《我的脑洞成真了》 第1章 天道酬勤 明国3088年，9月30日 桃市 十三中 穆青云穿着不太合身的校服，立在老师办公室门前，轻轻打了个呵欠。 不远处的墙面上刷着一排排龙飞凤舞的大字——‘灾后重建的重大胜利——571工程竣工’ ‘灾前文明探索者楼印博士于三日前获得‘天蓝文明勋章’’ 啊，快到‘英雄祭’的时候了。 穆青云轻轻向后退了一步。 孙小梅染了暗红色指甲油的手指都要戳到她的脸上来。 “小兔崽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答应留下你。人家要赔钱，你爱怎么赔怎么赔，我们家没金山银山，没本事容你祸害。” 张老师无奈：“孙姐你能不能冷静些，这孩子做的是好事……” 孙小梅完全没听，只愤愤瞪视：“我早知道这丫头一定会闯祸，她从小就不学好，我可管不了她，你们该让她退学就退学，反正也考不上大学，早退早好！” 穆青云：“……” 这话应该反过来说？ 她默默回忆了下，突兀地开口：“穆爱珍今天逃学呢。” “什么？” “您再不去善后，她老师可要发现了。” 孙小梅色变，忽然想到什么，再顾不上管穆青云，转身飞奔出门。 穆青云这才无奈地看向张老师。 张老师叹了口气，拍了拍穆青云的肩膀：“她毕竟是你……按照学校规定，是要通知她的。” 谁知道对方才听了一句就炸了。 身为老师，她知道穆青云过得不容易，这孩子自小父母离异，小时候跟妈妈在村子里生活，初三才搬来市里跟她爸爸。 她爸穆四平早就再婚，孩子都生了两个，穆爱珍，穆爱宝，是龙凤胎，在穆家，这对龙凤胎就是捧在手掌心里的宝贝，青云这孩子却是野生野长的杂草，每天日子过得连她这个老师都看不下去。 沉默半晌，张老师转头看向立旁边的一对夫妻。 夫妻俩这才松了口气，满脸的不知所措：“哎哟，是我们说话不谨慎，给学校和穆同学添麻烦了。” 丈夫亲自把手书的感谢信递过去，眼泪都要流下来：“要不是穆同学，我母亲和儿子恐怕，恐怕，呜。” 今天中午，穆青云接了个跑腿的活，去长宏酒店送外卖，等电梯的工夫，她忽然一把抢了电梯里一个老太太的保温瓶，一路冲出门，就把瓶子扔到了人家酒店的喷水池中。 下一刻，轰一声，保温瓶爆开，连喷水池的美人鱼都被炸掉了半条尾巴。 “穆同学放心，酒店方面我们也安抚好了，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电梯里拿保温杯的那位老人家，是带着孙子一起的，这东西要在密闭的电梯里炸裂，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夫妻两个都对穆青云感激得很。 张老师听完不由深感意外，没想到她这个平平无奇的学生，居然还有这样勇敢的一面。 “我这耳朵特别灵。”穆青云笑道，“当时就隐隐听到保温杯不太对，也看过一些科普视频，有些保温杯不能随意装酸性物质，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做了，大不了就是赔个保温杯的钱，要是不做真出意外，却是天大的麻烦。” 这对夫妻又后怕又激动，拉着穆青云说了好些感恩戴德的话。 磨蹭到到快放学的时候，才终于把这两位给哄走。 明天就是灾后英雄祭放假的日子。 张老师看了看天色，无奈：“又耽误一节课。” 穆青云讪讪而笑，老老实实地回教室拿书包，正整理作业和课本，王萌萌连忙蹭过来，脸上带着些不悦，“老班找你干嘛？因为穆爱珍？” 她没说话，王萌萌已经自顾自发地认定了事实，“她天天没事找事，我看，那流言也是她传的，要不然咱都不是一个学校，流言怎么会传得那么广？” 穆青云叹了声。 最近学校有点不好听的流言，说她穆青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喜欢一中的高冷校草赵阳，闹得是沸沸扬扬。 她是癞蛤蟆？ 虽然她有点胖，皮肤不好，没精力打扮，相貌平平，可传这种流言的人，难道就会漂亮？ 不过，她现在真没心思为这点事郁闷。 数日前，冥冥中，她身上发生了一件离奇事——她生在世上的这十六年，曾经写过的，想过的那些脑洞，各种小段子，小剧本，会渐渐变成现实。 她也说不清这到底什么异能，幻想成真？炼假为真？化虚为实？还是她忽然偷到了造物主的一丝威能？ 当她顺利地完成这些剧本，命运会根据剧本的完成度，精彩程度，参与度等等给出综合评价，给她最终奖励。 穆青云不知奖励是什么，可只这件事本身，就是天下 就在今天，她 她对这个剧本印象还深，最近才写的，只有大纲梗概而已。 女主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但是有一天，她忽然得到了来自前世的讯息。 她前世是个大佬，大佬卜算知道后世竟然是个倒霉蛋，于是便将一生所得交给自己的后世来继承。 其中还包含一个叫‘天道酬勤’系统。 借助系统，女主摆脱了悲剧的命运，先是从学渣变成了高考状元，文武双全，不光是顶尖的灾前文明学者，各项运动也都非常拿手，精通古武术，长得越来越美，气质越来越好，更是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人物。 一发现这事，穆青云很兴奋，可兴奋过去，不禁又有些警觉。 她幻想中的东西，自然有无数幸运，可有些情节再动人心弦，落在现实里，却有可能变成灾难。 哪怕是如今这是个较日常的剧本，里面也会有不少不合时宜的元素存在。 只说她中午勇夺保温瓶，救了老太太和小孩，可不是她真长了火眼金睛，也不是她推理能力有多强，根本就是直接看到了答案。 那是剧本里的一个作为背景存在的小情节，如果她不插手，孩子的眼睛会被炸瞎，老太太也会中风，好好的一个家就散了。 像这样的情节还算好处理，还有一些现实中存在的人，也仿佛被命运安排成了她剧本里的角色。 就说穆爱珍，她就成了个小炮灰，比如说逃课之类，如果此事不加干预，那穆爱珍的路就会越走越歪，穆青云甚至不知，那是她的本心，还是因为自己的剧本自动补全造成的结果。 真让人不敢深想。 更别说，她有一部分把自己写成女主角的剧本里，有着‘男主’这个物种的存在。 就眼下这剧本，毕竟只是梗概，男主她都没具体描述，就设定成了个植物人，过了很多年才被女主唤醒。 “……” 穆青云试着去修改，可还没落笔就发现已经书写的东西改不了，她到能添加些枝蔓，但每添加一笔都要消耗她的能量，削减她气运和功德。 “幸亏等剧情走完，一切就能自然结束掉。” 她趴在桌上，面前缓缓浮现出一个光幕。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6 智力：5 力量3 敏捷3 精神5 技能：护理5，厨艺5，钢琴1（绝对音准）。 （未经任何强化训练的普通人，属性均值为5，技能入门为5） 穆青云 系统叫‘天道酬勤’，最大的作用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只要努力，必有收获。 之前她和王萌萌聊天，王萌萌说特别想加个‘不劳而获’的buff，享用不尽的财富，快乐，爱情，她只要躺平就哐当哐当往身上砸。 穆青云到觉得，还是天道酬勤更好，她没王萌萌心大，凑合凑合，勤能补拙就行了。 很快，放学的铃声响起，穆青云背着书包出门，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了孙小梅。 孙小梅脸色阴沉，磅礴的怒火仿佛随时要爆发。 王萌萌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却又止住，一把抱住穆青云的胳膊，同样瞪大眼瞪视过去。 此时校门口人来人往。 穆青云不等她开口就指着对面的一中：“孙阿姨，你这会儿嚎叫一嗓子，对面可全听见了，穆爱珍要面子的很，你确定要吵？” 孙小梅一肚子的火气顿时凝固。 第2章 绝对音准 “张老师，你看看，她这都什么德性！” 孙小梅咬牙道，“穆青云，你到底对我们家爱珍做了什么，我……我问了爱珍的同学，她这三天都没去上学。” 她声音到底压低了几分。 刚才她找借口去一中打听了下，爱珍请了病假，连请假条上都有自己的签名。 孙小梅可真吓得不轻，但她女儿可是在桃市一中读书的，一中和十三中这样的破学校不同，不光学生们都是好学上进的好学生，老师管得也严。 她不光不敢去学校闹着找女儿，还得给孩子遮掩。 万一让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知道爱珍撒谎，那孩子脸上可挂不住。 折腾了一日，精神上颇疲惫，穆青云心下微叹，到也懒得去计较孙小梅的黑脸。 “别瞪，不是我把你女儿弄丢的。” 打了个呵欠，穆青云先把下班还不能消停的张老师劝回家去，保证什么事都不会有，哑着嗓子道，“想找她就跟我走。” 穆青云领着孙小梅从十三中后门出去，直奔后街。 一路上，孙小梅都是一副，但凡我闺女掉一根毫毛，我就把你的皮剥了的表情。 后街口的旧大楼里，有个小小的舞台，推开斑驳的门，就能听到里面喧喧嚷嚷的声响。 穆青云冷静地抬手一指：“呐。” 此时舞台上正彩排，有无数年轻人在展示才艺，钢琴，小提琴，二胡，还有人纵情歌唱。 穆爱珍也在，居然还是个颇显眼的角色，她是主持人。 孙小梅顿时色变。 穆青云冷笑：“穆爱珍一直想当歌手，做演员，你和我爸都不同意，她觉得自己是有志难伸，你们这些当家长的都不理解她，正好最近学校附近来了个音乐选秀节目组，说正进行初选，穆爱珍不去才怪。” 孙小梅牙齿咯吱咯吱作响，熬啊熬，熬了近一个小时，终于熬到台上的彩排结束，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拽住从台上下来的女儿，压低声音连哄带骗地忽悠着她向外走。 穆爱珍耷拉着脸，一脸怒气，见到穆青云，登时更火冒三丈：“是你带我妈来的？神经病，你就是看不得我好，嫉妒我。” 穆青云有些无奈，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在她面前一直挺尖酸，她平时经常生气，可不知怎的，今天却忽然有点好笑，不小心还真笑出来。 “你笑什么？” 穆青云眨了眨眼：“本来不关我事的，现在想想，还是告诉你一声吧，你真不是这块料，别去祸害人家音乐圈了。” 说着只当没看见穆爱珍通红的眼，很随意地指了指正在工作的摄影机。 “十七分三十二秒，你刚才开口评6号演奏的鲁斯大师作品《晨光》，说绝对完美无缺，呵，不知道你是不是耳朵有毛病？” “ 穆爱珍顿时噎住：“胡说八道！” “还有彩排三十一分左右，对9号表演者，你也是吹捧了好半天，人家是演奏得挺好，但前提你总该知道，人家弹的不是《诞生进行曲》，是《落日进行曲》，是克里斯大师-完成《诞生进行曲》之后，在他七十岁寿宴上改编的。” “大家也戏称它是一首欢快的墓葬进行曲，当时的一个侍应生，后来成为他学生项韶华老师， “故事很多人都知道，你要是不知道，劳烦也想想怎么藏拙，别老刷存在感，人家编导也很为难的。” 穆爱珍：“……” “噗！” 刚从舞台上下来不久的一个小年轻，应该是穆爱珍的学长，正好路过听见，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总算有人听出来我弹的是什么，刚才穆学妹点评得那么认真……我就没好意思反驳。” 说着，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穆青云，“你肯定有绝对音准，这天分，啧！” 穆爱珍：“……” 周围好些工作人员都看过来，不少人脸上带笑。 穆爱珍哆嗦了几下，猛地转身就冲了出去，孙小梅怒瞪了穆青云一眼，也忙跟着追出门。 穆青云吐出口气，把沉甸甸的书包调整了下，慢吞吞踱步去公交车站。 公交车很慢，回到二中家属院时，夕阳西落，黄昏已至。 穆青云上了二楼，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刺耳的声响。 “为什么她还不滚？我们一家人过得好好的，干什么让个外人来打扰！” 她脚步一顿：穆爱珍不喜欢，难道她就喜欢？ 冷笑了声，推门而入。 霎时间，穆爱珍声音戛然而止，骤然转身，瞪大了眼死死盯着她，怒问：“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什么时候学的声乐？” 穆青云扬了扬眉，就猜到她得疯一疯，想起那闹剧，心中居然有点痛快，轻笑道：“这还用学？我还觉得意外，你怎么上个钢琴班，上了这么多年还弹得稀烂，学声乐也学得一塌糊涂！” 这几年，穆青云这位好继母孙小梅，逢人就惋惜，说她宝贝女儿穆爱珍特可惜，因为家里添了个人吃饭，她不得不让她女儿放弃了继续上钢琴培训班。 说的多了，这娘俩自己都要相信自己说的都是实话，穆爱珍不弹钢琴，并不是她自己没天分，比不上同学，所以受不了落差，说什么都不肯再去，而是她穆青云忽然来到这个家的错。 穆爱珍面上一滞，眼眶隐隐发红。 孙小梅显然也很不高兴，头一低，看都不再多看穆青云一眼，只拉着女儿说话。 气氛顿时变得极僵硬。 孙小梅很擅长孤立她，穆青云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在这里，孙小梅，穆爱珍，穆爱宝，甚至包括穆四平，他们四个人是一体的。 她以往看到孙小梅拉着脸无视她，就浑身不自在，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这感觉如附骨之疽。 今天到还好，脑子里转的全是那些成真的剧本，累得很，看孙小梅她们演戏，到像个乐子，竟算是比较不错的放松了。 抱着书包，穆青云漫不经意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孙小梅自顾自哄着女儿：“你因为穆青云那种蠢货生气，多不值？想想将来，你会站在什么地方？名牌大学殿堂内，交往的都是一流人物，就那蠢物，她连大学都上不了，将来也就是个卖苦力的命。” “你等着看，不用二十年，十年后你们两个的人生就会完全不同。” 孙小梅说话时旁若无人，很有种睥睨天下的气派。 穆青云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听这些话听了不知多少次，有时候午夜梦回也会想，孙小梅说话难听，可说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自己学习不好，穆爱珍和穆爱宝考上了桃市最好的一中，她上的是最差的十三中。 但真能全怪她？那两个平时在家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学习，节假日还有各种补习班上。 她呢？别说补习班，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是她做，连想安安静静地写完作业，都要熬到深夜。 所有人都在说，她远不如穆爱珍，不光是她继母，她爸爸背地里也这般说，她去年初三关键时期，休学伺候了三个多月的爷爷奶奶这么说，左邻右舍，父亲的同事们，都是同样的说法。 每每听到，心如刀绞。 可今天，穆青云却几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实在是和她身上这更大的压力比，孙小梅之流，别管做什么都很难激起她的情绪。 一念晃过，穆青云想起今天她在后街把穆爱珍气哭的事。 说起来，对音乐，她应该一窍不通的，孙小梅当家，怎么可能让她有接触艺术的机会？ 只是在这一次的剧本里，她的前世是个大佬，精通世间百艺，巅峰时期发一句话，千万人俯首帖耳。 有一日大佬心血来潮卜算了一番，竟发现她的来世寡亲缘，一生一事无成，一时悲从中来。 穆青云在脑海中看到前世大佬卜算的，关于自己的未来，也不禁暗叹一声惨淡，却又本能地清楚，真这命运补全的剧本，就是她真实的未来。 高考失利，孙小梅没让她复习，到小区外的超市找了个收银员的工作，除了上班就是在家操持家务，照顾衰老的爷爷奶奶，直到把爷爷奶奶送走，她也被扫地出门。 四十岁回顾过往，一事无成，无家无业无存款。 彻彻底底地成了穆爱珍，穆爱宝的对照组，成了穆家吃白饭 “呵！” 世间没什么东西能永存，神仙还有天人五衰，长生者也终有死去的一日，她就想了个办法，让她转世之后在某一个必要的时刻，继承自己的一切。 大约正是这个原因，穆青云发现自己如今对音乐之类很是有些体悟，还莫名多了这个‘绝对音准’。 反正用来欺负欺负穆爱珍很足够。 她的房间在阳台上，明明家中是四室一厅，可空出来的房间是穆爱珍和穆爱宝的书房，不许她用。 穆四平就把阳台隔断，给她收拾出一片独立空间。 住了这么久，到也习惯，虽说冬天冷，夏天热，好歹清静。 坐在桌边上，穆青云笑了笑。 她其实是个想得开的人，很少纠结，就说她写的剧本会成真，既已是确定的事实，那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地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多关注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好处。 至于麻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 她很清楚，当她的剧本结束，大幕落下，束缚角色的规则就会消失。 所以，她唯一该做的，只有把她知道的剧情看做预言，凭本心修正所有不该出现的剧情线，保护所有应该保护的人。 剧情结束的那一日，这些‘角色’们自然就得到了自由。 第3章 图书馆 诸多杂事抛在脑后，沉下心，穆青云平静地摸出数学试卷，拿了几支笔来刷题。 还是要抓紧时间，先挽救一下她这岌岌可危的脑子才好。 想要让这剧情快点结束， 她本来以为希望挺渺茫，可一真正投入到学习中，穆青云就发现和以前大不一样，她竟瞬间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这一刻，她简直不像是在学习，而是在品尝由大厨烹饪的美味佳肴。 数学等理科学起来像啃牛排，吃排骨，喷香，有点费劲。 至于文科这一块，就像四喜丸子，红烧肉，香糯可口，入口即化。 再难的难题，再难的难关，爬得越费时费力，穆青云觉得越是带劲。 天道酬勤的妙用，实在让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以前可是个学习超过二十分钟就像沙漠里的鱼一样亟需逃走的学渣，现下简直像换了个顶尖发动机一样。 【智力+0.001+0.001……，精神+0.001+0.001】 肉眼可见的，智力和精神不停地增加，脑子好像每一分钟都比以前更清楚。 不知剧情结束，‘天道酬勤’能否留下？ 穆青云不喜欢剧本，却极喜欢这个系统。 她想考上特别好的大学，想找一份特别好的工作，想赚很多钱，买属于自己的房子，拥有幸福生活。 她到现在还记得，爷爷奶奶病了，只有她忙前忙后，可那回穆爱珍带着同学去玩，她同学误会自己是家里的保姆，穆爱珍一边笑疯了一边点头，她爷爷奶奶也在那儿笑。 好像这是个多么有趣的笑话！ 好笑吗？她很难受。 人人都说三岁看到老，若说穆爱珍是白天鹅，那她穆青云就是癞蛤蟆，连丑小鸭都不算，丑小鸭也是会变天鹅的，她却不成。 难得能遇到奇迹，正好赶上假期，还是学习要紧。 穆青云深吸了口气，趴在桌上努力补功课。 阳台上灯光昏昏暗暗。 她隐隐能听到外面孙小梅气哼哼的嘀咕声，只听不清她说什么，想必没好话。 不多时，她爸穆四平似乎下了班，进客厅说了几句话，穆青云就听见了他那熟悉的脚步声，果然，人很快就过来敲开了门。 穆四平满脸无奈，欲言又止，挠了挠头苦笑道：“阿青，你消停些吧，别整日同你阿姨和妹妹她们闹，你阿姨够不容易的，待你和待亲女儿也没什么差别，你这样子，哎……行了，这么晚了，赶紧做饭去。” 穆青云冷笑了声，做饭于她来说，从来不是苦差事，但那也要看她乐意不乐意。 “爸，你说的可真好听，以后可别再说，呐，给你听个东西。” 伸手把手机录音打开——“你因为穆青云那种蠢货生气，多不值……就那蠢物，她连大学都上不了，将来也就是个卖苦力的命。” 隔着手机，孙小梅的声音尖利刺耳，越发显得刻薄。 穆四平吓了一跳。 穆青云摊了摊手：“可是你说的，高考很重要，对穆爱珍，穆爱宝重要，对我自然也一样重要，这位把我当亲闺女的孙阿姨都这个样子了，我还能怎样？” “从今天开始，她们两个在家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们不做的，也不要找我。” “还有，告诉孙小梅，她要是不想我把这些录音放给咱们小区的邻居听，一中的老师和学生们听，就别整天没事找事。” 撂下话，穆青云就关了房门。 “噗！” 或许她身上真出了问题，以前藏在心里不敢说的话，现在似乎很轻易地就能吐出口。 穆四平碰了一鼻子灰，嘴唇颤了颤，不敢置信地看向孙小梅。 孙小梅气得胃疼，面上又青又灰，见穆四平如此看她就更来气，压低声音怒道：“怎么？我还不能发个脾气！难道我说的有错，看看你这好女儿吧，又是录音又是闹腾，还想和我们阿珍，阿宝较劲！” 她心下恨恨：她也配！ 就凭穆青云那成绩，能考上什么好学校才有鬼。 话虽如此，孙小梅却还是消停了好些。 她这人还挺要面子，尤其重视一双儿女的颜面。 穆青云忽然就惊觉，只要自己能想得开，这些人，这些事其实特别好应付。 她这些年过得憋屈，到有一大半是自找。 如果继续原本的人生轨迹，她之后的人生很大可能会撞上一桩又一桩悲剧，最终活成个笑话。 她可不乐意。 很快，穆青云就把不愉快的东西都抛在脑后，不过总待家里，和穆爱珍他们相看两相厌，也实在烦。 隔日，她便带着课本直接出了门，和王萌萌约在图书馆写作业去。 图书馆很近，出小区大门，过人行横道就是，来回也不用十分钟，十分方便。 穆青云过去时，王萌萌正蹲在小说阅览区的方向一见她就扑过来拽她的袖子：“看，赵阳。” 穆青云闻言抬头。 果然是赵阳，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干干净净。就是那种校园偶像剧里男主角的模样。 特别的赏心悦目。 他正给一个同学补课，那同学也住二中家属院，叫张岚。 一个地方住了这么久，抬头不见低头见，到算认识。 最近天气冷了，图书馆里一桌难求，毕竟有落地窗，窗外有梧桐树，室内阳光通透，灯光明亮还有暖气。 热水供应也充足，空气还清新。 现在就是赵阳他们两个占了张四人桌，周围都没人去挤一挤，穆青云背着书包，抱着课本和练习册，试卷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手有点累，再扫视周围，连一张有空位的桌子也没有。 考虑了下和校草挨着坐可能会带来的麻烦，和现在手上的重量好像没法比，她就伸手拉着王萌萌坐了过去。 王萌萌：“唔！” 坐了半晌，穆青云正翻书包，王萌萌悄悄和她传小纸条——‘感觉到了吗？这静寂的气氛。’ ‘图书馆里不安静读书，难不成大家都蹦迪？’ 穆青云失笑。 她这些同学们个个矜持，连看都不好意思直愣愣地看，都拿小眼神悄悄瞄。 赵阳显然也有些意外，不过也没说什么。穆青云冲他点点头，就开始写作业。 穆青云如今脸皮厚得很，这点毛毛雨的窥视，完全视若无物。 各科卷子都留了十张，正反面都有，其它还有抄写，背诵，默写，再加上之前一个月的试卷改错题。 她把这堆作业归拢了归拢，分门别类地放好，就专心致志，兴致勃勃地开始写作业。 正刷题刷得美滋滋，不多时却听见王萌萌跟只坐不住的小猫似的，东蹭蹭，西蹭蹭，很快便真坐不住，把一堆卷子往她面前堆，小声哼哼：“亲爱的，错题帮我改一改，我那补习老师也真有意思，连讲都不讲，又不给答案就让改错？我要是会做，当初还能错？” 一个没拽住，王萌萌撒丫子便跑去看那些小说漫画去。 默默观察了下王萌萌欢脱的背影，穆青云就把桌上堆叠的乱七八糟的卷子拿过来一份一份给她改。 一开始她还没大在意，可改着改着，到有些惊讶。 这些试卷居然很有趣，其中一部分出得特别有水平，她都有些意外，没想到，王萌萌还能找到这么有本事的补习老师？ 初看一些题目，穆青云都觉得很困难，不过到不要紧，正好理顺思路，整理那些繁杂的公式各种知识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口气改了七八张，她也从磕磕绊绊，变成了游刃有余。 答题速度那是越来越快，一开始改个错，得十几二十分钟，后来一眼扫过去就能找到窍门。 解析步骤用得越来越少，思路也更越发精巧新奇。 穆青云埋头做题，对面的张岚看着自己一疏忽，他们的试卷就被这位邻家小姐姐给抽走了大卷。 “……” 赵阳面上也露出一点尴尬，轻咳了声，刚要开口要回试卷，就让张岚一巴掌扣住：“你也知道自己长着张祸水脸，既没心思，就别给人家机会。” 张岚眨了眨眼，耳语道：“等下偷偷拿回来就是。” 否则真让某人拿试卷当借口生出是非，又是一重麻烦。 想着，他又觉得好笑，细声道：“我记得她叫穆青云，我们家邻居，是十三中的，嘿嘿，一会儿她肯定得怀疑人生。” 他的这些试卷，都是有四十年教学经验的顶尖教师出的，在一中都有‘刀山火海’之称，除了像他赵阳哥这般学神，其他同学做一回试卷，简直得脱一层皮的。 至于十三中的学生，怕是看上一眼就吓个半死。 赵阳摇摇头，并不理会这小子那一肚子鬼心眼。 不多时，穆青云停下笔，伸了伸腰，拿着水杯去倒水，张岚手脚又轻又快，嗖一下把自己早瞄好的试卷拽了回来。 “嘿，让我看看，咦？” 赵阳头也没抬，耳边就听张岚嘀嘀咕咕，和单口相声一样，伴着这动静看书，习惯以后颇为解压。 半晌，就听张岚倒抽了口气：“好家伙，这乱写的吧？这题阳哥你帮我做的，怎么可能错？” 赵阳动作一滞，微微蹙眉，低头又看了会儿书，终于还是抬头把试卷从张岚手中抽出，他一开始还漫不经心，渐渐地就入了迷，神色凝重。 张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啊？那个十三中的真做对了？” 赵阳：“……” 他抽出试卷来拢到袖子里，没吭声。 第4章 缺钱 最后那张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赵阳当初做，没觉得很难，至少不是考极限思维的超难题，做到后面到发现的确有些繁琐，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 可现在看了这位穆同学给出的答案，到觉得是自己想错了。 这题目竟真能用数形结合的方法来解，他当时 赵阳忍不住有一点点小郁闷，很轻微。 不多时，穆青云回了座位，坐下没片刻，就感觉赵阳和张岚一连看了她好几眼。 “……” 打扰了人家？ 穆青云暗道，一中的学生平时都挺礼貌吧，除了和师大附中撞上的时候，随意一想，回过神就又埋头苦读。 张岚到底还是没开口，直到回了家，把图书馆拿回来的试卷都翻开细致地看了一遍，做了一遍，仍是百思不得解。 “我记得她学习不好。” 当初穆同学她妹妹考到了一中，她只考了十三中的事，小区里还传扬了好久。 他奶奶听着孙子嘀咕，戴上老镜坐过去，半晌啧啧称奇，“穆家这孩子脑子很好使啊，基础也扎实。” 张岚也在二中家属院，小区里住的大部分都是二中的教师们，彼此是同事，和别的商业小区比邻里关系更好。 平时孙小梅经常在外面暗示，她丈夫前妻的女儿怎么不学无术，怎么不听话，邻居们基本都听过。 张岚奶奶也是老师，以前对孙小梅的话就不大信，现在看了孙子拿回来的试卷，更是半个字都不肯信了。 “这就是后妈当家，哎，孩子可怜。” 张岚奶奶摇头，撸了把一脸不服气的孙子，“小子，你没看出来？人家答这些题可不是乱答的，一开始这几张卷子，她这几种解法，用的都是最基础的知识点，还有一部分用到初中内容，解题方法看起来繁琐，有些地方还故意绕弯路，这都是在告诉你要拓实基础。” “再往后，她解题的思路就一次比一次轻巧灵动了，最后这张卷子，啧，瞧瞧，这么复杂的题，三道辅助线，完美解决，思维之敏捷，不比我班里那几个小机灵差。” 张岚奶奶满心欣赏，“得跟穆老师说，这是好苗子，不能耽误。” 张岚：“……” 穆青云可不知道她不过是做做题，顺带给王萌萌改改试卷，到还改出这么一场故事。 她如今只觉得她这继母孙小梅一天一天的，越发阴阳怪气。 这个家，怕是待不下去了。 穆青云瞧着孙晓梅阴晴不定，孙晓梅也是窝了一肚子火。 最近，她总觉得小区里邻居们，同事们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还有几个平日玩得好的，像楼下的小杜，居然都来暗地里提点，说她虽然是后妈，可做事也不能太不靠谱，别整天在外头败坏人家前头留下的女儿名声，闹得太厉害，她面上也难看。 孙小梅不由积了一肚子的怨气，这帮人怎么这般八卦，她家的事，同旁人有什么干系！ 她是真觉得忍不了，穆青云现在在家就和个大爷似的，做饭只做她自己的份，家务只打扫她自己的阳台，让她做点事，和聋子一样，一句话都不听。 连伺候老头老太太都不像以前那般上心，晚上，老头从隔壁楼打电话过来要人过去端茶水，她都当没听见的，要是自己去叫，她就非要闹得沸沸扬扬，折腾得爱珍，爱宝都不能睡觉。 呸！ 不把这妮子降服，她岂不是要上天？ …… 穆青云到不清楚孙小梅的心境，她连着刷了两天的练习册和试卷，竟然把她手头有的各科试卷都给刷得一干二净。 有一部分有点意思的题目，她甚至反复的，用各种方法做了两三遍。 微讯群里又多了一条催缴新学期资料费的信息。 穆青云沉默。 她想起开学前，她做了好半晌心理建设，终于和她爸开口要学费，她爸答应得好好的，说交学费前就给她，可他还是忘了。 幸好穆青云很擅长未雨绸缪，暑期接了些跑腿的活，攒了一部分钱，她妈又给了她凑了些，总算攒齐了学杂费。 “钱是个好东西。” 她真不太想向穆四平伸手，虽然那是她爸。 “我这要面子的坏毛病，实在改不了。” 光是拿零散的时间跑腿，实在效率低下，再说，也不是每天空闲时都能接单。 她一直想啊想，一直想到了图书馆。 “怎么赚钱？” 王萌萌有点懵，不过难得青云苦恼一回，还是努力思索道，“我姑妈前阵子不是和老板吵了一架辞职了，后来就在社区服务群里接了些给老人，孩子做饭，做营养餐的活，好像去办张健康证就成。” “做饭？” 穆青云沉吟片刻，到觉得可以尝试。 她的厨艺可是很好的。 这些年，爷爷奶奶身体一直不好，胃口差，她便绞尽脑汁想办法做可口的饭菜，还学着做药膳给他们补养身体。 穆爱珍和穆爱宝学习累，她爷爷奶奶老絮叨这事，她也很是了一番心思研究家常菜。 就这样，她还是人家嘴里吃白饭的无用之人。 穆青云啧了声，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这一年多她百般辛苦，竟都是为了旁人。 王萌萌的行动力十足，一边抄起手机和她姑妈联系，一边敦促穆青云去二中附属医院办了加急健康证。 清晨，电子版健康证就新鲜出炉。 “来，身份证拍一拍，健康证上传一下，姓名，穆青云，学历，呃，初中？” 高中还没毕业，可不就是初中。 “简介……这个要好好吹一吹，十年做饭经验，精通营养学，嗯，还有学习好，可辅导小学到高中学生做作业。” 穆青云：“啊？” “哎呀，你不晓得，这一条肯定吃香，我姨请小时工，一听说人家能辅导孩子功课，立马屁颠屁颠地就请了，一份钱，收获两种服务，美！” 穆青云：“……” 张岚：“噗，咳。”他赶紧转身捂住嘴，生怕让穆青云和王萌萌听见。 赵阳：“……” 瞄了一眼王萌萌的手机，他把工号记下来转发出去。 他不知道穆青云做的饭好不好吃，但辅导功课方面，她肯定能胜任。 第5章 小可爱 穆青云注册好信息，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就去翻图书馆的英文原着，一手汉英词典，一手英文原着，看得津津有味。 她可没认为马上就有工作来。 世上有两样东西找起来最不能急，一是对象，二就是工作。 “有消息了。” 王萌萌忽然叫道。 穆青云愣了愣，取出手机一看，竟然真有，还是个急活，就在今天。 有人想找个一日工，要求会做饭，给老人和两个孩子做一日三餐，最好可以辅导孩子做功课。 对方居然开了八百元的高价，还供应三餐，这条件，在桃市就是请个大学生啊，研究生啊之类去，也不是不可能。 穆青云都没想到自己一个刚注册的新手居然能雀屏中选。 不过这可是好事，穆青云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直接扫了辆共享单车。 位置在桃湖边上，木掩映下，一排装潢精致的洋房别墅。 这里算是桃市价格最高昂的楼盘之一，赫赫有名的风水宝地，居住多为富商，身价几千万起步，几十亿不止。 穆青云有点意外，按说住在这儿的，大部分都要请几个住家保姆，有司机，有生活助理，有管家才对。 发了个微讯，循着地址，穆青云没走几步，远远便看到有人推门出来朝她招手。 是位老人家。 老人家长得十分气派，笑容温婉，一身鹅黄色旗袍，头发梳理得齐齐整整，保养得宜，脸上虽有些细细的纹路，却仍看得出美貌。 穆青云自我介绍了几句，老人家就笑眯眯地拉着她到客厅坐下说话。 她自称姓乔，夫家姓赵，和儿子媳妇还有两个孙子一起生活，平时有一位老阿姨照顾她们一日三餐。 今天她儿子、儿媳妇有事不能回家，偏老阿姨家儿子领女朋友登门，也要请一天假，家里一时便没了人照应。 “我这一辈子，学什么都快，就是学不会做饭，只能麻烦你了。” 老人家指了指客厅正对的书房，又道，“我大孙子出门了，小孙子在读书。小桃子，来，跟姐姐打声招呼。” 穆青云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瞬间觉得，自己怕是要‘恋爱’。 小娃娃长得可真好，是个小睫毛精。 他眼睛黑漆漆的，或许是年纪小，看起来像一块特别纯净的黑琉璃，睫毛又长又浓密，嘴唇殷红，板着小脸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皮肤更是毫无瑕疵的雪白，她忍不住把自己见过的洋娃娃和他放在一处比较了番，竟觉得论起美貌，这小娃能稳坐冠军。 “姐姐，您好。” 穆青云心里嘤了声，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工作热情顿时高涨了十倍。 小桃子打过招呼，又坐下去一心二用，一边背着屏幕玩音符游戏，一边一字一顿地背课文。 小奶音煞是好听。 穆青云觉得自己都要暖化了，老人家笑，又带着她去看厨房。 厨房又大又明亮，食材特别好，特别全。 “我和小桃子还有他哥都不挑食，少油少盐，清淡就行。中午他哥在亲戚家，只做我们仨的饭就成。” 穆青云笑应了，对这话却是半个字都没信。 进门前，环卫工人刚收了厨余垃圾走，别墅区的垃圾分类很细，厨余都是单独的，随时清理，只看了一眼，穆青云就知道他们一家嘴恐怕是颇挑剔。 穆青云以前和她妈妈生活的时候，就没少跟着姥姥去饭店打工，去年在医院照顾祖父祖母，祖父隔壁床住了个挑嘴的病人，就是少油少盐少甜，但是也不能不油不咸不甜。 那会儿患者的护工都要被逼疯了，穆青云却轻轻松松做出让他吃得特别满意的饭菜来。 这类挑食的食客，把不准脉很麻烦，但是把准了，又特别好哄。 意外的美貌实在取悦了穆青云，她工作积极性大增，取了三个番茄去皮，拿稍稍浸一下，熬煮成浓稠的汤汁打底，下大颗的虾仁，海参，再捶一点鱼丸一滚。 汤汁红得清透锃亮，就是滋味很好的一道汤菜。 豆腐切成半寸见方，两边煎一煎，两面焦黄，油控干，涂上肉酱，洒上薄薄的一层生脆和芝麻粒。 再来一道不黏不腻的菠萝咕咾肉，清炒菜，并烤得外焦里嫩的烧饼。 【厨艺+0.01+0.01……】 穆青云眯了眯眼，心里越发满足。 她这天道酬勤果然不只是在学习上会发力。 菜和饼通通摆上桌——开饭！ 小桃子乖乖巧巧地放下游戏机和书本，洗干净手，坐在餐桌前，一勺丸子一口菜配一口汤，再吃一口咕咾肉，最后豆腐和烧饼一起吃。 看到穆青云吃的顺序不对，还要特别认真地指点一下。 穆青云再一回头，见老人家吃饭的模样，速度，姿势，方式，都和她孙子一模一样，心下暗笑，得，这就算成功。 看来今天的钱能赚的很顺利。 三个人把所有的菜和汤，还有烧饼一扫而空，最后豆腐只剩下两块，小桃子拿公勺下手，均匀地分成了六份，然后一人吃两份。 穆青云心痒痒地差点忍不住伸出魔爪，考虑到小娃子还很陌生，她决定再熟悉熟悉，说不得晚上就能上手感受到小桃子的头发有多柔软细腻。 小桃子的生活习惯颇不错，吃完饭并不马上坐下，而是慢吞吞地又回到书房的空地上来回溜，一边溜，一边背课文。 穆青云边收拾碗筷，边听他背，一时也不知该夸这娃子是天才，还是先‘哈哈哈’一阵再夸。 小桃子看起来最多也就六七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但是背的却是《荷塘月色》。 不过背得是七零八落的，节奏都不对，要不是小奶音很好听，恐怕听的人会很难受。 自己的职责之一，可是辅导功课。 穆青云四下看了看，正好看到大屏幕上音符游戏那金光闪闪的满分标记，目光逡巡，正看到书房里的钢琴，架子上的小提琴，大提琴等乐器对面，还专门放了小一号的翻版。 “乔奶奶，我可以用一下钢琴吗？” “用吧，用吧，现在我老了，也不爱弹了。” 穆青云起身坐过去，小桃子连忙肃立，表情很是端正规矩，一看就是听惯了演唱会的姿态。 活动了下手指，流畅的，灵活的，自在的音符在半空中飘荡，节奏简单又明快。 穆青云发现，这对她来说就和呼吸一样简单，张口就唱：“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 歌声不说多悦耳，可小桃子却享受地露出小猫打呼噜一样的表情。 穆青云唱到 “是不是很简单？” 小桃子脸颊飞红，眼睛闪闪发光，充满崇拜地看着穆青云。 第6章 百样人 穆青云：美滋滋！ 她现在就上手摸到了小桃子短短的毛茸茸的发茬，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好摸。 穆青云高高兴兴地陪小桃子玩了一下午的唱课文游戏。 顺带着把钢琴的经验值刷上去好大一截。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6 智力：5（+0.4） 力量3 敏捷3 精神5（+0.3） 技能：护理5，厨艺5（+0.5），钢琴2（+0.8）（绝对音准）。 （未经任何强化训练的普通人，属性均值为5，技能入门为5） 穆青云看着悬浮在面前的光屏就感觉很奇怪，她当然不认为自己的钢琴水平有很高，毕竟她又没学过。 但是弹琴时那种流畅的，美妙的感觉绝对不是假的，至少在她浅薄的见识里，她这水平绝对都要超过很多学了两三年钢琴的人了。 或许，系统对于某些技能方面，要求比较高？ 辅食时间，穆青云挑了挑食材，还烤了四只梅饼。 加了些，但吃起来是那种本身感觉不明显，舌头自己却觉得很舒服的甜美。 小桃子擦擦手，捧着自己的小梅饼，吃一口小眼睛就眯一下。 乔奶奶看着他，只觉得可爱极了：“小桃子，奶奶也想吃。” 小桃子顿时一愣，眨眨眼，小心地拿了一块给乔奶奶，又转头看穆青云，狠狠心，也拿了一个给她，不过小脸上却露出浓郁的不舍。 乔奶奶都快笑得维持不住优雅的坐姿了。 穆青云：“噗！” 小桃子：“……” 一整个下午，穆青云就和小桃子，还有乔奶奶混得颇熟。 要不是知道穆青云是学生，还在读书，乔奶奶都想长留她下来。 小桃子平时很乖巧听话，但其实人很独，除了自己家里几个人，对外人客气归客气，却从没有半点亲近。 家里照顾了他好几年的老阿姨，也最多就是不算陌生。但对穆青云就大不一样，从一个小表情都透露出自在和亲昵。 这孩子身世其实堪怜，乔奶奶总想让他的童年更长久，哪怕多一个愿意交往的朋友也好。 穆青云一下午都能享受到小帅哥的温柔体贴，也是颇为开心。 晚上的饭，做得简单些就好。 穆青云想了想，烧了一大锅海鲜粥，烙了几张饼。 乔奶奶年纪虽然大了，牙口却保持得不错，穆青云就在饼里加了脆生生的黄瓜条和酱肉。 咕嘟咕嘟，饭还没好，浓郁的鲜香味便一点点地渗透到客厅里。 乔奶奶和小桃子忍不住露出同款的期待，正等饭出锅，门铃忽响。 穆青云跑去开门，一见来人就愣了下。 “赵阳？” “穆同学。” 赵阳笑了笑：“这是我奶奶家。” “那可真巧。” “阳阳，这是谁？” 赵阳身后站着个瞧着最多二十一二岁的时髦女郎，看到穆青云，轻轻蹙眉。 “姐，这是我同学。” 穆青云紧接着笑道：“我是家政所介绍来打短工的，今天负责照顾一日三餐。” 她这是想跟赵阳解释两句。 赵阳长得好，家世好，学习又是一等一的好，高中生和初中生在这方面真要敏感得多，据说一中有很多女同学都想和他培养一段青春的，美好的感情。 穆爱珍就是其中之一，而且疑心病重的令人发指。 赵阳一看就是高冷人设，别管真假，至少看起来对这样的情况很不感冒。 “小保姆？” 赵阳还没开口，时髦女郎就收了刚才的神色，很随意地打量了她一眼，大步进门，把鞋换了亲亲热热地凑到乔奶奶身边说话去，“三奶奶，你找保姆以后可要找正规公司的，别听那些朋友圈介绍。谁知道藏着什么祸心。” 乔奶奶拍开她：“你这张嘴迟早招打。” 说着就对穆青云道：“小穆，你别理她，她叫赵晴，算是小阳的堂姐，这几年去了国外，学了这么一身臭毛病。” 穆青云也无语。 一听说自己是家政派来接活的保姆，这位赵小姐看她的眼神，就和看旁边的鞋架没什么区别。 这都3088年了，像这类人，到也稀缺。 穆青云懒得理她，盛了海鲜粥和饼卷，给乔奶奶，小桃子，还有赵阳端过去，再给自己端一碗，刚放到桌上，赵晴就皱眉：“这么慢，去把我的鞋和包擦擦油，再把外套拿去烘一烘，这还用人提醒？怎么当保姆的。” 赵阳脸上一沉，皱眉：“姐。” 乔奶奶神色也冷下来。 赵晴被瞪得莫名其妙：“阳阳，你还是学生，性子要单纯些，外头这些社会人狡诈得很，不好好给他们紧紧弦可不成。” 他们说话，穆青云坐下开始喝粥。 赵晴愣了下，不敢置信：“你，你干什么？” “吃饭啊，乔奶奶要包我一日三餐的。” 穆青云笑了笑，“还有，我的工作任务里不包括刷鞋清理皮包收拾衣服，我自认为还算专业，不会随意拓展业务。” 赵晴噎住，皱眉对乔奶奶道：“三奶奶，这从找哪来的，懂不懂规矩？” 乔奶奶笑道：“小穆说的多好，小晴，你是哪里的规矩，咱们明国的规矩，就是专业的人，都做专业的事，该做的要做，不该做的，也要会拒绝。” 赵晴顿时无语，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不知想起什么，好歹忍住，没好气地道：“我的饭呢？” 餐桌上，乔奶奶，赵阳，小桃子和穆青云一人一份餐。 赵晴不光没饭，连座位都没有。 穆青云客客气气地道：“不好意思，工作合约里只约定好给赵奶奶和她两个孙子做饭，唔，我宽松些，就当做三个人的饭便好，你要想吃可以问问谁愿意让出来。” 小桃子顿时满脸惊恐加戒备，伸手护住自家饭碗，想了想，又把奶奶和哥哥的饭碗往他们身边推了下。 赵晴脸瞬间扭曲，泛起些青光。 眼看桌上所有人都和没听见似的，低头的低头，说笑的说笑，赵阳还和小桃子一人一句地夸那个什么小穆做饭好吃，顿时火冒三丈，用力踹了桌腿一脚，转头走到客房里用力关上了门。 等她走开，乔奶奶叹了声，摇摇头：“小穆别在意，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咱们自己明白，不为那些糊涂的生气，咱也生不过来。” 穆青云莞尔。 晚上这顿饭完成，她的工作也就结束了，乔奶奶戴上镜，特别认真地给她评了极优，不光付款八百，还送了一组小礼物，价值二百。 赵阳亲自送穆青云出门，小桃子也一本正经地把人送到门口，装模作样地夸赞：“姐姐，你做饭比阿姨还好吃，特别棒。来，我们加个微讯，下次我想听歌，就雇姐姐过来。” 穆青云简直要被他可爱死了。 天色不早，赵阳没让她骑共享单车走，替她叫了出租，记下司机电话和车牌才送她上了车。 第7章 求助帖 英雄祭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烈。 连图书馆里都挂了好些彩绸。 穆青云刚买了一大堆教辅资料，都是特意问了张老师，张老师给她推荐的，此时垒在图书馆的桌子上稳如一座小山。 她捧着本英文版的《魔界》，缩在书山之后看得入迷。 王萌萌非把头同样挤过来，小声嘀咕：“这些短工似乎都不行，不光要学历，连年龄和长相都有要求，这都什么和什么，就给那一点钱，要求这么琐碎，而且影响学习，不划算。我们赚钱是为了赚学杂费，为了更好的学习，可不能本末倒置。” 昨天的工作结束，穆青云还没怎样，王萌萌却来了劲，鼓动她趁热打铁，借着假期有时间多攒一笔钱。 “有了钱，阿青你就能到外面租房子住了，省得老被那几个气。到时候我还可以到你那儿去借住，写作业再也不用发愁了。” 不过，左挑右挑，没有特别合适的。 穆青云笑得不行，世上哪有那么多肯出八百块，就做一天活的好事，大部分都是萌萌现在看到的条件。 王萌萌皱着眉，使劲戳手机，戳了半晌忽然扭头冲穆青云挤了挤眼：“赵阳看我呢。” 穆青云：“……” 最近，张岚，赵阳，还有她们两个在图书馆变成了成了‘同桌’，坐的位置基本固定住。 王萌萌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奇妙小心思冒出来。 “下回我安排个人悄悄给咱们拍张合影，拿出去肯定倍有面子。” “咦，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张岚也就算了，普通人一个，没什么价值，赵阳可是一中的明星级学神，咱们要是拍点他的照片打印出来，多了不要，二十块钱一张，绝对有可能卖个几十上百张……” “咳，穆同学，你可以上网看看，本地论坛上有个有偿求助的版块，解决一些问题就能赚赏金。” 赵阳嘴角抽了下，忽然开口。 “而且还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和论坛上的大神交流，对学生来说，不赚赏金也划算。” 王萌萌顿时闭嘴垂眸，眨了眨眼，连呼吸都放得轻了一些。 虽然有了同桌之谊，但这是赵阳 穆青云也有点意外。 她发现了，赵阳可能因为他那位姐姐赵晴的不礼貌，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看她的眼神多少带了点羞愧。 穆青云莞尔，她当然不会迁怒人家赵阳，再说，她也没觉得自己吃亏。 认真道了声谢，穆青云想了想，摸出手机，打开本地论坛招工版块。 她之前都没敢想过这些，毕竟门槛并不低，以她过去的知识层面，想都不用想。 现在却不同。 以前的她，看到难题先烦躁。 现在的她，遇见难题， 这论坛里信息驳杂，某天蓝大陆数得上名号的大公司大企业招聘ceo的招聘信息可能出现，咖啡馆招发传单小时工的信息也可能出现。 刚一打开，都不必穆青云找，就先弹屏出一个‘有偿求助帖’，是论坛置顶的，挺重要的帖子。 穆青云仔细看了看，这楼主贴出来一堆，差不多十几页古代碑刻的照片，有文字也有图画。 楼主的等级似乎很高，在论坛里似乎颇有名气，信用也好，很多人都在回复。 穆青云迅速浏览一遍，那些图画应该是一张古城的机关地图，一看就是灾前古历史风格，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反正拍得似模似样。 还有一些散碎铭文，印章一类的东西。 穆青云看了几眼，她对灾前古代历史这一块很感兴趣，不过她最近一直在刷高考科目，没深入研究过这些东西…… 五万块！！ 穆青云一眼看到悬赏金额，瞬间就觉得这活能做一做。 赵阳见穆青云盯着这帖子，小声道：“可以先看看新手版块。” 话音一顿，穆青云目不转睛，仍是不开口，赵阳沉吟道：“你要需要灾前历史资料，咱们图书馆地下一层有个史料馆。” 穆青云眨了眨眼，笑道：“多谢。” 她果然站起身，拽上王萌萌一起乘电梯下了史料馆。 张岚努力忍了半天，总算把‘吐槽’给忍到了肚子里，吐出口气：“算了。” 现在就吐槽人家看不下去，白浪费时间，自己岂不是看起来很像个等着被打脸的反角？ 再说，提前接触一下相关内容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这个世界，百余年前曾有过漫长的灾难期，天地动荡，灾害丛生，文明几乎被毁灭，如今在灾后的废墟上重建文明，科技上恢复得很快，但灾前的历史文化方面损失惊人的大，全天蓝大陆境内，在古历史古文明的研究上都非常重视，当然，进展也颇为艰难。 灾前历史类算是冷门学科，却十分受重视，如果能做一个真正‘灾前历史文明研究者’，那绝对算功成名就了。 可以说，所有明国人，小时候几乎都曾经做过成为历史研究者的美梦。 只不过门槛太高，寻常人不大敢投入进去的。 毕竟那些一头栽进去的有志青年们，大部分都没浪头卷走，很快就没了声息，真正能熬出来的凤毛麟角。 耗时半小时，王萌萌灰头土脸地帮穆青云一起搬出来几箱子书，差不多有七八十本。 穆青云手里也抱着个破烂纸箱子，摊开往桌子上一摆，是虫蛀过很多的线装书，还有几卷羊皮卷，都破破烂烂。 说起这口箱子，连图书管理员都不知道它的历史，好像是几十年前老校长淘回来的一些旧书，实在烂得太厉害，就没整理，都堆在史料馆。 穆青云扫视了半晌，就把它从高耸入云的杂物里架子上挑了出来。 赵阳有些好奇，探头看了看，一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仿佛一个都不认识，脑袋立时晕了，连忙又坐了回去。 穆青云神色肃然，郑重地从里面拿出两卷羊皮纸的书卷，摊开放在桌面上。 又拿了一册厚厚的《古文字解析》出来，很快就沉浸到书里去。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张岚看了一会儿电影，又去吃了个饭回来，穆青云还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王萌萌已经四仰八叉地歪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张岚抹了把汗，低声道：“她真能看得懂？” 穆青云拿出来的，全是根本有看没懂的古文字。 这下，赵阳都有点心不在焉。 张岚打了个哆嗦：“可真够拼命的。” 穆青云读这些书，却是半点也不觉辛苦。 一开始学，堪称佶屈聱牙，十分费力，她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难度堪比愚公移山，可她咬牙坚持读下去，渐渐就有了醍醐灌顶一般的畅快，仿佛全身毛孔张开，她也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似乎从脑袋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跟触电一般麻嗖嗖，特别爽！ （智力+0.001，+0.001……精神+0.01+0.01……） 这感觉简直像吃麻辣海鲜，过瘾！ 瞬间便沉溺其中，什么都不多想。 迅速地读过 终于，那些文字就仿佛活了一样，活在她的魂魄里。 磨下大半卷的羊皮卷，穆青云活动了下脖颈，心里不禁有些满足。 她也有点惊讶，在灾前历史这方面，她身上绝对有些奇妙的力量在起作用。 也许就和音乐一样，剧本里她那只是背景板的前世，就是位正经的古历史研究者？ 若真如此，或许剧情中她这灾前文明研究专家的身份，想要获取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困难？ 别管怎么说，就是她有了‘天道酬勤’系统的现在，学这些知识，也比学高考要考的那些正经科目快得多，也不知算好事还是坏事。 穆青云埋头在图书馆里没日没夜地读书，天不亮就来，不到晚上闭馆绝不走。 不光王萌萌，连赵阳和张岚两个都不自觉开始给她带饭带水。 一口气把三十多本古籍读厚了七八倍，穆青云才从那种玄妙的气氛里回过神，沉了沉心，又把求助帖子的那些照片翻出来，对照着看。 这回再看，就不像一开始那么迷惘。 楼主传到网上的照片，拍的都是些残片，有很多缺损，穆青云仔细研究了下，大体知道这是远古古城，机关非常复杂，其中能好几个流派的远古风水术法，奇门遁甲的痕迹。 还有碑文上的文字，她能认出六七成。 沉吟片刻，深吸了口气，继续埋头苦读。 两天过去，穆青云把读厚了好几倍的书再一次读成一册薄薄的目录，她忽然一下子好像开悟了似的。 再来瞧求助帖里的这些照片，终于有了一丝掌上观文的畅快。 穆青云赶紧去把照片打印好，对照着目录，一点点排列顺序，仔细研究。 这座大大的，充满机关的古城似乎在围困什么人还是东西？ 穆青云想了想，取出一叠纸，对着照片迅速地勾勒出建筑结构图。 一步一步地写好编号，标明生门，死门，以及一部分图中有，还有一部分图中没有，她猜测可能有的机关，吉凶方位等等。 他了起码得两个多小时，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再把那篇古文字翻译好，才松了口气。 穆青云一气呵成，写了这么多东西，张岚坐在一边看傻了眼。 他是不知道这位小姐姐写得对还是不对，但是，好厉害的样子。 赵阳也没看懂，一点都不懂，却不自觉有些紧张，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紧张什么。 穆青云拿起手机，简简单单把自己写的东西，画的图纸都拍下来，上传，给楼主发了个私信。 不过，本着他自认是好人，还是提醒了一句——机关精妙，可依四时变换云云。 大意便是好奇心能害死猫，希望楼主就是纯粹在做学术研究之类的才好，千万别去作死。 眼看着穆青云发完了私信，穆青云还没怎么样，张岚和赵阳，还有王萌萌，都有点虚脱，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半天没力气动。 第8章 刷悬赏 “噗！” 张岚不禁笑了笑，“明知道可能是，咳，瞎写瞎画的。” 他十二分不信穆同学真能在几天之内，学会人家用上几十年，也不一定能研究透的东西。 赵阳目光闪了闪，他到是觉得，或许穆同学不可能在数日内精通，但她也有可能本来就精通，如今不过是在翻找相应资料而已。 穆青云盯着手机看了半晌，见一时半会儿的，没人回私信，又刷了一会儿题，便抓出手机，继续扫论坛。 她也是才发现，这有偿求助的版块很活跃，似乎还真是个‘打金’的好地方。 尤其是古历史文化这一块，别看挺冷门，门槛高，可但凡这方面的求助，给出的价都不低。 钱这种东西，穆青云是再要多少都不嫌多的，穆四平轻易想不起给她零用钱，到是她妈惦记她，时不时地贴补一二。 可她妈赚钱辛苦，家里也有一大家子要照顾，能有一份想着她的心，她就很满足了，平时并不爱给她妈找麻烦。 此时干脆把悬赏高的，有点意思的求助帖都挑出来，一个挨一个解答。 这会儿，她满脑子古历史相关的知识正沸腾，兴致也浓，一口气清空了二十多页悬赏帖子，很快就有好几个正在网上的楼主采纳了她的答案，没多长时间，居然赚了三千多。 “咕嘟！” 张岚抓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僵硬地抬头看了眼对面把人家悬赏当班里练习册刷的某人，默默流下羡慕嫉妒恨的眼泪来。 此时，赵阳手里的历史交流群里简直要炸了锅。 还有无数人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上网看看这件稀奇事，弄到后来，为了清静，他都不得不静音加屏蔽。 本地论坛虽说在普通网民那儿没什么知名度，可在全国的学术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 尤其是有偿求助版块，囊括各路高人，从某大学教授，到民间能人异士，不计其数，现在忽然有人刷悬赏宛如切菜吃饭，干净利落，一下子就引起了大轰动。 赵阳看着群里无数和他一样的小透明，都在猜这是哪位大神开小号逗大家玩，还讨论得特别热闹，一时都有些无言以对。 回头一想，他若不是亲眼看到这位穆同学刷人家的悬赏，恐怕他也会如此。 穆青云正刷得上头，‘五万’金主的私信，终于来了。 她赶紧拿着手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才按照私信给的微讯号拨通了视频电话。 一接通，穆青云不觉晃了一下神，隔着手机，金主长得就是一副……金主的模样。 隔着屏幕，这人正坐在车上，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果然很年轻，相貌英俊，眼底有些青黑，五官分明，眉眼特别干净，却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危险强势，人们看见他，大约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低头。 和这位隔着手机两两相望，她不禁救有点自惭形秽起来，忍不住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襟。 她从小就不是多注重相貌形象的人，可在这样的人面前，也觉得自己这副模样有点不好看。 “我姓乔，乔倾。” 乔倾声音略有些低沉沙哑，“五万块已经打到了小姐的账户。” 穆青云顿时想不起什么形象不形象，五万块对她来说已经相当多。 乔倾声音很稳，语速却有些快：“我这里还有一些资料，希望小姐能帮我看一看。” 他一低眸，看了看腕表，“如果能尽快帮我们解读出来，我另外再奉送五十万。” 穆青云：“好。” “多谢。” 乔倾顿了顿，“另外，我在昆仑酒店包了些房间，酒店还有几位相关方面的专家，希望小姐也能到场工作，酒店的服务好，可以满足小姐的一切需求，会更方便。” 穆青云这下更意外，扬了扬眉，不过还是笑应下。 心里到觉得这位乔总颇细心，昆仑大酒店位于桃市市中心，对面就是市局，能给人很大的安全感。 不过，乔倾这名字？？ 过了半晌，穆青云才忽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乔倾，乔氏集团的董事长。 “他的朋友？” 穆青云前十六年的人生中大部分都没什么颜色，却万幸与一个色彩鲜艳的人有过一场交集。 那人叫楼方，是个作家，擅长写悬疑冒险类的小说，小有名气。 曾经在很特别的环境下，穆青云和楼方有过一段深入的交流。 楼方告诉过她，他好友不多，最要好是个大财主，叫乔倾。 他每次躲编辑催稿，都要去投奔这位乔总。因为乔倾身上有种神鬼莫近的矜贵冷漠，堪称镇宅神器，凶悍如虎的编辑，见了也会瞬间变猫。 穆青云怔了怔，心下也不得不说一声‘巧’。 想起楼方，她倏然有一点不安。 在她大部分的剧本里，但凡想塑造一些有趣，有魅力的男性角色，原型基本上都是楼方，而且‘美强惨’居多。 没办法，她有一段时间特别好这一口。 只是在创作中，饱受命运折磨，仍自强不息的角色让人喜欢，可若成了现实，谁不想一生顺遂，风平浪静无灾无难？ 穆青云叹了口气，从图书馆出来，金主的秘书给她发了条微讯，说已经和她妈妈联系过，签了一份‘夏令营’的合同，很快就让人来接她。 一边想该收拾什么东西，一边一路穿过马路，上了二楼，按了半晌门铃，毫无动静。 她不由翻了个白眼，摸出手机连拨了孙小梅的，穆爱珍，穆爱宝的，还有她爸穆四平的电话，都没人接。 穆青云到是早料到了。 在这个家里呆了这么久，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每天还要去隔壁伺候一双老人，给老人洗头洗脚烧火做饭，可她依旧不属于这个家，所以，她是没钥匙的。 外头鞋架上有穆爱珍的靴子，还有两个老人的鞋。 穆青云顿了顿，已经不是 有好几次，她放学回家敲不开门，还以为家里没人，在外面一等等上许久，后来才惊觉，哪里是没人？纯粹是穆爱珍或者穆爱宝又有哪里不痛快，不满意，就是要给她难堪。 一扇门相隔，家中灯火通明，欢喜和乐，只余她坐在门外，品尝苦涩。 穆青云沉默半晌，也不敲了，翻出手机直接给开锁公司打了个电话。 小区物业收费不低，服务当然也好，内部的开锁公司是正规大公司，没超过五分钟，开锁师父就到了，特别守规矩地先按门铃再敲门，确定了没人，又看过穆青云的学生证，便拿上工具咔嚓咔嚓两下。 “啊！” 屋里骤然响起尖利的叫声，吓得开锁师父都变了脸，半晌，开锁师父看着房间里钻出来的穆爱珍，惊地连退了好几步：“哎哟，有人？” 第9章 离开 “穆青云你找死啊，敢撬我们家的锁！” 穆爱珍一脸的不敢置信，匆匆扔下手机，几步奔过来，眉头紧蹙，怒目而视，“你有病吧！” 穆青云平淡地扬眉：“我按了半天门铃，一点声响都没有。鞋架上又有爷爷，奶奶的鞋子，老人家年纪那么大，身体又不好，万一出事怎么办？我还没钥匙，别说撬锁，我连劈门的心都有。” “你——” 穆爱珍一张嘴，就见外头楼道里好几个上下楼的邻居都停了脚步，邻居的大门也开了，那位开锁师傅的脸色都有点惊恐，顿时收了声，她一向很要面子的，这会儿见外面好些人瞧她的表情古怪，顿时又恼又羞又怒。 此时屋门大开，不光邻居，连物业的人都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整个楼道瞧着安静，其实无数双眼睛盯着。 穆爱珍脸上爆红，头重脚轻，恨不能立时找条地缝钻进去。 穆青云没理她，客客气气地给开锁师傅转了账，目送人家离开，就擦着穆爱珍的肩膀，径直走进房门。 一进屋，就见孙小梅坐在沙发上，眼眶发红，低头不语，穆青云笑了笑，转头一看，穆爷爷和穆奶奶果然也在，要是这二老不在，孙小梅可不会只这么委委屈屈地一坐。 穆奶奶一见她进门，抬起拐杖朝前一指，恨恨道：“就知道作妖，跟你那个妈简直一个德性，真是怎么养都养不好，白费劲。” 穆青云莞尔，冲穆爱珍一摊手：“你又做了什么？看奶奶气得又骂你呢，是不是你又嫌弃我给奶奶洗的裤子味道大，沾你身上不好闻了？跟你说过多少次，别老当面嫌这个，嫌那个，奶奶再疼你，也会伤心的。” 穆爱珍脸上登时一白。 “谁骂珍珍了，我骂的是你！” 穆奶奶气急败坏地直敲地板。 穆青云一脸莫名：“骂我？为什么？哪天不是我伺候爷爷奶奶，给你们烧水做饭，给你们洗澡换衣，现在凉台上的晾晒的还都是我从您二位那儿收回来洗好的衣裳，你们病在床上那会儿也是我端水端尿伺候着。” “您二老是不是都忘了，去年你们住院，瘫在床上好几个月，每次不小心拉一铺，都是我忙前忙后地收拾，家里其他人帮过一次手？别人连去都没去过几次医院。” “当时穆爱珍还跟她那两个同学说我是家里小保姆，专门伺候您二老的，那股子嫌恶劲，您没看见？我都这么孝顺了，怎么到您口里，到成了我作妖？” 霎时间，穆家客厅内，所有人都愣了愣。 门里门外，一片寂静。 孙小梅出了一身冷汗，她此时才发现，穆青云最近是和以前不大一样。 身形仍显得有些臃肿，总垂下来遮着眼睛的头发却是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地卡在一侧，露出饱满的额头，面上神色也和煦，唇角轻弯，略带笑意，全不似以前那副含胸低头，见人也不说话的模样。 这口舌犀利的，都让人不敢听。 穆奶奶沉默半晌，目中深处闪过一丝恼怒，闷声道：“你，你不过是琢磨我老头子的那点家产和退休金，别做梦了！” 房间里气氛顿时一滞，一瞬间，孙小梅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知道，明白。” 穆青云却是神色淡淡，很是不以为意，“我虽然自认为，我这个孙女为您二位做的，连大部分闺女都做不到，该伺候的我都伺候了，可那是我乐意，没想过要您二位给我什么东西。” “您二老早说过，将来钱和房子都要留给穆爱珍和穆爱宝用，供他们上大学，让我不要惦记。我记得是你们去年住院那会儿，不是还叫了我三爷爷他们来家里做见证，立了遗嘱，说明把家底都留给穆爱珍和穆爱宝，不给旁人的。” “作为这个旁人，我可没说过什么，在您二位面前，也是装不知道，看来您这是还不怎么放心？那正好，外头左邻右舍还没走，我就当着这左邻右舍的面，给您二老正经做回保证，您两位的东西，愿意给谁就给谁，我绝对不惦记。” 孙小梅脸上发白，才反应过来，猛地冲过去关上门。 在这座二中家属院内，大部分邻居都是穆四平的同事，邻里关系还算亲近，爱说八卦的也多，哪家晚上打个孩子， 一念及此，孙小梅气得脑袋疼，不光恨穆青云，连她公婆都怨上。 老头老太太年纪大了，越发爱耍性子，一闹脾气就不管不顾的，哪里肯顾全儿媳妇的颜面。 穆青云到是念头通达得很，虽然说了一通，却是心平气和地回屋收好自己的东西，把背包一背就出了门。 客厅里的气氛，比楼上邻居家的老太太老了的那一天，还要凝滞。 穆青云出了大门下楼，出了楼道口，还隐隐听见孙小梅暴怒的吼声：“让她走，我到看看她能走到哪去！” 虽然这么喊，可孙小梅到底是当后妈的，到底还是追了几步，一路追到楼梯口：“你到底闹什么！” 穆青云脚步一顿，轻轻摇头，面上带笑：“我能闹什么？” 只是想明白而已。 微风轻拂，道边两只博美犬来回跑动，好些邻居在树荫下遛弯。 穆青云回头看孙小梅：“像我之前，努力照顾你们的情绪，做所有的家务，伺候老人，就想融入我父亲的家，但不可能有用，有缘分就是有缘分，没缘分就是没缘分，既已想得清楚，我就不留下来讨所有人嫌。” 说话间，一辆商务车徐徐而至，上面下来一位一看就特别干练的女性，黑西装，高跟鞋，妆容也精致。 “穆同学，抱歉，有点堵车，稍微来晚了一会儿。” “没有，刚好。” 司机下车帮穆青云拿起背包，‘黑西装’打开后车门，伸手替她挡了挡头，护着她上了车。 随即，公务车便扬长而去。 孙小梅顿时瞠目结舌，半晌恨恨道：“有本事，你永远别回来！” 第10章 专家 黑西装是乔总的秘书，属于那类一看就是每年拿着百万，甚至千万年薪的精英人物。 她很周到，一路带着穆青云进了昆仑酒店，和一位身上穿着件国风旗袍，身段窈窕婀娜的服务员一起给穆青云办好了所有手续，一路送她到十九楼的总统套房安顿下。 穆青云从来不知道，原来住酒店居然能向私人管家提所有她能想得起来的要求。 人家私人管家直接就说，但凡合理合法的，无论她有任何要求，都可以直接提。 例如说，她现在想让私人管家给她写作业，人家立马能叫出无数个名牌大学毕业，且在学业上绝不生疏的人来，把她的作业完美做完。 “话说替人做作业这种事，合理吗？” 穆青云还可以二十四小时任意去点任何酒店有的餐食，可以一天三顿加宵夜，去昆仑的各类中西餐厅，综合餐厅，行政酒廊等地用餐，可以任意使用所有的娱乐设施，所有费用都有人负责结清。 她看了眼步入式的衣帽间，里面已经准备好了特别合身的各种衣物，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无所不包，牌子她到不认识，但一看就很贵。 穆青云，至少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都愿意给乔总卖命。 不多时，穆青云就接到集合微讯，连忙出门，‘黑西装’和两个服务人员早早等在门口，一路护送穆青云走专用电梯上了二十楼。 二十楼各条通道上有很多服务人员，穆青云他们畅行无阻，不过，一路上看到有好几位误入的客人都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看来她的这张脸应该已入了昆仑酒店的人脸识别系统，所有服务人员都认识她，从她出门上电梯，所有行动如丝顺滑，没有遇到半点阻碍。 打眼看去，左右两边的大屏幕上正在展示各种各样的影像资料和照片，穆青云看着眼熟，照片应该正是她曾经在论坛上解析过的那些，只是更多，足有几百张。 影像资料非常长，最中央的大屏幕上则是一座残缺的虚拟古城，即便大部分都是黑影，真正展示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也蔚为壮观。 有十多个人围绕在屏幕前，三五成群，低声交流。他们应该彼此相熟，至少是知道对方，穆青云一进门，这些人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也没说什么，就又交头接耳地商量起来，还有不少人在不停地翻找资料。 ‘黑西装’神色肃然，详细跟穆青云说经过：“乔氏的探险队，不久前去灾前遗址探险，意外发现了这座古城，本来只是初期简单的探索活动，没想到整个探险队进入古城没多久，定位信号瞬间消失。” “好在我们的工程师，还有探险队里的技术人员成功启动了乔氏的‘建木’系统，一个多小时之后，就恢复了信号。可再次恢复之后，定位却出现在地下十三米深。” ‘黑西装’眉头紧蹙，脸上也带着些不可思议。 “我们尝试挖掘，可哪怕只是在外面动工，古城内的机关竟也会被触动，还因此发生了两次危险，如果不是探险队的人经验丰富，恐怕就出意外了。” “乔总立时就严令所有人停手待命。” 穆青云若有所思，目光在屏幕上诸多照片上流连，漫不经意地问：“十多米的话，既然都启动了‘建木’，想来仍能与探险队的人取得联系？” “是，大家现在还算安全。乔总请大家来，就是想尽可能地破解古城的机关，给我们的探险队找出一条安全通路。” 穆青云晃了下神，耳边不断响起周围这些人嗡嗡的议论声。 “此城室内多横石压顶，外面更是处处有形煞，分明皆大凶，这城主杀机暗藏，来者不善！” 所有人都在低声讨论。 穆青云闭了闭眼，屏幕上所有的照片，影像，声音，好像汇合成一幅巨大的画，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旋转。 她忽然发现，她对这座古城的感觉比似曾相识还要更进一步，是真的很熟悉。 整个二十楼的气氛紧张到凝重，从乔总召集他们这些明国 已经四十多个小时没有一点新的成果了。 穆青云想了想，找了个电脑桌坐下，打开电脑，调整一下键盘开始工作。 慢慢地，大屏幕上的虚拟古城一点点开始填充。 照片上斑驳残缺的壁画，还有像鬼画符一样的文字，都慢吞吞地变成人能看懂的样子。 一开始，在场的专家们也没太在意，仔细一看，见这解析得很有章法，就只当是某位伙计厚积薄发，开始发力了。 最多也便是自嘲几声，说自己是老迈无用之身，应该退休，记忆和学识竟已比不上伙计们厚云云。 只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众专家回过神，乔氏方面通过各种手段验证过，陡然发现这新解出来的内容，保守来说也有七八成真实可信…… 无数双眼睛霎时间盯在穆青云身上。 穆青云：“……” “你是谁的学生？老贺的？高宇翔的？乔姐，还是你忽然想开了，新收了关门弟子？” “如果是这个，我可没意见。” 燕州大学的名誉副校长，考古专家乔文淑乔老师笑得脸上褶子都多了几个，走过来伸手搂着穆青云的肩膀，一看就特别熟悉，“小穆，前天小桃子还说，怎么好几天没见他的小穆姐姐。” 众人恍然：果然是你学生！ “乔奶奶。” 穆青云此时才认出来，竟然是乔奶奶。 只是她去打工时，乔奶奶打扮得如人间富贵，今天却和满座的专家一样，一套宽阔的灰色休闲服，一件配饰都没戴，完全是两样人，刚才她便没有认出来。 乔文淑莞尔：“小穆可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我看你老拿曲子哄咱们小桃子，还当你是学音乐的，没想到竟然和我一样研究这些过时的老东西，快说说，你怎么想？” 满座的人都在看她。 穆青云的情绪却极稳定，在这一刻，好像有另外一个意识存在，她真像一位沉浸在剧本里不可自拔的演员。 周围这些声望甚隆的专家们，在她眼里全是此幕大戏中的角色。 “我记得我在《昭明秘藏》里看过一些资料，这座古城像传说中阆苑古城之一，参商城。” 众人愣了愣，乔文淑沉默半晌，抓过旁边的助理，急切地催促道：“快，把你前天下午给我看的那个什么‘藏书馆’打开。” 不多时，一众平均四五十岁的专家就围着屏幕上的各种典籍高声议论起来。 半晌，乔文淑骤然站起身，神色凝重：“没错，古城内到处是重明鸟的雕塑，的确很像传说中的参商古城。” 霎时间，所有人都开始拼命翻找参商古城的相关讯息。 乔倾 第11章 故人 关于古城的研究工作进展陡然加快，一众专家对此兴趣更为浓厚。 穆青云也埋头跟着忙。她也是忽然发现，自己竟很适应眼下这样的环境。 她在家，和孙小梅，还有穆爱珍，穆爱宝她们的关系不好，就是和亲爹相处也磕磕绊绊，平时一说话就感觉心累，不爱与人打交道。 可和眼前这些人相处，却很轻松，大家哪怕是吵得脸红脖子粗，心里也畅快。 穆青云年纪小，在乔老师他们眼里，和自己的孙女年岁一样，都是小孩儿，又如此聪明，讨人喜欢，人人都爱逗一逗她，虽然忙碌劳累的，却过得很开心。 时光过得飞快，三天转眼过去。 穆青云和乔文淑等专家们一人拿着个水杯喝咖啡，一边看着布满了大屏幕的各种信息，都有些满足。 目前能搜刮到的信息都被解读出来，除非有新的素材，否则他们所能依赖的，也只有屏幕上的这些东西。 不过大家已颇满意，别看只有半个月，可古城的事，早在圈子里爆发了好大的地震，乔氏集团将资料发给了行内顶尖的专家学者，众人研究了一番，都感觉这回乔氏要栽。 探险队估计得全折在里头，乔氏恐怕要伤筋动骨的。 乔文淑打了个呵欠，拍了拍穆青云的肩：“乔总是内行，他心里有数，直接说吧。” 乔总和他秘书助理都坐在屏幕前面。 短短时日，穆青云在这些专家心中就成了‘参商’的小专家。 至少在这个圈子里，一向以来的规矩就是不看年龄，不看资历，只看真本事。 穆青云觉得乔总的眼袋又重了些：“先说结论，我们已经完成了对重明鸟雕像下，壁画密码的解析，解读至少有六成有效，虽未能破解所有机关，到的确找到一条通路。” “点破了很简单，也就一句话的事，在古城内有个总控制台，位于古城最底部，只要有人找到控制台，打开安全阀，所有机关就会被锁死，城门会主动打开。” 乔氏集团所有工作人员，齐刷刷转头看她。 穆青云轻声道：“我们已经大体知道怎么去总控台，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问，大家是否了解过‘参商城’。” 乔倾点头：“三千年前，羽族建参商，参商城内居大将龚音，白泽。羽王曾下令，龚音与白泽，便如参与商，永世不相见。” 在场的都是行家，参商城的传说流传已久，乔倾自然也是知道的。 穆青云却是神色肃然：“昔年羽族的两位大将，龚音，白泽本是至交好友，却因层出不穷的误会深恨对方，导致羽族内部战乱，羽王震怒。” “这城其实是一座关押他二人的囚城，羽王曾有言，直到他们两个人中，有人真心知道什么叫责任，什么是牺牲，参商才能打开。” 考验？牺牲？ 一提到这样的词汇，满座皆静默。 “去总控台的路，肯定危机重重，我们可以帮着破解机关，寻找通道，却不敢保证大家一点意外都不出，一点错都没有。” 乔倾沉默半晌，轻声道：“要想永远不出错，除非什么事都不去做。” 气氛一时凝重。 乔老师笑了笑：“气氛这么沉重啊，我到想起件好事。” “咱们现在几乎百分之九十确定这就是参商古城，那你们乔氏可中大奖了。咦，好巧，我们阿青也姓穆。” 一行人被他一提醒，顿时恍然。 在差不多十年前，穆家的老家主忽然发了一条悬赏，说若有人找到参商古城，并且能顺利进出一次，穆家便以一座百年祖宅相赠。 这穆家世代都是古文化研究方面的权威，在行内相当有声望，他家一开口，所有人都会襄助。 那会儿很多学者专家都对此事颇感兴趣。 且穆家老宅不只是一座房子，它简直是活的历史，圈子里的人谁不想拥有？ 不过一直没成果，谁都找不到，如今过去这么多年，大家到多淡忘，若不是乔文淑记性好，恐怕众人还记不起来。 虽然穆青云听到‘宅子’二字，也不由浮想联翩，当然，现在说奖励为时尚早。 乔倾轻笑：“我可以做主，我的人也不会反对，等成功救出我的探险队，穆家祖宅就是小穆同学的，其他老师，除了我许诺的条件，都可以在我乔氏珍藏中选一样珍宝。” 乔文淑这些老专家们，其实都已经很满意乔氏给的条件，此时却仍有些兴奋。 乔倾一边听这些专家们讨论，一边低头看了眼腕表。 旁边秘书轻声道：“到时间了，咱们联络方总？” 乔倾缓缓摇了摇头。 古城或许已经封闭了千年，里面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有时候哪怕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也会致命。 穆青云无意中看到乔倾的脸，他从出现到现在，几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也就是这一刻的犹豫，才隐约流露出些许情绪。 或许这些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影响深远的人，都会逐渐炼被炼化成钢铁。 嗡—— 乔倾骤然抬头，挥挥手，转瞬间墙壁上大屏幕瞬就浮现出画面。 空旷的石头宫殿里，探险队的队员零零散散地坐着。 穆青云手指猛地蜷缩了下，屏住呼吸，小方老师？本能地，她一闪身，躲到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去。 楼方坐在个石墩上，一手拿笔，一手托本子，神色还算轻松，身上干干净净，就是手腕上配平安扣的红绳染成了黑色。 乔倾眉眼柔和下来，语气里略带调侃：“害不害怕？” 楼方轻笑，“我怕什么，天塌下来有乔总顶着。” 周围登时一片哄笑。 乔倾扬眉：“我可顶不住，不过这回有能劈天裂地的能人异士在。就是人情欠得有点大。” “好在人家是个大美人。” 乔倾一边笑，一边看穆青云。 穆青云：“……” 秘书也尴尬得要命。 他们乔总睁眼说瞎话，竟然说得这么入心入肺！ 乔倾却是一本正经：“也好，真还不起人情就拿你赔，至少咱不吃亏。” 楼方装模作样地露出一脸神往，却又哀叹：“不成，真如此，恩人岂不冤枉？让小生我如何忍心？” 满座的专家都笑了。 穆青云也忍俊不禁，小方老师还是没变，别管遇见什么难事，永远乐观。 玩笑了几句，乔倾目光落在拿衣服蒙着头，依偎在火堆边上睡觉的‘保镖’身上：“警醒点，我并不想赚你那三个亿的违约金。” 那一团衣服蠕动了下，打了个滚，滚到楼方的腿旁边去。 乔倾又盯了几眼，终于挂断视频。 探险队一干人齐刷刷吐出口气，楼方也伸了个懒腰，笑道：“一看见他，我就想起我们的教导主任，怵得慌。” 后勤深以为然，赶紧过来给楼方塞盒饭和肉罐头。 楼方抬眸看了眼自家队里剩下的伙食，随手就将罐头递给蹲在地上烤火的几个女队员：“吃吧，你们还长身体不能饿，像我，多吃一块肥肉都是负累。” …… 大屏幕又恢复成原貌。 探险队的人明显精神皆好，大家不免放松了不少。 穆青云却是七情上脸，心里长了八爪的螃蟹四处乱窜。 一刹那，她脑海中浮现无数画面，剧本再次被补全。 ‘天道酬勤’剧本里的男主正是楼方。 穆青云只觉得最后一只靴子落了地。 她从小就是个爱幻想的孩子，脑洞实在数不胜数，又很喜欢写东西，各种零碎笔记装满了一整个大纸箱，这所有的剧本里面，除了本身就以男性视角创作的作品外，很多都没有男主。 大约还没到对那些有憧憬的年纪，她对这类剧情刻画很少。但凡是有男主的，原型自然大部分是小方老师，毕竟她认识的人很少，而楼方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这次男主是他，也挺顺理成章。 第12章 旧事 穆青云的剧本梗概，只写了女主倾慕的一位男神意外成为植物人，是女主十年如一日四处求医问诊，才终于唤醒了他。 现在剧情终于补全了。 男主的角色被安排给‘楼方’，他为了取材，和探险队一起进入灾前古城，结果为救助同伴重伤，最终虽被救出，却成了植物人。 “……” 穆青云想，如果一定会牵扯到小方老师，她虽然犹豫，却是真有责任把这一切都告诉他的。 在这个世上，若说还有什么人值得她绝对信任，大概就是小方老师。 有些话，她甚至没打算和妈妈倾诉，生怕把妈妈吓到，但和小方老师说，却会很安心。 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地上，穆青云认真地想起楼方，不禁感到一丝很快活的温暖。 在她这十六年的生命里，大部分日子过得黯淡无光，应该说比世间庸碌众生还要惨淡些。但其实，也还是有一点鲜亮的，虽然短暂，却温暖得能让人怀念一生的时刻。 那是前年的事了，她爸带一家子去旅游，欣赏大漠风光，很难得，她也跟着去了，可到了地方没多久，她就和孙小梅他们吵起来，一气之下脑子坏掉，自己胡乱跑了出去。 就那么很倒霉地遇到了大风沙。 那一刻，入目皆黄沙，不识方向，四处寻不到路和人，天地苍茫，满目绝境，就在她快被沙子淹没的那一刻，是小方老师救了她。 这位仁兄显然也遇到事，很狼狈，背包丢失，手机也没有，却还是在那样的绝境下伸出援手，愣是背着她从沙漠里走了出去。 整整五个昼夜，白天特别热，晚上特别的冷，茫茫沙海不见人烟，他几乎把身上的那点水和食物都留给了自己。 平生 那一刻，繁星落了她一身的辉，从此人生中，便好似于庸碌里多出一抹亮色。 “阿青，别紧张，我们都尽力。” 穆青云抬头，见乔老师他们个个神色肃然，“再分组检查一次，重新审核所有资料，保证绝不能出一点错。” 在那座隐藏千载的古城里，有些时候容不得半点错。 他们安稳地待在酒店，享受最好的待遇。 探险队的人却是时刻会面临致命的威胁。 他们是权威，大家都看着他们，那些年轻人把生命相托付，他们必须对自己得出的每一个结论负责。 从白天到黑夜，黑夜又到白天。 所有资料都复审了很多遍。 终于准备好了。 趁着夜色，穆青云和专家们都没选择留在昆仑，一起跟队去机场，坐私人飞机飞了三个多小时，又转车走了一个多小时。 下车时，已是朝阳初升，眼光把荒野镀上了金灿灿的色彩。 乔文淑笑道：“我就说，有公费旅游的机会可不容错过。” 穆青云看了看手机——明国3088年，10月9日。 今天是英雄祭的正日子。 还有三天，假期结束。 遥遥能看到古城的一角。 整个古城和大山融为一体，大半都在山底地下。 乔氏在此建了一座大工地，到处都是戴着安全帽的工作人员，穆青云下了车，跟着专家们一起进入实验室一样的建筑内。 刹那，仿佛步入未来。 密密麻麻的全是实验室和实验员，四下到处都是机器。 穆青云扫了眼，看到‘augmented reality’之类的字样。她有点印象，在昆仑和肖老他们闲聊，听削老说过，似乎是乔氏集团的未来概念产品。 缓步穿过廊道，到了会议室门前，隐隐就听到些声音，好像是乔总他们正和小方老师还有探险队的人说话。 小方老师的老习惯了，开口先笑：“找控制台这事，肯定是我当仁不让。” “你们不要争，也争不起，你们理由再多，也没我的硬，知道乔总在我身上砸了多少钱？多少资源？换成你们去，万一陷里头，乔总一见救不了，放弃也不至于很心疼。” “我就不一样，我要折里面，你们乔总得气死，但凡有一线机会他也要救我的，沉没成本太高了，他赔不起。” 穆青云：“……” 乔倾：“……” 穆青云竟觉得这话特别有道理。 乔总确实付出了很多，别的不知道，光是请这些专家，包下昆仑酒店的那些费用就不知有多少。 穆青云和一众老师们一路进了会议室，乔总便递来一副vr眼镜，微笑道：“戴上试试。” 穆青云沉默。 会议室侧面大屏幕上，楼方正慢吞吞地按压双腿，看见穆青云登时满脸笑容：“小美人，我觉得你肯定是我上辈子的，嗯，女儿，否则怎么会同你一见如故？” 穆青云：“……” 看来小方老师自己说的，他的记忆很不好，所以总随身带笔记本，记录所思所见的话都是真的。 他这记性真不怎么样。 当然，也可能是装的。 小方老师做得出这样的事。 穆青云瞪了楼方一眼，接过vr眼镜戴好。 极细微的电流声流淌，她眼前出现一座堪称恢弘的穹顶。 赤金的重明鸟历经千年时光，仍是光辉灿烂。 “穆同学，你现在可以用方总的视角了，试一试，我看看有没有延迟。” 旁边的助理低声提醒。 楼方脸上略带微笑，手里拿着纸笔奋笔疾书，一边写一边笑：“别紧张，我以前陷到奇怪的地方时，每次你们乔总都告诉我，就当是在玩一场游戏，咳，当然，通常对我没什么用。” “但对小同学你，肯定有用，瞧瞧这设备，改一改就真能做游戏，就当玩探险解密的游戏好了，放轻松。” 穆青云远比别人想象中放松。 一寸一寸地审视眼前的一切，她心底深处陡然升起无尽的熟悉。 “你们在做什么！” 蹬蹬的脚步声忽然传来，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士，扶着个银发点点的老人家闯进门。 两个人的目光落在穆青云的脸上，年轻女士面上僵硬，目中露出强烈的不敢置信：“我以为只是谣言……乔总，你竟真找了个小孩子主持此事？她多大，大学毕业了吗？听说还是从网上找的，乔总，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乔文淑皱眉。 “金老，劳烦您来接手。” 年轻女子郑重道，“乔总你别怪我多事，我也是为了乔氏，为了探险队的安全，楼方是我们楼家人，我责无旁贷。” “金老研究参商古城已经有十几年，经验丰富，各种资料她也都仔细看过，比起一个小孩子，我们必须要相信金老。” 说着，她就走到穆青云面前，伸手要她脸上的眼镜。 穆青云的耳朵里，此时她的话却有些缥缈，根本不能入耳。 鬼使神差一般，穆青云轻轻抬起手来，楼方顺着她打在屏幕上的话语，很自然地跟着站起身，毫不迟疑地按照穆青云的指示，伸手放在一尊重明鸟的背脊上，轻轻下压。 “你干什么！” 年轻女子吓了一跳。 霎时间，屏幕里的古城忽然亮起来。乔倾向前走了一步，乔文淑等一众专家骤然起身。 重明鸟竟冲天而起，嘴里发出并不尖锐，反而如音乐一般的呼啸，所过之处，四壁上岩石交错，露出一盏一盏小小的，巴掌大的鸟状烛台，烛台里不是火油，而是夜明珠一样的东西。 整个大殿都亮起灯光。 乔文淑他们嗡嗡地议论，翻了各种照片，影像，文献资料，仔细看里面的壁画：“资料里可没这些！” “你们看这一句，昔有异人做客参商，惊见重明神鸟衔宝珠迎客，叹为观止……” 霎时间，机括活动的声响响起，石殿正东方，地面一寸一寸下陷，形成无数玉石制成的阶梯。 会议室内，所有人鸦雀无声。 金老瞠目结舌，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那位年轻女士的话音更是戛然而止。 乔文淑笑起来，她忽然想起她小叔子家那个孙女，叫赵晴的，在家时，自己不过夸了穆青云几句，赵晴就大言不惭，说人家是小镇做题家，或许能帮小孩做个题，遇见大事就是软脚虾，根本没用。 真该让她来长长见识，别老坐井观天。 而且……她年纪大了，不懂年轻人的心思，难道小镇做题家这样的词，竟是贬义么？这分明代表了努力，分明让人钦佩。 第13章 厉害 “小方老师。” 穆青云抬手掐了下眉心。 “接下来我们要过四十九重机关才能到总控室，路上一步都不能错。” 楼方郑重其事地点头：“我现在就是你的游戏角色，你是玩家，放心，肯定如臂指使，乖巧又听话。” 哪怕心情沉重，穆青云仍是不由莞尔：“咳，当你过了这四十九重机关，打开安全阀，整个古城机关锁闭的瞬间，控制室的断龙石就会落下，就是爆破高手在，也很难短时间内炸开，而且毒气瞬间充盈整个石室，一般来说，必死无疑。” 楼方：“……” 会议室内，乔老师他们一行人到没太大反应，事儿不好办，大家早有共识。 乔倾想，他这些年见佛拜佛，见神参神的，平安福求了不知多少，一定有用。 闯进门的那位年轻女士，反而是在场的人里最为慌乱的一个，四下顾盼，脸色发黑：“金老，您要救救楼方。” 金老：“……” 他都不了解那小姑娘说的那些情况，怎么救？ 会议室内众人渐渐沉默，古城里却忽起喧嚣，楼方转眼消失在镜头下，隔着大屏幕隐隐能听见整个探险队乱作一团，很多人争执不休。 穆青云细细听了半晌，也是无语，看来小方老师曾经说过的话，真实性还是有保障。 他曾说，他的那些朋友们，很多都特别喜欢犯‘英雄主义’这种病，每每这些人犯病，他就特别暴躁。 “咳。” 穆青云咳了声，乔倾拖了张椅子给她坐。 闹了有十分钟，楼方再次出现在屏幕前，仍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其他人却都没了动静。 他一本正经地理了理衣领，笑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穆同学？” 穆青云莞尔：“那太多了。” 屏幕内外，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穆青云还有心思走神，她真是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强大的统治力，换了以前，她肯定紧张得说不出话。 看来这回剧本中，她那位前世的影响实在不容忽视。 “看看这几幅壁画，里面隐藏了一个讯息，大意是风会告诉我们，王为懂得牺牲的战士，留下了后路。” “很巧，我有绝对音准，对声音非常敏感，这几天我一直在反反复复地听古城里风的声音，终于让我发现，风声竟然有自己的规律，每天凌晨和傍晚，风都在‘说’同样一段话。” 穆青云拿着笔，在重明鸟的雕塑和壁画上圈出一个个的字。 清风拂过，壁画上便留下了不同的痕迹。 “意思是开启生门的钥匙，位于凤鸣之处。” 穆青云自己动手调出整个古城的鸟瞰图，拉近，“这里，地图记载，此地就是凤鸣之处。” 说着，她又翻出一卷羊皮卷来，一边翻阅一边道，“就在湖泊底下，穿过狭窄的甬道有一根羽王的长矛，长矛同样能控制总控室的断龙石，只要扳下来，断龙石的下降就能停止，里面的人也就能逃出生天了。” 随着穆青云的讲述，乔倾一条指令发送，便有无数蛙人下到湖底。 寻着坐标过去，果然发现甬道入口。 “申请水下探索机器人进入。” “准许。” “机器人进入甬道。” “……” “失去信号。” “申请启动唤醒程序。” “准许。” “唤醒失败，申请重启系统。” “准许。” “重启系统失败。” “……” 乔氏各种型号的探索机器人进入甬道，最长的三分钟不到便失联。 众人都收了声，一时无语。 穆青云叹道：“猜到了，在所有能找到的记载里，都说这仍是死路。” 她顿了顿，面上也露出些许无奈。 “长矛只会起一次作用，连验证真假的机会都没有，扳动长矛的人一旦动手，就没有后悔的机会，必须死死卡住它，出一点错，断龙石立刻就落下，一切就都结束了。” “甬道里还长了一种不知名的菌类，腐蚀性非常强，十几分就能把钢刀化掉。” 不等会议室里的人讨论菌类灭杀的问题，穆青云摇头道，“它们的根部连着总控室，提前清除和动土几乎没区别，机关会被触动。” “等小方老师关掉机关总闸以后再清理，一来没时间，且它们感到有威胁就会往里面钻，到时候躲都没处躲的就是小方老师了。” 众人：“……” 穆青云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她做到这一步，一开始的原因，不过为了赚几百块的资料费而已。 别的学生赚个零用钱，最多是去做点发传单之类的活，她可好，被乔大金主的五万块引进来，还碰到了小方老师，再难脱身。 乔倾抬头看了眼大屏幕，站起身，“穆同学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协助方总进总控室就行，剩下的我来办。” 他剑眉微扬，“古人可能对这样的手段没办法，但我不一样，我很快就会找到能对抗那种菌类的防护装置。” 乔倾这人简直充满了说服力。 古城内，探险队的情况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般轻松。之前探险队失联，乔氏进行过试探性挖掘，当时便触动了机关，好几个探险队员因此受伤。 他们在地下坚持的时间已经太长。 穆青云深吸了口气，佩戴好设备，戴上vr眼镜，无数工作人员默默行动，整个基地机器开始运转。 “开始吧。” 她渐渐进入微妙的状态，外界的声音全都消失了，眼前只有这座熟悉的古城。 风吹在斑驳墙壁上的声音都变得那么亲切。 穹顶上会将人砸成肉泥的吊石，四壁上随时会喷出的杀人于无形的火焰和弩箭，这些，都不能让她有一星半点害怕的情绪。 她有种微妙的预感，它们不会伤害她，反而是她手中锋利的武器。 穆青云脑子越来越空，越来越轻松，愉快，似乎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小贾，你贴太近了！” 小方老师的声音破空而至，穆青云骤然回神，心扑通一声，重新落下，意识清醒，抬头一看，楼方正满脸无奈地瞪着贴在他身后的‘保镖’：“我一个人去，这事不必两个人，不划算的。” ‘保镖’把歪歪扭扭的皮夹克穿好：“三个亿。” 楼方：“乔总！” 乔倾正好试试音：“违约金取消，不用跟着他。” “我从不欠债。” ‘保镖’轻声道，“别恼，没想为你死……这回又没到必死的份上。” 说完，他就自顾自地表示，此事到此为止，无需再议。 楼方：“……” 穆青云笑起来，瞬间心无杂念，唯一的目的只有让所有人都安全地回到阳光下。 他们都是好人，有鲜活而美丽的生命。 穆青云肃然，胸腔里充满了别样的情感，刚想说话，外面隐隐传来一阵欢呼声，大笑声，各种雷鸣一样的电子眼爆竹声。 “……” 乔倾平静地摆摆手，让人出去处理。 “刚才有个电视台的节目组，他们带了一些高中和大学的学生去各地参观大灾害遗址，车抛锚了，正好在我们基地附近。” 楼方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 穆青云：“……走吧。” 再澎湃的情感被屡次三番打断，也要散得连渣子都不剩。 一步步顺着玉石台阶向下而去，周围终于静谧。 微微的风掠过耳畔，这座城好似亘古不变。 玉石台阶下方，地面上镀金的五彩神鸟熠熠生辉。 “我指路，你们踩准，错一步，穹顶的吊石就会落下来，那你们只能选择被砸成肉饼，或者掉到水银海里去洗个澡。” 穆青云的指令清晰中，竟有些冷酷，“向两点钟方向，金色 会议室内，乔文淑只觉得汗水湿透了衣襟。 两个专家已经不忍看，转过头去向远处眺望，他们数十年光阴给了学术，此时却早顾不上那些课题研究。 压力大得让人难以承受。 乔文淑去拿了氧气瓶吸了一会儿氧，耳边似乎听见有哪个老家伙吓哭了。 阿青这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 不知过了多久，大屏幕上，楼方和小贾穿过了箭网，越过了陷石坑，过了火墙火洞，绕过了毒气…… 众人的情绪终于变得有些麻木。 眼前好像尽是坦途，地面比家里的地板还要平整，一派祥和。 穆青云的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稳定：“前面这一片，下面是翻板和平衡木，过去，总控室就到了。” 气氛顿时轻松了些许。 楼方点点头，和小贾一起分食了一块压缩饼干，喝了些水。 穆青云计算着时间，轻声道：“我让你们跑，你们就跑，我让你们跳，你们就跳，让停就停——现在，跑！” 两个人和兔子一样嗖地冲过去。 不过几个呼吸间，远处便能看到一处特别的石洞。 总控室就在眼前。 “跳——跑！” 两人应声而起，毫不犹豫。 快到了！ 下一瞬，四壁骤然收缩了下，刺啦刺啦的机关转动声响起。 楼方不可控地歪了身体。 穆青云骇然色变：“往东面摔。” 小贾骤然起身扑过去，一把拽住楼方，两个就从翻板上摔了下去。 砰砰砰！ 心跳声在会议室内回荡。 所有人都站起身，脸色煞白。 “咳咳咳。” 楼方呛咳了几声。 镜头连忙转过去，他们两个艰难地从一具大象的骨架上站起，拍了拍胸口，双手合十拜道：“回去就给你造墓立碑，多谢救命之恩。” 小贾翻了个白眼，甩出绳子爬上去。 穆青云一颗心落了肚，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擦擦把脸。 众人也松了口气，好几个助理咬牙切齿。 很明显，刚才是古城外部出了问题，他们之前试探时，就出过这样的意外。 穆青云却顾不上外面，看向前方呈青黑色的石洞，幽幽道：“到了。” 楼方和小贾对视，抬脚就走了过去。 这一回，却是畅行无阻。 穿过不算很长，大体五百阶左右的石阶，整个石洞里布满了一个接一个链接在一起的齿轮机关，把石洞打造得像个巨大的机器巢穴。 “正中央的青色的圆盘。”穆青云指了指石阶不远处那圆拱形的台子，“逆时针转到底，安全阀就打开了，古城的机关就能锁住。” 穆青云的声音越来越轻，“同时，断龙石会落下，瞬间，四壁和地底都会释放毒气。” “呼，呼。” 会议室内，呼吸声沉重而凝滞。 楼方笑起来：“乔总，准备好了吗。” 乔倾：“好了，等我信号。” 他顿了顿，冷静地问：“方总，你需要多长时？” 楼方沉默。 穆青云轻声道：“五百个石阶，以小方老师刚才的速度，十分钟是最少的。” 乔倾：“好，方总，那就给你十分钟。” 楼方轻笑：“七分钟足够，我保证。小贾，你去控制室门口等。” 小贾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穆青云低头。 她忽然明白了。 想了想，穆青云道：“小方老师，等你出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保证是这世上别人想都想不到的秘密。” 楼方眨了眨眼：“呀，别啊，现在就告诉我吧。” 穆青云笑了笑，抬手摘下vr眼镜，站起身默默出了会议室。 楼方顿时哀叹了声：“难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最讨厌被吊胃口？” 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实验室，穆青云缓缓地向外走。 走出大门，坐在台阶上，抬起手捂住耳朵，望向远方。 远方好似有人在说说笑笑，很是快活。 她没在那座古城内。 她也不清楚，小方老师能不能摆脱剧情给他的命运。 这一段路，比想象中漫长。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穆青云骤然闭上眼，身体稍稍蜷缩在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很短，也可能是一生的长度。 一只手忽然重重地搭在穆青云的肩膀上：“哈哈哈哈。” 乔老师难得一点都不淑女地大笑：“赢了，回去就让乔总兑现承诺，给你五十万哪里够，怎么也要一百万，还有穆家的老宅……” 穆青云猛地站起身，却没回会议室，向外飞奔。 实验室外乱糟糟的，有好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和工作人员争执。 “我们的同学就是好奇，动一动怎么了？这古城还见不得人？” 还有几个学生吵着要去古城里‘参观学习’。 “同学们请看，这是文物管理局给我们公司探险队的批文，现在古城还处于保护阶段，不接待游客，也不允许拍摄。” 穆青云目光在学生们飞扬的眉眼上流连，忽然觉得，她同这阳光下的世俗，开始有了一丁点隔阂。 终于走到了湖边。 远远就看到乔倾静静地坐在湖边树下睡得人事不省。 他头发上，身上全是半凝固的血块。 那张脸到是很安全的样子。 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他转，拿着镊子从他身上往外挑细细的菌丝。 乔倾胸腔微微起伏，阳光落下来，面上带着红，看起来很惨，却是活生生的。 穆青云浮躁的心，轻轻落下。 她之前听乔总问小方老师时间，心里就感觉有些不对。如果乔总真的找到了能抗这些东西的机器，机器水下作业，何必那么在意时间？ 他是自己去的。 “不知穿了什么样的防护服，还挺厉害。” 第14章 交心 “我们这位乔总几乎十全十美，但只是几乎，他身上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只相信他自己。” 楼方一张张地看水底照片，那把长矛钥匙所在的甬道的圆形，窄处直径只有五十四厘米，为了行动更方便，在最狭窄的地方，乔倾不得不卸掉了自己的左臂。 他也不能穿太厚的防护服，不能带氧气瓶，输氧管道根本扛不住那些菌丝腐蚀，乔倾至少有五六分钟处于缺氧状态。 “他没用机器人，因为他担心机器人会出故障，他手底下的伙计有几个是闭气高手，身手也好，不比他差，可他同样不肯用，怕他们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出错。” “好像这天底下除了他，别人都办不了这事一样。” 昆仑大酒店顶层，巨大的无边泳池里星光点点，躺椅左右各有一台消毒机器人，不间断地喷洒无色无味的消毒液。 乔倾躺在躺椅上，整个人陷在团一样的被子里，从侧后方看，只能看到乌黑的头发和输液管线。 穆青云和小方老师面对面趴在桌前，一边啃刚刚从产地运过来的榴莲一边闲聊。 乔倾闭着眼，冷不丁地开口：“方总，你可真是个明白人。” 楼方这话若是让乔氏公司的人听见，恐怕都要疑他得了老年痴呆。 世人谁不知道，乔总有一双鹰眼，最擅识人，最能用人，向来用人不疑。 楼方看了看他：“我和穆同学聊天呢，没你的事，睡吧。” 穆青云正插着软糯香甜的榴莲肉吃，明明是好东西，她却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6 智力：5（+0.7） 力量3（+0.6） 敏捷3 精神5（+0.7） 技能：护理5，厨艺5（+0.7），钢琴2（绝对音准+0.8）。 不得不说，这样一次经历，确实让她受益匪浅。 正细嚼慢咽地吃榴莲，手机忽然响了，穆青云摸出来一看，不觉有点紧张。 是她妈妈杨玉阁。 一接通，听到她妈妈熟悉的大嗓门，穆青云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闺女就是争气，说是学校推荐你去的夏令营？还是燕州大学主办，教授带队？怎么样，好不好玩？别不舍得钱，妈给你转过去一千，该就。” 穆青云：“……” “别惦记我，我钱还够用，郭叔怎么样，我姥，我姥爷他们怎么样？” “哎哟，这回你郭叔可是沾了你的光，前天你郭叔突发脑出血，当时就倒地上不会动了，可把我给吓得够呛，幸亏刚把人送到医院，就赶上你们夏令营那位姓乔的领队，打电话来说你的情况。” “人家知道了这事，二话没说，就给我介绍了个这方面的专家，还帮忙安排你郭叔住院，特别热心肠，瞧着可是费了老大的力气，现在你郭叔一点事都没有，手脚都没毛病，说话也利索，我说他住的这病房里电视机都有，肯定很贵，就是咱不掏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可医生死活不让出院，非说还得再观察观察……” 穆青云一怔，安抚了妈妈几句，回头看向乔总。 乔总显然也听见了她妈妈的话，侧了侧身，轻声道：“抱歉，正是关键时刻，我是不想你分心。” 穆青云一下子笑起来，心中升起无尽暖意。 她可没那么矫情，也没那么不知好歹。 只是乔总真是个细心体贴的好人。 下回小方老师再抱怨东抱怨西的，她大概不会再附和他了。 宽阔奢华的温泉泳池畔，静谧如夜幕。 乔老师他们还在客房里休息。 探险队的人离开古城时，已到了凌晨三点，他们都没留下过夜，是顶着夜色乘坐私人飞机回了桃市。 受伤的都送去了医院，其他人全来了昆仑酒店。 一进大门，乔老师他们就黏在床上不肯动，穆青云也想黏一黏，可考虑半晌，还是想先和楼方说一说那个秘密。 “还真说？等我收拾一下乔总。” 楼方笑道。 穆青云忙摇头，没让他把乔总塞回房间。既然决定告诉小方老师，那也没必要再专门去避开这位。 她真正下决心的地方，是‘开口’这件事本身。 昆仑顶层视野开阔，不知怎么设计的，只见微微清风吹拂，到不见冷意。 楼方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他和乔总一样，身上带着一种这个时代很少见优雅气度，竟有些像那座古城里的重明鸟。 似乎是古旧的，与当下格格不入，又有种让人惊心动魄的韵味。 这样的人，当你明知道他可能因为你卷入无尽风暴中去，至少不是毫无关系，你怎么可能忍心让他一无所知地去面对未来的一切？ 穆青云无奈：“这件事或许没人信，你们说不定要把我当个疯子。” 她终究还是开口，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风吹落叶，沙沙作响，波光潋滟的温泉泳池，氤氲的热气蒸腾。 桌上的茶水换过一轮，穆青云终于把这件事完整地诉说清楚。 楼方眼睛张开，不知想到什么，眼波竟开始荡漾。 乔倾从椅子上坐起，肃然道：“有没有别人知道？” “没有。”穆青云苦笑，“若非小方老师在我的笔下实在惨，我也不会说出来。” “从此以后，三缄其口，不要再提。”乔倾轻声道。 穆青云怔了怔，心下意外。 她想过小方老师和乔总的各种反应，两个人都是稳重之人，或许看在她年纪小，纵然心里不信她的话，也不会戳破让她难堪。 但乔总和小方老师这立时就相信的架势，到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乔氏集团董事长，总不能是个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傻子。 楼方笑道：“阿青可能不知道，我三年前在精神病院待了两个半月，所有医生都相信我是个精神病人。” 穆青云：“……” “所以方总当然看得出来，小穆在精神上没问题。” 乔倾道，“小穆你直到十四岁都和母亲在梅村生活，十五岁来桃市，初三一年，学习成绩从倒数十名，升到三十名左右，期间从未表现出对灾前文明的了解，你在之前也不通音律，更没有绝对音准。” 穆青云：“！！” 乔倾微笑：“如果你不说，我便是知道这些，最多也就当看了一个晚开窍的传奇故事，但你这么一说，却有了解释。” 楼方也笑：“我们乔总若是连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有没有撒谎都看不出，他也就不是乔总了。” “而且小阿青，你这事虽奇特，可也算不上世间仅有。” 楼方神色颇温柔，“就说我，我这些年经常和探险队去探索大灾难时期的各种禁地，绝地，都说那些禁地难入，里头不知有多少当年遗留下来的异类，可我每次出入都是平平安安，那些东西见了我，显少有敢招惹的。” “家里有个据说特别有本事的老头，就说我就是这天下最大的异类，以毒攻毒，别的异类见了我当然害怕。” “看看，天底下奇怪的事很多，能遇到奇事，说明我们与众不同。” 穆青云深吸了口气：“我要不写这么个剧本，小方老师这一次或许也不会被困到参商城里。如果我能改既定的剧本多好，至少删掉小方老师的戏份。” 楼方瞬间坐直：“不要。这么有趣的事，这都从已经落到我口袋里了，再溜走可有些过分。” 穆青云：“？？” “不知道都是什么样的剧本，什么样的角色？有那种会魔法，巫术的吗？大灾难题材的有没有？如果有，我能不能去那个时期看看？能飞天遁地的修仙剧本呢？” 穆青云简直想冒汗。 又岂止是这些？ 乔倾直接从桌上插起一大块榴莲堵住楼方的嘴，神色虽严肃，却是不急不躁：“穆同学，谢谢你能把这一切告诉我们。” “不过，你相信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身上发生的这件事在我此生遇到的事情中，论奇特，大概能排在 楼方也笑：“我到觉得这对我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穆青云没忍住，轻轻笑起来，忽然就觉得轻松了些许。 “既然发生了，那就直面它。”乔倾轻声道，“我到想看一看，这些剧本如果完成得特别精彩，到底会有什么奖励。” 穆青云和这两位面面相觑，忽然，三个人就忍不住都笑。 “明明不熟，我们居然坐在一起讨论这样的事情。” 穆青云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从小生活环境还挺复杂，真不是那种特别容易和人交心的人。 “不熟？阿青这话可让人伤心。” 楼方坐起身，看了看天色，“乔老师他们应该都醒了，走吧，今晚的庆祝宴会，阿青你才是主角，我们应该尽情地去狂欢，去跳舞，去喝酒，哦，不能喝酒。” 第15章 喧闹 说是要办盛大的宴会，但这会儿楼方和乔倾都没空。四个助理，两个秘书都等在门外，有很多事要乔总拿主意。 穆青云把榴莲吃完，就不顾小方老师可怜巴巴的狗狗眼，起身走人。 在与小方老师重逢之前，穆青云心里当他是神，此次相遇，亲近了许多，却是实在‘神’不下去。 下了电梯，吃了小半个榴莲，反而开了胃口，穆青云正想去觅食，就见乔老师他们一行十几个专家，全在‘天空之影’西餐厅外，都挤在雅座上说话。 地上堆叠了一堆资料。 穆青云犹豫了下，乔老师已经看见她，笑道：“阿青，来，帮我们复原下参商古城。” 不只是乔老师，其他老师们也满脸好奇，争先恐后地道：“乔氏探险队的孙队长说了，他们进了古城正在宫殿里休息，进门的时候还很正常，出门的时候，就发现门外的甬道不对，墙上的壁画居然换了一副，当时就吓了他们好大一跳。” 穆青云：“……” 这群老师们还真是一门心思向学问。 她确定了小方老师的安全，早把这古城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心下有些羞愧，穆青云连忙过去画完整的机关图给几位老师看。 “整个古城的各个宫殿，甬道都是独立的，以巨大的齿轮连接在一起，一旦开启城门，有人进入，就会触动这个伪永动式的风力扇，带动机关开始运转，所有的宫殿就会跟着移动。” 说肯定说不清楚，穆青云把所有的资料分门别类放好，图纸摆出来，画好的机关图也输入到电脑里去。 乔老师一行人简直看得入了迷，啧啧称奇：“叹为观止，真是叹为观止，这么大的工程，古人竟然真的能完成。” 几个老师越看越入迷，穆青云没她们那么好兴致，‘湖畔约’和‘浪漫之都’两个餐厅，一个在九楼，一个在地下一层，都有点远，她干脆就到西餐厅要了一份点心吃。 她平时去的都是‘湖畔约’。 但这里的服务生显然也认得她，很快就摆上最近几天她最喜欢吃的五福糕，别看名字简单，糕点也还是素白的，没有半点样，却是西点大师的杰作。 最近这段时间，穆青云可没少享受美食，要说昆仑酒店的餐饮水平，别说在桃市，就是在整个明国，也是榜上有名。 除了帝都的‘穆越酒楼’能稳胜它一头，别的几家着名酒楼，最多也只能说和它伯仲之间。 她难得能来昆仑，以前就是来了，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待遇，不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通，简直天理难容。 吃着点心，她都没多言，两个服务生就过来送上了一小碟烧麦，一小碟虾饺，还有一碟拆成无骨的糯米鸡。 都是穆青云她在会议室时，每天都必点的餐食。 虾饺里面包着一整只虾，穆青云咬了一口，只觉滋味甘甜，哪怕她以前并没有吃过多少优质的海鲜，也知道这虾的品质必然是极高的。 正享受，身后忽然有人呵斥：“是你？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穆青云听音耳熟，回头一看，见是个打扮时髦的女郎，她回忆了下，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那天，她去乔老师家打工，碰见的一个脑子和嘴巴都有病的女娇娥，叫赵晴的。 赵晴满脸警惕，冷笑道：“上次让你找到机会追到我三奶奶那儿去，今天竟然还追到了昆仑，呵，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有本事，小小年纪就为了攀高枝不择手段？” “一个小姑娘家，是不是该给自己留点脸面？行了，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赶紧走，要是耽误了我们家阳阳的大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穆青云面上一沉。 她上回没怎么生气，她从小到大，受得委屈多了，虽说最近脾气见长，但那位赵晴小姐的那点轻视实在算不上什么，再者，她在乔老师家根本没吃亏。 可此时心情正放松，很享受这点惬意，并不乐意听这样嘈杂的吵闹。 穆青云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服务生立时过来：“穆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们昆仑的老板什么时候改成了赵姓？这里不是我能待的地方？” 服务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等穆青云说 “这位小姐，我们的贵宾需要单独的，安静的用餐环境，请您不要打扰。” 赵晴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几个服务生竟然在护着那个在赵家打零工的小保姆！ “你们！” “这位小姐，还请您离开。” 此时餐厅内人有不少，都转头看过来，满是好奇。 赵晴显然是有事，并不想在这时候引人注目，愣是压下满肚子的怒火和不可思议，咬牙道：“你们给我记住了，我会投诉你们的。” “请自便，我的工号是89065。” 赵晴稀里糊涂地就被轰出了门。简直火冒三丈，但楼小姐好不容易邀请她来的，机会很难得，宴会还没开始，总不能横生波折。 此时再气闷，也只能一边踢踏着高跟鞋，一边把昆仑酒店从头到脚喷了一遍，回到同伴身边仍是怒气冲天。 张岚看着她这张脸，往赵阳身边靠了两步。 “晴姐，谁惹你的生气？” 穆爱珍挽起赵晴的手臂笑问。 赵晴一看她，冷笑：“你认识，呵，上回我问了你才知道，她上赶着追到我三奶奶家来，这回更厉害，人家不知从哪儿又得了消息，为了追赵阳，都追到了这里，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小丫头。” 赵阳皱眉：“穆同学也在？” 他心下叹气，知道赵晴又找人家穆青云的麻烦，实在不耐烦，“姐，我已经说过，是我找了奶奶，让她请穆同学来给小桃子补课的，穆同学非常优秀，教小桃子教得很好，你忘了，我爸给小桃子留的功课，你根本不会做，可人家穆同学会。” 赵晴心下有气：“你这傻孩子，被人糊弄了都不明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好了，就她那样的，再会做一千道，一万道题，最多也不过就是考上好一点的大学，和你怎么比？抓住了你，她这一辈子就都功德圆满了，你问问爱珍，看看那是不是个心机女！” “好了，我们不说扫兴的，今天乔总举办晚宴，客人个个都了不得，我都没想到楼小姐能邀请我。” “如果能结交到乔总，咱们赵家在阿美莉卡的那个项目还用发愁？” 赵阳实在无语，可他其实并不擅言辞，对上他这个姐姐，也是毫无办法。 穆爱珍听着这姐弟两个的一番对话，脸上都控制不住表情——怎么还有穆青云的事？ 穆青云明明应该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管她在哪个角落里腐烂，反正不该再舞到自己面前。 为什么她会在赵晴姐，甚至还有赵阳的口中听到这个人！ 第16章 不巧 ‘英雄祭’到来之时，整个桃市都处于狂欢的节日氛围中，昆仑酒店更是节日气氛浓烈，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天空之影’这餐厅内都不复往日的静谧，四壁和屋顶的显示屏上都在播放英雄祭的纪录片。 打发走那位赵小姐，穆青云接着吃她的虾饺，一口虾饺，一口调得和星空一样颜色的，嗯，果汁。 昆仑的一流调酒师，调起果汁也甚拿手，漂亮的酒杯里插着一支冰雕的百合，冒着浅淡的蓝色烟雾。 穆青云喝了一口，面上微僵，连忙把杯子推远了些，连喝了两口水冲掉口腔里的味。 “噗！” 水还没喝完，旁边就有人笑，穆青云：“呃……” 笑的是个穿蓝色西装的客人。 就坐在她不远处，穆青云一开始就注意到，赵晴来挑衅那会，这位就探着头，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眺望，看得是不亦乐乎。 这会儿见穆青云居然喝果汁，还露出这样的表情，想来是一时没忍住，到底笑了。 穆青云略略转头，就见对方已经龇牙咧嘴地趴在桌上直抽冷气，他同伴满脸歉意地举杯致歉：“抱歉，小姐，这厮脑子里长了草。” 穆青云莞尔，点点头也便罢了。 国人这看热闹的天性，再过一百年怕也改不了。 穆青云不计较，对方却很是客气，特意拎着同伴来正正经经地赔罪。 见穆青云手边放着本法文版的《圣母院》，试探了几句，发现穆青云正在自学法语，而且还学得相当不错，发音标准不说，竟带着一股地道的浪漫唯美，就即兴用法语讲了一段作者的逸闻，十分风趣幽默。 穆青云都被逗得笑了半晌，很快就没了生疏感，很自然地同意对方坐下说话。 这人叫洛风，是做艺术品贸易的，自称是小生意，不过看架势，生意做得应该挺大。 他同伴叫周帆，经营了一家小小的影视公司。 洛风很擅长聊天，穆青云随着他的话头胡扯，明知道他有套人话的嫌疑，可因为对方话题挑的都很有意思，都没心生反感，反正萍水相逢而已，遇见了说几句话，分开改日再遇都不一定能记得。 聊了会儿天，穆青云吃完桌上几道茶点小食，就接到楼方和乔老师他们发来的微讯，便告辞离开，准备去参加晚宴了。 目送她的背影离开，洛风又拍了周帆一巴掌：“你是不是傻？刚才被轰出去的那蠢妞眼瞎也就算了，你好歹是做生意的，都不会看人？还笑话人家喝果汁，我呸，人家就是在这儿喝一块钱一瓶的廉价矿泉水，也轮不到你笑。” “我知道，你看人家衣着随意就生了几分轻视，可在昆仑，西装革履地来餐厅用餐，那并不稀奇，随意穿着睡袍走进门的，那才要注意。” “你就没看见，这餐厅里一共十二个服务生，十个人都在这位小姐身边，别的不说，就这杯果汁，你有本事让调酒师给你调制？人家连开口都不用。” “她在这小小西餐厅里，既能吃到中餐厅的包子，也能吃到广粤的早茶，你要不信邪，你点点试试？” 周帆到底没好意思不信邪。 其实他也看出来，这位明显还是学生的小女生，来历恐怕确实不一般。 刚才她出餐厅，都是直接被引到贵宾专用的电梯去的。 来历不一般的穆青云，今天真是不巧连着不巧。 只能说桃市还是太小。 出了电梯，刚走两步，不远处就有好几个认识的人。 一中的校草赵阳，还有张岚都在，另外两个就是‘仇人’了。 穆青云翻了个白眼，看见赵晴到不意外，怎么穆爱珍也在？ 穆爱珍早就认识赵晴，自从她考入一中， 和别人不同，穆爱珍从小就特别自信，行动力也强，在这一点上，穆青云都佩服她。 她就是上个兴趣班，在兴趣班里也不许别人比她好，比她有天分，哪日老师夸别人几句，她都要不高兴。 当初学钢琴，就是她这性子实在折磨人，天分也平平，老师才拐弯抹角地暗示了孙小梅，没让孙爱珍继续上下去。 人家老师专门和孙小梅说这话时，穆青云就在附近，正好听个正着，现在想想，孙小梅头一次把她女儿不能继续学钢琴的锅往她头上栽，她就该给她顶回去。 真是太窝囊。 穆青云有些不乐意和赵晴，还有穆爱珍碰面。 反正只要撞上就没好事。 她干脆在旁边的软座上先坐下，顺手把包里的书拿出来读。 自从有了‘天道酬勤’，穆青云每天都在包里带些书，最近正对外语感兴趣，不光是英文学得入神，还开始学法语，德语和日语。 法语已经有点入门，听和说都还行，写尚有些困难。 德语和日语刚刚开始，尚无进展。 说起来，穆青云又发现自己这天道酬勤的一个极好的特性，但凡是她掌握，记住的内容，竟然无论过去多少天，仍和新鲜出炉的一样。 她是在解‘参商’城的时候察觉到这一点的，可把她高兴坏了。 人们学习中最大的困难，其实并不是学会，而是‘遗忘’。 很多科目都是今天学会明天忘，考试时一翻试卷，两眼茫然。 还有语言也是，学英语，你记住一个单词可能只用几秒钟，记住之后立时去想，清晰可辨，也许你放下书出去喝杯水，再回想就想不起来了。 有了天道酬勤却是大不一样，但凡你学过，记住，这知识就扎扎实实变成了你的。 穆青云看了会儿书，就听穆爱珍吐沫横飞地跟赵阳吹：“我听说昆仑这边摆放的‘三义士人物瓷雕’是灾前的真品，燕州大学的王教授在昆仑住了半年，就是为了天天来看它……” 酒店显然在装潢上很用了一番心思，九层以上的走廊里，摆放了很多工艺品，艺术品，名贵且精致。 穆青云在的这几天，每天累了想换换脑子，就爱逛酒店，也挺喜欢这走廊的。 看来这几位不好好欣赏一通，怕是不肯走。 干脆起身绕了一下路，给小方老师他们发了个微讯，二十二层星光宴会厅见。 穆青云绕了有十分钟，坐电梯直奔二十二层，出了电梯，正好和穆爱珍走了个脸对脸。 “……” 第17章 舞会 “晴姐居然没看错，你还，还真追了来？” 穆爱珍面上一下子烧得通红，气得头皮发麻，只觉得丢人至极，“穆青云你能不能别整天这么作死，给我们穆家留点颜面不行吗？” 穆青云冷笑：“你脸还真大。” “别说了，乔总和小方总马上就来，快，把她打发走。” 赵晴目光一凝，急声道。 穆爱珍只觉头都大了，伸手就去拽穆青云的胳膊：“赶紧走——” 她爪子还没伸到穆青云的胳膊上，就让穆青云一巴掌拍出去，旁边服务生远远看到，脸上都隐隐发绿，一路小跑过来，护在穆青云身边。 “穆小姐，请问需要帮助吗？” 几个服务生满脸的戒备，神色凝重，一副穆爱珍她们都是危险人物的表情。 穆青云那点气消散得也快，摆摆手笑道：“没什么。” 服务生半信半疑，却仍牢牢护持在穆青云左右。 穆爱珍顿时更火冒三丈。 这边上演‘姐妹情仇’，后面站着的赵阳和张岚却是忍不住很是尴尬。 张岚吭哧了半天，装作若无其事地招呼道：“穆同学，真巧。” 他想了想，大庭广众之下，似乎不好问人家‘离家出走’的事，脑子一抽，结结巴巴地道，“明天开学，作业写完了吗？” 穆青云：“还剩下两篇日记？” 张岚：“……” 赵阳叹了口气，苦笑了声，刚绞尽脑汁地想说几句话，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晴回头看了眼，脸上顿时飞起一抹红晕，略略垂首，面含三分娇羞，真是比一开始眼高于顶的模样好看了好几倍。 “阿青。” 楼方和乔倾一前一后过来。 赵晴的目光半遮半掩地落在楼方身上，感觉嗓子有点发干，脑子里一团乱麻。 楼方笑了笑：“阿青的朋友？” 他只盯着赵阳和张岚看了两眼，对赵晴同穆爱珍却不大关注，显然也不认识赵晴，只是客气而礼貌地颔首，就走到穆青云身边。 “今天开场舞，我陪阿青你跳，乔总有心无力，没法和我争。” 楼方眼睛里都倾泻出浅浅的笑意，“来，帮你调一调衣服。” 说完便轻轻搭在穆青云的肩膀向下一滑，她身上穿的银黑色袍子领口微微收紧，裙摆向下延长了半寸，落到的小腿，肩头露出两朵金丝银线缠绕，钻石为心的素雅昙。 又将腰带一松一翻，两边腰袢露出两颗宝石扣，下缀丝绦。 本来普通得和睡袍差不多的袍子，顿时就变成非常精致漂亮的小礼服。 “走吧，我们就算压轴出场，也不好错过 穆青云失笑，先和赵阳他们点头示意，这才挽起楼方的手臂走向宴会厅。 穆爱珍瞠目结舌，咬住舌尖才硬生生把质问吞了回去——穆青云到底怎么认识的这些人？ 赵晴的脸刷一下雪白，张岚忍不住道了一声：“乖乖，我早说这位穆同学深藏不露。” 整个宴会厅已是灯光璀璨，布置一新，乔老师他们或坐或站，正聚在一起说话，看到穆青云与楼方、乔总进门，人人抬头注目，面露微笑。 穆青云挽着楼方向宴会厅内走。 门外，赵晴盯着穆青云的背影，看到她那身看起来灰扑扑不起眼的袍子，灯光一照，竟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她此时才惊觉，这衣服剪裁很不一般，料子更不一般，乍看寻常，可放在这样的环境中，满座高档礼服与之一比，都失了华彩。 前方‘黑西装’，现在变成‘黑色晚礼服’的主持人声音清越，不轻不重：“有请小方老师和穆同学为大家开舞。” 穆青云压低声音：“我不大会跳。” 楼方莞尔：“放心，你会，即便我们两个随意跳，也是今晚的焦点。” 穆青云：“……” “阿青不是要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那早晚要习惯。” 楼方虚虚扶着她的腰，很自然地走到舞池中央，退开两步，优雅地躬身行礼，伸出手去。 穆青云把手搭在他手心里，忽然就发现，她是会跳舞的。 身姿轻灵地像风，跳跃，飞旋，轻轻摇摆，穆青云好像曾经无数次起舞，音乐很自然地托着她，完全不用她去寻找音符，只要她的身体摆动，音乐自己便主动寻来了。 穆青云忍不住笑。 怪不得楼方说，她一定会跳舞，这乐团可真是十二分的优秀。 满座宾客皆侧目。 门外不远处，穆爱珍远远能看到里面的场景，看着穆青云在万众瞩目下起舞，心中茫然。 “她什么时候长成这样了？” 其实穆青云的相貌变化不大，她十六年才败了自己的好相貌，如今这么短的时间哪里能真养出一副美人模样？ 只是这几天吃的好，滋补得好，面色红润，最重要的是穆青云的仪态变得很好，以前含胸驼背都消失不见。 这人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容貌当然顶顶重要，可仪态身姿，也并不如人说的那般无用，美人在骨不在皮的说法，还是极有道理。 她这身衣服也增色， 穆青云都没想到，她当睡袍穿的衣服居然还有这样神奇的一面。 一开始，昆仑给准备了那么多好看的衣服配饰，穆青云颇感兴趣，简直恨不能每天换七八身，不过到 就是这件宽宽松松的睡袍样式，特别轻盈柔软，穿在身上简直和没穿一样舒服，并不厚，偏偏一点都感受不到寒气，还特别方便起居坐卧，属于那种穆青云都想临走时买下来带回家的那类。 不成想，人家不只能在家里穿，稍微改变一下，穿去任何正式场合都无妨。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外面赵晴呆立了片刻，却是连进都不想进，转身就要走。 赵阳和张岚却是肚子有点饿，好说歹说，还是先去旁边的餐厅吃饭，一人要了一份套餐。 吃完买单，就见有个服务生拿着两个精美的手提袋走过来，面带微笑道：“两位小先生，您二位是我们vip的朋友，今天的晚饭我们董事长请了。” 赵晴、穆爱珍：“……” 服务生又把手提袋双手递送给赵阳他们，“您二位似乎对我们酒店曹大师仿作，‘三义士人物瓷雕’感兴趣，这是送给二位的伴手礼，希望您二位能喜欢。” 东西送上，两个小服务生就客客气气地告辞。 赵阳目光微动，面上不由流露出些许笑意。 张岚却是满头雾水，直接拆开来看，这一打开，顿时惊讶：“三义士？” “仿作。” 张岚愣了下，这才拍了拍胸口。 去年一套‘三义士’，在拍卖行拍出了成交价过亿的高价。 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真的。 只虽然是仿作，但哪怕他不懂行，也能看得出这手提袋中瓷雕的美，即便是仿作，也是精品中的精品。 一转头，张岚就见穆爱珍表情十分一言难尽，怔了怔：“啊，酒店的‘三义士’是曹大师仿的！” 他终于明白人家服务生强调那个‘仿’字是什么意思了。 赵阳从手提袋里抽出张便签，咳了声，递给穆爱珍。 穆爱珍一看之下，更是心中痛恨至极，浑身都开始发抖。 赵阳心下好笑，他实在没想到那位穆青云穆同学居然如此促狭，还专门写个便签‘安慰’穆爱珍。 虽然她说昆仑的‘三义士’是真品这事子虚乌有，但是曹大师的仿作也价值几千万，她还算对了一小半，不必沮丧。 穆爱珍一时面红耳赤，脑子里嗡嗡作响。 第18章 老宅 穆青云也拿到了自己的伴手礼，没像人家酒店送的，包装那么精美，就是用一个普通的牛皮纸袋装着。 取出来一看，是房产证和各种过户手续。 穆青云怔了怔，目光微微有些迷离，却忽然不知为何，有那么一些怅然。 这是一套房子，而且不是普通的房子，是十几年前就价值一个半亿的豪宅。 “看。” 楼方轻轻地扶了她的肩膀，隔着窗户远眺，窗外夕阳在山林上撒了一层金灿灿，明丽而温暖的色泽实在让人迷醉。 “它就在那片山林深处，长得很美。” 穆青云眨了眨眼。 楼方就笑了：“这可是正儿八经地中了奖，你应得的。” 穆青云没那么矫情，早喜不自禁，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楼方笑道：“剩下的事，乔老师他们能完成，大家说不定还很乐意，走吧，我带你去。” 他显然也有点高兴，开着车，一路载着穆青云到了滨湖新区，穿过景观大道，绕过一片别墅区，环湖走不久，穿过丛林便豁然开朗。 一座木掩映间的大宅，出现在眼前。 宅院一看就是翻新装潢过的，不过用的是正经的修旧如旧的手法，仍是古色古香，充满古韵。 正房，厢房齐全，照壁，抄手游廊仍保存完好，有些杂草点缀院内，并未被完全清理干净，却是一派天然质朴。 楼方四下看了看，弯下腰，摸索了半晌，从石狮底座处拽出一把铜钥匙递给穆青云。 开锁推门而入，大体走了一圈。 穆青云忍不住吐出口气：“好漂亮！” 这是一座两进的四合院，虽然看得出相当古老，庭院深深，却并没有那种阴森逼仄感，十分古朴大气。 各种木雕，石雕都颇为精美，莲瓣造的飞檐斗拱奢华至极。任何人进了这样一座宅子，都能感受到那种古韵之美。 几十年来，各地十分流行大灾变之前的仿古建筑，穆青云也见过一些，但像眼下这宅子一般，盖得如此妥帖规整，无丝毫别扭的，却是少见。 楼方笑道：“穆家这老宅荒废了十好几年，乔总连夜让人清理过，重新检查了水电，内部也改造了一番。” “你看看，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再让乔氏的设计团队来替你收拾，那群设计师一听说能参观甚至参与设计穆家的老宅，都特别激动。” 穆青云笑应了，依次推门进屋去看，虽然外表古韵，装潢也是古色古香，但是内部居住却是完全的智能化。 正房主卧里的雕大床长宽都有近三米，又宽敞又漂亮，人靠近床上和周围就亮起一圈宇宙星图一般的氛围灯，相当有趣。 上面卷着放了一大卷雪白的皮毛，触手又柔软又舒服。 前院有一座大书房，里面装修如一座小型图书馆，如今书籍还没有摆满，但是只看那些高耸入云的书架，还有安装好的轨道车和自动扶梯，穆青云就心旷神怡。 后院也有一座小书房，布置得更温馨舒适，设备先进，从电脑，到鼠标键盘，再到完全符合人体力学的座椅，都让人有种瘫在里头再也不起来的欲望。 楼方又领着穆青云从主卧室的内推开梳妆台：“这里能通往地下室，回头我把地下室的设计图给你，你自己可以改一改。” “穆家老宅的地下室和我家，还有乔总他家的老宅，以及另外几处地方是联通的，不过不要紧，你看看就知道了，你想单方面断开和其他家的联系也很容易。” 穆青云 楼方失笑：“祖上都是经历过大灾变的，当时环境很不好，我们几家是世交，同气连枝，建老宅就秘密修了通道，那时候朝不保夕，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 “现在天下太平，有好几家老宅易主，都把地道给填平了，我到觉得保留它们挺好，这都是历史，用不上也颇有感觉。” 穆青云必须承认，她其实也很喜欢，有一种打造秘密基地的神秘感。 整个老宅简直无一处不妥当，每个房间都特别大，内部还有单独的大卫生间，有健身房和大浴室，浴室里外都有温泉泡池。 穆青云看了看健身房的各种健身设备，再看一看拿汉白玉砌成的大游泳池，忽然就叹了口气。 楼方：“不好？” “实在是太好了。” 穆青云莞尔，“我在想，我得多努力赚钱，才能养得起它。” 楼方：“……” 穆青云一下子笑出声。 楼方也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难道你不想享受一下？” 那肯定是很乐意。 穆青云把小方老师丢到书房去，自己先痛痛快快地在游泳池里游了两圈，又泡了二十分钟温泉，再进入按摩浴缸，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泡泡浴。 泡在浴缸里，她才发现整个浴室都是智能的，能听音质一流的音乐，能看星空，也能看电影，如果她想，甚至能把周围所有的墙壁都变成北极风光。 穆青云从浴室出来，擦干了头，出门就见楼方站在厨房外正来回扑腾。 一条鱼满地乱窜。 穆青云失笑，施施然进了厨房，抄起擀面杖一棒子同时结束了鱼和小方老师两个人的混乱。 “清江鱼啊，这鱼好，只有大刺没有小刺，收拾起来不费力。” 穆青云把鱼扔到案板上，顺便支使小方老师把大铁锅刷得锃亮，又从他买回来的菜里挑了挑，拣了颗包菜，两颗土豆。 米饭焖上，鱼和土豆下锅红烧，包菜清水抄一下，葱蒜爆香，配上烧好的油一浇，就是一道清香可口的油淋包菜。 不多时，菜出锅，穆青云把浓稠的鱼汤往米饭里一浇。 两个人就在院内八角凉亭中对坐，月光落在水面之上，波光粼粼，就着夜色，楼方闷头苦吃，一口饭一口菜，吃得喷香。 清江鱼几乎没有小刺，大刺杀鱼时，穆青云已剔得干净，此时一大锅鱼炖得相当入味，鲜美可口，土豆更是绵软沙口，吃起来比肉还滋味丰富，配上清爽的包菜，楼方一口气就干掉三大碗米饭。 穆青云和他不一样，这几日在酒店好吃好喝，并不很饿，不过看他吃得这么美，也高高兴兴地吃了一碗。 吃完饭，穆青云忽然想起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 楼方：“明天你们开学？作业写完了没有？” “日记……” 穆青云赶紧去书房编日记去。 这两天她都干了什么？ 把小方老师从古城里挖出来？在酒店吃吃喝喝睡睡？在舞会上唱唱跳跳？ 似乎都不成。 只能编了。 穆青云把‘大文学家’小方老师叫过来和她一起编日记，不过看了眼他写的那些东西，咳，还是在日记里做做饭就行了。 第19章 老师 英雄祭的假日结束，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穆青云托着下巴坐在座位上，慢吞吞抬头看着班主任张老师进门，身后还跟着一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一看到这人，她就忍不住扬了扬眉。 张老师道：“这位是咱们学校新来的实习历史老师，姓贾，你们叫贾老师就好了，这几天贾老师会一直在我们班里观摩学习。” 顿时掌声四起。 一众学生交头接耳，显然很是兴奋。 新老师长得挺引人注目，一头规规矩矩的板寸，有点最近流行的冷酷明星相。 就是相貌硬朗英俊的那一款。 张老师拍了拍桌子：“静一静。贾老师，你介绍一下自己，找个位置坐下。” 贾老师点点头，眉心不动，神色肃然：“我叫贾君浩，之后一年的时间，我会成为班级的一员，和你们一起向诸位老师们学习。你们可以叫我贾老师，想叫贾哥也行。” 说完，这位硬朗英俊款的历史老师，就迈着一双大长腿坐到穆青云身边的空位置上去。 满座的学生都是一脸拜见大神的表情。 穆青云压低声音苦笑：“怎么小方老师不干脆自己来？” “他是老板，付钱的那个，干活的当然是我。” 新到他们班上来的这位实习历史老师，穆青云不熟，但也认识，就是在古城里直到最后还履行保镖职责的那位贾君浩。 乔氏集团的人都戏称他不语公子，也不知有什么说头。 今天的他和当初在古城时大不一样，脸上的皮肤白嫩了许多，疤痕也没了，很是年轻斯文，站在高中课堂的讲台上毫无违和感。 唯一的问题便是显得嫩了些，装学生都没问题。 要是那些扮嫩的明星都有这本事，三四十岁估计都能演十七八的小少年。 穆青云莞尔，那点惊诧过去，也便不以为奇。 贾君浩从背包里翻出份合同递给穆青云：“给你看看。” 穆青云一看，顿时扬眉：“您居然这么多才多艺？” 合同里写，贾君浩要负责对她进行全方位的培训。学习方面数理化，生物，地理，历史等，还有多门外语。 这是必须攻克的难关。 其它的，如艺术类，绘画，声乐，雕塑，钢琴，小提琴等。另外，什么古武术，驾驶，跳伞，攀岩，跑酷，野外求生…… 样样都要学。 贾君浩轻声道：“我们这位乔总只是习惯把合同签得更全面，这些都是看穆同学的需要。当然，大部分我做教官没问题，有些我水平不足的，也可以找到靠谱的人负责。” 穆青云：“……” 之前她还发愁怎么才能尽可能地把‘天道酬勤’发挥到极限，莫要埋没了它。 现在忽然就觉得，她这人生里若全是学习，那日子简直没法过啊。 “乔总看过我那些剧本，得出来的结论就是得把我回炉重造？”穆青云仔细想了想，无奈点头，“哎，也是。” 话音刚落，不语公子忽然伸手在她肩上，背上轻轻一按一压，穆青云不由自主地挺直背脊，肩微微收紧。 “调整呼吸。” 说着，他又轻轻拿胳膊肘点了下穆青云的中府，云门。 刹那间，穆青云好似听见她的身体内部有气流在涌动，爆响了好几声，呼吸先是一滞，肺腑间陡然有汹涌的气息四处冲撞，身体顿时感觉到微妙的压力。 “别动，保持。” 张老师还在讲台上讲接下来‘灾难演习’的注意事项。 在明国，一个人从出生起，要经历无数次灾难演习，每一个人都一样，无有例外。 不过到如今这时代，大多数的灾难演习就是走个过场，真正还想起到些作用的，只有初中入学，高中入学，大学入学以及毕业三次。 其中高中的一次，大学的两次，都要有最终成果，如果毕业以后想从政，或者想进入顶尖一流的公司企业，灾难演习的成绩单，都是正经的硬通货。 桃市几个高中灾难演习的时间是错开的，一中，二中，五中，还有他们十三中，都是在高一开学一个月，英雄祭假期之后举行。 “这节班会的任务， 穆青云：“……” “唔，演习也是个好时机。” 贾君浩笑道。 穆青云无奈，她一点也不觉得好，演习时每天恐怕都累得要死，如果结束了还要接受贾君浩的荼毒，那是何等凄凉。 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穆青云把录音笔一开搁在桌边，翻开历史书迅速开始默诵，根本就没有分给讲台上的班主任半分注意力。 贾君浩目光微闪，有点意外，面上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也算替乔总训练过几个人，有听话的，有不听话的，但通常他让人同时做两件事时，那些听话的都会一心二用，像穆青云这样既听话，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很会抓重点的寥寥无几。 他不是伯乐，也没有乔总那双识人之眼，不知道穆青云这样的人将来会不会有更大的成就，反正他现在很欣赏。 穆青云心里认了乔倾对她的要求，便十分乖巧，颇有些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劲头。 张老师讲了一会儿注意事项，看了看表，就交代了声，让大家伙自习，她就出门去找英语老师说话。 不多时，教室里嗡嗡声由小渐大。 很多学生开始疯狂地传试卷，练习册，补各种作业。 显然一个‘英雄祭’长达十二天的假期，让某些学生玩野了心思，作业早忘到九霄云外去。 穆青云的作业是做完了，不过作为平平常常的差生，她再班里没什么存在感，自然也就没人找她借。 除了瞎哀嚎，乱嚷嚷着要补作业的，剩下的都在讨论新老师贾君浩。 虽然大家也才上学不过一月而已，老师们教他们也只有一个月而已。 但有新人来，哪怕只早一个月也变成了旧人，自然没有新鲜的惹人注目。 何况贾君浩还长了这么一张一点都不普通的脸。 王萌萌作业也没写完，不过她剩下的不多，这会儿一边抓过穆青云的数学练习册来抄，一边瞥了贾君浩一眼，小声道：“你和新老师这么快就熟悉啦？嘻嘻，我看他挺随和，咱历史老师明年就退休，他是来顶班的？好帅啊。” 穆青云嘴角抽动了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不过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又给吞了回去。 学校发的那点工资，请得起他？ 王萌萌声音压低了一点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听说……” 话音未落，就听教室外一声轰鸣。 整个教室静了静。 一众同学乌泱泱地，全都挤到窗户口，门边探头向外看。 王萌萌也凑过去，扫了一眼蹭一下又缩回来，瞠目结舌：“妈呀，见鬼了。” 外面怎么会冒出一只穆爱珍？ 两个老师站在走廊里，正和孙小梅还有另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说话，穆爱珍没穿校服，一张脸阴沉沉地，刚才的声音就是她把书包砸地上的动静。 “她脸拉得简直和鞋帮子一样，怎么说，对了，如丧考妣？” 王萌萌抓着穆青云的手，愣是把她也拖到教室门口。 穆青云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意外。 “呐，怎么来了咱们学校？转学？我记得她以前连咱们学校大门口前的石狮子，都不肯碰一碰，还和她几个闺蜜说，担心这地方坏了她的运气。” 张老师和孙小梅的确在讨论转学。 穆青云：“……” 之前假期，这位也是张牙舞爪。 再之前几日，孙小梅还一张志得意满，女儿重点高中就读，成绩一流，名牌大学的骄傲脸，顺带把他们学校和老师贬成了三孙子。 走廊内，穆爱珍梗着脖子，眼眶发红，浑身都绷着劲，用脚踩着自己的书包。 咯吱咯吱。 两个老师齐齐回头看她，微微蹙眉。 孙小梅都变了脸色。 和她一起来的另外一个转学生，叫高晓伟，也是面色深沉，不过掩藏得很好，并未流露出多少不高兴，这时忽然伸手拉了穆爱珍一下，笑道：“好，我错了，不该招你的。” 他转头对两位老师道：“老师，对不起，我刚才揪了下穆同学的辫子，不小心把她给惹急了。” 老师们当然知道这孩子在解围，不过面对这些小孩，当老师的也要讲究策略，救顺坡下驴，和缓了脸色。 “用得着你来装好人！？” 穆爱珍却瞬间暴怒，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瞪着高晓伟，“你很高兴，也很得意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和我一起转学就很讲义气，很伟大？” “义气？谁要你的鬼义气！我们完了，你懂不懂？真沦落到这么一所破烂学校，这辈子，你，我，我们再也没有一点出人头地的希望。” “你懂不懂！” 一边吼，她一边猛地抓起自己的书包使劲抡了出去，霎时间书包散开，里面的铅笔盒，词典，水杯，借着惯性，乱七八糟地四下乱飞。 周围好些学生都懵住。 高晓伟也呆愣当场。 穆爱珍扔‘暗器’那简直是天女散，四处都是，吓得一众学生纷纷闪避，恨不能生出翅膀赶紧飞。 最倒霉的还是那两位老师，首当其冲。 穆青云骤然抬眸，只见一个茶杯并一盒蛋糕冲自己头飞来，顿时吓了一跳。 贾君浩的手倏然伸出，握住穆青云那笔的手腕，带着她的手轻如鸿羽一般兜了一圈。 小小的签字笔点出，茶杯和蛋糕就被这么轻的力道送了回去，稳稳当当地落到不远处的窗台上。 蛋糕上的坚果都不曾掉落。 “下次你来。” 贾君浩笑道。 穆青云忽然就福灵心至，把笔一扔，双手握书，和球拍一样一扫。 怼到张老师脸上的铅笔盒和练习册，也便一先一后地倒飞回去稳稳当当落在书包上面。 贾君浩眼睛微睁，吐出口气，默默念道‘不要嫉妒，嫉妒是毒。’ 穆爱珍一扭头，正好对上穆青云的脸，眼泪一点点沁出眼眶，猛地抬头抓住孙小梅：“妈妈，我不读十三中，不读。” 孙小梅心疼得不行：“好，我们不读，上万华高中好不好？” “呜呜，妈！” 娘俩抱头痛哭。 王萌萌咋舌：“万华高中可是私立高中，一年学费六万八，这学费还是小头。” 那边两个老师也是无语。 穆青云到是笑了笑，别管她为什么不在一中了，只要也别来十三中就成。 挺烦的。 第20章 小甜文？ 穆青云耸耸肩，一回头，就见不语公子盯着她，眼神颇神奇。 “怎么？” 贾君浩目光闪烁，若有所思，叹道，“是啊，你姓穆，姓穆的人都是大佬。” 看来他这次的活容易做，这可真难得。乔总那人向来不肯吃亏。 穆青云此时也想起刚才的动作，不禁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看。 这不是一双很好看的手，虽然年轻，可早早便有风霜之色，一看就是一双常常干活的手。 刚才那一瞬间，她却有种笃定，她永远能相信自己的手。 整个学校仿佛静下来。 王萌萌眼珠子都瞪得圆溜溜，盯着穆青云，再看看贾君浩，脸上放光。 刚才要不是自家这位好朋友，她的脸也非肿了不可。 两个老师终于回过神，深吸了口气，冲高晓伟道：“你去九班，现在自己进去吧。” 至于穆爱珍，可要麻烦得多。 不过，看她这架势，不来自家学校，貌似也是好事。 他们九班那位代理班长也终于想起自己的职责，连忙起身高声招呼道：“高同学，来，赶紧坐下。你就坐倒数 “其他人别看了，都坐好，拿出你们的练习册来做题，谁在闹腾我可记名！” 看热闹的学生们登时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只有几个刚才一时激动，把凳子带倒了，连忙低头猫腰去扶自己的凳子。 穆爱珍发泄了一大通，猛地回神，或许是得到母亲的承诺，不会让她到这破学校就读，脸色一变再变，似乎有些后悔，更觉得丢脸，低下头，半长的头发垂下遮盖了她的眼睛，细细碎碎地呜咽出声，乍一看，到显得有些可怜。 高晓伟收敛了面上的温和，又恢复到有点阴沉的模样，嘴唇抿成一条细缝，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进了九班教室的门。 教室里一片寂静。 教室外的乱局也终于散了。 穆青云也绷着劲回到座位上，刚才她肩膀松了，让贾君浩拿笔点了一下，生疼。 刚坐下，书还未曾拿起，却陡然呆愣当场，穆青云的笑意还没消散，就僵在了脸上，先是不敢置信，随即又露出个牙疼的表情。 贾君浩扬眉：“嗯？” 旁边王萌萌也吓了一跳，急声道：“阿青你别怕她，她不是不来咱们学校？再说，来又怎样？她是老虎吗？还会吃人！” 穆青云：“……” 岂止会吃人？虽然让人戒备的，到不是穆爱珍。 此时此刻，穆青云眼前还是满座略显喧嚣的教室，脑海中，却正争分夺秒地播放一段长长剧情。 没错，又有个小剧本成真了。 就在这一刻。 她一边浏览剧情，一边忍不住摸出手机，打开小方老师的微讯，发了一个——‘……’。 楼方正握在乔倾的办公室里记笔记，一看到穆青云的微讯，眼睛顿时熠熠生辉：“有戏了？有我吗？” 穆青云：“呵呵。” 一开始，她其实心情颇轻松，因为这是个不足五万字的小剧本而已，还是篇校园文。 她记得自己写过的一些校园剧，都很轻松，都是小甜饼。 只不过片刻，那点惬意就成了惊恐。 “见鬼的校园剧，哈，剧情魔改成这样，惊悚剧吧！” 吐出口气，穆青云捂住腮帮子，牙疼的厉害。抬头向外顾盼。 教室门外，穆爱珍可怜兮兮的身影还在，阳光在她的头上落下，就像一幕荒诞离奇戏剧的开场。 画风是不是真的开始变得不太对？ 这回的剧本，和她现在的生活到是颇应景。是她早年写的一部校园剧，堪称黑历史，现在再看剧情，能尴尬得让她想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的那种。 女主设定是天真善良可爱，又像杂草一样有韧性的女生。 男主角乍一看特别普通，但其实十分神秘。 剧情已经确定，神秘男主就是眼前这个，此时对穆爱珍有一份别样情感的高晓伟。但是，穆爱珍不是女主，她是男主那满是私心，伤他极深的前女友。 穆青云：“……” 命运选角是拿脸选的？人设完全不对。 这时，教室门外，穆爱珍忽然哽咽了声，抱头缓缓蹲在地上啜泣。 高晓伟猛地站起身，我了握拳，又坐下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 穆青云：“……” 王萌萌啧啧：“这俩人要干嘛？” 穆青云叹气，她也是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两个人在这儿演个鬼的苦情戏不成？ 转个学，转得像丢了条命！？ 他们学校，他们十三中，那是正儿八经的公办学校。 已经开学一个月了，她也就读一个月了，老师上课，教书，学生们最多下课打打闹闹，抄抄作业，他和他好，他和他不怎么说话，也都是正常的高中生。 结果现在看到穆爱珍这样的可怜，她就忽然有种看小说，看那些无脑电视剧的既视感。 穆爱珍刚才言之凿凿，说什么再无希望，人生黑暗。 这是什么跟什么？ 穆青云很想告诉她，这是学校，不是龙潭虎穴。 诚然，在全桃市排名，十三中得倒着数，有些学生成绩不大好，可大家都是普通学生，老师说话会听，也知道学习，老师学历高，教学水平也合格。 和一中比，和师大附中比，和某些明星私立学校比，它要差一些，只是，穆青云都想请穆爱珍到她曾上过的小学和初中去瞧一瞧，如果十三中有她形容得那么糟糕，她以前上过的学校算什么？ 就算是她上过的小学，也有很多老师勤勤恳恳教书，也有很多学生寒窗苦读的。 都像她这么想，上不了一中人生就会毁掉？ 至少他们班，至少这一个月内，她没见班里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事发生。 她老这样，在班里肯定要闹出是非！ 穆青云叹了口气，这货明明在自己的‘前世遗产’的剧本里是个小炮灰的，怎么又成了另一个剧本里的炮灰？ 她是炮灰专业户？ 穆青云：“……” 她写这个剧本时，可没埋汰过穆爱珍，想都没想过。 当时她还在村里跟妈妈四处乱跑，野生野长，连她爸都不怎么想。 至于高晓伟，她更是不认识。 只能说，命运真是个不可捉摸的小妖精，靠猜，很难猜中它的脉络。 穆青云又扫了一眼简直魔改到疯癫的剧情，忍不住都想翻白眼。 大约是她写的时候正脑抽得厉害，她就不该动笔。 这个剧本，她本没想过写得那么多波澜壮阔，设定中就是个小甜饼。 她想给女主安排的，是一场甜蜜的爱情，有一个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只有她的男主。 就是奔着‘甜’去的。 她那会儿刚看过一部青春偶像剧，贵族高校里，平凡女生和四个‘王子’之间发生的一连串的有笑有泪的爱情故事。 这文和那个有点类似。 她就是想写一个平凡，却有天运的女主，安安稳稳坐着，便有真心人把一切奉上。 女主既然平凡，男主就刻意开了挂。 她给男主，唔，现在应该是‘高晓伟’加了个金手指。 是五根‘炼假成真’香。 高晓伟是个极讲义气的人，为了初恋，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嗯，也就是穆爱珍，从顶尖高中转学到普通高中，学业明显出现问题，偏偏喜欢的女孩子却抛下了他。 正心中难过，就意外从箱子里翻出一盒檀香，一共五根，盒子里有张祖辈留下的便签，写了这香的用法。 只要点燃这支香，在这香火熄灭之前，说出一件事，但凡是有人相信，那这件事就能成真。 这事离奇的，都快赶得上‘剧本成真’本身。 现在细想，设定颇毒，当年却挺有感觉。 “哎！” 脑海中画面又一次回荡，穆青云按下书，吐出口气，“幸好。” 幸好她能免疫。 剧本中的一切金手指，别管是系统，是异能，是其它道具，都有一个规则，就是更高层级的能量，能抵消低一层的能量。 穆青云不光有‘天道酬勤’，她本身还拥有剧本特权，剧本里的一切对她作用的能量都会失效。 所以高晓伟的再怎么吹牛，涉及到穆青云就没用。 另外就是功德特别厚的人，也能获得免疫。 刚才，穆青云才读到这个‘剧本’的瞬间，心里还算踏实，这本子很简单的，金手指也只是为恋爱服务。 一个小少年，因为心疼一个女孩子，爱上了她，而且是在大学才相恋，连个‘早恋’问题都没有，能有什么危险？ 但研究了不到一半，她就坐立不安，心中寒凉，看过整篇，更是冷汗淋漓。 这哪里甜？ 分明堪比‘死神来了’！ 穆青云剧本里不过提了一句‘炼假成真’，可现实里，这愿望成真的方式实在让人想疯。 高晓伟说他被明国明德私立大学面试录取，这还算好的，只不过是高晓伟因缘巧合救了明德的校长，校长一心认为他是大才，哭着求着录取了他而已。 其它之类，像什么穆爱珍只喜欢他一个人，特别喜欢。 从他说出这话，有人信了之后，所有穆爱珍喜欢的人就都倒了霉，不是生病，就是发生意外，学生时代没法读书，工作了以后事业失败。 喜欢穆爱珍的那就更惨，一命呜呼的都有，还有好几个。 最惨的便是赵阳，现阶段，穆爱珍很喜欢赵阳，在一中，不喜欢赵阳的女生就找不出几个。 赵阳和穆爱珍也算相熟的朋友，别看赵阳在外人眼里是个高冷男神，为人也颇骄傲，但他其实性情随和，待女生十分尊重，好几次都帮过穆爱珍的忙。 穆爱珍自是喜爱他。 赵阳先是和穆爱珍一起带小桃子去游乐场时，导致小桃子意外走失，找小桃子途中又出了车祸，撞到头部，脑损伤出现意识障碍，别说高考，就连正常生活都困难。 穆青云：“……” 后面高晓伟吹他的心肝宝贝，也就是真正的女主，是影后，所以娱乐圈里所有挡了女主路的演员，还有导演，摄影，剪辑，编剧，各种工作人员就是一步一荆棘。 高晓伟经营公司，所有和他有竞争官司的公司纷纷破产。 还有，穆爱珍她不是女主，又是那样得罪人不自知的性子，可见她最终会有多惨，不只是她，连穆四平，孙小梅，穆爱宝，都病的病，死的死。 身为八竿子打不着的继姐，穆青云自然也没落个好下场。 穆青云：“……” 这傻叉根本就不是她写的男主！！ 光是在脑子里看，那也真是一幕幕混乱不堪的悲剧。 幸好只有五根香。 一根香只保一件事成功。 第21章 礼物 穆青云幽幽叹息，愁得一抓头发，掉下来一大把。 女主尚未出现。 出现在女主面前时，男主已经是个相当出色，特别优秀的人了。显然高晓伟目前这模样，远够不上男主的标准。 给贾君浩使了个眼色，穆青云摸出手机直接在他们微讯群里，噼里啪啦地把所有的剧情都写上去。 敲击屏幕，敲得她手指头都疼。 乔倾和楼方看完却都不当回事。 楼方更是一连发了好多个‘哈哈哈哈’！ 穆青云：“……” 她扫了一眼，张老师他们还在门外，直接和班长说了声要去卫生间，就走到楼梯后头，直接开了视频会议。 乔倾和楼方一人占据一张硕大的办公桌，一边工作，一边冲穆青云微笑。 两个人神色都颇平淡。 “我们拿的分明是天胡剧本，阿青怕什么！” 乔倾抬头一笑，都没停下批改他那一堆文件，就很随意地提出了一二三四五……各种方案。 其中包括去搜高晓伟家，把香盗出来。 穆青云：“……” 她到不是觉得不道德，反正像乔总这样的人，自有自己的一套准则，社会上约定俗成的东西对他约束性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不大。 就是那香，别人大概看不到的。 乔总还说了一些另外的辅助手段，例如通过各种措施，直接告诉高晓伟，即便她不说什么会害人的话，事情达成的方式也会直接伤害别人。 这香既能留到现在，显然是它前任主人并未用，至少是没用完它，大约也了解它的根底。 穆青云沉默，对方会否因此打消念头，抛却这个欲望？ 她不知道。 反正换成她，或许一开始心里总归蠢蠢欲动，但只要确定这结果真会带来这么大危害，她便绝不会头铁。 “记得有一个童话故事，天神下凡装扮成了乞丐，去富人家和穷人家投宿，穷人热情招待，富人却赶走了天神。” “天神便给穷人三个愿望，让穷人生活美满，富人嫉妒，也追上去纠缠天神同样给他三个愿望，天神也同意了，可结果呢？” 这是童话故事，富人当然没有好下场，越许愿越惨，最后浪费掉了这三个愿望不说，还损失了自己的财产。 楼方笑道：“他在明，我们在暗，但凡他要做什么，阿青都会提前知道，既如此，何必担忧？” “我有很多种法子能逼着他想成真的事都无公害，不过五次机会，算不得什么。” “有阿青，我们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乔倾也笑道：“这香起作用，大体就是‘机缘巧合’四个字，我这个人，从小到大都习惯要对抗天命，硬抗也没输过，哪怕最终到需要硬抗的地步，我扛着便是。” 穆青云：“……” 行吧。 反正被乔总和小方老师这么变着样一安慰，她也觉得，就那么回事，不必多烦扰。 说来也怪，这样的金手指落在别人手里，一想到就毛骨悚然。 但要真是在自己手上，恐怕会有点高兴。 “其实许一些自己能变得更聪明，更健康，更长寿的愿，难道不好？” 穆青云没忍住，在心里想了半晌她得到这样的许愿香后会怎么用。 看它让谎话成为真实的手段这么没下限，自是不能乱用，或许，吹一些局限于自身的牛会更妥当？ 穆青云幻想了下有美貌，有聪明的大脑，学东西一学就会，然后忽然发现，她现在虽没美貌，但脑子早越用越聪明…… “唔。” 当初明明还觉得，‘天道酬勤’比‘天上掉馅饼’更让她踏实，此时却一下子就‘心猿意马’起来。 回过神，穆青云被乔倾催促着挂断手机，让她回去上课。 “阿青，别让这些东西打乱我们的节奏。” 乔倾笑道，“我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把这些事都当消遣，没什么大不了。” 穆青云点点头，忽然就心情舒畅，什么剧情，什么女主，什么穆爱珍，什么高晓伟，通通都变得不重要。 回了教室，穆青云伸手把录音笔拿过来，戴上耳机正要听张老师讲的那些演习注意事项，贾君浩就拿起自己手边的便签，随手递过去。 “还是得学会变通。” 穆青云扫了一眼，丫总结得到是精炼全面，唯一的问题就是都拿德语写的。 “……” 这叫变通？ 穆青云沉默片刻，捏住便签拿过来，又接过贾君浩给的词典笔试着开始读。 王萌萌瞄了穆青云一眼，忽闪了下长睫毛，做贼似的左顾右盼了下，脸上发红。 和初中时不一样，在高中，学生们对哪个男同生和哪个女生走得很近都非常敏感，好像大家心里陡然间就长出了那根弦。 虽然现在贾老师是个老师，但是他看起来大不了几岁，还很帅！ 王萌萌看了眼新老师，仔细一瞧，这长相，这气质，赵阳和他比都差些。 若是王萌萌此时和穆青云讨论，她会告诉小姑娘，赵阳再活三十年，功成名就，若还有如今的相貌，没秃顶，没小肚子，那或许就能比得过贾君浩。 她虽然不知贾君浩到底是什么来历，可光是他能赔乔总三个亿的违约金，也知道他做的事都很不得了。他也必是个有很多经历和故事的人物。 不多时，张老师回返，发了灾难演习通知书，让拿回家签字，明日就是十三中灾难演习的日子，今天就干脆提前放了学。 贾君浩拿起两个人的书包，笑道：“走，去个地方。” “不回家？” 今天上学前，穆青云还特意把家里厨房收拾了一遍。 “小方老师说要开车去山里，他一个婶子养的鸡都肥了，是纯吃枸杞叶和虫子长大的，还喂了好些好东西，滋补得很。” 穆青云悄悄把手机摸出来，平时上学肯定不能带这东西，乔总还特意让人给她准备了个计算器做的手机备用。 不过目前还查得不算严，高一不比高三，学生们偷偷摸摸带手机之类的，只要不在课上用，一般很少会被发现。 微讯里楼方发了一大堆照片，除了五只宰杀好的，肉质鲜嫩的肥鸡，还有一大把腊肠，两只黑猪肘子，一条老重的大火腿。 穆青云脑子里都开始浮现出各种菜式。 贾君浩：“吸溜……让他自己吃。我带你去活动活动。” 两个人从学校后门出来，缓缓向乔氏总部大楼的方向走。 走到乔氏那幅巨大的广告牌下面，贾君浩忽然道：“我们从学校出来见到的 穆青云：“……是个老人家？” 贾君浩微笑：“多少岁？” “六七十？” 穆青云想了想。 贾君浩点点头：“文不对题，满分十分，可以给你零点五安慰安慰。” 好吧，勉强不是零蛋。 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考问这样的东西。 穆青云一边想，一边跟着贾君浩上了台阶，走到广告牌东面不远。 这是一家拳馆，规模不小，里面有不少学员在做基础训练。 “拳馆是小方总的三月生日礼物，看见台上那两个正给学员缠绷带的教练了吗？一个是去年天蓝永胜杯，和纪念杯双冠王，另一个是最年轻的四冠王，他们两个是小方总六月生日礼物。” “还有旁边那个明天咖啡馆，是他九月生日礼物。” 贾君浩叹了声，“我们这位小方总，什么时候都能过生日，一年起码过个七八次。” 穆青云瞠目半晌，感叹道：“怪不得他的书明明不怎么赚钱，还老大方地捐献稿费。” 要是她过个生日就有大笔进账，她也乐意天天助人为乐。 第22章 训练 这里是拳击馆，穆青云却在站桩。 身体不动，只一双腿，一双脚和穿蝴蝶似的，在无数个不停来回滚动，穿插的小个铅球上踩踏。 十分钟后。 “错了十七次。” 贾君浩扭腰转身，两个竹块儿猛地砸在她小腿肚上，生疼。 穆青云连晃了几下稳住，狂翻白眼：“@#￥%。” 贾君浩莞尔，他全身上下只穿一件薄衫，转回头去继续打拳，动作舒展，极刚硬有力，一双腿尤其灵活，身前的活动木桩每一次被他踢中，无论在哪个方向踢，木桩都撞在同一个点。 他一开口吐声说话，穆青云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气刺痛皮肤，肉眼虽不可见，但她本能地感觉极危险。 “注意我的肌肉发力，穆同学你和别人不同，在天分上，我所见过的人都比不上你，天分最好的也难和你相提并论，所以我们也不必用‘笨’法子练习。” 贾君浩现在训练穆青云，用的都是训练已经成熟高手的方法。 穆青云脚下不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贾君浩的动作。 他身上不仔细看，其实全然看不出发力，便是有，也大多数都是故意为之的障眼法。 但穆青云看得时间久了，终于于那细微的腾转挪移中，看到了特别漂亮的曲线，好像在发光。 【力量+0.001+0.001+0.001……敏捷+0.001+0.001+0.001……】 一开始在这些铅球上站桩，十几秒钟就一头栽下来， 虽然老被贾君浩的突袭弄得手忙脚乱，但穆青云自己都清楚，她这样快的学习速度，放在正常情况下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越练习，越本能地感到熟悉，好似她的身体对此尚嫌生疏，灵魂却早已准备好了。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6 智力：5（+0.7） 力量4（+0.3） 敏捷4（+0.2） 精神5（+0.7） 技能：护理5，厨艺5（+0.7），钢琴2（绝对音准+0.8）戳脚1。 穆青云此时学的是‘戳脚’，据说也是贾君浩学的 干脆就用它来给穆青云打基础。 贾君浩盯着穆青云站桩站了两个小时，就从频频出错，到他指哪，小丫头就能稳稳当当地踩哪儿，略一沉思，一步跃上去，猛地一脚，直踢小丫头面门。 本能地，穆青云忽然就想一掌扫过去，欺身上前，扭身踢腿，但是她思想很快，身体一时没跟上，只来得及双臂一挡，趔趄了下一脚踩空。 贾君浩伸手提了一把，却是扬眉，啧了声。 全拳馆的教练们都歪着身扭着头看，一时哗然。 到不是说满拳馆的教练们都挡不住贾君浩这一腿，但是，整个拳馆也只有两个顶尖好手能做到，还是全神戒备的情况下。 “这小丫头什么来头，就她这一架，这意识，想培养出来至少得七八年。她才多大！” 贾君浩飘下铅球，决定不给穆同学踢中他的机会。 作为老师，太快失去权威性可不是什么好事。 “把那三个茶杯给我。” 贾君浩直接茶杯倒满茶，往穆青云头上，手心里各放一盏。 “别洒了。” 穆青云：“……” “从你站桩开始， “……红衣服的。” 穆青云额角终于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开始感觉到难度。 她觉得有些难，那边正练基本功的一众学员都吓得瑟瑟发抖。 新来的几个纷纷和师兄们打探消息：“师兄们也这么练么？感觉怎么样？我们也要这样练桩功？” 众师兄：“……练个屁！” 干脆把他们给炼了算了。 老教练们对视一眼，半吓唬地笑道：“现在还没给你们上特殊手段，你们要是基本功总没起色，那可真要往你们脚底下放钉板，委中穴上压竹钉了。” 学员：“……” 虽然心里头竟有点蠢蠢欲动，想见识见识，但也就是想想，目前来说，现在这基本功挺够用，很不必再加码。 他们看这小同学在圆滚滚的铅球上腾转挪移，只觉得心惊肉跳。 穆青云其实很舒服。 全身毛孔仿佛都在张开与闭合间，把身体里所有杂质都排出。 汹涌的热流在流淌。 能清晰地感觉到力量在一点点地上涨，身体的变化如此的明显。 这种感觉，甚至胜过她学习时的舒畅感，幸好她还算有自制力，否则她可能都会沉浸在这种训练中不可自拔，再也想不起去做别的事。 穆青云这种陶醉和开心肉眼可见，进步也肉眼可见。 好几个老教练都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还有两个心思活泛的年轻教练，直接架起摄像机拍视频，还跑到穆青云身边笑眯眯要授权。 “前几天周帆不是说想给咱们做一期广告？我看他拍的那广告，都不如我拿手机拍的效果好，就拿这视频剪一下给他看，能震死他！” 穆青云到不介意，就是觉得自己肯定不上镜，应该不会有人看。 不过拿到一张五千块的消费卡到是很开心。 头顶置茶杯的办法很有效，穆青云瞬间就感觉，自己的动作有一丝的走形，茶杯必然立不住，‘逼’得她不得不全神贯注，行桩的效率瞬间提升了不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穆青云终于回神，抬头看了眼窗外。 夕阳西下，北风忽起。 后街繁华热闹的街市上，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 已到了回家的时候。 贾君浩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打量穆青云，穆青云都被他看得有点无奈。 “我身上有什么？” “有钱！” 贾君浩若有所思，先没开车，戴上蓝牙耳机打电话给乔总，“乔总，我觉得我这收费标准要改一改，按时间算的话，对你来说比较吃亏，不如按效率算？” “你们乔家不是有一套人才评定系统？如果穆同学达到三级人才标准，你给我五十万，二级给我一百万，一级你给我五百万，要是到了s级，我也不多要，一千万怎么样？划算吧？” 乔倾：“您可真会做生意。” 穆青云：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点小得意。 回到家，楼方正没滋没味地啃方便面，连煮都没煮，就拿着面饼干啃，瞧着可怜巴巴。 他带回来的那一堆好东西到是都整整齐齐地挂在厨房。 穆青云赶紧焖上米饭，切了肉片，抓了一大把尖椒，好歹简单炒了个尖椒肉片，再炖了一道西红柿肥牛汤。 十几分钟就搞定。 三个人一口气干掉一整锅饭。 穆青云吃的最多，一个人吃了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才是小方老师和贾君浩的。 “对了，咱们乔总说，他想做个试验。” 贾君浩倒了一小盏黄酒，也不知他从哪弄来的，“明天灾难演习，穆同学你好好表现，力争上游。” 穆青云瞠目：“……” 她本来还想找乔总想办法开个病例条，避过灾难演习来着。 随即恍然，这些剧本她都需要有参与度，剧本每完成一个阶段，都会按照一定标准给她奖励。 穆青云自己还好，乔总对这些奖励可是十二万分的好奇。 第23章 宿舍 “我听说只有燕州城的那几所高中，学生们演习才有机会去基地，咱们桃市竟然也这么时髦，跟人家学这个？” 穆青云听着王萌萌絮叨，忽然有点饿，摸出两个牛肉干来嚼着吃。 早起出门前，她其实吃了两斤排骨，三斤牛肉，还喝了三碗汤，馒头卷吃了半盆。 再这么吃下去，恐怕要破产。 穆青云叹了口气，伸手拽了贾君浩一下：“饿，昨晚的故事接着讲讲。” 找个事转移下注意力，省得饿得烧心。 昨晚，穆青云他们吃完饭，沐浴更衣，就坐在凉亭里赏月品茶聊天。 本来想说说小剧本的剧情，可乔总和小方老师根本不当回事，也就瞎聊，聊着聊着便跑了题。 到后来，贾君浩锻炼完也出来晃，穆青云更不好开口，就不再琢磨。 赏月品茗多风雅，大好夜色，何必煞风景？ 可惜，赏月品茗，做这风雅之事的是小方老师，穆青云被逼着背书，练字。 贾君浩还要给她讲故事，说是培养她能在闹中守静的能为。 穆青云：“有用吗？” 别的不说，练字有什么用？ “有时候有用。” 那也便行了。 贾君浩给他讲小方老师和乔总的故事。 说楼方最大的爱好并不是写书，而是演戏。 贾君浩 当时在高原大陆，战乱之地，贾君浩是去杀人的。 结果遇见了楼方，文文弱弱一书生，如泼墨一般的炮弹之下拼死也要救人。 “看着他无数次生死一线，我那时候还想，楼家那么个遍地荆棘，人人都长了一百颗私心的家庭，也不知怎么就养出楼方这样的人，稀奇。” “后来才知道，当时他只是在扮演个一心济世度人的仁医。” “别的演员入戏演戏，再怎样也都是假的，这家伙演戏，那真是拿命去搏。戏没完，他就是那样一个医生，哪怕会死都不会自己走出来。” 穆青云：“……” 她到没见过入戏中的小方老师。 不过，她也觉得，小方老师就是那样一个在必要的时候，并不惜命的人。 校车终于停下。 “我的天！” 王萌萌一下车，整个人就向后连退了好几步，瑟瑟发抖地往穆青云的身后躲。 穆青云：“……” 断壁残垣，满目凄凉。 要是诗人在此，说不得能敷衍出一首动人的诗篇。 若是画家在此，说不得能画出不朽力作。 不过现在他们一群学生站在这里，却是两眼茫然，冷汗淋漓。 所谓的基地，打眼望去破破烂烂，房子漏风，窗户不全，玻璃掉得满地都是，地上荆棘丛生，一层层的苔藓漫延。 屋顶上全是蜘蛛网，枯枝败叶无数。 别说是女孩子们，就是那群男同学，看到这样的环境也是脸色发白。 老师们招呼自家班里的几个男生去拿抹布，水管，水盆，扫帚，墩布一应装备，把装备往学生们面前一堆，笑道：“男生宿舍在东面，女生宿舍在西面，现在班长和各组长到我这里领号牌，分配宿舍。” “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给自己打造安全屋，大家都是上过初中的人了，天天背安全守则，一个安全屋应该是什么样子，你们不能老挂在嘴边，心里也要有数。” 众人：“……” 就在所有学生都要炸了的瞬间，后面又接连有好几辆校车开到。 是一中的。 校车一停下，就见好些学生自动自发地下车列队，一个个挺胸抬头，气定神闲，仿佛眼前不是枯草丛生的破败房屋，全是豪华宫殿。 刹那间，十三中的学生们就都收了声，一句抱怨都不肯说出口了。 贾君浩打了个呵欠，低声道：“现在连学生们也分个三六九等？” 穆青云莞尔：“说的好像你很老，都落伍了似的。” 她之前面对那些好学校的好学生们，也不自觉有一点自卑。 似乎这个年纪的学生，对很多事都特别敏感，成年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在他们眼里就是天大的事。 十三中的学生在一中的学生面前没什么底气，也很寻常。 贾君浩到仿佛对眼前这一幕很感兴趣，觉得新奇。 他小时候没受过正常的学校教育，以前到是因为任务需要，拿过燕州大学的数学和法学双学位。 但对高中生活，他是全无概念。 他接任务，也不可能接关于这些小孩子们的活。 很快，班里学生们就按照小组分好了宿舍，还有各种打扫工具，排着队开始往自己的宿舍走，贾君浩去老师宿舍的方向，和他们不是一条路。 穆青云迅速道：“别安机关，别设陷阱。” 贾君浩：“……” 穆青云不管他，很快和自己的舍友汇合，王萌萌和她一个屋。 还有两个室友就不大熟。 一个叫方茉，身量高挑苗条，穿着打扮都很精致，看着家庭条件不差，性格稍显冷淡，说话不多，但看自己扛墩布的架势挺大开大合，应该不难相处。 另外一个叫周元的，就有些不起眼，身体也有些圆润，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性格腼腆，见人就笑，不大爱说话。 王萌萌一看她们，就和穆青云咬耳朵：“还好，瞧着都很好相处。” “我们这睡的，哪里是宿舍，分明是鬼屋吧？我姐住得那三十年前的宿舍楼也比这个强一百倍。” 穆青云几个正自我介绍，外面就传来凄惨的叫声。 王萌萌四下一打量，很是有些无奈，这宿舍完全仿照当年大灾难时期的庇护所设计，半地下结构，铁皮包裹。 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几乎能盖住脚面。 墙上挂着弓箭，匕首，铁架子上还有医药箱一类的东西，还有的根本不认识。 角落里堆叠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木头，铁柱，还有些其它杂物，也不知是什么。 四处打量完，王萌萌喃喃：“咱们请个保洁？” 众人：“……” 四个人对视。 穆青云把围裙翻出来，大家一起穿上围裙，戴上帽子和手套。 先清屋顶角落里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都扫下来，再擦一擦床铺，柜子表层。 翻出防水布来罩着铺盖，干脆在水管上接了软管，直接冲洗一遍。 【扫地二十分钟，体力增加0.03，拖地三十分钟，体力增加0.01……】 系统面板上不断闪现各种提示，穆青云忍不住笑。 一口气收拾了一个多小时，王萌萌吐出口气，气喘吁吁累成了狗，抬头看穆青云，人家哼着小曲，面上连点疲惫都不见，只有兴奋。 王萌萌：“阿青啊，还是你牛。” 穆青云把整个屋子擦得闪闪发光，发现除了窗和墙角有几个架子以外，屋内空荡荡。 王萌萌也发愁：“这连个桌子，椅子都没有？” 穆青云想了想，把角落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翻出来摆了摆，越看越眼熟，半晌恍然，连忙把那堆凌乱的木头分门别类放好，就开始下手收拾。 不多时，一张足够四五个人用的方桌就出现在眼前。 穆青云又从杂物里翻出工具稍稍打磨了下，上了一层油，整张桌子就显得线条流畅平滑，触手油润，天窗上透下光，竟带着些金彩。 【木工+0.001+0.001……】 这桌子是榫卯结构的，穆青云只在古籍里读到过相关手法，根本没上过手，只能慢慢一点点照着做，完成后直接又开了一个技能，简直十二万分满足。 干脆一口气把这些杂物都给清洗干净，摆放整齐，仔细打量，竟没有一样是没用的。 桌子有了，椅子有了，还拼出来四口箱子，用来装衣服鞋帽正好。 王萌萌、方茉、周元：“阿青，你简直是活神仙！” “有神仙救命，我们是不是可以早点睡觉？” 周元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小声道。 这一天又是早起又是坐车，她还有点晕车，下了车就到这样可怕的鬼屋，实在累坏了。 穆青云失笑，看着地上还剩下一堆杂物，沉吟片刻：“不对。” 王萌萌：“？” 穆青云若有所思，围着这些杂物转了一圈，顿时无语：“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庇护所。” 老师一开始就说过，要他们打造的是安全屋。 这些分明都是以前大灾变时期，人类抵抗异类侵扰的各种机关陷阱。 穆青云看了看时间，笑道：“现在应该没事，萌萌，你们几个先去洗漱，我把剩下的活儿收收尾。” 王萌萌也没客气，连忙左边拽方茉，右边拉周元，拿着洗漱用品出了门。 整个女生宿舍楼只有东面一个公共的大浴室，连沐浴带洗漱，都在这一个地方。 这两天下了雨，湿寒气很重，宿舍楼的保暖效果还算好，可王萌萌一群小女孩平日在家娇生惯养，此时被风一吹，一个个的瑟瑟发抖，你争我抢地赶紧洗漱完了就赶紧跑回宿舍，往被窝里一钻，瞬间进入梦乡。 夜幕低垂。 宿舍楼外，十几个演习教官和几个老师披着厚实的冲锋衣，立在一片荒芜的山坡上。 李教官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满座宿舍楼忽起喧嚣，烟雾弥漫中，好似有电影才会出现的各种声光特效。 阴影里光芒闪烁，仿佛是异类在蠢蠢欲动。 随即，不知多少学生哭嚎声响起。 教官面上露出点隐秘的笑来。 几个老师面面相觑，苦笑道：“ “我们这些学生可都是娇娇儿，真让她们受一星半点的伤，家长能把我们这些老师给撕了。” 李教官面容冷酷：“那就等他们来撕。” 整个宿舍楼颇有地动山摇。 王萌萌恍惚地从床上坐起身，满脸迷茫：“啊？” 隔壁闹腾得厉害，好些同学不知在叫喊什么。 方茉和周元也被惊醒，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半。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翻了下身：“不是让你们戴眼罩，戴耳塞再睡，没戴？” 王萌萌伸手去摸床头的耳塞：“这不是不习惯。” 方茉见王萌萌真戴上耳塞，把脑袋往被子里一埋，蠕动了下，似乎又准备睡。 “……” 周元左看看，右看看，一时无措。 穆青云莞尔：“老师说让我们建造庇护所，那肯定是半夜有活动。” “昨天张老师说注意事项时便提过，早晨要晨训，消耗体力颇大，如果晚上休息不好，最后成绩肯定不佳。” “咱们这演习结果还挺重要的，虽然高考分数才是各大学录取的 不光明国，整个天蓝大陆境内，所有国家最顶尖的高校，都对演习分数有一定的要求。 也就说话间，方茉和周元就听门外传来砰地一声响，随即有人闷哼，还有人跌到。 穆青云比她们听得更清楚，只听嗖嗖一阵响，她安在门上的箭筒显然被人触动。 箭筒是她在杂物里找的碎片拼装而成，里面装着伸缩箭头，伤不到人，不过会在人身上留下一点半个月洗不掉的痕迹。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中了招。 唔，她一共装了七种机关，不知最后会被触动几回？ 四十分钟后。 一群巡防队员牵着巡逻犬从四面八方几个宿舍楼出来。 李教官看了看表，点点头：“报数。” “应到49人，实到……38人？？” 几个教官都愣了下。 李教官也有点懵：“打电话，赶紧把人给我叫回来。” 虽说这一次演习标准定得还算高，上面特意要求了，不允许敷衍了事的事情发生，但到底不过是一群高中的孩子，标准再高也不能真把孩子们的精神给折腾垮掉。 他们的人去玩个四十分钟，让小孩们见识一下也就行了。 李教官正要派人去看，就见宿舍楼里拖拖拉拉地走出来一群队员。 人人蓬头垢面，还有几个衣服都碎了，和乞丐似的穿得乱七八糟。 “栽了，见鬼！” 最后出来的一个队员捂着了一大片的脸，呻吟道。 李教官：“噗，咳。” 其他教官也笑，连忙安慰道：“晚上只是开胃菜，咱们以后慢慢玩。” 第24章 失礼 一夜匆匆过。 朝阳初升，如烟似雾的霞光笼罩在床上，桌上，穆青云打了个呵欠，起身换上衣服。 王萌萌几个其实睡得更不踏实，动作比穆青云到还更快些。 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打开大门，周元顿时吓了一跳：“啊？” 就在门外廊道内，好些女孩子挤坐在各个角落，好几个人围着一条被，脸上，头上全是各种黑乎乎的油彩。 廊道中更是一片狼藉，地面龟裂，微乍一看微微颤颤，很是吓人。 穆青云笑道：“没事，只是看起来危险。” 同是九班的孙蕾，看见穆青云，王萌萌几个干干净净地出现在门口，眼泪都要掉下来。 “半夜我们的门就被砸烂了，头上身上沾得全是这种油污，那些怪东西还往屋里喷水，弄得跟发了大洪水似的，被褥都没抢救出来，大晚上的要不是走廊里的暖气到还充足，我们说不定都被冻成了肉干。” 王萌萌：“……” 一群同学齐刷刷瞪视。 “你们怎么就没事！” “你们没看见晚上出来的那些东西？我看它们似人非人，吓死了。” 王萌萌讪笑不语。 穆青云轻声道：“咱们的门和天窗都有暗锁，你们肯定是没上暗锁，床底下还有堵门的门栓，都应该用上。” 众人：“……” 王萌萌挑眉：“怎么回事？真有奇怪的东西？我们是听见了声音。” 她转头看穆青云，就是阿青从窗户里看了几眼，却不然我们看。 不过看阿青没事人一样回来就钻被窝睡觉，应该也没什么吧。 “没什么？大晚上门外鬼哭狼嚎，大门还被踹开，那些东西长得还那么可怕……算了，不说这些，你们先看看外头吧。”几个瑟瑟发抖的学生欲哭无泪地呻吟。 穆青云应声看去，无奈道：“以前老听人说，这演习就是叫‘演习’而已，其实早就名不副实，不过走个过场，看看宣传片，听听英雄传记，最后写篇感想了事，怎么轮到咱们，就要过三关斩六将？” 宿舍楼到仍是破破烂烂，玻璃碎裂的样子，只是昨日进入宿舍前，宿舍楼建在平地上，此时远眺，楼外却多了一重铜墙铁壁。 里面材料不为人知，外面却是厚厚的铁皮包裹的围墙把整个宿舍楼团团包围。 “这帮教官有病？哪有这么折腾人的。” 地面上污水横流。 王萌萌无奈道：“你们先进我们屋，我有新毛巾，好歹擦一擦，暖和暖和。” 学生们点点头，连忙踩泥水小心翼翼地进屋去，一进屋，顿时愣住，半晌，爆发出一阵阵懊恼沮丧的叹息。 所有学生都震撼不已。 大家看看那桌子，再看看那椅子，还有衣箱。 家具一应俱全，而且很精致。 “难道我们住的，竟不是一样的宿舍？” “不对，昨天我来王萌萌这儿了，分明一样，她们的屋子比我的屋子还恶心，有两个大个的蜘蛛在墙上爬，差点没把我吓死，怕吓着王萌萌，我就没吭声。” 王萌萌：“……哼。” 穆青云笑了笑：“昨晚怕影响你们休息，我没详细说。” 说着，她走到床边不远处，蹲下身，在平整的铁皮地面上摸索了下，轻轻一抠，咯吱，把地板拉出一条裂缝。 学生们齐齐惊吓，还有好几个连退几步。 穆青云笑道：“放心，不是房子坏了，我早看咱们宿舍楼楼层有点少，高度不对，这屋子里肯定有地下室。” 咔嚓咔嚓，地面被扯开，果然露出个黑乎乎的洞。 “你们要不要进去看看？里面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一众学生惊叹又好奇，房间里发现密室，简直让人惊喜。 窗外断壁残垣，鬼气森森，尤其是想到笼罩了她们大半夜的阴影，学生们精疲力竭，齐刷刷摇头。 一点都不想。 她们只想安安稳稳地睡觉，休息，这样的冒险，放在幻想中很好很好，现实不需要。 “你们房间里肯定也有。”穆青云笑道。 众人：“……” 更害怕了好吗？ 其实，昨晚穆青云就发现了这个地下室，心下对这场演习策划者的警惕心更高了些。 演习肯定不像他们一开始想得那么轻松。 可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 喇叭忽然响起。 “同学们，请立即到基地 学生三三两两地奔出宿舍，看着一夜之间就立起来的，起码五米高的铁皮墙面面相觑。 “看上面，这有个密码门。” 有几个同学拿手电一照，就见门上，墙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题目，乍一看得有好几百道。 大部分都是数学题，难度很高。 “密码是答案？想吃饭还要先做题？这么多，怎么可能做得完。” 一时间喧嚷声四起。 “要是顾非，赵阳他们在就好了。” “他们男生宿舍肯定也要解题，哪顾得上咱们？” “切，有黄莹莹呢，用得到他们？” 迫不得已，学生们只好辛辛苦苦开始解题。 题目很难，昨晚教官又不做人，她们不是没睡好，是两点以后就没再睡，此时头晕目眩，心情烦躁。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渐渐有流言，说十三中的，只会等着坐享其成。 方茉蹙眉，也翻出书包，走过去开始答题。旁边两个一中的女生看了她一眼，当面没说什么，回过头却是低声道：“十三中的那些学生装什么装，他们就是做了，难道我们不验算就能信？” “就是，简直是无用功。” 周元往后缩了缩，低着头不说话。 九班上下一干学生，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论答题的能力，一中学习最糟的，比十三中学习最好的也不会差，人家的一中的就是明目张胆地瞧不上他们，他们有什么法子？ 穆青云四下看了看，拿了条绳子比量了下长短，一头缠在手腕上，把王萌萌叫过来，一端给她系在腰间，笑道：“怕不怕？” 王萌萌大笑：“阿青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怕过事！” 穆青云莞尔，向后退了两步，陡然一冲，身形矫捷如狸猫，蹭一下，竟顺着这铁皮包裹的围墙爬了上去。 她一蹬腿，一翻身，轻飘飘落在围墙顶上，这顶端很窄，只有四指来宽而已。 穆青云有点感谢自己在拳馆训练时没偷懒，平衡练得出类拔萃。 一拽绳子，就在王萌萌两分惊恐，八分兴奋的叫声中，把人顺了上去，又送到了围墙外。 这一番动作真是，至少在学生眼里又利索又漂亮。 十三中，不只是九班，其它班的小女生们都眼睛放光。 王萌萌笑道：“做题着什么急，还是吃饭要紧。” 一中的好些女生不由红了红脸。 她们也知道，刚才嫌弃人家的表情做得太明显。 本来不应该这么失礼。 第25章 早餐 穆青云立在围墙上，看了看上面的一些刻意留出来的空洞，把绳子穿进去系牢固，又在墙外也同样系了一根，笑道：“有力气的自己试着爬一爬也行。” “爬不了不要紧，早晚要打开密码门的，等会儿我们就带早餐回来。” 一中好些女生顿时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目光闪动，看着穆青云，又是好奇，又是佩服。 两所学校学生们之间那种泾渭分明的隔膜，仿佛刹那间少了许多。 都是十五六岁的季女孩儿，本来脑子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便是有一点小心思，也是颇为可爱。 李教官还在喇叭中罗里吧嗦地逗学生们玩。 “今天的早餐十分丰盛，比午餐晚餐可是半点不差，有江南的醋鱼，水煎包，有冒菜，有烤鸭，我们的烤鸭师父烤了四十年的鸭子，烤鸭出锅，色泽金红，外焦里嫩，鲜美肥嫩。” “还有那孜然羊肉，是拿最好的盐池滩羊肉做的，肉质之好，外边可轻易寻不到。” “要说最好吃的，还是咱们厨子的招牌手艺，醉虾，一道醉虾，每一个虾都生猛鲜活，绝无半点敷衍，加上我们师傅自己煮的海鲜粥，做得豆腐脑，还有黄澄澄的小米粥……” 就在这喇叭声里，教官洋洋洒洒地吹嘘声中。 穆青云和王萌萌直奔食堂。 食堂里尚一片冷清，打饭的师傅懒洋洋地坐在玻璃窗后打着呵欠。 他们想必心里明白，一时半会儿，那帮学生根本出不来，吃不上饭，所以动作慢悠悠，丝毫不见急切。 到是东边小食堂热火朝天，已经有两排教官等着吃饭。 窗口里烤鸭堆积成山，浓郁的鱼香味扑鼻。 王萌萌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却是立在食堂门口微微愣神，手足无措。 食堂的大师傅们也诧异抬头，窃窃私语，惊见两个学生这么早居然就出现在门前，他们也是惊讶莫名的。 大食堂里，除了一些馒头卷，在蒸笼里温着外，其它菜还没炒。 此时天气已寒凉，大锅菜一出锅，除非是炖菜，否则很难保温。 王萌萌低声道：“咱们拿几个馒头？” 穆青云默默计算了下：“咱们楼开了三层，一层十二间宿舍，一个宿舍四个人，就按一百四十四人算好了。” “不太够。” 穆青云很自然地指挥王萌萌：“呐，窗口有塑料袋，去拿一些去装馒头卷，一百来个。看见门口的推车了没有，推一个，要不然这么多饭，我们不好拿。” 王萌萌：“……哦。” 说完，她自己径直走进小食堂，冲着正吃饭的教官们笑了笑，就又推开和后厨连通的挡门，进入打饭用的隔间里。 好几个掌勺师傅目瞪口呆。 穆青云到是很有礼貌：“饭不错。” 说着，拆开堆叠在架子上的一次性食盒，又抓了一把塑料袋过来，就接替了掌勺师傅的活，慢条斯理地开始盛各种菜。 菜刀一翻，烤鸭片片落入盒内，筷子夹鱼又稳又准，连点鱼肉都不落，最后还浇上汁，摆上几片嫩嫩的萝卜。 豆腐脑的卤子要单独放。 烤鸭的酱料到是不必。 穆青云念念有词。 正吃饭的教官们齐刷刷扭头看了过来，一时都忘了说话。 半晌，一个教官才努力把笑意收回去，板着脸：“你们哪个班的，在基地必须自己到食堂吃饭，不能外带，赶紧走，再不走扣分了。” 王萌萌吓了一跳，一下子收回手。 穆青云莞尔：“演习最大的规则是什么？” 王萌萌茫然抬头。 穆青云笑道：“张老师不是说过好几次，是求生，竭尽全力，可以用任何手段，保存自己，保存同伴。” “演习过程中，教官和老师是敌方，咱们的同学们，是我们的同伴，别说把食物带回去，就是硬抢，我们也符合规则。” 王萌萌一咬牙，不抬头看那些掌勺师傅，把推车往自己身边一拉，抓起塑料袋就开始狂装各种馒头卷。 掌勺师傅哭笑不得：“慢着点，数着些，别拿多了吃不了，浪费。” 教官们：“……” “嚯，还硬抢？” 好几个教官都忍俊不禁。 不过，心里到是很欣赏。 年轻人朝气蓬勃，这么有干劲，那是相当了不起。 但是真让她大大方方把自家饭菜都给揣走，他们几个就不用见人了。 一众教官齐刷刷站起身，向前一步堵门，唯一一个作训服外还披着个短外套的教官笑道：“小同学，乖乖把推车放下，自己去那边等一等，等会儿开饭你们可以吃——” 穆青云抬眉，眨了眨眼，略圆润的脸上露出个温和的，没有一点杀伤力的笑，一伸手按在旁边墙壁上。 几个教官顿时色变，猛地向前一扑，穆青云抬脚踢翻了面前的椅子，也就这一挡的工夫，她手下轻轻一压，一拧，就从墙中拽出一细细的，只有手指头粗的管子。 这管子一出来，所有教官齐刷刷向后退了好几步，一时间脸上发绿。 “你——怎么知道！？” 穆青云笑道：“需不需要我真用一下这个磷火器？” 一众教官齐齐闭嘴。 披着外套的那个主动让开路，笑道：“小同学，咱们好说好商量，你们想怎么走，就怎么走，需要帮忙吗？我们帮你们装啊？” 这时，外面又进来两个同学，一个是十三中的体育特长生，专业跳高的，好像是三班的学生周丽。 另一个穿着一中的校服，不认识。 穆青云莞尔，高声道：“同学，你们和还有我一起，把推车推回去再吃？” 两个人脸上尤带着兴奋：“好啊！” 她们是顺着穆青云栓的绳子翻越了那一堵钢墙，生平 这会儿看到穆青云，心下都十二分的开怀，一听她说，立时高高兴兴地帮王萌萌装好了东西。 穆青云眨了眨眼：“这东西是初级吧？” 教官：“初级的也别乱玩。” 昔年大灾难时期，最危险的不光是天灾，还有各类变异物种。幸存者的庇护所，所有地方都布置了这种磷火器，这也是人类发现的，几乎对所有异类都有一定作用的好东西。 在热武器几乎全部失效，科技落入低谷的那一段漫长的黑暗里，人们就是凭着各种冷兵器，以及这类磷火进行抗争，最终扛过了灾难，保存了人类文明。 如今别说学生们，大部分人对这东西的了解也就是看宣传片，纪录片，或者听宣讲员提过一耳朵。 一群教官苦着脸瞪穆青云，实在没想到居然有学生知道找这玩意。 穆青云一手推着小食车，一手拎着管子绕着这些教官的桌子，椅子缠绕了几圈，就推着车，跟在王萌萌三人身后出了食堂。 二十分钟后，李教官从广播室出来，带着人直奔食堂。 小食堂里桌明几净。 灶台还没熄，锅里干干净净。 平时早早摆得满满堂堂的桌案，现在也满当当，就是打眼看去，都是些空盆空碟。 “呃，吃什么？” 大师傅尴尬地指了指半锅烧土豆。 李教官：“……” 第26章 风头 穆青云带着几个兴奋不已的小孩儿，一路推着满车的食物从基地穿行而过。 学生们从高层探头探脑地向下看，一眼看到那堆叠得满满当当的小推车，不由面面相觑，心生佩服。 “好家伙，够厉害的！” 张岚最好热闹，也和同学一起上了楼，垫着脚拿着望远镜向外看，一眼就见到穆青云，大呼小叫地冲赵阳道：“是穆同学。” 赵阳扬眉，淡淡地点点头，转了下笔，继续飞速答题。 “我试过，这墙根本没法爬的，咱们这位穆同学是真得好厉害。” 张岚啧啧称奇。 他们男生宿舍自然也被墙堵住，围困他们的这墙比围困女生的要高出许多去。 毕竟男孩子们淘气，如果不是穆青云带头，女孩们一时半会儿恐还想不到能直接翻越，可男孩子就不一样，便是一中那些乖学生，心里说不得也长了一颗想要上树爬墙的心。 这墙如果没有足够的高和陡，恐怕还真拦不住他们。 “直接锁住楼道的大铁门还不足够？弄什么墙，怪吓人的。” 围墙确实太高，如张岚一般惯会投机取巧的小子们折腾了半天，愣是没能上去，如今到让穆青云抢了先，惊讶之余，有些人，不免就有点不自在。 “谁？没听说过啊，有没有人认识？张岚你认得？” “你们都什么表情，教官真能饿着她们那些女生不成？饿哭了算谁的，肯定是放了水，不对，应该是放了大海。” 张岚：“呵！” 在此之前，穆青云毫无存在感。 但张岚有预感，在不久之后，这位或许会成为整个桃市高中的风云人物。 说起来高中里每一届都要出几个厉害角色，这一届的，怕有她一号。 穆青云先上了围墙，把满车的食物轻轻松松吊进去，再拽王萌萌几个上来。 大家围坐在一处吃饭。 喇叭忽然响起。 李教官声音到是稳稳当当，似乎忘了他刚才被迫饿肚子，抓狂到和自己的同伴们好好切磋了一番的凶恶劲。 “诸位同学们，今次灾难演习，你们的成绩会汇总到各大高校的招生智库中，并且，我们邀请了燕州大学，芳华大学，国科大学等十余所名校的校长，名誉校长，教授等，亲自到场观看。” 嗡一声。 满座所有学生都炸了锅。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桃市在教育方面一向做得还不错，各大高校的学生能考上名校的不少。 但桃市只是个小小的城市，连二线都够不上，三线而已，以前各界高中时期的演习那都是敷衍了事，学长学姐们早就传授过怎么把演习给混过去的经验。 大家来之前，谁也没当回事。 “如果在演习中表现出众，拿到高分，就能拿到各大高校的提前录取意向书，但凡高考过线，就能提前锁定你们心仪的大学。” 学生们霎时间只觉热血上涌。 不要说十三中的学生，就是一中这些天之骄子，也都颇为兴奋。 便是在一中，也只有最顶尖的那群学生有缘名校。 偏偏在一中，大家接触到的都是上进心很强的学生，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部分同学都有考名校的愿景。 这场演习，顿时变得同以前不太一样。 穆青云敏锐地感觉到，好些学生看她的眼神，带出浅浅的，微妙的情绪。 有些是略带一丝丝的警惕。 也有茫然中带着一点不安。 “咱们翻墙，会不会被扣分？” 王萌萌蹙眉，冷笑道：“敢情你们个个都厉害，天下 她一时生气，面上露出一点薄红的怒意。 穆青云莞尔，拍了拍王萌萌的手，转头对那几个神色古怪的学生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人都在想什么，没错，我就是要出风头，这回的演习，我就是想要争 王萌萌：“嘿。” 好些学生都笑起来，有几个学生大声道：“我也想。” 一时间大家笑成一片。 也有几个脸色不大好看，觉得有些丢人。但似乎也不好多说什么。 喇叭里，李教官的声音似乎多多少少带着一点得意，也仿佛有些故意挑唆的意思在。 “上午十点二十分，基地东广场集合开始演习的训练和准备，提前到的队伍可以有更多的训练时间。” “从你们进入基地的这一刻起，我们所有的教官，老师，都已经成为你们的敌人，你们必须如同我们的祖辈一样，一边与敌人对抗，一边学习敌人的能力，最终打败敌人，保全自己。” “我们的先辈，一直都在这么做。” “你们的表现，我们都会记录，汇入最终成绩，希望同学们能在这一场演习中有所收获……” 穆青云吃完饭，收好饭盒走到密码门处，在一个月前，她见到这样的情况肯定是退避三舍，能不给人添麻烦就好。 可这短短一月，经历这么多，她已不大担心出错，丢脸，失败一类的寻常事。 穆青云走过去，盯着密码门看了有七八分钟，拿出记号笔在墙面上勾出三十多道题目。 “先做这几道，其它的放一放。” 此时学生们多少有些慌乱，有人出面带头，很自然就有一部分学生乖乖听话照做。 穆青云在很多学生心中，也的确已有开口发话的资格。 三十多道题目数目也不算少，但学生足够多，尤其是一中的同学，个顶个都是做题的行家里手，很快就做出大半。 题目做完，好些学生眼巴巴看着。 穆青云扫了一眼，就走上前去。 好几个学生吓了一跳：“别！” 穆青云淡定地扫了众人一眼，笑道：“我既然动手——” 说着，握住转动门上老式的密码锁转盘，微微用力。 咔嚓。 大门洞开。 “当然有把握。” 所有学生一怔，先是呆了片刻，随即欢呼声四起。 不远处的男生宿舍楼内，好些学生看到女生的宿舍楼畅行无阻，顿时心急：“赵阳，你加油！” 赵阳却丝毫不受其扰，有条不紊地继续自己的解题过程。 他做一件事，从来都专心致志，而且只关注这件事本身，虽说也爱赢不喜输，但输赢不过是正餐之后的小甜品，真正重要的，只是当下这件事。 赵阳如此淡定，其他人的心也不觉静下来。 高晓伟忽然觉得风有些冷。 有这么多人在，他却只觉寂寞无边。 赵阳这样的人，大概永远也无法体会到他的心情。 想起昨晚，他在以前的同学口中听到的那些话，想起曾经的那一切，高晓伟低垂下眉眼，打开书包，从里面取出一支香和小小的，半个巴掌大的香炉点燃。 他想成为万众瞩目的主角。 “伟子哥，你干嘛呢？” 香没点燃时，无人关注，香一点燃，好些同学不自觉扭头看他。 高晓伟笑道：“我在燕州参加过两次灾难演习，而且是灾前文明研究所举办的，在全天蓝大陆遴选青年学子参与，我两次得分都是 一句话，满座哗然。 连赵阳都转头看他。 一中那些学生们更是愕然。 高晓伟起身走到门前，扫了一眼赵阳已经做出的答案，凭着直觉伸手握住转盘。 咔嚓。 密码门缓缓打开。 “哇！” 第27章 邪门 贾君浩远看高晓伟当先一步走出宿舍楼，笑了笑， “瞧他这架势，果然很志得意满。哎，我觉得这小孩要倒霉了。” “话说，你和小方总怎么那么有闲情逸致，还关注个小孩？” 居然让他负责盯梢。 贾君浩十一岁， 当年他收费最低的时候，接一个活也要十万二十万的，有几个月穷得都要吃不起饭了，愣是没降过价。 他师父跟他说过，他从小到大吃了别人千倍百倍的苦，熬出来这一身的本事，以后不能贱卖，他答应了，后来有那么几次有点后悔，可总归坚持至今。 显然没人会因为盯个小孩子，就出二十万雇他，他对这样的差事是真心不熟。 乔倾莞尔：“就当是消遣，对了，小方总托你给阿青送个小礼物，回头你溜出来一趟，我拿给你。” 贾君浩：“啊？” 这到是稀奇。 楼方都没给乔倾送过礼物。 其实，楼方自己也觉得挺奇怪。 他记性不好，很少会记住什么人，更别说忽然想起什么人。 可这天，他作为鉴定师去给人鉴定一些灾前遗留的东西，一个书箱，一把铜镜，一个胭脂盒子，鉴定完了都是真货，从那人家里出来，他却忽然想到了阿青。 就那么一刹那的念头，情绪汹涌而至，他特别想送阿青一支口红。 已经有很多年了，楼方想到要做什么，都要马上去做，争分夺秒。 于是便去桃百商城，在二十三层柜台里那无数支口红间消磨了五个小时的时光，选定了一款正红色。 不贵，三百多而已。 楼方却觉得很适合阿青。 很适合正红色的穆青云，正和一群吓得像小鹌鹑的学生一起，盯着教官们看。 细长的长索横跨两座高楼之间，教官们卡着秒表盯着学生们。 长索对面不远处，从近到远有无数个靶子，从低到高，还有无数个摆动靶。 靶子左右立着十个手持弓箭的教官。 “这些靶子里，有一分靶，有五分靶，摆动靶由难到易，有十分靶，有五十分靶，你们要是能命中最远处的浮空靶，直接给你们一百分。” “不过提前要说明，我们这些教官也会出手的，你们身上中一个点，扣三分，掉下长索得分清零重来。” “练习时间，三天。三天后你们可以选择接受考核，当然，也可以拒绝，拒绝视作失败，就能收拾行李高高兴兴地被我们送出基地了。” 学生们：“……” 没有演习成绩，岂止是放弃获取名校青睐的好机会，根本连参加高考的机会都没有。 一时间，整个训练场上一片鬼哭狼嚎，是真的鬼哭狼嚎，好些女孩子眼泪都吓得掉了下来，王萌萌抱着穆青云的胳膊，擦了她一胳膊汗水，泪水，还有那啥，恶心得不行。 穆青云无奈，拎着她站到一边，回忆刚才教练挽弓射箭的动作，手把着手托着王萌萌教她：“先不上铁索，从简单的来。” 穆青云把着王萌萌的手，一箭射出，嗖一声——没入草丛没了踪影。 “……” “哈哈哈哈！” 周围传来轰然大笑声。 男生们笑道前仰后合。 “刚才看那架势，还以为是个高手，就这？” 一众女生蹙眉，心下尴尬的不行。 刘芳没好气地扫了穆青云一眼，同周晗道：“真是，丢人现眼。刚才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就是要出风头，现在更是装模作样。” 周晗点头叹气。 她们两个都是九班的，刘芳暂时代文艺委员，周晗代英语课代表。 桃市高中正式选定班干部，一般都在演习之后，在此之前班干部由老师拟定。 如今代理班干部这些人，不是存在感极强，就是成绩不坏，才刚入学，老师也看不出能力，只能按照成绩和印象挑选，正常来说，这 和刘芳还有周晗比，穆青云就是小透明了，本来这两个对穆青云也没什么意见，都不算熟，才相处一个月，估计在大街上人群里见到，彼此都不一定能认识。 可前阵子，班里忽然四处传穆青云和赵阳的八卦。当时这八卦是戏谑更多，大家嘲讽穆青云几句也就罢了。 一中也好，十三中也罢，女孩子们倾慕赵阳，又不怎么稀奇。 偏偏穆青云最近忽然存在感暴涨，一到这演习场更崭露头角，佩服她，喜欢她，高看她一眼的学生骤增，那瞧她不顺劲的，自是也不少。 这人这事，基本都差不多，你出了风头，有人欢喜追捧，就有人贬低记恨。 穆青云之前再惹人眼，总归是做了别人做不到的，大部分人看了都要高看一眼，这回，刚高调地放了话，一转头射箭却射成了这个鬼样子，反差如此大，自然给了别人嘲笑她的好机会。 转眼间喧哗声，讥笑声四起，一时到好像整个基地都在笑。 穆青云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王萌萌心里却很是不痛快，反而提起心气来：“阿青你来教我，咱们一起练，别像某些人，一张嘴就笑旁人，却不肯看看自己，敢情傻呆呆站着动都不动，只等着藏在人群里一起混过去，就算不丢人了？真那样可容易得很，大家都摆烂呗。” 刘芳没好气地看了看王萌萌，却不好对号入座，憋气地转过头，不再多看这些人。 方茉也走到王萌萌身边，手里提了一把弓。 周元左右顾盼，低着头，红着脸，也悄悄走了过去。 都不用说话，谁也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 穆青云如今被贾君浩操练了些时候，别的不说，这静心的功夫没有十成熟练，也有六七成，眼下的嘈杂混乱喧嚷，影响不到她。 一手提弓，一手挽箭，一次又一次把箭枝射出。 箭雨朝着各种靶子倾泻，大部分仍不曾中。 一开始还有些学生嘻嘻哈哈地看热闹，嘲讽个一句半句，可转念一想这天杀的分数，顿时也没了兴致。 有人摆烂磨洋工，便也有人真得想要争一争。 至于有几个以前就玩过射箭的，心情到雀跃得很，这回要能力压其他同学露脸，岂不是名校有望？ 穆青云沉下心，一点点调整自己的身体。 她手臂的力量足够，稳定性也足够，眼力一样优秀。 一箭一箭又一箭。 【射术+0.001+0.001+0.001……】 陆陆续续，穆青云的箭枝稳稳地落在了靶子上。 王萌萌面上不由露出一点喜悦：“阿青——” “得意什么！” 旁边路过的刘芳冷哼了声，“人家男生那边有人百发百中，也没咋呼。” 王萌萌皱起眉，举目眺望，果见男生那边一片喧嚣欢呼。 “高晓伟，你好厉害！” 这高晓伟竟然一箭射中了最远处的浮空靶，一时间所有学生齐齐看着他发呆，脸上露出些许敬畏。 “噗！” 李教官一口水喷出。 另外几个教官也愣了愣，干脆都拿着望远镜围观。 看了半晌，李教官摇摇头：“别看了，这人邪门！” 看多了都要怀疑人生。 李教官连忙把视线转移到穆青云身上，洗洗眼睛。 穆青云此时也渐渐成势，并非百发百中，但看她的动作，你能看出她很有脉络的进步。 刚才李教官就发现了，也震撼过了，穆青云的臂力一流，动作标准，无一丝走形，动态视力肯定很变态，所以她虽然在弓箭上或许不算熟悉，却学得很快。 看她射箭，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是视觉盛宴，是美的享受。 至于那个高晓伟，可不能看，看了容易心乱。 他胳膊上劲力不足，挽弓都费力气，射出箭软趴趴，任何一个懂这行的瞅上一眼，就觉得辣眼睛，可就这样的箭，愣是能射中靶子。 “啊，难受。” 李教官难受得不只是眼睛，连头都疼起来。 第28章 风急 高晓伟却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他的心微微酸胀，刹那间被巨大的喜悦覆盖。 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他得到的‘炼假成真’香，的确能把他的谎言变成事实。 在今天之前，他心中还是怀疑更多，总觉得那只是个恶作剧。 可命运待他太薄，他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哪怕是恶作剧，他就试一试又如何？ 大不了丢一次脸，让人嘲笑。 难道他被人嘲笑得还少？ 这不是很顺利，这不是很好？命运果然在眷顾他。 “啊，该死！” 高晓伟冷淡地看着五班体育委员赵志阳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死命捏住酸痛的手臂。 据说赵志阳学射箭学了三年多，初中还是少年射箭队的人。 只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晓伟低垂下眉，想起最近他老在网上，论坛里看到的那些话。 那些人说，就算世间真有炼假成真的事，可这‘成真’的方法，也不如人愿，一定是损人利己。 高晓伟见到那些香的刹那，本能地清楚，这不是好东西。 祖上给他留下祖训的那个祖宗也说过，留下这些，是他的私心，明知道这东西害人，还是留了，只是希望后辈子孙到迫不得已之时，能有条后路。 高晓伟心下冷笑。 他记得曾经在书里看过一句话，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天底下无论何时都是这样的道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若是祖宗们早点利用这些香，或许他受祖荫庇护，早不是如今这副样子。 不过也好，祖宗们没用，正好便宜他。 他可不会那么傻，不为自己想，到要为旁人担忧。 别人会不会吃亏，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既没给过他一分钱，也没给过他一口饭，轮得到他来操心？ 待他试一试，这香但凡对自己无害，他要泼天的财富，他要无边的权势，他要世人在他面前俯首，他要心爱的女孩子一心一意地爱他。 高晓伟脑海中思绪澎湃。 “你脑子里想的事，不会成功。”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话，他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四顾，话声传来的方向，都是些正咬牙切齿和弓箭较劲的学生。 是谁？ 高晓伟警惕地看向周围 旁边两个学生本来想和他讨教讨教，一对上他的眼，顿时一惊，连忙走开了。 深吸了口气，高晓伟暗道，稳住，要稳住，不能慌，或许是幻觉？ 不远处，贾君浩毫不起眼地坐在半山坡上，一边控制箭靶，一边有气没力地和乔总汇报：“乔总，我要加工资。” 就连他，刚才都被吓得心脏一阵扑腾。 “你这趟活，可不像是二十万能了的事。” 贾君浩心下叹息，他早该知道，乔总的便宜真是占不起。 “刚才高晓伟一试射，和他同一时间射箭的学生们，但凡稍微有点本事的不是差点崴脚，就是被风沙迷了眼，还有一个差点一脑袋磕铁钉子上。” “总觉得，如果不是我操控靶子助了这高晓伟一回，这些学生就不只是简单地迷一迷眼睛，很可能会受重伤。” “控制靶子也不容易，我本来以为十次里能成功两三次就算好，但却没一次失败，似乎有些时来天地同协力的味道。” 贾君浩一言出口，忽是毛骨悚然。 乔倾笑了笑：“阿青呢？” 贾君浩翻了个白眼，却又笑道：“幸好有她在，能给我洗洗眼睛。” “只是，我们这位穆同学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崩溃。” 或许大部分人都不能真正理解穆同学的神奇，可他不一样。 他还完全不懂事的年纪就跟了师父，每天吃饭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七个小时，其它时间都在训练。 打熬身体，锤炼精神，师父说，像他这样的人要想活下去，活得好，就得拼命。 即便他天分足够，就是那些大佬们口中说的，天命在身的人，女娲造人时精心打磨过的精英人类，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三分，可他有今天，那都是拿枯燥的日子一日一日打磨出来，磨掉了皮，磨掉了肉，磨掉了血汗，无数次崩溃，无数次想放弃，终学有所成，足以自傲。 穆同学呢？ 人家一日苦功，说不得能顶得过自己一年。 贾君浩远远看她，就看着她那一双臂膀，那一双手，从生疏到熟悉，渐渐让那弓箭，长在了她的身上。 每时每刻都在进步。 犯过一次的错，她就不会再犯。只要学会的东西，她就仿佛再也忘不掉，瞬间能灵活运用。 贾君浩想到他变成现在这个自己，所付出的那些代价，再看看穆同学，便深刻地体会到了人与人的不同。 三日光阴转瞬过。 学生们又到了训练场。 湖面上波光荡漾，今天天气还不错，没什么大风，微风袭来，凉意不重。 李教官笑道：“你们好运气，来吧，男生东面，女生西面，除非要放弃，否则都要上，谁也逃不掉。” 学生们屏住呼吸，好些人腿都软了。 “死就死！” 几个一中的学生咬咬牙，一路就莽了上去。 这长索其实不细，只要不紧张，站还是能站得住，可一脚踏上，只听远处风雷生起，箭枝似雨落。 穆青云眯着眼，仔细观望，念念有词。 周晗扫了她一眼，低声道：“穆青云也害怕了。” “她以为射箭是什么？她会上个树，爬个墙，就当自己这回还能出风头？当时大放厥词，现在好了，害得咱们九班风评被害。” “这几天一中那些学生一见我们就笑！” 刘芳没好气地哼了声。 偏她宿舍里有两个憨货，一门心思就觉得穆青云性情大气，敢说敢做，和她们说话，都说不到一处。 这时，忽一阵风沙拂面，穆青云把头发一束，捆好，提起地上的箭篓背好，左手一把弩，右手也是一把弩，两步上了长索。 穆青云一出现在长索上，对面的教官们阵型顿时乱了。 这帮教官本来就站着不动，说说笑笑，这会儿却瞬间和泼出去的水一样散落于山头。 一散开，教官们就和打了鸡血似的，射箭的频率陡然快了三倍，箭雨又急又骤。 穆青云的速度却好像比这箭还快，人在长索上飞奔，遇到前面有人，一侧身，或者一蹲身手拽长索，身体凌空就晃了过去，吓得长索上几个学生和冻僵的兔子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刘芳和周晗怔住，嘴里的话一下吞回去，呛咳了好几声。 半晌，周晗小声道：“这也不是看谁跑得更快，谁就得分更高。” 说话间，穆青云双弩的箭枝就接连飞出。 这弩弓比射箭的速度快十几倍有余，又是二十连环响的弩。 “得分有效。” “得分有效。” “……” “得分有效。” 穆青云身上不间断地响起命中的声音。 周晗又闭上了嘴。 她们没说话，男生那边好些人目瞪口呆：“不是，作弊，怎么女生会有弩？弩也能用？” 这一点，连刘芳这几个对穆青云看不太顺眼的，也没提出反对。 王萌萌没好气地道：“你们看不见啊，宿舍里有个地下室，里面的装备都能用，你就是拿飞镖射中了也算数。” 第29章 分数 寒风呼啸而过。 训练场上一片安静。 学生们各怀心思地举目看了看穆青云，心中震撼过去，啧啧称奇半晌，又各自愁眉苦脸地去训练。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她们自己度过自己的难关，再想八卦八卦别人，也比不上自己的分数更重要。 从天色蒙蒙亮，持续到暮色苍茫，这场‘对决’终于结束了。 学生们没了力气，坐在地上不吭气，出的汗能在灰扑扑的石板上烙个模模糊糊的印子。 有的落湖七八次。 有的鼻青脸肿。 还有的，受了些伤，旁边守着的医务人员手头各种伤药都消耗了一大半。 可别看怨声载道，在此之前也有不少人说丧气话，但此时此刻，却没有不战就逃的。 王萌萌是哭着过的长索，哭得对面的教官们都有点不好意思打她，结果居然没挨几箭，射中的靶子，别管是不是瞎猫抓住死耗子吧，居然也有几个，她自己估算着，得个高分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及格应该没问题。 打眼看去，男生里最特别的，该属高晓伟了，和瘫成一团的学生们比，他脸上干净，身上也干净，仿佛都没出多少汗。 李教官冲着这一地的‘小苗’笑了笑，郑重地理了理衣襟，大声道：“同学们，恭喜你们。你们通过了考验，体会到了一分昔年先辈们筚路蓝缕，日日与天斗的拼搏精神……” “分数。” 旁边两个教练看学生们脸上发绿，不约而同地掐过去。 接下来的项目虽然没这个开门红刺激，但该有的科目，该有的学习都不能少，时间有限，到时候做不完，教官们都要吃挂落。 “咳。” 李教官神色顿时郑重，“现在，我来宣布这 所有学生一时屏息凝神，紧紧地盯着他。 在场的毕竟有很多是一中的学生，好些人家里非富即贵，消息灵通，他们听了李教官那一番动人心魄的话，都忍不住和家里联系过。 最后得到的消息，比李教官说的更让人心动，燕州大学等几个学校，对桃市的这次演习十分感兴趣，来了好几位重量级的老教授。 这些老教授说话非常有分量。 确实就像李教官说的，这一回的演习是一次极大的机遇。 桃市这样小城市的学子们，能有这样的机会，都堪比一步登天了，谁还能不心动？ “我觉得这回，应该还是高晓伟独占鳌头。” “他是挺厉害，我们那么紧张，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人家却不紧不慢，该做什么做什么，射箭时仿佛顺手拈来，云淡风轻，准头却厉害。” 两个学校的男生里头，到有一大半对争 这 李教官终于开口，一个一个地，将前十名的学生名字报了出来。 报到 学生们也不奇怪，那就肯定是 高晓伟自己也确信无疑，面含微笑，神色悠然。 “ 学生们：“……” “怎么可能！” 高晓伟脸上的肌肉扭曲，死死盯着前方，脑海中一片空白。 其他学生也有些意外，不过左右看高晓伟的表情，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怎么就生气成这个样子！ 高晓伟牙齿咯吱咯吱地响，浑身发抖，竟像是站不住似的。 左右的同学都被他吓了一跳。 “高哥，没事没事，就是一次考核而已。咱不用太放在心上，接下来还有机会的。” 其他人也纷纷劝慰。 高晓伟茫然地问：“为什么？凭什么不是我？” 学生们：“……” 凭什么？天底下凭什么的事多了去？ 去年十三中学习最好的张春桥，年年考试，不光学校 十三中不是一中，能扒拉到前十，好几届只出过这一个，老师和学校都寄予了厚望。 结果高考，也不知哪出了错，只考了不到四百分，最多能上个不大好的大专。 他平时可是能考六百分以上的。 事实如此，去哪问为什么？谁会管你凭什么？ 高晓伟梗着脖子道：“我射中浮空靶了，应该是满分，为什么 李教官到不生气，还很讲道理，笑着对高晓伟道：“你今天的考核的确全中，我们教官的箭也没落到你身上，按理说是该给你满分，但是之前的三天呢？” 高晓伟愕然。 其他学生脸上顿时露出些惊惧来。 这三天，他们拼命训练之余，日子过得真正是惨不忍睹。 高晓伟懵懂地看过去，却全然不知李教官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这三天，学生们的生活堪比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不光是在抢时间训练，而且，训练时也好，吃饭时也罢，还有睡觉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有教官们在偷袭。 教官们的招数阴得很，连上厕所都要防着忽然从头顶上爬下来的大蜘蛛。 众人：“……” 虽然只有三日，却像三年那么难捱。 一干学生想起这些，哪怕此时坐在阳光下，也是遍体生寒，欲哭无泪。 李教官自己的脸色也白了白，语重心长地对高晓伟道：“这三天里，十三中九班穆青云，以一己之力护了一层宿舍楼，然后把我们教官当猴耍，看看我的胳膊。” 卷起袖子来，胳膊上一大团的乌青，颇为骇人。 李教官盯着穆青云，一字一顿地道：“是，伸缩头的箭，橡胶的刀，刺在身上伤不了人，但你也不能直接拿弓打啊。” 周围好几个教官脸上都露出几分凄惨。 “大半夜的，让我的人排着队去医务室，大夫们熬了好几宿，现在我的医务室里还有几个大夫累得脸都是木的。” 王萌萌看了看穆青云，穆青云坐在椅子上，手里拿了只玉米吃。 旁边的垃圾袋里还有一把巧克力皮，一把薯条袋子。 王萌萌吞了口口水，也拿了个玉米过来啃：“可怜的教官。” 这些零食，都是穆青云的威压之下，教官们送的。 她现在还记得，前天晚上自家好友拿麻绳把两个教官绑在门外，还扒了人家的大衣，冻得人家脸都青了。 硬是逼这俩教官的同伴拿各种零食来赎身。 没办法，两个人只好拿对讲机叫了同伴过来赎他们。 从那之后，教官们也学精了不少，来找穆青云的麻烦，必身带零食，带的零食多，就少捱几下机关，带的不够，那就做好让机关糊脸的心理准备。 李教官叹气：“哎，到 好些女同学都捂着嘴吃吃地笑。 穆青云也笑。 真要正面冲突，穆青云说不定能和一个教官动动手，但别说这么多教官，只要对面有两个人，她肯定手忙脚乱。 最近几日，她是每天坚持锻炼，贾君浩教她的戳脚，也算是学得差不多。 按照贾君浩的说法，那就是勉强算入了门。 可实战经验还是太差，她跟贾君浩到动过手，但贾君浩用得最娴熟的，那都是杀人的手段，根本没法和穆青云动真格的。 这些教官，不能和贾君浩比，却也不是一般人，目前穆青云打不了他们。 但用上机关陷阱，双方形势顿时逆转。 论对机关的运用，贾君浩都没穆青云熟悉，当然，一般的机关也对付不了他，可教官们又不是贾君浩。 第30章 教导 李教官目光里隐含了些许苦意，对高晓伟道：“你以为这个 “哎，更可怕的是，她不光自己刷分，还带着她的同学们一起刷，刷到现在，这分数真没法判定了。” “反正我看好的那几个，一个进前十的也没有，当然，你也进不去。” 李教官笑道：“我觉得你进不去到挺正常的，我承认，你这人挺怪，好像有运气，但做人嘛，该三省吾身，还是要三省吾身。” “你自己觉得，你这一次当真是努力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自己想一想，你有没有资格争这个 “如果，你真正身处大灾难时期，能不能凭你这点本事争取一丝活下来的希望？你认为，你身上那奇怪的天运，能不能一直在你的身上？” 高晓伟愕然抬头，他身上带着一种饱受惊吓的破碎感。 李教官瞧他的表情，都有些心慌，暗道，现在的小孩上进心这么强？未免承受力太差了，话虽如此，声音也不得不放得柔和了些，“以前我教官就是这么教我，我现在也这么同你说，没别的意思，这些话啊，等你长大了，大约除了你亲爹亲妈，也就没人愿意和你说了，可你现在毕竟年纪小，做大人的，既遇见了，给你这样的小孩子一点指点也是应该。” 云山雾绕的一番话，周围的学生们都不大能听得懂。 高晓伟却整个人都僵硬住。 李教官是不会明白的，他的话冲击性有多大！ 他根本不是为了一个 他所得是真是幻？ 他真得拥有了那一样宝贝吗？ 还是说，这只是个玩笑。 甚至都是他的幻觉！ 穆青云坐在不远处，听了李教官这一番话，也三省吾身了下。 满座的学生们却都愣愣地听着李教官的话。 一时间，无数目光落在穆青云的身上，说不出是激动还是佩服还是嫉妒。 这只是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六日里，她登山 她当然并不是都很擅长。 越野时遭逢大雨，差点栽到山沟里去，最后还是左边拖着王萌萌，右边挂着周元，和方茉一起，千难万险，把一行人都带到了终点。 登山也不容易，那些教官们都是敢让学生们玩命的主儿，至少看起来很有那样的觉悟，上山其实还好，下山是真难，穆青云都没保住自己的装备。 游泳就更难了。 穆青云不会游泳，就是偶尔游一下，也是要套游泳圈。 最后好像学会了技巧，仿佛动作很是标准，李教官都说，他们中的游泳健将，论动作也没她那么稳，也没她那么不会犯错，可穆青云还是不敢下水。 贾君浩就笑盈盈地过来，说他有一计，从不失手，然后一脚把她踹到了深水中去。 嗯，确实很管用，穆青云会游泳了。 演习终于到了结束的日子。 一众学生们嘴里呼喊着‘解放’、‘自由万岁’，却是忍不住哭成了狗。 尤其是一些感性的女孩子，哭得眼睛通红，连这些基本上经历过好几次这样场景的教官们，心中多少也有点不舍。 教官们给所有的学生都颁发了纪念章。 前十的学生拿到的纪念章里面都含着真金，是真正很有价值的东西。 穆青云把荣誉证书展开，斗大的字晃得穆青云眼晕。 【特殊收藏品：灾前演习荣誉证书+1】 穆青云轻笑，又把燕州大学，芳华大学，明德大学，复兴大学，国科大学等等十八所大学的提前录取意向书拿出来看了一眼，心情甚好。 【小剧本《我的男友能炼假为真》进度50%，评分95，优秀，结算奖励：炼假成真香2支（残，不可控，请谨慎使用。自由属性点+0.1】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6 智力：6（+0.2） 力量5（+0.4） 敏捷5（+0.6） 精神6（+0.2） 技能：护理5，厨艺5（+0.9），钢琴2（绝对音准+0.8）戳脚2，射术1 自由属性（0.1） 基地的最后一夜。 王萌萌她们睡得香甜。 穆青云缓缓坐起身，看着出现在她手边的檀香木的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果然有两支香。 女主都还没出现，进度就过了一半？ 这东西她应该不会用。 但是自由属性点很香。 穆青云连忙加到智力上去，一时间，甚至能感到有些紧绷的大脑好像做了个spa，舒服极了。 一念闪过，穆青云的脑海中就缓缓闪过无数的画面。 半晌，她默默躺下，拽起被子盖好，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女主就是周元。 不是家世更好，容貌更出色，性情更有特点的方茉，而是相貌普通，身形圆润，在高中时很不起眼的周元。 在原本的剧情中，高晓伟是草根逆袭的典范，也是周元的向往。 就是追着高晓伟的足迹，周元一点点地磨炼自己，从高中平凡女生，到努力学习，考上重点大学，和心目中的英雄相知相恋。 “呼。” 怪不得进度直接给刷没了一半。 身为女主的周元，刚才还被王萌萌拽着一起埋汰高晓伟输不起，还摆脸色，这般作态，太过难看。 “他还吹牛，说自己参加过燕州的什么演习，拿过什么奖，都是假的，人家一中有人研究过那些燕州的演习，根本没他的事，而且，也有人知道他的底细，这货根本没去过燕州。” 周元性子好，不说人坏话，可要让她对这样满嘴胡言乱语的高晓伟有什么好印象，那也是难。 “原来破坏剧情也能加速进度。” 穆青云考虑了下自己现在立马报名高考，直接落榜，在到娱乐圈混个二十八线，也许能把《前世之天道酬勤》的剧本给完结掉？ 可惜人生是自己的，不敢玩。 穆青云‘盯’着脑子里的画面，闷笑了声：“真是个倒霉男主。” 她猜，自己这回能得到两支香作为奖励，是因为高晓伟两次炼假成真失败。 除了演习这一次。 他们那位乔总也出了手。 乔总前几日让穆青云签了份合同，等于穆青云收购了一家服装公司，这家公司同高晓伟他父亲开的小服装厂有些版权纠纷。 他便以公司的名义和高晓伟他爸开的小服装厂打起了官司。 咳，反正最终结果就是高晓伟用掉了一根香，然后还因为涉及到穆青云，便没成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穆青云摸出手机给乔总发了条微讯——一张慈眉善目的观音大士。 乔倾：“放心，有分寸。” 高晓伟让收拾了这两回，对自己手里的香，恐怕已是一百二十万分的不自信，越是这时候，事情越要缓处理。 压力太大，或可使人疯狂。 乔倾并不会对小孩动手，他很清楚，在高晓伟这个年纪，谁都不知道他们脑子一抽，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31章 影响 十月末，桃市的天气已经冷得非要在校服里再加一身保暖衣不可。 演习过后，学校又恢复了正常的教学秩序，说到底，一群学生如今最大的，也可以是唯一的任务，便是学习。 教室里的窗户漏风，经过一夜寒冻，凉飕飕的冷气直往袖子里钻，手指头也冻得僵硬，穆青云接过王萌萌给的小电暖袋，隔着两卷卷子取暖，这才感觉好些。 贾君浩笑道：“习武之人，气血充盈，不畏寒暑，看来还是学不到家。” 说着，不顾穆青云的白眼，就塞过来厚厚一叠德语资料。 穆青云一翻阅，忍俊不禁。 居然是一册漫画。 讲的是一个人去德国旅游时遇到的各种新鲜事，把各种景点用风趣幽默的语言描绘了一通，里面还夹杂着历史人文，风俗习惯，整体看来书面语和口语夹杂，读着十分有趣。 贾君浩笑道：“是小方总写的东西。” 穆青云了然。 小方总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手不离笔，他身边携带的笔记本，印刷出来说不定比他写得小说还受欢迎。 毕竟他的小说比较小众，爱的人极爱，都是铁粉，但不感冒的也多，和大众流行的那些文学作品比，在收入上还是差了不少。 穆青云低眉垂目地看德语资料，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张老师在讲台上说话。 其实就是选班干部的那点事。 初入学，班干部都是老师随手指定，当然，一般来说，老师指定过了，再选也就是走一走形式，通常都不会变动。 只是这回，代班长的方故去找张老师谈了谈，他家里最近事多，他妈妈生了病。 张老师想了想就道：“既然方故不方便来管你们这帮小屁孩，那就再选一位我们班里的大管家，不知道有哪位同学愿意勇挑重担？同学们有想推荐人选的吗？” “我提议，班长就让穆青云来做。” 老师话音未落，王萌萌扯开嗓子就喊了一嗓子。 穆青云：“……” 好些同学一听，居然还颇有几个赞同的，一时间教室里一片喧嚷。 只能说穆青云这回参加演习，着实给全班同学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老师们也一样。 今天穆青云来上学，半路上遇到教导主任，都停下来和她说了两句话。 一时间，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简直像是要就此把这事给定下。 刘芳连忙把刚要举起来的手又缩了回去，脸色微微泛红，却梗着脖子装作若无其事。 穆青云吐出口气，分出半分心神想了几个自己不适合当班长的理由，道：“老师，我脑子笨，当班长学习会分心，还是让有余力的同学站出来为咱们班集体做贡献吧。” 张老师扬眉：“那就这么定了，其它班干部暂时不变。” 得，根本就当没听见。 穆青云怔了下，心底深处隐隐浮现出一丝轻笑，仿佛有一点怀念，不由扬眉，从小到大，班干部可没她的事，怀念何处来？ 但也只是一瞬间觉得有些古怪，随后，心情就十分平静。 穆青云猜，或许她那位前世，也做过班长？ 她一下子笑起来，她是知道的，前世那大佬习惯站在高处，俯视众生，更爱游戏人间，不囿于物，不萦于心。 那样的人物，难道也曾上过学，做过孩子头头？ 随即又笑起来，那是自然，任她是何等样的大人物，也一样是要经过婴儿，幼儿，童年，少年……一步也差不了。 到了高中，其实班长的事不多，除了有时候老师不在，晚自习需要班长坐到讲桌上去盯一盯纪律，基本上没别的事。 连收作业都有各科的课代表在。 一时间，穆青云的学习生活步入正轨，以前种种，简直如一场幻梦。 这日，刚上完一节英语课。 他们英语老师姓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老师，水平不算低，只是穆青云觉得她口音上略有些僵硬，听起来有点别扭。 一整节课，陈老师把上个月所有做过的卷子的作文都拿出来讲了讲，然后挑了两篇比较经典的让学生们把自己写的读出来。 然后一篇一篇地点评。 点到穆青云，陈老师听完了她读的作文，蹙着眉头叼着笔杆子怔了半晌，却是没说话便让她坐下了。 穆青云也是这才反应过来，她那篇写的是百年前，明国与三岛国在 这事流传不广，不是专门对此做过研究的，连知道都不知道。 确实不好评吧。 下了课，陈老师出了教室也松了口气。 感觉如今这工资真是越来越难拿，学生们个个不好应付。 课间，窗外的风卷着落叶狂飞。 穆青云正行云流水地写英语作文，贾君浩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自己看，你这字，和你这充满浪漫气息的文章配不配？” 也就是贾君浩的存在，时不时会让穆青云对自己对自己随波逐流的学习生涯有更清晰的认知——最重要的是功课，是学习，她还差得远。 很正经地调整了下拿笔的姿势，也更用心一点，字也如贾老师所希望的那样，飘逸中见秀丽。 周元倏然一抬头看穆青云，穆青云正全神贯注地做功课，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全然影响不到她分毫。 “真帅！” 她顿时心头一热，想了想，连忙拿出物理练习册来，再把昨天偷懒，直接照抄了方茉答案的那几道题做一做。 她惯常有些爱偷懒，可最近只要看到穆同学，就觉得不应该。 当初穆同学才入学，周元其实就注意她，当时多多少少有一点同病相怜，她这两年青春期，跟发起来的面团一样，忽然就胖了好多，便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处处小心在意，总感觉旁人嘲笑她。 最近一段时间，她常常因此低落，在学习上也不免有点分心，不像以前那么看重，前几日还被邻居家的小姐妹带得差点要去看什么演唱会，可在演习时见到穆青云，她到忽然觉得，她现在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学习。 像穆同学这么厉害的同学，还每天都努力学习，何况是她？ 周元暗道了声加油。 第32章 小祖宗 周元咬着笔头努力做功课，最后几道题实在是无能为力。 穆青云耳边听着她咯吱咯吱地咬笔头的声响，瞥了一眼，起身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题目，唔，是她最近她刚吃过的小甜饼，两辆车一前一后出发，一个上斜坡，一个走平路，什么时候相遇。 这题还有相关变种的题目，她才吃了二十多道，美滋滋。 轻轻松松写下详详细细的步骤。 “懂了吗？” 周元小耳朵通红，不停地点头。 穆青云这才满地地回来坐下，就见贾君浩眼底隐隐泛起笑意。 “笑什么？” 贾君浩莞尔。 “没什么。” 他只是忽然觉得，穆同学和乔总，还有小方总在某个瞬间有些像。 一时恍惚，莫名思绪飞驰，好像以前听乔总和小方总，老说过，穆同学是美人。 两个人说话时有些漫不经心，便显得极客观，并不夹杂任何自己的情感。 越是如此，越让人惊奇。 要说这世上相貌好的，那有很多，清冷款，俊秀款，妩媚多姿款，可爱款，数不胜数。 穆同学嘛，她五官不坏，有可塑性，可即便她没荒废这十几年，也是生在锦绣里，娇养到大，五官底子大约也就是中上之姿，或许能成为普通人眼中的漂亮。 最好的程度，也不至于让乔总他们这样的人关注，更别说感叹。 贾君浩以前以为，乔总他们的意思是，穆同学的骨相很美。 贾君浩自己的骨相就好，他师父说，像他这样的人，属于生错了时代，要是生在大灾难前期，那也是能成圣人的。 学文能治天下。 学武能乱天下。 学玄能惑天下。 可惜眼下这世道，人世间已经容不得圣人了。 穆同学的骨相也趋于完美，贾君浩觉得，比自己还要优秀，称一声美，名副其实。 可最近，贾君浩竟从穆同学这平平无奇的皮相上，看到了些熟悉的影子。 他想起初见乔总和小方的那一日，那天是大年夜，几家的老人们聚在一起，年轻人也在一起。 说起来，他们几家做的生意都有些超脱于世俗之外，在人们眼中，或许都不算寻常，但他 他们有自己的世界，与外面的世界之间隔着深海巨渊，难以跨越。 贾君浩忽然闭了闭眼，伸手托住额头，叹了口气。 穆青云：“噗。” 王萌萌其实看得挺隐晦，目光轻飘飘，躲躲闪闪。 可其实她要大大方方地看，贾君浩的感觉还能好得多，如今她这样看，那却是锋芒在背，难受的要命。 往常贾君浩遇见这样的眼神，那都是直接拔刀的。 可惜在这儿不行。 王萌萌凑过来，小声道：“阿青，你喜欢这样的？” 穆青云：“……” 最近，她在学校里还有一点麻烦，好像所有学生都在蠢蠢欲动，都觉得大家已经长大，就应该开始谈恋爱了。 现在一小部分人觉得她还是喜欢赵阳。 另有一部分人说，一中的张岚喜欢她。 别说王萌萌，就是多少有些高冷的方茉，对此也颇为关注。 穆青云想了想：“不喜欢，太老了。” 王萌萌一想也是：“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穆青云忽然发现，在这些小孩儿心里，这居然还是一件挺重要的事。 想了想，她就忽悠她：“三义士那样的吧。” 王萌萌：“哇！” 三义士其实并不是只有三个人，只是最重要的人物是三位罢了。 明国百年前最后一位太子殿下，剑神穆长风，史官楼英，以及传说中的，昆仑秘境守门人乔寒。 这三位在大灾难时期，曾被人称为三贤士，至于后来怎么就成了三义士这样更接地气的说法，就众说纷纭，有很多个版本了。 但是这三个人成名时都是风度翩翩少年郎，光论他们的容貌，当时就有很多文人墨客都撰文夸赞过。 王萌萌惊叹，果然不再提要给穆青云介绍个男朋友的话。 想在周围认识的人里找出能与三义士媲美的，哪怕王萌萌带着滤镜看，也实在找不出，赵阳都不够格。 放了学，王萌萌叫上周元和方茉笑道：“阿青，去杀一局？” 穆青云还没说话，乔倾的公务车就到了。 ‘黑西装’今天变成了‘白色小礼服’，而且换了一副妆容，黑边眼镜也变成了金丝眼镜，从成熟的职业精英款，摇身一变，变得年轻知性很多。 穆青云摊摊手。 王萌萌了然：“也别老打工，我看阿青你争取奖学金没什么问题。实在不行，就让穆叔叔出出血，到底学习更重要。” 穆青云含笑应下，就上了车，车拐了弯，这才接上贾君浩。 ‘黑西装’看了眼贾某人，不由笑了笑，心道不语公子居然还挺配合。 车直接开到乔氏大厦的二十二层，从专用电梯下来，穆青云从玻璃廊道处俯瞰，就见整个乔氏大楼是蜂巢一样的结构，无数员工在各个楼层间穿行，每个人都一副忙碌模样。 乔倾看起来也很忙。 穆青云穿过玻璃廊道，一眼就见乔总的办公室外间，圆桌旁边除了乔总外，还坐了四个人。 其中一个，她记得姓楼，当初穆青云在参商城救楼方，这位楼小姐曾带着一位姓金的先生去过一次。 一开始闹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后来到没和楼小姐打过交道，那位金老先生到是很有趣，好像被乔总‘征召’做了‘穆青云改头换面’智囊团的一员。 贾君浩就说过，他准备教案时，就是金先生最积极，不拿工钱都乐意卖力气。 穆青云一走到门前，楼小姐一眼便见到她，倏然一笑，满脸灿然。 脚步微顿，穆青云一时觉得有些荒诞。 她和楼小姐之间，可不值得这一笑。 “就是她？” 楼小姐身边还坐着个人，是个男人，可身上穿了一件很特别的粉白色袍子，从衣领到袖口到衣摆，镶嵌的各类朵最起码有几百朵，手里还捏着个金算盘。 此时这人盯着穆青云，上下打量，目中流露出些许惊讶。 “这孩子归魂借气……不对。” 这人一句话未说完，就忽然闭了嘴，沉吟片刻，好似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忽然一惊起身，茫然地四下看了看，整个人打了个哆嗦道：“我们小祖宗哪去了？” 乔总本来都走到门边接穆青云，这会儿脚步一错，转头四顾，目光在博古架上，沙发上，高高的书柜上逡巡。 “通知，关门关窗，所有楼层封闭。” 身边的助理连忙去做。 他好歹神色镇定，在场的其他人却是个个容失色，楼小姐整个人趴到了地上，伸长了脖子往沙发底下看，她那条小黑裙拖曳在雪白的地毯上，宛如一朵盛放的黑玫瑰。 袍子跌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面色清白，双手死死地揪住胸口的衣襟。 此时却无人注意。 穆青云目光在混乱的会议室里打了个转，陡然转头盯着袍子。 别人或许听不到，可她有了绝对音准以后，耳力一并增强了许多。 这些人的呼吸声在她耳边交错，形成一首合乎天然的乐章。 现在乐章倏然乱了一寸。 办公室里从上到下都仿佛焦头烂额，穆青云只好自己走到袍子面前，见他脸青脖子红，嘴巴半张，眼睛凸出，泪水盈满了眼眶，便绕到他背后，一手捏住他肩膀，一手找准后背—— 砰砰砰！ 连捶了三下。 “咳咳咳咳咳！” 炮子一口喷出好几块细碎的生碎，剧烈地咳嗽起来。 众人：“……” 炮子沙哑着嗓子比划：“小祖宗！” 大家连忙转身继续去找。 眼看他们乱成这般，穆青云眨了眨眼，迟疑道：“你们找的，是不是只猫？” 乔倾骤然转头。 袍子和其他人也看过来。 穆青云讪讪一笑，举起胳膊延到背后，手从宽松的校服衣领里伸进去，不多时，掏出一只蓝金拿破仑。 这小猫崽子个头很小，却是圆滚滚，四肢张开，瘫成一张饼一般挂在穆青云的手里，软绵绵的——“喵呜！” 炮子顿时抖得和得了帕金森一样扑过来要接。 小猫崽子挂在穆青云手里时乖乖巧巧，炮子一上手，它顿时扬起短短的小腿，啪啪两巴掌甩过去。 炮子：“……” 在座的几位客人脸色都隐隐发绿。 还是乔倾走过来接了小猫，递给炮子抱好，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第33章 穆家 “好了，诸位，那事不用再讨论，到此结束，别再有下一次，而且我不欢迎你们穆家的小祖宗到访。” 乔倾显然已经对这场混乱忍耐到极致，一口气把屋里的几位客人驱赶出大门，伸手招了招让穆青云进屋。 穆青云眼看着这一溜所有的客人和她擦肩而过，总觉得这些人看她的表情都是故作客气，还有隐隐的嘲讽之意，很古怪。 “喵呜，喵呜。” 小猫崽被好好地抱在怀里，还是一阵抓挠，挣脱不开才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穆青云。 穆青云被它看得心都化了，哪里还顾得旁的，一时挪不开脚，亦步亦趋地又跟了好几步。 乔倾莞尔，顺手拦了小丫头，关上办公室大门才问：“最近有没有特别的命运启示？有没有关于小方总的事发生？” 穆青云伸出手指虚空画了个无。 乔倾颔首：“那应该就不会有大事了。” 既然没有新的剧本成真，楼方暂时也没应命运变成植物人的风险，他便披上衣服，一边自己开车带穆青云回家，一边道：“穿袍的是穆家的大管家，那小猫崽是穆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儿子’，辈分高，人称小祖宗。” 他顿了顿，眉眼间露出几分笑意。 “不是有句老话，说是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那也得尊着敬着，在别处这老话对不对我不清楚，但用在穆家两位老祖宗身上，就是至理名言。” “穆老爷子或许还能讲讲道理，可老太太却是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是不怎么讲道理的，碰上这的人，不想浪费生命的话，无伤大雅的，从了也无妨。” 穆青云点头，‘无伤大雅’这四个字用得很好。 沉默片刻，穆青云想了想道：“刚才乔总问我有没有新的剧本，是不是又出了变故。” 乔倾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是有点事，我简单跟你说两句，但这事不能影响你的生活节奏，我们有自己的目标，别的事都不重要。” “穆家这几年在选继承人的事，我有没有说起过？” 穆青云一怔：“我只知道穆家老宅让他们当悬赏送我了。” 乔倾顿时笑了笑，点点头道：“本来和我们没关系，自然不必多说。” 说着，他特别正经地又看了穆青云一眼，旁若无事地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穆家家主继承人候选名单最近刚更新，加了你的名字。” 穆青云：“？？” 大灾难时期，明国的王朝更迭了九次，是真正合了‘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这句。 就是穆家人做了最后一任皇帝和太子。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反正穆家是个大家族，论家产，几十号人一起吃，吃上八辈子也吃不完。 而且虽说树大分枝，分出去的家产也不算少，可最大头始终都掌握在家主一人手里。 说起来，这穆家还和别家不同，别家都是亲生的血脉继承家业，没儿子的也从族中过继子嗣，他们家继承人从祖上开始，就全是选出来的，而且是全明国海选。 至今挑选标准外人也不大清楚，而且并不是每一代都能选出家主，若是选不出也无妨，穆家的管理规则复杂而周密，足以保证家主不在，整个穆家依旧运转顺利。 选出来的家主，通常会主动改姓穆，但其实，穆家祖训里并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这一家在别人看就是奇葩，选个继承人不论血脉也就算了，连姓氏都不管。 祖上创下偌大的家业，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外人？ 真正算起来，所谓的穆家，指不定能容纳小半个百家姓。 偏偏历任家主，别管选人时看起来如何荒唐，最后结果却总是不坏。 便是平庸些的，也立身持正，有一技之长，光彩夺目之辈更是频出。 楼家和乔家几个长辈凑在一处时，就常调侃，说别人家都是自己挖池塘，放饵食，千辛万苦地养着自家的小鱼苗，希望能培养出条蛟来就万幸。 穆家不一样，人家直接从大海中大撒网地捞，三下五除二就往自家的小池塘里塞满了真龙。 桃市十一月的风，已有了寒冬五六分的冷酷。 穆青云昨晚听乔总科普穆家科普了一个多小时，大半宿翻来覆去没睡好觉，今天又上了一天课，却是一下子轻松了。 一整日，张老师说高考数学最重要，拉分拉得最厉害，必须十二分的心思。 陈老师说英语最容易提高，只要认真背单词总会有收获，是高考的指路明灯，鼓励学生必须认真地为英语付出。 物理化生政治历史…… 穆青云很想知道，在老师心目中，学生们是不是个个都如孙悟空，会分身术，拔一把毫毛能吹出无数只猴子一起帮着学习。 穆家挑继承人候选，选到要高考的学生头上，穆家岂不是要和数学，语文，英语，物理，化学，生物，政治，地理，历史竞争？ 哪里争得过！ 别管是多大的事，此时也大不过眼下的学习。 想到穆家继承人最终确定，起码要三四年，穆青云一下子就放松了，干脆彻底抛到脑后去。 有胡思乱想的工夫，多做几张卷子不香？ 再有万贯家产，那也是空中楼阁，自己不能学出来，没有本事，万万拿不到。 穆青云翻出张数学卷子，埋头做题，贾君浩手里拿着一卷《穆家家谱》，都没让穆青云背，自己温温柔柔地给她讲。 显见连他都觉得，穆家这家业传承的事，实没高考要紧。 可穆家家谱真好听，在紧张的学习中，把它正餐后的小甜点，也是相当不错。 穆青云如今还保持去图书馆读书的习惯，除了被关在基地演习出不来的那几日，还有两天一次去拳馆练功外，其它时候一放学就到图书馆去，做完作业再读上两卷书。 读得书越来越多，她已经从艰难地在接受知识的过程，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享受。 原来，读好书真得会上瘾。 这《穆家家谱》，听名字只是一个家族的家谱而已，真正细品，却是妙趣横生，里面包含了穆家历代成员的一生经历和感悟，还包含许多隐藏在历史中的惊险故事。 穆家祖上出过帝王将相，也出过贩夫走卒，还曾有一祖先，一生没有说过一句谎话，做过一件无德之事，似乎是仁人君子，却并没有在世间留下一点声名。 还有一位在当时号称无敌，听说在他那个年代，所有英雄人物，一流的角色，对他都要道一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可这一位自己在家谱中有载，其实一开始不过源于一场误会，他只是个小人物，被风浪推着向前走，迷迷瞪瞪地就走到了前面去。 但其实一直到晚年，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第34章 拳馆 听着穆家的家谱，穆青云就想到昨晚乔总雷厉风行，叫来了两个建筑设计师，说要给她改造地下室，还要重新布置安保措施。 乔总一向未雨绸缪，如果没有穆家忽然增加了继承人候选名单，穆青云一个小女生自然安全无虞，可既有了这件事，哪怕他并不认为危险有多高，难道还敢赌不成？ 两个设计师一个很年轻，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挺漂亮，另一个年过半百，很斯文，穆青云好像在电视上看过他，似乎是设计师里的知名人物。 他们二位显然早有准备，看过地下室，当场就拿出三副设计稿给穆青云看。 穆青云不大懂，可顶着地下室里昏黄的灯光，看到这些设计，简直是惊为天人，头一次知道原来真正的好设计师，是能一眼看透人心的。 这几份设计，每一份都长在穆青云的审美喜好上。 她美滋滋地连连答应，乔总就站出来，冷酷地逼着人家头发白的老人家给他改。 足足改了一整个晚上。 今天早起穆青云急匆匆坐着贾君浩开的车来学校时，乔总还精神奕奕地盯着这两位闷头坐在地下室里改稿子。 穆青云：“……” 难为这两位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换成她，掐死乔总的心都有了。 最烦这些甲方什么都不懂还瞎xx。 乔总逼出来的设计图，虽未定稿，穆青云扫了一眼——觉得要真这么设计建造，她家地下室也许能跑量小火车。 不过，她想了想，对这地下室的设计还算满意，最近才拿到的阶段性奖励中，可是有两支‘炼假成真’香的，以后还不知道会出现些什么东西，保险措施越严密越好。 就是不知能不能拿到改造批文？ 听贾君浩讲了半晌的穆家家谱，又走神想七想八，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晚自习就结束了，到了放学的时间。 穆青云和贾君浩一前一后出了学校后门往拳馆走。 校门外行人如织，商业步行街上摩肩接踵，喧喧嚷嚷。 贾老师照例偶尔会突然袭击，考验考验穆青云的观察能力。 不过既然有了防备，除非贾老师故意刁难，问些诸如三十秒之前头上飞的鸟，尾巴是什么颜色之类的问题，否则大体是考不住她了。 一路走到拳馆门前，穆青云有点郁闷：“我还以为贾老师你要大发神威一下的。” 刚才，他们一出学校大门，就有几个人一路躲躲闪闪地跟着，盯着她的后背。 自己都因为那如芒在背的感觉如此难受，她就不信贾君浩能舒服？ 贾君浩皱眉：“不认识。” 他顿了顿，叹道，“旁边就是学校派出所，后面有四个学校保安在。” 穆青云：“也是。” 的确不适合把人抓出来一通爆锤。 贾君浩推开拳馆大门，先让穆青云进去，回头不着痕迹地扫了那几个小子一眼。 他眸色很淡，脸上从容而平静，与这拳馆里正热血沸腾地训练和对战的年轻拳手们比，他到像是来旅游看热闹的寻常人，穆青云却是汗毛都竖起来，危机感陡然爆发。 徐馆主和两个教练一看到他们，忙迎上前，见穆青云面色奇怪，一直扭头向外张望，扫了一眼门外，心下了然。 “我猜，不语公子可能会把人引到某个不见人烟的地方，然后——” 徐馆主做了个手刀的动作。 穆青云：“？？” 贾君浩翻了个白眼：“你付钱？” 徐馆主嘿嘿一乐，没吭声。 贾君浩没好气，他会对一帮普通人，还是小年轻动手？脸不要了？ 再说，真要动手，还用得着找什么没人的地方？ 不过这帮小子没个轻重，打扰阿青学习，影响自己的业绩也不妥。 回头吓唬他们一下便是。 穆青云忽然有点好奇：“徐馆主，为什么你们都叫贾老师‘不语公子’？” 他在古城内，到算寡言少语，学校里可看不出。 徐馆主等人一愣，对视一眼，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只当没听见，装模作样地四下顾盼，大声道：“赶紧，来几个人把拳台给我清理干净，没见阿青他们要用？” 不必贾君浩多说，就打开了活动的‘梅桩’开关。 “阿青，你试试，调了调速度，更爽。” 穆青云：“……” 她最近已经在拳馆混得很熟，一开始徐馆主他们还挺爱摆架子，反正就是那种德高望重，一看就是高手的模样。 后来一熟悉，丫也一样俗，每天脸上一副云淡风轻，心里不是琢磨游戏，就是想午饭有什么饭菜，背地里还会嘲笑自己的学员经不起摔打，磕磕碰碰都不成，越来越不好教。 穆青云换上练功服，去看拳台上新安的机器。 安这东西的那天，穆青云也在，这玩意很好使，一个不到八千块，有十几个档次可以调，既能智控也能手动，她看了真是颇多感叹。 贾君浩当时就笑：“有什么稀奇的，平时我们煮健体培元的丸子膏药，通常都用电饭煲的，火候稳定，控温控时都方便。” 这年头，别管做哪一行，不懂科技都是要落伍的。 穆青云穿戴好护具，身上接好磁片，气息下沉，默默回忆贾老师所传的真意，轻轻一跃踩在高低起伏不定的木桩上，左脚脚跟一碾木桩，右脚甩起，砰地踢中横飞而至的软木。 好似在一转一踢中，她感觉身体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不光读书，练武若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一点点地强大，也同样会上瘾。 尤其是看到属性点增加，很有种玩游戏的既视感，颇有趣。 一口气练了一个多小时，穆青云才坐下来喝口茶。 小方老师家这拳馆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学员不少，偶尔能看到穿着其它武术馆，拳馆制服的学员出没。 打拳打得好不好，穆青云保留意见，反正强身健体没什么问题。 最要紧的是很好看。 对面另一个大拳台上，十几个年轻学员，大的二十岁，小的十一二岁，排成两列正练拳架。 这些学员很明显是拳馆的精英弟子，身材比例匀称，出拳如风，虽说尚有些稚嫩，可卖相特别好。 穆青云还真挺喜欢看。 贾君浩扫了一眼，也在一边坐下，一开口就是英语，对着这些小学员们指指点点。 他言辞辛辣，但是很有用，不光自己指点，还要穆青云用英语和他交流对话，间或还要夹杂几句德语，俄语。 穆青云到也不讨厌这样的外语教学方法。 第35章 硬气 徐馆主眼看穆青云一边和贾君浩窃窃私语，一边盯着他家学员们目不暇接，他到是没听见两个人说的都是鸟语，哈哈一笑，冲穆青云竖起大拇指：“好看吧，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说着，他瞥了一眼窗外，低声道：“外面那几个小子还挺硬气。” 一路跟着穆青云的那几个倒霉年轻人，看着也就二十多岁的，此时已推门进了拳馆。 徐馆主和几个教练神色便不免有些微妙。 可有年头没人敢在他们拳馆闹事了。 “强子，怎么办？” 王铭抬头正好看到一拳馆学员一拳下去，打得木桩砰一声飞起来，顿时打了个哆嗦，低下头。 他们几个都在附近的修车店工作，上个月上网，无意中加了个qq群，认识了个朋友，昨天这朋友给了他们一个人的照片和信息。 也不要他们做什么，就是让盯着人，把这人到过什么地方，都做了什么事记下来便成，事成之后有好处拿。 王铭和李强一听，这活可好做的很。 结果一路跟着这小丫头，居然跟到了这么个地方，他们心里顿时就有些打退堂鼓，要只是一个人，恐怕早溜走，坏就坏在一群人凑在一处，谁也不愿先认怂。 不过，跟进了拳馆，几个人畏手畏脚地站在角落里，装模作样地看，却是看天看地，不看穆青云。 李强看着拳馆里雄姿英发的学员们，恨不能脚下抹油，溜之大吉，如今勉强撑着颜面站着，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脑子里更是一团乱，却仍恨恨道：“怕什么，我，我们就是看看而已。” 穆青云笑了笑，并不理会，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倚靠在桌上欣赏那些学员。 贾君浩审视了她一眼，就又低头摆弄手机，没提点小丫头注意仪态。 事实上，这么长时间的训练，穆青云便是瘫坐在椅子上，骨架也是正的，仪态也是美的。 贾君浩双手快把手机给敲出火星，穆青云看了一眼，乍一看，以为他在玩游戏，仔细一看，他竟在游戏竞技场里同时和乔总还有别人一块儿聊天。 一眼看去，满屏‘高晓伟’、‘锦书科技’、‘白橡影视’一类的字眼。 显然贾老师身兼数职，一心多用。 穆青云摇摇头，昨天在家，她写英语作业，那边贾君浩的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高晓伟’的资料。 乔总和他还就‘高晓伟’为例子，给她上了好半天课。 穆青云知道，乔总在他公司专门临时搭建了由上百名精英组成的团队，叫‘对高研究小组’。 目前计划已经出了四十八份。 穆青云：“……” 她觉得有一份就够够的。 高晓伟最近实在有点惨。 他有个颇信任的好网友，好朋友，嗯，是乔总的心理专家团队。 他喜欢的穆爱珍一直在刀他，似乎也和乔总的团队脱不开关系。 高晓伟所有的举动，包括心理活动，现在可能都不是纯粹由他自己在控制。 穆青云：“……” “你看看，人要害另一个人，真不是非要有理由，如果一定要有，那最初的伤害又从哪里来的？” “最惨烈的伤害，通常自信任起。” 乔总双手尚在键盘上不肯稍离，口中却不停，借着这‘高晓伟’的倒霉事，正儿八经地和她探讨‘人生哲学’。 她知道，她那日无所顾忌地将自己身上的秘密告诉楼方和乔总，乔总口中不说，心中却有些不安。 他似乎觉得自己是只无辜的小白兔，看谁都是好人。而且他好像自认为，如果他有一点对不住这份信任，那往后余生，都要很难受。 穆青云自己都奇怪，她早就知道，自己其实不易相信别人。 只就在那一刻，楼方险死还生，先问探险队可有伤亡。乔倾一身血泥，倒在担架上先要确定楼方活没活下来。 穆青云沉浸在无比熟悉的心境中，只觉胸腔里热血涌流，她好想也在冰冰凉凉的凡尘俗世里得到一份超越生死的感情。 她一点都不怕对小方老师，对乔总说出秘密，于是就这般冲动了，而且至今没有丝毫的后悔。 穆青云正陶醉地欣赏学员们，贾君浩忽然一脚抽走她的椅子。 “唔，我是在观摩学习呢。” 穆青云笑道，两步跃上拳台的梅桩。 贾君浩笑了笑，倒上三杯热茶，一杯一杯地向台上扔。 穆青云手忙脚乱地接住，叹气：“我是女孩子，这很好看吗？” 话虽如此，她依旧头上顶一盏，两手各托一盏，正待假模假样地同徐馆主告状，就见徐馆主长眉一扬，高兴道：“踢馆的终于到了？” 穆青云：“嗯？” 她之前也幻想过，在这样到处都是习武之人的地方，个个血气方刚，通常该有人来踢个馆，寻个仇什么的。 只这些天，来交流学习的不少，踢馆的一只不见。 穆青云好奇探头，只见拳馆的门打开，进来一群人，徐馆主迎上前，“周帆，这回是什么人？上回那个真不行，他长得再好，有再多粉丝，说破天去，一点都不能打，我们家学员怎么能赢得好看？” 徐馆主可真自信。 碰见踢馆的，他不光想赢，还要好看。 说话间，好几个人扛着摄像机开始拍摄各个角落，调整几位，还有人过来打光。 穆青云想，看来徐馆主久经阵仗，遇到踢馆的先拍照留证，免遭碰瓷。 这群人里领头的那个，穆青云仔细一看，居然认识，就是在昆仑酒店，她去西餐厅吃饭时遇见的那两个挺能侃的哥们之一，叫周帆，经营了一家小型影视公司。 这人斯斯文文，不成想居然是会带人踢馆的狠角色。 周帆没注意穆青云，进了拳馆，指挥自己的摄像师开始从各个角度拍摄，才对馆主招招手笑道：“这回你肯定满意，看看吧，能打。” 一边说，一边喊了声，“志龙兄弟。” 话音未落，从他身后就走出一年轻人。 馆主上下打量了两眼，笑道：“好，当真是青年俊彦。” 这人瞧着到也不是多高多重，身材还算匀称，脸上却透出一股凶气。 第36章 练家子 “鄙人姓方，方志龙。” 方志龙的目光落在徐馆主，和这些教练身上，规规矩矩地抱拳道，“徐馆主，请赐教。” 贾君浩轻声道：“正经的练家子。” 徐馆主却是一副高人风范，装模作样地端着茶杯，他身后排成两排，都整整齐齐地穿着练功服的学员末尾，立时出来一小年轻。 小年轻二十来岁，盘靓条顺，练功服穿在身上，站如青松，显然对这情况十分熟悉，出场抱拳，朗声道一句‘请’，就拉开了架势。 贾君浩扬眉回头：“你这桩功也练了有阵子，对这孩子，能看出点什么？” “是不是劲没到腰？” 穆青云慎重道。 贾君浩笑道：“差不多，嗯，这孩子练功，应该是天天都偷工减料了。但凡他有两年好好练基本功，也不至于烂到这份上。” 穆青云莞尔。 如今哪还有习武的氛围？自己若不是开了挂，训练时只觉甘甜不觉苦，她肯定也有惰性，说不得比这孩子还会偷懒。 说话间，拳馆的小年轻弹，扫，踢，挂，一连串腿功朝着方志龙而去，动作舒缓，却又干脆利落，很是漂亮。 拳馆一干学员激动得脸上潮红，若不是要面子，还要故作云淡风轻，都快围过来鼓掌了。 穆青云笑眯眯看了几分钟，心里忽然咯噔了声，一抖肩，三个茶杯落下叠放到了掌心里，人也从梅桩上下来，轻声道：“这个方志龙——” 方志龙气定神闲，额头上连一丝汗珠都不见，笑了笑，倏然就飞身跃起，一脚踢出。 一听他出腿时简直像撕裂了空气一般的动静，穆青云一下子变了脸色，顺手把茶杯扔了出去，正好打到小学员的肩膀，打得小孩趔趄后退。 轰！ 方志龙这一脚便擦着小学员的肩头，砸落地板。 地板寸寸龟裂。 一众学员都惊呆。 至于方某人的对手，小小的学员，更是吓得连吸气都忘了。 李强，王铭那几个小子，僵立在墙角，几乎成了冰雕。 徐馆主眉头紧蹙，高声道：“停手。” 方志龙嗤笑了声，又一脚踢小学员的膝盖，双肘陡然下压，正中那孩子后心，又一屈膝直奔其面门。 “你做什么！” 两个年轻教练齐齐色变，本能地抢上前去。 几乎是一瞬间，教练还没赶到，方志龙的膝盖就要冲撞到那小孩的面门上，穆青云脑子里嗡地一声，仿佛看到冲击的气浪把那孩子掀翻了去。 这样的力度，许能活着，但——恐怕也只是活着而已。 穆青云神思还飘着，身体却自行动起来，飞身而起，蜻蜓点水一般穿插入方志龙和那孩子中间，肩膀轻轻一晃，就把小孩儿晃到一边，手指柔柔地在滑出一道弧线—— 她的手根本没碰到方志龙。 可是这一瞬间，方志龙寒毛直竖，背脊上麻嗖嗖的，本能地收身连连后退三步，眯着眼戒备地看向穆青云。 穆青云一落地回过神，膝盖就一软，只觉肺像吞了一团火。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动作是怎么做出来的。 反正做完，身体疼得仿佛要废掉。 幸亏她练功服宽大，人也有一股子倔劲，愣是撑住了连动都没动，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愣是稳住了气息。 方志龙却是惊疑不定，目视穆青云，这小丫头可能有些基础，但年纪摆在这儿，就是在娘胎里开始锤炼筋骨，又能有什么真本事？ 但偏偏他感觉到了极度危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怎么可能？ 方志龙心神微动，暗道，果然不是一般人，一愣神，贾君浩已经提着茶壶过来，倒水，伸手夹起一细针，猛地朝穆青云的身上连刺了几下。 “腰，肩，背，歪了。” 穆青云本能地调整姿态，心下无奈：“我虽没正经上过什么形体课，可都如你这么教的，那些上形体课的培训中心，要倒闭多少？” 方志龙看了看贾君浩的背影，面上露出一丝古怪，一转念满脸堆笑，拱手冲穆青云抱拳行礼：“姑娘好功夫，在下服了！” 穆青云：“……” 周帆人就坐在了地上，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句话都说不出。 方志龙咳了声，伸手摸了下脖子，他脖子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退，现在仍觉得有点心惊肉跳，笑了笑，客客气气地道：“别忘了我的片酬，打到账号上就好。” 徐馆主又气又急：“你，你，剧本上明明写得清清楚楚，让你输的，你差点把我的人打死，还想要片酬？” “这不是输了？” 徐馆主一噎，想到这位的身手，一时到也不想惹他，只好一脸晦气地应下来，周帆却是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急声道：“快，快，看看刚才拍的怎么样，清楚不清楚。这效果非常好，好极了。” 穆青云终于反应过来。 敢情踢馆的是徐馆主自己去找的人？ 只是来的人有自己的心思，不肯照剧本演。 穆青云乖巧地立在贾君浩侧后面，面带微笑，方志龙的目光都快粘在她脸上，她也面不改色心不跳。 方志龙笑，他再不走，也怕贾君浩揍他。 走到门口，方志龙又回头看穆青云，微微一笑：“不知你有多大的野心？” 穆青云愣了下：“考状元？” 她想做高考状元。 这野心大不大？ 显然颇大，方志龙似乎都被吓了一跳，终于走了。 一直到他背影不见，穆青云才默默转头看贾君浩，贾君浩顺手拿起椅背上的衣服披上，笑道：“回家吧，除了作业，按照计划，你今天还要学一堂历史课。” 毕竟是要考状元的人。 穆青云一听，顿时顾不上别的，赶紧拿起衣服披上。 贾君浩伸手虚扶小丫头的肩膀，看着没使力气，其实是撑着她向外走。 两人飒爽如风，转瞬飘出了拳馆大门，独留下拳馆里一众学员们眼里直冒金光。 这些多少算懂行的学员们眼睛都贼亮了，何况是李强和王铭几个学生。 王铭：“还跟吗？” 李强：“……” 哪里还敢？从今往后，他在这位穆同学面前要是敢抬着脑袋说话，他自己就先抽自己两把嘴巴子。 穆青云：这到不至于。 出了拳馆，道边开来一辆车，两个人坐上去便直奔穆家。 穆青云回过头瞟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西餐厅。 穆爱珍和高晓伟两个人立在西餐厅的石阶上，两个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面色都不大好看。 “我仿佛看到了亘古岁月里永不止息的悲剧。” 贾君浩幽幽道。 穆青云：“……” 第37章 紫菜汤 西餐厅里咖啡的香味浓到让人心烦。 穆爱珍也看到了穆青云，本来就不大好的心情顿时更恶劣，她正在自己的道路上，拼了命地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见到这个人，一下子就扰乱了心绪。 她冷淡地抬头，瞥了高晓伟一眼，不耐烦地道：“我会不会受伤害，和谁走得近，关你什么事？” 高晓伟沉默，僵硬地抬头。 穆爱珍皱眉，一脸的不耐烦：“你要是没事，别老找我，我们学校最近要组织学生出国研学旅行，如果口语不行就去不了，我妈托人给我找了个老师，每天都要补习，真的很忙。” 她话都没说完，人已经匆匆走了。 高晓伟注视她的背影良久，才抬起手捂了捂发红发热的眼眶。 爱珍现在读的是桃市的一所私立学校，万华中学，他听说过，据说里面就读的学生，家里年收入最少的也在两三百万以上。 虽然百万这个数字不算多，甚至在那些真正有钱人眼里，百万和那些年收入几十万，几万的，没任何区别。 但这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的确是一道巨大的门槛。 毕竟一年光是学费就六万八，加上各种杂费，二十万不止。可学杂费在这一年的费用里，还属于最少的那部分，一旦进去，各种研学活动要不要参加？培训要不要参加？ 高晓伟从小就懂事，和别的同龄人不一样，他是知道人情世故的。 目光追着穆爱珍远去的方向，高晓伟只觉得从心头漫起些痛楚，他不怪爱珍，他知道，爱珍是真得开始焦躁。 可是，他不能继续这般下去。 他不知道别的，但他明白，他希望爱珍的眼里，心里，生命里，自己都是最重要的人，也只有自己。 穆青云回家刚换了衣服，乔总便带了一队人登门。 都是乔氏的建筑工程师，一来便进入地下室开始工作。 乔总没去书房，随意地招呼了她一声，就坐在八扇雕大门外的白玉石阶上，拽了常用的小方桌到眼前。 穆青云做完今天的作业，隔着书房的窗，只见乔总穿了身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袖子也挽到胳膊肘，于瑟瑟寒风中露出柔顺漂亮的肌肉来。 他面前的方桌上摆着两台电脑，最前方的架子上还挂了个七十寸的大显示屏。 有老板在，贾君浩一进家门，就勤勤恳恳地去厨房煎煮汤药。 这汤药，穆青云平时三天要泡一次，每次泡完就能‘见’自己的力量增加一点点。 它的好处，绝不只是肉眼可见的力量增加。 每次高强度的训练结束，穆青云感官上当然很愉悦，有‘天道酬勤’在，她精神上就不知什么叫苦，但身体仍是肉体凡胎，依旧僵硬麻木，如生锈的铁器，可汤药一泡，四肢舒展，温温柔柔的力量由内而外滋养身体，一下子就觉得轻松多了。 穆青云如今戳脚的功夫入了门，贾君浩没和她说，却私底下对乔总吹嘘，说他乃名师，比他师父强百倍。 他师父带他习武，练三两年，也不过便是他这弟子半月之功。 穆青云心里得意，这药汤子却是越发主动想泡，拳法进境太快，除了那种种畅意的好处，这身体上各个零部件的叫嚣，也唯有她自己知道。 就比如说饭量大增这事。 她现在要是哪天不泡会儿药汤子，每天往背包里塞半背包的巧克力，士力架，牛奶，蛋糕，面包，半天用不了就吃得精光，而且还不顶事，回家依旧饿得前胸贴后背，难受得要命。 可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多了，不说别的，钱包都有点顶不住。 乔总很大方，上回古城那事，给的钱不少。但那笔钱支应穆家老宅的装修，维护，地下室扩建就耗去大部分，她还要存钱上大学。 上大学的销肯定不小，自然要未雨绸缪的，难不成，她读了大学还真让她妈妈拿那点私房钱养她，给她交学费不成？ 除了钱包顶不住，胃也有些顶不住。 前天贾君浩还看出她胃气不调，给她调整了下泡浴用的药方。 说到底，还是泡药浴最经济划算，毕竟是乔总他老人家负责掏钱包的。 乔总说，这算是为小方老师提前投资。 按照他的说法，像这种事，必须得提前就做好投资，到用的时候，才用得顺手，平时不烧香不拜佛，等需要神佛保佑了再去叩庙门，那能有用？ 就算有用，人家神佛也要先顾着早早备下人情的那些人。 穆青云心下不由感叹，乔总这经商能力真是了不起。若不是能赚钱，凭这钱如流水的架势，乔氏恐怕早破产一百回了。 泡半个小时药浴，穆青云便去厨房烙了一碟子十几张薄饼，蒸好的腊肉切片，虎皮鸡蛋切半，并几条黄瓜条，薄饼上刷了酱汁一卷，自己先一口气吃了两个饼卷，这才拆上一包紫菜虾仁煮汤喝。 晚上吃粥配饼最对味，奈何今天作业多，贾老师正准备教案，一会儿还要给她补历史，实在没空，小方总近来不见踪迹，让乔总下厨未免有点为难人，熬粥，时间短了便不入味，紫菜虾仁汤，就派上用场了。 这是个速溶汤包，穆青云小时候就好喝它，去超市买一大包量贩版的，个二十块钱能喝足一个月。 有时候她爸和孙小梅带着两个儿女出门，穆青云钱不凑手，便拿这紫菜虾仁汤泡个米饭，或者就个馒头吃，滋味鲜美，到也不坏。 贾君浩自己过来端了碗汤，又拿了个饼卷，扭头问乔倾：“乔总吃不吃。” “吃。” 穆青云便拿了饼卷和汤给他。 这位在昆仑，能吃出人家的虾仁是不是出海在两个小时以内。 但凡差一点，他都不入口，但此时吃饼卷也吃得香，喝这种工业香精配过的汤，竟也不介意。 三个人一起坐在玉石阶上吃饭。 趁着吃饭的工夫，贾君浩就和乔倾嘀咕了好半晌那位来踢馆的方志龙。 乔倾眉毛都不动一下，道：“没事，试探很正常，不过目前几家人都没把阿青放在眼里，这很好，我们也不乐意现在陪他们玩。” 穆青云郑重点头。 今天她数学作业就是两张卷子，语文作业除了十二页练习册，还有一篇议论文要写，其它科目的作业也堆积成山。 真没空关心这大约成功率连百分之一都不到的所谓好事。 第38章 野心 吃完饭，连碗筷都没来得及收拾，乔倾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穆青云的耳力极好，就听对面那人在电话里问乔倾—— “我听说你新选了个白手套，还把人送上了穆家继承人的候选名单，代价不小吧，乔总啊，你可真会玩……” 穆青云不由一笑，随即怔了怔。 隔着手机，对方的话里带着些轻慢的随意。 穆青云又想到那天在乔总办公室里，那些人看她的表情都挺热情，可惜再看似真诚，那挡不住那股子居高临下的味道。 就是楼小姐，在古城，她知道是自己救了小方老师，但在她心中，这份人情也只会给乔总。 这几天她看到的，听到的不少，她很清楚，乔总办公室里那几位各有盘算，都有支持的人，私心里大概都对穆家的家产有些心思。 他们那日越是表现友善，反而是一种绝对的轻视。 在这些人眼里，自己同他们手头用的茶杯，头上戴的发卡也没有任何区别。 就是‘派’方志龙来试探，人家试探的也不是她，而是乔总他们。这些人表现得并不明显，比她见过的那些直白的轻视要‘温和’许多。 穆青云也早习惯这种轻视了。 她本来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现在这种状况，就像是她这随处可见的塑料珠子，被人捡起来放在珍珠中。 谁又会在意一块塑料？ 贾君浩看着穆青云一笑，提出一口箱子摆在眼前，轻轻打开：“赶紧来上课，今天给你捋一捋高考肯定要考一考的咱们明国以前的上古历史，唐，宋，北旭三朝。” 穆青云顿时收敛心神，眼看着贾君浩从箱子里拿出一副长卷。 长卷一展开，足有七米半长。 穆青云扬眉：“松涛卷？” 她顿了顿，目光微凝，忽然向后面挪动了几寸，小声道：“有点像真迹。” “把‘有点像’去掉，就是真迹。北旭朝的山水大家张松吉费时三年，在北旭集贤院完成了这幅记事长卷，记录了一十三件唐代有代表性的历史事件的场景。” 贾君浩笑道。 穆青云：“……” 这就算不至于说是 “我以前兼职过修复师，从一个朋友手里借出来的，正好拿来做我们的教具。” 贾君浩把乔总挤到一边去工作，又从箱子里拿出很多泛黄的真丝绢片，大大小小，各式各样，还有的有些虫洞。 “玄武门，渭水盟，女主临朝，安史之乱等，除了这些录于长卷的重大事件外，张大家的草稿里还有更多的历史典故，比起这长卷，我更喜欢看这部分草稿。” 贾君浩居然很会讲课，就着这幅长卷里惊心动魄的场景，绘声绘色地讲历史，风趣幽默，听着他讲，再看看这千古名画，历史长河中那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穆青云不得不承认，听贾老师讲课，比她自己刷课本接受知识接受得要快得多。 哪怕她本来学习的速度就很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贾君浩和穆青云都投入其中，不可自拔。 高中生想早睡早起，通常意义上都有些困难。 据张岚说，就是一中首屈一指的学神赵阳，每天晚上的学习时间，也要持续到十点半。 十点半以后还要一边洗漱，一边听半个小时的新概念英语才会进入睡眠状态。 穆青云的智力或许不一定有赵阳高，但学习效率，估计能把赵阳当计量单位使，可自己读书学习，依旧远比不上有贾老师这样的老师来教。 尤其是有灾前的《松涛卷》这样档次的瑰宝充当教具，真是仪式感满满。 穆青云觉得光是为了对得起人家的身价，她也必须要努力学出个样子来。 【精神+0.01+0.01……智力+0.01+0.01……】 天上繁星密，月色到瞧不见。 穆青云脑子里，诸多的历史知识生了根系，长出枝蔓脉络，无数的知识点像叶子一样繁衍生息。 注视着在想象中，尚有些稀疏的‘叶子’，穆青云忽然就觉得眼前一派明朗。 她的未来在哪里，她似乎看得越来越清晰，不是刚刚发现身上的秘密，刚发现‘天道酬勤’时那种懵懂的兴奋，她如今对前路看得更加清楚。 生在这世上的短短十六年里，她一直都浑浑噩噩，不知前途在哪儿。 就拿上学这件事来说，她妈妈杨玉阁对她到有期许，否则也不至于把她送到桃市，交给她爸，好让她继续上学。 可她妈妈想得也不过是让她别和村子里有些孩子一样，上完初中就辍学而已。 她是去读高中，去读中专，去学门技术，她妈压根没有概念，也没法给她指点，好似觉得都行。 杨玉阁只上过小学而已，她根本弄不清楚如今的学校教育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本着最纯朴的心愿，希望女儿将来不要留在村里受苦，能有个好前程。 穆青云愿意来桃市，一开始也只是被她妈强硬地骂出来，也无旁的地方可去而已，后来不想让她妈妈难受，一日复一日，就这么过了。 可到底想要什么未来，她不清楚。 穆爱珍天天叫嚣要考名牌大学，要出国留学，要怎么怎么样，穆爱宝则是被孙小梅捧成了天下 但她知道，穆爱珍和穆爱宝的人生容错率，要比自己高很多。 虽然她们都姓穆。 许是学习的有些兴奋，脑细胞分外活跃，想法杂乱，穆青云品了品此刻的心情，吐出口气道：“我要读燕州大学。” 她顿了顿，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又一幅画面。 穆爱珍抱怨钢琴兴趣班一点意思都没有。 绘画班的老师水平不强。 教数学的家教老师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数学根本教不好。 她爸爸穆四平和孙小梅，围着穆爱珍和穆爱宝，给他们分析哪所大学，哪个专业，最适合他们就读。当时穆爱珍他们姐弟都一脸的不耐烦。 可她却连想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上兴趣班，甚至都没太敢憧憬过大学。 穆青云轻轻笑道，“我要读燕大的穆春成班。” 贾君浩本来正整理教案，听穆青云说燕州大学也懒得回头，这会儿听到‘穆春成班’这几个字，却是倏然转身，扬了扬眉：“好志气！” ‘穆春成班’，燕州大学传说中的存在，自主招生，并不是每年都招学生的。 尤其是 这一届，一共有十七个学生在，班里却得了十九枚天蓝勋章。 也就是说，平均每人一块多天蓝勋章。 天蓝勋章是什么？是为这个世界做出卓绝贡献的人，才能获得的东西。 这块勋章从诞生之日至今，一共才颁发了一千一百二十五块而已。其中一多半还是追赠给了不在人世的英雄人物。 明国这些莘莘学子，哪怕是年年考状元的学神，也没有一个敢把考穆春成班作为目标挂在嘴边上的，别管他们心里想不想。 穆青云轻轻地吐出这句话，面上也露出一点羞。 要考燕大，还要读‘穆春成’，都仿佛是她心里对不甘平凡，改变命运的诉求。 其实说白了，就是她穆青云长出了野心罢了。 正沉思，乔总忽然幽幽一叹。 穆青云这才发现，都这么晚了，这位乔总竟然还在工作。 第39章 马大哈 院内仿古的灯笼，几乎将夜幕照成了白昼。 穆青云转身看过去，小小方桌上，两台电脑闪得人眼晕。 左边的电脑屏幕上忽然快速闪出一行行略显狰狞的字——“妈蛋，冥顽不灵，岂有此理！” “哎，我一向不爱生气，尤其不生小孩的气，可这孩子老想着走捷径算什么本事，真是，当年我给乔总你做心理疏导，也没这么费事。” “加钱！” 穆青云：“……” 乔氏的两队心理专家在一个人身上失手。 乔倾有些无奈：“这小子也算是心志坚定了，难得。” 穆青云：“……” 右边的电脑屏幕上也不间断地有字闪过。 乔倾干脆把屏幕倾过去给穆青云看：“高晓伟一旦失控，可能被波及到的人选都在这里，目前危险系数最高的是赵阳一家。” 大屏幕上刹那间就罗列出无数种的可能，最后汇总成寥寥几条。 穆青云蹙眉：“赵家很可能直接被从物理上消除？” 大屏幕上是乔家的人工智能根据乔倾输入的各种条件，得出的答案。 乔氏集团的人工智能已经相当先进，依托运算速度惊人的超级计算机，得出的结果可信度相当高，这一点，全明国没有几个人会怀疑。 她不禁无语，仔细一想，也有些认同。 在这个剧本里，高晓伟但凡使用‘炼假成真香’这东西，总是制造各种各样的意外，直接毁灭掉阻碍高晓伟谎言成真的一切。 “真是，让人讨厌啊。” 穆青云从地上的文件夹里拿出赵家的资料翻看。 赵阳的爷爷赵世贞已经退休了，退休之前是位历史学家，在明国很有名望。奶奶就是乔文淑，乔奶奶，是赵爷爷的师妹，也是个历史学者。 他父亲经商，经营的小企业规模不算大，却经营良好，是市内的纳税大户。 母亲是名中学老师。 总体来说，赵家是有钱人，可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有钱人，别说请保镖的习惯，平时出门都经常不带司机助理的。 看看赵阳，每天上学放学大部分都是自己骑单车，要不就坐公交车，偶尔他父母有空了才开车送他。 乔倾摇摇头：“完全不设防。” 穆青云无奈，谁又能想到，自己会多一个‘高晓伟’这样莫名其妙的敌人，也不可能察觉不科学的东西在自己身边发生。 人家赵阳招了谁又惹了谁？ 她喜欢清清静静的学习生涯。 高晓伟手里那点不该存在的东西，简直让她浑身不自在。今天倒霉的能是赵阳，明天就有可能是自己。 “还剩下三根。” 穆青云沉吟，“我该去提醒乔奶奶注意安全，让她老人家雇几个保镖？” 乔倾点头：“保镖要有，但一般的不行。” 穆青云扬眉：“乔总给推荐几个？” 乔倾叹气：“我试过几次。可推荐不进去，这一家子都粗疏大意的很。” 他顿了顿，摇头，“似乎我也有些责任。” 赵阳的奶奶乔文淑，同他算是沾点亲故关系，说来已经相当疏远，赵家小辈们大部分都不知道。 可即便如此，乔倾也如参天巨树，替赵家挡去了不少明枪暗箭。 赵家家业又不大，小富即安，一路顺风顺水，当然没有应对这些的经验和概念。 乔倾若有所思，“危机感这种东西，什么时候也不该丢。” 当初拿服装公司和这‘香’斗法时，他做过实验，那‘香’在高晓伟手里，大约真是上不台面，见不得光，或者有别的制约，但凡‘香’的对手足够小心，那些意外就会变得缓和许多。 它并不是真得完全不能对抗。 世上也不可能有，完全不能应对的东西，即便是天命也能改变。 乔倾神色颇冷酷：“但我们不可能直接告诉赵家人真相。” 说着便看了穆青云一眼，颇带几分警示之意。 穆青云：“……” 贾君浩看她表情古怪，看了看时间，无奈道：“赶紧睡觉，明天早自习不上了？” 他虽不知具体情况，可并不会多担忧。 乔总都做好了准备，还能出什么乱子？ 穆青云很快就洗漱干净，缩到温暖的被子里睡去。 晚上却连着做了好几个光怪陆离的梦，梦见漆黑的海水倒灌，巨浪滔天，又梦到大地龟裂，从地缝窜出火焰，梦见兔子长得一人高，两颗大尖牙能把人的骨头嚼碎。 乱七八糟，毫无逻辑。 今天贾老师有事不去学校，穆青云就自己出门上公交车，刚到公交车站就看见赵阳。 赵阳背着书包，正侧头和乔奶奶，还有一个中年男子说话。 那中年男子穿了身米色的长风衣，和赵阳有六七分像，显然是他爸。 “穆同学。” 赵阳看到穆青云，既意外，又显得有些高兴，“你这是去上学？正好顺路，一起？” 穆青云眨了眨眼，脚下一转就走过来。 “你就是穆同学吧，老听我们家这臭小子说起你，穆同学可是唯一一个让我们家这小子念念不忘，愿意承认和他旗鼓相当，不分伯仲的人了。” 赵阳的脸一下子通红。 穆青云大大方方打招呼：“乔奶奶，赵叔叔。” 乔奶奶笑得不行，接过穆青云的书包，送她上车，一边笑道：“这怎么能放一处比？咱们阳阳还是学生呢。” 赵阳哭笑不得：“妈，说得好像人家穆同学不是学生似的。” “那可真不一样。” 乔奶奶笑得眉眼弯弯。 车开起来，赵叔叔极善谈，就连最近学生们喜欢看的动画，电视剧一类，都能聊得头头是道。 不多时，就说到最近生意上老遇到些不讲究的对手，穆青云目光微闪，借机道：“赵叔叔，我听赵阳说你们家都不请保镖，按说你做生意做得这么大，家里小桃子年纪小，乔奶奶他们年纪又大了，是不是应该多请几个保镖……” 一句话没说完，赵总和赵阳都笑起来。 赵阳低声道：“咳，我爸要发疯，你别介意。” 果然，赵总兴致勃勃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臂：“要什么保镖，咱们大明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敢站到台面上来，再说，你可别小瞧你赵叔，我那帮老伙计家里到是有保镖，根本没几个能打得过我！” “我每天都锻炼身体，还正经学过柔术，练过摔跤，看看你叔叔我这身肌肉，真有坏人，那也是来送菜的。” 赵总一脸笑眯眯，即便面对穆青云居然也没用一点应付的口气，“现实不是小说，不是电视剧，没有那么多刀光剑影，我们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实在用不着像电视里那些霸总一样，动不动身后站上两排黑西装，黑墨镜的去耍威风。” 穆青云：“……” 她几次努力想挖掘下赵家人身上的危机感，都折戟沉沙。 然后她就明白了，的确如乔总所说，赵阳如此细致的学神，一家子居然都是马大哈。 第40章 广告 穆青云收拢了心思，不再继续做无用功。 车外人流如织，车内还坐着大人，穆青云本来以为自己会很不自在，可事实却是相当舒服惬意。 赵叔叔和乔奶奶都是很好的交流对象，哪怕对她这样的学生说话，态度也像是面对一个成熟的大人，聊天时绝无半点敷衍。 赵阳如此稳重，待人和煦，身上没长出一丁点骄纵傲慢，大概就是长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 很快到了学校，穆青云攥着计算器式手机，和乔总很随意地说话，心不在焉地进了教室，把书包放下。 坐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教室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她皱了皱眉，抬头一看，就见王萌萌她们齐刷刷转头，都拿惊奇无比的眼神看她。 穆青云：“怎么了？” “我还想问怎么了，哼哼，阿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王萌萌眼珠子瞪得圆溜溜。 穆青云：“啊？” 那可是多了去。 王萌萌猛地把头埋在手掌心里半晌，抬起头，脸色微微发红，一脸荡漾：“好帅，好帅，好帅的！” 她偷偷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展现给穆青云看，双目闪闪发光：“帅极啦！” 穆青云低头。 年轻的女孩子漂亮的马尾辫甩起，身体轻灵如鹰，迅疾如闪电，从一人高的梅桩上飞跃而下，仿佛隐隐能听到一丝尖啸声。 只用两根手指就将重得仿佛能裂石的腿逼了回去。 ‘敌人’收缩成针孔的瞳孔，就是对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最好的赞颂。 这不是电视剧，电影，没有特效，一看就是拿手机意外拍的，一镜到底，没有任何剪辑的痕迹。 “阿青，好厉害！” 穆青云莞尔：“我办了张健身卡，想锻炼一下，正好赶上健身馆拍广告。” 王萌萌：“……” 可就算是广告，也好帅的。 而且播放量相当高。 她简直有一肚子的话想和穆青云说。 穆青云也有点意外，播放量确实不少，她看了看，一个新号而已，上传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播放量已经超过了三十万。 网上各种光怪陆离的短视频有很多，不少都比她这个更新鲜。 穆青云只能猜，或许是她这个视频看起来更质朴，或者反差很大？所以正好就吸引了观众们的目光？ “根本不是，你们仔细看，明明是因为昊叔发表意见了好吗？” 隔壁一中，几个学生也正巧在议论这件事，探究这视频播放量颇高的原因。 张岚指着勉强也算网络达人的‘昊叔’，在c站的账号发言，小小地吸了口气，“毒嘴居然会夸人，‘昊叔’的粉丝都蒙了，可不就给贡献了好大一波播放量？” 这个‘昊叔’，一直在网上录制‘徒步荒野’之类的视频，算是旅游类up主，可他出名却出在一张毒嘴上。 他经常一边徒步，一边点评如今网上各类‘短视频’，说话相当刁钻，总能在各个角度把短视频给批得一文不值。 大家都猜这位本身应该是个练武的，最常点评的就是c站上那些武术短视频，能不让他喷，只夸赞的，寥寥可数，都是公认的真正的高手。 例如二十年前就被誉为明国硬桥硬马 还有刀枪剑戟无所不精的女侠红缨红女侠。 现在可好，这位昊叔居然在一个 王萌萌一会儿偷偷摸摸看一眼手机，一会儿又忍不住扒拉住穆青云的胳膊，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她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穆青云都担心张老师忽然出现在身后，把这小丫头提溜去办公室罚站，顺便没收手机。 结果张老师一整天都没来，连早晨的数学课都翘了班，直到最后一堂课才露面。 上课铃声一响，张老师就笑道：“刚才和几个老师商量了下期中考试，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年的期中考试，打算试行一次全市联校统考，同学们可以看看自己在市里的名次，查漏补缺，争取从现在开始就朝自己心仪的大学努力。” 一众学生：“……” 鬼的好消息哦。 穆青云沉默，她计划明年六月份就参加高考，还有半年。 如果只是想考一般的学校，现在她就有把握，但是要考‘穆春成班’，光高考考个出类拔萃的成绩出来，恐怕只是一块敲门砖。 今年实战演习 在这半年里，她还必须有拿得出手的战绩才好。 穆青云对这些还一知半解，那位贾老师也只是说让她先好好学习，把基础打牢固，目前这个阶段，根本不必想别的。 就她现在的成绩，高考状元希望可不算大。 “呼。” 时间如此宝贵，还是尽快请高同学也恢复到正常的高中生状态。大家卷起来努力读书学习岂不是更好？ “知道你们的竞争对手都有多努力？一中吃过晚饭还要继续上晚自习，上到九点钟，人家还那么努力，我们能放松吗？成绩比不上对方，努力还不和人家看齐，考上好大学能靠嘴不成？” “这几天大家都加把劲，期中考试考个漂亮成绩。” 张老师一脸肃然。 “行了，上课，今天给你们讲昨天的卷子里错得最多的知识点，三角恒等变换这个问题，我讲了无数次，可还是有很多人做错……” 张老师一通疯狂输出。 【智力+0.01+0.01；精神+0.01+0.01】 一堂课上完，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脸色微微发青。 王萌萌脑子简直要被搅成浆糊，目光呆滞。 穆青云却很喜欢老师们这类高密度的知识灌输，感觉脑子微微发烫，有种一下子被冲开的轩敞淋漓。 “对了，图书馆这几天闭馆，我和张岚约好了，咱们找个地方一起做功课。” 王萌萌蔫头蔫脑地咕哝，“就是他们一中的进度比咱们快得多，每次一块写作业，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傻子。” 还好有阿青在。 张老师灌输的心灵鸡汤还是很有效果，九班学生们的学习进度一下子拉快了不少，王萌萌都没再嚷嚷着去看漫画书，玩游戏等等，就连对张岚的态度都多了几分熟稔亲切，嗯，很功利性的，毕竟张岚能给她讲错题。 王萌萌扒着穆青云的肩膀，小声道：“听张岚说，他奶奶负责出一中的期中考试试卷，那么说……” “呵。” 刘芳正好提着水壶路过，瞥了王萌萌一眼，白眼一翻，倏然冷笑。 第41章 邀请 王萌萌飞了刘芳一眼，不理会她，继续道：“让张岚把他奶奶以前给他出过的试卷拿出来让咱们做一做，说不定能了解一下她老人家的出题规律。” 刘芳冷笑：“显摆什么，就你能，你能耐，有本事去找高考出题的老师给你卷子做？” 王萌萌瘪了瘪嘴，哼了声：“叽叽喳喳，吵死了，咱们说咱们的话，和某某有什么关系，自己加戏，讨厌。” 刘芳脸色都不好看了，瞪了穆青云一眼，忍怒道：“我到要看看，还有心思拍短视频哗众取宠的大班长，能不能考出个班长该有的成绩。” 穆青云：“……” 她好像没说话。 偶尔看同学们因为考试的事，斗个嘴，吵吵架，到还不至于生气，反而有一股小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萌萌到是和打了鸡血似的。 “旁的另说，期中考试一定要压刘芳一头。她老讨厌呢。” 这回王萌萌像是真下决心，放了学也不吵着去滑冰，不吵着去打游戏，早早就和张岚联系，约着一起写作业。 先约在王萌萌家。 王萌萌的妈妈特别擅长烘焙，烤的小饼干连赵阳都往自己的背包里装了一包回去给乔奶奶吃。 后来又换在赵阳家。 乔奶奶为此取消了她的夕阳红茶话会。 到了 周元元和方茉家里给请了家教，每天都要补课，无法参与他们这小小的集体活动。这两个嘴上不说，面上还显得有点不高兴，多少有些遗憾，王萌萌嘴甜的哄了半天才哄好。 穆青云目标是赵阳，可总不好只约他一个。 他们这个年纪，在这方面还是挺敏感。 桃湖水波荡漾，湖岸边铺了一层金灿灿的落叶。 王萌萌跟着穆青云，踩在景观大道漂亮的小径上，一路走一路啧啧称奇。 等看到穆青云这座老宅，连赵阳都微微愣神。 明国人血脉里天然就很能欣赏这些古老的建筑，赵阳看着飞檐斗拱上精美的雕刻，眼睛的光简直要满溢出来。 王萌萌捏着手机，恨不能发几百个朋友圈显摆显摆。 “阿青，阿姨居然有这么牛的亲戚，这样的房子都说借就借的，天啊，你干嘛想不开非跟你爸过，你那个后妈对你又不好。” 王萌萌嘴一瓢，顿时捂住，讪讪而笑。 穆青云莞尔：“那时候，我们可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样大方的亲戚。” 她之前有些忌讳别人提她被妈妈送到爸爸家的事，现在离开那个家，反而看淡了。 领着一步一回头的小伙伴们到书房。 宽敞明亮的房间，舒适度极高的桌椅，恒定的温度，王萌萌顿时觉得自己要是不刷完三大张卷子，都对不起这样的好环境。 赵阳的作业在学校就早做完了，此时一边很随意地翻阅一些英文的文献资料，偶尔在张岚和王萌萌他们抓耳挠腮时给他们讲讲题。 几个人一边写作业一边聊天。 穆青云行云流水地写着自己的英语卷子，王萌萌写了一会儿却有些坐不住，扒拉出手机一刷，又刷出穆青云的视频。 “呀，阿青，有人扒出来，说阿青和你在拳馆拍广告的那个还是个网络名人，姓方，不过他的名声可不好，曾经去过明国江湖会节目组挑战优胜者，结果说是身上藏了什么暗器，把秦博凡的双臂给打骨折了。” “啊，我记得当时秦博凡的粉丝闹得很厉害，一个劲给他们偶像鸣不平。” “不过秦博凡自己到站出来辟谣，说是他自己不小心，和姓方的网红没关系。那群粉丝可心疼他呢。” 王萌萌叭叭说个不停。 穆青云也有些意外，扫了一眼。 网上果然已经扒出方志龙的身份，居然多少有一点热度，还有秦博凡的粉丝来鼓掌叫好，说谢谢她为他们偶像报仇。 也有人说这肯定是炒作，方志龙假打云云。 毕竟他确实是个高手，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小女生。 窗外隐隐有虫鸣鸟叫声，还伴随着潺潺流水声，并不怎么扰人，反而让人有一种于大自然中沉醉的美好感觉。 赵阳侧耳听王萌萌和穆青云嘀嘀咕咕地说话，忍不住想，原来他也不是和所有朋友一起玩，都会觉得无聊的。 比如说现在，身边的同学很有趣，外面的风景还特别美。 这老宅每一个角落都有独特的美感，看了半晌书，赵阳就眼巴巴地盯着窗外的园子细细鉴赏。 说了一会儿话，穆青云看了眼时间，轻轻把王萌萌的脑袋压到试卷上面去，她叹了口气，连忙继续埋头拼命写作业。 一口气写了一个多小时，王萌萌把卷子往前一推，砰一声趴在桌子上：“终于完了，好累！” 穆青云莞尔，拽过她的试卷来看了眼，点点头：“劳逸结合一下？我这儿有游戏室，要不要去玩游戏？正好我也要去厨房炒个饭吃，你们自己玩？” 王萌萌眼珠子刷一下就亮了。 游戏室就在图书馆隔壁，一推小门，一眼看去，简直像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科幻世界。 一字排开的六台电脑，大屏幕，专业的电子竞技椅，中间还有一大圈懒人沙发和茶桌，能容纳十几个人围坐说话。 王萌萌和张岚一头扎进去，很快就沉浸在游戏中，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夕，赵阳摇摇头，见主人家出门去了厨房，只好陪他们玩了一会儿。 赵阳对游戏天生无感，也就是张岚喜欢，他偶尔陪着玩罢了。 此时天色渐暗，窗外星星点点地亮起灯笼，整个园子被装点得如梦似幻，赵阳觉得这老宅的古代味比他游览过的古镇古城还要浓厚。 不远处的影壁尤其奇特，看雕工是灾前的风格，可图案却是漫天的星辰，唯美的夜幕。 他不觉心里痒痒，想到穆青云说他可以随意逛逛，干脆和张岚交代一声就出了门。 沿着古朴而精致的丛边小径一路走，一路欣赏，一时入了迷，赵阳没看到脚下有凸起的石头，脚下一滑，为了躲旁边的，一手撑在假山上。 咔嚓。 耳边忽起一声脆响，他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跌进了活动门。 赵阳吓了一跳，不过瞬间，他就发现这应该是老宅的地下室，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转头四顾，装修简约，通风良好，一点都不憋闷，还有淡淡香。 赵阳迟疑了下，摸了半天没找到打开门的机关，不过取出手机，心里就一点也不急了，手机上信号满格。 第42章 武侠 翻出微讯，顺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要给穆同学发微讯，座椅忽然略略向后倾侧，移动到个十分舒服的位置。 手边还升起小小方桌，桌上匣子打开，炒瓜子，炒生的香味扑鼻。 眼前的墙壁瞬间变成巨幕显示屏。 赵阳怔了怔：“多媒体室？” 随即就看到了屏幕上的景色。 盯了大屏幕几秒钟，赵阳轻轻把手机放下，坐直了身体，心下有些不安。 屏幕上呈现的分明是穆同学老宅的实时影像，刚才他路过小湖时看到的那只黑羽鸭子，此刻还在原来的位置不曾移动。 他犹豫了下，连忙给穆同学打电话。 他这会儿可能误入了人家的监控室一类比较不适合外人涉足的地方。 电话铃声响起，却没有人接，赵阳刚要再打，就见穆同学从厨房里出来，身上的围裙都还没摘，似乎没拿着手机。 这屏幕分辨率高得惊人，赵阳甚至能看清楚穆青云脸上细细的绒毛。 她此刻和平时所见的她很不一样。 厨房外的小院里种了几簇不知名的，深秋时节也开得很艳。 一阵风吹过，穆青云出手如电，竟一伸手，整条胳膊伸入旁边假山石缝，用力一抽，拽出一团东西。 赵阳猛地坐直身，使劲揉了揉眼睛。 就听咔嚓咔嚓一阵响动，这一团又瘦又小的东西猛地挣脱穆青云的手，轻轻落在地上，瞬间长高，变胖，眨眼间变成身高一米八左右，体重起码一百四五十斤的年轻男子。 “咳咳咳咳咳！” 赵阳呛咳起来。 穆青云都愣了愣。 乔总说要通过赵阳，让赵家知道真正的危险有多么不讲道理。 穆青云也没多打听，只按照他的嘱咐最近多约赵阳一起玩。 她一直觉得乔总或许会找几个朋友，在赵家闹出些事端来吓唬他们家一下。 贾君浩和她聊天时，就说过他以前经常接这样的活，而且不讨厌，既不会越过不主动对普通人动手的线，没有任何风险，收入还不算低。 可看现在的情形，似乎有哪里不对。 手机忽然振动，穆青云打开一看，乔总发了个捂额白眼图——赵家的事小方总接手，他写了个小剧本，咱们见机行事吧。 穆青云：“……” 她叹了口气，盯着眼前这人：“谁？” “我叫小宁。” 这人讪讪一笑，“好说，别动手。我是《秘事》的记者，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说话间，他身体骤然飞跃而起，在半空中根本没借力，一翻身，滞空了十几秒，硬生生避开旁边丛里陡然喷出来的水，还有一地小，轻飘飘地落在假山石阶上，连连作揖，满面陪笑，“误会，都是误会，穆师妹请看，这是我的工作证。” 从看见这一团忽然长成一米八，好像是个人，赵阳的脑子就好似糊了一层浆糊，整个人晕晕乎乎。 再看到现实里忽然出现功夫大片，武侠小说中才有的情节，更是心头颤抖，茫然无措。 此时被这工作证一刺激，到是恢复了点理智，定睛看去。 穆同学今天与平时不同，她那日在昆仑酒店时身上也曾锋芒毕露，可平时与人说话都是和和气气，是个让人很舒服，见到就感觉轻松的姑娘。 但今天她却浑身紧绷，像把已出鞘的锋利匕首。 “是乔总托我下班来这儿兼职当保安的。” 穆青云：“保安？” 小宁叹气：“穆师妹没看最近几期的‘小顾说武林’？” “说起来都是穆家传承那事闹的，继承人候选们安安稳稳，别人到手段频出，最近更是出了几个不守规矩的混账东西，肆无忌惮地对普通人出手。” “连楼家都未曾幸免，楼小姐前天就有人给她寄恐吓信，她一进衣帽间，从衣柜里蹦出一大窝癞蛤蟆，恶心得她三天没吃下饭去。” “楼家的保姆阿姨更倒霉，大半宿地被乱撒机关的小贼吓得跌了一跤，把腿给摔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受罪啊。” 穆青云：“……” 赵阳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园子里的对话。 他隐隐觉得，自己可能窥探到了一点，这个人世间，他平时绝不会知道的隐秘。 就像他刚看过的那条关于穆同学的短视频，张岚说一点特效剪辑的痕迹都没有，他一开始也只是以为这是穆同学的小乐趣。 穆同学一定是个爱好广泛的人，那日在图书馆看她在论坛上大杀四方，在昆仑见她跳舞跳得全场瞩目，他就觉得穆同学与众不同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原来她的秘密比想象中还要神奇百倍。 赵阳轻轻地屏住了呼吸。 “很明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已经波及到圈外去了，圈子里也闹翻了天，谁家还没几个正经生活，不愿受苦练武的亲戚？普通人哪里顶得住这帮混蛋胡闹？各家都赶紧往自家扒拉保安，保安工资从一个月五千升到了两万八……” 穆青云忽然皱眉，一摆手打断小宁的话，眉眼阴沉，咬牙切齿：“又是谁！？” 话音未落，赵阳就见围墙处又‘飞’进来一个人。 来人速度极快，赵阳甚至不敢相信，这世上能有这样的速度，竟仿佛一人化出了四五个影子，这一刻，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却清楚地知道那只是幻想的东西，忽然照进了现实。。 来人手里拿着一根拐杖一样的东西，眨眼就到穆青云眼前，直刺她双目。 穆青云一扭头避开，侧身飞腿，一脚抽来人面门。 两个人的动作极快，就在穆青云一脚就要踢中来人时，对方的拐杖骤然脱手，飞击在假山上反弹回来直打穆青云的后心。 穆青云瞬间落脚在石墩上一跃而起，凌空后翻，为了避开那拐杖，到好似稍稍失去重心，落地时趔趄了两步。 眼看来人又是一拐杖直逼穆同学的面门，赵阳整颗心都抽紧，实在没忍住，惊呼出声。 就在那拐杖几乎刺伤穆同学面门的刹那，她身后却忽然飞出一颗六棱体的钻石一般的水晶。 整颗水晶有巴掌大，灯光下熠熠生辉，飞到半空却是倏然解体，变成无数的尖刺，每一根尖刺又好似燃烧起来一般化作通红的颜色。 赵阳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在大屏幕上甚至能看到来人惊恐的眼神。 这不速之客仿佛被火灼了屁股，连忙扔了拐杖，转头就跑，逃得比来时还要快，一边跑一边气急败坏地怒吼：“耍阴招，用暗器，不讲武德！” “呵，还不讲武德？知道我们家这暗器值多少钱？赔钱！” 穆青云可不纯是戏精上身。 这水晶机关了三万五！ 第43章 心动 “呼！” 赵阳却是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坐在椅子上闭了闭眼睛。 不速之客这炸毛一般的声音，还有穆同学那小小的不满，实在很有放松心情的功效，让刚才的紧张一下子就散去了些许。 赵阳脑子里闪过无数个莫名的念头，心里还有点激动，一抬头，却见穆同学好像感觉到什么，骤然转头。 他瞬间对上穆同学那双清凌凌的眼。 赵阳：“……” 穆青云瞪圆了眼，整个人都呆住，抬手捂住脸，耳朵根都泛起红。 赵阳缓了缓神，忙去看一开始说是‘保镖’的那个小宁。 小宁显然也很尴尬，蹲在假山顶上，半边身体全是泥，头发上沾了落叶，讪讪道：“我刚才是真出手了，就是没穆师妹你家的暗器快。” 赵阳想了想，好像刚才这小宁也跳出来了一下，就是刚撞上去就被那人一棍子打飞，落到人工湖边的灌木丛里去。 小宁咳了声，叹道：“回头我就跟乔总说，工资我就不拿了，再把我两个师兄都弄来给他白干三个月的活。” 穆青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宁迅速从背包里拿出两份报纸塞过去：“昆吾剑郝善的传人，和太阿剑孙冰的儿子相约自由擂比武，我们武林日报出了期福利彩票，两块钱投一注——” 说话间，小宁终于一步三回头地‘飘’出围墙消失不见。 穆青云盯着围墙看了几秒钟，这才转头走到假山旁边，轻轻扳了下假山上的石雕。 赵阳只听咔嚓一声，东南方出现一个活动门，活动门打开，一阵脚步声，穆同学就沿着石阶走了上来。 穆青云：“……” 赵阳：“……” 沉默半晌，赵阳小声道：“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穆青云无奈道：“那到没有，赵同学你可别想得太复杂，你可真没发现那种需要拿根木棍敲一敲墙壁才能露出来的魔法世界。” 一边说，穆青云一边缓缓坐下来，和赵阳面面相觑，一时沉默。 小方老师写的小剧本，她自然还来不及看，据说乔总到是研究了三五遍，他研究完了，公司两个财务主管忽然腮帮子有点肿，牙疼。 乔总很体贴，给了他三包黄连，足够他煮水喝上一年半载。 穆青云看着赵阳，默默打开手里的报纸扫了一眼，干脆递了过去。 乔总真是好大的手笔，为了这出戏，居然还正经收购了家报社，真把他们圈子里的奇闻异事拿出来写着玩。 “明国自古就有很多人习武，咱们也是听着隐士高人的传说长大的，哪怕到今天，也的确有个离我们很远的‘世界’存在，我知道的也不多，好像他们圈子里自称‘秘界’？反正称呼也不大统一，就是类似的说法。” “我也只是因为我最近拜了个师父的原因，知道一点点，并不是什么内行。” 穆青云笑了笑，“我知道，赵同学看到那个肯定很好奇，我也不好让你晚上回去东想西想睡不着觉。” “说来也巧了，这是我刚拿到一份圈子里的八卦小报，就相当于咱们的娱乐周刊，应该比较靠谱，毕竟他们小报上刊载的东西要是太不像话，很可能半夜三更被人套麻袋嘛。” “我看了一眼，这一期涉及了圈子里，唔，高手这一块的。” “高手？真有能飞檐走壁的武功存在？” 赵阳一下子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个疑似会‘缩骨功’的小宁，还有那个一根拐杖用出雷霆万钧气势的不速之客，忽然有些紧张。 哪个男孩子没憧憬过习得一身盖世武功，行侠仗义？ 虽然长大了就很清楚，武功那东西，就算不完全是骗人的，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奇。 而且恐怕就算有个白胡子老爷爷，拿着本秘籍找上门，像他这样有自己人生规划的人，也不会去学。 累死累活地练习武功，为了什么？学了武功又能干什么？ 赵阳很是理智，可此时一个和他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世界就被他握在手心里，仍然让人说不出的激动。 轻轻展开报纸，二版头条——霹雳堂传人雷少鹏研究出一千三百七十五种变幻大烟，在天蓝冬奥会上成功亮相。 赵阳：“……” 穆青云笑道：“霹雳堂早几十年就不搞火器了，圈子里的人也要遵纪守法。他们家烟火做得可好呢，有技术傍身，钱赚得很够用，而且不过十几口人，家家户户还有房有地，随意做点生意就够养家糊口兼练武的。” “不像那些纯粹练武的门派，每天练武消耗的资源贼多，很多都是入不敷出，不得不接各种兼职，什么发传单，送快递，工地里搬砖，做什么的都有。” 赵阳：“……” 穆青云一句话脱口而出，牙酸得厉害——啊，她说这个干嘛，都怪贾老师天天埋汰‘江湖高手’！ 赵阳沉默半晌，继续翻报纸，一翻翻到头版头条——“霸刀村和铸剑庄年度 他目光微紧，心里一跳，一目十行地扫过全篇文字。 “……” 行吧，好一个后果严重！ 两个门派发生械斗，弄坏了扫帚十一把，擀面杖两条，还丢了三只鸡，一只鹅，吓哭了两个孩子。 赵阳：“？？” 整篇文字就是再三强调，虽然没有人受到轻微伤以上的伤害，但是这种行为绝对不提倡，村干部去调解了，都乖乖接受调解，不许惹事。 穆青云：“……” 如果她没记错，他们的目的是加强赵同学的危机感。这报纸再看下去，还危机感呢，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果然，赵阳一边看，眉眼间一边流露出微微的笑意。 不过，赵阳只是一开始感觉好笑，可随即却心驰神往，只觉得一个真实无比的‘都市江湖’在他的面前展开，一时间心中颇为激动。 尤其是看到后面刊载的百晓论坛，看到里面的江南 看到关于江南 赵阳心动神摇。 第44章 食量 快乐地幻想了好一会儿快意恩仇，潇洒肆意的江湖生活，赵阳继续看报纸，看着看着，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微妙的紧张。 报纸中间缝隙的小版块中，出现一份新入黑榜的名单。 所谓黑榜，看介绍就彰显着滚滚凶焰。 有些高手，我行我素，恃武行凶，完全不管所谓的不可伤害普通人的规矩。 光看寥寥数语的介绍，赵阳就隐隐能看出报纸本身的立场，显然是对黑榜中人充满戒备。 其中一对黑榜成员，是两个人组成的搭档，只占一个名额，介绍得颇详细，王权，王怜兄妹二人，这两个人在三年前收了普通人的佣金，愣是短短半月内，将一企业整破了产，还死了两个人。 在明国，但凡死人就是天大的事。 这两兄妹也因此上了黑榜的恶榜，悬赏捉拿，赏金挺高。 “三年都过去了，那家企业倒霉的老板，依然只敢打零工维持生计，本来好好的商人，生意做得都不坏，愣是就被这两个人吓成了社恐，哪怕是为了糊口不得不出门工作，也绝不和别人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穆青云摇摇头，“我师父前几天喝了点酒，做梦梦见自己逮住这两个人赚回大笔赏金来。可惜只是梦，哪个能上了黑榜的家伙都不大好抓，一夜暴富，大概只有梦里能存在。” “别管什么地方，有遵守秩序的，必然就有人不守规矩，破坏秩序。” 赵阳若有所思。 晚风吹拂，湖面微波荡漾，穆青云猛地站起身：“走，我先送你回去……饭都要糊了。” 她连忙去抢救自己的菜。 幸好灶上这道菜是西红柿炖肥牛片，炖菜，哪怕稍微耽误一点时间仍是一等一的好滋味。 赵阳晕晕乎乎地回到寻去多媒体室，王萌萌和张岚正疯狂地舞动鼠标，身体也跟着飞来飞去，喊得嗓子嘶哑，显然打游戏正打得上头。 他顿时吐出口气，有些无奈，看着这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如此快活，他心情到是放松了好些，却也忍不住有点老父亲一样的操心——可别让他们撞上些不该看的东西，省得惹下祸端。 不多时，穆青云把端着米饭和菜，摆放整齐，再取出温好的鲜榨果汁，把王萌萌，张岚，还有赵阳叫到餐桌上吃饭。 王萌萌一边大呼小叫地吵吵着好吃，一边看着穆青云慢条斯理地连着吃了六大碗米饭，目光闪了闪。 回眸见张岚看得目瞪口呆，顿时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怎么了？我们阿青中午没吃饭，饿了还不成？就许你们男生胃口好，还不许我们女生胃口好了？今天我吃过零食，不饿，饿了我也能吃，能吃六碗！” 穆青云莞尔。 张岚：他真什么都没说！ 其实不能怪王萌萌敏感爱炸毛，她有个姐姐饭量也大，遇见过好几次，就有好些人嘲笑她吃饭吃得多云云。 王萌萌每次都特别生气。 张岚：“嘤嘤。” 穆青云慢条斯理地又吃了一碗饭，王萌萌嘴上不说，心里也有点担心她吃撑，干脆摸出手机下单了几杯山楂汁。 “咳，一会儿我们喝点饭后茶。” 张岚闭上嘴，把饭塞到嘴里吃干净，然后特别主动地帮忙刷碗，顺手还把赵阳给提溜过去帮忙。 “我不过多看了一眼而已，王萌萌这小丫头就恨不能变成刺猬扎我一身刺，她分明也觉得咱们这位穆同学吃的多，哼哼。” 赵阳恍恍惚惚半晌，悄悄抚额长叹。 怎么会多？ 他一想到穆同学可能也会飞檐走壁，说不定一步能顶自己一百步，那就算他亲眼看着穆同学一口气吃下一头牛，也绝不会奇怪。 物种，不对，生命层次都仿佛不太一样，食量不一样，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恐龙能和小绵羊吃吃的一样多吗？ 穆青云虽然不知道，她在赵阳心中大约和恐龙变成了同样的物种，但她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多少也有些尴尬。 今天来他们家的都是‘演员’，是乔总的手下，纯粹是在演戏。 她今天这一番莫名表演之后，想必赵阳脑补了很多东西。 可事实上，高手自然有，可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神奇，都这个时代了，最大的奇迹，岂不是平安度过大灾变，再造文明的普通人自己？ 穆青云笑了笑，把那一点别扭的小心思丢掉，就算小方老师和乔总只是为了好玩非要她演这么一出戏。 可她其实刚才尴尬之余，也得到了一点小小的，说出来会显得中二的乐趣。 在赵阳这般一本正经的学神，她曾经只能远观，连说句话也拘束，多少感觉有点自卑的人面前，演一个一只脚踩在神秘世界的人，看着对方发自内心的惊奇，真有点开心。 好在这事真不必担心被拆穿，否则她可就不是尴尬的问题了，那会是把自己埋起来不见人也没用的极度尴尬。 吃完饭，穆青云又被王萌萌拉着一起打了好一会儿游戏。 一直玩到差几分钟都到了十点，王萌萌才意犹未尽地赶紧收拾书包，收拾作业回家去。 “阿青，你这几天方不方便？” 穆青云失笑：“期中考之前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这几天，萌萌你有空都到我家做作业好了，不过每天只能玩半个小时游戏。” “我平时也不怎么玩。” 王萌萌鼓着脸答应。 穆青云出门给他们叫了车，记下车牌号，回到屋里躺在她那张舒舒服服的大床上，有点发愁，这乔总的计划也不知成了没成。 这么晚了，赵阳回家居然都不打个电话叫他们家司机来接！ 穆青云还没想完，就沉沉睡去。 最近每天生活都很规律，她的睡眠质量也变得极好。 隔日，天蒙蒙亮，穆青云刚起来做早饭，居然就收到了赵阳同学的微讯——‘穆同学，我记得那份报纸上说，有地方能雇到高手做保镖？不知道能不能帮忙介绍？需不需要充值会员？’ 穆青云默默回了一条——‘我看看，稍等。’ 回完，她把和赵阳的微讯信息截图，直接转发给乔总。 不到三秒钟，对方的微讯就回来——‘把这个微讯名片转给他，安排好了，放心。’ 每次她发给乔总的微讯，乔总总是会秒回，很对不起他那张高冷精英脸。 穆青云怀疑，乔总可能长了十个脑袋，可以同时处理十件问题。 摇摇头，穆青云按照乔总的要求，转发了下微讯名片。 那是个茶吧老板的名片，茶吧的名字叫的很响亮，叫‘江湖茶吧’。 按照贾君浩的说法，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中介。 规模不大，但十分特别。 乔总打字的速度飞快。 “这事普通的保镖不安全，哪怕是我们圈子里常用的那些高手也不行，这个地方的却不一样。” “如果人的眼睛能看得到所谓的‘功德’，大概茶吧里某些人身上的‘功德金光’，能厚到立地成圣了。” “回头我发你份合同，赵阳雇哪些人，也给你预约到明年，加一层保险。” 穆青云：“……” 第45章 体检 抱着手机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了一会儿，早饭就做好了。 穆青云顺手帮贾君浩端出去，看着他勤勤恳恳地在园子里修理机关，决定不等他，今天坐公交去上学。 她今天不能吃饭，昨天张老师叮嘱过了，要体检并体测。体检得抽血，要求空腹。 “哎。” 不能及时吃早餐，对旁的女孩子来说不算事，对她可是真难。 穆青云到的早，早早拿了体检表去排队抽血。抽完血查视力，查肺活量，量身高，测体重。 身高，体重都是在一中南校区外的体育馆测的，他们十三中和一中门对门，干脆就共用这么一个体育馆，也算资源节约利用了。 穆青云以前每次体测，心里都有些慌。 她视力还好，体重却超标，每次测心率要求跳跃，老是跳得上气不接下气，很难一次做完。坐位体前屈成绩也不好。 其实她也知道，应该没人那么无聊，会盯着她看的，但总免不了忐忑。 尤其是量体重时，女孩子对自己的身材哪能不在意？以前穆青云每回量体重，都能少穿几件衣服就少穿几件，能少吃一口饭就少吃一口。 今天却没想那么多。 走上体重秤，64公斤，足足一百二十八斤。 体重变化不大，嗯，竟然还长了一斤。 “……” 身高一米六七，长了三公分。 记体重的老师却有点意外，这小姑娘看起来并不胖，但也不似肌肉特别结实，高强度健身的，事实上，这孩子的身材又匀称又漂亮，让人一见就心生羡慕。 和这体重实在有点不般配。 老师检查了半天体重秤，只能满脸莫名地放穆青云走了。 量完了体重，一群小女生像一群掉了毛的小鸭子，在塑胶长凳周围围成一圈，开始喊着号子跳上跃下。 穆青云顺顺当当地跳完，乖乖地去测心率，那边记录的老师就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也站起身去检查机器。 翻来覆去检查了半天，老师皱着眉转头又看了穆青云一眼。 穆青云登时了然， “停！” “呼！” “哎哟！” ‘停’字一响，穆青云左右两个学生一头栽下来，她连忙伸手抄起拽住。 周围围拢成一圈的学生都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哼哼唧唧地谁也不肯动。 老师：“……” 这些学生大部分也是满脸懵懂——发生了什么？ 她们都是手挽着手跳，结果旁边的学生好像越快越快，她们也就不自觉加快，固然肯定没法和穆青云的速度比，却硬生生地跳出奥运赛场的劲头，终于把自己累成了狗！ 只有穆青云左右的周元和方茉知道，就是阿青把速度带起来的，可此时她们已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只能瞪大了眼睛使劲蹬过去。 穆青云轻手轻脚地把两个好同学托起来放好，弯了弯眉眼。 方茉、周元：“……” 体测结束，一群‘小鸭子’心有余悸地喳喳了几声，就乌泱泱冲到食堂里觅食。 周元坐在椅子上，眼神总忍不住往穆青云的腰身上转。 比起周元的含蓄，王萌萌的眼珠子都要黏在穆青云的腰身上。 刚才穆青云身姿轻盈地跳跃间，衣服向上一飘，就露出一截雪白的腰来。 “啧！” 那细腰，那线条，简直美不胜收。 “我觉得典故说错了，好细腰的楚王，若是好的是这样的细腰，那饿死可一点用都没有。” 穆青云的腰看起来就特别有力量。 王萌萌：“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会儿贼想去健身。” 穆青云忽然想到她微讯朋友圈里好像有人推销健身卡，推销出去一张，似乎有不少提成？ “咳。”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好像是九班的班长。 虽说这班长的身份她自己老忘，可整个一年级都在体育馆，还有一中的一年级学生也在，她总要顾及下班里学生的颜面。 穆青云一边想，一边端着托盘又去盛饭，米饭要加六块钱的，菜满满当当要了四个，其中一个红烧牛肉丸，汤汁熬得粘稠，泛着红润，又香又辣，很是下饭。 王萌萌看一眼饭菜，再看一眼穆青云，眼睛里忽然就冒出一大团小星星来：“阿青，你脸上光溜得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皮肤老好老好了，怎么整的？” 她也是才发现，阿青的皮肤变得特别好，长高了，小小的双下巴消失不见，视觉上好像瘦了二十斤。 “嗯，肯定是脱离那几个奇葩以后，心情变好，人也越长越漂亮。” 王萌萌了然道，“阿青，看来你和那几个人命里犯冲！” 穆青云：“……” 吃过饭，放下托盘，穆青云自己往体育馆的旗杆前面一站充当‘路标’，九班的学生就陆陆续续走过来集合。 穆青云点过人头，差不多到了三分之二，离集合时间还有十分钟，很不必着急，一群学生凑在一起说笑，说着说着，就说起这几年比较流行的‘科技竞赛’来。 十三中没有竞赛氛围，既没老师，也没有能通过考核的竞赛小组，除了寥寥几个家里条件好，从小就在这方面努力的学生外，没几个人参加，和一中那边的情况正相反。 如今明国各项竞赛的要求都很高，像含金量最高的科技竞赛，历史知识竞赛等，都要求以三人到五人小组的形式参加，而且小组还必须长达一整年的时间一级一级闯关，最后才能获得参赛资格。 当然，一旦在竞赛中出线，获得优胜，那收获也极大，不说一步登天，也差不不了多少，不光是奖金很高，还必能获得名校垂青。 每年这些竞赛冠军们都很值各大名校消耗十几个讲师的头发去竞争。 像燕州大学，学生里那些竞赛生，比起高考生就更得老师们看重。 “今年可不一样，咱们学校五班的那个高晓伟可是真牛了，他现在是誉之队科技小组的候补成员，他们小组可是桃市数一数二的队伍，在省里排名也是数一数二，一定能拿到好成绩，他就算只是个候补，也能积攒不错的资历。” “我还听说，誉之队的指导老师软老师很看好高晓伟，说这回竞赛，也会让高晓伟上场，好像还夸他被幸运女神青睐，能当秘密武器。” 听到‘高晓伟’三个字，穆青云的注意力不觉转移过去一些。 王萌萌皱起眉，她一听这人的名字就烦，郁闷道：“誉之队的指导老师年年喊着要换，今年换不换？哼，肯定换。” 会赏识那家伙的，说不定是个瞎子。 穆青云叹了口气。 她觉得竞赛这事有点奇怪，多少怀疑‘高晓伟’又动了他那香。 剧情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穆青云脑子里的剧本更新速度比现实要慢得多，完全没了参考价值。 她也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了。 第46章 钓鱼 穆青云和王萌萌他们聊了会儿天，同学们陆续汇合过来，集合时间到了，她正准备招呼同学们整队报数，对面芙蓉桥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慌乱惊呼声。 “那是什么！？” “小猫！” “坏了，啊，掉，要掉下去。” “咦，好像有人过去了！” “天啊，可别过去，小心！” 穆青云循声看去，忽然又出现一个特别熟悉的声响。 “穆同学，穆同学在不在？” 这声音极洪亮，虽急切却清清朗朗。 好些学生本能地转头，举目远眺，断桥附近有很多学生，最显眼的那个，无疑就是赵阳。 不得不说，单独看或许还不算显眼，可和周围其他学生一对比，赵阳实在是人群中最亮的崽崽。 “赵阳在喊人？他说找穆同学，穆同学是谁？” 穆青云还在看，旁边几个同学已经认出了人，在一中和十三中，不认识校长是谁的有一大堆，不认识赵阳的寥寥无几。 别看演习场上穆青云赢了，好似马上要名扬桃市，可真去问问学生，还是只知道竞赛小能手，冠军专业户，从小学牛上来的学神赵阳。 隔着一排杨柳，穆青云走了两步远眺，就见河面宽广，浪头推着起起伏伏的浮漂上，趴着一只小猫，小猫一丁点大，摇摇欲坠。 这芙蓉桥是一座断桥，早好几年就坏了，中间的浮漂都是撒网捕鱼的渔民们放的，后来没回收，就成了水面一景。 一阵风吹过，浮漂随波晃动，小猫急切地叫起来，喵呜喵呜，和岸边学生们的惊呼声混在一起，却见有个人趴在断桥边上，大半个身体都探到水面上，努力伸手去够那小猫。 穆青云和其他同学一样，匆匆往桥边跑去，一时间嘈杂声四起。 “去叫老师了没有，谁去叫老师了？” “保安室离得不远……” 一片叫嚷声中，这人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落下去，溅起一片水。 “啊！” 他挣扎着一把拽住浮漂，岸边学生们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心里又一紧。 浮漂三三两两，显然经不起一个人。 穆青云顺手抄起小卖部前面的一根钓竿，“萌萌，替我先付下钱。” 话音未落，钓竿一头的鱼线已经缠上了浮漂上的倒霉鬼，嗖一下，钓竿高高甩起，这人就像一条鱼一样上了岸。 穆青云吐出口气，就见断桥另一面，贾老师一手拽着桥上负责保护行人安全的锁链，大半个身体探在水面上，伸手捞走了落水的小猫。 岸边一众学生顿时静了静，随即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声。 王萌萌呆呆地看过来：“回头我们去钓鱼吧。” 旁边小卖部的老板迷迷瞪瞪地盯着自己的钓竿：“周末滨湖新区那边举办钓鱼大赛，冠军给一万块钱呢，不如试试？” 穆青云：“……” 赵阳吐出口气，目光从贾君浩身上收回，落在穆青云身上，笑起来：“谢谢。” 穆青云怔了怔：“嗯？” 两个人还来不及多说句话，好些人蜂拥而至。 来了好几位老师，还有保安，围着被当鱼一样钓起来的年轻人紧张地检查他的情况。 年轻人连打了两个喷嚏，站起来四下里道谢，尤其是对着穆青云，更是满脸感激：“真是谢谢这位小同学。” 他惊奇地看了眼地上的鱼竿，惊骇过后也觉得好笑，“没想到我还有被当鱼钓的一天。” 一阵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忙拿手机加了穆青云的微讯：“今天我有点急事，后天吧，后天我一定要请穆同学吃个饭，千万别推辞，救命之恩，谢必须要谢的。” “我叫金似锦，今天刚来桃市，在绿芽上班。” “金老师？” 他这话一出口，一中几个老师吓了一跳。 这金似锦可是名人，专门研究人工智能的专家，二十岁就获得了一枚天蓝勋章，因为在人工智能的进步上做出过卓绝贡献。 最近好像是听说他被绿芽培训中心礼聘回来做两个科技竞赛小组，就是桃市的誉之队，还有春天之星队的指导老师。 别看叫的名字挺中二，可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改名忒麻烦所以就没改。 不过这两个可是最可能冲击省级奖项的竞赛小组，作品又都是人工智能相关，桃市教育系统一直都重点扶持。 一想到这个，好几个老师都忍不住有些心慌。 刚才万一金似锦掉下去…… 想想就可怕。 金老师客客气气地和穆青云交换了联络方式，说了几句话，似乎还有事情，便骑上车匆匆离开。 王萌萌兴奋得脸颊微红，伸手扯着穆青云的袖子急切地笑道：“我觉得我可能觉醒了言灵异能，嘿嘿，说让那啥啥换指导老师，马上就要换啦。” 穆青云眨了眨眼，把王萌萌扒拉到身前，转过头招呼自家同学们排队报数，很快就往学校去。 期中考试的日子马上就到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胡乱迟到，恐怕会带来一点大家都不乐意见的后果。 穆青云回头看了看班里的长队，贾君浩不知何时从河对面绕了过来，不紧不慢地坠在学生后面。 赵阳和一中的同学说了两句话，就追到十三中这边，和穆青云并肩走，他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瞟了这贾老师一眼。 他右手托抱着小猫，左手提着手提电脑，和左右悠闲踱步的人好似没什么不同，可赵阳觉得自己大约想得多了，总感觉这位贾老师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可能瞬间变成能杀人的凶器。 微风袭来，水波荡漾。 穆青云就听周围其它班的队伍里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王萌萌抢在穆青云之前板起脸，翻了个白眼：“赵阳是个人，又不是颗钻石，你们盯着人家干嘛，人家还不能和同学说两句话了？一天到晚嘀嘀咕咕地琢磨别人，有那工夫，多背两篇课文好不好。” 众人：“……” 赵阳也笑起来，笑了半晌，压低声音又对穆青云道谢：“穆同学，真是谢谢你。” “昨天，如果不是穆同学给我介绍了几位高人，恐怕我们家都要没了。” 穆青云愣了下。 就在昨天晚上，赵阳爸爸刚离开公司，先是差点被从天而降的高空抛物打穿脑壳，紧接着又一脚踩进了下水道，去到车库，一辆本来停在车位上的车刹车系统失灵朝他碾过去。 赵阳他爸当即吓得也不敢开车了，赶紧又回公司，结果一出电梯就差点因为地上一滩冰激凌摔出个脑出血。 第47章 闲聊 赵阳描述这一连串的‘故事’时，眼角都不停地在跳。 可见他自己都觉得，真是离谱到家了！ 现实中怎么就会出现这么戏剧化的事。 “当时满公司的人都看着我爸倒大霉，不对，也有人说他特别幸运。” “高空抛物让公司刚入职的清洁工拿大钳子直接夹走，是一把改锥，总算没盯我爸脑门上。” “我爸踩进下水道之前，刚入职的门卫甩了个旧沙发过去正好挡住下水道井口。” “在车库没停好的车让路过的保安扳下了手刹。” “嗯，保安也是刚入职的，万幸。” “回了公司我那倒霉爸一脚滑倒，头差一点磕印刷机上，幸亏新来的文员小姐姐手明眼快把印刷机拖走了，顺便给了他一脚让他趴到了沙发上。” 赵阳难得语气轻快地说这么多话，说完小小地喘了口气，隐秘地看了穆青云一眼，低声道：“穆同学，你觉得……是巧合么？” 他忽然毛骨悚然起来。 穆青云想了想道：“赵同学是从孙老板的茶吧雇了人去赵家工作吧。” 赵阳怔了下，点点头。 那日，他从穆同学家离开，一路上都在想他遇到的这梦幻般的场景，越想越兴奋。 回了家一时睡不着，他想到好像听见穆同学和那个小宁，说起什么几期的‘小顾说武林’，他忽然就动了念头，开始在网上搜。 他常看的几个视频网站，像d站之类都没有找到线索，还是他在网上认识的一个技术高手无意中提醒了他。 赵阳就一个个去破解那些小众的，有密码，不让普通人进入的论坛，终于找到线索，找到一个只对特定会员开放的小视频网站。 这网站的密码是问题密码，其中一个问题是冬奥会上的烟一共多少变化，制造者是谁？ 赵阳：“……” 反正他最后进入了论坛，还看到了小宁口中的‘小顾说武林’。 结果这么一看，他恨不能穿越回去把瞎好奇的自己给捏死，看过那些解说视频，他是一宿翻来覆去睡不着，深切觉得如果他家不配备七八个真正的高手做保镖，他连门都不敢让他父母亲人出。 赵阳：“真是长了见识。” 看着穆同学，赵阳笑了笑，表情略有些无奈，也带出些许轻松来。 穆同学介绍的‘江湖茶吧’，和他想象中大不一样，那些高手，似乎也与想象里大为不同。 赵阳当时在想什么？他想的是英雄相逢，仗剑高歌后，共饮一壶浊酒。 他以为自己看到的会是江湖，是英雄豪杰，是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世界。 赵阳觉得自己会像误入仙境的爱丽丝一样，看到人生难见的神奇景象。 可事实是，虽然也不能说，他看到的不够神奇，毕竟人确实好像算是高手，可高手们想要的兼职，不是西装笔挺，威风赫赫，不是手里拎着天下无双的宝刀，对自己的雇主说，有人要杀你，先跨过我的尸体。 人家这些高手们先问一声工资，再问节假日，五险一金，然后他们就愿意兼职清洁工，门卫门童，保安，文员，前台，只要钱差不多，待遇好，那最好不干那些太卖力气的活。 赵阳的表情实在一言难尽，眼底深处又仿佛残留了些许异样。 穆青云笑起来，把新鲜出炉的八卦回想了下，翻腾出来说给赵同学听。 “今年都3088年了，大灾变结束一百八十五载，当年科技崩盘，热武器失效，武术界的高手们那都是最有效的兵器。” “各大门派的高手，那真是如雨后春笋般，一茬一茬地生长，哪怕被拔苗助长，咱们国家上下，也督促着他们好好长高长壮实。” “谁提起大灾变，也只希望它永远在这个世上消失，可对那些武学传承世家名门来说，那的确是一段值得名家辈出的日子。” “至于现在，武术传承自然还是有的，可是天下承平已久，练武的确是没什么用。如今也没多少人愿意练。” 穆青云轻叹，便是她这样的天分，这样的进境，也要站桩，锤炼身体，做基本功，多少人能熬得过这些枯燥的日子？ 有那时间，上网看小说，刷视频，玩游戏不美？ “现在的武术界弟子出师以后，大部分都做着和自己的本行毫不相关的工作，更多的是练了好些年的武功，结果到了结婚生子，到了爸妈年纪大了需要养老的时候，才发现他学的那武功，满足了自己的武侠梦，却满足不了自己的钱包，更满足不了爸妈和对象的期待。” 穆青云轻笑：“我介绍给你的那个茶吧，老板叫孙立，算是这行特别出息的高手，从小练五禽戏，造诣高，早些年还拿过拳王金腰带的。” “他这样退役之后能正经开个茶吧，现在还交往了个特别漂亮的女朋友的，在这圈子里便算是混得不错，大家也服气，觉得他有本事，愿意让他帮忙介绍个工作。” 赵阳听得目光略有些呆滞，表情也越发古怪。 穆青云更笑：“现在能称一声高手的，都是大灾难时期存下的门派弟子，能称一声名门，他们的规矩可严得很。” “都是从四五岁大就开始打熬筋骨，跟着父母长辈，或者师父勤修苦练，练个一二十年，不光要求武功，还要求武德，至少我知道的，对武德比对武功看重得多。” “没有正经的传承，出不了高手，能传承至今的名门，那相当要脸面，名声比命重要，真没几个愿意越线。” “赵同学实在不必有太多无谓的担心，撞见个仇人或许不那么难，可想不在意越线的高手做仇人，可比登天还难。” 赵阳登时笑起来。 到校门口，两人分道扬镳时，至少赵阳是相当轻松的。 事实上，他爸现在是春风得意，据说特有面子，很多商场上的老伙计都觉得他幸运，特意发红包给他沾喜气。 还有人深觉他高深莫测，公司藏龙卧虎，不可招惹。 啧。 总归是赚了。 穆青云心情也不算差。 【小剧本《我的男友能炼假为真》进度80%，评分95，优秀，结算奖励：炼假成真香1支（残，不可控，请谨慎使用。自由属性点+0.1】 穆青云高高兴兴地把属性点再一次加到了智力上去。 ‘炼假成真’这个剧本刷得还挺快。 马上就到期中考试的时候了。 刹那间，本来有点雾蒙蒙的脑子瞬间像灌了一瓶薄荷水，清清爽爽。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6 智力：6（+0.85） 力量5（+0.5） 敏捷5（+0.7） 精神6（+0.26） 技能：护理5，厨艺5（+0.98），钢琴2（绝对音准+0.83）戳脚2.5，射术1.7 总归虽说小方老师胡闹，乔总纵他胡闹，结果却不坏。 第48章 期中考 一晃眼就到了月底。 最近两天，整个高一年级的学习气氛已经变得浓郁到恐怖的程度。 唯一比高一更紧张些的，大约就是高二高三。 期中考试这天，正好赶了个阴霾天，外头雾气重， 穆青云一大早赶到教室，就听周围嗡嗡的议论声不断，她猜，大约大家对这样的天气考数学，多少有些怨气。 拿出笔记本来想再复习一下几个老师讲过的重点题型，看了一会儿书，王萌萌就凑过来小声道：“听说穆爱珍在校门口堵你来着？是不是因为赵阳？前几天穆爱珍和赵阳告白，结果正好撞上他们班老师。” “嘿嘿，一中老师都要气死了吧。” 王萌萌声音压得极低。 穆青云叹了口气，这消息本来没在学校里传开，她猜，大概是老师心里明白，这样年纪的小女生都要脸面，所以用很温柔的手段给处理了。 穆青云就见过张老师处理小男生，小女生的告白场面，言笑晏晏，一点压力也没有，三两下就把他们收拾得妥妥当当，保准一点错漏都不出。 这年头，像张老师这样从业超过二十年的老师，学生们在她面前，那就和面团似的，由着她揉圆捏扁。 偏偏穆爱珍自己不知道爱护自己那张脸，连王萌萌都知道了，想必她前任老师那一番心意，至少一半泡了汤。 今天早晨，穆青云一路匆匆往学校走，她早起练拳练得出了汗，洗了个澡，就来得稍微晚了些，不走快些恐要迟到。 只差一步就进校门，就听见有人叫她。 穆青云回头看了半晌，这才认出那是穆爱珍。 穆爱珍穿了一身，一看就死贵死贵的衣服，还挺好看，唯一的问题是穿她身上有点小孩穿大人衣裳的古怪感。 一是她个子有点矮，二是身材比例不对。 神色间到是十二分的高贵冷艳，本来眼睛长在脑门上，现在眼睛长到了脑袋顶上去：“你从小就喜欢抢我的东西。” 穆青云：“……” 呃，从小？ 她小时候有见过穆爱珍？ 好像是有一次，穆四平带孙小茹，还有穆爱珍，穆爱宝回村里给他干爹拜寿，她妈也带她去了，但统共也只听她说了一个字——‘哼！’ 再见就是去年，她到真是有点羡慕穆爱珍父母双全，穆四平爱她如掌上明珠，要什么给什么，可最多也就私底下羡慕一下。 要说抢，好像她爸一开始想把小房间收拾出来给她住，然后 可这一年多哪里见他们用过。 还有，她衣服不够穿，她爸给她买了一身衣服，尚没来得及上身， 另外，去年去医院照顾爷爷奶奶，和个长着圆圆苹果脸的小姑娘说上了话，虽不至于说是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但也相处愉快，经常一起去打水，一起去洗衣服之类。 可穆爱珍去了一趟医院，那苹果脸就再也不肯和她一起行动。 穆青云一下子笑起来，笑得咳嗽了两声。 穆爱珍心下一怒：“你嘲笑我？” 穆青云摇摇头：“真没有，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穆爱珍硬生生把气吞回肚子里，高声道：“赵阳已经接受了我的告白，只是暂时不想影响我学习，我会高考之后，考上了名牌大学再正式和他在一起，我们会上同一所学校，会走到一样的高度。” “看在咱们有一半血缘关系的份上，我提醒你，你要是不想以后没有学上，就别老动那些歪心思，浪费时间和我较劲，赵阳也不是你跟我较劲的工具……” 穆青云默默看了眼学校的大圆钟，眨眨眼，忽然抬眸看向穆爱珍背后，笑道：“邱老师来了？” 穆爱珍一怔，登时色变，捂住脸转头就钻进了人群。 这邱老师就是赵阳的班主任，当然，也是穆爱珍曾经的班主任。 虽说她不知道穆爱珍为什么会从一中转学，但这里面肯定有事，邱老师肯定知道。 “哈哈哈哈。”王萌萌笑得前仰后合，“要说咱们两所学校的老师，除了李主任以外，还真就是一中邱老师最能镇得住场子，咱张老师说来也能叫得响名号，可其实不行，脸到是能看，只和人家比，就要弱气好些。” 王萌萌吐沫横飞，神采奕奕，穆青云很是担心神出鬼没的张老师一会儿过来把她给提出去，让她看看自己到底弱气不弱气。 “同学们。” 穆青云警告都没出口，张老师那张非常能镇得住场子的脸，就出现在教室门口。 “准备了，搬凳子去操场。这回咱们期中考试的数学卷子，是一中几位老师出的，非常有趣，你们仔细考。” 王萌萌蹭地坐直了身体，额头上的冷汗哗啦啦地淌下，所有人就和被吓到的毛茸茸的小鸭子一般，哆哆嗦嗦，一边搬凳子，一边嘀嘀咕咕地鸭叫起来。 一个班的学生，绝对能抵得过无数个‘五百只鸭’。 反正此时此刻，再也没人关心班里的同学和别校女生之间的小纷争。 就是天上现在下刀子，也没有眼下的试卷给引人注目。 很快，凳子摆好，学生们一人一个小马扎在操场上坐开。 穆青云一坐下，身形一顿，她的小马扎带到学校时，有一条腿松动了，坐起来战战兢兢的，她和她爸说过，想换一个，可穆爱宝不同意，说家里的那个马扎是他的，他很喜欢，最后便不了了之。 最近事情多，她到忘了这事。 此时一坐这马扎，居然稳稳当当，没有半点瑕疵。 穆青云不由微笑。 贾老师辛苦！ 一张试卷，做得学生们是十二万分地怀疑人生，穆青云看到试卷就明白了，出题老师这是想给他们这帮小孩儿紧紧弦。 题目没有超纲，但每一道题里都有三五个陷阱等着。 穆青云自己都感觉手心里沁出一层冷汗来，她最近可是锻炼到做一中的密卷也不在话下，正确率能达百分之九十。 可今天这卷子，确实是杀人不见血的夺命刀。 穆青云一路艰难地做到倒数 她乍一看也吓了一跳，沉默地盯了试卷至少有两分钟。 穆青云觉得，老师不会真想让学生们一道题做完整个考试时间的。 她眯着眼想了半晌，顿时眼前一亮，直接刷刷刷写了三行。 出题老师是真贼，一道看着忒复杂的题，其实都是障眼法，找对思路三个步骤直接出答案。 不得不说，这智力提升，效果显着。 换了前几天，她这道题都不一定能做得出来。 第49章 成绩 一连考了两天，考完数学考英语，考完英语，考理综，考完理综考文综，最后考语文的时候，学生们都佛了。 穆青云都被考得两眼发直，头皮发麻。 好在大作文是一道很传统的题目，半命题，《我想成为——》。 光是类似的作文，这个月她就写了两回，像我的理想，我的梦乡之类，都可以拿来混用，但就有一个问题，写得中规中矩，得一个普普通通的分数不难，但要想出彩，让阅卷老师看了眼前一亮，忍不住给一个高分，那就不太容易。 穆青云一琢磨，到底没敢太标新立异，比如说——我想成为一只猫，我想成为一只鸟，我想成为一只大熊猫，我想成为一只狐狸精，我想成为天神，我想成为上帝等等。 终归选了中规中矩的，她相当熟悉的题目——《我想成为文明遗迹保护人》。 在历史文明遗迹这一块，穆青云算是行家，一连串既通俗有趣，又显得颇高大上的知识点落在纸面上，一股文雅气扑面而来。 穆青云写着写着，都写得有点飘，她努力克制了半天，这才没超出字数太多，平平稳稳地给自己的作文收了尾。 期中考一结束，穆青云就发现班里的同学们一半在发疯，一半蔫了吧唧地连话都不大爱说，老师们一半笑眯眯，一半表情狰狞似鬼。 成绩出来得很快，全学校的老师显然都被弄去改卷子，考试结束的 到 穆青云一进教室大门，满屋子的同学一个吭声的都没有。 平时那些说小话，磨牙，喝水，偷吃零食等等一应小动作全都消失不见。 最爱说话的王萌萌一本正经地抱着历史书大声朗读。 方茉和周元也在默默背单词。 穆青云：“今天周三，应该是语文早读？” 方茉平静地道：“莫老师镇不住场子。” 穆青云：“……” 莫老师是新来的实习老师，年纪轻，长了一张一看就好欺负的小圆脸。 当然，因为这个，倒霉学生也被张老师收拾得不轻，从此安分守己了不少。 不过张老师也挺发愁的，莫老师是真心镇不住学生，被气到了只会哭，拿那群小屁孩一点办法都没有，说话又甜又软，毫无威慑力。 穆青云去办公室帮着拿试卷，就听张老师和陈老师，还有几个别班的班主任坐在一起叹气。 作为班主任，张老师怕那些手段粗鲁的老师，也怕莫老师这样的小绵羊。 总归都是难。 穆青云摸出语文试卷放在桌上，抬眸，轻轻咳了声。 霎时间，满屋的同学齐刷刷换成语文课本，开始狂背古诗词和必背课文。 王萌萌：“噗。” 方茉沉默片刻，也换了语文书，默默道：“刚才历史老师和英语老师都露了一面，表情不大好。” “我觉得，我们的成绩可能有点惊人。” 穆青云想了下，还是想不出这能怎么个惊人法，英语试卷一点都不难，历史试卷更是简单得很。 历史课的王老师发量有点少，是个有些情绪化的老师。 好像各个学校，各个年级的历史老师，别管能力水平如何，在情绪化这方面，通常不分伯仲。 就他们教室最前面的那扇窗户，还有最后面的那扇窗户，比其它玻璃窗都要新很多，就是老师讲课太激动，顺手给砸了一次。 据说从 王萌萌装模作样地捧着书，和穆青云心意相通地聊起玻璃的话题：“也不知道学校老师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分明加上一层护栏更经济实惠。有那闲钱，少收咱们一点资料费不好？” 穆青云：“难道不是严禁老师砸窗户，更加节省？” 王萌萌：“也是。” 她们两个似模似样地为学校的经费问题操了半天心。 厚厚的试卷堆了一桌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 穆青云都有些不寒而栗。 王老师木着张脸，眼眶发青，面上发黑，让 可他其实心情有些复杂，并不像学生们想象中那样生气。 这回的成绩是真心出人意料。 王老师的目光落在穆青云身上。 这一次的文科综合卷出题实在不简单，三科三百分，历史一百分，全班平均分67，将将及格而已。 可班里出了一个90分。 年级 90分自然算是很厉害，可这个分数放在全市算不上稀奇，现在正式的排名还没出来，老师们之间却有沟通，这个成绩全市排名九十名左右。 这回考到九十分以上的有两百多个学生，不过同分的一大串。 十三中出一位历史全市 他们班这位穆同学实在是太，太会胡诌。 她唯一做错的那道题，是道材料分析论述题。 截取了北旭大思想家孙茂修，在书中评北旭厉帝杀父杀兄杀弟杀妻杀子的那一段，让通过文章，分析北旭衰亡的原因。 这题目属于整张卷子里相当简单的题目，只要认真学的，都知道这个知识点。 史书上记载，厉帝发疯，朝堂混乱，社稷动荡，虽然继任者庄帝登基后努力消除父亲所作所为的危害，安抚世家，还启用了名臣蒋志。 但当时他爹已经把他的亲信之人都给杀光了，庄帝陷入孤立无援之境，藩王叛乱，涉及危如累卵，再多努力也是无力回天。 当然还有很多原因，不过厉帝的举动，是北旭衰亡的诱因。 王老师在没看到穆青云的考卷之前，对标准答案烂熟于心，他觉得这是道送分题。 直到他就那么看了穆同学的答卷。 “哎。” 这位了不起的穆同学在题目下面列举了一连串的史实资料，证明了当下史学界这一观点根本就是谬误。 这些资料里有他知道的，能查到的，也有他不知道，可根据穆同学那明确到不能再明确的指引，也能找到各种线索。还有一部分，至少看起来非常真实，但是他查不到。 反正这位穆同学一通引经据典，把厉帝从一个疯子皇帝，改成了个雄才伟略，可惜命薄的皇帝。 说北旭衰落的原因，其中一条是厉帝死的太早。 当时厉帝已经看到了土地兼并，民不聊生，所以才会竭尽全力地想改变，他与当时的几个政治集团，以及世家的斗争中，已经基本上占尽了优势，也着手发展经济，安抚百姓。 只是身体不好，死得太早，后继者的庄帝太笨，自己一手坏了父亲留下的大好局面，形势一发不可收拾。 北旭衰亡。 王老师想说，穆青云在胡说，可她引了那么多有的没的经典，文字也特别有力量，反正他这个当老师的，可能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沟里去。 他都开始想，教材是不是该改一改？ 王老师的脸色顿时更黑了。 试卷发完，穆青云拿着自己的试卷盯着倒数 第50章 操心 寒风吹拂，枯黄的叶子打着旋落到窗户上，教室里一派凄冷。 穆青云咬着笔头，盯着倒数 没有叉号，也没有批注。 王老师爱批注，每次批改试卷都要写一大堆字，也不嫌累。明明其他老师都恨不能一个‘阅’字行天下，能不写字就不写字，能少写字就少写字。 他却偏不。 可穆青云试卷上这道题，到好像自动觉醒了高级隐身技能，老师仿佛看不见。 王老师躲躲闪闪地避开穆同学的眼神，他有点羡慕小莫。 小莫教语文的，虽说文史不分家，可她毕竟不专业，对历史一知半解，她看那孩子的作文，只用鼓掌叫好就行，还高高兴兴地拿来跟办公室的老师们分享。 写作文嘛，哪怕是虚构的，只要写得好，就是好作文。 何况那孩子写得东西有理有据，都快要正儿八经地写论文了，小莫给她作文满分，谁也说不出不行。 “哎。” 他这个教历史的，可要愁死了。 腹稿还没打好，他必须一次性地把这孩子的小毛病给她改过来。 她这一肚子的才思，等到大学想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高考面前，必须老老实实，稳稳当当地按照标准答案写。 穆青云的成绩这阵子进步飞快，在老师眼里已成了再添上一把柴火，说不定会成为冲天而起的绩优股。 十三中又不是快要涝死的一中，他们学校还就指着这种宝贵的小苗子续命，真不敢疏忽大意。 揣着一肚子的官司，王老师都没有狠骂班里的学生，毕竟这个成绩他也早有预料，当然，免不了要阴恻恻地给这帮学生松松骨。 “两年半以后，高考那个大熔炉里，你们是百炼成钢，还是化为灰烬，可就只看你们现在用不用功了！” 学生们：“……” 一整天，学生就像鸡蛋，被这几位老师翻来覆去地煎了好几遍，只差没烧焦。 穆青云却是得到了春风化雨一般的温柔。 语文：139分，数学：140分，英语：142分，物理：93分，化学：95分，生物：91分，政治：80分，历史：90分，地理：97分 总分：967分。 总分年级 一班的学神也比她低了五分。 张老师看着年级排名，就连班里出了几个数学只得了三十多分的小神仙，她也没把自己给气死。 一连好几天，穆青云都能感受到老师们那种小心翼翼的关心在意。 教历史的王老师说话特别温柔，好像生怕吓着她。 “穆同学你这题目里列的这些资料，我大部分都看过了，在我看来，的确是很新鲜，很有道理的观点，回头你可以抽空写一篇论文，发表到《灾前探索》、《历史小记》上去。” 话音一转，王老师就更小心了。 “可就算真要修教科书，也要很长时间，在教科书没修改好之前，对你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高考，对不对？” “我们要学会和出题老师和解，就按照标准答案来答题，好不好？” 穆青云赶紧答应。 结果，下一个课间上完英语课，王老师又来了，又给她灌输了一堆心灵鸡汤，这回是担心她太听话，将老师的话奉为圭臬。 “穆同学啊，你知识广博，喜欢思考，擅长思考，这都是优点，优点我们还是要保持的。” “要知道，我们高考是为了上大学，上大学是为了学知识，老师可不是让你就盯着那些死知识，死学习，对于历史的思考，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 穆青云：“呃，好。” 王老师真是抹了好一把辛酸泪。 高考很重要，是块敲门砖，但要是为了高考，在他手上，把一个好好的，或许不久的将来能得天蓝勋章的学生给教废了，他这辈子都得良心不安。 虽然老师们仿佛有一肚子的兴奋，也有一肚子的忐忑，穆青云的学习生涯倒是一如往常。 她很清楚现下最重要的是高考。 她也没打算在高考答题时标新立异。 听说明国每年都有些聪明孩子，高考也不肯放弃自己的个性，非要交出一份鹤立鸡群的答卷。 有的成功了，大部分都失败了。 不过，老师说的发表论文这主意不坏。 听说‘穆春成’班，有一届的学生就另辟蹊径，考上燕州大学后，一年内在国内几个顶级刊物上发表了四篇论文。 他提交就读穆春成班的申请，就被特批了。 穆青云浮想联翩了一会儿，就高高兴兴地接了老师给派发下来的一叠试卷，按照标号整理好，看看分几天来‘吃’。 王萌萌瞟了眼自家好友的表情，小心地把脑袋埋回高高的书墙中去。 总觉得在阿青眼里，这些可怕的试卷挺好吃的样子。 是挺好吃。 希望试卷出的有水平些，做完能给她多加点智力就好了。 不过，刷试卷这样的方法，似乎效率越来越低，虽然本来刷上百八十张一般水平的，也就只能加个0.1.可最近或许是题型已经做熟练了，她能刷到的点越来越少。 只有碰见她没见过的题型，学到她不知道的知识，属性点才肯加得更快些。 又是一日紧张的学习过去。 穆青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看窗外昏黄的天，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刚收拾好书包，就听见教室外，张老师叫她，抬头一看，张老师身边还有个认识的人。 就是那天被当成大鱼，让她从河里钓上来的金似锦，金老师。 金老师低声说了几句话，张老师顿时笑得和朵盛开的菊一样。 “同学们，静一静，明天上午我们去我们桃市的明星竞赛小组，誉之队参观，大家都穿校服，听明白了没有。” 学生们顿时哗然。 放了学，金似锦还和张老师一起等穆青云出门，笑道：“我们穆同学也太用功了，我说拜谢救命之恩，请穆同学吃个饭，约了好几天都约不出来。” 穆青云：“……” 等送走了金似锦，张老师忍不住抓着穆青云和她分析了半天竞赛的事。 竞赛当然好，可是科技竞赛方面，十三中是真没经验。 张老师皱着眉发愁，如果孩子真想去，她还得想办法和校长磨一磨。 和别的学生不同，别的学生有家长帮着操心，可她知道穆青云家里的情况，这孩子若想走竞赛这步，恐怕不容易。 穆青云：不，她没想。 第51章 找人 “赵阳这叛徒。” 王萌萌脸色不善，气哼哼地瞪着前面不远处。 十三中九班的五十四名学生排开长队，穆青云领着队伍直接占了科技广场东面的那一片阳光充裕的。 秋日难得有暖阳，风倒是冷得很。 赵阳也是誉之队的，还是主力，此时正和穆爱珍一起立在门口说话，小桃子也在。 穆青云旁若无人的整队，赵阳这三人却是都变了脸色。 小桃子是高兴得不行，小脸红扑扑，使劲挥手：“姐姐，姐姐。” 穆爱珍直接沉了脸。再也端不住斯文和气的做派。 赵阳脸上微红，有点尴尬，目光躲躲闪闪地，既不好意思看穆青云，更不好意思和王萌萌那双大眼睛对视。 他自然知道两位穆同学之间有龃龉，并不真是亲热姐妹。 要是知道穆青云他们班今天会来，他肯定不会答应穆爱珍来参观。 奈何，他不知道啊。 穆爱珍是他老同学，初中三年就是同班同学，怎么也算朋友，她找上门，要参观誉之队，顺便到科技广场转一圈，他能说不可以？ 谁知道就这么寸！ 排队的工夫，金老师就满脸亲切温柔地迎过来，站到了穆青云面前。 “那个八足仿生智能清洁机器人，就是誉之队这回的参赛作品，目前孩子们放弃了继续增强智能，所以运算方面算够用了，可其它部分还有很多问题，要是只想在桃市杀出重围，怎么也是够的，但想更进一步在省里杀出去，这帮小崽子还差得远。” 金老师递了一叠资料给穆青云，旁征博引地讲了一堆关于电子啊，机械啊，尤其是计算器方面的知识。 穆青云听得入了神。 【智力+0.01+0.01……】 系统终于特别有活力地一阵跳动。 穆青云对计算机之类的一窍不通，金老师这么闲聊一样地讲，也只能大略地讲些科普知识而已。 换了以前，穆青云听半天也不过是催眠曲，可现在却是大不一样。 小时候老师们说的话果然不假，脑子总是越用越好用。 金似锦和煦地领着穆青云参观，不光介绍自家学生们的作品，还评价一番广场上其他人的作品，介绍得深入浅出，有十二万分的耐心。 可惜只有寥寥几个他看得入眼的，大部分在他嘴里都是破烂。 对面不远处，几个科技小组的学长学姐们，盯着穆青云，表情古怪得很。 “那是金老师啊？” “吃错药了吧。” 金老师别看年轻，可平时面对学生时并不是那种面嫩的生瓜蛋子，虽说从来没疾言厉色过，可一帮学生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总觉得一个不注意，就被他当棒槌直接扔灶台里人道毁灭了去。 也就对赵阳啊，李聪聪啊，等老天爷赏饭吃的家伙，还有几分好脸。 现在到好，对着个十三中出来的小丫头，笑得跟白捡了三百万一样，岂能不让他们惊讶？ 高晓伟立在人群后面，悄无声息，低垂着头，并不去看不远处的一切。 爱珍和赵阳一起来科技广场，说是要参观誉之队。 她和赵阳来的。 她甚至没看自己一眼。 至少在这一刻，高晓伟忽然觉得很累。 这阵子小组换了指导老师，全小组的人都很开心，连几个候补也是笑容满面。 金似锦的牌面很大，更大的，却还是金似锦的外婆和母亲。 高晓伟把舌头底下压着的那点苦涩品了品，咽下去，终归没忍住，露出一点痛恨来。 老天对他何其不公，从小到大，每次都是给他一点希望，却就在他伸手去抓的那一刻，又要无情地夺走。 从来如此。 是不是在这些竞赛选手们眼里，自己被硬生生地绝了正选的位置，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姓金的凭什么看不起他？他又能好到哪里去？所有人都知道，姓金的当年高中毕业，高考就考了四百多分，他能有今天，是他那个妈追到学校里，一顿棍棒，把他打得皮开肉绽，这才给抽成才的。 他自己都不是天才，如今当老师，到是一口一个，竞赛不是庸才混分的地方，大家要有充分的自我认知。 呸！ 穆青云听金老师讲了半晌他们这个清洁机器人，心情十分愉快，就听金老师长叹：“精度还是远远不够，尤其是在复杂环境中，别说智能识别不同的环境，就是由人控制，也很容易受干扰出错，哎，我是无能为力了。” 誉之队的几个竞赛选手齐齐翻了个白眼。 要真能做出符合金老师标准的产品，他们还参加个鬼的竞赛，直接开公司卖技术不香？ “不思进取。” 金老师冷笑。 几个竞赛选手顿时不服气，说桃市最顶尖的科技竞赛小组成员不思进取，简直笑话，这岂能忍？ 学生们一呲牙，一跺脚，齐刷刷去瞪赵阳。 平时冲锋陷阵，和金老师犟嘴的活，都是赵阳的。 赵阳：“……” 他默默向后躲了躲。 穆爱珍不是说想看科技展览？怎么还不走？ 穆青云听完金似锦的话，眨了眨眼，忽然想起当初在参商古城，乔氏用过一个探索机器人，黑蝙蝠九号。 那机器人在水中和地下都能完成工作，精准度简直比人强百倍。 后来乔氏的工程师，拿来给她清理地下室杂物的，也是黑蝙蝠系列，多足仿生机器人，还能飞，非常好用。 “金老师有听过黑蝙蝠系列的机器人吗？” 金似锦想了想，摇摇头。 “据我所知，黑蝙蝠能在水下狭长甬道里进行精准作业。” 穆青云回想了下她因为好奇，翻看过一眼的自家机器人的参数数据，简单说了一遍。 “噗。” 她话音未落，周围就一片偷笑声。 金似锦瞪了学生们一眼，一本正经地道：“怎么了？穆同学说的参数，理论上的确可以实现，绝对没问题。” 学生们笑声顿时更大。 高晓伟咳了声，也收敛了神色间的冷厉，笑了笑道：“理论上，嗯，在上一期的科学幻想杂志上好像实现了。” 众人轰然大笑。 穆青云眨了眨眼，也没生气，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不觉得尴尬。 她干脆结束这个话题，转头四顾，却忽然皱眉：“赵阳，小桃子呢？” 赵阳一愣，猛地低头，身边已不见小桃子的踪影。 “小桃子？” 几乎只有一瞬间，赵阳如堕冰窟，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所有学生们也吓了一跳。 穆爱珍正不知看着什么地方出神，回头看了眼，见赵阳的脸都白了，心里登时一紧：“可不关我的事——” 一句话吐出，她也知道不厚道，连忙收声。 此时却根本没人顾得上她了。 王萌萌急得脸上直冒汗，再也顾不得和赵阳斗气，抓起旁边展位上的喇叭，直接拿起来吼：“哪位看到一个戴着米老鼠帽子的小男孩，请将他送到科技广场东北，科技大楼13号门展位，必有重谢，必有重谢。” 所有人都疯了似的四处奔走。 金似锦连忙打电话联系科技广场的负责人，开始调监控。 小桃子本来一直坐在一个大机器人高达面前玩机器人，五分钟前，忽然自己站起身跑了出去。 科技广场上，人山人海。 “该死，不可能，怎么会没有？” 摄像头只追踪到小桃子穿过了两个机器人展位，经过一段监控死角，然后就再也找不到。 监控室内，所有人神色凝重，都知道一个六岁的孩子在人流中走失，他有可能碰到各种危险，必须分秒必争。 穆青云皱着眉，盯着大屏幕，半晌，忽然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手机一通按，两个椭圆形飞行器一样的小机器人就从她的背包里钻出来迅速朝着南面飞去。 金似锦一眼看到小机器人，哪怕此时心里着急，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好几眼。 滴滴滴！ 最多也就两三分钟，穆青云的手机里陡然响起一阵奇怪的滴滴声。 穆青云笑起来：“找到了。” 众人顿时一愣。 一边说，穆青云一边起身飞奔而去，赵阳早六神无主，本能地跟着穆青云跑起来，其他人也连忙跟上。 气喘吁吁地穿过人群，只见穆青云一把拽住一个巡演队伍中的小熊人偶抱起来，一脚飞出去踢中旁边两个挟着小熊的‘猎人’。 周围正拍照的游客顿时吓了一跳，尖叫声四起。 穆青云扯下小熊的熊头，登时露出小桃子泫然欲涕的脸。 嘴巴上贴的胶布一撕开，小桃子就哽咽地钻到穆青云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一边哼唧，一边打嗝。 “呜，嗝，我没哭。” 赵阳腿一软，跪坐在地，此时才怒气上涌，抓住小桃子冲着他的屁股一阵猛拍。 “哇！” 穆青云：“……” 第52章 商场 一行人从科技广场的治安所出来时，夕阳已至，暮色当空。 赵阳还在盯着小桃子给他讲道理。 “以后不要说看见有小丑和你打招呼，就是看见外星人打招呼，也不许和人家跑。” 小桃子瘪了瘪嘴：“哦。” 看见外星人，他肯定知道自己跑的。 赵阳抓着弟弟，身上仍有些紧绷，神色惶惶。 居然有拐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扮成小丑，魔术师，各种表演者吸引小孩，岂能不让人心惊？ 治安所的治安官们已经接手这件事，刚才还特别严肃地叮嘱了他半天，以后带着孩子出门，必须十二分小心。 意思他听得明白——现在不能确定这帮人是随机挑的小桃子，还是有针对性。 赵阳家最近发生的种种事，很难让他不去多想。 只是在此之前，麻烦最多的是他爸爸。 很快，赵阳家的司机就开车过来，这回正经带了一位保镖。 穆青云这才安心，把小桃子搬上车，给他系上安全带。 “回头我把笔记本复印完就还你。” 赵阳各科的笔记本，现在就装在穆青云的书包里。 最近两天，穆青云和自家老师们沟通了下，说想要在高二就参加高考。 张老师他们心中虽惊讶，倒也没有不支持的意思，只是十三中以前从没有这般传统就是。 像人家一中，实验班尖子生们通常高二都要试一试高考。 还有些能考出相当不错的成绩来。 张老师他们也觉得提前高考一次，绝对是好事。 为了她提前高考，张老师还和几个老师，利用晚自习一类的时间给她开小灶。 她的分科也没等到高一下学期，现在就决定了，就考语文数学英语，外加物理，化学，政治三科。 穆青云选了政治这一科，张老师很是莫名其妙。她政治学得最不好，瞧着也最不上心，政治老师为此还挺发愁，怀疑穆青云是对她有意见。 现在一见穆青云居然选了政治，简直和打了鸡血似的，最近几节政治课天天提问她。 “哎。” 穆青云摇摇头，转身叫金老师他们，叫了两声，那边那几位却是听而不闻，一个个的眼睛放光，围着立下大功的两个探索机器人打转，羡慕得直流口水。 越看越喜欢，再回头想自家那傻大三粗，笨的要死，让它入水它就敢给你趴窝，让它拿鸡蛋，它敢给你两块鸡蛋皮应付的笨蛋机器人‘凯越’，一群学生都越发看不入眼。 几个学生看一眼穆青云，那叫一难受。 他们刚才还有点嫌弃这位‘穆同学’，把她当纯粹的外行。 能一步步走竞赛这条路，走到誉之队如今的地步，他们各种奖项没少拿，自认为算是天才，即便不恃才傲物，但看周围其他人，也免不了居高临下，觉得身边的同学什么都不懂，白白浪费大好时光。 可这会儿呢，越是内行，越知道人家手里这俩机器人和他们那个差距有多明显。 再想想穆同学提到的那什么黑蜘蛛系列，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 几个人一对眼，齐刷刷围拢过去。 “来来，穆同学我帮你拿书包。” “穆同学你饿了吧，咱们去吃烤鱼，让金老师请客。” “不知道这机器人能不能借我们拆一拆……” “行了，拆了你们咱也赔不起，也不看人家身上的标志。” 终于有学生看到机器人上乔氏的符号，登时泄了气，可心里更是痒痒。 技术代差如大海深渊，这一点没法子，一时半会儿抹不平，但是该做出的努力，总还是要做。 金似锦一拍腿，小声道：“其实，我的私房钱还有两百来着。” 所有学生齐刷刷抬头。 他们竞赛选手设计作品，难道不想要做得更好？他们不想要更好更先进的伺服电机？不想要更好的控制器？ 他们连现在的材料都看不入眼，想要更轻便，更先进的材料。 问题是这些东西都要钱，越好的东西钱越多。 “择日不如撞日，说都说了，来都来了，现在就买。” 说话的学生穿了身长袖体恤，从兜里掏出张单子。 穆青云扫了一眼，诸如什么‘流云系列’伺服器，乔氏的300谐波减速器，还有900型的超声波测距仪…… 洋洋洒洒列了一整页，还有修改和补充的痕迹。 她看不太懂，只这几个学生掰着手指头算钱，很是愁眉苦脸，想来东西是不便宜。 折腾半晌总算删减好了，一行人就嚣张跋扈起来，哪还记得平时对金老师的敬畏，推着他，连带着穆青云都被一裹裹进了科技大楼最大的商场。 没进门之前，几个小孩咋咋呼呼，一进门，这五个都蔫了。 实在是由不得他们不蔫，举目望去，全是冰冰冷冷的金属色。 逛街的闲人们进来看一眼只会觉得冷，在他们这些‘发烧友’眼里，这里简直珠光宝气耀瞎了人眼，比金山可刺激多了。 他们以前也没敢进过这样的门。 金似锦平时见过的好东西比这帮学生多得多，可这会儿嗓子也有点发干，咳了声，做出一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模样，把列好的单子递给正扫地的老板，一本正经地道：“麻烦问问，看这些货能不能配齐。” 老板笑了笑，熟门熟路地在名单上勾了两笔：“流云系列我们现在没货……” 几个学生面上顿时露出些失望，沮丧。 刚才他们就猜流云系列会很贵，但考虑许久也没改，自然是特别特别喜欢，做了那么半天心理建设，结果人家没有。 穆青云进了门，抬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古老的世界地图，忽然便感觉到一点熟悉，莫名心里一动，把乔总给的会员卡又放回口袋去，冲老板道：“老板，你把‘流云’卖给他们吧。” 老板一愣。 穆青云看着脑海中忽然浮现的各种画面：“归鸟赴乔林，三千年不改志，我的如归账号是003，你可以查一下。” 老板的脸色顿时变了。 “稍等。” 不多时，后门就进来一个老师傅，盯着穆青云看了一眼，仿佛有一肚子话要问，却先搬过电脑让她输入验证密码。 穆青云输完，老师傅顿时笑容满面：“几位稍等十分钟，我们配货很快。” 话音落下，他们商场便出来好几个工作人员，匆匆忙碌起来。 第53章 笔记本 穆青云和金老师一行人被请到桌边坐好，老师傅亲自作陪，替他们倒上咖啡和茶，还拿了好几碟子点心，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老师傅显然对穆青云很好奇，一坐下来就旁敲侧击。 “我们的这‘如归’账号可不是一般的会员账号，当年咱商行建立的时候大老板设的，至今一共就发出去五百三十六个。” “也唯有这前十个编号的账号，大家接受入职培训时就被叮嘱了，账号主人若有所求，无有不应。” “我们大老板可是个奸商，能让他愿意做赔本买卖的，我越想越好奇，偏偏这些年只见账号动，不见真佛面，不知道小同学能不能满足下我的好奇心，这账号由何而来，主人又是何方神圣？” 穆青云笑道：“我这账号也是别人给的，听说是你们大老板打赌赢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非把这账号给她。” 老师傅：我信你个鬼！ 穆青云：呵呵。 她只知道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这样东西，仿佛来自前世，别的她也不清楚，能说什么？ 工作人员效率快得惊人。 金似锦一时都觉得自己特别没见识，原来买这不肯外售的东西，居然还有这种买法。 他忍不住看看穆青云，再看看老师傅，又看看周围那些装作忙碌，可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瞟的工作人员，一时心神动荡。 他不傻，已经看出来，人家看的根本就是穆青云的面子。 像他们造智能机器人的各种零配件，如果想买一般的零件，属于买方市场，想买多少都容易。 但想买那些顶尖的，只有钱却远远不够。 产量低，需求量大，想买到手就要拼一拼钱财之外的盘外招了。 金似锦‘啧’了声。 他一开始还当穆同学是个走了运的普通学生。 因为母亲和外祖母的缘故，他知道最近穆家继承人的变故，当初她母亲还颇感叹，说穆青云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居然被卷入这等麻烦中，某些人实在是不做人。 金似锦被救了以后，也专门研究了下穆同学的资料。 有人说她是乔氏推出的白手套。 有人说乔家，楼家，联合穆家在做局，她是一棋子。 反正没人把她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金似锦也没从那短短十六年的资料里看出新鲜的东西，今天见面，他本来是想吃饭的时候，和声细语地叮咛穆同学两句。 让她千万躲着，别卷入那些黑心肝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 这个年纪的小孩逆反心理重，和他们讲话，必须讲究策略。 穆家的财产多不多，当然多，偌大一个穆家，谁不想要？ 可想要争的人，也该有自知之明，看得清楚局势。 别的继承人候选身后都有强大势力支持，不是穆家自己的血脉至亲，就是圈子里德高望重的大人物，穆同学这样的小孩搅合进去，那不是羊入虎口，自找死路？ 金似锦真是揣着颗好心想给‘救命恩人’上上课，话还没说，在舌尖里打了半天转，又忽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磨磨蹭蹭地没说，磨蹭到各种配件都凑齐，算过账，打了八折优惠，但还是掏空了钱包，终于离开科技广场，上车而去，他也没好意思把劝诫说出口。 “临神商场，还八折？” “小金鱼你成啊，有本事，临神从灾前就存在了，多少年下来也没见它打过折。” “他们大老板公开就说，这辈子都不打折。这些年圈子里谁一年不骂他们三百回的‘死抠门’！” 金似锦听家中长辈给他灌输了一堆那商场有多可怕的信息，忽然就觉得穆同学的脸上冒出了金灿灿的光。 “要是穆同学也能加入誉之队就好了。” 可惜穆青云实在分不出经历再来参与科技竞赛。 高考和竞赛是两条难度都相当高的道，走竞赛必然会影响高考成绩。 “哎。” 一直到去绿芽教学，金似锦仍是念念不忘。 誉之队的李聪聪，赵阳之类的听了这话倒没什么，私底下还要嘲笑两句，说金老师分明是馋人家的资源，想得美。 但有个人例外。 高晓伟就很不痛快。 他本同穆青云无冤无仇，只是为爱珍抱不平，听见她的名字便厌恶痛恨，后演习那一次，他 现在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捷径，自己还未走通，却又有这个人的事。 由不得他不恨。 绿芽培训学校仍如往常一般，从早晨到晚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高晓伟目光闪烁，盯着手机上绿芽的特聘老师洪老师发过来的讯息，眼底深处黑雾弥漫，一个字一个字打在屏幕上：“是，这本笔记都是我平时研究历史资料时随手写的，洪老师想用，我这就给你传过去。” 微讯界面上顿时闪过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 “那可真是太好了，小高同学，你这是相当了不起的研究，我的老师，乔文淑乔教授，也说这文章写得相当出彩。” “你可别去玩那科技竞赛了，到咱们历史组，别说省内出线，说不定今年能进国家队。” 高晓伟颤抖着，咬紧牙关，犹豫了半晌，终于咬咬牙，敲下‘稍微，马上传’的字样。 他一低头，把手里的笔记本封皮撕掉，看着上面‘穆青云’的签名，一点一点地撕碎，扔到水杯里，一口喝了下去。 “小高，你怎么吃纸啊。” 高晓伟猛地把笔记本塞回书包，低下头也不回后面李聪聪的话，急匆匆走了。 李聪聪皱眉：“怪怪的。” 穆青云是过了好几天，才发现自己的笔记本少了一册。 这样的笔记本她写了十几本，平时也只有偶尔想起要插几句，才会翻旧本子标注一二。 “好像在科技广场扔书包的时候丢了？” 那天她正好带着那一册用，为了找小桃子，一着急书包里的书好几本扔到了地上，后来捡时，大概是落下了个笔记本。 “哎，挺可惜的。” 不过，穆青云也就是学习间隙，稍微惋惜一会儿。 高考倒计时的牌子已经挂在了她书房的墙后。 倒数581日。 五百八十一天以后，她就要刷一项相当重要的成就了。 第54章 后生可畏 一入冬，天气是一日冷过一日。 明明各种天气预报，都预言今年又是一个暖冬，可天冷得一进教室就宛如进了冰窖，连窗户都冻得严严实实，想打开，非要拿热水去浇一浇不可。 穆青云立在操场上，刚跑完步，现在领着全班同学慢悠悠地做早操。 国旗在旗杆上飘扬，学生们一套五禽戏练得算是有板有眼。 最近老师们盯学生锻炼，盯得比前几个月要紧得多，据说是因为上月隔壁一中，一个班有三分之一的学生遭遇流感侵袭，其中一半连抱病坚持上课都做不到。 他们十三中也因此危机感大爆发，老师们认为这是因为一中在早操问题上敷衍了事，又对体育课不够看重，导致一帮学生都弱不禁风的缘故。 于是，十三中的学生们就倒霉到必须披星戴月来跑操。 像王萌萌这样，一个月里有半个月会找借口偷懒逃避晨训的，都没躲过去。 别说，这么练了半月，大家倒真练有模有样起来，身体素质也确实见好。 可惜学生们没一个领情，一边做操，一边碎碎念，怨气深重得很。 “别家高中人跑操，那是因为人家是寄宿制，早起一点也不是很难，十三中可是走读啊，跑个鬼的操。” 穆青云失笑，她是无所谓的，反正每天的运动量都有规定，拿早操挡掉一部分，放了学就有更多的自由活动时间。 一套五禽戏，使得悠远舒畅，周围一切嘈杂骚乱都消失不见。 穆青云只觉暖洋洋的气流从丹田缓缓流向四肢百骸，身上发散出微微的热意。 南门几个老教师拱卫着一男一女两个披着大衣，遮着脸的老教授，慢吞吞地穿过操场。 “咦？” 乔文淑脚步一顿。 她老搭档贺州擦了擦眼镜，笑道：“这孩子多大年纪？她这五禽戏打的可比咱们几个老家伙好得多。” 贺州自己五禽戏打得就好，从二十岁日日不辍，练到如今的六十六岁。 四十六年只练这一套拳，哪怕练得只是架子，他也练出了眼力。 “后生可畏。” 乔文淑笑道：“她就是我说过的，穆青云，穆同学。” “在参商压得老肖，老高他们哑口无言的那位？” 贺州愕然，随即大笑，“我看老张这十三中早晚名扬全国，他也不用每天哭诉，说什么办学没办好，对不住国家，对不起学生云云了。” “一个高中出两个拔尖的历史人才，而且都是高一，年纪一丁点大，就凭着这份成就，老张的名字几百年后也得有人记住。” 乔文淑却没笑，只扬了扬眉，心道：这事有点巧。 他们两个都是《历史大辞典》编辑组的成员，这项目十年前国家就开始筹措，两年前启动，由历史学大拿孙教授主编，编辑组囊括了国内最顶尖的史学专家。 大家都想尽可能地编纂得更完善。 前些时候，她一个学生洪彪意外发现有人对北旭末年三王之乱那一块特别模糊的历史有新的补充推测，而且推测得还很合理，提出不少新观点都仿佛有史料支撑，他惊为天人，就传给乔文淑看。 乔文淑看过，也不禁击节叫好。 现在她那些项目组的老伙计都看了，认为这位提出的观点，说不定有编入大辞典的必要。 就算暂时不写入《大辞典》内，也要重视。 当然，如果要写入大辞典，肯定要经过几轮论证，作者也要接受询问答辩，如果通过，也许能让作者参与史料整理工作。 只是一详细询问，大家才知道那还是个高中生，而且也是桃市十三中的学生，和她知道的那位小天才在同一所学校。 如果不是已经出现了一个穆青云，她那帮老伙计好些都见识过，恐怕大家一开始听小洪彪开口，就会把这事当个笑话。 “我是想趁着消息没传开，跟高同学谈一下保送的事，只要他的成绩能过线，凭他对历史的深入研究，就能免试入我们燕州大学历史系。” 几句话的工夫，那边操场上莘莘学子已经整队回教室，乔文淑和贺州这才继续走。 一边走，乔文淑仍在想这桩巧事。 “那孩子，叫高晓伟是吧？他答辩时，我也去看。” 乔文淑笑道。 几个老师连连答应。 贺州也笑：“不带你孙子去博物馆了？” 那边老师们轻轻松松笑闹。 这边穆青云正趁着早自习前的时间，做高考模拟题三。 张老师他们几位老师刚从一中借来的试卷，新鲜出炉，还热乎得烫手。 穆青云基本上三天就刷一套模拟题。 别说，哪怕是她已经学到如今的地步，刷题依然是很有用的手段。 刷题刷得越多，对知识点的运用就越发娴熟，也能保持手感。 实在不怪学校基本上隔三差五要考试，学生们有一段时间不刷题，不考试，顿时就会手生，真是特别明显。 现在她的政治，最高能考九十五分，最低还是有考八十多的时候。 文科想得满分确实比较难，那些论述题，即便所有的得分点都答中，但除非是照着标准答案去写，否则改卷老师就可以找到能扣分的地方。 不过，她的数学和物理化，都几次得了满分。 总体来说，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政治这几科，她已经能比较稳定地考到700分以上。 但这远远不够，以目前高考的情况，她这个分数都不敢稳保自己能上燕州大学等几个最顶尖的高校。 更不要说高考状元。 去年的高考状元考了740，裸分。 大前年还有个状元，特别牛，高考一分没扣。 “啧！” 穆青云鼓了鼓脸，埋头继续刷题。 王萌萌正提着热水瓶小心地浇旁边的窗户，一边浇，一边探头探脑地向外看：“今天来了好几位教授，说是什么编纂组的人，去了五班，要见高晓伟。” 穆青云扬眉，笔顿了顿。 “听说这高晓伟又做出件大事，他写的什么东西让编纂组看中，这回可是真的，校长都惊动，还从燕州那边来了好几位教授。” “说不定这高晓伟能保送燕州大学了！” 有鉴于高同学几次闹出乌龙事件，王萌萌最近都不爱说他的八卦。 不过这回应该是确定了。 穆青云不由笑了笑，除非高晓伟也和她一样，得了前世传承，并这‘天道酬勤’系统，否则，这肯定不能是真的。 那炼假成真香，这些日子试验下来，连穆青云都知道，它要起作用，也必须符合客观现实，让一个‘白痴’秒变‘天才’的事，那是做梦。 高晓伟可不是天才，只是中人之姿，想要学出来，只能凭水磨工夫慢慢磨，一夕之间顿悟那种事，是修仙世界才会有的。 第55章 上架感言 亲爱的们，2.1日零点，本书就要上架了。 《我的脑洞成真了》这本书，如弄雪简介上说，似乎可以当慢穿文来看，之后女主穆青云会一步步经历一个个缤纷多彩的故事，一点点成长。 整体的基调轻松又愉快。 亲爱的们可以跟穆青云一起度过一段段快活的旅程。 但这其实是一整个有血，有肉，也有泪的故事。 弄雪会认认真真地写。 好了，弄雪不太会写上架感言，就不再多言，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求月票，求订阅！ 第56章 怀疑 听王萌萌说了几句闲话，穆青云又埋头继续刷她的卷子。 她对高晓伟这事，保持一定程度的兴趣和关心，但还是看乐子的心更大些。 经过这几次，穆青云对这位的行动力是真心不大担心的。 她倒也不是真就这般佛系，对高晓伟的戒备从来不曾降低过，可在高考面前，她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高中生们都好卷！ 上个月十三中和一中两个学校联考，一起排名，穆青云排二十三。 和她同分的居然有六个人。 她考的分数已经很惊人了，698。 上次全市排名，穆青云的成绩在一百一十八名，前两百名学生里有八成出在一中和实验中学，两所省重点高中，这么算，严格意义上说，她大概是有很大的进步。 只是接下来继续向前走，只会越来越难。 她要的不是名列前茅，她要的就是那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独占鳌头！ 既然大家都这么能卷，穆青云当然只能跟着卷起来。 每天二十四个小时，恨不能占用一半时间来学习，加上身体的锤炼也不能停，哪里还顾得上关心别的？ 奈何这几个老师，尤其是张老师和王老师，一个班主任，一个历史老师，却是酸得很。 王老师在办公室里听五班的历史老师吹了半天他们班的高晓伟，说对方将来一定是个优秀的历史文明研究者。 “今天老林在办公室还舔着脸和我说——‘可惜，高同学愣是不想参加历史竞赛，怎么劝都不听呢’，哼，显摆什么。” 王老师想到老林故意装相的话，心里就有点不痛快。 那个高晓伟就算真有本事又怎样，他刚转学多久？算是老林的成果么？他们班穆同学不一样，根正苗红的自己人。 他认为，穆同学绝不比那个高晓伟差。 “只是我们低调而已。” 穆青云忽然感觉王老师盯着自己的目光很炽烈。 王老师也是压抑了自己半天，才没想一出是一出，也让穆青云去露一露自己在历史知识上的功底。 学生够不容易了，他见穆同学每天在学习上的时间和精力，都觉触目惊心，哪怕身为老师，也实不能再给这孩子找事情。 穆青云刷完大半张的政治卷，早自习的铃声便响起。 今日读英语。 穆青云走到讲台上一坐，满座的同学们齐刷刷拿出课本开始朗读，声音洪亮至极。 陈老师站在门后扫了一眼，优哉游哉地回办公室，给自己倒上杯热茶，翻开杂志看了起来。 旁边脱了大衣，匆匆忙忙要去盯早读的许老师，嫉妒道：“穆同学可真能干。” 陈老师颇为得意。 说起来这都是高中了，学生们年纪不小，班干部的威慑力实在不足。 老师一分钟不好好盯着，都不能放心，偏偏九班出了个穆青云，宛如定海神针，班里学生见了她，老实乖巧又听话，没一个敢尥蹶子。 陈老师笑起来：“老张也说，万一我们这群老师被养懒掉，等穆同学去了燕州大学，大家都要不习惯了。” 对此，穆青云自己都不大明白——同学们到底为什么怕她？ 她这班长当得难道还不够佛系？ “呵呵。” 王萌萌一听她这么问，小眼睛顿时翻白，“阿青啊，你到底误会了什么？” 体育课上，穆大班长，跑800米，1分54秒。 当时满课堂的学生都看傻了眼。 这都达到了一级运动员的标准。 当时体育老师差点没惊得昏过去，听说连着打嗝，愣是打了两天多。 不说这体育课上，各个项目，他们这位穆班长让人心惊肉跳的精彩表现，就说那天—— “就是星期五，刘芳找茬，张老师叫了她爸过来那次，啧啧。” 穆青云一下子也想起那日的事，连忙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仍觉得有点口干。 周五那日，刘芳不知从哪听说她带了手机来学校。 穆青云：虽然她确实带了，但谁也不会注意一个计算器。 反正刘芳就动了小心思，过来偷偷翻她包，正好让她和王萌萌撞见。 结果书包哗啦一声，落了地。 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结果刘芳反而气焰八丈高，又趁着教室里没别人，多踢了两脚，把她书包里的东西踢得七零八落。 书本散落，铅笔盒也散开，笔，尺子，橡皮滚了一地。 “不好意思，没看见。身为班长，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穆青云：“……” 要是个可爱的小女生，她说不定一笑了之，可惜这位很不可爱。 穆青云叹了声，伸手从地上把自己滚落的钢笔捡起一看，笔帽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细碎的划痕，笔倒是很皮实，没坏。 “你说错了，我就是很小气。” “vc限量版，收藏品，上个月同系列标价是二十五万，我明天拿它去vc专柜去修复，账单带回来给你？” “什么？” 刘芳一噎，脸色刹那雪白，此时陆陆续续已有学生进教室，被这么一围观，她面上更难看，“胡说！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穆青云冷声道：“刘同学，这你可管不着。东西是你碰坏的，修理费自然是你出，回头我可以出示发票。” 这钢笔是乔奶奶送的礼物，专门让跑腿小哥送给她。 说是要谢谢她救了小桃子。 穆青云可没打算要，特意带着，当时就是准备放学去还给乔奶奶。 一群同学看了半场戏，一时间嘀咕个没完，刘芳皱眉，到底不肯丢脸，咬牙道：“赔就赔，就算二十五万，我们家也……赔得起。” 刘芳气得直跳脚，穆青云倒是笑了。琢磨着这事过了便过了，不至于闹大，修理费最多也就百十块钱。 结果张老师的消息居然灵通得很，当天晚上就把刘芳的爸爸叫到了学校。 那位是个暴脾气，一进教室，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愣是不知给女儿留颜面，抬手便要打。 那手掌又宽又厚，刘爸爸面色铁青，一看就动了真怒。 这一巴掌下去，刘芳的牙不一定能保住。 穆青云一惊，连想都没想，一步跨过去挤开刘芳，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刘爸爸的手。 穆青云的手劲不算特别大，可捏的地方十分巧妙。 贾君浩教她的，只要掐得准，老虎上来也能给掐成猫。 不是痛，是特别痛快。 劳宫，神门，内关等，她是一通掐，掐得刘爸爸那张青筋毕露的脸，慢慢就舒展开，舒服得直哼哼。 穆青云嘴里更是连着叭叭叭地一通输出，把那事轻描淡写地一说，再捧一捧刘爸爸，夸他不护短，心怀正义，又是最通情达理不过，反正说了半天，是把人笑呵呵地哄走了。 张老师：“……” 穆青云真是她的小擎天柱啊！ 穆青云：“……” 张老师想到刚才刘芳爸爸差点当着她的面打孩子，也就绝了把人抓回来再好好谈谈的心思。 穆青云回忆了一番，此事之后，刘芳倒没多大反应，就是总躲着。 但班里其他同学忽然学会了什么叫尊重班长。 就是尊重得有点过头，一个个的，见了她双目放光，要多乖有多乖。 穆青云一心二用，一边读英语课文，一边转着些杂乱念头，略一侧头，正好看到乔文淑乔奶奶。 “！！” 乔文淑和贺州并肩从廊道里穿过，正好过九班，便冲穆青云挤了挤眼睛。 “咦？” 又走出几步，乔文淑顿足，若有所悟。 贺州打了个呵欠：“咱燕州大学要不要特招这孩子，你到是拿个主意，乔姐，没去见人之前你话不挺多的，怎么见了人到不说话了。” 乔文淑扬眉扫了他一眼。 贺州随即闭嘴，半晌才又讪讪道：“其实咱们这些人，什么样的性格没有？口拙者众多，或许那孩子只是有内秀，无捷才。” 乔文淑没吭声。 反正她持怀疑态度。 这世上才华和美貌一样，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高晓伟她见了，满嘴的假大空，不似做学问的模样。 贺州想了想道：“高同学年纪小，或许只是偶有所得？待他更深入学习之后，说不定就能好好发挥自己的特长？” 乔文淑笑起来，道：“我知道了，咱们不必着急，我拿他写的那些文章资料去给几个朋友看看。周末答辩，还有几日，大家都在多考量考量。” “申请一个燕州大学的特招名额，虽不算什么大事，可谨慎还是应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出了差错，咱们燕州大学岂非丢人？” 各大名校之间，面上和和气气，你好我好大家好，但私底下多少还是要较劲。 每年高校排名，谁不想压他校一头？ 燕州大学要是闹出点乐子，本学校还未怎样，芳华大学那边就先要幸灾乐祸个一个月，半个月。 这么一琢磨，贺州也觉得应该慎重，忙答应下来。 一上午的课很快就过去。 穆青云收拾好书包，去同乔奶奶一起吃饭。 到餐厅时，乔奶奶身前的餐桌上堆叠了一大堆文件资料。 “阿青，来，帮忙帮忙。” 穆青云莞尔，也没推辞，帮着她老人家分门别类地把资料都整理好，塞到文件夹里，贴上标签。 乔奶奶喝了口茶，看她写的标签就笑：“你这字力透纸背，但是，有形无神，还是要练一练。” 穆青云：“……” 她小时候在村子里上学，老师根本不关心孩子们字写得好不好，人人都是一手的狗爬字，老师的也差不太多。 最近她的字已经算写得很好了，至少应付高考，绝不至于扣卷面分。 第57章 再问 穆青云的字，如今尚未刻意去练。 她知道人们都认为字能显其人。 大家说，字里透着气韵，字能显人之风骨。 穆青云既然想做普世意义上的美人，美人之美，便在气韵，便在风骨，她以后大概也需要练出一笔让人眼前一亮的好字来。 “唔。” 穆青云手一顿，把其中一份资料捞到眼前细看。 乔文淑放下茶杯，眨了眨眼，也来了兴致：“这文章，你看如何？” 穆青云厚着脸皮颔首：“写得很好。” 乔文淑笑了：“我也觉得写得不坏，就是太少了，意犹未尽啊。我看最后一段，写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刚写了一个开头，竟就没有后续，实在让人难受。” 穆青云点点头：“乔奶奶，您今晚到我家玩，我把后面的，啊，还有前面的，都给您补上。” 乔文淑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点到一半，猛地坐直了身，碰一下把茶杯扣在桌面上：“这——这文章是阿青你写的！？” 穆青云耸耸肩。 乔文淑顿时了然，苦笑了下，长叹道：“闹了半天，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摇了摇头，无奈道：“现在这些孩子，胆子可忒大了点。” 乔文淑此时确信，洪彪送上来的这一篇文章，真正的作者是阿青。 和那个高晓伟比，她当然信穆青云。 “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吃饺子。” 乔文淑笑了笑，把文件资料推到一边，拿公筷帮穆青云夹了好几个饺子，再按她的口味找服务员配了蘸料，拿醋香油调的。 “特意叮嘱过，这个虾饺特别干净，绝对没有虾皮，放心吃。” 穆青云只在乔家吃过一顿，乔文淑便记住了她的喜好。 她不能吃虾皮，有点轻微的过敏，吃了身上会起湿疹。 她妈妈知道，外婆知道，甚至连她继父家里的姐姐和弟弟都知道，没相处多久的乔奶奶也知道，唯独她爸爸穆四平，听说之后，只给了她两个字——‘矫情！’ 然后便忘在了脑后。 饺子是胡萝卜鸡蛋，大葱猪肉，还有虾仁三种，穆青云咬了一口，这家做的饺子很家常，像她以前过年时，和妈妈一块包的那种，馅大皮薄，没多少调味料，只要食材本身的鲜香。 香醇的味道在舌尖上爆开，穆青云连吃了两颗，心头倏然升起一丝暖意来。 其实治愈一个人真的不难，比如说就在某时某刻，有人愿意付出一点的真心体贴，一丁点的温暖，就能让心上的伤口稍稍弥合。 吃过饭，乔文淑把两个厚厚的文件袋递过去：“是我从几个老伙计手里要的教辅资料，还没出版，我找人看过了，说特别好，都是按照教学大纲编的。” 乔文淑无奈道，“你说你这孩子，着什么急呢，我们那时候是没办法，国家急缺人才，恨不能今天上学，三天速成，一个月就把这一身的骨头拆碎了都拿来建设我大明国。” “你们却很不必着急，学生生涯，说不定是你们这一辈子里，最自在，最美好的时光，按部就班地走，便很好很好了。” 乔文淑也只是依着自己的心思劝两句，穆青云着急，非要赶紧高考，赶紧上大学，她便也只送上教辅资料，盼着孩子少走几步弯路。 一顿饭吃完，和乔奶奶约好晚上再见，穆青云就连忙回去上课。 她最近读书学习堪称废寝忘食，去拳馆练拳都戴着耳机听英文。 高考便是千军万马独木桥。 学习到了穆青云这样的地步，每一分的提高，每一个排名的提升，都是要拿血汗来换。 她的对手是全省八十多万考生，如果可能，在全国一千多万考生里，她也想独占鳌头。 穆青云的这些对手，哪个不是天之骄子？ 她开了挂，这些人的人生，又有谁没开挂？ 诸般念头闪过，穆青云再不去想什么高晓伟还是王晓伟，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 便是晚上乔奶奶来，她也只是把那一堆笔记交给她老人家，包括被高晓伟捡走的那本笔记本的复印件。 东西交上，她就当了甩手掌柜。 乔文淑却是不辞辛苦，连夜粗略地读一读，一一备案记录拍照上传，这才把资料通通发给她几个相熟的老伙计看。 若是往常，她也不至于这般谨慎，可这刚出了高晓伟冒认的事，乔文淑自然要尽善尽美。。 终于把该做的正事都做完了，乔文淑出了口气，迫不及待，赶紧翻找到有宋一代墨客文人那一章，这一看，便入了迷。 当初从洪彪手里拿到资料以后，贺州他们对北旭‘三王之乱’相关的文字推崇备至，乔文淑也不是觉得不好，但她却更喜欢后面只写了一点的，宋朝文人墨客之间的故事。 尤其是女词人李清照。 只读了一点，便觉浪漫至极，现在看到正本，乔文淑不多时就看入了迷，半晌激动得不行，捧着笔记本从卧室往客厅晃，哼唱着秀起了华尔兹，一时又笑得前仰后合，左右摇摆。 小桃子：“……嘤，阳哥，奶奶疯了。” 赵阳：“……” 小桃子还是太小，少见多怪。 这几年奶奶确实稳重许多，少见癫狂，可早些年，尤其是他当年刚读小学时，哪个月都有那么两三回，会怀疑奶奶和她那些朋友，都是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 一晃眼，这一周又将过。 周五是个阴雨天。 穆青云在教室门口跺掉脚上的泥，脱下雨衣来挂在衣帽钩上，这才回到座位上坐好。 最近贾老师请假了，好几日没露面，班里的同学们和他不熟，倒是没多在意。 穆青云少了个‘监控’自然感觉不坏，但没了免费司机，早晨就不免要再早起些，还没人替换着做早餐。 “哎。” “阿青，你也听说了，五班的学生们都说一会儿去多媒体教室，高晓伟好像要在那儿办什么答辩会？” “似乎从燕州大学来了好几个教授，还有传言，别的大学的教授也来了，如果不出意外，高晓伟要被特招走呢，多好啊，我也想被特招。” 穆青云眨了眨眼：“很多学生去看？” “嗯嗯。” 穆青云慢慢把书包放进课桌里，笑了笑：“那还真是很惊喜。” 就是不知道，高晓伟同学到最后，会不会也觉得惊喜？ 偌大的多媒体教室内，高晓伟的志得意满，尚不曾从面上消散，就忽然心中有些发慌。 洪彪也有点意外。 “乔老师，就您几位？” 此时，多媒体教室内灯火通明，座位上坐着五个老师，有燕州大学的乔文淑，贺州，高翔宇，方胜，还有桃市这边历史研究组的黄涛。 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但和洪彪得到的消息还是有点差距。 他以为桃市附近几个城市，那几位大辞典编辑组成员，怎么也要过来一趟。 乔文淑摆摆手，让洪彪过去坐，抬头对高晓伟招了招手，表情略有些严肃。 高晓伟心里顿时一咯噔。 乔文淑并不卖关子，肃然道：“高同学，一周前洪老师给我发了邮件，将这一份文章资料给我看过了。” “我认为写得很好，看了这篇文章，我觉得有很多历史假说，或许都可以有一个确定的结果了。” “所以我便同历史大辞典编辑组的成员打了声招呼，写了一份提案交上去，原则上这篇文章整理好之后，提取相关的知识点，会写入大辞典，至少在附录要提一笔。” “如果论证没有问题，我们历史教材或许这两年要改版了。” 高晓伟心神动荡，几乎按捺不住兴奋的情绪，努力保持镇定，就听乔文淑缓缓道：“洪彪说，你是作者，我想再问一次，是不是他听错了，弄错了，这篇文章可的确是你所写？” 洪彪一怔，很是莫名。 高晓伟脑子里嗡地一声，心中一片茫然。 “什么意思？” “说什么呢？” “怎么还不开始？” “什么时候答辩？” 多媒体教室后门，左右两边的窗户，乌泱泱的全是人头。 此时正好赶上大课间，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勉强能容学生们来凑热闹。 五班的，六班的，九班的，这一层东边各班的学生来了有一小半。 学生们不曾高声语，只人数多，声音难免显得嘈杂。 高晓伟轻轻掐了掐手指，定了定神，从口袋里取出长柱的小香炉。 他的呼吸变得极轻极浅，目光游移，脸色也有些苍白。 这东西没成功过！ 可高晓伟还是相信，这香一定是真的。 这奇遇一定是真的。 高晓伟凝神定气，高声道：“我不过是走运，偶有所得，意外在街上翻看了些杂书资料，才得了此文，算不上什么能耐。” 洪彪吐出口气。 他刚才听乔老师那般问，还真吓了一跳，仔细想想应该不可能，哪个小子胆大包天到这等地步，还敢蒙骗乔老师他们？ 真这般，万一被揭穿，那可是一辈子的污点。 乔文淑，贺州等几个老师，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行了。” 乔文淑无奈道，“小唐，你帮我跑一趟五班，把穆青云同学叫过来。” 十三中负责给他们跑腿的实习老师，连忙应了声，就匆匆去喊人。 高晓伟心口一紧，浑身发冷。 多媒体教室和九班在同一楼，不到两分钟，穆青云就走到，敲门而入，看了看高晓伟，转头笑道：“几位老师找我？” 乔文淑笑眯眯地起身，招手让穆青云过去，认认真真跟身边几个老伙计介绍：“这是穆青云，我的小友。” 刚刚高晓伟到场时，她可没这般温柔和气，更没有这溢于言表的看重。 第58章 答辩 “其实对咱们这些看了很多很多作品的人来说，通过文章来识别作者，都是基本功。” 乔文淑的目光从高晓伟的脸上晃过，看了看其他人，又温柔地落在穆青云的面上，轻声道，“文字在我们眼里，就和指纹差不多。” 多媒体教室内外，一片安静。 高晓伟的手心中全是冷汗，面上却神色不变。 乔文淑叹了口气：“要是盗别人文字的人别太犯懒，好好的读，仔细地读，读完以后把人家的文字变成自己的文字，再重新写出来，或许会产生很大的迷惑性。” “但要是连这点功夫都不肯费，原封不动直接改成自己的名字就算完了，那能糊弄住谁？” 高晓伟低着头不说话，心中却瞬间后悔。 他实在太急切。 当时在图书馆，洪彪老师看到那个笔记本，惊为天人，误认为是他写的，他要是不那么着急应下就好了。 他完全可以另外约时间交流，做好完全的准备。 现在想这些已是无济于事。 当时根本来不及仔细改，就直接拍着提取文字，便发了过去。 现在想，着实失策。 乔文淑盯着他半晌，高晓伟一言不发，微微蹙眉，指了指旁边的电脑。 “好，既是你的作品，那开始答辩吧。” “今天我们就线上进行，小燕，你打开历史研究组的题库，随机从宋和北旭抽一套题库，请高同学来做一做。” 说着，乔文淑把穆青云给她的一共十六本笔记本，从身边的书箱取出，一册一册叠放在眼前。 里面自然也包括高晓伟偷走的那一册的复印版。 穆青云本身没有把自己的笔记复印一遍的习惯，可贾老师是仔细人，未雨绸缪习惯了，她的笔记本有三套复印件。 其中一套还放在了保险柜里。 高晓伟的心倏然下沉，轻轻捏着挂在手腕上的小香炉，仿佛捏住了这个世界，闭了闭眼，一转身就坐在椅子上。 上苍会眷顾他。 他抽到的题库中，所有的题目他一定都做过，都知道答案。 念头还未熄灭，题库一展开，高晓伟却瞬间僵硬。 无数道题像拦路虎。 大篇大篇的资料在显示屏上划过，他连读懂，都仿佛有些困难。 只一瞬，冷汗滚滚而落。 乔文淑一看笔记本排列整齐，一时就忘了高晓伟，眼睛放光，拉着穆青云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 穆青云听乔文淑说宋代那位东坡先生，说得眼泪都要流出，哭笑不得：“要说这苏轼可怜，我可不大认同，他有什么好可怜的。” “神宗支持新政，他偏要支持旧法，后神宗逝世，高太后因他支持旧法而重用他，他到好，又去支持新法了。” “既如此，求仁得仁，被流放又有什么可怨？” 乔文淑叹了口气。 穆青云也叹气：“说起来，还是他弟弟苏辙更可怜点，一生都在给哥哥收拾烂摊子，正经是个扶哥狂魔。” “咱们这位苏大学士，买房了没钱，找弟弟要，修路没钱，找弟弟要，他弟弟还真敢给，可谓倾尽家产帮哥哥。” “可以说，苏大学士一家人，都是弟弟在帮他养，他自己的各项开销，也要找他弟弟报销。” “也就是在那个时代，兄弟感情好，可传为佳话，换到现在，苏辙就是相亲路上的大极品，女孩子不敢嫁的那类人。” 乔文淑莞尔，倒也认同。继续翻笔记，兴致勃勃地接着同穆青云谈论那些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古人的故事。 什么苏辙一年作诗二十九首，二十五首都是写给哥哥，兄弟情谊，感天动地。 诗词也的确写得好极了。 遥想这些年他们一点点地整理残存的古籍资料，那些诗词文章，至今读来，依旧唇齿留香。 乔文淑先是和穆青云一起了解了下宋朝诗词名家们有多么牛。 这简直是神仙打架的时代，众多诗词文章冠绝古今，个个都是文学史上熠熠生辉的明珠。 乔文淑扬眉笑了笑：“他们厉害不厉害？厉害，但我这儿还有一个一根笔把他们通通批得体无完肤的好姑娘！” 其他几位老师齐齐翻白眼，叱道：“夸张！” 贺州捧着穆青云新找给乔奶奶的笔记本，一边看，一边笑：“若资料都是真的……好一个李清照，好一个易安居士，只她也太桀骜偏激，未免太自大了点。” 众人都凑过来细看，穆青云笔记里记载，搜罗古代典籍时，发现一篇宋代词人李清照所着《词论》。 李大才女在小论文里，文笔犀利地批评了宋朝如苏轼，柳永，晏殊等诸多词坛大佬，她说柳永太低俗，上不了台面，说秦观的词空洞不实在，说李煜的词是亡国之音，说苏轼，不协音律，写得就不算词…… 旁边高教授笑道：“我大体看过，虽大部分是野史杂说，但应该不假，易安居士的《词论》现世，圈子里恐怕要热闹一阵。” 现在不过几个教授，就褒贬不一，各自有话说。 一时间，几个老师到仿佛要吵起来。 穆青云失笑，连忙安抚道：“李清照的确是说话带刺，有些直白，宋代的词和李唐时比，已经进入了雅化的状态，李清照本身精通音律，她觉得词是音乐性的，必须能唱出来才行，这一点本就同苏轼的观点完全相悖。” “苏轼向来潇洒，有些孩子气，若他当真能见到李清照，他想必不会介意李清照对他词作的评价。” 所以，大家就不要为古人抱不平了。 穆青云和几位老师平平静静地说话。 门外一干学生听得没头没尾，却是个个舍不得走，只觉得老师们，还有这同学说话很有趣，好似一场大戏。 高晓伟枯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耳边他们的笑声，说话声一点点地往脑子里钻。 电脑屏幕上只杂乱地写了几个字，光标闪动，仿佛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一时间，他感觉身上连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反应能力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消失，甚至连转身逃走的力气都无。 说了半晌话，乔文淑看了看时间，抬头看了眼大屏幕上高晓伟的答题，沉默了片刻，按了按眉心：“高同学，你还是要说，这文章是你写的？” 高晓伟深吸了口气，冷声道：“当然是。” 乔文淑一行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高晓伟咬牙道：“这篇文章，只是我偶有所得，在历史方面我只是初学者。” 众人：“……” 穆青云一下子笑了，不必乔老师来问她，大大方方地把她丢的那册笔记本解说了一遍。 她并没有全文背，就是精炼语言，极有条理地总结了一回，再补充穿插些自己还没来得及写上去的知识点。 “这笔记是我最近学历史，随手写的重点，要点，还有对现在史学研究上模糊不清的知识点的补充和猜测，一家之言而已。” 穆青云说完，满座皆静。 几位老师不是傻子，情况早就一目了然。 第59章 高考至 多媒体教室内外，所有人都盯着高晓伟看，好像他脸上长出了一朵。 也只有高同学自己，还在相信自己一定能度过这一关。外头好些五班的同学，简直恨不能找块豆腐把自己给拍死。 “这都什么人！” 九班的学生，那更是义愤填膺。 “什么意思？这货把咱们班长的学术成果当他自己的用？” 好几个学生都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差点挤进教室门。 穆青云并不生气，看了眼大屏幕上空空落落的试卷，直接拿把高同学用的电脑掰到她眼前，不到十分钟，整个页面就被填满了八成，剩下一些论述题，倒是只写了提纲。 叮咚一声——‘恭喜‘高晓伟’同学，卷面成绩九十五分，你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的考生，希望再接再厉，再创佳绩。请注意答题时间，不要超时。’ 高晓伟再厚的脸皮也没熬住，刷一下，脸红得像有火在烧。 穆青云很随意地接过乔奶奶递过来的那篇打印版的文章，看了看笑道：“现在抓取文字的那些软件通常都不很精准，下次要用，最好用些vip版。” “还有，我在我自己的笔记本上，会用这些简写，符号等等来记录我自己当时的心情，有时候还会胡乱写点东西，我自己知道我是乱写的，所以没关系。” “但是如果你拿了我的笔记本，一概不加分辨，直接照抄，那就是个笑话。” 穆青云翻出笔，把她写的一则小剧场圈出来，“我虽然写了李清照见苏轼的小剧场，说李清照是苏轼的小迷妹。” “但我这是在开玩笑，只是写着玩的，虚构的，你可不能相信这个，李清照和苏轼籍贯一南一北，生的时代更是不同，至少我不觉得他们两个在那样的时代，能有机会见面。二人不过神交而已。” 穆青云指了指高晓伟刚才答题时在那寥寥几个选择题中，选中的选项。 “和苏轼诗词应和的，肯定不能是李清照啊。” 高晓伟的脸色刷一下惨白。 乔文淑，贺州几个已经没什么兴趣再劝说高晓伟，冷淡地道：“具体怎么罚，看你们学校吧。” 高晓伟疾言厉色：“我不服，乔老师，我知道你和穆青云关系好，你自然要偏向她。” 一句话出口，他却也再说不下去，实是这几个教授，老师，看他的表情更不好看。 高晓伟眼睛里晶莹闪烁，饱含泪光。 “算了，我也不稀罕，穆青云，你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别人或许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 他和爱珍感情好，对于爱珍的这个姐姐，他当然也清楚。 “别的时候你能耍手段，我倒要看看，高考你还有没有这等本事。” 说完，他终于转身，挤开那些拿怪异眼神瞪他的同学，冲了出去。 一大群学生面上都不觉露出一丝惊愕。 穆青云心情却丝毫不受影响，看了看时间，和乔老师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忙忙地出门，目光扫视过去，九班的学生登时老老实实地转头往教室走。 下节课是数学课，看时间都上课好一阵。 不过张老师和另外几个老师，也一样立在学生群中，同学们面面相觑，只觉一口瓜吃得齁得慌，害怕的情绪倒是没有。 三天未过，高晓伟就主动退学了。 听说不至于影响高考。 学校对待学生，总是倾向于给他们更多的机会，更好的保护他们。 穆青云对此是十分淡定，并没生气和不平。 反正目前来说，高晓伟的名字彻底从穆青云的耳朵边消失了。 也只有尚未结算的系统，提醒她，这位或许还留有最后一根炼假成真香。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争斗’，她根本不再害怕那些东西，总之，生活是彻底平静下来。 就像高晓伟最后离开学校时，发下的狠话——高考见。 “恐怕见不了。” 她高二就要参加高考。 秋去冬来，万物萧索。 冬去春复至，草木生发。 一转眼，一年半的光阴好像转瞬间就流失殆尽。 穆青云撕下最后一张倒计时牌，站起身伸了伸腰，轻轻活动肩胛骨，身体陡然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衣服好像短了一小截。 穆青云正要去量一量身高，就接到张老师的视频电话，在张老师之前，班里正准备期末考试，等待暑假的同学们已经集体给她发了视频祝福。 “准考证装起来了没有？笔有没有带够？东西带全了吗？” 穆青云熟门熟路地把自己的透明考试袋子拿出来展示给老师看。 就在刚才，贾老师给她检查了一遍，百忙之中的乔总也打了通电话。 放下张老师的电话，她妈妈杨玉阁的视频通话就又来了。 这是今天的 她妈妈本是一定要来陪考，偏偏动身之前扭伤了腰，她那位继父郭叔，前年刚得了一回脑出血，虽说恢复得不错，可这种时候也不敢来。 万一出事，是来陪考的，还是给人添乱的？ “要不，让刚子和你彩姐过去？” 杨玉阁一百二十个不放心。 嘴里说，女儿才高二，只是试一试，心中仍是忐忑。 穆青云忍不住笑，细声细气地安抚好母亲，喝了杯茶，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女孩子身量修长笔直，眉眼清亮干净，气定神闲。 真到了这一日，她竟是平静如此，并不紧张。 这一年半，她每天学习，锻炼，加起来十一二个小时。 睡觉前她要背资料。 吃饭时她要听英语。 每一科的教科书，她都读厚了五倍。 每天吃足六顿饭，每天都要打拳健身的情况下，她瘦到了一百一十三斤。 她开着‘天道酬勤’的挂，仍经历了一场磨皮削骨。 这一夜，穆青云一觉到天明，并没有做梦。 清晨，贾君浩换了辆加长的保姆车，送穆青云到一中考点集合。 目送穆青云进入考场，贾君浩摸出支烟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忍不住笑了笑。 他还挺喜欢教学生的，也许以后可以正儿八经地做个老师。 穆青云即便感觉不难，还是认认真真地，一道题一道题地仔细答。 最后一篇是看材料作文，是一篇以牺牲，风险，英雄为主题的作文。 穆青云斟酌了半晌，正待落笔，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霎时间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 一篇作文，她写了三个人物，三个小故事，都是大灾难时期的人和事。 她写的不是家喻户晓的英雄，是如螺丝钉一般不可或缺，却青史无名的英雄。 以一把断刀为线索，串出一整个故事，写罢细读，穆青云眼眶微微发热，竟是一字也不能改了。 第60章 考完 出了考场，大门外人山人海。 几家电视台的采访车似是已完成了任务，这会儿几个工作人员百无聊赖地立在人行道内侧闲聊。 正说话，就见十几个学生，有的手里提着饭盒，有的抱着一箱红牛，有的拿着手持电风扇，有的拿着毛巾。 还有更奇特的，走在最前面有说有笑的两个学生，手里各拿了一把红绳，红绳上系了一堆小木牌。 摄像头拍了个正着，高清倍数之下，字迹清晰可辨。 木牌上刻了很多诸如‘旗开得胜’，‘状元及 两个记者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到减去些许疲惫。 只见这些学生围拢到一个考生面前，殷勤备至地端茶倒水，递送各种吃食。 还有个小姑娘轻轻转起圈，跳起了舞，只是担心打扰别人，哼歌的声音倒是细细弱弱的。 不光是记者，不少考完 考点的保安们却是一时怔愣，面面相觑，推搡了半晌，才派出个长得最乖的，温温柔柔地问了几句。 听说这几个同学是想给参加高考的朋友放松心情，观察了半晌，考生们倒是都挺开心，保安们就没再多说。 高考期间，考生最大，他们都要小心，若是举止不当，太过粗鲁，恐怕要上热搜。 九班的学生们可顾不上关心别人。 王萌萌抱着热乎乎的红烧鱼食盒，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饭是我和我妈做的，食材纯天然无公害。” “连炒菜的油，我都提前一个月就做好了攻略，国产老品牌，值得信任。” 穆青云：“……” 考点门口不能停车，贾君浩开来的房车直接停在街道对面的停车场。 穆青云把红绳收拢起来搁书包里，叫上王萌萌他们一起穿过人群。 王萌萌连忙一手提饭盒，一手给穆青云打上伞，念念有词：“可不能中暑。” 听说每年高考都有学生中暑。 到了房车旁边，几个同学一起动手，从左右的饭店和便利店借来桌椅板凳，一起热热闹闹吃饭。 王萌萌下手极快，一伸筷子，先替穆青云把鱼肚子上最肥美的肉都挑好，其它的部分才扔给其他人吃。 众人都笑。 大家有志一同，全不问考得怎样。 反正也才高二而已。 这边学生们高高兴兴地吃饭，穆青云还突破封锁，买了颗冰激凌，大半进了王萌萌的肚子，她就是浅尝辄止地吃一点点解馋。 穆青云身体健康，前阵子体检，有个老中医还说她神光内敛，气血充盈，可这个关口，她还是颇为自律。 那边两个记者瞧着这番的热闹，干脆也跟了几步，蛮高兴地现场写出一篇采访文章，好好报道了翻同学之间的热情友爱。 穿了一身红，至少彩头不错的年轻记者，左看右看，总看穆青云眼熟。 “哎呀，这不是那个‘无武德，不国术’么？” 前阵子有一段小视频广为流传，是个漂亮又年轻的姑娘在练拳。 好像原本是某个拳馆的宣传广告，后来出了圈，好多剪刀手二次创作，还有个网红歌手创作了一首国风歌曲，叫《武魂》，在网上很是流行了一阵。 这记者平时就喜欢武侠啊，国术之类，每次刷到好看的视频都特别上头。 视频上小妹妹练功时，那叫一飒，小记者看得都快把屏幕给舔秃了，自是记得清楚。 他赶紧记一笔，现在不能发，等高考结束肯定要蹭一波热度。 吃完饭，小憩了片刻，穆青云就去考数学。 数学居然答得没有语文那么顺，题目很有些难度，幸好有惊无险，最后还是顺顺当当地啃了下来，比较有把握。 果然，考完一出考点，周围哭嚎声一片。 也是巧，许是看她眼熟，旁边有两个记者就正好抓了她采访。 穆青云扫了眼周围，见一片哀叹，立时调整表情，做出一副沉重模样。 “是，题目难，成绩恐怕不理想，但没关系，题目难是都难，所有的考生全都一样，考过去我肯定不再想了，以免影响下一科。” 记者连忙把剩下的问题通通都收起，免得再继续往考生的心里扎刺。 周围好几个掉眼泪的考生，听她这般一说，顿时倍感安慰，一时也就收了悲声。 两日工夫，穆青云一路刷完物理，英语，化学，政治。 这几科的题目难度就没有数学那么恐怖，考生们多多少少也收拾了些信心。 穆青云考完最后一科政治，出了考场，立马很是低调地回到学校去上课。 张老师看了她半晌，也没从她脸上看出端倪，当天晚上，她老人家又在网上看到采访视频，自家学生表情沉痛地说——今年高考数学的确很难…… 一整个夜晚，张老师在被窝里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她老公瞟了眼老婆后脑勺，回忆了下他私房钱藏的位置，稍稍放下心。 嗯，这个月月初刚把私房钱都干净了，没藏新的。 之后两天，张老师盯着穆青云，在自己办公室里把高考试卷重新做了一遍，对完答案，登时松了口气。 稳了！ 张老师的精神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却还是忍不住白了心爱的弟子一眼。 题都答成这样了，怎么也没个笑脸？ 穆青云也不算紧张。 状元只有一个，她当然没把握一定能得到。 别说是她，哪怕是那些从没有从 不过，她考得不错，心仪的燕州大学也没什么问题。 ‘穆春成班’确实有难度，这个班是自主招生，只招收考入燕州大学的大一新生，招生的标准非常高，没点本事，连报名都要露怯。 但这只是个美好的向往，成则欣然，若不成，倒也不必沮丧。 至于状元，反正她已经竭尽全力了，再不必多想。 如今她面对那些成了真的脑洞，轻松自在许多，就算成不了状元，大不了算她精彩度不够，综合评价降低，没有奖励，还能如何？ 第61章 分数 一晃眼，小半个月过去。 出成绩这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穆青云睁开眼，被窗外一抹朝霞晃得有些晕眩，刚爬起来去做早餐，电话铃声就爆炸一样轰鸣。 她顿了下，连忙接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来班主任颤抖的声音。 “满分，满分，750！” 穆青云怔了怔，也有些意外，数理化满分她有预料，但是语文，英语和政治也满分，却着实是很难得。 张老师深吸了口气：“状元啊。” 穆青云是桃市状元，也是冀省状元。 “全国所有的试卷，今年咱冀省的难度最高，所以，穆同学，实质意义上的全国状元，也是你！” 张老师高兴地简直想飞起来。 十三中几十年中，就没出过一个状元，别说状元，榜眼，探也没有。 五年前换上现在这个校长以后，校长雄心壮志地狠是抓了一阵子，又是学习一中的经验，又是四处找好老师，只可惜在生源上没什么动作。 但好歹学生们从考不上大学，到有一半都能过二本线。 和人家一中和实验中学，重点班百分之九十九全过重点线这样的没法比，也算是成绩斐然。 当然，学校里就没想过状元能落他们家。 穆青云一到学校，差点调头走人。 一夕之间，门口挂红幅也就罢了，她穿校服，傻呵呵地站在国旗杆前头喝水的立牌，也摆在墙壁前面。 围观者颇多。 就是路人路过，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上两眼。 真难为工作人员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好了这玩意。 张老师对此也有点不忍看，咳了声，无奈道：“张校长早就让准备的。” 最后三次模拟考试，穆同学都是跟着高三的一块儿考，全市排名。 她两次 穆青云想了想，也只好当没看见。 媒体采访的过来，她没逃避，正儿八经地学着其它状元的发言，夸老师，夸学校，讲一讲通用的学习方法。 套路嘛，每年都一样，照猫画虎就成。 她略有些不同的地方，便是她是高二学生，在全国各省状元里独一份，自然也更受关注。 而且，今年公认是他们冀省的考题难度最高，尤其是数学。 全冀省数学平均分只有73，不及格，而全国数学的平均分在96分，可见差距之大。 省内 如此一来，穆青云这个状元的分量就变得非常重。 没两日，媒体就推她做了全国高考状元。 一时间，网上，电视上，都是她带着浅浅笑容，用一口标准而动听的普通话道：“数学试卷很难？我不觉得，老师出题很有水平，没有出大纲，也没有偏题怪题，只是稍稍考验大家的数学逻辑思维。” 好些被今年的数学题气得快吐血的考生，听了穆青云如此轻松的话语，一时欲哭无泪，只能感叹，人和人虽然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可不得不承认，就是不一样。 郭琴平时数学也还可以，偶尔能考到135分以上。 这回却是只考了108，算是倒霉到了家。 网上播放穆青云的采访视频时，她抽抽噎噎地擦着眼睛，盯着穆青云的脸多看了几眼，手一下子僵住——这人？ “是她！” 郭琴连忙拿手机翻以前的新闻报道，此时正值高考热，所有与高考有关的话题几乎都属于最新热点，很快，她就找到了考场门外的采访。 她的考场也是一中，考完数学心情低落至极，正好撞见记者采访另一个考生。 郭琴举起手机，打开视频。 视频里出现一张漂亮而略带沉郁的面孔：“是，题目难，成绩恐怕不理想……所有考生全都一样。” 她僵硬地移动脖子，一点点抬起头，再去看电脑屏幕。 屏幕里的状元意气风发：“数学试卷很难？我不觉得……” 郭琴一把将弟弟抓过来：“我可能脸盲了，你帮我看看，这两个是不是一个人？” 弟弟：“肯定是，手腕上戴的考试必过牌都一样，呃，最近几天这玩意好像挺流行？反正就是一个人。” 郭琴：“……” 所以满分是成绩不理想，理想的是多少分？这就是所有考生都一样？ 如郭琴一样心明眼亮的网友一大堆，穆青云的采访还没结束，她之前在一中门口的‘机智言语’就被人挖了出来。 一时间，考生们大受刺激。 网友们倒是嘻嘻哈哈一堆玩梗的，一个个地做表情包，画图，玩得不亦乐乎。 穆青云看着q版的自己沉着脸举着满分答卷高呼——‘成绩不理想啊不理想，它就是薛定谔的不理想！’‘一样啊一样，大家都一样！’ “……” 她高中状元的消息，刹那间扩散开。 她妈妈杨玉阁已经高兴地好几天语无伦次，连话都不会说，打了好几个电话让她回村去吃席。 杨玉阁打算大摆宴席给她庆祝。 穆四平身为二中的老师，他对高考的事也是相当关心， 只是他一直认为，这是同名同姓。 在此之前，穆青云几次市里联考，都正儿八经地得了 穆四平早就看到过‘穆青云’的名字。 不过他知道自己女儿的成绩究竟如何，别看‘两’个穆青云都是十三中的学生，他却从没有把榜单上的名字，和自己的女儿联系在一起过。 有好几回，他私下里还同家里人感叹，人家叫穆青云，他那个不听话的傻闺女也叫穆青云，可人家就能当学霸，她一考试，连及格都难。 直到这一刻，穆四平在学校被一群老师恭喜了半天，又在电视上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穆四平才吓了一跳，惊觉原来这状元居然真是他女儿！ 一连好几日，穆家的气氛僵硬又古怪。 穆四平一回到家，屋子里脏衣服丢了一沙发，一床铺，中午的锅碗还都搁在水池，地上到处都是污垢。 他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孙小梅，你这地也不擦，碗也不洗，饭也不做，你一天天的到底在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挣钱，你知道你闺女每年要交多少学费？要多少生活费？” 孙小梅刚进家门，一转头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张老了二十年的脸，胸口就一堵，还没坐下，丈夫的咆哮声就灌了一耳朵。 她登时七窍生烟，冲过去对着穆四平就一通抓挠，一边抓一遍骂，“要不是你没用，连女儿的学费都赚不出，用得着我天天出去想办法赚钱！” 穆爱珍素白着脸坐在床上，听着外头的吵闹声，猛地把头埋在枕头下，泪流满面。 她为什么会沦落到这地步？ 为什么她的父母是这个样子？ 她想交朋友，可学校里那些学生们谈论的话题，她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一个备用校服都买不起的人，凭什么去和人家交好？ 还有穆青云，穆青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滚出她的生活！ 第62章 影响 穆爱珍木着脸，默默地流泪。 屋外孙小梅也在嚎啕。 最近穆家的生活很有些捉襟见肘。 之前，穆四平的工资还可以，孙小梅现在在一家公司做出纳，工资也不低，又有穆家老两口的大笔贴补。 哪怕要给两个孩子报补习班，兴趣班，又要供他们上学，可生活还是能应付得不错。 孙小梅也有余力把自己和丈夫，两个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 可自从爱珍在一中待不下去，转学到万华以后，穆家的生活条件，那是肉眼可见地直线下降。 她这个当妈的，每天除了上班，还要尽可能地找各种地方打工兼职，每天都累得要死。 这么累了，回家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做家务？穆四平又是个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货。 这万华中学，简直就是个吞金兽。 要不是想着只有三年，她早坚持不下去。 孙小梅闭了闭眼，努力说服自己——三年时间把爱珍供出来，供她出国留学。 万华大部分的学生都会出国留学。 以后孩子学成归国，高学历，同学都是名流，这才算真正没有输在起跑线上。 孙小梅没力气和穆四平吵架，慢吞吞地坐下，抬头一看，正好对上电视里穆青云的脸，顿时胸口一堵。 听了几秒钟，孙小梅的脸泛起了绿光，头晕目眩——高考状元！？就她！ 她凭什么？凭什么这么风光的不是她的爱珍，爱宝？ 孙小梅至今想起穆青云，仍是灰扑扑的乡下小丫头的印象。 她再不肯相信，那臭丫头还能有这样的运道。 更惨的是，孙小梅觉得自家乖乖女儿最近叛逆期到了。 学习成绩是一路下滑，而且钱越来越多。 孙小梅看了看女儿的房门，悲从中来，一时竟有些后悔。 她是不是不该让爱珍去万华中学？ 难道未来的人生，她都要困在眼下的困局里，不得解脱？ 穆爱珍见客厅里的争吵终于平静，拿出手机犹豫了下，给高晓伟发了个微讯——能借我两万块钱吗？ 暑假到了，她要和同学出去旅游。 两万块也不够，过几天还要再借一次。 高晓伟听到了属于穆爱珍的专属微讯铃声，但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眼前平板中的穆青云，每一个眼神都充满讽刺。 就在今年高考前，他还是用出了最后一根‘神奇’的香。 他没敢求太过分的东西，他这次只是提前一年参加高考，认真求了一个高考省状元的头衔而已。 他甚至没说给任何知情人知道，只是带着香走遍桃市的大街小巷来获取陌生人的信任。 可是——依旧失败了。 他居然只考了307分，就是同他平时的成绩，都天差地别。 高晓伟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微微颤抖，他当司机的爸爸，做保姆的妈妈，都宽慰他，说只是高二，明年还有机会。 “机会？” 高晓伟一把将平板拂下桌，仿佛一场美梦惊醒，余下的是灰烬一般的苍凉无奈。 没有机会了。 他得到香以后，想象过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从今往后，都成妄想。 …… 【小剧本《我的男友能炼假为真》进度100%，剧本结算完毕，评价：优秀。结算奖励：炼假成真香1支（残，不可控，请谨慎使用。自由属性点+1】 几乎要把孙小梅，穆爱珍，还有那位高晓伟，气吐血的穆青云，盯着系统，细细地品了品阳光灿烂的心情，忍不住笑了笑。 终于完了！ 高某某的脑子是坏掉的，不是正常人，没法沟通，她真是一点都不愿意琢磨这人，如果能选，穆青云宁愿去雪地里冻三天三夜，也不想和他‘勾心斗角’。 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肩胛，穆青云眯了眯眼，继续‘射箭’。 没错，射箭。 还是在拳馆里。 乔总今天正好下楼喝咖啡，顺便到拳馆这边射箭活动一下，穆青云就跟着一起来蹭教练了。 乔倾动作很随意，和旁边教练标准的站姿动作呈极鲜明的对比。 没片刻，教练就拐弯抹角地请乔总去楼上的小房间自己玩去。 像他这类抄起弓，别管竖着，横着，正着，反着，双手，单手，看靶子还是不看靶子，都能射得很准的精英怪，就不要出现，让小萌新们饱受打击了。 再没一会儿，穆青云也被赶到小房间里去和精英怪作伴。 她这种看起来乖乖的，又一副初学者的模样，可一把弓，一支箭，愣是玩出流星下坠的气势……咳咳，总之，也不适合和新手们一起。 让这两个神兽自己去玩吧。 小房间里箭靶也是一应俱全。 穆青云绕开乔总，独占了南边的靶子。 她倒是挺喜欢自己玩，更舒服，更安静，刚射了两箭。 “准头和力道都可以，只是不够凶。” 身后忽然有个平静而陌生的声音响起。 穆青云倏然间汗毛一炸，毛孔微微刺痛，耳边轰地一声响，浑身肌肉差点抑制不住要绷紧，她本能地匀了气息，手稳稳当当地把剩下的八箭依次射出去。 在靶子上画了个小巧玲珑的圆圈，圆圈非常圆，只看，都仿佛能看出射箭的人，是何等气定神闲。 后面这人笑了笑，再没多说话，穆青云随手拿起水杯，很自然地回过头。 对方是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平头，浓眉大眼，长得很正气，穿了一身明国传统服饰，明明挺繁复，愣是让他穿出了干净利落的感觉。 外表完全看不出，刚才那种让她毛骨悚然，如见天敌的危机感，就是这人给她的。 年轻人冲穆青云点点头：“穆老爷子下个月过寿，我会在穆家，设擂恭候。” 穆青云：“？？” 这人说完，笑了笑，就不紧不慢地下楼出了拳馆。 穆青云这才小小地吐出口气。 “方恒还真回国了，穆同学啊穆同学，你年纪不大，能耐是真不小，敢招惹到方志龙的头上，啧，麻烦上门了吧？” 穆青云回过头，这会儿说话的是个红头发的小年轻，长了一张一看就不像好人的脸，头发微微炸起，脸稍稍有点尖。 “方志龙？谁？” 穆青云扬眉，心下不免有些无奈。 明明被教练打发到这儿单独射箭的，怎么什么牛鬼魔神都能冒出来？ “谁？” 红头发脚下登时一趔趄，差点没摔地上。盯着穆青云看了几眼，又看了看乔倾，竖起大拇指：“行，牛，那我就期待穆同学和方恒的精彩对决。” “啧，不平剑的传人对上穆家的继承人候选，下半年的天下大事，恐怕得是独这一件啊。” 第63章 有点险 穆青云和红头发面面相觑了半晌，乔倾终于射完箭。 他这人有个毛病，事情只要开始做，就很不喜欢被打断，天塌下来，计划好的事也要先做完。 例外当然有，现在却还不是例外的时候。 穆青云仔细打量了下乔总的脸色，面色红润，不急不躁，想来是没什么坏消息。 最近，穆青云每次见乔总，总有点‘忧心’。 毕竟楼方‘失踪’一年半了。 她高考时，小方老师的真身也没出现。 他要再不出现，穆青云都要怀疑，剧本应验，楼方真变成了个植物人。 乔倾看了看时间，让人准备茶点，叫穆青云也过来吃，才问红头发：“方恒的资料收集好了？” 红头发从兜里摸出块优盘递过去：“公开的资料都在这里，足够。” 忍了忍，红头发还是没忍住，摇摇头道：“其实根本不必看。” “现在没多少人继续练功了，就今年统计，十六岁的武二代，愣是一半以上从小没练过功。” “方恒人家不一样，那是从三岁起，日日勤练不戳，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彻头彻尾的武痴。” “且他还天资极为出众，圈里几位老前辈都说，他就是没赶上好时机，如果他早生一百年，肯定是当之无愧的少年剑神。” “至于如今，别说二十岁，三十岁以下的高手，也没人能比得过他。” “我听说穆同学也是个天资高的，可你练了多少年，难道研究研究这些资料，就能颠覆天道？” “这都不是想以弱胜强，那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穆青云：“……” 所以，方志龙是谁？ 她想了半晌，才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那天她和贾老师去拳馆练拳，碰上馆主拍广告，结果演员差点没把人家小学员打废，于是，她仗义出手了把。 ‘演员’就叫方志龙。 穆青云仔细想过，确信她当时根本是取巧，摆出架势来吓唬了对方一下，真要打，那时初学而已，她三招都顶不住。 现在打，还能撑得时间长些。 武功也好，开挂也罢，都仍然要讲道理。 乔倾看穆青云的神色迷茫，轻声道：“方志龙四处挑战各大拳馆，武馆，得罪了许多人，这些人听说他在你手上吃过亏，消息便传开来，越传越离谱。” “最近有人说，方志龙被你打吐了血。” 穆青云：“……” 流言这种东西，但凡经过三个人的嘴，就要面目全非到连传流言的人，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方志龙本身是个混不吝，脸面对他还没几块钱重要，听了这些流言不过一笑了之。 但他弟弟却是天下闻名的兄控。 现如今这些人都快把方志龙编排成了小丑，方恒怎么可能愿意？ “你高考结束了，方恒自然按捺不住要找事。” 乔倾叹道。 穆青云：“这还有高考的事？” “当然，你要参加今年高考的消息人尽皆知，咱们明国历来的规矩，天塌下来，也不能砸到要高考的学生脑袋上。” “别说方恒，就是那些因为穆家的继承人候选名单，死死盯着你的家伙们，也不会在这时候搞事情。” “现在就不一样了。” 乔倾叹气，“可惜，穆家老爷子的寿宴，阿青确实得去。” 穆家继承人之争，在圈子里是件大事，穆青云已入了名单，逃避可没有用，她便是没有竞争的心，也一定有人想以防万一，做点什么以求保险。 如此，她更应该大大方方地亮相，去试探，观察，结交盟友，展现力量。 谁是朋友，谁是敌人，都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渐渐清楚。 光明正大地接受自己入选穆家继承人名单的事实，反而会让那些阴险小人投鼠忌器，不敢私底下耍脏手段。 她要是不战先退，便保不齐会有人得寸进尺。 穆家这继承人的事，也不是 但出得那些样，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前辈们的经验还是得牢记。 “这方恒非选穆家老爷子的寿宴，背后必然有人，手段也够毒。” 红头发啧了声，“险恶得很啊。” 乔倾皱眉，轻声道：“那么，他真有可能在擂台上对阿青下狠手。” 圈子里的擂台上，或许打死人的情况很少，可是残废的，每年都有。 穆青云一边吃点心，一边看乔总播放关于那位方弟弟的资料。 看到三分之一，她就摇了摇头：“肯定打不过。” 穆青云其实并不会打架。 她这一年半里，主要目标是高考，练拳是为了强身健体，增加自信。 每天打上两趟拳，就如别人跑步，做健身操一样。 拳练得很不错，一年半下来，至少能顶旁人七八年苦功。但拳练得再好，功力再深，和真正的实战也不同。 方恒是一步一脚印，打出来的一流高手，整个天蓝大陆，他从国内打到国外。 光是这些公开资料里，他这一年里大大小小的拳赛，正经的武术比赛，各种擂台赛，他要参加几十次。 至于那些没有任何记录的战斗，恐怕也不少，还会更危险。 换了别人这么高强度的实战，早就遍体鳞伤了，他却天生恢复力极强，看最近的体检表，这家伙身体强得简直不是人。 穆青云看过这些资料，都快要怀疑这位也身怀系统。 她的身体就够不错的，可和人家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哎。” 叹了口气，穆青云把弓箭收起来，“走了，我妈还等我回去吃席。” 打是肯定打不过。 可换个思考方式，方恒既然是公认的天才，大佬，那她输了又如何？会很丢人吗？ 既然是穆老爷子的寿宴，那么多人在，她打不赢，难道还保护不了自己？ 梅庄 杨家大门前彩绸飘飘。 旁边郭叔家红灯笼高高挂起。 杨玉阁乐疯了，正试图假装自己很矜持，但却向全村老少 穆青云刚从郭叔手里接过一碗冒尖的红烧肉吃，身体就忽然一僵。 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的文字，竟连画面都没有。 又一个脑洞变成现实。 穆青云神色渐渐凝重。 是她初一时写的一个小剧本，叫《香之恋》。 她记得很清楚，剧本是写2895年，大灾难末期，民族危亡之际，发生在一个即将毁灭的小城云城中的爱情故事。 穆青云木着脸，盯着自己的饭碗叹气，这距今近两百年了。 那时候她奶奶都还没出生呢。 应该同她没关系？ 虽然这小剧本是她写的，但是，她一点都不希望当年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会有这样的故事真正地发生。 山河破碎，万万人血流成河，历尽千难万险，救国救民，却只是我们恋情的点缀。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就想着谈恋爱！ 疯子！ 第64章 戏子 2895年 云城 夏日的午后，太阳暗沉沉的，举目看去，竟是一地的枯黄。 门外的隐隐传来黄包车吱吱呀呀的声响，还有小报童清脆的吆喝声。 “三岛国大使于丰台县城遇刺！” “八国自由搏击冠军约战西北小拳王姜翰生！” 小小的柴扉内，响着婉转低回的唱词和压抑的咳嗽声。 “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薰笼坐到明。去时陌上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奴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咳咳咳咳！” 穆青云调整了下头上旧草帽，把跪姿调整成坐姿，舒展开两条大长腿，听戏。 曲调古老。 她不大懂这个，可也听得出来，唱的人功底不俗，哪怕有点虚弱无力的沙哑，似乎也不比现在的好些名角差。 穆青云昨天晚上吃完了她这状元的庆祝酒席，被她妈催着给父老乡亲们表演节目，就耍了一套‘公孙剑舞’。 是她在游戏里学的架子。 威力嘛，可能只和正常老人家的王八拳差不多，论漂亮，热闹，好看，那却是一等一的出众优秀。 一套拳还没打完，再一睁眼，就到了此地，跪在沙土地上硌得膝盖生疼。 担不担心？穆青云肯定很担心。 可这事早有预感。 能不掺和最好，非要来，那就来吧。 咯吱。 小小的木门一开，胡医婆从屋里出来，见到穆青云，就叹了口气：“青青啊，劝劝你阿娘，想开些，身体是自己的。还有……你也别老惹你娘生气，她不容易的。” 穆青云温声应了，从袖子里摸出两枚大明通宝递过去，笑道：“给翠儿姐姐买鸡蛋吃吧。” 胡医婆顿时有些意外，仔细看青青这丫头，感觉她与往常不同。 以前青青木愣愣，直来直去，说话忒不动听，总是带刺，今儿到是显得灵透了好些。 送走胡医婆，穆青云转身推门进屋，从窗户里映入的阳光，晦暗得很。 一个脸色蜡黄，蓬头垢面的女子靠坐在床上，眼窝深陷，神色憔悴，气息奄奄。 穆青云低头，就见桌上的药已经凉透了。 沉默片刻，她深吸了口气，胡医婆觉得她变了，可她自己还觉得自己变了。 特别奇妙，就好像身体中觉醒了另外的人格。 仿佛，她既是刚刚高考完的穆青云，也是……这个生活在守旧的家庭里，被无数重可笑的规矩束缚的张青青。 这一瞬间的心揪，像烙在了骨头上，挥散不去。 “娘，你要是不喝药，那以后我就不买，省得浪费。” 连喊出‘娘’这个字，竟也自然。 床上女子一怔，身体微颤，莫名抬头，眼泪滚滚而落，哭道：“你也嫌弃我？连你都嫌弃我，怎么不让我去死，死了干净！” 穆青云一本正经地点头：“现在死是还好，你卖荷包赚的六十个大子，除了买药，还剩下三十八个。” “而且家里不是来了客人，我爹就算为了体面，也得给你置办看得过去的寿衣寿材，你这丧事好歹能办起来。” “你要是再拖一拖，就你这模样，钱肯定不能赚，还要撒出去，万一一文钱剩不下，我便宜爹又不肯管，你只好将就些，乱葬岗里破草席一裹，埋一埋吧。” “可不要指望我卖身葬母。我还想好好过日子的。” 那女子一噎，颤抖着手指着穆青云，好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滚！” 穆青云就麻溜地‘滚’了。 ‘滚’出去后，去厨房请帮厨王妈妈煮了一碗杂粮饭，还奢侈地放上了一小片腊肉，让王妈妈给她这位便宜娘送去。 王妈妈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说不行。 这到底是家里男主人的女儿，虽说没多少存在感，也是亲的，家里粮食再紧张，这一点还是能给她挤出来。 王妈妈送了饭，穆青云坐在石阶上听了片刻，见她那娘窸窸窣窣地爬起来吃，这才松了口气。 她写的这个《香之恋》，真不愧言情小说的名声，从上一辈到这一辈，所有人生命里的主题都是爱情。 仿佛没有爱情的人，通通活不下去。 穆青云目前的角色，张家三女儿张青青，算是个小炮灰。 “……” 哎，母亲岳玲也是炮灰。 她本是江南名旦，后嫁入云城张家，做张家的二公子张庆的继室。 这年头戏子的身份不高，岳玲在张家，自来是谨小慎微。 便是如此，家里也瞧不上她。 在穆青云来之前，张庆原配留下的儿子张悟，以及张家大房的儿子张慎，堂兄弟两个请了几个狐朋狗友到家里玩。 这几个都是混不吝的货，聊着聊着，就提起岳玲，多喝了两口酒，说来也寸，岳玲当时去买了些针线，刚回家，正好撞上。 他们居然直接醉醺醺地问：“听闻你是江南名旦，那聂公子可做过你的入幕之宾？跟我们说说细节如何？” 岳玲脑子里顿时嗡地一声，再好的脾性也受不住，大怒，破口骂了一顿，拂袖而去。 晚上，岳玲肿着眼睛，就去找丈夫张庆。 话都没说两句，张庆竟是一脸的不耐烦，只道要读书，没空理会这些琐碎杂事。 岳玲失魂落魄地从书房出来，当晚就病了。 她婆母孙氏听到了消息，私底下更是与儿子道，早知就不该许你娶个戏子，如今可好，羞是不羞？ 岳玲听说那张庆连连附和母亲，只一味地伏低做小，半句话也不肯为她说，连呕了两口血，一时病得起不来床。 穆青云：“哎！” 原来被气得狠了，当真会吐血的么？ 按照剧情，她若不来，岳玲积郁成疾，不吃不喝，自己作死，不过三月，撒手人寰。 她这便宜爹可真不是个东西。 想来他在家就没给岳玲分毫的尊重，以至于他前头的儿子也对继母毫无尊敬之心。 否则当时母亲受辱，继母也是母，他就算不勃然大怒，也该将那几个狐朋狗友给打出去。 他可倒好，没事人一样，仍照常与人来往。 穆青云看了看掩起的门窗，心中也理解岳玲。 张庆和岳玲，并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正经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曾也是一对爱侣。 岳玲是小小年纪就被卖去戏园子学戏的，家里本如何，早就忘记。 当年女戏子难出头，岳玲却是一亮相就赢得满堂彩，不过一年，已经声誉响江南，每每登台，满城空巷。 戏迷的赏银能把整个戏台淹没。 张家二公子张庆去江南游学，初见岳玲，迷了心魂，二见岳玲，非她不娶。 一连三百二十一日，他日日守在戏台前，终于抱得美人归。 别看云城张家如今不成了，破败得连三斤钉都没剩下，但当年勉强算大户。 岳玲毕竟是个戏子，张二公子为了娶她，差点没让爹娘打折了腿。 两人千辛万苦成了亲，很是如胶似漆了一阵子。 穆青云想到此，摇了摇头。 可这奇缘也不保鲜。 记忆里，她这角色出生后，父母的感情就淡了，应该说张庆对岳玲没了风雪月的心情。 第65章 暴打 穆青云听着房间里这位‘女神仙’吃完了粥，站起身拂去膝盖上的土，转身出大门，直奔武威街。 云城是山城，武威街就建在高地，算是整个云城地势最高处。 街上商铺酒楼颇多。 穆青云打量了几眼，见粮食铺子正常开门营业，粮价是八十文一石。 比平常要贵些，但还没到离谱的地步。 街上行人衣服处处打补丁，形容枯瘦，但凡见到个平头正脸，形容好看的，肯定是大户出身。 最近气候怪，前几日还是热得大地都开裂，没几日，又一阵寒潮袭来，庄稼越来越难种，老百姓的日子也日渐难过。 前些年还更惨淡。 十年前，天上妖星贯日，明国入长夜，一载不见日光。 当时明国差点亡国，好在只挨了一年，但恢复后，世间又出现了魔物。 人们也不知这魔物来自何方，高山大泽多，城市里少些，魔物没有理智，食人，奇形怪状，但皆力大无穷。 那几年，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真是有今天没明天，苦啊。 直到立了眼下这个太子，建‘斩衰军’，招揽天下武者，终于在三年前，将把世间魔物都逼入了明国北部大沼泽。 大家经历了这些操蛋事，对这区区气候问题，也就视若平常了。 穆青云一路走到云来酒肆门前，便宜大哥，堂哥，和他们的狐朋狗友，果然在这家酒肆喝酒。 这几个聊得正起劲。 那个叫郭楠的浪荡子，一手端酒杯，冲张悟笑道：“女戏子哪有几个好的？对那女人，就不能客气。” “听我的，收拾得她见到你就怕……” 穆青云默默把背后背着的木棍提在手中，走过去提棍便抽。 一棍出，雷霆万钧，正中郭楠的酒杯，连酒杯一块儿抽到他脸上。 “嗷！” 刹那间，郭楠鼻子又酸又疼，眼泪鼻涕伴着鲜血横流。 张悟一桌人都傻住。 穆青云根本不给他们反应和逃跑的机会，反手又是一棍，抽中另一人的嘴。 她专门挑对方的嘴打，棍子从这个手飞到那个手，快得简直出了残影。 一鼓作气，连张悟和张慎一起抽得鼻青脸肿。 “你们这帮不知廉耻的东西，我们老爷家的屎盆子你们竟然也偷，偷去作甚，吃吗？” 酒肆里有七八桌的酒客，喝得眼，只见她棍子在方寸之间飞舞，煞是好看，一时间叫好声四起。 听见这几个大小伙子竟去偷人家的屎盆子，苦主还找上门，更是哄堂大笑。 “咳。” 门口不远处一桌，坐着一老人，看穆青云耍棍，却是表情古怪，嘴角直抽抽，拼命才忍住真冲过去把那棍子给穆青云缠手上。 不要再飘了，飘得难受。 他老人家赶紧捂住眼睛，生怕看坏了自己这双招子。 耍得什么鬼，像剑法又不是剑法，整得这么里胡哨，这么多无谓的动作，耍猴呢？ 穆青云有点痛快，也有些紧张。 她把人痛殴一顿，打得几个人都瘫在地上抱头呻吟，这才觉得胸腔里一股郁结之气略散，上前踹了张悟一脚：“再有下次——” 她目光阴狠地朝这几个下三路上盯了一眼。 郭楠脸上一白，本能地一缩，浑身发颤。 张悟死死盯着穆青云，终于认出这是自己的妹妹，急得直翻白眼。 他鼻子嘴都被打得肿老高，说话含含糊糊不清楚，当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穆青云畅快极了，抄起桌上的黄酒，喝了一杯，抱着木棍转身就走，一时高兴，嘴里哼唱出小调：“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门口坐着的老人，一听穆青云的小调，登时一口酒喷地上。 他忍不住想，这是哪个白痴，把人家小孩教成了个四不像。 惨不忍睹啊！ 他是白云山，白云门的门主，叫方若风，在明国也算小有名气，被人尊一声‘老剑神’。 穆青云路过他这一桌，走出门，下台阶，他追到窗口眼巴巴地看，犹豫了下，还是没叫住人。 方若风看得出，这小孩应该有一点武功底子，应该是只练外功，不修内气。 看样子是瞎练的，瞎练竟能练出这样的速度，愣是把几个大男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那种举重若轻的姿态，啧，资质挺好。 但这是个女子，年纪又大，看骨龄得有十五岁以上。 倒不是十五岁就不能习武，而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家里肯定要催着成亲。 女孩子一成了亲，哎！ 方若风很忙，一大堆弟子要教导，并不缺这一个。 习武是苦差事，好好的女孩子，还是莫要祸害人家。 穆青云从酒肆出来，猜张悟会回去告状，不过，她总要揍这帮人一顿。 身为人女，这点担当必须有。 一路穿过街市，穆青云皱眉，怎么竟没见到一个高手？ 史料上不是记载，这个时代豪杰辈出，高手遍地？ 正好路过药铺，穆青云驻足，数了数荷包里的铜板，决定回去就找张庆要钱买药。 可惜，她准备的东西带不来。 在家时，穆青云知道可能要到2895年。这可是大灾难末期。 这一阶段的灾难，主要是洪水，气候失常，以及魔物。 要到2907年，斩衰军发起突袭，一口气荡平了明国境内三十六个禁区里的魔物。 同年，太子宣告不继皇帝位，帝制从此结束，设宰相理朝政，每三载考评更替，才算得了太平。 她特意背了一堆可能用到的资料，又准备了个大登山包。 包里装了小金条，机械表，常备药，卫生巾，压缩饼干之类，还装了个乔氏出产，太阳能充电宝并掌上笔记本。 足半人高的登山包，她舞剑时都没舍得放下。 奈何就是不让带，只让她带了系统，和系统奖励。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8 智力：7（+0.03） 力量6（+0.01） 敏捷5（+0.9） 精神6（+0.8） 自由属性点：1 技能：护理5，厨艺5（+0.8），钢琴2（绝对音准+0.94）戳脚3，射术1.9 装备：4根炼假成真香（残） 穆青云终究还是用掉了一根香。 只希望所有人，进入她的任何一个脑洞，都是‘平安去，平安回，不影响现实’。 一路走回张家，张悟显然还没到家，一时半会儿恐告不了状。 穆青云笑了笑，没事人一样先去厨房翻出些吃的，在王妈妈愕然的注视下，吃了两大碗杂粮饭，吃饱喝足，回房间坐下休息休息。 此时，她才有精力想自己该怎么度过这个剧本，想她的出路。 她能在这个时代做些什么。 如今，她可是身处剧情漩涡。 剧本的女主角张蓉蓉，是她堂姐，张家大房的女儿。 恶毒女配张秀秀，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姐，张庆原配的女儿。 男主孙玉芝，名门公子，因不喜欢家中为其择的妻子，向往自由恋爱，于是离家出走。 这位先遇上了温柔的张秀秀，一通纠缠，张秀秀情根深种了，他又转头爱上活泼可爱的张蓉蓉，各种误会，你争我夺。 男女主负责秀恩爱，女配负责作死，围观群众却是死伤惨重。 穆青云，也就是张青青，便是被男女主爱情波及到的倒霉炮灰，围观群众，可怜的对照组之一。 第66章 心疼 岳玲去世后，张青青在张家就越小透明起来，日子难过得很。 男主孙玉芝有个好友，也是表弟，叫孟平波，有一日孟平波来张家做客，看到张青青的手被针扎破了，便给她包扎了下。 许是当时阳光太美，天太蓝，张青青忽然便心动了。 感情来得那么地快，就像她娘曾在幽静的夜里，给她描述得那一场大洪水，汹涌澎湃。 女孩子的心事藏不住，她纵然不敢奢望些什么，可眼角眉梢间还是带了情意绵绵。 张蓉蓉头一个察觉到青青的情思。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张蓉蓉和张柔柔两个，都只把对方当眼中钉，肉中刺，不关注青青的，可这等事，她却能看得分明。 张蓉蓉一时觉得很可笑，这小妹人不大，心不小，倒是什么都敢想。 泥里打滚的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不成？ 她有心同孙玉芝结秦晋之好，很怕家里出事故，影响孙家老夫人对她的看法。 孟平波是孙家老夫人的外甥，极得她疼爱，跟眼珠子也差不多，若知道外头有不知所谓的狐狸精觊觎，还不知要多生气。 张蓉蓉和她母亲商量了回，也没多费唇舌，只和张庆暗示，提了几句，青青年纪不小，该找婆家了。 也就个把月，张青青就被嫁了出去，是个外地人，也不知什么来历，只知是个经商的，有钱。 她一路稀里糊涂地上了轿，然后死在了出嫁的路上。 穆青云：“……” 这锅她不背，她是写了剧本，可哪一回的剧本都改得面目全非不忍看。 分明是命运这个小妖精惹的祸，同她没关系。 她既来了，张青青就不要想恋什么爱。 眼下是何时？ 如今可是大灾难末期，英雄辈出的时代，名门大派出山，侠士改天换地。 贾君浩每次聊天，提到它来就心驰神往，说侠之一字，只有这个时代的武者，才当之无愧。 漫漫历史长河，在之前也有武风鼎盛时，人们提起江湖，总会有充满浪漫的想象。 但再天真的人也知道，江湖有白便有黑，有好便有坏，习武之人，有人行侠仗义，就有人恃强凌弱。 唯有大灾难时期，这百余年光景里，高手们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查阅资料，遍翻史书，竟无一个算败类。 后世好多人不信这个，都说必有避讳的情况。 纵观历史，通常都是多少英雄便有多少奸佞，人心永远算不清，再说，自古侠以武犯禁，习武之人好些都是身怀利器杀心四起。 穆青云不去琢磨有没有为贤达避讳的事，反正她现在对这个时代的英雄人物是心向往之。 既来了，恋爱是不可能谈的，盲婚哑嫁更是妄想。 她要学真正的武功，要在这个时代留下印记，要同高手们一争短长。 她还想把失传的武功秘籍，传统文化瑰宝通通都带回去。 穆青云托腮畅想了半晌，她娘岳玲身边的于妈妈就一脸低沉的过来，进门时，脸色不太好，犹犹豫豫。 于妈妈是岳玲当年还是江南名旦时，从街边救下的。 她儿子和媳妇都是禁区魔物失控的受害者，连尸首都没留下，孩子死了，周妈妈也疯了。 岳玲见她可怜，便把她带在了身边，延医问药，到也没打算让她做事，就是想积福德。 她有点信因果报应，别说，福报没看见，但于妈妈养好了身体，倒算靠谱，还能识字，对岳玲也忠心。 在张家的日子很难过，全靠她宽解安慰，岳玲才能支撑至今。 穆青云眨了眨眼，给她倒了杯茶，让她坐下：“我……爹那儿，还是说凑不出钱？” 于妈妈木着脸道：“只见着了棒槌，说是世道不好，粮食都不够吃，开销越发大，账上没余钱，让缓缓。” 可夫人的病，怎么敢缓？ 周医婆的医术还行，和家里相熟，诊费十分便宜。 但岳玲的病在肺上，要紧的是一个‘养’字，最好能吃人参。 就这几日工夫，岳玲平日里攒的零都耗了个一干二净。 穆青云翻了个白眼：“那货找娘拿钱时，倒不提节省。” 昔年岳玲可是很有钱的。 这年月，戏子难做，是下九流，大部分小戏子都穷困潦倒，但是名角可不一样。 至少名角最当红时，钱不缺。 当年岳玲嫁入张家，也是十里红妆，光是压箱钱就准备一大箱子，那箱子上头都是玳瑁装饰，同样值老鼻子钱了。 她用的那一身唱戏的行头，都为江南大家的手笔，她那顶帽子，点翠工艺，贴着金箔，上头的珍珠有几十颗。 就这么一套，当年就典当了百两银。 岳玲的行头还有嫁妆能典当的都典当了，全填进了张家的无底洞。 张二公子，不对，现在要叫张老爷，他是个读书人，每月笔墨纸砚要用钱，找岳玲拿。 每月和文人墨客消遣，诗词唱和，要用钱，也找岳玲拿。 连仗义疏财，为朋友养家，要用钱，一样找岳玲拿。 张家上上下下，从老夫人，大房留下的孤儿寡母，都拿岳玲的嫁妆钱支撑着。 现在岳玲自己生了病，要支用些银钱治病，却支不出了。 十几年下来，天灾人祸的遇见了一堆，一家子连岳玲在内都不是能操持家业的主儿，再多的钱都耗得所剩无几。 岳玲已经沦落到要做些荷包刺绣手艺活，赚些零水粉钱的地步。 穆青云想起这些就暴躁。 她从小就挺看重钱，当年拿了压岁钱，她妈要帮她收着，她也知道私底下和她妈嘀咕两句，可不许昧下，不许给别人。 管用不管用的吧，反正知道钱是好东西。 岳玲是苦出身啊，唱戏是最苦的行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绝无丝毫虚假。 她的钱可是血汗钱。 穆青云心疼的要命。 于妈妈叹气：“夫人以前有个姐妹，去年来了封信，说是嫁到长县去了，我托武货郎去给她送了封信，许能借点银钱买药……” 穆青云摇头：“老爷还在，哪里用得着外借？” 他既要做个封建大家长，难道还不养老婆孩子？ 说话间，张庆身边的长随棒槌，就板着脸过来敲门。 “三小姐，老爷让我传话——自去院里跪着，今天不许吃饭，等会儿再收拾你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 “走。” 穆青云二话不说，抬脚就走。 棒槌：“……” 于妈妈心下一惊，怕她吃亏，忙也跟上。 第67章 世道变了 云城地处山区，位置偏，人口不多，地皮就不值钱。 张家的宅子又是十多年前建的，那时候家底还足，沿街修了前后两排，一共七间。 除了最西头，岳玲和女儿住的两间屋子，久未修缮，采光也不大好，显得低矮破旧外，其它的倒还过得去。 张庆至今仍能摆个架子，让人不至于当面嘲讽说嘴，这房子也算是最大的原因了。 穆青云领着于妈妈一路往东面的宅子去。 棒槌一开始还有点懵，这会儿见她要越过小门，登时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拦。 “三小姐，您这是去哪？老爷在宴客，那可不是您去的地处。” “给我爹‘请罪’去啊。” 穆青云笑了笑。 棒槌一怔，连忙扑过去一把抓住穆青云的胳膊。 他这一伸手，穆青云啧了声，笑道：“有点力气。” 棒槌的手劲，可以和拳馆那些正经科学训练过的学员们一比。 穆青云声音未落，顺着棒槌牵扯的力气趋前一步，肩膀带动胳膊——砰！ 她一掌推在棒槌的胸口。 只一下，棒槌脸上青紫，仰面躺地上喘息了好半天，差点就闭过气，喉咙跟破风箱似的呼噜呼噜个不停。 他眼角的余光见穆青云脚步轻盈地朝前头走，连忙闭眼‘装死’。 脑子飞速转动，愣是想不出为何三小姐竟有这等本事。 难道是夫人教的？ 可即便听说夫人早年唱戏，也练过武，她唱旦，不过若缺了武生，她也能客串，但这些年也没瞧见过夫人练功。 这些时日不还病得厉害？ 于妈妈眼睛里却隐隐冒出光，面上露出极痛快之色。 前头她去要钱给夫人治病，可没少受这孙子的白眼。 穆青云穿过小门，进了张庆的院子。 张庆正与两个客人闲坐桌前品酒聊天，张悟倒是不在。 这是自然，张老爷爱面子，张悟被她打了个面目全非，他必是不肯让儿子过来见客的。 桌上的酒是英吉利的红酒，在他们国家听说卖得不贵，漂洋过海到明国，价格翻十倍。还有云城本地的‘秋露’，也是名酒。 用的杯子是质量不错的琉璃盏，这一套搁在琉璃阁去卖，打个大折扣也敢开个五两的价。 菜只有四碟下酒菜，看盘子却是云城最大的酒楼凤来的招牌菜。 一小桌，四道菜，没一两半银子拿不下。 张庆面上和煦，叹道：“是啊，形势比人强，高兄想得对，别管这举试变成什么样，我辈读书人若想实现抱负，总还是要去考一考……” 话尾还在半空中飘，忽然被儿子那三分惊恐与尖利的声音搅合了。 “你，你？” 张悟刚告完状，父亲的两位好友就到了，他上了药，一脸脏污，不好见人，便避了几步。 他刚要从后门绕出去，就见本应跪在地上等惩处的穆青云进了院子，登时就大惊失色，只觉脸和嘴都疼得要命。 回过神，愤恨怒视，“混账东西，闯了这么大的祸，你竟还敢来？” 说着话，他却向后退了步，有些紧张，“你等着，爹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大哥说的是。” 穆青云冲张悟颔首，转身朗声道，“父亲，女儿前来请罪了。” 张庆皱眉，他对家里几个孩子其实都不上心，最讨厌这些琐碎麻烦。 这会儿已有些不耐烦，若非两个好友在，他便要罚那丫头去茅厕里跪。 现在说知错，为何当初不老实些？ 知道错也要重罚，杀鸡儆猴，省得其他人有样学样。 张庆轻咳了声，一捋胡须，神色冷淡。 穆青云向前一步，正好把他的训斥都拦住，肃然正色道：“女儿不孝，母亲病体支离，卧床多日，我既不能以身代之，也不知去为母亲延医问药，父亲罚我，罚得好，罚得对。” 张庆一怔。 穆青云的声音清亮得很，说的是官话，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很有震撼力，让人一听就如鼓声响在耳畔，逼得人不得不听。 “于妈妈，快去寿春堂把刘神医请来，你真是糊涂了，怎么这般慢待阿娘，不去请大夫，只干等着我？” 于妈妈猛地一掐大腿根，爆哭：“冤枉啊，小姐，我前日便去找棒槌支银钱，要去给夫人请大夫的，他非支支吾吾不肯给。” “不给？棒槌一个长随，还当起家做起主来了？他怕不是中饱私囊了吧。” “可恶，耽误我娘治病，真是该死，父亲，我们这便揪他去见官。” 两位客人听见这番热闹，都有礼貌地做回避状，面上却不觉露出些玩味。 张庆脑子轰一声，张了张口，一时却不知说什么。 难道他要当着外人说——什么病不病的，矫情罢了，不过是闹情绪，晾她几日自然就好。 有给医馆白送的钱，还不如给他买块砚台。 这话可以想，哪里好说？ 他忍不住盯着穆青云，恨不能现在就抽这不着调的丫头一顿。 但也只能沉下脸，呵斥：“真不知道轻重缓急，还不先去请大夫！” 穆青云脆生生地应了：“父亲说的是，我这便拿着名帖，去请刘神医。” 张庆手一哆嗦，呼吸都粗重几分，只得取了名帖给她。 穆青云便高高兴兴地让于妈妈去请，诊金药钱，当然张庆来结。 刘神医在云城地位颇高，他肯定宁愿打肿脸充胖子，也不会让人嘲笑他连给媳妇看病都看不起。 事情办成，穆青云恭恭敬敬地行礼：“父亲，我这便去给阿娘赔礼道歉，认打认罚。” 张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当女儿的居然都敢算计亲爹了！ 张庆心里难受得要命，暗道，都是岳氏，连孩子都养成这样，待高兄他们离开，非得紧紧她的皮。 以后再不许这些女孩子乱看书，乱出门，风气就是这么坏的。 他年轻时自诩思想进步，甚至还愿意跑出去一见钟情。 如今年纪越大，到越古板，看当下社会特别不顺眼。 他不喜欢女子居然能抛头露面向外跑。 更不喜欢男人连纳个妾都要被说嘴。 一时想起当年风光之时，张庆心下又叹：世道变了。 两个客人却笑得不行，都和声细语地恭维：“是个孝顺孩子。” 姓高的那位还半开玩笑地扬眉：“我家那臭小子可没令爱懂事，不如我们两家做个儿女亲家？” 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第68章 姐妹 穆青云闹了一场，倒是仿佛结束了张青青在张家的小透明状态。 她和于妈妈才回西院，还没进门，张秀秀便到了。 这姑娘可没长什么‘恶毒女配’该有的脸，细眉细眼，樱桃小口，半旧的衣裳被她穿得齐齐整整，连袖口的补丁也补得漂亮。 一路朝她走来，莲步轻移，很有小家碧玉的气质。 张秀秀一过来，很自然地拉了穆青云的手，递给她一瓶药酒。 “这几天母亲不舒服，我也不好多打扰，昨日见报纸上刊载了这个宋氏出的毛鸡药酒，据说女子喝了甚补，让母亲也试试。” 穆青云客客气气地含笑应下。 寒暄了半刻钟，不长不短，张秀秀就很是识趣地告辞离开，丝毫不招人烦。 而且，穆青云暴打的张悟怎么说也是她亲哥，平时关系向来颇亲近，张悟对妹妹不说言听计从，也是十分疼爱。 张秀秀却只字不提，就好似没有这回事。 于妈妈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穆青云，很有些羡慕。 “二小姐和她哥感情好，还就是不一样，外家也靠谱，将来前程坏不了，一定能找个好婆家。” 穆青云莞尔，也不去驳。 以前张青青每听到这个，都有些生气。 张秀秀离了小院，也驻足回望了眼，心道，青青好像是长大了，就是仍傻得很。 她这么和老爷闹，能闹出什么好处？ 更别说她居然还动手打大哥，身为女子，将来能倚靠的，到底是家里的男人。 张秀秀心里有些急迫，她十六岁了，到了成亲的年岁。 邻居家馨儿姐姐去年便嫁出去，嫁了个小商人家的庶子。 那家乱得很，一点规矩都没有，谁家的小老婆能和正妻一样？他们这些商人家就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放，莺莺燕燕一大堆。 嫁去不过一年，馨儿姐姐就老了七八岁的模样。 张秀秀可不愿意自己也这般让父亲给嫁出去，都不知对方几个鼻子几只眼。 她父亲的性子，她也是清楚的，一门心思只读他的书，对儿女事，何曾上过心？ 说到底啊，人还是要靠自己。 如今和以前不一样，张秀秀经常借着去买钿的工夫，买张报纸回来藏着看。 报纸上说，明国如今许女子出去上学读书，还能做官，提倡婚姻自由。 张秀秀看不太懂，对什么婚姻自由也不以为然，不过从中到瞧出一桩好处来。 过去，男女婚事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双方结亲，是两家结亲，讲究门当户对。 但真要门当户对，她能嫁什么人？穷秀才？小地主？小商人？ 别管是什么人，总归也只能过和馨儿姐姐差不多的日子。 现在却不同，张秀秀知道自己长得好，她也在力所能及之下，把自己收拾得漂亮体面，她还能识字，能算术。 她现在就动了念头，家里父亲不管事，大哥实有些纨绔，身边狐朋狗友多，却无良人，也不知她自己能否为自己谋划一二？ 一墙之隔，大房的张蓉蓉同样知道了隔壁发生的事，却同母亲笑道：“张青青今天到有了点小脾气，正该如此，整日窝窝囊囊，稀里糊涂，别人只会欺负你。” “这本就是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世道，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教天下人负我。” 她娘尹氏搁下手里的针线，点了点女儿的额头道：“青青到底年纪小，手段不够，若换了阿娘，不会明刀明枪地直接打人。” “对付张悟和张慎那样的蠢物，有一百种法子让他们再翻不了身。” “而且打一顿有什么用，一点皮肉伤，真有能耐，该斩草除根。” “不过，张慎怎么也算你哥，一会儿去给他煮碗面吃，面上的情，还是要做。” 尹氏眉眼温柔。 外人看她们娘俩说话，必是觉得温馨得很，谁也想不到两个人的话里藏了什么刀剑。 张蓉蓉叹了口气：“知道了。” 她实不耐烦去应付张慎。 张慎老觉得自己是张家大房长子，大房唯一的男丁，所以大房的东西都是他的。 可他也不想想，家里还存下来的家底，全是自家母亲多年持家有道，筹谋得来。 别说她爹已经死了七年，就是还活着，也别想抠一点家产给外头女人生的小崽子。 这边母女俩叙话，被嫌不够有手段的穆青云，替刘神医提着药箱，送他老人家出门，顺便去抓药。 刘神医给岳玲看完诊，说应是去年得了风寒没调养好，如今留下病根，就给开了三天的药，吃完再看。 穆青云察言观色，至少没看出特别危急来。 扶着刘神医，穆青云叫了辆黄包车，拉车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她笑了笑，没有迟疑就坐了上去。 其实她对坐这类人力驱动的东西，穆青云很有些小不自在。 上初一那年，她们学校去行山参观‘灾难纪念馆’，结束后和几个同学相约爬旁边不远的寿山。 寿山很高，台阶很抖，有很多挑夫，轿夫在山脚下揽客。 那天，好些同学坐轿子上的山，穆青云不曾坐。 不是她舍不得坐轿子的钱，只是天然对这种——她坐着，别人要辛辛苦苦来担她的事，有些接受不了。 她知道的，对方肯定希望她坐。 人家也是想赚钱。 但穆青云就是有点小别扭。 品了品当时的，还有此刻的心境，穆青云一笑，原来她也有些虚伪，如现在，黄包车不是同样坐得很舒服？ 云城虽小，街市却颇为热闹，穆青云看到道边商铺有卖月历牌的。 制作得特别华丽，尤其是上面的画，简直狠狠戳了她的萌点，可惜囊中空空，否则还真想买。 正四处打望，前面忽然变得拥挤，嘈杂声四起。 “那是什么？” 前面不远处，有一辆车徐徐而至，穆青云本能地站了起来，准备爬到车上去眺望，爬了一半才讪讪停下。 她以前在村子里赶庙会，每次遇见车巡游都立马就往高处爬。 车由两匹骏马拉着，车身银光闪闪，左右飞檐处雕了仙鹤，鹤嘴里各自衔了一盏灯。 以金线银线，缀珍珠玛瑙等物做了四面的帘子，隔着帘子影影绰绰能见到一恍惚的人影。 这车太璀璨，前后人群自行退让，以至于她还当是巡游的车来了。 穆青云首先看到车里之人露出来的一截衣袖，乍一看只是普通的泼墨一样的颜色，日光一照，竟有些灼眼。 第69章 刀剑 黑色的袖子上流光溢彩。 鞋到是素面的，可这素也不好细看，细看会为它有些委屈。 这样的缎子，难道不该做美人手上的一抹方巾？怎能和云城乱糟糟的地面接触？ 只是刹那间，穆青云就想起了曾经读过的那些文章和诗篇。 大灾难末期，是个悲苦的时代，也是个复苏的时代，同样是彰显华服之美，文章之盛的时代。 此时已经过世三载的大家况北笙先生说，你们骑着名马，喝着如血的酒，身边伴着穿鲛绡的美人，嘴里说着享受了人间风景，留下诗歌无数，已及时行乐过了，一死也无遗憾。 可我不甘心，我怕死啊！ 怕死了以后，祖宗问我，你是否度过的仍那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一生，我不知该怎么答。 祖宗若再问我，你的子孙，是否绝了夜晚的噩梦？我仍不知怎么答。 穆青云来到这个时代已有两日光景，见到的街边老百姓衣服补丁叠补丁，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这是教科书里记录的情形。 但教科书里不大提起，野史中却多有记载，百年过去，仍让后世子孙既自嘲，也好奇的那诗酒风流，她还真没见到。 云城毕竟是小城，穷得很，养不起风流人物。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可能见了个诗酒风流的代表。 车里的人伸手拨开珠帘，微微侧头，向道边木头搭出来的简陋酒肆看。 “楼英，我说你改，你改一字，黄金一两。” 车里这位话音未落，就有一颗小金锭轻轻落在酒肆的桌子上。 “真想收啊，可惜我怕列祖列宗的棺材板压不住。” 穆青云皱眉，连忙从车上下来，挤开人群探头去看。 不对，那是楼方。 声音，语气等等，其实完全不一样。 这人的声音有点绵。 可穆青云有绝对音准，她能听得出这就是楼方，吐气发声的方式一模一样。 声音可以假，这个假不了。 嗡！ 穆青云瞬间抬手捂耳朵。 车里的人忽然一跃而下，半空中便拔剑，一瞬间，穆青云眼睛刺痛，微微有些红。 轰！ 半个酒肆平平整整地被切开，断裂的木头落地，居然在凌乱中有些规整。 穆青云屏住呼吸，摸了下眼睛。 这就是武功！ 终于见到了。 她想要的就是这个，能人所不能。 “我这一剑如何？” 车中人轻声道。 ‘楼方’人已经乖乖地躲到道边来，离车三尺：“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浩然剑，当然是好。” 车中的年轻人终于落了地，黑色的衣袖掩着黑色的剑，声音冷得像九幽之水——“你若不改，我下一剑，会落在你的脖子上。” 穆青云：“……” 她此时看得清楚，虽然面容略有不同，但站在酒肆门前街道上的这个，就是小方老师。 穆青云评估了下武力值，决定马上就劝楼方，形势比人强，低头不丢人，人家让改什么就改什么。 小方老师不爱改稿，每次都要把编辑给气死。 可编辑就算气死，也不能去割他的脖子，人家手里却是正经提着剑的。 楼方挺能屈能伸，不是死硬分子，这事不难。 她上前了几步，就听楼方叹了声，正色道：“不改。” 场上气氛顿时僵硬。 穆青云只觉风都凉得透骨，她的拳练得很好，贾老师说，寻常三五个有点功夫的，只要地形合适，她没被彻底围住，就可以打。 可贾老师也没说过，一剑能劈开房子的要怎么打。 毕竟现代社会治安良好，穆青云最多也就是碰上个把小刀，轻易遇不着火药炸弹。 乘车而至的年轻人沉默，风呜呜地吹，吹得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忽然屈膝跪了下来。 穆青云：“……” ‘楼方’显然也一惊，向旁边侧了侧身，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也散开好些，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我们江南慧剑门传承至今，四百八十年。” 这人并不管周围人的表情，跪着道，“首任家主，六十岁才入破妄境界，一生与‘绝天命’无缘，但我问你，他算不算英雄？” ‘楼方’颔首笑道：“司徒良一生行侠仗义，我祖师给他作传，说他泽平苍生三十年，无愧英雄二字。” 不等这位跪着的继续说，‘楼方’又道：“ ‘楼方’如数家珍，一口气说到慧剑门 “ ‘楼方’顿了顿，“先是贪功冒进，遇到魔物惊慌失措，害死了十四个慧剑门以及其他名门弟子，丢下去救他们的无欢、无乐两个前辈独自逃走。” “事后为保全慧剑门的名声，还试图截杀无欢前辈的徒弟，虽然到底良心发现，最后关头悬崖勒马，但做了就是做了。” “此事我调查了一年半，确凿无疑，所以，不能改。” 跪着的那位闭上眼，沉默下来，手里的剑越捏越紧。 穆青云迅速回忆诸多以弱胜强的方法。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穆青云猛一转头，就忍不住有点不舒服，周围老百姓们也是哗然一片。 “三岛国的人怎么来了？” “听说这帮兔崽子趁咱禁区又增加，分身乏术，就四处蹦跶，在丰台横行无忌，什么坏事都做。” “他们那啥大使死了，还要调兵到咱们地盘上追查凶手，现在还扯皮呢。” 三岛国的家伙在明国很不受待见。 这家伙纵马而至，眨眼就到眼前，一开口是很正宗的明国官话。 “你就是楼英？” 穆青云骤然抬头，终于听清楚了‘楼英’二字，面上终于露出几分肉眼可见的惊愕。 三贤之一？ ‘楼方’叹了口气。 “东西呢？” 马上三岛国这人厉声道。 ‘楼方’迅速道：“不久前，有个你们三岛国的人来抢，被抢走了。” 马上的人冷笑：“换了别人或许会信——我却不信。” 他人都仿佛未曾动，穆青云甚至什么都没看见，一柄斩首大刀就劈至‘楼方’面前。 砰！ 司徒家跪着的这位，拔剑合身扑至，硬生生拦住刀，只拦了三秒，整个人骤然后退，撞在‘楼方’身上，连他一起倒退了好几尺，摔在一团烂木头里。 一落地，他就连呕了三口血。 穆青云硬生生把‘惊呼’憋住，周围百姓轰一声跑走。 刹那间，大刀又至，司徒家的那人奋力出剑格挡，每挡一剑就退数步，一边退一边呕血。 刀锋刮破了他面颊，面上的血和吐出的血涌流，污了前襟。 不过挡了三刀，脸就白得像死人。 ‘楼方’厉声道：“司徒青霜，你今日便为我而死，我依旧不会改。” 司徒青霜根本分不出神。 穆青云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念，高声道：“刺他左腿伏兔穴。” 她声音极高昂。 司徒青霜已经有些晕眩，下意识剑尖下压，拼着用肩上的护甲硬抗了一刀，一剑刺出。 刀势竟真停滞了片刻。 一瞬间喘息，司徒青霜猛地抓住‘楼方’，就地一滚，滚入左边的下水道口。 落下的瞬间，司徒青霜冷笑：“我今天要死了，你也活不了，还改个屁！” 第70章 瞎编 司徒青霜拖着‘楼方’迅速跳跃，只片刻，他陡然驻足。 ‘楼方’也一把扒住旁边墙壁，喘息了几声：“走不得。” 那是个准刀圣，不是夏泉，就是木十一。 三岛国的剑圣，刀圣们也还好，准圣个个都是疯子，杀人无算，不计后果。 他们一走，上面那出声帮他们的那位，恐就要倒霉了。 司徒青霜借力将‘楼方’向前一推，自己折返了回去。 走了数步，见‘楼方’居然还跟在后面，不禁气恼道：“你又不会武，跟着干什么？送死不成？” ‘楼方’笑了笑，那人要的是他身上的东西，他在，其他人说不得有机会跑，他不在，那才真是有死无生。 虽然这么想，嘴里却只道：“我也有底牌，否则这些年笔下写了这么多东西，早被剥了皮。” 慧剑门几百年才又出了一个真正的剑道天才，习武三年便入微，要是死在这里，账肯定又得记他头上。 街市上，本喧喧嚷嚷的行人早就跑了个精光。 穆青云也想跑的。 只是，这时代报警电话多少？ 此时，三岛国的这位准剑圣的刀，正遥遥地对着她的脖子。 穆青云背后都是汗，面上却笑了笑：“你是木家的人？” “说起来三岛国如今改习明国文字，用明国的姓才几年，怎么倒敢在当爹的脑袋上蹦迪了？” “哦，忘了，你应该不知道蹦迪是什么意思。” 穆青云嘴里胡说八道，脑子转得飞快。 比她高考的时候转得都快。 来之前，穆青云记了一些资料，其中就有关于三岛国数得着的高手的。 其中准圣木十一颇有名气，听说他从三岁起，连吃饭，洗澡都没有放下过刀，刀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现在使用的便是一把一人高，重八十斤的重刀。 三十六岁入破妄境界，并不算多么天资出众，但是每次入境，都能碾压同境界的高手，可谓同境界无敌。 后世记录里，却破解了他的弱点，只要被刺中伏兔穴，他就会发挥失常，并非必败，但的确有效。 穆青云忽悠赵阳时看过些八卦报道，说木十一有个姐姐，是小时候教他习武的姐姐，出招时便喜欢刺他左腿伏兔穴。 后来他姐姐去世以后，他就留下了这个毛病。 刚才情势危急，穆青云灵机一动，便试了下。 木十一冷冷地盯着穆青云，手里的刀柄已快被捏出火星。 “我会把你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敲碎——” 话音未落，身后下水道口骤然飞出一人，剑如长虹贯日，直刺木十一后心。 木十一冷淡地转身，提刀削去，下一秒断剑飞出，司徒青霜侧空翻了好几个翻，落地没站住，趔趄了下倒在墙壁上。 右边肩甲一下子碎裂，半条胳膊没了力气。 木十一的刀就要追去。 穆青云忽然笑出了声：“你姐姐留了个小孩，你知道吗？” 木十一一怔。 穆青云自顾自地说：“你姐姐嫁给三岛国仁川郡王之前，和你们国家，我想想，对了，高冲。她与高冲情投意合。” “高冲是个画家，以画与你姐姐结缘，两人相爱，可惜门不当户不对不能成亲，你姐姐离开他之前，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木十一眼珠子一凸，脱口而出：“不可能，他大我姐姐二十岁。” 穆青云轻轻摇头，叹气：“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年龄不是问题，身份不是距离，只要有爱，这些都不是事啊。” 一开始穆青云还觉得自己这忽悠大法肯定没用，但想到这是部一切都要给爱情让位的爱情小说。 在这小说里，爱似乎才是最重要的。 那说不定上一代高手也会脑残一下？ 一念闪过，就见木十一色变，冷冷地看了穆青云一眼，连‘楼方’也不管，转头上马，飞驰而去。 “呼。” 穆青云松了口气。 ‘楼方’拿出笔狂写了一通，一边写一边笑了笑：“高冲，三岛国画家，擅美人图，上月疑与仁川郡王结仇，如今已被判了绞首，马上就要执行。” 穆青云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自然，若非如此，木十一也不能跑那么快。 能蒙骗得了木十一，她说的故事自然不是无稽之谈。 她是从后世各种编剧，导演，小说作者，编排这一段历史时编造的各种各样的故事里，挑的一个还算有依据的。 高冲是三岛国着名画家，后世流传最多的作品就是美人图。 且这美人图的模特，大部分都是三岛国的贵族小姐。 有很多资料中都记载，高冲曾经为木十一那位同样比较传奇的美人姐姐画过画。 再加上仁川郡王陷害大画家高冲下狱，高冲被绞首前留下的遗言，诅咒仁川郡王一生不得所爱。 就这一行字，便足够编剧们敷衍出无数场痴男怨女，爱恨情仇来。 穆青云这回还真要感谢后世人特别喜欢扒拉三岛国那些名人的黑历史。 尤其是大灾难末期这一段的。 谁让这段时期，他们明国的敌人一是各种灾难，另外一个，便是三岛国了。 历史上，三岛国和明国的关系那是反复横跳。 它有时候是当舔狗舔得要死，有时候又是疯狗，逮住机会就要咬明国一口。 有史料记载，从2766年到2907年，三岛国酝酿了‘飞神’计划，使出各种手段打压明国。 明国武林也是首要目标之一，对方不计代价杀我武者，窃取秘籍。他们的武者几乎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明国武者打倒。 在后二十年，天蓝大陆一年一度的大争赛事上，明国青年组输给三岛国十四次，战平三次，只有三场赢了，这三场胜利中，也只有一场拿到了冠军头衔。 要知道在此之前，全天蓝的大争赛事，冠军，亚军，季军，前三名就没有落到别的国家手中过。 那还是因为大争赛事，每个国家就只有三个名额，多了没有。 “这位小姐。” 正沉思，‘楼方’抬头冲穆青云笑了笑，“我看你肯定不怕木十一，以后要是他再来找麻烦，还劳驾顺手捞我一把。” 穆青云：“……” 这也忒不要脸了。 司徒青霜显然有些不敢置信，愕然怒道：“你是史笔楼英，说这等话，让丹青楼的前辈们情何以堪？” ‘楼方’叹气：“仁兄此言理太偏，我虽不知这位小姐的来历，可人家对三岛国那位准圣的消息了如指掌，显然有底牌，不怕他。” “而我，文弱书生，拿笔杆子的，遇见真佛自然要赶紧拜一拜，保平安啊！” 司徒青霜：“……” 第71章 合算 穆青云噗嗤一声，笑过盯着楼方看了几眼，多少有些惊疑不定。 这位是入戏太深，认为自己就是三贤士之一的史官楼英，根本没有楼方的记忆。 还是他演得太好？ 这剧本和以前的都不同，穆青云自己也会被张青青影响。 她对母亲岳玲的情感浓烈而复杂。面对父亲张庆时，就冷静得很。 张青青十五年的喜怒哀乐，仿佛也成了她的喜怒哀乐。 乱七八糟的想法挤在脑子里，穆青云也不想了，人在这里，入乡随俗吧，自己是张青青，便只把这位当楼英就是。 故事完结，一起回家。 好在都姓楼，开口叫楼公子，也不必担心叫错。 司徒青霜显然被楼某人的无耻毒到，已是无话可说，冷笑了几声，撑着地勉强自己站起身，不再理会这位。 他举手客客气气地朝穆青云行礼：“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顿了顿又道：“木十一对上我们年轻的明国武者，一向心狠手辣，小姐务必要小心。” 说完，转头四顾。 半条街全都烂了。 道边的摊子碎裂，张嫂子豆腐铺，门口的灶台只剩下一半，猪肉摊落了一地猪肉，还有不少落到下水道里。 司徒青霜走到被他劈没了一半的酒肆，扒拉了一下，从破碎的木板底下翻出自己落下的那个小金锭，又把他的断剑残片找了一片，在木板上认真刻下字。 大意为司徒误毁贵贵酒肆，特此赔偿金一两，若有其他事项，请至凤祥银庄协商云云。 写好，司徒青霜便让早早躲起来的车夫，把自己车上掉下来的配饰，珠帘都收了收，自己上马就要走。 楼英立时上前几步，一把扯住马尾。 司徒青霜一惊，死死勒住缰绳，闭了下眼，咬牙切齿，回头怒瞪：“你要找死，找没人的地方。” “我的小凤凰还没杀过人，让它 “坏了半条街呢。” 楼英笑道，“一两金子虽不少，可赔这些哪里足够？” 司徒青霜吐出口气，没好气地道：“其它的当然是你赔。” 反手一鞭，就要抽开楼英的手臂，结果楼英居然不躲，司徒青霜一鞭子真落在了他胳膊上，衣袖开裂，渗出血来，登时色变。 沉默半晌，他只好把车上的金箔，珍珠，还有荷包里剩下的十两金叶子之类，都拿出去给楼英付赔偿款去。 街上经了这一场乱，黄包车夫早跑得没了踪影。 穆青云远远看到刘神医就躲道边一排茶棚附近，也松了口气。 看那边两位‘少侠’正僵持，想了想，干脆邀他们一起去医馆。 这两个都是直面过准圣木十一的刀的。 受了伤肯定要看大夫。 云城最好的医馆就是寿春堂，最好的大夫，就是刘神医，别无二号。 咦？资料写得不对，三岛国那些史家们也太能吹，整日说他们那位木十一准圣刀下无人生还。 这两个不就没死？ 哼，他们明国的无情剑，都不是史家给总结的，那是他的敌人自己说的，说无情剑，一剑既出，幽冥路开，剑之璀璨，唯亡魂可阅。 就这般，他们明国也没见天吹。 穆青云失笑，这大概是背了太多资料的后遗症，看到什么都要联想。 到了寿春堂，抓完药，穆青云又同司徒青霜打探了下，云城比较好的武馆是哪个。 司徒青霜很随意地道：“云城武馆吧，官方的，白云门的卓燕飞承办。” “卓燕飞是求真境的高手，只差一步就是破妄境，学的是白云门最漂亮的剑法——‘鹤梦’。” “他参加过几轮国内的循环赛事，成绩很不错，还拿过两届状元。” 司徒青霜特别强调了‘漂亮’二字。 随意地说了几句，穆青云就提着药包回了家。 家里安安静静。 穆青云去煎好药，给岳玲送过去，张庆居然没 听于妈妈说，这位老秀才正和几个朋友商量举试的事。 此时的明国，从太子改制以来，举试就从每三年一考，变成了每年一考，每年具体时间都不一样，按照需求来的，大体是在春末夏初时节。 最近两年，考举试的人越来越多，虽说录取人数不少，可还是很不好考。 改制后，只要身家清白，近亲里无作奸犯科之辈，所有人都能考举试。 县城衙门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分开，各自出题考试，考中了哪一房就去哪一房当差。 老人们早些年对此都很是不满，感觉清贵的读书人都染了俗味。 如今一年年考下来，倒也算习惯，私底下虽免不了感叹声人心不古，世态炎凉，考试还是照样要考。 可每年到了日子，光琢磨报考的部门就能让人愁死。 张庆今年四十一，还能再考十年也不算很老，就看家里的破铜烂铁，还能不能再撑着他耗上十年。 穆青云不大相信张二老爷的考试能力，不过他和朋友去读书完，也比盯着自己要强。 药有点烫，穆青云拿勺子使劲来回搅合了半晌，吹了吹，才递给岳玲。 岳玲脸色比前几日要好看很多，盯着穆青云，眉眼忽然柔和下来。 那日说让她赶紧去死的青青，让她有些莫名的惊怕，总感觉，这孩子好像变化很大。 可今天这一个熟悉的小动作，她的心一下子便定了。 其实，穆青云能清晰地感觉到张青青的生命存在。 那感觉熟悉又亲近，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好似不必去说，她仿佛有很多期望，又仿佛……是想保护她。 “青青，你也该好好练练针线了。” 穆青云盯着岳玲喝完药，取了水盆毛巾，给她认真洗过脸，梳好头，又拿了身衣服给岳玲换上。 衣服是她一针一线缝的。 她自认为做得很好，针线平整，没什么线头，彻底把张青青的手艺发挥出来，腰身稍微掐了一点，版型还更好。 可这针线手艺，岳玲显然看不上。 衣裳做这么合身，这会儿倒是省布料，冬日怎么往里头塞衣裳？ 像这类颜色好看的面料，要想办法四季可穿，才更合算。 第72章 陪练 “你说，你要加入云城武馆学武？” 守门的小厮愣了下，上下打量穆青云，一时到有些不知所措。 主要是，他给云城武馆守门也有七八年了，就没见过这样的新鲜事。 一无拜帖，二无引荐，孤身一个溜着就要来拜师？ 却说穆青云敷衍过岳玲这个便宜娘，隔日便收拾好自己，出门直奔云城武馆来。 这云城武馆还挺好找，稍微问了问路，便寻到了地方。 门墙很高，门外似是无家丁护院站岗放哨，颇为安静。 她走到门前，这才有些犯难。 她那个时代，武馆开门营业，只要去了肯定有人招待，穆青云本来想着，别管哪个时代，武馆都应相差不大才是。 或许此地招揽弟子的数目少，但也一样开门迎接八方来客。 结果一到，入目的便是那高耸的围墙，和紧闭的大门，她顿时就反应过来。 人家这武馆不是做买卖的地方，真要比，和市武术队的职能一样。 反正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想进就能进的。 可来都来了。 穆青云连犹豫都没犹豫，上去就敲门。 守门的小厮许是被叮嘱过，不许在外头狐假虎威，欺负普通老百姓，虽然瞪大了眼，看穆青云像看个大傻子。 可人家还是十分客气地让她留下名刺，道回头会转告馆主他老人家。 穆青云：“……” 能有回应才有鬼。 好歹也练了一年半的察言观色大法，穆青云瞬间就明白了。 像她这样野路子的人，想加入云城武馆，几乎没可能。 她心里微微一沉，不知只是云城武馆如此，还是这个时代的官方武馆皆是如此。 毕竟相隔一百多年，实在很难了解全貌。 穆青云甚至去档案馆找了云城这边的县志来看，只县志是残本，没有本地武馆的详细介绍。 这段时间，国际大争赛事上所有的高手，大部分都是来自江南月宫，慧剑门，昆仑剑派，惠安杨门等名门世家子弟。 除了赛场上，出名的高手也多如过江之卿，这本就是个武道盛行的年景。 可像云城这般小地方，就没多少记录了。 后世之人提起这里的武者，称颂的肯定是那些剑神，刀仙，那些数百年都出不了几个绝世奇才。 至少也要是破妄境巅峰。 一般的破妄境都没资格被史书记忆。 毕竟地方性的小高手一般也可能有破妄的境界，但真要打，对上名门大派出来的求真巅峰，说不定也赢不了。 和顶尖的破妄境高手，那完全是两种生物。 扫了眼森严的门禁，穆青云若有所思。 她已经打探过，云城比较靠谱的武馆也有几个，像山河武馆，博威武馆，都不好入。 说来也巧，这边她正同小厮说话，门中就出来四个人。 三个小年轻，两男一女，正护送一个须发半白的老人家出门。 这老人家单看脸面，倒是看不出年岁，可见胡须头发的颜色，只能说是个老人家。 这老人大约很和蔼，那三个小年轻送他出门时心思也不在他身上。 两个男的，正低声安慰姑娘：“别伤心，回头我们也找几个师妹给你当陪练，好好地练一练，下月小组赛，咱一定揍得他满地找牙，让让他把今天的话囫囵吞回去。” “苏航那小子也是混账，打个练习赛他奶奶的还下狠手。” 穆青云眨了眨眼，心思一动，走过去就道：“小姐，您是不是想找人陪练？” 哭丧着脸的年轻姑娘脚步一顿，诧异地看过去，犹豫了下，讷讷不言，眼神乱飞。 穆青云一看就知道，这女孩儿肯定在想各种拒绝的借口。 不过小姑娘脸皮很嫩，不大会拒绝人。 “不瞒小姐，我家境贫寒，偏母亲病重，需要长时间调养，处处需得用钱。” “可我一无所长，唯独小时候学过一点拳脚功夫。” 穆青云的声音柔和了八个度。 小姑娘顿时更为犹豫。 站在最前头的那个老人家，这会儿好似有点惊讶，眼珠子都要黏在穆青云身上。 他身后的少年赶紧伸手去偷偷拉师祖的衣袖。 这么盯着一个女孩子，让外人看到，他们白云门还要不要名声？ 老人家用力一扯，扯回自己的衣袖，没好气地横了徒孙一眼。 半大不小了都，扭扭捏捏，像什么样。 老人家拍开了徒孙，捋了捋白的虎须：“怡儿，就依了这位姑娘，让她做你的陪练好了。” 三个徒孙：“？？” 师祖搞什么？ 别管他老人家要做什么，只老人家发了话，穆青云自是顺顺利利进了武馆。 小姑娘叫陈怡，瞧着年轻，其实今年二十一岁，入云城武馆已经八年。 另外两个少年，一个叫陈刚，一个叫陈虎，和陈怡一样都是从长县来的，陈家是个小武学世家，他们三个本来就是同一个师父教导长大。 学的就是陈家拳。 陈家先祖是走江湖卖艺的，后来机缘巧合，得高人传了一套拳，勤学苦练闯出名头，这才有了陈家。 云城武馆的门主，偶然间看到陈怡打拳打得好，就过去忽悠了人家家长一通，把人领走了。 陈刚和陈虎两兄弟是后来被人选送推荐入门。 真按加入武馆的年月算，陈怡反而比陈刚和陈虎更早，可‘师妹’叫得习惯，也就不曾改。 一进武馆大门，就是一大片演武场，到处是古朴的梅桩，各种绳索，悬浮木片。 差不多有十七八个弟子在练武。 “那咱们先试试？” 陈刚笑道。 师祖发了话，那这小姑娘肯定要留，但能不能用，还得一试。 陈刚招呼了声，四下里就冲出几个弟子，三两下把演武场上乱七八糟的杂物收拢到一边，又‘驱赶’了其他训练的弟子，腾出地方来。 他点点头：“师妹，去活动活动。” 陈怡走到演武场上，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柄剑。 剑是专门为她定制的，比寻常剑要轻，要长，稍稍有些软。 陈怡信手向前刺出，身形随风而动，一时间剑光闪烁。 穆青云抬头，她的剑法又轻又柔，优雅却不失力量。 剑风扫在身前的试剑石上，留下了一道一道近乎一样的痕迹。 陈刚笑道：“这是白云剑法，是我们云城武馆的基础剑法，之后你们这些陪练也会学。” 他顿了顿，看了看穆青云，又看向周围所有的弟子，杂役，还有其他陪练。 “可别小看它，我们师父都说，白云剑法是整个云城最好的打基础的剑法。” “抽，带，提，格，击，刺，点，崩等基础，这一套剑法最为标准。” “我明国剑阁长老，剑神肖凌峰的落月剑厉害不厉害？” “三岛国，南国，还有西洋那几个国家里同样精通剑法的剑术大家，也要承认论剑法之精妙，各国的剑法加起来，或许也要迅速落月剑三分。” “可就是肖凌峰的落月剑，他自己说的，新手初学，论打基础之牢靠，落月剑便远抵不过几门基础剑法，其中就有咱们家这白云剑法。” “的确，厉害的剑法谁都想学，可真把落月剑的剑谱放在你们面前，你们觉得自己能学得会？” “大部分人是没天赋的，所以，不要好高骛远。” 穆青云充耳不闻，全神贯注地看陈怡在演武场上练剑，这套白云剑有些像春日的雨，温柔，连绵不绝，但很有效。 她看着看着，脑子里便开始回放，一招一式，延展开来。 下意识，手指轻轻转动，脑海里也开始不自觉演化这一套剑法。 【剑法：+0.01+0.01……】 她甚至还没有真得拿到剑，就仿佛已经学会了。 演武场上，陈怡已经开始练 还有 穆青云本能地觉得自己想得才对。 一时间，她思绪扩散，稍稍恍惚起来，耳边就听到演武场上的陈怡，略带几分羞涩的声音：“张小姐。” 陈怡朝她招招手，穆青云就走了过去，并不用其他弟子递过来的剑，只拿了一面小护手盾。 陈刚点头：“开始吧。” “三指。” “白云观日。” “射阳。” “不死凤舞。” “……” 陈怡提剑便刺，剑招连绵不绝，就和她无数次与陪练们对招时一样，并不用内力，只是过招。 即便不用内力，她的剑法也很快。 穆青云眼前闪过一大片白茫茫的闪光，一时间左支右绌，招架不能。 左右弟子们，还有那些陪练都围拢过来看。 陈刚和陈虎两兄弟倒是点点头，笑道：“张小姐说得不错，她真有点功底。” 虽然穆青云看起来远非陈怡的对手，但这并不说明，她不是个合格的陪练。 在他们兄弟看来，门口捡的一个小陪练，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能用。 哪怕武馆培养精英弟子，也不至于连个陪练也要求入微境的。 没过多久，陈怡也觉得十分痛快起来。 她越打越快，越打越流畅，今日一连在苏航手底下被爆锤了二十次的憋屈，终于渐渐消失。 一众弟子们叫好声一片。 旁边的这些弟子的师祖，白云门的门主方若风，轻轻摇了摇头，哭笑不得：“这群小傻子。” 他家这些徒子徒孙们，到底都是小孩儿，经验太少。 要是他们仔细一点就会发现，一开始小陪练还手忙脚乱，跟不上怡儿的剑招。 可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两个人就打得能看了。 她也从身体僵硬，完全有样学样地招架，变得稍稍显露出一点游刃有余。 这位张姑娘的格挡，只要错过一次，就再也不会错 其实从刚刚见到这小姑娘，方若风心下就惊讶。 这孩子他见过。 大概七八天前，他在酒肆喝酒，这孩子过去教训几个泼皮无赖。 当时他便觉得这孩子有点天分。 不过他当时没大在意，白云门的弟子，哪个会没天赋？ 这年月，但凡能把武功练好的，天资，运道，甚至包括奇遇，都一样不能缺。 不是出身好，就得天资绝佳，否则就是运气好，否则再怎么样，也只能泯然于众。 可这女孩子实在过于离谱了吧。 那天他见到的张青青，只是学了外家功夫，有些拳法基础而已。 至于剑法，咳咳，那不是不好，根本就是不会。 但今天再见她，她身上就不只是那一点基础了。 神完气足，眉眼间已养出神韵。 虽然没真正看她出手，现在她陪练，重点在一个‘陪’字。 她也做得非常好，很合格。 就是这样的合格里，方若风能看出让人不敢置信的进步速度。 方若风深呼吸，镇定下来。 再看看，不着急。 他真得很忙，白云门已经有好几年没弟子闯过轮回赛，能参加大争了。 方若风已经六十有七，最多只能再参加一次十年大比，是三年后的。 再等十年，他七十七，人生七十古来稀，即便身为剑神，七十七并非是个阎王追命的年纪，可绝不会再有精力带徒弟去参加国际上最受人瞩目的大争赛事。 “我方若风，也不是没有野心。” 培养弟子真得很耗费精力。 杂念如水一样在脑海中涌动，就见穆青云一转护盾，居然粘住陈怡的剑尖，她面上露出一点笑意，轻声道：“来。” 话音落下，轻轻下压，居然带着陈怡练起剑。 陈怡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感觉今天的对练畅快得不可思议，被穆青云一带，下意识一招春意绵绵使出，顿时感觉大不一样。 似乎，她这些年意识到，或者尚没意识到的滞涩处，竟如冰消雪融。 方若风顿时憋得脸通红，眼珠子都凸出来：“妈的，这还能忍！” 这样的弟子不争取，那他只能是个白痴。 他骤然上前走了一步，又止住，咳了声，左右顾盼，还是没动。 张青青的基础还没打好，放在白云武馆正合适。 谁也不知道，这短短一刻钟左右，方门主的心思来回反复了好几次。 两刻钟之后，陈怡就眼睛闪闪发亮，浑身汗气蒸腾，脸颊飞红，分明是气血活络开，精神焕发。 谁都能看出她表情里的满意。 【剑法+0.01+0.01……】 【技能：剑法1（白云剑法）】 穆青云刷‘陈怡’，硬生生给自己刷了剑法熟练度。 顺带着还学了套剑法。 自然也是相当高兴。 第73章 抠门 不得不说，在云城武馆当陪练，确实是份十分不错的工作。 穆青云上午陪练一场，下午陪练两场，偶尔晚上陈怡有空，还趁着月色到演武场上对练一番。 到晚上这一场，就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陪练了，或者二人都不用兵器，或者穆青云也持剑，属于比较正经的较量。 只陈怡并不用内力。 穆青云工作得很愉快，也很喜欢她的陪练对象。 嗯，陈怡给钱给得大方极了。 除了一个月给穆青云一两银子，每陪练一场，还要加五十文的奖金。 短短几天，光奖金就攒了岳玲半个月的人参钱。 前几日，张庆又百忙之中来‘关心’了岳玲一回，说人参只炖一次，药效发挥不完全，一根参完全可以用上七八次。 “好好的一根参，那么贵，炖一次多浪费？” 穆青云：“……” 抠门成这样，闹得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张庆给自己买笔墨纸砚，甚至想托朋友去外地买根钢笔，怎么就不想想他的笔还没写秃，再买新的才是浪费！ 穆青云不介意和张庆斗智斗勇，但的确烦得很，对岳玲本身的精神状态也有影响。 现在她赚到了钱，至少岳玲能少些愁绪，身体恢复得更快。 她实在庆幸，那日武馆门前的灵机一动。 风吹起细雨，弯月当空，月色下的演武场上却是喧喧嚷嚷。 穆青云和陈怡在整个演武场上穿蝴蝶一般地飞来飞去。 两个人都使白云剑法，飘逸自然中透着一往无前之势，一时间剑气纵横，左右的试剑石都嗡嗡作响。 一大群弟子们簇拥过来围观。 陈怡一剑‘长河落日’，穆青云长剑提起，轻轻绕了个圆，这一招‘长河落日’顿时就落成了满天的飞絮，重心全失。 “哇！” 围观的好些弟子惊呼，彼此挤眉弄眼。 “是顾师兄的招式。” 也有其他陪练凑过来看，神色多少有些莫名。 这还不到十日光景，穆青云就成了所有陪练里的小名人。 她有个绝活，演谁像谁！ 别看就只使一套白云剑法，却是变幻莫测，一会儿像云城武馆的王教习使的，一会儿又成了三师兄顾涵使的。 如果不看脸，不看内力，只观察剑，他们绝对，肯定会认错。 昨晚王教习过来指点了几招，穆青云就学他学得神似，连他练剑常有的小动作都仿了去。 王教习为此脸红了好半晌。 议论间，穆青云又变了招式，步伐轻盈，剑招也灵动。 “呀，是小师妹的剑法。” 陈刚和陈虎叫道。 演武场上两个人转瞬间就好像变成了一个人。 脸不一样，衣服不一样，身高不一样，偏偏给人的感觉就是同一人。 武者看人，先看武功招式，若是彼此熟悉，那印象最深刻的无疑就是动手的时候。 此时满座的师兄弟们， 陈怡一剑‘鹤鸣’，没震掉穆青云的剑，反而让她一招‘春意绵绵’绕得不得不以内力相抗，这才没出丑。 “噗嗤。” 她一点都不恼，倒是笑起来。 其他人也笑。 若是被人旁人打败，不恼恐怕也不会高兴，可偏偏是被‘自己’给差点缴械。 咳咳，那偷着乐一下也无妨。 演武场周围哗然一片。 陈怡摆摆手停下来，一边笑着回想穆青云刚刚的招式动作，一边擦了擦汗：“好累，等会儿吃完饭再来一场，痛快啊。” 穆青云莞尔。 陈怡气喘吁吁地把剑放下，又特别和气地替穆青云把护甲之类的卸了，才拉着她去吃饭。 进了食堂，穆青云端着盘子，盆子走过去，打饭的蔡婶婶都认识她，先给她盆里舀上冒尖的一大碗面条。 又捞了好几大块肉给她。 盘子里更是装了厚厚的好几层菜，油水十足。 穆青云饭量大，食堂里的师傅们都知道了，每次她来吃饭，都尽可能给足。 穷文富武这话一点不错，习武要消耗很大的体力，在吃饭上没法省，云城武馆的食堂见惯了大肚汉。 就是小女生吃得也普遍比别人多。 不过能吃到穆青云这个程度的，依旧稀罕。 陈怡拿公筷把自己盘子里鸡腿挑出来夹给穆青云。 穆青云也不推辞，她这会儿饿得手指头都有点控制不住地发颤。 她都怀疑再不吃东西，胃要融化了。 一口气吃完又装了一盆菜一盆饭，又吃完，穆青云才放慢了速度。 陈怡也大口大口地吃饭，把饭咽下去才道：“一会儿打完肯定晚了，青青别怕，我找李叔送你一程。” 穆青云点头应下。 张家位于云城北面的胡桃街。 云城武馆则在云城最东面的长泽街。 两者相距甚远，连黄包车夫拉一趟也要需要，需得费上十几文才成。 穆青云肯定是舍不得坐黄包车的。 云城武馆这边还好，地处繁华街区，周围有孔庙，还有县衙。 向南不远则是芙蓉街，整条街上，青楼，赌坊，拳馆等，应有尽有，外来的客人无论做生意还是求学，也多居住于此，晚上比白日还热闹些。 但城北的胡桃街那边，就偏僻得很，聊聊几个小商家，太阳还没下山便早早关门歇业。 中间途径黑巷子，那一片历来三教九流聚集，治安环境不算好。 穆青云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柔弱女孩子，她倒是不怕走夜路，但陈怡小姐有这样的关照之心，她也很乐意接受。 一顿饭吃完，陈怡又带着穆青云一起慢慢活动身体下食。 正在演武场附近溜达，就听前院忽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陈怡顿时皱眉。 整个演武场上正练功的，站桩的，对练的，还有围观看热闹休息的师兄弟姐妹们，刷一下都散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见。 陈怡也忙拉着穆青云走：“咱们云城武馆有两个疯子，一个是苏航，另一个叫孙菲菲。” 穆青云一怔。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如今《香之恋》里有一段剧情，可不是她的剧本，是补全的剧情。 三岛国的武者闯入明国的十九号禁区做实验，他们不管不顾，放出了魔物。 整个云城都快被魔物给杀成平地。 男女主被困在了一座山上，困了三天三夜以后，是孙菲菲出现救了孙玉芝和张蓉蓉。 有一个叫孙菲菲的小姐，从难民营里骗了一百多个青壮出去，让这些人引开魔物，解了围困，才成功把男女主给救回来。 就是不知此孙菲菲，是不是彼孙菲菲。 第74章 惊讶 陈怡路熟，扯着穆青云就钻到旁边一间兵器室里去。 她显然有些担心，推开窗户借着灯光眺望。 演武场上灯光明亮，孙菲菲未拿兵器，冷淡地冲对面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孩子一点头，骤然拔身而起，腿如鞭，直抽对方面门。 她腿上裹着劲风，对面的女孩显然远不是她的对手，挡得十分勉强，形容狼狈。 孙菲菲的攻势连绵不绝，女孩一步步后退，每退一步，孙菲菲就打得更狠。 几乎很短的时间，和孙菲菲交手的女孩脸上就划破了道口子，离眼睛很近。 穆青云惊道：“她的鞋？” 陈怡脸色很不好看，皱眉摇头。 “孙师妹最近心情不好，比以前更疯，每天都抓人跟她切磋。” “偏又功夫不到家，下手没个轻重，遇见她躲着些，省得吃亏。” 也就说了这几句话的工夫，孙菲菲一脚踹在女孩的肚子上，那女孩脸都疼得扭曲，一张嘴，吐了。 她却还不依不饶，厉声道：“起来，你这个样子，还练什么武！” 穆青云实在不敢置信：“她打得这么凶，没人管？” 陈怡苦笑，还没说话，外面一个教习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把受伤的女孩拽过去，交给旁边的师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孙菲菲冷笑了几声，也说了几句什么，一下子欺身逼近那教习。 她的手肘，肩膀，头槌，眨眼间，身体所有部分都成了武器。 教习脸都绿了。 任谁都看得出，单论武功吗，教习比孙菲菲高，可孙菲菲速度快，又要近身打。 教习和自己的学生，总不能动真格的，一个有顾忌，一个没顾忌，这就不好说。 “不好。” 教习显然想把孙菲菲引出演武场，别让她在公共场合胡闹，然后就朝他们这边来。 穆青云和陈怡屏住呼吸，见教习和孙菲菲打得贼快。 墨菲定律，越不想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事就偏要发生。 孙菲菲一脚劈出，教习躲开。 噼里啪啦！ 大门彻底成了牺牲品。 教习本能地往旁边一闪，穆青云正好暴露在孙菲菲的腿下。 孙菲菲脸色都没变一下，腿根本不收，带着劲风就朝穆青云踢过去。 她面上一片漠然，似乎眼前是人也好，是牲口也好，对她毫无分别。 鞋侧面和鞋头都是小铁片，细而锋利。 陈怡骇然变色，厉声道：“住手！” 只她来不及挡了。 穆青云蹙眉，收腹侧身扭腰，右腿迅速撩起，砰地一声，踢中孙菲菲的侧腰。 只这一下，孙菲菲整个人软了软，趔趄了几步，直喘粗气。 眯了眯眼，她冷笑了声，冲过来便是一记重拳，这一拳，显然带出极强的内力。 陈怡上前一步，伸手兜住她的胳膊，借力打力，猛地推开，怒道：“青青只是陪练，以前根本没修过内功，孙师妹，你这是作甚。” 孙菲菲站定身，倒是笑起来：“陈师姐生什么气，我辈武人，不敢真打还成？马上就是轮回实战赛，正该实战的时候。” 她看了看穆青云，很随意地道：“咱们武馆钱请了这么多陪练，不就是为了增加实战经验？” “和陪练都不真打，要陪练做什么？” “你！” 陈怡气得眼。 孙菲菲耸耸肩，一笑转头，看样子是要走，穆青云却陡然感觉全身汗毛一竖，顿时警醒。 刹那间，孙菲菲一记腿鞭如电闪，直踢穆青云的而来。 陈怡惊得瞠目。 她这一腿震得周围空气都有些凝滞，显然用上了真功夫。 穆青云心里一紧，面上却镇定，轻轻侧身抬手，毫无烟火气顺势一带。 孙菲菲的腿一下子就被‘缠’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咔嚓。 “啊！” 她一腿踢入了兵器架，连人带架子一块倒在了地上。 两条腿将将成一字贴地，一股钻心般的疼痛袭来。 孙菲菲疼得咬到了舌尖，泪水迸出，愕然半晌，恼羞成怒道：“你有修为，会内功？” “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我们云城武馆有什么目的！” 要早知道穆青云会内功，她不可能如此大意！ 孙菲菲气得咬牙，高声呼喝道：“陈怡，还不把人抓住，这分明是个奸细！” 穆青云：“……” 她虽然没拿着剑，可用的却是‘春意绵绵’，再正宗不过的白云剑法好吗？ 春意绵绵这一招，本来就是绵绵春雨，润物细无声，于无声处黏住对方招式，借力打力，并不需要多少内力的。 孙菲菲这么一喊，外头一下子围过来一圈人看热闹。 此时他们倒是不怕孙菲菲了，但也没一个对她的话有反应。 还有好些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显然孙菲菲的人缘不太好。 不知哪个师兄笑道：“那些奸细到咱们武馆干什么？” 又有师姐不高兴：“咱武馆怎么了，就不配招奸细？我们云城武馆也是有镇馆秘籍，我们大师兄也是轮回赛的种子选手之一。” 外头一片轻松热闹，只看孙菲菲吃亏，大家就开心，教习和陈怡却多少有些意外。 教习仔细看了看穆青云，满脸惊讶：“小姑娘，你这是学的《金阳功》，已经有气感了？” 穆青云点头：“现在是二层。” 教习大赞：“好！” 这下子，武馆的弟子们还嘻嘻哈哈没觉得有什么，几个相熟的陪读惊讶地差点掉了下巴。 他们这些陪练，都是一起学的内功。 就是这《金阳功》。 孙菲菲受了伤，只阴晴不定地盯着穆青云，到底还是消停了些许。 教习多看了穆青云几眼，盯着孙菲菲教训了几句，就提着她去治疗。 穆青云和陈怡走出门，仍能看到好几个陪练拿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她，不由轻笑。 来云城武馆以后，最大的好处还不是陈怡给钱给得大方，伙食足够好，而是云城武馆做事十分大气。 他们这些陪练，也能正经地学到东西。 所有陪读进门 这内功，就是明国官方勘定的《金阳功》。 据说太子亲自请了三十多位明国最顶尖的武学大家，用了一年的时间，从上千本内功心法里挑选了它出来。 又用了一年修补增删，发往各地的官方武馆论证了一年，才决定将其做启蒙之用。 这内功名字叫着霸气，可走得却是堂皇大道，三岁小儿抱着书本瞎练，可能学不会，绝对练不坏。 云城武馆的门主卓燕飞，就对其十二分地推崇。 说是《金阳功》对资质要求很低，只要不是先天不全，不能练武，就有机会练出气感。 当然了，按照别的教习的话，资质太差，也许要用十年二十年半辈子去磨。 第75章 金阳功 当时，教习说得又很好听又郑重。 有好些陪练一听，心里就激动起来，两眼放光。 穆青云也很开心。 从小到大，她看了多少本武侠小说，武侠电影电视剧，明国人的心里，谁还没有一个武侠梦？ 三尺青锋在手，荡尽天下不平！ 提一壶浊酒，江湖浪漫行。这些美梦里，全少不了内功，没有内功的江湖绝对是不完美的。 穆青云等一干陪练，美滋滋地等着学习。 可那会儿，懂行的武馆弟子们却都在旁边偷笑，窃窃私语。 “金阳功啊，那，咳咳，温吞得紧，别说急性子，慢性子一个闹不好，也要被磨出心病。” 陈怡也曾道：“既然都要教了，哪怕教教《养心决》《金刚诀》一类烂大街的内功心法，也比这个更得人心。” 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学这门内功，事倍功半。不少兄弟学了之后，没半个月就骂骂咧咧地弃之不理。 穆青云一开始也有些失望，她也想学顶尖的内功心法，可既不成，有的学就行。 这一练，却没感觉难，她进境很快。 当日，教习传授以后，三言两语地把其中窍门精髓都说清楚。 其他陪练或者沮丧，或者迷茫，穆青云顺顺当当地把《金阳功》背得滚瓜烂熟。 她哪怕觉得自己有系统在，或许学会不难，也多少有些惊讶。 毕竟学的这门内功，进境缓慢是出了名的。 练出内力，穆青云就更上心，一直勤加修炼，短短时日，就已经二层，马上要突破 就是对自己练得好不好，没有特别准确判断。 教习对他们这些陪练们没怎么上心，根本不觉得他们能练出什么成果，不过尽一尽责任，面上过得去也就是了。 他们这些陪练又不是人家武馆正经弟子，人家肯教就是仁义，如何还会仔细盯着，细心解答？ 夜幕降临，一弯细月当空。 在演武场无数人的注目下，陈怡握着穆青云的手腕，恍恍惚惚地送她上车，叮嘱李叔务必把人送到家。 送走了穆青云，陈怡转头回来，一边走还一边想。 《金阳功》二层？ 她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应该是梦，否则邹教习怎么那般淡定？ 如果这事是真的，按照邹教习的脾性，他应该立刻冲到青青家里，凶神恶煞地‘威逼’青青的爹娘——此乃天纵奇才，合盖入我门中，若不放人，杀！ 邹教习是真能做得出来！ 陈怡迷迷瞪瞪地往回走，就见邹教习僵硬地立在演武场上，旁边的黄教习也瞪大了眼。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邹教习结结巴巴地道：“我说的那个，是咱们家怡儿最近用的陪练，小姑娘，挺瘦，十五六岁，爱穿短打的那个。” “没错，就是她，最近进来的，因只她一个女子，又会读书识字，我印象颇深。” “张青青，来了十天了，来了前学了点拳脚，来时便验看过的，没练过内力。” 邹教习愣愣道：“可，可她气已透骨，能凭内力使出‘春意绵绵’了。” 虽未入微，但也有了那么些个征兆。 二十岁前能有这样的表现，别说云城，放在京城也可称一声小天才！ 黄教习莫名其妙：“啊？她不是陪练？难道卓门主传了速成的《九幽》禁术？” 邹教习在心里回味了下黄教习刚才的话，眨了眨眼，心里扑通扑通巨响，回过头看到陈怡，眼睛一亮：“人呢？” 陈怡：“……” 他深吸了口气，没见到穆青云，面上有些急切，却还记得先反驳黄教练：“说什么鬼话，那孩子气息平和中正，基础牢靠，练得就是《金阳功》。” “啊啊啊啊啊！” “十天，十天金阳功二层，冠军种子，这是个冠军种子！” 黄教习翻了个白眼，只当他在发疯。 十天练《金阳功》，还能练出春意绵绵，梦里都不可能，只能是中了邪。 穆青云全不知云城武馆两个教习还为她争执了起来。 她对自己如今的内功到底练得如何，并没有太大的概念。 这十天，她陪陈怡训练，两个人从不用内力。 一开始，陈怡必须收着，她才有招架之功。 现在嘛，两个人看似打得你来我往，穆青云却已大体处于主导地位。 她 什么样的练习是正确的，可以真正增加属性点。 什么样的招式无效，练一万遍也无效。 她的系统能明明白白地替她总结显示出来。 穆青云觉得，这就相当于一个超级准确且精密到极限的人工智能，手把手地牵着她学武。 别人可能需要千百次地努力，才能隐隐察觉到一点的东西，就直接灌输在她的脑子里，融入身体。 ‘天道酬勤’这个能力，在习武上发挥得作用甚至比在读书上还显眼。 再者，无论什么招式，只要学会，有一次做对，做精准，那就再不会忘。 只要练，必有进境。 进家门时，天色已晚。 她洗漱完进了门，岳玲房里的灯才关。 穆青云笑了笑，一边洗漱，一边回忆了一下今日所得，便回屋睡下。 “哎。” 岳玲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找女儿过来说话，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都大姑娘了，还老往外跑，这真得好么？” 可她想到女儿去的地方，一时又犹豫。 那是云城武馆。 是官方督办的武馆，真正算来，里面的人可都是吃公家饭的。 和穆青云不同，岳玲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是走过江湖见过场面，在江南唱戏多年，对外面的人和事，她比自家老爷张庆还要清楚。 她虽希望女儿安分随时，但若是为了女儿的前程，似乎别的事就都不那么重要了。 穆青云安安稳稳地睡了一日， 刚到了武馆门口，陈怡就匆匆过来，拽着她去换好练功服。 很朴素，宽宽大大的上衣下裤，上衣为白，下裤为黑，领子上绣了‘云城武馆’四字。 “从今天开始，青青，你就是我们云城武馆 第76章 品行 刹那间，演武场上所有人都扭头看过来。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灼灼。 最近算是点头之交，好歹说过几句话的陪练们，瞬间躁动。 穆青云的脸都微微一热。 说到底，她在此之前只是一介高中生，还没正式进入社会，脸皮还嫩得很。 穆青云心里也挺高兴。 陈怡一边笑一边感叹：“可惜我以后不能天天缠着你陪练了。” 穆青云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点失望之色。 陈怡可是个极好的薅羊毛的对象。 和她对练，武功进境快，学到很多剑法，不光能赚钱，还能赚车马。 一下子没了，总觉得有些亏。 “学费如何？” 陈怡一眼瞧见穆青云眉眼间的那点郁郁，笑得不成：“学费当然是没有，咱们云城武馆又不是钻进钱眼子里的‘龙威’，盘剥弟子，那还要不要脸？” “弟子每月有月俸三两，一年四季，各有两套衣服鞋帽。” “我们吃饭又在食堂，开销不大，节省些能攒下不少。” “当然，赚钱的大头还得是比赛奖金。” “如果能参加轮回赛最好，一共十二轮， 陈怡笑道，“我这样闯不进轮回赛的嘛，平时刷刷‘安邦定国赛’之类，一次比赛，赢了赚个三五两，输了也能拿个一二两的补贴，滋润得很。” 周围一群弟子们暗自偷笑。 教习正好过来，一听就咳了声：“莫要胡说，参加比赛，彰武者精神，也是为了以赛代练，让众弟子掌握实战技巧。将来好为国效命，为国争光，又其实为了区区黄白之物！”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再不吭声。 陈怡却不怕这教习，与穆青云咬耳朵：“下个月云城举办轮回赛的 “呵。” 穆青云正听得迷糊，就见孙菲菲不知从何处来，面露冷笑，“痴心妄想。” 一众弟子登时安静。 孙菲菲的目光落到穆青云身上，瞳孔立时收缩了下，冷声道，“她怎么在这里？” 教习也不恼，和声细气地道：“青青已加入了我云城武馆，一会儿要上课，她自然要在的。” 孙菲菲一怔，随即气恼地皱眉：“你们这儿，怎么什么垃圾都要！” 教习顿时神色肃然，厉声道：“孙菲菲，你这是什么话，你的教养呢？” “我云城武馆是朝廷所建，便是当今天子驻跸，对我武馆弟子也是多有勉励，无一句指摘，你比天子还桀骜吗？” 孙菲菲一怔，气焰竟收了收，眉目低垂，肉眼可见地客气了不少：“是我说话急了些，不是有意对卓叔叔以及诸位不敬。” 教习见她服软，虽还梗着脖子不曾真道歉，却不同她计较，只对弟子们道：“今日我们学一学山月剑法，一共三式，‘悲歌’‘多情’‘待人归’。” 随着话头，教习就开始演练。 穆青云全神贯注，定睛看去，‘悲歌’一出，剑似在哀鸣。 一式‘多情’，剑风缥缈，让人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 ‘待人归’的剑意，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荒诞感。 穆青云看教习演示完，一招一招地为他们这些弟子拆解，认真又详细，简直恨不能嚼烂了喂给弟子们吃。 【剑法+0.001+0.001……】 她不由笑了笑，正经弟子享受的待遇，的确同当陪练时不同。 拆解完，教习就让大家一起练习，他一步步纠正。 穆青云摒除杂念，握住一柄极薄的剑，也演练起来。 她很快就发现，教习对她有种超过其他人很多的关注。 也只是随意一想，很快，穆青云就沉浸在练武的快乐中去，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不知不觉间，她发现这剑法竟然是使得越美，威力越大。 一念闪过，穆青云身形飘飞，磕磕绊绊的感觉终于消失，娴熟地使出了连招。 剑锋流转，从‘悲歌’到‘待人归’，三招既出，冰凉如月的剑气扑面而至。 教习眼睛刷一下亮了。 穆青云顺势收剑，忽然就感觉脑子里各种灵光迸射，整个人呆立当场，目光迷茫，眼前仿佛出现一座座高山，河流，湖泊，山上有月，河中有月，湖中也有月。 月上似有人在练剑。 教习骤然转身盯着穆青云，立时就知她这是进入了顿悟。 身为教习，他自己也有过顿悟，当然知道机会难得，连忙摆摆手，让弟子们都安静，压低声音，细声细气地叮咛：“小心，不要闹出动静。” 话音未落，耳边哐当一声，随即又是剑鸣声连绵不绝。 众人齐刷刷捂住耳朵转头，竟是孙菲菲的长剑落了地，发出剧烈的声响。 偏她这剑也是好剑，颇有灵性，一坠地就发出阵阵悲鸣。 教习骇然色变，紧紧盯着穆青云，果然，穆青云被惊醒，睁开眼，神光一爆即收。 “怎么样？” 教习小心问了句。 顿悟被打断，有可能不只是失去机缘—— 穆青云莞尔：“很好。” 她转头四顾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穆青云扬眉，看了看一脸无辜的孙菲菲，笑道：“还要谢这位孙小姐点拨之恩。” 说着话，穆青云剑一抖，长虹贯日一般直刺孙菲菲眉心。 她这一剑，比以前快出无数倍，高明出无数倍，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孙菲菲正得意，就被一剑抵住眉心，面上的皮肤甚至都颤栗，她嘴角抽动，心头一颤。 穆青云的剑居然也鸣唱起来，节奏同刚才自己的剑鸣差不多。 她竟一瞬间，从这剑上感觉到一丝自家剑法的剑意来。 心里浮现出刚才穆青云说的‘点拨’二字，孙菲菲气得脸色发白，脑子里嗡地一声，心里那股子疯劲一下子涌上。 怒火便要喷薄而出。 教习一步挡在穆青云面前，冷淡地道：“孙小姐，你找上门说云城清静，要在云城养心志，我们应了。” “就算你随意找门中弟子以切磋之名胡乱发泄，我们也容了。” “武者切磋较量，理所应当，但你此时意图坏人机缘，恶劣至极，我们云城武馆容不下你这样品行不良的人存在，我这便知会门主，通知京城武馆，你这便走吧。” 孙菲菲怔了怔，怒道：“胡，胡说，我不是故意的。” 教习摆摆手，不听孙菲菲的争辩：“你若敢作敢当，也算你就是这样的脾气，如今满口狡辩又算什么。” “我们云城武馆并非官府衙门，是非曲直，大家心里有数即可。” 第77章 心思 孙菲菲脸色变幻，又羞又怒，咬咬牙怒瞪了教习和穆青云等人一眼，转头便走。 “小小的云城武馆，当我稀罕么？” 陈怡压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低声音道：“孙菲菲这人特记仇，心思也狠辣，好在她来云城只是为了找人，找到人肯定走。” 另一个师姐叹气：“听说她要找的那位会去参加轮回赛，三个月啊，三个月赛事才结束，这可怎么熬。” 师姐们的表情实在是无奈得很。 穆青云眨眨眼，连忙又翻了下剧本。 发现‘孙菲菲’在《香之恋》番外里还有出现过。 那已经是故事结束三十年后。 孙菲菲参加男女主的金婚庆典，和人闲聊时，人们都恭维她，说她为明国武术界保存了火种。 夸她后来建立基金会，专门培养武者，也赞她小小年纪就天资出众，曾在大争赛事上为明国中过榜眼。 明国习惯称榜眼，其实是银牌。 番外里透露，当时明国武道进入至暗时代，昔日的辉煌不复存，明国武者已经好几届没有杀入决赛了，更不要说前三甲。 孙菲菲被捧得极高，但她为人却很谦逊有礼，还曾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一生有愧’。 后人觉得，她的愧疚，应该是幸存者的愧疚。 孙菲菲师门内所有人都战死了，唯有她活了下来，她从不提那段历史，也不许别人在她面前提起。 穆青云神色凝重。 原来骗取百余条人命，也不过一个‘愧’字。 这时节群魔乱舞，很多人手底下都有人命，有百余条的恐怕同样不在少数，但像她这么无耻的，却罕见。 此次的剧本只有文字，很概括，她并不清楚，故事中的孙菲菲，是不是刚刚跑走的那位。 她来看到的资料中，之后十几年，大争赛的三鼎甲，没人姓孙。 那人与张蓉蓉同岁，斩获银牌的时间，只可能是之后二十年内。 穆青云一晃神，按了按眉心不再多想。 现代史料稀薄，漏洞一堆，如今众人所知的资料全靠搜集残片推理，还有口口相传得来的。 有些名字错了或者漏掉都不稀奇。 大争赛上的好几个冠军，穆青云都没从资料里考证出他们的出身来历，倒是看了一大堆野史传说，说什么的都有。 孙菲菲转眼间就消失在演武场上，教习状若无事，招呼惊得和小麻雀一样瑟瑟发抖的弟子们继续来练习。 练过一遍，都熟悉之后，便两两捉对厮杀。 与和陪练打不同，师兄妹们对决，都是找武力值相差不大的，而且都想赢。 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师父，败了也让师父丢脸。 穆青云忙收拢了心神。 她再清楚不过，用十二分心思，便有十二分收获，若是三心二意，那当真是白费力气罢了。 这一训练，穆青云就不由对陈怡等弟子们竖起大拇指。 一整个上午，大家由教习带领，练招式一整个时辰，休息并喝参汤，之后再对练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便是自由练习。 这帮人可不像穆青云，她是越辛苦越愉快，能明显看到进步，也看得到前路。 其他人就是纯粹的苦。 就这样，前面陈怡竟然还每日都要找她去陪练两次到三次。 一上午的训练结束，弟子们三三两两地去沐浴更衣准备用膳，教习却专门留了穆青云下来，领着她去试剑石那边。 “内力用足，试一剑。” 穆青云点点头，并不用刚学的那些剑招，举剑便刺。 一剑出，电光闪烁。 大家齐齐扭头看，陈怡更是直接蹲在试剑石前面检查。 半人高的试剑石，这一剑，足足留下了近一寸深的印记。 陈怡啧了声：“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以后可要用功。”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并不是说穆青云这剑法有多么惊天动地。 不提整个明国的天之骄子，即便是云城，上有他们大师兄郭少英，下面还有几位其他武馆的顶梁柱，都是三十岁前就便成入微境的高手。 这些人任凭哪个，一剑毁掉大半个试剑石，都属于基本操作。 当然，那是云城的顶尖战力，属于上能到战场杀敌，下能在比赛上展望三鼎甲的厉害人物。 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弟子们，可没那么高的眼光。 穆青云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成绩，落在云城武馆，已经是绝对的 教习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今年轮回赛，闯出去的可能性不大了，但也该报名去体验体验。” 一念起，教习就叫来另外几个教习，大家盯着穆青云商量，看让她转修哪一门内功。 身为明国官方创建的武馆，云城武馆规模或许不大，底蕴也不能同那些名门大派比，但在资源上，却远超一般的小世家，小门派。 集全国之力，搜集到的各种武功，在云城武馆都有机会学习。 这一点，一般的小门派远远比不上。 穆青云看着教习们从藏书中选出的诸如《长春功》《纯阳功》等，似乎都很厉害。 她一时不由浮想联翩——百余年后，这些几乎都不存在了。 天灾人祸，传承断绝，在她的时代，传承在人们不知不觉间就一点点地消失掉。 当大家再想捡起它们，已是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穆青云认真地把这几本教习挑选出来，认为可以给她打基础的秘籍看了一遍。 发现，竟然还是《金阳功》的上限更高。 虽然根据介绍，越练到后来，尤其是到 从入微到破妄，描述得很精准详尽。 世间所有的武功，再绝妙，也仅仅能直通破妄而已。 一旦到了想要追求‘绝天命’境界的那一步，外力就已经不能起什么作用。 世间再高明的武功，也不敢说一旦学了，就能达到绝天命。 资质好的，习武进境能气死资质不好的，可到了绝天命这一步，就与资质无关了。 ‘绝天命’，终归是要悟的。 有史记载的，走到了那一步的高手，其中甚至有八十岁才入微，但八十一岁便绝天命的儒道宗师。 练功这事，就是如逆水行舟，如积水成渊。 一步步爬上去，到了顶峰，悟了的便入‘绝天命’，悟不了，天资绝伦，练上百年，也依旧只是凡夫俗子而已。 穆青云思量半晌，到底依旧选《金阳功》。 第78章 安邦定国 教习一开始还不大同意，仍想劝她。 但回去商量了商量，就随了穆青云的意。 虽然他们劝，她也不大可能会改。 和别人不同，有系统在，她最了解自己的情况，在习武上当然也需要指点，可别人总不如她这般直观。 时间一日日过去。 穆青云按部就班地习武，渐渐也融入到云城武馆的氛围里。 这日，穆青云从演武场出来，刚想出门回家，昨天刘神医去给岳玲看诊，说是身体好了不少，要调整药方。 她还得给岳玲抓药去。 走了没几步，陈怡紧追上来，哭笑不得：“青青，别乱跑，咱们今天得坐车去昭城。” 穆青云一怔，恍然道：“现在就要去？不是大后天？” 大后天，就是今年‘安邦定国’赛开幕的日子，云城武馆的弟子们也要随队去昭城参加。 那些大城市的武馆都是拿这样半娱乐性质的赛事去练练手，通常派出七八个比较闲的弟子晃一圈，算是给朝廷面子。 云城武馆不一样，小地方，弟子都穷，正经要去赚钱的。 而且他们也难得有能看到天下高手的机会，即便高手们有志一同，肯定不能在这样的赛事上太卖力气，可有时候他们一招一式，哪怕几句话，就能给人带来很大的启发。 每年，武馆里除了大师兄要准备轮回赛没时间，其他入了门的弟子都要去。 教习也点了穆青云的名字。 为此，好几个师姐都叹气。 “我们来了三年，还属于不能放出去见人，免得丢脸的程度。” “青青来了两个月，就已经能让门主点名，一定要带出去显摆，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啊。” 穆青云：“……” 说笑说笑，武馆风气好，大部分师兄、师姐心眼都正，连点嫉妒的酸言酸语都没听着。 穆青云甚至觉得，他们性子比学生还要单纯些。 可见这云城武馆的教习们实是用了心思，把自家武馆打造成了铜墙铁壁，让所有弟子只要安安心心地习武就好。 “刚得了紧急通知，提前两日过去。” 陈怡拉着穆青云，去同大部队汇合。 “我们必须早些，还要去逛逛百货商场。 ‘安邦定国’赛的主办方，是各地的官方武馆，明国首富沈玉，国内很多大商家都有投资，可谓富得流油。 比赛之前总免不了要举办各种舞会，联谊活动，所以去之前，男的要打扮周正，女的更是少不了添置几身新衣。 穆青云没法子，交代李叔去给岳玲捎个信，也要去知会声刘神医。 匆匆忙忙的，连行李都没准备，一群小孩就被教习赶鸭子一样赶到火车站。 如今的明国，刚把科技这东西从灾难遗迹里抢救出零星一点，百废待兴，交通工具主要还是用骡马。 火车是有了，只老百姓常用的，同和后世大不一样，铁皮上刷了一层灰扑扑的漆，都要烧煤，十分简陋。 好在武馆还挺舍得给弟子们钱，选了头等车厢。 穆青云打眼一看，居然比后世的火车车厢要宽敞华丽，连卫生间都安了梳妆镜。 座椅特别软，坐下去整个身体都陷入软垫内，如坐云端，飘飘欲仙。 陈怡皱了皱眉，低声道：“有点不对。” 带队的居然不是黄教习。 而是他们的门主卓燕飞。 “卓门主闭关应该还没结束。” 陈怡很是纳闷，不过一个安邦定国赛，哪里用得着劳动卓门主？ 往年连黄教习都用不到。 今年这是黄教习想退休颐养天年了，干脆派他这么个公差，连出差带游玩。 历年安邦定国赛打得都很好看的。 很好看的意思就是，很有国泰民安的意境，高手们尽情挥洒展示一番，今年你赢，明年我赢，奖金人人有，大家都分润些。 紧张程度嘛，约略等于没有。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整个身体都陷在温暖舒适的靠背上，敷衍道：“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管打比赛。” 说完就闭上眼睛，把毯子往身上一裹，睡了过去。 刚闭上眼，穆青云就又睁开，蹙眉侧头倾听了半晌，站起身快步向中间的包厢走去。 头等车厢里除了这些座位，还有几间贵宾包厢。 布置得比酒店房间还要奢华，住的人当然也是非富即贵，一般小有钱财的都不可能舍得去住。 “青青？” 陈怡一惊，喊人的工夫，穆青云已到了一个软包厢门前，一把将门拉开。 刹那间，左右忽然出现四人，瞬间挡门，目光森然。 “什么人！” 包厢的人也一下子警惕。 陈怡连忙喊：“青青，怎么了？别误会，我们是云城武馆的，她是我师妹。” 挡门的几个眯着眼不说话，若非看到穆青云衣领上云城武馆的绣字，他们肯定 穆青云迅速道：“钢琴声音不对，钢琴键里藏了尖锐物。” 几个人都愣了愣。 包厢的屏风后面，走出来母女二人，母亲三十余，女儿十四五，相貌秀美，举止端庄。 一出来，母亲摆摆手，让紧张的护卫退一步道：“这位小姐，请进。” “失礼。” 穆青云毫不迟疑地走进去，也不理会那几个护卫紧迫盯人的目光，绕过屏风，走到窗前的钢琴旁，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下。 “这位夫人，小姐，请你们靠墙站好。”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母女两个下意识就很听话地让了让，都不等她们反应过来，穆青云侧身，拿剑柄重重地敲击一个琴键。 瞬间，一大簇牛毛般细针飞射而出。 穆青云转头避开，细针齐刷刷钉在了屏风上。 几个护卫登时吓得七窍升天。 母女两个也是一惊，当母亲的连忙搂住女儿，连这包厢也不敢待，匆匆出去，才感激万分地看着穆青云：“若不是这位小姐，我的嫣嫣还不知会怎么样！” 穆青云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见这两个和护卫们都是惊魂未定，但神色间没太多疑虑，大概有怀疑目标，穆青云也就不再多事，推辞了他们的邀请，转身和陈怡汇合。 陈怡和几个师兄，师姐旁观了这一场热闹，都有些无奈，但还是要夸，都是习武之人，行侠仗义是应该的。 第79章 心头肉 两个师兄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起身四处巡视，一个去找教习。 他们要保证自家师妹高高兴兴地做了好事，还得高高兴兴地了结。 一旦事情出现变故，因这事，有人要找师妹的麻烦，他们当师兄的要怎么做？ 自然是揍它丫的。 一旦揍不动，找教习！ 几个师姐也过来，温温柔柔地挽着穆青云的手，先夸她：“青青耳力真好，说不定以后能练成门主的《鹤舞》。” “可不是，咱们青青是文化人，还能听得懂钢琴呢，那玩意是叫钢琴吧？” 几个师姐变着样地把穆青云一通夸，夸完了才漫不经心地叮咛几句。 “不过出门在外，多加几分小心。刚才事起急迫，青青自是理应当机立断，出手救人。” “但若事不急，便告诉师兄，师姐，不要一个人涉险。” 穆青云乖乖点头。 陈怡噗嗤一声笑起来。 穆青云也笑，师兄师姐们不是胆小，不是不让她去行侠仗义。 教习们放他们出门之前便说，习武之人，见不平事，理应仗剑出手，绝不能退缩。 见事就怕的，学不好武功，也不配习武。 但是孩子们还小，有长辈在，尚能为他们保驾护航，遇到事了，考虑到可能出现的危险，小娃子们应该先和长辈通个声气。 要记得自己有师门做靠山，也要会灵活利用自己的所有优势。 可不能有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怕连累师门的想法。 卓门主说的，千辛万苦培养个弟子，那都是心头肉，别人要来割，那就是不死不休，还说什么连累！ 陈怡笑完，又叹了声，“去年咱们有个师兄，去江南参加一个小比赛，路上遇见有一对兄妹，和家里后母争产，被人追杀，师兄心怀怜悯，就答应送他们一程。” “结果这师兄就因为这事折在了外头，纵然门主大怒，带上大师兄，两个人连夜去给师兄报了仇，可那又如何？” “知道的时候坟头都长了草，再报仇依旧意难平。” 穆青云了然——只要不是十万火急，先通知长辈，最好再喊一轮支援。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嘛。 此时，只一节车厢之隔，卓燕飞听了弟子过来传话，说是车厢里闹了这么一场事故，不由皱眉：“让尹平和钱浩排查一遍，注意安全。” 弟子应声而去，卓燕飞也没太在意这个，让孩子们出门，主要不是比赛，就是长见识。 本就应该去遇一遇，这世间形形色色的问题。 桌上的茶已冷，隔着车窗，落叶渐黄。 卓燕飞神色凝重地拿着一封盖了鸿胪寺印信的文书细看。 “三岛国来了十三个人，报名参加国内民间的几个重要赛事，看这架势，来者不善。” 往年除非是国际比赛，否则谁都不会闲来无事，跑别的国家这么干。 好些比赛就不免疏忽大意，指定的各项规则里，根本没规定他国的武者不许参加。 当然，比赛兴起的那些年，明国武者力压全世界，也不怕他们来。 “安邦定国赛，来的是准剑圣木十一的大弟子木落生。” 几个教习都头疼，“都是新一代的顶尖高手，早知道，咱们今年就不报名了。” 云城武馆只是个小武馆，实在没本事给明国兜颜面。 可那是‘安邦定国’，听听这名字，让三岛国的人拿了 偏偏三岛国这帮人奸诈，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他们悄无声息地报了名。 都截止了，主办发才发现。 卓燕飞向来洒脱，此时也有点烦，心里把三岛国那帮混球翻来覆去地扒皮，扒了无数次。 安邦定国是青年赛，参赛的年龄二十五岁以下。 往常就是本国的年轻武者们去交流一番，体验下大赛的感觉，争胜心当然有那么一点，但也就只有一点而已。 要准备轮回赛的高手们，都养精蓄锐，根本不参加。 这回算是被三岛国打了个措手不及。 卓燕飞眉头紧锁，心里烦闷得紧。忽然抬头，恼怒地瞪了缩在端端正正地抱剑浅眠的一个小年轻一眼。 旁边教习苦笑：“苏航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又不是 本来这回比赛，准备让苏航去报名体验体验，结果这臭小子一看名单，国内几个叫得出名号的年轻高手都不去，他也不肯去了。 苏航这厮还振振有词：“我去欺负那帮小屁孩？才不，丢人！” 丢个屁人，你丫也不过十七岁。 卓燕飞一收到鸿胪寺的公文，和赛委会那边给他递的消息，便捉了苏航，要他务必同行。 若非他大弟子名声太大，全明国只要关心轮回赛事的，都知道他这个新秀，卓燕飞都想把大弟子也带上。 万不得已，把脸一蒙，替师弟们上场，也比大庭广众之下，让三岛国的人摘走安邦定国金牌要好得多。 昭城与云城相邻，坐火车不过两个多时辰。 天色尚明，便到了地方。 但是昭城起码有云城十倍大，从火车站出来，一行人赶到赛委会安排的昭城宾馆。 天色将暮。 陈怡门都没进，连忙就去找教习支了十两银子。 支完，陈怡又带着穆青云，把所有师兄的荷包都给掏得一干二净，一共凑了四十两，这才心满意足。 “你们这些女孩子真费劲，咱武馆给准备了衣服的，不穿练功服，常服也很好，何必非买新的？” 师兄们摸着空空如也的荷包，唉声叹气。 一群师姐笑眯眯不说话。 陈怡小声道：“这帮棒槌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明天开幕式，要拍照，要上报纸的。” “咱都没来得及带行李，到时，别人穿得鲜亮，咱们就穿武馆发的？丢不起那脸面。师姐们肯定也会去。” 她是 别看大家嘴里嚷嚷着这安邦定国，纯粹是友谊 朝廷举办，沈家赞助。 各大名门，谁会不给面子？ 名门弟子皆至，往来不说是顶尖天骄，也都过得去，免不得要有几分攀比之心。 在这等场合，赢不了也不能丢脸，面子要紧。 “青青，换身便服，走。” 宾馆旁边就是昭城最大的百货商场。 临近夜晚，反而热闹。 “你就把它当咱们云城的百宝阁，呃，菜场就成，反正再大，也是卖东西的铺子。” 云城消息闭塞，张青青十五年来从未离开过家乡半步。 陈怡一时想起，自己头一次来到昭城这样的大城市， “要是实在怕，在心里背剑诀。” “噗！”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陈怡脸瞬间红了红，随即就若无其事地把穆青云护在身后，抬头挺胸扫了一眼过去。 笑出声的鹅黄袄子的小姐。 第80章 傲慢 这小姐咳了好几声，显然也觉自己笑出来不地道，连忙捂住口。 她满头珠翠，身边跟着七八个仆妇丫鬟，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旁边还有两个体面公子，一个穿锦衣长袍，另一个穿的好像叫什么‘西装’。 陈怡记得陈虎他们陪大师兄去法兰西打比赛时，也穿过类似的衣服。 除了这几人，另外还有三位年轻小姐，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衣着打扮，发型首饰便要低调不少。 陈怡认出其中有个小姐头上戴的，居然是云城最近相当流行的绒。 穆青云也有些意外，戴绒的，正是张家大房的女儿，张蓉蓉。 “青青？” 张蓉蓉更是一惊，有些失措，心思一转，蹙起眉，略带出几分不悦，“你怎在这儿？” “张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叔父赚钱辛苦，你莫要太过虚荣，在这等地方大手大脚销，实是不妥当。” “你自己都说了，婶婶的病要养，还要吃人参，咱们这等人家，固然不至于连根参都吃不起，到底该俭省些。” 穆青云眨了眨眼，莞尔：“堂姐什么时候开始管家的？” 她也不看看她现在正做甚，不也来逛商场？竟还管到旁人头上。 张蓉蓉一愣。 陈怡顿时笑起来，大刺刺地道：“青青，我记得你祖父在时，你们就早早分了家？” “怎么现在张家大房的奶奶，还有少爷、小姐都在你家住。” 她扭头看张蓉蓉，“你就是张家大房的小姐？我听我爹他们说过你们。” “听了之后特别好奇，你们家，当真是吃穿嚼用都用二房的银钱？连你哥哥上学的束修，都是二房给出？” 张蓉蓉心里登时冒出火来，面上却露出茫然，讷讷道：“小女尚年幼，并不知家务事。” 陈怡一拍手，满脸羡慕，拉着穆青云的手：“你爹好大方，真是个大善人，大好人！” “噗！” 为首的那满头珠翠的年轻小姐，又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十分张扬。 刹那，张蓉蓉的面上白了白。 这根本就是在讽刺她，说她吃叔叔家，用叔叔家，还多管闲事管到叔叔的亲女儿头上。 张蓉蓉咬牙，面上却是镇定自若地无视掉说话的这人。 她正要说几句话找补回来，陈怡却已是对这些不通人情事故的有些烦，很随意地扭头看了看：“玉兰阁的衣服竟然有？走走走。” 说着，拖了穆青云的手，转头进了旁边的商铺。 张蓉蓉吐出口气，面上带出几份歉意：“沈小姐，刘小姐，抱歉，舍妹年纪还小，刚才失礼了。” 沈小姐摇头：“分明是我笑话了你妹妹呢，你凭什么代人家道歉？真虚伪。” 她话轻飘飘的，带着点漫不经心。 张蓉蓉心里一揪，这下真有些难受。 旁边的年轻公子不由有些无奈，压低声音，细声道：“张小姐别在意，恬恬让沈叔叔宠坏了。” 张蓉蓉摇摇头，面上露出无尽温柔，好似完全听不出沈小姐的傲慢。 气氛登时又变得融洽，一行人重新起步，低声应和着沈小姐有一句没一句的玩笑话。 沈小姐的笑声像清脆的黄莺。 “我伯母同苏苏姐今天来昭城了，没想到这么快，根本来不及定伴手礼，哎，她最喜欢钢琴，可惜昭城的钢琴恐怕入不了她的眼。” “你们都帮我挑一挑，看看送苏苏姐什么伴手礼好，若是挑到我满意的，有赏！” 好几个小姐公子都微笑。 张蓉蓉也跟着笑，笑得脸颊隐隐有些酸痛。 呵，这高高在上的嘴脸。 早晚有一天，她也要做能随心所欲的那个人。 商场里喧闹得厉害，张蓉蓉不禁有点走神，又想起张青青来。 此人也不似这些年表现的那么迂！ 居然知道来昭城，还敢到这等地方购物，可见所图甚大。 也不知是想攀哪条龙，附哪只凤。 她恐怕也明白，叔父靠不住，这是想自己奔一奔了。 也是，张秀秀就是个奸诈爱钻营的，两人是亲姐妹，性子能差多少？ 希望她不要妨碍到自己。 看来需想个法子才好，张青青此人愚笨，万一被骗，做出丑事，恐会牵连整个张家。 她要光明正大地同孙少爷在一起。 谁也别想挡她的路！ 张蓉蓉显然对穆青云去了云城武馆的事，全然不知。 此事只有岳玲和于妈妈知道，可谁也不曾宣扬。 岳玲并不觉得穆青云能在武馆里待太久，更不觉得她能走这条路。 孩子小时候，她倒是教她舍不得下狠手，到最后，也不过学了些皮毛。 岳玲学过武，但那是为了唱戏，她并不明白真正的武者是什么样子。 她能这么快就接受，自家女儿能进武馆做陪练，也能从陪练摇身一变，变成正式弟子，主要还是因为她不能理解这一切到底代表什么。 要是告诉别人，穆青云这么短时间内，就已经是武馆这一代里，最被看好的弟子之一。 别人不是哈哈大笑，就是以为说这话的是个疯子。 对这些事，岳玲却没概念。 但她又知道，云城武馆是个好去处，在她十分朴素的想法里，吃着官家的饭，就比在世上奔命要强。 她本能地不想把消息泄露出去，让家里其他女孩子知道。 在她看来，既然她家青青能得这个机会，那张蓉蓉也好，张秀秀也罢，也就有机会能得到。 这是一点私心，只想女儿有这样的机缘。 穆青云和陈怡，很快就把这段小插曲抛在脑后，认真挑选起礼服来。 陈怡看着那些漂亮衣服满眼放光。 穆青云也很欢喜。 两个人恋恋不舍地看看这件，再看看那件，陈怡是喜欢新衣服，穆青云一眼望去，看到的可是历史。 就那身蜀锦的衣裳，若是放到她那个时代，至少两三万是要的。 还有旁边的双面绣小屏风，缂丝小团扇，样样让人惊艳。 如果这些通通能带走就好了。 穆青云心下哀叹。 正磨蹭，陈怡略略低头，无奈道：“青青，别转头。” “嗯？怎么了？” 难道有仇家？是三岛国那个准圣木十一卷土重来？穆青云心里一紧。 “龙威武馆的左秀，张琳都来了，装没看见，别让她们看到咱们在买衣服。” 陈怡脸色微红，“我前几日刚和她说，习武之人，又不是争奇斗艳，随意穿一身方便整洁的衣裳，不失礼就好，今天就让她撞见咱们……咳咳。” 穆青云：“……” 第81章 吵 穆青云笑了笑：“咳，很显然，人家也不大想被师姐你看见。” 那边几个显是也都打算躲着走。 陈怡顿时松了口气。 “也是。” 再一转头，陈怡又瞠目，“青青，那边穿一身白色狐裘大衣，特别装的那个，是江南月宫的首席大弟子司宴。” “啧，没想到他也来了。” “他身边的冷面小哥，应该就是月宫新秀司乐。” 陈怡实在意外，“按说不应该，这位首席去年轮回赛上打到了前八，今年有望杀入大争，怎么还有心思带师弟师妹们玩？” 他们家大师兄最近除了准备轮回赛，一切活动暂停，连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都没时间见。 “幸好月宫的那两个离得远，可别碰上。” 她倒是不担心这俩看见她买衣服，可月宫和自家武馆纠葛有点复杂，实在不乐意遇见。 陈怡一时也没了继续悠闲闲逛的心思。 她和其他面熟的同道一样，特别有默契地假装不认识彼此，各自让开路。 商场里什么都有，成衣也极多，国内好几家叫得出名号的老裁缝铺，还有江南那些早些年只做贡品的绫罗绸缎，都能在这大商场里看到。 穆青云挑了一身月白的衣裳，上襦下裙，外搭一件缎面的短披风。 她个子高，穿上显窈窕。 陈怡看了看也满意，还给她挑了一对珍珠手串。 她自己选了一身粉红，很嫩的小礼服裙。 陈怡二十二岁，在当下来说，已经是个当母亲的年龄，在武馆，她还像个小姑娘，师兄师姐们都爱哄着她。 可她自己内心深处，总归还是有些介意，越发喜欢穿小姑娘喜欢的那种衣服。 天色渐晚，外面起了些阴寒气，陈怡摸了摸穆青云的手，感觉仍是温热的，这才放心，却仍伸手替她紧了紧衣领。 “我问过了，咱们房间里有大浴盆，回去踏踏实实泡一泡，等会儿给你拿两包药粉……” 穆青云正笑着听，忽然就见商场里好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跑得是地动山摇。 满楼层的客人驻足远眺。 陈怡拉着穆青云眺望，“是司乐，哎，这些月宫弟子！” 司乐正和人吵架，应该说，有人正和司乐吵架。 正是张蓉蓉那一行人中为首的女孩子，叫沈恬恬的那个。 沈恬恬面上挂着一点漫不经意的笑，轻飘飘地道：“这一款是郭有声老先生手工打造的金口琴，勉强算看得过眼。” “售价一百八十块，我翻三倍给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理所当然。 就像只要她说了，那必然会实现。 随着话音，她身边走出来一个脸圆滚滚，身材也圆滚滚的护卫，护卫面相瞧着有些憨厚，动作却一点都不憨厚。 这人一走出来，毫不迟疑地就伸手就去拿司乐手里金灿灿的口琴。 陈怡轻轻捂住脸，小声道：“哪来的小姐，这般勇猛！” 穆青云也瞠目，一时挪不动脚，探着头看热闹。 原来世间当真会有人骄纵到这种地步。 护卫那圆滚滚的手一伸，却没捏中口琴，反而哎哟一声，猛地缩手，面孔扭曲。 滴滴答答。 手上鲜血滴落。 沈恬恬一下子愣住。 她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两个公子不在这儿，张蓉蓉和几个女孩子倒是在，一见血，都吓了一跳，好几个忍不住叫出声来。 沈恬恬蹙眉：“叫什么，吵。” 她抬头看向司乐，莫名其妙：“你怎么不给我口琴？” 司乐面上毫无表情，脸白的透明，嘴唇也泛着白，带着一股透明的玉色质感。 他这人不大爱说话，至少在云城，江湖人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时，司乐想了想，仍旧轻声道：“这是我的，请让路。” 穆青云笑，这人其实算有礼貌。 沈恬恬可是一点也不觉得对方有礼，蹙起眉：“我都说了，我买了。” 她摇摇头，“真累，听不懂人话么，我要回家，阿昌，把口琴给我包起来，走。”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刹那间，从她身边出现一颗硕大的拳头，径直朝司乐面门轰去。 一拳重重轰在司乐的胸前，阿昌满头青筋毕露，鼻子里热气喷涌，周围空气都开始一波波震动。 左右客人们都隐隐感觉到那股热浪。 拳风如雷，左右的货架子都开始震。 司乐却是动也不动，淡淡地垂下眼眸，轻声道：“没想杀人，所以，你们也不必死了。” 说话间，那阿昌倒飞出去，一头撞上另一个护卫，去势不止，又是一个，三个护卫跌成一团。 沈小姐一下子愣住。 司乐反手拔剑，毫不迟疑地刺了出去。 哪怕是面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姐，他的剑依旧又沉又快。 森寒的剑气让离得还老远的穆青云，都感觉冰冷颤栗。 “住手。” “不要。” 地上躺着的三个护卫，还有一直护在沈恬恬身边的另外四个中年护卫齐齐扑过去。 有的长刀出鞘，拼了命一般阻挡，有的手里瞬间爆发出一簇青光。 飞刀，飞针，铁蒺藜。 各种暗器齐刷刷朝司乐而去。 陈怡迅速道：“我说的，记住没有？” “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管。” 这显然是不该管的。 沈恬恬欺负人撞了南墙，就该让她碰个头破血流。 穆青云默默点头，姿势却顿了顿：“呃。” 此时，周围已经乱了套。 一大群保安气得脸色发黑，一大群客人四处奔逃。 显然，这帮护卫毫无顾忌，手段太粗糙，刀光剑影乱飞。 “片刻就够了。” 陈怡小声道，“司乐用不了太久。” 只说了一句话，陈怡眼角抽了抽，变了脸色。 满商场的客人们乱撞，尖叫声震耳欲聋。 穆青云无奈地叹了声，身形一晃，掠过混战的这几位，化掌风为剑风，春意绵绵的剑劲倾泻，粘住那些倾倒的货架，乱飞的暗器。 陈怡也无可奈何，极默契地缠出货架底下倒霉的客人们。 云城武馆的武功，威力上或许只能算寻常，但在‘美’上，却是世所罕见。 司乐一剑荡平四周，将沈恬恬拍倒在地，回过头，就看见了穆青云和陈怡的‘春意绵绵’。 剑光缥缈，柔美中带着刚硬，像天宫仙子于乱世中的一舞。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挡了挡光，一时目眩神迷。 偌大的商场，终于恢复秩序。 沈恬恬委屈得不行，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 挣扎站起身的几个护卫，看着司乐的眼神，就好像司乐是个该千刀万剐的大魔头。 司乐犹豫片刻，想起家里师父和师兄们的叮嘱，举步上前拱手行礼：“可是卓师座下高徒，月宫司乐，给诸位见礼。” 陈怡登时也摆出斯文相，客客气气地回礼：“世兄有礼。” 第82章 人情 穆青云看着自家师姐，还有那位月宫高徒，就好像看到了某些综艺节目里两个对家撞到一处，拼命挽尊的尬聊。 司乐左眼写了‘忘词’，右眼写了‘好烦’。 她家师姐左眼写了‘讨厌’，右眼写了‘有完没完’。 穆青云赶紧上前，一手抓住陈怡：“师姐，我困了，好累啊。” 陈怡和司乐齐刷刷松了口气。 “好好好，咱们这就回去。” 陈怡笑道，“世兄见谅，我家师妹年纪小，还在长身体，就先告辞了。” “告辞。” 司乐长出了口气。 他忽然就发现了，大师兄的存在竟然是如此重要。 没有大师兄，这乱七八糟的应酬烦死个人。 穆青云和陈怡步履匆匆往回走，陈怡不觉翻了个白眼：“月宫这人怎么傻了吧唧的，他不知道么，咱师父和月宫的周碧蝶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敌？就不能装看不见，非要追过来问候。” 偏偏从师祖那辈论，却是世交。 师祖与月宫的师祖是师兄弟，年轻时闹崩过一阵，如今感情还不错，时常书信往来。 就是俩人的徒弟都是闹崩的时候收的，有很长一段时间，见面就打，而且不是小打小闹，都差点把对方得罪死了的那种。 见了面，实在让人不知道该当成世交，还是该操刀子直接开战。 “司乐的剑可够厉害的，哎，可怜参赛的师兄，师姐们，千万别和司乐撞见，输给对方，又要被师父罚了。” 至于赢，不大敢想。 悠悠哉哉地说着闲话，还没下楼，一个长得很富态，看着像管事的中年男子就匆匆追至，气喘吁吁地道：“张小姐，张小姐。” 管事满脸堆笑，冲穆青云一揖到底，双手捧着刚才他们付的银子递过来，“张小姐，您二位今儿瞧中的衣裳，就算小店赠送，您二位再瞧瞧还有什么中意的没有？” 穆青云愣下。 “请务必不要推辞，您救了我们夫人和小姐，当时夫人吓坏了，竟然忘了谢您，实在是失礼。” “这会儿夫人和小姐在县衙和知县说话，还没回，等夫人回来，再行拜谢。” 穆青云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受了管事这次的好意，笑道，“这就算谢过了，可别再说什么谢。” 管事连连摇头：“这怎么行！” 居然这么巧，百货商场竟然是火车是那对母女家开的，穆青云也挺意外。 像这样的大人物，恐怕更担心欠下人情债，拿点黄白之物能把人情给抹掉，他们肯定求之不得。 “很行，我说行就行。” 穆青云很随意地打断管事千恩万谢地话，使了个眼色，二人就告辞。 离了商场，也不坐车，慢吞吞地往回走。 半路上遇见个卖烤红薯的老人家，陈怡买了两块，剥开吹凉一点递给穆青云。 吃起来又香又糯，还能暖手，舒坦得紧。 咬了两口，穆青云转头向身后瞥了一眼。 陈怡道：“那是你堂姐？眼神不太对。” 穆青云耸耸肩：“谁知道！” 微风吹拂中，刚吃了个闷亏的沈恬恬，沈小姐，正拽着终于出现的，和她同去的两个男子，哭哭啼啼地抹眼泪。 左右的护卫，丫鬟仆妇们齐齐围拢过去劝慰。 张蓉蓉几个小姑娘，自是没人有空搭理了，被无视彻底，此时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中难免有些难过。 “既然没事，告辞。” 终于，一个穿着绿袄的女孩子冷笑了声，转头就走。 她巴结沈家的小姐，为的也不过是跟着参加聚会，为自己筹谋个未来。 可她也是父母千娇百宠养大的，没必要为了什么将来，就让现在的自己憋屈得慌。 张蓉蓉面上也收起笑，目光落在不远处悠悠闲闲迈着脚步的张青青身上。 刚才那个把沈小姐的护卫当球踢，欺负完沈小姐，旁人还不敢管的公子，居然客客气气地去同张青青说话。 双方瞧着便很相熟。 张青青为何会认识这样的人物？ 到后来，沈小姐数次报出自己的名号，连她伯父，明国首富沈玉的名号都说了出来，这公子打人的动作却没停一下。 就算不想这些，明国尚武，像这样一等一的高手，朝廷也是礼遇有加，谁敢不敬？ 张蓉蓉信任自己的眼睛，她刚才看得分明，那公子是一种很平等的姿态，再和张青青……不对，肯定不是张青青，是她身边的女子说话。 “居然有这样的运气。” 张蓉蓉向来认为自己目的明确，从不为无所谓的事去嫉妒。 她也不觉得张青青有什么值得嫉妒。 一时好运碰见了个贵人，将来谁能走得更高，还是看自己本身的能耐。 穆青云和陈怡吃了红薯，终于回到了宾馆。 这一整日又是坐火车长途奔波，又是遇见各种麻烦和热闹，早累得不成，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穆青云一边烘头发，一边就打起瞌睡。 一夜好眠。 出了门，隔着窗户远眺，飞檐斗拱看不尽，园林之美，更是令人惊叹。 “当然大，安邦定国赛的赛场就在宾馆内，理论上，我们比赛期间哪都不必去，宾馆里待着就成。” 宾馆前身便是穷奢极欲的北旭亲王‘萧正兴’的王府。 经过改造，规模浩大，前前后后十八个客院，每个院都有二层小楼八栋。 一栋有房间四百个。 各地报名参赛的选手，以及陪同人员，组委会人员，加起来不过七百一十二人，连两栋楼都不曾住满。 宾馆后院则改建成了昭城最大，明国十大之一的‘演武场’。 能一口气容纳观众数千。 武者多数有晨练的习惯，宾馆服务人员特别贴心地画了指示牌。 让大家晨练就去演武场。 穆青云和陈怡时还算早，看台上只坐了寥寥几人，演武场上有不少人练习。 “切，谁都不肯拿出点真功夫，还有人弄鬼，故意糊弄人。” 话虽如此，陈怡还是一把拉着自家师妹，寻到师兄，师姐们一起练习剑舞。 就是剑舞。 剑光盛放，开出一团团耀眼的。 云城武馆的剑舞，那也是出了名的优秀——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既能显摆，也不会暴露自家招式，比别家拿大路货的武功糊弄，他们云城武馆，绝对是此刻演武场上最亮的崽。 看台上围观的好几个赛委会评委都笑起来。 “这是小卓家里的孩子？挺有意思。不过，白云门今年没弟子参赛？” “方若风那老小子憋着口气，想在大争赛上露脸，瞧不上咱们这小赛事啊。” 评委言笑晏晏，其实心里有点焦躁。 虽说他们一看不好，自作主张偷偷替几个少年天骄报了名，但刚才看到三岛国的木落生，这才惊觉，他们太保守了。 木落生的杀生剑，实在厉害，早知道应该多捞几个高手来压阵。 第83章 评论 “慧剑门的小门主也在，应该无妨。” 赛委会的几位老人，从知道木落生报名以后，心里就绷着根弦。 我明国的颜面，几乎就要托在他们几个如枯木一样老朽的手上了。 吓得半宿没睡，连夜给老朋友们通信，还老不要脸的没和慧剑门支一声，就把慧剑门如今那位小门主的名字给登记上。 没办法，别的高手天高皇帝远，一时够不着。更不知对方是不是在闭关，在研究新招式，或者有旁的要紧事忙。 哎，他们年轻一代的高手很不够用啊。 培养的速度太慢了。 太子殿下立斩衰军，除了老一辈的坐镇外，还年年都招不少年轻武者为先锋。 国内这些禁区增加的速度贼快，全赖将士用命，才勉强封锁得严密。 想想老百姓前几十年一样，那朝不保夕的日子，就是他这样一条腿埋入黄土的老头子，都想去为这天下黎庶，出一分力了。 慧剑门这位小门主司徒青霜，最近都在云城，长县，昭城这边徘徊，至少看起来比较闲。 他的武功，在年轻一代里那也是翘楚，拉到赛场上，或许可杀一杀木落生的气焰。 说话间，演武场上气氛为之一肃。 几个老人皱了皱眉，面色沉重，都收了声。 木落生居然下场了。 陈怡立时停下，轻轻扯了自家师妹一下，往演武场边上去，急切道：“快，仔细看看。” 云城武馆一干师兄，师姐，同时目光灼灼地盯过来。 穆青云：“……” 她在门中做陪练，最出名的本事，便是一眼能看穿别人的招式。 招式的破绽，缺陷，穆青云看一会儿就能说出个一二三，通常都很有道理。 虽说看破不等于真正上手时能破解，毕竟有时候你就是明知道那是破绽，但武功相差甚远，你也拿人家无可奈何。 可不得不说，这能耐在武馆众多弟子的眼中，的确有些神。 穆青云加入武馆以来，除了孙菲菲敌意深重外，其他人表现得都很热情。 当然，他们武馆本身的风气好外，可更多的还是她有让人看在眼里的价值。 木落生旁若无人地提起重剑。 刹那间，狂风吹拂，演武场上砖石都为之震动。 一股肃杀气逼人而来。 看台上，孙志鑫骤然起身，向前走了一步，皱眉。 倏然，木落生动了，剑如雷霆，迅疾似闪电，那把八十斤的重剑在他手中如臂指使，时而重如山，时而灵动如风。 孙志鑫愕然道：“他什么时候到了‘求真境’？这家伙才多大年纪？” 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人生都还只是刚开始，他怎么就有底蕴入求真？ “慧剑门的小门主如今还只是入微吧。” 旁边同坐的几个组委会成员，面色也有些沉重。 “别急，看样子他也是刚入求真罢了。” “那位小门主，连破妄境都能打个‘不败’，对上木落生也还是能打的。” 孙志鑫知道。 只是明国自古以来便是天朝上国，三岛国又算什么东西。 只要想到三岛国的人有一点可能，在自己举办的赛事上拿走金牌，金牌上镌刻的还是‘安邦定国’四字，他就脑皮发麻。 妈蛋，真如此，他将来都没脸埋进自家祖坟了，怕被列祖列宗再锤死一回。 偏偏此时，演武场上几乎所有晨练中的少年高手，都被木落生压了气场，一个个怯怯懦懦，狼狈得像淋了大雨的小鸡崽子。 苏北杏林的那几个小年轻，居然一看木落生的剑指向他们，全不顾还离得十万八千里远，就失手落了自己的刀，鸟作兽散，跑得干干净净。 孙志鑫脸上都要烧起来，气得心口疼。 这几位老人家其实还算好，年纪大了，养气功夫到家，生气归生气，但仍坐得住，可在场的一群小年轻，却是丢脸丢到了家，恨得烧心烧肝。 沉默间，司乐从不远处客房出来，一言不发地顶着木落生的剑气走上演武场。 他人还未至，忽然就拔剑，长身而起，一套月宫嫡传弟子必学的《月宫十三剑》行云流水一般倾泻而出，剑光朝着木落生狂涌而去。 周围年轻弟子们轰然叫好。 月宫的大师兄却是皱起眉，几个老人家也有些无奈。 “这孩子，还是嫩了些。” 年轻弟子或许一时看不清，可老人们在司乐一下场，就心道不妙，果然，司乐的剑法看着很好，可拔剑的瞬间便受了木落生的影响，被卷入人家的剑势中去。 如果现在两个人是真在对战，司乐一出手，那就是败局已定。 司乐也惊觉，他神色凝重，明显是打算摆脱这种力场控制，可越急切，越想摆脱，就越深陷其中。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堵得难受，许多参赛的武者都不禁泄气。 这样的高手，怎么打？ 陈怡气道：“有什么了不起，咱们顶尖的大佬都没参加，他就是赢了，也算不了什么。” 话虽如此，可这落在老百姓们眼里，却是莫大的屈辱。 老百姓们可不会管，自家的高手在还是不在，他们也不管木落生是准圣弟子，天资出众，是这一代说得着的天才。 他们只会知道一个三岛国的人，在明国的地面上，一个人压服了数百位名望不低的高手，夺走了金牌。 只要想一想，在场的所有人就会觉得森冷透骨。 陈怡咬牙：“不行，再这么下去，咱们的人明天也别上赛场了，都吓得失了锐气，到时候武器都拿不稳，还比个屁。” 穆青云眨了眨眼，冲陈怡使了个眼色。 陈怡怔了下，随即了然，提了口气，开口笑道：“青青，那是三岛国准圣木十一的高徒，还有月宫的新秀弟子，你看他们的剑法如何？” 往日弟子们在演武场玩习惯了这样的游戏，陈怡这话 周围的师兄，师姐们也平平常常地聚拢过来，神色轻松，朝着演武场指指点点，说说笑笑，配合得可谓默契，一点故意的痕迹都没有。 穆青云笑道：“木落生的剑法真是不错，啧，几乎完美无缺了，咦，这一招不错，就是左腿的力道没跟上，剑招轻了三分，不过这不能怪他，是阳光的问题，正好照他的眼。” “呀，这招不太对，他肯定是自己乱简化，有一瞬间胸前露了空门。” “这招变得好，干脆，毫不沾泥带水。唔，这里不该连招，明显不熟练，呐，果然漏了破绽吧。” 第84章 闲语 穆青云语气很是轻松，面上带着笑，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清脆的笑语在半空中徘徊不去。 一干参赛者都忍不住侧目。 随着穆青云的‘点评’越来越多，演武场上，木落生的剑势竟然当真渐渐迟滞。 练剑时，他一向能很轻易地达到物我两忘。 每次手中拿起剑，他的眼里就只有剑，还有他的敌人。他师父使刀，他却使重剑，仍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靠天分外，还有‘专注’二字。 可今天，穆青云的话愣是一字一字地往他耳朵里钻。 他想不听都控制不住，不多时，剑法就走了样子。 剑势一顿，木落生蹙眉，终究还是收了手。 再练习下去，已没多大意义了。 木落生把自己的重剑背在身后，回身看了看就立在演武场边，旁若无人地品评他的剑法的那个人。 定定地看了几眼，木落生立正站直，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他们三岛国的规矩，也是他们木字门的规矩，对待那些值得看重的，优秀的对手，总是要多几分礼貌。 行完礼，木落生就慢吞吞地走出演武场，压迫感仍然很足，但明国这些年轻高手们却觉得天空乌云倏散，艳阳高照，心情也激越。 有什么可怕的！ 木落生再厉害，他也是肉体凡胎，就算打不过，上了赛场也要打出明国的风采！ 陈怡冷笑：“老娘从小输到大，照样练武练到了今天，还会怕输？” “呼。” 看台之上，赛委会的那几个老头子对视，出了口气。 “陈怡是小卓的弟子？那这位救是云城武馆的新人了？” “咦？哪里选送的好苗子，不往我们昭城送，偏往小卓手里塞。” “我觉得这事得查查，是不是哪个小兔崽子吃里扒外，拿了方……卓小子的好处？” 论规模，昭城的武馆可比云城武馆大十倍有余。 教习也多，名望更高，周围的小县城，小村落，但凡出个好苗子，人家 只有昭城看不上的那些，才会无可奈何地选择云城武馆。 闹剧结束，整个演武场仿佛又恢复了和谐。 一行人认认真真把晨练做完，才一哄而散，回去洗漱沐浴吃早餐。 穆青云可喜欢宾馆的早餐呢。 大块大块的牛羊肉，鸡鸭鱼肉，食材足够好，烹饪得固然原汁原味，味道也很不差。 以前在学校吃个饭，稍微拿的多一点，王萌萌等一干好同学就担心她吃坏了肚子。 这会儿她直接拿大盆，扎扎实实地盛满一大盆米饭，痛痛快快地拆掉一大条羊腿来吃个精光，左右师兄师姐，还有其他武林同道，也只笑眯眯赞她内功肯定又精进不少。 吃过饭，开幕式正式开始。 陈怡帮穆青云穿上礼服，戴上珍珠手串，仔细看了看，给她扎了两个丸子头，拿彩绳捆出两串流苏。 小姑娘唇红齿白，肌肤莹润，虽身无珠翠，仍是天地灵韵齐集一身。 实在是可可爱爱，让人看了就心里欢喜。 大家都转移到宾馆的大会议室内坐好，照例先宣讲了一番。 巨大的会议室内，满座武者神色肃穆，只有台上的老前辈一字一句地宣讲武道精神。 “所有习武之人，都该勤练不戳，习武强身，强国强种。” “我辈中人，当与天斗，与地斗，与世间罪恶斗，永远向前，永不停息。” “当发大誓愿，妖魔乱世，吾等平妖除魔，天欲亡我，吾等逆天而行！” “我们相信，灾难总有一天会结束，天不结束它，我们人类自己动手！” “……” 穆青云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胸腔里有一丝热流汹涌。 她也说不清楚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似乎感叹，似乎骄傲，又仿佛鼻头微微酸涩。 按说不应该的，在她那个时代，大灾难早就成了过去式。 老一辈的老家伙们，或许还会说点口口相传的，有关大灾难时期的种种故事，吓得小娃娃们吱呀乱叫。 她们这一辈，就连看电视，也不大爱看大灾难时期的片子。 不过是没办法，这属于主旋律，国家规定每年都要放几部。 穆青云一直认为，她永远不必同灾难打交道。 此时此刻，双手按在胸前，却忽然很想知道——她的 现在她压抑不住的情感，是不是前世留给她的？ 那么，对方果真只是看她过得太凄惨，才给了她这些？ 穆青云不由一笑。 开幕式很快到了最后一项，宣布比赛规则。 今年的安邦定国赛，参赛选手四百二十人，比赛规则和往年比没那么多样，简单粗暴。 就是抽签决定对手，两两捉对厮杀，胜者晋级，败者淘汰。 很快就到了抽签的时候，陈怡小声嘀嘀咕咕：“不要自相残杀，不要自相残杀！” 念叨了半晌，就见孙菲菲过去抽签，她顿时走了一下神。 “我忘了，她是报名了来着。” 陈怡叹了口气，又开始念，“烦死人，青青不要碰见孙菲菲，让孙菲菲撞上司乐，撞上木落生，撞上司徒青霜吧。” 穆青云：“……” 然后赛委会就黑箱操作，给木落生安排了个轻功高手。 是个还俗的和尚，外号挺俗气，叫什么人一苇渡江。 她几乎能猜到赛委会的盘算，先派个轻功高手遛他。 再安排个轻功好的暗器高手接着遛他。 等把他的精气神都给消耗干净，才派出以逸待劳的自家高手收割成果。 穆青云盼着赛委会准备得更周密些，千万别出错，默默上去抽出自己的签，对应着一看，好嘛， 陈怡顿时严肃：“要不咱们去给她下一把巴豆？” 穆青云赶紧扯了扯陈怡的袖子。 “我没带巴豆。” 此时孙菲菲就隔着半个演武场，目光幽幽地盯着这边。 她甚至觉得自己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一点疯狂之色。 穆青云伸了伸腰，笑道，“去吃午饭？” 陈怡想了想，好像吃午饭是比埋汰孙菲菲重要。 而且这两项活动完全可以一起进行。 “孙菲菲性子不好，但武功是真好，下手也狠毒，以前她借住我们武馆，大家一开始都是把她当自己人待，可她和师兄，师姐们交手，甚至敢往眼睛上扎。” 直到此刻，孙菲菲的目光还扎在穆青云的后背上。 “这人就像肆无忌惮的小孩子，全不知轻重。” 穆青云莞尔：“看出来了。” 陈怡面色沉重，“我看还是弃权，面子是要紧，身体更重要。” 第85章 劝说 穆青云忽闪了下长长的睫毛，还没说话，孙菲菲就招招手，喊了个小少年交代了几句话。 小少年一溜小跑，追上云城武馆这一行人，冲他们斯斯文文地笑了笑，看着穆青云，声音清脆：“我挺喜欢你这双招子，明日便要取去下酒，还望你替我好好保管。” “咳。” 小少年话音未落，连连后退到其他人身后，探头，“这不是我说的，是那边的那小姐，我就是个传话的，不过一活信鸽，你们纵然生气，也别找我啊。” 这下不只是陈怡，此次跟来的教习们，还有师兄，师姐们人人色变。 齐刷刷站起身，同时扭头瞪过去。 被这么多人盯，孙菲菲冷笑了声，面上仿佛笼罩了一层黑雾，凶气十足。 陈怡神色凝重：“大家相处的时间也算久了，这孙菲菲就是一千个不好，一万个讨厌，但论性情刚硬果决，却是难得。” “卓门主好几次都说，孙菲菲只要不折在她的性格上，那将来一定是个人物。” “我们这些人，武功练得好的也有，可有谁又真敢下死手去杀人？” 陈怡叹了口气。 卓燕飞已经算是很看重门中弟子的实战修为了。 入门五年以上，武功还算过得去的几个，除了参加国内的各项比赛外，每年也会接手一两个实战任务。 他很清楚，不趁着他们这些长辈还罩得住，让小娃子们出去长长见识，那将来他们罩不住了，孩子们再被逼着出去，一旦真遇到危险，便是想起该召唤支援，他们这帮老人恐也无能为力。 卓燕飞护犊子，心软，即便把孩子放出去，也恨不能多栓条绳，多罩几个保护罩再撒手。 每次都千叮咛，万嘱咐，遇到事情，能群殴就群殴，能喊长辈喊长辈，见势不妙，先顾自己的安危。 孙菲菲却不是被如此宠大的。 她现在家境豪富，但有几年境况不好，一路长大，吃了无数次闷亏，终于学到了人生中 报仇不隔夜，出刀就见血，强者生存，弱者该死。 云城武馆的一众弟子，见孙菲菲嗤笑了声，到底被她身边的人给拖着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几个师兄，师姐想了想，心下都赞同起陈怡的话，对视一眼，忙凑过来温温柔柔地哄穆青云。 “我们青青还小，又是才入门不久，今日不敌那姓孙的无妨，明年一准比她要强。” “青青乖，我们不和那等愚人置气，孙菲菲从来就是个糊涂的。” “她在京城横行霸道，去年就惹了大祸，不辨是非，非要袒护大理寺要捉拿的要犯，导致贼人撕开了京城东边禁地的口子，足死了七八个人呢。” “若不是细查过，孙菲菲确实真不知情，大理寺官差行事也没表露身份，她现在哪里还能在外面耀武扬威？已经关到大狱里去等杀头了。” 真不能怪云城武馆的师兄，师姐们怨气深重，孙菲菲在云城武馆，每天都在致力于得罪人。 看在她师父的面上，又因为她到底是客人，大家能忍则忍。 可后来孙菲菲把武馆搅合得一日不得安宁，弟子们连正经练武都受到了影响。 卓燕飞还有教习们当然不能忍。 就算没有穆青云和她之间的那点小冲突，孙菲菲也在武馆内待不长了。 自从她来了以后，武馆排名从九十八位，一路直线下滑，已经滑落到一百五十六位。 再继续下去，都要影响每年朝廷的拨款。 穆青云耳朵里听着师兄，师姐们絮絮的关心，张开嘴接受陈怡的投喂。 弃权不可能。 下午非打不可。 她对这样的人还算了解，你若退一步，对方能进十步。 只有强硬到让对方从心里戒惧的地步，才能得清静。 陈怡这回也不敢给她吃太多，只夹些鸡肉和蔬菜拌着米饭给她吃。 喂了穆青云两个小鸡腿，又拆了一堆鸡翅膀给她。 陈怡的‘春意绵绵’如今已经练得很是熟练，筷子一转，鸡翅上贴细骨的肉就落到穆青云的饭碗里。 师兄、师姐：“……” 几个桌子上的烧鸡都没了翅膀。 这要让不知情的人看到，说不定厨师就没了！ 拆完了这几桌，陈怡又端着盘子去教习他们那几桌转了一圈，不多时就又端回五个鸡腿，放到穆青云的盘子里。 王教习远远看了眼，摇摇头：“尊师重道啊，哎，现在这帮孩子！” 卓燕飞一时都顾不上愁木落生，笑得前仰后合，一边哈哈哈，一边道：“至少我家的孩子知道友爱手足。” 看看，人家都不去拿师兄，师姐的鸡腿，还记得她师兄，师姐们也得下场比赛。 穆青云赶紧也给陈怡和师姐们扒拉些肉吃。 天公不作美。 午饭过后，马上就是比赛的时间，居然乌云袭来，大雨倾盆。 穆青云皱眉，几乎觉得这比赛怕是要延期，转头就见在场的参赛选手谁都不当回事。 那边赛委会的老人家，连动都没动一下。 陈怡笑道：“还好，还好，今年下雨，应该不会下雹子。” 一干同门都笑起来。 大家皆去取了油衣，油鞋，穿戴齐整，陈怡还让穆青云多加了一件衣服保暖。 “我记得我 “那还真成了一边与天斗，一边与人斗，一场比赛打完，武林同道们，别管输赢，都趴了三天没动。” 无论是天蓝大陆境内，所有国家皆参与的大争赛，还是各国争夺参赛名额的轮回赛，亦或是其它赛事。 比武时间既定，别说下雨下冰雹，便是地动山摇，只要武者不死，赛事也不推迟。 实在是大灾难期间，灾难数之不尽，武者一生要抗争的，正是这些东西。 大雨一点都不见停的迹象。 裁判已经开始检查场地。 二十个擂台分列南北，观众们想看哪个的比赛都很方便，要转场也极容易。 陈怡排到了 第86章 切开 穆青云看了一眼两个站上擂台的人，赶紧回过头，找旁边的王教习打探情报。 “周知啊？” 王教习咳了声，移开眼睛转移话题，“呃，青青你去准备吧，你 穆青云看小说，有时候会写高手过招，动辄就几百招云云，要不然就是打个三天三夜。 可其实来到这里，真正开始习武，甚至开始修习内力以后，她发现很少有真正的决斗能打个一百招，除非是指导赛啊，练习赛之类。 穆青云真放开了打，全力施展，最多出个三五十招，再多，招式就要渐渐走形。 打个十几分钟，肯定就会感觉很是疲累。 还三天三夜？ 别说打，练武练三天三夜，也得丢半条命。 她武功不弱了，离入微境应还有一线之隔，仅仅是差一点积累，一点火候而已。 如今练功，已能感觉到周身气血充盈，气透皮肤骨髓而出，等到真气全身流动，神意凝练，对自己的身体认知到极限细微处，便自然能入微。 她倒是不知。破妄境的那些高手们输出的持续性到底怎么样。 她只见过一个破妄的高手，三岛国的准刀圣木十一。 那位打慧剑门少门主司徒青霜，根本没费心思，随随便便打一打，也不过寥寥几招而已。 当然，司徒青霜和人家差距太大，确实不好比。 不过，就算两个破妄境交手，大概也打不了多久，真要是生死关头，很多时候也就几招的事。 风雨大作，雨水击打着地面，溅起一团团的水雾。 看台边上，几位老人家探头探脑地张望，心里直打鼓。 穆青云顿了顿脚步，自家门主卓燕飞居然拧着眉，一脸神思不属：“司徒青霜怎么还不来？他可千万别放我们鸽子。” “我家好几个弟子报了名，连个入微都无，肯定不能和木落生打。” 司徒青霜没来？ 穆青云有些意外，但这会儿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深呼吸，按照教习提前叮嘱过的，调整好身上轻便的软甲，再检查鞋子和剑。 剑还要认真清洗一遍擦干净。 听说十好几年前，发生了一个至今都没破掉的案子。 那年大争赛上一个参赛选手没注意，兵刃上不知被什么人涂了毒药，他的对手们不乏被他打伤的，一开始都没注意，后来这毒居然蔓延开，居然还传染。 一口气就死了三十多口。 朝廷震怒，命大理寺严查，大理寺为此换了一任大理寺卿，愣是没查出实证。 那参赛选手习武也有小十几年，虽然民间武馆出身，但也不是没有根底，从小到大除了练武，什么都没做过。 他用的剑，更是直接从赛委会拿的制式兵器。 这案子以后，大家都形成条件反射了，上擂台前，既看自己的武器，亲朋好友也要帮着关注一下对手的兵器。 思绪越飘越散，穆青云的心却越来越静。 很快，时间就到了。 穆青云往自己的擂台走去，走之前扫了陈怡那边一眼。 她竟还在和周知交手，穆青云仔细一看，登时瞠目，半晌，眼神飘飞。 此时此刻，陈怡的擂台周遭，普通观众鼓掌叫好，大声喊‘加油’，急得脸红脖子粗，热闹的不行。 内行低头的低头，撇嘴的撇嘴，翻白眼的翻白眼，还有的哈哈大笑。 卓门主没把心思放那边，倒还没什么，教习他们，尤其是教导陈怡最多的王教习，脸抽得简直快把下巴抽调。 其实陈怡剑意绵长，剑法隐隐已经能露出小成的气象。 以她这个年纪，怎么也不能说很差。 问题是周知的表现，简直是诚惶诚恐，那是生怕陈怡打得哪里不舒坦，恨不得把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主动送到陈怡的剑下去，任凭她削着玩。 这样的比武，也不能怪陈怡气得脸色发白，奈何怒吼了好几回，周知什么都听不懂。 穆青云：“……” 砰！ 穆青云骤然回神。 擂台上，孙菲菲嘴角勾勒出些许残酷的笑意，陡然一振软鞭，鞭子抽中擂台上的青石，电光闪烁，巨石碎裂。 周围观众登时哗然。 这一鞭，有裂石之力。 “是孙菲菲！” “对手好像是云城武馆的新人，一次比赛都没参加过。” “我看医生都到场了。” 卓燕飞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过来，站起身下了看台，走到演武场旁边。 穆青云神色不动，目光淡淡地落在孙菲菲身上，心底竟不由自主地爬起一丝轻蔑。 这可不好。 穆青云将那一点高高在上的念头扫去。 可她站在这里，忽然就觉得信心十足，不要说对方没有入微，她就算临场突破，忽然入微了，穆青云竟认为，赢家仍是自己。 那种傲视群雄的笃定，实在有些奇妙。 她的前世一定是个赢惯了的人。 孙菲菲的招式，破绽，身上的所有弱点，仿佛都在她的眼前展开。 雨雾之中，裁判肃然喝道：“开始！” 话音刚落，孙菲菲目光湛湛，右臂迅速一甩，银色的长鞭直扫穆青云的眉心。 长鞭是软兵器，可孙菲菲用出来却是凶猛得厉害。 穆青云一手握剑鞘，一手握剑柄，面上倏然一笑，陡然将剑拔出半寸，不光不躲，还瞬间加速直直迎着苏菲菲的长鞭飞去。 场外的一众弟子都忍不住闭上了眼。 其他门派的弟子也心里叹息，新人就是新人，莽撞冲动。 孙菲菲是攻击型的高手，通常一交手就会用凶狠无比的攻击一口气把对手打趴下。 如果避开她的 这小新人选错了应对方式，恐怕会输得很快。 “哇！” 脑子里的念头还没闪完，穆青云竟然已撞到了孙菲菲身边，剑尚未完全出鞘便合拢，剑鞘一下削在她的嘴巴上。 孙菲菲甚至没来得及出 裁判淡定地道：“张青青胜。” 满座寂静。 半晌，各门派的师父，师叔，武馆的教习之类，终于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新人的那把剑，竟瞬间将孙菲菲的长鞭，从最中央切分开了。 长鞭长而细，柔软又灵活，从常理来说，从拇指粗细的圆面上将整根长鞭劈成两根，几乎不可能。 “不，是她自己切了自己的鞭子。” 卓燕飞失笑。 其他人想了想，也都点头。 “她手里玩的是鞭子，却非要追求削铁如泥的强势，力道灌入鞭身，实际上也将鞭子变成了‘剑’，变成了‘刀’，错失了它本身的优势。” 柔软的鞭子很难劈断，可它变成了‘劣质’刀剑以后，断开便显得容易很多。 孙菲菲的力道越强，越是凶猛，她的鞭子被切开的越快。 第87章 美 恍惚间，整个看台上的观众们都沸腾起来。 “算一招？” “这可有些神！” 穆青云也有点惊讶，目中不由露出几分挺快活的笑来，心情颇振奋。 在现代，她也学了一年多拳，可这还是 孙菲菲性格如何不去说她，但至少她是个小高手这事，师兄，师姐们都是承认的。 原来酣畅淋漓地战斗过，并取胜，竟是如此痛快。 穆青云低头看自己的剑，剑是几个师姐帮忙挑选，没有选门中女弟子们常用的佩剑，而是选了制式佩剑中较厚重的一柄。 陈怡也说，她的力气比寻常女子大，平时女弟子的佩剑轻盈太过，反而不利于发挥长处。 今天打孙菲菲，就顺风顺水，可见陈怡和师姐们说得不差。 左右看台上的普通百姓，是一脸懵懂，很快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我看介绍，说这个孙菲菲是京城来的高手？” “可不是，她成名老早了，五年前就在江南的青年赛上进入过四强呢。” “虽没拿到三鼎甲，但三鼎甲一个是月宫的大弟子，一个是昆仑剑派的关门弟子。” “还有一个虽说是平民出身，可却是天降紫微星，朱建明，不过五年，人家就是求真境的高手了！力压群雄，长一辈的能胜过他的也没有几个。” “孙菲菲能同这些天之骄子并列，可见不是酒囊饭袋。” 普通百姓不过是看了各种小报和宣传册，听了赛场上解说员的解说，就白聊个几句。 孙菲菲参加的比赛也不算多，只在圈子里有名气而已，老百姓调侃几句，就从容地更新了自己的认知。 哦，这孙菲菲是个菜鸟。 那个一招打赢了她的小姑娘，倒是可以再多关注关注。 云城武馆的新弟子，看样子很值得期待。 但各大门派的弟子们，却是个个瞠目，好些人看穆青云的眼神都是直愣愣的，像看个从天而降的金元宝。 穆青云能打赢孙菲菲这件事，在这些懂行的人眼里，几乎都要怀疑今天太阳从西边升了起来。 “张青青是谁？” 孙菲菲属于少年成名，她又爱打架，仗着师父的威名，见谁就咬谁。 除了那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们，小门小派的谁没被她揍过？ 这人的武功究竟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数。 所有人都在想，自己同孙菲菲对上，几招可胜？ “江南司徒青霜，西北周琦，京城张皓明，少年一代剑术最强的这三个，能一招胜过她么？” 众人想了想，胜应该是轻而易举，可想一招胜出，却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穆青云斯斯文文地对孙菲菲行了一礼，提着剑就下了擂台，不骄不躁，神色淡定。 卓燕飞不由心中满意。 昭城武馆的几个教习都点头赞叹：“恭喜卓兄，喜得高徒。” “这孩子看着便稳重，将来必成大器。” 正说着话—— “噗！” 刚赶过来的陈怡，见她家小师妹就把孙菲菲揍成了狗，顿时喜上眉梢，一蹦三尺高。 她使劲忍了忍，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一边狂笑，她一边捉住穆青云的肩膀一通摇晃，兴奋地简直像个小疯婆子。 王教习赶紧去捉自家弟子，讪讪地转头四顾。 卓燕飞：“……” 旁边夸得真心实意的教习们也不禁打了个磕绊。 “这个真性情的，也很好。” “还是你们云城武馆会教弟子，同门情谊深厚，你们这些当师长的，想必心中也是很安稳。” 卓燕飞：“……” 问题是陈怡这小妮子再乐下去，输掉比赛那瞬间，就变成呆鹅的孙家小姐，恐怕摇身一变，就要成秃鹫。 秃鹫扑过来撕他们，卓燕飞怕自己来不及去护。 陈怡可不管那个，搂着穆青云使劲贴来贴去，兴奋得浑身都发飘：“我们青青好了不起，真给师姐长脸，嘿嘿嘿。” 穆青云赶紧拖着她去看其他师兄，师姐的比赛。 云城武馆这回抽签的手气还不错，没有抽中特别难打的。 此时已有两个师兄打完了，一胜一负。 还有个师姐也刚下擂台，胜出。 算上穆青云，好吧，也得把陈怡算入其中，目前打完的只有一负而已。 她没问陈怡赢没赢。 就刚才看到的情况，除非天塌下来，不对，就算天塌下来，瞧那架势，那个周知硬顶着天也要让陈怡赢的。 穆青云没提，陈怡溜了一圈，看过自家师姐的对战，幽幽一叹：“周知就是个白痴。若不是青青这一场比赛太出人意料，令人赞叹，恐怕我现在又是大家嘴边闲谈的大八卦了。” 西北罗汉堂的俗家弟子周知，说起来也是西北地界上人所共知的青年才俊。 三年前，罗汉堂拟令其出家受戒，将来好继任方丈。 按照规矩，俗家弟子在受戒之前，要先游历四方，修心修德。 这就是过场，奈何过场一走，可是不要紧，好好的精心培养的大弟子一头扎进红粉陷阱——那是半曲鹤舞动衷肠，无有佛陀只有卿。 云城武馆，卓燕飞的‘鹤梦’为天下至美。 另一套剑法，‘鹤舞’，那也是仙气凛然，世间难见。 ‘鹤梦’目前只有卓燕飞一人会，‘鹤舞’却是云城武馆内较有天分的弟子都学过。 三年前，陈怡能舞半曲。 就是靠这半曲，她一个学了好些年，连入微也做不到的小地方，小武馆的，小小姐，便名动大半个武林。 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圈子里的人就是没见过，也听过她的盛名。 “周知这厮，他什么意思，他自己过来说清楚啊，他说了我立马就拒绝他，让他从哪来滚哪去，他偏不！” “再不然，我也不计较什么尊重不尊重的，他回家请长辈来说和，我师父找个借口也能给他推拒掉，我不怕丢脸，可这他都不肯。” “总不能人家半句都不多言，我主动冲过去叭叭叭说一通，说我对人家没意思吧。” “就算我真是厚脸皮，云城武馆上下的面子也还是要的。” 穆青云听陈怡絮絮说了半晌，只听出那周知一直在笨拙地讨好陈怡。 这三年里，他六次来云城，只在云城武馆外的茶楼小坐半月，每次同陈怡说话，就是问问你好不好，开心不开心，吃了吗，吃的什么，爱吃什么！ “罗汉堂的师兄们，现在看到我就像看狐狸精，呸！” 穆青云：“……看比赛。” 在这个以恋爱为主线的剧情里，果然到处都是痴情人。 只是陈怡摊上的这个痴情人有些笨。 第88章 有礼 比赛，从上午一直打到天色将暮。 越到后面，出场的高手越多，除了名声远扬的那几个，其他的竟然都不错。 陈怡也是意外。 “今年的安邦定国赛，大家争得好认真啊。” 穆青云失笑：“虽然争得很认真，但是很有分寸。” 所有选手皆是点到为止，别说下杀手，就是伤人也不肯。 她在几个擂台上，都看见了彬彬有礼。 只有一个擂台例外。 到天色昏暗，终于轮到木落生上场，对阵的是一苇渡江，刑细细。 刑细细正正经经地从石阶，一步一步走上擂台，并未展示他那过人的轻功，可穆青云看他走路，也觉得像翩翩蜻蜓，于湖面上掠过，轻盈得很。 穆青云想：他轻功是很好。 不知道能不能遛得动木落生。 只要消耗掉他一些体力，影响他的状态，刑细细的任务就算完成吧。 裁判掐着时间，一挥手：“开始！” 轰！ 刹那间，在场的观众悚然而惊。 谁也不曾想到，所有人都知道必是处于下风的刑细细，竟然当先动了手。 几乎只是眨眼间，他人就冲到木落生身前，一拳直击面门。 拳势又沉又重，周身的肌肉凝结，穆青云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头下山猛虎。 所有人都很意外。 木落生显然也诧异了瞬间，但他反应依然很快，一侧头，重剑剑背，陡然砍向刑细细的腹部。 场外观众本能地都缩了下肚子。 刑细细竟能控制自己的本能，硬受了这一招，一拳同时击中木落生的左脸。 拳套上一排刀片，木落生鲜血喷流，面上微沉，却仿佛未曾受到一丁点的影响， 刑细细这才抽身后退，一边退，一边连呕了两口血。 他只退了几步，整个人又合身扑了上去。 木落生轻飘飘的神色终于有些郑重：“好，接我一招——” 一瞬，粘稠的，沉重的气势从这一刻勃然爆发，演武场上仿佛有泰山压下，所有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 卓燕飞吐出口气：“不动如山。” 这是准刀圣木十一的绝招之一，不动如山，用重剑使出，威力也是惊人。 刑细细仍是不退，深呼吸，全身肌肉竟膨胀了一圈，拳迎着压顶的泰山，照样只击木落生的面门。 穆青云倒抽了口冷气，小声问：“这就是一苇渡江？” 陈怡讷讷半晌，扭头看王教习。 王教习也不说话。 穆青云回过头，忽然就明白了。 他外号既叫一苇渡江，他的轻功当然好，外号很少会叫错。 可是轻功再好，对木落生也不会有多少伤害。 赛委会想得很到位，但刑细细自己明白，他一看木落生就明白，这人的轻功同样好，想象中吊着人，寻机打伤他的情况，只凭轻功做不到。 刑细细出身金刚门，以前是个和尚，从小到大练的不只是轻功，还有拳。 两个人连过十三招，刑细细终于被木落生的剑扎扎实实地击中肩头，整个人侧翻出去，倒在地上，鼻子，眼睛，耳朵，全都流出血来。 场外，所有观众屏息凝神。 一众武者都站起身，气氛紧绷。 木落生神色郑重：“好拳法，你是条汉子，下去吧。” 刑细细一拍地面，飞身而起，就在他说话的刹那，人就已到木落生身边，一时间拳影翻飞。 天上还在下雨。 刑细细的拳却像从天而降的石头。 木落生的面上也受了伤，他的剑丝毫不受影响。 众人只觉擂台上的剑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 那剑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过一剑。 刑细细越来越难以招架，到后面，他只避开会让他失去战斗力的杀招，至于其它的，硬生生受住了。 木落生终于收敛起神色间天然的平静，笑了笑：“也行，我便送你一场修行。” “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能练武，甚至不能行走，不过不要紧，这便是人生。” 刑细细一擦脸上的血，一言不发。 他今天唯一的任务，就是伤木落生，能重伤最好。 他必须为后来人争一个绝对胜利。 为此，不惜一死。 穆青云手指蜷缩了下，她想劝刑细细退，可不知为何，竟说不出口。 转念间，木落生话音未落，重剑迅速开始旋转，整个擂台上大块的青石一寸一寸龟裂，离擂台近的观众，都本能地开始向后缩。 卓燕飞骤然起身，神色凝重：“万道轮回！” 穆青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重剑，脑子里一团乱，忽然灵光一闪，高声道：“师兄——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刑细细闻声抬头，胸腔微微鼓起，骤然一声喝——“吼！” 随着喝声，一片气流裹挟演武场的飞沙走石，卷着气浪齐齐冲木落生而去。 木落生飞速转动的重剑居然刹那间脱手，差点摔在地上，他胳膊肌肉膨胀，隐隐有撕裂声响起。 就这一瞬，刑细细的身形猛扑而至，一拳正冲面门，木落生抬左手一挡，整个人却向后退了三步，又退三步，手臂微微颤抖，鼻孔渗出几滴血，面色青白。 所有人都戴有护臂，也佩有头套，但显然，这护臂能保他手臂不断，但痛还是要痛，伤还是会伤。 一击得手，刑细细浑身的力气也没了，飘然后退，立时抬手示意认输。 裁判迅速将他推下擂台，扔到那群医生群里去。 满坐寂然。 木落生静了静，收回手臂，冲刑细细行了一礼。 穆青云也长出了口气。 幸好她记性不坏。 她念的那一句，出自《华严经》。 ‘坐亦禅，行亦禅，一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这里面包含一门武功，‘一叶如来’。 穆青云也是一瞬间的灵机一动。 木落生的《万道轮回》，看似剑法，但其实需要他的听觉，嗅觉，触觉等五感全部调动起来，还需要妙到巅峰的控制。 他这个年纪，施展这一招还很生涩，穆青云就想到自己曾看过的资料里，一本叫《剑神解》的书，其中有一段内容就是解说‘一叶如来’这一招的。 似乎正克木落生。 但直接叫破，就怕木落生本身也知道这一招的底细。 也幸好刑细细出身金刚门不说，还曾是方丈弟子，会这招‘一叶如来’。 木落生从擂台上走下，谦逊有礼地冲躺在担架上的刑细细点点头，道：“多谢赐教。” “此次之后，想来我的万道轮回，要有些精进了。” 刑细细冷笑不语。 木落生又朝穆青云行了一礼，这才把剑背上，一步步离开演武场。 这一场比赛完，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显得松弛得多。 穆青云举目四顾，还是没看到司徒青霜。 其实，现在当然是司徒更要紧，可她主要想看到的是史官楼英。 这么长时间，她一直认认真真做自己的事，认认真真地当一个奋发向上的张青青，但午夜梦回，仍是有些惦念那人。 毕竟那位的皮囊中，装的可是小方老师。 就在裁判都想宣布司徒青霜缺席时，这位顶着大雨，缓缓而至。 司徒青霜走上擂台，他的对手，燕子门的薛亮，也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认了输。 若是司徒青霜不来，薛亮都不知该怎么收场。 大家很清楚，司徒青霜是给木落生准备的杀手锏，若折在 第89章 公平 雨水依旧未停，比赛一结束，满座的观众就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匆匆离去。 王教习先把自家弟子点数齐整，这才一并领着回房间。 “珊珊，你是大师姐，带晋级的师弟，师妹们去沐浴更衣，安排宾馆给咱煮些姜汤喝。” 年长的女弟子点头应下。 他们云城武馆， 其他人虽说输了，却也没什么好沮丧，去换了衣服就帮着盯宾馆厨房的饭食，再派出人去站岗放哨。 还有人抓了把闲钱给服务人员，让人帮着去请来昭城比较有名的大夫，给大家诊脉。 赛委会这边自然是安排了好几个大夫守着，而且都是名医，不过参赛的武者一大群，大夫只有这几位，还是不够用。 云城武馆这头，所有人都伤得不重。 请大夫看看，也不过以防万一，怕一不小心留下暗伤罢了。 穆青云在浴缸里泡了个澡，师姐还送了个活血化瘀的药包来，泡得是浑身舒坦。 泡完了，她和同样洗过澡的陈怡一处，包好头发，趴在房间的阳台上眺望赏风景。 阳台下方正好是人工湖，湖畔假山两座，八角凉亭三个，湖中几尾金灿灿的鱼舒缓地摇曳尾巴，岸边有仙鹤躲在游廊下避雨。 凉亭里还有两只白身长毛猫，眼睛一黄一蓝，毛发柔顺。 王教习几个正聚在凉亭里说话。 苏航也在。 他抱着那只圆墩墩的大漂亮白猫从头撸到尾，整个人温柔得像泡在了温泉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陈怡不禁有点眼红：“苏航手那么重，他能撸得好小猫咪吗？” 穆青云舒舒服服地换了个姿势，没吭声。 事实上，苏航还是很会撸猫的。 说起来，他们云城武馆这位，武功仅次于大师兄的，未来的台面，比陈怡还小一岁，更是比陈怡晚入门几年。 他是三年前才入的武馆大门，入门之前只是粗通拳脚，根本没正经学过武。 “哼哼。” 陈怡叹了口气，“青青说的好，这就是嫉妒使我面目全非啊。” “可是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我是勤奋不如他？还是根骨不如他？都不是嘛，可就是怎么练，都没人家顿悟一次进境快。” 穆青云：“……” 天分也不只看根骨。 而且天才这东西，根本就无解。 比如说练剑，她也听过武馆里流传的小道消息，说是苏航和几个师兄弟喝酒，酒后师兄弟讨教该怎么练剑。 苏航答曰：用手练！ 众人：“……” 苏师弟的言外之意，剑法这东西，有手就会的。 其他人学上好几年，一套‘春意绵绵’，使出来还让教习们骂，说这不是春意，也没有绵绵，战战兢兢得像拿大腿夹菜刀。 找谁说理去？ “哟，咱们苏师弟竟然也会让座？” 穆青云探头看去，就见苏航给司徒青霜让了个座，还给他倒了一碗汤喝，一时也有些意外。 苏航性子冷淡，卓燕飞卓门主面前，他也没几分恭敬。 略一走神，就听凉亭里爆发出一声怒斥：“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是赛委会的那位李前辈，他满面怒容，站起了身，来回踱步。 隔着雨雾，这声音竟也能穿透窗子入厅堂。 陈怡把毛巾从头发上一扒拉，拖着穆青云就去看热闹。 穆青云一路上看了看，不只是他们云城武馆，其他各大门派的弟子也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神色都颇为凝重，很快穿过游廊，聚集到凉亭处去。。 王教习面色阴沉：“明天比赛前，所有弟子不许离开宾馆，非要离开，先向我报告，且要结伴而行。” 穆青云的目光落在司徒青霜身上，不由一惊。 司徒青霜脸色惨白，嘴唇泛青，虽说脊梁仍挺直，但听气息就相当不稳。 “司徒来昭城路上，遭遇了两场围杀，动手的，大部分武功路数看不清，有十四人，一半以上入微境的高手，其他人也都在九品，还有个求真境的高手带队。” 司徒青霜低声道：“似乎是三岛国黑龙道的金尚乔。” 满座的弟子哗然。 金尚乔可是老牌的求真境。 陈怡一把揪住穆青云的衣袖，心头狂跳，要知道，就连他们门主卓燕飞，也尚未破妄，只是求真上而已。 最近一段时日，门主一直闭关不出，便是寻求突破，他也是厚积薄发，将将到了可破妄的时候，只差一个时机。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司徒青霜。 司徒青霜淡淡道：“能打。”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对了，那小子怎么样，金刚门的刑细细。”卓燕飞皱眉，“也太胡来了些，金刚门的老毛病，说了多少次，过刚易折，就是不听。” 陈怡没好气地咕哝：“咱们就是太要脸面，门主，你们这些当前辈的，怎么就想不到半路上去宰了木落生那帮人。” “还有，他们要来国内，就由着他们来不成？边境上别管找个什么借口，一干轰出去，很难吗？” 穆青云也点头。 就是！ 卓燕飞深呼吸，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一眼自家的弟子们：“还愣着作甚，明天要比赛的通通给我回去休息。” 众人：“……” 安邦定国赛每年从开始到结束，通常都要小半个月之久，有时候还更长。 别的年上，或许大家还能轻轻松松，但今年，肯定是一场精力体力耐力全都算上的较量。 一众弟子被卓门主似笑非笑地一盯，顿时鸟作兽散。 穆青云回到房间，就在宽阔的阳台上开始练剑。 今天和孙菲菲这一场较量，她统共只出了一招，但这一招过后，她的进步却能比得上之前一月。 心中迷雾散去，头脑一派清明。 穆青云的剑越来越流畅，动作越来越快，窗户开着，窗外的雨仿佛随着她的剑舞动，惊雷声四起。 穆青云一天内，一口气打了三场。 打得都很顺利，三连胜。 陈怡和其他四位师兄，师姐也都胜出。 事实上，云城武馆其他来凑数混经验的弟子， 到 江南名门，燕子门的弟子，赵湘。 去年，安邦定国赛 第90章 漂亮 “要说咱们这赛事，大佬们参加，每回都免不了要放放水。” “去年赛事举办时，圈子里大家还评比了一番，谁放水放得最好看呢。” “但是，能排到前十名，那绝对得是整个明国最顶尖的年轻高手。” 陈怡神色郑重。 “能站到那样位置上的武者，既要有天分，也要勤奋，还要有运气，任何一样差一分都不行。” 赵湘是燕子门新一代的佼佼者，掌门的爱徒，擅长五行拳，蛇拳打得最佳。 去年曾以蛇拳打败了三岛国夏家的儿子，因此扬名立万，人称蛇形龙影。 穆青云点头：“我会小心。” 那边卓燕飞看着对战名单，眨了眨眼：“赵湘也还可以。” 他本来打算看看差不多，就请赛委会帮个忙，找月宫的司乐动手，将青青请出赛场。 连赢了数次，在名声上已无甚损伤，也达到了练兵的目的。 其他弟子自然也是一样。 再打下去，他都担心那边一个操作不好，再把青青他们安排去打木落生。 现在有赵湘，正好借赵湘的手让他家孩子体体面面地退出这场乱战。 赵湘还是比较稳重的，手下有准头，绝对不会在赛场上对年纪小的师妹下狠手。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要保证自家的弟子不和木落生对上。 万一真碰上，那是要拼命的活！ 木落生的对手肯定都得是好好安排一下。 他在当下这环境里，绝对属于大杀器级别，本身他站在这儿，就是天大的不公道。 若早知道他要来，自家肯定也得把和他同一档的年轻武者拽出来遛一遛。 今年轮回赛开始的早，有希望闯轮回赛的年轻骄子，都在闭关准备中，谁也没把眼下这场娱乐性超强的小比赛放在眼里。 结果，木落生突兀地冒了出来！ 卓燕飞和赛委会的老家伙们，连着好几天都在研究参赛名单。 司徒青霜本来很有把握，又是自家主场，他算以逸待劳，胜率很高。 但现在，半路上遭遇截杀，接连受了重伤，按大夫的话，那是若想不伤根本，最好卧床修养半月以上。 众人：“……” 刑细细在擂台上把命都豁出去，最大的原因也是他之前得了这样的消息。 明国天朝上国，他们这些武者若在自家这样的比赛上，彻底输给木落生。 天下武者都要脸面扫地，哪里还有士气可言？ 当下是何时？ 太子斩衰军初立，正该将士用命，彻底封锁禁区，使国休养生息。 若是明国武者，这么多人，竟败给区区一个三岛国来的小子，百姓如何能相信他们这些武者有能力守好禁区？ 百姓心不定，国如何能靖？ 他卓燕飞自私自利，真心不愿让门下年轻弟子承担这样的重担。 穆青云可不知，自家的好门主居然还把她给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脑子里想着明日与赵湘的一战，穆青云一时睡不着，干脆把陈怡拽起来陪她演练一番。 陈怡鼓了鼓脸：“好，来，整着。” 穆青云和陈怡一口气练了一个多小时。 休息期间，陈怡去找服务员，帮忙做了两大碗烩面。拿牛肉片并萝卜烩的。 宾馆给准备的面条是龙须面，虽无宽面条的劲道，可容易入味，那是油汪汪，香喷喷，一路被推着送到他们房间，左右邻居都没忍住，全开门要夜宵。 一大碗面下肚，穆青云眯着眼睛，身体忽然发出一阵脆响，脑海里仿佛有一团气浪爆开，五脏六腑，骨髓肌肤，刹那间都浮现在眼前，似乎活了。 “咳。” 陈怡一把捂住嘴，把惊呼给吞下去，小声道，“入微啊？” 穆青云莞尔：“收工，睡觉。” 陈怡：“噗！” 穆青云卡着点上了擂台。 今日天公作美，阳光正好。 赵湘抬头看她，轻轻笑起来：“别担心，我从不对女孩子下重手。” 穆青云莞尔，客客气气地道谢：“那就谢谢赵姐姐了。” 赵湘今年二十四岁，算是这一批报名参加定国赛里年纪比较大的一位。 卓燕飞看她也很满意。 对嘛，对小妹妹，小女孩，当然要温柔一点。 “赵湘入微有半年多了？她的蛇拳很灵动，或许能让她和木落生碰一碰。” 旁边几位老人家齐齐翻白眼。 你家弟子是心肝宝贝，不许木落生碰一下，换成人家燕子门的小弟子，就可以？ “燕子门这两年青黄不接的，有个好孩子也不容易，再说，是个女孩儿。” “武者就是武者，分什么男女，楼家史笔排天下高手，又没分男榜女榜，天下十尊神位，女子也是占走了三尊的。” 说话间，裁判高声道：“开始！” 赵湘一下扑出，整个身形哪里像蛇，分明是蛟龙入海。 拳也如连绵不绝的海浪，一重硬过一重。 她是半点放水的意思都无。 刚才不过话术。 赵湘是聪明人，她见过穆青云和孙菲菲的比赛，能一招胜过孙菲菲，怎么可能简单？ 穆青云把剑随手挂旁边的兵器架上，脊椎微缩，腰身绷劲，右脚飞起，正中赵湘侧臂。 赵湘拳法顿时迟滞了片刻，节奏一下子乱了，她笑起来：“哎，果然！看来速战速决有些难。啧，打得太缠绵不利于留存体力呢。” 穆青云笑道：“打二十分钟就行。” 说话间，两人就交手七八招。 满座的观众们死死盯着她们看。 赵湘身材好，穆青云长得好，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两个人的身手也漂亮。 一人拳法灵动，一人腿法精湛，到似把所有擂台的风光都占尽了。 穆青云认认真真，但凡招式上犯过的错，就绝不会再犯 不过五分钟，赵湘就扬了扬眉——这丫头竟然是想拿她练习！ 穆青云刚刚入微，对身体的掌控尚不完美，她急需要一场高质量的对决，好让她彻底掌控自己。 二十分钟到！ 穆青云的肩膀，脊椎，胳膊，大腿，脚，所有部位都蠕动起来，腰身一提，腾空而起，右腿弹出，携雷霆万钧之势，直踢赵湘的咽喉。 赵湘猛地折腰向后避，穆青云的腿却半路转向，向下正中赵湘胸口。 “咳。” 身体顿时僵住，赵湘咳了声，慢吞吞站起身，伸手按住胸口叹了口气，“输了！” 穆青云这一脚只用了一点力，但凡是用力大一些，此时她已胸骨断裂。 当然，又不是生死搏杀，双方都很有分寸。 卓燕飞：“……” “别怕，后头安排好了，你家弟子碰不到木落生。” 旁边赛委会的李老幽幽道。 第91章 记者 穆青云和赵湘客客气气地彼此行礼，对视一笑，下了擂台，各回各家。 赵湘一离开演武场，面上顿时垮下，捂着胸口哎哎哟哟：“师哥，你们打探情报怎么打探的，还软绵绵的小妹妹，要呵护着打？人家入微了好不好？你入微了没有啊！” “你们怎就不知呵护呵护我！” 燕子门上下：“……” “卓师叔真是，咱们燕子门和白云门也是多年的老交情，居然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若不是卓燕飞过来套近乎，各种明示暗示，说张青青年纪小，入门时间短，让他们家赵湘悠着点打，绝对不要伤了张青青。 他们也不会在明知道张青青一招败孙菲菲的前提下，还叮咛师妹要爱护小女娃。 穆青青如今连胜孙菲菲和赵湘两个当代新人佼佼者，可谓是一战成名了。 卓燕飞远远看着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玩闹，又高兴，又发愁。 家里小苗苗不用费心修剪浇水，自己就蹭蹭地长高，自然是该高兴的。 可长得太快，说不定有被风吹折的危险啊，实在让人发愁。 好在赛委会这边也很在意年轻武者的安危，老一辈终将逝去，未来是年轻人的。 虽说要整掉木落生，但也不能拿自家的未来去填坑。 他们家青青这样潜力巨大，未来光明的好苗子，赛委会这边恨不能栓上绳子认真呵护。 就是青青年轻冲动，自己愿意和木落生打，长辈们也不会同意。 穆青云可不管长辈们的纠结，回了房间就认认真真去分析下一轮对手，一直准备到夜深人静，才摸摸咕噜噜叫的肚子，跑出去觅食。 天色已晚，服务员们也要休息的。 倒是王教习他们知道孩子们都有吃夜宵的习惯，跟宾馆租用了一个小厨房，留人看火。 谁饿了去厨房煮点粥，下点面条，也算方便。 穆青云进了厨房，有两个厨师打扮的小年轻正坐在躺椅上打瞌睡，见她进门，连忙起身相迎。 “别起，睡吧，我就烧些简单的菜吃。” 穆青云做饭的技巧那是相当娴熟高明。 米饭焖到半熟，取了一块儿腊肠切好放在上面，略略调了一点酱汁，切了几片笋片，并梅菜一起倒入锅中焖上片刻。 不多时，木头盖子掀开，热气卷着香味一下子爆了开来。 穆青云深吸一口气，盛出一大碗，也不顾烫，一口口地往嘴里塞。 “呼。” 旁的不说，论食材，还是这个时代的好。 米饭又香又糯，腊肠也做得地道。 穆青云正吃得香，厨房外头就探出几个脑袋，是卓门主，王教习，还有司徒青霜，并赛委会的李前辈，和几个其他门派的弟子。 眨了眨眼，穆青云特别有眼色地给门主他们拿碗筷。 “青青别动了，吃你的，其他人想吃的自己动手。” 卓燕飞笑道。 众人纷纷应了声，笑嘻嘻自己排队。 司徒青霜排了 穆青云一时觉得有些惊奇。 初见时，司徒少门主可不是如今的样子。 他像有洁癖，架势大，出行都要坐金银装潢的车，一看就是那种不大接地气的角色。 此时看来却有点乖。 卓燕飞抢在 王教习哭笑不得：“闹得好似我们就不知道心疼青青。” 穆青云莞尔。 不过，腊肠是真好吃。 一行人坐在一起呼噜呼噜地吃饭，穆青云的手艺是真好啊，虽只是普通的‘懒人饭’，经她妙手调味，就是滋味鲜浓，唇齿留香。 卓燕飞转头看坐在身边的陈怡：“明天陈怡你认输就行了。” 陈怡应下。 明天她的对手是司徒青霜。 “安邦定国赛竟然办成了这样，哎。” 李老有些无奈。 这赛委会成员，他都做了七次，就没一次像这回这么麻烦。 卓燕飞神色凝重。 司徒青霜把最后一颗米粒舔到嘴里，咽下去轻声道：“各位前辈不必担忧，我有一剑，可断江海，劈山石，必胜木落生，不胜则死。” 卓燕飞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前辈也生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张口死国，闭口捐躯，觉得自己英雄了得？” “都死了，谁去干活？太子殿下若再征召，我们这帮老家伙还能打几年？” 穆青云不听他们咆哮，三两口吃过饭，忙溜回去睡觉。 之后足五日，穆青云连战连捷，越战越猛，周身气息越发圆融，境界已相当稳固。 陈怡赛后都笑道：“青青现在不得了，举手投足间已有了高人气场。” 这五天下来，先是陈怡对阵司徒青霜时主动认输，被淘汰。 后面另外几位师兄，师姐，也先后都淘汰掉。 穆青云自己都没想到，居然是她这个入门没多久的小师妹，还站在擂台上。 场外的观众想必也没想到。 这日最后一场打完，穆青云赶紧从陈怡手里抓了把生，塞给红了眼眶的小对手。 她这一场的对手是个小妹妹，十四岁，是江南云家的小姐，叫云朵儿。 云朵儿使得一手好枪法，刚才在擂台上，穆青云看得目眩神迷，那是寒星点点，银光如练，水泼不入。 她一时没忍住，下手就有些狠。 小姑娘硬生生被打得抹起眼泪。 穆青云连忙过去哄。 咔嚓！ 忽有一阵闪光，穆青云一回头，就见演武场上的已架起照相机。 有两个摄影师正给全场留影。 如今照相机是极稀罕的玩意，京城的照相馆也没有两家。 不愧是首富赞助，安邦定国赛是当真有钱。 穆青云摇摇头，终于哄得云朵儿止住哭声，这才松了口气。 “她就是张青青，果然年轻又漂亮。” 演武场边上，几个史家的‘史笔’记者，正匆匆忙忙采访几位安邦定国赛上的大热门。 谢若没过去凑热闹，只盯着张青青看。 她一早就注意到这位了，从她 谢若忍不住取出本子来奋笔疾书，不光在演武场上询问了一堆人对张小姐的印象，回去还彻底不眠，长篇累牍地介绍了一回这位云城武馆的新人。 第92章 故意的吧！ 秋风袭来，落叶只来得及堆成一堆，看着到有几分别样的壮观。 演武场上熙熙攘攘的场面已见不到，工作人员，‘史笔’记者，还有报刊杂志的记者们，到显得比武者要多很多。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呵，今天的《史笔.说武林》，头版头条居然报道安邦定国了，而且还有大篇幅给了青青你。” “这个叫谢若的记者文笔不错啊，只是又引用这诗文。” 她大师兄，还有那个苏航， 不光是弟子，就是当年卓燕飞初战成名，史笔引的也是它。 它简直成了云城武馆的御用诗篇。 不过，谢若挺会说话，夸得似模似样，确实让人开心。 陈怡吐出口气，笑道：“再赢了这一场，青青你就入了十六强。” “说实话，这可真没想到。” 陈怡把穆青云送到演武场，浮想联翩了半晌，穆青云抽出了下一场比赛的对手，她连忙打开来看。 “司乐啊。” 陈怡沉默半晌，“咱还是悠着些，别消耗人家太多体力。” “毕竟，十六强也好，八强也罢，将来总有我家青青能拿到的一日。” “可这一次与司乐争得太厉害，那是手足相残，只是让三岛国的混账们得意。” 穆青云了然，郑重道：“放心。” 那边卓燕飞也走过来，也哄穆青云道：“青青今天比完，我教你鹤梦好不好？” 陈怡顿时都有点羡慕。 鹤梦是卓燕飞的成名绝技，他年轻时优化了白云门的数种剑法，独创了‘鹤梦’。 这门剑法，史家点评天下名剑，它列前十，且为天下 鹤梦一起，对手也会被迷了心神，失去敌意。 只是这一套剑法重意也重形，招式变化万千，依地而变，依时而变，依人而变，很多弟子根本就学不会。 云城武馆颇受欢迎的‘鹤舞’，就是卓燕飞将‘鹤梦’简化拆解而来，威力上比不得鹤梦，但美上到已得七、八分神韵。 师兄，师姐们挨个过来宽慰，还许诺结束就带她去昭城最热闹的市场大采购，去酒楼吃招牌菜，去游山玩水云云。 穆青云一一应了。 她也没想和司乐拼命。 若是在别的场合有这一场比试，她肯定竭尽全力，这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给对手的尊重。 可如今这不仅是比赛，还是国战。 三岛国的人摆明车马，就是要打压明国的武道气韵，增强他们本国人的自信心。 在他们自己眼中，他们是在抓住机会，从明国啃下一口肉，改变三岛国自古以来，身为明国附属国的现实。 这一趟，是带着政治目的过来的。 木落生是擂台上的明枪，除了他，整个昭城内外，仍布有无数暗箭。 就这么几天，他们已经挖掉了二十余个三岛国在本国内的暗桩。 哪怕穆青云也能看明白，这的确是两国之间的交锋。 在国战这一点上，任何手段都不必感觉卑鄙。 不是他们这些武者自视甚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疏忽大意。 也许不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也许就算败给木落生，国人也能理解，天下武者同样能理解。 可谁会愿意败？ 说了几句话，时间就到了。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 晴天。 穆青云和司乐同时登上擂台，司乐神色虽冷淡，举止倒是颇周到，走时错后穆青云一步，上台也替她撩起绳子。 虽说打定了主意要败，但都到了争十六强的地步，史家的史笔到场，还有记者在拍照。 所有人都不可能再和前面一样，直接就认输。 那太难看了。 今年这场赛事，可一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穆青云自己知道，后世历史留存不多，只剩下残片而已。 当世之人却不清楚。 上了擂台，穆青云和司乐两人分别列东西位站好。 司乐忽然道：“你的春意绵绵使得特别好。” 穆青云微笑。 最近这几日比赛，她只用云城武馆最基础的几种剑法，用得最多的就是白云剑。 她胜过昆仑剑派的高手，用春意绵绵。 胜过苏北金家的刀客，用春意绵绵。 胜过雪上飞裴寒，同样用春意绵绵。 如今宾馆里各门各派的弟子们，简直到了听见有人说起春意绵绵，就浑身紧绷戒备，随时打算掏兵器的地步。 入微以后，穆青云再来练白云剑法，又有更多的体会。 她是越来越喜欢了。 有时候，她觉得深入研究这一套剑法，研究到精深处，或许便能一路入求真，达破妄，甚至绝天命。 一闪念的工夫，时间就到了，随着裁判高声宣布——“开始！” 穆青云此次却不像以前那般以快打快，次次强攻，而是摆开架势，调匀内息，亮出起手式——白云观日。 司乐却是剑尖一挑，带出一道弧形的月牙，直刺穆青云眉心。 “月宫十三剑——孤月三！” 看台上，满座的观众齐齐惊呼。 月宫大弟子司宴抬手按住眉心，哭笑不得：“臭小子！” 他要是把人家卓门主心爱的小弟子打哭了，回去非得被师父来一顿扎扎实实的竹笋炒肉不可。 司宴隔着人头，已经看到卓燕飞的神色瞬间阴沉下去。 司乐却是丝毫不知他师兄的腹诽，一剑快过一剑。 剑气纵横，每一招都直刺穆青云的周身要穴。 不多时，卓燕飞眉眼渐渐舒缓——如此疾风骤雨的攻击，自家小弟子竟是一招一招，稳稳当当地安然接下。 “春意绵绵，绵绵春意，果然已得精髓！” 司乐也终于见识到了这‘春意绵绵’究竟有多么难缠。 穆青云虽是防守，却防得密不透风，防得非常漂亮。 她的剑似水幕瀑布形成的屏障，也似一条春日无处不在，又几乎无可感知的日头，每时每刻都照耀在敌人的心头上。 卓燕飞眉眼间不禁流露出些许得意。 穆青云陡然间感觉寒气袭来，司乐的剑明明在右，可她的左肩却微微颤抖，似是恐惧，又似兴奋。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 因为从不曾错。 这就是月宫十三剑里的‘虚月’，俗称镜水月。 穆青云撩起一剑，一阵电光闪烁，果然挡去司乐的那病银白软剑，就是这一刹那，她便抓住了空门。 本能地，剑毫不迟疑地轰出，一招‘落日’，剑气滚滚，直逼司乐眉心。 这一剑出，穆青云却忽然感觉不对。 司乐竟没有闪，也不曾挡，整个人仿佛恍惚了一般。 看台上观众们欢呼声还在，一群武者却是吓得连呼吸都放慢了。 穆青云脸上一白，却见裁判的衣袖撩起，轻轻一卷，卷住了剑尖，剑势刹那散了去。 她赶紧收剑，面露茫然。 连裁判在内都怔住，司乐身体晃了晃，砰一声倒在擂台上。 穆青云：“……” 场面登时僵硬。 好半晌，裁判才不情不愿地幽幽道：“胜者，云城武馆，张青青。” 卓燕飞：“你们月宫故意的吧！” 第93章 不妙 司乐一倒在地上，便失去了意识。 司宴皱眉，带着几个医生将人事不知的师弟抬上担架，一时间心里各种阴谋论迭起，嫌疑最大的，自是三岛国那帮阴险小人。 大夫看过，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话，蹙眉道：“脉细沉，紊乱，令师弟可是新练了什么武功？” 司宴摇头。 穆青云默默跟着下了石阶，肯定不是她伤了司乐。 先不提她自己有分寸，一直在收着打，就是她没有分寸，以司乐的武功，哪里这么容易就能败？ 月宫十三剑，在史家评论中，可称‘天上剑’。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法可想，也只能先送回房间医治。 穆青云沉吟半晌，忽然转头看向木落生。 木落生正在对他这一次的对手行礼。 每一场擂台比斗，木落生都郑重而认真，对他的每一个对手，他都十二分尊重。 如果只看木落生的对决，倒显得他们明国的年轻武者冲动了些。 当然，血勇很足。 所有和木落生对上的年轻武者都在搏命，只要不倒下，绝不认输，明知打不过，也要竭力迎战。 穆青云只要是自己不在擂台上，就一场不落地看木落生的对决，看完简直头皮发麻。 自家这些年轻人武功高低不一，可打得都太有目标，太有想法了。 当然，能走到十六强的地步，都是年轻武者中的佼佼者，就算武功和其他天骄比，稍显不够看的，也是本门才俊。 就说昨天，昆仑剑派先后有师兄弟二人和木落生对上，两个都是站着上来，倒着被人抬了下去，就和血葫芦一样。 连裁判都没拦住，不是木落生故意下狠手，是这两人非要以伤换伤，非要自己重伤，也不许对手毫发无损。 下了台还给后来者面授机宜。 这两个拼去大半条命，把自己的一道剑气留在木落生的右臂里了。 木落生想把剑气逼出，至少要小半个月。 木落生没生气，他甚至觉得这种做法很英勇，很值得敬重。 接受采访时，木落生还说，他希望他的国家，他的师门，他的兄弟也能认真品一品明国的精神。 为国而战，不退缩，不冒进，甘愿牺牲，却不争一时之胜，绝对信任同伴。 卓燕飞听了嗤之以鼻：“谁稀罕他赞？” 他出现在明国的擂台上，只要还站着，卓燕飞就深恶痛绝。 如今司乐半路躺下，他更心烦。 医生们根本找不到病因，司宴已连夜去信给他师父，请他师父过来了。 卓燕飞也仔细给司乐诊过脉，蹙眉道：“有走火入魔的迹象。这孩子是不是求胜心切，背着你们练了什么魔功？”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因为要打木落生很难，最近这帮小子都在想办法。 要穆青云说，这弟子的主观能动性太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年轻弟子，他们会觉得天地间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 明国闹灾闹了好几代人，什么正道，魔道，早就不分。 所谓魔功，就是有些急功近利的功法，进境快，但是容易出问题，后遗症比较严重，名门正派的师长为了弟子好，才不许他们练。 但真到了危急关头，保命要紧，哪里还管后遗症不后遗症。 李前辈，卓门主等，二十位赛委会成员，以及各大门派的领队齐聚一堂。 医生也在。 李前辈神色凝重：“木落生现在的状况怎么样？还能发挥几分实力？” 医生摇了摇头。 卓燕飞啧了声，把剩下的十五个自家武者的资料摆了摆。 心里冒出个尖锐的念头，由他来出手算了，别看他今年三十九，可论相貌，装二十五的，毫无违和。 其他人也想找个机会偷袭，绑了木落生关个十天半月。 想完，安邦定国赛仍要继续。 只是半路上折掉司乐，又少了个能给木落生重击的高手，总归是郁闷得紧。 卓燕飞在此时，还并不很焦虑，他只有一个青青留在赛场上，怎么也轮不到青青和木落生打吧。 接下来的比赛，竟如浮光掠影一般不可捉摸，穆青云神奇地连战连捷，请一个个师兄，师姐下了擂台。 最后居然胜昆仑剑派的齐陵，进入四强。 齐陵弯腰从地上捡起剑，闭了闭眼，忍不住呜呜呜地开始哭。 穆青云：“……” 这厮二十三，不是十四的云朵儿，这可怎么哄！ 齐陵一边抹眼泪，一边磨磨唧唧地不肯下去：“我答应我们门主，和你们门主，今天一定把你送回家啊，呜呜呜呜，这下可怎么办！” “卓门主会杀了我的！” “青青师妹，春日绵绵之后你不通常会接一招阳春三月？为什么这回改得那么怪？” 穆青云苦笑，为什么？当然是齐陵架势一起，就像是对阳春三月了然于心，应对起来驾轻就熟。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不变招？ 两人皆是无语。 穆青云顺着齐陵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她家门主已经起身走到了看台下，目光炯炯地盯过来，一副择人而噬的凶相。 陈怡不由走过去，牵了穆青云的手偷偷溜走，干脆和她一起去看木落生。 木落生也打完了，重剑剑背上染了一层血垢，他随手在地板上一磕，对穆青云颔首，笑道：“姑娘好剑法。” 刹那间，陈怡汗毛直立，手下一用劲，攥紧了穆青云的胳膊。 木落生都走了老远，陈怡还是揪着穆青云不撒手。 没办法，只好拖着她一起去探病。 司乐的情况有点不妙，老前辈们现在都集中到他的病房里开会了。 穆青云带着陈怡进门，司徒青霜和同样入四强的徐萍都在。 她学着这两个，一起遛到角落，小马扎上排排坐。 被肃杀气吓了一跳，陈怡终于回过神，吐出口气，小声哼哼：“我去拿饭。” 说完，悄悄贴着墙角灰溜溜地出了门。 卓燕飞看看青青，再看看人家徐家的萍萍。 这手心手背的，牺牲谁也不合适！ 司徒青霜轻声道：“下一场我就同木落生打，不必两位师妹与他碰。” 李前辈捂额长叹：“全他奶奶的乱了。” 穆青云莞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一向是计划再好，最终仍要流向计划外。 他们是希望木落生一路被锤个半残，倒数 可现实却是，木落生体质特殊，哪怕伤了，伤好得也极快，倒数 否则就得穆青云和徐萍打。 第94章 横幅 卓燕飞神色郑重：“司徒，我家的女孩儿，可不是让木落生踩着成名的！” 青青才多大？卓燕飞对她寄予厚望，平时他们师兄弟之间比个武，他都要叮咛几句，让大家下手要知道轻重，不可坏了青青的信心。 司徒青霜点点头：“我必赢。” 穆青云习武半年而已，虽入微，但内力尚浅，徐萍是徐家小女儿，今年也才十七。 十七岁的女孩子甚至没到入微境，她能打入四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肯定是个玄学事件。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路打上来，所有对手都拉胯得不行。 她几乎算是遇见了整个安邦定国赛上所有来混一混的家伙。 唯有两个有名气，她大体赢不了的对手。 一个上台前上吐下泻，腿都是软的，上了擂台才过了两招，就赶紧认了输，他要赶回去出恭。 另外一个还要倒霉，出了宿舍，人都到了演武场，忽然接到师妹传信，说她丈夫和自己的表妹私奔了，人现在已经出了城门。 这下子可好，哪里还有心思打，丢下徐萍就冲去揍她丈夫去。 听说，这位把她男人给打成了猪头，顺带着把给她丈夫帮忙的大伯子，小叔子，大姑姐，小姑姐，各种朋友亲戚通通揍得鼻青脸肿。 徐萍沉着脸晋级，一点都不开心。 她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有男人敢绿一位真正的武林高手？ 就这么不怕死？ 反正徐萍如今的水平，实不足同木落生对上。 一点价值都没有的。 徐萍乖乖地坐在小马扎上，十七岁的小少女面上还带着稚气。 卓燕飞低头看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闷闷地叹了口气。 他到底什么都没说。 没有叮咛青青，让她不要赢徐萍。 新衣服内里缝了一层又轻又柔软的线甲，都是弹性特别足的金属丝编织而成。 最里头再缝上两层内衬，省得会磨坏了皮肤。 穆青云一看就知，这是陈怡和几个师姐一起做的，打结的方式，就是陈怡平时的习惯。 她不禁笑了笑：“不错，很轻便。” “哎，我倒盼着千万别派上用场。” 穿戴整齐，稍微活动了活动，穆青云依旧身轻如燕，连忙便出发去抽签。 此时演武场内外已经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大半个昭城的百姓都坐在了看台上。 各地武者云集。 穆青云顺顺利利地抽到了徐萍。 秋日的清晨，风已有些许透骨的寒凉。 穆青云大跨步地上了擂台，回头顾盼，看台上陆陆续续打出各种横幅。 “一叶知秋，必胜！” “张青青加油！” “徐萍，梅香自苦寒来，你可以的！” 无数观众兴奋地呼喊。 最近几场比赛，观众们的参与感明显比一开始要强得多。 每次比赛结束，这些观众还要凑在一起，似模似样地分析一番。 哪个参赛选手有什么样的绝招，会在赛场上出现什么有特点的小动作，甚至场外的各种八卦，都成了热门话题。 穆青云是在和燕子门的一个轻功高手打完以后，得到外号‘一叶知秋’的。 当时是那场的裁判先提出的话题，说穆青云心思细腻，眼力绝佳，一眼看破对手的所有弱点，可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裁判这话，明里是赞美，实际上多少有点抱怨。 谁让穆青云虽只爱用一招春意绵绵，可偏偏变化万千，不好琢磨，每回给她当裁判，都要全神贯注，不敢有片刻疏忽。 像这样的擂台赛，输赢都是一目了然，裁判是干什么的？就是要保障擂台上无论胜方还是败方，仍能全胳膊全腿地活着。 实在责任重大，遇见穆青云这般手段刁钻的武者，可不得掉好一大把头发。 比赛进展到如今的地步，所有表现突出的选手，都有了自己的忠实‘粉丝’。 穆青云失笑，压低声音道：“徐师姐？” 徐萍心领神会：“来二十招？” “成。” 穆青云倏然拔剑，口中轻啸：“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一剑既出，如一匹银练贯穿星河，正好抵住徐萍的剑。 徐萍一笑，徐家剑法大开大合，便是由她这女子使来，气场也十足。 两个人瞬间战在一起，剑光闪烁，如梦似幻，仿佛彩虹与日头交错，处处紧张，险象环生。 满座的看客看得嗷嗷叫。 看台上一干武者，还有赛委会的这些人，对视一眼，极力压住嘴角的抽搐，老老实实地摆出严肃认真状。 有记者过来采访，哪怕是史家的史笔记者，他们一样神色从容。 “谁会赢？战场上有各种可能。张青青的白云剑和徐萍的徐家剑，都是堂皇正道之剑，都很优秀。” 反正就是说一堆貌似很专业，却和车轱辘话差不多的东西。 几个史笔都笑了，认真以春秋笔法写了几句，最后赞比赛 安邦定国的宗旨，没毛病。 不多时，卓燕飞骤然起身，再无半点轻松，看向另外一个擂台，目中隐隐露出紧张之意。 擂台之上，司徒青霜的剑忽然变得极静。 “起风了。” 卓燕飞闭了闭眼。 只见一道‘雷霆’附着在剑身之上，司徒青霜的一切精气神此时都提高到极限，化作这惊天动地的一招。 雷霆裹挟长剑，卷起一道道漩涡，呼啸而去，仿佛无论对面是谁，都会被彻底埋葬。 一时间剑光凛冽，看台上连卓燕飞都闭了闭眼。 砰！ 卓燕飞的脸上刹那失了血色。 司徒青霜倒飞，撞上护栏，呕出一口血，倒在地上，他两次挣扎起身，却不由又呕了两口血，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擂台上剑光散去，木落生却是站着的。 他嘴角也渗出一丝血，胸襟裂开，露出里面银灿灿的光。 木落生长吐出口气：“好厉害的剑！” “……好厉害的软金甲！”卓燕飞轻声细语，猛地转头看向穆青云和徐萍。 穆青云神色肃然，眼见徐萍一式虚招，瞬间变杀招，杀意凛然。长剑轻抖，刹那粘住这剑，将徐萍连人带剑一起送下了擂台。 卓燕飞：“不必等明天了。” 赛委会立时宣布，安邦定国赛决战，十分钟后开始。 穆青云从擂台上下来，很自然地越过木落生，当先上了最中央的大擂台。 卓燕飞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现在找个借口去宰了这小子行不行？” 第95章 嘿嘿 天边落日压碧湖。 演武场的擂台仿佛比往日高很多。 穆青云立在擂台东边，正好能观夕阳，心下仍有些疑惑。 难道她参加安邦定国赛，不是如陈怡所言，涨涨经验，混混资历，赚点银钱，让她母亲岳玲能过得更舒服自在？ 不是说闯一两轮，不是太差劲丢脸，差不离就可以了。 不是说到昭城主要为了赏风景，散散心，购购物？ 陈怡在台下气势汹汹地瞪木落生，看样子像是想召集师兄弟扑上去群殴。 看台上满座的老百姓高声呼喊：“必胜，张青青必胜！” “张小姐，必胜！” 按常理，穆青云是不太容易胜的。 只是这一战，偏又不能失败。 场外观众激动得面孔通红，热汗滚滚而落。 夕阳仍在，演武场上就亮起灯火。 “青青。” 陈怡匆匆过来，递了一张字条给穆青云。 字条是司徒青霜写的，字迹有些潦草，显然写的人虚弱无力。 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只道木落生气门受伤，真气消耗极大，或许坚持不久，暂不要同他硬碰硬，尽量拖延时间，寻机而胜。 穆青云把字条团起来塞回给陈怡，笑着颔首。 她静静地看向木落生。 这个木落生到底要怎么打？ 在此之前，卓门主和一众前辈已经给他们分析过三岛国木字门招式的特点，对木落生更是从头到脚剖析无数次。 木字门上下都用刀，唯独他用剑，所以他的剑法很特别，既有剑之灵动，又兼具刀的力量。 这人体力变态，心态沉稳，占上风时也不会放松，落下风时也绝不气馁。 遇到的对手无论是强还是弱，他都认真对待。 穆青云闭上眼回忆他的每一场战斗，愣是没找到破绽所在。 司徒青霜说的‘拖延战法’，似乎能成。 可木落生会没有准备？ 他现在表现出的气门受伤，虚弱乏力，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表象？ 穆青云是知道的，木字门的人恢复力都特别变态。 而木落生与人战斗，其实也擅长策略。 “唔。” 或许，木落生也认为她会用‘春意绵绵’这等柔软的招式，以柔克刚。 穆青云进入擂台赛，和寻常对手比时不必多说，但凡和有分量的对手较量，多是以柔克刚，克敌制胜。 十分钟一晃就过，裁判匆匆登台，左右看了看，掐着时间高声道：“开始！” 穆青云脊椎绷紧，长剑飞刺，陡然旋出一片灿然的剑。 夕阳仿佛忽然爆发出更炽烈的光彩。 天好像都亮起来。 穆青云的剑凌厉而又轻盈，剑光仿佛是雷霆在天空彩霞中漫舞，神秘，炫目，而又危险。 “鹤梦！” 在场所有曾看过卓燕飞那‘鹤梦’的武者，齐齐惊呼。 好些人忍不住窥了一眼卓燕飞。 没想到张青青竟然抢攻！ 这鹤梦剑法既美得不可思议，也是难得一见的凌厉凶悍！ 此剑甚好，但难度之高，也是天下少有。 即便是云城武馆，遍数前十年的绝顶高手，能使这套剑法的，寥寥无几。 大家本来都在怀疑，或许卓燕飞以后，‘鹤梦’恐成绝响。 一时间众人震撼，惊叹声四起。 木落生目中似也迷离，他的剑却仍是稳如山岳，轻喝一声：“好！” 重剑随左臂挥出，一剑山飞石走，剑身仿佛陷入雷云，嗡嗡地震动颤抖起来，木落生面上露出一抹潮红。 所有人刹那间屏住呼吸。 木落生的剑很凶。 穆青云的剑很美，也同样很凶。 卓燕飞手心里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此时此刻的穆青云，每一剑都取剑出无悔之意，不肯留任何一点后手。 她仿佛在能瞬间把她劈断的刀尖上跳舞，甘之如饴，好似十分轻松，擂台下，座位上的众人，都吓出一身一身的冷汗。 事实上，穆青云确实一点都不轻松。 明明木落生受了伤，她也看得出来他的伤在何处。 可便是看到了，对上他的剑，对上他滔滔不绝，丝毫不见疲惫的攻击，穆青云仍然像在惊涛骇浪里的扁舟。 虽如此，穆青云的剑却越来越快，快出虚影，也越来越炫目。 在这一刻，她想赢的念头压过一切。 身体好像在燃烧。 系统界面也好似被烧着了似的，剑法后面的属性点飞速地向上攀升。 木落生低垂眼眸，一样越打越快，招式越来越凶猛。不多时，汗出如浆，衣衫湿透，才忽然惊觉，他以为自己在用节奏裹挟眼前的小女生。 可事实上，他似乎有点陷入对方的节奏了。 以前还无所谓，可现在，他体力真气都不足以支撑这样的节奏。 此时此刻，木落生忽生一点明悟，不由笑了笑：“也罢。” 木落生眯了眯眼，身体骤然一顿，全身的力气凝于一处，膝盖，腰身，脊椎，汇于左臂，重剑的速度瞬间提升三倍。 最后一击！ 穆青云只觉压力扑面而至，比之前还强数倍，但她的思绪却在这一刻极为清明。 能行！ 身体一轻，穆青云忽然劲力四散，借着这一剑剑风扶摇而上，她的剑势也随之散了开来，像游离的水，扩散的风。 木落生顿时色变，剑下一空，身体终于失去重心。 轰隆！ 擂台倒塌，穆青云的剑于飞沙走石中从天而降，剑还未到，剑风一冲，木落生的身体轰然趴下。 静了足足四五秒，裁判高声道：“胜者，云城武馆，张青青！” 满场寂然。 半晌，看台上的观众才惊醒——“啊啊啊啊啊！” “赢了！” 欢呼声四起。 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被抛上天空。 在场的武者们才更知道这一场胜利，有多么神奇。 木落生在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一代中，可是能排到前三十名的高手。 说的是整个天蓝大陆来排名。 天蓝大陆的年轻武者有多少？ 光明国就至少数万人！ 卓燕飞努力绷紧嘴角，风度翩翩地点头微笑。 嘿嘿嘿，嘿嘿嘿。 热闹了起码有二十来分钟，众人才想起也应该问候问候人家木落生。 木某人也不介意，从他的医生手里接过药服了，耐心等医生们围在穆青云身边，每一个都问过一遍，诊过一次脉，这才起身过去，笑道：“张小姐，你这是什么剑法？” 穆青云也端出一副天朝上国的气度，淡然道：“鹿鸣外去，鹤梦雨中还。此剑鹤梦，卓公所创！” 卓燕飞微笑。 第96章 请问，这是你们弄丢的贼么 “此剑鹤梦，卓公所创！” 卓燕飞对着房间里的穿衣镜，微微一笑，似模似样地吟了一句，目中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当当当。 “咳。” 忽有敲门声，卓燕飞连忙回到椅子上坐好，轻声道，“请进，房门没锁。” “老卓。” 大门一开，李前辈和几个赛委会的人进了门，人人满面红光，那气势都和赛前大为不同。 李前辈换了一身特别鲜亮的衣服，帽子靴子都是新的，神采飞扬，“今年咱们安邦定国的状元，啊，现在叫冠军，冠军奖金，改成两千两黄金，足两千两！” 这价格，可比往年高得多！ 不过想想今年大家的辛苦，这个钱似乎又是大家应该得的。 “不光是冠军，咱们国家其他武者的补贴也大幅度提升。” “当然了，只是私底下给，明面上的奖金还和往年一样。” “毕竟 李前辈哼了声。 他就是这么小家子气！ “别生气了，大家商量已经商量好，今年没空不要紧，过了今年咱们家孩子们空出来，组队去三岛国杀他个片甲不留。” 三岛国才有多少武者？ 连明国一个零头都没有。 三岛国最多也就只敢派十几个武者进来搅局而已，还是趁着他们被禁区那边的事闹得头痛时。 “呸，跟我们比凶，胆够肥的，他今年派了多少武者？各地统计了没有，十四个对吧？明年我们出一百四十个年轻高手。” “他们今年在咱们安邦定国赛上，不是拿了个 “三岛国最大的青少年比赛，是叫少年英豪赛吧，明年咱们就让这少年英豪榜，前一百四十名都不是他三岛国的！” 在尘埃落定之前，李前辈这么暴脾气的，都没好意思咆哮几声。 他是担心给自家孩子压力过大，万一这回真在木落生手上栽了，李前辈前期闹得太凶，孩子们更难受。 “三岛国那边还好意思喊此战不公，喊他们木落生被车轮战，呵，敢情他一个求真境的，跑到我们国内的娱乐比赛上来，还挺讲究公平？” “咳。” 卓燕飞赶紧打断。 什么娱乐比赛，就算是，也不好当面说。 这边老家伙们絮絮说话。 穆青云已经陪着陈怡他们喝酒喝到了 当然，穆青云是不用喝的。 陈怡像只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牢牢地守住酒桌，谁也不许给穆青云灌半杯。 她只被允许喝小摊老板煮的大麦茶，还有自带的一点葡萄酒。 一行人没在宾馆里吃饭。 比赛期间，整天吃宾馆的饭，每一道菜都被严格把控，食材自是一等一的好食材，可各家的门主啊，师父啊，师兄们却要求必须健康饮食。 任何有可能导致肠胃不适，增加身体负担的作料都不许加。 可但凡是好吃的，它总要有那么一点点不健康的地方嘛！ “我吃虾仁都只能吃煮的！” 一众小弟子提起这些时日，便满目辛酸。 “一切都值得。” 陈怡笑道。 一众师兄弟大口吃肉，肉要浓油赤酱，要加大把大把的辣椒。 蔬菜肯定是没几个人肯吃了，不过水果可以来上几盘。 小摊上做出来的食物没有宾馆大厨烧制得那般精致，可旁边就是炉子灶台，大块的肉在铁锅里翻滚，氤氲白气四散，带着人间烟火香。 穆青云感觉自己的精神像是泡在了牛奶一般的温泉里。 连她自己都仿佛闻到自己精神深处散发的，舒缓的香味，似乎从内到外，褪去了一层束缚。 “站住！” 陈怡刚拿公筷给穆青云夹了一筷子鱼肚上的嫩肉，还在汤汁中混了混，才搁她碗里，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众人一边吃，一边顺着声音看过去，街道尽头跑来七八个黑衣汉子。 后头好似有人再追。 这几个人人手里都拎着兵器，有斧头，有狼牙棒，还有人提着菜刀一类。 “哎哟，黑面老胡！” 小摊老板脸色刷一下雪白，一把拽住自己摊车上的钱篓子，揣在怀里就往旁边躲，一边躲一边喊：“客人，快走，赶紧的。” 刹那间，附近的小摊贩嗖一下没了踪影。 穆青云吃着肉，懵懂四顾，仔细一瞧，追在这七八个人身后的，分明是县衙的官差。 官差手持喇叭，声音响亮：“雷老四，你的事发了，立即束手就擒！” 声音如海浪，一阵连着一阵。 陈怡纳闷：“官差抓几个贼，大家跑什么？” 旁边两个师兄要经验丰富得多，顿时加快速度抢桌上的菜，招呼：“赶紧吃，一会儿打起来保不住盘子。” “看来昭城还真和咱云城不一样。他们的贼，居然真敢跟官差在街上打架。” “我三叔就在昭城住，他说，有一回官差抓贼，双方先是七八个人在街上打，然后都开始叫增援。” “官差先又叫来了十几个，贼一看不好，赶紧也叫来了二十多个，官差大怒，又是一通召唤，最后各方人马到了百余人，差点没把街道拆成碎片。” 一边吃饭喝酒，一边闲扯，酒又喝了半轮，黑衣人终于跑近。 几个黑衣人形容稍显狼狈，满脸的不耐烦，一看到穆青云等人，顿时一喜。 “快，那边有几个傻x。” “抓两个当人质，妈蛋，追追追，就知道追，当我们是鬼不成。” 三个黑衣人冲着穆青云一行飞扑而至。 穆青云有点惊奇地看着他们。 然后就发现周围的小伙伴每个都很惊奇的样子。 穆青云年纪最小，今天梳着两条乖乖的麻辫，乍一看和个洋娃娃一样。 黑衣人显然也觉得她很好欺负，其中一个伸手就去抓她的胳膊。 穆青云眨眨眼，特别乖地叼着只鸡腿，一边好好地保护了差点被碰掉的菜盘，一边慢条斯理地把人捆成条大麻，塞到空着的桌子底下去。 两分钟后。 穆青云，陈怡他们吃吃喝喝，十几个官差赶到，茫然地看了看喝得微醺，脸色微红，看起来仍斯文俊秀的一众小年轻。 陈怡笑了笑，伸出大长腿把旁边的桌子踹开一点，露出被挤变形的黑衣人。 “请问，这是你们弄丢的贼么？” 官差：“……” 第97章 八卦 卓燕飞等几个大佬，正盯着医生给司徒青霜和司乐，还有其他几个伤得比较重的弟子检查身体时，就接到了传信。 传信的人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张口就道，他们家弟子在街上火并，现在都被带到县衙去！ 卓燕飞一行人当即就吓了一跳。 火并？ 小家伙们打起来了？还出人命了不成？ 他连袜子都忘了穿，光着脚踩着宾馆的拖鞋就冲出门。 到了地方拖鞋也丢了一只，一脚踩在衙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看到青青几个红着脸颊坐在长凳上。 风从窗外吹来，吹皱了弟子嫩嫩的小脸。 周围很多衙役穿行。 旁边的房间里传来咆哮声：“死了十一个，十一个，你们好大的胆子！” 卓燕飞一股凉气直冲眉心，头晕目眩——真出了人命，那该怎么帮青青逃亡？ 武林之大，可还有青青容身之地？ 再说，昭城县衙的力量还是有的。 总捕头叫什么来着？似乎是现任昭城武馆门主的师叔？ 卓燕飞目光微闪，刹那间脑子里就完成一整套的谁一定是朋友，谁可能是敌人的总结。 幸好李前辈等人脑子更清醒一点，连忙过去问了两句，总算弄明白前因后果，没造成云城武馆门主在县衙大杀四方的惨剧。 卓燕飞：“……” 他沉默半晌：“回去都给我好好上学读书，混账，咱们武馆的文化教育工作可不能放松。” 火并个鬼。 连火并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就他奶奶的乱用！ ‘火并’，那是同伙相拼，呵，他家青青能和一帮贼是同伙！ 卓燕飞怒喷半天，把云城武馆几个小弟子喷得头都抬不起来。 李前辈笑得不行：“你骂他们干什么，他们又没看到现场，传信的是县衙派来的衙役。” 一众衙役：“……” 卓燕飞沉默，连忙给李前辈使眼色。 在人家的地盘上呢，自家小孩儿还扣在人家手里，这话可不能乱说。 长辈们着实被吓了一跳，一干小年轻还挺兴奋。 陈怡也是自来熟，一通套近乎，把人家衙门做福利用的罐头要来好几个，打开给青青当零食加宵夜。 卓燕飞这才缓和了情绪，招呼其他人过来，各自领自家的弟子回去。 至于回去是夸还是教训，那就是各家的事了。 但在外头，在县衙，当着一众官差，所有人肯定都是大夸特夸。 “我们青青是习武之人，遇不平事，自然该出手相助！” 卓燕飞神色平淡，“不过，我也是一直担心我家这孩子太善良，总怕有人欺负她，我师父就说，以后需多护着点青青，莫让她被人欺负。” 县衙几个负责招待客人的县丞，书吏讪讪一笑，连忙特别有眼色地把穆青云，陈怡等人一通夸赞。 卓燕飞这才满意，招呼一声，领着孩子们走人。 “呼。” 县丞和衙役们对视一眼，全都苦笑。 他们都快把肚子里吹捧别人的话给消耗干净了。 “还是读书太少。” “卓门主真够护短的，我都担心，今天我要敢说一句，张小姐虽见义勇为，但出手仍是稍显重了些，卓门主都能把我给生吞掉。” 就刚才这位卓门主，卓燕飞说的那些话，谁还听不出话外音？ 人家明说了，家里小孩太善良，当家长的要保护孩子，谁敢欺负他们家小孩，就等着被家长找上门吧。 昭城县衙，怎么可能因为几个说不定都见不到明年太阳的恶人，去得罪卓门主？ “咦？” 县丞忽然道，“这安邦定国赛是沈家赞助的？” “那他们家那事，其实可以在卓门主身上动动脑子。” 卓燕飞把弟子们领回宾馆，一边迎接各方来探望慰问的来客，一边也和穆青云说起沈家。 “最近沈家出了点小问题。” 卓燕飞很随意地道，“半年前，沈玉去黄州某村子做生意。” “那个村子在婚嫁上的风俗习惯与众不同。” “他们若是中意一个人，想嫁或者娶，无论男女，都会送上一碗糯米莲藕羹，一块红豆饼，若是对方同意这门亲事，就会吃光。” “如果不同意，大大方方婉言谢绝即可。村民们并不会记恨。” “沈玉的女儿沈苏苏，根本不知道这村里的风俗，人家好几个男孩子都过来送粥送饼的，她也不好意思拒绝，看人家热情，还真接过来吃了个一干二净。” “不光如此，还碗时特意带了自家的点心回送了那几家。” “这就代表，她很满意，希望能尽快成亲。” “村民们自然都以为沈家是答应了自家的婚事，很开心，对沈家十分照顾。” “当时沈玉要统一收购村里的一部分土地，试验新粮种云云，村民也答应下来。” “一开始村民们颇低调，事情没闹开，可毕竟是一个村子的，孩子有了意中人，总归是要彼此通通消息。” “这一通消息可不得了，沈玉只得一女，却一口气许了四个男孩子。” “村民们一下子就气炸了。” 卓燕飞一边说一边摇头。 “如果村子只是个普通村子，这也不过是双方彼此不了解风俗，造成的普通误会，沈首富赔个礼，道个歉，请当地的里正去说和，事想必能过去。” “偏偏咱们这位首富倒霉，那村子是三十年前才从西南边境迁徙来的，所有村民都姓唐。” 卓燕飞叹气，“就是唐家的唐，村民是唐家唐景平那一支的后人。” “哇！” 陈怡啧了声，“首富不愧是首富，居然还敢欠唐家的情债。” 华灯初上，窗外只有灯火。 一群小弟子们坐在司徒青霜的‘病房’里，让厨房拿来瓜子，生，小点心，倒上茶水，继续吃喝。 一个个谈兴都很浓，八卦这东西，说多少遍也爱听。 陈怡知道穆青云入门时间短，之前对武林上的事不大了解，就制止了周围这帮家伙有一句没一句地乱扯，认真把关键说给她听。 “上一个欠了唐家人情债的，是杨门的三公子杨靖，至今已有七年。” “这七年间，杨家从上到下，连同亲朋好友，但凡只要离开家门就遭人‘追杀’。” “女子倒还好，唐家人自来不伤妇孺，至于男子，倒也不是要他们的命，就是被剃个头，被捆起来涂满脸扔到大街上示众，吃饭，饭里被下泻药，喝水，水里可能混些脏东西。” “就连去约会，去见个女孩子，也可能随时在女孩面前出大丑。” “七年，杨家至今都没新媳妇进门，几个小姐也只有六小姐嫁去西北李家，婚嫁之事颇艰难。” “惨啊！” 陈怡说着，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旁边师姐也笑道：“有什么惨的，多好，家里也不必催婚了，日子逍遥。” 第98章 客气 穆青云听得愣神。 陈怡轻笑：“唐、杨两家都没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债，情债之说，只是江湖谣传。” “不过江湖中人都有些怕唐家。” “他家出了名的人多势重，又住在西南大山之中，家族建堡垒聚居，有良田千顷，广厦万间，且为朝廷镇守西南的三个大规模禁区。” “且现在唐家是从良了没错，可百年前，唐家却是天下 “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白道上认为唐家是自己人。” “黑道上也认为，唐家只是为了禁区的事，不得不敷衍白道群雄，同样认唐家是自家人。” “但凡有点名头的杀手，都不接涉及唐家的生意。” “当然，应该也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买凶去杀唐家人。” 卓燕飞拍拍桌子，笑道：“如今沈家得罪的那个村子，想必给主家送了信。” “唐家已经发了话，派出三位年轻弟子赶赴昭城，处理此事。” “说是他们看在沈玉是外乡人的份上，也不为难沈玉，但规矩就是规矩，一女四嫁不成，就让沈玉的女儿在村子那四个小年轻中挑一个。” “青青，你来负责替咱们这位首富，把这事给平了吧。” 穆青云：“……” 都把唐家说的那么可怕了，还让她去？ 穆青云眨了眨眼，忽闪起长睫毛，双手托腮，可可爱爱地道：“门主，你是不是不疼青青了！” 我的弟子好可爱！ 卓燕飞脑子里一阵迷糊，心都差点没给萌化掉。 陈怡更是一下扑过来，抱着穆青云就是一阵猛蹭：“没事没事，师姐来办，师姐去啊！” 卓燕飞哭笑不得，赶紧让陈怡到旁边削水果皮，省得溅得到处都是。 她一手削皮刀，一手拿苹果，还敢蹭小师妹，什么样子。 司徒青霜躺在床上，现在仍不好移动，全身乏力，默默看着陈怡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拿小竹签插着递给……穆青云。 其他人剥瓜子，剥生，还有人一块接一块地吃点心。 他老老实实闭上了眼睛。 卓燕飞笑道：“别担心，若是别家弟子，遇见这事恐怕还真不好办，就算是昆仑剑派，慧剑门等，可能也不愿意因这样的事，与唐家硬碰硬。” “咱们都觉得，沈玉不知道村里的规矩，既然如此，便是不知者不罪。非让人家的小姐，仓促选个人嫁，不合适。” “可这是有先例的，朝廷早年就下过旨，要尊重他人正常的风俗习惯，尤其是像那个村子的情况，他们的规矩早在千年前就有，村里村外人尽皆知。” “按理说，沈玉去做生意之前，难道不该提前调查？” “真计较，非说沈家无礼，也没法反驳。” 江湖人平事，一来谁势大，谁说话就管用。 要是彼此都是江湖名门，势力差不多，那就要讲道理。 “现在就是，讲道理的话，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反正这事，旁人家怕是不大乐意出手！” 卓燕飞摆摆手，转头扫了眼周围各家的子弟，嗤笑了声。 穆青云目光一转，病房里一干弟子，除了云城武馆的，其他人都讪笑，看天的看天，看手的看手，谁也不吭声。 卓燕飞没好气：“别装模作样，我不都说了，这事让我们青青去。” 陈怡点点头道：“唐门现任门主叫唐方，方就是我们师祖方若风的方。” “唐方的母亲是方若雨，是我们师祖的嫡亲的妹妹。” 穆青云顿时了然。 陈怡又忍不住笑起来：“就看唐方这名字也能猜得出，唐门老门主，唐方他爹唐九，是个天字 旁边好几个师兄都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道：“老唐名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舅子他忽然到我家，神不惧，鬼不惧，就惧我媳妇，咬紧她那口小白牙。” 病房里登时变得欢快起来。 陈怡一边催促穆青云吃苹果，一边道：“咱们师姑祖嫁给唐九以后，从此唐家大事听唐九的，小事都听咱们师姑祖的。” “当然了，唐家已经百年没什么大事了。” “当年唐家决定成为禁区守卫，在咱们眼里，天塌下来与这个的层级也差不多，但在唐家照样属于小事，是咱们师姑祖拿的主意，做的主。” “唐九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可一见咱师姑祖决定了，愣是没吭一声。” “所以说，咱们和唐家弟子肯定好说话，青青你就当去沈家玩一圈。” “沈家请武者平事，给的价肯定要按照市价走，去一趟能赶上打两轮安邦定国赛的。” 穆青云点点头答应下来。 沈家 作为全明国最豪富的一位大豪商，沈玉对自己的生活品质还是要求很高的。 昭城又是沈玉的老家，宅子建造规模，是按照当年王府的规模所建。 之所以说是当年，主要是现在朝廷王爷们的王府，已经没有所谓的规格了。 经营有方，有钱的就住得好。 至于平日里开销大，坐吃山空的，可能连在京城住房的条件都无。 沈家宅子位于昭城中心，正面是明月湖，背面是小明珠山。 远眺能见巍峨的大明珠山。 穆青云和陈怡二人一下黄包车，沈家的管家就了过来。 管家十分客气，见面先带三分笑，伸手引着穆青云二人一路去客厅：“是张小姐和陈小姐吧，老爷已听卓先生说过，小姐愿意施以援手，实在感激不尽。” 穆青云笑道：“管家客气了。” 她一路走，一路看沈家宅子的结构，看到从大门往内，越行保镖越多。 保镖们也是身强体壮，手拿陌刀，训练有素，只全是普通人，并非武者。 人还没进客厅，就听见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大伯放心，既然来了昭城，就是侄女的地盘，我虽是女子，但哪个王八蛋敢欺负苏苏妹妹，我就把他脑袋摘下来！” 穆青云和陈怡对视，面上都露出些无奈。 说话的这人，分明是在百货商场时，被司乐教训了一顿的小姐，好像叫沈恬恬？ 穆青云有点踟蹰，不过还是进了客厅。 一进门，就见客厅里站着些保镖，还有个穿着半旧绸衫的中年男子，和很年轻的小姑娘。 小姑娘果然是沈恬恬。 穆青云顿时头疼，她可不大擅长和这样骄纵的小姑娘打交道。 深吸了口气，她做好了耳朵被吵得痛一痛的心理准备。 但是，沈恬恬只平静地看了她们一眼，随着沈玉一起起身相迎。 “是张小姐和陈小姐？多谢二位过来。” 沈玉满脸感激。 沈恬恬居然并未显得太过骄纵，面上固然有些轻视之意，但礼仪也还过得去。 “听说二位是安……安国赛的冠军？二位是女子，的确比较方便，就劳驾二位好好保护我家妹子了。” 这人语气陌生而平和，分明没认出穆青云和陈怡来。 穆青云失笑，她竟也自作多情了一回！ 第99章 热闹 “姐姐！” 沈苏苏跟着母亲来到客厅，一眼看到穆青云，却是十分惊喜。 沈夫人更是一下子松了口气：“是这位小姐，太巧了，有您在，我真是安心很多，最近我真是一宿一宿地睡不好觉，就怕嫣嫣这孩子出事。” 沈玉幺女，沈苏苏，小名嫣嫣，十五岁，曾在京城读京师女中。 前阵子因为患了喉炎，就没在上学了，除了在家调养，也跟着父亲四处走一走，只当散心。 沈夫人殷切地看着穆青云：“小姐上一次救了嫣嫣，我当时太慌张，竟没有好好谢谢小姐，实在是失礼。” 穆青云失笑，客气道：“沈夫人客气了，举手之劳，不算什么。” 客气地说了半晌话，穆青云就和陈怡被带下去休息。 陈怡笑道：“没想到沈家还挺有礼貌。” 话音未落，清风穿音讯，后面就飘飘荡荡地飞来那沈恬恬略带几分不以为然的声响。 “伯母也太客气了些，和这些人打交道，要懂怎么恩威并施才好，您说说，您阻止我干嘛，刚才就该让我找的帮手们都进来亮一亮相。” “我知道伯母您想用这两个人，也是，她们是女的，别管究竟能打还是不能打，必要拿去给咱苏苏挡刀，也比旁人方便。” “为了让她们关键时刻为苏苏拼命，是该给点甜头，这些我都明白，但事实上，争抢的才是香的，让她们知道咱家不缺愿意为苏苏拼命的人，她们也是可有可无，竞争心起，才会更卖力气。” 陈怡：“……这是个什么玩意！” 穆青云也是哭笑不得，想来沈恬恬并不大了解武林人士。 她也不知道练武之人耳力都好。 现在她和陈怡刚离开客厅不远，连游廊都不曾出，怎么可能听不到？ 只是穆青云也不大在意就是了。 沈夫人一噎，哭笑不得，“你这丫头，说了你多少次，要以诚待人，张小姐救了我的嫣嫣，她是我的贵客，若都像你这样，与人相处总讲个有用没用，你大伯的生意也做不到这么大。” “是是是，伯母菩萨心肠，是好人。咦，我觉得这两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沈恬恬摇摇头，“罢了，也无所谓，我从家里带了几十个护卫，加上大伯招揽的人马上就到。” “那是什么什么村子？总之，这帮刁民要敢来，非让他们知道知道，这个昭城谁说了算！” 陈怡：“噗。” 她摇摇头，待被沈夫人派来的丫鬟客客气气地送到客房坐下，转目四顾，处处妥帖。 被褥都是崭新的，带着阳光的气息。 桌上连茶盏都成套，上面甚至还拿雪白的细麻布做了防尘罩盖在上面。 用手触碰，仍有热气，显是以开水煮过消了毒。 地上铺了一层雪白的毛毯，清理得一丝灰尘都不见。 这样的客房，主人家必然是了心思。 陈怡和穆青云不同，她在家时，家里也用丫鬟下人。 她再清楚不过，若主人家有半分不重视，丫鬟就能把活敷衍成十二分的潦草。 “罢了，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而已。” 陈怡也没少见这样的人。 如今武者的地位被推得极高，便是这时代最顶尖的文人都要承认，多亏了有无数舍生忘死的武者在，才能太平。 可别说百年前，就是三四十年前，仍是多少有些文贵武轻的风气。 至今为止，圈子外的人不了解武林中事，或者对武林事一知半解，倒也不需要怎么计较。 沈家很快就热闹起来。 沈玉既为明国首富，想和他套近乎的人数不胜数。 他有事，自也很多人愿意效犬马之劳。 唐家的名头放在武林圈子里，那绝对是响当当。 尤其是唐家这名声里还带着些诡秘狠辣，江湖人对其怕多过敬。 敢插手此事的，只有各大家族，名门世家，可这些人不必给沈家面子，也不会因为这等事就过来。 那些看得上沈家的，又不敢招惹唐家。 这两天，一开始穆青云和陈怡还每天都琢磨，他们代表云城武馆出来办事，不可在其他武者面前丢了师门的脸。 结果就发现，愣是没见着正经的武林人物。 好些混饭吃的江湖游勇，倒是来了不少。 这些人在圈子里属于查无此人。 可他们大部分有点机缘，学一两手武功，只要胆子大，脸皮够厚，也有可能闯出一番事业。 说不得在圈子外这些不了解武林的人眼里，名气还很大。 陈怡开开心心地出去凑热闹。 见识了一大群名号叫得响当当的角色，什么‘刀王’，什么‘铁掌’，什么‘小一苇渡江’，简直是牛鬼蛇神聚会，热闹得不成。 陈怡忍俊不禁：“我竟不知昭城附近有这么多武林英豪！” “叫小一苇渡江的那个，怎么想的？” 她没忍住，还是吐槽了两句，“沈首富可是投资了安邦定国赛的，他就是把一轮都没闯过去的小少年拉来一群，也比这帮靠谱。” “我们这位首富，原来对武林中的事，竟一点都不懂。” 陈怡有些意外。 沈玉是真不太了解。 他愿意出资资助安邦定国赛，和他出资资助学校书院，资助医馆等等都是一个性质。 大体来说就是当衙门摊派办。 钱买平安而已。 嘴里说得团锦簇，好似他有多敬慕武者，可安邦定国赛一口气开了这么长时间，沈玉连露面都不曾，恐怕他出钱都是交代管家一声，显然根本没上心。 陈怡吐槽他们，人家却是高傲得紧。 这天，沈玉终于匆匆赶回来， 穆青云和陈怡由官府推荐，沈玉最为看重，哪怕她们年纪都不大，又是女子，也被请至上座，言谈举止十分客气。 这下子，那群顶着偌大名头的江湖群豪就有些不乐意。 陈怡正给她师妹盛 手里的碗差点没条件反射拍这厮鼻子上去。 陈怡翻了个白眼，默念了无数次门规，终于把骂声吞回肚子里。 “要让别人知道，我对个连真气都没修出来的动手，这脸真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沈苏苏一看气氛有些怪，接下来便不让穆青云和陈怡再去见，仍陆陆续续赶到的武林人士。 这日，天气有些阴，她便邀穆青云和陈怡去琴房弹钢琴。 她之前总试图做点她认为穆青云会喜欢的事，比如去马场骑马，去看人打拳等等。 穆青云发现这小孩儿有点社恐倾向。 她心里很害怕去那些人多，嘈杂的地处。 穆青云一下子就心软得不行，她不由想起自己的当年。 离开村子，离开母亲，到陌生的环境中，心中的期待却不曾被父亲看到和满足，有那么一阵，实在有些孤独。 穆青云就笑眯眯地同沈苏苏侃了一会儿钢琴，小丫头顿时两眼亮晶晶，再也不必绞尽脑汁附和穆青云的喜好了。 喜欢弹钢琴就去弹钢琴嘛。 沈苏苏的钢琴弹得还不错，很温柔的曲调，就是太温柔，陈怡听了就困，很快抱着抱枕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穆青云倒是很能欣赏这样温柔如月光一样的钢琴曲，一边听一边任凭自己脑海中天马行空的思绪乱飞，安安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 “苏苏，又弹琴呢，给你介绍两个保镖。” 门外忽有人说话，穆青云睁开眼，皱了皱眉，肃然道：“你的左胳膊，撸起袖子来看看。” 沈恬恬脚步一顿，皱眉：“什么？” 第100章 疯 钢琴声顿时消失。 穆青云走过去伸手扶住沈苏苏。 这孩子面上镇定，举止也从容，可指尖都冰凉一片，显然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了一跳。 穆青云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温柔的，如太阳一般的热力，给僵硬的肌肤镀上一层光，沈苏苏顿时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些许。 沈恬恬左右看看：“张小姐是吧，什么意思？” 陈怡睁开眼起身，走到门口挡在穆青云身边，面上露出些冷酷，却是压低声音：“怎么了？” “他胳膊上有东西。” 穆青云把沈苏苏护在身后，就盯着立在沈恬恬左边，看起来很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把你左边的袖子撸上去，让我看看。” 老人愣了愣，皱眉：“胡闹！你是哪家来的小娃娃，懂不懂规矩！” 陈怡打了个呵欠，笑了笑：“别介意啊，我可能稍微粗鲁一点。” 话音未落，她人就到了那老人面前，冲他笑了笑，伸手一扭，就把人挟制住，一把将衣袖捋起。 老人大怒，挣扎了好几下，愣是没挣开，头发都散了一片。 他本来一派仙风道骨，此时看起来仙是没了，只剩下‘疯’。 沈苏苏吓得一哆嗦，连沈恬恬都怔住。 陈怡极轻松地将胳膊拉开，几乎抵到穆青云面前。 穆青云和沈苏苏一块凑过去看，就见那条胳膊的外侧，慢慢浮现出四个鲜红的大字。 “永结鸳盟。” 沈苏苏一怔，不知是惊是怕，眼睛里迸出两滴泪珠。 穆青云轻笑：“唐家人最擅长的狂草啊，我看这老爷子得六七十了，唐家少年人的心思还真是奇怪，竟然中意爷爷辈的。” 陈怡：“噗。” 笑过又一脸严肃，小声道：“虽说唐家的小子们不大敢冒犯到咱们头上，但当着人家的面，还是收敛收敛。” 穆青云笑了笑，指着那四个字道：“我记得前日师姐同我八卦唐家，就说起唐家以前做买卖，声势总十分浩大，做生意前总会昭告一番，把名字留在受……合作伙伴的身上。” “我当时就很奇怪，有好几次，他们一口气要和七八十个做买卖，难不成，生意做完前，还要气定神闲地拿着笔墨，一个个地往人脸上写字去？” 穆青云可不信唐家人会有这样的闲工夫。 杀人不是杀鸡，再是熟手，想杀人时也会空前紧张。 沈苏苏听穆青云不紧不慢地说话，听得出神，情绪倒是缓和了好些。 “这是什么东西？” 沈恬恬此时才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那老人，“裴大师？” 老人正使劲去搓自己的胳膊，闻言顿时停手，轻咳了声，低声道：“是老朽不小心着了道，不过沈小姐不必担心，这帮阴沟里的老鼠也只会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沈恬恬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中年人，捋了捋胡须，慢吞吞踱步过来也探头去看，神色颇为淡定，笑了笑道：“有我和我师兄在，沈小姐安心。” 正说话，门外忽然一阵骚乱。 穆青云伸手拥住沈苏苏的肩膀，携着她向外走去。 沈恬恬很不耐地摆摆手：“苏苏啊，你别出门，就在屋里待着。” “张小姐，你们不用做别的，把门守住，别让外头的动静吓到我妹……” 话音未落，穆青云已拥着沈苏苏出了钢琴房，穿过游廊。 沈恬恬一句话卡在嗓子里，登时生气，怒道：“姓张的，你怎么回事，当这是你家了不成？我们家的事不必你管，赶紧走人。”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居然跑到我们沈家装蒜！” 沈苏苏忽然转头看过去：“恬恬姐，张小姐是我的恩人，我的朋友，也是我们沈家的贵客。” “我想，叔叔和婶婶教你的礼仪，应该没有在贵客面前，口出狂言这一条。” 沈恬恬整个人都呆住。 沈苏苏脸上也一红，迅速拉着穆青云匆匆跑出去。 一边跑，心里一边扑通扑通狂跳。 她是她十五年来， 外面已经乱了套。 喧嚷声四起。 举目看去，沈家请来的那些武林高手，大师们手上，脸上，身上到处都写着字。 就是那四个字，‘永结鸳盟’。 沈夫人一见女儿出来，忙一把搂住：“苏苏别怕。” 沈苏苏抿了抿唇，小声道：“我不怕。” 此时，沈家的园子里聚集了三十多位高手。都是沈玉托朋友请来的。 陈怡笑道：“前两天还没来，这是刚到？呐，云家的云朵儿，旁边那个是她姐？” “咱们这位首富从大傻变成半傻了，好歹找了几个说得过去的。” 陈怡还看到一个燕子门的高手。 云朵儿一眼瞧见穆青云，连忙过来，兴奋得两眼放光，只是面上仍有些迷惘：“刚才介绍的那个，别人叫他江南 “难道是我孤陋寡闻？” “那我肖叔呢，他现在已经不是江南 陈怡顿时呛咳了声，哭笑不得：“小祖宗，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嘴里的肖叔是剑神肖凌峰的得意弟子，名副其实的江南 云朵儿正经道：“这有什么，我爹说过，江湖代有才人出，谁也不会永远站在巅峰，肖叔现在被新一代的青年……才俊？” 她看着江南 陈怡笑道：“你说的对。” 话音未落，青年才俊们忽然嗷嗷地开始叫，眼珠子赤红，疯了一样见人就打。 云朵儿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南 扯头发，挠脸，张嘴咬耳朵。 “嗝！” 云朵儿猛地收手捂住嘴巴。 她不相信，难道肖叔竟败在猫爪王八拳之下？ 但想想，肖叔爱用短剑，喜近身搏杀，面对如此王八拳，的确不好胜。 云朵儿风中凌乱。 穆青云一伸手，把云朵儿拖离战区，见沈家人都平安，心里就不大着急。 她细细一听，意外道：“唐家竟还有这样的武功？” 分明是在拿声音乱别人的神志。 因着那帮‘高手’一点都没客气，全盘接受沈家的关照，天天喝酒聊天听曲，穆青云一开始都没发现这乐曲声有问题。 沈玉满脸的不知所措，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搂着妻子，举目四顾，心下茫然。 此时，他寄予厚望的高手全都在发疯。 只有寥寥几个站在一边，旁若无人地说话。 第101章 唢呐 穆青云认真听了半晌，院外传来的琵琶声，古琴声，似有杀伐之气。 她不由一笑，看向满地滚在一处，四处王八拳，手口并用的家伙们，无奈摇了摇头。 “唐家这杀意十足的乐曲，愣是让人折腾成了菜鸡互啄，也不知此时此刻，演奏者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陈怡：“……” 事实上，这曲子也有点破音，磕磕绊绊的，显然没想到这帮人菜成了这样。 不过对方倒是没真想下狠手，且很有针对性。 此时，穆青云，陈怡，还有云朵儿，并燕子门的一对师兄妹，都没有动作，只不自觉凑在一处低声交流。 所有人都大体知道发生了什么，唯有云朵儿懵懂四顾，小眼珠滴流乱转，嘴里念念有词：“江南一剑，刀王，惊雷一刀，淮北三义，呃，怎么还上嘴咬？” 她一时悚然而惊，转身躲在穆青云身后，心里七上八下。 穆青云莞尔，简直能从小姑娘的眉眼间看到浓浓的害怕。 她似乎正在说——我以后绝对不要这么打架！ 陈怡将沈家这几口子都领到自己身边坐，顺手给他们一人倒了温酒以做安抚，按了按眉心，烦躁道：“这动静确实有点刺脑子。” 穆青云四下看了看，想找个乐器。 琴房倒有钢琴，但有些远。 穆青云四处看了看，正好看到后院墙上挂着唢呐，还摆着好几对小腰鼓。 她也不知沈家这样的地方为何会有如此接地气的乐器。 不过能用就行。 在老家时，邻居家的三姥爷教过她吹这东西，每逢村民们有喜事，别看她是小孩，还挺受欢迎，很多人家都乐意她去帮手。 穆青云走过去拿，陈怡赶紧拿手帕沾了些酒，里里外外先帮师妹擦干净。 提着唢呐，穆青云仔细捕捉外面的琴声，琵琶声。 半晌，深吸了口气，先让歌曲在脑海中回荡，穆青云调整好情绪，陡然用力吹起来。 高亢嘹亮的声音一下子在园内爆开。 是歌唱祖国！ 陈怡打了个激灵，忽然就感觉浑身上下气血沸腾，真气像爆发的火山，又温驯地像田地里的溪流，说不出的痛快。 几乎只刹那间，琴声、琵琶声都被动地改了调子，不知不觉就与穆青云的唢呐曲调变得一模一样。 穆青云的唢呐声越来越高昂。 外面的琵琶声和琴声也跟着越来越高。 曲声辽阔，惊天动地。 地面都微微的有些颤动。 穆青云微笑：她会的歌不过寥寥几首。 学校里唱习惯的这首最熟练。 满园子发癫的人也都松了手，慢吞吞坐在地上，茫然四顾。 沈玉攥着女儿和妻子的手，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简直像搁在了滚锅里滚动。 半晌，外面忽有人气急败坏地道：“谁啊，谁吹唢呐呢，率先使用杀伤力武器，不讲武德！” 陈怡：“噗！” 又片刻，外面的声音稍稍地放软了一点点：“停，停，不弹了。” 陈怡笑道：“你们先开始的，你们先停。” 外面静了一会儿，有人憋憋屈屈地道：“他奶奶的。” “要是能停，还用得着尊驾说。” 陈怡身体随着曲声微微摆动，口中却笑道：“哈哈哈哈！青青，干脆吹到他们把自己累死算了，咱们还能早点收工。” 外面动静瞬间消失。 穆青云稳稳当当地把歌曲吹完，把唢呐一收，笑道：“好了，收拾一下。” 外头这帮人一顿乱七八糟的‘撕咬’，闹得园子里桌椅倒塌，遍地狼藉。 沈玉回过神，使了个眼色。 沈家的佣人们赶紧走出去，手脚麻利收拾停当。 满园的刀王，剑王，大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乱飞。 一时间，整个沈家都安静下来。 陈怡并不关心他们想什么，直接开口：“唐公子，请进。” 大门洞开，三个二十余岁的小年轻走入大门，穿过小径。 这三人身穿金色长袍，肩膀上点缀流苏，用的腰带上镶嵌宝石，一看也是家财万贯的主。 身上倒不曾带琴和琵琶。 走到眼前，却是谁也不看穆青云，只对沈玉拱手行礼，面色冷淡：“在下唐泽，排行 “这两个是舍弟，排行 他眯了眯眼，深吸口气，先声夺人，厉声道，“沈老爷也非寂寂无名之辈，既已许下婚约，怎可背信弃义？” “我唐家家主早年就立下了规矩，别的都能让，情之一字，寸土不能让。” 这几声近乎咆哮，刚毅果决，令人发颤。 沈玉脸色惨白，神色惶惶。 唐二顿了顿，缓和了下道：“其实沈老爷有什么可不满意？我们唐家是打算与沈家结秦晋之好，又不是土匪强梁来抢婚。” “您放心，我们不会让沈小姐受委屈，四个小子都可以随小姐去挑。” “当然，若是沈小姐确实拿不了主意，我便让他们四个自己斗一场，赢了抱得美人归也无妨。” “沈老爷以为如何！” 沈玉：“……” 陈怡想象了一回一个挑四个的选秀场面，小声道：“其实唐家特别容易出美人。” 穆青云也点点头。 虽未曾看到和沈家意外‘结亲’的那些少年，但眼前这三个，却全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 尤其同满地的歪瓜裂枣一比，这三位更是人中龙凤。 陈怡笑道：“他们会不会是故意的？” 沈玉却是气得脑袋发晕。 他只这一个爱女，女儿可不是家里的臭小子，成亲，那是要嫁出去的，去别人家。 别说这般随意，他是一想起女儿要出嫁，就心口疼，怎么可能肯随意将女儿许嫁给一个村夫？ 唐二只当看不出沈老爷的抗拒，神色平静地夸道：“沈小姐许婚的四个，都是我唐家的有为青年，天资出众，允文允武，与沈小姐正相配。” 他神色微沉，目露凶光，冷声道：“沈小姐无礼悔婚，是故意欺负我唐家？” “沈老爷可知，这一回戏耍我唐家之人，如今坟头草已长了三尺高！” 沈玉只觉一股煞气勒喉，冷意直刺眉心，穆青云和陈怡对视一眼，上前一步。 穆青云冲唐二笑了笑。 唐二顿时脚一抖，差点后退，幸亏他两个兄弟不着痕迹地给他顶回去。 穆青云又是一笑：“沈老爷不是唐家村的人，唐家村的规矩刻管不到人家头上。” “你们唐家非要相逼，那就按江湖规矩做上一场便是。” 穆青云反手拔剑，冷声道：“昔年唐红英唐女侠欲与苏前辈解除婚约，也是以一套迷踪阵，打得苏前辈听到她老人家的名字就……总之，心甘情愿退婚而去。” “当时的婚约，是两家十年前就定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唐女侠和苏前辈皆心甘情愿。” “与那份婚约比，你们口里这婚约本是儿戏罢了。” “今日我便效仿唐女侠，接一接你们唐家的‘鱼龙百戏’。” 第102章 金莲 唐家三兄弟终于没忍住，齐齐抬头盯着穆青云。 面上毫无表情，可心里的泪水却咕噜咕噜地都流到了肚子里。 打个鬼！ 打赢的可能性真不大，约等于没有。 他们认得陈怡的。 陈怡身边这个，想必就是刚把三岛国木十一的宝贝弟子，木落生，求真境的高手给干掉的那个！ 一进昭城，武林圈子里就传遍了，各种相关小报也连篇累牍地报道。 三兄弟都比较自信，自认为算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但对上木落生那样的天骄，三人联手都不知能抗得住几招。 反正去年，他们三个和大哥一起同司徒青霜交手。 那还是在司徒青霜不出剑的情况下。 “哎！” 三兄弟对视一眼，心有戚戚。 思及去年发生的这一场对决，唐二至今还忍不住想打哆嗦。 真不是怕输，输算什么？ 他们怕的是，输都输不利索。 司徒青霜不知从哪儿学的客气，非说不好让唐家没面子，必须打得团锦簇一些。 这厮就是不肯好好送他们一场大败，非要慢慢玩，细细品。 最后还是唐二机灵，自己躺地上闭眼装死不肯起。 司徒青霜这混蛋还在那儿叹气，连道可惜，说他们鱼龙百戏里的‘种莲术’很美，‘幻影’更是能让他见心中执念，实让人欲罢不能。 他真想和他们兄弟再战三百回合啊。 唐二：“……” 就那一次，唐家兄弟都打出了心理阴影。 再遇到名声在外的高手，都不大愿意主动出面挑衅切磋。 他们老爹都气坏了。 司徒青霜和木落生大体是一个层次的武者。 张青青是能赢木落生的！ “哎！” 这回出门替同族办事，唐二没觉得很难，他们家孩子长得好，武功好，学识好，他们又不为难人，没让沈家出四个闺女。 凭什么答应的好好的婚事不能成？ 上来先把沈家的大门封住，照着一天三餐传消息，送聘书。 再来一整套幻音之术，保证除了唐家人外，其他人都上演孙猴子大闹天宫，闹到唐家服软最好，要还不服，就再整一套威逼利诱。 唐二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不曾想，一来就碰上张青青这样的硬茬子。 而且更惨的是，连盘外招都不敢使。 这两个漂亮姑娘，都是云城武馆卓燕飞的宝贝弟子。 那他们唐家的老家主夫人，自然也就是人家的师姑祖。 家主唐方，现在每年过年，都要去给白云门的方门主磕头要红包。 见了卓先生，也要请人家上座，自己敬陪下座不说，还要乖乖地喊一声哥。 老夫人可是说了，谁让她家的孩子一时不痛快，她就让对方一辈子都不痛快。 那位老祖宗口里的孩子，真不是他们唐家的小子，那绝对是人家白云门的徒子徒孙说的。 老祖宗的心思从不藏着掖着，就是对哥哥敬若神明，就是偏爱哥哥的弟子。 如今面前这两位，武功高，又算白云门弟子的漂亮姑娘，若让老祖宗看一眼，恐怕要宠到天上去。 在唐二兄弟心中，那便更是沾不得，碰不得的烫手山芋了。 陈怡搭着自家师妹的肩膀，耳语道：“我猜唐二有点慌。” 穆青云失笑：“看得出来。” 唐二脑子里各种念头飞转。 不能碰白云门的师妹，但凡敢动一根手指头，回头得被剥皮。 可唐家的名望也不好坏。 如果闹了这么一场，一招都不出，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转身就走，呵。 那也太丢脸。 总不能凭空放一会儿大招，让外头人知道自己动手了吧！ 唐二心下叹气：“怎么就不能冒出几个傻子给咱解个围？” “你们三个，无耻之尤！” 说话间，裴大师蹭一下站起身，对唐二怒目而视，“沈老爷别怕，有我们师兄弟在，还有这么多江湖同道，必不让这狂徒得逞。” 唐二心里可高兴坏了，目光灼灼地看过去。 裴大师见他们不动，心中更有底气，朝旁边使了个眼色，“诸位，吾等一起将此狂妄之徒拿下。” 他这么一吼，沈玉请来的各方群豪，终于清醒，顿时呼喝应声。 裴大师死死盯唐家三兄弟的表情，目光闪烁——这三个人果然是色厉内荏。 行走江湖多年，始终没翻车，除了他笼络住个有不错硬功夫，还带着大杀器的‘师弟’。 还因着他眼光够好，对别人的心理，摸个七八分没问题。 他今日本也恐惧，还以为这回的钱赚不成，说不得要惹一身骚。 但亲眼看到唐家这三人，倒是忽有一个念头起——他们仨恐怕是骗子。 刚才自己等人，肯定中了点江湖下九流的手段。 一想到沈玉的首富身份，裴大师心里头最后的那点疑虑顿时消失，厉声道：“师弟，动手！” 他身边中年男子一把从袖子里摸出个圆筒，圆筒瞬间喷出一道火龙。 唐二狂喜：“来得好，居然持有霹雳火，当真厉害！” 话音未落，连忙递眼色。 三兄弟心有灵犀，唐家迷踪阵一起，刹那间将一地‘武林人士’通通被罩进去。 陈怡，穆青云，还有云朵儿，燕子门那些，自然被排除在外。 刹那间，遍地金光闪闪的金莲盛放，光华直冲云霄。 “大半个昭城，恐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陈怡幽幽道。 唐家的武功‘鱼龙百戏’，是变化之道，蕴含无数变化，早些年江湖卖艺耍的耍的戏法，表层便同这‘鱼龙百戏’相似。 只是戏法是虚的。 鱼龙百戏一出，却是杀伤力巨大。 无论是单挑，群攻，它都是相当出彩的武功。 穆青云一时炫目不已。 沈玉吞了口口水，只见一朵金莲飘过湖泊，假山齐齐被削断成两截。 园子里，沈玉辛辛苦苦邀请来的‘武者’倒了一地，几乎眨眼间就都成了秃瓢。 陈怡眨了眨眼，轻笑：“青青，还打吗？” 穆青云眼睛都在放光：“打！” 唐二一收手，万盏金莲化为金光被他收回袖中，上前两步单膝跪下：“唐家 穆青云：“……” 难道不是师妹？怎么成了师姑？ 沉默半晌，穆青云冷道：“怎么，你们唐家认了唐家村之事，乃是误会？” “师姑说的是。” 唐二一脸的乖顺，“沈小姐抱歉，是唐家无礼，还请放心，我回去便教训那几个小子。” 沈苏苏脸上一红，摇了摇头：“也是我们不好，本该留意各地风俗的。” 气氛顿时和谐。 满地倒着的秃瓢呆呆地看过来，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第103章 鱼龙百戏 穆青云心下叹气，默默看着唐家三兄弟。 三兄弟彼此使眼色，低眉垂眸。 她对‘鱼龙百戏’再是垂涎三尺，也只好先让人起身。 唐家哥仨此时表现得和刚开始完全一样了，对着沈玉夫妻并女儿，十二分地客气周到。 双方显然都是相当能屈能伸，刚才还吵吵着要打生打死呢，一转脸，又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当然，沈玉在唐家村的投资，也都打了水漂。 他想收地的事，直接就当不存在。 人家唐家村地处偏僻，比较闭塞，整个村子的土地都在唐家自己人的手里，外人可别想觊觎。 沈玉一向与人为善，对此也是很能理解。 他老家其实差不多，村里的良田，就是村民想卖，也都只能卖给村中自己人，轻易不能让外人得了去。 这世间各家，若非迫不得已，谁舍得卖田？ 卖田卖地，那是败家子。 沈玉只是看重唐家村的风水很好，甚至有点好得过了头，便想开辟几亩试验田试试罢了。 以他的身家，想买良田那绝对手到擒来，实不必同唐家村死磕到底。 而且，刚见识过这一场金莲盛放的‘美景’，也不可能想和唐家村交恶， 双方都有意修好，几句话，顺利化敌为友。 唐二一口一个沈伯父，沈玉也拿出生意人的八面玲珑来，连声道，是他不该疏忽大意，不解村中民俗便贸然行事。 这也是极真心的话。 沈玉可不是粗疏大意的人，这回栽了跟头，纯粹是他太信任自家亲戚。 此事过后，想必沈家也要有一番动荡。 穆青云忽然道：“半月前，在火车上，钢琴上藏毒针，险些杀了沈小姐，是不是你们唐家的手笔？” 唐二一怔，惊得脸色发白：“竟有此事？绝对与我唐家无关，我们兄弟此番奉命跋涉至此，只盼着唐沈两家或能结下良缘，怎么可能伤害沈小姐？” “唐某发誓，若有半字虚言，叫我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唐二手足发冷，是真得吓得不轻。 外人都道唐家人心狠手辣，可他们门规森严得很。 就是当年身处乱世，唐家做无本买卖时，老弱妇孺之辈，除非最大恶疾，否则也是绝不能杀的。 此时若真被扣上以毒针杀沈小姐的罪名，这罪名，还是出自白云门的师妹口中，他可真就是百口莫辩了。 唐二郑重道：“老家主早就有言，族中子弟敢犯家族戒律，诛杀后，尸身不许入祖坟，牌位不能进祠堂。” “有些规矩，我们唐家人宁死也不敢犯。” 几句话，沈家夫妻两个都皱起眉。 沈夫人和女儿在火车上遭遇刺杀，沈玉吓得不轻，当机立断，严密追查，只是还没查出什么，唐家的‘恐吓信’就被送了来。 沈玉自然认为，火车上发生的刺杀，和唐家有关。 他心中极为愤怒，杀心大起，他甚至想过和他在官府方面的人脉联系，给唐家，给那个唐家村长长记性，让他们明白什么叫惨痛。 可和官府方面一沟通，他这心里也一凉。 唐家干系重大，不只是这一家人本身在那所谓的江湖中颇有地位。 人家还承担着极为重要的责任。 唐家事关禁区安全，就与全天蓝大陆的安危都挂靠在一起。 沈家敢动唐家，影响大局，那可就成了全天蓝大陆的敌人。 沈玉忍住，终于还是放下了心思。 做生意的都能屈能伸，既然妻女安然无恙，他到底退了一步，可还是心里发狠，也寻了些江湖高手要同唐家做过一场。 在穆青云说破前，沈玉面上没表现出什么，甚至乐意之至地同唐家和解，表现得更是让人如沐春风，实际上心里还是憋着一股火。 但现在穆青云一问，唐二一答，沈玉听了又一惊。 “是了，我沈家和唐家，说到底只是场误会，唐家是想求亲，杀人完全没意义。” 穆青云笑了笑，却是不答话，只道：“我想见识见识唐家的‘鱼龙百戏’。” 唐二：“……” 陈怡笑盈盈地站起身，招呼人把园子里横七竖八倒着的秃头护卫都拎到一旁去。 穆青云招招手，笑道：“请。” 唐家三兄弟面面相觑，却也无可奈何，人家都说到这份上，只好上前一步：“请张小姐赐教！” 早知一定要打，刚才——那也得先收拾看热闹的这群家伙！ 否则，他们被小姑娘爆锤了后，还不知被编排成个什么。 一念既动，金莲盛放，杀伐气顿起。 沈家一家子，以及被剃成秃头，个个又气又怕的这些人，都被杀气逼得连连后退。 五分钟后。 唐二迫不得已，亮出轻易不肯示人的‘化虚为实’，‘千彩种莲术’‘千丝万缕’等等独门绝活。 穆青云只以一招春意绵绵来破，一点都不着急，反反复复逼着他们兄弟出招。 唐二现在经验丰富，早看出这位大小姐就是要探他们的底子，他这回甚至不像当初面对司徒青霜那样，还想着反抗。 反正反抗也没用，就躺平了任由大小姐玩就是了。 只是想罢手罢不了手，又赢不了，只能被动地当个展示唐家武学的机器。 二十分钟后，穆青云终于心满意足，任由着唐二三个趴地上去。 唐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张小姐是姑娘家，到底没慧剑门的小门主凶残。 穆青云闭上眼，面上露出一点喜悦，轻笑了声，忽然一伸手——金光盛放，三朵莲遁入虚空，刹那间，园中湖水沸腾，溅起一片金灿灿的光。 唐二倒抽了口冷气，猛地从地上蹿起来，死死盯着穆青云。 穆青云一收手，一团金丝收回她手中，她低头拆了一遍，又把东西递给唐二，笑道：“这种莲术可真有点难学。” 唐二：嘤！ 按理说，即便是现在，偷学别派武功也是个大忌讳。 官府再号召各大门派不要敝帚自珍，可多年传统，哪能改变？ 但问题在，你和人家打了一场架，人家就学会你家的绝活了，你能怎么办？ 反正唐二只是苦着脸哀怨了声：“张小姐威武霸气！” 穆青云失笑，伸了伸腰，回头看了眼缩在一边，目光闪烁的秃头们。 “三位将满园的护卫放倒，也算是解了我的为难之处。” “在钢琴上动手脚之人，自然知道沈家小姐会弹钢琴，也清楚她大体的作息时间，生活规律，我当时就猜，或许是沈家的护卫出了些问题。” 沈氏夫妇顿时了然，目光转冷。 沈玉咬牙道：“多谢张小姐提醒。” 他顿了顿，郑重道，“唐公子放心，沈某不是傻子，不会被毒蛇蒙蔽，唐家与我沈家，相隔千里，无仇无怨，此事绝非唐家所为。” 第104章 歌声 沈玉沈当家懂事明理，没把仇继续往唐家身上记。 那这事，就勉强算结束了。 沈玉只是应付不来唐家这等超过规格的江湖名门，毕竟毫无经验，对于那些只敢背地里耍阴招的老鼠，却从没放在眼里。 穆青云细细揣摩种莲术的玩法，兴奋得脸颊都飞起一抹红。 外面忽然起了风，陈怡冷得吐出口白气，看了看天色忙道：“速归速归。我可不想走夜路。” 怎么从内部捉硕鼠，那是人家自己的事，实在用不着穆青云和陈怡。 穆青云点点头，伸手接过陈怡递过来的斗篷披上。 斗篷上一圈白白的狐狸毛，温柔得像云朵一般，她也替陈怡整理了下围脖。 两个人默契地互相帮忙戴好手套，和沈玉和唐家哥仨打了声招呼，笑道：“你们三个也一起走，留你们在沈家，我不安心，沈老爷也不安心，唐家恐怕同样不安心。” 说着，便穿过廊道向外走。 三兄弟一对视，都摇头叹气，却比穆青云走得还要快些。 毕竟两兄弟皮糙肉厚，不像姑娘家出门那么麻烦。 穆青云和陈怡离开沈家，翻身上马，抱拳行礼，笑道：“沈老爷，沈夫人，苏苏，诸位不必送，咱们后会有期。” 夕阳普照，两个人说走就走。 烈烈北风吹，大红的斗篷翻飞。 沈苏苏追出门，目送她们一路穿过街市，消失在道路劲头，心中仍有些眷恋不舍。 小姑娘心里可喜欢穆青云呢，不过这短短几日，就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真羡慕青青姐。” 此时已入十月。 十月的昭城，天气明明已是极冷了，街上依旧行人如织。 晚上也灯火明，夜市上遍布摊贩。 潇洒的穆青云和陈怡骑马走了一会儿，就不得不老老实实地下得马来，不过左看右看，小摊贩上卖的东西竟不比商场差。 陈怡的眼睛都要黏在那些漂亮的，精致的小东西上。 连穆青云都买了好些，除了师兄弟姐妹之间可以分送，她还相中一套行头，买给岳玲。 另外就是一整套丝镶嵌的首饰，用的料不多，胜在精巧。 岳玲嫁给张庆后，陆续把自己的首饰典当了出去，如今别说凑一套，连一支新一些的银钗都拿不出。 穆青云面上对着岳玲一通冷嘲热讽，可心里却一直再想，要怎么才能稍稍还上她同原主的因果。 原主与母亲相依为命，生平最惦念的，就是岳玲，总归还是要照顾好她。 穆青云一直觉得，原主同自己心意相通，此时此刻依旧生活在她的心灵深处。 她一直很关心自己的娘亲，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母亲从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的苦海中超脱。 穆青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要说把岳玲送到安全的地处去，可谁都知道大劫将至，根本没有一处是世外桃源。 人祸已是难以消弭的，何况天灾乎？ 灾劫后，云城好歹还是存在的。 其它城市可真得只能碰运气了。 后世记载，天蓝最后的灾难，就是全民国所有禁区防线同时崩溃，魔劫降临。 但凡有人描述这段历史，无比写得荡气回肠，充满阳光和希望。 人们总会讴歌它，从所有的作品里都没有读出半个‘苦’字。 大家都说这是人类最后的黑暗。 穆青云来之前，也同样对这个时代有着最刻板的心想。 如今真正来了这里，进入武馆习武，接触到的都是很好很好的，有血有肉的人。 陈怡性情豪爽，心思却细腻，对她这个师妹无微不至。 师兄，师姐们也同样可亲。 穆青云有时候会忽然有点绝望。 劫难降临的那一刻，他们会怕吗？自己能怎么告诉他们，未来是光明的？ 毕竟对真正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们看不到后世，不知道前路究竟是光明，还是万劫不复。 穆青云带着各种零碎的小东西，和陈怡并肩骑马，走在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繁华街市上。 世间最残酷的，便是将这美好打碎。 可她能做什么？ 后世子孙翻开历史残卷，很多人都在幻想，后世人若是带着先进的经验，回到这段历史中来，能做什么？ 越想，大家忽然就觉得，大灾难末期的这段时间，明国，应该说整个天蓝大陆的应对，都如有神助。 天下武者皆可称圣。 凡人挽天倾。 几乎所有人，都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当然，说的是群体，非个体。 在这样的情况下，毁灭便是天命如此。 在剧本里，云城百姓死伤惨重，满城尽是焦土穆青云不知自己可否幸免于难，更不知能不能保住岳玲。 她现在没让岳玲病死，好好地延长了她的生命。 她自己也不会再稀里糊涂地出嫁，稀里糊涂地死。 但保不了将来啊。 穆青云苦笑，抹了把脸，干脆只关注当下。 她曾经是普通的学生，现在是普通的武者，她能做的，也不过是顺应时势四个字而已。 她就把本身职责范围内的事，一丝不漏地去做好，也就不枉来此走上一圈。 思绪尚未平，金碧辉煌的昭城宾馆就在眼前。 穆青云下了马，抬头正好看到卓燕飞立在二楼的窗口，远远眺望，见她们回来，这才背着手慢吞吞地转身回去。 她忍不住笑了笑。 陈怡也笑：“不知道厨房给我们留好吃的了没有。” 那当然是留了。 厨房的火还没有熄，灶台上熬得冒油的米粥咕嘟咕嘟地泛着泡泡。 穆青云和陈怡刚盛了一碗，又有师姐过来给她们一人塞了一个热乎乎，香喷喷的油酥烧饼。 吃饱喝足， 穆青云走上前，拿着一千两黄金的金票，让记者们拍了一堆照片。 剩下的一千两金票，已经早早被塞在行囊深处了。 一场颁奖礼结束，所有武者都准备打道回府了，心里竟有些留恋。 主席台上几位老前辈扫了一眼台下，见三岛国的人正围拢在木落生身边说话，说着说着，情绪激动，竟唱起歌来。 他们唱的是三岛国的《我们的青年今日昂扬向上》，曲调激昂，唱得很有感情。 李前辈飞快地给穆青云使眼色。 穆青云：“……” 对这个时代的歌，根本不会！ 穆青云却毫不却场，在沈家都吹过唢呐了，害怕唱歌？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穆青云唱到 一时间满大堂都是‘我的祖国’，哪里还能听得见半点三岛国的声响。 第105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颁奖典礼，闭幕式结束，安邦定国赛的赛程，至此宣告终结。 “这是什么歌？” 穆青云一首歌唱了好几遍，很快变成了全场明国人跟着唱，无论武者还是工作人员，那是越唱越喜欢。 歌词虽朴素，但正是这样的朴素，才更感人。 “我的祖国，乔羽作词，刘炽作曲，两位前辈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穆青云大大方方地道，一点也不遮遮掩掩。 她跟贾老师也学过一点音律，皮毛而已，反正一时半会儿肯定作不出脍炙人口的歌曲来。 几经波折，半月过去。 卓燕飞带着自家的弟子们终于回了武馆。 十月份的云城居然飘起了细细碎碎的雪，雪漫天铺盖，飞檐斗拱镀银彩，太阳普照下，竟好似升起一团云雾一般的宝光。 穆青云没在武馆多待，把各色礼物都交给陈怡，请她帮忙分一分，便匆匆往张家去。 她实在有些惦念岳玲的身体。 一到张家大门前，不由啧啧称奇。 半个月没见，张家破旧的门墙居然翻新了，庭前栽了，院内铺了路。 东边两排屋舍外观，更是修得齐整，连门前斑驳的石阶都重新修了，内内外外不少丫鬟仆妇小厮穿行。 这肯定不是家里的，用不起。 穆青云进门，迎面撞上两个穿着同样粉白色上襦下裙的丫鬟。 两个丫鬟瞟了穆青云一眼，倒是挺客气，上前行礼道：“今日，我家公子和几个朋友借贵宝地办文会，张小姐若是有闲暇，也可去凑凑热闹。” 人家居然认得穆青云，面上还如此温和，穆青云自然只会比她们更有礼貌，客客气气地谢过，并不问对方来历，继续向自己的院子走。 刚一进门，便见岳玲趴在枕头上哭，哭得脸色雪白，一边哭一边抽搐，整个人简直成了一大团乌云，完全没法看。 于妈妈坐在一边，眉宇间满是无奈，见到穆青云，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 她忙起身拉了穆青云的手：“小姐可算回来了，快，快来劝劝夫人，这么哭怎么得了，她身体还没好！” “哎，我一个老太婆算哪个牌面上的人，人家贵人瞧不上训诫几句，算得了什么！” 穆青云目光微转，根本不问前因后果，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拔高，怒道：“什么意思？什么叫贵人训几句？” “如今皇太子对宫人说话，都要说一个‘请’字，怎么，于妈妈你是吃别人家的米粮了，还是拿了旁人家的金银？凭什么被外人训诫！” 岳玲顿时止住眼泪，爬起来看着女儿，眼眶发红。 可不就是这样的道理。 穆青云郑重问：“于妈妈可有先对你口中的贵人无礼？那人可是家里借住的孙公子？” 于妈妈连连摇头又点头。 “我怎么敢对孙公子无礼！” “那好，虽说最好的结果是于妈妈你当场喷他们一脸吐沫星子，但无妨，我们现在去算账也不晚。” 穆青云肃然道。 于妈妈吓了一跳。 连岳玲都一惊，也顾不得哭，整个微微颤颤地坐起来。 穆青云说到做到，一把握住于妈妈的胳膊就要出门。 于妈妈吓得连忙一把拽住桌子不肯走，急声道：“哎哟，我的小姐，我一老婆子算什么台面上的人物，怎能和人家贵人计较！” “可不好损了贵人的面子，咱们承担不起的。” 穆青云皱眉：“那按于妈妈的逻辑，对方在别人家撒野，有没有想过照顾主人的颜面？有没有想过他担不担得起？” 于妈妈苦笑。 穆青云坐下来，也让于妈妈坐：“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没什么。” 于妈妈支支吾吾，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简单把事情讲了一遍。 今天早晨，张蓉蓉身边的使唤丫头小于，去账房处，说要支二十两银子。 说是她们小姐要和几个手帕交出去聚一聚，想为朋友买点伴手礼。 于妈妈正好撞见，想起家里如今境况不佳，便没忍住稍稍劝阻了几句。 因着岳玲病重，家里银钱总是不够开销，她心里着急，说话也便有些急切，平时的八面玲珑也没表现出来。 不知是那丫头去告了状，还是正好让贵人撞见，贵人立时出面狠狠骂了她一顿。 “贵人说，就没见过我这样手伸那么长的下人，若是在他家，已经给我一通板子赶出去了事。” 于妈妈一边说，一边叹了声。 穆青云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想了想问道：“姓孙的现在是否还在园中宴客？” 于妈妈点点头。 穆青云笑了笑：“那么，于妈妈去给那位送份礼好了。” 略一思索，穆青云取出纸笔挥毫泼墨，画了一幅四格漫画。 一只斑秃老狗，穿得斯斯文文，似模似样，眼睛却长在了脑门顶上，闯入别人家，冲主人狂吠不止，指手画脚。 最后一格漫画，自然是斑秃老狗被乱棒打死，做成了狗肉火锅。 穆青云三两下画完，画工一般，但瞧着丑萌丑萌的，十分有趣。 反正绝对吸引眼球，任何人路过看到都会停下来多看几眼那种。 于妈妈凑近前，面上的神色都不禁少了几分惧怕。 “行了。” 穆青云画完，也犯不着装裱，“呐，送去给那个不知所谓的。” 于妈妈：“……” 说了半天，于妈妈说什么都不肯，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话，什么她不配啊，不能得罪人家云云。 穆青云哭笑不得：“你这怕什么？我知道姓孙的家里有钱有势，还有个伯父做知府，但那又如何，他是能杀了咱们不成？” “上位者一言不合要人性命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穆青云无奈，干脆也不为难于妈妈，自己不顾阻拦，拎着画，径直穿过小径，走到东边前院。 前院木新栽了不少，上缀红绸彩缎，张蓉蓉和张秀秀都在，还有不少男女闲坐四周赏雪说话，时不时发出阵阵轻松愉悦的笑声。 青春洋溢，少年男女，穆青云一时都感觉自己回到了现代去，不由低叹：“那我这幅画，可有些败坏气氛。” 穆青云心想，她以前好像挺能忍耐，没这么恶劣。 她能忍穆四平，也能忍孙小梅，同样忍了穆爱珍和穆爱宝。 为什么近来就不乐意忍了？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穆青云很随意地走过去，张秀秀一眼看到她，不禁有些意外。 张蓉蓉的脸色都变了变。 穆青云轻松地走到孙玉芝身边。 这就是本剧的男主了。 她抬头扫了一眼，倒是认出来，这人在昭城见过一次。 穆青云扬眉：“孙公子。” 孙玉芝回过头，看到穆青云，面上露出些许疑惑。 虽说在昭城见过，可这位孙公子贵人事忙，大体是不大记得穆青云的。 穆青云冲他点点头，信手把画抖开：“给您的谢礼，谢谢您对我家老妈妈的关照，好好收着吧，和您特别配。” 孙玉芝看了眼画，满头雾水。 这是什么东西？ 画？ 他一时没察觉这画是讽刺他，还一点都不避讳旁人，仔细看了看。 站在一侧的周平波，却是心细如发的人，听穆青云的话音就觉不对，走过来一看，登时忍俊不禁。 穆青云冷笑：“孙公子，听说你经常销无度，一点都不知道节省，希望你以后别乱钱，应该把钱分给你的弟弟妹妹用啊。” 孙玉芝勃然大怒：“什么意思？我的家事，何时容旁人置喙？” “原来孙公子也知道这个道理。”穆青云摇摇头，转身便走，“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孙玉芝：“……” 第106章 心思 孙玉芝气得浑身难受，皱眉怒道：“这什么人！” 张蓉蓉和张秀秀早就惊呆。 张秀秀瞠目，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她一向自认为机敏，可刚才竟没反应过来。 张蓉蓉更是懊恼，就该当场骂这臭小丫头一顿，吃错药了不成，状如疯狗，四处乱撕乱咬，人家孙公子是招了她还是惹了她！ 周平波笑得不行，冲孙玉芝道：“我早说，你早起那会儿，就不该对那个……于妈妈说三道四。” “什么于妈妈？” 孙玉芝想了半晌，才想起这事，不由一愣，又把画转过来仔细看，脸上顿时又青又紫，怒道，“那老奴对蓉蓉小姐无礼，我，我难道还不能抱打不平？” 只这话一出口，他也觉尴尬。 实际上人家也没什么无礼不无礼的。 于妈妈是张家当家夫人身边的内管事，对自家账目问题说上几句，理所当然。 孙玉芝家里，母亲身边的内管事也能关心家里小姐的账目的。 小姐们除了自己的月例外，再想多支，本也要看这开销用得到用不到，总不能惯着她们大手大脚。 只是孙玉芝哪会把小小云城里，小小的张家放在心上，自是自己想如何便如何。 强忍住把这画撕个粉碎的念头，要真撕了，更丢人。 孙玉芝怒道：“戏子养的小孩，真没教养。” 周平波笑得不行。 旁边另外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公子凑过来，仔细看了眼画上的落款，却是啧了声，皱眉，顺手扒拉住身边的弟弟，低声道：“以后少和这位孙公子来往了。” 他弟弟愕然：“啊？” “画画的是张青青。” 他弟弟怔了下，脸都鼓起来：“那个张青青！” 话音不由自主放得很轻。 和孙公子之流不同，他们兄弟属于武将家庭出身，虽也不是江湖人，却对江湖武林中事了解得还算清楚。 最近这段时间正是穆青云最出风头之时，云城武馆天之骄女，安邦定国赛力挽狂澜，挫败三岛国的阴谋，大报小报都有报道。 不了解江湖圈子的普通百姓，或许不大关注，大家要关注也是关注轮回赛，大争之赛。 可稍微知道一点内情的，却无不惊中带出几分敬畏。 人的名树的影，木落生作为木字门最杰出的弟子，力压当代青年武者，威名赫赫，穆青云打败了他，可谓一举成名。 三岛国到处洗地，说木落生被人车轮战围攻，是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才败给穆青云的，可国内的报刊却不吃这一套。 两个都是一场接一场打到了决赛去，运气同样是实力的一部分，找借口是懦夫所为。 此时在场的年轻人里，有好几个都认得穆青云。 孙玉芝出身高，是大人物，但在大家眼里，穆青云却要更成功的。 穆青云是靠自己，又是神秘莫测的江湖高手。 孙玉芝这样只能靠家世，靠出身来历来彰显自己的纨绔公子，怎能与人家相比？ 一时间，好些人都觉得孙玉芝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其实像他这样的公子，根本不关心外头风云变幻的有不少。 这些人属于及时行乐派，认为人生多苦，生命太短，意外随时会来，理应及时行乐，随心所欲。 他们只关注自己，对不感兴趣的东西，无论多重要，都连看都不看一眼。 孙玉芝此时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他和剧本里一应主角配角，在心态上的转变，也算是这个剧本一条暗线了。 穆青云猜到男主的名声多多少少要受些损耗，她对此表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吧。 从院中出来，穆青云便把这点小事抛在脑后，反正她该说的都好好地说出了口，心里已是痛快得很。 想了想，她直接出门去医馆。 她得去问一问岳玲的病情。 从昭城回来，见到岳玲，总感觉她的身体状态恢复得没想象中好。 走到医馆，刘神医一听她问，登时抓狂：“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 他老人家咬牙，那叫一纠结难受，“老夫看了大半辈子的病，见过的病人车载斗量，最烦的就是你娘这样的病人，忒难搞。” “我说她这病，最要紧的是要想得开，天天乐呵乐呵，比吃十碗补药都管用。” “这天下间最好的药，叫‘高兴’啊，说一百遍，人家就是不听。” 刘神医本是个稳重人，也被逼得絮絮叨叨，一个白眼接着一个白眼，“要不是我做不出放弃病人的事，真是，真是，哎！” 穆青云了然，笑道：“听说刘神医想去长县等地义诊？神医高义，实在令人钦佩。” “别的我也做不到，就先帮衬三十两银子，资助些药费钱把。” 刘神医顿时收敛了面上的苦大仇深，点头：“好。” 他最喜欢张小姐这样的敞亮人。 刘神医能去义诊，也能尽量开一些便宜的药，但连便宜药都买不起的乡民们依旧很多。 哪怕他们的病能治好，他们想到那些药钱，有时候便连义诊都不肯来了。 愿意资助乡亲们看病的人，哪怕只多一个，哪怕只多一两银子，刘神医都高兴。 就像他说的，做了大半辈子大夫，看了无数的病人，医生不只是他的职业，也早就是他的信仰。 只有真正能治病救人，他才觉得生命有意义。 穆青云拿了药从医馆出来，人还没走到张家，便想明白了一件事。 岳玲在张家，已经不可能再快乐。 她这一路走已打听清楚，前几日托那位孙公子的福，张庆收了一个从江南来的小戏子做二房。 穆青云：“……” 岳玲会忽然爆发痛哭，可不只是于妈妈被人冷嘲热讽地骂了一顿。 穆青云这些时日，有在细细揣摩岳玲的心思，她发现这实在是有些难度，她在现代时学的那一点看透人心的本事，在岳玲身上根本不够用。 之前张庆都不顾她死活了，难道还不够绝望？怎么如今还能有眼泪？ 岳玲当年无疑是特别喜欢张庆，要不然也不能从那么多追求者中选了这么一个人。 可这么多年过去，蹉跎至今，她还喜欢？ 张庆已人至中年始发福，翩翩佳公子变成了个白面馒头。 他以前虽没往家里带什么小妾，一来如今的风尚便是一夫一妻，二来家里也确实没钱养不起。 可他也没少去那些风月场所厮混，对岳玲更是一日比一日更不耐烦。 这一有机会，小妾进门，岂非寻常。 而且，还同样是唱戏出身。 哎！ 穆青云幽幽叹气：“现在离婚分产，是怎么分来着？” 第107章 冲动 穆青云回去给岳玲熬上药，盯着于妈妈让她喝，心里酝酿了半晌，没想出劝词。 她本就不是个会劝人的。 贾老师只教她，碰上执拗人，迂人，如果能先把人爆锤一顿，打服了再来讲道理，那这道理就会变得很好讲。 可她总不好去打岳玲。 只能叹口气，坐下来心急火燎地开始翻这时候的律书。 关于婚姻法到底是怎么定的？ 后世都说，现代婚姻制度的雏形，在这个时代就有了，具体情况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岳玲和张庆结婚，是老式婚姻，应该叫事实婚姻？ 事实婚姻的财产分配是怎样的章程？ 张家的宅子有过两次更易，现在这一套是岳玲嫁给张庆以后购置，的钱百分之八十是岳玲的嫁妆，剩下百分之二十是贱卖了以前宅子剩下的那点。 另外，就是最近张庆好像在乡下买了个小庄子，也不知从哪弄的钱。 大体是买去给张秀秀做嫁妆用，不过也没明说。 穆青云想了半晌，武馆的车夫就给她带了口信，说是房产经济那边已经约好了，随时可去看房子。 看房子很有必要。 岳玲和张庆离婚，就算分得房子，想必也不想再和张家做邻居，总要有自己的宅子才好。 都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穆青云怀揣两千两黄金，那真是去江南置地也足够。 在云城，她想把县衙周围买下一大片土地，想来也不是难事。 “青青要见那些房产经济？” 于妈妈正给穆青云送养身茶，听见传话，面上顿时露出几分凄意。 “前两日大房那边也请了房产经济过去，说是蓉蓉小姐大了，要给她准备些实用的嫁妆。庄子，田地一类，都是好东西。” “夫人知晓后，心里就不痛快，我知道，她是怨老爷只想着蓉蓉小姐和秀秀小姐，一点都不知道惦念你们娘俩。” 于妈妈眉头紧蹙，“像孙公子，周公子，皆是青年才俊，还有另外几个公子都很好。老爷就知道给蓉蓉小姐和秀秀小姐和他们拉关系，却从不想着我们小小姐！” 穆青云：“……” “莫说夫人难受，要背着人哭，我这老婆子也不能不怨！” 穆青云：“……” 张庆这回可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多亏了他不惦念自己！ 敢情她揣摩来，揣摩去，通通都是脑补，岳玲心里最大的意难平，竟是她的婚事。 穆青云翻了个白眼，连准备送给岳玲的胭脂水粉并那套首饰，都有些不想送了。 秋日的风瑟瑟，落叶铺盖大地，苍凉中透出旷达。 岳玲收到漂亮的，拿打磨得又平整又光滑，雕刻了牡丹纹的木盒盛装，精致至极的首饰，眼泪滚落，哽咽道：“我这当娘的无能，竟什么都不能给我女儿！” “张蓉蓉连爹都没了，她娘却能给她谋划一份丰厚的嫁妆。” “什么知县家的公子，年纪轻轻的秀才公，就连周公子都待她不一般。” “还有张秀秀，她和那孙公子已快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我那婆婆更是许诺了一大笔嫁妆，张庆也给她买了什么庄子，还说张秀秀是原配所出，所以才有，呸，不就是看她将来嫁得好？” “算来算去，唯有我的青青，什么都得靠她自己谋划。” 岳玲大恨，“凭什么？” 这还是不是她的家？明明这么多年都是她在撑着！ 只能说，穆青云的确没能摸清楚岳玲的心思。 但凡她摸清楚了，把自己新到手的两千两黄金往她面前一摆，估计岳玲立时精神倍增，或许病情真能除根。 说白了，她的病因，是在‘不甘心’这三个字上。 这一生，唯有张庆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希望能过上那神仙眷侣的日子，最后却落到如今的结果，岂能甘心？ “张小姐，这里可是咱们云城最好的地段，您看看，东边离县衙只隔一条街，南面离贡院也不远。” “江南慧剑门的门主司徒乐，您听说过没？大人物，贼有钱，他就在这附近有一处外宅，养了一房外室，连儿子都有了。” 穆青云：“……司徒门主似乎连妻子都未曾娶过，哪里来的外室？” “多新鲜，江湖人众所皆知，司徒乐曾学了一门武功，需得双修，他可不只是只娶了这一房外室，得很！” 穆青云：“……” “最近几年屡屡有江湖名流看他不顺眼，很多同慧剑门交好的门派都和他翻脸，为什么？就是因为他四处勾搭女子，不要脸！” 穆青云沉默半晌：“咱接着说房子吧。” 这房产经济生意肯定做得不小，背后有人保，否则，他早让人给变成了肥。 先不管房产经济怎么吹，宅子确实是不错。 穆青云里外转了一圈，是他们明国传统宅院样式，四四方方，前后两进。 虽说屋子砖瓦破旧，杂草丛生，看起来需要修缮，但总体完整，尤其是地段真好。 “小姐算是有运道，一开始房主不甘心，卖得很贵，要两千两银子才肯卖。” “这两年始终卖不出，渐渐降了价，现在只要纹银八百两而已。” “这一片唯有这一处宅子售卖，若是小姐相不中，那就只能往僻静处去寻了。” 穆青云点点头。 她挺满意的，但买房子不能急。 这一处不错，另外她喜欢的地段，就是云城武馆附近。 那边的宅子要便宜得多，同样面积的新房，听房产经济的话，大约五六百两就能拿下。 正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这宅子我买了，你去联系房主，现在就过户。” 穆青云回头，就见孙玉芝和周平波，还有张蓉蓉，张秀秀两个都在。 她心下意外——刚回云城，见男女主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 张秀秀蹙眉，小声道：“孙公子，舍妹只是看看这宅子而已。” 她知道张青青手里没钱，只她向来会做表面功夫，此时当然也要顾忌妹妹的颜面名声，只点了一句。 孙玉芝扬眉：“那我倒是要买这宅子。” 他笑起来：“虽然是个破烂，但我拿来种我的，养我的鱼，倒也足够。” 说着，他神色一冷，对那房产经济道，“愣着干什么，让不相干的人走开，去叫房主过来。” 周平波叹气。 玉芝兄偶尔冲动起来，还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他这脾气性格，若是不改早晚要吃亏。 只周平波却不打算在这点小事上劝他，反正劝不动，也没必要。 房产经济向孙玉芝，眼睛闪了闪，端起张斯斯文文的笑脸：“孙公子是吧，若是你脑中有疾，推荐你去看刘神医，他老人家正好在对面的邹家看诊呢。” 这经济也是烦得很，也不知这人是不是乱七八糟的话本小说看多了，有病？ 要他说，市面上那些不靠谱的话本，都该通通取缔，不许发行。 瞧瞧，好好的人都给教成了大傻子！ 第108章 躺赢 房产经济暗地里腹诽，面上却还是斯文和气。 孙玉芝呆愣当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周平波眨了眨眼，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张蓉蓉和张秀秀两个也都愣住，身后跟着的那些，孙家的跟班，周家的下人，脸上更是又青又白，连忙低下头去，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孙玉芝脸色涨红，气得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两次在穆青云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他恨不能现在就把人直接痛殴一顿捆上石头去沉河。 孙玉芝深吸了口气，死死盯着那房产经济：“你叫什么？” “鄙人钱串子，公子可以叫我小钱，如果孙公子以后要关照钱某生意，请去福云楼找老板指定就成。” “至于现在，孙公子总要明白一个道理，我们做生意最大的底线，便是一个‘诚’字。” “孙公子你要清楚，你可不是皇太子啊，就算是王孙贵胄，现在谈生意也得讲究规矩，讲究个先来后到，你要是真想体验一下跋扈的滋味，建议你回家去找自己的家人们慢慢玩，关上门怎么都成，别出来丢人现眼。” 孙玉芝咬牙：“好，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东西，我记住你了！” 他气过了头，面上的怒气反而收敛了不少，“一个房产经济，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这事你也做得了主？” “信不信本公子发句话，房主自己就会过来乖乖把房子卖我？” 这经济笑道：“那我还真不信。” 周平波一愣，一把抓住孙玉芝的手臂：“好了，我们出来玩，没必要找不痛快。” 他顿了下，压低声音：“这钱串子来历可能不一般，眼下咱们不在自己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别太高调才好。” 孙玉芝冷笑连连。 平波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小，区区一个云城，还有什么人能让他们忌惮？ 知县他也不怕！ “小钱，是哪个贵客瞧上了我这宅子？” 这边正剑拔弩张，有个胖子从巷子口匆匆过来，一见钱串子就连连招手。 孙玉芝转身，气哄哄地道：“这房子是你的？我给你一千两，宅子卖我便是。” 那胖子一怔。 穆青云忽闪了下眼睛，钱串子脸上便露出笑意，低声道：“张小姐放心。” 也没见他给胖子使眼色，做手势，胖子一怔后，却是看都不看孙玉芝一眼，直奔穆青云而来：“小姐。” 看了眼那位经济，胖子回过头，郑重道，“我实话实说，咱这宅子当初卖不出去，全是有个骗子拿我开涮，非说我这宅子不吉利，才闹成了这样。” “那骗子叫况三，跟我有过节，这事官府都盖棺定论了，小姐完全可以去查的。” “这宅子是真心好，要不是我着急要随我媳妇迁到他们老家去，我肯定放着慢慢卖，根本不会降价。” 穆青云笑道：“那我先拟定，等我瞧过别的房子，再看买不买。” “成，给您留着。” 胖子也不纠缠。 那钱串子同样不纠结。 三个人很随意地便定下事，穆青云看了眼时间，转身就要走。 孙玉芝盯着这三人，只觉得太阳都从西边升起来了，实在弄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 “你这个人，我都说了，马上买你的房子，你没听见么？” 胖子怔了怔，古怪地看了眼孙玉芝，苦恼道：“是尊驾没明白，怎么连规矩都不懂，我们这边生意还谈着，没谈崩呢，没你什么事，赶紧走开，捣什么乱啊。” 孙玉芝冷着脸一指穆青云：“规矩？她现在不买，我马上就买，你还不知道该怎么选？” 胖子连翻白眼：“你这人听不懂人话？我的房子，我就要卖给张小姐，没你的事，懂不懂？” 穆青云抱肩站在一边，只觉得挺新鲜，又很畅快。 眼下这商业环境，竟比现代社会舒服这么多？ 她一句话都不必说，就有人把不着调的家伙给气吐血。 原来躺赢竟这般爽的！ 孙玉芝脑子里嗡嗡地叫起来。 周平波一把拽住他，要不是抓得紧，估计自己这位骄傲的好友已经要扑过去咬人。 他也是无奈，傻子都看得出，这个房产经济来历很不简单，一般的房产经济，牙人一类，绝对没他这么大的胆子。 或许，他就是为了这位张小姐才来的？ 说不定连房主，也早被安排过。 孙兄傻傻地站出去闹事，人家会理睬他才怪。 张蓉蓉深吸了口气，脑海中好几个念头转了无数次，到底还是皱眉道：“青青，你在做什么？” 她摇摇头：“我看你找的这房产经济，还有这卖房的都不像好人，你可别胡乱招惹他们。” “咱们张家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账上没什么钱的。” “别说八百两，一千两银子，我不过想支个二十两，而且说好了是预支，可以慢慢从我之后的月例里扣，都没支出来。” “你一开口就要和人家谈至少大几百两的生意，梦里谈么？” 张蓉蓉一边说话，一边去观察钱串子和房主。 “两位，我妹妹没钱，估计只是想和你们开个玩笑——” 她本以为这两人听见这话，怎么也要大怒。 对商人的嘴脸，她看得再清楚不过，能带来利益的都是大爷，穷光蛋可是不配得到半分好脸色。 但此时，这两个人神色都极平静，显然对张蓉蓉不屑一顾。 张蓉蓉心里一堵，还要说话，周平波轻笑了声，道：“蓉蓉小姐多虑了，据我所知，正经的房产经济，到了亲自带人看房，还请出房主这一步，肯定早早便验过资的。” 钱串子嗤笑了声。 张蓉蓉愕然。 穆青云忽然起了一点坏心，对张蓉蓉笑了笑，煞有介事地道：“蓉蓉姐毕竟是个外人，我家里人给我攒了多少钱，你怎么会知道？” 别说张蓉蓉，便是张秀秀都瞬间抬头直瞪过来。 穆青云失笑，伸了下腰，和钱串子约下次再聊。 钱串子赶紧给她叫了黄包车，殷勤地送她上了车。 看几眼剧本男主角的热闹，有点意思，但也不大。 倒是确定了，男主挺小心眼的。 这不过是小小插曲，穆青云也没太多时间和男女主纠缠。 最近训练很忙，偏她这安邦定国赛冠军的名头，至少在明年新的冠军出来以前，还特别好用。 后天，她就要去云城的青少年武林大赛做评委。 人家托关系托到卓燕飞头上，实在不好拒绝。 第109章 放水 云城 十一月初一 多云。 苏航带着穆青云从云城中心体育馆的后门上石阶，想了想门主的吩咐，伸手替她解下斗篷，换了一件藏青色的小披风。 青少年武林大赛，今年是 是二十年前，大争赛上银牌获得者，长春剑高长河举办的。 三年前，他老人家从京城武馆退役，就回了老家，见老家的青少年武者寥寥，心中就起了栽培下一代的心思。 当初云城武馆还曾招纳他，不过高长河多年征战赛场，早前受过伤，身体状况不太好，而且退役以后，也想多陪陪父母妻儿，便婉拒了卓门主的邀约。 但他还是自己操持，创办了青少年武林大赛。 一年两次，春季一次，秋季一次，意在激励年轻武者们奋勇争先。 往年武林大赛就是云城自己人参与得多些，外地选手也多是附近的。 今年却例外。 因着轮回赛 来都来了，这云城地界上举办青少年的比赛，总会有人耐不住性子想参加。 一开始是传出消息，说慧剑门的几个弟子，还有燕子门的几个弟子可能要参赛。 消息一出，报名者顿时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穆青云听了各种消息，不由怀疑，一开始说某某参加比赛的消息，就是故意传出来炒作，都不一定是真事。 只是现如今的人们对炒作根本就没概念，于是效果自然很好。 慧剑门参加了，唐家有人在，参加不参加？唐家既参加，那杨家又如何？燕子门呢？ 宛如套娃，一个套一个，到后头就刹不住风，全都入了套。 穆青云对此倒是表示很开心，一来，人家邀请她过去，要给不少钱，二来能近距离欣赏下别家绝招，何乐而不为？ 上了石阶，随着迎客的工作人员去休息室，穆青云一路走，一路参观云城体育馆。 体育馆不小，穹顶很高，墙壁上挂着不少字画，都是当代和前代很有名气的武者留的。 其中还有剑神肖凌峰所书的‘剑’字。 剑意透过纸面呼啸而来，穆青云忍不住顿足，在字画前徘徊半晌。 绕了一圈才去往休息室，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声音很是耳熟。 “怎么不合理？” 说话的是云朵儿，“我这不是有美酒三觞，剑神肖凌峰赶到，看到酒，难道还能和杨枪神打，两个人自然要先去喝酒，那当然就是我这红大家通吃。” 穆青云推门，扫视一眼，就见满座都是熟人。 司徒青霜恹恹地躺在一边的沙发上，司乐，司宴师兄弟，还有云朵儿，另外一个是燕子门的赵湘，也是熟人。 加上穆青云，她差点以为到了安邦定国赛的休息室。 除了司徒青霜在睡觉，其他人都围在一处，高高兴兴地斗牌，看众人脸上贴的那些纸条，应该是云朵儿占上风。 司乐面上贴的条子最多，很有点不甘心的模样。 “青青姐，哎呀，苏大公子也来了，快来玩。” 穆青云笑了笑便也坐过去。 斗牌挺有趣的，和飞行棋的玩法差不多，地图和规格更复杂。 玩家玩前先抽牌，卡牌上绘制了当下有名的武者。 大家可以攻破敌人驻地，抢夺资源，也能结盟，合纵连横，玩法丰富多样，还有奇遇系统，能随机捡到人才和宝贝，还能偶遇历史事件。 一场游戏就算玩得很顺利，也能玩半个多小时，算是武者中颇受欢迎的游戏之一。 穆青云在现代可没玩过这个，还是到了云城武馆之后才学的。 不过她运气特别好，而且苏航特别尽职尽责地给她助攻。 哎，卓燕飞叮嘱过，让苏航给师妹保驾护航，穆青云在门外亲耳听见的，门主他老人家告诉苏师兄，谁敢对他师妹动手，就先干趴下再说，绝不能客气。 苏航此人练功执拗，为人处世上也颇有些执着之处，他答应了要照顾穆青云，那就是全方位的，无微不至。 下棋下了不到半小时，云朵儿眼睛就瞪得比鸡蛋还圆。鼓着脸盯着自己手里的牌，满脸迷惘。 司宴眨了眨眼，笑起来：“苏公子啊，其实……放水也应该有技巧，你不能把放水变成泄洪，那样大家一点游戏体验感都没有，张小姐玩起来一样很没意思。” 苏航顿时抬头看他，扬了扬眉：“请指教？” “好说，看我的。” 接下来，司宴认认真真给苏航展示了一波放水技巧。 一局棋结束，穆青云始终处于有几分钟狂占优势，有几分钟危于累卵，再过一会儿，所有玩家彼此相持，胜率仿佛。 到最后，穆青云又在无数艰难险阻中，机缘巧合地获取了胜利。 穆青云忍不住笑起来。 苏航点点头：“学到了！” 云朵儿，赵湘，司乐几个也笑得不行，别说，虽然他们没赢，但司宴真是个游戏高手，在他全盘操控下，所有人都体会到了游戏的欢乐。 外面的工作人员，隔着墙壁听屋里吵吵闹闹的斗牌声。 “呼。” “原来这些高手们也玩牌来着。” “而且还很痴迷，比我那个一天不去棋牌室就浑身痒痒的小外甥，好像也差不到哪里去。” 服务人员都进去给换过三回茶水了，愣是没人喝多少。 休息室内外，所有人都在嘻嘻哈哈，一派轻松。 差不多玩了近两个钟头，武林大赛的评委薛鹏终于露面，他推门而入，看了一眼便笑：“我还说太忙了，恐招待不周，现在看来，大家都很能自得其乐啊！” 苏航，司宴他们显然同他相熟，连动都没动。 司宴很随意地摆摆手：“听说薛大庄主新得到了几个特别优秀的年轻人？” 薛鹏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遥遥一指，指着穆青云道：“优秀？咱们云城最优秀的年轻武者，已经是卓门主的了，谁还能称得上优秀？” 苏航登时身体右移，把穆青云遮住道：“只能看，不许上手。” 薛鹏：“……” 穆青云：“……” 众人又笑。 司宴整个人挂他师弟身上，叹道：“也不能怪我们这位卓门主，别管换成谁，得了这样的宝贝弟子，也不肯让别人多看几眼的。” 穆青云胜过木落生这件事，别管里面有多少外因，多少水分，都让整个明国江湖沸腾起来。 第110章 表演 说了几句闲话，薛鹏看了眼时间，笑问：“开幕式都进行了好半天，你们几个别光顾着玩，谁上去给我们云城广大青少年武者打个样。” 满座的江湖少侠谁也不大愿意动。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司宴叹气：“干嘛非要玩这一套？” 薛鹏无奈：“参赛的小孩大部分都是新人，很多都是 司宴莞尔：“我七岁那年，看了也知道，你们搞的那些，就是在哄小孩儿。” 除了穆青云，在座的都是知名人士，各种武林大赛时常去。 就说苏航，他入门不算早，可还是有一段时间一天能赶三个场子，每个场子要做的事也相差无几。 反正就是上台表现一番高人风范，和各种人物假打一番。 没错，通常都是假打。 不是温温柔柔地出手打败那些小年轻，就是和老前辈们来一场，观众看得两眼放光，他们简直无聊要命的表演赛。 打小年轻要悠着，就像呵护幼苗，不能让它不经风雨，也不能大风狂吹。 打老前辈要敬着，手段不能太软，太软丢人，也不能太硬，太硬容易出事。 反正都很烦。 苏航低头掰自己的手指头玩，他过了那段对什么都好奇，积极性特别高的日子之后，就对这各种各样的活动再也不感兴趣。 其他人也差不多。 薛鹏哭笑不得：“这回是你们出两个人，自己打，就当打练习赛，多简单，赶紧的！” 众人对视一眼，既然来了，到底还是要给面子。 司宴扒拉了扒拉：“青青小姐应该还处于新鲜期，那就算青青小姐一个如何？” 穆青云扬眉：“可以，虽然我并不觉得很新鲜。” “至于另外一个，石头，剪刀，布？” 也行吧。 战了三回，云朵儿雀屏中选。 云朵儿只好不甘不愿起身，拉着穆青云去换了身衣服。 还有化妆师过来给她们两个简单上了妆，就起身跟着薛鹏去了前头的体育场。 从后台一进去，穆青云不禁惊讶——原来云城的武术爱好者居然有这么多？ 体育场三个方向的椭圆形大看台上，已经坐满了观众。 足足有一千余人！ 云朵儿小声道：“门票钱还卖的特别贵，最前面两排的贵宾席要卖二十两银子，就是最后面的席位和站票，也要一两银子。” “而且几乎不给亲友票，参赛选手们想带亲友，都要自己去买票的。” 穆青云顿时了然。 看来这武林大赛的商业性质更浓烈些。 怪不得她一进门就发现，这台上声光特效做得非常出色。 眼下这个时代，就是国外也很少有人会设计舞台效果。 开场舞一起，穆青云整个人顿时放松，找出种看现场演唱会的悠闲自在。 云朵儿眨了眨眼，小声问：“领头的小姐姐，她是不是基本功没练好啊？” 否则为什么脚底下打漂，下盘不稳，没用的动作一堆，更奇怪的是，她展示自己的轻功，竟然要用到钢丝！ 那钢丝难道是研发出来的新型兵刃？ 穆青云叹了声，拍拍云朵儿的小脑袋瓜：“算了，一直保存好你这样天然的小脑袋，其实也不是坏事。” 台上司仪抱着话筒，满眼含泪，热血沸腾。 “……今日无论胜者，败者，皆是英雄，凡是站在此地的，必都怀揣梦想和希望，即将走上这条攀登武道巅峰的光明大道。” “诸君在此启航，请好好看看你们的对手，也许十年后，甚至五年后，他们便是你们携手并肩的战友，将一起征战在整个天蓝大陆武者那最高的舞台上。” “到时，再回忆起此时此刻，希望诸君都能会心一笑，无有遗憾……” 看台上无数观众目光灼灼，好些人都让司仪几句话说得热泪盈眶。 孙玉芝面露微笑，垂眸看身边的张秀秀，低声道：“云城青少年武林大赛，在全国的各类青少年武术比赛中，排名也算是相当高的，很有含金量。” “我一堂妹本来想要参加的，好像因为最近要寻求突破闭，所以没来，但我一个表弟参加了。 “表弟和我不一样，我偏文，他爱武，武功很好，性子又倔强，非要来参加比赛不可。” “其实我们家不太想让他参加这类比赛的，他和别的少年参赛选手比，就不是一个档次。” 张秀秀煞有介事地点头：“那是不该让令弟过来欺负人。” “刚才我看了门口的宣传海报，我们云城的这个比赛，主旨是要鼓舞年轻武者，万一人家被打击得没了信心，那可不好。” 孙玉芝轻叹：“只希望我这倒霉弟弟一会儿悠着点。” 司仪仍在台上口若悬河，把到场的选手们都给吹捧了一遍，才喝了口水，进行下一步。 “现在有请青年武术家，张青青小姐，云朵儿小姐上台。” 孙玉芝一怔。 张秀秀顿时有些不安和无奈，怎么哪里都有张青青？ 她以前对家里这个傻妹妹没什么意见，反正也不打算有多深的交集，也就凑合着相处。 可最近但凡张青青出现在孙公子面前，她就心惊肉跳。 果然，孙玉芝的脸上又结了一层冰。 台上司仪可不管台下某个观众是什么心情，真情实感地狂吹穆青云。 什么安邦定国赛冠军，当代青年武者中的翘楚，明国武术界未来的希望，剑神心中的瑰宝等等，等等。 台下一阵阵压抑地欢呼声起。 一众选手都眼睛放光。 张秀秀觉得，台上再吹下去，孙公子都要变成只大肚子癞蛤蟆。 司仪吹了半天，大概词穷，终于进入正题：“现在我们便请张青青，云朵儿，为我们带来一场精彩对决，作为本次开幕式的终场。” 欢呼声顿起。 穆青云冲云朵儿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直接腾空而起，直冲观众席，就在观众席上空迅速交手十几个回合。 愣是在观众席上方杀了一圈才又返回台上。 云朵儿的枪迅若奔雷。 穆青云的剑飘若絮。 一个硬，一个柔，交手效果那简直是好看极了。 满座的观众都仰着头，感受着头顶上近在咫尺的刀光剑影，一时间屏息凝神，好些人都憋得面上通红，待两人回了台上，才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第111章 黑历史 穆青云不急不缓地把她会的那些漂亮招式全都施展出来，还不忘引导云朵儿。 幕帘后面，司乐他们全围过来看热闹，司宴笑得都露出了他那八颗雪白的牙：“不知道云丫头这会儿懵不懵？” 穆青云这一次分明不光自己要漂亮，还要看云朵儿最漂亮最雅正的招式。 “你们家这小师妹进步很大，不是说才入微，我看她这阵仗，求真境碰见她，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要折戟沉沙。” 明明上一次在安邦定国赛上，这两个姑娘交手，她打云朵儿，还有种不易收手的滞涩。 苏航冷淡道：“木落生。” 是了，木落生就是求真境。 人家已经是能打求真境的人物了。 司宴叹气：“嫉妒！” 穆青云和云朵儿掐算着时间，打了七八分钟，倏然停手，抱拳行礼。 刹那间，在场的所有选手眼睛亮得惊人。 孙玉芝：“……” 半晌，孙公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拳绣腿罢了，什么玩意！” 张秀秀：“……” 难道，继母教的当真不是庄稼把式？ 她这便宜妹妹，当年学的是真功夫？ 张秀秀一时间浮想联翩——岳玲成亲后头几年，对以前唱戏的生活，也并不是毫无眷恋。 有了张青青以后，她更是常常教她吊嗓子，也教她练功。 只是后来父亲很不喜欢她舞刀弄剑，她练功才越来越少，渐渐的，家里人都淡忘了她也曾是风华绝代的戏曲大家。 说起来，也有好几年没正经听见她唱戏，只偶尔唱唱小调，听了也揪心。 张秀秀一直觉得，家里除了她，就没有一个聪明人，她父亲是块朽木，继母是笨蛋，张青青更是糊涂虫。 大房那娘俩，那是志大才疏，小心思一堆，可就是命不好，偏又不认，早晚闹出乱子。 现在看来，别的准不准不知，岳玲和张青青确实有些笨。 张青青有这样的好身手，好功夫，怎么就能把自己的生活过成那副模样？ 穆青云自然没看到张秀秀和孙玉芝。 这两位又不是金子，满座千余人的大体育场里，他们很没有存在感。 她同云朵儿表演结束，便被请到一边坐下当起了‘吉祥物’。 两个吉祥物一人手里捧一杯茶，一边喝茶一边说起话。 如果换了现代，搁在未来的演出节目现场，就穆青云现在这优哉游哉的小模样，估计足够上个小热搜的。 眼下这武林大赛的现场，也多少有点后世节目现场的影子。 十二个选手中的代表人物，男俊女美，个个四肢修长，比例协调。 所有选手穿着打扮也都是精心准备过，虽然都是样式简单的上衣下裤，但剪裁合适，版型绝佳，把他们锤炼过的身姿完美地衬托了出来。 云朵儿扫了一眼，小声道：“怎么没见燕子门的阿帆？我听他姐姐说，他报名去玩了来着。” 穆青云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道：“听说病了，得的痔疮。” “噗！” 旁边坐着的，负责现场记录的史笔一下子喷笑。 云朵儿：“啊？严重不严重，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穆青云莞尔：“最好不要。” 像燕子门的阿帆，还有慧剑门的两个师弟，都有参加这回武林大赛。 可一加入，看完节目安排，再看过司仪给的，必须要读的稿子，又扫了一眼已经选好的‘选手代表’。 “……” 他们还没上场，就已经羞耻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安放。 一时间连退赛的心都有。 但家里长辈一听这个就瞪眼，小孩们通通吓得闭嘴。 不是说不能退赛，安邦定国赛上，也有战略性认输退赛的，但那是为了全大义。 他们这算什么？ 怕丢脸？ 谁敢说这理由，不被暴打一顿才怪！ 这几个想了想，比赛还是要去，但是让他们当着一千多号观众，念那些台词不说，还要……耍杂耍，那是万万不肯。 留下这样的黑历史，以后还不让人笑死？ 众人顿时纷纷找借口拒绝。 燕子门的阿帆嘴笨，被问到面上紧张得不行，嘴一秃噜，咳咳，就说自己得了痔疮，不能胜任。 当场就把武林大赛的工作人员给整得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此时此刻，十二位小少年，就在台上开始耍起了‘杂耍’。 男生都打了赤膊，一个个开始表演胸口碎大缸，击鼓抛接缸，把大缸摞高，飞上飞去地抛接彼此等等。 节目瞧着颇精彩刺激，满座的观众连连叫好，纷纷直呼——‘好功夫！’ 云朵儿瞪大了眼仔细看，也跟着点头：“好功夫，好功夫。” 回过头却忍不住低声问：“青青姐，这是不是唐家的鱼龙百戏？我听说唐家先祖曾是江湖艺人，精通各类戏法，他亲创出的鱼龙百戏，真有百戏的影子。” “现在台上的这几个，是不是在表演鱼龙百戏里的‘幻影’？” “好神奇，我居然看不出他们的武功根底到底如何，乍一看还以为都是只会些粗浅功夫，内力尚未入门的新人！” 穆青云：“……朵儿就没想过，他们就是尚未入门？毕竟武林大赛选手年龄限截止到十八岁，都还很小，刚开始习武很正常吧。” 云朵儿笑得眼睛弯弯：“青青姐真会开玩笑，十八岁还小？” “我姐十三岁就到了九阶，师哥十八岁都入微了！” “我笨一点，十四岁刚到九阶。” 穆青云：“……” 她还没说什么，那边司仪却是满眼幽怨。 哼，有传承有来历了不起？ 哎，他们还真就是比一般武者，顺利得多。 寻常武者，到十八岁能熬到五阶以上，就算小天才。 可这些有传承的门派弟子，十八岁大部分轻轻松松就五、六阶，甚至有的天才已近入微。 穆青云轻笑，其实当下对武者的环境已经十分友好了。 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旦真决定习武，总归能找到门路。 像他们云城武馆这类官方开办的武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职责就是发掘好苗子。 大部分普通人家出身的武者，能找到的最好的路子就是被武馆接收，不光不用交学费，还能拿补贴，前程也有安排。 当然，武馆资源也有限，不是真正有天分的，够不到这条通天路。 云朵儿努力认真看了一会儿表演，就实在看不下去，叹了声：“果然像我师哥说过的，我经验还浅得很，实看不出什么。” 穆青云莞尔：“我也看不懂，来来，咱们聊天，快轮回赛了，朵儿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消息分享？” 云朵儿的注意力顿时转移到穆青云身上，顺利被她拐着一起说起八卦来。 第112章 忘了词 别看云朵儿没有江湖经验，可她看武林的角度非常独特，万事从她自己所知出发，倒是给穆青云带来非常多的新鲜感。 一下子就让枯燥无聊的‘节目’，变得非常有趣。 “我师父说起过青青姐，你们云城武馆那位大师兄，郭少英。” 云朵儿声音又脆又响，“说他的剑法化繁为简，将所有的枝蔓都剪除摒弃，只剩下最有效的一部分。” “郭少英和卓门主的剑法，已经完全是两种剑了。” 云朵儿一本正经地做出一副高人样。 “他剑法挺高，但是依旧赢不了月宫司宴，这回还得输，恐怕很难出线。” “至于司宴，他虽能赢郭少英，可他也出不了线，这位看似武功高绝，却把剑练得连他们家的狗都看不过去了。” “这话是周碧蝶周师说的，对了，周师好像跟卓门主谈过对象？后来让各自的师父棒打鸳鸯了！” 穆青云瞠目。 司宴、司乐：“……” 不光穆青云，左近的工作人员，还有前头的司仪，齐刷刷侧耳倾听，眼珠子都是雪亮。 “我听我三师姐说，薛玉霞今年还是闯不过出线战。” “别管她得 “三师姐消息可灵通了，去年圈子里传的那事，就是那谁给那谁带了绿帽子，就是我三师姐给传了出去。” 穆青云连忙去捂云朵儿的嘴，赶紧给她倒茶：“喝茶喝茶。” 小丫头可真敢说啊。 旁人提起轮回赛，都很谨慎，谁也不敢斩钉截铁地说哪位高手能闯入大争，哪个高手不可能。 她可好！ 穆青云打了个激灵，给自己倒了杯茶，顺手也给云朵儿添了一杯。 刚想再换个安全话题，就听后面有个还带着些少年气的嗓音响起——“我参赛的目的，就是希望拿到高前辈的推荐，好参加今年的轮回赛！” 云朵儿手一抖，穆青云差点将茶水浇到她袖子上。 还好穆青云见识过的荒唐事，稀奇事数不胜数，这才勉强稳得住。 一时间，台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司仪和赛委会众人都没吭声。 少年上前一步，抬头高声道：“要怎么样才能拿到高前辈的推荐函？” 司仪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都被这小子给整得忘了词。 本来这个环节，就是司仪请比较看好的小选手们站出来对观众抒发下情感，表达下自己的雄心壮志。 流程如此，走个过场。 好家伙，没想到啊，这孩子确实挺有雄心的，只是雄心大到这话都没法子接。 司仪咳了声，干巴巴地道：“好志气，好志气！不过我们少年不能怕苦，想去轮回赛，还是认真费一年打比赛攒积分更好。” “我的时间宝贵，既有推荐制度，我当然也能请高前辈为我推荐，司仪，到底需要什么条件？” 司仪头都大了，深吸了口气，微笑：“这个问题，赛后我们细聊，现在——” “为什么要赛后？还请这位前辈现在就告诉我。”少年满脸的倔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司仪嗓子顿时痒痒得不行。 废话，高某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随意给出推荐函！ 轮回赛其实没太高的门槛。 它对年龄就没限制，你哪怕一百岁，想要闯轮回赛，也一样能去，过线一样可以去大争赛。 大争的含义，正是为人类争出条路，凡是人类，都可参与。 当然，轮回赛也不可能来者不拒。 要参加轮回赛，有两个办法，其一就是拿到高手的推荐函。 有资格给出推荐的，明国境内大概有一百多，为数不少。 积分够了，便可以开始轮回赛征程。 用这两种方法参加轮回赛的武者都有。 不过，大家发推荐函，发的都很慎重，不是自己特别看重的小辈，肯定不能给。 毕竟手持他们的推荐函，就代表了他们的认同。一旦表现不佳，不只自己丢人，他们也要跟着丢人现眼。 像眼前这少年，开口就要高前辈做他的推荐人，简直就是荒谬。 场面顿时显得僵硬无比，司仪心里骂骂咧咧，面上仍镇定自若，半轻松，半调侃似的道：“你高前辈要求高，你现在恐怕还有一点点差距，过几年等你成长了，可以亲自问他去要。” 少年皱眉：“要求高，有多高？” 司仪简直都佩服自己，居然至此，还只是稍稍有些皮笑肉不笑，没把这臭小子拖出去埋了。 眼珠子一转，司仪笑道：“呐，高前辈的标准，大体得是张青青小姐那个程度。” 司仪笑道，“刚才张小姐和云小姐的交手，你可看清楚了？” “张小姐如果站到高前辈面前讨一封推荐函，高前辈肯定问都不会问，便许给她，王奇是吗？请你向着这个方向——” “张小姐，请赐教！” 少年身体肌肉顿时鼓起，战意凛然，双目直刺穆青云面颊。 “咳咳咳咳咳！” 司仪吓得汗毛炸起，剧烈咳嗽。 话毕，王奇猛地朝穆青云冲去。 满座客人瞬间紧张。 孙玉芝一把拽住张秀秀的胳膊，急声道：“这，这——” 张秀秀扬眉：看来这王奇就是孙公子的表弟？ 这小少年居然爆发力颇强，速度也快，刹那间横跨整个高台，一拳轰了过去。 气势汹汹，宛如猛虎。 随即，一道银光闪过，砰！ 观众们的欢呼声还含在嗓子里，根本来不及喊出给王奇‘鼓劲’的号子，便戛然而止。 王奇回来得比去时快无数倍，砰一声摔地上一口气滑出老长一截。 摔得他瞬间没了意识。 孙玉芝瞠目结舌，吞了口口水，眼前发黑。 穆青云慢慢收回拎着茶壶的手，把茶壶小心地转移到桌子上放好，轻声道：“王司仪，你们的茶壶多少钱一只。” 话音未落，那茶壶就稀里哗啦，彻底散了架。 司仪沉默半晌，小声道：“这我不知道，不过好像是一整套，不很便宜。” 穆青云微笑：“损失请找，嗯，这主动挑衅的小子要去。” 众人：“……” 司仪深吸了口气，示意工作人员去拖人，转过身努力圆场：“王奇选手勇于挑战的心，还是很值得我们赞叹，一次失败不要紧，他还有很长的时间成长进步。” “好，开幕式到此结束，现在请各位选手退场准备。” 下头几个环节赶紧省省吧，请选手演讲什么的，别讲了，万一再出一个二百五可怎么好！ 观众们其实看得挺高兴，整个体育场一派欢声笑语。 张秀秀低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看都不看孙公子。 身为一个善解人意的解语，她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应该消失。 第113章 凶恶 武林大赛匆匆忙忙地结束。 本来安排了五日赛程，这回可好，三天完事！ “看把王司仪他们吓得，开幕式草草结束，闭幕式压根没有！” 司宴看护云朵儿和赵湘上了黄包车，回头看了眼体育场，笑道，“还是经历得太少，承受能力太差，噗，不过，那小子叫王奇是不是？我记住他了。” 穆青云莞尔。 总觉得，王奇来这一趟，似乎也不太亏。 虽然没参加成比赛，直接让穆青云一招送下场，但是他出名了啊！ 这年头出名多难？ 云朵儿扒着黄包车的扶手，眉头轻蹙，若有所思。 苏航在一边和黄包车夫说话，穆青云对云朵儿笑道：“小云朵，唐家的鱼龙百戏千变万化，飞落叶皆可为兵器，是非常高妙的武功。” “出其不意之下，曾有过以入微境，越境杀破妄的壮举呢。” “以后遇到了，可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穆青云糊弄完小姑娘，多少有点担心小姑娘认知不清，会吃亏。 云朵儿脸上一红，小声道：“我知道的。” 她是天真，又不是傻。 云朵儿是今年六月份刚刚被放出家门，在此之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她外公外婆家。 她从小到大，一直在家学读书，随父母习武，获取信息的方式，唯有师兄，师姐，还有爹娘们在一起闲聊时泄露的话。 参赛之前她可是相当认真地做好了功课。 人人都说，这安邦定国赛上，大家都是随意打打，不用费心。 结果她使出了全身力气也没赢——呜呜呜！ 然后到了青少年武林大赛，大家还是差不多的话。 都道这是个娱乐性比较强的赛事，选手们大体是随意打打，没什么要紧的。 云朵儿把两个‘随意打打’放在一处，脑子里自然而然形成了印象——这比赛，等同于安邦定国赛！ 会闹出她这样的误会，实不能全怪她。 可一口气看完这三天比赛，云朵儿茫茫然地鼓着脸叹道：“真是长见识了！” 原来大人们的话，要拐着弯听才好。 穆青云和云朵儿窃窃私语半晌，黄包车夫都等得额头上渗出汗，这才分开，穆青云也同苏航一起上了车。 这一别，云朵儿真要回江南去。 穆青云笑了笑，压下心底一丝离愁别绪：“小云朵的枪法特别好，可要认真练，这辈子都不要放弃。” “一定。” 云朵儿卷着一身秋风瑟瑟，离开了云城。 可日子还是照旧过。 仿佛一转眼，暑气就散得干干净净，天上刮起北风，地缝里都开始往外渗寒气。 这日，穆青云才从厨房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出来就见大门口人头攒动。 门主站在门前，身后几十个弟子排成长龙。 “你们还好意思过来，随意冒出个小子，开口就挑衅。” “姓高的干什么吃的！怎么？看我家青青好脾气，就蹬鼻子上脸？她师父没死呢，师兄，师姐们也都在！” 卓燕飞立武馆门口，气势八丈高，把高长河前辈的大弟子和二弟子喷得连头都不敢抬。 陈怡从后面凑近，搂着穆青云的脖子，伸手去够肉包吃，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嘀咕：“你和卓门主说那些，是把武林大赛当个乐子讲给他听。” “门主却是气坏了，苏航都被骂了几句，哼哼，这回高前辈得出次血！” 穆青云无奈。 只能说毕竟生活的时代不同，她完全不认为比赛时被那个叫王奇的少年挑战，算是丢脸。 更不觉得人家高长河，高前辈，还有赛委会的人该为这事负责。 可在卓燕飞眼里，这就是在欺负自家弟子呢！ 没多久，穆青云便收到一柄新剑。 名家所铸，剑身似秋水，名为‘香秋’，分量十足，可正适合她。 穆青云很喜欢。 卓燕飞这才没继续明里暗里地囔囔——高长河那厮忒不懂事！ 卓门主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有时候真让人招架不住。 穆青云自然还是特别感动的。 最近武馆上下都在帮他们大师兄准备轮回赛，忙得个个眼圈漆黑，却还一丝不苟地替她‘出气’，实在难得。 不过，教习们的心思到底大部分放在了大师兄身上，穆青云他们这群小新人，日子过得便畅快又逍遥。 一连好几天，穆青云跟着陈怡，还有几个师姐每日都四处跑着玩。 大家最喜欢的，还是去云城周围的几处大山登临绝顶，美其名曰养胆气，练轻功。 云城四面环山，山里处处有云海，风景秀丽，深入其中，足可忘却一切烦恼。 山上不多，但丛林茂盛。 陈怡和穆青云肩并肩沿着登山路上行，两个人内力都不错，轻功也好，一路走上，脚步轻盈，飘飘若飞。 抬头远眺，一片金红。 穆青云只觉得自从来到这里后，那些萦绕心头的凡尘俗事，灾难也好，张家的糟心事也罢，通通都散了去。 正好一阵风吹过，下了一片落叶雨，穆青云不禁笑道：“深秋观山海，比起夏日，到是多了几分疏阔。” 正闲笑，忽见一红色的小兽从林中蹿出，穆青云定睛一看，居然是只小狐狸。 而且长得很萌，很漂亮。 身量不大，通身火红，唯有脑袋顶上有一撮白毛，非常有特色。 山里狐狸不少，但这么漂亮的却不多见。 陈怡一笑，飞了块石头过去，小狐狸应声昏厥，她走上前，把它提溜起来就往穆青云脖子上比了比。 “正好能给青青做个围脖，鞣制好，皮子能拉长不少呢。” 穆青云莞尔：“后头有人正追它。” 陈怡扬眉：“不管，小东西脖子上既没系牌子，没写名字，连根皮毛都没伤，我们抓住了就是我们的。” “今天算它有福气，能做我们家青青的围脖！” 穆青云眨眨眼，也不去坏陈师姐的好兴致，调整了下站姿，由着她比划。 不过片刻，东边丛林中果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怡啧了声，小声道：“找麻烦的来了。” 穆青云也笑：好像电视剧的剧情。 再想想她现在经历的，似乎本来就是个剧本衍生世界。 她做好准备，云淡风轻地一转头——林中脚步声登时一乱，紧接着戛然而止。 好像有人探身出来，却嗖一下，又缩了回去。 穆青云：“……” 陈怡也意外，慢慢把脸上的凶神恶煞收敛起来。 虽然她的确没打算把狐狸‘归还’给追来的那些人，但是，她们也不该凶恶到，让人望风而逃才对。 第114章 小狐狸 穆青云和陈怡一对视，陈怡眨了眨眼，高声道：“来者何人？” 丛林里的脚步声霎时间更乱，而且渐行渐远，半晌才有人掐着嗓子，干涩地回了句：“过路的，我们，呃，我们路过。” 穆青云：“……” 原来还有人路过山顶云海的，去哪儿路过，上天？ 陈怡鼓了鼓脸：“我觉得，我有点冤。” 她就算的确动了‘仗势欺人’，‘要表现得凶一点’的心思，但她连人都没见到，万般本事都未曾展示！ 陈怡摇摇头，提着狐狸看了看，点点头，心情总算好起来。 “算了，没人找茬还省心。” 她刚才好像跃跃欲试地等着别人找茬，却并非喜欢麻烦。 却说丛林里面，孙玉芝匆匆往回走，越走脸色越走，背着人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面上露出极度懊恼。 他躲什么！ 他又怕什么！ 这几天他表弟心情特别糟，孙玉芝和表弟感情不坏，自然是好好地安抚了他一番。 今日，表弟心情终于恢复了些许，孙玉芝也憋闷坏了，就约蓉蓉小姐和秀秀小姐来游山玩水。 路上特别走运，居然撞见一只漂亮的小狐狸在河边饮水。 孙玉芝想到不久前，他才同秀秀在月老庙前，订下婚盟，这狐狸正好能捉来给秀秀做一顶漂亮的帽子。 秀秀皮肤又冷又白，配上火红色，一定好看。 就是可惜，只有这一只。 孙玉芝想到蓉蓉小姐渴盼的眼神，又觉得不好厚此薄彼，也该给蓉蓉小姐猎一只来才公道。 可如今，却是连快到手的这只也没保住，愣是拱手让了人。 此时此刻，孙玉芝左右带的几个随从，还有几个玩得好的小伙伴，都拿半诧异，半纠结的眼神看他。 他只能故作不知。 周平波若有所思地盯着身后，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忽然道：“孙兄，你和秀秀小姐既然定了亲，最好就不要和蓉蓉小姐走得太近了。” 孙玉芝有些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地道：“周兄哪里话，何必着相？蓉蓉小姐是秀秀的堂姐，两个人感情甚好，我与她交往，光明正大，怕个什么？” “周兄以后万不要当着蓉蓉小姐的面这样说，她虽性情活泼，却也敏感，我担心她听了你的话，会对我退避三舍。” “哎，可怜她自幼丧父，寄人篱下，住得便是亲叔叔家，想必也有十二分的不自在。” 孙玉芝满目怜惜，倒是连刚刚的窘迫都淡忘。 周平波：“……” 他也就劝这一句。 这一点小插曲，还不至于影响穆青云游山玩水的兴致，她甚至一开始都没注意到丛林里躲着的是孙玉芝。 还是事后回神，才惊觉这声音颇耳熟，似乎是那个姓孙的男主。 一下子，穆青云就觉得自己的画风，好似从潇洒肆意的女侠风，试探着往‘宅斗’风里跨了一步，顿时被烫得缩回脚来。 武侠风很好，在武侠风里畅游山水，顺带着撸一撸小狐狸很好玩，她丝毫没有换剧场的意思。 把小狐狸在脖子上顶了半晌，穆青云就请自家陈师姐手下留情，到底还是将围脖狐狸变成了宠物狐狸。 一开始也没想做宠物，毕竟野生的狐狸，通常是不大好养的，这东西野性难驯得很。 穆青云并不很缺围脖，上山也不是专门来打猎，干脆就发了发慈悲心，让它回归山林。 陈怡从善如流，把它提溜起来，一松手，就笑：“居然真是装昏的，连我都骗了。” 这小东西刚被松开，就像一团红色的火，一飘便没入石林。 她也没去追。 “青青想放，就放了它好了，回头猎几只没杂色的大狐狸，我在山里还真见过漂亮的，就是速度快，没追上，下次叫上苏航和王师兄，他们两个轻功好。” 结果，穆青云摘了果子，陈怡生了火，两个人把一早从武馆里带来，腌制好的鸡架起来烤，烤着烤着，就从石头缝里钻出一抹红。 穆青云和陈怡都不理它，只盯着自己的伙食，就见它一寸一寸地往她们身边蹭。 一只鸡烤得外焦里嫩，小狐狸已经蹭到穆青云的腿边，拿它蓬松的尾巴轻轻拍打起穆青云的手来，嘴里还‘咕咕’‘咕咕’地叫。 陈怡笑得不行。 穆青云就把鸡肉捣碎来喂它。 小东西吃得喷香，之后，穆青云和陈怡走哪儿，它就跟哪儿。 一开始它还是远远地跟着，没多久就变成前前后后地跑着撒欢了。 陈怡更笑：“胆子居然不小，像只狗。” 这是只小幼崽，看牙可能还不大到两个月，大约断奶不久，也不知它妈妈去了哪里。 “青青要是想养，咱们就养了。” 两个人就把小狐狸给抱了回去，家里师兄，师姐们一看，特别有经验地拿木板给它做了个洞穴一样的小窝。 苏航还不知从哪抱回来不少绸做装饰。 就是这小狐狸根本不觉得那是它的窝，每天自己跑得不见踪影，只有穆青云在时，它会亦步亦趋地跟着。 “真奇怪，明明是我抓的它，它怎么这么黏青青？” 陈怡拉着穆青云练剑，这小东西就乖巧地趴在武器架子上头，大尾巴一甩一甩的，每每穆青云让陈怡两招，它就开始吹胡子瞪眼，嘴巴向后延伸，绷着劲露出一脸凶相。 “倒是还挺忠心，不过嘛，青青是我家亲爱的，和你没关系。” 陈怡一把搂住穆青云，亲亲热热地挨挨蹭蹭，小狐狸顿时身体弓起，龇牙咧嘴。 穆青云：“……” 陈怡笑起来：“小东西挺有灵性，能感觉到我是在逗它。” 这日正玩狐狸，卓燕飞换了外出的行头，带着大师兄郭少英，并四个教习，二十个师兄师姐一起出门。 陈怡怔了怔：“咱们师父要去谁家寻仇不成？” 卓燕飞带的都是武功最好的教习，带的弟子也都是入微境以上。 一边走，卓燕飞一边把武馆的事交代给王教习，回头看见穆青云，招招手让她过去，笑眯眯地哄她：“师父有点事要出门，乖乖练武，晚上太晚了如果要回家，一定要让你李叔送。” 穆青云连忙点头应下。 “还有，你们家借住的那个孙玉芝，沧城人，现居沪城，他伯父是越州知府，父亲是个盐商，经营海盐生意。” 卓燕飞压低声音，郑重其事地讲了一遍孙某人的生平，“家世看起来不坏，但不过一纨绔公子，要心性没心性，要天分没天分，与青青万万不相配。” 穆青云：“……” “咱们习武之人，不要早婚。” 陈怡一听这个就狂翻白眼：“门主听八卦好歹听全些。” “孙玉芝醉酒摘月楼，剖心表白张小姐，那个张小姐，叫张秀秀，咦，还是张蓉蓉来着？反正和青青没关系！” 穆青云幽幽叹息：“哎！” 要不她最近都不愿意回张家去，张家简直都乱成了一锅粥。 第115章 香脆 在云城，张家再普通不过。 算不上精穷，张家祖上还是曾经富贵过的，如今张庆也是读书人，娶回来的岳玲，也有过丰厚的嫁妆。 如今，张庆手头虽没什么大钱，吃喝上好歹还能过得去。 只这一点，便胜过无数老百姓了。 可最近，张家却出了名。 某贵公子孙玉芝，在云城最繁华的酒楼，摘月楼内，喝醉了酒，干出一件让整条街上的闲汉，混混们嚼舌两个月的新鲜事。 他当着满酒楼的客人，舞台上的舞姬歌女，搂着张家的小姐张蓉蓉撕撕扯扯，从一楼撕扯到二楼，一通猛亲。 一边亲一边喊着要跳楼。 两个人的对话简直和唱戏一样。 那叫一生死离别，既爱又不能爱。 之后又冒出来一个张秀秀，一见这场面就‘疯’了，同样寻死觅活地闹。 孙大公子嘴里一会儿是蓉蓉，一会儿是秀秀，一会儿对不起，一会儿我爱你！ “……” 倒了八辈子血霉，这事，还真不能说和穆青云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也在现场。 一个孙玉芝，两个张家小姐，另外一个虽然不想承认，但也小有薄名，同样姓张，是一家人。 想一想也知道，张家现在要乱成了什么样！ 陈怡这么爱讲八卦的，最近都恨不能把所有相关消息通通都给埋了。 在武馆，谁敢露个一句半句，她的目光能把人射穿。 现在可好，突遭门主背刺——陈怡没好气地瞪卓燕飞：“门主你别添乱了，那事和咱们青青一点干系都没有，赶紧走！” 卓燕飞哭笑不得，伸手弹了陈怡脑门一下。 “没大没小！” 天色不早，他确实该出发了，走了两步，还是有些舍不得。 平日他也忙，并不是每天都能看见家里的小弟子们，十天半个月见不到是常事，但这回要出远门，要做大事，感觉就很不一样。 “青青，你习武极有天分，剑也学得聪明，近来是不是在以山水生灵来磨剑？我昨日看你那招春意绵绵，都差点要认不出了。” 卓燕飞感叹，“我家青青居然这么早就开始走这一步，很好，不要急，也别怕错，好好练，等师父回来，再认真看你的成果。” 穆青云有些害羞，面颊微红，也有一点兴奋。 这些天，她和陈怡去爬山，去接触百兽，家里还养了只小狐狸，也不只是玩，穆青云一直试着将学到了这么多种剑法融会贯通，加以改良，改得更适合自己。 这大自然里的一切气韵，都能给她带来灵感。 一开始，穆青云这么胡闹的，带着玩的心态改招式，还有些担心门主和教习不高兴。 后来就发现了，卓燕飞对她这种玩心居然挺赞赏。 最多叮嘱几句，让她去山里时注意安全。 太阳已经升到树梢，卓燕飞搜刮肚肠，想不起还有什么要说，终于收敛了自己那点儿女情长，替穆青云整了整衣襟，便上马走人。 陈怡目送卓燕飞一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此时风还有些冷，连忙推着穆青云往回走。 两个人穿过门洞，去了演武场，练了一套基本功活动身体，陈怡就去盯小师弟，小师妹们练功去。 穆青云则坐在一边旁观，顺便招招手。 小狐狸便从旁边假山上一跃而下，乖巧地把小脑袋埋在了穆青云的怀里。 现在它已经是武馆的小吉祥物了。 苏航扫了这边一眼，慢吞吞地踱步近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那狐狸。 这表情，相当阴沉。 穆青云忽闪了下眼睛，连忙递给他一包炸鸡块。 这炸鸡块是穆青云自己炸的，鸡是集市上买的走地鸡，才三个月，肉十分鲜嫩，过了油色泽金黄，拿厚厚的牛皮纸包着，握在手里分量扎实。 苏航默默接过去，拿牙叼开纸包，吸了一块入口。 特别香，很酥脆。 苏航的眉不禁舒展开，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炸鸡，一边看穆青云蹲下来拿它训狐狸。 穆青云逗狐狸逗得颇开心。 到指定的地点去解决生理问题，奖励炸鸡块。 乖乖去睡自己的小窝，奖励更多块。 偶尔逗着小东西帮着拿个东西，作个揖什么的，也要奖励一点。 苏航看着，表情渐渐柔和，心想，武馆确实应该留些人手。 门主带大师兄出门，是委以重任，留下他看家，也是委以重任。 武馆里的师弟，师妹们都需要照应。 苏航盯着火红的小狐狸——他要好好保护自家小师妹这闲坐养狐狸的雅兴。 此时，演武场周围这认认真真练武，或者认认真真喂狐狸的人，才是他们武馆最大的底气。 风静静地吹，穆青云玩狐狸玩得正开心，就听见不远处，陈怡的呼吸声忽然加重。 穆青云皱眉，站起身走过去。 陈怡面上仿佛盖了一层寒霜，深吸了口气，把一份小报递过来。 小报上标题惊悚——英雄遗孀与江洋大盗，生死与共的七年！ 再一翻另一份小报——拿了七年补助的英雄之子，父亲究竟是谁！？ 穆青云脸瞬间沉下。 武馆里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紧张。 陈怡皱眉：“谁干的！妈的！” 她忍了忍，没忍住，当即就砸了手里的茶杯。 “当时在酒楼，所有人都答应从此三缄其口，绝不外传！” “为了不横生枝节，连那些人把青青编排进孙玉芝的桃|色绯闻里去，我都没把他们抓出来暴揍。” “谁泄露的消息！这小报也是混账，什么都敢刊登！” 穆青云眉眼低垂，轻声道：“这些消息一出，恐怕再也没人会关心孙玉芝和张家两个小姐之间的事了。” 陈怡愣了愣。 “和孙玉芝有关？” “不对。” 陈怡皱眉，“当时，孙玉芝还不清醒，是张蓉蓉么？” 事情发生在三天前。 就在孙玉芝‘醉酒表演’的时间，在摘月楼，但事情本身，其实和孙玉芝与张家姐妹之间的闹剧没关系。 那天，穆青云和陈怡接了个武馆这边分派的小任务。 追捕某个通缉犯。 是有人举报，说云城摘月楼的账房先生，就是曾在二十年前，带着人把一个村子屠灭干净，鸡犬不留的江洋大盗路不由。 这大盗一直被全明国通缉，十年前忽然销声匿迹。 现在确定，此人就藏身云城摘月楼。 第116章 任务 一开始，这追捕任务本是苏航和两个师兄要接的。 像云城武馆这类官方武馆，平日弟子们拿着国家提供的丰厚资源练功学习，除了参加各类比赛，为国争光以外，还时不时地需要接一些朝廷任务。 地方官府若是碰上武者罪犯，普通衙役抓会很危险的情况，就使出召唤大法，召唤当地无关的武者们去干活。 另外，大家必要时也服要兵役。 太子殿下的斩衰军中，各家名门弟子自然最出名，但根基所在，却还是朝廷各大武馆培养的高手。 朝廷大撒网，费时费力地培养武者，总是希望在必要时，这些武者能派得上用场。 到后世，这种官方武馆其实也存在，只不过改了个名字叫武术队罢了。 不过像服兵役，镇压禁区之类的大事，都是人家京城武馆，沪上武馆里，求真境以上，经验丰富的高手们要去。 穆青云是入微境，按道理，倒是有资格加入斩衰军了，可她年纪小，又在高速成长期，卓燕飞哪里舍得！ 上个月，斩衰军按例来统计名单，卓燕飞都让穆青云神隐中。 当然，虽说不让去斩衰，可小任务还是能去蹭一蹭。 这阵子四处玩也玩累了，穆青云听说武馆接了县衙那边发过来的任务，心下就有些好奇。 陈怡便缠着家里的教习，师兄师姐们，各种撒娇。 师兄们琢磨着，路不由早年受了重伤，现在武功都废掉大半，放给家里小丫头去练练手，似乎也可以。 穆青云和陈怡就这么拿了朝廷分发下来的卷宗，自己利索地跑去衙门备案，带着知县签发的逮捕状，直奔摘月楼。 两个人到了地方，特别顺利地见到了路不由。 和情报里说的一样，路不由面容大改了，早年他有张俊脸，经常利用他那张俊脸骗得受害者开门，杀人行凶。 现在他头发斑白，面带老相，左边脸上有道疤，但是不凶，挺温柔和气的模样。 怪不得这些年来，愣是没人把他和那个杀人盈野的江洋大盗联系在一起。 他这会儿坐在柜台后头，怀里抱着个孩子，正教孩子读书。 穆青云选了个视野开阔，行动便利的东北角坐下。 陈怡贴在穆青云耳朵边：“看不出来。” 路不由的眼神简直温柔极了。 穆青云看着他看着孩子背一会儿书，就微笑，偷偷摸摸背着老板娘拿块给小孩吃。 陈怡啧了声：“让他落单才行。” 这摘月楼不是一般的酒楼，老板娘叫苏星月，是英雄遗孀。 七年前，洪水淹云城，苏星月的丈夫和她养父母一家，一共十三口人，肩并肩，手挽手跳下河去，用身体堵住了决口，给云城老百姓们争取到了撤离时间。 十三口人最后全部罹难。 唯有苏星月怀有身孕，被她丈夫托付给同乡，幸免于难。 这七年来，云城每个月给苏星月发十两银子。 虽然苏星月只是小小商人，但她所在的摘月楼，却是云城最不能招惹的地方之一。 苏星月七年里一边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抚养孩子长大，还把丈夫的所有亲人，尤其是她公婆照顾得很好。 她婆婆瘫痪在床，公公老迈，这些年都是苏星月自己照顾婆婆，喂饭，穿衣，洗澡，只要她能做，从不假手于人。 一直照顾到去年，公婆寿终正寝 云城这边每年都要嘉奖她的孝心孝行的。 陈怡四顾，看了眼客人们，客人大部分都是摘月楼的熟客。 唯独有点意外，孙玉芝和张蓉蓉居然也在。 张蓉蓉双眼含泪，似乎有些醉了，靠窗户，只露出半张侧脸给孙玉芝，神色间寂寞寥落。 孙玉芝显然特别吃这一套，手无足措地低声劝慰。 两个人都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倒是没注意穆青云和陈怡。 这可真是阿弥陀佛！ 穆青云眨了眨眼，抬头看路不由怀里的孩子，小声笑道：“小家伙，来，你来帮姨姨点菜好不好。” 小孩脸上一红，大声道：“好，我替姐姐点菜。” 姐姐才是重点。 路不由笑盈盈地松手让他去了。 这小孩乖乖地走到眼前，陈怡冲他一笑，一把抱起，轻轻一捏后脖颈，小娃娃就趴她肩膀上睡过了过去。 路不由一怔，猛地起身，浑身颤抖，几乎一瞬间，穆青云逼至他面前，一言不发上去先卸掉胳膊，把人拧成麻捆起来。 穆青云一连串动作做完，摘月楼里的客人们才惊呼出声。 那边张蓉蓉愕然起身，七情上脸。 孙玉芝脸色也白了白。 穆青云却没打招呼，只当没看见他们。 陈怡高声道：“县衙差遣，追捕江洋大盗，各位都安静，坐在原地不要动。” 路不由身体一僵，死死低着头，既不狡辩，也不反抗。 陈怡把小孩搁在桌子上，两个人走过去提起路不由就准备下楼。 穆青云心道，不知是不是所有任务都这么简单！ 整个摘月楼一片安静，他们都要走到楼梯口了，就见苏星月终于回过神，一步步走过来，挡住楼梯。 穆青云心下一跳，来之前，各种信息当然先调查过。 苏星月是七年前遇见的路不由，那时候她怀着孕，刚刚失去丈夫和养父母，正处于绝对低谷，路不由却看起来比她还可怜。 也许是移情，也许有缘分，路不由照顾着苏星月，苏星月也把满腔怜悯给了对方，这摘月楼，就是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开起来的。 穆青云想也知道，两人感情必然极好。 “你是路不由？” 苏星月却没有发飙，只是轻声问。 穆青云感觉到手里捏着的这人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 苏星月回眸看了眼趴在桌上的儿子，闭了闭眼：“呵，你居然是路不由。” 穆青云和陈怡都怔了下。 苏星月面上极冷静，眼睛却有些疯狂，“我本不姓苏，姓刑，你知道么？” 路不由低着头，死死咬紧牙关。 穆青云和陈怡都有些惊讶，刑家村，就是被路不由灭门的那个村子，看记录说，死了很多人，光是埋尸，衙门的衙役们就折腾了三天半。 这位老板娘只有一对养父母，想来便是当年邢家村幸存的遗孤了。 苏星月神志恍惚了下，茫然看着路不由，摇摇欲坠：“你居然知道，你竟知道！” 路不由仍是不吭声。 可他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显然他早就知道苏星月是刑家村的人。 第117章 稀奇古怪 穆青云使了个眼色，就和陈怡一起拖着路不由，打算绕开苏星月，赶紧走。 大庭广众之下，实不该横生波折。 穆青云有种直觉，走得慢了，大概要出乱子。 哐当！ 仿佛在印证她的想法，摘月楼的大门瞬间紧闭。 陈怡和穆青云反应极快，一扯路不由飞身而起，踩着桌子上了木梯，直接避让到大圆柱背后。 也就刹那间，四壁上打开了各种孔洞，还有天窗处，都开始往楼内泼油。 所有客人都吓了一跳，连忙四散逃窜，好几个跑了两步腿下发软，一头栽在地上，挣扎半天没站起来。 四处鬼哭狼嚎。 “是猛火油！” “怎么回事！” 路不由一见苏星月和倒在桌上上的孩子都被油泼到，骇然色变，挣扎着就要向外扑，陈怡一脚踹过去把他踹地上。 “再动，弄死你！” 陈怡翻了个白眼。 若非眼下是什么情况，她还弄不太明白，说不定要问一问这家伙，那直接砍晕了拖官府交差才轻松方便。 她每次看话本，最烦那些事到临头不赶紧完活，非要动嘴的情节。 可现在，恐怕还真得动嘴。 陈怡把路不由提在手，目光四顾，却倏然色变。 整个摘月楼内，被猛火油掩盖下，弥漫着一股子怪味。 穆青云眼见她系统界面 【毒抗性+0.01+0.01+0.01】 穆青云屏气凝神，她家这天道酬勤系统居然能抗毒！ 刚才她还觉得有些恍惚，眼前好似出现一幕幕的幻象。 都是她当年在村子里，还有在穆四平家发生的事，情绪也有些压不住。 但也不过瞬间，脑子就一清。 陈怡此时已经顾不上路不由了，一松手，任他连滚带爬地爬到桌边，低头去检查倒在那儿的孩子，自己赶紧翻出避毒的药丸子，递给自家师妹，两人分食。 此时，整个摘月楼已经乱了套。 大部分客人神志还在，就是身子发虚，发软，除了吓得脸色发白，倒也没大事。 但也有几个情绪控制得不好，有哭的，有笑的，还有的滔滔不绝，骂天骂地。 不远处，张蓉蓉勃然大怒，抓着孙玉芝不知说些什么，越说越激动。 孙玉芝也嚎啕大哭起来，又是抓头发又是捶桌子，哪里还有一丝贵公子形象！ 陈怡眼珠子瞪得圆溜溜，差点被彻底吸引走注意力，还好紧要关头想起，她今天 “闹这么大，肯定惊动衙门了，别急，先看看。” 她们来干活之前，早和衙门通过气，虽说只有姐妹两个进了摘月楼，但对面就有几个衙役盯梢。 说话间，路不由的目光落在苏星月身上，看着她脸上，头发上，身上全是猛火油，心头狂跳，眼睛赤红：“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的仇人是我，有什么都冲我来！” 楼内四面八方，传来一阵阵癫狂的笑声。 陈怡狂翻白眼：“白痴。” 这江洋大盗也够蠢，哪有自曝其短的，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多年没被逮住明正典刑？ 他就该表现得混不吝一些，什么都不在意，反而不易被人拿捏。 “多可笑，你屠了邢家村七百多口人，泥里的血腥气久经不散，大火烧了足足三日，到现在，邢家村依旧是不毛之地。” “结果你却被苏星月这个邢家村遗孤救下，她救你时，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河流湍急，下有暗礁，你那么重，她又那么瘦弱……” “你留在她身边不走，你看着她被你软化，一点点地接受你，信任你，与你相恋，把你当亲人，想没想过东窗事发这一天？你难道就不会做噩梦？” “她知道自己视作未来良人的那个男人，就是杀了她亲爹，亲娘，杀了最疼爱她的祖母，杀了会给她吃的邻家伯伯，就连她最疼爱，最喜欢的小外甥女，也被你杀了。” “她的小外甥女才一岁，连死亡是什么都不知道。” 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在摘月楼上回荡。 路不由身体抖得和筛子一般。 苏星月也在抖。 陈怡吐出口气，一看路不由的表情就知，说话的人大概并没有说谎。 她只觉一口郁气涌上心头，恨不能把路不由大卸八块。 这厮要是还是个人，知道救了自己的是邢家村遗孤的瞬间，就该找个地方自我了断。 还爱？爱个屁！ 背着七百多条人命的爱情，何其荒诞？ 路不由猛地站起身，咬紧牙关，对苏星月道：“阿星，来，到我和涛涛这儿。” 苏星月动也没动。 路不由眼泪滚滚而落，满面汗水泪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我会死的，我可以死，先，先让我知道，你们娘俩安全。” 苏星月仍然不说话，整个人就好似已经是死人。 路不由走了两步，哪怕被束着手，也想去拽苏星月的胳膊，只刚伸出，却骤然僵住，咬咬牙，袖子里落出一把刀，瞬间割开绳索，他握住刀，抵在脖颈上。 “阿星，你不要想了，以后带着涛涛好好活，就当我是你的一场噩梦吧，噩梦总会醒——” 话音未落，路不由后心一痛，骤然回头，却见本来趴在桌上的涛涛满脸凶恶地瞪他，手里攥着的，正是路不由亲手打造，相赠的匕首。 此时，匕首已刺入他后心两指，之所以没刺得更深，是穆青云不知何时落在涛涛身边，两指点中了他的手腕。 一手推开涛涛，穆青云一手劈向路不由的后脖颈：叹气：“我不是想阻止你，可刑家村的屠村案不是只你一个苦主，而且我看了卷宗，当初前因后果仍不清楚，现在抓了他，总要逼他交代才是。” 这一掌劈下去，路不由硬生生扛了，竟纹丝不动，穆青云心里一惊。 涛涛连连冷笑：“我要亲手杀他！” 穆青云皱眉，死死盯着路不由的侧脸，眼角余光扫过陈怡的表情，骤然提起涛涛的后领，连退两步。 退开的一瞬，刀光闪烁，咔嚓，桌椅破碎。 刚才若是不退这一步，涛涛这小孩至少要丢一条胳膊。 陈怡的呼声吞回喉咙，瞬间迫近，一剑刺出，逼得路不由只得收刀抵挡。 穆青云护着涛涛，终于看到路不由此时的表情，眼神，心下不由叹了口气。 他这会儿汗出如浆，连汗液里都透出一股粉红色的怪异，双目赤红，表情一时疯癫，一时狰狞，分明已是神志不清。 果然像前辈们传授的经验，出任务这种事，一旦开始不顺利，那就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会发生了。 第118章 闹腾 穆青云和陈怡姐妹两个一起练剑多日，可谓心意相通，几乎到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彼此明白的地步。 此时交换了眼神，一前一后，齐齐扑上去。 两人的剑同时刺到路不由身上，路不由却闪都不闪，任凭两剑刺中他身上穴道。 陈怡皱眉。 穆青云也苦笑，这一刺，剑上就有一股暗劲导向手腕，她手腕居然一麻，差点松手。 路不由肩膀一动，两个人顿时感到一股巨力传来，连退了好几步卸力，抵住桌子。 穆青云瞥了陈怡一眼。 陈怡也无奈摊手：“情报里说的，江洋大盗路不由被昔年的金神捕打伤，重伤濒死，活下来，武功也大体废掉，几乎没有威胁。” 这就是没威胁？ 一个入微境的高手，另一个也是半步入微，九阶以上。 两个人还配合默契，同门师姐妹，心意相通，联手时便是碰上资深求真，那也可以打的。 江洋大盗当年名气大，那是因为他凶，心思恶毒，手段诡异，能杀人，敢杀人，可不是他武功有多高。 他当年也不过是九品而已，真论武功，还比不上陈怡。 当然，杀人另说。 此时摘月楼内一干客人，渐渐恢复了一点神智，就是身体仍不听使唤，个个老老实实倒着，谁也不吭声。 事实上，就是完全清醒，但凡不是傻子，这会儿都会安静。 整个摘月楼只有路不由粗重的喘息声，他死死盯着某个方向，好像看见了什么，眼神疯狂里透着一丝空洞。 “我儿子要杀我，我亲儿子竟要杀我——” 他一开始只是呢喃，声音却陡然拔高，越来越大。 “我的儿子！” 穆青云心头一跳，一把将涛涛抱住，涛涛使劲挣扎，咆哮：“混蛋，王八蛋，你在胡说什么！我爹沐辰，是个英雄，你算什么东西！” 路不由根本听不到涛涛的话，陷入自己强烈的情绪：“那天真美啊，月亮那么圆，风那么柔和，我准备了我最擅长调的酒。” “我哥说，这酒叫‘得偿所愿’，我果然得偿所愿了，佳人在怀，从此我便不是个死人，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路不由表情说不出的古怪，“五月十五，我从来都没敢说起过，我觉得，五月十五才是我的新生，哈哈哈哈。” “沐家那糟糕头子，糟老婆子对我是阻碍，没关系，弄死他们很简单。” “阿星你不要怕，我会救你，我来救你了，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没有人能欺负你。” 苏星月身体抽搐，整个人摇摇欲坠。 穆青云厉声道：“不许倒！” 这一刻，她恶心得想吐，一刻都不等，也不能等，和陈怡二人齐齐出剑。 穆青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剑法中的雷霆之怒，剑网密布，惊雷阵阵。 路不由心里那股气已泄，这会儿倒不似刚才那般凶猛，他仿佛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几乎没做出有效抵抗。 这一次，很快就让穆青云和陈怡联手压制。 一阵风吹落叶至，穆青云忽然剑尖卷起落叶，落叶刹那四散，路不由不自觉目光溃散，走神了刹那。 只这刹那也足够。 穆青云的秋水剑化作虹光，瞬间刺穿路不由的肩胛骨。 陈怡上前一抖绳子，这回不只缚手，像捆猪一样把人捆成了一团。 “呼。” 穆青云吐出口气，转头四顾。 整个摘月楼嗡嗡声四起，药性尚未散尽，这药明显能激发人藏在心底深处的情绪，哪怕中毒不深的，此时都有些亢奋。 人人都在讨论这个路不由，也有人扭头去看呆愣的涛涛，还有勉强自己立在此地，面上终于没了表情的苏星月。 穆青云转头四顾，高声道：“江洋大盗路不由，隐藏行迹于摘月楼避祸，因沐家老两口察觉了他是贼人，惨遭杀害。” 周围顿时一静。 陈怡冷声道：“你们中了毒，会出现幻觉，等药性过了，大家要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幻。” “在下陈怡，家师惊鸿剑卓燕飞，尔等若哪里有不舒服，可以到云城武馆找我。” 一众客人们心领神会，若非此时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人也虚弱，怕是个个都痛骂起路不由，安慰起苏星月。 陈怡吐出口气，和自家师妹交换了个眼神。 穆青云低声道：“先保一保女子的名声，总归不会错。” 如果这苏星月本身品行等等真有问题，之后总能让她恶有恶报。 但现在， 女子的名节，哪怕是如今，也是极珍贵的东西。 摘月楼中的客人嘴里不说什么，但看表情，看眉眼官司，就让人瞧着心里难受得很。 陈怡低声道：“先走，回头我想法子。” 穆青云点点头，提起路不由，陈怡带上苏星月和那个小涛涛，缓缓向外走，还没走几步，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尖叫哭嚎。 脚步一顿，穆青云和陈怡回过头，只见张蓉蓉疯了似的咆哮：“凭什么？凭什么？我哪里不如她？” 孙玉芝面上那点矜贵气一扫而空，神经质地伸手搂住张蓉蓉，痛哭失声：“不，蓉蓉，你很好很好，我爱你，我是爱你的！” 穆青云：“……” 一愣神，就见摘月楼大门口出现一道阴影，张秀秀逆着光，立在门前，仿佛都看不见穆青云，径直走过去。 不过，张秀秀显然比他们两个清醒得多，此时楼内药气到底已散了大半。 可张秀秀仍是满面痛恨，咬牙切齿，盯着孙玉芝：“原来你的爱，这么廉价！” 孙玉芝面上剧烈地挣扎起来，骤然回神，推开张蓉蓉：“不对，不对，秀秀！” 陈怡特别不厚道地笑了声：“咳，没忍住，没忍住。” 孙玉芝和张蓉蓉都开始疯。 张秀秀被卷入其中也不能不疯。 整个场面全都乱了套。 穆青云：“……” 陈怡连忙使了个眼色，两人带着‘战利品’赶紧出了摘月楼。 此时摘月楼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了衙役兵丁。 只是涉及武者，又有猛火油，大家都很谨慎。 穆青云冲他们招招手：“劳烦诸位先把客人都撤出来，请他们不要乱说话。” 这事，衙役干得都熟练，本也不必穆青云多费唇舌。 第119章 恶心 “路不由审得如何？” 穆青云蹙眉问。 “那厮从十三岁就开始杀人，杀的 “他把他师父溺死在茅坑里了。” “杀了他师父以后，就利用起他师父的人脉关系自己干，十七岁不到，便有了自己的班底，除了自己找目标，还做起杀手。” “据说最张狂的时候，那是只要钱到位，天王老子他都敢动手。” “路不由当年可是凶名赫赫，后来就发生了那件刑家村灭门案，这事一出，他一开始倒是风光了一阵，在黑道上身价倍增。” “但他干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官府岂能容他？他也成了丧家之犬，连栽了几回跟头，整日狼狈逃窜，队伍也散了。” “可以说，他命运的转折，就是从‘邢家村惨案’开始的。” “据路不由交代，刑家村的案子，或许和三岛国有关，他是拿了别人的钱去办的这件事，他本身并不知道买家的身份，可他猜测，那人应该出身三岛国。” “干他们那一行，万事留三分小心，那都是本能了，有一回路不由偷听对方说话，对方说的就是三岛国的话。” “根据他的描述，形容打扮，还有腰带上的纹记号，县衙猜测，对方可能是三岛国大皇子身边的死侍。” 一提起来，陈怡就气不打一处来，“居然敢在咱们明国，堂而皇之地买凶屠村，他们当明国没人么！” 穆青云连忙端了茶水给她顺气，心里忽然一动，卓门主带着人走得这般匆忙，正好又赶上查出三岛国，两者不知有无关联？ 一杯茶一饮而尽，陈怡吐出口气：“县衙审了两天，扛不住了，前天晚上连夜把路不由递送到京城去。” 既然京城那边接手，想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明国国家力量一行动起来，再大的隐秘也要摊在阳光下曝晒。 小小的三岛国还能翻起什么风浪不成？ 穆青云和陈怡一边说话，一边到石墩上坐下，把小狐狸捞到怀里，两个人撸着狐狸开始翻最近的各种小报。 翻着翻着，倒渐渐地心平气和了些。 沐涛到底是不是路不由的孩子，就连苏星月自己恐怕都说不太清楚。 穆青云却早早猜到往县衙送举报信的那人是谁。 “摘月楼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在少数，想在这楼中动手脚，安各种机关，沐涛一个七岁小孩能办得周全？” “谁不知道摘月楼的苏夫人是一等一的厉害人物，她经营一家酒楼到如此规模，可不只是靠她沐辰未亡人的这一身份。” “摘月楼不说日进斗金，在云城也算好买卖，这些年恐怕少不了人垂涎，若苏夫人只是个寻常妇人，便有沐辰留下的香火情，又真能如此平安？” 穆青云轻叹，“十有八九，沐涛在摘月楼设下机关，要杀路不由报仇的事，苏星月都清楚。” “给县衙送举报信的，也必是她。” 那日在摘星楼，一切揭破，苏星月脱口而出的是——你竟然知道！ 听话音，苏星月惊愕的，是路不由知道她乃刑家村遗孤这件事！ 她对路不由就是凶手，并没有表露出怎样的情绪不稳。 陈怡偷偷去摸了小狐狸的炸鸡肉，吃了两口，“哎，也不知道苏星月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发现自己的儿子想杀路不由，担心儿子杀不了，所以求助于县衙？ 还是她知道这儿子的父亲真的是路不由，不想儿子背上杀父的孽债，所以想借刀杀人？ 因为苏星月的身份，衙门的人没在她身上下功夫，胡乱混了过去。 反正衙门要抓捕的是灭门屠村，江洋大盗路不由，和别人并无多少干系。 不过，那日路不由中了药，脑子不清醒，他倒是说了很多。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真有天意，路不由是屠刑家村的凶手，但他在被追杀得走投无路，坠河濒死时，却是邢家村的遗孤，苏星月救了他的命。 这时候的路不由，已经不是年轻时那个连血里都掺着冰碴子的杀手了，多年东躲西藏，世态炎凉，终于让他变得软弱，怕死，不复当年。 苏星月救了他，给他治病，温声细语地照顾他，路不由不禁喜欢上了苏星月。 而他本来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从没受过约束，他既然喜欢，便想得到。 那天，苏星月的丈夫不在家，他借着多日来表现出的憨厚，尊重，哄苏星月喝下了一杯他‘得偿所愿’。 苏星月把他当成了丈夫沐辰。 也就是那之后不久，苏星月便有了身孕。 当时她同丈夫沐辰成亲，也有两年的光景，家里公婆都盼着她有孩子，她有了孩子，一家子都特别高兴。 在那之后，就是河堤决口，苏星月的丈夫和养父母罹难。 或许在一开始，路不由只是有点喜欢苏星月，但之后一年复一年的陪伴中，这份感情越发浓烈。 穆青云按了按眉心，不敢再想，越想越恶心。 根据资料，最近两年苏星月已同那路不由亲密无间。 路不由也是实质意义上的摘月楼老板，连伙计们都觉得，老板娘很快就要嫁给他了。 穆青云：“……” 苏星月是个聪明的女子，当年她喝了酒以后，真就没察觉到一点问题？ 她就真的没有疑惑？ 就算当年毫无察觉，在和路不由相处了这么多年之后，她难道还毫不知情？ 可不要小瞧聪明女人的敏锐。 穆青云叹了口气，低头去看最近云城的各种报纸。 上面如果纯粹是胡编乱造，杀伤力反而小一些，可这样的半真半假，偏又耸人听闻，苏夫人母子二人，怕是难在云城生活。 陈怡把手头的小报拍在石桌上：“想出这种歪招混淆视听的，是孙玉芝，还是张蓉蓉？” “换个正常人遇见这么多事，也要知道什么叫三缄其口。” 陈怡皱眉叹气：“我记得，衙门的人过去说话，这几个也是热泪盈眶，对苏夫人十二分同情，连连保证绝对保密，很是通情达理。” 穆青云叹了声，这事会怎么收场，思来想去，她也做不了什么。 陈怡倒是笑道：“没事，回头请苏航他们挨个去光临一下报社，跟他们好好讲讲道理，这天底下新闻一大堆，何必盯着人家孤儿寡母欺负！” 两个人闲坐着把茶水吃完，炸鸡块也吃得干干净净。 小狐狸都被撸烦了，又蹬又踹地从陈怡怀里逃走，小脑袋一个劲儿地往穆青云怀里钻。 苏航过来一手提起这小东西，顺手一抛，扔到对面演武场上去，让它陪师弟们练功。 “它是公的，注意点。” 穆青云：“……” 第120章 温情 苏航向来高冷，小弟子们见了他都很害怕。 陈怡整日私底下偷偷‘骂’他不通人情事故，就是块木头，对师兄，师姐一点敬畏尊重都没有，恃才傲物。 但最近接触得多了，穆青云发现苏航性子是耿直，从不多思虑，可说他不尊重同门，那是绝对没有。 苏航做事相当认真，答应门主要照顾穆青云，就恪尽职守，每天都分出一只眼睛关注她。 昨天穆青云嫌斗篷笨重，不肯穿，今天苏航就送了一件轻薄又保暖的羊绒短大衣来。 听陈怡说，为了这件羊绒大衣，苏航去市场和人家卖衣服的阿嬷讲价讲了两个多小时。 他手头一向存不下钱，有了钱就囤兵器，囤药材，还要掏钱单独请陪练。 苏航的剑是出了名的凶剑，打法也凶上加凶，陪练损耗率太高了，他自己最近都不大好意思白使唤武馆的陪练们，通常要加钱，加的还很大方。 就是每每寅吃卯粮，每个月都要借下个月的补贴，一月复一月，钱永远不够用。 陈怡也想起那件大衣来，忍俊不禁：“这厮下半个月，恐怕都要啃馒头配咸菜了。” 穆青云莞尔。 那不至于，武馆吃饭还是免费的。 就是想加餐困难些。 “下回他再抢小狐狸的零食，就不说他了。” 两个人齐齐笑起来。 姐妹两个正闲聊，外头门卫匆匆送了信给穆青云。 信居然是于妈妈写的。 穆青云心下颇意外，岳玲和于妈妈对她在云城武馆习武之事，特别看重，平时从不肯打扰，也不肯对外说。 两个人好似一直有些诚惶诚恐，总感觉像是接到了一个天大的馅饼，拿在手里四处藏，生怕一个不小心，这馅饼就被别人偷了去。 有几次穆青云练功练得入了迷，回张家都到了子时，岳玲依旧没睡，亮着灯等她，就是如此，她也不曾托人捎个口信去。 一念至此，连忙展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穆青云骤然起身。 陈怡凑过来看了几眼，勃然大怒：“张庆是个什么品种的狗东西，连伯母都打？找死！” 就在今天中午，张庆将岳玲打伤，还伤在了脸面上。 岳玲当即就气得晕厥过去，于妈妈实在担心，心里一着急，就给穆青云送了封信。 穆青云神色严肃：“师姐，帮我联系房产经济，相中的房子我现在就买。” 说着，她起身出门，一站起身，苏航比她还快一步，提了刚刚磨好的剑人已至门口。 陈怡一把将人拽住：“今天这事，交给青青处理，你先别捣乱。” 苏航这家伙的脑回路谁都摸不清，让他出手，万一干脆利索地一刀剁了张庆，那事儿怕也解决不了。 夕阳将落，街面上行人却越发多起来。 穆青云几乎每日都要走这条，从武馆到张家的路，每日遇到的风景也都相差仿佛。 白发婆婆的茶水摊子，总角少年在旁边打闹，时不时被婆婆投喂两块糕点。 之后就是无论何时都人声鼎沸的百戏馆，百戏馆和昌和戏楼相邻，这两处，在云城也算相当有名气的娱乐场所。 除了热闹繁华，也有藏污纳垢的暗巷，每每走到这样的地方，车夫李叔就会加快些速度，但其实，穆青云倒想稍稍慢一些。 偶尔看到暗巷口出没的，躲躲藏藏的那些人，就有种看野史纪录片的感觉。 一路到张家，就见于妈妈脸色慌张，神色憔悴，不禁皱眉：“我娘怎么样？” 于妈妈一怔，眼泪滚落：“还能如何？夫人是个要强的人，老爷居然当着小辈，还有那个郭姨娘打她，还打脸。”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穆青云蹙眉。 于妈妈咬牙切齿：“张庆这厮，在外头听了些闲言碎语，说他女儿和侄女不检点，全是因为是戏子养出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就过来和夫人吵架，吵得上头竟然还动手！” 说着，眼泪滚落，于妈妈又懊恼得不行，颇是恨铁不成钢，恨恨道：“夫人也是，她自己躲着把自己气病了算什么，就该打回去。” 张庆那糟老头子，夫人再病，打他也是一个打五个！ 他们夫人，早年那也是火爆脾气，当年在江南，那些敢招惹她的，都是二话不说直接打，打得对方哭爹喊娘，见到夫人就躲。 现在可好！ 她家小小姐，每天习武那么累，还要工作赚钱，夫人还这般给人添堵，不光照管不了小小姐，还整日让人担忧。 穆青云心神紧绷，岳玲的身体一直很糟糕，刘神医几乎每过一段时间都调整药方，却始终不能去病根。 这次生这么大气，怕是病体支离，要出大事。 推门进屋，穆青云却一怔，于妈妈也愣了愣。 岳玲看起来可不像被气病的模样。 她不光换了新衣服，梳了头，还化了妆，面上虽能看得出青紫的痕迹，可贴了钿，大体遮盖了去。 头上戴的是穆青云所赠的金钗。 穆青云一瞬间还以为看到了原主记忆里最初的母亲，心头一跳。 岳玲看着她笑道：“青青快来，娘给你裁了身新裙子，仿了咱们云城最新的样式，看看合身不合身。” 裙子挺漂亮的，是穆青云在后世看过的老照片上的那种款式。 比起后世的衣裙，少了几分修身和窈窕，多出素雅文静。 穆青云脸颊飞红，赶紧掐了自己的指甲一下，这才把脑海里明显不应该属于自己的，陌生至极的情绪压下去。 岳玲笑道：“以后别老家里武馆来回跑，娘现在很好，不用吃药，月例银子你攒起来，攒钱在你们武馆旁边买处宅子安家。” 于妈妈一下子高兴得不行，仿佛已经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听了这话也点头：“这话很是，小小姐每日这般奔波，我瞧着都辛苦。” 几个说了半晌话，岳玲还拿出给穆青云做的十几双鞋给她看。 穆青云习武，鞋子费得多，外头买的都没有岳玲亲手做的这些舒服合脚。 正说得热闹，就听外头有个挺年轻，也很陌生的声音：“夫人，你在么，老爷让我来拿库房的钥匙，以后家里的事就都交给郭姨娘了。” 岳玲手指微微颤抖，面上努力微笑，却是一低头，一口血吐在了手里的鞋面上，宛如点点梅。 第121章 错了吗 于妈妈吓了一跳，眼泪都飚出来。 岳玲也怔住。 穆青云反而是所有人里最镇定自若的一个，伸手缓缓地在岳玲的背脊上推按。 随着她这一推，一按，岳玲也觉心口堵滞的痛意消散了些。 穆青云吐出口气，起身走到门前，盯着收拾得很是体面的丫鬟，面上也不见怒，只是有些冷淡：“钥匙我和娘会亲自送到老爷处。” 丫鬟也不知怎的，看到穆青云的表情，心里就陡然害怕起来，愣是没把剩下的话说完，讷讷半晌，呢喃：“老爷交代我——” 一句话没说完，丫鬟只觉冰凉的寒气扑面，登时闭了嘴。 她是前几日刚被牙婆卖到张家，因着贵人在张家借宿，张老爷新得了姨娘，很要面子，总要有几个使唤下人。 初来乍到，丫鬟什么都不懂，可她本能地觉得，就这事，自己若掺和进去，肯定得倒霉。 外面渐渐静下来，丫鬟站在门口发了半晌呆，终于老老实实地转头走人。 两只斑秃老猫懒洋洋地窝在灌木丛边上，半截尾巴垂落，动也不动。 岳玲站起身，怔怔地看向窗外，面上到底再挂不住之前的宁静平和，转头看穆青云，眼睛发涩，忍不住问：“我错了吗？” 自从她嫁给张庆，哪怕和张庆感情最好，最风光的那些时日，也自认对上恭谨孝顺，对丈夫温柔体贴，哪怕是对张秀秀这个继女，同样从不曾苛待过半分。 很多时候，青青反而要受委屈。 就连张蓉蓉这个大房的，在家里的待遇也比她和青青好，张庆说，他大哥走得早，只留下那孤儿寡母不容易。 他还说，他大哥是张家顶门立户的长子，张蓉蓉在张家的地位，是要比别人高。 岳玲虽然想起这事就别扭，大房二房早早分了家，大哥再怎么是长子，他的女儿也不至于到弟弟家就高人一等吧。 但她和张庆说了几句，张庆总有他的道理，岳玲也就罢了。 想起以往种种，岳玲两行热泪滚落，流到嘴里，尝到了一股血腥气。 她把所有的心血都给了张家，给了张庆，从无半点私心。 这大半生，她就差把骨头都碾碎了给张庆吃，何时有想过自己？ 难道她做的这一切，就换来劈头盖脸的打骂。 连以前的读书人，都知道什么叫当面教子背后教妻。 再混账的人，也没有当着女儿，当着小妾，往妻子脸上打的！ 岳玲的手指冷得像冰，整个人便是盛装打扮，也好似一张薄纸，仿佛一戳就透。 她目中倒露出一股狠戾，目光落在桌上，桌上放着剪刀，其实抽屉里还藏着把刀。 当年她出嫁，班主的添妆中，就有这把刀，那会儿班主告诉她，拿着安心。 刀挺好，岳玲以前唱一出新戏，叫《杨玉英怒斩两龙王》，她唱这出戏时，用的刀就是班主借给她的，正是这一把。 杨玉英是民间传说中颇具贤名的女武神，传说众多，关于她的戏剧也多。 其中比较出名的就是这一出。 说是百余年前，两条蛟龙于黄河兴风作浪，洪灾波及数省，女武神杨玉英惊闻此事，持刀从天而降。 两龙王知道杨玉英的威名，避走不敢出，杨玉英一刀黄河断流，二刀劈碎了龙宫，三刀送龙王归西。 这出戏不难，很多戏子都唱，倒不是岳玲的成名作，她平时唱得最多的还是才子佳人，江南的文人墨客爱听，能赚钱。 可她最喜欢的，却是这一出。 班主以刀相赠，这其中的苦心，她以前不明白，如今却忽然明白了。 岳玲想，她曾和张庆海誓山盟过的。 也曾救过张庆的性命，不知对方还记得不记得？ 穆青云沉默片刻，忽然笑起来：“阿娘，以前我不肯替你做主，今天我便僭越一回，给你做一次主罢了。” 她熟门熟路地去床边的箱子里把岳玲的嫁妆单子和账本翻出来。 装好东西，穆青云拉着岳玲直奔郭姨娘处。 岳玲恍惚了下，就被拖出门下了台阶。 郭姨娘是孙玉芝买来送给张庆的，张庆对这美人十分喜欢，也很重视，给安排的住处和他的书房一墙之隔。 每日红袖添香，张庆还诗兴大发，写了不少诗来描写自己的感情。 就和他当年追上江南名旦时一个样。 岳玲随女儿走到郭姨娘的房门前，却是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些不知所措，连胸腔里弥漫的杀意，都有点无处安放。 对郭姨娘，记恨自是有的，但也不那么强，还有点莫名的羞耻。 “青青啊，这些事本不是你该管的。” 岳玲顿了顿，叹气，“你爹要用郭姨娘，郭姨娘哪里能说半个‘不’字？说到底，是你爹对不住我，与旁人无关。” 那人不知道尊重妻子，那没有郭姨娘，以后也有李姨娘，王姨娘。 她带着女儿找到小妾门上闹事，只会让她感觉更丢人。 尤其是，郭姨娘同样是戏班子出来的，一样是江南名旦，今年只有十七，比穆青云不过大上两岁罢了。 一个小孩子，自己难道要与同她互扯头不成？ 哪怕到了现在，岳玲也要脸面。打死她，她也做不出来。 当年她还没同张庆好，曾有个互有好感的师哥，那时候她和师哥已经有了默契，都想着登台唱戏赚到钱，就同师父讲清楚，两个人要成亲。 结果师哥登台不久，倒移情别恋，舍了她而就她的好姐妹。 当时她也似被人捅了一刀似的，极痛。 即便如此，她一样没有把过错全赖在她姐妹身上。 一个巴掌拍不响，而且，师哥年纪大，成名早，本就占据主动，他若是不想，便是再来一百个姐妹，谁又能捆了他去不成？ 他们这些当戏子的，吃的是青春饭，很多人都觉得他们是下九流，日子难过，女子尤其难过，岳玲对同行，从来多几分怜惜。 她那位班主就老说，岳玲身上有一股侠气，正因如此，她的戏才唱得好。 穆青云看着岳玲的面色，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摇了摇头，伸手去敲房门。 是丫鬟过来开的房门，开了门自己就溜达了出去。 郭姨娘就立在远处的窗户旁边，左右各立了个身体粗重的婆子。 窗户大开。 她面上每一丝纹路都透着紧绷，徐徐站起身朝岳玲行了一礼：“夫人有礼。” 第122章 造孽 问过礼，郭姨娘就一句话都不说了，低眉垂首，肃然而立。 遥遥一看，她居然十分朴素。 穆青云想起于妈妈琐碎的抱怨里，张庆夸郭姨娘是人间富贵，一身的珠光宝气也压不住她的艳色。 她也极爱穿红，一袭大红衣裙，穿在她身上特别的美。 据说岳玲以前也是类似的风格，是后来嫁给张庆以后，才变成如今这个处处节俭，贴心贤惠的妻子。 但此刻的郭姨娘，那模样简直恨不能把自己变透明，最好谁也见不到她，见到了也记不住才好。 事实上，郭姨娘简直要吓死了。 又气又吓！ 张庆那个老不死的，就会给她找事！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这闺女是云城武馆的人，他又知不知道，云城武馆的门主是卓燕飞。 我的老天！ 郭姨娘可是见过卓门主的脾气，谁敢让他弟子一时不痛快，他就让人八辈子都不痛快。 张庆那个白痴！ 一时间，各种心酸苦楚涌上心头，郭姨娘只觉得这天底下的倒霉事，都让她给碰见了！ 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不就是想从那摊烂泥里挣扎出来？怎么就这么难！ 就因为她这张脸，接连好几个恶心的畜生看中了她，她再手腕灵活，也不过是一弱女子。 和岳玲不一样，郭姨娘就是正经的旦，身体柔软归柔软，其实手无缚鸡之力，那些恶人想害她，都费不了多少力气。 她知道她这张脸，必然要闯祸了，如果不自救，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和其他漂亮的，若无枝可依的女孩儿一样，变成地里的肥料。 凭什么？ 长得好看，是她的错吗？ 据说她出生时就差点被扔到河里溺死，只是她爹去扔她时，她哭得厉害，正好周围又有人在，她爹害怕，便重新把她抱了回去。 野生野长地养到五岁，提脚卖给牙婆。 牙婆看中她是个美人胚，奇货可居，她才吃到了人生中 后来因为她嘴巴甜，会来事，牙婆总觉得她能有大造化，就捏在手里，想找个出价高的青楼再卖。 她装了一整年的乖，发现牙婆已经选定了地方，是云城比较上档次的一家楼，她心里知道不能耽误了，便冒了一会险。 特别顺从地哄着牙婆放松了警惕，又贿赂牙婆家的傻小子替她开了后门，千辛万苦，终于逃了出去。 逃出去的那段日子也特别不好过，每天都和泡在黄连水里一样，最后实在活不了了，万不得已，到底卖进了戏班子。 戏班子的生活也苦，为了活着，她唱戏唱得嗓子发炎，练眼神练得眼睛抽筋，练功，吊嗓子，要多努力有多努力。 那会儿就想，戏子虽非好行当，可总归是有一技之长，凭手艺吃饭，好歹能生活。 就看看自己将来的际遇如何，若能唱出名气，好好赚钱，等年纪大了，自己攒个戏班子出来做班主，认真教徒弟，但凡别太黑心，也不是不能养老度日。 结果，又是她这张脸招祸！ 戏班有几个姐妹吓坏了，甚至劝她干脆毁了颜面了事。 女子颜面虽说要紧，可她们这样的人，长出一张祸水脸，那就是祸根苗。 可凭什么？ 她好好的脸，自己看都赏心悦目，凭什么要毁？ 再说，动刀怕疼，涂药更疼，如何毁去上天给的东西？万一下手不懂分寸，说不定小命都保不住。 她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她还没琢磨出对策，那觊觎她的混账，居然就当起了缩头乌龟，没再纠缠。 拐着弯打听了一圈才知，有个外地来的贵公子，应该算是个大人物，相中了他们的戏，包了他们戏班子唱十场。 这贵公子家里，正是那混账玩意的靠山，他也要在旁边伺候。 在这公子面前，这混子也装有头有脸的读书人，需得洁身自好，至少不能表现出龌龊的一面。 郭姨娘当即就抓住机会，主动凑上前去，唱作俱佳，一通忽悠，果然打动了那位孙公子。 漂亮的女子总是更容易得人怜惜。 谁知道她费尽心机傍上的贵公子，反手把她‘送’给了个四十多岁的穷酸秀才。 而且，这位还发自内心地觉得，此等做法，是为了她好，她一定很乐意。 郭姨娘：“……” 呸！ 孙玉芝有病！ 好在她一向想得开，没捞到贵公子，后半辈子吃不到燕窝鱼翅，就算她倒霉，不过张庆是读书人，是秀才，还真能让那些人有所顾忌。 郭姨娘一琢磨，算了，什么样的日子都是过，就算跟贵公子过，还不一定能过了贵公子家里的难关。 到了这秀才家，发现这厮好穷，好在她也好养活，富能富过，穷能穷过，这秀才也不算很老，而且好糊弄，粗茶淡饭就粗茶淡饭，就凑活过吧。 再说，比寻常百姓家强多了，至少吃喝不愁。 再之后，她就知道了秀才有个闺女，云城武馆的弟子，郭姨娘高兴极了。 有这么个大小姐在，日子过得多踏实！ 卓燕飞卓门主老厉害的！ 郭姨娘：“造孽哦！” 张庆这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纯种傻x！ 你要找死，你自己去啊。 郭姨娘轻轻抬头，心下也小小抽了自己一巴掌，自己为什么居然还是要脸的？ 她这会儿就应该跪下抱岳夫人的大腿，哭诉自己的不易。 看得出来，岳夫人不是跋扈性子，她求一求，许能不被牵连。 可她做不出来！ 穆青云盯着郭姨娘面上那纠结古怪的表情，轻笑了声，慢吞吞道：“赵冲那一伙人犯了事，今天晚上你若想见他，就只能去县衙大牢。” 郭姨娘一愣。 赵冲一家子都是县城的小吏，就是他在街市上欺男霸女，郭姨娘就是受够了他的纠缠，这才出昏招，让孙玉芝转手送给了张庆。 穆青云笑了笑：“天黑之前，我娘就要带着自己多年的‘嫁妆’银子，与张庆合离，他这宅子保不住。” 郭姨娘二话不说一头跪拜下去：“我这就收拾行李，立马走人。” 那简直是连问都不问一句张庆，声音雀跃至极。 穆青云这下真笑了。 岳玲呆愣地看看女儿，再看看丈夫的小妾。 她忽然感觉，为了张庆的所作所为气吐血的自己，傻透了！ 第123章 热闹 穆青云莞尔：“若郭姐姐有顾忌，那便留书一封，由我和阿娘带给张老爷。” “要是姐姐想看一回热闹，不如便与我们同往一遭？” 她直接就叫了声‘郭姐姐’。 郭盈今年不过十七，只比穆青云大一点点，若非阴差阳错做了张庆的小妾，可不就只是‘姐姐’而已。 “小姐和夫人既要同去，我有什么可顾忌的。” 郭盈脸上都在放光。 她是真不害怕。 这位可是卓燕飞的弟子！ 卓燕飞是什么人？郭盈唯一一次见到卓燕飞其人，就在她们戏班子对面。 据说有个京城来的大人物，好像对方的舅舅是什么侍御史，反正乃天子近臣，很是跋扈嚣张。 对方当街言语无状，踩坏了小商贩的货物还耀武扬威，让卓燕飞的一个小弟子撞见，便拦了他一拦。 结果这位生了气，令身边护卫高手打伤了那孩子，还嘲笑辱骂。 卓燕飞得了消息，别说报仇不隔夜，那根本就连一时片刻都不肯等，当即纵马而至，把那群侍卫并公子哥都给打成了猪头。 又不知从哪翻出一堆罪状，提起公子哥去衙门问罪。 最后这厮被枷三日，游街示众。 郭盈亲眼见到了那一幕，当时卓燕飞打完人，就立在街边，向卖茶的老阿婆要了一碗粗茶，一碗茶饮尽，便拖了一连串的人粽子飞马而去。 她那会儿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羡慕的要命，不禁想，若是当年她运气好些，不去戏班子，反而有机会习武，拜在卓门主门下，那她这辈子想必都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 此时此刻，卓燕飞心爱的小弟子邀她去做件‘大事’，她是心向往之，只有激动。 明国从七十多年前开始，便彻底禁了人口买卖。 现在私底下所谓的买卖，只是约定俗成的习惯，下人们怕的也是主人家的势力。 真正说来，就没有卖身为奴这回事。 郭盈投孙玉芝，为避祸而已，孙玉芝象征性的给了二两银子罢了。 她签的契书，也是雇佣文书，连义女都没认。 早些年认义女的情况还多些，后来朝廷整治，读书人要脸，倒显少有蓄养奴婢，纳妾便认义女之事。 当年岳玲在江南唱戏一年多，攒下十里红妆，郭盈虽没她有名，唱戏的日子却不比她短，又甚美，光是她手头放的银子就有三百两。 外头钱庄内，她也存了五百两。 云城东边某村子里，她还偷偷买了十几亩山田，让她信得过的干兄弟给她看着。 这些山田她故意没买太好的，也不打算声张，是背着万一哪日落魄，好歹能有份托底的家产，不至于让她流离失所。 她家产加起来，可不比整个张家薄！ 如今穆青云说要做靠山，郭盈立马就转换阵营，进入角色很快，暗示穆青云：小姐需不需要我好好骂骂张庆啊？ 又对岳玲道：“姐姐大好人才，万不能被那厮牵连。” 总而言之，现在的张庆实在不行，既无以前的美貌，也不年轻了，姐姐你这么好，不要不好意思嘛，赶紧把人踹掉再换一个更年轻的难道不香？ 岳玲：“……” 穆青云带着岳玲和郭盈两个，施施然去到书房。 一路走过，遇见好些丫鬟，仆妇，小厮，看这架势，张家倒仿佛恢复了往年的鼎盛似的。 张庆此时正在书房宴客。 长案上摆满了茶点名酒，左右都是他相熟的书生朋友。 孙玉芝和周平波两位公子坐在上首位置。 一众书生言笑晏晏，说话都不着痕迹地捧孙玉芝和周平波，对张庆也十分客气。 张庆那股子志得意满，简直连这座屋子都要关不住。 穆青云进门时，就听边上有个长得瘦削的书生，笑呵呵地恭维道：“张公这幅字，笔力遒劲，铁画银钩，当真是好字。” 张庆哈哈大笑：“贤兄客气了，我还差得远。” 岳玲冷笑：这倒是忘了当初提笔忘字，抓耳挠腮，还得我偷偷给递纸条解围的时候了。 张庆抬头，一眼看见穆青云和岳玲，话音立止，眉头紧蹙。 待看见郭姨娘一身素净，低眉顺眼地立在她们身后，脸色才放柔了些许：“盈儿怎么来了？” 郭盈略抬头，冲他微微一笑，却并不开口。 张庆冷淡地瞟了岳玲一眼，怒道：“你平日里什么正事都不做，我把蓉蓉和秀秀两个孩子交给你，你看看，你是怎么照顾她们的！” “你既然上不能侍奉公婆，下不能照管儿女，这家自然也就不必你来当，让你把库房的钥匙给盈儿，你给就是，还敢不满么？” “盈儿，你入我家中以来，温婉贤惠，账也算得好，以后便由你来照管家中细务。” 张庆肃然道。 岳玲和郭盈眨了眨眼，默默看着他，穆青云拿着钥匙甩了甩，轻笑出声。 张庆顿时不悦，不过当着满座宾客的面，他还是要给女儿留几分颜面。 虽说这女儿在他心里的地位没有秀秀高，甚至也比不上蓉蓉，可到底是他的骨肉，当着两位年轻贵公子的面，总不能让亲闺女太丢了脸面。 “你个姑娘家，不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到前头作甚，把钥匙给你姨娘，赶紧回屋去。” 穆青云笑了笑：“钥匙不能给郭姨娘了，一会儿留给老爷你，别急。” 说着，她把多年账本和岳玲的嫁妆单子取出，搁在书桌上。 “老爷先看看这些账，可还清晰明了？” 张庆不耐烦地道：“你这孩子怎这般不懂事，男主外女主内，哪有让你爹管家里这些琐事细务的！” “让盈儿去看。” 孙玉芝脸上一僵，猛地低头。 周平波的情绪比他倒稳定得多，他又没得罪过人家小姐，只是也不免提起酒杯挡了挡脸。 哥俩倒不约而同有些佩服张庆。 虽说是亲闺女吧，可这女儿是那种一巴掌能把脑袋拍飞的那类，就算给她当爹，像张庆这般板着脸下令，难道晚上就不会做噩梦？ 周平波自认与穆青云无冤无仇，可见到她仍心头一紧，话不敢多说半句。 孙玉芝就更是有心理阴影，恨不能眼下就有条地缝，让他赶紧钻进去避难。 穆青云轻笑了声，示意郭盈上前：“那就劳姐姐读一读。” 郭盈心领神会，莲步轻移走过去，还特别懂礼貌地先朝张庆行了一礼。 张庆的心情顿时和缓，面上虽然不显，却是和颜悦色。 一来美人很可心，二来是孙公子所赠的美婢，为着孙公子的脸面，也要更善待三分。 第124章 账目 郭盈面上很有礼貌，笑得十分甜，温温柔柔地先打开一本厚厚的账本。 “2878年2月10日，借嫁妆点翠珠钗一对，红翡翠手镯一对，典银八十两。” “6月11日，借嫁妆银镀金点翠草纹凤钗，典银三十两。” “12月21日，借玳瑁首饰匣子，并香檀木衣箱，妆织金缎十匹，典银一百一十两。” “……” 一开始郭盈开始念，张庆还有些迷惘，脑子里一片混乱。 因着是他新得的美人念的，他还做出一副轻轻颔首，为美人张目的样子，可听着听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张庆是个体面的文人，认为金钱这种东西都有铜臭味。 别看这些钱，大部分都是他拿去支应他那些文人雅好，小部分是给他爹娘开销费，可他根本就不大记得。 账目这种东西，自有家里的妻子管，只要他想用钱能用得到，何必管这钱是怎么来的？ 但凡岳玲要同他说一说张家的经济状况，他都相当不耐烦。 他还要读书的，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别的事通通与他无关。 以至于郭盈念了大半本账，从十好几年前，念到了几年前，典当出去的银钱差不多都有三千两左右，张庆才惊得起身，面上又红又白的，半晌叱骂：“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摆摆手，死死盯着岳玲，怒道：“你——这是闹什么，好看吗？” 张庆扫了一眼周围的客人。 有好几个客人都好奇地探头张望，他心里顿时一堵。 幸好孙玉芝和周平波两位最重要的贵客，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端着酒杯纹丝不动。 看看人家，这才叫修养。 张庆心里平静了些，努力把怒火压下去。 他不傻，看得出妻子有点不对劲。 此时他倒是没察觉到郭盈不对，只是心里也不免埋怨，郭氏美则美矣，奈何脑子不好用，看来以后还是不要让她生孩子了。 张庆是想多子多福，但生的孩子太傻，也是负担。 郭盈这会儿就和没听见张庆说的话似的，不光把这账本挑一些重点念了个遍，还拿出库房的陈年旧账来。 陈年旧账太多，好在岳玲仔细，要紧的账目单独整理，她半点不费力地就将其中很有特点的挑出来细读。 例如张家老宅置换，是张庆贪便宜去买什么孤本，被人骗的血本无归，不得不卖了宅子。 还有，他因为要抱打不平，实际上碰上了仙人跳，被人绑了，人家威胁要是家里不拿钱赎，就把他剥光了吊文庙门口去。 张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写信让家里凑钱来赎。 迫不得已，卖了一批地。 不看账本还好，一看账本，张庆简直是天字 他祖父那一代，张家还是颇鼎盛的，买卖不敢说多大，却是基本过上了钱不愁的好日子。 郭盈是唱戏出身，嗓子好，看着没怎么卖力气，可声音就是清清楚楚地钻到众人的耳朵里。 隔着门墙，外面的下人也都听得很是清楚。 好几个洗扫的丫鬟立在门口，互相使眼色，都有决断。 可不能被留在张家，跟着未来少夫人也不成。 这还没成亲，谁知道以后张秀秀能不能做孙家妇。 要她们说，那可不容易，连公子都不晓得想要张秀秀，还是要张蓉蓉。 郭盈总算停下来，张庆气得鼻子都喷气，脸色难看的很。 穆青云笑了笑：“这账本和我娘的嫁妆单子，可有错漏？” 张庆皱眉道：“我哪里记得这些，说是便是吧，好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何必多言！” 他表现得那叫一豁然大度，丝毫不以为耻。 只能说张庆反应速度着实不慢，此时在书房里被如此一揭底，他一概不认恐怕不成。 这些事，他从没想过隐瞒，要查当然也就容易查。 此时越表现得不在意，众人也就更不易放在心上。 他年轻时不过爱玩闹而已，夫妻一体，用用妻子的嫁妆又能怎样？ 张庆心里不高兴，暗道岳玲果然是越发的不知好歹。 穆青云轻咳一声，刚要继续，就见岳玲越众而出，轻声道：“张庆，你我夫妇二十余载，虽曾许白头之约，只如今貌不合神亦离，就依《明.婚律》，于今日去县衙登记离婚吧。” 张庆：？？ 岳玲一开始声音还小，说到后面，腰梁挺直，声音也有了几分年轻时候的光彩：“放心，我不多纠缠，就按规矩把我的嫁妆让我带走就是。” “这些年我的嫁妆都借给了你们张家用，库房里现在还有四百九十三两现银，剩下的杂七杂八的绸缎布料药材能抵个七八十两，先抵给我，凑个整数算六百两。” 张庆气得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什么意思？” “离婚啊，新鲜吗？” 岳玲扬眉笑道。 张庆脑子里嗡的一声。 岳玲又道：“青青自然是跟我走，这一点你就不用操心了。” 张庆一时都不敢去看身后众人的目光，他张了张嘴，想说他们张家何时借了嫁妆！ 可岳玲从来仔细，当年的嫁妆单子，那也是衙门备案过。 他年轻的时候又特别要脸面，头一开始用妻子的嫁妆，那也是再三忖度，就说是借，将来肯定还。 借条倒是没有，可岳玲是当家主母，印信齐全，他能以这个做借口胡搅蛮缠？ 名声要不要了？书还读不读了？选官还选不选了？ 满座宾客在，张庆气得脑袋一顶一顶的，愣是憋住气，没敢口出恶言，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好好考虑清楚，张青青还没成亲。” 穆青云笑道：“所以才要快些和您了断，赶紧改个姓氏。” 张庆大怒：“你还懂不懂孝道，我看你是被你娘给教坏了。” 穆青云骤然收敛表情，脚下倏然用劲，咔嚓，青色的石面龟裂。 张庆愕然。 穆青云又笑起来：“是啊，我娘真是给我灌输了太多良善，我若有老爷一分凶狠，其实何必让我娘离婚，寡妇难道不好？” 张庆：“……” 第125章 我呸！ 过了半晌，张庆才真正反应过来。、 顿时汗毛炸起，从头凉到脚，是真吓得心头噗通噗通狂跳不止，两股战战。 张庆张了张嘴，甚至连骂都没骂出口。 不是他不想，是陡然觉杀意袭来，心神失守，喉咙闭塞，吐不出半个字了。 岳玲笑了笑，轻声道：“看来老爷没有旁的意见？那就这样。” 要说这一个时期的明国，在婚姻制度上确实有些混乱。 朝廷婚律规定，男女成亲，需到县衙民部登记，领取结婚证书。 不领取证书者，便不算合法婚姻。 不过朝廷发了话，下头执行不执行的就是另外一回事。 目前来说，有心思跑衙门一趟的寥寥无几，大部分还是遵循传统旧俗。 岳玲和张庆当年成亲，自然也没想过什么登记不登记的，祖祖辈辈都是如此，谁也不信那一套。 但后来大家发现，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没结婚证，男子想离婚都不必征求女方的意见了，去衙门登记留档，或者报纸上登个声名，婚事就算作罢。 因此掀起无数风波。 朝廷这才另外改了法令，承认事实婚姻也具有同等效力云云。 无论此时的婚姻制度乱还是不乱，总归对现在的岳玲来说，总归要省了诸多麻烦，都用不着知会宗族，也不必问过公婆。 郭姨娘，不对，郭盈就更省心省力，这年头，明面上小妾这种生物就不能存在，太子都不纳妾。 至少宣传中，他老人家好几次都说了要以身作则，终身不纳二色。 私底下如何，便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知道的了。 郭盈很自然地随着岳玲一块儿去库房，娴熟地帮着岳玲一起收拾东西。 张庆怔了怔，脑子一抽一抽的疼，急急追过去，冲左右的小厮，下人摆摆手，气若游丝：“快，拦住，拦住她。” 所有下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肯动。 他们倒真不是没把张庆放在眼里，实在是真正的公子爷戳在后头一直不吭声。 不吭声也就罢了，周公子还悄悄递眼色，压低声音交代：“没你们的事，老实待着。” 众下人：“……” 所有人都假装看不见这一切。 孙玉芝：他身边又没有三千虎贲，就凭这点小厮丫鬟，能做什么？敢做什么？ 郭盈勤勤恳恳地像个小蜜蜂一样，把库房里所有财帛通通搬到岳玲的箱子里去，归拢得整整齐齐，全都能塞得下。 岳玲看得都有点沉默。 本来岳玲有一肚子的气。 不是说她下定决心要离开现在的生活，她就不生气，不伤心的。 那是她人生里 对郭盈，她本是心情复杂。 郭盈到张家时，岳玲实质上已对张庆无甚指望，但不得不说，正是郭盈的出现，醍醐灌顶一般，让她明白一个事实。 她从舞象之年至今，做得这场美梦，是真的碎了，再也粘合不了。 岳玲并不恨郭盈，可怨念，终归不是没有。 但现在嘛，岳玲忽觉心头麻嗖嗖的，又开始发烫。 不知道张庆什么时候发现他的美人一门心思帮前妻坑他？ 知道以后，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岳玲都有些想嘲……嗯，同情他了。 岳玲和郭盈一起收拾东西，收拾得是又快又利索，穆青云出去打了声招呼，武馆看门的李叔就带着人过来，帮忙把箱子直接搬上马车。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阻拦。 岳玲看到李叔，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局促。 穆青云笑道：“李叔是我们武馆的定海神针，是万能神药，可厉害呢。” 李叔失笑，又故意做出与有荣焉的模样：“就小姐这句话，老李上刀山脚底都不疼，下火海，那也和泡温泉一个样，夫人尽管支使我便是。” 说着，他就打开车帘，护送岳玲上去，“房子买好了，就是小姐相中的那处，房契，地契和过户文书都搁在座位下头，夫人和小姐可以看一看。” 岳玲：“？？” 穆青云上了车，摸出房契看了眼便递给岳玲。 岳玲死死盯了半晌，手指都开始颤抖。 “八，八百两！？” 岳玲把张家搜刮了个干净，也才刮出不到六百两的油水。 这不是重点，八百两虽不少，可也没多到让她失态，连她当年的嫁妆都比不上。 只是太便宜了！ 房子占地两亩半，光是这面积，八百两都不一定能建得起来。 别看那些大户人家动辄十几亩，甚至二十亩的宅子都有，可云城寻常百姓，能有个栖身之地的，就算好人嫁了。 虽说云城地价房价都不算很贵，和京城等大城市没办法比，可八百两买这样的大宅子，仍是让岳玲整个人都振奋不已。 她连忙摸出房契再多看几眼。 为穆青云服务的房产经济，是云城武馆安排的人，屁股坐得简直不要太歪，这事自然不可能有问题。 “真是没想到。” 岳玲摸了摸穆青云粉嫩的脸颊，热泪盈眶。 前些时候还因为张庆打算给张蓉蓉置办宅院的事，气得心口疼，也不免想起女儿的嫁妆还没个着落。 张庆这厮，平时盼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旧式的千金闺秀，到了给女儿准备嫁妆上，却忽然开明起来。 明国这些年，朝廷屡次三番劝导百姓们在嫁妆上量力而为。 早些年合全家之力为女儿筹备丰厚嫁妆的风气，顿时消弭。 岳玲虽不觉得朝廷的劝导有问题，可人家别人再是俭省，也不是直接一刀切，连嫁妆都不准备的。 他们这位张大老爷简直时髦极了，早几年前，岳玲和她商量孩子嫁妆的事，张庆就大手一挥，“要哪门子嫁妆，眼珠子盯着女子嫁妆的男人，可万万要不得。” 岳玲：我呸！ 越想越气！ “盈儿，你别怕，我来了！” 车外忽然传来张庆气急败坏的声音。 岳玲心情顿时平复，也不急着催促马车离开，撩起车帘向外看去。 郭盈的行李也收拾妥当，八面玲珑的他已经同李叔十分熟悉，这会儿背着包袱立在马车旁边，和李叔聊得热火朝天。 张庆是带了一肚子气，本来打算去郭盈那儿，和她商量商量怎么收拾岳玲，一去，却见屋子空荡荡，郭盈已不见踪影，心下一跳，破口大骂：“岳玲，你居然如此善妒，要害死盈儿不成！” 一念及此，连忙问了门外小厮丫鬟，匆匆就追到大门处。 第126章 巴掌 张庆一抬眼，看见郭盈‘可怜巴巴’地立在马车旁边，身上还压了个包袱，显然被岳玲欺负得要命。 再想到张青青这死丫头凶恶的嘴脸，顿时心痛极了。 她的盈儿温柔又娇弱，哪里受得住那娘俩的威逼。 一时间，张庆悲从中来——他居然沦落到连个心爱的小妾也保不住的地步么？ 回过神，无尽的勇气涌上心头，他张庆是个男人，怎能让心爱的女人受辱。 这一刻，二十年前敢为爱反抗父母的英雄张庆回来了！ “岳玲，你有什么事冲我来。” 说着，他横眉怒对，直接冲过去一把抓住郭盈的手腕，把她拖到自己身边，“不要为难盈儿一个弱女子！” 啪！ 郭盈反射性地，使出全身力气，腰身扭动，一巴掌就甩过去。 张庆被狠狠打在脸上，脑袋一歪，差点撞上门口大树，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人都被打迷糊。 他不敢置信地看过去，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张了张嘴，半颗牙滚落。 郭盈眨了眨眼：“呃，我不是故意的。” 她真不算故意的。 郭盈转头看了看穆青云，讪讪道：“习惯了，习惯了。” 穆青云：“噗！” 郭盈长得漂亮，从小到大遭遇又不好，遇见的龌龊事一堆。 若是她不那么要强，恐怕早就不知下场如何。 就和太子被册封为东宫太子那天说的话一样，他们所有人都幸运而又不幸地生活在一个必须要强的时代。 若不自强，亡国灭种，若要自强，此时也是为后世子孙荡平危难的最好的时机。 郭盈以前就喜欢太子这句话，别的她没学到，也不懂，反正要强这俩字是记得相当牢固。 她登台唱戏，难免名声不好，总遇见登徒子，每每遇到，她表面上一点都不怕，直接上手就狠打，狠骂。 张庆以为她温柔可人，可其实她泼辣起来能在街上骂人祖宗八辈。 之前她做了张庆的小妾，被逼着红袖添香，和他亲近就亲近，只当是换得安稳日子的代价，总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现在可不一样，郭盈正美着呢。 李叔说话好听得很，一点都没瞧不起她，还给了她不少极好的建议。 听了李叔这些话，郭盈脑子里正规划自己那或许会波折不断，但真让她从心里高兴的好日子，想得正得意，张庆的咸猪手就上来了！ 她自然是条件反射，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也是她反应到底不至于特别慢，若再慢一点就不只是巴掌了，撩阴腿也得跟着上去。 真如此，张庆更惨。 郭盈无奈道：“张老爷，我老早就想说了，你这动不动就去拽女子的毛病，可要改改。” 张庆：“你——” 郭盈笑道：“那什么，抱歉抱歉，一时高兴过了头忘了知会你一声，我打算跟夫人走，就不留在张家了，咱们好合好散吧。” 张庆：“……” “没办法啊，张老爷你这么一大把年纪，早力不从心，偏还以为自己特别厉害，我这演技不很好的，天天逼着自己演戏，实在辛苦。” “跟着夫人，好处可比跟着你多得多，而且只有好处，几乎没有坏处，换谁都知道该怎么选的。” “所以张老爷你也别生气，我就是做了几乎所有女子都想做的事，人之常情，你也是读书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呐，毕竟你看，张老爷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们，也最是懂什么叫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的本事可比我厉害多了。” 张庆眼前发黑，抬手指着郭盈和探头出车窗，饶有兴致看热闹的岳玲，浑身颤抖个不停，终于惨叫一声，一头扎了下去。 岳玲啧啧称奇，笑道：“也不知是真晕还是装晕，算了，走吧走吧。” 看张二老爷出丑挺有意思，可看也看过了，她这会儿的心思都在穆青云买的宅子上头，能分给张庆的精力也就这么多。 穆青云骑马开路，隐隐能听见岳玲低沉的笑声，回眸看郭盈，莞尔：“郭小姐女中豪杰。” “只要有张小姐在身侧，当几回豪杰都行。” 郭盈可是再真心不过。 若不是旁边站着张青青，她也不会这么怼张庆。万一这老家伙发疯，真不要脸了，就是要教训她，她能怎么办？ 郭盈很惜命的。 她长这么大不容易，没必要为了一时爽就去冒险。 宅子在永安巷，已经被简单收拾过，虽还有久不住人的荒凉，可岳玲一看见巷子外那一圈买字画的店铺，心里就已经很满意。 再见东边邻居是本县县丞。 东边邻居是云城书院的山长，宋子安宋先生。 不远处还有孟家商会的园子。 岳玲忽然就觉得，别说八百两，这宅子就是上一千八百两，也不能说不值。 穆青云把岳玲和郭盈往家里一放，房契，地契也交给岳玲保管好，再塞给她五百两银子做开销，就连忙甩下这些杂事回武馆去。 岳玲和大多数家长一样，是绝不肯耽误孩子的前程的。 一听说穆青云要回去练武，着急忙慌地就放了她走。 眼见岳玲没有伤春悲秋的迹象，离开张家，也不像她曾揣测过的那般，外表无事，内里焦虑。 反而因为得了新宅子，精神头大增，满脑子都是怎么布置新家，穆青云也就安心，便也不日日来回折腾，吃住都在武馆，过个三五日回家看看便是。 李叔已经答应按照郭盈的要求，去找面积小一点，位置一定要安全再安全的小宅子，再找到之前，郭盈就陪岳玲一起住在这新宅中。 穆青云观察了下，郭盈特别有生活情趣，像收集露水来烹茶，每日剪枝装扮屋子之类，她都玩得兴致勃勃。 而且她一天不落地练功，吊嗓子唱戏，除了问了岳玲会不会觉得吵闹外，全无顾忌。 岳玲都被带着把自己丢下好些时日的技艺又捡起来。 知道岳玲识字，郭盈还每日都要跟着学字练字读书读报。 报纸是一日都不落地读，读完还要把精彩的部分剪下来整理归档，没几日，她就能连蒙带猜地独立看话本小说了。 穆青云：张庆这厮真是作孽！ 这么好的大美人，给他做小妾？他也不怕折寿！ 她忽然觉得，其实让李叔就在巷子里给寻个小宅子就很好。 郭盈肯定也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但有她作陪，岳玲的生活想必也会变得更精彩。 第127章 惬意 秋风送爽，瓜果飘香。 穆青云的新家中，岳玲和郭盈过得都是十二分自在惬意。 就连宅子久疏打理造成的那些缺漏，在她们看来，也都可爱得很。 岳玲从头开始帮女儿收拾新家，不过因为只用动嘴，根本不用太费力气，这活儿就变得非常舒服。 盯着外头请来的工匠瓦匠修补房顶，整理园林，眼看着老宅焕发新颜，那种由心而发的满足感，实在让人轻松又愉快。 张庆这边却是乱成了一锅粥。 岳玲和郭盈过得有多美，张庆过得就有多糟糕。 自从岳玲离婚走人，他连最大的乐趣都抛弃了，再也没有大宴宾客，与朋友交际往来的心情。 那天，他甚至不记得，他究竟是怎么送走的他那些朋友们的。 “混账，不孝女！” 一连数日，张庆头疼的要命，偷偷找了大夫开了药喝，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究竟为什么？” 要说岳玲和他离婚，对他打击是很大，可他也知道，他这些年对岳玲不好，都不耐烦跟她多说几句话。 对于老婆受不了，跑了，他还算能……呸，一点都不理解。 可再不理解，哪怕岳玲还搜刮空了他的库房，这与郭盈对他的打击比，似乎也还是要小一些。 自从郭盈进了家门，他就像老房子着火，那真是一颗心都捧给了她，郭盈也的确可人，乖巧听话，会说甜言蜜语，还是孙玉芝孙公子所赠。 张庆得了郭盈，那叫一志得意满，多年颓废一扫而空。 瞧瞧，盈儿爱惨了他，把他当天，他根本不老，还年轻得很，未来大有可期。 他那会儿，简直觉得自己特别行！ 结果，哐当一声，莫名从巅峰直接摔进了沟渠，沾了一脑袋狗屎。 张庆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 张家之前刚出了点热闹八卦，紧接着又是重量级的大雷，一时间传言纷纷。 张庆这个名字，终于大红大紫，入了众人的耳朵。 “真要这么看，似乎张大老爷还真实现了他平生所愿？” 穆青云听了几句外头的传言，回家担心岳玲多想，干脆若无其事地带出些幸灾乐祸来，轻描淡写地嘲讽了几句。 岳玲无奈，伸手掐了把自家闺女最近嫩得出水的小脸，叹气：“我是不可能后悔了。” 只是，她仍觉得有些对不起青青。 她这个当娘的，真是一点好处都没带给女儿，如今这一离婚，对孩子的婚事必有负面影响。 这几天，张庆倒是待在家里不出门，更没找来，可张家二老闹得厉害。 听说两个人跑去族里哭诉，让族里为他们儿子出头。 要不是这两个人根本找不到岳玲现在住的宅子，又是个窝里横，没人脉，没本事，恐怕事情还要更麻烦。 郭盈却是根本没把张大老爷放在眼里，听了八卦就哈哈大笑，再听岳玲拐着弯诉说自己的忧虑，笑声就更大。 这真是她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云城武馆卓门主的弟子，听那意思，还是关门弟子呢，用得着操心人家未来婚姻？ 郭盈忽闪了一会儿大眼睛，深觉岳玲住这么好的房子，有钱有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居然还伤春悲秋，那果然还是玩得不够痛快。 她干脆缠着岳玲编起戏文。 两个人都算得上是戏曲界的行家里手，更难得，岳玲不光会唱，她还真会写。 要不怎么说是江南名旦呢，能在江南那样的地方，博一个‘名’字，都不是简单人物。 郭盈舌灿莲，很快鼓动岳玲写了好几出简单却有趣的新戏。 穆青云回家看了一眼，两个人紧追热点，就以岳玲和郭盈，一妻一妾同时和张庆离婚为模板。 亲身经历，真情实感，哪有不好的道理？ 她看了当即就帮着岳玲把剧情润色了一番，改得更尖锐，更狗血，论对‘震惊体’的运用，岳玲可和穆青云没法比。 改完了，便把戏本子卖到了戏班子去。 如今张家的事正传得热闹，戏班子拿到这个本子，那简直是如获至宝。 戏文简单，一看就能上手，既荒诞又接地气，班主们都觉得这一出戏份很有火爆云城的潜质。 当然，大家也要给云城武馆面子。 没几天，大半个云城的戏园子里都添了这出戏，不多时就红起来，场场爆满，都上了云城周报上曲艺杂谈的版块。 张庆：“……” 他不看戏，可他看报纸啊！ 看着报纸上的评论文章，张庆哀哭怒吼：“有完没完！” 穆青云吃饭的时候，故作漫不经心，却是绘声绘色地把张庆看到报纸之后痛哭失声，连连高呼天道不公的事给讲了一遍。 岳玲和郭盈当天晚上就多吃了两碗饭。 至于发生在张家的事，穆青云为什么会知道？只能说，云城武馆对自家弟子的保护，那绝对是全方位无死角。 张庆的所作所为，早上了黑名单，怎么可能没人盯着？ 从这以后，穆青云也便很少再提起张家。 她也很忙的。 一晃眼，就进了十一月。 北风忽起。 云城武馆的演武场上，不光四周搭起挡风墙，还多出好几个铁皮炉子。 穆青云只穿衫，同陈怡练过一趟剑，她还好，练剑时身随意动，腾转挪移间不过在方寸之地，身上只是微汗。 陈怡想跟上她的速度，却是要绞尽脑汁，注意力高度集中，练完不免大汗淋漓的。 “呼！” 恶狠狠地吐出口气，陈怡使劲瞪周围那一堆铁皮炉子。 炉子里火烧得旺，熏得她头晕脑胀，心烦意乱。 “咱们武馆木炭，是不是人家都不要钱的？不要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旁边也有些愁眉苦脸的师兄苦笑：“还不是龙威武馆那事闹的。” 陈怡怔了下，哭笑不得：“那这也太热了，出了汗见风，更容易染上风寒。” 五天前，忽然来了一阵寒潮，龙威武馆的几个小弟子练武不注意就生了病，竟然还有两个特别不幸，因为小小风寒去世。 这事传出去，整个云城武林圈子都吓了一跳。 龙威武馆也算云城数一数二的大武馆，论起财大气粗，比云城武馆还要牛气。 他们家招收弟子也颇严格，和云城武馆的标准比也不遑多让。 非天资出众，从无失德的少年子弟不收，这一下子竟然死了两个！ 龙威武馆去年带队去山里剿匪，可也没死过人。 第128章 悠闲 龙威武馆发生的这事一扩散，别人就是惋惜两句，也有不知人间疾苦的，过耳就忘。 但他们云城武馆这边，师兄，师姐们，盯着自家的小师弟，小师妹，简直都心惊肉跳。 门主和大师兄离家未归，家里只有他们几个在。 连师祖都百忙之中送了封信，问教习们家里的情况。 师兄，师姐此时看自家的小不点们，每一个都如刚出蛋壳的小宝贝，恨不能张开翅膀把他们都护在羽翼之下，不见一丝半缕的风霜雨雪。 那真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万一等门主他们回家一看，咦，辛辛苦苦栽的小幼苗，怎么一阵风过去，竟然吹没了几株？ 他们可怎么交代！ 一群师弟，师妹们嚷嚷半晌，教习和一众当师姐的犹犹豫豫的，但也看出来这铁炉子烧起来火力太旺。 而且，练功本来就容易出汗，这一烘烤，更要发汗。 王教习沉吟半晌，皱眉道：“算了，先弄去厨房吧。” 虽说打造这等铁炉子开销不小，好在即便用来烧水，一样能派得上用场。 不过，师姐们神色严肃凝重，仔细讨论半晌，宣布室外的演武场早晚先禁用。 “嘿嘿。” 前头师姐的话音未落，穆青云就听她后面不远处，方师姐和刘师兄特别有默契地掩唇偷笑。 那边也有几个师兄师姐眉眼舒展，眼神乱飞。 武馆里众弟子肯定都很喜欢练武，没点热爱也进不了武馆，但偷懒可是人的天性。 早晨睡个懒觉，晚上不练功，去吃个宵夜，喝点小酒，岂不美哉？ 陈怡乐得不行：“咳。” 穆青云也笑：“咳。” 这几个还是对师兄，师姐们的了解太少，遭过的毒打太少。 就他们家那些恨不能多长三双眼睛，十二条胳膊，好能盯着护着家里小孩儿的师兄，师姐们，能让娃子们没地方练功？ 果然，方师姐几个美滋滋地彼此使眼色，都开始琢磨晚上多出两个小时的空闲，该去玩点什么，吃点什么，就见外头乌泱泱地来了一堆人。 还推着车，车上堆叠了各种工具。 一众教习，并几个年长的师兄师姐一起动手，又从外面正经请了十几个工匠，两班倒，连夜就将武馆北面目前空闲的六间房舍彻底打通了。 中间部分，地面上连着铺盖了三层厚皮子，有兔皮，狼皮，虎皮一类。 此处供诸弟子练功用。 不只是屋内，就在这个月，连演武场上都布置了不少安全措施，青石地面上铺了不少干草，连武器架子都弄到演武场外头去。 说起此事，仍是龙威武馆的锅！ 穆青云听了也无奈，他们家这邻居，怎么天天闹幺蛾子！ 上个月，那边弟子们打实战练习赛，愣是打出了火气，整个演武场，一团乱战，众弟子从东头打到西头，又从西头打到东头，乱七八糟。 打架的不说，好些没参与的弟子都被撞得东倒西歪，摔得鼻青脸肿。 教习也被捶了个鼻青脸肿。 事后，龙威武馆的馆主和几个重量级的教习简直气得要吐血。 损失是真心惨重，一大群人受伤，个个头破血流。 一样把自家武馆从上到下都给吓了一跳。 龙威武馆发生的种种，简直就成了最绝的反面教材。 以后师兄弟们不打练习赛，彼此不切磋，不较量，那肯定不行。 练武这事，不正儿八经地搭手打上几场，讲再多，练得再狠，那也不过是架子。 百般无奈，也只能加强看顾，并尽可能地清除隐患了。 室内演武场装潢得漂亮又舒服。 穆青云左右顾盼，笑眯眯地提议：“若是再有个浴室就好了，大家练完功可以沐浴更衣，省得麻烦。” “嗯，还有休息区，配上茶桌茶座，练功间隙，吃点茶点，岂不美哉？” 陈怡连连应和。 这点要求，肯定要满足小师妹。 五日后。 东西两边果然各分出一截，隔出浴室，东边为男子所用，西边为女子所用。 从浴室里上二层，便是个通用的大茶室。 茶室还特意按穆青云以前说的，建了个椭圆形开阔阳台。 阳台上一溜落地窗，这样大块的玻璃，在当下可是相当之昂贵。 周围布置了不少盆景，放了几块怪石。 穆青云：“……” 她不过是想起后世那些会所一类的地方，说着玩的！ 不过，有休息室，有浴室，穆青云自然也只有高兴的份。 一时间，穆青云只觉岁月静好，每天学习，练功，偶尔陪岳玲和郭盈两个人去看戏，听戏。 最近岳玲都跟着郭盈一起登台唱过戏了。 她登台之前，颇多顾虑，登台之后却发现，原来这事一点都不难。 唱戏有什么难的？她多少年的苦功，无论何时也不会白费。 而她想象中的，观众们的轻蔑嘲讽，居然也没有多少，反而鼓掌叫好者居多，那些闲言碎语当然有，可她听了竟也不难过。 哎，可惜，惬意的日子没过多久，轮回赛初赛的日子就到了。 这场比赛，就如暴雨倾盆而下，冲得小小云城武馆如海上轻舟，晃得人头晕眼。 这日，天还没亮，穆青云从屋里出来，穿过乱糟糟的廊道，就见陈怡站在后门处，皱着眉头指挥小商贩把各种食材堆进厨房。 穆青云连忙挽起袖子去帮忙。 “怎么准备了这么多鱼？” 一进厨房，就见地上堆着好几口水缸，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鱼，大的小的，鲫鱼鲤鱼一大堆。 陈怡翻了个白眼：“今天早上，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慧剑门的几位大佬特别大方，出钱给参赛选手们添道鱼吃。” 穆青云：“……” “呵，他们出钱出的好大方，好人都让他们做了，怎么不想想，他们不久前才说过，轮回赛选手们的饮食，尤其是赛前的饮食，不要交给酒楼去做，以免出现问题。” “有本事让他们来杀。” 穆青云失笑：“别生气，人家已经很给咱们面子，礼尚往来，至少这点吃喝问题，人家有所要求，应了就是。” 轮回赛既然在云城举行，云城武馆作为东道主，自然志愿为比赛服务。 就像昭城举办安邦定国赛，上上下下的所有事，都缺不了昭城武馆一样，如今，也是云城武馆出力的时候。 可这事发生得时间不对，赶得特别寸，闹得云城武馆这边，简直是焦头烂额。 第129章 成鸟离巢 轮回赛初赛定于云城举行，是一年前便决定好的。 为了这场赛事，头一年县衙还征集民夫，翻修了体育馆，并把城内通往体育馆的大道重新铺垫过。 沿街的商铺屋舍，外面有碍观瞻的地处，也由县衙财政拨款翻新。 穆青云现在住的宅子，当初就拿到一笔补贴经费，还把外墙给粉刷了一回。 云城武馆负责赛事各项事务，也是约定俗成的，当初卓燕飞的师父，白云门的方若风，还特意亲自来了一趟云城，跟云城当地的武林人士碰了头。 本来一切都顺利的话，轮回赛到来虽然会让武馆上下都忙，可也不至于乱。 大家准备了足一年呢。 偏偏事有不巧，先是门主卓燕飞带着大师兄等人一去不复返，到后头连个消息也没了。 前几日，那天，天好像还没大亮，穆青云睡得正香，却忽然惊醒。 隔着窗户，只见院内陆续亮了灯，嘈杂声一片。 她还没起身，就有个师姐敲门进来看她，见她睡眼惺忪地拥被坐于床上，不由一笑，先替她检查了门窗，轻轻摸了摸她披在被子上漆黑的长发：“师姐有事要出去一阵，你再睡一会儿，别怕，没什么大事。” 穆青云怎么可能还睡得着？起身扒着窗户探望，外面十几个师兄、师姐都穿戴整齐，连马也喂上精细的草料。 教习们都站在门前交谈，看样子似是都要出门。 陈怡溜过来站她窗户边上：“啧，这一波师兄，师姐再走了，资历最老，武功最好的——哇哦！” “怡儿，青青。” 刚说了两句，孙师姐转头，冲她们两个招招手，“既然醒了，我就说几句。” “刚才门主传来消息，在云城郊外三十里，发现有禁区内的生物出没，我们现在去探探情况。” “你们两个看好武馆，轮回赛的准备工作由你们接着做。” 师姐顿了顿，心里那叫一发愁。 盯着两双漂漂亮亮的大眼睛，恨不能能把自己掰成两半，一半去干活，一半留下来守着小师妹。 早知道她们居然这么早就要顶门立户了，便该早早撒手让小孩子们做些事，适应一二。 平时她们这些当师姐的，对下头的师弟，师妹，尤其是师妹，那都呵护备至，只希望他们在最好的年纪，所有精力都用在练功上。 如今有师门在，外在的麻烦都能替她们挡去，她们只要好好用功，抓住这最好的机会，好好成长就行。 云城武馆传承了也有百余年，代代皆是如此。 心中十万个不放心，师姐面上却一脸的放心，把库房的钥匙递给陈怡。 “怡儿在咱们武馆已经算老人了，等我们出了门，武馆里的各类事务，你先担起来。” “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问问王教习。” “青青你已经是求真境，师弟师妹里武功最高的一个，去迎轮回赛的各选手时，你负责领队。” 师姐一脸温柔，就好似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就当是去交朋友，去玩一玩，跟安邦定国赛之类的没什么两样。” 穆青云：“……” 市里举行的那些什么希望杯，这个杯，那个杯的青少年比赛，和奥运会一样吗？ 别管怎么懵，总归师兄，师姐们浩浩汤汤地出了云城武馆。 嗯，教习也跟着走了，只剩下个马上要退休，年过五旬，眼耳聋的王教习。 这一天，穆青云和陈怡面面相觑，甚至都不知道饭菜该怎么安排。 去哪买菜？上课怎么办？各个师兄，师姐，还有寥寥几个师弟，师妹们都学到哪里了？ 基础学完了么？进阶往哪个方向走？ 轮回赛那都是要排到老后面的事，最要紧的，先把武馆正经撑起来再说。 穆青云和陈怡赶鸭子上架，崩溃地负担起整个无关的管理工作。 “为什么咱家武馆没有账房？” 陈怡拼命翻账本，看每日记录，眼前的字都有重影。 穆青云：“……” 陈怡不知道，她就更不知道。 整个云城武馆的所有事，都由门主，教习，弟子们负责。 虽说负责洒扫的，做饭的，劈柴的，是雇来的小厮，却也都是自家武馆的师兄，师姐在管束。 而且做这些杂事的，还都是资历深，武功高的弟子。 此时挂在墙上的值班表，清清楚楚地记录了每日执勤的师兄，师姐的名字。 陈怡以前也知道，入微和求真境以上的师兄师姐，在武馆内待满七年，教习们见有管理才能者，便要他们轮班值守。 整个武馆，这么多弟子，如此多的事，全都是弟子们自行处理。 穆青云：“呼！” 自从来了武馆，她就觉得处处都顺心如意。 到现在，就连她喜欢什么口味，什么时候喜欢吃重口，什么时候爱清淡，哪个时间吃水果，哪个时间贪零食，过了初入武馆那几日，一众小厮，丫鬟就没错过一次。 师姐们一走，这些事情都要轮到他们做。 穆青云：“……” 陈怡：“……” 好在，不光她们两个心中惶惶，其他师兄弟心里也一样不安，绝不可能求全责备。 可穆青云绝不能接受，她和陈怡管家，让师兄弟们连吃饭都凑合。 她也不肯凑合！ 陈怡担负起盯弟子们习武。 穆青云担起了杂务，盯大家伙的衣食住行等等。 一开始真不是这么分配的。 陈怡特别有师姐的担当，在心里都发了好几回誓，肯定让青青能维持住她悠闲惬意的正常习武生涯。 结果，晚上厨房的人来问，最近牛肉价涨了，是把牛肉换成猪肉，还是加钱？ 又有人来问，今年的木炭从宋家订，还是从周家订？宋家的木炭量大，周家的木炭便宜。 没多一会儿，县衙的任务派发过来，说要他们出人去城东巡逻，有人投了举报信，说城东有土匪出没。 陈怡：“……”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连自己的零钱都不会管，袜子也没洗过的半生活白痴，这些琐碎细务，真得不是她能弄得明白的。 又没两天，轮回赛的拖延症宣告痊愈！ 它终于来了！ 这一下，陈怡彻底没咒念，急得嗷嗷叫，穆青云哭笑不得，只好去救自家小师姐于水火。 第130章 筹备 陈怡哭唧唧地把轮回赛筹办事宜，并武馆的一应事务，通通转交给青青，自己老老实实回去教弟子去。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管家，她终于发现，自己只要不给大家添乱，真的就是为武馆做出了天大的贡献。 云城武馆如今面临的，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迎接即将到来的各路比赛选手，保证轮回赛能在云城胜利举行，平稳落幕。 穆青云早早翻出朝廷的通知，这通知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告知书，可都不必仔细看，就能读出里头暗藏的意思。 比赛期间，朝廷要确保秩序。 这些武林人士齐聚，绝对不能给云城的治安带来影响。 另外就是，云城方面要好好展现自家的风采，不能让参赛选手们觉得，选云城这小地方办轮回赛的初赛的人，都脑子有坑。 穆青云：“……” 朝廷想得可真美。 他们知道要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自家大师兄这样的，都好几次出现在轮回赛上了，可别说观众，就是那些选手还有点弄不清楚他到底叫什么。 实在是各路名人太多。 全是厉害角色。 …… 轮回赛大部分选手在平城集合，然后上火车直奔云城。 这日，正是武者到来的日子。 是个大晴天，气温有所回升。 火车站内，五湖四海来到此地的高手们一下车，先是怔了怔，面面相觑，就不由自主地整理衣衫，清理头面。 嬉笑的收敛面上轻浮的笑容。 傲慢的也略略垂下眉眼。 就连那些来自各大城市的顶尖高手们，也都忽然感觉到了这场赛事的重要性。 车站其实没做什么限制，旅客们井井有条地进进出出，周围摆摊的，做买卖的小生意人们旁若无人的叫卖。 可就是这样完全不限制，也能不越雷池一步，才更令人震撼不已。 无数衙役在道旁肃然而立，站成两条长龙，隔离出这一条为他们比赛选手准备的，单独的出站通道。 这些衙役眼皮都不带眨一下，满身都写满了威严肃穆，可就在离他们也不过十几步远的小小商业街上，却是人声鼎沸，所有人都没对这些衙役表现出任何的不自在。 一群外来的高手，从到云城站，到下车为止，隐隐约约有点被镇住的意思！ 和过去不一样，如今的武林人士与朝廷之间的关系更紧密，几乎所有武林正道，习武的目的都是能协助朝廷，结束灾难乱世。 看到县衙的效率如此之高，实在让人震撼。 他们还在车上，临到站就有乘务员过来，引他们车厢这些选手先行。 一路行走，畅通无阻。 这可相当不容易，身为武者，常年四处走动，坐火车的机会比一般人多得多，哪次进站前不是人群汹涌？ 除非是做一等座，否则即便是二等座，上车下车也难得很。 此时出了火车站，举目望去，车站周围商贩小摊摆放，那也是杂而不乱，井然有序。 进火车站的旅客有一个入口，出火车站的旅客则另有出口。 至少从这一角看，云城的市容市貌，到似胜过他们见过的不少大城市。 愣神的工夫，穆青云就带着一个师兄，一个师姐，大方又自然地走过来迎接，客气笑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先同我去驻地修整。” 一边说，一边领着大家穿过衙役隔出的同道前行。 缓缓走去，所有衙役齐刷刷举刀行半礼，始终注视众人走过去。 这一伙全是习武之人，对于那种秩序的美感，以前从不曾接触，如今这一接触，面上能勉强保持不色变，心里顿时像煮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泡。 穆青云和她师兄，师姐们若无其事，到好似对眼前的一切视若平常。 一群人瞬间收敛起情绪，谁也不想在云城同行面前掉架子，特别听指挥，跟着穆青云依次走到一个候车区的牌子下面。 就见不远处一辆辆黄包车排队进入。 所有的黄包车都擦得明光锃亮。 众人依次上了黄包车，被载着渐行渐远。 隔日，报纸上就轻描淡写地登了一下各地轮回赛比赛选手齐聚，比赛即将开始的新闻，根本没有多说半个字。 可一张照片，却是把格调一下子提升了不知多少倍。 所有人都安顿好了，没出麻烦，穆青云才松了口气。 她接到任务以后，亲自去县衙，和县令谈了谈，从衙门调了一百个衙役，并去云城最大的车行和人家黄包车方面做了协调。 从车站到体育馆的这条路，穆青云亲自走了好几遍，整体演练了足两天，总算是一切顺利。 既然轮回赛的选手们这么给面子，那人家对饮食上有点小要求，穆青云肯定不能驳回去。 面对满厨房活蹦乱跳的鱼，穆青云莞尔：“今天咱们就拿这些鱼做道具。” 院外，好些最近才入武馆的小少年，小少女，好奇地探头张望。 师兄，师姐们齐齐翻白眼。 穆青云笑得和蔼可亲：“练剑，就是要动手，看看这些鱼，鱼在水中，你们要杀鱼，去内脏鳞片，要处理干干净净，谁的效率最高，谁处理得最干净，谁今天的练习，就最有效果。” 陈怡眼看着青青忽悠小孩子，忍不住呢喃：“要是师兄，师姐回来，啧！” 她在武馆的年头都数不清了，除了些小衣裳，师兄师姐们都没让她洗过一回衣，现在可好！ “哎！” 毁三观的事，恐怕陈怡之后还要见识更多。 “他们怎么这么烦人！” 穆青云：“咳。” 其实人家真没怎么烦人，都很省心。 至于餐饮上不让选手结束外头的饮食，那很应该。 穆青云都觉得饮食这一块，不能假手外人。 她总结了以前轮回赛出过的问题，就前年，轮回赛上选手们吃酒楼送的饭食，结果就让人在饮食上动了手脚，好几个选手出事。 每次比赛，总有各种意外事故，导致选手们打不到最后。 总之，留下遗憾，就是轮回赛的底色调。 现在轮回赛在他们云城举办，云城是小城，又偏偏赶上这个时候，穆青云还好，可云城上下的武林圈子，在此之前都特别悲观。 大家都想过，大概不至于遗臭万年，但可能，他们云城会被载入历史了。 也许后世子孙说起历届轮回赛，云城要被点一点名——这就是那唯一一个彻底把轮回赛给搞砸了，选手们都受不了的那个城市。 但如今开头相当不错，穆青云觉得，也许能挑战一下，给以后举办轮回赛的城市做一回标杆！ 第131章 气象 秋日风骤冷。 云城体育馆后两排老屋子，此时已被浓郁的饭香熏染得仿佛添了几许神性。 慧剑门的两位长老级别的大人物，围着餐桌看着上面摆放的一大盆清蒸鱼，筷子稳准狠地朝旁边的红烧鱼丸处夹去。 对面两个过来拼桌的，苏北惊雷刀和西南暗器大家，同时瞄准餐桌正中的唯一一颗‘大珍珠’。 大珍珠就顶在烤全鸭的头上，外皮又白又糯，十分显眼，内部流动的似乎是蟹黄和咸蛋黄，色泽特别诱人。 其实大家都还没吃到口，仍不知滋味如何，但实在太美了，美得让人口水不自觉就流了出来。 一时间筷影翻飞，一行弟子在饭桌上展开一场杀意腾腾的混战。 也怪不得满座的高手们会贪嘴，这时节，但凡能成高手，伙食都不会差，那是顿顿要拿各种肉来喂，体力才能保证。 这身体锤炼出一身顺滑漂亮的肌肉，内力要修炼得精深，总要补充各种能量的。 但穆青云的种种菜谱，做饭的手艺，这百年灾难深重的时代，怎么可能比得上？ 穆青云当初博览群书，对各类食书，教授厨艺的书，读得频率都要比得上她读各种史书。 天道酬勤技能之下，穆青云做一天的菜，熟练度提升率，堪比正经厨子做个一年半载。 如今她做的饭菜，由自己来吃，有时候都能吃得眉眼弯弯：“我怎么这般有本事！” 有本事的穆青云亲自给一众比赛选手定菜谱，带着体育馆派来的厨师，还有他们武馆自己的厨师一起处理食材，控制厨师们的烧菜品质。 如此做出的菜，几乎都是让人吃过一次便念念不忘，还没吃完，就开始惦记下一顿的美味佳肴。 “我现在可真有些担心啊。” 慧剑门的孙成文陶醉地深吸了口气，扑鼻而来的一股香而不腻，鲜美至极的滋味，他夹着大珍珠，轻轻撕咬了一口。 又糯又软的面皮在唇齿间滑动，里面应该有糯米，除了纯粹的米香味，还掺杂了一点汤汁浸泡过的咸鲜。 蟹黄和咸蛋黄的口感又相似，又层次分明，层层递进地在舌尖上跳动，微热的汤汁滚入喉咙，孙成文额头都忍不住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谁能想得到，我居然能在云城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体育馆里吃到太白楼也吃不着的珍馐，难道以后要在云城定居？” 不对，应该踹了师门改投云城武馆吧。 孙成文赶紧又夹了一只泡椒凤爪，塞进嘴巴里堵住他这堪称‘欺师灭祖’的小心思。 一顿饭吃了一个半小时，十几张餐桌，每张餐桌上基本上都有十七八道菜，只有五六个人吃。 最后却连点汤水都没剩下。 众人终于餍足地抱着大肚子，瘫在椅子上面，还有几个拿着筷子目光逡巡，看看盘子里还有没有一点漏网之鱼。 剩下的默默把饭碗里每一颗米粒都塞到嘴里去。 这年头粮食稀缺，身为消耗粮食的主力军，他们这帮武者应该起到带头作用，必须勤俭节约，不浪费一粒粟一粒米！ “唔。” 孙成文摸了摸肚皮，把一会儿的练武计划向后再推个半小时。 现在让他练武，他怕自己的肚子不肯答应。 “我怀疑云城武馆的主厨们，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把我们都给喂成大胖子，好让他们那位大师兄脱颖而出，拔得头筹。” “呵，人家郭少英每天都吃云城武馆专门做的美食，你才吃了几顿？论胖，也是人家先胖！” 孙成文：“好，现在我斗志上来，嫉妒得想锤死他了！” 众人一下子笑起来。 这当然都是玩笑话。 此时此刻，体育馆内所有的参赛人员，对云城武馆，尤其是对那位年纪轻轻，就能总理武馆内一应事务的岳青青小姐（刚刚改了姓），十分佩服。 那天从车站出站，一直到体育馆，他们这些武者都绷着一股子劲，思维高度集中，就怕在人家面前出丑，再伤了自家师门的面子。 一路去往体育馆被安排好的房间，才有几个惊觉，他们竟然不自觉地将云城武馆抬到了一个比较高的位置上。 可事实上，云城只是个小地方。 云城武馆也普普通通，并不显眼。 只是，轮回赛选手几个代表人物，按照惯例拜码头，拜访过云城武馆。 到了地方一看，当真是秩序井然，门中弟子个个识礼仪，知进退，有风骨！ 整个武馆的气象，实在不能不让人竖起大拇指，连赞无数声的佩服！ 一片赞叹声中，陈怡等这帮高手一走，扑通一声坐门口石阶上，搂着石狮子呜呼哀哉：“妈呀，吓死我了！” 穆青云：“噗！” 陈怡惊吓完，又不觉一把抓住师妹，亲亲贴贴。 “我们家青青好厉害！” 她甚至感觉，自家武馆让自家师妹打理得，比师兄，师姐们没离开时，还要好得多。 穆青云却是忍不住小小地叹了口气：“真当这活很好做？” 有如此成就，那都是她既耗心神，又耗体力，连续熬了三天夜，才得出的成果。 不过，这成果她倒是也挺满意。 如今的云城武馆，小厮们各自负责各自的院落，每天工作量大体固定，灵活变动。 丫鬟们的工作细化，每个丫鬟都负责确定的门中弟子，做确定的工作，赏罚分明，做得好拿丰厚的赏钱，做得不好从扣奖金到解雇。 厨房的厨师们让她根据特长分班分组，每日食谱由厨房的两位大师傅和医馆的大夫共同议定。 议定以后，单子必须按时交给采购，还要分出人手对所有入口的食材严格把关。 另外就是账房了。 账目这一块儿，穆青云费的心血最多。 武馆这边账目很繁杂，账本很琐碎，记账的人有好几个，各自有各自的习惯，闹得好几本账都有各种细节对不上。 穆青云干脆叫上门中算数特别好的同门一起，每天晚上费一个小时，一点点地做了梳理，先清理的都是最近的，清理完了好歹摸清楚现在库房的存款，每日的收支，总算心里有数。 陈怡稀里糊涂地看完账本，茫然抬头：“我的妈呀，咱武馆为啥还没关门大吉？” 穆青云笑得不行：“因为咱们是朝廷开的？” 他们武馆的主要收入就是朝廷的拨款，还有本地富户的支援，另外有一些成熟弟子们的敬献，出去做任务赚的那一点。 开销却大了，光是在弟子们身上的钱，就不只是那些补贴，朝廷拨款远远不够，只看账本，武馆是欠债累累，早该关门。 第132章 大佬 没办法，一家武馆只要想顺利运行，那真是衣食住行处处要钱。 尤其是在食材上，所谓穷文富武，是颠扑不破的道理，习武想真正有成就，不是练个架子，那就不光要练，还少不了进补。 穆青云如今练金阳功，厨房每天早晚各一次，给她炖十全大补汤，里面名贵的药材，能吃到寻常富户一两个月就倾家荡产。 吃这些的可不只是她一个，武馆内起码还有七个弟子同样需要喝类似的补汤，只是消耗没她大而已。 因为这种种开销，他们武馆早就寅吃卯粮，借钱都借到了后年的朝廷拨款。 穆青云眨了眨眼，把账本一合，和陈怡一样，若无其事地就当不知道。 既然‘借’的都是朝廷未来给武馆的拨款，显然朝廷方面什么都清楚，都如此了仍愿意借，那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反正穆青云丁点提这件事的意思都没有，提前还钱？做梦！ 还了钱，她也好，师兄弟们也好，都喝西北风不成？ 难道饿着肚子练武？ 而且，武馆还得继续哭穷，继续借。 练武这事，本来就是个特别钱的活，不会哭穷，不知道怎么借钱，武馆还能看得下去？ 最多也就是做个赚钱的规划，尽量快一点实现收支平衡。 在这个前提下，如果还有余力，就要攒一笔银子出来，以免某一日迫不得已非要还款了，他们能勒紧裤腰带， 转眼，树上连枯黄的叶子都快掉得没剩下几片。 轮回赛初赛开始的这一天，天色很不好，阴沉沉的。 穆青云坐在台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旁边好几个志愿者顿时吓了一跳，冲着她使劲使眼色。 不远处盛华体育场上，正准备开幕赛的，那可是重量级大佬。 这两位今天即将交手的，也是本次轮回赛上唯二的两个不是大争赛而来的选手，他们本来就拥有资格，此次就是想在轮回赛上热热身。 天山的准剑神慕长风对慧剑门的太上长老，同样为准剑神的池泽。 两个人今年都四十一，正是武者最好的年纪，经验丰富，内力深厚，体力也正在巅峰，再过十年，或许他们内力更厚，但在身体上就不一定能维持在如今这样的顶峰了。 穆青云揉了揉眼，和周围一群志愿者，以及参赛选手们一起，目光灼灼地盯过去。 两位大佬气势都极盛，穆青云还好，她做过专门训练，可好几个志愿者离得这么远，都觉得呼吸滞涩，忍不住拿起由医馆配的养心液吨吨吨地喝了一气。 像这种大佬如‘菜鸟局’的情况，轮回赛上不多见，大佬们还是很矜持淡定的，不过江湖大了，什么性格的武者都有，每隔上几年，说不得就有几个大佬在轮回赛上出现。 这些人身份高，脾气古怪，本来谁也不敢管，正常选手们也就是自认倒霉，多遇见两个大佬，被他们淘汰掉，那就下回再战。 结果有一回，也不知这帮人抽什么风，一口气来了十六个准神，七个剑神。 好家伙，那帮大佬们，除了忙得不可开交的，其他人是倾巢而出。 整个轮回赛，所有观众就一脸懵懂地看着八神虐菜，虐完了大乱杀，杀得是天昏昏，地暗暗，日月无光。 观众们看得上了瘾，嗷嗷叫好。 越欢呼，这帮人就越来劲。 最后轮回赛结束，大家盘了盘，轮回赛前二十名，才有参加大争赛选手选拔的资格。 这么一看，他们明国好牛！ 准神连大争预选赛都进不去了。 虽说这些人本来就能直接报名参加大争赛吧，可他们有资格归有资格，当下这轮回赛铩羽而归的新闻，还是更吸引人眼球。 这腾了一回，那些年纪老大，行事慢吞吞的赛委会成员，忙不迭地去修改各种规章制度。 他们也不敢说，请你们这帮杀神别惹事不好好，想要比赛就去大争赛上痛痛快快厮杀去，别在国内搞事情。 大家只好说，有直接入大争赛资格的，即便于轮回赛获胜，也不占用预选赛名额。 输给这些人的，不计败绩。 所以现如今，轮回赛还挺欢迎众神级武者登台比赛的。 虽说他们过来，纯粹白白耗费资源，耗费时间，可这些人一旦出现，关注度顿时猛增十几个台阶。 如此一想，举办城市不亏，观众们不亏，选手们能见识到更高层次的较量，自然也不亏。 穆青云耳边听陈怡小声科普比赛的各种规矩，想了想，笑问：“我看只规定了那些准神们赢了不作数，输给准神也不作数，那么，这些准神若输给其他选手，算不算加分？” 陈怡：“……” 她还真没从如此清奇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好像大家伙直接默认，各类大佬，大神入轮回赛，就是来虐菜的，除非彼此撞见，否则不会输。 真要输了，唔，好像也不用他们规定什么。 别说神级，一个准神，半步绝天命，输给破妄，他自己估计都要老老实实回家闭关去。 体育场上剑光忽起。 穆青云目光微凝，身体挺直，呼吸都变得若有似无起来。 整个体育馆静寂一片，唯有体育场上日月争辉的两柄神剑。 穆青云往日见到破妄高手，也是随口评点招式破绽，武功缺陷，很有见地，人人都要承认，时常让旁观的大赞一声，眼光世间无敌！ 可今天，她忽然发现，自己所有点评原来都是没有用的。 池泽的剑来来回回只有三招，变化也不多，要说破绽，肯定是有。 但有又怎么样。 一招天地动，日月无光，携天威而至，凡夫俗子，再说天道有错，又对抗得了吗？ 慕长风的剑，要让不懂的，较真的，刻板的人来说，甚至不能说是剑，糅杂了刀法，拳法，世间百法。 但任何一个真正懂剑的练剑者，都知道他的剑就是剑。 慧剑门的剑意凶狠又霸道，无论是什么招式，都逃不脱这道剑意。 慕长风的剑，仿佛真得能撕裂长空。 穆青云沉默半晌，吐出口气，感觉到心底滋生的那点骄娇二气通通散了。 散了其实也好。 第133章 志愿者 轮回赛初赛 最让人心神动荡的，自然是慕长风和池泽。 两个人只打了不到二十分钟，最后慕长风惜败一招。 慕长风一落败，满场的观众好些忍不住站起身，压不住惊呼失声。 穆青云却忽然低头捂脸，果然——慕长风面上温柔和气地和池泽招呼一声，行过礼，就要朝外走，身形交错的刹那就陡然出脚，快准稳地一脚踹中池泽大佬的尊臀。 池泽的屁股上，自然而然留下一道特别的脚印。 这一切，就是当着满座观众，当着无数武林后辈，当着明国各大报刊的记者们的面，很顺畅地发生了。 池泽眨眨眼，很随意地拍了拍土，只当不知道。 开场赛就如此的精彩，要一流的对决，有，要搞笑解压，也有！ 幸好时间比较有限，排在这两位大佬之后参赛的选手，根本没时间看完比赛，此时正在休息室内做赛前准备。 自然也就不知道两位大佬是怎么玩的！ 唯一受到的些微影响的地处，就是台下观众瞧他们的眼神让他们有些不自在，好似他们随时可能摇身一变，变成条喜欢在岸上跑的大肥鱼！ 不过，轮回赛确实不是安邦定国，无论前头大佬们的影响有多么大，之后比赛选手的节奏也不曾乱上分毫。 大部分参赛者都有自己的特点，不是说他们的武功都有多么独特，怎样绝妙，而是大家都在对决中展露出些许惊人的地方。 有的意志坚定，有的直觉敏锐，有的预判如神！ 反正，个个有当主角的潜质。 一整日的比赛看完，穆青云心下大呼过瘾，仿佛经受了一场身心洗涤，收获良多。 最妙的是，只用安安静静地，深入地欣赏比赛，所有的任务基本上不用她们来做。 一群志愿者勤勤恳恳，个个百倍用心，半点错处都没有。 陈怡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果汁，笑道：“青青说的对啊，在之前多费些力气制定规则，来一波培训，来一波演练，并没有白费力气。” 瞧瞧多么有用！ 多亏了自家青青师妹想得周全，也只有青青有这份耐心和本事。 陈怡这几天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家小师妹天下 她倒也没有嘴上明晃晃地这么说，可脸上每一个表情都明显到，让大家觉得要是不附和她两句，说中她的心里的那点痒痒肉，都有些对不起她这么可爱的小表情。 “不过，确实没想到，居然这么多人愿意来做……志愿者！” 一开始准备轮回赛，武馆上下就开始发愁。 举办这么盛大的赛事，需要很多可靠的人手，这要是去雇人，那得费多少银钱？ 还不能随便去雇一批廉价的苦力，到底是轮回赛，工作人员太不像样，那还了得？安全方面也要注意。 云城武馆目前留下的弟子只剩下二十人，其中六个是今年才从长县等县城寻到的好苗子，初学而已。 本地像龙威武馆之类，也愿意共襄盛举，奈何人数同样不多，都加起来能再凑出二三十人就算不错。 这些人撒到轮回赛上去，日夜工作，撑完大半个月的初赛，非累个半死不成。 陈怡都做好了大家伙辛辛苦苦，累瘦二十斤的心理准备。 结果到了她家青青师妹手里，大大方方地跑去云城女院，云城书院，和教谕聊了一会儿天，又去和先生说了说话。 所有学生就开始奋勇争先地来报名当‘志愿者’了。 一文钱都不用给的。 青青就是跑到裁缝铺，定制了一批黑底红字的袖箍，为了省布料，用的还是三角巾样式，真是就差把‘吝啬’两字写在脑门上。 可就这么个一点都不好看，完全不值钱的袖箍，弄得一干识文断字，正经读过书，绝对是云城知识最丰富的一群人，和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之后陈怡是亲眼见自家师妹把两大张轮回赛行程，规则条款等等拿出来，交给学生们熟读背诵理解。 她看了青青准备的东西，扫一眼脑袋都发胀，头皮隐隐发麻，学生们却丝毫不觉得为难，竟然还真去背。 愣是吹着秋风，辛辛苦苦地演练，个个都如勤恳的老黄牛。 最重要的是，云城武馆一文钱都没，那点伙食费用，都是用的轮回赛调拨的经费。 她记得以前别的城市举办轮回赛，每次事后好几个月，报纸上还是一地鸡毛，挑刺的一大堆。 选手们说的最多的，就是整日吃猪食，那些服务人员什么都不懂，问什么都不知道，和木头人一样。 可他们呢？ 云城论规模比起大城市要小很多，今天才比赛 报纸上已经刊登出 从城市环境夸到彬彬有礼的老百姓，着重夸的当然是美好的伙食。 另外，大家对云城武林同道对他们这些参赛选手的周到而细致的照顾和招待，那也是十二万分满意。 “服务人员，叫志愿者？素质都非常高。” 好几个选手被记者抓住采访，都忍不住夸赞为自己服务的小年轻们。 “这帮孩子个个知识丰富，问一答十，做事也有条有理，实在是相当难得。” 穆青云微笑。 现在文盲率百分之八十好吗？ 这百分之八十，还是太子上位以来，不停地在教育上投资才拉起来。 远了不少，五年前那次统计，识字的人群才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五点七！ 如今为选手服务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对江湖很是向往，对武林特别好奇的青年学生，这个时代最好使唤的那群人。 轮回赛上的武林同道，哪怕是慧剑门的太上长老这类骄矜人物，也不会认为他们照顾得不够周到。 就算有哪儿不满意，看在香喷喷，让大家吃得肚子溜圆的饭菜上，那点不满意也说不出来了。 一整日的比赛看完，观众们长长久久地震撼之后，陆续离开。 夕阳西落，热闹的体育馆渐渐归于平静。 志愿者们手脚麻利地开始打扫卫生。 参赛的高手们也三三两两地说着话，各找各的圈子。 穆青云莫名地就混到了大佬们的圈子里。 还好像十分理所当然，谁也没感觉哪里不对劲。 第134章 文斗 穆青云沐着夕阳出了体育馆。 她的左边慕长风笑道：“今天晚上还得吃鱼？话说，你们慧剑门，我记得是幽居深山吧，怎么都那么喜欢吃鱼？” 她左边的左边，就是池泽。 池泽闷闷地笑了笑，并不吭声。 穆青云右后方，跟着的慧剑门弟子平铺直叙：“这是功课，少门主做了要求，弟子们每日要食鱼两条以上。好像少门主受了一位卜算大师的指点，说门派全员吃鱼，能改善最近的霉运。” 慕长风顿时笑得不行。 穆青云走了一截，人都快到餐厅外的那一片烧烤架处，才有些奇怪起来。 前后左右这一波人，有慧剑门的太上长老，准剑神。 天山的这位成名二十年的慕长风不必说，虽是个散修，却力压天山剑派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山上那座传承几百年的天山剑派，愣是不敢自称为天山 人家慕长风的慕家人数再少，不过他和他弟弟妹妹三个人，可就因为有他，慕家就是真真正正的天山 毕竟，天山剑派的剑客们组团去打他，一打就是好几年，愣是没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穆青云脑子里诸多念头闪过，眨了眨眼，忽然想到——池泽胜过了慕长风。 也就是说，池泽做到了人家剑派几百个弟子，好几年都没有做到的事。 正经以一敌百了，谁敢说慧剑门已落败？ 其他人也都是叫得出名号的大人物。 今年的轮回赛，如果不忽然冒出几匹黑马，不出意外，冠军将会在这些人中决出。 他们全都有参加大争赛预选赛的资格，毋庸置疑。 穆青云有些无奈，她和这帮大佬有什么可交流的？ 走神的工夫，人就进了食堂，穆青云随着周围大佬们掀起的一阵风，简直像被裹挟了一样，莫名其妙地坐到大佬们的桌边。 穆青云失笑，倒也不局促。 她小时候总是容易局促，为了她这总爱尴尬，遇到陌生人就坐立不安的性格，贾老师甚至对她用上过‘以毒攻毒’的手段。 既来之则安之，穆青云安之若素。 不要说这几个大佬都挺和气，此时就算有人在前面厮杀，但凡没厮杀到她面前，没杀她身边的人，她就照样能安安稳稳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桌上很快就摆满了饭菜。 满座的大佬都停下闲聊，一时间只剩下碗筷相击的清脆声响，所有人闷头吃饭，她也不说话，拿起碗筷夹了一筷子炒笋丝。 笋丝里一点涩味都没有，看起来油亮，但丝毫不显腻，一口咬下去，虽不太脆，却又鲜又香，特别适口。 咕嘟！ 霎时间，好几双筷子抄走了笋丝。 笋丝是荤烧，里面加入了细细的猪五，笋丝吸饱了油脂，又拿一点梅菜中和了肥腻，当真是好吃得恰到好处。 穆青云就着连吃了好几口米饭，一抬眼，就见武馆的小师弟正四处张望。 一眼看见她，小师弟提着食盒过来，笑眯眯地把端出十二色菜，并一道河鲜汤摆在穆青云面前。 幸好桌子足够大。 “小师姐，陈师姐说，你烧的那道荷叶鸡给你留着当夜宵吃。” 穆青云颔首：“好。” 一回头，满座的大佬齐刷刷盯着她面前的小菜看。 这点眼力，穆青云还是有的，连忙招呼道：“几位前辈，要是不嫌弃……” “叫什么前辈，都把我叫老了，叫我世兄！你是东道主，今天咱们都客随主便。” 慕长风话音未落，一筷子，就将穆青云面前那道普普通通的四喜丸子捞走了一颗。 其他人纷纷跟上。 也就一眨眼的工夫，穆青云这分量得有常人五六倍的菜，就只剩下一个盘底。 好在前辈……世兄，世姐们，还知道给主人家留一点，没有吃干抹净。 一顿饭，风卷云集。 穆青云这才发现，眼前这帮人非把她卷过来，根本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自己喜欢吃什么，他们就跟着吃什么。 尤其是她在食堂专门给她自己列的菜谱，做的菜，更是这帮人的心头好。 慕长风吃的是真心满意足。 出了名憨厚老实不爱说话的池泽，一口气干掉了十八碗饭，一口气吃掉了三条五斤重的大鲈鱼和清江鱼。 穆青云终于不必担忧别人觉得她饭量大的不正常了。 池泽吃饱喝足，舒坦地吐出口气：“昨天世妹在食堂吃的那桌席面，我想了一晚上，今天终于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众人：“咳咳咳！” 穆青云：“……” 吃完饭，众人慢吞吞地出门溜达下食，穆青云还是没溜成。 慕长风就没给她一丁点开口告辞的机会，一行人溜去体育馆后的小园，坐在凉亭里，一点都不客气，继续吃茶点。 众人并不谈论正事，也就一开始提了一句云城附近有魔物出没云云，但表现得都是相当信任卓燕飞。 穆青云此时也不太担心，云城倾覆，是在孙玉芝与张蓉蓉和张秀秀，纠纠缠缠，分分合合三年后，怎么算也不会是现在。 “难得聚得这么齐，闲来无事，文斗一场？” 正闲聊，江南水寨的龙盛四下看了眼，扬眉道。 众人纷纷应好，很快围坐在一起，叫了个小弟子过来负责抽签。 这帮人显然常这么玩，两组两组上场，各种平时比赛不大好意思用的杀招迭出，一时间欢声笑语一片。 “岳青青，池泽。” 众人：“噗！” 所有人都笑，还来安慰穆青云：“青青世妹别担心，池泽还是比较温柔的。” “输也挺好的，多累积些输的经验，对将来的修行大有好处。” 所有人都嘻嘻哈哈，穆青云也微笑颔首，起身坐到前面去，和池泽面对面。 池泽笑道：“世妹先请。” 穆青云莞尔：“多谢世兄——风龙探岳，左肩天宗穴。” 池泽笑道：“湖中剑，挡！” 穆青云点点头：“上月，商曲！” 池泽：“……追风，避！” 一群本来神色轻松的大佬们，这回都坐直了身，茫然道：“这是真的看出了破绽，还是蒙的？” 不过七招，池泽老老实实认输，擦着冷汗回坐位坐好，本来不爱说话的他，差点没变成话痨：“了不得，不得了，现在的年轻人好生厉害！” 第135章 权威 穆青云莞尔：“纸上谈兵而已。” 她当然不觉得自己牛。 池泽也知道，别看文斗时，穆青云那一双利眼仿佛能看透一切破绽，但如果是实战，她看破也无用。 双方武力值相差太远，招式太快，看透了破绽也抓不住机会。 就算走运抓住了，可一力降十会，池泽站着不动，让穆青云两只手，穆青云目前也难胜。 话是这么说，满座的大佬看穆青云，仍然高兴。 她有这样的敏锐，又是如此天资，不久的将来，等她真正修炼有成，不必绝天命，只要达到破妄，恐怕绝天命以下所有人，都不会是她的对手了。 明国武林走到今日，武者，高手，远远不够用，能后继有人，便是所有人的幸运。 池泽啧啧称奇，笑道：“青青世妹，你必是同境界无敌。卓门主真是有福气。” 他叫世妹叫得还挺顺口。 可真要去算辈分，他师父与白云门的方若风有交情，是朋友，他应该同卓门主算一辈人。 但也不知具体原因，反正见了岳青青，便自然想平等和她交往。 只能说是缘分了。 至于卓门主怎么想，给他抬了一辈，哼，他有什么可计较的？ 池泽和穆青云文斗了一回，在场的人一下子都来了兴致。 干脆也不抽签了，都想和穆青云来了一次。 一连三日，每次比赛结束，大佬们先叫上穆青云一起吃饭，吃完，便抓她到后园来一回文斗。 穆青云又胜了慕长风。 之后再胜江南刀王武招远。 要说一开始她文斗能胜池泽，这帮人也就是啧啧称奇，夸其天赋出众，但其实玩笑的意思更多些。 但之后她又胜了慕长风，还胜了武招远，不只如此，破妄加半步绝天命的大佬们，加起来足有十一个，一个不落，全折在穆青云之手。 一行人面面相觑，齐齐大笑。 慕长风更是笑得不行，故意道：“我发誓，至少我自己没放水。” 要说前头几个和穆青云交手，或许多少还有人态度不太认真，后面却是真得竭尽全力了。 “没想到啊！” 穆青云：“真是没想到！” 她确实没敢想，自己居然能从头赢到尾。 事实上，好几回都差一丁点儿，就败得不能再败，无数次都是认真思索了起码十好几分钟的时间，才灵机一闪，克敌制胜。 这也就是文斗，换成真打，人家能给你十几分钟，等着你想对策来绝杀？ 不得不说，这帮大佬确实有点东西，一开始不熟悉她这种能瞬间看到破绽的能力，他们‘打’起来多少还有点以往大开大合的习惯，后头招式就很是精细了。 穆青云只觉得一场打得比一场更难，脑子都想爆炸，若不是她进步的也快，系统也跟着忙活，估计跟慕长风打的那场就赢不了。 一场又一场的文斗之后，穆青云和这些大佬们终于混得很熟。 自此，她的位置从体育场边缘的台子边，变到了主席台上，左边右边全是名字如雷贯耳，响当当的大人物。 轮回赛已经算是国内武林最重要的比赛，全国各地的记者都到场，主席台上又多是国内青年一代最出类拔萃的人物，本就显眼，任何一点变化都会让人津津乐道。 众多记者 穆青云好歹是安邦定国赛的冠军，又是云城武馆这边的代表，普通人或许不至于 在满篇选手高光时刻的报道中，插入这么一条小小八卦，倒也是难得的轻松惬意。 记者还捕捉到一张照片，穆青云双手报肩，满脸严肃，气场强大，旁边池泽池大佬却偷偷撑着额头打呵欠，眼角还飚出一滴眼泪。 对比明显得很。 登时有不少武林同道笑呵呵地开玩笑，说穆青云这是板上钉钉的未来云城武林的领袖级人物了！ “噗，青青，你看看，这一条——岳青青岳女侠即将代表云城武林，参加十年一度的多国会盟，他们想得还挺远？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呢！” “哈哈，这一篇文章，还煞有介事地说，池泽发言，把青青你的名字排在云城武林界 陈怡平日不爱看报纸，这两天也看得上了瘾。回头却见青青面上并无多少笑意，神色间还带出些无奈。 “嗯？” 穆青云想了想，还是先给自家师姐打个预防针。 “明天，后天的报纸，还是不要看了。” 陈怡：“啊？” 反正就是说现在这媒体越来越夸张，也说穆青云不懂事，前辈们看在她师父的面子上，也是体贴后辈，给她几分好脸色，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蹬鼻子上脸，还什么都敢认！ 这条报道一出，各种阴阳怪气的声音都冒了出来。 穆青云半点不觉得奇怪，她那天坐在主席台上，看着记者们一通照相，就知道，大概要招来不少闲言碎语。 此时的武林风气还算清正，武者在大义上都很能拎得清，屁股坐得也正，可不代表大家不追名逐利，没有陋习。 事实上，和后世相比，此时人们更注重规矩体统，也更看重长辈的权威。 穆青云听陈怡说八卦时，还听她说过，他们武馆大师兄郭少英，当年就因为这些规矩体统，惹下过一些小小的麻烦。 大师兄早年一心练功，人称武呆子，有一回，他出去参加个什么比赛，就因为站的位置离几个前辈太近，又走神没顾得上问好，好像是别人说话他没注意什么的，反正都是小事，就让人指着鼻子训斥。 说他恃才傲物啊，不知道尊重前辈啊，没有教养一类。 正赶上大师兄心情不大好，想都没想，一拳头砸了过去。 呃，这似乎不值得提倡。 愣是打得这大前辈抱头鼠窜，窜完了，那几个口若悬河，骂人不打磕绊的家伙，还大半夜的，跑卓门主那儿去告状。 他们卓门主多护短？ 本来大师兄什么都没提，不想门主烦心，这下可好，卓燕飞知道那前辈当着好些人的面，给他弟子难堪，单单揍他一顿就能算完？ 卓燕飞面上笑眯眯，嘴上也没说什么，转头就跑去江南，那几个前辈的家里，一住就是一个月，天天碰瓷摆谱。 第136章 热闹 总之，卓燕飞就住下了，什么都不做，就一天到晚睁着一双眼盯着，但凡那家的小辈们有一丁点错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只要一心想挑毛病，那就没有找不到的道理。 那家的孩子们很快就被折磨得哇哇哭，像落了水的小鸡崽子，各种崩溃无奈。 可骂也骂不过，更不敢骂，打也打不过，躲还躲不了。 最后还是大前辈受不住，去给身为小辈的郭少英赔礼道歉，赌咒发誓再也不胡乱犯病，是他没事找事，郭少英就是正直稳重好青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事才算了。 外人听完，都免不了暗地里嘀咕了两句，说卓燕飞实在有些刻薄，只是一件小事就记仇如此，丝毫没有高手风范。 卓大门主护短的名声，正是从此时起传扬开的。 可他们也不想想，若不是卓燕飞 他才出江湖便背负如此恶意，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面对的就是那样的江湖，简直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了！ 习武之人与旁人不一样，练功关键时期，心境上，精神上的刺激会起到极大的作用。 郭少英可是卓燕飞的大弟子，有时候，这弟子对师父来说，比儿子还要紧。 儿子是血脉的延续，弟子却是本身所行之的道的继承人。 如今很多人都宁可断子绝孙，也不愿意自己所的道，后继无人。 他们欺负人家弟子，也就不必抱怨当师父要去找回场子。 多少年过去，武林在这喜欢论资排辈的问题上，仍然分毫不肯改，当然也有例外，论资排辈是 如果你的实力强到一个打一百个，那但凡你不是想变成个灭世大魔头，那你想做什么做什么，绝对没人置喙。 奈何穆青云如今却有点‘德不配位’的意思在。 她的武功不低，却是小一辈里的不低，可没高到让别人不敢说话的地步。 穆青云的背景也没硬到别人都要俯首帖耳。 云城武馆在云城自然算得上数一数二。 卓燕飞，方若风，那也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 奈何方若风在半步绝天命里面，名头都不是很响亮，卓燕飞倒是比他师父名气大，可他只是破妄境而已。 现在可好，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穆青云，这被吹得都好似能代表明国武林的未来了，云城汇聚的这些武林名宿们，总有看不过眼的存在。 再加上记者也有点煽风点火的心思，一时之间，报纸上那真是闹得沸沸扬扬。 “哼，就欺负咱们门主不在。” 陈怡气得脸都鼓起来，哼哼唧唧。 要是门主在，非去和他们理论理论不可。 卓门主的理论方式，通常能让人印象特别深刻。 陈怡和一干同门个个义愤填膺，穆青云也不好让脸上露出吃到瓜，看到八卦的惊喜，只好使劲把面上的惬意给憋了回去。 可她是真心觉得有趣。 没想到网络还没出现的大明国中，小小的武林中的小众报刊，居然就能闹出这样全民网络吃瓜，人人争相辩论的架势。 就算她是主人公之一，也依旧看得很有意思。 谁让如今的娱乐节目是这么少呢。 穆青云除了练武，管武馆一摊子事，所有剩余时间都只能挪给看书和逛街了，虽然她确实挺喜欢看书的，可这也未免太惨淡。 现在有个乐子看，真还挺开心。 “哎，一会儿还得去看看食材，没空啊。” 要是有时间，她立马开个小号，呃，取几个笔名也加入报纸混战。 一个笔名可以支持岳青青，再加一个黑岳青青的，最后再来了个中立客观视角。 穆青云浮想联翩了一会儿，笑道：“要不我说，师姐你千万别看，省得心烦。” “这热度至少得持续到比赛结束以后。” 结束了都不一定马上冷下来。 安慰了陈怡他们几句，穆青云打了个呵欠，慢吞吞站起身去看过食材，就回屋睡觉。 隔日，穆青云起来吃早饭，坐在食堂里，一只眼睛分给你争我夺，抢她美食的这帮前辈大佬，另一只眼就去享受今早的新鲜出炉的报纸。 一眼扫过去——“噗！” 穆青云整个人一震，一口豆浆喷出，只见左右陡然出了一大堆无影手，刹那间满桌的菜都被抢了出去。 “换桌子，换桌子。” 慕长风嘴里叼着只蟹黄包，一边含含糊糊地道。 穆青云：你们这么能耐，怎么就不能把她喷的豆浆给挡回去！ 换了一桌，穆青云一把抓起报纸，挨个去看身边这些大聪明。 池泽：“怎么了？” 慕长风：“哪里不对？什么事？” 确实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穆青云今天终于破了记录，在轮回赛期间，她把参赛选手的新闻给挤到了二版去。 头版头条的大新闻——云城武馆岳青青，今日尽败二十三位剑神，准神，并破妄境绝顶高手！ 瞧瞧这新闻标题的惊悚程度，都快赶上当初太子振臂高呼：“今日起，孤将弑天！” 穆青云赶紧喝碗汤压压惊，再细看。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机灵鬼记者，去采访池泽这帮大佬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当面问——你们怎么看岳青青其人？有人说她是目前云城武林 结果池泽这些大聪明们就开始整活了，一个个煞有介事地表示，岳世妹相当了不得，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几日论武，某输也！ 记者：“！！” 不只是一个人，所有人纷纷说：“不敌，不敌，输了输了！” “输得好惨，都被虐哭了。” 穆青云把这句读出来，目光逡巡，“各位前辈，你们哪位被虐哭了？” 众人：“噗！” 大家纷纷表示，自己只是跟风， 池泽：“……” 他分明就是被问到头上，什么都没想，便夸了岳青青几句，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实话而已，本来和岳世妹文斗，他就是 穆青云：“算了。” 第137章 不一样 池泽等一干大佬忽然来了这么一出，报纸上热热闹闹的辩论大赛，反而一下子就消失了。 就任凭好几家报纸头版头条，报道穆青云战胜池泽等人的‘瞎胡闹’故事，穆青云等了半晌反转，竟没有人反驳，没有人出面打假。 只能说这些人实在比不上后头网络时代好玩精彩。 还是池泽等人真正了解这个时代的武林，他们这般轻易地信口胡诌，大概心里也知道，没人会为了这点小事跳出来反驳。 不过三日，整个轮回赛就恢复了正常秩序。 如今都不用池泽等人裹挟，提醒，工作人员现在已经很习惯地将穆青云的座位归拢到那群大佬身边去。 也就是穆青云初来乍到，对云城武林界的情况不了解，换任何一个本地的武者，骤然发现自己师祖辈的某位长辈还站着，自己到稳稳当当地坐到主席台，估计都要尴尬地用脚趾抠出五层大别墅了。 不过，居高临下看比赛，看得特别清楚，周围还有顶尖武者做讲解员，穆青云一天天的比赛看下来，看得是酣畅淋漓，收获良多。 虽说求真境的路尚未找到，可她此刻博览众长，又能精准地看到各人的短处，或许是旁观者清，她是真觉得自己能体会到各家武功的精髓。 甚至想，如果再让她仔细研究，或许她就能将这些武功推陈出新。 这种感觉，让她有种无法形容的热切，欣赏别人精妙的招式，期待那一瞬间的灵光一闪，一旦它到来，就像盛夏吃了一碗刨冰，从头爽到脚，美极了。 她看比赛的表情，特别认真，甚至带着几分虔诚。 无论什么人比赛，她都愿意看。 比赛进程过半时，就连观众们都发现穆青云的与众不同。 这位看比赛还绝不是端着架子，就坐着面无表情地看。 “咳。” 老记者一扭头，就见身边带的小徒弟一个劲地给主席台上那位云城武馆的高徒拍照，无奈道，“你收敛些。” 岳青青是个极好的新闻素材，但他们是正经的明国日报，不是边小报，轮回赛赛场上，最需要关注的始终都是选手。 小徒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解释：“岳青青的表情好丰富，和周围那几个大佬一看，嗯，就很不一样。” 所以才越发吸引人。 “有好几次比赛结束，岳青青都去和比赛选手说了话呢，我偶尔听了两句，都是指点武功招式的。” 看选手们的表情，她说的应是极令人信服。 老记者点点头：“岳女侠的确大气不藏私，虽说现在武林中也开始不那么在意门户之见，可像她这样热衷关爱后辈的，还是少。” 而且像穆青云这样，每一场比赛都到场，都要认真看的，实在不多。 池泽看着稳重，却爱偷懒，他比赛都是挑着看，慧剑门自家弟子上场，他早早一本正经地坐过来。 赶上对头家的人上场，他也嘻嘻哈哈一通点评，至于其他比较寻常的比赛，那就各种事遁，病遁了。 穆青云听那边史笔笑眯眯念叨：“池大佬轮回赛期间齐集中老年八大病，恭喜！” 在这方面，总是肆意妄为的慕长风都比他守规矩。 一晃九日过去，初赛进程已至末尾。 这日天气不佳，一大早便起了风，天色昏沉沉一片。 穆青云艰难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一点都不想动。 咯吱。 窗户开了一条细缝。 陈怡笑眯眯道：“青青躲一躲，我开窗了。” 穆青云打着瞌睡，努力把身体蠕动到帐子里。 陈怡推开窗户，大半个身体探进来，笑道：“青青啊，最近咱云城出了个新乐子，你知道不？” 穆青云：“我呗！” “噗！” 陈怡大笑。 穆青云翻了个白眼：“我在报纸上都抢占了头版头条，这么大的乐子，谁还能不知道？” “那是旧闻。” 陈怡眨了眨眼，笑嘻嘻地道，“青青啊，你被人实名举|报投诉了，今天刚新鲜出炉，还热气腾腾的消息哦！” 穆青云：“……” 她瞬间清醒过来，使劲抹了把脸，转头瞪陈怡。 陈怡憋住笑：“也不只是举|报你，人家把你，把云城武馆，昭城武馆，还有底下的几个县城的武武馆，通通一窝端，全举|报了，实名，很严肃的。” 穆青云：“……”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明国武林早年有过一段混乱时期，那时朝廷式微，武林中人侠以武犯禁，彼此争斗不休，百姓遭殃，实在是让人想起来便心酸。 后来武林有识之士站出来，自查自纠，朝廷也开始管束，费了很多年的时间，武林才是如今的武林。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制度，便是寻常百姓若见到任何事关武林的不公，无论是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都要将其告知本地县衙的武林监察使。 这事既是权利也是义务。 穆青云匆匆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皱眉问：“我怎么了？” 陈怡一下子笑起来，笑了半天才磕磕绊绊把事给说了。 那位正义之士，说穆青云伪造身份来历年纪等，违反比赛公平公正原则，盗取安邦定国赛，秀锦青少年赛等比赛冠军身份。 还说她勾连地方，作威作福，敲诈勒索池泽，慕长风等。 穆青云：“……” 她爬起来叹了口气，洗漱完照样去体育馆。 到了体育馆，就发现今天的气氛很是古怪。 以前大多待在选手休息室准备比赛的一干选手，全在现场坐着。 观众席上，观众们倒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一眼看过去，全是名人，特别兴奋。 主席台上这一行人，个个眼睛里都透着一股子好笑。 记者们的眼珠子像探照灯。 也不怪所有人都兴奋，实在是像最近发生的事，也有几年没碰见过了。 穆青云哭笑不得，见连赛场上正入场的那几个，也一边登台，一边转头看她，终于没忍住，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我脸上又没写武功秘籍，也没有克敌制胜的绝招，诸位前辈看我，就能赢？” 好在大家也就是笑闹一下，比赛还是很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第138章 乐子 整个云城武馆，还有轮回赛赛委会的所有人，以及池泽，慕长风等，都是把这次关于‘岳青青’的举|报当成一个小乐子在看。 穆青云也只是翻了几个白眼，没当回事。 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天终于放了晴。 府衙的监察使宋四怀里抱着一堆文书，急匆匆上了车，很快就赶到县衙，和县里的武林监察使赵伟碰面。 他到时，赵伟正忙龙威武馆的两个徒弟打架，把人家书肆老板给撞倒，摔破了脑袋的事。 按理说这事衙门管，可那书肆老板居然也是武林中人，曾经名头还不小，现在因为娶了老婆生了个漂亮千金，有小二十年不涉江湖，可那他也是武林中人。 这事就转到赵伟这里，害得他要写一堆报告。 宋四进门的时候有些紧张，他还是新人， 背得太入迷，一时就没看到门开，直愣愣地戳那儿，到把赵伟给吓了一跳。 宋四打了个激灵，迅速道：“我是府衙监察使宋四，为了岳青青的案子。” “啊，差点忘了，成，资料我已经写好了，拿印章了没？盖个章归档吧。” 赵伟赶紧回屋一通翻找，翻出资料递过去示意他签字。 “其实不必跑一趟，让驿站给你们送去不就是了？” 宋四：“？？” 他接过资料看了一眼，上面就简单地写了个已阅，不实。 县衙这边已经有三个监察使盖章，看这意思，送到府衙盖两个，再送到京城盖一个了事。 宋四顿时更紧张：“按照规定，我们是不是该请岳青青来讯问？” 赵伟有点犯迷糊，问什么？ “岳青青的问题应该不小。” 宋四皱眉，肃然道，他心里瞬间冒出——看来果然有‘地方保护’的兆头。 他以前也听说过，各地官府都挺保护本地的武者。 赵伟愣了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那举|报材料他也看过，都不必仔细研究，也知道是胡扯。 他们还不清楚人家岳女侠的来历？材料里说，她伪造了身份，是个年纪至少要超过三十岁，和池泽等人同辈的高人，根本没有参加安邦定国赛等比赛的资格。 她这是再窃取明国对国内青少年武者投入的资源。 县衙这边都把这材料当笑话了，看了之后除了哈哈大笑就没想过别的。 岳青青是张庆之女，今年就是十五岁，今年刚加入云城武馆的新人，师父是卓燕飞，根底清白，完全没问题。 赵伟懵了下，不过反应也快，府城来的人说去讯问，那就问呗，还能问出来不成？ 体育馆这边，穆青云说什么都不肯坐主席台，就缩志愿者的休息区。 头顶遮阳伞，桌上脚下凌乱地散着亟待处理的文书。 都是些杂事，什么食材经费，出行补贴的审批，药材和医生的准备等等。 穆青云不紧不慢地干活，一边时不时地抓一把瓜子嗑，很是悠闲。 主席台上那帮老神仙不多时就溜下来在她身边晃来晃去，故意逗她点评一番人家选手的武功。 穆青云无奈道：“自己的耳力什么样，诸位心里没数？” 在主席台上无所谓，居高临下，离得又远，体育场上比赛的选手至少听不清楚。 但在此处，她都不必高声语，耳力好的就能听个一清二楚。 此时点评人家的武功，找揍呢？ 赛场可不是脸皮嫩的小娃子，更不是文弱书生，那都是双臂能跑马的牛人，这几个转移目标暴揍场外人士，难道池泽给挡一挡？ 说笑几句，赵伟领着宋四挤进人群，越过重重障碍走过来。 宋四神色严肃，看着穆青云当头棒喝：“你是岳青青？有人告发，说你假张青青之名，窃取安邦定国赛冠军？可有此事？” 穆青云：“？？” 赵伟：“？？” 瞬间，池泽，慕长风，并场内场外一干人等齐刷刷转头。 穆青云茫然四顾。 宋四表情越发肃然：“请问，你是不是绑架了池泽的义妹，慕长风的师姐，威胁他们？” 穆青云看向池泽。 池泽大惊失色：“青青你啥时候绑了我义妹？哎哟，那可真是阿弥陀佛！” 慕长风也两眼放光：“真的假的？青青你居然能收拾了那母老虎？” 他失忆了！？ 穆青云：“……呸！” 穆青云看着宋四，心下奇怪，有人看八卦小报，居然这么上头？还问到正主面前？ 还有，窃取冠军？ 难道剧本生变？ 刹那间，穆青云神色凝重。 场面一时变得有些古怪。 虽然穆青云等，谁都没把那个玩笑似的‘举|报’当回事，但事实上，它威力着实不小。 事情一出，就连县衙的武林监察使都要递交文件给府衙，甚至文书还要递送到京城去。 府衙那边一接到信，立时就开了个会，大体了解了一番情况。 如今的明国在消息传递方面的确还很滞后。在此之前，府衙的人根本没有听过‘岳青青’的名字。 “安邦定国赛冠军？我翻了文件，不是叫张青青？” 府衙这边问了一圈府城的老前辈，愣是没人认识这个岳青青，张青青。 穆青云加入云城武馆连一年都没有，这才数月而已。 云城又是小地方，提起云城武馆，众人只知道卓燕飞，连苏航都没什么牌面，何况是她？ 如果卓燕飞，或者家里经验丰富的教习和师兄师姐们都在，立即就会 可现在门主正在做件大事，云城武馆里好歹有些人脉的师兄，师姐们都不在家，大师兄郭少英，甚至连轮回赛这么重要的比赛都错过了，完全不知情。 陈怡想当然地把事当笑话。 穆青云更是稀里糊涂。 轮回赛这边，池泽他们也以为云城这边早往上通了气，只顾着哈哈大笑看热闹，哪里还想得起别的？ 可府衙这边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事情却要认真严肃地去查。 流程必须完备。 府衙这边开完会，找了宋四过来，认真地跟他交代了一遍，反正就是 宋四是新来的，他不是武者，是文人出身，调职过来才不到半个月，从没有独立办过差，这可是交给他的 他出门奔赴云城，已经做好了要打攻坚战的准备！ 第139章 解释 宋四并非糊涂人，他虽然不大了解武林中事，可对工作依旧非常认真上心。 虽然接任务接的比较急，但他还是很用功，一路上拿着‘举|报信’一字一字仔细读。 写信的人显然十分急切，也颇认真，言之凿凿，都快赌咒发誓说那个岳青青就是有问题。 人家递交上来的资料也是十分丰富。 宋四越看，越觉得这个岳青青哪里都不正常。 他看到随信附上的各种云城方面的报纸，很多记者都说，她手眼通天，控制了池泽等人的亲人，威胁他们为其办事。 （穆青云：“……”） 宋四对此还有那么三分相信——报纸上白纸黑字印的东西，难道还能有假？没有证据，能乱写么？ （穆青云：“这孩子是不是太乖了点儿，一看就是没看过各种小报的乖乖仔。”） 一到云城，从一开始他就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氛围。 宋四越发紧张，目光灼灼地盯着穆青云。 池泽，慕长风，并其他人都围拢过来，个个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他。 慕长风笑得胸腔鼓动，就连他袖子里那把细剑长渊，都随之轻鸣，发出仿佛笑声一样的动静。 穆青云默默把手里拿着的文书放下，心下古怪，总感觉自己现在的态度在别人眼中很嚣张，差点憋不住想说句反派台词应应景。 “详细展开一下。” “说说我们青青怎么抓我师姐威胁我的。” 慕长风憋着笑问。 穆青云到底比他们好心，一巴掌把人拍回去，言简意赅，口齿清晰的，神色郑重地道：“我父母刚刚离婚，我跟我母亲，所以改姓了岳，我现在叫岳青青。” “张青青也是我，改姓之前我跟我……父亲姓张。” “我没抓任何人。” “不知道你是不是能看得出来武功境界，大体介绍一下，我现在入微境，你口中的池泽和慕长风，都是破妄境的高手。” “池泽的义妹叫高珊，是江南高家宗主，武功比池泽只高不低。” “至于慕长风的师姐，虽然因为早些年有伤，境界跌落，如今只是求真境，但她去年还有过一剑一个小破妄的战绩，我和人家对上，逃跑都不一定能逃得掉。” “我今年十五岁，货真价实，不是驻颜有术，修为高深的确能减少衰老，可减少衰老，又不是返老还童。” 宋四听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飞速转动，表情也是变幻不定。 周围时不时传来窃笑声。 穆青云招呼了声，还让武馆的师姐帮忙把安邦定国赛的资料都拿过来。 云城武馆的师姐们特别用心，早早替穆青云制作了专属于她的‘成就册子’，如今已经有厚厚的一大本。 按照陈怡的说法，将来等青青出师，于大争赛上斩获魁首，到时候把这东西一摆，就是她的成长经历，肯定人人都好奇。 资料中每一场比赛都有详细记录。 穆青云很自然地从 她神色平淡，宋四听得直皱眉，欲言又止，面上隐隐露出一点古怪。 周围听众表情也渐渐有些奇特，忽然齐齐笑出声，一下子打断了正欲开口的宋四。 池泽连忙按住资料，咳得都快说不出话：“青青啊，我觉得你再继续解释下去，它就可能真解释不清了。” 光看这些资料，池泽都感觉岳青青此人很有点问题。 她上场时连九阶武者都不是，打着打着就入微境，然后顺顺当当地赢到了最后。 甚至，她还打赢了木落生。 池泽其实知道这个消息，但以前从没有这么深入了解过。 他一直以为穆青云从一开始就是资深的入微境。虽说能赢木落生也很令人意外，却并非完全不可能。 十五岁的高手稀少是稀少，可明国本就不是个缺少天才的国度。 就说当今太子，与慕长风名字十分接近的那位，十三岁时便胜过当时三岛国的剑尊，斩断对方的触角，扬我国威。 所以，有天才不奇怪。 可看了这些资料，听穆青云轻描淡写地说她到底是怎么打完的比赛，池泽都怀疑这里头所有人都在帮着青青姑娘一起打假赛。 宋四骤然站起身，咬牙看着穆青云。 他本都要被这位说服了的。 毕竟对方如此真诚！ 宋四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他代表府衙，代表朝廷的脸面，他想起离开前，上司对他说的话。 他们最主要的职责，除了监管，还要维持武林的稳定。 江湖中的英雄好汉们也不容易，做事多换位思考，多为对方着想，才是长久相处之道。 如今满江湖的高手竟都捧着这个女人，她难道是江湖禁忌？ 宋四一时浮想联翩。 穆青云眨了眨眼，看了眼资料，哭笑不得：“怎么就解释不清了？” 她无奈，问宋四：“这样吧，你们若是有证人，有证据，都可以拿出来，我不介意和证人当面对峙。” 穆青云不好直接去问举|报的人到底是谁，但这样迂回问一问，倒也无妨。 宋四登时警惕。 穆青云无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难道我还能做出杀人灭口之事不成？” 陈怡从主席台上过来，闻言笑道：“那人我查到了，哼哼，回头我就找人请他来武馆做客。” 慕长风大笑：“我也想见见这位神仙！” 宋四：“！！” 穆青云无奈。 陈怡失笑：“是个小孩儿，半年前才从长县迁到咱们云城，这小子是个刺头，整日挑别人的刺，倒是看不见自己的。” “上个月他刚去县衙告人家卖豆腐的孙大，说孙大的豆腐以次充好，否则不可能卖那么便宜，啧，知县骂了他一顿，他逢人就骂知县，是个杠头。” 穆青云悚然而惊：“所以，‘以次充好’这事，是真还是假？” 轮回赛上吃的豆腐，就是从孙大那儿采购。 穆青云尝过，他家的豆腐口感特别好，光是清炖，都不像别家的豆腐的豆腥味那么重，而是有一股草木般清新的气息。 “放心，放心！” 陈怡苦笑道，“那小子就是个棒槌，人家孙大豆腐卖的便宜，那是人家自己去村里收豆子，而且，孙大有钱，卖豆腐不过是不想丢了祖业。” “这还真是龌龊人看什么都龌龊。” “呸，胡说！” 陈怡话没说完，她旁边观众席 第140章 混战 年轻人气得脸色通红，指着穆青云，陈怡等人破口大骂。 各种污言秽语倾泻而出。 宋四听得瞠目结舌，左顾右盼，心里提了口气，衡量了下彼此的武力值，忽然发现如果在场的武者们要行凶，他真毫无办法。 一时间，宋四连忙过去想捂年轻人的嘴。 那年轻人更气，张口就咬。 宋四顿时飚出一脑门汗。 这厮一定是在找死。 更可怕的是，即便此时有武者当面弄死他，似乎也判不了太重。 根据明律，像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主动挑衅，激怒武者，致使武者一怒杀人的，一般都不采纳杀人者死的原则，而且可以赎。 交一笔钱，再去禁区执勤个一两年，事也就了了。 况且这属于惹了众怒，事情更不好办。 宋四愁得头发发麻，手足无措，偏那小子还在那儿跳脚骂人。 他越发战心惊地瑟瑟发抖。 但这会儿，满座的武者并不很生气。 幸亏这里是轮回赛的赛场，参赛者都是成熟稳重的高手，制怒都是基本功，个个有天塌不惊的耐性。 换成安邦定国赛的赛场，这位恐怕已经没了。 不过片刻，云城武馆就有几个弟子过来，和陈怡耳语几句。 陈怡不由瞠目，啧了声，接过师兄递来的资料塞给穆青云看。 这位很擅长说话，骂人的词汇众多的年轻人，经历竟是如此丰富。 他叫张修齐，本是长县县学的一名学子，后来因为构陷同学，被县学给开除了。 张修齐家里条件不好，被县学开除以后又坏了名声，渐渐越发愤世嫉俗，今天骂这个，明天骂那个。 因为别人都不爱搭理他，在他口中就成了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联手欺压良民。 穆青云：“……” 长县待不住，搬到了云城，他这脾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位能人，创下过半年举告二十八次的壮举。 虽然每一次都没告到知县面前，下头捕快衙役就能处理。 他告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本乡本土的，绝大多数都一点问题没有，当然，少数还真被他说中了，确实有些问题，偏他说中的那几个，他反而没深入去咬。 反而是老实巴交的无辜者，被他盯上以后天天生气，气得火冒三丈。 好在云城是小地方，三步之内有亲戚，邻里关系亲密，倒没让他掀起太大风波。 就说豆腐坊的孙大，孙家在云城做了七十多年的买卖，把信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乡里乡亲的难道不信他，倒去信个外人？ 这些被咬的人里，很多一开始都不认识张修齐，更别提得罪他。 如今张修齐在左邻右舍的口中有个绰号，‘疯狗’。 人人都说他是疯的。 穆青云的目光从张修齐那张正义凛然的脸上晃了下。 她听力极好，此时就听见观众席上由远及近，到处都是嗡嗡的议论声。 穆青云深吸了口气，冲陈怡使了个眼色。 陈怡摊开手，小声道：“不是我。” 她什么都没做。 穆青云无奈：“我发现今年江湖真是不太平，各大比赛都要出点乱子。” 也就是说话的工夫，观众席后面就挤进来很多人。 男女老少都有，有打扮得极富贵，极体面，也有人一身短衣，普普通通。 有从东面来的，有从西面至，刹那间蜂拥而上。 穆青云猛地一捂眼睛，顺手把宋四扒拉到一边，正好避开一鞋底。就见一个须发全白的白胡子老翁，气喘吁吁地冲出了观众席。 来时老态龙钟，步履蹒跚，一眼看到张修齐，老爷子的身体却是一股子力气骤然爆发，冲上去揪住张修齐的头发，连拉带扯：“我打死你个王八蛋，我儿孝顺不孝顺，敢情就你知道？你整天躲我们家床板底下盯梢不成？” “你随意嚷嚷几句，倒是不嫌事大，闹得我儿连学都不能上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是阎王爷么，你长了三只眼啊！” 那边又有个中年女子直接一爪子过去，挠得他脸上三道血口，“我闺女再嫁就是水性杨？他奶奶个球，碍你什么事，你还贴大字报，我让你贴，我让你贴！” 另一只鞋拎手里就招呼上去。 张修齐被劈头盖脸地一打，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仔细看了看中年女子，反应过来，暴怒：“你，你……我可是走访了整条街，问了好几个人，人人都说你闺女不要脸，不好好守寡和两个男人来往过密，怎么，她做得，别人还说不得？” 话音未落，又有四五个人扑上来厮打。 中年女子嚎啕大哭：“又是这句，又是这句，你这算个屁的实话？” “你问了谁？让他们出来对峙，我女儿男人走得早，她伺候走了公婆，拉扯大了小叔子，又没个儿女，难道还不能改嫁了？” “相亲多看两个人就不行？” “你胡诌了几句，没事人一样，我女儿婚事却因此黄了，现在整天恍恍惚惚，听见点动静就害怕。” 嘈杂声四起，看热闹的都站到了桌子上，无数人在吵嚷。 张修齐被打得东倒西歪，整个人受不住就往宋四身后躲。 宋四脸上登时挨了一巴掌，一时间嘴里一股腥甜的血气。 穆青云被陈怡拖着向后躲了两步，看起来倒好像没她什么事，不由去看自家师姐。 陈怡根本不承认是她搞事情：“我又不知道府衙那边的监察使会来？” 但是，她肯定知道张修齐的行踪。 云城可是云城武馆的主场，穆青云就见县衙的捕头办杀人案焦头烂额找不到线索，就寻到武馆来，卓门主把陈怡借出去给捕头用。 不到五日，这杀人犯就归了案。 云城发生的大事小事，只有陈怡不想知道的，几乎就没有她不能知道的。 穆青云避了两步，伸出修长的腿勾过凳子坐下，和陈怡一起看关于张修齐的情况。 这一看，她就不禁皱眉，摇头道：“此人若不是蠢，就是真恶毒。” 陈怡拿出来的资料上，将张修齐的祖宗三代都查得清清楚楚。 他祖父随张家村村民，避天灾由苏北迁徙至长县安家，世代务农。 张修齐是 他在家就难免稍稍受宠了些，不过农家弟子，再受宠也得从小干活，只是他比姐妹们做的活还轻松而已，日子过得仍是艰难。 十三岁那年，村里来了个粮商家的少爷，少爷被村里人误会，以为是他淘气烧了牛尾巴，害得村里的牛跌死了。 牛可是村里的大牲口，村民们都很心疼，也很生气，那粮商家的少爷同样又委屈又害怕。 这时张修齐站出来，揭发烧牛尾的是他的堂妹，大义灭亲，‘救’了那小少爷。 具体细节，不得而知，反正最后结果，小少爷的爹感念他的正直，就让他做了小少爷的书童，送两人一起去读书。 于是，张修齐就成了读书人。 亲爱的们，弄雪一家中招甲流了，传染性很强，小孩高烧42度，吃退烧药不管用，大家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第141章 正义 穆青云迅速翻阅所有资料。 看完了张某人的丰功伟绩，她简直想把这人当个典型解剖了好好研究研究。 观其言行，正气凛然，似乎为了践行心中正道，连命都可以舍弃，就凭这股子气势，简直能被摆在神台上讴歌，名扬千古的那种。 唯一一个问题，他那些不要命的正义之举，全是想当然。 他脑子想什么，他觉得是什么，他就认为这个世间的道理便如他所想。 他认为一个女子嫁了人，便生是那个人的人，死是那个人的鬼，丈夫死了必须为夫守节，再和别的男人相亲改嫁，便是十恶不赦。 他认为，书院里考试比他考得好的那些富家公子哥，都是在作弊，都是先生在偏袒，他选官考考不过，就是因为他穷，他没钱，贿赂不了考官。 不过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正儿八经地去宣扬，只是背地里叨咕叨咕而已。 一开始还好，他也就是对人倾诉自己心中的道理。 最近他的行为却忽然就升级得挺厉害。 似乎是某天，这位一拍脑袋，两杯酒下肚，洞察了人生的真谛。 也或许是，他某一回义愤填膺中得到了大光明，于是便决定荡平天下污浊气，激浊扬清，为理想献身。 那些囤积居奇，坑害老百姓的奸商们，他要去管。 那些考试中的各种不公平现象，他要去申诉，去为这世间要个公道。 至于证据，他亲眼所见，他心中所想，就是证据。 实证？ 他平头老百姓，能找得着什么实证？轮得着他来找这个实证吗？ 他都愿意为了正义抛头颅洒热血了，难道别人还能不信他？ 张修齐发誓，他真是一片公心，为了百姓，为了朝廷，独独不为他自己。 所以，他的话就是真理，别人一旦反驳，那就是诡辩，别人不搭理他，那就是对方狼狈为奸欺负他这个正直的义士。 穆青云：“……” 只看资料里他的丰功伟绩，埋汰自己的那点事又能算得了什么？ 最多就是一点‘莫须有’，大部分是边小报上都有刊载的东西，不算神创。 也就是看资料的这么一会儿，张修齐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 可不得不承认，云城百姓在勇武方面还是差了意思，这么多人累得气喘吁吁，居然还能让张修齐东躲西闪地避开要害。 这会儿张修齐依旧活蹦乱跳，甚至能扯开大嗓门嗷嗷。 “愚民，一群愚民，你们被人利用了，懂不懂？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是不是岳青青叫你们来找我麻烦？呸，你们也不想想，要是这世上连一个肯为你们这帮弱者讲句公道话的人都没有了，你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有你，你还好意思为你女儿鸣不平？她岂止是改嫁，分明牝鸡司晨，在婆家那几年，管东管西，还敢管着小叔子耍钱不耍钱，什么东西！” “你不教育你女儿，还要把她嫁出去祸害别人家，我却是要不平则鸣。” 张修齐那叫一痛心疾首。 嘴肿了老高，竟然还口齿清晰，话是一套接着一套。 穆青云很无语，轻咳了声，朗声道：“你知道先皇后的贤名是怎么来的吗？” 她本来没想在赛场和这么个人争执不休。 关于他的那‘举|报’，除非是故意闭着眼，堵住耳朵，就是要挑事的人，否则，谁都不会相信。 事实就是事实。 不说别的，别看池泽和慕长风他们开玩笑，说她越发解释不清楚，但事实是根本就不必解释。 能赢了木落生，在那场安邦定国赛上，就什么都不必多说了。 她是十五岁的真少女。 或者，她就是三十岁的老阿姨，虚瞒了岁数，只要能赢木落生，谁会在意？ 可这会儿见张某人眼珠子瞪得贼大，一脸的轻蔑，她突然觉得也没必要端着，不是想和他说，是说给周围的观众听。 张修齐扯开嗓子，喊得嘶声裂肺，能听见的也不过是周围一小圈观众。 穆青云一发声，却是自丹田发力，小半个体育场都听得清楚。 “我知道你上学时，你的先生总说你是去混日子的，就体谅你这学渣什么都不懂，告诉你好了。” “文德皇后之贤，贤在她虽为二嫁之身，嫁给先帝后却不妄自菲薄，先帝出征在外，她便帮着准备兵器，管理后勤，还肯帮先帝管教一双弟妹。” “当年赵王年少不懂事，不喜欢读书，不爱练武，唯喜赌博，是文德皇后带着他连逛了三个月的赌坊，这才戒掉他这坏习惯。” “她的贤，不是贤在一门心思待在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照顾丈夫的衣食上，正是她从不逃避自己的责任，并不因为她二嫁入皇室，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担得起国母的重则。” “本朝前些年刚辛辛苦苦为先皇后建了功德碑，令百姓铭记先皇后的事迹，你倒敢又想把女子们关回内宅去。” “怎么，先皇后几十年的努力，你这嘴一张，就想给毁个干干净净？” “先皇当年都鼓励寡妇再嫁，鼓励女子走出家门做事，你是不是觉得先皇的话不对？” 周围顿时一静。 张修齐的脸上又红又白，支支吾吾只道：“胡，胡说。” 几个围殴张某人的受害者，一时间简直痛快得不行。 张某人别的不说，嘴那是相当厉害。 他们大部分都没怎么读过书，明知道姓张的那满嘴大道理根本不对，却不知如何反驳。 这段时日，早在心里憋了无数的火气，此刻终于有了畅快的感觉。 宋四一会儿看看张修齐，一会儿又看看穆青云，竟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动摇。 他认为像个赤诚君子的张公子，似乎不大对劲？ 还要看看。 穆青云的声音却是倏然止住。 池泽等人也猛地站直了身体，转头四顾。 张修齐一脑门的汗，见穆青云这会儿不吭气了，才稍稍缓和了一点，左右顾盼，想找地方溜走。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那个府衙来的监察使根本就不管用，连个小娘们都管不住，看来也难给他做主。 敌人明显利用了这帮无知刁民，再待下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 张修齐一低头，趁着众人不注意，蒙上脸就往外面钻，很快钻入人群挣扎着向外走去。 此时，所有人已经顾不上他。 第142章 江湖 四面八方忽然有浓雾滚滚而至。 浓雾里隐隐夹杂了不少人影。 “三岛国的术士？” 慕长风目光冷凝。 三岛国有一个小众的武道门派，门中弟子自称术士，听说是早些年有弟子漂洋过海来到明国，和唐家一位先祖相恋。 后来他就骗到了唐家‘鱼龙百戏’的一部分。 这个弟子有些天分，通过鱼龙百戏，统合了其它几门同类别的武功，最后创出属于他自己的武功套路，没几年便成立了术士门，如今算是在三岛国算是成了气候。 池泽高声道：“都小心，术士门的门人都擅长用毒。” 周围所有武者的声音刹那间消失，整个体育馆都安静下来。 台上正交手的武者也停下对战，背抵着背警惕四顾。 穆青云反应极迅速，站起身高声道：“敲钟！” 主席台前，两个云城武馆的师兄搁下水壶，反手便拿起钟椎，重重地朝背后的挂钟敲去。 钟声响起的刹那，所有志愿者和工作人员，都打了个激灵。 疏散通道方向，立时有人走出打开后门做准备，外围的人马上去呼叫支援。 立在观众席周围的，早就布置好的安保人员齐齐站出一步，高声道：“诸位，请按照安全演习的流程，戴好面罩，看好老人和孩子，不要紧张，有序离场。” “诸位不必担心，请不要慌乱，有我们在。” 在做轮回赛活动策划时，各种后备方案做了三套。 每一套都模拟了各种极限的突发状况。 就连洪水地震都模拟到了。 这几天，所有人每天都要背诵一次突发事件守则，之前演练的时候更是热闹得不行。 此时事情一出，众人顿时条件反射一样按照守则开始行动。 也就片刻的工夫，浓雾还没卷到眼前，在上百位志愿者和安保人员的示范下，观众们手忙脚乱地戴好了面罩，开始井然有序地撤离。 那浓雾本来威慑力十足地缓缓推至，这会儿一看眼前的状况，登时加快了速度，就不免显出点奇迹变坏的惊惶。 宋四被人提溜到后头，前面好几位武林高手，噗通狂跳的心平稳了些，就见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在等穆青云的指挥。 就连池泽这样的高手，竟也有些听命令的架势在。 他一怔，心情不由有些复杂。 这个岳青青的威望确实很高啊！ 但她这样，似乎越发可能是操纵安邦定国赛的幕后黑手了！ 池泽冲穆青云使了个眼色，朗笑一声：“难得，怎么，今年你们这帮术士不钻地沟，想晒晒太阳了？” 哐当！ “咳咳咳咳咳！” 浓雾还未散，也没有冒出几个三岛国的术士捣乱，反而是那个‘张修齐’腾空飞来，扑通掉到空地上，捂着脖子脸色发紫，剧烈地咳嗽。 这厮刚才显然是一门心思往外钻，根本不理志愿者们的救援。 他这么上赶着要倒霉，三岛国这帮术士还能放过他？ 正好捡了他立威用。 张修齐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像有无数刀片在割，他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飞出，哭得涕泪横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饶了我，让我做什么都可行，呜呜，我不要死！” 雾气里传来一声嗤笑。 池泽气得咬牙。 刚才明明是自己等人占了上风，现在可好，这厮一哭，什么气势都给搅合没了。 张修齐面上极恐惧，看样子是什么求饶的话都能出口，穆青云很随意地一甩秋水剑，啪一声，砸得他没了动静。 三岛国那帮人显然也不在意。 宋四连忙低头当没看到。 不多时，术士们终于露面，一个黑袍老者，带着二十几个人，立在体育馆东门，个个眼睛抬得老高，目光锐利，一脸凶相。 穆青云见那老者不紧不慢地走上前，轻咳了声，面上露出智珠在握的笑容：“我们——” 不等他话落，穆青云顺手拿起桌上的令旗，轻轻下挥。 当当当！ 钟声连绵不绝地响起。 刹那间，体育场内外所有武者各司其职地开始跑动。 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地上起钢刀，半空中有爬犁一样的巨大的机关朝着三岛国那帮术士横扫而去。 “剑阵！” 云城武馆的弟子们齐齐出剑列阵，护送观众加快退场。 所有人，完全就不听这帮外来者说话，直接动手，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观众一退，体育馆瞬间变成一座‘机关城’。 黑袍老者哪里还能端得住高高在上的架子，漫天飞来的铁蒺藜，钢刀，甚至还时不时有金水喷至，沾到一点顿时皮肤溃烂。 一帮术士吓得抱头鼠窜，连撂狠话的时间都没有。 眼看暗器机关告一段落。 穆青云向后退了几步，笑道：“破妄境的，上。” 池泽嗖一下冲了上去。 慕长风并一干轮回赛的高手们，脑子都还没转，眼见有人带头，登时齐刷刷扑至。 宋四：“……” 这可和他刚才想象的场面一点都不一样。 池泽：他和三岛国的那帮武者打了十多年的交道，今天这样的场面，同样不多见。 很短的时间，连十分钟都不到，三岛国丢了十几个俘虏，灰溜溜地往外逃。 穆青云一把拽住杀疯了的慕长风：“别急，跑不了，他们这一走，正好撞上来支援的李捕快他们。” 慕长风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 其他人也笑得不行。 这帮三岛国的术士，真是来时气势汹汹，看着好像是要掀起一场大乱的大魔头形象，结果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成。 就这乐子，足够他们笑上一年的。 池泽也笑，却又叹道：“唯一的败笔，就是这个姓张的蠢物！” 穆青云摇摇头，看了看时间：“抓紧点，我们收拾收拾，下一场比赛是江南顾默对魔刀门商洛，两位在不在，在的话去准备吧。” 她顾不上张修齐，连忙带着志愿者并一干武者开始收拾体育场。 这机关启动很容易，可收拾这一地狼藉，却是要费很长时间。 顾默和商洛齐齐走出人群，对视一眼，站到体育场边上去。 “快点，快点，别耽误吃饭。” 慕长风冲着他们急声道。 一时间整个体育馆都忙碌起来。 宋四眼睁睁看着一众武者没事人一样收拾好了体育场，居然还开门又把疏散出去的观众们放了进来。 这是准备接着比赛了！ 宋四：“……” 他 原来江湖竟然是这个模样。 第143章 消息 二十分钟左右，沐着天边微风，地上的各种机关陷阱，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观众们走了一部分，但更多的依旧大大咧咧地入了场。 偌大的体育馆，不过片刻就恢复了原本的热闹。 顾默和商洛重新登台，对视，吐出口气，齐齐翻了个白眼。 台下依旧是嗡嗡的议论声，所有人的注意力根本还全在之前发生的事上。 商洛眯了眯眼：“回头我去三岛国转一圈。” 顾默：“我记得三岛国皇宫里长了一株石榴树，结的果子又大又甜，过两个月就是我娘生辰，她最爱吃石榴了。” “那就比一比，谁能把石榴树成功移栽给姨母，谁就算赢？” 商洛笑道。 穆青云哭笑不得：“两位，我们这是轮回赛现场，你们还打不打？预选赛还要不要参加，大争赛的名额还想不想争？” 和这帮人待得时间久了，真让人对武者大失敬畏心。 全是一群脑子有坑的小孩子。 顾默和商洛齐齐叹息，终于开始交手，一边打，一边心下发狠：“回头非弄死三岛国这帮小兔崽子不可！” 他们两个 只要想到，将来和亲朋好友们说起自己在轮回赛的好成绩，结果亲友们满脸懵懂，不光自家人不知道，连记者都没记录。 说不定连史笔都没好好记载下来。 他们就火冒三丈。 轮回赛上来挑衅，断尾逃走的三岛国术士们，显然比他们两个普通参赛选手更重要。 顾默和商洛都带着气，出招不免凶恶，奔雷声四起。 宋四小心翼翼地垂首坐在台下，一声闷雷，他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他也不想的，可真是有那么点害怕。 池泽等大佬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慕长风眨了眨眼笑道：“哎呀，宋使的事还没办完，来，咱们继续，要走什么程序？需要岳女侠给提供证名？还是要亲去府衙说清楚？” “唔，刚才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她真绑架了那谁谁来着，这事是不是要说清楚！” 穆青云连哥都不叫了：“叔叔，你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们门主知道吗？” 慕长风顿时闭嘴。 宋四左右看了看，眼角的余光瞥见和一滩烂泥一样，被人扔到墙角，正被一群老少盯着的张修齐，嘴唇微动，小声道：“我明白该怎么做。” 他顿了顿：“岳女侠当然清白无辜。” 也许从今天开始学习什么叫变通，反而是他宋四的幸运。 “张修齐平白污蔑岳女侠，回头我便告知县令，大概能荆五十下以儆效尤。” 穆青云：“……” 感觉她的风评，总有一天会差到再也救不回来的地步。 事情颇多，宋四这一桩，倒还排不上名号。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比赛需要顺利进行，另外就是三岛国了。 果然如穆青云预料的一般，县衙的援兵也成功把三岛国术士门的术士们一网成擒。 审问也挺顺利，这些术士甚至都不等捕快们拷问，自己就一边诅咒一边自曝——“你们等着，别以为拿走了‘胎盘’，就能阻止我们三岛国得到这个世界。” “我们会赢的！” 这帮人显然被洗脑很深，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 县衙的人到底没对国内的武者们，刻意瞒着相关讯息。 李捕快还特意赶到体育馆，一见穆青云就郑重地拱手致谢。 “幸亏有岳女侠在。” 李捕快脸色发黑，摇头道，“这帮三岛国的王八蛋，个个都是疯子。” “根据我们现在调查到的信息，这帮人打算杀了轮回赛上所有的人，一个不剩。” 穆青云：“……” 池泽没吭声，慕长风笑得脸都要裂开，差点把一口牙喷出：“我知道三岛国最近有点夜郎自大。他们在大争赛上能和咱明国能竞争一下，就总以为自己才是世界 “可现在真膨胀到了这等地步？” 就那几个歪瓜裂枣，也敢在轮回赛上撒野！ 他们以为轮回赛是什么？尤其这还是初赛，整个明国年轻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高手都在现场。 别说就那二十几个人，便是三岛国的高手倾巢而出，算上他们家的那些神级人物，在轮回赛上他们也占不了一分好！ 李捕快却是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心有余悸：“这帮人随身携带了极危险的东西，外表像一株藤。” “咱们的人查验过，这玩意很凶。” “只要它‘吃’饱了活人的血肉，在半个小时之内杀伤力无敌，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哪怕剑神碰上它，也只有被吞的份。” “但只有半个小时，之后便会溃散消失。” “可半个小时，也足够做很多事。” 捕快说到此处，忍俊不禁，笑道，“这帮家伙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就是太倒霉。” “他们本来谋划着，轮回赛现场肯定有一大群不会武功的普通观众，到时候迷雾一散，晕倒一片，自己等人吸引武者注意力，偷偷放藤去吃人。” “等到咱们明国的武者反应过来，藤早吃饱了血肉，到了大发神威的时候。” “结果诸位应对得当，观众们顺利脱身，根本没人中招。” “更离谱的是，岳女侠设置的机关陷阱里，居然有‘金水’这样的东西，恰巧正是藤的克星。” 李捕快笑得脸上皱纹都开始颤。 “那几个被关到牢里以后，先是气焰嚣张，破口大骂，骂了半天就开始哭，一会儿说对不起这个，一会儿又说对不起那个，真是，连我们这帮捕快听得都……笑死了。” 池泽几人顿时无语，半晌，笑得咳嗽了好几声。 穆青云却是一怔。 捕快描述的那藤，她在野史上看过，叫魔藤。 后世大家只把这东西当成故事看待，就和志怪小说差不多。 不过她搜集到的很多大灾难时期适用的机关陷阱里面，很多都有一条专门用来防魔藤的机关，就是金水。 这金水不是游戏术语，或者液态黄金，就是用各种化学材料炼出来的液体，呈琥珀色，腐蚀性特别强，非常危险。 穆青云不由叹气。 这三岛国动作频频，云城恐怕要不太平了。 她在剧本里没详细写，可这个时代，简直处处都有三岛国这个膈应人的小虫子钻营。 李捕快面上肃然，沉吟半晌，把他们现在查到的信息都尽可能详细地说了一遍。 虽说对普罗大众肯定还是要保密，以免引起恐慌，可武者们不一样。 一旦真出事，顶上去的必然是这群武者，县衙这边提前通通气，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总是有备无患。 “这三岛国最近动作很多，禁区总发现他们的情报人员，光是今年就遇上了七次。” 第144章 心情 “只是禁区太大，就封锁魔物已经很难，始终没把这帮跳梁小丑放在心上，但最近这些人的动作实在是古怪。” 李捕快冷笑，“我们怀疑，咱云城最近事故频发，卓门主他们至今都回不来，很有可能有这帮王八蛋的事。”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武者们纷纷冷笑。 池泽平铺直叙：“最好快点来，正愁沙包损耗大，让人心疼。” 练武需要打人。 打自家人那肯定多少有点不舍得。 要是有三岛国这帮养不熟的白眼狼，主动过来挨揍，那说不定就能给自己省出大半年的零钱。 零钱不禁，能省一文是一文。 虽说波折重重，轮回赛的初赛，到底是顺利结束了。 别看三岛国的术士张口就放了一堆狠话，可接下来几日却人间蒸发了一般，别说再来捣乱，就是衙门主动派人搜寻，连撬了他们三个据点，这帮家伙也没露头。 三岛国国家那边，这回也不曾耍老手段跑来抗议。 也许是三岛国人手损失惨重，就不敢再招三惹四了？ 池泽对此挺失望的。 他最后几天，特别期盼三岛国有不怕死的送上门，为此甚至还给家里去了好几封信，说有好事，让家里送几个求真境以上的高手过来。 慧剑门因为门主那档子事，闹得现在所有弟子日子都不好过，出门老容易受人白眼。 池泽还好，他辈分高，心态沉稳，见惯了大风大浪，起起落落，对于门主之事，也只叹息一声。 门中弟子却是大恸。 这么长时间，士气依旧低落得很。 很多弟子都特别积极地想做些事，来洗去门中的颓靡之气。 池泽很能理解家里弟子的心情。 可惜，三岛国这帮家伙不肯听自己指挥，也是徒呼奈何。 轮回赛结束时，已入了腊月，凉风里竟隐隐能见到一点冰渣子。 穆青云吐出口气，瞬间化作一团白雾，冷风一吹，连忙乖乖地把后斗篷披上。 陈怡带着志愿者和武馆的师兄弟们倒是汗气蒸腾，众人忙忙碌碌地收拾体育馆，看台的椅子擦干净，清扫地面。 体育场上为了比赛设置的那些护栏之类也要拆除。 事情还真不少。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伸了伸腰，低下头挨个在报表上盖章，一边盖章，一边默算了下这回的开销，不禁扬眉：“咦，居然真没亏。” 云城经办这次轮回赛，在比赛过程中都没亏损，这着实算是个新鲜事了。 穆青云自己都没想到。 往年别的城市举办比赛，最后算下来，也都能赚不少。 要不是赚得多，大家也不至于打破头了都想争抢。光凭荣誉，怎么可能打动那些县令，知府？那帮人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不是好相与的。 不过，就算是赚，本身举办比赛也都多是纯粹在钱。 这些比赛选手们到来，肯定要免费安排食宿，大夫，要准备人手给他们提供服务。 众多高手远道而来，都是贵客，总不能小气巴巴地要人家出生活费。 武者的开销可是一点都不少。 但凡是不够富的城市，心里再痒痒，也不敢张口要举办这样的大型比赛。 真正让各大城市趋之若鹜的赚钱点，还是在那些蜂拥而至的游客们身上。 为了现场看轮回赛，远在千里之外的人都有不少要亲临现场。 这些人既然来了，就要消费，衣食住行处处钱。 最近客栈爆满，房价都翻了三倍。 酒楼的生意也火爆。 还有本地武馆也会趁机举办各种活动，就说他们云城武馆，比赛期间举办的各项收费活动，卖出去的单节的课程，就有师兄赚了几百两银子。 穆青云想到师兄们赚钱的劲头，就忍不住捂脸。 “门主什么时候回家？” 家里师兄弟们瞧着可都要翻天了！ 大师兄甚至连轮回赛都没能参加，明明一开始还说轮回赛必能赶上的。 万一他们过两年才归，云城武馆里不会已经所有人都钻到了钱眼里头去吧。 真若如此，可不好交代！ 再一想，她是小师妹，比她进门晚的不过寥寥几个，就算挨骂挨揍，也该师兄师姐在前面顶着，怕个什么！ 穆青云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轻松些。 其实她心里有事，比陈怡他们还要挂心门主等人的情况，只是越到这个时候，越要静心。 来这个时代之前，资料看了一堆，预案做了不少，如今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穆青云心思转动，手头的文件还没收拾完，那边池泽，慕长风，并好些武者就过来叫她。 比赛结束，众人即将离开，践行宴总要办上一场才好。 秋风瑟瑟。 大地一片昏黄。 众人肃然而立，一时伤感。 池泽心中尤其不舍，叹道：“这一别，又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了。” 慕长风哭笑不得：“别啊，但凡你我不死，至少明年八月还得见，怎么，大争赛不打算打了？” 池泽：“……” 践行宴就没吃体育场的食堂，大家相携去摘月楼。 一上摘月楼，穆青云就不由一笑，不远处高台上，岳玲正在唱《离魂记》。 其实应该叫《离婚记》才对。 岳玲唱得极好，台下叫好声一阵一阵，就连很多男子都大声鼓掌。 穆青云也发现岳玲越唱越好了。 一开始她登台，词曲中仍是悲意更重些，唱得那股子苦味都好像从每一句台词里泉涌而出。 悲词固然真情实感，能打动人，可到底让人难过，而且听者多有同情之语，倒显得岳玲这婚离得迫不得已似的。 如今却大不相同，同样是略带几分戏谑的唱词，现在的岳玲唱起来，悲伤少了几分，更多的是昂扬向上的曲调。 穆青云此时便听得入了神，仿佛看到太阳初升，看到大海奔流，有种朝气蓬勃的生机在。 曲是新的，人也是新的，悲伤并不多，更多的是喜悦。 “哎，风气变了，变了啊！” 穆青云听曲子听得高兴，便见楼下有人小声嘀咕。 她探头看了眼，轻笑了声，心里倒更开心了一点。 “现在的女子，离了婚不觉得丢人现眼，居然还要唱出来，唱给所有人听，真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说话的是两个四五十岁的老人家，看穿着打扮，也十分体面，应该是读书人，两个人声音都压得很低，宛如耳语，偷偷摸摸的模样倒像是做贼一般，怕被别人听见。 穆青云觉得，只看他们躲躲藏藏地嘀咕，心下就高兴。 亲身经历，告诉大家一下甲流过程，给亲爱的们做个参考。 先是高烧，两个小孩，一个吃退烧药能退烧，一个吃退烧药退不了，嘤嘤，只能彻夜物理降温。 然后肚子疼，呕吐。 再之后，嗓子疼，喝水都像刀割。流鼻涕，头疼，后背疼等等，小孩完全没有精神，一直睡觉。 再来就慢慢退烧啦。 症状还是有的，几天消失也不确定。 ps：只给小孩儿吃了奥司他韦，老吐，吃进去总容易吐出来，发烧到40度2，没有去打吊瓶输液，高烧了一个晚上，加一天一夜，低烧了一个白天，之后就退烧了。 第145章 道理 台上岳玲和郭盈唱戏唱得酣畅淋漓。 穆青云就没打扰她们。 那几个年纪老大不小的腐儒嘀嘀咕咕，也实在没必要浪费大好时光跟他们多费唇舌。 摘月楼的酒菜，在云城来说价位中等，但论起口味，却胜出其它酒楼甚多。 穆青云来了云城以后，每日练武之余也常同陈怡他们一起逛街，整个云城街头巷尾的小食摊，她几乎尝遍了。 各家酒楼的特色菜也是一样不落地吃过。 如今手头不缺钱，又肯定不会在这个世界待上一辈子，赚得的银钱，除了留给岳玲养老度日，其它的肯定要好好地，认认真真地出去才划算。 还得得有价值。 穆青云早规划好了， 也不必都要武功秘籍，其它有价值的书她都要。 这个时代损失掉的好东西太多太多，她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二嘛，便是吃吃喝喝。 穆青云点了道胭脂鱼，笑道：“池哥你尝尝，一定合你的口味。” 不用穆青云提点，池泽一口吃掉红如胭脂的鱼唇肉，美得眼泪都差点爆出。 几个人连忙顾不上伤感闲聊，一通猛吃，像胭脂鱼，蟹黄虾，辣椒灯笼肉，荔枝焖鸡。 池泽这个正正经经的江南人，愣是从云城吃出了从未吃过的江南味。 穆青云也很惊奇，这里头好几道菜，在后世都是只闻其名，根本已经失传了。 只能说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也有可能剧本里的剧情发生地，就是比别的地方特别一些。 一边吃菜，穆青云温了一壶黄酒，给池泽他们倒上。 慕长风失笑：“这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池泽也笑。 论身份，他们既是前辈，也是长辈，按理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给他们倒杯酒，那能算什么事？ 可这会儿穆青云一提酒壶，慕长风就想起身。 池泽心里也直扑腾。 他们同岳青青这个小辈相处也不过如此短的时光，可就这短短时日，岳青青已经从小武馆中出身的小新人，变得必须要平等相待。 池泽若有所思，轻声道：“世妹的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就好像站在很高的地方在看这个世界。”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们就不由自主地对其另眼相看。 “那叫英雄气！”慕长风大笑，他没池泽敏锐，这话纯粹是调侃。 不过虽然调侃，倒也有几分真心。 在他看，穆青云武功还算不上很高，可确实能称得上女中豪杰。 就看人家这轻轻松松掌控轮回赛的架势，一百个他慕长风也比不上。 一边说笑，一边喝酒。 这酒很好，入口清甜，略带一点微酸，喝了一点都不上头，可后劲也足，两杯下肚，飘然欲仙。 酒过三巡，池泽伏在围栏上，翻了个白眼：“怎么别管什么时候，都有疯狗乱吠，没个消停。” 正楼下坐的几个老人，一直在嘀嘀咕咕。 说的都是些屁话。 池泽他们好修养，向来不会对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出手。 都是经年累月辛辛苦苦练功，磨出一身的血汗才有成就。 这样的武功，若拿去欺负普通人，岂不是很掉价？ “聒噪，烦人！” 可楼下的动静也未免太嘈杂。 他们这群武林同道，也难得有闲暇相聚酒楼，吃酒说笑，偏有人捣乱，总让人感觉不愉快。 楼下的声音丝丝缕缕地往上钻。 “当年咱年轻的时候，那女人们都是什么品格，那时候女子让外男看见脚踝，都是要自尽以保名节，再看看现在，哎！” 台上的戏文越唱越热闹。 台下几个老人也越说越激动。 声音最刺耳的，是穿着灰色打了补丁长袍的老人。 这人说着说着，就义愤填膺起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指着岳玲小声骂。 “张公是何等义气的人物，我记得三年前我儿出事，若非张公及时拿了救命钱来，恐怕他人就没了。” “张公是好人啊！” “一个戏子，有幸能做张夫人，她难道不该感恩戴德？居然还跟自己的男人硬起来，闹什么离婚，不要脸！” “闹也罢了，竟如此张扬，让外人看了笑话。” 穆青云皱眉，冷笑了声，还没说话，就见路过的店小二，哐当一下把茶壶摔在这一伙的桌子上，怒道：“有本事大点声！” 老人家登时闭嘴，脸上一红，半晌气得哼哼道：“老子爱说不说，关你屁事。” 店小二把眼珠子一瞪，老人顿时吓了一跳，向旁边缩了缩。 “小龙，你和个聋子，瞎子讲什么道理。” 不远处摘月楼的老掌柜摆摆手，“轰出去了事。” 店小二二话不说，伸手连推带拽，把人往外颓丧。 满座的客人们纷纷回眸，朝着他们指指点点，几个老人顿时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你们，你们，无礼！” “无礼？” 掌柜冷笑，“你当你心心念念，口里总提起的张公，借给你儿的钱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他妻子的嫁妆？” “你——” 老人脸上一红。 “你当然要念你那位张公的好，毕竟，换做岳夫人，怎么也不会把钱借给个因赌博卖妻卖女的王八蛋！” “有这多余的钱，送去慈幼院，也比填了你那倒霉儿子的肚子强！” 话音未落，几个老人已被踹出门去，掩面羞走。 戏台之上，戏声不绝，台下也是一阵阵地叫好声。 岳玲一曲唱完，大大方方地走下台和客人们说话，笑容明丽，一如当初那位顶尖的江南旦。 穆青云不由莞尔。 岳玲的人缘正经很不错，显然根本用不着她来抱打不平！ “台上一出戏，台下一出戏，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我师父他们总喜欢到酒楼茶社去吃饭，喝茶，哪怕家里的茶水点心再好，饭食再干净美味，他们依旧爱出门。” 池泽笑叹，举杯遥遥地敬了岳玲一杯酒。 窗外隐隐传来嘈杂的叫卖声。 酒楼里各色的客人有着各色的表情。 “岳女侠，云城很有意思。” 池泽忽然笑道。 “我曾经跟你说，说以你的天分，如果不再理那些红尘繁琐事，一心只练功，三年便能入破妄，这话，也并不是那么有道理。” 第146章 梦里 “人是红尘俗人，怎么可能脱离这红尘俗事？” 池泽轻笑道。 他一向比较宅，不喜欢同不熟悉的人说话，也不喜欢出门，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家和兄弟姐妹们比武练剑，或者教导门下弟子。 可这次参加云城的轮回赛，却忽然对外面的世界感兴趣起来。 他如今在大争赛上是正经的种子选手，最该做的，是在大争赛上为明国争光，为此连续闭关多年，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次门。 今年，各地禁区总出现些不好的兆头。 三岛国又异动频频。 一年内出了好几次，甚至有可能伤到明国武林根基的乱子，武林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考虑到种种原因，特意选了像池泽，慕长风这样稳重的高手，撒到轮回赛上来当定海神针来了。 出门前池泽还很不乐意，现在看，习武之人就该多在外走动走动才好，走得多，见得多，剑法才能活。 池泽回首看岳青青，眨了眨眼。 慕长风翻了个白眼，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别想了，不可能。” 岳青青只有一个，换了别人，哪怕扔到滚滚红尘里滚个三十遍，也不会有她这样的天赋眼光。 如果岳青青的天资能后天创造，那所有武者都不必辛苦锤炼了，只要再造个‘岳青青’天赋挂在身上，便能一步登天。 穆青云把视线从岳玲和郭盈她们身上收回，借着窗外的这一缕红尘气，饮下一盏温酒。 再好的宴席，终究还是要散的。 酒罢，池泽，慕长风等人也就到了告辞的时候。 穆青云和陈怡一处，并云城各大武馆的高手们一起送这几位出了城门。 临行折柳送别，又道再见有期。 慕长风临上马还不忘笑道：“我回家得立马研究些新的招式，省得明年轮回赛上不够用。” 顿了顿，他又无奈：“只凭岳女侠你这学武的速度，我每天研究几招能够用？” 言外之意，明年的轮回赛，穆青云便有可能是劲敌一个。 其他人都笑。 一边笑，一边依次跟穆青云告别，伤感的情绪倒纷纷散去。 上了马车直奔车站，各奔东西去也。 不得不说，今年这场在云城举办的轮回赛初赛一结束，穆青云可谓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慕长风，池泽等破妄境的绝顶高手，几乎全成了她的陪衬。 最后还有三岛国术士门的家伙们，又乖乖跑来做了回垫脚石，送穆青云飞了一程。 随着轮回赛初赛结束，复赛和决赛即将在京师召开，刊载了先关信息的报纸远销各地，岳女侠的名气已经从云城一地，扩展到了大半个明国。 “哎！” 可这样的名声，穆青云并不是很想要。 背着如此盛名，连给武馆供菜的孙阿嬷，都说菜价要涨上两文钱。 “你是女侠啊，都上过报纸的，吃这些普通菜怎么行，你的肠胃都要矜贵几分，肯定要吃贵的那种。” 孙阿嬷成为云城菜场的‘菜霸’，也有七八年的光景。 她在村里人缘最好，人也能干，每天收到的菜最多，三分之一个菜场商户小贩供的菜，都是出自她的手。 即便如此，孙阿嬷也依旧起早贪黑，每天亲自到她的地盘上巡逻。 云城武馆的菜，大部分也是孙阿嬷给供应，每天早四点半给武馆送去。 质量好，分量足，孙阿嬷也有底气讲价钱的。 “十斤菜才贵个两文，摊平一下，能算个什么。” 穆青云：“……” 问题不在于贵不贵，可贵两文的那个，和便宜的那些菜都是一样的人，在一样的地里种出来的，并没有任何不同。 而且旁边零买的竟然便宜两文，她这相当于批发的，居然还要贵两文。 凭什么？ 穆青云并不很想当冤大头。 岳女侠坚决要求与普通百姓同等待遇，绝对不搞任何特殊化。 “孙阿嬷，我长了一副贫寒的肠胃，吃不了贵价的菜，消化不了的，给我便宜的就成。” 孙阿嬷：“……” 穆青云和孙阿嬷，戳在后门一边看着菜如水般涌入后院，一边就两文钱的问题展开亲切友好的磋商。 最后以孙阿嬷的时间告急，率先举手投降。 毕竟就是两文钱的事，穆青云可以一心二用，一边运功练功，一边和孙阿嬷磨嘴皮子，可她老人家却还有无数的生意要做。 为了两文钱，孙阿嬷最多只能分配给云城武馆一刻钟，时间再长可就不划算了。 作为一个分分钟都在赚钱的菜霸，孙阿嬷的数算可是相当厉害。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此次与商界大佬之间的较量，取得阶段性胜利。 “呜。” 穆青云伸了伸腰，正准备回去先补眠，起来再去吃一顿香喷喷的早饭，回头就看陈怡直愣愣地盯着她。 “……” 微风卷了她一头树叶，眼神木木的，显然是没醒。 穆青云赶紧推着梦游的人回屋去。 武馆给穆青云准备的宿舍很阔朗，是在二楼，墙上涂了一层乳白色的漆，四壁除了打了两排书架，剩下的都是书。 一张大床足有三米长，三米宽，武馆的给收拾的被褥，恨不能把穆青云当成个漂亮的豌豆公主，褥子垫了三层厚，最上层的褥子和被子全是云锦，阳光一打，金光灿灿。 穆青云把陈怡推上床，自己也躺下盖好被子，却是睡不着了，干脆翻了本书过来看。 床边香炉里的熏香带出些松露的清新气。 她今日所读，是无名氏所写的江湖趣闻，记录了当年太子殿下与友人同游昆仑，意外见到昆仑神女的故事。 传说昆仑神女父亲为神，母亲乃是明国一位公主，她天性里一半为神性，另一半则是人性。 所以，神女对人间非常好奇，便以神器昆仑镜偷窥人间种种。 神的寿命悠久，凡尘俗事对他们来说，本就是过眼云烟。 但神女却忽然被人类朝露一般短暂的生命打动了，于是在昆仑现身，与太子结交，同游了一段时日。 神女与太子，还有很多人一起经历了十年光景，只是人神有别，终要分离，于金乌西坠之际，神女与太子告别，临行落泪，只道这十载时光虽然短暂，却比她的万载性命更重。 随意看了几眼故事书，穆青云就睡了过去，睡着睡着，忽然做起梦来。 也许是读多了神话故事，她在梦里梦见自己拼命背马列主义。 穆青云：“……” 第147章 话题 “门主什么时候回家，师姐什么时候回家？” 陈怡抱着门口的柱子，整个人都贴上去，耳边听一个师姐扯着嗓子吼那群小师弟小师妹，声音简直比响雷还要震耳欲聋。 “师姐不会过年前也不回来吧，那本地的各大武馆的交流还要不要进行了？县衙发下来的任务谁去完成？” 陈怡使劲蹭自己的后背，还是觉得痒痒。 “我去？还是青青你去？” 她一想就头疼。 “最要紧，最近各地县里又出了几个好苗子，咱们要不要接收？收回来谁负责考核？谁拍得了板，做得了主？” 穆青云：“……” 对此，她也多多少少有那么点无能为力。 她能担起云城武馆的各项内务，处理账目，照管所有人的衣食住行。 可她来这个世界才多久？ 别说她，陈怡面对县衙分拨过来的，纷至沓来的任务，也不大敢接手。 至于招新的事，同样没办法。 穆青云倒是能看得出来的人资质到底好不好，可所有门人，都是卓燕飞的徒弟，她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能给师父做主不成？ 但若是不收人，培养武者名额不够，朝廷在资源分配上，可要卡武馆脖子的。 人家朝廷对各地武馆都有自己分类评分的手段，其中最要紧的一项评分，就是培养新弟子的数量。 这一点比你打了多少场比赛，胜了多少场比赛更重要。 甚至你有弟子能冲出轮回赛，杀入大争赛，可你三五年连个新弟子都没培养出来，那你们武馆也照样不合格，照样被朝廷重点点名批评。 “走一步算一步吧。” 衙门交代下来的差事再难，但总归是任务，就能完成。 至于招新—— 穆青云失笑，想了想，漂亮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真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代师收徒，就代师收徒了。” 等门主回来，纵不满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云城武馆可不兴把没犯错的弟子往外轰。 事实上，自家武馆的风气，弟子们的幸福度，在她看来，若能显示，那肯定都是满格的。 毕竟，他们家门主护短的脾性，可谓远近闻名的。 陈怡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搂着柱子呜呼哀哉了一会儿，上了演武场好好享受了一阵小师弟，小师妹们亮晶晶的，充满崇拜的眼神，顿时恢复了精神。 “呼，这帮小家伙练功可没咱们那时候用心刻苦。” “不刻苦怎么行，现在这世道，我们不够刻苦，该上战场的时候打不过魔物，该去救灾的时候斗不过天灾，要我辈武者何用？” 总之，嘴里是十万分的嫌弃，不过，她面上却是一脸的美滋滋。 穆青云失笑。 她总感觉陈怡特别喜欢当师姐，看武馆里自己喜爱的师弟师妹们，就像守着满山洞财宝的神龙，每天擦一擦看一看，就特别高兴。 冬日到来，鸟雀没了声响，云城也仿佛彻底安静下来。 云城忽然开始下雪。 雪落得突然，好像几日前整个城市还只是刚刚退去暑热，时不时仍要遭遇秋老虎的袭击，可一夜之间，大地便是一片素白，气温陡然冷了二十度。 这日一清早，穆青云从壁炉处摸出考好了的衣裳穿戴整齐，就听外头岳玲和郭盈在说话。 “要我说，还是温先生更好些，也不是说，那李公子显得不诚心，就是这长相，实在有些埋汰人。” 郭盈语气里透着点‘挑肥拣瘦’的‘高傲劲。’ 岳玲连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什么温先生，冷先生，这刚脱了虎口，谁还想往狼窝里钻？” 岳玲没好气地掐了郭盈一把，“还有你，我劝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千万别头脑发热，自己跳火坑。” “就是想再找个男人过日子，也得睁大眼好好挑，就你这标准，也太不靠谱了。” 郭盈哭笑不得：“岳玲姐，你可真没劲。” 穆青云顿足，默默翻出本书来看，顺便等这两位结束了劲爆话题再出门。 虽说这些时日，穆青云都在忙武馆，忙轮回赛，可对岳玲和郭盈的生活状态还是很关注。 穆青云本来还以为，郭盈这样的经历，会从此对男人退避三舍，只想以后一辈子一人过。 没想到至少猜错了一半，郭盈想不想再嫁，谁都不清楚，反正这一点都不耽误她找男伴。 自从在城里站稳了脚跟，确定自己的靠山足够硬。 嗯，说的就是‘穆青云’这个大靠山。 郭盈自己就特别顺利地钻营进了云城中上层的圈子里去。 她拿着钱买了个小戏园子，又投资了两个，还特别时髦，准备进军如今在国内完全不流行的什么唱片，电影一类。 郭盈很会做生意，简直做什么都能赚，最近已经有人叫她女财神了。 仗着这些资源，她毫不介意地展露出自己对年轻的，俊美漂亮有特点的男性偏好，五天里，有两天身边要有个男伴，而且还不带重样的。 按照郭盈的说法，最近比较馋，五天里有个两天也不腻。 等这股子馋劲过去，她没打算这么频繁地和男伴去约会。 世间好玩的游戏多得很，男人虽好，但也替代不了她别的娱乐活动。 她还要唱戏，听曲，跳舞，打马吊，和姐姐逛街购物，骑马射箭。 每一样都很时间。 “我又不图别的，我就图他们嘴甜，长得好，今天陪我的那个，好像姓刘，瞧瞧胳膊那有劲的样子，一只手就能把我举起来。” 岳玲：“人家姓尤。姓刘的那个，你说看背影好看，正面一瞧，眼珠子太大，吓人。” 穆青云：“……” 咳咳。 穆青云放心了。 看样子，郭盈像是彻底活明白了的样子。 此时郭盈只当没听见岳玲的话，自顾自道，“放心吧，我对男伴很挑剔的，既要相貌好，也要有本事，还不能有老婆。” “而且我也没想真怎么样，就是过过眼瘾，除非确定对方很干净，否则我可不敢随便碰。” 穆青云掩唇挡去了喷出的笑。 郭盈真是个妙人。 “对了，青青十六了吧，她的婚事，姐姐可有主意？” 穆青云：“……” 一听这个，岳玲也来了精神：“最近倒是有几个托人来说亲的，只是多为城中商户，还有读书人。” “青青既习武，想来也想找个志同道合者？” “可惜我对江湖人不大了解。” 第148章 多看 郭盈郑重道：“婚姻是大事，不可轻忽，别看你我遇人不淑，倒霉催的只能捡张庆这样的，我还就是个小妾，没赚到凤冠霞帔。” “可正因着咱们都掉到过坑里，给青青挑夫婿，才越发要谨慎才好。” 穆青云干脆在桌边坐下，听了一会儿，她忽然就不担心了。 外头有一位是得了重度自信症，更一个显然也被传染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按照她们的标准，再过一百年，也不可能给自己选出合适的未婚夫人选。 岳玲要求一定要有才能，必须英雄了得，不能像张庆那么没担当。 郭盈紧接着就说了一句，家财巨万不至于，但必须有钱，还要大方，在财务上全靠妻子的要不得。最好双方财产差距不大。 不为别的，靠妻子的男人大部分心胸上都要差些，将来两夫妻不好相处。 岳玲又道：“需得温柔体贴，会照顾人。” 郭盈点头，添了一句：“相貌要好，咱们青青长得漂亮，若是俊美胜不过青青，看着岂不心烦？个子要高，矮个儿的影响后代。” “不能耽误青青练武。” “不可阻拦青青出外工作交游。” “公婆亲戚烦人的不成，最好父母双亡。” “需得会说话的才行，青青练武辛苦，他要能说个笑话，哄妻子开心，相处起来才叫愉快。还不能心好色，这点很要紧，可以共享的男人就没意思了。” “要是能弹能唱也不错，闲来无事为青青弹琴作曲，也算有个情趣。”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离谱。 穆青云想，要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完人，也不可能轮得到她。 若论武功，比自己高者无数。 若论美貌，比自己美的也不少。 要说钱财家世，她更是排不上号。 不说别人，当今天子家还有公主两人，一人貌美天下皆知，另外一位才名满天下。 如果天底下真有那样的好儿郎，大概连公主都想要。 外头岳玲和郭盈说了大概有十来分钟，总算稍稍尽兴。 郭盈轻声叹息：“不好找啊，这事不能急，宁缺毋滥。” 穆青云莞尔，好在这位只比自己大一点点的郭姐姐脑子还清楚。 “选丈夫得慢，可培养生活智慧，却要尽早。” 郭盈如智珠在握，“为何姐姐你栽张庆身上二十年，如今才幡然悔悟，我却从一开始便不受其蛊惑？” “因为我见识比姐姐可要多上许多，姐姐当年对那些个追求者不假辞色，除了一个张庆，再无入幕之宾。” “妹妹就不同，妹妹登台，对台下众生相观察细微，对男子，也是研究透彻得紧。” “哎，若不是马失前蹄，没想到那孙玉芝孙公子居然不好我这一口，妹妹选他绝不算错。” “这是个正经情种，对自己的女人坏不了，耳根子又软，拿捏住他，指不定我能做孙家的主，可惜啊可惜，我还是太急了，没摸准他的脉。” “即便如此，比起姐姐，妹妹的日子也要从容许多。” “可见，男人要多看，多挑多选，多经历。” 郭盈言之凿凿。 岳玲若有所思，居然觉得此言似乎有道理啊。 穆青云猛地抬手捂住额头——她这位便宜娘亲居然还真开始瞎琢磨。 她老人家就没想想，当年她遇到张庆时，张庆是风度翩翩公子哥，温柔体贴，又是读书人，还有满腔的深情，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她进门，为此不惜和父母对抗。 只看当年，又如何能看得出张庆后来会变成这副德性？ 可郭盈遇到的张庆，那就是个半大老头子。 面对个老头，一个正青春年华的美女，脑子怎么会不清醒？ 不是为了钱，为了好生活，还能为什么？为张庆满脸的褶子么？ 郭盈是不是比岳玲聪明理智，她不清楚，但穆青云绝对相信，如果岳玲当年遇到的是现在这个老头张庆，她绝对不会掏出全副嫁妆供他开销。 穆青云心下无奈，连忙放下书推门而出，再不出去，这两位已经谋划着要满天下去遍寻帅哥，送到她面前，好好教她怎么培养生活智慧了。 郭盈那是一百个理由在：“我们青青武功高强，背后是云城武馆，是卓燕飞卓门主，反正别管和哪个公子耍朋友，最后吃亏的也必不是我们青青。” 穆青云出了门，赶紧再给岳玲塞了一百两银子做开销，哄着她们出门去败家。 银钱带不来带不走的，便是让岳玲全败出去，也好过天天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噗。” 穆青云木着脸使劲蹬陈怡。 陈怡拼命忍住，忍住，忍不住啊。 “哈哈哈哈哈！我说前几天我带阿曾一块儿去接你，伯母怎么问了半天阿曾的出身来历，哈哈，阿曾还以为伯母想给他介绍个媳妇，又害羞，又高兴的，笑了好几天。” 陈怡笑完，忽然也觉得伯母的心思值得鼓励，“唔，要是伯母介绍了好男人，我会为青青你分忧的，嘿嘿，别担心。” 分忧？对半分吗？ 穆青云：“……” 这位再说下去，陈刚师兄的眼刀都快将她的脸给洞穿。 陈刚和陈虎简直把陈怡当成自己的掌上明珠，哪里听得了这话？ 穆青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默默把陈怡拖到室内演武场去练‘春意绵绵’。 就这一招再基础不过的‘春意绵绵’，都快成了穆青云的招牌招式。 她几次出手，此招都立了奇功，几位当代剑法大家，在这一招面前也是一不小心，便折戟沉沙。 陈怡羡慕得不得了，最近痴迷于练习，每天有一半的练武时光都消耗在它上面。 不得不说，的确是卓有成效。 闹得这寒冬腊月里，云城武馆内却是一派的春意盎然。 春意绵绵剑的剑意中自带一股阳春三月的气息，越是练得娴熟，这春意愈浓，全武馆的弟子们一起练剑，围观之人，竟是连稍微厚一点的衣裳都穿不住，一袭春衫足以。 此刻，陈怡就没忍住，把肩头的小斗篷甩下，扔到旁边的凳子上去。 “呜。” 陈怡才去了衣衫，耳边就听见一声哽咽。 穆青云摆摆手，两个人收了剑，一起转头。 演武场门前石阶上竟立着一陌生女子，二十岁上下，怀有身孕，已然显怀，抬头看着穆青云，眼底一片凄凉无奈，扑通一声竟跪下，哀哭道：“我并不敢碍小姐的眼，只求小姐与公子成亲后，留我一条性命吧。” “不是我不想打掉这孩子，只大夫说，胎儿已成，若现在打胎，恐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众人：“……” 陈怡忽然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 她闲着无事，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胡说八道？ 第149章 风俗 武馆内。 演武场上下几十人，齐刷刷盯着这女子。 女子心头一跳，呼吸急促，声音都在发颤，神色惶惶。 不过片刻，师兄，师姐们头皮都要炸起来，神色肃然，对视一眼，急急追问：“她怎么进来的？” “今天谁看的大门？” 嗡嗡的嘈杂声一起，这女子的脸色顿时变了。 穆青云心下无奈，其实一眼就能看出，这位在此时此刻此地，大声嚷嚷出这些话，多少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在武馆，在大庭广众之下，逼迫穆青云答应她的那些条件。 这小心思根本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她简直就是明说了，怕私下找穆青云会被打击报复，干脆明着来。 唯一算错的，恐怕是她并不了解云城武馆，也不了解穆青云和她的师兄，师姐们。 如果穆青云真和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有深仇大恨，那她现在的作为，就等于直接钻到敌人的大本营去了。 根本用不着穆青云动手，在场的所有人，这会儿本来就很紧张，一看不好，肯定 穆青云不禁叹气。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写那些情情爱爱的剧本小说。 她再写一丁点的狗血剧情，就自己去浴盆里把自己给闷死。 眼看这女子脸都是白的，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穆青云咳了声，放缓声音：“别急，慢慢说，师姐，拿个凳子。” 说着，她起身缓步出门，又示意大家都别愣着，该怎么练习还怎么练习，顺便才请这女子就于小院内落座。 穆青云又让人取了炭盆取暖，笑道：“你现在情况特殊，我便不请你吃东西喝茶了。” “放松，请问，夫人叫什么名字？” 这女子愣了下，似乎没想到穆青云这般和气，脸上一红，苦笑：“不敢当，我叫王明珠，是城北齐家，齐二公子的妾。” 她面上隐隐带出些不甘心，又有点认命。 “明珠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认命了，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穆青云赶紧打断她：“齐家是么？我并不认识齐家人。” 陈怡更没好声气，小声咕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刚私底下和青青开了会儿玩笑，说了些不能让外人听见的私房话，这人就如此惊悚地找上门，闹得她心里慌得很。 陈怡眯着眼看王明珠，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些关于精神控制之类的武功。 只是涉及到精神控制，那些武功都很邪门，不好练，她也不会。 再一想，控制一个人其实不必武功，想让一个人闭嘴不乱说话，手段多得很。 区区一弱女子，怕她作甚！ 不再担心的陈怡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威逼利诱’的法门。 想了想门主是怎么欺压，呃，不对，怎么说服别人不乱说话！ 陈怡脑海中风暴狂涌，穆青云和王明珠却是面面相觑。 气氛反而没想象中那般剑拔弩张。 王明珠心里甚至定了定。 来之前她做了最坏的打算，觉得岳小姐甚至可能勃然大怒，把她痛殴一顿。 她是农户出身，皮糙肉厚的，别看怀着身孕，倒也不一定就怕挨打。 如今看，岳小姐却是个好人。 就是这事，恐怕不好办了。 她倒宁愿岳小姐是个暴躁冲动的脾气。 王明珠心下叹气，小声道：“老夫人说，齐二公子同岳小姐一文一武，门当户对，正该是良缘，只岳小姐的母亲就是因为丈夫纳妾，闹到合离的地步，岳小姐必也是个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主。” “为表对小姐的敬重，我们这些小妾肯定要遣散了去。” 王明珠叹了声，“其实被遣散也无妨，当初我娘把我嫁给齐公子当妾，我就想过，只当是去打上几年工，好给自己攒些嫁妆，给家里少些负担，将来从齐家出来，日子还是能照过。” 她面上诚恳，显然真这般想。 穆青云神色间同样一丝异样都不露，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形。 以前穆青云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民间的‘风俗’。 她知道的，看过的资料，都说这段时间风气越发开明，婚姻方面实行一夫一妻制，不许纳妾，至少像官员，读书人之类，绝不容许有妾。 这属于政治正确。 对女子的管束也开始放松，女孩子能出门读书，能出去工作。 当然，明面上如此，实际上很多人家对女子的名节看得比以前更重。 每年照样有女子落水，为了名节计，都不肯让陌生男子救援之事。 但穆青云真正走入这个时代，脱离开书面上资料，她才惊觉后世从纸面上看到的那些规矩体统，绝大多数，其实都是所谓的上流人士才会遵守的东西。 至少也要是寒门，才有资格考虑这些。 就说这王明珠的盘算，在当下看来简直是寻常事。 如今不是朝廷规定，不让纳妾？也不让买奴蓄婢，富贵人家就认个义女，名头不一样而已。 有那么几年，天灾频频，百姓生活多艰难，生得平头正脸些的贫家女孩子，甚至认为去给富贵人家当个丫头，妾室是顶好的事。 当个几年，主人家新鲜劲一过，但凡不是特别混账的人家，都乐意把期已过的妾遣散出去。 有的主母宽厚，或者是服侍的老爷仁义，还乐意多给一笔嫁妆。 这贫家女孩去富贵人家养上几年，吃好喝好，有的还能学门手艺，再攒一笔嫁妆，回了家，那就是左邻右舍争相求取的佳妇。 哪里会在意她们是不是给富贵人家的老爷当过小妾？ 有些家境不错的中等人家，比起普通小门小户的女儿，还都更乐意去大家出来的小妾。 当过妾的，比只当过丫头的更抢手。 毕竟能当上妾室，本就说明素质肯定比寻常丫鬟更高。 王明珠显然很理智，她打的主意，也是要走这条路，所以并不在意被遣散不遣散的，早两年遣散就少攒点银钱嫁妆而已。 “怀这个娃子是意外，老爷夫人公子知道后都让我生，我当时有些犹豫，可到底被拦着没敢打。” 王明珠简直后悔得要命，“现在再打掉，性命难保。” “今天一大早，老夫人就去弄了药，让小珍煮给我吃。” “小珍和我要好，她听见大夫说了，说我这样的月份，喝下去太伤身体，肯定以后再不能生不说，说不定小命不保。” 第150章 求活 王明珠哀哀怨怨，一边说，眼泪一边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陈怡猛地向前一步，咬牙切齿，没好气地道：“你啰嗦半天，都是你家的事，和我们青青能有什么关系？” “孩子是你的，你要生就生，我师妹既非大夫也不是稳婆，能帮你什么？” “你道齐家不许你生？那自己走了就是，那什么齐二公子也好，老夫人也罢，难道还敢硬拦你不成？” “咱们云城的知县，可向来重视名声，若是齐家非不让你走，大不了你去县衙告他们。” 王明珠：“……” 穆青云：“……” 陈怡不是没有同情心，只不过对别人的同情心和自家师妹冲突的时候，肯定是师妹最重要。 人嘛，都有亲疏远近。 陈怡很有些混不吝地冷声道：“你最好给我记住，今天的话，到此为止。如果外面有不好听的消息传出去，有人把青青和什么齐家不齐家的扯上关系，我不找别人，就找你，你可以试试看。” 脸一拉，陈怡活像个阎王。 王明珠顿时噤若寒蝉。 穆青云莞尔，温言细语地解释道：“我的确不认识齐家人的。” 王明珠一怔，仔细看穆青云的表情，见她神色平和，目光坦然，当真与齐家没甚关系，心下一跳，面上倒露出几分失望。 她看得出来，这位岳女侠性子极好，换了别人遇见此事，必要暴怒生气的。 就是那边那位暴跳如雷的，喊得凶，可也不是那等真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人。 王明珠来之前做了好些准备，外面还托了几个家里交好的朋友盯着，一旦武馆有大动静，他们立时就敲锣打鼓地闹将起来。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把事情脑大。 小门小户的女子遇到这等事，想求一条活路，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怕事，不怕丢脸，不怕没了名声。 她就是要敢闹，闹得这些大人物投鼠忌器，不敢明着对她下手，甚至还要护着她几分。 贵人们哪怕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也不能让她丢了性命。 武馆内部结构她也打探过了，一旦对方真暴怒动手，她也有地处可躲，只要躲过一时半刻，应不至于受太重的伤。 王明珠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可现在看来，诸多计较手段都成了空。 王明珠心里反而空落落地难过起来。 “是我轻率，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岳女侠别同我计较。” 她心知无用，便也不多纠缠，起身准备离去。 穆青云看了看天色，此时天色已晚，外面冷风呼啸，地面上到处是厚至脚踝的积雪，起身道：“王姐姐去哪儿？我请人送王姐姐吧。” 王明珠摇头。 确实也不必送，一出门，门外两个老人，两个老太太，还有四个人高马大的壮小伙在等着。 王明珠只道这些都是亲戚朋友，便上了驴车，告辞而去。 陈怡躲在门后面，一伸手使劲把穆青云拖进门：“你出去干嘛！” 一边说，一边转头怒瞪，左右师兄弟们齐齐捂住嘴。 “这哪来的小女人，奸诈得很，一肚子心眼子。” 陈怡觉得护送王明珠走的那老头，似乎有点眼熟。 “我好像见过最前面那老头，就是穿黑袄的那个。” “是贩鱼的老韩头，他最近老在附近晃，我就派人查了查。” 旁边周师兄笑道，“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身份清白，没有什么把柄可抓。” 林师姐也道，“韩家是大族，亲朋故旧一堆，属于平时不显眼，可你要是惹到他，招呼一声能来好几百口子的那种。” 穆青云左右看了看，总觉得师姐眼里露出点遗憾来。 敢情人家要有点不想为外人知的隐私，他们还真去逮人家的把柄不成？ 陈怡一把抓住穆青云：“青青啊，正好县衙不是派了几个任务下来，咱们找一个外地的，出去躲躲吧？” 穆青云：“？？” 这大可不必。 那王明珠走了以后，整个云城风平浪静，这件事就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陈怡特别谨慎地点了几个云城本地的地头蛇，让他们去盯着齐家。 好几天下来都没闹出半点风声。 即便如此，陈怡仍是有些不安。 “这齐家在云城也排不上名号，家里管得倒是挺严的。” 陈怡好几次试图想探听齐家内部的消息，忽然就惊觉，这齐家外表再普通不过，可在治家上居然很有一套，外松内紧，后宅的消息一星半点都不曾泄露。 她的人甚至还没弄清楚齐二公子身边到底有几个丫鬟几个小妾。 这事说大不大，可说小，偏又涉及到自家师妹的名声，如今半上不下地吊着，陈怡心里别扭的要命。 “青青，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陈怡急得心火上升，结果她家小师妹连问都不问一句。 穆青云笑道：“我为何会来咱们武馆？” 自是因为她希望自己的生命变得有意义，她想做点什么，而不是在那些狗血的，烦人的，琐碎的东西里沉沦。 如今的她，最大的目标就是习武，在必要的时候，和这个时代的精英武者一样，做自己该做的事。 其他任何事，都不值得她始终挂在心头，惴惴不安。 事实上，她最近练功好像遇到了一点瓶颈。 更没什么心思去理会外面这些闲杂事了。 虽然她要是把自己的难题跟陈怡她们倾诉，肯定有点像在炫耀。 毕竟她所谓的瓶颈，是她感觉自己要突破到求真境了，那是种微妙的感觉，真气变得有些不好掌控，太过汹涌。 可偏偏就是临门一脚，突破不了。 这话一旦说出来，陈怡都要担心外面会有黑心肝的恶人嫉妒她，来套她麻袋。 她入微才多久？ 三个月都不到。 天底下的绝世英才们有一个算一个，全抓出来问，入微三个月便想突破求真的，国内国外，从古至今，几百年下来也屈指可数。 而且寥寥那数个，入微之后，随即突破求真的，还各有缘故。 不是入微前境界长久停滞，厚积薄发，本身早该突破，就是借助了机缘外力。 或者有灵丹妙药，或者有前辈高人以灌顶秘法相助，反正没有一个是正常开始习武练功，入微后不足三月便突破求真境。 倒是有几个高手，求真后，破妄只用一年，如今都已成圣贤。 陈怡正鼓着脸瞪自家宝贝师妹，林师姐伸手推门进来，撑着门框苦笑：“停，怡儿，以后可别再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了。” 她顿了顿：“前日到咱们武馆来过一趟的那个王明珠，死了。” 第151章 明示 门外风雪骤急，隔着厚厚的门帘都能听到呼啸声。 大家围坐在一处愣了半晌，穆青云才对这个‘死’字反应过来。 死了啊！ 他们其实同王明珠并不熟悉，那日只见了一面而已。 可那是妙龄女子，有些小聪明，有些胆魄，穆青云对她的印象并不坏。 这年头多少女子生来糊涂，死得茫然，遇到危险除了哭就是求刽子手饶命，像王明珠这样，遇到事 她或许囿于见识不广，所作所为都不一定真正有效且正确。 可她毕竟还是愿意去求活的。 穆青云觉得，就凭她不光能出来闹这一场，而且都闹完了，竟也没惊动那什么齐家，太平如此，她就是个清醒的女子。 这辈子若无大意外，她这样心里敞亮的人，怎么都能活得很好。 林师姐看了看县衙的李捕快，叹道：“李捕快，你来说说具体情况。” 演武场二楼便是茶室。 炉子生得旺，屋内热气蒸腾。 李捕快拿袖子抹了把汗，灌了杯冷茶，相当尴尬。 这云城武馆可不是一般的地方。 对县衙来说，云城武馆的人都是自己人，大家说白了全是为朝廷办差的。 眼下这案子似乎要和云城武馆扯在一起，这事就比较麻烦。 李捕快小心翼翼地瞟了穆青云一眼，压低声音：“岳女侠放心，没牵连到武馆，家属没闹事，县衙也确定了，无疾而终，意外死了。” 穆青云：“……” 李捕快迅速道：“齐家很懂事，老夫人和齐二公子那边我都点过，让他们绝口不……咳咳，不提曾求亲之事。” 陈怡：“呸，什么意思！” 她一下子就炸了，一脚踹桌子上，穆青云一把救下茶壶，奈何二十年历史的老桌子还是折在了陈大小姐的脚下。 李捕快顿时惊得脸色发白。 穆青云一把抓住陈怡，死死地把她按坐在椅子上。 这位最近正突破中，马上要入微，所以多少有点暴躁。 “李捕快，既是死了人，这案子就不能草率结案。” 穆青云轻声道，“齐家到底怎么说的？” 李捕快目光左溜溜，右溜溜，有点懵。 出了人命案，捕快们肯定特别重视，县令都惊动了，要求严查，结果一调查死者行踪，就有点不妙。 贩鱼的老韩头言之凿凿，说王明珠死前曾去过云城武馆，似乎还是去闹事的，她的死可能和云城武馆脱不了干系。 涉及到这个，李捕快赶紧就和监察使赵伟通了气。 赵伟他妈的也是个混蛋，一推二五六，只在那儿装糊涂，说什么他没接到关于武馆，关于岳女侠的举报。 还说什么县衙要是有证据证明岳女侠涉案，那他马上签章走程序。 可一点证据都没有，就想提人审讯，那他只能表示抗议。 呸，他什么时候说提人了！ 县衙本来也不相信，这案子是云城武馆做的。 不过万一牵扯太深，再招来麻烦也不好，大家都是自己人，能敷衍过去，就敷衍过去得了。 说白了，县衙还是多少有些旧时的风气，平时对命案相当重视，可一涉及到上头，那就成了——死的不过是一妾，不用大动干戈。 李捕快本来都没想惊动云城武馆，可偏偏云城武馆这边正在盯梢齐家，捕快里又有几个愣头青，外头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里的人，和那死者也有交情。 反正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李捕快便莫名其妙地被‘抓’上了云城武馆的大门。 他忍不住转头四顾，整个演武场人不多，可都是气血旺盛的武者，此时这些人全用锋利如刀的眼神在瞪他。 李捕快脑袋都大了：“陈女侠，岳女侠，这案子要怎么办，还请明示。” 陈怡怒道：“你是捕快，还是我们是捕快，来问我们吗？” 她越发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命案，当然是仔细查，必须查得清清楚楚。” “我说你找揍是吧，什么意思？什么叫点过齐家？什么叫齐家懂事？你这么干，外头人是不是要以为我们家青青以势压人，以为我们云城武馆和这事有关？” “不是，不是，误会。” 李捕快抽了自己一嘴巴。 “我就是岳女侠的名声着想……没必要让齐家人攀扯咱们。” “名声个屁，让你这么搞，我们才没了名声。” 陈怡气得又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穆青云无奈，先安抚陈怡：“师姐，别急。” 回过头又郑重道：“李捕快，案子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如果需要调查我，调查云城武馆，都无妨。” 李捕快：“……” 他当捕快二十余年，自认为还算称职，除非必要，否则很少有糊涂的时候。 反正能让他糊涂的人，云城有那么几个。 全明国嘛，也有那么一些。 不过这些年，他也就糊涂过两次而已，而且没有一次涉及人命。 本来以为这一次又要闭眼，虽然有点亏心，可云城武馆在云城很重要。 岳女侠又是卓门主最心爱的弟子，而且还赶上现在这么个时候，确保云城武馆的平安，显然比任何事都重要。 而且，他也没觉得自己昧了良心。 岳女侠肯定不是凶手。 那王明珠没外伤，也没中毒，查验过就是心衰死了。 李捕快被周围这些人虎视眈眈一瞪，身上的汗流得更厉害，只好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回王明珠来云城武馆的事。 陈怡三言两语说完，李捕快老老实实做记录，一边记录，一边偷窥她。 “有话就说，你做贼呢。” 李捕快：“……” 他倒是宁愿去做贼。 岳女侠说此事当严查，可卓门主不在家，他给岳女侠找一星半点的麻烦，都担心回头卓门主会撕掉他的皮。 穆青云已经开始翻看验状了。 只扫了一眼，她登时皱眉，陈怡也看过来，不悦道：“你们衙门仵作怎么办事的，这验尸验了半天，连死者有身孕都没验出？” 李捕快愕然：“孕妇？不，不，死者为在室女，绝不会有错。” 穆青云起身，抓起衣服穿戴整齐：“去看看。” 她疾步出门，直奔县衙，到了停尸房，还没进去，就被陈怡一把拽住：“你进去干嘛去，我去看看行了。” 穆青云：“……” 有时候，有一个保护欲旺盛的师姐，哎，有时候也难免有一点小小的烦恼。 第152章 查吧 穆青云到底还是走了进去。 受宠的人总能达到目的。 她年纪小，从没见过尸体，更不会验尸。 真正说起来，她去看也无用。而且见到了确实会害怕。 穆青云从小到大，可从不曾见过死人。 但她到底还是进去看了。 习武之人，一个女子究竟有没有身孕，当然能看得出来。 衙门的仵作是个有三十年经验的老仵作，年纪虽大，身体健硕，耳聪目明，神志清醒。 王明珠的的确确没有怀孕。 她躺在那里，身上罩了一件鹅黄的外衫，外衫是绸面的，很光鲜亮丽，笑颜如，神色柔和，脸色粉红，乍一看就好似睡着了一样，十分安详。 验状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仵作都要赌咒发誓，验状绝对没错。 “我老头子验尸三十年，要是连这都能错，也不必岳女侠动手，我自己一头撞死在门柱上，也省得再令死者蒙冤。” 仵作被陈怡问得脸都成了绿的。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 “外表无伤，并未中毒，如果不是有什么现今我们不了解的毒素存在，那她就是无疾而终，意外死了，死前并不痛苦。” 风一阵阵地吹，大雪飘飞，穆青云和陈怡一出停尸房，就听外面有人在哭。 李捕快急忙过来，低声道：“是齐家的二公子，齐文轩。” 就在不远处的长椅上，齐文轩坐着双手掩面，哭得不能自已。 “这两天，他天天来，来了也不说话，就守着门哭。” “我亲自问过他，齐二公子说，王明珠是他的丫鬟，照顾他有五年了，现在忽然就没了，他这心里难受，就想亲自接她回家。” 李捕快话音未落，只见有来了个老夫人，正是齐家老夫人。 她老人家进门左右张望，一看到齐文轩，就走过去叹道：“人有旦夕祸福，是那孩子福薄。” 说了几句，老夫人就起身过来，问李捕快，“明珠这孩子在我们家工作这么多年，我们都把她当自家人，孩子死了，她母亲早死，父亲身体也不好，这身后事，我们齐家来办。” “不知我们何时能给这孩子收尸？哎，棺木已经置办好了，总得她的身后事别太难看。” 齐老夫人看着不过四十余岁，生了一张菩萨脸，慈眉善目。 “敢问，王明珠可是二公子的妾室？死前可曾有过身孕！” 陈怡忽然问。 齐文轩浑身一哆嗦，脸色发白，近乎咆哮：“不是，没有！” 穆青云扬眉，从李捕快那儿拿了齐家所有人的口供。 从口供里，齐家上下，从主人到仆从，都在回避王明珠的身份。 既不提她是齐家的丫鬟，也不提她是不是小妾。 齐二公子此刻尤其慌乱，面孔狰狞，眼泪滚滚而落。 齐老夫人略一皱眉，使劲按住他的肩膀，没让他跳起来，却也没生气。 沉默片刻，却忽然道：“不瞒小姐，明珠这孩子很懂事，长得也好，虽说朝廷如今不承认纳妾这事了，可事实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 “我儿喜欢她，我问过那孩子，就让她去我儿房里伺候。” 老夫人叹道，“我们齐家不是刻薄人家，明珠要是不愿意，我们自不会强求，她本身愿意，这事才能成。” “至于孩子，自是没有。” 老夫人远远隔着门，满目哀伤地看了眼停尸房，摇摇头，“明珠就在这儿，她到底有无身孕，想来李捕快也清楚。” “哎，若是她真有我儿的骨肉，或许我们照顾得更周到些，也就不会有今天。” “在老身看，这孩子是个性子执拗的，应该是不知从哪听了几句闲言碎语，说我们家准备给我这二儿子说亲，要遣散她们，心里就难受了。” “她这死，恐怕是伤心太过，得了心疾，一口气没上来，人就走了。” “也是个可怜的丫头。” 老夫人轻声道，“我知衙门尽职尽责，只是如果可以，还是让我早日给明珠丫头收尸，让她入土为安吧。” “她出身清白简单，她爹是读书人，只是生了病，家业就落败了，明珠这孩子也稳重，从不招惹是非，没有仇家。” “谁好好地，闲来无事，要来害我们齐家这么个小丫鬟。” 李捕快都要被齐老夫人彻底说服了。 说了几句话，老夫人拽着儿子，最后看了一眼王明珠的方向，叹道：“等可以收尸，还请李捕快知会一声，时候不早了，老身就先带小儿回家。” 齐家母子一走，陈怡猛地伸手抱住穆青云，在她身上蹭了好几下。 “心里晕，脑子也乱得很，这齐家老小，是好人还是坏人？难不成王明珠当真是无疾而终，意外死了？” “这事真是稀奇古怪，让我来捋一捋，王明珠说她怀有身孕，到咱们武馆时已经有点显怀，是老夫人要给她灌药，她迫不得已才出来想说服她臆想中的未来二少夫人。” “当天晚上，人回去就死了。” 陈怡若有所思，“按常理，我们肯定要怀疑是齐家人杀了她，恨她出来闹事，影响他们家求娶青青你。” “但齐老夫人和齐二公子刚才的表现未免就有点奇怪，二公子虽不肯承认王明珠是他的妾，可这不承认中，惊恐更重，又不曾急于和你解释。” “老夫人更是一口认了。” 陈怡说着说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怒瞪李捕快，“我们在这儿分析了半天，有个屁用，你们连死因都不知道，要怎么查？” 她这个外行也知道，遇见命案，先得确定死因，这死因都确定不了，还查什么。 “连是他杀，他杀，自然死亡都不清楚，岂不是只能认了齐老夫人的话，结案了事？” 穆青云把师姐从身上剥下来，低头看了看资料，又去看了眼王明珠，叹道：“至少齐家母子都在说谎。” 这观察看人的能力，是穆青云无数个酷暑之下，蹲在拳馆门口，看得眼睛刺痛才练出来的，那自信就和她付出的心力与汗水一样多。 “齐家母子很愧疚，也很害怕，他们两个甚至不敢进去看看王明珠。” “王文轩我不清楚，可齐老夫人却不是怕死人的，她早年亲历过地动，她和搬尸队的人一起帮着搬过尸体。” “他们在愧疚什么？” 穆青云把资料还给李捕快，“王明珠穿得比齐老夫人还好，那身杭绸，能值二百两，她那双鞋，能买老夫人的鞋十双。” “腊月寒冬，王明珠死在了城门外，旷野中，身上只穿了那么点衣服，连件大衣裳都没有。” 穆青云看了看李捕快，“这案子没法按自然死亡结，查吧。” 李捕快：“……” 第153章 线索 李捕快静静地看着岳女侠貌美如的小脸，又看了看陈女侠虎视眈眈的表情，面上顿时露出仿佛苦得吃了三斤黄连的表情。 苦啊！ 李捕快是个老捕快，他办过无数的案子，大部分都是一目了然，看到现场就能抓住凶手的那种。 而有些案子，却是只看一眼就知道不好办。 这不好办里面，同样类型不少。 有些是凶手的身份棘手，比如说顶尖高手作案，你明知道是他，奈何捕快们根本打不过。 假如，这回的凶手是岳女侠，甚至是卓门主，那就凭县里那点捕快衙役，怎么可能抓得住么？ 都不够人家三刀两刀砍的。 另外一些，凶手是老手，经验丰富，对衙门办案的三板斧很是清楚，不留痕迹，想查清楚那真是不容易。 经历得多了，李捕快对这种种状况都见怪不怪，能破的破，破不了的也认命。 可眼下这个案子，似乎和他经手大部分案件都不同，李捕快本能地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也说不太清楚。 穆青云无奈：“最大的疑点，死的王明珠，是不是我们见过的那个王明珠？齐二公子不承认她是自己的妾，齐老夫人却认了。” “我见的那人怀有身孕，这个却是个在室女。” 穆青云简直连狗血的双胞胎都考虑过。 但双胞胎也不大可能这么像。 “我们又不瞎！” 别看那日只见了一小会儿，可穆青云也好，陈怡也罢，眼力都极佳，那是三米之外，能看清楚蚊子的主。 死者是不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人，难道还看不出？ 眼下这年月可不是现代社会，人们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王明珠从小长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没处去寻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 她是有姐姐，还有个异母弟弟，姐姐比她大八岁，早早嫁去村里，每日辛苦劳作，如今瞧着都像个老妪。 王明珠本人长得漂亮，看得出来，至少齐家的确是好吃好喝地养着她。 光那一口还算白的牙，寻常百姓便养不出来。 肌肤更是白皙细腻。 她姐姐便是好好收拾一番，或许能与她有几分相似，但也不可能扮得了她。 穆青云无奈：“我倒觉得要真有人弄了个双胞胎扮她，反而是好事。” 至少有东西可查了。 说话间，穆青云就同李捕快等人，一并到了城外。 发现尸体的地处是在官道上，寅时，大概四点钟左右，一个准备入城贩柴的柴夫先发现的，当时围观的人很多，周围到处都是脚印。 这一片是城内外交通必经之处，十分要紧，巡防营每个时辰巡逻一次。 “丑时到寅时，这个时间点，大半夜的，王明珠出现在城外。” 穆青云喃喃自语，忽然顿足，蹲下身看地上的一组脚印。 和那些繁杂凌乱沉重的，属于普通人，寻常百姓的脚印不同，这一组脚印很轻，不带一丝的烟火气。 穆青云脑子里开始细细盘点她所知的所有武功，闭上眼沉思片刻，她忽然身形一飘，轻盈地在地面上滑过，一晃身上了不远处的一棵老树，转了一圈落下。 陈怡登时扬眉：“青青怎么学起这赶月步来？” 穆青云扬眉：“这就是‘赶月步’？” 说着，抬手指了指地上的脚印。 “刚按照这个学的。” 陈怡怔了下，目光闪成了一大片的星空：“唔，好，武功就是武功嘛，学会不错。” 倒不是说，这门轻功不厉害，事实上在史家点评天下轻功，‘赶月步’说不定能排到前五十去。 问题是用‘赶月步’的人名声有点糟糕。 也是挺不巧，近年来前后三个以‘赶月步’出名的高手，都比较不守规矩。 其中在当下最有名的一位，自称神偷，高来高去，时常光顾富贵人家，所谓劫富济贫的那些贼。 换了以前，神偷的名声虽说一般，但江湖人对他们也算不上特别反感。 可如今这个江湖，却几乎没有绿林道上生存的土壤了。 朝廷不光是管束武林，而是通过各种比赛，各种给福利，拔高了江湖人的地位。 这人的地位一高，武林人士自己就开始在意起名声，绿林道自然就慢慢消失。 在这样的环境中，当贼的，很是让人瞧不上。 另外两个也是桀骜不驯之辈，时常闹事。 连带着‘赶月步’也给坏了名声，正派人士学轻功，一般都避开它。 穆青云回忆了下教习们讲的关于‘赶月步’的种种，轻声道：“一个会赶月步的高手，就在这棵树上坐了许久。” 她比划了下姿势，“就盯着王明珠尸体的位置，是巧合吗？” 李捕快飞快地通知下去，让衙门开始查最近都有哪些精通‘赶月步’的高手进了云城。 “岳女侠放心，肯定能找得着，练这门轻功，不像练‘草上飞’，门槛还是很高的……” 李捕快一句话未说完，又闭上嘴。 他偷偷瞟了岳女侠一眼，虽然不敢置信，可刚才这位的意思，人家就看了看脚印，吧嗒一下，学会了！ 穆青云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打量周围。 【精神+0.01+0.01+0.01】 如果系统有声音，这会儿恐怕已经变成了小马达，响起各种滴滴答答的飞速运转声。 “咱们云城，现在都入了冬，还有什么地方有牡丹牡丹盛放？” 陈怡和李捕快一前一后道：“沐晴公园。” “九公主亭。” 说的都是一个地方，小小的云城唯一一个全明国都闻名的地方，据说当年九公主出塞，路过云城，就在沐晴公园安营，还在此种下了一大片墨玉牡丹。 往后几十年，外地人到云城，都会来沐晴公园看一看。 无数文人墨客至此题字作画，缅怀九公主。 当年公主曾待过的亭子，也被百姓称为九公主亭。 寒冬腊月，别说牡丹，寻常地处连枯草都少，唯有沐晴公园，因着温泉的缘故，绿树成荫，百盛放。 穆青云从黄泥土中，摸出一缕头发丝那般细的牡丹蕊，蕊仍新鲜得很。 陈怡皱眉：“走！” 穆青云失笑：“别急，别急，先回武馆叫上师兄，师姐们一起，多带些轻功好的。” 李捕快满脸的激动，也赶紧回衙门把衙门里顶尖的好手都带上。 在这方面，李捕快特别喜欢岳女侠的做派。真是一点都不迂，但凡可以以人多欺负人少，立时就去做，一点都不觉得丢面子。 第154章 识时务 李捕快以前也有过几次协助武者办差的经历，几乎每回都因为这些武者的脾性，深感头痛。 武林人士性情豪爽，很要脸面，让他们以多欺少，他们大部分不乐意。 问题是办案抓凶手呢，又不是武林人士擂台比武。 还什么以多欺少，如果可以，李捕快恨不能大军压阵，最好让贼人一眼看过来马上吓晕了，兵不血刃，一网成擒。 奈何人家武林人士不这么想，人家讲道义，要公平，说什么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就为了这个，李捕快没少提心吊胆。 “要是天底下的武者都和咱们岳女侠学一学，那就好了。” 陈怡：“……” 她刚才听师妹说，要回去拉人手，都在肚子里打了半天腹稿，想说点什么好给青青圆圆场。 陈怡私心里还是赞同自家师妹的做法，他们云城武馆的弟子们，自小受的教育就与旁的武林世家不同。 弟子们出师，先学的就是，一旦在外要是遇见事，不要贸然行事，先报师门。 若有机会，就赶紧给自家师兄师姐，各位师门长辈递封信。 总之能以势压人，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 万一要不行，打起来了还打不过，那就先想办法保命，坑也好，骗也罢，只要不伤大义，哪怕求饶，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凡能保得自己平安无事，吃了亏，受了罪，事后师门长辈自然会给一分不差地找回来。 此时穆青云开口要叫齐了人手再去，陈怡稍微一琢磨，心里也赞同。 不过——这都是该背地里去做的，明晃晃说出口，岂非显得自己师妹胆小怕事？ 陈怡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找补道：“门主不在家，云城地界上似也不太平，我和师妹身负重任，不敢轻忽，还是多带些人再去查探，更为妥当。” 李捕快：“是，是，是，陈女侠，岳女侠说的很是。” 穆青云：“……” 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师姐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忽然要起面子来。 要知道，她家这位师姐，听说木落生要去安邦定国赛的那个晚上，可是偷偷和卓门主他们商量，想请白云门的一个师伯出面，伪装成绑匪把木落生绑回去给打个半身不遂来着。 当时，卓门主他们居然还真犹豫了。 若不是木落生确实不好相与，而且毕竟是比赛，真闹出这等事很难遮掩，也的确没到这样的地步，恐怕就不是想一想，说一说，而是已经付诸行动。 沐晴公园在云城西北角，环温泉而造，周围种植了大片大片的鲜，一年四季都有开，每到冬日，游人众多。 皑皑白雪映衬下，五颜六色的牡丹盛放。 富丽堂皇的色泽之下，就连白雪都闲得不那么寂静。 有几个文人就在亭边吟诗作画，已经有几幅作品被挂了出来，穆青云一眼就看到画中一手持酒壶，躺在湖泊边山坡上的青年男子。 画中男子一身短打，衣襟上插了一株黑牡丹，作画者把他愤怒到极致的那种神态，画得是栩栩如生。 穆青云正看得若有所思，忽觉背后风气，本能地反手拔剑后刺，一声裂帛响，只听闷哼声响起，她施施然回头就见一黑色的影子向着海深处飞窜。 她也不追，挽起袖子等着，也不过眨眼的工夫，那黑影就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撒丫子又窜了回来。 穆青云长剑一起，便是一片剑网。 黑影左突右奔，愣是每一步都恰好踏入人家的剑下。 不多时，四面八方清脆的脚步声，弓箭上弦声响起，黑影终于泄了气，不肯再让穆青云猫抓老鼠似的逗着玩，气喘吁吁地停下，任凭穆青云的剑抵在他的脖颈上。 这人吐出口气，冲着穆青云冷笑三声，闭目不言。 李捕快上来就把他从头捆到脚，整个捆熊瞎子的捆法。 显然这位捆江湖高手，那也是捆出经验来了。 “干点什么不好，闲着没事杀人玩？人家王明珠那么漂亮的女子，大好人生才刚开始，就让你给杀了，你也不怕三更半夜的人家上门好好和你聊聊天。” 此时，李捕快相当畅快，这案子可把他给愁掉了一大把头发。 黑衣人闻言猛地睁眼，怒瞪过去，冷声道：“呵呵，这么快就急着贼喊捉贼了，还真是你们官府一贯的做法。” 他回头看了眼穆青云，面上厌恶得厉害，竟仿佛有些恶心。 “看你这剑法，应该是白云门的路子，想那方若风也算一代武林英豪，竟有你这样的弟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啪！” 陈怡一巴掌下去，打得这黑衣人一个趔趄。 他脸色瞬间绿了，暴怒：“你——” 陈怡又是一巴掌，把这人的嘴都打肿了：“再敢提我师妹半句话试试？” 这人顿时闭上嘴。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人显然不是什么硬汉，人在屋檐下，他低头低得很快，再不敢出声。 穆青云笑了笑，至少从他这几句话，这位可没想认下杀人罪。 或许还认定了穆青云几个是凶手？ 不过穆青云也不急着问，挥挥手让衙役们把人带走。 道边摆摊的小贩显然也吓得不轻，一时噤若寒蝉，连吆喝声都熄了，穆青云干脆过去买了好几根簪子，一叠双面绣的绣帕等等小东西，准备拿回去玩。 陈怡满脸的感动：“我师妹真好啊。” 如此节俭，心地善良，天底下所有美好的品质，都在师妹身上了。 这帮混球，一看打不过，居然人身攻击！ 穆青云溜达了一圈，绕过小工艺品，旁边就是卖鱼卖虾的。 她盯着活蹦乱跳的鱼看，选了几条，抬头让贩鱼的老人家给她装起来。 贩鱼的老头手一抖，鱼蹭一下翻出来，穆青云剑鞘一拍，啪一声，鱼就晕死在了草编的篓子里。 “就它吧，活泛。” 穆青云笑道。 贩鱼的老人家拿袖子不停地擦汗。 李捕快刚安排人送走‘凶手’，转过身来接穆青云，见到贩鱼的老头，顿时惊讶：“老韩头怎么在这儿？你平日不是都在西市？” 身为捕快，他立时意识到不对，冷声道，“看来你得跟我回衙门一趟了。” 贩鱼的老人浑身汗水涌出，整个人都瘫在地上，嚎啕道：“我就知道这档子事管不得，偏王家丫头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见她实在可怜，就动了恻隐之心。” “罢了罢了，我老头子上有老小有小，做不起好人，李捕快您放心，让我闭嘴我就闭嘴，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一定不给您添乱，也不求小老儿能活命，只求家里平安。” 第155章 做主 老韩头缩着脑袋，耷拉着肩膀，满脸颓丧，一副任凭李捕快揉圆捏扁的架势。 李捕快简直被气炸了肚子，说话都开始结巴：“妈的，老韩头，老子平日可待你不薄，你给我上哪门子眼药？” “我什么时候让你闭嘴，还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呸！老子只想让你老老实实说实话，你到底知道什么？” 李捕快再过几年就能退休来着，平时一向与人为善，和县衙里不太讲究的捕快比，他自认为对老百姓还算周到，至少没随意欺压过良善。 现在可好，让人背刺一剑。 别的时候偶尔开开玩笑倒也无妨，现在，就在人家岳女侠和陈女侠面前，让人家听见，他老李的这张脸皮还要不要！ 真是气煞人也。 老韩头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回过神，茫然地盯了李捕快半晌，又看了看穆青云，犹豫道：“你们，真要查王家丫头的案子？” “天寒地冻的，我们辛辛苦苦跑这么远，不查案，逗你玩不成？” 李捕快是彻底忘记他去云城武馆时，也曾想了一堆有的没的，各种暗示自己很听话，很愿意听从岳女侠指令行事，此时骂人家老韩头，倒是振振有词。 老韩头目光闪动，叹了口气：“也罢，为了王家丫头，老头子我冒点险，也是应该的。” “六天前，王家头忽然来找我，说是齐家老夫人要堕掉她的孩子，遣散她们这些齐二公子的屋里人。” 这一点，衙门和云城武馆上下倒是都知道。 “其实这丫头并不是想留在齐家，她早在前年就和我们商量过，说攒的钱不少了，想找机会求个恩典，希望能归家。” “她在齐家这些年也不光是闲着享福，借着齐二公子对她还算上心的机会，正经学了些厨艺。” “别的不说，这一手点心做的，比摘月楼的点心还要好吃，开个小小的点心铺子讨生活，不敢奢求富贵，却也比寻常百姓强了。” “谁知道，没走成不说，居然还有了孩子，当时齐二公子和老夫人要求留下胎儿，她只是个下人，哪里敢同主人家对着干？” “有那么几天，王丫头和我说，她心里愁得慌，可也只能认了命。” 老韩头一句‘认命’吐出，难受得直掐大腿。 “结果现在可好，怀胎七个月，忽然又非打掉不可。说什么未来的二少夫人容不下。” “早知道容不下，一开始你纳的哪门子妾，要的哪门子孩子，现在一个还没影的少奶奶容不下，就要人打胎，齐家这是想让王丫头去死啊！” 老韩头老泪纵横，“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王丫头可是个好孩子，她小时候就没了娘，她后娘对她也不好，我老婆子看她可怜，就常常周济她。” “她也念我家的恩情，后来我老婆子生病，家里那点家底都消耗得干净，她就把自己攒的私房钱都送来给我老婆子治病用了。” “这孩子遇了难事，我也想着帮她一把，就依着她的意思，帮她找了几个伙计，谋算着想在……” 老韩头声音一顿，眼见李捕快朝他吹胡子瞪眼抹脖子，连忙找补道，“老头子知道，那都是齐家的妄念，岳女侠不晓得这事。” “不过当时，我们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老韩头叹气，“我知道，王丫头是想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君子是可以欺负的。” “君子可欺之以方。” 李捕快吐槽，“呸，找死呢。” 岳女侠就算是君子，卓门主是吗？ 谁要是觉得是，先去地底下问问那些被卓门主阴死的混账们。 “我找人替王丫头查了一下，云城武馆里都是好人，侠义之辈，岳女侠那是卓门主的关门弟子，如今在武馆管事呢。” “以她老人家的骄傲，王丫头来闹上一闹，最坏也不过是被轰出去。” “一旦岳女侠动了恻隐之心，她再说说自己的难处，说不得就能搅合了这门亲事。” “王丫头说了，她只想要几个月空余而已，拖延几个月，让她生了孩子，到时候再被遣散，她求之不得。” 老韩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穆青云，叹气。 “谁曾想，您根本就不知道齐家的事，那天从武馆出来，王丫头就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想不通似的。” 说着说着，老韩头是老泪纵横，“我真是后悔，哪天怎么就让她回去了，要是听我老婆子的，赶紧让她收拾细软逃走，她也不会死。” “就是齐家杀了她。” 老韩头哭诉，“刑正，就是刚才让李捕快抓去的那个，他那晚不放心王丫头，便去齐家探听消息，结果却正好撞见齐家两个下人拖着王丫头的尸体，正往地下室藏。” “刑正最看不惯这等谋害性命的事，他本想大闹一场，光明正大地掀出此事，为王丫头讨回公道，可却意外听见了齐老夫人与一些人说话。” 老韩头猛地打了个哆嗦，紧张地左顾右盼，咬咬牙，“齐老夫人提到了太子什么的，好像是王丫头的死，和太子有关。” “胡说！” 李捕快勃然大怒。 老韩头吓得一哆嗦。 穆青云伸手拽住李捕快，轻声道：“就算她说了，说的也绝不是我明国太子。” 明国末代太子，三贤之一，美名史书流传，万家生佛。 太子爱世人，甚至愿意主动结束几千年的君主制，如他这样的人，怎会牵扯到这等杀人案中。 顿了顿，穆青云忽然灵光一闪，皱眉道，“更大的可能是三岛国的太子。” 老韩头一怔，猛地掐了把大腿：“还真是，我想起来了，前阵子我去给王丫头送鱼，王丫头说一连吃了好几天鱼脍，吃的她都闻不得鱼腥味。” “咱们明国吃鱼脍不过尝尝鲜，哪有几天连着吃的，齐家说不定就住着三岛国的人呢。” 他整个人登时就放松了，腰板也挺直，说话声音也大了不少，一把抓住李捕快的胳膊痛哭：“李捕快，你一定要为王丫头做主啊！” 第156章 作对 穆青云忙道：“不用哭这么急，韩老，你可看过王……小姐的尸身？可是王明珠本人？” “绝对没错，那天尸体抬回衙门的路上我就看过，王丫头左手腕上有块胎记，错不了的。” “王明珠确实有身孕么？” “那还有假，咱还陪着她去问过刘神医，想问问能不能平安打掉孩子，要是能，那可是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刘神医向来是慈悲心肠，甚至都偷偷帮着开了副药效温和，不大伤身的汤药试了试，结果根本没用。” “哎，刘神医也意外，他老人家认真想了半晌，还是摇了头，说真想掉胎，只能用那些虎狼之药了，那东西最伤身体，王丫头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又是这个月份，真用上那些东西，即便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 “至少以后再也别想要个孩子了。” “我可怜的孩子啊！” 老韩头一想起那些事，眼泪哗啦啦地流，止也止不住。 “都是齐家这些不当人的混账东西，害死了她不说，那老太婆还要偷偷把她给烧成灰，连具全尸都不能留。刑大侠听得真真的，绝不会有错。” “岳女侠，明珠确实对您起了利用之心，她错了，呜呜，可她真得只是想好好活，不求别的，就求能稍微活得好一点而已。” 穆青云一时沉默。 县衙搜集到的相关资料不少。 这王明珠并不是个好高骛远的姑娘，看她平时的言行就知，她没想一直荣华富贵，只想过点衣食无忧的日子。 送走了满脸怨气的老韩头，穆青云和陈怡一对视，都有些无奈。 两个人齐齐转头去看李捕快。 冷风吹得人面颊生疼，李捕快裹紧了身上灰扑扑的斗篷，可怜巴巴地看过去。 “反正，齐家母子肯定有问题。” 穆青云盯了他两眼，盯得李捕快心虚气短，可问题是，他既不是狄公，也不是包公，就是个县衙小小的捕快。 破案他算熟手，可诡异到如今这地步，他真没什么思路。 只有话本里才有神探，一见现场顿时抽丝剥茧，别管再复杂的案情也能盘得清楚明白，现实里大部分捕快都和他一样，遇见没头没尾，连个死因都查不出的古怪案子，都要抓狂。 李捕快讷讷：“岳女侠怎么想？” 穆青云叹了口气，回忆起王明珠来了一遭武馆之后所发生的事。 那天，她还特意回了趟家吃了顿饭，硬着头皮顶住了岳玲和郭盈两位狂轰滥炸地催问婚事，就着齐家，多少试探了两句。 岳玲一直对穆青云的婚事很上心，还真考虑过齐家的公子。 说起来，岳玲还有点惋惜来着：“齐家夫人递过话，想和咱们家结亲。” “他家有两位公子都还未成亲，提的是二公子。” “这齐家在云城名声挺好，上一辈还是苦出身，从江南逃难过来的，齐老爷倒是个商业奇才，运道也好，短短十年，做什么生意都能赚。” “现在你们小一辈大概没听过齐家的名声，我小的时候，齐家发家的传奇故事，可是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啊。” “我当时都想，要是我也有本事，那该多好！” “二公子用不着顶门立户，性格敦厚，与我家青青成亲，肯定事事听青青的，想想倒也合适。” “不过有一点不好，你郭姐姐见了一面，说相貌太糙，不丑归不丑，和青青站在一处，便不相配。” “为了抱个玉雪可爱的小孙孙，没奈何，只能婉言谢绝了。” 岳玲叹息了半晌。 穆青云回忆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真得感谢郭姐姐的颜控属性。” 虽说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可如果一旦两家真有什么具体的约定，那这案子一准变得更复杂更麻烦。 也许李捕快都不敢上门问一句，就自作主张把人家王明珠的尸体给埋了。 只看案子发生之后，李捕快那墙头草的模样，就知道这样的事很有可能。 李捕快：“……” 穆青云和陈怡低声交流半晌，仍是满头雾水。 陈怡无奈：“所以，王明珠在齐家到底是什么身份？是二公子的妾？还是另有隐情。” “齐老夫人替二公子说亲时，反正是保证过，他儿子身边没什么妾室婢女，还说齐家是清白人家，孩子都是好孩子，没有纳妾的习惯。” 这是当然的，岳玲开始在女儿亲事上心思以来，一早便和那些有意结亲的人家都说过——“我这女儿性子独得很，是个不能容人的。” 但凡还能往前凑，愿意递话，肯定要说孩子身边干干净净。 不过后来郭盈倒是不以为意：“明面上有没有的，都不耽误人家来琢磨咱们家青青。” “人家后宅的私事，想打听都难，大不了成亲前把身边的小妾，通房打发了便是。” 岳玲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世道如此，大家公子身边，谁没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那是丫鬟还是妾，也就一句话而已。 陈怡鼓了鼓脸，无奈道：“即便这雪景清白得很，可咱们即便把这清白看出，也辨不出人是白的还是黑的。” “想那么多做甚，走，亲自去看看这齐家到底藏了多少妖魔鬼怪。” 穆青云和陈怡骑上马，带着武馆里七个武功最顶尖的师兄弟，直奔齐家。 齐家大门外是一条贯穿南北的长街，名为——红日。 沿街茶楼酒肆无数，叫卖的小商贩如星罗密布。 街道上人来人往，大部分却是辛苦讨生活奔命的苦命人。 穆成飞坐在茶楼里，前面放着刑正那厮传来的十万火急鸡毛信，怀里抱着一盆牡丹。 大冬天的，牡丹实在难得。 可惜这一盆快被他给揪秃了。 “去打，不去打，去打，不去打……刑正你个王八蛋，你闲着无事瞎溜达个什么劲。” 穆成飞是将门世家子弟，和太子爷一个姓，目前担着通州府武林监察使的职务。 昨天他收到刑正那小王八蛋十万火急地求救信，说是刑正惹祸上身，可能要被噶掉，要他赶紧的滚过来给他收尸。 穆成飞紧赶慢赶，差点没跑死自己那匹黄骠马。感到了发现，妈蛋，刑正这小兔崽子已经让云城武馆的嫡传弟子岳青青，给收拾到衙门去。 “岳青青！” 穆成飞一头撞在桌子上，若不是刑正还欠了他三百两的酒钱，他是真心不想和岳青青作对。 第157章 饥寒 天边忽然起了一阵风，卷着大片的雪袭来，街头的吆喝声都停了停，小贩们纷纷捂住帽子，闭上嘴。 过路的行人个个低头缩肩膀，或者猫着腰疾走，或者四处找挡风雪的地处。 穆青云策马而至，远远已能看见齐家那略有些高的门墙。 上面沾满了绿苔，隐隐可见灰黑的污渍。 陈怡小小地打了个呵欠：“这齐家看起来可没什么人气。” 云城武馆也是老宅院，光那房子的寿命能比得上五个卓燕飞，可任何人看到那座老宅，都觉得生机勃勃。 不像齐家，发家似乎也没多少年，房子新盖了有十年？ 却是乍一看光鲜亮丽，可不能细看，细看过只觉阴沉沉的，还怪吓人。 穆青云和陈怡领着人徐徐而至，不远处，穆成飞探头探脑地偷窥。 满街灰扑扑中，他们的色彩绝艳，仿佛周围所有东西都成了陪衬。 看这架势，应该是要去齐家。 穆成飞顿时有些紧张。 看来这岳青青，还真和那齐家关系匪浅，如果他们对齐家动手，就免不了要和岳青青碰一碰。 虽说他的确是为此才来的。 “可这临到头上，哎！” 走着，走着，穆青云忽然一勒马。 穆成飞本能地四肢僵了瞬间，手一动，腰刀离鞘半寸，才硬生生止住。 陈怡伸手去给穆青云整了整斗篷：“冷了？” 穆青云摆摆手，朝街边看去，这条街比起寻常小街道还算是稍微干净，不过也免不了灶烬炉灰，碎砖碎瓦之类堆叠。 正对着齐家的那条巷子口，有两棵歪脖子树，树下堆了一堆破烂麻布，草垛，还有些腐坏木头搭起来的乱七八糟的窝棚。 大雪将这一团东西染上了白色，所以刚刚露出来一下乌黑的小脚丫，才越发显眼。 穆青云下了马，径直走过去掀开最上面的一层麻布。 定睛一看，陈怡大惊：“哪来的孩子！” 就在这一堆破烂里，蜷缩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这孩子身体干瘦，皮包骨头，赤足，脸脏兮兮的看不清五官，头发蓬乱，身上裹着一些黑漆漆，充满油污的布条之类。 露出来的地处全都是冻伤。 一阵风吹过，他猛地打了个哆嗦，一边抖一边往里面躲，小心翼翼地看穆青云。 穆青云眼睛酸的厉害，她赶紧把斗篷脱下，一层一层地把小男孩包裹好，才又简单检查了下这孩子的身体状况。 他左腿大约是被捕兽夹一类的东西夹伤了，只是骨裂，没有断，其它地方都还好。 又摸了摸额头，一片冰凉，身体也是冷的，可看他的眼底，还有舌头，穆青云就知道这孩子正在发热。 只是外头太冷，他在冷风里吹了这么久，没有一点热乎劲，就算发烧，外表也看不出。 穆青云起身看了看周围，去旁边的粥铺买了一碗粥，走过来吹了吹，喂了孩子几口。 几口粥下去，这小孩就僵硬地倒过来，一头埋进碗里，也不顾烫，拼了命地往嘴里吸着吃，越吃越快，三口两口就吞得干干净净，却还伸手一边抖，一边抱住碗舔个不停。 穆青云拉了拉衣摆坐下：“别急，师姐，再来半碗。” 孩子显然饿得久了，给太多也不妥当。 陈怡一边让人去买粥，一边点了个师弟，赶紧去找个大夫过来看。 穆青云等小娃娃又吃了半碗粥，脸上的死气褪去不少，眼睛里也隐隐有光，才半哄着问道：“小弟弟，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小娃娃木愣愣地看过来，艰难地举起手，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却不说话。 旁边一个卖汤面的小贩连忙道：“这些东西起码有七八天没动过，小的每日都来卖面。” 穆青云点点头，起身检查这孩子寄居的小窝棚，里面摆着两个瓦罐，其中一个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另外一个还剩下半瓦罐的水。 再看过各种痕迹，她心中不由发冷：“至少五天。” “哎哟，这再过一阵，肯定非冻死不可。” 小贩也出了一身冷汗，后怕不已。 他就在旁边卖面食，要是出个死人，客人一准儿觉得晦气膈应。 小贩嘴一秃噜，就带出来两句，陈怡使了个眼色，就有师兄过去把人带走谈生意去。 大家忙活了半天，本来也都没吃饭，热乎乎的吃点汤面也挺好。 大夫还没来，穆青云伸手握住孩子的手，一点点地给他按摩，真气涌出，缓缓地贴着孩子的肌肤滚动，不多时，这孩子纠在一起的眉毛就稍稍舒展了些许。 不远处，穆成飞盯了穆青云半晌，心头狂跳，看样子的确只是入微境啊！ 但这更让人害怕！ 她到底怎么赢的木落生。 穆成飞可是知道岳青青其人的，最近江湖上名声最大的年轻高手，谁会不知道？ 他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找人家岳女侠的麻烦！ 都是刑正这个不着调的混账东西，惹是生非也要有个底线吧！ 他咬咬牙，不停地做心理准备。 即便是岳青青，行倒行逆施之事，我辈侠义中人，绝不能不管。 穆青云可不知不远处还有人在琢磨她，她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凝神沉思半晌，干脆压低声音问问话，也转移一下这孩子的注意力。 “小弟弟，你看看对面，墙上挂红灯笼的那一家，五天前，就是 小孩子怔愣地看过去，穆青云也不催促，只缓缓地给他推拿穴道。 半晌，小孩终于道：“我看到了。一个叔叔，带着一个大姐姐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穆青云一怔。 小孩静静地看着她，张开嘴笑起来：“那个大姐姐一定也是去过好日子去了。” “我奶说，我爹，我娘，我姑姑，都是去过好日子去，我奶奶上个月也走了，他们去时的样子，全和那大姐姐一模一样。” 穆青云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如此镇定，愣是丝毫不曾失态，仔细引着孩子把那天晚上的事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遍。 几句话，穆青云就确定，被抓的刑正至少有一大部分没有说谎。 王明珠就是死在了齐家。 刑正看到齐家老夫人让人处理尸体的场面，灵机一动，把王明珠偷了出去。 第158章 飞灰 陈怡按住突突直跳的眉心，回头看了看自家师妹。 案情深陷迷局，说法众多，要是拖延久了，围观的老百姓还不知要编排出多少糊涂话。 平日里她看到些歪门八卦，到也一乐，可想到这些污言秽语沾上师门，沾上师妹，便怒火冲天起，恨不能一一剑平之。 云城武馆的名声不容污蔑。 自家师妹都没还出师，不曾走江湖，若是损了名声，以后麻烦大了。 陈怡一时心下发狠，诸般念头闪过，骤然起身，大跨步地朝齐家走去，刚走了几步，齐家大门洞开，齐二公子齐文轩手里拽着个人，踉跄而出。 “好痛！” 被齐文轩拽出的女子，大概二十多岁，长得明眸皓齿，眉眼间和齐文轩有一分相像，她大氅都没穿整齐，皱着眉使劲甩开手，怒道，“好，我知道了，这就走还不成。” 两步出门，女子怒道，“敢情我才嫁出去两年，这家里就没我的地方了是不是？” 齐文轩一言不发，直接把妹妹推上马车，推上去后，却忍不住扶着车门落泪，“大祸将至，以后……不要再这么任性。” 他妹妹气得脸色发青：“哼，你就是仗着菅义大哥这会儿不在，才敢这么欺负我。” 话音未落，齐文轩手一颤，猛地攥紧，神色骤变：“闭嘴！” 声音大得连地都震了三震，他妹妹登时吓了一跳，脸上发白，欲言又止，讷讷：“吼什么吼，我又没说错。” 瞬间，齐文轩似是站立不稳，连呼吸仿佛都变得若有若无起来。 天上的雪下得越发大，风也越发冷冽。 穆青云回头看了眼，本能地感觉有哪里不对，陈怡扬了扬眉，倒是心下一动，悄悄搂住师妹的肩膀，低声道：“菅，三岛国的大姓。” 三岛国当下的太子妃就出自菅家。 根据三岛国的传统，太子是不能有姓的，等他继位那一日，会请神殿的供奉出面，卜出最合宜的国姓。 别看明国后来皇帝的姓氏也多变，但明国是推举贤能继承大统，和三岛国这个，君王姓什么得问神仙，那可完全不一样。 三岛国这边，固然是太子继位时才确定的姓氏，可在此之前时不时也有些风声传出，如今这位太子，就有传言说他继位时的贵姓，一定是‘菅’。 可见‘菅’家在三岛国的繁盛。 穆成飞就站在角落，旁观了这一场大戏，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旁边他那小厮一眼看到大人的眼神，登时就暗道不好，一把将人拽住，急声道：“你那些诡诈手段在被人身上能奏效，那是人家打不过你。” “我的大老爷，你可看仔细了，不说这是人家岳女侠的地盘，云城武馆的高手都在，就算只有岳女侠本人，你打得过么？” 他觉得自己能打一打，只要不去想岳青青能胜过木落生。 “咳，可是云城武馆，岳青青。” 沐成风起身大跨步走过去，离穆青云一丈左右，肃然道。 穆青云放下还气息微弱的孩子，站起身，目光往穆成飞的靴子上一瞟，就认出来，这人是武林监察使。 和别的官靴不同，武林监察使的靴子最前方高高勾起，鞋底镶嵌铁钉，都是朝廷工匠专门制作，真动起手，一脚踹下去青石也能碎裂。 “我是，敢问尊使，找岳某何事？” 穆成飞脑子里飞快开始盘算，想把刑正捞出来，唔，先给岳青青定个罪名？ 这罪名不能太大，太大了人家一拼命，他打不过。 刹那间，穆成飞就有了主意，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神色冷然肃穆：“岳女侠容禀，我通州接到一封实名举报，说岳女侠与齐家，勾结三岛国人，意图生事。” “据我所知，举报人如今已被官府捉拿，按照我朝律法，监察使遇到举报，可优先处置，还请岳女侠……将举报人暂且交于穆某。” 陈怡翻了个白眼：“劳动尊驾动动脚，去县衙要人——” 她话音未落，就听咯吱咯吱一阵响动。 穆青云一怔，转头看过去，只见齐文轩头上汗出如注，整个人都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马车上的齐家小姐大惊失色：“二哥？” 随即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齐家围墙寸寸龟裂，地动山摇，整个塌陷，穆成飞都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穆青云和陈怡对视一眼。 陈怡厉声道：“小心戒备，抢救伤员。” 又小声叮嘱自家人，谁都不许随意踏入齐家。 说话间，她和穆青云却直接穿门而入，举目四顾，屋舍都塌陷了，到处是哭喊着四处跑的丫鬟仆妇小厮。 两个人迅速把被困在塌陷的屋舍下，还没死的伤员抢出来直接搬到外面。 师兄弟们已经去附近找大夫，找药材，剩下的清理出一片地方，用以安置伤员。 穆青云和陈怡眼见周边遍地烟尘，一时也找不到爆炸的原因，对视一眼，忍不住皱眉。 虽然此时好似平静下来，他们却还不敢让自家兄弟进入。 万一出事，云城武馆剩下的人岂不是都被一锅端？ 陈怡甚至不想让自家师妹跟着进，可此时就穆青云的武功最高，就是她不进，她师妹肯定也是非进不可了。 云城武馆的弟子们身手敏捷，救援得极快，齐家这边很快也多多少少地恢复了些秩序。 穆青云仔细看了几眼，直接穿过烟雾，径直朝毁损最严重的东跨院去。 齐家其它的房舍也有龟裂，东跨院却已经成了一摊废墟。 此时，齐文轩忽然疯了似的冲进门，扑通一声摔在地，还挣扎着爬过去，撕心裂肺地吼：“娘啊，娘，娘你在哪儿！” 陈怡愣了愣，没看到齐老夫人，却是刹那间，忽觉毛骨悚然。 只见废墟晃动，里面忽然钻出一只半人长，长蛇一样的东西。 它浑身长满黑色长毛，没有鼻子眼睛，只有一张嘴，身上到处都是黏液，黏液落地，青砖都黝黑，腐蚀性极强。 她一把拽住自家师妹，本能地惊觉不好，转身向外跑去，高声呼喝：“退，退，退！” 可哪里还来得及！ 这‘长蛇’的速度竟如闪电，眨眼就扑倒她们身上。 陈怡吓得腿软，却还是出剑用力斩去：“师妹，你先走！” 穆青云只觉内力沸腾，脑子也开始沸腾，连她的秋水剑剑身都滚烫。 她仿佛半个灵魂在此间，半个灵魂飞到了不知处，无数的字在脑海中浮现：“日月有灵，天地无极，斩！” 一道银光自眉心而出，长蛇一下子僵住，整条身体抖了抖，砰地一声，化作黑灰。 第159章 恐惧 陈怡呆了半晌，猛地转过头，从头到脚地仔细检查自家师妹，检查完才松了口气，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穆青云，拖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出齐家。 一直把穆青云拖到云城武馆的弟子群中，陈怡才稍稍放下心，惊惧道：“那是什么东西！！” 她看到的一瞬间，本能地就被恐惧给淹没了，根本提不起半点反抗的意志。 “比魔物还可怕。” 陈怡死死抓住穆青云，手足无措，一时竟不知要把小师妹藏到何处。 再看看周围一群师兄弟，也不知要将他们放在哪里才更安全。 她告诉自己，那是条长蛇，就是条蛇，最多是普通魔物而已，不用害怕！ 可一点用都没有，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仍一片空白，恐惧完全无从宣泄，就算老鼠遇见猫，大概也不会是她这样的感觉。 或许被鳄鱼咬掉一半，还留着一丝性命的人，才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 不只是陈怡，所有看到刚才那一幕的武者，皆是毛骨悚然。 普通人看起来倒还好，像齐家的下人们，虽然也很害怕，可更怕的显然是这场爆炸，还担心自己重伤后无法痊愈。 另外就是担心主人家没了，他们也不知是个什么下场，生活没有着落。 穆青云反而最镇定自若，还有心情先去看了看从杂乱窝棚里翻出来的小孩子。 这会儿已经有大夫给他看过病。 一剂药灌下肚，厚厚的斗篷一围，热乎乎的粥米润了肠胃，这小孩儿的精神顿时就和以前大不一样。 大夫说，脾胃上有些问题，不过孩子还小，好好吃几顿饱饭，调理调理，很容易就能养过来。 穆青云这才安心，把愣在一边出神的师姐叫过来，提上秋水剑，一起去齐家查探具体情况。 陈怡瞬间抱住自家师妹的手臂：“……” 她想叫门主的。 可门主不在家。 穆青云轻笑，把自己的秋水剑递给师姐看。 此时的秋水剑，仿佛被镀了一层银光，剑身微颤，不似恐惧，到有些昂然的劲头在。 陈怡被这光芒闪了下眼睛，隐隐感觉麻木的四肢仿佛恢复了些许。 就在刚才，穆青云感觉眉心发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这柄剑就在那一瞬间，被灌注了某种特别的力量。 她有一种直觉，无论齐家藏起来的是什么，她现在拥有的力量，都正好能克制。 看来我还真是个做救世主的命啊。 穆青云不禁失笑腹诽了句。 齐家此刻已经算是没了一大半。 握着陈怡的手，背后还吊了一个和丢了大半条魂的穆成飞监察使，穆青云穿过断壁残垣走到东跨院的方向。 穆成飞其实从接到刑正的求救信以后就没睡觉，一路顶风冒雪地赶路，累得睁不开眼了就拿指甲盖使劲掐一下掌心。 赶到云城，他已经累得接近魂飞魄散，但此时清醒得像被淋了一大盆冷水。 刚才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一刹那，他整个人都是僵的，他知道自己身为武者，还具官身，应该扑过去救人，脚底下却是寸步难移。 穆成飞忍不住抬头追着穆青云的背影看。 穆青云一边检查地上的每一寸土地，一边也没忘了这个信口胡言的监察使。 “要审问我的话，监察使恐怕还得再等一等了。” 穆成飞登时惊得冷汗淋漓：“没有的事，怎么会，岳女侠言重了，写举报信的那厮，肯定是脑子被狗吃了，岳女侠乃侠义中人，正道楷模，如何会做那些事。” “某身为监察使，必还岳女侠清白！” 他虽没亲眼看到岳女侠究竟是怎么力挽狂澜的，可他很清楚，反正再来一百个他，他也没把握自己敢上去顶这么一下。 要是岳女侠高兴，把刑正那厮送给岳女侠关个十天半个月的，那也不算什么事！ 穆青云脚步一顿，爆炸掀起来的烟尘，直到此刻才渐渐消退，夕阳惨淡的光线给一个巨大的坑洞染上了迷离梦幻的色彩。 倾倒的假山半遮半掩处，蜿蜒的石阶向下延伸，穆青云竟觉得这构图透出一点空旷而壮丽的美。 能看得出石阶延伸的这个地下室，本来应该很阔朗，也很结实，全是拿青砖和石头垒砌而成，底部分割出一个个的小房间。 如今里面还有火焰燃烧后的余烬，浓烟滚滚，四壁焦黑，几乎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爆炸显然就是从此处起。 陈怡目光微凝，忽然表情惊悚：“是骨头？人的？” 穆青云伸手拿秋水剑拨了拨石壁。 骨碌碌。 滚出一块头骨。 穆青云沉默半晌，走过去把疯了似的四处乱窜，呼喊着要找母亲的齐二公子揪上前，怼到这坑洞旁边：“说吧，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 “王明珠怎么死的？她说她怀孕了，但仵作已经验看过，似乎又没有，这其中是什么缘故。” 穆青云的声音极冷淡，“你也没必要隐瞒了。” 齐文轩显然崩溃到彻底破防，整个人瘫跪在地上，伸手扒着地面，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不知道，呜呜。” 齐文轩哭得难以自已，“他们说，他们是为了我们人类永恒的延续，为了彻底征服禁区，所以要做一点实验，不会伤害到我们齐家。” 实验两个字一出，陈怡还没多大反应，穆青云骤然起身，神色大变。 齐文轩一惊。 穆青云沉默半晌，闭了闭眼：“继续说。” “……一开始，我爹只是帮他们做点小事，打打杂，后来就替他们收集些货物，也就是近些年，他们忽然开始要我们买人了。” “说是实验进展顺利，需要用上一些年轻的女孩子。” “我娘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给他们找人。” “云城对人口买卖的事管得紧，不过我们家生意在各地都有，到了江南那边私底下采买些年轻的女孩子不难的。” 齐文轩木着脸，声音发颤，“大概八个月前，那天晚上，他们来找我和我娘说话，正好明珠进门送茶。” “我平时都会把明珠她们打发走，可那天，那帮人来得急，明珠不小心就撞上了，哎，时也命也，徒呼奈何。” 齐文轩闭了闭眼，摇头道，“菅公子说，明珠是个好苗子，我当时给挡了回去，明珠跟在我身边好几年，我如何能舍得？” “我求菅公子，让他别碰明珠，还答应他一定再多找些人给他们用。” 齐文轩怔怔地盯着那洞口，满脸迷惘。 “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菅公子并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 “那之后没过多久，明珠居然有了身孕，可我明明……” 齐文轩呢喃，“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第160章 详情 雪簌簌，穆青云伸手拈去落在脸颊上的一点凉意，低头看齐文轩。 齐文轩全身的精气神仿佛都不知飞到了何方。 看得出来，他的确很喜欢王明珠。 穆青云回忆起初次见王明珠时，她长得很漂亮，身上有一股活泛至极的灵气，同她平日所见的那些贫困人家的女孩儿比，多了活泼俏丽。 和大家族的小姐比，又多了几分温柔可人。 不能怪齐文轩喜欢，任何人看见王明珠这样的女子，也很难不多几分好感。 穆青云叹了声，示意齐文轩继续说。 可其实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愣了会儿神，齐文轩深吸了口气，又道：“我们家当初也不知道三岛国要做的实验，究竟是什么，只知道他们每年……都要消耗很多条人命。” “一开始，我祖父祖母，我爹我娘，心中都不安，可日子难捱，已经过不下去了，菅家几个公子能给我们很多钱，愿意给我们家支持，就是靠着他们，齐家才终于发了家。” 齐文轩声音沙哑，幽幽道，“欠下的债，早晚都要还。” 陈怡盯着洞中滚出的尸骨，入目的似乎寥寥，可偌大的坑洞，埋没在烟尘中的还有多少？ “所以，就拿别人的血肉来偿你们欠下的恩债？” 齐文轩面上僵硬，涕泪横流，呢喃道：“错了，都错了。” 他愣了半晌，咬牙低声道，“最近，我娘意外觉察，这帮三岛国的人弄的那什么实验，并不是所谓的想让人类能永不受禁区魔物所害，他们根本就是打算从了那些魔物，动了把人变成魔，把魔变成人的心思！” 齐文轩死死咬紧牙关，不停地抖动。 “他们说得到了一种魔物的胚胎，能寄生到人身上，让人诞下半人半魔的‘神’。” “还说，如此，三岛国就能拥有世间最强大的斗士，这个世界将属于三岛国，属于太子殿下。” 哐当。 陈怡吓得一不小心掉了手中长剑。 周围几个听到齐二公子话的人，也不觉心头狂跳。 穆青云怔了怔，一时有些不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所有人似乎全显得特别害怕。 齐文轩鼻涕糊了一脸，哭得身体抽搐。 陈怡忍不住伸手去握住穆青云的手臂，触及师妹温暖的肌肤，感受到她鲜活的生命力，心底森森寒意才稍稍褪去。 她忍不住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久得像是上一辈子。 那时候她大概五岁还是六岁，那天晚上，阿兄从外头归家，脸色瞧着不好，也没和往常一样拿葫芦一类的零嘴给她，她很生气，还骂了阿兄几句。 可就在半夜，她迷迷糊糊地听见些动静，爬起来，便见她温柔体贴，性子特别特别好的阿兄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 阿兄在杀人。 他杀了邻居家的薛爷爷，杀了三伯，最后阿爹，阿娘，还有二伯一起动手，终于把阿兄也杀了，连尸体也不敢留，塞到柴火堆中烧了两天一夜。 那么长的时间，她就坐在大门口看着。 村民们谁都没说什么，死了的人被收敛好尸骨下了葬，他们的亲人只是哭，也没人来家里争吵。 阿爹说，阿兄是个好人，所以没造成太大的危害，死得比较痛快。 阿娘说，以后遇见那些能往人魂里钻的魔物，别怕它们，就像阿兄一样勇敢，一定要告诉比自己厉害的武者，总能解决掉。 陈怡很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难过，可阿爹他们却不哭呢？ 后来，太子殿下把全明国的魔物都封到了禁区里头去。 阿娘终于哭了，一整个夜晚，村里的人都在哭。 陈怡是长大以后才明白当时她的父母，还有村民们的心情。 那段时间，魔物袭扰就和天上刮风下雨一样平常，人们为这个去哭，是哭不完的。 “这才消停了几年？” 陈怡咬牙。 齐文轩道：“我娘特别害怕，我也很害怕，可怕什么就来什么。” “虽然我在菅公子……菅义面前，替明珠把祸事挡了去，但明珠怀孕以后，菅义混不在意地跟我和我娘说，她要是真能顺利产下胎儿，齐家就是三岛国的功臣，到时候名利富贵，要什么有什么。” “他们还是对明珠动了手，我不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可明珠这一胎，肯定有问题。” “为何我要留下明珠，我该让她走，如果不是我舍不得放她回家去，她现在还能好好活着，我家明珠明明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好好活着。” 齐文轩嚎啕了许久，雪顺着脖子灌到衣服里，愣是冷不了他身上的愤怒。 “如果不知道底细……我固然也清楚，我们为三岛国做事，换取荣华，此等作为必为世人所不耻，可我不是什么好汉，为了五斗米折腰，也是无可奈何。” “但如今知道了，这帮人都是疯子，要毁的是所有人类的未来，如果真让这帮疯子把事给办成了，将来我们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又岂止是齐家，那是九族蒙羞，后世子孙都要受我等牵连，罪孽滔天，死亦难赎。” 齐文轩扯着嗓子哭。 “我娘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这事成了，她既盯着家里那洞窟，又拿了好多药来给明珠试，想让她打掉胎儿。” “都没用，什么药都不管用，那天夜里，菅义来了，他好像知道我娘做的小动作，可他根本不在乎，他从不把我们家里人放在眼里。” “他说无所谓，别说我们做得都是无用功，就算我们杀了王明珠，那还有李明珠。” “菅义还说，我有几个妹妹瞧着也还行，聪明干净，适合当宿主。” 齐文轩心头揪紧，脸色铁青，“这帮疯子！” “明珠到底还是没逃过一劫，那天晚上，菅义忽然说有个新想法，就进了明珠的房间，等他走了我再进门，明珠已经……没了。” “菅义走时，甚至很随意地交代我，让我去处理掉她，就好像要处理的不是个鲜活的女子，只是一团垃圾。” 齐文轩的声音越来低。 穆青云叹了口气。 他们都有些疲惫，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看着齐文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第161章 孝 “我不是个好人。” 齐文轩呻吟道，“我们一家罪大恶极，都该死。” 他神色如枯木，语气更是低沉至极，“可我们不是傻子。” “那姓菅的，完全没把我和我娘放在眼里，他也是小瞧了人。前两天他就收到消息，说齐家的事露底了，他当即就说，处理了便是。” “呵，处理？这菅公子以为自己是枭雄，手段了得，把我们齐家当成他养的狗，想杀就杀，想宰就宰，完全没有考虑过被反噬的危险。” “也是，难道他还会怕我们不成？” 齐文轩本来一直是温文公子的卖相，此时僵硬的表情里透出些许绝望和疯狂。 可惜他的绝望打动不了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他早就该死。 齐文轩也知道自己没了前路，心头大恨难消解，“姓菅的考虑得也周到，他的实验快有结果了，只要再拖延几日，把成果拿到手，再把我们娘俩都喂了他养出来的东西便是，也算废物利用。” “到时候他风风光光，远走高飞，回到三岛国还能继续做他的贵公子。” “这人面上看着斯文有礼，但那股子张狂，半点不避人，他都不介意让我们猜到他的打算，他就喜欢看我们一家战战兢兢，又拿他毫无办法的样子。” “几条狗，还是别国的狗，死不死的，怎么死，又关他什么事？可他没想过，就算是狗，被打死之前也要咬人。” 齐文轩冷笑，“姓菅的不知道，早在两年前，我娘就开始借着做生意的机会弄了不少火药，蚂蚁搬家似的搬回来，就埋在东跨院。” “啊！” 几个下人正好听见这句，忍不住惊得打了个哆嗦。 这东跨院里住的可是家里老太爷。 齐家老太爷从五年前开始，身体就坏了，脑子变得不好使，便到东跨院里修养。 齐家两位公子，还有夫人都是相当孝顺，对老太爷毕恭毕敬，照顾得十分周到，每日都要过来给他老人家请安，陪着说话。 因为这个‘孝’字，齐家的名声在云城相当好，主人家的口碑在下人嘴里也很好。 没想到啊！ 下人们对视一眼，心头发凉。 齐文轩显然没想起他祖父来，只佩服母亲的高瞻远瞩和手段，又忍不住难受：“母亲本来不该今天动手的，今天姓菅的不在。” 他沉默半晌，回首看了眼昏在旁边，被几个丫鬟围着扇风的妹妹，终于闭上了嘴。 风吹得众人的脸上仿佛裂开一样疼。 穆青云眉头紧锁，转身看了看陈怡。 陈怡点点头：“放心，已经办了。” 刚才李捕快已经来过一趟，一到就被紧张的气氛吓得连站都不知道该在哪儿落脚，屏息凝神地听了几句，就赶紧奔出去叫了好几个画师过来绘影图形。 办这事都不必用齐文轩，有两个被齐老夫人派去侍奉菅义的丫鬟，可比齐文轩更了解菅义的形容相貌。 大半捕快也都撒了出去。 云城武馆这边同样通知了武林同道。 整个云城上下，三教九流皆得了消息。 就在穆青云和陈怡还坐在齐家，听齐文轩宣泄自己心中的恐惧和愤怒时，云城已经织出一张巨大的蛛网。 很快，衙门来了几十号人收拾残局。 齐家要从头到尾查个清清楚楚。 尸体要辨认身份，受伤的治疗完了全部收押，齐文轩肯定是必须关起来没跑了，判多么重，全看能查出多少罪行。 齐家这些生还的下人们也要一一筛查分辨。 最重要的是全城追捕菅义等三岛国的狂徒，不光是云城，周围州县都免不了要大动荡。 事务繁杂得很，但这些，都不必穆青云来管。 就连一开始一副义正词严，非要和穆青云碰一碰的那位监察使穆成飞，也老老实实地当起了缩头乌龟，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穆青云带着陈怡，徐徐出门。 她这回搅合到里面，唯一的原因便是王明珠。 当初王明珠走了一趟云城武馆，既有这一面之缘，即便穆青云并不怕被当成嫌疑人，她一样要查明真相，给对方一个公道。 一个人只有一双眼，一双手，一双腿，世间最普通的一人，能管的只有张开手臂能拢住的那些人，眼睛里能看到的那点东西。 穆青云并非能安邦定国的真英雄，也不是神仙，她身单力薄，小肩膀还纤细得很，能管的事情不多，也只有这些撞到她眼睛里来的那些，她能伸一伸手。 齐家高高的门墙外，热闹的大街上，看热闹的行人们交头接耳，神色倒是平和如初。 穆青云立在自己那匹马旁边，正好看到街上点起 陈怡回头扫视一眼云城武馆的师兄弟，目光落在穆青云明亮的眼睛上，忽然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吐出口气：“回去抓紧时间习武练功。” 穆青云：“好。” 天边忽然乌云席卷，很有风雨欲来之势。 穆青云想，哪怕只是想护住身前的一亩三分地，只想心头少郁结，她也要学得一身好武功，越强越好。 她不光自己要变强，眼皮底下能看到的师兄弟们，也都不能懈怠。 幸亏云城武馆的弟子们也算卷习惯了，这点刀霜剑雨的倒还能忍受。 这年头的武人，还是竭尽全力，拼命向上的更多，除非天资好到天上去，否则不够努力的，也进不了云城武馆。 转眼年节便到了。 穆成飞提溜着刑正到云城武馆，诚心正意地给穆青云赔礼道歉。 穆青云没让暴怒的陈怡动手打人，也没诘责刑正，只平平淡淡地讽刺了穆成飞一顿。 刑正看到齐家杀人的那一幕，虽然他简直有病，大半夜的，背着尸体居然跑了那么远，都跑城外去。 即便担心些有的没的，不敢报官，他把尸体往哪个显眼的地方一挂，不比他负重一口气跑十里地出城强？ 但无论如何，刑正身为寻常武者，本与此事无关，愿为一介弱女子出头冒险，本身就不应该被苛责。 穆成飞的性质就大不一样。 这厮污蔑的话，可是张嘴就来。 幸好中招的是穆青云，换个心思细爱多想的，还不知要多难受。 第162章 年前 寒冬腊月，遍地雪。 穆成飞期期艾艾地扶着云城武馆门前的石狮子哭。 “冤啊，我要冤死了！” 在云城武馆，他被人指着鼻子骂个狗血淋头。 说他身为一个监察使，不明真相信口胡诌，简直是武林之耻！ 他承认，他就是心里着急，才故意胡说八道随意找借口，可他真没什么坏心，就是想先把刑正捞出来再说。 “哼哼。” 穆成飞瞥了面色倒还不坏的刑正一眼，“这可都是为了你。” 真当他胡扯乱扯，就什么事都没有？ 他瞎扯几句，说得仿佛很轻松，回去以后必须写一堆材料，尤其是他已经走到了亲自来找岳女侠这一步，事后查出岳女侠清白无辜，他要写的报告又要加三四倍。 真当他想得罪人家云城武馆？得罪卓燕飞？ “还不都是你乱写信，写得那么危如累卵，好像我慢一步你就要死了，不对，你那意思，分明是我只赶得及给你收尸，慢一步连尸体都没了。” 李捕快办完了手续，把戴着镣铐的刑正交给穆成飞。 穆成飞也不肯给他解开，压低声音没好气地耳语：“你最好盼着没别的案子找上你，万一整出点证据，我只好请你大牢十日游了。” 反正刑正这厮那点偷鸡摸狗的事，爆出来也就是关个十天半月，再多的能耐，他是没有的。 即便如此，今年过年，穆成飞和刑正都别想好过。 他们两个，顺带连累衙门里一众衙役捕快，除了追索三岛国的凶手外，还要加班加点地排查他们身上的嫌疑。 连穆成飞也沾了一身腥臭。 虽然他剖白心情，暗示自己真只是为了王明珠的案情，为了朋友的安危，绝对没有搅入三岛国的阴谋。 但他就这么巧，一来捣乱，恰好撞上齐家爆炸。 “……” 穆成飞觉得自己不被各种怀疑的视线盯个几天，都对不起这样的巧合。 年二十九这一天，云城大雪初歇，居然还吹来一阵暖风，气温回升了几度。 穆青云推开窗户看几个小厮正给院里的梅树清理积雪，忽然想起，好像春联啊，福字之类，自家武馆都没有贴。 “厨房那边应该采买了年货？” 前些日子武馆事情繁杂，耽误了练功，穆青云和陈怡压着所有人要把功课补上，每天天不亮就练功，一直练到天将暮。 每天累得连补汤喝到嘴里都是苦味，哪里还记得要过年？ 穆青云小小地打了个喷嚏，举目就见陈怡飞到武圣堂的屋檐上和一大团红绸纠缠，她整个人都被裹在红绸里面，两个师姐正使劲把她往外拖。 楼下一群人垫着脚围观，笑声震天。 眼看陈怡已经气得准备开始狂放剑气了，穆青云实在怕五圣堂供的两尊武圣人再被屋顶上掉下去的瓦片给砸个大脸出来，忙直接从窗口飞出，踩着上了屋檐，轻轻抓住红绸一角，飞跃而出。 红绸飞舞，金穗垂落。 站在院子里袖手旁观的一个师姐迅速抢过刚被叫上门的摄影师的相机，开始疯狂拍照。 摄影师急得汗都流下来，简直心疼得要死，不过一抬头看到穆青云的‘飞天舞’。 金红的映衬下，女子冷淡而悲悯的神色是真得仿佛拥有了神性。 摄影师又觉得，自己这点胶卷也不算浪费。 匆匆忙忙地带着小厮丫鬟一起打扫完屋舍，装点一新，让摄影师过来拍完了合影，陈怡才松了口气，赶紧又派出人手联系各路送货商。 明国重新年，到了年根底下，街上大部分商铺都要关门。 好在云城武馆的威慑力足够大，信一送到，几家肉行赶紧把师傅们叫回来加班加点，杀了一头猪两头羊，分割好收拾利索，匆匆送到。 送来之前，陈怡都做好了他们要自己杀猪的准备。 附近有几户人家在养猪，就是杀猪的师傅不好请，陈怡和家里师姐们商量着，要不就去买几头活猪回来杀。 穆青云：“……” “咱们有两个师姐有杀人的经验，杀猪，应该也不在话下？” 师姐哭笑不得，一脑蹦弹过去：“我可谢谢你了。” 穆青云考虑了下目前武馆留下的人员构成，嗯，师姐比较多，富家千金占了大多数，师兄，师弟们也多是公子哥出身。 寥寥几个有过乡下生活经验的，也是五六岁拜师习武，别说杀猪，都没见过猪长什么样。 在他们印象中的猪，那就是摆在盘里的，还有供祖宗的猪头。 至于剩下的那些苦出身的，家里连猪都养不起，自也没杀的机会。 穆青云笑眯眯地，抓了好大一把用红绳子串起来的铜钱，给人家送货的师傅塞过去。 阿弥陀佛，万幸万幸！ 忙了一整日，晚上简单吃过饭，大家就去大浴室洗澡去。 穆青云亲自安排设计的大浴室，如今可谓整个云城武馆最受欢迎的地方。 好些弟子对外都说，香汤馆才是他们武馆的至高建筑。 没有香汤馆的武馆，绝对没了灵魂。 穆青云泡了一会儿药浴，药包都是刘神医给开的方子，据说他老人家一位师兄曾深入瑶族，从瑶族带出此药方，后又根据本地的药草加以改良，终成了极好的，能传世的药浴方子。 刘神医那位师兄，都把家里这药方推广到太子门下去。 现在斩衰军用的就是他们家这方子。 是不是吹牛的，穆青云也不知道，不过用了之后，舒筋健体，美容养颜的功效，还是很明显。 泡过澡，和陈怡两个人一起帮忙刷了刷背，换上纱的特别舒服的家居服，就到休息室里围炉烤火去，顺便商量一下年夜宴的菜单。 不多时，阔朗的休息室就充满了人气，全武馆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地找个地方坐下，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 穆青云一抬头，就见自己的头发不小心落到炉边，师姐便很自然地伸手拢了拢，借着炉光，师姐的手指修长。 “师姐。” 穆青云轻声道，“我们一起参加大争赛吧。” 陈怡：“？？” 哇，我的师妹因为太爱我了，居然还真当我能去参加大争赛哟，该怎么才能让我可爱的师妹清醒清醒？ 第163章 迟疑 穆青云被满脸怜爱的师姐抱着亲了一脸的口水，只好又回浴室洗脸去。 陈怡笑眯眯摸出一盒雪膏给师妹。 这雪膏不是外头商场买的，是她一个舅舅研究的宫廷秘方自制，她用了觉得挺好，青青年纪虽小，但用一用总没坏处。 腊月三十，云城武馆到处张灯结彩，彩绸飘飞，窗户上门上都贴满了喜字，福字。 按说弟子们都该回家，阖家团圆去，奈何今年卓门主未归，师兄师姐们也都没归家，武馆里总要留人，干脆大家就自顾自地决定，今年过年，只在武馆过吧。 家在远处的没办法，家在近处的，若是方便，就都去接了父母亲人过来一起过节。 穆青云肯定是要接家里那两位来的。 岳玲和郭盈：“！！” 去云城武馆啊！ 两个人愣是连着三个晚上睡不踏实。 要说这云城武馆，别看穆青云进去的挺轻易，最近总感觉师门中二货频出，让人难以招架，但对外来说，那也是无数江湖儿女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 对其充满幻想的云城少男少女数不胜数。 尤其是岳玲和郭盈这样一只脚踏入江湖，混迹在三教九流圈子里的女子，她们抬头看，天上地下，黑漆漆一片。 唯独正经由朝廷开办的武馆，是一条轻易进不去的通天路。 就像白玉京，那是天上城！ 郭盈还去了一趟红妆阁，请人家给她配了一整套头面首饰衣服鞋帽。 这红妆阁是云城最顶尖的成衣铺子，还兼营胭脂水粉，各色珠宝首饰，老板到不知是谁，只有传言说是首富的买卖。 但生意确实好，当然，叫价也很敢叫。 云城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和千金小姐们，若是没几样红妆阁新品，恐怕都要被怀疑家里落魄。 不过寻常人可舍不得经常逛它。 岳玲和郭盈平时也舍不得的。 但过年嘛，又要去宝贝闺女的师门，不为自己，也要为女儿的面子考虑。 到了武馆门口，岳玲伸手撩开车帘下车，忽然就听见一阵飞沙走石声，郭盈猛地拽住她的胳膊，惊呼：“哇！” 青青正和两个师兄交手。 她嘴里叼着一把刀，手中各持一刀一剑，刀剑翻飞，闪出一道道的青芒。 三人仿佛都竭尽全力，拼死争胜。 后头围观的弟子们高声鼓劲加油。 一道光闪过，穆青云脚下滑步，左臂一拨，挡住飞来的盾牌，身似游龙，眨眼间转到孙师兄背后，口中的刀一下子削断了师兄一截腰带。 孙师兄趔趄后退，一收剑，摊摊手耸耸肩，退出战局。 穆青云却是纹丝不动，仍死死地盯着眼前，头上，脖子上，露出来的半截小臂上，全是汗水，紧身的黑衣也已湿透，青石地面上竟留下一道道盐斑。 练习用的刀剑都是真刀，真剑，只是没有开刃。 刚才穆青云看破了师姐的招式，可脚下没注意，动作打滑，只能临时变招，两害相权取其轻，小小地牺牲了下左臂。 别看淘汰了孙师兄，可这会儿她也要小心。 柳师兄的刀没孙师兄灵巧，却更重更狠，他连‘春日绵绵’都能让人误会成是西北高家堡的‘三怒剑’。 听说，有一回他去执行任务，是西北那边来的个武者不守规矩犯了事，武功高过了预期，柳师兄觉得论身手，很难将其一网成擒，便借着自己这个特点，顺口误导对方自己是高家堡的人。 愣是连糊弄带吓唬，骗得对方自己束手就擒了。 这案例还让教习单独拿出来给小弟子们讲解了一回。 穆青云没大在意教习说的出任务那所谓的，‘无所不用其极’的道理，倒是很好奇柳师兄出手到底有多凶恶。 今天对练，终于抽到了柳师兄身上，可以好好试上一试。 刹那间，长剑携风雷，凶恶得像黑夜里觅食的虎豹豺狼，咆哮着扑到穆青云身前。 “青青，揍他！” 伴随着陈怡‘嗷’地一嗓子，穆青云的剑就后发先至，半步不退，穿过剑光直刺咽喉要害。 柳之行的剑如虎豹，穆青云的剑就似飞鹰，一直被称作她招式的特点绵绵之意，这会儿是丝毫看不见。 两者都强，交手如雷霆霹雳。 二十余招，穆青云忽然化刚为柔，柳之行凶猛的攻势一下子撞到静谧的湖泊中，顿时错乱片刻，也就这瞬间，眼前剑光闪过，眉心处多出一点红印。 “停。” 柳之行很是无奈，“歇了吧。” 青青一双利眼，陈怡还在一边扯着嗓子骚扰捣乱，卡着点打断他的节奏，明显就是他敢赢，就咬死他的架势。 再打下去，年还过不过？ 穆青云洒然一笑，把自己的刀剑甩给师弟，回头迎着岳玲和郭盈略呆滞的眼神走上前：“阿娘，郭姐姐。” 岳玲叹了声，举头看武馆漆黑的招牌，高大的门楼，又看自己的女儿。 这一场‘练习’，可真凶！ 岳玲挽着女儿的手，这手滚热滚热的，她的心却陡然间悬浮在半空，紧张仍在，初来的兴奋却好似漂洗过一般，稍稍褪了色。 她家青青，在她的记忆里其实有些模糊。 那几年，她好似活在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连生存都费尽全力，固然爱女儿，却爱得疲惫而无奈。 性子倔，不讨人喜欢，有张蓉蓉，张秀秀那两个孩子比着，她这个爹娘都有的，反而最不起眼，似乎也预示着惨淡的未来。 谁能想到，她家那个倔小孩，有朝一日居然能带她走另外一条路，而且这不敢想路，她居然还走得津津有味。 都是青青千辛万苦给她挣来的。 岳玲忽然有些忐忑。 云城武馆当然很好很好。 吃朝廷饭是最好的前程，可她是个女孩子啊。 在家听曲弹琴，偶尔绣绣，闲来读几本杂书，过些悠闲的日子，是不是更好？ 别看她最近表现出一副她女儿一等一的了不起的架势，嘴里说天下好男儿都可以配，只有配不上女儿，没有女配不起的人，可私心里，她又担心真正的好男儿不会喜欢一个成日舞刀弄枪的女子。 自立自强真得好吗？还是去踏踏实实找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丈夫，相夫教子，是不是更幸福？ 岳玲心里知道，自己脱离了张家是真痛快，真舒服。 可一时又想，是不是她拖累了自己的孩子，孩子看她这么不争气，才非要去拼命，去争这口气。 第164章 年节 穆青云挽着岳玲的手臂，时不时地侧过头，同看得目不暇接的郭盈说两句话。 穿过空阔的演武场，一路向前，上下左右无数弟子忙碌中，也多要抽空过来同岳玲见个礼。 风徐徐吹过。 大食堂的门一开，轰隆的热气汹涌，各色桌子已经并成蜿蜒曲折的长龙，桌上摆满了果盘和块，桌前已经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人。 都是武馆弟子们带来的家眷。 岳玲瞬间提起一口气，暗自整了整衣衫，面带微笑。 无论心里有怎样的想法，现在，她却不能让穆青云丢了颜面。 岳玲带着郭盈两个，很不必穆青云指点，便娴熟入座，与周围众人寒暄说话，三言两语，就和大家都熟络起来。 在座的基本上都是武馆弟子的亲眷，说上两句，自然而然便觉得亲近，此时此刻，官宦人家同地里刨食的老农夫，至少在位次上也没分出什么三六九等。 居然还有两个老姐姐，正是岳玲的戏迷，点评起她最近演的几出戏，那叫一头头是道，甚至还扯开嗓子唱了好几句。 穆青云失笑，她也快忙疯了，就干脆利落地放这两位自己去交际。 他们要过年了，仿佛那些搞歪门邪道的武者也想过个肥年，闹得这两天事情特别多。 像三岛国杀人案遗留的那点尾巴，料理不清就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那帮孙子是真能躲，光是追捕菅义，衙门两次得了消息，结果临门一脚，让这厮又给逃了去。” “这几天不知道那厮钻到那个地缝里，明明几个城门都没抓住，愣是找不到。” “衙门那边和我们商量，想再提一笔悬赏，给出线索的提到八十两，让咱们武馆出三十两。” 陈怡替穆青云抱着一叠文书，顺手给她翻页让她看。 “这不是三十两的事，咱们给不起。” 一个线人三十两，十个就是三百。 而且这次给了，下回再遇见类似的事，给是不给？ “自从换上这个王知县，县衙可是抠门到家了。” 武馆以前都是到衙门去要钱，什么时候轮到衙门打他们家小金库的主意？ 穆青云失笑，拿起笔，认认真真批了个‘否’字。 趁着天色尚早，年夜宴还没开，穆青云想了想，干脆叫上陈怡，并几个师兄师姐，在前面的长案上坐下处理下琐事。 像半个月前就有外地武馆送来有关交流，约战的书信，去往县城考察的教习，推举了新人预备加入武馆。 另外还有县衙分派来的任务，太着急的当时就处理了，积压已久的暂时推后处置。 穆青云扫视了一眼，先看赶在年前匆匆送到的拜年贺岁的帖子。 除了各地交好的门派，武馆外，还有不少大家族随大流地送来的贺岁年礼。 之前太忙，一时没顾上，这会儿干脆就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写制式的回信。 陈怡翻出一本当年萧丞相编辑的祝语大观，大家商量着大体总结出几条，就开始照抄。 正看不远处，青青和她的师兄弟们坐在一处低声说话，写写画画，岳玲就听身边坐着的几个新结交的朋友感叹道：“听我儿说，岳女侠现在是代门主呢，门中一应事务都是她在总管。” “岳女侠这样的年纪，实在了不起。” “岳妹妹，你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岳玲心头一热，不禁醉了。 抬头仔细看青青的脸，她如此驾轻就熟地处置所有事务。 仿佛对她来讲，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岳玲的心陡然一定，刚才那一丝，对女儿未来的犹豫顿时一扫而空。 相什么夫，教什么子，有这样的事业在，其它的都要靠边站。 岳玲想，她得和盈盈商量商量，先不必急着找什么媒人，说什么对象，就像齐家，一开始看那二公子，不也挑不出毛病？ 如今都进了大牢。 江湖女侠，就算要找，也要找个大侠来配才合适。 且当下的高手，不成亲的多了去，无论男女。 到年老时，若门下弟子无数，丝毫不比儿孙差，不孝子众多，可敢违逆师尊的弟子却罕见。 出了不孝子，世人最多就批判个几句，人家的家事，肯真去管的人也少。 说是不孝是大罪，可朝廷一年到头，能把几个不孝子关进牢里？ 但背叛师门却是人人得而诛之，武林中人但凡知道的，肯定都要出头。 岳玲也算是在江湖上混过，虽不学武，可她们唱戏的对自家师父那也是恭恭敬敬。 当师父的教给弟子的是安身立命的本事，谁敢背叛，那真是丧天良，是坏所有人饭碗，坏江湖风气的大罪过。 穆青云带着人把回礼的信写好，扫了一眼，手疾眼快，按住几张。 陈怡：“噗！武师哥，练练字行么？” 武师兄没好气地哼了声：“都说了，我不要写。” 穆青云赶紧把其它写好的帖子和回信都翻出来瞟了两眼。 还好，像这位写的这几张一般清奇的，寥寥无几。 “别的倒没什么，我就是担心人家收到一看，以为我们是在挑衅，不等过年就杀来打架，到时候是打还是不打，似乎都不合适。” 穆青云笑道。 众人：“噗！” 说说笑笑，杂事料理完，天色渐晚，厨房升起炊烟。 牛羊肉很快就端上桌。 一众弟子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陈怡喝了两碗葡萄酒，脸颊绯红，一把拖住穆青云：“走，我们去打木落生。” “木落生，出来，你在哪儿？” 陈怡的小嗓门震天动地。 ‘木落生’就只好出来了！ 大过年的，满座都是各家的亲朋好友，要在这时候让陈怡下不来台，接下来一整年，大家都别想好过。 穆青云笑得不行，一边笑一边陪陈怡来演这一出二女侠暴打木落生。 木落生这个角色，轮流由几个师兄友情出演。 没办法，一个人实在担当不起这份重任。 陈怡这小丫头片子是真下得了狠手，她是真敢打。 穆青云也不拦她，笑道：“好事，我看过不了两年，我们就能一起去大争赛打木落生了。” 众师兄、师姐：“……” 陈怡酒醒之后肯定后悔的要命。 第165章 年菜 穆青云是真打算在两年之内，就杀入大争赛的。 若能争一枚冠军金牌，她才觉得，是真功德圆满。 虽然知道很困难，可总要努力才好。 张秀秀和张蓉蓉同孙玉芝之间，已经开始纠缠不清。 云城上阴云密布，禁区魔物暴动，全云城覆灭的阴霾，距今也就两三年的光景。 真到了那一刻，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勠力同心，砥砺前行。 可想要做点有意义有价值的事，必须有实力，武功便是她唯一能握在手里的东西，也是她唯一努力的方向。 穆青云拽着玩过瘾了的陈怡，拆了一只大鸡腿塞给她。 几个师兄连忙把烤鸡都拆了，鸡腿通通分掉。 “等陈怡醒了，这鸡腿肯定轮不到我们吃，赶紧的，赶紧的。” 孙师姐笑道：“今晚肯定不会。” 她扫了一眼周围：“这么多亲朋好友在，她装善良也得装得差不离吧。” “噗！” 众人大笑。 “哎。”说话的师兄轻叹，“那天厨房做了蜜汁烤鸡，你们也知道，茂叔家养的大肥鸡，鸡腿不大，可却是我的心头好。” “结果刚把盘子端来，正对着烤鸡流口水，咱们陈女侠一招‘烈日’，两只鸡腿就都让她撕去了青青师妹的盘子。” “你们说说，你们说说。” 师兄翻了个白眼，“怎么也该轮到我这个师兄，好好对咱们师妹献献殷勤，陈怡太不像话了，她殷勤献得还不足？居然抢我的。” 一众师兄师姐们纷纷点头。 穆青云无奈：“说得好像我是个饭桶！” 每天大食堂做那么多饭菜，烤鸡，可通常要烤个一二十只才够。 陈怡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拆了一小半而已。 一群英姿勃发的少年少女，唱作俱佳，很快逗得围观的亲眷们也个个都笑得肚子痛。 郭盈更是忍俊不禁，拽着岳玲的胳膊，一边笑一边咳：“看来咱们家大小姐在武馆过得是如鱼得水啊。” 岳玲微笑，她也是真心感觉熨帖得紧。 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走出社会以后，人见人爱？ 人缘这种东西，什么时候都是稀罕物。 青青明显是真心很得同门宠爱，也能看得出这云城武馆的风气是真心好，她便放心了。 在场的这些亲眷们，一时也觉安心。 在场的不少人都从不曾接触过武林，更不知道武馆里的生活究竟怎样。 眼下这世道，武者受到尊崇，可习武是苦差事，又难免会有些危险，有一个靠谱的师门，有真正亲密无间的同门，大概就能少些苦了。 穆青云快快活活地拒绝掉所有同门的殷勤，今天根本不吃鸡。 她直接盛了一大碗红焖肉。 这焖肉是她去厨房定的最硬的一道年菜。 借用了师门熬汤药用的备用瓦罐，是两口半人高的罐子，里面码放了各种牛肉，羊肉，猪肉，中间间隔放了不少土豆粉条，还有鸡鸭鱼肉一类。 肉都拿酱料腌过，直接调了料汁，加上些炖料和黄酒，不多加一滴水，整个罐子直接埋入灶台盖上盖焖。 焖好出锅，骨酥肉烂，大块的肉提起来微微颤颤地泛着透明的油脂，直接往嘴里一塞，那股子又油又香的味，简直让人陶醉。 穆青云就着五个直接架在瓦罐顶上蒸熟的大馒头，吃了冒尖的两碗肉，只觉得她这常常饥饿的毛病都要好了。 岳玲目瞪口呆地看自家闺女去盛 她忽然有些担心——难不成这十几年，她从没让女儿吃饱过？ 不对，就按这饭量，她没把女儿饿死，真是老天庇佑！ 应该是她这些年家里供的观音菩萨保佑，回家赶紧再多烧两炷香吧。 吃完饭，弟子们三三两两地和自家的亲人坐在一起闲聊说话，顺带着赏看外面的烟。 附近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在燃放烟，云城武馆这边也准备了两箱。 穆青云最喜欢其中最寻常的‘国泰民安’，没有别的样，只是这四个字布满夜空，将漫天的星星都挡了去，她却感觉在这一片烟升空时，好像武馆中所有人的心跳都停了一瞬。 “这四个字真好。” 岳玲也喜欢。 “那年的洪水是忽然来的，天上好像破了个口子，瓢泼大雨下了整整三个月，河水倒灌，几十里的河堤一点作用都没起到，刹那间就没了。” 岳玲幽幽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数不清的，只知道是真正尸横遍野，死人比活人多，棺材铺根本供应不上，连草席都用完了。” 她也是忽有一点感慨，说完惊觉不对。 “过年呢，怎么倒说起这晦气话来。” 其实每年佳节，越是团员，越是热闹时，人们越忍不住要伤感。 就在几十年前，整个明国，各个州县，皆是洪水连着地动，大雪连年后又逢蝗灾，蝗灾紧接着瘟疫，即便明君迭出，百姓生活也是朝不保夕。 好不容易老天爷让百姓们喘口气，又出了更可怕的魔物。 陈怡忽然清醒过来，高声呼喝：“老天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叫陈怡，我生来没做过坏事，见不平我就拔刀，遇老弱妇孺我愿意伸援手，我尊敬我的师父，我疼爱我的师妹，我没做过恶事，不该遭受这些苦难的。” 穆青云：“……” 旁边师姐也轻声呢喃：“请把灾难收回去吧，我们愿为刀刃，洗扫不平，不必您出手了！” 万籁俱寂中，一簇小小的火苗好像在心里点燃。 穆青云忍不住一笑，这感觉有点奇妙。 她目前所在的时间，是明国大灾变的尾声，黎明之前，这段时光留下的史料太少，可传说又太多，曾经被无数人，无数次地演绎过，她也曾在小说和影视作品中读到过无数澎湃激越的情感，无数英雄人物。 此时此刻，她竟真来到这里了。 其实也只有半年多，不足一载时光。 她却已然能给理解，这个时代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世道又是什么样的世道。 并不像后世想象中，武者全是圣人，都有牺牲精神，但至少大部分武者，的确有救国的决心。 她既来了，自当努力不负这一场奇遇。 穆青云抓着陈怡摇了摇：“醒了？我想起来，鹤舞其实还能再精简，我们试试？” 第166章 慈悲 陈怡在卷上，一向要胜过她家青青师妹七分。 一听穆青云说要试，顿时双眼放光，两个人连演武场都不去，就在大食堂拉开架子练起套路。 当下可没有套路无用的说法，每个少年初学武，无不是被师长传授的套路套进了大坑，从此心心念念，不可自拔。 如今武林人士都道，卓燕飞卓门主的鹤梦一出，敌人也不忍破。 说他的敌人便是武功高过他许多，看到他的‘鹤梦’，也会着迷，不忍心不让他将这一套美到极点的招式用尽。 是真是假不好说，到底这套武功厉害不厉害，也是众说纷纭，反正美确实是很美。 鹤舞是根据鹤梦简化出架势，同样在追求一个‘美’字，此时穆青云和陈怡一起架势，满座的弟子们就都看直了眼。 郭盈忍不住使劲抓着岳玲的手臂，激动地睫毛乱颤：“好，好看！” 孙师姐他们也就由着两个师妹在食堂里给大家伙助兴了半个多时辰，赶紧抓下来压着她们坐下，一人又灌了一碗养身热汤。 寒冬腊月，大半夜地发疯，弄不好就要伤身伤神了。 守岁守到十二点，众人才散去。 陈怡醒了酒意和睡意，反而有些睡不着，干脆帮着收拾了食堂里的各色吃食，挑完整的好菜食回锅再烧一烧，便装车送出门舍给城内的乞儿们吃。 穆青云以前就知道，武馆的弟子们饭量都大，厨房做饭总往多里做，宁可剩下也怕不够，每日便不免留下不少剩饭剩菜。 泔水自是卖给收泔水的。 但有一些没动过的好饭好菜，却会收拾了送去给慈幼院之类的地处，或者给道边乞儿。 穆青云以往对这样的做饭总有些别扭。 别看她想吃多少便能吃多少，武馆只怕她吃不够，绝不会怕她肚子大，但她也清楚，如今的粮食其实难得，天底下吃不饱饭的老百姓多得是。 可到底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现代社会的乞丐讨要的都不是饭菜了，做这样的事，自然不习惯。 今日年三十，穆青云想了想，还是穿上大衣裳陪着陈怡一起出门。 从后门一出来，都不必去寻，就有差不多几十个乞丐一拥而上。 “女侠慈悲！” “女侠新年大吉！” 各类道谢，道贺声此起彼伏。 显然云城武馆，不是 这些人竟还十分讲秩序，穆青云不过简单提醒了一句要排队，乞儿们拥挤的势头便顿时缓了一缓。 老人和孩子在前，年轻人在后，虽有急切的，却都能按捺得住，不至于太过争抢。 “没想到啊，居然有这么多乞丐。” 穆青云看着排起的长龙，心下有些惊异，“往日进出，倒没怎么见过。” 陈怡叹道，“平时咱们这里地处偏僻，他们多不来，可逢年过节，消息灵通的再远也要来找点吃食。” “咱们武馆的伙食好，油水也足，尤其是年节上，不光有干干净净的馒头，面条，米饭，连肉食都时不时地剩下一些。” 穆青云点头，和陈怡两个人一起动手，给到场的乞丐们分发菜食。 好些人都等不及找地方坐下，直接站着就开始狼吞虎咽。 还有几个连个破碗都没有，陈怡便把自家食堂的饭盆借给他们用了。 她们收拾出的饭菜不算什么残羹冷炙，像鸡鸭，有一部分只有半只，甚至只有头和脖子，可武馆自来都习惯用公筷，这些也都很干净。 甚至还有一罐子底，从没有上桌的焖肉。 这年头，别说乞丐们，便是寻常百姓一年到头又能吃上几回荤腥？ 穆青云轻轻活动了下肩膀，借着灯光，就见两个半大孩子特别珍惜地小口小口地分食一小块焖肉。 一丝肉丝入口，含着久久都舍不得咽。 他们武馆剩下的肉，和在场的乞丐数量比实在不多，每个人只够分一小块。 这已经非常好。 换了其他寻常人家，能舍上半碗残羹冷炙，便可以说是正经的好心人了。 这大概是这些乞丐们一年里唯一能唱到的肉味。 穆青云亲自送走岳玲和郭盈，临行，岳玲认真叮嘱她：“好好练武，你还小，不要急着想婚姻之事。” 岳玲是语重心长，“你看看娘就是个反面例子，在婚姻大事上过于操切，被个男人一哄就昏了头，你可不要步阿娘的后尘。” 穆青云心里想笑，面上却一脸肃然，郑重应下。 不知道自家这便宜娘是犯了所有家长的通病，担心孩子被人骗，婚姻大事只能接受自己来做主，还是真心想通，真不再想她的婚姻。 无论如何，只要不逼婚，就是好娘亲。 送走岳玲两个，穆青云又接待了一群来拜年的。 其中还有慈幼院的孩子们，陈怡早早准备好铜钱，见了小孩儿就塞一串过去，一串五个铜子，都是黄澄澄簇新的铜钱，拿出去一个能当一个半使。 不久前，穆青云在齐家门口救下的那个小男孩也来了。 人看着还满脸病容，慈幼院的李嬷嬷显然挺心疼这孩子，看着他一丝不苟地给穆青云磕头，叹道：“这孩子的爹原是读书人，前年考上了长县的户房书吏，结果去赴任时，却是一去不回。” “他娘去找人，长县那边根本没看到人，找了许久也没找见。” “家里没了一家之主，族中又逢小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硬生生夺走了田产。” “家里没了生计，他娘只好出去打零工养活母子两个，上个月，他娘也意外跌了一跤，摔到了头，没两日便呕血而死。” “岳女侠救他那日，这孩子已经三天水米未进，再耽误一日片刻，恐怕又是一条人命。” 说话间，小男孩砰地磕了个头。 穆青云伸手拦住，把他从地上扶起，肃然道：“不要拜我，你以后好好学文习武，将来但凡能多救一个如你一样的孩子，就不枉我和慈幼院的嬷嬷们救你一场。” 送走了这一波拜年的人，穆青云才知道，云城武馆每年都要分一笔钱，并武馆淘汰掉的鞋帽衣物，浆洗干净，送去慈幼院等地。 她处理过的那繁杂的账目中，其中杂项损耗里，便有这一项。 第167章 委婉 跟着陈怡舍了一回饭菜给乞儿，又见过慈幼院的小娃子们，穆青云回到武馆，闲下来再处理杂务时，便不由心生好奇，把她签字同意的一些文书又翻出来看了看。 最近一段时间，穆青云负责统筹武馆一应事务，但也非事无巨细，样样都管的。 别看只有一个小武馆，可各种杂事也多得很，她要每一件都亲自处理，除非长个三头六臂，否则非累死不可。 古代某些皇帝，例如他们家太祖皇帝，每天能看几十万字的奏折，带着大臣们一起卷生卷死，可人家是开国皇帝，她这样的普通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反正穆青云忙忙碌碌半天，也是总揽全局，细枝末节她扫一眼就过去了。 此时翻阅各类文件，仔细去看，才发现自己批出去的银钱有很大一部分还真用在了慈善方面。 一时间心情大为愉悦。 “慈幼院里的孩子，很容易出人才。真有根骨好的，比别人更容易练出来。” 陈怡一看她的小表情，就笑道，“别把咱们门主想得太好心，收养孤儿那是朝廷的职责所在，和我们关系不大。” “不过这些孤儿但凡能活着进慈幼院的，差不多都是先经了一轮淘汰，身体不够强壮，脑子不够聪明，根本就活不到被收容的那天。” “咱门主也是机缘巧合，忽然想到要从慈幼院里挑选弟子，这几年便一直和慈幼院往来比较亲密。” 关系一近，自然要出钱出力。 毕竟都是些孤儿，朝廷发的钱粮永远不够用，云城大户人家又着实不多，如果任由慈幼院自己谋生路，那些孩子们恐怕最多就是勉强活着，死不了的程度。 卓燕飞是想从中筛选弟子的，不知不觉，就开始供应粮食，供应钱。 钱数也不算多，却是细水长流，每年都不间断地往慈幼院头投资。 当然，目前为止，卓燕飞投入很大，产出寥寥。 “前两年，咱们门主倒是从慈幼院发现了几个根骨好的孩子，不过培养过程中，都另谋生路去了。” 陈怡感叹道，“习武真难！” 好多小孩从小打基础，天分也不错，还有资源，可仍会半途而废。 有的要去赚钱，有的嫁人生子，有的娶妻以后就懈怠了。 更多的却是迟迟看不到习武有成的那一天，灰心丧气，自然也不必再谈未来。 穷人家的孩子想出人头地，道路很窄，练武是一条路，却也是一天遍布荆棘，很难走到终点的路。 这条路上一个坑洞连着一个坑洞，无数人涌上去，可只有寥寥几个能把这条路走完。 “我前年和孙师姐，应邀去下面县城里看几个比赛。当时有两个小武馆的教习给我们推荐好苗子。” “我和师姐考教了一下，我还在想怎么鼓励那些孩子，怎么宽慰教习，孙师姐就直接点破了，这些孩子有一大半，不建议继续学武。” 陈怡叹了口气，“天底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我们这样的机遇。” 她感叹了半天，叹自己的幸运，也叹那些不太走运，半途而废无法成为武者的人。 正伤春悲秋，孙师姐大跨步进门，正好也听见陈怡的话，随手把手里一沓文书塞过去道：“咱们都知道习武难，可偏偏就是有人相信吃几颗药啊，遇见个高人之类，就能变成顶尖高手。” “高手有这么不值钱？谁家的武功不是辛辛苦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日不戳……” 孙师姐一回头，看到自家青青师妹，怔了怔：“唔。” 穆青云无辜地眨了眨眼。 陈怡却是扬眉：“师姐看咱青青干嘛，我们小师妹也是风雨无阻，每日勤练武功，才有今天成就，和不劳而获可不是一回事。” 穆青云失笑。 一开始八卦她天资的，似乎是陈怡来着，此时再想把传遍了的话往回收拢，貌似不容易。 孙师姐嗯哼了下，招招手道：“别闹，来看看任务卷宗。” 这文书和卷宗都是县衙刚分派过来的，算比较紧急的任务，需要马上着手处理，越快越好。 自入了十二月，县衙方面想来也是知道云城武馆如今剩下的弟子很少，分派的任务并不多，通常都是本地的琐碎事。 某个新出师的江湖人搞不清状况，见义勇为的不是地方等等。 例如唐家弟子就总爱这么干。 就算什么事都没有，甚至都不一定要有仇，一言不合都可能就打起来。 前几日还闹出件新鲜事，苏北的一个练刀的高手，江南的某个剑术名家，就在云城的红日大街上狭路相逢。 这俩一对眼，那厮不是那谁谁谁，敢和我抢洛水仙子的那个！ 于是开战！ 两个人打得昏天暗地。 周围小贩们不知道躲，非凑过来看热闹，一不小心被波及，一个扭伤了脚，一个摔破了脑袋。 这两位打完没在意，放了几句狠话走了，问题是医药费管谁要？ 孙师姐和陈怡只好出去追，追了一天一夜，终于逮住人。 陈怡还算走运，她抓住的江南剑术名家腰缠万贯，不差这点钱，痛快掏了。 孙师姐找到的那位苏北刀客，一路走江湖，一路蹭吃蹭喝，掏空了腰包也只有八文钱，吃顿饭都不够。 只好押他去打工赚钱还债，现在这位还在摘月楼洗盘子不能脱身。 这些都是琐碎小事。 穆青云还挺希望武馆接到的任务都是些鸡毛蒜皮。 这回相对来说比较严重，是长县出了问题。 长县算是云城下属县中比较富裕的一个大县了，县里水土好，山里长得药材药性足，还有不少人参。 县里时常会有外地的客商来收购山里野生野长的好人参和好药。 只靠着售卖药材，长县老百姓们的收入就相当不错，富贵人家不少，家里一有钱，自然关心孩子们的前途。 要说前程，一则读书，二则习武。 可无论读书还是习武，都要从小就开始学才行，还必须有天分，但长县的老百姓，孩子小的时候家里穷，培养不起，如今有了银子，家里小孩儿就半大不小了。 长到十五六岁，无论读书还是习武，仍有书院和武馆收，但人家教习就明着说，习武没问题，但想有大的成就，很难。 有些教习委婉些，哪怕面对资质一般般，脑子不灵光，年纪又偏大了，还不够努力的习武少年来问——‘我能不能去大争赛为国争光’，也不肯直接说您洗洗睡吧，人家说，那可能需要一点机缘。 瞧瞧，这话多么委婉和气。 第168章 骗子 孙师姐就忍不住吐槽：“还机缘，也对，天底下但凡能出头的高手，谁能没点机缘？” 问题是机缘这东西，人力不能及，说也无用。 “都是这帮假客气的教习们惹祸，都和咱们门主一样，哪来那么多麻烦。” 卓门主的毒舌和他的护短一样享誉武林。 但陈怡和穆青云，还有云城武馆的一众弟子都觉得这属于偏见。 卓门主分明特别爱护弟子，说话又很好听。 家里的小弟子们练功练得时间太长，累得太狠了，气急败坏直接砸他的门，说小话各种骂他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 卓门主从来不计较。 “我看就是长县的教习，说话总爱留个钩子，才让那些人心里起了妄念。” 最近轮回赛在云城举行，周围各个州县百姓们的注意力，自然都集中在这武道之上。 各大报纸刊物，甚至连官府的宣传口，都是这些东西，百姓岂能不关注？ 众人一时间都深陷狂热氛围，不能自拔。 朝廷又很重视武者，可以说如果练武能练出来，哪怕只是入微境，一辈子的功名利禄就都不必再发愁。 就说穆青云，看似仍是云城武馆普普通通的一员，但县令见了她，也要给十二分的尊重。 普通平民弟子，一朝习武有成，顿时改换了门庭。 既有如此好处，人人就都觉得习武有出息，争相而至。 可有资质的毕竟是少数，能有本事练出头的，却是凤毛麟角。 所有人都希望自家的孩子能脱颖而出，胜人一筹。 就像教习说的，孩子练武真想出头，不说去大争赛上和世界顶尖的高手一争高下，哪怕只是想入微，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那也需要机缘。 大家不免就琢磨了，那我们家的孩子能不能得到这个机缘？ 比如，老百姓们都听过许多故事，像有位隐士高人装扮成乞丐路过某个乡村，腹中饥饿之际，有个普通的年轻人见他年老体弱，忍饥挨饿，动了善心，就给他送了一碗饭。 于是高人认为年轻人品行高洁，立时便取出秘籍一册，传授于他。 年轻人看了秘籍，登时打通奇经八脉，学成绝世武功，从此功成名就。 听完这些，众人都纷纷动善心，给各种看着不凡的乞丐送饭吃，也梦想有朝一日得了秘籍的是自己，练成绝世武功的也是自己。 最近长县就出了一个绝世高人，不知名姓，只知道穿一身白袍，一尘不染，他创出一套内力灌输，据说能对普通人醍醐灌顶，使其一夜之间成为武者。 “呸。” 孙师姐一边看文书一边骂，“又是这种骗子，又是这样的说法，真是屡禁不止，怎么辟谣都不管用。” 无论哪个年月，都有人利用百姓们这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情，还有对武道的不了解和向往，假装高人来骗人。 “我记得我小时候，我爹娘就特别喜欢给我买各种补药，有一阵子云城街头巷尾，总有个老头打扮得仙风道骨，却是藏藏掖掖地卖千金洗髓丹，还货卖有缘人。” 孙师姐轻叹，“我爹娘每每都要上当的。” 穆青云翻了翻文书卷宗，叹了口气：“短短两个月，四十几个人上当受骗，好在就是骗钱，人倒是没事。” 受骗的竟然还是寻常人家居多。 练武从来不轻松，穆青云知道，陈怡知道，云城武馆上下都知道，长县这些想孩子们练武的高官显贵，富商大贾，得到的资源也多，通常一般的骗子骗不了他们。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面子着想，即便受骗也不声张。 “就快出人命了。” 孙师姐嘴角抽了下，把其中一份卷宗翻出来，把‘受害者’指给穆青云和陈怡看，“这个，孙憨憨。” “被骗走了五十两银子，那是他一家老小十年的积蓄，全打了水漂。” 孙师姐翻了个白眼，很是没好气地道。 陈怡一眼扫过去，噗一声喷笑：“哈哈哈，是他啊，活该。” 孙宏，孙师姐的堂哥，没出五服的兄弟。 当年孙师姐来习武，她家里人都很支持，唯独这个堂兄，各种阴阳怪气，说什么女子就不该习武的话，还把云城武馆给贬低了一通。 这些年，孙师姐但凡回家，只要碰上这厮，就免不了要被埋汰几句。 但这家伙胆子也小，一见孙师姐生气就偃旗息鼓，让人心里膈应，却也不好对他怎么样。 这厮嘴贱而已，总不好为了几句闲话就揍他一顿。 再怎么说也是堂兄，不看他的面子，还要看爹的面子。 孙师姐脾气不算多好，碰上这么个滚刀肉，也只能不搭理罢了。 却万万想不到，这个仿佛对习武有多瞧不上眼的堂兄，有朝一日竟然会上这样的当，还把一家子都拖到泥里去。 一目十行，几个人把卷宗看完，穆青云扬眉道：“走吧，去看看。” 既然是师姐家的事，肯定要很上心才好。 一行人骑马直奔长县。 长县离云城不远，骑马小半日就到。 穆青云现在马术已经从一窍不通，变成了有6个属性点的熟手，奔跑中做各种动作都没什么问题，甚至感觉比弹钢琴还要娴熟。 可见这环境给人的影响有多大。 她如今虽说大部分时间坐马车，可道路所限，马车比不上骑马灵活，这骑马的时候还是不可抑制地多了起来。 进了城，一行人先去县衙登记一下，拿上令签，这才直奔孙家。 孙师姐这位堂兄孙宏，家里有良田三十亩，屋舍也有个几大间，不敢称富贵，却也算是衣食丰足，很能过得去。 今日孙师姐带着穆青云和陈怡一到地方，还没进门，就听院子里吵吵嚷嚷。 “不能卖，可不能再卖了，你都卖了二十亩田，剩下这十亩再卖出去，咱们家要吃什么喝什么，可怎么给你娶媳妇！” “爹，你是不是傻，已经卖了二十亩，为了剩下的十亩前功尽弃，那田岂不是白卖了一场？” 一言既出，院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孙师姐很是无奈：“看来有点麻烦。” 他们一时寻不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所谓的，会内力灌输的绝世高手，只能从这些受害者身上寻线索。 可这帮人，大部分都不肯相信自己被骗，也是麻烦。 第169章 竖子 孙师姐摊摊手，领着穆青云和陈怡推门而入。 一进门，正好看到她这位永远梗着脖子说话的堂兄，正冲着二伯和二伯娘吹胡子瞪眼。 “爹，娘，你们怎么能听官府那帮孙子胡说八道？他们懂个屁。” 孙宏昂着头，厉声道，“大师傅根本不是什么骗子，官府那帮家伙是谋夺大师傅的功法不成，故意陷害他，哎呀，这里面的水深得很，你们不懂的。” “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卖了剩下的地，赶紧把这宅子也卖了，给我凑足了钱，尽快买灵药回家，待我脱胎换骨，奇经八脉贯通，倒时候咱们还怕没钱？” “阿爹啊，你想想云城那个卓燕飞，一年到头能赚多少银子？” “而且也不只是银子，从此以后就是知县，知府那些大官，见了咱们爷俩也要客客气气的。” “娘啊，你难道不记得你儿子当年去龙威武馆求学，那几个教习怎么说？他们说我聪明有耐心，是可造之材，若是能得机缘，认真习武，坚持下去，一定能有成绩。” “机缘啊，什么叫机缘，这就是机缘，今天咱不抓住它，还有什么指望！” 孙宏一字一句，字字啼血，却是十分之坚定。 他爹，他娘面面相觑，完全不知所措，嘴唇动了动，长叹一声。 当初，他们也是支持儿子的。 他们亲眼见过那位大师傅的神奇之处，竟能一掌劈开地脉，令泉水泉涌。 其它手段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而且他们都亲眼见过无数人追捧大师傅，捧着千金来求，大师傅也只道与人无缘，并不肯相帮，一见就是视金钱如粪土。 他们儿子是好几十个人中，唯一一个摇中了神签，让大师傅说有一点机缘，可以试上一试。 当时那些人都要羡慕死了。 老两口当初真是特别信任对方，只当自己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尽才有今日的奇遇。 果然，大师傅一掌发功，整块地都震动，儿子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开始抖，据说无数气流在四肢百骸涌过。 只发功过一轮，大师傅摇了摇头，说他们儿子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起这份力量，若想达到洗精伐髓，内力精湛的效果，还需得内服丹药修脏腑，外泡汤药强筋健骨。 说完就交代他们去服三天的药，再来找他。 孙宏一听，立时就央父母赶紧给他去买丹药去。 老两口自是也不肯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那丹药千金难得，整个云城只有与大师傅还算相熟的一个炼丹师能炼制。 他们儿子是大师傅看重的，既然是机缘，炼丹师傅就收了他们一点意思意思，五十两而已，最多能买些辅助药材。 五十两啊！ 这些年他们攒下的家底也就四十几两。 可是为了孩子，他们咬咬牙，面上还是高高兴兴地把钱掏了，不够的那些，亲戚朋友们借一借便是。 孙家家底不薄，几两银子不算少，可他们家辛苦一阵，也不是还不上。 这五十两掏了，儿子吃了三天，三丸丹药，晚上睡觉都觉得浑身发烫，心肺烫得厉害，身体也有改变，一家人都很高兴。 可这药吃过了，大师傅一发功，却还是皱眉，只说了几个字：“不够，再用药。” 孙家两口子当时就有些不安。 孙宏也不大自在。 不过长县自古以来就以种药闻名，老百姓们听多了各类传闻，本地也的确出过不少出了名的药师，大家对丹药还是很信任。 最要紧的是，前头都了足足五十两，哪能这样放弃。 田便这般一点一点地卖了出去。 “儿啊……衙门的人都说，那个大师傅根本，根本就是个骗子！” 往日种种浮现在眼前，孙宏梗着脖子不服软，孙家老两口心里却是拔凉拔凉的，愁得满眼泪光。 毕竟已经是一大把年纪的人，再没见识，也比儿子更知道世情。 这个什么大师傅，恐怕真是大有问题。 其实，那日衙门来人问话，还点破了这点以后，孙家老两口就惊惧交加。 尤其是儿子最后去见了一回那大师傅，回来了脸色就不对，一时失魂落魄，一时又紧张得要命，他们去寻，却已寻不见那大师傅的人，二老心中便有五六分确定，对方的确是个骗子。 之所以还犹豫，不过是儿子坚决不认可。 儿子一直说他知道大师傅在哪儿，那位老神仙不喜外界打扰，又被官府逼迫，只能躲了起来，等他服药锤炼好身体，一定能学得绝世武功，一朝变成高手。 “衙门的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孙宏气道。 孙师姐终于听不下去，连翻了两个白眼：“我说孙宏，你脑袋被驴踢了？被骗一次还不够，居然还要主动送上门去再被多骗几回？” “你也不必卖家里剩下的田，那个所谓的炼丹师，叫周生是吧？县衙正通缉他，他跑不远。” 孙家老两口一脸的颓丧：“悦悦，你可来了，呜呜，那真是骗子？这可如何是好，悦悦啊，你可要帮伯父把被骗的钱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我就，我就不活了，呜呜。” 两人哀哀痛哭。 孙师姐很是无奈：“我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县衙也在追索，当务之急，千万收好手里的财物，别再被骗了去。” 孙宏眼看着爹娘神色凝重且警惕，知道自己这钱一时恐怕要不出，心下怒极，恶狠狠地瞪视穆青云一行人，甩袖就走：“竖子不足与谋！” 孙师姐皱了皱眉，摆摆手没让陈怡拦他。 转身叫上孙家老两口，坐下详细问过事情的始末。 一听这两位描述完那个所谓的老神仙，大师傅，穆青云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了神棍，骗子的形象。 陈怡却皱眉，神色凝重：“难道真是个高手？” 沉吟片刻，陈怡郑重道：“师姐，我们务必小心。” 这长县离云城固然近，却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 陈怡最擅长的大召唤术，可召不来神兵天降。 第170章 捂嘴 孙师姐一边安抚自己惶急的伯父伯母，一边凝神思索：“长县有两位武林名宿，拳法大师，王长平和王长生，或可请其助拳？” 穆青云：“……” 她是真觉得云城武馆的大召唤术很厉害，也觉得必要的时候，的确需要用上这一招。 但少年武者出外历练，正是志气昂扬的时候，不说唯我独尊，可也正该天不怕地不怕，遇见事情，一定要有好奇心和必胜心才行。 谨慎很必要，可遇到事情，居然马上有退缩之念，却不好。 穆青云心里明白，孙师姐和陈怡都不到出师单独历练的年纪，身边又有同门师妹在，难免警惕忐忑。 但世事难料，根本没办法处处依照计划行事，既然赶上了，就大胆地走一步又何妨？ 穆青云早把卷宗看了好几遍，背得滚瓜烂熟，此时又问孙家老两口一遍，不过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可能知道一点什么，能帮着找到那位大师傅。 像这类诈骗案，一般来说，长县这边的县衙就能处理。 类似的案子，衙门每年都办不少。 碰上武功一般，直接捕快上去抓捕就是，武功要是很高，就带上几个监察使，再多多地聚集衙役，拿上弓弩，一般连打都不用打，围上去对方就束手就擒了。 不过这次很特殊，县衙的捕快从调查开始，就根本没见到那什么大师傅的人影。 这边刚派捕快出来暗中查探，人家显然就听到风声，立马溜之大吉，毫不恋战。 长县县令气坏了，都没耽误，甚至没核查被骗的详细情况，立即就发下了海捕文书，结果至今都过去五天了，愣是找不见人。 倒是那些受骗的老百姓们急得眼珠子直冒火光，气得都跑到县衙来探问。 孙师姐皱眉：“这厮果然是个混账，坑的竟真都是寻常百姓。” 云城武馆以前也处理过类似的任务，同样是个骗子。 这人专门给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下套，先让对方遇到些麻烦危险，自己再出面解救，寻找机会结交，然后兜售各种习武养身的丹药之类，榨取钱财。 他做得隐蔽，只谋财不害命，还是自己喝醉了酒胡说八道，这才泄露出去。 让云城武馆派出弟子捉了，衙门那边关了他八个月，后来应该是送到哪个禁区外围干活去。 那位虽然也是骗子，可却没闹得满城风雨。 这回这个的危害，可是大得多。 穆青云和孙师姐掰着指头数了数受骗的这帮人。 全都是像孙家这样的寻常百姓，中产之家，孙家在其中还算是富贵的。 他们家里或许有一点田粮，可也没多厚的家底，就是普通人勤奋工作，能养家糊口的地步，稍微遇到波折，家业就可能败掉。 这些人受一次骗，家中所有积蓄一口气都没了，那岂止是伤筋动骨，至此衰落，导致家破人亡也不是不可能。 穆青云把众人的说辞汇总了下道：“年三十夜里，这人还在长县县城蛊惑人心，据说围观的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大半夜，他都没走。” “初一，县衙就派人暗查，人便不见了，随即县衙派衙役封锁各大城门，就连黑市那边也递了消息过去。” “按理说这人插翅难飞，可为什么会找不到？” 找了好几天，仍不见踪影，受害者汇聚哭诉，衙门实在顶不住，这才开始上报，于是，任务就派发到了云城武馆。 他们去县衙时，仔细问过了，衙门的人把所有的客栈，旅馆，大车店，连黑市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地处都挨个找过，愣是找不到人。 县令是个仔细的，并非颟顸的糊涂官。 这就很耐人寻味。 穆青云啧了声：“难道真是出了个顶尖高手？能从重重包围中悄无声息地飞出去？” 三人一对视，陈怡嗤笑：“怎么可能！” 事实上，愿意做这等事，把脸面丢到别人脚下踩的江湖人，如果不是天生的坏种，一天不干坏事心里痒痒的神经病，那大部分都武功低微，属于所谓的不入流的江湖人。 真厉害的人，一场轮回赛就足够把他们所有的精力和时间榨干净，哪里还有动歪脑筋的力气？ 再说，辛辛苦苦习武，练出一身好身手，前途远大，未来光明，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当骗子？ 图个什么？ 穆青云若有所思，忽听外面有人呼喊：“孙哥，嫂子，，宏哥说你们家要卖地哦，怎么个卖法？” 孙家老两口脑子里嗡地一声，勃然大怒：“不卖！” 外面的声音顿时低下去，却还是别别扭扭不大想走的样子。 “哎哟，怎么又不卖的，孙哥，要是还卖，记得和我说，都是亲戚，莫给旁人占便宜。” “你们家宏哥正四处里借钱，说是卖了地和宅子就还，你要是不卖，还不还得起？” 孙家老两口顿时又气又急，坐在椅子上大喘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六神无主：“这死孩子，怎么这轴！可怎么办才好。” 两个老人一对视，此时到真盼着确实是官府误会了，那大师傅的确是个不出世的厉害人物，神通广大，遭小人嫉恨，才有此劫。 穆青云若有所思，回头给陈怡使了个眼色，低声问孙师姐：“师姐，你伯父家可有什么容易藏人的地处。” 孙师姐登时了然，目光微转，举目朝院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声道：“伯父，您二老要稳住才好，哎，我看你们脸色不对，千万别伤了身子，对了，我记得家里还有不少黄芪，这便替伯父拿来泡点水喝，也好补气养神。” 说着便扒拉开地窖，给穆青云和陈怡递了个眼色，便顺着绳梯朝下去。 穆青云和陈怡不着痕迹地卡住厨房的门窗。 孙师姐说过，他们孙家家里建的地窖，一般都造了两个门户，一个在院内，一个在厨房。 平时可窖藏药材，粮食等，一旦遇到危险，就是逃生通道。 两人盯紧了后门，放平呼吸，一丝声响也不曾发出。 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穆青云耳边听见细微的咔嚓一声，心神一动，骤然转身，顺手抄起旁边一坨白菜，瞬间闪到院门处，抬手堵住了孙宏的嘴。 孙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使劲把白菜帮子往外吐，拼命挣扎着就要说话。 穆青云一巴掌把他给拍晕过去，回过头，就见孙家老两口目瞪口呆地盯着这边。 “……” 穆青云嘴角抽了抽，到底没把狡辩说出口。 第171章 傻子 孙家老两口彼此搀扶着，缓缓坐倒在地，茫然地看着他们的儿子被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拿菜帮子糊了一嘴，又一巴掌抽昏过去。 陈怡：“嘘！” 这姑娘双目如剑，凶得很，老两口登时都不敢吭声。 若非这边还有自家的亲侄女在，他们都怕以为自己招了贼人进家门！ 混乱中，忽然有一丝怪味和奇异的声音从地窖传来，穆青云怔了下，皱眉，陡然飞身一跃，跳入地窖，陈怡也吓了一跳，伸手没拦住，本能地也跟着跳下来。 一入地窖，借着天光看去，只见孙师姐就立在入口附近。 穆青云不着痕迹地看了两眼，见师姐安然无事，这才放心。 师姐对面不远的位置，有个身量一米九的高大男子，端坐在一条破旧的长板凳上。 男子穿了身黑袍，满头白发，脸却是极年轻，乍一看好像有六七十，仔细看五官，又仿佛只有二三十岁。 此时这人的手掌间隐隐发红，好似有火光迸射，倒像内力高深至极，以至于可外放似的。 像这类内力外放，除了几种十分特别的功法，破妄境就能做到，大部分都是绝天命的高手才行。 而且所谓的内力外放，也并不都是肉眼可见，多为能隐约感觉到那种特殊的‘势’的改变。 当然，据说绝天命的高手可改天换地，能令夏日飞雪，冬日开，可这都是传说，他们可没见过。 孙师姐满眼的警惕。 陈怡心里也有些忐忑。 她倒是不信这人能绝天命，可就算今天撞见的是破妄高手，对她们几个一样大为不利。 何况还不只是这一人，就在不远处的阴影里还有个人，看不清楚脸，那边云雾缭绕的，也不知对方在干什么。 陈怡迅速思量对策，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 那黑衣人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轻蔑，似乎不把她们放在心上，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陈怡皱眉，心道：不如先退一步，回去召集了人手，再来收拾他也不迟。 自家师妹命贵，和这类人硬碰硬，似乎不大划算。 黑衣人平淡地勾起一抹笑，眼角眉梢间，写满了漫不经心，略一扬眉：“小技等闲聊戏尔，无人知我是真仙！” 看这人如此气定神闲，实在不一般，陈怡心里一咯噔，退意就更重了些。 她看了看师姐，目光往来时的方向一瞟，一个‘退’字，当即就要说出口，耳边却忽一阵风起，她家小师妹嗖一下贴着她窜了过去。 “青青，别——” 穆青云的秋水剑瞬间滑入手中，一剑直刺黑衣人眉心。 黑衣人一怔，随即大惊失色，猛地向后一倒，连滚带爬地窜起来向外跑，没跑两步，穆青云一剑抵住他后脖颈，冰冷的剑尖刺破了肌肤。 黑衣人脚步一顿。 穆青云扬了扬眉，笑道：“师姐，怎么？” 陈怡：“……没事。” 穆青云笑了笑，一边顺手把剑鞘飞出去，啪，角落里另一个灰扑扑的人影顿时僵住。 “你们两个最好都别动，动就死。” 穆青云笑道，“反正杀了你们，我写报告也大可以吹嘘一下，说二位都是能人异士，手段残忍凶恶，我一个小小的入微境只能拼命，想必师长啊，诸位大人肯定能体谅我留不了活口的无奈。” 说话间，陈怡和孙师姐已经手脚麻利地把这两个人都给捆成了一团。 孙师姐没忍住，踹了黑衣人一脚。 居然差点让骗子给糊弄过去，丢人！ 陈怡将黑衣人身上仔仔细细翻找了一遍，幸亏她足够细心，才从这人袖子的暗缝里拆出来一团细铁丝。 他的手上居然还糊着一层很像手的手套，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颇为奇异。 另外还有一堆零零碎碎，乱七八糟的小机关。 穆青云仔细查看了一番，虽然弄不清楚所有机关的原理，但大体上就是一点声光特效，绝对能用物理化学中相当基础的知识来解释。 交给县衙的人审问清楚就是。 穆青云直接动手，把两个人身上的关节都给卸掉，提着他们走后门，从厨房出去。 一出门，远远看着长县县衙的好些衙役官差们都来了，她们这才放心。 陈怡吐出口气，搂住穆青云的肩膀，盯着她的脸，啧啧称奇。 穆青云无奈道：“这有什么？我看这人就是个粗通一点拳脚功夫的普通人，没练过内力。” “那么自然有两个可能， “或者，他就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穆青云失笑，“难道让我相信，一个诈骗犯能是一位绝天命的高手？” “他肯定武功不高。” 孙师姐、陈怡：“……” 别说，青青说的还真挺有道理。 “我肯定要先按住他再说嘛，难道还等他耍他那些小聪明，靠嘴炮，靠机关，靠巧招捞自己一回？” 穆青云笑道，“虽说咱们肯定能抓住这两个，可能省点事难道不好？” 孙师姐和陈怡都笑起来。 提溜着两个骗子出了厨房，就见被爹娘围着扇风的孙宏也醒了，一醒正好和他那位亲亲大师傅对上眼。 孙宏：“！！” 大师傅幽幽叹息：“活到我这把年纪，便是被人暗算，是生也好，死也罢，算不上什么，只是可怜你这孩子，好不容易有此机缘，却是前功尽弃了。” 孙宏心里一梗，顿时暴怒，猛地站起身就去撕打提着这位大师傅的陈怡。 陈怡：“？” 孙师姐翻了个白眼，啪一巴掌，把人扇飞出老远。 “你敢打我！” 孙宏气恨，“爹，娘，我早说过，这毛丫头早晚欺到儿子头上，你们瞧瞧，是不是应验了？” 孙家二老忙扭头不忍心看。 孙父忍了半晌，才气道：“打得好，打死了省心。” 他瞪着被扭成麻，梗着脖子，还是一脸的不服输的那个大师傅，终于死了心，一下子想起家里先是给出去五十两，后来又卖田卖了一百二十两。 小二百两银子啊！ “还我的钱！” 孙父脑袋嗡嗡作响，心肝肺都在疼，啪一声抽了自己一嘴巴：“混账，混账！” 不只是孙家，光目前查出来的，二十八家受骗，被骗了四千五百两银子。 这两个明显是老手，没被查出的不知有多少。 此时长县衙门的人已经匆匆赶到，押解‘大师傅’，还有另外那个‘炼丹师’，一起出了孙家，就往衙门里去。 第172章 机缘 一行人押着两个犯人，是一步一顿。 孙家大门口围堵了好些人，密密麻麻，全是受害者和他们的亲朋好友。 好几个受害者哭得嘶声裂肺：“官爷，我给儿子娶媳妇的钱，都被这两个混账骗走了。” “呜呜，要是找不回来，我儿可怎么娶亲？老汉我就是死了，也对不住列祖列宗。” 那个也嚷嚷，家里祖孙三代的基业都被骗走，哀痛欲绝。 还有人哭诉，被这两个人欺骗，把自己的嫁妆都给典当了出去，母亲气得吐了血，现在还起不了床，大夫都让置办棺木冲一冲，看看能不能缓过来。 “要是我娘有事，老子要你的狗命！” 一时间，那个孙宏都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一犹豫，就把他那满嘴的道理暂时放回肚子里。 捕快，衙役们被这场面冲击得脑仁疼，连忙安抚众人。 穆青云和自家两位师姐对视一眼，也有点心惊肉跳，不敢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主要是怕这两货再有别的阴招。 众人都被这群情激奋的场面惊得不轻，唯独被捆结实的‘大师傅’，却仍不肯认错，连连冷笑，被人砸了一脸的烂菜叶，居然也并不闪避。 “你们这帮凡夫俗子懂什么？说我是骗子？我看你们才是机缘到眼前，也把握不住的蠢货！” “若非我耗费功力，运转奇门秘术，替尔等打通周身奇经八脉，灌注内力，后又被小人暗害，暂时失了功力，就这几个小娃子能抓得住我？” 大师傅的声音竟十分洪亮。 周围众人都愣了愣。 陈怡顿时爆起了粗口。 穆青云也瞠目道：“估计蟑螂都没这么顽强吧。” 如此简单粗暴的骗局，当衙门是傻子？还是当天底下的武林人士都是呆子？ 穆青云盯着那个‘大师傅’看了几眼，忽然想起贾老师以前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 说前几年曾有个骗子落网，审问完了，众人都觉得奇怪，这骗子的骗局并不高明，手段虽然多，可要戳破却是轻而易举。 偏偏他就是骗人骗了很多年都不翻车。 被他骗的人里，甚至不乏精英人物。 贾老师猜测，或许不是因为骗局有多高明，而是骗子本身特别自信，而人们的欲求马上就要实现的那一瞬间，本能地倾向于相信那个对自己更有利的结果。 就像这次，你告诉被骗的人，世上不会轻易发生这样的好事，你没资质，年纪又大了，绝世高手与你无缘。 骗子却说，虽然你没资质，年纪也大了，但是你很幸运，遇见了我，这就是你的机缘到了，只要你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就能改变你的命运。 被骗的人更愿意相信哪种说辞？ 穆青云按了下有点酸痛的眉心，四下看了两眼，顺手从厨房里捡起两个菜篓来，转头道：“伯母，暂借一用，回头还您。” 随手就把两个菜篓扣到这两个人的脑袋上，这么一扣，这人说话声顿时走调，闷声闷气，再没有之前的洪亮。 一众围堵在门口的受害者，打了个激灵，登时回神，面面相觑，一时除了痛苦，更不由羞愧。 孙父抬手又抽了自己一嘴巴。 他刚才居然又有点被说得心思一动，孙父唉声叹气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不对，这厮为何在我家？”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转头看孙宏。 都不用问，肯定是孙宏干的。 孙宏这会儿也丝毫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错，只恶狠狠地瞪着穆青云他们。 穆青云倒是一点都不怕他瞪的。 陈怡也有点纳闷：“青青，你怎么就知道这两个祸害躲在孙家？我可没察觉哪里不对。” 穆青云想了想：“直觉吧，咱们和县衙打过交道，长县的捕快和衙役们大部分都是很有经验的老人，我看卷宗，这回官府反应也很快，应对得当。” “我便觉得这两个骗子跑不远。” “偏偏这孙宏到了这份上，还一门心思要卖家里的田地屋舍，甚至言之凿凿，说他知道骗子在哪儿，能找得到。” “大家都觉得他是被骗得太惨，脑子坏掉了，当然，他确实钻了牛角尖，可这里面也能露出一些问题。” “如果他不确定自己一定能找到对方，似乎也不至于非要这般急切，逼着父母马上就要卖房卖地。” “这地卖得太急，根本卖不上价，孙宏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也不会白白吃这个亏吧。” 陈怡恍然：“这小子是想尽快卖了家产，赶紧变成绝世高手，省得他窝藏在家的那大师傅远遁。” 孙师姐皱起眉，上火上得牙都开始疼：“你脑子里想什么呢？这俩骗子是你爹不成？这么孝顺！” 孙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满脸恨意的孙宏揪过来，掼倒在地，抄起扫帚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暴打。 孙宏被打得嗷嗷叫，一边哭一边喊：“我怎么了？阿爹，阿娘，你们就这么看不得我好？” 他咬牙切齿，奋力抬头瞪堂妹孙悦，又看了看陈怡，还有穆青云。 “阿爹，你看看她们，一群穷酸丫头，孙悦在家时算什么，脑子笨，什么都不懂。” “那个陈怡我也听过，不就在山头练了点乡下把式？” “还有这个岳青青，她算什么，竟然也能扬名立万？” “凭什么，凭什么，她们不就是靠一个机缘巧合吗？为什么她们能有这机缘，我就不能有？” 孙宏气得哇哇大哭，四肢乱舞，像个孩子似的闹腾起来。 众人：“……” 孙悦皱眉，不可思议：“什么鬼？我从三岁起，就开始习武，日日不戳，付出多少汗水辛苦，才被举荐到武馆，这也算机缘？” 陈怡也气道：“乡下把式？我们陈家世代都习武，我姐，我哥都是高手！” 穆青云怔了怔：“我也是，也是辛苦做陪练，呃。” 话音一顿，穆青云不由摸了摸鼻子。 陈怡：“噗！” 要说机缘，青青的确是脱不开机缘巧合这四个字。 她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在之前，云城武馆并没有‘陪练’这样的的说法。所有的练习，都是师兄弟姐妹们彼此切磋过招。 直到去年年初，就是穆青云进入云城武馆之前的那段时间，武馆才开始正正经经地招收陪练。 陈怡仔细一琢磨，拍了下手：“啊，真正算起来，我们青青的机缘居然不是我，是苏航那小子才是。” 第173章 小弟子 云城武馆毕竟在云城，位置偏僻，武馆弟子也比不上京城那些大武馆那么多，以前都没四处找陪练的习惯 直到门主从外头捞回来一个苏航。 这厮是个天才，练功进步贼快，而且他的招式和他那张清俊小脸完全不一样，那是惊涛骇浪，颇为吓人。 年复一年，到去年，苏航内功越来越霸道，偏偏就因为这个‘霸道’，虽是入微境，却依然处于能发不能收的状态。 那时整个云城武馆，门主除外，只有大师兄，能稳稳压他一头。 其他师兄弟和他交手，那是动辄伤筋动骨，身体是自己的，再硬的汉子，被打伤了一样疼。 别说师兄弟们自己受不了，自家弟子自家心疼，师傅们也受不了。 卓燕飞，卓门主没法子，只能开始钱聘请外头的那些武者来给他当陪练。 陪练是换了一茬又是一茬，现在武功比较不错的那几个，价格已经提升到八两银子一个月了。 人都有从众心里，苏航很强的，他有陪练，其他人就都想有。 当师父的，不说一碗水端平，可也不好太厚此薄彼，于是陪练越招揽越多。 只是和苏航专门的武者当陪练不同，给那些小弟子 人招进来，规程却没定。 其他武馆的陪练就是来挨打的。 可云城武馆当时根本不懂行情，穆青云进武馆的那会儿，大家对陪练这类工具人完全不知该如何对待，就稀里糊涂的，把陪练们当半个弟子在做。 总体来说，当时云城武馆陪练的待遇，和小说中那些外门弟子啊，杂役之类的待遇应该差不多。 虽然也要做事，待遇更和人家那些正经弟子没得比，却也能得到基本的教导。 这就便宜了穆青云，成功学到基础内功，且一发不可收拾，很快脱颖而出，让教习们如获至宝，顺顺利利地成了武馆团宠。 自然也就给云城武馆的陪练竖了个特别亮眼的招牌。 如今武馆的陪练们教授的内容已经有了规定，大部分都是保护自己的内容，另外就是速成的攻击招式，而且学的招式也都各不相同，像之前穆青云接受的完整而系统的教学，现在通通都没有了。 陪练的工钱还大幅度缩水。 没办法，不是云城武馆抠门，实在是想进武馆的陪练太多，武馆这边不自觉就降了待遇。 穆青云，陈怡和孙师姐，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说起小话来，顺便同衙门的人把这两个骗子押走，谁也没再和孙宏废话半句。 “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后面的呼喊声越来越低，孙悦不由叹了口气：“家门不幸。” 新年后的 剩下的追索赃款，查缴同伙之类，官府衙门这边十分上心。 穆青云还见陈怡一口气写了好几封信出去，拜托天南海北的武林同道帮忙追查那‘大师傅’的底细。 五日后 穆青云正坐在演武场盯着几个小弟子磨‘春日绵绵’。 真是一点一点地磨，穆青云觉得如果耐性也能在系统上显示，那她的耐性一定嗖嗖地拔高。 小弟子们总是能搞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错处来。 好多穆青云再多三百个脑子也想不到。 “师姐，是王教习说的，不能死练招式，要有自己的想法，就像大师兄的‘春日绵绵’用出来，很多对手都看不出他用的是我们云城武馆的武功。” “师姐你和陈师姐用一样的招式，感觉也大不相同啊。” 穆青云笑眯眯地点点头，对小师弟灵活多变的想法表示肯定，然后抄起剑只用一招春日绵绵，把这小子打得屁滚尿流，打完除了一条大裤衩，什么都没保住。 “嘤嘤。” 小师弟缩圈成一团，满嘴的道理终于消失，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 反正室内的演武场有足够的温度，倒也不怕他被冻到。 穆青云收了剑，仍然笑盈盈地道：“有自己的想法很好，但是你的想法现在就是垃圾，所以不要再想了，继续！” 小师弟顿时打了个哆嗦。 “噗。” 陈怡正好进门，饶有兴致地盯着孩子看了两眼，啧啧称奇，“臭小子，还没学会走就想着要跑？” 她提了口气，对被杀鸡儆猴的其他小孩子肃然道，“都给我一招一式好好练，想要推陈出新，那要等你们把这一招一式都练透了再说。” 把小屁孩们打发走，陈怡一伸手拢住穆青云的肩膀，笑道，“青青啊，你知不知道，你又出名了？” 穆青云无奈：“坐下说？” 看陈怡的表情就知道，她有好大的八卦要同自己分享，一时半会儿恐怕完不了。 穆青云先叫了两个师姐过来帮忙盯着小孩子们练武，才和陈怡上楼，茶水点心摆放好，再抓一把瓜子。 “我实在是没想到，那家伙，就是长县的那个骗子，竟然还是个顶厉害的角色。” “江南那边传了消息过来，有个人与这大师傅十分相似，都是白发如雪，面如童子。这人叫高扬，前几年在江南出没，虽是昙一现，可传闻相当多，也相当神奇。” 陈怡的人脉真是了不得，县衙那边还在和那个‘大师傅’绕圈子，连他姓甚名谁都没问出来，这边已经各种消息满天飞。 穆青云有点好笑，记得当时她写信时，自己也瞟了两眼，只有最前面几行是说正事，剩下的字数全是乱七八糟的八卦闲谈。 没想到八卦完了，居然还真记得要办点正事。 “据说高扬的战绩相当了不起，曾一人杀入江南水寨，连胜四十二大寇，战魔教头陀于渭水之滨，还曾与慧剑门的太师叔，江南苏家的家主，在洞庭湖畔坐而论道。” “总而言之，在某些地方，他这名声如雷贯耳。” “只不过全都是传闻，一传十十传百的那种，我有个朋友猜他可能是个骗子，只不过还没找到证据，这位‘高手’就没了踪迹。” 陈怡眼睛里浓浓的笑意倾泻而出，“咳，但推崇他的人可是不老少。” 第174章 小事 孙悦此时抬脚走进来，哭笑不得地摇头：“你个小丫头片子，还好意思笑？” 她也是刚得了消息，推崇那个骗子的江湖人岂止是不少，甚至有几位重量级人物。 像江南的曾老，今年已经七十余岁，门下弟子众多，高手辈出，他老人家名门出身，年轻时是出了名的侠义之士，不光是在江南，在整个明国都很有名望。 前年他老人家，就遇见了个鹤发童颜的老寿星，就是高扬。 两人一起同桌吃了一顿饭，对对方十分尊崇，还当即就要结拜兄弟，并让门下几个大弟子过来给高扬磕头认长辈。 曾老甚至力邀对方去曾家常驻，做个供奉长老。 不过那位是闲云野鹤之身，最喜欢四处漂泊，不爱在一个地方停留，于是就拒绝了。 曾老还惋惜了好一阵子，临别之际，特意赠送信物，相约再见，可谓是依依惜别。 孙悦苦笑：“咱们陈大小姐这几封书信，算是捅了马蜂窝。” 陈怡信中附有高扬被捕的报纸，这案子在长县闹得沸沸扬扬，报社进行了深入报道，光是各种照片就拍了三大张，占了两个版面。 报纸报道也好，陈怡写信也罢，都写到穆青云只出了一剑，便打败了那个高扬，顺利将其捉拿归案。 在此之前，江南的一拨知道高扬其人的武林同道，可是都认为他实乃顶尖高手，武林名宿，对其十二万分地尊重。 如此一来，这事就显得相当离奇荒诞。 消息一传到了江南，江南的武林人士里好多人都炸了，尤其是知道高扬其人的，对此是惊愕过后，大部分人都不敢相信。 最近几日，‘岳青青’这个名字，在江南简直烫嘴的惊人。 甚至已经有街头小报，将她说成是混世魔王降世，武功之高，天下无敌，一口气能一招杀绝天命！ 而且这股八卦之风，正从江南又吹往五湖四海，再吹回云城来。 云城的老百姓们倒是见怪不怪，还觉得江南的武林人士又吵闹又没见识。 穆青云：“……” 如果不是长县县衙，一早就把高扬的相貌绘影图形，发了文书，四处寻找受害者，如果不是官府的公信力如今相当高，此事说不定还会继续发酵下去。 穆青云和陈怡对视一眼，拿了块点心塞住陈怡的嘴，无奈道：“别笑，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孙悦也道：“赶紧收了神通，再让你打听下去，咱们青青在地上都待不稳，怕不是要上天。” 江湖同道，不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总归都是站在同一条路上，那些人被一个不怎么高明的骗子骗，难道他们就脸上有光？ 这几乎是整个武林的耻辱！ 穆青云皱眉，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吐槽武林人士会被一个，连小县城县衙的捕快都能一眼看破的骗子？ 这帮高手名宿，和孙师姐家愚蠢的堂兄的思想居然也能相连通？ 不过最近江南还挺风平浪静的，热闹的是吃瓜群众，被卷入其中的高手们，却是个个都很淡定，仿佛这件事根本没发生，不存在。 “奇怪，如此看，这高扬可不是一般的骗子，他在江南闯出这么大的名头，还把武林高手通通玩弄于股掌之间，怎么竟把脑筋动到寻常百姓那三瓜俩枣上？” 孙悦皱眉，怒道，“他也不嫌丢人？” 人家不光不嫌丢人，还振振有词，认为自己对天下所有人，无论贵贱，无论是高手还是寻常人，都一视同仁。 但凡入他眼的，他一个都不放过，就是这么‘公平公正’！ 一晃眼过了大半个月，眼瞅着都快出正月，高扬的案子才审结。 公审这日，长县受骗的百姓齐聚县衙。 陈怡喜欢凑热闹，也拉着孙师姐和穆青云一起去旁听。 公审升堂一共半个多时辰，足有一半时间，就听他一个人站在公堂上侃侃而谈，很认真地谈他的事业。 对这人来说，诈骗就是事业。 高扬立在公堂上还是雄辩滔滔，愣是把他的骗子生涯形容得清丽脱俗，还逻辑自洽，几乎把县令和一干百姓都给侃得晕头转向。 外头一众围观百姓都渐渐情绪激动，好些人忍不住听他的话，又本能地感觉恶心。 陈怡捂住额头倚靠在穆青云的肩膀上，惊呼道：“我明知道这人在胡说八道，连诡辩都算不上，可我居然差点从了他的想法，可怕！” 县令简直气得脑袋瓜子都要炸裂，若非一向是一副黑脸，此时表情都要挂不住。 穆青云也有点犯恶心，眨了眨眼，慢吞吞地打了个呵欠，悠悠道：“县尊，这人说得也太长了，我看人家文书写起来麻烦，以后整理卷宗也怪麻烦，照他这个吐沫横飞的架势，以后岂不是还要麻烦到我？” “我看，不如就简单记一下，唔，我想想，这么写吧，犯人高扬，因行骗入罪，当死。” 高扬的雄辩戛然而止，眉心狂跳，骤然抬头。 县令果然摆摆手，起身活动了僵硬的腰身，“岳女侠这话是正理，走了走了，一点小事，烦死人，多少大案子等着咱们审，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折腾这么长时间，无聊至极！” “把他的卷宗和今年那十几个骗子的卷宗一起归档，回头报上去砍了脑袋完事。” 穆青云莞尔。 陈怡也笑起来。 穆青云心道，不愧是卷出来的官员，个个都不简单，反应真快。 高扬暴怒：“你们，你们——岂可将我同那些庸人相提并论？” 衙役过来拖人，高扬挣扎不休，破口大骂，那会儿那个气定神闲的劲头是半点不剩，气势也散尽了。 外面一众百姓回过神，心情渐渐平复，在衙役们的指挥下，不顾高扬的呼喊声，一哄而散。 穆青云，陈怡和孙师姐，朝县令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回武馆去。 新的一年到来，武馆新人进了不少，成熟弟子却是稀稀疏疏，可比赛任务却是一点都不能少。 她们几个以前一直被师门长辈庇护于羽翼下，如今也要学着为师弟师妹挡风遮雨。 大家很忙，眼下这点小事，可不值得她们耽误太久。 第175章 评分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穆青云和陈怡立在食堂，一群小弟子们一个个的打了饭，和一群小鸡崽子一般乖乖去桌边吃。 陈怡一一检查过，高声道：“必须吃完，不许浪费不许剩。” 外面老百姓们一年到头都没个荤腥，天灾人祸连年, 所有人日子都不好过，大前年还出过好些地方粮食绝收的情况。 若不是太子问过钦天监，提前预感不好，硬是顶住压力提前存了粮食，又溢价从国外购进了一批，大前年那一年，恐怕就是饿殍遍野了。 云城武馆内，弟子们的口粮却有限量，是限最低量, 每顿每天必须涉入的肉，蛋，奶都有要求，不能达标要受罚。 不肯好好吃饭，肯定是不用功，那就多练个十遍八遍的剑法，多站几个小时的桩功，消耗掉体力，不愁不肯吃。 终于伺候着小崽子们吃过饭，穆青云和陈怡出了食堂，对视一眼, 幽幽叹息。 “我怎么觉得，我都要适应没有门主的日子了。” 陈怡叹道。 穆青云摸了摸鬓角：“尘满面，鬓如霜, 我老了。” 陈怡：……这倒大可不必。 师妹十六岁就喊老, 她岂不是成了老妪？ 从食堂出来，小弟子们去读书顺带下食，穆青云和陈怡，还有另外几个师兄、师姐就去演武场练功去。 路过办公楼，远远能看到二楼窗户处烟雾缭绕。 陈怡顿时连脚步都放轻了些许，和穆青云使了个眼色。 “教习们开会呢，昨天去年武馆评分出来了，咱们武馆垫底。” 陈怡小声道。 “教习们都很着急。” 昨天开会开到半夜，今天一大早又开。 穆青云眼神好，远远隔着窗户就能看到那张大黑板。 黑板上列了一大堆数据，反正就是云城武馆目前在全国武馆中，评分下滑的非常厉害。 今年为止，官方五百七十一家武馆，云城武馆排名是四百九十一名。 这马上就要落到五百名开外了。 卓燕飞卓门主在时，云城武馆也不算很靠前，但二三百名总没什么问题。 大部分时候，云城武馆排在二百三十名左右。 武馆评分都是综合考量，像招收了多少弟子，完成了多少任务，为明国武林做过多少贡献等等。 其中比重最大的, 还是国内，国外比较重要的比赛成绩。 “今年少英没参加轮回赛, 这是扣分项，还挺严重。” “门主带着年长的弟子们外出，从去年后半年到现在，孩子们刷比赛的数量和质量都严重不足，今年肯定要掉分，不过掉的这么厉害，可有点说不过去。” 几个教习神色肃然，盯着桌上摆放的一打各种比赛的资料。 王教习沉吟片刻，刷刷地开始填写报名表。 旁边几位同僚嘴角抽了下，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张了张嘴，深深犹豫起来，半晌才小声道：“老王，别的也就算了，这耀武城的‘天下 “可你两份参赛名单里，全填了青青的名字，这世间有冲突，怎么比？” 王教习认真道：“我研究过，不要紧的，‘天下 “耀武城离雷州府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赶得及。” 众人：“……” 坏事啊，这是疯了一个。 穆青云拿到参赛表，也深觉想出这个好主意的，真是个绝世奇葩，必须给他打99分，扣一分怕他骄傲。 众人齐刷刷叫苦不迭，穆青云都‘嘤嘤’了几声，奈何王教习看着自家武馆的评分，心急如焚，愣是磨得穆青云她们松了口。 没办法，王教习磨人的功夫实在了不起，诉苦诉得让人感觉，如果不顺了他的心意，就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云城武馆这个温暖的家。 二月初一。 穆青云孤身一人蹬上前往耀武城的火车。 以前她去安邦定国赛，卓门主并一众教习，还有师兄，师姐们都在，什么都不用她操心。 这次倒好，想找个师姐陪同都找不到。 所有能打的同门，全都在干活。 至于小弟子们，他们倒是很想跟着出来见世面，可穆青云却没有做保姆的时间。 这回坐的火车，可不像之前整个车厢都被门主包下，环顾四周都是自己人，而且坐得宽敞，想睡一下都轻轻松松。 买票买得急，只买了二等座。 云城到耀武城，行程大概四日。穆青云一路进站，差点没把背包给挤没。 上了车更是到处都是人。 这类二等座的车票，根本没印座位号，能不能找到座位全看运气和能不能抢得着。 穆青云一上车，举目望去，全是人头，左边就有个汉子，一个人占了四个座，抱头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右前方还有人两边座位上全堆满了行囊箱子，自己缩在中间，拿个毯子蒙头盖着入眠。 可很多人却连个座位都没有，蜷缩在各个角落中。 穆青云瞬间有点束手束脚。 愣看了半晌，穆青云又有些好笑，真是，才过了多久的舒坦日子，怎么脸皮倒是越发薄了，小时候在村里，可没少因为别人笑话她没爹，就动手打人。 穆青云一挑眉，走上前颇客气地问占了四个座的汉子：“大叔，劳烦起来让个位置。” 汉子鼾声如雷，只做听不见。 穆青云笑了笑，也不恼，提了口气，又道：“大叔，劳烦让给位置。” 声音不算高，却十分尖锐，躺着的这人嗖一下就坐起身，使劲揉了揉耳朵，皱着眉头，惊疑不定地看了穆青云一眼。 穆青云客客气气地道过谢，取出裁剪好的麻布的帕子，喷上酒精，仔仔细细把空出的一个座位擦干净，才施施然坐下来。 这汉子脸色有些灰，磨牙道：“前面空位还有很多，你不去前面，怎么非要挨着我坐？” 穆青云莞尔：“大叔你买了几张票？你要是买了四张票，我倒是可以再往前走走。” 汉子冷哼了声，目光一闪，心下暗骂，哪来的丫头片子，牙尖嘴利的，哪里像好人家的好女儿？ 他平生最烦这等趾高气扬的小女子！ 第176章 出行 穆青云坐稳，把自己的大背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个肩枕靠在脑后，又摸出腰枕放在腰身处。 这背包是她做的设计，岳玲和郭盈帮忙做的，采用的后世登山包的做法，容量大, 肩带宽也多。 用的很厚的粗布，针线比较粗糙，但缝的针数很多，特别结实。 论好看肯定算不上，但背起来肯定舒服。 陈怡看了还说它虽好，唯一的问题是背在背后，赶路上火车风险恐怕有点大。 不说别的，进站时人挤人，不知多少扒手小偷在车站潜藏，人人手指间藏刀片，一刀片下去，这包就得豁开条大口子，手快的一瞬间就把东西全偷走了，抓都来不及。 还有车上也不安全。 这年月和后世可不一样，此时火车开得慢，有好多悍匪都有扒火车的习惯，偷盗抢劫全不算新鲜事，有些交通要道上，官府每年监斩的罪犯，扒火车的得占个两三成。 穆青云考虑了下, 陈怡说得太对了，所以她准备的钱财准备分开放，保证自己被偷个两三次也不至于弹尽粮绝。 背包毕竟方便, 还是要用的。 穆青云把背包塞好, 举目四顾，看左右环境，虽则嘈杂喧闹, 却也十分新鲜，目光逡巡，人太多，一时倒看不出有没有窃贼。 以前为了要蒙骗忽悠自家那位好同学赵阳，听贾老师讲了不少武林故事。 有一拨武林人士就是扒火车的高手，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为首，她乔装打扮混到车上，选中目标静静等待，等火车一减速，立时伸手取财资，从窗口飘然远去。 火车上的乘客们也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徒呼奈何。 因为这个，穆青云出门前还很是浮现连篇了下，不知道她这回乘火车，能不能遇见这样的人，能不能与其交手。 如果遇到了，故事传到后世，又不知会不会成为新的传奇。 穆青云遥遥想着各种各样的传奇故事, 忽然就闻到一股恶臭, 恶心得她不由皱眉，睁眼扫了一下旁边，只见她旁边坐着的那汉子把鞋袜都脱了。 脏兮兮的臭脚丫子就戳在她身边，正颇为招摇地左右摆动，十根脚趾张开，很有些张牙舞爪的架势。 两人一对眼，汉子得意洋洋地眉毛都飞起来：“哎哟，没得办法，汗脚丫，捂不得，捂了好难受的。” “要是有漂亮的小丫头闻不了这个味，唔，那我就只能说一声对不住了。” 穆青云：“……” 她赶紧默默背诵了一遍武者守则。 现在这样，似乎勉强也能定对方一个挑衅，将这厮给暴打一顿，只要不留下难以痊愈的伤势，大概能忽悠过去。 朝廷虽限制约束武者，但对武者的尊重却丝毫不少。 穆青云却默默念了个忍字。 她的故事落在纸面上，她为故事主角，会不会很多读者都认为女主太圣母，看得不爽快。 穆青云看书时，也很喜欢怒则拔剑杀人，快意恩仇的主角的，无论男女。 “可惜啊。” 这不是故事。 穆青云心下叹气。 “哎哟。” 汉子猛地一缩脚，狐疑地盯了穆青云两眼，没看出她有任何动作，可自己的两只脚却忽然间觉得刺痛得厉害。 整个人不停地打起哆嗦，一股冷意从足心一路往上，钻到了骨头里，很快就冻得他牙齿咯吱作响，赶紧哆嗦着穿上鞋袜，缩成一团，还翻出衣服裹住自己的腿脚。 穆青云的目光在这汉子的行囊上滑动，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条漂亮的小红裙，还放着风车，小不倒翁一类的玩物。 这人膝下应该至少养了两个小孩子。 一个喜爱红裙红头绳的小姑娘。 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宝。 汉子三四十岁，父母老迈，妻儿尚幼。 穆青云忍俊不禁，连忙把自己这点臆想给收拢起来，团吧团吧塞到垃圾篓里去。 她想东想西了半天，难道还真能因这一点小事，就动辄杀人不成？ 眼看旁边这汉子蔫下去，穆青云调整了下坐姿，目光一转，就见不远处角落里居然挤坐着两个老妪，一个孕妇。 孕妇显然累得不轻，脸色青里透白，眼底乌黑，肚子看着大概有五六个月。 那两个老妪也是身形佝偻，瘦骨伶仃，老态龙钟。 穆青云转头对身边的汉子笑道：“我看尊驾冷得紧，没准你该站起身活动活动身子骨，说不定就不冷了。” 说话间，这汉子身上的凉意就又拔高了一尺，直击肺腑，他本能地蹭一下窜起，使劲哆嗦着跳脚。 穆青云才笑道：“大嫂，两位老人家，请来安坐。” 那两个老妪一怔，面上都露出几分喜悦，忙搀扶孕妇过来，只还没走到，脚下就一顿，只见有一对年轻夫妻一下子越过他们朝空位扑去。 两人扑到，穆青云笑了笑，漫不经意地一挥手，也不见碰到这两人，这对夫妻也不知怎么回事，趔趄了下扑腾着越过身边的空位，往前面撞到正跳脚的那汉子，三人跌坐一团。 穆青云这才又招了招手：“请坐。” 老妪领着孕妇过来坐下，都有点不好意思，连连作揖道谢。 “多谢小姐，我这儿媳妇身子重，蹲坐在地上容易受寒，若不是小姐帮忙，我们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青云莞尔：“三位可谢不到我，要谢也该谢这位壮士。” 壮士：“……” “噗嗤，咳咳。” 穆青云话音一落，就听背后传来声嗤笑，她回头看了眼，正好对上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大眼睛扬了扬眉，脸上浮起似笑非笑来的表情来。 “抱歉，小女失礼。” 大眼睛旁边坐着个中年男人，冲穆青云一抱拳，面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穆青云自是不介意，还和这父女两个寒暄了几句。 这父女两个也是要去耀武城的。虽然为人很谦虚，也没明说，但看两个人的坐姿，吐息，肯定也是习武之人。 而且出身应该很不错，身上的衣服装饰乍一看不起眼，实际上却是相当昂贵。 就是不知，这样的贵人，为什么也会坐到二等车厢。 ps：晚了。 待捉虫。 第177章 想象力 穆青云揣测了下同车两人的身份，也没太放在心上，就合目睡去。 那个大眼睛却对她十分好奇，探头探脑地看了好几眼，低声道：“阿爹，你还整天说我淘气，爱出风头, 你看看人家这个小姐姐！” 他爹一巴掌把自家丫头的脑袋给压下去。 大眼睛鼓了鼓脸，使劲挣脱他爹的巴掌，眨了眨眼，不知想起什么，又是一笑。 他爹摇摇头，压低声音, 不让前头的穆青云听见, 叱道：“你可不许学。” 上车抢座，争强好胜, 因为一点小事同普通人起纷争，赶路途中无故生事。 这种种，分明都在走江湖的大忌里头。 老父亲又笑了笑道：“我猜，这孩子刚才是以内力附麻药之类的东西，从穴道灌输于那人体内，才有这些躯体上的变化，应该是个用药的大师。” 说话间，面上却流露出一点好笑，还有一点居高临下的赞赏。 世间有各种各样的武功，自然也有人擅长用暗器，擅长用药, 因为在实用性上，这类人占优势，最近是越来越多。 这老父亲却对此很不以为然。 他们练武之人，假于外物，毕竟是小道。 但这孩子年轻, 如此年轻就娴熟利用手头的资源, 也算是了不起。 “你以后习武要用心, 别去想取巧的法子。” 夸是能夸几句，可这在他看，就是坏习惯，自家孩子不能学。 老父亲顿了顿，又道，“你可别随便调侃旁人。咱们出门在外，还是以和为贵。” 大眼睛笑眯眯应下。 这爷俩姓周，家里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世家，祖祖辈辈都学武艺，一手家传的周家拳，在湖北之地相当有名气。 父女两个本来是去长县拜访友人，后听闻今年耀武城的‘天下 只是人在外地，买票买得还急，没奈何只能坐二等座了。 周小姐还是 穆青云此时正翻出背包里的肉酱和烧饼, 看着发愁。 她自从习武以来，饭量大增，每天看到吃的就亲香得很，但此时此刻，周围一片嘈杂，左右各种异味扑鼻。 即便是好吃如她，竟也没了食欲。 足足四日的行程，这负担可是真不小。 盯着烧饼看了半晌，幽幽叹息，她默默拿起来涂抹好肉酱，一口吃下去小半个，两口报销掉一整张。 嗯，真香。 此时已近正午，之前为了赶火车，乘客们都起得很早，又背着行囊走了许久的路，大家伙个个饥肠辘辘。 不只是穆青云，很多乘客都掏出干粮吃起饭。 周小姐也想吃，只是她比不大接地气的穆青云还要娇惯。 列车员送了饭过来，有菜有馒头有汤。 这样的饭菜其实已经算丰盛的，左右好多旅客根本吃不起，只能拿着又硬又冷的干粮，就着车上给的一碗热水裹腹。 周小姐：“……” 被推车推来的菜上飘着油，青菜叶子一看就不新鲜，刀工也差，支离破碎。 好好的绿菜，搁在这汤碗里一看，简直坨成一坨屎。 伸手拿着筷子轻轻拨动了下软趴趴的菜叶，周小姐闭上眼开始做心理建设，做了半天，她掐着鼻子像吃药一样，开始把菜饭一点点往嘴里戳。。 在这点上，她爹也没辙，固然板着脸啰嗦两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可他自己也吃不下，想说女儿都底气不足。 穆青云见这小姑娘怪模怪样的小脸挺可怜的，心下好笑，干脆转身过来和她东拉西扯地说话分散注意力。 “在火车上吃饭，不能老看周围的环境，看了肯定吃不下。” “我们要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没有美食，可以脑补眼前都是美味珍馐嘛。” “还有环境，唔，我来做个示范。” 穆青云转过身，神色既正经且陶醉，“唔此时正受仙子的邀请，乘坐在飞龙之上，驰骋在银河之中，碗中菜蔬，乃是天幕中的星月，这一碗羹汤，就是九天之上神仙亲手舀出的清泉水。” 众人：“！！” “现在再来吃饭，是不是能吃出气吞山河的气派来了？” 小姑娘瞪大了眼，实在没忍住笑出声，笑得嘴巴都裂到耳朵后面去，赶紧端起碗来认认真真地喝了两口汤。 周小姐笑了一会儿，“我叫……周碧云，我爹是周恒。请问，小姐姐你贵姓？” 说完，她仔细盯着穆青云看，见她神色无异，心下倒升起一丝异样，随即又笑。 是了，这个小姐姐肯定是个江湖小新人，初出茅庐，自然不可能知道她父亲这周氏霹雳手的大名。 “穆青云。” 穆青云随口道，说完一怔。 眨了眨眼，穆青云默默去看外面划过的风景。 穆青云就穆青云，这也不算错。 风水相逢而已，大不了就当用了个化名。 交换了名字，两个人就算认识了。 长路漫漫。 有个朋友能偶尔说说话，倒是觉得这旅途不那么难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车外忽然下起了雨，穆青云抬头盯着车厢门处半晌，又看了看车外，忽然把自己的背包从座位下提出来，搁在膝盖上，转头对周碧云父女两个也道：“火车减速了，伯父，周小姐，你们也注意一下行李吧。” 周碧云眼底深处顿时溢出些笑来，很随意地点头应下。 穆青云回过头去，冲她身边昏昏欲睡的孕妇，还有两个老妪交代了几句。 孕妇吓了一跳。 穆青云连忙安抚：“不过白叮嘱几句，小心为上，我看夫人今天什么都没吃，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试试我的烧饼。” 她翻出三个烧饼，一一掰开，隔着油纸指了指，让这孕妇和老妪自己挑。 “出门在外饮食上更该注意，这些烧饼我都没离身，也是吃过的。” 孕妇连连摆手：“怎会信不过小姐？” 这不吃的话，反而好像认为对方是贼人一般。 三人彼此看了看，连忙小心翼翼地取了烧饼，小口迅速地吃起来。 其实她们一整日粒米未进，早饿得很。 穆青云也看出来，这大半日，两个老妪一直再给孕妇喝温水。 第178章 闹剧 不吃还能忍耐，一口烧饼下肚，孕妇狼吞虎咽，三两口就把半张烧饼吃得干干净净，连点渣子也舔舐进去。 两个老妪也是如此。 穆青云忙把剩下的也给她们，这三位甚至都来不及说话，只顾着闷头狂吃。 见到这等阵仗, 穆青云吓得连忙替她们拿水杯，小声安抚：“慢些，别急。” 半晌，孕妇才缓过劲，面上飞起两团红云，略有些羞惭, 叹道：“让小姐看笑话了，实在是这两天出门太急, 没带干粮, 哎。” 穆青云摇摇头，很随意地转了话题，省得人家难堪。 孕妇和老妪穿得衣服料子虽不算好，可即便刚才狼吞虎咽，动作走形，但在某些小细节上，仍能看出良好的教养。 周碧云在后排看了前面这一幕，忍不住低声对她父亲道：“我新认识的这个小姐姐，倒是个热心肠。” 周恒点头：“少年热血，不稀奇。” “这孩子似也是去耀武城的，咱们是外人, 大约也拦不住，等下你给她讲一讲江湖禁忌，要是能劝得她现下别往耀武城跑，那也算做了功德。” 耀武城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不过以前的名字也没什么人记得。 自从剑神邹林，有感于明国武道竟有衰微之相, 后继无力，在此竖擂台，广兴武风，育天下英才，此地就被称为耀武城，也唯有这个名字了。 邹师开办‘天下 周恒是觉得这想法，说法都很奇葩，可谁让人家是大前辈，武功也高，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邹林本身就好勇斗狠，以至于这座城市也随了他的风格，在耀武城里，事事都要看武功高低。 吃个饭，住个屋舍, 都要比武，胜的人应有尽有, 败的人什么都没有。 要不是比武点到为止，不许伤人，周恒都要和他老子说说，把邹前辈给赶到邪魔外道榜单里去待上几天去。 反正耀武城真不是个善地。 老江湖们去混一混还算轻松，像这小姑娘这样的小菜鸟，没有长辈陪伴单独去了，怕是要受些打击了。 可怜的孩子。 周恒心下长叹：他是同情怜爱小孩子，可少年们通常劝不动。 这大概不是名门弟子，是个野路子，否则也不能小小年纪，没个照应，就往耀武城跑。 周恒想着，忽然听见嘈杂声响起，好像有人在吵架，举目望去，一个又瘦又矮的汉子正扯着个年轻女子使劲往外拽：“你个婆娘，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居然敢逃跑。” 他一边嚷嚷，一边抬手就打。 那女子被他扯得东倒西歪，一脸的泪，什么都说不出，只是呜呜咽咽地哭。 周围老百姓们，好些都忍不住抬头去看，议论纷纷，还有的正义感强的，便围拢过去劝说：“有话好好说，怎么能打人？” “呸，管天管地，还管得了老子打婆娘！” “你什么意思？”有个女学生打扮的小年轻皱眉，怒道，“你打老婆还挺荣耀是吧？她是你老婆，你就能打她不成？” “告诉你，你那套是老黄历了，现在你敢打老婆，我照样告到衙门抓你！” 那汉子顿时暴怒，一蹦三尺高，各种污言秽语倾泻而出，眼瞅着就要撕扯女学生。 周碧云顿时大怒，一推她爹，就从座位上窜出，上前伸手揪住那汉子：“你敢碰一下试试！？” 汉子身高最多也就一米五不到，她这一揪，愣是把人提起。 “咳咳咳咳咳。” 汉子的脖颈被勒得死紧，一时喘不上气。 旁边正哭的女子，却是用力撞在周碧云的身上，又抓又挠：“别打我家男人，呜呜，别打我家男人。” 周碧云：“？？” 周恒赶紧把女儿抓回，按到座位上去。 车厢门口，汉子咳了半天，怒瞪一眼，冲周碧云呸道：“多管闲事。” 周碧云：“！！” 周恒赶忙拽住女儿，训斥道：“说了多少遍，出门在外，以和为贵，上去就打人，你也不对。” 话毕，却是冷眼盯着这一对古怪夫妇：“你们两口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是管不到，但你要敢再骂我女儿半句，你这可就不是打老婆不打老婆的事了。” 汉子竟是十分灵活，能屈能伸，见周恒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登时就换了一副脸色，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地扯着妻子往外钻去。 钻出车厢，汉子仍是低着头，眼角却流露出一抹笑，冲身边女子挤了挤眼睛。 “看来收获不少。” 汉子一僵，头也不回，蹭一下就朝窗户窜去，刚飞身而起，只觉腰身一麻，扑通栽下，摔了这一下却一声都没吭，反手一拽他同伙，用力一掷，扔出车外。 穆青云都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拦了下没拦住，捂住额头走到窗边看去。 可怜的女人僵着四肢栽在一团草丛中，似乎还有气。 她这才松口气，无奈道：“我也封了她的穴，用的劲不小。” 汉子：“……” 说话间，又有个人从前面车厢过来，进来一见这场面，转身就要走，穆青云一把提溜住，拆了关节往旁边厕所里一塞，想了想，也不确定自己是应该马上联系乘务员，还是到前面站再说。 这一行人在火车上如此肆无忌惮，一则可能确实身手好，什么都不怕，二则有可能有内鬼帮忙。 穆青云先检查了下这两个人，从他们身上翻出一堆东西。 有钱包，首饰，名贵手表，连胭脂水粉居然都有。 穆青云拿出一本书看了看：“《生死奋斗》？你连书都要偷？” “书很贵，能卖上价。” 汉子瞬间变得特别乖觉，都不必问，就全都抖落出来，“我还有三个兄弟，一会儿过来集合。” “大小姐放心，我在车上没内应的，您就发发慈悲，赶紧联系乘务员，通知车站救救我婆娘，她腿上有伤，可别真给摔瘸了。” 穆青云失笑：“那你夫人可够漂亮的。” “没办法，巧妇常伴拙夫眠嘛。” 穆青云更笑：“听你言谈，这还读过书？” “全赖太子贤明，某也上过两年义学。” 第179章 乖觉 穆青云到底还是相信了这个小贼的话，叫了乘务员过来。 主要是火车厕所外面同样人来人往，这事，本来也无法保密。 乘务员匆匆而至，一眼见到地上倒着的小贼，更是十二分兴奋，急切道：“可算逮住你们这几个孙子了。” 操着一口不大标准的官话, 乘务员简直恨不能对穆青云纳头便拜，感激涕零。 “上个月，有一拨贼刚从我们火车上切走了官府的一箱子档案文书，为了这个，我好几个同事都吃了挂落，工作差点没了。” “早上开会还说这档子事，真没想到, 这帮混账居然这么快就能落网！” 那贼一听说车站那边，已经派出人手去寻他妻子, 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眼珠子溜溜转，反驳道：“可不能什么都诬赖给我们，我好好的，要官府的档案文书作甚，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还卖不了钱。” “我真是 穆青云心下好笑：“你是真心爱护你夫人，还是非要你夫人陪你一起砍头？” 小贼嘿嘿一乐：“这不好说, 应该两种心思都有？” “反正我要死了, 我婆娘也得给我陪葬，她长得那么好看, 留她一个人, 哼哼, 我可不放心。” “再说，我为了娶她，金山银山都了出去，这要是轻易便宜了旁人，我不亏死！” 穆青云听得猛翻白眼。 这群贼可不是一般的偷盗，官府最近几年修律，扒火车与聚众抢劫同罪，严重的话，是真会杀头。 最近两年各地官府都杀得人头滚滚。 百姓们还拍手叫好。 明国的铁路运输承担了很重要的任务，有些时候这些扒火车的，只是偷了点他们去卖，只能廉价卖出去的货物，官府很多大事就要被耽误，损失根本难以用金银衡量。 尤其是最近两年，官府正在禁区进行大工程，火车就如一条条血管，盘活了朝廷的布局，所以在这方面的管理就更为严格。 就说这几个乘务员, 全是练家子, 修炼过内功的那种，平均五品上。 这贼表现得特别乖觉, 麻溜把自己怎么吸引众人注意力，手下人又是怎么盗窃说了一遍。 小贼恭维穆青云：“大小姐您身手是真好，我都没看出来您是个练家子，要早知道您在车上，再怎么我们也不敢放肆。” 交代过，还着重强调自己是头一次，以前绝对没干过。 至于档案文书，更是没谱的事。 乘务员也不反驳他，点数了赃物，再看看这帮贼，摆摆手就让人把他们提溜走。 临走，小贼还高声道：“大小姐，您可别恼，我们是义贼，财物只取二三，贫寒者，老弱妇孺者我们都不取。” “您可以问问，您旁边坐着那个孕妇，还有老妪，她们就什么都没丢。” 身边乘务员笑道：“小姐别听他胡说，贫寒老百姓，能有什么值钱东西给他们偷？” “不过这几个如果确实没碰过文书档案，那还真到不了杀头的地步，坐牢也坐不久。” 明国律法很细致，也很严格，扒火车和扒火车不一样，偷盗和偷盗也不一样。 这帮人此时看，显然很懂行，就卡着一条线在偷东西。 偷得多不多？很不少，但他们最多罚款，再被关个三个月。 除非在此期间能审出其它赃物，说不定能把人送到刑场去砍一回脑袋。 穆青云和乘务员说了说情况，登记过，就从赃物里把倒霉的周小姐丢的香囊，绣帕，缀满宝石的匕首都要过来，准备给周小姐带回去。 别的都不重要，但这把匕首异常锋利，吹毛断发，刀柄上还刻有几个张牙舞爪的字——‘天吞云’，肯定是人家周小姐的心爱之物。 果然，穆青云还没回去，就见周碧云立在座位边上，气得脸都白了：“肯定是刚才，就我去教训那打老婆的混账时丢的。” “爹，我要我的匕首，无论如何都要找回来。” 周碧云一时没忍住，稍稍低头，眼泪滚滚而落。 周恒叹气。 他带女儿出门，是想让女儿多长点见识，让她知道江湖险恶。 可真遇上，仍然心疼又生气。 那可是他女儿贴身放的东西，真是，真是—— 穆青云连忙轻咳几声，笑道：“周小姐，你看看这可是你丢的东西？” 周碧云一转头，就看到自己的匕首，泪汪汪的大眼睛里登时就有激动和喜悦溢出来。 穆青云赶紧松手，任她把匕首抢了回去。 这要松手稍微晚一丢丢，这小姑娘怕不是要抱着她的手臂啃？ 周碧云喜极而涕，哭了半晌，才想起来，郑重同穆青云道谢。 她拿着匕首跑水房去，细心地擦拭了许久，回来还在拿帕子擦，表情心疼得要命。 至于其它零碎，那些绣帕啊，香囊一类，甚至有一块羊脂白玉的吊坠，个头不大，但价值颇高，周碧云是一概不要，连碰都不肯碰。 “谁知道什么脏的臭的人碰过，我才不要。” 周恒一拽女儿，周碧云回过神，脸上一红，急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穆青云失笑：“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这姑娘不是嫌弃自己。 “如果周小姐真不想要这些东西了，不如捐出去做个慈善？” 穆青云笑道，“各地的慈幼院之类，似乎都值得捐一捐。” 周碧云红着脸点头。 穆青云便转移了话题，简单和周家父子说了下刚才那一场闹剧，主角全是贼。 围观的配角里也有他们的同伙。 周碧云愣了愣，呆滞半晌，捂住滚烫的脸呻吟：“丢人啊！” 她当时可是真情实感地想英雄救美，对于打老婆的男人那是一百个义愤填膺。 结果人家两口子却是故意哄着她玩。 “我都没脸见人了，嘤嘤嘤。” 周恒看了看自家嘤嘤的女儿，再看看和女儿年纪相差仿佛的女孩子，心道：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 他闺女和人家比，可是稚嫩得多！ 第180章 风气 接下来的行程倒是一路顺利。 周恒也趁机抓住服务员要求买卧铺票。 他们爷俩不是没钱，只是买票时太着急，当时没买到而已，如今有这样的机会，乘务员这般客气，他们肯定不好错过。 穆青云也松了口气。 她固然习武不怕辛苦, 却不是受虐狂， “到了耀武城，穆姐姐可以随我和阿爹去住官办的客舍，我们周家在湖北小有名气，拿着我爹的名刺，客舍还是能住一住。” “倒不是为了省房租，主要是环境好，还省心，住进去之后, 一应吃穿住行就都不必我们来操心，而且周围住的都是各地的高手，交流方便，还能扩展人脉关系，处处便宜。” 看得出来，周碧云是真心特别感激穆青云，一心想带一带她，见缝插针地跟她说了许多行走江湖的禁忌。 像这些东西，大部分名门出身的武者，或者师父比较靠谱的武者，一般都知道，自然也就不觉得新鲜。 周家父女同穆青云交流了几句, 却发现她对年轻武者该知道的很多常识, 都一知半解，要说她完全不清楚那也不是, 但就特别像道听途说。 父女两个私底下猜, 这孩子大概也是个追梦武道的小年轻。 没家世, 也没名师指点，全凭着一腔勇气毅力学了点手段就出来走江湖了。 这两年随着朝廷对武者的推崇，还有各种宣传增多，好些年轻人都有个武道梦，希望自己能靠自己的努力，拜得明师，成为优秀武者，大争赛上为国增光。 理想是很好啊。 周恒很喜欢当下的氛围，也很欣赏上进的年轻人。 只有习武的少年基数足够大，武道才能欣欣向荣。 但不可避免的，年轻的孩子们想得少了点，只凭一腔热血就要追逐梦乡，逐梦过程中的艰难险阻，他们却难免预想不足。 周恒遇到看好的晚辈，心里也有些好为人师起来。 像这样的好孩子，能随手拉一把，那拉一把又有何妨？ 穆青云也很喜欢听这爷俩讲江湖禁忌。 她听得津津有味，和自家门主讲的那些对比了下，虽然完全不一样，但竟是殊途同归。 看来天底下当长辈的, 所希望的东西都相似。 卓门主每次和他们说, 出去做任务时要怎么办。 他就说到一个地方先去拜衙门，和官府打好招呼，再去拜自家亲近的武林同道。 这叫礼数。 后来几个师兄，师姐说，他们发现有好几次出任务，一遇见危险，立时就有武林同道高手神兵天降一下。 一开始大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过了几年，经验足了才知道，门主他们早就打过招呼，说是新人 平平安安最好，一旦遇到没办法解决的麻烦，老的们就要出面。 如果是真自己出门了，门主叮嘱的也很简单。 反正就是一旦遇到事，咱们占理，打得过就别说话，先打便是了， 如果打不过，能跑就跑，该服软就服软，保命要紧，不丢人。 这位周前辈则认真叮嘱，出门在外低调低调再低调，一则财不露白，二则不与人结怨，不多管闲事，还交代什么样的人能打交道，什么样的人不能得罪，也要敬而远之等等。 都是中肯直言，全是一颗真心为孩子着想。 四日转瞬即逝。 耀武城终于到了。 一出车站，穆青云连忙从背包里翻出斗篷裹在身上，十二万分感谢陈怡追出来往她背包里塞了薄厚两款斗篷的伟大举措。 云城也冷，但冷得像清澈的水，不似这耀武城，那冷冽的，凶恶的风竟如刀如枪，硬生生往骨头深处钻。 尚未出车站，耀武城一角已经展露出来，穆青云手忙脚乱地披斗篷的时候，前面车站广场的位置，乌泱泱的人群自动自发地散开，绕出个圈，中间拉出绳子。 两个穿袍的汉子，撩起袍一角，往腰里一塞，对四周抱拳：“劳烦出来三位，做个见证。” 众人显然很熟悉流程，立时就有几个人站出来表示愿意为证。 证人就位，二人二话不说，拉起架子，你一拳我一脚，拳拳到肉，打了起来。 出站的人群就和没看见一样，急着赶路的很自然地就绕道而行。 有些不大急切的，便驻留停步扫上两眼，却也不太在意的样子。 可见在耀武城，这样的事多得很，多了自然不稀奇。 穆青云把斗篷系好的工夫，黑色袍的汉子一记飞腿又快又猛，一脚踹中灰袍的汉子，两个人便罢手不打。 灰袍的从肩膀上取了个东西，往黑袍的衣服上盖了一个戳，就弯下腰，伸手拿起黑袍放在地上的扁担，显然是要替他挑一路行李。 周碧云神色间略带兴奋，却故作矜持，笑道：“耀武城斗武的风气很盛。” 一边说，周碧云拿出一块青绿色的小木牌递给穆青云。 这木牌一端刻了数字，丙二百三十一，另一端则是个小小的印章，上面有两条波浪线。 周碧云一边往自己肩膀外侧系，一边道：“穆姐姐若是有兴趣就戴上它，就说明我们愿意接受武斗邀请了。” “这也是耀武城争名的法子，进城以后的吃住条件，都要看武斗能胜多少场呢。” 穆青云扫了一眼，见不少年轻人肩头都有这东西。 周恒笑道：“你们小孩儿玩一玩也无妨，耀武城的少年们还是很有分寸，也守规矩，穆小姐，同我们爷俩一起去住客舍如何？” 穆青云略一迟疑，抬头就看见司乐，云朵儿，远处还有司徒青霜，不由一笑道：“我几个朋友来接我了，等安顿好，再去拜访周爷如何？” 不远处，一行老友都盯着穆青云看，看了半晌，揉了揉眼睛，都没认错她肩膀上那块——‘新人出师’牌。 几人面面相觑，半晌，司乐压低声音：“岳青青是不是临时接了官府的任务？走，走，假装不认识她，别碍她的事。” 云朵儿低着头，一脸的钦佩：“青青师姐来参加比赛也不忘做任务啊，好辛苦。” 说着，穆青云指了指司乐他们的方向，随即愣住：“……嗯？” 人流如织，几位好朋友全通通不见了踪影。 第181章 豪情 穆青云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仔细一看，那几个躲在出站口外两个石柱后面，正在交头接耳。 穆青云这才松了口气：“云朵儿。” 半晌，云朵儿探头出来，特别乖巧，特别淑女地缓步过来，轻轻点点头, 闭着嘴一言不发。 穆青云扬眉：“是有什么事要我做？” 云朵儿怔了怔，心里默念刚才司乐叮嘱的应对原则。 撞上同伴在出任务，那无论对方说什么，顺着就是。 她赶紧点点头。 穆青云失笑：“行，那一会儿说。” 她拍了拍云朵儿的手，只给周家父女介绍了下名字，就道：“伯父, 周小姐，车站这边客人多, 叫黄包车还要等，不如我送二位？” 周恒看了看云朵儿，似乎有些怔愣，一时没说话，就错过客气的机会。 穆青云已经拉着云朵儿，大大方方地招手让来接她的马车过来，她一眼就认出，两辆马车的车夫，一个是云朵儿家的管家，一个是司徒青霜身边的老人，都很熟悉。 很随意地同周恒父女说着话，又从柱子后面一个一个地把司乐他们招呼出来。 仔细一看, 穆青云失笑：“你们作甚？” 这几个老朋友, 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绷紧嘴角，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几乎一样。 司徒青霜浑身肌肉紧绷, 手中的剑未出鞘, 却杀气腾腾。 司乐半眯着眼, 但穆青云与他交过手，很了解他的习惯。 他现在就处于一种将出手，未出手的状态。 就连云朵儿都像一把锋利的枪。 战意这般浓？ 穆青云眨了眨眼，心下一惊，没想到耀武城的武风居然如此厉害，这些伙伴也太会入乡随俗了，扬眉，“你们是想邀我武斗？” 云朵儿几人登时神色肃然，齐声道：“是。” 穆青云莞尔，倒也有点跃跃欲试。 此时天色昏昏，耀武城里每一处建筑都仿佛流淌着对武道的渴望。 进进出出无数英豪，都有随时随地，拔剑高呼，可敢一战的豪情壮志！ 在如此的岁月，在如此一座城池，学着前辈们的样子，做一件前辈们做过的事，那感觉还真奇妙。 穆青云想了想，学着自己曾看过的武斗的样子, 一摆手, 笑道：“请。” 一看这架势，周围顿时有好些人过来围观，很快就围出来一个圆圈。 周碧云也兴奋得不行，一本正经地帮忙取出绳索系好。 周恒皱着眉，看看云朵儿，又看看司乐，司徒青霜，再盯着就停在不远处等待的马车上，总感觉哪里不对。 但事情进展颇快，他根本来不及细细思量。 说话间，穆青云已同司乐交上手，一交手，穆青云就有些意外，她也不大了解月宫的剑法，但好歹是一起经历过安邦定国赛的，司乐的招式从来都灵动多变，像天边月一般无常。 这一次，出招却带着一股子谨慎小心的周密味，既不肯变招强攻，甚至不肯用他那招‘斜月’。 穆青云都把自己给打笑了。 不过她陪练当得久，遇见什么样的对手都能顺顺当当地进入自己的舒服圈。 一口气打到司乐撤剑认输，穆青云把衣袖展开，笑道：“我 司乐：“……” 司徒青霜比他想得远，刚才他就去报停买了一把‘新人出师’的小绿牌子来。 司乐笨拙地给穆青云把章盖好。 穆青云失笑：“司公子你这是想改一改打法？那也不要矫枉过正，‘斜月’才是你剑法的精髓所在。” 司乐的‘斜月’，是真正的巧妙，明明是从正面出招，但剑却可能从四面八方而至，让人防不胜防。 穆青云这样一双利眼，看了好几次，愣是差一点点复刻不出。 她是真想学一学。 穆青云又和云朵儿，还有司徒青霜过了几招，和司徒青霜一打，她就忍不住笑：“闹了半天，你们几个是约好了来逗我玩的。” 她终于发现了，这帮家伙就是摆个架子，只想打得好看，根本没想赢。 对手不想赢的架，打起来实在没味道，那不是比试，是表演。 偏偏穆青云又被他们给勾起瘾头来，正想抓住司乐，严肃批评他一顿，再来一场痛痛快快的较量，人群里就有一大高个站出来道：“小姐剑法不错，咱斗一场。” 站出来这人一身灰褐色的服，肩膀上衣袖上已经盖了十几个印戳，印戳上一大半都是三条波浪线的标志。 云朵儿等人都有些懵，就听周碧云高声道：“三道线，你这是赢过了连胜三十场的勇士？” 穆青云心下好奇，抓住云朵儿问她：“耀武城这武斗的规矩，具体是什么？这牌子上的标识都有什么含义？” 云朵儿：？？ 她怎么知道！ 她是云家的大小姐，十三岁就在朝廷登记在册的正规武者，怎么会关注这些？ 她只是来了耀武城之后，听本地的师兄随口说过几句。 总的来讲，就是耀武城这些年来了很多的散人武者，因为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找进阶的门路也就越发不容易。 这些人都想在耀武城争一争名气，名气大了，自然能得到那些大佬们的关注，也就更容易出头，于是就渐渐兴起武斗之风，谁武功高，谁的待遇就更好。 可要真一通大乱斗，那也未免太混乱，人家有的不想比斗，可你偏偏要找人家打架，人家打的话，心里不乐意，不打又好像怕了你似的。 说到底，无门无派的散人们是想出名，想拜师，想学武，不是要得罪人的，思来想去，于是就有了武斗牌。 戴上它，就是告诉其他武者，自己是刚刚出师的新人，还没有名气，愿意参与到武斗搏名的活动中来，有心人可以找自己约战赌斗。 不过还有个潜在含义——我是新人，刚刚出师，武功不高，请前辈武者们不要来找我。 像云朵儿，司乐，司徒青霜这样小有名望的名门子弟，从来没关注过散人们弄出来的游戏。 对于武斗，仅限于知道而已。 这事和他们没一点干系。 穆青云身为正经官方武馆的弟子，又是白云门的高徒，她本来也应该和这件事完全扯不上关系。 第182章 小游戏 云朵迟疑间，穆青云已经应下‘对手’的邀约。 “我叫马成，用刀。小姐你那个背包真实用，不赌别的，我就赌你那个背包，我赢了，你背包里的东西, 你自己收拾出来带走，包给我留下，怎么样？” 穆青云莞尔：“好。那你拿什么赌？” 马成把自己的包袱搁在地上打开，展示给穆青云看。 “瞧瞧这个，小牛皮的水囊，新的没用过, 多精致。” “还有这个，别看就是一捆绳子，可这绳子我专门找人搓的, 上头浸泡了桐油，特别结实，一百个我这样的分量，它都能吊得起来。” “要不然这一根钓竿，别以为它就是根竹竿，这鱼线，这鱼钩，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非常好使。” 剩下的还有手套，围脖，木头梳子，一大把发饰头绳。 穆青云当真蹲下身挑了挑, 选中被马成塞在最底下的两把油纸伞。 隔着伞套, 光是那颜色, 和绘画一角，穆青云就觉得特别精致漂亮。 马成顿时心疼, 好说歹说，犹豫半晌, 终于拿出一把来当这回的彩头。 “我这两把伞是我妹子亲手做的，八十六道工序来着，麻烦得紧。” 趁着马成心疼自己的伞，周碧云迅速道：“只有连胜三十场以上的，才能换成三道线的牌子，连胜五十场武斗，才有四道线，要是连胜百场之后，就换成了三朵金。” “这个马成身上有不少三道线，说明他以往的对手都很强。” 周碧云神色凝重，“穆姐姐，你要小心。” 想了想，她又宽慰穆青云，“不过不要紧的，耀武城武斗很讲规矩，都是点到为止，别怕。” 说话的工夫，围观的人群里就出来三个人做见证。 穆青云走上前, 正儿八经地抱拳行礼：“请！” 马成大喝一声，钢刀出鞘, 一刀迅如奔雷，看向穆青云的左肩。 下一秒，他就觉得刀一沉，骤然坠地，马成一时控制不住，身体重心前倾——噗通！ 他瞬间就栽在了地上。 周碧云眨了眨眼。 穆青云笑了笑，学着刚才看到的那些人的动作，伸手把地上这位扶起来：“承让。” 马成：“？？” 周围顿时哗然声四起，围观的人群里爆出一阵嘘声。 穆青云把袖子递过去，马成稀里糊涂地就给她盖了个戳，还得把自己的油纸伞奉上。 天色越发昏暗。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一见起了风，连忙招呼车夫过来，转头请周家父女两个上车。 “云叔，你帮我送送我这两个朋友。” 云家的老管家笑眯眯应下，临上车，眼角的余光从穆青云的肩膀，还有她身上盖的这几个印记上划过，实在没忍住，嘴角抽搐了好几下。 连续坐了四天的火车，又接连打了这几场，纵然云朵儿他们都只是玩耍，可过了瘾，穆青云还是累得不轻，伸手把背包塞给司徒青霜，和周家父女两个打了声招呼，便上了车。 云朵儿他们也连忙挤上去。 上了车，四周都无外人，云朵儿才压低声音，急切地道：“岳姐姐，最近耀武城出了什么大事？有什么大盗强梁来了么？还是说，三岛国那帮孙子要来搞事情？” 穆青云：“小云朵你可问错了人，我今天可是刚到，哪里知道这些？” 司徒青霜摇摇头，把云朵儿扒拉到旁边去：“别乱问。” 云朵儿乖乖闭上嘴。 穆青云实在有些疲惫，也没多想，翻出自己的靠枕，往车厢里一倒，便昏昏睡去。 一路疾驰，到了耀武城的驿馆。 两个驿卒已经在驿馆门口静候，见到穆青云，十分热情 还在云城武馆时，文书便传到了耀武城，驿卒早收到了消息，一直在等她，光是饭菜就来来回回做了六次。 热水也早早备下。 云城武馆在明国，那只是寻常小武馆，但在耀武城这样一个小城市的驿馆工作人员看，云城武馆的弟子，就是贵客，是上差，和外头那些过路的普通客人大不一样。 客客气气地送了穆青云回房间，驿卒低下头，努力绷紧脸，恭恭敬敬地关上门。 出了门才崩了神色。 其他驿卒也满脸的好奇：“我听说岳女侠是卓门主的高徒？三岛国术字门那帮孙子还给她老人家上了悬赏，要出十万两要她的人头呢。” “她老人家怎么也喜欢玩那帮小年轻胡闹的游戏？” 驿卒无奈地把这帮闲极无聊的家伙哄走：“还不兴人家有个特殊爱好？” 谁知道那些大侠都在想什么。 穆青云沐浴更衣，去食堂吃了一顿香喷喷的夜宵，就躺在床上一口气睡到天明。 她到耀武城，时间紧，任务重， 出驿站大门，穆青云是正经感受到耀武城的武斗氛围。 不过一个上午，她两条袖子就盖满了各种各样的印记。 有三道的，有四道的，还有各种金星星。 穆青云自己的牌子也换成了三道文，反正是连战连捷，威风凛凛。 穆青云真心觉得很有趣。 虽然和她交手的愣是一个高手都没找出来，但人数足够多，招式就自然而然变得丰富多彩。 许许多多的砂砾中，总难免出现个把闪闪发光的瑰宝。 穆青云认真总结了一番，挑出里面值得一看的招式，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她的笔记本始终随身携带，但凡遇到好的，有趣的对手，就把两个人的交战，详细记录下来，如今已经写了大半本。 一天时间一口气打上好几十场的架，即便对手菜得让人怀疑人生，穆青云还是觉得自己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穆青云开开心心地回驿馆，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一个很眼熟的身影。 正好身边就是报摊，目光在报纸上一晃，就看到驿馆门前的这张脸。 耀武城定海神针之一，徐唐徐老爷子的爱徒，唐景平。 这位是破妄高手，名声远播，而且还出名，也不像其他高手一样，总忌讳拍照，他的照片常常在报纸上出现。 唐景平见到穆青云，客客气气地笑了笑，先问卓门主好，又是道歉：“这几日一直在筹备比赛，岳女侠到了，竟没去迎接，失礼失礼。” 穆青云赶紧把身子再弯下去半分，比他还客气几倍：“怎敢劳动唐前辈。” 两个人你来我往，客气了好几轮，唐景平才说出自己来的目的，有些尴尬地道：“我观岳女侠真气浑厚，比求真境也不遑多让，怕是即将入求真了，若女侠有意磨炼武功，不如去耀武台试试？” 他目光落在穆青云满身的波浪纹上，表情很是一言难尽，“其实，耀武城的‘武斗’，是七级以下的新人们玩的小游戏。” 穆青云：“……” 第183章 尴尬 尴尬的不只是穆青云，唐景平也很尴尬。 除了他们二位，也不知道该不该算很巧，周家父女今天正好到驿馆对面的耀武台办事处买票，准备过几天去看看。 耀武台每天都发二百张门票，城内的武者们都可以去看比赛。 周恒和周碧云刚过来，正好就撞见了穆青云。 他们自然认识唐景平, 登时止步，没敢过去，然后就听唐大佬拐弯抹角地说了半天，言外之意，认为穆青云整天闲着没事干去‘武斗’的行径，简直是丧心病狂。 他是一个脏字没说，周恒这个老油子却从话里听出一大堆骂娘的污言秽语来。 周恒苦笑，拍了拍满脸懵懂的女儿：“看来你这个穆姐姐，可不是个普通的武林新人。” 其实他早怀疑自己可能想得不对。 那天他带着女儿, 坐穆小姐帮他们叫的马车离开车站，他心里就有点犯嘀咕。 虽说这马车不是那些新鲜的汽车，但看马，看车，都不是一般人能用。 而且瞧那穆家小姐同她的几个同伴交手，个个武功高妙。 周恒不想承认，可还是不得不承认，看了人家出手，他都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的饭是白吃了，这么多岁月都过到了狗身上。 唐景平尴尬过，默默将手心里的汗渍风干，心下也无奈。 作为耀武城的地主, 人家白云门 现在可好，居然要他出面对人家要求那个, 要求这个。 他都担心卓燕飞知道了要套他麻袋。 唐景平咳了声, 叹气，干干巴巴地道：“最近有人求到我师兄他们面前，只说有求真境的高手假装新人，四处与人武斗，闹得耀武城上下，很是不安，让我们出面，咳，沟通一二。” 穆青云：“……” 说话间，驿馆里就有人高声喧嚷。 “哪个名门高士这般无聊，欺负初出茅庐的小孩子很有趣？她要武斗，去找唐景平，去耀武台上和各地来的高手打啊，跑街头巷尾溜达个什么。” “昨天我小妹出去，被人抓住武斗，愣是将自己织的两条漂亮围脖，还有三串珍珠项链都给输出去。” “可怜我小妹今年才十七，刚刚出师, 回去哭得不行, 非说我骗了她, 她的武功根本就上不了台面，没资格进入耀武城，现在正在家打包行李准备回家了。” “我小妹武功算不错了，十七岁五品，三十岁之前，必能入微，这哪来的高人开玩笑开她头上，要是人人都这么干，谁还敢在耀武城武斗？我们这些小人物都没出头的余地了！” “就是，不像话！没有这般欺负人的！” “走，去找我叔说说这事，让他去寻唐大侠，看看唐大侠到底管不管这事！” “真是的，纵然武功高绝，也不能逮住新人欺负，好好的女侠，怎么能有恃强凌弱的毛病？” 唐景平：“……” 穆青云：“……” “噗！” 云朵儿几个从驿馆出来，齐齐失笑。 唐景平脸色略微有点发青，心里暗骂，这帮小兔崽子，真是胡乱给人扣帽子，耀武城的脸面都让他们给扒下来了！ 穆青云总算反应过来，她想起其他人怪异的眼神，想起云朵儿他们语焉不详的话语，把肩膀上的青绿色木牌取下，眨了眨眼道：“最近传言中，嗜好‘虐菜’的那位小魔女？” 唐景平低下头不吭声。 云朵儿努力憋住笑，一本正经地义愤填膺：“太不像话了，我家青青姐哪里像魔女，再说，‘小’魔女是个什么意思，青青姐哪里小，噗！” 穆青云伸手使劲把云朵儿挼地皱巴巴，提溜着她笑道：“哼哼，走，耀武台是吧，我们上去试一试？” 云朵儿连连告饶。 穆青云放开她略一转身，一眼看到周恒，周碧云父女两个，咳了声，无奈地摊摊手：“周前辈，周小姐，抱歉，让二位看了笑话。是我还不太懂耀武城的规矩。” 周恒：“……” 总觉得是自己闹了笑话才对。 周碧云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看着唐景平下了台阶，客客气气地朝周恒和她点头行礼。 听穆青云介绍，说他们父子两个是来参加比赛的，唐景平还留了名刺给他们，邀请他们去耀武台看比赛，周碧云登时脸色涨红，激动得简直想大叫。 虽然她父亲在云城等地很出名，她也认为周家是武林名门世家。 可她其实心里也知道，像周家这样，祖上只学了一门拳法，每代不过一两个儿孙能学成，勉强传承下来的小家族，在武林中根本就叫不上名号。 别看在他们家乡，周家很有脸面，但真正出了江湖，他们家族实在没有可吹嘘的余地。 这么多代，家里武功最高者，不过是九品的周恒，祖上几辈子都没人入微，周恒的名声响亮，那也是在一干散军游勇中响亮。 就像村子里总有乡亲们招呼一声，某某某讲义气，是个好汉，难道谁还敢把这个‘某某某’举荐给朝廷，认为他是大贤？ 此时此刻，周碧云却觉得她回去大可以一本正经地告诉所有人，今年去耀武城，唐景平非要我爹一起去耀武台看比赛。 哎呀，烦死了，应酬太多，都没时间静心修炼，以后这等应酬场合，可不能随意应下！ 驿馆外一团和气，只隔着一层门，里面好些人还在义愤填膺，不多时不少人就推门出来，也没注意看穆青云几个，就一脸凝重严肃地消失在街道尽头。 唐景平只觉后牙发麻，板着脸把各种参赛手续，身份证明递给穆青云，一本正经地道：“岳女侠也知道，最近因为天气状况，南方交通阻绝，很多选手的行程被耽误了。” “咱们的比赛只能推迟，从二月初六，推迟到二月十一开始，上午九点入场，正式比赛在十点钟开始。” “女侠自然是甲组的种子选手，直接进入决赛圈参加二十强竞争。” “唐某提前预祝女侠旗开得胜。” 唐景平郑重致礼，就忙不迭地‘落荒而逃’。 第184章 比赛 “我到底出了多大的丑？” 目送唐景平的背影消失，穆青云也顾不上周家这爷俩的不知所措，一把揪住云朵儿把她拖过来，气鼓鼓地瞪她，“小妮子，你怎么回事？” 云朵儿大呼冤枉：“要怪就怪司徒青霜！” 周恒：“！！” 司徒青霜，江南慧剑门的天骄！ 这个穆家小姐居然认得他, 而且很熟悉的样子。 周恒努力想自己在火车上有没有做什么蠢事，思来想去，似乎没做什么。 他顿时松了口气，幸好他平日里为人就比较谨慎，与人为善。 司徒青霜立在驿馆的帘子后面，一抽脚, 后退了好几步，转身就消失无踪。 穆青云莞尔，心里其实也不大在意。 反正她对自己这几天的武斗生涯, 还是蛮喜欢的。 耀武城的散人们，武功不高，可招式确实很灵活，还有一部分特别新鲜有趣。 她有时候都用不了一招，就能把那些小孩给打得找不到北，可为了要哄出更精彩的招式，也会遛弯逗狗一样逗着人家玩一会儿。 现在想想，确实有点丧心病狂。 此时回过神，穆青云回忆了下这两天一众武林人士对那位‘小魔女’的口诛笔伐，简直是字字血泪啊。 据说一开始这位小魔女还挺矜持，都是别人自己一不注意，武斗到她头上去, 然后被捶了个稀里哗啦。 后来消息传开, 大家都知道有个大佬假扮新人，戴的是二道纹的普通青绿牌, 让人以为她是新人出师，众人就提高了警惕, 知道那是个年轻女子, 便有意避开。 一连两条，耀武城的武者们见到十六七岁到二十多岁的女武者，就退避三舍，绕着路走。 然后小魔女可能是发现挑战她的人慢慢减少，她很不满意，于是行为升级，她竟然主动出击，跑去找别人武斗。 要知道在耀武城，拒绝武斗可是很丢脸的行为，说明你这人没勇气，不想着提高。 所有人都只能含泪应下来，然后……呜呜，被打得起码三天不敢见人，心气都给打没了。 穆青云当时听了这些传言，也对这些年轻武者深感同情。 她那会儿和驿馆的驿卒闲聊，还道：“也不知这小魔女是什么人，居然这么没分寸，像我和人武斗，出手就颇温柔，从不赶尽杀绝。” 穆青云回想了下当时驿卒们的表情, 忽然觉得——“这驿馆住不得了。” 她要搬家。 云朵儿笑得不行，她想笑都想了好几日，就是不敢，今天总算可以痛痛快快地笑一场。 “我是真以为，青青姐你是带着任务来耀武城的。” “昨天我去填报名表，顺路去看了看徐前辈他们，结果在门口就见几个师兄围着徐前辈哭，说云城武馆的岳师姐不讲武德，恃强凌弱，欺负小孩，忒不像话。” “徐前辈气得差点没把那几个师兄踹出去。” “有两个师兄都二十八了，比青青姐大十岁，还敢自称小孩，徐前辈不炸才怪。” 穆青云眨了眨眼，就当这件事根本不存在，转身和周碧云父女两个说了几句话，就回去研究比赛流程去。 赛场外，她犯个蠢，只要她不尴尬，别人怎么想，反正也伤不到她分毫。 可要是赛场上再出点问题，比赛没有打好，回头回了武馆，可没办法和翘首以盼的教习们交代。 穆青云特别低调地躲在房间里，也没去耀武台，一直闷到了比赛开始。 二月份，天气还冷。 体育场上四处都点了火炉，烟熏火燎，白雾弥漫，乍一看倒好似有些仙气在。 穆青云的比赛是在 这天正好下雨，雨不大，就是细细密密。 “今天的对手是李佳。” 云朵儿刷刷地翻李佳的资料。 “彩门的，擅长轻身功法，每一场比赛都是仗着轻功游斗，一直拖到对手精疲力竭，露出破绽，才一招制敌。” 穆青云低头看了看资料：“唔。” 游斗可不成。 此时李佳也已经进入对面的等候区，远远地探头看了眼穆青云，神色略有些凝重。 其实在此之前，穆青云已经很有名气。 不说别的，就她答应了木落生的那一场，不只是扬了国威，也把天下年轻武者都给镇住。 李佳轻轻声道：“师兄别担心，这次优势在我，对云城武馆的那些招式，我很熟悉，但咱们彩门的功法，岳青青却没经历过，她经验不足，这就是我可以取胜的机会。” 她师兄点头：“赢了她，师妹你将来就是明国新一代武者的领军人物了。” 李佳一下子笑起来。 很快到了时间，李佳吐出口气，一点点地往手指上缠好绷带，戴上护心镜，大踏步地走了上去。 此时前台唐景平，还有几个耀武城的大佬们也都来了精神。 “李佳是彩门二十年来天资最出众的弟子。” “岳青青是白云门 唐景平笑道。 一边说，一边又想起这位在耀武城的壮举，顿了顿才问，“方老，徐老，你们二位更看好谁？” 徐老笑道：“小景平，你这是给我们挖坑啊，这两个我们可都招惹不起，今天我要是说了，明天你给传出去，卓燕飞堵我门口收拾我，你给我背锅不成？” “哦，看来徐老更看好李佳。” 徐老眉毛一扬，目光落在场上，此时穆青云和李佳都已经上场。 两个小姑娘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美貌，徐老心里也好奇，不知卓燕飞的高徒到底什么成色。 按说白云门的水不算深，养不出真龙才对。 “姓岳的这小丫头，是走运呢，还是走运？” 一阵风吹起细雨，整个体育场烟雾朦胧。 裁判一挥手，李佳身形似鬼魅，瞬间闪至穆青云身后，一剑刺她后心。 “好！” 这身法实在迅捷利索，场外李佳的师兄忍不住叫好，只叫好声刚高上去，便戛然而止。 穆青云并未回头，秋水剑向后一撩，后发先至，竟一剑撞飞李佳的剑，且去势不减，直奔李佳眉心。 李佳骤然侧身避开，穆青云一笑，回身又是一剑，两个人就在方寸间交上手，一剑对一剑，总是剑招未尽，就不得不顺势变招，直入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交错飞翔。 观众席上众人看得两眼放光，场外，李佳的师兄，还有徐老他们却十分奇怪，李佳最擅长的是游斗，这贴身短打的功夫可是她的短处。 她师兄也着急，急声道：“佳佳，莫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第185章 稳住 师兄的叫声越来越急切，简直恨不能自己冲上去当自家师妹的剑。 李佳额头上汗水滚滚而落，气息渐渐粗重，忍不住飞了个白眼，她又如何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也很想让这场比斗进入自己擅长的节奏里头。 在上场之前，她想得很好，也没把岳青青看得太厉害。 的确, 岳青青颇有名气，战绩不少，但能站在这个位置上的，哪个不是传说众多？ 李佳也是自出师以来，无数次越级战胜敌人，无数次创造了奇迹，也是师门中的天之骄子。 面对岳青青，她认真研究过，自认为胜负在六四之间。 自己胜率在六成以上。 可这一交手，李佳却觉得处处不自在，岳青青仿佛能控制周围的气场，她就好似彻底陷入了对方的领域之内，只能跟着对方的招式随波逐流。 不行—— 李佳猛地提起一口真气，默念口诀，衣袂鼓起，瞬间倒飞出去，剑鞘飞射而出，不是为了伤敌，只是为了把岳青青逼退。 刹那间，李佳挣脱束缚，脸上一喜, 刚落地就瞠目, 身体后折避开穆青云的剑，气急败坏地骂了句粗话——自由一秒钟, 又被粘住。 李佳的师兄急得直冒汗：“稳住, 别急。” 云朵儿也急得直冒汗：“来不及了, 时间不够了，姐，别玩了。” 穆青云使劲瞪了云朵儿一眼：“咳。” 云朵儿顿时收声。 司徒青霜和司乐齐齐沉默。 穆青云的确是迫不得已，算好了时间，一心在某个时间段内结束战斗。 可这事自己心里知道就成，哪能说出来？ 怎么，嫌自己不够招人恨？ 穆青云一边叹云朵儿的小脑袋瓜太直，一伸手，秋水的刀鞘从肩头翻转落入手中，顺势向前一抖，李佳就仿佛主动投怀送抱一般，撞至眼前。 秋水剑鞘瞬间套住她那把细剑。 穆青云的秋水剑，也刹那间便抵住李佳的咽喉。 “承让。” 穆青云道，很是遗憾地叹了声。 她在耀武城和别的武者打了这么多回，加起来也没有和李佳打更过瘾，经验增涨得更快。 一个李佳，能抵得过十个普通武者。 奈何时间有限，只能罢手。 李佳竟也觉得早点败, 也很好。 和这人打简直太痛苦了, 感觉自己就是网中之鱼, 再怎么挣扎都逃不开人家的罗网，如今一败，竟觉得轻松得很，不光没愁苦，还有些想喜极而涕。 穆青云绷着脸，生怕被看出些不该为人所知的情绪。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倒是颇为和谐，客气得很。 下了场，路上被记者围追堵截，两个人也是尽心尽力地把对方夸上了天。 穆青云认真肃然吹李佳的武功极高，她感受到的压力很大。 李佳特别诚恳地吹，岳女侠不愧是白云门高徒，剑法绝妙，令人心折。 “噗。” 台下看得比较明白的几个前辈大佬都乐了，“现在这年轻人，这胡诌的本事真是牛得很，我看把我们都仍理藩院去，对付那帮无聊外国人最好不过。” “我猜，咱们家小李肯定要留下一点心理阴影，以后再也不想和岳青青打了。” “卓燕飞家里这丫头可有些不地道。” 唐景平盘算了下，应该怎样将这位拒之门外。 耀武城建成不久，他们有野心把这座城市建造成整个明国的武者之城。 武斗之风还需要悉心培养。 唐景平并不认为武者们惧怕挑战是好事，武者面对困难，自当迎难而上。 但攀爬一座座的小山峰，有助于习武，但初出茅庐就被泰山压顶，那一定会被压坏的。 老人们都很注意呵护幼苗，可岳青青是个小孩，心性跳脱，就免不了有点无法掌控。 被前辈们担心太跳脱淘气，无法掌控的穆青云，正急匆匆地往车站赶。 云朵儿一路背着她的背包送她，手忙脚乱地翻看文件袋。 “‘青春杯’的参赛证还没拿到，青青姐去了先拿参赛证，报名表，身份文书，体检表，云城武馆的核验文书都在这个袋子里，千万不要丢了，我们可没时间补办。” 两个人脚步飞快，一边低声细语，一边冲迎面遇上的各位武林同道略一点头，就算招呼过。 体育馆休息区门外不远处，慧剑门的赵玉，孙建两兄弟，远远看着穆青云和云朵儿朝他们走，不禁连忙整理衣冠。 赵玉心中有些举棋不定，不知该和岳青青说些什么。 他明天的对手正是岳青青。 岳青青同少门主司徒青霜相熟，上个月少门主讲课，还拿岳青青当了一回例子，在慧剑门弟子心中，这位岳女侠可并不陌生。 赵玉知道她剑法很高，少门主都说，他们二人的剑法已在伯仲之间。 少门主可是已入求真境的高手，破妄近在眼前。可见这位岳师姐实在是不容小觑。 但赵玉也不想灭自家的威风，岳青青是厉害，可他赵玉也是慧剑门这一代的小天骄。 刚才岳青青与李佳的比赛，他在场中细细看过，李佳是一开始心中轻视太过，没有发挥出所长，到后来进退失据，惊慌失措，误了时机。 如果他站在李佳的位置上，至少有三次机会，可以转败为胜，扭转战局。 赵玉深吸了口气，抬眸看向岳青青，心中打定主意要淡然自若，不可失礼于人，也不可表现得太过重视。 在脑子里再三斟字酌句，敷衍出一大篇文雅亲切的语言，岳青青就迎面走到眼前，赵玉一振袖，抱拳行礼。 穆青云扫视一眼，不认识，但休息室这边全是知名武者，叫‘师兄’肯定没错。 她脚步不停，也是一抱拳，客客气气抢先道：“师兄有礼。” 话音未落，人就擦着赵玉的肩膀飘了过去。 赵玉：“师妹有礼，我会用心准备，必不令岳师妹失望……” 说到后面望着穆青云的背影，一下子就破了声。 赵玉嘴角抽了下，暗暗磨牙：“哼哼，就轻视我好了，无所谓，越轻视，我越高兴。” 咯吱咯吱。 赵玉只觉得后槽牙都要被他磨下来。 第186章 一言难尽 一夜的光景转瞬即过。 这一整个晚上，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个不停，朝阳初升的那瞬间，却是风雨初歇，一道彩虹挂半空，刹那间光芒璀璨，美不胜收。 耀武城体育场外, 一群人沐着清晨的阳光蜂拥而至，到处都是人头。 今天比赛的正是本次天下 耀武城上下，很多人都对这一战十分好奇。 赵玉时常来耀武城，从他十三岁时，就随着几个师兄在耀武城闯荡了，城内很多老人都认得他。、 “我看这回‘小魔女’终于要栽一次。” 大家几乎是把赵玉当成自己人看待, 心里多多少少希望他能赢。 当然，也是穆青云这小魔女的名头太响亮, 给耀武城的年轻武者们留下的心理阴影很重。 到现在, 还有很多年轻武者想起穆青云就哆嗦。 大家不是怕失败，愿意到耀武城来闯荡的，都是胆子大，心气足的少年人，一路上不知道败了多少次，没有点屡败屡战的精神，凭什么千军万马独木桥，在众多散人武者里闯出名头。 走入这座城市，众人都想有机会学到绝世武功，衣锦还乡，凭着自己的努力，给自己带来好的前程, 给家里人带来幸福快乐的生活, 但凡能留下来的，无不对自己很有信心, 一时的失败对他们来说, 并不可怕。 可是面对穆青云时，那种绝望却被一瞬间就放大了。 穆青云不过十六七岁，一脸的稚嫩，她肩膀上还挂着新人出师的小绿牌，在大家和她武斗之前，都是把她当新人，起意是要指点指点她，结果人家连剑都不出鞘，只拿着剑鞘三两招就把自己打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 那一瞬间，那种怀疑人生，真是让年轻武者们连哭都哭不出，感觉自己就是个大傻子，白痴，蠢货。 后来知道那根本不是新人，虽为少年，却早就扬名在外，是少年英雄，和他们闹着玩呢。 得了消息，众人固然恍然大悟, 可被碾压时扑面而来的绝望, 一时半会儿哪里又消得掉。 此时心中就不免复复杂杂的, 希望那小魔女也能丢个大丑。 钟声响起了八下。 赵玉从休息室走入等候室，转头看了眼对面，对面仍然空空荡荡，他的对手显然还未曾到。 深吸了口气，赵玉闭目养神。 台上年轻的解说员正给现场的观众们简单解说今日的赛事。 半晌终于说到 “现在我们来自云城武馆的岳青青，岳女侠尚未到场，另一位，来自江南慧剑门的赵大侠已经就位——” “赵玉，必胜，赵玉必胜！” 解说员话音未落，观众席上就忽然爆出一阵高呼声。 赵玉一怔，脸上微微泛红，心情振奋，想起他进体育馆前，观众们围拢着他，给他鼓劲，似乎对他充满殷切期盼，心中不禁有些高兴。 看来大家都认为他肯定是能胜的。 对面，云朵儿忍不住看了看司徒青霜，很是不可思议：“司徒大哥，赵玉是你师弟吧？” 司徒青霜叹了口气。 旁边司乐失笑：“都是同门师兄弟，这都什么仇，什么怨，哎，可怜！” 司徒青霜：“……” 他当然知道司乐和云朵儿是什么意思。 和别人比，这几个都是和穆青云交过手，还不只一次的。 司徒青霜也不认为自家慧剑门比岳青青差，目前来说，论武功，他自认为尚要比那位高上一些，虽然的确输过一回。 可现在观众们把自家师弟捧得这么高，还说师弟必胜，司徒青霜就已经能感觉到脸上有点刺痛。 这要是待会儿赵玉输了，岂不是下不来台？ 至于赢，好歹是自己的师弟——司徒青霜略微沉吟，干脆临时抱佛脚：“求菩萨保佑，让岳青青今天吃坏肚子吧，再不然头痛染风寒，或者让她赶路太着急跌坏了腿脚……” 云朵儿登时瞠目，不顾自己武力值不足，抄起桌上茶杯就甩过去。 司徒青霜伸手接下，司乐已经笑得人都坐不稳，一边笑一边道：“小云朵儿别担心，你们家那位岳姐姐百无禁忌，菩萨降不住她的。” 说话间，就见台上唐景平和另外几个老前辈脸色有点不对。 观众席上也嘈杂声四起。 “云城武馆岳青青，三分钟胜苏北刀王弟子严峰。” “怎么回事，今天该上场比武的是岳青青和慧剑门的赵玉吧？” “你们看这里，报纸上写，岳青青私下同朋友道，‘严峰的双蛇刀灵动多变，很是有趣，可惜此战他迟到了一刻钟，实在没时间全看完。’” “什么意思，岳青青在和赵玉比赛前，还顺便去打了一下严峰？” 整个体育场都被镇住，一时间鸦雀无声，半晌陡然爆发出一阵更轰烈的喧闹声。 赵玉猛地睁开眼，站起身让人送了报纸过来，整个人几乎石化。 云朵儿往司徒青霜背后躲了躲，低着头不敢看周围，皱眉道：“哪里来的记者，这么不懂规矩，我家青青姐和朋友说的私密话怎么也随意刊登！” 司乐平静地提前替穆青云把换的衣服，绑手带之类都先准备好，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对报纸视而不见。 “又没有规定说，参赛选手只能参加一场比赛，只要有余力，参加十场都合理合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云朵儿只觉得对面那位慧剑门的小高手浑身上下都在喷火。 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离比赛开始时间还有十分钟，青青姐却还不见踪影。 比赛开始之后，二十分钟内若选手不到场，则视为自动弃权，这时间已经不多了。 赵玉此刻的表情，就好像要是岳青青敢不到场，他就要吃人！ 终于，倒计时至比赛开始前五分钟时，穆青云飘然而至。 云朵儿一把抓住她，长出了口气：“可算到了！” 穆青云神色平静，气定神闲，转头见赵玉杀气腾腾，不由扬眉，客气地抱拳一礼，小声道：“咦，今天的对手有点凶哦。” 云朵儿一脸的一言难尽：“快换衣服。” 第187章 气急败坏 “别急，先喝杯茶。” 穆青云慢吞吞地喝了几口茶，淡定自若地去换好了衣服，也不必热身，站起来走到擂台边上打了个呵欠，悠悠哉哉地等待比赛时间到达。 云朵儿拼命忍住，不想现在说些有的没的, 省得让青青姐分心。 隔着擂台，赵玉浑身战意蒸腾，四肢百骸真气涌动，他并不故意去瞪穆青云，只在心里细细地品味自己此时的心情。 也许算不上深感耻辱，但他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渴望胜利的感觉。 他要赢下岳青青！ 很快，钟声响起。 赵玉轻盈地一跃而起，上了擂台，举手抱拳，战意盎然：“请！” 穆青云全然不知自家对手的想法，同样客客气气地一拱手：“请。” 赵玉的剑尖似乎一亮，刹那间飞出十二道残影。 整个擂台的风都仿佛随着赵玉的剑势改了方向，穆青云只觉眼前一亮，接收到的信息倍增，昨日的疲惫，夜晚的失眠，一下子就消失无踪，兴头顿时起来。 她忍不住一笑，也不闪避，秋水剑出鞘，长剑简单地撩, 挑, 扫, 刺，出剑速度甚至有些慢，只等赵玉先出, 她的剑才后至。 擂台上赵玉身形迅疾如飞，剑如电闪雷鸣，观众们看得目不暇接，在这闪烁的剑气下，几乎看不见穆青云。 司徒青霜却忍不住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长叹：“太狠了。” 云朵儿眼睛发晕，晕晕乎乎地闭上眼靠在一边。 “……” 五分钟后，赵玉气急败坏地怒骂了几句，平生 穆青云什么都没听见, 心满意足地追着，逼着，迫使赵玉出手，直到把他所有的招式都榨出来三遍，榨得他整个人都枯萎了似的，目光呆滞，浑身直冒冷汗，连骂都骂不出声，这才意犹未尽地把人送下了擂台。 裁判连退三步，连忙道：“胜者，岳青青。” 别人比赛时，这位裁判还挺喜欢玩样，品评几句，这次擦着冷汗，忙不迭宣告了事。 赵玉倒在地上，脑子里一团乱，身上半点力气也无，就见岳青青笑盈盈地走了两步过来，一伸手，他登时如惊弓之鸟，蹭一下跳起来转身就跑。 穆青云：“你刚才最后那一招如果上刺改为平刺，其实更合适的。” “呜。” 远处飘来一声哽咽。 穆青云：“……” 云朵儿连忙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拿了帕子过来，装模作样地给穆青云擦了擦汗，再端茶倒水准备点心。 虽说穆大小姐天生体质好，清凉而无汗，但甜的恰到好处的点心和茶水，却足以抚慰饥肠。 “昨晚青青姐没赶回来，我还以为今天的比赛打不成了。” 穆青云长叹：“幸好耀武城到雷州府交通便利。” 就王教习给她列的那比赛时间表，她要在耀武城和雷州府来回穿梭，这交通要是不够方便，还真办不到。 早在她出门前，那位自从发现武馆评分狂掉后，就开发出各种神奇技能的王教习，便很认真地和她分析了一通耀武城到雷州的交通方案。 首选自然是火车往返，安全可靠速度快。 可也不能只想着火车，但凡晚点，她就有可能鸡飞蛋打，两个比赛都打不出成绩。 如果没赶上火车，可联络当地衙门，跟驿站的运输车走。 还是不成，便骑马绕近路。 再出事，最不好的备用选项，就是以轻功翻山越岭到临县再找车了。 整个方案都是王教习自己手写，各种应急措施林林总总写了一大篇，足足写了一千多字。 可别觉得这一千多字少，王教习是出了名的重武轻文，从小到大写的字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有两千个。 当初到武馆当教习，都当到了 如今居然手写交通方案了，可见对比赛有多看重。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叼了两块点心，七手八脚地把厚厚一叠计划方案从包里翻出来，拿笔把里面一部分涂黑，一部分开始涂改。 王教习写方案是写得真情实感，可今天在现实中试验了一回，嗯，还挺有用的，毕竟只是差点让她撞了一头包，并没有直接撞死。 首先说火车，火车倒是没晚点，但是临时买票买不上，站票都没有。 正赶上雷州也比赛，耀武城也比赛，来来往往的旅人无数，车票哪有那么好买？ 她又去联系衙门，可出门前又没开介绍信，云城县衙也没有发任务协查通知，她去衙门办事，光是送帖子等回帖的工夫，比赛就结束了。 至于骑马，赶上下雨，山边落石，已经有消息传来，那边封了山路，具体放开时间另行通知。 她骑马绕行没问题，走近路就不能了，直接绕远路。 穆青云当时真有了放弃的心思。 可昨天晚上，人在车站，坐了没一会儿，就听下车的旅客一边和他媳妇说笑，一边说她。 对方说得可新奇了——“那个岳青青，一介女流之辈，跋扈嚣张，毫无德行，你看着吧，到不了年底，这女人的名声在耀武城就得臭大街，人见人厌，耀武城武者都得恨不得把她挂墙头上一天打八百回。” 他媳妇一听便不乐意：“岳女侠怎么了？女人怎么了？‘青春杯’人家打得多好，武功好得很。” “哼，若不是耀武城她待不下去，怎么会跑雷州来？耀武城那边也正举行比赛呢，她舍近求远，还不是心里有数，知道自己不受待见，留在耀武城根本讨不了好？” 一对小夫妻吵吵嚷嚷，还打起赌来。 穆青云听了半晌，直接去敲开了雷州知府家的大门，还是借到了运输车辆顺顺利利地回到耀武城。 总得来讲，王教习写的方案没有太大的问题。 唯一要注意的便是，需得随机应变。 第188章 可爱 交通方案稍稍审阅了一会儿，穆青云又把自己的笔记本掏出，勾勾画画地开始记录刚才的比武心得。 司徒青霜正好从对面过来，无意间扫了一眼，先是避嫌地移开目光，随即脚步一顿，默默把刚才看到的画面从脑子里轰出去。 “……” 虽然岳女侠把他师弟画得挺可爱的。 但是一只晕头转向只会四处横冲直撞的猪, 再有粉嫩的蹄子，灵动的眼睛，折叠的小短耳朵，那也只是一头小猪！ 司徒青霜沉默半饷，低声道：“岳女侠现在还住驿馆？是不是不太安全？” 万一有哪个贼不长眼，把岳女侠的笔记本泄露出去, 恐怕赵玉要被气得去上吊了。 穆青云有一声没一声地听云朵儿和司徒青霜站在旁边说话。 “驿馆？早搬出来了，现在住体育馆的客舍，很近。” 她主要注意力还是集中在笔下。 笔记本很随意地摊开在小方桌上面, 微风吹过，刮得纸页劈啪作响。 司徒青霜一时没忍住，又扫了几眼。 穆青云的笔记本是活页的，她此时正奋笔疾书地写赵玉。 又把写赵玉的这几张拆下来，放在慧剑门的那一块作对比。 嗯，慧剑门。 整个慧剑门的版块，除了短短的一点点赵玉，剩下的全是司徒青霜。 略微沉吟，司徒公子小声道：“我今天也搬家，住客舍。” 就住岳女侠对面。 其实赵玉小猪的形象泄露出去，倒也没什么。 但是这又短又粗，还有个小背的‘司徒眼镜蛇’被漏个一星半点…… 司徒青霜打了个哆嗦, 呢喃：“好冷。” 穆青云还觉得有点热, 把斗篷解开扔到一边, 笔下飞速地开始狂写，越写越兴奋，简直比写小说还痛快。 慧剑门的剑法的特点，其中的关窍, 还有各种漏洞，一口气就写了整整三大页。 司徒青霜额头上都滚下冷汗。 那土黄色封皮的笔记本，简简单单地放在桌上，已经写满了大半本。 穆青云写了一会儿，把笔一丢，就起身走到旁边的圆桌那儿去吃点心。 窗户开着，风很大，风沙铺天盖地。 司徒青霜两条腿就像分别坠了三百斤的大石头，一步也不敢挪动。 云朵儿和穆青云一人抓了一把瓜子，转头一看，意外道：“哥，你怎么和个木头桩子似的，站着干什么，过来坐啊。” 司徒青霜：“……” 这本笔记中，云朵儿的家传枪法也没少露脸。 难道这小妮子就不担心？ 万一哪天有人偷窥到笔记本中的内容，专门去练几招克制云家枪法的绝招？ 司徒青霜脑海中一连浮现出无数的可怕幻象，半晌，僵硬地道：“岳女侠, 耀武城的武者们, 最近对你可是怨声载道, 我相信，很快就再也没人愿意同你交手了。” 以前他还觉得这些武者输不起，小题大做，没出息。 现在看看这笔记本，啧！ 穆青云扬眉：“错了，我一定会是耀武城里最受欢迎的那个人。” 她是挺自信，但现在耀武城上下一干散人武者，虽不至于说对她深恶痛绝，但也是心怀怨怒，私底下提她一嘴，也是说小人得志，为人狷狂，迟早倒霉！ “居然参加咱们耀武城的比赛期间，又去了雷州府打‘青春杯’，她这是视天下英豪如无物么？” 穆青云 吃过点心，云朵儿就翻出资料给穆青云看。 穆青云要来回跑，赛程很紧，云朵儿贴心，就自动自发地帮她做起了情报收集的工作。 资料一展开，穆青云看了不禁笑起来。 “看来高手都要有些八卦消息，才容易出名。” 黄眉，三十一岁，金刚门弟子，一身金钟罩已入化境，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十年前，黄眉就很有名气了。 当年，黄眉的小师弟和青城剑派的一位女侠恋爱，可那位女侠从小就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女侠的师父，青城剑派的一位长老，听闻爱徒要背叛婚约，当即就道：“除非你死了，否则你就只能嫁给小顾，咱们青城剑派的人，不可背信弃义，让祖宗蒙羞。” 女侠也不服软，梗着脖子就说：“那师父你就杀了我好了。” “我便是死，也不能嫁给自己的兄弟，小顾小时候光屁股的模样我都看过不知道多少回，记得真真的，嫁给他，还不如嫁给我自己呢。” “我看他长得都和我一模一样，我们俩别不是孪生子吧！” 长老登时被气得心口疼。 可别看嘴里说得狠，那是从小养大的徒弟，这年头，哪个亲传弟子不是师父的宝贝疙瘩，比儿女都不差。 长老根本舍不得动弟子一根手指，满腔的愤怒就朝着外人去了。 当即一封信，把黄眉的小师弟给骗上山来，关到地窖里就逼他承认是哄骗青城女侠的，心里不爱她，只是逗着她玩。 小师弟年纪轻，长老又凶恶，刀斧加身，鞭子一抽，心里就怂了，委屈巴巴地答应下来。 长老一看，不喜反怒，当即气道：“你个怂货，就这么对我家弟子，是不是个男人，有没有担当！” 一生气，把这小子往地窖里一关，再不理会，更不肯放他走。 黄眉是个性格开朗，很爱交朋友的人，好友遍布，消息灵通。 这边青城剑派关了他师弟，他人在江南，仍是 黄眉见到长老，不急不怒，当先就替师弟认错，又道自家师弟年纪小，犯了错全赖他这个当师兄的教导无方，长老见责，认打认罚，绝不还手。 此时黄眉也是小有名气的侠士，金刚门也是名门大派，他姿态放得这么低，换了别人早就顺着台阶下来，把人家弟子给放了。 可青城剑派一众长老里，唯独这一个是个极执拗的人，性格反复无常，让人捉摸不定，直接就道：“你既知道错了，难道不该自己了断？我若罚你，岂不是让我青城剑与金刚门结怨？” 黄眉：“……” 第189章 故事 “噗！” 云朵儿笑得前仰后合，“每次看这段八卦，我都想劝劝青城剑派的何老，长老们也该学点人情世故了。” “瞧瞧这位，他怎么就能认为，自己逼人家金刚门十年难遇的天才弟子自行了断以后，还能不和金刚门结怨的？” “金刚门的不怒金刚周正, 虽说叫不怒金刚，可真不是泥捏的，论脾气，不比云城武馆的卓燕飞好。” “青城剑派真弄死黄眉，那早在十年前，金刚门和青城剑派就只能剩下一家了。” 穆青云也笑，继续津津有味地看资料。 黄眉显然也没想到, 他从小到大, 行走江湖，别管是江湖血冷的老人，还是少年英侠，他都能交到朋友，可今天却被青城剑派这位长老给整没了话说。 小师弟在人家手里。 青城剑派不好惹。 金刚门最好也不要同人家随随便便就结怨。 黄眉脑子一转，便顺着长老的话连连盗窃：“是晚辈想得不周到，好，那等小可了断之后，还请长老容我家师弟回家去。” “不过，金刚门弟子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自家的拳法之下，我就借一借天力好了。” 说完，黄眉二话不说, 一转身向南走去, 径直冲入旁边山谷。 长老一愣，顿时瞠目。 那里正是青城山禁地，一旦进入，就是只蚊子也得被打成十八瓣才出得来。 话说, 在青城山，百余年前有个护山阵。 相传是数百年前，有神仙路过所设，用来阻挡魔物进山。 这阵相当厉害，一旦被触发，先是飞沙走石，再是地火喷飞，最后四面飞剑至，别说整个大阵全开，就是 但是，护山阵一部分控制中枢，三十年前就坏了。 如今这地方是整个明国都赫赫有名的死地，绝地。 长老脸上一青，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话，就眼睁睁地看着黄眉嗖一下, 和脱缰的野马一样闯入了青城绝地。 刹那间飞沙走石，黄土漫天，轰隆隆, 巨石落下，紧接着又是剑光飞舞，寒光闪闪把大半个长空都割裂成两半。 长老呆呆地看了半晌，猛地一捶大腿：“你个王八羔子的黄眉，你害死我了！” 他是性子古怪，又不是傻。 妈的，金刚门里老怪物有好几个，平时慈眉善目，说起来总说自己老眼昏，不良于行，实际上凶得很。 他要真让黄眉交代在青城山，怕是要捅了马蜂窝啊。 长老赶紧高呼，让弟子救人，可这乱阵已起，如何能救？ 半晌，终于风平浪静。 旁边山体龟裂，山谷内地势都改变了，黄沙漫天。 长老欲哭无泪，心口绞痛，长叹一声，交代门人：“你们速去禀告掌门，召集咱们门中弟子赶紧回山……共商大计。” 一时之间，这位连遗嘱都想好了。 要是金刚门要和他们青城剑派来个血债血偿，他这条命恐怕不保。 “咱们地窖里关着的那个邹文，好吃好喝地先供着，别让他跑了，也别苛待他，我看之后说不定能拿他挡挡灾祸。” 长老哆嗦着说完，看着仍被笼罩在沙雾中的大阵，气得脑仁疼。 “黄眉，你他奶奶的，疯子！” 一份资料看到这里，云朵儿和穆青云哈哈大笑。 云朵儿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一遍青城剑派某长老的表情：“我听说，青城剑派的孙长老自称是疯佬，认为只要人足够疯，就只占便宜不吃亏，做人不能让别人把准了脉。” “多少年来，这老孙就靠一疯二癫，闹得多少人见到他就怕，武功比他强的也不敢招惹，他们青城剑派的自己人，见了他都头疼，现在倒好，骂起人家黄眉疯来。” 司徒青霜拍了拍桌子，咳了声：“正题。” 穆青云失笑，连忙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虽然八卦很有趣，但是他们看资料的目的，是为了了解下一个对手黄眉。 话说青城剑派这边，都做好了要同金刚门拼命的心理准备，而且很心虚。 思来想去，此事还是他们青城剑派不地道。 人家黄眉的小师弟邹文，又不是拐带了青城女侠私奔，而且是青城女侠先追求人家的。 邹文在之前，甚至不知小女侠身上背着婚约。 江湖少年男女，都是知好色慕少艾的年岁，风好月好，英雄救美，凭什么不能有情？ 邹文受心上人邀请，正儿八经地登青城山，进入青城剑派，表现得有礼有节。 孙长老一发疯，扣人打人不说，还把人家来要人的师兄给弄死了。 这深仇大恨，就算孙长老自己把皮剥了披着去金刚门赔罪，人家恐怕都不甘心。 孙长老阴沉着脸：“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幽幽地做了个砍杀的手势，就见身前弟子个个瞠目，吹胡子瞪眼，不由又生气。 都这份上了，怕有个屁用。 “孙长老，您这是要对谁先下手为强啊？” “废话，我——” 孙长老一回头，黄眉就戳身后，衣服全碎，头发蓬乱，一抬手把脸上的灰尘抹了抹，冲他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还是贵门的护山阵够劲。” “长老啊，不是黄某不想自我了断，实在是这事挺难，要不您给我想想办法？” 云朵儿笑道：“孙长老当即泪流满面，这回是喜极而泣。” 司徒青霜皱眉，仔仔细细翻阅文件：“我怎么没读到？” 穆青云轻笑：“在小云朵的脑子里。” 司徒青霜：“……” 孙长老一句话都没同黄眉说，自己躲回房间再不肯出门，只交代弟子赶紧把黄眉和他师弟送下山去，越快越好。 当然，这不是重点。 穆青云赶紧把文件都拿到眼前，一点点翻阅，把所有关于护山阵的内容都勾勒出来。 虽然云朵儿搜集的资料像在写小说，但这些都是史家的东西，可信度相当高。 穆青云沉默半晌。 云朵儿笑过，也是神色凝重：“青青姐，有把握没有？” 穆青云想了想，沉吟道：“这是个乌龟壳子啊，有点意思。” 第190章 采访 云朵儿神色谨慎，伸手把对战表拿出来看。 穆青云也扫了一眼，正好下午有黄眉和一个唐家的高手有比赛。 “唐家是谁来参赛了？” 云朵儿登时意外。 “唐明耀，不认识啊。” 穆青云却是怔了怔。 这唐明耀，她没来这个时代之前，刚从史料里看到过他的名字。 说是大争赛上，唐明耀连战连捷, 最终与三岛国李如一争冠军，战前忽得重病，抱病参赛，身中一百四十六刀不倒，胜李如一。 只有这寥寥几句，后来贾老师看了很多野史, 和其它资料，分析说当时唐明耀中了敌人暗算, 身中巨毒, 但这次大争赛非常重要，唐明耀只能赢不能输，所以即便知道自己中了毒也没有声张，更不曾弃权。 贾老师说起这段历史，简直恨不得自己穿越过来，替明国出战大争赛，那才叫没白练功。 穆青云一时浮想联翩，虽然贾老师是来不了了，但是她在啊。 她有没有机会代表明国去参加这些至关重要的比赛？ “呸，岳青青怎么了？她有三头六臂不成，下一场就是黄眉大侠跟她打，她就是真有三头六臂, 也不够给黄大侠挠痒痒的。” 穆青云默默把抬起来的脚又收回去, 见怪不怪地躲一躲，等卫生间外面的观众走远了才出去。 云朵儿气鼓鼓地抓门：“姐，我们躲什么！” 就算当面撞上, 也是这帮背后说人小话的观众尴尬。 穆青云：“也是。” 她躲什么。 后面跟着穆青云她们出卫生间的几个小姑娘, 低着头，红着耳朵，慢吞吞地从穆青云她们身边挤出去，出了门撒腿就跑。 出门时还趔趄了下。 穆青云一下子就笑起来：“小心地滑。” 此时外面正在下雨。 耀武城一年里到有小半年的时间，阴雨连绵。 不过春雨贵如油，春日多下几场雨，老百姓们心里倒是高兴。 整个体育馆内，八成以上的观众都认为‘小魔女’这一次要栽在黄眉的手上。 就连耀武城本地报纸上，最近的报道也是阴阳怪气。 像什么岳青青的剑法正好被黄眉克制，只要黄眉不是自己怜香惜玉，故意露出破绽，岳青青必败无疑之类的话，毫不吝啬地往报纸上写。 “这帮记者说得好像自己是天下无敌的高手似的。” 云朵儿看见这言论就生气。 穆青云与云朵儿走到赛场，去观众席前排寻了个视角好的地方坐下。 外面好几个观众一看到她，登时来了精神。 “呐，记者又要乱写了。” 只见好几位记者都翻出纸笔，奋笔疾书。 不必看也知道，都到不了明天，今天晚报上就有可能出现诸如‘岳青青查探敌情, 显然也认为自己同黄眉大侠的比赛, 不可力敌。’之类的言论。 前面擂台外等候区，黄眉和唐明耀两个齐刷刷转头，看向穆青云。 黄眉笑了笑，冲穆青云抱拳行礼。 唐明耀蹭蹭向后退了好几步，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穆青云眼睛飞速地眨动起来。 总觉得唐明耀要把她当成毒蛇猛兽的样子。 她和唐家之间，呃，也没什么大恩怨吧？ 休息室内，金刚门的几位老前辈，还有黄眉的同门和亲朋故旧，都忍不住转头盯着穆青云看。 “我没看过此女的比赛，老程，这位姓岳的女娃娃，与我们家黄眉比，到底如何？” 金刚门的黄秋深，低声道，“我家黄眉可三十一岁了，比这女娃娃大十好几岁，这要是输了，啧，我倒不怕别的，就怕他自己挂不住脸，再哭着喊着要上吊，偏他全身上下刀枪不入的，脖子也硬，上吊上个半天还鬼哭狼嚎，太难受了。” 黄眉骤然回头，冲黄秋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即，全部注意力便集中到了唐明耀身上。 钟声响起。 两人一动手，整个体育馆都安静下来。 穆青云的呼吸也放得极轻。 比赛进行到今日，已经打过好几场，就是穆青云之前上场时，外围的观众席位上也免不了嘈杂切切。 但此刻，至少有那么一瞬，天地凝滞，唯有擂台之上交手的两人。 黄眉练的是金钟罩，正儿八经的防御神功，可他本人却丝毫不缺攻击手段。 相反，因为他只用攻，不必防，招式越发天马行空，想象力丰富，手中两把刃，既当刀，又做剑，随手一甩，又成软鞭，反手一合，便是飞轮，说长就长，说短就短。 唐明耀年纪比黄眉要小上好几岁，还是年轻人，可出手已经相当老辣，他显然把自家的鱼龙百戏练得妙到巅峰。 黄眉的兵刃那么灵活，出手如此果决，愣是十招里有七八招都打错了方向，不光徒劳无功，自己还要硬抗两下暗器。 云朵儿已经看呆了，半晌道：“我真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姐，谁能赢？” 穆青云忍不住拿出笔记本奋笔疾书，一边写，一边道：“黄眉赢吧。” “唐明耀的鱼龙百戏也出神入化，但唐家人普遍内力不足，黄眉的心又坚如磐石，不易被迷惑，他会更累。” 说话间，擂台上胜负已分。 唐明耀终归棋差一着，误入陷阱，败了。 两个人彼此见过礼，一下擂台，记者们顿时蜂拥而上，堵住黄眉的去路。 “请问黄大侠，你对明天上午的比试有信心吗？” “请问，您对岳青青怎么看？听说岳女侠对取胜很有自信，您怎么看？” 黄眉：“……” 穆青云：“……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很有信心？” 唐明耀被挤得向后退了好几步，茫然四顾，灰溜溜地从后面绕过去，走了。 穆青云叹了口气：“幸亏这唐明耀，好像没什么唐家人的脾气。” 唐家人可是骄傲得很，又特别要面子，还很张扬，换了别人被记者这么对待，穆青云觉得自己都得做好临时救火的心理准备。 穆青云一起身，眼前瞬间也堵了好几个记者。 “请问岳女侠，对黄大侠今天的比赛，您是怎么看的？” 穆青云眨了眨眼，指了下自己的座位，笑道：“好像没有站着看吧？” 第191章 打赌 穆青云凭着脸厚心黑，硬生生用胡搅蛮缠的法子逼退了记者，带着云朵儿扬长而去。 回头看了一眼，人家黄眉却是神色平静，应付得游刃有余。 穆青云又赶紧在笔记本上记一笔。 云朵儿连忙伸手一遮，走廊外飞溅的雨滴，被她手背一掀, 万千细缕，齐齐挡了出去。 穆青云轻笑，收了笔记本，拉着云朵儿往里面躲了两步。 “大家都说小云朵的枪能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入，没想到如今已经到了手中无枪, 心中有枪的境界，难得。” 云朵儿叹气：“别管什么枪不枪的，我都听见青青姐你的肚子再叫。” 岂止是在叫。 穆青云这两天从耀武城折腾到雷州府，又从雷州府折腾回耀武城，而且不只是赶路，还要打擂台。 而且对手都不是菜瓜。 雷州府那个也很厉害，她打得时候一本满足，打完了饿得前胸贴后背。 偏偏急着赶路，路上穆青云一个没忍住，在道边薅了一大把野菜塞在嘴里嚼。 运输队当差的那些人，都被穆青云的动作给吓得不轻。 今天她便见到小报记者在报纸上说，她最喜欢吃的食物是野菜。 穆青云：“……” 真担心以后她去吃饭，别人就给她整个十盘八盘的野菜放在她面前，还以为自己待客的礼仪很周到。 穆青云赶紧和云朵儿直奔食堂。 一进食堂大门，黄眉就坐在最前面的长桌边, 和周围人说笑。 穆青云也寻了个地方坐下，低声道：“看来有近路, 回头得打探打探。” 云朵儿郑重点头。 黄眉身边, 他师弟邹文远远看岳青青和云家的那位小姐神色肃然，显见连吃饭时也在商量大事, 连忙推了推他师哥：“你可别整天就知道玩，看看人家多勤勉。” “再这么下去，你要输给岳青青了。我和两位师叔都参了赌局，赌你赢，统共压了五十两银子呢。” 黄眉：“……” 昨晚，他师弟和师叔都来借钱，黄眉向来好说话，对门中长辈孝敬，对下友爱手足，连问都没问一句就掏了钱。 黄眉心下叹气，还未说话，听见刚从他手里借走二十两参与赌博的师叔，一脸严肃地盯着金刚门的几个小弟子。 “好啊，你们几个小子不学好，倒拿你们师兄去赌，哪来的赌资？我看是你们师父给的零钱太多，没收。” 黄眉：“……” 哎，他这想赢的欲望登时就大为削减了。 耀武城体育馆这边的食堂可比云城阔气得多，穆青云看着慢条斯理, 实际上三分多钟就干掉了一整只鸡, 两条鱼，三张饼，并一大盘……野菜。 穆青云想要收回她不好野菜的话了。 只要不耽误鸡鸭鱼肉的供应，不准备什么鲍鱼，雪蛤之类的名贵食材，给她备些野菜，青菜也无妨。 人家食堂的野菜都是掐的小嫩芽，焯过水，又拿香油，醋并精盐调拌，咸淡恰到好处，吃起来清爽可口，别提多美味。 穆青云吃得香甜，云朵儿却有些坐立难安。 在耀武城，明明她们是外来户，黄眉也是外来户，但看这架势，倒好似成了黄眉的主场。 左右的武者都猜自家青青姐坚持多少招会败北。 最新的晚报上也说，明日便是岳青青的折戟之战，唯一的变数，不过是黄眉有多少君子风度，能容岳青青多久而已。 今日与唐家的唐明耀这一场对决，众人皆认为黄眉单论武功，就在穆青云之上，且云城武馆的剑法，众人也都了解，快且轻灵，可威力不足，真正说来，正好被金刚门的金钟罩克制。 云朵儿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司徒青霜一眼。 司徒青霜：“……” 他面上也不禁流露出一点点心虚气短。 之前他还和岳青青打赌，就赌耀武城众多武者，对岳青青是赞还是骂。 云朵儿：哼！ 耀武城上下一干武者，都对自家青青姐敌意深重也就罢了，司徒青霜还来火上加油，岂能不让人生气！ 司徒青霜仔细一想，无语道：“说要打赌的，分明是咱们岳女侠！” 关他什么事！ 两人嘀嘀咕咕的工夫，穆青云又干掉了一盘牛肉，终于吃了六七分饱，端起桌上的茶碗来慢慢啜饮。 云朵儿心下略有些忧虑，只在食堂，当着黄眉等人的面，却不好细问，看穆青云吃完，忙拉她出门，寻了个背人处，低声耳语：“青青姐，你了解不了解金钟罩，有没有什么弱点能抓？” 穆青云顺手把从食堂顺来的耀武小报塞给她：“讷，岂止是我看得出来，天下间能看得出的高手起码有几十个。” 云朵儿：“唔。” 如今也算得上一句武道昌盛，高手云集，但凡出名的武功都有高手品评。 越是古老厉害的武功，历代高手品评得越多。 就说这金钟罩，很多练硬功的门派弟子都有练习，有各种各样的版本，也有很多人来点评，要说弱点，基本上人尽皆知。 譬如一般都有罩门所在，即便是练了几十年的高手，也很难一直保持浑身上下丝毫破绽也无。 而且毕竟是防御性硬功，坚韧有余，灵活不足云云。 弱点不说有多少，可随便也能点出几条来，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 张三练金钟罩，唐明耀这样的碰上，能把张三打成陀螺。 黄眉也练金钟罩，唐明耀这样的大高手，遇见了就束手无策。 雨下了一夜。 很快，钟声就响起来。 黄眉走到擂台边上，客客气气地等了一会儿，等穆青云走到身边，这才一起跨过护栏。 “还望岳女侠不吝赐教。” 穆青云轻笑：“能有机会领教黄师兄高招，青青不胜荣幸。” 两个人和和气气。 台下那些观众们开可是完全不同，裁判一介绍黄眉，观众席上无不欢呼。 等轮到穆青云，周围却是鸦雀无声。 好在穆青云也不介意。 又一声钟声响起，穆青云和黄眉同时开始热身做准备。 黄眉更是伸手一点点地拆除身上的铁片，手腕，脚踝，两条腿和胳膊，拆下来的铁片叮叮咚咚落地，垒成了一座小山峰。 第192章 震惊 台下登时哗然一片。 “黄大侠！” 黄眉前面几战，身上竟是带着负重的。 众人顿时对他信心更足。 讲解员们也兴奋起来，个个声如洪雷，一会儿讲黄眉这些年的战绩，一会儿又说云城武馆的岳女侠是 “连徐老都这么热情，真是——” 有几个耀武城的老观众, 每一次比赛都到场，对那几个讲解员也是相当了解，“这几天徐老都没说话吧，今天是 吴方看了眼旁边的老伙计，撇了撇嘴, “黄大侠没得说，吹姓岳的那女人，可就没劲了。” 周围好些人听见吴方的话，顿时一片嘘声，笑声。 他老伙计林朴摇头：“为人要大气，咱都打不过人家，偏还要贬低人家，好听么？” 众人顿时收声。 其实就是这么个原因，要说夸吧，姓岳的恃强凌弱，都那么大名气了，还和小一辈的动手, 忒不像话，想想就生气。 可要是骂, 又显得太小家子气了点。 还有, 输给个厉害角色，是比输给了奸诈小人听着好一点。 吴方想了想, 心里虽仍不忿, 到底也闭了嘴。 他的弟弟就因为输给岳青青，到现在还不开心，每天练武都没精打采的，就因为这个，他一辈子也不原谅那个家伙。 天分高就了不起？ 本事强就厉害？ 他们家家境寻常，田地不多，他爹平时种地，农闲时靠走街串巷卖点头赚银钱回家，就靠着这点银钱，送他和弟弟两个人去了武馆学了几年武功。 吴方本人天分不成，学了些拳脚功夫就不再学了，凭着一把子力气给人看家护院。 他弟弟却不同，在武馆一口气学了八年，连武馆的师父都说，他弟弟说不定这辈子能到九品，甚至要是有些机缘，入微也不是完全没希望。 吴方简直高兴极了, 发誓要努力赚钱供弟弟好好练武功。 弟弟也懂事，很是用功，去年吴方赚了不少钱，听人说他们这样的散人要是想更进一步，就得来耀武城闯荡。 吴方咬咬牙，就带着弟弟来了，耀武城果然如他们想象中一样，很多武者，机会也特别多，武馆随处可见。 弟弟 这一套拳法，简直比他们这几年学到的那些武功都要精妙。 吴方现在还能想起弟弟练拳时有多么兴奋。 一连大半年，弟弟每天都去武斗。 吴方觉得，如果不出意外，他弟弟纵然不能和那些天之骄子们比，将来也能出人头地了，他也不求别的，只要吴家再遇到那些天灾人祸时，有那么一丁点的反抗之力，不要只是听天由命就成。 结果就是出了意外！ 吴方恨恨地看向穆青云，五招，就五招！ 弟弟在她面前只出了五招便败了。 他看得出来，自家弟弟很是失落，嘴里不说，可练拳都没了以前的精气神，也不肯出去同人武斗了。 “哼！” 都怪她。 吴方咬牙切齿，高声呼喊：“黄大侠，必胜，必胜！” 一时间，观众席上呼叫声迭起。 黄眉扬了扬眉，不由笑起来：“难得啊，有美人做对手的时候，观众们居然给我鼓劲。” 穆青云长叹一声：“我这是 安邦定国赛那回，穆青云一上场，观众们都恨不能把自己的命也借给她用，这回可好，倒像想上台一人给她一刀。 穆青云轻笑一声，飞身而起，倏然化掌为拳，拳风直袭黄眉面门。 “啊！” 台上好几个老前辈都站起身。 台下观众席，也是惊呼声迭起。 穆青云的步伐灵动，但是身形极端正，打拳也打得很安静，每一拳动作都干净又简单。 观众席上忽然就有人高呼：“五行拳？” “是五行拳。” 众人面面相觑。 五行门是耀武城本土的门派，门中弟子都练五行拳。 因为门主性格豪放，并不敝帚自珍，但凡有后辈前来请教，都很愿意传授几招拳法。 以至于如今五行拳在耀武城非常流行，很多散人武者进了城，最容易学到的比较精妙的武功，便是五行拳了。 在场的观众里面，至少三分之一是学五行拳的，别管学得好不好，但看总归能看得懂。 “岳青青不是剑术高手？她怎么不用剑，到用起拳来？” 一开始还有窃窃私语，可没过多久，观众席上就变得越来越安静。 “孙哥，这，这是五行拳么？”吴方偷偷摸摸，小声问道。 他身边的老伙计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 这当然是五行拳！ 可他这个不大精通拳法的也看得出，从岳青青使出的五行拳，竟仿佛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来，其精微奥妙处，难以言表。 黄眉的感受就更是明显，明明对方的拳法招式简洁明了，他却仿佛置身重重波浪中，举步维艰。 “黄大侠的伤拳都被逼出来了！？” 台上几个讲解员也哑口无言。 黄眉的伤拳是杀敌也伤己的拳法，虽然是杀招，可平时显少会用。 既然出了伤拳，可见压力之大。 五行门中的几个弟子，一个个地使劲往前凑，双眼放光，看样子若不是擂台有栏杆，栏杆外有人守着，他们直接就得爬上去。 “原来，原来五行拳，应该这么打！！” 穆青云盯着黄眉看了两眼，笑了笑，倏然化拳为‘刀’，直刺黄眉心下半寸。 一刹那，黄眉就感觉毛骨悚然，骤然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惊疑不定地看过去。 刚才他好像中招了，但—— 穆青云并没有乘胜追击，一伸手，兵器架子上的短枪就到手，枪尖一挑，又是直刺黄眉面门。 转眼就是三枪，枪枪如奔雷。 黄眉硬拼了三招，吐出口气，调匀气息，苦笑道：“罗家枪。” 观众们瞬间屏住呼吸。 这罗家枪，同样是耀武城传得比较广的一门枪法。 相传，罗家枪又叫奔雷枪，使出来迅疾如奔雷，声势浩大。 可在穆青云使它之前，众人还真不知道自己都能耍两招的罗家枪，居然真有这么厉害！ 第193章 必胜 体育馆平时练习用的一杆铁枪，此时在擂台上好像被镀了一层神光，身价凭空狂涨了百倍有余。 轰隆。 枪身在擂台上化出一条长出无数尖刺的长线，众人耳边阵阵轰鸣。 除了台上的喘息声，长枪的震动声，整个体育馆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罗家枪的光芒终于熄灭，众人吐出口气, 好歹放松了一点。 此时此刻，穆青云的清水剑终于出鞘，大家先是啪嗒一声，心落到肚子里去，但也不过瞬间，又提了口气——这剑法好眼熟！ 分明是耀武城张家武馆馆主自创的，有情十三剑。 张家武馆众弟子：“……” 耀武城内学有情剑的好几十口子散人：“……” 呆滞过后，越看越上头。 “我怎么觉得，有些地方，我师父练错了？” 张家武馆的小弟子们脸上发红，偷偷摸摸地嘀咕，生怕他们师父听见弟子的‘诋毁之语’，却死死盯着擂台，生怕错过一眼。 学武是件很难，很需要悟性的事，但此时，擂台上岳女侠反反复复地在施展几式剑法，每一次出手都有奇妙得改变，他们竟看得清清楚楚，简直是醍醐灌顶，仿佛瞬间开了窍。 以往忽略的, 想不明白的东西，都在这片刻间有所觉悟。 有情剑之后, 是一连串普普通通的拳法, 虎拳，蛇拳, 猴拳…… 穆青云打猴拳, 都打得似模似样，一点都不像别人打出来那么难看。 观众席上，吴方一眼就见他弟弟不知从哪冒出来，扑到擂台前头去，跟着手舞足蹈，一边比划一边嘿嘿直乐。 吴方：“……好厉害啊，岳女侠真是太厉害了！” 他身边听他骂了好几天岳青青的老伙计：“……” 也许目前，观众席上的武者只是觉得眼睛学会了很多东西，脑子里有很多想法，还不能 可大家一下子就爆发出很强的干劲，有了目标，有了方向，甚至生出无尽的野心。 那些各大门派的绝技，他们摸不到，甚至就算得到传授，可能在悟性上也要差点，练不好, 学不会。 可岳女侠使的却是他们会的, 并且精通的武功。 不过稍作修改，平平无奇的招式便好像披上了一层神光。 他们似乎也行的！ 打了至少有四五十分钟之后, 黄眉如此好脾气的人，也被打得变了脸色。 趁着穆青云换兵刃，黄眉倚在栏杆上深呼吸，尽量保持住自己的表情。 真他奶奶的想骂人！ 这小丫头片子分明是拿他来试招。 何等嚣张，嚣张到家了！ “哎，没想到我这金钟罩，还能开发出这样的用法，真是，生平仅见。” 黄眉神色一沉，骤然一拳轰出——他这回真有点恼！ “岳女侠，必胜，必胜！” 穆青云软鞭飞起，在半空中震出清脆的声响，在场的观众欢呼声迭起，好些老观众嗷嗷叫着挥动手中的一切物件。 黄眉脚下一顿，一下子就被气得笑起来，他就是再好的脾气，也被这帮善变的观众闹得下不来台。 闪念间，只觉胸口一凉，冷风呼一下子灌入，他猛地向旁边连躲数次，还是被逼得整个人一头栽下擂台。 衣襟碎裂，胸前留下的印记隐隐有些发黑，气血逆流，一撑地面竟没站起身。 “好！” “漂亮！” “岳女侠必胜！” 满座观众嗷嗷叫唤，这兴奋劲，可比当初给黄眉鼓气时热情数倍。 裁判连忙宣布穆青云获胜，穆青云四下一拱手，才下擂台顺手把黄眉拉起，笑道：“还是和黄大侠打，痛快！” 此时周围欢呼笑语声迭起。 黄眉叹了口气：“也罢。” 到底还是得原谅父老乡亲们善变。 岳青青用这帮人的武功和自己打，他们当然要支持岳青青。 对当下的武者来说，自己的武道传承，那真是比什么都要紧，能让自己武功有进境的，那就要当师父去尊重。 不说这些，想必看到自家家传武功，把他这样一个好歹算是有些声望的高手打得屁滚尿流，心中也很难不得意。 黄眉和穆青云假模假样地客气了几句，就忙不迭散开。 穆青云从擂台回到休息室去拿背包的工夫，体育场的流言风向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之前人们都在狂吹黄眉，个个都说黄眉的厉害之处，好像穆青云必败无疑，好多人都幸灾乐祸。 现在就不一样了，所有人都狂赞岳女侠武功高强，聪慧敏锐，能化腐朽为神奇，不只如此，观众席里不知多少武者，都开始琢磨怎么把自家的儿孙弟子送到岳女侠身边受教。 穆青云是没在休息室停留，她急着去雷州府，只前脚走，后脚休息室就被蜂拥而至的记者围了个正着。 体育场这边的安保人员不少，普通观众到不了休息室，却已经开始四下串联，托关系走人情，希望能和穆青云搭上话了。 当晚耀武城这边的周报，内容就大变样，从批判小魔女不做人，到夸赞小仙女有圣人之姿。 能把普普通通的拳法，剑法，刀法，枪法变成战而胜之的绝招，难道还不是圣人之姿？ 耀武城好些人都忍不住对家里小辈耳提面命，能拜入岳女侠门下当然好，要是没这个命，那就去寻人武斗嘛。 一想到岳女侠已经把新人出师的绿牌子给摘下来，在街头巷尾如今很少能见到人，好些看得眼馋的武者就很生气——“你说说你们这帮家伙，自己占了大好处，倒把后来人都给坑了，我看你们故意的吧。” 若不是这帮人四处折腾，闹得沸沸扬扬，还闹到几位前辈眼前去，岳女侠说不定现在还四处武斗，那大家都有机会！ 如今可好，想让岳女侠看看自家的武功，必然难得多。 众人一对视，有心思活跃的，连忙四处探听了消息，听说岳女侠要在雷州比赛三日，急忙便准备追去雷州府。 火车来不及，那就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反正距离很近，抄近道快马加鞭，走上一个时辰也便到了。 第194章 应验 早春的风冷得有些微妙，一会儿清凉畅快，一会儿干冷的寒气往鼻孔，咽喉里钻，肺里又麻又痒，难受得想咳出血渣子来。 雷州府青春杯的比赛现场，此时人山人海, 十分热闹。 穆青云今天的对手是个散人，叫姚涛，无门无派，他父亲是镖师出身，在镖局里学了一身武艺，有了儿子以后，却不大想也让儿子习武。 毕竟，他根本不乐意让亲儿子继续做镖师的。 这年头外面不太平, 平平常常地在家里待着还有可能迎来天灾人祸，出去走镖，自然更加危险。 他这辈子能风里雨里地趟过，不那么顺当地赚足了钱，退休养老，过上几年舒坦日子，却不敢保证自己的儿子还有这份幸运。 姚涛小时候一直在读书，他爹想让他成为一个读书人。 一直持续到孩子十岁，也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姚涛他爹出去，正好看见有个练了一点武功的小胖墩在欺负别的小孩子。 因为这小胖墩会武功，一帮小孩子在他面前就唯唯诺诺，连玩具都被人抢了去。 这当爹的一琢磨, 不成，这人啊, 还是要学武功。 回去就把读书的儿子提溜出来, 开始让他扎马步，练桩功。 不成想, 姚涛居然颇有天分，比当爹的强十倍，他爹在镖局也不过练了一点长拳，断魂刀，一类的烂大街的功法罢了，教给儿子的，也就是一手断魂刀。 他练得最熟，而且他觉得有兵器，就是比没兵器强。 这一练功，姚涛的本事就显出来，练了三年，本地的小比赛次次夺魁，今年十八岁，已经在他们那片小有名气。 也有一些小门派想收他入门，只是姚涛母亲的身体不好，他本人也有点犹豫，不愿意离家，而且他看过那些门派弟子的武功，认为算不上多厉害。 一来二去，拖延至今，姚涛就以散人的身份开始扬名立万。 “呼。” 姚涛谨慎地盯着穆青云, 握着刀的手微微颤动，汗珠滚滚而落。 说实话，他还是头一次有点承认，这跟着亲爹练武，学个野路子，还真有可能练歪，不像人家门派弟子，有长辈们传授经验，出错的可能还少一些。 眼前这个岳女侠，他看过她和别人比赛。 上一次岳女侠也是这样，浑身全是破绽，懒懒散散地站在擂台中央，手里拿着剑，一剑一剑地打她的对手。 好像五十招，还是六十招来着？ 别人看得出，看不出，姚涛不清楚，反正他看明白了，岳女侠那个对手，忘了叫什么的那个小子，如果出的招比较好，没大错，岳女侠就托他一把，让他打得更漂亮点。 要是那小子招式错了，哪里不对，岳女侠就压他一手，让他难受。 姚涛看得特爽，可那小子却没察觉出这是好事，也就五十多招就崩溃了，出手乱七八糟，输了还哭鼻子。 他当时就想，换成自己就好了，他肯定使劲压榨一下岳女侠，把她脑子里的好东西都压出来。 这些年，他姚涛能有今天，还不就是因为他会学习！ “哎！” 苍天啊，大地啊！ 姚涛真想跪下给老天爷磕个头，发誓以后再也不胡言乱语。 当时他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嫌弃人家连五十招都撑不住，哼哼。 能撑五十招的，分明是真豪杰。 他被打得眼前都是灰蒙蒙一片。 微风吹拂，吹掉了姚涛脸上的冷汗。 穆青云感觉秋水剑有些雀跃地在她的指尖轻颤，不由一笑。 连续数日来回奔波比赛，穆青云本来有点累了，可打到现在，疲惫褪去，反而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改变。 她好像能看到天地间的‘元气’涌动的场面，身边万物，好似都是活的。 天和地，风和雨，道边一棵树，树上的小松鼠，这些在她的精神世界里，仿佛都变了一个样子。 穆青云想到教习说过的话，不必刻意去追求求真境，火候到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穆青云轻轻一振秋水剑，一剑刺出，姚涛脚步顿停，眼睁睁看着星河坠落，铺盖了他一头一脸，他倒在地上了，才隐隐感觉到喉咙撕裂一样的痛。 竟然忘记了呼吸。 “好美！” “啊啊啊啊！” “必胜！” 观众席上陡然传来惊涛骇浪般的欢呼声。 穆青云心下都一惊。 周围雷州府本地的老百姓们也愕然。 作为距离耀武城最近的一座州府，本地多少也受了些影响，国内举办的这些武术比赛，每每开始，百姓便扶老携幼，齐齐而至。 但大家也算见多识广，来看比赛大部分都安安静静地看，哪里见过这样咋呼的场面。 记者们一拥而上，无数摄影师毫不吝啬地按动快门。 雷州府本地的记者好些都被同行挤得四散开来，瞠目之余，心里也犯起嘀咕。 岳青青不就是云城武馆的弟子？ 卓燕飞卓门主是厉害，可自家在雷州，又不迟云城的饭，哪里会怕他？ 云城武馆在国内可排不上号。 这帮从耀武城过来的同行，是脑子犯了病？ 他们莫名其妙跑到自家地盘上来发什么癫？ 而且前面的比赛，这帮人不是还一个劲地唱衰她来着，说她骄傲自大，不尊重比赛云云。 耀武城那边的报纸，传到雷州府比车马走得可快得多，通常雷州这边看到报纸的时间，和耀武城本地相差无几。 眼睁睁看着同行们脸上笑出一朵朵菊，声音又温柔又好听，还嘘寒问暖，众人忍不住撇了撇嘴，这帮人也太谄媚。 身为记者，以笔为刀，就算夸赞也该有理有据才是。 穆青云却是并不在意记者啊，报纸之类，她心情雀跃，整个赛程是越打越高兴，雷州，耀武城两地奔波都不觉辛苦。 “还是岳女侠料事如神。” 从雷州回到耀武城，司徒青霜到车站接车，提了行李轻叹。 “岳女侠曾说，耀武城的散人武者们都会对你推崇备至，如今看，果然应验了。” 司徒青霜那会儿还当这位小师妹是耍了个心眼，打赌输了，她大可以说等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肯定会特别推崇她。 没想到啊，倒是自己小瞧了岳大小姐。 第195章 名气 车站外人流如织。 穆青云如今要戴个面纱，才勉强能不受打扰地回到体育馆去。 “幸好没说赌注。” 司徒青霜一边放背包，一边四下顾盼，叹了口气，把自己当初对这场赌局都猜了些什么说出来。 “我当时还想，师妹应该是就想皮一下。” 穆青云和云朵儿都笑起来。 “哈，司徒少侠, 你既觉得我家青青姐要耍赖，怎么不拆穿？还非应了打赌的事？” 司徒青霜轻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什么烂赌鬼，没那么争强好胜，让岳师妹皮一下又能怎样？” 不过是哄着师妹玩玩而已。 云朵儿摇头：“哎，怎么说来着，青青姐说的, 人设都坏了。司徒你当初可是冷若冰霜, 富贵锦绣的少侠，如今一熟悉倒好, 比我哥都显蠢相。” 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宿舍，穆青云脚步一顿，转头四顾。 云朵儿茫然道：“我们迷路了？” 眼前这个门上贴金箔，屋顶上无数瓦匠来来回回捡瓦片的院子是怎么回事？ 穆青云从驿馆搬出来以后，体育馆这边给她安排房间在整个宿舍区的最北面。 很僻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不大，有两间坐北朝南的房间，整个院子地面铺青砖，周围点缀了一蓬蓬的草。 她初来耀武城，其实已经算是备受优待的，毕竟是官方武馆的弟子, 衣食住行都照顾得很周到，不过她来得稍稍晚了一点, 住的房子固然独门独院, 与别人比已经算好，可依旧十分简陋。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 一张桌，连个箱子柜子都无。 还是云朵儿和司徒青霜，趁着穆青云跑雷州的工夫，去街上替她买了个柜子，又卖了几个新的杯子，茶壶，并茶叶之类。 赛场的食堂伙食丰盛，而且二十四小时都火不熄。 可也总不能想喝口热茶，也要跑去食堂借用人家的碗和热水。 穆青云对自己能安安静静地住在这样僻静的地处，还是挺满意的，至于家具比较潦草，屋顶偶有瓦坏掉，下雨天会稍稍漏水，那其实无所谓。 客舍的其它房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大家都差不多。 她以前在家住阳台住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觉得苦。 在村里时还好，有几个月随着母亲去市内打工，住阴暗潮湿, 只能放下一张床，终年不见阳光的小暗房, 她也没叫苦。 唯独就是晚上想洗漱，想上厕所，得穿过一条街，十分痛苦。 “走吧。” 穆青云四下看了看，确认这忽然变得有点奢华的院子确实是她住的地方。 不远处草边，方桌上还残留她写字留下的墨迹。 果然，赛场的工作人员黄四平一见她来，就匆匆从院中出来，客气道：“您瞧瞧这些家具可还合用？若是不行，再让库房调换。” 说话间，早就等在门外的工作人员就手拿肩挑，送来梳妆台，书桌，椅子，还有最近明国新进很流行的沙发等物。 “哎呀，我们竟没注意到，岳女侠的宿舍东边屋顶上有漏雨的地处，这不，我今儿赶紧找了老师傅来给您重新收拾收拾。” 穆青云失笑：“多谢黄师哥。” 她也没有矫情，坦然受之。 谁不想住得好，生活得更舒服？ 黄四平一个普通人，却在耀武城的赛场这边主持各种杂务，已有好几个年头，一直兢兢业业，从不出错，备受好评，就因为他特别有眼力。 但凡是有名望的高手来到，他一定能把人招待得宾至如归，半点不是也挑不出。 穆青云之前也有名气，只有名气的人很多，耀武城的客舍又大部分都年久失修，并不独独是穆青云一人住得将就，算不上他失职。 但如今一看城中众多武者的反应不对，他立时便闻风而动，一点都不耽误事，绝不给众武者挑刺的机会，可见确实精明。 黄四平也很有眼力，一见云朵儿，司徒青霜同穆青云进了院门，迅速利索地招呼人把家具都摆放整齐，所有垃圾一收，马上就告辞。 “老黄还是这么机灵。” 云朵儿失笑，把背包从司徒背上取下，进屋替穆青云收拾好，顺便拿了扫帚，墩布一类，认认真真地把本来就比较干净的房间又收拾了一遍。 收拾好借着窗外尚明亮的日光环顾四周，终于算是合格的闺房了。 “这才像样子嘛。” 和穆青云比，云朵儿是个正儿八经的富家千金，她在家不说锦衣玉食，吃穿用度那也是尽善尽美，之前她就对自家青青姐住那要什么没什么的房间，居然还能住得开心这事，十分不能理解。 此时天色渐晚，穆青云洗漱过后，干脆也不翻自己的笔记本了，叫了人去食堂要些吃食，院内摆放了三把小椅，又把长桌搬出来摆好。 今天天气放晴，漫天的星辰璀璨，院内的野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可开得也算娇俏可爱。 不多时，黄四平亲自带着四个工作人员，提着食盒过来，在桌上摆了一大罐又香又糯的烧牛肉，一大盘炒鸡蛋，还有烤得热气腾腾的饼子，香浓的牛奶，并一盘葱绿的凉拌野菜。 云朵儿看着凉拌野菜就笑：“今天早晨我一起床，就听后厨那边说，这两天耀武城上下，尤其是那些老头，老太太们，都四处去摘野菜，闹得野菜居然还成了菜场里的稀罕货。” 司徒青霜微微一笑。 在江南，若有传言说他爱吃什么东西，那东西也总会涨上一两成的价。 “大体爱子心切的家长们，都长了同样的脑子，同样的心。” 他当年生了病，他师父不光找了好些大夫来，还四处求神拜佛，已经急得连见了送子观音都要跪下磕头的地步。 对他师父来说，只要弟子能痊愈，让他做什么都行。 这些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习武有成的家长也一样，他们觉得岳女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就想孩子也学她，别的学不了，吃什么喝什么，总归还是能学一学。 野菜且不去管它，这牛肉却似是刚出锅不久，十分鲜嫩，穆青云忙抓了几串铜钱，递给黄四平，谢道：“劳动黄老费心。” 黄四平比她更客气：“应该的，应该的，岳女侠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叫人便是。” 第196章 笔记 一出门，黄四平便把铜钱取出，分给身边的几个小子，笑道：“怎么，跟爷爷出来这一遭，没屈了你们吧，扣了你们那点牛肉, 算不算吃亏？呵，还不情不愿的。” 所有的铜钱都特别新，黄澄澄的，一串起码有三十个。 众人讪讪一笑，都有些羞赧，不禁感叹：“岳女侠可真是和气。” 之前他们同岳女侠打交道少，而且她老人家外表瞧着是个冷若冰霜的，没成想，接触起来居然这么会来事。 今晚食堂的活都做完了, 结果岳女侠忽然叫人过来，说简单弄几个菜送过去。 厨房的火是没熄，上头要求二十四小时得有热汤，热面，以免选手们饿了没吃没喝。 工作人员自然是打算下几碗面便是，黄四平却给拦了，把这几个小子都叫过来一通训斥，令他们将给自己准备的饭菜取下，又赶紧调了一盘野菜，装好给岳青青送去。 幸好今天炖牛肉，大家的伙食都不差。 天色已晚，累了一整日, 好不容易能歇一歇吃点好吃的，结果不光要跑腿, 饭也吃不成, 谁能乐意？ 当然, 沉甸甸的铜钱拿到手，那一点小怨念通通消失不见。 黄四平笑道：“金鳞岂是池中物？这岳女侠注定是个乘风直上青云的角色。” 他们这些普通人, 守着眼下这个平台，对很快就要向上奔的大人物，多殷勤些有什么不好？ 虽说他们这样的，人家不一定能记得住，但万一呢？ 结下善缘，万一遇到事了，有贵人愿意拉扯一把，那说不得就能侥幸逃脱性命。 得到的回报远远比付出多一万倍，何乐而不为？ 被人当成贵人看待的穆青云，一边吃饭，一边‘逼’司徒青霜替她整理慧剑门的剑法。 司徒当然不可能私传慧剑门的武功给穆青云，他就是自己不在意，也怕回去被门中长老们给撕成碎片。 他只是没办法。 “哎！” 穆青云的笔记本上记录的，只能算是从慧剑门的剑法中脱胎出来，怎么也不能算是本门武功了。 司徒青霜能一眼看出，这确实有慧剑门剑法的影子。 可改良过后，分明已经是由蛇化龙的东西。 穆青云这笔记本可是真不得了, 不光总结出慧剑门剑法一系列的特点, 优缺点, 而且还拿出来和其他门派的剑法做对比。 她把自己所知的武功都分门别类, 剑法类，刀法类，还有其它兵器类。 拳法类，轻功类，内功类等等。 分类完，就详细记录招式，总结功法口诀，详细分析各种难点，优势劣势等等，最后给出评分和评语。 穆青云特别喜欢对比，从各种各样的角度去比。 司徒青霜看过之后，恨不能自戳双眼，时光倒流，如果能回到没看过这笔记本的时候，他肯定不去看，但现在已经看过了，让他接下来不再看后续，那根本不可能。 不光是要看，他还忍不住要‘声援’自家的武功。 凭什么慧剑门的平月剑改良版只能得七十分，但青城剑派的拂柳剑就能得七十五？ 司徒青霜越想越别扭，迫不得已自己灵感爆发，帮着穆青云改起自家的剑法来。 说到底，他家的剑法，他练了这么多年，总归比穆青云要更了解。 再者，一人计短，多加他一个自然是很有用。 “哎！” 穆青云正伏案画漫画，听司徒青霜在那儿唉声叹气，不禁笑起来，“怎么弄得我像在逼良为娼？” 司徒青霜：“……” 小岳真是越来越不会说话的样子。 云朵儿却不管这些，趴在桌子上看穆青云画的漫画，已经彻底入了迷，一边看还一边哼哼唧唧。 “真是个小憨憨~嗷呜，我都想吞了她。” 穆青云听着云朵儿的动静，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凑过去看了看，顿时无语：“我画的二弟哪里憨？要武功，武功不行，读书也读得一般般，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够讲义气，对大哥忠心耿耿吧。” 云朵儿一脸梦幻地笑起来：“他竟然蹲在羊圈边上和小羊羔斗嘴斗了三天，终于领悟到抱羊拳的精髓哎。” 说着，云朵儿蠢蠢欲动，穆青云一把将她按住，哭笑不得：“这是故事，戏说而已，再说你又不练拳，不用去和羊斗嘴，牛也不成。” 耀武城实在是块宝地，每天都能见识到各种各样的武功，穆青云 总结记录各类武功之余，她思考了半晌，老感觉一整本厚厚的笔记，都是学术性特别强烈的东西，哪怕画图，也都是武功招式的图谱，实在有点枯燥乏味。 穆青云想了想，就干脆把自己想写的那些东西，变成了四格漫画的小故事。 就是特别简单的黑白q版的人物，反正就是能少画几笔就少画几笔。 各种各样的武功由三个结义兄弟作为主人公串联起来，大哥是个贵公子，精通的都是很高大上的，名门正派的武功。 老二是家里巨有钱，但和武林没什么牵扯的世家少爷，因为喜欢习武，离家出走中。 老三家学渊源，学的是邪功，后来父亲金盆洗手不干了，他外出求学，假装不会武功。 三个人意外相识，一起行走江湖，遇见各类和武功相关的故事。 穆青云就是瞎编乱造，想到哪写到哪里，主要目的是为了把武功介绍清楚，不是为了好看。 不过嘛，似乎云朵儿这小丫头更喜欢看故事，更关注的也是故事。 不多时，连司徒青霜都忍不住靠过去，沉浸在可爱的小漫画里面。 “为什么不起名字？” 司徒青霜看了半晌，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按住穆青云的笔记本。 “大哥既为世家公子，总该有个好听的名字才好。” “无论他们去参加比赛，为国争光，还是要扬名江湖，没有名字又怎么出名。” 穆青云：“……起，就起。” 她觉得自己要是不答应，司徒少侠便想和自己来一套全武行了。 第197章 搞鬼 又是一阵春雨声。 穆青云这几日都忙，难得睡上一夜饱足，爬起来打了个呵欠，从窗户里往外看，野又开了不少，蝴蝶翩飞，还有几只小蜜蜂。 司徒青霜和云朵儿一左一右就坐在石阶上打坐, 鬓角都泛起些许潮意，显然已坐了好半晌。 穆青云爬起来先洗漱，洗脸刷牙也没惊动这俩，自己擂台那边去清比赛去。 今天就一场比赛，至于对手，连云朵儿都没兴趣收集详细资料。 按理说到现在，还能上擂台的都是厉害角色, 今天这个却是个例外。 那小孩叫方素，十五岁, 非常幸运地就打了两场便走到了今日。 幸运到什么地步，光轮空就轮空了四回，剩下的还有几个，反正身上发生了种种离谱的事。 穆青云听云朵儿念叨‘幸运’二字时，就想起当初的安邦定国赛。 就是有人能有这样的运道。 说起来，当初是和谁聊天来着，整理各个比赛的资料，似乎国内好多比赛都出这种幸运选手。 当年安邦定国赛，司徒青霜的经历要让后面的人看到，也当他是如有神助。 穆青云一路去擂台，上台，行礼, 开打，结束, 统共加起来的时间是十七分钟。 各种礼仪一共就耗费了一刻钟。 方素这小孩居然没有哭。 穆青云对此表示还挺满意的。 明天两场比赛, 后天两场，大后天就是最后一场。 能打到最后，她就拿到冠军头衔。 这一个冠军头衔, 云城武馆可加三个积分。 雷州府那边再拿一个，就是六分。穆青云计算过，大概能升个三十多名的样子。 穆青云很随意地计算了下，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没进院门，就听有个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怎么就不能进？” 穆青云听得不是很真切，说话之人略带一点本地的口音，又走了几步，这才见她院子门外围拢了好些人。 十几个体育馆的工作人员堵在门口，对面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还有两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说话的正是那老妇。 “怎么我就成了外人？我儿拜了那个叫岳青青的女武者为师，她是我儿的师父，我可不是什么外人，我是来找儿子的。” “束修，是叫束修吧？我给了足足十八两银子的。” 老妇面上略带几分隐忍，却终归没忍住，声音里透着一点哭腔。 “你们可不能这般欺负人。” “老太婆我一路从乡下来, 走了三十多里的山路,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 “你们倒好, 说不让进就不让进，说让我走，我就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守门的工作人员鸡同鸭讲了半晌，无奈长叹：“老太太，你弄错了吧，令郎的师父是谁？” “你是聋子哦，岳青青。” 老妇一脸的气不平，伸手拿出张皱巴巴的报纸展出来，“你看看，这不，岳青青，就是长这个模样的，错不了！” 工作人员接过报纸一看，顿时皱眉，神色肃然，远远看到穆青云，连忙拿着报纸想过去，却让老妇一把拦住，把报纸夺回去。 “哼。” 老妇恨恨地从鼻子里喷出股气。 工作人员只好做了个手势，旁边的人迎向穆青云，低声道：“岳女侠，这事不对。报纸上的照片给改过。” 穆青云点点头，轻轻松松走过去，穿过人群，推开院门，只见云朵儿和司徒两个趴在墙头上正向外眺望，摆摆手让他们俩都下来，才转身看门外的人，笑问：“三位，你们认识岳青青？” “当然认得，高人哩，你没看过报纸吗，老厉害的。” 随即，老妇又一脸的不高兴，“就是太年轻哦，前头拿了我家的束修，说让我儿子来找，可连个地址都没留，幸好我们家在耀武城有亲戚，这才打听到地处。” “那个岳青青哦，武功虽然好，瞧着却是个呆的。” “哎，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我儿子教好，真是让人发愁，都说师父，师父，既是师，也是父，可不能随意乱认，我这次来，就是来瞧瞧我儿子学得怎么样。” 这人说话颠三倒四，穆青云也不生气，先把门打开，将人让进院子。 她住的地方虽偏僻，但整个体育馆人来人往，依然免不了惹人注目。 老妇带着两个兄弟，气势汹汹地就闯进了大门。 只穆青云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其实这三位都有些色厉内荏。 穆青云心下叹息，伸手招呼老妇和她的两个兄弟坐下，亲自给他们倒茶，才缓缓道：“老夫人不要着急，我们慢慢说。” 云朵儿早机灵地去取了一叠报纸，穆青云扫了一眼，翻了翻，翻出一张放在桌上，轻声道：“老夫人，您看看这个。” “报纸嘛，我有的。” 老妇人皱着眉，捏着报纸，四下一打量，仔细看了看穆青云等人。 “我看你们也不是坏人，你们看看这个。” 老妇人取出贴身放的纸条展开，“这是岳女侠亲笔给我写的收据。” 纸条上的字只能说平平无奇。 穆青云和司徒青霜对视一眼，轻声道：“左撇子居然不少？” 她还以为大部分左撇子都只会出现在各种文学作品中，尤其以推理侦探小说最多。 司徒青霜笑道：“体弱无力，不会武功。” 穆青云这才又指了指自己展示出来的报纸：“老夫人，您仔细瞧瞧，这是我们耀武城五天前的报纸。” 这报纸上的内容和老妇拿出来的报纸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报纸上的照片。 穆青云这边的报纸，关于她的照片只有一个远景侧脸，但依旧能看出英姿勃发。 但老妇的报纸上，照片上的女子五官平平，只能说有点丑，尤其是眼神，看起来很有恶相。 “什，什么意思？” 老妇一眼扫过去，顿时受到惊吓，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手都开始发抖，“你们在搞什么鬼！骗子！” 几个工作人员顿时苦了脸。 其实一目了然，刚才老妇絮絮叨叨地说话时，他们就觉得这老人家是遇到了骗子，这事吧，说大它并不大，但要真有了麻烦，麻烦也不算小。 第198章 老实 穆青云心下叹气：这骗子也未免太与时俱进了点。 她在耀武城，不过是刚刚小有名气而已，这才几日，竟就入了‘拆白党’的眼？ 云朵儿蹭一下站起来，低声道：“我去。” “拿上我的帖子去县衙，唔，先去找徐老, 找个师兄作陪。” 穆青云低声道。 云朵儿连忙点头应了。 人在外地，这种时候很需要地头蛇帮忙。 穆青云和云朵儿她们武功再好，在此地也是人生地不熟。 如果换做云城，穆青云都不用出武馆大门，打声招呼，绝对用不了一天，那骗子就被五大绑地送到武馆。 穆青云要审完了, 县衙的捕快才会‘姗姗来迟’, 将人带走。 但在人家的地盘，顿时没了特权，而且行事要小心。 穆青云自己从没吃过亏，她入云城武馆的时间还短，也就今年开始，迫不得已承担重担，和师姐们一块出起任务，可师兄师姐们却免不了要出外和各类人群打交道。 有时候去到外地，碰上那些武功远比不上自己，也算不上聪明的混子，仍吃过好几次闷亏。 虽说事后一定能找回去，让对方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可亏都吃了, 再报复，当初难受的时候, 还不是已经难受过了？ 从这以后, 师姐们耳提面命的内容就又多了一样。 要学会充分利用我们掌握的资源。 师长们多年来行走江湖，结交了那么多朋友，该用的时候别客气，用他！ 显然现在这帮长辈，在教养弟子方面也很擅长互通有无，云朵儿一听穆青云的话，顿时心领神会。 云朵儿实在有些紧张，连衣服都没换，穿着她的大围裙就出了门。 此事在她看来，实在很严重。 别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江湖中人，名声真是比金子珍贵。 一旦坏了名声，那简直不要太糟糕，真要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她家岳姐姐已入求真境，正处于上升期，云朵儿听说这消息以后，两个晚上都激动得没睡踏实，做了好些梦。 梦见岳姐姐在大争赛上世界各国的顶尖高手都打得屁滚尿流。 她在台下旁观比赛，明国国旗随风飘扬的刹那, 她激动得都哭了。 如今正是岳姐姐启航之时，这帮人敢来坏人名声, 太招人恨。 “简直又蠢又坏, 恶心。” 这边说话的工夫，对面的老妇同她两个兄弟面面相觑了半晌，却是急得浑身直冒冷汗。 老妇站起身，扑过去抓起桌上一叠报纸，一份份打开看，越看额头上的汗水越密。 “怎会？” 她咬咬牙，有心说这些报纸才是假的，但便是她不认识几个字，心里也知道造这样的假根本就没有必要。 “呜，十八两，我给了她十八两银子！” 眼看对方摇摇欲坠，穆青云眨了眨眼，旁边工作人员连忙围过去扶着她坐下，各种安抚的话喷涌而出。 又给人灌了一碗茶。 老妇总算回了神，磕磕绊绊地把事情经过讲清楚。 她叫王金凤，她儿子叫周睿，家在耀武城东边三十里外的周家坳。 就在几天前，村里来了几个外乡人，说是本想去雷州府，结果迷路至此。 周家坳虽离耀武城比较近，但地处山林深谷，村民世代耕种为生，生活比较闭塞，轻易见不到外人。 这回见了外人就有点好奇，一打探可不要紧，来得居然是大人物。 正是耀武城近来最炽手可热的‘岳青青’岳女侠。 “我不知道岳女侠是谁，可我们村有几个小子，经常四处闲逛，他们消息灵得很，听说过这个岳女侠。” “哎，我们家在村子里还算富贵，祖上传下来些许田地，我们这一辈没赚了大钱，可勤勤恳恳一辈子，也算是看家守业了。” “人家贵人临门，我就想着至少不能得罪，得好好招待，别让人挑理，再丢咱村子的人。” “那岳女侠挺和气，她身边还带了几个随行的弟子侍奉，有男有女，年纪不一。” “有两个弟子胡子都一大把，一问，二十八岁，我就琢磨，怎么这么大年纪居然跟了个小师父，这脸上就露出点颜色，那弟子一看，闲聊时便主动和我们说。” “他也是今年刚入门的，习武其实并不全在年纪有多小，平民百姓家里看重年纪，是因着没什么资源，年纪大了筋骨不开，学武也学不了，可人家正经的名门正派，尤其是官家的武馆，可不怕那些。” “管他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要真悟性绝佳，摸骨也有资质，只要用上些大药，但凡不是到了四十多岁，经络僵死，真开不了的地步，那就能习武。” “他说，影响自然是有一点，可也不是很大。” 老妇说着，使劲一捶腿，哭道，“都怪我是个傻子，竟听了他这屁话。” 她老兄弟却叹：“瞧着特别诚恳的一人，谁知道居然张口就胡说八道呢。” “岳女侠的那老弟子，看面相真是个老实人，他说的也实在。” “他说：‘我以前就在家里种地，家里给说了一房媳妇，也是隔壁村的，不出意外，这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遇见个天灾人祸，就等着伸腿咽气，偏偏那天让我遇见了师父。’” “‘我听我一个兄弟说起过我师父，娘是唱戏的出身，有爹等于没爹，也是个苦命人，半路上才学武，偏还学成了，如今老厉害呢，且不是什么名门贵女，眼珠子就没长到脑袋顶上。’” “‘当时我听我师兄说，他卖了家里的宅子，换了二十两银，就把这二十两当束修，特别诚心地想拜入她老人家门下。’” “‘我师兄当时就想，反正就拼一把，能成，改变命运，成不了，拿这银子再起房子，不算多浪费。’” “‘我一听这个，脑子发热，没多思量就咬牙去寻我爹娘，我哥嫂，硬生生求出来几两碎银子，再把我自己那点家底掏一掏，拦住师父噗通一声跪地下，苦苦哀求。’” “‘就这样，我现在也算是成了武者，平时跟着师父四处比赛，做点杂活，一个月拿五两的零。’” “‘师父给包吃包住，包衣裳，遇见武林前辈，每次都能得些红包，平日再接点教学，陪练的琐碎活，林林总总加起来，一月拿十几两银子不难。’” 穆青云、司徒青霜：“……” 第199章 能吃 王金凤的那兄弟口舌还算伶俐，记忆也好，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通那人所言所语。 穆青云吐出口气，伸手扶额长叹。 如此详细，如此真实，别说是不知道武林到底什么样的老百姓，就是穆青云自己, 也无奈摇头：“这骗子说的那些，我听了都认为很真。” 这话实在很保守。 司徒青霜蹙眉道：“我一个月月例二十两，师父会贴补我三十两，不过出门遇见前辈，通常是我给孝敬，前辈们倒不会给我什么红包，我都成年了, 又不是小师弟。” 穆青云：“唔。” 那么说，似乎还是江南那边更豪横些。 王金凤听了弟弟的话, 眼泪又飚出来：“呜，我看那岳女侠，人是年纪虽轻，弟子们却都说她好，很是感恩戴德，她人也和气，就觉得她真是个好人。” “想我儿今年也才二十六，比他那大胡子的弟子还要小上三岁，瞧瞧人家，出手大方，穿着打扮也不差，最要紧的是, 人家学了武功，当上武者, 这日子过得可比咱们这些种地的滋润很多。” “我那个晚上, 抓心挠肝地想, 如今这好事已经撞到我家里来了, 难道这不是天上往下掉馅饼呢？” “如果, 如果在这一刻，我不能替我儿子抓住，那我就是对不起他，对不起我家老头子，对不起我这辈子的劳苦命。” 王金凤咬牙切齿，此时倒是不哭了，只觉心火沸腾，烧得人浑身上下都剧痛无比。 她身体蜷缩在一处，瑟瑟发抖，却陡然抬头，“不对，我儿，我儿在哪儿？” 穆青云皱眉，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已经匆匆拿了登记簿过来。 穆青云翻开，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还真在里面找到周睿的名字，是三天前上午十点二十分来过一趟。 最近两天, 每日来拜见的各武林人士无数, 其他来拜师的普通百姓也一大堆。 所有人都在大门外就被阻了。 愿意留名的会在登记簿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送各类礼物的，贵重的直接拒收，但一些信件伴手礼之类，工作人员也就做主收下，做好登记便是。 事实上真正能和穆青云拉上关系，能拿到各类人物荐书的那些人，也不会冒昧地自己跑到体育馆这边堵人。 穆青云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还个个都是名门弟子，像云朵儿，司徒青霜，他们根本没参加比赛，就是凑热闹，一样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难道谁还会让他们登记？ 工作人员听王金凤描述了半天她儿子的相貌和衣着打扮，一下子想起来：“啊，我记得他背了一个好大的背篓，特别重的模样。” “我们循例也问了他来做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就是留了个名字。” 工作人员仔细一想，“他好像在咱们的报刊架子那儿停留许久，还拿走了一份报纸。” 那些报纸都是报社送的，数量很多，都是他负责整理好摆在架子上供大家看。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人拿走，他也就没说什么。 虽然免不了在背后有数落几句——这厮不知是哪里来的，如此没素质。 穆青云还没说话，王金凤吓了一跳：“这孩子知道那人是骗子了？” 一瞬间，王金凤想到很多可怕的结果，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坐起看着穆青云愣愣出神，喃喃自语，“可他没回家，我儿没回家！” 这时，钟声忽然响起。 工作人员骤然回神：“到开饭的时间了。” 他们对视一眼，看了看天色，忙催穆青云去用饭，明日还要两场极要紧的比赛，可不能耽误岳女侠用餐。 王金凤几个一时手足无措，可这些工作人员又没当人爹妈，对周睿是生是死，过得快活还是憋屈，实在不大关心，如今摆出愿意管的样子，也只是看在岳女侠的份上。 穆青云摆摆手：“几位远道而来，想必也饿了，就在我这儿吃一口，我朋友已经去查此事，想必很快就有结果。” “你们都不要急，耀武城治安很好，周睿一个快三十岁的大小伙子，危险不大。” “骗子既然求财，必然不敢随意伤人的。” 穆青云略一沉吟，没去食堂吃，只简单地让人准备了一盆包子和汤面。 厨房用的盆和洗脸盆差不多大，里面一只手抓不过来的大包子，足足放了三十个。 一半是胡萝卜鸡蛋馅，另外一半是羊肉大葱的，馅料饱满，汤汁也浓郁。 穆青云拿筷子夹了一个，放在醋碟里蘸了蘸，一口吃下去，顿时满嘴的馨香。 “不错。” 吃了一个又一个。 一大盆包子很快就空了下去。 工作人员非常顺手又及时，又端来半盆，同样冒着热气，又暄又软。 王金凤回过神，正好看到工作人员收走空盆换成新的，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看。 她的两个兄弟也呆滞，瞠目结舌。 “这是，吃完了？” 工作人员微笑，待穆青云把最后一个包子吃进腹中，他们的切好插了小竹签的水果正好上桌。 还有一壶刚煮好的牛奶，一小罐白。 水果大部分都是苹果和梨，切得方方正正，堆成塔状。 工作人员顺带着也给王金凤三个人上了饭菜，一人两个包子一碗粥，并一叠凉拌野菜。 王金凤记得刚才这位岳女侠面前也有野菜，是直接拿盆子装的。 工作人员笑道：“岳女侠别耽误吃饭，我看这胃口好像不佳，只吃包子是有些单调，今天食堂有准备烤羊腿，要不要切一条过来？” 穆青云摆摆手：“昨晚牛肉吃得多，今天素些吧。” 工作人员无奈应下，看王金凤表情古怪，简直似生吃了一颗鸡蛋，有点纳闷，多看了他们好几眼这才走人。 王金凤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眼泪滚滚而落：“我糊涂啊！” 哪怕只看能吃不能吃，她也不该被骗。 穆青云：“……” 这么一走神，王金凤的精神总算放松了一点，虽还是很担心，到底在穆青云保证，最多到明日，此事一定会有结果后，一步三回头地跟工作人员去安顿。 事实上，根本就不用等到明日。 第200章 效率 吃过饭，天色略有些阴沉，不知何处有乌云至，天幕低垂，微风习习，落叶黏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院子里丛间，忽然冒出一大簇一大簇的野草。 几个工作人员匆匆赶过来, 很认真地帮穆青云清理。 穆青云端着茶杯看了半晌，眨了眨眼，心道：难道这些不是野？野野草难道不相配？清理个什么劲。 “岳女侠。” 正闲坐品茶赏风景，门外忽有熟悉的声音传来，穆青云一回头，就见那个监察使，好像姓穆，是她本家？ 穆成飞脸上堆满微笑，十二万分地和气, 一进门一揖到地，要多斯文有多斯文，“您可真是好雅兴。” 旁边送他过来的衙役不由侧目。 左右的工作人员眼睛眨动的频率顿时加快了好些。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这监察使风尘仆仆赶来时，手里提着官府公文，瞧那气势，还以为是来披荆斩棘，开疆拓土的，满衙门的人都紧张兮兮。 现在到了正主这儿，咳咳。 穆青云也有点意外，略一转念, 挑眉：“不是吧，这也要管？” 穆成飞讪笑：“走个流程, 就是走个流程。” “那我觉得你们监察使的工钱该翻倍。” 这边骗子的事还没过夜, 那边监察使居然就找上了门。 如此效率, 实在厉害。 穆成飞无奈：“我正在雷州府那边出公差, 就收到衙门的电报，让我过来了。” 他接到电报，差点没气死。 什么叫他和岳女侠相熟，又近，办这事正好，呸，他才一点都不想和岳女侠打交道的好吗？耀武城这边没有监察使的吗？ 呃，确实没有。 穆成飞低眉垂目，小声道：“具体情况我和县衙的兄弟们了解过了，自然与岳女侠全然不相干。” “有人敢冒犯女侠，实在罪无可恕。如果有我能效劳的地处，请岳女侠尽管吩咐，穆某愿为马前卒。” 穆青云失笑，自然不去为难人家。 招呼人坐下，又让人拿了茶杯过来，闲坐喝茶。 穆成飞这才松了口气。 他的工作经验别看只多了这寥寥几个月而已，但他确实不是当初初出茅庐不怕虎的新人了。 岳女侠多凶啊。 像他这样不讨人喜欢的监察使，还是要秉持谦逊低调的优良作风, 才能长寿。 他媳妇没娶进门, 家里老母还等着他养老, 万事悠着些, 总没有错。 穆青云想了想，简单对穆成飞说了几句：“就是有个骗子借我的名敛财而已。” 没有三岛国诡异的实验，没有各种可怕的魔物。 “云朵去查了。” 正说着话，大门口忽有脚步声，穆青云一回头，就见云朵儿气冲冲地冲进院子，往旁边椅子上一坐，鼓着脸不吭声。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衙役，板着脸努力不让自己笑，认真严肃正经地道：“岳女侠安心，我们已经找到骗子的线索，如今查得差不多，马上便绘影图形去抓人。” 说着话，两个衙役眼睛里还是倾泻出浓浓的笑意。 “咳。” 云朵儿大声咳嗽。 穆青云莞尔，倒了盏茶水给云朵儿润喉。 云朵儿低头掰了半晌手指，这才哼哼唧唧地把衙役推到一边，委委屈屈地鼓着脸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回的活，云朵儿干得很利索，别看她是江湖新人，初出茅庐，却是颇有名家风范。 出了体育馆的大门，她就带着工作人员，还有穆青云的帖子，先去找堪称耀武城副城主的徐老，简单几句话说完，那边徐老就吩咐下去，整个耀武城内各大势力都动作起来。 喝茶的工夫，就陆陆续续有四面八方的消息汇总过来，那个假‘岳青青’一下子就被查到了。 想来这人没想到王金凤一个乡下女人，竟行动力这么强，还有胆子翻山越岭直接到耀武城找人。 他们一行人行动时就赫赫扬扬，丝毫不避讳，赶路都走官道。 十几号人，带着兵刃，穿着打扮也差不多，即便耀武城周围习武之人众多，这些人也非常惹眼。 就在今天，这些人去了耀武城北面十里地的三道沟村。 村里正赶上大集，周围十里八乡的乡亲都去赶集，假岳青青的几个弟子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做戏。 找人扮了个乡下人家的男人，风尘仆仆，千里迢迢来拜师，那是唱作俱佳，各种诉苦。 什么自幼父亲病故，母亲可怜他，没有改嫁，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他母亲一辈子也没什么念想，就是想让他有出息。 就这男子的身世，周围乡亲们听了简直太有代入感了。 这人不就是自己，或者自家的娃？ 他又把假的岳青青一通吹捧，什么通晓天下武功，在耀武城已是一等一的高手，名扬天下，还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 周围再冒出来几个捧哏的。 再有几个拿出报纸来一展示，指着岳青青惊叹——“哇，就是她！” 得，在场的乡亲有好几个，一下子就被忽悠瘸了。 云朵儿听到此处，气得脸色发红：“我当时已经赶到大集上去了，就是想看个乐子，便没立即动手。” 毕竟听一群骗子吹她家青青姐，还挺有意思。 不过吹得仍是不到位，说的太粗略，还很低调。 青青姐对各种武功的分析，多少武林前辈都特别认可，说她这是天赋，别人学不来。 “谁知道我没动手，那骗子居然发现了我，还敢挑衅，对她身边那群捧哏的弟子说，谁要是拦住我，她就赠送秘籍，借给他们一股东风。” 云朵儿无奈道，“人太多了，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这帮闹事的，我全给塞进了衙门，非让他们做个十天半个月的牢不可，一个个的跟不长脑子似的。” “进了大牢，这帮人还一脸自己没错，说什么只要有足够的贡献，再赚够五十两银子，就能买到岳女侠的秘籍，就可成为高手。” “还说秘籍绝对是天下难得的宝物，这错不了，我呸。” 云朵儿都没忍住，说起脏话。 穆青云却是若有所思：“秘籍？” 她一转念，想了想，转身喊司徒青霜：“司徒，劳烦你帮我联系一下耀武城本地的报社，我要刊载一篇广告。” 第201章 想法 “我欲将自己所书的武功笔记公开发行，令武林同道共同参悟。” 穆青云笑道，“此事之后还需要广而告之，这广告，也许可在报纸上登出。” 司徒青霜手一顿，嘴角瞅了下，却并不多问, 应了声便伏案写了封信，让工作人员帮忙送出。 耀武城乍一看是散人满天下，但其实是各大武林门派的地盘。 江南的慧剑门，月宫，惠安杨门，青城剑派等等门派，都在耀武城有自己的驻地, 只是有些比较高调，对外开武馆授徒，有些则很低调，只是安排个驻地而已。 这耀武城建立的初衷，是江湖宿老们想打破旧时代江湖的敝帚自珍，互通有无。 目前来说，不能说一点效果都没有，看看这些散人武者们蜂拥而至的场面也知道，在耀武城，大家至少是有机会能找出一条路的。 虽然各大门派愿意传出去的武功，都不是自家的核心功法，大部分都是些烂大街的东西，可有总比没有好。 这帮人在耀武城的能量大得很。 司徒青霜一封信写出，也就四十多分钟, 耀武城的徐老，带着他弟子唐景平, 并一干城中宿老, 各大门派的长老或者门主齐至。 还有武林晚报和晨报的总编。 体育馆这边工作人员简直要跑断了腿。 徐老一看他们忙活的模样就笑：“别忙，吃饭, 食堂有什么吃什么, 安保不需要特别安排，守着们莫让人打扰就是。” 唐景平把乱糟糟的工作人员请出门外，冲正招呼各路保镖的黄四平笑道：“真有恶人来袭扰，算他倒霉，保镖就不必了。” 黄四平：“……” 大门一关，唯一一个外人穆成飞老老实实往后坐，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手看，表现出一副自己眼睛是瞎的，耳朵也是聋的，保证什么都不听不看的模样。 徐老神色凝重：“小岳，听闻你欲将自己多年心得体会，并改进过的各类武功公之于众？” 穆青云瞬间后退了一步，只觉压力扑面而至，忙道：“徐老放心，我知武功不比别的，多少需要些监管，以免所传非人。” 就如徐老他们在耀武城推广武道，固然是希望习武之人越来越多，武道越来越繁荣，但也并不是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 所有人都悉数教导的。 徐老这才笑道：“此举大善。” 穆青云仔细想了想，去把自己写的厚厚的笔记本取出给徐老等人看，斟词酌句，缓缓跟他们讲。 “一开始我看过大家的武功，记这些笔记，只是为了我自己方便。” “后来就想回馈给大家。” 她的系统在这方面非常有用，她利用这便利，改良各家的武学，改良过后，普通的武功也晋级成了上品。 可说到底，这些都是取自别家家传武学。 “我改良过后的这些内容，自然很应该让原主都学一学才好。” 徐老点头，又笑道：“我前几日还听有几个老头子耳提面命地拎他们家弟子过来，带着自家的基本基础功法，想和小岳探讨一二。” 穆青云莞尔：“如今咱们这江湖风气，的确是开放了不少。” 换了以前，她这做法多少要为人诟病的，就算管不了她那双利眼，旁人也得嘀嘀咕咕说几句小话。 如今嘛，大约也免不了有人不高兴，但大方向上，倒是没人指责她，多数人还是觉得她有本事，了不起。 好些从她改良的招式里得到好处的‘原主’们，则是狂热吹捧中。 “慧剑门的君子剑，我删了三招，另外添了五招半，司徒少主认为还可以。” 司徒青霜：“是非常可以。” 穆青云指着笔记本里的内容略作讲解，徐老听着眼睛里都放出光来，深深吐出口气，长叹复又赞：“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生灵万万千，貌似一样，可这天意所偏爱者，就是与众不同啊。” “小岳你如此年少，就有如此能为，务必再接再厉，一时片刻也不要懈怠。” 他顿了顿又遗憾道，“希望卓燕飞悠着点雕琢才好，若是耽误了你这样的良才美玉，那才叫一个可惜可叹。” 穆青云倒是没被吹晕，低声道：“我会在笔记首页，记录明国法度，还有我明国武林约定俗成的规矩。” “习武之人，当心怀公义，不可有恃强凌弱之举。” “若有恶人恶行，天下共诛之。” “再者，我这本书，只会传给明国人，这其中的章法，还是希望徐老你们这些前辈们为我掌控。” 徐老神色间一下子就放松了。 穆青云也笑：“其实倒不是很担心三岛国啊，等其他国家的人偷学，扩散总归是免不了，但我们明国有一百个人学，难道还怕他们一个人去学不成。” 而且习武这种事，的确是看天分的，武功秘籍再好，也要看学的是什么人。 多少人只学点基础，就能成事，也有很多人，自小家传渊源，就是成不了才。 徐老并几个老前辈和穆青云，司徒青霜，云朵儿这些小辈们凑在一处商量了许久。 穆青云看了看时间，到打比赛的时候了，她还匆匆出门去打了场比赛。 擂台前无数观众瞠目结舌地看穆青云拉着她的对手来一场华丽的，盛大的表演赛。 今日只用剑法，一套剑法中却汇集了足有十二种剑法的影子。 都是最基础的，大家就算没练过，不大懂，基本上也看过的剑法招式，一时间所有人看得瞠目结舌，半晌连句欢呼声都喊不出。 打到最后，她这位小对手也一脸麻木，干脆躺平。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还能咋滴？ 说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可其实打这场比赛，穆青云速战速决，从上擂台到下擂台，只用了十七分钟而已。 打完比赛，穆青云就把嗡嗡的议论声抛在脑后，回去继续同徐老他们商量正事。 上了石阶，推开房门，就见徐老瞪着眼同司徒青霜争辩：“我这五毒手怎么就不适合写进去了？怎么，武功还分三六九等不成！” 司徒青霜撑在桌子上一脸被折腾得气都没了的模样，眼见穆青云进门，顿时如遇救星。 穆青云：“……” 第202章 争论 司徒青霜忙不迭道：“五毒手行还是不行，武功要不要分出级别，还是要本书的主人来定。” 徐老一看穆青云，疾言厉色倒是收了收，面上讪讪，捋须而笑，却仍道：“小岳, 我认为选武功不能只看名字，我这门绝技，你也见过的，它危险吗？同刀、剑之类，并无区别。” 穆青云：“……” 穆大小姐出门去比赛前，其实已经争过一轮。 哪种武功适合写入书中，公之于众，哪种不适合。 这一点上, 大家争得也不算厉害，基本达成共识。 确定下来要公开的内容，都属于各家门派的基础武功，练起来中正平和，即便一时不得名师指点，也绝不至于出错。 虽然有些高手还是有点传统的念想，真正的绝技不肯轻传，但主要目的到还是为了众人的安全着想。 穆青云也很清楚，越是高深奥妙的武功，越是有门槛。 绝对不是拿本秘籍就能练成的。 但到后面，谁家的武功排在前面，哪一门排在后面，就是一通大乱炖, 所有人都有话说，人人都有想法了。 穆青云当时听得时候, 总感觉要是放任他们争来争去, 争个一年半载的也争不出结果。 比如说剑法，什么江南慧剑门, 什么昆仑剑派，什么天山剑派，什么青城剑派，什么南海，北海等等。 天底下用剑的门派无数，高手也无数，就算某个人武功高，也不能确定他的剑法秘籍就比别人的强。 刀法也如此，枪法也如此。 穆青云都有点后悔非要写什么故事，画什么四格漫画，这帮闲来无事的，看了她的四格漫画，都认为自家的门派合盖是名门正派，自家的武功传承也必然是最厉害的。 都希望以自家为原型的角色出场更光鲜亮丽一些。 不过其中像徐唐，徐老这样，不满足只推广基础武学，一心认为他练的五毒手也很适合别人练的，倒是少见。 此时徐老眼巴巴地看过来，穆青云想了想，笑道：“我的野心很大，世间所有的武功, 我都想将之总结记录，留在我这套笔记本上，但我也知道，事情要一步一步做，一开始传出去的，肯定是最最基础，没任何争议的武学才好。” 徐老眨了眨眼，迟疑半晌，倒是蹙眉哼哼了几声，喃喃道：“也是。” 只要不像那几个一样，直接把他的五毒手排出在外，他倒也不那么着急。 穆青云失笑，看徐老还是有点小孩儿没得到满足的小生气，连忙安抚了两句：“徐老说五毒手是基础武学，可以推广，倒也不算错。” “它虽然号称五毒，练习时需要些蛇毒，蝎毒等毒物，但其实对本身身体来说，用量得当，还能提升身体的抗毒能力，算不上损害，自然不能分到邪功里去。” “且只要肯下苦功，练习起来必然有收获，比起别的武功入门要简单得多，对人的资质要求也并不高，在我目前收集到的五十三种武功里，论容易练成，五毒手能排在前十。” “只是练功毕竟要用到毒，这毒物又不容易找，我们先把它往后排一排。” 徐老想了想，这回倒是点了头。 穆青云环顾四周，把穆成飞叫到面前，笑道：“我之前虽然写了笔记，却没想过宣传出去给别人看，还是新出现在耀武城的这一伙骗子，给我带来了些许警示。” 让穆成飞和云朵儿他们互相补充着说了说这事的起因。 穆成飞真不愧是个读书人，他都没亲身经历，只看档案，却一张嘴就绘声绘色地将事情描述得特别详细清楚。 那骗子到底怎么去乡下行骗，怎么骗了村民的钱，又是如何嚣张，骗完一拨还没收尾，居然就大大咧咧地换了个村子接着骗，样样事情，都没落下。 穆青云要过现在还蹲大牢的那些人的口供，又翻看了一遍，才传给其他人。 徐老看过，胡子都皱起，怒道：“胡闹，官府也太无作为，怎能让她如此嚣张！” “小岳，你可要上心，这绝非小事，此等骗子若太多，坏了风气，说得严重些，这简直要影响我们传播武道之大业的。” 不怪徐老愤怒，他这些年致力于让明国武道发扬光大，看到借武道敛财，破坏武者声誉的骗子，就跟吞了条虫一样恶心。 穆青云笑起来：“我却是看到了‘秘籍’二字。” “牢中那几个，如今已经知道那人并不是我岳青青，可仍认为对方是大能，认为那骗子其实是心怀大志，只是有苦衷，借用我的名头而已。” 徐老：“啊？” 穆成飞连忙翻口供，茫然抬头。 他也没看见有这样的口供记录。 云朵儿倒是恍然大悟：“对，对，我说怎么听那帮家伙的话音，就那么别扭，现在想来，他们固然没明说，可就是在袒护那骗子。” “为何如此？” 穆青云微笑，“我想，骗子应该的确真拿出了某些东西，让这些一心拜师学武的人认为自己的投资只赚不亏。” “比如说，真正高深的武功秘籍。就像口供里说的，五十两，买秘籍。” “我想，一定有让他们信服的权威人士看过，也或许是连他们都能看得懂，认为这秘籍不是假的。” 风吹帘动，茶水都有些冷了，穆青云自己动手添了些热茶，忽然笑了笑，“我到耀武城也有几日，见识了城中的尚武之风，也看到很多散人武者想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武功来练习，仍是很难很难。” 大部分人都是能得到什么就学什么，根本没得挑选。 “我也是忽然想到了，其实我如果能整理一套入门级的武功百科大全，给这些年轻武者启蒙用，似乎也很好。” 穆青云笑起来，“如果有不同意的，嗯，那就不同意好了。” 徐老一怔，不由大笑。 穆青云说得潇潇洒洒，回过头却又郑重拜托：“只是仍需要徐老你们给我把关。” 徐老把徒弟往前一推：“就让这小子给搭把手，有什么能让我老头子做的，说一声就是。” 第203章 斟酌 风呜呜地吹。 黄四平带着好几个工作人员步履匆匆，一人手里两个食盒，沿着小径穿过体育场。 路上遇见几个同事，都是很随意地点点头，同事们也不敢留人说话，只是免不了暗地里嘀咕：“我还当耀武城要组织人手去平三岛国去了，这是来了多少豪杰？” 而且大半夜的也不肯走。 平日里, 体育馆每天都是晚上十一点终锁门，今天大门仍是洞开。 偏僻角落一个小小院落，灯火通明。 司徒青霜抬头看了眼，简直觉得天上的月色都被灯光遮盖了去，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成书以后，当然不能随意散出去, 虽说咱们不担心，可这都是心血，真让三岛国的那些探子给弄走，让他们占了便宜，谁能高兴？” 唐景平神色肃然，“岳女侠的想法就很合适了，在各地的图书馆占个地方，让当地官府，呃，监察使倒是可以来做监察的活。” “有想阅读的，就拿着明国的户籍卡去图书馆，详细登记资料。” 几个人商量了一回，大体便这么定下。 至于好些想习武的人不识字该怎么办，以后再说。 穆青云笑了笑，先让报社刊登一条消息出去, 大体的意思便是岳青青写了一部《从零开始学武功》的秘籍，邀请了徐老等前辈校正, 准备供所有有心学武的男女老少阅读。 后面点缀上徐老等人盛赞的话。 报社的两个总编认真听, 认真记。 徐老失笑：“这样的消息, 还用得着广告？” 真当江湖没有自己的消息网了不成？ 不知多少人，多少双眼盯着他们，一点消息转眼间就能传遍江湖。 就岳青青打算得这事，不要说她想让人知道，就是不想，她也瞒不住。 正说着话，外面就有工作人员来道，王金凤来了。 穆青云一怔。 这才复又想起骗子蒙骗的 苦主的娘，就是那位颇彪悍的王金凤王老夫人，和她那两个兄弟，如今正一门心思寻儿子，穆青云也答应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穆青云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幕低垂，星光漫天，这是顶着夜幕也要过来。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云朵儿缓缓坐直了身，讷讷道：“我好像忘了件事。” 王金凤来得很快，满身狼狈，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求了多少人, 眨眼便至院门, 一见院内如此多的人，脑子就略有些懵。 她到底不如初来那日，心中愤怒如火烧，不管不顾，如今见了这么多大人物，心虚气短，顿时没了声息。 云朵儿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你要寻的儿子，叫周睿的是吧？不用找了，且拿些银钱去衙门赎人去。” 王金凤：“……” 她嘴角抽动，骤然转身，拔腿就跑。 穆青云无奈，让外面正负责准备吃食的工作人员先去拦了。 “大晚上，若是老夫人您冲撞县衙，恐怕只能去给令郎作伴。” 云朵儿看看呆立当场，手足无措的王金凤，回头看穆青云，眨了眨眼，小声道：“当时那骗子蒙骗了一群白痴，令其阻挠我们抓人，我是带着衙役一块儿去的，就一窝端全拉衙门去了。” “后来问了才知，这周睿就是周家坳的，正是引出这案子的那个倒霉小子。” “没想到我为他奔忙，他到助纣为虐，帮起了骗子。” 穆青云忽觉得此事特别熟悉。 她最近遇到的骗子，似乎都胆大包天，且特别擅长忽悠被害者，好多被害者明知自己上了当也不愿意承认。 穆青云略一沉吟，道：“正好，我也想去衙门见见这些人。” 她对骗子手中的‘秘籍’十分好奇。 云朵儿回来时，一副很丢脸的样子，她身边的衙役个个偷笑，但云朵儿绝对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武功在 让她失手，本身就说明骗子旗下的这些人，并不单纯都是普通人。 一直缩在角落里，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穆成飞，总算吐出口气。 哎，这些大佬们大概已经把他给忘了吧。 好在他自己记得清楚。 身为一名监察使，他此行是为公务——查明耀武城有着名武者岳青青女侠，借声名诈骗钱财之事。 话说，他当时正在雷州府悠悠哉哉地半工作半摸鱼。 他如今对监察使的工作，可是越来越游刃有余，活渐渐成了熟练活，别看他时常抱怨写文书，写报告好烦，可心里也知道，确实如前辈们说的一样，大部分时候都挺悠闲的。 别看明国武林人士颇多，可他们这帮监察使的忙碌程度，在整个明国官吏体系中，绝对算是钱多事少的那类。 这回他去雷州，也就是例行公事，办完了差也不想回去，还打算看看山，玩玩水，吃吃当地小吃美食。 哐当一声，晴天霹雳，又把他打发到岳女侠这儿了。 呜。 穆成飞真有得有心理阴影，自从那件事之后，他看见岳女侠就腿软。 幸好这次他真得是一点误会都没有。 从接到消息后，都不必同事们任何提点，他自己就言之凿凿，站在岳女侠这边。 “岳女侠怎么会骗人？” 如果真是岳女侠做的，那也是岳女侠大发慈悲，要教弟子，但却有刁民想害她，不知好歹！ 把自己见到岳女侠以后的每句话都回忆了一遍，穆成飞就放松了些许，还好，他寡言少语，没犯病乱喷，继续保持，应该能平安回家。 穆成飞最近中意了个美人，正摩拳擦掌，样百出地哄人中，还没得手，这要是半路死在岳女侠手里，致使他不能一亲芳泽，真是一万个不甘心。 此地乃是耀武城，徐老他们很有主人翁精神，毕竟这耀武城可以说就是他们联合建起来的，不光是家，更是事业所在。 对于那些骗子，他们痛恨更过穆青云。此时听云朵儿和穆青云简单说了几句骗子的事，早已义愤填膺，穆青云一说要动身，应者云集，哪里还顾得上是几更天？ 连黄四平特意备下的宵夜也没怎么吃，只等着穆青云吃了两碗牛肉面裹腹，一行人便出门上车，直奔县衙。 第204章 牢房 耀武城的县衙大牢，倒与别处不同。 整个监牢嵌入地下，机关重重，外围还设有沟渠，里面注水，可谓和古代的牢城营有一比。 牢房也是用的整体的铁笼子，入地十寸, 牢固非常。 墙体都是巨石，挖绝对挖不开，便是有一等一的内功高手出手，也无法撼动。 牢中关的也多为武功高强的强梁。 如果看一看耀武城的大牢，后世那些赞颂这个时代的武者的后辈武人们，可能会三观炸裂，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掉。 这帮人哪怕被关着, 寻常狱卒都不敢靠近, 甚至有些文官要进牢房之前, 都要先喝点定心茶，不喝上一盏，进了牢房容易被这帮彪悍之徒吓到。 定心茶就是监牢必备，一开始用的药材有点贵，好几年请老大夫斟酌，才拿便宜药材替换，煮出来的茶效用不减，却是物美价廉。 穆青云等人一到，县丞就立在外头，提着定心茶给众人备用。 县丞说话还是很温柔的。 “诸位一路奔波，夜深露重，还是喝杯茶去去寒气吧。” 他当然不好说, 担心这几位进了牢房被那帮家伙吓到了。 其实他们吓到了，县丞也无所谓, 就是担心这帮牢里的悍匪得了意, 越发难搞。 有时候县丞心里都想, 这帮人就不该抓，当初直接弄死不就得了，何必还往牢里塞，如今大牢的狱卒们更新换代的速度都比换县令的速度还快，实在让人徒呼奈何。 一层一层的台阶向下走。 县丞心里直发毛，面上却越发和煦，轻言细语地东拉西扯。 一会儿夸一夸岳女侠神功盖世。 一会儿又赞颂徐老在耀武城立下无数功德。 要是不说话，他脚下就发虚发软。 一路走，就听左右牢房里时不时传出短促的，戏谑的笑声。 深更半夜，大牢如此晦暗，穆青云心里还真有点紧张。 她忙回想了下当年一个人穿过村子回姥姥家的场景。 她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当时顶着寒风，夜幕下，草丛里窸窸窣窣，周围还是坟场，那时候的心境到底怎样，此时想来，尤有些心有余悸。 和当年比，如今这点场面，还有这么多人在一起，真算不上什么。 下了石阶走了不久，王金凤忽然扯开嗓子, 戚戚沥沥地高呼：“儿啊，我儿！” 旁边牢房内，角落里，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闻声猛地爬起来，扑到铁栅栏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声响：“娘，娘，救我。” 他抬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衙役身上的衣裳，还有云朵儿，顿时扯开嗓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再也不敢，呜呜，救我出去，让我出去。” 王金凤顿时心疼得捂住胸口：“我儿！” 县丞：“……” 真是见了鬼了。 他当县丞也有小两年，经常在大牢这边出没，反正有事通常是让他来，可谓见惯了不怕死的彪悍武夫。 像眼前这一群这么怂的，实在稀罕得很。 不只是周睿，其他人也嚎啕大哭。每个人都在认错，拼命地叫唤着要出去。 周围其他牢房里隐隐传来轻蔑地窃笑声，每每听到，这些人不免哭得更凶。 穆青云猛地一震秋水剑，一声剑鸣。 整个大牢都为之一静。 她这才扫视一眼，叫起周睿旁边坐着的三十多岁的男子。 县丞低声道：“这人也是周家坳出身，做了两年镖师，最近在耀武城讨生活。” 穆青云点头：“我观你神气充足，应该有四品上的修为。” 这人根本不推诿，也不必穆青云多问：“我知道那个‘岳青青’不是真的，我去擂台看过岳女侠的比赛，真是神乎其技，令人羡慕。” “但她人虽是假的，手中的秘籍却绝不是，我看过一小部分，是改良的撼山拳，撼山拳正好我也学过两年，只看了两眼，我就知道这本秘籍的价值简直千金难换。” “那个假‘岳青青’手里攥着这样的东西，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只是我，他们几个。” 这人指了指牢中沉默的几个汉子，“他们也看到了，那秘籍，如果能学上一学，这辈子对自己也算有交代。” “我从小就学武，就是没什么运道，四处求学学了个四不像，不过好在也能凭此混口饭吃，如今年纪大了，本不敢再生妄念，可午夜梦回，仍想若我也能生在那些武学世家……” 他话音一顿，叹道，“不知是否有机会一窥武道巅峰？” 旁边鬼哭狼嚎的好些人都静了静。 虽然周睿这样从不曾习武，受骗只源自父母望子成龙的，占了大多数，可到底还是有一部分人，是不甘心，是有欲求，这才被骗子蒙蔽。 穆青云点点头，心下了然。 云朵儿却吓了一跳：“青青姐？” 那改良撼山拳云云，她好似刚从青青姐手书的笔记里看到过。 “难道姐姐的笔记内容外泄了去？” “不要急。” 穆青云笑了笑，“试试就知。” 她之前就有一点猜测，打算把她为天下初学者编写武学笔记的事广而告之，其中也有那么一丢钓鱼的意思。 钓得到最好，钓不到也无所谓。 反正这消息一出，她一本秘籍卖五十两，立即就从良心价变成了坑爹货。 哪怕只让骗子一文钱也赚不到，她心里也挺高兴。 穆青云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眼拉着周睿的手不松开的王金凤，笑道：“天色晚了，冯县丞你看着办吧，该罚便罚，该打便打，罚完能赎人的，让人赎走得了。” 县丞点头应是。 说了几句话，穆青云就带着人往回走，走了几步，旁边牢房里忽然有人道：“这位女侠，还请留步。” 穆青云定身转头，县丞忙紧张地张开手臂，护在穆青云身边，急声道：“万不要听这些人说话，都是些阴险狡诈的混账。” “冯县丞此言差矣。”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二十余岁，笑容明朗，和这环境格格不入，“岳女侠，劳请您靠近些，我有个关于您的大秘密要说与您听。” 他幽幽长叹，“只能说今天是老天辟佑，竟让我在这等地处见到了岳女侠，本还以为再也说不出口的秘密……终于能告诉正主了。” 穆青云轻笑，拍了拍县丞的肩膀，转身靠过去。 “近些。” 这人神色凝重，“附耳过来。” 穆青云眨了眨眼，果然微微低头侧脸。 刚一动作，眼角余光就瞥见这人胳膊仿佛陡然间长长了一截，手如闪电，迅速掐向她的喉咙。 “啊！” 这一手，却正好抓在秋水剑的剑锋上。 第205章 笑话 县丞骇然色变，外面乌泱泱瞬间涌入了一群兵丁，大门砰一声关上。 各种呼哨声骤然响起。 伸爪子的那人却捂着手疼得脸色惨白，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地。 他嘶了好几声，才勉强吐出口气，恨道：“还真是胆小。” 穆青云拿帕子擦干净剑上的血：“我胆子倒算不上小，只是你这人身上的恶意臭不可闻, 我猜不出你要使坏，那才奇怪。” 周围牢房内喟叹声此起彼伏，显然想看热闹的人有一大群。 县丞也如临深渊，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小心。 大牢里关的到底是些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全是凶恶之徒，不把朝廷律法当回事, 数次犯罪，每次被抓, 朝廷都要付出些代价。 县丞私底下老腹诽上头，直接杀了多干净，这里头或许有些人罪不至死，但百分之七八十的，死上十次八次的也不嫌多。 关在牢里不许见天日，又最损心性，更是闷出一群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一个看不住，看不好，就能闹出天大的事。 县丞简直要气死。 别处大牢里的犯人都愁眉苦脸，低头做人，唯独他们这里, 关押得全是些厉害人物，有些在外头还留下不少残余势力, 很能威胁大牢内官吏衙役的安危。 衙门这边又正好赶上改制, 重重规矩之下, 竟出了这等拿犯人都略有一点无可奈何的笑话。 “……” 自然不是真无可奈何。 但真要是超过规则之外才能制住这帮人, 冯县丞依旧觉得自己真是无能无用。 穆青云笑了笑，忽然道：“哎呀，我被吓到了。” 随着她的话，秋水剑陡然一挑——挑穿了动手这犯人的肩胛骨。 穆青云却还不收手，拔剑又戳了一下，捅穿他另外一个肩胛。 犯人惨叫一声，冷汗滚滚，疼得整个人都瘫软在地，完全动弹不得。 一众犯人瞬间闭嘴，整个牢房鸦雀无声。 半晌，牢房里有几个犯人嗤笑了几声，还有人哑着嗓子道：“倒是出了个有血性的，可惜啊，应该剁掉他下头那三两肉。” 云朵儿噗嗤一声。 穆青云也笑，对同样目瞪口呆的县丞道：“我被吓到了，这叫应激反应，意外而已，没得办法。” 云朵儿莞尔：“对, 对, 这个控制不住的。” 司徒青霜扬眉：“我辈习武中人，若受到惊吓, 不小心杀了人的情况也时常出现，不稀奇。” 县丞：“……” 身为监察使的穆成飞条件反射顺手把随身册子掏出，愣了半晌，额角冷汗涔涔，大声道：“岳女侠受惊后反击防卫，竟能控制住自己，到最后也未曾要那恶徒性命，当真是仁心仁德啊！” 县丞：“……” 他当年也想考做监察使，结果面试的时候被刷下来了，说他不知变通，为人死板，不太适合监察使的活。 当时他还很不服气。 这做监察使的，死板怎么了？不知变通又怎么了？反过来说，这不就是铁面无私，再好不过的品格。 如今当了几年官以后，他终于有点明白了。 今天见到穆成飞穆监察使，他就一百个清楚，自己确实差得太远。 县丞忙压低声音赞同：“岳女侠威武。” “这厮叫黎超，是个采贼，去年冬天让我们县衙的孙捕快抓了，当时他从一户人家翻墙出来，正撞见捕快们巡逻。” “奈何他犯案都在深夜，受害者认不出他的人，很多人还并不愿意作证，此案倒是僵持住，不知何时才能有个结果。” 穆青云皱眉。 刚才下手还是不够狠。 阵阵风吹过，穆青云一行人上了石阶出门，临走，回头看了看幽静的大牢，不由问：“我记得各地牢城营的犯人都要做很多苦力，他们只关着？” 县丞无奈：“人手不足，根本看不住，上面又不让动刑。” 说起这个，也是一把辛酸泪。 穆青云扬眉，看了眼徐老：“我记得徐老说想让小孩子们去练练胆，只是禁区太不可控，真撒到江湖上去，又担心出事？” “我看徐老可同冯县丞商量商量。” “这些犯人们闷着也无聊，让家中弟子进来找他们活动活动手脚，我看挺好。” 徐老一怔。 冯县丞冷汗都冒出来，虽说有点心惊肉跳，怕担责任，却是没敢推辞。 最近这岳女侠在耀武城威名赫赫，可是不得了，他一小小县丞，哪里敢反驳？ 夜幕低垂，星光稀疏。 一行人出了县衙，徐老惦记穆青云的那一套笔记，根本舍不得走，便又回了体育馆。 好在体育馆这边早就预留了很多空院落，徐老也没去他专用的那处，直接择了离穆青云的院子最近的一处，安排大家住下。 “如今传言沸沸扬扬，都道岳女侠之所以能赢得这么大的名声，多少江湖前辈都赞那一双仿佛能预言未来的慧眼，正是因为你有无数前辈相助，大家群策群力，将世间武学汇总，并推陈出新，写成秘籍送给了你，你苦学数年，终于学成。” 徐老说着，眼睛里倒放出光来，“啧，为什么这武林前辈里竟没我的名号？” “我在此筹办耀武城，难道还一点功劳都没有了？” 门外唐景平正好过来，一到就听见师父的话，很是无奈。 人家传言里有名有姓的，不是剑神，就是刀仙，那都是绝天命的高人，自家师父也就是小小破妄，岂敢与群仙争锋。 再说，也不是一句没提的。 至少耀武城这边的传言，就提了一句李，徐等人，李是李玉龙李大师，徐便是自家师父徐唐。 耀武城毕竟是自家的基础盘，那肯定要给师父几分薄面。 穆青云不由一笑。 徐老摇头：“小岳，你可别把这事当笑话，暗阁传承至今都有三百多年了，武林中人做那些不大能见人的买卖交易，全都仰赖暗阁。” “既是暗阁接了这生意，世人自然认同人家那秘籍是真的，有价值，说不得武者们会趋之若鹜，指不定骗子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真闹出事来，坏得可是你的名声。” 第206章 早晨 唐景平叹气，这回倒尊师重道，没反驳师父：“我已经得了消息，对方提的‘价格’，可不只是钱。” “那骗子要所有想得这秘籍的人，要为她做三件事，却没说是哪三件。” “衙门那边, 县令，县丞，并一众捕快已经开始加大力度搜寻那骗子的踪迹，只是人手有限，暗阁方面又不肯消息互通。” 平时，朝廷好似在武林事务上运作很缓慢，有一副以武林治武林的架势在。 朝廷设监察使, 可监察使的职权大, 约束也大，并没有多大实权。 可一旦捕捉到武林中这些不单纯是江湖事的案子，却瞬间就能从酣睡的大猫，变得生龙活虎。 那骗子一开始只是露出点要借岳青青的名头骗钱的兆头，朝廷这边慢吞吞派出监察使，还只派了一个不顶用的穆成飞。 县丞这边，直接客客气气地把穆青云啊，徐唐啊这帮武林人士顶在前头，让他们冲锋陷阵去。 虽说行动也快，毕竟骗子骗走了老百姓大半辈子的积蓄，那也是相当恶劣，必须整治。 可说到底也就是一点钱的事。 老百姓把家里这十八两看得极重。 朝廷衙门嘛，县令都没露头, 就是冯县丞在那儿义愤填膺了一下子。 可现在，一发现那骗子居然想聚拢百姓, 不知要做什么。 她这秘籍吸引力可是相当强, 只看消息扩散后众人云集而至的场面就知道, 很多人在蠢蠢欲动。 徐老神色凝重：“我们这册书, 要尽快整理，尽快弄出来。” 穆青云失笑：“不急，徐老放心。” 她看了看天色，连忙招呼吃饭，平时只要有空，穆青云就爱去食堂吃饭，对体育馆的大食堂，她是很满意的。 不过今天客人多，不少前辈都不爱动，干脆就让人送来。 早饭主要是一大盆肉糜鸡蛋羹，穆青云自己点的，告诉厨师怎么做，为了把这蛋羹蒸得滑嫩美味颜色好，几个大厨都没少费功夫。 还有一大盆煮得冒油的浓稠米粥，大米和小米混煮，熬够了火候，只是米香也诱人。 黄四平也过来帮忙，提着一大壶牛奶依次给众人倒上。 司徒青霜皱眉, 还是喝药一样把牛奶喝了下去。 他家里师父，师娘也要求他每天都要喝牛奶, 从小喝到大, 从小就不喜欢，可也养成了习惯，只要牛奶到了杯子里，就一定要喝干净。 徐老很喜欢肉糜鸡蛋羹，尤其喜欢里面的一点虾仁：“鲜，老黄，你这脑子够用啊。” 黄四平笑道：“都是岳女侠教导得好。” 徐老顿时改了颜色：“小岳，你的脑子可不是用来做这个的，乖啊，想吃什么跟老黄他们说。” 说着，沉下脸瞪黄四平，“你们上点心，别让小岳她想，你们要想到前头去，孩子们这么辛苦，费力也费脑子，这些杂事你们要好好做。” “下次你们要想到小岳 黄四平：“……” 他要是能未卜先知，那他也不会留在这里伺候人了。 穆青云失笑：“黄老，刚才那一脚‘隐脚’，踢得很好，只是我觉得你的左脚更利，下次可以试试。” 黄四平顿时笑出一脸，手脚麻利地给穆青云舀了一大勺虾仁和肉糜最多的蛋羹。 刚才进门时，黄四平嫌身边带的几个厨房的小帮厨眼神乱飞，不够定，就给了他一脚。 他自己觉得这一脚也是又准又稳，心下很是有点得意。 这是他私底下偷偷练了好几年的腿法，学得是耀武城里挺流行的白拳，白拳其中有一个脚法，出脚讲究一个‘快’，一个‘隐蔽’。 腿绕后而踢出，避人视线，可谓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黄四平自己清楚，他小时候没学过武功，如今年纪大了，想学点保命的功夫就适合剑走偏锋，于是最喜欢这一招。 今日这一院子的武林前辈在，也不知是没在意，还是没看出来，只有岳女侠心明眼亮。 怪不得岳女侠能有如今这名望！ 就合该女侠能出头的。 黄四平也知道最近那些市井传言，他才不信那个，藏头露尾，还在暗阁拍卖，能藏什么好心。 只盼着岳女侠莫被这等人影响到才好。 闲聊几句，穆青云就吃完饭，起身笑道：“徐老，你们且先稍坐片刻。” 说着，她擦了擦手和嘴，就要走人，徐老怔了怔：“这是去哪儿？什么事？” “有需要的让老黄他们帮忙办。” 黄四平：“徐老爷子，您可别，这事我办不了。” 徐老顿时一拉脸，穆青云连忙笑道：“我去比赛。” 这是她在耀武城最后一场比赛了，明日便要赶去雷州府。 徐老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噎住。 穆青云看了看时间，笑道：“我整理了 “桌上？” 徐老猛地起身，顺着大开的窗户看去，就见桌上，案上，地上，到处都是写好的笔记，还有写坏了的，都在垃圾篓里。 有个年轻的小丫鬟正收拾桌子。 穆青云人出了门，隐隐还能听见徐老崩溃的声音：“东西就这么放着？你，你，小岳你心真大！” 穆青云莞尔。 她虽有心钓鱼，可也没做什么，她本来也没想过要专门打造个保险箱，就为了她这笔记本，随时要写要记要改的东西，又能藏到哪里去。 穆青云这本笔记，还是和司徒，和云朵儿，和徐老他们那些前辈，以及无数江湖侠士认真交流过以后，才变得越来越耀眼。 要是人人藏着掖着，闭门造车，这笔记便如一潭死水，如何还能有如今的妙处。 沉思间，穆青云上了擂台，一交手，她不觉一赞，难得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秋水剑如白练，一招春意绵绵，引得春日坠擂台。 就用自己练得最娴熟的剑法，穆青云将对手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招待了一顿。 战罢，伸手把茫然的小孩提溜起来松下擂台，这才离开。 走出好几步，就听后头那小对手居然呜呜地开始哭。 穆青云顿时加快了脚步。 第207章 苦夏 “现在这些小孩子，不好搞。” 她嘴里的小孩子今年二十七岁。 穆青云匆匆回了院子，就见徐老立在门口一脸严肃，正和唐景平商量比赛的事。 “这个比赛资格上，是不是得规定一下？” 他们号称‘天下 毕竟是天下 “要不然在年纪上卡, 不对，小岳连二十都没有。” 总不能只让十六岁以下的娃子参赛吧。 唐景平笑得不行：“卡修为不就得了，求真境的，就不要到我们的擂台上当祸害，咱们的那些奖励，什么武功秘籍啊，金子银子等等, 对求真境的帮助约等于没有。” 徐唐：“……” 真不能怪徐唐抓狂。 耀武城举办的这一场比赛, 赛委会的一干人等心中都是怀着看一场龙争虎斗的期望来做的准备。 参赛的选手们哪一个不是当世英杰？ 他们敢叫出天下 结果好好的比赛，碰上了岳青青。 前头，观众们一会儿疯癫，一会儿狂热，心思都在欣赏穆青云展露出的武学思维上，哪里还关心比赛，关心胜负？ 今天更热闹，好好的，高大上的决赛，让岳大小姐把呼声极高的前冠军候选人打成了会哭鼻子的小朋友。 穆青云今天的对手，那也是百战全胜无一败，而且不是走运, 是自己一招一式，战胜无数强敌, 走到擂台上来。 孙荣军，那是三岁背口诀, 五岁行桩功, 辛苦习武十余年, 日日不戳。 而且天资聪颖，父祖辈那是逢人便夸，说这是正儿八经的孙家麒麟子。 人家打比赛打了这些年，成绩越来越好，这次本以为冠军的宝座如板上钉钉，就是他的，结果一头撞到岳青青这位不合常理的高手身上。 何其惨也！ 穆青云还没从擂台那边回来，这头儿徐老就接到了好几位老伙计颇为微妙的抱怨。 岳青青都这等牌面了，真是万千江湖高人对她的指点也不敢轻视，何必再来欺负人？ “咳。” 徐老看到穆青云，本能地学着黄四平的模样，一记隐脚踹在徒弟的膝盖上，踹得他一趔趄，“快，跟小岳说说暗阁的事。” 唐景平神色凝重，全不似他师父那般淡定。 因为一册秘籍，不光耀武城，周围各大城市都暗潮汹涌。 “像一些名门世家的公子哥跑出来凑凑热闹什么的, 倒是无所谓。” 这些人个个骄傲，就算对秘籍好奇, 也不会任凭那骗子摆布。 “可我查到消息，有人四下鼓动，周围各个村子都有百姓成群结伙而至。” “咱们耀武城不少散人武者也蜂拥而去。” “对方打的可是岳女侠的招牌，如果出事，岳女侠恐怕要吃亏。” 暗阁历年来做天下所有人的生意，别管是达官贵族，还是普通百姓，无论是武林正道，还是所谓的魔道，只要拿出的东西有价值，暗阁就敢卖。 几百年前，暗阁之主甚至售卖过一回传国玉玺。 那可不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玉玺，简直把一个国家，拿来买卖了一通。 当然，如今境况不同，暗阁的势力算是大为缩水，和以前比，不过大海与细流。 但想从暗阁动手，把那骗子和她卖的秘籍都给消灭掉，还是很难。 唐景平一个小小的武者不说，就是县衙上下，也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调动大军压境，逼暗阁就范吧。 徐老又听了一遍，心里越发烦闷：“小岳你果然还是太出风头，这不，招了苍蝇过来？真是小孩子，有点本事就要显摆——” “岳女侠也不必太担心了。” 唐景平脑子飞速转动，连忙截话，牙齿一阵阵发痒，心里直朝师父翻白眼，狂喷了一通他这不着调的语言艺术。 前脚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拉拢岳女侠，最好让她留在耀武城，留不住人，也要让她加入耀武城的武协，隔三差五地来一趟才好。 瞧瞧昨晚这老头儿那副嘴脸，啧，就差把徒弟卖掉换人家岳女侠当弟子了。 结果这会儿倒是数落起人家来。 怎么，骗子欺上门，还是岳女侠的错不成？ “我这便广邀武林同道齐聚暗阁，咱们先把那秘籍拍下来再说。” 唐景平笑道，“那骗子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买主，只要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折损了暗阁的脸面，交易成了，出了大门，咱们有得是手段。” 穆青云轻笑：“怎能劳烦唐师兄如此冒险？不过，我真有一事要托给唐师兄才好。” “劳请替我知会一声暗阁，我欲在暗阁拍卖‘图书馆黄金会员卡’，持此卡的明国国民，可优先进入将来的武学大图书馆。” “并一次可在耀武城的武学大图书馆借阅我所书的《从零开始钻研武道》的三册，借阅一月，归还后可免费续借。” “起拍价就定在十文钱好了，三十文封顶，数量为三百张。” “没有持会员卡者，只要是咱们明国人，也可进入大图书馆内借阅我这册书，一次借阅一本，时间为半个月，同样可以免费续借，不过到时候要看书籍有多少，先到先得，若是没有了便只能排队等了。” “总之，我的要求就是咱们商量过的那几点，暂时来说，就是明国人，无重罪的，这里面究竟怎么把关，还要唐师兄，徐老几位，以及本地官府想办法了。” 唐景平：“……” 幸好啊。 幸好现在是初春时节，天气不冷不热。 唐景平一下子就想到前年六月末，耀武城忽来了一伙流窜犯，官府缉拿了之后居然扯出一连串地像狗皮膏药那么长的武林故事，牵扯其中的名门世家，小门小派多达数十个。 说情的，意图摆脱关系的，各类人马齐齐找到他师父头上，然后他师父就恰到好处地‘病’了，所有麻烦事全让他来做。 正是酷暑日，他四处奔忙，一会儿去官府和那些官员们商量，一会儿又去安抚一干武林同道，间或还得晓行夜宿地出差去查这帮流窜犯，呃，或许是过江龙的具体底细。 短短一月，他愣是熬瘦了七八斤。 这回要是接岳女侠这差事，恐怕一样只能费苦功，唯独庆幸的，好歹有个好气候，不至于热得人想死。 第208章 鱼饵 唐景平，唐大侠大约是已经忘记，穆青云口中的武林大图书馆，其实尚未开始建设。 等到建成之日，也许正是三伏天也说不定。 一开始，穆青云和徐老他们，都是则定了占现有的图书馆一角就成。 如今明国国内早有图书馆存在, 都是朝廷官办的，不光京师有京师图书馆，各地也多有图书馆建成。 当年太子上位，这也是太子的功绩之一。 不过后来仔细一研究，发现真正建有图书馆的府城竟没多少，而且一般武风比较兴盛的地处, 图书馆通常有名无实。 馆内来往出没的也多为本地备考的学子，忽然把武者塞进去, 实在有点不合时宜。 穆青云感觉若真如此, 或许图书管理员都得安排个文武全才。 思量了半晌，还不如建个武者们自己的图书馆更合适。 反正现今这些武林人士，胃口很小的，有她写的笔记在也足够用了。 虽说心里对即将到来的高强度工作有点不开心，但唐景平一向是个能干的人。 他要是不能干，也不能把他师父给惯成如今这模样。 不过，目前图书馆之类的事还远得很，唐景平二话不说就出发，一口气赶了十几里路，赶往暗阁在耀武城附近的暗点去。 为了尽快把岳女侠交代的拍卖给办成，他厚着脸皮，愣是装作看不到人家暗阁六位弟子阴沉疲惫的脸色, 还把自己当聋子，听不到人家让明天等消息的话, 愣是稳坐当场。 反正, 事情办不妥死活不走。 足足熬了一天一夜，暗阁的老少爷们也是毫无办法, 只能加班加点，这才审核完各类凭证，办好了手续，将穆青云的拍卖插入那骗子卖秘籍的那一场去。 暗阁做得生意，几乎能算得上独家，江湖上虽偶尔也有别的商会等，也搞些新鲜的拍卖项目，可暗阁几百年的声名，别人家就是家财万贯也比不了，在这上头，仍是暗阁一家独大。 独门生意向来比较好做，暗阁的弟子们倒是也不算傲慢，但在自家生意上，绝对是说一不二。 就说那骗子‘秘籍’的事，上上下下也讨论了足三日，确定秘籍的确很有价值，值得掺和一回，这才应下。 可今天，几个弟子碰上了唐景平, 累得满脸麻木，盯着他半晌，其中一个忽然忍不住道：“小魔女，呃，岳青青岳女侠，当真生了三只眼么？” 唐景平累得说不出话，只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呸，三只眼的那不是马王爷就是妖怪！ 暗阁弟子见他不吭声，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喃喃道：“三只眼或许不至于，可看来，确实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 大家心有余悸地瞟了瞟唐景平，暗道，唐大侠在耀武城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至少在耀武城，说起唐大侠，说起徐老前辈，那可比提一声朝廷官府，县令县丞要有用得多。 看看，这样一位大侠，为了给岳女侠跑腿都疯成了什么样？ 暗阁搜罗天下消息，时常为此和史家还起纷争，自然也收拢了不少名人讯息。 无论哪条消息里，唐景平全是性平和，细心周密，像今日这般‘威逼利诱’的举动，实是令人诧异。 又是穆青云风评被害的一日。 唐景平回过头，略咂摸了下暗阁弟子们的意思，才恍然大悟。 他眨了眨眼，一点都不肯为穆青云抱不平。 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后世人听到的岳女侠，那是注定要面目全非的。 既如此，何必给她解释？ 再说，解释什么？ 耀武城的天下 正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穆青云人在高台上，手捧真金所制的冠军奖杯，很认真地剖析了一番自己的心情。 唐景平坐在下面，打了个呵欠，有一句没一句地听这位岳大小姐讲她自小庸常无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长到十五始意外拜师习武云云。 然后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她便先斩获安邦定国赛的冠军。 踩着那位赫赫有名的木落生的名字扶摇直上。 多少成名已久的前辈高人都折服在她面前。 如今于耀武城，更是到了能着书立说，仿佛招呼一句就可以开宗立派的地步。 沉默半晌，唐景平小声问身边的几个小师弟：“你们有被鼓励到没？” 他猜，岳大小姐是想告诉在场的观众，众多武者，无论什么时候开始习武都不晚，只要努力，就对得起自己。 但是，他只觉得这鼓励像针一样刺得他是遍体鳞伤。 小师弟们：“……” 他就感觉自己笨的像头猪。 不过，他们没被鼓励到，在场很多散人武者，还有二十多岁刚开始学武，正和无头苍蝇一样四下乱窜，不知该怎么做的武者们，却是备受鼓舞。 好些人忍不住眼睛放光：“我也不求习武一年便有成色，只要三年，五年之后，能入微便好。” “暗阁的消息听说了没有？” “怎么会没听说，就这事，连雷州府，湘州府那边的武林同道都听说了，因为我家婆娘要生产，我不是耽误了几日，昨天才赶到，前几日一路上听很多人在议论暗阁那‘岳女侠的绝世神功’拍卖一事。” “听了消息我是紧赶慢赶，生怕赶不上这场热闹。” “到了耀武城，消息更多，到处有人说岳女侠要亲自上场了，她这位正主也要卖秘籍，不对，是送秘籍！” 说话的人声音一顿，再开口语调就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似是不敢置信，又极激动，“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穆青云从台上下来，于唐景平身边落座，坐下以后，追在她身上的无数目光，仍是炽烈无比。 唐景平闭目养神，忽然道：“那贼人不曾动手。” 穆青云也叹了口气。 昨天开始，她刻意让所有人给那骗子施压，就由她准备免费供众人看她所编写的秘籍这事，营造一种那骗子的谋划已岌岌可危的感觉。 耀武城以及周围所有武者的反应，仿佛都是刹那间就‘抛弃’了那骗子的什么鬼‘秘籍’，人人都在议论岳青青的所作所为。 那骗子必然是密切关注体育馆这边，以及穆青云自己，那她肯定能接收到这些讯息——已经没人再去关心她那点不成气候的骗局了。 穆青云就赌她沉不住气，有所行动。 第209章 压力 “为什么天底下的人才都要去当骗子？” 穆青云鼓起脸长叹。 其实穆青云设下的这钓鱼之计，貌似不太靠谱，但其实按理说，她至少有八九成的把握。 但这回却好似出了错。 骗子竟如此气定神闲，愣是稳如泰山不肯动。 “不应该，有点奇怪。” 穆青云擅看人，擅看事, 这可不是她自己说的，那是经过严格训练后，无数次从错误到从不出错，再到连系统都确定她这观察力进步飞速，十分惊人。 虽然表现得就是精神力地不断飙升。 这些时日，她状似对那骗子并不在意，一门心思只做自己的事，期间还把自己在耀武城的比赛给清掉了，但她对那个骗子的重视，绝对要超过官府，超过徐老、唐景平。 徐老他们其实对那个骗子根本就不大上心。 他们认为，值得忧虑的只是穆青云的名声而已。 区区一骗子，现在没抓，是因为阴沟里的老鼠会跑，只要她必须露面，那一露面就肯定落网，非死不可。 就说暗阁好了，明面上为了名声，对顾客的各种信息都要严格保密，也允许匿名拍卖，但实际上, 他们也欺软怕硬。 比起藏头露尾的骗子，唐景平, 徐老，穆青云, 才是真正的强梁, 不好惹。 暗阁私底下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偷偷装作不知道唐景平的调查。 在唐景平眼里，小小骗子，就是煮熟的蚂蚱，蹦不起来。 穆青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 可那骗子从云朵儿手里顺顺利利地逃脱了出去。 唐景平或许当云朵儿是初出茅庐的小女孩儿，穆青云却清楚，这孩子心思缜密，武功也好。 她说她被周睿等百姓所阻，可这阻拦，绝对只有一瞬间。 就这一瞬间，骗子就消失无踪。 徐老，官府，耀武城上下，四处追寻数日，却不见对方行踪。 还有更离谱的，对方手里拿捏着一本和穆青云所写的笔记高度相似的秘籍。 大牢里那些以前可能没大吃过亏的小年轻们，被关了两天，一句话也不敢隐瞒。 骗子只为了取信众人，给他们看了一部分秘籍内容。 像是《撼山拳》，还有《昆吾剑》，她来耀武城以后, 见到的那些五八门的各种武功，唯独这两种，入门很简单，只要把那些冗余的招式通通砍掉，就很适合普通人练习用。 它的上限也很高。 再说这《昆吾剑》，它和撼山拳不一样，在以前不大受重视。 昆吾剑的剑法套路就是拿重剑去砸，诸多招式想有威力，首先要有一把子力气，还得有一把一流的好重剑，普通武者里，有多少是天生的大力士？没有力气就使不出剑招。 一把千锤百炼的重剑，也贵得很。 不过穆青云却发现，这昆吾剑的练法不只是外功，里面还蕴藏了一套内功，只要练习，就能长力气。 只是不知传承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练法残缺，平常人自然很难看出其中的关键，至于有可能仔细研究，能研究出来的那些人，人家个个家传渊源，自家的武功还练不完，谁会去关心什么‘昆吾剑’？ 也只有穆青云这样，既有眼力，还是外来者，对这里所有的武功都很好奇的人，才会认真对待一门已经落寞的剑法这般。 她把原本的练法总结归纳了一番，分为简化速成法和精进法。 其中精进法高深奥妙，唯有资质悟性根骨都一流的，练起来来事半功倍。 速成法则适合比较中庸的人物，或许上限不高，但每次练习总会有进步，只这一点，就能碾压当世一半以上的入门内功。 像这样的内容，除了穆青云自己，还能有什么人写得出来？ 穆青云不相信。 徐老，唐景平等人也不信。 就今天早晨，徐老盯着穆青云一页一页地把她的笔记本检查了两遍，生怕有人偷梁换柱，将她原本的笔记本给换了去。 后来发现完好无损，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开始查体育馆的内部人士，是那种外松内紧的查法，查来查去，查出一堆嫌疑人，但一个罪证确凿的也无。 穆青云比徐老他们更惊奇。 他们不知道，穆青云自己难道还不清楚？ 那是她自己的随身笔记本，别看她看起来混不在意，其实这笔记本，便是每日散开慢慢整理的时候，哪一页的放置的位置有挪动，挪动了几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骗子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探得这笔记一部分内容，可见她费了多大的精力。 付出的越多，想要得到的就越多。 这骗子绝对不简单。 穆青云这几日一边大大咧咧地打自己的比赛，一边却是各种手段齐出，调动了耀武城周围所有能调动的势力，暗地里给这骗子施加压力。 她的每一步动作，都让骗子相信，只要自己的笔记出现在拍卖会上，对方无论想做什么，就都没有人关心了。 要营造出这样的声势，相当不容易。 别看穆青云声望极高，好似所有人都对她的秘籍十二万分关注，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信她，而就对那骗子嗤之以鼻了。 众生百态，人人想法不同，穆青云也没想过世人真因此就能不被骗，说白了，她只是用各种压力，逼那骗子心生惶恐疑虑，将她视作大敌。 她和门主，以及国内大佬们联手打木落生，都没费这么大的力气。 “也太给她面子了。” 穆青云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希望这厮别辜负她耗费的这些心血。 不过，这人既图谋如此大，她绝不可能放任自己的谋算有一点点失败的危险。 那她应该做的…… “自然要消除这些压力。” 想办法偷走她的笔记本，至少是毁掉。 甚至有可能像司徒担心的那样，直接让她从世上消失。 “小岳，回头暗阁的拍卖会，我带小唐和门下弟子和你一起去，你可别自己单独行动。那骗子不算什么，暗阁本身还是有点让人摸不清。” 万一暗阁不像他们想得那么识趣，再伤了小岳，就算事后整它，依旧不划算。 第210章 热闹 穆青云莞尔，笑应了。 徐老还有一肚子话想跟穆青云说，接过没说几句，就被唐景平扯上台，老老实实地去给年轻的武者们颁奖。 穆青云这个冠军，直接就理所当然地让大家伙给忽略掉。 这一次耀武城拿出来的奖励其实相当不错。 徐老甚至把他家传的《劈空刀》和《五毒手》都放在了奖励当中。 不过现在看，有岳女侠珠玉在前, 他这两套基础功法秘籍就有点不够看，徐老心里其实对此倒是挺高兴的。 高兴到一口气把金钱奖励增到银奖和铜奖和冠军一样，都是纹银八百两，再各赠宝剑一柄。 整个会场都喧嚷热闹得不行。 擂台上打出名头的一干年轻武者，一会儿激动得欢呼，一会儿又肃然而立，满脸都写满了朝气蓬勃。 穆青云倒是只和唐景平, 云朵儿他们玩。 “哎, 我怎么觉得, 我好像被排斥了。” 唐景平：“……” 两个人正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云朵儿还约了几个朋友，要去穆青云的院子再庆祝一番。 正对面，忽见几个年轻人跟着本次大赛 双方一撞上，孙荣军的眼眶便微微发热，所有人顿时收声，一言不发地见了礼，就赶紧加快脚步，仿佛背后有只大老虎在追。 唐景平：“……” 穆青云只当没看见。 一行人缓缓回到穆青云所住的院子, 今晨院子里本凌乱地堆了一地的杂物，有云朵儿扔的两杆断枪, 还有司徒青霜吃完烤肉饼之后, 搁在桌子上的木叉子。 其它林林总总的杂物也有不少。 穆青云以前是个勤快人，现在却被养得算得上五体不勤了，好在还没到六谷不分的地步。 此时院内却是干干净净。 野都浇过水，瓣上尚有晶莹剔透的露珠。 左右树上接挂满了彩绸。 整个院内摆满长案，长凳，早就搭建好的灶台上炖着一大锅牛肉。 唐景平不由笑起来：“好热闹，我说老黄他们怎么把好好的牛往道沟里头赶，原来如此。” 黄四平一脸灿然微笑：“唐爷可别瞎说，分明是我老黄老眼昏，不小心把牛给赶到道沟里去的，伤了腿脚，以后不能耕地，如今能做岳女侠你们的盘中餐，那是这牛的福分。” 一行人都笑起来。 纷纷答应要多吃几口肉，否则对不起这头瘸得恰到好处的牛。 早在十几年前，明国就已经不怎么缺牛，市场上甚至有不少卖牛肉的，富贵人家平时隔三差五地都能吃一吃。 宰割耕牛，也早不算罪过。 可几百年传下来的习惯根深蒂固，这牛要不出点毛病, 就连杀牛的那些汉子们都好像不大敢动手一般。 瓜果菜蔬也是摆满了桌。 各种酒水安放在最顺手拾取的地方, 都是按照云朵儿他们的习惯来安排。 穆青云一边笑, 一边坐下, 竟连她身后靠垫的角度都不必调整，伸手正好拿起她最喜欢的梨子酒，顺带着帮云朵儿也倒了一杯。 “我看黄老倒像是读过很多书的样子，怎么会来体育馆做事？” 黄四平一边紧忙活，指挥几个小厨子帮着把肉都片出来，串好烤上，一边笑得满脸温柔和气，“岳女侠过誉了，不过是读过几年书而已，哈哈，我一个孤老头子，能踏踏实实在体育馆混口饭吃，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唐景平顿时笑起来：“老黄可是我这体育馆的定海神针，缺谁也缺不得你。” 他说体育馆是他的，倒也不算错，当年是他掏自己的零钱建的这个体育馆，只是捐给了朝廷而已。 整个耀武城的建设，都是唐家，徐家等几个家族掏的银子，朝廷等于白得了一座城，也因为这些，官府在耀武城总显得有些弱势。 当然，也是因着城内武林人士远多于普通百姓，官府自是要倚靠武林治武林。 唐景平的精神明显比以前放松得多，不像之前几天，脑子简直每分每秒都在动。 云朵儿也是如此。 这两日，穆青云在房间里睡觉，都听不到云朵儿翻身的声响，她的枪始终都收拢在袖子里，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 司徒青霜如此注重生活品质的贵公子，就睡在她隔壁四处漏风的陋室里。 昨天一整天，黄四平还带着一群人轻手轻脚地给他修房子来着。 穆青云在钓鱼，她没明说，可大家都知道了。 所以这几日大家都特别紧张。 今天耀武城盛大的比赛终于结束，穆青云明日就会走。 而今晚高手云集。 想必那骗子不可能再来做什么。 穆青云轻笑了声，倒是毫不沮丧。 此时威风袭来，空气里弥漫着酒香，穆青云持酒盏喝了一杯果酒，头略有些晕眩，心中却忽然浮出些许温暖。 她在这世上，也有人能与她有这样的默契了。 穆青云从小就没有朋友。 很小很小的时候，似乎还是有过的。 满村的小朋友都在村里四处跑，她也一样，有那么几个人一起踢毽子，投沙包，跳皮筋，算是能说说话。 后来母亲改嫁，四处打工，她也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好像就成了一个人。 等到被她妈妈送到她爸爸家，别说朋友，她甚至觉得有点举世皆敌的可怕感觉。 “青青姐。” 云朵儿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来在她肩膀上轱辘来，轱辘去，蹭啊蹭，一边伸手把烤肉送到她嘴里，“吃饭，喝酒，去打架吧。” 司徒青霜吐出口气，一伸手把云朵儿捞过去，轻轻一甩，甩到中间的空场，紧跟着长剑追出。 两个人一枪，一剑，越来越快，满院子地打斗，所有人开始疯狂抢救自己的桌子，盘子，碗筷，一下子就被卷了进去。 穆青云随手拿出笔记本，开始写写画画。 黄老连忙凑过来，特别有眼力劲地护在她身后，紧张兮兮，东歪西倒地试图挡去左右飞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穆青云看着他焦头烂额的模样不由扬眉。 黄四平这大管家这么笨拙的样子，倒是少见。 第211章 设想 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各种酒香。 所有人紧绷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结束了，自然彻底放松。 穆青云写了半晌，一伸脚把椅子拖过来，笑道：“黄老你坐吧。” 她四下里看了看，笑道：“这些家伙们有分寸。” 唐景平也坐得近些，替穆青云把那些草稿整理一番, 再把页面分门别类地放好，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正好，能省几个陪练。” 司徒青霜和云朵儿的武功都霸道强势，也就是说，特别地耗费陪练。 这些家伙来耀武城，当然不可能带着自家陪练来。 真要带了，那岂不是成了在嘲笑他们耀武城？ 世人都知道, 这座城市最出名的便是武斗日日皆有。 上街逛上一圈，想打架能从太阳初升打到日落西山。 很多高手到耀武城就是为了打架来的，带陪练算什么？ 司徒青霜和云朵儿都是贵客，大驾光临耀武城，唐景平自然需要让对方处处都满意，陪练方面，就得把最合适的弟子派出去。 这两天还好，前几天，这两位一人一天能消耗四五个。 哎！ 黄四平眼神追着漫天乱飞的高手们，面上似乎有些迷惑惶恐之意。 穆青云失笑，倏然一抬手，正好有一盘切好的水果落在她手里，直接端到黄四平面前笑道：“赶紧尝尝。” 别看大家好似毫无顾忌地混战，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打成这般, 地上也就飞了果皮碎骨头，正经要紧的东西一点都没坏。 不过司徒，云朵儿这样的高手, 如果连自己出手的目标都控制不好, 那也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黄四平一下子笑起来, 面上褶子舒展，忙坐下，收敛了自己面上忧虑，果然高高兴兴地吃起水果，还不忘时不时给穆青云添上饮料。 唐景平冷静地把乒乒乓乓的声响屏蔽掉：“白云门的方老爷子，以及卓门主当年来我时，都说耀武城建立的初衷很好，只是后来年复一年，保守时过分保守，放纵时又太放纵。” “我觉得师妹欲让我明国想习武的年轻人都能得到习武的机会，这件事极好。” 黄四平手指微颤，触碰到茶盏，似乎也有些激动，长叹道：“岂止是极好，岳女侠真是个圣人。” 穆青云笑道：“别，可别给我戴高帽，我就是赶鸭子上架，脑子忽然发热, 要想把这事好好地做下来, 还有得磨。” 而且怎么安排越来越多的武者, 也是一门很必要的学问。 不过这些目前来说倒不要紧，如今高手永远不够用，斩衰军需要人手，别看周围一片太平，可光是明国境内就有很多禁区尚未探明，每次去禁区开荒，那都是带多少高手仍嫌不足。 但高手一多，局面会变，秩序也容易乱。 还有武者的上升渠道，目前也并不很明晰，尤其是平民武者，支撑他们习武的可不只是有秘籍就够，财侣法地，缺一样也不可。 名门世家的武者们没得说，家里家产足够丰厚，也有自己的生意，他们高高兴兴习武就成，一应用度家中都给他们供应。 穆青云这样云城武馆出身的弟子，虽然也比赛争光，接取任务，但即便没有这些，朝廷也每年掏钱养着他们。 寻常平民武者，开始习武，又没成高手之前，他们要怎么供养自己？ 拜入大门派？ 去当保镖，看家护院？ 考武举入仕途？ 这些都会有，但在没成长起来之前，那漫漫长途中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因为没有资源成长不起来，或者为了资源做些不该做的事。 且这身怀利器杀心四起，武者一多，对秩序的破坏也显而易见。 只看朝廷费多少力气整顿武林，就明白这一点，那是当下的共识了。 穆青云很随意地从笔记本里拆下一页，三两笔画出一个耀武城图书馆，又画了个‘大学’，建筑连绵不绝地画了一堆。 图书馆‘秘籍’免费看，不懂的可去大学听公开课，佼佼者领取奖学金，品级到了怎么接任务。 想象嘛，怎么天马行空都行。 唐景平大笑：“若真能成，我耀武城便是新一代的武林圣地。”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热闹。 黄四平笑了笑，站起身带着身边一堆小帮厨，忙里忙外地填补食物，省得大家不能尽兴。 一直玩到月亮高升，云朵儿醉得目光迷离，终于有些拿不稳枪，穆青云才叫上黄四平，并几个工作人员，把大家都塞回各自的屋子里去。 督促云朵儿简单洗漱过，吹熄蜡烛，关门关窗，穆青云才回了房间。 此时夜色已深，她一时却睡不着，干脆散着头发抓了两个抱枕靠坐，翻出一叠装订好的报纸看。 每天她的房间里都会留下熨烫过，装订好的报纸，最近还将她感兴趣的那些传奇故事摆在了最显眼的地处。 怪不得唐景平老说，他们离不得黄四平，她都觉得最近日子舒坦到，她都想要给自家武馆准备个能罩得住的大管家了。 穆青云拿起报纸，就正好接着读她上一次读到的《妖狐》。 是个聊斋志异式的鬼神故事，借鬼写人，多线条叙事，难得还写得多而不乱，比现在大部分的才子佳人，神怪故事写得都要好。 穆青云每一期都不落，十分喜欢。 借着灯光，报纸上的插图虽为黑白，但描摹细腻，穆青云不禁沉醉其中。 书中妖狐趁着夜色，悄悄走到小书生的窗外，他若不能将小书生从自己女儿身上借走的心夺回，那他的孩子灾劫必然渡不过的。 妖狐身为父亲，如何肯眼看女儿入火坑。 故事越发紧张。 好似现实中的夜也变得紧张起来。 风从半开的窗子吹入，烛影闪动，穆青云眉色不动，倏然一笑，温声道：“黄老还不休息？我还当有妖狐来爬窗户呢。” 黄四平哎哟了声，笑道：“我哪里睡得了，外头一堆事，倒是岳女侠您，赶紧歇着，明儿不是还要赶去雷州府？” “老头子在此恭祝岳女侠再次夺魁。” 说着话，黄四平就轻手轻脚地又去收拾东西。 穆青云轻笑，吹熄了蜡烛，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都醒了两次梦。 忽有一个黑影突兀地出现在房间中。 没有半点声响。 黑影悄悄伸手一碰安放在卓头的烛台，轰一声，刹那间整张桌子一下子便烧了起来。 第212章 解决 穆青云睁开眼，冷静地四处一打量，伸出手背感应了下此时的风向。 几乎只一刹那，她就一脚把烧着的桌子从窗口踢了出去。 她人也直追而上，接连踢了五次。 整个体育馆客舍内，所有人从梦里醒来，便见有人追着一大团火球横跨夜空, 飞了有数百米才从天而降，轰一声落入水池，溅起丈许白浪来。 唐景平连衣服都没穿好，迷迷瞪瞪地跑了好几步到院内，正好和司徒少主撞见。 两个人一对视，都是无语。 云朵儿趴在窗口, 小声哼哼：“啊？” 唐景平远远看着火光映照下，穆青云那张虽然有些扭曲，竟能认得出来的脸。 “明天, 唔，到不了明天，咱们岳女侠就成了火德星君下凡。” 武者个个眼神好，听力也远，所以八卦传得向来比别处快。 城中普通百姓们又特别喜欢把武者神化，就唐景平，早些年便得过各种神仙封号，什么北斗星君，贪狼星君下凡等等。 他就是奇怪，要叫，好歹叫一声武德星君之类啊。 胡思乱想的工夫，云朵儿也一路赶过来, 再定睛一看，体育场这边住的一大群武者，皆亮了灯, 披上衣服出门, 举目眺望, 满面疑惑。 四周都亮了灯, 灯笼将远处的树，近处的水，影影绰绰的亭台楼阁，都映得有些光怪陆离。 乌泱泱的人群越聚越多。 体育馆的小池塘面积并不大，此时好似整个水面都烧了起来。 穆青云平静地回头，笑了笑：“怎么样，瞧瞧这景致，可能比得了刚才的烟？” 唐景平愣了愣，神色倏然一变。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云朵儿嗷地一嗓子叫起来：“姐，笔记本呢，咱们那笔记本怎么样！” 穆青云挑挑眉，轻轻摇了摇头。 云朵儿顿时气得横眉怒目，转头四顾，怒瞪周围的人：“是谁？” 她心里一跳，又特别紧张，两步过来走到穆青云身边，低声道，“高手？” 这好几日，她和司徒明里暗里戒备非常。 其中有几次, 青青姐故意钓鱼，他们都看出来，那天晚上，她彻夜不眠，恨不能多长三只眼，死死盯着，摩拳擦掌，就等鱼上钩。 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熬得她头发都快掉成了秃子。 今天她是真没戒备。 前两日体育馆客舍这边虽然也住了几个参赛选手，可都离得较远，耀武城的高手们也不在，那时候才是下手的最好机会。 甚至有些破绽，在云朵儿看来只要长了脑子的贼，都会抓住。 可今天怎么一样？ 云朵儿转头四顾，徐老，孙老，李老，王老等，耀武城一众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们，眨眼间就从四面八方赶到。 尤其是徐老，落地时地动山摇，长须一飞，虎目圆瞪，左右几个参赛选手顿时‘隐形’。 转头四顾，徐老皱眉，“小岳，出了何事？” “没什么，只是鱼上钩了而已。” 穆青云笑道，慢吞吞转身打量四周。 周围每一张面孔都很熟悉。 她招招手，笑道：“池边风冷，咱们先回我的院子。” 云朵儿皱眉。 徐老摆摆手，止了云朵儿说话，招手带着人往回走。 漫天星空璀璨，月亮到显得晦暗，几乎看不到。 “云朵儿说，今夜进我房间意图放火的人是个高手，我也觉得这人厉害。” 走到院门前，穆青云神色肃然，“前面有那么多次机会，他都知道有埋伏，不曾出手，今日前辈们都在，整个体育馆可谓高手如云，他却动了。” “这人对我特别地了解，对我的房子也很了解，他不光能进出，还能任意往我的房间里塞了许许多多的易燃物，就连我常常要用的桌子，都往里面塞了许多白磷，对体育馆里的人同样了解，能完美隐身其中。” 穆青云数落了下，抬头对急得跳脚，高声呼喝不停的黄四平道：“黄老，别忙了，来，咱们说说话。” 她一脚踢桌子出窗，窗棂都坏了，整个爆出，院子里一派狼藉。 黄四平带着十几个工作人员正满院子的忙活，一听穆青云说话，呼哧了几声，挥手让工作人员们都散了，气喘吁吁道：“咦？徐老爷子也来了，这，这——” 穆青云莞尔，正儿八经地朝黄四平拱了拱手：“黄老好定力。” 唐景平一怔：“是老黄？怎么可能！” 他又笑：“小岳，咱们老黄可不是那等小人，他前几日还说，听了外头的谣言，知道暗阁里那骗子就是个心里藏奸的，还担心你比赛受影响，特意让荀大夫他们给你每天晚上都熬一碗安神汤喝。” 穆青云点点头：“我当时也有些怀疑起我的眼力，最近一年多，这可真是头一次。” 她笑了笑，伸手指那群工作人员，“不过点火的不是黄老，应该在这些人里？” 黄四平沉默，把衣领扣子解了一颗，松了松，还是端着那副面团一样的脸，招招手，工作人员最后面个子很小的小瘦子就走过来。 他从怀里拿出个荷包，把里面的二两碎银子塞过去。 小瘦子顿时笑得满脸灿烂。 周围人都愣住了。 几个帮厨齐刷刷打了个哆嗦，看黄四平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唐景平和徐老等人有一肚子话要说，穆青云却一句话都不问，只笑：“我就觉得特别神奇，怎么你们就真信毁了我这笔记本能有用？” 黄四平不说话，却是忽然抬头，反手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剑，一抬手朝穆青云刺出。 唐景平暴怒：“放肆！” 话音未落，就见穆青云同样一剑刺出，与这黄四平的剑招几乎一样。 一剑携风雷，正是《昆吾剑》。 黄四平的剑一下子碎裂，整个人向后跌去，倒在地上，半晌才艰难地抬眸，看着月亮，沉默不语。 穆青云回头叫了衙门的人过来。 好几日无所事事的穆成飞满脸崩溃地跟着一块押黄四平走人。 穆青云笑道：“散了吧，睡觉去，明天我去雷州府把金杯刷回来，后天我们去暗阁拍卖会。” 众人：“……” 第213章 变化 云朵儿亦步亦趋地跟着穆青云到门口。 此时房间窗棂破裂，屋里也狼藉，穆青云无奈：“早知道，明天再戳破黄老才好。” 这些事看着麻烦，黄四平在时，那真是三下五除二就能收拾妥当，看着全然不费劲。 轮到自己, 唔，还是算了。 好在床铺仍安全，穆青云打了个呵欠，摆摆手，关门睡去。 唐景平想了想，到底还是去送了黄四平一程。 天上忽然下起雨来。 “哎！” 穆成飞顶着风疾走了几步, 轻轻扯住唐景平的衣袖, 哭道，“大哥, 大爷，我收了老黄，呃，黄四平两兜苹果，两盘他亲自包的饺子，还有他家二十年陈的女儿红一坛，那什么，我这算不算，嗯？” 唐景平木着脸：“不知道。” 他知道个屁，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家里用了小十年的，贴心的老管家会摇身一变，变成骗子。 穆成飞：“嘤嘤, 哇！” 事实上，监察使还没这么自由。 朝廷对他们也没那么苛刻。 一整夜，体育馆内一片萧索。 “黄四平为何如此？” 穆青云沉默半晌，长叹：“不清楚。” 不过，大约又是凡人活在人世间遇到的无边苦海，熬得人疯了吧。 别管是悲苦逼人疯，还是贪欲逼人疯，都是这遍布人世间，庸常之辈躲不起，避不开的人间毒瘤。 穆青云稍微文艺了下，到了雷州就把这些暂时抛在了脑后，三天时间一口气打七场比赛。 “等到了 以上种种，来自云朵儿的转述。 其实没哭，小孩还挺倔，今年也才十八岁，立在对面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穆青云。 “姐，打快点，别耽误暗阁拍卖。” 云朵儿急得没压住声音。 对面那小孩的脸色瞬间更难看，蹭一下站起来，脸上瞬间冒出一层紫红的光。 云朵儿瞥了一眼：“咦，前头不是打过紫霞门了？” 穆青云：“咳。” 小孩顿时盈起两泡眼泪。 云朵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穆青云上一个打的确实是紫霞门，叫郭佳，当时心里有点烦，出手有些残忍。 紫霞门传承的是道家武功，上一个能在青春杯上打到如今，那自然也是门中最优秀的弟子之一，紫霞功已经练到七层，在青春杯上虽然不小心输了两场，但都是他自己骄傲自大所致。 大家都公认，紫霞门郭佳，是紫霞门三十年来最优秀的弟子。 云朵儿对此是嗤之以鼻。 就说穆青云，她这几场比赛打下来，见了多少个什么十年一遇，五十年一遇的天才人物？ 她自己还是百年难得一见呢。 反正她是没把郭佳放心上，只用了两招就拆掉了郭佳的四肢关节。 她那天用的是正儿八经的外家功夫关节技。 之所以要用两招， 当然，下了擂台，穆青云也没用人家大夫出手，自己就帮郭佳复原了下，顺带着安抚了几句。 具体说了什么，穆青云不太记得，反正她觉得是做到了斯文和气又细致，绝对没表现得怎样嚣张跋扈，可不知为什么，对方好像就是很伤心，都伤心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擂台之上，紫霞门这位十八岁的小年轻人都快走到穆青云这边，横眉怒目，腮帮子都鼓起来，似乎很生气。 身后两个年纪比较大的男女却是伸手死死拖着他，回过头冲穆青云拱拱手，讪讪一笑。 穆青云回了礼。 说话的工夫，裁判示意准备。 穆青云一边缠护具，一边道：“这回去暗阁，我们去的人其实不必太多，点几个高手就好。” 一见云朵儿似乎有些紧张，显然又想起自己愣是被那贼耍得团团转，让对方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的事，穆青云轻笑，“别担心，看得出来，对方胆大包天，信心十足，就是喜欢挑战，这是好事，若她果然就是这样的脾性，那她肯定露面。” 穆青云轻笑了声，“小云朵看看我，好歹也到了鲤鱼化龙，八方臣服的地步，对上个小毛贼，难道还担心战不能胜？” “噗。” 旁边好几个陌生武者齐齐失笑。 司徒一转头，几个武者顿时闭嘴，面上讪讪。 别看岳青青风头正盛，被耀武城的散人武者们吹上了天，但他们还是能很随意地嗤之以鼻，不当回事。 但司徒青霜在，他们却只能闭嘴。 说白了云城武馆只是无数个朝廷武馆之一，体量很小，卓燕飞，白云门，都是小门小派，卓燕飞再记仇，再护短，也不会因为丁点小事就追着他们打。 江南的慧剑门却是根基深厚，数百年来江南称雄，门下高手数不胜数，势力也广，他们中家里有好几家都是慧剑门的附庸。 穆青云也略有一丢的尴尬，咳了声便举步上擂台。 周围顿时欢呼声四起。 也有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心中自有一点不忿，是，这岳青青是过江龙，就这比赛打的，谁也不能说一声不厉害。 可她今天不占优势，这小丫头连战三日，今天都 “肯定有暗伤。” 有几个武者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以前岳青青和人交手，那都是尽情展示自己的能力，有时候一场比赛都能拖个半小时，不懂行的观众们个个直呼过瘾。 最近这三日，她的打法可是变化巨大！ 第214章 还行 就这三日，岳青青与人交锋，多者也只用七八招，有两场比赛都是五招之内便分胜负。 “咱们这位岳女侠不怎么炫技了？” “而且上回还痛下杀手，这是作甚？威慑吧！” 为什么要威慑？ 她之前可是彬彬有礼的时候更多些，哪怕对手有点凶，她出手多数都颇为温柔。 这次忽然下重手, 这般着急，恐怕也是有些黔驴技穷了吧。 “听说不少人开了赌局，就赌岳青青会输，我觉得至少也有个六七成的机会，她得输。” “不错，只要那小子稳得住。唔，最起码, 岳青青要苦战了。” 司徒耳边传来这些人的窃窃私语，不由莞尔。 慧剑门一个小剑侍低声道：“公子爷, 我听他们说的，到似乎也有些道理。” 平时这些小剑侍们只为司徒青霜抬轿提剑，特别低调，存在感极低，但能到慧剑门的少门主身边，自然都是武功见识俱佳。 这些日子跟着他们家公子爷，自然相信岳女侠武功很高，应该同自家公子爷也能比一比。 可再英雄了得，也受不住这么高强度的比赛。 耀武城打下一个冠军，再来雷州府打，要是还打下来，他都要以为岳女侠是铁打的了。 “这么连轴转, 就是少主也要歇歇的，何况是个女孩子。” 司徒青霜：“……” 他默默垂眸瞪了身边剑侍一眼。 事实上，他打也可以。 但很难如岳师妹一样轻松。 他也觉得很奇怪, 他如今也已入求真境, 比岳青青内力还更深厚, 可岳青青连着打这样的比赛，就是越打仿佛体力越足，再怎么奔波辛苦，也不见疲累。 私底下，司徒和几个朋友聊天开玩笑，他那些朋友还说，没准岳师妹是两个人，没准是一对双胞胎，一个在耀武城打，一个在雷州府打，彼此交替接力，否则实在没办法解释她的体力。 司徒青霜还真检查过，哎，确实只有一个岳师妹，不是两个！ 掌心纹路肯定是骗不了人。 说话间，裁判已经起身。 一阵狂风吹过，擂台之上，紫霞门的小子, 郭佳的师弟赵梧猛地一拍扶栏, 身体一动, 面上就隐隐有紫气滚动。 他目光如鹰, 死死盯着穆青云。 赵梧的父亲心里有点急，压低声音叮嘱：“别太拼，要是不成，退一步咱不丢人。” “哼。” 赵梧冷笑，“我这回以逸待劳，有得打！我师哥的仇，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心里信心很足。 就像他几个同门兄弟分析的一般，岳青青是厉害，可他就不信了，她就不是人，不是肉体凡胎，她就能不累？ 凭什么他们这么多人车轮战，还打不了她？ 当初岳青青成名战，不就是踩了木落生？那又岂是她一个人的功劳？ 分明是我明国各路英豪前赴后继，早将木落生打得差不到，她去捡了个便宜！ 之所以由着她声名远播，还不是，咳咳，车轮战这种事，哪怕咱们自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是木落生不要脸突袭，但到底好说不好听，能不提自然不提。 赵梧心里一阵阵地发烫，眼睛越来越亮，一层紫气仿佛从他掌中流入他那柄飞虹剑上。 飞虹剑的剑身很薄，流光溢彩，很是漂亮。 穆青云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思一动，就隐约感觉袖中的秋水好像发出一丝寒气稍稍刺了她一下。 说起来这柄秋水剑是门主所赠，乍看并不起眼，只是长度，宽度，重量对她来说都极趁手，卓燕飞便将它送给了心爱的弟子。 当时也是想，将来穆青云武功更高，自然再换更好的剑便是。 不过她用了这些日子，越来越喜欢，到有些不想换了。 总觉得这剑同她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竟仿佛也有了灵性，夜半时分，她一人独眠，秋水剑好似也想陪她说说话，那种感觉很是奇妙。 穆青云以前看小说，都说这剑客的剑有时候比老婆都亲，现在想来，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裁判卡着时间，摆摆手示意，穆青云起身也走了上去。 赵梧长眉飞扬，很是意气风发：“岳女侠，请！” “请。” 穆青云轻笑。 随即，钟声响起。 赵梧的剑顿时紫光四射，仿佛瞬间激起无数道剑影，连太阳的光仿佛都被遮盖了瞬间。 观众席上无数人都提起口气，站起身来，目光灼灼。 “这小子瞧着可以。” “打！” 不少人私底下嘀嘀咕咕。 云朵儿听了心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司徒青霜笑道：“有什么可气，之前在耀武城，观众席上还明目张胆地对岳师妹喊打喊杀，现在连给她的对手的鼓劲，也都藏着掖着，只敢小声细语了。” 话音未落，擂台之上，赵梧一剑刺出，只觉整个擂台剑气纵横。 穆青云脚尖轻点，轻盈地向后退去，一一避开剑风，她动作不疾不徐，每每都是剑临身前，才错上一步。 观众席上好些人都振奋起来。 这可是稀罕事。 岳青青从来都是占据主动，每次将对手耍得团团转，这回都知道避让了。 赵梧也激动起来，剑越来越快，厉声道：“我这一剑，分海断山，必胜！” 穆青云一晃眼就看出十几个破绽，精挑细选了一番，秋水剑滑出，一剑刺出，满擂台的紫光刷一下碎裂，在人的视觉里，竟如天女散一般飘飘而下。 众人一怔，不觉屏住呼吸。 只见赵梧仿佛正好撞上了穆青云的剑背，砰一声滚了出去，他‘容失色’，死命拽住扶栏不曾掉下，翻身努力了半晌才站起，脚下一个趔趄，脸上刷一下红了。 穆青云轻轻眨了眨眼，必须承认，她确实有点急切，刚才下手重了。 这孩子回去恐怕要难受个十天半月的。 台下好些观众心里一提，略有些无奈——这赵梧还有希望么？ “弃权，弃权。” 擂台下，赵梧他爹一把拽住他，使劲瞪眼。 赵梧一怔，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再多说，老老实实认输了。 观众们：“……” 云朵儿一下子笑起来。 司徒青霜低声道：“其实赵梧这小子打得还行。” 第215章 粉黑 穆青云站在台上，面带微笑，特别低调地与两个尴尬地立在台上的中年男人见过礼，这才伸手接过金奖的奖杯。 这个奖杯比不上耀武城的重，但是相对来说做工更精细，上面还刻绘了雷州府最美的山水风景，纹路细腻, 显然是能工巧匠精心制作而成。 穆青云却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这奖杯有点烫手。 此时此刻，‘青春杯’的主办人，那位宋老前辈，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天大的祸害, 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穆青云觉得自己实在无辜极了。 比赛伤筋动骨, 不是很正常的事？ 银奖和铜奖都不肯来, 那岂不是要怪他们自己太脆弱？ 宋前辈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今年五十有七，去年刚突入破妄，我们雷州府可是个穷地方，不像耀武城那么财大气粗，求真境的高手在我们这儿，那可都是坐镇一方了，可不敢欺负人家小一辈的娃娃们。” 穆青云微笑：“我十七。” 宋前辈：“……” 他实在无话可说。 但他亲见眼前这个小丫头一口气把他看好的几个小后辈都给打得怀疑人生，他心里就是有那么点憋屈。 赵梧那孩子现在还呆呆愣愣，话也不说，甚至饭都不爱吃了。 还有他师兄，紫霞门的希望，紫霞门是雷州府本地的门派，自家的孩子, 自然比外头来的过江龙亲。 穆青云失笑，也能理解宋前辈的心情，就不多招人眼, 在庆祝晚宴上露了一面, 给足了雷州府一众宿老的颜面, 就带着云朵儿出了城。 这贼在外面混了这么久，也到了抓的时候。 上了车，穆青云就把地图翻出来，云朵儿和司徒青霜将这些时日官府和他们的人四下排查过的地点都一一标注，又拿出一叠小卡片，上面记录的都是被怀疑与那骗子有关的嫌疑人。 云朵儿皱眉：“姐，刚才我叔跟我说，雷州府还有耀武城里很多武者都赶去看拍卖会了，私底下还有人传言，要先咱们一步抓住那个骗子。” 穆青云失笑：“那就抓嘛，目的是抓住，谁抓不一样？官府一共才给多少赏金，都不够给大家的辛苦钱。” 如今的她，已经不是那个很穷很穷的穆青云了。 云朵儿一惊：“还有奖金？” 穆青云和司徒青霜齐齐笑起来。 奖金当然有，武者们当然也不是为了这些奖金，穆青云自然也听过最近的各种传言，目前的舆论风向对她不好不坏，通俗点讲, 她的‘粉’很多, 遍布耀武城，雷州府也不少。 相对的, ‘黑’也越来越多。 倒是算不上多严重，反正就是觉得她穆青云年纪这么轻，运气却这么好，不免让人心里不太舒坦。 穆青云与这骗子之间的交锋，很多人都知道。 一来惊动了监察使，二来，云朵儿替她去查这事，四下联络了很多江湖同道，哪里还能保密？ 这帮武者肯定有种隐秘的情绪——岳青青不是要去抓贼？我们抢先一步抓了，还得让她道声谢，欠个人情！ 想想便痛快。 云朵儿把衙门送来的各种档案文件也取出来，递给穆青云看。 穆青云翻了一遍，又把前面略过去的黄四平的笔录口供翻出来。 其实，她不太喜欢看这样的东西，看得多了总会觉得这世上的无奈特别特别的多。 黄四平的来历，穆青云早就知道，他不是耀武城本地人，家在江南，曾经也是书香门 半路上老婆去世，他和儿子好歹是和逃难的人群一起安全到了地方落脚，他读过书，认识字，勤劳肯干，也渐渐又有了些家底。 似乎他儿子长大以后喜欢习武，为了支持儿子，他就随儿子迁到了耀武城。 黄四平是个能干的人，一开始是在体育馆干杂活，后来唐景平发现他不光识字，做事还井井有条，也特别擅长管人，让他负责清理客舍，他不光清理好了客舍，还把仓库整理得非常有秩序，甚至整理了园林，更难得的是，时间上安排得特别好，一点都不耽误事，不影响所有人的正常生活。 于是，他就做了后勤总管，里里外外一把抓，徐老都知道他。 唐景平还开玩笑，这体育馆没了他唐景平，照样能转，缺了黄四平，那可不成。 “黄四平的儿子大概是不在了。” 穆青云翻开文件一看，果然，他儿子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司徒青霜怔了怔，低声道：“唐师兄说，这两年他还送过黄四平一些药包，让他给他儿子用，可以强身健体。” “徐老爷子甚至送他几本内功心法，都是精挑细选，极为安全的那类。” 穆青云低头看口供，口供干巴巴的，没有想象中的扭曲，愤怒，痛苦。 黄四平很平静地说起他的故事，他儿子一心习武，他就将他带到耀武城了。 当时黄四平没进入体育馆，和大部分散人武者一样，他儿子也每天都出去学习，去和人武斗，每天都特别拼命，特别努力。 他很相信努力必然会有回报。 那本来也是个根骨资质都很不错的孩子，只是散人出头太难，耀武城貌似比别的地方机会多，竞争也很大，黄四平的儿子越是努力，受伤的次数也就越多。 黄四平很担心，他有好几次想告诉孩子，不必他出人头地，不必他成什么高手，也不用他吃这样的苦，可他犹豫来犹豫去，始终说不出口。 为了儿子，黄四平想尽办法钻营，终于进了体育馆打杂，努力表现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上头的青睐，虽是普通人，却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终于可以给自己唯一的儿子一个不会比别人差太多的起点。 可所有的希望，就在下一刻，突如其来的那么一个瞬间，化为乌有。 他儿子平平常常地出了门，平平常常地和外地的一个高手武斗，儿子赢了，可回家之后没两日便开始呕血，他四处求医问药，大夫只说多年积劳成疾，又伤了肺腑，药石罔效，徒呼奈何！ 第216章 赚大了 二月二十七，多云，有雨。 穆青云撩开马车的车帘，欣赏那一片在细细的春雨下越发葱郁的景致。 “黄四平算很惨吗？” 穆青云想了想，是挺惨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悲苦，能排前三。 只是, 毕竟不是她所在的生活富足的年代，生活在当下，多少老百姓从小死爹，死娘，要死上好几个儿女，才轮到自己去死。 而这样的，其实还算好。 多少人一辈子孤苦, 成不了家，养不了子嗣。 被水淹死的, 因地动而死的，死在魔物口中的。 穆青云来这个时代之前查阅资料，看得毛骨悚然。 她努力习武，努力学习记忆各家的武学，努力帮助别人，可她知道，未来固然光明，但通往光明的路上遍地都是鲜血和枯骨。 她也和其他人一样，要踩着这些无辜的，平凡的人的血肉努力爬上去。 “黄四平儿子死了，这与那骗子有关系？” 穆青云蹙眉。 司徒青霜摇了摇头：“口供里没有。” 黄四平杂七杂八地，平平淡淡地说了很多话, 貌似什么都说了，可仔细看，他唯独不曾讲, 他为什么帮助那个骗子。 “他无论如何, 都希望这骗子能达到目的。” …… 雨淅淅沥沥的, 不见大，也不见停。 渠县东，状元桥外。 状元楼旁边的空场上不知何时多了不少马车，还有些拉黄包车的老少爷们坐在道边乘凉。 张济抡起小锤子，叮叮咚咚地在状元楼的墙面上钉那块黄梨的小木牌。 眼看着要下雨，他这速度还得快着些。 这回的拍卖场选在了这处状元楼，位置毗邻耀武城和雷州府，也不知当家的心里到底盘算什么主意。 楼内传来一阵阵的喧闹，一楼已经坐了一多半的人，有好几个高手。 当家的却只留了他一个能打几下的，剩下的个个都是临时雇的普通人。 张济想了想，他们当家的稳重得很，阁内几个长老都肉眼可见地心里长草，唯有当家的稳如磐石，别管他想什么，想必也不至于闹得太厉害，以至于让自己等人缺了那口饭吃。 这两年暗阁的生意比不得以前好做，世道毕竟变了，朝廷开始管束武林, 又很尊重江湖人。 江湖人士好似也斯文了不少，不再需要暗阁来做见不得人的生意。 长老们为此都很是担忧，他们当家的小阁主却只两手一摊：“大不了我去卖色，总不至于饿死你们。” 众人：“……” 那可真是用不着，他们暗阁的生意，什么时候都不会没有。 总有些东西，见不得光。 正胡思乱想，楼内一阵喧闹。 台上的拍卖终于进行到重头戏了。 张济手忙脚乱地从梯子上爬下来，悄悄抬头看二楼那大大方方坐在扶栏处的岳女侠。 暗阁里一些同僚，私底下腹诽岳女侠，说她不像个高手。 说这话的真是个白痴。 他们懂什么是高手？ 就楼内那环境，一楼正襟危坐的一群人，个个都不可小觑，其中有几个身上的煞气让人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很紧张，但她高居二楼，一手在扶栏上敲着节奏，一手握茶杯，眉眼轻松，表情惬意，只这气定神闲，几人能做到？ 剑神能做到，天下的绝天命，半步绝天命，都能做到。 这还不能说明岳女侠是高手中的高手？ 拍卖师举手示意，穆青云站起身。 他的声音不徐不疾，就和前面无数次说出话的节奏一样，并不带半点激烈的语调。 暗阁从来如此。 “现在我们拍卖的是，云城武馆，岳青青，岳女侠之物。耀武图书馆——黄金会员卡共三百张， 如此平静的声音，楼下所有人瞬间竖起耳朵。 “持卡者可优先从耀武图书馆借阅——《从零开始钻研武道》三册。” “现在展示书籍。” 十几位身穿素净长袍的女子，手捧摊开的几十页的书页，缓慢地从众多武者身前走过。 一时间楼内静得鸦雀无声。 最前面武者们一下子都站了起来，捧着书页的服务员顿时吓得脚下一软，武者们七手八脚地把人扶住，却是伸手去拿书页。 “这几个字都不认得，啊啊，这写得什么！” 有好几个武者眼珠子黏在图画上，额头汗珠滚滚， 可即便不认识字，只看图，一时间也看得入了迷。 好几个本来对此半信半疑，十分矜持的，这会儿都顾不上要什么面子，贪婪地一页页翻阅下去。 简直比想象中一万倍！ 哪里是什么五虎断魂刀一类烂大街的功法，这分明比名门大派秘不示人的压箱底的功法，更要让人惊喜。 在场的武者大部分都是正经用功苦练过，对习武有高追求的人，懂行，自然能看得出这秘籍的价值。 一时间抽噎声四起。 没有真正走上这条路的人，大概永远也无法理解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 拍卖师咳了好几次，一众武者仍是恋恋不舍地围拢着这些秘籍，根本舍不得让人拿走。 目光闪了闪，拍卖师抬头看了眼楼上，又去看后台，回过神便不再强求，继续道：“起拍价，十文，封顶价格三十文，我宣布——” “三十文！” “三十文！” 拍卖师话音未落，楼下就七嘴八舌地高呼，无数人使劲不停地敲起身边的铜锣。 锣声震耳欲聋。 武者们直接掏出钱袋，噼里啪啦地往台上扔钱，有些性急的连钱都不掏，直接把钱袋都扔了出去。 这时候谁也不去想之前那些流言蜚语了。 什么岳青青就是糊弄人，根本不是真心的，纯粹是为了骗那骗子入瓮，故意捣乱拍卖会。 什么所谓的她编写的秘籍就是个噱头，残缺不全，根本不能练，这就是个玩笑，否则哪会只要三十文？ 就算是故意引诱那骗子的又如何？就算是噱头又如何？ 难道连这点险也不敢冒！ 那他们还练哪门子武？ 即便只为了红绸上这几十页的招式，别说三十文，三千文都是赚大了！ 第217章 威势 阴雨绵绵的状元楼内，此时此刻，空气却炽热难耐。 叫价的声音太多太杂，二楼以上还好，大部分武者都是大门派出身，虽然也惊叹，可见多识广, 不缺秘籍，还算矜持。 一楼便大不一样了，几乎所有人都在争抢，有些本来稳得住，看到别人的动作也顿时心慌意乱起来。 张济一缩头，躲开拍卖师的眼神。 要是换了往常, 场面再大个十倍, 暗阁也不会应付不了，阁内当年养了九百个听奴。 每个人都不必用任何助力的听筒, 便能隔着三层楼听到鸟儿振翅的声响。 有他们在，底下的声音再乱再频繁，拍卖师也能应对自如。 如今虽没有奴隶这回事了，听奴们有些自谋生路去，可大部分都还和以前一样，不过是各自废弃了卖身契，改成雇佣的契约，照样还在暗阁做事，靠暗阁吃饭。 但当家的这回不知为何，愣是相当吝啬，自家人一个都没带。 目前楼内能干活的就张济一个。 问题是张济就是个打手，平时干点粗活, 细致活他真没能耐做。 拍卖师努力了半晌，没有一个肯听他的。只好翻了个白眼，直接躺平算了, 不顾什么 楼下乱糟糟一片。 穆青云举目看向对面的包厢。 对面十四个包厢里都坐了人，男女老少皆有。 嗯，都神神叨叨，奇形怪状。 暗阁的人说的。 半晌，楼内终于安静。 拍卖师赶紧下去一口气灌了两大罐子冷水，这才把身上的汗稍稍压下，他腿脚有点抖，死死盯着张济：“兄弟，你跟哥说句实话，今天哥能不能全须全尾地离了这状元楼？” 张济：“……” 拍卖师吐出口气：“我刚才看见了，还数了数，外头起码围了有五十多口子人，就这状元楼, 平时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有几单生意，看看现在，个个杀气腾腾, 这是要杀人的！” 一阵风噼里啪啦吹过。 “我们来此，就是要替岳女侠杀人的。” 满脸大胡子的彪形大汉，坐在一楼东北角，手里的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大腿上磨，眼角的余光往穆青云的方向一瞟，不轻不重地道，“我胡大伟，可不是那边那几个小人，一肚子的歪心思，端碗吃饭，放下碗就他奶奶的骂娘，什么东西！” “口口声声说要为人家岳女侠分忧，肚子里装了一堆的幸灾乐祸，人家用你分忧！” 大胡子一吵吵，左近的武者都安静了瞬间，有几个脸上便不免有些不自在起来。 拍卖师趁着楼内终于安静，神色肃然地开始拍下一样物件。 是一处古墓地图。 一楼幕帘之后的客人，以二十九贯将其拍走。 穆青云回头看了眼跟她在一起的穆成飞。 穆成飞愣了愣，赶紧调整了下面色，义愤填膺地怒骂了句：“此等庶子，该杀该杀。” 骂归骂，他肯定是不敢去抓的。 别的不提，人家暗阁的面子多少也是要给一点的。 似乎暗阁的当家的和太子爷还有点亲戚关系，反正朝廷里不少人这么说，穆成飞也不知真假，总归小心起见，不闻不问。 “下一位，不知名的‘岳女士’所有之物，秘籍一册，此秘籍可直入大道，学之必能破妄，起价，纹银十两，另有要求如下， 满场登时一静，随即所有人该做什么仍做什么，说话的说话，吵架的吵架，竟是视若罔闻。 拍卖师让身边的服务员捧着秘籍一页连转了三圈，愣是连个好奇的人都没有。 云朵儿噗嗤一声笑了，低声道：“那骗子好大的自信，竟然还改了更苛刻的条件。” 司徒青霜轻轻勾了一下唇角，低声道：“岳师妹的威望，当下江湖，可称 说的是当下，老一辈或隐或退之后的新江湖。 云朵儿有点着急：“咱们要不要？” 穆青云没说话，司徒青霜双眉一挑：“岂可坏了自家志气？” 这些武者当着岳师妹的面，尚且要对那骗子不屑一顾，他们若开口叫价，无论算不算权宜之计，都失了几分豪气。 对司徒青霜来说，脸面是仅次于慧剑门的东西了，别人给的脸，一定要接住。 此时，拍卖师已宣布这东西流拍，吩咐人再去请下一样拍品。 就在这一刹那，二楼几个包厢里忽然传出些古怪的动静，有闷笑声，还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瞬间，满座的宾客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精神紧绷。 楼内的气氛一时颇为古怪，表面上无人在意，却是暗潮涌动。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拍卖会，就是为了布下天罗地网，瓮中捉鳖来的。 后门处，远远的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定睛看去，就见一平平无奇的三十余岁的女子立在不远处的树下，神色间略有几分戏谑，忽然开口：“岳女侠，不如你和我联手如何？” 穆青云失笑，故意道：“我为明月，尔不过小虫，你我如何联手？” 对方竟然不恼，只是摇了摇头：“岳女侠不必激我，你那样的性子，同贩夫走卒都能谈笑风生，别说鄙夷，甚至让人觉得，你同他们别无二致。” “像你这样的人，不适合这么高傲的脸。” 这人轻叹了声，别看她五官寻常，声音也不算好听，可她说话的顿挫，节奏，都很是奇妙，让人不知不觉地就听了进去，愿意相信她。 “我有一个秘密，如果你同我联手，我便与你共享。知道了这个秘密，我们就能拥有新的人生，我们可以主宰一切，什么朝廷，都会是踏脚石。” 穆青云一瞬间竟觉得她的话极有诱惑力，好在也只是一瞬间。 这人如果回了现代，学习心理学，也许能有相当出彩的成就。 她这话，蛊惑力十足。 穆青云从云城武馆学到的规矩，从来不与敌人废话，可这一次却例外。 她知道楼外埋伏有不少高手，此刻高手却并无动静。 出手是该果决，但需要谨慎时，也要谨慎。 第218章 舒坦 司徒青霜和云朵儿一闪身，便从二楼下了楼。 穆青云见司徒青霜面上带了三分冷冽的笑，不由眨了眨眼，感觉有点奇妙。 怪不得慧剑门的司徒少主，高傲之名远扬，偏在江湖侠女心中，仍是一等一的良人。 只他这表情一露, 连穆青云都心头如小鹿乱撞了三秒钟。 当年她看了一部电视剧，粉上个小鲜肉，最狂热时通宵排队听对方的演唱会，虽然演唱会一结束就脱粉了，但那一刻的心情，绝对是真得心动, 就和这一刻差不太多。 这人还真是视觉动物。 穆青云有些走神。 外面的女子声音却是连绵不绝：“……岳女侠，你如此天资聪颖，又如此年轻，应该有光明的未来，可你知道吗，你的结果会怎样？” “你的武功越高，你就死得越快，咱们那位太子是个疯子，他欲以凡人之躯，去限制神明，他敢给神明设置禁区！” 穆青云：“？？” “世人都被骗了，大家都说什么禁区里封印的都是怪物，可世间哪来的那么多怪物？我们区区人类，有什么资格去评定这些？” “我告诉你，那不过是无法承受神灵降下的神恩才会如此。” “太子想违背神灵, 让神灵远离人类，他要逆天，你们这些绝顶高手都是他的工具, 斩衰军都是他为了要达到目的准备的祭品，全是祭品，都是要死的。” 这女子说得并不算激动, 可那股阴恻恻的味道却让人浑身冰凉。 楼内一众武者越听越心烦意乱，好些人再也顾不上遵从穆青云的指示，蹭一下站起身就冲了出去。 “岳女侠，和她废话什么，宰了她就什么事都没了。” 一行人飞奔而去，眨眼间就到了这骗子身前。 孙玉冲得最快，手里的刀一刀砍去，心中窃喜，他居然能抢在岳女侠前面建功！ 这事吹出去，足够吹十年。 孙玉对岳青青没有太大的意见，最多有点嫉妒。 他都三十岁了，竟比不上一个小丫头的成就，处处被人比到尘埃里去。 难不成他十年岁月都喂了狗？ 孙玉一刀砍出。 “啊！” 他身边的剑客彭森顿时发出惨叫：“孙子，你做甚！” 孙玉一愣，茫然地看过去，他的刀不知怎么的，竟砍到了彭森？？ 还没回神，一锤至，如泰山压顶, 孙玉‘容失色’，猛地向下一趴，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滚，却霎时间如入重重刀阵，处处都是利刃。 司徒和云朵就在楼下，穆青云举目远眺，目光在两排树上逡巡。 她刚才就发现了，那两排树有点奇怪，这一片的长尾巴喜鹊很多，还不怕人，他们坐马车过来，好几只喜鹊就在车顶上飞。 云朵儿喂了一路的鸟，司徒少主明显很烦，眉心狂跳，但他这人冷归冷，对女孩子却特别尊重有礼貌，愣是忍了一路。 可此时，树林里一只鸟雀都不见。 闪念间，楼下云朵儿和司徒都木愣愣的，一直在发呆，穆青云一个纵月，到了窗口，抬脚把桌子踹了下去。 哐当！ “呼！” 穆青云呲了下牙。 她最近好像不是踢桌子就是踢凳子，这般暴力，哎，曾几何时，她也想做小仙女的。 耳边巨响，云朵儿打了个激灵，骤然回神，大怒，一枪戳过去，桌子破碎，随即整个人就扑了出去。 穆青云人也一跃而出，尚在半空，顺手掷出秋水，一剑削去大半个树冠。 满地打滚混战的武者们一下子就回了神，面面相觑，呼痛声迭起。 云朵儿身形如轻烟，眨眼间追入密林，速度提到极限，司徒青霜紧随其后。 一众武者站起身，隐隐见到林中影影绰绰的背影，就要去追，穆青云却止步，笑道：“大家都受了伤，先歇一歇吧。” 大家对视一眼，也是心有余悸。 穆青云徐徐走到树边，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活动了活动肩膀，神色颇为轻松。 “还是岳女侠沉得住气。” 众人叹道。 半晌，云朵儿低着头从林中出来，随手把一条灰白色的麻布披风扔到地上，鼓着脸，眼眶微红，不肯说话。 司徒青霜叹气：“让她跑了。” 他心中也不可抑制地升起一丝挫败。 他担负慧剑门复兴的重任，一心要把师父从泥潭里拖出来，他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前面是一重又一重的山，可如今，他连个根本就不会什么武功的骗子都抓不住！ 司徒青霜看得出来，也听得出来，那骗子中气不足，声音能传递这么远，都是借助了外力，可见她就算会点轻功，也很是一般。 今天他一直把对方当个随意戏耍的乐子看，呵，现在看来，自己竟是乐子么？ 穆青云伸手拽住表情异常的云朵儿，抬起脚一脚旁边的一丛枯草踹开。 枯草乱飞，草下是一道乌漆嘛黑的水沟，云朵儿一低头，正好同骗子对上眼。 云朵儿：“！！” 她连想都没想，枪尖一挑，就把人挑上来掼到地上，周围的武者们瞬间大喜，齐齐围上来咬牙切齿地瞪视。 骗子：“？？” 穆青云笑道：“先提衙门去吧，累了，回家睡觉。” 云朵儿长长吐出口气：“舒坦！” 从上回丢了这骗子，她就憋了一肚子气，天天琢磨，都睡不着了。 那骗子显然不敢置信：“你为何能找到我？” 十年来，她从没被戳破过一次，一开始她还会紧张，到后来，她心里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穆青云笑道：“挺明显的。” 主要是她时常看各种魔术，遇见这种事， “我觉得你要想赚钱，可以去剧院，剧场一类的地方做些魔术表演，还能丰富老百姓的文化生活，挺好，你要有本事，要的价格高一点，无伤大雅的。” 穆青云笑道。 穆成飞这回反应很快，连忙使了个眼色，身边的衙役们一拥而上，直接把骗子捆成麻。 一干衙役心里也很高兴，他们什么都没做，就是按照岳女侠的要求四处坐着赏赏风景吃吃茶点，功劳就到了手，怎能不美？ 第219章 漂亮 衙役们押着这骗子往车里一塞，骗子哇一声就哭了，死死扒着车门高呼：“岳女侠，岳女侠，你听我说，放了我，我告诉你真正的秘密。” 穆青云轻轻抬手捂住额头：“哎。” 刚才还有那么点双强对决的意思, 这一眨眼——“意境全没了。” 穆青云蹙眉：“她来拍卖会，为了什么？她要这么多武者帮她做什么事？” 总不至于是纯粹为了赚钱。 会故意把局面搞得很大的骗子有不少，眼前这个不像。 拍卖秘籍，只为了并不算多的银钱，实在不划算。 “长生，起死回生。” 马车上, 骗子拼命挣扎，不肯让人把自己的嘴堵住, 嘶声裂肺地高呼，“我不要去衙门，不能进去，岳女侠，救我，我告诉你，是真的，我知道长生之法，我知道怎么令人起死回生！” 穆青云：“……那你长生不老了吗？” 骗子一愣。 穆青云叹了口气：“你自己先长生不老，活个百八十年的，再来找我说这些吧。” 周围那些武者们本来都心中狂跳，穆青云的话音一落，顿时像被兜头泼了一大盆冷水, 心平气和起来。 他们这些人又不是什么帝王将相，日子过得也就这样，受苦受累几十年难道还不够？什么长生不长生的，活那么久, 累不累？ 不过, 要是骗子言之凿凿的是这个, 那黄四平为什么非要帮她，似乎就很顺理成章。 穆青云轻叹了声。 能让一个聪明的，有本事的男人疯的，唯有心底深处最强烈的欲望。 黄四平最想要的，肯定是他的亲人们。 确实如此，这骗子落网的消息一传回去，黄四平就嚎啕大哭，眼泪都干涸。 剩下的事，衙门自然会接手，穆青云就收拾好了行囊，同云朵儿和司徒青霜依依惜别，乘车回家去。 入了三月，草长莺飞。 火车一路飞驰，穆青云还真有点想家了。 经过大半个月的‘征战’，金奖拿了两座，算是很妥当地完成了任务，自家武馆的排名，已经爬升到三百八十七名, 足足升了一百多名。 显然不只是自己这边顺利, 其他师兄弟的进展也不错。 昨天穆青云还收到陈怡那边的消息，说是一口气刷掉了三个府城的任务，光是奖金就拿了一千多两。 王教习他们肯定很高兴。 岂止是高兴，穆青云一回到云城，就见王教习和武馆的师兄弟们把她在武馆的宿舍给变成了一大片五颜六色的礼物组成的海。 她赶紧去泡了个澡，舒舒服服地坐在烤炉旁边，一边烤头发一边烤生吃。 陈怡连忙帮她往头上涂淡淡的桂油，穆青云一动，就被她按住，小声哄她：“这油膏并不算很油腻的，是我叔专门买来的配方，很好用，实在不习惯，等下再洗一洗嘛。” 练武之人，气血充盈，外在表现就是几乎人人都有一副很漂亮的好身体。 反正练正经的武功的，大多如此。 说这‘漂亮’二字，不是单指长相，体态，肌肤，处处都合乎天然，才叫漂亮。 不过说起来，似乎高手们相貌都很好，最起码也是清秀。 毕竟高手们收弟子，不可能什么歪瓜裂枣都要， 相貌好的总是更讨人喜欢。 青青就很漂亮，陈怡最喜欢的就是她这秀发，那真是比几百两黄金一匹的缎子都要顺滑无数倍，心情不好薅上一把，简直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对了，张家最近挺热闹的。” 陈怡一脸的一言难尽。 穆青云点点头。 这事她知道。 前头已经闹了一回，似乎这一次更严重得多。 过了年不久，张蓉蓉和孙玉芝决定正式订婚，这可不像是儿戏，也不是他当初和张秀秀好时嘴上的甜言蜜语，两边都通知了家里的亲朋好友。 结果，正儿八经的订婚宴上，张秀秀忽然晕了过去，孙玉芝大惊失色，不管不顾地把人给抱走了。 后头还有传言。 张秀秀已有了身孕。 张蓉蓉被撂在现场，听说当时宾客有好几个，孙玉芝的爹娘都快气得晕过去。 如今这事到底怎么样，谁也弄不清楚，只知道孙玉芝和张蓉蓉的订婚只能黑不提白不提地过去，再也不能作数。 穆青云听了消息，也有点惊诧，忽然就又心有余悸起来。 想她当初不过是读了不少类似的言情小说，看不过瘾，自己构思了下。 她想象中的故事真得是一场乱世悲歌，面对天倾地裂，人间的爱情是如此渺小，又如此温暖。 结果愣是扭曲成这么不能看的样子。 穆青云觉得自己的心理阴影会越来越重，以后更也不敢随意写故事。 隔日，穆青云回了家，家里岳玲和郭盈两个人正排戏，除了她们两个，还有男女老少十几个戏搭子。 春日的天色正好，不冷不热，一行人就在后院池塘边的凉亭处，排完了戏，喝着茶水吃着点心，说说闲话，那叫一热闹。 于妈妈都好像年轻了十几岁，忙里忙外，一点也不觉累，脸上连皱纹都闲得又细又少。 穆青云回到家，别说像以前一样，岳玲啊，于妈妈等人会追着嘘寒问暖，给裁剪新衣，连话都顾不上和她多说两句，倒是把人薅上去客串了好几回武生。 嗯，挺有用。 不光是挺放松的，系统界面上还多了一个‘京剧’技能。穆青云忽然就变得能欣赏岳玲她们所欣赏的艺术。 在这样一个没有电视，电影，也没有网络小说读的年代，她感觉这一点，真是比什么都让人高兴。 毕竟练武是件美事，可要是从白天到黑夜，除了练武，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那就着实有些磨人了。 王教习亲见她入了求真，还说要她以后去读读书，弹弹琴，画画插，或者骑马打猎。 即便她想去酒楼舞厅，那也无妨。 “求真境嘛，我的好孩子，你该去看看人间了。” 王教习当时心里美得不成，一个大男人，说话都成了夹子音。 他甚至还鼓动自己去赌场长长见识。 穆青云：“……” 赌场还是算了，不过弹琴画画，骑马打猎，亦或是和陈怡师姐一起去逛街，这些事，她都觉得很好。 第220章 自然 夜幕深深，曲终人散。 岳玲和郭盈的戏搭子们终于散去，娘仨坐下来吃饭。 比起穆青云和郭盈，岳玲是个很会吃的人，就算是家常便饭那也有讲究，用的碗碟都必要成套，食物只要有可能, 就要摆盘。 院子里她种了许多，每天出门碰到的 穆青云以前在家住，每次衣服不光会烘烤得暖洋洋，还会熏香，味道淡淡的, 清幽得很, 每次都不一样，每次她都很喜欢。 住武馆那么方便，岳玲又似乎解开了心结，和郭盈一起生活过得美滋滋，她仍是隔三差五要回家住上几天，和被照顾得这么周到，多少都有些关系。 桌上的一道烧排骨，排骨是小肋排，一个个切成拇指似的长条，浓油赤酱，颜色却丝毫不见浑浊，旁边点缀了几片柠檬，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 不过所有人筷子夹得最多的，还是穆青云亲自下厨三两下炒出来的爆炒牛舌, 一眨眼的工夫，连里面的炒尖椒都让吃得干干净净。 穆青云的厨艺本来就好，最近虽没磨炼过，可她武功越高, 对力度的控制却精确, 五感也越发敏锐，烧出来的饭菜自然是一日比一日好吃。 好像武馆但凡会做饭的师兄弟们，做出来的饭菜至少都不会太差。 岳玲慢条斯理地拆了两块排骨吃，吃着吃着，忽然叹了口气：“我算是脱出虎口喽，现在张家可是乱成了一锅粥。” 她要是此时在张家，还是张家的主母，岂不是为难死。 岳玲摇了摇头，“也是咱娘俩想得开，换个想不开的，便是如今得膈应得慌。” 如果青青不是现在这样的身份地位，岳玲此时连生撕了那一家子的心都有。 说到底，青青和张秀秀是同父的亲姐妹，和那张蓉蓉是堂姐妹，怎么算也是一家人，扯不开，世情如此，一家里一个人出个丑事, 那就是家风不好, 谁也别想摆脱。 “哼，前阵子孙玉芝下定决心要娶张蓉蓉了, 张庆那厮还敢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让我撅了他几句才学乖。他有本事，怎么连女儿，侄女都管不住！” 穆青云皱眉。 郭盈忙道：“没闹到夫人面前，就是在几个书生那儿嚼舌，陈小姐收拾过他，没敢再闹。” 穆青云冷笑：“竟没一块硬骨头。” 她记得一开始，孙玉芝和张蓉蓉在酒楼闹了一出好戏以后，张庆很是低调了一阵，显然觉得丢人现眼，连家门都不敢出。 如今大约觉得时过境迁，且孙玉芝要与张蓉蓉定亲，这孙大公子做不成自己的女婿，做个侄女婿也一样，就又志得意满起来。 “哎，秀秀怎么还要掺和进去。” 岳玲以前对张秀秀的观感同样不好，那时候她心里觉得自家女儿受到慢待，所以更得张庆这个母亲喜爱的张秀秀，她当然不喜欢。 可现在合离那么久，岳玲的生活是过得有滋有味，戾气消散了许多，再回想过去，和张秀秀比，她更讨厌张蓉蓉。 张秀秀毕竟是张庆原配发妻的亲女儿，又早早没了娘，怪可怜的，张庆更疼爱些，也不是说不过去。 张蓉蓉又算什么？ 大房与二房分家这么久，那娘俩来白吃白喝，好的还都得供着她们，连女儿都要让着敬着，凭什么？ “秀秀以前瞧着是顶聪明的女孩子，如何就这般糊涂！她这是自己主动往虎穴里钻。” 岳玲也就是白唠叨个几句，吃过晚饭，浅酌了两杯酒，便去睡了。 穆青云先去练了两趟拳，浑身发散开，这才洗漱上床，翻开话本看了几页。 窗外的风吹落叶，窸窸窣窣，屋子里反而被衬得很静谧。 穆青云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零碎的想法，一时便有些睡不着。 男女主并女配的大戏开场，禁区的暴动就在眼前。 可这事，该知道的都心里有数，她连提醒别人都不必。 穆青云揉了揉脸颊，不再去思考那些我能做到什么，又做不到什么，想那些都没用。 她的每一步，都是不得不走，那就走下去。 张家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反而是被遗留在耀武城的那个骗子曾经说过的话，好像化成了无数个支离破碎的东西，在她脑海中分解重组。 骗子的话，大部分都没有意义。 可‘神灵’二字，穆青云却忽然觉得有些触动。 她想到了这个世界如今正经历并且正在结束的这一切。 那连绵不绝的灾难，简直有时候根本不讲道理的灾难，例如一个城市接着一个城市，永不止息的地震，还有冬日里大雨倾盆闹洪涝，夏日反而干涸，井水也枯竭。 这一切的一切，自然吗？ 穆青云摇摇头，翻了个身，盖好被子睡去。 一晃又是一整个月过去。 云城武馆的排名奋起直追，如今已经追到三百二十名。 武馆上下终于松了口气。 王教习那张笑眯眯的，却让人喘不上气来的脸，总算恢复原来的菩萨相。 这日，穆青云刚到武馆，就见好几个木匠拎着工具箱，抬着好几个大箱子往义丰楼的二楼去。 远远能看到一群小弟子在围观。 “要做什么？” 穆青云也走过去，小弟子们顿时排排站好，脸上的表情也收敛起来。 陈怡笑道：“小崽子们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都挺懂事。” “这不是王教习说的，要新打几个陈列柜，多打几个，省得以后不够用来不及打。” “我们王教习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和龙威武馆的教习们出去喝茶，肩膀都架着。” 陈怡学着王教习的模样，端着架子，迈着四方步，一走一晃，把王教习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这一个月，穆青云和陈怡两个人一起又刷了好几个比赛，光是金杯就赚回来四个。 其中有一个高一米四，上面还镶嵌了好些钻石，是沈首富赞助的比赛。 只它一座，就需要一个单独的陈列柜。 穆青云失笑，看了会儿就同陈怡一起离开，如今她们这些当师姐的在，小弟子们就有点放不开，此时又不到上课的时间，还是放孩子们撒撒欢好了。 第221章 压惊 五月将近，天气越来越暖和。 云城武馆空闲了许多时候的室外演武场，终于重新恢复了热闹。 一大早，穆青云和陈怡一人拿了个扫帚，慢吞吞地清理演武场。 穆青云正扫地，头顶剑风忽至，她抬手一扫帚撩过去, 手上压力顿时沉重。 她家那好师姐又变猫啦。 最近两个都忙得不行，接二连三的比赛，又时不时地冒出任务，简直没有一点清闲，平日里最喜欢的训练都疏忽了去。 按理说小猫咪都是很高傲不爱理人的，但要长时间不和它玩，它也要挠人。 穆青云笑得不行, 连忙就以扫帚为剑，遛起了陈怡。 当然，在陈怡看来是自己陪好师妹练练武，熟悉剑法，顺便放松心情。 不过打了差不多二十来分钟，陈怡就赶紧喊停，拉着穆青云坐下来盯着其他小弟子们收拾演武场。 穆青云下手挺有分寸的，可谓和风细雨，可她当年没还入微的时候打陈怡就不大落下风，现在嘛，差不多近乎陪玩。 “昨天门主来信了，又给咱画饼，说回头赚了钱，给我们武馆换上新衣服, 周围的地都买下来，全建成园子，把天下的美景都囊入其中。” “切, 门主以为咱们小小武馆，能跟人家始皇帝的阿房宫比？” “还有，门主说，他在禁区那边也听人说起青青你，还说用不着等以后了，现在，别人叫他，就称呼他岳女侠的师父呢。” 穆青云由着陈怡坐到场外的椅子上去，自己把信纸，笔记本，通通翻出来给耀武城的那一波人写信。 “徐公，见信如晤。” “三月末，余宏光赛场再胜夺魁，参赛者俱多年少，青难免略有欺人之嫌……” 陈怡扭过脸来看她，见她并不避讳，就越发淘气捣乱：“什么叫欺人，我家青青也是青春美少女，比他们还年少，欺什么人了！” 穆青云被她搅和了废了两张纸，干脆把耀武城那边送来的箱子让人搬过来。 箱子里是一个图书馆主体的模型。 “师姐看看，这是耀武图书馆。” 整个图书馆的设计, 穆青云都有参与, 目前正在紧急施工中。 唐景平一向也是妥当人，提前请身边的匠师帮忙，等比例缩小制作了图书馆模型，托人整个送到了穆青云这儿。 模型的质感特别好，门窗都能打开，里面的所有桌椅，书架等等都是活动的，把玩的话，这一套能玩好几天也不会腻。 穆青云很是喜欢，正好最近有木匠来做工，她就画了图纸，请了几个师父帮忙给打磨出各种散装零件，自己拼起来。 不得不说，如今木匠师傅们手又快，活也好，打磨的零件一根毛刺都无，入手光滑，严丝合缝。 此时通通拿来给陈怡，一下子就把她的心神都给吸引住，穆青云终于能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写信。 如今远程办公是真心麻烦，一封信写得手都痛。 连写了无数封信，唯一有一点好处，穆青云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会养成说话带出点之乎者也的习惯。 哎，徐老，唐景平他们虽然对如今的白话文也很接受，但每每书信，仍是多用比较郑重的书面体。 与人交往，入乡随俗嘛，穆青云也觉得写信时贴合人家的习惯，是对前辈们的尊重，一口气写个十几封，可不就带得自己都变了味。 目前图书馆的进展很顺利，穆青云心里有一点点焦虑，但表面上一丝都不曾显露，气定神闲得很，她 “咦，我看看这是谁写来的信，写得这叫一个杀气腾腾，信纸都要被戳破了。” 陈怡一眼看到就折起来放在模型旁边的信，扫了一眼，顿时大笑，“哈哈哈，是那个唐景平，我记得咱门主说人家是三百年修得一枯木，无意思得紧，哪里没意思了，瞧瞧这笔字，写得多有意思，哈哈哈哈。” 她一目十行地瞟了几眼，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穆青云也忍不住笑了笑。 她前阵子就校订好了自己的笔记书稿，写了封信给唐景平，告诉她再订正订正，过两日就邮递过去。 信写完不久，唐前辈就快马加鞭，着专人连夜坐火车给她送了封信。 就是眼下这封，信里急得直冒火星子，耳提面命，又哄又劝，让千千万万别随意就把自己的书稿给邮递出去。 送信的是他门下四十二位弟子，个个都是入微境以上，破妄弟子做的领队。 穆青云看到这阵仗，当时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她这书是要印出来让人看的。 虽然也有规定，有要求，法不可轻传，怕所托非人，但总体来说，仍是希望明国千千万万想学武的年轻人都能读得到，学得通。 就这么本书，值得如此重视，这般劳心费力？ 看到那四十几个高手风尘仆仆而至，穆青云不禁长叹，唐前辈也怪可怜的。 她人一走，事情都留给徐老和唐前辈他们，图书馆的事说来好像很简单，可真正办起来却是千头万绪。 偏偏此事要紧，至少在老一辈的那几位心里，事关千载武道，非得由他们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头子亲自坐镇，才能安心。 徐老年纪大了，性子像小孩儿，真让他去干活，唐景平还得请三五个正经能管得住他的师兄弟看护，简直是没事找事。 所以这个徐老就是个大摆件，活是不敢让他干，算来算去，人少事多，人才一点都不够用。 估计在唐景平的心里，她穆青云能说出邮递书籍的话，也和瞎了眼胡搞差不多，肯定是烦心得不行。 图书馆的建设是日新月异。 唐景平等人后续送来的信中，都附有进度表，就看这进度，自然和后世基建没法比，可在当下来说，一个来月，图书馆就打好了地基，建成了 唐家和徐家的一部分藏书，也已迁入楼中。 “太卷了简直。” 穆青云看了书信，赶紧吃口鲜甜的白灼虾压压惊。 有天道酬勤系统在，穆青云在‘卷’之一字上得天独厚，别人的苦，对她来说都是过瘾的享受，即便如此，对唐景平的卷，依旧是深感佩服。 第222章 老人 “图书馆啊。” 陈怡听说图书馆之事后，心情也是颇为激荡。 “咱们云城也不能落后，将来咱们也建。” 陈怡笑道，“早几年我和门主去过一趟京城，看过他们那儿的图书馆， “不过 陈怡有些不好意思，“咱们小地方出身, 到底没什么见识。” “对了, 青青你不是在拍卖会上救了好些武者, 这帮人里面竟然有龙威武馆的那个，叫什么来着，你看我还有点记不清。” 穆青云想了想：“孙虎？” “对，孙虎。” 陈怡眉毛扬起，心下雀跃，“他见天看盯着咱们武馆，肚子里藏奸。” “耀武城那边有几个兄弟告诉我，孙虎之前一门心思要抢在师妹前头抓那死骗子，喝了酒还和人吹嘘，说他抓到人就带到咱云城，让云城人都知道知道，她岳青青搞不定的人, 他孙虎搞得定。” “呵，他想得到美！” 穆青云眨了眨眼，发现陈怡中午可能稍稍喝了一点酒。 “最后还不是要我家师妹救，灰头土脸地跑回来, 老老实实送礼赔罪？” 穆青云叹气。 说起这送礼赔罪, 只能说，这群武者心思一点都不少，特别能跟风。 一开始有人借口被救，登门送礼套近乎，后面一众武者就蜂拥而至。 最近几日，热闹才稍稍散了些。 正说话，就听外面有几个小弟子高声呼喝：“胡闹，谁说我要走的？我入云城武馆容易？十年勤学苦练，没有一日懈怠，如今你让我离开？” 陈怡皱眉，蹭一下就起身，两步冲出演武场往大门口跑去。 左右演武场上的弟子们也齐齐奔出，个个都义愤填膺。 穆青云不禁有些诧异。 云城武馆在全国内排不上名号，在云城和周边郡县却是独一份。 朝廷所设，官方武馆，因着门主是卓燕飞，背后还有白云门支持。 白云门小门小派，方若风却是大佬。 像司徒青霜这样的慧剑门少门主，自小成名的少年英杰, 来了云城, 也得先到云城武馆来拜码头, 见到方若风，那也必须恭恭敬敬。 能入云城武馆，对很多普通武者来说堪称一步登天。 穆青云后世的燕州大学，也不一定能有现在这些官方武馆的吸引力。 燕州大学是全国最好的两所大学之一，无数学子的梦之所向，毕业以后通常来说一定能找到极好极好的工作，通常起步比别的学生高得多。 可入了云城武馆，就等于拿到了铁饭碗，从学武时饮食起居都不必再操心。 真得是一旦入门，武馆管你一辈子，掏心掏肺地对你好。 这样的情况下，只听说挤破头要进门的，可没听说这入了门还要走的。 略一走神，陈怡就气鼓鼓地站在了大门口，整个人像只大河豚。 “是谁？哪个他奶奶的混账玩意，跑我们云城武馆挖墙脚？” 别的武馆如何，陈怡不知道，可云城武馆的弟子们那都是精挑细选，贵精不贵多，每一个都是宝贝，想动武馆的弟子，就是刨他们的根呢。 只一瞬间，陈怡就决定无论是哪个混账东西来找茬，她都先让他尝尝什么叫‘疾风骤雨剑’。 出了门，陈怡脸上的愤怒还没收敛，就慢慢僵在了脸上，一转头，灰溜溜地往后走：“小杨，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啊，乖。” 小杨叫杨长峰，不算新弟子了，入门有三年多，比穆青云还长，此时他脸都皱在一起，眉心跳动，显然受了不小的刺激。 穆青云视线穿过陈怡可怜巴巴的肩膀往外一看，也闭上嘴不说话了。 门外是个老头儿，满头华发，至少有八十岁的模样。 老头儿微微颤颤地站在石阶上，一只手抓着小杨，一只手攥着根拐杖，嘴唇颤抖，含含糊糊地道：“跟奶回家去，这武功，不学也罢，不学也罢！” 小杨梗着脖子不说话，老头儿忽然抬头看向穆青云，“你就是那个什么岳女侠？” 他这话一出，神色肃然，很有几分凛然不可侵犯之意。 穆青云眨了眨眼，笑道：“其实我也可以不是。” 她完全能不当女侠的。 老头儿猛地将把拐杖往地上一顿，横眉怒目：“学武功，学武功，就知道学武功，我听说你个女娃娃，不好好结婚，回家相夫教子，还把你那些带坏人心的东西四处宣扬，还要建武学的图书馆！” “图书馆是文人的根脉，它，它配吗！” 陈怡顿足，转过头，面上露出几分怒气：“哪来的老古董，这么不懂事，我看一天三顿拿臭豆腐当主食，吃个几百年才能有这么臭的嘴！” 小杨的脸刷一下通红。 陈怡看了他一眼，怔了怔，这才闭口，没继续说下去。 小杨深吸了口气，郑重道：“爷爷，我辈武者，上能救国救命，参加大争赛，为我国争光，下可强身健体，救人救己，请您放尊重一点。” “大争赛，大争赛，你就知道大争赛，你才多大年纪？懂个什么！这些年明国在大争赛上夺了多少金，多少银？你可数过？不嫌丢人，还敢提！” “哼，我告诉你，你就是学出来，也进不了大争赛，朝廷根本不做人，我这么大把的年纪，也不怕朝廷抓我，实话实说，朝廷拿你们这帮武者去填禁区的大坑，你们学出来，都要加入斩衰军。” 小杨沉默。 老头越说声音越大：“老头子刚得了消息，今年斩衰再征兵七万。” “七万武者，连八品的，九品的，不到入微境的也要。” “朝廷要做什么，他们以为我不明白吗？他们又要让武者去拼命了！” “皑皑白骨，郊野遍布，连收尸都来不及，你爹当年，当年就填在里头了！” 老人家的拐杖被捏得咯吱作响。 陈怡顿时低头，面上露出些许后悔来，郑重躬身行礼：“原来是义士家属，刚才小女无礼，还请老丈莫要怪罪。” 第223章 义士 “义士？哪来的义士，就是个不孝子，不孝子！” 老人气得须发都炸起。 “丢下老迈的父母，丢下娇妻爱子，说死就死，致使白发人送黑发人，致使妻子日夜流泪, 这都不算不孝，还有什么能算不孝！” 整个武馆一时静谧。 “朝廷年年都征发武者，多少武者只见走，不见归，连个尸骨都没有，只传个话回来, 说人没了, 送点钱, 呸，谁要他们的臭钱，我就要儿子孙子都平安。” 老人家伸手抓住孙子，高声道，“你没发现吗？之前各地武馆的高手们都被征了去，一直没有回来，现在朝廷又讨论的，再征七万人。” “这七万人去哪里找？七万个武者，不是七万头猪，去哪里征？” 小杨讷讷道：“说的七万人，不是七万个武者吧，应该是全算上，后勤啊, 大夫啊之类。” “你在跟我较真？” 老人家冷哼，“就算是又如何，对半分, 不, 哪怕七分之一，一万个武者, 会不会征发到七品去。” “一个七品，到了禁区能作甚？就是纯粹让他们去死。” 穆青云心神恍惚了一瞬，回头看陈怡和武馆中的弟子们，所有人的神色都带出一点悲意，却好似又司空见惯了似的。 “爷爷。” 小杨吓了一跳，脸色发白，愣了半晌才小声道，“如果，如果到了要征发七万人的地步……爷爷，你要我躲去哪里？” 他一句话说完，眼睛就红了，低头咬牙，“武者们不去，谁去？爷爷，难道真任禁区里的魔物出来，再一次屠戮百姓？” 老人家也不由沉默，随即大声道：“我不管，别人怎样，我不管, 我只要我孙子好好的。不要去当那劳什子的义士，当了义士又怎样，要这个名声又怎样，人都没了，名声有什么用！” 嗡一声，整个武馆所有人都低声耳语，议论纷纷。 穆青云恐怕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冷静的一个。 她对眼下的一切都一知半解。记忆里倒是有点东西，可如雾里看，很是模糊，其他人不一样，都是一重重灾难中趟出来，至今想起，仍要心冷骨寒，浑身发抖。 小杨和他爷爷一时僵持，谁也说服不了谁。 陈怡面色凝重，忽然笑起来。 武馆离繁华地段还算远，但也不是荒郊野岭，周围摆摊的人不少，而且有两家小武馆。 两家小武馆占据地利，依靠云城武馆生存，很多达不到自家标准的弟子都会退而求其次，入这些小武馆学武。 这么多年来，武馆周围到处都是年轻武者。 一切都朝气蓬勃，让人看了就心里欢喜。 陈怡回眸看看穆青云，又转头对那老爷子说：“好，老爷子，如果朝廷斩衰军真要征发尚未入微的小孩子们去，您就把小杨带走吧。” 小杨登时摇头：“我才不，入斩衰军又怎么了？我辈武者，皆以此为荣。” “朝廷下力气，每年费资源培养武者，本来就是为斩衰军补充兵员做准备，我们谁不是心里有数？” 众人皆沉默。 年年都有武者入斩衰军，但每年斩衰军都是退多少，进多少，补充个几千个就算多的。 太子殿下招收人手，也很讲究贵精不贵多，这两年武者们都以入斩衰为荣。 可一旦要征发七万人，那必然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大家都知道当年禁区初立时是什么样子。 那年，斩衰军就是拿人命在填坑。 七万人去，或许只有七百人能回。 陈怡冷静道：“我也有心爱的师弟，师妹们，如果朝廷真要人去赴死，我也不愿我家的孩子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真到了那一步，能走的就都走吧。” “师姐，师妹。” 陈怡一句话未说完，不远处随着脚步声，便有个极熟悉的声音高呼。 穆青云跨出门槛，顿时笑道：“苏师兄！” 来人正是苏航。 穆青云上下打量他，好像是略瘦了些，但神色依旧，反正是那张俊脸也难救的讨人厌。 陈怡顿时振奋，高声道：“斩衰军征兵，肯定让他去啊，其他人先缓缓。” 苏航：“？？” 穆青云忙道：“师兄，门主和其他师兄弟怎么样？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苏航沉默半晌：“门主让我送印信回来，印信先封存敬先堂内。” 陈怡愣了愣。 身后偌大的武馆内，只听嗡一声，所有人都炸毛，好几个师兄一蹦三尺高，急切道：“出了什么事？门主怎么样。” “小苏，你看到张师兄没有？张师兄是不是出了事，最近一封信都没有。” “路师姐呢？路师姐有没有和你们在一起？门主是不是需要帮忙？我可以的，让我去吧。” 一众师兄弟心神动荡，纷纷急不可耐地道。 由不得大家不急，只有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门主才会把印信送回来封存，以备随时上奏朝廷，更换新门主。 苏航抬头四顾，声音放得轻了些，“王师兄和许师兄没了。” 天边斜阳似蒙上了一层灰。 一众弟子们压抑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隐隐有啜泣声随风而至。 苏航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门主说，王师兄和许师兄死得其所，大家都不许哭。” “也都不要慌。” 苏航终于露出一点疲惫之态，清俊的脸略有些塌陷，露出苦意，“置办两副棺木，取王师兄和许师兄的衣物入棺，暂且先放着。” 穆青云愣了愣，也就是说，不光没有尸骨，也不确定之后还要死多少人，所以先不下葬？ 明明已是浓春时节，风却寒得刺骨。 王师兄今年二十有六，就是云城本地人，性格特别温和，穆青云来的时候，是王师兄给她准备的练功服，给她安排的食宿。 许师兄年纪要再小一点，二十三四，不太爱说话，心肠却好，每逢节庆，把干净的剩饭菜整理好，回锅热了，提起散给周围的乞儿的活，总是他做得更多。 穆青云走入门楼，把挂在墙上的箱子打开，从大半箱的信里翻出许师兄写来的几句。 信是上个月门主写来的，许师兄在后面添了两句，叮嘱他们别贪吃鱼脍，容易得虫病。 第224章 勇气 一众弟子的眼睛赤红。 小杨没忍住，嚎啕大哭，他爷爷微微颤颤地立在一边，愣是让他哭得茫然无措，闭了闭眼，哀叹：“老天啊！” “哭天喊地又有什么用？” 如果哭喊就有用，他们哭成哑巴也甘愿。 穆青云一张脸绷得死紧, 许久咬牙，“该一起去的。” 这人生最讨厌的便是一无所知地等待。 如果现在大家都在一起，生一起生，死一起死，反而没有煎熬。 云城武馆上下所有的弟子，这么长时间一直欢快得很, 每日练功习武，小弟子们叽叽喳喳，各种找机会偷懒，做很多很多一眼就能看透的小动作。 但所有人心里其实都很不安。 门主不见了。 师兄、师姐们一个个地出了门，这两个月愣是断了信件往来。 他们在做什么？有危险吗？会死吗？ 留下的人是会想的，日日都想，夜夜都想，因为无知，所以就越发可怕。 危险这东西，在想象中生根发芽，就会变成特别恐怖的东西。 穆青云转头看门前拥着的一众师兄弟们，恍惚间所有人的脸仿佛都是一个样子，苍白，惊恐，焦虑。 苏航却是没事人一样进了门, 先喝了两口茶，又让厨房拿来一大碗面，呼噜呼噜吃完, 连汤都喝干净, 才把身上的各种信件都取出交给陈怡，让人端水来洗了把脸，使劲擦干。 “王师兄家没人了，倒是不用去送消息，许师兄还有一个祖母在，如今在城东的养老院，以后每个月的钱咱们武馆出，记一笔。许师兄的遗书在这里，缓和些看看情况，再决定告诉不告诉老太太，要是不成，就说派他去外国进修，瞒也能瞒过去。” 陈怡肃然应下。 云城武馆虽然没有，可明国前些年有一阵子，国内的武者去外国游学，不过风潮起了一时，去的弟子们个个水土不服，这两年已没人去。 只是糊弄糊弄老太太，倒也没问题。 “斩衰军这个月可能就要准备征兵, 可能不限品级，弟子们做好准备。” 陈怡了然, 叹道：“咱们武馆是朝廷办的，这些年全靠朝廷给粮给钱，吃了人家的粮饷，自然要卖命，门主带去的师兄弟们，就是卖命去了。” “但也要给咱武馆留下点根苗，入微以下的不必考虑，都回家去。” “入微以上的，自己琢磨，别有心理负担，留下的，咱就一起去拼命，但凡有一点顾虑，比如说有心上人了，家里是独子独女，有想做的事没做完，等等等等，就都回家去，待事情了了，再回来便是。” 陈怡勾了勾唇角，终于努力露出个很温柔的笑容，回头看穆青云。 穆青云也笑：“别急着做决定，留在武馆，和要离开的武馆，都需要勇气，可我辈武者，最不缺少的便是勇气。” “我才不走。” 两个小弟子齐齐道。 其他弟子们对视一眼，神色平静，声音也平静：“师兄，师姐，我们不怕死，我们也不走。” 小杨扶着他爷爷，顺手一送，把他爷爷送到石阶下，郑重道：“爷爷，是我对不住您。” “可是我是云城武馆的弟子，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最让我骄傲的，就是这个身份，别说放弃它，就是哪天我做了背弃我这身份的事，那我这一辈子，活得都不值。” 老爷子吓了一跳，愣愣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他闭了闭眼，还要劝，却是一下子全身力气尽失，摇了摇头，腰身越发弯下去。 穆青云使了个眼色，小杨就把老爷子扶进门，赶紧去食堂招呼他老人家吃上几口热乎乎的汤面。 这边，穆青云又同陈怡，苏航，并其他几个师兄，师姐，认真整理苏航带回来的东西。 交代完事情，苏航便再次启程。 他是趁着天色未明，悄悄走的，不曾与任何人告别。 一连三日，武馆状似如常，依旧是晨起练功，夜晚聚会嬉戏，但其实人人练功时更多费了七分辛苦，各自的刀剑兵刃，都开始保养。 这日，艳阳高照，天空蔚蓝如洗。 老爷子背好了包袱，又去找小杨：“你当真不同我走？” 小杨叹了口气。 “哼。” 老人家脸色顿时又不好看。 在武馆待了三日，仍是劝不动孙子，可老爷子并没被他孙子给洗了脑，他还琢磨着非把这臭小子弄走不可。 既然亲自来了都不管用，他打算回家路上就装让土匪抢劫受了重伤，骗孙子出城，到了外头，直接打晕捆走了事。 什么大义，这帮小娃娃说得热血沸腾，那叫一好听，可大义能保住孙子的命么？能保住杨家的香火不灭？ 总说什么没有武者去拼命，老百姓就如狼入虎口，他当然知道这样的道理，可那么多武者呢，又不是都会去拼命，凭什么要他孙子去！ 到时候杨家可以献粮食，献金钱，需要什么援助，他们就给什么。 只是孙子的命不能给。 老爷子如此打定了主意，精神振奋许多，也不用孙子送，叫了黄包车过来，径直往车站去。 “臭小子，别说，练个几年武，小身板结实了不少。” 老爷子努力把他得到的那些不好的消息忘掉，他在家乡也算有点家业，否则也不会比武馆的消息还要灵通。 “等那小子回家，给他说一房媳妇，生儿育女……” 正琢磨那些美事，黄包车忽然一滞。 老爷子一睁眼，脸色刷一下雪白。 不远处，长街上，两头比旁边的房子还要高出一截的‘牛’，鼻子里猛地喷出一团火。 火焰落在地上，立时就是一道漆黑的鸿沟，旁边显然已有好几个受害者，应该是躲避不及被踩踏到。 “啊！” 左近路上的行人抑制不住地惨叫。 但也只是瞬间，众人久经考验，反应很快，黄包车夫调头拉着车飞奔。 老爷子心都要跳出来。 车夫迎着风哑着嗓子吼：“坐稳，老爷子！” 一阵阵风从耳边呼啸，背后的热浪越来越近，心跳声剧烈得让人浑身颤栗。 第225章 拼命 老爷子有些眩晕，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时间寒风呼啸，背后却灼热，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无数人在身边逃命。 他却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能活到他这样的年岁，又是在这样的世道里，遇到的事自是车载斗量。 每次都能逃出生天。 “这回怕是躲不过去。” 他要死了！ 老爷子只听后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 好像还有孩子在哭。 他心里一下子仿佛长了无数的虫子，脑子简直像要爆炸。 谁能救救他，谁能救救大家？ 压力蹭一下就上了头，就在他已经完全无法承受，快要崩溃的刹那，只听破空声传来, 一把波光粼粼的长剑带着一团火星划破长空，从他头顶上嗖一下飞了过去。 “哞！” 砰！ 老人挣扎着回头，长剑穿透那‘牛’的膝盖，他硕大的身体站立不稳，倾倒撞向墙壁，摧枯拉朽地推倒了一面墙，十几棵树。 “啊！” 前面有个小孩儿，手里拿着个葫芦，眼看便要伤在那‘牛’的冲撞下。 一条飘带瞬间飞至，卷住小孩的腰，险之又险地将人拖了出去。 老人家回头一看，惊讶。 就是那个云城武馆的年轻女侠！ 孙子说，那是他的师妹，叫岳青青，天分非常好, 武功非常高。 穆青云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冷静过。 比房子还高还大的牛算什么，就当是在打游戏！ 滚滚烈焰，炽热得沾之即焚。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 伸手把孩子送到后面师弟手里：“救人！” 穆青云就地一翻，收回秋水，反手一剑刺向这‘牛’的眼睛。 陈怡配合得更是妙到巅峰，一剑替她清理开路障， 周围无数的师兄妹们，平时出任务时也时常互相配合，救人的经验虽不丰富，好在默契足，一开始还手忙脚乱，渐渐行动就顺畅了不少。 眨眼的工夫，靠近这魔物的那些百姓都被拽了出去。 “啧，牛身会喷火的，应该是从仓山那边的七三禁地出来的。也不是很确定。” 陈怡苦笑道。 她以前读书不上心，门主又纵着，像那张动辄又多又复杂，还处处不确定，到处是疑似，臆测的全魔物图鉴，她向来是当绘本去看。 “哎, 死马当活马医吧，打肩胛骨和脖子。” 陈怡高呼, 猛地跃起，一剑劈下。 这东西许是隐隐感受到威胁，愈发暴躁——‘哞！’ 重压之下，地面龟裂，房屋塌陷。 滚滚烈焰飞溅。 穆青云急声道：“不能在这儿打。”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扑上去周旋，只是还要躲避火焰，这东西又是皮糙肉厚，真不好打。 咔嚓。 陈怡的剑一下子断裂，狼狈地退出来伸手接住旁边师妹递来的另一把，气喘吁吁道：“得把它引走。” 喘息半晌，又道：“青青，你的剑不错啊！” 其他师兄弟的剑多有折损。 这头‘牛’岂止是皮糙肉厚，打起来就像和一座灵活如狸猫的山对抗。 所有人的兵刃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穆青云的秋水剑却是例外。 穆青云也有些惊异，平时看它只是普通的好剑，虽说瞧着比旁的剑趁手厚重些，但也不是什么重剑。 可此时却仿佛拂去尘灰的明珠，越使越趁手，简直像是要活过来一样，能与穆青云心意相通，会自己去寻找薄弱部位，既能伤敌，也似能自己保护自己。 穆青云吐出口气，脑子里浮现出整个云城的地图，迅速道，“去西面。城西的魏老爷不是圈了一大片地盖园子？” 陈怡顿时失笑。 此时那魔物的火燎到了她的一角头发，正恨得咬牙，愣是让自家师妹逗笑了，“魏老爷子得罪你了？” 穆青云扬眉。 “我可是一片公心，火车站本就在城西，城西又多是园林和猎场，人烟稀少。” “至于魏家，最近他们家的工人闹罢工，正僵持，这几天那一片连只野猫都没有，正好用来收拾这家伙。” 说话间，穆青云朗声道：“诸弟子将百姓送去城东，记得，千万先不要出城门，什么时候可离城，听从指挥。” 左右两个师姐，立时高呼：“以此为界，所有人向东。” 众人高声应下。 穆青云和陈怡对视一眼，奋力驱赶这东西向西去。 好些弟子四散开来，所有人都拼命地开始传递消息。 …… 小杨眼明手快地从倒地的小食摊底下抢出个五六岁的孩子，回头就见他爷爷坐着黄包车跌跌撞撞地过来，一颗心登时落到了肚子里。 “爷爷，你小心点，去城东，一会儿我去寻你。” 老爷子看着孙子动如脱兔的模样，又看看周围慌乱无措的百姓们，一时竟说不出阻止的话。 说话间，七八个武馆的弟子结阵向前顶了上去，将所有的危险都在这一条青石铺就的街道上截断。 远处四面八方，不少人匆匆赶到。 有云城武馆的弟子，有龙威武馆的，还有很多小武馆的弟子。 不知过了多久，老爷子甚至不知道自己到的是什么地方，好像是城根底下，四处都是官兵，他周围拥挤地坐了许多扶老携幼的老百姓。 “哎哟，老娘新腌的那罐子酱菜没来得及带。” “你还有心思管酱菜，我的金镯子都忘了拿。” 老百姓们满面愁苦。 杨家这老爷子怔怔地看着远处，他在这里都能隐隐看到天上映照的红光。 他终于想起来了，原来，这就是魔物。 这些年的安稳日子，几乎让他要淡忘那些恐惧和折磨。 其他百姓也一样。 杨老爷子转头看了看，所有人的面上都如此惊惶，好好的生活，宁静的日子，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 “能挡得住么？” “没事，咱云城武馆的高手多得很呢，龙威武馆的高手也不少。” 杨老爷子的嘴角动了动，垂下头去。 那样的魔物，普通人不要说打，恐怕触之即死，的确只有皮糙肉厚，练功多年的高手才能去打。 可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害怕。 难道他的孙儿，当真要同这些东西拼命去？ 第226章 心安 狂风呼啸，云城的半面天空都被烧得通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远处剑气纵横，刀光枪影无数，显然战斗正酣。 杨老爷子昏昏欲睡，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有一串武者步履匆匆, 手里抬着担架，一路走，一路鲜血淌流。 地面简直被染成了血泥。 他心里一抽，忙站起身追了几步仔细看，后面跟着的武者见了他，急忙道：“老爷子放心，小杨没在前头，在后面负责组织百姓们避难呢, 别急, 一会儿他要过来调些吃食。您就见到他了。” 杨老爷子沉默。 不多时，又有武者退下来，其他武者补了上去，大家生火造饭。 各种传言四处飘荡，大家都知道，一旦有魔物出现，很少是单独一个，通常就跟捅了魔物窝似的，会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 一时有人说城南那边也出现了不少小型魔物，因着不大，没闹出大动静。 还有人吵吵, 城外交通都断了，火车发不了车，出去就是个死。 消息很乱，不知真假, 所有人心里都和长了草似的, 一点也不安宁。 简易灶台上熬煮的粥米, 滚滚泛起米香。 这等时候也没甚可吃，有点粥米就算不错，人人抱着碗大口大口吃起来，浓稠的米粥入肚，总算暂且把不安焦虑压下些许。 风越来越凉。 穆青云和陈怡坐在魏老家的屋檐上，闭目打坐，就在不远处，十几个武者结阵，将那头左突右奔的‘疯牛’暂且控制其中。 “师姐，让人跑一趟，把各地魔物的即时消息跟老百姓们讲一讲。” 陈怡皱眉：“告诉大家？” 目前为止，她们两个负责收拾的这头‘牛’，是所有魔物里最凶悍的一个。 能喷火不说，皮糙肉厚，刀剑难伤，可以确定心它的心脏也在肩胛，还有后脖子处的脊椎，都是最大的弱点，只要彻底摧毁, 必死无疑。 但人家这魔物虽没什么智商，却有本能的防御心理，穆青云和陈怡两个这都打了一下午，愣是没破开它身体的防御，伤到它的要害。 最后竟被拖到车轮战，疲敝战术上来。 穆青云吐出口气，笑道：“这厮的速度和力量都有衰竭，放心，能弄死它。” 除了这头‘疯牛’，云城周边还有其它的魔物讯息，汇总到他们这儿的，一共七条。 但那些魔物凶悍程度要差得多，各地小武馆的武者并衙役们一起出手，就能压制，目前伤亡不算很大。 不算很大的意思就是，没有一整个村子，一整个县城全军覆没。 陈怡迟疑道：“魔物增涨速度不慢，肯定是禁区出了问题，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穆青云叹气：“别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其实最怕的是没消息。” “派人去和大家说清楚吧，不要避重就轻，实事求是就好。” “把我们面临的危机，一五一十地告诉所有的百姓，但是也要告诉他们，灾难的确又来了，我们只能接受，可我们会像以前每一次那样，再一次战斗，并且胜利。” 穆青云站起身，忽然就理解了喊口号的意义。 在某些时候，喊一喊口号并不只是形式，它真的很重要。 就说现在，她自己喊出这几句话，心里的恐惧都跟着减弱了不少。 穆青云抬头看了眼晚霞，扬眉：“师姐！” 陈怡笑了笑，抬手一推自家师妹的后腰，穆青云飞身而起，轻盈地落入阵眼，眨眼间无数道剑光飞起，直让这夕阳都仿佛再一次光芒大放。 东门处，城墙边，云城武馆的年轻弟子骑马飞驰而至，奔马尚未停，已高声呼喝道：“云城的魔物已陷入阵中，二十五个入微境以上的武者，每二十分钟轮换一次，施疲敌战术。” “另外，城西三十里赵家沟，出现魔物一个，已被月宫弟子斩杀。目前统计，轻伤二十一人，重伤三人，死亡两人，死亡者，是赵家沟程忠珍程老爷子的两位公子。” “城南五十里，魔物两个，慧剑门的十一个弟子在附近，已经赶去支援，目前相持中。伤亡情况未统计完，目前已知死亡名单如下——孙晗，高林，王小毛……” “……” 所有人都不再窃窃私语，竖起耳朵细听。 这云城武馆的弟子讲得特别详细，很真实，哪怕说伤亡名单时，也很平淡冷静。 杨老爷子心里本来跟有好些刺在不停地刺他，这会儿全神贯注地听完目前的情况，一时间感觉肩膀上的重量都稍微放轻松了些许。 “我就说，肯定不只是咱们云城这一个。” “哎哟，我姑就在赵家沟，也不知道有没有遇到危险！” “危险肯定有啊，不过听着也还好，不是已经弄死了？而且赵家沟就死了两个，哎，听着还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危险尚未结束，看起来伤亡也不算少，但大家的心情一下子都舒缓了许多。 云城的百姓们到底都是久经阵仗，天塌地陷的情况遇见了无数次，但凡活到现在的，三十岁以上的人，每一个都经历过不只一次必死的境地。 眼前这一幕虽然危险，虽然他们也很害怕，可既然能清楚地知道一切，知道危险所在，似乎就真能平心静气一些了。 老爷子一口气把粥喝干净，裹上外衣蜷缩起来，闭上了眼睛。 睡肯定是睡不着的。 只要没有魔物被彻底消灭的消息传来，他孙子好好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大概就别想睡。 轰！ 哐当当！ 远处忽响起一声巨响。 杨老爷子猛地坐起身，周围其他百姓们也纷纷起身，战战兢兢地躲在墙边。 城墙上不少兵士，还有巡逻的衙役纷纷站定，举目四顾，四处都响起急切的追问。 也不过片刻，远处的欢呼声如惊涛骇浪！ 衙役们成群结队地向西面奔去。 史家的人骑着马飞奔，一边奔跑，一边高呼。 “云城武馆岳青青，陈怡，林轩，龙威武馆，王兵，已将魔物击毙！” “云城魔物已被击毙！” 刹那间，所有人心头绽放出璀璨的来。 第227章 可怜 小山一样的魔物轰然倒塌。 陈怡伸手拽住自家宝贝师妹的手腕，两个人动也不动，任凭自己砰地一声倒在了泥泞的血浆里去。 穆青云努力让自己的喘息声小一点，呻吟道：“回去再洗澡。” 系统界面像终于结束卡顿一般，不停地叮叮咚咚地响。 无数的字幕在界面上闪动。 【隐藏任务：清除魔物1，随机属性点+1】 【剧情进度：百分之七十。阶段奖励：白云门药浴包三百副，各类药材一千斤。】 在此之前, 她在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显示任务进度，根本就不知道原来它也有任务进度这回事。 系统除了在她努力练武的时候，尽职尽责地让她感受到天道酬勤的威力以外，平时就跟不存在一样安静。 穆青云不由笑起来，白云门的药浴包啊，那可是好东西，如今她每天用的就是这种药浴包，配方她看过，大部分药材都很普通，但其中用到的一些药，像虎骨，熊胆，玳瑁一类，归得要死。 还有一种药‘空青’，根本就已经试穿绝种了。 她若是想在后世配出这样的药浴包，每一副都是难上加难。 这奖励她很喜欢，她拿着也并不烫手，毕竟真是她辛辛苦苦拼命拼出来的结果。 穆青云吐出口气，静了片刻，在脑子里复盘刚才的每一步。 杀这魔物, 每一步都不是侥幸。 光是以剑阵遛狗一样，不对，钓鱼, 呃，斗牛一样遛它，二十几个弟子一组，一轮又一轮，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这一点最可怕的，是对信心的消磨。 无论怎么打，这魔物好像就在那里，庞然大物，根本一点都打不动。 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成功，亦或者，终于熬不住，成了魔物口中的美食。 拼耐心，拼信心，穆青云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磨了一整天，又磨了一晚上，终于在天亮之前弄死它了。 史家的几个弟子，或坐或站，立在那魔物身边奋笔疾书。 时不时有马蹄声传来，能看得到史家特有的那玄色大氅在空中翻飞。 一开始还是他们云城武馆的弟子们, 以及其他武者自动自发地进行消息传递, 宣讲, 到后面，史家的弟子们就很自然地接手了这样的工作。 城内城外，纵马飞驰，到处是他们的身影。 好像看到这些人还在奔波，人们的心里就先能安定几分。 穆青云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史家弟子在此时居然这般多，史家简直深入到了这个时代的方方面面。 他们这么多人，写了这么多的史料，竟大部分都不能流传后世，倒也可惜得很。 穆青云和陈怡坐石阶上歇了好半晌，这才带着人处置魔物。 魔物这东西，放得久了会污染水土，时日一久，寸草不生不说，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生灵，人也好，牲畜也罢，身体都会出问题。 早些年人们不知道魔物的习性，很多人因此受害。 天蒙蒙亮，随风刮来了细雨。 老百姓们不辞辛劳，都过来帮忙，魔物整个运到城边的焚烧炉里去，掘地三尺，沾了血的那些土也都一并塞在炉里烧。 一众武者再过来洗地。 穆青云看了看武者洗地的场面，心下很是拒绝。 地上铺一条皮褥子，有兔子皮的，有狼皮的，武者或者躺，或者趴在褥子上，向滑冰一样转着圈来回滑，全身内力凝聚，不停地击打地面。 穆青云：“……” 累一点倒还好，只当努力练功，可这姿态，这动作，旁边还有一堆史家蹲着奋笔疾书。 穆青云没忍住扶额呢喃：“史家的资料没传下去多少，不会是都让武者们，咳咳，给杀人灭口焚书了吧。” 她和史家接触得久了，就发现他们个个死倔，还仗着轻功好，什么地方都跟去，什么东西都敢写，动不动就喊要绝对客观地记录世间万事万物。 问题是，总有些人，有些事，根本不愿意被人记下来，更别说流传后世。 穆青云没好意思说自己不去洗地，一边干活，一边就想了七八个让史家的这帮小兔崽子闭嘴的主意。 其中就有特别凶残的那种。 日上中天，乌云散，细雨停，道边的树好似变得干净了些许。 史家从各地把最新的消息传过来，总体来说，这一小波魔物肆虐，算是暂时被压制下去。 各地都把魔物清剿掉了，只剩下细水长流地洗地工作。 要说这魔物，杀起来不容易，要拼命，凶险万分，但后续的洗地却更要紧些。 早些年大家都不知道，一拨余毒清理不净，后续死的人比当时还要翻上几番，而且连着好几年，魔物死去的地处时不时就有新生的魔物出现，那几年当真是疲于奔命，艰难得很。 朝廷的人，并好些个武学大家认真研究过，这才摸清楚其中的缘由，各地的武者疲于奔命了一年多，总算扫清了残毒。 穆青云活动了活动腰身，随着人流退到城东墙边。 空场处已搭起各种木棚，百姓们扶老携幼，都挤坐在里头。 虽则说云城的危机已解，可官府未曾下令，没有一个人敢离开。 “青青，给。” 陈怡打了个呵欠，舒展开自己那两条大长腿，伸手取出一小盒茉莉细粉递过来，“涂一涂，可香呢。” 穆青云扬眉，就着手里的汤碗看了看自己的脸，只有个模糊的影子，看不清楚模样。 但疲累从骨头里往外头钻，想来这脸色也好看不了。 陈怡连鬓角的头发都好像有些发灰，没精打采。 穆青云失笑，伸手接下：“师姐什么时候买的这个？” 她们平时都不抹粉的。 陈怡在武馆倒是放了好些护肤品，油啊，霜啊一类，一放就放好几年，最后通通进了垃圾桶。 “呐，有个孩子在那儿哭呢。” 穆青云顺着陈怡的手看了眼，果然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手里提着个篮，躲在她阿嬷身边偷偷向这边看。 “这孩子是替人卖香粉的，刚才逃命都没敢把篮子扔了，香粉卖不出，家里阿嬷就没有药吃，也是可怜。” 第228章 未来 一篮香粉二十五盒，两钱银子一盒，陈怡一口气全买了，光了自己的零钱。 “这粉挺好。” 陈怡自己晕开一点在手背上试了试，粉质细腻，天然的茉莉清香，很讨人喜欢。 抹一点在唇上, 都觉得很滋润，味道也甜得很。 穆青云和陈怡干脆把所有香粉都拿出来分一分，武馆里的师姐，师妹们平时不用这类东西，但也不是不喜欢的。 整理凌乱的衣襟，擦干净面上的血污，梳好头发贴钿，细细地涂脂抹粉。 武馆的一干男弟子, 瘫在地上看自家师姐师妹们整理仪容，面面相觑。 “谁说咱们体力比女孩子好的？” 他们都累得动一下就头晕目眩，人家还有力气臭美。 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连忙艰难地爬起来去拿碗筷，准备吃饭。 衙门七八个衙役，担着一袋子糙米，并一袋子陈米过来，简单淘洗了下就下了锅。 再往锅里加了些切碎的野菜，又抓了一把精盐。 衙役们步履匆匆，做饭相当得不讲究，淘都没淘干净，里面还夹杂了米糠, 砂子。 老百姓们昨晚吃得都是精细粮食，今天糙米，陈米混着吃也没人抱怨。 相反，这么一吃, 大家心里才安稳些。 此时城门已封, 除了武者们组织的巡逻队, 还有衙门组织的人手以外，其他人都不许进出。 云城城里储备的粮食倒是有两个粮仓。 老百姓们家家户户也有点余粮。 可又不知封城多久，这些怎么想也不足，每逢乱世，粮食是最要紧的东西，人这人生要紧事，衣食住行，衣服没有都能想别的法子御寒遮盖，唯独粮食，人不吃饭，肯定要死，什么都替代不成。 穆青云端着冒尖的一大碗酸笋小蒸肉配油酥卷，吞了吞口水，到底还是没下口。 “小杨，给你爷爷他们端过去，老人孩子要吃得好些。” 小杨怔了怔，眼眶一热，笑应了。 他们这帮武者是单独的小灶, 有各种滋补的汤汤水水。 昨日打架时, 穆青云和陈怡都没反对，替换下来该吃肉吃肉，该喝汤喝汤。 “伤员，老弱妇孺用我们的小灶。” 陈怡笑道，“我这肠胃，可还没娇贵到要特殊对待的地步。” 穆青云失笑：“我们不讲究，但别张扬，师弟师妹们说不定马上要出城支援去，吃喝上可不能疏忽。” 小杨端着酸笋小蒸肉和卷，提着一锅面条汤，给家里爷爷送过去。 杨老爷子一边吃，一边瞅着他叹息。 小杨很是无奈：“这不是没事？爷爷你可别叹了，叹得我这心里毛得很。” “小杨，罗盘给我。” 这边正说话，几个师兄纵马而至，一声高呼，小杨赶紧把罗盘甩出去。 几个师兄马都未停，直奔城门。 杨老爷子登时心里一哆嗦。 小杨脸色也变了变。 几乎是同一时间，史家传来消息，让所有百姓立时迁到城南。 城南有一大片早年建造的粮库，是半地下的结构，而且地形易守难攻。 就在长县方向，忽然出现了十二只魔物，其中有能飞的三个，已朝云城而来。 只听沉重的钟声响起。 小杨远远就见穆青云和陈怡飞马而至，身边簇拥了无数武者，有些当先一步上了城墙，有些坠在后面。 他连忙把刀配好，起身上马，回头看了看爷爷，到底没再多说。 老爷子张了张口，恨恨地捶了自己一拳头：“我要是年轻三十年，哎！” 老百姓们心里都一咯噔，但其实就好像另一只靴子也落了地。 早在 这不可能是孤例。 魔物这东西，大家都知道的，通常一出现就是一拨。直到找到最初的那一个，弄回禁区去，封印住，这才能结束。 杨老爷子微微颤颤地站起身，却也还是跟大家鼓劲：“咱们如今都有经验了，不像以前，面对这玩意就束手无策，我估计，顶多撑个半月，朝廷会解决的。” …… 整整三天三夜。 无数武者且战且退，然后退无可退。 回头已能望见云城高高的城墙。 只有死战。 天阴沉沉的，武馆里最喜欢笑的韩教官死了。 最喜欢生气的孙教官也死了。 刚才拿了陈怡的茉莉粉，把自己涂成个小香娃娃的宋小师妹，死了。 白骨尸骸，没时间收敛。 人死得通常都是如此的突然。 穆青云一开始还会认真分析魔物的弱点，心里还会害怕，紧张，恐惧。 看到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还有那些似乎见过几面，打过招呼，以及那些从不曾见过的武者们倒在魔物样百出的攻击下，鲜血将泥土染成了猩红的颜色，她还会心揪，痛苦，绝望。 可不知道是打到了什么时候，她脑子里就已是一片空白。 不再去想生死。 至少，她知道他们会赢。 她看到过安定平静美好的未来。 “呜。” 陈怡终于忍耐不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穆青云一把抱住她，就地一滚，躲开遮天蔽日的翅膀，眼前却是倏然亮了，抓住那刹那的机会，秋水剑刺出，一剑刺中了飞鸟魔物脖子上的那道缝隙。 “呼！” 所有人看着这庞然大物落地，心底的气一泄，茫然袭上心头，举目四顾，忽然失声痛哭。 陈怡木然道：“还会有多少个魔物出现？我们每一次都能赢吗？” 穆青云拽着自家师姐，让她站好，笑道：“师姐，未来没魔物了，游戏公司想弄个魔物角色，还得全国征稿，最后让大家投票确定。” 陈怡怔了怔，一下子笑起来：“要是真的，那该多好。” 穆青云吐出口气，高声道：“就是真的。” 陈怡长叹：“不想未来了，只希望这是云城最后一拨。” 城门悄悄开了条缝隙，衙役们带着担架匆匆出来。 不少老百姓也挑着水桶，饭桶，一步步，艰难地走了出来。 好些老百姓看见地上的尸骨，脸色都白得可怕，但没有一个人惊呼。 风呼啸而过，渐渐地没人再说话，沉默着，有条不紊地进行接下来的，所有的工作。 第229章 骗局 也许是陈怡的嘴真有些灵性。 接下来两日，云城内一片平静。 虽说外面仍时不时有魔物的消息传来，但大部分都被武者们剿灭在云城的辐射范围之外了。 云城武馆内，浓郁的药香味四处弥漫。 穆青云端着一碗黑药汤，脸都被快被熏成了黑色。 陈怡比她更惨，她不光要喝光一大碗黑药汤子，还得吃一大把小药丸。 小药丸子是刘神医给配的方子, 一口气搓出来两大锅，补气血的，好些弟子都需要吃。 穆青云就只喝调理的汤药就好，按照刘神医的说法，她的身体气血挺充盈的，反正看不出来这血至少流了一大碗的样子。 一干弟子都是损伤颇重，刘神医这两日简直疲于奔命, 每天背着药箱来回跑。 盯着一碗药还没喝，穆青云就听见外面刘神医抓狂的声音：“为什么啊？怎么回事？你们打的不都是一样的魔物吗？为什么你中的是火毒, 他就浑身上下从骨头里往外钻阴寒气？” “你们打一个魔物，要整出多少种伤来？” 妈的，最烦这种为难大夫的病人！ 穆青云赶紧低头吨吨吨地喝药，只当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陈怡连忙往自己嘴里塞药丸子，再拿药汤送进去。 “师姐！” 武馆里正一片‘哀鸿遍野’，外面小师弟陈忠急匆匆进了院子，皱眉道，“我刚从家里回来，我舅母说，有个咱们武馆的师姐带走了好些人，我表哥也跟着去了，说担心云城万一真守不住，先分一批人到外头的庇护所, 以免全军覆没。” 陈忠眉头紧蹙, “我一开始没当回事, 可一路往回走，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我们云城在城外有建什么庇护所吗？” 陈怡茫然道：“不是, 就算要分开, 带走一百多个有什么用？” 穆青云心下一跳，骤然起身。 这段时间忙得几乎要魂飞魄散，她都要忘了，剧本里有一小段剧情。 孙玉芝和张蓉蓉被困在玄音寺所在的不眠山，孙玉芝的妹妹孙菲菲见山外有魔物袭扰，无法救人，就想出个办法，她从云城这边骗走了一百多个百姓，故意让这些百姓们引走魔物，这才成功把自己的兄嫂救出险境。 孙菲菲在很多年以后，终于在回忆录中提起了这件事，表达自己的悔恨之心。 可到了那个时候，孙菲菲已是暮年，她是明国的英雄，大争赛上的金牌获得者，是明国武术界的奠基人，是年轻武者心中的英雄人物，当年的这些错误，都成了无伤大雅的小错。 众人都道，这叫瑕不掩瑜, 都说在那样的时代，这根本不算什么。 穆青云真正站在这里，想着刚才她，陈怡，武馆的兄弟姐妹们付出的血的代价，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时候走的？” 穆青云面色微沉。 陈忠吓了一跳：“早起，两个时辰前，师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穆青云拿起了秋水剑，高声道：“师姐，留下必要的守城弟子，其他人，恐怕要随我出城一趟了。” 话音未落，史家的传书已至，云城的邮电局那边所有工作人员全都出动，电报接发目前不对普通民众开放，全都由朝廷管控。 周边各处，魔物四起，几如潮水一般。 朝廷下令，全明国的武者们统一调度，斩衰军重征各大禁区。 此时此刻，各地的武者已经在赶来支援的路上。 云城外。 天阴沉沉的，山路蜿蜒曲折，道边杂草丛中偶尔有古怪的声音响起。 不少青壮都步履蹒跚，气喘吁吁。 “这是往西边去？说起来西边是山区，好像附近有个禁区吧？” 几个青壮心里不安，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旁边老成些的抬手抽了下说话的小子那招人眼的后脑勺：“瞎嘀咕什么，听女侠的就是。” 云城武馆在云城这些年，什么时候真遇见事，不是他们挡在前头？ 对云城的百姓来说，云城武馆里所有人都是自家人，发自心底的信任，那都是经年累月的相处积攒下来的。 孙菲菲回头看了看，心里隐隐有些紧张。 她此时此刻，其实仍在犹豫。 “该怎么办？这些百姓们如果真得帮她引走那个魔物，会死多少人？” 可她又有什么法子，魔物肆虐，非人力能敌，兄嫂身在险境，她非救不可，只能对不起这些乡亲们了。 孙菲菲目光微沉，下定了决心，等她救回兄嫂，她一定会回来救这些乡亲的。 也许没想象中那么严重。 一百多个人，魔物只有一个。 这几日断断续续地下雨，道路泥泞难行，一众青壮百姓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累得浑身直冒虚汗。 “孙小姐，我们歇歇，喝点水吧。” 孙菲菲从马车上探头出来，皱眉：“诸位，马上就到了。乡亲们，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可是郊外非常危险，我们早点赶到，便能早些休息。” “庇护所已经给大家准备好了羊汤和饼，再鼓鼓劲好吗？” 众人精神一阵，齐齐应是。 王东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肚子里咕噜咕噜地翻江倒海，低声道：“要不怎么说，是咱云城自家武馆的女侠，就是知道心疼人！” 一阵风吹过，似有马蹄声阵阵。 孙菲菲面色一变，高声道：“快，加快速度！” 话音未落，嗖一声，一道剑光破空而至，哐当，马车的车顶一下子被掀翻了去。 孙菲菲骤然起身，抬眸就见穆青云，暗自咬牙，冷笑：“又是你！” 穆青云翻了个白眼，这理直气壮的劲儿，真稀奇。 当初她挺讨厌穆爱珍，可和这孙菲菲比，穆爱珍绝对算三观端正好青年了，至少她就是嘴上刁钻，折腾也是折腾她自己，这杀人越货的本事，可是没有。 穆青云扫视周围，大体点了点数，心里松了口气，朗声道：“诸位，现在大家什么都不要问，马上随我师兄等人回云城。” 众人登时哗然一片。 “这个人。” 穆青云伸手指了指苏菲菲，“她不是云城武馆的，以后她再让大家做什么，都不要听。” 孙菲菲的脸色刷一下惨白一片，目光如刺，直直地看向穆青云。 第230章 民愤 穆青云心中紧张得很，懒得多搭理这孙菲菲，高声道，“云城武馆目前没有让诸位离开云城避难的意思，如果有必要，会请朝廷官差组织大家出城，好了, 诸位还是要劳累些，都回去。” 一众师兄弟们连忙四散开，帮着乡亲们调头回转。 百姓面面相觑，个个心里都直发毛。 “岳女侠，她是岳女侠！” 岳青青最近是报纸上八卦消息的聚焦点，老百姓们但凡识文断字，关心江湖情况的，就不会不认得她, 更不要说云城的百姓了。 “这个孙小姐是干嘛的？她为什么要骗我们出来？” 一瞬间, 所有人都心惊肉跳起来。 眼下这世道，活到如今不容易，自然都很有戒备心，若不是孙菲菲自称云城武馆弟子，又是这样的关口，他们也不能如此听话。 孙菲菲咬紧牙关，眼睛微微眯起，冷声道：“岳青青，你这闲事管得到多，怎么，我就不能担心云城的防御能力，想给这些百姓另寻生路？” 穆青云绷着口气，一边盯着师兄弟们紧紧张张地整队, 一边冷笑：“究竟如何, 大家都知道, 你想瞒也瞒不过, 事后自有朝廷官府并各位宿老前辈们处置, 现在，你最好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孙菲菲脑子一炸，心里百般恼火，又是后悔，又是担忧。 她之前根本没想过暴露后会怎么样。 魔物肆虐的当下，接下来可见狼烟遍布，战火频燃，到处都是乱子，谁会记得小小云城，区区一百多人的下落？ 等事情了结，她有无数个借口推脱，比如，她就是好心，时局太乱，她想得太多，没想到半路上遭遇了这些魔物，害死了大家。 谁曾想，事情还没办，岳青青就来捣乱。 恐怕真有点麻烦了。 孙菲菲倒也不是害怕, 她什么都没做，她师父也不会放任这帮人害她, 只是名声这东西，虽则她不在乎，可坏在这个岳青青手里，她就是难受。 这孙菲菲把百姓们带出来容易，可要安安全全带回去，就必须安排好路线和队形，避开目前已知的魔物聚集地。 “师姐，你看看，要不咱们走南边儿，南边儿虽然绕一截，可——” 穆青云一摆手，师弟的声音戛然而止。 轰一声，泥土翻飞，树木倒塌，鸟雀遮天蔽日地四散开来，一道土黄色的光飞速逼近，迅疾如闪电，所过之处，土地都翻起老高。 乡亲们登时吓得失色，惊呼出声。 穆青云厉声道：“都不要乱，小宋，小林，带大家向南走，其他人，布阵！” 二十四个弟子同时拔剑，一时间剑光冲天而起。 小宋一句废话都没有，招呼了声，带着乡亲们跌跌撞撞地朝南边跑去。 他们刚一离开，背后就一阵山崩地裂的声响，半空让厚厚的黄土灰尘遮盖。 王东气喘吁吁，回头扫了一眼，心都要跳出来——好大一条长虫！ 这长虫生了密密麻麻的脚，浑身的长满了毛，背生羽翼，既能遁地，也能在半空滑行。 只一照面，好几个少侠身上鲜血就喷出来，他脑子里嗡嗡地响，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咱们这要是再多走几步……” 对这可怕的长虫样魔物来说，可真就是几步的距离吧。 “我的天！” 众人狂奔，王东还能说话，其他人嗓子都跑得干裂，肺里火辣辣的疼。 乡亲们没办法说话，心中却是后怕不已，稍稍回神，惊惧之余，对那孙菲菲简直要恨之入骨。 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害人？ 事实上，旁边几个史家的高手也要气死了。 他们把隐匿功法发挥到极限，就是为了调查这帮魔物的讯息，好让武者们提前布局，提前埋伏，以逸待劳。 “妈的，两天不眠不休，全都他奶奶的白费。” 史家的隐匿功夫极好，但要完全发挥，连呼吸，心跳都要减弱到极限，对身体的压迫特别大，折腾这两天，他们要折寿两年。 如今危险至此，他们也顾不上损失几年命了，毕竟就算不损失，也不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就去死。 但毫无用处地耗掉小命，他们就是脾气再好，也不甘心。 “孙菲菲，孙菲菲！” “行了，退吧。” 两个人轻轻翻了个身，还和穆青云眼对眼了一下，讪讪一笑，轻轻地滚到另一面，从斜坡上滑了下去。 穆青云：“……” 骤然飞身而起，连人带剑撞入魔物腹部，直接穿透而出，穆青云顶着一身绿油油的‘长虫血’，金阳功的内力迸出，这才勉强抵挡住腐蚀。 一大片土地肉眼可见地枯萎。 穆青云爬起来，一点点抖落身上的血污，和史家那两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哥们打了声招呼，这才带着同门追着老百姓的方向而去。 直到领着所有人，顺顺利利回到云城，穆青云这才松了口气。 不等穆青云把孙菲菲做得事‘猜测’一番，史家就把前因后果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不过，史家弄清楚原委之前，乡亲们已经把孙菲菲的‘目的’给发散到这厮不是人上去。 她分明是个魔物托生，否则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 ‘孙菲菲’这三个字，在云城算是臭大街了，估计不只云城，各地都要恨之入骨。 乡亲们对魔物的戒备和恐惧，那都是长在骨头里的，拼命躲，求神拜佛希望不要遭遇，就怕躲不开，现在倒好，居然有人主动把他们往魔物嘴里送，岂能不恨？ 这要是落到魔物嘴里，连祖坟都不能进，必须挫骨扬灰，想想就害怕。 “为了救她自己的兄弟，就拿乡亲们当诱饵？我呸，但凡她自己去把魔物引开，我也算她重情重义！” 陈怡怒道。 史家自然不会像普通人那般发散，孙菲菲的目的没什么难查的，她本就为救孙玉芝而来。 孙玉芝被困在不眠山上，唯一一个下山出入口处，蹲着个魔物，根本没办法救。 孙菲菲去骗了这么多人来，不是为了诱走魔物好救她哥，还能因为什么？ “乡亲们吃了她一口米还是喝过她半口粥？她凭什么！” 陈怡简直气炸了，“她这是故意杀人未遂，还是危害明国安危？她不死都不足以平民愤！” 第231章 平安 事实上，孙菲菲被定的罪名，比陈怡想的两种还要严重。 她被认定为‘勾连魔物，背叛人类’。 也就是天下共诛之的罪名之一。 二十年前，太子上位，明国各类刑罚都有所减轻，但太子与朝中重臣，同时说起乱世需用重典的几个罪名，言明只要有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下这些罪过，那么天下共诛之。 任何人杀了犯罪者，不只无罪，且有功于明国。 其中一条，便是‘勾连魔物，背叛人类’。 而且是其中最为严重的罪名之一。 公告一贴出，满云城的百姓都叫好不迭，众人也觉得新鲜。 这样的罪名，在三岛国那些蛮夷之地，好似常常有人触犯，可在大明国，二十年间，只有十八年前有过处罚记录。 且那一次，档案里详细注明，犯罪者受了巨大的刺激，精神失常。 那个犯罪者的本意并不是想损害人类，他只是病得厉害。 如此一算，这个孙菲菲还真是合盖史书上扎扎实实地留下一笔。 孙菲菲做得事未免太过恶劣，连带着孙玉芝和张蓉蓉两个也让人挖出口诛笔伐了一通。 孙玉芝面对突变的局势，也是惊骇不已，偏云城这边铁路封闭，要想走只能骑马。 他家在江南，路上行程艰难得很，只能赶紧给家里去信，让亲信手下来接。 孙玉芝的好友，周平波周公子也在云城，他的境况就要好得多，很识时务。 自从魔物出现，这位一点乱子也没添，守规则，听指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在没日没夜地帮衙门印刷各种户籍资料等等。 其实黄册一类早就有备份，结果这回倒霉，遇到的魔物四处喷火，备用的档案库一下子烧得连灰都找不到。 衙门这边差点没吓出毛病，都顾不上外头的混乱，赶紧加班加点，整理档案库。 一群书生早吓得躲起来，哪还有心思帮忙干活，幸好还有人有些血性。 周平波就同一些识文断字的年轻公子，还有衙门的书吏一起辛苦做事中，连他好兄弟携美出游，被困山林都不清楚，还是孙菲菲的事闹大了以后才知道的。 整理黄册，各种印刷之余，众人唯一的休闲娱乐就是说八卦。 孙菲菲这事可不是小事，自然被重点关照了一番。 孙玉芝还写了封过来，希望周平波能帮忙疏通关系，给他妹妹求情。 周平波：“……” 他找谁帮忙？上哪疏通关系去？周家的名字在江南说出来还有些用，在云城，谁知道他周平波是干嘛的？ 孙玉芝却是极着急。 他心里明白，妹妹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他。 孙玉芝向来急公好义，对朋友好，对家人也体贴，这个妹妹更是和他关系亲昵，无论如何，他也想救她。 “她一个女孩儿，遇到这等事已然六神无主，就算做错了事，难道就当真如此不可原谅？” 周平波：“……” 别问他，他是一介书生，不懂武功，不知武林事，不清楚孙菲菲的罪过究竟有多严重。 而且他知道自己性格有缺陷，很难同别人共情。所以他也不知孙菲菲该死不该死。 “又没有真得出事，那些乡亲们不是都很平安？我们孙家可以给赔偿……” 周平波沉默半晌，轻声道：“赔偿吗？” 乡亲们流离失所，损失惨重，若能得些赔偿，想来也算好事。 穆青云此时却顾不上管孙玉芝的想法，整个云城武馆所有弟子都忙疯了。 就在今天早晨，朝廷发下征召令，召集各地武者前往国内六大禁地，与斩衰军汇合。 各地武林同道四下支援，云城就成了这一片的中转站。 白云门的弟子也到了。 穆青云把账本锁好，出了账房的门，一把揪住要躲走的陈怡。 陈怡茫然地盯着脸上还带着细细绒毛的一群小孩，小声道：“青青，我觉得，我们应该赶紧请刘神医去一趟白云门，治治师祖的脑壳。” 一众小弟子们，大的不必说，二三十岁的那些都是入微境以上。 可小弟子们，竟然有一个还不太到陈怡的肩膀，一问，好家伙，今年十一岁！ 穆青云沉默。 这小孩嗷嗷叫，他要去打魔物！ 陈怡简直想去死一死。 小孩说的也很有道理：“覆巢之下无完卵！我辈武者，本该济世救民，此等危难关头，怎能胆怯畏惧？” 说起来，他们白云门隐居深山，十多年不涉凡尘，闷头习武，弟子们连云城都甚少来，这一次却是背着行囊倾巢而出。 穆青云展开方若风的信看，信是拿一口方方正正，长宽高都五十厘米左右的玳瑁匣子装的，可见白云门家底颇为丰厚。 里面不是一封，除了方若风的信外，还有门中这些弟子们的家书。 十一岁说话的小不点叫方吟秋，是方若风弟弟的儿子，方若风的弟弟是父母的老来子，足足与方若风差了二十多岁，这孩子生的也不早，年纪小，辈分却同卓燕飞是一辈。 此次白云门中年纪大的弟子们早在年前已奔赴各地，如今朝廷征召令再下，方吟秋就挺身而出，领着自家剩下的师兄弟，平均年龄十三岁半的一帮小孩子出了门。 “情势已经危急到这等地步了？” 穆青云拿着信，转头看挂在墙上的地图。 地图是史家的人提供的，云城各个较大的武馆都得了一份，每日晚十点，史家各地的消息会汇总到一处，再标注到地图上。 前日这张地图上的黑点，也不过是十几个，到了昨日，便有几十个。 今天消息还没来，但想也想得到，只看朝廷征召令下得这么急切，甚至都不再限制武功境界，明晃晃便是但凡是武者，多多益善。 若非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口，绝不至于这般。 方若风显然知道得更多，哪怕明知家中小侄子领着一群小孩子都被逼出山门，思量再三，也只是让小侄子拿着信找到了穆青云。 信里寥寥三两行，字里行间，说白了就几个字而已——‘殷殷期盼，惟愿平安。’ 第232章 远行 方若风事无巨细，详细描写路上的各类注意事项，甚至画了几种药材图形，可治各种常见病。 又写禁区的情况，并不诉苦，只是十分冷静客观地把所有可能面临的，和一定要面对的困难都讲了一遍。 写了很多，厚厚的信有十几页，只是穆青云看，通篇却唯有‘平安’二字。 这几年，方若风一直就在山里培养弟子，他武功高，心思也细腻，白云门的每一个弟子都是他精挑细选，品貌出众，天资聪颖，多年勤勤恳恳，养出了三百余弟子。 天下间名门正派不少，慧剑门的内门弟子就有千余，外门弟子更是无数。 可真正算来，他白云门的弟子论成器，也丝毫不逊于那慧剑门等名门的。 穆青云与方若风不是很熟，但年节的时候也是见过的，细细思量，他老人家今年六十有三，两鬓早已是一片霜色，如此年岁，对门下弟子必是怜爱有加。 今次征战魔物，每日伤亡少则数十人，多则百余人，白云门的弟子也有伤亡，方若风于这般年纪，亲见心爱的弟子们命丧黄泉，就连他十一岁的侄子，并十几岁的年轻弟子们都要走上这一条每一步都满是血腥的泥泞路，究竟会是何等样的心情？ 穆青云坐下来细读他的信，字字句句，看似平淡，却是宛如啼血。 陈怡木着脸，把方吟秋带来的行囊一一检查，里面还放着几串钥匙。 “我们把师祖们的牌位，还有历代师祖的手札，书信，门中秘籍等等，都放在了后山的地下室里，里面都是大铁门，钥匙除了我身上有一串，这些是备份，就都放在云城武馆。” 方吟秋眼睛很亮，面上也带出些得意，“都是我提议的，哪怕咱都死在外头，白云门的传承也不会断绝。” “哎哟。” 陈怡一下子按住眉心，“头疼。” 穆青云：“……” 她想了想，赶紧让弟子们把云城武馆的藏书室也迅速整理。 所有书籍封存装箱，放上各种避蛇虫鼠蚁的丸药，通通都塞到干燥的地下室去。 这些书籍里真正的秘籍并不多见，其实也不算稀奇，除了卓燕飞改造过的白云门秘籍之外，其它的都是朝廷勘定发行的通用版本。 各大官方武馆几乎都有收藏。 但是各个教习的研究资料，教学笔记，卓燕飞亲自替弟子们一点一点纠正过的功法记录，这一切，就是云城武馆的底蕴了。 穆青云拿起一册《王明生，赵宇，宋莱 这是几位教习校订过的《金阳功》。 不是最终成果，最终成果删减了一部分，也增加了一部分。 但是这个过程中的校订稿，里面蕴藏了很多有趣的灵机一动。 某些被增加又被删除的招式，其实教习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在。 看着这书，穆青云就仿佛能看到那些辛劳的教习们，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遍又一遍地研究《金阳功》，书页上留下的指印，涂抹的痕迹，每一点都让人心潮荡漾。 人会老，也会死，一个门派，一家武馆，真正能不能传承不断，就是靠老带新，一代又一代的新人都学习其中的精神和精髓，武馆才能永存。 如果最后只剩下一个名字，根基都被掘了，那他们的师门就是等于不复存在。 穆青云让人把书都收好，将方吟秋带来的钥匙搁在铁盒子里，埋入地下。 回过头看刚被陈怡抓去洗刷得干干净净，一个个的睁着纯澈的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干饭的小孩子们，笑起来：“好，唯愿平安。” 云城武馆也接到了征召令。 穆青云点了点武馆剩下的弟子，把王教习几个都留下来看顾小孩子们。 她，陈怡，还有三个师姐，七个师兄，一共十二个人，准备领着白云门剩下的二十一个小小少年，响应征召，去与斩衰军汇合。 陈怡自己肯定是要去，可抬头看把脑袋都埋在饭碗里，吃得满脸渣子的小娃娃们，伸手捂住心口：“至少留下几个种子吧。” 穆青云没吭声。 云城武馆这边，他们一早得知征召令会下发的事后，就劝过弟子们，但凡心有遗憾不能死的，不必什么家中独子独女啊，需得给长辈养老一类的硬性条件，只要他们心思动摇，那就离开回家去。 可没有一个人走。 连家里爷爷亲至的小杨，也不肯走。 所有人都没怎么倾诉自己的豪情壮志，就像小杨，他直接就和他爷爷说，不为别的，我就是不能舍弃师门。 穆青云自己来了还没有多久，可日日与师兄，师姐们在一起，这里已经是她的家，谁能轻易地舍弃家园？ 她都如此，像陈怡等，自幼就在武馆的弟子们，是被门主，教习，被师兄，师姐教养大的。 师姐会担心他们的被子太冷，睡得不舒坦，早早便提前把他们的被子烘烤得温暖舒适。 师兄会因为他们特别馋一道小小的零嘴，大半夜的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去敲人家小吃铺子，好说歹说求人家给做。 血缘算什么？ 没有血缘，他们依旧是兄弟姐妹。 武馆是家，根本离不开的。 师兄弟们都要去奔赴战场了，而且很大的可能回不来，他们若是不去，一生都会拼命地回想这一刻的一切。 想他的兄弟姐妹们究竟是怎么死的，临死之前有没有害怕？死前他们说了什么？有没有话留给自己？ 他们会想着永远也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过这一辈子，一生都不会有一时片刻的心安了。 这番话，是陈怡劝两个师姐回家去时，两个师姐说的。 她们都是家中独女，父母健在，年纪也不小，按理说，该回家去。 可劝不动，劝不走。 穆青云伸手撸了把方吟秋的小短毛，想了想：“罢了，去吧。” 一下决心，穆青云和陈怡的行动力都极强，很快收拾好行囊，兵刃都重新上油，打磨，衣服换成耐磨的那类，鞋子尤其要结实。 连被褥都要带。 “还是青青你有远见。” 陈怡看着穆青云让人造的背包，很快学着穆青云的样子打包好，背在背后，笑道，“不只是轻便好背，遇到流失还能挡一挡呢。” 第233章 银子 一行人收拾好行囊，陈怡最后抓了一把家里的草料，喂给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马。 这些马都是云城武馆和白云门自家养的。 衙门那边也送了好些好马过来，其中还有耐力极佳的黄骠马。 陈怡以前对衙门马场养的黄骠马那是垂涎欲滴，这回一样喜欢，不过到底最终仍是要骑自家的。 “咱们的马，咱们从小养，喂草料，洗刷，都是我们自己来。这马和咱们足够亲，骑着也放心。” 穆青云也捞了一筐黄豆，给家里的马喂食，趁着行李车还在最后检查，又抓了一把上好的精盐。 这盐老贵呢，厨房那头连给人吃，都要算计着每个月吃几顿。 上好的精盐和差一等的混着一起吃，吃起来才划算。 正收拾，外面来了好些乡亲们，扶老携幼，人人抱着大盆小盆，背着大包小包。 陈怡顿时笑起来：“柳大爷，昨天不是刚送了五十双千层底的鞋，再送，你那作坊不用开了。” “给你们带点路菜，还有防蚊虫毒物的帐子和药水，不光人，马也要防。” 云城的乡亲们，有的早前迁徙过数次，对路上的艰难知道得一清二楚，准备的东西都还算实用。 “年轻人不要怕麻烦，到了路上你们就知道了，找不到吃的，找不到水，那叫一难受。带多少东西都只嫌不够，没有嫌多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别跟着我们！” 这边正认认真真给穆青云他们整理行囊物资，后头忽然吵闹起来。 陈怡举目远眺，登时皱眉：“眼熟，这不是那个孙什么，孙白芝，还是孙黑芝的？” 穆青云：“孙玉芝。” 孙玉芝整个人仿佛都瘦得脱了像，两眼凹陷，昔年那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近乎全丢，让人看了只觉得有点可怕。 据说他在山上困了五天，显然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些严重影响。 同孙玉芝说话的是王东和荀三，荀三沉着脸，王东面上更是青筋毕露，怒道：“你这人，别来找我们，孙菲菲那恶毒婆娘，心都长到，咳咳。” 他显然想骂句粗话，思及周围有女眷，前头女侠们也在，到底收声，却仍是怒气上头，咬牙道，“要我等为她求情？你疯了吧？怎么，我现在砍你两刀，因为我弟弟快饿死了想吃肉，我没有，只能削你的肉给他吃，我是有苦衷的，敢问你能不能原谅我？” 孙玉芝心下有些难过，没想到这些百姓的怨气竟如此深重。 他郑重一揖行礼，叹道：“我这妹妹的确是犯了大错，但事已至此，非要她一条命，又有何益处？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总该给她改正的机会。” “若是诸位能够宽宥，我孙家愿人人赠银钱百两，以赎其过。” 一众百姓都愣住。 穆青云算了算：“一万两千八百两银子，好大的手笔。” 一万两银子，明国宰相得干上十好几年，得的俸禄才能勉强够八九千两，而且是全都加在一起，时不时财政上紧张，还得拖欠一二。 至于底层八九品的官员，甚至县令，大约干一辈子活，也赚不了这么多俸禄。 可孙家嫁在江南的女儿，孙菲菲的姐姐，光是嫁妆就八九十万两银。 孙菲菲一条命，如今值个一万多两银子，穆青云一时也不知这算贵还是算贱。 王东他们倒没觉得这钱给得少，就说王东，他家里没地，每天就靠他起早贪黑去周围村子里收些菜，挑到城里卖一卖，赚个差价。 一个月能赚一两左右，应付一家老少吃喝，勉强能够，但凡有个额外销，就靠他婆娘和老娘在家养了三只老母鸡，能下点蛋。 他婆娘除了带两个娃，还能做点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活，一个月能赚个二三十文。 这些赚来的银钱，应付日常生活都不大够，免不了冬日典一回夏日的衣裳，夏日典一回冬日的袄，勉强周转。 一百两，当真是一辈子攒不出来的巨款。 穆青云看了看陈怡，两个人一对视，陈怡心里冒火，可仍是强忍着，面上反而露出几分稀松平常，笑道：“再多坑他们一笔。” “赚点补偿也不错。” 穆青云也道。 周围这一众百姓，也有点心动。 大家日子过得苦，私心里都觉得自己贱命一条，根本不值得什么，既没死，也犯不着和人家贵人计较。 可诸多思绪闪过，众人都摇了摇头。 王东回头扫视了一眼，周围站的人，大部分都是那日被孙菲菲骗出城门的青壮。 他想起当时的情形，目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恐惧和哀痛来，忽然一抬手，抽了自己一嘴巴。 孙玉芝一怔，面上不禁流露出几分喜悦。 金钱攻势果然是有用，要不然这个王东也不会露出如此纠结的表情。 征得这些受害者的谅解，他再托关系在官府疏通疏通，也许菲菲那孩子，连牢也不必坐。 她这些年一直习武，根本不着家，也不成亲，家里急得不成，最近终于松了口，说是相中了一位知府家的公子，论身份倒也相配。 家里正和对方沟通，如今人家已差不多算愿意，只差相看，若是菲菲这时候坐牢，这一辈子的前程都完了，连婚姻都会被毁掉。 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妹妹落到那样的下场，无论如何都要救菲菲。 孙玉芝高声道：“诸位放心，每人一百两银子，孙某绝不会食言。” 王东不理他，挤出人群，远远看了穆青云，陈怡等云城武馆的众多高手一眼，心潮跌宕，近乎哽咽，低声道：“我他妈的就是个混账，竟然还真心动了。” 孙玉芝一怔，轻声安抚：“这是人之常情，于人于己都有好处。” “好处？” 王东面上一冷，厉声道，“你可知，为了救我们这些白痴，云城武馆的少侠重伤了多少个？” 孙玉芝顿时愣住，脸上一白，低声道：“那次，没有死人。” 王东声色俱厉，“呵，你竟然不知道？是没有当场死，宋金宋少侠回城不久，就重伤不治。” 在场的所有百姓脑子里都嗡地一声，又仿佛回到了那一日，那一刻。 魔物身躯遮天蔽日，口吐毒雾，触之必死。 他们都已经累得浑身冒虚汗，只差一点点，所有人都会死。 第234章 办法 那一天可怕的场面一下子就从模糊到清醒。 云城武馆的少侠们的血，很多甚至溅到了他们的衣服上，鞋面上。 宋少侠牺牲时，年仅二十一岁。 他们一开始甚至不知道，武馆没有通知，还是王东特意打探消息，这才知道。 王东面上赤红，咬牙道：“死一人，重伤七位，其中两个至少大半年不能动。” “守城之战，云城武馆有两个少侠牺牲了，那是没有办法，为家为国而战，可救我们那次呢？” 孙玉芝脸上发白，仍努力道：“云城武馆的少侠牺牲了，我也很是心伤，深感同情，但你们不能把他们的牺牲，怪到孙菲菲身上。” “那魔物的出现，不是孙菲菲的过错，该恨的是那魔物，不是她。” 孙玉芝背脊上阵阵凉意。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魔物的可怕，离得那么远，隔着山头，他都不敢动一动。 王东冷笑连连，周围乡亲们一下子怒火焚心，气得咬牙切齿：“不是孙菲菲的错？这段时间岳女侠和陈女侠，带着诸位少侠清理了四个魔物，哪一次不是情报先行，提前布局，攻其不备，什么时候损失这般惨重过？” “但凡那孙菲菲懂点事，既然已经到了云城，赶紧同云城武馆的诸位侠士们商量几句，办法总会有的，她在做甚？无耻之尤！” 事实上，穆青云也觉得孙菲菲的举动未免太古怪。 在补全的剧本里，她虽然也骗百姓们当过诱饵，但当时的情况比现在危急得多，百姓本身也置身险境，即便不当诱饵，同样可能葬身虎口。 说到底，孙菲菲当时的手段是狠辣，但所作所为并非不合逻辑。 这次倒好，失心疯了吧。 王东厉声道：“这位孙公子，你听好了，我是穷，一百两银子对我来说，的确是巨款，可云城武馆的诸位侠士为了救我，仓促应战，有死有伤，这事岳女侠他们可以不记着，我要记着。” “如果我今天答应你的条件，为了这点银子就替那个孙菲菲求情，就说出半个字原谅来，那我后半辈子也不用活了，人在这世上活着，总归还是得要点脸的。” 孙玉芝向后退了一步，只觉王东的吐沫都喷到他的面上。 王东冷声道：“我不会管别人，有人家里确实困难，没得办法，愿意接受你的条件，那我也不可能说什么，但是我自己，不答应。” 答应了，他对不起云城武馆里为了他们飞马跋涉，不顾生死的救援。 一众乡亲们想都没想，便七嘴八舌地道：“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孙菲菲的罪责自有朝廷判，我们只会恨不能判得更重，谁会谅解她？” 众人皆是义愤填膺，连推带搡，推得孙玉芝一趔趄。 此时，穆青云和陈怡才走到众人面前，孙玉芝一见她，双目掠过一抹红，躬身见礼，言辞恳切：“岳女侠，我知道，孙菲菲曾有过对不住您的时候，就请看在她也曾于云城武馆习武，年纪又轻的份上，给她一条生路。” “喂，姓孙的。” 武馆门口，方吟秋带着自家一群小师弟，小师侄，一人端着一大盆米饭，盆比脸还要大。 米饭里码放了厚厚的手指长的五熏肉，油炸豆腐，拌油菜，炒菜。 后头两个厨师还给他们一人舀了一勺油炸生米，一勺牛肉酱。 方吟秋一边分出半只眼睛盯着外头，另外一只半眼睛都盯着自己的饭盆，拿勺子轻轻搅拌，饭菜顿时被肉酱染上一层油润的酱红色，还没吃，口水已经滴滴答答地涌流而出。 大口大口地吞吃起来，方吟秋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道，“你这人怎么这般磨叽，一点都不爽快。你要真想让人原谅那个什么孙菲菲，唔，我记得我入城的时候，孙菲菲不正戴着枷游街？你上去先给她几十个嘴巴子，再让她给她差点祸害的乡亲们跪下道歉，也别只嘴上说对不住，拿出点行动来。” 孙玉芝心头微堵，嘴角颤了颤，心思百变，只盯着穆青云。 穆青云扬眉：“孙公子，其实路早就有，我明国这些年留给武者的路，本就比别人多。” “再等一个时辰，我们车马准备好，就要去除掉余县的两个魔物。” “余县的魔物比较特别，根据史家最新资料，它们一直躲于湖中，身上带有毒气，县郊的湖完全不能碰触。” “依照目前的情势，毒雾漫延，整个县城周边都要受害。” “如这两个魔物不能尽快清除，数个村子的乡亲们，几千口子人呢，连想背井离乡地逃走都不容易走。” “偏它们在湖中打不死，身体见水就能膨胀，别管怎么打都能打不死。” “现有的证据表明，它们上了岸之后，这不死之身便能破解。” “我们考虑了很多种的行动方案，史家配合余县的陈少侠等人，多次试过，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派一名内力深厚的武者当饵料，下去把它们钓上岸。” “孙公子可以考虑一下，让孙菲菲来做这个鱼饵。” “只要她把这事做好，我保证，给她请功。” 乡亲们一听，顿时点头。 王东大声道：“若是孙菲菲肯如此，只要她下湖去做，哪怕最后没成，我们也原谅她，给她说情。” 穆青云又道：“当然，充当鱼饵的人，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不要说被魔物所伤，即便只是碰触那湖水，都会造成致命的，不可逆转的伤害。” 孙玉芝愣住：“这，这岂不是，要她去死？菲菲恐怕，恐怕担当不起这责任。” 穆青云轻声道：“我不为任何人做决定，事实上，明国武者犯了事，大多数罪过，都能以类似的方式赎罪，去禁区接九死一生的活，只要活下来，罪名立清。” “这一点，想必孙菲菲也知道，她如果想自救，自己签生死状便是。” 孙玉芝脑子里疯狂地转动，目光闪烁，一时说不出话。 穆青云摇摇头，伸手招呼众人迅速整理行囊。 第235章 重担 孙玉芝沉默，看着云城武馆的车马越聚越多。 三三两两的武者们重新打好背包，装备齐整，留守的武者取来平安符给所有人都戴上。 平安符上写了各自的姓名师门来历等等。 方吟秋的饭通通都进了肚子，一抹嘴，张开手臂让人给他量体。 “小师侄，除了给我做防水衣以外，再给我单独留一块大的防水布，我有点东西想随身携带。” 穆青云笑应了。 这回目标明确，准备工作自然细致，所有人都拿防水布做了宽松的潜水衣。 当然，按照计划，只要一个鱼饵就能把魔物钓到岸上，但未虑胜先虑败，万一不行，说不得就要采用一些更惨烈的手段。 多做准备，有备无患，总归没错。 方吟秋瞟了孙玉芝一眼，脸上倒带出几分期盼：“要是你那个妹妹，真愿意为消灭魔物出力就好了，说实话，我还真有一点害怕。” “听我师侄说，她软鞭耍得不坏，这一点很有用处，我就不成，只会用剑。” 孙玉芝：“……” 看云城武馆上下忙碌的架势，孙玉芝实在找不到机会再行劝说。 又见一群小孩已经三言两语地争抢好了谁去做诱饵，个个都是精神头十足，志气昂扬。 孙玉芝不觉有些难堪。 这帮人一定是故意的。 孙玉芝不是个喜欢把人把事往坏里想的性子，但是眼前这一桩却是明摆着，十几岁的孩子懂什么，他们做的这些，还不都靠那些大人去教？ 孙玉芝心里堵得厉害，又有些恶心。 他承认，岳青青是个厉害女子，比他所认识的那些女子加起来还要强大。 她本身武功高强，于是便握有权柄，整个云城如今灾难重重，朝廷也要依赖她，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拉一批小孩儿，做戏骗人又有什么关系。 但凡她想，她找几只猴子，说连猩猩猴子也要捐躯赴国难，比他们这等文弱书生，胆小之辈强出无数，他们也无法，只能听着而已。 偏偏老百姓们就是发自内心地信任她。 孙玉芝满肚子的话，一时都堵在肺腑间，他此时此刻，也已不知道该怎么去继续劝说。 再回头看一众义愤填膺的百姓，这些百姓们明显已是信了岳青青满嘴的胡话。 这帮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个害虫，分明要逼他责令妹妹去赴死。 菲菲即便要加入斩衰军，抵抗魔物，也不能是在如此情势之下，这根本就是去送死。 孙玉芝摇摇头，终于转身走人。 岳青青气量狭小，分明是记恨菲菲，小人一个，满肚子的歪心邪念。 求她，想来无用。 穆青云倒是不知，原来这位贵公子如此会脑补，却不想想云城武馆上下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哪里还有时间精力和他想得一般，想些歪招来邀名？ “我在想，眼下这世道，有名气真不是什么好事。” 这边行囊收拾得已经差不多，穆青云拿着账本，却倏然感觉后勤方面压力颇大。 如今别说云城，周围各大州县，穆青云的名望那都是一骑绝尘。 比她年纪大的自然有很多，但比她有名，比她武功高的，大部分早就征发去了禁区。 剩下的更有名望的，都是年过古稀的老头子老太太，论功力深厚，穆青云自是比不上，可真能让这帮老人家去操持小娃娃们的衣食住行？ 穆青云叹了声，签了条子，递送到广成县，提前调拨了一批陈粮，请当地组织青壮一路送往罗田县。 除了写了张条子，签名盖章按手印，还顺带夹了张运输图。 因为史家帮忙，各地禁区和魔物情况都汇总到了一起，穆青云与云城的县令，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商量过后，大体定了她力所能及的范围。 就是直接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小圈，圈内的魔物，她和云城周边武者负责处理。 穆青云就提前做好了几套方案，定好了各地武者以及衙役们的任务。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运粮路线，也是提前谋算过，有些地方本地就能支应得了，但有些地方，忽然来了这些人，人吃马嚼的，本地的粮食根本就不可能够，只能靠外地及时支援。 穆青云一开始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一个小武馆的小武者，写张条子就能调动得了官府，后来听陈怡的意思，这事还挺理所当然。 这都是依照早些年清除各地魔物时的旧例来办。 大家约定俗成，几十年前便是有这样的规矩。 当年魔物四处扩散爆发，只凭官府官兵根本就不可能处理得过来，武者们倒是满腔义勇，四处灭火，可一团散沙，事倍功半。 无数次教训以后，总结经验，改正错误，大家自然而然就学会了什么叫分工合作，什么叫彼此支援，互相体谅。 其中最重要的是，一众桀骜不驯的武者，真正学会了听话。 你要是不行，组织不起队伍，打不了魔物，就听能做到的人的。 “责任好大，肩膀好沉。” 穆青云叹气。 她组织过最大的活动，就是当班长的时候组织班里的学生们春游，秋游。 此时，穆青云心里十分紧张，面上却是淡定自若，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似胸有成竹。 不远处刚出发出城传递讯息的两个史家弟子，回望了一眼，忍不住暗赞——真天人也！ 如此昏昏天地间，他们举目四顾，前后无路，唯独看到岳女侠时，才会感觉这人间的希望之火仍然烧得旺盛，远不到天地倾覆的时候。 岳女侠也总是算无遗策，能人所不能。 云城忽然起了风沙，风一吹，身上头上到处都疙疙瘩瘩的难受。 穆青云身上披着青黑色的斗篷，头脸都遮盖在帽子里，带着身后七十个师兄弟，径直出了城门。 身后十几辆大马车，车辙碾在青石地面上，留下极深的痕迹。 满城的老百姓顶着风沙探头出来，目中都露出些许的不忍心。 “就是她？” 道边，一个中年男子目光深沉地盯着穆青云的背影，低声问。 孙玉芝点头：“她叫岳青青，是云城武馆门主卓燕飞的弟子，白云门方若风的徒孙，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她不松口，小妹想平安得些许小功，恐怕不易。” 第236章 胡闹 孙玉芝的话说完，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玉芝，你既知道她这小丫头好大喜功，满嘴胡诌，那你该相信，乡亲们没那么好糊弄。” “你到底年轻，不知道这魔物有多厉害，姓岳的小丫头也年轻，她把武者出城灭魔物的事当个玩笑，还敢这般随意糊弄，早晚有她倒霉的时候。” 中年男子幽幽叹息，唏嘘过后，心中也焦虑。 虽说对岳青青的观感极差，巴不得她倒霉，毕竟思来想去，菲菲落到如今的下场，与这个岳青青脱不开干系。 但他也是人，对魔物同样惧怕，同样期待明国众武者能如过去一样，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当年那样朝不保夕的日子，他是一天都不想过。 “如此重任，托付于这等小女子之手，哎，可怜可叹可悲。” 中年男子目光幽暗，“玉芝，你是读书人，认识的人也多，最近一段时间传些消息出去。” 他从坏种取出封信，递给孙玉芝。 孙玉芝接过来一看，登时惊讶：“叔父想揭破那岳青青的小人心思？但这种时候泼冷水，好吗？” “她敢做，我们自然说得，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此女虚伪至极，只想邀名，根本就担不起这重如泰山的担子，若任凭她胡作非为，我明国国运都要被她耗得短上不少。” “我这般说，还算是轻的，若是放任她瞎搅和，最终害得明国众多义士进退失据，失去剿灭魔物的时机，那就是滔天大祸临门，悔之晚矣。” “现在多提醒提醒这满天下的英杰，不要让她胡闹，说不得咱们还算是立了大功一件，能保住老百姓的性命，保住我明国的国运。” 孙玉芝愣了愣，倒也觉得叔父说得有些道理。 “别愣着，赶紧去。” 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岳青青身上，待她坏了事，老百姓们自然而然就不去关注菲菲，到时再来运作，他自能顺利将菲菲从绝境中捞出。 人心就是如此，如今众人钦佩那沽名钓誉之徒，偏偏菲菲与她有仇，又是因她之故，才落到如今的下场，众百姓自是对菲菲也恨之入骨。 等到岳青青身上的光环破灭，他再让人宣扬菲菲为了清除魔物受了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那时，菲菲的名声自然就能挽回。 这中年男人老于世故，早年当过几年官，后来又四处经商，自认为对人心人性，那是相当了解，要是不够了解，他早死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了，哪里还能有今日？ “能不能救得下菲菲，就看咱们能不能抢出些时间来了。” 春暖开时节，换了往年，云城大约已经开始新一年来最热闹的时光了，连街上摆摊的人都要多起来，今年却是处处萧条。 孙县丞带着伴当匆匆从县衙大门出来，迎面就撞上两个年轻书生，立在旁边的茶寮闲扯。 “这不是胡闹？岳青青今年才多大？小丫头一个，便胡乱指挥各路英豪，我听说啊，要出大事了，因为她指挥失误，可是足足死了十好几个高手！” “天啊，这还了得，咱明国英雄豪杰无数，怎就没一个能镇得住场面？放任一个小丫头片子胡闹，这是要干什么！” 孙县丞头也不抬，脚下一错，绕路过去，他那伴当却是气得色变：“混账东西，胡说八道，这良心都让狗吃了是吧，他们知道什么，张口还就敢说？” “咳。” 孙县丞冷笑了声，向后招了招手，后面衙门立时出来两个衙役，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扭住这俩书生的胳膊，把人提溜到公告牌下头，一人头上挂个牌子——‘狼心’、‘狗肺’。 衙役口舌相当伶俐，三言两语就把他们两个都说了什么屁话交代清楚。 这俩书生显然也没想到衙门的行动这般麻利，不由心下惴惴，却是梗着脖子还要分辨。 “我们也是听说的，不过是为了咱明国的这些好汉们不要白白——” 啪！ 卖菜的胡老爹直接把手里的豆腐砸了上去。 “呸，你有本事去为国效力，去打魔物去，在背后诋毁我们岳女侠，好大的狗胆！” 这一下子就开了头，各种烂菜叶噼里啪啦地一通乱扔。 还是孙县丞急声道：“节约，节约。” 菜叶也能喂鸡，喂鸭子，顺带着喂喂家里的猪，哪能浪费在这个上头。 “石头就好啊。” 刹那间，无数石块树枝砸了上去，很快，这俩书生就被砸得满头满脸的鲜血横流。 两个人吓得瑟瑟发抖，呜呜咽咽，呻吟都呻吟不出，只满眼祈求。 “呼！” 张秀秀就坐在对面的茶楼，正好看见这一幕，轻轻吐出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幸好她没有听孙玉芝的话，去寻妹妹给那个孙菲菲说情。 不过，她实在没想到，那个在她眼里倔得有点笨的小姑娘，竟然还有这么一天。 “报！” 张秀秀正准备起身回家，忽就见两个衙役骑着快马，疾驰而至，人还未到，声音早早随风而至——“报——云城武馆岳青青，岳女侠，诛灭长县三魔物，目前转向余县方向。” 满街的百姓静了静，随即欢呼声四起。 长县离云城实在太近。 魔物甚至不必动，哪怕只在长县闹上一闹，云城这边也不得安宁。 这几日各类消息沸沸扬扬，云城百姓的心里，其实也不安得紧。 现在就好了。 被捆在县衙门口的两个书生，赶紧低下头，心里忍不住一通臭骂——“人家这叫没真本事全靠吹嘘，这叫必然会坏事？！” 张秀秀也不禁松了口气。 她慢吞吞给自己倒了杯茶，想到昨天孙公子说过的那些话，心中一时竟有点犹豫起来。 真要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孙玉芝吗？ 她想起他们恰似金风玉露一相逢的初遇，那真是很美很美的一场相遇啊。 她真不甘心，为什么张蓉蓉非要和她抢？ 如果她放弃，她这么长时间以来付出的一切，岂非都成了泡影？ 她岂不是比不上张蓉蓉？ 但那孙公子，实不是她想象中的模样。 第237章 指挥 夕阳将将要落山，一场春雨后，道边绿草如茵，穆青云倚靠在石头上，借着余晖，手头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看历书。 她其他书都塞在车里没拿下来，车离着还有十里地，要等好一阵子才到，四处借了半晌，只有高师兄身边带着本历书。 听说高师兄家里人给他送来的，好像是他们家乡的习俗，男孩子长大了成亲之前，要熟读历书才行。 将就着看吧，总比没有强。 按照历书里算，今年应该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 穆青云笑了笑：“希望是真的。” 陈怡吐出口气，慢吞吞地移过来坐下，把头抵在石头上，一把拍掉师妹手里的书，呻吟道：“吓死我了。” “天黑别看书，坏眼。” “吓死我了！” 山对面，龙威武馆的三师兄宋毅，蹲在地上遥遥看过去，虽然没看到岳女侠的模样，可仍然飘荡在半空中的彩旗，却让他十二万分地感慨。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赢了。” 这场仗是真不好打。 可真是足足打了一整日。 想起这一天的经历，宋毅长长地吐出口气。 他们此次的目标，是一双‘野猪’魔物，就在长县外，两个‘野猪’一个在东面山头，一个在西面山头，皮糙肉厚，怎么打都打不死。 山风凄厉，鬼哭狼嚎。 嗖！ 无数细若毫毛，尖锐无比的长刺，铺天盖地横扫而至。 “啊！” 好几个武者把轻功运到极限也没躲开，身上中刺，瞬间整个身体化作幽蓝的火光，消散在山谷中。 宋毅骇然色变，一把捞住一个师弟，整个人栽到旁边的淤泥里去，扑通扑通，和下饺子似的，剩下的师兄弟们都落了泥坑，紧闭呼吸。 所有人一动都不敢动。 咆哮声响了许久，才渐渐平息。 宋毅提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打量，见那头‘野猪’终于发飙发够了，迈着四只粗蹄子晃晃悠悠地钻到了灌木丛中去。 “师兄，这打不赢啊。” 旁边宋毅的师弟闵浪一动不动地瘫在泥地上，大口喘粗气。 “那也要打。” 宋毅想起一路死伤的弟兄们，怒气狂涌，“妈的，大不了拼了。” 要不把这厮灭在长县，真让它们出去作孽，家里一家子老小哪里跑得掉？ “师兄，你看！” 旁边忽然惊呼声起，宋毅循着师弟宋威的目光看去，就见西边的山头上升起炊烟，随即彩旗挥舞，显然有人在打旗语，正是云城江湖上常用的旗语暗号。 “对面是云城武馆的岳青青，岳女侠，岳女侠说，让我们听从她统一指挥？？” 宋威愣了愣，抬头看自家师兄。 宋毅面上顿时沉了沉，满脸青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妈蛋，什么玩意儿！？” 一众师兄弟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宋毅按了按眉心：“岳女侠脑子挺好使的，对面是假扮岳女侠的魔物奸细吧。” 要真是岳女侠就在眼前，那他当然要听话。 人家岳青青无疑是这一代江湖中最负盛名，也是最厉害的少侠之一，如今根本不是两家武馆争锋的时候，他宋毅知道轻重。 可岳青青隔着‘十八万千里’，她又没顺风眼，顺风耳，她怎么指挥？ “别不是真如那群棒槌说的，既不想出力，又想抢功？不应该啊，这功劳有什么可争，岳青青也不是这样的人。” 眼下这情况，最爱争功的，比如说他宋毅，还有他兄弟宋威，都没了那份精力。 “算了，不管她。” 宋毅盯着不远处灌木丛中泛起的，肉眼可见的粘稠的黑雾，心头狂跳，脑子里针扎一样剧痛，咬咬牙，拔剑而出，整个人就冲了上去。 剑光被浓浓的黑雾缠绕，宋毅硬抗毒刺，长剑结结实实地刺在那‘野猪’的身上。 他面上不禁一喜，可喜色还没来得及扩散，‘野猪’身上的伤口便已愈合。 宋毅顿时气得脑袋发胀，摇摇欲坠。 十分钟后。 宋威一眼看到隔壁山头的彩旗，陡然转身，抬脚将宋毅踢趴下，自己也扑上去一起骨碌碌滚到道沟中。 也就一刹那，‘野猪’陡然爆发，疯了似的横冲直撞，山边树木倒塌，巨石落下，所过之处，虫蚁都四处狂窜，死伤遍地。 “师哥啊。” 宋威叹了声。 宋毅咬牙：“我就不信——” 他回头看了看，厉声道：“结阵！” 话音未落，他拔剑又冲了上去。 二十分钟后。 师兄弟们七倒八歪地躲在泥坑里，盯着一脑袋的泥浆，小口小口地喘息。 宋毅努力探头，盯着远处雷打不动，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的彩旗努力看，低声道：“听人劝，吃饱饭，是吧？” 宋威：“是呢。” 两兄弟一对视，扒着山头半信半疑地去看对面的彩旗。 “唔，彩旗落下三十个呼吸，魔物会开口，将火雷投入魔物口中……话说，我还是觉得不靠谱。” 但是不想全军覆没，甚至全军覆没也没用，只能什么办法都试一试。 十三分钟后。 宋毅：“哎，没中！” 二十分钟后。 宋威：“哎，倒霉！” 现在，宋家两兄弟，还有武馆的一众师兄弟们是半点都不怀疑人家岳女侠的指挥了。 只是他们太笨，即便人家给出这么详细的‘攻略’，依旧白搭。 “长啸声响，魔物翻身，以火箭刺其脐下。” 宋毅蹭一下扒着树起身，低声道：“再来！” 从天色蒙蒙亮，鏖战到太阳西斜。 一声近乎沙哑的长啸，宋毅、宋威带着二十余师兄弟齐齐弯弓搭箭。 “嗷！” 无数火箭飞射，遍地耀目的灼亮，刹那间黑雾翻涌，怒吼，冲撞声迭起，众人一轮齐射后连看都不看，一头就扎入旁边的泥坑。 许久，宋威小心扒着草皮眺望，小山大的‘野猪’早已轰然倒下。 地面上泛起了黑乎乎的油光，分外骇人。 “啧，这位岳女侠到底练了什么武功，真是神机妙算，好厉害！” 宋毅更是一脸的怀疑人生。 他实在没忍住，暗骂了好几声，他比岳青青大十二岁，整整十二岁。 再怎么不甘心，他还是被人家小姑娘给救了，不光是他，还有这么多师兄弟。 如果没有岳青青，他们这一群弟兄都要交代在这儿。 “走吧，去道谢。” 第238章 神助 宋毅带着宋威，还有两个师弟，提着今天中午打的两只野鸡，一路跋涉，翻山越岭，终于和穆青云一行人碰面。 宋威脸上简直要笑出一朵菊。 宋毅的表情也特别地柔和。 他一见穆青云，之前那些不好意思的情绪就通通丢掉，只觉得这岳女侠的风姿气度，实乃仙人也。 若非仙人，怎能有这样仿佛能预测未来的眼光？ 龙威武馆一行人，姿态摆得很低，再三保证，以后一定听调度，听指挥，让干嘛就干嘛。 宋毅还很是担忧，怕人家岳女侠嫌自己不够听话，怀疑自己有抵触的心思，以后不肯指点了。 妈呀，享受过这一次‘开挂’一样的经历，宋毅哪里还管得了两家武馆之间的小龃龉？ 岳女侠就是他的亲祖宗！ 龙威武馆和云城武馆怎么会合不来？根本就是街头小报胡乱编排嘛。 他们武馆的弟子们都特别尊重卓门主，两家全在云城，那是同气连枝，那绝对是自己人。 “岳女侠，您看看，下边这个熊瞎子要怎么打？您尽管吩咐，把我们这几个当刀，当剑就成。” 宋毅出云城时，倒真是一肚子的豪情壮志，悲壮是有，信心也有。 但现在，他一心只想跟在穆青云身边，当人家如臂指使的兵刃就好。 还是有个大佬罩着自己，更安心啊。 穆青云失笑，请龙威武馆的弟兄们吃了一顿烤鸡。 刚才这些哥们过来的工夫，陈怡他们分出一半去打猎，猎回来一堆野鸡。 这帮野鸡都被魔物吓晕过去，陈怡找到了它们的鸡窝，一拎就都拎出来，徒子徒孙足有十几只。 另一半人手，则去清理了魔物留下的污渍。 没错，这回清理掉的魔物，是两个。 宋毅，宋威他们灭那个的时候，穆青云这边也打得热闹，别看她此时面对宋毅时，这叫一高手风范，云淡风轻，成竹在胸，可事实上，只差一丁点，就栽了个大跟头。 这可是打了一天，但凡要是宋毅说死也不肯配合，那这事可就有得磨。 穆青云带着人试探了小两天，发现这两头‘野猪’之间有特别的联系，只要一头活着，另一头无论受了多么严重的伤，都能恢复如初。 她试过把这魔物熬到极限，一剑刺穿胸腔，搅碎心脏，按说当立死，可恢复却是瞬间的事。 那一刻，穆青云真是有点没咒念。 她都要以为自己这回的剧本至此结束，完成度就只有这百分之七十。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动用那个杀伤力恐怖的道具，‘许愿香’。 好在史家的消息特别及时迅速，穆青云紧要关头，既靠刷得特别高的观察技能，也靠这一点灵光一闪。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家的系统在这信息情报方面实在是特别豪爽。 穆青云一动手，系统就开始刷屏，相当客观地分析‘对手’。 种种原因，试探了两天，总算摸清楚这魔物的底细。 它难打就难在不光皮糙肉厚，还是一双，两个离得老远，却能彼此支援互助。 算来算去，杀死其中一个，至少需要二十个入微境以上的武者。 这说得是险胜。 要想在同一时间，同时击杀两个魔物，也就是需要挑时间，挑时机，那二十个入微以上，恐怕都不够。 两个魔物分散在两座山，之间隔着山涧，相距甚远，穆青云最多只能看到隔壁的山头，想把那魔物引过来，几乎不可能。 最后只能把对面山头的魔物，交托给龙威武馆的弟子们了。 穆青云真得是半点把握都没有，一群半路聚集过来，并不是很熟的武者，之前除了出城时互相通过音讯，大体商量了下各自的任务，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这就要合作谋大事，如何成行？ 宋毅觉得自己有穆青云算无遗策的帮忙，结果还折腾了一天，才把这魔物给弄死，实在丢人。 穆青云却是忍不住念了声阿弥陀佛！ 幸亏龙威武馆的师兄弟们素质都很高，万幸。 她一点都不认为慢，双方不是同门，如今又没有方便的传讯设备，全靠古老的手法，旗语啊，呼啸声之类的传递信息，就这样，愣是顺利地一天之内就消灭掉这两个魔物，简直如奇迹一般。 穆青云不由笑起来：“真是，如有神助。” 陈怡撕了两只大鸡腿，又把饼烤了烤，递给穆青云吃：“吃完赶紧休息，明日，疯了一样的一天又要到来了。” 她是真心觉得最近的日子，过得跟疯了一样。 数不清的魔物，每日都在拼杀，每天都有人死去。 陈怡从不是个畏难的人，也并不贪生怕死。 只是，最近过得也有些麻木。 陈怡扬眉，笑道：“明白。” 余县 燕返山 司徒青霜一手抓着楼英，一手拽藤蔓，整个人从山崖上荡起，一头栽进灌木丛。 “师兄，打不过，再没支援，这东西要跑了。” 山崖之下，一大片沼泽咕嘟咕嘟地像烧开了的水，一条大鱼好似长了翅膀，猛地窜到半空。 滋滋滋。 半空中银色的细蛛丝织成的网咯嘣咯嘣地断裂开来，无数慧剑门的弟子沿着山壁一通飞奔，无数的银线来回穿梭，硬生生撑了许久。 那鱼终于又扑通一声落到了沼泽里去。 司徒青霜也松了口气，一下子坐下，吐出口气。 “师哥，支援什么时候到，兄弟们两天都没合眼……哎？？” 话音未落，就见打着云城武馆大旗的车队从山道上浩浩汤汤地飞驰而至。 慧剑门的两个小弟子大喜：“援兵到了，是岳女侠！” 司徒青霜也松了口气，目中露出些温柔的喜悦。 车队在山道上戛然而止。 司徒青霜微微一笑：“来了？” 穆青云也笑：“这条飞鱼速度很快？” “是，特别快，离水之后跟闪电一样，我们是赶了巧，趁着它入水的工夫及时封了这片小湖泊。” 穆青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司徒青霜回头看了眼：“那轮班吧，我们晚上，你们白天。” 穆青云笑了笑：“再撑一天半啊。” 说着，她一摆手，整个车队霎时间从极静到极动，十几辆车就如一辆一样，迅疾如飞地下山而去。 第239章 能打 司徒青霜：“……” “云城武馆的弟子们气势可真足。” “车队指挥得如臂指使，所有人令行禁止，行动时简直是万人如一人，了不起。” 吹了半晌，所有人一静，对视一眼，面露无奈。 “但是，但是他们跑了啊！” “啊啊啊啊啊！” 慧剑门的一众弟子简直要抓狂。 “那可是岳女侠，少门主的至交好友。” 她怎么能跑呢！ 司徒青霜默然半晌，轻轻按了按眉心，回头看了眼笑得前仰后合，拿着笔奋笔疾书，也不知道正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楼英，无奈道：“接下来一天半，会是恶战，你不如先避一避？等打完了再来记也不迟。” 众弟子彼此使了个眼色，面上都流露出些许怪异。 他们家少门主最近脾气真是好啊。 刚才岳女侠话都没说几句，就扬长而去，他一点都不见恼。 那边小邢口无遮拦，乱吐槽了两声，门主还给了他一个死鱼眼。 咳咳。 这个史家的金字笔，更是一点正形都没有，简直把自家少门主最讨厌的地方占了个齐全，可少门主愣是视而不见，说话还有商有量，和气的很。 他们早在昨日，就以为少门主一定会把这个史家的少年给提溜着扔下山呢。 结果他家少门主如此艰难的环境下，不光好吃好喝地养着个讨厌鬼，还格外关照他的安危。 司徒青霜：哎，这厮一死，他写下的所有文字都要归档，再想把自家师父那一节删除，简直就成了不可能之事，他总不能去闯史家的档房，一把火把所有资料都给烧成灰烬。 都不必多思量，楼英当然不能死。 司徒青霜摆摆手：“检查兵刃，看看还有多少蛛丝，把箭枝备齐，一旦蛛丝皆断，哪怕上去肉搏，也不许这东西离开沼泽半步。” 他们也是机缘巧合才发现这片沼泽能限制那鱼的速度，一旦让它离开，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不必担心。” 司徒青霜一向冷漠的面上露出些许轻松的笑意，“一日半，我们能打。” 真是场硬仗啊。 这鱼刀枪不入，神出鬼没，这场仗几乎看不到尽头。 其实，真正可怕的还不是这条鱼，这一个魔物，而是这满天下的魔物杀之不绝，除之不尽。 虽有太子英明神武，建斩衰军驱除天下魔物，设下禁区，铸宝鼎神器镇之，百姓们才得了这十几年的安稳日子。 可眼下明显是禁区出了问题，魔物再起，他们眼前全是一片昏暗，不知道这一回，魔物会不会再次遍及全明国，再一次闹得所有人不得安宁，害得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仿佛是一场看不到胜利的战争。 大家不怕拼命，只担心拼去自身性命，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让他们白白去死。 诸般思绪在心头，可能做的，依旧是睡觉都睁着一只眼，死死盯着沼泽泥淖。 一个盯不住，那就不必考虑百姓们有没有将来了，连现在都不会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慧剑门一干弟子不知道多少次将这‘魔物’逼回沼泽，连只轻功一流的楼英，都被迫拔剑而起。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砰！ 司徒青霜一剑鞘打掉了楼英那点呜呼哀哉，抬头远眺，目光湛湛：“援兵来了。” 一地或坐或躺的弟子们连眼皮都没力气掀。 援兵？ 呵呵。 他们劝了多少次，少门主都不肯派人出去求援，哪里还会有援兵？ 那帮史家的小混蛋，明明见他们这般惨，一个个的还无动于衷，不肯主动去帮忙叫援兵也就罢了，早晨月宫的弟子们赶到，还让他们通通给支走。 怎么说的来着？ “云城岳女侠有令，着月宫弟子前往余县，从速。” 一句话，月宫几百个弟子连停都没停，嗖一下，就没了影子。 忽然来了一阵风，好像有什么东西贴着他们的脸颊，头皮滚滚落入沼泽。 也就几个呼吸间，沼泽翻涌，无数赤色的藤蔓拔地而起。 本来是一条条的细藤，长出来就纠葛一处，遮天蔽日，叶子越来越繁密。 但也只是刹那，百叶凋零，枝条枯黄落地。 司徒青霜站起身走到山崖旁边眺望。 就在他们不远处的山道边上，马车飞驰，穆青云撩开车帘，高呼：“盯紧！” 话音未落，只听沼泽里传来一阵扑腾声，那条大鱼疯了一样飞上半空，只见它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一条条藤蔓正是从它身上生出。 任凭伤口撕裂，大鱼背上的双翼展开，乘着风飞速地向上狂飞。 一众弟子只觉手上的蛛丝压力倍增，所有人齐齐使出千斤坠，个个面上青筋毕露，用出所有力气，拼命拉紧了蛛网去网鱼，但仍是眼睁睁看着这鱼挣扎开束缚，终于钻出蛛网。 慧剑门弟子们顿时骇然变色，惊呼声刚到嘴边，只见穆青云的马车到了山顶，一声呼啸，四面八方山头上一下子冒出了百余人，箭雨纷纷扬扬抛洒而至。 “没用的。” 一众弟子叹气。 果然，那些箭都射中了，可又仿佛没射中，就像射到了水中一样。 不能说完全不起作用，至少有阻碍那‘鱼’的行动，但是杀不死它。 所有人心里顿时提了口气，时间仿佛变得很漫长，可真正算来，也不过片刻。 就在大家都有些失望时，‘鱼’身上有藤蔓瞬间破体而出。 无数藤条裹挟了那鱼漆黑的血肉钻出，有的钻入周边山体，有的进入底下沼泽，自从这藤条一出，鱼挣扎得便越来越疯狂。 众人心里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穆青云下了车，看了看天色，笑道：“别怕，好了。” 随着她的话，整条鱼身砰一声碎裂，刹那间就被一大团藤蔓裹住，没了踪迹。 穆青云神色肃然，默默计算了下时间，看了两个师姐一眼，身边两位师姐立时举起了彩旗。 彩旗随风飘扬，三竖三落，山头上四下里顿时钻出一群武者。 武者们手提肩挑着好些个木桶，奋力把木桶里的火油倾泻到那一大团还在张牙舞爪地生长的藤蔓上头。 轰一声。 随着穆青云手里的火折子落下，眨眼间，沼泽上空气浪翻滚，整个山谷陷入一大片火海之中。 第240章 可怜 穆青云抬头冲司徒青霜摆了摆手，接过旁边史家一个弟子递过来的手册，对着看了半晌，又展开地图勾画了几下，折起来递过去。 两个史家弟子将东西收拢好，立时纵马而去。 司徒青霜取了帕子，认真把自己脸上的血污清理干净，又拍打了下皱皱巴巴的衣服，身上一应配饰略作整理，勉强恢复了一个年轻贵公子的体面，这才举步上前，难得郑重其事地躬身行礼：“多谢岳女侠援手之恩。” 他平日里见了穆青云，都喜欢叫一声世妹，或者师妹，言语虽不轻佻，却多少有点哄小女生的口吻在，哪怕是穆青云力压他一头，于安邦定国赛上战木落生，夺得头筹时，他也没改这作风。 今时今日，却是真正显出十分敬重。 穆青云等他这一礼行完，也特别郑重地回了一礼，抬头看了已经精疲力竭的慧剑门弟子，道：“多谢慧剑门所有师兄，死不旋踵的这场战斗。” 太阳终于落到了山下。 山头上星星点点地亮起灯火。 穆青云揉了揉眼睛，实在看不清地图上的字，终于把地图和笔记本，手册等等合上，倚靠在树上躺了下来。 不远处，陈怡领着云城武馆年轻的弟子们在生火做饭。 自从出了云城，这些杂活都是陈师姐做，一点都不让穆青云沾手，哪怕穆青云的手艺要比寻常小弟子们好无数倍。 穆青云轻笑起来。 灶上的锅里炖了一大锅的野鸡肉，里面加了不少野菌菇，汤汁沸腾了有一阵，香味十分浓郁。 前几日猎的狼还没吃完，剩下一小半肉，穆青云想了想，还是不顾陈师姐的反对，走过去手脚麻利地夺了两个小师弟手里的菜刀，统统剁成肉茸，捋了两把野蒜，又倒了一点黄酒，调好味，和上一层薄薄的面粉。 石板烧热，抹上一层猪油，肉茸往上面一糊，两面煎烤。 “啧。” 肉饼还没烤得特别好，陈怡就忍不住下手撕扯了一块儿入口。 “唔，香啊。” 陈怡馋得直吸溜口水，惹得左右师弟，师妹们齐齐侧目。 狼肉其实比较干，又粗又硬的，好好炖还无妨，可以入口，这种烤法不好做。 陈怡以前出任务，也不是没吃过苦，受过罪，露宿荒野，野狼环伺，照样是杀狼吃肉，可那时候吃起来就觉得费牙，可实在没想到，狼肉还能这么好吃。 青青做的这肉饼，两面焦脆，一咬，汤汁又鲜又浓，香得很。 穆青云看着大家伙围过去你争我抢地开始夺食，人人脸上都放出光来，欢声笑语一片，心情总算稍稍放松了些，干脆也端了碗鸡汤，泡了一张昨日剩下的饼，一边吃，一边拉开系统界面看。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8 智力：9（+0.07） 力量9（+0.09） 敏捷8（+0.3） 精神9（+0.7） 自由属性点：3 技能：洞察6护理5，厨艺6（+0.8），钢琴2（绝对音准+0.94）戳脚4，射术7 装备：4根炼假成真香（残） 说起来，从她 之前她的观察能力也很强，感觉那是因为精神力足够高，五感都特别敏锐，这才在别人眼里，仿佛能洞察人心一般。 穆青云的目光从‘许愿香’上划过，又落到最近积攒的三个自由属性点上。 略微沉思片刻，一咬牙，把这三个属性点都加到精神上去。 她觉得当下这样的情况，想彻底地消灭魔物，她需要一点超乎寻常的能力。 各地的武者们都开始渐渐地信任她了，她的责任自然变得更重。 不知道把精神加到极限，是会加点失败？还是会有别的什么变化。 穆青云的思绪未定，刹那间，整个系统就放出一股灼眼的金光来。 她感觉脑子里一炸，微微有些发麻，并不疼，只是特别奇妙的，有种浑身轻飘飘的舒爽感。 【达到精神极限，尝试突破极限，突破成功。】 【警告：精神超出极限，身体素质急需增强。】 穆青云只觉四肢忽然酸痛得有点厉害，指甲缝里隐隐渗出一丝血丝。 她连忙把手擦了擦，心下略奇怪，她现在用的身体应该不是她本身那一具？系统显示的却是本体的属性。 难道她现在所用的身体和本体会互相影响？ 这些事，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弄清楚，穆青云现下也实在顾不上考虑那么多，赶紧端起鸡汤来呼噜呼噜一口气吃干净。 一碗鸡汤下肚，穆青云忽然就感觉更饿，饿得一点连看着地上一只乱窜的山鼠都恨不能扑过去一口囫囵吞肚子里。 她连忙走过去，又去盛了一大碗鸡肉，捞得全是扎扎实实的肉块，连泡了两张比锅盖还大，又特别厚实的饼子。 吃完仍然不够，最后干脆把锅直接给搂走了事。 众人：“……” 陈怡一时间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了下来。 慧剑门的众弟子对视一眼，不由唏嘘。 好几个曾经腹诽过穆青云的弟子，不禁长叹：“流言误人，以后再有人胡说八道，我们至少要好好声援岳女侠才是。” 最近好些人四处传谣言，说岳青青品性低劣，仗着自己那一点薄名，胡作非为，搅乱除魔大业云云。 这帮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什么她为了争功，以武力胁迫其他武馆的弟子替她去卖命，别人拼命，她得功劳。 但凡不受她压迫的，都被她想办法排挤出去当炮灰。 还说她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对别人一点小错处就上纲上线，非要置人于死地，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允许旁人置喙。 “呸，都是胡说。” 人家岳女侠今天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破局的关键，马不停蹄地过来相助，可见她必然是殚精竭虑，耗费心力，才能有这等结果。 看看吧，岳女侠都累成了什么样？ 好几个弟子看着穆青云扒着锅吃饭的模样，眼泪滚滚而落。 这可是多少前辈大赞美风仪的岳青青，岳女侠，是最注重‘美’的卓燕飞，卓门主最喜爱的弟子。 这么一个人连姿容都顾不得，吃得这般狼狈，可见受了多少苦？ 第241章 端午 转眼间就是端午节。 这端午节在明国的名声并不好，毕竟是屈原投江的日子，人皆道，年月至此，毒物横行。 陈怡坐在他们一行人昨晚扎营的山洞口，看着不远处池塘里的苇子叶，就动了些许包粽子的念想。 旁边的石头上，青青师妹正在写信。 最近她每天都在写信。 史家的弟子轻功虽一流，口舌也伶俐，但想要真正意义上，传递算起来实在很复杂的战略战术，全靠传话，仍然不保险。 穆青云的写作水平在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肉眼可见地飞速……下降。 哎。 以前穆青云写个作文，那还知道要斟词酌句，好歹要堆砌一些华美的文词，最起码词句要讲究。 如今只求把意思交代得清清楚楚，不可有歧义，之后就是能少写几个字，就少写几个字。 每天对各类魔物的总结分析，至少也要写个几千字。 单独一个魔物，或许并不需要着太多笔墨，有的好打的，她本人能在场的，交代个几句话也便够了。 但如今工作量越来越大，魔物异动越来越频繁，并不是所有魔物都肯乖乖地待在安全的，没人烟的地方等着武者腾出手围剿，总会有迫不得已，仓促应战的时候。 一天之内，穆青云甚至有过上午组织人手猎杀余县的巨鹏鸟魔物。 下午又遥控云城郊外的武者就在城门口不远处，干掉了一窝兔子。 就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气运坏了，连兔子都能成魔物。 一封信没写完，史家两个弟子就匆匆而至：“岳女侠，百叶山方向发现两只虎形魔物，目前除了我们两个史家弟子，在附近的只有临水县的张少侠兄弟三人。” “临水县地处山区，不通火车，其他弟兄们一切顺利，用最快的速度，也要两天才能赶到。” 穆青云心下叹气，低头看沙盘。 史家弟子连忙身后把沙盘上已经滞后的讯息更正过来，同时低声道：“根据这两个魔物的移动速度和规律，如果没有阻碍，它们大概也是一两天，就会路过这个山泉村。” “村里有多少村民？” 穆青云皱眉。 史家弟子翻开随身携带的手册递给穆青云看：“一年半以前我们兄弟路过了一回，当时村中有七百九十二户人家，大体三千余人，这村子算是附近最大的村子了，现在的人口数量不清楚，但只会多不会少。” 穆青云迅速在地面上划拉了一下看看进出村子的山路，看着沙盘，又对比地图：“山泉村的村民们要迁到五十里外才安全，唔，组织几千个人的迁徙工作，这活可不好做。” 招招手，让几位史家的弟子把一大堆资料搬过来都摊开。 穆青云认真翻阅，脑子飞速转动，展开地图，所有信息迅速地整合到了一起。 自从她的精神力突破极限以后，她很有点cpu升级换代的感觉，在处理纷杂的信息时，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抽丝剥茧，找到关键。 不过片刻，穆青云飞速道，“让张家三兄弟立即进入百叶山中断的野牛峰，将这几个位置的山石打落。” 一边说，她一边在地图上画出位置，又写了个便签加进去，递给史家的年轻弟子。 “要快，今天下午六点钟之前，必须完成。” 其中一位史家弟子一手接了地图和穆青云狂草书就的便签，翻身上马，一句话都不多说便扬长而去。 穆青云又调拨离得最近的神枪门杨大爷族中三十个武者赶过去支援。 再通知当地县衙，做好整个村子的迁徙的工作。 史家的弟子来来去去。 资料越堆越多。 陈怡回头看了看，心下叹息。 她的小师妹，不久前，她还发誓一定要好好呵护，将来送到大争赛上为国争光。 结果，现在居然一路竟成了大家的主心骨。 这南北各路的武者，抛家舍业出来，好些人都渐渐变得特别相信自家小师妹，将身家性命托付。 可她的小师妹才多大？ 她做到这些，又要耗费多少心血？ 有时候陈怡都替师妹累得慌，替她感觉压力特别大。 前日，苏北秦森和他们云城武馆一起打了一群马蜂样的魔物。 打完了之后，秦森满脸都是泪，哭得不能自已，四十多岁的人了，抱着她家师妹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直呼‘圣师！’ 苏北那边喜欢称呼那些能给指引方向，未来，主宰寻常生灵命运的贤良为‘圣师’。 这是很尊贵的，也是轻易都不会有的尊称。 目前他们口中的圣师，大部分是几十年前就威名赫赫的那几个大人物。 青青很是哭笑不得。 武馆里一干师兄弟们骄傲得眼睛里都开始狂冒小星星。 她却觉得这些赞誉，又沉又重的，让她心生无数忧虑。 陈怡努力把那点别扭给按下，一抹脸，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几个小师妹坐在一旁的草地上正编五彩绳，不由笑了笑。 再是大灾大难数不清，日子还是要过的。 如今大家有大半个月没去城里转，买不着彩绳，就拆了自己的发带，衣物，凑了好些彩线出来，自己来编着戴。 女孩子们手都巧得很，哪怕如此简陋，人人手腕上戴的五彩绳仍是精致漂亮。 陈怡拨弄了下自己手腕上的绳子，回头看了眼师妹手腕上的那一条，笑道：“还是青青的手巧。” 她和师妹的五彩绳上，都点缀了从河边挖出来的漂亮通透的玛瑙石，波光粼粼，也都是平直紧凑，毕竟习武之人手指灵巧，编起这些小东西来自然是颇有天分。 两条乍看差不多，但仔细一看，还是青青的五彩绳更有灵性。 陈怡顺手摘了几片苇子叶，略微一走神，就听山道上有清脆的脚步声，和各种嘈杂的争论声。 “哪个会骗你哦，骗你有什么好处，又不能当饭吃，我虎子哥说的哩，那女侠叫岳青青，云城人氏，生就一双慧眼，能察世间万事万物的命运。” “我们这边好些大侠都能作证的，就像前天秦大侠他们去打一群魔物，打了三天，死了好些人，土都成了红的，眼看着全军覆没，就岳女侠到了，隔着山头冲秦大侠说了一句话。” 第242章 脸皮 陈怡心下好奇，走了几步绕开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就见一队全是黑色劲装的汉子，脚步轻盈地在山道上行走。 他们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到三十七八，靴子，还有腰上挂的刀和手弩，都泛着金光，是朝廷的制式武器。 这帮人轻装简行，不曾穿戴甲胄，但行止间仍是露出一点行伍气。 陈怡愣了下，感觉这些人的装扮有点眼熟。 “斩衰军？” 说话的是个穿着这一片村里常见的布袄子的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大眼睛，高鼻梁，脸颊有一点红，却丝毫不影响这姑娘又水灵又可爱。 小姑娘故意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高声道：“所有人，跳河。” 她声音清脆得很，略带了几分兴奋。 “秦大侠他们都听过岳女侠的威名，抬脚就挑了河，那一群魔物就和无头苍蝇似的跟着追去了河里，可一沾那河水，一个个就好像喝醉了酒，噼里啪啦全飘在了水面上，再也动弹不了。” “那些大侠们一剑一个，削死那魔物了差不多就二十多分钟，啧，之前打了三天也没打死几个的。” “这可是真事，我虎子哥就是秦大侠的记名弟子，当时去给他们运箭枝去，正好撞上。” “要不是岳女侠那双慧眼，清清楚楚地看到魔物的弱点，说不定我虎子哥也得死。” “她老人家，肯定是像说书的邹大爷说的，就是天神菩萨下凡，双眼能窥所有生灵的命运，注定了要带领天下义士救苦救难的。” 小姑娘话音未落，一群黑衣劲装的汉子，就不由窃笑。 立在中间的一个容长脸的年轻人，大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最近的小孩子们太好骗了，听个说书的讲故事都能信。” 其他人也笑。 陈怡听了两句，都不禁笑了下，转身悄悄回去，捋了一把苇子叶，去找最近刚培养的大厨们一起包粽子吃。 野草羊肉的糯米咸粽子一锅。 再来一锅家里小孩儿都特别钟爱的咸蛋猪肉的。 最后一锅是老人们，教习们不能少的红枣糯米粽。 虽然陈怡不爱吃，可要是没有这种，几个教习能念叨大半个月。 不吃粽子可以，但是吃粽子吃不到红枣，那绝对不成。 人手足够，粽子也好包，很快几锅粽子就出了蒸笼。 陈怡夹了一个咸蛋猪肉的，一个红枣粽，给穆青云剥开，插上洗干净的树枝，让她插着吃。 穆青云一边吃，一边笑：“怎么样，这红枣派上用场了吧？当初拦着你，没让我们家陈大小姐把这东西砸人家脑门上，是不是好事？” 陈怡：“……哼。” 想起这红枣的来历，到现在，陈怡还是一肚子气。 这会儿什么物资都比较紧张，而且穆青云带着这些同门，始终奔波在路上，轻车简从，能少带一件行囊就少一件，伙食都尽可能路上解决，肯定不会专门准备些红枣。 这红枣还是上个月刘神医专门让人捎带过来，当药用的。 那会儿穆青云还在试验自己的作战方法，的确算是有效，但对付魔物，并不是张张口，一通嘴炮攻击，魔物就会自动自发，自己消失。 每一场战斗都是硬仗，有些看着顺利得过了头，但在那之前，要有无数次的试探和牺牲。 前一段时间，云城武馆的弟子们每天都有伤亡，陈怡天天写信回去催各种药材。 止血药，补气血的药，那更是重中之重。 可各地补血的药材紧缺，连刘神医都顶不住，补血用的药丸子根本供应不上，最后也不知是不是脑抽，反正派了个弟子过来，没带着止血药，就给带了一大袋子红枣。 “至少是个心理安慰，当不了药，当零嘴，总归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刘神医的原话。 陈怡盯着他家那小徒弟，再看看腰腹破了个大口子，血流了一地的自家师妹，恨不能一口吐沫啐那小子的脸上。 要吃多少红枣，才能补得了这些血？ 如果不是大家惊觉不妙，迅速把正和沙盘死磕的穆青云喊出来，陈怡现在已经大大地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神医。 妈呀，想想就可怕好吗？ 陈怡笑了笑，眨眨眼故意当黑历史不存在，自己剥了颗粽子吃，轻笑道：“山里来了一拨斩衰军，刚路过了长县。” 穆青云不以为意，脑子还有一半留在沙盘上，含糊道，“嗯，长县这边的禁区异动频频，至少得有三百人以上常驻才稍稍安全些……咦？路过了长县？” 陈怡忍俊不禁，噗嗤一声：“也没什么，就像青青说的，不稀奇。” 满天下的武者都动了，斩衰军的人承担的压力肯定更大，动作肯定更频繁。 但是，穆青云忍不住抬手捂住脸颊：“我要改名，以后不叫岳青青了，我叫穆青云。” 陈怡终于没忍住，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至少不能连姓都改吧，不过，穆是国姓，倒也不是不成，哈哈哈哈。” 哎，最近岳青青在长县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 每一家酒楼，茶社请去的说书先生，说的都是她的故事。 而且每一个故事里，几乎都有‘斩衰军’的身影在。 眼下这种时刻，斩衰军那就是绝对的‘流量密码’，人人关注，说书先生不提上几句，都不好开口说书的。 眼下涉及到穆青云的故事也是一样。 只是有一点很特别，这些故事里面，穆青云是绝对的大主角，斩衰军则顺顺当当地充任了特别有分量的重要配角。 比如说最近比较流行的，‘斩衰军信使三蒙难，岳青青舍生救故人’。 故事是讲，斩衰军一个信使奉军令入余县送信，半路一遇魔物巨鲸，失陷魔物老巢。 这信使眼看要死了，他曾经的故交，就是云城大名鼎鼎的女侠岳青青及时赶到，经过一场殊死搏杀，终于助他虎口脱险。 之后岳青青义不容辞，护送信使出山，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连三次血战魔物，总算将信使送到了余县。 “也唯有岳女侠铁肩担道义，忠肝义胆，无惧生死，可挽天倾。” 说书先生说完故事，赞叹惊呼，满脸感慨。 穆青云真不介意这些故事，但故事让人家正儿八经的斩衰军听到了，咳，她只觉脸皮生疼。 第243章 乐子 不远处，斩衰军这些年轻人们都停下了脚步，接水的去接水，说话的还在说话。 “这说书先生们真有意思，以前好像只有咱斩衰军的诸位将军，才会被编排出各种神异来。” “许是各种故事泛滥成灾，大家都听得特别烦，肯定要找新乐子。” “不过这个岳青青是哪位？云城武馆的，我只知道卓门主，年轻一代，最有名的应该是那位郭少侠？哈哈，我们不过两年没出深山老林，这江湖上就冒出几个年轻俊杰不成？” 说话的人嘻嘻哈哈，显然是没大当一回事。 穆青云等人驻扎的山洞这一片，位置非常独特，能听清周围的各类动静，但是别处却不容易听到，看到这片山洞。 像陈怡他们都生火造饭，叽叽喳喳地开始包起粽子，就在他们上方不远的斩衰军的人，愣是没察觉。 当然，穆青云在这里驻扎，更多是为了他们把这块风水宝地占了，好过一不小心，让人敌人占了此处。 “郭少英算不上什么俊杰吧，心思都在了比赛上，没经过风雨的嫩娃娃，别看说起来他也是求真境，可我这个入微，打三个他，没多大问题！” “去你的，小龙你可别整天胡言乱语个没完，都是武林同道，让人家听见套你麻袋，我可没脸面去救你。” 那个小龙压低声音不知回了句什么，顿时爆发出一阵小声。 随即，小龙好声好气地哄孩子一样，笑眯眯道：“好，好，好，你们岳女侠就是天神下凡行了吧，她厉害，她了不起，她一脚就一个魔物，好厉害呀。” 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的漫不经心。 陈怡听了几句，人都站起身，张了张嘴，指着上头半晌，愣是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咬牙，嘴角一撇，哼了声：“这都什么人。” 穆青云笑起来，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看来这几个斩衰军的将士性情挺疏阔。 这挺好，万一冒出几个古怪别扭的，一旦遇见，恐怕白生些无所谓的口角。 偏双方肯定得遇见，这些人既来到云城的辐射范围，别管他们要做什么，都免不了地头蛇的帮衬。 再说，人家都听见那些离了大谱的传言了，说书先生讲的‘鬼’故事也听了一耳朵，却只是背着人和小村女打趣了一句半句的，都没大肆嘲笑，更没放在心里，已经算是相当有礼貌。 穆青云对此只觉得轻松。 “话说，关于我的那些传言，究竟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么离谱的地步？” 她还真有点儿想不明白。 “咱们这不过是被逼上梁山，不得不想办法和那些魔物周旋，我这仗打得都累成这样，要真算输赢，就说那天帮慧剑门的司徒少主抓鱼，鱼的确弄死了，可弄死之前，我眼看着慧剑门的弟子死了两个，一个重伤，这算赢？” 陈怡怔了怔，摇了摇头。 “就像目前比较为难的，山泉村附近，百叶山上那两头虎形的魔物，我现在确实看着史家给出的各种详细讯息，就好像能给出一些比较有效的应对方案。” “但这个前提，是半个月前，有三十多个兄弟折在了山林里，他们拿命，替我试出了一整套可以套用的办法公式，我现在拿这样的公式，同样去套百叶山的情况，所以，我可以仿佛很神奇地，隔空给出各种方案。” “可是，我人都不在，给出的方案当然，肯定不可能完美，依然会出错，会有无数的牺牲，等错误足够多的时候，或许我才能找出真正正确的答案。” “于是最后问题解决了，而且好像还比我不出手时，死的人要少很多，可到底还是要死人的，而且我出手和不出手，死得人大有不同，这叫赢吗？” 陈怡不由沉默。 穆青云吐出口气，又笑起来：“罢了，大家能想些开心的，能有所期待，也是好事。” 她一开始只是为了自家武馆的师兄弟们能少死几个，这才努力去做些取巧的事，做些能取巧的准备，把硬碰硬的大混战，变得有条理一些。 生而为人，要对付魔物那样本来打不过的东西，靠硬拼肯定不是上策。 消灭魔物，终归还是要尽可能地动动脑子的。 穆青云又拿了个粽子，刚剥开，眉目微扬，只听上面山道上两骑飞至。 是史家弟子，打的还是史家那面黑底红色纹的旗子。 她心下一跳，陈怡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赶紧吃饭，一会儿说不定又要饿肚子了，哎。” 陈怡如今见到这面旗，就本能地赶紧往嘴里塞各种食物。 这将将两个月，每次这面旗一出现，就是有亟待收拾，片刻也不能等的魔物出现。 上回，这旗飘的时候，陈怡正洗头，刚拿皂角把头发打得全是泡泡，青青就带着人骑着马上路，没奈何，她不可能放心让师妹自己去，只能扯了斗篷把头发一遮，跟着上马跑。 要不是她内功深厚，就那山风呼啸而过的架势，她肯定伤风。 一念闪过，史家弟子便到了上方的山道上，正好擦过斩衰军休息的地方。 “咦？” 一众将士对视，齐齐变了脸色。 “史家的兄弟？发生了什么事？” “百叶山有变！” 史家两兄弟高呼一声，看到斩衰军的人，急声道，“要事在身，不能全礼，还望见谅。” 话音未落，他们就擦着这些将士飞了过去，直奔到云城武馆驻扎的山洞旁边，“岳女侠，百叶山有变。” 穆青云：“……” 史家弟子的声音都在隐隐发颤，“山内并非只有两个虎形，聚集了很多，无法计数，张家大公子两个小时前折了，现在山内只有张家两位公子，还有我们史家的三个弟子在。” “张家兄弟已经在野牛峰，按照女侠的吩咐打落了山石，百叶山底部震动，目前两只虎形魔物改道往深林中去。” “但魔物太多，这——” 穆青云无奈地冲史家这两个弟子翻了个大白眼：“哥们儿，去通知各地州府，通知所有能知会的人，让山泉村的村民们赶紧搬迁。” 她又不是神仙，光找她就有用？ 第244章 迷糊 穆青云深吸了口气：“去吧，慧剑门和杨家的援兵应该很快能到，坚持三天。” 云城武馆众弟子卡在这边山头上，正等一群疯狂奔至的野狼魔物。 目前这一片唯二的抵抗力量，唔，现在只剩下唯一的抵抗力量，云城武馆。 所以她确实走不开。 史家两个弟子闻言反射性地立时纵马而去。 斩衰军一众将士，终于发现云城武馆的车队，静静盯了三秒钟，一行人飞身上马，直奔百叶山的方向而去。 这群将士一边走，还一边回头。 穆青云又端起自己的碗筷来继续吃她的粽子。 风边隐隐传来嘀嘀咕咕的议论声。 陈怡七手八脚地往自己嘴里拨饭，一边诧异：“这次不用赶路？啧，我猜，现在那些小将军们，一定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没事，最先被当傻子的，肯定是史家的那两位。” 刚才这俩表现得那般呆头呆脑，形象很是抢眼，斩衰军的小将军们肯定先把注意力放他们身上。 穆青云轻笑。 …… 黑茫茫的百叶山上。 两边的树木，枝叶掉了不少，稀稀疏疏，看起来整个山头好像都得了秃病。 周围安静得十分古怪，没有鸟雀鸣叫，没有虫蚁窸窸窣窣，几乎什么都没有。 一线山，野牛峰。 眼前狭窄的入山道口，两个皮肤黝黑，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正是张家兄弟俩，老二张山，老三张森，与斩衰军七十八名将士狭路相逢。 山道九曲十八弯，两兄弟人数是很少，可占据地利，居高而下，卡住只有一人半宽的入山口，任斩衰军的将士再勇毅，也很难在这两位的刀下闯入。 “我跟你好声好气地说了这老半天，你他奶奶的是聋子不成？呵，我看你这厮在勾结魔物作乱，再不让开，信不信老子直接一刀砍了你！” 王虎一刀出，恶狠狠朝张山的脸上劈过去。 一刀就砍在一口大铁锅上。 黄虎：“……” 张山耷拉着眼皮，脸色灰白，脖子上，胸前，胳膊上都缠了绷带。 他兄弟张森靠在身边的树上，闭目养神，鼻息粗重，似乎已睡着了。 两人身上血迹未干，一看就十分疲惫。 黄虎死死盯了他们半晌，猛地一转头，无奈道：“许将军，许大哥，怎么说都说不通。” 许靖皱眉，举目朝山中看去，整座山都被云雾包围，湿气很重。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山里的魔物多且危险，必须马上处理。 打量了挡路的两尊门神，许靖厉声道：“斩衰军出战，阻拦者死，你们两个，要死还是要活！” 张山忽然侧耳倾听，只听山头上一声尖锐嘹亮的口哨声，他猛地回头：“小森。” 张森瞬间睁开眼，伸手抓住一直握在手里的一条粗麻绳，用力一扯——砰！ 随即吨吨吨的声音响起，只见东南的山头上无数落石滚下，摧枯拉朽地冲入丛林，草木摧折，山石崩裂。 只听林中顿时响起一阵愤怒的咆哮。 许靖反应极快，不顾张山阻拦，肩膀一冲，撞向他的肩头，硬向山中冲。 张山一声闷哼，却是硬顶住许靖的攻击，一步都不退，也不说话。 许靖与他一连交手十几招，猛地停下，哭笑不得：“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当然看得出，张山肯定不是虎子胡说的什么勾结魔物。 这位对魔物的仇恨，从眼角眉梢都看得出来。 但他不肯交流，就是堵路，许靖都头疼。 他可是江南霹雳堂前任堂主许一青的关门小弟子。 现任的堂主是他师侄。 以他的身份，就是不提‘斩衰军’三个字，江湖同道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什么时候吃过这种闷亏。 “你到底想怎么样。” “等等。” 张山有气无力地道，“等等援军。” 许靖无奈：“我知道要等援军，但我们现在是去侦察情况的。” “你看看我的令牌，末将斩衰军丁字营副参将，许靖，这七十八名弟兄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士，对战魔物，我们是专业的。” 张山点点头，面上露出些许欣慰：“真好。” “所以，你不该阻拦我们。” 张山摇摇头，终于提起些力气，很认真地解释：“信号没到，任何人不能进，如果选择备选方案，援军的人数也不足，你们先等等。” 许靖：“……” 他叹了口气，脸上一沉：“众将士，点火把，给我烧！” 既然说不通，硬闯也担心伤亡，只能用上些‘残忍’的办法。 张山闭上眼，抵着石头，充耳不闻，一言不发。 就在许靖等将士纷纷点起火把，就待放火时，不远处马蹄声阵阵。 无数彩旗在山道的各个位置挥舞。 史家弟子的声音瞬间响起，在山间回荡。 “慧剑门，就位。” “苏北杨家，临水武馆……就位。” “加上斩衰军许靖等将士，援兵超过二百，启用备用方案。” 张山睁开眼，往山壁上一侧身，招招手：“跟我进山，边走边说。” 许靖：“……” 张家兄弟完全不理斩衰军这些人有多么懵懂，他伸手从袖子里摸出地图，展开给许靖看。 地图上面放着一叠草纸，草纸上各种污渍极多，显然被人反反复复地看过无数次。 许靖心烦得很，可多少有一点好奇，还真是定睛一看，这草纸上写得东西简单明了，估计只要认字的都能看懂，许靖自认为是位儒将，当然也看得懂。 整张草纸上明确写了繁琐而详细的指令，他唯独不懂这些指令都是干什么用的。 张山却跟有病似的，一本正经地同山上其他人交流，看样子是真要去做各种奇奇怪怪，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作用的举动。 “什么叫投石后，三十息，点燃竹林？” 他看到地图上的标记，完全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 这就好似是街头的算命骗子再说一些云里雾里的咒语。 但是看样子，张家这几个兄弟，还有浩浩汤汤赶过来的援兵。 “纸上谈兵？” 呸，这都侮辱人家纸上谈兵了。 许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摇摇头，冲身后使了个眼色，他决定把这些人都当疯子，不理会便是。 第245章 冤啊 百叶山内，狼奔豸突，举目看去，四下的雾气凝聚不散，正午的阳光都昏昏暗暗。 许靖带着一众弟兄一路飞窜狂奔，他脸上似是被利爪所伤，三道抓痕狰狞可怖。 背后吼声不绝，属于魔物特有的那种不容于世的腥臭气息越发近了。 许靖面上不自禁地流露出些许哀痛，他们兄弟出外以来，寸功未立，便要绝命于此，实在让人难过。 若是能杀死一个魔物，甚至只是迟滞它们扩散的速度，那么死也便死了，可刚才，他们甚至什么都来不及做，忽然间飞禽走兽皆成了魔物，漫山遍野，遮天蔽日。 他只能拼命地逃！ “啊！” 许靖只听背后一声惊呼，反身就见王虎两只手卧刀抵住一条巨蟒的嘴，他顿时飞扑过去，一刀砍中巨蟒，却只觉巨力袭来，整个人被扫飞，一头撞在山石上眼前发黑，挣扎了下没能起身。 完了！ 他们恐怕难逃此劫。 恍惚间，他想到了自己的师父，想到了早亡的师兄，不知道死了以后，能不能看到故人？ 知道自己把斩衰军这么多弟兄带到死路上，师兄一定会生气！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头痛与眩晕稍稍缓解，许靖惊觉自己竟没事，忙睁开眼，睁眼一看，却惊愣当场，瞠目结舌：“这，这——” 整个百叶山忽然传来一阵阵的闷响，不远处的山坡上立着个青色斗篷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里拿着只哨子，轻轻一吹，周围四面八方顿时旌旗招摇，冒出一大群江湖同道。 许靖忍不住咋舌：“她是岳，岳——” “岳女侠，余芳玲那边迷路，没能及时炸掉石桥。” “青青，西北双珠峰下的道口处有断石，司徒他们过不去。” 无数虽略显操切，却清晰干净的声音响起。 许靖抹了把脸，紧张地握紧长刀。 不久之前，山林危机四伏，所有人都在疲于奔命，时时刻刻都有伤亡。 可只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就仿佛这些武林同道之间的气场都变了，所有人都从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惧中挣脱。 众人不停地跑动，四面八方山石滚落。 百叶山仿佛活了一样。 许靖喘了几口粗气，伸手把王虎提溜起来。 王虎伸手指了指前头，目光发直：“将军，这些，您看！” 一直追着他们不放，似乎下一秒就要毁灭一切的魔物，忽然迷失了方向，就和无头苍蝇似的四处狂窜。 它们本来合在一处，横冲直撞，威风赫赫，但这一窜却成了一群散兵游勇，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混乱狼狈。 许靖勉强爬起，吐出口气刚要说话，咔嚓一声，身边不远处山体裂开，张山从藤蔓里探头出来，招招手：“你们走错了，来。” “……” 许靖等斩衰军将士，这回谁都没头铁，老老实实跟着张山钻到了山洞里去。 山洞很短，众人蹒跚地走出去，眼前豁然开朗，许靖抬眼看去，只见一群武者三三两两围拢一处，每一撮人手里都拿着张地图样的东西。 再往前看，山道上竖着一面旗子，就是拿了件鹅黄的薄斗篷裁剪，上面用朱砂写了‘云城武馆’四个字。 旗子前面的摆放着一个沙盘，旁边还有个竹筐，竹筐中散乱地扔着一堆地图和草纸，一行人排着队走过去，翻找自己的名字，把自己的地图和草纸取出，就招呼一声，带着一行人走到一边开始讨论。 张山自己也过去，三两下翻出一份草纸，转身递给许靖，他看许靖的表情，仿佛带了一点疑虑，不禁戒备道：“诸位，我和你们一起。” 许靖：“……” 他脑子还在打结，周围好几个一看就干练，显然是高手的武者便看着他们嘀嘀咕咕，窃窃私语起来。 “小岳女侠给他们的任务最重要吧，他们行不行？刚才连点简单的事都没做好。” “张大侠你是要跟着，仔细看紧些，咱们争取三次之内就成功，办完事我还得去山泉村一趟，两个弟子和山泉村的村民起了冲突，闹到监察使都出动，哎，倒霉啊！” 许靖：“……” 王虎小心翼翼地叹了口气，耷拉下脑袋，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敢说。 虽然是 但是之前，在这座大山里，足足两天半的时间，弟兄们折进去三分之一之后，王虎就忽然知道了一个道理。 做人不能太骄狂！ 斩衰军又怎么样？多次历经魔物不死又怎样？在魔物面前，什么都不算！ 魔物当前，别人有办法，拿出方案，他只能听，必须听。 王虎喃喃：“弟兄们，冤啊！” 他眼睛微微外凸，恨不能以头抢地。 进山这么长时间，他们被魔物逼得四处逃窜，但王虎亲眼所见，他们大部分都还活着，真是全赖其他江湖侠士们的活跃。 好几次，他们差点就全军覆没。 还有好几次，他们明显是坏了人家的事。 这最后的最后，还是仰仗人家救命。 许靖和王虎心下都纠结得很，有点难受，感慨非常，一回神，就见张山皱眉盯着他们看。 “……” 一天后。 许靖一刀插入眼前青黑色的泥土，只觉手底下剧烈地挣扎，他死死钉死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不多时，一大片乌黑在眼前散开。 “呼。” 随即，清脆的口哨声响起。 许靖后退了两步，坐在石头上，抬头看了看，只见远处旌旗飘飞，岳女侠就立在最高处的山巅上，看不清楚眉眼，可青色的披风却在这云雾间清晰可辨，他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许多。 五天后。 云开雨收，百叶山内一片郁郁葱葱。 魔物肉眼可见地减少了很多很多。 从今天起，许靖就能感觉到，不再是魔物追着他们疯狂噬咬，变成了他们对魔物围追堵截。 甚至，他们有了能安安静静地吃饭说话的时间。 许靖转头四顾，此时此刻斩衰军的弟兄们已经同江湖上这些各大门派的好手混在一处，难分彼此。 第246章 不能去 篝火燃起，各种野物都泛着透亮的油脂。 许靖好几日没正经吃东西，可他一点都不饿，什么都不想吃，心里又累，又很激动。 旁边几个弟兄正兴奋地讲岳女侠的故事。 王虎也没忍住，凑过去听得两眼放光，好半晌才回来，抓着许靖的手臂：“啊啊啊啊，岳女侠是神算子你知道不知道？” “她能前看三千年，后看五百年！” 许靖：“……” 他之前不认识岳青青，但是，他知道云城武馆，知道卓燕飞，知道方若风。 这几个都不是什么半仙。 按理说，教不出神仙弟子。 好多话都到了嘴边，许靖又给咽下去，仔细想了想，他心里也觉得这位有点神奇。 随即，许靖又捂住脸，不久前他还在心里嘲笑岳青青来着。 幸亏只有一个小小的村女知道，否则可真没脸见人了！ 一阵风吹过，几片叶子飘下来落在了穆青云的头发上。 陈怡阴沉沉地道：“叶子都欺负人。” 她赶紧伸手帮自家师妹给拂下，没好气地把她手里一堆地图，资料，乱七八糟的东西先拿下，放在一边，尤其是一封信，陈怡拽的时候差点把东西给撕成碎片。 穆青云连忙接过，笑道：“还没看完，这事还挺重要，撕坏了可麻烦。” 而且也没欺负人，写了一大篇的恭维话，很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陈怡一听，猛地起身，神色凶恶：“什么意思？你这是还想答应？” 信是史家送来的，朝廷所书，大概意思是想让穆青云去禁区参与封禁行动。 平时穆青云太忙了，都是陈怡帮忙整理书信，初初看到这信，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连看了三遍，顿时爆炸。 上一次太子殿下的封禁行动，一共四十七个高手参加。 这些高手都是历年来的死刑犯和重刑犯。 最后只活下来三个人。 谁都不知道太子殿下具体是怎么做的，只知道这场行动非常非常的危险，那次活下来的那三个人，精神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都昏迷至今未醒。 “不能去。” 陈怡堪称疾言厉色，面上每一个角落都写着紧张。 穆青云笑了笑。 信里也没有强求，写得非常小心。 陈怡怔了半晌，慢吞吞坐下，闭了闭眼：“青青，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 穆青云沉默。 “我们本来只是很正常的，和其他武者一样，响应征召，出外支援而已。” 她家小师妹，如何就上达天听，要被牵扯到这样危险的事情里去？ 穆青云：“……” 哎！ “难道是因为你的那本秘籍？” 至今耀武城内，图书馆还在扩充修建中，穆青云于暗门的拍卖会上卖出去的贵宾卡，简直有价无市。 “但明国人都可以在图书馆内借阅的，那甚至不能说是秘籍吧，你那不就是公开刊发？” 穆青云有些无奈，的确像师姐说的，那简直就是一册让全明国有志习武的青年都能看的教材。 普及程度很广泛，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秘籍。 但正因为如此，她现在就是个主编教材的大佬了。 在‘学生’眼中自然成了大神，越是‘学霸’，对她越是尊重。 实质意义上，至少在云城附近周边地处，穆青云说话很管用。 这说话一管用，管得事想不多也不成。 穆青云抬头看向周围，篝火旁边，江湖人士对酒高呼，仍时不时地出现她的名字。 陈怡听了两耳朵，咬牙切齿：“我看都是这些胡说八道的家伙们，还有那些见鬼的说书先生，他们随便用青青你的名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回头跟他们说，不许再编排。” “还有这些江湖人，青青你以后少说几句话，这不是你的责任，不是咱们的责任。” 穆青云无奈。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她想放下，就能放下了。 真正接受朝廷征召，要去同斩衰军汇合的武者们还好，他们到了地方，有确定的目标，自然配合斩衰军统一行动，好歹有人来带领规划。 但剩下的同样接受了征召令，却是必须自行其是，负责处理散落各地的魔物。 当下的通讯手段和现代实在没得比，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如果等上头统一指挥，那就是有史家兜底，也实在不能行。 自魔物初起，就是卓燕飞率门人离开云城那一刻，至今都要快一年的光景，这么长时间内，大部分武者都是各自为战，一通拼命，各种乱打，牺牲很大，战果寥寥。 不能说寥寥，只能说每一次都是付出了血的代价才能成功击杀魔物。 那还是经验丰富的老人们去做。 这两个月，现在年轻武者上了战场，场面就更难以控制，所有真正和魔物对上过的人，都真正意义上接受了一轮毒打。 他们面对着这简直不能对抗的敌人，向上求告无门，转头四顾心茫然，就在这时，大家忽然发现——云城那个岳女侠很有点东西！ 一开始，岳女侠送来的各种情报信息之类，大家也就是参考看看，最多半信半疑，不信的还有不少，但没多少日子，一下子就发现，他们竭尽全力，打个半天，死伤甚众，还打不死魔物。人家岳女侠指点上几句，这魔物顿时就从无可匹敌的汪洋大海，退化成了比较普通的小河。 河水虽也湍急，可他们中也有人能一刀绝河堤，一刀水断流。 这就不至于不能打。 随着时间流逝，一次次与魔物对上，大家又一次次地活下来以后，在岳青青的指点下完成任务。 身为凡人，趋利避害那是本性，跟着穆青云的脚步走就能得活，众人又怎么会不跟从？ 这一个又一个魔物，每一个对付起来都很难，穆青云殚精竭虑，战战兢兢地做这些事，从生疏，犹豫到熟练，无数百姓因此得救，所有人自然地开始信服她。 穆青云自己都没太注意，只知道最近周围的县城中，不少说书先生的新话本，大部分都在编排她，还编排得尴尬得不行，让人恨不能在地上抠出一座帝都。 但她听编排听得多了去，要是别人说句话就要入心，岂不是要累死？ 可事实上，云城附近的武者们是真心觉得她特别神奇，能力简直像是为天所授，非常人可有。 第247章 小报 微风吹拂，穆青云有点困倦，给眼前的篝火加了一点柴。 火光照得周围的光线都有些莫名的扭曲。 不远处众人围着篝火笑闹，仿佛都忘了这山里藏着的魔物。 大家很懂自得其乐嘛。 唯陈怡眉头紧锁，很是不开心：“最近师妹的气色不是很好，肯定是累到了。” 穆青云轻笑。 那倒不是，主要是身体素质略有些跟不上忽然突破界限的精神。 因着这精神的突破，她现在观察这个世界更明晰，天地间的一切只要她去看，就能看到许许多多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那种感觉着实神妙，让人目眩神迷不可自拔，难免就有点伤神。 朝廷说让她去禁区，她肯定要去的。 后世关于这一段历史的记载，几乎不剩下什么，只知道这一代人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彻底把‘大灾难时代’扫进了故纸堆里去。 但这件事要做成，傻子也知道必然不容易。 如果很容易，又何至于这么多代的人，前赴后继地辛劳这么多年？ 后世其实已经不太知道先辈们到底都做了什么。 穆青云人站在这里，觉得自己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朝廷未下诏令，只是由太子府舍人手书了一封信送至，言语间客气得很，但是她实在不能不去。 哪怕其实在这件事里，多她一个，少她一个，似乎都无妨。 像这种决定天下人命运的大事件，不可能因为某个单独的人便成功或失败。 但她在这巨大的浪潮中，也想成为对这天下万民都有益的人，而不是阻碍这命运的一个小小的障碍。 哪怕让这乱世，只提前一天，甚至只提前一个小时结束，都是功德无量。 又是三个昼夜。 这三天三夜，穆青云和四面八方赶来的江湖朋友们，再一刻不得闲，将整个百叶山从山脚到山顶，彻彻底底地‘犁’了一遍。 魔物清剿出来八十多个。 穆青云总算能安安稳稳地坐下来，也不看那些史家送来的各种情报，也不去看沙盘，不关注这些杀千刀的魔物，只端着一大碗红枣姜茶，一边喝一边看各地的小报。 翻了翻，各地‘降妖伏魔’的消息还是占了大半的版面。 陈怡扫了一眼笑道：“自从咱们云城开始跟老百姓们侃魔物这事，其它地方纷纷效仿，说起来，还是我家青青师妹的，唔，名人效应？” 这话前几日她师妹说过。 穆青云扫了一眼，各地小报上的报道方式都不同，有的类似后世的新闻体，读起来虽不算有趣，但郑重且严谨。 也有的主要诉情，写得慷慨激昂，令人读来胸腔里热流涌动，恨不能抛头颅洒热血，也去为国而战。 还有的小报，走算不上很正经的娱乐路线，报道的内容，除了结果是真的，确凿无疑，其它就是悬疑冒险一口气通通往上面添，怎么刺激怎么写，总让人看起来是欲罢不能。 有一系列的故事，写得实在是很猎奇，大体是把魔物都给设计成‘必须死’的目标，然后分别罗列出各种各样的猎手。 猎手中有领导者，有勇者，勇者又分为各种类型，比如斥候，传信兵，弓弩手，盾手，近战的刀客，枪客，剑客等等。 每一个勇者都似乎都有原型，而且还把很多人汇总到一起，变成了一个人。 目标人物占据地利，本身个体强大无敌，一群猎手占据人和与天时，个体虽弱小，脑子却是一流的好，想出无数的主意。 其中一个故事明显用的模板，是他们上次打那只会说话的鹦鹉的事。 那次遇见的鹦鹉和别的魔物不同，它的声音能让人陷入幻境。 一开始信息不足，好几个江湖朋友中招，还爆出一桩颇有几分‘悲惨’的故事。 在江南有个小门派，成立至今不过三十年，门主宋金鑫，他门下只有从小抱养的两个弟子，一个叫阿金，一个叫阿银。 这师兄弟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受罚，感情自是相当好，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久了，连喜好都变得特别相似。 随着年岁流逝，师兄弟两个长大了，便离开师门行走江湖。 二人出门之前，师父宋金鑫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说：“阿金，阿银啊，你们两个出门行走，主要有两个任务， “另外还有，你们年纪也到了，自己去寻摸媳妇，师父没别的要求，只要武功好就成。” “要是武功不好，将来成了亲，连说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肯定难受。” 两人都答应，就这么离开了师门，不到一年，阿金阿银就闯下了不小的名头，江湖人称死要钱，至于媳妇，倒是遇见一点难题。 只怪两人的喜好实在太接近，没两年，竟中意了同一个姑娘。 也是江南人士，名为孙秀娥，家传渊源，剑法很好，人也漂亮，阿金，阿银二人喜欢得很，皆是殷勤备至。 阿金生得高大，皮肤略黑了些，可五官长得很端正漂亮。 阿银个子要矮一些，但也是俊俏少年。 两个人一个直爽，一个内秀，都是好青年。 孙秀娥与他们同一时间认识，对两个人的好感都特别高，和谁都玩得来，一时竟挑了眼，看他觉得好，看另一个也觉得好。 三个人仗剑同行，做了许多侠义事，越来越熟悉，只是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不过孙秀娥午夜梦回，也细细思量过。她同手帕交也说起过自己小小的心事，下定了决心，这状况实不该再拖延，再拖下去要伤人的，她要尽快做出决定。 小少女幽幽叹息，若有两个她该多好？ 单日她可以同阿金好，双日她就同阿银好。也免去她这般为难。 还没选出来，就遇见了魔物四处作恶，三个少年男女义不容辞，自是要倚仗自己学的这一身绝学，为国为家，奋勇抗争的。 第248章 朝阳 这种时候，儿女情长也便不再重要。 那日，阿金和阿银，带着孙秀娥随着一众江湖同道去猎杀一个‘鹦鹉’类的魔物。 每一个魔物都不容易杀。 三个人都是 最难的是这魔物竟能施展幻境，甚至还会导致自己人自相残杀。 孙秀娥本身的性格粗疏，心思纯净，倒是寥寥无几的那几个受幻境影响很浅的武者。 阿金和阿银，却是一下子就陷入了幻境中。 两个人此时最大的心结，正是孙秀娥，阿金在幻境中，甜甜蜜蜜地和孙秀娥在一起了，成亲没多久，很幸福，很美满，忘记了一切。 阿银也一样，他结婚不久，孙秀娥就怀了孕，听大夫说，有可能是双胎，他是既欢喜，又很担忧，满心满眼的都是孙秀娥。 阿金出外行侠仗义之后，回到家，看到家中一盏油灯，油灯下有爱妻温柔的剪影，便觉得特别幸福。 阿银路遇武林同道，相约比武，只要想到家中娇妻爱子，就会爆发出无限的力量，百胜无败。 两个人都沉浸在美好的幻境里不能清醒。 幸亏穆青云想起当初在耀武城，遇见个唐门的高手，这唐门的高手既擅长设幻境，也擅长破坏幻境，问了问史家的弟子，刚好有唐门弟子在附近，连夜召唤前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救下了各路英豪。 阿金和阿银还算比较好救的，唐门弟子用药激发了二人心中的忧惧，以忧以悲破喜。 两个人在幻境中亲眼见自家师兄（师弟）独自去抗击魔物，被撕成了碎片，他们却仍在家中与妻儿相伴，快活似神仙。 一下子，两个人都惊醒过来。 待得众人齐心协力，杀死魔物，阿金和阿银都叹了口气，思来想去，还是要把孙秀娥让给对方。 “美人虽好，兄弟更亲。” 孙秀娥笑眯眯地左看看，右看看，听着他们哭着谦让，点点头，抡起自己的长鞭，一人一鞭子抽飞了事。 “呸！” 嫁个屁！ 她练武快二十年了，这手鞭子使到如今这般如臂指使，了多少时间，费了多少力气，难不成她如此辛苦，练到现在，就是为了嫁给个白痴，去给他生孩子，在家点一盏油灯苦苦守候？ 可去他奶奶的吧！ 孙秀娥当即决定回家继承家业，从此做个潇洒女侠，不再想什么白面郎君，黑面郎君。 阿金、阿银：“……” 这可不就是个巨大的悲剧故事？ 到现在，阿金和阿银还茫然无措，全不知道自己都打赢了魔物了，为何丢了美人？ 穆青云一边看这连笔者的无语都要透出纸面的故事，一边想起那些事，不禁笑起来。 陈怡也笑：“挺好的。” 无论经历多少困难，这大灾难有多么令人绝望，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比起每天都紧紧张张，担心下一刻会失去一切，倒不如轻松一点。 不是说要让大家把所有的一切都娱乐化，事实上也做不到。 不光是那些死去的武者，乡亲们所经历的每一场变故，因这魔物侵扰带来迁徙，背井离乡，逃亡，或者是决定坚守，都要经历一场场惨烈的抉择，在这些抉择中，有数不清的牺牲。 有人丢了性命，有人丢了家庭。 面对这些牺牲，谁还真能将‘魔物’当成娱乐？ 但也不能不过日子了。 穆青云一开始在云城，想让大家都知道真实的情况，是为了一个‘安心’。 报纸上把一桩桩惨烈的事件，描述得不只有惨烈，也是为了一个‘安心’。 “这群小报可是个个都发了，每天别管印多少都卖的出去。” 陈怡笑道，“不过干得都还过得去，竟然没出什么乱象，也是难得了。” 她以前老听门主他们骂那些小报记者，说他们整日胡言乱语，报道些离谱的东西，破坏风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这一次，所有报纸有志一同，没有一字半句低沉颓废的论调。 就算是娱乐性质特别强的，内容也颇积极向上。 连总是唱反调，有名的悲观主义者关注的报刊，像《飞鸟》《落日》一类的小报，都收敛了往日的那股子颓丧劲。 夜幕渐渐褪去，太阳又升起来。 百叶山彻底变得干净。 天蓝得很漂亮，不像是个适合离别的日子。 云城武馆的师兄正帮她收拾行囊，吃的穿的用的，各种各样的东西赛上车。 穆青云笑了笑，也不阻拦，只把厚厚的，装满了的箱子推给陈怡：“咱们家这片，我算是犁地犁完了，所有信息都在这些地图上。” 马上她便要启程去禁区，和斩衰军的大部队汇合。 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谁也不清楚。 穆青云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沉默了半晌，也只是笑道：“保重！” 陈怡沉着脸，有点生气，可她并不想对自家师妹生气。 “自从青青入门，我们还没有长时间分开过。” 大家总是在一起的。 陈怡心下叹气，接住师妹递来的箱子：“放心，硬骨头都啃完了，剩下的，这么多英雄侠士在，我们应付得来。” 穆青云点点头，伸手握住陈怡的手臂，又轻声道：“保重。” “好。” 陈怡终于笑了笑，一使力，拉着穆青云站起身，朝阳从东边的山头缓缓升起，满山的云霞透亮。 穆青云想到一篇残缺的记载，大灾难末期，曾有过人口统计的记录，他们明国有四亿三千万人。 待得大灾难过去，我国 少了五千万，但这可不是死了五千万人，这段时期老百姓们孩子还是生得很多的，一家五六个孩子很正常，七八个孩子不算多，十几个孩子也是有。 该有多少人死去，才能抵消掉人口增长的速度？ 穆青云当时没多少感觉，但现在立在这个风口，看着陈怡，看着云城武馆这么多兄弟姐妹，这个数字，就一下子变成了恐怖片。 她都不敢去想。 陈怡笑道：“家里交给我，岳阿姨交给我，放心。” 半晌，穆青云轻笑：“好，等我们再重逢时，便是新的世界了。” 第249章 十载 一晃眼便是十个春夏与秋冬。 云城倒还是老样子，十年过去，房子没见怎么新，但也没见怎么旧。 街面上热闹处仍然热闹，萧条处也依旧萧条。 不过少了几家酒楼酒馆，倒是多了几处茶水铺子，还新起了一座戏楼。 戏楼就在云城武馆旁边，毗邻而居，名字颇长，叫‘二十年一场大梦’，是岳玲和郭盈一起出钱建的，云城武馆也入了一股，主要不为别的，为得是这戏楼能少些麻烦。 眼下这年景，谁敢得罪官方武馆？ 一年里到有七八个月，老百姓们要同武馆打交道的，每每季节更替，大家都要随武馆的高手们四处去避魔物。 冬日里，更是有那么一两个月，总有四处乱窜的魔物从野外跑到县城附近，全赖各地武者用命，殊死抵抗，这才令其不至于肆虐无度。 岳玲和郭盈的戏楼背靠云城武馆，云城地界上黑白两道，无论官还是民，都得对这家戏楼客气个七八分。 从三天前开始，一连下了三天的雨，今日终于放了晴。 郭盈坐在一边收拾检查岳玲的行头，等一下岳玲还要登台唱戏，唱一曲《破阵子》。 岳玲就懒洋洋地坐在窗户边，借着光亮读宝贝女儿让人捎来的信，她摩挲了下信封，不急着打开，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一晃眼，居然都过了十年。 当初分别，她以为就和往常一样，女儿去武馆习武，或者是出外比赛，少则一两日，多则也不过一两月便归。 谁能想到，这一别竟是十年的光景。 岳玲回首，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一本硬牛皮纸包裹的厚书册，打开，扉页上便贴着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禁区拍摄，那地处很多地方需要保密。 青青选了一个房间，连窗子都不曾照上，入照的只是一方长桌，一条长凳，背后墙上挂着个简陋的铜镜。 桌案上有件大氅，岳玲看到时，面上不由露出三分暖意。 这大氅和她的是一对，油光水滑的银狐皮所制，是青青猎了几只，特意给她做了一件，孩子自己一件，岳玲很是喜欢。 在这张照片中，青青很是一本正经，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眉眼含笑，看起来仍是少年形貌。 只岳玲眼睛毒，一眼就看到孩子鬓角处飘着一缕白。 白色努力隐在黑发中了，仔细看都不一定看得出，可岳玲却是一个久不见女儿的母亲。 报纸上刊登的都是些好消息。 岳玲默默往后面翻。 整个册子收集了最近三年的与青青有关的报道。 前年冬日，青青与三岛国三十多位武者在 一整个月，都是明国和三岛国岌岌可危的国家关系。 当时有好些不知所谓的家伙，根本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缘由，就口口声声说什么值此危难之际，全人类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对抗魔物，不应该再有内斗，我明国为天朝上国，需有大国气度。 还说青青既是青年武者中执牛耳者，就该成熟些，不应轻启战端。 “混账！” 岳玲想起这些就生气。 他们是眼瞎不成？ 有没有看清楚报道的内容，战斗就发生在十九号禁区外。 禁区是明国禁地，除了斩衰军以及有通行令的高手，就是我国的百姓都不能去，三岛国那三十几个武者，去干什么了？ 纵然报道中没有提起，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分明是三岛国在挑衅。 让青青怎么成熟？ 谁还能不知道，对全天下的百姓来说，唯有魔物才是最大的，最恐怖的敌人。 为了争取与魔物抗争的力量，白云门的小师叔方吟秋痛失手足同袍，都强按下悲痛，在一起迎击魔物时，救了杀死同袍的敌人，邪道高手古一一。 在他们明国的土地上，这十年里，正邪都要不分家了，若非那三岛国的人做了十恶不赦之事，不能妥协，她的女儿何至于在自家禁区之外与人争斗？ 这些说闲话的混账们，也知道禁区危险，口口声声说青青不识大体，在禁区前随意与人动物，万一破坏了太子殿下的结界布局，必为天下罪人。 岳玲想起这些报道，就气得浑身不自在。 好在大部分老百姓还是非常明事理，说这些话的人都没得了半分好处。 年根底下一群老百姓堵在他们家门口摔了好些个屎尿盆子。 光是刷墙，刷门，那帮人就忙忙活活过了一个疲于奔命的年节。 不能说从此后再也没人敢胡说八道，可总归还是狠狠地刹住了歪风邪气。 岳玲想了一会儿旧事，心里也惊奇。 她竟能有这样一个英雄了得的女儿？ 肯定是随了自己！ 张庆那厮，身上一丝好处都没有，再让他转世投胎十八回，他也养不出钟灵毓秀的青青来。 岳玲慢慢翻阅册子，看到 那是她家青青和一群不认识的侠士的画像。 她记得，这是去年青青组织两万武者大会战时，在帝都的明见塔前举行誓师大会，由明国最负盛名的大画家阎习阎大师所绘。 阎大师的画作，如今最便宜人物小像，售价也在千两以上。 像这样的人物群像，每个人都绘得惟妙惟肖，表情动作皆不同，个个特色分明，气质卓然的群像画，真正去卖，售价说不得要小一万。 岳玲笑了笑，一页页地翻阅手边的册子，这上面记录了女儿在最近这三年里做得很多很多的大事。 这几年，如果斩衰军和所有奋战在 青青是从九年开始，就正式接管了整个斩衰军，以及各地支援武者的调度统筹。 人们都叫她‘岳帅’。 说她很神奇。 清脆的铃声响起，岳玲回过神，缓缓把册子合上放回架子上去，起身开始勒头。 “到底是老了，我现在唱一场，得歇三天。” 以前一天都能唱两场的。 “不知道我家青青回来的那一日，我还能不能给她唱一场戏。” 岳玲今天又有点想念女儿。 但其实，只要还有消息传过来，知道女儿还活着，她心里就是快活的。 第250章 记得 “你啊，就是爱胡思乱想，青青是谁？她怎么会回不来？” 郭盈一看自家老姐姐的脸色，就笑起来，安慰道，“前几日报纸上不还报道了？说是咱们家这位岳帅，岳女侠刚说过，新世界很快就要来临呢。肯定用不了多久，她就回来了。” 岳玲轻笑，摇了摇头。 据说——那是个小孩子能安安稳稳地在学堂读书习武，快活地肆意地在街上奔跑嬉戏，不用每天都紧张地听着街上示警的钟声的新世界。 她这闺女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居然也学会了那一套套的口号。 偏偏大家还都愿意听。 戏台上热热闹闹地唱戏。 戏迷们也热热闹闹地捧场。 正好有一队要出城的武者路过，带头的龙威武馆的两个教习就喊了声‘停’。 站定了取了一炷香，点燃插在戏楼外墙的墙根底下。 众人肃然而立，默默拜了拜。 “岳女侠保佑我战无不胜，保佑我师哥平平安安，我师弟平平安安，我师妹平平安安——” 一个年轻武者低声絮絮叨叨。 “你求这么多，岳帅保佑得过来吗？” 旁边同伴都被这小子给逗乐了。 “我这要是说不齐全，让岳帅漏掉一个怎么办？既然都求了，肯定要求全面一点。” 同伴：“……也是。” 大家赶紧都一起念叨起来。 教习查好了香，回头瞥了眼这群小子，嘴角抽了抽，倒也没阻拦，反而笑了笑。 这一代年轻人就是好命。 换成三十年前那一代，朝廷下了召集令，大家哪里还有心思说笑，那一纸召集令，绝大多数的武者都不会拒绝，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一去，能回来的，只有寥寥无几的幸运儿。 大部分人都会死在那一场没有尽头的斗争中。 在穆青云出现之前，斩衰军面对魔物时，就是去拿命堆出一个惨胜。 斩衰，斩衰，每日每时每刻，所有将士都是做好了穿丧服的准备走上注定的那条路。 可穆青云出现以后，一切仿佛还一样，却又不太一样。 有些人对老百姓们天天念叨岳女侠是神仙之类的话嗤之以鼻，可岳女侠是个能让去赴死的勇士活着回来的人。 教习们觉得，拜神拜佛或许神佛不理，可这帮年轻人出门之前，拜一拜岳青青，实在很有用。 “你们要乖乖听岳帅的话。” 听话才有更大的机会活着回家。 夕阳把长街拉出一道昏昏暗暗的剪影。 穆青云此时此刻，就立在一号禁区外。 一号禁区是明国绝对意义上的绝密之地，它被套在二号禁区内，除了被选中最终要参与封禁任务的人，其他人，任何人都不许进入，也不许窥探。 如此一个神秘所在，看起来却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山林，就是明国境内随处可见的山，茂林修竹，遍地草，蝴蝶翩飞。 穆青云席地而坐，嘴里叼着毛笔，盯着眼前小矮桌上的信，想了想，还是把笔放下，叹道：“不知道写什么。” 此时禁区外，草坪上坐了有七八十人，有的奋笔疾书，有的抓着人不停地说话。 所有人神色间倒都没流露出怎样的惊惧，可还是尽可能地把自己想说的话，通通都交代清楚。 穆青云折起纸笔，苦笑：“谁能想到，写封遗书也一口气能写十年之久。” 她当初应召来禁区，就是接到消息，太子殿下要择人进行下一次的封禁任务。 这任务连九死一生都没有，也就比十死无生稍稍好一些。 穆青云脑袋里的剧本里根本就没有这一篇，男女主的故事已经彻底结束。 结果，选参与封禁任务的人选倒是真的，唯有一点众人不知，这前期准备工作，一做就做了十年。 这十年里，穆青云都把自己熬成了斩衰军实质上的大元帅。 就在上个月，所有人都被召回禁区。 太子殿下依旧没有露面，只是派侍从过来告诉大家，若大家有心愿未了，或者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了。 于是，众人就开始想自己要在这世上留下些什么。 穆青云琢磨了半晌：“确实有件事要做。” 她早就想好的。 要给斩衰军的将士，要给所有牺牲了的义士们铸一块石碑。 她要用最好的汉白玉，要将所有人的事迹都留下石刻，让它们能抵御无数的风吹雨打，好让后世人不要只靠脑补想象，还回忆这个时代的所有的故事。 “这可是个大工程。” 好在穆青云有随手记录的习惯，也好在这十年里，她所得到的信息是最多的。 很多义士的牺牲，甚至是她冰冷的权衡过后的结果。 所有人她都记得。 所有事她也记得。 …… 时光飞逝，春秋更替。 又到了一年一度轮回赛举办的日子。 今年的轮回赛和轮回赛后的选拔赛，都是在云城举办的。 现在云城老百姓们，还有云城武馆和龙威武馆，以及各个小武馆的武者们对轮回赛是真心不像 当然，比赛还是要看的。 如今大家看到一水的年轻武者在擂台上崭露头角，想到我大明国武道后继有人，心里就觉得安稳得很。 而且平日里娱乐活动那么少，有如此热闹的比赛在，百姓们自然要高兴的。 只是轮回赛在云城已经举办了足六次，之前六年，年年要在云城举行。 今年倒是商量了商量，打算令晋城那边举办，毕竟一口气举办了五次，整个明国再也没有哪个县府有如此殊荣。 可当地晋城武馆的门主三枪惊雷，郝长功咬死了不同意。 他是耀武城出身，在耀武大图书馆蹲了五年，当了五年的图书管理员，始武道，入破妄境。 这位把云城武馆的岳女侠当成此生最尊重的人，好多公开场合，他都是样百出的‘岳青青吹’，就听不得别人说半句岳女侠的不是。 此次一说起，晋城这边要截云城的胡，这位死活不同意，怎么劝都不听，连云城武馆那边派了弟子过来商量交接，顺便传授经验，也说不通他。 第251章 岳派 郝长功今年正好四十有九，人到中年，一代大侠，声誉甚隆。 愣是坐在县衙门口那两个大石狮子旁边的地上，冲着他已经成为本地武协会长的大弟子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骂：“你个欺师灭祖的东西，将来师父去了下头，让师父怎么有脸见我那些同门，呜呜呜，师父没脸见人了！” “你要是敢答应这种没谱的事，就别说是我的弟子，我现在就逐你出师门！” 真是将以前在村里撒泼打滚的功夫尽数用出，其他人哪里见识过这个？ 他大弟子被吓得不知所措，懵懵懂懂——怎么他就成了欺师灭祖？ 当年他不小心烧了家里的老祠堂，他师父也没怎么呵斥他。 说什么也不敢再劝。 云城武馆弟子：“……” 他家岳师姐活得好好的，怎么听这调调，就那么像哭丧的？ 反正如此这般，又是云城举办轮回赛。 云城这边，照例是选了德高望重的几位宿老负责组织比赛，都有成例，丝毫不费事。 直到如今，大家采用的还是当年岳女侠采用过的那一套流程。 武者接待，食宿安排，各类参观活动等等，都有一套模板。 后面还增加了一项，请顶尖武者前往云城武馆的临时培训基地，给少年武者们讲课的活动。 这个临时培训基地，就在云城武道图书馆内部，因着云城到底规模不算大，倒是不曾同耀武城一样，一口气建起一座规模浩大的大学城，让武者也如读书人一样，进行系统的学习，但真正论研究精深，云城与耀武城可是相差无几。 穆青云写的《从零开始》系列，几乎年年更新，但终归只是打基础的系列丛书。 后面倒是有几套进阶版，却仍然属于普及型非常强的类型。 功法很高明，上限不低，可说到底还是为了普及性稍稍削弱了不少。 而且记载的所有功法，都是防守重过反击，各类较为阴险的招式都被删得干干净净。 都不是岳女侠删的，全是编纂组的成员删的，大家都是本着一点危险也不要有的心思干活，闹得如今这帮小年轻都在吐槽，当年他们的前辈们看到《从零开始》，顿时心生豪气，那是欲与天公试比高啊。 轮到他们，就只剩下好好学习，尽可能地别输在起跑线上了。 哎！ 就是这个，也要带上一个‘尽可能’。 但在云城，就有点不一样，云城这边的武道图书馆里的藏书，都是初始未删减的版本，还有很多白云门等门派珍藏的秘籍。 三年前，不少武林门派也学着岳女侠不藏私的做派，将本门的秘籍送到各大图书馆供众武者借阅，其中藏书最多的，无疑便是云城这边。 云城武馆的几个教习，偶尔和人聊天开玩笑，都道这帮武者年年闹着要云城来举办轮回赛，大约是想着蹭一蹭图书馆高层的那些秘籍读。 虽说图书馆彻底开放，但凡是正儿八经的，身上没劣迹的明国武者都不会被拒之门外，可云城的图书馆仍然别有洞天，内部藏书的广度和深度，都要胜出旁的城市不少。 唯独耀武城能与它比上一比。 秋高气爽，既无酷暑，也无严寒，云城地界上各大酒楼，客栈，临街的民宅，家家户户披红挂彩。 徐记酒肆里说好了今年退休，不再下厨的徐老爷子，也把退休的日子定在轮回赛之后，这会儿正不辞辛劳地盯着几个儿子和徒弟赶紧把他相中的食材通通都提前预定好。 老爷子前阵子见人就哎哟，叫苦叫累，说眼耳聋，手脚不行，再也干不了活，这会儿却是生龙活虎，吼徒弟时，嗓门大的隔着街道都能听见。 今年的轮回赛的举办地点还在议定阶段时，各地到云城的火车票就开始售罄。 城内的客栈很快就被预订满。 好在大家经验丰富，有房子的居民早早把房间收拾得干净利索，外头认认真真地贴上招租广告，这等时候，绝对不必担心找不到租客。 脑子灵活的百姓们，就这月余工夫，努力一把赚回来的银子，换做平时，说不得一整年也不一定能赚得到。 外地的旅人还没堵塞大街小巷，云城本地的老百姓们，熟门熟路地提前扛着被褥，拿着吃吃喝喝的东西提前去占位买票。 除了自家的票外，有余力的多买几张位置好的囤着，反手一卖，立马就翻倍赚。 一群人熟门熟路地挤在体育馆售票处外，左右看看，竟能看见不少熟人，不免抬手打招呼。 “今年岳女侠能不能抽空来参加开幕式？” “去年岳女侠就没到，上个月有消息说，她老人家在威海地界上战鲸，整片海域都被烧得通红，下了五百余艘铁船，每艘船上有三百个入微境以上的武者，那气场，光是记者的照片就拍了七百多张，整篇新闻连载了一个半月，愣是没连载完。” “今年肯定不成的，我有个孙子在朝廷当差，听说国内武者中那几个定海神针顶梁柱，都让太子殿下急召去禁区去了。” 一言出，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大家一对视，不约而同地改了话题。 提起‘禁区’这类字样，总会有些不祥的感觉，能不说还是不说的好。 体育馆的售票厅外，正在搭凉棚，主要是为了这些越排越长的购票大军着想，遮风挡雨，比露天舒坦得多。 以前体育馆这边可没这么体贴周到，今年云城足足出了六个可以参加轮回赛的高手。 体育馆这边，可不都变得殷勤备至起来。 管账的那几个抠门到家的账房，也难得松松手，从指缝里漏出一点子银钱去，让人给自己人做脸。 这几日报纸上连篇累牍地都在报道相关消息，把那六个入轮回赛的高手身世来历给扒了个底掉。 “我以前可真不知道，岳派的高手们这是要霸占我大明国江湖的半壁江山了！” 而且，老、中、青、少，四代皆有，甚是声势浩大。 所谓岳派，就是这些年来，主要研读《从零开始》系列的武者，且只按部就班跟着这册书学上来的散人武者的统称。 那些只是参考研读，并不改功法的，都还不能算在内。 第252章 怨恨 穆青云那从自己记给自己看的武功笔记，发展起来，出版发行的这一系列丛书，如今已成了整个大明江湖奉为圭臬的至高宝典。 就像四书五经之于读书人一样。 整个江湖，除非是深山老林，偏远乡村，什么都不清楚只学家传武艺，消息闭塞至极的那些人外，其他人都要看这套书。 各大门派德高望重的大佬，宗师，自己是修行有成，不缺武功秘籍，但书都有了，哪能不读？他们能走到这一步，必然上进心很强。 要知道，就连穆青云的对头们也要看的。 人生在世，很少有人能不树敌，这些年穆青云一直带领斩衰军和各地的武者一起奋战在抵抗魔物的 与魔物拼杀时，固然非她所愿，但也总有武者在她的权衡中承担更危险的任务，于是便一去不回头。 这些人自己或许心甘情愿，可他们的家人，朋友，爱人，如果要找一个人恨一恨。 穆青云便是最好的人选。 还有些在这场席卷世界的灾难中，受不住压力动了歪心的家伙。 这些人为了自己活着，都能剥夺旁人生存的空间，穆青云在这些人眼里，就是断掉他们生机的恶人。 他们中，但凡只是在心里怨恨，没真做出什么事，留下案底，被记下了名号，那也照样是一边怨恨，一边还是会去读穆青云的书。 咳咳，这点倒是挺让人讨厌。 穆青云太忙，对此根本不清楚也不关心，自然不纠结，陈怡却是每年都要盯着图书馆给弄一批黑名单进去。 到现在，陈怡的黑名单都快成了十大恐怖故事之一了，好多人家吓唬孩子，都拿再不听话，陈女侠回头就把你录到黑名单里，让你和你家亲戚再也进不了的大门。 每每说起，小娃娃们必要嚎啕大哭的。 小孩子们可能还不太懂事，也听不懂话，却能感受到爹娘说这话时可怕的气势。 从很早开始，所谓‘岳派’的范围之广泛，便不算什么新鲜事。 云城是穆青云的师门所在，云城地界上的武者更是接受了极妥帖的培养，早在几年前便高手辈出，算起来也不稀奇。 但这一次，进入轮回赛的六个云城本地高手，却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十年光景，无数武者因穆青云的那一系列秘籍而有幸攀登武道高峰，很多武者突破了自己，但今年轮回赛上这六位，却是云城街头巷尾，寻常百姓家的儿女。 木匠的儿子。 农民的女儿。 豆腐坊小商人的妻子。 倒夜香的邢老头的小孙子。 这些人，本来是没有一点机会接触到武道，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世间最寻常，最普通的一粒砂砾而已。 今天，他们走上了轮回赛，和全明国最顶尖的年轻武者一较高下。 秋日里树叶开始有点长不住。 邢老爷子拿着扫帚，认认真真地把体育馆门前的街市打扫得干干净净，打扫完了，他就照例点了三根线香，遥拜过岳青青，岳女侠。 旁边卖豆腐的小李，摇了摇头，冲邢老爷子叹了口气：“老爷子，你送小柚去练练武功也还罢了，他身子骨弱，习武也能强身。” “可一口气练这么多年，还练出这样的门道，跑去参加这劳什子的轮回赛，又何苦来哉？” “这年头，练武练得太好，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几年咱们云城出去多少好后生，至少有三分之一就没能回来。” 邢老爷子拿大夹子把枯枝败叶夹到背篓里去。 这些东西是好东西，搂回家引火用，还能省下不少柴。 “……我娘生了九个娃。” 刑老爷子整了整背篓，轻声道，“长大了的，算上我一共有三个。” “二十三年前，我姐死了，她就很平常地出门去山上摘野菜，可那天出门，再也没回来。” “我爹是我姐死的当年去的，没饭吃，他说自己身体好，粮食留给我娘和我们，就硬扛，结果没扛过去。” “翻过年，我娘也去了，再两年，我弟弟也死了，一场风寒，说走就走，只剩下我一个。” “我这儿，我媳妇生了五个儿，只养活了老大，老大生了三个，也只养活了小柚。” 豆腐小李愣了愣，没说什么。 老爷子的事，还算不上悲惨，这种事，就是当年老百姓们经历的常态。 既不曾卖儿鬻女，更没有易子而食，算什么惨？ “我只是想说，最大的恶果，也不过就是个死字，可是死很稀奇吗？” 邢老爷子笑起来，“我孙子小柚，就是明天死，他这辈子，也值得！” 这一切，都是岳女侠给的。 “老天保佑岳女侠青春不老，圣寿永昌。” 豆腐小李愣住，嘴唇颤了颤，忽然捂住口鼻，眼泪滚落：“当真值得？当真不会后悔？” 他只是个做豆腐的普通人，可他邻家姐姐自小习武，武功很好，英姿飒爽，十分出众。 左邻右舍的小孩子们，没有一个不喜欢她，小李也特别地倾慕她。 可那样好的人…… 小李默默从豆腐摊下面的纸箱子里，摸出自己做的娃娃。 白色的布娃娃上写了岳青青的生辰八字。 她那么出名，人天天挂在报纸上，去年她生日，各地好些商人还打六折庆祝，想拿到她的生辰八字一点都不难。 布娃娃身上扎满了银针。 小李每天晚上睡不着觉，难受时就拿出来扎上几根，心里堵着的东西便稍稍散去一点。 “哼。” 他猛地又把娃娃塞了回去。 邢老爷子根本就老糊涂了，命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没了性命，其它都是虚的。 淑媛姐姐活生生地跟着岳青青出了云城。 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最后连尸骨都没能回来。 他恨这世道，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恨他们像打牌一样，把一条条的人命扔出去，毫不在意。 报纸上天天连载岳青青的英雄故事，他每每读起，却是总半夜惊醒，做梦都梦到淑媛姐姐在这场‘英雄故事’里，化作一堆枯骨，再无声息。 第253章 功德碑 人的悲欢各不相同。 小李的怨气，也只能藏在心里，从不曾吐露。 他其实明白，他的怨恨不能见人，在云城尤其如此，都不必别人说什么，他自己就能想出无数种旁人会骂他的话——怎能把淑媛的生死怪罪到岳女侠身上？ 若无岳女侠，又岂止是死一个淑媛？ 这都是魔物之祸，淑媛是魔物所杀。 这些，小李都是知道的。 但他恨不起魔物，只能恨将淑媛当做棋子的执棋人。那么多人在，凭什么要淑媛姐姐去死？ 小李沉默地把怨恨吞下去，看着轮回赛前，街市上热热闹闹的场景，心中暗道，举办这样的比赛，都是朝廷在蛊惑人心，拿钱拿地位来买命。 参加轮回赛，争取入大争赛，若能夺冠，金钱名声地位皆来。 但朝廷选拔人才，是为了让大家去死啊。 赢了也不过是早些死而已。 小李看到左右邻居朋友，欢欣鼓舞地迎接各地来客，为轮回赛做准备，他这心里就膈应又难受，偏家有老母，下有娇儿，仍要赚钱。 轮回赛从初始到结束，一打便是半月。 小李日日做豆腐不停歇，送酒楼，也送体育馆的大厨房，一日赚足百钱。 这日，小李还未起身，他娘就急匆匆过来道：“快，把你前日刚裁的新衣给换上，还有那双新鞋，别放着了，拿出来穿。” 小李一怔。 新衣，新鞋是备下打算相亲那日才穿戴。 小李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他爹娘很是操心，前几日还叮嘱了几次。 “岳女侠要来探望你林叔叔，咱们宁安巷口要立功德碑，一大早县里就来了通知，让左邻右舍都去观礼。” 小李他娘两眼都放光，随即又长叹，“你林叔叔和你桂婶这些年不容易啊，自淑媛去后，他们大儿子和小儿子都那个样子，大小眼地盯着对方，只怕自己吃亏，让弟兄占了便宜。” “闹到如今，你林叔叔两口子，私底下都说出还不如当初不生子的话来，哎。” 兄弟争产，自古有之，可这又不算是穷乡僻壤，爹娘仍在世，就闹得这么不可开交的，他们云城历年来也没几个。 “当年淑媛在，林家何等的兴旺，那俩臭小子，哪里敢胡来。” 小李怔愣半晌，眼泪哗哗落下。 淑媛姐姐是真会打人的，她总挂在嘴边，就是不听话，敢忤逆爹娘，大嘴巴抽之。 那一耳刮子下去，狗蛋，狗剩俩小子屁话都不敢说半句。 小李心里仿佛装了一大锅正沸腾的水，咕嘟咕嘟，烧得他浑身不自在。 朝廷将在各地，为在各种灾难中救国救民英雄牺牲的英雄们，立功德碑的消息一传出，当下最热的新闻，顿时就从轮回赛变成了它。 小李被他娘催着捯饬一新，懵懵懂懂地就出了门。 整个宁安巷，家家户户大门洞开，左邻右舍都穿戴得特别体面。 小李还看见柱子哥穿了那身，他相亲那日穿过的宝蓝色的长袍。 缎面的，料子亮得紧，上头都是金线，就这一身袍子，老金贵呢，柱子哥特别珍惜，连弟弟相亲想借一借都不曾舍得。 一走神的工夫，耳边忽闻压抑的哽咽，只听远处传来一阵齐整的歌声。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着，今日告功成！”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直如父母……” “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社稷兮，下救黔首，终得太平兮，史册名留！” 歌声由远及近，一开始还低沉，却是越来越洪亮。 小李其实听不太懂。 他自小读书就不行，习武也不行，不过，这歌他熟，前几年淑媛姐姐回乡探亲，就爱坐在巷子口那石狮子的台子上唱这些歌。 说一首是我朝早年戚军神所作的词曲。 还有昔年秦王李世民的破阵曲。 小李心下一揪，低下头去，又落了泪。 他想骂，岳青青就是这样蛊惑淑媛姐姐的，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淑媛姐姐，从不是个能被蛊惑的人。 当年狗剩说他是男娃，要多吃一块饼，明明这都是从小到大被教的道理，淑媛姐姐都要同狗剩辩论上好几轮，说到狗剩，还有家里父母都服软认同为止。 从那之后，林家就是年长的，干活多的多吃饭，年幼的干活少的，胃口小的少吃饭。 连桂婶子，有客人来的时候，都改成上桌去吃饭。 没办法，林叔和婶子实在是一和闺女争辩，脑袋就要爆炸，说不过她，只能听话。 歌声渐近，脚步声也渐近。 两队身着‘斩衰’的年轻战士，每个人手中捧了一个托盘，托盘上以鲜红的缎面覆盖其上。 一行人一直走到宁安巷口，在林正一与王桂面前列队。 为首的年轻战士越众而出。 小李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点紧张，好似周围每一缕气息都变得凝滞。 “林淑媛，斩衰军前锋营校尉，于东海协助岳帅斩鲸过程中，英雄牺牲。” 年轻的战士目中含泪，声音慷锵激昂，声音在巷子里回荡，一时间整个巷子都只剩下他浑厚有力的声响。 “林校尉为我明国做出的巨大贡献，我明国上下，将永远铭记。” “现转交林校尉遗物。” 众将士依次上前，冲林家夫妻两个行军礼，掀开手中的缎子，将托盘摆放在巷口新搭起的灵台前。 王桂双手微微颤抖。 托盘上有女儿曾经用过的匕首，长弓，曾经穿戴过的甲胄，也有她的荷包，发簪，甚至还有一盒子家书。 “朝廷颁发甲等功勋徽章，赐林校尉功勋牌，父母亲人免征三十年田税，着地方县衙予以照顾……” 战士的话尚未说完，王桂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闺女，娘悔啊，后悔没有多给你写几封家书，后悔和你置气，逼你回家来相看亲事，以后再不会了，下辈子你投胎还做娘的女儿，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娘都让你做，让你去习武，让你去投军，都应你！” 第254章 释怀 “……赐功德碑一块，永立世间，万载不朽。” 汉白玉雕刻而成的石碑，被安放在宁安巷口东侧，周围用从云城体育馆，县衙，宝云塔等地拆出来的木料修成了护栏。 是云城本地宿老们做的决定，由县令带头，领着云城德高望重的乡绅们，亲自去拆了下来。 很快，功德碑就立好，开过光，一众护送功德碑过来的将士认认真真行过军礼。 所有百姓也俱都跪拜。 林正一和王桂，一抹眼泪，胸腔里终于热流涌动，冰冷的气息褪尽。 王桂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好了，好了。” 她终于释怀。 是，就像女儿说的，人终归会死，比起一辈子没滋没味地过日子，死在各种意外，或者老死在床上，她宁愿轰轰烈烈地活上一场，在最绚烂的时候终结。 王桂没读过书，不大识字，听不懂女儿说的那些东西，总是觉得孩子不安分，让人担忧。 现在，就在这一刻，在她女儿死了两年半之后，她却忽然不再那么痛恨，绝望，开始理解她女儿的志向。 如果，女儿想要的是这个，是青史留名，那她这样的娘亲，便是再心疼，又如何敢阻止她？ 眼前的功德碑上，女儿的名字镀着金彩，王桂 功德碑不只是宁安巷林家这一块。 所有立下大功，牺牲性命的义士们，家中都可立此碑。 另外就是云城体育馆门前。 秋风吹着落叶，打着旋散落在青石地面上，斩衰军将士整整齐齐地列队从长街上走过。 云城的老百姓们不知不觉就跟在了后面，排成长长的队伍。 小李脑子里想着，都是些做戏的东西，有什么值得一看？可他的脚却不肯听自己使唤，一步都不曾落下。 “都是为了爹娘。” 爹娘年纪大了，他来，是为了照应父母。 “岳女侠，是岳女侠！” 好像今天的路比以前经过的时候短很多，小李都没反应过来，已经随着人流涌入体育馆外的大广场。 体育馆这几日正在举办轮回赛，早早就为了接待观众做好了准备，此时满城的百姓涌入，竟也只是略有些拥挤，摩肩擦踵，并不见多少慌乱。 人流自然分散四方，小李也随着人流进去，举目四顾，顿时有些心惊。 整个体育馆广场一片肃然的白。 县令，县丞，县衙里所有人都披白，就连站在一块巨大的，罩着红绸布的石碑前的岳青青也一样。 粗麻布的丧服及身，看得小李心里头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涌。 左右所有百姓鸦雀无声。 小李这会儿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岳青青让这么多年轻的武者去死，可却没人恨她，大家还把她当成大英雄一样敬拜了。 她是惯会……做戏的。 ‘做戏’两个字在小李的唇舌间吞吐了半晌，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人这一辈子，能有这样一个人，能有这么一群人，如此郑重地为自己披一披这身麻衣，其实，也就够了，哪怕他们就是在做戏。 战鼓声轰然而起。 鼓点正卡着人的心跳。 小李的心砰砰地狂跳不止。 穆青云一把扯下红绸，露出巨大的，仿佛高耸入云的石碑。 这石碑昨天还没有，竟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伸手握住秋水剑，穆青云神色肃然，长剑挥舞，一个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便出现在石碑之上。 每一个字，仿佛都要直上云霄九万里，不见分毫悲意，只有壮志豪情。 无数人的名字在穆青云的剑尖上倾泻而出。 众人都看得呆住。 王桂整个人颤抖不止，忽然抬手指着高台：“淑媛，那是淑媛！” 她到底还是认得女儿的名字。 其他人也纷纷惊呼失声，无数百姓又哭又笑，仰面高呼：“儿啊，儿啊！” “吾儿，你这辈子，没白活，没白活！” 穆青云提着气，一口气将整个石碑，一共二百八十六个名字刻完，才缓缓吐出口气。 十年里，光是云城便有二百八十六个武者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远方。 这一场灾难中，死去的多是年轻武者，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之大苦。 眼下这块碑石，以及一座又一座，被安置在明国各个角落的碑石，或许能给他们带来一丁点的抚慰。 穆青云一开始想要铸碑，是想到后世那些丢失毁损的史料。 没想到，老百姓们竟然会这样地激动。 穆青云不觉笑了笑，还好，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个世界是一定会变好的。 陈怡走上前，托给穆青云三盏温酒，一盏敬天，一盏敬地，最后一盏。 “祭英灵。” 穆青云低声道，“保佑封禁行动顺顺利利，保佑我们平安步入新世界。” 许是她精神力的确突破了某个极限，她最近好像一直在做一些似梦非梦的梦。 她是在做梦，又不像在做梦。 她梦见她居然穿着奢华的冕服，坐在一个巨大的金殿内参加酒宴。 宴席宴请的好像都不是人类。 似乎她的名字被列入‘封禁’活动以后，她才开始做这个梦。 她问过其他人，其他人倒是没有这样的现象。 她也没瞒着，与禁区的几个研究人员说过这样的现象，研究人员听过以后，看她的眼神有点古怪，不过还是安慰她，说这很正常。 穆青云轻笑了声，自己倒了一杯温酒，慢慢喝下，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石碑。 “师姐，下一次我们见面，就真的在新的世界了。” 陈怡：“好。” 她顿了顿又笑：“其实我不挑，只要能见面，哪里都好。” 车马已经备齐，穆青云没有回武馆，只握了握陈怡的手臂，便上车而去。 陈怡一路送她出城门，立在城门口，回想这漫长的十年。 这些年，仔细想想，她其实从未与师妹分开过，没什么可纠结思念的。 若说当年，她不想师妹去禁区参与什么‘封禁’，但十年后的现在，她已经再也说不出那些阻拦的话了。 第255章 故人 穆青云撩开车帘后顾，竟见无数百姓一路跟随，不禁有些羞涩。 她以前读故事，看电视，看到这场景，心里总会犯嘀咕，会尴尬, 没想到她也要经历这么一出。 除了有些羞赧，心中也豪情倍增。 她穆青云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命运给了她如此机会，若不能豁出性命去把这事做成，那真是老天都要看不下去了。 “阿娘，小姨在哪里啊？” 张秀秀牵着女儿安安的小手, 笑了笑, 俯下身抱住她，“阿娘已经看到了。” 她本来是想去寻岳青青的。 虽说当年她和岳青青的关系也不算亲近，可到底没什么仇怨。 如今这位是何等人物，都不用多照拂，哪怕只是和她说几句话，表现出半分的友善，他们一家就能得到平常奋斗半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 张秀秀从不是那种脸皮很薄的女子，为了过得更好，她很愿意把脸皮往地上扔。 再说，和自己的妹妹服软，又有什么好丢脸？ 一大早得了消息，张秀秀特意换上了一身以前在闺阁时穿的旧衣，带着女儿一路赶到体育馆的广场处。 她盘算许久，要怎么在公众场合创造一个机会, 让岳青青同她交谈，让所有人都看到。 借机, 她能和县令，县丞，还有云城这一干大人物都拉近关系。 丈夫这些年没考上官做，其实不是学识不够，只是差几分运道。 现在，她就能帮自己的丈夫把这几分运气给争回来。 “哎。” “阿娘？我们不去找小姨吗？” 张秀秀把安安抱得紧了些，面上露出几分似悲似喜的奇妙表情。 安安抓着母亲的手指：“我记得的，要问小姨好，要和小姨说话，要小姨抱抱安安。阿娘放心，安安都记得。” 张秀秀一笑，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小姨太忙了，等有机会，阿娘再带安安去看她。” 就在刚才，在体育场，她站在那么多乡亲们之中，看着那座丰碑，忽然就觉得，她所希望的那一切，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张秀秀听着战鼓声，听着周围的啜泣声，想起这十年的时光, 想起被魔物追得四处逃难，心惊胆战的那些日子, 心底终究还是明白。 她所拥有的这一点安宁，她们一家能从这乱局中挣扎着求生，是她的这个小妹妹十年里不能归家，每时每刻都在生死边缘徘徊换来的。 如果她，当真一定要把她很是熟悉的这些利用的手段，都施加到岳青青的身上，那她就真的丢掉了她生命里特别特别重要的东西。 “有些事，依旧不能做。” 张秀秀深吸了口气，握紧女儿的手，抬头看去，日光穿过层层云朵，落在她女儿黑且顺的头发上，女儿面上的绒毛细细的，很可爱。 “走吧，阿娘给你买葫芦吃。” 前几日，张秀秀又见了一次孙玉芝，孙公子。 当年她同孙玉芝订婚时，张蓉蓉爆出已有身孕，破坏了婚礼，也让她颜面无光，她本是要争的，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只后来思量许久，遇到了很多事，总觉得那个男人实在没担当，真使各种手段嫁了，大概也不是好事。 后来她就嫁给云城刘家的公子。 刘家在本地也是大户，知根知底，他们家公子她见过几次，有上进心，也有点本事，而且没有很多贵公子的毛病。 十年来，张秀秀觉得自己没选错人，唯有一点，他们夫妻两个运气不太好。 这些年为了抵抗魔物，选官的考题改革力度又加大了很多，她丈夫偏偏是那类学问很好，在实务上却不大开窍的那类。 近两年，丈夫已经有点放弃的意思。 张秀秀却不甘心，难道她就只配过这样的日子。 尤其是最近张蓉蓉和孙玉芝回乡探亲，两个人好不逍遥。 这孙玉芝就算是个糊涂的，但他对妻子是真心不坏。 张秀秀看得出来，两个人之间早没什么柔情蜜意，张蓉蓉的暴躁和抓狂，都掩藏她拼命要显摆出来的爱情之下。 孙玉芝对她还是挺客气，并非那种一招不爱，随即抛开，反而在衣食住行上，对其毫无亏待。 孙家是由大公子继承了，但孙玉芝也得了一笔丰厚的财产。 有铺子，有庄子，有田亩。如今这些都是交给张蓉蓉打理，可见她这位当家夫人坐得稳稳当当。 张蓉蓉这个人，天性里对爱情有些天真单纯的憧憬，让她这个人变得恶毒而不自知。 她也是这几年见了自家这位好堂姐过日子的模样，才看明白，想明白，当年在那场让自己无比难堪的订婚宴上，她咆哮着说的那些话，竟全是真心的。 张蓉蓉一定要得到孙玉芝，是真心因为，她就是爱上他了。 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做得一点都没错。 “爱情是没有先来后到，也不受指责。” 张蓉蓉脱口而出的这话，居然不是故意狡辩，不是什么借口，是她真心就这么想。 “呵。” 张秀秀发现这个事实，差点半口气没上来，几乎要把自己气死。 孙玉芝看她的眼神又是那样充满了眷恋和怀念。 张秀秀：“……” 之前好几日，她真的想过，自家的男人看起来这辈子不像能有出息的模样。 身材也不如十年前那么好，发了福，头发有些稀稀疏疏的。 孙玉芝这个人吧，他毛病再多，可至今仍是翩翩公子。 张秀秀还觉得以她的聪明才智，尤其是她的理性，如果和丈夫离婚，改嫁给孙玉芝，他肯定能被自己拿捏得死死的。 靠着孙家的家底，她就能让自己的安安走到更高的位置上。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转了好几天。 至今，她也没有彻底下定决心。 利弊仍需要好好权衡才好。 “是张夫人吗？” 张秀秀盯着天空半晌，脑子里转着各种凌乱的念头，旁边忽然走来一人一马，马是骏马，人也俊俏。 来人递过一个首饰匣子，笑道，“张夫人，岳女侠给您的。谢谢您三年前救了郭小姐。” 张秀秀一怔。 “也谢谢你救的那七个孩子。” 第256章 终于 安安扒着张秀秀的手臂，满脸的好奇。 张秀秀心里忽然烫了一下，几乎拿不住这首饰匣子。 三年前，她是救了人，当时魔物又一次突袭云城，大家去山里避难，她路上看到郭盈带着几个孩子不小心跌到山坡下面, 是她拿着自己的首饰去求别人帮忙，把她们救了上来。 可救完了，她后悔了好几日。 这首饰都是她当年的嫁妆，这些年操持家业，供男人读书，费开销都不小，她算是持家有道，但也捉襟见肘。 而且她救郭盈和那些孩子的目的也不单纯。 既是想搏名, 也是想着, 郭盈和岳玲感情好，岳青青对她也不错，她这么做，总归利大于弊。 张秀秀咳了声，慢慢打开匣子，里面果然装着她送出去的首饰，而且都是新炸过，簇新簇新，上面还放着一张香笺。 上面是岳青青过于锋利的字——“女儿很可爱。” “哈。” 张秀秀一下子笑了，笑着笑着，她吐出口气，“去他奶奶的孙玉芝！” 她才不要把一个垃圾反反复复地从同一个垃圾桶里捡出来。 张秀秀抱紧了女儿, 把首饰匣子递给孩子看，抬头看向远方。 远方的车队渐行渐远,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见到岳青青真人。 再见面的时候，就心平气和, 恭恭敬敬地拜一拜岳帅吧。 昔年的姐妹啊，各自有了各自的路，既然她上了青云，拜服一下也无妨。 不过，张蓉蓉肯定做不到。 她这人从小就有个毛病，自私。 虽说，她觉得这毛病是个人都有。 她张秀秀也有，但张蓉蓉的病格外突出，她小时候肆无忌惮地从别人家得到许许多多不该她得的东西，她从不感恩，话里话外还颇显得高人一等。 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起来。 她绝对见不得被她瞧不上眼的姐妹们过得比她好。 就是今天这样的场合，张秀秀相信，她都不会来。 时光飞逝，秋日过，冬日至，春复来。 就是在阳春三月的清晨，老百姓们照例一边收拾早餐，一边准备听报童们总是准时响起的吆喝声。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十年, 早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 早饭做好，一家人上了桌，一边闲聊一边等，等了半晌，街头巷尾竟然安安静静的。 好多人心下诧异，端着饭碗推开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带着点不知所措。 “报童集体生病了？” “听说前阵子有个村子都染上了什么疫病，不会有疫病专门针对小孩子吧。” 东拉西扯的工夫，只见远处城门口忽然有无数盏孔明灯缓缓升空。 所有人都愣了愣。 一时间，整个云城静寂无声，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扶老携幼，推门而出，小心翼翼地走到街上，缓缓朝着城门的方向去。 没走多远，只见城门大开。 众人顿时愣住。 不只是小门，侧门，是整个城门口一片畅通。 东门也开了，西门也开了，十年未开的南门，也是开的。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也不敢问人，甚至不敢做太大的动作，生怕惊醒这场美梦。 从魔物扩散开始，这些城门日日紧闭，进城出城，程序繁琐。 新生代的孩子们，都已然要忘却自由畅快的日子了。 似乎每一年新年，朝廷邸报刊登的新春寄语，都是希望来年城门开闭，恢复如初。 钟声忽然响起，一声一声又一声。 县衙门口的公告牌前，县丞亲自登台，眼里含泪，面上却带笑。 “告父老乡亲知悉，今日丑时三刻，西南最后一只狐妖被诛灭。太子殿下封禁计划成功，魔物绝迹，从此日月轮回，纵有灾殃，也可人力胜之了。” 这番话，县丞连说了五遍。 台下百姓终于感觉到耳朵里的嗡嗡耳鸣渐渐消散，眼泪滚滚而落。 无数人嚎啕痛哭。 大家哭儿，哭女，哭老迈的父母，哭左邻右舍，甚至哭狐朋狗友。 整整两日，哭声不绝。 到了 所有州县的功德碑前，香烟袅袅。 一个月之后，所有百姓才真正相信，这并不是一场幻梦。 这一年的大争赛上，金牌，银牌，铜牌，都是明国武者获得。 就在赛场上，全世界五十几个国家，所有的观众，没有人出一字半句的酸言酸语。 掌声如雷。 这一年，国联颁发了一百块最佳贡献奖，奖励明国武者的大无畏精神和卓绝的贡献。 可惜武者们都没时间去领奖。 倒是国际法庭开庭审判三岛国的‘反人类’罪，各地武馆派了几个代表过去。 …… 虽是暑期，风和日丽。 窗外的梅树郁郁葱葱，虽无蕾，可绿得也颇美。 穆青云懒洋洋地躺在阁楼的窗前。 这里是她妈杨玉阁的老家，四合院和村里其他宅子差不多，有一栋盖得齐齐整整的二层小楼。 几年下来，她妈得有三分之一的存款都投入到老家这座宅子上头。 她说，总要有一个能回来的地方。 穆青云以前老觉得不大值得，现在嘛，她妈高兴就好。 楼下的酒席喧嚷热闹，隔着窗户，她能看到她那位好母亲眉飞色舞地同左邻右舍说话，满面红光，穆青云不禁笑了笑。 真好啊。 穆青云从桌上拿起一本翻开的史书，再逐字逐句地开始阅读。 明国末代太子穆长风，于2907年，率举国顶尖武者四十九人，弑天，从此天道有常，人类主宰世界。 太子宣布，不继皇帝位，还政于民，帝制就此终结。 “弑天吗？” 留下的史书上只记载了这么一点，穆青云身为亲历者，呃，她也不知，自己算不算真的亲历。 她当时并未见到太子殿下，只是按照上面给出的计划穿过魔物的巢穴，走入禁区深处，给那一扇石门上锁。 一路行来，她身边同伴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不见。 她走到了最后，隐隐闻到令人飘然若仙的酒香，耳边听到歌舞声，笑闹声，似乎很多人在举办盛宴，影影绰绰，仿佛得见仙人，又好像不是仙而是魔。 她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中，依旧牢记朝廷的诏令，将一把巨大的铜锁锁在了石门上。 刹那间天地倾塌，整个山头断裂，冲天而起，进入到一片荧光中。 她也失去了意识。 第257章 抓鸡 穆青云终于吃到了汉堡炸鸡薯条，也吃到了村里办席面最不可或缺的炖猪肉粉条豆腐白菜。 她的继父，郭叔叔做的红烧肉很好，但真要论起滋味丰足，还是她妈经手之后，炖成的这一大锅的炖菜。 五肉色泽莹润微红，微微颤颤地泛着油光, 身为大忙人的乔倾，乔大总裁也在吃炖菜。 不过一把略带斑驳的木椅，愣是被乔倾衬出了金銮宝殿上龙椅的气派。 全黑的真丝衬衫，上面的扣子解开了一颗，袖子挽在胳膊肘之上，所有的装饰点缀只有两颗祖母绿的袖扣而已，乔倾整个人却仿佛刚刚从国际时装周返回的一般。 他手里普通白瓷碗, 普通的木头筷子, 并普通的大个自家蒸的三合面窝窝头，也似乎成了皇庭御宴。 穆青云从窗口向下看，就看到那辆，在电影电视剧里也鲜少能看到，即便看到，也大多不过是惊鸿一瞥的豪车。 很俗气的名字，卫神。 据说有与坦克撞一撞也不一定输多少的防撞能力，但是自重却并不特别地重，和同等级的豪车比还要略显轻便。 虽然并非最贵的，世间独一无二的那种豪车车型，但售价六千八百万，也是相当了不得。 这种车一共只生产了三百辆，每一辆都有单独的标志和编号, 真论售价，应该有相当一部分富豪能买得起, 但是能不能买得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像这种车辆的知识, 穆青云以为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 毕竟一去十多年, 贾老师的威慑力再强，也不可能让她把无用的知识一记十几年。 但她回来的 “乔总今天可有些高调。” 穆青云轻笑。 平时这位都是开几十万的商务车，安全性能有保障，也经济实惠。 乔倾慢条斯理地把肉菜吃完，取出纸巾拭了拭嘴唇，才道：“有个很无聊的宴会。” 话音一顿，乔倾又笑起来：“不过，三天后，顾老的生日宴，一定不无聊。” 穆青云：“呃。” 这个真是忘了。 说是像做了一场梦，到底不是梦。 乔倾很忙，此次过来, 也只是确定一下穆青云是否安好。 吃过饭, 帮杨玉阁把熊孩子不小心放出栅栏的鸡通通又给抓回鸡窝去。 乔倾漂亮的衬衫被风吹得鼓起, 他的手更是漂亮得在阳光都熠熠生辉。 一出手就是一只鸡, 速度又快又轻盈。 穆青云笑得整个人差点从二楼窗口滚下去。 乔总这一手，真是堪比司徒青霜捉猪和鸭！ 穆青云想起有一回，大家打完魔物都很累，就在村里随意找了户人家休息，结果一进门，他们就惊飞了鸭子，无数只鸭子疯了似的飞出栅栏，四处乱窜。 还有猪圈里的猪，竟然也一改往日慵懒，瞬间撞破了猪圈扬长而去。 众人：“……” 那一家农户算是当地村里十分殷实的人家。 这寻常百姓连自己的口粮都紧张，更不要说饲养这些鸭啊，猪啊之类，人家看到这鸡飞狗跳的模样，倒是没多说什么，还宽慰他们，只道村里安全得很，鸭子也认得家门。 那猪更是个憨货懒蛋，过不了多久必要回来，很不必管它们。 司徒青霜可受不了这个。 他此生不欠人情，遂自告奋勇去捉鸭，一路追赶，追到河边，使出了一苇渡江的绝妙轻功，终于左手几只鸭，右手几只鹅，把鸭子等等通通提留了回来。 当时一数，还多了两只。 司徒青霜：“……” 抓猪没抓鸭子那般顺利，主要是这猪跑到村里邻居家，还抢了人家邻居的猪食。 那家邻居是个吝啬小气的，对此十分不悦，非说他要割这头猪一斤肉，以弥补他辛辛苦苦搅拌的猪食损失。 司徒青霜身上是一文钱都没带。 灰溜溜地回来，偷偷摸摸管穆青云借了十文，这才把那猪身上的肉给顺利赎买成功。 欣赏了一会儿乔总抓鸡的英姿，在杨玉阁动心要打听这位大佬祖宗八辈之前，穆青云连忙把他老人家送出门。 刚把人送出门，穆青云脚步微顿，皱了皱眉，认真审视了下脑海中的画面，不由沉默。 就在这一刻，忽然有一个小小的剧本成了真。 真的很小啊，但是让人心情沉重。 和其它剧本有些不一样，这个虽也只是个大纲类的故事，却是有头有尾，有详细的大纲。 故事很简单，一对大学生情侣到乡下农家乐玩，晚上出去赏夜景，结果特别不巧，碰上个躲在山里的逃犯。 逃犯误以为他们认出了自己，就要杀人灭口。 这一对同学，想到了必须报警，奈何手忙脚乱，根本取不出手机，好不容易取出来，逃犯已经追上，手机刚拿到手中，就被打飞，根本没法接通，只能拼命逃跑。 就在逃跑的时候，男同学因为害怕，‘不小心’将女朋友推向了那个逃犯。 幸亏他女朋友学过一点点防身术，不是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并没有 只是她这点拳绣腿，实在没办法对抗一个比她高一头，比她强壮有力的男人。 很短的时间内，女朋友的头脸都被刺伤，一只眼睛也被刺瞎了。 就在逃犯的刀都已经将将刺中她的心口时，正在附近钓鱼的一个女白领路过，看到这场景，想也没想一鱼竿抽过来，冲上前帮助受害的女孩子。 逃犯凶残，两个女孩儿体力弱，那真是九死一生，都拼了命。 或许是天也垂怜，两个女孩子挣扎中撞倒了逃犯，逃犯竟一头栽在石头上摔死当场。 就这样，两个女孩子仿佛幸运地逃过了一劫，却也伤得不轻，都昏了过去。 命运却在风平浪静的此时，又给她们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受害的女孩儿，那个男朋友，他知道自己体力不行，根本跑不动，心里一害怕，就偷偷躲在了旁边的地沟芦苇丛里。 所有的一切，他都亲眼见到了。 一开始，他松了口气，女朋友没死，多么幸运！ 但随即，他想到了自己的表现，想到了自己马上就要有的光明前程，想到很多很多东西。 越想越纠结，越想越难受，他竟然走过去亲手要将女朋友杀死。 第258章 表现 就在此时，见义勇为的那个女孩子恰巧苏醒，惊见他的行为，不由惊呼，拖着重伤的身体试图阻止，却被他按入旁边地沟水洼中，也活生生淹死了。 做完这一切, 回过神，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了这些。 这个男朋友又悔又怕，抱着女朋友嚎啕大哭，哭完，他努力清除掉所有对自己不利的痕迹。 在这一片郊外，正好临湖，又是到处是低洼湿地，正好还下了一场雨。 他竟阴差阳错地用自己并不怎么丰富的知识，完成了痕迹的清理。 之后，他故意跌跌撞撞，费力地弄了自己一身的伤。 事实上他逃跑时本来就有不少的防御伤，作假也的确并不很难。 他一直躺在冰冷的草地上装晕倒，抱着他死去的女朋友，一直就这么等待，等到天明时分，才有路过的行人见到这一幕，惊呼报警。 这个逃犯杀了七八口人，十分凶残，警方一直在追捕中，眼下这事一出，不光警方重视, 全国上下都特别关注。 男人和受害者是感情特别好的情侣，又有凶残的逃犯在现场。 这个男朋友自然不会被怀疑, 而且得到了无尽的同情。 他表现得特别爱自己的女友，讲述这件事时，几次涕然泪下。 在他的描述里, 他和女朋友在附近赏夜景, 看到有个人在杀人，他们就一边报警，一边冲过来帮忙，没想到对方凶残至极，连报警电话都没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他还说，他醒来时见他们去救的那女孩儿，竟把自己的女朋友推到那逃犯面前，替她挡灾。 这番宛如啼血的痛诉，引起轩然大波。 人们不光是对逃犯破口大骂，更是去叱骂另外那个死者。 而且，这个女孩子，遭受的恶意甚至比逃犯还要重无数倍。 逃犯本就凶残，他当然是要杀人放火。 但是一个年轻的，漂亮的，看起来温温柔柔，又是高学历，又是好工作，体面的社会成功人士，被暴露出所谓的‘阴暗面’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不能接受。 这整个‘逃犯杀人’事件，就是穆青云写的剧本的背景，真正的故事主角，却是见义勇为的那个女子的未婚夫和办案的警察。 未婚夫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女友是那样恶毒的小人。 出事之前，他正准备和女友结婚，他们连婚纱都挑好了，婚礼的日子也定好了，他相信自己他从小相恋，相知相许的未婚妻。 他认为未婚妻的死亡有疑点，他很清楚，在以前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只会因为未婚妻旺盛的正义感而忧心。 他心爱的女孩子，是个单纯的，善良的，相信世间的爱胜过一切，所有人都是好人的女孩儿。 看着网络里表现得满腔深情，口中吐露出的话，却如毒蛇吐信一般的男人，他下定决心，一定为未婚妻讨回公道。 正好，当时经办此案的警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凭着警察的直觉也好，还是细心观察，小心推理，他也认为这整个事件，有很多违和之处。 就这样，警察和见义勇为的女孩的男友，一起反反复复勘察现场，抽丝剥茧，努力还原真相，足足了七年时光，终于还给英雄清白。 穆青云把这剧本在脑海里回放了好几遍，发现故事还没有开始。 “唔。” 她觉得，这个故事不必存在了。 两个女孩子都不用去死。 那该死的自私胆小鬼，死者的男朋友，倒应该被扒了皮。 唯一有一点碍难之处，穆青云不清楚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 唯一知道的人物，‘逃犯’！ 穆青云长叹。 “阿青，快，你姑姥姥来了。” 穆青云：“……” 她脑子里全是故事和剧情，却还是老老实实下去，跟村里的老少们说话。 姥姥，姥爷他们都在村里生活，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在这样的村子里是非常实在的话。 老人家年纪大了，哪怕有个头疼脑热都不得了，和村里乡亲们把关系处得足够好，关键时刻能救命。 幸好她妈挺给力，像什么想要她高中三年用过的笔记本，课本一类的事，她妈都给她拦了去，亲自盯着村里小卖部的复印机，把所有资料都复印了一份，直接搁在小卖部，谁愿意用，自己去复印便是。 穆青云的笔记本原版，实在不好拿出去示人，里面很多天马行空的记载，让人看了，对高考有害无益。 …… 暑期的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季莹莹悄悄拿出纸巾，擦去额头上滚滚的汗珠，目光却忍不住往窗边靠坐着闭目养神的女孩子身上看去。 这么热的天，女孩子穿着长袖长裤，一张脸既光洁又干净，实在是漂亮极了。 季莹莹觉得她很眼熟。 难道是哪里来的明星？ “人比人还真是要气死人。” 季莹莹摇头晃脑地叹息，眼巴巴地瞅着那漂亮女孩儿，有点想上前结交，回过头，一眼看到男朋友的眼珠子也黏在那女孩儿身上，不觉翻了个白眼。 “行了行了，别看，哼哼，我都没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你还想有？” 她男友李志同扬了扬眉，把头贴在女朋友肉乎乎的小脸上，“我的审美标准，乃是季莹莹同学，季莹莹同学就是美，其他人都不叫美。” “你这张嘴啊！” 季莹莹一下子笑了。 穆青云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目光落在季莹莹和她男朋友身上。 脑子里的剧本并没有提示，但背景上的名字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季莹莹、李志同。 穆青云伸手捂住额头，好几天下来紧绷的情绪终于一松，一时间竟是热泪盈眶。 真不容易！ 她目前在的地方，是东省西南，一个叫桃泽县的地方，交通四通八达，周围是一大片丘陵山脉，小路小道众多，地形非常复杂。 逃犯很有可能从各个方向，各个地点，各个毗邻的市县村子进入这一片地域，穆青云思来想去，居然连提前报警都不知该如何报起。 这季莹莹和李志同，都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到这一片是为了写生。 如今是暑假，他们已经在此待了小半个月，这两天都没有出门看夜景的意思，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就是一对很普通，很亲热的小情侣。 第259章 先入为主 东里村这边环山抱水，风光甚美，尤其是此地还有一大片遗迹，据说为昔年神女与荀郎相遇之地。 “荀郎遇神女，与之好。” 史书上短短一行字，谱写了多少美妙的诗文词曲。 东里村也因此能招揽一批游客。 这一片的农家乐，一个人八百块就能住一个月, 还包吃包住，因着经济实惠，虽然也不至于游客如涌，但隔三差五地也能有不少客人。 穆青云挺喜欢这农家乐里做的烤鱼和鱼头汤，汤底奶白，里面的豆腐, 鲜菇等也颇好吃。 “怎么会, 我看小郭挺老实正直的一孩子, 上回我们忘了做值日的时间，他一个人勤勤恳恳地打扫了整个大礼堂哎，连窗户都擦得好干净。” “人家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读书，读的还都是专业书籍，也不出去玩，比那些轻浮的男生好得多。” “上个月，不是有个老人家发了疯，拿砖头砸人，小郭为了保护班里的同学被砸伤了右手，骨折，还挺严重的，都需要做手术了, 可见那老人家是真有病，家里又贫寒，实在掏不起手术费, 他就没再多追究。” “心地善良, 人也聪明，长得还俊秀, 我们班里很多同学都很喜欢他呢。” “这才可怕啊。” 李志同叹气，“莹莹，你还是太单纯，那个郭强农村人吧，今年二十一岁，还是二十二？每天一本正经，按部就班地上课读书，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游戏，不交女朋友，闲暇时光泡图书馆，而且助人为乐，品性优秀，表现得这么好，你说说，天底下能有这样完美的人吗？” “我可不相信，这个小郭, 肚子里一定藏着不少坏心思, 还指不定有什么图谋, 你平时离他远些，别同他来往，这种人，肯定大有问题，危险得很。” 季莹莹听得愣了愣，半信半疑：“小志你的疑心太大了，可不至于。” 穆青云眨了眨眼，乍一听，居然觉得这什么志的话还有点道理。 呸！ 穆青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正直善良，用功努力学习，就有问题？ 这都什么鬼逻辑！ 不提别的，就说读书这事，一个人上了大学，究竟是要一心一意读书，还是放松自己去玩耍嬉戏，都是一种生活方式，会带来不同的结果而已，和一个人的为人，关系并不大。 一念闪过，穆青云不禁摇头。 她大约也是先入为主，心里先就给姓李的这人定了罪，所以看他百般不顺眼。 风徐徐吹。 穆青云手机忽然响起，是乔总来的。 她正好也有与小方老师相关的一些消息，想和乔总沟通一下。 小方老师在她上一个故事中，摇身一变，变成了史家弟子楼英。 在那十年里，她甚少与‘楼英’见面，只知道这位和那位太子殿下是旧识。 最后的封禁行动，其中所有的规划，布置，用到的那些堪称‘神器’的宝物，都是由楼英和史家的弟子们带队去找来的。 那整整十年光景，大家都在为最后的行动做准备，穆青云有点想知道，楼方有没有这一段记忆。 一接通电话，听穆青云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再简练不过地描述了下‘楼英’，他不由沉默，半晌才道：“小方总的记性一向不好，有时候十分钟之前的记忆，说忘记也便忘记了，青云也知道，他这人极喜欢演戏，也特别认真，每次演绎一个角色，他就是那个角色，甚至真能物我两忘，戏外的东西一概不记得。” 穆青云：“……” 她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好吗？ 小方老师有这么独特的属性，她是真心 乔倾莞尔：“不过，他出戏之后，倒是不会忘记自己的戏份。但他‘戏里戏外’分得很清楚，所以，无论记得还是不记得，别问了。” 穆青云叹了口气，想了想，似乎确实没多大干系，不过是自己的一点好奇心。 乔总那边似乎很忙碌的样子，通电话的这几分钟还在开会。 似乎是乔氏和穆家有什么合作项目出现了一点问题，正在沟通解决。 穆青云笑了笑，赶紧不给乔总添乱了。 对面几个年轻的驴友，正嘻嘻哈哈地说笑，李志同一边给季莹莹剥虾皮，一边还不忘把自己碗里的鸡腿也夹给季莹莹吃。 驴友们顿时轰然而笑。 季莹莹很是无奈，心下有些羞涩，飞了男友一眼：“你真是人来疯，旁边越有人瞧着越要闹。” 自家这男朋友本身是个懒蛋，平日连臭袜子都塞得到处都是，还得她帮忙洗，让他洗个碗，他三个里面就要摔一个。 让他做个饭，不是齁咸，就是淡而无味。 闹得季莹莹没办法，只好里里外外都替他操持起来，碰上这么个生活白痴的男友，她有什么法子。 好在人还算老实，嘴巴也甜，交往了都三年多，还能怎样？凑合事吧。 虽说腹诽，季莹莹其实私心里还是挺满意她男朋友的。 穆青云托着下巴看着季莹莹，这孩子真是直白得很，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 她一时都有点发愁。 有她在，这个剧本肯定没开始就要结束，等她找到逃犯，肯定一个举报电话解决后患。 那么李志同这人，依旧是季莹莹不那么完美的男朋友。 “啧。” 想想就不舒服。 不过像这样一个，居然敢杀人的人，想必很有问题，时间紧急，粗略调查没查出来，没关系，后续仔细查。 穆青云思来想去，还是保险起见，找到逃犯直接先下手为强。 她在那十年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要自以为是。 若是自认为身手好，智计高，就喜欢兵行险着，那早晚要栽跟头。 她的确可以等一等，等到逃犯发现季莹莹和李志同，等到李志同暴露真面目再出手救人，她自认为绝对能做到，那逃犯再牛，还不是被人追得只敢躲在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他能比逼得人类无处可逃的魔物更厉害？ 不要说穆青云提前从乔氏借了保镖正暗地里四处巡山，即便只她一个人，也有把握掌控局面。 第260章 夜色 季莹莹正坐在门口的小矮凳上打草稿，她的模特是农家乐老板养的那一双猫狗。 猫是普通的狸猫，狗倒是高大威猛，看样子不像土狗像狼狗。 两只都懒洋洋地躺在门口晒自己的肚皮，大狼狗还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小猫崽子舔毛，煞是可爱。 季莹莹显然也觉得很可爱，正拿着绘画本信手勾勒。 穆青云看了看, 这孩子画得还不错，笔触细腻，不只是照猫画虎那么简单，固然算不上多成熟完美，却也很有趣。 按照贾老师的品鉴方法，这孩子的画算是极有潜力, 可以提前投资的那一类了。 如此可爱的女孩子，她有美好的未来, 有自己的理想, 这般年轻，刚刚要走出象牙塔，正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想象。 穆青云总不能因为想要让她那个男朋友暴露真面目，就故意放任危险发生。 穆青云从床上起身，就接到了乔总家保镖的电话，说往东二十里的阳县一家小卖部的监控设备，拍到了疑似危险人物的照片。 有点模糊，但是很像八年前被通缉的葛家庄杀人在逃的嫌犯，刘思南。 穆青云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打开系统看了一眼。 系统一点动静都无。 穆青云也没在意, 她这系统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完全不智能，很死板。 她每次做的事, 到底可以增加完成度，还是减少完成度, 是增强自己的高光, 让人喜欢，还是减弱高光，让人生厌，通通都不能及时显示，直到剧本完成度达到了某一个阶段，她才能看到反馈。 有时候穆青云还挺希望她家系统有点主观能动性的。 就说她在之前的剧本，最后要进行封禁任务时，特意用了一支‘许愿香’。 她点燃了香，就在帝都功德碑前，跟所有人讲话，告诉大家，很快，明国的百姓们就能进入新的世界，不可能的灾难将远离世间，就如太子殿下所言，从此天道有常。 一定有很多人，发自内心地相信她所说的每个字。 她的权威性, 是在十年里，在每一分，每一秒, 每一次抗争中树立起来的。 十年，从不出错。 人们说，唯有圣人才能做到。 虽然这个不出错，只是大方向上不错，而通往目标的路上，总是免不了无数的死难者铺路。 就像那句话，前途是光明的，只是道路是曲折的而已。 可她觉得，她许愿成功了，但在她进入禁区之前，这破系统跟死了机一样，就是不给她任何一点信息反馈，简直急死人。 “呼，完事，收工。” 耳机里听到乔家的保镖一通电话直接报警，警方雷厉风行，十分钟不到，逃亡八年的嫌疑犯顺利逮捕到案。 穆青云懒洋洋地伸了伸懒腰，又看了一边画画，一边和男朋友窃窃私语的季莹莹一眼。 “唔。” 这就很不爽了。 想当年，她遇见不爽的人，直接拔剑，先打一架再说。 这都是和武馆里的师姐们学的。 反正她会觉得不爽的人，大部分都是武者，当然，也有些老百姓招人烦，那就不好简单粗暴地去打了，得用比较‘文雅’的法子教他们做人。 自家陈怡师姐就是个中好手，以前她在村里遇见过一户人家，生了女儿就扔河边，生了男孩子才养。 陈怡心里生气，直接揪了个唐门擅长幻术的小弟子过去，让唐门弟子施展幻术，让扔女儿的男人在幻境里做了九辈子女孩子，次次生活在重男轻女的人家，其中三次刚生下来就被扔到尿盆里溺死了。 一场幻境结束，这男人嚎啕大哭，从那以后一下子就改了性子。 就是这般，陈怡心里仍然不痛快。 “凭什么他改改性子，家里人就直呼阿弥陀佛，一口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 “怎么，就因为他改了，以前犯下的罪，就都不算数，再说，我可不觉得他真能彻底改掉老毛病，指不定什么时候好了伤疤，又要犯糊涂。” 穆青云当时就想，若真如此，那就只能让他的伤疤，永远都不会好了。 虽说这村民最后并没有又犯老毛病，但他还挺精明，猜到里面有猫腻，居然跑到监察使那儿去告了一状。 也不知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唐家那小弟子还因此被罚抄了唐家家规五十遍。 当时那男人看到监察使就罚得这般轻，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唐家那小弟子一本正经地吓唬他：“我这叫见义勇为，我们江湖人，天然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权力，虽然有手段过重的嫌疑，但惩罚从哪算，最多也就是罚抄个家规。” “唐家家规不多的，我不怕抄，大不了以后就当练字了，我愿意为你再多抄个七八百遍，欢迎下次再去告状。” 那男人：“……” 唔，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敢生孩子。 穆青云：这似乎就有些矫枉过正的嫌疑，算了，也无所谓。 一场雨后，山林清新得像是稻田里初初冒出来的小绿芽。 季莹莹尤其喜欢山里的夜色，月满星稀，碧湖里的月与天上的月交相辉映，湖中小鱼悠闲地摆动鱼尾，颇是可怜可爱。 支着画板，身边只点一盏小小的油灯，季莹莹尽情作画，画了许久，终于有一副很满意的草稿，看了看天色，已是夜深人静，连忙收拾画具起身。 她回过头就见男友瘫在躺椅上，手里拿着手机，一脸怪笑，也不知在琢磨什么，连忙喊了几声，两人这才匆匆往回赶。 走了没多远，李志同就见道边的草丛晃动了下，他眼睛刷地亮了，转身就去打草。 季莹莹无奈：“我说李志同，晚上走夜路，别一惊一乍，四处乱窜，赶紧走吧。” 话音未落，那边李志同就尖叫出声：“啊！” 季莹莹吓了一跳，连忙打开手机照过去。 只见草丛里蹲着一个人，头上乱糟糟，看不清脸，蜷缩成一团，低着头也不知在做什么。 季莹莹心里一惊，忙道：“李志同，走了。” 李志同回过神，却是恼羞成怒，气道：“真是哪都有这种垃圾，污染环境，污染空气，什么东西。” 第261章 糊涂 李志同上下打量这人，眼底的惊惧褪去。 手机的灯光亮起，定睛一看，总算不那么模糊不可辨，此人一脸的老实相，闷闷地躲灯光，哪怕他刚才惊吓过怒骂出声, 也只低着头不吭声。 李志同心下不屑——又是个胆小的流浪汉！ 这等人活着都糟践空气。 季莹莹皱眉，心里直叹气。 她这个男朋友，犯病的时候真是让人头疼。 这家伙平时表现得还挺好，斯斯文文，说话也和气，和她那几个朋友见面, 也很知道顾着自己的面子，待人挺有礼貌。 但是偶尔被吓到，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有哪里不对, 忽然就会暴躁得不行，还会骂人。 季莹莹就见过他骂人的样子，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从小到大，就没听过这么脏的话。 那一次，要不是自家这男朋友会哭…… 哎！ 李志同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一个劲咆哮，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尤其明显，各种污言秽语无数，越是拦阻，竟更变本加厉。 季莹莹难受得直按眉心。 草丛里坐着的人身量不矮，季莹莹感觉, 他起码有一米九，身形瞧着佝偻，可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芒, 却能看出这人手臂颇粗壮，一看就很有力气。 她使劲拉住李志同的手臂, 无奈道：“这是干什么, 人家没招你也没惹你的。” 说着，季莹莹便赔了十二分小心，“这位大哥，对不住，我男朋友喝多了，犯糊涂呢，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什么糊涂，莹莹你可别见人就发好心。”李志同没好气地哼了声，“深更半夜地蹲草稞子里头，呵，我看这厮就不是个好东西，还指不定犯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季莹莹瞬间感觉背脊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眼前这人明明都没抬头，可季莹莹脑子里忽然就闪过当年她回老家，被村里宋奶奶家的大狼狗给盯上的场景。 脑子里嗡地一声，浑身冰凉，整个人都吓得不能动。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在这一瞬间，特别害怕。 季莹莹甚至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地上蹲着的这人就蹭一下蹿起来，抄起坐在他屁股底下的斧子，兜头罩脸地朝李志同砍过去。 本能地，季莹莹一把扯住男友，手软脚软的毛病一下子好了，看也不看一眼，拽着男友拔腿就跑，径直朝着大路上飞奔。 耳后草丛被踩踏时，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响声越来越近，季莹莹心口揪紧，咬牙拼命跑，偏偏李志同吓得哆哆嗦嗦，倒是没闹出动静，只是手脚都不听使唤，一个劲往地上跌。 季莹莹简直是承受着小二百斤的分量，拼尽全力拖着李志同跑，心里都要气死：“阿志，站起来！” 李志同猛地一抖，终于回神，又惊又怕，这下子终于不必季莹莹拉扯，拼命向前狂奔。 他只觉自己胸腔里，咽喉里火辣辣的疼，腿和绑着沙袋一样沉重，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没有人说话，整个夜只剩下恐惧。 不行，不行。 他根本跑不快。 季莹莹虽然是女孩子，可她自小就没少了锻炼，身体也轻盈，她都比自己跑得更快。 要追上来了，要追上来了！ 李志同涕泪横流，高呼：“莹莹，救我，救我。” 季莹莹揪心得厉害，反手一把拽住李志同，再次拖着他跑，心里却是恼得紧，平安回去就盯着他锻炼身体。 刚上大学，倒是高高瘦瘦，结果临到毕业，身上净长肥肉，小肚子都有了。 李志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脚下越发沉重，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忽然深吸了口气猛地向前冲去，很快越过季莹莹，胳膊用力地甩到了季莹莹的肩膀上。 一股巨力袭来，季莹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猛地向后一倒，砰一声摔在地上，后背不知撞到了什么，生疼，一时竟动弹不了。 刹那间，眼前笼罩了一道黑影，季莹莹本能地一翻滚，挣扎着站起来，眼前就出现一张并不怎么凶恶，反而有些憨厚的脸。 “我很抱歉，请你冷静。” 斧头又重又狠，季莹莹吓得容失色，拼命伸手捞住个什么东西拼命扔过去。 只见那人丝毫不管砸在他身上的石头，木头，径直上前，眼底凶光毕露。 “完了！” 一斧头到了眼前，季莹莹猛地闭上眼，只听耳边一阵清风拂过，她忽然被人拉了一把，轻飘飘地撞到一个很软的怀抱里。 好香啊！ 穆青云吐出口气，把所有的后怕都释放出来，一手抱住季莹莹，飞起一脚，正中斧头，斧头一下子贴着那人的头皮擦了过去。 轻手轻脚地把季莹莹放在旁边，穆青云上去一脚，将这人踩在脚下，蹲下身扒开他蓬乱的头发。 “呼。” 穆青云苦笑了声。 “郑飞？在费城杀了人？” 她是真没想到，这地方逃犯都能出现两个。 若不是穆青云谨慎，提前在周围有道沟，有泥坑，有沼泽，适合钓鱼的湖边草丛里都不计成本的埋下无数个摄像头，晚上睡前还特意确定了季莹莹的情况，她这次说不定就要翻车。 如果自己盯着，最后还能出事，穆青云非呕死不可，下半辈子都会牢牢记着。 这逃犯一声不吭，却拼命地挣扎起来，牙呲目裂，表情狰狞。 “呜呜呜。” 季莹莹哭得不停地打嗝，手忙脚乱地朝穆青云打手势，让她赶紧报警。 不远处的小径上忽然有一道手电光，穆青云远远看到身穿白色小西装的年轻女士，心里才一定。 好，这位也平安。 西装女士乍一见这情形，登时心惊，连后退了三步，伸手从包里取出手机：“怎么回事？” 穆青云轻声道：“别紧张，是这个人打劫，是我们制服了他。” 小西装略犹豫，眼见季莹莹一边哭一边说要报警，她才放松了些。 总归穆青云和季莹莹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地上倒着的这个凶神恶煞的，小西装虽说平时不是很以貌取人，但本能地还是更信任漂亮女孩子一些。 尤其是漂亮女孩儿还梨带雨，就更让人心生怜惜。 穆青云笑了笑，取出手机报了警，顺便搜了搜，果然在网上找到‘郑飞’的通缉令。 第262章 震惊 穆青云从口袋里取出纸巾，轻轻擦去季莹莹眼角的泪光，一边擦一边笑：“我刚才见这个逃犯脸上身上都有印子，小姐姐你做得很好，反应很快，别怕，没事了。” 季莹莹心里怦怦乱跳, 被穆青云托着脸这么一擦，眼泪登时都给憋了回去。 哇哦！ 这是什么电视剧情节吗？ 深夜的山谷，逃犯，漂亮的小美女一脚能把两百斤的壮汉掀翻，好飒！ 季莹莹脑海中灵感迸发，激动得手都在抖，月色之下，湖泊映照眼前小美女的脸，皮肤那么好, 额头上的汗珠都晶莹而干净。 所谓香汗淋漓，原来是这个样子。 季莹莹瞬间就能体会到古代那些诗文的意境了。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美人的美，真不只是皮肉而已。 季莹莹渐渐收了泪，心里的惊惧也没了，这时，不远处的草丛里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她一回头，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李志同！！” 后怕过去，季莹莹终于想起李志同这王八蛋做的事。 他是自己的男朋友，交往了这三年多的男友，平时感情那么好, 她刚才那么担心他，可他呢？他居然为了能逃出生天，把自己往虎口里推。 “王八蛋, 你给我等着, 回去我再收拾你。” 季莹莹恨恨骂道，半晌, 却不禁皱眉，脸上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李志同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目光呆滞，脸上的表情和个傻子一样。 季莹莹一愣，怒气倒是降了降。 阿志看上去很伤心的样子。 她仔细一想，刚才的情况的确很危险，很吓人，大家都是普通人，胆子小一点也正常。 人们不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他们还不是夫妻，只是男女朋友，不对，那也不能推自己，这都不只是人品了，畜生不如。 季莹莹心下叹气，还是不愿意把阿志想得那么坏，看他现在的样子，或许刚才真是吓懵了, 此时回过神, 又回来救她？ 穆青云换了个姿势坐好，目中隐隐露出一点别样的意味。 她刚才到的时候，一路飞奔，一路朝李志同藏的沟渠扔了一把好东西。 是一种能刺破人的‘心魔’的药粉。 属于她们研究对付魔物的杀招时的副产品之一，唐家的高手在其中做出卓越贡献，能在瞬间打造幻境。 对意志坚定的人效果很小，但如果是本来就有心魔的人，很容易中招。 穆青云现在想看看，这个季莹莹的男朋友，故事里的‘恶魔’，会不会中招，中招之后又是什么样的表现。 李志同一步步走过来，神情越来越痛苦，季莹莹站起身，一时竟有些进退维谷：“你这是做什么样子，我还没揍你呢……” “莹莹。” 李志同喃喃自语，擦着季莹莹的身体走了过去。 季莹莹：“？？” “莹莹。” 李志同缓缓在不远处的坭坑里蹲下，低着头，十分专注地看着什么。 穆青云一手带季莹莹，还不忘招呼一下小西装：“我看这人似乎有病，可能在梦游，我们千万不要惊动他，等专业人士到了再说。” 季莹莹却陡然向后退了一步，靠在穆青云的肩头。 小西装也吓了一跳，猛地闭上嘴，抓紧手里的手包和手机。 月光之下，李志同的脸青惨惨的，特别可怕，他忽然抬手捂住嘴，急切地道：“不行，不能这个样子，莹莹，我不是故意的。” “你恨我，你在恨我。” 李志同的表情越发古怪，“这件事不能让人知道，你舅舅答应我了，会帮我开画廊，会请卢老师为我站台，收我为徒。” “所有人都知道我会成为大画家，我会开画廊，所有父老乡亲都知道的，这事要办不成，他们会嘲笑我，一定会。” 季莹莹：“你在说什么？” 李志同目光逡巡，倏然目光定住，他蹲下身，一把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整个人扑到一片空地处，举起石头用力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季莹莹全身的汗毛刷一下炸起，瞬间闭上嘴。 小西装都吞了口口水。 只见李志同一边砸，一边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莹莹，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不如死了，你死吧。” 季莹莹：“！！” 她一时间毛骨悚然。 穆青云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别怕，没事！” 李志同动作忽然一僵，骤然向后躲了躲，随即转头，盯着穆青云，季莹莹还有小西装她们的正前方，肌肉抽动，嘴角抽搐：“为什么现在醒？为什么老天爷也要跟我作对？” 他凄厉地叫了声，大跨步地冲了几步，弯下腰做出抓人的动作。 他整张脸绷得死紧，青筋毕露，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似乎拖着一个正在挣扎的人，东摇西晃地冲到道沟处，做出了将人按在水里的动作。 小西装惊骇——这人的无实物表演逼真得可怕至极，就好像他真的拖走了一个人似的。 水溅起，溅了李志同一头一脸，他咆哮：“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谁让你看见了，你既然看见我，我和盈盈的事，那你就只能死，只能死。” “到了阎王殿，记得别怪我。” 话音一顿，李志同好像听见了有人说话，肌肉抽动了几下，表情怪异至极，“你不就是来救人的吗？救人便救到底吧，你千万成全我，别害我行不行？将来我多给你烧几炷香。” 季莹莹腿一软，整个人跌倒在地，瑟瑟发抖，嘴巴张了张，却半个字都说不出。 她的男友，竟然是，是这样的一个人！ 想到这些年来，她和这个男人亲密无间，甚至早早考虑到结婚，季莹莹脸上刷一下白了，一丝血色都无。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李志同呆了半晌，一下子回过神，迅速环视四周，被警灯晃了一下眼。 “莹莹？” 他悚然而惊，“你，你是人是鬼？” 季莹莹向后退了几步，木着脸没有说话，最后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一转身，眼泪滚滚而落。 第263章 提气 看到这李志同的种种表现，穆青云略一扬眉，心下不自觉出了不少关于幻术的改良方案，随即失笑。 她就算再出一百版的改良，也没有多少唐家的高手来替她试试了。 像幻术这样的功夫，需不需要特别高的天赋，穆青云倒是不太清楚, 但是想要学好幻术，需要掌握的知识却是如山如海。 穆青云所知，什么天文地理，数理化一类，必须都了若指掌，心理学知识也不能一点都不懂，至少费十几二十年系统学习才行。 穆青云若真想练，她开了挂，也许只要几年的功夫便能精深, 可惜，她的时间也不是无限的，她目前想练的武功还是拳法和剑法，再加一门轻功，其它的不打算多费心思。 在这样的时代，让人耐心学一门学上许久，也不一定能学得好，学好了也不一定有用的知识，未免有些太难为人了。 暑日酷热，夜晚的山林却无端有些幽冷。 李志同一点点地清醒，脑海中瞬间炸开无数的想法，怔怔地看着季莹莹, 抬手抹了把脸，急声道：“莹莹你没事，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他一抬头，面上又是凄惶, 又是担忧, 扑过去握自家女朋友的手臂。 季莹莹登时恶心得不行，本能地抡起手臂，啪，恶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李志同面上反而一喜，随即愧疚道：“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非要到这样的地方来玩，也不至于让你遇见这等事，都怪我，你打我，狠狠打我。” 季莹莹：“……” 小西装低下头，只轻轻拉着季莹莹后衣领，向后退了几步。 她从小到大，环境并不很好，认识好几个像李志同这样的人。 这种人，平时看着人五人六，挺像样子，可心里藏着的恶意让人惊惧。 她连话都不大敢跟这等人说, 万一记恨上她，再把她给杀了, 人都死了, 到时候父母啊，朋友们再给她报仇，那又有什么用。 季莹莹闭了闭眼，终于把愤怒压下去，轻声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想到刚刚李志同的话，他的动作，心底深处仍是不敢置信。 李志同的心中同样冷得仿佛结了冰，目中忽然凶光毕露，表情扭曲得厉害。 因为要上山，他这人心思细，准备齐全，这会儿背囊内，其实是藏了一根电棍，还有个防狼喷雾。 如果—— 但他只有一个人，对方是三个。 可那只是三个女人！ 李志同的眼神变幻不定，气息越来越急促。 这时，不远处警灯闪烁，警笛声由远及近。 穆青云一怔，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算这王八蛋走运！ 要是警察们再晚到一小会儿，她保准能鼓动这厮，把他现在脑子里的想法变成现实。 只要他动手，穆青云保证，这小子今天不断三条腿，就离不开这片山林。 听见警笛声，季莹莹和小西装，一下子放松下来，连小西装都热泪盈眶。 一人一条毯子围着坐在车上，穆青云也被特别温柔地披上小毛毯，手里塞了一杯热可可。 一头利索短发的女警官神色和蔼可亲得紧，声音绵软动人，生怕吓到她们似的：“别怕啊，坏人已经被抓到了，他伤害不到你们。” 却说这边几个警官对着郑飞的脑袋一照，先是大喜，随即又一咯噔。 居然是郑飞！ 这可不是一般的逃犯，不光凶残，武力值还很高。 前年整整一年，基本上开三次会，就要提一嘴郑飞犯下的那案子。 前年年初，甘省那边出了一起命案，死者，二十四岁，李博，在当地一家健身中心工作。 案发地点是李博的家，他的啤酒里被放了耗子药，喝光啤酒就死了。 他家是老旧小区，没门卫，没保安，没摄像头，在别处早就禁售的耗子药，在他们那一片家家户户都有，根本就查不到来源。 经过调查，死者没有结婚，没有父母亲人，除了工作以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家打游戏，看电影，正儿八经的宅男一个。 邻居大多数都不太认识他，最多算是点头之交。 所以，根本没有仇家。 但是，命案必破，这就是命案，案情一进入泥潭，很快省里的专家组就到了，省里来了几个相当牛气的专家，手段非常强，最后居然从两里地之外的垃圾桶里翻出了一次性手套，从上面检测出耗子药来。 从这一只当地酒店保洁用的一次性手套，抽丝剥茧，查到了郑飞。 结果这家伙居然一点都不像个普通犯人，特别警觉，提前察觉不对，闻风而逃，逃亡过程中还又杀了几个人。 从 论起凶残程度，前年他们办的案子，遇到的犯人，这个郑飞能排入前十。 天蒙蒙亮。 三个年轻的女孩子坐在警局的办公室内，虽然说是录口供，但先叫了医生过来给她们检查。 两个年轻女警陪在身边，还连夜把局里的心理专家给抓过来盯着。 也不怪警方紧张，现在的小年轻们，实在是娇贵得很。 女警小王把苹果削好，切成小块儿，拿牙签插好递给穆青云，小声哄她：“没事了，别怕啊！” “咳。” 门外几位警官都忍俊不禁。 “就那女孩子，把郑飞胸前的肋骨给踹断了，两条胳膊都给拧成了麻，啧，还别怕呢，到底谁怕谁？” 一句话说完，几位警官都啧啧称奇。 “这孩子年纪不大，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捞到咱们的锅里？” “可以，脑子又好，身手也好，文武双全，天底下这样的人才可是珍惜得很，进咱们市局应该没什么问题。” “身手好也就罢了，脑子好是哪看出来的？” 旁边相貌温文，谈吐稳重的年轻警官，信手取出手机，打开新闻网页，怼到这几位眼前。 “这脑子还不够好？” “高考状元——穆青云，呃。” 众人顿时沉默，齐刷刷转头看向刚把手机收回去的温文小伙子。 “小赵，你肯定有前途。” 瞧瞧对自家工作的认同感，都高到认为高考状元将来进市局，也只是‘应该没什么问题’。 虽然话说得倒是不错，但听起来就是特别提气。 第264章 戏精 众警官沉默片刻，连忙转移话题。 “那个男孩子刚才大概不是那么勇敢。” 某年轻警察压低声音对自家师父道，“在现场，这男孩子就愧疚得不行，围着他女朋友转，可很明显，用不着到明天, 他就要重新变成一只新鲜出炉的单身狗了。” 师父似笑非笑地瞟了小徒弟一眼：“你觉得那就是愧疚？小子，真正的愧疚是什么样，你去看看你们陆队。” 小年轻顿时怔了怔。 师父叹了口气：“你们最近要多注意这几个女孩子，尤其是那男孩的女朋友。” 千万别出事才好。 隔壁办公室内，在场的警官们神色肃然，鸦雀无声, 连刚才小声交流，喝水的声音都听不到。 所有人盯着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高清视频。 从李志同挑衅，到被郑飞追杀, 到甩下女朋友逃走，再到穆青云英雄救美，所有的情况都被拍得一清二楚。 “今天早晨，咱们办公室供的这个关公像，是不是开过光的，很灵验啊！” 有这一连串的视频在，他们写报告都会变得特别容易。 几个老警察心里都觉得有点巧，不免打起了眉眼官司。 “别琢磨了，没你们想得那么复杂，呐，就是巧合。” 七天前，市里电视台的一档自然与风光节目, 决定拍摄一段关于丹顶鹤的纪录片。 “导演是乔氏的郭导。” 这话一出，几位警官都放松下来。 谁都知道郭导向来干什么事，那都是大手笔。 当年他拍关于大灾难遗迹的纪录片, 是真带着人，扛着最顶尖的机器, 在那一片荒无人烟的遗迹中待了整整一年零三个月。 因着遗迹特殊的磁场，通讯断绝，音信全无，电视台差点以为郭导英雄殉职，都要给他开追悼会了。 最后的成品纪录片，那真是惊艳了三代人，可那一帮工作人员，缓了两个多月，才算缓过来。 郭导可不光是废人，他拍纪录片还贼费钱。 为了捕捉到一个最好的，最完美的镜头，他能撒上万架无人机去捕捉风景，什么环境险要，他就让无人机去什么地方。 好多险峰的照片视频，那都是用无人机坠落的残骸给堆出来的。 要不是他家里有钱，乔氏也支持他，就他这个造法，恐怕早成了所有投资人的拒绝来往户。 这位郭导要拍丹顶鹤, 他就完成了申请, 审批等一系列的手续, 在一天之内，让人在这一大片的沼泽附近的草丛里安置了无数拟态摄像机。 “我的妈呀！” 就这一堆摄像机，能买他们三栋实验大楼。 “哎！”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也全赖郭导的财大气粗，才能让他们这般省事省力。 “这个李志同，真是——” 几个警官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随着视频播放，李志同的动作越发明显，他一开始把女友往后推搡，非常明显，他就是故意的。 到了后面，虽然他的无实物表演不算犯罪，可更让人毛骨悚然。 做完笔录，警官客客气气地把穆青云和另外两个小姑娘送到门口，却拦住了李志同。 “李同学，请稍等，我们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李志同一怔，心里忽然抖了抖，猛地抬头看向季莹莹，眼睛发红，高声道：“莹莹，你，你就这么恨我？是，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带你到这种地方来玩，否则你也不会受这种惊吓。” “好，如果你想让我坐牢，那我就去坐，只要能让你心里舒服，我什么都愿意。” 一众警察：“……” 还真是个戏精。 季莹莹简直恶心得要死，可她本不是个特别会说话的女孩儿，李志同如此唱作俱佳地做戏，她看得呕死，却做不出把他臭骂一顿的事，只是咬牙：“你这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志同眼眶一红，竟哭了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偷偷关注周围人的表情，这一看，心里却一咯噔。 这些警察个个神色肃然，既不劝，也不说话。 他心里有些意外。 这些人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以前每一次，他都能让人相信，无论对方说了什么，都只是在生气，胡说八道而已。 时常还有人会劝他，让他性子别太好，性子太好容易被欺负。 今天，他的手段忽然好似不太管用了似的。 穆青云很随意地在口供上签了字，叫过季莹莹和小西装：“天还没亮，走吧，我先送你们回家。” 贴心的乔总已经 乔氏集团的秘书和司机都是一等一的专业，哪怕是到这等地方来接人，一样礼仪周到，什么都不问。 穆青云扬眉微笑，季莹莹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像是听她祖母在说话，她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敢说，老老实实地捧着警官小姐姐送的奶茶，上了车。 坐在车上，季莹莹还有点懵。 她家老祖母那一辈子都是发号施令的主，可眼前这位穆小同学才多大年纪？ 季莹莹拍了拍额头，只能相信，这世上就是有人气场特别强大，天生就容易让人听话。 一路把两个女孩儿送回家，此时，穆青云才知道小西装姓周，叫娜娜，今年二十八岁。 穆青云送她下车，就见道边有个高大的男子在静候，轻笑：“周姐姐，你这是快结婚了吧，等结婚的时候也给我发张请帖。” 周娜娜脸刷一下红了。 穆青云轻笑。 多好啊。 功德碑上刻下来的，鲜血染红的名字，所期望的新世界，自然应该让好人过得很好，恶人都得到惩罚。 此时此刻，警局内，李志同不等警官们问，就捂住脸嚎啕大哭：“是我不好，我对不起莹莹，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一点波折惊吓，我竟然，竟然——” 他不停地哭诉，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话里话外都是，虽然季莹莹污蔑他，恨他，撒谎，可他一点都不恨自己的女朋友，只有心疼。 警察们：“……” 虽然这戏精表演娱乐性挺强，但是大家工作这么忙，案子那么多，也没时间，精力看他演戏。 警官默默地将显示器推到他面前，把视频打开。 第265章 温情 事情说起来仿佛很是复杂。 可其实这件事从一开始，到最后的终结，一共只费了二十一分钟而已。 需要看的视频，也不过一集动漫的长度罢了。 李志同僵坐在椅子上，魂飞天外，几乎听不清楚这些警察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毕业在即，前途远大, 他已经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 莹莹本身的长相，五官气质都不是特别符合自己的心意，可她有个好舅舅！ 她舅舅是全天蓝大陆最着名的国画艺术家之一，为了这些资源，他筹谋了好几年，费尽心力，如今正是收获的时节。 却偏偏就在这时候出了事。 就是被行政处罚，拘留了十日，李志同面上都一片木然, 毫无反应。 季莹莹那小姑娘的事，恐怕仍不到结束的时候，穆青云很有理由怀疑，这姓李的脑子与正常人不一样，很不好使，可能还要生事。 好在只要不处于那样极端的环境里，季莹莹肯定也不会怕他就是。 暑期一眨眼就过去了一小半。 穆青云接到她那位母上大人杨玉阁的电话时，正提了钓竿在河边钓鱼。 水面微风袭来，暑热全消，耳边鸟鸣声阵阵，长长的钓竿随风摆动，嗯, 鱼就是不上钩。 穆青云：“……” 想当年，她每次钓鱼，都是鱼主动往她的吊钩上窜, 什么时候这般费力气过。 穆青云幽幽地叹着她的鱼, 她妈带着笑意的大嗓门, 震得这手机都开始颤抖。 “燕州大学, 我们老杨家的孩子居然考上了燕州大学，看你大舅舅还有什么话说，哼，他们家的小孩考不上大学，就敢埋汰咱老杨家祖宗不佑。” 穆青云失笑。 虽说杨玉阁自己对大舅舅伸手就打，张嘴就骂，妥妥的血脉压制，治得她大舅舅老老实实，但别人可不能说半个字的不好。 姐弟两个感情亲得紧，当年要不是她妈死命拦着，说不定大舅舅都要因为把她爸打成个半身不遂，进去踩起缝纫机了。 后来她妈找了郭叔叔以后，大舅舅才收敛了那身提起穆四平就炸起来的刺。 记得有一年，她妈不小心跌了一跤，跌坏了胯骨，做了手术卧床修养，当时她妈还没再婚, 她年纪也太小，就是大舅舅和大舅母，还有两个表姐过来帮忙伺候了三个多月。 这些记忆，她以前也有，只是当时并不怎样清晰，以前回忆过往，总觉得满目苍凉，全不似穆爱珍，穆爱宝的童年和少年那样温情脉脉，幸福快乐。 穆青云不由轻笑：“回头别忘了把我用过的书，给小兰送去。” 录取通知书到了，穆青云也启程回家。 谢师宴要办，同学聚会要参加，还要准备‘穆春成班’的招生报名和考试。 事情可是多得很。 穆青云漫不经意地整理了下思绪，面上丝毫不见急切，很随意地翻着几本漫画。 她不太喜欢飞机，这回依旧是坐高铁走。 穆青云尤其喜欢明字号特快列车上的香氛。 迷迭香配上琥珀粉，味道不重，淡淡的，能安神。 车上好多乘客旅途劳累而暴躁的情绪，都在这样的香氛中得以舒缓。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便抓了条毯子盖好，正要休息，她却忽然睁大眼，抬头看隔壁座位上的女孩子。 这女孩子身量修长，相貌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令人惊艳的大美女，她的眉毛有些锋利，五官长得略显粗糙些，但绝对不丑，属于那种 穆青云还认识她。 这是自家大舅舅家的女儿，她的大表姐，叫杨兰兰，表姐可是个上山捉鸟，下河抓虾的主，身形矫健修长，特别有力量。 今天她看到的，却是个眉头紧蹙，面上露出些许苦相，身体瘦削的女孩子。 穆青云记得自家这位表姐学习不太好，没考上大学，后来去自学唱歌跳舞，听说唱得很不错，还拿了个什么奖项。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大明星吗？现在咱们还没红，没本事去打抱不平，你知道你那一巴掌打到郑总脸上，我替你收拾烂摊子收拾得有多难？” 表姐身边，脸圆滚滚，身体也圆滚滚，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子咬牙切齿，压低声音怒斥，“不是不让你洁身自好，咱们公司没那么短视，不卖艺人的，如果那个郑总欺负到你头上，不用你有动作，我是干嘛的，经纪人就是为你背锅的，到时候我揍他！” “可人家家的闲事，你管什么管！你知道人家是不是欲擒故纵，是不是就是玩的那个调调，就算不是好了，那也是别人家的事，用不着你来管，咱们都是小虾米，能保证自己不被吃就很不错，管不了那些大鲨鱼。” 杨兰兰木然地听着，并不吭声。 穆青云见她把高铁上的劣质咖啡，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开口叫了一声：“表姐。” 杨兰兰回头看过来，一时有些懵，半晌才犹豫道：“青青？” 她连忙四下里看了看，“你一个人出门？穆……大姑没跟着？” 穆青云一看就知道，杨兰兰大概都不知道她已经高考结束，还考上了燕州大学的事。 杨兰兰皱眉，心里暗骂了句穆四平不负责任，怎能让阿青一个人乱跑？ 在她的印象里，穆青云还是那个多跑几步，她就要担心孩子摔倒的小娃娃。 想数落几句，顾虑到阿青的心情，她一时又不好开口，只能叹了口气：“罢了，等下姐送你回村子，阿青是放暑假了吧，开学是不是要读高三？” “你可要好好读书，别学表姐我。” 穆青云失笑：“姐怎么了？我听大舅说，姐你现在发展得特别好……” “好？” 或许是在亲人面前，或许是杨兰兰心里藏了太多的东西，一下子就炸了。 “我是想正儿八经地唱歌，跳舞，才进的他们那个什么鬼公司，进的娱乐圈，我当练习生也是为了学习，好好学习，可我每次连个开唱的机会都没有，不是去当车模，就是去商场开业站台。” 第266章 排名 “这也便罢了，新人苦一点，我认，可那些劳什子酒会，呸，真有帅总裁，老娘也认了, 头发都掉光的秃头大肚子，也想让老娘我陪酒！” 穆青云哈哈大笑，旁边经纪人气得脸都变了色。 他也是无奈：“心悦，你在外头可别口无遮拦。” 杨兰兰进了娱乐圈，公司嫌她的名字土气，让改成了杨心悦。 经纪人赶紧自我介绍了下：“鄙人姓黄, 叫黄海，叫我老黄就行。” 杨兰兰不理她, 只拉着穆青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叮嘱她好好读书学习，将来千万别步了她的后尘。 穆青云失笑：“表姐若是不喜欢，不做也罢。” 杨兰兰顿时沉默，半晌苦笑：“我也没想到，我居然挺喜欢的。” 没进娱乐圈之前，她只是喜欢唱歌，跳舞，觉得电视上的女孩子跳舞跳得特别好看，再加上学习也不行，就脑子一热，去一边打工, 一边学唱歌，学跳舞。 这是很费钱的。 后来也是为了省钱, 又能学到东西，就被忽悠进了这家公司做了练习生。 她这才知道，原来唱歌，跳舞也很苦，更没想到，她苦得每晚泪满衣襟，竟然没有一天想过放弃。 所以她清楚，自己是真的喜欢。 进了娱乐圈，只能接点镶边的活，只能去商超一类的地方站台，可她竟然也很喜欢舞台，一站到舞台上就人来疯，什么苦，什么累都忘得一干二净。 穆青云扬了扬眉，沉吟片刻，笑道：“明白了，姐，那你要是在你这家公司待得不开心，就来找我，我也开了家娱乐公司，违约金还是付得起的。” 杨兰兰失笑：“好, 好, 姐等着阿青开娱乐公司。” 经纪人也笑了, 目光在穆青云身上晃了晃, 心道，他家艺人的这妹子，长得倒是很好，性格看起来也很有趣，也许自家公司能签一签？ 他们公司是家小公司，老板是个富二代，一头扎到娱乐圈的浑水里来才发现，原来开娱乐公司不是有钱就行，里面的条条框框多得是，于是公司生活得实在有点艰难。 不过搂草打兔子，试试也无妨。 穆青云轻笑。 她确实有一家娱乐公司。 上火车之前刚有的。 当时她就在贵宾候车室候车，一本漫画没看完，就接到乔总的微讯通知。 乔总交代了几件事。 首先，穆青云在穆家的继承人排名直线上升，目前是继承人名单里的前列，排在 名单一出，众皆哗然。 “其实历代穆家家主出身来历，平平无奇的有不少，但即便有先例，可每一次出现像你这样一步登天的情况，大家仍要惊讶，诧异。” 乔倾声音里带着一丝笑，“与他们有什么相干？他们又能做什么？” 继承人排名是由穆家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年的专业团队公布，历代穆家家主之位的更替都是由此而来，从 事实上在他们的圈子里，‘穆家传承’甚至成了一门正经学问，很多大家族都很好奇，穆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就能保证历代穆家家主都秉持一颗公心，不将这么庞大产业纳为己有，传给自己的子孙后代？ 而是每一代都视金钱如粪土，更可怕的是，他们越视金钱如粪土，产业就发展得越发良好。 如今乍一看穆家好像就是那么回事，说有钱吧，也有钱，可并不能和国际上各个大富豪相比。 但穆家却是人才辈出，名下有不少各类的研究室，高科技公司，出了很多天才的研究人员，都与国家有紧密的合作，也正因为如此，穆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影响力很惊人。 手机微讯页面上，还有乔总发过来的一张表格，上面都是内部资料。 “这家‘晓星娱乐’是穆家内部智能系统，这个月刚替你挑的产业。” 穆青云：“……” 乔总发过来的语音倒颇轻松：“这公司是差了些，不过，阿青你又没指望穆家家主的位置，管理下公司只当社会实践，增加经验，没什么不好的，随意玩便是。” 穆青云莞尔：“也是。” 排名升到穆青云这样的地步，穆家的管家团自然开始行动，给安排产业，也给安排人手。 穆青云不知道别的继承人候选怎么想，怎么做，不过她自己确实是有打算。 不是说对继承穆家有多大的兴趣，而是她反正本来也是有诸如‘成为家喻户晓的偶像明星’一类的任务在。 她 如今从天而降一家娱乐公司，她肯定要好好地，认真经营才是。 也实在是巧得很。 穆青云看了看表姐，心里真是打算假公济私一番。 闲扯了几句，衡市便到了。 “走，是不是回家，顺路，姐送你。” 杨兰兰连忙替穆青云拿行李，一把拽住行李箱一提——咯嘣。 穆青云赶紧伸手扶住，把行李箱接下来，往她腰身上一托，杨兰兰这才吐出口气：“痛痛痛！阿青，你这箱子里装了什么。” “就是一点书，还有一点体育用品。” 哦，杠铃！ 穆青云自己拎起来，却是轻轻松松。 杨兰兰盯着看了一会儿，也有些欣慰。 女孩子力气大一点简直再好不过。 她的力气不算小，但依旧希望自己的力量更大，耐性更足。 一路出车站，杨兰兰正想去打车，就见一辆‘卫神’开了过来。 像一座移动小堡垒的豪车，简直不要太夺人眼球，杨兰兰最近正对这些豪车上心，瞟了一眼，心下一惊，眼珠子差点没黏上去。 穆青云脚步一顿，翻出手机看了眼，果然，乔总家的这豪车完成了它的历史视频，乔总用不到了，干脆让人开出来给穆青云用。 按照乔总的话，既然接手娱乐公司，很需要牌面，这车他用不到了，打个三折，折给她，以后有钱再给就成。 穆青云：“……” 第267章 事业 别说三折，一折她也不要。 穆青云计算了下自己的家底，有乔总给的奖金，这两年跟着乔总投资赚了一点，还有学校给的奖金，刨除不多的销加起来有六十五万。 嗯，很多，但这车她是绝对绝对养不起的。 幸好她这座老宅是乔总在养。 她的衣食住行，练武用到的各类补药，也都是乔总这个大金主负责，若非如此，她上高中的这两年，肯定不能如此悠哉。 可她读高中时也就罢了，反正兼职给乔总打工还了债，上了大学，总不能还让人家养活。 ‘卫神’车门打开，前后下来四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 杨兰兰和她家经纪人黄海不自觉颇好奇地看过去。 在场不少事情不多的旅客，多少都瞥了一眼。 大家其实对街头上那些豪车，跑车也算不上太好奇，但一辆车豪到‘卫神’这样大几千万的级别，总归就免不了要多招一点眼球了。 “哇！” 向来只有一颗事业心，视美男如无物的杨兰兰，忽然发现她不是不喜欢美男子，分明是公司那些所谓的小帅哥没长在她的喜好上。 刚下车的这四位，长得一模一样，显然是孪生兄弟，都是肌肉匀称，身量修长，五官仿佛发着光，笔挺的西装在身，贵气十足，瞬间就让她忍不住一看，再看，三看。 如此俊美的男子，一个都难得，如今出现四个一样的，怎能不让人惊奇。 眼看他们徐徐过来，杨兰兰脸上微红，忙抬手擦了擦嘴角，生怕口水再流个不停。 上火车之前她憋了一肚子的火，还很憋屈难受，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没想到一路坐车回桃市参加个活动，居然遇到了自家表妹，说了会儿话，发泄了一通，心底深处的压抑苦楚便散了不少。 现在都有心情打望美男。 四个美男子径直走到穆青云面前，面上的微笑又标准又不刻板：“小姐。” 穆青云：“……” 杨兰兰、黄海：“……” 穆青云眨了眨眼，心里惊奇，行动上却还是颇要面子不能让周围这些旅客们太小看了去，神色不动，回头笑道：“姐，我朋友来接我呢，你们要去哪，我送你们。” 杨兰兰心下一惊，被穆青云拉上车才回过神，张了张嘴，但看了眼司机到底先没吭声，赶紧摸出手机给阿青发微讯——“阿青，你是不是惹到什么事？” 穆青云莞尔，一本正经地回：“有个远房亲戚哭着喊着，求我当他的继承人呢。” 杨兰兰：“……” 她更担心了有没有！ 小表妹说胡话呢。 别看杨兰兰平时在家，被她不着调的老父亲吹了一通牛。 家里人都说她人面广，本事大，但凡出来办事都爱找她。 可她自己清楚，她真没多大本事。 就说这回，她来桃市，她爸四处宣扬，说她都成了大明星，回桃市要参加很重要的活动，可事实上，她只是来给准备复出的歌星蔡晓云当伴舞的。 蔡晓云三年前结婚生子退出了娱乐圈，今年夫家出了事，欠下不少债务，她没办法只好付出。 好在她在圈子里还有些人脉，付出算是比较顺利，开了两场演唱会，粉丝回来不少。 只仍要拉些人替她站台，就临时决定在桃市加演一场，特意请了几位特邀嘉宾。 杨兰兰公司得了消息，那边说是要招伴舞，赶紧就把杨兰兰塞去镶边。 像他们这种小型娱乐公司，能撕到的资源特别少，就算有，也只会给寥寥无几的几个重点培养的练习生。 杨兰兰的相貌其实不过关，唯独有些特点，属于娱乐圈里比较少见的类型，干脆就先收下再说。 不过既然都签到了手，便不可能放着落灰，自然是四处乱塞，抓住点机会就把她塞进去。 就这两年她被那些琐碎的，烦人的工作缠得精气神全无，唱歌跳舞都不再香，连二十五岁退休养老的心思都有了。 虽然只是夜深人静，心烦气躁的时候怒吼几声，动动心思，醒来仍是为梦想奋斗的‘社畜’一个。 总之，如果表妹惹下什么大祸，看眼下这辆车，她就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解决。 穆青云心下笑了半晌，回过神，情绪也很是古怪。 她在所有穆家候选人中，排名已经到了前十位，按照历代的规矩，家里会给她选官家，助理等工作人员。 此时，手机中已经传来这四位的身份信息。 四兄弟姓路，四胞胎，家里给取名时偷懒，就叫路一，路二，路三，路四，好听好记得很。 哥四个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大哥燕州大学法学博士，二哥本科就读皇家医学院，毕业后做了五年医生，而且精通多国外语，老三和老四同样保送上了燕州大学，一个休学入伍，退伍后读的智能科学与技术，另一个学的数学专业，辅修工商管理，毕业后又去国外专门的管家学校进修了三年。 这只是粗略的简介，穆青云翻了翻，每个人后面的介绍都有好几页，个个得了一堆奖项。 穆青云怀疑他们父母生他们的时候，真有什么梦日入怀一类的吉兆，这也太会生了点。 四个高材生，难得脾气性格相貌都很好，而且很尽职尽责，等穆青云上了车，路一就有条不紊地开始介绍原本叫‘晓星娱乐’，刚刚更名为‘青云娱乐’的具体情况。 公司已经濒临倒闭，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艺人只剩下混吃等死的小猫三两只，只是因为根本没人挖，所以才不走。 账面上的钱大概不够发下个月员工的工资，也不够付租金的。 即便如此，路一仍然心平气和，说话时语调连起伏都很平稳，不疾不徐地道：“公司原本的住址在费城南郊，位置偏僻，条件也糟，既然租约到期，就不再续租，另选‘参商古城’作为公司驻地。” 穆青云失笑。 路一这话一出口，他自己的眼睛都亮得惊人。 也亏他想得出来。 这‘参商古城’经过足两年的探索，研究，复原，已经基本上恢复了原貌。 第268章 工作 就在穆青云高考的时候，经由乔氏递交了三万七百六十五份研究报告，探险人员相继退出古城，古城也依照明国的探险法，将其交给乔氏保护性使用。 现在使用权就转移到了穆青云手里。 这是乔氏集团的规矩，按照修复复原古城的贡献，古城复原后，会交由贡献最大的一群人使用，维护工作仍然是乔氏的探索队员负责。 说是这么说，但最近十年，真正能拿到使用权的个人，只有穆青云一个。 别的古城，不要说个人，就连各大探险队都很少能拿到这个权利，一般最后都是由国家来接手修复了。 像穆青云这般，一进入古城就和进了家门一样，各种资料信手拈来，但凡提出意见就都正确，愣是凭着一个人的力量，把探索的进度推快了百倍不止，顺便还救了探险队员的，十年来也只出了她一位。 路一又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这两天他做的琐碎工作，就体贴地放穆青云好好休息。 终于到了地方，杨兰兰手里握着从冰箱里刚取出来的七百多一瓶的果汁，默默注视‘卫神’渐行渐远，悄悄掐了自己指尖一下。 “啧！” 生疼。 黄海也愣了半晌，一看时间，再顾不上今天的神奇经历，猛地跺了下脚：“快，快，去后台。” 两个人一转身，正好看见今天演唱会的主角，蔡晓云从保姆车上下来。 黄海吓了一跳，一把拉住就要先冲到门口的杨兰兰，立在一边先等蔡老师进门，只面上带笑，十分客气，却不好上前搭话。 毕竟不熟悉，他早听说蔡晓云的为人还行，没有一些最近娱乐圈好些新人的那种眼高于顶的毛病，但她性格也比较冷淡，碰上不熟悉的人不喜欢说话。 蔡晓云这回却主动停了脚步，笑道：“辛苦了，辛苦了，一起走吧。” 黄海一愣，连忙道谢，带着杨兰兰跟在蔡晓云身后进了体育馆的后门。 一路上蔡晓云都颇客气，也没有说很多话，只是闲话家常一样问了几句桃市的风景名胜，又礼貌地交换了下名片。 但即便只是如此，黄海也激动得眼珠子发蓝：“啊啊啊，人家蔡老师再被说过气，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歌后，只要能借到一点光，就够我们出头的了！” 杨兰兰心里也窃喜，随即反应过来，低声道：“蔡老师是不是看到那个了？” 他们坐‘卫神’来的，蔡老师不可能不认识。 想到此，黄海的表情更古怪：“管她是为什么，有好处就成。” 半个小时后，杨兰兰木着脸坐在后台公共化妆室的椅子上，默默拿一张毛巾遮住脸，忽然泪流满面。 她没能上台。 为了这个小小的伴舞，甚至可能没法露脸的伴舞，她在火车站候车的那一点时间，都不忘努力练习，身上的汗水浸透了一层又一层的衣衫，脚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连腰身都磨出了血泡。 就这样，她还是不行。 黄海心里也难受。 这已经不是 公司根本不在意，像杨兰兰这样的，他们公司养了一堆，没怎么投入资源，就是随手抛洒而已，能成最好，不成也无所谓。 黄海却带了杨兰兰两年多，嘴上骂得凶，可不是没感情。 “兰兰，你的合约还有小半年，我和上头说说，免了违约金，让你提前解约吧。” 杨兰兰浑身一抖。 黄海咬牙切齿：“你去投奔你那个表妹，就是说自己有娱乐公司的那个。” 杨兰兰：“……” …… 一入八月，连吸一口空气都感觉肚子里的火蹭蹭向外冒。 穆青云接到杨兰兰电话的时候，正切西瓜，听杨兰兰期期艾艾地问自家公司的情况，不禁笑道：“公司很小，艺人小猫三两只，账面上没钱了，租约付不出，现在正在搬家。” 杨兰兰、黄海：“……” “如果杨女士，你不介意公司小，我至少能保证，绝对认真考虑你的梦想，帮你培训做职业规划，努力给你找适合的资源，不会平白消耗你的才气。” 前面叫姐姐，后面是正儿八经的杨女士，可正是这正儿八经的一声呼唤，反而让杨兰兰下定了决心。 “反正眼下这家公司，看起来也不想再留我的样子。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自家亲表妹，总不能坑她。 杨兰兰一口就答应下来。 穆青云莞尔：“那行，解约的事杨女士就不用操心了，我让秘书去处理。” “现在我给你发一首歌，你在12号之前练熟了。” 穆青云眼底含笑：“ 寿宴？？ 杨兰兰和黄海面面相觑。 半晌，杨兰兰笑道：“呃，能唱歌呢，无所谓。” 只要能唱歌，她在酒吧门口唱，在桥洞里唱，在夜市上唱，随时随地都能唱，还介意什么去别人家的寿宴上唱去。 这首歌一拿到手，杨兰兰就愣了下。 她不算很专业，可一首歌好还是不好，她还是能分辨得出来。 这是一首新歌，唱的是烂俗题材大灾变，可是完成度非常高。 而且这首歌的主题和以往那些歌颂英雄，倾诉苦难有点不同。 它写的好像是一个故事。 既像是一封遗书，又像是战曲。 整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古老的大家族，族中所有人本来过着幸福的，快乐的生活，但在国家危急存亡的生死关头，父亲辞别儿女，丈夫吻别妻子，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家里一点点变得空空荡荡。 一封又一封的遗书被送还，一样又一样的遗物沾着血污，剩下的老人和小孩，复又踏上了同一条路，完成亲人们未曾完成的事业。 在胜利降临的那一日，风雨停在了空空荡荡的房子之外。 偌大的家庭只剩下清风明月为伴。 整首歌曲特别唯美动人，曲调哀而不伤，杨兰兰越看越上头：“不过，我唱不了吧，这不是我的风格！” 虽然没有很多高音，可中低音的变幻却也颇复杂。 黄海顿时一巴掌拍过去：“死也得给我唱下来。” 第269章 人才 虽然黄大经纪人的巴掌拍了个空，但说的话，还是没什么问题。 至少杨兰兰自己觉得，如果她错过这首歌，那么想再拿到这种档次的歌，只能期待她成名以后，或者忽然有哪个曲爹眼瞎一下，一眼相中她了。 不只是杨兰兰，前‘晓星娱乐’仅剩下的三根独苗苗‘艺人’，这天也有些懵懂。 “张小弟，你要是找到了下家，知会我一声啊。” “噗。” 张力笑起来，“行。” 还找下家？能找得到早就走了。 他们三个现在住的公司宿舍，是在费城南郊的一片棚户区。 只从窗户处向外看，左边一堆网红公司，右边一堆小商店，美甲，美妆，美发。 “其实，这公司能不倒就好了。” 前晓星娱乐留下的三个艺人，张力算是个曾经有点名气的艺人，五年前参加选秀，以 可惜娱乐圈，尤其是爱豆圈，一代新人换旧人，没多久张力的人气就消失殆尽，混到如今才二十四岁的年纪，正年轻，却似乎已经在退圈的边缘试探。 这几年张力也是有努力过，可他这人好像就是特别倒霉，被塞去参加综艺，结果有他的部分基本上都被剪了个精光，综艺倒是挺火，他仍是查无此人。 也和其他‘爱豆’一般，曾经往影视圈试探过小脚脚，公司也很努力地推过。 奈何参演的电视剧全都不播，愣是没能真正火起来，吃完了当初选秀的红利，就几乎再得不到什么好资源。 公司渐渐不行以后，其他艺人都纷纷跳槽，张力也想，可他这个多多少少有娱乐圈黑洞名声的，却根本没人要。 最近一个多月，他也是偷偷摸摸投了一点简历，全都石沉大海。 如果公司倒闭，那他只能放弃了，偏偏没学历，根本不知道除了当艺人还能干什么，难不成真像他老爸说的那样，回到家乡小县城，找个小卖部当个收银员，娶个老婆生娃？ “哎！” 所以，公司还是别倒吧。 公司再困难，也能给他工资，给他住的地方，偶尔还能找一些活让他仍有留在这个圈子里的希望。 除了张力，公司还有两个艺人，熊盛盛，二十八岁，童星出身，曾经那真是火过的，当年饰演明国 可惜长大以后相貌往妖艳方向一路奔驰不休，当年爱她甜美可爱的粉丝们实在接受不能。 于是什么戏都不敢找她演，简直绝了演艺生涯，一直蹉跎至今。 熊盛盛一样在公司混吃混喝，她对未来倒没什么打算，最近一个劲地在网上翻各种招聘广告，已经打算混一波遣散费就退出娱乐圈去上班。 当年她当红时赚了些钱，虽说给家里用了不少，可也留下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全款买的，现金是很少，可这年头，只要不用付房子的租金和贷款，日子还能过不下去？ 和这两个比，最后一位艺人就苦得很了。 商心，男，三十一岁，农村出身，家境贫寒，父母是养父母，身体都不好，要常年吃药。 他从十五岁开始，跑了十年龙套之后终于签了这家公司，然后主要还是在跑龙套，不过好歹混到能有两句台词的那种特约演员的份上。 不过，他也是唯一一个公司倒闭不倒闭的，对他影响都不大的人，反正就是到影视城跑龙套罢了，干一天活赚一天钱，有公司没公司无所谓。 只是有点可惜公司给提供的基本工资和各类补贴罢了。 三个仅剩下的小艺人正特别佛系地准备另谋出路。 继续在娱乐圈里混，实在是不大容易，只看他们还留到现在就知道，其它公司根本不想要他们。 虽然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甘心，可人这一辈子，哪能事事如人愿？ 生活终究还是要凑合过的。 结果工作还没找到，咯嘣一声，公司易主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束手束脚起来——是继续找工作？还是苟一波观察看看？ 最后决定，工作先找着，工资也先领着，看看情况再说。 却说，穆青云此时坐在桃市自家漂亮的大露台上，一手端着红酒，略略有些走神。 从救了季莹莹那孩子以后，穆青云一直有种预感，某个天命意志应该不会让她闲太久。 结果好几日下来天高云淡，风平浪静，穆青云每天除了练拳，读书，准备‘穆春成’的报考，还能分出闲情逸致观察下新到手的公司重整情况，今天起，平凡生活又要告一段落了。 “咦？” 穆青云细细翻阅脑海中的剧本，心下有点意外。 居然是她初三那年计划写的一本娱乐圈文——《我的妈妈是全娱乐圈白月光》。 当时的计划是写一个傻白甜闯荡娱乐圈，在无数人的呵护下慢慢成长的故事。 这个故事挺好的。 穆青云虽然计划在甜文里写了无数的虐点，用的是外面是，里面裹着砒霜的写法，但是只是涉及到娱乐圈而已。 没有天灾人祸，没有横尸百万。 这对穆青云来讲，就已经很好很和平了。 而且穆青云刚刚接手一家娱乐公司，如果剧本里写的会爆的剧啊，电影啊，依旧会爆，那她完全可以掺和一脚。 当然没想截胡，就算是以前没怎么关注过娱乐圈的穆青云也是知道的，一部剧能爆，除了导演，剧本，演员，投资之外，可能还要有其它各种各样的条件。 她要是仗着自己知道某部剧会爆，就脑子一热冲上去截胡，还不知道会截出个什么结果！ 其实投资娱乐圈，最好的办法还是投资里面的人。 比如说，特别出色的编剧，优秀的导演，出类拔萃的艺人等等。 把出色的人才收入囊中，让每一个人都能轻轻松松，尽情地展露才华，那创作出来的作品，很大可能会让大部分观众都愿意买单。 第270章 虎妈 穆青云细细盘点了下，她在这本文中设计的各类人才。 女主就算了，是真的傻白甜，要不是全娱乐圈各种天才人物拼命捧，她就是那类在任何一个行业都待不了三个月的真傻白甜。 其他人嘛，穆青云这么一想，不禁啧啧称奇。 原来自己居然是个虎妈啊。 娱乐圈影帝曾经在工地没白天，没黑夜的打工，后来意外被导演相中演了电影，一炮而红，却又遭遇了重重打压，在娱乐圈蹉跎了十年，终于在四十岁时成名，但身体也夸了，不过两年就重病身亡。 天生有绝对音感，不像穆青云这样是后天开挂的女配，因为压过了女主的风头就被反派和男配各种打压，郁闷之下出外喝酒，意外遭遇车祸毁容，从此再无出头之日，从此绝迹歌坛，靠不露脸的直播教人唱歌为生。 就连文中先后出现的几个反派，在某个方面也都是人才中的人才，像女主的父亲送给女主的司机，沉默寡言，不着痕迹地替女主处理掉了不少麻烦。 他处理麻烦的方式简单粗暴，不着痕迹的威胁恐吓，偏偏明面上还让人说不出话。 这位是退役的体操运动员，受了伤三十岁两米半的墙扒拉一下就能上去，实在可算是相当了不起。 还有家里给女主找的几个替身，文替，武替，还有其它各种替，在剧本里那不是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就是老天爷主动给喂饭的才华，可惜个个时运不济，都没得到什么好的发展机会。 穆青云大体扒拉了一遍，发现她手头上这个公司里的三个人，居然也在剧本里有名有姓。 不过都是边缘人士，似乎算不上什么高端人才。 可蚊子再小也是肉，这都进了自己的锅，肯定可以调教。 就说张力，当年的爱豆，那正经也是过三关斩六将，一路苦练拼搏拼上来的。 剧本里说，他退出娱乐圈以后回老家开了家小超市，后来女主参加个综艺活动，是直播形式，嘉宾里有个娱乐圈的爱豆，去了张力老家，找人斗舞，结果就在小超市门口，张力不大认真地，手里还拎着给他妈买的擀面杖，就这么秀了一段儿！ 直播间所有粉丝都给镇了，短短的十分钟，差点没把直播间给挤爆。 可见这位确实有才气。 另外两个，熊盛盛和商心倒是没怎么详细描写，但也提了句时运不济。 既然是时运不济，肯定本身有些能力。 没能力的，根本配不上这四个字。 穆青云喝掉红酒，伸了伸懒腰，决定趁着没开学，先给公司搬家。 …… 青云娱乐员工宿舍。 张力，熊盛盛七手八脚地往行李箱里塞衣服，化妆品，还有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 “哎，各位老铁，我这姓李都收拾好了，前天刚找了家剧组……剧组名字肯定不能告诉你们啊，将来需要宣传了，人家也有专门的宣发人员，我一个群演小虾米能跟你们说什么？又不是不想混了。” “行了行了，跑题了，现在要说的是我们这小破公司易主的事，老板换了谁还不知道。” 商心除了当群演，平时闲来也拍视频，做直播，但凡有钱他就干，粉丝送外号小财迷。 不过还不到能自称网红的地步，毕竟人气不高，粉丝不多。 “冤大头？要是个冤大头倒是好事，我就盼着有哪个冤大头来接手公司，好让我也踏踏实实地沾沾光呢。” “跟你们说，我们连公司都没了，宿舍也没了，老板派了两个助理过来让我们搬家，给你们看看。” 商心早问过路二、路三，说是不介意露脸，这会儿手机慢吞吞地怼过去。 “帅哥！！” “极品！！！！！” “快，身高体壮三围，报上来报上来。” “给我微讯，我要微讯，手机号！” 此时是半下午，商心的直播间本来没几个弹幕，或许一众粉丝就是上班顺便偷偷开个直播摸个鱼。 镜头慢吞吞地晃到路三脸上。 整个直播间先是静了一瞬间，随即就炸出一群鱼，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后仰了仰身，有种被美色晃到的感觉。 这样的帅哥，一个已经很稀缺。 两个一模一样的，杀伤力岂止是倍增！ “刚才小商说是助理哎！我记得小商说他们新老板是女的？” “刚才那一瞬间，我发誓，我看过的女霸总与小助理的文里的角色活了一半。” 商心本来心里忐忑，也有些累，见粉丝们的热情都在两位路助理身上，干脆把手机一固定，对着他们可劲拍，自己凑过去和熊盛盛，张力他们嘀嘀咕咕。 “咱们到底要去哪儿，你们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 熊盛盛无所谓，毫无顾忌，手里噼里啪啦地甩了甩自己的简历，卷起来塞到背包里去。 “不知道，无所谓，行就再坚持两年，不行我就自己滚蛋，反正合同就还有半年多。” 商心：“……” “哈哈哈哈。” 直播间弹幕上一堆‘哈哈哈哈’。 “平时看小商的直播，其实一大半是为了瞧这几位的摆烂姿势。” “话说，曾经天使一样可爱的小熊孩儿，哎，我的青春，我的回忆！” 当然也有‘呜呜呜’假哭的。 收拾好东西，一行人背着包，打着呵欠，吊儿郎当地出门。 “路助理说开车送我们去新公司，公司有自己的宿舍，看来新老板是找到更便宜的地方了，挺知道省钱，不错，不错，多支撑……呃。” 一出门，三辆一模一样的‘卫龙’高端mpv保姆车，宽敞，舒适，大气。 商心都不用翻手机去查，粉丝们已经迅速飘起了弹幕。 一辆车一百三十万左右，似乎也没到让人惊骇的地步，但是让他们三个平时上班共享单车的艺人用，一时间真是有点不敢置信。 弹幕也是一派哗然。 “小商这是要咸鱼翻身？真碰上了个土豪冤大头？” 穆青云还真没多豪，她手上现金流并不多。 不过，她新得了一个大车库，车库里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豪车。 第271章 一座城 “穆家分家产，随机吗？” 自从路家这四位助理到任，协助穆青云接手了青云娱乐，大体整理了账目，一一和剩下的员工以及艺人约谈以后，穆青云的候选人排名是一点没增加，但分数貌似上升了一个小阶段。 于是，穆家这边又分给她一点资产，不是公司，不是地产房产，就是位于桃市市中心的华光大厦地下一层，足八百平方的车库。 各类车足有几百辆。 穆青云：“……” 车都是好车，最便宜的大体也要七八十万，但对她真是没什么用！ 再一想，她家那小破公司好像穷得都要艺人自己骑共享单车，共享摩托车，公交地铁出行了，干脆分拣分拣，刨除古董车其它能用的，公司需要就拿去公司用好了。 虽然油钱也比较贵，但比起买车的钱，这点油还是消耗得起。 公司账户里的流动资金或许在发工资啊，租楼层啊一类的大开销上略有些捉襟见肘，但真没穷到要省油的地步。 乔总都笑了：“这是嫌弃我要把‘卫神’折价卖给你，肯定是穆家那个促狭鬼小智脑干的好事。” 穆青云如今在穆家已经有了自己的社交圈，群里经常听人八卦，好像穆家用的人工智能，就是乔氏的人工智能团队在维护。 于是，这就有了张力，商心，熊盛盛三个的保姆车。 商心舒舒服服地舒展开自己一双大长腿，小声跟自己的粉丝们掰扯：“我从入行以来，咳咳，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我觉得，只要公司还能过得去，新老板保持下她这土豪作风，我还是很能为新公司发光发热的。” 粉丝们一律‘哈哈哈哈’。 “小商真是不容易。” “哎，我算是最早的那批粉丝了，他还没和公司签约我就看他拍的视频，说起来我们这当粉丝的真是可怜巴巴，小商好歹也演了六七八九十……几十部电视剧来着，辛辛苦苦这么长时间，结果还是娱乐圈查无此人。” 一路闲扯，商心现在一人独霸保姆车，都用不着担心影响别人。 保姆车走了二十多分钟，商心一下车，懵懂地和熊盛盛、张力汇合一处，坐上机场专车前行。 一路走，商心眼珠子乱转：“坐飞机？去候机室？” 事实上根本不必，进了机场，上了飞机，一架飞机上十个座位，还有专门的休息室，化妆间。 或者英俊，或者漂亮的乘务人员礼仪周到，服务认真，个个说话都特别好听。 小商默默和同样默默的粉丝们摆摆手，赶紧关了直播。 “呼！” 转头四顾，两眼茫然。 张力也是瞠目：“……新老板，什么来头？” 熊盛盛：“我有预感，我们有可能要发达，发达，发达，发达！！” 商心关掉直播，可很短的时间内，他的粉丝就加了不少，好多粉丝都在讨论‘晓星娱乐’变成‘青云娱乐’的事。 三辆保姆车在老旧的居民楼外一亮相，帅气逼人的助理一出现，商心那张‘愚蠢’的呆脸，瞬间就变得特别特别有趣起来。 还有傻愣愣地上了私人飞机，坐在座位上呆滞地和粉丝摆手的蠢相，也被无数人一边‘哈哈’，一边截图，制成了各种各样的表情包。 一时间，商心，连带着张力，熊盛盛，在视频网站上居然有了那么一丢丢的人气。 虽说还是小糊咖，不可能立竿见影，马上就变成大明星，但是多年如置身泥潭，人气形同死水后，这一点波动也足以让人特别快活了。 三个小时后，商心偷偷登上微|博，发了一条讯息——我们新公司的驻地，是一座城！！！！ 发完他就溜之大吉，再没机会上微|博。 参商古城早不是穆青云当年看到的模样。 国内对大灾难前的文明遗迹，模式多种多样，不过乔氏集团对古城的修复，从来都一个标准。 绝对完美的还原。 之后嘛，就是在不破坏原有结构的前提下，让它们如穿越时光隧道一样，整个搬迁到现代科技社会。 商心他们三个，所见到的便是如此的场面。 绿水环抱，青山常翠，本来半陷入地下的古城已挺拔耸立在山巅。 外墙上的雕刻悉数还原，流光溢彩，远远看去，就仿佛漂浮在云端的天上宫殿。 史书上记载，说建造参商的羽族，本就是神灵在世间驻跸之地的守卫，所以这参商建立时，虽说定位是囚城，但仿造的却是神灵的行宫。 如果传说都是真的，那这种圣洁的美感，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整个古城，十二扇大门，每一扇出去，既能乘坐七八分钟可跨越山巅直上大道的索道，也能乘坐需要半个小时的观景厢车去往各个山头。 三个小演员战战兢兢地走下索道，进入古城，乔氏还留下不少研究人员仍在工作，但比较要紧的任务都做完了，剩下的也就是收收尾，现在大家都还没走，更多是想要再享受享受他们辛苦了这么长时间所获得的成果。 古城很大，光是从东到西，从南往北，从上到下，一刻不停地细细逛一遍，不走捷径，那就要两三日的光景，别说多加张力他们三个，再多千儿八百人就和闹着玩一样。 一干乔氏的工作人员接到穆青云的通知，就暂时做起兼职，负责帮助路二和路三两个助理，安顿张力他们三个艺人。 要是乔氏其他地方的员工，穆青云还支使不动，不过在这座古城内，乔总亲自到场，也比不上穆青云的话好使。 搬了公司，总不能就放这四个闲着没事瞎玩，穆青云借了探险队的专家，上午给他们三个补‘历史’，下午让他们学戏。 这么短的时间，肯定没办法真能学得多好，就是稍微学一点，能在戏台上给穆青云当点缀戏台的摆设就好。 穆老爷子的寿诞，别家不说四处搜刮奇珍异宝，却也早早做起了准备，穆青云掏不出什么钱，也不大乐意接受乔总的借贷服务，打听了下，知道老爷子喜欢热闹，也很爱听戏，干脆就带着人演点节目，唱出戏给他助兴，就当礼物了。 正好，穆青云接手的是娱乐公司，送这样的寿礼也算特别应景。 第272章 目 穆青云认真思量过，她打算中规中矩一点，就唱一出《打焦赞》。 这戏热闹。 不过，据说这出戏，是当年穆老爷子的母亲和姐姐都唱过的，要是唱得不好，穆老爷子嘴上不说，恐心里要不高兴。 可唱戏这种事，穆青云最是驾轻就熟，当年那位最后混成戏曲名家的便宜母亲都道，她唱半年，竟顶人家十年苦功。 穆青云想到当年旧事，叹了口气，当年，她们嘴里不说，心里觉得当戏子苦得很，自是是喜欢，也是习惯了，会让她在私下里陪着玩玩，却不许上台。大概仍是觉得，当戏子不是好事。 “现在不一样了。” 真想让她们也来看看现在这个世界。 虽说寿宴上不可能唱多么长，只能节选一段，戏台上只有穆青云一人唱独角戏，仍是唱不起来。 张力这三个被逼着要装点舞台的，也不能太差劲，至少要似模似样。 路二的人脉很广，专门跑了一日，给他们找了个老先生来教戏，他们几个也不知这老先生是什么身份来历，看着都有六七十岁，平时仿佛已有点老态龙钟的样，但一站到古城里那座戏台上，就是熊盛盛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也瞬间感觉脖颈后隐隐发凉，顿时便提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这等情况下，商心只能鸽掉了自己的直播和视频，以至于一部分无聊网友开始在网上大肆宣扬诸如——商心被公司卖给食人族充当口粮、他其实不是人，是个熊瞎子，身份暴露躲回深山老林里去了。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商心这位一直跑龙套的娱乐圈无名人士，竟隐隐在网络上有了一丁点知名度。 不少路人依旧不知道他这个人，却看过他的表情包，听过关于他的一些梗，觉得很有趣，不自觉也会用一用。 夏日眨眼间就过去了一大半。 偏偏一连数日都是艳阳高照，虽说天公作美，可天气又闷又热。 参商古城内却是绿树环绕，清风徐来，空气里透着自然的凉意。 这种凉爽，是现代科技永远也取代不了的享受。 空调好不好，当然好，但别说和山里的清风比，就是和古城内取自地下寒潭的循环降温系统比较，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窗外鸟鸣声阵阵。 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商心三人被人按着糊了一脸的护肤面膜，唯独嘴巴露出来，一到餐厅刚坐下，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他们三个也没太在意，公司目前只有他们三个艺人，但工作人员挺多，据说古城里还有十几个研究人员，只是人家忙，连吃饭都不一定能碰见。 张力低着头只顾着往嘴里塞饭。 干饭时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不在意。 海蟹个头只能算中等大，但是蟹黄满满，一大勺一口吃进去，简直不要太过瘾。 从桌子南边铺到北边的黄河大鲤鱼，一大块肉蘸着汤汁一起吃下肚…… 就在差不多同一时间，网上还算比较火爆的一个节目——《你所知道的娱乐圈》，正在进行喜闻乐见随机抽取嘉宾手机联络人中的娱乐圈的朋友，现场访问活动。 节目嘉宾是当红的偶像明星李锌。 李锌是选秀节目出身，出道以来资源不错，先后拍了好一部大爆的电视剧，创造了几个有知名度的角色，稳扎稳打地爬到如今，已经算是娱乐圈里的前辈。 他这一年多人气也略有些下滑，毕竟年纪并不很小，一代新人换旧人，他这个类型的男明星，在娱乐圈里不属于稀缺资源。 正因为如此，李锌也不得不开始频繁的参加综艺节目，好给自己再捞点人气回来。 《你所知道的娱乐圈》，之所以很好看，就是它的剧本很少，不是说完全没有，嘉宾也能拿到些提纲什么的，可大体上也只是有个提纲而已。 李锌的手机已经被主持人拿在了手里。 主持人经验丰富，很会制造悬疑气氛，一个劲地问李锌，联系人里有没有他的前女友之类，有没有特别不想联系的。 呃，虽然是娱乐圈的，但是，他也假公济私，过掉。 主持人盯着手机：“张力，圈外人吗？” 李锌一怔，反应了一下，迟疑道：“应该是圈内的？” 现场的观众面面相觑，一时嗡嗡地嘀咕起来。 李锌想了半天，一拍腿：“圈内的，我记得，张力嘛，是个相声演员，我去听相声的时候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主持人恍然大悟，直接视频通话走起！ 就在这时，旁边编导连摆手，带比划，各种扭腰摆臀，主持人：“？？” 编导没办法，直接把牌子举到他眼前，压低声音，尽可能核善：“张力，爱豆，彩虹男孩儿！” 主持人愣了下。 李锌的脸刹那间一僵，他和张力不是一个选秀节目出道的，但是他作为嘉宾参加过张力出道的节目，两个人不熟，但也并非不认识。 视频很快接通，李锌暗自想怎么不着痕迹地把刚才的失误变成笑点——“啊！” 盯着手机，满肚子的心思都随风而散。 瞬间，节目现场鸦雀无声。 李锌屏住呼吸，仍然死死攥着手机。 主持人更是目瞪口呆，满眼的震撼，胸腔鼓动得似风车一样。 就在手机屏幕中，众人看到了一大群遮天蔽日一样的飞鸟，好像是凤凰，听鸣唱声也有些相似，但又好像不是。 不只如此—— “李锌，咱们是不是不小心把视频通到了天宫里？要不要报警？” 飞鸟，仙树，巨大的飞舟在半空中游弋，时不时还有一群巨鲸在空中飞翔。 半空中好像有星星，月亮，还有仙岛，梦幻的，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一切，都出现了。 都是娱乐圈的人，这是不是特效，是不是投影，他们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但此时看到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又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有这样精准的判断力了。 “李哥？” 张力慢条斯理地拆掉螃蟹腿，又夹起一块鱼鳃肉，拌在蘸汁里慢慢吃，“找我有什么事？” 手机一晃，拍到了餐桌。 观众们：“……” 第273章 菜色 长长的餐桌上，饭食似乎也算不上怎么奢华。 就是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天南海北，各地的菜色，摆放得满满当当而已。 既有粗放的西北家常菜，肥肠土豆片，也有江南水乡的鲈鱼脍。 精致的点心有，大个的开馒头有。 螃蟹用盆装，龙虾个头比脸大，桌上的酒水，他们怔怔地盯了半晌，主持人自认为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了，能认出来的也不过是比较出名的那几种，什么什么矿泉水之类吧，大部分连认识都不认识。 好些观众正一边吃盒饭，一边看直播，这桌上的饭食一入眼，登时感觉自己没少钱叫的外卖，变得一点都不香。 也有好消息，大家关注餐桌，倒远远多过对周围环境的惊讶恐惧了，至少激动的情绪多多少少的平复下来。 李锌迅速在脑海中划过张力的各种信息。 他知道的不多，但也有印象，爱豆圈子里平时聚会都会聊天，哪些人发展得好，哪些人发展得不行，哪些人已经走了，总免不了要说一说。 爱豆这行，在明国不好做，舞台不多，表现的机会也不多，他们当爱豆有了名气，都会转行去拍戏，能闯出来的转行成功，就顺顺利利做了艺人，闯不出来的，用不了多久就过气消失。 李锌刚想起张力其人， 没想到啊！ 视频刚一接通，就把他震得眼缭乱。 张力擦了擦手，终于把手机拿正，他肩膀上落下了一片星云，冲李锌笑了笑：“李哥这是在哪儿录节目吗？” 李锌结结巴巴地道：“节目，节目——” 他彻底忘词，赶紧去看主持人，主持人也忘了词，只顾着盯着周围的环境看，看着忽然从星云中飞下的鲲鹏——应该是婴儿鲲鹏？ 再看看梳理毛发的鸟。 “这是？” “它好像叫什么重明鸟，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张力道。 主持人怔了怔，干干巴巴地笑道：“这是3d投影主题餐厅？” 话音未落，就见一只重明鸟衔来一大簇五颜六色的，扔到了桌上的瓶中，张力顺手帮忙规整了规整。 主持人：“……这技术好厉害？” 节目现场，从主持人到观众呆愣了半晌，后续节目几乎要无法进行。 不过，节目直播间观看量飙升，而且越来越快，丝毫不见停止的迹象。 导演绷着脸，一时怒一时喜，发愁过，干脆破罐子破摔：“让阿宇，不对……后续安排暂停，尽可能让李锌和张力多说话，把问话内容丰富丰富。” 主持人阿宇目光从一只重明鸟身上划过，那边李锌已经和张力聊得热火朝天。 毕竟都是爱豆出身，纵然多年未见，提起当年，仍是很有话聊。 “在我们公司的餐厅呢，不是外面，每天很忙，没时间上外面吃饭。” 看着这帮人震惊的眼神，张力心里其实也特别高兴，很是骄傲。 张力干脆拿着手机走到窗口，让李锌他们看看外部。 古朴的大理石墙面，到处是彩绘壁画，半空中一个巨大的像空中马车的透明厢车缓缓前行。 节目组所有嘉宾，工作人员，并一群现场观众，以及直播间的观众，齐齐屏息凝神。 一开始看不清楚索道，差点以为自己忽然到了某个奇幻的世界。 幸好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戴的还是天蓝大陆的装扮。 “我看到范家的大圆球标志了，这是哪里？有盛和广场，肯定是繁华热闹的地段。” 张力道：“周围确实正在大兴建设。” “我听周围的村民讲，这片地方最近这两年，都不是一年没见就不认得，那是一天没见，都有可能认不得。” 周围好些村子青壮年都要出去打工，只剩下老人和孩子留守，这下可好，青壮回来一看，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一路打听一路问，辛辛苦苦才回了村。 结果村子也大变样，处处小洋楼，街道干净整洁宽敞，自家的老破小简直成了小别墅。 他们以后要是再和自家对象说，自己老家就是世外桃源，红尘的纷纷扰扰，仿佛永远都影响不到这片美丽的土地，那大概女朋友会以为自己是个神经病。 事实上，自从乔氏的修复专家们完成了参商古城最后的工作，周围很快就聚集起了人气，各种公司都在附近开始圈地建高楼大厦，建工厂，建各种别墅。 穆青云在没见到当下的参商古城之前，也没想过真去使用它，但一见之下，忽然就觉得就此空置，只等各类学术专家扒拉它的墙壁，壁画，雕塑，还不如让她拿来开公司。 于是，才有了张力，熊盛盛，商心这几位现在待在古城内让人围观的现状。 张力也是很久没有资源，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同样也没有和娱乐圈内的朋友交流过，此时实在是有些兴奋，干脆就带着李锌四下看看。 “……我们公司的驻地是一座古城，大灾难前建造的了，这些星云，不能说是纯粹的虚幻，是建造前设计者使用了某些材质，所以我们从这个角度看，会看到宛如真实的星云景观。” “这些重明鸟一大部分都是实物，古城里有一些机关，机关启动，这些鸟便会按照一定的路线开始飞行。” “……好像古城被挖掘之前，大部分鸟都被损坏，或者是处于休眠状态，很多路线也被摧毁了，是咱们明国的考古学者，研究人员，还有很多技术大拿一起帮忙，修复了两年多才恢复了一部分。” 张力的嗓音条件极好，虽没专门学过播音，可他唱歌很专业，此时拿着手机，缓缓走在这座古城里，简简单单地介绍经历无数时光的文明遗迹，话不多，却瞬间让人脑子一凉，浑身颤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从窗前眺望过古城，张力看了看时间，笑道：“接下来我们就要上课了，老板给我们请了一堆老师，上午上历史课，下午要训练，内容？啊，这个目前要保密。” 第274章 穷 李锌隔着手机屏幕，看着张力神采飞扬的眉眼，暗骂了几句那帮家伙忒不靠谱，人家这怎么看，都不是不得志的样子？ 虽说娱乐圈里，一个艺人得意不得意，确实要看资源好不好，出名不出名，但不能只看当前。 昙一现，永远比不上有规划的演艺生涯。 李锌都不用主持人提示，满肚子的好奇，想问的问题一大堆。 这究竟是哪个公司，待遇是不是很好？还招不招艺人？ 还有此时此刻最显眼的这一桌菜，明国人的基因里大概都种着吃货的种子，此时所有人恨不能眼睛就能享用美食——这些菜，是今天特殊情况？还是这家公司的常态？ 应该不可能天天如此，艺人最重要的品德之一，就是严于律己，认真保持自己完美的身材。 李锌长叹，偏偏就赶上他上节目。 “观众朋友们，我发誓，这真不是剧本！就算有剧本，也是阿宇的问题。” 阿宇：“……” 两个人齐刷刷转头，眼巴巴看着张力。 “……我们最近活动量特别大，所以公司在吃上，要求我们每天必须摄入足够的营养，看起来摆的盘盘碟碟的很多，但吃起来刚刚好，不会浪费……” 张力笑道。 “每天的菜色都不一样，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有单独的食谱，吃的大体上也不太一样。” “我们公司只是个小公司，刚刚换了一位新老板，听这古城里的历史学者，研究人员说，我们老板在古城的修复和发掘上做出了最关键的贡献，所以按照规定，她拥有这座古城的终生使用权。” “正好我们穷嘛，公司账上的资金都不太够交下一年的房租了，听说老板看了好几份写字楼的资料，都不太满意，不是嫌太闹，就是嫌太偏，最后干脆拍板，就把公司搬到古城里，冬暖夏凉地方大，艺人和工作人员再多也装得下。” 提起公司，提起老板，张力的眼睛里不禁流露出一抹璀璨的亮色来，很快活地笑起来，“带你们看看我们的教室，休息室，训练室，宿舍只能给你们看我的。” 教室竟然在山巅云海中。 头上穹顶光辉璀璨，转头四顾，云海环绕，远观能看到高山峻岭，层峦叠嶂。 地面上全是赤足踩踏也温柔细腻的绿草。 就仿佛在大自然中，相聚而坐。 李锌：“呜呜呜，我一点也不嫉妒，这样的环境下听课，肯定记不住。” 教室可不是单纯的教室，拿电梯和索道分隔开了各种区域。 音乐教室除了一看就特别贵的各种乐器，还有特别奢华的录音棚，各种录音设备连专业人士有的都叫不出名字，仿佛只在传说中出现过。 “啊啊啊啊，皇家d990的调音台，天啊，这个私人公司也能买得到吗？这不是皇家乐团独一份的装备吗？当年我就是为了它，拼了命地想考皇家乐团，呜呜呜，可我只有一米七九，硬件不合格，做音乐为什么要看身高体重啊啊啊！” “这设计，这装潢，秒杀‘梅零录音棚’了好不好，推荐歌神看看这里啊，‘梅零’轮不上，这里也可以的，不要轮不上就不出新歌好不好？” “楼上的，有没有可能，这个想轮上更难一点？这个是人家私人公司自家的吧，你家歌神除非跳槽，否则肯定轮不上。” 张力一走动，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娱乐公司该有的这些‘设备’，所有人终于从‘穿越’一样的震撼中清醒，清醒了片刻，又不由自主地陷入迷醉。 “绕梁古琴，科布伦茨钢琴，我的天，那是什么，好像是编钟？好壮观！” 就这一扫而过的录音棚和各种乐器，很短的时间就炸出了一堆音乐界的知名人士。 路人粉丝们看着激增的弹幕，就只能两眼蚊子圈，不明觉厉地鼓掌叫好了，不过张力当年也是红过的，他的那些粉丝们虽说大部分都有了别的墙头，毕竟他这几年都没作品，不露脸，哪个粉丝也受不了追这样的偶像，可毕竟粉过，再看见张力的名字，往日的记忆便不由自主地复苏。 一时间，网上论坛里提起张力的帖子越来越多。 当年已经死去的站子又开始活跃起来。 郭文以前追张力的时候，他还没结婚，现在已经和妻子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一般男歌手的粉丝年轻女孩儿还是更多些，郭文不一样，他是因为张力在选秀节目的絮里哼唱过的一段小调而喜欢上他的。 那段小调是郭文家乡的调子，就在榕城那边，调子优雅舒缓，节奏不快，却特别明丽干净，有点像他当年的几个好朋友常哼唱的那个味道。 “张力，老板来了，走吧。” 张力正和李锌说话，熊盛盛就走过来叫他。 直播间的大屏幕上忽然出现熊盛盛的脸，大家顿时吓了一跳。 “小熊孩儿？？” 这张脸不是幼年时甜美可爱的模样。 也不是前些年化妆师们努力淡化她棱角，努力让她变得甜美的模样，这真是一张艳光四射的脸。 “从此，君王爱美人不爱江山里的美人，在我的心里有了确定的样子。” 阿宇喃喃自语。 “刚才小熊孩儿说什么？老板来了？那是不是？” 手机并没有拍到‘老板出场’，只是教室里四面都是镜子，众人终究还是看到了镜子中的倒影。 大长腿，只穿了很休闲的短袖长裤，干净利落，不施粉黛，除了手腕上一对很普通的银镯子，周身上下再无修饰，但即便如此，她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被她吸引，好像她天然自带光环，明明之前是素人，却能稳稳地压住这几个不光是外形出众的的艺人。 啊，这可不是因为这位身后跟着四个长相一模一样，气质各有不同的超级大帅哥。 或许，可能也和这个有那么一点关系？ “老板~” 熊盛盛甜腻腻地叫了一声。 “噗！” “啊啊啊，耳朵酥了，耳朵酥了。” “我们家小熊孩儿虽然不再是甜妹，但是大家快来看看，看看，看看，她更诱了好吗？” 第275章 指点 穆青云睫毛忽闪了两下，心中忽然开出璀璨的！ 知道被绝世大美人甜蜜蜜的撒娇，那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她现在知道了！ 张力、商心：“……” 妈蛋，如果老板吃的是这一口，那讨好老板的技能点，他们真的没点亮。 好在穆青云不是色令智昏的昏君，对自己手底下目前唯有的三根独苗，还是蛮一视同仁的。 她这次过来是和这几个彩排一下戏文，毕竟是作为寿礼送给穆老爷子的，总不能太敷衍了事。 穆老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是八月十六日。 还剩下一周。 张力连忙和李锌又说了两句，就挂断视频。 “别挂！” “让我看美女小姐姐！” “张力啊张力，拍老板马屁你不专业，看看我，我是专业拍马十二级，只要你把老板的微讯推给我，我保证把她拍得舒舒服服。” 视频结束，节目组这边，直播间的弹幕却是刹那间铺天盖地，倒好像比刚才还热闹无数倍。 阿宇：“……这算不算出了直播事故？” 现场的观众们看起来都好像再没心思关注后续节目一样，更不要说其它观众了。 李锌眨了眨眼，略有些恍惚，忽然道：“刚才那个老板，有点眼熟。” 这边节目组，李锌他们都是正经的艺人，不是学生家长，并不很关注今年的高考状元落谁家，可网上却有一大批高考生刚刚千军万马闯过关卡，他们对今年的状元落谁家，可是相当关注。 穆青云的镜中倒影一开始出现，这批观众还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等张力挂了视频通话，大家心思定下来，稍微一回忆就想起——我的天，这不是今年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考状元吗！？ 晚上还不到，一条热搜就悄默声地从后半段，嗖嗖嗖地爬到了前排。 高考状元弃学？娱乐圈的魅力究竟有多大！ 高考刚结束不久，高考状元正是热门的关键词，这消息一出，简直是举国哗然。 等打开一看才发现算是半个标题党，人家这位小状元连话都没说半句，更不要说表露出退学的心思，但也很让人惊讶了，大家对高考状元的印象，大部分都是一心向学的学子样，和娱乐公司老板完全不搭。 而且一边读高中，还能中状元，另一边居然办起公司来，看样子规模不小，已经颇有名气，实在了不起。 难不成小状元拥有的时间比普通人多出一倍来？ 一众高考完的学生：“……” 许多初中，高中，甚至小学生：“好酷！！” 好酷的穆青云正争分夺秒地和张力他们配合联系，好在这几位积极性极高，又真的很聪明，举一反三，特别用功。 穆青云感觉自己好像随手一抓，就抓到了宝贝来着！ 对此，熊盛盛很有话说，任谁从放养状态，无人问津，什么都要靠自己的小可怜，摇身一变变成住着宛如城堡的房子，衣食住行，一日三餐都像是有五星级大厨专门服务，不光有顶尖的营养师负责餐饮，吃的还色香味俱全，并不是没滋没味的营养餐，他都要努力积极工作的。 不努力，对得起这待遇么？ 她熊盛盛都能从抠脚妹变甜妹来着，老板别说只是让她学一点点戏曲技巧，就是让她拼命咬牙能唱堂会，她也愿意拼。 一晃三日。 张力睁开眼，看着屋顶上的氛围灯变幻成一派清凉雪山的模样，从床上坐起，听着外面商心和熊盛盛扯开大嗓门吊嗓子，忽然有些恍惚。 对面镜子里的他，面色红润，气定神闲，略带出来的那一点慵懒，竟然都充满了活力。 张力陡然笑了笑，也不穿鞋，赤足踩在雪白的地毯上双臂灵活地从手腕到手肘，再到肩膀，轻轻松松地活动起来，腰身，跨，大腿，小腿，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都缓缓运动。 活动开身体，端起架势开始跑圆场，一边跑，一边回忆昨日所学的所有的东西，一直跑到身体发烫，这才停下。 他今天没有被安排训练，经纪人小常昨晚过来说，老板给他接了个广告。 是乔氏集团的新产品，一款家用智能清洁机器人。 张力不免笑了笑，有点高兴。 虽然私心里还是更喜欢当爱豆，喜欢唱歌，跳舞，可拍个广告，给公司赚钱也是很好的。 而且他从小就有出名的野心，进入娱乐圈，除了喜欢唱歌，喜欢跳舞以外，更多的单纯就是为名为利。 别人说这些，总还免不了要包装一下，说的好听一点，但他不，他对此很是坦然。 当年选秀那会儿，他红的时候，粉丝们说他是真性情，黑粉们就对此大肆攻讦，叨叨什么的都有，直到如今，张力每次看到那些黑子们的言论，仍然有种怅惘的后悔——真想把年少轻狂的自己给干掉！ 有野心就有野心吧，娱乐圈里有野心的人多了去，他干嘛非要说出来，显摆他傻吗？ 而且，是老板亲自带他去。 张力匆匆洗漱，赶紧吃饭，卡着时间迅速整理衣襟，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又漂亮。 熊盛盛在旁边睨着眼笑他：“论起讨好老板的技能，小张力你也是相当优秀哒。” 张力：“……” 话说，当年他签公司的时候，可没在乎过老板，最多知道老板是个富二代，如今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哪能说他是马屁精。 说话间，熊盛盛眼睛一亮，小脸顿时焕发出灿烂的光彩。 张力都不必回头，也知道肯定是老板到了。 “老板~今天我有几句唱词拿不准，您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您给我指点，指点。” 穆青云失笑：“那晚上来我房间，今天我们来秉烛夜谈好了。” 她这几日也是住古城这边，实在是住这边太舒服了，乔氏的工作人员都没走，衣食住行有人殷勤照顾，而且不需要开销，她只要每天晚上闲下来翻译两页古文就行。 熊盛盛：“好~” 张力：“……” 总算甩掉了粘人精。 虽然一到乔氏，他去摄影棚拍广告，老板就被接到人家乔氏集团总裁的办公室谈公务，张力稍稍有些遗憾，他还是很想在老板面前展露一下自己的能力的。 第276章 粉丝 其实，张力也不全是因为自家公司给自己的超规格待遇，这才殷切盼望着能久久远远地留在这里。 他更喜欢的是‘青云娱乐’的氛围，还有真心愿意为他的未来考量的这种真情实感。 张力不用没完没了地去赶那些除了让他疲惫，再也没有意义的通告，公司不给他接任何对他的成长没有帮助的工作。 他的课程不只是唱歌跳舞，也不只是上面压下来的这学习戏曲的任务，甚至连演技课都是选修课。 从公司搬家的 他很喜欢这样的方式。 乔氏的摄影棚看起来不太像摄影棚，倒像是实验室一类的地方，所有的设备都是智能设备，无数智能机器人来回穿梭，导航机器人，送餐机器人，垃圾桶都是能自己主动去捡垃圾的智能机器人。 张力也看到了自己拍广告要用的那一款扫地机器人。 其实现在各类扫地机器人特别多，乔氏集团这一款，乍一看好像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突破性技术。但张力在见到它之前，一直觉得可能至少要一百年以后，才会遇见这样真正解放双手的小机器人。 他认认真真背了各种技术报告，力争做到就是销售人员也没他对机器的了解，熊盛盛他们两个都说，以前他拍广告要有现在三分认真，或许早就闯出名气，哪怕看他付出的心血，也该让他红的。 张力对此，只想给她俩字——‘呵呵’。 那些诸如卫生纸啊，修眉刀一类的广告，值当他如此虔诚地准备吗？ 今天的搭档叫杨心悦，是个不能说特别漂亮，舞却跳得很不错，让人很省心的女演员。 整个广告，就是张力和杨心悦分别围着小机器人随歌起舞，张力误拿走了杨心悦的包，小机器人狂追三道门，终于帮杨心悦把包换回。 两个人的台词都是唱出来的，还要给小机器人配音，拍摄没用太长时间，但一配音，就从上午八点配到了下午一点钟。 张力打了个呵欠，趁着休息，赶紧去洗了把脸，刚出卫生间想上楼，走到门口就看到门外两条通道旁边，站了好些盯着酷暑烈日，拿着运动相机，各种相机，满脸狂热的粉丝们。 他顿时反应过来，看来这地方确实是一个摄影棚，而且不只是他一人在用。 一楼这边，左右的化妆室外好像有不少艺人在排队，看起来井然有序，分外整齐。 外面的粉丝们有点雀跃，又很安静，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话，小眼神活泼得很。 大概是哪个正当红的小生小正在录节目。 张力脚步微顿，抬头一看顿时有些意外，居然有人打他的灯牌！ 进入娱乐圈这么多年了，也就头一年他亲眼见过活蹦乱跳的粉丝，就连他微|博上的粉丝，大部分都是公司给买的，他以为自己的粉丝早就跑光了来着，唔，这回大概也老板找人给他买的粉。 张力恍了下神。 老板大概是担心，他这个过气的爱豆，看到别人有粉丝，自己却没有，心里会有点难受。 一瞬间，张力胸腔里热流涌动，猛地一抹脸，赶紧让小常给他多拍照片，多发几条动态，下次争取有真正的粉丝。 张力忍不住把自己的感动噼里啪啦打下来发到公司自己的小群里。 熊盛盛冷笑三声：“你在想什么屁吃！” 昨天上课时，老板刚温言细语地说起过，我们青云娱乐可不提倡粉丝追艺人行程的行为。 老板说了，粉丝们喜欢大家，就多关注作品，不要四处乱追，既浪费钱财，又容易出安全隐患，不好不好！ 这样的老板，会给这小子买粉？ 张力：“？？” 那么，这就真是他的粉丝了？ 他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有那么一丢丢的失望？ 仔细品味了半晌，张力觉得貌似都有，总之是五味杂陈。 穆青云此时也看到了张力的粉丝。 正是暑期最热的时候，别看乔氏的摄影棚内温度和湿度都很适宜，为了某些‘娇贵’的设备着想，一年四季这里都是恒温恒湿，但隔着一道门，外面便是太阳烘烤大地，扔一块儿肉下去，三分钟就能直接捡起来吃的样子。 穆青云想到以前看过的那些娱乐圈的小说里面，总有主角给粉丝安排什么矿泉水，冰镇饮料一类的事，要是晚上，说不得还要让助理安安全全地把人送上火车。 她扫了一眼粉丝人数，此时就赶紧心惊胆战地让路二去医务室，拿了些藿香正气之类，还有其它避暑的药备着，再让人准备些凉茶。 顺带着也给艺人送一送。 这东西别看没那些奶茶啊，冰镇饮料一类包装漂亮好看，却是真心管用，听说是乔氏这边探险队用的，夏天出门，甚至是去沙漠戈壁，喝上一杯凉茶，身体就会变得舒服得很，简直能顶三大壶水了。 乔氏的工作人员默默推车出去，自然没打穆青云的旗号，只拿大桶装凉茶，旁边摆一叠一次性纸杯。 一群小粉丝：“？？” 没多长时间，网上就出了不少调侃的消息。 “别家哥哥，姐姐给小粉丝们的福利——‘珍珠奶茶’‘冰镇可乐’‘雪碧’‘矿泉水’~” “乔氏给小粉丝们的福利——一次性纸小凉茶！” “而且是苦的！” “这不很正常？你们家的哥哥、姐姐要靠你们打投啊，买买买啊，人家乔氏集团又不用！” 不多时，其中一个粉丝忽然发现了华点——“有谁没有喝小凉茶的，你们亏大啦，错过了一个亿！！” 图片、图片、图片！ 网友们打开一看，顿时有不少粉丝冒头。 “啊啊啊啊！确实错过了一个亿啊！” “岂止是错亿，心痛，心痛！” 照片中某当红小生，手里握着的一次性纸杯，还有里面褐色的茶水，都和乔氏给粉丝们准备的一模一样！ 亲爱的们，可能要请假 亲爱的们，可能要请假 忽然开始发烧39c，不知道是感冒还是新冠，现在没别的症状，就是烧。 第277章 凉茶 “忽然觉得乔氏这家公司特别值得吹上一波，人家给那些当红偶像艺人准备的茶水，和给这些不请自来的小粉丝们的，一模一样。” “虽然都只是凉茶而已！” “唉，也不知道该说乔氏集团抠门，还是该说他们大方。” 一时间各种举着一次性小水杯，‘痛哭流涕’的网友在网站上出没，狂呼‘感动死了’。 极短的时间，网上居然开始了有些沸沸扬扬的态势。 这势头，都引起了圈内一些大公司的警惕。 如今有好些公司的公关部门，都养了些专业的防爆人员，平时就负责关注同行动向。 这回幸亏看起来同张力一点关系都没有，就连喝到凉茶的粉丝，也是其他偶像的粉丝居多，涉及到的人很多，张力的那几个小粉丝夹杂在中丝毫不显眼，否则说不定还要出点热闹。 路一一直盯着网上的风向，盯了半天，他还是不大明白，为什么一杯普通凉茶都会红？ 只能说，想更好地为自家老板服务，恐怕还需要更加强学习才行。 穆青云和公司的几个小艺人，本来也以为这热度上来的稀奇，下去的也会很快。 一开始确实如此，网友们为小小凉茶热闹个两日，已是极限。 又赶上知名歌手发新歌，还有一部万众期待很久的电影要上映，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 结果凉茶事件的 按照这位宋研究员的说法，就这一份凉茶，里面含的各种名贵成分，比买十份上等的燕窝鱼翅都要贵。 不光是清凉解暑，健脾胃，必要的时候简直能救命了。 会想到化验一下凉茶成分，起因在这位研究员陪自己八十岁的祖母追星。 八十岁追星也不稀奇，呃还是蛮稀奇的，可人家就是个时髦的老太太。 只不过体力确实跟不上了，身上还是有一些老年病在，宋正泽平时也不敢让祖母乱吃乱喝外头的东西，结果那天祖母就特别好奇，和其他小粉丝们一起接了凉茶喝，还把他吓了一跳。 喝完那杯凉茶，宋正泽就很关注自家祖母，担心她再喝坏了肚子，没想到不光没产生什么负面作用，还胃口大开，晚饭竟然吃了足足三碗稀饭，把宋正泽都吓坏了，差点没把自家祖母送医院去检查。 后来见老太太一点事都没有，还说她那杯凉茶极好喝，喝完了肚子里暖洋洋，舒坦得很，让他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卖。 宋正泽：“……” 他才不信外头送的什么凉茶能是多好的东西，都怀疑茶里加了不该加的。 然后拿去实验室化验了下，结果出来，他那群同事都跟他打听，说不是特别贵，都想囤上一批回家。 宋正泽：“……” 这位小宋研究员是刚入职的新人，平时在网络上还是挺活跃，虽不是网红，确实学霸一流，属于在网上也有不少粉丝关注的那一类。 他拿到结果，没按耐下激动的心情，在网上一通猛吹，把小小的凉茶都要夸出来。 这会儿正值凉茶梗的风潮未熄，网友们还比较关注，热度嗖一下就上去了。 有人很相信，不少喝到凉茶的现身说法，有人大为赞同，也有人说倒是没感觉到暖和，反而清凉解暑的很，一杯茶下去，中暑症状顿时消失。 当然免不了有人质疑。 吃瓜网友很怀疑乔氏开始卖茶了！ 一夜之间，不知多少人跑到乔氏官网去问价格。 官网：“……” 幸亏是乔氏的官网，公司里个个都是技术大拿，否则让网友把自家的官网冲崩溃，那可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去。 乔氏官网赶紧发澄清公告，表示他们家凉茶不卖，给粉丝的凉茶也不是乔氏送的，那是乔氏的合作伙伴，青云娱乐的总裁做的好事！ 众网友：“……” “我们这凉茶用了十八种名贵的温补药材，其中有两种已经十分稀缺，乔氏自己的生产基地，每年产量也很小，自己都不够喝的，真得不能卖，大家别在留言搞事情了！” 从乔氏官网急切又可怜巴巴的话语中，都能感受到浓浓的怨念。 还发了一堆波浪号，可见有多么真情实感。 网友们：“……” 看到这样的回复，大家消停了吗？并没有，反而更好奇，更想买。 毕竟，保健品再贵也有人愿意掏钱。 当即就有不差钱的主直接在官网下开出了天价，最后惊得乔氏官网，从装死不回复，到后面只好关闭了评论区，这才算见见消停。 大部分人关注凉茶，但青云娱乐和穆青云，也进入了众人的视野。 首先是张力残存的那些粉丝们，忽然发现他们家这几年特别倒霉，怎么也红不起来的小哥哥，居然换了个很不错的老板，很可能能翻身。 网友们很快扒出穆青云的身份。 今年的高考状元，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她身上的光华很耀人眼目了。 虽说高考状元不好好去大学读书，居然搞起娱乐公司的事，总有人觉得这是不务正业，但大部分人还是认为这姑娘很有本事，堪称是学习、事业两不误。 别的不说，光是能和乔氏集团合作，可见人家这公司开得就很正规。 一时间就连熊盛盛，还有商心都被人扒拉出来，同时被扒出来的自然还有青云娱乐的公司驻地——传承千年之久，正儿八经的古城，参商。 当时某娱乐节目直播连麦张力，所拍下来的视频播放量顿时又上新高，电视台这边几个负责人笑得连牙子都露出来。 究竟是谁说人家张力是灾星来着，分明是福星才对。 就算以前是灾星，现在也在旺他们电视台了！ 连带着张力当初当爱豆时参加选秀的视频，也让人翻出来。 一时间很多网友简直像是发现了新天地！ 当时在最终舞台上，张力唱了一首他自己作词作曲的新歌。 《出生》。 是一首讲述母爱的歌。 张力用充满磁性的嗓音低吟浅唱，并不是那种特别炸裂的热歌快歌，特别年轻的孩子，或许只是觉得好听，难以体会那种深入到骨子里的，浓浓的情感。 但每一个母亲，每一个失去母亲的人，听到这首歌时，绝对抑制不住热泪盈眶。 第278章 寿星 几乎一夜之间，张力就好像比他当时刚出道时还要红了，简直有红遍大江南北的架势。 他红得太莫名其妙，各大娱乐公司如梦初醒，连忙开始关注。 尤其是有和张力撞‘人设’，年纪相差不大，同是爱豆出身的艺人的公司，公关部门立时开始搜他的黑料。 搜了半天，忽然发现张力此人在之前存在感简直稀薄，参演的电视剧都没上映，综艺节目被剪得查无此人。 翻来覆去，也只能黑一下，他这人就是个倒霉蛋了。 这一点倒真说不得能影响影响张力的资源。 现在圈子里的那些大项目，都很要求吉利，运气不好的艺人颇不受待见。 问题是人家背后的青云娱乐，是乔氏合作的伙伴来着，乔氏集团对自己的合作伙伴有多体贴，多照顾，只要看那个方老师工作室的楼方就知道。 那真是竭尽全力支持，付出不求回报。 但凡出一两部爆款作品，这人就真有很大可能一飞冲天。 没办法，也只能盯一阵，看看这厮会不会主动犯错。 “姓张的这小子，是属蜗牛的还是属乌龟的？红了居然不趁热打铁，玩什么神隐啊！” 众公关人员开始关注张力的动态才发现，这人红了竟然依旧低调，甚至根本找不到人了。 那些对热点八卦十分有追求的娱乐记者们也很不信邪，他们不要求别的，反正谁红就跟谁，只要有爆点，保准能把你祖宗八倍都给扒个精光。 可在青云娱乐身上，瞬间撞到了铁板。 这家公司统共就三个艺人，全都找不到人，想直接去公司堵吧，人家公司驻地在群山环绕的古城里。 周围隔着老远就有人站岗放哨，想进去只能通过空中索道。 管控索道的工作人员，都是人家青云娱乐和乔氏集团的自家人，古城又还没有对外开放，他们要怎么去？ 八月十六，艳阳高照。 “有动作！” 这日，每周特讯的小张记者，经过数日艰苦蹲守，终于看到古城内，那位女状元带着她手下三个艺人，并四个助理，还有两排高个，大长腿的漂亮保镖，上了索道出了古城。 一行人开了十二辆豪车组成的车队，浩浩汤汤地杀上了高速。 “阿弥陀佛，幸亏限速，幸亏堵车。” 小张一边激动得热泪盈眶，一边开着自己十年老车，拼命踩油门。 眼见青云娱乐的车队，去接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女艺人，又重新上路，小张本能地感觉到，他这会抓到了一个大新闻。 结果人家直接开进了机场，他停下车赶紧冲进机场，四处寻找，竟然还算走运，居然看见了乔氏的工作人员，得知——人家要坐私人飞机去帝都。 小张：“？？” 他是彻底傻眼，难不成他还有本事去追人家私人飞机不成？ 小张思来想去不甘心，一边买最近的帝都航班，一边赶紧给自家公司打电话。 三个小时后。 刚下飞机的小张，接到了公司总编的电话。 “皇家御苑！？？” 小张：“……” 那是什么地方？ 是明国历代皇帝的私家园林，后来大灾难时期结束，这座园林就成为享誉世界的文明遗迹，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它规模更大，建筑更独特恢弘的知名建筑。 整个皇家御苑，前院的九十九个房间并亭台楼阁，会在每年的春节前后开放。 每到这个时候，世界各地会有无数人提前一个月就开始预约，飞来明国参观这座令世人震撼的伟大园林。 “上个月就开始有小道消息流传，说是圈内明公等几位老艺术家，几位古琴大家，以及歌后王海文等娱乐圈的重磅人物，都要为一位老寿星表演助兴。” “现在看来，消息多半不假，王歌后已经把这一个月的行程都推掉了，还有人发现她在帝都机场现身。” “如果青云娱乐的艺人也能参与进去，哪怕只是贴边角色，以后得前程，恐怕也不可限量了。” 小张怔怔地呢喃：“可是，皇家御苑能办寿宴？” 穆青云对此也觉得很奇怪。 之前她没了解过，现在了解之后，同样忍不住长叹了几声。 被催促着背了一堆资料，穆青云现在知道，穆家不能称为家族，它不是以血脉传。 而且历代家主都不是那种特别喜欢赚钱的类型，大家反而是撒钱比较多。 但整个穆家有十分严密的管理体系，有自己的人才培训方式，多少年来，别管家主如何败家，比如，上一代家主热衷投资科研，而且投资的都是那种周期长，见效慢，一看就是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有成效的超长投资。 即便如此，穆家也能支持他的销。 而且有那么几年，穆家也穷到四处变卖产业过，可依旧总能遇见贵人，度过难关。 穆青云一路被穆家的两个助理，恭恭敬敬地迎入单独的化妆室。 “阿青小姐。” 当初在穆家祖宅见过几次的穆家老管家，出现在化妆室门口，一脸的慈眉善目，声音更是温和至极，“小姐的贺礼，老爷子很是期待。” “等下外客们都打发走了，老爷子亲自给小姐烧一碗红烧肉，保准合您的胃口。” 穆青云失笑，大大方方地道：“那我就等着老爷子的好肉。” 此时不远处的公共化妆间内，不少艺人都在紧紧张张地准备节目。 歌后王海文瞥了一眼穆青云化妆室的方向，有些惊讶，忍不住低声问自家经纪人：“那是谁？” 看样子谱大得很，她却不认得。 最近几天王海文都在准备这场节目，根本没关注娱乐圈动向。 她经纪人倒是知道一点，但也颇为诧异：“好像是家新娱乐公司的老板，叫穆青云，啊，也姓穆。” 经纪人眨了眨眼，低声道：“或许是穆家的小辈。” 两人顿时不再开口。 节目有条不紊地进行，穆家老爷子坐在寿星座上，旁边坐的都是排名前十的继承人候选，唯独老人家身边空了一位。 左右两边，连穆家的自己人都频频侧目，唯独穆老爷子神情悠哉，十分乐呵的模样。 烧到40c了，吃了退烧药就能下去两小时，惨啊，阳了！ 第279章 歌曲 大型歌舞表演，《秦王破阵乐》，之后是余音绕梁的古琴、大型编钟等乐器演奏。 一场场的节目演下来，在场的宾客们都忍不住惊叹，啧啧称奇。 这样的场面，恐怕每年的新春晚会，也要稍有不及的。 就说这《秦王破阵乐》，一共有六十六名演员，每一个都是能叫得响名字的舞蹈家。 后台这边，离舞台还要更近些。 杨兰兰手里捏着早就倒背如流的曲谱歌词，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王歌后也在，那位好像是师南师大师，她老人家七八年没登台唱过歌了吧，她老人家竟然也来了。” 她也不敢高声，后台这边在等的，也都是名声响当当的知名艺人，若是表现得太不稳重，说不定会让人嘲笑。 杨兰兰一回头，就见自家表妹正徐徐向这边走，她身上披了件大红的斗篷，颜色说不出的鲜亮，一看就和普通戏服很不一样。 还有她头上戴的冠，真是闪闪发亮，夺人眼球。 “那叫七星凤冠，看手艺应该是个老物件，现在做这种凤冠，大部分都极死板，千篇一律的，还是当年的老手艺人是真用心。” 杨兰兰的经纪人黄某，是个京剧发烧友，对这些还算了解。 “阿青，我一会儿要是唱不好……唉！” 穆青云轻笑，并不宽慰自家的小表姐。 “该上场了。” 杨兰兰：“嘤！” 虽然台下嘤嘤嘤，但一上场，杨兰兰虽然紧张得心里发颤，却是一瞬间调整好状态，浑然忘我，只剩下回荡在心中的旋律。 台下一众宾客，显然不认识杨兰兰。 在满座名人中，她这样的陌生人反而很引人注目。 杨兰兰被无数试探的，好奇的，莫名的目光看得脸颊微微发烫，深吸了口气，随着极为温柔的琵琶声响起，她 在场的宾客们，也不自觉放下了酒杯，停止了交谈。 穆老爷子抬起头，看向眼前唱歌的女孩子，面上不由露出一抹笑。 他已经不年轻了。 年轻的时候，他其实没那么容易被这些温柔的东西打动。 那时候，他心里想的都是上一辈交代下来的那些任务。 比如调查大灾难的因果，那漫长的灾难，是天意吗？ 或者说，真如穆家祖辈猜测的一样。 这灾难，是我们人类称为神明的一种东西，他们的一场游戏。 看着人类在灾难中挣扎，神明觉得很有趣？ 当年他总是满怀愤怒，后来又是无尽的忧虑。 现在大灾难结束了，但如果根结找不到，不能从根子里彻底解决，是不是早晚有一日，大灾难还是会来？ 随着年岁越来越大，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的无可奈何，他于是与自己和解。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师父留给他的，他一辈子必须做到的十五件事，他已经一一完成。 剩下的，就是后辈的事。 他觉得，这一次应该能选出穆家真正的家主，或许穆家历代所筹谋的大灾难的彻底终结，也会在年轻的家主带领下，真正达成。 他希望能再活得久一点，看到最终的结果。 杨兰兰的唱腔并不是很完美，嗓音略显沙哑，可正是这一点点的嘶哑，让整首歌变得更温柔，更深情。 也让这个故事，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歌声在琵琶的尾声中悠悠收起，宾客们一时却难以回神，良久良久，穆老爷子轻轻鼓掌，众人才恍然回神。 一时间连鼓掌声都七零八落的。 杨兰兰一直到回了后台，心口还扑通扑通狂跳，忐忑得很。 她唱得好吗？ 这么好的歌，她要是没唱好，那就太可惜了。 虽说只是在私人场合唱歌，可有那么多歌坛前辈们在，要是大家想起这首《七十三封信》，都要特别惋惜地说，歌是好歌，就是歌手唱得实在不怎么样。 那她非得呕死不可！ 经纪人老黄却是激动得满脸泪，一把抓住杨兰兰的肩膀，使劲摇晃：“啊啊啊，你怎么这么厉害，你怎么能这么厉害！” 此时，众宾客才回过神，热烈地开始讨论。 杨兰兰此时才有一点，自己居然唱得还不错的感觉。 穆青云微微扬眉，不觉一笑。 她是觉得表姐唱这首歌，应该很合适。 这首歌是当年她磨了三个多月，反复修改了十一次，让师兄师姐他们挑了无数次的毛病才写出来的。 写出来之后，还来不及找人正儿八经地唱一唱，就是一件事连着一件事，最后也没了机会。 回到家，她想，既然接下来要发生的是很卷的娱乐圈的故事，那请人来唱，也让人听一听她写的这首歌，也算了却一桩遗憾。 此时喧嚣未止，穆青云已披挂整齐，冲伴奏的三位老师傅拱了拱手，便登台亮相。 杨兰兰猛地回神，这才开始担忧，现在宾客们心思都在上一首歌上，岂不是影响到了表妹？ 事实上的确如此，大部分身为观众的宾客，仍有点心不在焉，只是礼貌地没有交头接耳，但心神显然没在原位。 穆青云倒是不在意，大家喜欢她表姐唱得歌，她只会更高兴。 笑了笑，长棍悠悠然抖出一片，这一亮相，台下的宾客们还有些迟钝，京胡师傅就一个激灵，顿时挺直了腰板，认真起来。 这京剧不是别的，你究竟是不是行家，一登台，一亮相，但凡是内行，是票友，都能看得出来，听得出来，这个糊弄得了外行，糊弄不了他们。 平时给某些喜欢亮一嗓子的票友之类的伴奏，这几个师傅也就是知道给托着一些，都没那么用心。 反正凭他们的能力，只一只耳朵听着，也不会出错。 但遇见行家了可不成，万一哪里不留神，没给托住，让人家笑眯眯地给来上一句，累到师傅您了，哎哟，那可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去。 穆老爷子微怔，面上露出几分惊讶，也有一丝笑意，不觉对身边的老管家道：“老陈他们几个，这回可算是给我们阿青卖了一把子力气，不容易。” “阿青小姐的功夫这么好，他们老哥几个，怎么敢敷衍？” 第280章 挑战 “太君把我忒小量，我自幼练就武艺强；听得二爷来调将，去到三关擒韩昌……” 一开腔，穆老爷子便点了点头，反而不说话了，只捧着多年不离手的佛珠默默盘起来。 在座的宾客，好多老一辈的艺术家都懂一点戏曲，就算不会唱，很多早年年轻的时候也是常常听戏看戏。 此时好些老人家的手脚都忍不住跟着轻轻摆动，很是沉醉。 年轻人倒是还都沉浸在之前美妙的歌声中，虽说也觉得眼前这位唱京剧的小姑娘身段说不出的优美，棍子也耍得特别漂亮，但也没觉得怎样厉害。 王海文别看已经年过四十，但自认为还是年轻一代，跟老人家玩不到一起，平时也不爱听戏，这会儿见她老师冯先生陶醉得连拐杖都扔到一边去，手舞足蹈的，不由失笑。 “老师你至于吗，上个月我特意买了票，带您去戏园子里听戏，也没见您这么高兴。” 王海文连说了两遍，冯先生才分出半分心神给她：“哦，上个月啊，那几个小年轻的戏也马马虎虎，但可不能和这位比！” “我可看不出哪里不同——” 王海文咕哝了声，倒也闭了嘴。 其实说完全看不出，似乎也不是的。 即便是她，甚至也觉得长棍在这个姑娘手中，就像是有了生命。 穆青云上了戏台，向来和回家一样，状态轻松自如，她的戏也天马行空。 穆老爷子看了半晌，忍不住笑起来：“可怜了那几个伴奏的老家伙，这会儿怕是战战兢兢得很。” “也该让他们愁一愁。” 老管家笑道，“省得整天嫌弃这个不行，那个不好的。” “台上跟咱们阿青搭戏的这几个孩子，才是真为难。” 穆老爷子看了看老伙计，偷笑了下，没开口。 张力、商心、熊盛盛三个，半点不为难。 进门时见到那些娱乐圈里响当当的角色，他们自然是紧张得要命，都快变成同手同脚走路。 只是上了台，就像自家老板说的，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稳住就行，剩下的都交给她。 果然——抛接棍时，只要他们抬手，棍子必然就到手边，别管用什么速度，什么角度把棍子抛出去，老板也不会漏接。 商心甚至觉得这场戏拍完，他要赶紧去冷静冷静，否则非膨胀了不可。 万一他觉得自己特别能，有神技，非要开直播现一手，那等着他的肯定是万千水友的‘哄堂大笑’。 穆青云这一段戏也是唱得酣畅淋漓，很是痛快，手中的棍更是快出一团残影。 正玩得高兴，忽就听台下有人一声厉喝：“接我一剑！” 话音未落，一个身体颀长，面容硬朗的年轻人倏然扑上台，长剑一抖，直刺穆青云面门，杀意盎然。 穆青云一棍抵住长剑，念道：“你休要，道我排风夸口高，上阵不用枪，不用刀，全凭青龙棍一条，跨下，跨下一骑走战马，贼寇一见魂魄销。” 一边念，一边打，竟真是戏能接着唱，又顺顺当当地把来人压得稳稳当当。 刹那间，整出戏的精彩程度顿时更上一层楼，就是都有点倦意的宾客也瞬间提神。 穆老爷子本来都站起身，这会儿又慢吞吞地坐下。 老管家更是气得脑袋发胀：“方恒这混蛋，哼。” 穆青云打了半晌，这才恍然。 也不能怪她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对头等着在寿宴上和她比武。 实在是现实中没多长时间，可她的记忆里，到底已经过去很久。 纵然再如恍然一梦不留痕，多少还是有影响。 不过，她记得乔总他们都说，这个方恒是高手，也是个很讲究的人，纵然这次为兄方志龙报仇，还因着不知名的原因选在了寿宴之上，肯定还是要规规矩矩摆擂台，下战帖。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穆青云轻轻松松地压着方恒，一路打到自己这出戏唱完，反手一棍将他甩到后台去，这才继续亮相，退场。 满场都寂静。 一众宾客们鼓掌叫好了半晌，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又停下来左右顾盼。 老寿星还有好些坐在主位的那些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好像牙疼似的。 岂止是牙疼，腮帮子都要疼肿了。 穆青云是谁？ 出身来历早被大家翻了不知多少遍，就是个普通，或许有些聪明的小姑娘。 习武不过是近几年的事，练了戳脚，据说颇有天分，是个值得期待的后起之秀。 听见了没有，是后起之秀！ 方恒虽然也年轻，却是成名多年的高手。 小姑娘和方恒打，那就如刚上兴趣班的小少年，与已经体院毕业的成年人打，谁都不觉得他会赢。 结果现在可好，岂止是赢了那么简单，人家连唱戏都没耽误，一直把方恒当工具人用到最后，才让他下台一鞠躬。 众人：“……” 方恒默默爬起来，把剑收好，反而若无其事，算是所有人中最镇定自若的一个。 他一开始，当然是打算寿宴结束，擂台挑战，可就在刚才，穆青云的棍一出，他的不平剑忽然便开始有反应。 那一瞬间，他特别想和穆青云交手。 而且他也知道，别人都看走了眼，这分明是个高手。 方恒吐出口气，笑了笑，出门冲穆老爷子拱手行礼，施施然出门而去。 穆青云却是没有耽误吃饭，卸了妆，换下行头，洗漱过后，就大大方方地坐在穆老爷子身边，慢条斯理，一口又一口，认认真真喂饱自己。 周围一群看稀奇物一样看她的人，也没让她少吃半口饭。 穆老爷子乐得不行，心道：这孩子真有大将风度，怪不得家里的智闹和智囊团这么看好她，简直是找各种原因，各种借口在给她加分。 他也挺稀罕这孩子。 一场寿宴，貌似很低调地结束了。 每一个从寿宴离开的嘉宾，都怀着许许多多，想说似乎不知跟谁说，不说又好难受的小心思。 但青云娱乐的名字，却悄无声息地上了很多人的案头。 像王歌后，人还没离开皇家御苑，就先跟经纪人交代，以后多关注一下青云娱乐，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亲爱的们，明天请一下假。 第281章 牌面 一场寿宴，吃得是宾主尽欢。 穆老爷子十分和蔼，吃完饭，特意让身边的老管家拿来不少礼品，亲自送给被邀请来为他表演助兴的娱乐圈嘉宾们。 女士就是精致漂亮的编织包包，手工制作，上面点缀镶嵌十分珍惜名贵的翠羽或珍珠，里面还特意装了一小把以丝绸为包装袋的艾草，还有一件双面绣的轻罗小扇。 男士的都送手串和防风打火机。 这打火机倒不是那种特别贵的牌子，但是工艺贵，整个外表是套球工艺，从内到外十八个空心球，转动起来色泽明艳，图案极美，声音也像唱歌，火一着起，整个球形都会放光，与其说是打火机，不如说是精美的艺术品。 他老人家也不像别人想得那么古板，还笑道：“诸位若是没有别的事，也不必急着走，皇家御苑平时可很少开门迎客，这两天整个都放开了，不如都参观参观，拍拍照，发发朋友圈，你们这些年轻人，不都喜欢发朋友圈？” “再告诉大家一个小秘密，后院九十九棵树那里，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如果运气好，会看到奇妙的景观，大家可以试着去找找，看自己运气如何？” 一众明星：“……” 歌后王海文二话不说，默默抄起手机冲着她早就垂涎欲滴的桌子，椅子，甚至还有带着一点流金溢彩的地砖都啪啪啪啪连抓拍了十几下，总算一本满足地长出了口气。 知不知道她从进门就开始忍耐啊！ 王海文的师父很是无奈，真弄不明白现在这帮小年轻们为什么那么爱发朋友圈！ 其实这一点，王海文还挺冤枉，她现在说出去，那也是正儿八经的歌后，娱乐圈的大前辈，一众小，小生，见了她老老实实站一边喊一声王老师的。 她的朋友圈能乱发吗？ 她很要面子的。 差不多有五六年没更过朋友圈了。 像现在在场的一众明星，很多都不发。 只是眼下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机会，谁能忍得住不多拍几张照片？ 一开始就看所有人都很严肃的样子，个个正儿八经，她都没好意思在社交媒体上透露自己到了哪儿。 现在看，他们就是想太多，穆家这老寿星分明是极时髦的老人家，怎会介意她们这些小孩子借借光？ 如今，她就不是成熟稳重的大前辈，而是小孩子了。 岂止是王海文，就是那群老艺术家们，都一个个地凑在一起，跟很遗憾地没能来参加这次寿宴的老伙计们科普他们到底看到了多少种在外面几乎很难看到的高水平表演。 极尽溢美的小作文已经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没一会儿的工夫，网上就出现了各种风格的照片和小作文。 一众网上吃瓜群众，本能地 娱乐圈里这么多老艺术家，大前辈，歌后影帝，前后在差不多的时间都在晒‘皇家御苑’，说辞居然都有相似之处。 像‘有幸参加穆老先生寿宴，得遇谁谁谁。’、‘恭贺穆老先生八十寿诞’，还有‘今日得一奇物，甚为心喜’，下附打火机照片。 网友们顿时惊讶：“哪位老寿星，这么有牌面？” 搜了半天，竟搜不到穆老爷子究竟是何人。 但是，在一群知名人物中，夹杂了像张力，商心，熊盛盛，杨兰兰这样的小人物，显然就成了张力他们更吸引人眼球。 网友们都笑言，说像一群大灰狼，里面夹了几只小白兔。 王海文向来喜欢上网八卦，一眼看到这些评论，抬头瞟向杨兰兰，张力他们。 此时南宇娱乐的周总，正殷切地给杨兰兰介绍皇家御苑那两棵上千年的古树，显然妙语连珠，逗得杨兰兰笑得枝招展的。 “哎！” 王海文摇了摇头，“究竟谁是白兔，谁又是灰狼？” 就短短的时间，杨兰兰已经接到无数的名片。 张力他们也一样，这会儿满眼的迷惘，进圈子也算有些年头，他们是 王海文却不觉意外，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又有谁是傻瓜？青云娱乐有这么一位老板，提前投资一下，处好关系，难道会是坏事？ 没一会儿，王海文就听说，杨兰兰被邀请去试唱《夏日流萤》了，她也不禁愣了愣。 《夏日流萤》这名字听起来非常小清新，却是今年圈子里最大的一ip，讲大灾难时期一个神医的故事。 医生夏萤因为目睹父母在灾难中得不到及时救治不幸死去，发誓要学好医术，走到灾难的 她在灾难中奔波，度过了短短的七年时光，救治了无数人，最后将生的机会给了自己的病人，自己选择了死亡。 生命如夏日的萤火虫，生命璀璨而又短暂。 写这个故事的，是二十年前的一位老作家，如今已经去世，他这本书二十年来被拍过无数次，前面有无数的经典角色，但今年决定翻拍它的是名导演张行云，夏萤的角色仍然没有选好，但主题曲《夏日流萤》早在两年多前就已经决定好。 王海文看过曲谱，歌不难唱，但张行云要求很高，好几位圈子里顶尖的唱将去，他都说味道不对，少了那股子义务枉顾的味道。 不成想，居然邀请了杨兰兰。 王海文承认，杨兰兰唱得不错，但她自然听得出，小姑娘只是有天分，但并不是特别专业，还很稚嫩。 一念及此，王海文又笑了笑。 她又操什么心？ 寿宴结束，正事没有，穆青云自然是让自己手底下的三个艺人，和表姐他们也出去玩，杨兰兰整个人还沉浸在北《夏日流萤》的大饼砸中的晕眩里，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也就罢了，其他人却是忍不住撒欢一样四处乱跑，乱逛。 穆青云自己就没办法这般自在，她属于主人家，穆老爷子要带着她见各种客人。 这边介绍——‘我们家的小辈，今年刚高考完，之后看孩子兴趣，反正家里这一摊子总要交给孩子们操持。’ 那边就赶紧追捧——‘老爷子真是有福气，这孩子学习多好啊，可是状元呢，要是换了当年，那都要上告祖宗祭天地，来年必是家里的顶梁柱。’ 第282章 酒店 穆青云随着走动，客客气气地称呼着‘叔叔’、‘阿姨’、‘伯伯’、‘婶婶’，还有‘哥哥’，‘姐姐’。 看着递话搭梯子的，全都是被贾老师薅去给她上过课的老师们，一个个装作 再说，装不认识也像点样，那边那孙老师，乔氏集团旗下，永安影业的孙传美，耳朵上的耳环跟她的镯子是一套，这首饰天字独一号，白痴都看得出两个人关系亲近。 穆青云：“……” 到后半场，乔总才露面，也不知他去做什么。 乔总一到，寿宴便进入尾声。 穆青云也终于解脱。 她以前没发现，原来自己真不是什么社牛，应酬这事，她居然会觉得很累，多少有些疲惫。 既然到了帝都，她马上要去燕州大学上学，那暂时就不打算离开，而且她还有件惦记了一段时间的事情要做。 志愿早报好了，没什么可说，她这独一份的成绩，只有学校争夺她，不可能有她不能上的学校。 事实上燕州大学等几个名校的招生老师们，早早就去过学校找人，只在学校，老师得了穆青云的准话，直接就斩钉截铁地说她会报考燕州大学，而且准备考穆春成班。 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所以今年很难得，全明国的考生们不必欣赏燕州大学，水木大学，以及其它几所名校样百出争状元的好戏。 当然了，也只是状元落燕州，榜眼啊，探啊，其他学生的争夺大戏份，依然按部就班地上演了一通。 即便如此，燕州大学也是相当之得意，据某些内部消息说，之前半个月的时间，水木大学的教授们，见到燕州大学的教授，都要躲着走，省得再被这帮笑眯眯的坏人扎心。 穆青云不打算离开帝都，张力三人的课程，她也不准备让他们停下。 路一了两天的时间，分别找张力，商心，熊盛盛仔细谈话交流，反复确定，最后让他们参加成人高考。 张力打算学计算机专业。 熊盛盛学法律。 商心最后选定了……幼教专业。 穆青云本来是想把人安排回公司，曾乔氏的专业老师认真学一学的。 论教育，其实相当专业。 这一点，穆青云自己亲身经历，自然信任有加，不过也是特别巧，寿宴一结束，穆青云的继承人积分又向上窜了一截，排名虽仍是没有上升，但就她这势头，外人看了都为排名在前的那几个继承人候选担忧，感觉他们几个随时都有可能被穆青云后来居上。 可事实上，穆青云自己知道，这几位在群里还为此打赌开玩笑，个个都是一派轻松自在，谁也没把这个排名太当回事。 穆青云了解过历任家主继位的过程以后，对这候选人排名之类，呃，还是很重视。 她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不缺钱，她缺钱的。 而且穆青云感觉，努力提升排名，然后拿到奖励，这个过程很像游戏，很有成就感，很有趣。 此次积分提升，穆青云就获得帝都大酒店‘女王套房’的两年租期。 帝都大酒店是燕京最大，最富有知名度的酒店，其中女王套房，号称位于穹顶之上。 整个帝都因为历史原因，本来并没有特别高的建筑，后来建造帝都大酒店时，才算真正拥有傲视全天蓝大陆的高层。 大酒店位于小燕山顶峰，高九十九层，顶层只有一间‘女王套房’。 套房内客房，巨大的会客厅，书房，餐厅，厨房，健身房，泳池，独立园等等一应俱全。 无边泳池能俯瞰山景，容纳五十个人开泳池派对绰绰有余。 套房房费10万元一晚，虽然算不上名贵最贵的酒店，但也在金字塔顶端，而且好就好在和别的酒店不一样，帝都大酒店贵的很有道理，酒店内装潢，家居布置，每一样都是国内最好的，它是真心值这个价。 而且酒店一步一景，处处是历史。 住在酒店里，会有一种住入历史的奇妙感觉。 当然，说它值，如果不是直接这样硬塞进穆青云的手里，她就是身价上亿，或许也不会来住这十万元一晚的酒店。 现在嘛，手底下三个艺人直接打包送走。 张力他们三个坐着礼宾车直上小燕山，由专业的管家客客气气地送入女王套房时，三个人的脚都有些飘。 唯有商心的状态还稍微好一些。 他以前住过最好的酒店，就是街边八十元一晚的那类小酒店，对于这样的大酒店，他毫无概念。 既然没有概念，当然想象不出它到底能贵到哪里去，所以也便更能镇定自若。 张力和熊盛盛就真心不行了。 熊盛盛僵直着身体，走进房间，听管家介绍完情况，暂时告辞离开以后，整个人一趔趄，靠墙坐在雪白的地毯上，坐了半晌，翻出手机一边嗷嗷叫一边开始找各种角度自拍。 半个小时之后。 熊盛盛端着红酒，穿着泳衣坐在无边无际的泳池中，远处是山下高楼林立，灯光璀璨，近看泳池中漂浮的各种叫不上名字，色香味无一不出彩的夜宵，她那张艳丽无双的脸，便越发显得倾国倾城。 短短的三十秒的小视频，很快就小火了一把。 尤其是像王海文这样的歌后，还有一些娱乐圈大拿居然大半夜不睡觉， 啧！ 熊盛盛剩下的那几个寥寥无几的粉丝，忽然发现，他们或许不用盼着自家‘闺女’咸鱼翻身，人家摇身一变，就从咸鱼变成了仙女。 熊盛盛捆着丸子头，坐在书房长桌上，满头大汗，抓耳挠腮地听前面半秃头的老先生讲课的小视频，再一次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两个视频还特意对比地相当明显，书房的视频中也照到了大泳池的冰山一角。 粉丝们：“……” 只能说，这个发展，那是相当让人意外。 第283章 音乐 杨兰兰正在辛苦地，一字一句地录歌中。 录音棚外，‘夏日流萤’的导演张行云也在。 所有人里，就他这个外行要求最多，杨兰兰都觉得，自己现在就不是个人，早已经被骂成了一条狗。 狗都比自己强，人家狗还有肉骨头可以吃呢！ 然后，她就发现自家表妹旗下的熊盛盛，熊大美人，正眯着眼享受spa。 熊美人的脸红扑扑，肌肤莹润，透着一层粉嫩粉嫩的色泽，表情惬意，特别享受。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噗，咳咳咳咳咳。” 随即，画面一转—— “那接下来，你就写这篇论文好了，我看看，《论娱乐圈中的法律适用》，这题目不错，有得写，注意格式，写好了交给我看，时间多给你留一点，下个月三号前交给我看。” 熊盛盛目瞪口呆地看着半秃的老先生，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如遭雷击一样的表情，着实娱乐到了杨兰兰。 “哈哈哈哈哈，爽！” 这人啊，只要看到有人比自己更惨，心情自然而然就会变好。 杨兰兰很快就没时间去想表妹家艺人是凄惨还是幸福，张行云请来的音乐大师已经就位。 只有两天时间，杨兰兰必须要把这首歌磨下来，三天后央视的音乐盛典，张导等主创人员要拿这首歌去做宣传。 “呼。” 杨兰兰叹气。 她混娱乐圈混了这么长时间，混得一直不怎么样，老黄偶尔烦闷了打击她，说她干脆别干了，回家种地去，她向来都是只当耳旁风，坚持走到了今天。 还是张大导演的威力更大啊！ 这不，不过几日工夫，杨兰兰就真起了自己不适合做这行，真该回家种地的想法。 呃，想想而已。 这些年，她基本上每月都要起上一两次这样的心思，起完了之后仍旧对唱歌的事念念不忘。 杨兰兰低下头，认认真真，一句一句地继续磨。 一遍又一遍地唱。 录音棚外，张行云的表情却是越来越陶醉，音乐总监忽然笑起来，小声道：“下回骂人别让我去，我怕我骂着骂着，忽然美得笑出声，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三天后。 音乐盛典之上，星空之下，杨兰兰略带锐气的声音响起，随着无损音响飘荡在整个会场。 一曲毕，满座静寂。 不知过了多久，会场响起如奔雷轰鸣的掌声！ ‘夏日流萤’是个温柔的名字，可这首歌，让人听了会有种马上站起来再奋斗三十年的亢奋。 就如张导演他们那些主创人员想象的一般，没用几天的工夫，明国各大城市，街头巷尾都开始传唱。 虽然目前还是歌红人不红，但杨心悦这个名字，在音乐圈子里却不再是查无此人的状况。 杨兰兰到底还是小火了一把。 连她老爸在家都听上‘夏日流萤’了，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四处给人安利，提起来那都是满脸的骄傲。 “不过，剧还没开始拍，主题曲先出圈是个什么宣传手法？” 老黄笑道：“主要是夏日流萤立案太早了，前年就立案，拖到现在都没开拍，听说投资商都没了信心，张导演估计想给投资商一点信心，好继续拉投资嘛。” 犹豫了下，老黄轻声道：“兰兰啊。” “我知道。” 杨兰兰笑道，“我肯定是要问一问表妹的，她要签我，我自然是跟她。” 她和现在公司的经纪约还有三个月就到期。 如今已经有很多家娱乐公司，而且不乏大公司开出优厚的待遇来挖她，他们自己的公司也有出手，但杨兰兰知道自己的机会是谁给的，再说，即便什么都不论，她也要挺自家表妹。 “青云娱乐若是不需要我这样的，也就算了，如果需要，我一定去。” 老黄半句反对的话都没提。 他想起今天早起，马老板找他谈话的事，话里话外要他提点杨兰兰，让她别忘本云云，还说接下来签约，可以考虑跟她签b级约，公司会保证给她一个女二号。 “呵。” 如果不是遇到了穆总，杨兰兰就是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公司可没给她提供过有用的资源和帮助，现在对方要起来了，公司想截胡，给出的条件还这么抠抠索索，又是一脸高高在上，凭什么留人？ 他都没脸和杨兰兰讲。 杨兰兰小小地成名中，正暗戳戳预备跳槽。 张力三人一边陶醉在酒店各种休闲娱乐中醉生梦死，一边欲仙欲死地上课，竟然还被逼着写论文。 话说，他们三个都是学渣，一个正儿八经地读完三年高中的都没有，高中期间都是有一天没一天的上。 最惨的是熊盛盛，当年她演员做不下去，也是动了想要重新读书上学的心思，可在学校待了半月，简直生不如死，最终放弃了，现在她却说不出半个字——看看因为自己多瞟了一眼，现在就摆在她面前的一大盒一颗就要三百八十九块的巧克力，熊盛盛认为，论文的苦，她愿意吃！ 穆青云却是把手底下的三个艺人暂时放养中，也没多想杨兰兰，她留在帝都，一来准备开学就到燕州大学读书，二来是在她的剧本剧情中，最近有一个十分美味可口的资源，连弯腰都不必，伸手就能拾取。 “小姐，咖啡。” 路一把咖啡放在穆青云的手边。 此时女王套房内，三个艺人都在上课，穆青云在挑选新一季的衣服。 十个身高差不多，身材都爆好的漂亮女模特排排站在面前，每个人身上都是思丽兰当季最新款的服装。 从休闲装到各种礼服，一应俱全。 穆青云笑眯眯欣赏独属于自己的模特秀，路一笑道：“如果小姐喜欢思丽兰的设计思路，以后乔氏旗下的思丽兰的设计师，只为您服务。” 也就是穆青云穿的款式，就不会再出现在别人的身上。 “真怀疑乔总能不能赚到钱。” 路一微笑：“小姐的衣食住行，全由穆家买单的。” 穆青云看了看时间，道：“好，这几套衣服收起来，一会儿我有客人，先到这里。” 一群大长腿的漂亮模特依次有序退场。 第284章 投资 出门前所有人都极专业，一出门，彼此却是眼光乱飞，一个个都啧啧称奇。 “设计师专门为这位小姐服务哎！” 思丽兰可不是什么小众品牌，在国际上，思丽兰也是拿得出手的。平时那些大明星们来约衣服，也只有顶尖的几位才能约得到当季新款。 可人家穆小姐，不光她们要乖乖送上门给人家挑，看中了，其他人就不必再穿。 “多威武霸气！” “我以后倒是不奢求有个设计师专门为我服务，只要我所有穿过的衣服，都能穿回家就好了。” —— 周茂成从出租车上下来，立在帝都大酒店的大门外，小燕山的山脚下，心里倏然有些犹豫。 他往旁边树荫里走了走，站了几分钟，摸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内容慢吞吞地搜了搜。 刹那间，页面上弹出一堆内容。 “穆青云，十八岁，高考状元。” “青云娱乐老板，驻地在参商古城。” “乔氏集团重要合作伙伴！” 一目十行地扫完，周茂成才吐出口气，“居然还真是个娱乐圈的老板？” 他连忙整理衣服，收拾头发，恨不能这会儿有点胭脂水粉，好把自己捯饬得油光水滑，好给穆总留下不错的 看网上的这些消息，青云娱乐虽然是家新公司，规模却一点都不小，驻地居然在一座古城，看样子旗下还未开始招兵买马，演员很少，但野心很大的，不是那种只想圈一波快钱的草台班子。 越是现在这种状况，在投资上，应该就越大方。 而且旗下的艺人就这么几个，也不必担心她会随意往自己的剧组塞人。 “塞人嘛，哎，不是不行。” 现在真是顾不上那些有的没的了！ 周茂成是皇家电影学院毕业，做导演以来也拍了几部剧，但都不怎么像样，收视率低得令人发指。 没办法，他自己拍的时候就知道这剧出来像样不了，那些投资商们一个个的跟傻子似的，一会儿要给自己的干妹妹加戏，一会儿又要改剧本，把剧本改得连编剧都看不下去了，就这样，难道还想能出什么好作品？ 周茂成思来想去，他不能就这般虚度光阴，浪费才华，于是想自己投资自己拍一部好电影。 剧本是他朋友写的，悬疑剧，社会派推理，犯人是从开头就直接出现，整个故事主要是探讨受害者，受害者家属，犯人之间的心理。 像这类电影，在明国现在的市场上只要拍得足够认真，剧本足够好，受众还是很多。 唯一可虑的是必须拍得足够小心，否则可能无法上映，周茂成实在是喜欢剧本，而且整个剧本他仔细看过，以他的经验来说，上映还是没多大问题。 悬疑电影的投资也用不着特别大，他就一咬牙，把自己的积蓄掏出来开始拍摄，一开始还算顺利，周茂成在娱乐圈也混了几年，人脉，关系都有，结果拍戏拍了都到了三分之一，资金出去不少，他的男主角出去买兜橘子的工夫——盆栽从天而降，咔嚓，人进了医院。 一进医院可不要紧，检查出胃癌，必须马上住院治疗做手术，否则，人就没了！ 周茂成能怎么样？ 他能说，哥们，麻烦你给我拍完再去治病成不？ 打死他，他也说不出这种话。 当时，整个剧组就都麻爪了，他的副导演提议，要不然就ai换脸，但是这是男主角，ai换完脸，他看了一眼，辣眼睛，没法看，他是想拍好作品才会这么辛苦，自己出钱自己拍，可不是敷衍了事。 实在没办法，只能重新选男主角，重新拍摄，周茂成为此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钱，可仍然不够。 昨晚他愁得蹲在烧烤摊上，给自己灌了一扎啤酒，一边喝一边唉声叹气，就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穿得也特别体面的年轻男子走过来，说是想买他的那条手机链。 周茂成：“……” 这手机链没什么特别，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手机链上挂着是他特别喜欢的一个体操运动员参加比赛时的照片。 当时他在现场，他自己拍的，拍下来以后就自己制作成了小小的挂饰，缀在手机上。 听说这个运动员今年年初因伤退役，以后恐怕很难再看到他。 周茂成登时有些犹豫。 “十万。” 不远处车边，忽然响起一女声。 周茂成一惊，随声看去，就见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长得特别好，面带微笑，十分和气。 女孩儿说，她特别喜欢郑诺老师，想买下他的手机链，愿意出十万块。 周茂成：“……”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卖给她了，不是为了十万块，纯粹是为了年轻女孩子崇拜偶像的那一颗真挚的心。 买了手机链，他就和女孩儿聊了几句，听说他是导演，正在拍一部电视剧，女孩子就递给他一张名片，说是如果需要投资，可以去帝都大酒店找她，她最近都会住在酒店。 思来想去，再拒绝投资，剧组就得解散，于是，周茂成便来了。 “咳。” 看着酒店大门，周茂成默默地确定自己的底线，让利可以大，但绝对不接受投资人的胡搞，绝对不能接受。 “周导演。” 路一亲自坐礼宾车过来，给周茂成开门。 礼宾车一路直奔山顶，进入女王套房，周茂成亲眼看到一排大长腿推着思丽兰的衣服架子走入贵宾专属通道，心里扑通扑通地狂跳了几下，安安静静地把自己的底线稍微又抬高了一点点。 其实只要投资人不太过分，人家想安插一两个自己人，那也是可以的嘛。 “噗。” 穆青云失笑，“周导演放心，我投资是想赚钱的，不会随意安插什么人。” 但是投资这件事，咳，现在青云娱乐的公司账户里，一共只有两百三十一万。 这还是穆青云把公司搬迁以后，不用付租金，所以才能这么富裕。 不过，这一点都不影响穆青云张口：“那我先投五百万，如果不够再追加。” 周茂成一怔，随即大喜，他这回是拿自己的资金拍戏，没有选任何名角大腕，还把自己的朋友都挖来免费客串，一共只筹集到了三百万的资金就开拍，如果穆总投个五百万，他再想想办法拉点投资什么的，这电影绝对可以继续拍。 第285章 男主角 “周导演，那我先给你开二百万的支票，剩余的，看你的拍摄需要，后续再给。” 穆青云扬了扬眉，路一就拿了支票过来。 “好，好，多谢穆总。” 周茂成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半点都不觉得穆总是拿不出五百万。 现在一众投资人投资，本来也不可能一口气把钱都给了，钱给得太痛快，也不利于谈条件。 穆总已经是相当痛快了，而且还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要求，说出去能让大部分导演都羡慕得要命。 “那就先这样。” 穆青云轻笑，“放心，我真不会随意往剧组安插什么乱七八糟的角色，不过听周导的意思，新的男主角还没有就位，我倒是觉得，最重要的是足够适合角色，没必要特别看重名气之类。” 周茂成连连应是，出酒店的时候真是满面红光，走路恨不得一飘三尺，飘着回家去。 穆青云摇摇头，送走了这位周大导演，回头就给乔总打电话：“缺钱了，找个五百万以上的活给我呗。” 而且速度还要快。 拍戏是很烧钱的，烧得不够，戏就可能拍不好，戏拍不好，她岂非前功尽弃？总不能有她插手帮忙的结果，还比不上人家本来的结果吧。 在剧情中，周茂成的这部悬疑电影《血证》十分难产，出了好几次事故，拍得特别艰难。 为此周茂成四处借债，把他的亲戚朋友都给借怕了，就这样，他带着自己从工地上淘到的男主角，拍完了这部电影，最后反响相当好。 电影上映以后，当即成为年度黑马，剧组里很多演员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 就是周导演接受采访时，特别遗憾，说这部电影他其实没拍好，经费捉襟见肘，只能到处省钱，能怎么节约就怎么节约，很多细节部分处理得都特别粗糙，虽说观众们都道瑕不掩瑜，但他心里却是不满意的。 穆青云想到电视剧，想到电影，自然而然就想到这部剧里多灾多难的男主角，唯有这个男主，也不知得罪了娱乐圈的哪位大佬，后续被打压得厉害，一直到十几年后，他年过四十，这才又一次得到机会，拿到影帝的头衔，身体却因为这些年的蹉跎彻底坏了。 “影帝吗？” 酒店内，穆青云一边坐在书房里疯狂翻译资料，赚乔氏的钱养剧组，一边一心二用，看帝都各大工地的监控录像和各类照片。 很快，一张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 一个男人靠在墙上，立在树荫下，闭着眼睛，阳光斜照，在他的眼睑处留下了斑驳的阴影。 三十岁，古铜色的皮肤，高高的鼻梁，长长的睫毛，表情很平和安详，像个孩子。 特别帅！ 她就很喜欢这种成熟稳重款的俊美，还显得特别单纯。 穆青云顿时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了！ 截胡周茂成的剧组以后，她就有点担心男主角会因此换成了别人，倒不是说换个男主角，这部《血证》就会扑，主要是如果命定的男主错过这个机会，很可能就没有下一次。 和别的演员不同，眼下这位男主角对这个娱乐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意外，一旦任何地方出现任何差错，他就再也无缘被观众看到。 后来人们几十年时间去怀念的那些经典角色，也将会消失。 穆青云想了想，默默把照片推送给周茂成，只写了寥寥几行字——‘如果可以，给他一个试镜机会。’ 很客气。 她不想强硬要求周茂成一定让此事恢复正轨，反正即便周茂成不打算用这人，穆青云也可以替他找别的机会。 这位未来的影帝，叫苏平，特别有天分，塑造的每一个角色都是经典。 此时此刻，周茂成正美滋滋地和剧组里一干工作人员吃饭，接到穆青云的消息，赶紧打开来看了看，一秒都没等，速回：“好的好的！” 回完，他才看照片，这一看，顿时一愣。 他见过这个人！！ 就在差不多三天前，他去跑投资的事，在一家工地门口买水喝，就见到一个长得特别扎眼的小伙子从工地里出来，身上还穿着红色的马甲，戴着安全帽，当时他就一个激灵—— 这小伙子跟他画分镜的时候，画上去的男主角好像。 仿佛活生生地从剧本里跑出来的一样。 当时他就有点动心，不过那会儿满脑子都在愁投资，一走神，再想找人，人已经消失不见。 “这就是缘分！” 周茂成私心里是个很看重缘分的人。 现在投资人推荐的男主角候选，居然也是他所相中的那个，周茂成想一想，忽然就有一种天命在他的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兴奋。 他嘴里说不喜欢投资人插手他的电影，胡搞瞎搞，但其实他心里知道，不可能完全不给投资人面子的。 这位穆总已经算是相当好说话，人家没有直接往剧组里插人，但总不能连推荐个视镜的演员都不允许。 事实上，只要金主推荐的人不是特别说不过去，像他这种小导演，还是会很乐意给安排相当不错的角色。 —— 八月的太阳烤得地面几乎能粘住鞋底。 苏平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打开自来水管，猛地灌了两口冷水，总算压了压灼人的暑热。 他默默数了数这几天赚的钱，忍不住略略皱眉。 上个月，大夫说他妈妈的指征不太好，希望能尽早接受肾移植手术，医院那边也会一直留意肾源。 说起肾源的问题，他们已经排了有三年多，始终排不到，苏平去给母亲配过型，可是他的母亲是他的养母，根本配不上，听医生的意思，确实要碰碰运气，但是，建议他提前准备好费用。 手术费本身并不是特别贵，大体六万就行，医院方面给了他们很大的优惠，但再加上肾源一类，一共就需要三十万了。 不只如此，术后他母亲还要服用一些预防感染的药物，林林总总算下来，一个月需要一万块，医生建议，还是服用个半年比较保险，他当然不能让他妈妈冒半点风险，这药钱，一定要提前准备好。 第286章 好炸 “看来晚上要多打一份工。” 苏平胃里火烧火燎的疼，他又喝了两口水，还是饿得很。 工地这边目前是给伙食费，让他们出去吃，一般工友都去工地门口买一碗大锅菜，要上两个馒头凑活一顿。 这么吃，伙食费算下来还会有些富余。 但苏平舍不得钱，只早起从家里带个馒头，配上一包咸菜，中午将就一顿也就是了。 今天活比较多，吃的那个馒头根本不当事。 “苏平，苏平。” 工头站在大门口，看着苏平两眼放光，高声笑道，“有个大导演来找你，苏平，说是让你去拍电影呢！” 周茂成一身西装笔挺，很是似模似样，冲苏平扬眉笑道：“片酬五十万，你要是同意试镜就同我走，一旦试镜通过，咱们马上就签合同。” 一般的新人肯定没有这个价。 但是，谁让人家是投资人钦点，投资人还说了，他的片酬，人家单出，就给五十万。 周茂成如今是知道拍戏没钱，到底有多苦，能节约一分是一分，只要这个苏平试镜不差，他肯定要用的。 苏平：“？？” 他几乎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拍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口中却已经答应。 五十万！ 他妈妈的手术费用有了，连术后调养的费用也有了。 周茂成看他答应，心里也极高兴：“我们剧组就等你一个，现在你就和我走吧。” 苏平：“啊？” 工头一看他的表情，就道：“工钱不会少了你的，我现在就去财务上给你拿，啧，等你拍完电影，红了以后，可别忘了我们这帮工友。” 将来和家里人一说，他们工地上愣是出了个电影明星，那也是倍有面子。 很快，周茂成就带着苏平去试镜，这一试，当天晚上，周茂成顾不上考虑打扰不打扰的，一口气给穆青云发了三条长微信，对苏平是极尽赞美，夸穆青云一双慧眼，天下罕见。 “他就像是背负了无数苦难，从苦难走出来的陆城，活生生地站在了我们的面前。” 《血证》的男主角陆城，不是传统意义上一路高光的那类男主，他敏感，聪明，身手很好，但同时他也有自己挥之不去的心魔。 早在十年前他还在上大学时，他最好的朋友为了救他摔下山崖，成了植物人。 毕业之后他当了警察，他的搭档又因为他太过冲动莽撞，太想抓住凶手而身受重伤。 终于在这些血与火中，陆城被磨掉了棱角，变成故事里这样一个冷静到甚至有些冷酷的全能警察。 他的内心埋着一座活火山，外表却是一千层来自九幽的寒冰。 “没有见到苏平之前，我和编剧都没敢想那么多，见到了他，我们忽然多出很多很多的想法。” 言外之意——加钱啊！ 穆青云：“……” “路助理，把乔总发来的那个综艺企划拿来，我看看。” 乔氏集团的影视部门，最近策划了一档唱歌综艺，准备请乐坛的实力唱将来唱歌。 和现在大部分唱歌节目不同，乔氏打算在节目里玩得大一点，比如说，让歌手一边蹦极，一边跑步，一边溜冰，或者一边下棋一边唱歌。 穆青云记得当时和乔总闲聊，说起他这个企划案，乔总的意思是再现当年那些歌王歌后的综艺能力。 以前的歌王歌后，那都是怎么折腾，唱歌依旧是气定神闲不走音，换成现在的歌手，正儿八经地唱一场演唱会，还要闹出很多事情，真这般折腾他们，恐怕各种假唱的流言就要甚嚣尘上了。 “乔总希望，这一档节目能给真正的实力唱将带来机会。” 其实唱歌是个很费力气的活，真正唱歌唱得好的人，体力都很充沛，但凡体力不足，肺活量不够，高音就肯定唱不上去的。 穆青云把企划案从头到尾扫过一遍，当即就打电话给贾老师，晚饭还没开始，贾老师领着四位声乐老师，笑眯眯地登门，只用了二十分钟，女王套房内的健身房，就变成一个小型练歌房，并教室。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 最近颇有几分名气的歌手杨心悦，忽然发出了十八个感叹号，并一段长三分钟的小视频。 视频中，杨心悦和那位很眼熟的，好像是今年高考状元，叫穆青云的年轻女孩子正在漫步，两个都带着耳麦，正唱歌。 唱的正是《夏日流萤》。 “……光辉在英雄骑士的的头上绽放，启明星在护卫你飞翔，善与恶，终在我们的心上——” 歌声节奏很快，两个女孩子唱得堪称雄壮。 唱着唱着，穆青云忽然就带着杨心悦‘飞’了起来，一边跟着前面一辆电摩狂奔，一边唱歌。 “哇！” 所有观众眼睁睁看着穆青云的歌声连节奏都不曾错半拍，飞身而起，一脚踹在电摩上，连骑手带车，整个踹到了马路牙子上面。 她这才上去把人踩在脚下，伸手夺过这人手里拿的一条金项链。 观众们此时才惊觉，原来这电摩居然是个飞车抢劫的混账。 整整三分钟的追逐战，从马路上追到小巷子，追出小巷子又上了体育馆附近的单车道，最后追上了河堤。 披星戴月，沐浴夏风，这种紧张，刺激，简直让人屏住呼吸不敢喘气。 “电影吧，电影宣传片啊？” 杨心悦在后面慢吞吞地读文案：“不是电影，不是宣传片，今天练了一下午的歌，晚上和我妹出门下食，正好看见有人抢项链，我和我妹打赌来着，只要我妹的歌声不停，我的歌就不许停，好家伙，差点没累死我，一边跑一边唱，还不许跑调，不能错了节奏，必须按照演唱会的要求来要求自己。” “我真是谢谢，咳咳咳咳，谢谢这位厉害的抢劫犯，真是让我有了一生都没有过的奇妙经历！” 网友：“好炸！” 这短短三分钟的歌，听起来比演唱会现场还要炸的样子。 一时间，《夏日流萤》的播放量又疯了一样地开始向上飞窜。 有好几个预备这两天发新歌的歌手，一看这势头，都决定暂避锋芒，缓缓再说。 第287章 审美 当下明国乐坛，不是没有唱歌唱得特别出彩的实力唱将，但不得不说，年轻一代特别有名气的歌手，似乎在实力上的确有点赶不上老前辈们的意思。 短短三分钟的追逐战斗与唱歌，一下子让所有听众梦回二十年前。 薛姗姗打了个呵欠，把笔记本合上，看了看时间。 22点18分。 她今天加班又晚了，如果回家，通勤时间至少两个半小时，到家半夜一点钟，洗漱再上床休息， 干脆就上一层楼，到楼上酒店将就一晚。 因为公司和酒店在一层写字楼，她有酒店的会员，会员价只要八十元而已，公司每天给的通勤补贴差不多就能把住酒店的钱给抵出来。 薛姗姗拖着沉重的脚步，慢吞吞地上楼把自己甩在了酒店的床上，此时刚刚十点半，她还能摸出手机刷一会儿朋友圈啊，短视频啊做消遣。 “咦？” 刚打开朋友圈，薛姗姗耳朵里一痒，连忙本能地点了暂停，摸出无损耳机戴好。 一首她最近最喜欢的《夏日流萤》响起，清唱，歌者的声音清亮而又有力量，随着歌声，她的心跳都情不自禁地加快了速度。 视频里的小少女纵情高歌，修长的腿矫健得像一头在非洲大草原上狂奔的小鹿，晶莹的汗珠好像落在了她的心里，薛姗姗忽然鼻头微酸，眼泪就想要滚落。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听到的那些歌，看到的那些歌星，那些能放低身段，又有极好的身材和体力，在任何环境，任何情境下，都能完美地唱歌，就连走调，都能走得很好听的那些男神、女神们。 那时候，她作为一个观众，一个粉丝，是特别特别幸福的。 当时的舞台上，那是真真正正的神仙打架，他们这些人的审美被养得特别高，眼睛一个个地很刁，耳朵也刁。 “现在的小年轻们，可怜！” 薛姗姗是真心有些可怜他们，审美降级未免也太厉害了些。 她在床上滚啊滚，滚了好几圈，抓起手机狂发朋友圈，还一个个地给自家好友们安利这视频，让大家都看。 人们都说现在综艺发达，明星没有架子，玩得开，更接地气，但其实当年那些歌王歌后们，不对，在当年，现在被称为歌王歌后的那些人，也是小，小鲜肉，在众人口中，似乎也不是什么多么牛气的实力派，人家是偶像派来着。 但当年那些偶像派，到了综艺场合照样特别放得下身段，他们做得很多事情，比如说当时综艺现场，麦克风忽然失声，人家小歌后愣是就这么扔下麦克风一路唱完了歌。 还有被吊在半空威亚坏了下不来，在半空中把歌唱完，手按在玻璃渣子上，带着一手玻璃渣唱歌唱到最后的，放到现在来看，粉丝们非得喊上十天半个月的心疼死哥哥，姐姐，在当时，那都不算事！ “真想让这帮小屁孩们，也见识见识神仙打架的那些场面！” 乔总自己写的企划案，底下人不敢说话，实际上穆青云去签合同的时候，导演愁得头发一把一把地往下掉。 人家导演很诚恳，就几句话：“企划案写得挺好，乔总的想法也特别好，唯一的问题是，他没处去找嘉宾！” 现在这群歌手，你把这策划往对方面前一摆，对方看上两眼，自己就会跑掉。 “人家哪里有时间锻炼身体，好好练歌，以保证自己能撑完整场节目，你才能给人家多少钱？人家有这时间，有这精力，做点什么不能把钱赚回来，凭什么要上你这破节目来受罪？” 导演心里苦得很。 “穆总，您好好劝劝咱乔总，他老人家有情怀，是很好啦，但也要尊重现实吧。” 现实就是，当下的流量，当下的知名艺人，人家连掉一根头发丝那都是天大的事，擦破点皮也不得了的。 穆青云：“……” 她可不管，她只要让家里的三个艺人赶紧帮她赚一笔投资电影的费用就好。 乔总家策划的这档网络综艺节目，是直播节目，名字有点土气，就叫‘娱乐大串烧’，流程也很简单，就是将圈内的顶流歌手们请来，让他们在接受各种恶搞考验的前提下赛歌。 如果赢下当晚的最终比赛，就能获得一百九十九万的高额奖金。 很多歌手来参加活动的酬劳连这个零头都没有，这奖金真是相当多。 乔氏影业有这么一部新网络综艺出品，还是比较冷门的唱歌类，消息一传出，圈内不少娱乐公司都被逗得直笑。 “曲总，你们彩衣娱乐不是也准备出品一档音乐选秀类节目？还请了王意之？正好和这什么串烧撞吧？” 几个娱乐圈的老总聚在一处，一边喝酒一边闲扯，就说起最近圈子里几件新鲜事。 乔氏的体量比他们几家公司加起来都要大上无数倍，虽然旗下娱乐公司并不很显眼，但提起乔氏的动作，大家还是相当在意。 但了解了他要做的是一档唱歌类的综艺，众位老板却都摇头。 “那位乔总的骚操作向来不少，不过，他在新技术产业上整活，那没什么可说的，人家乔氏的成就，国家都认可，没人敢小视。但在圈子里，他就不行了。” “乔总是老做派，我听乔氏影业的人说，乔总到现在还要求他们旗下的艺人，拍戏提前半年进组，先接受训练，啧，以为这是二十年前不成？我看他这回搞出这档综艺，就是为青云娱乐捧他们家那三个新人，没必要太当回事。” 乔氏和青云娱乐之间的关系，在圈子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好多人都说青云娱乐的穆总，穆青云，本身就是乔总的人，乔总是个对自己人特别照顾的老板，他出钱出力请来娱乐圈一干大人物，为青云娱乐捧人，这事并不稀奇。 “听说王海文王歌后也答应了邀约，真是，这年头混咱们圈子，也是有人有背景更混得开，堂堂歌后，一样要低头去捧一群小年轻。” 第288章 站台 自从乔氏的这个节目一立案，乔氏自己的公关部门根本就没下力气宣传，不过是官网上发了个全程直播，真实无剧本，敬请期待的公告，但是圈子里各个公司，各种消息却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乔氏一出手就是大手笔，目前爆出来的嘉宾，个顶个都是歌王，歌后，还有好几个连春晚都不大爱参加的前辈。 平时的综艺，像这些大腕们请来一个压阵，那都是相当了不起，无论粉丝们买不买账，反正圈子里都要承认，这节目专业性上绝对上档次，有水准。 圈内看过《串烧》的嘉宾名单，一边嫉妒得两眼通红，一边唉声叹气。 “可怜王姐，都这把年纪，还逃不开要给小年轻们站台的命运。” “我猜王姐他们肯定很生气，这会儿说不定正和自家娱乐公司闹别扭呢。” 大部分人都不认为这帮大腕，是真心要给小孩儿去站台，都认为是乔氏施加了很大的压力。 “没办法，大家都要混饭吃的，得罪了乔氏一点好处都没有，幸亏我们家芳芳没接到邀请，要不然还真不好拒绝。” 人家王海文，王歌后都答应参加，你一个后辈小歌手，拿到了邀请居然不参加，你想干什么！ 王海文：“……” 王大歌后收到一堆明里暗里表示同情，要和她一起‘骂’乔氏不做人的讯息，登时就笑起来。 “这帮混蛋，真够会脑补的！” 开什么玩笑，到了她这样的地位，自己不乐意，难道公司还敢做她的主？ 别说乔氏本身在娱乐圈并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就是那些真能一手遮天的大公司，也必须要考虑她王海文，本人的意见。 她很期待参加乔氏的《串烧》节目，看过节目流程以后，她一点也不觉得为难，流程里拟定，一众歌手要一边做仰卧起坐，一边比赛唱歌，王海文一看就笑了，当年她的几个师哥，师姐和她说，以前拍综艺被折腾得不成，一群歌手要依次爬墙，一边爬墙一边唱歌，而且好几个人接着唱，谁接不上来就要受罚。 现在圈子里各种惩罚也不少，但这么硬核炫技的节目却是没有的。 王海文特别想重返二十年前，在当年的舞台上检验检验自己真正的能力。 没想到，这一次，她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哪怕不看穆青云小穆总的面子，王海文心里也乐意参加乔总策划的节目，才不是这帮人脑补的那样。 不只是王海文，接到邀请的一干歌手前辈，但凡是参加了在皇家御苑的寿宴的，都是心情愉快地，一口答应下来。 就算是几个没参加过寿宴的，看了嘉宾名单，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消息扩散，杨兰兰他们几个看过‘串烧’名单，二话不说，自己乖乖地就加大了练习量。 杨兰兰一开始还在朋友圈啊，网上抱怨，说自己现在最惨的不是练歌，毕竟练歌的时间必须限制，否则嗓子受不住，再会用嗓子，也不可能从早练到晚，如今最让她受不了的，是体能锻炼。 她的小表妹给她请了专门的体能教练，每天，她都要练足足两个半小时的体能，短短时间，腹肌她都练了出来。 杨兰兰这辈子，就没这么辛苦过。 可现在，她再也不喊累。 “什么叫硬捧也不会有用？” 杨兰兰没好气地冷笑，“什么叫剧本早早设定好，就等着一干老前辈给站台？” 她有剧本，她怎么不知道？唱歌综艺又不比别的，能不能唱，有没有这个本事，那一张嘴，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明白，有剧本又有什么用？如果她唱不了，剧本给她设定一个歌神的人设，难道她就能成为歌神？ 而且，她还不是青云娱乐的人，说起来，自家表妹公司只有张力一个人会参加而已。 请这么多前辈，就为了捧一个人？好吧，算上她，两个人，谁会这般奢侈？ 《串烧》直播的这天，正好是周六。 “快快快，要开始了，小韩，你的榴莲，茜茜，你的芒果。” 薛姗姗叫了她一帮闺蜜，围着沙发团团坐好，一人一盆水果沙拉。 要说看电视，那还得叫上一群姐妹一起看才更爽，更让人开心，自己一个人，别管做什么都没意思！ 直播一开始，片场响起《夏日流萤》的钢琴曲的刹那，小韩的手臂就让左右两边的好闺蜜掐出了电闪雷鸣的感觉。 薛姗姗从来不知道，原来女孩子的歌声，竟然也能如此有力量。 “她不是歌手，她好像是老板？” 穆青云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尤其是当她穿着特别漂亮，也特别受约束的晚礼服，从二楼的高台上一跃而下，透亮的歌声同时在半空中倾泻，那一瞬间，薛姗姗感觉自己像是飞到了云端，看到了这人间平时难见的风景。 整整一个半小时，薛姗姗和一帮闺蜜就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轱辘来轱辘去，沙发都被他们给笑翻了两个跟头。 就连那些歌王、歌后们也很放得开，彼此故意给彼此使绊子，故意对各种歌曲各种改编，逼着对方也跟着改歌。 “好好玩啊！” “也好好听啊！” 在场的都是 “简直鲨疯了，啊啊啊啊啊！” 一个半小时的直播终于结束时，薛姗姗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半晌，这才摸出手机，把心中的激动通通发泄出来。 “快去看《串烧》，真是太有二十年前的那股子味道了，好好听，好好玩，大家都好放得开！敢相信吗？王海文，王歌后倒立唱歌了，她倒立唱得都比现在好多吐字不清的歌手好一万遍！” “每一首歌都不用看字幕，所有人都好厉害啊！”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爸妈他们总说，现在的这些歌手都不行了，如果以前的歌手全是穆总，王老师他们这样的，那现在的歌手的确是不行。” 第289章 游戏 穆总她还不是歌手。 “呜呜，那岂不是以后都很难听到穆总唱歌？” 薛姗姗和自家小伙伴们，忍不住抱头痛哭。 在《串烧》所有歌手里面，薛姗姗最喜欢穆总的歌，特别有劲，让人听了一周加班的怨念竟然都变得小了那么一点点。 在此之前，薛姗姗一直以为海可枯，石可烂，但她恨加班的心情是绝对不会消失的。 讨厌加班！！ 没想到啊，听过穆总的歌，她加班居然都面带微笑，她家漂亮女主管看到她的表情以后，当即决定，加班工资通通翻倍，不光如此， 据公司财务，也是他们公司最大的八卦来源小蔡说，主管私底下偷偷和老板讲，担心公司员工加班加得太多，脑袋进水，出现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 人家主管说了，培养一帮磨合期过后的成熟员工也很不容易，现在的小年轻们动不动就辞职，甩手走人，有个不顺心，不顺意的地方就要生气不干了，这找工作难，找合适的员工也不容易，现有的员工都挺好，还是要节约些用才行。 薛姗姗：“……” 此时此刻，穆青云已经开学了。 穆青云在小学和初中时，真以为自己上了大学以后，就是痛痛快快地玩上四年，好像当时的老师，还有她妈妈，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种，上了大学一切苦难就通通都结束的意思在。 当然，后来读了高中，决定要报考‘穆春成’班以后，这些幼稚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很自然地便消失不见。 别的不提，想要考‘穆春成’班，首先的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学完大学四年的课程，学分足够，学业成绩优秀。 穆青云报考的是历史系的考古专业。 燕州大学的考古专业，主要研究大灾难前期的那一段历史，穆青云人还没去学校，先让她家贾老师压着写了两篇论文，就发在明国历史周刊上面。 话说，这家学刊的总编，好像是老叫她一声‘老师’来着，劝了好几次就是不改口。 “咳咳。” 穆青云想起这个，也是不禁苦笑。 明国国内几本历史相关的重要刊物，总编，编辑一类，都是当初在古城那件事上长时间共事过的，偏偏整个天蓝大陆的历史，唯有明国为重，其它国家的学刊的影响力，加起来也没有国内这几本刊物要紧。 从来只有其他国家的人削尖了脑袋，也想上自家的这几本刊物，可没有国内的历史研究，跑到国外发表的道理。 穆青云总归不好把文章外投。 奈何只要想发国内的刊物，就少不了遇到熟人。 穆青云摸出手机，看了眼某总编给她发来的长篇大论的赞美之词，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穆同学，你也吃包子啊！” 微风吹落了一大片的不知名的白絮，穆青云叼着包子点点头，眼看旁边几个同学拿奇奇怪怪的眼神瞟她，也是很无奈。 她为什么不能吃包子嘛。 算了。 穆青云对自家大学很满意，只是同学们好像对她有一点奇怪的误会。 九月一号那天，穆青云一来学校，就赶上燕州大学和水木大学历史系的九月游戏日。 两家大学自古以来就是邻居，每年年节，或者是新生入学等等，都会联合举行盛大的活动，一则显示一下自家学校的风采，二来也是打压一下对方的气势。 那天的游戏日，正好轮到水木大学来主办，水木大学的学生会主席，三年级的许蔺许学姐给两所大学，所有历史系的新生们出了一道题目。 是一道很有趣的题目，就在燕州大学和水木大学后门的街道上搭建了一座‘剧本杀’的现场。 新生如果能通关剧本杀，就能拿到学姐给准备的新生手册，里面有图书馆的借书卡，食堂的饭卡，水卡，洗衣机卡，地图，还有课表一类。 当然，如果通关不了，也一样可以报名，知道自己的宿舍在哪儿，但是很多给新生的便利条件就通通没有了，就要靠自己去领。 ‘剧本杀’现场一摆出来，就吸引了两所学校所有的历史系的新生参与其中。 这年头，历史系是绝对的大热系，但每年招收的新生人数都很稀少，一来学校招生要求很高，尤其是名校，通常都不只是要求历史学成绩，还要求数学成绩在一百三十分以上，语文成绩在一百二十五分以上。 另外，体测成绩也必须在良好以上。 当然，但凡有心报考水木大学或者燕州大学的，在这方面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还有一点，历史系和别的系比，想毕业的难度也很大，它有一点硬性规定，历史系的学生在毕业之前必须考取明国历史三级以上的证书，通常每年报名的考生是两三百万，但只有七八万人左右能考取证书。 哪怕是燕州和水木这两所顶尖院校的高材生，想通过考核，获取证书也不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但凡能选择历史专业的考生们，对自己都很有信心。 结果在穆青云来之前，所有人都铩羽而归。 整个剧本杀设定得不算特别严谨，但是其中使用了很多大灾难时期的历史常识，如果不是对当年的日常特别了解，想要通关，会变得相当困难。 写剧本的是水木大学的十三位学姐，学长，早在一年多前就开始创作，查阅了很多图书馆都没有的前沿资料，就是本着给所有新生上一课的心思在做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想过有人能通关。 许蔺学姐开学当天还在学生会和同学们闲侃——“也不是绝对没人能通关，但是恐怕需要一边查资料，一边慢慢磨，也许一周后我们就能陆陆续续看到有人通关了。” “当然也可能有例外，如果是那些始终生活在大灾难时期的人，大概就和走路一样简单，今天就能穿过我们的剧场，走到最终关卡，拿到通关奖励，并且震惊两所大学四五年——” 一众学长，学姐全忍不住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生活在那样的时期？” 然后，穆青云就顺顺当当地通关了剧本杀。 第290章 电影 “十分钟？” “严格意义上说，是八分钟。” 一连一周，燕州大学最大的新闻，就是穆青云十分钟通关‘剧本杀’，把水木大学那一干学长，学姐们给震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会面时居然一个个地变成了磕巴嘴，磕巴了半天。 “你们能相信？许蔺学姐他们写的剧本，连教授看过都说很复杂，不好通关的剧本杀，居然让人不到十分钟就破解掉，这种事说出去，简直是天下罕见的奇闻。” 一时间，帝都名校圈子里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 在外头的社交媒体上都开始扩散，一直没爬上热搜，还是因为毕竟是发生在学校内部的事，燕州大学和水木大学的学生们还是挺要脸面，自家的事都很少愿意真正泄露出去。 许蔺一口咬定，穆青云是日常生活仍旧遵循当年大灾难时期古礼的名门世家的千金大小姐。 穆青云：“……” 一时间，穆青云在学校里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看。 说实话，穆青云并不介意被人围观，她就算以前介意，但是经历过上一个剧本以后，她能在一万道目光的注视下想吃饭就吃饭，想睡觉就睡觉，一点都不受影响。 如今又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娱乐圈，哪怕万众瞩目，对她来说也是小事一件。 但燕州大学可是名校，校内全是天之骄子，世人听到学校的名字就要侧目的，穆青云看这座大学，多少还是有些滤镜的。 “哎。” 结果她的这些好同学，连她吃个包子都认为很新鲜。 她不吃包子吃什么？学校几个食堂里最好吃，最能填饱肚子的，补充能量的，分明就是一个肉丸的大肉包。 时光飞逝，转眼间就入了冬，冬日里的帝都干冷干冷的。 穆青云抱着一打文献资料从教学楼出来，正好撞见古遗迹学的王教授。 “阿青啊，刚才有你的信。” 王教授一见穆青云，脸上顿时笑得褶子都挤成一堆，笑眯眯道，“你在咱们《历史研究》上又发表了一篇论文是吧，已经过终审了，刚才我还和云教授说，今年你这几篇论文一发，明年就能给你直接申请二级证书，三级能跳过去。” 刚才在办公室，王教授他们一干教授还说起这事。 他们燕州大学，从不会缺论文，每年都有很多老师，学生，在国内重量级的刊物上发表论文，但像穆青云这样，总编直接打电话过来通知，说话客客气气的，却是寥寥无几。 他离开办公室之前，云教授还满脸激动得抱着手机不撒手，口口声声让学校一定好好培养穆青云，千万别把好苗子给教歪了，一旦真要教出点乱子，那就是对国内整个史学界的犯罪。 那口气，连校长都按捺不住，走过来和云教授闲扯了几句，脸上那股子兴奋劲，挡都挡不住。 王教授感觉他们这一届的学生里有一个穆青云，都足够让学校上下一干人，一口气吹上个三年五载。 穆青云接了信，和王教授说了两句话，也松了口气。 她这阵子的学习生涯十分平静，应该说燕州大学的学生们的生活都差不多。 大部分时间都在了读书学习做功课上面，尤其是历史系，短短三个月内，一干白白嫩嫩的新生钻了无数个山沟沟，探索了无数的古城，古遗迹，一个个的，至少掉了十斤肉。 穆青云比其他学生还要更累，她要考穆春成班，为此要把履历做得更漂亮才行，不过，这三篇论文一发，她身上的压力便稍微小一些。 正好最近周茂成导演的《血证》，终于拍摄完成，后期也完成了，准备登陆今年的寒假档，因为是悬疑电影，就没打算赶春节档，毕竟春节档还是合家欢的喜剧电影更合适。 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宣传活动。 说起来，这部《血证》在圈子里没几个人看好，不少影评人直接唱衰，周茂成不是什么特别出名的大导演，整部电影也没有当红流量明星，而且还正赶上悬疑片的低谷。 主要是最近两个月，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影院连着上了三部悬疑片，上映之前宣传的都是大ip，大制作，又是名导演，又是老戏骨，闹得沸沸扬扬，结果一上映，一部色调沉闷，一帮观众看到半截都说实在看不下去，只好睡觉。 还有一部倒是给拍成了喜剧片，就是看完看到结局，反过头来恨不能把导演爆锤一顿，编剧也是白痴，所谓的案子，线索也不清晰，逻辑也不通畅，纯粹把观众当傻子糊弄。 最后一部倒是根据获奖的悬疑小说改编，案子没什么问题，可不知为何，拍成电影以后演员的演技就显得特别尬，小鲜肉根本撑不起来，只有粉丝们嗷嗷叫说哥哥好帅！ 最后一统计票房，数字还算看得过去，奈何一提口碑，到处是吐槽。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血证》一出预告片，看到怀旧的电影氛围，影评人们就开始摇头。 穆青云知道，在她的剧本里这部《血证》，一开始也没有任何人看好，结果一上映，立马成为当年度的黑马，票房冠军。 希望这一次，这电影也别太拉胯才好。 不过，她还是挺有信心的，试片会的时候，她看完就忍不住想赶紧再接着看一遍，其他主创人员也认为这部电影还能说得过去。 穆青云虽然很放心，周茂成，还有这部电影从工地‘捡回来’的男主角苏平，却是多少有些担忧。 整个宣传季，两个人连同电影的主创人员奔赴各地做宣传，简直是抓住一切机会在宣传自家的新片。 尤其是导演，恨不能把这部电影安利给所有观众，把他家电影好看的概念，直接塞到观众的脑子里去。 就在一众演员们紧紧张张的期待下，电影终于无声无息地上映了。 因为背靠乔氏影业，整部电影的排片还算不错，虽然还比不上几部特别有名大ip，大制作，却是比下有余，比上不足，也没有安排太多阴间时间。 第291章 票房 十二月十八日。 雨。 《血证》首映当天居然下起了雨。 周茂成周导演特别不安，连着给穆青云发了一连串的微讯留言。 穆青云当时正在准备学校的新春晚会彩排，她直接就被老班点名，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她。 不过参加个学校的小小晚会倒也不费事，穆青云看着老班让人直接送到寝室的好几袋润喉，还有两箱凉茶，稍稍考虑了下，就不让老班难堪了，哎，他也不容易。 同寝室还有同班的几个朋友，深切感觉穆同学实在是有点好说话，现在像她这样有名气，有本事，还一点傲气都没有，这么好说话的学生简直是凤毛麟角，太少太少。 穆青云：“……” 好像乔总他们都说，自己应该开始培养身为一名天才，一个优秀的人该有的傲气了，至少应该相当被尊重才对。 但好似当年过剧本的时候，她认为自己特别和蔼可亲，可大家就是都很怕她的样子。 很多她随口说的一句话，本身并没有走心，但师姐啊，还有那些同伴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里，有时候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过去都不肯忘，再遇见事，依旧能脱口而出。 穆青云不由一笑，学校里老师和同学们这种迟钝的，慢一拍的感觉，真正算来不是坏事。 大家生活在和平的世界，于是做事不那么周详，即便做错了，也不会因此随随便便就能害死朋友，害死同伴，这便很好。 学校的晚会，穆青云也没有不当回事，还是挺用心，她打算唱一段戏文。 穆青云扫了一眼节目单，只能说燕州大学的学生们实在多才多艺得很，什么钢琴，小提琴，二胡，古筝都算是相当寻常的才艺。 还有学生擅长口技，要表演百年朝凤。 穆青云：“……” 自家公司那几个艺人开口就道，老板放在学校晚会上表演，那是大材小用，真该让他们来瞟一眼人家这节目单，她不过唱戏，唱歌，最多舞个剑，算什么新鲜？真说新鲜，节目单里表演‘喷火’‘吞剑’‘胸口碎大石’的，那才叫一新鲜有趣。 —— 天蓝电影院 薛姗姗买了两张《血证》的门票，一边看了看手机，一边焦急地等她家姐妹。 “哎呀，看什么《血证》啊，听着就很没意思，我家佰易哥哥演的《乱妖记》也上映呢，看《乱妖记》行不？” “先看‘血证’，我都期待两个月了。” 薛姗姗一把抓住好友，直奔放映厅。 她是真期待了足两个月，自从开始宣传，心里就和养了只小兔子一样，慢吞吞地等待它长大。 薛姗姗一开始是杨心悦的歌迷，后来疯狂地迷上了青云娱乐老板的《夏日流萤》。 恐怕没有比她更可怜的粉丝了，粉的根本就不是明星，而是公司老板，如果不是偶尔还能在张力啊，商心啊，熊盛盛的行程中看到一些穆青云的消息，那她就显得更加可怜。 如今青云娱乐投资的《血证》上映，薛姗姗心里就在期待，如果能在首映式啊，或者演员们宣传节目的时候看到穆总就好了。 很快，在同伴嘀嘀咕咕的抱怨声中，《血证》拉开了大幕。 片头曲一出，薛姗姗就打了个激灵。 整个曲子特别奇怪，主要是鼓声，一声一声像是要砸在人心底深处似的。 片头曲过去，就是混乱的街道，倒在血泊中的老人，所有观众的情绪瞬间紧绷起来。 薛姗姗动也不动地坐了足足一百四十个分钟。 一直到片尾曲响起，她才长长地吐出口气，却仍坐在椅子上一时动弹不得，其他观众竟然也一瞬间有一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所有人都没有动，直到片尾曲结束，电影院的灯光亮起，众人才一点点地抽回了心神。 “啊啊啊啊啊啊，我老公好帅，我要和他结婚！” 手帕交一头扎到薛姗姗的怀里，抓着她的肩膀嗷嗷叫。 薛姗姗的心口扑通扑通的，额角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同一时间，同样的事情，在大部分电影院中上演。 观众们特别吃《血证》里各个主角的人设。 所有的角色，一群观众都牢牢地记在心里，电影结束好几天了，仍然会忍不住在任何时候，抓住身边的任何人就讨论起来。 略有一些自闭，外表显得很冷漠，实际上成熟又稳重的男主。 从小到大，因为自己的正直善良而吃了无数次亏，却依旧会不顾危险，冲受害者伸出援手的失忆‘嫌疑人’。 一心想升职，拼命追着案子跑，但最后却为了救嫌犯放弃固守原则的女主。 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特别生动的角色，基本上所有角色的人设都特别丰满，没有一个单纯的纸片人。 “整个电影用诙谐的语言，讲述了一个由无数的巧合形成的沉重的故事。 整个故事由三个互相关联，又彼此独立的案件组成。 一个交通事故，一个自杀伪装他杀案，还有一个因为‘伪装’而导致的凶杀案。 整个案件，一重误会套着一重误会，好像每一个误会，在当时的环境中就是会被误会，明明是特别离谱的故事，看起来却十分真实可信。” 无数的本来不看好电影的影评人，都不用青云娱乐公关，就自动自发地化身为自来水，疯狂跟所有人安利这部电影。 各大娱乐公司的人，眼巴巴地看着《血证》的票房一路呈直线往上飞涨。 苏平一瞬间成为世人瞩目的明星级人物。 也就是他并没有参演过什么电视剧，电影在国民知名度上还是稍微差一点，但有这么一部电影在，苏平接下来在娱乐圈的发展会相当顺利。 电影还没下架，无数的片约就开始蜂拥而至。 第292章 美味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原来苏平居然还没有签公司，也没有经纪人。 不过蠢蠢欲动的各大公司，回过神又发现他们想得挺美，可惜恐怕很难把苏平给收拢到自己的手心里来。 “我就没见过像苏平这样，只要是遇到采访，就四处说感谢穆总的知遇之恩，他好歹是明星了，不要面子的吗？” 此时此刻，苏平正在接受采访，他已经是三十岁的男人，而且常年阳光曝晒，又是多年劳作，整个人的状态其实并不是很好，但他的五官生得特别占便宜，有一张很符合国人审美的脸。 一众粉丝，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都说他连笑起来时露出的皱纹都仿佛带着动人的故事。 在电视台高清的摄像头下，苏平没有化妆，一双眼睛却明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比戴着美瞳还要清澈。 “我是后来才听周导演说，是穆总推荐了我……当时我真的是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如果不是穆总，别说今天，我连昨天都不会有。” “穆总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我还没有签青云娱乐，穆总就替我的妈找了专家来会诊，又安排她老人家住院，甚至还给她请了一位心理医生，如果不是穆总请来的心理医生特别厉害，恐怕我妈现在连等待移植的机会都没有。” 苏平的声音充满了磁性，说话时眼睛熠熠生辉。 所有观众都能清清楚楚地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他对那位穆总的感激之情，他简直就差把一颗心都剖出来亲自捧着送去青云娱乐了。 现在的明星们多要脸面，谁也不愿意让粉丝说一句谄媚，而且他这样子，难道就不担心那个青云娱乐公司变本加厉地去压榨他？ 穆青云也看了采访，不禁笑了笑，连忙让路一把合同发过去，赶紧和人家签约。 人家苏平都说到这地步，再不和人家签，恐怕网上又要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出来。 就在一月一日这一天，青云娱乐官网发了条微|博——欢迎加入@苏平！ 张力、商心、熊盛盛三个也同时转发了下。 熊盛盛还一一在那些说酸话的网友西面留言，一点也不顾自己艺人的身份。 有几个网友都发微|博‘劝’苏平，说什么青云娱乐是小公司，资源也不好云云，他还不如找家大公司签约，到时候发展得更好，就算感谢穆总的提携之情，也没必要非要签她的公司。 熊盛盛直接就怼回去——“天底下哪里还有比我们青云娱乐更好的公司？” “我们食堂的师父都是五星级酒店的大厨，我们每天都不必节食，吃的又营养，又健康。” 图片、图片、图片！ 照片上一大桌的山珍海味，光是看就让人口水横流。 “我们的公司有一座城那么大，我们的宿舍三百八十平，衣食住行有人操心负责，没用的通告一个都没有，主要任务就是学习。” 熊盛盛嘚啵嘚啵说了一堆。 一干网友：“呵，竟然还真有点被她给说服的感觉。” 穆青云也看到网上这些纷杂的消息，此时她正和乔总通视频，其实也没什么事，最近乔总就在帝都，一般每天都要见上一两面，倒是小方老师见不到，听乔总说，小方老师不在人间…… 乔总想见他都要提前半个月预约。 不在人间啊，听这话头就让人心里发毛。 “没事，就是忽然想见见小阿青。” 乔总飞速地处理桌上的文件，目光落在穆青云的身上，迅速地从头到尾脚扫了一遍。 “中午午休，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小方和你都坐在一座特别高的祭台上，你们好像在唱歌，祭台下有很多人在笑。” “今天就忽然特别想见你。” 穆青云：“……” 如此文艺的乔总，倒是也少见。 乔总也笑起来：“是有点矫情。好了，说正事，阿青你交代的那个体操运动员，叫冯寒的那位，他好像在接触高利贷，我们阿青如果想捡漏，现在可以出手了，我查过，这冯寒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前年长桥那边不是闹了一场火灾，冯寒当时在场，愣是靠一张嘴说服了慌乱的人群，把所有人都从火灾现场给带了出去，连个重伤的都没有。” “咱乔氏给他的评分是sss，最高等的人才。” 乔总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便叫身边的助理，“告诉侯老爷子，烧一小锅牛肉面，给我一碗，其它的给阿青送去。” 天色昏昏，穆青云伏案写论文，顺手搅起一大筷子软硬适度的面条塞到嘴里，面条还温热，从喉咙入胃，寒风吹得那一点点的冷硬气顿时消散。 牛肉切得更是薄厚适中，既不至于厚得难入味，也不至于进了嘴连点滋味都咂摸不到就没了。 最鲜美的还是牛肉汤，似乎是牛骨打底，入口却鲜得很，特别好喝。 “我们已经打听到了，冯寒现在没有住的地方，他的房子已经抵押出去，他现在住在燕北区那边。” 燕北区已经不算是帝都，比郊区还要远，光是开车，就一口气开了一个多小时。 隔着略有些破旧的国道，穆青云举目看去，心下叹了口气。 她对这样的环境其实并不陌生。 烂尾楼，垃圾场，以前她在穆家住得不开心，就想过离家出走的事，她还试图考虑过离开家之后，她能去什么地方暂时住一住。 她那时候心里担心会给她妈妈添麻烦，是绝对不可能去投奔她妈妈的，所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些桥洞，烂尾楼，就是无家可归的那些人居住的地方。 穆青云那会儿还想，其实住这些地方也没什么大不了，总比留在家里受穆爱珍，穆爱宝那两个白痴的气强。 而且桃市的烂尾楼已经都封顶了，房子不是很破旧，哪怕冬天去住，也不会特别冷。 如果不是之后没多久，系统从天而降，或许穆青云真的会去体验四处流浪的生活。 第293章 学习 流浪是流不成了。 冯寒盯着地上一块斑驳的阳光，目光沉寂如死，倏然抬头对上穆青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需要三十万，命给你。” 穆青云：“……” 剧情里的冯寒大概也说了这句话，反正，他最后是做得有点过火的好。 被送给那位漂亮可爱的女主当司机以后，真是把命都交了过去，什么都不在乎，一直在为小姑娘做各种脏活，但凡是对女主有任何一点威胁的，他都会提前不动声色地把人给解决掉。 她记得剧情里有个女配和女主争一个角色，是一部双男主剧里的女主角，剧是小说改编，小说很有名，算是大ip，女主很喜欢这个角色，但是女配更适合这角色的设定。 冯寒就 换了谁也不可能和这王八蛋硬碰硬，都要退的。 而且冯寒还特别会替女主当挡箭牌，但凡女主心里想做，做出来又影响形象的事，他通通都给做了，坏人人设立得坚不可摧。 坏事全是他做的，小女主是好人。 也就是幸好这位还知道什么叫底线，大部分的威胁恐吓都暗戳戳，挺隐晦，没有触犯法律。 但法律已经是道德的底线了，这厮就没道德，他这种做法貌似更恐怖。 穆青云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冲这位冯寒下手，多少也有一点忌讳，不过仔细研究过，她觉得这样的大杀器还是拢在自己手里更安全，至少对方开车是真心娴熟，有两次女主坐车‘逃跑’，冯寒遭遇记者的围追堵截，还有遭遇男主的追赶，仍在女主本身只会捣乱的前提下开车顺顺当当地把女主‘救’了出去。 就这本来不太会开车，可当了司机就当最好的司机的气势，穆青云也觉得自己挺喜欢他。 有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自然是件可怕的事，但要把这样一个人收拢在自己手下，那真是睡觉都比别的时候安心。 穆青云扬了扬眉，从路一手里拿了张三十万的支票：“命就算了，要不起，算你一年的工资，至于做什么，你可以先学习，再来选。” “我希望冯先生能成为我们青云娱乐的一张名片，着名的体操运动员，金牌获得者成功在我们公司再就业，并且再创佳绩，只这一点，我们公司能赚回来的流量就要远超过我付出的这区区三十万了。” “所以，冯先生你可能要辛苦一些，努力学习。” 冯寒一口就应下。 只要给他三十万，别说是学习，眼前的小姐哪怕是想玩一回公主与仆人的游戏，他也心甘情愿给对方当一辈子仆人。 穆青云先让路一找了个在法律方面相当精通的老师，给冯寒上课。 也不只是冯寒，为了不显得目的性太强，穆青云让公司所有人，艺人和员工都开始学法律。 通知下来那天，商心正好在直播。 商心的直播从以前到现在，通常都很接地气，只是直播一些能给大众看的剧组群演们的故事，像群演们怎么去找群头，怎么接活，怎么找住的地方，怎么办演员证等等。 最近，商心准备参演一部宠物电影，直播内容就变成小动物。 是乔氏影业出品，故事脉络很简单，就是有个女人在外面捡了一只猫猫回家，结果这个女人失踪了，她的猫猫了四年的时间寻找自己的主人，并且杀死了害死主人的凶手报仇。 商心在里面饰演一位新人警察，也算是主演之一，这还是他 他演的警察要和故事里的动物主角相处很长的时间，乔氏干脆准备了二十只长得一模一样的猫猫来给他试戏，最后哪一只和他相处得最好，拍出来的画面最漂亮，最后就定哪一只当动物演员。 于是，商心一下子就陷入了毛茸茸的海洋中。 真是美滋滋的很，最美的还不是能和猫主子玩，而是他们家老板特别喜欢阿喵，最近一有空就会过来找小猫咪。 目前商心住乔氏这边给安排的房子，很阔朗，生活气息很浓的一座小小的四合院，没在公司，熊盛盛和张力平时在公司，老板再忙，一周总归也要去露一面，但他本以为戏拍完之前是见不到老板了。 所谓见面三分情，如今公司里就只有三个艺人的情况下，如果不好好和老板拉近关系，难道等公司发展壮大，艺人层出不穷以后再来讨好老板吗？ 商心可是真心实意打算在青云娱乐工作到退休的。 这日，商心照例怀揣小猫咪，和粉丝们一通显摆：“这只小粉爪是个小帅哥，特别粘我家老板，现在我还能抱一抱，等老板一来立马抛弃我，哼哼。” 他最近直播特别容易，随便拍拍和小猫咪的互动，一干粉丝就特别捧场。 能参演电影的小猫咪们，别管是什么品种，但个顶个都特别聪明，随着商心的话，小粉爪还把圆溜溜的大眼睛贴近了手机摄像头。 粉丝：嘤嘤！ 谁能拒绝会飞媚眼的可爱小猫咪？ “喵呜。” 穆青云是真喜欢这群猫，目前她人在帝都，暂时也把冯寒安置在乔氏这边的公司里上课，顺便来看猫。 她一进门，商心直播间里的弹幕一下子就变得密密麻麻。 “得，要下播。” “每次大美人老板一来，商心的心里眼里就没我们了。” 喵呜。 穆青云顺手抄起一只漂亮的三，搂在怀里一通亲。 直播间无数粉丝都忍不住咕噜咕噜地叫起来：“好想有猫啊！！” “从今天开始，商心你们每天睡前加四十分钟的法律课，现在快开始上课了，去吧。” 商心：？？ 粉丝们：？？ 很快，青云娱乐公司要求所有艺人必须上法律课的消息，就在网上传扬开来，两天之内就爬上了热搜的尾巴。 商心，张力和熊盛盛，从此每天都抱着一册《明国基本法律三百六十夜》读，基本上每天消化一页法律条文，一年内就能把比较基础的法律都学完。 第294章 妖妃 穆青云只是交代了一句，但青云娱乐从一开始就有很多乔氏的员工在兼职，现在风气也一路向乔氏靠拢，以至于学法律这事倒成了大事。 乔氏集团在业内的一大特点，就是员工们都非常认真，青云娱乐也染上了这样的习惯。 一连半个月，所有艺人和工作人员都在学习法律，不光学习，每三天还进行一次考核。 就连奖金啊，工资之类的，都和考核成绩挂钩了。 只能说，这叫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公司，自然就有什么样的员工。 企业文化这种东西，说起来很虚，但有些时候还是相当有代表性。 乔氏的员工们就和乔总一样，面对上面的一些要求，条例一类，别的公司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从来不放在心上，他们公司却很不一样，对公司的各项规章制度，员工们通常都特别认真地遵从。 新员工进了公司，对此还有些不习惯，但待超过半年以上，通常都被一众老员工给同化掉。 按照老员工们的说法，别家公司的规章制度不遵守，上头多数就睁只眼闭只眼，实在管的严，大不了受点处分。 但在乔氏可不一样。 乔氏很多员工都是探险队的人，从事的大部分都是这个世上最危险的工作之一，乔氏的各项规定，各种条例，每一样都有用，全是为了保命才制定的，员工们每一个都是为了自己把各项规定都嚼碎了吞到肚子里去。 现在上面交代学法律，谁也不知道原因，但所有人都很听话地开始学。 十二月一过，天气就从微冷，变成了寒风凛冽。 这日，穆青云从学校出来，准备去商场买一身不太贵的礼服穿，开车来接她的居然是冯寒。 穆青云：“……” 冯寒笑道：“路助理说，您还缺一个专职的司机，我开车的技术特别好，比路助理找的那些司机好一百倍。” 穆青云：“哦。” 这倒是很可信就是了。 不过，穆青云以为这位能摆脱当司机的命运的。 冯寒曾经是明国国家队的正式队员，也是出了名的天才，十六岁开始，整整五年称霸体操界，连续得了五年金牌。 如今冯寒退役已经有一年多的光景，教练提起他，仍然特别惋惜。 能走到国家队这一步，所有的运动员，无论是做什么，大部分都是自小就要开始练习，冯寒也是如此，三岁半那年被他的教练挖掘，从此开始体操训练，一直十分刻苦，也留下了一身的伤病才有今天。 在剧情里，冯寒说他曾经除了体操什么都不会，后来当了女主的司机以后，自学了各种各样的技能，再也没接触过体操。 体操运动员的确是吃青春饭的，可冯寒今年才二十二岁而已，仍然处在比较黄金的年龄。 而且他即便退役，练了这么多年的体操，若是从此再也不碰，未免也太可惜了一点。 穆青云觉得比起为某一个人做牛做马，好事坏事都做尽，还不如仍然留在那个体操的世界里，单纯地当他的天才。 车开得平稳至极，在帝都这样拥挤的马路上，穆青云居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稍显急促的刹车，一直从燕州大学门口，开到帝都大厦的停车场，始终保持绝对的匀速，没有半点颠簸。 穆青云一下子笑起来，只能说冯寒实在是个奇人，还真是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这回她从女主角的父亲手里截胡了这位，可真是赚大了。 下了车，穆青云笑道：“我逛一逛，至少逛一个半小时，冯寒你四处走走，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快出来的时候给你打电话。” 冯寒轻笑，斯斯文文的露出八颗牙齿：“需不需要我帮您提包？” 他特意做过攻略，和在剧情里打扮得特别低调的他完全不同，冯寒陪穆青云出门，特意穿了特别招穆大小姐喜欢的长风衣，就连挑选的颜色，也是穆大小姐最钟爱的军绿色。 脖子上搭配的长长的格子围脖，也是选了大小姐手机屏保上的那一种，鞋子是高筒靴，同样符合穆青云的喜好。 冯寒还化了妆，一张本来就出众得比明星还漂亮十倍百倍的脸，让他略作修饰，就更符合穆青云的喜好。 事实上，穆青云在学校门口看到他的 虽然穆青云表面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可进商场，离开冯寒的视线，就开始在她，乔倾和小方老师的小群里开始狂发小短文，对冯寒的美貌极尽赞美。 乔倾：“……” 看到群里的消息时，乔倾正在开会，一眼扫过去，脸色刷一下就大变。 乔氏集团一干员工，眼瞅着乔总的脸一点点地变成了绿色，顿时闭上嘴，面面相觑。 正做报告的那哥们，愣是被吓得腿软，连坐都坐不下，稀里糊涂地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都说了些什么鬼东西。 事实上，乔总是真猝不及防。 他看穆青云的小短文，都感觉自家很看好的小苗子，辛勤浇水，认真捉虫，就等着她长大，结果小苗还没长大，居然被别家的坏苗子给拐带坏了，这还了得！ 乔倾翻出秘书给他准备的关于冯寒的各种信息，仔细一看，眼睛里顿时冒出一大团火光。 “这是哪来的狐狸精！” 秘书：“……” 乔倾脑子里一瞬间闪过那些亡国的帝王身边出现的那些祸国妖妃们的身影。 他还说出口了。 秘书：“……” 前阵子乔总办读书会，还说把祸国的罪名归结到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的女子身上，是无能来着！ 现在就一口一个狐狸精，一口一个妖妃了，呵！ 穆青云从商场买了一身很适合学生穿戴的小礼服，出门刚要给冯寒打电话，抬头就看到商场外巨大的屏幕上，冯寒那张特别符合她的审美的脸，脚步顿时停住。 今天是周末，商场门前的大舞台上，每个周末都会举办一场特殊的小活动。 这个周末，正好是燕州大学，水木大学，帝都理工大学，皇家商学院等几所大学的法学院，共同举办的模拟法庭活动。 第295章 送礼 大屏幕上，冯寒面无表情地坐在模拟法庭辩护位置上，眨了眨眼：“劳烦把那个奖品，帆布包的那个帮我装起来，谢谢。” 众学生：“……” 冯寒摸出手机接通电话，人已经从台上下来，抄起他的礼物转头就走。 后面还在准备让他发表最后获奖感言的主持人，一个箭步冲过去愣是没拦住，赶紧想词尴尬地解释了过去。 “这位不知名的同学代表燕州大学在难度最高的‘谢瑞麟’案中，为被告辩论并取得胜利，经过裁判团共同裁定，认为本场模拟法庭，这位同学表现最佳，现在将团体奖牌颁发给燕州大学代表团，个人奖励赠送这位不知名的同学。” 事实上不知名的同学已经拿走了漂亮的帆布包。 穆青云立在商场门口，看着大屏幕上发生的一切，眨了眨眼，心里十二分的不敢置信。 难不成冯寒也有个天道酬勤一类的学习系统？ 这个模拟法庭的事，穆青云也是知道的。 外面很多吃瓜群众们或许不清楚，可在大学城，至少两所顶尖大学的学生们对这类消息还是相当敏感。 最近两所学校的法学院干架的事，早传得沸沸扬扬，起因是什么倒是不太清楚，反正是个挺瞎的理由，大约就是燕州大学这边某个法学院的学生说了句什么观点让对方的人听见了，对方觉得他在大放厥词，于是两家就吵起来。 他们两所学校彼此敌对竞争，每回理由都不太适合让外人听见。 总之，两所学校法学院那边，你来我往已经组织了好几次模拟法庭，法官由两所学校的教授担任，学生分别担任原告和被告的律师。 模拟法庭选取的都是真实案件，庭审相当激烈，两所学校敢上场的，无不都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好学生，冯寒才学了没多久？居然就能力压两校的尖子！ 穆青云：“……” 只能说天才这种生物，就是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她这个假天才也无法理解。 不过即便这位能过目不忘，这么短的时间学到眼下这份上，恐怕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要压缩。 穆青云稍稍关注了一番，忽然发现，别家公司的员工们最大的爱好叫摸鱼，自家公司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没学会她那颗在各种压迫下也要偷懒的心，全都是工作狂。 路家这哥四个也就算了，他们都是内卷程度超过乔氏训练营的穆家出身，据说，穆家给各大继承人候选培养的顶尖‘战力’，都是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多一秒钟都不睡的主。 他们连吃饭都有专门的营养餐，每顿饭平均费时四十五秒，一分钟都不到。 “哎！” 人生大事，不过吃喝二字，吃饭怎么能只是为了活下去？美食明明是应该去享受的。 一分钟不到的吃饭时间，能享受到什么？ 穆青云觉得，这些如果都暴露出去，青云娱乐会成为全网所有网友口诛笔伐的对象。 她考虑了几秒钟，还是决定再增补一条规则，把作息时间给安排下算了。 每天连艺人带工作人员，青云娱乐最长工作时间不能超过八个小时，学习时间和工作时间加起来的话，可以最长延长到十个小时。 但一周只能有两天，可以延长到十个小时。 这主要是考虑到有些老师平时也要工作，他们过来教学，都是在工作之外的闲暇，让这些老师一直迁就自家员工们的工作时间，未免有些浪费资源。 “小姐，这个帆布包上的字是廖永老师的字，您看看喜不喜欢？” 穆青云拆开一看，顿时两眼星光。 帆布包上有很漂亮的燕州大学四个字，下面还有廖永老师的落款和印章，像这种单独为燕州大学题的字，外面文房四宝店内都不会有卖的，字帖也没有。 穆青云最近在练习书法，特别喜欢临摹廖老师的字，虽说在现在的书法家里，廖老师不是最有名的，只是一般有名，他老人家的字也不是特别值钱，前不久才三万元卖了一篇末代太子的《昭昭》。 但穆青云就是喜欢他那笔字，遒劲有力，看着就感觉朝气蓬勃。 因为特别喜欢，穆青云翻自家的剧本时，忍不住相中了一本在剧情里没有人提到过，评估也不是特别出彩的一部剧本，有关书法的，目前还没有立项，但穆青云喜欢，公司里肯定不会有人跟她唱反调就是。 冯寒见穆青云喜欢小小的帆布包，面上不禁露出一点笑意，眉宇舒展。 他去参加模拟法庭，是因为他听自家老板说，最近很喜欢廖老师的字，而比赛展示的小小奖品，偏偏就有他老板中意的东西，对这比赛本身，冯寒并不很在意，他甚至都没关注整个比赛的前因后果。 但两个学校法学院里一干参赛选手们，却是个个懵圈。 他们彼此都相当熟悉，每次组织模拟法庭之类的比赛，大体哪个同学表现出众，大家心里都有数。 这回比赛，燕州大学那边忽然上来一个陌生人，一众学生就够惊讶的，这陌生的同学还特别牛，力挽狂澜，愣是找到突破口把燕州大学这边的颓势给拉了回来。 就这一次模拟法庭，教授那边都觉得视角很是清奇，诘问证人的方式也很值得参考。 “他肯定提前看过这案子的卷宗。” 他们拿的各个案子都是比较热点的案件，提前研究过卷宗一点都不稀奇。 可即便是提前学习研究了，居然能做到这一步，仍是让人心惊，所有人都忍不住开始找冯寒，这一找可不要紧，骤然发现这位竟不是燕州大学的学生，也不是帝都几所顶尖高校的学生，一干法学院的学生们登时就直呼——‘活见鬼！’ 人才这种生物就那么一点点，基本上很少有凭空冒出来的可能，现在居然还真找不到人，可不就当真活见鬼了！ 穆青云一个历史系的，都听了一大堆关于法学院最近发生的八卦消息，据说几个研二的学长因为冯寒多了两篇论文要写，累得要命，四处在打听冯寒其人。 第296章 热搜 穆青云：“……” 众人口中的神秘杀手锏，燕州大学的顶尖牛人，现在正热衷于给她开车，而且越开越好。 穆青云思来想去，到底也没开口劝说他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事实上如果穆大小姐开口，冯寒肯定听，他脸上就写了‘听话’两个字。 但想了想，他现在做司机做得特别开心的样子，何必拒绝他？ 穆青云本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天底下的新闻八卦那么多，燕州大学就像一个小社会，每天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数不胜数，冯寒有几日不出现，众人自然就把他给忘了。 奈何穆青云还是小看了网友们的能力。 没几日，网上就出现冯寒开车接送穆青云的照片，照片拍得特别漂亮，阳光穿过斑驳的落叶，洒落在冯寒颀长的身体上，将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高光，越发衬得连头发丝都很亮。 一侧目，一低头，目光温柔而缱绻地看着穆青云。 就这样的画面，构图，不少网友瞬间脑补出无数的故事来。 主要是穆青云本身也是舆论焦点，她自己就特别显眼，偏偏手臂上还挎着那个作为比赛奖品存在的帆布包。 “啊，司机为了老板，竟然力压名校高材生！” “八一八青云娱乐的员工们到底有多么的多才多艺！” 一时间网上路家四兄弟的学历都被扒出来，还有冯寒体操运动员的身份，尤其是冯寒，他可是世界冠军。 “想给穆总当司机，那要先拿几块金牌，然后还要精通法律，能在模拟法庭上镇住水木的欧阳明，高英男的那种。” 欧阳明和高英男都是法学院研二的学生，高材生，全帝都所有大学的法学院里，但凡有点常识，对本届学生比较了解的人都知道他们。 这两个就相当于侦探界的福尔摩斯那个类型，举世皆知是天才。 能压过他们两个夺魁，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侦探把福尔摩斯吓晕了一样让人惊讶。 除了冯寒，路家四兄弟那也有着相当优秀的履历。 一时间，青云娱乐这家公司在众人的心里简直好像笼罩了一层神光。 “商心啊商心，你说说，你站在青云娱乐的队伍里，合群吗？” 一开直播，弹幕全是这些玩意。 商心：“……怎么不合群？我可是我们三个里，唯一一个读过大学的，张力和熊盛盛，高中都没毕业。” 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商心抱着《三百六十夜》开始狂背，背了后面又忘了前头，简直头秃。 网友们看他一边在剧组疯狂背台词，听导演，编剧讲戏，和搭档演员对戏，一边见缝插针抽空就背法律书，也是一路嘻嘻哈哈，看得贼开心。 商心：“……” 他真心不想这么卷，但是，路助理给的奖金是真香啊。 商心皮笑肉不笑地哼唧：“哼哼，我背一背法律条文，考一下试，月末就能拿一万块的奖金来着。” 网友：“……” “话说，你一个娱乐圈的明星，拿个一万块的奖金也值得提一嘴？” 商心：“……艺人怎么了？我是小艺人的好吗？一直当群演来着，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我以前一个月加起来也就赚个六千块左右，还是起早贪黑，辛辛苦苦，你们以为娱乐圈所有艺人都是动辄百万，千万的拿？” “什么行业不是金字塔，只有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人才能拿得到那么多钱，我就是个吃死工资的小艺人好吗？我们家老板给我们的待遇已经很不错，包吃包住包置装，每个月赚多少都能存下来，俭省一点一分钱都不用。” “我现在每个月的基本工资是两万五，杂七杂八的奖金加起来也有一两万块，有通告还会给我提成，现在我进组了，等我这部宠物电影拍完，我能得整二十万，拿到这笔钱，我就能给我爸妈修一修村里的房子，翻盖个二层小别墅，啧啧，我爸妈养老真是美滋滋啊美滋滋。” “像我这样的艺人，能拿这么多，全是因为我们家公司厚道，老板也厚道，哼哼。” 一众网友：“……快来看娱乐圈最耿直，什么都敢说的商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不来看，说不定一会儿他家直播间就得被封！” “封什么封，这不是使劲吹捧他们老板，就凭这个，也没人能封得了他。” 直播间正嘀嘀咕咕，好不热闹，忽然冒出好些网友刷屏—— “你们快去看，官媒点名夸青云娱乐来着！” 而且夸的很奇葩，正好这天是明国普法日，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里就插播了一条普法的新闻，里面就提到了青云娱乐的员工们被要求考律法的事，就这一条消息，只报道了半分多钟，可是影响力那是相当地大。 青云娱乐所有员工入职必须考律法的消息就上了热搜。 商心：“……” 网友们：“……” 话说一家娱乐公司，艺人们不拉踩，不艳压，没因为各种边新闻上个热搜什么的，反而老因为这些奇葩事件往热搜上跑，也让其他娱乐公司看得不知所措。 各大公司的公关人员也都盯着同行，随时防爆之类，提前看到某个公司有出彩的艺人可能上热搜，他们也是要提前准备黑一黑，压一压，但像这种热搜，他们连黑都不知道该怎么黑——难不成还和官媒唱反调？又不是疯子，怎么可能做这等事。 不过，官媒这么一点名表扬，好些小公司也都蹭了一波流量，也让旗下艺人学学法律什么的，反正学一学也没什么坏处。 另外就是娱乐圈里有一拨法制咖，又被拉出来一通乱拳暴揍，什么逃税的，某某的，一干已经社会性死亡，正各种乱窜准备找机会复出的艺人又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被拖出来鞭尸，也是欲哭无泪，一点办法都没有。 穆青云也看到了热搜，对此也是相当意外。 话说，她当初只是想让冯寒学学法律，以免以后做事毫无顾忌，摇身一变变成法制咖。 可网上都快把她吹成整顿娱乐圈的急先锋了。 她真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怀！ 第297章 九龙柱 一转眼年节就快到了。 天上开始飘雪。 燕州大学也开始准备放寒假，寒假之前，整个学校最热闹的盛会，无疑就是新春晚会，校内各个年级的学生们准备了各种各样，样繁多的节目，穆青云作为大一新生的代表人物，又是历史系赫赫有名的‘系’，她自己没动心思，就让老班嘻嘻哈哈厚着脸皮报名抢占了名额。 学校这边，只听了她的名字就直接把她写进了最终名单。 穆青云很低调地打算唱一场戏，是她亲自参与改编的《昭明》，《昭明》这个剧本写得很有意思，讲大灾变时期，三岛国的武者和明国武者在大争赛上的一场争斗。 明国的武者赛前遇见了截杀，只有十八岁的年轻的，不知名的姑娘为明国的选手挡住了三岛国武者的围追堵截，最后为大争赛明国的胜利奠定了基础，整个故事非常简单，也很有名，只是这是一部小说，穆青云把她改编成了戏本子。 当初她登台唱过一场，满场的戏迷都大为惊艳，可惜，没等到唱 有个八十岁的老戏迷说，一定等她回来再唱一场，听不到她唱，老爷子一定不肯死，希望她千万别让老爷子误了阎王爷的时辰。 穆青云：“……” 哎！ 她有时候觉得，现在变得记性太好，也是很大的负担。 哪怕到最后，她仍记得未曾实现的承诺，骗了一位八十岁的老人家，如果世上真有地狱，说不定她要下地狱的。 虽然其实没什么意义，但在晚会上，既要表演个节目，那就唱一唱它吧。 也许那位老爷子已经从那个总带给人绝望的世界离开，来到了这个美好的新世界，也许他就在燕州大学某个系里读书。 毕竟人家在那样的时代能活到八十岁，而且眼不耳不聋，脑子清醒得很，教训儿孙也是振振有词，那到了新世界，肯定也是个极聪明的人。 穆青云失笑摇头，人这种生物，就是特别会宽慰自己，不懂宽慰自己的人，活着就太累了。 燕州大学的新春晚会，在德明楼大礼堂举行，早早就开始收拾。 穆青云提着自己的衣箱往后台走，刚穿过东门，还没上电梯，就看见有个小姑娘一巴掌把一大簇樱的贴布给糊在了东门对面九龙柱的眼珠子上，她脚下发虚，差点没一头栽地上。 前头李教授也是刚出办公室，一眼看到这场面，抬手捂住胸口，脸色顿时开始发紫，嘴唇也发紫。 “龙，龙——” 穆青云连忙一踩长梯，飞身而起，一爪子把樱给扯下来，甩到龙爪上头。 “呼。” 李教授一口气总算顺畅地吐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抬起头，神色凝重地看过去。 梯子上手还搭在龙目上的小姑娘一脸茫然无措。 看着看着，李教授眼泪滚滚而落，一个没忍住，哽咽了下，才惊问：“我记得，咱们燕州大学还没改周一早起早操的习惯？今天不是刚在英烈碑前，讲过孙师立九龙柱，打落三岛国那王八蛋的樱牌的故事？” 穆青云眨了眨眼，笑道：“可能是这小同学眼了，把眼睛看成了爪子，挂错了地方。” 小姑娘莫名其妙：“啊？” 穆青云一巴掌捂她嘴上，三下五除二夺过贴布，通通给弄龙爪子上挂着，衬得九龙柱越发威武雄壮。 李教授的气，这才顺了。 也不怪他刚才喘不上气，燕州大学有个历史典故，学校里历代师生提起时都是相当的骄傲，也很伤感。 当时燕州大学建立 那时整个学校气氛低迷，所有学生都沉浸在愤怒和绝望里，幸好孙师得了消息，千里迢迢赶到学校，及时站出来力挽狂澜，将一干三岛国的王八蛋都给怼得哑口无言，为燕州大学争回了颜面。 大家铲掉了樱，并在墙上修建了这九龙柱，遮挡痕迹。 现在可好，他们家这小同学真是长了本事。 李教授沉默半晌，问小姑娘：“你是三岛国的留学生？” 小姑娘连忙笑了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一脸懵懂，神色茫然又无辜：“李教授，我叫邢晶晶，帝都人，我在读燕州大学的预科班，没去三岛国留学过，以后可能会去。” 李教授：“……要不你现在就去吧。” 摇了摇头，李教授叫上穆青云，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叮嘱：“通知教务处，预科班的学生都给我考校史，如果让这样的小娃子进了咱们的校门，我怕将来到了下头，会不敢见孙师他们。” 穆青云：“……” 陪李教授走了几步，送他回办公室，走到一半，穆青云悚然而惊。 女主角终于出现了。 刚才那小姑娘，邢晶晶，就是这剧本里开了最大挂的那位女主角。 那这姑娘可不好随意把人撅回去的，穆青云怀疑教务处这边整顿预科班，如果邢晶晶过不了，其他学生都要倒霉，说不定学校都要倒霉的。 这个剧本最大的特点，就是所有和女主作对的人，事，物，都会被女主背后的资深护使者们碾压成灰尘。 “不过，燕州大学应该没什么事吧。” 娱乐圈里一干普普通通的小小生也还罢了，燕州大学几百年的历史，想让它崩溃，那得先灭一灭明国再说。 穆青云默默往教务处的群里发了条语音讯息，平铺直叙地转达李教授的交代，得到一堆‘收到’的回应之后，就旁若无事地去后台化妆，参加彩排。 “同学。” 穆青云刚走到后台，邢晶晶就一路小跑地追上来，脸颊微红，额角带出微汗，眼睛亮得惊人。 第298章 尴尬 穆青云扬眉，还没说话，陡然就发现后台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仿佛一瞬间就精神紧绷起来。 她还看到前头两个学姐本是很放松地立在楼梯口说话，看到邢晶晶进门，顿时容失色，手里提着的化妆包都坠地，各种遮瑕，隔离，口红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穆青云：“……” 真有点电视剧里剧情出没的感觉。 邢晶晶一点都没感觉到气氛不对，满脸微笑地迎上前：“同学，刚才谢谢你帮我挂贴布，来，我帮你。” 穆青云：“……” 小姑娘一手抢下了穆青云的衣箱，哐当一声，连人带箱子扑到地上去，沉重的闷响，周围所有学生和老师齐刷刷一震，心口噗通噗通地跳起来。 邢晶晶也吓了一跳，却是咯咯地笑：“同学，你这箱子好重啊，里面装的什么？” 一边说，她一边毫无顾忌地连拖带拽，愣是把箱子拖到旁边控制的化妆台旁边，穆青云伸了伸手，都来不及阻止，小姑娘就一把掀开了箱子，把里面铺垫的红色的绒布一撩，伸手就去拿发冠。 穆青云咳了声：“请别动好吗？” 邢晶晶愣了愣，茫然问：“啊？” 旁边两个学姐实在看不下去，高声道：“邢同学，这是人家的东西，未经允许，你能别乱伸手吗？” “啊！” 邢晶晶脸上一红，手无足措地退开两步，讪讪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她又尴尬又羞，咬了咬嘴唇，看了眼穆青云，转头就一溜烟地冲出门去。 学生们顿时沉默。 站在楼梯口的学姐无奈道：“哎，这邢晶晶真是……奇葩！” 燕州大学的学生们，大部分在高中的时候都是风云人物，在本地本校，那全是师长，家长各种宠爱长大的，通常性情方面都比较自信。 随便数一数，就能数出一堆这个竞赛冠军，那个竞赛冠军，基本上智商方面，都站在了人类顶尖的位置上。 他们通常情商也不低，穆青云入学半年，感觉遇见的每一个同学，学长学姐们都很好相处。 像脱口而出，说人‘奇葩’的事，她本以为不大容易出现在这所大学的校园内。 但现在的礼堂后台化妆间休息室这边，所有学生和老师的表情都有些古怪，连老师似乎也没有呵斥说话的学姐的意思。 “她是金鱼吗？不对，说人家金鱼记忆不好，那都是谣言。” 学姐满脸的无奈，“昨天刚因为随意乱翻肖姐的包，被肖姐怼了一顿，人家肖姐多好的脾气，一开始看她年纪小，对她多照顾，她倒好，这么没有眼力劲，肖姐都说了，她要借用指甲刀，去前台有公用的，都消过毒，很安全，让她不用担心去借就好了，她偏听不懂人话，非要翻人家的包拿指甲刀。” 说起这个，学姐气得要命。 “要说借个指甲刀真算不上大事，我就不介意，她管我借啊，我都拿出来要给她了，一个没看住，她就直接打开人家肖姐的包，还把人家包里的东西全拿出来，真是，神经病！” 穆青云：“……” 这还真有点无法接受。 “话说，这邢晶晶什么来头？免试进的预科班，月考几科加起来考了六十五分，黄教授竟然还没让她走人，怎么？真让她入学？” 学姐脸色一沉，怒道，“就算她要走特长生的路，她也得有能拿出来的特长吧，她特长什么？脑袋长得特长？” 一时间整个后台所有人都沉默。 几个老师对视一眼，招呼道：“别胡思乱想，赶紧准备，一会儿彩排。” 穆青云坐下来整理自己的衣箱，把发冠和衣服一一取出放好，这一摆，旁边几个学生还好，几个比较懂行的老师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阿青啊，你这发冠的工艺可……不简单！” 岂止是工艺不简单，几个老师都没忍住，围着桌子蹲下身，仔仔细细看。 发冠是用金线织成的，大概并不是很重，可丝镶嵌的工艺一看就特别贵，用的都是真金，上面的宝石熠熠生辉，全都是真的，尤其是额头的那颗红宝石，打磨得极为圆润光滑，个头也大，非常名贵。 再看戏服，真正妆织金的工艺，手工制作，看色泽，纹，特别的美。 “幸好没让邢晶晶那个笨手笨脚的碰到，这要是勾了丝，折断了发冠上的装饰，那得多可惜！” 这都不是贵的问题，是绝无仅有的瑰宝。 穆青云也有些意外。 连衣箱都是玳瑁的。 这一套戏服是乔总送给她的，好像是从一个小型私人拍卖会上拍回来的珍品，送给穆青云当升学礼物。 小方老师送了她一盒酒心巧克力，虽然也很好吃，挺贵的那种。 穆青云脑子里转了些纷乱的念头，就勒头化妆，正儿八经地穿上戏服准备登台去彩排。 “我看这个节目没必要吧，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能唱得了戏？” 年轻老师的话音未落，刷一下，周围所有老师、学生齐刷刷地扭头看他。 “……有什么问题吗？” 年轻的老师很是不明所以，旁边黄教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人家唱不了戏，就你能唱？那是穆青云，她的节目单已经上了终选名单，能不能唱用不着你来操心。” “啧。” 年轻老师面上顿时有些讪讪，“没认出来。” 很快，年轻老师就闭上了嘴。 台上穆青云的剑光说不出的冷艳，昏暗的舞台，没有正经亮灯光，但那一瞬间，竟仿佛日月同辉，漫天星光灿烂。 邢晶晶坐在东门的石阶上，隐隐能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猛地抬手捂住脸，惨叫了声：“好丢人！！” “噗，小公主，怎么了？” 说话间，孙程弯下身眨了眨眼。 “哥。” 邢晶晶叽叽喳喳把今天她被人骂的事说了一通，孙程面上一沉。 “哎呀，我记不住嘛，没想那么多。” “不关小公主的事，分明是这些学生太小心眼了。” 孙程轻笑，“走吧，请你吃宵夜，然后我们去练歌？” 邢晶晶一向没心没肺惯了，郁闷一会儿便把这些糟心事都忘在脑后，高高兴兴地挽着孙程去吃宵夜。 第299章 八卦 舞台上一次又一次彩排，挥汗如雨。 穆青云吐出口气，练了两个半小时才慢吞吞地走下了舞台，过几天就要考试了，她干脆休息时，翻出笔记本，让自己进行一轮精神风暴冲击，休息个二十分钟，再去台上接着训练彩排。 这出《昭明》，穆青云和家里那两位一起编戏时，其实时间紧迫，又带着一点嬉闹的心情，只顾着改得很好玩，各种细节都没有精细处理，如今天下太平，穆青云就干脆趁此机会认认真真再打磨一遍。 带着妆，身上穿着行头，光是手里的长剑就足有三十斤，发冠算是往轻里做，但上面的宝石金银无数，仍然沉甸甸地压在了头发上。 身上披挂的戏服，也是毫无偷工减料，坐在台下的观众远远一看，就看出无尽郑重。 穆青云久违地感觉到一丝精力耗尽的舒爽感。 她早就发现天道酬勤系统有个特性，越是压榨自己的体力精神，结束之后的感觉越美妙。 可惜即便是一点都不排斥尽情地学习，尽情去锻炼，穆青云的时间总归很有限，事情也多，很难尽兴，而且总在别人的目光瞩目下，想卷到底也总有人盯着看着。 在上一个剧本里，她的兄弟姐妹们都会被她的‘废寝忘食’给吓到，且精神突破以后，身体状态就免不了让人瞧着胆战心惊的，大家总是想办法阻拦她努力升级自己的举动。 偏偏都是一颗心为了她，穆青云解释不清，只能认了。 如今可是大不一样，燕州大学的学生们却个个都是天生卷王，穆青云卷得厉害，他们看见了只会跟着卷，或许背地里可能哀嚎一声，大吼穆同学真不是人，却不会觉得穆青云这么卷有多大问题。 燕州大学的这帮天之骄子们，放在别的普通学生眼里个个都精力充沛，不用睡觉一样。 穆青云也痛痛快快地享受了一回‘天道酬勤’带来的好处。 舒展开身体，把笔记本扣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穆青云打了个呵欠，拉开系统屏幕扫了一眼。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9 智力：10（+0.01） 力量10（+0.04） 敏捷9（+0.2） 精神13（+0.5） 技能：洞察6护理5，厨艺6（+0.8），钢琴2（绝对音准+0.94）戳脚4，射术7戏曲7 装备：3根炼假成真香（残） 戏曲居然单独开始加点，穆青云对比了下当代的戏曲名家，觉得自己现在的水平，或许和当下最顶尖的那几位戏曲大师比的话，稍稍有那么一丢丢的差距，但和目前还算活跃的，几个戏园子里的当家人比，却是只高不低。 毕竟在这样的年代，真正的大师很少见了。 歇了半晌，穆青云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干脆叫了几个还在舞台上高谈阔论的学姐一起出门吃宵夜，几个人刚一边说话一边走出大礼堂东门，就听见侧后方忽有人道：“穆同学。” “孙程。” 旁边学姐扫了一眼，略蹙眉，低声道，“国际外语学院，计算机系的那个有名的‘元某’。” 穆青云一听就想起听过的八卦来。 说这个孙程和元稹一样是个顶级的撩妹高手，也是真心丧了良心的脑子有病。 关于他的那点事，本来帝都各大学校的同学们也不知道，可架不住这个孙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跟自己那帮狐朋狗友一通倾诉，闹得人尽皆知，一众学生简直提都不想提起这个人。 实在是伤了帝都各大高校的格调！ 就是在他自己的学校，好多学生也觉得他这做法有点过火，也就是他本身人气很高，在学校里老师，校长都颇看重他，才没闹出大乱子。 孙程刚上大学那年，喜欢上了学校旁边老婆饼铺的售货员小姑娘，表现得那叫一深情款款。 一开始人家小姑娘并不想和孙程纠缠。 主要是觉得孙程是燕州大学的学生，孙教授的爱子，家里又有钱，小姑娘却是因为家里困难，母亲生病把家底掏空了，也耽误了她高三读书，以至于落榜，她一边出来打工赚复读的学费，一边也是想认真学习考上大学。 小姑娘特意到燕州大学对面打工，就是想着蹭图书馆比较方便，一门心思都是工作赚钱读书。 但孙程是真会哄女孩子，表现得特别接地气，又温柔又体贴，每天陪小姑娘吃泡面都吃得津津有味，根本不像家境不错的贵公子，反而就和邻家大哥哥一样体贴。 小姑娘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又是这样的年纪，哪里顶得住如此攻势？很快就高高兴兴地做了孙程的女朋友。 两个人交往大半年，小姑娘发现孙程和他的邻家小妹邢晶晶的感情特别好，心里就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不舒服，见了邢晶晶就稍微提点了几句，反正都是些女孩子长大了，不好再和陌生大哥哥走得太近，像什么直接拿大哥哥用过的饭勺吃饭，喝一个水杯里的水之类，都很失礼。 邢晶晶反应过来，倒是赶紧道歉，羞得恨不得跑去死一死，说她脑子有时候转不动，以后一定避嫌。 孙程却生气了，当即把人家小姑娘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说妹妹是至亲至爱，女朋友不过交来玩玩。 幸亏人家小姑娘秉性坚韧，虽说特别难受，哭了好几天，可是仍旧沉下心，认认真真参加高考，而且还一举考了个超高的分数，考上了帝都新闻大学。 就这小姑娘，燕州大学这边的学生都很佩服她，说起来要竖大拇指的。 但是，这事的确对人家小孩儿影响很大，那孩子到现在想起来还难受，大学四年再没有交过男朋友。 孙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认为自己特别讲义气，说起这事来没少贬低人家女孩子，邢晶晶对此可能多少有点愧疚，听说一直想和那小姑娘解释一下。 具体她要解释什么，外人就不知道了，反正每次她跑去解释，对方都更难受，闹得人家学校的一众学生，简直想把防火防盗防孙程、邢晶晶的招牌贴到校门外去。 第300章 客气 穆青云回忆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接收到的有关孙程的各种信息，觉得哪怕只有半成信息是真的，孙程其人也是相当不值得认识。 她没吭声，孙程却是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地笑了笑。 此时燕州大学的大礼堂灯火通明，天上星光璀璨，礼堂内隐隐传来弹琴唱歌的声响。 礼堂外人流如织，不少学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倾诉，或争论，也有人打闹嬉戏。 孙程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却仍带了几分贵气，只看这张脸，是那种很讨人喜欢的斯文相貌。 他神态也没怎样骄矜，还很客气：“穆同学，是这样，我妹妹晶晶最近要过生日，我想为她准备一份能让她开心的礼物，我看她很喜欢你的那身戏服，不知道可否割爱？” 穆青云摇头：“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礼物，肯定不会卖，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话音未落，她叫上师姐们直接走人。 孙程连忙追了上来，仍然很客气地道：“穆同学请仔细考虑下我的提议，我看你这是有意进娱乐圈？我在娱乐圈里也有几个朋友，如果穆同学有什么条件，完全可以提的。” “今年我妹妹十八岁，她的成年礼物，我希望能让她开心。” 所以，无论谁让她不开心，都是我的敌人。 孙程轻言细语，“娱乐圈并不是那么好混的，只凭着高考状元的头衔，或许能有个三分钟的热度，但想长长久久地留在这个圈子里，就需要一点运气和技巧了。” 穆青云：“……” 好烦。 旁边几个师姐和同学打了个哆嗦。 “真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都是看了多少集的霸道总裁才能说出来的破台词。” 穆青云也想说这句话，是自家同学的嘴太快。 把孙程其人抛在脑后，穆青云和同学一起吃了面，吃完面大家就散了去。 一晃眼，年节将至，一群学生也把心思从新春晚会上抽出来些许，回过头应付考试。 也是一准备考试，穆青云才发现燕州大学和她想象中，还有听到的学校都有所不同，老师根本不会给画出什么考试范围，更没有直接把题库给学生的道理，好像她这些同学们也不大复习。 事实上，考试不考试的，同学们的学习劲头都差不多，最多就是更卷了一点。 图书馆一位难求，好些学生都拿着各种书来占座，穆青云每次看到这种情况，就特别想让学校赶紧再多扩建两座图书馆，又不缺钱，光是各地的富豪们就举着钞票恨不能捐个十栋楼八栋楼的。 进了考场， 周围其他同学纷纷点头，就连监考老师都笑起来：“没事，王教授说了，只是普通的地狱级难度，没给你们加码。” 众同学：“……” 看这意思，老师也觉得颇难就是了。 穆青云拿到试卷扫了一眼，她是一点都不觉得难，所有的题目对她来讲都是相当基础的东西，不过，出题的老师的确是相当阴险，整套试卷暗藏了四十多个陷阱，论述题目竟然还是开放性的，给出的材料是大灾难末期江南百姓大迁徙的一段内容，让人分析从这场大迁徙里面能看出什么。 在当下的史学界，对这件事都是众说纷纭，各种观点迭出，穆青云不禁扬了扬眉，再次体会到燕州大学从上到下的这股子绝对自信的气质。 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担心。 考试一结束，穆青云和同学们一涌出考场，顿时就感受到了新生注意事项里提到的考后项目，抬头看去，学校里到处设置了各种各样的棚，基本上每个学院的学生都有自家的节目。 穆青云一路往宿舍走，顺便就参加了一轮历史知识问答，给自己赚回来一座小奖杯，还有学校出的两千块的奖金。 一进宿舍，穆青云脚步一顿，默默翻出手机来直接打电话给巡检司。 没多一会儿，她宿舍的舍友也到了，一见宿舍里的情形，顿时吓了一跳。 穆青云的衣服箱子被人砸成了两半，发冠和戏服都倒在地上，发冠变了形，衣服更是乱七八糟。 巡检司的巡查官一到，立马拍照留证。 在帝都之外，一般大家都警|官啊，派出所啊之类的乱叫，在帝都，众人却都要郑重些。 巡查官的手段也是相当厉害，当然，主要是监控安得十分合理，还没到一个小时，弄坏戏服的家伙就被抓了个正着。 犯人是个惯偷，这回化妆成电工混进了宿舍楼，直接就把穆青云的衣箱给一通乱砸，砸成了这样。 巡查官姓孔，是个中年人，看样子对这惯偷很熟悉，一抓住他就有点抓狂，穆青云并不很生气，只把手机里的发票递到小偷面前。 小偷一开始还吊儿郎当的混不在意，一眼看到发票后面那一连串的零，他都没认真数，脸色就刷一下地惨白，高声道：“孔巡查，我要戴罪立功，有人出钱雇佣我干的，我有证据，我录音了。” 孔巡查：“哼。” 小偷简直要气死。 这本来只是个小活，不就是吓唬个大学生？ 一般这些大学生们都要脸面，也很单纯，像眼前这位，二话不说直接报|警的，简直一千个里也不一定有一个。 况且他也比较担心燕州大学，毕竟是名校，他都没把东西往自己兜里揣，就是给砸了而已。 却实在是没想到，区区一套衣服居然要几百万。 半个小时后。 孙程正陪着邢晶晶看电影，就被孔巡查带着人直接从电影院给带到了巡检司里。 正好和那个小偷走了个脸对脸。 孙程：“？？” “八百万！？” 孙程愕然。 “这已经是卖家给买家面子，开的折扣价，友情价，事实上它是有价无市的古董，是宝物，修复已经不可能了，工艺都失传了，真要是能修复，那这工艺的价钱比戏服本身要贵的多。” 就在巡检司，两个巡查官平铺直叙，认认真真地介绍情况，孙程顿时闭上了嘴，心中难以抑制地后悔起来。 第301章 熊孩子 孙程并不是不懂事的人，他只是没太在意。 他找到的那个姓海的惯偷手里拿着录音，供出了他，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孙程向来敢作敢当，尤其是当时巡查找到他时，他人在兄弟们面前，如果在几个好哥们眼前空口白牙地狡辩，那未免太掉价了些，于是他也只是很随意地说了几句穆青云欺负他妹妹，为了给妹妹出气，他就找人砸了对方的箱子。 “不过看了她的箱子几眼，她就呵斥我妹妹，我妹妹性子软绵，心里爱存事，被她呵斥上几句，好几天都不能展颜，我自然也跟着难受。” 孙程当时说的这叫一理直气壮。 区区一套戏服头面，难道他还赔不起？ 他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经营的公司极具规模，是做房地产开发的，在本市排到前百去，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她姑姑是大明星，姑父是大律师，钱就能搞定解决的事，对他来说那就不是事。 但是开口就八百万，他还真有点犯起嘀咕，心里也开始后悔。 晶晶心里不痛快，他想办法给小不点找些痛快就是，何必要多事做这些？ 而且，收个礼物能收到八百万的人，想必也不是普通人。 孙程的确也因为这八百万而心痛，毕竟他家是有钱，但大部分都是固定资产，而且还欠着外债，银行贷款更是不少，本身流动资金不多，就是有很多，也不会给他这个还在上学的小孩子糟蹋。 一年的零钱，孙程一共也才一百来万的样子，还是从他爸妈手里抠出来的。 他平时出去玩，吃吃喝喝，给晶晶准备礼物，这开销也是极大，每年的零钱都不够用，很是捉襟见肘。 八百万，他手里肯定没有。 像真正的富二代贵公子那样，一顿饭就氪金百万的情况，还有小说里的霸总，富二代，公子哥们，换跑车和换婉拒没多少差别的情况，孙程也只是听说过，自己可没这能耐。 说到底，孙程家就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资产上亿，说是实现经济自由也行，但其实还没有那么自由。 孙程沉默了半晌，面上有些尴尬，皱眉道：“穆同学，我向你道歉，实在是脑子不清楚，太冲动，看见晶晶掉眼泪就犯了病，但是八百万是你这戏服发冠整套的价格，这——也没有彻底损坏。” 他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找专家评估下你的损失，我照价赔偿？” 穆青云表现得相当冷淡，平静地扬了扬眉：“当然要评估。”说着，便转头看向旁边的巡查。 人到中年的巡查板着脸推过去一份评估报告。 孙程皱了皱眉，一眼扫过去，脸色更是阴沉。 报告上盖的章，哪怕孙程是白痴，也能看得出来它的权威性，何况他还不是。 根据评估，这一套戏服不敢说是什么无价之宝，毕竟它再名贵也只是一套戏服而已，但它用到了很多失传工艺，想要修补好，可能需要十个以上的精通古代诸多刺绣工艺的工人，再加十个熟悉真正的妆织金工艺的工人，手工工作八个月以上。 就不算材料费，也不去想能不能找到这些手艺精湛的工人，光算他们八个月的工资，两百万肯定打不下来。 还有发冠上碎裂的珍珠，宝石，林林总总加一加，算个材料费，也有三百万以上，工艺修补还要人工费。 真有这样的手艺人，那人工费比材料费贵。 最后核定的价格是一千万，比拍卖价八百万还要多出两百万，后面评估人员尽可能地理智专业来讲述这多出来的两百万是多么的合理，即便再专业，也让人看出一点气急败坏的味道。 孙程闭上了嘴，心中的后悔是一重又一重，使劲往他脑袋上砸。 他为什么要脑子一热，非气不过和这姓穆的中门对狙？当初查到她是高考状元，还开了家公司以后，就不该这般大意，再不济，他计划周密些，别大喇喇地自己上门找人动手，似乎也要好很多。 哪怕他别这么理直气壮，稍微狡辩一下，比如说自己只是开个玩笑，谁曾想姓海的这混账居然当了真，至于给钱的事，完全可以找个什么买东西的借口，至少能给他留出想办法活动的间隙，不至于如此被动。 那边两个巡查一看孙程这眉眼乱飞的劲儿就乐了，他们见惯了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犯人，哪能不知道这么单纯的小子心里想什么。 巡查也就是有纪律，否则真想告诉孙某，别想了，八百万的案子，但凡人家受害者报案，这事就不可能善了，不是小数目，一个弄不好，三年以上没跑。 孙程此时此刻还只觉自己倒霉，心下哀叹。 看样子必须要向爸妈伸手了，这一伸手，消息就传到父母耳朵中，说不定接下来一两年的零都要没了。 见了律师，他还唉唉叹息。 律师：“……” 律师的脸都隐隐发绿，赶紧联系孙程的父母。 孙父、孙母：“……” 这儿子是不能要了，两口子气得脑仁疼，但夫妻两个一大把年纪，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总归还是拉下老脸，去找受害者求情去了。 按照律师的说法，认真赔偿，赔礼道歉，得到受害者的谅解，或许能给他们家这混蛋东西争取到减轻处罚的机会。 穆青云被找上门时，本来一点都不意外，不过，她没想到孙教授竟然很通情达理，赔礼赔得特别真心，孙教授竟然还托关系，求朋友，找了很多人帮忙寻找能复原古代工艺的高人。 还真让他找到几位能帮得上忙的。 穆青云看着老先生一把年纪了，对她这个年轻人低头哈腰的赔不是，骂儿子也骂得凶，心里都十分奇怪，虽然不能特别绝对地说，有什么样的父母，就会养出什么样的儿子，可一对懂事明理的父母，从小好好教养，管教自己的小孩儿，养出来的小孩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很坏。 像孙程这么任性妄为的，穆青云都默认他是有失管教的熊孩子。 第302章 晚会 孙教授实在是很真诚，并没有替儿子分辨，倒是学校里几个老教授，提起水木的这位孙教授的儿子，知道他做了什么，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几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怎么可能，那孩子……挺乖巧的。” “孙程这孩子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是有点淘气，可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也知道照顾人，他怎么，怎么——” 这些老教授们，显然都不知道孙程的丰功伟绩。 孙教授身为亲爹，反而好像更了解儿子，摇了摇头：“那小子被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给惯坏了，面上会做戏，实际上一肚子的坏水，我以前只觉得他是有点坏毛病，大面上还能过得去，就盼着他好好装一辈子好人，装到我闭眼，别惹出大乱子就好，现在看啊，哎。” 穆青云也叹了口气。 他夫人汪敏倒是不那么感性，只默默拿出支票簿，签了两千万的赔偿金，神色间略带几分无奈：“他是个混蛋，可他是我儿子，以前我年轻，生了孩子还觉得我自己是个小孩，没心思多管他，他现在养了这一身蠢病，也有我的责任。” 所以，她就只能承受这恶果了。 穆青云看了眼支票，眨了眨眼，心里居然不排斥写封谅解书，虽然她觉得孙程扎扎实实地受一回教训，貌似对孙教授和汪女士更好。 这次他惹的麻烦还不算太糟，孙家应该能承受，汪敏也赔得起，至于留下个不好的记录，反正看他读的大学就知道，孙程以后会出国留学，哪怕回国也是由他妈妈给他安排个工作，留不留糟糕的记录，对他来说影响不至于特别大。 但人家父母心里不想儿子吃苦，穆青云自然也犯不着给他们提什么意见。 刚准备翻纸笔写个谅解书，巡检司这边，对谅解书的基本要求就是手写，据说他们不太认电脑打出来的。 穆青云刚要动笔，便听见咖啡厅门口砰一声响，所有客人和服务员都被吓了一跳。 服务员连忙走过去：“小姐，您没事吧？” 穆青云一转头，看到漆黑的头发和头顶上的漩涡，等对方一抬头，就不禁眨了眨眼，竟不觉意外。 邢晶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个劲地哼哼唧唧，“是我的错，弄坏了你衣箱的是我，是我，你别怪我哥，我会赔的，这辈子赔不起，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赔你。呜呜呜呜。” 穆青云：“……” 不是，这一杆子给支到下辈子去了，这小丫头想的可真美。 人家咖啡厅老板和服务人员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穆青云的老班和两个教授匆匆过来，显然是有学生通风报信，还是老师经验丰富，手段也利索，连忽悠带劝，把孙教授夫妻和邢晶晶都给搓弄走了。 “呼。” 班导敲了敲桌面，神色严肃，“阿青，你以后不要单独和这些人见面，下次他们再来，你就支到我这儿，不要和这些人废话。” 穆青云可是学校的宝贝，像他们历史系培养个人才那是相当不容易的，像穆青云这样的，进了校门不到两个月，教授们看她的眼神就是开始放光。 现在各种暗战的苗头就已经显露出来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穆青云想进穆春成班，可就是进了穆春成班，也是需要导师的，尤其是将来考研，肯定要被某位教授收归门下。 现在穆青云还没选定导师，所以，所有人都有希望，一干教授们简直把她当宝贝眼珠子一样，现在有人这么欺负自家看中的弟子，谁能安心？ “阿青，你现在正是要努力学习的时候，别让那些杂事影响到你。” 穆青云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果然不再理会。 冬日一至，帝都这边的风都带着一股子烧刀子的辣味，穆青云提着新的衣箱进了休息室，两个学姐正紧张地往脸上糊舞台妆，回头看到她的衣箱，连忙道：“等会儿结束，把箱子先放保险箱里。” 为了这套新戏服，学校这边专门准备了保险箱。 “阿青你可真沉得住气，换成我被这么古里古怪地盯着，一天我都受不了，肯定要疯的。” 穆青云失笑。 这几天那位邢晶晶小同学，总是神出鬼没地在她周围出现，显然这姑娘得了一点教育，再没有冲上来胡乱说话，就是一直拿幽怨的眼神盯着她，在图书馆盯，在教室盯，在操场盯，在大礼堂也盯。 王教授那边看到她这样的架势，都没忍住过来和声细语地劝解了她几句。 邢晶晶的相貌算不上特别好，但衣着打扮都很精致，衬得人也显得清秀漂亮起来，不过，她应该也算比较适合娱乐圈，这长相就是那种特别无辜，特别单纯的长相。 娱乐圈里需要这类角色的话，邢晶晶确实是极好的选择，都不用有演技，她放在那儿，就很有说服力了。 新春晚会这日，舞台上灯光璀璨，声光特效和节目的精彩，完全能胜过寻常的专业舞台。 台下也是紧张有序，拖着衣箱过来帮穆青云穿戴戏服的学姐，瞥了一眼立在后台，失魂落魄的邢晶晶，浑身就特别不自在。 “我的天啊，她要老这么瞅着你，难道不会觉得毛骨悚然吗？一会儿可怎么上台？” 穆青云一下子笑了。 只是一个小姑娘盯着而已，如果连这都会觉得受不了，那她上个剧本的时候肯定每天都活得水深火热。 台上报幕的主持人声音低沉悦耳——“下面有请，穆青云为我们带来京剧《昭明》。” 穆青云神色一肃，随着伴奏声响起，一振长剑，纵身一跃。 在场的观众们，只见层层帷幔上，灯光照耀下，穆青云披着孔雀翎制成的斗篷轻盈地像风中的精灵，长剑在半空中出鞘，一步一步踩着鼓点盘桓而下。 一时间满座观众都觉得一颗心随着鼓点砰砰砰砰地狂跳不止。 几个老教授伸手捂住胸口，听着穆青云一句一句地清晰地吐出唱词，他们从小就读熟了的故事，就仿佛真真切切地在现实中发生了。 第303章 后悔 如雷般的掌声中，穆青云回到后台，两个学姐蹲在化妆间门口，哭得扔了一垃圾篓的纸巾。 穆青云：“……” 如果她没记错，《昭明》其实算是悲喜剧吧，至少外壳套了一层喜剧的皮，很多唱词都相当俏皮可爱，而且直到最后，也不能说是完全的悲剧，所有的牺牲都有价值，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怎么能说是悲剧？ 那她把这么多人唱哭，到底是唱得好还是不好，有没有唱出神髓味道？ “嗝。” 学姐还是哭，“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是笑了，可听着听着就特别特别地想哭，小杨这姑娘太可怜了。” 穆青云：“……” 《昭明》本身这本小说故事里，杨朝云女侠随同师父和师兄去参加大争赛的过程中，窥破三岛国的诸般阴谋，以一己之力，联合十一位没有能闯入大争赛的兄弟姐妹，使用各种手段和三岛国的阴谋家们作战。 在小说的结尾，所有人全军覆没。 可穆青云改编的戏，却是故意破坏了一点小说故事本身的悲壮氛围，续了一段杨朝云没死，被救活了的内容，还写她重新撑起师门，招收了一群小弟子，每天都穿着漂亮的衣服，行走在光明的世界里。 把悲剧都改成喜剧了，怎么还哭？ “就是因为小杨活下来了，呜。” 学姐使劲擦眼睛，擦的通红一片，“小杨一个人活了下来，师父死了，师兄死了，她甚至连给师兄织的袜子都没有送出去，从此天地间，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收再多的弟子，养再多的孩子，但她还是一个人。” 穆青云：“……” 好吧，下次考虑全军覆没。 哄了学姐半晌，才算是哄得几个学姐收了悲愤抑郁，叽叽喳喳地开始讨论起穆青云这一出戏。 旁听了一会儿，穆青云恍然大悟——原来她当初改编娱乐大众的戏，竟然有这么多的意义在，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燕州大学的学生们在欣赏艺术方面，确实要高出普通人的平均水平不少。 至少很大一部分老师，教授，都能欣赏得了这类艺术。 没两日，燕州大学大礼堂内，从白头老翁到风华正茂的年轻学子，齐齐恸哭的场面就在社交媒体上流传开来。 燕州大学本来就是热点关键词。 这帮天之骄子们喜欢的内容，大家一看，演唱者还是鼎鼎有名的青云娱乐老板穆青云，懂的不懂的，喜欢京剧和对京剧完全不了解的，都免不了要打开看两眼。 不得不说，其实京剧的欣赏门槛，在明国这一片土地上虽然已经被拔高了很多，但到底还是有基础的，戏迷不少，懂行的票友也多，即便不懂京剧，但《昭明》的小说，没看过也知道剧情。 而且穆青云唱的是武旦，一手剑法惊世骇俗，不懂京剧的看了都忍不住把历年的京剧集锦，最精彩的选段都翻出来看，一下子就培养出了一大堆未来式的小戏迷。 真正的票友就更不必说了。 燕州大学的几个教授就是老票友，年轻的时候没别的娱乐方式，就是爱听戏。哪怕到了现在，各种娱乐手段一堆，但时间在他们身上其实有点半凝固的状态，他们最喜欢的节目，依旧是戏曲频道，最大捧着戏匣子出去喝茶聊天，也喜欢到戏园子里听一听当下名角的戏。 最近几年，票友们欣赏到的高质量的京剧越来越少，大家凑到一处，说起来就不免要埋汰几句。 “现在的小年轻，哪里会唱戏，一个个的，明明是正规科班出身，唱的也不像样，弄了一堆流行的东西，说是传承古典文化，也不是不让他们改编，可不能改的四不像吧。” 张教授每每想起京剧界的现状，就痛心疾首，这回他们学校新春晚会，看到节目单上竟然有京剧，也是颇不以为然。 “小孩子们，现在还有多少真会唱戏的？” 不过，身为资深票友，他多少还真有点好奇，可惜，晚会那天他要去开个研讨会，权衡了一下，还是放弃了看现场版的机会，开完会回家睡了一觉，凌晨醒了，就照例翻出手机看了看群里发的现场录像。 他年纪大了，觉少，平时也是两三点钟就醒，醒了翻翻微讯，上上网，浏览下新闻，再备备课什么的看，今天这视频一打开，张教授却是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支棱起来。 一段视频反反复复看了七八遍，仍是意犹未尽，回过神他是后悔不迭——哎，当时他犹豫来着，毕竟学校的晚会也挺重要，自己的学生们要上场的，他心里也想去，结果一个迟疑，跑去研讨会了。 这研讨会基本上月月有，一年下来不知道多少场，有什么要紧的。 后悔！ 看视频和看现场，那感觉完全不一样。 张教授这帮票友，顿时变成穆青云的戏迷，要不是学校放寒假，看他们这疯狂架势，简直都要天天去教室‘追星’了。 连带着青云娱乐也跟着火了一把。 商心、熊盛盛、张力这三个，还有杨心悦，和最近因为一部电影《血证》而红的发紫的苏平，有志一同地直接转发了燕州大学的晚会视频。 一众网友们纷纷留言——“老板强过艺人一万倍系列”、“张啊，你不行啊，比不过老板难道吃白饭吗？”、“熊熊，你好歹是个老演员了，跟你老板学一学，多长点本事少长点肉。” “苏平，好帅！” 青云娱乐某三个艺人：“……” 他们只是想吹老板一波，拍拍马屁而已，你们这帮粉丝肿么这么不懂事！ 还有，为什么苏平的画风就这么不对。 苏平一个被导演从工地捡回来的男演员， 看到他，所有粉丝心里都不觉一阵温暖柔软，就好像备受鼓舞一般。 第304章 剧本 穆青云的《昭明》视频在网上流传时，苏平正在公司里参加特别训练。 最近青云娱乐正在准备一部大制作，穆青云亲自写的剧本，她还打算演其中一个主要角色，是个轮回者，戏份和其他主要角色比不算多，但是在剧本里的人设也是相当出彩。 整个剧本源自穆青云曾经的梦境。 她在经历上一个剧本时，曾经做过好多稀奇古怪的梦，大部分都是风过无痕，醒来便忘了，也有一些不知为何，许久之后仍然记忆犹新。 这个剧本，就是她曾经的梦境改编的。 那场梦，曾让她毛骨悚然，现在想来还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它有头有尾，像是半架空的历史故事，历史中明明没有，偏偏又仿佛就真实发生过一样。 梦境里，整个大灾难只是神明的一场游戏。 似乎是有一些其他世界的神明，因为触犯了他们世界的规则，被流放到没有生灵存在的蛮荒世界。 漫长的岁月过后，蛮荒世界竟然诞生了属于自己的生灵，人类出现了，但神明并不觉得这些人类也有自己的灵魂，有思想，也是这个世间的生命，理应被尊重。 神灵们肆意妄为，人类在无尽的苦难里艰难地繁衍生息，渐渐地发展了起来，但不少神灵觉得人类很招人烦，他们不喜欢这些越繁衍越多的东西，于是便欲灭世，其中有一部分神灵却觉得人类也挺有意思，将他们当做宠物一样饲养，无聊之下，这些神灵还玩起了游戏。 神灵分成两拨，一拨选择灭世，一拨选择救世，两方神灵对弈下棋做游戏，救世的神灵赢了，便给这个世界风调雨顺，让人类安居乐业，自由发展。 如果是灭世的神灵赢了，他们则随手移山倒海，让这个世间出现各种洪水，地震，火山爆发，还有其它奇奇怪怪，随意一种就能让人类灭亡的灾难。 很不幸，有一段时间灭世的神游戏的能力更强，于是，这个世界就好像被天所厌弃，无数的灾难降临。 人类在灾难里步履维艰地挣扎求存，他们中有些人意外见到了游历人间的神灵，当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所有的灾难都是神灵的一场游戏，他们反而觉得，神灵终于来拯救他们了。 那段时间，人间无数人在供奉神灵，祈求神明降下福泽，让人类能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 但假的就是假的，到底还是有人类中的智者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发现了秘密的人并没有沉浸在绝望中，相反，她决定反击。 女子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神域，来到人间，生下他，养大了他，并把这个世界的真相告诉他。 孩子长大了，立志要将神灵从人类的世界赶出去，要让人类的命运，由人类自己来决定，而不是一场游戏的筹码。 梦境很长很长，一段一段的，咳咳，当然了，这个宏大，又很可怕的命题，穆青云肯定不会拍，真拍出来，那啥也不可能上映的了，她写的奇幻剧剧本，是三个有离奇身世，也有离奇能力的人在现代都市中，破解由人类的欲望而诞生的各种案件和谜题的故事。 主人公有三个，一个是穆青云饰演的角色，从大灾难时期一直不停轮回转世，每次十八岁就觉醒前世记忆的轮回者。 另外的两个里，其中一个是长生者，从大灾难时期一直活到现在，两个长生者，其中一个是穆青云饰演的轮回者的兄长，虽非亲生，却是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另外一个按道理讲只是个普通人，只是他的家族祖上背负了一个诅咒，每一代诞生的孩子里，必然有一个背负诅咒，活不到成年，他就是这一代背负诅咒的命运之子。 身负诅咒的少年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一直在寻找解决诅咒的办法，他和穆青云饰演的轮回者，以及另一个主角长生者相遇，经历了一连串的巧合，就作为搭档一起解决一连串的事件。 整个剧本穆青云写的时候，心里真有点担心它有一天会成真，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是想写。 反正磨蹭了小两个月，穆青云还是决定把它写下来。 其实仔细想想，总会有剧本成真的，她写的奇幻故事还少吗？根本不差这一部。 穆青云的剧本已经基本上算完成，她选择苏平来饰演故事里的长生者，乔然一角。 乔然是正儿八经的贵公子，官宦子弟，琴棋书画皆通，饱读诗书，活了这漫长的时间，身上有一种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书香气。 但是他本身不是那种文弱之人，他在大灾难时期，也曾经是斩衰军的一员，身份十分特殊。 想要演好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贵公子，苏平需要做很多训练和准备，当年的那些礼仪，行走坐卧的规矩，他都要学习。 从穆青云把这个角色交给他，他看了剧本以后，就一直穿剧本里乔然最喜欢穿的那种比较传统明国服饰，改良版本的曳撒，每天穿着这样的衣服行走，骑马，说话，连吃饭都要聚集一群人模拟那些老规矩的宴会。 穆青云特意从乔氏探险队那儿，捋了几个专家，这些专家研究的都是大灾难时期的传统文化，对于各项礼仪相当了解，穆青云自己还专门为此写了很多东西，按照她老师的说法，这内容这么丰富，稍微汇总一下，都能写个三四篇论文。 苏平就这么一边进行特殊训练，一边还看了三十多遍穆青云唱戏的视频。 青云娱乐一干工作人员，一开始看苏平占据大屏幕看自家老板的表演视频，都是一脸的陶醉，哼哼唧唧高呼：“好飒！” 看到 看到 “下回穆老板要还唱这一出，我都能上台搭戏了。” 第305章 得意 “阿青啊，虽然咱们的主要目标，当然还是要研究灾前历史，将来你必是要做真正的研究员，登上世界最高殿堂的，但我们的国粹，也是文化瑰宝，我们阿青都已经学到了这份上，可千万别放弃。” 穆青云笑眯眯应下，好不容易送走了寒假依旧不辞辛劳，跑过来苦口婆心的张教授，回过头既要忙公司投资的电影《猫灵》上映前的宣传，还要为自家公司 《猫灵》是大导演，大制作，青云娱乐这边只是参与了投资，宣传方面的主要压力不在穆青云身上，人家有自己的宣传方案和策略，商心作为主角之一，跟着人家的步调走就行，穆青云唯一的贡献，就是在帝都等十二个大城市里，包了三百块儿繁华地段的大屏幕，从早到晚，轮回播放《猫灵》的预告片。 穆青云来这一手，本身没多少钱，就付出了一顿饭钱而已，所有地段的大屏幕，都是穆家自己人的，还有一部分是穆家其它继承人候选的资源，自家地盘，不用钱。 她一开始收到家庭群里一众竞争对手们的热情帮助时，差点要怀疑这帮家伙要在宣传上对她用手段，咳咳。 不过到底是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总是想到电视剧，小说里争权夺利的斗争上去。 穆家这边的竞争，看着是特别热闹，但真正融入进来，就发现所有候选人都特别佛系，主打一良性到不能再良性的竞争。 真正肚子里揣了无数主意，脑子里各种幻想的，反而是继承人候选之外的那些半局外人士。 群里最近几天，见天的发一些‘某某某说过两天的发布会现场他会有动作。’、‘我姨妈说要在阿贤你的研究所安插个自己人盯着’、‘小燕，你到底做了啥惹恼了我爸，我爸疯了，他要挖你家裴特助，话说，特助也是能被挖走的？我家特助恨不得一天三顿给我表忠心。’ 穆青云也不知道，这风气到底是怎么起来的，或许是前辈传承？反正那些满脑子小心思的神仙们若是真进了他们继承人候选的群，恐怕没两天就得把自己给气得失去大半奋斗的动力。 要说这帮起哄架秧子的，真不知道真正继承人候选这边的气氛，那也不太可能，至少乔总是知道些的，只看她在穆老爷子的寿宴上被那个不平剑的传人当场挑衅的事，乔总居然没有迁怒到穆翔身上，就知道乔总对此心里有数。 只是这并不影响这帮人追逐利益。 据说当初策划寿宴上这场比斗的，就是其中一位继承人候选，穆翔的小姑姑。 穆青云的排名上升到前十之前，穆翔就在前十下位圈晃来晃去，偶尔会掉下去一下，但很快又能升上来。 自从穆青云出现，那位还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就彻底丧失斗志，一门心思想要种树。 他在戈壁滩上承包了很大一块地方，每年都耗在上头种树，还接手了穆家的植物研究所，专心研究抗旱植物，好像有点成果，最近还和青云娱乐这边联系，想让穆青云帮忙拍一部公益电影，宣传宣传他们的成果，也希望得到一些助力。 这回穆青云投资，商心主演的电影《猫灵》的宣传上，穆翔从他姑姑手里挖走了一大笔零钱，亲自出钱租下帝都煌家地产最大的广告牌，全天候，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放预告片，据说这事把他姑姑气得差点吐血，暴躁起来把侄子打了一顿，吓得穆翔连夜逃回戈壁去了。 乔总为此，其实是很有几分得意的。 当然，乔总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直接把人收拾进巡检司的时候，他神色间也不带分毫怒意，但穆青云和他的交情到底不一般，已经是可以分享彼此秘密的密友了，如果阅读乔总的情绪也有分数，穆青云一定是一百分。 乔总没有明说，可穆翔叭叭地倾诉他姑姑怎么生气，怎么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的那一天，乔总把自己最喜欢的一把古扇送给了她。 那扇子上的字画人倒是没什么名气，但是那一笔字是真心好，本来平淡的青山烟云，在‘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的诗句映衬下，山水都好似变得栩栩如生。 乔总极爱古扇，这一把也是他心爱之物，平时可不会轻易送人，这次不光送给了穆青云，话里话外还透出一股子骄傲劲，穆青云反应过来，也不禁好笑。 穆翔他姑姑家和楼方家好像是世仇，似乎早年还差点害死小方老师，自然也就大大地得罪了乔总。 对方家里是有点小产业，但那位姑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至少同乔总的能力不能比，可那位姑姑居然是个特别聪明的人，这些年膈应乔总和楼方的方法特别的光明正大，做的每一步，都卡在让你讨厌难受，却又不至于大动干戈的地步，这就很让人不舒服。 就说前年，小方老师去探险，意外被遗迹里极为稀少罕见的虫子咬伤，需要一种特效药。 这类药很小众，产量低，是穆翔姑父研发的，她姑姑非在小方老师需要药的时候，说那一批次的药有问题，质量不好，一把火把自己的仓库给点了。 差点没气得乔总抄起刀来直冲他们家去。 但真说起来，人家认为自己生产的药质量不够好，宁愿亏钱也不坑害老百姓，就是要烧了，人家错了吗？ 不光没错，当年的热搜还大大地夸奖了穆翔姑姑和姑父一番，他们家的小药厂那叫一红红火火，独留下乔总四处去给小方老师找别的替代药，闹得小方老师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穆青云听说，当年乔总气得差点没动点手段把穆翔姑姑，姑父家的药厂给整倒闭，还是小方老师硬给拦住的。 穆翔他姑性格有些问题，虚荣爱面子，但是他姑父是正儿八经的天才，在药品研究方面胜人不少，而且难得的做药理研究时，并不是只针对那些普遍会有人得的，能赚到大量钱的病，对于很多要命的罕见病，他也很有兴趣。 小方老师一直觉得，或许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会得罕见病，危害不大，但对得了病的人来说，便是人生崩塌，这种时候，能有特效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第306章 惊讶 楼方劝了半天，总算让乔总决定忍气吞声。 偏偏穆翔他姑一点也不知道收敛，更不会害怕，别看论能力她不能和乔总比，但她算是穆家人，除了和楼方家有仇，和其他人家关系却好得很，亲朋故旧无数，人脉广得很。 乔总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她家长辈的份上，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于是这几年，她就是反复作死，乔总也实拿她没办法，只好眼不见为净，不搭理她就是。 想乔总多少年没吃过闷亏了，当年能让他吃亏的人，哪一个不是枭雄？穆翔他姑，年纪虽老大，可在乔总眼里依然就是个小丫头片子，竟让他有些束手无策，愣是收拾不了。 如今穆翔亲自给穆青云站台，坑他姑姑的荷包给穆青云的电影打广告，说起来是小事，可想到穆翔姑姑的脾气，乔总心中就不禁畅快得很。 导演徐未，身上背着两部大爆的电影，算是青年导演里金字塔上游的那一拨，平时比较要面子，很少夸奖别人，但这回看到穆青云的大手笔，心里简直美得不成，对青云娱乐，对穆青云的好感那是嗖嗖地往上窜，在开幕式啊，各种采访宣传活动中，将商心和青云娱乐夸上了天。 在导演嘴里，商心这个当了很多年群演不能出头的小演员，都快能与影帝掰掰手腕。 事实上，商心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只是个群演而已，但多年来他的演技磨炼得确实还说得过去，至少年轻一代，年龄差不多的男演员里，能和他比的几乎没有。 他以前没有信心，只是际遇太差了而已。 徐导演说的话也不算特别夸张。 《猫灵》的电影，就在这样喧嚣热闹的气氛中上映。 大家对这部导演比较有名气，但成本并不高的电影，还是比较有信心。 果然，首日票房居然有两千一百万，上了两千万，只排在了两部大片，一部《未来危机》、一部明国当代最出色的导演，张怀导演的奇幻大片《境界》后面，暂居 这一部和当初的电影《血证》的开局比，那可真是好出太多。 至于比不上《未来》和《境界》，这都在预料之内，本来《猫灵》这种小成本，也没想和那种大制作掰腕子，现在可以预料，各大投资人绝对都亏不了，说不定赚的比大制作还多，这就很好。 而且那两部已经上映了半个月，等它们下架以后，看样子后续没什么重量级的电影了，说不定《猫灵》的票房还能再期待一下。 徐导演都想着，庆功宴挑帝都的煌煌酒店来办就好，属于中高档，不至于太嚣张，也还算体面，然后，到了上映的 单日，五千万，上映已经十来天！ 十二天，单日七千万。 十三天，单日九千万。 徐未：“？？” 娱乐公司是对圈内动向反应最快的一群人，所有人盯着《猫灵》，一片哀嚎。 好些人都后悔不迭，他们明明都有上车的机会，愣是硬生生把机会给错了过去。 这事，提起来大家都觉得真是个奇迹，好像老天爷就盯着呢，在最恰当的时候忽然吹了一口气，送《猫灵》上青云。 就在《猫灵》上映的 整个大学城算是洛城最低洼的地段，而且比较旧了，周围杂乱的建筑很多，道路狭窄。 此时大雨倾盆，冰雹连天，大学城一楼都被淹没了，一大群学生和老师都被水困在了学校，下水系统没承受住压力，彻底崩坏。 停电，停水。 当时穆青云正在洛城附近帮乔总‘遛猫’。 一共五十七只毛茸茸，都是《猫灵》电影当初招纳来的小演员，几个月里全和穆青云生活在一起。 穆青云简直不要太爱它们，为此专门请探险队的专业人士，教她一些训猫，和猫咪沟通的办法。 一开始，穆青云学这些只是为了和小猫咪更亲昵，谁不想怀里抱一只又乖又软，还会喵喵叫的小可爱？ 可一学，穆青云终于又感受到了她这精神力突破极限以后的好处，她竟然觉得，自己真能和猫猫们交流！ 虽然只是微妙的感觉，并不是猫咪们所有的意识都能解析，最多只解析个五成而已。 但就这个，也吓了她一大跳。 想当初精神突破以后，她还以为自己能变成言出法随的绝世高人，学会法术什么的，结果，呃，除了过目不忘升级以外，好像也没想象中那般神奇，没想到这回跟那几个探险家学了一堆神神叨叨的东西，听了一脑袋用心体悟，心灵交流之类的话，穆青云似乎学会了猫言猫语！ 惊吓过后，便只剩下神奇，穆青云干脆找了个野生动物很多的景区，可以带宠物的那种，带上自家的毛茸茸去溜达溜达。 她想知道，自己是只能和小喵们交流，还是经过努力，就能与所有的动物说话。 认认真真地玩了两日，穆青云倒是越发能指挥得动身边的小猫咪，至于不认识的陌生猫猫狗狗鸟鸟，那就还差点意思。 就在这一刻，连续数日天降大雨，大降温之后，洛城终于没承受住，排水系统彻底崩溃，整个城市都陷入了停水停电的危机中。 穆青云当机立断，一个电话打给路一。 只了不到三十分钟，路家哥四个就四处出击，买到了足量的矿泉水，方便面，饼干之类的物资，还有各种御寒衣物，又从洛城周边的几个城市直接找到皮划艇协会，雇佣了当地的会员。 洛城虽不临海，周围却有几个城市临海，市内有不少人喜欢玩快艇啊，皮划艇之类，还经常组织比赛，路一本人就喜欢玩，也是高手，他从自己的群里招呼了一声，会员们一听说去支援洛城，顿时都报了名，二话不说就带上自家协会的各种装备，直奔洛城。 一个个的都打出了各自协会招牌，网上好多网友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好些地方只知道好像是有地方闹了水灾，可具体情况尚不清楚，直到在网上看到打着驰援灾区横幅的车队，才恍然大悟。 第307章 支援 “穆总，最大的问题还不是粮食物资欠缺，当然，粮食也很需要，但更大的问题是药品不足。” 路一把弟弟刚统计完的资料翻阅了一遍，标出重点递给穆青云。 穆青云此时就穿着比较轻薄的救生衣，坐在橡皮艇上，这个天气，其实若是在北方的某些城市，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害，毕竟北方很多城市在应付雨雪天方面很有经验，民众也比较抗旱抗冻。 洛城就大不相同了。 这座城市已经二三十年没见过今年这样的大场面，经验严重不足，灾情又十分突兀。 穆青云在上个剧本时，对于灾难的应对，明国朝廷有一系列完备的措施，现在其实也有应急方案，只是很多年没有用到，大家准备不足，难免就在一开始灾害发生时，陷入了暂时的混乱中。 洛城忽然降温，很多民众没反应过来就被冻病了，很多人感冒，发烧，偏偏药店都闹水灾，药品都被冲散，外部的药又运送不进来，整个洛城受灾最严重的东北部区域可谓是紧张情绪十分严重。 大学城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大学城周围医院一共有三座，本来算是能覆盖学生们的求医需求，医药资源并不缺少，奈何最近全都被雨水给淹没了大半，铁路停运，公路断绝，运输医疗物资的车队根本进不来，药品储量严重不足，病号却爆满。 穆青云一条条扫过路一给的资料，吐出口气，直接拍照上传到自己的各个群里去。 乔氏的工作群。 穆家相亲相爱一家人群。 还有穆家的工作群。 青云娱乐的工作群。 只有一个要求，根据统计数据，不多不少地购买药品物资。 现在整个明国的药品产能没什么大问题，还能撑得住，因为忽然降温的影响，其他地区也出现了一拨流感等疾病高峰，不过药店，医院方面还算能撑得住，不缺药品，但如果不加计算，洛城这边一股脑地采买药物，那就有可能出现各种流言蜚语，说不定会造成四方市民抢购，麻烦一准大了。 这方面的工作，路一他们还是能做得很好。 很快，各类物资集结，洛城周围的皮划艇高手们也是最先齐集的。 这日，碧城也下起了毛毛细雨，皮划艇协会会长方澈正和相亲对象在咖啡馆里面对面尬聊。 方澈毕业四年多了，没什么正经工作，就是喜欢玩皮划艇，平时做做自媒体，参加比赛也能捞一波奖金，钱不算很多，但吃喝不愁。 家里对他这不务正业的行径十分不满，就想着男孩子不成家就没有心思立业，先给他介绍个对象，人也许就安定下来了，这两年安排的各类相亲简直多如牛毛，方澈自己都记不住自己到底见了多少人，也都快要记不得那些相亲对象的名字。 不过，这回的相亲对象，方澈一见脸上就有点发红，是他高中同学，叫周莉，咳咳，算是校一流。 反正就是校内风云人物，几乎所有的男生都很喜欢，方澈当然也特别喜欢。 他可不觉得这回相亲能成，人家周莉一看也是被家长催逼，无可无不可地就来了，这方面他经验很丰富的。 方澈心里既有点无奈，又有点小窃喜，周莉说话又好听，长得又漂亮，和她相亲一点也不为难，要是能留个微讯什么的，啧，就算这回不成，没准也能再接触接触，就算一直不成，难道他还不能做做美梦？ 正聊天，群里噼里啪啦来了一堆信息，一听特别提示音，方澈就知道是自己的工作群正热闹，他连忙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群里正招募皮划艇高手，以最快的速度带着自家团队的橡皮艇前往洛城，招募者给开出了极高的价格，包吃包住，工作到大雨停止，水位下降，道路畅通，结束后每个人底薪一万，并根据工作时长和效率再给绩效奖金。 别把一万块不当回事，就这一万，他平时比赛，就算赢了最终大奖最多也就这么个数了。 可这样的比赛，一年也就一两次而已。 而且这回是为灾区做贡献，是做功德的好事，光是精神上的成就感，就足以让他全力以赴，方澈连忙和周莉道了歉，匆匆就出了门。 各个城市和他一样的皮划艇高手还有很多，几乎在最短的时间，众人赶赴洛城。 穆青云早早给洛城的救灾指挥中心打了电话，那边也是焦头烂额，目前的情况是什么都缺，食物，干净的水，御寒的衣物，一听说穆青云居然招募了周围的皮划艇高手过来，顿时也是大受启发，连忙一边道谢，一边也发动了本地的皮划艇高手们，搜集各种橡皮艇过来。 这东西别看很不起眼，可在冲锋舟严重不足，且在市内街道上灵活性也差强人意的时候，橡皮艇就是救灾最好的工具了。 一艘艘橡皮艇载着各种物资飞驰在洛城的大街小巷，官府组织的救灾人员们远远看到这些橡皮艇的到来，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 风雨交加，仍未止息。 祝芳听着外面风雨击打着窗户，躲在架子床上瑟瑟发抖，她一个劲地打摆子，已经不知道自己烧到了多少度。 可没有药。 没有退烧药，没有消炎药，什么药都没有。 学校医务室的大夫昨天刚来过，给她带了一包退热贴，还有从医院拿来的葡萄和盐水。 医院里连一盒退烧药都挤不出来了。 寒假不回家的学生，除了她，这一层还有几十个人，病了起码三分之一，这几天她就靠隔壁的姐妹送点热水和牛奶熬着。 她自己已经弹尽粮绝。 毕竟是寒假，学校里食堂大部分都已经关门停业，唯有三食堂还在营业，可一下大雨，物资运输都断了，三食堂也在今天早晨开始彻底没了粮食。学校方面也很担心，最近凑了一批方便面冒着大雨，用各种塑料盆之类的给他们送了一批。 祝芳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她甚至觉得，自己这回可能要因为这小小的感冒就—— 这两天，隔壁的同学也生了病，听说学校有两个生活老师急着给学生们去找大夫，不小心在水里跌了一跤，呛了好几口脏水，导致肺炎。 第308章 好帅 “呜。” 祝芳心里难受，刚刚和妈妈视频时，她努力报喜不报忧，只说一切都好，可现在放下手机，她就忍不住低声哽咽。 她妈妈都想开车到洛城来找她了。 可家在南州，相隔甚远，铁路如今又不能通车，路上更是大雨连绵，四处有多个城市在受灾，她如何放心妈妈一个人开车过来。 她爸爸在巡检司，哥哥在军队，此等时候正是最忙碌的时候，更是没空来操心她这个女儿、妹妹。 祝芳只觉得脑袋越来越重，浑身难受，连睡觉都睡不着，已经一天多粒米未进，可一点都不饿，只觉得恶心欲呕，幸好医务室的老师送的葡萄和盐水，她勉强逼着自己喝一些，这才没有出现缺水的症状。 “大家看，那是什么！” 祝芳越来越昏沉，耳边忽然传来隔壁学姐的呼喊。 “窗外，窗外！” 她勉强爬起来，撩开窗帘向外探望，就见远处忽然有两艘橡皮艇飞驰而至，有人拿着喇叭，嘶哑着嗓子高喊：“各位同学，各位老师，请能活动的同学和老师到宿舍楼二楼的晾台处。” “我们会把食物和水送到二楼，现在食物有限，但是会源源不断地送过来，请大家不要担心，目前每人拿两盒牛奶，两袋面包，三桶方便面和一大桶矿泉水。” “生病了，需要药物的同学，请你们打开窗户在窗户外挂上标志，什么样的标志物都行，我们带了一些常备药，退烧药，感冒药，止泻药等等，可以提供给大家。” 祝芳脸上的泪登时收了，艰难地推开窗户，顾不得雨水，把自己红色的围巾缠绕在了窗户上。 围巾随着风飘荡，等了差不多四十多分钟，祝芳就听到几声敲门声，大门洞开，有个穿着醒目的救生衣的小姐姐提着药箱进门，一看她的脸色，就连忙取出体温计，又给她服下了退烧药。 “我也不是大夫，同学你先退烧，等不那么难受了，赶紧去医院看看。” 祝芳面上顿时露出感激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学校附近的医院已经爆满，但她只要退烧，总能想办法的。 小姐姐安慰了她几句，给她盖好被子，便又去别的宿舍送药。 祝芳问了两句，知道这小姐姐是青云娱乐的员工，青云娱乐的穆老板就在附近，看到洛城受灾以后，便带着人直奔灾区，可以说是 她裹着被子，感受到微微的汗意，好像已经开始有退热的迹象，心里松了口气，连忙拿出手机来。 此时此刻，网上关于洛城受灾的消息已经渐渐扩散开来。 有好多皮划艇高手们都打着上书‘出征’二字的战旗，奔赴洛城，很多人还在社交媒体上晒出自己被穆老板选中的邀请函，特别嘚瑟地高呼：“兄弟们，穆老板敞亮得很，我得对得起人家给的底薪，这就先走一步。” 一时间，无数志愿者看到消息，备受鼓舞，也都纷纷向洛城而来。 祝芳隔着窗户，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穿梭的橡皮艇，心里慢慢安稳了不少。 “青云娱乐啊！” 半晌，她眼珠子一凸，猛地贴在窗户上看立在橡皮艇上，操持着小艇乘风破浪而至的那个年轻女孩子，再把手机拿出来把摄像头打开，拉近。 “啊，穆青云！” 穆青云竟然亲自来了，她不是遥控指挥，是真人到了现场。 在皮划艇的技巧上，穆老板显然也是顶尖高手，这橡皮艇划得又轻又灵，在水中拐弯转向都十分顺畅。 祝芳眼睛里嗖嗖地冒出无数的小星星，一时间竟连沉重的头都轻了一点点，都不顾如今还在停电，只有应急电源，每天靠着太阳能能充一会儿电的现状，赶紧探头出去抓拍了几张照片。 她住在二楼，离穆青云很有一段距离，还以为自己拍下来的照片会比较糊，没想到随意抓拍了几张，居然每一张都很美，哪怕是只拍到了侧脸的那一张，竟然看起来也像是开了十八层滤镜一样，闪闪发光。 穆老板就是有一种令人万众瞩目的强大气场。 “好帅！” 祝芳连忙在网上发了条消息。 “人在南大，穆青云穆老板亲自划着橡皮艇，来南大救灾了，好帅！” 这会儿洛城的灾情正是万众瞩目的时候，消息一发出来，很多人留言点赞，大部分对穆青云的举动都是十二万分的钦佩，不过也免不了有人说几句‘就是在作秀’之类的酸话。 不过如今网络环境可比以前好得多，又是如此正能量的事，大部分对这等酸话都是嗤之以鼻。 别管人家是作秀，还是真心行善，只看人家愿意顶着狂风暴雨冰雹，亲自到灾区奔波，还大规模地雇了这么多人一起来支援灾区人民，就合该人家将来赚更多的钱，赚更大的名声。 穆青云这会儿却是没工夫关注网上的消息，目前所有志愿者，还有学校的工作人员，还有身体比较健康的学生都在拼命地奔波，不停地送各种物资，给困在楼上下不来的学生们送水送食送药。 可是停电是个大问题，别的宿舍楼都还好，像六加一的楼房，爬上去只是稍稍有些辛苦。 但像南校区的宿舍楼，每一栋都有十几层，和那些动辄二三十，甚至五六十层的高楼比，自然算不上多么骇人，但让人用双腿爬这么高的楼，依旧是个大工程。 “哎！” 没办法，高楼之上生病的学生不少，让他们都下楼拿物资，那更不可取。 “啊！” 就在穆青云背上背包，自己打算一起帮忙时，十一楼的窗户一下子打开，里面有个女孩子拼命地招手呼喊。 生活老师气喘吁吁地趴在橡皮艇上，举着手机赶过来，“哮喘药在这儿，哮喘药在这儿！” 十一楼有个学生有哮喘，他剩下的药今天被他不小心给摔坏撒掉了，老师知道这事，很是担心，连忙跑出学校想办法找药去，幸亏哮喘药学校的药店就有存货，他赶紧拿了药赶过来，可人还没到，就接到负责照顾病人的同学电话——病人的哮喘已经发作！ 第309章 猫咪 “开窗户，有绳子吗？找绳子，找个吊篮，直接送上去。” “绳子……床单也够不到。” 楼上负责照顾病人的张亮都快哭了，他活到十九岁，十九年没碰见过这样的场面，简直愁的都想喊妈妈。 话说，以前他喊一声妈妈，他妈妈就和超人一样把他所有的问题都给解决了，可现在，他能怎么办？ 张亮六神无主，盯着倒在床上，喘不上气的王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围着床铺来回转：“彬子你可别死，你要死了，我，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喵呜。” 砰砰。 张亮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转头就看到窗户口趴着只三猫，挺肥的，可身手倒是敏捷得很，扒拉了两下把窗户扒开，轻盈地一跃而进。 “喵呜。” 猫咪背后上醒目的背包一下子闪得他头晕眼。 “喵呜，喵呜。” 小猫一钻进来，就在王彬身边跳来跳去，张亮猛地回过神，顾不上忽然响起来的电话，赶紧去翻包，一下子翻出了哮喘药，赶紧给王彬用上。 眼看着王彬一点点地缓过气，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呻吟：“啊，你别转了，头疼。” 张亮：“吓死我了！” 王彬：“……” 张亮吓完了，东翻西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什么来喂喂小猫咪，只好苦着脸看着它从窗户里出去，嗖嗖去了隔壁的隔壁。 那边也有个哥们，好像是摔伤了右脚，只剩下一个脚能蹦跶，尝试了两次下楼，从楼上下到他们楼层，实在动不了，只好就地安寝，占了别人家的宿舍栖息了四天。 希望开学以后，那几个哥们回来不会抓着他的脖子要求他来一次超级无敌彻底大扫除才好。 要知道，那宿舍里好像有个同学有点洁癖，可目前只有他们宿舍离卫生间比较近，又是开着门没锁，这小子腿脚不方便，只能住这儿。 张亮盯着那只三猫挨个走完了窗户，这才从楼梯上下去，回到那位长得特别漂亮的穆老板怀里，好像从穆老板手中叼走了一个小鱼干一类的东西。 “哇哦！” 不只是学校，周围其它居民区也有猫咪大军的身影出没，它们和无数的志愿者一起，勤勤恳恳地给所有需要物资的居民送各种东西。 有灾情，有善心，有猫，这自然是最大的热点。 网上很快就出现了各种小视频，照片，小段子，还有被困在洛城的倒霉蛋正开着直播，介绍自己被困之后的绝望生活，每天早起只敢吃三分之一颗苹果，中午才拿剩下的三分之二当午餐。 饼干泡水就糊弄一顿饭，何其凄惨。 直播间里一众水友纷纷打赏，各种群策群力，想出各种方法，各种把物资做成热乎乎食物的办法帮他渡过难关，但这倒霉蛋从窗口拿钓竿钓取物资，钓了好几天，只弄回来一堆坏鞋，臭袜子，其它的什么都没有。 就在倒霉蛋觉得自己即便饿不死，也有可能要把鞋底子给煮烂，和上火锅底料一口气吃个饱的时候，小猫咪居然爬上了他的窗户，进了他的家，给他带来了两包火腿肠。 “呜。” 倒霉蛋恨不能把小猫咪给亲秃了，对着直播间的水友们是热泪盈眶，感动极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天使！” 网上瞬间就被一群能爬墙，会送物资的小猫咪送货员征服。 网友们的能力还是很说得过去，极短的时间就把这些猫，正是青云娱乐投资的电影《猫灵》的动物演员，其中主演，就是一只三猫，另外还有几只黑猫，白猫客串，其它的都没有出镜，不过也都是被抱过来和主演们一起培养感情的。 “听说这群猫都是乔氏养的，是一家流浪猫救助基地。好像去年还是前年来着，有过一个新闻，说是有个挺有名气的作家为了写一本悬疑作品出去采风，顺道救了许多猫，他一个人养不了，正好他朋友是乔氏的总裁，就仗义援手，建了这么个流浪猫救助基地，是私人的，并不对外募集资金，当初曝光也是挺意外的事。” “我想起来，好像当时网上很多人都说，也希望能拥有同款好友，啧，别管自己想干什么，对方都无条件支持，美啊！” 网上各类消息五八门，但无疑，这群小猫咪此时此刻就是流量里的流量，即便是某影后红毯出丑这样的丑闻，都盖不过猫去。 “啊，快看，洛城的官方都开始报道了。” 洛城官方对穆青云是极力赞扬，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很多志愿者，也有很多富豪在捐钱捐物，但只有穆青云的速度最快，起到的作用也最大，当然，更重要的是小猫咪们实在很显眼。 官方说，小猫们是主动为自己的主人分忧的，每一个都特别有秩序，能力简直堪比巡检司养的警猫了。 听说洛城巡检司的警猫，警犬大队的大队长，还深受启发，让自家的警犬，警猫们加入了动物送货员的队伍。 结果，他们家每天认认真真训练，吃饭都得定时定量的可爱犬猫，居然没人家散养的猫崽子效率高，真是——羡慕的队长眼泪都从嘴角流下来了，恨不能去和穆青云交流一番训猫心得。 穆青云对此却是没什么好高兴的，她有点担心她的小猫们，像这种又是雨水，偶尔还有冰雹的环境，小猫们行动的地方还都是些高楼大厦，怎么可能没有危险？ 她已经打电话给路一他们，整个乔氏，青云娱乐，还有穆家都在行动，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过来帮忙。 但是有些时候，的确是需要争分夺秒，而且这帮小猫能明白她的情绪，她只要心里一着急，脸上不显，别人看不出来，小猫咪们却都清楚，立时十分踊跃地表示出自己想要帮眼前这个两脚兽，拦都拦不住。 于是，只好让它们帮忙了。 好在这帮小家伙贼精，一个个的都够小心谨慎，目前倒没有哪一只失足受伤。 第310章 火爆 小猫送货员，小猫救援队，最近天天上热搜。 这日，穆青云刚从防水帐篷里钻出来，就看到了洛城官方的灾情通告。 通告里记录了目前陷入困境的大体人数，都是根据市民自己的报告，和大数据统计做出来的，不敢说精确无误，但也比较准确。 说起来这只要一出灾情，网上立时全网通告，并不隐瞒任何消息的做派，好像从大灾难时期就开始了，当初穆青云在上一个剧本，做得还算不错，也有一部分是明国历年来救灾的各种演习，她都参加过，虽然得分不高，可基本流程操作，她还是知道一点的。 穆青云扫了一眼消息，目光微凝，洛城东边的大李村有个老奶奶失踪两天，始终找不到人，目前大李村那边只有一支八个人的搜救队在，是村委会组织了当地的村民，和村干部们组成的，道路断绝，其他人赶不过去，装备也运不过去。 略微沉吟了片刻，穆青云摸出手机看了看距离，正好乔总送来一批援军，个顶个都是轻功很不错，武功也不错的高手，由贾老师带队。 穆青云不由笑了笑：“千里奔袭的事都做过了。” 现代人不习惯用脚赶路，她可是习惯得很。 —— 大李村 “呕！” 村长郭海忍不住干呕了两声，旁边两个村民都吓了一跳，“老郭，你歇会儿，赶紧歇会儿。” “哎哟，我就说，周奶奶身边不能离人，平时看不住，她走出去在村子里乱晃，村民们谁看见了都能把她送回家，可现在呢，大家都去避难了，谁能救她。” “我好累，我好渴。” “那也不能喝雨水，忘了小宋课得受不了，喝了点雨水，现在人拉肚子，拉的的都快虚脱了，咱能不能别再非战斗减员？” 郭村长叽叽咕咕说了半天，抬头就见坐在一边的一干村民，都伸长了脖子，目瞪口呆地瞪着同样的方向。 “干嘛呢？” “村，村长，神仙，神仙！” “什么鬼？” 郭村长骤然回头，登时瞠目结舌：“啊？” 此时此刻，郭村长一行人正在村中的土山丘上，整个村子都被水淹没了，唯有这土山丘有些高度，虽然也要防着泥石流、滑坡和冰雹，可到底比泡在水里强，他们把救助点就设在这里。 半夜十一点，唯有月光照水波，郭村长傻愣愣地看着村外的方向，一条火的长龙由远及近，速度如飞翔一般，很快借着火光，就见一个个穿着红色反光背心的身影沿着山头就足不点地飞了上来。 “啊。” 这神仙好时髦，居然还知道穿这种反光的衣服呢。 “郭村长是吗？” 穆青云 “哦，哦。” 郭海呆呆地看穆青云过来，好像只是一走神的工夫，整个山头居然都亮起了灯，把整个村子都照得宛如白昼。 充气帐篷搭起了一堆，所有在避难所的村民们也陆陆续续地被人带到了安全舒适的帐篷里。 干燥的毛巾，柴火炉上架起大锅，里面滚着的虽然只是预制的粥和菜，但对啃干粮啃了好几天的村民来说，已经特别特别的美味。 郭海一边吃罐头，一边看着穆青云和她的那些人把整个村子收拾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现在村民们已经住进了安全舒适的房间，吃上了热乎乎的粥和香喷喷的饭菜。 “我——” “找到了。” 穆青云打开手机，郭海连忙放下粥碗，一眼看过去，就见七八只毛茸茸的小猫咪围着周奶奶喵喵叫，拱卫在她的身边。 郭村长的眼泪刷一下就掉了下来。 天还没亮，郭村长情真意切地感激穆青云，感激猫救援队的短视频，就上了洛城热点。 此时，《猫灵》电影上映了有十七天。 整个明国的男女老少都在关注灾情，事实上，猫猫救援队在网上，简直火到不可思议，出了一堆表情包，短视频，好像所有的自媒体都在谈论这件事。 在此之前，大家就已经涌入电影院开始追看《猫灵》 至于现在，已经不只是年轻人涌入电影院了，好多人扶老携幼，全家集体出动，人人都往电影院跑。 上映十七天，当天的票房就超过了一个亿，十八天，直接又翻了一倍！ 这还是院线方面反应不太快，目前排片量还是比较少的缘故。 不过，院线方面反应再慢，现在也都清醒了，连夜赶紧开会，尽可能地增加排片，别管增加多少，别管多偏僻的影院，场场饱满。 “我是苏城大学的学生，现在是午夜两点，我在电影院看《猫灵》。” “帝都的影院买不到票了，我连夜坐飞机飞银州，现在在电影院排队买票。” “我买到了今晚十二点场，幸运！” 各种垃圾时间的场次，居然都有很多人排队去看。 影评人们对这种状况，纷纷上网发言，都说这《猫灵》现象是特例，并不是说这部电影真好到这份上，它诚然是部高质量的电影，但也没有好到一口气碾压那么多好电影，在电影史上登顶封神的地步。 观众们表示：不听不听我不听，看不到摸不到猫猫救援队的小猫咪，难道上十几块钱支持一下小猫咪们，看个电影，难道还不成？ 《猫灵》只是普通的2d电影，票价很便宜，打个折，用个优惠券什么的，只要13、4块而已。 一杯奶茶钱都不到，给小猫咪做应援，那是相当地心甘情愿。 《猫灵》上映了三个月，后来干脆全球上映，全球票房加起来，斩获206亿。 到最后，其实票房还是颇为强劲的，只是上映时间已经很长，最终还是决定下架。 《猫灵》的投资，一共加起来只用了一千一百万。 一千一百万对两百零六亿，整个影视圈简直是大地震。 整部电影主要投资人是乔氏影业，穆青云的青云娱乐，在投资上只占了小头儿，可即便如此，穆青云依旧感觉这钱多的不知道该怎么去了。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穆青云的注意力还在洛城。 第311章 怀疑人生 大雨终于停了。 洛城所有参与救灾的，被困在各个角落里的市民们，看着雨过天晴后的白云蓝天，好多人没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 真是不经灾情就不知道先辈们在那场大灾难中，过得到底有多么难。 他们只是被大雨困了十几天而已，先辈们却是火灾地震山洪暴发，干旱寒潮轮回来，一口气折腾了百年之久，竟然熬出头没有亡国灭种不说，还战胜了灾难，有了现在这个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伟大国度。 此时，已经是小年夜了。 穆青云帮着处理完洛城最后的收尾工作，带着疏通了下水系统，终于松了口气，回头对冒着寒风大雨赶到，没去凑官府那边热闹，反而逐猫而至的媒体的朋友们笑道：“各位，咱们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痛痛快快地吃一顿饱饭，然后踏踏实实地睡一觉？各位也不要冒着风雨在外面奔忙了，一起去吃饭吧。” 一群各地赶来的高手，却没凑这场饭局，大家连脸都没露，脑袋包裹得之严密，就和漫画里的嫌疑人小黑子似的，一看到记者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蜂拥而至，就和受惊的野兔一样嗖一下没了踪影。 记者们：“……” 正满怀期待地看直播的网友们：“……” “是我看错了吗？为什么我看见有个人没走步行梯，直接从悬崖上跳下去了？难道不是人？” “没准是鸟呢，虽然他穿的是红色的反光服，好像和穆总他们这些志愿者穿的一样，但是猫可以穿这样的衣服，大鸟凭什么不行？” 镜头一转，观众们正好看见一个红衣服从树上飞下来，又直接足不点地地沿着几乎直上直下山崖一路飞……跑了下去。 众人：“……啊！” 摄像师手脚特别快，这回终于拍到了脸。 镜头里的人戴着半面脸罩，只露出略显锋利，又很秀气的眉眼，但是，横看竖看，左看右看，这也是个颇英俊的女孩子！ 一众网友怀疑了半天人生，就见穆总在直播里一本正经地解释：“当然不是什么修仙的人，我请的都是喜欢极限运动，比如说攀岩啊，山地跑酷啊一类的志愿者，他们不喜欢入镜，请大家别拍了。” 记者们：“……” 忽然之间，直播间的弹幕出现一连串英文。 直播间的水友很多，因为涉及到洛城水灾，还涉及大学城，就连国外都有一些明国人对这边的情况特别关注，都在宿舍里看直播，有的室友们便也跟着一起扫一眼。 刚才正好有个平时对明国的‘功夫’啊‘修仙’啊之类的，呃，他把修仙叫成‘魔法’，总之特别痴迷的外国朋友，一眼看到穆青云救援队的人从山头上‘飞’下去，登时就疯了。 “上帝啊，果然都是骗我的，明国人分明就是会魔法！” 他的明国舍友也很怀疑人生，被他揪着脖子一通问，闹得是头晕眼，还没处说理去。 反正现在让他再理直气壮地告诉舍友，明国没有什么仙人，大家都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总感觉像是瞎掰，很没有底气。 一行人终于转移到营地去。 一进门，记者脚步就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营地里好热闹，穿着同样款式反光救生衣的救援人员们，有的躺在便携折叠床上，裹着厚厚的被睡得昏天暗地，有的围着长条餐桌，大口大口地吃饭。 目光落在餐桌上，记者忽然相信了网上对青云娱乐伙食的吹嘘，从各种名贵食材，到看起来一点也不普通的家常饭，桌上应有尽有。 旁边地上，左边一桶xj抓饭，右边一桶兰州拉面的底汤，什么烤全羊啊，铁锅炖啊，都在桌边摆得整整齐齐，任凭天南海北前来支援的志愿者们都能吃到自家家乡的口味。 记者们见大家吃饭的劲头，显然这饭菜还是蛮地道。 事实上，这群天南海北的志愿者们，这回也是头一次觉得，其实做他们这样的事，也不都是没夜地辛劳。 他们做好了没得吃，没得穿，什么破烂的地儿，随意地躺一躺能睡就不错的心理准备，结果，辛苦虽然很辛苦，但是保暖舒适的衣服随意更换，各种救援帐篷的质量不能和真正的房子比，却也差不到哪里去，竟然每天还能简单清洗。 加上吃的，喝的是一点不缺，唯独人手不足是事实，整个洛城处处缺人，虽说救灾的士兵们在攻克最难的难关，可很多不至于岌岌可危的市民们，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也需要人给与帮助。 方澈把红烧肉浇到自己的碗里，大口大口地吞食，手机里梳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儿，冲他比了个大大的心，甜甜地一句‘谢谢叔叔’，真是让人心里发暖，他想起他姐家的小宝贝了，回家就给他姐姐家的小闺女买她最喜欢的挖掘机。 他可爱的外甥女对所有的洋娃娃之类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通通没兴趣，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那些挖掘机啊，飞机啊，火车之类。 “方哥，呐，你的。” 路一笑盈盈递过来一个礼品袋。 方澈一怔。 路一几个给所有被他叫来的皮划艇协会的会员，还有参与进来的志愿者们都准备了小小的伴手礼，一人一个礼品袋。 众人不由都很是高兴。 皮划艇的会员们都有拿底薪，其他志愿者本来根本没有能拿到什么物质上的奖励的心思，但穆青云还是给了一定的食补和交通补贴，并不多，可是仍让人在救助同胞的使命感之外，有那么一点开心。 他们大部分都是请假，耽误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放下了丈夫，妻子，儿女，老人，怀着赤诚的心赶过来帮忙的，真正算的话，损失那是相当不小，如今穆青云特别真诚地说：“不为别的，只为了不太亏待愿意做些好事的好心人，你们拿这笔钱，一样功德无量。” 众人顿时失笑，心中那一点小别扭登时一扫而空。 如今大家打开伴手礼一看，却不由都愣了下。 所有人的伴手礼居然都不一样，全是他们平时闲聊说话时提到过的，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支刻了洛城救灾纪念字样的钢笔，一块挂了纪念章的方巾，还有方澈的，一整套雕刻了纪念字样的工程车。 第312章 高兴 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方澈忽然觉得，穆老板这样细心，周到的好人，如果不能事业有成，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他都感觉，以后他再看青云娱乐出品的各种影视作品，都要戴上一层天然的滤镜了。 像穆老板这么有责任心的老板，她旗下的艺人肯定也不一般，她的公司，肯定也是特别温暖的所在。 温暖了半晌，吃饱了饭，大家就躺下睡觉， 方澈和所有皮划艇协会的会员们，通通被大巴车给吐出来，盯着生命研究所的大招牌略略有点懵。 开在冲天而起，整个雍城最高，最奢华的雍城大厦内，而且独占五层楼的生命研究所，是明国境内最顶尖的私立医院之一，在医疗手段，还有研究成果上能胜过它的，公立医院加私立医院加起来，大概也就十来家而已。 但是要说有名，这生命研究所的名气可比其它医院加起来都大。 主要是一年前，着名的短跑运动员邵峰的跟腱损伤问题，全世界的运动损伤专家会诊，都不觉得他能完全恢复，生命研究所却通过一系列的理疗手段，用了八个月的时间，让邵峰恢复了最巅峰的状态，当时整个运动界全都震动不已，各种热搜上了足足十好几天。 如今热搜的热度当然已经没了，可提起这家《生命研究所》，方澈他们依然记忆犹新。 毕竟他们划皮划艇，伤病的问题也比较严重，对这方面的新闻比别人更关注。 穆青云笑道：“这是我家的医院，给各位都办了一张vip卡，各位每次可以携五个以内的家人，每半年就来做一次全面的体检，至于现在，就先做一个全面检查吧，你们健健康康地过来，我总要让大家，再健健康康地回家。” 方澈：“？？”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前几天他干完活，照例跟他爸妈通电话，他爸妈说，和他相亲的那位班周莉，父亲住院了，好像是出门摔了一跤，幸好老爷子反应还算快，没摔扎实，但右腿骨折，还挺严重的。 现在周莉正打听雍城有哪位骨科专家，做手术做得比较好，比较细致的。 “如果诸位现在有哪个亲人需要体检服务，正好我们的车队还都闲着呢。” 方澈瞬间想起周莉来，脸上刷一下通红，不禁浮想联翩，咳咳，他真不是动什么歪心思，只不过，真能帮周莉办点事，啧，那成就感，简直了。 两个小时左右，大家检查完躺在理疗室，做理疗的工夫，家里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就齐齐而至。 方澈面上带笑，领着周莉，看着医护人员把周莉的老父亲推进检查室，低声道：“老同学别担心，这家《生命研究所》就是当初治好邵峰腿伤的医院，邵峰的主治医生，呐，就是刚才进去的那位刘主任，叔叔的伤真不算什么。” 周莉登时松了口气，目中不禁流露出十二分的感激之意。 “真没想到。” 周莉她妈看着方澈去和医生沟通，忍不住满脸的赞叹，低声道，“我一开始就是却不过人情，答应让你和方澈见一见，真没觉得这小子能做我女婿，现在嘛，我倒是觉得，闺女啊，你能考虑考虑。” “呵呵。” 周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不过，当年她读书时可真没太关注过这个方澈，这会儿再见，倒是感觉他身上有一股朝气蓬勃的天真气，也不是说他不成熟，他这种天真，是历经千帆，成熟之后的天真，和她这些年遇见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也就越发难得。 周莉发现，她一点都不讨厌方澈身上的这股气质。 当然，也必须要承认，今天他帮助自己父亲时，的确是很帅的。 穆青云也被推到理疗室，做了一次舒舒服服的推拿。 唯一的一点缺陷，就是给她推拿的不是美丽的小姐姐，也不是帅哥，而是一位中年的阿姨。 好吧，阿姨也很好，气质卓然，手上的力道恰到好处，推过之后，她真觉得骨头都轻了好几斤的样子。 这阿姨对她也挺好奇的，虽然话不多，却拐弯抹角地探问了好几句，很关注她和研究所的老板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过，对这事吧，穆青云是想回答也回答不上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和老板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能拿到百分之二十九的股份。 老板掌握股份百分之三十一，只比她多一点点。 其它股份都在国家，以及专家和员工手里。 事实上，穆青云进入洛城救灾的 目前，穆青云在穆家继承人的排名，已经到了 也算正好，雍城离洛城也就一个半小时的路，毗邻，穆青云干脆和老板通了个消息，组织医院的医护人员，携带药品赶往洛城，补充洛城岌岌可危的医疗力量。 虽然整个明国的医疗系统，都派出了援军，可生命研究所这边的医生和专家，显然是最牛的一批。 别看它以治疗运动损伤最为出名，但它可不是专门的运动损伤医院，各种科室都齐全得很。 又呆了两日，志愿者们接受了检查，还被专家们制定了详细的保养方案，反正挺科学的，至于能不能做到，那就另说，然后，拿着穆青云送的伴手礼，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 “晶晶，你看什么呢。” “……没。” 邢晶晶摇摇头，脸色复杂地看着网上诸多关于青云娱乐穆青云的各种报道，低下头去，心中十分难过。 原来穆青云这么有钱。 网上有人统计过，别看穆青云在洛城，好像没有大笔大笔地捐款，但她支援的物资，雇佣人员的费，还有提供的药品，医疗服务，加起来起码得有大几千万，甚至上亿的价值。 她做慈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付出这么多，却为了一口衣箱如此为难她哥，真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第313章 世情 邢晶晶鼓着脸，盯着网上一茬又一茬的关于青云娱乐，穆青云，《灵猫》等等的视频。 最近寒冬腊月至，可青云娱乐，火得让人眼热心热浑身都热辣辣的。 孙程已经被判了，三年。 整个孙家都为此乱了套，伯父，伯母都很好，倒是没怪罪到自己头上，还安慰她说，是哥自己做错了事，好在还来得及，他好好表现，伯父他们也把家底都掏出来赔偿，或许根本用不了三年。 孙伯父嘴里说没事，可他老人家哭得可伤心了。 邢晶晶每次想起来，仍是心如刀割。 她哥不是坏人，他会为了哄自己开心，半夜开车走两百多公里去给自己买她最喜欢吃的蛋糕，也会吓唬故意戏弄她的小男生，让对方再也不敢找她的麻烦。 伯父、伯母也特别特别的好，好人难道不该有好报吗？ 穆同学又不缺钱，何必赶尽杀绝？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伯父、伯母亲自到她面前赔礼的份上，难道她就不能稍微松松手？ 一套戏服罢了，能比人更重要？ 穆青云没往这位刑大小姐的心里安什么监|听设备，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位的想法，否则非叫两声冤枉不可。 这世上的确有民不举官不究的事，但孙程犯的，可真不是。 好吧，天底下某些专业人士都不是很懂法律，邢晶晶自然也不懂，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晶晶，你真要加入这个什么‘年夜饭’的节目？你就算想走娱乐圈这条路，凭阿姨给你留下的人脉，干什么不成？何必要混这样的小节目？这节目是青芒果台办的，他们办的综艺，都是不温不火的，哪里适合你。” “孙程现在……哎，不过没了他，哥几个都能罩着你，再说，我们就算差点意思，有老头子他们在呢。这娱乐圈，手拿把攥，什么资源咖，哪能比得上晶晶你，这天底下的资源，最顶天的那几个可能要费点力气，但平均线以上的，别管哪家的大饼，你想吃，咱们就分得到。” 邢晶晶叹了口气：“我就是不想借叔叔，伯伯的力，我想自己来。” 她总不能一辈子都靠长辈们关照。 她是喜欢万众瞩目，喜欢让别人都喜欢她，她要在这个圈子里，一步一步地走到最高峰去。 妈妈说过，打铁还需自身硬，她要先充实自己，装饰自己，尤其要珍惜自己，所以，她要读最好的大学，学最重要的历史专业，她在娱乐圈 这回的综艺节目，她是认真挑选过的。 《年夜饭》这档综艺，青苹果台请了好几位大腕明星，请他们分成三个组，每一组都去一位选出来的素人嘉宾家里吃一顿年夜饭。 这其中甚至有不老男神谢风。 她妈妈当年就特别特别的喜欢谢风，算起来，谢风今年也有四十三岁了，一个四十三岁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电视上，仍然碾压一众年轻的偶像，娱乐圈现在很多偶像和他站在一起，都会黯然失色。 邢晶晶特别想能好好地认识谢风，如果能把他请到自己家里来，让他看看妈妈留下的画作，叔叔，伯伯们为她准备的，虽然不大，却很温馨的家，在小小的环境里，和谢风坐在一起看新春晚会，品品茶，说说话，那感觉一定很好。 一入腊月，风雪交加。 穆青云从生命研究所出来时，特意见了见研究所的医护人员和研究人员，然后她忽然发现，她算什么天才？怪不得人家这医院，规模不大，医生不多，愣是能排名那么靠上。 这家的药品专利，从各种抗癌药物，到普通的感冒药，病毒灵，跌打损伤药膏，应有尽有。 其中一款止疼药，穆青云看过试验录像和记录，简直惊为天人，大部分止疼药的副作用都很大，而且对于不少痛症作用很差，像一些癌症终末期的病人，对他们的治疗就是减轻痛苦，提高生活质量，尽可能地带癌生存，最重要的药，就是止疼药，但一般的止疼药，一来副作用太大，二来，到了这地步，效果就不大了。 但生命研究所研究出来的一种中药类的止疼药，副作用微乎其微，效果非常之好，而这东西只是千百种研究成果之一，还是其中最不重要的。 可惜，它居然不赚钱！！ 幸亏也不亏钱。 否则，穆青云肯定坚决甩手不要这 生命研究所研究经费贼高，从医生到护士，再到专家研究员，所有人拿着高额的工资和津贴，病人的收费也是阶梯性的，一般寻常病人收费十分低廉，这也就是每年都能逮住几个高级vip，大款有钱人坑两把，要不然，恐怕处处要吃国家补贴，吃到倒闭的那一天。 “哎。” 救灾这一场，穆青云钱的并不是很多，乔总，还有群里那帮，各种出人出力出物资。 现在网上除了夸穆青云的，这帮候选人也是大出了一把风头，有几个社恐已经被吓得躲回老家不见踪影，天天在群里抱怨，吐槽穆青云保密工作做得不好，害得他基地都沦陷了，还要再找个窝。 这哥们儿从小到大，就没有出过家门半步，就连上学都不肯去，当初为了他不肯上小学的事，他家里人差点没愁死，也幸亏他的父母都是那种非常开明，非常疼爱孩子的家长，他们咨询过医生，确定孩子并没有什么病症，他只是天生敏感，脑子里能一瞬间分析处理各种讯息，但是讯息太多，也依旧让他觉得痛苦。 他父母就给他请了假，两个人轮流在家里教导他，也慢慢训练他适应自己的大脑，适应这个世界。 现在这哥们已经可以很自然地在这个世上生活，只是他依然不喜欢喧闹和人群，但却喜欢在网上，隔着屏幕和别人交流。 相亲相爱一家人这个群，这哥们发言最为积极，也最喜欢帮助别人，在网上简直是个小话痨。 第314章 年礼 穆青云有那么一点点地愁钱。 她现在知道一些会很火爆的电影，电视剧，还有一些留下很多的遗憾，如果有足够的投资，肯定会更好的作品，还有不少等她捡漏的人才，项目，这些样样都需要钱。 别看穆青云现在在外人眼中，很是财大气粗，娱乐圈里，目前来说，她是所有影视公司老板里最年轻，最漂亮，最有名，最有才的一个，最近风头正盛，无人敢略其锋芒。 但是，穆青云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她的青云娱乐账面上刚刚因为投资《灵猫》又进账了两个亿左右，可随即就少了一半以上。《灵猫》这部电影，人家乔氏影业才是投资大头，青云娱乐只是跟着喝口汤，投了一点点。 “哎，好亏，《灵猫》只赚了两个亿，太少了。” 穆青云叹了口气。 旁边正端着两盘油焖大虾给穆青云送饭的商心，嘴角顿时抽了下。 当年的青云娱乐，最富贵的时候，整个加起来也没个两亿，一亿也没有，大概也就有个两千多万。 穆青云回办公室，在脑子里翻出账本翻了半天。 除了给演员们，工作人员发工资，发福利，发奖金，另外就是拿去投资一些穆青云早看好的项目，现在还多了一个吃金大户，《生命研究所》。 现在这家医院的副院长是路一找的人，差不多会在一个月以后正式接手医院，成为院长。 没办法，上任院长今年八十二岁，必须退休了，总不能压榨人家到九十岁去，这怎么说得通？ 就短短几天，医院那边拐弯抹角地提了好几回资金方面的事，明明看账目上也不是特别紧张，可医院上下都很有危机感的模样，生怕资金链断裂。 穆青云都有点想笑，这分明是家医院，又不是房地产，难道还怕她这个二股东卷款跑路不成？ 人家小说里，拿她这类主角卡的神豪文主角，哪个不是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想就，只有不了，没有不够的道理，换成她，这么优质的产业都落到了手里，居然不赚钱，好惨。 眼下就是过年，穆青云还要给青云娱乐的所有人发年礼。 这年礼最好是大家都喜欢，又很经济实惠。 穆青云扫了一眼乔氏那边，乔总给他手底下探险队，工作人员，各个分公司的员工们发的都是一样的年礼，乔氏旗下各大商超的购物卡，八千八百八十元。 “啧。” 自家商超的购物卡，说是八千八百八，真算成本，大体也就是两三千而已。 大批量购物，而且很多还都是自家人经营的产业基地，收购价那是相当便宜，质量又有保障。 穆青云考虑了下成本，还是放弃了抄乔氏的答案，正想着过年呢，要不然就出出血，家族群里穆老爷子忽然冒头，给排名前十的候选人，每个人都发了一份年礼。 是老爷子自己的心意，就没按照排名顺序给分出三六九等，价值都差不多，但是人人都不一样。 给穆青云的，居然是明国境内两百三十一座六星级的超豪华酒店的金卡，拥有金卡，就拥有每个酒店内三十个房间的使用权。 也就是说，每个酒店中三十个房间，会给金卡持有者提供所有的服务，与当初乔氏在帝都包皇家套房比，权限上也就是少了一个私人管家服务，酒店内的一切饮食，项目，还有酒店提供的那些文旅项目，全都能享受得到，也有管家专门负责招待。 穆青云转手就把金卡的使用权充了今年的员工年礼。 过年，她准备让公司的艺人和员工们，都去各地旅游过年去，交通方面，直接征用乔总和群里一些富翁的私人飞机。 乔总还好，他的飞机就是方便他这个工作狂用的，并不大，可群里有几个阔佬，私人飞机是用民航的大客机重新装修，一趟坐七八十人，每个人都能舒舒服服地躺着休息，空间绝对够用。 至于租金，穆青云拿她今年最新的笔记本复印件换，这帮小子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都觉得是自己赚了。 乔总还直皱眉，盯着穆青云叹了好几声。 如果换成乔总出手，穆大小姐关于遗迹学的最新研究成果，还没面世的那一种，他凭这东西，操作得好，能换回来的资源那就不是钱这么个数字能代表的。 很多资源，有钱也没用，没有人会卖，你开个一个亿，两个亿，喊起来响当当，没有人卖，喊也没用。 穆青云手中的研究成果，还真就属于不会有人卖的资源之一。 “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晃眼，年节将至，青云娱乐的所有员工和艺人都准备放假。 穆青云亲自过来说的，还没提年礼的事，一干工作人员，尤其是艺人们就都喷水的喷水，惊愣的惊愣。 熊盛盛听到‘放假’俩字，很是吓了一跳，扒拉着自家老板的胳膊哼哼唧唧：“我们可是艺人，穆总啊，难道不是越到过年，要赶的通告越多？” 这过年不上央视的春晚，卫视的春晚也该上一上，一个春晚都没有，显得他们可是很没有面子。 现在，青云娱乐这几根独苗可不像以前，不只是杨心悦，苏平两个人混得风生水起，熊盛盛，张力，商心，目前也是活粉丝都好几百万的知名艺人了。 “老板，期难再来，趁着我们还年轻，还是多接戏，多接综艺，多露露脸，混个观众缘，过几年大家都成了老菜帮子，就没人看了。” 熊盛盛忧心忡忡。 穆青云哭笑不得：“那么着急做什么，过年呢哪有不回家的。至于年纪，我们不吃青春饭，苏平今年三十，做好准备，八十岁再退休吧。” “咱们青云娱乐的艺人们，年轻的时候演戏，就演年轻人，上了年纪，个个都给我当老戏骨，心悦也好好保重，争取唱歌唱到七十岁，后面还有漫长的时间，不用那么赶。” 一众艺人：“……” 商心正开着直播。 一众网友听了穆青云的豪言壮语，一时连个弹幕都没敢发。 第315章 度假 穆青云倒是没注意到商心在直播，大概是商心直播的太随心所欲，就显得他好似随时随地都在直播，以至于整个公司的人都学会了对此视而不见。 闪亮亮的金卡一拿出来，不识货的年长一些的员工们倒还好，很多年轻的，经常上网冲浪，清楚金卡来历的一干员工，却是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梦，都在不动声色地掐自己的大腿。 这种金卡是各大六星级酒店联合推出的，需要每年在各大酒店的费超过一定数额才有机会得到。 至于具体数额是多少，网上众说纷纭，反正都是那种让人听一耳朵就脑袋晕，想都不敢想的数。 而且还不只是有钱就行，各大酒店的老板们可是精明的很，越是稀罕的东西送人越有面子，反正这金卡对整个明国的有钱人来说，就是块香饽饽。 现在，穆青云把香饽饽拿出来给员工们当福利用了。 商心顿时一抹脸，再也没有把刚才那股子强烈的事业心表现在脸上。 “我爱休假！” 直播间一众水友终于反应过来——“啊啊啊啊啊！” 穆青云抬头看旁边的健身房，笑道：“苏平，你母亲的治疗很成功，她现在出院没什么问题，而且，很适合去琼川岛度假，我想，你不如带你的母亲，还有你妹妹一起去转转？” 苏平心下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起，还是在前年，母亲病得下不来床，妹妹哭着喊着闹着非不要上学了，要出去打工。 一个初中生，出去打个鬼的工？ 谁家敢雇童工不成，敢雇童工的，又能给她提供什么样的破烂工作，那一阵子，他恨不能抓住妹妹一通毒打，偏偏又要好声好气地和那小丫头片子讲道理，简直折磨得他头发都要掉光了。 那年过年，他和妹妹爆发了一场让楼上楼下都大声呵斥的冲突。 但是今年这个年节，他相信他能让自己的母亲，妹妹，都过得很开心。 穆青云把金卡的权限给出去，便不再多管，公司里所有人讨论来讨论去，决定抽签确定先后出行次序。 公司是要放假了，但是老板轻松，他们所有人却还是要留足了人手坐镇总部，而且艺人们吃了自家老板一记心灵鸡汤，个个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决定，至少再为老板赚三四十年的钱。 当然，他们自己也要实现自己的报负嘛。 杨心悦就可怜巴巴地硬忍下参与抽签的手：“已经接了个慈善类的综艺节目，为援建山区希望小学办的，不能推。” 一众同事便都很认真地鼓励她好好工作了。 就连穆青云这个认为，假期的存在，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好好休息，而不是赚加班费的老板，都没再阻拦。 穆青云想了想山区那些为了上学，不得不每天赶几十里山路，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的孩子们，就忽然觉得，要是她开口阻拦表姐的上进心，那说不得要挨一记天打雷劈了。 岛外寒风瑟瑟，岛上不说温暖如春，却也是暖阳和煦，鸟语香。 方澈扶着他妈妈，慢吞吞地走到船板上，站在船下的酒店工作人员每一个都是身高一米八，宽肩窄腰大长腿，五官端正，气质卓然，笑容恰到好处，声音也温柔又有磁性：“请各位贵宾依次排队上车，行李留在船上就好，我们的工作人员会立刻为大家送往房间。” 方妈一把抓住方澈的胳膊，声音简直甜得像蜜，“哎哟，看看那边，瞧那小帅哥长得多俊俏，好看，比你那老橘子的亲爹可强多了。” 方澈：“……” 他是刚刚入职青云娱乐的。 说起来，救灾的事完了以后，方澈提着他外甥女最喜欢的工程车，拿着丰厚到不可思议的红包，从医院出来，坐在穆老板派出的专车上往家走，一路上那叫一心潮澎湃。 他忽然就起了要工作的冲动，然后就看到青云娱乐的招工广告。 像总裁这样的职位，方澈肯定是不敢想的。他一个根本没工作经验的小子，大学也只是普通的211而已，算不上多知名，学的还是船舶与海洋工程专业。 思来想去，确实专业不对口，可方澈还是脑袋一热，晕晕乎乎地投了简历，盯上了直播助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职位。 好像是《灵猫》上映以后，商心的直播间流量越来越大，只靠商心一个人直播，公司员工谁有空谁帮忙的模式已经显得不合时宜，所以，穆青云打算专门给他招聘几个助理。 方澈的简历一投出去，立马就有了消息，替他开车的司机直接拿手机视频面试了一下，他就有了个新的老板，不是说穆青云，目前他的直属上司，是最近刚刚走红的商心。 说起来，他也是玩自媒体的，粉丝还不少。这也是他一眼相中这个职位的原因所在。 他爸妈知道他找正经公司开始工作，倒是也挺高兴，但一听说是娱乐公司，还是什么直播助理，登时就一个头两个大，觉得相当不靠谱。 之所以没有强力拒绝，只是看在有家公司，到底能给交齐了五险一金，让人更安心的份上。 不过，方澈工作了这几天，他家这一双爸妈天天打电话来拐弯抹角地给他介绍别的工作。 开什么玩笑，方澈工作得简直不要太愉快，顶头上司老好了，商老板也老亲切随和了，同事们个个都可亲得很，他现在恨不得每天都上班，完全不想放假。 想他这些年虽说没正经找过什么工作，但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他那帮老同学们，每次聚会抱怨最多的就是老板是周扒皮，同事们一个个的面上笑嘻嘻，可不知有几个心里恨不能大家通通明天摔断腿没法来上班。 方澈这些年都不乐意工作，就是不喜欢那些繁杂的，令人生厌的人际关系，自己做自媒体，玩他的皮划艇，当然也会有很多麻烦，很多问题，却比上班要好多了。 第316章 心大 青云娱乐的气氛，却是全然不同的。 方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也许是饭食太好吃？每天的茶饮太出色？也许是大家的宿舍都太舒服？更或许是工作的地方就是景区，每天的工作都很愉快，同事们秩序的忙碌中，又充满了随性的自由？ 反正每天所有人都乐呵呵的，特别开心，方澈也就跟着瞎开心。 更多的是，工作的辛苦，都融化在大笔的加班费，各种福利上。 方澈正浮想联翩，就听见前头他那帮同事嗷嗷叫着下了迎宾车，直接冲向雪白的珊瑚沙，所有人齐刷刷拿出自拍杆开始疯狂拍摄。 那边，他那位平时腿脚不大利索的亲妈，也骑着工作人员送上的小电车，高高兴兴地和几个同伴飞奔去喂起孔雀来。 方澈：“……” 他和几个同事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笑。 方澈忽然想到什么，一边喊了声负责运营这一块儿的张哥，一边赶紧拿出手机给商心发了条微讯，商心这回没出来玩，他家乡距离远，他还在说服他父母和哥哥跟着他一起出来玩一趟，这是个相当艰难的工作，这回便先留守公司了。 张哥听他如此这般一说，点点头，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各种拍摄的小视频汇总到张哥这里，随即就发到了网络上。 青云娱乐的一众员工们，仿佛忽然就有了分享癖。 众网友：“……” “啊啊啊，人家的老板，人家的公司，人家的年终福利，呜呜！” 一连数日，不少宣布春节期间仍然不能休假，必须还要工作的艺人，偶像，各种明星人物，都收到了来自粉丝的亲切安慰，并且给他们送上一份青云娱乐的招聘启示。 粉丝们纷纷劝说他们的‘哥哥’‘姐姐’‘崽崽’，不要被黑心的资本家压榨啦，快去投奔青云娱乐吧。 穆青云这边的官网，留言栏里也瞬间多出一堆来自粉丝的推荐信。 这个说他家哥哥敬业能吃苦长得好有才华。 那个说他家姐姐是娱乐圈浓颜美人天板，同类型的漂亮姑娘，没有一个有她工作认真，绝对属于稍微捧一捧，就能捧上天的超级优质股。 甚至连已经和老东家合作了十几二十年，且合作愉快的娱乐圈老人，都被各种推介，式催他们全都‘投奔’穆青云， 穆青云：“……不好意思，真出不起工资。” 一众娱乐圈影帝，影后，视后，歌后：“……” 这帮粉丝可真爱他们。 网上无数网友也是既羡慕，又好奇，一群人玩梗玩得热热闹闹时，穆青云正在老家，打算帮她老妈大扫除。 本来这些活都是郭叔做的，可今年他要动手，就被她妈杨玉阁给武力镇压了。 如果只是扫扫地，擦擦桌子之类的事，穆青云觉得郭叔还是能做，可像这种登墙爬高，擦空调，摘窗帘这样的活，一个曾经得过脑溢血的中老年病患，绝对不该乱碰。 “哎哟，放下放下，我们家的女状元，你的手是用来拿扫帚的吗？你要真闲得慌，去看会书，刷会儿小视频，也不知道这小视频有什么好刷的，刚子那孩子见天就抱着手机不撒手。” 穆青云充耳不闻，踩在长梯上都不下梯子，直接从窗户边一跃，纵向飞驰五六米，蹦到对面空调底下的长梯上去。 “嗝！” 杨玉阁吓得打了个嗝，声音顿时戛然而止，“……郭哥，我晕！” 事实上，她郭哥已经吓得扔了抹布。 半晌，被自家闺女的跑酷神功惊吓至麻木的杨玉阁，默默抄起鸡毛掸子，想了想又慢吞吞放下。 不怕别的，现在闺女还在半空中，她担心叫上两嗓子，再把闺女吓着，这要是摔一下，死肯定不至于，可伤筋动骨免不了吧。 穆青云一边哼歌，一边忙忙活活地干活，半晌，她妈就已经相当习惯她这高来高去的样子，还叮嘱她去房顶上看看砖瓦的情况，说是前阵子下雨，客厅的东南角那边漏水。 “……” 从她年纪还很小时起，她就知道她妈的心特别大，见了什么事都不会惊奇很久，现在看来，年纪虽说渐大，可这心大的习性却是半点没改。 正收拾空调，穆青云手一顿，扬了扬眉。 当下这个娱乐圈剧本，又有新章放出，邢晶晶正式步入圈中，从一部名叫《年夜饭》的生活综艺节目开始。 好几位嘉宾，其中还包括影帝谢风。 穆青云看到谢风的名字，心里也扑腾了几下。 老一辈的影视明星们，现在的年轻人还能记忆深刻的不多见，但谢风却是例外，他可谓是老中少三代人的偶像，穆青云的姥姥，姥爷喜欢他，妈妈喜欢他，穆青云自己也喜欢他。 穆青云猜，整个明国，应该很少有人不爱他吧。 当年一部《妖》，谢风的九尾狐一出场，便风靡大江南北，不知多少少女渴望夜深人静，九尾狐敲响自己的房门。 有那么两年，半夜跑出去敲邻居家的门，大家联想起来的，已经不是什么恐怖故事，小孩儿淘气，而是关系亲近的表现。 穆青云一边干活，一边扫了一眼接下来的剧情，邢晶晶家的年夜宴可谓宾主尽欢，豪宅别墅，年轻而温柔的女孩子，尤其是女孩儿的母亲，居然也是娱乐圈的前辈，虽然昙一现，口碑却很好。 当年项柔进娱乐圈，只客串了一部电影，这部电影本身也没掀起太大的浪，但她却是被评选为当年的最美‘白月光’，因为她在电影里饰演的角色，便是一位很多人心目中的白月光。 这帮嘉宾显然也觉得偶遇前辈，很是惊喜。 整个‘年夜饭’的节目，其他嘉宾家，别管是白领，学生，村里出来打工的年轻人，无论家里的年夜饭有多么温馨有趣，和邢晶晶比，总归稍显寡淡。 邢晶晶也因此和这些嘉宾们交上了朋友，得到了许多关照，还因为是谢风的小迷妹，吃饭时次次提起谢风，还拿出了她母亲抱着她，和谢风的合照签名，一下子就让所有嘉宾都倍感亲切。 第317章 年礼 邢晶晶步入娱乐圈的 当然，后面就开始了她波澜壮阔的大半生，搅得大半个娱乐圈都跟着瑟瑟发抖，不知多少艺人从此罹患恐晶症，见到她就十分紧张。 穆青云此时颇有些感叹，实在没想到，女主步入娱乐圈的 邢晶晶参加的综艺节目，是青芒果台举办的，节目 穆青云听了这介绍，实在搞不懂青芒果台办这档节目到底有什么意思？ 明星跑到素人家里蹭一顿年夜饭，很好看吗？ 穆青云以前甚至会觉得，和妈妈还有郭叔，刚子，彩姐他们一起过年，有点小小的别扭。 父母离婚早，她又已经很多年没在妈妈膝下承欢，忽然要在一处过年，总归还是不自在。 不过，今年却只觉得心里很是安稳。 “哎呀，什么意思，阿彩被选中了要干什么？好事，不要担心，上电视有什么不好的？” 穆青云一笑，坐在长梯上垂眸。 就是这么巧，郭叔的大女儿郭彩铃，居然报名参加青芒果台的综艺节目，还真就被选中成为了嘉宾。 穆青云怀疑，这家电视台在搞事情，调查过程中知道她和彩姐的关系，才故意选的。 “别着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村里过年多热闹，他们爱来就来好了，咱家又不是见不得人。” 杨玉阁摆摆手，根本不当回事，回头笑道，“今年这年夜饭好好做，有客人呢，是大明星，阿彩被选中了当什么嘉宾，要带两个明星到咱们村过年，吃饭。” “这孩子也太老实了点，刚才听动静，都带出些哭腔，说是陪她舍友去投了报名表，只是投着好玩，根本没想过真能被选上，这怎么值当的，别说两个明星，来十个八个，咱们也能招待。” 杨玉阁撂下句话，风风火火地便去忙。 郭彩铃是郭叔和前妻生的女儿，今年二十四岁，最近一直在一家服装厂工作，也在自学设计方面的知识。 穆青云知道自家这个姐姐，在读书上是一点都不开窍，她一直想做个服装设计师，只是几门学科拼了命学，依旧学不好，考不出成绩，考不上大学，最后读了个技校，结果教的那些东西根本不实用，技校给她安排的工作也是进服装厂打工。 不过，她画画很好，对色彩的感知能力也很强，天生具有不错的审美，进了服装厂以后竟然打动了那家工厂的老板，两个人一拍即合，现在她已经是工厂的设计师，有了自己小小的品牌，很小众，不出名，价格也十分低廉，可郭彩铃和工厂老板很投缘，老板也支持她，说如果真能做出属于自己的原创品牌，指不定他们工厂就不用总接那些代加工的活，也能闯出一片天下。 这几年，郭彩铃工作特别努力，好几年连过年回家都是来去匆匆，本来是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儿，愣是熬得老了好几岁，头发都开始稀疏，肤色枯黄，一个审美如此高的女孩，愣是没把她的审美留一分在自己身上。 穆青云取出手机，群里正各种瞎聊，乔总还在工作。 “乔总威武！” “年三十不回家啊！” “话说，小方老师好像又撒手没了啊！” 穆青云扫了一眼群里的消息，才打开邮箱。 刚才她给路一去了个消息，这位的确能干，只用了八分钟，就把各种资料都整理妥当，发了过来。青芒果台这档综艺没问题，很正规，和彩姐签的合同也是正常的合同，都这么签，说不上多好，也算过得去。 穆青云刚把手机塞兜里，就听见外面有螺旋桨的声音。 随即就传来杨玉阁的惊呼声，还有其他村民的呼喊声，小孩子的叫声，她赶紧翻身下了梯子，直奔门外，一到门口，台阶还没下，她也怔了怔，不禁摇头苦笑，直接摸出手机发语音：“你们不是说，不想拜年，不想串门走亲戚，只想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地盘趴着吗？” “我们是趴着，但是年礼还是要送的。” 所以，就来了十架涂鸦里胡哨，看样子应该是m国货的直升机，到村里来送年礼？ 十架直升机从天而降，扎扎实实地堵住村口到杨玉阁家大院子的那条石子路。 穆青云出门之前，电视台的车和工作人员，还有两位明星嘉宾，以及郭彩铃，就浩浩汤汤地进了村子。 工作人员扛着摄像机，谁都不吭声。 两个明星倒是很客气，不过也带着些生疏和不自在。 随着家门越来越近，郭彩铃心里略有些紧张，其实她不是个胆小怯懦的人，毕竟在工厂打工了好几年，平时也没少和各种生意人打交道，哪怕她曾经是半个社恐，如今也被磨炼出八九分的胆气。 但和她同车的这两个，一个是当今最有名的流量小生之一，宋鸣，不久前刚因为一部双男主的刑侦电视剧《噩梦之境》，成为无数网民小女生心目中的美强惨小哥哥，粉丝量大增。 另外一个也是流量小，王一墨，出演了多部电视剧，演技在当前的小里可谓首屈一指，而且还是武行出身，能吃苦也能打，很有名气。 人家是明星，郭彩铃见了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王一墨和宋鸣却是面容和煦，低声交流说笑，也没有冷落郭彩铃，一路上都有带着她说话。 不得不说，这两位明星是真挺平易近人，也很会做人。 不过，宋鸣心里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沮丧。 别看人们都说他是流量小生，但他是刚刚出头的新人，现在正该再接再厉，抓住一切曝光的机会稳固地位，这回他来参加青芒果台这档并不怎么热门的综艺节目，纯粹是听说影帝谢风也会来。 “哎。” 宋鸣心下叹息，谁放出来的这鬼消息，谢风根本没来好吗？ 第318章 惊讶 宋鸣一肚子的碎碎念，面上仍稳稳当当地拿捏着他温柔和气的气质，伸手拿了两罐饮料递给王一墨和郭彩铃，笑道：“喝点东西吧，说了半天话，怕是也口渴……渴——” 王一墨的手都到了饮料瓶子身上，动作却是戛然而止，宋鸣也瞬间变成结巴，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 不远处，半空中，色彩绚丽得有些离谱，但是一连十架直升机列队从天而降的气势，却是让人浑身都不禁颤栗。 郭彩铃怔了怔，猛地推门下了车，高声呼喊：“阿爹啊，阿娘啊，被子，被子，咱家的被子被风吹跑了，柱子哥，你家的老咸菜坛子还要不要啦，小乔，快把你奶奶扶回家。” 她这一招呼的工夫，大半个村子就喧闹起来，东南西北各路村民，纷纷从家中出来，躲避的躲避，抢救财产的抢救财产，看热闹的站在一边揣着瓜子看热闹。 节目组这边正在直播，编导都不顾体面，不光出声，还破了音：“哪来的直升机？” 他们电视台去年想买个拍摄用的直升机，结果台长考虑了半天，也没舍得对那架二手直升机下手。 实在有点肉疼，二百三十万不算特别贵，可拿出这么多钱，买一架二十七八年的二手货，哎，舍不得。 和他们台看中的二手直升机完全不同，眼前这十架，一看个头，大，哪怕不懂行的看做工，那流线设计，也知道这东西很是了不得。 图层是看起来里胡哨，可这图层绝对不廉价，郭彩铃，还有这些村民们大概不怎么懂，最多觉得这东西和他们平时用来喷农药的那些农业直升机差不多，租赁起来还是不便宜。 杨玉阁隔壁的隔壁，周老爷子拄着拐棍，一路走过来，一路嚷嚷：“正好，正好，我温泉那边有几亩山地要喷喷除草剂嘞，租一架多少钱？阿青，给你周爷爷一个数。” 穆青云连忙道：“大过年的，怎么能要老爷子的钱，就算我孝敬老爷子了。” 说话间，直升机已经排排站好，乔总身边的黑西装，漂亮文秘一路走至，手中递来礼单一份。 “穆家的几位继承人候选联合找了我们乔家的运输队，弄了些土特产，就先给阿青小姐您送来了。” 穆青云：“……” 也不知道直升机上下来的工作人员，和杨玉阁说了句什么，杨玉阁就大声吵吵道：“柱子，三哥，你们来帮帮忙，把这些土特产都给我运到库房那边去。” 大肚子的直升机竟然还能装，卸下来十个大个的集装箱，箱子下面还安装了转轮。 众人都来帮忙，郭彩铃一看这架势，忙也过来搭把手，王一墨和宋鸣当然不好干看着，连带着节目组的人也都跟着忙活。 一路把集装箱都推进院子，堆在墙角，杨玉阁明显有些好奇，围着集装箱绕了两圈，诧异道：“这东西怎么打开？” 宋鸣的目光也瞬间黏在这几口箱子上。 此时，节目组的直播间里，本来因为节目还没正式开始，进入直播间的只是随意刷直播的路人，粉丝并不算多，这会儿流量却渐渐开始涨起来。 好多网友都觉得这集装箱有点高科技的意思，就是科技电影里那种非常亮眼的银色，图层似乎不反光，很有质感，而且严丝合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打开。 黑西装从口袋里摸出个遥控器，轻轻按下按钮。 瞬间，院子里所有人都愣住。 只见最外面的一个集装箱发出咔嚓咔嚓的链条声，顶部升起，四面都放下，瞬间露出里面拿保鲜膜包裹好的无数种热带水果，水果上居然还带着霜露，仿佛刚刚从枝头被采摘下来。 黑西装笑道：“这是王有胜送的。” “啊！” 王一墨惊呼，随即脸上一红，咳了下，道，“难道是那位农业大王？” 黑西装点点头，笑道：“正好做年夜宴的果盘。” 王一墨顿时噤声，也不怪她惊讶，她最近刚刚代言了王有胜农场出产的婴儿奶粉，这奶粉畅销海内外，有价无市，每一批次的奶粉还在生产线上，就已经被订购走，属于世界最顶尖的奶粉，没有任何一个品牌能和它相提并论。 随即，她就看到保鲜膜上红色的锄头标志，顿时不再怀疑，不由小小地喘了几口气，只觉得汗水都要浸透了她身上的羽绒服。 其实，王有胜这样的大商人，固然在她看来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平时连见都见不到，但如果她是在那些商业酒宴，慈善晚宴上见到这位的身影，那她倒是不至于如此惊讶。 可如今她所在的位置，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乡村。 反而是那边的编导比较镇定，他们看过资料，当然知道最近娱乐圈风头正盛的那位青云娱乐老总，就是眼前这位戴着口罩，穿着围裙，只扎了个高马尾，手里还拎着鸡毛掸子的年轻女孩儿。 穆青云客客气气地跟所有来帮忙的乡亲们道谢，回头喊了声：“彩姐，帮忙给乡亲们拿些果汁喝。” 饮料是穆青云从公司带回来的，现在就堆在厨房，村里过年很热闹，村中家家户户都爱串门，有客人登门，抓一把生瓜子拿点果，请人喝个饮料，总归少不了。 杨玉阁他们买了一堆雪碧，可乐，果汁一类，穆青云回家，就把家里的这些东西通通都塞回地窖，把自己带的果汁摆上了。 王一墨有些局促，还是伸手接了饮料。 她经纪人早叮嘱过她，不许随便喝外面的东西，女孩子，又是明星，出门在外总要十二分小心才好，但是，她这会儿可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宋鸣却是渴得厉害，他这人缺了什么也不能缺水，来的路上各种饮料矿泉水喝了一路，仍是不足。 这果汁瓶是透明的，但不像一般的玻璃，稍稍有些六棱形，像水晶的质地，很通透漂亮，果汁的颜色各异，他手里这瓶是石榴红的颜色，看配料是鲜榨果汁，而且没有任何添加剂的样子。 “咕嘟。” 一打开瓶塞，一股说不出来的清甜果香扑鼻而至，宋鸣的馋虫忽然就开始天翻地覆地捣乱，他连忙低头尝了一口，一口下去，就没忍住端起瓶子吨吨吨地把一整瓶饮料都给灌进了肚子里去。 第319章 蝙蝠车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我们家阿鸣是走到哪儿都要先找饮料，在沙漠里肯定一天都活不下去的那种。” “不过，今天咱们阿鸣这饮料喝的实在有点多。” 宋鸣眨了眨眼，左手拎着一瓶橘红，右手拎着一瓶苹果绿，冲杨玉阁露出比他招牌的三分冷淡，三分邪气的笑容柔和十倍，甜蜜十倍的微笑：“阿姨，这穆家鲜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卖的？” 杨玉阁刹那就被弄得五迷三道的，笑得牙子都露出来，“这是我闺女带来的，哎呀，小宋你要喜欢喝，来来来，给你装一箱。” “我们家闺女带了三十多箱回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得完，又很不耐放，保质期就七天。” 宋鸣面上露出些许的不好意思，嘴上却是一点都不客气：“谢谢阿姨！” 王一墨：“……” 粉丝们：“……” 王一墨看他这样子，一时没忍住，也打开瓶盖喝了一口，随即便沉默了片刻，伸手把一不注意，被宋鸣捞走的果汁顺回来。 宋鸣：“……” 众粉丝：这得，好喝到什么地步？ 宋鸣也还罢了，他本来就是个缺水不行的生物，几乎什么饮料都喜欢喝，就连有些苦到要人命的凉茶，他也照喝不误。 王一墨却不是个贪嘴的。 好几个网友都没忍住，拿起手机开始点各种饮品的外卖。 《年夜饭》三个直播间同开，三个直播间本来观看量也差不太多，可节目组的车一进梅村，十架直升机从天而降，直播间的观看人数，短短三分钟之内暴增到三十万，而且还在直线上升。 宋鸣一边喝果汁，一边盯着那些充满科幻感的集装箱。 又一口箱子打开，宋鸣一下子屏住呼吸，瞠目结舌。 整个直播间也瞬间悄无声息，所有网友都噤若寒蝉。 集装箱展开，里面开出来一辆‘蝙蝠车’。 “啊啊！” 宋鸣猛地扑过去，垂涎欲滴地伸手欲摸。 滴滴。 他手刚伸出去，那辆蝙蝠车就忽然启动，漂亮的车灯亮起，一转弯愣是从至少二十公分的石阶上下来，径直开到了穆青云面前，才熄火，车门自动展开。 “铃~” 穆青云的手机忽然响起，一接通，里面就传来一个充满磁性，很是动听，尤其特别符合穆青云喜好的声音，“主人，我叫乔一，将竭诚为您服务！” 众人：“……” 直播间里刹那间变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就算不怎么爱看电影，对蝙蝠车没兴趣的网友，隔着屏幕也一样能看得出这辆车的优秀之处。 “自动驾驶系统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倒是听说现在自动驾驶很牛，好像刷视频，还刷到过无人出租车一类，不过，这东西肯定不便宜，原来人家送个土特产，竟然都是这些东西么？” 宋鸣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又腻又软，围着蝙蝠车转来绕去。 穆青云哭笑不得，直接和乔倾视频：“乔总。” “我查了你的车库，虽然各类型的都有，但似乎还是少一些有特色的，正好方便我准备年礼。”乔倾道，“下回给你变形金刚。我们公司的人工智能给你安好了，试试看哪里不顺手，再调。” 穆青云：“……” 众人顿时对这些集装箱的兴趣提升了一百倍，连王一墨都不顾后面经纪人各种挤眉弄眼，把外头的羽绒服一脱，跟着所有村民一起忙忙活活地开始干活，搬运各种东西。 不得不说，开集装箱比赌仓库可刺激一百倍。 王一墨眼见一座玻璃门的百宝架从箱子里被推出来，里面的灯光一亮，全是各种奢侈品包。 她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喜欢上这些东西的，按照她经纪人的说法，女明星要是迷上包，那简直就是要倾家荡产的架势。 可她想倾家荡产，其中几款包她也买不到。 如今，她朝思梦想，去哪里问都是没货的包，便稳稳当当地躺在眼前的柜子里。 穆青云：“哎。” 问题是，她一点都看不出这些包好看在什么地方。 乔总笑了笑：“我看看这是哪位？是小宝，那就怪不得了，你一会儿群里给小宝发条消息，告诉她你很喜欢，千万要说，否则你就等着之后被各种包砸脸的日子吧。” 穆青云失笑点头，她也记得，周小宝，三十岁，继承人候选位置比自己高得多，这两年不是排 这位的本职工作是医生，性格特别好，特别有耐性，无论遇到多暴躁多害怕的病人，她也能做到从头到尾都温柔款款，很好地抚慰病人的心情。 有过极神奇的记录，做了两场大手术之后，去门诊坐班有三个半小时，然后晚上还替同事值了大夜班。 大夜班倒霉遇到了一场车祸，天亮这位仍然精神奕奕，把过来找她的病人家属安抚好了才回家洗澡换衣服睡觉。 周小宝哪里都好，就是爱给亲近的人送包，这些年，她给家族群里，还有各种关系人，别管男女老幼，反正就是各种新品的名牌包包，打包一下一起送出去。 而且，你要是收到礼物不夸赞她几句，那么接下来她会一直送，每天送，不停地送—— “哎！” 乔总自己就深受其害。 “这些品牌包一个个贵的离谱，有这钱，送金条多好，好歹能保值，也能传承，每年送上几根金条，将来万一遇到急需用钱的时候，还能救急。” 乔倾一句话说完，若有所思。 穆青云特别期待地看了看乔总，来年的年礼，如果乔总送的是金条……呃，恐怕她的回礼就不好弄了。 问题是现在也不是很容易。 穆青云默默坐在一旁盘点可以回礼的东西，她总不能次次都拿自己的历史研究笔记糊弄人。 虽然乔总喜欢，群里所有人都很喜欢，但这就太敷衍了事了。 “我靠！” 摄像师绝对专业，从来不会在拍摄的时候爆粗口，别说爆粗，连说话都不应该。 但这集装箱一打开——全是最贵的那种摄影设备。 摄像师一眼看到最中间，被固定得很好的单反镜头，他记得很清楚，一千二百多万，私人定制款，想都不敢想的那类。 第320章 土特产 摄像头抖得和筛子似的。 直播间一众网友都捂住额头直呼‘好晕’！ 不少摄影发烧友，个个像是得了帕金森，热泪盈眶，恨不能把屏幕给舔破了，甚至有种马上坐车直奔地头，只为亲眼欣赏一下这神器。 穆青云对这些东西完全不了解，直接打了个电话给路一，让路一把东西送到公司那边去。 路一带着人过来清理杂物。 他带的人都是乔氏探险队出身，干活特别麻利，他们自己手上肯定是特别有准头的，但是，动作都是快速迅捷，连看都不看，直接各种抛接。 摄像师一见这帮人收拾垃圾一样收拾那些设备，顿时不光腿抖，胳膊抖，连心都开始抖了，脸色那叫一如丧考妣。 一众网友：“……” 网友们各种录屏，四处开始发，呼朋唤友，还有人跑到节目另外两个直播间去安利，一下子把粉丝都给吸引过来。 “真是高能迭起，太，太……” 简直让人说不出话。 “我家的土特产是红枣，小米，生，瓜子，人家的土特产却是这个，不说别的，光这些摄影设备，加起来至少也得大几千万吧。” “光一个镜头就一千多万！” 众人：“……” 此时此刻，大家终于把印象里的普通人，普通村民暂时放在一边，开始仔细观察这个家庭。 “我怎么觉得这个杨阿姨的女儿，啊，说的不是郭妹妹，是另外一个，就是那个浑身都包得密不透风的，好像有点眼熟。” “憋死我了，我早就想说，看看那漂亮的额头，看看裹着也能显出来的好身段，这是青云娱乐的老板，穆青云啊！” “就是刚在洛城救灾，捐了好几个亿的物资的那个？” “这是谣言吧，青云娱乐出来辟谣了，人家列了各种物资清单，根本没用几个亿，一共只了两千多万而已。” “楼上的，光是工资就了两千多万，其它各种物资，但凡能回收利用的，人家就没有算进去。” “哈哈哈，提起这个，我就想起网上前几天列举最节约的老板列表，穆总雀屏中选，救灾以后，商心帮忙开了一场直播，卖二手物品，不光有各种充气帐篷，野外求生工具，甚至连暖手宝，暖暖贴，折叠床，睡袋一类，一应俱全，要什么有什么，我还拍了一个小药箱，恒温恒湿质量老高了，特别好用。” “我也支持了来着，便宜埋入一艘冲锋舟，家在海边，正好可以用得上。” “说起来，穆总和别的老板比，确实很节俭，她那么多豪车，可都是给公司的艺人用，自己出行很多时候都是共享单车，我记得是什么时候，反正是夏天，有人在燕州大学地铁站拍到她了，她就在吃五毛钱一根的那个雪糕，奶味的那种。” “当时我手里拿着个哈根达斯，真是，一下子就不好意思过去要签名，不过人家不是艺人，只是老板，前去围观要签名确实不太好。” “穆总老和气的，一点都不介意，最近杨心悦的演唱会，她有去看，我表妹特别喜欢她，鼓起勇气去要合照签名了，穆总不光跟我表妹合影，还在照片背面画了个我表妹和她的q像，画得可漂亮呢。” 导演看着直播热度嗖嗖飙升，心里得意的很。 他就知道，这回从无数报名的嘉宾里一眼就精准选中了郭彩铃，都是他的功劳。 本来郭彩铃属于 他当时就心里一动，把这位给留下了，没想到不光是同乡，竟然是姐妹，简直不要太赚。 “这叫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知道什么叫准备吗？像我，随时随地关注各种信息，穆青云的老家是哪儿，你们能记住吗？我能！所以，这个机会就是属于我的。” 导演助理，编导，纷纷冲导演竖起大拇指。 这可是有那么七八分的真心，导演这一点，确实很牛，不服气不行。 集装箱越拆，拆出来的五八门的东西就越多，宋鸣和王一墨已经彻底丢下偶像包袱，和村民们一块儿上前围观，毫不吝啬地伸手帮忙。 眼见王一墨搬着一筐松露往厨房那边走，经纪人已经彻底闭嘴，她的粉丝们也从——‘啊，姐姐仔细别伤到手’变成了‘姐姐加油，多干一点，一会儿多吃一点回本！’ 集装箱真是屡屡有惊喜，拆出来的‘土特产’真是五八门，最后那口箱子，居然拆出来一只——老虎！！ 导演登时觉得自己心梗了，脑子里已经闪过各种很刑很刑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只长得像老虎的猫，还是明国传统名猫狸猫，只是个头，毛色，所趴的角度都很特别，以至于人们 编导：“……” 差点没报警！ 直播间热闹得沸反盈天。 穆青云却是走到一边去安排给群里的这帮家伙的回礼。 她想了半天，老想提个建议，让大家以后别老送什么礼物，回礼很麻烦的，可思量了半晌，即便是她也清楚，大家一片真心，实在不能随意戳伤。 穆青云想到了一份很有分量的回礼——她整理的未发掘遗迹地图，以及相关机关图。 上一个剧本时，她就搜集到了这些已经失传的资料，回来以后专门托乔氏探险队的兄弟探查过。 她的地图没什么大的问题，只不过当年的资料，精确度有待考量，可没关系，现在的设备仪器比当年也先进很多，地图大体位置不错，那弄清楚的那一天就不远了。 穆青云按住手机，不去看群里吐槽她就是天字 村里的年夜宴煞是热闹，与其说是阖家团圆地吃饭，不如说是全村的村民联欢聚会，各家各户都把桌子搬到门外，露天放映春节晚会，升起烤炉，大家伙一边看晚会，一边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穆青云吃着饺子，悠悠地眨了眨眼，总觉得她好像对节目组有点冷淡？ 第321章 热搜 穆青云以前不是什么八面玲珑的性子，但如今应付八方来客都应付惯了，固然不敢说能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可到底行事周到，待人和气，但凡是有客临门，只要不是敌人，必能如沐春风。 今天她却几乎忘了还有节目组的事。 穆青云一笑，吐槽了群里这帮小子几句，都怪他们忽然整出这么大的架势来，把自己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这些‘土特产’上，都忘了招呼人家节目组，不免略有些尴尬。 事实上，节目组上下，从摄像，到各种工作人员，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慢待。 篝火熊熊，嫩的不行的烤全羊散发着纯天然的肉质香味，一人多长的红烧鲤鱼，所有的骨刺居然都被剔除的丝毫不剩，让人实现了想吃就吃的吃鱼自由。 肥美的山鸡，名贵的松茸，鹅肝，鱼子，海参鱼翅直接拿盆子装。 明明在村里吃一顿年夜宴，大家心里都觉得要吃一顿纯正的农家宴，这样的农家宴，一众生活在大都市里，一年到头忙来忙去的无聊人士，心里也觉得很欢喜。 却不曾想，这农家宴的确是农家宴，拼凑的桌椅板凳，各家凑起来的锅碗瓢盆，厨师也有正儿八经烧农家菜的大厨，结果食材却换成了山珍海味不说，居然除了传统美食，那边还正儿八经地烧起了各国珍馐。 连英国菜都有。 路家哥四个亲自动手做的，穆青云也稍稍帮了点忙，所谓帮忙，就是试菜，品尝加调味。 路一路二在做饭方便，也就能烧几个简单菜色，路三和路四就不一样了，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下了厨房，居然能伺候得了穆青云那条舌头。 穆青云的舌头刁钻到什么程度？ 刚才路二捣乱，路三不小心被他撞了下，多漏了小半勺盐，其实根本没影响，其他人都没尝出问题，唯独他们这位老板，只闻了闻鸡汤，根本就不肯试。 穆青云试菜的活做得蛮开心，她食量大，平时和同学出去聚餐，因着要说话，吃太快也不好消化，她通常都是先陪同学们吃一顿，等散了场，自己再去吃一顿。 某一天若是和朋友聚餐，总要吃个六七顿饭，实在麻烦得紧，她倒是宁愿吃学校食堂。 穆青云扬眉一笑，冲路一使了个眼色，路一点点头，很自然地带着人过去给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指点了吃饭的地方，让他们可以轮流工作，轮流吃饭，又问过他们今晚住的地方有没有安排好。 听说一行人正准备和村长谈，看看能到哪家村民家借住，或者问问有没有民宿可以住，路一就把村口一处农家乐景区的地址给了导演。 “这是乔氏旗下的一处景区，目前还没有建好，也就没有营业，但是生活区已经布置得很完善，现在也没别的用处，你们节目组要是不介意在村外，不如就住那里吧，水电暖齐全，非常方便。” 导演顿时大喜。 其实也不能怪全怪他没提前做准备，定上郭彩铃的时间比其他人晚得多，项目筹备每耽误一日都要费海量的资源，而且，导演不觉得在村中会找不到地方住，他做项目做得不少，去村里和村长交流一下，想借到民宅并不难。 如今村里人少，闲置的房子有很多，至于什么设施齐全不齐全，房子是不是老旧，都不算大问题。 做事哪有不吃苦的？ 一帮小年轻，正是该吃苦的时候，别说有房子住，就是在野地里搭个帐篷，建个野外营地，一样能凑活。 但是，如果有好地方住，能享享福，当然再好不过。 路特助给他们安排的农家乐，虽然挂着农家乐的招牌，却是一片碧湖边的别墅园林群落。 他们按图索骥，兼问人，趁着夜色，带着酒意，一到地头，顿时吓得酒醒了大半，导演甚至没忍住，打电话给穆总旁敲侧击了半天，确定这地方借给他们用，这才敢敲开那扇差点被他错认成凯旋门的大门。 东边是一片外国古堡建筑，西边是一片明国古色古香的建筑，南北很多地方好像还没建设完善，都有幕布遮挡。 导演等一众工作人员没敢过去看。 节目组所有工作人员加起来一共有四十几个人，光是古建筑这边，单独一个院子就足够他们每个人一个房间居住，还绰绰有余。 景区内部，穿着制服，好像是保安的小年轻十分客气，帮他们停车，还招呼人帮他们搬运各类设备。 “我们这儿还没完工，老板打算建一座生态农场农家乐游乐园。” 导演：“……” 这位保安兄弟，您要不要自己琢磨琢磨，您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说话的工夫，一切就安排妥当。 一众工作人员都大大地松了口气，若不是保安他们帮忙，自己干的话，非得折腾到半夜不可。 天色已晚，众人纷纷回到房间，躺在舒适而温暖的床榻上，导演一时却睡不着，连夜交代下头赶紧剪一些絮出来，趁着直播间的热度正高，再引流一拨。 导演琢磨了琢磨，决定买几个热搜，刚打了个电话给宣发人员，对面就给他来了一回寂静无声的沉默。 “老陌？” “您这会儿上网了吗？” 导演：“？？” 他赶紧翻出手机，充电开机。 结果一开机，整个手机像炸了一样，乱七八糟的各种消息宛如炸弹，轰得他头晕目眩，这才发现，原来《年夜宴》上热搜了，还不是一条，前十的热搜里，他们的‘年夜宴’更是独占六条！ 热搜头条就是——别人家的土特产！！ 网友留言，短短时间就激增到几万条，热度颇高。 导演心头微热，连忙让人把节目的絮粗略剪了下就上传，果然，一经上传，颇为引人注目，很多网友都被节目组一干工作人员双目圆瞪，震撼不已的表情动作逗得哈哈大笑。 王一墨和宋鸣的粉丝们更是早早躺平，完全不在意自家偶像的各种接地气表现。 “哈哈哈哈，哦，好像我刚才也这样来着！” “话说，十架直升机下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实在没注意我家鹅子眼珠子瞪出去的事，噗！” 第322章 信心 导演看着这些热搜，整个人都好像泡在了温暖的温泉水中，眼睛发红，脸上也发红。 他几乎多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穆总’这边的直播上。 当然，上热搜的不只是穆总，郭彩铃这个连接一切的嘉宾，王一墨，宋鸣，都在热搜上挂着。 忽然想起郭彩铃，导演心下也觉得稍稍有些古怪。 这姑娘心可真大。 刚才吃年夜宴之前，她帮穆总把家里的活收了收底，就把穆总叫出去了，当时导演组这边还以为这两位有什么属于自己的小活动，或许是姐妹之间一场浪漫亲昵的谈话？ 她们俩旁若无人地走，导演也没让摄像师跟，反正郭彩铃自己身上带着摄像头，若是人家要说点属于自家人的话，他们围过去不太合适。 但是，两个人的做派很是出乎意料，郭彩铃提着水桶，穆总扛着扫帚，穿过村边的小道，就进了不远处的邻居家。 进门就开始干活，不只是她们两个，陆陆续续地还去了几个人，有中年人，也有年轻人。 郭彩铃显然是所有人的领导者，把所有人，包括穆总在内都指挥得团团转，谁擦窗户，谁扫地，谁清理空调，打扫厨房，还有卫生间，谁给龚老爷子擦身，收拾妥当，弄上轮椅去吃饭。 这姑娘把所有人安排得井井有条，穆总都听她的！ 导演惊讶极了。 在此之前，他和所有网友都下意识觉得，郭彩铃就是个普普通的工具人，谁也没把她太放在心上，毕竟和另外两个素人嘉宾相比，郭彩铃实在是太不起眼，说是设计师，其实都不是科班出身，说品牌也只是很小众，没什么人知道的国产品牌，农村出身的普通女孩而已。 但当她如此自在随意地开始支使穆青云的时候，尤其是穆青云还任由她支使的那一刻，众人：“……” 唯有郭彩铃自己，对当下的状况一知半解，她不过是和往常一样，叫上妹子去邻居龚大爷家干活，这有什么值得网友‘震撼’的？ 龚大爷早几年得了病，身体不太好，不是什么半身不遂啊之类的大病，就是年纪大了，腰酸背疼，膝盖骨关节退行性病变，不怎么能走路。 他老伴儿去的早，儿子、儿媳妇是很孝顺，可是人远在帝都，有房贷有车贷，忙得过年都回不了家，想把老爷子接过去，可老爷子觉得人离乡贱，在村里住了一辈子，和老伴一辈子的回忆都在他的宅子里，他要是一走，这辈子恐怕只有化成灰才有回来的一天，就有点不乐意。 不过，龚大爷心疼儿子，知道儿子担心，还是跟儿子、儿媳妇去住了小半年，实在不适应那高楼大厦，同村的乡亲们就和他儿子说，让老爷子回来，家里这么多乡亲，大家都搭把手，绝对能伺候得好他老人家。 他儿子想了想就答应了，在村里雇了个大姐，平时帮老爷子收拾收拾，做做饭，跑跑腿，一个月给三千。 在村里，三千很够的，再说，村民们都很乐意帮忙。 换成别人，大家估计还懒得费心费力，龚老爷子不一样，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是个极好的人，村里谁家有难处，他都愿意帮把手，可谓恩济四邻，天底下记不住恩情的人固然有，但到底还是好人多。 差不多有四年的工夫，都是村民们照顾龚老爷子的饮食起居，谁有空谁就搭把手，他老人家这两年腿疼的不能动，可人却是干净利索，连皮肤都白净了不少。 穆青云还专门从乔氏订购了一台智能健身机，帮助老爷子科学地活动身体，恢复机能。 唯一比较麻烦的，他的膝盖是因为早年过度消耗，现在退行性病变非常严重，虽然采用了很多医疗方法在维持，药物也用了不少，物理疗法也一直在尝试，可还是发展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想要再一次站起来，轻松走路，只能换骨关节。 龚老爷子死活不肯做手术，也是没办法。 穆青云和郭彩铃也看见了热搜，扫了一眼特别八卦地跟着扯了几句，也就放过去。 郭彩铃还揣着本子，挨家挨户登记大家需要用直升机播种啊，除草一类的各项事宜。 现在大冬天的，有很多村民暂时用不着直升机，但是到了春日，大家就很想用了。 节目组一众工作人员：“……” 网友们：“……” 导演忽然想起他曾经刷到过的一个短视频，是说有个大老板开着宝马回家去，到了家乡，他那宝马照样要用来给乡亲们碾麦子。 什么宝马，奔驰，奥迪，管它是个什么东西，到了村里，那也没麦子要紧！ 导演真心觉得，这就是个段子而已，此时看着郭彩铃和穆青云说了几句话，就理所当然地要求这些直升机给村民们干农活，他忽然就悟了，艺术，永远源于生活！ 热热闹闹的节目，终于到了尾声。 邢晶晶躺在自己的屋子里，眉心微蹙，翻来覆去地来回转，就是睡不着！ 在参加节目之前，她想得很好，她已经和节目组通了气，让谢风同她一组，她要把谢风请到自己家，和她妈妈见一面。 有谢风在，今晚的网络，注定就是属于刑家，属于她。 邢晶晶认认真真地为这档节目做了准备，她甚至给自己写了小小的剧本，毕竟，综艺都是要有剧本的。 她的人设就是博学多才的美女学霸，性情活泼，单纯又可爱，算是本色出演。 结果到节目组过来，她才知道，谢风临时有事，临到签约时又拒绝了导演，没有谢影帝，她预设的很多东西都成了空。 邢晶晶知道消息，心里顿时有些堵得慌，却还是收拾好了心情。 今天来他们家赴宴的嘉宾是两个老演员，十年前的影后朱莉，还有歌王刘元。这两位也是嘉宾里咖位最大的。 没有谢风，她一样要收拾精神，漂漂亮亮地成为今晚热搜上最亮眼的那一个。 进入娱乐圈的 邢晶晶，也非常有信心。 第323章 赚了 为了走入娱乐圈的这 所有衣服上都有她亲自设计的logo，上面有体的她自己的名字，还有小公主的字样。 为了准备饭菜，她提前两个月就找了家里的厨师，认真学习，想想看，她这样一个单纯活泼漂亮，还能做出一手好菜的年轻女孩，又那么聪明，小小年纪便去燕州大学读预科班，很有可能直升燕州大学读书，这样的人，观众怎么会不喜欢？ 邢晶晶收起那一点失落，信心十足地去参加节目。 一路似乎都很顺利。 朱莉虽然嘴巴略刻薄，但她不介意，很好地圆场，照顾了所有人的体面，而且，朱莉越是刁钻刻薄，越能衬得她更温柔可亲，并不算什么坏事。 刘元有点沉闷，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邢晶晶提前做过一些功课，只靠夸他的作品，也就很正常地说上了话。 所有素人嘉宾里，邢晶晶自认为自己表现得一定是最好的，毕竟她从小耳濡目染，是亲眼看着妈妈都是怎么做的，又是如何讨人喜欢。 她纵然没有十分的天分，总归也有一两分的模仿能力，这便足够了。 另外两个素人嘉宾，她没仔细看，可光看容貌也知道，比起会打扮，衣品好的自己，她们还差得远。 “呜！” 使劲抓着手机，邢晶晶不想看那些热搜，却又忍不住一看再看。 她所有的盘算都像个笑话。 在床上使劲打了个滚，把头埋在被子里忍不住开始小声哭。 她哭了两声，就听见外面有人轻笑。 “妈~” 邢晶晶猛地坐起身，拉开公主床上的帷幔，气鼓鼓地瞪她。 “嘘，外面的摄像头还开着，别那么大声。” 徐娇缓缓走到床前，雪白的长裙及地，她其实不年轻了，但和清汤寡水一般寡淡相貌的邢晶晶比，她的五官要惊艳得多，固然算不上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可让人看了，就是觉得她分外美丽。 “急什么，回头妈给你联系一部大制作的电影，让你去给张艺军当女主，请几个老朋友过来给你搭戏。” 徐娇神色平淡，“我也会托关系联系谢风的，听说谢风最近想做些新的尝试，他这人挑戏，从不管是不是主角，也不管是大制作还是小制作，更不管片子能不能大爆，他只挑他中意的。” “十几年了，我一直在研究他，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只要他想再出来演戏，我就有办法让他来捧你的场。” 邢晶晶顿时从床上蹿起来：“妈妈，你太好啦，我好爱你！” 徐娇不由一笑。 为了这个女儿，她放弃了名利浮华，放弃了一切她曾经无比渴望的东西，所求的，也不过是女儿永远开心。 “谢风！！！” 邢晶晶一愣，猛地转头盯着门外。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激动到尖锐的呼喊。 “谢风，是谢风，啊啊，谢风居然出来了！没想到啊，他唱歌好好听，天啊，做梦呢吧。” 邢晶晶连忙下床，两步走出卧门，此时客厅里黑着灯，两边的客房却是灯火通明，大吼大叫的正是那位尖酸刻薄的影后朱莉。 徐娇皱眉，给女儿把衣服披上。 客房的门一开，朱莉当先窜出来，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打开电视。 “啊，谢风，谢风，谢风！” 朱莉四十多岁的人，和小孩子似的在客厅里打转。 谢风正在唱歌，一首当年的老歌——《朋友在远方》。 “……世间筵席终散场……在蓝蓝的天下偶然相遇，万丈红尘同行一程，又将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刻，突然离别……朋友啊，我知道你在远方——” 谢风不是专业的歌手，但他的低音浑厚动人。 此时此刻，谢影帝没有出现在金碧辉煌的舞台上，他站在村民中，面带微笑，为一群正在守夜的村民们献唱。 邢晶晶脸上的肌肉有一瞬间的扭曲，拼命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扑到母亲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导演都答应我了，让谢风和我搭档的，呜，导演说话不算话，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啊！” 徐娇面上微沉，使了个眼色。 早在邢晶晶爆发之前，所有的摄像头就通通都关了，管家，保姆，各种工作人员，围在节目组的一众工作人员身边，面带笑容，气场却有八丈高。 摄像看着这帮人平淡地夺走他的摄像机，心下一跳，还没暴怒，对方又行云流水一般把摄像机给还了回来。 “你们，真不像话。” 到底是在人家家里，大家也只好腹诽个几句，就被人客客气气地请去了楼下的会客厅。 邢晶晶一边哭，一边委屈地哭诉导演怎么怎么欺负人，要是这位被骂的导演知道，肯定也想哭。 人家谢风，谢影帝想干什么，也是他一个小导演能控制得了？ 事实上，听见对讲机里导演助理气喘吁吁的声音。 正安安稳稳地欣赏窗外的风景的导演，瞬间跳起来，拔腿就向外冲，冲出去一眼看到谢风，整个人都高兴得要疯了，再看谢风的助理，经纪人，并不排斥‘误入’一下他们的节目，导演顿时笑出了鸭子叫一样的声响。 妈呀，白嫖了一回谢风！ 赚了一个亿！ 谢风的身价可是相当相当高，虽然他自己不在意，但是他的团队把他当宝贝的，想让他唱歌，那非得好好谈不可。 导演可没做这样的白日梦。 心里浮出一团一团的，穿着拖鞋就奔出去，远远看到谢风围着大红大绿，团锦簇的桌椅板凳唱歌，忍不住捂住嘴偷笑：“嘿嘿嘿，嘿嘿嘿，啊，拍下来了没有？” “放心，咱们的摄像小哥们，没有一个是傻子。” 导演只是偷着乐，还有点理智，可网友们却是不一样，顿时所有人都变成了尖叫鸡，网上一片欢乐海洋，而且是一家子一家子地狂欢。 谢风属于那种老一辈，年轻一辈，没人不喜欢的偶像。 他塑造了无数个经典人物，是两代网友心目中最美的梦。 第324章 放心 谢风轻吟浅唱，缓缓走到穆青云身边，笑道：“我还是 穆青云：“……” 这是哪个神仙的杰作？ 好在这位是自己开车主动送上门的，没被装集装箱，否则，别人以为她有点什么特殊爱好，她真解释不清楚了。 一夜欢声笑语，不承认不行，人家专业演员就是厉害，一宿又唱又跳，还会活跃气氛，哄得一群叔叔伯伯阿姨，并直播间里一众网友都特别开心。 深夜十一点，直播间竟然还有两千四百多万的观众在追看。 他们青芒果台多少年开了多少个节目，就没有一个，刚刚开始就有这样的热度。 “这是一张十万的支票。” 西装革履的年轻公子哥，很随意地把支票递给坐在一边的导演助理张国泉，“给你的，今天发生的事，不许说不许问，管好你的手下，让他们也别多嘴。” 徐娇抱着女儿轻声哄她：“哭什么，这个圈子里就是这样，没有人讲信誉，但晶晶不用担心，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谢风，妈妈就找更多人给我的宝贝抬轿子。” 那边坐着的导演助理张国泉，嘴角直抽抽，各种无语。 他们那位李大导演倒好，刚才还在群里嘚瑟，住大庄园，吃的喝的都完美，他们只能啃泡面不说，还得遭遇这等糟心事。 这公子哥儿连眼神都不往这边瞟一下，张国泉脑子里迅速闪过很多小剧本，都是短剧剧本，正好他们台打算拍几部短小精湛，完全脱水的短剧，像这种二货，放到剧中做个炮灰正正合适。 脑子里一阵的头脑风暴，张国泉却是不得不尴尬地处理目前的问题：“这位，敢问贵姓？算了，我叫哥，行吧，哥啊，这是我的名片，请您看一眼，我有编制的，在电视台工作，您再抬头看一眼，不光有摄像头，我们还有无人机，都在拍着，你这支票，呵呵，让人很尴尬啊。” “不过，哥，还有这位嘉宾，都请放心，虽然我们节目说好了是没有剧本的真实生活综艺，但是，我们是正规电视台，正规栏目组，我们不像那些啥啥啥，那么，啊，你们明白的，所以，不必担心，我们都很专业。” 邢晶晶：“……” 一场年夜宴，无论从哪个意义上来讲，都顺利结束了。 节目组又在村里待了两天，主要是舍不得走，而且经费大幅度地节约，还有很多絮可以拍。 村里热闹，村民热情，节目组这边也就不急着回去。 穆青云也住得挺舒服。 新年过后，一连两日都是艳阳高照，天气一点都不冷，太阳不炽烈，却有种温柔的暖意。 杨玉阁敲了敲门，进了自家闺女的屋，蹲下身给她摆正乱放的板凳，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书，再把衣服收拾收拾，一边收拾一边笑：“宝贝儿，你这自理能力连小时候都比不上了。” 说着，她脸上的笑意就更浓。 其实，杨玉阁老担心她闺女了。 她把闺女拜托给穆四平养的那年，家里一团乱，娘和她老子在那一年相继病重，她弟弟倒是能在家伺候老人，可医药费怎么办？医保是能报销，可报不了全部不说，医院也得先交钱，再想报销的事。 杨玉阁没想到，她瞒着闺女姥爷，姥姥生病的事，只想孩子好好读书上学，穆四平那混账却让她女儿去伺候自家生病的爹娘，耽误了孩子的学业。 女儿是报喜不报忧，她也报喜不报忧，娘俩就这么彼此不通气，都给耽误了。 杨玉阁摇摇头，糟心事过去了，不想，这人要是永远都沉溺过去，那日子可过不痛快。 现在这样多好，她闺女‘四体不勤’，好事！ 穆青云：“……” 她如今精神力超人一等，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好妈妈的心思。 可这真不是。 穆青云身上的‘天道酬勤’，让她从不认为劳动属于辛苦，收拾家务，她也做得，什么活，她都能干，当然，‘天道酬勤’也要讲效率，穆青云更喜欢开着技能学习，练武，哪怕练字，画画，弹琴，唱歌，做家务这等事，她轻易想不起来。 张了张嘴，穆青云莞尔一笑，便不解释。 仔细想想，她也的确是被娇惯得有点四体不勤。 上个剧本，武馆的师兄，师姐心疼师妹，连洗脸水都要给打好，放得温度最佳，恨不能洗脸的活都由师姐来包办。 出门在外，风里来雨里去，四下奔波诛杀魔物，穆青云就更没有时间打理自己。 她现在能想起来的，好像都是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渐渐的，便养成了现在这在屋里一歪，东西乱摆乱放的，嗯，坏习惯。 杨玉阁一点点把闺女的衣服收拾好，书给正了正位置，没有乱动，又给她窗台上摆放好瓶，里面插了一簇漂亮的野。 她从来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向来粗枝大叶。 这几年，村民们都夸她，说她送女儿去城里的事，做得是真好，杨玉阁自己也为闺女得意。 村子里往上数八辈子，也没出过几个大学生，更不要说燕州大学了。 杨玉阁自己学问就不高，只在村里读过初中，说起来，穆四平不是读完大学就立马和她闹掰，还和她结婚，还和她生了阿青，过了两年挺和乐的日子，这事也很不可思议的。 当初穆四平的白痴爹，骑着辆借回去的摩托车瞎嘚瑟，结果撞了人，害得人家一头撞在树上，当即就没了气。 穆家四处借贷，这才付了赔偿款。 当时人们都说，他们老杨家给穆家还了债，还供穆四平去上大学，将来非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可，穆四平留在村里，说不定能和杨玉阁成，他要是去读了大学，哪怕是大专，这婚事绝对成不了。 杨玉阁心里也有数，但她爹娘从小就教她，这人过日子，心眼要正，待人要一心一意，真心待人，别人才会真心待自己。 她也是这么教阿青的，从小就这般教她。 把她的阿青教成了只会看人好处的好姑娘。 “哎。” 第325章 演技 “这么霸道的？唔，那就暂定它，我们算算这家倒闭，影响大不大。” 杨玉阁一边忙忙活活地给闺女收拾东西，一边想她这些年教孩子的那些东西，担心着把女儿教得太好，以至于在外面会被欺负，正想得伤感，就听闺女隔着笔记本，冲对面又斯文又漂亮的男孩子一扬眉，轻描淡写地道。 “……” 杨玉阁手一顿，动作稍稍变慢了一点，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半晌才缓和过来，努力忘掉闺女略有些冷厉尖锐凶狠的话，目光一转，落在电脑上。 这小后生倒是很细心，还知道让她闺女披上衣服，不要受冻……就是年纪大了些。 杨玉阁一直觉得，两个人结婚，男方的年纪最好要小两三岁。 虽说现在的习惯都是男方年纪要比女方大，年纪大的，更会疼人，但男的平均寿命比女的要短。 穆青云都不用听自家老娘说话，也从她那张七情上脸的脸上，读出她此时此刻所有的想法。 她妈的年纪也还不很大，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玩意。 结婚？她刚上大一而已。 天地如此广阔，自己的世界尤其精彩，哪来的闲情逸致去结婚？ 穆青云眨了眨眼，就见乔总在电脑对面，随手翻开旁边秘书递来的资料，看了看便笑起来：“其实不算太霸道，大部分娱乐公司都差不多。” “但可不光是他前阵子抽风那事，熊盛盛当初也被这一家的老板封杀过两年，还是后来她的新老板出面才解决。” “还有张力，曾被这家扫地出门，虽然没闹出来，毕竟在娱乐圈彼此还是要顾及体面，但是，张力吃的亏不小。” “再加上这回，这结仇既无可避免，那只好让他自求多福，公司规规矩矩，没做过任何违法的事了。” 乔倾笑道。 旁边秘书和助理悄悄拿手机开始狂操作。 他们平时都爱买点股票，有几个也买了长久娱乐的，这会儿一口气都抛空，这才松了口气。 “平时看这姓黄的不是个笨蛋，忽然脑子进了水？” 穆青云仔细翻阅一大叠电子版资料：“长久娱乐的黄寅？啧，说起来这人还真是两面三刀，前头拍了我一通马屁，还拍走了我的那套琉璃盏，一副一心为慈善事业添砖加瓦的做派，回过头就敢给我们家的女孩设局，大约脑子有病。” 那是年前的事了。 洛城灾害一结束，穆青云送走了奔波劳苦的志愿者们，顺便和群里一群伙计聚一聚，大家一致决定，顺带着办个慈善晚宴，处理一下灾区的后续事务。 那日正好下雪，商心还在剧组忙宣传，张力要上课，穆青云就带着杨心悦和熊盛盛去了。 杨心悦和熊盛盛都是 月华初上，衣香鬓影，整个晚宴来往者都是各地豪商，也有不少娱乐圈明星，大家都相当体面，言行举止绝无半点逾矩，杨心悦本来还有点小担忧，小紧张，一场宴会下来，就通通消散了。 唯一的问题是，虽然慈善晚宴的各色西点都极好，显然是由顶尖的西点师做的，放在外面出售，估计一小块点心都敢卖个一百多，当然，一般这样的西点，只有在特定的大酒店才吃的到。 反正杨心悦和熊盛盛吃了半天，愣是没吃饱。 她们有专门的健身指导，每日健身都至少维持在两个半小时左右，再加上工作上，活动量也是相当大，每天吃公司给准备的饭菜，从来不忌口，鸡鸭鱼肉，样样要吃。 平白无故给她们换成晚宴上这种西点，实在是吃不惯，吃半天就和吃零食一样。 穆青云一看这状态，热闹也看过，和群里一干小伙伴聚会也聚过。 夜幕降临，冬日风冷，可街上却是霓虹灯闪烁，四处都是摆摊的摊贩，和各色美食小推车。 穆青云和乔总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自家两个女孩出去逛吃。 乔倾看了眼，那位前体操运动员，世界冠军，现任顶尖的司机兼保镖冯寒始终不动声色地跟在姑娘身边，他也就没太在意。 再说，这世上能让阿青吃亏的人，能有几个？ 就算真有，也不会跑来与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小姑娘作对。 “呼，老板，给你吃这个炒栗子，不是特别糯甜，可居然很好吃呢，和我以前试过的一点都不一样。” 熊盛盛使劲和炒栗子较劲，穆青云伸手进纸袋，咔嚓咔嚓咔嚓，一眨眼，十几颗栗子就白白嫩嫩地任君采撷。 穆青云被连番推荐，不觉失笑，自己也随手拿了一颗尝了尝，炒栗子这东西虽然寻常，但她以前从来没吃过，此时略微试一试，倒是新鲜得很。 桃市的冬天，一入腊月便干冷干冷的，吃点热乎乎的炒栗子，从咽喉一路滚热到胃里，相当舒服。 “熊盛盛！” 熊盛盛嘴里含着颗栗子，忽然就听到有人叫她，她一回头，便见道边站着个二十五六岁的孕妇。 杨心悦诧异：“你朋友？” “唔？” 熊盛盛仔细想了想，没想起来，可对方却是一路疾走，向她走过来，步如流星，又快又轻巧，面上还挂着几分喜悦。 “好久不见。” 孕妇笑道，她一路小跑，“有六七年没见了吧，前几天小李导演还说起你呢，说好些日子不见，怪想你的。” 她肚子挺大，熊盛盛都吓了一跳，忙道，“慢着些，慢着些。”说着，便伸手去扶她，心下一迟疑，就没问出像什么‘你是谁’之类的话，这人家明显认得自己，说不定是参加哪个节目时认识的。 六七年前，她赶着上了不少节目，应酬挺多，大部分她自己还真不怎么记得。 一念及此，熊盛盛脸上就露出客气的笑容，就和她往日应酬时一模一样。 穆青云却是忽然叹了口气，恰到好处地一伸手，拦住熊盛盛扶过去的手臂，伸手拽住那人的上衣。 来人一惊：“你是？” 穆青云笑了笑：“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说话间，这人的衣服陡然破了个口子，从衣服里啪嗒一声，掉出个不大不小的软包。 第326章 娱乐 “啊！” 来人一愣。 熊盛盛也怔住，盯着地上的软包，再看向这个孕妇打扮的，厉声道，“你，假的？你还是个男人！” 来人二话不说，转身撒丫子就跑，他速度非常快，显然对这一片的道特别熟。 穆青云笑了笑，脚步都没动，这人才跑到街上，冯寒开着车恰到好处地一拦，车门打开，砰地一声，这人顿时捂着头倒地，不等他爬起，冯寒一脚踹过去，疼得他倒抽了口冷气，浑身直打哆嗦。 “还照相了？” 穆青云拉着熊盛盛，带着杨心悦，不让她们两个离开自己身边，转身走到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伸手一扯。 “哎哟，哎哟，别，可别打，误会，都是误会。” 被扯出来的是个记者，满脸笑，咳了声讪讪道，“我就是听说有明星在附近出没，所以过来——” “你是从顺兴园那边来的，开了三十里的车，又在这里蹲了一个半小时，现在你告诉我，这是个巧合？” 穆青云笑了笑，很随意地取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小记者，我的主要目标是对面那个，但是你要是给不出什么重要讯息，让你和他一起去巡检司走一圈，倒也不费事。” 穆青云轻声道，“我是不会打击报复的，可不知道你清不清楚，我有个哥们，被害妄想症很严重，保护欲特别强，总觉得有刁民想害我们。” 小记者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他真是个记者，像他们这类八卦记者，消息都灵通得很，如今穆总可是赫赫有名，谁都想从她身上薅个大新闻出来，一举成名，对她自然也很了解，她的关系网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乔氏的董事长乔倾。 乔倾的名字在大众视野中，可能并不很显眼，尤其是和娱乐圈有关的事件，都很少会出现他的大名，主要也是没人敢胡乱瞎写，可这位究竟有多厉害，大家相当清楚。 前几年，那位悬疑小说作家，叫楼方的那个，写了一部作品，可能影射了什么东西，招来咔哒集团的赵总不满。 赵总用了什么手段想找那位楼方老师谈谈，他们不知道，反正只用了七个小时，赵总自己辞去职位，出国养老去了。 那天咔哒集团的董事会，乔总有出场，没说话，就在后排坐了坐，听说那天晚上，咔哒集团好些董事，都闹肚子发烧，大夫都说是吓的。 这乔总的脾性，他们这帮记者没有几个不清楚，护短，小心眼，牢牢贴在他脑门上，根本揭不下来。 主编还就此问题和他们探讨过，怀疑乔总是故意显露自己的脾气，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敢对他放在心里的人伸爪子，就要做好面对他脾气的准备。 好好的人，活在这世上都是想过好日子，谁闲来无事主动去做鬼？ 小记者是一点都不想，抬头看着穆总平淡的眉眼，二话不说就把金主给卖了个干干净净。 “穆总，真不关我事，是有人给了我两万块钱，说这边有青云娱乐的好料，只要我埋伏好，拍到了照片，回头他再给我五万买我的照片和视频。” “我就是赚点外快。” 小记者恭恭敬敬地把相机摘下来递过去，肉疼到心肝肺都在颤抖，面上却是不敢流露出半分。 穆青云看了看，视频很连贯，照片也清晰。 “问题是，想达成什么目的？” 扮孕妇的这男人，比起小记者嘴巴要硬的多，不过人到巡检司走了一遭，被人家专业人士审讯，不到两个小时，就全交代了。 说是永久娱乐的黄总交代他做的。 似乎这个黄总挺倒霉，好像是《血证》上映时，他们公司有个类似的悬疑片《窥视》正在上映，本来有机会收回成本，可让《血证》一冲，血本无归。 黄总顾忌到穆青云的身份，咬牙忍了。 没想到，后面又来了一回。 《猫灵》上映时，他们公司正好有一部爱情片在上映，因为票房算是不上不下，院线方面为了给《猫灵》增加场次，就把他们家电影给直接提前下架，黄总简直没气吐血。 还因为他和孙程有些合作关系，孙程要投资他拍一部电视剧，主要是为了捧邢晶晶，都谈得差不多，就差签合同，穆青云一举把孙程给送了进去。 这事，黄总前期投资可不老少，更惨的是，因为他总是出错，公司股价跌了不少，股东对他也信心不足，这一个弄不好，他的事业要完蛋。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黄总认为他这么倒霉，有一多半的原因都怪穆青云，怪青云娱乐。 可是，穆青云不光是高考状元，燕州大学的学生，她还是乔总的朋友，合伙人，还是穆家的人，人脉广，地位高，根本不是他一个小小娱乐公司老板能欺负得了的。 他家长久娱乐，在圈子里当然算是中上的大公司，可问题是，他也不敢和乔氏，和穆家硬碰硬。 一直就这么拖延到现在，前阵子黄总接连倒霉，他旗下的艺人还暗戳戳地想转投到青云娱乐，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终于想出个主意，就算对付不了穆青云，恶心恶心他们也好。 正好他认识个街头小混混，小骗子，演技相当不错，也就是这个扮孕妇的小子，就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偶遇穆青云手底下的女艺人，杨心悦也行，熊盛盛也行，假装和对方很熟悉，再留下些照片、视频之类的证据，回头他再设局行骗，就以当红女星闺蜜的身份，最好闹出些大场面，整出些事，把青云娱乐都牵扯进去。 按照黄总的说法，青云娱乐不是喜欢做慈善，不是名声好？看看他们和骗子联系到一处以后，它的名声是不是还能那么白璧无瑕！ 穆青云了解到始末，把事同表姐，还有熊盛盛一说，杨心悦和熊盛盛顿时觉得相当有趣，又很刺激。 杨心悦还有那么一丢遗憾：“应该让他继续演下去，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我们闪亮登场，一举揭破骗局，啧，那才叫痛快。” 第327章 饼 想起那天发生的种种，穆青云不禁笑了笑，回头对杨玉阁道：“妈，我表姐心特别大，挺适合在娱乐圈打转的。” 杨玉阁无奈：“现在的小孩子谁能管得了，我们早就不管了。” 用不着她来担心兰兰，倒是自家这闺女，谈笑间就要‘灭人公司’的架势，让她有点心慌。 瞧着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大过年的，别闹出什么乱子！ 穆青云把资料下载好，和乔总商量了下‘长久娱乐’这事究竟该怎么办。 正聊天，背后拱阿拱，拱出来个小老虎脑袋，穆青云忍不住抱起来一顿猛亲。 “喵呜，喵呜，喵~” 杨玉阁：嫉妒！！ 她爱怜下这小脑虎，人家瞪眼露爪炸毛吼叫。 到了她闺女这儿，主动亲亲蹭蹭求抚摸，叫声更是瞬间变夹子音，绵软可爱甜蜜蜜。 这连小猫咪都会看人下菜碟了，哼！ “我本来打算从那小骗子入手的。” 乔倾蹙眉，面上露出些许无奈，“那天扮孕妇的那个，叫韦山。” 穆青云不由扬眉。 她知道韦山，在剧本里，这是个比较有特色的炮灰，设定里，他从小看那些古惑仔电影，还有乱七八糟的小说看傻了，加上家境不好，他父亲是个贼，他自小也是耳濡目染学了一堆所谓的‘江湖伎俩’。 偏偏这个韦山在化妆上特别有天分，扮什么像什么，他就靠着这一手本事，在桃市的棚户区那一片混饭吃。 说他是个骗子，可他不骗人钱，也不骗贵重财物，平日里生活靠送外卖，给人喂猫喂狗遛猫遛狗打杂零工，还有在街坊邻居家混吃混喝，但做的事依旧恶劣得很。 比如扮个女孩子，抢别的女孩儿男朋友什么的！ 在剧情里，这家伙因为他的朋友送邢晶晶各种贵重礼物，一送就是七年，结果邢晶晶根本连认识都不认识他朋友，一时生气，就假扮成个绝色大美人，在各种场合挤兑邢晶晶，让她吃了好几次哑巴亏。 如果不是邢晶晶背景的确深厚，身边围绕着一群各路人物，韦山是双拳难敌四手，被人扒了底细，后来让人套麻袋沉了海。 这么想想，提前把他送去巡检司，似乎对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乔倾把韦山的来历简单一说，也不觉笑了笑：“这小子有点意思，咳，讲义气，进了巡检司衙门也只说是他想从你表姐那里骗点钱，根本不提黄寅半句。还贼得很，查不出他和黄寅有什么交集，想从他入手有点费劲，不过不要紧，长久娱乐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正规公司，我们和黄寅交手，自然也应该按照生意场上的规矩走，明刀明枪。” “阿青你不必管旁的了，就看看长久的艺人，还有他们霸占的那几张饼，你相中了哪几个。” 电脑屏幕上瞬间出现无数张漂亮面孔。 杨玉阁都放下手里的扫帚，坐在一边看过来，她是不认识这些年轻艺人，但也觉得这些人长得都好。 “这黄寅的审美很高级。” 穆青云点点头，又皱眉，“但这黄寅的做法，是把所有艺人当消耗品折腾？” 长久娱乐的艺人都是一样的模式，不培训不教导，直接把所有人收拾收拾，大批量地往各种综艺节目，选秀节目里塞，只要有人出头，立时提出来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为公司赚钱。 艺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或许能红火一阵子，但通常底蕴太差，连一年都红不下来人气就不行了。 一看到势头不成，立马就撤掉资源，直接换人，接着又是一样的流程。 他们的合同苛刻，违约金高，对艺人管束也严得很，一旦艺人表达不满，立马就是封杀，各种杀鸡儆猴的手段玩得极为熟练。 穆青云看了看长久的艺人现在的状态，犹豫了下，暂时没有挑人，而是先把目光放在了他们公司最近在接触的一个项目上。 乔倾略有些诧异，不过并不多言。 他早就习惯身边的人各有各的爱好，各有各的脾性。 楼方读书，喜欢读那些佶屈聱牙的老旧版本，大部头，别人看一眼就脑袋发炸的那类，而且看悲剧总爱笑，看喜剧总爱哭，谁也没法子。 阿青就喜欢这些不起眼的项目，不起眼的人，享受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成就感，比楼方还要正常得多。 穆青云从长久娱乐挑出来的项目，确实很不起眼，只是一个小成本网剧，主创人员里，没有一个专业人士，只就是一群普通人凑在一起，为了圆梦自己攒钱想拍一部网剧。 都市玄幻类型，讲四个各有超能力的主角，两男两女，在明国当下这样的环境中，努力将自己隐藏在平凡的人生中，又总是迫不得已地被卷入无数小麻烦的故事。 所谓麻烦，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租的房子房东要涨价，买的房子遇见了烂尾楼，发小借钱后人间蒸发，谈恋爱结果倒霉的撞见了骗子，出门打工被恶意裁员，不发工资等等。 四个主角在人生数不清的琐事里浮沉，找回初心，找到自己的路，认真生活。 这个项目也在穆青云想要的名单里，剧情中它是很小众的一部剧，本来长久娱乐愿意投资，但资本瞎指挥，指定的演员都带御用编剧，人人都要改剧本，导演一看，好好的剧本都快被整成了四不像，下定决心强硬地拒绝了那些流量小生小的出演，投资也黄了。 如此艰难的局面，导演和他的朋友们卖房卖车，凑集资金，可剧拍到一半还是没了钱，他们愣是一边打工筹钱，一边想办法，最终拖了五年时间，终于把这个剧本拍了出来。 上映以后评分相当高，但也很小众，喜欢的人，特别喜欢导演和演员们的认真，还欣赏这剧本的逻辑极为严密，根本找不到漏洞，明明是玄幻类，剧情却分外真实感人，每一个情节都必不可少，编剧和导演分明深谙人性。 当然，问题也不少，服造化完全不能看，拍摄手法也十分稚嫩粗糙，又是在小平台上播放，哪怕喜欢的人再喜欢，还是不喜欢的人居多，看不到的也占了绝大多数。 第328章 很烦 穆青云相中这个项目，是喜欢剧情中主创团队的坚韧不拔，不肯妥协。 ‘长久娱乐’不光撤资，还各种打压他们，其实都算不上怎么正儿八经地打压，就是一种戏谑的，漫不经意地为难，主创团队都一下子陷入非常艰难的境地，处处碰壁，各种不顺利。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能坚持把自己的作品拍出来，坚持完成自己的目标，实在是很了不起。 穆青云喜欢他们这种坚持不懈的拼搏奋斗，如今她明知道这部小成本的小破网剧，在拍摄十年后，仍能让所有看过这部剧的观众们记忆犹新，甚至会一年又一年，年复一年地回过头去看，不停地追忆那段追剧的时光，为里面每一个角色笑，又为他们哭，那么，她有什么理由不去投资一下？ 乔总又跟穆青云一起把长久的艺人们分了分类，穆青云直接把各种资料都传给路一。 现在就可以开始安排宿舍啊，工资待遇啊一类，长久的这群艺人，只要把关系户剔除一下，剩下的看起来都还不错，不是说没有缺点，他们当然有缺点，甚至有些只是瓶，木头美人一个。 穆青云却觉得没什么关系，再木头美人，也是‘长久’从千百个鲜亮的俊男美女里单挑出来的木头美人，还能闯过长久堪称严酷的审核，吃到资源，小红个一年半载，才泯然众人，已经说明运道和本事都有那么几分。 乔总做事很讲究效率。 刚到初五，穆青云正指挥村里一群小毛孩儿们参观直升机，就接到了乔总的电话，她可以带着路一，去永久总部签合同去。 —— 永久的总部位于大都市华亭市。 黄寅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面色和煦地跟手底下的工作人员道：“打理干净些，停车场，各个角落，都收拾好，把咱们那几个脸长的好的，刘川，王明宇，再加上周小云，谁知道人家穆总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准备好。” 一众工作人员噤若寒蝉。 黄寅嗤笑了声：“你们想什么？以为我会气急败坏？呵，我生气有什么用？就我们公司这体量，跟乔氏能碰吗？现在识趣，我还能拿着钱逍遥后半辈子，乔总是个敞亮人，只要跪的够利索，他不可能真把我赶尽杀绝。” 商业场上是有讲究的，要是他干脆利落地认输，对方还要下狠手，那就是不讲究，要坏名声的。 “噗！” 外头探头探脑的几个艺人，一个个的本来都很懵，此时却忍不住笑起来。 “的确是老黄的那股子味，遇到事就秒变软蛋怂包。” 周小云若有所思地立在最后，她脸色有些苍白，哪怕化了妆，也没什么好气色，但长得确实很漂亮，目若秋水，唇不点而朱，真属于娱乐圈都稀有的美貌。 当初参加明国好艺人选秀时，她也凭着容貌很是吸了一波粉，只不过，她是被胡乱教了些唱跳的知识，就塞到选秀里去了，对娱乐圈的事一点都不懂，也就红了小半年，大家对她的美貌有了免疫力以后，她就一日不如一日。 到现在，周小云每天都不停地接一些乱七八糟的通告，四处去站台，还被逼着蹭红毯，每一桩每一件，都让她很尴尬。 这回收购‘长久娱乐’的青云娱乐，周小云了解过，似乎评价非常高，网友们都说这是个良心公司，对旗下的艺人也很好，但长久在外面的口碑也不坏，也有很多网友觉得它是很良心的公司，但只有内部自己人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这帮小艺人，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周小云现在就担心，青云娱乐也是表面光鲜，压榨他们会压榨得更厉害。 “直升机！” “哇哦！” 外面好些员工抬头看到螺旋桨的直升机从天而降，顿时愣住。 黄寅抹了把汗，心里也一哆嗦，还残留的那一点难受别扭还有恨，登时就一扫而空。 恨个屁，他就是个生意人，他背后还有老婆孩子，孙程被抓了，关他屁事，邢晶晶那小姑娘是可人疼，但也比不上他自己重要。 黄寅弓着腰，一路屁颠屁颠地跑到外面，远远看到穆青云带着四个大长腿的助理遥遥而至，连忙大笑道：“欢迎，欢迎，老黄我可是早盼着穆总来了！” 穆青云：“……” 她现在算是明白，乔总那点意犹未尽的郁闷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到乔总的电话，说是长久娱乐已经搞定，穆青云心下忍不住夸了乔总几句，做事实在是干净利落，说吃它，五天，搞定！ 乔倾却是叹了口气，很是不满足的模样。 黑西装过来送合同，递资料时，才给交了几句底：“那黄寅太怂，我们家乔总的计划刚进行了 穆青云：“……” 其实来之前，穆青云也做好了准备，想让黄寅知道知道，究竟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 别看找不到黄寅想搞事的确凿证据，光凭小记者的口供，根本没有大用，那小记者又没见过黄寅真人，黄寅不过是通过不记名的电话卡和他联系，没有什么录音，给他送现金的人他也不认得，可他做了就是做了，真的假不了，穆青云也不需要证据。 但是，黄寅一露面，姿态就低到了尘埃里，当即眼泪鼻涕都流下来，哭道：“是我错了，不该动歪心眼，吓到了杨小姐，我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回头我就去给杨小姐赔礼道歉，认打认罚。” 穆青云轻笑：“你怎么不去巡检司认罪？” 黄寅一下子哭起来，呜呜咽咽，含含糊糊，嘴里絮絮叨叨，听得穆青云又是生气又是好笑，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看他演戏，直接让路一他们过去看合同。 这合同一点问题都没有，三千万，黄寅把长久的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卖给穆青云。 第329章 教育 三千万也不算少，目前账上虽有，但每一分都有用，本来是不想挪出去收购‘长久’的。 不过黄总投得太快，虽说乔倾有点不开心，但钱确实省下了，他本打算用，三千万买‘长久’，剩下两千万零。 穆青云：“……” 她忽然感觉压力很大啊。 现在她在的圈子，大家送红包都是五千万了吗？ 等她需要给小辈们发红包的时候，能随意拿出几千万让小朋友买公司玩吗？ 路一四个上前检查过合同，穆青云才接过来签字盖章，从现在开始，长久娱乐就属于她了。 黄寅心里滴血，却仍是满脸堆笑，就好像他不是赔了一大笔钱，可怜巴巴地把公司给卖了，这些年的努力不说白费，也差不太多，倒反而得了多大的好处似的。 “这是刘川，二十岁，公司的练习生，能唱能跳，王明宇，二十一岁，不知道穆总看没看过我们公司的《同宿舍的兄弟》，王明宇饰演男二，他还是网上票选最适合制服的男星。” “周小云，是公司最漂亮的女孩子，之前参演过《明国闪光少女》的综艺，当时金老师说她的脸是最完美的建模脸，非常精致好看，穆总，您看如何？咱们一起吃个饭？” 霎时间，穆青云就觉得面对黄寅的那些不耐烦全都没了，谁能不喜欢漂亮的小姐姐，俊美的小哥哥？ 穆青云表情平和了些许，转头看了黄寅一眼。 黄寅顿时闭嘴，咳了声，低头道：“那穆总您忙，我还要赶飞机，这便收拾东西走人！” 他的东西其实已经收拾妥当，这会儿抱起来就走，一路走到停车场，脸上低调而谦逊的表情都没有分毫改变，直到上了车，接上老婆孩子，这才沮丧地哽咽了声：“我的公司啊！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现在让人家白白摘了桃子！” 但是也不敢吼的很大声，只敢小声哼哼。 黄寅老婆一个人独占两个座，提溜起刚喂完奶正哼唧的儿子，甩到他怀里：“谁让你先撩拨人家了？先撩者贱，活该找抽。” 黄寅：“……” 行吧，家有悍妇，儿女双全，再想想那倒霉催的孙程孙小公子，他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穆青云也知道黄寅现在肯定不高兴，只是他越不高兴，自己就越高兴。 这会儿她就高高兴兴地旁观路一他们翻看各种资料，以及所有工作人员，经纪人，艺人等的合同，和所有艺人，经纪人谈话。 ‘长久娱乐’的员工人数不算很多，作为能把乔氏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才，路一他们四个收拾这里，那是驾轻就熟，相当顺利。 周小云听完，呆呆地坐在原地，不禁有些懵。 在场的所有艺人，都有些迷惘。 不是说青云娱乐的合同有多么好，事实上，青云娱乐的要求不少，也算得上严格，也不是说他们不能接受这么严苛的合同，他们和‘长久’的合同一样非常苛刻，他们早就习惯也接受了。 问题是，这合同有点奇怪，不像娱乐公司能开出来的。 什么工资分为十六级，最低级别底薪六千，最高级别年薪五十万，交纳五险一金，公司包食宿，置装费，交通费另算。 他们艺人，也能月月领工资？ 好像的确有娱乐公司给底薪，但都很少，一般两三千，五险一金就不用想了。 再看后面，公司给艺人接的通告，公司抽三成，合同两年一签。 周小云忽然眼眶发热。 她和长久签的可是二十年的长约，如果她违约，违约金高的吓人。 所以她明知道自己再这么折腾下去，纯粹是消耗自己的生命和未来，可她还是没办法。 前面这几项条款，如果说还算是正常娱乐公司会有的，没有超出艺人和诸员工的认知，那后面的条款，就纯粹让人不知道这公司到底要干什么了，难不成这位年轻的穆总有强迫症？进入娱乐圈就是为了整顿娱乐圈年轻偶像学问不够的大问题？ 所有艺人的合同里，义务那一栏都有必须接受教育的条款，上什么课可以选择，像艺术类还算符合娱乐公司的主题，但是，居然还有数、理、化、历史等等，更进一步其它专业知识也可选择。 一群艺人看见这合同条款就忍不住有些瑟瑟发抖起来。 他们中真有不少从小到大学习都不好，更不爱学习，又因为长得好看，这才一头扎进娱乐圈来的，没想到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居然又混到要学习的份上。 而且公司考核，不只是考专业技能，业绩什么的，就连这些学习项目也是相当重要的加分项。 分数高的级别高，级别高的赚钱多，分成高，资源多，级别不够，底薪什么的可以不在乎，但在娱乐圈闯荡，岂能没有资源？ “……” 周小云轻轻吐出口气，情绪瞬间就松弛下来，心中骤然有些小雀跃。 她不怕去学东西，她喜欢这种特别明确的升级方案，只要自己的成绩够好，就能得到更多。 在‘长久娱乐’，最让周小云痛苦的便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决定她未来的，都不是她本身的努力，而是上头的看重。 “网上那些网友们一直说，青云娱乐的艺人个个都是学习狂魔，每天晒照打卡，十张照片里有八张和学习有关，我当时以为这就是噱头，是这家公司为了热度流量故意做出来的卖点，乱给艺人安人设来着。” “当时我还琢磨，搞这类人设简直是胡来，现在就把自家艺人全定位成‘学霸’，难道不怕翻车？没想到，人家来真的！” “小云，这合同，你签不签？” 刘川小心地伸过头去，低声问。 周小云笑起来：“签！” 她知道，这或许又是一场豪赌，但都到了这地步，都看到这样的合同，她怎么舍得不签，赌就赌吧。 刘川面上变幻不定，也咬牙道：“那我也签。” 穆青云一接手这家娱乐公司，首先宣布的便是艺人可以自由选择留下或者离开，选择离开的艺人，以前的合同直接作废，不需要任何违约金。 其它员工也一样。 第330章 美梦 整个长久娱乐，各种员工，艺人，从主管到普通经纪人，加起来四百三十二个，所有人都决定留下。 路家四兄弟颇为意外。 他们还以为至少要有三分之一的人决定离职呢。 毕竟他们家的合同，的确有点奇葩，也有些不符合娱乐圈这边的规矩，很多在娱乐圈里做得时间长的员工，大约会有些不适应。 不过现在也不能确定所有人都能顺利留下，路一他们知道自家那位老板早有计划，下个月起会有一场级别考核，考核结束，员工和艺人们才会初步定岗。 只有这次考核结束了，才能看得出来到底有多少人适应青云娱乐的文化，能顺顺当当地留下并谋求发展，又有多少人受不了主动选择离职。 穆总已经提前把会离职的人都安排好了，艺人不收取违约金，其它离职员工也会拿一笔丰厚的遣散费。 按照穆青云的意思，只要大家都守规矩，那么便合作双赢，他们公司不去争那些蝇头小利。 大体来说，整个长久娱乐平稳交接，暂时没看出什么人极度不满，反而不少艺人早早地就开始发朋友圈，发微|博各种式炫耀——“我们现在是青云娱乐的人啦，吹老板一波，老板是超级大美女！” “从今天起，闭关学习，冲刺考级，争取底薪拿年薪！” 网友们：“……”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网上那些号称娱乐圈顶级侦探的大神们，没有一个提前得到消息的？ 难道八卦探测器们都失灵了？ 在这个顶流昨晚吃了个苹果都能上热搜的年代，差不多和顶流一样关注度的青云娱乐老板穆青云，收购‘长久娱乐’，难道还不值一个热搜？ 网上顿时哗然，随即陷入一片狂欢的气氛中。 许涛盯着网上的新闻，叼着根烟，也没点燃，默默把桌上的剧本抓起来，挠了挠头，叹了口气。 “老杜啊，咱们这剧，恐怕，哎！” 他们筹拍的这部《都市怪谈》，名字土气，演员土气，别说什么知名艺人，连个艺人都没有。 许涛是杭城美术学院毕业的学生，他的搭档老杜，杜成斌，是他的舍友，也是个以导演为目标拼命努力的人，拍过两部个人纪录片，虽然是用手机拍的，但许涛认为还可以。 老杜不敢说是多成熟的导演，但基本技能还算娴熟。 两个人半突发奇想，也是为了梦想，决定把许涛从高中起就开始打磨，大学四年打磨了四年的剧本拿出来拍一拍。 他敢想的也只有低成本网剧，没想过投资多大，只要有个一百万，不，哪怕只有几十万，他也想把这部剧给拍出来。 可像他们这样的主创人员，谁肯投资？ 前阵子，他终于托朋友介绍了长久娱乐的黄寅黄总，黄总没一口拒绝，看样子好像愿意掏钱。 许涛正做美梦，哐当一下，长久娱乐易主了，黄总不见了，打电话都打不通。 “哎！” “铃——” 许涛反射性地接通电话：“您好，我是《都市怪谈》的许涛，请问哪位？” 对面传来一个温和动听的声音：“许编剧是吗？我是穆青云，请问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到公司来谈一谈投资的事。” 许涛：“……” “许编剧？” 穆青云眨了眨眼，对面忽然没了声音，她不免有些意外。 半晌，许涛才谄媚气十足地道：“随时可以，穆总，您看我们明天去行吗？” 穆青云失笑：“好的，那我在公司等您。” “好的好的~” 许涛放下电话，愣了半晌，猛地转头盯着老杜，伸手一把掐过去。 “嗷！” “看来不是做梦，那——骗子？” 许涛回过神，又有些忐忑，万一是骗子可怎么办？ 老杜翻了个白眼：“人家让你去长久娱乐，又没有约到外面，再说，是穆总约你，穆总长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一看，是不是骗子岂非一目了然？” 许涛愣愣地点头。 大半夜的，他没忍住又爬起来碎碎念：“老杜啊，万一穆总忙，说她让身边的助理啊，秘书啊，律师啊来谈，那怎么办？咱们是不是应该提前做做功课，看看穆总身边到底都有什么人？” “必须做功课，我们还得查查穆总都有什么爱好，有什么禁忌，不敢说一定能投其所好，至少别招人厌烦。” 老杜：“……” 哎！ 明天顶着黑眼圈去谈合同，你最好别后悔。 长久娱乐公司。 许涛和杜成斌一到，立即被迎入七楼总裁办公室，穆老板亲自接待，语言客气，对两人十分尊重，他们提前查的那些资料通通都没了作用。 等到谈完，穆青云大手一挥， 许涛：“呜~” 虽然五百万对于娱乐圈的各种投资来说，似乎很少，但是，许涛要求也低，这对他来讲，就是一笔很大很大的数目了！ 从长久娱乐出门，许涛的腿还有点软。 穆青云从窗口看了一眼，见他走路都一蹦一跳的，不由轻笑。 旁边路一完全不明白他们家老板为什么会投这么一个新人团队，诚然，剧本他看过，打磨得非常精细，逻辑严密，是个好剧本，但这个团队太年轻，看起来就不靠谱。 穆青云微笑，只投了五百万，是因为她觉得，或许在剧情中，这部剧如此出彩，也有导演和演员都非常接地气的缘故。 她的这笔投资，只是想改变这部剧那些粗制滥造的服化道，而不是想用大笔的投资去考验导演和演员们的耐性。 所以，五百万是恰到好处的一个数字。 或许，在别的地方她也提供一些帮助，比如道具方面？ 穆青云想到自己车库里那些豪车，还有这几年乔总逢年过节还有他过生日送来的各种礼物。 她打开手机，再扫一眼群里这些人晒的私人飞机啊，游艇啊，豪宅，古堡之类。 据她所知，为了减少资金的消耗，许涛把自己的剧本里那些大场面通通都给删减了，以至于当初这部剧就有被批评，说其格局太小，不够大气。 可如今，这些大场面完全可以拍一拍的。 第331章 剧本 一连三天，穆青云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看《都市怪谈》的上下两部剧本。 许涛不是专业编剧，他的剧本写得不是很符合规格，有点像小说，但越是如此，越有一种质朴的动人。 穆青云一时看得入了神。 她也极喜欢写作，这些年动笔不倦，虽说写完的作品和未完成的作品比，只是九牛一毛，但她的欣赏水平确实不低。 这部剧本逻辑自洽，很接地气，基本上一两集一个完整的故事，主题多种多样，有讲人性的，有讲复仇的，有讲人间大爱的，每个故事都真实而动人，多条支线串联，草蛇灰线一般带出主线。 现在剧刚开始拍，穆青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成品，她之前也投资过几部在她所知的剧情里，最后票房很好，收视率很高的作品，那些作品甚至比这一部《都市怪谈》要成功很多，但她从没有这种看过剧本，就迫不及待地想看剧的感觉。 其它作品的成功，或许总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投资啊，宣传啊，再加上剧本可以，演员优秀，但这部剧不一样，至少它的剧本，是真可封神。 穆青云心头忽然有巨大的惋惜感袭来。 在剧情里，如果这部剧再多一点点投资，哪怕提升到几百万，哪怕找几个会一点点演技的专业演员，而不是让几个完全不懂演技的学生演，或者能有机会给这些学生演员一点点指导，别为了省钱，把那些能为这部剧提升格调的大场面都删掉，即便只留下几个也好…… 那么这部剧，一定是一部让无数观众看完意犹未尽，一看再看，永远铭记的经典作品。 现在，她可以弥补这些遗憾了。 一念至此，穆青云摸出手机给许涛和杜成斌发了条微讯：“我看过剧本，现在给你一个名单，都是我已经借到的别墅，庄园，古堡，马场，还有车，直升机，另外，我送了设计师和一批服装过去，你们需要的服装可以和设计师谈，还有一批珠宝首饰，看看有哪些能用。” 许涛：“……” 老杜：“……我都忘了，这位穆总有自己的设计师，乔氏旗下思丽兰品牌专门为人家开了一条院线。” 很快，一辆防弹运输车和安保人员直接开到他们家老旧小区楼道口，搬着一箱子珠宝首饰进了门。 老杜：“卖了咱们，也是赔不起的！我看剧组要马上添置一个结实的保险柜。” 许涛吐出口气，顿时有了强烈的紧迫感，连忙拼命打电话，叫齐团队，赶紧开机，赶紧干活去！ 安排完工作，许涛又打开手机盯着穆总给他传来的清单，眼泪顿时从嘴角哗啦啦地流出来。 “嘿嘿！” —— 在家里过了年，达成收购公司的成就，虽然她也没力气，穆青云便告别母亲和兄弟姐妹们，启程返回帝都。 这年一过，穆青云的大学一年级便也过去了足一半，穆春成班的考核也近在眉睫。 年前，穆青云正儿八经地提交了报名表，虽然没大肆张扬，可但凡是有点上进心的同学都知道这事。 有那么几天，在人才济济，各种故事也多得数不胜数的燕州大学，穆青云上学一路去宿舍的路上，就见到了好多双好奇的眼睛，回到宿舍，面对的古怪目光是有增无减。 “那个班不是燕大的传说？难道还真能加入？我都上大三了，没听说有谁成功加入过这个班吧。” “你以为‘穆神’是咱们这些废柴？和那些穆春成班的学长，学姐们比，我们穆神差吗？他们有多少，大一就能发四篇重量级的论文，还是教授都叹为观止的那种，我们穆神就能，凭什么不能考？” 大三的学姐王蓓就住穆青云她们宿舍隔壁，平时有点话多，对学妹们颇为关心，性格很活泼，和穆青云的关系也算亲密。 虽说穆青云平时在宿舍的时候比较少，但她的交际能力比起以前是大有提升，几个月下来，左邻右舍都相当熟悉。 此时被平时互相带饭，占座的同学，一口一个‘穆神’地叫，其中还有温柔体贴的大姐姐学姐，穆青云终于没忍住，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低头，看见没有，我已经用脚趾在地上挖了两个大别墅出来，谁想进去住？” 王蓓也笑。 其实每年都有学生报名穆春成班的，只不过这好几年，雷声大雨点小，除了报名的同学的好友们比较关注，学校其他老师，学生之类，都没大放在心上。 主要是大家都明白，这些学生还稍显稚嫩，即便报了名，符合要求，能加入的机会也很小。 如果穆春成班那么好考，也不会被全世界的莘莘学子们认为是教育界金字塔的巅峰。 现在穆青云报名的事之所以人人关注，就连她走在路上遇见个老师，那老师都能逮住她叮嘱个三五句，正说明大家对她能考入穆春成班这事，还是有那么七八分相信的。 一旦考入‘穆春成班’，就等于已经半只脚走上了别人都看不见的巅峰，最少最少，燕大直博确定。 燕州大学并没有明着说这件事，但穆春成班里大部分学生，最后都差不多是直博。 也有个把只读到硕士，甚至有读完本科直接毕业的，但那是因为人家觉得没必要继续读下去，已经到了对学历不大在乎的地步，不是人家不能读，到了他们这份上，读不读博士，有时候真的无关紧要。 进入穆春成班，但凡顺利毕业，不出意外，那他就是这个世上最顶尖的那一批人才，无论想做什么，都会容易很多。 不过，王蓓眨了眨眼，目光在穆青云精致漂亮的脸上晃过。 她这位小学妹，就算不去考，似乎也已经是最顶尖的人才了。 王蓓回过神，忽然想起件事：“对了，昨天预科班的那个邢晶晶，闹出个笑话，你们知道吗？” 整个楼层聚集过来的几个学生都摇头。 “邢晶晶？这名字好熟悉？” “咦？她还在预科班？我以为她已经退学了来着。” 第332章 认识 “人家家里捐了一千台高配电脑，还要捐体育馆来着，怎么可能退学？” 王蓓一下子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忍俊不禁地道，“咳，昨天，就在咱们教学楼门口，当时咱们王教授，李教授，容教授，还有水木的郝教授他们都在一起说话，她就站在那儿高谈阔论。” 一边说，王蓓一边做出一副和邢晶晶特别像的表情，就是那种意志特别坚定，天地都不对，唯有我最对，我就代表了公里和正义的那种神色，略压着嗓子，一字一顿地道。 “按照规定，穆青云根本没有资格报考‘穆春成’班，她有国家竞赛的金牌吗？她入校以来，请假数次，好几个大课人都不到场，她学分够吗？凭什么就敢去报考？” “穆春成班居然还接受，又要专门为她组织一场考试，这对其他学子不公平！我是真没想到，我们燕州大学也搞这一套玩意，难道就因为她是穆青云，就可以不守规矩了？” “噗！” 宿舍里一干室友齐齐发笑。 “邢晶晶这一把不懂装懂，要是传到网上去说不定还真能忽悠一批杠精，不是，真要说规矩，应该是姓邢的没有一点资格入我们学校的预科班才对，她有什么成绩，能来读咱们学校的预科班？” “高中她得了多少有分量的奖项？就凭她那个什么旬城青少年古筝大赛 预科班其他学生，有十三岁便精通八国语言的语言天才。 有十六岁便得到明国最佳科技创新奖的少年天才。 也有虽然什么奖项都没有，但初中、高中读的都是帝都最好的实验中学的火箭班，初中三年，高中两年，都维持在全校前三的好成绩，由燕州大学的教授们考核过，认为人家基础知识学得非常扎实，也很会学习，可以提前来读燕州大学的预科班，到时候符合要求，保送入学。 邢晶晶有什么？ 她怎么进的校门，她自己心里没数？ 还敢说穆神！ 穆神报考，怎么会不符合规定？学分人家早拿到手了，人家有四篇重量级的论文，人家不上课请了假，老师教授还有校长签字同意的，人家的成绩独占鳌头，学校里一群风云人物，天之骄子，大神小神没人不服，她不服个什么劲？ 一众学生都烦得不成。 别管邢晶晶怎么想，穆青云还是顺顺利利地参加了穆春成班的入学考试。 考试这日，忽然开始下雪。 雪落如席，漫天的冰雪覆盖了绿树和假山，冰天雪地的世界，晶莹剔透，别有美感。 穆春成班在燕大东教学楼的十一层，占了整个楼层，从教室到各种史料馆距离都非常近，几乎算是班里独有。 目前还在班中学习的，有三十九个学生，其中十九个研究生，二十个博士生。 谢晋一边拿笔在窗户上画舆图，一边笑道：“咱们终于要来新人了，而且还是个顶顶漂亮的大美人。” 其他学生各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都闷头做自己的事，谁都不搭话。 谢晋最年轻，今年刚考上的研究生，他当老小当了两年多，就盼着有新人进门。 想想吧，要有个漂亮小师妹，多带感！？ 正畅享，谢晋忽然闭嘴，屏息凝神，视线在床边一晃而过，悄悄往旁边躲了躲，心下诧异：“方大秃头怎么来了。” 所谓方大秃头，就是这一届穆春成班的导师方修齐方教授，穆春成穆老师的徒孙，明国历史研究所副所长，明国科学院院士。 其它名头更是一大堆，各个国家都把各种头衔，批发一样往他脑袋上扣，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到底得了多少头衔，多少奖项。 天蓝勋章，他有七枚。 外头学生闲来无事，除了调皮的叫他一声方大秃头，更多的戏谑呼他方神龙。老梗了，七颗龙珠，召唤神龙嘛。 他就不用召唤，本身在学生眼里就是神龙。 “咦，那是小学妹吧，进去了进去了，哎哟，方大秃头亲自监考，可怜巴巴的，真是心疼死师兄我喽，你们几个别闷着，难得在学校，回头小师妹来了，咱们不得请她吃个饭，喝个酒，唱个歌什么的？” 其他人依旧不吭声。 谢晋摇摇头：“没劲！” 四十分钟后。 方大秃头带着漂亮的小学妹徐徐进了教室大门，谢晋眼前一亮，抬起手来啪啪啪啪一阵鼓掌，高声道：“小学妹，欢迎来到穆春成班，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话音未落，谢晋的声音就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 他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周围：“小林哥，你看我干什么？” 方秃是很凶，但也不至于不让人说话吧。 小林哥冲着谢晋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个假笑来。 谢晋扬眉，高声道：“诸位，我的好同学们，你们可不要搞什么不团结的事情，有个漂亮学妹来我们班，那是大家的幸运，可别随随便便瞧不起人，咱们班要是真有哪位眼睛长到脑门上，那可是要闹笑话的。” 说着，谢晋站起身指了指他身边的空位，“师妹，来，坐师兄旁边，师兄给你说说咱们班的规矩。” 他不傻，很明显，如果要是这小师妹没能成功通过考核，也不可能是方秃亲自领着人进门。 穆青云轻笑。 方教授拍了拍穆青云的肩膀，平平淡淡地点点头，也不做介绍，低声和穆青云说了句话，便转身出门。 谢晋啧了声：“真没有仪式感，小师妹，方大秃头就这样，猫撸过吗？他和猫似的，看铲屎官，就像在看一颗砂砾。” 穆青云又忍不住笑。 其他学生也是哄堂大笑起来，小林哥站起身，替穆青云拉开椅子：“穆老师这边坐，可别挨谢晋太近，省得被吵得脑袋疼。” 其他学生也都纷纷聚过来说话，至少有一半，都很熟悉穆青云的模样，言语中带着三分亲昵，三分尊重。 谢晋愣了愣：“小林哥，你们认识？” 而且还直接叫穆老师。 穆青云其实也有点意外。 乔氏的专家团队是不是就可着燕州大学的羊毛薅？ 在场的学生，她还真认识十之八九，其中不乏一起共事过，一起探讨过古遗迹的人。 第333章 助理 穆青云从高中到现在，这几年积攒的积蓄，大部分都是靠给乔氏‘打工’赚回来的。 从替乔总查找资料，到探险队得到的古遗迹的材料，她来阅读翻译整理，再到参与每一个遗迹的寻找，挖掘工作，最后到所有探险队的成员，专家团队，在挖掘遗迹之前，列的计划书之类，通通要交给她来审核。 一步一步，穆青云如今在乔氏的团队里，已经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乔氏的专家，都归她管。 眼前这一群学长学姐，一部分跟着贾老师来给她上过课，一部分曾在她手下做事，还有一些共事过，反正至少有三分之二，都熟悉得很。 穆青云在此之前，真把考穆春成班当成生命里相当重要的一个任务来着，结果这回考试，考官是方老师。 昨天晚上她还和方老师讨论她最新的论文，费劲巴拉地说了一个多小时，说得口干舌燥，总算说服了方老师接受她的新观点——重新给最新发现的古遗迹断代。 今天，她就在考场上碰上了方考官。 结果，正好被抓到了，又缠着她讨论了四十分钟，这犟种，纯粹抬杠嘛。 不过有一点，穆青云默默坐下，左右环视：“我这不算参加考核了吧，过了还是没过？” 小林哥笑得不行：“要不我去拿张卷子来给阿青你写一写？” 旁边几个师姐一巴掌拍过去：“怎么会没参加考核，方秃的面试就是最难的考核，阿青满分。” 穆青云：“……” 谢晋懵懂地看了看穆青云，又看看周围的师兄，师姐们，心下诧异：“你们认识？” 呃，穆青云是学校名人，肯定都认识。 “你们和小学妹很熟？什么时候熟起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林哥不理他，只冲穆青云一笑，低声道：“谢晋今年刚考上研，以前都没跟导师出过任务。” 旁边学姐也笑：“你不能叫学妹，要叫穆老师。” 谢晋：“？？” “方教授把宁安城的项目交给阿青了，我记得教授也让你跟这个项目？” 谢晋：“？？” 沉默半晌，谢晋脸上忽然堆出菊一样的笑容：“姐，以后小的就跟您打工了，尽管支使，绝不偷懒。” 现在这就业形势，多少人找不到工作？孔乙己穿个长衫都被人骂了，他有俩哥们，好歹也算是大学生，大学虽然不是燕州大学这种名校，但也是不错的学校，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不得不跑去小区做了小区保安，和五六十岁的老大爷一起工作。哎，碰见个没毕业就能揽到大项目的老板，还不跪下叫爸爸等什么？ 穆青云悄无声息地转去穆春成班，大大的告示贴在了宣传栏，下面还似模似样地有方教授的评语——满分100分，我给110分！ 众同学：“……” 这一整天，邢晶晶都觉得别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诡异。 邢晶晶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穆青云也有些不自在，入学 整个项目都交给她负责。 好在这活她做熟了，也不至于太为难。 乔氏是根据她给出的猜测，发现了宁安城遗迹，之后的一干事务，她也有一定程度的参与，目前从遗迹中发现了七百多幅壁画，文献资料一千六百多卷，穆青云不能说无障碍阅读，但也很轻松就是。 春天一到，万物复苏，可帝都的风沙也越来越重。 这日，穆青云从图书馆出来，一心二用，一边看谢晋，小林师兄他们的论文，一边看商心吐槽——她的专业课老师听说她要报考幼教专业，每天三次暗示她放弃，据老师，或许等她学成毕业需要找工作时，明国的教师们都要因为现在越来越低的生育率而失业了，她再去和人家争夺就业机会，很不人道。 商心：“……” 穆青云莞尔，刚出东校门，正想和商心聊聊学习的大问题，就听见不远处有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 “你别急，不要哭啊，不如和我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邢晶晶。 通常情况，穆青云对邢晶晶这样的人都是敬而远之，但一眼瞥过去，站在她对面的小姑娘，穆青云认识，她扬了扬眉，冲冯寒摆了下手，便转身徐徐走过去。 那小姑娘是《年夜宴》剧组的一个小助理，曾经跑到穆青云家，帮彩姐送过大衣，穆青云对她印象很深，这小姑娘年纪虽然小，却热情周到，当时那几个素人嘉宾里，唯有她彩姐，郭彩铃比较普通，在节目组不能说受到了什么冷待，但大家的客气里总是带着一点无视。 唯有这个小助理，好像姓秦，叫秦小双，明明不是主要跟郭彩铃团队的，但每次发现郭彩铃有意无意地被忽视了，总会不着痕迹地把事情找补回来，没让她感觉到半点不舒服。 穆青云眨了眨眼，脑海中的剧本剧情迅速划过，精准地挑出其中一些小段落。 邢晶晶身边有个超级厉害的助理，替她包揽了所有的琐事，就连有几次她酒驾差点被抓，都是她的助理及时想办法拦停交通巡检的车，指挥她行动，找到避开摄像头的角落更换了司机。 另外还有邢晶晶惹来的其他麻烦，这助理通通都给她解决掉。 就是因为邢晶晶曾经帮过秦小双，给了她二十万救命。 剧情的最后，助理三十七岁，白发苍老如六十，身患绝症，看着掉眼泪的邢晶晶只笑了笑说：“我终于能休息，真好啊。” 这个助理就是秦小双，她放弃电视台稳定的工作，跟在邢晶晶身边做了一辈子的助理，负责处理了各种关于邢晶晶的烂摊子，她自己临终前也和人说，一生做了很多违背本心的事，恐怕上不了天堂了，哎，无法见父母亲人，甚是遗憾。 穆青云觉得，虽然天堂可能有点水土不服，但秦小双想去，那又何必非让她认为自己去不了？ 现在的秦小双，还不曾犯下严重的错误，她还是个天真单纯的好女孩。 邢晶晶忽然出现，秦小双不禁吓了一跳，她赶紧抹了把眼泪，心下有点不安。 她认识邢晶晶，但显然并不觉得她有和邢晶晶交流自己困境的必要。 当初录制‘年夜宴’节目时，秦小双对这位的观感，只能说非常一般。 第334章 奇怪 电视台的同事们彼此也是会交流的，秦小双就跟邢家的拍摄组。 一开始还好，邢晶晶和她母亲对他们这几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都非常客气。 可随着拍摄，就因为整个节目的热点不在邢晶晶身上，而在郭彩铃，郭小姐那一组上，当然，主要的热点也不是节目组的嘉宾，而是穆总，这属于不可抗力的因素，在直播间看到穆总的那一刻，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左右的明星嘉宾和素人嘉宾，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好几位嘉宾还以此为噱头，说了不少笑话，反而拉动了一波收视率，唯有邢晶晶这边，她非常非常地紧张，那种紧绷感，让他们这些工作人员都感觉日子有些难熬。 她妈妈表现得还好，对工作人员始终保持克制的礼貌。 据传那曾经也是一位在娱乐圈很有影响力的女星，虽然没有任何代表作品，只客串了一部电影，但在当时，好像她如果不退出的话，等待她的会是辉煌的前程。 可是邢晶晶的情绪起伏波动很大，有时候会十分友善，有时候又有种尖锐的颐指气使，让人颇不舒服。 秦小双就有好几次听见前辈吐槽，说他们这位素人嘉宾，莫不是还没成名，就把自己当成 ‘礼贤下士’是褒义词，是好事。 “哎！” 可自从和邢晶晶相处了那么几天，她每次说到‘礼贤下士’时，都觉得嘴巴烫得厉害，真是无可奈何。 只是，她固然对邢晶晶并无好感，可此时此刻，心中一片茫然，哪怕是对邢晶晶，秦小双也不禁有倾诉的冲动。 “我妈被骗了五十万，还欠了高利贷，呜。” 邢晶晶大惊，看秦小双的表情顿时有些古怪，也有些勉强，皱了皱眉，随即面上便露出十二万分的同情：“别急，到底怎么回事，小秦你慢慢说。” 秦小双捂着脸蹲下，哽咽半晌，终于缓缓把自己一家遇到的事说了出来。 就在前天，她妈妈收到一段视频，是她被人绑架，吊起来的视频，对方要求她妈妈不许报警，立即准备五十万现金送过去，只给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一个小时筹集不到这笔钱，对方就撕票。 她妈妈登时吓得六神无主，赶紧给她打电话，偏偏就在那会儿，她不小心坐到个黑出租，把她扔到郊区不说，还把她钱包，手机，通通都给带走了，她一个人漫无目的走了许久才走到有人烟的地方，跟人家借了坐公交的钱，坐车回到市里。 就在这个空档，她妈妈打不通她的手机，只好旁敲侧击地去问她的同事和朋友。她妈妈不敢告诉任何人，她疑似被绑架的事，更不敢报警，实在没办法，四处筹钱，把能借的都借了，只筹到三十万。 正好楼梯口有贴着无抵押贷款的小广告，她赶紧打电话过去，对方很好说话，直接借给她二十万，让她凑齐了钱。 “我妈妈按照对方的指示，把钱送到了中心公园，扔到了小桥下，对方开着快艇过来拿的，呜，事后我和我妈通电话，才知道她被骗了，赶紧去巡检司报案，可对方一点线索都没留下，电话是无记名的电话，我妈手机中毒，发来的视频变成了乱码，拿去找专业人士恢复，人家都说不好恢复，恢复不了。” “对方准备的很充分，戴的帽子，穿的衣服都护住头脸，而且对道路也很熟悉，大部分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拍到他们。” “巡检司可能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秦小双热泪盈眶，“我们欠了亲戚那么多钱，我妈当场就晕死过去，现在还躺着起不来。” 他们家是普通的农村家庭，为供她上大学，父母已经把家里最后一点积蓄都光了，真是砸锅卖铁供她读书，这些年，父母拼命打工，都熬坏了身体，如今她毕业出来找到了好工作，正要孝敬爹娘却遇到了这样的事！ 秦小双几乎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 邢晶晶眼眶微红，一把抓住秦小双的手臂：“你别担心，不就是五十万嘛，我借给你，先把钱还了，以后你就给我做事，用工资来还好了。” 秦小双顿时怔了怔，眼泪滚滚而落，又惊讶又感动。 “咳。” 穆青云这才上前几步，轻声道，“秦助理。” 秦小双一愣。 穆青云走过去坐在学校门口的休息长椅上，拍了拍身边，让她也过来坐下，“我看这件事是有预谋的，有可能是专门冲你去的。” “怎么会？” 秦小双脸色一白。 邢晶晶身体微颤，小小地吸了口气道：“小秦这么年轻，刚毕业不久，又没得罪过人，怎么会有什么预谋？穆同学，你可不要危言耸听。” 穆青云轻声道：“秦助理，你说你妈收到了视频，应该是ai换脸视频，但这种换脸技术，要想做到完美，能糊弄住一个母亲的那种，要求应该不低，有这样技术的人，收费不会便宜，甚至完全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 “当然，也有可能对方收集到了足够多的资料，没什么技术的人也能做到，可这都不是寻常普通的小骗子能完成的。” “再加上，你当时还正好出现意外，和你妈妈联系不上，一环套一环，难道这会是巧合？” 穆青云沉声道，“我从不相信，这个世上有这样的巧合。” “刚才邢同学说了，秦助理刚刚毕业，今年二十三岁？一个刚出校门的小年轻，没赚多少钱，家境也不富裕，骗子为什么会把目标放在你的身上，这不合理。他有这样的技术，筛选目标，完全可以把目标放在那些不差钱的人身上，所以，不是为了钱，那只能是专门冲着秦助理来的了。” 秦小双怔愣道：“但我，为什么是我？我不记得自己有和人结过怨。” 她自小本分，听父母的话，逢人先笑，从不出恶语，与人为善，怎会与人结仇？ 第335章 因果 穆青云叹了声：“如果所有的仇怨都要有因有果，那大概也不会有仇怨存在了。” 或许无心的一句话，一个举动，都有可能招来怨恨。 秦小双一时间很是茫然无措，嘴角抽动，难道当真是因为她的缘故，这才害了自家？ 邢晶晶瞥了穆青云一眼，眼睛里头一次带出充满戒备的棘刺，拉起秦小双的手，低声安慰她：“别听别人乱说，也别想那么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把借款都还了，争分夺秒，我的卡里现在就有七万块，等我打个电话，再管我几个哥哥借一借，到到时候你分期还本金就行了。” 秦小双怔了怔，感激道：“这……这怎么好？” 她和邢晶晶又不熟，管她借钱，再还给亲戚们，这算什么？ 邢晶晶很是果决，根本不给秦小双拒绝的机会，摆摆手就拿着手机开始狂打电话。 穆青云倒是不阻拦，只是笑了笑，走过去要过秦小双的手机：“不是说有病毒？等下我找个技术人员帮你分析分析。”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这个轻易就愿意借给你母亲这么多钱，还是无抵押的某人，也很有意思。咱们等下先去一趟巡检司说明情况，看看巡检司方面有没有别的办法。” 邢晶晶瞥了穆青云一眼，忽然像是压不住火气：“穆同学，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会像学校的校长老师一样惯着你，明明连考试都没考，就是去坐着说了几句话，结果挂出来的成绩就是你得了110分。” “燕州大学这样的学校，竟然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起这些日子，那些学生们看她的眼神，邢晶晶越发难过，眼眶微红，气道，“怎么可以如此，如此不把校规当回事，说出去，连我都觉得脸面上挂不住，你是不是感觉很得意？” 穆青云莫名其妙，脸陡然一板，眯了眯眼。 邢晶晶的话语顿时戛然而止，怔了半晌，她不禁羞恼不已。 她怎么会害怕？ 就在刚才，穆青云看她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就心惊肉跳，话都不敢说，连动都不敢动。 穆青云神色冷淡：“你要认为学校有哪里违规，随你去任何地方举|报我，但你要是信口造谣生事，污蔑我和燕州大学的名声，那就等着接我的律师函。” 邢晶晶登时噤声，抽了口气，不再看穆青云，却是拉着秦小双的手，急声道：“别耽误时间，我们这便去拿钱赶紧还了债，省得阿姨继续担心。” 秦小双一时有些犹豫。 就犹豫的当口，一辆一看就是巡检司的专用车，特别顺滑地驶入了停车区。后面的车门一开，先下来的居然是穆青云的专用司机冯寒。 冯寒面上显然有些不开心：“老板，车不小心给撞了。” “是有个小子酒驾，差点撞上两个在道边遛弯的老人家，幸好冯先生反应快，顶了对方一下，把酒驾的那小子顶到绿化带上去了。” 一个没穿制服，穿了件驼色的短风衣的巡查下车，对穆青云笑道。 秦小双抬头看见巡检司的车，忍不住呜了声，高呼：“警官！” 这巡查丝毫不介意这略有点不正规的称呼。 哪怕现在身居帝都，但还是外地四面八方的老百姓们居多，见了他们叫什么的都有，有的规规矩矩叫一声巡查，有的直接喊捕爷，当然，更多的还是受了早年电视剧，电影的影响，叫警官叫得比较顺口。 对他们来说，只要能正常的，顺利地工作，老百姓想叫他们什么都行。 开心了叫一声大兄弟，不开心喊一声‘哼’，都无所谓。 “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秦小双忙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和妈妈其实已经报警了，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这——” 巡查神色凝重：“秦小姐放心，这案子我知道，涉及诈骗高达五十万，是大案子，我们巡检司经侦队负责，这样吧，秦小姐上我的车，我带你和穆总去问问情况。” 秦小双一愣。 穆青云笑了笑，拉上秦小双，直接上了巡检司的车。 邢晶晶就这么被扔在了一边，唯有秦小双特别感激地再三道谢，可邢晶晶却丝毫都没感觉到高兴。 其实都不必坐车，这位要去的是派出所，距离燕州大学只有两条街，公交只要一站地而已。 “我姓周，周飞，穆老板，我们在洛城见过一次，您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医疗团队，真的帮了大忙。” 这位巡查上了车，转头看了眼穆青云，神色一时显得很是郑重。 当时在洛城，因为大雨的缘故，交通非常不便，偏偏又有很多市民都得了病，哪怕后来水位退下去，病人太多了，医疗资源也一样紧缺。 穆青云那次的奖励，正好是一家医院，就是她的‘生命研究所’。 生命研究所内所有的大夫，都在 人家有钱有人有设备有药品，一个晚上就建立了一座移动医院，同时有一万张床位，大大缓解了医疗资源的紧张状况。 很多医生还四处出诊，给那些不方便移动的病人做治疗。 那回周巡查和他的搭档也都被抽调过去支援，当时为了救不小心翻车，掉入河中的两个小姑娘，他的同事不幸溺水，被救上来呼吸心跳全都没有，幸好有路过的生命研究所的医生在，紧急给他进行心脏复苏，总算是争分夺秒，抢回了这条命。 周飞和他搭档从巡查学院毕业就在一块儿工作，平时坐一辆车，一个饭盆里刨饭吃，过年都在一块儿过的，年纪轻轻，好兄弟差点把命丢了，想一想他心里都直发颤，对那些大夫更是十二万分的感激，当然，对请这些大夫去洛城的穆总，好感度更是直接拔高到天上去。 一路风驰电掣赶到派出所，周巡查显然熟门熟路，很快就把经侦队的办案人员都叫出来。 “谢宁，是经侦队的队长。” 第336章 监控 谢宁真是有点发愁。 现在这诈骗案还和以前还有点不一样，科技越来越发达，这帮骗子们的招也是屡屡推陈出新，让人防不胜防。 就说这回，弄了个什么ai换脸，视频都有了，看的真真的，换了谁能不上当受骗？ 别说被骗的是农村普通大妈，换上他谢宁见到这种情况，那也得心里一咯噔，不管不顾先救人再说。 钱再要紧，也没人命要紧。 “我们的人已经撒网出去，沿着中心公园摸排，寻找目击者，还有秦小姐你坐的黑出租，我们也在查，另外你母亲的贷款，我们一定关注。” 秦小双嘴角动了动，她知道谢队长的意思，高利贷是不合法的，她最起码不必支付超过规定的利息。 可是，即便如此，家里的损失依旧很大。 谢宁心里也叹了口气。 秦小双这五十万的案子，说大它不小，肯定要办的，但又够不上把有数的那么几个顶尖专家请回来帮忙的地步。 其实还是案子太多，破案特别厉害的那些人，每个都恨不能把每一分钟都掰成两半来用，不光帝都，整个明国各地的派出所，巡检司，大家都嗷嗷待哺，亟待他们拯救自己的破案率，谢宁也想找个厉害的大神带飞一下，嗖地把案子破了，挽回老百姓们的损失，可他真没把握。 “停，麻烦把富宁街的监控调出来。” 谢宁：“？？” 秦小双和谢宁正面面相觑，忽然发现穆青云好半天没吭声，回过头一看，周飞和穆青云正和派出所的技术员围着电脑不知在干什么。 派出所里一干比较有空的警察都站在穆青云身后，乌泱泱地围了一圈。 谢宁对秦小双示意了一下，两人也赶忙走过去，挤入人群一看，就见穆青云正在飞速地浏览监控视频。 对监控视频，谢宁看过很多次，中心公园那一片，东南西北各地的监控都要让他翻烂了，但坐船跑的这孙子，实在是太鬼，肯定对周围环境也很熟，愣是没多久就在监控里消失。 这可是帝都的监控，消息传出去，那些负责设计监控系统的安全专家们都得吐血。 此时，屏幕里放的却是富宁街的监控，谢宁看得满头雾水，不多时，穆青云拍了拍技术员让他让开，自己坐过去一通操作，大概二十多分钟，她一口气圈出四个人，猛地一拍暂停，放大，拉近，仔细看了看，穆青云就笑道：“是他。” 众人都愣住。 两个技术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她圈出来的四个人里，有穿着高跟鞋，长相周正的漂亮女白领，有中年男人，有一脸丧气的青少年，还有个老人家，怎么看，这些人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应该和他们目前要办的案子没多大关系。 穆青云吐出口气，随手再把中心公园那几张模糊到不能再模糊的照片调出来。 谢宁看着穆青云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跳动，一会儿又拿手机发讯息，别说是他，旁边技术员都看得两眼懵，很快，这位穆总启动了个小程序，上面跳出弹窗——比对成功。 穆青云笑道：“看来确实没错。” 说着，她转过头看谢宁，周飞，还有秦小双，道：“从秦小姐的妈妈手里拿走钱的这个，我认识，周巡查，谢巡查，你们应该也认识。” 眼见其他人还在懵，她把所有的照片都放大，“你们看这几个人的脚，他们穿的都是同样的红袜子，连错针都一样，这明显就是同一双。” 谢宁仔细看了半晌，猛地一掐大腿，怒道：“又是这混球，刚出去就犯下这么大的事。” 这个从秦小双的妈妈手里拿钱的家伙，居然是韦山。 就是那个扮成孕妇去寻杨心悦，意图诈骗的那人。 穆青云无奈摇头：“我还以为上一次把他送进了巡检司，好歹能让他收敛一点，改变本来的命运，现在看，有些人就是记吃不记打，哎，没那么容易变的。” 她话音未落，谢宁脑子里的嗡嗡声过去，瞬间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看向穆青云，周围一干巡查都倒抽了口冷气。 这么多监控，这么多视频，他们看了好几天，看得脑袋都要爆炸，却是什么都没发现，可人家小姑娘才多久，居然能从浩如烟海的视频中抽丝剥茧，抓住最重要的线索。 而且，这得观察多细致，才能发现袜子上的那一点破绽？ 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穆青云，简直像在看一个小怪物！ 穆青云吐出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默默端起旁边小技术员给她送到手边的可乐，浅浅地喝了几口。 自从她的精神力突破极限以后，穆青云就发现自己的五感变得越发敏锐，洞察力与以前比，已经彻底的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如果贾老师还想考教自己的洞察力，恐怕考一次，他老人家就要吓得怀疑人生。 看监控这种事，对巡检司这些专业人士来说，或许也是个繁琐的，需要很多耐心，很消耗心力的事，但穆青云如今看监控，那简直是一目了然。 当然，巡检司这边很多人每天都要看监控，他们的经验也十分丰富，如果不是韦山的特殊能力太过分，他们靠硬磨，也一样能磨出结果。 确定了人选就好说，穆青云又操作了几下，手一顿，点开一段监控视频。 这段视频，韦山坐在一家饺子馆里，好像在讲电话。 穆青云盯着他的嘴型：“我的十万就不用了，也捐给那几个孩子吧，取之于贼，用之于民，也算没白瞎了我这一番辛苦。” 秦小双：“贼？谁是贼！” 她气得脸上一片惨绿。 谢宁和周飞也是无语。 “这小子还自认为挺侠义。” 周飞盯着监控画面，仔细看了看，交代旁边的技术人员：“给我查一查，看看韦山这个时间段，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技术人员点点头，一通操作猛如虎，然后，理所当然的，只查到了他在给一个在帝都特别罕见稀有的公共电话亭打电话。 这连不记名的电话卡都不用了。 第337章 能耐 穆青云干脆又把公共电话亭周围的监控调出来，前前后后盯了半晌，一个人都没有。 现在人手一个手机，还会用公共电话的人已经相当稀罕。 很显然，这个电话被人做了手脚。 周飞沉默片刻，反而提起精神，沉声道：“我们现在知道，这个案子不简单，骗子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诈骗团伙，分工明确。” 谢宁猛地一拍桌子：“我马上向上级申请支援，必须要 这里可是帝都，有这么个诈骗集团在帝都活跃，他们这些巡检司的人，谁能坐得住？ 秦小双看着忽然众志成城，对她家的案子特别上心的一众巡查，那些惶急，忧伤，绝望，似乎也渐渐消散了一点。 周飞：“我先把韦山抓回来审一审。” 穆青云摇摇头道：“周巡查别急，先盯着这个韦山就是，他在本地落脚，老窝就在这儿，跑不了，您也知道这人的脾性，抓了他，他也什么都不会说，也不会相信巡检司，相信我们，而且很容易打草惊蛇。” 像韦山这样已经被抓过一次的，而且能力还颇为特殊，周飞哪怕没见过他，也听说过。 这个人对巡检司非常仇视，据说特别讲义气，一旦接了任务，失手之后死都不出卖雇主，所以，他才成了所谓的，道上最好用的人之一。 “现在对方不知道我们已经查到了韦山头上，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把秦助理的钱找回来。” 在穆青云看来，抓骗子比较有趣，但她也知道，对秦小双这个家庭来说，最重要的真的是钱。 这笔钱不多，穆青云从乔总那儿拿几千万的零，眼睛都不眨一下，因为她明白，自己可以为乔总创造的价值，在乔总看来，根本不是那几千万能比的，甚至根本不是钱能比拟的。 可这笔钱的损失，有可能让秦小双的母亲一辈子都沉浸在悔恨中，有可能毁掉一个家庭的未来。 总不能因为自己觉得这个数目不多，就不把它当回事。 穆青云迅速阅览了一遍巡检司这边搜集到的各种资料，叫上秦小双：“我的朋友在分析你发过来的视频，好像已经把视频复原，并且分析出一些结果。” “一会儿你和我去一趟，见一见我朋友。”穆青云笑道，看秦小双脸色苍白，挽了她的手低声道，“别发愁，这两天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也叮嘱阿姨，都高高兴兴的，凭什么坏人作孽，就该我们着急？那高利贷你们别操心，现在还不到期吧，万一到期我们还没把这事处理明白，那我帮你还上，但别担心，这笔钱我还能拿回来，不会有损失的。” 秦小双满头雾水。 可是，比起满腔同情，好似特别果决地要借钱给她解决麻烦的那位邢同学，她更信任穆总。 邢同学或许是好心好意，可欠了别人她难受，欠了邢同学，她这后半辈子一样难受。 穆总就完全不同了。 秦小双也说不明白，也许是穆总和邢晶晶不同，如果邢晶晶只是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普通小女生，穆总就是成熟的，已经站在大人的世界里，天然便让人感觉很安心。 只要有她在，就什么都不必担心。 此时，周飞，谢宁，还有派出所的一干巡查，全在复盘穆总从中心公园追踪水中快艇的全过程。 其实看过穆总追看监控的整个过程之后，大家都能很明白地弄懂这位到底是怎么找到人的。 事后复盘，过程相当丝滑，结果清晰可见。 问题是事后推论当然容易，但能从这么多监控画面里，极短时间内就发现蛛丝马迹，顺顺当当，一点歪路都不走，把韦山这样的家伙从人海里抓出来，这简直是神仙操作。 “我把这事跟裴专家说了，裴专家都说这小姑娘的图像识别能力非常靠谱，如果经过专业训练，也许又是下一个大、小裴。” 巡检司的能人那是相当多，像大、小裴，都是曾经通过模糊不清的监控，将二十年前犯过案子的犯人识别出来的顶尖高手。 要说这穆同学能和这样的神人比，巡检司这边一干巡查还有点不相信，但是，这不影响这位年纪轻轻的小穆同学是真的很厉害。 几个人忍不住嘀嘀咕咕地畅享了一番未来，也许以后再遇到需要大量‘阅读’监控的案子，他们就不用排队等各路专家抽空来大显神通，直接先把穆同学薅过来干活？ 其实现在就有几个案子，可能需要穆同学大展神威？ 更或许，将她作为特殊人才来招聘一下？ 后来又琢磨了琢磨，众人又都泄了气。 有案子找这位当顾问帮帮忙，或许简单，但是想让她加入巡检司，哎，那恐怕得先和燕州大学打一架，再和历史研究院打一架。 虽然打架他们是不太怕，可打了之后恐怕巡检司一半的专家都要歇菜，总不能为了一朵，放弃整个园。 不多时，冯寒便已经又开了一辆车过来接人，车刚到，穆青云的手机就响了，隔着屏幕，对面密密麻麻挤了好几个脑袋瓜，你挤一下，我挤一下，各种争抢。 穆青云只觉得眼缭乱。 “咳。” 坐在最前面的技术高手奋力夺过手机，“你们捣什么乱！” 秦小双忍不住好奇地看过来，穆青云失笑：“这位是乔氏人工智能项目组的技术总监，专业人士，是我找来帮忙分析那条视频的，秦助理，你叫他高哥就行。” 高哥三两下把身边的人通通镇压，全都轰出门，直接上了锁，这才坐下来无奈道：“这帮家伙太过分了，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听说阿青你被骗，个个热血上头，都跑到帝都来捣乱。” 穆青云很是无奈，还没说被骗的并不是自己，就听见手机对面各种嗡嗡声，偏偏她的听力是五感中最强的，所有声音都清清楚楚地汇集而至，在脑海中分门别类，那些幸灾乐祸的笑声，震得她脑仁疼。 第338章 好人 “你们懂什么，我跟你们说，穆家这一次的继承人有戏，而且肯定是阿青，大家都可以洗洗睡了，不想睡的愿意陪跑看热闹，也能陪一程。” “为什么？我排名现在还比阿青高一点。” “但是你有咱们家阿青遇事的本事？人家一路杀各种小怪走到现在，高中找个工作一头撞上乔总和小方总，上个学碰见个奇葩同学，大学生涯，按理说应该闲来无事的，却有骗子主动登门送好戏——像你这样，在乔氏混吃混喝十三年，一年到头出家门一共超过不过三次的老宅男，凭什么跟阿青比？” 一句话出，满座收声。 穆青云：“……” 好几个家族群的小年轻，争先恐后地挤入屏幕，嘻嘻哈哈道：“阿青，你以后但凡需要帮忙，千万吱一声。” 秦小双满脸的崇拜。 不愧是穆总，真受欢迎，朋友真多。 穆青云：“……” 哎。 就在这一刻，手机对面这群家伙还嘀嘀咕咕地念叨什么要积极参与历史，将来他们这一段穆氏家谱，穆氏传记上，大家都要争相留名。 还有人已经开始想象，几十年后，大家头发都白了，抱着孙子孙女和小娃子们讲当年穆家家主继承人的丰功伟绩，里面必然也有自己的高光时刻，那该多有趣！ 穆青云忽然觉得，其实穆家像别的家族一样，大家明里暗里，争权夺利，也挺好的。 至少所有人的脑子都很正常。 现在，她总感觉身边遍地是奇葩，偏偏她和奇葩相处得不错，听话音就能弄懂奇葩们的意思，闹得好似她的脑子也有问题似的。 乔氏的技术总监高哥，就在一片嘈杂的背景中叹了口气，道：“阿青你也应该清楚，现在市面上的换脸技术非常多，很多人都在使用先进的机器学习，制造了很多深度假货，哪怕是我们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检测办法，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检测成功。” “你发来的视频我已经还原了，也通过数种方法来做过鉴别分析……例如利用帧间的时间差异，使用区块链和smart contract来辅助检测深度伪造视频……” 高哥的长篇大论刚刚开始，穆青云直接打断：“亲，我是学历史的。劳烦讲人话，我只想知道，视频里这个人是不是通过ai换脸的假人，能不能还原本来面目，从这个视频，能不能给我一点别的线索。” “呃。” 高哥尴尬地笑了下，沉默半晌，苦笑，“我不知道，目前我通过各种手段，都没发现视频造假。” 穆青云一点都没觉得奇怪，点点头：“我猜到了。” 秦小双愕然：“这肯定不是我，我当时不小心误坐了一辆黑出租——” 穆青云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知道，刚才在派出所，我说的韦山你记得吗？就是在中心公园乘坐快艇拿走你妈妈钱的那个人，他的化妆技术特别厉害，你看这个视频，拍摄环境光线非常暗淡，又只有一个侧脸，韦山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化妆技术，把自己化成另外一个‘秦小双’，在这样的环境下，说不定真可以以假乱真。” 高哥也笑道：“阿青还真说对了，虽然这视频没有造假的痕迹，但通过我们的检测，里面的人和秦小姐绝对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乍一看很相似，但面部眼睛之间的间距，牙齿，都有细微的不同。” “肉眼观察这种不同，或许不容易，但通过ai来识别，这种不同就很明显了。” 穆青云把韦山的照片递过去。 十分钟后。 高哥点点头：“就是他。” 穆青云不由皱眉：“这位的演技这么好，本事也不小，做点什么不行？” 就这化妆技术，一旦进娱乐圈，不知多少公司抢着要，赚钱比抢钱也不慢，不知比他小打小闹地四处诈骗强出多少倍去。 穆青云盯着视频中扮演秦小双，扮演的毫无违和感，把那种无助，绝望都表现出来的韦山，目光一顿：“高哥，你看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视频中，韦山正对的方向，一角银光一闪而逝。 高哥抓过键盘，刹那间屏幕上各种数据闪过，无数的软件疯狂运作，整个机箱都发出阵阵轰鸣声。 “有了。” 高哥笑道。 穆青云凑过去仔细看，那一角银光已被拉近放大，隐约能看出这是个反光镜面状的东西，从里面能看到一只手的倒影。 “只有一只手，女孩子的手，这怎么查？” 穆青云眨了眨眼：“唔。” 手机对面这群家伙呼啦啦地围拢过来，都笑：“阿青，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咱们阿青的眼力，那简直是天下无敌，说说，是什么有趣的事吗？” 穆青云沉吟道：“有点意外，但好像又不是特别意外。” 她慢吞吞地转过头去，看秦小双：“秦助理，这是手你看到了吗？有没有想到什么？” 秦小双茫然摇头。 那就是一只很普通的手，而且只照到小拇指，无名指和中指，没有任何修饰，连美甲都没做，再普通不过。 “我……这个人不胖？” 穆青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也是个特征，她是邢晶晶。” 秦小双大惊失色：“！！？” 穆青云莞尔：“别这么震惊，一早我见邢晶晶如此热心肠地要帮秦助理你还债，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我当然不是说，世上没有好心人，可邢晶晶和你并不熟悉，是不是？她也不是职责所在的巡检司的巡查。” “一个陌生的好心人，只是普通的学生，面对秦助理这样的情况，大多数都是表示同情，提醒你尽快去找巡检司报案，随时关注后续，或许还会主动借你些钱渡过难关？” “连像我这样要真正插手的，估计都很少，就算是我，我想插手，也有我的原因，但这个原因大概只有一小部分，是正义感作祟。” 秦小双仔细一想，她好几个关系处得不错的同事，都只是震惊，关注，顺便替她打听消息，上司会允许她请假，再多的，大家也不可能做。 邢晶晶这样路上遇到她哭，就这般热情地上前帮忙，的确有些奇怪。 第339章 不傻 秦小双心里本能地相信穆青云，嘴上没有明说，脸色刹那间变得极难看。 她和邢晶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当时拍年夜宴那一档节目，她还很卖力地为邢晶晶服务，又有什么地方能招惹到对方？竟让她下这样的毒手。 “只凭这个，肯定定不了邢晶晶的罪，视频太模糊，又只拍到了这手的一小部分，也根本没办法做呈堂证供。” “而且即便可以，确定了她在视频拍摄地点出现过，也有很多种可能，也许她只是巧合路过？” 高哥嘀嘀咕咕地道。 穆青云拍了下满脸懵懂的秦小双的肩膀，道：“不必被这些线索困住，现在我们就把目标定在‘钱’上，找到钱，是首要目标，其它的都往后排。” “既然说到钱，两点， “ 秦小双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 穆老师说的简直太好了。 这就从穆总变成了穆老师，也不知道哪个称呼更显得尊重。 穆青云干脆把群里这些看热闹的通通都叫上，分成两组，乔总带着乔氏旗下的人去查那家借贷公司。 其他人嘛，对着电脑一点一点地捋监控，通过监控，查这个韦山把钱弄到了什么地方去。 这一捋，就整整捋了两天，乔氏的技术总监还好，人家见多识广，为乔总办事，那是什么艰难的差事都做过，现在这点小辛苦，最多费两瓶眼药水，不算什么。 其他人就个个东倒西歪，面色如土，呜呼哀哉，怨声载道，有好些连吃饭都吃不下去。 穆青云稳稳当当地躺在相当人体力学的大椅子上，连坐了两天，基本上除了洗澡解决生理问题，就没有离开位置半步，吃饭睡觉都在这里。 成果也是很大的。 就这两天，穆青云和这一群人，顺着韦山这条线，挖出了十二起盗窃案，抓出来七个诈骗犯，还找到了两个通缉犯，通通一键举报，直接和巡检司那边通了气。 巡检司紧急出动抓了一波，剩下的却不急着抓人，同样派人盯梢，放长线钓大鱼也好，还是有别的想法，就不是穆青云他们能管的了。 各种资料哒哒哒地打印出来。 秦小双全程盯着穆总和她的同伴们工作，从头看到尾，但是看到最后，她也没看出那些平平无奇的监控视频，就是她每天生活，工作，天天走的街道上，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发生的寻常事中，究竟是怎么找出这么多稀奇的‘犯人’，又是怎么把这个韦山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扒出来的。 “从韦山手里拿钱的就是这个人，叫余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余庆。” 高哥把照片贴在告示板上。 虽然在现场的只有穆青云，乔氏几个工作人员，还有秦小双，但隔着手机屏幕围观的却是一大群人，很有些干大事的架势，秦小双的忧惧害怕，差不多只剩下伶仃一点，更多的反而是兴奋。 她这一辈子，家境虽贫寒，却也算顺风顺水，也就是说，很寻常，按部就班上学读书工作，没遇见过任何有趣的事，但今天，坐在这样充满了科技感，未来感的办公室，参与到这样的大场面里，她忽然觉得有些刺激。 “余庆是坏人吗？” 盯着照片，秦小双忍不住问了句。 这余庆长得白白净净，略有些胖，戴着个黑粗框的眼镜，看起来憨态可掬，老实巴交，属于长辈们见了都觉得这人善良的那类。 “余庆是个中介，韦山这几年四处坑蒙拐骗，骗的人一多半都是这个余庆介绍的，当初他受姓黄的那家伙雇佣，跑来骗我表姐，也是余庆给牵桥搭线。” “这家伙明面上经营一家小型的民间慈善机构，还有一家餐馆，和左邻右舍的关系都处得不错，前背老太太过马路，后给小孩讲功课，是人们口中的老好人。” “谁也不知道圣人外皮底下长了副什么样的心肝脾肺。”高哥叹了口气，“韦山但凡拿到钱，都会给余庆，据说，余庆会把这些钱投入他的慈善基金，用来做慈善。” “我查过了，姓余的这厮手段很是了得，钱到他手里，一瞬间就能通过各种手段倒几次手，最后洗得干干净净。” “我们的确可以通知巡检司盯着他，早晚能找到罪证，可他弄走的秦助理妈妈的钱，还真不一定能及时要回来。” 穆青云若有所思，“我们不是巡检司，又不是为了破案，咱们要的是钱，唔，让我想想。我们要钱，难度颇高，除非余庆主动把这笔钱还回来。” 众人哭笑不得：“他又不傻。” 穆青云扬扬眉，把余庆的资料翻出来翻看了半晌，不由一笑。 秦小双也没忍住，嗤笑了声：“啧，一个骗子！” 一个骗子，居然这么迷信。 余庆是个很迷信的人，他居然相信世有神佛，人能修仙得道。 一年到头骗来的钱，到有一多半给了那些所谓的修行之人，这个深山老道，那个三百岁长寿半仙，在他的通讯录里，每年都加不少，又删去不少，即便次次被骗，他也只觉得是自己没遇到真仙，而不是这世上没有真仙。 穆青云想了想：“那咱们就给他个神仙。” “我，我！” 群里一帮人叽叽喳喳开始踊跃报名。 “我演技老好了，而且我长相也像仙女。” 到了三月，已是春暖开。 余庆手里盘着他刚从古董市场了八万‘抢’来的佛珠，慢吞吞地沿着河心公园的草地踱步。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这一套《云庄子呼吸法》他练了一年多，虽然还没练到神完气足的地步，但是也能感觉到身轻如燕，身体越发好了。 余庆心下有点得意，正好手机响了，他摸出一看，是他一起修行的好哥们：“老孙，今天我又感觉身体轻了不少，这回学到真东西了！” 不远处，穆青云带着秦小双一边吃牛肉面，一边听他说话，听了这句，不由笑起来：“每天早起走个一万步，走上一年多，换谁都感觉身轻如燕吧。” 第340章 疑惑 这道理，外人看来很容易想通，可一旦一个人真钻了牛角尖，那就是所思所想，都往一个地方去，很难拐弯。 余庆不知听到了什么，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道：“好，好，回头我就去小灵山找萧大师，老孙，你可真够义气，萧大师可难约了。” 穆青云笑了笑：“走吧。” 帝都的小灵山不算是大的风景名胜，当然，主要是因为它位于帝都，帝都的风景名胜和它的人文名胜一样多，纵然小灵山也是故事一堆，传说无数，可就因为它位于帝都，好多年名气也不见长，最多就是周围市民们平时喜欢遛弯，乘凉，赏赏风景。 不过名气小，人不多，倒也是好事，余庆就特别庆幸，开着车找个停车的地方不难。 停好车，从车上下来，熟门熟路地直奔帝都最近半年来最有名的萧大师的工作室，他这个月都来了七八次，路熟的很，从三棵树的山道入口走进去，和三三两两来遛弯，锻炼身体的人一块儿爬山，走到半山腰，照例在树荫底下的石凳处落座。 坐下扇了扇风，余庆手忽然一顿，竖起耳朵，忽然听见背后有古怪的金属交击的声响，还有人说话，他登时吓了一跳，回过身一看，背后分明一片苍茫云海，底下是万丈深渊——这是谁在说话？ 他登时出了一身白毛汗！ “我想要‘明妃’今年新款怎么了？我都快二十岁了，凭什么连买身衣服都要被管，还得在这儿背门规，犯门规的师兄弟们多了去，都什么年代了，凭什么到我，就要被教训，哼。” “你想知道为什么？这样吧，咱们俩还玩那个游戏，你要赢了，我就告诉你原因，你要是输了，把你新买的‘明妃’最新款送给我，我拿去哄师姐。” 听到‘明妃’云云，余庆心里一定，他是不怎么关注时尚界，却也知道‘明妃’这样的大牌子。想来，如果真是不干净的东西，大概也不会兴致勃勃地讨论国内着名的名牌服装。 余庆起身张望了下，顿时吓了一大跳——就在悬崖下，一棵老树上，细细的枝丫最多只有小拇指那么粗，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就站在上面舞剑。 两个人人手一柄清湛湛的长剑，隐约透着光，剑气如虹，交错间颇有兵戈铁马之势。 余庆眼见那小姑娘纵身一跃，就在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上迅捷如飞地跑了一圈，速度之快，身姿之灵巧，恐怕也只有那些大电影里的超级英雄们能比一比。 他心中倏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一时间气也不喘了，腿也不疼了，人更是黏在石凳上，再不肯继续走，伸长脖子探着头，仔细听对方说话。 明明离得不近，风声也大，看起来那二位也并没有怎样高声，可偏偏能听得到。 余庆一个激灵，忽然开始兴奋——这难道就是……奇遇？ “你怎么不知道哄哄我，天天就想着哄师姐，哼，不过无所谓，赌就赌，我先来。” 远远看着，余庆猛地缩头，向旁边躲了躲，只见那一男一女很随意地纵身一跃，三两下就上了悬崖，正落在余庆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入了灌木丛，居然就跟隐身了一样，周围这些形形色色的行人，愣是都视若不见。 定睛一看，余庆一惊，这一双男女中，男的他不认得，女孩儿，他却是觉得眼熟得很，随即恍然，这人分明是那位赫赫有名的穆总，青云娱乐的那位，好像叫穆青云？ 穆青云神色肃然，盯着正从她眼前走过的小女生，抬手掐算了半晌，道：“理发师，三十五岁，刚和相恋多年的男朋友分手，最近身体不太好，高血压。” 余庆愣了下，连忙拿手机把穆青云评说的那人拍下来。 刚拍好照片，穆总的那位‘师兄’就摇了摇头，轻笑：“师妹这卜算能力还是差些，算得太笼统了，而且算过去不算未来，不是真本事。” 穆青云冷冷地翻了个白眼：“你有本事，你来！” 她师兄指了指正好路过的一头黄毛的年轻男子：“这人破军星在命宫，我看看，今日招非，且碰上硬茬，他要倒霉，唔，那一嘴牙，能保住的可能性不大。” 这位师兄说的斩钉截铁，余庆赶紧再次拿手机拍照，还没按下快门，就见黄毛伸手拦了个女孩子，挡住人家嘻嘻哈哈地说话，神态多少有点猥琐。 女孩子似乎吓了一跳，却是忽然抬手一巴掌，啪地一声，黄毛哐当撞在树上，满嘴鲜血，一口白牙落了地，疼得眼泪鼻涕都飚出来，那女孩儿又踹了他一脚，转头便跑。 余庆：“！！” 穆青云皱眉：“这不算，我也能看出来，最多算你运气好，挑到了有趣的卜算对象罢了。” 师兄莞尔：“行，你是师妹，让着你，这样好了，咱们两个就挑同一个人，一起起卦，看谁算得准，怎样，赌不赌？” “好，那就选他。” 穆青云伸手一指，指到余庆的头上。 余庆：“？？” 师兄点点头：“谁先来？” “师兄请。” 穆青云眯了眯眼，退了一步，背靠大树，神色悠哉。 余庆浑身上下瞬间绷起一股劲，忽有些紧张。 那师兄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他几眼，伸手掐算，半晌皱眉：“师妹可真会挑，这人日月反背，啧。” “我看他幼年丧父，青年丧母，六亲缘薄，是个劳碌命，可惜事业不顺，咦？最近恐是得罪了贵人，要倒霉了。” 师兄话音里透出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 余庆霎时间只觉毛骨悚然。 他也不知为何，只觉得这个师兄，还有那位穆青云，穆总，面上十分之冷漠，好像他们卜算的并不是另外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的命数，而是一段冰冷的数据。 他们对眼前所有人的生死富贵，都是冷眼旁观，浑不在意。 是了，这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能有的气质。 余庆脑子里嗡嗡地轰鸣，既兴奋，又很恐惧，既疑惑，又有些坚定。 第341章 局 穆青云遥望余庆的五官神采，蹙眉：“竟这般巧？他居然也是触犯到了那位？天底下竟有这等奇事！” 师兄摇了摇头，神色凝重，“现在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我听师父说，最近他夜观星象，天道混沌不堪，越发不能辨析，世间的奇人怪事也是层出不穷，就说咱一头撞上的那位小小姐，前二十年，无论怎么看都只是普通人，如今运势忽起，旺得连你擦一点都大呼受不住，要回师门求助师父，换成以前，我们哪想过真实的人世间会有这样的人？” “我也当以前老祖宗说的那些气运之子，都是戏说，这回可真是长见识了。” “眼前这老小子身上的霉气浓得都要漫出来，看来有热闹瞧了。” 两个人似乎忘记打赌的事，也没了兴趣。 师兄若有所思，忽然一勾唇，轻笑：“越多人招惹那位，我越开心，别人的坏事，却很有可能对我们有利，那位就等于老天给赠送的挂，谁能顺应天命，站在命运眷顾的那一面，就算是头猪，也能青云直上。” 穆青云翻了个白眼：“谁是猪？我看你就是个猪八戒，还没几两肉。” 不远处两个奇人说的热闹，余庆不觉出神，诸般思绪闪过，再一回头，‘仙人’却已是杳然无踪。 他——得罪了贵人？ 余庆打了个哆嗦，心中惶恐。 这些年来，他自认为每次做事都很小心，自己从不得罪得罪不起的人物。 当然，他时常帮某些大人物牵桥搭线，可那些人做的事，又算不到他头上。 他说到底，也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老实巴交的中介而已。 可即便是这么想，即便对自己很有信心，他现在心里也犯起嘀咕。 说这话的是什么人？其中一个可是穆青云。 青云娱乐的老板穆总，在他们的圈子那也是神秘人物，当然，他余庆混不到人家的圈子里去，最多算是能探听到些许八卦消息，越是如此，余庆他们这群人，越是对圈内的那些人，那些事有很强烈的好奇心。 穆青云的传言很多，她出身贫寒，本身算没有背景，可一出现在圈子里，就十足豪横。 如今很多不知道穆青云根底的人，居然以为她就是那个穆家的人，余庆有好一段时间，也是这么以为的，可穆青云本身的来历并不是秘密，她是高考状元，各路新闻媒体都有采访过她的村子，父母，邻居，她到底什么来历，所有人都知道，实在同那个穆家不相干。 这个秘密，余庆觉得自己大约已经勘破了——如果穆青云其实是隐秘高人的传人，那这一切，岂非都有了解释？ 她出身寻常，本来学习也平常，为什么能成为高考状元？因为有高人师父教导。 她为什么和乔总认识？因为她出身虽不显贵，师门却厉害，认识乔总，也便理所当然。 穆家为何如此关照她，她的人脉为何这般广，都是因为师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余庆长吐出口气，恍然大悟。 这般一想，心中不免忐忑，不由得越发坐立不安。 他自称只是个小人物，但确实认识不少三教九流，拿着他在小灵山拍的几张照片，不过数个小时，照片上的人物资料就发到了他的手机里面。 穆青云卜算的那个小女生，果然是个理发师，叫陈倩，三十五岁，是湘城人，之所以来帝都，是因为相恋十二年的男朋友结婚了，新娘不是她，刚到帝都没两天，根本不可能认识穆总。 她也是刚知道自己罹患高血压，因为这个，都忘了男朋友的事，一心一意治自己的病，什么中医西医，她都在尝试中。 另一个黄毛，穆总师兄卜算的那位，叫齐二牛，帝都本地人，从小就不长脑子，招三惹四，属于小时候就欺负小朋友，从小坏到大的那种，不过人太笨，做不了大事，只在街上混饭吃。 说起来这个齐二牛和他也能扯上关系，余庆平时办事需要用人干点不大不小的脏活，就找这些人，齐二牛也从他手里拿过钱。 确定了这两个人的身份来历，余庆心跳如雷，冷汗淋漓。 余庆前脚拿到这些资料，穆青云他们后脚就知道了。 一行人照例坐在电脑前，盯着实时监控看。 看监控看了这些时日，就连秦小双都仿佛能从迅速划过的视频里，看出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穆青云看到余庆一天内跑了两家道观，三座庙，求了一堆护身符，还抓了几副养生汤药。 养生的汤药倒是好东西，是个老道士开的，老道士祖祖辈辈都和这些草药打交道，医术相当厉害。 “齐二牛那边也盯着些，别让他摸到小张身上去。” 穆青云叮嘱了两句。 那日在小灵山发生的故事，自然是一场局。 穆青云扮演隐士高人门下小弟子，贾老师难得再次出马，扮演她师兄。 两个人武功都好，搞点活糊弄下余庆，自然是手到擒来。 被当做卜算道具的陈倩和齐二牛，并非提前安排好的，为了更真实，穆青云就是临时在小灵山，才选了这两个当道具，但后头打齐二牛的小女生，是乔氏探险队的人，人家一巴掌能把熊瞎子掀个跟头，打齐二牛这样的小毛孩，根本不费劲。 “秦助理，你千万别着急，我做了一点安排，你就别问了，顺着走就行。” 穆青云安抚了秦小双几句，抬眼就见她两眼放光，又无奈笑道，“虽然状态好是好事，可也别太兴奋啊。” 正盯着监控说得热闹，穆青云的卡上打进来一百万。 上面还标注了——广告费。 穆青云一怔，低头看了眼她现在坐的椅子，不禁失笑：“我的肖像权值一百万吗？” 最近大家都在看监控，穆青云尤其钟爱她用的椅子，特别舒服，一连好几天都算住在了上头。 乔倾说了她几次，她都不听，还一副要同自家的宝贝椅子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架势。 乔总想了想，干脆就专门调了个摄影师，搬了个摄像机来对着她拍。 第342章 广告 穆青云在椅子上睡觉，喝水，吃饭，黏糊糊地握在椅子里撸猫，噼里啪啦地打游戏，看电影，刷视频。 摄像机就从白天拍到了晚上。 当然，只拍穆青云，不会拍她的工作时间。 毕竟看监控这种事，还是不能暴露的。 一边拍，一边开启了直播。 一天二十四小时的都在直播，因为是穆青云，刚开始播就一下子吸引了好多人的注意。 粉丝们一开始都在馋穆总漂亮的脸蛋。 后来，也是穆青云看起来实在太舒服了些，就见她歪在椅子上打了个呵欠，小声懒洋洋地道：“交响乐版《奋》。” 随即，壮怀激烈的乐曲声响彻天地，音质好的不可思议。 粉丝们：“怎么感觉这椅子有点好哩！” 不得不说，这场直播确实等于是为给穆青云用的椅子做了个随风潜入夜式的广告。 这椅子也是乔总旗下公司生产的，物美价廉，东西很好，但采用高中低三个档次，中低档非常平价，最便宜的椅子只要两百九十九元，穆青云现在用的这一款就有点贵，要一万八千八。 当然，贵也有贵的道理，自动按摩是基础，加载人工智能，可以健康监控等等，各种功能都非常实用。 乔氏的椅子还是比较小众，技术人员和电竞选手偶尔会选它，乔总这也算是见缝插针，拍个片子借用下穆青云在年轻学生中的影响力，看看能不能吸引一波顾客。 有效果最好，没效果也没损失。 没想到这穆总的直播热度一起，乔氏电竞椅唯一一个官网，所有椅子不到两天就全部售罄。 不光是低端椅子，一万八千八的那种，没准备卖多少的那一款，也全都被一扫而空，而且卖空的速度只比低端椅子慢一点点，比中档的还要快些。 乔氏旗下的电竞装备公司，一干工作人员也是啧啧称奇。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只能说，穆青云在网上的名气是真的很大，虽不是明星，可粉丝却是越来越多，偏偏她的粉丝们能看到她的时候却是寥寥可数，只能可怜巴巴地从青云娱乐一干艺人嘴里听到一点关于穆总的消息。 萌穆总的粉丝，真是又幸运又可怜，幸运在于，他们都不大担心塌房。 毕竟穆总是学霸，又不混娱乐圈，正儿八经地在做生意，心地又好，热心慈善，再怎么翻车，底线也是极高的。 但大家的可怜之处，也在这位不混娱乐圈，大多数时候都不出镜，也不爱发微|博，大家想看到她，简直太难了。 现在居然有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直播哎！ 粉丝们顿时好似饿了很久，终于得到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大餐似的，反反复复观看，截取片段发小视频，四处转发，呼朋唤友，仿佛过年。 这么一闹，热度顿时起来，并且出了圈。 林峰是个网络作家，他也是正打算给自己的书房更新换代一下，主要是这两年体重飙升，原来坐着还算舒服的椅子有点不敷使用，再加上他给自己重新定制了张能实现无线充电模式的工作台，换把合适的新椅子，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去网上看了各类推荐，无意中就见到了他家小妹转发的一段似乎是从直播里截取的短视频软广告。 气场十足，长得又特别漂亮的年轻女孩，和一把长得‘张牙舞爪’，很有个性的电竞椅出现在同一片空间，构图简直不要太美，乍一看，冲击力十足。 漂亮女孩就在这张椅子上躺着，坐着，吃吃喝喝，抓着键盘眼神锋利，一看便是在全神贯注地工作。 林峰盯了十分钟， 要不是特别舒服，吸引力特别足，怎能让这么漂亮的女孩儿长在上面不肯下来？ 一走神的工夫，林峰的手就自己动作，打开了网友们在视频下方主动挂出来的官方购买链接，回过神顿了顿，他琢磨了片刻，干脆利落地直接下单！ 近两万的椅子贵不贵？当然不便宜。 可林峰上个月给他妹妹的零钱，一口气就给了五万。 妹妹五万块买那些华而不实的包包可以，他个小两万，买个能让自己舒舒服服工作的椅子就不行？ 网络上到处都在议论忽然爆火的椅子，但这件事的关键人物们，从乔总到穆青云，谁都没心思关注这个。 穆青云为秦小双布的局，已经布了一小半，钱能不能顺利要回来，只看这后续够不够逼真。 乔总正拿了资料等穆青云给他翻译，结果这小丫头玩性大起，唱起了大戏，看样子瘾头还没过去。 他哭笑不得：“阿青，你若只是想要回钱，我去和这人，叫余庆的？我去和他谈谈就成。” 事实上，这个余庆很会做人。 乔倾递一句话，他二话不说就会跑到秦小双母亲面前负荆请罪，当然，他肯定会撇清自己，什么他也是被威逼的，他也是没有办法，如果出卖雇主会被弄死云云，说一通鬼话，但如果只是想要钱，他绝不会为了区区几十万和乔总作对。 乔倾颇有些无奈，完全不明白，阿青也算是分分钟百万入账，每一秒钟都能当金钱的主，怎么就这般有闲情逸致？ 只是劝解的话尚未出口，就见他的特助，秘书，还有几个探险队的高手，并穆家家族群里一干人都特别积极地献计献策，把手头的工作全都扔下，全心全意为阿青的演绎事业贡献力量。 乔倾干脆也不再多说，他觉得自己和小孩子们有代沟，说多了招人烦。 最后只叮嘱小贾注意些，保护好阿青的小乐趣。 他不担心阿青的安危，就余庆那样的小混混，再多十个也伤不到阿青分毫。 但孩子难得要玩个游戏，如果翻了车，岂不是会给小姑娘留下心理阴影？ 贾不语：“……” 他每次干活，只要遇见护短的家长，立马就翻脸走人，哎，现在真是遭了报应。 乔大公子再护短，他敢翻脸吗？ 穆青云可不知道，乔总居然在担心她会翻车，不过，用这样以诈制诈的方式，把秦小双母亲的钱要回来，的确是件很刺激的事，她颇喜欢。 第343章 运气 三月初九 多云。 帝都大酒店东门大堂内。 余庆叹了口气，坐在沙发里一时不愿意动，忍不住摸出支烟来抽。 他很难受。 本来以为都知道了那位年轻的小穆总就是高人，虽然不敢奢求能立马就交好人家，三五天成密友，半个月就收自己入门墙，让他也学得一身好本事，修炼长生不老术。 甚至，他都不知道小穆总的师门，究竟有没有修行秘术，可他万万没想到，别说他计划的二步三步四步，他根本走不了，就是 他连单独见人家小穆总，跟对方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小穆总平日里行程都保密，出入有专职司机，专职保镖，从不见陌生人。 学校倒是跑不了，但是那是燕州大学，一学校都是人精，特别注重保护隐私，而且听说小穆总现在竟然进了穆春成班，平时行踪成谜，根本不必正经上大课，余庆追着小穆总的踪迹，一口气追了三天，累得整个人都要虚脱。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着急。 这很有可能都要大祸临头了，哪里有闲工夫磨磨唧唧地磨蹭。 他必须得赶紧从小穆总那儿探听到，他到底得罪了哪位贵人，好做出弥补。 余庆心里盘算，这无疑是件坏事，但要能因此和小穆总那样的高人拉近了关系，那或许能变坏事为好事也说不定。 折腾了这几天，他甚至都试图出钱投资青云娱乐，当个投资人，以便能和小穆总见面，可就他这点钱，人家青云娱乐就官方口气，客客气气地回绝了他。 总之，全是套话，感谢，但我们不缺投资云云。 “哎！” 也是，人家能缺什么。 今天，他终于拿到了一条比较靠谱的消息，是他身边一个常来常往的小弟告诉他，帝都大酒店这边有个聚会，青芒果台的一档综艺节目主创人员宴请投资人，小穆总也会去。 余庆昨天晚上就在酒店订好了房间，一宿没睡好，做了一堆古怪梦。 “请假？请什么假，有你这么当天要求请假的？给我回去干活去。” 不远处走过来一个黑瘦的高个儿，面生横肉，一看就很凶，正冲着个很年轻的女孩儿大声吵吵。 女孩儿面上露出一点无奈，仿佛没很生气的模样，半蹲下身去捡不小心散落的文件，不急不躁，神态悠闲。 余庆本能地开始盘算，这位倒是稳重，心态很好，如果可以，把人收拢到手底下应该很有用。 一念闪过，余庆又觉得这小姑娘好像有点眼熟。 他正绞尽脑汁地琢磨，忽然闻到一丝熟悉的清香味，就仿佛草木的芬芳，他本能地心里一激灵，有一种直觉涌上心头。 余庆连忙站起身，四下张望，只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从东门进来，他忙整理了下衣服，脑中瞬间组织了好几套亲切又不冒犯的话术来拉近关系。 刚一起步，就见小穆总居然走到一开始被骂的小姑娘身边，蹲下身替她一起捡起东西来。 余庆一怔，本能地觉得，似乎哪里有什么不对，就这一愣神的工夫，那小姑娘已经连连道过谢，转身上了电梯。 小穆总同她师兄却是一时并未走开，神色间略带了几分奇妙。 她师兄未语先笑：“阿青，你和青芒果台的合作要紧不要紧？” 穆青云莞尔：“与台里有什么相干，我看那人最多就是资历老些，能干他那活的不知有多少，耽误不了事。” “也是，那咱们再赌一把，你觉得，车祸怎么样？” “不至于，这人嘴坏心不坏，平时虽说有点歧视人多倾向，坏事倒没怎么做过，我赌，他最多就是受一点惊吓。” 也就说话间，外面忽然变了天，电闪雷鸣，倾盆的大雨夹杂着冰雹就砸了下来。 只听酒店外到处是惊呼，抱怨，奔跑声—— “啊，老刘！” 余庆抵着落地的门窗眺望，就见刚才骂那小姑娘的矮矬圆仰面倒在地上，捂着额头，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这冰雹也忒邪乎，起码拳头那么大，照着老刘的脑袋就砸了过去，天啊，简直吓死个人。” “赶紧的，扶到酒店里歇一会儿。” 众人七手八脚地掺着他往酒店走。 余庆跟着追了几步，再回过头，却见雨已过，天已晴，灿然的阳光洒落大地，再不见刚才冰雹降下的恐怖。 他陡然感觉天意如刀，森森然骇人的厉害。 小穆总和她的师兄不紧不慢地正朝电梯走，余庆却是心神混乱，一时已没了直接找过去交流的心思。 他一时间，竟感觉这两个人，好像让他有一点恐惧。 穆青云和贾老师上了电梯，又出了电梯，才忍不住抿着唇低声笑了一笑。 “乔氏探险队的天气预测，误差这是足足半个小时啊，不能说不行，但是还需要精进。” “像咱们吓唬个骗子头头，早半个小时，晚半个小时的，都无所谓，可他们要在遗迹内工作，连天气都确定不了，未免有点危险了吧。” 穆青云自然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 她正儿八经学武的，这回也是开了科学挂。 学霸嘛，自然是正儿八经滴科学属性。 上了楼，遇见秦小双特别茫然地戳在房间门口，穆青云颔首微笑，一副不很熟悉，却很友善的模样。 秦小双：“……” 好像整个十二楼，都是穆总自己的人。 只能说，穆总真敬业啊，哪怕没有外人，对自己的要求也这么高。 秦小双本来对穆总让她每天高高兴兴地过日子的这件事，还是颇为懵懂，有点犹疑。 但看穆总这么努力，她就算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也要努力做得更好一点。 三月十五日 多云，大风 风卷起一层细细的沙尘，劈头盖脸地打在菜市场外的绿化带上。 秦小双和母亲一人骑着一辆电动车，说说笑笑地去买菜，娘俩挑挑拣拣，很快装满了车筐，小羊排买个两斤，牛腱子肉拿来炖土豆正好，秦小双比较喜欢里面的土豆，牛肉反而只尝个味道就好，只小小地买个一斤半便足够。 又去水果店，挑拣了几斤荔枝，再来些香蕉，橘子，大苹果。 第344章 变化 秦小双掰着手指盘算：“一会儿再买几包酸奶，酸奶拌一拌水果，就是极好的水果沙拉，比酒店里做的那些新鲜又好吃，妈你也别老想着省给我，我们多买就是。” 说起吃的，秦小双一时间眉飞色舞起来。 “小姐，您是十点二十一分进门的，这个时间正是我们老板和老板娘在二十年前相遇的日子，您正是我们二十周年纪念的贵宾，今天，您的所有消费，老板买单。” 秦小双笑了笑，轻声道谢，挽着她妈的手臂就出了门，脸上表情很是波澜不惊。 “我的老天，今天这是 水果店对面兴达广场的保安，正好听到水果店这边服务员的话，惊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就在刚才，这娘俩去兴达广场东面的那家肉食鲜买肉，买了两兜子鱼虾出门，就在门口拿购物小票抽奖，结果就抽到了五斤大龙虾。 这边中奖还是挺频繁的，虽然店老板很少拿大龙虾出来做奖品，偶尔遇见一次也不稀奇。 然后，她们母女就进了隔壁的超市买了点水和零食，出门正好撞见流动彩票站，迎面就飞来张废弃的彩票，娘俩拿起来一看，中了二等奖，一共十八万。 保安：“……” 十八万不算特别多，但这是白捡的。 天啊，当时保安心里就特别羡慕，格外关注这一双母女。 不曾想，人家连去买个水果，居然都能被免单。 “这究竟是什么品种的幸运儿？” 从这个保安起，各种留言开始各种扩散。 一般人不过把这些当成个茶余饭后的小故事随意听一听，但有心人听到这些，却是心神动荡的厉害。 说的正是余庆。 余庆现在差不多有一百二十分确定，小穆总和她师兄开玩笑是的提到的那个bug，突然出现的天道宠儿，就是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秦小双。 她刚毕业不久，在电视台工作，工作很认真，勤勤恳恳，也很寻常。 这小姑娘前面二十余年的人生，都再正常不过。 可就在最近，她身上忽然就出现了各种奇怪的事。 但凡是冒犯到她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要倒霉一下，有的很严重，有点并不严重。 一定程度上要看这些人对秦小双造成的危害大小，但也不全是如此，这里面的规律，余庆也不是很明白。 此时此刻，他面色如土，冷汗淋漓。 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他会觉得秦小双眼熟。 前阵子他刚接了一个简单的活，上头有个贼有钱的富二代交代下来的，要给秦小双一个教训，让她以后学着知道点儿好歹。 当时余庆真没太放心上，他类似的事做了不知多少，早就习惯成自然。 他记得，好像他是直接丢给韦山来做的。 韦山这人，比别人好用的多，毕竟他这人根本不要钱，只是要人肯定，要人信任，说白了，他要感情！ 要感情好啊，余庆别的没有，感情有一筐罗能给他。 唯有一点，要用韦山得些心思，他有个规矩，不骗老实人。 如果需要弄的对象是个老实人，那就要提前给安排点罪名。 好在这事现在不难了，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韦山对余庆一百二十万分信任。 当初为了降伏这个特别好用的人，余庆可是费了老大的力气，可一旦降伏了，再用起来就很简单。 韦山对信任的人，那真是掏心掏肺，绝不会怀疑。 余庆赶紧翻了翻笔记本，他将自己这些年干的活都一笔一笔记下来了。 一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记性又算不上好，记下来更保险。 再者，这也算是个证据。 余庆知道自己做都活不干净，而且他打交道的都是些富二代，有钱人，小心是很小心，可万一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觉得他知道的太多，要弄死他，那该怎么办？ 写写记录，弄点录音视频，留存证据，没事最好，一旦有事，也是有个依仗。 翻了几页，余庆打了个哆嗦，他给秦小双和她母亲定的罪名是开车撞伤了别人，肇事逃逸，害得受害者没治疗不及时，落下了残疾，后来抑郁而终。 “……” 合上笔记本，他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骂秦小双几句，老天给喂冰雹，他指使韦山骗了人家妈妈五十万—— 余庆赶紧打开手机看天气预报。 这几年气候古怪，天气也变得奇奇怪怪的。 往年春天风沙干旱的时候多，要不怎么有春雨贵如油的老话，下场雨不容易。 可这两年呢，春天别说下雨，下雪的时候都常见，这不，冰雹都来了。 天气预报，明天又有雨，雷阵雨！ 余庆决定还是不出门了，他担心老天爷打个雷劈死他。 另外就是，赶紧把秦小双的钱给她还回去。 眼珠子一转，余庆就一抹脸，露出个忧心忡忡的表情，直接打通韦山对视频，涕泪俱下：“老弟啊，弄错了，这可怎么好！” 韦山吓了一跳：“什么？” 余庆一边哭一边道：“就是前几天，你让我负责查的那个秦小双，我不是说她们撞了人不根本不管？” “这事错了，她和她妈妈都没有车，也没有驾照，肇事逃逸的根本就不是她们。” 韦山脸色顿时煞白，骤然起身，神色惨变。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质问，余庆就猛地抽了自己一嘴巴。 “是我的错，是我飘了，没想到老黑那混账东西居然敢骗我，我，我不活了！” 韦山一肚子的怒火都被吓回去，赶紧安慰：“余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可不至于，这样吧，咱们想办法凑五十万出来……六十万，凑出来还给人家。” “哥，你可千万别想太多，可不能不干了，再说，咱们又不是什么好人，咱们就是骗子，是混子，哪来的那么多心理障碍，骗错了人就去死，这算什么！” 余庆哽咽着答应。 韦山这小子说的真好听，要真是他的心里话就好了。 偏偏这小子，嘴上一套，心却软的不行，信他个鬼。 这日晚上，秦小双和她妈刚回家，就在自己书桌上看到个大大的，鼓鼓囊囊的档案袋。 打开一看，全是钱。 秦小双：“……” 穆青云：“这我也没想到。” 计划真不是这样的。 第345章 哼哼 计划赶不上变化，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们本来的计划，目标自然真的是钱，但却真的不只是钱包而已。 那个余庆岂止害了秦小双和她母亲，被他祸害惨的，没有几百人也有大几十。 因此家破人亡的，也不是没有。 他的案子都被翻出来，大大小小地统计上一回，或许判不了无期啊，死刑之类，但十年以上，没跑，说他判不了无期，那是要把他有可能戴罪立功的事情算进去的。 现在倒好，他倒是想得挺美，还了钱就算完事？ 他不把他身上背的债都老老实实说出来认了，认罪伏法，谁心里都不能痛快。 穆青云眼睛眨动了几下，鼓了鼓脸：“要不就算了？” “算了？！算了什么？以为这是买菜多付了五毛钱？” 群里顿时炸出一票大半夜不睡觉的夜猫子。 “为了搞他，咱们林林总总了多少钱？没有六十万，三四十万也是有的。” “如果算上大家的辛苦费，几百万都打不住。” “哼哼，幕后黑手，那个什么，可能是那个邢晶晶是吧，她都没被钓出来，这事怎么能算完？” “还有呢，我一看韦山那嘴脸，我就不爽，瞧瞧他那副德性，前年竟然还骗了我们村几个村民四万块，到现在我心里还不痛快。” 尤其是，这事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穆家家族群里大部分都是生意人。 也有个把奇葩，他叫孙坚，和历史上那位同名，他做了基层小公务员。 十年来扎根基层，当大学生村官，当村长。 本来穷的已经到了没法子收拾程度的村子，被他带成了家家户户存款余额过五十万的富裕村。 别以为五十万很少。 在以前，这村子属于扶贫都扶不动的对象。 你想让村民干点儿什么，你觉得那样能致富，那人家也得听才行，人家根本不听。 孙坚真是差点把命搭进去，才有这个村子的今天。 韦山当着他的面，把好几个村民忽悠得团团转，简直是把他整张脸皮都扯破了。 “真想看看他知道自己被人骗，这些年做的所有事，根本不像他想得那么正义凛然，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骗子时，他还能不能那么趾高气扬。” 除了这个把有仇有怨的，还有有强迫症的，其他人不乐意，其实就是没玩够。 穆青云笑得不行，想想也是，余庆虽然是骗子，但一般都是接了任务才动手。 他只是个中介。 总该把要害秦小双的那位揪出来现现眼，此事才完满。 穆青云摆摆手，先不和群友们哈拉，接通了秦小双的电话。 秦小双已经激动到快不会说话的地步，一个劲地道谢，热泪盈眶。 “但多余的钱我不拿，还不知道这笔钱是从什么人手里骗回来的，我妈丢了这笔钱，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别人肯定也很难过。” 秦小双使劲擦去脸上的泪痕 穆青云莞尔：“好，明天你把多余的钱送去巡检司，我会给周飞周巡查打电话说明情况，想必他知道该怎么做最好。” 周飞可是相当灵活会变通的。 穆青云他们最近一门心思要助人为乐，义助巡查司，为明国大好河山清扫清扫垃圾，一时间个个都忘了正经事。 燕州大学这边还好，穆青云刚交了份作业，方秃，咳，方修齐方大教授，现在连一周只有两节的大课，都改成了抓学生一起学论文。 学的就是穆青云提交的那份作业，关于宁安古遗迹的研究分析，里面充斥了大量史料，即便是方秃领队，穆春成的学生们深入研究，至少也要半年才能理出头绪。 穆青云暂时就处于放养状态了，没人有时间管她。 但是‘长久娱乐’这头刚刚被穆青云收入囊中，整个公司上下都是兴奋中略带一点点的不安。 穆青云一边高高兴兴地和小伙伴们玩以诈制诈的小游戏，一边也没忘了自己刚入手，正在兴头上的事业。 如今临时定了级，长久娱乐艺人和员工们，级别高的拿着高工资高奖金，满腔的热情正澎湃，一心一意要为公司做贡献。 级别暂低一些，但上升通道明晰，艺人们用的都是一整套考核标准，工作人员用的也是同一套，现在是一门心思努力升级。 但有一点，光给钱还不行，公司的未来光明才最要紧。 长久娱乐的艺人们，没有一个科班出身，也没受过正儿八经地训练，都是大体教导一下，仗着年轻漂亮就往娱乐圈推的那种。 穆青云打算筛选能用的人才，不能让他们闲，干脆把两家公司合并以后，就先把所有工作人员搁乔氏探险队的后备学习班去。 乔总本来是建议这帮小孩直接进乔氏影业的培训班就好，但当时情况有点乱，误把这些他们塞到了探险队那边。 之后想要改回来时，一众艺人都显得有点不乐意。 连张力，商心这些老人，都不愿意换。 穆青云：“……” 探险队这边的学习班，上一天课拿三百的补助，考试合格补助翻倍，学的东西虽然有点奇怪，但都好酷！ 有体能训练也便罢了，刀枪剑戟，古武拳法学一学，将来拍动作戏总能用得到。 特种驾驶一样有用，拿个直升机驾驶证，拍戏有类似的戏份可以不找替身。 可居然还有胆量训练，让人走悬崖峭壁上的独木桥，蹦极滑翔攀岩伞降…… 大家一起，哪怕害怕也色厉内荏地表示不怕。 而且，穆青云想要淘汰一批人的想法彻底落空，有几个当初在长久娱乐比较喜欢摆烂的员工和艺人，竟然都没掉队。 艺人们：“拿着补助学知识，而且学的还是这么高大上的内容，谁会傻到放弃？” 他们这一代年轻人，其实并不像长辈们想得那般，拈轻怕重不爱吃苦，只是当付出没有回报的时候，他们才想摆烂。 现在，老板让学的这些东西，对公司有没有好处大家都不知道，但对自己明显是大有好处。 又有钱又真能学到有用的东西，就人家教的这些，平时他们去找老师，起码一学年得个十几万块，光拿直升机驾驶证，怎么也要小十万的。 第346章 项目 全新的青云娱乐的艺人们，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是还有摆烂的，那就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可那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留在长久娱乐。 当初‘长久’的黄总，可不是个活菩萨，人家的手段比穆青云狠辣凶残一百倍。 在他手底下工作，没有点吃苦耐劳的好品性，恐怕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穆青云把手下的孩子们交给乔总，也很放心。 乔倾：“……” 他能怎么办？ 探险队那帮老师们自己就忒愿意为阿青效劳，他也不好说什么。 穆青云把新人都安排得很好，目前长久娱乐中最大的收获，《都市怪谈》这个号称明国网剧历史中的一朵灿烂奇葩的项目，目前进展也还算顺利。 许涛选定的四个主角，最重要的两个竟然还是剧情里的那两位。 帝都师范大学的两个学生，杨凤平和柳南。 这两个不光不是科班出身，甚至在此之前都没有接触过娱乐圈，完全不懂拍戏，是彻头彻尾的素人。 穆青云接到许涛忐忑不安的报告以后，想了想，没有拒绝，只说相信许涛他们这些主创人员。 为此，许大编剧大晚上和老杜喝酒，喝得满脸都是泪，大声嚷嚷什么士为知己者死，这回要是剧没拍好，赔了，他倾家荡产也要赔穆总的损失。 穆青云：“……” 辛辛苦苦‘抢来’的好项目，要的就是捡漏的美好，赔什么赔！ 在她所知的小剧本的剧情里，这部《都市怪谈》拍出来以后，粉丝们固然说几个主演演技很差，服化道样样不行，镜头乱晃，看得人眼晕，但是，仍然特别热切地追捧几个主演。 整部网剧看过的粉丝不多，可但凡看过的，都能忽略那不专业的演技和运镜，完全没有的特效，糟糕的化妆和道具，对这部剧抱有极大的好感，也很喜欢几个主演。 当然，另外两个主角是真有点拉胯，甚至到后面，许涛和老杜不得不大幅度地削减他们两个的戏份，拍到后面，四个主角只有两个高光很多，整部剧看起来多少有些不平衡。 粉丝们不介意，纯粹是因为对这部剧深深的喜爱了。 穆青云想了想，不缺钱以后，许涛还是想找这两个人来演，那大概是真心看好他们，当初也不完全是没办法才选的。 另外两个主角，许涛就从穆青云开放给他的演员库里挑了，选中了张力和熊盛盛。 听说一开始，许涛想选贾老师的，然后发现贾老师的身价比那些影帝、影后还高，许涛就特别识相地收起了这点妄念。 其他角色选的也很快，许涛还是用了几个素人，像整部剧里相当重要的搞笑兼bug角色，负责在各种极限情况下神兵天降拯救主角的一个重要配角，许涛就大胆启用了素人。 按照他的说法，就是这浑然天成的‘不懂’，让人笑得合不拢嘴。 但是反派，穆青云没提醒，许涛就特别肉痛地抱着片酬，去请了个老戏骨出山。 穆青云也松了口气。 她知道的剧情里，那个演反派的演员同样是个学生，可一看就是个小孩子，完全撑不起角色。 粉丝滤镜大开的一干粉丝，看到这样的反派也一样出戏。 现在换了老戏骨，试戏时穆青云也去瞄了一眼，啧，那股子邪气凛然的味，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显然再不可能发生粉丝批评的声音比路人更大的状况了。 许涛这边选角选的差不多，穆青云却没急得浑身冒汗的他立马就开始拍摄，先让所有演员进组，培训两个月再说。 这也是所有演员里没一个正儿八经的流量明星的好处，说让他们培训，也没人反对。 在剧中饰演顶级富二代的柳南，穆青云也没做别的，直接把人交给群里一干正儿八经的富二代，让这帮人带着柳南生活起居，跟上一个月，这群人行为出事也就能看懂个七八分。 杨凤平演的角色，在剧中却是孤儿出身，靠着明国社会福利，靠着全村的帮扶长大的。 读书上学工作，都有好心人的鼎力相助。 自然而然，在剧本中他的很多习惯，例如习惯性地去做义工，每个月的钱都要攒一笔留给福利院的弟弟妹妹，村里乡亲们各种杂活他都要伸手帮忙，还有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某些缺点，对人过分宽容的特质，起因就在于他的生活环境。 穆青云就让他去居委会待上一个月，接触的人最多，接触的事最杂最典型，只要用心，总能学到一点精髓。 几个演员进了组，转瞬间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许涛：“……” 他赶紧把剧本拿出来再翻一翻，心中十二分惶恐。 投资人这般用心，处处都为他们想到了，这要是剧最后没拍好，他这脸皮再厚也有点受不住。 “这小穆总在想什么？” 穆青云兴致勃勃地认真养成她看好的网剧，许涛编剧并搭档们认真工作拍戏时，余庆也盯上了这边。 他现在对穆青云的兴趣很大，对她的行踪自然也是十二分的关注。 只是，对穆青云投资的剧组，他只有一个感觉—— “难道小穆总的爱好就是把钱扔水里打水漂玩？” 要余庆看，这就是个草台班子，最后还不知道能拍出个什么四不像。 不过，既然小穆总瞧得上，余庆琢磨了下，打算跟着投一笔，纯粹给小穆总面子，这笔钱他就当扔着玩了。 穆青云在家接到许涛的电话，听许涛说，忽然出现个余老板要投资的事，顿时鼓起脸，怒气蹭蹭地往上蹿。 幸好许涛还会听人话音，一听穆总的语气，连忙道：“当然，有穆总在，我们不缺投资，来历不明的人还是不招惹了。” 穆青云微笑：“回头乔氏那边举行晚宴，看看有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能来一起做项目。” “像这种这半路冒出来的，还是小心一点好。” 许涛：“是，是，是。” 放了手机，许涛忍不住嘿嘿直乐。 老杜正折腾分镜，见他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菊，不由翻了个白眼：“你吃错药了？” “嘿嘿，你懂什么，小穆总老看好我呢，连有别的投资商要来，都要嫉妒。” 老杜：“……” 第347章 进展 许涛心里美得不行，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我肯定不能让咱家金主不舒服，管他姓鱼，还是姓牛，都不可能和小穆总争咱们！” 小穆总多好，那是真正的雪中送炭，一心就是喜欢他的剧本，只想让他把戏拍好，这么棒的投资商，必须好好珍惜。 老杜：“……” 算了，就让他美一会儿得了。 老杜虽然不知道人家穆总怎么想的，但肯定和许涛这老小子想得很不一样。 穆青云有些恶心，她看好的剧组被余庆这样的人惦记，总让人膈应。 当然，更重要的是余庆马上要倒霉，和他牵扯上，剧组肯定要受到些影响。 万一她喜欢的电视剧不能按时播出，岂非气人？ 一连两天，许涛巨细无遗地来给穆青云汇报进度——几个主演都开始进入状态。 柳南再也没有那种端着架子，穿着一身假皮的感觉，融入人群显得随和自在起来。 现在电视上虚假的所谓二代们，总是很极端化，不是嚣张跋扈地让人觉得这就不是个正常人，就是尊到神台上一样，从性格到学识都特别完美的样子。 但柳南和这些人一接触，真正学到一点以后，他发现自己自然而然表露出来的形象，和想象中的‘富二代’这样的角色并不一样，好像更寻常一些。 除了有点不把钱当钱的毛病，其他都和普通人没两样，性格也是多种多样，缺点不少，优点也有，柳南不免有些犹豫——真要这么演？ 许编剧和杜导演却一致认为他的演技这是正儿八经地入了门，至少演这个角色，颇有点本色出演，浑然天成的劲儿。 柳南：“……好吧。” 至于杨凤平，他的角色想演得入木三分，其实比柳南的更难一点，一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街头浪子，演不到位，则没有特点，演过一点，则流于烂俗。 杨凤平却演得很到位，他 许涛自己可能都说不明白，在穆青云看来，这个年轻的男子身上带着一股难得的侠气。 他气质上，有些像自己在大灾难时期的那段剧本里遇到过的那些年轻侠客们，悲天悯人，只要看到，总会让人念念不忘。 张力和熊盛盛都围过来看了试镜，看完都啧啧称奇，张力不觉笑道，“怪不得我这样的高智商的反社会人格，竟然也要服他这样的人。” 在这部《都市怪谈》里，张力饰演的是个过目不忘的高智商角色，略有些情感障碍，一开始算是有点反派倾向，后来被杨凤萍和柳南饰演的主角折服，从处处和他们捣乱作对，变成了三天两头地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后来赶鸭子上架，直接加入团队。 熊盛盛则是四个主要角色里唯一的女性，不过不像别的剧，多多少少要加一点的感情纠葛，这个角色是个悲剧性角色，整个故事的起因便是她在考上大学的那一天，忽然发现自己能听到受害者，以及即将变成受害者的那些人悲鸣，感受到受害者的痛苦。 这种感觉，彻底影响了她的学习生活，她完全没办法和正常一样上学工作，在寻找解决之道时，认识了能瞬间移动的杨凤平饰演的角色，还有钞能力天下无敌，还能听到动物心声的柳南，三个人便一起开始拯救受害者的旅程。 最后遇到了张力饰演的高智商，网络中无敌的角色。 整个故事充满了魅力，穆青云很喜欢。 目前入组的演员们也都不错，穆青云也很喜欢。 就是许大编剧—— 许涛：“穆总，我最近又发现了一个演员，叫邢晶晶，最近正在托关系联系她，想让她出演咱们剧里的‘七曜’。” 穆青云：“……” “我看过她拍的那个洗衣粉广告，感觉她非常适合演‘七曜’，那股子天真无辜味很浓。” 七曜是这本剧里相当重要的反派之一，从开始和主角团作对到最后，分量很重。 穆青云：“……” 她默默把这个提议打了回去，气哼哼地仔细巩固了下基本盘，就打开家族群默默发出一个小猫咪气鼓鼓的炸毛图片——‘我要弄死他们！’ 余庆啊，韦山啊，连带着将邢晶晶这样的幕后黑手，都必须赶紧被提溜出来亮相，耽误的时间已经很长，再让他们蹦跶，穆青云觉得自己会烦。 这一下子，就把群里所有人都给炸了出来。 一时间表情包乱飞，起哄架秧子，简直和开联欢会似的。 乔总皱眉，开着会直接翻开手机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 正汇报工作的乔氏智能机器人团队的负责人，一看乔总的脸色，心里顿时咯噔了下。 他刚才没说什么糟糕的话吧。 他们研究进度，似乎也不慢！ 难道乔总已经得了消息，其它公司的进度比他们更快？他们的产品已经落后于人？ 负责人顿时紧张不已。 乔倾盯着群看了三分钟，眼见这帮人已经开始考虑，应该联系一下国外某某某和某某某这种连代号都保密的雇佣兵团之类，脸上顿时一黑。 “谁老在群里发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敢发，我把你们弄去国外战区，感受一下什么叫紧张刺激的美好生活。” 哪怕是在开玩笑，这也是不值得提倡和鼓励的玩笑。 穆家的家族群里，除了他们这些老一辈旁观者，活跃的大部分人都很年轻。 三十岁以下的占了绝大多数，穆青云在其中也不算年纪最小。 小孩子们心理不够成熟，不能当着他们的面乱开玩笑。 乔倾冷着脸，三言两语把这次会议主要讨论的几个问题总结了下，斩钉截铁地给出解决方案，下达命令，分派任务。 会场所有人都老实巴交地听着，换作以前说不定还敢提个意见，啰嗦几句，今天看着乔总的表情，个个闭嘴低头，谁也不愿意当了出头鸟。 乔总就这般意外顺利地，在二十分钟内搞定了这场会议，喜提提前下班的成就。 不过，穆家家族群里，别看各种发言让人看了脑仁疼，但大家真的只是口嗨了一下下。 第348章 冷汗 穆青云他们，在遵纪守法方面，还不至于出多少差错。 如果明国有法律知识大赛的话，穆青云应该能拿到一个绝对的高分。 即便是专业人士和她比，只是在知识储备，法条背诵这方面，想赢她也有点困难。 这两年，穆青云为了刷‘天道酬勤’的成就，把所有休闲活动都变成了读书和习武。 除了各类史书，其它杂书也是来者不拒，她遍览群书之后发现，‘饿’的时候还是适合读历史和法律，量大管饱，属于主食。 吃饱喝足休闲时，品尝‘数理化’这类小甜品，小零食，那是滋味无穷。 主食吃起来美滋滋，零食吃起来也是美滋滋，吃了这几年，她对法律知识的了解绝对胜人一筹，知法懂法自然知道什么叫底线。 她和群里的小伙伴们，什么都没做，只是照例用心继续做有道德有良知的守法好公民而已。 穆青云实在有点忙，虽然唱的是主角，却没参加这回的大狂欢。 群里那帮兄弟姐妹，帮着本来就在暗中盯梢的巡查们一起，捋着余庆那条线，就以秦小双母女两人受骗案为锚点，把这条线上所有的人都连根拔起。 哪怕是几个跑腿，根本不知道详情的小骗子都没放过。 按照巡检司那边的说法，现在还没到彻底收网的时候，但这个案子，这些人，的确到了抄底的时候。 三月过半，前几日还常常有暴雨倾盆，这两日便是艳阳高照，天干涩炙热得厉害。 余庆一直在打听小穆总的各种消息。 小穆总最近好像在忙活那部叫什么‘怪谈’的网络剧。 娱乐圈里那几家大公司的老板们，最近但凡凑在一处，就不免要笑上两声，彼此眉眼示意，流露出一点隐秘的愉悦。 自从穆青云横空直降，落入娱乐圈以来，就是相当‘嚣张跋扈’，处处和圈内的规矩作对，带的大家伙的艺人们都跟着蠢蠢欲动，像人家砸人饭碗，还闹腾着掀人饭锅的做派，谁能喜欢？ 这些年圈子里的饭多容易吃？弄几个流量明星，买个大ip，热热闹闹地宣传一波，立时就有无数粉丝买单，票房怎么也能弄得很好看。 可穆青云和她的青云娱乐一出现，势头就显得有点不对。虽然时间还短，似乎穆青云也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波，不过是显得有些特立独行，投资各种影视项目时似乎颇愿意让利，既不安插自己人，也不仗着投资人的身份改剧本什么的。 她现在只投资寥寥几个项目，破坏规则的威力还没有彻底显露。 一旦让这位小穆总成了事，还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现在大家看穆青云终于好像要疯了的样子，莫名其妙投了个小破网剧，还挺用心的模样，众人心照不宣，个个等着她遭遇一回滑铁卢。 余庆不是娱乐圈的人，但干他这种活，各路消息都要灵通，一瞧这些人的架势，心下就暗笑。 小网剧才有多大的投资，人家小穆总就算把钱都扔在水里打了水漂，能影响到人家什么？洛城水灾那回，人家拿去做慈善的钱都要比这点投资多个十倍八倍。 再说，小穆总真正的身份，这帮笨蛋知道吗？人家入世，就是来玩的，自是随心所欲。 可惜这个小成本网剧的一干主创脑子都有病，他有钱也投不进去，否则，他也乐意投个百十万交好一下小穆总。 余庆若有所思，说起来，这投资是不成了，可他的慈善基金虽然只是个幌子，却是指不定能用得上。 小穆总心特别好，对慈善肯定很感兴趣。 一念及此，余庆翻出手机来又下了令，让自己那平时只用来装样子的慈善基金赶紧再出个方案，为希望小学的学生们，提供一批风扇。 夏天要到了，总不能让孩子们顶着酷暑学习。 他那家慈善基金，一时堪称四面开，还参与了希望小学的建设，捐了不少钢筋水泥之类。 一时间，余庆的基金几乎算是帝都圈子里的新宠，被好些媒体争相报道，竟真起到了正面作用。 “余哥！” 余庆被身后的大嗓门一吓，手抖了抖，打错了几个字，没好气地转身，“干什么？” “出事了。” 他小弟肥仔匆匆进门，脸色苍白，“毛三昨天晚上喝醉了酒，开车一头撞上了交警的巡逻车，也不知怎么回事，嘴跟漏勺似的咕噜出不少不该说的东西，现在人还在巡检司关着，恐怕不妙。” 余庆顿觉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毛三不是他的嫡系，不知道他的底细，也没掌着什么证据，却也是他用的比较顺手的人，好几桩生意都交给这小子去做。 余庆皱眉，正琢磨怎么切断手尾，却是忽然怔了怔。 不对！ 最近出事的人未免有些多。 也就是这几天的工夫，他用惯了的好些人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这些人都是四处奔波的浪子，本来消失也不会引人注意，但余庆毕竟不是别人，他是这些人的上线，他正是用这些人在敛财，对这帮家伙，还算关注。 “小舟也不见了。” 肥仔忙道：“道上传言，说是得罪了人，被灭了口。” 余庆想了半晌，额头上的冷汗哗啦啦地流下。 彪去夜总会，不小心和人起了冲突，似乎是涉及到人命官司，进了巡检司。 大王和小王哥俩无故失踪，江北道上的老刀子出来认领，说是这两个勾搭他的女人，他当然要给他们点教训。 还有其他人，几天时间，林林总总有七八个人出了事。 余庆稍微一琢磨，整个人一下子瘫在沙发上，只觉有些绷不住了——他刚才想明白，这些人，都和秦小双那个事有牵扯。 有的负责盯梢放哨，有的帮忙制作工具，有的负责销赃，有的是联络人，小舟就是那个帮忙开个黑出租把秦小双拉走的那个。 还有毛三，网贷公司就是他在管。 当然，无论怎么查，明面上这家公司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像类似的皮包公司，毛三手底下有七八家，想换随时都能换着玩。 “他们……都害过秦小双！” 余庆嘴唇越发干涩，“肥仔，最近秦小……秦小姐有什么动静没有？” 第349章 专业 肥仔懵懵懂懂，一拍大腿：“我就说，我忘了点什么事。” “这个姓秦的小丫头片子根本就有病，听说她在自家发现了一笔来历不明的钱，结果让她直接提到巡查司去了。” “啧，自家的钱都往外送，这不是脑子不好使是什么？” 余庆闭了闭眼，只觉肩头的压力陡然加大：“钱？多少？” “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在瞎传，有说几万的，几十万的，还有说几百万的。” “巡检司那边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余哥您也知道，咱们肯定不能直接往巡检司去查，那很犯忌讳，敢伸爪子的，这些年都进去了，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肥仔还在忧心忡忡地絮叨，担心什么毛三啊，小舟啊，还有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余庆却如堕冰窟，浑身透着一股寒意。 他以为自己还了钱就没事了。 现在看来，恐怕根本不管用。 秦小双这是根本不在乎钱！ 余庆连忙派人又去打探消息，所有人都说，秦小双的生活一应如常，每天开开心心上班，唯一有点奇怪的便是运气特别好，总能在各种地方受到优待。 还同青云娱乐的穆总走得很近，听说穆总想挖她，连电视台的同事们都说，电视台的工作确实更稳定一点，可青云娱乐的待遇好啊，好到让人羡慕的地步。 如果换了他们，还考虑个什么，肯定要跳槽的。 余庆沉吟片刻，连忙摸出手机打电话，他也是刚想起，他的老搭档老孙最近也没动静。 秦小双的那事，一开始是老孙收了人家的钱，这才找他牵桥搭线做的。 电话 “……我伯伯生了病，哎，肝癌，如果有工作上的事，余叔您找别人吧。” 余庆：“……”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当天晚上，余庆出门做事，坐电梯居然碰上电梯故障，他一个人孤零零在电梯里被关了一个多小时，担惊受怕了好半天，生怕这电梯失控掉下去，把他给摔成肉饼。 上了街，他和两个遛弯的老头老太走同一条路，结果就他不小心鞋掉了，弯腰穿鞋的工夫，脑袋顶上忽然兜头下来一盆污水。 余庆：“……” 幸亏只是污水，要是别的东西，他的脑袋就要被开瓢，说不定小命都要就此交代在这里。 刹那间，余庆想了很多很多，甚至连自己的遗嘱都想好了。 他是个信命的人，幸好他同样不认命。 —— 四月初一 穆青云把驼色的长风衣紧了紧，对周围古怪的羡慕的眼色视而不见。 最近帝都的天气把大家都给搅得像个神经病。 一大早艳阳高照，出门却不敢忘带雨具，热的汗流浃背，仍免不了要多拿身厚衣服备用。 天气预报最近有点离题万里的意思。 一开始天气预报还在努力，最近几天几乎算是直接把‘预’字给省了，好歹还有个‘报’字。 但这样毕竟是麻烦，大包小包一大堆，赶路都不方便，可怜的打工人们晚上半夜才回家，睡不了多久就要起床，再起连早饭都吃不上，没长前后眼的不在少数。 所以此时寒流突至，地铁站外的地面上都结了寒霜，冷风呜呜地一吹，穆青云下了地铁，直接接过冯寒递过来的风衣一穿，瞬间就成了地铁站最靓的崽儿。 冯寒略微蹙眉，心情不太好，最近帝都好几条路上都大堵车，乔氏的摄影棚又处于中心地带，高峰期根本避不开，权衡再三，自家老板决定坐地铁往返。 他这个司机不免有点不踏实。 看来以后还是要学开直升机。 最近乔氏正好有相关课程，他要看看怎么挤出足够的时间，认真把课上完，拿到直升机驾驶证。 在天上飞，到底比在地上跑要危险，需要经验，也需要熟练度，他还要先努力练练手，练好了才能为自家老板服务。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眼角的余光往后面一瞥，面上便露出一点笑意，抬手冲贾君浩招了招：“师兄。” 贾老师接过穆青云的手包，和冯寒打了声招呼，照例先没入乔氏影视公司的门，而是到旁边的拳馆去打了两趟拳，顺带着沐浴，穆青云还做了一回spa，这才转到隔壁的咖啡馆。 整个咖啡馆的装潢布置不算多奢华，属于简约风，但是座椅很舒服，至于咖啡，据说很好喝，不过穆青云和贾君浩都不喝咖啡的，他们两个一个喝果汁，一个只喝白开水。 贾君浩轻飘飘地在桌面上敲出好听的节奏——这个余庆竟然很专业。 穆青云也敲——毕竟算是他吃饭的家伙了。 余庆的人一直在跟踪她，倒是没跟上贾老师，主要是他也不可能跟得上。 贾君浩向来行踪莫测，最近他人在乔氏探险队的驻地，那地方普通人一出现就特别显眼，根本没有可供跟踪的条件。 穆青云就不一样。 余庆派出来跟踪监视她的人，有快递员，有遛狗的，有出租车司机，有在道边骑着三马子收废旧家电的师傅。 反正就是些出现在各种环境中丝毫不见违和，也不会有人关注，引起被跟踪对象怀疑的那些人。 余庆显然也对穆青云他们曾经展示出来的‘卜算’能力十分忌惮，这些人没有一个会出现在穆青云的视野范围内，越发显得技能娴熟，如果追踪技能算一算点数，这帮人起码能点到八点，甚至九点以上。 完全能和某些专业人士比。 如果不是穆青云他们一开始就准备套路余庆，本身对他就十二分关注，恐怕都不一定能察觉得到。 贾君浩：看样子是真坐不住了。 穆青云失笑。 群里那帮哥们儿最近是各显神通，帮巡检司把该抓的人都抓了不说，还彻底封锁住了消息，还样百出地编造了一堆奇葩结果。 也亏了这些人都是边缘人士，很多人身份都是假的，也没什么家人在。 如果换成别人，听说了这些事 他本来就因为知道了‘秦小双’的特殊性，一直在怀疑会出事，现在真的出了事，他只会觉得最后一只靴子落地，很恐惧，却不会有什么怀疑。 第350章 同情 穆青云算了算时间，叹气：也该结束了。 小秦的这点事，拖拖拉拉这么久，虽然穆青云和群里的小伙伴们其实更多只是觉得有点好玩。 但邢晶晶最近的势头简直是狂飙突进一样。 《年夜宴》节目的开头算不上太好，但邢晶晶依旧一只脚踏进了娱乐圈，之后便有如神助一般，四处有人捧，签的公司是业内规模颇大，资源很多，培养出多位影视歌三栖艺人的‘网娱乐’。 一加入公司立马被安排了一流的经纪人，且大力培养。 先是在一位小歌王的mv里出演女主角。 小歌王的新曲是圈内着名的曲爹新作，未经推出便已万众期待，一推出果然备受推崇，新歌榜上独占鳌头，最新热歌榜上也差一点就追上杨心悦的最新力作《三叹》。 杨心悦一唱成名以后，现在可是风头正劲，乔氏这边给她出了两张单曲。 一曲《梦中人》是摇滚。 一首《三叹》属民谣。 相对小众，可是因为杨心悦的特殊的嗓音，辨识度特别高，词曲更是精雕细琢，一众歌迷都觉得享受了两场视听盛宴，尤其是《三叹》，出现的瞬间就被无数人放到自己的必听歌单里反复循环播放。 如今的杨心悦，已经是路人也能叫出名字的存在了。 也就是还没到评奖季，否则她肯定能得个新锐歌后的名头。 那小歌王能和她掰腕子，可见也不是一般人。 随后，邢晶晶又拍了两个广告，都是国内有名的品牌，其中一个护肤品，还是明国人从小用到大的国货之光，到现在从老到小，国民知名度依然相当高。 并且居然接下了‘乡音’珠宝品牌的代言。 品牌是小了一点，却也是经营多年的娱乐圈明星们都不一定能够得到的品牌了。 眼看着邢晶晶之后要进军影视圈，都要祸害到穆青云的《都市怪谈》上，虽说被挡了回去，可她祸害其它作品也不太好。 有好几部电视剧，电影，穆青云都是很期待的。 万一要是邢晶晶参与进去，还参与得很深，回头穆青云把她涉及诈骗的事给揭开，那人家剧组怎么办？损失该有多大？ 国货之光好好的，就因为这点事，莫名其妙地沾一身腥？ 珠宝如此美丽，难道就要因此蒙尘？ 穆青云也是要在娱乐圈经营的，她手下也养了嗷嗷待哺的艺人，能与人为善，总究不愿意得罪太多人。 一杯果汁没喝完，贾君浩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图纸。 图纸上按照因果规律，画出了秦小双母女，以及目前所有涉嫌与诈骗案有关的线索与人。 所有人都是拿q版可以活动的小卡片来标注，所有卡片按照由浅到深的颜色涂抹，让知道内情的人一看就明白，这颜色便是他们最终的命运。 穆青云抿了一口果汁：“今天都查出来了？唔，死的好像不多啊。” “急什么，大头还在后面，现在倒霉的都不是什么重要角色，等着看后面怎么血流成河吧。” 余庆就坐在他们不远处，身上带着微型的助听器，一听这话，两条腿一下子就软了，心里扑通狂跳。 更可怕的是，穆总和她师兄居然什么都知道！ 余庆这样的人，最恐惧的便是自己的秘密被曝光。 他大概也想过这一天有可能会到来，他甚至无数次想，赚够了钱就尽快平安地金盆洗手，做个普通人，如今陡然发现自己竟像是被彻彻底底地曝光在了阳光之下，顿时惊惧交加。 但他现在还不敢让自己崩溃，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赶紧竖起耳朵。 贾君浩神色平淡，漫不经心地一个一个地指着卡片，分别给所有人盖棺定论。 余庆握紧了拳头，他也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觉得这个小穆总的师兄有些可怕。 他那种把别人的命运当做玩物一样的态度，让他这个同样以玩弄人心为乐的坏人，都毛骨悚然。 余庆觉得，和这样的人比，自己那点恶毒心思都算好。 他骗人，至少是为了钱，为了更多的钱，他不会闲着没事，无缘无故地戏耍别人，也不会把别人的命运当成能随意摆在桌面上哄妹子开心的东西。 这个师兄，却很有这样的倾向。 听着对方指指点点地指点了无数人的死期，这里面有余庆的搭档，有他的徒弟，也有和他有点龃龉，平时背地里总骂上几句的同路人，余庆浑身上下瞬间就凉了。 “这个人，余庆。” “咦，有点耳熟。”穆青云拿起卡片看了看。 或许因为光线不好，她还把卡片往窗户处借了借光，余庆一眼就看到卡片上浓墨一样的黑，他登时身体一软，出溜到桌底去，半晌才挣扎着爬出来。 “好像他想投我想看的网剧来着，我扫了一眼，觉得他这人晦气，就让人拒了。” 余庆：“！！” 穆青云似模似样地掐算了半晌，笑道：“又是个癌症，这回是肺癌，啧啧。” 余庆：“……” 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肺已经变得漆黑，马上就要腐烂，他还感觉到一股腐臭的味。 他昨天刚刚做过体检，报告虽未出来，可医生什么都没说！ 余庆想了想，赶紧翻出自己半年前的健康检查报告，报告上显示他身体比以前还要好很多。 最近他的身体明明不错，不对，好像最近偶尔会莫名地咳嗽？他本来以为是抽烟的缘故，咽炎犯了，难道不是？ 余庆想到了老孙。 他两个多月前还和老孙去了一趟国外，老孙甚至打了一场拳，把人家拳手打的都吐了，身强体健，当时还说他一点都不像四十多的人，比二十岁的小伙子还健康。 余庆连忙又给老孙打视频电话，这回居然接通了，老孙整个人瘫在床上，脸色灰白，犹如死人，整个人说话都艰难，盯着他，忽然流出两行浑浊的眼泪。 “老伙计，呜。” 余庆顿时感觉肺部火烧火燎地剧痛。 他咬咬牙，连忙给体检的私人医院打电话，一接通，他心中狂跳，浑身直冒冷汗，总感觉医生说话的语气，温柔得充满了同情怜悯。 第351章 胡扯 “余先生，您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放宽心，吃好喝好，精神上要放松。” 医生的声音略显缥缈。 余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响，好像听得清，又好像听不清。 医生什么意思？ 让他放松什么，什么叫吃好喝好，难道他真是绝症，没得救了？只是医生不敢说。 余庆死死按住自己的腿，几乎都忘了他和医生说了些什么，明明医生说他没事，可心里却有一种直觉——他要出事了。 前面不远处，小穆总清脆的笑声传来，余庆猛地回过神，放下手机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 贾君浩此时没再继续摆弄他们这些人的霉运，神色颇正经，“今天，就以‘秦小双’为例，给师妹你讲一讲因果这节课，它可是必修课，比你学的那些武功什么的，都要要紧，咱们是修行中人，这一辈子，最该学会的正是怎样避开恶因，来谋取善果。” “就像现在，我们涉足红尘凡境，处于因果中，触犯到了因果，惹到了那位bug小姐，那我们怎么平安脱身？” 穆青云顿时愣住。 余庆的眼底瞬间爆出一团精光，全神贯注地听贾君浩说话。 贾君浩的神色平静，信手抽出一张卡片，循循善诱道，“就说这个老孙，他其实在整个诈骗事件中，作恶并不多，不过是帮着牵线而已，甚至都没有亲眼见过秦小双，可是他就非死不可，但直接参与行动的这个韦山，反而命还不坏，老天不说对他也格外优容吧，至少也没刻意找他的麻烦，为什么？” 穆青云愕然：“倒是看不出他的命格哪里好来，从小没了娘，有爹也等于没有，几乎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吧。” “难道因为他是无心为恶？可秦小双身上应该不讲这些的，小秦姑娘现在可是个谁惹谁死的要命贵人！” 穆青云蹙眉，满头雾水。 贾君浩叹气：“师妹，你还记不记得，韦山招惹心悦的那回，当时你对他干了点什么？” 余庆使劲睁大眼看过去，只见那位穆总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的心虚。 穆青云鼓了鼓脸，冷声道：“怪我？他把爪子都伸到我家表姐身上了，难道我不能收拾他？” 贾君浩莞尔：“自然不怪师妹，换成师兄，他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穆青云面上似乎有点羞赧：“是我学艺不精，本来想给他一个诅咒，结果竟牵连到了无辜。” 贾君浩笑起来：“这也没什么，师兄就是该负责给我家师妹收拾善后，不过，师妹的诅咒实在有点凶，我收拾不了，只好写了封信给师父，然后师父也收拾不了，又去找了师叔祖，师叔祖看了一眼，便去了玉灵峰——” 穆青云吧唧一下，趴在桌子上。 她心下为贾老师这一发不可收拾的表演欲咋舌，却仍是要稳稳当当地把戏给接下来。 这也就是她还算专业，换成一般人非懵了不可。 穆青云捂着脸，死死埋着头：“难道惊动了师祖？我，这可让我怎么见人！” 贾君浩咳了声：“师祖难得出手，出手自然也是大手笔，直接将韦山的命格写入了玉灵峰的命盘之内，从此别说是师妹的诅咒，就是天仙降世，拨动韦山这小子的命盘，也是拨不动的。” 穆青云无奈：“便宜他了。” 贾君浩轻笑：“好了，现在回到我的问题，我们想挣脱秦小双的因果控制，最方便，最容易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穆青云了然：“我知道了，师兄的意思，利用我们的优势，我们知道韦山的命格现在不会被撼动，所以我们可以谋夺他的命格为我们所用，那自然百无禁忌，也不必担心秦小双的事反噬我们了！” 贾君浩：“……” 他伸手拿起折扇就敲到穆青云的脑门上。 穆青云顿时生气：“怎么了？我这主意有问题？” 贾君浩无奈：“倒还真没什么问题，可你这小丫头片子手段怎么这般毒？我们可是名门正派。这种事好做，说出去也不好听。” 穆青云无奈：“又不是没人做过，有什么大不了的。” 贾君浩叹气：“我的意思是，看看韦山，他怎么躲过一劫的，你这小丫头也要借鉴一下，一旦真出事，赶紧回师门，有师父，师叔祖和师祖在，天大的危险也伤不到你分毫。” “真到了那种时候，千万别使小性子，也别想面子不面子的，受了伤，难受的是自己，一旦出事，师祖纵然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能逆转时间，回来救你？” 穆青云老老实实地点头。 余庆死死地盯着这师兄妹二人，面上青筋毕露，脑子里和爆炸一样，诸多念头疯了一样来回闪现。 “命格？夺取命格？” 怎么夺？ 余庆恨不能扑过去揪住穆青云的衣领，逼她赶紧把方法说出来。 但这会儿师兄妹两个却说起了闲话，说的都是些他完全听不懂的，什么古文字，什么阵法，什么舆图，他擦了把汗，只能沉下心，暗暗祈祷这两个人说一点有用的东西。 他们出了事能回师门求助长辈？自己呢？ 这些年他也结交了不少高人，但他现在都不确定，这些高人是不是真能解决他的问题。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那些高人形容他遇见的事。 前几天，他借故请了一位大师去看意外偶遇秦小双，对方什么都没看出来。 余庆连喝了两杯苦咖啡，刚想上个卫生间，就听贾君浩戏谑地笑问：“说起来，小师妹你打算怎么谋取韦山的命格？难不成你还敢拿那几样法器出来？” “怎么可能？” 穆青云，“韦山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讷，我可以替天行道。” 说着，她从袖子里摸出本泛黄的书，啪一声拍在桌上。 贾君浩笑起来：“你还看师叔祖的杂记，小丫头阅读面还挺广，行，斩孽阵逆用，咱们只占好处，不沾半点麻烦，而且哪怕我们修为被封，成了普通人都能用，啧，不愧是师叔祖，手段就是高明。” “不过你这玩意可别随便让别人瞧见，他们本来就整天吐槽师叔祖阴险，不是正道，再看见这个，师叔祖一准要成魔头了。” 余庆远远看着穆青云桌上的书，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从心底深处涌出无尽的渴望。 第352章 收网 出了咖啡馆，天上忽然开始下雨，真是个适合做点见不得光的事的好天。 穆青云和贾君浩一分开，依旧按照她这几日的行程规律，高高兴兴地去图书馆看书，进了图书馆，照例把包直接塞在了外面的存放格子里。 帝都图书馆占地面积广阔，藏馆众多，又毗邻大学城和科技中心，无数学子和科研人员几乎天天来报道，穆青云也是一进门就沉浸在书籍中不可自拔，就连前桌忽然闹起来的什么好朋友和前男友在一起了的大八卦，也没吸引她分毫。 “同学。” 穆青云正读书，外面忽然走进来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一进门就精准地找到她这儿，坐过来，期期艾艾半天，终于压低声音，干干巴巴地道，“同，同学，你的包被人换了，你看外面，就是那个穿——” “同学，你前天下午在这儿进行的‘四色问题’的证明，其中步骤有漏洞。” 说着，她信手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把前天这小男生写的证明过程刷刷刷复制下来，随手圈出漏洞的地方，开始写批注。 这小同学顿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眼珠子一下子黏了过去，整个人都变得恍恍惚惚，神神叨叨。 穆青云写完就把纸张递给她，起身就走。 还听身后这小孩儿嘴里嘀咕个不停，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出不来，这才松了口气。 她经常来图书馆，对同样经常来图书馆，而且很有特色的几个人自然是记忆犹新。 眼前这个差点坏事的就是一个，不知道他叫什么，应该是水木大学的学生，每天过来都在研究数学难题，最近半个月就沉浸在经典的四色问题中。 穆青云也看出这小孩儿观察力不坏，很聪明，却没想到那么专业的人过来换个她的包，居然还被他给戳破了。 幸好这小孩儿有点社恐，哪怕发现问题也不敢直接过去找事，否则这事会变得有些麻烦。 穆青云把小孩儿糊弄住，出门拿了自己的帆布包，毫不在意地逛了逛街，顺带着把盯梢的人给甩掉，径直给秦小双打了个电话：“小秦，过两天我去接你，咱们该收网了，看戏去。” 说起来这余庆是真的很谨慎。 穆青云偶尔会有不经意间把这家伙派来盯梢的人甩掉的情况，每到如此，余庆从不让人强跟，看起来胆子小的和老鼠似的，可他要真只有老鼠胆，怎么会一秒钟都不等，直接就派人来换包？ 三天后 穆青云接上秦小双，坐着车打开车载监控。 画面中出现的便是一座废弃的烂尾楼，烂尾楼底层，韦山被捆在椅子上，难得没有化妆，露出他本来的相貌。 韦山真实的五官很寻常，属于扔到人群里说不定就找不出来的那一种，此时瞧着很有点精神萎靡的样子，满脸灰尘。 余庆圆圆的脸倒还是那般老实，他一样一样地把这些年经营获利的账本，还有储存了各种影像资料的硬盘，u盘都拿出来，一样一样地往大屏幕上投影。 韦山看得目瞪口呆。 看着看着画面，韦山的记忆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甚至连几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事，也历历在目。 韦山这才发现，原来他居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麻木，原来，他都骗过什么人，他居然都记得。 他心里一哆嗦，猛地低头，不，他没错，他是替天行道！ 那个老人，年轻的时候是个包工头，拖欠工人工资的事没少干，老了倒想含饴弄孙，装起好人来，凭什么？ 韦山很努力地说服自己，忽然抬头高声道：“老余，我知道你压力大，你这人老实，要不是为了老婆孩子和老娘，做不了坏事，但你别想那么多，他们都是坏人，咱从他们手里弄钱，不亏心——” “这老人叫孙振，在小镇上教书，退休以后家里拆迁了，拿了一笔拆迁款到城里跟着儿子养老。” 韦山一愣：“啊？” 半晌，他的神色一点点变得灰白，目中隐隐流露出强烈的恐惧，抿唇盯着余庆，又看看投影在幕布上的那些东西，只觉喉咙里不知不觉涌上一股血腥味。 余庆根本不看韦山的脸色，一样一样地把韦山曾经做过的事都清清楚楚地大声吼出来，生怕声音不够大，老天听不见。 他眼角的余光又忍不住看向早就翻了好几遍的那本古籍手札。 这是从小穆总手里弄来的，是她师叔祖的手札，光看字迹就是力透纸背，不是凡人所书。 他从里面发现了一个凡人也能用的法阵，叫斩孽阵，就是斩去凡人身上的孽债。 光是这阵法，就已经足够令余庆沉溺其中，如果不是他的小命还在飘在半空中没个着落，他肯定要更多的时间去研究。 但现在来不及了。 那天听了小穆总和她师兄的谈话，他马不停蹄地安排下去，当场就换走了小穆总的手札。 他赌小穆总已经把手札背得滚瓜烂熟，平时随身携带只是习惯，并不会翻看。 在咖啡馆他便发现，小穆总明明那么喜欢读书，却从没想过把这本拿起来翻一翻，她宁愿去看供人阅读的无聊报刊，可见确实早就读得极熟，都没了再看的欲望。 他也赌，即便东西丢了，小穆总也不会在意。 这本书对他来说，宛如天书一样，珍贵至极，但对小穆总他们来讲，大约不甚要紧。 余庆也是实在没办法多思考。 他离开咖啡馆，安排人盗书，自己则直接去经常去的私人医院，找相熟的大夫，专门做了一个肺部的ct。 拿到ct，他相熟的医生脸色都变了，支支吾吾半天，只说要和他家属谈。 他当时脑子里就嗡的一声，可竟也没多么惊讶，毕竟早就有所预料。 医生没明说，但大体意思，他还是听得明白——没什么治疗价值，保守治疗，尽可能维持生活状态，赶紧去完成未完成的心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余庆怎么能甘心？ 他刚三十多岁，还不到四十。 妻子年轻漂亮，儿子还小。 他不能死！ 第353章 交代 余庆抓住这本来自‘仙人’的手札，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以前干活时也精力旺盛，可没有一次如这次一般，竭尽全力。 几乎孤注一掷地把大部分家资都掏出来，精挑细选了好几个慈善基金捐献出去。 都是他当初干活的时候仔仔细细调查过的，负责人都特别认真负责，账目透明公开，所有善款一分不少的用在了慈善事业上。 钱去人安乐，仙人手札上记录，逆用斩孽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临时抱佛脚，要赚些功德护佑自己周身灵光，余庆可不敢在这方面马虎，一点都不敢。 余庆脑海中各种画面闪过，眼睛盯着时间，一点一点地给韦山解释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韦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时竟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烧心一样的愤怒是有的，可过去之后，更多的竟是茫然无措的恐惧。 他这些年来所坚守的一切，全是见不得人的笑话！ 他想骂，却觉得余庆怕是已经疯了，如果不疯，他会莫名做出这些事？他就算是个骗子，耍着自己玩，在自己的利用价值还没被彻底榨干之前，他也不该这么快暴露真面目。 一时间，骂都没力气骂。 和一个疯子对骂，能有什么输赢？ 余庆拿铁丝勒着他的手腕脚腕，他向来可以很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余庆，从没想过竟会有这样的一日。 周围一股柴油味，味道刺鼻的厉害。 韦山想，他这回怕是真逃不过去了。 余庆和韦山的恩怨正在进行，就在离他们不远处，川流不息的马路上，保姆车内，秦小双听着穆青云和巡查司通电话，有条不紊地倾诉此时此刻正发生的一切，心里那点紧张就隐隐退去。 此时，余庆终于说到‘秦小双’。 在他眼里，‘秦小双’显然是他所有骗局里最重要的一桩，自然说的特别详细。 “秦小双和她母亲当然不是什么坏人，老太太一辈子老实巴交，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秦小双被她教的也是做老实人，老实做事，毕业以后能进电视台，她特别高兴，也特别感激，虽然没有转正，却仍然十分努力。” “如果不是她倒霉地遇见了邢晶晶，那通过她的努力，大概能过上她所希望的，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当时邢晶晶参加了一档综艺节目，秦小双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正好负责她那一组的拍摄工作，结果那天邢晶晶因为风头都被青云娱乐的小穆总给抢没了，就忍不住生起闷气，偏偏在她家的两个嘉宾和工作人员也在议论这件事，尤其是秦小双，笑得最开心，让她撞了个正着。” “邢晶晶是什么人？那是个一笑天下俱欢颜，一哀满城皆落索的大人物。” “啊？” 保姆车上，秦小双听到这里不由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穆青云也是哭笑不得。 敢情那位女主还是什么相当有分量的概念性武器？ 她记得自己写的那些剧本，除了中二病晚期写的以外，其它的作品无论男女主，至少都努力往正常人的方向写了。 像这样的武器类女主，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穆青云他们只想笑，余庆说话时的语气，表情，却都十分认真。 “邢晶晶一难受，她身边的助理阿胜就动了怒，对付穆总，他还有点顾忌。” “上一个要对付穆总的人，如今已经进去了。” “可要收拾一个秦小双，他有一百种办法，大概也是灵机一动，想到了孙程，就找到我这儿来。” 余庆面上隐隐有些懊恼。 他想，度过这个关卡，以后他行事真要改一改。 他必须学会相面的技能，接生意先相面，哎，谁知道表面上平平无奇的人，会不会又突然变成老天爷留下的bug，谁碰谁死！ 随着余庆的话，韦山面上木然一片，保姆车里，秦小双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就因为……这个？” 秦小双努力想了许久，一点点地扒拉自己的记忆，终于记起当天的事。 那是《年夜宴》直播快结束时，全民偶像，影帝谢风，被当做‘土特产’，坐着集装箱出现在了穆家。 一瞬间，但凡看直播的，谁没被炸得脑袋昏昏？没看直播的也被朋友圈给炸得外焦里嫩了！ 谢风在村里的欢聚盛宴上登台亮相，圈内圈外都议论纷纷，她秦小双也就是和大家伙一样的乐子人，喜欢听个八卦，议论个八卦而已。 就因为这点事，就要害她，害她妈妈？ 秦小双能想象得到，如果没有穆总，她的后半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们家，只为了供她读书，就耗光了家底，她读大学也是拿着助学贷款，毕业以后一直在努力偿还，她妈借走这五十万，在别人嘴里，那区区五十万，却足以将她的妈妈彻底压倒。 就算她将来能赚足了钱，能解决问题，可现在呢，母亲能受得了这担惊受怕的日子吗？她的身体本来也不算好，这段时间的煎熬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秦小双深吸了口气，愤怒的心情仍未整理好，车载屏幕中，余庆已经做完了一切准备工作。 “韦山，你放心吧，等我拿走了你的命格，回头我把曾经给你画过的饼，尽量都变成真的。” 余庆现在知道了，功德很有用，做人到底还是需要多做好事。 韦山这人，他以前以为就是个棒槌，现在看，他做的那一点好事，可能才是他这些年运气不坏的原因所在？ 余庆默默地扔下了他那个刚刚了两元钱从两元店买的打火机。 秦小双吓得猛地一跳老高，一头撞在车顶上，满脸惊骇。 打火机瞬间落地。 “啊啊啊！” 秦小双死死地闭着眼，穆青云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温柔地拍她的后背：“周巡查他们都到了，别怕。” 一阵阵的鸣笛声响起。 视频中打火机孤零零地倒在地上，一时还未熄火，一簇火苗可怜巴巴地闪烁不定。 第354章 差不多 烂尾楼外，周飞带着一群伙计一路狂奔，下了车就轰隆隆地直接闯了进去。 楼内晦暗的灯光下，陡然亮起无数道手电光。 无数巡查冰冷的面孔在光线中若隐若现。 地上的味道刺鼻的柴油，却好似没有感受到任何热度，依旧泛着刺鼻的味，顽固地黏在地面上不肯消失也不肯走开。 打火机的光越来越暗淡。 余庆愣了片刻，面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崩溃大叫：“韦山，你怎么不死？啊，难道你的命格竟然这么厉害，杀都杀不死？” 他心中泛起无数想象的画面，越想越激动。 “不，一定还有法子，不可能有错的。” 周飞一个箭步，把人踹倒，提溜起来押走塞车里，顺手把满脸懵懂，怀疑人生的韦山也解下来弄走。 韦山嘴角抽了抽，闭了闭眼，眼角流下两行泪。 他是巡查司的常客，平时见到巡查就想藏起来，这回却是难得的感觉特别心安。 周飞瞟了他一眼，蹲下身抹了把地面，凑到鼻尖嗅了嗅，仔细一闻就发现，这股子柴油味骗骗外行还成，像他这样经常被柴油充分燃烧后的烟气‘毒害’的人，一闻就知道这东西是假的。 想想也是，既然事都在那位年轻的小穆总的掌控下，像这种杀伤力挺大的东西，怎么可能真握在余庆这厮手里？ 狂风吹在车窗上，噼里啪啦作响。 周巡查的特写出现在大屏幕中央，居然还挺帅气。 穆青云搂着秦小双的肩头，笑道：“讷，周巡查刚发来消息，放贷公司的人都招了，这些人都和余庆勾结，类似的事没少做，告诉阿姨一声，让她也高兴高兴。” 秦小双：“……哦。” 穆青云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小小地吐出口气，向外张望了下：“这事，差不多就算了了，剩下的收尾，想必巡查们比咱们专业。” ”现在先跟我去一趟乔氏的摄影棚吧，来参加参加我剧组的开机仪式。” “《都市怪谈》可好看呢。” 昨天晚上许大编剧一个劲地朝她哭，今天《都市怪谈》开机， 穆青云看他一个大小伙子，哭得那叫一可怜，也实在不好拒绝。 “不过，咱们要坐地铁，直接开车过去，恐怕要拖三四个小时了。” 冯寒皱起眉，嘴巴登时绷成了一条细细的直线。 他养母已经进了生命研究所的疗养院，现在不光身体好，精神焕发，还疑似找到了 冯寒：“……” 无论如何，债越欠越多，必须更努力，变得更有用，才能有还清债务的一日。 —— 穆青云和群里那些她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勤勤恳恳演出来的这场大戏，她是着急忙活地想尽快让风波平息，但她目前的正经事业，剧组的工作进度，她却是半点不急，只想着慢工出细活。 在剧情里，杜导演和许编剧，一部网剧闹到最后，边拍边播，一共才四十集而已，愣是拍了两年半，连载了两年半，才结束。 后来在节目采访里，编剧和导演对媒体的话，就是这个‘慢工出细活’，慢一点更好。 虽然在剧情里，穆青云估计这是两个人为了挽尊才胡言乱语忽悠人的。 但如今到了现实中，剧组资金还算充沛，演员们和工作人员也都尽职尽责，许编剧天天催促要开机。 剧情中，《怪谈》剧组遇见的各种困难都消失了多半，最困难的反而是投资人太佛系，一点都不在乎浪费钱，和导演以及编剧眼看着投资人任由钱财打水漂而特别心惊肉跳之间的小矛盾。 总之，拖延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怪谈》要开机的时候。 乔氏影业 许涛从保姆车上下来，颇有一点小心翼翼。 还是愚人节后遗症，虽然都过了好几天，他仍然有点担心剧组的这帮小子会忽然闹出点幺蛾子吓唬他。 许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四下打量了半晌，就见隔壁的摄影棚处，邢晶晶正在跳舞，她身上穿了层层叠叠的蕾丝边的蓬蓬裙，头发上的小碎钻发卡熠熠生辉，一圈一圈地打着旋，他也看不出这舞跳的到底如何，反正周围捧场的人不少，所有人都在鼓掌叫好，吵闹的厉害。 老杜出来抽根烟，眉头紧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令人生厌。” 隔壁摄影棚是‘网娱乐’租用的，正在拍他们公司今年最要紧的一部大ip——‘探传’。 这部剧一开机，那真是横压四方，连续好几天和周围几个剧组抢摄影棚，抢道具，抢服装，抢化妆师，连群演都要抢。 就他们的女主演邢晶晶，今天有她一场戏，就因为她嫌乱，入不了戏，周围几个剧组就都不能工作了，虽然网娱乐挺财大气粗，替他们付了租金，但人家演员也都有事情的，耽误人家的时间，他们就一点都不当回事。 老杜虽然不算是素人，对娱乐圈的各种情况也算知道一点，但他无论什么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架势，可真是让他满身满心的不自在。 许涛倒是没什么感觉，他虽然是个编剧，可论起心思细腻，他远比不上老杜，反而扒着头，看邢晶晶痛痛快快地跳舞，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那边可以清场，但乔氏的摄影棚是公司自己的，对方再厉害，总不至于清到他们乔氏来，许涛想怎么围观，就可以怎样围观。 “瞧这张小脸，多无辜，多单纯，要我说，就是我和咱们家穆总说的时机不对，让穆总都有点怀疑我有二心，对后面提到的邢晶晶也看不顺眼了，否则，让她来演咱的‘七曜’，再合适不过，本色出演，都不用什么演技的。” 穆青云：“……” 一进摄影棚居然就听见这么一番话，她忍不住沉默。 第355章 奇葩 默默想了想《都市怪谈》的剧情，穆青云终于硬生生忍下了立马从袖子里摸出把剑，直接削掉许涛脑袋的那点冲动。 秦小双却是一笑道：“许编剧还挺会看人。” 这个人外表无辜，肚子里却不知藏了多少害人的怪心思。 自从知道家里遭遇的一切都与邢晶晶有关，她就一直不想见这个人，但今天看到监控视频以后，秦小双虽然毛骨悚然，可竟有股冲动，想冲上去，当着面揪着邢晶晶的衣领，好好问她，她真的只是因为自己露出张笑脸，自己表现出一点倾慕穆总的模样，就对她，对她母亲做这等恶心事？ 如果真是仇家，是敌人，仇深如海，那也没什么可怕，人生在世，她便是觉得自己始终与人为善，可遇见个把仇敌，也总归无法避免。 但出现一个邢晶晶，出现了这样伤人的理由，怎不让人害怕？ 她对邢晶晶，怎么想也应该算礼貌又周到了。 《年夜宴》拍摄时，她忙前忙后地给邢晶晶服务，连轴转，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尽心尽力，认真负责，可结果呢？就得到了这些？ 母亲被骗了以后，有好几个晚上，她根本睡不着觉，反复地去想，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因此连累亲朋故旧？ 她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母亲也处于崩溃的边缘。 若不是穆总专门带了心理咨询师来照顾她的母亲，顺带着发现她精神不好，好好给她疏导了一番，让她真正想明白了，他们绝对不能掉入那些坏人的陷阱里去，身为受害者，她绝不能去想是不是自己有罪，做坏事的是坏人，坏人才真正应该受到惩罚……恐怕她的健康和工作都要受到很大的影响了。 这一切，罪魁祸首…… 秦小双吐出口气，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就这样在邢小姐头上，扣一顶‘罪魁祸首’的大帽子。 但她出生至今这二十多年，就没像今天这么生气。 许涛还是挺有眼力，一眼见到穆青云他们到场，连忙不再看什么跳舞的美人，殷勤地过来搬椅子，摆茶点：“快，快，穆总来了，都过来给穆总看看。” 一众漂亮面孔都洋溢着热情妥帖的笑容出现在眼前，穆青云忽然就觉得，因刚刚的经历而起的那点郁闷，像阳光下的薄雪，忽而一下便消散开来。 《怪谈》的演员，其实没有刻意选美人，主演中的两个，柳南和杨凤平在此之前都是相貌还算可以的素人，没经过千挑万选的娱乐圈淘汰，论相貌，只能说并不丑，之所以雀屏中选，仅仅是因为气质贴合角色。 但如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培训，两个人各自身上的气质都被完美优化展现出来，言行举止让人看了特别舒服。 张力和熊盛盛也与当初没加入青云娱乐之前判若两人。 他们两个一个选秀出身，一个是小童星，论相貌都很好，但在此之前蹉跎多年，身上颓废气，急躁气都有，进入青云娱乐以后，再没有后顾之忧，前途更是完全不必多担心，读书，学习，培训，每一步都是稳扎稳打。 如今的他们，有远胜于娱乐圈其他艺人的底气，就算今天有哪位天王巨星站在眼前，他们也不会露怯，人一有底气，自然养出了精神，让人看了，顿时心旷神怡。 秦小双深吸了口气，哪里还愿意去生什么闷气，忙打起精神拿着摄像机，准备把穆总和一众演员导演编剧一起准备开机酬神的画面都拍下来。 其他工作人员匆忙开始在门口摆三牲祭品，准备开机仪式，正热闹，就听外面忽然有人嚷嚷：“干什么，干什么，都不许摆这些东西，你们是真傻还是装傻，我们今天拍戏要用的服饰都极名贵，还有两套妆织金的长袍。” “帝都玉绣房的，两套加起来得一百多万，你们弄一堆油乎乎的东西，又要点香，那还了得？万一气味染坏了我们家的衣裳，你赔得起吗？” 其他人一时愣了愣，许涛半晌回过神，怒道：“我这暴脾气的，怎么，这片地是你们的不成？由得你们指手画脚，不让我们摆，你们算老几？” “你这人怎么还不讲理！” 网娱乐刚过来的员工，皱眉看着许涛，“这么没素质！就算这是公众场合，也不能只顾着自己，不管别人死活，再说，我们公司租了这片摄影棚，这就是我们的地盘！” “租什么，摄影棚？谁把咱们家摄影棚租给这些奇葩的？” 这边乔氏地产的总经理张帆，刚接到顶头上司的电话，连忙屁颠屁颠来‘拜见’穆总，顺便帮乔总把南边新建的‘岸芷汀兰’小区一栋楼，还有对面月亮湾别墅群落的产权文件给穆总送去。 一路上，张帆都感慨连连，穆总今年还不到二十岁，那么年轻，刚上大学，却已经有了一家娱乐公司，有了一家超一流医院，她在医院占股真的不少，说医院是她的，那是一点都不过分。 现在，人家又得了一整栋楼，并整个月亮湾的十二座别墅。 虽然这一片的别墅价格不像中心区域的那些独栋四合院那么高昂，但是每一栋，每个月的租金也在五十万左右。 人家穆总在年纪轻轻的二十岁，就已经实现了绝对的财务自由，后半辈子完全可以躺平了，吃吃喝喝，逛逛玩玩，啧，爽！ 张帆脑补了半天，羡慕的口水直流，又觉得自己这活挺好，很想和富婆打好关系，也算是多添了一个重量级的人脉，结果人一到乔氏影业，从秘书到助理，甚至连公司打扫卫生的都说，外头不知哪来的人和穆总他们吵起来了。 “……” 张帆听了几句，弄清楚始末，脸色之难看，简直像是窜了三天稀。 “谁把摄影棚租给他们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个小助理四下看了看，小声道：“好像还没租呢。” 所有人：“……” 小助理讪讪道：“网娱乐的那些人挺龟毛的，说怕咱们摄影棚有不得用的地方，先试三天，咳，再签租赁合同。” 第356章 吃亏 “呃，今天是 小助理幽幽道。 张帆翻了个白眼：“算咱们倒霉，让他们占一回便宜。行了，赶紧走吧，也不必试了，我们家摄影棚不适合你们用。” 网娱乐的这小员工：“？？” 张帆的行动力一向不弱，随即就点齐了人过去下通知，顺便把摄影棚的电源，水源的开关直接一关，签了电费，水费通知单送过去。 隔壁摄影棚内，顿时响起一片怒骂声，吵嚷声。 但也只是响了一小会儿，不知道张帆派人过去说了些什么，那边剧组的监制和导演一开始还在怒吼，可不过一会儿，就灰溜溜地开始把自己的东西辛辛苦苦搬到车上。 张帆蹙着眉看他们折腾，不甘心地咕哝：“水电费得好好跟他们算算，也不能太吃亏。” 穆青云不由失笑。 这边开机仪式也差不多结束，穆青云看着许涛和老杜将上面的电子香都收好，其它东西分一分，大家一边吃一边围在门口看隔壁的热闹，心下越发好笑：“这开机仪式还挺与时俱进的。” 香都用上了电子香。 三牲祭品也变成了熟食。 秦小双抱着摄影机也凑过来看热闹，一手接过别人递给她的一盘猪耳朵配切好的小油饼，一边看，看得正起劲，就见邢晶晶步履匆匆，径直寻过来，一看到秦小双，面上便露出一点关切的忧心忡忡：“小秦。” 邢晶晶见到她，总算松了口气，叹道，“这几天都没见到你，你怎么样？欠网贷可不是好玩的，今天我就带你去取钱，先把钱赶紧还上吧，其它的都往后放。” 秦小双顿时沉默。 难道邢晶晶还有别的手段？ 可如果她真是虚情假意，仍要害她，那这位邢小姐的演技也未免太厉害了些。 秦小双甚至觉得，她如果有这份演技，那的确很适合在娱乐圈里混。 邢晶晶见秦小双不说话，只当她是不好意思，瞥了眼这边的摄影棚门前围观的人群，皱眉道：“小秦，你如果缺钱就和我说，或者我给你介绍工作，你看看你现在工作的这剧组，这么不懂做人，嚣张跋扈，一点道德都没有，和他们混在一起，迟早连累你。” 秦小双：“……” 穆青云也有点意外，邢晶晶至少在外表上，可是一向很‘软弱可欺’，没想到今天居然有这么一番话。 秦小双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道德？说谁？” 她听了这俩字，甚至都没去纠结‘嚣张跋扈’。 邢晶晶叹气：“我们剧组今天有很多贵重的道具，尤其是一部分服装，料子特别娇贵。” “这摄影棚我们早约好了要租的，结果我们都拍了这么半天，道具都摆好了，他们公司一句话，说不租就又不肯租，不讲诚信，以后谁还会和他们做生意？” “如此行事，这公司长久不了，小秦，你可听我一句，多长个心眼儿。” 秦小双莫名：“刚才你们剧组那小子过来指手画脚的时候，你不是就在门口排练？难道没看到？” “小秦你别被蒙蔽，我们的工作人员只是为了工作，毕竟我们的道具那么名贵，可谓国宝，只要是明国人，都应该知道要怎么做才对。” 秦小双张了张口，马上就要脱口而出，问她一句，你一个不是诈骗犯，至少也是骗子同伙的家伙，张口就是这种大道理……难道就不觉得心虚？ 她不心虚，秦小双听着还浑身难受呢。 还没出口，邢晶晶的助理就匆匆过来：“邢老师，导演叫你。” 邢晶晶忙匆匆离开，跑走好几步，还回头又叮咛了两句：“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好好说说这事。” 秦小双无奈：“邢小姐，我们没那么熟吧。” 邢晶晶眉眼一下子温柔了好些，柔声道：“知道你不愿意麻烦别人，可都这种时候了，别硬撑着。” 目送邢晶晶走人，秦小双回头问穆青云：“穆总，她难道不该去巡检司说明一下情况？” 韦山和余庆都落网，肯定会供出邢晶晶，她怎么还有工夫四处拍戏？ “巡查司已经在来的路上。” 穆青云轻声道。 她也有点着急，不过并没有发微讯干扰人家周飞，周巡查的工作，只是通过他们的聊天分析出来的，现在周巡查就带着人，还有两个美女巡查赶来摄影棚。 赶快来吧。 不是她幸灾乐祸，实在是邢晶晶杀伤力有点大，她这么积极工作，接了好些通告的样子，让人瞧着就忍不住担忧。 穆青云想了想，连忙提醒乔氏影业的人，顺带着也在群里提上一嘴。 大家都赶紧检查检查旗下公司，千万别和邢晶晶有牵扯，避免损失嘛，别管是谁的钱，可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辛辛苦苦赚钱也不容易。 正拿着手机手指乱舞，马路上就开来一辆跑车，一拐弯上了便道。 在远处时，倒没什么人注意，距离一近，他们摄影棚里的艺人和工作人员都忍不住侧目。 不只是他们，连网娱乐那边的剧组都有些躁动。 这跑车上挂着‘帝姬’的标志，却不是目前任何一款车型，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辆车一定是真的‘帝姬’，实在是那种张扬到连天都踩在脚下的气质，唯有‘帝姬’才能有。 “难道是还未出售的新款？” 好些爱车人士都忍不住两眼放光。 穆青云都感觉，过年的时候大家伙看到乔总送给她的蝙蝠车，也没有现在这么激动。 毕竟都是明国人，但凡是明国人，谁没有做过拥有一辆‘帝姬’的美梦？ “姐，你要用的车和石头，我帮你送来了。” 跑车倏然在穆青云眼前停下，群里昵称小公子的顾小七，直接开门下车，从副驾驶座上拎起一口银色的金属箱子，直接递给穆青云。 穆青云接过来顺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又把今天没吃完的烧鸡塞过去。 顾小七顿时顾不上继续说话，打开油纸先三两口把骨酥肉烂的鸡腿吃了，连骨头都嚼吧嚼吧咽下去大半，一时间香得他哼哼唧唧地都说不出话。 把手指头上的油脂都舔舐干净，顾小七才开门下车交钥匙，扬长而去。 第357章 粉丝 “乔氏影业，青云娱乐，这些影视公司的人一点教养都没有。” “《探传》剧组都已经在乔氏影业的摄影棚内里开始拍摄了，结果就因为没有提前签好合同，让乔氏抓住漏洞直接扫地出门。” “大家懂的人都懂，摄影器材都很名贵，安装和拆卸全不容易，《探传》又是大ip，大制作，用到的器材特别多，道具也有一部分特别珍贵。人家的道具里还有玉绣房的妆织金，贵的要命，一套几十万还有价无市，这要是搬来搬去的过程中弄坏了，污染了，被人偷走了，谁赔？” 几分钟之内，网上忽然冒出来不少声讨青云娱乐和乔氏的讯息。 不少网友都上了吃瓜，一时间网上闹闹哄哄的，一众比较关心娱乐圈消息的年轻人顿时来了精神，呼朋唤友，议论纷纷。 薛姗姗正坐地铁，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里睁开眼，打开手机刷了一下，顿时醒了，又气又吓。 穆总和青云娱乐的粉丝群里也炸出无数条消息，薛姗姗忧心忡忡地浏览了一遍，群里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也很担忧。 只是他们的粉丝群全是一小撮粉自己建的，其中有像薛姗姗这样，从一开始因为喜欢听歌，喜欢杨心悦，继而爱上青云娱乐公司的氛围。 还有因为商心每日直播，逐渐一点点喜欢上它的。 更多则是洛城水灾之后，才加入了他们这个小家庭。 “肯定是《探传》剧组做了什么，穆总不可能毫无缘由地就要赶走他们。” 薛姗姗和群里的小伙伴们，连忙认认真真地在每一条评论下面，理智而客气地解释，努力把青云娱乐的规章制度，把穆总做的各种慈善都写下来。 哪怕隔着网络，大家都不知道对面的到底是人是鬼，薛姗姗依旧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心目中应该被好好呵护的那些人。 她喜欢青云娱乐的所有。 粉丝们的努力，仿佛是杯水车薪，《探传》毕竟是大ip，粉丝众多，虽然有书粉一直抵制自己喜欢的书被拍成影视，担心毁坏经典，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所有探传的粉丝都一致对外。 不得不说，书粉的力量还真不小，不过一个晚上，居然把这事给吵上了热搜。 乔氏的摄影棚这边，许涛一看，顿时两眼放光：“哇，咱也有黑热搜了。” 这岂不是说明，他们这个小成本的小网剧，也有火的迹象？ 许涛一点都不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之前他求爷爷告奶奶想要有人投资时，都动过自己搞出个什么吸引人眼球的事件出来，哪怕被黑，也比一点水都没有强。 穆青云：“……” 她却是看到了官网粉丝们的留言。 刚看到有这么多粉丝都不知道具体情况的前提下，便已经先入为主地相信穆青云，相信青云娱乐，努力地安慰他们，还帮他们出谋献策，指点他们不能太死板，就算不钱撤热搜，至少也得赶紧找几个营销号去带带节奏，不能让对头把节奏给带跑了。 穆青云不禁笑了笑，回头看了看路一：“去吧，别让粉丝们担心。” 路一沉着脸，默默打了声招呼，叫来几个工作人员用最快的速度，把摄影棚的几个监控视频，以及摄像机拍到的各个角度的画面都整理好，整理完就直接挂在了青云娱乐的官网上。 一瞬间，发酵速度比那些挑事的还快。 一来，青云娱乐的热度，目前堪比一线明星，那些明星吃顿饭还能上热搜呢，青云娱乐都摊上事了，岂能不上一回。 再者也要感谢这帮黑子们已经先把热度给炒了起来。 整个事情的经过，《怪谈》剧组拍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秦小双手里提的摄像机，从最正的角度还原了所有真相。 网友：“……” 几乎刹那间，反扑的浪潮比黑‘乔氏影业不做人，不诚信’的高出好几倍。 “我的天，这个什么探剧组的人还好意思跑到网上哔哔？这是吃了多少斤的自恋神药啊，真以为天下所有人都是你爹你妈，都得惯着你，你不让人家举行开机仪式，人家就不能办？凭什么！” “怕沾上味，你不会躲着点？我看见了，人家剧组用的都是电子烟，老环保了好吗？” 一干粉丝们顿时松了口气，看到最后，一时间又乐不可支起来。 薛姗姗也忍不住拍了拍心口，随即反应过来，又觉不可思议：“《探传》剧组的人，难道还真是觉得很委屈？敢找这么多水军黑我们家穆总？” 网的人是傻子不成？居然还自曝其短了！ 薛姗姗想了想，打开青云娱乐的官网，还有《都市怪谈》的微|博，搜出完整版本的视频看。 粉丝们不禁看得热血上头，个个激动得不行。 这年月，年轻人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指指点点，被人提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无理要求，不知多少年轻人遇到这种事，都想把那些白痴剁吧剁吧都丢到公厕去。 视频一放出，很明显，网娱乐的工作人员就是个丑角！ 最后反而是网的‘探传’剧组被‘轰’出了摄影棚，这个结果，简直痛快极了。 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爽’！ 不光是青云娱乐的粉丝们仿佛陷入了一场狂欢，一群路人也都看了挺带劲。 大家要代入，肯定要代入青云娱乐这样的‘主角’才是，怎么可能站‘网’那边，恐怕经过此事，又一波路人对青云娱乐印象深刻，网娱乐也要丢一批路人缘了。 对娱乐公司来说，路人缘还是挺重要的。 穆青云也觉得有些奇怪，发生这些事的地方可是在摄影棚，到处都是摄像机，摄像头，探传的工作人员过来挑衅，应该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摄像机在运作。 娱乐圈里很多艺人，工作人员，对摄像头都特别敏感，不少人一接近摄影棚，都条件反射似的立马注意自己的形象。 形象管理，这也是一门很重要的学问。 哪个艺人在这方面做不好，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第358章 巧合 当然，一般情况下，各大娱乐公司哪怕拍到些东西，掌握了点别人的黑料，都很少往外面放，都会选择保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身处娱乐圈，在这方面必须谨慎。 如果你老是动不动就往外放演员们，艺人们，别家公司的黑料，那以后别人再和他们合作，心里就不免会有戒备，情况更严重，坏了名声，恐怕都可能再也混不下去。 这都属于圈子里不成文的忌讳。 但前提是你不要作死，像现在，穆青云选择反击，谁也挑不出理来。 难道能任凭别人抹黑，就存着监控视频不肯泄露不成？这视频又不会下小崽子，藏着它做什么！ 网上的消息纷纷扬扬，热热闹闹，‘网娱乐’的老板赵总，一觉醒来，睁开眼就发现自家公司居然上了热搜，莫名其妙就被踩成了狗，损失惨重。 他忍不住抹了把脸，看完网上那些水军们闹出来的事，再看看现在网上的舆论，顿时头疼，他吃了两片止疼药，才打电话把‘探传’的监制，还有公关通通都痛骂了一顿。 “你们是白痴吗？孙监制，你们就是拍个戏，闲着没事到处撩拨什么？” 赵总能把公司经营到娱乐圈最强之一，肯定不是傻子，脑袋清明的很，看了这帮蠢物的骚操作，简直想吐血。 “于经理，你们公关部都是我的死对头派来的吧？为什么买水军黑乔氏影业，人家什么体量？咱们就是普通的娱乐公司，你们是黑它呢，还是想要咱们公司尽早关门倒闭，你们好另谋生路？” 虽然网上这点消息，对赵总来说就是洒洒水，其实没太放在心上。 不就是剧组有个员工张扬了一些，不就是疑似买水军黑别人？ 娱乐圈八卦那么多，黑料缠身的公司和艺人一大群，他们这点事还排不上号，但闲着没事胡乱得罪乔氏，那真是没必要。 而且，他现在训斥下属，自然是要往严重再严重的方向讲，否则怕这帮家伙不长记性。 公关部的于经理刚从医院出来，他高烧39°，还打着吊瓶，这会儿接了老板电话简直欲哭无泪：“老板，我们冤啊。” 他从业二十年了，公关套路他清楚得很，不可能做出这等蠢事。 “这事，真的是巧合！” 就因为是巧合，才让他们公关部门满脸懵懂，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闹得现在脸都被扔到了地上踩。 要真说有间谍，肯定也是《探传》剧组的人个个都是间谍。 ‘探传’的监制：“……” 导演也是网家养的导演，此时同样面露无奈。 这事既不是别人对他们的阴谋，也不是他们剧组想不开，非要以这种法子谋求存在感。 那个跑到人家摄影棚门前叫嚣的员工，是他们剧组新招的道具师，手艺很好，为人却有点暴脾气，脑子不好使，不过这两年在圈子里小事惹了不少，大事倒是没有。 这员工和网的一个副总经理是姻亲，算是有点关系，剧组众人大部分都让着他，他也养成了这样目空一切的坏脾气。 那小子当时脑抽了，看他们公司轻而易举地把其它摄影棚清空，就以为隔壁摄影棚里也没什么了不起，偏偏那天他们用的真是‘玉绣房’的服饰，名贵非常，他责任重大，心里也着急，就做出了不太妥当的举动。 监制欲哭无泪：“我一发现对方是乔氏影业的人，二话不说就准备搬走的。” 闹得那么难看，他当时的决定看着窝囊，但真是最好的决定。 乔氏的人不吃亏，自然没必要硬抓着不放，而且自家就乖乖认了，他们要还揪着不撒手，就显得他们有点刻薄。 这已经是伤害最低的情况。 监制把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想到他们剧组的演员里还有个神经病。 “咱们那位宝藏女主，邢晶晶，这位正义感真是没处发挥，出了事，一个没看住，她就在她的粉丝群里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监制当时看到邢晶晶在粉丝群里的发言截图，当场就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这位大小姐可真是替剧组委屈极了，特别详细地描述出乔氏多么凶恶，凶神恶煞地把他们剧组赶出去，不守信用，害得他们损失惨重，光是付给群演的工资就是一大笔支出。 邢晶晶那文笔，他都觉得对方不用当演员，去写本小说肯定能火。 “更惨的是，她那个粉丝群里都是人才，怀着满腔热血就要为正主出气，一群人跑到网上四处给咱们探传抱屈，哎！” 几个粉丝，愣是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连公司这边都以为是水军的，结果，人家真情实感。 听完属下的话，赵总愣了半晌，想了想：“算了，把那个惹祸的道具师辞退，官网公开道歉，诚恳一点，尽快把消息压下去……” 至于邢晶晶，既是他们自家公司签的艺人，是自己的摇钱树，又是不太能得罪，还是要保护一下。 “通知邢晶晶的经纪人——” 赵总话还没说完，公关部的于经理就默默把网上最新的消息传到了大屏幕上。 邢晶晶的那位经纪人已经相当有行动力的开始替小姑娘洗白。 ‘邢老师当时正在排练，根本不知道王标竟然还做出过那样的事，她就是为自家剧组抱不平，她也是被蒙在鼓里了，现在心里很难受。’ 这是邢晶晶的助理说的。 ‘我们家小晶晶在剧组跳舞跳了三个多小时，特别敬业。’ 这是粉丝说的。 ‘邢老师累到了，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发烧，今天热搜上的事，她都不知道的。’ 这是保姆说的。 总而言之，所有人都在给邢晶晶洗白，她就是纯洁无辜的小仙女，虽然是她最早挑事，掀起的这场风波，但她有什么错？她只是想伸张正义！ 赵总：“……” 他在之前，也想过要保护自己的‘商品’，不能让手里的摇钱树还没开开始掉财，就先折掉。 可自己这么指示，和对方二话不说，想也不想，就推公司下海洗白自己，那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赵总忽然就有点不想当识时务的好老板！ 第359章 玩 赵总对邢晶晶生出十二分的不耐烦。 但为了种种原因，还是得捏着鼻子让公关去教她应该怎么做，怎么引导粉丝。 “就她这洗白法，不出仨小时就可能要翻车，哪有这么直白倾诉委屈的，傻不傻？” 赵总叹气。 于经理有些无奈，取出手机和邢晶晶的经纪人联络。 他倒是不介意邢晶晶的作为，做他这一行的，圈子里的事见得多了，早就不在乎明星艺人的小动作，事实上，很多小艺人本身对自己的事都没什么话语权，所有对外消息其实都是经纪公司以艺人的名义发布的。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于经理：“？？” 他赶紧直接打邢晶晶的手机。 依旧打不通！ 于经理沉默半晌，又打了两次，终于开始有点怀疑，自己被邢晶晶和她的经纪人给拉黑了。 但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仍是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吊瓶，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眼睛，脑子都生了怪病。 天底下有拉黑自家公司公关经理的艺人和经纪人？ 随即，手机上就提示，邢晶晶开启直播。 邢大小姐穿了一身雪白的长裙，外面搭了件小巧的外披，看起来清纯又无辜。 她坐在沙发上，身前就放着一条帝都玉绣房的妆织金的长裙，蓝金的色泽，灯光一照，流光溢彩。 邢晶晶一垂眸，不用说话便让人觉得她委屈极了。 “我母亲曾经给我买过一条玉绣房的织金长裙作十八岁生辰礼，所以我对它有特殊的感情，印象也很深刻。”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便睁着一双欲言又止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摄像头。 直播间顿时弹出好些条弹幕。 “晶晶这是心疼好东西呢！” “就事论事，网的那个工作人员是做得不对，但也情有可原，人家玉绣房的服饰那么珍贵，搬来搬去的万一抽个丝，能怪谁？” 青云娱乐的一众小粉丝们，本来正高高兴兴地享受胜利，就看到邢晶晶的直播间里刷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话，顿时就有点恼。 薛姗姗一个没忍住，就怼上去：“怪谁？反正怪不到人家穆总，人家青云娱乐头上！” 结果刚发完，就发现自己被直播间拉黑了。 薛姗姗：“啧！” 气死人。 “哎呀，别看这帮人唱独角戏，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商心去《怪谈》剧组探班了，正直播呢，穆总也在……” “别说了，穆总有出镜，快去看！” 薛姗姗忙点开她关注的商心的直播间。 穆总出现在直播间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逮住一只穆总，大家都能欢天喜地半天。 商心的直播间却意外显得有些安静，偶尔才有几条弹幕闪过，估计和主播并未过来和网友们互动有很大的关系。 乔氏的摄影棚今天看起来有点不一般。 此时商心正站在一辆银行的运款车旁边和一个人说话，看这人的穿着打扮，有点像银行的工作人员。 周围还站了两个保安，还有好几个似乎也是银行的人，都在低声交谈，每个人的神色都古怪的很。 商心脚边放了只小箱子。 这箱子，薛姗姗仔细一看就认出来，是《怪谈》编剧微|博上晒过的，虽然只有一角。 当时许编剧是大半夜晒的这箱子，本来也没引起什么注意，后来有在明光银行工作的粉丝说，这小箱子是他们银行用来装保险库租赁文件的箱子。 整个箱子是钛合金加铂金结构，很轻，但是做工复杂，也很贵，只有顶级vip客户才有。 粉丝们还以为许大编剧大半夜的冒头出来‘炫富’了一波，现在看来，应该是拍摄需要？ 薛姗姗打了个呵欠，她这几天太忙，晚上睡不太好，有点不，不—— 一瞬间，仿佛被兜头罩脸地浇了一脸的冰水，打了个激灵，薛姗姗瞬间就清醒过来。 运款车的后车厢打开，里面叠放到车顶的箱子也打开，露出一片金色。 薛姗姗有点晕。 直播间里所有粉丝们都有点晕。 商心的脸上就写了一个字——‘丧’！ 呆滞许久，他默默转头看许涛，又看看不远处踮着脚眺望的老杜：“杜导演，许编剧，你们的意思是，把这个布景地上都砌上金砖？” 老杜沉默，崩溃道：“本来打算贴个金箔就行的。” 他们很认真，哪怕是贴了金箔充当金砖，拍下来处理一下，也比某些五毛钱特效好无数倍，至少也值个十块钱的特效了。 穆总本来也没意见，结果那天和别人视频了下，当天，穆总就决定真的砌一个金砖铺就的屋子出来。 老杜、许涛：“……” 在今天之前，哪怕拿到了银行保险箱的相关文件，他们也以为这就是个玩笑而已。 然后，银行的运款车，就真给他们送了一车的金子。 嗯，还不一样，一小半是投资理财用的金砖，另外一半是以前那种古董金砖。 老杜和许涛立在不远处围，商心崩溃道：“我一个人真做不了，你们都来帮忙！” 所有工作人员齐齐吓得退后一步。 银行一共来了六个工作人员，更是如临大敌，每个人身前都是一个精密称重的小称。 每一块砖被送下来都要称重，记录，还要录像，好几道手续，生怕哪里出点差错。 商心嚎啕了一嗓子，可怜巴巴地看过去，还是张力和熊盛盛有同事爱，叫了自己的助理，经纪人，还有剧组一些青云娱乐的同事们一起过去帮忙。 四月的帝都，天气倒是多了几分湿润，也很凉爽。 摄影棚内更是恒温恒湿。 商心他们勤勤恳恳地金砖铺地，再拿钻石去镶边。钻石倒不是真的，都是人造钻石，不过品质也是一等一的好，看起来和真钻石真心没有任何区别。 直播间里一片安静。 薛姗姗一边嘬雪糕，一边看商心他们趴在地上‘玩’金砖，玩到最后，明显这些人都有些麻木，拿金子的样子和拿普通的砖也无甚不同。 一共铺了足足三个半小时，完工以后，灯光亮起，许涛和杜导演，还有一群演员，工作人员，以及外面不知不觉过来围观的人群，都愣在了当场，半晌说不出话。 第360章 理解 老杜一直到自己的头嗡嗡地鸣唱，才发现他竟然半晌都没有呼吸…… 汉武帝的戏说里有金屋藏娇的典故，他一直想象不出金屋是什么样子，没想到今天就看到了真的。 直播间里一众网友也晕头转向，无数人都在尖叫，惊呼。 薛姗姗甚至忍不住捉住邻居家的小姐姐过来看，闹得她家围拢了好些平时不打交道的邻居们。 “扑通！” 柳南捂着额头身体一歪，撞在了墙上，猛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导演，臣妾做不到啊！” 这个金屋在整个《怪谈》网剧里，其实说重要挺重要，说不重要，也不是不能改。 说它重要，是因为就是从这个‘金屋’开始，富二代柳南这个角色才立了起来。 他单薄的形象就此丰满。 可要说它不重要……其实许涛改了好几个版本，一开始就想删了这段剧情。 因为它太贵了。 本来在他们看，这贵的当然不是金砖，别说他们这样的小剧组，去问问那些动辄投资大几千万上亿的剧组，他们敢想道具里添上‘金砖’这种东西吗？ 在今天之前，做梦也想不到世上会有这么离谱的事。 许涛觉得这一幕贵，是因为他在剧情里放飞了下自我，需要用到一辆豪车。 他没敢写多，只写了一辆，柳南驾着自己的爱车，径直穿墙闯入了祖父的‘金屋’，救走一群朋友，又和自家保镖进行了一场相当刺激的追逐战。 绝对的大场面，得烧钱。 杜导演吞了口口水，和柳南一起转头看向停在摄影棚门前，一天到晚无数人围观，许涛垂涎欲滴，恨不得上去舔上两口的宝贝车上。 黑曜石一样，比黑夜还黑的颜色，可这种黑却一点都不沉闷，不低调，它是极张扬，极有冲击力的那种黑。 夜晚的天幕也没有这样的美。 等下这一幕拍摄，柳南就要开着这辆车撞墙闯入摄影棚，在金砖铺地的宽大摄影棚内玩一场汽车特技。 金砖被碾压，溅起一片片的金彩，钻石飘飞，整个场面梦幻又迷离。 剧本上，穆总的字迹遒劲有力，端端正正地给出批注——实拍。 穆总说了，特效费钱，所以整部剧，只要有实拍的可能，就全部都实拍。 也只有异能释放上用的特效比较多了。 所以，穆总这省钱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的演员开着‘帝姬’，横冲直撞地在金砖上练习飞车特技？ 杜导演这个其实对金钱一点都不敏感的，听见这个也心头扑通扑通狂跳不止，浑身直冒冷汗。 柳南眼巴巴地看着杜导演，杜导演眼巴巴地看着许涛，许涛眼巴巴地看着穆青云。 穆青云：“赶紧拍，都是金子，碎了也没多大的损失，怕什么！” 柳南：“呜。” 当初他决定为了这部剧，去学简单的车技表演，真是怀着满腔的赤诚和热情才去做的。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柳南决定拍了，尽可能不用替身的话他已经说出口，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吐沫一个钉，说到就要做到。 柳南咬咬牙——还是没敢直接上手。 思来想去，他提着一包烧鸡跑去求道具师傅加个班——给他建个模拟训练场。 平时剧组的道具们最烦这帮演员没事找事，突然给他们加活，但是这一次，所有的道具师都表示理解。 真的，很理解。 一群道具师用最快的速度，认认真真在巨大的摄影棚里又搭建了一个模拟场地。 为此好多设备都要挪动地方，工作人员也被拖去帮忙，平时大家遇到这种事，总要不高兴，这回，大家却没什么情绪。 柳南开着许编剧的车，把模拟训练的建筑给祸祸到不用派人人工拆除的地步，直接当垃圾扫走就行，终于做好了准备。 他只能给自己一次机会。 谁有那样的心理素质，再铺一次金砖，再碾一次过去？ 穆青云笑眯眯地安抚导演：“正常拍，需要ng就ng，可别手下留情，没事，还有半车备用的砖头，有需要可以补漏。” 杜导演：“……” 黑色的‘帝姬’轰鸣，咆哮着冲破了墙面，极致的速度带来的是极致的视觉享受，金粉飘飞，大片大片叶子打着旋飞起又落下，如金色的雪。 所有人屏息凝神。 众网友：“哇！” 杜导演嗷地一嗓子：“拍下来了没有！” 摄影师的手都直哆嗦，哆嗦了半晌，连连点头。 直播间的粉丝们，拼命各种截图，好些老粉都不由感叹：“真没想到，我们追的小主播，有一天能让我们看到这样的场面。” 他们到现在也记得，当年的商心签了公司依旧当着群演，穷到裤子不小心弄脏了洗不出来，都发愁舍不得丢的地步。 当天晚上，杜导演没忍住，带着人连夜剪出一个预告片。 只放了五秒钟‘帝姬’碾金雪的画面。 就这五秒钟，杜导演看得背脊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要说商心的直播还比较小众，就是青云娱乐以及艺人们的粉丝们会来追，可这预告片一出，就连不少中年，甚至老年，平日里不爱上网的，都不觉精神微微一震，很受触动。 “话说，我刚听邢晶晶暗戳戳地暗示，为了‘玉绣房’名贵的服饰，其实清场一下，让别家剧组做出点牺牲，其实也无可厚非。” “本来我还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可今天看到这一地金砖，再看看外面那些围观的无聊人士，忽然就感觉邢晶晶这人，呵呵。” 现在这帮网友一个个的都心明眼亮，特别能挖掘内幕，很快就挖出网和青云娱乐的‘爱恨情仇’。 但现在‘网’装死，粉丝舞得最厉害的邢晶晶，自然就难免要被嘴几句。 “可别嘴那位娱乐圈新晋‘小’啊，她家粉丝老恐怖呢。” 有几个网友，看邢晶晶的直播，听她说话别扭，就摸去她家微|博怼了几句。 结果被人家庞大的粉丝群吓得灰溜溜逃了回来，现在还心有余悸。 “但是，你口中那位，就在三分钟前，呃，被巡检司带走了。” “……” 第361章 粗口 邢晶晶被巡检司请去协助调查时，正在和她的粉丝见面。 虽然只是娱乐圈的新人，但邢晶晶的姿态还是满高，一出道，便将千金大小姐出来玩票的属性拿捏得相当到位。 这回直播抽奖，抽中了一些粉丝可以参加她的粉丝见面会，当然了，按照邢晶晶自己的想法，身为明星不能和粉丝交流太多，也不能和她们长时间相处，否则会缺少神秘感。 所以，这些粉丝千里迢迢过来，也只能有个十来分钟的时间，听经纪人讲一下自家偶像未来的发展方向啊，都有哪些代言啊，要接哪些戏等等。 不过，邢晶晶也不是不会做人，每个粉丝都送上一份粉丝大礼包，里面装钢笔，笔记本，一小瓶香薰，都是很有用的东西。 粉丝们虽然觉得有点不得劲，但还是很高兴，就在大家拿着大礼包有序排队离开时，后台那边就来了两个巡查司的人，人人穿着制服，面容严肃，三言两语就将邢晶晶带上了车。 经纪人：“……” 粉丝：“！！” 真实的照片瞬间乱传，虽然 邢晶晶最近算是新晋小里势头最旺的一个，甚至比很多已经在娱乐圈混了好几年的小都强劲。 就说《探传》这样的资源，当时圈内很多小，大都想争，连网娱乐内部，口碑实力都不俗的几个大也做过争取，但这块大馅饼就一头掉在了她的头上。 在此之前，她都没表露过争取它的野心。 她家粉丝们好些都是她的事业粉，追星追得特别有成就感。现在可好，追到一半就有了塌房危机。 而且别人家塌房，大不了就是黑料比较严重，闹个酒驾啊，出轨之类，他们家这位邢大小姐，直接让巡检司带走，虽然最后结果还没出来，但这些粉丝简直觉得自己让人给一波带走了，其中的酸甜苦辣，难以言表。 穆青云收到消息，却是吐槽了句巡检司办事拖沓的很。 余庆已经被抓了三天半。 韦山本来应该被认定为诈骗数额特别巨大，不过被抓以后有立功表现，坦白得特别利索，再加上他本身有悔过表现，情节不能认定为特别恶劣，巡检司为他说了情，最重要的是身为受害者的秦小双心软了，专门去签了谅解书。 反而是韦山自己自闭一样不肯接受这份谅解。 秦小双还是想办法让他被认定为了积极退赃，虽然赃款都是从余庆手里追回来的，而韦山现在的所有存款加起来，只有八千一百四十五元。 这些年他赚的钱全都偷偷摸摸拿去做慈善了，偏他自己还不承认，还是秦小双这个受害者替他拿到的种种证据。 最后，韦山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一年执行。 也就是说，他不用坐牢了。 余庆被判了二十年，不知道他这辈子还有没有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的机会。 至于邢晶晶，她的事更严重。 穆青云先后接到乔总，还有群里一帮伙计的消息，说是巡检司已经找到了证据，证明邢晶晶的确知道，她的助理联系余庆要给秦小双母女一个教训的事。 证据不光有监控视频，还有邢晶晶和助理交谈的录音，而且她和她的助理也招供了。 于是，邢晶晶被定了教唆诈骗，判了十年。 判决一下来，邢晶晶完全不敢置信，如今她和她家里人正在积极运作，听说要上诉，要做无罪辩护。 乔倾想了想，很认真地叮嘱：“阿青，以后你要遇到事，一定听咱们家律师的。” 穆青云：“……” 案子判完，各类消息也就没有保密的必要，周飞周巡查，难得话多，过来跟穆青云，还有秦小双娘俩好好地吐槽了一番这位邢大小姐的骚操作。 “一开始叫她过去，只是要问话，毕竟当时证据链还不完整，但人家可厉害得紧，直接自己把证据都给我们补全了。” 周飞对此，也是无话可说。 事实上，邢晶晶被巡检司带走后，网娱乐，她母亲徐娇也通过自己的人脉， 律师 身为律师，人家经验丰富，判断还是颇为准确，但邢晶晶不听，她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错。 “邢大小姐在巡检司说的话，比人家负责问话的巡查都要多得多，都不用多问，该交代的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这位邢大小姐，还请周飞向秦小双转达——“是小王哥太偏激，才做出这种事，但我知道以后，一直在想办法弥补，我想过替小秦你们还钱的，只是担心你们多想，才想着找个借口把钱借给你们母女，但我没想要你们还的。” 秦小双：“……” 穆青云眨了眨眼：“她还很有理？” 要是邢晶晶直接向秦小双坦白一切，把钱还上，那还算她有担当。 可她做出一副好人样，还想让秦小双感激她，这算什么？ 如果此事没被揭破，秦小双将一辈子感恩，为她工作一生，无数次违背自己的本心，帮她做事。 真要这样，误把仇敌当恩人，何其悲催。邢晶晶哪来的底气觉得自己很无辜？ 最近，因为案子判了，已经可以探视，邢晶晶就一直要求见一见秦小双。 秦小双本不大想去的，但听了周巡查转达的话，沉默片刻，还是走了一趟。 哪怕是在这样的境况下，邢晶晶居然还很体面漂亮，精神也算好，一见到秦小双，就很诚恳地道歉：“小秦，不如你来为我工作吧，我保证，给你别人没有的好待遇……从此，你和伯母就不用再受苦了。” 秦小双终于没忍住爆了句粗口：“邢晶晶，你以为这个世界是围着你转的？你还觉得自己无辜是不是？你那助理的录音清清楚楚，他买通余庆诈骗我妈之后，随即就告诉你了，你怎么做的？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对他表示感谢，你还给了他钱。” 第362章 大礼包 邢晶晶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面上隐隐露出几分委屈，皱眉道：“不是这样，我那些话都是气话，当时我，我很生气。” 她声音一下子低下来，讷讷道，“助理一心为我，我也是稀里糊涂地就道了谢，但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我知道他们做错了事，我愿意替他们弥补。” “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做出卖他们的事，我，我也很痛苦，可我只能这么做，只能再想办法弥补你们母女。” 秦小双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理解这位大小姐的脑回路，沉默半晌，才冷笑了声。 “因为穆总抢了你的风头，所以你生气，穆总不好对付，所以把气出在我这样毫不相干的人身上，现在你还在这儿委屈？” “好吧，你不能出卖朋友，所以你就要承担不‘出卖朋友’的后果。” 说完，秦小双转身就走，再不看邢晶晶越发难看的表情。 “我还为她工作？别做梦了，就让她在牢里待上个十年，好好反省反省，也许以后还有救。” 回到剧组，秦小双面上若无其事，背地里却同穆青云好好地吐槽了一回。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好在这个事总算彻底结束掉，穆青云挺高兴的。 就是群里的一干人有点意犹未尽，还在群里念叨，希望穆青云再找点好玩的事，大家热闹热闹。 乔总心下也很轻松愉悦。 这阵子，他总是担忧，生怕群里那帮小子带坏了阿青，再做出些收拾起来会很麻烦的事。 如今天下太平，乔总一开心，按照往常的惯例就要散散财，乔氏上下所有员工，每人分一份员工大礼包，女士是一套乔氏旗下护肤品公司的‘魅’系列驻颜套装。 男士一人一套领带，领夹，袖扣。 不光是乔氏员工，连穆青云的青云娱乐也是一视同仁。 这日一大早，《怪谈》剧组上下正忙活，外面就开来两辆乔氏的运输车，给他们一人送上了一份贴着名牌的礼盒。 今天剧组没在摄影棚，而是到了月亮湾的别墅区，占了别墅区最中中心地带，占地七百多平，前后还有两个大园的大别墅。 所有工作人员本来精神颇为紧张，老杜和许涛看着人把整个别墅区用不到的地方都保护好，才小心翼翼地将各种器械挪进门，连喘息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弄坏了东西。 别的不提，就摆在客厅的两个古董瓶，碰掉一点点，他们两个就要做好一辈子给穆总打白工的心理准备。 “唔。” 打工可以打工，打白工还是不乐意。 乔氏在这时候送上一人一份的大礼包，剧组里从上到下，所有人就感觉身上的负重顿时轻了七八分。 许涛眨了眨眼，小声道：“大概多了点主人翁精神？” 感觉他们剧组都成了乔总和穆总的自己人，忐忑不安便消散了不少。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晒新到手的大礼包，像男性员工的那些领带啊，袖扣啊，哪怕都算是高奢名牌，但毕竟比较小众，女性员工的就大不一样了。 一晒出来，全网狂欢。 短短两个小时，乔氏的邮箱就被各路纷至沓来的求职信给淹没，百分之八十都是女性冲动下投的简历。 不怪她们激动，实在是乔氏旗下的护肤品是出了名的珍贵。配方都是皇家祖传秘方，用的材料全是深山里种植的天然植物和药材，真正说起来，药材本身不贵，珍贵就珍贵在在那一片产地，产量极其稀少，只要离开本产地，外地再怎么培植，品质都不达标。 正因为如此，乔氏的所有护肤品每个季度产量有限，从来限量销售，很多人拿着钱都买不到，护肤品一出来，还没到专柜就已经提前被某些vip客户给订走了。 要说其它护肤品还能让大家买一买，这套驻颜套装，那就是出了名的有价无市，连续五年没在专柜上架成功。 乔氏卖这一套，只要三百八十八，但市面上很多富婆出价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愣是有价无市买不着。 销量这么好，那么多人买账，自然有能配得上这销量的功效，不敢说正能容颜永驻，但甚至不需要长期使用，哪怕只用一个疗程，也能年轻个五六岁。 如今，乔氏上下所有女员工居然平白无故地就拿到了一套。 可以说，在拿到护肤品，看到是‘魅’的驻颜套装的那一刻，好些女员工都有心这辈子在乔氏工作到死的觉悟。 男员工：“嘤嘤！” 他们也唉声叹气在网上凑热闹，纷纷留言：“老板，其实我身是男儿身，心是女儿心，请务必给我换‘驻颜套装’。” 手握‘驻颜神器’，心上人说不定都能把到手！ 网上各种各样的消息乱飞，如今无数路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乔氏，乔氏影业的公关部门，一看这情况，赶紧加班加点熬夜干活。 各种并不很明显的小作文都写起来，大家平时玩的影视论坛，粉丝群，赶紧提醒一下，青云娱乐虽不是乔氏的，却也是乔氏罩的公司，人家剧组拍戏的演员，和乔氏员工们的待遇没多大差别。 其实在这之前，乔氏影业的公关们对网上的诸多消息都是放任自流的，乔氏影业拍的戏，通常都是些大制作，不是天然自带热度，就是根本不需要热度。 就说他们五年前那部《恶纪》，就是明国灾后献礼片，上映之后重要根本不是片房，反正大部分明国人，都要去看上一次，计较票房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部片子必须拍出来，而且要拍好。 但现在不同以往，穆总家的青云娱乐和乔氏影业大不一样，青云是正常的新公司，这回拍的更是小成本的网剧，在宣传上不打算有太大开销的。 这会儿白给的热度都来了，若是不把握好，引流一波，那简直是他们公关部门的失职。 说起来，整个乔氏其他员工拿到大礼包都开开心心，唯独公关这边，高兴当然也很高兴，却是略微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烫手。 第363章 结果 当初网娱乐的工作人员在乔氏的摄影棚挑衅，被直接赶走后，网上忽然出现黑青云娱乐，黑穆总的帖子，乔氏的公关部门就 说起来，他们乔氏影业这些年背靠大树好乘凉，遇到的大部分都是岁月静好，一群公关人员这些年都没怎么做过本职工作，一个个的总被借调到别的部门帮忙。 今天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一众公关人员全都兴奋得不行，个个摩拳擦掌地就准备大干一场，经理，副经理连夜碰面，紧急把大家叫回来开会，热情洋溢地商量公关方案，准备开始工作…… 可结果呢？ 他们方案还没确定用哪一个，刚刚准备就绪引导舆论，动作都没展开，网上的舆论就自己给他们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他们没出手，敌人自己把自己的脑袋哐哐地往墙上撞，拦都拦不住。 而且网娱乐的那位赵总跪得也太干脆了，姿态放得很低，还亲自给许涛和杜导演这样的小人物打电话赔礼道歉，说他没有约束好员工云云。 人家不用打就趴下，网友们已经把网娱乐捶了个遍，人家也躺平任嘲，他们还能怎样？ 赶尽杀绝吗？ “哎。” 后头邢晶晶倒是跳了跳，顺顺当当地把自己跳进了巡检司。 又是公关没用的一天。 他们都担心，万一哪天乔总忽然惊觉，其实养这么多公关根本就没用，自家的娱乐公司根本不用防爆，也不用反黑，回过神就把他们通通开掉，让他们回家吃自己去了。 当然，虽然有一点小小的尴尬，但是能拿到礼物，显然这个月的奖金也颇为丰厚，开始还是必须开心的。 时间一日日过去。 《怪谈》剧组的拍摄逐渐进入佳境。 有时候许涛和老杜都觉得，他们对外总说自己是小成本的小网剧，感觉有点亏心。 投资拿到的的确不算多，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过四百来万，但服道化方面，那些大制作能拿金子随便碾着玩吗？能有一个名牌生产线，任意根据他们的要求准备服装吗？能有飞机，豪华游艇，风景秀美的小岛，古堡，任意使用吗？ 他们敢把世上唯有一辆，至此绝版的《帝姬》开成破烂吗？ 许涛还拥有了一个顶级的特效化妆师，别管需要什么样的妆造，对方都能给化出来。 化妆师就是韦山。 说起韦山，他很幸运，没坐牢，虽然他自己都认为，法院判他，判得太轻。 他自己都做好了失去自由的准备，毫不避讳地把自己这些年做的那些事，一五一十，每一样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巡查司这边调查得很顺利，韦山和余庆一样，都有记录的习惯，把他的记录和余庆的记录一对比，便一目了然。 几个巡查连夜做过对比，看过韦山记录中的东西，再看看余庆的记录，心里都觉得姓韦的这小孩莫不是个傻子？ 巡查都想把他弄去测一测智商，深刻怀疑这小子有间歇性智力障碍。 周飞跟穆青云通电话，偶尔说起这韦山，也嘀咕了句：“同情他对对不起受害者，可这小子真挺可怜的。” 最后确定涉及到他的诈骗的金额，是五十三万八千四百一。 确实是数额特别巨大，除了秦小双的五十万，其它的也是秦小双替他向穆总借的钱，再加上利息和精神补偿，还回去的。 韦山真正的罪孽，并不是骗钱，他这些年参与的诈骗，骗钱的时候也有，但实在少，余庆甚至都在他记录的册子上吐槽了这一点。 他给人带来的绝大多数的伤害，都是在精神上。 余庆手底下有专门猎金钱的‘人才’，他用韦山，就是用他那张千变万化的脸，以及能言善辩的嘴，通常做的都是些特殊的委托，真正的杀伤力可比单纯骗钱严重一百倍。 韦山甚至害得一个学生直接丢掉了自己的工作，之后事事不顺，现在回家乡做了快递员。 虽然并不能把他面临的窘境都怪罪到韦山的头上，但若不是他当初编瞎话，骗对方被乔氏录取，害得对方推辞掉了工作，之后就再找不到合心意的，也许对方已经能稳稳当当地在帝都落脚扎根，有很多很多种可能，现在谁也不知道，韦山造成的伤害到底有多大。 韦山按照自己的记录，在巡检司给每一个他骗过的人打电话，发邮件，商量赔偿的问题，反正最后，他除了返还的这些，还要赔精神补偿，连本带利，一共赔偿三百六十万。 没办法，这个往日向往快意恩仇江湖生活，想当个江湖浪子的小子，也要在现实面前低头折腰。 而且他也怕了。 这世界如此可怕，到处都是骗子，他眼瞎，再不敢出去闯荡。 韦山就暂时先进了《怪谈》剧组，充当特效化妆师，吃在剧组，住在剧组，穿的也是捡的衣服，赚的工钱全赔给穆青云。 这还债的路上，韦山的经历也是波澜壮阔得很，许涛亲眼旁观他的经历，《怪谈》还没拍完，就特别积极地准备写个新剧本，就写韦山这个倒霉的小子和他的债主。 世上大部分普通人都有着平平常常，无波无澜的人生，韦山曾经盯上的这些债主，却大部分都很有个性，身上总是故事很多。 围绕着韦山的欠债和还债，写一部四十集电视剧的剧本，再轻松不过。 这是后话。 经过半年多的拍摄，《怪谈》拍摄完成，后期制作一样很迅速，因着需要特效的地方不多，就了一个月的下午茶，把活交给乔氏旗下的特效公司。 穆青云忽然觉得，她应该给乔总留一点股份，不劳而获的感觉真的特别上瘾。 乔氏集团简直像是哆啦a梦的口袋，想要什么有什么，谁不想有个哆啦a梦？ 十月份一至，《都市怪谈》默默完成了后期制作，准备于本月二十八日，便登陆‘小小视频’。 剧组里所有人都很紧张。 尤其是柳南和杨凤平，他们两个和其他演员不一样，在此之前，他们就是最普通的学生， 如果剧最后结果不好，那打击可是相当严重。 第364章 上映 不光是两个新人，熊胜胜和张力，甚至连已经很多年都没为了某部剧的兴衰而揪心的一群老戏骨，还有那些只拍了一两个单元，戏份很少的演员，也都提前小半个月就开始操心《怪谈》的收视率。 夏春雨是个老演员了，虽然只有二十九岁，却已经是混迹娱乐圈十一年的老江湖，平时很低调，最大的乐趣只是拍戏而已，除了拍戏的时候，通常都是查无此人。 她在怪谈其中一个单元里饰演一个精神分裂的医生，只拍了六天，时间很短，个人杀青以后，就忍不住天天更新微|博，天天变着样宣传《怪谈》。 尤其是《怪谈》定档后，夏春雨更是生平 夏春雨的粉丝们：“？？” “这剧得拍得有多痛快啊，我都能从姐姐的脸上看到好多的‘欲求不满’。” “咳咳，还是说意犹未尽吧。” “《都市怪谈》剧组，你们看看我们家小姐姐，再多给她一点点戏份啦，我们家姐姐人美心善演技好，值得好角色的。” 夏春雨不是多么出名的顶流，可她演技高超，人也长得漂亮，很有辨识度，粉丝还是有一些。 而且长达七年，仍然粉她，个个都是真爱粉。 不只是夏春雨，其他只客串过一个单元的演员们也有很多，他们平时客串的戏也不少，但通常下了戏就算过去，估计过个一两个月，连记都不记得。 这些人都是职业演员，不很红，但是演技公认不坏，每天都跑剧组，不是准备演戏，就是正在演戏，客串过的角色不说车载斗量，也实不在少数，不是特别出众，特别有辨识度的角色，或者戏，他们根本记不住。 却不约而同地对《都市怪谈》深深眷恋。 就像夏春雨好几次在微|博留言，说她十年深耕娱乐圈，《怪谈》这部戏，在她所有角色里排 夏春雨虽说还没担纲过主角，却也在好几部大爆剧里担过女三，甚至女二，如今愣是把 他们家偶像眼光很好，也很挑剔，就说当年刘导的那部春节喜剧电影《姜王传》，当时那宣传攻势，简直是春节档舍我其谁，其它的所有电影都不能打，圈子里大家也捧着，唯独夏春雨，明明饰演了姜王传里的女四，却在一片赞誉中只说了一句话：“笑一笑也就过去了，事后不用回想剧情，想不起来的。” 众粉丝：“……” 那几天，他们这帮粉丝简直提心吊胆，生怕自家偶像因为这点耿直的话比人冲。 幸亏他们家偶像不红，没那么多人关注……哎！ ‘幸亏’这俩字，多让人揪心！ “说起来，这《都市怪谈》，最近闹得挺热闹。” 这几天，网上关于《怪谈》的消息不少，从编剧许涛，到杜导演，一一拎出来大批特批，还有两个主角，杨凤平，柳南，揪住人家素人的身份，写了一大堆小作文。 一看就是专业人士写的，精彩绝伦，很多路人看过，立马先入为主，觉得《都市怪谈》就是一部连点开都完全不用点开的小成本网剧，没必要关注。 至于预告拍得场面挺大，看起来挺好，那就是所有预算都搁预告上了。 人家说的也有道理，一共投资才小小的几百万而已，预告特效弄得那么惊人，估计光几个预告就把资金给造完了，哪来的余钱精心拍戏。 再说，如果要是很好，怎么就只在‘小小视频’这种小视频网站上独播？ 小小视频的流量很低的。 就因着这突如其来的挑刺，柳南和杨凤平，导演加编剧，心情都很紧张。 哪怕他们自己拍的戏，自己知道，他们所有人都用了心，所有工作人员都很认真，可看着满篇的差评，仍是让人不安。 “青云娱乐的公关都没作为的，就这么放任？” “乔氏也不理么？” 按理说，网上忽然冒出这么多敌意很重的帖子，十分不应该。 “我不管，反正我们家姐姐喜欢，我就一定支持。” 一群粉丝都各自对暗号，约定好了，‘晚八点，小小视频，不见不散。’ 八月二十八日。 晚。 又是一个星光漫天的好日子，薛姗姗正和朋友房车旅行，半路上到了新城市，她一看快到时间，连忙调转车头，直接在道边停下，把幕布撑了起来。 “今天我偶像公司的新剧开播，我要看看，先别急着走。” 朋友：“……别人追星，好歹追的是明星，你怎么追个星也和别人不一样。” 哪有偶像是娱乐公司老板的？ 她都不知道各大娱乐公司的老板都是哪位，也不关心，她只喜欢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看到他们就心情愉悦，至于他们都是哪个公司的，和她又有什么干系？ 难道她吃个鸡蛋，还得关心是哪只鸡下的不成？ 薛姗姗：“你不懂。” 追公司老板的快乐，她也是刚刚体会到。 不用接机，不用打卡，不用做任务，不用买周边，每天都开开心心，高高兴兴，时不时能拿到好吃好玩好用的礼物，还不必担心偶像翻车。 薛姗姗脑海中浮现出偶像那张漂亮的面孔，就已经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 提前十分钟，薛姗姗就打开视频，准备好快乐肥宅水，再准备一包爆米，瓜子生。 终于，时间到，跳过片头曲，眼前浮现出一大片星空，由远及近，极为壮阔，有那么一瞬间，薛姗姗不由屏住呼吸，有种置身外太空的失重感。 二十分钟之后，她不禁稍稍松了口气。 服化造在线，拍摄相当有水准，开头节奏明快，杨凤平饰演的男主一出场就接连面对了三次必死局面，场面相当宏大刺激，吊人胃口，足足二十分钟，薛姗姗半点都没走神，她朋友也没喝水，没吃零食，全神贯注地看了下去。 至少这个开头，很有水准。 第365章 爆款 穆青云也离开学校，和许涛他们坐在自己的别墅影音室内，打开大屏幕看剧。 完全是她希望能有的水准。 一开始她还担心，忽然加大了投资，导演和编剧会比较浮躁，拍不出在剧情里让这部剧那一小撮铁杆粉，十年之后仍然赞不绝口，十年里会反复去看的那些紧凑的，逻辑缜密的剧情，但真实的情况却是更好了。 剧情里曾经出现的一些小bug，这一次通通消失，真正做到了整集四十五分钟的剧情，没有一秒钟多余，每一个镜头，基本上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穆青云忽然有些感动。 但，其实只是一部电视剧而已，算不上什么，在她之前经历的剧本剧情，多少次险死还生，曾救过多少人，见过多少生死离别的人间真实，做成过多少事，又失败过多少次，如今稍稍改变了一部网剧的质量而已，又算什么？ 可这样庸常生活里最普通的改变，却让她感觉特别轻松愉快。 穆青云本来打算和所有网友们一样，享受一下追剧的乐趣，大半夜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看过剧本，还是特别想知道后面那段，杨凤平三诈蛇形集团，救出张力的桥段。 她这个抓心挠肝的难受劲，忍了半天决定不忍，半夜给公司打电话，拿到了整部剧。 穆青云看过剧本，知道剧情，仍然为《怪谈》痴迷，更何况其它观众。 圈内这几年多少部好作品，她都有贡献力量。 “啊啊啊，好想接着看，为什么只播八集，我要 《都市怪谈》在国内最大众，也是最权威的影视评论网站，‘影视杂谈’上，二十四小时内评分就是82分。 薛姗姗抓着她发小一通摇晃，又没忍住，一边重播之前的剧情，一边拿起手机去搜关于《都市怪谈》的各种消息。 《怪谈》如果能入，那可就创造历史了。 别说网剧，近十年来国内相当优秀的电视剧，在影视杂谈的评分能有八十分的只有四十三部。 另一部是预热了两年，万众瞩目的大ip《摆渡人》。 薛姗姗一边看一边笑，看着好些网友从 就说夏春雨，她自从出道以来，一直勤勤恳恳演戏，从不营销，多认真一个演员，演技也是出了名的好，却被说成是娱乐圈无名氏。 《怪谈》上映前，网上就有很多黑它的言论，从演员黑到导演，基本上每个人都被扒出来黑了一通。 和他们这些粉丝在享受同样幽静的夜色。 它前面两部，一部是长盛不衰的悬疑剧场出品的年度大剧，《心冤》。 当然，《怪谈》刚开始播出，大家也不确定它会不会高开低走，也许结束时评分会掉下来，可现在开播就破八十，也算是相当相当的了不起了。 可这个分数，许涛却有点生气。 开播 就是这些人拉低了《怪谈》的评分，否则，许涛看现在的势头，都觉得自己有信心进入九十分殿堂了。 他们剧组所有演员，拍戏时除非必要，都不用替身，光是练台词，就从进组一直练到杀青。 穆青云很少发微|博，刚才却发了一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夜宵，有看起来很新鲜的各种水果拼盘，还有番茄牛肉配面条。 牛肉块儿切得方方正正，沾满了番茄酱汁，放在面条上微微颤颤，还没吃就先口水疯狂分泌。 而且这两部都已经播出一个月了，各种宣传很密集，粉丝众多，基本盘相当大。 当然，就是眼下的八十分，在别人看，一样是高不可攀的历史。 其中有几场戏，需要演员被水淹，这些演员都是硬着头皮自己就上了。 她塑造了多少为剧和电影服务的好角色，许涛以前不知道，如今为了拍戏了解这些演员的时候，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受伤也忍着，有些伤更是直接省了特效化妆，就那样出镜，只要整体画面足够好，效果足够好，根本没人在意自己本身的形象会不会受影响，是不是足够好看。 要知道，近二十年来，影视杂谈中评分达到九十的剧，一共只有十一部而已。 可还是有些人非要黑自己的剧，不光给差评，还有很多人在影视杂谈上给刷低分。 “她还发微|博，呜。” 人家哪里无名？ “人家吃牛肉面，咱们吃的也是牛肉面，哼哼，挺好。” 薛姗姗一口气炫了八集，熬夜看到了近两点，意犹未尽地又把后面两集预告看完。 同好者如此之多，怎能不高兴？ 薛姗姗上网冲浪，冲得正起劲，粉丝群里就忽然炸了一样乱起来，她忙瞄了一眼，登时鼓起脸，满眼的……羡慕。 网上居然有一群夜猫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论坛里很多人都在讨论《怪谈》的剧情。 《都市怪谈》一经播出， 半夜三更，穆总也没有睡。 大半夜的，晚上为了减肥，大家伙又都没怎么吃饭，像薛姗姗，她不光白天开车累了一天，晚上还只吃了一根黄瓜，一小把燕麦，现在看见大碗里的大块牛肉，馋得胃里咕噜咕噜就开始狂叫不止，口水直流，唉声叹气地摸出两包方便面，和自家发小分享了一下。 但是，陪伴穆总的还有《都市怪谈》的整整四十集电视剧！！ 薛姗姗：“嫉妒！” 多少部烂片，因为有她的演技撑着，才算收拾得差不多，好歹能见人。 许涛睁开眼，连脸都没洗，就激动得打开影视杂谈看自家剧的评分。 昨天评分已经爬到八十八分，也许，也许—— “？？” 一眼看过去，许涛被大大的‘58分’吓得蹭一下蹿起来，身上冷汗嗖嗖地往外冒。 第366章 风向 许涛愣愣地坐在床上，想昨晚播出的两集剧情。 这两集剧情算是整部剧涉及到主线的一个小小高潮——杨凤平妙计救张力。 虽然整个剧本，许涛都是精心打磨，绝对高质量，可若是给每一段剧情的质量做个排行，眼下这个小高潮绝对能排到前五位。 就昨晚的弹幕，已经有无数观众刷屏，说那一段必是整部剧的名场面之一，好评不断。 他也看过网上当时的讨论热度，忽略掉一看就是故意捣乱的那些，真正的观众对自家的剧评价可谓一路走高。 许涛还在各种短视频网站上刷到了各种讨论视频，二创视频，甚至有种大家不谈论《怪谈》，就不会说话的感觉。 今天他盼着影视杂谈的评分拔高，真不是他的臆想，那绝对是参考了他家剧的口碑，人气，热度得出的结论，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相信自家这部剧的质量能征服观众。 可现在呢？ 许涛闭了闭眼，脸色发白，他握着手机脑子里正空白，电话忽然响起来，是穆总的电话。 刹那间，许涛连呼吸都停下。 但所有观众依旧义愤填膺，整个网上都炸了锅。 喜欢追电视剧，看电影的网友们都有自己的默契，像影视杂谈这类网站，用户都很矜持，也看重自己的名声，评论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影视剧时，也都相当慎重。 穆青云轻笑，她今天早起接了好几个电话，也给《怪谈》剧组所有人都依次打电话安抚。 其实现在有很多糟糕的电视剧，在影视杂谈上的评分都糟到了接近个位数，五十八并不是什么需要被人提一嘴的烂。 顶着影视杂谈八十来分的好成绩，公关们说话那是相当硬气，挑衅技能点满，当即就把从一开始便追着《怪谈》，以及拐着弯追着穆青云黑的罪魁祸首，邢晶晶的母亲，娱乐圈很多大佬的白月光徐娇，气得差点吐血。 穆青云还是 文章最后，徐旭再三表达了对那些扰乱影视杂谈秩序的‘水军’们深刻的厌恶。 许涛啧了声，心里一下子就舒坦起来。 许涛浏览了下网上的舆论风向，就发现影视杂谈上相当出名的专业影评人，徐旭，居然连夜亲自撰文，评了——《怪谈》。 不只是许涛关注《怪谈》的评分，事实上这部网剧首播冲到八十分以上之后，追看它的粉丝们简直陷入了狂欢，但是高兴之余，也有些不满足。 大家四处安利，全都变成自来水，如果身边的人不看，简直就是痛心疾首，一旦有朋友被吸引成粉丝，他们就开心得不得了。 别人不知道，她很清楚，现在那帮水军大着胆子跑去影视杂谈刷分，实际上全是乔氏的公关人员操控的结果。 穆青云不觉一笑。 “别急，你看看网上的舆论，就不会生气了。” 《怪谈》显然有足够的实力能让所有喜欢它的人与有荣焉，但凡是看了 当然，一部作品不可能讨所有人的喜欢，终归是有一小撮观众看不下去的。觉得还是太烧脑，他们还是喜欢看些轻松愉快不用动脑子的作品，可这一部分人真是少数中的少数。 徐娇这人，说她是娱乐圈的人，似乎也能算，将近二十多年前，她曾经出道过。 开播前，这帮人不是说《怪谈》哪里都不成，必扑无疑？公关们当时没吭声，开播后拿到成绩才说话，可谓群起而攻之。 穆青云声音里带着一点啼笑皆非的无奈。 许涛顿时活过来，连忙去翻网上的舆论。 网站上的专业影评人，在圈子里的名气不比明星小。 “哪来的神经病，混账，这可是影视杂谈，最权威的影视剧评论网站，有这么乱来的吗？” 还有两个学霸以此为例，写了一篇娱乐圈怪象探究的论文，看样子一定很快就发表在比较权威的核心期刊上。 而且即便不喜欢，也要承认这部剧拍得是真不错，别说和当下普遍比较粗制滥造的网剧比，就是和那些大制作比，也是不遑多让。 “《怪谈》的评分，一定是在八十分以上，甚至有可能成为九十分的经典剧作，你们这简直是跳梁小丑的作为，就算把它打成五十分，甚至二十分，三十分又怎样？一部剧到底是好是坏，观众们明白，大家的审美观不会被你们扭曲。” 他们就直接拿着《怪谈》的成绩去变着样挑衅，骂人不带半个脏字，却能把人气死的那种挑衅。 穆青云这天正在学校上课，周围一帮同学，也有好几个在谈论《怪谈》遇到的问题。 网友们亲眼看着这部小小的网剧掀起轩然大波，看着无数人在他们的安利下入坑，看着影视杂谈的评分一路拔高，所有人都快把这剧当自己亲儿子看待，浇水施肥期盼着它长成参天大树。 现在可好，眼瞅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一群人，哐哐哐地给它砸负分，一眨眼的工夫，都没反应过来，硬生生把分给砸到了58分去。 “评分的事别担心，是好事。” 这电话要不认认真真打一个，估计像许涛这样，外表乐观其实敏感得很的‘艺术家’，都要偷偷捏着被角哭起来。 徐旭对《怪谈》的平价相当高，认为它是足以载入明国网络剧历史的经典作品。 但这二十多年，她早就离开这个圈子了，每天过着悠闲惬意的生活，被养得很好，对这个圈子只有肤浅的了解，现在女儿被坑，正满腔的怨愤，偏偏这回她的各种办法竟然都失了效果。 她能够依仗的那些人，可以为了她做很多事，却不肯为了她和乔氏作对。 说白了，这帮人看徐娇自带滤镜，觉得她仍然是天真单纯的不老女神，但女神再好，他们也不能为了女神，自己的事业都不要了。 徐娇挣扎了许久，想了很多办法，现在到了有些绝望的地步，这才乱了方寸，把气都出在《都市怪谈》身上，想以此来恶心一把穆青云。 第367章 成功 徐娇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变得这么快。 曾经的她，在这个世界上所向披靡，所有伤害她的，她讨厌的，都会从她的世界中消失，只要是她想做事，哪怕有再多的波折和麻烦，也终归是会成功的。 徐娇从小就聪明，她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最好的发挥自己的优势。 她家境不好，就想办法去交朋友，去蹭朋友家的钢琴老师，绘画老师，舞蹈老师，她就是有办法让所有朋友都围着她转，主动热情积极地带着她玩，给她提供资源。 当初她羡慕明星的光鲜亮丽，打算进娱乐圈，也是携着无数光环空降而至，一进圈子就进名导演拍的着名电影客串， 她也交到了更多，更好的朋友。 虽然只在娱乐圈混了不到半年，她就发现自己大概适应不了这样的生活。 徐娇有自知之明，她的优点在她会演戏，她能长时间让自己维持住清高淡雅的姿态，但她也有缺点，她也不会演戏，除了这一种角色，对其他角色，她完全没有办法演出来，也不想演。 她辛苦那么多年，是要过上最好的，最快乐的生活，却不是想要一辈子吃苦。 在那样的聚光灯下，她一出现便是光彩夺目，站到了巅峰，但她经历过这一场就明白，她不可能长时间维持在巅峰的。 不要说长时间，就是后面导演热情澎湃地介绍她去拍的那部戏，据说是根据她的特长，让她饰演一位将舞蹈视为生命的天才舞蹈家。她看过剧本就知道，自己做不来的。 正好邢公子出现，她就在最好的时刻，炽烈地爱上了邢公子，为了他，她甘愿放弃如日中天的伟大事业。 因为邢公子出身豪门，他们家很保守，只希望儿媳妇能回归家庭，做好儿子的贤内助，而不是在娱乐圈那种低头抛头露面的演戏。 徐娇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惋惜里，风光退场。 她赢得了爱情，赢得了幸福生活，也成了圈内无数人的白月光，朱砂痣。 每一步，徐娇都走在正确的方向，她不是完全没有失利过，但最终总会得到她想要的。 这一次，她的女儿吃了大亏，她多少年来平静的思绪，仿佛一盆沸水，从小到大，她就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可她很清楚，乔氏她惹不起，那个穆青云，她也没办法直接做什么。 她拼命忍耐，只是把目标放在一部小网剧上，仅仅是让那个穆青云吃个闷亏罢了。 “噗！” 穆青云笑咳了声，连忙喝水。 她刚从图书馆出来，坐在操场后面的小树林边休息，顺便喂喂学校里的三只流浪猫。 一只大橘，一只三，一只白色的长毛狮子猫，都是燕州大学的师哥，师姐，平时很高冷，可近来只要看到穆青云，它们仨就各种喵喵喵，各种蹭蹭，各种踩奶撒娇。 只能说拍《灵猫》那部片子时，穆青云增加的那一个驯猫技能，随着时间流逝，倒是显得越发娴熟。 就连这三只出了名的高冷学霸猫，在她面前也变得乖乖巧巧。 穆青云深刻怀疑，这些小可爱们其实能听得懂两脚兽的语言，它们爱答不理的时候，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假装听不懂的。 猫咪真可爱！ 撸了会儿猫，穆青云就看脑子里的剧情大转弯，徐娇这位幕后大佬白月光各种情绪崩溃，表情也绷不住，顿时笑出声。 只能说，她确实已经不太了解现在的娱乐圈和现在的网络环境了。 如今的网友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种组织大规模水军给某个作品刷低分，刷差评的做法，如今的网友们简直是深恶痛绝，娱乐圈这些公司们也早不这么玩。 徐娇要是喜欢上网，那接下来，她恐怕比现在还要郁闷。 就今天这几个小时的时间，穆青云自己就收到了一堆，网友们发来的安慰她的私信。 网友们心很好，说话也很好听，不光是穆青云，许涛他们那些主创人员，以及各位演员心情都大为舒缓。 影视杂谈上，《怪谈》的评分只在58分上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就一口气又拔升起来，到晚八点以后，评分就重新又上了八十分，等到隔日清晨—— “哇哦！” 打开影视杂谈，许涛笑得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眯眯缝。 虽然早就暗戳戳地畅想过，可真看到他竭力拍出来的这部《都市怪谈》，竟然真的爬到了影视杂谈的九十分以上，和那些国内大家公认的经典作品肩并肩……只刹那，他的胸腔里就涌出无数狂喜，骄傲，自豪。 当初许涛写这个剧本，四处找投资，想要把它拍出来，让它和观众们见面，是真了很多心思，但也是真没想过能有多成功，就是想顺顺利利拍出来便成。 可现在，他创造了历史。 别人或许还会担心高开低走的问题，担心之后随着播放的集数增多，看过剧的人，评论过剧的人增多，评分还会下降，但许涛并不担心。 一部剧，究竟是不是特别特别用心做出来的，剧组所有人都知道。 许涛知道，杜导演知道，所有演员们都知道，在他们为了能拍好一段剧情，没白天没黑夜地背那长长的台词，为了能拍好一个镜头，一次又一次地在浑浊的污水里浮沉，他们所有人就都知道，拍出来的这部剧，不会辜负他们付出的血汗。 网上顿时一片欢呼雀跃，粉丝们，网友们就像打了一场大胜仗，每个人都特别兴奋，到处都在庆祝。 穆青云失笑，此时才发了条信息给乔氏影业的公关部。 此时应该正儿八经地反击一下了，否则，岂不是对不住粉丝们冲锋陷阵的热情？ 一时之间，乔氏影业的官网，《都市怪谈》的官方微|博，还有乔氏旗下各大公司的官网，官博，同一时间放出个‘诙谐幽默’的短视频，将徐娇找水军黑《怪谈》的证据，直接制作成了一则小动画。 第368章 心情 不得不说，乔氏的技术那真是超出了当下的时代。 小视频居然做了两个版本，一个普通2d，一个裸眼3d，技术水平相当优秀，一放出来先吸引了一波发烧友，之后才是从一开始就关注这场‘战争’的粉丝和网友。 整个小视频，从徐娇找水军黑《怪谈》，到网友们纷纷反击嘲讽，为《怪谈》剧组张目，从《怪谈》上映前全网都因为水军搅混水对它充满质疑，再到它以黑马之姿刷屏，最后到现在这般，乔氏制作小视频揭露徐娇的阴谋，短短十分钟，端是精彩刺激，热血沸腾，网友们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明明白白地展现出来，一众网友看得特别有代入感，又刺激又有趣。 接下来，就是乔氏律师团的事情了。 乔总家的律师，娱乐圈里这些人可没见识过，他们打的官司通常都是国际上的案子，像现在这样被乔总亲自指挥安排，打这种小案子，倒真是生平 他们倒也不介意，公司给的奖金足够多，案子又轻松愉快，完全可以当做休假，顺带着办个案子消遣消遣。 这帮律师出马，果然是一个能顶三十个，很快就整理好证据链，反正就是先起诉平台，拿到那些发布各种诋毁穆青云，杜导演，许涛，以及剧组工作人员言论的人的资料，再一一起诉，一个不漏。 再从这些人手里拿到徐娇雇佣水军的资料，同样起诉。 没多长时间，这票水军就全军覆没了，光是封号赔礼道歉都算好的，还有几个骂的比较凶狠，言语十分嚣张的，直接被关了几天。 只是几天，可也把他们都吓坏了。 谁想得到穆青云一家娱乐公司，居然和他们这些人玩真的，还真要起诉真要告。 徐娇作为主谋，也被关了十天。 乔氏的贾律师还有点遗憾，说其实别动作那么急，或者再让子弹飞一阵，把后果弄严重一点，就不是拘十天的事，说不定能把案子做到一年以上。 穆青云：“……” 其实，虽只被关了十天，但徐娇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网友们很积极热心，徐娇的身份被扒了个一清二楚。 她本来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的，当初年夜宴上，邢晶晶可没有她妈妈显眼。 徐娇的气质风度，曾经让不少网友赞不绝口，她温柔漂亮大气，四十多岁，年近五十，长得和三十多岁一样，气质娴雅温柔，五官更是清丽绝伦。 当时多少网友嗷嗷叫着羡慕邢晶晶有这么好的妈妈。 又扒出她当年短暂的出现在娱乐圈的那一段历史，都说她是出道即巅峰，巅峰后又不慕荣华，急流勇退，回归家庭，虽说不少人觉得她就是个恋爱脑，白白浪费一身好资质，不好好搞事业，倒学相夫教子那一套，为此多有诟病，可大部分人总归是佩服她，也羡慕她的。 一个女人能像她这样活着，很多网友都觉得极好。 可现在她买水军的事一爆出来，众人齐齐无语，其实买水军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人怎么笨成这样。 她把所有观众，把这么多网友，都当傻子不成？ “徐娇是不是都没上网，没看人家《都市怪谈》这部剧，也没看那些评论？” 她找的水军也是白痴，一点都不给力。 一众网友客客气气地在徐娇的微|博下留言探讨这个问题，还都挺讲秩序，说的不带脏字却是直入人心。 毕竟乔氏的律师动作这么大，网友们不自觉都跟着变得文明了一点点。 徐娇可半点都不觉得大家很文明，短短几天的工夫，她整个人老了十几岁。 她的丈夫倒是很保护她，力挺她，也没放弃她，徐娇这么多年下来认真经营她的家庭，总归还是有些成果，她的丈夫很爱她，即便自己被曝光，经营的小小的教育培训机构也被网友抵制，一时间大为萧条，他依旧没怪到妻子头上。 不过，邢家就不一样了。 邢家的主业是服装公司，经营的是小有名气的老国货品牌，这些年有点颓势，经营不善，但仗着老牌子的名气，赚取网友们的情怀，目前维持得还算可以，挺赚钱的，但因为徐娇这一闹，网上的名声一下子就毁了。 他们家公司股价跌破极限，服装销量断崖式下降，已经到了生产线都不敢再继续开的地步。 徐娇的丈夫是家中 现在他妻子把家里的产业给祸害到这地步，他大哥气炸了，直接在各种公开场合说邢晶晶就是个祸害，当初弟弟要娶他，家里人就都不同意，现在他们一家也不把邢晶晶当自己人。 反正婆家是各种撇开关系。 换成脸皮厚的，这根本不算事，穆青云觉得换成自己，就不会在意这个。 徐娇却不行，她这辈子最要脸，也从来没有丢过脸面，她最自豪的便是她的家庭很和睦，生活很幸福，可现在她骄傲的这些东西就要像泡沫一样消失了。 还有她的女儿，也已经没有未来可言。 生平 随着徐娇落寞，《都市怪谈》接下来便顺顺利利了。 “我真是纳闷，这小穆总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 网娱乐的赵总，还有另外几家娱乐公司的老总，最近各自都有大制作准备上映，一看《都市怪谈》的势头，赵总麻溜地把他家的《探传》撤档，不和人家穆总硬碰硬。 看到赵总都怂了，其他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我看穆总这个人，有点邪性。” 赵总叹了口气，盘点了下青云娱乐自从成立以来，穆青云投资的那寥寥几部作品，忽然悚然而惊。 “她竟然就没有失利过！” 自从穆总进了娱乐圈，投哪一个项目，哪个项目就大获成功，不是票房冠军，就是获奖无数，不总结还看不出来，这一总结，真是吓死个人。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吐槽了穆青云半天，喝了一顿酒，终于散了。 赵总等周围这帮愤愤不平的家伙一走，立马给秘书打电话：“赶紧的，把《探传》的剧本给青云娱乐发一份过去。” 秘书：“……” 第369章 哈哈 网娱乐的赵总，还有好几位经验老道的娱乐圈老玩家，都默默地调整了对青云娱乐的态度。 他们都是做了很多年生意的，碰见来抢饭吃的人， 谁都不傻，都知道没法子对抗了，肯定都愿意尽早上船抱大腿，谁的头也不铁，没想拿自己的肉做的脑袋去碰铜墙铁壁。 做生意嘛，理想什么的先放一边，那是用来给旗下的演员，艺人们画大饼的。 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为了赚钱，其它的，类似做好的作品，丰富观众的文化娱乐生活等等，咳咳，当然也有，没有肯定做不成生意，但无论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和目的，反正这目的不是让他们无脑地和人家青云娱乐作对，和人家穆总硬碰硬。 就说这《探传》，因为一个邢晶晶进去了，她拍摄的戏份全部都要剪掉不说，邢晶晶带来的投资商也是撤资的撤资，出事的出事，整个项目停摆了大半年。 他损失大不大？大到心都要疼死了，可有什么法子？没办法，若不是他服软及时，说不定公司都要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上消失。 赵总叹了口气。 他现在隐隐有点弄明白，别看穆总挂的是寒门贵子的招牌，好似只是幸运地从小县城考出来的高考状元，进入了高等学府，可谁要真以为她好欺负，呵呵。 就这位穆小姐的手段，那是相当娴熟，多少圈子里被精心教导的正经二代们，在人家面前，恐怕都得稚嫩的像个娃娃。 “高三生，在跟青云小班每天做五三模拟，目前进度可喜，月考平均每科提分十七点五分，可喜可贺。” 赵总：“……” “哈哈哈哈！” 无数条金色的弹幕特效飘过。 别看学生们总觉得学习生涯是一生中最惨淡的岁月，高考前宛如地狱，可像张力，商心，熊盛盛这样，在社会上蹉跎多年，经历了无数苦难的，就会明白，读书的生活是人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其实娱乐圈这类年轻艺人还真不少，从小到大，坐下来看书就头疼胳膊疼浑身疼，出门玩耍唱歌跳舞就浑身来劲，这也没办法，只能放弃这一笔丰厚的让人流口水的奖金了。 奈何最近新加入公司的艺人们，很倒霉地出现了几个天生就对学习很不感冒的类型。 像张力他们，因为各种缘故没能好好上学读书的，嘴再硬，再说不在乎学历，可到了今天，心里对正儿八经地上个大学这件事，仍是有所憧憬。 赵总一路观察，只看她不紧不慢，稳稳当当，信手操控风云的架势，还有这精准到可怕的眼光，这位肯定是别人精心浇灌出来的参天大树，拿来顶门立户的那一种。 他们都报了名，目前正在紧张复习中，一切通告都停了，《都市怪谈》的宣传活动启动以后，人家张力和熊盛盛这俩主角，只参加了一场直播活动，其它的宣传通通谢绝。 像张力，熊盛盛和商心三个，都不是真正的学渣，怎么学都学不进去的人。 赵总理解不了，青云娱乐这边，却是所有工作人员都很能理解。 “又一个崩溃的。” “不是，你一个娱乐圈唱歌演戏的流量明星，你和他们比什么比？呃，青云娱乐也是娱乐公司？那没事了。” 一群娱乐圈的艺人，跑去参加个屁的高考，有病？ “哎。” 他还没整理好思绪，秘书就默默给他看了某个直播视频。 再说学历不等于能力，再说走上社会，只要有本事，没人关心你是什么学历，但当他们拥有最好，最强大的补习老师，当他们但凡能考出好成绩，公司立马给奖金。 当学习直接就能赚钱，而且赚得还不少时，青云娱乐所有员工，忽然就发现自己其实认认真真努力一把，又有正儿八经的好老师把所有的知识点揉烂碾碎，一点点地教，那他们不敢充学神，当个学霸，似乎也有一点希望。 她绝对不是普通学生。 有个娱乐圈正当红的小生，看着颇为脸熟，正声情并茂，痛心疾首地哀嚎：“太卷了，青云娱乐从上到下，所有人都不用睡觉的吗？真卷不动啊！” 好在穆青云自己如今学习很容易，但还是理解有人就是在学习上不开窍的。 为了高考，努力得相当津津有味。 赵总进的直播间，那个长得挺不错的流量小生也说到这个。 剧组的其他演员和导演，每次到宣传活动现场都会很认真地跟观众们解释一遍，总之，不是张力和熊盛盛不重视观众，不重视剧的宣传，实在是脱不开身。 “就半个月前，青芒果台那档慢生活的综艺，叫‘这是我们的未来’，我不是给它做宣传，大家能别看就别看，咳咳，不好看的。” “在那档节目上，我和杜导演，还有许编剧一起吃饭来着，喝了点酒，杜导演就开始耍酒疯，抓着我们一堆人哭诉，说张力和熊胜胜他们每天拍戏拍完了以后，都要做两套五三模拟，还要上直播课学习，但凡拍戏的时间晚一些，他们两个当天的学习任务就完不成，闹得其他人老紧张了，有两次柳南和杨凤平拖了会儿戏，吓得好几天见到熊胜胜就心虚气短。” 赵总盯着看了半晌，才发现，原来这帮人在说青云娱乐的三个艺人准备参加明年高考的事。 唉声叹气了半晌，赵总连夜让人送来很多关于青云娱乐的资料，准备看看他们网的资源有没有能找青云娱乐的艺人合作的。 公司升级考核，考的还是专业技能，看的是成果，没真变成学霸的天堂，学渣的地狱。 拿不到五三带来的奖金，努力卷工作能力也差不太多。 看着青云娱乐的奇葩做派，整个娱乐圈都觉得有点牙疼。 好几位老板面上不提，私底下都吐槽：“有病！” 穆青云：“……” 第370章 奖励 穆青云一开始真没想太多，就是觉得该提高一点旗下艺人的文化水平，省得别人一提艺人，先怀疑他们是不是文盲。 可她很快就察觉到，穆家的主脑对她现在的做法特别满意，简直和打了鸡血似的拼命给她加分，给钱给物给人，缺什么都变着样给。 穆家最近给的资源，就是为她建立了一个公司内的助学基金。 穆青云：“……”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她开的好像是一家娱乐公司才对，这助学基金是个什么鬼？ 乔总他们只是笑。 群里一干经验比较丰富的成员倒是并不觉得很奇怪。 “话说，大家都很馋乔氏培训员工的方式，好像或多或少都被发过这类，鼓励敦促员工学习类的奖励。” 反正基金都到位了，穆青云干脆拿它代替一部分奖金，公司所有艺人，所有员工，每月月底都自愿参加各类文化课的考试，按照成绩发奖金。 当然，要是参加了，但不及格，也要有惩罚。 所谓五张纸，就是拿三张纸叠起来放在身前，什么时候把这所有的纸都给湿透了，什么时候可以休息。 唱歌的也要唱个几十年。 就像一开始说的，她不需要消耗品，她想要的是常青树，不必争一时一刻，演戏的演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越演越好，演成老艺术家。 “这还不算小惩罚吗？我有认真听老板说话，确实只计划做一点小惩罚的。” 孙老师说她很有天分，更幸运的是，虽然当初长久娱乐不做人，压榨她压榨得厉害，没让她有发展的机会，但正因为没有胡乱给她报那些乱七八糟的所谓的班，她身上沾上的坏毛病也不多，略微有点参加完现在不太正规的选秀后，不小心沾上的浮躁，可认真琢磨了半个月，许多问题就有了很大改善。 接二连三地拿到以后，她就发现后续的保养，维护，还有物业费，样样都要钱。 还是帝都的！ 所谓的‘好’，就是考中他们在资料表上填写的，心仪的大学，心仪的专业。 美貌到她这样的程度，在娱乐圈真的属于稀缺资源了。 反正教育基金都有了，穆青云自然要好好利用。 说到这个，穆青云觉得公司里所有学习不太好的，都该感谢她。 房子确实不止一套，只要成绩过关都可以有，但是选房子，却是按分数来的。 无论是哪个行业，只要想出人头地，想走上巅峰，本身的素养都不可或缺。 多影响工作！ 穆青云自己都在上学，可不担心这个。 路一蹙眉，诧异道，“只是比我的日常多加了一点点的量而已，我每天太忙了，没时间跑十公里，身为文职，我当时每天的训练量对探险队的专业成员来讲，只是游戏罢了。穆总的活动量也不比这些少吧？” 现在有了这样的便利条件，穆青云更是舍不得浪费。 她的成绩，现在好到让熊盛盛很有压力。 一开始拿到房子类的奖励，穆青云颇为开心，觉得很有用。 路一这个看起来十项全能的助理， 整个公司员工们读书读得有点疯魔，别管是赶通告，还是参加综艺，还有几个被安排了资源，进组拍剧的演员，工作间隙一样手不释卷。 熊盛盛已经相中了一套，是三楼的那一套一百九十平的大跃层，无论是装修还是结构布局，特别符合她的喜好，她简直稀罕死了，为此每天熬夜读书到十一点。 除了得不到这一份奖金以外倒是不罚别的钱，但会有些打扫卫生啊，帮大家拿快递，取餐打饭一类的小惩罚。 穆青云一下子就被带到路一的逻辑里去，赶紧摇摇头，省得自己脑袋打结。 好些人私底下嘀咕，觉得这种行为，但凡换个正常点的老板都得被气死。 穆青云：“……” 前两个月她参加跳舞和演技两项考核，都从不及格一路拔升到优秀，为此公司还专门请了帝都影视学院的孙虹孙教授过来给她讲课。 她本来就长得漂亮，现在，孙老师见了她，甚至觉得她的成绩哪怕再烂个三五倍，面试的时候，考官可能也舍不得淘汰掉她。 反正折腾到如今，张力，熊胜胜，商心三个人都决定报考大学，认认真真地读一回书。 要不是她签字同意之前，听乔总的教导认真扫了两眼，那她家员工们就可能和乔氏的探险队一样，一旦考试失利就要享用特制的营养餐，外形为黢黑的虫子那一类，另外还有诸如全负重长跑十公里，蛙跳五百个，俯卧撑三张纸等等。 毕竟公司早就贴出公告了，如果高考成绩好，公司会拿出一套房子相赠。 她之前只是本着不要浪费资源的想法，让自家公司的艺人们好好享受下乔氏专家们的教导培训。 当初说到小惩罚这件事，路一建议和乔氏的探险队那边同步，穆青云差一点点就答应了。 就是正儿八经地按照学校的教学方式来教她。 这消息一出，不光是张力三人，后来收购长久娱乐以后，新晋的艺人不少，目前周小云是其中最出众的一个，她也想考大学，目标特别明确，就考帝都影视学院。 现在这些培训又不用她钱，培养好了的人才还属于她，要为她干活赚钱的，何乐而不为？ 穆青云拿出去准备按成绩分配的房子，也是穆家最近又给的奖励。 不过半年多而已，周小云整个人变化巨大，简直脱胎换骨。 虽说这钱算起来不多，可房子多了，林林总总的开销加到一起，真不算少。 至于把房子租出去让租客承担，一来她得到的所有的房子，地段都好，面积也大，还全是豪华精装修，家具一应俱全。 租便宜了，担心租客良莠不齐，碰上一两个不像话的，搞点破坏很麻烦，租贵了，愿意租的人就不多。 收租麻烦，算房费麻烦，计算水电暖等等费用都麻烦，穆家给的奖励，原则上都是不好卖的，还没见过群里这帮家伙胡乱卖的，互赠的倒是很多。 穆青云最近把房子整理好，打算都给它们安排一下，其中一部分居民楼，不能挪作它用的，就决定让它们成为公司福利体系的一部分了。 第371章 汗水 秋去春来夏日又将至，岁月如梭。 穆青云捏着一叠招生简章，有他们燕州大学的，也有隔壁的，还有帝都其它学校。 王教授和孙教授正好下楼，和穆青云走了个对脸，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下了楼，王教授脚步一顿：“阿青好像拿的是水木大学的宣传单？” 难道隔壁又出幺蛾子，跑到自家学校来挖人？ 回到家，王教授就打了隔壁的老伙计李教授的电话，一通冷嘲热讽，嘀嘀咕咕。 李教授：“……” 这老东西更年期到了吧！ 穆青云忽然发现，自家的老师，教授们忽然变得特别关心她的学业。 本来在穆春成班，她已经很自由了，谢晋学长帮她分担了大部分琐碎的工作，宁安城的研究进度很喜人，谢晋学长自己都写出两篇相当有分量的论文来。 她和方教授一起写的《宁安城三姓神秘学研究》，目前也写完了 最近这两个月，她不去学校上课，方教授都不管的。 按照谢晋学长的说法，就是方秃看上了水木的一个老师，天天找借口和人家谈天说地论人生，哪里还想得起水深火热中的学生。 现在却不一样，穆青云一到学校，就感觉方秃，呃，方教授总拿严肃认真审视的眼光瞧她，偏偏又不肯说什么事。 一直到谢晋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干脆直接问她：“阿青，咱隔壁是不是给你开了什么好条件，让你博士去它们那儿读？” 穆青云：“？？” 满教室的学姐们齐刷刷盯过来。 穆青云稍微反应了下，就想明白始末，简直哭笑不得。 “我没那么无聊。” 她都进了穆春成班，一路直博，老师熟悉，学长学姐也都熟悉，而且都属于相处得非常好的类型，辛辛苦苦经营出来的局面，怎么可能随意放弃？ “这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有几个想报名参加今年高考？我帮他们谋划谋划。” 学长，学姐们这才满意。 穆青云加入班级，那是自带三个大项目，七个小项目，所有同学都跟着受益。 尤其是谢晋，他现在出了燕州大学的门，在其他名校生眼中那也是手握好几篇重量级论文的学神级人物了。 不得不说，学妹的软饭是真好吃。 谢晋从小肠胃就不好，老喜欢吃软饭呢，这饭碗若让别人抢走，他肯定不乐意。 方教授听到穆青云的话，都没等到 一众学长、学姐们却是人人积极给穆青云出谋划策，有的贡献自己的笔记本，有的贡献自己曾经做过的各种试卷，还有的提供自主招生那边几个教授的出题偏好，反正都挺希望穆青云公司的员工们能考燕州大学。 穆青云：“……” 其实燕州大学啊，还有隔壁，她就是拿个招生简章给张力他们瞅一眼，以目前张力几个的成绩，也就是熊盛盛的成绩，有一丢丢希望，大概半成到一成，能考上燕州大学这个档次的学校，其他人上一次模拟，都没考到600。 张力考了593分，商心更低一点，考了580分，熊盛盛最高，615分。 当然，这个分数一点都不低。 要知道张力他们可是荒废了好些年，重新回头把课本捡起来，即便请了专门的老师几乎一对一地教导，可他们还有工作，每天不可能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学习，一开始摸底，几个人都把当初的知识给忘到了姥姥家，这几个的平均分才300分整。 商心只考了两百来分，高中的知识真是一点都不记得。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魔鬼式突击训练，总算把成绩，从连专科都考不上，提到了重点在握的地步。 不只是他们自己，整个公司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他们有多么的不容易。 这成绩，每一分的提升都是汗水泡出来的。 像张力，一日三餐不节食，每顿吃的饭能顶普通人吃两顿，可他不光没胖，还瘦了五斤，这还是健身增肌做得还可以，否则恐怕都不只是五斤的事。 一转眼就到了五月。 太阳渐渐毒起来。 随着高考临近，穆青云都开始为自家的艺人们紧张，本来就不多的通告都停了，声乐舞蹈之类的培训，也都大大降低了时间，只在学习间隙锻炼身体的时候练一练维持下状态而已。 穆青云还托请来的老师，给他们出题进行了最后一次模拟考。 这次考试题目就不像以前那么难，大体和以前的高考难度相当，青云娱乐的一干艺人，平均分居然考到了579分，出题的老师都笑，说这个分数放在他们高中，也是火箭班才有的成绩了。 张力考了611，商心考了607，熊盛盛也略有提升，622分。 熊盛盛的户籍在宁市，历年高考分数线都不算很高，她这个成绩，说不定还真能考虑一下燕州大学。 就在这一片焦躁的热意中，高考的日子到了。 穆青云提前就赶紧安排公司的司机，车辆，把所有参考的艺人送去考场。 商心最后一次直播，左手戴着逢考必过，右手戴着状元牌，帽子上都绣着旗开得胜，车都是红色的，特别喜庆吉利。 直播间一众水友难得没像以前一样哈哈哈，反而是各种吉利话不停地说。 商心看得忍不住嘚瑟了下：“你们就看着哥们考个好成绩出来吧。” “我都想好了，等我考上帝都师范，回头就跟老板说，这奖励我就不选别处的房子，只把分公司后面的河景房给我一套就行，我特别喜欢里面的园，邻居小姐姐说话也特别好听，连我们公司的猫猫们都喜欢，肯定风水好。” 弹幕顿时静下来。 半晌，忽然又炸了屏。 “是真的！！” “居然不是谣言，天啊，上个月我就听过传闻，说穆总要给旗下成绩好的员工们正儿八经地奖励套房子，而且都是豪华跃层和别墅，我一直没当真……” 其实，娱乐圈里很多偶像赚钱都很多，按理说，并不会缺房子。 事实却不是如此。 只有头部顶尖的那些偶像们才什么都不缺，娱乐圈里大批的艺人经济状况都堪忧，毕竟开销大，光是房租，置装费，就每每让人压力巨大。 第372章 高考 商心不小心说漏了嘴，干脆就好好讨论了下青云娱乐这些离谱的福利。 一众水友被他馋得，都有点动心想去娱乐圈混饭吃。 “我记得去年小歌王李云海，在综艺节目上就直接爆料，说自己入行五年，代言都接了两个，愣是买不起好房子，为了面子还要租别墅，真是钱的地方特别多，处处都是，一点都攒不下钱来，很担心以后老了没舞台供他唱歌，以后连个窝都置办不起。” 人家穆总还不是只给能为她赚更多钱的艺人们奖励房子。 其他员工如果有上进心，完全也可以考研，考博，还可以考各种证。 只要他们的目标定得，相对他们自己现在的水平来说足够远大，并能实现，穆青云都不吝奖励金钱甚至房子。 反正都是穆家在买单，穆青云还不是穆家的家主，一点也不介意穆家给自家员工钱。 网友们看了，纷纷都说，如果这是真的，不是谣言，不是段子，那穆青云穆总进娱乐圈，大概真只是兴趣使然，并没有什么赚钱的想法。 “你们说，她图什么？” 一群娱乐公司的老总提起穆青云就咬牙切齿。 穆青云卷到这地步，害得他们公司艺人们也是人心浮动。 好多艺人都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比张力，熊盛盛差，比商心更是强出百倍，凭什么人家活得那般滋润？他们就得接一堆无用的通告，没机会提升自己，争得头破血流还争不到什么好资源。 青云娱乐就不一样，艺人们每个人的资源都不错，公司也知道保护旗下的艺人。 人家的艺人出去拍戏，参加各种应酬都是不喝酒的，也没人会灌酒，劝酒就是公司不让喝。 娱乐圈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哪一家公司的待遇好，艺人活得有尊严，前途远大，众人心里都有数。 青云娱乐备受赞誉，唯有一点，他们家最近招艺人，下手非常谨慎，而且让人摸不出他们家招收艺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样。 最近这半年，艺人们偷偷摸摸投了一堆简历，青云娱乐也招了十几个艺人，其中有一半都是没投过简历，他们公司却主动去招揽回来。 这些人在其它公司的老板看，都不是那种容易爆火，能给公司带来回报的那种，他们自己恐怕也早就给自己定了性，像青云娱乐闹得最火的时候，多少艺人暗戳戳向往，但凡是和其它公司合约到期的那些，无不式投简历自荐，他们却没有。 例如一个过气的谐星，十年前倒挺有名，现在在娱乐圈属于查无此人的那种。 之前一直在一些清吧，酒吧说脱口秀为生，还说的磕磕绊绊，并不很好。 青云娱乐偏偏就收下了，收下以后却没放出来参加最近挺火的喜剧类综艺，反而被放到一档央视举办的，弘扬国粹的综艺里面。 确实，这谐星据说表现得特别出色，当时很多老艺术家都大夸特夸，可那有什么用，这综艺本来就不火，愿意看的都是些老头老太，一个年过三十的女艺人，表现得再优秀，再出色，又有什么用？ 被人说成一双神目，从无走眼的穆总，这看艺人的眼光，反正是无人能理解的。 —— 高考这几天，天气酷热，三十年来未有之热，考生们一场场地考完，出了考场都像一条被反复晒干的咸鱼。 这日，警戒线外，一群家长都在通路两侧的石砖小道上默默等待。 有的提着从家里带来的饭盒和温水，有的更讲究些，都拿真空的密封袋子来装。 以前大家不讲究，找个小饭馆吃个饭就行，可现在家长们对孩子的高考都是十二万分重视，饮食安全更是重中之重，谁都不想孩子在考场上正答题，忽然闹起肚子。 要是题目太难，不会，以至于成绩不好，那也没办法，但要是因为吃的不对付，拉肚子害得高考失利，家长恐怕要后悔死的。 这些年，年年高考都要出点事，就没有一年顺顺当当，家长们看了那么多高考出事的集锦，如今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真是，附近的酒店爆满，连大厅都满了。” “真担心我们家妞妞吃不好，喝不好。” “快到时间了，啊，姗姗，妈妈在这里。” 所有家长都手忙脚乱地开始行动，正乱，就见旁边停车场上一辆车上的司机走下来，拿了个喇叭，高声道：“诸位考生家长，请向东边看，乔氏旗下的‘乔家小楼’酒店为所有考生开放了停车场休息，停车场内已经搭建简易的遮阳棚，有桌椅，有未开封的龙兴矿泉水，有电磁炉，微波炉，空调等简单电器……” 家长们愣了下，大多数人都知道乔家小楼这个酒店，最近的一座，离考场只隔着两条街，走路十分钟左右。 众人转头，视力好的一眼就能看到远处高高升起来的条幅，上面写了竭诚欢迎考生入内休憩之类的字样。 所有家长顿时大喜。 很快，所有人接到自家的孩子，商心也被司机接上。 虽然只是一座停车场，但所有的灯光全部打开，所有电梯全部空出来给考生用，每隔一段就有桌椅，桌椅上都有电磁炉，有不少一次性的用具，还有充气床垫，连钟表都放置了很多个，还有大闹钟。 商心却是直接上公司安排的房车，温度维持在26摄氏度，温热的甜豆浆和薄荷水已经准备好了，房车里还准备了智能浴缸，备好了热水。 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吃了一顿这几天常吃的四菜一汤的午餐，又躺在一米八的大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被一路护送到考场外，商心回头看了看，心里忽然就觉得，如果他不能考出个出类拔萃的好成绩，那真是对不起公司，对不起自己。 如今这待遇，他爸妈都没给过他。 商心很感动，周围这些学生家长们，那也是相当感动。 十年磨一剑，高考何其重要，在这个时候，但凡能给孩子提供一点点帮助的，那家长们真是感激不尽了。 第373章 气死了 午休时间一过，考生们陆陆续续进了考场不久，网上就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乔氏开放酒店停车场给考生和家长使用的消息。 一开始这事儿还没什么人关注。 不过就是个停车场罢了，高考月，全国都在为高考让路，有巡查破门而入，把门意外损坏，出不了门的考生救出考场，也有巡查车一路开路，为迷路的外地考生保驾护航，也有各种酒店都推出高考套餐，开放大厅啊，一部分免费客房之类给考生使用。 这类新闻太多，也便不大稀罕。 当然，‘乔家小楼’属于乔氏旗下的高端酒店，停车场也不一般，桌子还罢了，椅子还有按摩椅，有各种符合人体力学的椅子，乔氏出品，质量有保证，空调小电器也颇为方便，还有保安保驾护航，随时防止意外。 但网友们也只是感叹两声，觉得乔氏真是良心企业，对考生们温柔体贴得很。 当然，高考月各大公司争奇斗艳，乔氏虽出众，也非一枝独秀。 然后，众人就在各路家长发的各种短视频里发现了商心。 商心正美滋滋地躺在按摩椅上，嘴里叼着吸管，不知道在喝什么东西，桌边整齐地摆放着新鲜的苹果，切的方方正正，正好一口一块。 没别的水果，大概也是担心水果杂吃，对肠胃有所负担。 旁边的小灶台上，清炖排骨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穿得干净整齐的厨师正挥舞锅铲，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摆上桌，这吃的比在家里吃的都舒坦。 薛姗姗正在啃干巴巴的面包，一眼看到那大块的排骨，被商心一吸溜，便骨肉分离，香嫩的肉直接进了嘴，她口水一下子就涌出，馋得眼都要绿了。 隔着大屏幕，无数网友也能闻得见浓郁的饭香味。 视频一出，不只是商心，青云娱乐被扒出来七八个正在参加高考的艺人。 有商心这样已经有点名气的。 还有的完全没名气，只是被扒出和商心一样的房车，一样衣着打扮的司机和助理，观众们才猜到这也是青云娱乐出来的艺人。 所有艺人的待遇都是一模一样。 无论是已经成名的娱乐圈小，小生，还是才进娱乐圈，尚在培训中心还没为公司做过任何贡献的新人，此时此刻，面对高考，获取的帮助都一样。 这种时候，谁的成绩最好，谁就最风光，最让人羡慕。 “我现在很确定，青云娱乐对知识的追求绝对是相当认真的。” 薛姗姗和好友默默看着停车场内可以自动展开的房车，看着厨师在做饭，医生正给考生们检查身体，给青云娱乐的艺人们检查完，其他考生要是有哪个感觉不太舒服，医生给揉一揉，按摩下，一时也觉得精神好些。 “好温柔的样子。” 薛姗姗叹道。 当年她高考，连父母都在外地回不去，只打了个电话，还给她打了一笔钱。 她自己整理考试用品，自己坐公交车去学校，统一坐学校准备好的大巴车去考场。 不知是太紧张，还是什么缘故，她坐车竟然还晕车了，到了考场半天都没缓过来，吐了好半晌，难受的不行，那会儿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如果她像青云娱乐的这些艺人一样，有人关心，有人帮助，或许她就能考上心仪的学校了，而不是被调剂一个不喜欢也没什么用的专业，前看无路，后顾无门。 还不到晚上，青云娱乐艺人组团参加高考，公司专车专送的消息就上了热搜。 就连新闻联播居然都提了几句，占据了一分多钟的时间。 毕竟娱乐圈的艺人们组团参加高考，怎么算也算是个小热点，而且还正能量的很，官媒肯定要鼓励声援一下。 这下子，却差点没把青云娱乐的几个经纪人给急死，尤其是杨心悦的经纪人黄海，吓得脸色发青。 他们家心悦是正儿八经的学渣，偏偏周围好些小伙伴都要高考，她也按捺不住，跟着凑热闹，本来偷偷摸摸考一下，成功了既能赚钱又能赚房子，人家穆总超级大方，黄海也没觉得不好。 可现在呢？上了热搜，闹到全网关注的地步，等成绩出来一看，他家心悦考了个四百多回来。 “呜。” 黄海只要一想，眼泪都滴答滴答地往外流。 公司里不是大学毕业，也没参加高考的几个艺人，这几天更是变得老乖巧呢，不上微|博，不露面，低调地在公司学习训练，接通告也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 原本长久娱乐的刘川和王明宇哥俩，今天一睁眼，都发现自己为数并不多的粉丝，居然认认真真地和别人‘争论’起来。 起因就是组团高考这事上了热搜以后，有些公众号跑来蹭热度，吸引眼球，也不知怎么就言之凿凿，说青云娱乐让艺人高考是哗众取宠，他们公司本身的艺人也怨气深重的很，甚至点名说他刘川，还有王明宇就因为提了几句反对意见，就被公司雪藏冷待——要不然，怎么别人去高考了，他们两个偏不让去？ 粉丝们自然要反驳，给刘川和王明宇找了各种借口，什么工作忙啊，身体不舒服啊等等，所以今年就没参加云云。 但是，刘川和王明宇都没顾上粉丝们的言辞，看到公众号说的安歇就连连翻起白眼。 刘川：“……你们要不要看看你们都说的是什么鬼话。” 王明宇也不低调了，直接登微|博：“高考是每个明国公民的权利，想参加的自己报名就成，我们家公司不会‘偏不让某人去’，这是违法的。” “还有，你们哪只耳朵听见我提什么反对意见了？我们穆总给我们发福利，我又不傻，反对个什么？” “为什么不参加高考？废话，哪是我不想参加？我上小学就老考倒数 王明宇简直要气死了！ 第374章 视频 粉丝们：“……” 很好，他们粉的小哥哥真是天字 一群粉丝难得一次替他出头，还出了个寂寞。 不过，为了给自家公司洗白，愿意创自己的小哥哥，至少没什么坏心眼，粉起来塌房的可能性很小。 他们这些粉丝都是理智粉，要求真的不多，只要粉上的偶像乖乖的，好好奔事业，让他们时不时能在大屏幕上欣赏一下，享受一下精神上的美好，千万别搞各种可怕的突然袭击就好。 这般一想，粉丝们就又恢复了佛系的岁月静好。 刘川和王明宇可是一点都静好不了。 他们来到新公司，宛如迎来了新的人生，训练是很辛苦，但是吃的好，喝的好，住的舒心，还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资源都不错，只要他们按公司给安排好的路走，不敢说一定能多火，但前程绝对是有，和以前的生活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想到一开始，青云娱乐的老员工们还担心他们耐不住寂寞，呆不久，总认为他们这批人愿意留下的不多，王明宇便想叹气。 这些员工肯定是被公司宠惯了的。 眼下公司给开的条件，居然还担心留不住艺人？开什么玩笑！ 不让多接通告分明是好事，免费给各种培训，而且不是装样子的，请的都是 考核严格，纪律严格，管得多又怎样？考的好，二话不说，直接给钱。 纪律是严，可要是艺人在外面遇见麻烦，公司是真出面，而且护着自己人。 多好的公司多好的老板，他可不走。 这几年，他在娱乐圈蹉跎，当年的雄心壮志早就被现实打得支离破碎。 现在，他就觉得青云娱乐是娱乐圈最好的公司，别家和自家公司比，差了一百倍。 这些公众号随意借他们的名义胡说八道，想让公司和他们之间起嫌隙？哼哼，做梦！ 王明宇和刘川当即就给经纪人打电话，把经纪人从床上薅起来，直接拍了个长视频，仔细解释青云娱乐艺人们高考的事。 他们两个相貌极好，声音也动人，只是认真坐在椅子上平铺直叙地讲话，观众们看了也不觉枯燥。 因为涉及高考，又是这种时候，一发出来就有很多人关注。 一段视频足足拍了三十七分钟，是以王明宇和刘川的视角，从他们加入公司开始，怎么分派宿舍，怎么和经纪人互相选择，彼此磨合，怎么了解公司的各项规章制度，又是怎么废弃以前的合同，签署现在的合同。 之后才入正题，介绍了公司工资奖金分级的情况，所有员工和艺人要怎么考级云云。 最后才说到穆总突然想给艺人和员工福利分房，首批奖励的就是今次参加高考的人。 整个视频乍一看很普通，可一下子就出了圈。 娱乐圈之外，很多网友们都对娱乐公司完全不了解，对娱乐圈的诸多事也不清楚，有人认为娱乐圈所有人都能赚大钱，光鲜亮丽，也有人有些妖魔化的认知。 如今有个娱乐圈正儿八经的从业艺人，特别严肃地讲他的亲身经历，把一个娱乐公司的全貌展示给所有人看，很多观众都很有兴趣。 原来艺人们要这么辛苦的训练。 原来大家根本不节食，每天很重要的事就是吃吃吃。 原来公司纪律挺严格，艺人们都有最基本的道德要求，想做青云娱乐的艺人，首先要做一个好人。 原来艺人们每天都要认真学习，学很多课程，听很多的课，看很多的书。不过学习就能拿钱，简直太美了，好幸福，比自家公司好一百倍。 不小心刷到视频，看到这些弹幕，娱乐圈一群从业人员瞬间被炸得一蹦三尺高。 所有人都开始疯狂刷屏——当然有艺人会每天训练提高自己，但更多的既懒惰又没动力，就是想赚个快钱，连台词和演技都懒得多练。 美食？别想了，平均体重不过百的娱乐圈，哪天能见到油光，都要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另外，要求是个好人？咳，谁家公司老板那么无聊要求这个，只要艺人能给公司赚钱，又不惹麻烦就好。 至于学习啊，高考啊，那都是青云娱乐自家特产，别家思绪再飞个十年八年，也飞不到这上面。 “想什么好事，真要考上大学了，那工作怎么办？怎么可能不耽误？除了穆总，谁肯做这样的冤大头！” 总之，热度飙升，网友们表示吃瓜吃得还挺开心。 刘川和王明宇忽然也发现，他们挣扎了那么久，知名度一般般，可这会儿，不过是拍了一条视频，一点特效没开，却愣是把他们的热度给烧高了不少。 网上热热闹闹，现实中，考生们仍然坐在考场认真答题考试，到了 虽然考场里有空调，并不很热，但空调的冷风和大自然真正的凉风，体感的舒适度完全不一样。 高考一结束，艺人们还没从四面八方乘车返回，穆青云就忙着把他们都叫来开视频会议，组织自家员工估分，准备填报志愿。 张力抱着手机，盯着穆总上传的试题，一丝不苟地开始填答案。 其他人也没心思聊天，全神贯注，认真写起卷子来。 外人大概觉得这场高考，对青云娱乐的人来讲，就是一场轻松愉快的游戏，如果他们的公司搞那些休息日团建，也改个思路，按照青云娱乐这样的标准来办，他们也不至于那么抵触。 穆青云面上不显，但对如此轻松的想法却是嗤之以鼻。 自家的艺人想考个好成绩，真正参加一次高考，付出的血汗绝对比真正的高中生多出无数倍。 吃了这么多苦，志愿肯定不能乱填乱写。 参考的艺人之前在公司都有填写意向书之类，穆青云就是根据他们填写的内容，帮忙请的各位老师来专门辅导。 但高考是明国的高考，又不属于穆青云，艺人们真正开始报志愿时，依旧需要冷静的权衡。 第375章 成绩 一晃眼，高考成绩便公布出来。 无数考生欣喜雀跃，也有无数考生呜呼哀哉。 商心的心情比其他人更紧张些，实在是穆总给出的房子奖励，相当诱人。 他家里条件不好，祖孙三代挤在一个小小的六十平的小房子里一住就是很多年，商心住得久了，一直希望能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宽敞明亮的家。 如果他真能如预想的那样拿到奖励，就能把父母都接过来住，以前的小房子卖掉，再添一笔，置换个新的电梯楼，爷爷奶奶老两口住进去，也省得爬楼困难。 在帝都置换肯定是不现实，但现在交通很方便，从帝都回家乡也就一个小时而已，回家看望老人十分容易，倒也没多大影响。 脑子里幻想着无数未来美好的画面，打开电脑上网查分，真正打开了网页，商心一时竟有点不敢动手，直接把准考证递给了张力：“帮我查，帮我查。” 众人：“……” 张力深吸了口气，依次查分。 商心，语文124数学 124英文 130物理 99化学 85生物 79 总分：637分。 商心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使劲拍了拍心口，先是一笑，又忍不住激动得鼻头微酸，流下几滴眼泪。 这比他模拟考的时候提高了几十分，简直是，简直是太走运了。 张力，熊盛盛的分数也不错，张力总分641，熊盛盛更高，总分670分。 周小云考了651分，也达到了预期。 但考的最高的是冯寒，他考了709分，七百分以上。 成绩一出来，张力等人都啧啧称奇，穆青云也感叹，这位当年练体操，能练成世界冠军，现在参加高考，就能考到七百分以上。 不只如此，学法律他能让隔壁学校法学院的教授念念不忘。 公司的规章制度，他能一个字不差地背下来。 他甚至轻轻松松就学会了开直升机！ 只能说，厉害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很厉害。 青云娱乐所有参加高考的人，高考平均分613分，竟然到了600分以上。 只过了不到两个小时，穆青云就发现好些网友给她发私信，想要就读‘青云娱乐高考复习班’？ 穆青云：“……” 真不怪大家疯狂，目前最大的热点就是高考，青云娱乐的艺人们毕竟都是娱乐圈的人，考完了发个微|博，发个朋友圈，也算是对自己这么长时间辛苦学习的一个交代。 网友们本来也挺关注这事，一下子就发现，青云娱乐的艺人们和他们想象中真不一样，人家不是玩闹，高考成绩一出，所有人都考上了心仪的学校，心仪的专业。 大家看看人家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最后考出来的成绩，再看看家里孩子闷在高校，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用操心之后，拿到的成绩，齐刷刷叹了口气。 能有这样的结果，青云娱乐总部，还有帝都分公司上下，可都付出了很多。 但凡是没参加这次高考的工作人员和艺人，这段时间仿佛连呼吸都放得轻了些。 跳舞的小心翼翼，唱歌的唱一会儿便要检查隔音门有没有封闭好，公司搬家都选的‘高考生’们不在的时间段，早上七点以前，晚上十点以后。 幸亏分公司所在的是办公楼，深更半夜闹腾起来也不必担心扰民。 这家分公司，是当初原来的长久娱乐租的写字楼，位置还可以，长久娱乐用了好几年都没换。 但穆青云如今钱不算多，可车多房也多，腾出几套毗邻的别墅暂时充当分公司的驻地，完全没问题。 娱乐公司就是这一点好处，公司选址根本不必非要市区的写字楼。 于是，众人都在轻手轻脚地搬家，高考一结束，总算放松下来，趁着是暑假，大家都预备一鼓作气地搬过去，庆祝会就能在公司新驻地开了。 穆青云默默看了看路一最新送来的文件，却是有些犹豫。 路一最近在帮忙整理最近穆青云的房产地产之类的资料。 高考这几天，穆青云成功在穆家继承人的积分榜上爬到了 其中一处地产正在施工中，准备建一座大厦，位置在帝都三环的中心地带，设计师是明国最顶尖的设计师徐老，并不算特别高，只准备盖十层。 但整个建筑古典与现代相结合，外观乍一看仿佛是一片银河，星光闪闪，用的材料绝对是整个明国最好的材料，光是装修，就预备了四十九亿。 而且这个数目还基本上只算成本价。 穆青云琢磨了下，打算把这里的七到十层拿来做帝都分公司的总部。 岑商古城自然是极好的，周围正在开发，估计过不了几年便是广厦林立，繁华热闹，但毕竟现在仍是偏僻地处，如果能在帝都核心地段有一座大楼开分公司，各种事务处理起来也方便许多。 但是之前已经和公司的小孩子们说了，要搬家到别墅区。 换到别墅区，宿舍就在附近，来公司上班走个三五分钟的路便好，省得一群单身员工，都嫉妒公司的艺人能住在公司附近。 虽说宿舍离得远，还能拿一笔交通补贴，可这年头，大家都宁愿不要钱，也更想早晨能踏踏实实睡个懒觉，好好吃一顿早饭，再溜溜达达，轻轻松松地去公司。 可如果现在搬到别墅区，回头大厦建成了还要再搬一次。 穆青云犹豫了半晌，试探地开了个小会，刚问出口，各大部门首脑，还有几个经纪人纷纷开口保证——他们完全不介意搬两次！！搬个三五次也没事！ 事实上，一听说三环那边特别有名的工地，居然是他们以后的办公大楼，公司里一干人，就连刚考完的考生们，都连高考成绩都顾不上了。 三环那边的工地开工时，倒是很低调，但一开工，那些超过时代的高科技工具，还有各位设计师传出来的设计图纸，各种概念图一出，帝都居民们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城市要建造一座智能化的，世界上最先进的大楼。 还有设计师鼓吹，说此建筑建成以后，会领先世界十年以上，人们在此能看到未来。 第376章 房产 青云娱乐的所有员工们对老板说的未来公司驻地，那都是十二万分期待。 只现在大厦刚开始建没两个月，当然，乔氏的建筑队那是明国前三，速度质量都有保障，明年这个时候应该能建成。 可要说为了等未来的大厦，现在放弃搬去别墅区，省下这么一点麻烦，那大家绝对不肯。 别墅区环境多好啊，风景秀丽，鸟语香，房间又敞亮又大，他们去看过很多次，特别喜欢连通两座别墅用的空中园，都已经想好要把空中园和阁楼装饰成休息室，平时大家用来喝喝下午茶，小憩片刻便很好。 穆青云失笑，也便应了。 她目前主要还是在学校读书，有一堆证书等着她考，就算换了公司驻地，麻烦和享受都是公司员工们的，那自然由他们做主。 高考成绩既然出来了，穆青云自然要兑现承诺，把自己刚刚到手，还热乎着的各种房产都展示出来，让自家十一个达成既定目标的艺人们来挑选。 居然有十一个这么多，公司里好些员工都觉得不敢置信。 当初穆青云发下去调查问卷，让大家填写报告时，可没说过最后会根据他们的目标来综合评分，基本上所有的员工填的专业和学校意向都虚高。 光看这问卷，简直是人均燕州大学的档次。 后来穆青云把这问卷的目的一说，奖励房子的事一露，基本上所有人都是欲哭无泪。 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居然这么好。 熊盛盛小小地吐出口气，幽幽道：“这就说明一个问题，我们人类的潜力是无限的，所以，轻易别说不可能！” “不对。” 张力笑道，“似乎应该说，只要老板肯给足了钞票，那我们这帮打工人的潜力，可能就是无限的了！” 他话音落下，满座哄然大笑。 其中冯寒，熊盛盛，周小云的综合评分最高，他们可以获得帝都最好的地段，一百五十平的豪宅，或者选择京郊两座毗邻城市，三百五十平的独栋小别墅。 排序是冯寒 “其实他们三个谁先选谁后选都无所谓吧。” 一众员工和艺人一边流口水，一边羡慕地去看他们三个。 为了更直观地展示作为奖励被拿出来的这些房产，穆青云让路一去定做了她这一批缩微模型，一排排的小房子被玻璃罩罩着，灯光下越发精致。 大家最关注的还是冯寒他们三个可以挑选的房子。 综合成绩排在 他们能挑选的是帝都一百平左右的豪宅，以及郊区城市三百平的精装修跃层。 张力和商心成绩本来就不错，他们都不算显眼，唯独孙影，很多员工看到她的名字都愣了愣。 孙影自己都没想到，她居然还真能中奖！ 这孩子就是因为考不上大学才出来打工了一年，没想到上学的时候考不上，成绩糟糕，模拟考最好的一次才四百多分，数学和物理两门成绩都不好，生物也不太行，可到了青云娱乐，在公司还要忙工作，每天都有很多事，偏偏就考了个出类拔萃的成绩，总分589分，他向往的医科大学，应该能顺利上。 只是，孙影却又为难的不行，她若当真上了医科大，以后要当医生，还怎么在青云娱乐工作？ 穆青云失笑：“首先，青云娱乐真的并不缺一个小助理，而且，虽然大学期间，学医肯定很忙，你应该不能和我其它员工一样到我的公司来兼职，但你学成归来，有兴趣的话就考我的生命研究所好了，照样还是青云娱乐的兄弟单位。” 孙影：“呜，老板，我拿这样的奖励，要这样的房子，实在亏心。” 穆青云莞尔。 其实，她一点都不亏。 这简直有那么点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调调，就是员工们开始努力学习，随着模拟考一次又一次地提升以来，她在穆家继承人候选上的积分才突飞猛进，名次一步一步稳步上升。 按照乔总的说法，她玩的如果是一场游戏，那她已经掌握到最出色的通关方法。 就分出去的这点奖励，和她得到的相比，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又怎么会亏？ 除了这几位，其他几个就都是帝都普通的六十平的住宅楼那个档次。 好地段的面积要小，地段偏僻些的面积就比较大，看个人需求。 所有员工，也包括这一次奖励房子没份的那些人，但凡路过，都要在这些小房子面前驻足良久。 他们都很喜欢。 连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每天也要拿干净的抹布认真擦拭模型上的玻璃罩。 穆青云早就交代过，这个福利会一直存在，直到公司倒闭的那天。 那么，就是这一次没拿到奖励，但总还有下一次的。他们努力学习，努力提升自己，将来也有很大的机会，能从这些漂亮的小模型里面抱走自己心仪的房子。 获奖的员工们个个都很积极主动，但依旧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这十一套房子才一一挑选完毕。 其实每个人选择的速度都还算快，每一座房子都很好，又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大家心里着急，速度自然不慢，但看了模型，还要实地考察，也就仗着交通足够方便，否则这帮小孩儿非得跑断腿不可。 之后就是各种手续，开单身证明，签订赠与合同，办房产证等等，公司里法务部好几个人都在加班。 “哎。” 法务部的老张仔仔细细审阅合同，加盖公章，还要替很年轻，基本上对这些琐碎事两眼一抹黑的小孩子们去办手续，偏偏这些房子暂时没有一座是他的，也没有他们部门的。 “我早说过，别老想偷懒，我知道你们都是高材生，名牌大学毕业，还有硕士和博士，但再考一回又怎样，学个新专业难道不好？” 一众员工：“……” “有想考研考博的，赶紧准备，统计一下我报上去，公司开会了，说是想考研的人多，公司就考虑每周请考研方面的专家给大家上两节课。” 可怜的老张从小就吃不得亏，这次真是被刺激坏了。 第377章 误会 七月半，一连两场雨，倒是解了一点大地如蒸笼的酷热。 穆青云让冯寒路边停车，透过后视镜，就见商心蹲在后门在摆弄共享电单车，他应该是刚从剧组回来，上身是件洗得发白的白体恤，下身是磨得不像话的牛仔裤，脸上的妆还没卸，脸颊上两抹高原红，头发蓬乱，背上还背着个竹筐。 “是没电了，张力在公司，小商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推停车场去充电。” 穆青云笑道，“小林去和女朋友约会去了？” 她眨了眨眼，也没问商心为什么这么急，只道，“走吧，我送你去看房子。” 小林是商心的助理兼司机。 商心嘤嘤了两声，小心翼翼地坐到副驾驶座，两眼亮晶晶地看穆青云。 冯寒伸手拿了毛巾冲着他的脸一通撸，结果一点妆都没卸下，就默默地，有点粗鲁地把他的脑袋掰正。 没有漂亮面孔的时候，就不要去伤害穆总的眼睛了。 商心：“……” 他早就不为这个生气。 和冯寒做同事也有一段日子，大家早就知道，你要是打扮得光鲜亮丽，长得好看，身材也好，出现在老板面前，那冯司机就特别温柔，会给你拿饮料，替你拿空调毯，帮你提行李等等。 一旦你拍了一天戏，一身臭汗，蓬头污面，那这待遇顿时直线下降，还肯让你上车，就是很有同事爱了。 开始大家都摸不透其中的规律，只觉得冯寒这人阴一阵晴一阵，简直有病，接触了一阵就明白过来。 冯寒根本就是为了老板眼睛的福利服务的。 这种事也是没有办法，所有人无师自通，都学会了出现在老板面前，并且冯寒在的话，那就尽可能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有条件的最好再展露一二自家老板欣赏的妆容。 此事倒是很简单。 他们穆总一点都不挑，明丽大气的也好，清淡如菊的也罢，她都喜欢。 而且男女老少不忌，很能欣赏各种不同的美貌。 穆青云咳了声，一本正经地道：“既然进了娱乐圈，怎么能没有欣赏美的能力？这是工作需要。” 世间的美本就多种多样。 年轻有年轻的美，年老有年老的美。 商心：“唔。” 居然不小心说了心里话。 冯寒慢吞吞地转头瞥了他一眼。 商心眨了眨眼，决定纵容他。 毕竟好事一件连着一件，大家都开心，只要开心，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的综合评分没有张哥高，可张哥是好人来着，把他想要的那几套都特意给他留着。 商心选定的房子，就在帝都核心地段，是一套一百平的三室一厅，足一百平，没有公摊。 面积是没有在郊区的大，可是商心喜欢。 除了这一套，他还打算再买一套，这些年他攒了不少钱，加入青云娱乐以后更是一分多余的钱都没过，如今手里已经零零散散地攒了两百多万。 有了这笔钱，足够他再买一套房子给爷爷奶奶住。 开车走了有二十多分钟，青岩房产托管公司的大门便能看到了。 公司整体看来既典雅又质朴，不像中介那般简陋，也不如房产销售中心那么奢华。 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衣帽整齐，极有耐心，言谈举止彬彬有礼，进出的客户有衣装革履，也有一身质朴，每个客人的表情都显得很舒缓自在。 商心这么一个浑身灰扑扑的形象，下了车进门，服务人员也是递送毛巾和热茶，言语特别客气—— “你干什么！哥，她偷看！” 穆青云正对这‘客气’两个字感觉很满意，就见前面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扶着他那满脸骄矜的，皱着眉头的女伴转身。 商心沉默了下。 穆青云也沉默了下。 可能是误会？ 电视剧里的老套桥段，应该不至于在现实中这么轻而易举地出现？或许是商心刚才眼珠子不老实，不小心多看了那女孩儿几眼，对方有点敏感？ 商心谨慎地摊开手，向后退后两步，咳了声，正想解释几句，前面这女伴已经面上直冒火光，满脸写着不愉快，高声冲着这边嚷嚷：“你也长了这么大的个子，脸也不丑，看着似模似样的，想要男人不会自己找，现在瞎看什么，我哥也是你能看的，再乱看，老娘挖了你那双招子。” 她一张嘴和机关枪似的一通狂喷。 “告诉你，别自找没趣，有多远滚多远，再骚扰我哥，我要你好看。” 商心：“？？” 穆青云还没回应，商心一个箭步跨过去，手指头差点没戳那个‘西装革履’脸上，眼睛却瞪那满脸戾气的女子。 “你再说一句，谁偷看他了？” 商心摸出手机就报警，还招呼一看不妥，便走过来的服务人员，“调监控，把监控调出来。” ‘西装革履’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商心这么一个打扮得土气又低调，完全没有存在感的人，竟然是那位小姐的同伴，而且脾气这么爆。 他女伴也被吓了一跳，皱起眉头，怒道：“怎么？比谁声音大谁就有理？拿报警吓唬谁。” “女士，我可以作证，这位小姐并没有任何失礼的举动，反而是你在公众场合大吵大闹，有违社会公德，涉嫌寻衅滋事。” 不远处，模样端庄俏丽的年轻女白领，身后带着位护使者，慢吞吞地走过来，郑重而认真地道。 穆青云回眸顾盼，不禁一笑。 原来是她！ 这个声援她的女白领，穆青云认识，她叫周娜娜，是穆青云曾经经历的一个短剧本中的‘人物’。 勇敢的为了救助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惨遭杀害的女孩儿。 周娜娜显然认得穆青云，冲她一笑，满脸灿然。 穆青云漂亮的睫毛扇动了几下，忽然就有一种直觉，接连遇到这些荒诞事，恐怕是有剧情更新的前兆。 还不及深想，青岩中介的工作人员，已经麻利地调了监控，商心也动作飞快，干净利索地叫了巡查。 监控非常清楚，穆青云和商心来这里有确定的目标，一进门就直奔二楼而去，目不斜视，反而是这女人的男伴，举动非常奇怪。 商心看到监控，本来面上只有气愤，此时刹那间就变得警惕。 第378章 不对劲 那个‘西装革履’，自穆总一进门，眼珠子就和黏在穆总的脸上一样，更离谱的是，他不只拿那种眼神看穆总，还拿同样的眼神去看另外这个仗义执言的女士。 监控一调出来，‘西装革履’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忽然一把甩开女伴，推门而出。 留下的这女子却是盯着监控，也分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好啊，原来还有你，你居然也看我家哥哥！” 穆青云倏然蹙眉。 这女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对方脸上铁青，眼珠子通红，猛地窜上来，长长做好的美甲直直地朝穆青云和周娜娜的脸上抓去。 商心嗷了一嗓子，就要冲上前，穆青云先一巴掌拍开他，再顺势一掌拍在这女子的美甲上，掌风一送，这女子一下子就被送出去七八尺，撞在沙发上连人带沙发都倒下去，却是瞬间没了动静，就呆呆地坐在地上发呆。 此时巡查已经到了，穆青云示意商心去解释。 两个巡查看过监控，了解到前因后果，依旧面不改色，一样样把流程走完，对一开始那个大吵大闹的女子批评教育了下，见对方不吭声，穆青云也只是要求备案，没有继续追究，这才出门。 出了门，年轻的那个巡查就再也忍不住，面孔扭曲，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年头，真是什么新鲜事都能发生。” ‘西装革履’，一身名贵，看起来不一般的公子哥，特别无礼地使劲盯着人家年轻小姐看。 这也还罢了，男人好色，人的天性。 还有那位女伴，也是——一言难尽的很。 此时，这位暴躁女伴倒是恢复过来，脸色还是苍白，却没继续和疯了一样睁眼说瞎话，却依旧没有表露出半分歉意，一句话没说就走人。 穆青云注视着她的背影，目光却是忽然一凝，面上流露出一点无奈。 哎，她就知道不妙！ 一瞬间，系统面板微微亮起，脑海中又平平静静地浮现出一段剧情。 眼下这个娱乐圈剧本其实已经面目全非，连女主角都进去了，但进度才到百分之八十，不过她猜，大概旗下有哪个艺人拿到影后的成就，就能起到代替女主的作用，达成剧本完结。 她身为老板，重要角色都在她旗下，想必能拿到个相当不错的参与度。 当然，剧本完结最重要，好处是附带的。 剧本完成不了，她就总会担心在某个时候，忽然冒出剧情来影响她和她的亲朋好友们。 比如现在？ ‘穆青云不知道，她长了一双酷似娜娜的眼睛，一抬眸，盛满了漫天的星光。’ “……” 这都是什么！ 穆青云无奈地抬手按了按眉心。 最新的故事情节，出现了复仇梗和替身梗。 她写的剧本里的确有一段替身梗，男主顾言之，大学时曾和一个女孩儿恋爱，但女方家庭条件很好，顾言之的家庭却很糟糕，妈妈一个人做保洁带大了他。 很老套，女孩儿的家人棒打鸳鸯，毕业以后两人就分开了，这女孩儿很上进，进了大公司，和一个很爱她的人订了婚。 顾言之却是戏剧性地被亲生父母认回家。 从此，顾言之背靠大树成了豪门公子，可他忘不了前女友，就找了个眼睛和前女友特别像的替身，却又因此厌恶‘替身’，也厌恶自己的软弱。 于是开始爱恨纠葛，反正就是一堆爱不爱的纠结，顾言之各种发疯，还伤害前女友的父母和未婚夫，最后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爱上了替身，又开始了追妻火葬场。 穆青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她当初写的都是什么鬼。 现实中正发生的剧情，却比剧本里还要狗血麻烦，那个替身，就是她穆青云。 那个前女友，就是现在正对着她微笑，满脸高兴的周娜娜。 人家正准备和她的未婚夫结婚。 男主霸道总裁顾言之，显然就是刚才一点分寸都没有，丢下女伴走人的那个人。 现在，身为替身的穆青云，很欣赏身为前女友的周娜娜，周娜娜显然也很崇拜穆青云。 “咦？刚才走的那个男的，很眼熟。” 周娜娜回头张望了几眼，摇头道，“算了，都是不知所谓的家伙。” 她转身，拉过自己的未婚夫，认真而郑重地介绍，“这位穆总，是我的救命恩人。” 周娜娜的未婚夫目光中顿时有无尽的感激倾泻而出。 “穆总，谢谢你救了娜娜，也救了我的家。” 穆青云笑起来，忽然正经地递出名片，笑道：“我的公司正在招人，如果周小姐有尝试新挑战意愿，务必考虑我的公司。” 她想挖角。 她这会儿觉得，眼下的剧本剧情，其实挺有意思。 周娜娜：“？？” 穆青云又笑，闲笑几句，和周娜娜约好了下周末聚餐，便放她赶紧去看房子。 打工人请假不容易，人家未婚夫妻甜甜蜜蜜地挑选房产，她总不好当电灯泡，刚离开两步，穆青云却又驻足，脑海中飞快闪过一连串的剧情文字。 仔细看这一段剧情，爱情的外皮被一点点剥去，这个故事的内核却是虐身虐心，所有角色都要面临重重波折，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结局好的，过程一样难堪。 另外，有剧本里重要角色出场的地方，就意味着要有事情发生，角色越重要，发生的事越戏剧化。 “所以说，哪怕在某些小剧本里，我可以当无所不能的神，我依旧希望，所有的剧本能多快去完结掉的，就有多快。” 剧本里的世界，安排个剧情随意死个百八十人，就和闹着玩一样，没有任何人在意。 但在现实里，只要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谁能无视？ 穆青云举目看过去，见商心正和中介的工作人员说的热闹，取出手机，再一次拨打了报警电话，只是响了两声，便又挂断，略微沉思，她还是打电话给自己熟悉的巡查周飞。 “周巡查，你马上帮我查两个人，照片我发给你，我要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人命关天，尽快尽快。” 只能说，他们明国的巡检司工作效率那是一等一的高，工作严谨程度也是一等一的。 周巡查已经开始飞速地查起来，但是，结果却不可能就这么告诉她，只道：“我马上过去，等等。” 第379章 疯 挂断电话，穆青云接过中介公司的工作人员递来的冷暖杯，天空一样的颜色，杯子的质量很好，握在手中冰冰凉凉，十分舒适。 她吐出口气。 本来想直接报警通知巡查，但完全没有任何证据，人家不可能重视。 二来，如果有可能，她还是希望这件事能消弭于无形，不要闹大才好。 刚才和男主顾言之一起过来的，那个发疯的女孩子叫宋玉珍，今年二十五岁，燕州大学的学生，穆青云的学姐，艺术系，学国画，高材生，当年也是学校里出名的才女。 看到宋玉珍的名字，穆青云就想起来，艺术系那边有一座新建城的‘白玉京’城楼。 白玉京是国民小说《仙城》中的圣地，故事伴随着很多年轻人长大成人，在国内知名度爆表。 艺术系的学生们当初要兴建这座‘白玉京’，整个帝都，各大高校都震动不已。 现在它还是帝都颇有名气的景点之一。 城楼上最大的一副穆瑶拜仙图，就是宋玉珍所画。 能看得出，她的笔调仍然显得有些稚嫩，但是灵性尽显，那股仙气缥缈的感觉，不会欣赏的人看了也大为震撼。 宋玉珍是学校的名人，自从毕业以后却没了消息，明国国画圈子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像她这样名校毕业，未毕业前就备受追捧的新锐画家，毕业以后不是随同某些大师深造，就是进入大的画廊，或者自己办画展，开画廊，参加各种比赛，大体大家都是一样的流程。 但她却至此渺无踪迹。 穆青云盯着随顾言之的出现，越发清晰详尽的剧情，终于知道了宋玉珍的遭遇，她有个妹妹，叫王黛，父母早年离了婚，她和妹妹也分开，很久不曾见面。 就在宋玉珍毕业那年，妹妹忽然发了疯，拿刀把自己的脸割伤了，又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昏迷不醒。 晴天霹雳一般的灾祸降临，宋玉珍简直不敢置信，她曾经和妹妹感情最好，最近的确有一段时间没能见面，可心里还是记挂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接受这种事。 她四处打听妹妹之前发生了什么，打听到的消息却很少很少，好像这两年，她妹妹身边都没什么朋友，还和妈妈吵架离家出走了。 幸好宋玉珍认识的人多，也很聪明，最后打探到妹妹曾经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叫顾言之，交往了大概有三年。 听说妹妹已经在四处看婚纱，大概是准备结婚，后来……却没了后续。 穆青云看了一遍再简单不过的文字，终于读出刚才看到的一脸‘骄矜恶毒’的女孩儿，是怎么从温柔敏感细腻的艺术系才女，一步步让自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她应该是亲自体验到了顾言之，到底是怎么伤害她的妹妹的。 先拿温柔的爱情罗网，网住单纯女孩子的心，斩断她在外的一切，赶走她的朋友和亲人，让她只剩下自己，再恶毒地辱骂她，伤害她，恐吓她，就像驯化小宠物一样，把小宠驯养到除了主人，再无其他。 最后又像扔掉垃圾一样，把她砸碎，扔进垃圾桶里。 宋玉珍要报仇。 系统忽然闪烁了下，穆青云眼睛眯起。 【‘宋玉珍想，他逼阿黛和蟑螂住在一起，那他就好好尝一尝蟑螂是什么滋味好了。’ ‘宋玉珍微笑着，从容地将外卖盒子里的饭菜换成了整整一盒子会飞的小蟑螂——’】 穆青云：“……” 剧本里和当下相关的剧情，只是顾言之和女主生气，现在是她穆青云了，所以故意吓她，提到了曾经有疯子意图不轨，导致顾言之的秘书，助理，和两个客人身受重伤，被他亲自送进了精神病院，只不过两年光景就病死的事。 看到这一段，她刚才还以为宋玉珍已经疯到不能忍，决定下毒放火来杀人。 【‘蟑螂从食盒里飞出，文秘书吓得失手打翻了锅，锅里滚烫的高汤倾泻，文秘书，周助理都被烫伤了头面。’】 【两个客人躲避蟑螂时意外从二楼跌落，其中一位右腿粉碎性骨折，另一位因为颅脑损伤，造成左半边身体瘫痪。】 穆青云：“……” 一盒蟑螂造成的惨案？ 她骤然拍了下额头，拿出手机先给周飞发了个微讯，又给乔总发了个微讯。 记在顾言之名下的产业，帝都只有两个楼盘。 穆青云迅速扫了一眼，摇了摇头，显然，顾言之有很多房产不在他自己的名下。 一念及此抬手招呼中介公司的工作人员，穆青云言简意赅地道：“我现在需要知道你们管理的小区，有哪些小区，高楼层能看得见西山的那一片老枫树林。” 工作人员一开始还有些懵，只是没开口，经理就一路小跑上前，连声应下，打开笔记本开始操作。 穆青云摆摆手，自己接手，在脑子里略微计算了一下，调出卫星地图启动了个软件，又勾出个波浪曲线，排除掉错误选项。 哒哒哒，打印机就打印出十一个小区的地图。 刚打印出来，周飞就领着徒弟一路飞奔，气喘吁吁地进了门，见到穆青云，目光迅速扫视周围。 没看到危险，但工作人员面色都很紧张。 “穆总，怎么回事？” 穆青云扫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地图展示给周飞看：“顾，不，宋玉珍现在在什么地方。” 周飞眨了眨眼：“穆总，你总要告诉我——” “天山公寓，中和御苑，丽景名苑，温莎园……好，温莎园，冯寒，走，去温莎园。” 周飞：“？？” “张经理，查温莎，看看这个人住在哪里。” 穆青云把顾言之的照片发了过去。 经理连忙联系温莎方面的负责人，负责人看了顾言之的照片，斩钉截铁地道：“他绝对不是我们的业主。” 负责人郑重道，“我的托管团队很专业，温莎小区一共有八千户住宅，业主及其家人和租客，共两万五千一百人，这两万多人，我们小区的保安和服务人员全都认得，能叫出名字，知道来历，年纪，就连某些需要常年用药，身体不好的住户都什么时间，用什么药，服务人员都知道。” 穆青云闻言都愣了愣。 第380章 尖叫 果然不愧是乔总都大力推荐，从来没有指责过的，号称超过本时代，跑步进入新时代的托管公司，卷得让人无话可说。 穆青云想，如果真有这样的服务水准，那托管公司每年每户五万元的服务费，似乎显得非常便宜。 张经理不用穆青云提醒，已经开始让所有人疯狂地看各种访客登记。 他一边擦汗，一边和穆青云通话：“哎，很可能查不到，如果有客人，多是由业主自己操作，远程授予进入权限……” 穆青云看了一下时间，“查一下四点半以后到现在，这五十分钟的时间里有多少外卖送到九到十六号楼的十一层到十九层。” 张经理脸上发白，仍是郑重应下，又开始狂打电话。 周飞听了一耳朵，满头雾水，眼见冯寒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连忙抢了一步蹿上去，无奈地叹了口气：“穆总，要是真有什么大事发生，我要担责。” 穆青云无奈：“尽量不发生大事，安心。” 周飞：“……” 他一点都安心不了。 但是，穆青云也没办法。 剧本是剧本，现实是现实。 她只能预测大致出事的时间，不能确定准确的时间。 此时此刻，那一堆堪称神奇生物的小蟑螂，到底有没有随着食盒进入危险地带，谁也不清楚。 汽车飞驰，身后好几辆车紧追不舍，一辆是周飞的徒弟开的，还有两辆是中介的张经理带着人开来的。 穆青云回头看了眼，总觉得张经理的车开出了限速的极限，透着一股仓皇失措，也不知乔总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把这位吓得从刚才就浑身直哆嗦，电话里的声音都有点失真。 “穆总，我们的人统计了登记簿，一共有八百四十三个外卖员进入范围内。我已经交代了，之后再有外卖进入，必须检查，” 张经理嗓音嘶哑，已经破了音。 可这么多，要怎么查？ 穆青云冷静地叫冯寒，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做一个小程序道：“找个由头，就说九到十六号楼的十一层到十九层中了奖，人人有份，在业主群里通知这些房子中所有人，无论是业主还是客人或者保姆，保洁，都上传照片或者身份证，到这个小程序内领奖。” “奖励的话……头等奖二十张，‘乔家小楼’贵宾卡，每年享免单权限十次，平时消费七折。” “其它奖，冯寒，你来负责凑一凑，咱们公司比较多的都可以。” 张经理糟糕的心情中顿时又添了几分复杂的嫉妒。 那可是乔家小楼，根本不是钱的问题，这代表的是身份，是人脉，他也想要！ 张经理嫉妒归嫉妒，动作却飞快，不多时就有无数身份信息汇总。 但车都到了温莎大门外，依旧没有好消息。 冯寒已经把杨心悦的新歌单曲卖了百十遍，又把张力，熊盛盛，商心等人的签名照片卖了百来张。 张经理擦了擦汗，简直要病急乱投医，“我们的广播质量倒是极好，能大范围传播消息，可这会儿都开空调，肯定没人开窗户。” “哎，温莎在我们管理的各大小区中，也属金字塔顶端，房屋质量极高，隔音效果好，就是楼上楼下同时开始狂跳广场舞，大吼最炫民族风，左邻右舍也不会受太大影响。” 当初建成时，承建的乔氏建筑公司保证，哪怕现在帝都就发生十级地震，居民们也能照样载歌载舞，吃饭睡觉，不用有半点担忧。 整个建筑绝对结实，除非宇宙中出现歼星舰这样的大杀器，直接从宇宙中展开攻击，或者是来一发东风快递，否则绝对坍塌不了。 穆青云再不说话，下了车，举起望远镜仔仔细细地看所有目标范围内的房间。 周飞心里直跳，眼见张经理啊，还有其他人紧张如此，穆青云甚至连乔家小楼的贵宾卡都拿了出来，可见此事严重。 “我们倒可以进行定位，可打申请很麻烦，精准度也不好说。” 穆青云几乎没听到周飞的话，她全神贯注地盯着望远镜里的每一寸画面，脑海深处仿佛有一层薄膜在，这层膜越来越薄。 周围的风声，说话声，宠物撒娇的声响，光线，色彩，动作，一切都汇聚在一起，像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不停地席卷过来。 穆青云这回真正感觉到，原来精神力突破极限后，真有这种奇怪的，好像虚幻的能力出现。 在意识里仿佛已经过了很久，穆青云猛地闭了闭眼， 下午十五点十一分。 穆青云陡然开始奔跑。 她今天本来打算去听音乐会，顺路送送商心，此时身上是一身漂亮精致的小黑裙，脚下穿了一双跟又细又长的高跟鞋。 她一跑起来，裙摆卷起，飘飘然随风飞舞。 穆青云已经来不及走小区内被安排得井井有条，又漂亮又整洁的道路，她现在是遇水过水，遇墙翻墙，踩着一楼小园的藤蔓和凉亭一跃而过。 很快到了十一号楼楼下，穆青云也不进楼道，直接和狸猫似的，反身跃过一楼的围墙，蹭一下就蹿到二楼。 “安装绳！” 周飞吼了一嗓子的工夫，穆青云已经上到四楼，五楼，六楼—— 张经理刷一下就翻出巨大的安全气囊，开始电泵，以及人力彼此帮忙，疯狂地打起气。 他用的这东西属于国内最先进的，现在的极限模式下，十六个电泵齐开，人再各种帮忙，只用了八十九秒的时间，气囊就升起一半，已经达到可以有效救援生命的程度。 十九楼！ 穆青云刚上去，就见穿着白色碎连衣裙的年轻女孩儿惨叫出声，滚热的猛地一倾，她完全来不及思索，一拳打过去，整个玻璃齐齐整整地整个落地，拳风震得那口大锅转了一下弯才骤然坠落。 她迅速拳变爪，险之又险地抓住女孩儿的后颈一拎，把人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 女孩儿的叫声越发大。 哐当。 此时锅才落了地。 穆青云翻身进窗户，看也不看呆若木鸡的助理，脖子上吊着只尖叫鸡就冲出门去。 第381章 警告 穆青云飞出厨房门，越过满地飞速四处乱爬的蟑螂，越过遍地狼藉，正看到两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用力踩踏地上的蟑螂，满脸惊慌失措，脚下一滑，骨碌碌沿着室内的楼梯就摔了下去。 她想都不想，就跟着飞扑了下去，一手拽一个，伸腿勾住护栏，险之又险地把人按住。 “呼。” 一阵风吹过，摇摇欲坠，穆青云缓缓站稳，幽幽道，“以后建这种跃层，楼梯建得太宽大壮观，似乎也不太合适。” 那两个差点见了阎王的男人，此刻惊魂未定，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满脸的后怕。 穆青云感叹了几句，抬头张望，心下也有些惊奇，楼上狼藉一片，家具倾倒，乱七八糟，不像是区区一群蟑螂就能闹得这么大。 顾言之和宋玉珍，一个立在二楼房门口，一个站在厨房门外。 略扬了扬眉，穆青云盯着宋玉珍看，她低垂着眉眼，荷叶边的白衬衫配一条浅咖色的阔腿裤，知性柔美，神色平静，就好似这满地乱爬的蟑螂只是砂砾而已。 顾言之却是一脸的惊怒。 倒是两位客人先回过神：“顾总，还有……这位？这是怎么回事？” 穆青云轻笑，反身打开门，张经理就带着他的员工，全副武装，不到两分钟，所有的蟑螂被一波弄走，塞进袋子送出门。 张经理这才认真和那两位坐在台阶上，双腿发软起不了身的客人解释。 大体就是他们的安全员看监控的时候，发现一个外卖有异常，所以他们紧急排查，寻过来救人。 两个客人懵懵懂懂地点头，回过神，其中一位不由惊呼：“你们的物业费得交多少？” 待听说是一年五万元。 两个人都连连点头：“真值，值！” 其实并不是物业费，只是包含了物业费，全称暂时定的是是温莎托管服务费。 五万也只是平均值，并不是所有住户都只缴纳这么多。 如果家有老人，需要特别关照，专人服务，自然需要的钱更多，不过，相对来说也比较廉价。 青岩公司，严格意义上不只是中介公司，应该说，它是穆家旗下达明地产的分公司之一。 达明从三年前开始开始转型，在原本的房地产业务上深耕细作，联合了医院，教育中心，养老服务机构等，准备建设新型小区。 按照穆老爷子的说法，就是他希望，达明未来他所建造的小区，还有接受托管的小区内，居民们老有所养，幼有所教，不出小区就能享受到所有的方便。 穆家赠送给穆青云的所有房产，都是由青岩托管来负责管理。 穆青云转头四顾，周飞则严肃正经地取出证件，在和顾言之交谈。张经理正客气地和那两位被救的客人说话。 她仔细看了两眼，两个客人都很眼熟，其中一个是位挺有名气的导演。 如果他们两个今天出事，虽说不可能真怪到物业头上，但他毕竟算是名人，也许会有人质疑小区里有安全隐患，对青岩，甚至对达明，也许会有一点影响。 有时候，哪怕只是一点影响，就能坏掉大局。 说话间，穆青云抬头就看到，顾言之忽然回头盯着宋玉珍，目光冷漠得有些可怕。 沉吟片刻，她从茶几上摸出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先走到宋玉珍面前，只简单说了几句话。 “你妹妹要是当真没救了，那你送走了她，又不在乎家里其他人死活，那想必，任何人都劝不了你什么，也只能听天由命。” 宋玉珍像是在冷库里冻了三天的模样，脸色青白得近乎透明，都能看到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 穆青云又看向顾言之，在脑子里翻开剧本看了看，才走过去平铺直叙：“三年前九月二十三，帝都大酒店的百草园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言之皱眉，思索半晌，才露出一点莫名的惊讶。 宋玉珍唇齿间陡然发紧，双目隐隐要喷出火，从牙缝里低低低吐出嘶哑的声音——他竟然差点想不起来！ 那个人就在那个地方，肆无忌惮地嘲讽她的妹妹，说了无数她听到转述，甚至都会痛彻心扉的伤人话，可说完了，他竟不记得，所以，他是半点不知愧疚。 穆青云冷声道：“舆论这种东西，宋小姐弄不明白，王小姐也不会。” “但我现在警告你！” “如果宋小姐和她的家人受到任何不该受的危害，我会让你知道，舆论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也会让你清清楚楚地看到明国的国法到底是什么样子。” 顾言之蹙眉，眯着眼看穆青云，却是心头倏然一跳，只觉得她那双冰冷的眼睛，忽然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突然情难自已，想让这双眼睛流露出那种委屈的，愤怒的，痛苦的神色，那便越发像他印象中的眸子了。 冯寒一直跟在穆青云侧后方，此时上前一步，挡住顾言之的视线，转头道：“穆总，回程路过云秀香汤，送您去做个spa？这位顾总的眼睛有点脏，恶心。” 穆青云轻笑，点了点头。 此时救护车也到了。 连顾言之都要去医院检查，那个差点被烫伤毁容的文秘书，却是忽然驻足，握住宋玉珍的手腕，低声道：“总之，谢谢。” 宋玉珍猛地挣开她，低下头去。 穆青云扬了扬眉。 冯寒默默把新鲜出炉，还热乎乎的资料传了过去，穆青云看完，叹了口气：“去做个spa。” 她这下子，真觉得有点恶心。 剧情里描述这段剧情时，是从顾言之的视角进行的，只是他轻描淡写地威胁女主的话而已。 但真实情况和他口中的情况，并不完全一样。 宋玉珍的确是要报仇，但对那位顾言之的秘书，的的确确只是误伤。 文秘书有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她去年拿到顾氏的工作，当时还很高兴，尤其是升任总经理的秘书，拿的工资高，奖金多，婚礼也能办得更好一点，婚后的生活也能更舒服。 就在她高兴的时候，顾言之忽然对她提出包养的协议。 文秘书：“……” 第382章 大棋 “哎。” 虽然她看霸道总裁包养甜宠文，可现实里她可不吃这一套。 温柔体贴又爱她的男朋友不香吗？ 顾总长得还行，可能提出包养的能是什么正经人？ 文秘书是想跳槽，但如今工作难找，何况顾言之这样的身份，她也不敢得罪，连拒绝，也是十二分的委婉。 却没想到，她拒绝得那么清楚，顾总却是个有病的，他觉得文秘书欲擒故纵，话里话外，还拿她男朋友，她的亲人威胁她。 文秘书又气又急又恨。 就像今天，顾言之带着人不请自来，简直把她家当自己的住所，直接登堂入室，完全没有一点边界感，有好几次，文秘书都想干脆爆发算了，得罪他就得罪他，难道还过不下去？ 但男朋友毕业不久，做程序员，工资不算低，但家里供着现在这房子和车子，每个月都要还不少贷款，她的工资基本上要拿出来应付全家的开销，一旦辞职，又不能很快地找到一份工资一样高的工作，事情就很麻烦。 打工人的日子，实在难过。 一开始，文秘书也觉得宋小姐嚣张跋扈，脑子有病，见到顾总对谁多瞧上几眼，她立马倒打一耙。 文秘书也被骂了好几次。 可后来她就发现了，好几次自己特别为难，都想抄起瓶砸顾有病脑袋上的时候，宋小姐就会给她解围。 无论她骂得多凶狠，说的多难听，但文秘书还是巴不得她骂得更厉害些。 从那之后，她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宋小姐应该是恨着顾总的。 想到这些，文秘书不禁叹气。 言情小说里，总有霸道总裁，总有恶毒女配，现实生活中的霸道总裁可能是个神经病，恶毒女配可能恨不能把霸道总裁剁碎了去喂鱼。 这一次顾言之不请自来，还把自己家当会客厅，见他的客人，她心里烦得很，故意笨手笨脚地装作不会做饭，顾言之却没走，竟然还点起了外卖。 紧接着就出了蟑螂这事。 文秘书不傻，她知道那是宋小姐做的手脚，也许是想恶心顾言之，让他的嘴客人做不成事，更或许是看出自己的不安，想把顾言之从她的房子里赶出去。 可蟑螂……还是太过分了些。 文秘书从救护车的后窗看向宋玉珍，顾言之但凡不是傻子，这回想必也看得清宋小姐的心思。 正沉吟，就见穆青云和宋小姐说了几句话，便上车而去，眼里顿时冒出无数的小星星。 穆总救她时，可真帅！ 天底下的霸总，要都是穆总这样子的，那言情小说里的剧情，早晚有一天要都变成现实。 一场闹剧，爆发时轰轰隆隆的，结束得倒也迅速。 虽然温莎小区因为房价的缘故，业主们都没什么偷闲八卦的时间，但他们的消息也最为灵通。 很快，小区的青岩托管通过监控，发现外卖里面被塞了很多蟑螂， “据说当时特别危险，那户的小姑娘正炖肉，刚开锅，锅里全是高汤，烫一下非皮开肉绽不可。” 温莎这边，家家户户都有防盗监控，房间里也有，巡检司这边出面提取了监控，虽然没公开，但小区自己人总能看的。 整个监控视频看起来十分惊险刺激，简直不输给悬疑大片。 狂风怒号，穆青云攀援而上，直接破窗，脚踢滚烫的‘油锅’，‘英雄救美’。 又在几秒钟内，闪身救了两个几乎要摔下楼的人。 若不是穆青云这一救，这两个说不得连脖子都跌断掉。 不光是穆青云的动作戏优美得很，那些穿着青岩工作服的工作人员一进门，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好了残局。 高效而准确，一看就训练有素。 当然训练有素了，青岩是穆家的产业，穆家的人也是乔家在训。 乔家训练员工的水准，圈子里无论是谁都要竖起大拇哥大夸特夸的。 一群业主看视频，看得心口滚烫。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物业该干的事，要是哪家的物业都这么好，咱们交个物业费，肯定心甘情愿。” 不光是温莎小区内的业主，所有和青岩签订了托管合同的小区的业主们，那简直是与有荣焉。 没多久，这视频还上了热搜。 尤其是被救的人里有个知名导演，救人的是某娱乐公司的总裁，如果不看监控，只听说，任谁都要把这事当个故事。 如此戏剧化，传播速度哪有不快的道理。 青岩这边的业务，一下子就好做多了。 张经理更是一口气多拿了三个月的工资当奖金，那叫一美滋滋。 青云娱乐的员工和艺人们跑来看自家房产时，他更是十二万分热情，和一群同事打过招呼，总之，这些都是他们自己人，对待自己人，再怎么细心周到也不为过。 也不怪张经理他们感激穆青云，实在是自家公司，应该说达明地产正在发展期，别看规模浩大，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其实内部许多员工对达明地产的转型，对青岩的出现，都持保守偏否定的态度。 穆老爷子下的这盘棋，复杂而又巨大，他筹办的这家青岩房产托管，是为建设新型的综合性小区社区做准备，他最终想要完成的模式，是把冰冷的钢铁丛林，变成温馨舒适，绝对安全可靠的，真正的家和堡垒。 他要老人们能安安心心地住在自己家里养老，哪怕他儿女不在身边，孤寡一个，不过是老病残躯。 他老人家打造的这种模式，是概念性，他会在整个居民小区里引用最顶尖的科技，不计成本地投入，不说别的，就说想要绝对好的服务，那首先要把服务人员都喂饱了才行，不拿丰厚的奖金，谁会把业主真当自己的亲爹亲妈一样照顾？ 不对，穆老爷子要的，是他们比亲爹亲妈更‘孝顺’。 投入一大，看起来就颇吓人。 内部分歧自然便出来了。 张经理顾着自己的高额奖金，也要保证青岩的健康发展才行，如今青岩彻底出了名，想必内部那些一肚子反对意见的大佬们，也能老老实实地把乱七八糟的话给吞回去。 第383章 做事 总体来说，现在的青岩，只能将将做到自负盈亏，有些分公司甚至在赔钱，员工们拿着高额丰厚的回报，心里确实很不安。 穆老爷子却很多次在他们亏损厉害的时候都安慰他们，说做事嘛，他乐意就好，他都这么大年纪了，拿自己的私房钱销，白出去又怎样？ 他们穆家能赚钱的人数不胜数，就是他们这帮没用的老家伙天天挥霍，挥霍的也不可能有赚的多。 穆老爷子的想法听起来特别诱人，张经理他们这些员工，之前培训的时候都在想，如果老爷子想象中的新时代小区真能顺利出现，以后的老人家再也不用担心养老问题了。 小年轻们也能放下些许负担，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去。 如此费巨大，又复杂的工程，也只有穆老爷子能办，换个人都不可能。 不光是钱的问题，整个工程需要很多部门通力合作。 只有穆家合作伙伴众多，像乔氏，还有半个楼家，贾家，萧家等等，既是亲戚，又是伙伴，旗下有各种房地产公司，建筑公司，高科技公司，也涉及到很多服务业，还有医院和高水平的医生，各类教育机构。 如此，几家联手，这项目，才显得不是空中楼阁。 短短数日工夫，随着‘物业惊灭小蟑螂’这样喜闻乐见的戏文四处传播，青岩这边一下子变得十分忙碌，短时间内就收到十一个新建小区的托管申请。 这比之前整三年加起来都多，而且，根本没人讨价还价，找来合作的各个房地产公司，完全没有以前锱铢必较的气势。 今天早上还有融合房产的负责人亲自登门，给的条件非常好，张经理和负责人吃了一顿家常饭，那位直接就笑道，说他们把即将和青岩合作的事透露给买房的客人们，本还犹犹豫豫的那些客人，有一多半立马就签了合同。 “剩下的那几位，看来购买的意愿也变得挺强烈，以我的经验，大部分生意都能做成。” 张经理听了这话，眼眶都忍不住有点湿了。 之前的三年，青岩做的大部分都是内部自家的生意，像达明开发的楼盘，在帝都一共有五个楼盘，像穆家奖励给穆青云的所有房产，地产，都是青岩负责管理。 毕竟物业公司这块大蛋糕，很多人都在分食，青岩想做的，几乎算是要砸物业的饭碗了，自然受到各种抵制，如果不是背景足够厚，公司还不知要遇到多少麻烦，发展速度自然是快不了。 现在，张经理觉得穆老爷子的构想或许真能实现。 不过再这么下去，真把这项目做成庞然大物，肯定还是需要国家参与。 前几天穆老爷子难得来开了个会，还开玩笑说，盼望有朝一日，明国会为他们这个项目制定详尽的法律。 如果真有那一日，穆老爷子道，他将来去了下头，也能含笑九泉，说不定还能和他的老伙计们愉快地吹一气的牛。 啊，当然，张经理只盼着老爷子长命一百八十岁，千千万万要把这项目做好。 ‘蟑螂事件’传播来传播去，越传越新鲜，越传越离谱，引来无数吃瓜群众看热闹，青云娱乐的员工们，心下更是十分得意。 事件主角之一是他们穆总，这一点已经很值得大说特说了。 一转眼的工夫，房子还没住进去，房价就开始上涨了。 而且基本上算是有价无市，大体这些楼盘的业主，谁也不肯在这时候卖房子。 就连租房子的租户们也匆匆忙忙地找房东谈续租的事。 “真好啊！” 周小云抬头看向自己得到的奖励——‘鸿满春江’的楼王。 就在这栋楼里，一号楼，二单元，八零一室，就是她的家了，写在她的名下，属于她的房子。 在帝都最繁华最核心的地段，从窗口向下眺望，满目夜景，繁似锦。 周小云心里一热，还有更好的事，她刚刚和青岩签订了增补合同，因为她是青云娱乐旗下的艺人，青云娱乐和青岩是战略合作伙伴，费用大幅度减免，每个月实际上仅仅只用多缴纳三成五百元的托管费用，青岩这边就会安排专业的服务人员，每天登门为她奶奶做一日三餐，简单的打扫卫生。 如果她发现奶奶出现什么意外，青岩也会有最专业的值班人员马上前往查看。 这便足够了，她可以和奶奶一起生活，再也不用担心奶奶每天被大伯母骂。 周小云以前做梦，都没敢梦到，她能在自己二十二岁的今天，不光考上顶尖的好学校，还能在帝都拥有一片容身之地。 她一走神，不自觉摸出藏在袖子里的小小护身符，回过神不觉一笑。 护身符是拿穆总在公司最喜欢的锦鲤用过的小玛瑙石做的。 他们分公司的人，人手一个，穆总有几次过来，特别喜欢逗弄鱼池里那条锦鲤，夸它漂亮活泼，说逗一逗它，之后好几天运气都不坏。 公司里的同事们就拿鱼池里的玛瑙，鹅卵石一类做起了护身符，特别受欢迎。 附近的公司员工们都以为是今年的新流行，还带起了一片风潮。 周小云笑了笑，就匆匆上了保姆车回公司，趁着有空，先听一会儿英语，最近她拿到了个新剧本，饰演一个小翻译，还需要练一练口语才行。 打开手机，正好有她关注的人发微博，扫了一眼，周小云就冷笑连连。 又是这个牛大嘴！ 这牛大嘴又有个诨号，叫总有理，满嘴的歪理邪说，就说如今，全网谁不羡慕他们青云娱乐的艺人，多少小艺人捧着一颗红心想进青云的门。 牛大嘴却是张嘴就批，说什么青云娱乐也就是面上光鲜，其实天天都在压迫粉丝们心心念念的小哥哥小姐姐。 周小云点开视频，牛大嘴正托着他的金边眼镜，一脸‘冷静睿智’。 “你们天天拍‘青云娱乐’的马屁，你们知道那家公司坑掉了你们的‘宝贝们’多少真金白银？” 第384章 整顿 “因为要学习，他们就不能接各种通告，你们自己看看，这两年青云娱乐所有艺人的片酬，那不光没上涨，反而直线下降，就赚这点钱，混什么娱乐圈？” “现在娱乐圈和他们同一时代的明星们，你们看看，哪一个片酬不是他们他们的数倍，甚至十数倍？人家拍个几年戏，一辈子都不愁了，他们一部戏从进组到杀青，” “你们还乱吹，他们公司天天做慈善，艺人们就这点片酬，每个月还都拿出一部分去做慈善，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讨好自己的老板，这是道德绑架啊！” 周小云一眼扫过去，气得脑袋发晕。 她就奇了怪了，大好网络，为什么总有小丑戏这么多？ 幸好她那帮同事们很有青云娱乐是我家，我要好好爱护它的觉悟。 张力先在视频下回了一个字——‘滚！’ 身为公众人物，张力一向低调而佛系，对粉丝们，甚至是那些黑粉，他都堪称温柔体贴。 就他上一个回复的微|博，还是有黑粉骂他是个整容怪，张力就客客气气地回了好几句：“最近在存钱攒家底，没钱整容啊亲，你要是能给我个三五百万，我不介意稍微调整一下，老觉得我要是开个眼角，得比现在帅个三倍以上。” 又接地气又亲切，一点都不着急。 张力的一众粉丝，都能从这一个字里，看到汹涌澎湃的愤怒。 周小云简直再理解不过了，她现在就气得要爆炸，噼里啪啦就开始疯狂码字，打出长长的好大一篇，却又觉得和这样的人争论个是非对错，是很滑稽的事。 他们说的再多，假装瞎子的人，又怎么可能看得到？ 周小云沉吟片刻，最后也只在自己的微博上发了一个字——‘滚！’ 青云娱乐所有的艺人，工作人员，粉丝，纷纷在自己的微|博上做出同样的回复。 粉丝们更是号召所有人，不要理他。 像这种人，明显就是冒出来招黑的，目的昭然若揭，理他就输了。 倒是商心在他的直播间里，认认真真地，难得很文艺地对所有的粉丝道：“某些人看到了娱乐圈顶端的那寥寥可数的偶像的收入，却看不到普罗大众，他看不到我们美好的梦想在实现，也看不到我们光明的前程和未来，看不到我们个人素养的提升，看不到我们所享受的一切，和我们的观众们能从我们身上收获的一切。” “我在娱乐圈蹉跎了很多年，很辛苦，能有今天，我非常开心，青云娱乐，穆总，真的很好很好，我愿意一辈子都留在这里，和我志同道合的同伴们在一起。” “我愿意拿这一笔用我的演技，我的努力，我的作品换取的报酬，我觉得它已经很足够。” “这样的钱，我才拿的踏实。” “呜呜呜。” 直播间一路追着商心成长的粉丝们都忍不住流泪。 “青云娱乐值得！” “穆总值得，商心值得，所有青云娱乐的艺人们都值得！” “我是十年老粉了，现在哭得稀里哗啦的，明明商心也没说什么，可我这心里，就是酸涩的厉害。幸亏有青云娱乐这样的好公司。” “……” “我是熊盛盛的粉丝，追了她很多年了，亲眼看到了她从意气风发的小童星，变成公司的工具，出演各种乱七八糟的电视剧，接各种一点意义都没有的通告，整个人完全没有生活，只有忙碌，然后就那么一点点地枯萎掉了。” “观众们说她长歪了，说她吃老本，说她不行，可谁也没去想，她到底怎么变得这么糟糕的，我当时特别担心，可她还能怎么办呢？小时候赚的钱，都让她父母拿走补贴给她哥，她弟弟了，她什么都没有。和公司有苛刻的合约在，她只能熬着。” “身为老粉，我觉得之前我也要不知不觉地脱粉了，我也忙，闲下来只想看点能让我开心的东西，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关心别人的命运。” “然后，我们再一次看到她，就是这样的了！” 商心一场直播，把他的粉丝们整破防了，也炸出一票青云娱乐其他人的粉丝。 熊盛盛的粉丝激动得不能自已，穿了一张九宫格，有熊盛盛捧着一只大螃蟹吃得满嘴流黄的，还有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有捧着书，抓着一头蓬乱的头发使劲背书。 其中最漂亮的一张，她一身骑装，可怜巴巴地挂在她家穆总身后，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人家的肩膀上，双目含泪。 “我当时看到这张照片，我就想，啊啊啊，谁说我家女儿长成了‘妖艳贱货’，不适合演‘小白’的，仔细看，你们仔细看，她真不适合吗？简直贼适合！” 照片一出，无数人都‘哈哈哈哈’起来。 大家各种晒自己墙头如今的照片，一大堆生图，当然不可能没有丑照，再好的设备也有拍糊的时候，但是，只要长了眼，都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们没有改变。 像熊盛盛，她肉眼可见地变得年轻，漂亮，光看皮肤就闪闪发光。 她的状态到底怎么样，粉丝们当然看得出来。 “牛大嘴说这些话，简直就是丧了良心，大家不要理他，不要变成他涨粉，涨热度的工具。” “你们快去看明国日报，快，快！” 粉丝们正蹲在商心的直播间，讨论得特别热闹，忽然冒出好几条弹幕。 一众粉丝就见商心摸出手机翻看了下，忽然擦了擦额头，抬头迅速道：“我们公司可没人去举报什么，别误会，别误会。” 大家面面相觑，连忙都去看明国日报。 只见头版头条刊登的就是最近明国出台的，整顿娱乐圈风气，限制明星片酬的相关规定。 总之，明星们虚高的片酬，以后绝对不可能再出现。 这一条下面无数人称赞叫好，当然也有人各种八卦，都怀疑是什么重量级的人物举报了圈子里的某些现象，才造成国家忽然出手整治起风气来。 “噗！” “我们商心真是好员工，穆总你快来看看我们家商心，时时刻刻惦记着公司，惦记着老板，多么难得！” 第385章 厉害 官方媒体一定性，各大娱乐公司，各个艺人，偶像，娱乐圈里所有人仿佛春眠乍醒一样，顿时看见了‘牛大嘴’的胡言乱语，一个个和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都开始谴责牛大嘴的话太毁三观！ 众人纷纷表态，遵纪守法，按时纳税，慈善工作一下子在圈子里普及开，好些艺人都开始晒自己的慈善捐款等等。 张力就见以前和他一起选秀出道，美男形象一挂挂了好几年的某个演员，开始样美黑。 “……” 没办法，官方点评里着重批评的，还有目前娱乐圈的审美倾向，认为不少艺人的做派，尤其是在综艺节目里的行为举止，对当代青少年影响很不好。 艺人们：“……” 一群娱乐公司都觉得身上的弦一下子就绷紧了。 唯独青云娱乐不用担心，他们属于官方着重夸奖的优秀公司来着，总被变着样夸，还是被各种部门，各种夸赞。 尤其是今年高考成绩一出，青云娱乐的艺人们都快成了行业标杆，央视着重提过好几次。 穆青云对网上的风云变幻，只是一笑了之。 就是官媒这边约她上了各种访谈，为了面上好看，她好歹也接受了两次邀请。 一众穆总本人的粉丝们简直开心像在过年。 平时穆总太低调，他们这些粉丝，只能可怜巴巴的，卑微地从张力啊，商心，熊盛盛他们的口中扣各种物料出来，以慰自己的相思之情，哪个追星的粉丝有他们悲惨？ 不过，身为事业粉，成就感自然那也是大大的有啊。 像薛姗姗，她就总觉得有穆总存在于这个世上，她奋斗起来全身都是劲儿。 家境不好，出身不好，家里给不了支持，生活中一重又一重的问题像大山，像绳索，好多次，薛姗姗都想，躺平就好了，反正房价这么高，没家里支持买不起，工作那么难，老板是白痴，同事难打交道，奋斗也不会有好结果，可现在，她有了新的想法，她想努力研究一下，看看怎么才能进青云娱乐。 她还想，她决定了，她要考研。 家里人都在劝她，说她一个女孩儿，读那么多书根本就没用，还说现在这就业形势，读个高学历还不如人家初中毕业就工作的赚钱多。 薛姗姗想起这些话，就想到刚才在访谈上，穆总平静而坚决地告诉所有人：“家庭情况足以支撑自己，能继续读博士，又想读博士的，就去读，能读研的，想读研的，也去读，你们说的书呆子的情况，有，死读书，读了半天书，出来什么都不会做的，也有，读了名牌大学，出来辛辛苦苦在工地打工，送外卖的，同样有。” “在这个世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这些情况都是极少数，是特例，接受更高层次的教育，在当下依旧是最好的，成就自己的方式。” “有些事，年轻的时候不去做，年纪大了再想做，要付出的努力，要面临的困难，要多无数倍。” 薛姗姗心里忽然就觉得踏实了好些。 被人挂在嘴边的穆青云，立在图书馆旁边的广场上，正和师兄谢晋一起画壁画。 穆青云画画水平一直很一般。 她以前从来没正儿八经地上过美术班，自然是不会画，后来贾老师逼着培养了一点点绘画细胞，也就是糊弄人的程度。 不过经历大灾变那段剧本时，她跟着师姐们学过一段时间的国画，画得还不错。 她师姐陈怡外表瞧着粗枝大叶，其实却是受过正儿八经大家闺秀教育的，国画画得极好，闲来无事陶冶情操，就教小师妹们画画，用来练定力。 穆青云跟她学得最多，现在一挥刻刀，勾勒出‘春江月夜’的美景，陡然就发现这画里带着一股子陈怡的味，就是那种把江南水乡也画出大漠孤烟般气势的味道。 谢晋是一点都不懂，只知道挂着灿然笑脸一个劲地变着样夸。 “阿青学妹真是厉害，看看这江景，倒影，美！那什么王大师还是周大师来着，就是去年办画展的那个，我看，也比学妹强不到哪里去。” 在谢晋嘴里，穆青云都快成一幅画卖个上亿的举世无敌大画家了。 唯一可惜的是谢晋是正儿八经的理科生，当初考燕州大学，那都是靠竞赛加分，语文成绩真的一般般。 让他用一百种优美的数学语言和女朋友求爱，他抬手就来，可让他不流俗套地夸小师妹的画好，就有点费力气。 谢晋的吹捧还滔滔不绝，正在旁边凉亭里休息的一对小情侣，那个男生终于没忍住，喷笑了声。 “噗！” 男生捂住嘴，可是这一笑，越发忍不住，笑得都咳嗽起来。 他一笑，谢晋一转身，胳膊肘撞到了穆青云的手臂，啪嗒一声，好好的撑着伞漫步的美人，脸上多了个窟窿。 他女朋友脸都绿了。 谢晋：“……” 穆青云眨了眨眼，居然这样便失了手，她一时也有点心虚。 大家都看得出来，女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认得自己，也认得师妹，此时手已经掐在她男友的软弱上使劲拧上，满脸尴尬。 男生应该是外地过来看女朋友的。 穆青云咳了声，忽然有点想作怪，抬头看这对小情侣，板起脸对着这男生道：“你觉得我这画，不够好，不配和谢大师比？” 男生：“啊？” 谢大师？是谁？ 他女朋友目光闪烁，迅速地，一本正经地道：“谢大师是公认的，明国本世纪最伟大的国画画家，人称画三亿，是说他的画，非三亿不卖。” 男生：“！！” 这边闹出点动静，左右行走在小径上的，四处坐着休息的同学，在树下下棋的老师，教授，纷纷转头张望。 穆青云幽幽叹息。 “你可以问问在场的人，我穆青云的壁画售价高，还是谢大师的壁画售价高，凭你去问。” 现在的穆青云，早不是以前那个说话没什么人听的普通学生，贾老师为了培养她身上的气势，可是费了不小的心力，何况人的经历注定了要在身体上展现出来。 今天的穆青云，是个一开口，所有人都会驻足听的人。 第386章 排查 穆青云平淡地扫视周围，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男生顿觉背脊发冷，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收敛起来，刚才的轻松惬意，一下就没了踪迹。 男生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女友。 他女友长叹一声：“哎！” 男生吓了一跳，想了想，摸出手机输入国画，又输入谢大师三个字，得到的讯息倒是不多，却有个知识百科，看起来十分正规，提到了谢大师其人。 说他叫谢晋，是当代着名的国画大师，还提到一件事，说他的国画无人能比，却有一天敌。 百科里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谢晋和他的天敌有关的事件，什么拍卖会上饮恨交锋，什么书画节上折戟沉沙等等。 他看看百科，又看看穆青云。 女友尊重地看向穆青云，认真道：“这位就是百科上提到的，谢大师的天敌，穆老师。” 男生：“！！” 旁边坐着的老教授看着壁画，连连摇头，又看这男生，眉毛都皱起来：“穆老师的作品，贵的要命哦，这该谁赔？” 男生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 他没注意，他的女友，还有周围一干学生们，一看他翻到了这个百科，都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只转头的转头，捂嘴的捂嘴，不好出声罢了。 周围一行人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嘀咕起来，什么要不要找巡检司来定一定责任在谁。 “哟哟，这么贵的东西，啧，哪怕只有一点责任，赔一点点，也不是几十万的事吧。” 男生：“……” 他憋了半晌，愣是没憋住：“哇！” 女友：“！！” 穆青云：“！！” 她连忙道：“当然不是几十万的事，几十万还了得，我画这幅壁画，方秃……老师请了我一顿小龙虾来着，三食堂的，足足费一百零八。” 男生：“……” 周围一众过路的老师和学生们，登时轰然大笑起来。 男生的女友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穆青云莞尔：“抱歉，抱歉，是我的同学们还有老师都太淘气了。” “抱歉，抱歉。” 谢晋也笑道，“是我学妹太淘气了，吓到同学，不好意思。” 男生拿起手机，满脸的问号。 他女友也无语：“平时说你是个憨憨，你还不高兴，网上看到个百科，你就当是真的不成？” 她顿了顿，又噗嗤一声，心里想，怪不得自家这憨憨上当，其实这百科里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真实内容，剩下的百分之五，才是一干同学的恶作剧。 就是今年，这游戏特别流行，不光他们燕州大学的同学们，老师们爱玩，隔壁的大学，还有帝都其它几个交流密切的大学都在玩。 女友也想不起到底这股子风气是从何处来，反正热闹了一阵便是。 穆青云到底也没让倒霉憨憨请吃什么小龙虾，反而是让谢晋请一对小情侣去喝了一回下午茶。 想必这个男生，从此会对他女朋友的学校有更深刻的认识了，至少下回再来学校，不小心听见别人吹牛，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胡乱笑起来。 穆青云接着画壁画，画了一会儿，就接到冯寒的微讯，她不禁心情好了许多。 最新的这段里，那位倒霉白月光，既有勇气，又有能力，还有容貌的三有美女周娜娜，正式入职了青云娱乐，担任综合市场部的部长助理。 穆青云打算再过半年一年，等周娜娜适应好，如果她能胜任，就让她继任部长。 原来的部长以前是长久娱乐的人，今年已经五十八岁。 周娜娜的能力，剧本里写得很清楚，很出色，很优秀，尤其好在品格洁白无瑕。 她未婚夫为她平反昭雪以后，追悼会上说她是天使，这固然有情人滤镜，但那么多同事，那么多朋友，多年来都记挂她，为她奔走，可见她的确有特殊的人格魅力。 很适合薅到自己的碗里来。 穆青云略微沉吟，就翻出手机给路一发了条讯息，让他关注一下新进公司的员工。 “有要结婚的，我们公司给备一份新婚贺礼，有需要买房子的，可以让青岩介绍我们公司合作伙伴的楼盘，给他们一个内部价，要快。” 最近的替身梗剧情，穆青云这几日认认真真地研究过，里面一个又一个的细节，她看了之后，就忍不住耿耿于怀。 不知道还无所谓，现在她亲眼看到了某些剧情，如果不动手把里面让人不爽快的东西全都消弭掉，她就和身上长了蚂蚁似的，怎么都不舒服。 接下来就有一段情节，周娜娜未婚夫的母亲，为了给儿子买一套大一点的婚房，被自己相处二十多年老姐妹诱惑，一起去投资一部电影，结果一不小心遭遇了一场诈骗，被骗走了自己的积蓄。 “电影？” 穆青云一看到电影俩字，顿时警醒。 被骗子利用到的这部电影，在剧情里就是青云娱乐筹拍，电影确实有拍摄计划，只是和骗子们没什么关系。 但让骗子这么利用，电影的结局可想而知。 不光是卷入诈骗丑闻里，而且拍摄过程中还出了一场极大的事故。 据说是线路老化引起的威亚失控，有位替身演员很不幸地高空坠落，还有个演员想去救他，结果没救回来，自己反而被砸成了重伤。 到最后，一死一伤。 哎。 剧组倒了大霉，电影自然更拍不成，闹得沸沸扬扬，从导演到监制都很惨。 不过剧情里只提了一嘴，说是‘女主’穆青云参演的电影。 穆青云：“……” 她当即吓出一身冷汗，连夜排查了一遍公司。 家里培养的导演们差点没让金主突如其来的关心给吓死。 不过，公司倒是有两部网剧在拍摄，但电影，只有参与了央视拍的一部主旋律。 是乔总给牵桥搭线，央视那边的导演，特别看重乔氏的各种先进科技，乔总一向不肯吃亏的，就把青云娱乐的张力塞进去饰演了个男三号，还让杨心悦去唱主题曲。 央视那边也很高兴，一点也不觉得被乔总占了便宜。 这电影的演员，除了个把主演以外，其他都是直接拉的明国的禁军，如果还会出安全事故…… 呃，估计不光太阳要从西边升起来，穆青云立马去买张彩票，说不定都得是头奖。 第387章 聊聊 画完了壁画，穆青云看了下时间，准备先去买校门口那家广州餐厅卖的烧麦，再往教室去。 北方的烧麦和南方的烧麦大为不同，穆青云在帝都也试过吃南方做法的烧麦，可大部分味道都有瑕疵，便是乔氏家养的名厨，做出来的口味也不够正宗。 但他们校门口这家餐厅却不同。 早茶做得很好，叉烧啊，虾饺啊，味道都不坏，烧麦尤其滋味厚重，鲜而不腻，穆青云吃过几次就很喜欢，而且物美价廉，一份烧麦只卖十二元，里面有足六只。 这个价，在外面至少翻三倍。 穆青云看了下排队的人流，面上不禁露出几分紧张。 今天的课她不大想迟到和缺课，方秃要来，讲他研究最为深入的，大灾难正式开始之前的一段历史，唐太宗抗灾记。 这段历史的史料很少，也就是最近几年科技发展迅速，很多以前无法探索到的灾前遗址被陆续发掘，有零星的资料被发现，促进了一波研究进度。 在此之前，穆青云知道历史圈子里的研究者们，都说他们个个都是小说家，历史着作写得和小说也差不离。 方秃写的唐太宗抗灾记，当年还被评选为本年度最受欢迎的小说作品来着。 那回把方老师的弟子们给气了个半死，他自己倒还好。 穆青云紧紧张张，险之又险地买到了自己要吃的烧麦，连忙回学校，刚转身，就有一辆加长版的商务车停在他面前，正好挡住人行道。 “穆同学，我们老板有件生意要同你做，上车聊聊？” 车窗一落，穆青云扫了一眼，不认识说话的司机，再看了眼后面，顿时无语。 她还当是穆家的合作伙伴，或是圈子里的哪位，结果一看，竟是她很不想想起来的顾言之，顾总。 隔着窗户，顾言之神色冷淡，看表情就像是他现在屈尊降贵地来问她一句，她就要感恩戴德，恭敬领命。 最近，她看的小说里，仿佛都不太流行这样的霸道总裁了。 就连沙雕电视剧里头，这样的角色也是要被万千观众给骂出翔的。 也就是某些短剧里似乎还有点这样的角色存在。 别说，她看过一些，还看得挺上头，挺刺激。 但现实中出现这样的人和事，却着实让人不太愉快。 穆青云一笑，对打工人倒是不至于挺不客气，只道：“有事请打我们公司的客服电话预约，谢谢。” 司机一怔，满脸为难，回头瞟了一眼，见他老板的面色阴沉，忙又道：“穆同学要去哪里？请上车，我送您过去。” 穆青云有些无奈，她马上要迟到，偏偏这车亦步亦趋地死拦她的路。 司机面上也有点心虚气短的模样。 穆青云笑了笑，倒也不为难人家打工的，只道：“不必，你送不了的，咳，这里是禁停区，快走吧。” 她话音未落，果然就有两个交通巡查骑着车迅速过来，响亮的哨子声炸响，吓得司机骤然急刹车，后座的顾言之稍不注意，趔趄了下，砰地撞上前座，面色顿时变得更阴沉难看。 眼见两位巡查一左一右迎上前，下车，敲窗，敬礼——穆青云趁机就绕过他们的车，直接过了马路，十几秒钟便飘进了校门。 门口的门卫老陈还忧心忡忡地迎了两步：“小穆，有人找你麻烦？” 穆青云摆摆手：“没事，陈叔。就是商务合作，我让他去公司。” 老陈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大学对学生们的管束远不像高中那般严格，但前几年大学城出过事，有几个大学生，就在学校门口让一群假扮的，所谓的公司高管给骗了，还有两个学生自此失踪。 另外，这几年又出过有人深入到学生宿舍骗钱的事发生，学校的管理就变得越发严格起来，就是教职工和学生们出入，也要刷身份证才行，就是担心再出类似的情况。 穆青云又是穆春成班的高材生，从校长到各位老师都十分看重，老陈身为门卫，身上也是背着任务的，每次见到穆青云出入，都要关注一二。 暑期一过，又来了一批新生，学校里总能见到些新鲜面孔。 穆青云不紧不慢地朝教室去，今天顾言之会出现，她一点也不奇怪，也并不好奇顾言之在想什么，又想谈些什么。 剧情里写得清清楚楚，这位顾总，现在正处于莫名的纠结痛苦中。 【‘他深深地爱着娜娜，可他深恨自己的情感，如此的卑微，他的自尊告诉他，他必须控制自己，忘记那段情感。’】 【‘再谈一段恋爱好了。’】 【‘顾言之漫不经心地喝着红酒，忽然想起另外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她似乎叫穆青云？似乎是个学霸，小城市出来的，但本身有能力，还经营了一家公司。’】 【‘也好，如果是穆青云，也许能稍稍安抚母亲挑剔的眼光了，就她吧。’】 【‘顾言之有些疲累，吩咐助理小王去订购鲜和礼物，准备请穆青云吃顿饭。’】 【‘他其实很讨厌这些世俗的流程，烦，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女人想要的东西还不是都一样？明明一肚子想法，嘴里偏偏说不要。’】 穆青云：“……” 世间百态，难以言说，有些现实中发生的事，小说里写出来都嫌太俗。 就说这个有总裁病的顾言之，他究竟从哪来的自信？会觉得他只要招招手，自己就会跟他好？ 穆青云记得，顾家和穆家，还有乔氏，都有一些合作，穆老爷子寿诞，顾言之的爷爷还是作为远房亲戚去的，只是他爷爷是小辈，按照辈分，他爷爷要叫穆青云一声小姑姑。 “……” 进了教室，穆青云才把莫名其妙的心情收拢了收拢。 清风吹拂，教室里不知是谁点的香，清淡悠远。 几个师兄，师姐围坐在她的桌子前，个个神情严肃。 “扔了它？”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小学妹又没说要留。” “但那是你根本没告诉小学妹，有人送了这么多过来吧。” 第388章 打工人 穆青云走近，就见她桌上摆了一堆，乍一看好几捧，都是红玫瑰，她随手拿起一捧来笑道：“扔什么，别浪费，齐学姐最近不是在咖啡店打工？拿去做个装饰也好。” 这些一看就很贵的模样。 说着，她抽出卡片瞟了一眼，上面只写了一个电话，穆青云轻轻扔进了垃圾桶。 穆青云很是心平气和，如果每次剧情背刺她，她都生气，那她还能有今天？早被气死了。 大家直接把往教室后面的空场上一堆，穆青云就坐下，取出笔记本开始准备上课。 因着知道方秃今天的课很有趣，但凡能回来的师兄，师姐都按时到场，有好些人各自有事要忙，都有好几个月没见过面，尤其是攻读博士的那几位，各自都有研究课题，现在凑在了一起，自是亲亲热热，分享欲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穆青云光听，就听到无数堪比传奇故事的现实经历。 听到有个学姐去探索古遗迹，晚上被困荒城，手机没信号，大夏天的忽落冰雹，树上都结了霜，她不担心自己，只担心好不容易找到一副古代壁画再次遗落。 方教授曾经说，因为拥有悠久的历史，我们的民族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民族，我们的国家，才能历经时光流转，依旧坚韧如初。 还原历史的本来面貌，是一代又一代研究者的职责所在。 穆青云也是受着相同的教育长大，小时候喜欢历史，只是因为学好了历史更受人尊重，能赚更多的钱，能得到更高的地位，哪怕是现在，依旧有这样的想法。 但同学长，学姐他们接触得多了，同乔氏探险队的老师们接触得多了，她偶尔也会有忽然间热血沸腾，双目泪涌的那一个瞬间。 其实历史究竟怎样，又何必在意？ 人生苦短，几十年而已，做点轻松愉快的，能让自己开心的工作，难道不好？ 说说笑笑半晌，穆青云从这些学长，学姐们身上收集到不少好故事，好想法，觉得可以发给公司养的编剧们好好看一看，他们肯定喜欢。 正闲聊，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怒喝：“放屁！谁说的，让他到我面前来再说一遍！” “老方，你怎么还急眼了，咱们这是私底下说话呢，有问题，我们就解决嘛。” 教室内，一干学生面面相觑。 小林哥诧异道：“这是谁招惹到方秃？平时不惹他，他逮住机会还想咬人呢，哪来的勇士，居然这么大的胆子？” 正说话，外头就有人急促地敲了两下门，声音未落便道：“小林师兄，你还有心思说笑话，你快看看网上那个晚间生活节目，说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门外说话的是学生会的许蔺学姐，她翻了个白眼，怒瞪了小林哥一眼，回过神对上穆青云，却是和缓下面色，柔声道：“阿青你可别放在心上，网上鱼龙混杂，什么玩意儿都有，妖风时不时要刮一阵，咱不惯着他们，可也不生气。” 说话的工夫，已经有学姐学长们摸出手机。 穆青云也打开搜了搜，只见首先弹出的是一张拍得相当有韵味的照片。 豪华商务车厚重低调，又充满奢华，穆青云垂眸立在车前，阳光碎金一般散落，将她整个人都镀了一层光。 整张照片拍得极美。 下面还有记者写下来的长篇大论，论的是现在女大学生的怪奇现象。 穆青云就是那个‘怪奇现象’的典型。 她不由眨了眨眼， 此时她已经认出，这车就是刚才顾言之的司机开的那辆，发生的时间没超过四十分钟。 所以，四十分钟内，拍照修图写文上传。 “打工人的速度，不得了啊。” 小林哥：“……” 教室里所有学生，一下子就炸了。 这是在侮辱他们燕州大学，侮辱他们穆春成班！ 谢晋怒道：“不是，这就豪车？什么跟什么？我们阿青就只配被编排一辆连三百万都超不过的车吗？” 穆青云：“……” 众学生：“……” 穆青云也觉得奇怪，她好歹也算有点名气，这记者没认出来？ 不过只看照片，的确有点模糊，而且穆青云上身穿了充当家居服的大宽松t恤，下身嫌热，只穿了小短裤，丸子头，脑门上贴的凉贴还没摘。 当然，依旧是眉目俊秀好相貌，但和她平时上镜时的各种小晚礼服，或者知性正装的形象完全割裂，除非是特别熟悉的人，比如她那群找粮都找得疯魔的粉丝，否则根本不可能认得出来。 这办事挺麻利的记者，显然也不认识她。 晚间生活是一档网络节目，主持人会搜一些比较夸张的社会热点话题来当主题，大家说说话，聊聊天，是一档还算轻松的节目。 这回的主题就是‘大学生怪奇现象’，主持人一边读记者发上来的各种文章，一边和她的特约嘉宾，某位专家闲谈。 说的不算很深入，但也批评当今社会，大学生们的心思都没放在学业上，一门心思向钱看云云。 记者上传文章，据此不过十几分钟，节目刚开始而已，现在围观的人，大部分都是燕州大学附近的学生，毕竟照片拍的就是学校南门对面。 小林哥皱眉：“谁有计算机系的那位李大神的联系方式，联系他一下，趁着热度不高让他找找原视频，把这节目替换替换。” 他是知道的，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虽说这点谣言对学妹无关紧要，可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电话打过去，正睡觉的李大神还没起床，电脑都没打开，谢晋就高呼：“有人搞事情，你们快看，这是不是那个玫瑰男？” 微博上，顾言之放出自己车的照片，还特别认真地配文——车是我的，期待和穆同学一起喝茶！ 一众学姐学长：“……” 小林哥默默道：“李大神来了没有？” 他要把这厮底裤的颜色都扒出来让所有网友见识见识。 下一秒，乔氏集团董事长乔倾乔总发了一张‘卫神’加长版豪车。 留言略显高冷——“穆总的车。” 第389章 姑太奶奶 “哇哦！” 谢晋顿时觉得火气被一罐沁凉心脾的山泉水浇灭，浑身打了个激灵，暴爽！ “卫神！” 很快，各种视角的豪车在晚间生活的本日记录的文章下排开。 最便宜的也是今年的新款新能源智能小车，‘凤凰’。 其它的从大几百万到大几千万不等。 眨眼的工夫，一口气排出几十辆，每个人的留言都风趣幽默，都点明这些全是穆青云的车。 一众网友：“……” 热度一起，穆青云这位小穆总的身份终于被人扒出，青云娱乐的老板，高考状元，燕州大学的学生，多重光环头上戴，网友们看得脸上都变了色。 小林哥赶紧把穆青云这些年发表的各种重量级论文，以及出版，以及参与编辑的各种专着都显摆上去。 然后就把李大神薅来，让他赶紧收集完整的监控视频，替换掉那张含糊不清的照片。 再不加快速度，都显得他们燕州大学的学生们做事拖拖拉拉，不利索了。 燕州大学学计算机的，别管具体学哪个专业，谁敢不服李大神的技术？ 就用了八分十四秒，监控视频就上传完成。 整个视频拍得非常清楚，穆青云排队买了自己想要的烧麦，回头被车堵住，然后交通巡查同志从天而降，成功降妖伏魔！ 网友们：“……” 他们真的都清楚，现在网络上看图说话的情况非常严重，人人一张嘴，什么都敢叨叨。 但是这个奇妙的结果，大家还真没想到。 晚间生活的主持人正喝着茶水，和身边的专家聊天聊得高兴，就有无数条弹幕飘起来。 “给主持人科普一下，你们照片里的女生刚刚写了一篇文章，《宁安城的前世今生》，不知道你是不是看过，没看过也不要紧，你只要知道，这篇文章只发表在燕州大学的校报上，但被全国四十一家权威媒体转载，而且明国青年学者研究专刊，把封面给了它。” “乔氏集团为穆青云的宁安城研究，投入了两个半亿的研究经费，并且会持续投入。” 主持人：“……” “我也给主持人科普一下吧，省得让国外那些人看到你们这档节目，还当我们明国的网络从业人员多么没见识。” “人家穆总住的地方是穆家的老宅，被当成穆家的继承人培养的，你们就算腹诽，也该腹诽人家穆总喜欢包养个把小白脸，说闲话也要有点根据吧。” 各种消息在网络上翻腾。 晚间生活节目还没结束，主持人就直接躺平，苦笑着承认翻车：“我们的记者用错了配图，现在我代表所有工作人员，郑重向穆总道歉。” 专家默默地擦了把脸，强行挽尊。反正就是他批评的是现在社会上不太好的现象，照片的事他也不知道，都是记者和节目组在瞎胡闹。 也行吧。 他们节目没太在意，反而因为热度不错，导演，监制都挺高兴，而且没等人家青云娱乐的法务找上门，他们抢先一步删除照片，赔礼道歉，顺便让拍照的小记者出来亮相认栽。 穆青云也不是什么魔鬼，没心思不多追究。 于是，这次小小的闹剧里，感觉最糟糕的反而成了那位高冷总裁顾言之。 他已经很久没有现在这般喷薄欲出的怒意了。 办公室的空调开得略有些低，风吹在脸上，有股干燥的冷意。 其实根本没人会嘲笑他，也没有人在意这些，几个朋友还略带戏谑地开了两句玩笑，说他这人居然有点幽默细胞，实在是想不到呢。 顾氏的公关们处理得很妥当，仅仅简单回应了一下——意外偶遇，打了声招呼。 后面又附上交通安全守则，号召网友们遵守交通法规，安全驾驶云云。 云淡风轻得很。 至于自家老总为什么点出那辆车是他的，当然没什么意思，就是老总和穆总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总之，暗示两人很熟悉，是朋友，可以开玩笑的那种。 原来，置身豪门顾家，也一样要妥协，要退步，要糊弄别人，也糊弄自己。 顾言之冷笑了声，盯着摆放在身后书架上的一张黑巧克力纸。 它用铂金的架子装裱，乍一看，居然很漂亮。 当年，娜娜的姑姑给她买了一块巧克力，很贵很贵的那种，她小心地掰开一半，分给他吃。 那是他吃过的，最甜的巧克力。 现在他甚至能用这些巧克力来建造美丽的公主城堡，但他想宠爱一辈子的公主却已经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他。 娜娜甚至不再记得自己的生日，不再记得他们的恋爱纪念日，不再记得每一个闪光的，让人留恋的片段。 她要嫁给别人！ 也许，她在网上看到自己，也会和那些网友一样戏谑，把他当成一个笑话。 顾言之只觉一股郁气轰地一声蹿上脑子，恨意深切而绵长。 穆青云！ 他不在意网上那些蠢笨的家伙诋毁他，也从不在意别人，可是想到娜娜也会看到那一幕，他心中的愤怒就像杂草一样开始疯长。 “穆青云，青云娱乐是吗？” 顾言之自己也是遭受过无数现实的毒打以后，才有了今天这样，对一切都应对自如。 他也该好好教教穆青云这个小丫头规矩了。 想在这个世上做自己的主，不会妥协，不会放软了身段，不会曲意逢迎，能有什么出息？ 铃~ 顾言之一怔，收敛起面上的冷意，清了清嗓子，才接通了这通特别关注的电话。 “爷爷。” 手机里传出平静的声音。 顾言之默默听了半晌，面上的肌肉抽动，牙齿咯吱了几下，声音却是极力平静下来：“好，我知道了，爷爷。” “嘴巴要甜，别那么木，见面知道喊人，记得，你要叫姑太奶奶的。” 顾言之：“……好。” 他忍了半天，终于把粗口给忍了回去。 一连数日，穆青云这边都是风平浪静，她心下还有点奇怪，这几天她可没在学校躲清闲，参加了两次商业晚宴，还当剧情要冒出来捣乱一下，毕竟，顾言之不像安分人。 她又是带着周娜娜一起工作。 结果却没有。 当然，没遇见麻烦，总归是好事。 第390章 懒惰 十月份一过，天就冷了。 这日，太阳一大早就失了踪迹，明明该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愣是给了人间东风瑟瑟的凄凉。 穆青云的大厦在赶工。 乔氏的建筑队给自家人造楼，那肯定是不惜成本，不惜力气，各种好建材一鼓作气弄来一大堆，参与设计和建设的那些工地上的建筑师和建筑工们，都是懂行的人，从头跟到现在，好些人都啧啧称奇。 如果这建的不是一栋商业大厦，而是居民楼的话，只要售价没有高到离谱的地步，这帮人肯定都动心想买一套。 不过也只能想想了。 配套的公寓楼人家也建了，辐射两翼，都是很漂亮又精致的住宅，看设计图，住宅内部就留有专门的停车位和小园。 保温材料用的还都是航空级别，绝对不会有某些楼盘那种看起来特别漂亮的，落地大阳台的户型，结果到了夏天空调开到底，却热得让人发疯的弊病。 参与建设的工人们，就连乔氏专业的建筑队，都忍不住有点流口水。 不过，乔氏的人说不定最后还真能认购一套公寓什么的，只能看后续安排。 帝都这边的商人消息都灵通得很，自从这一栋地标建筑初见雏形，穆青云的忙碌就没有休止一说了。 最近便有两个大老板，特别自来熟地在晚宴上和穆青云聊了半天，年过半百的两个老头子，对着穆青云一口一个‘青姐’，叫得那叫一亲热，穆青云愣是没落荒而逃，对此，贾老师特意打电话过来，笑眯眯地给了她一个高分评价。 穆青云：“……” 虽然评价高是很好，穆青云还是希望，下次这帮老板直接去找路一，周娜娜他们。 决定了，最近多带周娜娜露面，给她身上增加些分量，让大家明白，想合作应该去找谁！ 哪怕到了现在，穆青云对商业上的这些东西依旧兴趣不大。 她经营青云娱乐，一来是为了提高剧情的参与度，二来，也的确有种玩游戏的感觉，收集剧情里涉及到的ssr卡们，哪怕是收集癖好不强的她，也很有成就感。 穆家继承人的游戏也很有趣，她很期待时不时被送上门的奖励，拆盲盒的感觉，还有从天而降的馅饼，都让人身心愉悦。 当然，穆青云不喜欢浪费，现在拆盲盒一样拆出来的各种奖励，都已经在她手中了，自然要让它们继续发挥作用的。 她也很享受蹭乔总的人才，也享受把她捞来的各种人才都安排在合适的位置时，带来的成就感，不过，让她自己亲身上阵，那还是算了。 乔总都默默纵容她来蹭自己的管理人才，还把员工们借给她用，最近，路一几个才着手安排公司里的员工们参加培训，开始搭建自己的人才班子。 这些事全是路一他们负责，穆青云只看结果，根本不问过程。 大撒手至此，助理们却连白眼都没给她一个。 事实上，路一他们四兄弟，在工作群中，那是大家都很羡慕的存在。 老板不就是有点喜欢偷懒，那有什么，人家穆青云穆总，至少每天做的都是正经事。 穆家的这些排在前列的继承人候选们，哪个不是秀儿里的秀儿。 重度社恐，不敢接触人群的。 极度追求刺激，天天以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出去最目标的。 钱成瘾，每天不钱浑身不自在的。 爱心极度泛滥，谁来求帮助，拼死也要帮忙的。 这些人在某些方面确实都很有能力，也有魅力，可是身上的问题多得让他们这些助理，每天疲于奔命。 路一一开始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正常的穆总，居然能一路直线上升，挤入由一群神经病组成的穆家继承人候选排行榜。 其实，工作群里，一群员工天天都在追问，穆家什么时候完蛋这个问题。 答案五八门，大部分都认为，穆家会在这一代彻底消失。 老前辈们偶尔会告诉他们，当年他们年轻时，也天天追问来着，答案比现在可坚定得多，都认为穆家长久不了。 不过磕磕绊绊地过了几十年，穆家依旧是现在这个穆家。 家业丰厚，但看起来就是一副随时会内乱，随时会出事，摇摇欲坠的样子。 似乎比不上乔家产业庞大，而且乔总就是绝对核心，任谁都无法撼动他的力量。 也好似比不上楼家和萧家子孙都成才，遍布各行各业，家大业大。 穆家似乎随时都在传承断绝的危机中，可危机了这些年，还是好好的。 自家大厦的建造速度飞快，穆青云坐在树荫处，即便是看一看图纸，也是兴致盎然。 整个建筑的装潢布局，穆青云可以想怎么装饰就怎么装饰，世人特别厌恶盯装修，但如果不用考虑预算的话，盯装修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了。 简直像过家家一样。 “我的办公室恐怕需要很大的面积，里间的休息室得安个足够大的浴缸，还要有单独的练武，嗯，健身房才行。” 穆青云觉得自己最近都有点喂不饱‘天道酬勤’系统了，很久没有彻底压榨自己的体力，痛痛快快地习武练功，感觉拳法都有些生疏，架子也开始歪曲。 “艺人的宿舍区安排在七楼，离食堂近一点好了，唔，苏平是不是又没申请购买住宅？也没申请换宿舍？” 苏平是青云娱乐 这位是真正热爱演艺事业，进入公司以后，每天不停地练习演技，很多年轻艺人都特别热情地准备高考，他却不去。 这位的理由很纯粹，不想耽误任何一点时间提升演技。 “提高自己，我可以自学，没必要参加高考。公司给我们提供了很多机会，跟着公司里安排的老师学习，比在大学更有用。” 他没参加高考，穆青云连想作弊给他分套房子，都找不到理由。 这位还特别懒，把母亲安顿在公司给安排的宿舍以后，两次穆青云给自家艺人改善住宿环境，他都没搬家。 “物欲也太低了，回头把那几个只知道闷头训练的记一下，给他们找点别的爱好。” 路一认认真真把穆青云的要求记下来。 第391章 工作 看着穆总闲笑说苏平，神态悠闲，很有一点对手下员工不会薅公司羊毛这件事十分懊恼的样子，周娜娜不禁一笑，思绪略有些飘远，想起她刚入职时发生的事。 舍弃原来做熟练的工作，跳槽到青云娱乐，她虽说下定了决心，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安。 娱乐圈是她不熟悉的环境，同事们会不会不好相处？艺人会不会有性格恶劣会欺负人的。 “噗。” 当初有多少不安，进了公司，就有百倍的抓狂……又搞笑。 周娜娜进公司的 乍一看没多少活，可一做起来，愣是乱了套。 艺人和工作人员混在一处，七手八脚地收拾东西，这边把桌子搬出门准备运走，那边觉得桌子很不必要，又占空间，顺手又给捎回去扔办公室。 这边喊只有纸质版的档案文件都要带走，那边吵吵烧掉烧掉，别随便扔就成，那一堆老文件根本没价值。 穆青云一看这架势，就决定，自己从现在开始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高坐办公室，戴着耳罩听音乐，面对眼前的混乱局面居然还能安安稳稳地打着呵欠，喝着茶水，说到底，这也是一种很优秀的能力。 虽说穆青云有天道酬勤，可她喜欢学习，喜欢练武，不代表她喜欢做这种烂七八糟的琐碎事。 劳心费力，半天理不清楚的一团乱麻，她的天道酬勤，已经对此不起作用了。 周娜娜忍了将近一个小时，毕竟初来乍到，不好太高调，但等这群未来同事在她面前上蹿下跳，浑身臭汗，吼得声嘶力竭，偏偏活愣是没干多少，进度无限接近于零，她就实在忍不了，蹭一下站起身抄起喇叭高声吼道：“放下饮水机和咖啡机，需要搬的书柜先拆开再搬，现在别碰它！” 众人：“……” 周娜娜已经吼出来，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拿出她以前曾经在一家小公司，一个人管全公司后勤的麻利干练，把前辈们支使得团团转。 一口气把所有活都干完，周娜娜抹了把汗，吐出口气，默默把毛巾糊在自己的脸上：“嘤嘤！” 明明想好了，初来乍到别太张扬，结果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周娜娜迅速观察了下情况，眨了眨眼，拍了下心口。 幸亏综合市场部的部长，李老爷子年纪确实大了，干活的事就没叫他老人家，否则，她刚才岂不是，咳咳，工作场的大忌，没这么干的。 但是——周娜娜还是懊恼极了。 正懊恼，员工们就忙不迭地把周娜娜拖到了休息室，倒咖啡的倒咖啡，拿水果的拿水果，杨心悦还神神秘秘地指着一边脱上衣，一边去健身房的苏平，张力给周娜娜介绍：“讷，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风景最好，所以，大家一般都这个点儿来吃下午茶。” 周娜娜：“啊？” 对不起，阿简，呜，但是，好香！ “别墅区的健身房老大了，还有游泳池。” 熊盛盛和几个女员工又过来面授机宜，“按照现在的习惯，穆总大概晚饭后睡觉前会去游泳，所以这个时间，我们也去的话，有很大几率能享受到穆总的踩背按摩，特别舒服。” 周娜娜：“……” 看来公司确实待得很舒服。 企业文化老好老好的样子。 说话，闲聊中，市场部这边的几个员工细心温柔地就把各项工作给她穿插着介绍清楚。 等到一起喝完了下午茶，分享了公司里各种八卦，周娜娜就觉得生疏感全部消失，亲切得和在自家差不多了，哪里还会想念以前劳心劳力，还不涨工资的公司？ 目前她任职综合市场部的部长秘书，暂定工资是十二级，参加完下回的考核自然会有调整。 公司规定，工资一级到十八级，目前目前员工们最低工资在十五级，是几个刚进公司的小艺人和工作人员在拿。 最高工资是八级，自家部长，还有路助理他们，以及像苏平，张力，杨心悦这几个顶尖艺人都是拿八级的固定工资，年薪一百八十万。 在娱乐圈看，好像一般般，但对打工人来说就很高。 何况大家的主要收入也不是工资，而是奖金。 周娜娜非常喜欢这样明确的工资制度，而且考核公平公开，各种评分都是随评随公开，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失分点，清楚明了，谁都不会觉得不痛快。 工作了一周，周娜娜默默对自家同事们表达了真切的歉意。 当初刚来，周娜娜对公司绝对没有一点不满，但对公司员工的自理能力，却有相当程度的怀疑。 不就是搬个家，至于乱成这样？ 待了一周以后，周娜娜觉得这口锅实不能全扣在员工们，艺人们头上。 分明是公司高层把所有员工当成宝宝在照顾，他们除了自己的工作，什么都不必操心，一个个地，没变成生活不能自理，已经是大家心志坚定的结果。 前几天，周娜娜和未婚夫阿简开始商量买房，婚宴，结婚等一切事宜，刚开了个头，她自己都没提，公司这边就有专门的人找上门来，主动和她沟通，替她筛选好了各种楼盘，区域啊，周围学校，交通，超市等，都拿幻灯片做出来，清楚明了。 公司还会给一笔住房补助，另外一笔最高一百万的无息贷款，周娜娜的级别是十二级，住房补助有足额三十万。 知道这条规定以后，周娜娜简直惊为天人，连问了好几遍，问得同事都笑了。 “这规定挺鸡肋的，不过是一开始制定的时候就定了，也就没删。” 周娜娜：？？ 鸡肋是什么鬼。 经过同事一提醒，周娜娜才想起来，人家青云娱乐财大气粗，房子也是能奖励的。 不过，她一开始看了这些新闻，只当是噱头，是给那些高管的福利，现在看来应该是全公司的职工都有机会领取，以至于大家都不在乎购房补助了。 第392章 宝贵 周娜娜可不是，她简直美得不行。这些年，她有存款四十五万，父母给赞助二十万，加上公司给的三十万，再加上她男朋友的八十万，男朋友父母给赞助的十万，林林总总算下来，她都可以巴望巴望一步到位，买一套超级棒的房子了。 至于无息贷款，哪怕是无息，周娜娜觉得现在不是很必要去借的。 只看自己结婚这事，公司替她操多少心，就知道公司在各种细节上做得有多么到位，多么为自家职工着想。 那真是当爹妈的操心操的，都没有公司多。 像单身员工住宿舍还好，成群结队一起走，离得近的步行，离得稍远些，骑车都很方便，但不少有家庭的员工不住公司宿舍，上班和下班都不方便，公司这边竟然统计了所有员工的住址，最后分出十二辆班车，负责接送员工下班。 网上青云娱乐这边的热度颇高，可像这样的事，竟都没怎么被人提起过。 大概是因着，这真的只是公司为员工们做的，特别小的一件事了。 就说苏平，他母亲，公司安排专人负责照料。 连她妹妹上学，公司都负责接送。 说是去年有个公司的清洁工阿姨，家里房子漏水，找物业，物业让找楼上的业主，找业主，业主让找物业，双方各种推诿，弄得阿姨疲于奔命。 公司知道以后，就让自家的法务带着乔氏建筑队的专业人士，赶去拍照留证质检，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对方麻溜地维修赔偿，做得再利索不过。 人家法务直接就说，要是不能协商解决，那就打官司，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打个官司活动活动口舌，没什么不好。 楼上的邻居：“……” 打不过，打不过，还是算了！ 周娜娜只觉得，自己在这家公司，真的不是什么赚钱的工具，她是亲人，公司里的大家都是亲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部分人得到了无边无际的善意，总会回报善意。 何况公司考核挺严格，能进公司的人，至少在道德上无可指摘。 在一个所有人的心思都相当纯粹的公司里工作，周娜娜感觉特别愉快。 她喜欢这份工作，哪怕被公司给宠成自理半无能的小废物，从此想再适应别的公司，恐怕要剥皮剔骨一次的后果，她也很乐意接受。 周娜娜正把‘小废物’这三个字在唇齿间反复回味，居然感觉有点甜蜜。 不过，她还是要坚决抵抗这种腐蚀行为的。 想她周娜娜，从八岁就能自己搬着板凳给自己做早餐，十岁帮奶奶经营小卖部，她能精准把控小卖部周遭居民的购物需求，每次进货都卖得特别快，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能把自己的本事都给扔掉？ 穆青云看完手头的文件，一转头，就见本来神游天外的周娜娜精准地同她对上目光，就好似从不曾走神过。 真不愧是剧本里盖章认定的优秀人才！ 穆青云笑道：“婚庆公司选好了没有？” 周娜娜面不改色，似乎不是谈论自己结婚的事，唯有耳根稍稍有些发红。 “咳，小白姐介绍了一家，路二哥已经去帮我谈了。” “那就好。” 穆青云伸手把飞到周娜娜肩头的蜜蜂赶走，笑道，“我们娜娜身上就算有蜜，也轮不到你来采了。” “我看娜娜你只请三天假？别啊，蜜月还是要好好度的，要是放心不下工作，那好说，没必要非得来公司上班，完全可以让工作跟着你走嘛。” “如果你没有特别喜欢的蜜月地，我这儿倒有个推荐。” 穆青云笑道，“是咱们公司明年重点大片《寻仙传》的取景地。” 周娜娜顿时支棱起来。 穆青云笑得不成：“整部电影，我要实景拍摄，已经选定了一个私人岛屿，刚刚建成还没对外营业，正好娜娜去顺便帮咱们剧组探一探风水，算出公差，报销车马费。” 周娜娜眨了眨眼，不禁感叹。 看看吧，从老板到同事，都是这么体贴周到。 仔细想一想，如果这就是青云娱乐的企业文化，是老板刻意为之，那老板应该是在下很大的一盘棋，或许现在投入很大，但也许老板站在更高的视角上，有自己的考量？ 她只是普通人，看不明白老板这样高智商天才的谋划，也很正常。 穆青云一眼便瞧出她的表情语言，不由莞尔。 娜娜一看就脑补了很多，嗯，不过下回不必再脑下去，为何公司这边对员工如此服务周到？锅最多有一半在自己这儿，而且是小一半，大半的锅，依旧需要乔氏去背。 青云娱乐这边的管理团队，和乔氏探险队的服务团队是同一批人马。 两家的管理也是一起进行的。 乔氏的探险队那都是什么样的待遇？ 国宝级别的研究者，科学家是什么待遇，探险队最多差一点点，区别不大。 探险队每天的工作，既重要且危险，任何一点分心，一点杂念，都可能影响巨大。 正因着如此，他们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以外，家中一切琐事都有专人处理，就连年纪到了，需要成家，都有专门的心理团队来给牵桥搭线。 当然，青云娱乐毕竟只是来蹭服务的，很多针对探险队员们更细致服务，他们既享受不到，也很没有必要。 但乔氏的团队习惯的就是巨细无遗地帮助和保护公司的宝贵财产，自然地对自家人保护得十分周到，堪称保姆式的服务。 周娜娜默默把簇新的感悟收拾收拾，藏在心里，自然是一口答应要去度蜜月。 正扯闲篇八卦，扯得开心，穆青云手机就开始狂轰滥炸。 穆青云接通电话，就听见手机里叽叽喳喳，乱七八糟的说话声，她吸了口气，拿出练内脏的吼法，轻轻吐气喝了声。 周娜娜只觉神志一清，手机对面却是咕噜一下倒了好几个，嘈杂声总算是小了。 穆青云摆摆手，让周娜娜接着喝茶，笑眯眯道：“能说人话了吗？” “能了，能了，阿青你可收了神通吧。今天我遇见了个新鲜事，必须得告诉你。” 说话的是群里的活跃分子，姓萧，人称萧公子。 “有人跟我说，他是阿青你包养的小白脸，找我来投资一部稳赚不赔的电影，你准备拍的！” 第393章 警告 周娜娜：“！！” 她浑身的寒毛都炸起，迅速抓起手机就疯狂地开始按按按，紧紧张张地一抬头，就看她的老板笑出了一脸，仿佛还很期待，很甜蜜的模样。 周娜娜：“？？” 难道，老板真养了个小白脸？ 这怎么行？老板年纪这么小，前途远大，最重要的是，她为人极正直的，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品格高尚无暇，怎么可能做那些不着调的事？ 如果真有，一定是有不怀好意的恶人在挑唆。 周娜娜一瞬间神情严肃，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怎么不着痕迹地把破坏老板形象，伤害老板心性的那些东西通通掐灭掉。 穆青云笑开了。 她不怕骗子来，就怕骗子一直不来。 等待的时光最是磨人不过。 不过这骗子比想象中要凶一些。 萧公子的笑声隔着手机都能震得桌椅茶杯乱晃。 “阿青，我跟你说，我差点真被忽悠住，对方知道我的微讯，还知道我身边发生的很多事，他在网上跟我联系，朋友圈里有阿青你的照片和视频。” “而且，我看到他的自拍照了，啧，虽然戴着口罩和眼镜，只露出了小半张脸，可这人身量颀长，有一身古铜色皮肤，露出来的五官很漂亮，很英气，和阿青你，还特别有夫妻相。” 萧公子一边说，一边把自拍照给穆青云发了过来。 穆青云看了一眼，失笑：“至少是个p图高手，技术很好。” 而且，就是拿穆青云自己的照片做的底版，一点点修改成了男人的照片，自然看起来颇有夫妻相了。 想着，她忍不住白了萧公子一眼。 萧公子顿时笑起来。 事实上，这照片到底怎么回事，别人可能看不出，但群里这帮人，一眼便能看出底细。 家族群里的众人，基本上每一个都像自己一样接受过最基本的训练，眼力最差，最不敏锐的，也不至于上这样的当。 像萧公子，他和贾君浩贾老师做过两年搭档，就负责给巡检司当心理侧写师，协助巡检司破获了不少证据不太全面的案子。 周飞之前还说，至今巡检司里仍流传着萧公子和不语公子两个人的传说。 萧公子笑了一阵，才不紧不慢地开始交代他知道的情况。 三天前，萧公子正和几个伙计在海边度假，与一群比基尼美女打球打得正嗨，就接到了个电话。 “知道对方说什么？电话那头的年轻人， 穆青云：“……” 萧公子的笑得完全没了形象：“阿青你说，你说，我能错过这通电话吗？别管对面这位是什么来历，这么有创意的话题，我肯定非接不可啊。” “我就和这小子加了微讯好友，他和我哈拉了几天，别看说的都是废话，但是说的很有趣，一点都不无聊，他好像想表现得是咱们圈子里的人，言行举止有点意思，如果我真就是个无所事事的白痴富二代，每天醉生梦死，他肯定不会露破绽。” “可惜，我不是，都不用和这小子深聊，浅浅聊一下他就露馅了。” 但没关系，萧公子无聊嘛。 “这骗子也是真会蛊惑人心，才几天工夫，我就觉得和他的关系亲近得不行了。” “噗，亲近到人家都图穷匕见呢，说是阿青你打算筹拍一部电影，叫《寻仙传》，而且非常重视，算是明年最重要的一个项目。” “剧本一流，导演是周茂成，周导演最近这两年拍的戏票房都极高，相当能打。” 萧公子笑眯眯道。 周娜娜脸上一肃，顿时警觉，骗子搞出来的这出戏，如果把目标定在和穆青云关系并不近的那些大老板们，还真有可能成功。 她都想到骗子可能会有的说辞，不想露面？因为他是穆总包养的，当然不好公开露面。 他知道很多讯息，当然也是因为人在床上，总会泄露许多机密。 周娜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发毛。 穆青云笑了笑，拿出手机，直接报警备案，又单独给周飞发了条讯息。 周飞：“啊？” 他 天上乌云渐浓，穆青云挂了萧公子的电话，看群里不少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议论。 雨滴稀稀落落地落下。 冯寒和路一 周娜娜眨了眨眼，心下长叹，看吧，哪怕老板在，她这个普通的员工依旧没被忽视掉，这样的同事，这样的公司，碰上一个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不好好接着，让‘馅饼’跑掉，可是要遭雷劈的。 穆青云坐上车，直接在工作群里发了条信息，所有收到信息的工作人员和艺人， ps：青云娱乐投资电影《寻仙传》，资金充足，不接受任何不知名渠道的投资。 如有人以投资《寻仙传》为名募集资金，请大家 雨越下越大。 商心今天的直播内容是读完《童年的记忆》《儿童社交》两本书，并且和直播间的网友们讨论自己的心得体会。 书读到一半，他脸色一变。 弹幕顿时热闹起来。 “盲猜是穆总的消息！” “有谁能明白，我蹲他直播间听了一耳朵的幼教专业书籍，听得我恨不能把家里的熊孩子痛殴一顿，就是为了这时不时可能出现在他直播间的小穆总啊，我的穆总，好久都没见到穆总了，想念！” 商心咳了声，举着手机一本正经地道：“现在传达我们家穆总的最高指令。” “直播间的网友们也帮忙传播一下，我们公司明年筹拍的电影《寻仙传》，资金非常充足，不接受任何投资，请知悉。” “如果有任何人，拿《寻仙传》投资为借口要钱，别客气，直接打报警电话。” 商心一边说，一边自己亲自操作，直接在直播间置顶了超级显眼的‘警告’！ 第394章 观点 商心读书时，直播间里一众网友都在潜水，这会儿却是瞬间被炸了出来，热闹得不行。 不只是直播间，简直全网热切关注。 青云娱乐的所有艺人们，纷纷都在社交平台转发这类消息。 “青云娱乐这是发什么疯？不接受投资就不接受好了，何必闹得沸沸扬扬？” 娱乐圈的蛋糕到底就那么大，虽然嘴里喊着，我们要一起努力把蛋糕做大，而不是加剧内耗，你争我抢，但少一个竞争对手，自己能分的蛋糕更大一点，岂不是很好？ 穆青云的公司势头旺，总会有人不高兴。 “这还不明白，人家穆总手段高呗，这群人吵吵起来，人人都知道他们要拍什么《寻仙传》了。” “一部没有偶像明星，不是大牌导演，更不是ip剧的破电影，一下子就有了名气，宣发费用省大了，要不怎么人家就能在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几个项目都稳赚不赔？脑子快啊。” 网上各种消息沸沸扬扬，穆青云的《寻仙传》的剧组班子也搭建起来了。 她接触了几个打过交道的导演，最后还是选定了周茂成。 另外几个导演水平也很好，但周茂成非常擅长悬疑剧，擅长埋线。 《寻仙传》这部电影，是根据穆青云几次的梦境改编，几易其稿，反反复复地思量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把庞大的，灾难起源于神明游戏的世界观先放一放，只拍凡人的故事。 依旧是决定好的三个主人公，穆青云亲自参演的转世轮回无数世代的女主安世。 苏平饰演安世的兄长，长生者乔然，两个人一人随母姓，一人随父姓。 张力饰演，以普通人之躯，对抗诅咒的天道诅咒的凡人方宁。 三个人一起破解了所有困死他们的，据说是神留下来的一个个游戏关卡，最终回归平静生活的故事。 穆青云早就写好了剧本，但是后来又默默删除了很多东西，改到现在，她拿给预定好的几个主演，也拿给乔总他们看，苏平和张力他们，都看得很入迷，认为像这类都市探险悬疑喜剧，拍好了很容易出彩，对剧本非常感兴趣。 乔总看过后，却只说了三个字——‘太苦了。’ 穆青云当即就笑。 事实上，她最后这一版剧本，最终写成了喜剧，里面安排了不少搞笑的桥段，还是大团圆结局。 例如女主觉醒了累世记忆以后，觉得这一生怕是又要漂泊，不好耽误男友，可她说不出分手的话，就想着自己作死一下，好让男朋友主动提分手。 女主一会儿喊腿酸，要男友抱她爬十八楼，爬到二楼男友摔了，只好换她来抱对方。 一会儿她又说想吃公鸡下的公鸡蛋，男友连夜跑去乡下给她买了十只公鸡回来养着下蛋，天不亮大公鸡就表演了一出‘雄鸡一唱天下白’的好戏，气得公寓楼里一干打工人疯狂捶墙。 女主一个劲地作，结果她越作，男友越表现得特别喜欢她，对她越来越好。 就在女主都感动得不行，想着不能负心薄幸，把两个伙计支使得团团转，要准备个盛大的求婚典礼时，才发现男友之所以表现得越发好，纯粹是因为他一个月出轨十八次，每天都交新女友。 女主角：“……” 乔然和安世兄妹两个相处时也是笑料满满。 方宁更是个冷面笑匠的角色，不敢说悬疑成分浓还是喜剧成分多，但电影若是有味道，酸甜辣皆可，说它‘苦’的人，一定心肠特别软。 别人眼中的乔总是个正经的生意人，她却始终记得那个为了救朋友，钻入狭长的水洞里，忍耐巨大的痛苦，九死一生也不放弃的乔倾。 他就是个心肠很柔软又很好很好的老板。 穆青云最近结交的朋友，心都挺软的。 就说萧公子他们，全是整日喜欢寻乐子的乐子人，萧公子遇见诈骗事件，按照他的本性，肯定想好好和对方玩一玩，可他却很快就知会自己。 群里人也都帮忙公布转发，并不为了看热闹抓骗子，就放大其他人遇到诈骗的危险。 他们是不在意，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受一次诈骗，或许很长时间都缓不过来。 如果被骗的是等钱救命的病人怎么办？如果是老人一辈子的积蓄被骗了又怎么办？ 那骗子又不是只盯着富二代下手，剧情里他们就骗了人家周娜娜婆婆给儿子攒的老婆本。 正是考虑到这个，穆青云才让公司的艺人和员工，认真转发了防骗警告。 安排完了这些，穆青云就行动迅速地开始筹备剧组，她现在的人脉可不是刚进圈子的时候了，公司自己就养了好几套班子，几通电话出去，圈内不少老戏骨都答应客串。 没几天，《寻仙传》就发布了官宣视频。 周娜娜一听说，自家公司明年最重要的大制作，这么快就官宣，登时有些不安，蹙眉道：“这会儿网上有点不好的风向，其实等一等也无妨的。” 穆青云莞尔：“自家的电影蹭自家的热度，难道还不行？有热度是好事。” 周娜娜：“倒也是。” 话虽如此，她和公司里一干员工，依旧同公关一起，十分关切网上的消息。 果然，《寻仙传》官宣没几天，网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挺火的自媒体大网红，公开点名写起了小作文——从电影《寻仙传》看国内电影人的过度营销。 文中很肯定地说，穆青云之前忽然说有人意图借电影诈骗的事，就是为了给她的《寻仙传》吸引热度，认为这种行为非常不好，占据公共资源，公器私用，误导观众、网友，甚至给扣了有可能破坏正常金融活动的大帽子。 这大网红大概找了专业人士写的文案，写出来的东西很厉害。 穆青云看过，都感觉对方直接下的根本没有任何凭证的论断，特别真实可信。 这网红的粉丝有一百多万，平时比较关注社会热点，时常评论，有人喜欢他的调调，当然也有人说他的观点太过主观云云，但人家就是个网红，喜欢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而已，自己本身早早说明，人家不是专业人士，没必要上纲上线。 第395章 病一病 穆青云坐靠在办公桌前，她居然感冒了。 这可是个新鲜事，习武之人气血足，轻易是不生病的。 乔倾听说她生了病，都吓了一跳，不光叮嘱路一他们赶紧叫大夫，自己还从生命研究所那边调了一队医生过来。 穆青云：“……” 她真就只是感冒。 也是仗着身体素质好，如今很少生病就疏忽大意，昨天练了两趟拳，又游了会儿泳，上岸的时候风挺寒，她当时就有些感觉，不过没当回事。 不曾想今天早起头沉沉的，鼻子不通气，一测体温，38.3，嗯，感冒。 唯有她经历上个任务时，精神力刚刚突破极限，有时候会头重脚轻，晕乎乎的不舒服，她还是 路一把办公室的空调都调到了27°，周娜娜特意从食堂打了一大碗浓稠的泛着米油的米粥，里面只加了一点点瘦肉丝和青菜，调味也只有盐巴和一点香油。 公司现在负责掌厨的是乔氏以前御用的厨师，姓程。 他到了四十七八，年纪大了，就不想跟着探险队颠沛流离，也没那么大的心气折腾着开酒楼做生意，见穆青云这边要人，他干脆就跟了过来。 乔总用人，别管什么人，总是要用最好的，厨师自然也一样，程大厨是那种到了最顶尖的五星级酒店，他也硬压人家大厨两头的名厨，哪怕只是一碗简单的菜肉粥，做得也咸香可口，穆青云连喝了五碗。 配着粥还吃了两只鸭子。 不是烤鸭，也不知道程师傅是怎么做的，鸭肉咸香适口，轻轻一咬就脱了骨，一点都不柴，特别好吃。 周娜娜立时就不担心她的病了。 那么大的碗，大的和盆似的，她喝个半碗都要撑，穆总一口气吃五碗，再有什么病症也要被这饭量给吓回去。 穆青云吃了饭，生着病，也就不想做正经事，干脆就倚在二楼的大阳台上一边看风景，一边和来来往往过来吃下午茶的员工和艺人们说话闲聊。 一群俊男美女可关心她了，一会儿端茶，一会儿倒水，还帮着削苹果，能享受到美人体贴的照顾，而且男女通吃，穆青云觉得，偶尔病一病并不坏。 窗外是窸窸窣窣的虫鸣鸟叫，还有一些嘈杂的杂声，不大，但的确有点破坏好风景。 月亮湾的别墅区，现在正在进行下水系统改造。 乌泱泱的工人来来去去，好几辆工程车四处开。 没办法，前阵子连天暴雨至，这一片竟出现了颇严重的积水现象，尤其是倒霉的车库，竟然被雨水灌入，好多车都被淹了，青岩托管那边紧急调了抽水泵，连夜拼命抽水，这才保住一部分车辆。 穆青云公司的车被淹的最多，二十三辆，都是公司负责接送艺人的豪华商务车，青岩那边的主管，简直赔钱赔得是面无人色。 而且不只是月亮湾，这回大半个帝都都遭殃，还有两个青岩托管的小区出了大问题。 好在家大业大，哭归哭，倒还能赔得起。 纵然如此，小区业主仍是一人一个大白眼，见到物业主管就唉声叹气。 物业：“……” 知道了，别骂了，以后不敢了，呜呜。 穆青云也跟着吐槽了几句，公司里一干员工随大流数落了好半晌。 青岩的张经理：“……” 青姐啊，咱们是自己人！ 穆青云：“噗。” 但是身为业主，她天然和广大业主站在一起，当然，身为青岩托管的自己人，她也没太为难人家，按照托管合同履行赔偿责任就成。 张经理：“嘤嘤。” 热热闹闹的大水淹车库事件，倒是让穆青云那群员工们都好好地看了一场大热闹，没空太关注网上其它诋毁他们家老总的风向，例如说为了《寻仙传》的宣传，乱占公共资源的事。 那些有的没的，不影响他们剧组拍戏，但车子可真是自己的。 尤其是张力，他老宝贝他那辆车了，简直和爱惜老婆一样爱车，不都说车就是男人的老婆？在他这儿，比老婆可亲得多。 大家都好担心老板面子薄，不让青岩那边赔车的。 穆青云：“……” 不得不说，青云娱乐和穆青云最近热度确实很高，大雨淹车库事件，也在网上闹腾起来。 很多网友义愤填膺，死盯着物业这边骂，反而是身为受害者的业主们有点看不下去，觉得骂骂就行了，很没必要过火，万一把人家托管公司给喷没了，他们可不乐意，于是纷纷开始为物业辩驳，晒出自己得到的种种赔偿。 这要实话实说，物业监管不到位，害得他们的车泡了水，他们也很生气。 可好在物业也没推诿，泡水的车被青岩收走，又给替换了同牌子的新车。 有不少车型比较古旧，现在已经不生产了，便协商选同档次的另外的车型。 “自从经历了干脆利落的青岩托管，我觉得我的暴躁症都有被彻底治好的倾向。” “说实话，一开始车子淹水，我真是，想找物业拼命的心都有，毕竟这种情况，连保险都不赔，我可爱的‘卫龙3’，陪伴了我六年多，很有感情的，但是换了一辆‘卫龙15’以后，嘿嘿，还是新老婆更香！” “我听在青云娱乐工作的大姨说，他们公司的车也被淹了十几辆，穆总愣是没想让那家物业赔，后来还是员工们纷纷劝说，说他们要是不让赔，其它业主没准也不好意思要价，那就招人厌了，穆总这才找青岩谈判，要求赔偿。” “不光去找了，穆总还给业主们站台来着，愣是压着青岩那边，把赔偿提高了好些。” “商心直播也说了这事，说是他们公司在的小区还好，虽然损失最惨重，可住在那小区的人都不差钱，也不怎么差车，好像还有些泡水的车根本找不到车主，别家小区可不一样。” “像同被青岩托管的‘风和日丽’，里面住的可都是工薪阶层，买辆车极不容易，他们遇到这事肯定特别难过。” 很快，网上就出现一个监控视频。 视频是一个业主拍的，穆青云面带微笑，不疾不徐，一条条分析青岩这边拟定的协议。 愣是把负责修车加少量赔偿的条件，折腾成了给换车，或者原价赔偿金钱。 视频里青岩的工作人员，一个个的可怜巴巴，看穆青云的表情充满了惊恐。 第396章 薅羊毛 这视频一出，网友们简直像看爽文一样痛快。 青岩托管：“穆总，我们真的是自己人！” 张经理叹了口气，很正儿八经地直播道歉。 直播间里，他特别认真地跟所有网友讲，他们一开始出具的赔偿方案，真的是已经超出合同规定的赔偿方案了。 他们是打算派出专业团队，为业主们衡量损失，绝不是一刀切的那种只负责大体修车，给一点点赔偿云云。 张经理一条一条地开始解释，因为事情已然尘埃落定，一干业主，除了个把实在特别刁钻，刁钻到网友都不看好的那种，其他人都被安抚得不错，所以，网友们对张经理倒是没多大的反感。 弹幕也都说，青岩还是很负责任的，挺好。 帝都遭水淹的不只是月亮湾，周围也有好几个低洼地段的小区出事，他们的物业可不像青岩这般利索，有些物业甚至根本就不会有任何赔偿，他们当初定合同时，就没有赔偿这一条。 恐怕想达成双方满意的结果，这些小区还有得扯皮。 尤其是受过物业罪的业主们，纷纷叹气，人人都道哪怕是遭水灾，在青岩托管的小区里遭，也比在别处好上百倍。 张经理又把他们想出来的改善办法，一一都说了一遍，什么改造下水系统，安排人手巡逻，防范措施更新等等，不光是地下车库，其它有可能有安全隐患的地方，也都重新加装设计了新的监控系统。 “我们专门请巡检司的专业人员，为我们打造覆盖全面的监控，保证不留一个死角，而且，我们打算进一步增加安保人员，绝不让这一回的事情再次发生。” 网友们一看张经理这么诚恳，一时气都消得差不多。 连官媒都出来点赞，说青岩公司才是真正把业主的利益放在心上，有社会责任感的公司。 官媒的意思，就是要让所有的物业公司都看一看，和业主产生纠纷以后，应该来怎么处理。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有真心换真心，才能和业主更融洽，生意更好做。” 张经理一通诚恳谈话，直播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和缓。 一众网友却都笑：“虽然张经理一开始的赔偿方案，也是按照合同在进行，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但是，还是最终方案更好，我们喜欢。” “穆总扶危济困真英雄！” 张经理一脸的五味杂陈，看到一连串为穆总鼓掌的说辞，顿时破防，没忍住哭道：“呜呜，我们青岩和青云娱乐一直以来都是兄弟公司，我们大boss，穆老爷子，是穆总的长辈啊，是一家人啊！” 网友：“？？” 像青岩这样的公司都比较独立，穆家更低调，网友也不会刨根问题，在此之前，还真不知青岩和青云娱乐的关系。 张经理眼泪滚落：“穆总带着业主找上门谈判，我没忍住，就找上头告了穆总一状。” 他话音微顿，直播间的众多网友，隔着屏幕都能看出他面上的后悔不迭。 “然后——上头跟我说，大boss说了，我们青岩最近发展得还行，至于还有一些亏损，这早有预料，也有预案，上面会拨款专门补齐，总体来说，青岩已经站稳了脚跟，可以分出去给穆总经营练练手了。” 张经理一脸崩溃，“所以，我现在就是告顶头上司状的那个蠢货！” 一众网友：“！！” 这可真是没想到的展开。 “所以，穆总联合外人，薅起了自家公司的羊毛？” 张经理：“唉！” “难道不是张经理的那个大boss更有趣？这才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 穆青云：“……” 网上的热闹每天都有，青岩的事算不上什么。 她反而更关注之前诈骗的事，虽说公之于众，可预防很重要，把骗子揪出来也重要。 《寻仙传》是她亲自编剧，也是自己来当主演的 这骗子的消息颇灵通，知道《寻仙传》，也知道一些剧组的内部消息，可穆青云看得出来，这伙人至少不是她圈子里的人，也并非真的和她很接近。 就如萧公子所言，对方透露出的讯息，都是能公布给大众的，如果这骗子真了解穆青云，他就绝不可能骗到萧公子头上去。 明面上，萧公子是有钱富二代，纨绔子弟，喜欢泡吧泡妞赛车跳伞，可实际上，萧公子家是圈子里的情报中介，无论什么消息，都能卖给他们家，也能从他们家买到。 乔总一年中探索的各大未曾发掘的古代遗迹，有一半都是从萧家得的消息。 萧公子就是萧家这一代的掌舵。 这日，天朗气清。 穆青云画好了妆容，坐在旁边等着拍定妆照，顺便给萧公子打电话。 她的感冒一好，人就直接进了剧组，她还特意出钱把贾君浩雇了过来，带队给整个拍摄过程做安保。 剧情里，她这剧组可是险情频出，由不得她不重视。 “还没断线，是个团伙，应该在骗很多人。” 如果只骗他，那消息一外泄，这帮人肯定知道是他干的，必然都跑了。 但这次连试探他都没试探得很深，也是，萧公子平时交往的都是些纨绔，和穆青云这样的平民出身，高考状元，天之骄子完全不搭界。 穆青云和萧公子说了几句，沉吟片刻：“那请萧公子帮我盯一下娱乐圈的那些小公司和小老板。” 萧公子笑起来：“放心，有数。毕竟是阿青你参演的电影，不会让它卷入丑闻的。” 就在此刻，风雅颂会所内。 娱乐圈内长久娱乐的前任老总黄总，准备涉足娱乐圈的顾氏总经理顾言之顾总，还有一个网红工作室的负责人，孙朝行正在喝酒。 风雅颂算是娱乐圈内部人士经常出没的会所，很多圈内的投资人，导演和演员都会过来，有一定的门槛，但不高，只要不是娱乐圈查无此人的十八线，一般都能够得着大门。 黄总失去了长久娱乐，但拿到挺大一笔钱，所谓做生不如做熟，他还是想做娱乐圈的生意。 “投《寻仙传》？” 黄总诧异，“小穆总不是说，不接受投资？外头打这旗号的都是骗子？” 第397章 无语 穆青云让她公司的艺人纷纷转发‘防骗指南’的事，黄总知道得再详细不过。 只能说，人们关注‘仇人’，总多过关注‘朋友’。 “穆青云不是说了，她不接受不明来历的投资，有来历的，当然没问题。” 顾言之冷淡地扬眉，“到底有没有骗子，我不清楚，但找到我门上的这位，却是圈内朋友介绍，很可靠。” 听顾总这么一说，黄总恍然点头。 顾总出身不俗，他的朋友圈也不简单，对方既然攀上了他，恐怕确实很可靠。 黄总如今拿了一笔巨款养老，本来是真心想钓钓鱼，养养，正式进入老年的，无所事事的生涯了，可过了几天这样清闲的生活，每天都被老婆骂，不免又开始坐不住。 钱再多，坐吃山空也不好，就想搞点投资，如果投青云娱乐的项目，在黄总看来，那真是稳赚不赔的。 “小穆总参演的电影哦，能投就坐等拿钱了。” 管她演技好不好呢，反正肯定有人愿看。 就算票房不行，穆老爷子，乔总，还有那些人，难道能不给她把面子撑起来？ 黄总和小穆总打了一回交道，算是彻底领悟了这位的厉害，跟着她投资，肯定不能吃亏。 如此一想，黄总连忙给顾言之倒水，低声道：“顾总，你赶紧详细说说，到底怎么个投资法。” 旁边的大网红孙朝行也侧耳听，他本身是大网红，粉丝五百万，经营了家工作室，正努力往娱乐圈折腾，对此自是颇感兴趣。 网红工作室赚钱不少，但论起地位和前程，还是娱乐圈更有发展。 前不久在网上公开指责青云娱乐乱占公共资源搞宣发的就是他，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怎样得罪了穆青云，说不得他让青云娱乐蹭到了他的热度，那位小穆总还很高兴。 孙朝行虽然只是个网红，可他自有一套自认为很正确的逻辑，他认为这个圈子里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利益所在，仇人也能相逢一笑泯恩仇，同样为了利益，朋友也能倒捅一刀。 “顾总，您快说说，这买卖怎么做？” 顾言之面上顿时露出一点点的古怪之意，似有些羞怒，低声道：“少年人正是贪好美色之时，情爱比什么都重要，为了所谓的爱情，家里多少人反对也一样义无反顾。” 黄总：“啊？” 顾言之冷笑道：“投资的事，就是穆总的枕边人提出来的。” 黄总：“？？” 他满脑袋莫名其妙，孙朝行却是一下子就信了。 说到底，穆总只是个小女生，女人嘛，平时看着再精明理智，也一样都是感性生物。 顾言之带着三分轻蔑，七分不屑，简单说了一回穆青云包养小帅哥，被迷了三魂七魄去，对那小帅哥言听计从，小帅哥也是想着这段感情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很想趁着还没有色衰而爱驰，认真捞一笔钱回家，所以愿意帮他们牵桥搭线，投资青云娱乐的来年大戏。 孙朝行听罢，两眼直冒光，算了算自己的家底，咬咬牙，一口气拿出一千万。 别说这生意稳赚不赔，就是有风险，他也敢于冒险。 娱乐圈不是那么好混的，他这两年成名以后，一直在找更上一层的门路。 可这么长时间，捧着钱，却愣是找不到，这回要是能借机踏进去，从此鸟枪换炮，网红工作室摇身一变，变成明星工作室，那可是太好了。 穆青云并不清楚已经有那么多人在惦记她，不过，她对自己‘包养’小白脸的事，也挺关注。 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刮风，她刚从剧组拍完了定妆照出来，特意拿了条围巾戴。 正好是周三，超市会员日特价，穆青云盘点了下公司和自己的小冰箱，也没坐车，直接溜达出门，准备去超市买点零食吃，刚进超市的大门，就接到了萧公子发来的讯息。 萧公子现在已经把那几位自称和她有某种不正当关系的‘虚拟人’给忽悠瘸了，现在这些人简直对萧公子掏心掏肺，能说的不能说的，几乎都被套得差不多。 “用网络电话跟我联络，装成美男子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至少有三个，都在广城那边，其中一个六十岁以上了，应该和家里的孩子感情不好，被人骗走了养老的积蓄，就干脆入了骗子的伙。” “我和这老人聊了两天，他现在一直背着他的同伙拐弯抹角地劝我投资要谨慎。” “另外两个恐怕也快失去要骗我的积极性了，这几天一直都把我当垃圾桶，狂喷情绪垃圾。” 萧公子一时也有些无语。 “哎，闹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萧公子是心理学的高手，和这群骗子交流，真的是全是技巧，没有感情。 交流着交流着，一干骗子倒像是要动真情的样子。 骗子里的老人家，甚至连下雨天都担心他粗心大意，有没有记得收衣服。 萧公子：“……” “快收网吧。” 穆青云失笑：“我这边也摸排得差不多，马上收。” 最近剧组已经开始筹备，穆青云干脆带着剧组的人去了几个她怀疑有消息泄露的场合转了转，一点点把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主动泄露了出去。 这群骗子行骗之前，显然认真做了背景资料，这背调可比公司招聘厉害得多，很多剧组相关的信息，连身为导演的周茂成都没太在意，骗子们倒是知道。 娱乐圈里能收集到这些信息的地点有限得很，穆青云全排查一遍也没费太多时间。 何况她剧组里还有韦山。 韦山如今金盆洗手了，可对曾经的圈子还是颇为了解。不过数日工夫，都没耽误剧组筹备，穆青云就抓出了四个骗子团伙的成员，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就收钱给他们提供各种消息的所谓线人，更是一口气筛出来一群。 周飞始终和穆青云保持联系，可谓从头到尾都盯着，从此穆青云就多了个外号——白泽。 他甚至怀疑穆青云就和小说里写的那些主角一样，身有异能。 “我们巡查司也不是没有能人，很多人的能力也让人感觉不像是人类能够拥有的，但你这样的本事，还真是太像读心术了。” 第398章 收网 周飞也就是感叹两句，他身为巡检司的资深巡查，遇见的牛人根本就是车载斗量，穆青云虽然表现得是挺厉害，但也远远不到他会升起一点把人抓走切片研究的地步。 他就老觉得，南局那个法医有预知能力，一双眼能阅览时光长河的景象，很应该送去研究所把他给切片研究一下。 当然，他也就是私底下和同事们吐槽一下，见了人家法医的面，还是要恭敬供着，真遇见难办的案子，还不是得求到人家头上？ 而且，陆队把那法医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轻易都不肯外借，得罪了法医，人家脾气好，陆队的脾气可要人命。 一场大风过后，帝都街道上连落叶都不见。 巡查司内，灯火通明。 周飞陪着穆青云坐在指挥室内，随着穆青云口述，技术人员一个个输入数据，二十一个监控屏幕上开始出现无数的标记，而且越来越多。 帝都，广城，两个城市联合行动，只用了十三分钟，成群结队的巡查突击入各个酒店，商超，还有网咖，网吧，小区，一口气抓出来三十多人。 穆青云不由挑眉：“厉害！” 不得不说，现在技术厉害，人也厉害，这帮巡查们真不是吃素的。 现在某些电视剧，每次有巡查出场，一般都是去善后，每次都是起个大早儿，赶个晚集。 可事实上，能在内卷严重的巡查司卷上去，每个巡查都牛气得很。 穆青云笑了笑，就坐下来郑重其事地录口供，把她目前掌握的信息，还有乔氏的技术人员提供的证据，再一次正儿八经地转交了一次。 周飞从头跟到尾，这些都清楚，但案子办完要写报告，该有的流程都必须有。 不过这就是走个流程，穆青云迅速做完了口供，周飞也松了口气，连忙拿了两罐八宝粥，又扯了两盒泡面，带着穆青云到办公室坐下吃饭。 别看行动快，只用了十三分钟，但之前他就把穆总领到办公室等待，一整个下午就没动地方。 周飞看到穆总的手机都响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间隔短暂，都是穆总的司机提醒人家吃饭。 他很担心下回见了穆总的那个小司机，会被人家直接套麻袋暴揍一顿。 真要落到那样的下场，周飞想了想，也是他自找的，真不能和人家计较。 周飞带着穆青云吃上了泡面，穆青云吃了一会儿，忽然扬了扬眉。 虽然巡查们肯定不会泄露什么，可从外面这些巡查言行举止看，抓捕很顺利，但审讯却不太顺利。 周飞一碗泡面没吃完，就出去接了三回电话，回来却只道：“放心，已经没跑了，审出来就是早晚的事。” 穆青云沉默。 但是像这种诈骗案子，时间才是最最重要，耽误的时间越长，追回所有被骗款项的可能性就越低。 穆青云想了想，沉吟道：“穿黑夹克的老人，旁边红头发的小年轻，还有身量比较圆润的这三位，在他们这个团伙里，应该是专门负责通过电话和他们选中的肥羊沟通，实施诈骗。” “那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你们应该知道了，他们经常在银行柜员机前面踩点，大概是负责取款的人。” “后排站着的那些人，只是收钱买卖消息，属于外围。其他人我们倒是没接触过。” 穆青云低声道，话音一顿，笑了一下，“黑夹克那个老人，他有一个外孙女，读初中，成绩很好，老人很疼那个孩子，或许是个突破口。” “那几个大学生里，最胆小的是戴眼镜的，他应该是被裹挟进去，一直处于被支配的状态，不过穿运动服的，看似是大学生团队的领导者，但脾气暴躁，比较容易冲动，你们也可以试着和他聊一聊。” 周飞嘴里叼着面条，一边吸溜一边就出去打电话。 门外正说话的几个巡查，显然也听到了穆青云的话，对视一眼，脸上都带出点惊讶。 他们雷霆一击，扫除了这帮骗子，行动速度自然是快，但在此之前当然也把目标人物调查了一遍，就那个黑夹克的老人家，叫刘大禹，今年六十三岁，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早年和老婆离婚，他带着两个儿子生活，女儿跟他老婆走了，一直没有回来过。 周飞等人倒是查到他前妻和他女儿，但已经三十年没有联系，这回巡查司只是做了下记录，并没有太关注。 他们绝对没人告诉穆小姐，这老头还有女儿，更别说外孙女，她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不多时，周飞再回来，面上神情舒展，眼睛里都带着一丝的轻松：“突破了，很有希望。” 穆青云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吃了方便面，又把八宝粥喝光，就匆匆离开了巡查司。 最近她也很忙，又要忙学业，又要忙剧组，公司也不能完全撒手，事情极多。 出了巡查司，她径直便回剧组去，结果刚出门不久，网上就有人发出了一段路透视频。 是穆青云出了检查司，上车离开的小视频。 拍视频的网友只写了一句话：“这是青云娱乐的穆总吗？” 他倒是没说别的，可网上顿时热闹起来。 大网红孙朝行 孙朝行非常敏感。 他好歹也是在名利场中打转，在这样的圈子里，最担心的就是他或者他手底下的网红本身出什么问题。 最近几年娱乐圈查的又严，圈子里还乱，他简直担心死了，万一这穆青云忽然冒出什么违法的黑料，呵，法制咖还了得，必死无疑，没得商量！ 孙朝行吓得连发了好几条讯息，群里和他一样，都是投资人的好些人也都纷纷回复，唯独群主根本不露面。 霎时间，孙朝行就有点不好的预感。 这群主不露面，难道真是因为穆青云犯的事比较大？ 如今网上都还没什么不正常的猜测，孙朝行这些人先就变得非常紧张。 群主不回话，打电话直接关机，孙朝行越发不安起来。 第399章 懵 连续打了七八通电话，愣是打不通。 孙朝行实在忍不了了。 他这回投资的钱，可是足足有一千五百万，这几年辛辛苦苦赚来的家底，基本上算都投了出去。 本来的预算是五百万到八百万，没想到脑袋一热，一口气全赌了上去。 所谓富贵险中求，他也是想着机会难得，这一把赌得不算大，人家穆总是什么人？圈子里公认的财神娘娘，这两年人家投资的这几部戏，哪一部不是黑马中的黑马？ 谁想到今儿一睁眼，那位他寄予厚望的小穆总，居然跑到巡检司门口晃了晃，由不得他不慌，现在真是宁愿自己犯了点事，被巡检司请去喝茶，也不乐意小穆总出问题。 孙朝行赶紧和最近刚扒拉上的顾言之顾总打电话。 顾总的电话倒是通了，秘书接的，只说了一句，顾总有事，不在公司！ 孙朝行：“……” 他咬咬牙，一个电话打去了青云娱乐，他当然没有穆青云的电话，但是青云娱乐的官网上，有公开的客服电话。 “您好，我是青云娱乐客服0069，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是《寻仙传》的投资人，我叫孙朝行，麻烦你帮我转接你们穆总。” 客服：“……” 人家客服是真被他给搞蒙圈，哪个投资人会打客服电话找穆总？他怎么不拨打114服务台啊？。 反正穆总的联系方式，别说他没有，就是有也不可能给他。 “请您留下联系方式，我们将为您转达您的需求。” 孙朝行：“……” 辗转反侧许久，别说，孙朝行这一招还挺管用，因为很新鲜，不到十分钟就径直通过工作群，传到了穆青云那儿。 穆青云正和周飞聊天，扫了一眼，顺手就把诈骗案受害人的列表又更新了一回，顺带着很好心地让路一给孙朝行回了个电话，讲明《寻仙传》目前为止，是青云娱乐独资的一部电影。 孙朝行：“！！” 他当即破防。 尤其是后面疯狂联系群主，愣是联系不上，更是崩溃。 崩溃到当天在直播间，他就没撑住，在直播间就开始哭诉，一边哭一边骂穆青云想钱想疯了，身为公众人物居然骗他们这些普通人的钱！ 连着被封了三次直播间，他还是要骂。 水友们：“啊？？” 这貌似是个大瓜。 也是一口巨大的黑锅。 网友们瞬间警醒，尤其是青云娱乐所有艺人，还有小穆总的粉丝们，一瞬间就雷达狂响，做好了战斗准备。 他们毕竟是娱乐公司，身在娱乐圈，名声到底有多要紧，他们可是十分清楚。 幸好，虽然有些看不得别人好的家伙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怪腔怪气地说一句——‘大孙也是正儿八经的大网红，要是穆青云身上没毛病，无冤无仇的，人家干嘛黑他！’ 但大部分网友都很信任穆青云。 “反正别管姓孙的说什么我都不信，从一年前开始就喜欢小穆总，敬重她的人品，当初人家小穆总为灾区捐献的物资有多少，谁不知道？人家会骗姓孙的那三瓜两枣？” “乔氏律师天团警告！” “姓孙的你平时爱到处碰瓷，对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一番阴谋论，喜欢挑三拣四，我们就当你乐意发表点惊悚言论吸引流量，也懒得理你，可这回居然碰瓷我们小穆总，呵呵，你是飘了吧，一定是飘了！” 孙朝行暴怒：“穆青云就是骗子！” 想到自己很可能被青云娱乐给骗了，孙朝行浑身上下都开始抽抽着疼。 他想了很多，这是穆青云的报复！ 她一定是记恨上一回自己说她为了《寻仙传》的宣发，故意胡说八道，乱占公共资源的事。 一时间，孙朝行痛心疾首：“我不过说几句实话，穆总，你好歹也是个年轻有为的企业家，还是燕州大学的学生，名校出身，如何就这般小心眼，你布这么大的局，就是为了坑我？” 穆青云：“……” 这孙朝行到底是谁？哪个亿万富翁的孙子，还是哪个黑道大佬的小公子？ 还布这么大的局，就为了坑他？ 连一群没什么观点的吃瓜群众都有点呆。 巡检司这边忙得前后脚不着地，连夜突审，追根溯源，一口气牵出了一大串国内诈骗团伙，周飞连口面都没吃上，百忙之中偷空关注下小穆总，就看到了这么一顶明晃晃的黑锅朝着小穆总砸去。 周飞：“……” 他连忙从被害人名单里找出孙朝行，让人打电话去通知。又知会帝都，广城两地的巡检司，同时发布公告——‘感谢穆青云同志为挽救人民群众的财产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锦旗当然也要安排上。 巡检司这边忙不迭地广而告之，急切之意溢于言表。 尤其是巡检司这边的新闻发言人，特别提到了网上那些不靠谱的猜测，近乎疾言厉色地批评了这些人，尤其是对公众人物提出郑重警告。 还特地点名了网红孙某某，说巡检司已经通知他过去登记，待审讯完那群骗子，自然会返还受害者被骗的钱。 网友们：“……噗！” 孙朝行：“……” 他此时才接到巡检司打来的电话，接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木木愣愣的，本来闹腾着说要给青云娱乐一点颜色瞧瞧，现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几个孙朝行工作室的小网红简直要腻歪死了。 他们一开始觉得孙朝行是大网红，流量大，加入他的工作室对自己也大有好处，这才加入，可加入了不光要听他的吩咐，做些乱七八糟的直播，林林总总的，自家涨粉的速度还一点都不快，这厮就是只能他来占便宜，不让别人薅他一根汗毛的性子。 要不是当年年纪小不懂事，签的合约对自己很不利，他们早就一走了之，哪还会留在这破地方。 现在可好，孙朝行这笨蛋，竟然得罪人家穆总！ 孙朝行说自己投资《寻仙传》这事，他们是知道的，当时这家伙特别得意，泄露了不少消息。 那会儿他们几个便觉不靠谱。 第400章 了结 孙朝行的脑子有大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他之所以会红，只能说当时正好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而且有点歪门邪道的本事，还有一点运气，所以最终吃到了时代的红利。 工作室里几个小网红，对他基本上没什么信心，但凡他说的话，做的事，没事还要怀疑个三分，何况，他这回居然敢说自己投资了《寻仙传》。 这人前脚还说人家穆总乱占公共资源，后脚就能吃到这么大的饼？ 穆总神秘人物，能让他染指自己要拍的戏？ 再说，穆总说的多清楚，人家青云娱乐的那些艺人们也说的很清楚，但凡提起《寻仙传》的投资，就是骗子！ 孙朝行怕不是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和他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肚子诡谲？ 身为公众人物，公开发言能不慎重？随意留下话柄可是大忌，以后都会成为黑料的。 姓孙的都不明白，还一门心思往娱乐圈钻营！ 这些网红早觉得他要遭殃，只是事不关己，无所谓罢了，可谁能想到，他自己上当受骗，竟还在直播里就随意怪到穆总头上？ “唉！” 幸好穆总不像会随意迁怒别人的性子。 几个人赶紧发表动态，都亮明立场，完全不明白孙朝行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把锅往穆总头上扣！ 虽然他们流量不高，粉丝很少，但该说的话，依旧要认认真真地说清楚。 穆青云在剧组吃盒饭的时候，被小助理们推荐着看到了这几个小网红的动态，不由一笑，还给他们分别都点了个赞。 这一下子，几个人的流量大涨，一扫之前的颓势，都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仔细一琢磨，干脆一起请了个律师，认为他们和孙朝行工作室签的合同是霸王合同，不合规。 别说，当年孙朝行不把几个小字辈放在眼里，就是一通瞎搞，现在倒来了好处，律师一看合同，连说话一向只说三分的毛病都改了，直接就道：“这合同是狗拟的吧，肯定不是专业律师负责拟的，它要是有效，我明国的法官们非愁死不可。” 一个涉及到三十几个被害者，涉及八千多万巨款的诈骗案，巡检司这边紧赶慢赶，终于在七天内把它彻底了结。 整个案子下来，从头到尾，只有孙大网红手底下的几个小网红欢喜，其他人全是愁上加愁。 不过最愁的，还是顾言之。 黄总都比他好得多。 实际上，黄总有一百个不好，可他还是有个好处，他这人不是特别贪，他要真贪得无厌，也不会忍着心疼把自己的长久娱乐卖出去。 当时穆青云都说了，外头有很多骗子在拿《寻仙传》做文章，黄总心里想起这事，就不免要打一打退堂鼓。 只是有顾言之，顾总的面子在，而且，穆青云亲自出演，再加上投资的电影，那也是真香。 真能投资上，一本万利！ 黄总权衡再三，决定 要是这门路好，他相信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穆青云才多大？年轻人的未来无可限量，他养老又不急用钱，那么着急做什么。 他就投了两百万，说是已经退休了，赚个零就成。 这回算是白瞎了，能追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黄总不是傻子，巡查司那边虽说破案破得干脆利索，抓人也抓得快，可追回来的钱，恐怕还是不大够用。 这帮骗子一看就知道，绝对是惯犯，随着时间推移，受害者只会越来越多，退钱的时候，排队还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 黄总反正不打算四处声张，低调行事，只要巡检司不找他，他就当没这事！ “哼，你倒是大方，两百万都不着急。” 他媳妇一听他嘀咕的那些话，就忍不住砰一声把西瓜盆子摔桌上。 黄总讪笑：“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老总，这要是说出去，临老到让家雀给啄了眼，它也不好听不是？” 一见媳妇瞪眼，连忙又道：“哎哟，我也是为了圆圆你着想，你想想，过几天你不是要和许夫人他们去坐游轮？万一这消息传出去，我这张老脸无所谓，伤了你的颜面，那怎么好！” 他媳妇想了想，也就不数落他了。 黄总：“咳。” 真正心里堵了一口气出不来的，除了那些上当受骗之后，真有点伤筋动骨的所谓的中产，普通人，恐怕就要数顾言之了。 “霸道总裁的霸道劲儿，放在这上头，也真是难为顾氏的那些下属！” 这案子一结，穆青云也松了口气。 群里这帮消息灵通的家伙，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居然弄到了顾氏的内部消息。 穆青云一边在剧组冷酷无情地淘汰掉各种来面试的角色，一边看着群里活灵活现，仿佛现场直播一样的讲述。 “当初顾言之力排众议，要拿出五千万投咱们家的《寻仙传》，还不走正规渠道，他们顾氏的高层就有些不放心，不过这些年顾言之都没犯过原则性的大错，便没反对。” “现在可好，总裁亲临，每天开会，一开会就把顾言之叫到台上去现眼，啧啧，可惜没搞到音频视频，否则真想放到网络上公开处刑一下。” 萧公子笑眯眯地道。 穆青云：“那你明年的零钱没了。” 成功把萧公子吓得‘闭麦’，穆青云这才把手机静音，又将注意力放回当前十分重要的面试上。 《寻仙传》属于群像戏，除了三个主角的演员已经确定，另外还有几个比较重要的角色需要仔细斟酌下演员。 像穆青云饰演的女主安世，她的交际圈里戏份比较重的，就有前男友沐风，还有前男友的一群现女友里最重要的一个，叫李胜男。 李胜男是个医生，还是一个民间救援队的成员，非常有正义感，是个很飒的女孩子，对待感情十分直白，他喜欢沐风，一见钟情，于是就告白， 就因为她这样的主动，沐风才在女主安世面前露的馅。 第401章 盒饭 一发现沐风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的女友，而且不止一个，李胜男没哭没闹没说什么不值得的话，收拾东西二话不说便走人，后来在参与救援过程中，为了从雪山里把两个大妈背下来，背着人一口气跋涉了一百余里，出了山松了那口气才脱力昏倒。 穆青云很喜欢这个角色，在她身上不自觉投射了她认识的很多女孩的性格特点，对她的选角自然是相当看重。 毕竟，这个角色一旦演不好，立时就会失去本来面貌，她立不起来，后续不少剧情就会出现割裂的情况。 穆青云为此甚至出了两版剧本，正常版剧本是李胜男能演得入木三分。 但要是选不到合适的演员，就只能改了。 没办法，如果还按照原剧本演，一系列互动剧情，会让安世这个角色性格前后出现不一致的情况。 安世在设定中的性格比较特殊，知世故而不世故，经历人生百态后的返璞归真，对世间万物看得清明，却浑不在意，有时候还乐意吃上一点亏。 但李胜男如果接不住戏，她就有可能让观众感觉有点‘蠢’。 安世可以做很多别人眼中的‘蠢’事，毕竟她见识过太多，也经历过太多，现在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激起她太过浓郁的情感了，她的情感在一次次的轮回中消耗了太多太多。 在这个故事里的安世，她展现出来的态度可以是懒散的，万事万物不入心，除了她坚守了无数个轮回，并且不知道还要坚守多久的寻仙事，其它的都无所谓。 人家酒店也有自己的顾虑，这一群都是娱乐圈的人，还有好几个明星，那说一句话，可比普通人说话管用。 她这辈子到底错过了多少好东西！ “多少年了，这回又有了当年的感觉。” 但是她不能是个蠢人。 这大清早 她咳了声，倒是很享受小孩子叽叽喳喳的殷勤。 酒店也提供早饭，不过最近穆总都在剧组吃，以至于剧组那边各路名厨争奇斗艳，闹得剧组连演员带工作人员，都爱起了剧组的盒饭，对酒店的早餐是不屑一顾。 有赖于网友，巡检司，还有那些骗子，甚至包括受害者，比如孙某人的努力，在营销上，《寻仙传》一骑绝尘，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各种话题在热搜上小半个月不肯挪窝，新闻联播都播了两次。 “胡老师，我是梅丽！” 她忽然发现，也许自己才是这次的剧本里最大的boss吧，要不怎么有这么多剧本里有名有姓的角色都主动往她的地盘凑？ 这是想在她的剧组里，上演一出惊悚传奇剧不成？ 今天就主要面试李胜男，和女主安世的前男友沐风，另外还有几个不太重要的角色镶边。 这种客气话，胡雪梅是常听，但听眼下这颇有几分古怪傲气的梅丽，把话说得这么真心实意，还是头一次。 这天一早，胡雪梅刚从酒店出来，准备去剧组吃早饭。 而且，一下子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今天的饭仍是颇为家常，酸菜小蒸肉，醋胡萝卜丝，一小格的海鲜蒸蛋，清炒菜心。 几个娱乐圈的老前辈都笑：“我记得当年咱在粤海那边的剧组干活，一到饭点就着急忙慌地去抢盒饭，早早吃完一盒，还能来得及再去抢一盒去。” 主食是烤得外表金黄的小烧饼，烧饼有普通的两倍厚，按理说越厚越不好烤，它却不同，除了盐巴和油再没用其它调料，却单凭火候就烤出了三重风味。 就着一口香酥可口的烧饼咬落，充满了麦香的滋味在唇齿间回荡，胡雪梅眯着眼，连每一根睫毛都好似变得很愉悦，就连对她不是很礼貌的那个小后辈忽然来了电话，她也心情颇好地接了。 穆青云低头扫了一眼众位演员送来的简历，吐了口气。 还有汤，今天的汤比较清淡，一大锅不见半点油脂的鸽子汤，胡雪梅舀了一勺香菜进去，先喝汤。 总之，成功让《寻仙传》在还没有正式开机时，就男女老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前头已经淘汰了两轮，现在一个角色，还剩下二十来人，李胜男面试的人最多，有娱乐圈颇有名气的小，也有影视学院的新人，新人都是老师推荐的，实力不俗。 剧组的早餐是真心的好。 胡雪梅一到，就和几个老伙计凑在一处，急急忙忙地拿了自己的盒饭。 三十年前的影后胡雪梅，今年六十一，都有二十几年在娱乐圈处于查无此人的状态，也只有网上某些怀旧的盘点视频，她偶尔会被拉出来现一现，观众们感叹一句：哇，美人，演技真好。 为了这个，酒店方面还和剧组这边沟通了下，拐弯抹角地了解剧组工作人员还有演员的口味喜好。 那小后辈居然客客气气地喊起了胡老师，还说马上要来试镜，请她务必关照。 听对方说了几句，胡雪梅就莞尔。 “唔。” 穆青云压力还挺大的。 酒店再殷勤，胡雪梅一样早过了会委屈自己的年纪。 万一他们对酒店的餐食不满，吐槽个几句，他们酒店可就说不清楚了。 就在她看到这些简历的一瞬，剧情就开始如水一样流动。 剧组里一干老戏骨，本来以为自己是看剧本不错，青云娱乐筹拍的剧想必也靠谱，就来过过戏瘾，没成想，一夕之间他们在网上就被人扒了出来。 当然，过后依旧是查无此人。 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早饭吃完，今日的面试就正式开始。 苏欣，娱乐圈新人，高中毕业以后就四处打工供高中交往的男朋友齐文博上大学。 齐文博，娱乐圈小有名气的小生，大学毕业后因为长的好被星探相中，很幸运地演了个热播剧的男三，热度不低，粉丝涨得挺快，被人称为最值得期待的新人。 梅丽，乔氏影业的人，舅舅是着名导演薛翰，母亲是着名歌唱家薛容，圈内正儿八经的二代，从小备受期待，如今也是新一代小里颇有名气的一位。 她是齐文博现在的女朋友。 第402章 冲突 穆青云看剧情简直都看得入了迷。 就之前公司里一群艺人高考那会儿，梅丽公开示爱齐文博，两人携手的新闻还上了热搜。 实在是，梅丽这人颇与众不同，很爽快，明明正在事业上升期，愣是不肯学娱乐圈秘密恋爱那一套。 齐文博告白的当天，梅丽就大大方方地在正参加的综艺节目上，正儿八经地公布了恋情。 事发之突然，当时就让口舌一向利索的主持人结巴了半天。 穆青云一边看试镜，一边偷空浏览剧情，梅丽这人别看有舅舅和妈妈罩着，演技也还行，但她毕竟出身好，要什么有什么，资源一大堆，也就不够努力。 演技多少年下来还是吃老本，从来不用心。 以至于这些年她的演技两极分化得很，如果碰上适合的剧本，让她能发挥她的演技，再加上其他演员给托住了，那就是一片溢美之词。 万一要是一不小心，她自己任性，或者经纪人没看准剧本，碰上个不大合适的，便是无数人吐槽，演了个四不像。 因为这个，梅丽的口碑自然奇怪，一时好一时歹，没法说。 而这个娱乐圈小新人苏欣，却是梅丽的反面，她文化程度不高，之前的二十年活得浑浑噩噩，是讨好型人格，每天都在努力讨好她的男朋友。 直到男友公开和梅丽交往，她差点气得吐血，恨意涛涛，发誓要齐文博好看，也要进娱乐圈。 齐文博不是看中梅丽在娱乐圈的人脉，想要努力成名，这才甩掉自己跟她好？那她就进娱乐圈，而且要一步步爬得比齐文博高得多，到时候再曝光他的嘴脸。 穆青云：“……” 啊，对了，这是剧本，那就不大奇怪。 反正穆青云要是碰到这种事，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么瞎的选择，这简直是拿自己的未来在开玩笑！ 你懂娱乐圈是怎么回事吗？你是有超一流的美貌，还是有无比的才华？说要进就要进？ 只能说，苏欣是运气太好了，莽莽撞撞地跑去当群演，演死尸，演路人，每天从早辛苦到晚，一天赚了三十五十的，连房子都租不起，跌跌撞撞了几日，却意外和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嫣认识了。 嫣这人，生平最恨负心汉，又嫉恶如仇，怜惜弱小，和苏欣喝了一回酒，听她讲完自己和齐文博的事，嫣就立马决定，她要帮苏欣‘报仇’。 于是有了嫣帮忙，苏欣总算不必继续在群演圈子里挣扎，这不，今天都混到了自家《寻仙传》的剧组来面试。 苏欣这人实在有点主角命的意思，所以她进了娱乐圈，不说顺风顺水，却也不至于蹉跎十几年都演不到一个半个的出彩角色。 可世上有多少人，又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穆青云若是处于这女孩儿的位置，她绝不为了和一个无用垃圾置气，就拿自己的命运前途开玩笑。 对方劈腿， 要是心里一定过不去，那没什么可说的，公开证据，使劲曝光，他不是公众人物？不是要当演员，要当明星？那就好好让他的粉丝们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当然，若是像穆青云这样，冷静理智不至于难受的，那就看看这证据能从一个娱乐圈新晋小生手里换到什么了，不用客气，咬一大块肉下来才大快人心。 穆青云感叹了半晌，笑眯眯客客气气地，给这三位都颁发了‘敬谢不敏’令。 这会儿正好是梅丽试镜中。 刚才那个苏欣刚试过去，不愧有金牌经纪人指点帮助，苏欣虽然刚进圈不久，演技却已经可圈可点，饰演的李胜男倔强里透着一点单纯可爱。 现在，梅丽试镜李胜男这个角色，似乎也有点合适，和苏欣比，她拿捏李胜男的肆意潇洒的劲，拿捏得更到位。 两个人对比，苏欣的李胜男是平凡人里的英雄。 梅丽的李胜男，是英雄中的凡人。 在目前所有的面试者中，她们两个算是最有想法的，不过，穆青云还是通通都不让过。 想想吧，如果拍戏拍到一半，那三个人之间一团乱麻的关系瞬间曝光！ “啧！” 她们的《寻仙传》，真不需要蹭这样的热度了。 稍微一走神的工夫，梅丽试镜结束，穆青云照着以往的旧例，和身边的周茂成周导演几个低声交谈了片刻，就抬头说了几句客气话，才示意身边的助理叫下一位。 助理清了清嗓子，尚未开口，梅丽却是皱着眉，不光没有起身离开，反而向前走了两步，轻声道：“穆总，您对我的演技不满意吗？” 穆青云：“……” 这话一出，剧组一干工作人员齐刷刷抬头。 “哇！” 胡雪梅也坐在桌后的椅子上，一边看剧本，一边关注面试，见梅丽这么杠，眨了眨眼，连忙道：“梅老师，我们正面试呢，还有很多老师在等，你有什么话，以后有空了可以和我们穆总单独约。” 梅丽道：“急什么，我想外面的不介意多等几分钟。” 她目光定定地看着穆青云，“刚才穆总好像走神了，不如我再重新演一遍给穆总看？让您看看我是不是很适合李胜男这个角色。” 胡雪梅：“……” 回头必须和公司反应这个问题。 胡雪梅和梅丽是一个公司的，梅丽平时对她们这些前辈们就不尊重，胡雪梅并不同她计较，又和自己没关系，又不是自家的孩子，凭什么要教导她？ 有那样的工夫，还不如好好歇一会儿，看看书，看看电影来得舒服。 但在外头，人人都知道他们一个公司，真不好完全不管她。 穆青云莞尔笑道：“不必，梅老师，你演得不错，出类拔萃，不过我饰演的安世和‘李胜男’有几场重要的对手戏，我觉得我和梅老师的气场有点冲突，不适合出现在同一个镜头下。” 梅丽面上微红，很是生气：“是吗？那我倒想请穆总跟我搭档，一起试戏，看看到底是怎么冲突的！” 第403章 试戏 穆青云他们剧组试镜的地方，就在东方影视城内，这家影视城是萧公子家了一百多个亿建成的，规模浩大，目前除了他们《寻仙传》剧组，还有两家剧组在。 一家拍的历史大片，刚开机，人员众多。 另一家是一部小成本灵异网剧，很巧，今天刚刚杀青散伙，也是无数人头汹涌。 当然，明国现在的环境，灵异类的网剧最后必须要有一个反转，总之，不能有真诡出现。不过倒不影响剧组的特效化妆师发挥聪明才智。 韦山缺钱的厉害，还去打了个零工，替人家画出三十多种奇葩造型，现在一个骷髅架子，一个浑身长满黑毛的黑毛怪，就过来找他卸妆。 所以，整个剧组这边出出入入的，不都是自己人。 梅丽一嗓子喊出来，除了自家工作人员侧目，外头别家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也齐刷刷探头张望。 一众剧组工作人员就不禁皱眉，略有些意外。 他们在娱乐圈这些年，倒不是没遇到过喜欢耍大牌，事很多的演员，但在剧组面试这样特殊的场合，如此张扬的，却相当少见。 都是演员，就算是影帝，影后，在片场也不会表现得太跋扈。 真要在导演心里变成个刺头，如果不是关系特别硬，说不定以后再没有戏能拍。 胡雪梅胡老师心思电转，绞尽脑汁想打个圆场，“穆总有自己的考虑，现在时间太晚了，后面还有其他人准备，不如先散一散，有什么话——” 偏梅丽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何处不妥当，盯着穆青云，面上也还客气，说的话却是和客气两字不沾边。 “哦，我明白，小穆总这是担心自己是外行，怕太专业的演员会盖了自己的风头？”梅丽哈一声，连翻了两个白眼，“那你演什么戏？老老实实地当你的老板，吃一吃乔氏集团给的红利，不是很好？” 梅丽的经纪人得了别人通风报信，一路飞奔而至，脸色都是灰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不顾规矩扑过来拉她。 “拉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圈子里就是这样小心思的人太多，大家才觉得咱们的电影越来越糟糕。” 穆青云失笑，摆摆手。 周围工作人员干脆利索地退开，空出一片场地，周导演乐呵呵地道：“那就还来刚才那一场文戏。劳请穆总给梅老师搭搭戏。” 这段戏，李胜男遭遇了一个会异能的怪人，得了异食癖，见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想吃，尤其一见安世，竟感觉她特别特别的香，很想吃。 这一段，主要是李胜男的戏。 安世只是个背景板而已。 梅丽略一蹙眉，道：“要不然换一段有对手戏的？” 其他人皆侧目，她经纪人都要呕死了，心里很恨：就你事多！ 也是，二十几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小姐，哪里知道什么叫随分从时！ 穆青云倒是知道，她怕是觉得，只用这一段试镜，会‘胜之不武’。 小姑娘对自己有信心，看出这回试镜，穆青云就是不想要她，于是便要正大光明地为自己争回颜面，要大大方方压穆青云一头，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试镜不成功，非战之罪。 实是穆总其人看不得她演技出类拔萃，能盖得她黯淡无光，于是便不许她出演罢了。 穆青云笑了笑，很自然地一拢袖子，徐徐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缓缓抬头，看向梅丽。 一刹那，嗡嗡的议论声顿止。 风好像都停了。 很自然地，都不必周导演说开始，所有人就都清楚，是了，现在坐在那里的，不是青云娱乐那位风头正盛的老板，而是‘安世’。 梅丽茫然地看过去，心头倏然一空，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一时甚至都想不起台词！ 这是从没有过的。 梅丽从小记性好，背台词不费力，何况刚才才试镜过，台词就在舌尖含着，万万不能忘的。 为什么这会儿，竟好似忘了？ 剧组这边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开始调整自己的姿态，屏住呼吸。 此时朝阳仍在，早霞金辉，把穆总的眉眼映照得有些模糊，瞧着少了几分青春少年气，倒多出几分神性。 胡雪梅悠悠地叹了口气。 三十年前，她演过观音，为此去南海观音庙里住了小半个月，月月对着白玉观音像，吟诵观音菩萨本愿经。 那回她演的观音，连三岁的孩子见了她，都要喊两声菩萨来了。 一代经典，无人能超越。 可这会儿，她却忽然发现到底当时年轻，有些地方还是过于匠气。 什么叫浑然天成，看看此时的穆总，正是未坐金莲也是观音相，悲悯之意不光在皮在骨，还在她周身的神韵中。 梅丽艰涩地张口说台词：“你，你涂了什么香？” 穆青云微微一笑，周茂成他们尚未开口点评，梅丽自己就咬了舌尖一口，骤然回神，转头大踏步地向外走。 她都把一个贪欲被勾起来，几乎控制不住的李胜男演成了傻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走了几步，梅丽又回来去看旁边架起来的摄像机。 定定地看了一眼刚才的画面，梅丽一低头，三步并作两步直出了剧组大门。 经纪人只觉得牙都肿了，赶紧跟在场的所有人认认真真地道歉，连胡雪梅胡老师也无奈地找补几句：“小孩子年轻气盛，穆总，搅乱了面试，真是对不住。” 穆青云摆摆手。 有了梅丽这一出，后头一切顺遂，齐文博被‘请回去等通知’，没有闹，苏欣更不会闹了。 最后被选来演李胜男的，是秦小双推荐的一个女孩子。 小秦曾经在电视台工作过，虽说入圈时间不长，可论起消息灵通，她比青云娱乐大部分人都强些。 在电视台能接触到的各类演员很多，她推荐的人叫苏彤彤，今年刚从影视学院毕业，在学校就属于那种老师特别喜欢，每次班里排戏练习，都拿她标杆的好学生。 去年没毕业的时候，就由老师带着去好几个重量级的电影剧组演过一些角色。 就像今年青云娱乐有参与投资的，央视下场拍的献礼大片，《百年一梦》，苏彤彤就在其中饰演了一位卖女。 第404章 开机 穆青云试完苏彤彤，又问了张力和杨心悦。 确定这苏彤彤性格随和，在片场不掐尖要强，演戏卖力，学习认真，就正式和她签了合同。 不过，穆青云所知的剧情里，别管是哪一段，都没提起苏彤彤其人。 这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剧本里能展露的东西毕竟还是少。 就算是娱乐圈的当红艺人，也不一定都会出现在剧情中，当然，更大的可能还是苏彤彤运气不好，毕业以后没得到太好的机会，就泯然众人了。 毕竟娱乐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成名的，除了有本事还要看有没有运气，就算演技不坏，可但凡运气差一点点，都不可能红。 穆青云和周茂成主持试镜还是比较顺利，没多久，所有的角色就都选得差不多。 周茂成还是挺重视的，特意请高人测算过了开机时间，这才在秋高气爽的九月末，正式举行了开机仪式。 开机后拍的 不过，周茂成这个导演向来爱把他自己苦手的戏份放在前头， 要拍安世在山壁上的打戏。 在周茂成的设想中，整部电影最好的特效，必须用在刀刃上，其中想烧钱的地方，就在这一幕戏了。 穆青云也有要求，能实景的就要实景。 所以这出戏没有绿幕，真在山上拍。 因着早打算 开机仪式一结束，穆青云与和她搭戏的胡雪梅胡老师，还有几个武行的师傅就开始试戏。 这段戏的背景挺简单，就是安世和几个同学相约去做一次说走就走的旅游，一行人开着车，自驾游时，刷到了一条短视频，附近的一座小山村，竟然有村民发现了一座古代遗址。 遗址就修在了他们那一片最险要的山巅，山下是万亩野生林，地形险要，风光也秀美至极。 尤其是那片遗址，当时拍到的村民差点被迷了心窍，说是一眼看去，恍似天宫一般。 后来突发地震，建筑多有损坏，没办法，官方进行保护性发掘修复，修复完，就把一些有代表意义的古董搬下山，在村子里修了个小博物馆来安置。 同学们都是历史专业的，对此很感兴趣，看了看地图，离他们很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罢了，当即就转道要去。 安世一看这地方，顿时惊觉，此地正是她某一世轮回，关押魔头‘混沌’白苍苍的地方。 白苍苍的异能有两个，一个是力大无穷，要靠吃人血肉来养力气，吃的人越多，力气越大。 你就是把她烧成灰，她也能死灰复燃，重新复活。 前世的时候，白苍苍暴走，吃掉了大半个村子的人，而且还要吃下去，女主安世接到管理会的指令，带着人阻止了白苍苍，因为杀不了她，便在这片山村中建造法阵世代镇守。 世代更替，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如今法阵已成遗迹，穆青云担心白苍苍破阵而出，果然，事不凑巧，她就是破了阵，穆青云为了救自己的同学，就只能赶鸭子上架，再和白苍苍战上一场。 今天就是拍这场打戏。 胡雪梅吊着威亚听武指老师们的指导，一点点纠正自己的动作，穆青云就没那么多麻烦，武指老师们都是从乔氏影业借调过来的，根本就不管她。 悬崖峭壁上，六十多岁的胡老师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纠正。 穆青云坐在山边林荫，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不远处蹲着的几个群演，看着看着，就觉得有点别扭。 “我也知道穆总是老总，不是专业演员，没想过她会和老戏骨一样用心的，但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尤其是穆青云喝茶看书躲清闲，却看不得别人轻松，那几个负责威亚的技术人员，半个小时被她喊了三次，每次都让人一寸一寸地，仔细检查威亚。 他们用的威亚比较先进，智能化程度很高，穆青云要求其中的程序员，开始上威亚之前，不光要三个人轮番检查一次，过程中也必须全程盯着，不能走神。 群演们看这架势，也是啧啧称奇。 “往好处想想，注意安全有什么不好。” 说话的是个老人家，当了很长时间的群演，四处跟剧组跟了不少年头，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剧组都见识过，倒是很欣赏眼下这剧组的安全防范的心。 一部电影从立项拍摄到上映，是个漫长的过程，每一步走错都可能导致这部电影走不到与观众见面，接受评判的那一步，就半路腰斩。 其中安全问题是最糟心的。 当然，穆总这演员当得这么懒散，的确不值得推崇。 群演们嘀嘀咕咕，但面上却是谁也没显露出来，都不是傻子，人家穆总这偷点懒算什么？她就是全程躺着用替身，最后全靠抠图完成表演，也不关自己的事。 他们只是群演而已，不用操心电影票房。 胡雪梅之前进组的时候就突击过动作戏，她当年拍过很多武侠片，本人也是练舞出身，当然，年纪大了，不可能和年轻的时候一样利索，可多年来身体维持得不错，论体力比那些二三十岁就虚得不行的都市青年男女强出十倍。 她一开始还有点僵硬，但很快就找到了感觉，系着威亚，动作漂亮气势也足得很。 周茂成十分满意：“胡老师真是宝刀未老，那咱们就试试。” 众人连忙开始准备，不少演员，尤其是群演们都做好了今天这一整天，就是磨这一场戏的准备。 “怕就怕穆总不愿意跟我们磨，哎哟，这还没定下来哪几个人给穆总当替身呢，我看武行的大哥，没有一个身形像穆总……啊。” 周茂成终于喊开拍。 “开始，啊啊啊啊，慢一点慢一点，镜头跟不上，慢啊，慢些。” 众人：“……” 第405章 拍摄 周茂成周大导演，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根烟，只闻不点。 没办法，林区点火太危险。 他神色颇悠闲，一边看屏幕，一边指指点点。 各工作人员都是忙中有序，各个摄像师在调整镜头，神色都还平淡。 像这类大场面，通常要尝试个无数次，才能捕捉到能用的好镜头，也许拍上几千个镜头，能用的也就几个，怎么沙里淘金，就是导演和那些幕后人员的本事了。 不少演员自己辛辛苦苦拍完戏，但实际上不看成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演了个什么东西。 周茂成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新导演，经验丰富，很清楚 那边武指点点头，认为胡老师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穆青云也吊上了威亚上了山，和胡老师讨论了半天。 “好，那我们试拍一下，大家准备——开始！” 嗖—— 青芒飞起，似电闪雷鸣，软剑快得像七八倍速播放的镜头，人的眼睛也好似根本跟不上长剑的速度。 周茂成一张嘴张成了一颗圆滚滚的大鸡蛋，只见穆青云的身形似穿蝴蝶一般在悬崖峭壁上腾转挪移，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残影。 呆愣了半晌，周茂成猛地转头看摄像机屏幕，顿时惨叫一声：“大龙，跟上去，跟上去，穆总啊，你慢点，都拍糊了，好可惜，刚才穆总和飞鸟比速度的那一段，愣是没拍到，现在上哪儿去抓一群鸟来，抓来的也不自然，可恶，啊啊啊！” 穆青云：“……” 工作人员：“……” 周围一堆群演愣愣地在一边站了老半天，满眼的小星星。 武行的几个师傅也啧啧称奇：“不语公子前阵子老说，他有点打不过阿青小姐了，最近都不敢跟小姐过招，生怕他这半个师父被弟子打得满地找牙不好看。” “不好看还在其次，主要是太影响收入。” 不语公子可是行内的高手，出场费那是最少七位数的，让人知道他在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儿手里讨不到好，这价还能要得上去？ 一场戏拍了四十多分钟。 ng了十三次，终于结束。 除了固定机位的镜头，摄像师换了三回，就这，他们还是累得连找凳子的工夫都没有，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周茂成赶紧让人把胡老师放下来，助理们一溜烟地围拢上前，擦汗的擦汗，扇风的扇风，端茶倒水的端茶倒水：“胡老师真是辛苦了。” 穆青云也笑：“胡老师这片酬可得加一加，否则真是付出回报完全不相等。” 胡雪梅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可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就这一场戏，老骨头都要断，真是凭着一口气硬撑下来的。 不过，这位穆总确实厉害。 这年头，想找一个真有功夫的演员，还是漂亮的新生代女演员，实在不容易。 大家生活越来越好，老百姓日子日益好过，练武需要吃很多很多苦，现在的孩子们，谁又愿意去吃苦？ 胡雪梅都对当下影视圈里‘武侠已死’的现状，没有表露过太多的怨怒。 可此时也不免有些想念当年，当年一部戏，经常能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那飙戏的感觉简直跟触电一样。 这都多少年了，别说飙戏，胡雪梅每次和小年轻们拍戏，都下意识地要收着些。 没办法，不收着点演，戏拍出来根本没法看，剪辑老师非愁死不可。 “这一次，也许会很有意思？” 周茂成同样红光满面，精气神一下子就飞速攀升，看着拍下的内容，脑海中简直电闪雷鸣，浮现出许许多多的想法，灵感暴增。 穆青云：“……” ‘不死’加‘力大无穷’的东西，穆青云是打过的。 上一次打这么个魔物，穆青云带了一百多顶尖和它车轮战，各种远程兵器都砸了上去。 把那东西给打得只剩下半条胳膊了，战斗依旧没有结束。 虽说眼下的剧本是自己写出来，为了好看在里面加了不少适应眼下时代的改编，给那魔物角色安插了各种悲情背景，胡老师也演得很动情。 但——胡老师和导演都被自己的动作戏蒙蔽了，她只演出了痛恨忌惮，却没演出怀念的味道。 穆青云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还是演得不好。” 扛着摄像机拍絮的摄影师：“……” 天啊，小穆一定阴阳怪气技能满级。 然后大家就发现，穆青云是真心觉得自己演得一点都不好，她好声好气地哄着胡老师又陪她重新拍了五次，才算满意。 不过这位是给钱的大佬，剧组加班也拿补贴，大家累归累，抱怨的声响倒是比别的时候小些。 只仍免不了感叹，人家穆总能学成状元，未毕业就经营出这么大的家业，还有些人逼逼赖赖，说什么都是运气，换成他们，他们也行。 剧组的一众工作人员：“呵呵。” 你们行一个试试！ 也就是封闭拍摄中，需得保密，否则全都拿起手机各种朋友圈炫起了。 哪怕是现在，大家也偷偷摸摸发布各种——‘啊啊啊啊啊，你们不知道我们看到了什么’之类，得意洋洋的消息。 网友们：“？？” 《寻仙传》剧组里，可是有很多老戏骨的，都是那些平时特别稳重，新人们见了面，必须要恭恭敬敬立正问好的老前辈，这些前辈们发的微|博，很多都是非常严肃正经的内容，像这种暗含得意的小骄傲表情，粉丝们多少年没见过。 一时间，不少沉寂多年的老论坛都开始有复燃的迹象。 大家都在议论他们的男神，女神们都看到了什么好东西，居然这么棒吗？竟还发微|博炫耀一下。 别说，老戏骨们年纪大了，已经不是娱乐圈的主流艺人，但他们的粉丝粘性却相当惊人。 不过两天时间——‘《寻仙传》剧组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这莫名的话题居然爬到了热搜上。 虽然没有登顶，但也是前列。 第406章 杀青戏 青云娱乐负责宣发的工作人员，看着从天而降的热搜，个个茫然无措。 好几个工作人员都没忍住，跑到某知上发了个帖子。 我是负责某部电影宣发工作的，可现在我们还没开始宣传工作，剧组就自己长了腿，爬到热搜上去了，请问，我们会失业吗？ 网友：“……” 穆青云固然有些龟毛，总觉得她受到剧本某些原型的影响，在人物关系的把握上欠了几分火候。 好在随着拍摄继续，她演安世，演得越来越驾轻就熟。 穆青云忽然发现，她 想她考入穆春成班，一年内完成了七篇高质量的论文，和学校教授们合作的研究大有进展，做了这么多，在那个剧本上却没有拿到多少高光和完成度。 她生平遭遇的 这个剧本里的剧情，涉及到的都是她穆青云真正的，肉眼可见的人生。 里面的角色有她父母，有的亲朋好友，而且它不结束，穆青云就总觉得小方老师的脖子上仿佛套了个绳索，命运随时都要下毒手弄死他似的。 她欠小方老师一条命，无论如何都要努力帮他把脖子上的套给彻底解下来才好。 眼见进度开始升，穆青云拍戏就越发积极认真，大部分都是实景拍摄，整个剧组天南海北，开始明国境内四处乱逛。 好多对《寻仙传》十分好奇的媒体记者，简直要愁死了。他们刚拿到内部消息，找到剧组所在，连忙开车昼夜不停歇，千辛万苦地追了过去，结果人还没到地方，剧组又消失无踪。 记者们：“……你们玩躲猫猫呢？” 故意的吧！ 一群记者气得各种阴阳怪气。 “叫什么《寻仙传》，叫‘跑跑跑’吧，整天就知道跑！” 穆青云是极适应这样拍戏的过程的。 之前有十来年，她就带队在山野间漂泊，漂泊的生活不能说怎样好，可习惯了之后，忽然少了这漂泊的日子，倒仿佛骨头开始生锈变硬，胳膊腿总是有些不舒坦。 苏平和张力也很适应。 其他演员居然也没感觉太吃力。 一来这部戏打戏很多，选角时，特意选得有长时间练舞或练武，有运动的习惯，身体健康的演员，跋山涉水不算费力。 二来，穆青云用的后勤是乔氏的后勤团队，穷山峻岭，荒郊野外，说露营，他们能在三十分钟之内打造特别舒适的生活区。 不光能保证一天二十四小时有饭有水，还能保证水果，冷饮，各类零食。 交通方面更是能怎样舒服，就怎样舒服。 穆青云开出来好几辆豪华大房车，演员们平时赶路，都是直接在房车上吃吃睡睡。 车走不了，就调动直升机。 总之，不计成本。 胡雪梅都忍不住感叹了好几回：“这电影怕是回不了本。” 乔总可不管成本的问题，他的理念，是只要出了遗迹，就把他的人当皇帝来供，能怎么照顾便怎么照顾。 探险队员们餐风露宿，舍生忘死，每一次推进，每一次获取成功，都拿血和命去换。 他们都是人，血肉之躯，若没有足够的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双重照顾，怎么敢让人家去拼命？ 穆青云记得前些时候大家在一起喝酒，乔总的酒量其实一般，只是他喝醉了不上脸，唯独会有话多的表现。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倒是好为人师起来，拉着她说了不少话。 当时月明星稀，晚风沁凉，穆青云也是醺然欲醉，大部分的话不大记得，只记得他说，他们这样的人，需得常怀忧惧。 有恐惧，故而才会谨慎细致，才不会把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真当手边的棋子，丢掉也不惋惜。 穆青云过去自然不懂这个，如今却是有些懂了。 任谁曾双肩担起无数人的命，带着那些信任自己的人去赴死，她自然而然，也要懂什么是恐惧，都不必去学。 这样的条件，所有演员一路奔波，没有一个人说剧组半个字不好。 每个人都努力研究剧本，好些演员连刷短视频上网的习惯都丢下大半。 看起来最闲散的，这回真成了穆青云。 就这么一路顺顺利利地拍戏，进境神速，经过近半年的紧张拍摄，终于赶在年前，马上就能杀青。 月华山上下了 穆青云他们也要拍最后一场戏。 一众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很兴奋，却也有一点点的意犹未尽，大家彼此都很舍不得。 除了穆老板外年纪最小的苏彤彤，更是惆怅不已。 她可喜欢剧组呢，生平 还有肥硕的螃蟹，好吃的松鼠鳜鱼，每天不重样的色点心。 决定了，苏彤彤现在最大的目标，争取加入青云娱乐！ 杀青戏是场雪夜追逐戏，苏平饰演的乔然找到了他心目中的‘神’的踪迹，决定舍弃自己长久的生命，步入祭坛，进入神的国度。 穆青云饰演的安世，还有张力饰演的方宁，两个人去追乔然，一路伏击者无数，两个人是一路杀出了一条血迹斑斑的路来。 就是这场雪夜追逐，穆青云亲自画的分镜稿，画得非常细腻，场面宏大，光是武行的师傅就要用五十人，妆容也非常细腻。 韦山亲自给所有群演，武行的师傅们化妆，光是妆就画了半天。 华灯初上，这场戏才开拍，演员们吊上威亚，灯光摄影之下，穆青云冯虚御空，那股子仙气飘然，都不必去看镜头。 周茂成 他沉吟许久，下决心一镜到底。 决定一下，登时紧张起来，这样的大场面，一镜到底的拍摄手法，震撼力会非常强，但相应来说，也难拍。 周茂成紧紧张张地做了很多心理准备，结果一开拍，他的心扑通一下就落了地。 他们这位穆总是真懂啊，一动起来，完全不像演出来的，她仿佛就是个张目四方臣服的绝世高手，一群武行的师傅们，都感觉自己这次拍出了入行以来最简单的一场戏。 不必费力，顺着穆总的摆布去做就好。 第407章 人 整场如此复杂的雪夜追逐大戏，一条就过，连穆青云问，要不要保一条，周茂成都觉得很没有必要了，他在灵感暴增时，竭尽全力地和所有竭尽全力的优秀演员，完成了这场拍摄。 多拍或者不多拍，也没什么意义。 终于杀青了，剧组这边七手八脚地开始收拾东西，胡雪梅摸了摸身上的威亚，竟然 穆青云一笑，就见工作人员熟门熟路地凑过去好几个人，重新开始检查设备。 他们剧组从拍摄开始，一丁点的意外都没出，不光是剧情里提及那些重大事故，就连一些小事故都没有。 这么长时间，工作人员随时随地，时时刻刻记得要检查设备的习惯，简直都像是要刻在骨头里。 不光运行前后要检查，过程中也随时有人盯着。 周茂成心下感叹：“以后也得这么搞。”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很麻烦，可半年的戏拍下来，个个都知道好处。 他们是成熟的剧组了，一年跟好几个组，哪一次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故发生，或许大的事故遇上的不多，可小事故却层出不穷，让人焦头烂额的。 在《寻仙传》这边，却是一次都没有。 只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觉得之前的那些麻烦，根本不算什么。 胡雪梅又飞了一次，就赶紧捂着老腰下来拆装备。 “哼哼。” 她自己飞，根本没那股子英雄潇洒的劲儿。 胡雪梅忍不住去看了眼穆总，穆总将来要是不当老板就好了。 她不由自主地畅想了一通，穆总不当老板，找了个景区专门负责带人‘飞行’，啧啧，生意一定好，光她一个人，每天光顾个十七八回，光顾一辈子都不会腻的。 穆青云若是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劝她，话别说的太晚，不用一辈子那么长，就一个月，不，半个月连轴转，长山上不下来，她就再也不会觉得这么飞很酷，很潇洒，很刺激了。 很快，乔氏影业的后勤人员就过来开始收拾装备，剧组这边一开始还想帮忙，没一会儿就通通都跑到树荫处和穆青云排排坐。 他们去帮忙，把人家三分钟能搞定的活，愣是给拖延成了十分钟。 没了演员和工作人员捣乱，乔氏的后勤的工作效率倍增，有条不紊地开始清空场地。 装备装车，收拾齐整，地上连一片多余的纸巾都不剩，全部塞入垃圾袋。 周茂成羡慕极了：“要是每次拍戏，都有这样的后勤团队，那该多好。” 穆青云也笑：“那周导来我们公司，我们公司的食堂老好吃呢。” 周茂成：“是我不想去么？” 穆青云：“？？” 提起这事，周茂成简直都要悲愤了。 “中秋那会儿，青云娱乐招导演，我去考，笔试就给我刷了下去！” 周茂成咬牙，“好歹我也是颇有名气的导演，而且和穆总也不是 幸好啊，他匿名去的！！ 穆青云瞠目：“怎么可能。” 她差点怀疑自家公司的招聘考核出现了黑幕，周茂成身边的助理已经笑得抱着肚子差点骨碌到地上去：“穆总别理他，青云招聘的时候，老周犯了老毛病，怀疑出题老师别有深意，题目里蕴含着更深刻的东西，没按照人家的题目创作，最后居然提交了他刚毕业那会儿拍的一个短篇个人作品，咳咳。” 助理笑得不行。 “最后人家还真给老周回复了，把他传上去的作品从头到尾评了一遍，然后告诉他，让他下回盗旁人的作品，别挑人家错漏百出的那种，明明后来周茂成导演的作品不给别人喂屎了，好作品很多的，干嘛选他早年的无病呻吟，烦！” 周茂成：“……” 这倒霉助理，明天就把他辞掉！！ 周围所有人都笑起来。 穆青云笑得不行：“没事，周导下回不用考了，我请你去当招聘试的考官。” 周茂成琢磨了下，以后轮到他来做当初欺负人的考官，哼哼，也挺好。 大家正闲坐说笑看热闹，忽然一抬头，就见头顶不远处的山道上点亮了无数的火把，星光点点，从下到上仰视，仿佛仙宫卷着流火，坠入凡间。 乍一看，场面极其震撼。 周茂成一下子就呆住，回过神，赶紧招呼了声，话音未落，摄影就抱起了摄像机。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视角非常棒，停停，别收拾了，我们再来补两镜再走。” 穆青云：“周导，换了别家剧组，你这样要被人暴打的，咦？” 说话间，穆青云皱眉，从后勤手里拿了个望远镜，看了两眼站起身喊道：“郭队长，你们看。” “唉唉！” 话音未落，周导惊道，“星星——掉下来了！” 哪里是什么星星！ 穆青云整个人如飞箭，嗖一下就蹿出去，三两下上了悬崖。 “人，人！” 秦小双和几个工作人员齐齐惊呼，呼声才到舌尖，就戛然而止，他们家穆总一手拽住了上头掉下来的人，两个人翻滚着向下跌。 所有人都吓傻了，唯有后勤的这些人也不知怎么就眨眼间铺开一条大网，在悬崖下张开。 “哇！” 半晌，众人就见穆青云拽着人刻意改变方向，一下就踩上了他们为了拍摄搭建的那些攀援设施上。 周茂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来，生怕穆总脚下一出溜。 天啊，他拍个戏，一路顺利，一点事故都没出，杀青了反而弄死了投资人。 稍微一想，周茂成的脑袋就和爆炸了一样疼，人都站不住。 “下来了，下来了！” 摄影抱着摄像机，激动得满脸笑开。 其实网上有很多攀岩高手，挑战绝境之巅，都是惊险至极，拍出来的视频通通让人提一口气，可眼下山虽不至于绝顶，攀岩的人却不是攀，而是‘飞’。 穆总提着一个人，人却比飞鸟还灵巧迅捷，眨眼间就衣袂飘飞地落到后勤队员们张开的大网上。 所有人都吐出口气。 第408章 不可能 周导演连滚带爬地爬过去，扯住穆青云的衣角就开始‘呜呜呜’。 “穆总，咱们辛苦了近半年呢，所有人都起早贪黑的，谁也没偷一点懒，就说苏彤彤那孩子，没进组之前文文静静的小女生，长得也漂亮，为了演好这李胜男，头发也剃了，脸也黑了，人也壮了，看看，一身腱子肉，呜。” 苏彤彤：“？” 一身腱子肉可还成？ “这都杀青了，多不容易，杀青宴还没吃，先拿投资人祭天，以后还有人敢找我老周拍戏吗？” “穆总，我上有老下有小，身上背着房贷，我媳妇还月月想买个包，房贷跟包，亚历山大，真不能失业。” 穆青云一只耳朵听他絮叨，却是低头看被她救下的驴友。 是个小年轻，大概也就二十多岁，已经吓晕了过去，身上穿着今年电视剧《侠客少年行》里的男主角之一穿的紧身衣服。 他还有一件同款的斗篷，如今已经随风坠入崖，恐怕是找不回来了。 “最近的小年轻还真会玩。” 周茂成叹气。 这几年但凡有了爆款电视剧，粉丝特别多的那种，就会有粉丝去诸如拍摄地，或者居中出现过的地方打卡拍照，还会模仿居中主角们的衣着打扮，和曾经做过的事。 二次元的各类活动在年轻人中都是颇为流行。 穆青云笑了笑，也不理周大导演发癫，蹲下身把小年轻给叫醒。 “阎，阎王是女人？” 小年轻一睁眼，顿时瞠目。 秦小双皱眉，恼道：“你胡说什么，谁家阎王像我家穆总一样好看？” 小年轻这才回过神，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和胳膊，见没缺胳膊没少腿，身体上除了有点擦伤隐痛，倒没别的伤，总算松了口气，讪讪道：“对不住，对不起，我是吓懵了。” 换谁都要吓死的！ 大家自然不和他计较，连忙招呼人坐下，倒了一杯热茶给他喝。 远处隐隐有几个村民在周围看热闹，显然也发现不对，大概是报了警，不过几分钟的工夫，巡查们就开着山地摩托咆哮而至，看衣着打扮，竟是森林巡查先到。 一听说，竟是有人从山上掉了下来，一众巡查皆是目瞪口呆，愕然看过来。 “这孩子意外坠下山崖？这个小姑娘飞上去救了他？？” 几个巡查都感觉，最应该来的其实是医生。 正好摄影把全过程都拍得清清楚楚，倒是省去很多口舌功夫，否则恐怕解释都解释不通的。 不得不说，剧组的摄影师的技术水平一流，镜头稳得紧，设备也强，整个视频都拍得特别完整，还很清晰，穆青云飞身直上，纵跃救人，充满爆发力，姿态还优美。 为了拍好戏，为了好身段，穆青云这半年可没少练习，如今也是下意识地在镜头中留下了最美的影像。 几个巡查盯着屏幕，简直惊呆，不禁转头去看穆青云，见她就是个很漂亮的小女生，不免啧啧称奇：“这可不是一般的练过！” “你这都算是飞檐走壁了吧？比那些顶尖的攀岩大师都厉害。” 那些大师，再空手无保护攀岩，好歹也是要爬的，人家这简直接近‘飞’了。 寒暄客气了几句，巡查们给那小年轻简单地做了个笔录，又教训了一顿，就准备离开，穆青云眨了眨眼，伸手拦住，无奈道：“几位，我想，恐怕还不能走。” 穆青云郑重道：“我看到了奇怪的反光，这大概率不是意外，有人故意在石头上洒了些油一类的东西，这才致使他脚下打滑，掉下来的。” 巡查们：“……” 穆青云也无奈。 她知道，现实中的杀人案，很少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还撒油？怎么保证要杀的人一定会出溜打滑？如果是别人跌下来又怎么办？ 巡查们还没吭声，小年轻吓了一跳，急声道：“不可能！” 他顿了顿：“我没和兄弟们结过什么仇怨，总不至于有人因为开黑骂了几句，就想杀了我吧？还是在公司说了几句别人的小话，绝对不严重的，总不会因为这个，我就真得罪人至此？” 穆青云：“……” 山上同样吓坏了的驴友、cosplayer、登山客，终于跋涉下山，一见到那小年轻，就扑过来嚎啕。 小年轻既想跟着哭一哭，又惦记穆青云的那一番话，有点畏惧。 穆青云却是饶有兴致地观察下山来的这一行人，里面居然有个熟面孔。 就是那位曾经差点混入她家剧组的苏欣，在她的剧本剧情里，和现在娱乐圈有名的小生齐文博，小梅丽组成三人组感情线的那个励志女孩。 穆青云还挺想关注下这仨之间的小八卦的，不光看剧情，还想看现实版，奈何拍戏太忙，她对当女主角的工作强度预料严重不足，每天居然都差点累成死狗，实在没力气多关注。 此时下来十几个年轻人，衣着打扮都是按照最近刚刚播完的热播剧装扮，说起话来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苏欣显然是这些人的中心，几乎算是被众星捧月一般。 差点魂归黄泉的倒霉小年轻，见到她一样面颊上升起一抹绯红，又羞涩又高兴的样子，若不是还记得这些队友里，或许有差点要了他小命的存在，他能更高兴。 领队是专业人士，三十多岁，经验丰富，走过来时满脸汗水，眼睛通红，简直都快给穆青云跪下，那叫一千恩万谢。 穆青云让人重新把太阳能灯都打开，借着灯光看面前这些人，道：“看起来，你们这队伍应该挺专业？” 领队一听这话，回头瞪了那倒霉的小年轻一眼：“我们队伍明年打算参加明国业余登山比赛，冲着冠军去的，这条山路是我们的训练场，光这个月，我们就练了十一次，闭着眼都出不了事才对。” “武威这小子，太不靠谱！” 这话一出，森林巡查张绪的注意力顿时集中过来。 他这些年始终在森林这一块儿，但到底是专业人士，基本的敏锐还是有的。 张绪本能地警觉不已。 第409章 证明 穆青云看了看张巡查的表情，轻笑了声，走上前和张绪耳语了几句，张绪面上登时露出几分惊讶，沉吟半晌，走到几个同事身边交代了几句。 一众森林巡查就悄无声息地往山上去。 这一片山区，他们再熟悉不过，连向导都不需要。 晚风咆哮，山边树枝摇曳，归巢的鸟雀惊飞。 山边灯亮起来，有些幽静。 领队还在那儿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小威，你要再这么粗心大意，别说争鲁省 “我可不想好好去比一次赛，回家还得到你们家去给叔叔阿姨磕头，看着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小年轻被数落得两眼发懵。 篝火燃起，穆青云招呼了声，后勤那边迅速收拾出各种盒饭和粥水。 小年轻手里也被塞了一个饭盒，他本来没什么胃口，只是怕了领队，才装模作样地打开来。 饭盒一开，就露出好几块煎烤得两面焦黄的鱼块，鱼肉白里透着一点粉红，浓郁的鲜香扑鼻而来，刹那间就勾得他馋虫直闹，肚子里咕噜咕噜作响，瞬间感觉到饥肠辘辘。 这鱼肉真是厚重里透着一股鲜味，大家哪怕不是什么美食家，可一入口就清楚，它绝不是普通的盒饭。 粥也特别好，熬得泛着油光，里面还有些枸杞和桂圆，补气血，又甘甜美味。 扎扎实实的一份盒饭下肚，再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粥，那些恐惧，疲惫似乎也离他们远去了。 一行人休息了半晌，恢复精神，领队就整队，准备赶紧带人回家。 巡查张绪这才和从山上检查回来的同事交流完，打电话叫技术人员，又走过来对穆青云道：“确实如穆小姐所言，情况不妙。” 说完，两人一起走到这些cosplayer面前，张绪神色肃然道：“诸位，你们暂时还不能离开青鸟市。” 他叹了口气：“我们的技术人员发现，山路上有人倒了油的痕迹，虽然那一片的石头被清理过，但我们还是发现了些许端倪，现在只等技术人员来检查。” 众人顿时愣住。 张绪也庆幸，如果不是穆青云穆总，在之前就告诉他，她曾在望远镜里看到了某些不该出现在山道上的痕迹，只是大概被人清理了，现在看不到。 但只要留下了痕迹，就不可能完全清干净。 而且，也没有太长的时间留给凶手。 既然有具体目标，他们的人没多少时间就发现了端倪。 领队惊讶：“啊？什么意思？” 刹那，领队警惕心大起：“张队长，你可能不了解我们这些人，虽然我们穿成这样，但我们是登山队的成员，我们虽然很小心，但我们这样的职业，出现这类意外并不奇怪。” 一群队员面面相觑，也都道：“你们的意思是有人要害死武威？怎么可能，大家搭档都三四年了，经常一个澡堂子里洗澡，一个屋里睡觉，总不能因为他脚臭就弄死他吧。” 所有人都十分抵触。 张绪摆摆手：“诸位别激动，我们也只是有所怀疑，没调查清楚之前什么可能性都有，请诸位配合我们的调查，如果没事自然最好，你们想想，如果真有问题，你们不会害怕吗？” 好说歹说，总算安抚好所有人，开始一个一个地问话。 这一问却直乎糟糕，所有人连谁走在前，谁走在后，谁跟着谁都弄不太清楚。 尤其是武威，他只记得他应该在中间段的位置。 领队皱眉：“我们走了很长一段路，中间有人休息，有人喝水，有人快，有人慢，而且必须锻炼专注力，大家只专注自己，你们问的这些，谁能记得清楚？” 张绪：“……” 他不觉回头看摄像机。 摄影无奈：“我拍他们干什么，我拍的是我们家穆总。” 当时穆总正在悬崖峭壁上飞檐走壁中，展示得简直就是我明国传说中的轻功，他哪里还有半点心思分给别人。 那会儿，便是周导叫他做事，他也只当自己没听见。 张绪转头，就见穆青云正坐在不远处，拿着纸笔不知在写些什么，走过去一看，不禁愣了愣。 穆青云正在画画，画的就是当时山路上的情形。 将山上的这些人分别所在的位置，还有地面和山体上的情况都画得非常详细。 几个上山去检查过的巡查，一看就惊呼：“啊，画得特别像，我记得，这边是有一棵老松树。” 地面上凸起的山石，野草野灌木丛，没有一处不逼真。 穆青云画完，这才让张巡查把在场的cosplayer们叫过来，请他们帮忙标注上每个人的名字。 微风吹拂，一行人面面相觑，此时才开始真正意识到，张巡查他们并非开玩笑。 众人顿时围着武威议论起来。 武威身边，周围，尤其是他前面的几个人，纷纷色变。 整个队伍，领队走在最前面，和武威隔了七八个人，自然是没嫌疑，队伍掉在后头的几个新人，也没什么嫌疑。 “苏欣。” 杏色古装造型的一个女孩子忽然开口，“她嫌疑最大。” 其他人都怔了怔，纷纷道：“笑笑，你说什么呢？苏小姐可是大明星，来咱们登山队是为了体验生活，她才来了两个多月，有什么理由要害小威？” 叫笑笑的女孩儿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角，低声道：“只有她离得那么近，也只有她是外来人，如果不是她，难道是我们这些相处了很多年的老朋友，老同学吗？” 连领队都愣住。 苏欣愕然抬头，急切道：“我没有，而且，而且事情都没弄清楚，谁知道小威是不是真被人害了？还有，山上雾那么大，我都不记得我走在哪里。” 她似乎有些为难，歉意地看了眼穆青云，却还是咬牙道，“难道只凭，只凭这位小姐蒙着画的一幅画，就认定我的嫌疑最重！” 穆青云刚才正打算开口，被苏欣一口锅砸下来，眼见所有人都看她，不由笑了笑：“那么，需要我证明一下，我自己有这样的眼力和记忆力？” 第410章 眼力 “噗！” 旁边几个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笑。 穆青云知道他们都笑什么，刚从这儿拍过一段剧情来着，戏里的女主安世，也是总被逼着要四下显摆显摆自己过目不忘，过耳成诵，观察力惊人的本事。 此时仿佛戏剧忽然映入现实。 倒是乔氏后勤的那些人，个个拿出一副死鱼眼瞪这帮cosplayer。 领队被瞪得都有点心虚。 毕竟他们此时吃的用的，全都是人家剧组给提供的，饭还特别好吃。 这碗刚放下……还有没放下的呢，就开始质疑人家，当然，虽说这顿饭他十分感激，对方救下了他的队员，他是一万分感激，却不影响他此刻要站在自己人这一边，对穆青云，甚至巡查说的话半信半疑一下。 穆青云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打量过：“郭领队是川省云城人吧。” 领队一惊：“我说话有口音？” 穆青云摇头：“当然不会，领队的普通话十分标准。” 她顿了下，伸手指了指郭领队的靴子：“我是从你系鞋带的习惯，还有你今天吃饭时剔鱼刺啊，喝汤加料之类的各种小动作和习惯观察到的。” “郭领队是云城青铜县，蒲家沟的人，至少在十五六年前就在那里长期居住过。” “十五六年前，郭领队最多也就是十岁左右的年纪，想来那里很大概率是你的家乡了。” 穆青云微笑道，“青铜县有些在湖边讨生活的老渔民家里，曾经流行过一阵你这种系鞋带的方法，当地人每次考学，出远门，或者要进行一些重要的活动，都习惯打你这样的红色的绳结。” 领队顿时瞠目。 其他人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穆青云莞尔：“小技巧罢了，连蒙带猜，总有个八分准，不过，我的记忆里的确不坏。比如，刚才苏小姐一共去打了三次水，去洗了两次手，上妆是八点一刻左右，特意把手上做的美甲去掉了，大概你发现那边那位笑笑小姐，对你红色的美甲有点敏感，感觉很不好的样子。” 笑笑一愣，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茫然转头四顾，又低下头去。 苏欣也不由抬起手看了看，脸上有点尴尬：“那会儿，我扶了笑笑一下，她好像有点不喜欢我的指甲——” 穆青云面上本来心里略有些不悦，此时却收敛了，笑容更是真切了三分。 苏欣这人，她在剧情里看她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觉得她这人抓不住重点，是个糊涂的人。 但今天见她，却觉得世上的女孩子，总有可爱又动人的一面。 就说苏欣，她的确优柔寡断，胆子也小，可她的心细，习惯照顾别人，并不全是缺点，谁不喜欢愿意为别人着想的姑娘？ 苏欣如今已经进入娱乐圈，有极好的经纪人，也签了好公司，不敢说多么有名，但前途无可限量。 但她在面对笑笑这样普通的女孩子时，仍然会很认真地关注她的情绪。 笑笑显然也没想到，苏欣居然会关注她的不适，此时风一吹，忽觉一阵冷意，睫毛微颤，面色也隐约有些发僵。 苏欣连忙道：“都是误会，笑笑也是担心小威哥罢了。” 穆青云扬了扬眉，看向张巡查他们和其他人，伸手拿起她画好的‘人物关系图’，才笑道：“我现在证明了，我的眼睛没问题，记忆力也没问题，而且除了和这位苏小姐有一面之缘，和其他人都不认识，所以我算是一位客观的旁观者。” “当时山上的火把如星海，我们剧组的人都觉得这景色十分漂亮。” 穆青云取出自己的望远镜，递给张巡查他们看。 望远镜也是乔氏的后勤人员手边利器。 “但我却总觉得有一处很不和谐，然后我就看到了地上的油脂，其实当时我什么都不确定，只是本能地感觉哪里不对。”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我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脑子还没有转开，人已经上了山。” 穆青云徐徐把自己所见所知都说得清清楚楚，“只能说武同学有点运气，从那么高的山头滚落，我竟然能救得到，连我自己都很意外。” 武威连连拍了几下心口，重重点头。 他此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后怕不已，其实掉下山崖时，他都来不及害怕就晕死过去，现在麻痹的神经才一点点复苏，越想越害怕，连站都站不住。 这会儿让他想坠崖的始末，他也只有模糊的印象。 所有人都听得又紧张，又出神，现在，连张巡查在内，都已经跟着穆青云的思维在思考，下意识地相信了她说的话。 “武同学坠崖的前后我都看到了，确实，苏小姐离武同学很近。” 穆青云轻声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笑笑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苏欣脸色雪白，还不等她辩解，穆青云就叹了声：“所以，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个凶手，用这样粗疏的行凶手法，真能精确杀人吗？就没有可能，对方想杀的是别人，比如苏欣，只是一不小心，害得武同学坠了崖。” 众人：“？” 穆青云回头看张巡查，张巡查已经捏着手机站了有一阵，脸色十分难看：“三处，山道上又找到了三处类似的痕迹，短时间内，我们的技术人员检查得不可能特别仔细，还可能更多。” 领队一下坐在了地上，其他人一瞬间，只觉心头狂跳，冷汗出了一身，被风一吹，背脊上凉飕飕的。 由不得他们不害怕，这凶手这般鲁，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莫名其妙就倒了霉。 登山队员里有不少人其实比较追求刺激，还有人喜欢极限运动，在别人看来都是找死的举动，可这不代表他们就不怕死。 所有人互相对视，目露警惕。 穆青云沉默了片刻，幽幽道：“其实我也不过白说几句，痛快痛快嘴而已，其实凶手很容易就能找出来的。” “对方大约很心虚，每次做过手脚，便是未曾奏效也要清理现场，但只要做过，必留下痕迹，现在事情刚发生，凶手肯定来不及清理自己，身上的痕迹在我们巡检司的技术人员眼中，想必就和脑袋上贴着凶手两个字一样。” 第411章 太好了 穆青云瞥了张巡查一眼。 张巡查福灵心至，冷声道：“诸位，等下我会让我的同事在你们的衣服，鞋袜等随身物品上提取物证，在此之前，就各位待在这里不要乱走动。” 穆青云点头道：“大家都想一想，凶手出手这么多次，肯定举止异常，比如，她肯定经常要躲着人休息，休息时也不会同人结伴，再小心谨慎，他的动作一定与别人不同。” 众人顿时看了看彼此，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穆青云神色悠悠，对着照片，从武威周围开始指点：“苏欣一开始走在武同学前面一点，后来武同学加快了几步才追上来，再前面一位就是这位笑笑小姐，更前面是李先生和欧同学——” 话音一顿，穆青云眨了眨眼，倏然却转移了话题，回头问苏欣，“苏小姐是不是很喜欢看瀑布？还是说，苏小姐在找什么东西？” 苏欣摆摆手，略有些局促：“是我要拍的角色。” 她迟疑了下，倒也没隐瞒。 “我将要拍拍的是个摄影师，最爱瀑布边上嶙峋怪石，每每看到，总要驻足。” 穆青云一笑：“我明白了，张巡查。” 她走到张巡查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旁边的人听不太清楚，只听到什么仔细，瀑布之类的话。 张巡查点点头：“好，这就着人去办，晓霞，你带大家去取证。” 他神色一肃，冷淡地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地看过去：“等我查完，抓住凶手，这是一个结果，没查出来之前主动自首，又是另外一个结果，最好仔细想想。” 夜深人静，虫鸣鸟叫也安静下来。 山边林木茂盛，月光笼罩下，在小小的湖面上投下一道又一道的影子。 笑笑紧紧抓着衣角，穆青云盯着她看了几眼，笑道：“笑笑小姐是吧？你的运动水壶丢了吗？” 咔嚓。 笑笑本能地脚尖收缩，退后了一步，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张巡查锐利的目光瞬间钉在了她的脸上，她只觉心中一片冰冷。 巡查拿着试管，依次让登山队的队员，把衣服和鞋子都换下来，密封，贴上标签。 很快，就轮到了笑笑，笑笑一下子就崩溃了。 “是我！” 在场的所有人齐齐愕然，面面相觑。 “笑笑？” 武威更是瞠目结舌：“笑笑，你，你——我怎么得罪你了？这几年，咱们连十句话都没说过。” 领队也大惊失色，茫然道：“咱们这登山队平时就是假期聚一聚，凑在一处也是登山训练，大家性情是不相同，有的更投缘，有的就是点头之交，可我很清楚，队里的人性子都还行，人品都有保证，小矛盾或许有，可绝对没有故意欺负人之类的事。” 登山队里虽然都是年轻人，可领队刻意筛选过的，素质都很高，就说武威，二十四岁，名牌大学毕业，家境富裕，但经常自己去打工，算是勤工俭学，为人乐观大方，性格豪爽，从不斤斤计较，只见过一两面的朋友遇见个需要帮忙的事，他也仗义援手。 在领队眼中，他的队员们都是相当可爱。 就连笑笑，平时很沉默，不爱说话，但为人细心，像收拾屋子，打扫卫生，替队里其他粗心大意的家伙们检查装备。 在山里还会利用各种便利条件，盯着所有人喝干净的水。 笑笑是队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也是领队眼中，他们缺不了的一个女孩子。 据领队所知，笑笑这孩子家里条件其实还好，她父母都是精英人士，母亲对她管得很严，她平时唯一的爱好，就是登山。 这一坦白，笑笑倒像是看开了，眼泪滚滚而落：“我想杀的是……苏欣。” 苏欣吓了一跳，脸仿佛瞬间覆了一层霜雪，穆青云倒是没觉得很奇怪。 她刚才就看出来，笑笑这小孩儿，目光总是落在苏欣周围，不放在她身上，却又好像时时刻刻都在看她。 贾老师教她阅读视觉语言，教了好几个月，穆青云现在一看别人的眼神，都不用走脑子，就下意识地已经开始分辨——这是看敌人，这是在看亲人，那看的是爱人！ 小说里经常会说，你的眼神会说话。 大部分人觉得这说法很假。 穆青云在被逼着学会读眼神目光之前，也认为它假得很，但后来才知道，人的眼睛能透露出很多信息。 当然，大部分普通人都看不出来。 笑笑看苏欣，那种眼神充满了矛盾的绝望。 “没想到，会误伤到武威。” 笑笑低着头，神色茫然无措，“我以为自己计划得很好，我打听过了，也观察过了，苏欣每次看到瀑布，都要踩最边边的石头，还要踮着脚去拍照，摆那些里胡哨的动作，这事，没道理不成功。” “怎么小威，你竟会踩上去！” 武威：“……” 他也想知道啊！ 回头赶紧去拜一拜，太倒霉了也。 笑笑崩溃地哭起来：“我什么都做不好，连杀人都不会杀！” 穆青云赶紧安抚道：“挺好的，杀人这事做不好，再好不过了。” 张巡查也连忙道：“很好，很好。” 穆青云给笑笑递了一方帕子，道：“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你不如讲一讲你为什么想杀苏欣。” 她是真好奇得很。 就刚才，她已经把涉及到苏欣的剧情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看过之后，她只有一个念头——苏欣这辈子也太惨了！ 虽然她特别努力，运气也好，在娱乐圈闯下了偌大的名头，不过五年就摘得影后桂冠，成了圈内有名的女星，而且还得很多优秀男孩子的青睐。 什么影帝啊，富二代啊，公司白领啊，老实人啊。 有的喜欢苏欣温柔，有的喜欢她乖巧，有的喜欢她忠贞……忠贞是个什么鬼。 然后苏欣就和这些人各种虐恋，这些人喜欢她的方式，就是各种欺负她，自己欺负她，家人欺负她，还怀疑她，背叛她。 穆青云看完之后，简直要患上恶人恐惧症，认为这世间就无一正常人了。 但是，剧情里可看不出苏欣有做过大逆不道，让人恨的事。 第412章 胆小 天色昏昏，张巡查他们的车已经备好，只是，几个巡查对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见这嫌疑人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便不着痕迹地围拢上前，疏散人群，尤其重点保护苏欣。 抓了人后的搜证工作，也重要且繁琐，能让嫌疑人在轻松的环境下多说几句话，对他们接下来的工作也有好处。 当然，危险也是有的。 只能看巡查们的判断。 笑笑只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苏欣，低声道：“前天，我们在营地休息，苏欣和领队在说话。” 随着话音，笑笑的声音沙哑，面上露出复杂的痛恨。 苏欣：“我和领队没什么。” 郭领队：“我和我媳妇刚结婚半年多。” 笑笑：“！！” 穆青云一个没忍住，呛咳了两声。 苏欣和领队的脸一下子红了，都不再说话，其实也怪不得他们想歪。 要知道，苏欣是为了拍戏，最近才专门找到登山队体验生活，在此之前都不认得笑笑是谁，她自认为待所有人都体贴周到客气，这也是她的本性。 她一个人畜无害的年轻女孩子，与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忽遭劫难，唯一下意识会想到的理由，就是男欢女爱那点事。 苏欣自己知道齐文博和梅丽交往以后，她都动了杀人的心，虽然只是稍微动了一下下，她不敢的，没几日还想明白了，齐文博变心，是他混蛋，和梅小姐没关系的。 进了娱乐圈以后，苏欣关注了下梅丽的相关讯息，她挺骄傲的，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现在，苏欣自己被个小姑娘盯上，一不小心也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去。 笑笑低着头，神色低落。 众人一时也笑不起来。 差点就出了人命案，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极严重的事故。 笑笑低声道：“当时，苏欣跟领队说，你为了赚钱生活，每天都打好几份工，非常辛苦，最难的，你在一家广城那边的香肉馆子打工，每天麻木地处理各地送来的大大小小的狗，先摔死，再剥皮剔骨，剁成一块一块的。” “你说，哪怕到现在，小区里的宠物狗见了你，别说叫了，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苏欣：“……” 她想起来了。 前天喝了点酒，一时怅惘，与领队聊天时，不免交心。 那段生涯，在她看来，她是极惨淡的，麻木的，完全看不到未来，什么都不能想，只想赚钱。 她有时也反思，齐文博说的对，男女交往就是要讲门当户对，这个门当户对，家世还在次要，两个人要有共同语言，共同的理想，才叫匹配。 齐文博说，他怎么继续和她交往？难道每天只和她讨论去哪里买菜能节约几块钱吗？ 这话，也不无道理。 只是再有道理，苏欣依旧特别不甘心，她为了自己的爱情付出的是六年如一日的辛勤劳作，她当年读书的确不好，可那不代表她不会学习。 这些年，她别管做什么都能学得很快，为了更好的打工，她还自学外语，现在她三门语言都能熟练听说读，唯有写上还不行，可那不是她笨，学不会。 为了这点不甘心，她凭着一腔愤怒闯入了娱乐圈，遇见了很多好人，有挫败，有无奈，但更多的却是看到了一番新天地。 苏欣很少把自己的过往对别人倾诉，但那日，的确是有些醉意，领队又特别像‘妈妈’，她就没忍住，说了那些年她辛辛苦苦，到处打工的事。 在香肉店的经历，她好像也说了。 苏欣小心地抬眼看了看笑笑，依旧不记得自己见过她。 笑笑一抬头，眼眶泛红：“上初中时，我父母去外头做生意，留我和我一个姑姥姥一起生活，那时候真的很寂寞，我就养了‘小果儿’。” “它是我姑老爷给我抱来的一条‘苏联红’，刚来我家时，还需要每天两小时喂一次奶，是我一手喂大的。” “当时它每天都在我们村口等我上学，每次我一放学，它就过来跑前跑后地给我背书包，雨天给我送雨伞，冷天给我送衣服，十年啊，我们相依为命。” “就在前年，小果儿被我弄丢了，我竟然弄丢了它，我一直找，一直找，甚至还出钱请人帮忙，最后才查到它被人送去了广城那边的香肉馆子。” 笑笑痛哭失声，“我找过去了，小果儿已经，连狗皮都没剩下来，可我，可我竟不敢冲上去和那些人拼命，我什么都不敢做，前日我听苏欣说了那些话，我——” 众人：“……” 苏欣：“……” 笑笑抽噎不止：“我立时下定决心，马上就策划杀了苏欣，替我的小果儿报仇。” “我不敢等其它时机，我担心只要耽误几天，哪怕只是几天，我就又没了勇气，什么都不敢做。” 笑笑摇了摇头，“我胆子小，那一刻，我是真心要为小果儿报仇的，可我知道，只要这股子劲儿过去，我肯定就不敢了，以前有很多次，我想做一件事，特别想，但也就是一拖延得工夫，我就没去做。” “所以我不敢耽误，好在苏欣以前在队伍里待了一段时间，我还算了解，她的行动很有规律，我觉得，我应该能行。” 众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原来，居然是为了一条狗。 苏欣也是瞠目结舌。 武威气道：“哪有这样的道理，苏欣就是在那香肉馆子打工而已，要报仇，也该找那狗贩子吧。” 张巡查使了个眼色，大家就过来将笑笑带走，笑笑被推到车上，吓得浑身哆嗦，嚎啕大哭。 “我也知道该去找狗贩子，可我不敢，我不敢，呜呜。” 巡查的车渐行渐远，领队和登山队的人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武威更是后怕得不行，看着穆青云像看一块沉甸甸，明晃晃的金子。 “穆总，要不是你，我这回，真得冤枉死！”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就因为一条狗，就，就——我到了下头，恐怕都要被下头那些前辈们笑话。” 苏欣怔怔地不说话，眉眼黯淡得很。 第413章 八卦 山边忽起了乌云，月亮不见踪影。 风一阵阵吹，登山队的所有人都没精打采地坐在一边，很多人打算天色一亮，立时就离开。 对面山道上，巡查的技术人员仍在工作。 灯光将山道照亮，照得万如白昼。 越是如此，众人越是反反复复地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领队甚至都有了心理阴影，连经营了多年的登山队都有些想解散掉了。 这事多可怕！ 队里大家现在终于空下来，有时间细细思量，后怕不已，个个感觉背后冷飕飕。 穆青云拿了一碗切好的菠萝，插上牙签递给苏欣，苏欣瑟缩了下，讷讷道：“谢谢。” “苏小姐。” 穆青云一笑，“其实这个笑笑不知道，你就算踩中了那块儿石头，踩到了油，滑下去的可能也很小，至少比武威小得多，我看你腿脚非常稳健，走路的方式比登山队这些专业人士还要稳重些，想必专门学过。” 苏欣一怔，苦笑道：“倒也不是专门，只以前我家就在山里住，我爷爷是看山人，住在山上，我想去他那里，要走一段很陡峭，很险要的山道，小时候几乎天天走，每天给他送饭，也去给他洗洗衣服，挑挑水。” “山路比这个陡峭得多，我走得多了，脚下就稳当。” 苏欣抬头看了武威一眼，面上隐隐有几分愧疚。 “如果当时是我，也许，小威就不会受这一番惊吓了。” 穆青云轻叹，看了眼坐在一边，脸色越发白的武威：“你是下意识地给武同学让了路。” 苏欣一怔，其他人也愣住。 “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发现，我是发现了，喝水的时候，你要看别人要不要先喝，吃饭的时候，你也要看别人要不要先吃，就连找地方坐下，你都要看看别人是不是想坐你的位置，但凡别人流露出一丁点的心思，你就马上不动声色，特别体贴地让开，给对方腾让位置，你做这些，甚至都不会让别人知道。” 苏欣：“……” 她面上立时露出几分懊恼。 穆青云笑了笑：“当时，一定是武威过来了，看着兴致勃勃地想去看瀑布，所以你就改了一直以来的习惯，不动声色地让给了他。” 苏欣：“……” 登山队的队员们听到这话，对视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苏欣还真如穆青云说的一样。 他们都感觉苏欣特别好相处，也愿意和她相处。 乍一看，似乎苏欣是个被众星捧的月亮，真正细想，都是苏欣在体贴着其他人。 穆青云笑道：“也就是苏小姐现在有名气，是个明星，否则岂不是显得很容易欺负？” 因为她是明星，所以现在周围还是好人多。 普通人看她都带着滤镜。 但她要老这么好下去，就容易吸引一些人渣了。 穆青云真是有点明白，为什么剧情里苏欣遇到的人都那么糟糕，一部分或许是冥冥中有点奇怪的东西在操控命运，更多的恐怕是她本身的这种性格导致的。 “做人嘛，我们都长了嘴，除了吃，最重要的是嘴巴会说话，有话，就是该说出来，要是碰见自己觉得不舒服的事，那就不要去做。” 苏欣没出声。 她家经纪人姐姐，也这么说。 穆青云也不过兴致使然，白说几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性格，每个人的行事方式，她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管得了？ 不过，她的生活真是越来越戏剧化。 就像张巡查说的，这样的杀人未遂案，挺稀罕少见的，一年到头也遇不上几次。 夜晚走得很快，好像没怎么打瞌睡，太阳就从山边升起。 《寻仙传》杀青了。 杀青宴还没吃成。 差点闹出场人命官司，剧组里大家伙光吃八卦就吃饱了肚子，再说，外头的饭食哪有剧组的好，回家路上吃一点盒饭就很心满意足，完全可以省去饭局应酬的辛苦。 剧组的演员们，还有工作人员，依依不舍地作别，就被青云娱乐的保姆车一路送回家去。 胡雪梅回到家，就见桌上摆了一大盆红烧肉，油汪汪的，厨房里还滋滋往外冒着烟气。 “老许。” “雪梅你可回来了，辛苦辛苦，快让我瞧瞧，你又瘦了多少！” 胡雪梅的先生许宿匆匆出了厨房，围裙都没摘，满脸心疼地看老婆，看了一眼，又看一眼，“这是，瘦了吧？” 话音越来越低，许宿哪怕带着十八重的爱人滤镜看自家老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声‘瘦’，最多只能说，胖得并不多。 “我记得雪梅你这回演的是个美人，难不成是胖美人，需要增肥？” 被一个‘肥’字创了的胡雪梅，实在没忍住，愣是把脉脉温情的重逢，演成了九阴白骨爪的练习现场。 闹了一气，许宿还是很满意。 “这剧组好，导演是周茂成？以后他的戏咱可以多拍拍。” 他夫人拍戏认真，从不叫苦叫累，貌似很皮实，但每次进组拍戏其实都很辛苦。 她这人挑食得厉害，剧组的饭菜稍微差一点，就只能和吃药一样吃，饿不死就行了，每回进组一次，出来都脱一层皮，瘦上好些。 为此网上盘点敬业的老戏骨，总有他夫人的名号，哎，谁想这么敬业？拍戏是夫人的爱好，挨饿减肥可真不是，都年过六十的老太太了，减什么肥。 红烧肉还是很好吃的。 胡雪梅年轻的时候长得像仙女，老了以后也像老仙女，但吃饭却是豪放派，直接拿了个馒头掰开，里面码上几块红烧肉，再夹上两筷子清爽的黄瓜条。 “啊呜！” “咦？” 老许握着手机，眨了眨眼，“你们剧组怎么还惊动巡查了？” 和妻子一样，老许吃饭的时候也没有他老艺术家的架子，一边吃饭一边刷手机。 今天一开手机，就刷出件新鲜事。 “夫人啊，你们剧组出事故了？有人不幸遇难？啊，还摔成了半身不遂，真的假的！” 胡雪梅：“……” 她赶紧凑过去，夫妻两个凑在一处看八卦。 热搜上出现了好几条耸人听闻的标题——《寻仙传》剧组成员山间遇难，死伤惨重！ 第414章 太快 胡雪梅虽说很早就开始觉得，现在网上的各种新闻，都是能有多离谱，就有多离谱，让她特别怀念当年淳朴的网络环境。 “没有的事。” 胡雪梅看着挂在网上的照片和视频，不禁翻了个白眼。 照片有巡查的车呼啸而过的场面，还有他们拉的封锁线，以及立下的牌子。 这牌子，现在倒成了网友们往剧组安事故的有力证据，毕竟上面有他们剧组的大名，也不知谁写的，字还挺好，又大，生怕别人瞅不见似的。 照片明显是路人拍的，应该有人正好走那一段的国道，见到了巡查蜂拥而至的场面，就顺手拍下。 这消息一传开，便已不是本来面貌了，以讹传讹，越传越离谱。 “未免太快了些。” 连一晚上都没过去呢。 胡雪梅失笑，向后翻了翻，连连咋舌，居然有不知哪来的小媒体，看图说话。 “我们剧组的替身演员，吊威亚时出了事故……还三死两伤？我怎么不知道！” 真要是三死两伤，这剧还能拍得下去？ 她就见这一条消息下的留言转眼间就多出来几百条，而且飞速增加中。 一群网友对这事简直关注得很。 唉！ 她记得那位邹前辈，在十年前开始，就基本上每年在网上死一次。 这两年，要是哪年他不死一死，大家就仿佛缺了点什么。 可见这网上的八卦消息到底有几分能相信了，人家邹前辈上个月到他们剧组客串了一把，打戏都是坚决不肯用替身的。 八十岁的老人家，打得他们武行的两个师傅胳膊都肿了，还多拿了一份工伤补贴。 胡雪梅盯着手机，出了一会儿神，抬头就见她先生皱着眉，一脸的不痛快，不由笑道：“别多想，我们剧组只做了好事。” 她是真不担心，虽说流言黑料这种东西，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但这事这么大，反而不大适用这条原则。 想了想，胡雪梅还是放下碗筷，她给导演打了个电话，没打通。 “唔，现在周导演应该也看到了网上的消息，说不得正和穆总，还有宣发的人一起商量对策呢。” 事实上，周茂成简直要高兴坏了。 “真是不一样，我们这是红了啊，戏刚拍完，就有人主动送我们热搜，还是头条。” 周茂成拍戏也拍了有几个年头。 以前拍个片子，大部分时候都悄无声息地拍完，悄无声息地上映，就是成名作《血证》，在宣发上也没费太大的力气。 这回的《寻仙传》，他和穆总都没打算大规模宣传，做营销，他和穆总都一样的心态，老感觉有必要的营销宣传就成，太多钱在这上头不划算，可白送的热度，吃起来就是特别香。 周茂成认认真真地看网上扒出来的消息，喜形于色：“老贺，老杜，赶紧，剪一段咱们穆总救那个小威的视频出来，好好剪，我记得你们还拍了好几段絮，有穆总和我们武行的师傅从山上给老乡背水的，还有替崴了脚的老乡背猪崽子的那几段，都赶紧剪出来。” “好，今晚大家都不睡，加加班！” 不过多久，《寻仙传》剧组官网上便晒出一段高清摄像机拍摄的精彩剧情，简直堪比大片。 “本视频实拍实录，无任何虚构成分。” 视频一开，斗大的字缓缓浮现，定格！ 薛姗姗急得连灌了两杯冰咖啡，深吸了口气，聚精会神地看过去。 她盼望寻仙传，一盼就是大半年，结果今天晚上却爆出这样的大雷，简直让人揪心。 视频一开，薛姗姗瞬间让铺天盖地的弹幕糊了一脸。 “啊啊啊啊啊！我不信这是实拍，电影吧，一定是电影。” “是电影没错，《寻仙传》剧组拍的，是特效。” “别特效了行吗，看到旁边气氛组里呆若木鸡的我了没有，穿蓝衣服的那个，老子被吓得尿了一地。” 陡峭的山崖，寒风瑟瑟，呼啸的风声仿佛恐怖片的配乐，刹那间镜头抖了下，就见高耸入云的山道处，一个人毫无征兆地垂直降落。 本不应该有任何疑问，任何看到这里的网友都百分百地确定，这个人死定了。 那么高的山，毫无依凭，直直坠下，怎么可能不死？ “那是什么啊！！鸟吗？是长得像人的鸟？” 盯着划过去的弹幕，薛姗姗张了张嘴，一时竟没有底气义无反顾地给反驳回去。 但是，天底下有那么漂亮的鸟吗？ 就在众人的怀疑简直要升到顶点的刹那，镜头忽然拉近，给了个大大的特写镜头。 一瞬间，弹幕都消失。 薛姗姗也屏住呼吸，就见她熟悉的那个身影，仿佛飞上山的仙鹤，又优雅又漂亮，扑上去就‘衔’住了掉下的那个人。 噗通，噗通！ 薛姗姗仿佛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屏幕前的一众网友也觉得一颗心脏特别不愿意安安分分地待在胸腔里。 随着那只‘仙鹤’轻盈地带着一个人，就像追逐风神的落叶，轻飘飘的，盘桓落了地——又静了半晌，屏幕上才疯了似的，出现无数条的弹幕。 《寻仙传》官网正儿八经地简单说明情况。 “我们剧组的安全防护措施绝对到位，我们的演员，工作人员，都很安全，没有出现任何伤亡，请各位网友不必担心。” 网友们：“……” 连突然掉下山崖的人都能救得回来，这样看，的确很安全。 就在此时，巡检司那边也@了寻仙传剧组，对穆总的慷慨援手表示郑重的感激之情。 薛姗姗使劲把手里的包揉吧揉吧往床上一扔，就爬上去不停地打滚。 “嘻嘻嘻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反正就是特别特别的激动。 穆总真是太棒太棒了！ 巡检司官方发声，一下子就盖棺论定，瞬间，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全都消失。 很多自媒体大v都改了话风，还有一部分干脆就成了查无此人的状态。 胡雪梅也松了口气：“虽然知道没事，但闹得太厉害，我也是心里直发毛。” 第415章 眼馋 胡雪梅微微一笑，也有心情和自家先生一起饭后散步去。 她心里带着一点隐秘的得意，和往常一样，笑眯眯把自己在剧组里的生活讲给先生听。 剧组里的小孩子们都很努力，什么乱七八糟的勾心斗角都没有，因着大牌演员都是青云娱乐自家的演员，其它的多是新人，还有她那帮皮实的老伙计，同样没人四处找编剧加戏啊，改剧情之类。 他先生失笑：“等这片子上映，咱们就去看。” “当然要去。” 她这回拍戏，拍得特别特别地过瘾，痛快极了。 “真是有些年头没接过这么高质量的剧本，没跟过这么高质量的剧组了。” 也不是说现在的剧组，现在的影视剧都不成，也有几个导演初心如故，坚守当年的各种规矩。 奈何他们这些神仙，打磨一部电影，总得要个五六年，在当下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很少有投资人有这样的耐心了。 以至于胡雪梅的不少师兄弟姐妹们，私底下在小群里天天嚷嚷没戏拍，闲得只能自己人凑一起演戏玩，省得演技生疏，以后有机会也演不好。 胡雪梅却不缺戏演，主要还是她长得好，年轻时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年老了也是风华绝代的老美女，人们的审美再降级，真正经得起风霜的美人，但凡长了眼的都能看得见。 她也不是个特别较真的人，但凡是角色有一二可取之处，她便接了。 在她看来，好剧组，好戏，那就按照演好戏的演法去演，剧组不太行，搭档实在不行，那胡雪梅也应付得了。 接下来，她就还有一部片约。 胡雪梅揣着手机和群里一堆说起《寻仙传》来，仍然念念不忘，恋恋不舍的小伙伴们聊了一会儿，就赶紧回去做一整套的保养，迅速上床睡觉。 她时间很紧张，工作日程安排很密集，隔日就要去新剧组。 “拍戏好有趣，希望片约多一点。” 胡雪梅做了一个好梦，精神抖擞地进了剧组。 可进了剧组待了不到两个小时，胡雪梅就忽然发现——坏了！ 这吃的盒饭都是些什么东西，清炖排骨一股子酸味，凉拌羊杂味道冲得呛鼻子，连胡辣汤都不是个味。 饭食难以下咽，演对手戏的当红流量，更是每一个都在挑战她的下限，都有提词板了，你好歹念一念词就不成？台词功底烂也没什么，她能体量偶像出身，没受过专门的演技训练。 但总不能是白痴吧，知道不行，总该去学吧。 还有这倒霉的道具，你家唐代就有烟灰缸了？都什么玩意！ 身上穿的服装，糊上三层凡士林，还是磨皮肤，质量差点，她便不计较，她也知道不是所有剧组都像青云娱乐一样，但凡是拍戏所需的东西，都肯下血本的。 但不求质量，外观总要靠谱点啊，她都不介意不符合历史什么的，天底下能研究明白历史的那些人，也不会跑来做这些琐碎事。 至少，应该好看吧。 胡雪梅气得脸都绿了。 经纪人：“没事，胡姐穿个麻袋也是绝色佳人。” “我当然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我在这戏里的倒霉闺女，给我的找的那个倒霉女婿。” “他本来就长得像个鬼，这一打扮，就是恶鬼，最后大团圆结局里我还要高高兴兴地把女儿嫁给他，怎么嫁！” 经纪人：“……”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她家胡姐的名声，就从温柔好说话的前辈，变成了性子古怪骄傲任性冷面魔鬼，从此让剧组里一干工作人员倍加小心照顾。 当然，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后来这片子上映，观众们普遍反应，虽然看不下去，可胡老师演得真过瘾！ “胡老师端泔水桶泼冷白的那小表情，啧啧，就是我的表情啊，看了胡老师的表演，我终于明白，原来不是我不会欣赏呢，至少我和胡老师一样会欣赏剧情！” 好些视频网站上，都开始有胡老师的高光剪辑了，纯享版。 一个六十多岁的配角，能有这样的牌面，胡老师不感谢后来的这剧组，只感谢《寻仙传》和穆青云。 若不是先有白月光《寻仙传》在前，她也不至于这么龟毛，或许也演不出这股子劲头。 这是后话了。 眼下的胡雪梅，依旧是温柔细致的好前辈，哪怕《寻仙传》已经拍完了，但是对自家剧组的关切，仍同关切自己的孩子一样上心。在新剧组里，也基本上每天搜《寻仙传》，认真做售后，参与各种宣传活动，一改往日低调，就盼着电影早日上映。 最近，周导演心满意足地吃到了一波宣传方面的红利，倒是穆青云提醒他，别昏了头，注意节奏。 这宣传，也有讲究的，不能用力过猛。 《寻仙传》大部分都是实景拍摄，不需要添加太多的特效，但是后期制作还是要精益求精，穆青云打算好了，想要攻占暑期档。 在炎热的夏天，她想让观众们感受一下这一抹沁人心脾的凉！ 时间不算短，现在就把观众们的期待感拉到极限，说不定要崩掉的。 “嘿嘿，这不是白给的东西，不免让人有点馋嘛。” 穆青云安抚了她这位心急的导演，就把后续工作都交给公司的专业人士，自己回了学校。 拍完这部《寻仙传》，她心里其实总有一点莫名的异样，空空落落的。 穆青云如今的预感，通常都特别灵验。 “今天会下雨。” 窗外太阳毫不吝啬地向四周散着金灿灿的光。 穆青云托着下巴趴在学校图书馆的窗台上，任凭风吹得桌上纸张噼里啪啦作响。 小林哥两眼发直地盯着桌上的古籍残片，嘴巴咔嚓咔嚓了半天，旁边学姐直哼哼：“只要这些古籍能自己开口说话，告诉我们它们到底想说什么，别说下雨，下雹子也成。” 噼里啪啦！ 大太阳还在当红，瓢泼大雨就哗啦啦地落下，小林哥顿时闭嘴，目光呆滞地盯着外头他那群好同学。 同学们就和受惊的小鸟一样嗖嗖嗖地四处散开。 小林哥心生感慨：“没想到啊，我家小学妹还是个乌鸦嘴。” 穆青云：“……” 第416章 馅饼 穆青云赶紧从窗口缩回来，顺手关上窗户。 小林哥他们也赶紧过去抢救古籍和资料。 穆青云失笑，觉得自己这精神力再突破下去，可能真会有些超自然的事情在她的身上发生。 目前为止，她成真的剧本，唯一超常的地方，是各种各样神奇的武功。 不过，穆青云感觉，她家贾老师的拳法，和她在剧本里学的固然有一定差距，却不到天差地别的地步。 反正，穆青云觉得凭借自己的武功剑法，在当世习武之人中，被人尊一声武功高强，年轻一代 穆青云记得自己写过关于魔法的故事，也写过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也不知以后会不会成真。 如此漫长的时光过去，穆青云对剧情的戒备还在，但却不如一开始那般诚惶诚恐。 她还是喜欢太平的日子，但如果命运一定会让一件事发生，那见识一番与众不同的风景，似也没什么不好。 事情发生还是不发生，又不由自己所愿，除了看开一些，还能如何？ 穆青云和周导他们，在《寻仙传》的宣传方面都放缓了速度，但他们不插手，热度却依旧越来越高。 剧组出事故，有人员伤亡的消息，已经被巡检司和剧组一起澄清，但有人坠崖总不是假的。 而真相比起假新闻造成的假象，还要戏剧化，也更惊险刺激。 有时候，穆青云对网友们关注的东西，真的很难弄得特别清楚。 网上时常会出现什么最牛流浪汉，最搞笑狸猫等等热度很高的话题，点击量，转播数都超高，穆青云每次看半天，也不知道这热度是怎么来的。 就说当下事关《寻仙传》剧组的这些消息，网友们简直跟打了鸡血似的，把所有细节都给扒了一遍。 穆青云自己当时飞檐走壁去救人时，穿了什么衣服，什么牌子的鞋， 还有某些国产品牌派人去公司试探，想看看穆总有没有兴趣给他们代言一下衣服啊，鞋子什么的。 开的代言费还挺高，堪比一线明星了。 穆青云颇心动了一下下，可惜还是要脸面，而且群里那些亲朋好友们极力反对。 身边的助理更是一副，但凡她真动了这样的小心思，必然要‘以死相谏’的模样。 路一：“……” 乔氏旗下的服装品牌，都没想过要找他们家穆总代言，这是哪来的二百五！ 不光是穆青云，事故发生地，月华山上这一片山道，更是成了一众网友的打卡地，网红景点。 穆青云闲下来刷个视频，就看到很多网友晒出自己刚买好的车票，机票，高呼要去‘月华山’上‘朝圣’。 “人在赵县，已经在开往月华山的路上了。” “我想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到了月华山，都能灵气灌体，立马得百年功力，学会飞檐走壁。” “我怀疑山上藏了什么机关，一定要去找找看。” “话说，这人也太多了点吧，我在路上堵半个小时了！” 穆青云：“……” 他们明国这帮网友们脑子到底长什么模样？真想扒开来看一看，好奇！ 月华山本来只是个小景点，往来的游客，一天能有个百十人就算不错，连停车场都没有，这下可好，人山人海，山下村庄都被大大小小的车给挤满了，村民家里都成了临时民宿。 村里，乡里再到县里，一夜之间就被‘月华山’三个字占据了所有思绪。 县领导们懵了半晌，赶紧行动起来。 月华山景区的停车场，不大，修建时间已经超过了二十年，老旧得不行，根本就不堪重负。 游客们刚露出点难停车的风声，县里的工程队大晚上地就赶了过去，一个晚上，彻夜不眠，愣是给扩建了两倍。 临时的简易公共卫生间一口气运过来十几座，月华山景区上班的工作人员，本来留守的只有一个门卫，还有两个保洁，一个收门票的阿姨，现在这点人可是不够用，紧急从旁边村子招了五百多人来充任临时工。 月华山地处赵县管辖，赵县从古到今，就不是什么旅游的地方，虽则有山有水，可周围到处是山水，赵县的风景也算不上多好。 平时也就是周边城市的居民，可能周末的时候，想找个人少的小众景点逛逛，溜溜娃，会想到赵县这边，在全明国范围内，赵县是一点名气都没有。 县旅游司的郭司长，刚到任一年多，为了招揽游客，他是自己上阵，又是拍视频，又是开直播，可惜效果寥寥，没办法，各地旅游司也是很卷的，他一个半秃头的老头子，实在卷不过人家那些帅哥美女的司长们。 这两天，郭司长人在家中坐，哐当一声，一块巨大的，热乎乎的馅饼就砸在了他们县。 可把郭司长给美坏了，他年纪不小，脑子却灵活，赶紧和青云娱乐联系，签订了一系列的合同，购买了穆青云的肖像权，一时间，整个赵县到处是穆青云的靓照，都是她救人的场景。 正面的，侧面的，高楼大厦上，公交车上，只要走进赵县，就能看到她的影子。 还在月华山搭建了一座大舞台，舞台上方播放剧组拍下来的，穆青云救人的那段视频。 不光是官网放出的视频，还有不少摄影师拍下来，但认为没必要剪进去的也有。 穆青云：“……” 她还说《寻仙传》的宣传要低调些呢，这上哪里低调去。 不过稍微想了想，郭导演说的也不错，免费，不对，人家主动给钱，给做宣传，拒绝的话，恐怕他要心痛死。 “穆总放心，我这就催老贺他们去干活，我们加班加点，尽快做后期，尽快上映。” 穆青云只好答应了。 第417章 眼光不好 一到春天，燕州大学校园内，学生们就自动自发对校内的‘猫师兄’们发动攻势。 但凡是到了八个月的猫猫们，都会被抓到笼子里，提去嘎蛋蛋。 燕州大学对面就是一家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宠物医院，开医院的是他们学长，技术精湛，人也细心，每年经由他的手嘎掉的蛋蛋起码有几百个，二十年来没有出过任何意外。 今天天气不错，穆青云一早来学校，就被学姐拉着到操场上去，一人抱了一只猫去医院嘎一下。 “大黑真乖啊，怪不得大家都说，只有阿青你才能降服这只小妖怪。” 穆青云：“……” 估计今天之后，大黑再见了她，非要挠她一脸不可了。 大黑是他们学校的名猫，特别精怪，好像能听得懂人话，猜得到人心似的，学生们都说它是个小妖怪。 一进宠物诊所，大黑的耳朵就支棱起来，随即不敢置信地看向穆青云。 穆青云：“咳咳。” 大黑忍耐地盯了穆青云几秒钟，脑袋瓜往她怀里一扎，只露出个屁股在外头。 “噗！” 旁边学姐忍不住笑出了声，笑了半晌，忽然想起来，“对了，阿青你考研复试报名了吧。” 穆青云点点头。 她还真差点忘了这事，这段时间主要精力都放在《寻仙传》上了。 穆青云今年要正式开始读方秃的研究生，虽然她已经在项目组带课，带的人里本科只有一个，就是她自己，其他人都是研究生和博士生。 读研这事，她自己差点忘记，学长和学姐们却是上心得不成，盯她盯得特别仔细。 “哎，只要一想到我要管学妹叫穆老师，我就浑身不自在啊不自在。” 宁安古遗迹项目组的工作顺利完成，穆青云和项目组的一干学长，学姐们都发表了重量级的论文，收获满满。 大家对穆青云也是十二分的满意。 尤其是方教授，如今在外面是逢人就夸穆青云，反正遇见和别的教授，老师较劲比学生的时候，只要祭出穆青云这个大杀器，所有人都要暂避锋芒。 没办法，比穆青云学术成就更高的，那至少都是四五十岁往上，人家小穆才二十出头。 和小穆一样年轻的，自然也有天才人物，但再天才，在像宁安古遗迹这样的项目里，也没有他们参与的份，打下手都轮不上他们，有很多学长学姐还在排队。 人家穆青云已经能替教授主持工作了。 好几篇论文，穆青云都是 宁安的项目一完美结束，方教授就继续让穆青云做课题，顺便带学生。 一干学生们进了项目组，就要正儿八经地喊穆青云一声老师，那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有人要说，既然这么别扭，那不要加她的项目组就好了啊！ 穆春成班的学生，难道还能少了课题做？ 呵呵！ 他们又不是傻子。 比起方秃戳在项目组，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们，他们宁愿带队的是漂亮大气温柔可爱的小学妹。 方教授年轻的时候就很恃才傲物，如今年纪大了，还是多少有些桀骜不驯的毛病，学生们都怕他，每次他主持的项目，很多人挖空心思想挤进去，可进去以后，却是一时风雨一时雷霆，辛苦得很。 穆青云可不一样。 她从不是坏脾气的人，想让她变成坏脾气都不容易。 教人带人的经验，她也相当丰富，学术研究固然与学武截然不同，可教学生的方法是共通的。 穆青云当年能吸引一票武林人物跟着她走南闯北，在她的指导下，一个个武功进境极快，固然有那时候的武人都愿意吃苦，也有天分的原因在，可穆青云显然也得是名师才行。 如今燕州大学的学生们，哪个不是卷王？哪个不聪明？没有一个会比当年跟穆青云的武者们天资差的。 穆青云教起来也是驾轻就熟，但凡进了项目组的学生，基本上都很满意。 为了这份满意，别说那点叫小学妹老师的小别扭，就是把自己扭成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喵呜。” 虽然宠物医院这边人很多，排队的时间倒不很长，也就十几分钟，护士就过来给大黑戴上了一个号牌，抱它去做身体检查去。 大黑平时在学校里耀武扬威，十分厉害，到了人家护士手里却是老老实实地闭上眼，任凭人家揉圆捏扁，连爪子都不敢伸。 穆青云失笑：“又是个窝里横的小东西。” “苏欣！” 正等待，门口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声，穆青云回头，就见苏欣抱着只狗立在宠物医院门口。 就在她对面，齐文博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意，“你什么意思？” 医院里很多小宠物的家长，听见声音都不由扫了一眼，不过，倒是没什么人凑过去看热闹。 主要是外面这一男一女，一看就很不愿让人围观。 今天医院是大学城学生们的专场，学生麻，年轻人，脸皮薄，遇见热闹也只敢偷偷看。 苏欣皱眉，摸了摸她怀里斑秃的小土狗道：“意思就是，你又不是我爹，我要做什么，说什么，用不着你管，请圆润地滚开。” 齐文博一怔：“你说什么？” “滚！” 齐文博面上顿时露出几分茫然，显然没想到，苏欣居然会这么大声地拒绝他，还说的如此难听。 明明以前，自己说什么，她都听的。 齐文博忍不住看过去，一时竟有些疑惑，她真的是苏欣吗？苏欣是长这个样子的？ 他此时才惊觉，原来，苏欣在他印象中，似乎早就成了一个单薄的符号，连容貌都模糊不清了。 以前他的确喜欢过苏欣，要是不喜欢，也不会交往这么多年，但就如他说的，他能和苏欣有什么共同话题？怎么可能交往得下去？ 他不是想伤害苏欣，只是实在没办法。 齐文博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说吧，你想要什么，继续这么闹，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梅丽是好惹的？” 苏欣本来都已经要走，这会儿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呸’！ 梅小姐唯一的错误，不过是眼光不好而已。 第418章 假人 苏欣上下打量了几眼，冷笑：“关梅小姐什么事？梅小姐又不知道我是谁！” 三天前，她刚同梅丽一起参加了一档综艺节目，那时候就确定，梅丽什么都不知道。 苏欣心里一阵阵的火气直冒，恨自己一到正事上就心虚气短，不会说话，愣是没敢去同梅小姐说这事，又恨她现在见了齐文博，竟气得腿脚发抖，强压下那种让她恶心的，多余的情感，深吸了口气，学着她家经纪人的表情，冷淡里带着三分不耐烦，“呵，你以为，现在还会上演什么二女争夫的蠢事？恶心！” 齐文博愣住，随即蹙眉，心口里冒出来的火一阵阵地烧。 最近他处处不顺，本来是在上升期，可一连两个想争取的资源，都落到对手的手里，还在一档直播综艺节目上出了丑，他气不顺，回了公司，公司竟然把应该板上钉钉给他的资源，给了另一个冷脸的小子。 根本不公平，他好歹也有作品傍身，也算前辈，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算什么，公司居然向着他！ 现在，竟然连苏欣都要给他找不痛快。 他齐文博什么时候成了谁都能欺负一下子的角色了？ 眼看苏欣转身要走，他脑子都没转，本能地伸手拽住苏欣的胳膊，用力一扯。 “啊！” 苏欣只觉手臂剧痛，下一刻，手臂上的束缚又一下子消失，她趔趄了两步，茫然抬头，就看到小穆总立在窗前，手里抱着只黑猫。 “苏小姐，来，离危险人物远一点，被咬到还要打狂犬疫苗，那可不好。” 苏欣怦怦狂跳的心一点点平静，抬头就见齐文博面上青筋毕露，表情狰狞，手臂上扎了一根细细的牙签。 穆青云一笑：“放心，我下手很有分寸，而且，绝对算正当防卫，咱们这有监控的。” 齐文博的脸色绿的有些可怕，苏欣一下子笑起来，笑了好半晌，又有些沉默，片刻之间，无数的记忆涌入脑海—— 原来，她心目中的完美男朋友，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变得很没有分寸，他当然没动手打过她，可是不耐烦的呵斥，走路时完全不管她跟不跟得上，下着大雨，她撑着伞，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他也从没想过帮忙提一把，更不要说动辄推搡她也全不管她痛不痛。 她是眼瞎了不成？ 苏欣一时沉默。 穆青云转身拉开宠物医院的大门，顺手薅了一把苏欣那只小土狗的脑袋瓜：“是不是要给它治伤？来。” 将苏欣拉到医院内，她才又抬眸看了看齐文博，扬眉笑道，“齐先生还不走，这是想和我计较一下你手背上的伤？” 齐文博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说话的工夫，宠物医院一干‘家长’很多都站起身。 燕州大学对门的宠物医院，往来的自然多是学生和教职工，大家平时有分寸，有素质，不明目张胆地探听别家八卦，可前提是，自家人不能吃亏。 穆青云可是正儿八经的校园名人，燕州大学出了名的团宠，在自家的地盘上，可是一呼百应。 齐文博在苏欣面前像个傻子，那是因为做个傻子，对他有好处没坏处，他自认能拿捏得住苏欣。 但在外头，他能年纪轻轻闯出一番天地，智商、情商都是很够用的。 从一看到穆青云的那一刻，齐文博就把自己当成了哑巴，再没多说半句话。 他恨不得穆青云彻底把自己忘记。 苏欣看着齐文博灰突突地跑开的背影，猛地抬起手用力地搓了一把脸，笑道：“我从七八岁以后就再没哭过。” 哭什么呢，为了这样一个男人。 就坐在宠物医院内，苏欣忽然就想通了，认认真真地发了条微|博——希望梅丽老师睁开眼睛仔细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和齐文博交往了好多年，留下的证据数不胜数，她经纪人早就帮她整理好，这会儿一发出去，那就是图文并茂，信息丰富得不可思议。 网友们：“……哇哦！”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同一时间，梅丽正和她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她妈，她舅，一大家子商量结婚的事。 应该也说不上是巧合，这都 商量了六次没定下来，显然，这一群亲戚有点心里都犯嘀咕，不大乐意。 梅丽她妈倒不是干涉女儿的婚姻，事实上，她老人家始终觉得，孩子的婚事就该让孩子自己去选，选一个特别特别喜欢的才好。 如果不是心爱的人，结婚便没有意义，纯粹为了搭伙过日子，那也没必要。 从小到大，梅丽的妈妈都这么教育她。 但是，她老人家觉得闺女这次的爱情有点快，而且太顺了，当然，她也希望女儿顺顺利利，可是谈恋爱就是酸甜苦辣都会有，那是一生中，情感最丰富，最复杂的时光，从头甜到尾的不是没有，可那也要齁甜才美妙。 她和女儿一直有交流的习惯，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彼此都愿意分享。 女儿自从恋爱以来，每天都要聊上几句她那个男朋友，什么两个人心有灵犀，特别有缘分，喜欢同样一道菜，爱去同一个公园晨练，经常会在路上偶遇。 梅母：“咳咳。” 似乎齐文博就是专门为她闺女量身定制的一个男朋友，每一处都特别合心意，喜欢一样的歌，一样的电影，穿衣打扮也特别符合女儿的喜好。 梅丽那小丫头就知道高兴，一口一个天造的良缘，说她从来没有说话说得这么痛快过，她说什么，男朋友都特别能理解她，两个人简直像一个人一样，三观一致，再相配不过。 梅母听着听着，这心里就觉得有点别扭。 一对情侣，交往起来连点矛盾都没有？正常吗？就算不拌嘴，也不可能处处都好，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 圣人在别人眼里，还有一二短处呢。 他要真完美无缺，那就很像是个假人了。 梅母也就是怀疑，不太敢确定，也就没一棒子把齐文博打死，可这么快结婚，她不同意。 第419章 蹭热度 “我喜欢他，为什么要怀疑他？” 梅丽听自家母上大人遮遮掩掩地说了一通，说她男朋友哪里表现得十分刻意，哪里又有些不对劲，不禁皱眉，“妈，明明是你说的，人和人之间的矛盾，都是从不坦诚开始的，对亲人要坦诚，对爱人也要坦诚，我既然喜欢他，自然该信任他的。” 梅母都要被自家闺女这样赤诚的一颗心给感动得不行了，然后就看到了新鲜出炉的热搜。 齐文博那张脸，就被放在首页，梅母一眼就看到了，顿时打了个激灵。 她打开热搜一看，心里咯噔了下，抬头看了看女儿，反而闭上嘴，有点不想让宝贝女儿看到这些东西。 唉！ 问题是怎么可能呢。 事情闹得这么大，梅丽不多久，就看到了热搜。 一开始她还不在意，按照她的想法，娱乐圈里的新闻八卦，十成里有九成九都不足采信。 她自己就是个例子。 网上那帮无聊家伙，经常给她安上各种各样的罪名，她气恼得很，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梅丽只觉得男朋友要火，这是遭到有目的的防爆攻势了。 问题是，梅丽也不是傻子，等她打开链接，真正看到照片，视频，以及苏欣情真意切的文字的那一刹那，笑容从梅丽的脸上消失。 梅母笑了笑，眨了眨眼，也没故意避开这话题，反而声音柔和，正正经经地劝慰：“咱们就当吃个教训，还没结婚，来得及，好闺女，别伤心了。” 梅丽沉默半晌，抓着手机飞速地翻阅，越翻，脸色越是难看。 为什么热度居然这么高！ 这岂不是说，整个娱乐圈的人都知道自己被齐文博给骗了？ “咳，姑娘，回头咱们要好好谢谢人家苏小姐才是。” 梅母拍了拍闺女的手。 梅丽牙酸得要命，此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登录微|博，@苏欣表达了感激之情。 几乎刹那间，梅丽的粉丝们就纷纷转发，告诉所有人，她们梅丽什么都不知道，也是被齐文博给骗了。 在这个事中，梅丽是咖位最大的一个了，年纪虽然很轻，已经有好几部作品傍身，还拿到过最佳新人奖，铁杆粉丝还是有一波的。 还有一部分老粉丝，以前粉梅丽的母亲，后来粉梅丽，对他们来说，梅丽几乎算是他们看着长大，那真是放在心尖上宠爱的小墙头，每天浇水施肥，辛辛苦苦等着她长大，哪里舍得让这墙头塌掉。 苏欣一篇文章把自己和齐文博，还有梅丽一起送上热搜的刹那，粉丝们简直要吓坏了，仔细看完才悄悄松了半口气。 从整篇文章看，苏欣可没有要拿梅丽‘祭天’的意思，相反，态度十分友好，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齐文博身上，认为是齐文博故意瞒着梅丽，脚踏两条船。 现在梅丽一回应，粉丝们也不管这算不算苏欣在蹭梅丽的热度了，只要正主不沾上那些糟糕的名声，别的什么都好，他们简直恨不得梅丽和苏欣就是至亲好姐妹。 此时，苏欣也看到梅丽的回应，也就默默地点了个赞！ 经纪人终于露出这么长时间以来， 苏欣发出去的这一套文案，可是经纪人认真思考许久，找专人来写的，基调就是找准主要矛盾，必须锤死齐文博。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 苏欣主动把梅丽给摘出去，梅丽的团队肯定明白是什么意思，一准要投桃报李，跟着锤齐文博，毕竟，如果错不是齐文博的，难道还是梅丽明知他有女朋友，还要上赶着跟他交往，知三当三不成？ “对了，穆总方面是个什么意思，咱们也该跟穆总赔个不是。” 经纪人神色一肃。 苏欣一怔，心下也有一点不安。 她和齐文博这事闹得很大，说起来，和《寻仙传》剧，确实有那么几分关系。 首先，穆青云飞檐救少年的故事，此时热度未消，网友们正是好奇的时候，把里面每一个细枝末节都扒得干干净净。 穆青云救人，肯定是重点里的重点。 可人为什么会掉下来？ 月华山是景区，虽然出事的那一段山路并未包含在景区内，可也不是特别危险的地方，登山队还是一群比较专业的年轻人，巡检司这边有涉入其中，便是傻子也知道此事不简单，里面说不准有什么缘故在。 案子不算复杂，关注度又高，巡检司的人也担心网友们乱猜，给整出一堆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结果，于是很快就公开举行发布会，将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 一群记者听完发布会，一时间都觉得脑子里长出一堆东西，觉得这事也许会成为久经不衰的新闻话题，也许几十年以后，大家还会记得，这个在月华山上发生的，‘一条狗差点引发的血案’。 嫌疑人‘笑笑’做这一切的动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苏欣自然也是故事里不可或缺的主要人物。 她还是在娱乐圈混的，不算大明星，也有一些粉丝在，圈子里不至于查无此人。 好多网友都笑言，苏欣堪称躺平的幸运人物。 连遇见这样危及生命的倒霉事，居然也有别人来替她挡了灾。 不少人都嘻嘻哈哈地在网上发起了拜苏锦鲤，求好运的小活动，当时就闹得苏欣的经纪人紧张得很，连夜和苏欣反反复复沟通，做好了一切反黑的准备。 说实话，网友们这回多数还是相当冷静理智的，并没有全把矛头指向苏欣，说怪话的自然少不了，可大多数的声音还是说苏欣很倒霉，说笑笑是钻了牛角尖。 就是同情笑笑的人，也都认为她做错了事，很不应该。哪怕笑笑去恨偷狗贼，卖狗贼，甚至是那个有明知不是肉狗，还收购嫌疑的香肉馆子，也比恨苏欣一个打工仔来得更合理。 苏欣倒霉，完全是遭了无妄之灾。 一时间，觉得她多少也算作恶的网友，和认为她无辜倒霉的网友，差不多三七分的样子。 无论捧的还是骂的，总归和《寻仙传》剧组救人事件沾边的人都红得发紫，苏欣更是如此。 所以，她才一发帖子锤齐文博，就立时上了热搜。 第420章 上映 苏欣此时发了这种复杂的，她与齐文博恩怨情仇的帖子，真要较真，多少有那么一点蹭穆总热度的嫌疑。 何况，当时在宠物医院，穆总替她出头的场面，也让这帮网友‘欢声笑语’了老长时间。 其中穆青云拿起窗台上放着的牙签，信手飞出的这一段监控视频，更是被正放，倒放，快放，慢放，各种播放剪辑，但凡是打开短视频，都能刷到它。 齐文博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表情，被截出无数个表情包，她家经纪人跟她聊天，都开始胡乱发个没完。 “……” 谁想看那玩意的脸，讨厌死了。 穆青云倒是没想到，这也算蹭她的热度，不过无所谓，她心里还挺畅快。 虽然没人知道，可穆青云还是觉得，比起原本剧情中，苏欣和齐文博纠缠许久，各种打脸的桥段，现在的结局要更好得多。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苏欣又不似自己这样有系统傍身，学什么效率都高。 苏欣把精力放在和齐文博纠缠上，放在她本身的事业上的精力自然就少了。 这就挺可惜的。 在剧情里，这女孩儿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固然有她经纪人那样的贵人相助，但她自己要是不够努力，没有天分，她也不可能在娱乐圈短短时间就摘下影后的桂冠。 网上关于苏欣，齐文博和梅丽三个人的故事，短短数日就延伸出无数个版本，热闹得不行。 齐文博却从头装死到最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苏欣放出来的证据再详细不过了，他也不敢在没处理干净手尾之前就乱回应，乱说话，想让公司这边帮忙处理，可公司根本就懒得理会他。 齐文博最近本来就有点飘，在公司总和新人起冲突，甚至还和经纪人不对付，公司那边也发现他这人已经开始一路走下坡路，想扶起来不容易。 只是还想借着他和梅丽谈恋爱的热度再捧一把自家培养的新人，这才对他挺客气。 现在这情况，谁还在乎他？ 齐文博的结局如何，穆青云倒是不太关心。 就在三月份，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 《寻仙传》正式登陆明国各大院线。 “辛苦了大半年，能不能飞升，就看这最后一哆嗦啊。” 周茂成立在帝都明心电影院的门前，等穆青云一下车，就连忙迎上去。 他今天约了穆青云一起看电影。 冯寒把车停好，皱眉瞪了周茂成一眼，从口袋里取出个口罩递了过去：“送你了。” 周茂成：“谢谢，谢谢。” 确实应该戴个口罩。 他虽不是什么名人，可为了宣传电影也没少露脸，万一让粉丝给认出来，那可不好。 就是这口罩黑不溜秋，挺难看的。 路一失笑，瞥了冯寒一眼。 共事这么长时间，作为同事，大家彼此还是挺了解的。 人家冯寒哪里是关心周导，分明是觉得他那张脸不好看，居然还好意思约老板去看电影，让老板的眼睛得不到该有的好待遇，实在是罪过。 没办法，老板答应了，那就只好让他遮起来。 一进电影院坐好，周茂成的眼睛就滴溜乱转，眼见人越来越多，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我对咱们家电影有信心，只要观众肯进门，口碑绝对差不了。” 路一轻笑：“预售票就卖出去一亿一千万，座无虚席不是基本操作。” 他们这回来电影院，如果不是提前让乔氏帮忙预留了好位置的电影票，恐怕都抢不到最佳观影位置。 路一监控了一下，预售票一上架，各大网站连续三天内的最好位置都是秒没。 网上许多观众都呜呼哀哉，叹息没抢到首映日的电影票也就算了，连预售三天的都没抢到。 甚至还冒出很多捣乱的黄牛来，为此，路一还亲自盯着网站的技术人员，认真排查黄牛行为，这才保证了大部分的粉丝能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地看到电影。 《寻仙传》的票价不高，普通厅售价十六元，imax厅售价三十三元，比起同期不少特效大片来，基本上算便宜三分之一左右。 一看见这售价，好多网友不是穆青云的粉丝，也不知道青云娱乐，都不自觉抢了一下票，一看居然抢不到，那便更上心了。 薛姗姗拖着她的好友步履匆匆地朝电影院走，刚到门口，好友还非要买爆米，没办法，虽然心里着急得很，仍是陪着她去买了，买完排队入场。 排队的人九曲十八弯。 薛姗姗还看见头上戴着青云娱乐字样帽子的一个小男生，大概是拖着他爸爸妈妈一起来的，也有可能阖家都是穆总的粉丝。 她记得那样的帽子，只在青云娱乐的年会上发过，当时有很多粉丝去旅游，意外赶上了年会，穆总就邀请粉丝们一起去参加。 参加过那次年会的人，都成了穆总的粉丝。 薛姗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羡慕得不行。 她也是穆总的铁粉来着，奈何那回没赶上热闹，也就没领到那些特别可爱的纪念品。 排了好半天的队，终于进了影视厅，薛姗姗小小地吐出口气，连忙找到位置坐下。 她发小崔红一边吃爆米，一边小声哼哼：“我就说咱们该换场别的电影看的，《蛇祸》听说是相当炸裂的灾难片，特效好得不得了，不比这什么《寻仙传》强吗？” 崔红总觉得，进电影院看电影，就是要看特别震撼的特效效果，《寻仙传》一开始宣传，宣传的就是实景拍摄，她觉得在特效上应该投入不大，好不到哪里去。 絮叨几句工夫，电影就开始了。 薛姗姗忍不住调整了下身体姿势，一眼看到大屏幕上无数金光碎片汇聚成的‘青云娱乐’四个大字，只觉得心都跟着烫了起来。 随着片头曲结束，大屏幕上就浮现出一座特别平凡的大学校园，一连串蒙太奇的手法，迅速讲了一段故事。 把女主角安世平平常常地上学，和同学斗嘴，偶尔会因为想去看一场演唱会就逃掉两节不喜欢的选修课。 很普通的故事，可整个放映厅内，除却沉稳的呼吸声，再不见丝毫杂音，没有人说话，吃东西，更没有人去卫生间。 第421章 舒服 薛姗姗只觉得这电影看起来好舒服，一点都不觉得这时间过得慢。 她知道如今的观众们都有些浮躁，包括她自己也是如此，看本书一目十行，看个电视剧恨不得两倍速，甚至三倍速，看个电影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恨不能直接跳过去看结局。 薛姗姗比较喜欢看电影，只是每次过来看，但凡电影的节奏慢一点点就不耐烦。 一般放映厅内的其他人，大多数也和她有类似的毛病。 可今天坐在这里，薛姗姗却很稳得住，连她这位看一个小时的电视剧，能炫三盘瓜子的好友，竟然也一口爆米都没吃。 电影一共播放了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这两小时四十五分里，所有观众仿佛进入一场幻梦。 女主角安世是轮回了无数次，有无数精彩人生的‘仙女’，但她饱经世事，仍然天真。 她会关心这个世上最平凡的人，那一点平凡的小心思，她不会让任何普通人，为了所谓的大局而牺牲自己的利益，哪怕只有一点点。 还有乔然。 乔然是长生者，他和安世不同，安世在无数次的轮回里，总会有没有觉醒记忆的时候，那时的她，就是平凡普通的人，有父母亲人，有世俗的烦恼，每一次轮回，她都当新的人生来度过，承担该承担的责任。 他却完全不一样。 从最初到最后，他唯一的身份就是安世的兄长，他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这个世上，坚守着最初的，也是最后的责任。 他要找到仙神，找到起源，找到永远守护这个世界的办法。 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已经开始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反而和这世上的风，阳光之类的一样，只是亘古永存，身上早没有了人气。 直到来到现世，和现世格外活泼的妹妹重逢，又遇到了一次次被诅咒打倒，看样子随时都会风消云散，偏偏就是努力地挣扎着活下去的方宁，乔然终于从一个‘神’，变成了人。 随着电影落幕，放映厅内一片安静，明明之前也笑声不断的，此时却忽闻啜泣。 薛姗姗眼前也有些模糊，她伸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地哭起来。 一部轻喜剧的电影，把人看得想哭，倒还真是特别符合喜剧电影的特色。 不是说了吗，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我很平凡，我很幸福。” 崔红忽然道。 薛姗姗哽咽了声：“我忽然特别想回家去看看我妈，也看看我爸爸。” 平时她都懒得回家，讨厌长辈们无休无止的唠叨，什么结婚啊，找个稳定的工作啊，说什么都觉得烦，可看了这部电影，她忽然就有一股回家的冲动，特别强烈。 “走。” 崔红站起身，“赶紧再去买下一场的票！” 不只是她，很多人都想再来看一次，可惜，再买只能买三天后的了，而且，只有午夜场的座位更多，也更好。 《寻仙传》的首日票房还没出来，经验丰富的影评人，还有娱乐圈的各位大佬心中就已经很有数。 这又是一部现象级的，大爆的电影。 都不用看数据，只看电影院里看完电影，复购电影票的人数竟然超过了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里，还有很多是工作忙，连周末都不一定能安安稳稳地休的那些人，想看也没办法。 果然，首日票房两亿四千万， 而且势头很猛，还在持续走高中。 短短几天工夫，看完这部电影的观众们不是请假回家看望父母，就是本来整日吵闹要离婚的夫妻，忽然开始交流，都觉得自己做错了，竟然又焕发了 当然，也有人觉得多年没有感情，只为了孩子将就的婚姻，实在没有必要继续存在，存在下去会让所有人痛苦，于是快刀斩乱麻，选择放弃痛苦的源泉，放过对方，也放过自己。 不过，这一批大部分竟然都是和平分手，连孩子都没感觉哪里不好。 还冒出几个挺奇怪的新闻——有传闻说，有个小偷看完了电影，居然大彻大悟，跑到巡检司去投案自首，把自己这些年的事都给交代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后头他有没有因为这一时冲动而后悔，反正后悔也无用，更不能表现出来，所以仍然是颇有教育意义的好事和奇事。 穆青云：“……” 她听了这一堆传闻，赶紧站出来辟谣，认真强调自家的电影就是普通的，正儿八经的电影，真没有这样奇奇怪怪的功能。 它甚至只是一部商业电影，连文艺电影都算不上，更不要说有什么神妙的教育意义。 一众粉丝，见穆总居然因为这点事，就正儿八经地辟谣，都笑得不行，一个个地跑到她微|博下面表忠心。 “我明白，咱们的电影拥有的神奇力量，是‘里世界’的秘密，不能让表世界平凡的人们知道，否则恐怕要天下大乱的。” “穆总放心，誓死守护秘密，永不泄露。” 穆青云：“……” 你们戏还挺多！ 《寻仙传》就在这忽而正经，忽而又特别不正经的气氛中，上映两个月，最终票房一百二十九亿！ 影评网上，评分一直保持在九十分以上不说，还有无数的影评人，从各种角度写了长篇大论，甚至有几个影评人灵感爆发，一口气写了一万多字的影评。 当时便有一干毕业生高呼：“要是我们有这洋洋洒洒万千言的本事，那该多好？” 后来一琢磨，其实让他们来写《寻仙传》的影评，一口气写个万把字或许不大容易，但写个几千字，恐怕还抒发不完想说的话。 倒是乔总，他看过电影，找到穆青云提了一连串的意见。 主要是关于乔然的。 他觉得，故事里乔然的生活太过诗意了些，而且，未免太全能。 还有，长生过程中的痛苦，又描述得有些过头。 第422章 奖励 乔总说，一场又一场的相遇与离别，一开始固然是痛苦的。 但就和脚上的茧越磨越厚是一样的道理，漫长的时间能消磨掉一切，包括痛苦。 习惯了，也便没什么。 穆青云：“……” 好吧，乔总说什么，便是什么。 天气越来越热了。 夏天这么热，反而让人挺欣慰，热得很正常，最近几年，明国的天气总是变幻不定，让人摸不着头脑。 枯水期的秋日忽暴雨连天，很多地方一不注意就发生内涝。 大夏天该酷热的时候，有些地处竟是飘起雪，如此种种，皆为常态。 穆青云压了压帽檐，两步进了燕州大学的大门，稍稍松了口气。 刚才她没让冯寒送，自己坐地铁回学校，结果一路上遇到很多小孩儿，好像是她的粉丝，有几个没忍住，羞羞涩涩地过来求签名，求合影。 穆青云一开始还对这帮小粉丝很温柔体贴，签名也是to签，后来就发现有点不妙啊，蜂拥的人群都快堵塞交通了。 她可不想受人家那些交通巡查的白眼。 还是学校好，进了学校大门，同学们那是相当矜持淡定，别说她只当了一回演员，就算她是外星人，自家同学与她交往也一样有礼有节。 成名的小坏处她遭遇了不少，不过，好处也足够让她高兴。 她那生平 ‘天道酬勤’的完成度，突破到百分之八十九。 这可是个极大的突破，她家 真要如此，岂不是她的人生都要被束在一个框子里，烦人！ ‘娱乐圈’剧情的进度，同样拉得很快，简直一天一个样子，最近一天的进度，堪比过去数月。 就在今年的明国影视金冠奖的颁奖典礼上，穆青云凭借‘安世’这个角色，摘得影后桂冠。 当时，穆青云都没有去参加颁奖礼，而是请路一代劳的，她人还在学校的历史研究室内给一堆老师和学生讲从宁安古遗迹内发掘的一百零九座石碑。 有相当一部分石碑上记录的当时的历史事件，解决了很多现在大家不了解的历史谜团。 穆青云研究这些，也研究得挺高兴，一时连自家最看重的《寻仙传》都抛在脑后。 反正颁奖礼那日，穆青云就忘了去，幸亏有万能助理路一他们在，倒也把面子给人家抬起来了。 她实在没想到，不过是个影后头衔而已，拿到手的那一刻，‘娱乐圈’剧本的进度条更是直接拉到极限，剧本也宣告完成。 【剧本完成，评价良好，奖励：自由属性点加3；获得称号：语言大师。】 穆青云：“……” 她仔细看了看语言大师的意思，发现它还真有点意思，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她都能听说读写。 而且不只是人类的语言，动物的语言，植物的语言，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佩戴语言大师称号的人都能交流。 穆青云不觉有些惊讶。 一开始她还以为，这奖励就是把她已经精通的东西又奖励给了她，主打一敷衍了事。 毕竟自从精神力突破以后，穆青云很容易就学会了怎么和猫猫狗狗们交流，不光能交流，还能指挥。 至于人类的语言，她学起来也毫不费力，只看她想学不想学罢了。 这么一看，语言大师的称号也没什么稀奇。 但一得到奖励，她就发现远不是那么简单，以前穆青云能指挥得动猫猫狗狗，状似神奇，但也只是一种粗浅的影响而已，她并不是真能和小动物无障碍交流。 可此时，穆青云坐在历史研究室的讲桌旁边，却‘看’懂了窗外两棵五十岁的大榕树说的话。 两棵树聊天呢。 说的是方秃和隔壁水木大学的某位教授之间的恩怨情仇，什么当年追女孩儿，方秃饮恨惜败，什么评正教授，方秃晚了一年云云，于是俩人成死敌，年年斗个不停。 前些年，方秃收了一个秀外慧中的学生，是个漂亮女娃娃，悉心教导，倍加呵护，结果刚毕业就让隔壁那厮的学生娶回了家。 就这事，差点没把方秃给气死。 聊了一会儿，又说起燕州大学的校园中各式各样的小秘密，都是穆青云平时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她简直听得津津有味，再也不觉得这个奖励是本来就会的，很是鸡肋了。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21 智力：11（+0.05） 力量11（+0.07） 敏捷10（+0.2） 精神15（+0.7） 技能：洞察10护理5，厨艺7（+0.1），钢琴3（+0.5）戳脚7，射术9戏曲9 装备：3根炼假成真香（残） 称号：语言大师 自由属性点：3 穆青云扫了一眼自己的系统，想了想，这三点自由属性点还是智力，力量，敏捷各加一点。 这样，智力和力量都是12点，敏捷也有11点。 加上的刹那，穆青云就感觉肩头上隐隐沉重的感觉，好似稍微放下一点，但身体又好似有种滞涩的难过。 精神力突破之后，她每天身体锻炼的时间增多，努力了大半年，总算很少有忽而晕眩，浑身胀痛的感觉了，只偶尔还会感觉身体沉重，有些跟不上自己脑子转动的速度。 现在都加一加，平衡一下，的确舒服了些。 但穆青云早就察觉，她现在的这些属性，其实远远没有真正发挥出来。 属性一加，效果立竿见影，可身体总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调整期，调整的过程一点都不舒服。 调整过来了，想真正掌握自己的身体，发挥全部的实力，依旧需要漫长的磨合时间。 她总觉得，这个剧本一结束，命运马上又会给她带来点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早点加点，早些磨合，早点熟悉，好过事到临头再抱佛脚。 第423章 白云门 炽烈的阳光洒在身上，风却在咆哮，还有纷纷扬扬的雨点迎面而至。 穆青云闭着眼睛，只觉得座位缓缓的，很有节奏的摇晃，耳边仿佛是火车的轰鸣声。 只是高铁已经基本上算普及的现在，已经很少能听到这样‘喧闹’的动静。 她现在坐的是三十年前那种常见的老式火车，如今也只有在火车博物馆还能见到。 活动了下肩膀，坐姿更松弛些，穆青云此时才睁眼，扫视了一下周围。 顿时就明白，此时此刻，她人已经不在燕州大学的校园，也不在公司，恐怕不光穿越了空间，还穿越了时间。 这应该是三四十年前！ 火车上密密麻麻地挤了很多乘客，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汗味，对面的老大娘身上的衣服款式非常老旧，手里拿着张报纸，报纸上写了日期。 明国3059年，8月23日。 头版头条， 穆青云扬眉，这时代可不得了！ 大学生还是天之骄子，十分稀少，互联网刚刚开始萌芽，用的电脑还是386，大块头，笨重得很。 啊，对了，还有房子！ 房地产在不久前刚刚经历过一次泡沫，目前房产市场正低迷，房价十分低，很好的小区都是几百块一平。 大城市中当然要贵一些，但和后面的房价比，跟白送也相差无几。 穆青云吐出口气，看样子这回成真的剧本，是把她送到了三十年前，一回生二回熟，倒也不用紧张，好歹是和平时代。 想着，她便不紧不慢地在脑海里翻自己的系统界面。 这回的剧本，是个非常时髦，同时也有点俗套的真假白月光文。 假白月光，就是这个故事里，正儿八经的女主。 帝都王家的小儿子，早些年回乡探亲路上，自己出去玩，遇见了个会给他编草帽的小女孩，两个人交起了朋友，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后来小公子被打发去普通的学校上学，意外和一个戴了他的手表的女同学相遇，便误认为那就是他当年遇见的朋友。 于是，两个人谈了一场大部分是甜，只有一丁点虐的恋爱。 虐就虐在王小同学发现，女朋友并不是小时候他曾结交过的朋友。 为此，两个人分了一次手，上演了一段醉酒，淋雨，痛苦的情节，但王同学很快就确定，什么狗屁白月光，他真心喜欢的就是眼前这个和自己相识相知相许的恋人，根本没有别人。 后续就是甜甜甜，加倍的甜了，一切波折都是让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更甜美。 真是很美好。 至于穆青云这回扮演的角色，就是倒霉的真白月光，虽然挂了白月光的名，貌似很好听似的，但是出场次数寥寥，纯粹就是炮灰，还是块正儿八经的垫脚石。 穆青云想了半天，隐约想起自己可能真写过一笔类似的剧本梗概，属于后来整理剧本的时候都没想起来的那类，现在完全没法子参考，只能仔细看脑子里出现的剧情。 原身就是真白月光。 她的出身来历颇为奇特，本应是一个古老门派最后的守业人，却在不知道的时候，将自己师门一切，各种珍宝，百年老人参等等珍稀药材等，都拱手送给了那位假的白月光。 最后还把自家师兄的命也让了出去，全给人家做了嫁妆，让她一个普通女孩，嫁入豪门也显得特别有底气。 王家就因为这份丰厚的嫁妆，老爷子治好了病痛，对假白月光特别看重，人人宠她，爱惜她，前面的那点虐，反而让所有知情人更心疼她。 穆青云皱眉，看剧情看得越发仔细，这回的剧情本来就和抽了风一样，粗略得要命，要是再不仔细研究，怕是真得无知无觉中着了道。 翻了两遍，关于原身的，也只有寥寥几句话的总结——白云门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世上再无白云门，世人将永远遗忘这一段荡气回肠的英雄故事。 穆青云自知罪孽深重，将师兄遗骨送回白云门的师门驻地，同母亲安葬在一处后，便一路下山，再不知所踪。 白云门？ 如此亲切又熟悉的名字。 穆青云骤然坐直了身体，心跳微微加速，眼前不断闪过昔年故人的音容。 她现在叫江青云，看来之后还要改个姓，原名是招娣，今年十五岁，上小学那年才由老师做主给改了青云两个字。 她的母亲叫穆小然，生长在一个叫白云村的小乡村里，却是昔年白云门门主穆念卿的女儿。 世事轮转，如今的白云门自然是早早就落寞萧条，只余下穆念卿和丈夫一起带着大弟子习武，传承门派。 穆小然自小身体不太好，再说，时代变了，习武不光要吃苦，似乎还没什么大用，留在山上清冷孤寂，时常还有麻烦，穆念卿考虑过，就没收女儿入门，而是自小把人送到山下的村子里，寄养在村民家，过普通正常的生活。 她长大后，嫁给了同村最出息，读书最多，脑子最灵活的一个小后生江四，两个人生下原身，就双双离开家乡去打工了。 这时候可不是后世，敢背井离乡出去闯荡的，都是多少有点野心本事的那类人，但凡站在风口浪尖上，不敢说都能特别厉害，但总比老实巴交地在家种地的，赚钱赚得多。 江四也没例外，从倒买倒卖开始，后来经营小服装店，没几年就在城里扎了根安了家。 可惜，穆小然大概真是身体不好，原身，也就是现在的穆青云四岁那年，穆小然就病故了。 江四后头又娶了妻，后头的妻子还带来了一对比穆青云小一岁的龙凤胎。 龙凤胎中的女孩，江敏华，就是这个剧本里的女主角，和王家的小儿子从校园到职场，携手同行的幸运灰姑娘。 穆青云沉默半晌，略微运转内息，活跃脏腑，就感觉这身体亏空得厉害，精神也疲敝，但本身的资质却是还行。 练熟了的呼吸法，加上金阳功辅助，也就是几个呼吸，五脏六腑就开始发烫，身体内部震荡轰鸣，气流运转间，骨骼咔嚓咔嚓地舒展，眼睛都跟着清亮起来。 第424章 火车 一边慢吞吞地调理身体，穆青云一边翻手头的食物，挂在胸前的土灰色布包里面装了一袋子温热的鸡蛋，都是煮熟的，她一颗颗剥开，全都吃掉。 也就是聊胜于无了。 这趟车，是从白云村开往雄县，去年爷爷奶奶相继过世，江青云就在村里吃百家饭过日子，可这么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村书记好几次写信，打电话，跟江四沟通，他终于找不到别的借口，答应接江青云到雄县上学去。 正好他现任小舅子出差，路过白云村，顺便就帮他接人了。 “唉！” 这孩子比自己当年还惨。 当年，她离开生活了过年的家去投奔她爸，好歹也是她妈一路护送，她爸去车站接，哪有让后头的小舅子去接前头妻子所生的女儿的，那不是双方都很尴尬？ 这会儿，江四的小舅子在餐车那边陪女友吃饭，江青云负责帮忙看行李，说是等一下给她带回来。 估计也是有些不自在。 按照剧情，这趟火车坐得可不太平。 江青云随身携带的包袱被人掏了个精光，里面很有纪念意义的一些小物件都没了，她爷爷，奶奶留给她爸，要她爸把她妈留下的那些东西都给江青云的信也没送到。 原身并不知道，她母亲留下的东西有多么贵重，好多年下来都没在意，江四也没太在意，只随手将那些东西都给了他现在的家人。 事实上，白云门鼎盛数百年，独占白云山，白云峰一整座山，修建的房舍连绵不绝，几十代下来，积攒下的家底岂止是车载斗量，光为了储存门中的珍宝，就挖空了一座山打造藏宝洞。 后来白云门日渐凋零，前头几代门主也不是个会聚财敛财的人，反而惯常喜欢大手大脚销，对江湖朋友慷慨解囊。 穆念卿当了门主，弟子尽去，独剩下他和大弟子两人，他也是个慷慨的性子，大部分家业都拿去给四散的弟子分了分，还有一部分捐了出去。 每逢灾荒，他要捐款，每逢遇见慈善机构，什么养老院，孤儿院，慈善小学，他也时不时捐一捐，藏宝洞空了大半，但只剩下的留给女儿的东西，也有祖上传下来的珠宝首饰，古董玉器，并金银，还有留给徒弟的金银几箱，各类珍藏的，在世间相当稀少的药材无数。 习武之人，财侣法地，一样不能缺，穆念卿慷慨之余，心里也有成算，给她弟子和女儿都留下了足够好好过一辈子的钱财。 他自己说自己天性自私，希望他家的小孩儿这辈子不为金钱发愁。 人生短暂，若能把为金钱汲汲营营的时间拿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便是儿孙们的福气。 他同样也是饱经世故的老江湖，所谓怀璧其罪的道理，比他更懂的人很少，女儿嫁进了寻常人家，钱财太多容易惹是非，他只给女儿带了几样首饰，都是伪造过的，别人处理珠宝，只往奢华漂亮的方向调整，穆念卿却是令宝物蒙尘，不算垃圾，却也不至于让人起贪念。 剩下的留给女儿的东西，便放在门中，自有门中弟子负责看管。 原身这辈子都没能拿到过那些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各种阴差阳错之下，这个剧本的女主角，江敏华，看破了蒙尘的珠宝，拿去修复，让它们都恢复了旧貌，又被误认为是穆小然的亲女，得到了本要给江青云的财产。 穆青云一笑，解开身上的包袱，取出一封信，打开看了看又收好塞在衣服口袋里。 包袱最底下还有一方被盘得包浆发黑的牌子。 看到这牌子，她忍不住凑近细看，这铜牌她认得，正是白云门弟子的令牌。 细微处或有一点差别，大体上还是不差的，穆青云一眼就认出来，实在是这东西以前用得极多，砸核桃的时候用它，破门破窗用它，砍树劈柴锯木头一样可以用它。 别看卓师是白云门的弟子，但白云门的审美爱好可和卓师天差地别。 卓师是追求美的极致，招式威力可以寻常，却不能不优美，白云门却喜欢皮实的东西。 房子要结实牢固，武功要大开大合，唯独剑法上，倒是多走灵动一脉，但也有重剑剑法，而且同样精妙，用的物件，一样讲究五大三粗，够分量就好。 就如这令牌，那都是千锤百炼，结实得紧。 不过，这个好传统似乎没传承下来，如今的令牌皮薄肉脆的，大不如前了。 还有一小本相册，是江四和穆小然的，原身四岁以前被这两夫妻抱着的照片也有两张。 把相册也收好，她便把鸡蛋在桌上敲开，继续吃起来。 虽然只是白水煮的，可这鸡蛋一点土腥味都没有，还有一点点的甘甜。 原身在家养了好些鸡鸭，平时放养在山头上，时常自己动手给它们捉虫子吃，精心照顾。 当年她爷爷奶奶还在时，她就是靠攒下的这些鸡蛋，去给爷爷换点好烟，给奶奶换点好一些的茶叶，村里谁不说她爷爷奶奶有福气，有她这么个孝顺的孙女。 正放飞思绪，穆青云忽然又想起一事，在剧情里她到了雄县以后，一开始江四想让她去上雄县一中附属中学，离江家很近，而且江四后头娶的这位，就在一中附中做老师，也算是有个照应。 入学需要考试，原身当时考得成绩很一般，却也过了入学标准线，江四海以为她能在附中读书了，结果人家学校老师没让入学，只说她普通话不标准，成绩也差了点，又是初三的关键时期，冒然来上学，一旦跟不上，太影响学习的积极性。 反而不如选择更合适的学校，对学生更好云云。 人家老师说，原身这种情况，在这个关键时期，最好不要转学，反正还剩下一年就中考了，何必折腾。 学校这边说的也很有道理，可江四这位新夫人，一副很为江青云发愁的模样，在家，在学校都四处宣扬这事。 穆青云忍不住摇了摇头。 居然也是这样的手段，她对此可是熟悉得很。 第425章 私心 穆青云了解原身这样年纪，这样性格的女孩子。 只看她一开始的名字，招娣，就知道她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名字是爷爷奶奶取的，江四没在意，她的母亲穆小然到底是同意还是反对，谁都不知道了。 不过，原身有那么一星半点四岁之前的记忆，穆小然很疼她，每次从外地回来，都会给她带她最喜欢吃的麦乳精和奶，但话里话外，似也没有什么底气，偶尔说起话，总道自己没给江四生个儿子，害得江四要绝后。 穆小然大约也就是和这村里千千万万的媳妇一样，不是不疼女儿，只是和其他人一样，都信奉女儿将来只是一盆泼出去的水，没有儿子，就没有后。 原身在这样的家庭出生，一直生活在村子里，对外面的世界一知半解，山村里的时间都仿佛是静止的，忽然一下子，从这个近乎静止的世界，去到外面的世界，她怎么可能不忐忑？ 后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仿佛都会伤害到她。 何况，她在那个家，甚至不能管江四叫一声‘爹’，被规定好了，只能叫‘叔’。 可不是寄人篱下？ 所以，剧情中，江青云最后进了四中，可邻居们那半关切，半好奇的视线，话语，让她总是会觉得不安。 后妈天天和她江四说，这孩子学习不好，看起来脑袋瓜又不聪明，一直在村子里读书，到了县城恐怕成绩得一落千丈的。 这一声声，一句句，都入了她的耳朵。 新学校，新同学，新老师，新的教学方法，甚至连口音都不同，于是，她果然就如她后妈说的那样，成绩一落千丈了。 穆青云把这点粗略的剧情仔细盘了一遍，至少在目前的剧情里，没发现原身的父亲和后妈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江四除了不让她叫‘爹’，别的没做什么，也没缺过剧本中的江青云吃穿用度。 江敏华有什么，原身就有什么。 哪怕是没把她妈妈留下的东西给她，也不是江四在觊觎那点东西。 在现在这时候，江四根本瞧不上穆小然留下的那点首饰，他有了钱，又曾给穆小然买过看起来更名贵，更耀眼的好东西，以前的那些旧物，在她看来一点都不值钱，也不值得珍藏，就随意丢掉了储藏间没再动。 是江敏华喜欢玩寻宝游戏，玩的时候翻出了那些东西，又机缘巧合把这些看起来破破烂烂之物变成了相当珍贵的宝贝。 江敏华完全不知道她拿到的东西，本该属于江青云，她只是和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看到好东西，便认为是自己捡了漏，这就该是自己的，于是据为己有了，只认为自己特别幸运，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 换成任何一个人，从自家翻箱倒柜，翻出好东西来，难道还会不拿？ 倒是很多年之后，江敏华的所作所为，才显出些许私心。 当时王家的擎天玉柱，王老爷子病重。 可王家那会儿正乱，王老爷子此时若是出什么事，整个王家都要分崩离析，她心爱之人家里必要破产的。 王家请了名医会诊，有位特别厉害的国手老中医开了一道方子，只是里面需要一些特别名贵的药材。 名贵也还罢了，有好几种药，现在根本已不复存在。 特别巧，白云门的嫡传弟子，江青云的师兄这时找上门，说是想把师祖留给师姑的嫁妆，转交给师姑的女儿，他的小师妹。 这些嫁妆里，就有名贵药材无数，其中便正好有王老爷子需要的百年野人参，还有已经濒临绝种，不对，是真正长在浙东省，天鉴山顶峰的铁皮石斛。 百年野人参或许有，野生铁皮石斛或许也能找到，但是这一箱子效果这么好的药材，在外头却绝对找不到。 江敏华一下子就心动了，明知白云弟子认错了人，真正白云门的小师妹，恐怕是江青云，却还是没挑明，默认了这些东西就是她的。 但其实，此时此刻，白云门的嫡传弟子，江青云的师兄，已经罹患绝症，同样需要这种铁皮石斛来救命。 江敏华必须做出选择，这药是拿来救白云门的师兄，还是救她爱人的祖父。 她犹豫，迟疑，最后还是决定自私一次。 白云门的师兄没说什么，反而安慰她，只道药就是用来救人的，只要能救人，就没有用错。 之后，便由王家请来的国手出手，王老爷子得救。 这些已经被王老爷子用完了的药，却是不能复得，不过数日，师兄病死。 剧情中，江青云得知真相，心中怒急，忍不住想去痛骂江敏华，可她当时已经什么都没有，连王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反而被王家的保镖当成闹事的疯子赶了出去。 “白云门啊。” 最后一个嫡传弟子身故，白云门烟消云散。 穆青云想起当年，她和武林同道四处追杀魔物，忙碌的间隙，曾一笔一笔地记录下大家的故事。 所有的文字资料，最后似乎都是藏在白云门了。 白云门是她所在的云城武馆门主，卓师的师门，自然也是她的师门，深居山林，从一个中等的小门派，后来成长为当时的武林圣地，各门各派的高手都曾去求学。 “我怎么就不记得……去寻一寻。” 完成大灾难的那个剧本以后，回到自己的时间线，沧海桑田，变幻莫测，时间明明也算不上千年万载那么长，却连地形都不一样了。 她的情感也仿佛被稀释了，也或许是不敢想，愣是不曾去找当初那些故人留下的痕迹。 穆青云眯了眯眼，骤然一抬腿，扫在旁边穿着碎褂子的老太太腿上。 老太太趔趄了两步，转头怒瞪：“死妮子，你做什么！” 穆青云：“……” 咳，忘了现在的身体力气没以前足，不用控制着只用一分力。 她微微一笑，抬腿又是一脚。 这下子，老太太一头扎地上，磕得头破血流，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晕死过去。 第426章 热情 左右蹭一下，从人群里钻出来七八个人，有中年人也有年轻人。 “你干什么！” 穆青云动作飞快，一拳一个，直接打趴下四个，剩下的几个被她一推一拨，塞进座位，还有略慌乱无措的人群。 打趴下的自然都是贼，其他人，就纯粹是善良的正义人士了。 左右满座的乘客们：“……” —— 火车鸣笛声刺耳。 穆青云乖乖巧巧地坐在椅子上，她这回有一副好相貌，长得格外甜美。 隔着半截火车窗，隐隐能看到一点自己的影子，换了旁人或许都分辨不出五官，穆青云却分得出，三庭五眼颇标准，唇角微扬，不笑似笑，眉眼也生得好。 近来有时候，她不觉得这样一场又一场的剧本生涯很辛苦了，反而真心觉得很有趣，能经历不同的人生，拥有不同的长相，感受不同的爱恨情仇，也没什么不好。 既来之则安之，人生如逆旅，行走其中，各自体悟吧。 一男一女，两个火车上的巡查把老太太和那四个人都拴在旁边的暖气管上，从他们身上翻出一堆的钱包，还有几个手表，一个金戒指，三条项链，甚至还有两对耳环。 也不知道这耳环是怎么从人家的耳朵上薅下来的。 女巡查看向穆青云，声音都柔了好几度，给她倒了一大杯甜滋滋的汽水：“小妹妹这是学过的吧？出手真利索！” 穆青云那位‘假舅舅’李丛善，满头雾水地被人从餐车那边拽回来，听周围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堆，巡查，还有其他乘客，纷纷都来和他握手，听着所有人样百出地夸穆青云，一时人都懵了。 “可不得了，这帮家伙一看就是惯犯，瞧瞧这身上的工具，肯定常扒火车。” “还有刀片呢，这要是让他们腾出手来，肯定要伤人的。” 这时节的火车速度还不是特别快，快到站时，尤其要降速，有身手利索的贼，早就摸清楚火车行驶规律，借着减速的机会上下车，可谓铁路一害！ “前几年，我们铁路上的巡查们联合搞了一回严打，算是拔掉一批毒瘤，这两年车上太平多了，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这帮家伙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这几天我们还说，又该来一场大扫除了，没想到，穆同学倒是先帮我们抓住了这几个！” 巡查们都很高兴，火车上和别处不同，眼下不是人手一个手机，出门不用带钱的年代，所谓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身上不能没钱，这要是让人给偷走，真是要心疼死的。 终于快到雄县。 还有一站地。 李丛善赶紧提上行李箱，叫上女朋友王爱华，小心翼翼地哄穆青云：“青云，咱快到了，我一会儿叫辆车送你回家啊。” 他犹豫了下，小声道：“跟你说的话，记住了么？”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看着这个瘦瘦的，虽然还算漂亮，却连头发都枯黄的小女生，却忽然有些心虚。 再嘱咐两句，到了雄县，让这孩子，见了姐夫别叫爹，叫叔叔。 穆青云从善如流，莞尔笑道：“记得呢，见了江四，就喊江叔。” 李丛善心里一咯噔，面上讪讪，忽就腿脚略发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其实，他一开始帮姐夫接他前妻家的这小丫头，心里没当回事。 他姐心里为此不痛快得很，回家骂了姐夫，还有姐夫前头那个死了都死不干净的亡妻好几次。 李丛善也对姐夫家的麻烦闺女，没多少好印象，可也觉得他姐姐的反应太夸张了。 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还不好拿捏？ 他姐那是什么人？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中专生，家里姐弟四个，大姐、二姐都是到了年岁就嫁了出去，唯独他这个三姐，愣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哄着爹娘给她掏学费，拼死拼活供她读了中专，毕业以后还做了老师，体面！ 如今在雄县，他姐算是个人物，一干同学里头，那也是说得上名字的厉害角色，对付个小屁孩，手到擒来。 也就是当年她姐和姐夫谈恋爱，他那姐夫隐瞒了前头曾经有过老婆的事，姐姐和同事啊，邻居啊，闺蜜们的说法，都是说，他姐夫是个干干净净的大小伙子，以前没成过家。 那时候，姐姐老虚荣了一阵呢。 婚都结了，姐夫才坦白，能怎么着？还能离不成？ 他姐不也结过婚，还有俩孩子，谁也别嫌弃谁，好好过就是。 好在姐夫除了在这事上做得不怎么地道，别的倒是都很好，结了婚也老实，又有本事能赚钱，尤其是对两个孩子，那真是视如己出，疼爱得不行。 李丛善有时候都觉得，这俩孩子就是他这个姐夫的，在一起待得时间久了，连相貌都越来越相似。 “小同学，来来，我们帮你拿行李，顺道领你出站，是要去解放西路那边？正好，我家就在附近，送一送穆同学。” 穆青云笑了笑，熟练地和邹巡查寒暄。 李丛善额头上顿时渗出一层冷汗，这回真觉得，这乡下来的小女生，一点都不简单。 他姐那点小心思要是表露出来，恐怕要吃大亏。 普通的小孩子，别说是小孩，就是个大人，面对这些穿着制服，目光如剑的巡查们，也多多少少要有些紧张，她却是不卑不亢中带着几分潇洒。 李丛善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这小丫头站在火车门口，周围的乘客，门口的巡查，怎么好似成了她的陪衬？ 这一路上，巡查还有火车上的那些乘务员对这丫头，那都是十二万分的关照，亲切得不行，餐车上排队都买不到的红烧肉，愣是给她端来两大缸子。 用的缸子都是新的，显然是乘务员把自己没用过的新茶缸给她使了。 说话的工夫，周围好几个乘客一拥而上，热情地把各种土特产塞过来。 眨眼间，李丛善手上就拎了一大堆，什么红枣，生，黄豆，炒瓜子，尤其是不知谁塞过来一大块拿油纸包好的火腿，起码得有十四五斤，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要不是你这孩子厉害，抓住了这些贼，我娘传给我的金项链今儿就没了，回去非被我娘老子打死不可。” 第427章 笑怼 在一众乘客满脸感激，殷勤道谢中，雄县火车站的道标，终于出现在路边。 李丛善长长地吐出口气。 可算是到了。 被这么多人围堵，他站在一边也只能满脸赔笑，虽然心底深处不自觉有些得意起来，可得意过去，仍是心虚气短浑身直冒冷汗，思来想去，这般高调，着实不妥。 他不觉偷眼去看穆青云。 穆青云笑眯眯地把比较贵重的‘土特产’，像有个戴着金链子，手里还拿着大哥大，就塞过来三百块钱。 她随手就又给塞了回去。 李丛善一边松了口气，又心疼，肉疼。 他的工作还可以，在县百货大楼当保安，一个月工资是一百二十八，还有几十块钱的奖金。 在整个雄县，他的工资都不算低的。 这三百块，却是他两个多月的工资，这小丫头就像见着了区区三分钱一样，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就还了回去。 李丛善回过神，就见要开车送穆青云的巡查，还有几个乘客，正一脸激动地盯着穆青云，大声道：“怎么能不谢？我们必须得敲锣打鼓地去给江同学你送一面锦旗去，附中家属院是吧，我知道那地方，江同学你就等着瞧好吧。” 这可怎么好！ 他姐夫家家属院的邻居们八卦得很，见着热闹非看不可，这过来一围观，姐夫前头有过媳妇，还有个女儿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 李丛善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左顾右盼，张了张嘴，急得满脑袋汗，却愣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反对。 小偷又不是他抓的，怎么帮人家小丫头拒绝掉巡查们和这些乘客的好意？ 各种纠结中，火车到站，穆青云跟着下班的乘务员，巡查一块出了站，直接被送上车。 后备箱里替她装乘客们送的土特产。 这时节，汽车还极少，极少，开出租车的也少，毕竟，愿意掏钱打车的人着实不多。 李丛善这一路上，心里像堵了一团，心塞得厉害，偏又说不出口。 倒是他女朋友王爱华，因着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没有李丛善的纠结，此时为着那一点矜持，倒是没四处摸摸看看，只双眼放光，压低声音与李丛善耳语。 “这就是你姐夫的侄女？一看就是个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我一开始听你那口气，还当是有乡下的穷亲戚，到你姐家里去打秋风。” 王爱华啧了声，“不过，我瞧着这小青云很值得养一养，养好了肯定是块好料，将来指不定，你姐和你姐夫还能得她的济！” “你姐夫缺钱也就罢了，上学的学费也不老少，掏出来是挺肉疼，可你姐夫买卖做得那么好，又不差那仨瓜俩枣，何必计较。再说，人都已经接了，力气都出了，钱也了，你在那儿摆哪门子脸色，非得吃力不讨好不成？” 这年头，谈起男女朋友之后，分手的情况便不多，王爱华大体是要嫁给李丛善，进李家大门的，说出来的话，自然是真心实意地为李丛善，还有他姐好。 李丛善：“……” 问题是，得罪人的事已经做了不少，再想圆场，哪有那么容易。 穆青云懒懒散散地倚在窗上，看窗外的风景，高楼大厦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平房，刚才路过的雄县红旗商场是个小二层，看门前的自行车数量，应该属于这个小县城里商业最繁华的地段。 就在红旗商场对面，就有个江家服装店，售卖童装的，童鞋的，正是江四和人合伙开的小商店。 现在生意不错，不过在剧情中却没红火几年，后来周围建起大服装城，江四没抓住机会入驻，服装店也被人家挤垮了，之后他又做了几回生意，收获寥寥，好在及时止损，倒也没欠什么债，总体来说，生活到底还是比在地里刨食的农民们好得多。 现在她坐的这车，是这年代比较流行的大发轿车，座椅靠背都很硬，十分不舒服。 穆青云轻笑，暗道，这还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当年她小的时候，一天天的用两个脚底板走山路不怕，坐沙丁鱼罐头似的的公交也不怕，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竟挑三拣四起来。 这车再不舒坦，总比拥挤的公交要好。 —— “老江，等孩子呢？” 江四带着笑脸应了声，人在家属院所在的胡同口，缓缓踱步。 附中家属院就在附中的以西，好多老师家的孩子去上学，根本不走正门，直接开窗户爬下去便是校园。 一座一座的小平房，都是拿以前的教室改造的，两家共用一堵墙的情况比比皆是，谁家有个风吹草动的，基本上一排的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从乐和江四，要接他们家的侄女到雄县读书的事，左邻右舍都是知道的。 两人为这事吵了有小半个月的架，那江四倒是难得硬气一回，非接不可，不过，这件事上，邻居们心里还是觉得人家李从乐没什么错。 一个正上学的孩子哪里那么好养？听说连学费都要江四出，那一年下来，还不得出去四五百块！ 衣服鞋帽可以让她穿旧的凑合一下，加上吃喝，说不得又是百十块。 她这么大年岁的小孩子，正是吃的多的时候。 另外就是住了，家属院的房子是不小，毕竟是教室改的，按照级别，有的分一整间大教室，有的是两家隔开一间。 李从乐却不算老资历，他们家一共就半间教室，隔开两个屋子，两口子住一间，两个孩子住一间，新来的那个侄女，要住哪里？外头倒也有个小偏房用来堆杂物，可就是凑合搭建，漏风漏雨，让人家住，将来小姑娘的父母知道了，还不被戳脊梁骨！ 一时间，都是议论纷纷。 “江四，还不回家做饭，在外头磨叽什么，怎么，害怕我弟弟把你那宝贝侄女给弄丢了不成？” 李从乐在学校累了一上午，回家见冷锅冷灶的，顿时更没了好声气，“你侄女不吃饭，我弟弟和弟妹还要吃饭，怎么，等着我做啊！” “来了来了，老江，你侄女来了。” 离得老远，大胡同外就听人高呼。 李从乐的声音顿时故意拔高了好几度，“江四，做饭去，傻愣着作甚，一个大活人用得着你接，没长腿啊！” 第428章 黑的 李丛乐一嗓子喊出去，震得墙都仿佛颤了三颤。 江四吓了一跳，急声道：“形象，形象，你可是当老师的。” “李老师！” 正张望，前面领路而至的，附中的老教师孙乾，一路疾走，一拐弯看到他们便喊道，“大侄女回来了，好些人送她回来的，带了不少行李，快去看看！”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看到李丛善和他女友王爱华，背着抱着大包小包，扛着一条老大的火腿，匆匆过来。 李丛乐皱眉，心里生气，丛善这臭小子怎么回事，也不睁眼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模样！那副点头哈腰的德性，简直像那小丫头片子的跟班，放纵她如此嚣张，以后怎么管得了！ 一晃神，所有人就见好些人浩浩汤汤地走过来，有前面胡同住的学校老师，还有校领导，当先走着一个穿着巡查制服的人，进了胡同口，这人面上带笑，高声道：“是江青云，江同学的父亲吧，我是邹明。” 江四一眼就看到了穆青云，恍惚了下，心里一跳，略皱眉，一时犹豫，不知要不要认下这‘父亲’两字，最后也只迟疑道：“邹同志？青云这孩子闯祸了？” “没有，没有。” 邹明大笑，“是立了大功。” 不等他说完，穆青云笑道：“邹哥，我这位生父，不许我叫他父亲的，要叫叔叔。” 邹明一愣，在场的所有邻居也愣了下，一时间眉眼乱飞。 “别误会，我妈和江叔叔是正儿八经领了结婚证，在家办过婚姻结的婚，不过我妈早些年病逝了，他后面才和这位李阿姨结婚。” 穆青云咬字清晰，一口普通话完全能去当播音员的标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邻居们，尤其是和李从乐走得近的几个老师都愣住。 和李丛乐搭档了好几年的张老师更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什么意思？老江以前结过婚？这孩子是老江的闺女？”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李丛乐脑子里嗡得一声，脸上一下子涨得紫红。 江四愣了愣，刚想开口，穆青云就笑道：“各位叔叔阿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让叫爸挺好的，我这些年没见过江叔叔，叫爸还叫不出口呢，对了。” 她回头看邹明，“邹哥，我打算改个姓，姓穆，跟我妈姓，这事，我江叔叔肯定同意啊，而且是皆大欢喜，所有人都高兴。” 江四：“……” 穆青云失笑：“以后我就叫穆青云了，那再叫这一声江叔叔，便叫得更舒服，更自在。” 邹明：“……” 他沉默三秒钟，顿时换上一副笑脸，扶着穆青云的肩膀开始夸：“穆同学真是既机警又有本事，将来考学，不如考到我们巡检司来？” 这‘穆同学’三个字，他说得分外流畅，脸上都不红一下，完全不在意江四有点尴尬的表情。 寒暄半晌，邹巡查终于要告辞，临别郑重其事地道谢：“你抓的那几个，其中有两个是挂了号的大贼，犯过的案子数不胜数，省里的通缉令上就有他们的名字，正要在我们这条路上扎根，这要是让他们落下脚，不知有多少人民群众的财产会受到威胁。” 邹巡查一开始说要送锦旗给穆青云，更多的是玩笑，但一知道那几个贼的身份，却是十分的真心真意。 说了会儿话，邹巡查便要告辞。 江四连忙拦住，笑道：“别急着走，我还没谢谢邹巡查送我家这丫头回来，留下吃顿便饭再走。” 他妻子李丛乐始终一言不发，脸色都是绿的，他却是很快就仿若无事，那点尴尬早丢掉九霄云外。 江四也是见多识广，丝毫不以为意，对江四也是客客气气地婉拒。 “实在是家里父母还等着，下次一定，时候不早了，穆同学赶了这么久的路，也很是辛苦，还是赶快回去好好歇一歇。” 穆青云轻笑：“好，那我就不多送，邹哥，我有你电话了，回头我打个电话约时间，麻烦邹叔帮我办了改名的事。” 江四：“……” 穆青云冲他笑得也挺可爱。 “江叔叔，讷，这是我爷爷给你留的信，他老人家也答应我改姓的事了，你看看。” 江四接过信一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爹居然还真说要让他闺女改成穆小然的姓！ 这怎么可能！ 事实上，肯定是没有的。 穆青云笑起来。 江家那二老，在村里生活了那些年，比江四要保守守旧得多。 他们一开始不喜欢原身，后来儿子，儿媳妇不在身边，只剩下这么一个孙女，两个老人只是守旧，又不是真没人性，自然就把心偏到原身身上一点。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两个老人眼里，穆小然虽然没给江家生个带把的，好歹是生了娃。后头的那个什么李丛乐，身边带着两个拖油瓶，又是老师，肯定不能超生，再不可能给他们家江四生娃了，江四到老，恐怕也只会有原身一个女娃娃，自然待她也不差，还经常打电话骂江四，管他要钱，让他好好养女儿。 可所有的爱，都是爱屋及乌，先有儿子，才有孙女。 他们怎么会让孙女改姓？ 穆青云自己仿写的。 她的字是写得一般般，但习武之人，对手的力道控制那是一等一的好，仿写一下原身爷爷的手书，能有什么难度？ 穆青云又笑了笑，她也是没想到，自己做坏事做得这么驾轻就熟，一点都不觉得心虚。 明明之前是三好学生。 而且按照她看过的剧情，上辈子的自己说，她本来的命运是一个人为别人做牛做马，做到四十岁，最后被赶出家门，一无所有，狼狈至极。 这样一个听来就特别老实厚道的女子，真会是自己？ 反正，她根本无法想象。 就说现在，都不必别人来教，她自己就无师自通，从不避讳那些不怎么能见人的小手段。 当初应付大灾变时期的剧本，她就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阴险毒辣的法子都能使出来对付魔物，还有那些借魔物生事的敌人，师兄，师姐他们私底下都会开玩笑，说她这颗心剖出来给人看，纯黑的倒是不至于，可至少也要有三分是黑的。 第429章 心情 江四满脸懵懂地看着他亲爹写的手书。 穆青云放他去一边纠结，客客气气地同各方邻居都打了声招呼，领着她江叔叔的妻子的弟弟，从别人硬塞过来的土特产里翻出点生，瓜子，果一类，一人抓了一把。 这时节，虽然忍饥挨饿的日子是过去了，可各类副食品都挺稀罕，很少有人平时闲来无事舍得多买，好多人家的小孩子盼望过年，就是因着过年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一些小零食。 现在虽说只是点零嘴，可邻居们还是觉得，眼前这女孩儿挺懂事。 在剧情中，原身来时可没她这样‘气势磅礴’。 她跟着李丛善，是一路从车站走过来的，一走就走了一个半小时，到时又累又饿，灰头土脸，邻居们看了都直躲的那种。 原身心里藏着一肚子不合时宜的苦楚，自然也没同邻居打招呼。 进了她爸爸的家门，看着和她爹完全没什么血缘关系的江敏华，江国泰高高兴兴地叫着爸妈，自在随意，只拿陌生的，古怪的眼光看她，可她呢？ 她被教训了一路，让她不要给家里添乱，不要乱叫人，要叫她爹叫叔叔。 那一刻，原身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现在一切都不同。 她是被人众心捧月捧回来的，她大大方方地告诉所有人，江四是原身的生父，但只让她叫‘叔叔’，她也就这么叫了。 原身当然不是私生女，她的母亲是去世了，可并非不存在。 不是说，这李丛乐希望她丈夫前面的那些生活从不存在，就能把别人的人生抹除的。 人的死亡有两次， 凭什么？原身就要为了李丛乐的家庭幸福，变得毫无存在感？ 或许大彻大悟的得道高人们不在乎这些红尘俗事，会由着别人编排，全不在意，穆青云却仍是少年人，她见不平事，就是要管一管，不管不通达。 虽然好像没什么意义。 只她从来以为，她进入这些剧本，成为其中的角色，就要把这个角色饰演好，承担她本该承担的责任。 她尽心尽力地做这一切，真不只是为了所谓的高光，所谓的完成度，所谓的参与度，而是她知道，这些剧本都是发生在真实的世界，这些人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也是因为，她所经历的 她现在的记忆，原身在上火车时就觉得头晕，眼前老发黑，老想咳嗽，心脏不舒服，在最后一刻，原身似乎意识到自己是死了。 临死之前残存的一点点执念，唯有一句——我不能好好活，精彩得活吗？ 穆青云觉得很可惜，她不能见原身一面，如果见到她，便想告诉她——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都该精彩的，好好地度过自己的人生。 当然，还是那句话，自己所谓的替原身好好活，好好承担，安慰的不是亡者，而是生者，是她自己。 就说现在，她愿意叫江四一声叔叔，而不是走过去直接大嘴巴抽他，就是仔细想了原身更愿意怎么做。 其实原主不在了，也看不到，看到了都不一定会很高兴，但那又能怎么样？ 穆青云做人，从来不较真，自己高兴就好。 一路进了胡同，穆青云四下打量。 江家就在 江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李丛乐的脸色更难看。 他们本来给孩子准备好了住的地方，考虑到十五岁的孩子不小了，不好和敏华、国泰两个孩子住，敏华是女孩无所谓，国泰是男孩子，十四岁的年纪，不算小了，很不方便。 为此，江四还特意在东北角那一片，拿硬纸板隔开了一小块地处，拿了家里四把椅子和纸板拼出来一张床。 他真心觉得自己做得真不坏，很为女儿考虑，据理力争，才争取让女儿住到家里，而不是住四处漏风的偏房。 现在房子紧张，谁家都是这么凑合挤着住，让闺女就和他们挤一挤，也没什么。 这会儿却有点担心他这倒霉的，不按常理出牌的闺女，忽然就闹起来把俩孩子都给赶出去，自己霸占屋子。 万一这丫头真闹起来，真不好办！ 穆青云一眼看出江四的战战兢兢，这回是真笑了。 原身的爷爷奶奶，原身都说，江四是村里最机灵的后生，胆大心细脑子好会说话，别人都说他身上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可瞧瞧这位担心的那些事，怕不是八百个心眼子里，有七百九十九点九个都是蠢的？ 穆青云脚步一顿，笑道：“江叔叔，不知道，打算安排我住哪儿？” “爷爷信里应该写了，我心脏不太好，喜静不喜动，需要一些安静的空间。” 江四心里顿时一哆嗦。 李丛乐更是眼眉一横，脸色发黑：“什么意思？怎么？你还想把我两个孩子都赶出家门，你住进去是吧？你哪来那么大的脸！这房子是我的福利分房，我想给谁住就给谁住，我让谁滚，谁就得给我滚——” 她吼的都破了音。 穆青云一点都不着急上火，连忙摆手摇头，眨了眨眼，满脸无辜：“阿姨别误会，我很清楚这是你的房子，你的家，我并不想住。” 她蹙着眉叹气，“幸好我早打算不要住进去，否则万一哪天阿姨一不痛快，再被赶出门，还真就有点麻烦。” 李丛乐在一众邻居灼灼的目光下，心里越发堵得慌，眼泪忽然就落下来，委屈得要命。 江四心下更无奈，他知道妻子的脾气，按理说这当老师的，大部分都应该挺会说话，偏他媳妇是个例外，未出嫁前在家里被宠惯了，在学校也是被哄的时候多，现在碰上个不被她的权威压制的伶俐丫头，脑子都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穆青云不急不慢地道：“我打算拿了我妈的嫁妆，就在外头租个小房子住一住，尽量不影响你们的生活。” 第430章 遗物 江四哭笑不得：“这是干什么。” 眼看他这傻闺女一本正经地想把亡妻那玩笑一样记的嫁妆单子都翻出来，他只好一脸无奈地进了当储藏间的小偏房，把穆小然那口木箱子抱出来。 要不是闺女说，江四都把它忘了。 箱子打开，里面是拿红绸包好的一些首饰，都是银质的，大部分是银镯子，一共十二对。 还有一些黄铜的小方牌，古色古香，做工精致。 说它们很值钱，倒也不是，可要说一点钱都不值，同样不是。 此时看到了，江四到有点心疼，小孩子没轻没重，拿去就是玩，再给弄丢了，就很可惜。 穆青云的目光在这些镯子上逡巡。 箱中的物件，还并不像剧情里讲述的那般，布满黑灰色的尘垢，它们仍很鲜亮，固然做过伪装，但银饰镶嵌得很精致，一看就是正经的好手艺。 穆青云脑海中不由想象出一幅画面，一个父亲，在女儿出嫁前夕，一点一点地替女儿准备嫁妆，哪怕是在做伪装，也下意识地用了最好的银子，请了最好的手艺人。 他肯定告诉了女儿穆小然，这些都是很名贵，很名贵的首饰，只有当确实需要银钱时，才能拿出这些东西。 如果不是知道真相，穆小然大概也不会临去之前，特意和公婆说了软话，求公婆记得把这些留给女儿当个念想。 可惜，穆小然这一腔母爱，到底成了空。 “缺了一对镯子。” 包里的镯子只剩下十一对。 穆青云很随意地道，一回头，看向刚刚放学，立在胡同口不知所措的江敏华，“讷。” 江敏华微微张开嘴，此时看起来有点呆傻，她手腕上就戴着一对银镯，和木箱中的这些，一看就是同一个系列。 穆青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剧情里的小女主。 就是个普通的，还上初中的女孩，梳着两个麻辫，头发上系着透明的塑料珠编的小，身上碎裙子，脚上穿着一双此时正流行的塑料凉鞋。 穆青云的眼光看，有一点土气，在当下这个时代，尤其是这样的小县城看，就很漂亮，很时髦了。 李丛乐左右看了看，见一群邻居围在一边，虽没人说话，可眼睛里，脸上都带着话，顿时气得不行，两步过去，伸手把女儿手上的镯子捋下来，转身朝穆青云掷去。 穆青云蹙眉，红绸一卷，把镯子卷回木箱。 镯子一过手，穆青云就感觉到一丝温暖，这一对镯子里包裹的显然是一方暖玉镯，十分名贵，江敏华不过是剧本的小女主，随意拿对镯子戴，也能拿到其中最好的。 一念及此，抬头就见李丛乐揪住女儿的胳膊，扬起手来朝她后背上‘狠狠’打了两下。 “什么脏的臭的，你怎么都往自己手上戴！家里缺你什么了？让你好好上学读书，你倒是天天就知道臭美！” 江敏华愣住，怔怔地看着她妈妈，一时并没有哭，脸上却是一点点变得通红，又羞又窘迫，捂住脸转身朝屋里跑去。 江四一下子就急了：“敏华。” 孩子大了，尤其是女孩子，脸面重要。 江四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乱七八糟没谱的事，孩子最要紧，赶紧冲进门，随即就传来江敏华的哭声，还有江四细声细气的安慰声。 他越安慰，这哭声反而越大了似的。 穆青云把箱子一收，就着这嚎啕声高呼：“江叔叔，我要去找房子住，劳烦你这个监护人，给我做个见证。” 她一点也不担心江四强硬地不许她去租房，一见面，穆青云就看出来，江四这个人很‘识时务’。 她若是真留在江家，江家屋顶都要被掀翻，到了这地步，两害相权取其轻，江四会顺着她的。 倒是一干邻居一听，她一个小姑娘要出去租房住，连忙上前劝说。 孙乾孙老师更是直白：“就是有什么误会，也别和你爸倔。” “你们家这房子，虽说是附中分给李老师的，可集资建房的时候，你家那份，都是你爸出的，凭什么你不能住？安心住着，别担心，李老师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是个体面人。” 穆青云笑道：“谢谢孙老师，可何必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呢？我还要上学读书，要是没有个安安静静的学习空间，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她不可能真住江家，就算是很有点想给他们添堵也一样。 穆青云可是舒服日子过惯了，和不喜欢的陌生人住在一起，那是给自己找罪受。 雄县的高中都是不住校的，她今年初三，就算高中跳级高考，最少也要住个一年多，必须有自己的地盘。 和左邻右舍客气了两句，穆青云就走到胡同口告示牌前，看上面的招租告示：“雄县一中北，育才街321号，坐北朝南，三十平，有独立厨房，独立浴室卫生间，带院子，租金每月15元。” 穆青云回首笑道：“三十平的房子，十五元一个月也不算贵，还带院子。” 几个邻居老师面面相觑，摇头道：“是不贵，不过这都快小半年了，已经没人去问。” 孙乾显然是他们这一片的‘包打听’，三言两语把事情就跟穆青云说清楚。 那处宅子，是一栋二层小楼，占地面积也大，有前后园，特别气派。 它的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从帝都来的。 “老太太和她老伴儿，十多年前就来了雄县，当初来的时候，光是小轿车就来了七八辆，好像和咱们明国以前的皇家沾亲带故，前些年，每年逢年过节，都有好多人去看望那老太太。” “这不她老伴走了有五年多了，老太太一直一个人住，半年多前却忽然贴出来这么张告示，说要把后院的房间租给别人。” “我们本地人都知道的，老太太的房子好得很，别说咱们雄县，就是放在整个北河地界上，也找不出几处能比那房子更好的，现在住房都紧张，谁都想去租，但老太太虽然贴出告示来，说要租，可别管谁找过去，她都摇摇头，就说不合适。” “谁知道，什么人才叫合适！” 第431章 花树 “你不知道，我倒是知道一些。”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老师笑道，“我有个朋友，之前想租那宅子，去了一趟，结果稀里糊涂去的，又稀里糊涂回来的。” “那小子跟我说，这屋主白老太太养了一院子的木。” “她要租出去的房子离她的木最近，必须要跟木做邻居了，她思来想去，还是要挑个木喜欢，也喜欢木的房客才好，要不然，一旦要吵闹起来，家里就不安静。” 一众老师听了都无奈。 “租客要喜欢木，这个条件倒是好说，可木喜欢还是不喜欢这租客？这怎么评定？难不成，木能说话？” “反正，谁也不知道这白老太太，到底遵循什么样的标准在选她的房客，如今大家都道，她就是在消遣别人，只是她年纪大了，没人和她计较。” 穆青云道了一圈谢，还是说要去看看。 “反正转一圈又不费事，且去看看热闹。” 孙乾老师和一众邻居们都有点无奈。 “那李老师一直说，要来他们家的小丫头是个死倔的古怪脾气，在村里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时，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非得同人拧着劲。” “李老师一百句话不靠谱，但这话，倒是难得的挺像是真的。” 顺着招租告示上的提示，穆青云也没耽误，连行囊都不曾放下，直接捆好往身上一背就走。 一路沿着林荫小径，走附中后门的近路，穿过百兽圆拱石桥，就到了地方。 转弯穿过一片土路，首先入目的便是一片繁茂树，树掩映下，则是一栋特别漂亮的两层小白楼。 渐行渐近，穆青云就真切地看到了这栋小楼，哪怕是以她现在的审美，也觉得此楼长在了所有明国人的审美点上。 通体是白色的，但莹莹有光，乍一看，像珍珠一样的色泽，虽无飞檐斗拱，却有古韵之美。 怪不得附中的老师们提起这小小的招租告示，倒仿佛所有人都知道底细，雄县只是一座小县城，这样的小白楼在此地的显眼程度，估计也就只比帝都的皇宫稍差一个档次。 正欣赏结构之美，穆青云就听前面有人正高声吵嚷。 “你这老太太，讹诈是吧，你说我儿子摘的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了。” “是我们自己种的，我乐意让我儿子摘着玩，踩着玩，关你屁事！” 不远处，一个大约三十多岁，身上穿着个绿色短背心的男子，他身边有个五六岁模样的小胖墩，小孩子眼睛死死黏在旁边的一簇金灯，脚底下瓣零落。 男子拽着儿子，颇有些趾高气扬。 “这儿有人看见我儿子摘你的？有监控吗？空口白牙的，还张口就来，当你年纪大就管用啊！” 不远处立着的老太太，嘴唇都有点泛白，满脸无措。 穆青云心下好笑。 现在的人们可真单纯，此时要是老太太撞那人一下，自己一头扎地上不起来了，看他怎么办！ 穆青云眨了眨眼，忽然走上前几步，正好隔开这男人和那位老奶奶，道：“确实没监控。” 她一站出来，顿时吸引住双方的注意。 原身是个甜美可爱的长相，穆青云接手不过半日，再揽镜自照，眉目间却是甜美不剩两分，只剩下皎皎如明月一般的迷离清冷。 “但这小不点有没有摘人家这位奶奶家的，知道，他自己也知道。” 穆青云蹲下身，看着这一簇金灯笑道：“你们是曼珠沙华，天上神，神有灵，自然知道是天上地下，什么事都知道的。” 领着孩子的男人皱眉，一时牙都有点酸疼，按照他之前的脾气，有人敢让他不痛快，他早抄起砖头砸了上去。 但眼前的女孩儿，瘦瘦小小的，却让人有些怕，总觉得在她面前没法说话，实在是他这人有个毛病，张嘴就要骂人，偏偏这小女孩儿，他好像不敢骂，眼珠子一转，却是打起了退堂鼓，提留起儿子，哼了声：“算了，今天不计较，走。” 穆青云忽然低呼一声，双手捧心，诧异道：“你说你刚才一生气，给摘了你姐妹的人下了一点毒？” 这话一出，那男人愣了下。 他倒也不信这小丫头胡说八道，他又不是呆子，只是到底事关他宝贝大胖儿子，不信也要犯嘀咕。 “只是小毒吗？” 偏穆青云的神色郑重，自有一番说服力。 “什么？只是会让人不良于行，得软骨病，并不会要人性命，所以是小毒？” 话音还在，那小胖墩就一下子软了身体，整个人瘫倒，四肢都垂下去，他自己还茫然无知，只哼哼唧唧：“爸爸，起不来，我起不来。” 男人：“！！” 穆青云一手扶老奶奶，自己也连退了几步，正色道：“不是，不是，我什么都没说，这金灯没毒的，不关我们的事。” 男人扑过去仔细检查儿子，怎么抱，他儿子都站不起来，胳膊也不能动，顿时吓得三魂七魄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儿子！” 穆青云板着脸：“和这老奶奶种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是不信，自己去找巡查，爱怎么查就怎么查。” “我就不信，那些巡查能相信会说话，还会生气，会给摘的小屁孩下毒。” 男人这下真吓坏了，眼前的这一大片树，在他眼里简直狰狞可怕。 他一抬头，就看见有好几条枝无风自动，从四面八方聚过来，特别亲昵地在亲吻眼前那小丫头的手指。 小丫头面上露出点无奈，小声道：“别闹了，一会儿巡查过来看见，岂不是露馅？” 话音一落，那些枝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小姑娘的手指，离开前，居然还从丛底下翻出一把亮晶晶的东西，有小戒指，还有诸如啤酒盖，漂亮的小石头，碎玻璃一类，长长的枝条一卷，就送到了那小女孩的手上。 男人心里咯噔一下，目瞪口呆地盯过去，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一通。 ps：下一章晚一点 第432章 落脚 就在这一瞬间，他三观炸裂，原来，这些不光能说话，还能随人心意而动。 他自然不是傻子，心里明白，肯定不是所有人都能与木沟通，那么，眼前这个肯定就是女神仙了！ 孩子还在哇哇大哭。 男人也差点哭出声来，扑到穆青云眼前，焦急道：“大仙，是我错了，我不对。” 说着，他抬手就抽了自己一耳刮子，“我家这臭小子手贱，我一定教育他，可他罪不至此啊，求求大仙救救他吧。” 穆青云咳了声，目示一直并不说话，只静悄悄立在一边看着这边的老奶奶。 这男人立时转身，拽过自家的胖小子，抄起鞋底就打他的屁股。 “让你乱摘，让你胡闹，以后还敢不敢了？” 胖小子显然没经过这样的阵仗，愣了半晌，嚎啕大哭。 老奶奶摇了摇头，也是无奈：“罢了，罢了，孩子还小，别打了。” 这老人家头发雪白，慈眉善目的，目光落在她那和树上时，充满了情感。 穆青云一眼扫视，包围着二层小白楼的木，并没有经过太多的修剪，充满了自然的野趣，但这并不代表疏于打理，显然有人勤浇水，勤施肥。 尤其是门前一棵不老松。 树们是真在‘说’着小话。 “婉儿头发都白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好脾气。” “老头子在时，非抄起扫帚揍这父子俩不可，哼。” 穆青云笑眯眯‘看’了一会儿它们说话。 是真正在看，不光是听，穆青云发现自己装备了语言大师的称号之后，看着树枝摇曳，听着风吹叶动，就能真切地了解这些植物的语言。 不是植物学家的那种谙熟植物形状之后的猜测。 这种感觉还挺神奇。 那男人一边对着老太太千恩万谢，一边拿眼角的余光盯着穆青云，他知道自己是个粗人，并不擅长察言观色，可就算他是粗人，这会儿还是觉得，大仙的确不是一般人。 他这个角度，甚至有一种错觉，感觉大仙的眼睛里有光，真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穆青云伸手虚虚地拍了拍随风摆动的金灯，向旁边走了两步，弯腰伸手进草丛，翻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一把金色的刀鞘，转身递给那位老奶奶。 老太太一怔，盯着刀鞘半晌，伸手接过来，眼眶微微有点泛红，苦笑：“啊，差点忘了它。” 她老人家抬眸看穆青云，犹豫了半晌：“小同学，你是来租房的？” “是。” 穆青云笑道，“我很喜欢树，奶奶，你的树也很喜欢我的，请问这房子，我能不能租？” 说着，她一伸手，那些金灯们便轻轻往她指尖上缠绕，显得又亲昵，又可爱。 一群小窃窃私语：“好香，好香，真好吃。” 原身的身体素质不太好，穆青云来的时间还很短，她还是主修金阳功。 这金阳功所产生的内气，世间一切生灵都很喜欢，植物尤其喜欢。 穆青云是可以和小小草们说话，但是让它们听话，那肯定是要给些好处。 老太太蹲下来盯着地上的树看了半晌，终于点头：“好。” 还在装模作样打儿子的这男子，眼泪都要流干了：“大仙，我，我儿子这身上的毒……您发发慈悲，发发慈悲。” 穆青云扬眉：“我看你儿子的病，就是平时活动量太小，惯得厉害，腿脚才不好使，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愿意就去做，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每天早晚两次，让你儿子打扫一遍咱们中心街南段，从永济桥到一高这边的街道，并且每到一处绿化带，就高声念三遍，我再也不摘，不踩草地了。” “你儿子要是能做到，兴许他的病就不药而愈，要是做不到，那你自己去医院检查好了。” 这男人：“……” 他目光在这一大片金红色的上划过，又想起刚才种种，哪里还敢有别的想法？ “一定，一定。” 男人连连答应。 他那大胖儿子懵懂地看着亲爹，还不知道自己要受什么样的罪。 男子最后再看了穆青云一眼，见她当真不肯多说什么，只能识趣的，千恩万谢地抱着儿子离开。 老太太摇了摇头，就领着穆青云去看她的房间。 出租的房子是在小楼的后院，说是三十平，但看起来要更宽敞，床铺桌椅都有，看起来很新。 房间外面有一处荷池，里面养了荷和几尾金鱼，院子里到处都是。 沿着小径，一簇一簇火红的彼岸盛放，老太太看着它们，却忽然有点纠结。 “刚才那个孩子，真是中了毒不成？” 难道自家种的这些，当真有毒？ 穆青云笑道：“奶奶放心，我学过一点针灸之术，刚才趁人不注意，拿小石头打了那小孩的麻筋，唬他们罢了。” 老太太：“……” 穆青云眨了眨眼，轻轻一笑，颇为可爱。 老太太看着她，目光却变得有些柔和，没有多说教，只是笑道：“养孩子和种一样，必须要按时修剪，修剪的不及时，说不定就要长歪。” 所以，修剪修剪挺好。 不过两天，街头巷尾的邻居们都知道，大混混家的混蛋小儿子，现在改邪归正了，每天都在街上打扫卫生。 “前阵子还老看到那臭小子故意去踢翻垃圾桶，人家刘老师说了他几句，他竟然就去刘老师家的台阶上倒油，差点没把刘老师给摔骨折。” “没想到，居然还真有变乖巧的一天。” 穆青云早把这点小事忘在脑后，她正积极努力地在雄县落脚。 女主江敏华今年十四岁，女主和男主经历漫长的十几年的恋爱长跑，到二十六岁才修成正果，也就是说，这段剧情，指不定要过个十几年那么长。 十几年！ 一念及此，穆青云忽然兴奋起来，摸出纸笔，铺开在书桌上，开始一条一条地列自己的计划书。 有多出来的十年时间，又不是大灾难时期，用不着她去当什么英雄，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必须好好利用。 穆青云想把她在自己的时间线上，为了大局，必须做取舍的时候舍弃的东西都小小地享受一下。 练功可以尝试学一学十八般兵刃，可以正儿八经地拜个老师去学画画。 她没学过下围棋，她还可以去学围棋。 唔，还有，必须放弃刚来的时候那点惦记着跳级的想法，按部就班，享受正常的校园生涯，如此，才是这一次旅行的意义所在嘛。 第433章 吵吵 美好的正常生活，从小暗巷里一大碗高汤小丸子开始。 穆青云从小白楼里出来，一眼就看到小巷子里的小食摊。 小小的三轮车，一口大锅，客人大部分都是周围的小学生和初中生，也有几个在附近上班的成年人，不认识的陌生人坐在一处，一样说说笑笑。 浅浅的小纸盘上滚着十来串素丸子，里面能看出点胡萝卜，穆青云美滋滋地夹起来一颗颗地吃掉。 别看是素丸子，可这一家的老板厚道，调味靠正儿八经的牛骨炖出来的高汤，那些如今这年代已经开始兴起的，五八门的调味剂是一概不用。 识货的客人到底还是大多数，他家的确卖的贵一点，生意却很好。 穆青云吃完小丸子，又和其他人一样，要了一大碗汤，一口气喝下去，汗水随之而出，痛快得很。 风吹起来。 树叶沙沙作响。 八月的风，居然都带出一丝丝的凉。 这是最舒服的风，不冷不热，不湿不燥，极好。 穆青云想起她住过的各种地方，大部分都是一到八月，闷热难耐，恨不能一天吃十八根雪糕也不足够，离开空调房，日子顿时没办法过。 也有一些日子，八月份，风就透骨寒。 这气候变化的，是不是有一点快？ 不过仔细想，她上大学以后的天气，比她小时候的遇见的极端天气，好像又少了许多。 穆青云很喜欢在走路，吃饭，闲来无事时，由着脑子自己很随意地想各种事。 “江青云。” 穆青云没抬头，就听踢踢踏踏，有人走到桌前，说话的声音，还是很清亮的少年音。 “你是不是江青云？” 穆青云顺着声音一看，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个子挺高，皮肤白皙，应该是江敏华的双胞胎弟弟，江国泰。 刚来雄县那日，她倒是没见到这小孩儿。 江敏华的舅舅李丛善，在火车上没话找话时，谈论过他这一双外甥，外甥女。 说江国泰和江敏华不是一个班，放学以后总会在外面玩，不到晚上不回家，不像江敏华那么乖。 “哼，你别表现得一副自己吃了多大亏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爸对你不好，对我和我姐很好？呸，他就不是我亲爸，能对我好？” “他工资月月都给你寄回去，说要给你零钱，到了我这儿，就管东管西，每个月才给十块钱用，不让在外面吃饭，不让去游戏厅，天天盯着我写作业，还和我老师打小报告，让我老师盯着我，连大课间，英语老师也要逼我背英文单词，说是我爸交代了，整天逼逼逼，就知道逼！” 江国泰这些话，显然不知道憋了多久，一开始说就叭叭个不停，半晌才哼了声，“总之，别整天摆出一副我们姐弟占了多少便宜，你吃了多少亏的模样，烦人！” 一想到这几天，家里那对父母，一回家就吵架，别管说到什么，最后都会吵起来，吵到最后，一定是以这个江青云为主题，他就越发烦闷。 爸爸希望妈妈赶紧帮江青云办转学，今年九月一附中开学，能让她顺利就读。 妈妈本都答应了，见过这倒霉的‘姐姐’以后，就各种气不顺，天天喊，有本事发牛，有本事发掘，别找我帮这个忙！ 又吵吵，乡下来的丫头，都到初三了，这时候非要转学，人家附中会愿意收？ 她是本校的老师不假，可她在学校，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凭什么为了个不知所谓的小丫头片子去奔忙辛苦欠人情。 江国泰觉得他妈妈一点错处都没有。 就像他妈妈说的，她江青云一个半路找到家里来的拖油瓶，不会低头做人，难道他妈还会惯着她不成？又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凭什么要费心思？ 只是，他妈妈非得嚷嚷，咆哮声左邻右舍都听得见。 今天他去上学，邻居都问他——你妈是不是真说了，要让你爸家的那个姐姐过去给她磕头赔罪认错，她才愿意管一管，否则，你爸就免开尊口？ 江国泰：“……” “总之，你别在我们家附近乱晃，赶紧滚回你的乡下去——哎哟！” 江国泰吼得激动，胳膊乱晃，啪一声就砸在了别人身上。 “哪来的狗，没长眼啊你！” 江国泰猛地转头瞪过去，却是愣了愣，气焰略低，有些讪讪。 他胳膊甩到的是个老头，身形佝偻，枯瘦如柴，瞧着老态龙钟的，抬头看了看他，好像有点眼，根本看不清楚。 毕竟是老人家，江国泰只是个有点桀骜的少年人，又不是真心肠恶毒，便闭上嘴，只是嘀咕，“多大年纪了，在外面跑什么，也不怕哪天摔死在道沟里！” 枯瘦老头笑了笑，脸上皱纹乱颤，倒是不吭声，只一步一挪地擦着江国泰和穆青云两个人，穿过暗巷，走了出去。 穆青云笑了笑，转身继续吃自己的小丸子，刚端起碗，陡然皱眉，神色一凛，起身一扫地上的砂石，砂子飞起，冲着老头的后脑勺而去。 江国泰吓了一跳：“你竟然打老头！” 他话音的尾巴还在摇曳，眼前一，只看到了江青云那一截马尾辫，更可怕的是，他好像看见那个枯瘦老头变成了飞毛腿，整个人飞起来，一步就跨过栏杆上了马路对面。 江国泰本能地也追了上去，只追了几步，就看见两道闪电越过一路的自行车，还有小轿车，左突右窜，没了踪影。 他茫然地摸了摸头，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一动肩膀，悚然而惊：“啊，我的书包呢！！” 书包里不光有他的学杂费四百块，还有他的伙食费两百，以及今年特别攒下来的压岁钱，零钱，一百三，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七百多呢。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江国泰脸上的冷汗哗啦啦地流下来，眼泪飚出：“哇！” 江国泰哭着就给巡检司去了电话，见到赶过来的巡查，一边哭嚎，一边磕磕绊绊，颠三倒四地说今天他遇见的倒霉事。 巡检司的巡查自然不认识江国泰，却认得他口中的江青云，前天，邹巡查刚过来帮忙给那小姑娘办好了改姓的手续。 第434章 属蜘蛛的 当时邹巡查带着小姑娘一起来的，年不过十五，但那身气派，着实罕见。 “老头儿起码得有八十岁，说不定九十了。” 江国泰手舞足蹈，比比划划的，“就往那边跑了。他在前面跑，那个江青云，就是我爸和他以前的老婆生的小孩儿也追了上去，一眨眼，连个影子都找不见，你们赶紧帮我找找人吧。” 李巡查一边嗯嗯嗯地应付小孩，一边询问路人，开着车沿着中心街一路风驰电掣。 走了不多时，他一个急刹车，打开车窗探出头去，就看见了穆青云。 李巡查对这小姑娘，印象很深刻。 毕竟，老邹把这小姑娘吹得天上有，地上无，说她聪明机智武功好，年纪虽然小，却比很多大人都强出一百倍。 穆青云一转头，也看到了巡检司的车，摆摆手，面上有些无奈：“唉。” 穆青云就站在电厂东门外，两个保安站在她面前，装备齐全，面上都有些严肃。 “张叔。” 李巡查认识其中一个保安，这保安以前在他们巡检司，后来到了年纪就退了休，只是退休以后还是闲不住，便在电厂这边找了个保安的活。 “小李啊，怎么倒惊动了你们。” 不等李巡查说话，张叔皱着眉头，噼里啪啦地道，“是这么回事，我刚才正巡逻，这小丫头就从锅炉那边钻了出来，我一看见她，就知道她不是我们厂子的人。” “我什么记性，咱们厂子里从厂长到技术人员，哪怕是个临时的清洁工，都在这儿记着，这小丫头是生面孔，过去一问，说是追贼追到我们厂子来了，再问是谁带她来的，她非不说，还骗我，说自己是翻墙进来的。” “你说说，现在这些小孩子忒不像话，编瞎话，好歹也该编个差不多的，我们电厂的墙，怎么翻？她是鸟吗？背着翅膀翻去吗？” 张叔一脸的不耐烦，伸手指了指围墙。 雄县电厂的招牌显得有些斑驳陈旧，厂子却气派，围墙很是不矮，起码有五六米那么高。 确实不太可能翻得过去。 张叔很有经验：“一准是我们厂子自己人给她开的门，带她进的厂子，想捡些煤渣子回去。” “其实那些煤渣，周围老百姓们想要，捡一点就捡一点，但都是在外头捡，哪有到厂子里来的，不知道哪个小鬼头这么不懂事，回去非得再开几轮安全教育会，随便放人进门，出事怎么办！” 穆青云算了算时间，心下无奈。 也无所谓了，耽误了这好几分钟，都够人家那老头飞出去好几里地，哪里还找得到？ 穆青云笑了笑：“我真是追贼的时候，一不注意，翻墙进来的。” 张叔翻了个白眼：“你这小丫头，怎么满嘴瞎话，年纪不大，学这些坏毛病。” 穆青云不理他，只对李巡查道：“我追的那人，看骨头，起码九十往上，身手非常好，不是一般的飞贼，看看，那么高的墙，没看到他怎么借力，嗖一下就上去了，我就慢了一步，追上去便看不见人影。” 李巡查：“……” 九十岁，老头，翻五六米的墙？ 别说五六米，三米能翻过去的，那都得是身强体壮，受过训练的才成。 李巡查茫然：“怎么翻的？” 穆青云笑道：“仔细看。” 她向后退了两步，一跃而起，手一撑墙，整个人向上窜了一截，又撑了一下，到上头凌空一个翻身，统共也就三秒钟，人就在墙头上了。 保安：“……” 李巡查：“……” 他就一个感觉，这姑娘的腰真有劲！ 穆青云却是摇了摇头：“那老人家都没用手，就是脚撑了两下墙，身手比我好。” 李巡查：“属蜘蛛的？” 他拿着手电仔仔细细地照过去，竟还真在高墙之上，看到两个和穆青云脚印不同的脚印。 “咕嘟。” 江国泰一直跟在巡查后头，来时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包，自己的钱，这会儿亲眼见到他的这位便宜姐姐，蹭蹭两下，就上到五六米的高度，他遥遥看去，甚至都看不清穆青云的眉眼。 刹那间，这心里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又是激动，又是后怕。 穆青云却是顾不上搭理小少年的心思，只对李巡查道：“这个贼把我身上的东西都摸走了，不光摸走了书包，连我口袋里装的画册，笔记本都被一扫而空。” 她沉默片刻，苦笑：“很厉害。” 电厂的几个保安也吓了一跳。 想到有这么一个贼进了自己的厂子，张叔冷汗都冒出来，连忙通知上头。 检查了半天，电厂倒是安然无恙，财务室那头，虎牌保险柜里连张纸都没少。 众人面面相觑，李巡查也摸不着头脑，只能先立案。 穆青云丢掉的东西，价值不高，倒是不够立案的，但江国泰这小娃子丢的钱，却到了立案的数目。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李巡查带着人回了巡检司，一边安排通知了江四和李丛乐过来领孩子，一边和穆青云说话。 他给穆青云倒了一杯热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这位有点神乎其神的小女生。 这孩子穿了身现在小女孩们经常穿的蓝格子衬衫，一条长裤，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特别好看。 李巡查也有个妹妹，好像也常穿类似的衣服，平时他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可这会儿却忽然觉得，他那妹妹居然把人家的衣服给穿丑了那么多。 回过神，李巡查抹了把脸，问道，“这贼如此有能耐，确实不像一般人。小穆同学，不知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穆青云颇乖巧地摇了摇头：“我来雄县刚三天，连环境都没熟透，也不认识几个人。” 说话间，江四和李丛乐匆匆赶到，看到江国泰好好地坐在椅子上，没缺胳膊，没少腿，两个人才松了口气。 江四看他眼眶都是红的，也有点心疼，无奈道：“臭小子，你还敢追上去？追什么追，你不追，人家就是偷个包，万一你真追上了，对方有同伙怎么办？没有同伙，他带着刀又怎么办？捅你一刀，那还是钱能解决的事吗？” “以后可千万不能追了！” 第435章 名声 江国泰懵懵懂懂地看看江四和他妈，视线穿过两个人，落在穆青云身上，一时不免有点躲躲闪闪。 虽然他口口声声的，说江家没对不住她，可他也不是傻瓜，此时看到江四根本都没注意到人家江……穆青云，他这心里也有点古怪的别扭。 “咳。” 李巡查在那儿咳了半天，江四回过头，这才注意到穆青云，连忙向李巡查他们道谢，“我这两个孩子，劳烦李巡查你们费心了。” 巡检司这边忙得很，江四有眼力，也没多待，说了几句话，便领孩子走人。 走到门口，江四沉吟半晌，心下犹豫，回头看了看面色阴沉的妻子，不由苦笑。 他的确该接女儿回家去的，闹了这么多天别扭，当亲爹的不管不顾，说不过去，让女儿住在外面，更不合适。 可他老婆这气性，这些年真是越来越大，他担心自己一开口，老婆张口就是一堆毒刺嗖嗖地往外抛，扎的他这修行了多年的好脾气都有点想破裂。 毕竟是在外面，巡检司里来来往往人这般多，让她嚷嚷起来，彼此都要丢脸的。 “咳。” 江四咳了声，目光闪烁，只觉得牙子酸了酸，正待和女儿仔细解释两句，就见李巡查已经拿了车钥匙过来，和江四打了声招呼，就带着穆青云上车。 “……” 江四只觉得纠结的自己是个大蠢货。 人家李巡查开着车，眨眼间就带着他闺女不见踪影。 他推着自行车，前面坐儿子，后头坐老婆，吭哧吭哧使劲踩，耳边还飘着老婆气炸了，随风走形的声音：“你看到了没有，她连喊都不喊我一声，什么样子！” “老江，你是不是现在就得了老年痴呆，为什么非要把她接来，都在老家过了十五年，有必要接吗？给点钱我也不说你什么，让她一个外人住到家里，怎么生活？” “反正我是不管的，我不可能为了她去和别人讨人情，人情越讨越薄，我有儿，有女，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就算要卖力气，我也只给我的孩子们卖力气，别人家的崽子，我才不管。” “总之，她是好是歹，都她自己受着，你要想管她，我也没办法，可别让我看见，让我看见了，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你一家子都不痛快！” 江四：“……” 他这老婆，真是日复一日的脾气大。 只是江四也确实心虚，他老婆当年虽然离过婚，带着两个孩子，可家里条件好，上头三个哥哥都在，都疼爱她，她还读过书。 别看江四当时也有点小钱，但在她面前，总是气短的。 他是瞒了以前有过老婆、孩子的事，费尽心思才抱得美人归，总自道脸皮厚，不在乎耍手段，可实际上，他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对不住丛乐，实在委屈了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江四有些怕自己的老婆，不过因为爱她罢了。 青云是他的骨肉，他也不是不疼爱，只是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他就出外打工去了，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 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哪怕是亲生父女，长时间不相处又哪里来的感情？ 他不自觉，就会忽略这个孩子，再告诫自己该一碗水端平，可实际上，肯定端不平。 人心，本来就是歪的嘛。 江四定了定神，无奈地摇了摇头：“乐乐，我的家人就是你和敏华、国泰，你让我一家不痛快，自己能痛快得了？” “我知道你不高兴，可青云必须接来了，再不接来，家里老支书他们肯定要戳我的脊梁骨，真到了那地步，麻烦多得很。” 江四有些无奈。 唉。 他这暴脾气的老婆，自己在单位，在家里都无往不利，可她是没见过村里的那些老头、老太们，论战斗力，老婆和人家比，就是小鸡崽子碰见了野猫，真不行。 让老婆把面上的事都做好，不光是他对自家闺女有几分真心，更多还是觉得，真让青云没个着落，对他老婆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老婆是老师，名声很重要的。 只这几日，江四想和老婆详谈一下，她就开始生气，一生气，谈话也便不了了之。 江四还在为女儿上学的事发愁，心里也有点埋怨，这孩子就是孩子，一点都不懂事。 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就得低头。 江四这辈子一直都是低头做人，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前程，势单力孤之时，对更强大的人低头又有什么不好的。 穆青云完全不关心她那位便宜爹怎么想，对于背包被偷的事，她倒有点想法，不过也没着急，按部就班地处理自己的事，在小白楼好好地安下家来，便自己去三中办了入学手续。 全程都是她自己跑的。 事实上，本来手续不少，按理说都是需要身为监护人的江四出马，不过穆青云昨天就直接找到三中去，跟三中的扈校长详细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让校长直接拿了各科中考试卷让她做了一遍。 当时在办公室的那几个老师，一口气批完了试卷，所有的转学手续一下子就变得特别简单，堪称一路绿灯。 校长亲自去跑的手续，九月一日，暑假结束，穆青云就成了雄县三中，初三一班的学生。 穆青云也顺顺利利开启了自己的新的学生生涯。 一连上了三天的课后，穆青云就有一个感觉，幸亏她有天道酬勤系统，紧张刺激的学习生活，对她来说就宛如经历一场特别舒服的松骨按摩。 换了其他人，辛辛苦苦十来年，大学毕业，脱离苦海，一棒子打回来重新经历初三，至少要崩溃个三天五天的，非愁死不可。 初三的生活，并不比高三更轻松。 她一时都有些奇怪，在剧情里，王家那小孩，叫王世杰的那位，今天带着江敏华去滑旱冰，明天英雄救美，见义勇为，勇斗勒索小学生的大混混，后天又是出门旅行，见雪山，看古堡，赏海景，国内国外，无处不去。 然后，他还是年级 这王世杰，怕不是也开了挂。 ps：下一章晚一点 第436章 新手村 穆青云这样开挂的，上课轻轻松松，但是对其他人来说，应付初三的课程，是真心很困难。 现在考中专，考高中的人数少，大部分初中毕业就直接找工作，可相对的，中专和高中录取人数也很少。 千军万马独木桥的状况，比三十年后还要难一百倍。 所有同学都很拼命。 就她同桌，一整天下来，和所有人说的话，除去讨论功课，加起来也就不到五句。 三中只是普通的初中，在雄县的初中里面不算末流，可也排不上号，就这样，学生们学习的精神头那也是特别足。 她同桌连中午都不肯回家吃饭，就啃馒头就咸菜，一边吃一边做数学题。 穆青云出校门口时，看见她姐姐给她送学费过来，听两姐妹说话，好像她家里只让她上完初中，后头就不让上了，要她毕业以后，赶紧找个工厂打几年工，到了年纪就结婚。 同桌不愿意，她姐姐就劝她，说女孩子读书上的确不行，现在她初中读得就挺困难，到了高中，更跟不上，何苦浪费时间？ 打几年工，还能攒下点嫁妆。 努力学习的小女生，为了上学那么努力，偏成绩不上不下。 王世杰学习那么厉害，居然还为了江敏华不上名校，一路陪她在二流学校里一直读到大学，大学毕业了，王家欢天喜地地让家里小孩儿和带着孩子不上进的女孩子订婚。 穆青云：“……” 这是现实吗？ 如果她敢为了个男人，有名校不上去上二流学校，她妈得气得吐血三升，然后打断她的腿，押着她，也送她去名校。 好吧，王家有钱，不在乎这些。 只是这样的爱情，让人觉得有些乏味无趣罢了，一想到，竟是自己的剧本演绎出来的，穆青云都感觉脸上好像被抹了一层洗不掉的灰。 穆青云初三忽然转学过来，新同学其实总要备受关注。 别看她觉得学校安静得很，同学们满心都是学习，几乎不怎么和她说话，可其实，关于她的传言可一点都不少。 开学 已经入了秋，风有点凉，穆青云和一群小鸭子一样的瘦瘦小小的学生一起，搬着板凳和马扎浩浩汤汤地杀上操场。 风一吹，学生们的校服空空荡荡的。 唯一需要注意，就是步骤上得好好写清楚。 她现在偶尔写篇数学相关的论文，做一些数学难题，都是追求简洁为美，步骤尽可能精简，各种方法混用，但现在到了眼下这个时代，读的还是初三，就很需要了解初中的数学知识了。 也幸亏穆青云记性足够好，否则一不小心用到这个时代还没用的定理之类，就很麻烦。 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两天时间把各个科目的试卷都做了一遍，穆青云居然还觉得有点爽。 毕竟题目做起来酣畅淋漓，每一道都是扫一眼就知道了答案。 几场考完，阅卷老师们看完卷子，面面相觑：“这是哪来的妖孽？” 如果不是穆青云很多答案写得比标准答案还漂亮，有些她觉得有趣的题目，还玩笑似的连写了好几种解法，不少解法，标准答案里都不存在，恐怕一群老师都要怀疑，这个新同学考试的时候，答案就在旁边放着。 成绩一出，科科满分。 就连英语和语文也是满分。 现在中考各科都是120分，还要考理化生实验，微机和体育，加起来650分。 这回开学摸底，实验，微机和体育都没考，其它的，语文，数学，英语，文综和理综都考了，穆青云总分600分。 成绩一出来，一班的学生齐刷刷转头，先看看穆青云，再去看 一班是三中最好的班级，戚长志是一班最优秀的学生。 他可是校长重金请进学校的，就是为了将来高考，他们三中能出点成绩。 平时，戚长志的成绩都是一骑绝尘，超过 初一，初二，他的成绩就没从 而且不光是在三中，几次县里联考，戚长志和一中的温道远，不是你 甚至有几次市里县里所有学校联考，戚长志也是必然稳居前十名，和温道远，以及市一中的王蓉，赵青你争我夺，稳居前十上位圈。 这回的考试，老师出的题目有些难度，理科最后的两道大题，都是相当考验人的，题目数量也很多，在考试时间那么紧张的情况下，想拿到高分不容易。 戚长志也没有拿满分，他拿到了587分，这个分数，算是正常发挥，老师们已经比较满意，但和穆青云的成绩一比，足足差了十三分。 别说同学们，戚长志自己都开始迷糊，老师讲试卷的时候，频频向穆青云的方向看。 讲完卷子，一干同学们就自动自发地和穆青云熟悉起来。 穆青云那位恨不能把每分钟都掰成两半，都哪来学习的同桌，蔡盼睇，特别羡慕地看着穆青云的英语试卷。 “你的英文听力居然也是满分啊，作文也是，你写的英文也很好看。” 穆青云失笑，她写的也就是普通的体而已，没专门练过。 他们明国的书法博大精深，有时间练习，她也是练习自家的书法。 过不了几年，外语不光不是必修课，甚至频频被要求从选修课里请出去，会变得一点都不重要。 不过眼下，英语在考试中占的比重还挺有分量，显然她这一笔流畅的体，对班里的学生们冲击性不小。 这时节，就连书店里都没有那些五八门的字帖，随身听还是大城市里的稀罕物，在这个小县城，连老师的英文读的都不算标准，很多家庭甚至都没有让自家的孩子想办法听一听英文广播，争取听力成绩的意识。 穆青云来到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初中，的确像个被投放下来的大杀器。 第437章 花 身为大杀器的穆青云，在学校里待得简直愉快极了。 同学们都很喜欢她。 穆青云也是 她也难得正儿八经地享受了一次好学生的特权。 的确，她之前读高中时，天道酬勤已经到手，她照样成绩优秀，是天之骄子。 可那时候身上背着任务，日子过得跟停不下来的陀螺一般，而且高中到底还是不一样，她又急着高考，根本跟班级处于一种割裂的状态，完全不算正常的学生。 读初中时，一开始不起眼，后来更是为着看护病重的老人家，连学都没得上。 穆青云对她的那些初中同学，竟是不记得几个。 如今却仿佛历经一场轮回。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的工夫，穆青云都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一整个月。 转眼到了英雄祭祀的日子。 这时代的英雄祭，远没后世那么正规，没有电视台长篇累牍的报道，没有献礼大片，没有学校的学生们组织的各种舞台，也没有娱乐圈明星们的慈善活动和直播活动。 各个学校组织的活动多有不同，但是论肃穆严谨，却不曾减少分毫。 一入十月，学校这边便开始做准备，穆青云一大早到学校，发现整个学校都被装点一新，宣传横幅挂得到处都是。 “阿青，你有没有准备，过两天就要用了。” 雄县的传统，每到此时，学生们都会备下菊和梅，要雪白雪白的，无一丝尘垢才好。 学校对面的小卖部里就有卖的，拿白绢布做成，价格也贵，一朵要两块钱。 好些学生都舍不得买，便用白纸来折。 班里的学生好多都有一手极好的折本领，穆青云倒是没折过，不过她手巧，看蔡盼睇折了一次就学得挺好。 十月九日 晴，万里无云。 折柳编出小篮子，里面插好白梅，胸前佩戴菊，无论男女老少，都穿上平时不多穿的簇新的衣裳，成群结队地赶往纪念塔的方向。 一时万人空巷。 穆青云跟在三中的学生队伍里，一路上纵声高歌，半空中回响着响亮的口号声。 她一时感觉有点新鲜，这些活动，在她的时代大体是没有了，那个时候这会儿正放假，学生们是没办法，肯定要参加一些学校组织的活动的。 成年人多数都没这个意识，有闲工夫玩玩手机，上上网，好好追一追平时没时间追的电视剧，娱乐活动那么多，谁会乐意把大好时光浪费在这上面。 跟着同学在古朴中带着威严的纪念塔徐徐走了一圈，看过几十年前，那些在大灾难中为明国的国运，抛头颅，洒热血，最终彻底结束灾难的那些仁人义士们，穆青云忍不住翻出本子，信手画了一幅图。 到后世，这些县城的小纪念塔，很多都和大城市的合并，有些也翻新过，装潢更精致，修得更漂亮，但这股子让她吸一口气，都感觉胸腔热潮翻滚的味道，却是越来越淡，再想见，只能赴梦中了。 穆青云此时倒有些遗憾，自己的画远不够好。 她没正经学过画，贾老师教她，也多是教品鉴，偶尔因着自己喜欢，略练上两张罢了。 穆青云觉得自己的画不好，那是因为后世学生们多爱上兴趣班，仿佛人人都能画一笔不错的画来，画画实在不算很稀奇。 在现下，她寥寥几笔，勾出一副万人同游纪念塔的景象，左右的同学们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蔡盼睇赶紧帮忙挡着，不让别人伸手乱摸，满脸的羡慕：“阿青，你画的真好看，三班的云丽丽，画的也没有你画的好。” 云丽丽家和蔡盼睇家是一个村出来的，还是老邻居，不过云丽丽的父亲是村支书，家里条件要比蔡盼睇好一些，两个人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蔡盼睇特别羡慕云丽丽在家不用做事，只用好好读书，她爸爸还送她去学画画，蔡盼睇连做梦都没敢想过。 穆青云一笑，把画折起来放在随身带的包里，又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蔡盼睇。 画中的蔡盼睇大了四五岁，眉眼秀丽，身上穿着最近画报上很流行的红格子的连衣裙，还有一双黑色的小皮靴，看起来精神又干练。 蔡盼睇一愣。 穆青云递过去笑道：“这是几年后的小蔡。” 蔡盼睇忍不住反反复复看了半晌，脸上羞红，低声道：“我哪有这么好看。” 她皮肤就没这么白，头发是自己修剪的，齐耳，但剪得不齐整，牙齿也没那么白亮，更不会那样灿然的笑。 可是，她可真好看啊，让人看了就不由心生向往。 穆青云觉得，在这样的地方，就应该好好告诉小蔡，她的未来会很美好。 学生们献过，就散开了四处逛，穆青云也带着蔡盼睇，徐徐在丛林掩映的小径上走。 小径都拿鹅卵石铺成，铺得很漂亮，每一段路前面都树着碑石，上面刻着修路的过程。写明都是哪些人在哪一年修的路。 每一段路，都是雄县的老百姓们亲自磨碎了石头，一点一点铺成的。 纪念塔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是乡亲们推着车，徒步走了几百里地，在雄县最高的小青山上挑选搬运过来。 整个建筑，固然没有特别专业的设计，但其中的诚意肉眼可见，就算发生十级地震，这里都不会出任何问题。 穆青云走着走着，一时也陷入了回忆。 她 那是江南慧剑门的一个弟子，为了救他师兄沾了毒。 一开始，这小孩瞧着还很精神，有条不紊地把自己的身后事都交代清楚了，最后笑着说想最后吃一口他师兄做的肉包子。 第438章 无奈 可那会儿，哪里又能来得及？ 面刚和好，惠剑门的这孩子就没了，穆青云看着他咽气，看着他师兄默默把他烧成了灰。 当时，大家还会哭，到了后来，却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每天都有人死，可活着的人，哪里又有时间，有精力天天去哭。 穆青云是能看得到光明的人，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所有人，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灾难会结束的，光明会降临人间。 可这话，多么苍白无力。 今时今日，站在这里，穆青云似乎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听风声，听鸟语，好似能看到他们的欢颜笑语。 她闭了闭眼，嘴角忽然抽了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忽然一转身，加快了脚步。 穆青云刚进这一片区域就听见了，不远处的丛林里时不时传来奇怪的动静，刺耳的很。 如此幽静所在，忽然有这样的杂音，穆青云的耳力又极佳，更是一种折磨。 几步走过去，穆青云骤然驻足。 蔡盼睇满头雾水地跟在她身边：“阿青？” 一探头，她吓了一大跳：“什么人！” 丛林深处有两座纪念塔，塔外有石碑，上面记录了当年英雄们的姓名来历和事迹。 此时就有个影子，趴在地上，手里拿着个明光锃亮的东西在一座石碑上不停地剐蹭。 蔡盼睇脑子里轰隆一声，暴怒：“你做什么！来人啊，有人搞破坏了！” 一边喊，她蹭一下就往前冲，穆青云一把将人牢牢拽住，眉头紧蹙。 十五六岁的少女，声音尖锐高昂，一嗓子下去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 “谁搞破坏！” 周围保安来得很快，可那个影子的速度更快，形如鬼魅一般，在树林上一点，嗖一下就没了踪迹。 保安赶到，只看见了灰扑扑的背影，一群人连忙追上去，却连个影子都没逮住。 蔡盼睇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回过神，握住穆青云的手，小声道：“我的老天，吓死我了，这是什么人！” 穆青云吐出口气，微微皱眉。 这人她见过，就是那个偷走她背包，还把江国泰那小子的零钱偷干净的贼。 是个老人，但武功非常高。 如果穆青云有她原本的功力，肯定不怵他，可是她刚来不久，原身的资质还不错，她习武也不像新手那般慢，进境可谓一日千里，问题是再一日千里，‘天道酬勤’有通天之力，数日能抵得上数月，数月能抵得上数年，可人家那是几十年的深厚功底，她至少还要练个把月，才敢说能打一打。 去三中读书以后，穆青云就发现这老头偶尔会在学校附近徘徊不去。 只看他并没有太大的动作，显然颇有顾忌。 穆青云不知道这老人家到底要做什么。 可她觉得，对方盯上了自己。 就说偷东西这事，一个厉害的贼，眼力都好，当时的穆青云从头到脚，哪里像是值得被偷？ 只是，这老人既然没别的动作，她也同样装作不知道。 目前和老头对上，穆青云没有必胜的把握，再过两个月，至少能不落下风。 老人毕竟有了年纪，便如夕阳，想必状态一天不如一天，她则是朝气蓬勃之少年，每天都在向上走。 穆青云也是慢慢才学会了一个道理，不要轻视任何事，任何人，如果有胜算更大，更省力的办法，就一定要用，不必管手段是不是太脏。 有什么可脏的，你只要朝着正确的目标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那你无论用什么手段，你做的依旧是正确的事。 穆青云带着蔡盼睇，跟在几个保安身后走到塔林前面，打着手电仔细一看，保安气得跳脚：“谁干的，混蛋！” 居然有人拿刀刮掉了石碑上的字，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恐怕这一大片字都被刮得干干净净。 所有保安都忍不住义愤填膺。 “哪来的混账玩意，诅咒你生孩子没屁眼！” 穆青云蹲下身细看，塔林四周设有石碑两排，共二十四个，每一个石碑上刻了十八个英雄的姓名。 此时被刮去的，只有南面石碑上中间的一块，上下左右，皆不曾碰到。 她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正好，纪念塔林的工作人员也匆匆赶到，她便拦住人问了句：“不知道这被刮去的，是哪位英雄的名字。” “啊。” 两个工作人员仔细检查了一下，又查了查资料，脸色都很是难看。 “是张静松，张前辈。”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觉蹙眉：“就算祖上有什么恩怨，这都过去了有五十来年，怎么能干这种事？” “张前辈有什么不对？” 穆青云见几个知情的工作人员，还有塔林的研究人员，脸上都有些异样，不禁又多问了句。 众人对视一眼，无奈道：“也不是什么秘密。” “大家应该都知道，当年，太子殿下组建了斩衰军，号令天下英雄共赴国难，当时不只是正道人士积极响应，江湖道上也有不少不大正派的人加入了斩衰行列。” 穆青云点头。 其他人也没说话。 这纪念塔建立时，曾经也想过入塔的英雄中，要不要剔除掉名声不太好的那一批人，但是最后还是没有。 正道邪道，一视同仁，为国捐躯，便入塔林。 这张静松，当年是魔教中的人。 当然，现在提起什么魔教不魔教的，大家只会觉得很中二，莫名其妙。 可在当时，魔教绝对是江湖正道人士闻之色变的存在。 人家自称肯定不是魔教，而是‘自在门’。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在门里的门人大部分都不能算好人，什么杀手，窃贼，都能入门，来者不拒，做事也随心所欲，一看那路数，就不是正经人，后来有人喊他们魔教，他们也就成了魔教。 张静松就是魔教的，轻功绝顶，没入斩衰军之前，是个大贼，整日以盗窃为乐，自然树敌不少。 “看来这回是张老前辈的仇人之类，觉得他的名字不配落在纪念塔里，所以就来刮掉。”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面上都有些无奈。 第439章 枫叶红 不知不觉，周围围拢了一群学生，每个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十分好奇，像在听故事。 “什么魔教？” 这些学生们爷爷奶奶年轻的时候，或许还会遇见个把武林中人，但他们遇到的，也不能说是真正的江湖人了。 如今的年轻人，只能从各种记录，小说里看到那些江湖门派的影子。 眼下这个时代，距离末代太子宣布大灾难正式结束，他不继皇帝位，已经过去了一百五十二年。 在皇帝和太子的斩衰军还存在的那段历史里，才是江湖，武林，武道世家，最鼎盛的时期。 当时对抗灾难的主力，便是斩衰军。 斩衰军多从江湖人，尤其是名门弟子中遴选，那些年死得人太多太多了，每天都在死人，到最后，已经连各大门派留下的种子都被迫上了战场。 不知几多门派风流云散，就连传承多年的大门派，也频频在传承断绝的境地里挣扎。 大灾变结束，各大门派这才缓过口气，可大的灾难虽消失，残存的魔物却仍在，还有许许多多的后遗症，又经过百年的清除作战，明国终于得到了真正太平。 现在，尤其是最近这四五十年，人们提起大灾难都已经印象朦胧模糊，何况是已经消散在历史长河中的江湖？ 如今所谓的武林人士，只剩下小猫三两只，大部分门派传承断绝，没断的那些，门人也多老朽，不是融入人群，生儿育女，与常人无异，就是隐居山野而去，再不见世人。 什么正道邪道，什么名门正派，什么魔教，都是故事里的存在。 唯有纪念塔这边的研究人员，对当年那些人的事迹，如数家珍。 “张静松老前辈，唔，身为魔教中人，做事无所顾忌，其实真不算什么好人。” “当时的明国，山河破碎风飘絮，到处是废墟，老百姓们人已经到了新世界，心还留在风雨飘摇的灾难时代，举目四顾，一片混乱，装神弄鬼的有，坑蒙拐骗的有，张静松也是个大贼。” “十六岁他就成名了，惊鸿照影张静松，轻功如烟淼，似蜻蜓点水，踏雪无痕，相中了哪个富贵人家的宝贝，先送一张枫叶帖。” “枫叶贴做得极雅致，他擅画，每次的枫叶贴，都亲自作画，或山水或美人图，放到现在把它当书签卖，一张起码卖个五角钱，因着这个，张静松得了个俗名，叫枫叶红。” 穆青云点点头，放到几十年以后，这样的手工书签，遇见喜欢的，五十也能卖。 “在当年，好些富贵人家都觉得一张枫叶红送的枫叶贴，是很风雅的事。” “他惯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他定好的时间下手窃走他想要的东西。” 纪念塔这边的研究员，大概是看资料的时候就更偏好这些张扬的故事，研究得很仔细，说起来两眼放光。 “咱们雄县的大户人家，恨他的一大堆，可喜欢他的人也不少，实在是张静松那时候长得好。” 研究员还把张静松的画像翻出来给大家看。 蔡盼睇一眼看过去，面上就一红。 光看画像就觉得，这人长得老好了，比现在那些画报上的男明星都漂亮，眉眼堪称端丽，秀气得像个姑娘，气质也是欺霜赛雪。 这样一个人，即便他是个坏人，也确实会有很多人喜欢。 “当时雄县就有个哥们，十六七岁的小后生，富商家的公子哥，家里有钱得紧，整个县城大半的商铺都是他们家的，家里只有这一根独苗，疼得厉害，每年的零钱足够普通人家一家老小用一辈子也不完。” “他这么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又是这样的年纪，真是肆意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崇拜枫叶红，经常斥巨资购买会让枫叶红感兴趣的宝贝，专门引他去偷。” “你们看看，这边还有几张当年的老报纸。” 学生们来参观一次纪念塔不容易，研究员们也有些好为人师，便把自家馆藏的宝贝拿出来展示。 穆青云凑近一看， 故事写得跌宕起伏，十分动人，甚至详细描述了盐商家的小公子尹涯走入库房，见到枫叶红像一道烟一样从七八寸宽的通风窗里飘了出去的过程。 能写得这么详细，肯定是富家公子自己说的，字里行间只见新奇高兴，半点也没有被偷走宝贝的沮丧。 “总之，尹小公子很喜欢枫叶红，听说还想缠着他要学功夫，不过人家枫叶红张静松是一等一的高手，平时很忙，也懒得和小孩儿玩，闲下来逗弄逗弄他，平时都是无视。” “就这么过了几年，尹家却出了事，尹家老太太那天过寿，不知是谁送的寿礼，里面居然藏了一种魔虫卵，就在宴席上，魔虫卵爆发，尹家上下几百口人都被感染了。” “当时尹家的老太太会些武功，内力深厚，还有一点残存的理智，她知道这东西会传染，一旦传出去，整个雄县都留不住，甚至会导致更惨烈的结果。” “老人家有见识，知道这卵还没彻底孵化，最怕的是火，她就自己关了大门，启动了家里的机关，将偌大的尹家化作一片火海。” “枫叶红赶到的时候，整个尹家已经化为焦土，他收敛了骨灰，将自己从尹家盗的金刀，还有他不离身的银面具，给尹涯当了陪葬，自己没跑，等着衙门抓了他，然后就加入了斩衰军，十年里四处追杀残存的魔物，哪里危险他就去哪里，之后就死在了雄县。” “我们的纪念塔上，枫叶红张静松，当然应该塔上有名。” 研究人员神色肃然，摸着碑石上被磨掉的字，心情十分糟糕。 “先辈已去，无论有什么仇什么怨，也不该做这样的事。” 巡检司的巡查们到的很快，几乎所有人都是义愤填膺。 穆青云和蔡盼睇也被拉着做了半天口供，才和学生们一起被放出门去。 第440章 闲话 院子里的树沙沙作响。 穆青云陪着她的房东白老太太坐在园子里吃粥。 粥是穆青云做的，这米不是本地常见的那种米，也不知道白老太太从何处寻来，论质量都能赶得上顶尖的贡米，颗颗饱满，煮出来带着一层荧光，光看就很有胃口。 晚上不吃别的干粮，主食就是粥，穆青云特别煮得浓稠，一入口特别充实，满口的碳水，实在是满足。 菜也是穆青云炒的。 她现在正打磨身体，用心练功，每日都要食肉，白老太太吃了她做的 晚上难得没吃的太荤，穆青云只炒了一荤一素，小鸡炖蘑菇并醋莲藕。 白老太太一边吃，一边笑：“我可真是有两三年没吃过鸡肉了，怎么阿青你做的鸡肉就这么嫩!” 这鸡肉吃起来饱满多汁，一点都不柴，白老太太甚至觉得，自己一顿能吃下一整锅。 以前她老头子在时，都是她老头子做饭，后来老头子不在了，门生们说要来伺候她，再不济，好歹也请个保姆，白老太太却不习惯。 别看她的宅子大，她又是自幼千娇百宠被宠大的，可她自从嫁了她家老头子，她的一餐一饭，都是老头子来准备，平时衣衫搭配，也是老头子做，没让外人进过家门。 老头子没了，她请了两天保姆，可做的饭味道就是让她觉得哪里都不对。 她最近都是自己在做饭，反正煮个粥，下个面，终归难不住她，可除了这些，她连鸡蛋都炒得都是勉强吃不死人的地步。 “哎，我还当小白后半辈子都只对老头子煮的饭念念不忘，白担心她了。” “就是，闹了半天，只要人家做的饭好吃，她也是能这么夸赞的。” 穆青云一笑，回头看旁边一簇绿叶子。 它们开时颇高冷，长了叶子，却是叽叽喳喳的十分活泼。 白老太太看穆青云盯着这一地只剩下叶子的金灯看，轻笑：“一开始我老头种它们，我还觉得不吉利，毕竟别名彼岸，开在黄泉路上的嘛。” “后来开了以后，我忽然就做梦梦见了我的几个老朋友，他们去下头很多年了，始终不曾入我梦，没想到，这回却梦见了。” “可见这是好东西，木有灵，能替亲友传信。” “不过阿青你这么年轻，要是怕它们，回头我找园艺师父移栽到前院去。” 穆青云失笑，肉眼可见的，一堆叶子气鼓鼓地支棱起耳朵来，连声都‘看’不到。 她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可爱的小叶子，笑道：“怎么会怕？如果木真有灵，能让我与故人重逢，那也是极好的。” 一众彼岸：“……” “人类真奇怪，有人相信我们能将亡者引渡回人间，有人相信，我们能让活人入黄泉。” “如果我们真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能力，早不敢在人间存在了吧。” 嘀嘀咕咕的声音里，又响起一片嘈杂，穆青云顺着声音看过去，竟见敦厚沉稳的不老松居然有气无力地摆动枝丫，好像很烦闷的样子。 “哎，我们树是不是没有树权？怎么就不能让我干干净净地去死？” “天天往我身上灌莫名其妙的东西，难受死了，再这么救下去，我死了也不能给小白的孙儿做床了，本来就比不上别家的木头名贵，还这么糟践我，哼！” 穆青云转头，隔着月色，举目去看门外的不老松。 六十来年的树了，仍是枝繁叶茂，可内里却好似能闻到一股腐朽气息。 这松树还在哼哼唧唧地絮叨：“为什么要强求我活着？我们树和人不一样，我们不惧死，死是轮回，老树一去，依旧能千百年不腐，好好地陪着主人，而且，新枝也能在老朽的尸骸上重生。” 穆青云看了半晌树，蹙眉，谁在救这株不老松？摇摇头，抛开这些杂念又想：那人到底来不来？ 说的是那位老当益壮的大贼。 穆青云面上好似不在乎，实际上却是对这人的戒心很重。 在学校他不曾动手，穆青云有些担心她在白奶奶家会动手，每天都要和周围的草树木沟通一下，看看情况。 但始终都没有。 其他收获却不少，帮白奶奶寻到了她先生埋在土里的信匣子，抓住了七个通缉犯，替隔壁邻居找到了丢失半个月的狗狗，提醒差点不带钥匙就出门的小区住户千万不要锁门，还忽悠得更多人相信她有异能，能与世间万物交流。 当然，这也不算忽悠。 反正闲来无事，忽悠人赚的钱，完全足够她交学费，和应付日常开销的。 白奶奶嘴上不说，私底下总叹气，觉得她父亲连她的学费都忘得一干二净，实在不像话，又担心她以后受苦。 她老人家是在幸福的家庭里长大的，根本无法想象，有人能在少年时便离开父母独自生活。 好在白奶奶年纪虽大，却没沾染爱唠叨的毛病，她待穆青云，就如同辈朋友一般，聊天也聊得很新潮，却不肯越距一步。 今晚月色甚好，吃过饭，穆青云就落笔把那个贼画在了笔记本上，画到一半，她就忽然反应过来。 是一个人！！ 今日在纪念塔刮掉昔年枫叶红名字的，就是枫叶红张静松本人。 岁月摧折，如今的老人骨肉已支离，容颜衰老，身形佝偻，脸颊深陷，早不复当年能引得富家公子哥也钦慕的风姿，但一个人，年岁再大也总有不变的地方，仔细看，终归还是认得出。 穆青云小小地吐出口气，这张静松都死了六十年，听说当初他被追赠金穗天蓝勋章，名字列入纪念塔，永受世人崇拜，现在忽然发现，他人还活蹦乱跳，快一百岁的老人家，还能上树爬墙，吓得她这个青年高手不敢妄动。 张静松找她干什么？ 除了书包，还附赠一张纸条，并江四和江国泰的身份证。 第441章 旧时 纸条上的字端正和飘逸并存，自成一体。 穆青云想，练武的好处真是说都说不完，别的且不提，只这年近百岁高龄，仍是眼不，耳不聋，抬手能写下这么一笔遒劲有力的好字，便是天底下最大的好处。 十月十五，月圆之夜，请君以神珠换令弟与尊父十年安宁。 张某于十月初九留。 穆青云无奈，神珠是什么？ 而且，用这么一对儿麻烦换她的东西，别管是什么，总归都不划算。 她想起不久之前，纪念塔那边的研究人员说过，张静松虽是魔教的高手，却从来不爱杀人，就连他的敌人，也是挑挑拣拣的杀。 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不杀，九岁以下的男孩子不杀，十五岁以下的女孩儿不杀，孕妇不杀，家中独子独女不杀，父母妻女病弱需人看护的不杀，神医不杀。 时间不对，他也不杀人。 农忙时不杀人，征兵前不杀人，筹集斩衰军军饷时不杀人。 穆青云无奈，算了算，江四不到五十岁，江国泰这小孩也超过了九岁。 所以，神珠是什么？ 穆青云把自己从江家带出来的母亲的遗物翻了一遍，手镯十二对，玉佩六块，一个镶金描边的檀木匣子，用的是以前的老机关，算是简单的机关盒，但里面没装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有一张泛了黄的药方。 是当年她们常用的泡澡方子。 穆青云见到这张方子，还有些亲切。 那时候大家练武，师姐们就把浴室建在了室内演武场之内，每次到了时间，师姐们和抓小鸡仔一样把那帮新弟子，小娃娃，一个个地薅起来扔到木盆里去。 她就坐在扶栏处，一边品茶一边欣赏鬼哭狼嚎的小崽子在那儿闹腾。 那时候的穆青云，已经过了需要用这么基础的药方调理身体的时候了。 时光荏苒，到了如今它还能流传下来，可见真正的经典，最是最基础，最简单的东西。 —— “我的妈呀，这真是人？？” 李巡查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干瘦的老头，竟像一缕青烟一般飘过山石，铁障，湖面和高高的围墙，霎时间就没了踪影。 月上树梢，夜色深深，李巡查猛地打了个哆嗦，几疑自己见了鬼。 纪念塔遭到破坏的事，在雄县引起很大的轰动，前几天，李巡查让好多人堵在办公室，差点没让人打破头，总之，各方施压，要他们务必尽早破案。 他年纪不大，可做巡查做了多年，经验倒是丰富，这两天就放出消息，说接到群众举报，在城西发现了可疑人员，所以调集各方巡查去搜捕。 暗地里，李巡查带着人在纪念塔这边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网这条大鱼。 现在鱼是入了网，可这分明是头大鲨鱼！ 简直吓死个人！ 穆青云大半夜的，看见李巡查，还有本来应该在铁路上邹巡查，立在门外的松树底下，就像两只徘徊在主人家门口的大金毛，只好起身，顺带着去厨房提了两盆捞面给他们吃。 白老太太年纪大了，觉少，起得早，二三点钟就起了，偏偏起了爱饿，穆青云就准备了一些手打虾丸番茄汤，再加上点手擀面，想吃时下上一把，便十分饱足。 邹明一脸的无奈，他这两天吃住都在火车上，着实辛苦，今天刚回家还没睡，就接到老战友夺命一样的电话。 他连脸都没洗，就被小李揪住，跑到人家小穆同学家拜访。 “天底下真有那样的轻功不成？” 李巡查一边吃面，一边感叹，“我们十多个人，连人家的影子都没追上。” 穆青云笑了笑，干脆把她今天接到的纸条递给李巡查他们看。 两人面面相觑，尤其是李巡查，悚然而惊：“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这位老爷子自认为还能再活十年，如果不能得偿所愿，他这十年里就天天盯着江四和江国泰。 穆青云莞尔，心道：这江四倒霉就倒霉在太年轻了些。 这时节人们结婚都早，原身都十五岁了，江四才三十六，换到后世，这个年纪没结婚的都一抓一大把，自称宝宝都没多大问题。 他要过了五十，张静松张老爷子也就不会对他动手了。 不过，穆青云也不着急。 如今又不是江湖人逞凶斗狠，朝廷也不管的年代了，有事情，找巡查嘛。 但张老前辈年近百岁，又是为明国立下过功勋的，穆青云仍然依照旧日的规矩，凉亭外挂起待客灯，灯上有祥云标记，正是白云门的记号。 若是在旧日里，江湖朋友远远看到这样的标记，都知道这是白云门在宴贵客，周围十里，都不可寻衅滋事，横生事端。 穆青云喝了一盏茶，就见那老人家踏月而至，张静松是个飞贼，从不知规矩是什么，她还以为这位老爷子又是一展绝妙轻功，直接从墙上飞进来，没想到他老人家规规矩矩地走的后门，在大门外，还清了清鞋底。 张静松慢吞吞地把鞋底的黑泥剐蹭干净，心下叹了口气。 到底是老了。 刚才过河，他竟不小心沾上了淤泥，不要说几十年前，就是十年前，也是不至于。 张静松目光往门外树林里扫了一眼，板着脸进了凉亭，见穆青云起身拱手，便往旁边避了一避：“当不起。” 不远处树林中，李巡查小心翼翼地拍打前赴后继朝他扑来的蚊子。 这都十月份了，蚊子竟然还不绝迹，实在烦人。 “这老爷子怎么对穆同学这么客气。” 没见到人之前，李巡查以为他是那种性格古怪，桀骜不驯的老古板，看年岁还真有可能认得张老英雄，或许还是仇家，路过雄县，知道张老英雄居然塔上有名，顿时心生怨愤，这才愤而毁碑文。 但此时一看，全非如此。 这老人家衣服很干净，胳膊肘上，还有膝盖上却打着厚厚的补丁，针脚细密，用的又是和原本相类的布料，不仔细倒是看不出来。 他的鞋子倒是一双挺时髦的运动鞋，擦得很干净，不过不像他这个年岁会穿的。 难不成他这样的高手，也会拣儿孙的鞋子穿？ 第442章 喝茶 “张前辈，喝茶。” 张静松身形一滞，叹了口气：“我都这么老了，还当年轻人们认不出来的，也是，白云门的穆家人，哪个好相与？” 他头发雪白，身形佝偻，老态龙钟，哪里有昔年枫叶红的影子，但这行止坐卧，吐气发声，仍有些宗师气象。 张静松沉默了片刻，见穆青云给他倒茶，他端起来品了品，目中隐隐露出一点异样的珍惜：“真是没想到。” 他小时候可是把白云门的诸位英雄，都当成了自己人生的指路明灯，每次练功练得没了力气，就想一想当年见到的白云门的高人们。 只是后来，阴差阳错，他竟入了魔教，从此不敢再提‘白云门’三个字。 临到大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时候，竟能和那云巅之上的洁净之所，再有一点点的交集，哪怕只是和他们的小后生，或许这小后生了解他们，还不如自己多，张静松仍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宽慰，也隐隐带出一点怅惘。 时光是最可怕的东西。 张静松盯着穆青云，也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他们家祠堂里供的那幅飞天仕女图，忽然笑道：“穆小友，你有点像我家画上的仙女。” 穆青云：“……” 别看张静松很穷，可他祖上富贵过的，和别人家不一样，他们家祠堂里供奉的除了历代先祖，还有一副画。 那幅画是个宝贝，虽说纸寿千年，可也只有真正的好纸才有这么长的寿命，他们的画却是真正有千年历史，饱经战火却不曾有半点毁损，仍鲜亮如新。 画上有一飞天的仙女。 张静松喜欢画，也擅长画画，每次祭祖都要看许久，虽只在少年时看到过，却记忆犹新。 仙女的容貌似云雾笼罩，看不清楚，但他今天见到穆青云，脑子里就是莫名冒出一个这样糊涂的念头，觉得她像那仙女。 如果是几十年前，他尚年轻时，绝不会在意这么一点莫名其妙的念想，也绝不会说出来，但他现在快一百岁了，自是直抒胸臆，愿说什么就说什么。 到了他这样的年岁，剩下的时间比攥在手心里的砂还要少，到了想只争朝夕都力有不逮的时候，这时，也就没必要藏着心思了。 张静松叹了声：“我这手上的功夫，以前不行，只擅长逃跑，可杀魔物，只会逃跑没有用的，所以整整十年下来，我就练以前不屑一顾的笨功夫。” “开山掌，无极棍，这一练才知道，那些说我只擅长灵巧，不擅长大开大合功夫的，都是胡说，这人逼到头上，只要不是真的武学白痴，什么不能练？” 穆青云扬眉，忽然一推石桌，磨盘大小的石桌朝着张静松的面门撞去。 张静松话音戛然而止，一缩身，正好让开石桌，惊见那桌子擦着他的脸颊飞出凉亭，足尖轻点，竟瞬间追了出去，愣是追了十来米顺手一捞，一丝声响都没发出，又把石桌送回了原位。 不远处蹲在墙角和树林里的一干巡查，望远镜都差点落地。 李巡查的窃窃私语声一下子就消散了。 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心生怀疑，难道真有人能把自己化妆成百岁老人，还分毫不露破绽？ 张静松按着桌面，腰骨仿佛又塌了些，瞪着穆青云不吭声。 “白奶奶的小白楼里，有什么值得张老英雄忌惮？” 穆青云眨了眨眼，笑问。 张静松听见‘英雄’二字，脸上抽了下，压根发麻，没忍住压低声音怒道：“你个毛丫头——” 穆青云失笑：“刚才您老还说我像仙女吧。” 这会儿凉亭上挂的灯笼都掉下来，散了一地，刚才那种旧时代里江湖高手对峙的态势，是半点也没剩下。 穆青云看着张静松：“我一直有点奇怪，张老英雄当年的确喜欢在行窃之前，先投张枫叶贴，当时人们都觉得风雅得很，但盗窃时就没那么文质彬彬了，各种活儿多得不行，苦主每每都想不到你的来处。” “再者，您老人家和魔物斗了那么久，这心要是不够狠不够黑，怎么可能斗得下去？” “那日，你在天桥处把我的背包盗走时，连我衣服口袋里装的本子都没留下，也没想着要先按江湖规矩，自报个姓名，怎么在小白楼处就这般客气？” “我之前是真以为，老前辈趁着我上学的时间，会把我这住处从头到脚都摸一遍。” 只白老太太在家，张静松和她坐在一个屋里坐上三个钟头，她也觉察不到任何问题。 穆青云一下子笑起来：“难不成，这儿有老英雄害怕的东西？还是人？或者，老英雄看上白奶奶了？” “……” 张静松的脸刷一下惨绿。 穆青云了然：“是有害怕的人，这个人要保护白奶奶，所以，你连一点动静都不敢闹出来。” 一瞬间，穆青云猜到这偌大的小白楼里，竟藏着一个老妖怪，毕竟张静松这把年纪的老人家，连提都不敢提他一句，猜到以后，那也就猜到吧。 难道还能搬家不成？ 真以为可爱的好邻居，舒适的房子，便宜的房租，是那么好遇见的？ 张静松低垂着头，闭了闭眼，低声道：“我的确有些害怕，可你这几天，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小区，而我实在不能等了。” 他一抬头，终于露出普通人才会有的惊慌失措来。 “我孙子出了车祸，医生说，什么去皮层状态，也就是植物人。” 张静松面上不知所措。 好好的大活人，早起出去时还吃了五大碗饭，被骂了两句饭桶，结果，晚上交通巡检司和医院就先后打来电话，说人在医院，还活着，可也不算活着了。 张静松神色木然，穆青云看着他，心里也有些酸楚。 英雄迟暮，本就令人伤感。 他沉默半晌，站起身，低声道：“白云门有一枚神珠，对习武之人有奇效，服之可强身健体，可温养神魂，我觉得，它一定能救我孙子。” 穆青云并不遮遮掩掩，直接就道：“我都没去过白云门，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有，老英雄想要，立时双手奉上。” 张静松怔住。 第443章 凡人 穆青云见张静松这样一位老前辈，面上竟露出如此‘惊惶’之情，不由失笑：“难道很奇怪？人在快饿死的时候，一天吃八只大熊猫也是理所当然，区区一颗珠子，就算它被人说是颗神珠，如何比得了人命？” 她如今自认为不再是三观端正的好青年，毕竟经历得多了，心也跟着变黑。 可她的心再黑，也学不会把物件看得比人命贵重。 月色深深，穆青云的手就放在回归原位的石桌上，她十指纤纤，在余光下宛如温润的美玉，看起来一点杀伤性都无，可张静松是感受过这小丫头的力气的。 刚才他的动作看似行云流水，好像一抬手就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倒霉，但其实刚才他就岔了气不说，这老腰疼得要死，击打石桌，卸力不足，现在半边膀子又酸又麻，不过仗着经验丰富，面上不显而已。 真要打起来，张静松是打不过的。 穆青云大大方方地招手，叫李巡查他们过来，张静松沉默半晌，苦笑摇头，到底还是没再溜走。 “露了脸了，跑得了人跑不了庙。” 张静松跟着如临大敌的李巡查他们走了。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清理善后，三下五除二把院子恢复如初， 白奶奶什么都没察觉，唯独吃饭的时候叨咕了两句：“昨天晚上挺奇怪的，隔壁家大黄居然没哼哼。” 说是隔壁，其实离得不近，他们家养了一条土狗，闺名大黄，年方三岁，最爱哼唧，尤其是晚上，别人都熄灯睡觉，它就不知道哪里不舒坦还是太舒坦，总要哼唧个半个钟头。 小区里住的都是些老邻居，在一块儿处了大半辈子，也不计较这个。 如今大黄要是不哼哼几声，白奶奶都觉得好似少了点什么。 穆青云替大黄哼哼了两声，逗得白奶奶大笑，就收拾书包去了学校。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巡查专门过来给穆青云送饭。 三中这边，初三大家功课紧张，很多学生中午就不回家吃饭，只从小卖部买个面包饼干之类，或者从家里带饭盒。 学校后头锅炉那边，专门备了一口大灶，平时用来烧水，也给学生们热饭。 不过，穆青云中午通常不在学校，小白楼离三中不算远，步行也就十来分钟，她平时都是回家吃的。 只是这几天学校要出黑板报，穆青云的字和画，在学校内也是相当出名的，老师就拜托她来做这个活。 她干脆就利用中午的时间了。 李巡查昨天带走张静松时，听穆青云提了一嘴，回去一说，巡检司的几个女巡查简直心疼得不行。 因为邹巡查这位大嘴巴，巡检司里好多人都知道，穆青云平时饭量非常大，五六个成年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有她吃的多。 一想到穆同学要饿肚子，巡检司里已经当了妈妈的几个巡查就心疼得不行。 这一心疼，最终结果就是李巡查手里提着四个大食盒，蜷缩着他那两条大长腿，坐在三中对面小卖部外的小马扎上，看穆青云大快朵颐。 其实也算不上。 穆青云吃的很快，但动作特别优雅，李巡查不自觉和自家办公室里那帮牲口对比了一下，顿时捂住脸，深感自己对不住穆同学。 把穆同学和那帮吃饭能把自己脑子都给吃了的牲口相提并论，实在不妥。 “唉！” 李巡查叹气。 穆青云失笑：“李哥，你们是不是很意外？” 怎么可能不意外？ 他们想象中能飞檐走壁的，那肯定是隐居山野的高人，他甚至想过，这些的人怕是已能餐风饮露，只差飞升。 虽然目击者都说，就是个看来普通老头，但大家还是觉得，‘普通’才是伪装出来的。 可实际上，他几十年来一直生活在隔壁的三河县，是钢铁厂的员工，年年都上优秀员工名单，退休工资也不低，还喜欢下棋，每天都去河边和人下棋，偏又是个臭棋篓子，棋友们都不乐意和他下。 他也有家庭，有妻子，妻子没有工作，从农村来的。 听说，他还曾经被小混混一巴掌扇脸上，惊动了巡检司也不敢告状，就没吭声。 这个人一直到四十多岁，这才得一子，儿子也是四十岁才娶妻生子。 这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好在张静松自己就通医术，药材也不算贵，总算把孩子健健康康地拉扯大了，结果遇到了车祸，孙子成了植物人。 李巡警沉默片刻，满脸的感慨：“而且，他老人家居然就是我们雄县的老英雄张静松，是真没想到。” 张静松当年重伤昏迷，被他后来的妻子所救，浑浑噩噩了大半年，醒来后发现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当时残存的魔物已经几乎被清剿干净，整个明国都在进入真正的新纪元，各村各县都在统计在整个大灾难过程中付出艰辛努力，付出血的代价的英雄名单。 张静松很低调地把自己变成了普通人，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英雄人物。 这人不了解别人，难道还能不了解自己？ 他从生下来，就没有那根为国为民的骨头，不过是爱重的朋友因魔物而死，所以，他便与这世间魔物不死不休而已。 “几十年了，这位青史留名，曾经为了明国百姓付出鲜血的英雄，就隐匿在小小的县城，过着这样平凡的日子。” 穆青云吃着饭，听李巡查一边叹气，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他们遇到的倒霉事。 即便张静松没死，但他老人家也的的确确是明国英雄，怎么处理这一桩，实在是麻烦中的麻烦。 “老人家都九十多了，批评教育了两句，就放了人，啧。” 说到批评教育这四个字，李巡查满脸尴尬，现在还感觉身上隐隐发毛。 他们巡检司，年纪最大的司长四十三岁，管人家叫句爷爷，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且，人家挂的是金穗的天蓝勋章。 “幸好我躲开了。” 李巡查抬眸，见穆青云还慢条斯理地吃饭，一点都没有受影响，不禁感叹：“果然，还是年轻人稳得住，初生牛犊不怕虎，下回再碰见这种事，就让小年轻上。” 第444章 一样 既已惊动了巡检司，穆青云便把这位神偷大侠，暂且放置到一边去。 如今这世道，再是风过不留痕的绝顶轻功，快如飞箭，躲不过一颗子弹，即便躲得过子弹，这不还有火箭炮在后面等着？ 她看张老前辈气力已衰微，不复当年勇了，但凡他没有把习武变修仙，大体这辈子，不至于再闹出多大的事。 况且，一个有家庭的人，哪还能潇洒自在？ 穆青云的消息，不比李巡查灵通，但她的消息更细腻，很多话，邻里乡亲不会对一个巡查说，却不会避着满眼好奇的小女孩儿。 张老前辈的孙儿张帆自小身体不大好，为了让他健康些，老前辈也是从小为他打熬筋骨，教他练功。 这回车祸，张帆本来完全能躲开，只是他艺高人胆大，看到还有个孕妇在道边立着，如果他躲开，这孕妇必难幸免于难，便扑过去救了对方，自己被撞到。 开车的不是一般人，眼下这时代，还不是私家车泛滥的时候，能开的起车，必然家境殷实。 这司机就是从广城过来走亲戚的富商卜连的司机。 卜连挺客气，也赔礼道歉了，看起来很有担当，但穆青云都不必专门去看现场，只听各方的消息，还有这卜连自己说的话，就知道开车的人不是什么司机，就是卜连本人。 这位卜大老板说，司机眼了，还以为自己开到了水面上，一时着急就乱打方向盘，看到不妙，还不小心错把油门当成了刹车，这才酿成大祸。 说的一点不错，或许的确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一出事，司机就进了巡检司，卜连是怎么知道这司机当时的所有举动和想法的？ 除了开车的人，谁又知道司机那一刻的想法？ 他还口口声声说自己睡着了，是被出事时周围的惨呼声吓醒的。 穆青云心下叹气。 张静松不是一般人，他不光是高手，还是正儿八经的江湖人，眼力只会比自己更好。 卜连这满嘴的漏洞，难道他能听不出来？ 车祸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在雄县的繁华街道上，不是偏僻的城郊，不是深更半夜。 当时围观的人的确不多，但既有道边卖冰棍的老太太，也有被张帆救下的孕妇。 这么多人在，到底是谁开的车？怎么可能看不到！ 可所有人的口供都是异口同声，都说就是司机开车，唯有那孕妇，只道自己吓坏了，什么都没看清，什么都不知道，一言不发。 穆青云知道，这肯定是卜连用了手段。 她忽然有点想念那遍地都是监控的时代，当初在那里，她算是大半个监控反对派。 无数的摄像头安插在各个角落，普通人还好，穆青云特别敏感，这些摄像头就像一双双眼睛，每时每刻都让她有一种被紧迫盯人的感觉，十分难受。 她闲来无事，总忍不住想吐槽几句。 乔总也一样。 不过，乔总这人双标得很，他自己讨厌监控，却每每想在自己，在小方老师的身上装定位，装监控，还给她介绍过，说是有一款能直接监控心率，让他随时随地掌握挚爱亲朋的健康状况。 小方老师将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都快要使烂了，这才成功打消乔总此等可怕的掌控欲，连带着穆青云也受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换成穆青云，她觉得自己真招架不住。 敌人的敌意好应付，最坏了，也不过拼死一搏而已，但若来自朋友那不断泛滥的关切，即便被淹没了，她也不忍心拒绝太过，以免让朋友伤心。 她在这世上，本就寡亲缘，少人怜，有人因为关心她的安危，才做出诸多出格的举动，她又怎么舍得不要？ 每次遇到和乔总的掌控欲做斗争时，穆青云就恨不得天底下就没有‘监控’这种技术存在！ 但现在真出了事，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要是能多安些摄像头就好了，它能让年轻的女孩子在深夜不惧出门，想去哪里吃夜宵，就去哪里吃夜宵。 这东西简直能净化社会风气，不敢说根除恶意，总归让人心更容易向善而去恶。 穆青云没分出太多的心思去盯着张静松，有那么几次，她心里颇冷淡地想——他去杀了罪魁祸首又如何？ 在这世上，哺乳动物基本不吃同类，除了人。 张静松这样的轻功，在这样没有遍地摄像头的年代，他想杀一个人，难吗？ 他甚至能在大庭广之下，让一个人死得悄无声息，别说旁人，连他自己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刻下的阎王殿。 巡检司拿张静松都不会有什么办法。 说一个百岁老人是凶手，那必须罪证确凿，尤其是，这老人的身份还如此不一般。 这案子要是真发了，便绝不是巡检司能只拿口供就能结案的。 说来也巧，没几天，这位卜连居然出现在三中校园。 他给三中捐了一座电脑房，十台电脑。 这可不是后世，如今连网吧都没有，叫电脑房，电脑，就不是一般人能碰得起的，校长特别高兴，同学们也很兴奋。 穆青云作为学生代表，穿着校服默默跟在其他学生代表后面，看着青春洋溢的小姑娘去给卜老板献。 卜老板挂着，特别感动，便满怀澎湃的热情开始演讲。 她一回头，就看到了张静松。 穆青云默默调头过去，走到张老前辈身边站定，几天不见，他脸上的皱纹更多，头发更白，身形也更佝偻，甚至仿佛又瘦了几斤。 “现在这些人说话，都跟裹脚布一样长吗？未免太难听。” 张静松笑了笑，“当年我听的演讲，那才是真正动人心弦，几句话，就让人记一辈子。” “白云门的穆小门主曾经演讲过，就在山门前，对一众武林同道说，咱不搞抬棺出征那一套，明国的土地上，不必用棺木，灰撒在哪儿，哪儿就是故乡，去了地下，不怕没人亲热。” “他也说，前面走的慢一步，别被先辈们迷晕了头，倒忘了后来人。” “然后，他就留下了才六岁半，连话都说不囫囵的小弟子看家，带着所有白云门的弟子们下山去。” 张静松忽然落下两行泪。 第445章 生死 穆青云吓了一跳。 之前提起孙子重伤，成为植物人，张静松的眼眶都不曾红上一下。 他经历过了多少艰难险阻，多少次险死还生，亲朋故旧大约也已离开得差不多了。 到了他这样的年岁，不是越发恐惧死亡，就是已经勘破生死。 张静松显然是后者。 穆青云和这位老爷子接触的时间不久，却能感觉到他对即将到来的永眠，有几许憧憬向往。 他甚至是用一种极为欢欣的态度，在等待那必然会到来的一日。 穆青云不敢说真正了解这种情感，却也有所感悟，当年一个又一个伙伴，倒在黎明的前夜。 在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能不能从战场上下来。 当时很多人都表露出轻松而乐观的态度，面对失去，面对死亡，全是活下来的好好活，走了的，只当是去寻那些先行者了。 记得有师姐哄刚进入斩衰军的小娃娃们，告诉他们，他们的师兄师姐会在九泉之下，备好他们最爱吃的桂糕，糯米酒，所以，不用害怕。 说归说，怕还是会怕的。 但时间久了，大家就忽然觉得，他们认真努力地活着，真到了那一天，若真能与故人相会，黄泉无论幽冷还是荒凉，皆是好风景。 张静松就像她曾遇见的那些人一样，在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到了他这样的年岁，泪水早枯才是。 此时此刻，沟壑纵横的脸上，全是泪痕，都说美人垂泪，让人心疼，老头子落泪，只让人讨厌。 可张静松弓着身，站在学校绿油油的灌木丛旁边，整个人灰扑扑的，像一片随时可能消散的影子，脸上的泪痕，却让穆青云心肝都微微有些颤抖。 “白云门曾经经历过无数次，门主率众赴死，留小弟子看山门，在绝了传承的边缘上徘徊数次，都靠着大家咬牙硬抗，抢救回来了。” 张静松看着穆青云，“可当年白云门能步履维艰地活下来，再难，还是能有弟子传承，有弟子守山，现在呢？听说穆长门的大弟子来不及传下弟子，便走火入魔，五脏俱伤，死在了天山之巅。” “现在白云门传人，只剩下你一人。你还这么小，肯定没有弟子，你若出事，白云门大体就真正成了故纸堆里的传说，不对，它自来隐居世外，故纸堆里也找不到记载。” 张静松眉心跳动，闭了闭眼，忽然喃喃自语起来，“其实也没什么，那些古旧老朽的东西，传不传都无所谓。” “我自己的功夫，也没打算传下去！” 当年很多高手，都教不好儿子，没办法，练功是个苦差事，严师出高徒可不是一句虚话。 对自家的亲骨肉，能下得了狠手逼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日不停歇地练功？ 就算足够严厉，也舍不得打的太厉害。 可和学别的不同，练功要是不打，根本成不了气候。 如今让孩子们练武功，是件极不划算的事，练出来也没有用，难道你还能三天两头地和别人打架去？ 打输了进医院，打赢了进巡检司。 同样的时间精力，放在学习上，孩子们能有光明的前途，放在练武上，将来连想找份正经工作，它都派不上用场。 他教孙子是没有办法，孩子的身体状况太糟糕，如果不练武，这孩子大约养不大，但他连他武功的名字是什么，都没告诉孙子。 “我孙儿如果不练武，或许现在还不至于躺在医院。” 他也不会这般绝望煎熬。 由此可见，在当下，习武着实无用。 穆青云沉默地看着张静松，他正抬头盯着高台上，演讲到激动处，热泪盈眶的卜大老板。 左右的学生们看到张静松，大约不会有什么感觉，只当他是个寻常的老人家，但穆青云整个人都支棱起来，胳膊上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气血沸腾。 她忍不住小小地掀起眼皮看天，露出个漂亮的白眼。 如果此地不是学校，如果旁边站着的不是她的同学老师，如果没看见小蔡正在前台给卜连倒茶水，她肯定不能为了这么个让司机背黑锅，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还有心情做慈善的畜生，和张静松‘厮杀’一回。 只是，她能劝人家什么？ 张静松是谁？枫叶红昔年有恩必报，有仇不隔夜，如今惊遇此难，自己上下嘴皮一碰，就要他老人家慈悲为怀，切莫杀生？ 风越吹越紧，倒有些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穆青云选了选，把胳膊上系的绷带取下拿在手中，张静松看向她，轻声道：“你口袋里那根钢笔，比绷带要好用。” 老人家顿了顿，叹气，“不动手是不动手，一动手，就该雷霆万钧，绝不留情，心思手软的，都活不长久。” 穆青云无奈：“这是学校，是三中。” 张静松颔首：“对。” 他又一笑，“在这里要闹出什么不忍言的动静，是要踩红线的。” 明国如今下了大力气狠抓治安，别说在学校，就是在外面，一旦出手杀人，那就是天罗地网在，绝对跑不掉。 张静松幽幽道：“我已经九十八岁了。卜连多大？” 卜老板今年三十八。 “我是绝不可能再多活几十年的，卜连后头还有几十年的寿命。” 张静松呢喃。 穆青云抬头，卜连从台上下来，准备带着大家去参观电脑房，校内的学生代表们都围拢上前，纷纷和卜连握手。 一时间，学校这条主干道就和煮开了的粥一样咕嘟嘟沸腾起来，热闹得不行。 穆青云瞬间提了口气。 耳边忽有风雷声，穆青云骇然转头，张静松脸上肉皮之下，隐隐有金属色。 “断云？” 穆青云震骇莫名。 眼下这样江湖没落萧条的时代，竟然还有人练‘断云’这样的功夫？ 再一想，这位都快一百岁了，她好歹把快吐到嘴边的心又咽了回去。 却是不禁苦笑。 她之前几年，仗着自己的天道酬勤，学什么都快，无论与什么人较量，比的又是什么，她都是占上风的那个，从不会有可能不如人的感叹。 今日，却很可能要感受一下碰壁的乐趣了。 第446章 不想打 穆青云练的《金阳功》，就有难练的名声，但好歹还有一些中正平和的好处，适合足够吃苦耐劳的小弟子学习。 《断云》比《金阳功》难练数倍，比最危险的《缠情真诀》还要危险数倍，穆青云回大灾难时期时，整理天下武学，就将《断云》放在了需要好好保护的‘濒临失传’的 在当时，《断云》就有一百多年没有传人了，虽然很多弟子一开始对它很感兴趣，但考虑再三，还是遗憾放弃。 既然这种武功有这么多缺点，自然要有更神奇的优点，否则它根本就不会存在。 这门武功究竟是什么人创造，已经不可考，但是它虽然难练，一旦开始练又容易走火入魔，十分凶险，可一旦练成，便是真正的铜筋铁骨，刀枪不入。 与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功比，防御能力也胜出不少，而且没有略显笨拙的弱点。 断云练成之后，身体极轻盈，抽刀可断云，扶摇直上，不在话下。 穆青云稍微一想，就觉得这门功夫的确适合枫叶红，他有绝世轻功，配上《断云》功法，再加上本身拳脚功夫同样不差，看他的虎口，就知道他同时还是使刀的好手，完全找不到破绽。 这样一个人，再有近百年的内力，怎么打？ 他刚才那句话，说的不错，动手就不能手软，但—— 自己敢动真格的来打枫叶红张静松吗？ 穆青云一时间牙疼起来，忍不住悄悄伸手扶住腮帮子。 小蔡正好满脸兴奋地过来，一看她表情，顿时收敛了面上的笑，担忧道：“阿青，你牙痛？我去给你要一壶黄连水？” 学校这边一个月考十八回试，最近学生们有不少牙痛，牙龈肿的正装。 学校医务室的大夫不能算二把刀，可这医术也就是那么回事，真要厉害，大体不会来学校的医务室上班，反正小孩子们，有大病的少，只要牙疼，多是上火，干脆就煮了些黄连水，谁牙疼谁就喝上一壶。 穆青云：“……” 她一抬手，捂住腮，呻吟道：“痛是，不过学校的黄连水实在太苦了，要是能喝点绿豆汤，梨水之类，我觉得更好。” 蔡盼睇一样心有戚戚，忙道：“那你等一会儿，我记得孔老师买了几个梨，我现在去找她借一个给你熬点梨水喝，绿豆汤更好说，咱们王老师的宿舍肯定有，我去找她要。” 小蔡是个急性子，都顾不上追着卜老板去看电脑房，就急匆匆去给亲爱的同桌煮梨水喝。 穆青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心里恨不得自己一牙疼，在场的所有学生啊，老师啊，工作人员都乖乖去煮汤，别再围着卜大老板了。 唉，可惜，她没那么大的影响力。 穆青云无奈地转头看张静松，小声道：“咱能不打吗？” 老爷子已经快要一百岁，便是内力深厚，能把衰老和暗伤都藏起来，但真正交手，内力激荡，万一一个不好，张静松死在穆青云的手里，唉，那剧本立马就要崩坏。 或者，她被老爷子打成一块烂西瓜？ “我也不想打。” 张静松也叹了声，“我老了，这几年，教孩子们练武都有点力不从心。” 他退休以后，就在家里办了个武术兴趣班，带着小学生们活动活动。 前些年有一部特别火爆的武侠电影上映，从那以后，他的兴趣班来来往往的学生就越来越多。 不过，没两年张静松就不再赚这份钱。 “一来体力不行，精力不济，管不了孩子，二来，这记性也越来越不好，总一不留神，就把不该教的东西泄出去。” 有些武功招式可以教，但张静松出生的时代，武功是用来杀敌的，他一开始学的，全都是杀招。 如今这些杀招，能教给孩子吗？ 孩子们天真无邪得很，另一种说法就是完全不懂分寸，不像成年人那么会控制自己。 “当年我刚学会轻功，做的 雄县的纪念塔不算高，可是最顶上只够人半只脚站立，他能方寸之地喝酒喝上一夜，可见轻功高妙。 他当时就是少年心性，老人也是从少年来，又如何不知道这些孩子们的心绪。 但他那时候，会武功的人比比皆是，小孩便是少点分寸，也很快就会被教做人。 张静松对白云门念念不忘，每每都要提两句，当年，自然也是被白云门教过做人的。 可现在这些孩子们要是学了不该学的东西，稍微闹点事故，都是大事，孩子们也许一辈子就毁在这上头了。 自从不继续开兴趣班，张静松连象征性地交手，除了跟他孙子外，都不曾有过。 一阵风吹过，好似有一点香雾。 穆青云瞬间警觉，一眨眼，就见张静松仿佛整个人都融化掉，寸寸龟裂。 她再顾不上别的，拔身而起，嗖一下便上了身边高高的杨树，顺手薅下一把枝丫。 穆青云眼睛死死盯着卜大老板，耳边学生和老师的惊呼淡去，周围草鱼虫的声音无限扩大。 她不敢有半分放松。 以张静松的轻功和武功，只要有一丁点的缝隙，他就能杀人并全身而退。 下一刻，穆青云脸色一沉，身体微矮，脚下用力，她身下的树枝仿佛拿出吃奶的力气收缩自己的身体，瞬间弹出，穆青云就伴着这一股弹力如离弦之箭，冲着卜连扑去。 同一时间，卜连两眼茫然，只觉眉心一冷，入目的便是锋利至极的刀光。 穆青云人在半空，风忽然荡起一根藤蔓抽在她后背，半途本应后继无力时，速度竟不降反升，一把扣住行凶者腿上的穴道。 但这人竟不是张静松，张静松同一时间，轻盈地落在卜连身边，呼吸相闻。 “犯规！” 怎么能有两个杀手！ “老爷子，说好的不想打呢！” 穆青云把她揪住人往后一扯，借力把自己甩向那位倒霉的老爷子，一分神的工夫，被她揪住的那人，愣是硬生生忍住穴道被制的痛楚，手一弹，不管不顾地将匕首掷了出去。 她也不由愕然，身体比思绪更快，瞬间跟着变向，但只瞬间，腰身硬生生违背常理地拧起，轻盈地落在卜连身后半步——张静松的手指居然挡在卜连的眉心。 第447章 仇恨 这一切说来复杂，其实如电光闪石一般迅捷。 卜连甚至来不及出声，嘴巴半张，呼吸停滞，眼睛被匕首刺得泪流满面，惊惶中，却见一根古铜色的，枯瘦的手指抵住了那一抹刀锋，他茫然半晌，僵硬地抬头，冷汗涔涔。 穆青云伸手捏住倒霉的卜老板的后脖领，把他拽后了几步，脱离开张老爷子吐一口气就可能弄死他的危险地带，这才放松下来，有心情观察张老英雄，和他身边的这另一个‘疯子’。 这人看起来三十几岁，五官平常，低眉垂目时瞧着有点窝囊，可站姿却很特别，好像随时都能飞起来一般。 刚才穆青云和他有动手，说起来好似对付他不难，一招制敌，可实际上，只一接触，穆青云便知他功力精深，没有二十年的勤学苦练，不是天分过人，恐怕不会有他这样的功力。 当年穆青云与人交手，点人麻筋，对方半天都动弹不得，那还是 穆青云自己是不知习武辛苦在何处的。 她开了挂，练功练得再凶，掉汗掉皮掉血肉，也只会心生喜悦，但她亲眼看过练武之苦。 当年在云城武馆培养新弟子，她曾和师姐们都下了死力气，不知多少次，她和师姐一起给孩子们擦伤药，泡药浴，看着那些孩子磨掉一层皮，两层肉，每日精疲力竭。 这些弟子能入云城武馆，也是过五关斩六将，在无数渴望学武的少年里选出来的。 他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未来，也就是习武了，可即便如此，也总会有一两个受不了这份苦头，或者承受不住担惊受怕的未来，选择放弃，选择离开。 弟子们离去，师姐赠送丰厚的盘缠，殷勤叮咛，从来不生气。 她那时候，已经没时间回武馆了，只在书信往来时问一问师门近况，当时听师姐说这些，心里还不忿，时间久了却明白了，对师姐来说，把费尽心力，认真教养大的弟子送上战场，让他们去和魔物搏斗，才是人间最痛苦的事，只这痛苦，不得不受。 或许她的师姐们，每天都在想，这些弟子们还不如离开武馆，去当一个躲在坚固城墙后面的普通人，或许更容易得到平安喜乐。 固然是自欺欺人，谁又舍得责怪师姐？ 穆青云想起一堆的旧事。 这会儿学校已经乱了套，一群学生代表盯着穆青云，像看一场大戏，还没回过神。 黄校长已经尖着嗓子在喊保安，老师们也乱作一团。 张静松忽然笑了笑，转头对满脸惊惶的卜连卜老板道：“卜老板，你看这台子怎么样，结实吗？” 三中操场这边的看台，正儿八经的水泥制成，肯定是结实的不得了。 张静松右手轻轻往台子上一放，又抬起来，卜连打眼一看，整个人都僵住。 台子上浮现出一个深深的掌印，就连掌纹都纤毫毕现。 卜连登时吞了口口水。 此时不远处已经有学校保安赶了过来，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一接近，便觉得胸口发闷，脚底下也虚软，倒也不至于跌倒，但没什么力气总是真的。 穆青云扫了一眼，目中不由露出一点惊叹。 张静松老前辈，这百岁的年纪可真不是白捡的，居然能无师自通地学会‘以势压人’。 当年惠剑门的那帮剑客，就最擅长这一招，往往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在当时，能用气势压迫别人的就寥寥无几，多是出身名门的绝顶高手。 张静松看着卜连，那张皱纹满布的脸上，露出冷淡的，厌倦的表情。 “我快一百岁了。” 卜连噤若寒蝉。 张静松又道：“你的头，有没有这石阶硬？” 卜连额头上冷汗直落，浑身都在颤抖，眼泪迸出，片刻之间就脑补了很多很多东西。 他当然认识张静松。 哪怕是对他来说，一场车祸，死了人，也不可能毫无触动，无论如何，也是忘不了的。 只是在此之前，张静松在他的印象里是个稀里糊涂的老人，他从不曾把人放在心上，烦恼的也不过是这件事带给他名声上的小麻烦，他并不觉得，苦主本身的报复？ 一个孙子成了植物人的孤寡老头子，能把他如何？ 谁能想到，这老头一巴掌就能把，把—— 卜连的目光又一次悄悄落在看台的石阶上，心脏都要吓得蹦出来。 那是个快一百岁的老人，他还能活多久？恐怕早就不把死当回事，弄死自己，他都不会被判死刑！ “是我错了，我喝了酒还乱开车，是我不对，我愿意赔偿，老爷子您说个数，我愿意赔偿。” 卜老板最是识时务，眼泪哗啦啦往外流。 张静松叹了口气，他身边一直没吭声的，手握匕首行凶的汉子陡然怒吼一声：“赔？拿什么赔？师父！” 说话的汉子，面孔狰狞而痛苦。 “我跟您学武二十年，一直听您的话，您说，习武只为强身健体，不可恃强凌弱，我这二十年里，除了和师父和师弟过招，就再也没有和别人打过架。” “我也听您的话，二十多年与人为善，逢人先笑，遇事低头，我几乎算是唾面自干了，可结果呢！” 汉子回首看卜连，双目殷红如血，“师兄被撞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他给了那司机三万块，就买那司机替他顶罪。” “我不能恨当时街上围观的路人，他们不说真话，因为这事本就和他们没关系，师父说的，我们不能强求别人道德高尚，我也不恨师兄救的孕妇，她险死还生，吓坏了，在家里她也做不了主，可我难道连恨一恨姓卜的也不行？” “若不能把这家伙弄去陪我师弟，我这个师兄岂不是白当？” 汉子冷声道，“师父你不用劝，师弟身体不好，早些年是我天天给他熬药，每次他生病都是我守在病床前，怕他冷，怕他热，睡觉都睡不踏实，好不容易养大了师弟，就是为了要让他落到这副下场吗？” 第448章 父母心 这男子满腔的愤怒溢于言表，声声啼血，目光刺在卜老板的面颊上，冰冷如刀，杀气腾腾，让人战栗。 卜老板几乎觉得，自己像是已经被这个人给撕碎，已然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张静松看着自家的孩子，头一次没有阻止他叫师父，表情不由有些悲伤。 眼前这个三十多岁还不成熟，就和小孩儿一样的家伙，跟他姓，叫张桥，其实，真算不上他正经的真传弟子。 这孩子父母早都没了，长在孤儿院。 孤儿院的生活能过得去，国家给的拨款还算充足，毕竟如今明国的讲究，一向是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哪怕是前些年老百姓们饭还吃不饱，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反而一天能落下两顿干饭，比外头长大的小孩还要好一点。 但老院长年纪也不小，照顾那么多孩子很是吃力，而且这里的娃娃们也不是说有吃有喝，就能过得快活的。 张桥就不爱在孤儿院待着，老往街上跑，八岁那年，他意外撞见张静松练轻功，便一门心思地缠了上来。 张静松早打定主意，除了为孙子的身体健康，不得不传他以外，再不收徒。 他这身武功，确实并不想传承下去。 毕竟，武功这东西如今是真心没什么用处，况且他练的功夫还和正统的功夫大不一样，本来就不太正派，眼下这时代，更用不着它。 可张桥这孩子，真有一股子让人心疼的执拗劲，张静松看着他，就想到自己，如此，一心软，就随便教了教，他只当哄孩子玩，顺便强身健体，就和满大街的那些里胡哨的武术一个样。 没想到，小孩儿天分还行，努力却是两百分。 他偶尔露出一两句真传，竟让他借着这一丁点的真东西，练得还算不错，比他年轻的时候都强。 张静松想，大概这就是命。 相处久了，就和一家人一样，不肯认徒弟，却与儿孙也没什么不同。 到现在，张静松送走了老伴，送走了儿子，儿媳妇，唯二的亲人，也就是张桥和亲孙子 老人家把目光转向穆青云。 穆青云轻轻松松地立在卜老板身边，四肢松弛，站姿优美，绝看不出丝毫的戒备。 可这才最可怕。 张静松这把年纪了，这些年见到的年轻武者，无论是只凭一腔热血胡闹的，还是天资出众的，其实他一眼便能看得清对方的底细。 这帮孩子的基本功扎实不扎实，武功到底练的如何，他全看得出来。 可如今对上穆家的小丫头，他却是频频失策。 每一次见，这丫头带给他的威胁感都要上升一大截，这种提升，通常是要按年头来算，不该是按天。 也就是他曾经见过能力压无数个时代的天才人物，对此才能勉强保持镇定。 他那些老伙计们要是能活到现在，看到这个穆家的小丫头，恐怕都要怀疑自己偌大的年纪全喂了狗。 便是他，也不禁有这般感慨。 “张桥，你是不是觉得，你这身武功很了不起？” 张桥瞪着眼不吭声。 张静松冷笑，倏然让开两步，把手里夹着的匕首嗖一声扔回给张桥：“好，那你动手。” 穆青云：“！！” 张桥的轻功绝顶，他师父话音未落，他足尖一点，就像失雏暴怒的飞鸟，凌空刺向卜连的面门。 不远处所有的保安顾不上身体的变化，齐齐惊呼，扑了上来。 穆青云叹了口气，身体微倾，转瞬从卜连的侧后方移到前面，迅速化掌为指，一指点飞张桥的匕首，二指正中他眉心。 张桥气顿时断了，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噗通，砸到了地面才勉强提起撑了一把，半跪于地，气喘吁吁。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穆青云年轻的脸庞。 穆青云也苦着脸盯张静松，叹了声，抱拳行礼：“张老前辈果然慈悲！” 张静松面上毫无表情：“换了我年轻的时候，恐怕必要骂我自己两声窝囊。” 他多窝囊，连仇人都不敢杀！ 穆青云苦笑：“老前辈这一切都是为了小一辈的孩子们。” 张桥慢吞吞地站起身，眼泪终于落下，他师父不肯让他当徒弟，他却是认定了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从师弟出事，他就没落一滴眼泪，怒气一点点积攒在肺腑，发誓要杀人报仇。 可他杀不了！ 原来真如师父说的，武功这东西，如今已经没用了，而且他天资差得很，练的根本不行，果然，连个年轻女孩儿都打不过。 张静松语气反而平和许多，并不去看张桥：“他还躺在医院，没死呢。需要的费用，超出医保的部分都要姓卜的出，你杀了姓卜的，你师弟用的药费，找的看护费用，要怎么办？” “你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他，你自己怕也要跟着没，谁来伺候你师弟？” 张桥沉默。 他盼望师父承认他，盼望了二十年，如今似乎得偿所愿，却一点也不高兴。 他想说，师弟现在这副模样，躺在医院里醒来的几率很小很小。 医生都说，恢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就算将来苏醒，后遗症也一定特别大，他会失去健康的体魄，脑子也会受损严重，他走不了路，说不了话，和个废人一样。 张桥不是没想过师父说的那些，但他还是认为卜连该死！ 可如今师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如何？ 卜连飞速道：“我一定找最好的专家给，给……会诊！” 他连自己撞伤的人的名字，都不记得。 穆青云飞速地瞥了眼校门外。 说起来这一场‘刺杀’和交谈，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可其实一切发生在电光闪石间，从事发到结束，不超过十分钟。 巡查们赶到，简单询问了一遍情况，听一众学生和老师七嘴八舌地描述事发经过，顿时神色凝重，连忙将卜连，并张桥和张静松都带上车去。 穆青云多多少少也该牵涉其中，但她是学生，又才十五岁，巡查们也不觉犹豫了下。 就这犹豫的工夫，他们班主任王老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牢牢地护住自家学生，死死盯着这帮巡查。 巡查们也只好就此作罢。 第449章 心念 穆青云倒是在王老师坚定的按压下，还是悄悄从他肩膀后探头出来，笑道：“张桥这人好像精通缩骨术，轻功也特别好，我看他还没放下他那满肚子的小心思，要小心。” “还有，张老爷子是金穗勋章，快一百岁了。” 众巡查：“！！” 妈呀！ 正要把张静松推搡上车的小巡查，下意识松开手退了两步，大惊失色。 他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也没有金穗，只是得了一枚普通的天蓝徽章，那就是整个巡检司的骄傲了。 金穗是什么意思？国内硕果仅存的金穗，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个吧，老祖宗，老寿星啊！ 巡查再看张静松，一时手足无措，这边想好的一堆质问，通通都要改，不免有点卡壳。 张静松：“……” 他只好自己默默上了车。 穆青云连忙追了一句：“珠子的事我记住了，至于找不找得到，那可不清楚。” 张静松笑了笑，面上终于露出几许慈祥，脚步顿了顿，道：“小穆，你要小心些。” 穆青云蹙眉，叹了口气，一时却并不去抽测老前辈话里话外的深意，只忍不住感叹了句。 “也不知张老前辈的心思，这个张桥能不能理解。” 张静松说的所有的话，看似都是为了孙子考虑，因为孙子的治疗，需要卜大老板出钱出力，所以，他阻拦弟子复仇。 但其实，如今医疗保险的改革还在摸索中，张静松这样的国产企业职工，养老保险非常丰厚，也能惠及子孙，他孙子的治疗，哪怕用上些自费的药，他负担起来也没那么困难。 而且便如张桥说的，那孩子现在的情况，真是生不如死，治疗，也不过是安慰活人罢了。 张静松是个果决之人，他身上的杀意，穆青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他的杀意在什么时候消失的？ 就是张桥出手的那一刹那！ 张老前辈的怜爱之情，是给张桥的，他担心的，是还要在这世界上生活的弟子。 秋风吹过，天地一片昏黄，随着巡检司的车渐行渐远，学校内外，一片太平，穆青云身上却有点不太平起来。 一众学生看着她，比看大熊猫还要稀奇一百倍。 “穆同学，难道你们家是武林世家？世代习武？那位老人家是什么来头？好像刚才听你说，他是金穗徽章？还快一百岁了，岂不是经历过灾后重建的老人？” “不是吧，那些老前辈，应该都在帝都和沪上，由咱们国家精心建造的疗养院生活才是。” “我有一个姑姑就在疗养院工作，里面的老前辈们每人都有安排专门的护理人员，不光有专职的医生，连心理辅导专家都有安排。” “就是疗养院里，也很少有金穗徽章了，全国仍在世的，最多十几二十个。” 穆青云被问得哭笑不得，却还是大大方方地解释，只道她的外祖家确实有人学武，她母亲去世以后，给她留下一些前辈们的手札，习武心得一类，她这些年读书之余，偶尔学一学罢了。 不过寥寥几句话，她说的还非常轻描淡写，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从在场的学生们口中传扬出去，穆青云的外祖父就成了避世隐居的高人，他们家也是那种只有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武林世家，随便抓出一个亲戚都是高手，连家里的烧火丫头，也能抽出根烧火棍舞得虎虎生威。 穆青云听了只鳞片抓的传说， 原身的母亲穆小然随母姓，原身的外祖父只是个普通村民，后来重病被她外祖母穆念卿所救，朝夕相处久了，两人便生了情愫，结婚生下了女儿穆小然。 这两个老人之间，也并无入赘不入赘的说法，原身的外祖父自言是个无姓之人，很随意地就让穆小然跟了妻子的姓，夫妻两个都没有太当回事。 后来穆小然被送到白云村，交给一户村民抱养，白云村里九成人都姓穆，她的养父也是姓穆的，这姓，就越发不显突兀，连穆小然自己都快忘了，她的姓，来自她的母亲。 好在初三学习很紧张，老师们也不许学生们胡闹分心。 尤其是初三一班的班主任王老师，一班的学生都是尖子生，他对自家学生可是寄予厚望的。 尤其是穆青云，王老师早将她视作自己的秘密武器，就想着靠她一鸣惊人。 他那位本家王校长发了话，要是今年中考，要按照学生们的考试成绩，给老师们分房子。 三中从去年开始，就筹建学校自己的家属小区，建设图纸，老师们都看过。 和如今大部分家属院那种憋屈的，只要求住下，不要求住好的布局不同，王校长特意托关系，找了他一个设计院的高材生同学，给家属小区设计了三种户型。 一种是四室两厅，有大阳台，两个卫生间。 还有三室一厅，也有阳台和卫生间。 另外就是两室一厅，有单独卫生间的小户紧凑型了。 所有的房型比起以前的房子，那都好很多，但谁不想要好房子，大房子？哪怕集资时要多掏点钱，但自家单位盖的，就是成本价，怎么想都是占了大便宜。 这种时候，老师们哪个不是摩拳擦掌地想争一争？ 穆青云忽然就发现，她在学校里似乎变得很有‘威望’。 虽说以前她就因为学习好而备受优待，学习好这件事，在学校这种环境下根本就不可能掩藏得住，学生们天然会敬畏那些学习很好的同学。 但在以前，穆青云也只是被温柔些对待而已，现在，她隐约觉得，自己都有点被供起来的样子。 这天上自习课，穆青云写完了作业，拿了些报纸过来玩上面的数独游戏之类，玩着玩着就发现，整个自习室内一点杂音都没有，所有学生做任何事都轻手轻脚。 她这才惊觉，最近，她去小卖部排队买东西，站在她前排的自己班里的学生会很自然地往她后面站，早晨，班里组织跑操，班里的同学们自动自发地跟在她身后跑。 现在已经发展到，她坐在教室，学生们就自动收声？ 穆青云：“……” 第450章 亲情 好在穆青云稳得住，她表现得一切如常，该学习学习，该玩耍玩耍，没过多长时间，班里关于她的那点奇妙氛围便渐渐消失。 同学们毕竟都是些十四五岁的小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到底纯澈，便是觉得穆青云很酷，表现出来的也只是孩子似的好奇和崇拜。 说实话，这感觉很不错。 况且，初三学习紧张，学生们恨不能自己每天有四十八小时来温习功课，别人的事，总归不如自己的学习成绩要紧。 半学期的光景，转眼便过去。 一入冬，同学们换上厚重笨拙的冬日校服之后，眼看就要到期中考试的日子。 肉眼可见的，班里的学习气氛越来越紧张。 蔡盼睇已经连着半个月，中午不回家，晚上在学校读书读到九点多。 其他学生的晚自习时间，也肉眼可见地延长了。 这回年前的期中考试，雄县所在的沧海市几所初中，一早就决定要统一考试，统一排名。 其实在几年前，这样的考试，三中上下都没什么兴趣。 谁愿意天天陪跑？ 即便是在雄县，三中也只是一所很普通的初中而已，每次全市联考，三中和其它的普通中学一样，成绩不说都垫底，但前百名的学生里，能进去个三五个，就算是成绩不坏。 但最近几年，王校长当了校长以后，却是颇有野心，靠着财大气粗，很是吸收了些不错的学生。 他们班的戚长志，就是成果之一。 据说戚长志从小就是学神，名声在外，入学以来果然不负众望，初一，初二，每每有全县，全市联考，他的成绩都在全市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总体成绩远远不如别人，可前十名里有了戚长志，三中的名气就不自觉比那些普通中学要大了不少。 今年，他还有了一个主动投来的穆青云。 王校长和王老师立在一班教室外，看宝贝一样看着穆青云，心里连全市 穆青云对外头这二位的期望，是一丝一毫都不知晓，她正拿着手绢给蔡盼睇擦眼泪。 “我没事。” 蔡盼睇就掉了几滴泪，便抹了把眼睛笑起来，“我才不哭呢，哭有什么用。” “他们说我是女孩子，读书也没有用，女孩子脑子都转的慢，远不如男娃聪明，上了高中就跟不上了。” “还说我要是再继续读下去，既耽误赚钱又耽误婚事，还浪费钱，非要我和隔壁村的孙秀一起南下打工，还说孙秀现在一个月能赚三四百。” “我——” 蔡盼睇每一次回家，都觉得那个家像是一头大老虎，正张着嘴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只要她一松劲，便会把她给生吞活剥掉。 他们村的女孩子们，的确都和她父母说的那些话一样，一步步过自己的生活，蔡盼睇以前对这些的感触也不深，直到她的姐姐像父母说的那样，退学，打工，嫁人，生子。 她姐姐才二十三岁，可上次见到她，蔡盼睇的几个同学，异口同声地管她叫奶奶。 姐姐以前也是喜欢拿红绳扎小辫，能一口气踢几百个毽子都不落地，跳皮筋还能跳出无数样的漂亮女孩子。 她姐是十六岁就定下了婚事，十八岁就结了婚。 短短五年，把她风华正茂，青春洋溢的好姐姐，变成了‘四五十岁’的老妪。 “我才不要走他们逼我走的那条路。” 好在，父母虽然逼迫，可她执意读书，父母还是愿意给她掏学费。 “但也只有初中的学杂费，他们愿意付了。” 蔡盼睇满脸的愁绪。 穆青云：“……” 她忍不住想到了她爸爸穆四平。 穆青云以前不明白，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她其实能理解爸爸的的所作所为。 她爸爸应该只是习惯了。 习惯她穆青云干活干净利索，因为她并不叫苦累，所以她爸爸就认为她付出的劳动很轻松，并不重要。 她是怀着主动付出奉献的精神，在初三关键时期去照顾病重的爷爷奶奶的，她在自我感动，可她也只感动了自己。 爸爸根本就没把这付出当回事。 这样的忽视，是她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的沉默劳作换来的。她不叫苦，所以，所有人都不觉得她苦。 穆青云冷淡地剖析她自己，也剖析她的父亲，回过神，就见小蔡颇为烦恼地咬牙：“我爹要是非不让上学，我该怎么办！” 蔡盼睇的父亲，穆青云没见过，可听班里的同学八卦过几句，说是去年下大雨，学生们被困在学校，一困就是五天，蔡盼睇的父亲踩着水，走了五十多里的山路，给蔡盼睇带来两罐子腌菜。 父女两个待了没五分钟，她父亲又踩着水走了。 这是一个会要女儿不许去读书，又是一个会因为担心女儿，一路跋涉，只为了看孩子一眼的父亲。 蔡盼睇对她父亲的情感，想来应是十分复杂，至少，不是恨。 穆青云从前和现在，也都从没恨过穆四平。 她在系统里看过剧本，说在她的人生剧本里，未来的命不好，在家和个老妈子似的忙里忙外，却落到个没用了，就被赶出去的下场。 穆青云并不很信，至少十五岁的她，不相信自己未来会变成一个懦弱的傻子。 也不信她父亲能狠心到这等地步。 现在的穆青云，倒是在脑海中从这样的结果，往前倒推了一下，有一点或许合理，也或许不太合理的猜测。 或许十五岁的穆青云仍有心气，不相信自己会混到那么惨的地步。 可若这不是一朝一夕变成的，又如何？ 也许，她每一次试图挣脱，都被意外，或者别的什么事情打断了，她被潜移默化一般，剪除掉羽翼，糊上眼睛，不让她看到外面，让她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点点地瞎了眼。 如果这个过程，拉长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那泥足深陷的她，变成了剧情里她曾经看到的模样，似乎也算不上太奇怪。 那时候的穆四平，显然也已经自我催眠完了，他那一点真正的怜爱女儿的心思，终于被他慢慢丢掉。 第451章 叮嘱 教室内灯火通明，头顶的吊扇努力工作，为满座的学生提供一点沁凉。 蔡盼睇的头发乱糟糟的，应该是早晨来的太着急，也没好好梳理，这会儿风一吹，颇有些张牙舞爪。 穆青云笑了下，从口袋里翻出犀角梳，拆开小姑娘的头发，一点点帮她梳好。 小蔡顿时晕乎乎地魂游天外，把她那点愤懑痛苦都暂时给忘在脑后。 阿青身上总是香香的，特别有耐心地替她解开缠在一起的头发，动作温柔极了。 穆青云以前一直不太会梳头，在云城武馆时，都是陈怡师姐，还有许师姐她们给她梳。 陈怡喜欢给她簪，就是拿云城常见的，类似鸢尾的蓝色小给她用。 许师姐她们就更中规中矩些，把她头发利利索索地高高挽起，再戴上一个镂空雕刻，特别请便的小发冠。 穆青云不喜欢用发油，清淡的桂油也不爱用，陈怡倒是喜欢，每次都把头发弄得特别香，连带着她身上也总能沾上些味道，渐渐的，竟是习惯起来。 那次的副本结束，穆青云回到饮食起居都很方便的现代社会，洗头有各种香味的洗发水，护发素，还有方便耐用的吹风机，再也不需要一群人一起坐在椅子上喝茶聊天晾头发浪费时间，但她偶尔，竟会怀念当初经历过的那些小小的麻烦。 “好了。” 穆青云给小菜梳好头发，编了两条略带一点松散的小辫，从口袋里摸出两条漂亮的纱巾缠成的皮筋，绑在发尾。 蔡盼睇脸上红扑扑，摸了摸发尾，有些害羞：“这皮筋，阿青你戴才好看呢。” 穆青云莞尔：“小蔡戴也很漂亮。” 这话真不是瞎说，小蔡皮肤有点黑，略显粗糙，可她长得还是很好，大大的眼睛，双眼皮，高鼻梁，五官立体，只要不细看皮肤，就是个很立体的大娃娃。 她个子也不矮，就是很瘦，瞧着瘦骨伶仃，要能养得胖些，必然更可爱。 “下次你父母再说不要你去上学读书的话，你别闷不吭气地自己躲着哭。” 穆青云轻声道，“下次你再哭，就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哭，要闹，就闹得所有人都能看得见。” 蔡盼睇：“！！” 她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穆青云。 穆青云笑起来：“有的时候，我们会发疯，别人就会乖乖当正常人了，所以，发疯很重要。” 蔡盼睇吞了口口水，半晌没回神。 她只是没想到，这话会从穆青云的口中说出来。 从一开始，蔡盼睇就觉得自己的同桌是个体面人。 他们家没有电视，村长家有一个小电视，村长爱热闹，性子好，每天晚上就大开了门，让闲下来的村民们都围在他们家的院子里看电视。 蔡盼睇写完作业，偶尔也去看过几次，哪怕到现在她都记得，电视里的演员穿着她从来没见过的漂亮衣服，行走说话，都特别好看，特别气派。 在蔡盼睇眼里，穆青云就像电视里的那些人，虽然她不穿现在很流行的衣服，也不穿那种时髦的塑料拖鞋，反而喜欢穿千层底的布鞋。 她甚至不穿的确良那样的料子，反而对村子里土布做的裙子比较感兴趣。 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纯的，或者麻的衣衫，除了校服之外，她就穿麻的衣裳，不计较颜色，不计较款式，可阿青长得特别好，青灰色的，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像是无缝天衣上身的女仙。 蔡盼睇从没有当面说过，可她是真觉得，她这位从天而降的同桌，是个特别神奇的女孩子。 实在没想到，她这样一个好似餐风饮露就能活的小仙女，居然能说出，请她去发疯这样的话。 “噗嗤！” 蔡盼睇一下子破涕而笑。 穆青云哄好了同桌，心里想，是啊，她不恨她爸爸。 她爸爸工资也不算高，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了，穆爱珍，穆爱宝都要读书，还要上兴趣班，想把两个孩子培养好，要很多钱，很多精力，让人精疲力竭。 在之前的十几年，她跟着她妈妈生活，和她爸爸没见过几面，上哪里培养那深情厚谊去？ 的确，血浓于水，可亲情也是要培养的。 她所遭遇的一切，面临的一切，只是一场选择，在她所不知的未来，就算她真如剧本中一样，输掉了人生，也只是在一个又一个的选择里，一个都没选对而已。 期中考试就到了。 对初三期中考试这种新手区的小boss，穆青云经过几个月的磨刀，那是闭着眼都能大杀四方。 这回的题，因为是全市联考，所有的学校都有老师参与出题，很多学校为了自家学生的成绩好看一点，不免按照自己的情况出了一些比较基础的题型。 不过，每一科目最后的附加题，那都是市一中和实验中学的老师出的，题目严重超纲，就是为了选拔智商超群，胜出普通学生的那一部分学生。 数学试卷里倒数 全市的老师加班加点判卷， 成绩这一出，简直是惊爆了全市各大重点初中老师们的眼球。 “穆青云是谁？” 一瞬间，仿佛全市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在翻穆青云的底细。 穆青云对自己忽然变成小名人的这种状况，一点也不觉得惊奇，这点场面算什么？当初网上夸她是天才少女的时候，她都没抬半下眼皮。 三中的校长和老师们也高兴得不行。 一张大大的成绩单高挂在告示栏，全市联考 “噗，咱们学校的名字，都快要比穆同学的名字大了。” 这回联考，穆青云当之无愧的 最后这个超过总分的分数，是市一中老高级教师孙准孙老师定的。 第452章 情绪 孙老师先阅的是穆青云的文综试卷的历史部分。 现在老师们阅卷都不怎么走脑子，一眼瞟过去分数就出来，要是没这样的速度，也对付不了学生们那么多的试卷。 孙老师更是出了名的神速，可这回看着穆青云的历史卷，却发了半晌呆，跑去资料室一蹲就是大半天，出来还特意把她的试卷收到一边，把其它卷子批改完，她才叫上其他老师一起认认真真地批改了穆青云的卷子。 改完，别的老师只是啧啧称奇，赞了几声。 这孩子的成绩，至少在文综上的成绩，必然是出类拔萃，别说中考，高考大体也能考一考了。 孙老师却是个正儿八经的历史迷，回味良久，夜半更深，睡不着觉，反反复复地品味穆青云那寥寥几句解说。 她提出一种全新的观点，但有理有据有佐证，让人信服。 幸亏是她看到了这学生的卷子，换了别的不大仔细的老师，恐怕还会因此扣上几分。 虽然，似乎这学生的文综分数，扣几分也无妨，反正扣个三五分，还是 孙老师力排众议，非要给这份历史卷多加十分不可。 等到所有成绩都出来，一众老师面面相觑。 穆青云不光历史极好，数学也特别好，语文更是好，最后，一群老师专门为她这回的成绩开了个碰头会，讨论是不是需要压一压成绩。 讨论了半晌，孙老师看过穆青云的资料，立马就决定，必须得鼓励鼓励这个孩子。 这孩子身世堪怜，能有现在的成绩，必是开了窍，想明白了，也努力了。 教学生和种一样，需得知道这学生需要的是什么，孙老师认为，穆青云不需要打压，她需要的是鼓励。 穆青云倒是不清楚那位未曾谋面的孙老师，把她想成了一个娘去爹不爱的小可怜，不过，对于这个680分的成绩，她也是有点意外，也有些高兴。 这可真是此生 早几年，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也能做这种曾经让她向往憧憬的学神。 雄县三中出了一个穆青云，校长都抖起来了，以前去市里开会，他向来和其他普通中学的校长一样，都是小透明，反正受夸赞是轮不到他们，当然，挨批，一般也轮不到他们。 现在可有点不一样，虽然因为只是个期中考试的联考，而且只是 孙老师说了，就这题做的，哪怕是开卷让抄，甚至拿着答案让抄，都抄不出那样的水平。 一时间，可不就备受瞩目。 这回联考的成绩，各大学校都很重视，不光是雄县三中贴了出来，其他学校也一样。 事实上，江四从邻居嘴里，一听说一中挂出的联考成绩单， 激动兴奋那么一瞬间，却赶紧努力做出一副无事的模样。 看见脸上阴沉了好几个度的媳妇，更是无奈，只盼着她就算有火，千万压一压，可别在大庭广众下闹起来，说太多不得体的话。 好在李丛乐很要面子，她是一中的老师，现在一中还没多少人知道穆青云是谁，她要是闹起来，这便是个天大的笑话，到底是没在外面折腾出风波。 只是一连好几天，李丛乐在家都是闷闷不乐，见了江四就生气，弄得全家上下都不得安宁。 江敏华和江国泰姐弟两个，以前还能出去和小伙伴跑跑跳跳，说说笑笑地玩一会儿游戏，现在却是一直被拘着读书学习，稍微放松一下，就是一顿叱骂。 江国泰：“……” 他忍不住和他爸吐槽。 “爸，你也太夫纲不振了，好歹管管我妈啊，青云姐厉害，那不是正常？” 江国泰早就知道，他爸家前头留下的这个姐姐，非常牛，前一阵子他还老做梦，就梦见他这位姐姐独立寒山头，手持长剑，举目四顾，众人皆俯首。 一下子就把他给激动醒了。 “爸啊，那怎么说也是你的亲闺女，现在人家考试成绩好，难道咱们一家子不该跟着开心？” 说出去很有面子的。 江四：“别捣乱，最近乖一点，多顺着你妈。” 他不开口，不表现的很高兴，媳妇还这副模样，他要是一高兴，岂不是更要当出气筒？ 江敏华却被这莫名其妙兜头而来的‘灾难’闪了一下，委屈得两眼通红，默默躺在被窝里掉起了眼泪。 可没有如江国泰一般，见识过穆青云的武力值，又心生崇拜，她只是个普通的，被父母疼爱的女孩子，当初 当然还远不到仇恨的地步，事实上，江敏华和大部分被宠爱的女孩子一样，心理颇阳光健康，她的这点小别扭，也就是正常人遇到尴尬后的那一点逃避心态。 之前发生的事情，江敏华既觉得那个姐姐对妈妈不够尊重，也觉得妈妈表面功夫都不做，整日和爸爸为这事吵架并不好，她甚至想过好几次，该怎么对待她这个‘姐姐’。 她也不喜欢自己的家庭插入个外人，但也没想真拒绝这个姐姐。 可现在，她却忽然明白过来，这穆青云千千万万不能进她的家门，否则，她们家恐怕日日不得安宁了。 她人不在家，都会造成这么恐怖的后果，若是真住他们家，岂不是每天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江敏华愁的都大把大把地开始掉头发了。 尤其是没过多久，穆青云是江四的亲女儿的事，就在一中学生和老师之间传扬开。 李丛乐的脸色越发阴沉，脾气也越发不好。 这事本也瞒不了太久的，当初李丛乐的弟弟把人接到了家属院，穆青云和江四还有李丛乐闹起来的事，左邻右舍都看得清清楚楚。 都在一个家属院住，谁家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瞒不了人，何况是这种热闹？ 第453章 不操心 江四希望从乡下接回来的女儿，能转学到一中的事，邻居们也知道。 这不是江四说的，是李丛乐一直对此十分生气，四处嚷嚷。 之前，家属院里老师和老师家属，至少在这一点上，都是很赞同李丛乐。 一中是对自家教职工子弟有照顾，愿意接收教职工子弟，但也不是什么亲戚家的孩子都说入学就入学。 开始，众人都以为被接来的是江四的侄女呢。 就没听说过做人婶子的，还得管侄女读书上学？ 便是之后知道，那是江四的女儿，在这上头，大家还是偏袒自家同事。 将心比心，谁也不愿意为丈夫前头留下的女儿瞎折腾。 前头的一切，最好彻底消失，一点都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是，当从乡下来的小丫头，变成全市 那可是个中考状元的苗子！ 沧海市不是教育大市，生源一般，能出个好苗子实在不容易。 最近一中都在琢磨怎么挖穆青云，但三中看的很紧，一听说对方本来很大可能会到一中读书，结果阴差阳错，这才去了三中，一中的校长，并一干老师，心里都很不舒服。 对老师来说，能教出个状元学生，那荣誉和实惠都会很丰厚。 对校长来说，学校出个中考状元，光是拿来宣传，都能让他高兴一整年。 如今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错过了，简直让人痛心疾首。 老师们自然忍不住对李丛乐有一点怨言。 李丛乐本来就很生气，现在更生气，可偏偏她也心虚，在学校对着同事们没办法发火，回到家，只好加倍敦促儿女念书。 “我还偏偏不信，我的儿女，会比不上她！” 江敏华：“……” 江国泰：“妈可真敢想。” 让他一介凡夫俗子，和人家仙女比，脑子坏掉了！ 穆家的气氛古古怪怪，闹得江敏华闷闷不乐，江国泰是满肚子的吐槽。 江四上要费尽心力安抚老婆，防止老婆把两个孩子给逼疯。 现在不是有个什么奇奇怪怪的病？抑郁症？听说发病率挺高，小孩儿也会得。 他这好好的孩子，可别被当妈的折腾抑郁了才好。 下面还要考虑，怎么在老婆不炸毛的情况下，照顾大女儿青云。 想起女儿现在改姓穆了，他心里就有点不得劲。 不过，江四是个很随和的性子，别管姓什么，都是他的女儿，再者，江四对前妻穆小然不是没有感情。 他们说少年夫妻，一起出门打拼，江四如今经营的这事业，固然有他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努力，可刚起步最苦的时候，是穆小然陪着他一点点走过来的。 结果，日子刚刚有些好过，还没让小然跟他享一星半点的福，人就没了。 穆小然没的时候，刚刚二十四岁，正是最美好的年华。 江四有时都不敢深想，每次想起都要做些光怪陆离的噩梦，醒来怅然不已。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是要认真过活人的日子。 他现在都老婆出身好，人也漂亮，嘴巴是厉害，可心眼不坏，她为人直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只会明着来，不会阴人。 可她不喜欢青云，难道就有错吗？ 江四虽然为了青云的事，和她生气，和她吵闹，但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让她能接受青云会出现在他们生活中，这样一个事实而已。 为此他可以做出很多妥协，老婆要面子，他便让青云假充侄女便是。 江四不觉得这有什么，人这一辈子，谁还不受点委屈？ 这一点委屈，能让自己顺顺当当读个好学校，将来找个好工作，有更好的生活，那这委屈，也算是生活的智慧。 却没想到，他这个平时不常见的女儿，居然也是眼睛里不揉砂子的主儿！ “唉！” 就这一个想不到，于是全乱了套。 江四又是一笑，不过，人生本来就充满了意外。 他家这闺女竟然很有本事，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说起来，孩子自己找的学校，自己去办的入学手续，他也是完全没想到。 而且，学习成绩居然还这么好。 现在看，这小丫头完全不必他操心了。 江四心里也是有那么一点高兴。 当然，这高兴肯定不能让他老婆看出来。 只希望媳妇早想明白——他的过去，无可更改。 无论如何，时间不会回到他的少年时代，他不可能在遇到穆小然之前，先遇到李丛乐。 他前面确实有过妻子，而且还有一个女儿。 他们只能接受。 妻子希望的纯粹，唯一，只能说一场奢望了。 但他愿意做出努力，尽可能地不让青云的存在影响他们的生活。 至于逼迫孩子们去攀比，着实没有必要。 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天才，早些年报纸上还刊登过九岁就能解答世界级难题的数学神童的故事。 还有科大的少年班里，哪个学生不是顶尖的天才人物？ 平时也没见媳妇逼迫孩子要胜过那些人，怎么倒是非要和青云较劲！ 敏华和国泰要是擅长读书，他们就砸锅卖铁地供他们读下去。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那真是轻不得重不得，更不能逼，万一产生逆反心理，在最关键的这几年不好好读书，真是再后悔也没用了。 江家众人，各有各的心思，但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并不曾打扰穆青云。 江四从不曾出现在穆青云面前，除了每月给她寄生活费外。 他还是月月寄生活费的，就和原身以前在老家，他也寄钱一样。 当时江四一个月寄两百块，是孝敬父母顺带养原身。 穆青云来雄县这几个月，江四一个月寄过来一百块。 这回，他却是一口气寄了三百。 穆青云轻笑，都说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只看这笔钱，想必原身，仍是有些父女情分的。 如今的工资还没有上涨，正常工薪阶层，四百块左右的便算是高工资。 李丛乐一个月的工资，大概也就三百多而已，加上奖金大概更多一点。 江四愿意给钱，穆青云就大大方方地收着。 倒不全是因为将来有责任给江四养老云云，只是觉得，该收而已。 第454章 邻居 十月一过，天气急转直下，没两日居然飘起了雪。 穆青云一大早醒来，窗外一堆草草和大树，都嘀嘀咕咕地窃窃私语。 已然谢了，枯枝败叶地和草混迹一处，忧心忡忡地担心自己的美貌。 已经有些迟钝的老松树，在担心住在它身上的小松鼠一家，能不能储存足够的食物好度过这漫长的冬日。 穆青云伴着这些嘀咕声，小小地打了个呵欠起身，推开窗户，就见白奶奶正立在门口和人说话。 像是一大家子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显眼的是个不太能看出年岁的女子。 穆青云看她的骨相，应该是五十岁左右。 但看皮相，却像三十来岁。 一身军绿色的呢子大衣，头上略歪一点戴着一顶小帽，化着淡妆，十分精致。 隔得老远，穆青云还能听到对方银铃一般的笑声，看到她侧着头，眉眼弯弯地和另一个五十来岁的女士说话，神态亲昵而自然。 穆青云起身吃早餐，白奶奶就闲聊起刚才路过的这一家子。 “那是咱们家的新邻居，一大家子人，夫妻两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特别孝顺懂事，这边这房子，就是他们大儿子刚给买的，特意买了大房子可以一家老小一起住，可热闹呢。” 白奶奶到底还是有点羡慕的样子。 “两口子男的姓赵，女的姓齐。” “齐太太可真时髦啊。” 确实挺时髦的，有好几个晚上，月光明媚，穆青云就看到隔壁邻居一家人在小区的绿茵旁边唱歌野炊，十分欢快。 这样的生活在当下来说，固然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合时宜，但其实大家都很羡慕。 自由又潇洒！ 有这么一个邻居，白奶奶的生活都变得有滋有味起来，周末还动了心思，拽着穆青云换衣服化妆，去参加居委会举办的联谊舞会。 穆青云也不太放心老人家自己去， 到了舞会上，穆青云忽然就很想和后世那些年轻人们说，你们千万别在你们爹妈面前狂。 你们那些看起来斯斯文文，仿佛随时都能吐出一肚子说教的父母，年轻的时候没准比任何人都要潮的多。 穆青云一时都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忍不住秀了一段飞檐走壁一样的劲舞。 以一段长纱巾为剑，鹤梦十三式一一从穆青云的手中使出。 长长的，浅蓝色的纱巾宛如穆青云生出的翅膀，仙鹤折断双翼也要跳的舞，虽然略有悲伤，却是激昂至极的剑舞。 穆青云收手的刹那，只觉背脊上忽然被某个视线刺了一下，她骤然回头，目光如电—— 全场顿时哄闹起来。 “啊啊啊啊！” 尤其是穆青云最后这个眼神，简直飒得不行。 穆青云眨了下眼，就把刚才那点古怪感觉抛在脑后。 她这剑法，得了卓师的真传，就是陈怡师姐和她比，也要甘拜下风的，虽然还没有卓师一舞，全江湖的剑客们都三天不敢练剑的威力，但也确实是极好极好的。 白奶奶盯着穆青云，都是两眼放光，恨不得把她揣自己兜里打包带走。 “看到阿青，我就想到了我的初恋。” 穆青云莞尔。 他们家老松树已经把白奶奶的底细都给曝得一点不剩。 白奶奶的初恋是个——好听一点的说法，就是江湖人。 难听一点的，就是混混。 好像是家学渊源，会一些武功，英雄救美救了白奶奶，白奶奶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可惜，门不当户不对的，实在成不了。 白奶奶又是个听话的女孩，父母阻拦，她也就挥泪斩情丝，只能作罢。 家里的老松树对那位初恋，可是一句好话都没有，显然是很他讨厌那个差点骗走白奶奶的家伙。 这联谊舞会还真挺有意思，并不像穆青云想象中的那样刻板拘谨，属于不得不应酬的社交场合。 她就偶尔跟白奶奶来晃一晃，别说，还打探到一些颇为有用的信息，比如房子。 如果是雄县的房子，根本不必打探，就穆青云目前住的这地方，周围就有一些房子出售，房价都很低。 而且现在都贷款还是个极新鲜的事，利息非常少，穆青云如果能找到愿意信任她的成年人，她立马就能买。 可穆青云没打算在雄县买房子，就算不在帝都等大城市买，她也更愿意去云市。 云市的白云村，既是原身母亲的故乡，也是白云门的所在。 穆青云如今的视线只能落在雄县本地，在这个互联网还没成型的现在，想得到外面的消息实在没那么容易。 正好齐太太在帝都刚买了一小套四合院，对各类消息都很了解，一听说穆青云想打听打听，还特意把自己买房的时候做的笔记给穆青云看。 穆青云顿时对这位的好感倍增。 明明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女生，换了别人肯定觉得她就是好奇胡闹，敷衍过去就行。 齐太太却很认真，还特别细心地叮咛她：“现在要是能买套房子，就买，以后房价一定会很高的。” 就这一句话，穆青云便觉得齐太太是个好人。 她写的买房笔记也很详尽有趣。 穆青云好歹也能自称半个心理专家，一目十行地看完便不禁感叹：“唉，看来我和齐太太确实不熟，人家就是个单纯点热心肠。” 她很倒霉的，被她家乔总训练了很多次以后，也开始反射性地有了警惕心。 但凡是无缘无故对她特别好的那些人，她总是要多留下一分戒备。 对白奶奶都如此，这回对这个齐太太，她脑子里自然也绷着半根弦。 现在看，人家对穆青云，可真算不上献殷勤，就是天生人好而已。 看过笔记后半部分，就知道对方真正用心是什么样子了。 齐太太竟然了六个多月的时间，跑遍了整个雄县所有的楼盘，一处一处地分析未来的房价走势，帮人挑选出了性价比最高的三处楼盘。 光是写的各种分析资料，就密密麻麻地写了十几页。 “这也不知道是替什么人挑的房子。” 穆青云轻笑，人家都私事，她可不会关心。 只想快看完笔记便还回去，人家亲笔手写的笔记，对人家本人，肯定很珍贵。 可万没想到，东西还没还，齐太太便去世了。 第455章 案子 秋风萧瑟，白奶奶的小院子终于显出一点凄然。 穆青云把落叶收拢好，装在编织袋堆在门外墙角，隔壁有一家铁锅炖的店铺，时常用点枯枝败叶引火。 这时节还没环保的要求，柴火炖出来的鸡鸭鱼味道多出些烟火气，好些老饕就讲究这个。 小区里很安静，可这安静中，却似乎透露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紧绷，隔壁的小别墅拉起了封锁线，无数包裹严密的巡查们来来往往。 李巡查匆匆忙忙过来时，脸色十分难看，神色憔悴，人还没坐下就摇晃了两下，穆青云赶紧扶住他，顺手给他倒了杯水。 “忙了一晚上。” 李巡查苦笑，沉吟片刻，一时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和穆青云说，半晌才犹犹豫豫地问，“穆同学，世上当真有缩骨功吗？” 穆青云一怔，想了想，她双肩一震，胳膊顿时软得像面条一样，身上各大关节丝滑地断开。 “呐。” 李巡查倒抽了口冷气。 穆青云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缩小了好大一圈，都到了有些吓人的地步。 她眼见李巡查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摇了摇头，自己把关节接上，轻声道：“我的缩骨功不好，因为不是从小练的，只学了些皮毛，真正的高手能做到的，我们都想象不到。” 李巡查呆坐当场，冷汗一层一层地冒，叹气：“如果世上真有这样的高手，这案子可怎么破？” 他忙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穆青云，让她签一签。 “没办法，穆同学你还是初中生，我们不能雇你，要不然就是雇童工了，只能算是临时聘请，请您帮忙。” 这些文件是保密协议，还有聘穆青云为临时顾问的协议，方方面面还规定得很细致，穆青云一目十行地看完，认认真真签了协议，李巡查才把事情详细说给穆青云听。 他们这回遇见的，的的确确是一桩挺奇怪的案子。 “穆同学当时也在现场吧，你就说，这种情节是不是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 李巡查皱眉，“我做巡查七八年，遇见的所有案子里，论奇怪，眼下这一桩能排到前三。” 穆青云的邻居，齐美娟女士，在昨天晚上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奇被人杀死，凶手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无踪的。 “好些人都见到凶手行凶了，偏偏我们赶到之后，搜了一夜，调了一晚上的监控，一根毛都没找到。” 其实，这事穆青云比李巡查知道的还要早一些，毕竟住在一个小区，是她的邻居。 事情发生时，穆青云正和白奶奶两个人正在包羊肉包子，穆青云负责剁馅料，白奶奶来包。 羊肉是有人专门从内蒙送来给白奶奶的，肉质鲜嫩，穆青云把羊排拆出来清炖，羊头羊肚羊杂拿来做羊汤，其它的都剁碎包一个大肉丸的包子。 肉馅认真上劲，加上葱姜水，拿一点点油来锁水，整个包子蒸出来，皮薄馅大，轻轻咬上一口就汁水泉涌，味道极鲜美。 真是砸门，白奶奶打开门一看，对面喧闹的厉害，好些人来回跑动，大半个小区都点亮了灯。 好些保安在跑动。 穆青云隐约听到极凄厉的哭喊嚎叫，尖利的，十分刺耳。 白奶奶吓了一跳，脸上发白，穆青云忙一把拦住，让她在房间待着，所有房间的灯通通打开，又交代白奶奶把门窗全部锁好，这才披上衣服出门看情况。 穆青云到的时候，只看到了好几个人抬着齐太太匆匆往救护车上送，鲜血落了一地。 路灯之下，穆青云一眼看到齐太太露出来的脸，她脸上仿佛还带着一点神秘的笑意，眉眼舒展，就和她平时和丈夫一起跳舞时的表情一样。 但是她死了。 其他人或许还心怀希望，穆青云却是见惯了死人的。 她对死亡的熟悉，宛如熟悉自己的手脚。 小白楼所在的小区，是整个雄县都很有名气的高端小区，如今竟然出现了这样可怕的事情，所有人都惊骇不已。 出了这么大的事，穆青云和几个被吵醒的邻居，也都一起跟着去了医院，有的还拿了些现金，生怕到时候需要用。 穆青云知道齐美娟人已经没了，但医生们依旧在抢救。 此时，齐美娟的丈夫赵泽，刚接到消息从学校赶到医院，他狂奔而至，一向整齐斯文的他鞋子都跑掉了一只，满身狼狈，终于露出五十多岁男人的颓丧样子：“美娟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穆青云向后退了一步，避开赵泽的冲撞。 她此时此刻还记得当时赵泽的样子，憔悴，狼狈，惊恐万分，但身上带着一点玫瑰香，很浓郁，齐太太身上的香味通常都很淡。 穆青云吐出口气，放任自己的回忆扩散开，把所有的细节都摊在眼前。 赵泽盯着抢救室的大门，嘴里却是急声追问。 “毛毛，淑慧，小雨，究竟出了什么事？” “你们今天不是约好了一起在家织毛衣？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一句话，三个加起来年纪一百好几十岁的女人顿时哭的泣不成声。 毛毛的身上全是血，脸上也了，又是泪水又是血水，浑身都在不停地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淑慧使劲撕扯自己的头发，眼泪滚落：“早知道，我就该陪着她，她明明说了有人在跟踪她，可我就是不信，都是我的错，呜。” 她说话说的颠三倒四。 那日，她们几个姐妹约好了去美娟家里织毛衣，她家的房子宽敞，又很舒服，是姐妹里条件最好的一个，但凡聚会，大多数都选美娟家。 这一回也和往常几十年来，无数次聚会一样，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美娟之前说过好几次，她这几天晚上回家，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很可怕。”蒋淑慧神色呆滞，被王小雨牢牢地抓着手臂，仍是瑟瑟发抖。 “我以为是美娟太敏感了，没想到——” 话音未落，毛阿琴猛地捂住脸发出一声闷闷的尖叫，声音凄厉，连赵泽都吓了一跳，强忍住悲伤安抚她：“毛毛，你心脏不好，冷静些，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第456章 高人 齐太太还是没了。 巡查们就在医院，给当时在现场的毛阿琴，蒋慧敏，王小雨三个人做的口供。 穆青云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神色间有点奇异。 李巡查的表情更是凝重：“当时连同被害者齐美娟，她们四个人在齐美娟的餐厅里吃饭，喝了很多酒，又到娱乐室去玩牌。” 他回忆了下被害者温馨干净又漂亮的娱乐室，不禁有些感叹。 李巡查就是本地人，家里不算很困难，不过他父母，两个哥哥嫂子，就住在一套七十平的小房子里。 他平时就是放假也不回家，实在是不想父母折腾着给他腾出一个落脚的地方。 他们家这样的条件也还算好的，在之前他真没有不满意过，现在看到人家还能有娱乐室，啧啧。 李巡查叹了口气，低声道，“大概是晚上十点多，大家都快睡了，齐美娟说她忘记她先生的手稿是不是在录音室里，就想去看看，让他们先玩。” “齐美娟去了一会儿，也就是十几分钟，房间里的喇叭忽然响起来，是齐美娟尖叫着求救，哭喊得特别厉害，求别人不要杀她。” “当时蒋慧敏，毛阿琴和王小雨都吓坏了，赶紧冲去录音室。” “齐美娟的丈夫，赵泽赵先生是个音乐家，录音室是他的，在二楼的东南角，离一楼的餐厅有一段距离，等她们赶到的时候，录音室里还有齐美娟的呻吟声和呼救声，大家都很着急，可是房门紧锁，根本打不开，毛阿琴只好又下楼去找了备用钥匙，这才把门打开。” “房门一开，大家就见齐美娟已经倒在了地上，整个录音室乱七八糟，书桌，博古架，鱼缸，衣架，乱糟糟地被推的到处都是，齐美娟显然和凶手经过了一场很惊险的搏斗。” “凶手却不见踪影！” 李巡查神色凝重。 “蒋慧敏，毛阿琴她们三个都说，一进门就看见齐美娟倒在地上，脸上都是血，身上还压了好些杂物，她们吓坏了，一时没注意到别的，只仿佛看到个黑影从天窗票出去。” “我们的人到了立马封锁整个小区，仔细搜查，调取了监控。” “你们现在住的这一片，是咱雄县监控最完善的一片了，按理说，应该没有多少监控死角才对，结果还是让凶手跑了，好在还是留下了一点线索。” 李巡查取出张现场的照片给穆青云看，“穆同学你看这里，天窗下面有一些丝线，像是衣服上的，或许凶手真是从这个天窗出入，杀死了齐美娟。” “我问过小区的住户，很多人都说，最近小区附近确实不太平，似乎还有顶楼的住户，说有人上过他们家的屋顶。” “这哥们有强迫症的，他在屋顶上晒了一堆菜干，他在邮电局工作，最近邮电局那边要派遣人手去支援边疆，听说要去山里待上好几年，那地方蔬菜比肉贵的多，他就想着晒点菜干带着，好歹也能补充补充维生素，这些菜干，都是按照一定的规律晒的，可他去收的时候，发现有些菜的位置不对，他特别别扭，印象很深刻，非说有人上去过。” “但这哥们住的是十楼顶楼，楼顶没有通路，一般人肯定上不去，但如果真有高手在，说不定，这哥们的怀疑是真的。” 李巡查吐出口气，无奈道，“可是，这窗户只有脑袋大小，除非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大人怎么可能出去？总不能是小孩杀的人。” 他头都要大了。 现实世界出现不合规矩的武林高手，他们破案的思路都要变化，实在为难的很。 穆青云笑了笑，拿了李巡查的资料夹，把所有的现场照片都翻出来，仔细看了看，尤其是尸体的照片，看得最认真。 李巡查：“……” 如果上头知道，他给一个学生看这种东西，肯定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了。 “咳。” 一念及此，李巡查连忙入正题，“穆同学，我们不久前带走张桥的时候，你说他会缩骨功？不知道他的缩骨功怎么样，能不能从这个天窗钻出去。” 穆青云微笑：“钻出去是没问题，而且他还轻功卓绝，别说二楼的天窗，就是十楼的天窗，他跳下去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李巡查瞬间觉得汗毛都竖起来，战栗不已，长叹一声：“如此高人，怎么就成了敌人啊！” 他小时候就有一颗学会无敌的武功，从此手握三尺青锋，锄强扶弱，为了公义奋斗的心。 男孩子嘛，谁会不向往飞檐走壁的高超武功。 他就盼望哪天忽然有个老乞丐是绝世高人，因为看他心地善良，为谢一饭之恩，所以把武功绝学，倾囊相授。 哎！ 可现在高人是恶人，是凶手，是要抓捕的对象，真是让他童年梦想碎成了一地渣。 “这种人会不会束手就擒？要怎么抓？难道拿大炮轰吗？” 李巡查愁的头发都掉秃了。 穆青云扬了扬眉：“这倒是不用。” 她忍不住一笑：“你去抓吧，张桥肯定不反抗。” “他现在在沧海市巡检司做大厨，一个人负责七百多人的饭食，工资开的比你高多了，他还有个师弟在医院躺着，就靠这笔钱给他师弟换好的营养药，肯定不会愿意丢掉工作的。” 李巡查怔了怔，站起身来回踱步。 穆青云失笑，没再放任他站在那儿纠结来纠结去，忽然开口道：“李大哥，刚才你说，蒋慧敏，毛阿琴和王小雨，在一楼听到齐美娟呼喊救命，才跑去二楼录音室寻她，但门是锁着的，又下楼拿了钥匙，这才打开门进去，进去之前，齐美娟的呼救声刚刚停下，凶手也是刚刚逃走，是不是？” 李巡查翻了下口供，点点头。 “她们三位今年都五十多岁了，腿脚不像年轻人一样灵便，从一楼爬到二楼，跑上去至少也要一分多钟，又下楼拿了钥匙再上楼，就当她们危急关头，突然爆发，三分钟就完成了所有过程。” “李巡查，你知道像张桥这样的高手，三分钟能杀几个人吗？” 穆青云轻轻勾起嘴唇。 第457章 鸟精 李巡查只觉得浑身上下冒出密密麻麻的一层鸡皮疙瘩，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看向穆青云，心底隐隐有些发凉。 “就是同势均力敌的对手比拼，三分钟大体也能看得出胜负。” 穆青云眉眼低垂，脸上的笑容也略收敛，声音却很温柔，“齐太太身形纤细，骨相脆弱，显然不曾得到过半点锤炼，只是个很普通的人，还是老人家。” “张桥如果想杀她，她恐怕连张桥的影子都看不到，人死了，还不知为什么会死。” 李巡查愕然，一时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更茫然焦虑。 如果不是张桥，那就是还有另一个顶尖的，会缩骨功的高手？ 穆青云又把现场照片拿过来看，不要说害怕，仿佛很感兴趣的样子。 李巡查想起自己刚入行时， 再看看人家穆同学，天生英武，少有人能比得上，他真是佩服得很。 “凶器是玻璃？” 李巡查点头：“是，就落在齐太太身边，检查过，上面没查出有意义的指纹。” “倒是沾了不少指纹，可都是现场邻居，还有齐太太那几个朋友的。” “当时情况很乱，救护车来时很多邻居都进入过现场，众人把齐太太从杂物里搬出来时，徒手翻开的鱼缸碎片，有她们的指纹很正常。” “唔，看血液喷溅的情况，齐太太是躺在地上被人割喉……我们还是去看看她。” 穆青云沉吟片刻，扬眉道。 李巡查：“……” “让我看一眼她的伤。” 李巡查的脑子里顿时回忆起最近刚上映的武侠电影。 电影里的高手们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一出手，旁人便模仿不了。 他连忙开车，拉着穆青云到了巡检司的停尸房。 进门的时候，法医正啃猪蹄，吃的满嘴流油，抬头就看到个鲜嫩的小美女活灵活现地立在门口，刹那间，法医摸出纸巾迅速擦干净脸，风度翩翩地起身，面带微笑，声音柔和：“李哥，带妹妹来玩？” 李巡查：“……” 翻了个白眼，低声交代了几句穆青云这顾问的身份，就让法医把齐太太请出来。 “穆同学，有什么需要您就开口。” 穆青云点点头，走上前双手合十，就如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般，祈盼灵魂能得到永恒的安眠。 齐太太脸上的微笑仍在。 穆青云低下头和她对视了几秒钟。 法医压低声音：“你看看我，头发怎么样？衣服怎么样？” “十五岁。” “什么？”法医瞠目。 李巡查：“哼哼，只有十五岁。” 法医顿时没了精神，叹了口气，却还是自我安慰。 就算十五岁，也是个漂亮的，可爱的女孩子，不能当女朋友，看着也养眼。 天天呆在这个地方，前后左右连只母蚊子都不存在，人都要坏了。 “小美女这么有定力，胆子也大，如果她将来长大了，我还没找到灵魂伴侣——” “你在想什么屁吃！” 李巡查冷笑。 法医：“……怎么，做做白日梦都不成？” 正说话，穆青云戴上手套，看了看伤口，忽然俯下身，贴着齐太太的肌肤闻了闻，抬头问法医和李巡查：“她身上有些甜香味，好像是蜂蜜，你们有没有查验过，有沾染什么东西？” 法医点点头：“确实有一点蜂蜜残留。” 李巡查低声道：“齐太太和她的朋友晚上有喝酒，为了解酒还喝了不少蜜水，大概是不小心沾到了些。” 穆青云颔首，伸手替齐太太盖上头脸，轻声道：“凶手出手很干净利索，还很准确，不过不是张桥。” “每个高手出手都有自己的习惯，张桥不擅长这种小巧的指尖功夫，他杀人，直接拧断对方的脖子会更快。” 李巡查叹了口气，正要说话，门外同事推门道：“找到目击证人了，案发时间，有人看到案发小区西面三号楼的楼顶上有人。” 穆青云面上不觉露出一点惊讶。 她想了想，转身随步履匆匆的李巡查走了出去。 所谓的目击证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瞧着有些腼腆，低着头，李巡查一问，他犹豫了下便小声道：“前天晚上，大概八九点，我在我家凉台看星星，正好就看到屋顶上有个鸟精在那儿坐着，我吓了一跳，叫出声来，鸟精还看了我一眼。” 小男孩说着话，面上就浮现出一点纠结和害怕。 李巡查：“……” 如果真有鸟精，到确实不需要缩骨功就能从天窗进出。 可高人都没查完呢，就不要再混进去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话虽如此，可巡查们对这桩案子，是千头万绪，还理不清楚，目前正处于大撒网阶段，尚未明确侦查方向，自然是什么线索都要查一查。 穆青云对这个鸟精，也是相当感兴趣。 小白楼所在的小区，也没有什么太正经的名字，就是以这座小楼为中心，建的几栋别墅和高楼。 这一片拥有整个沧海市 眼下可不是各种高层建筑数不清，且越来越高的时代，雄县也并非那些发达的大城市，从这一片高楼顶层远眺，能看到整个雄县的风景。 穆青云抬头远顾，只觉天一片蔚蓝，白云悠远，她竟也有些想飞上去探一探天之高远。 “这一片的监控都看过了，根本没有人！” 楼顶肯定没有监控。 监控是为了安全，谁也不会闲着无事，往谁也上不去的楼顶安这种东西。 但周围前后几个楼道口， 十几个巡查看得眼珠子通红，已经熬不住了，站着都能睡着。 穆青云想了想，去监控室让人把监控调出：“你们看。” 她把其中一幅画面放大，圈出来。 那是围墙处一个比较高的监控，监控拍到了东面树林的一角，穆青云一圈，众人定睛看去，不由一惊。 树影婆娑，一片枯黄间，就露出两根手指，一节手腕。 这应该是男人的手，手指修长，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看包浆，必是把玩了许多年的老物件。 李巡查迟疑道：“这是有人爬树玩？” “再看这里。” 穆青云又圈出一片映照在墙上一闪而过的阴影。 她没指出来，所有人都对这影子混不在意，只当是飞鸟的影子，可他一指，这影子就有些像一片衣袖映出的，其中一部分，圆圆的，似是佛珠。 第458章 不懂 李巡查盯着监控良久。 这是个根本没有人会去想，会去相信的结论。 影子映在了七楼的外墙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如果那是个人，他是怎么在那么高的地处，留下影子的？ 李巡查僵硬地抬头看穆青云：“穆同学的意思，有人从树上，飞上了楼，楼顶？十楼？” 他比了比树和楼的距离，脸上露出些许茫然。 穆青云走到监控拍到的地方，神色颇凝重地仔细看了半晌，伸出手比量了一番，编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李巡查。 里面的衬衫轻轻塞入裤子，一拍树干。 李巡查惊呼，一眨眼的工夫，穆青云就蹿上了树顶。 她在树杈上一弹，伸手轻飘飘地捞住高楼外墙上凸起的一块石砖，连续飞跃了四次，一翻身，登了上去。 立在楼顶之上，穆青云袖子一扫，拂去砖上灰尘，天边忽然飞来一群鸟雀，鸣叫声颇为欢欣，围着穆青云绕了一圈，又呼啸而去。 穆青云 幸好并没有兜头盖脸地给她来上一脑袋。 穆青云轻笑，低头一看，李巡查正拼命舞动手臂，满脸的震撼。 “穆同学，穆同学，那个人是不是……就这么飞上去的。” 风声很大，一般人大约听不清楚，穆青云不是一般人，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是，她还放心些。 一寸一寸地检查，穆青云终于在七楼处，看到一寸指印。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还有那棵大树，树上竟连一根断枝都不见。 穆青云目光落下，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道影像，宽袍广袖的男子，漫不经心地在立在树梢上。 微风吹拂，他也随风摇曳，或许忽然心念一动，便扶摇直上。 大概是为了躲避什么，所以才需要一次借力，如果不是有意外发生，他不会在这里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这个人的武功是真高。 穆青云都不敢肯定，她开着挂再练个三五年，能不能有他这份本事。 但至少现在，穆青云不及他。 她自从开始做这些副本任务，有了天道酬勤这样一个顶尖外挂以来，她一直无往不利。 便是一时不如人，只要给她一点时间，那些人就再也不是什么威胁。 站在高空，风吹起衣摆，穆青云不觉笑了笑。 好在她并不是那种必须比所有人都强，如果胜不过别人就浑身不自在的人。 在她人生的前面十几年，她都不如人，她早就习惯了。 穆青云从楼顶上飞下来，顺手把擦在屋檐上一点丝线递给李巡查，笑道：“目击者说人家是只鸟精，还挺有道理，这人说不定真能飞。” 李巡查目光灼热得厉害。 穆青云叹气：“别这么兴奋，李哥啊，你最好还是祈祷一下，盼着他不是敌人才好。” “好在有一点可以确定。” 穆青云拂了拂袖子上沾染的枯枝落叶，“他要是想杀齐太太，对方绝对不可能发出半点声音。” 指了指楼顶的方位，“这个地方，是我们整个小区，所有的楼层里最安静的地方。” 穆青云闭上眼，轻声道：“风吹在面上，仿佛传递了很多很多的信息，喜欢那里，一次又一次地呆在那里的人，内心深处一定是讨厌一切喧嚣浮躁的东西。” “这样的高手杀人，也会杀的很安静。” 虽然不敢说这样一个高手，一定就不是敌人，但至少在齐太太的案子上，他没什么嫌疑。 李巡查都要哭了：“这个也不是？天底下到底有多少会缩骨功的高手啊！” 穆青云哭笑不得：“都查了这么半天，我说李哥，你的脑子怎么还在缩骨功上打转。” “我是说过，我的缩骨功不是童子功，练的不好，可你当现在有多少人，愿意从小时候开始就练缩骨的。” “世上武功千千万万，练起来都苦，缩骨绝对是其中最苦的之一。” 李巡查愣住：“可是，不会缩骨，怎么从天窗里出去？难道凶手是侏儒，是小孩子？” 穆青云失笑：“齐太太的朋友里，有侏儒吗？至于小孩子，那你去查好了。” “啊？朋友？” 李巡查愕然。 穆青云叹气：“李哥，你们难道就不觉得很奇怪？” 李巡查没说话，穆青云也没卖关子。 “当时在齐太太家里，所有人都说，齐太太和凶手有过激烈的搏斗，她呼救声很响亮。” “可是我们见到到尸体是什么样的？” 李巡查闭上眼，仔细回忆他所看到的一切。 “啊！” 他终于察觉到违和，他连忙又把现查照片，还有齐太太尸体的照片都拿出来看。 虽然齐太太当时已经被送往医院，现场很多痕迹也被破坏掉，但看这些照片，依旧能大体在脑海中模拟当时的情景。 一地的碎玻璃，满地狼藉。 齐太太脖颈上，脸上都是鲜血，但是衣衫齐整，头发也没有乱，浑身上下只有致命伤一处伤。 其它的小伤口，根据法医报告，都是死后造成的。 “这说明——” 李巡查脑子都要炸了，“齐太太和凶手争吵了半天，搏斗了半晌，身上却没有反击伤？” 穆青云冷笑：“她还是笑着去的。” 李巡查终于反应过来：“是熟人！” “可是，可是——这没道理！” 李巡查皱眉。 事情虽然才过去一日，但巡查们已经把死者的情况调查的一清二楚。 齐太太在她的朋友，同事，邻居口中，都是活泼开朗，热爱生活的好人。 人人都说她性格很好，虽然家世不错，却一点傲气都没有，与丈夫是少年夫妻，无论是丈夫处在低谷，还是身处高位，她都是一样的尊重他，爱他。 齐太太是赵先生的缪斯。 赵先生的成名曲，就是为了心爱的妻子所作。 她待朋友也是体贴温柔，满腔赤城。 齐太太交友，只看投缘不投缘，她的朋友既有和她一样，出身家世都好的大小姐，也有很多普通人，她待她们，都是别无二致。 李巡查自然不是只看表面的情况，齐太太死了，他们必然是要仔细调查她的亲人朋友们。 但查完就完全理解，为什么齐太太一去，她的亲人朋友会如此的伤痛欲绝，走不出来了。 第459章 画画 确定了齐美娟死亡的消息以后，赵先生就突发心脏病，幸好抢救及时，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但还在留院观察中。 就连他们巡检司去给赵先生做笔录，医生都不太愿意，生怕做到一半，赵先生一口气上不来，就平白又添上一条性命。 齐太太的三个闺蜜，蒋慧敏一直坐在他们巡检司门前，不吃不喝不动。 毛阿琴看起来倒是比较正常。 她在雄县百货商场做售货员，今天还照常去上了班，只是，上楼梯上到一半，毫无征兆地，硬生生滚了下来。 把她几个同事吓了一跳，只能强令她赶紧回家休息去。 王小雨也是泣不成声，她和齐美娟是五年前才认识的朋友，关系也很好，可到底不像蒋慧敏和毛阿琴，都是少年相识，终生相伴。 “齐太太一直偷偷地帮蒋慧敏的父亲交医药费，蒋家如今还没有家破人亡，有一大半功劳是齐太太的。” 齐美娟为人慷慨又仗义，或许是从小家庭温暖，她这人的性格特别阳光，能和各种各样的人相处的很好。 她是所有朋友里条件最好的一个，但所有和她交往的朋友，便是家境远不如她，与她相处也是如沐春风。 “穆同学，我其实也说不太明白，总之真正走访调查过就知道了，齐太太很会和别人相处，绝不是容易招来怨恨的人。” 李巡查或许不如他的某些前辈那般，经验丰富且天性敏感，见到受害人 穆青云沉默。 李巡查神色郑重：“齐太太被害之前，大家都听到了，她在呼救，她不是不能说话。” “如果要害她的是熟人，她呼救时为什么一点都没露出来？正常人遇到熟人行凶，难道不该呵斥责骂？” 是啊，到底为什么！ 穆青云忽然想去看看齐太太的家，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巡查的注意力却仍是不可抑制地往那个楼上高手身上飞。 穆青云失笑：“那就查他。” 她顿了顿，“巡检司要我来做顾问，不就是为了对付这样的高手？” 李巡查顿时吓了一跳：“绝对没有！” 他脑海中顿时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 穆同学和那位不知名的高手，决战紫禁之巅，杀的是风尘滚滚，日月无光。 李巡查顿时打了个哆嗦。 穆青云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下，心中却有一股意气。 人不可能一直都能幸运地选择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对手。 苟在安乐窝里，一辈子躲着危险走的安适生活，还是留给那些没她这样好条件的好人们吧。 穆青云沉吟片刻：“走。” 她和李巡查掉头，穿过梧桐树掩映的小径，走到赵家。 赵先生在医院，此时小小的别墅内外一派冷寂。 穆青云记得这里总是灯火通明，白天，晚上都热闹的很。 此时喧嚣过去，想起就死在自己最熟悉的环境，最温馨舒适的家中的齐美娟，穆青云脚步顿了顿。 在剧本里，齐美娟大概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关于她的死，也不过是女主和人提起来，说周围有人离奇死了，走夜路不安全，于是，便有了和男主充满了巧合和啼笑皆非的相遇。 至于齐美娟是怎么死的，没人在意。 赵家说是白奶奶的邻居，其实宅子中间很有一段距离，从赵家门口向小白楼看去，只能看到阁楼高高的尖顶，还有上面飞舞的琉璃灯盏。 整个家里充满了巧思，园里摆放的各种各样的小装饰，都是一些废旧的家具，桌椅改造的。 园口摆了个架子，竟是生了锈坏掉的自行车架做的，藤蔓缠绕下，绽放的秋菊下藏着各种镶嵌在木头画框里的画作。 画上有很多小动物，躲在树下可爱的小松鼠，追毛线球的猫咪，趴在垫子上晒太阳的小狗崽等等，画的活灵活现，穿着不同的衣服，戴着各种各样的帽子。 穆青云很快就发现，齐美娟喜欢画画，尤其是画动物，她画的也很不错，她房间的墙上挂着很多画，其中一大半都是动物。 盯着看了半晌，穆青云转身走到齐美娟的床边，拿开枕头，在床头上轻轻一推，就露出个牛皮纸袋。 李巡查：！！ 他忙扑过去：“穆同学，你，你——” “别你了，写着呢。” 穆青云指了指墙上挂的画。 李巡查：“……” 他也顾不上追问画中到底有什么玄妙，赶紧打开袋子，里面竟然有好多照片。 和家人的，和朋友的，有年轻时候都，也有年老的齐美娟。 穆青云看着其中一张照片，笑道：“拍的真好。” 齐美娟左边是蒋慧敏，右边是毛阿琴，三个年轻姑娘都规规矩矩站着，穿着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鞋子，除了眉眼五官，简直像三胞胎。 笑容灿烂，可见感情很好。 袋子里还有一个笔记本和一把钥匙，李巡查如获至宝，打开一看，不禁皱眉。 笔记本就是普通的记事簿，里面写的都是十一月五号要穿荷叶边的衬衫，十二月要腌酸菜等等，她果然很喜欢动物，酸菜后面都画了只可爱极了的小松鼠。 穆青云看看墙上的画，再看看这些笔记，不禁轻叹：“齐太太今年真有五十多岁？” 她是在用画记录她想写下来，并一直要记在心里的信息。 可惜，她只能和生灵对话，画上的小动物却不能将自己要说的话表达出来。 穆青云也只能根据目前搜集到到各种资料，分析齐美娟这些画代表的，只有她自己能 画上记录的，全是她这辈子不想忘记的东西。 围着红色斗篷的小金鱼，是齐美娟自己。 画里的小金鱼在月亮上藏着宝贝。 而齐美娟的床头，就是一弯半月。 “齐美娟的病例。”穆青云轻声道，“李哥，你们看了没有。” 李巡查点头，“她身体比较健康，有点高血压，但不算严重。” “她父母家人呢？” 李巡查只好让人去问，一问却傻了眼。 齐美娟的父亲，晚年罹患严重的老年痴呆，在人生最后几年，已经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事都记不住了。 第460章 惊讶 穆青云忽然有些怅然。 都说齐美娟乐观开朗，无忧无虑，谁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恐惧！ 她必然很害怕，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在怀疑自己也可能得老年痴呆这样糟心的病。 在这满墙的，活泼可爱，充满趣味的画中，藏着的是她深深的恐惧。 “怪不得。” 怪不得之前她每次见到那位齐奶奶，都觉得有点寂寞难受。 穆青云吐出口气，“把齐太太给我看的笔记，拿出来再看看。” 齐美娟出事那日，这笔记本还在穆青云手里，后来自然是给了李巡查。 李巡查等人早就研究过无数次，早复印下来请巡检司的巡查们都认真看。 像这类由被害者亲自写的笔记，都是最有可能透露凶手线索都证物。 但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那就是齐美娟这大半年里，选购房产时留下的记录。 穆青云点点头，一页一页地翻。 翻着翻着，她不禁沉浸其中。 感觉就和 当时她没有细看，此时看到上面随处可见的，每一个都憨态可掬，特别可爱的小动物，他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李巡查叹气道：“她老人家做了很多功课，很认真地在挑选房子。” 调查过齐美娟所有的亲戚朋友，他们都说，齐美娟很看重自己养老的地方，对比过很多房产，最后选了这一处。 穆青云把复印件上后半部分拿起来递给李巡查。 “这又是给谁选的？” 齐美娟自己关注的房子都是那些大面积，环境好，各方面都很方便，完美无缺的房型。 但这小半本，关注的却多是紧凑型的。 虽然乍一看类型仿佛相似，但特点并不一样。 毛阿琴喜静不喜闹，有偏头疼的毛病，声音太嘈杂会很难受。 穆青云还记得上个周末，在路上看到齐奶奶和毛阿琴，毛奶奶在道边说话，齐奶奶一看有几个小孩子在附近做游戏，就忙催着走了。 蒋慧敏家里种，有几个房型就是有小院子的那一种。 王小雨喜欢那种高楼，这笔记里便有了齐美娟自己十分不爱的那种高楼层。 穆青云盯着仔细瞧了半晌，转身仔细打量齐美娟的房间。 她是个很会玩，很喜欢玩的人，爱唱爱跳，房间里收拾得却很干净，窗台上是细长脖颈的白瓷瓶，里面插着鲜。 床边墙壁上围了一圈书架，她显然没有打造专门的书房，这书架上放了好多大部分，一看就是装饰品。 枕头边倒是放了一些杂志，有现在很流行的画报，小说。 把某电影明星的脸印在封面上的电影娱乐画报，有厚厚一叠，都磨得有些毛边。 李巡查轻声道：“看来别管多大年纪的女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男人。” 穆青云面上却露出一丝凝重，缓缓道：“还差最后一环了，如果确实如我所料，那样东西一定留在录音室。” 李巡查愕然：“什么？” 穆青云笑了笑：“走，录音室。” 李巡查无奈道：“穆同学，你可千万别学吊人胃口的坏毛病啊。” 穆青云叹了口气。 她倒不是想吊人胃口，只是她得到的这个结论，并没有扎实的证据，而且若是真的，便会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了。 录音室就是案发现场，哪怕此时已经收拾干净，一进去，仍是有萦绕不去的血腥味。 穆青云蹲下身，蹲在齐美娟被害的地方，转头四顾，一侧首，正好看到窗外木，还有挂在木上的大大小小的画框。 其中一只小兔子的脸上，就露着神秘的微笑。 穆青云盯着小兔子的笑脸，不知是不是忽然出现的错觉，竟觉得这笑和齐太太脸上的那一抹笑，如出一辙。 她看了半晌，沉默下来，轻声道：“想办法传个消息出去。” “就说，嫌疑人是精通缩骨功的高手，轻功也很好，让小区里所有住户们都紧张些。” 李巡查：“！！” 穆青云一本正经地道：“嫌疑人叫乔倾，是个惯犯，江南江北杀了好几个人。” “有个隐秘的监控拍到了他行凶后逃离的路线，就是从赵家天窗下来的，杀了人沿着河边跑了。” “这厮不光杀人，还从录音室内拿走了齐奶奶一副古画，《日出图》，监控中清清楚楚地拍到了他拿着画立在墙上的场面。” “不过，他大约担心走的时候太显眼，就没把画带着，而是藏在了河边，我们的人已经先他一步找到了。” 穆青云平铺直叙地说了个剧情。 “明天赵泽出院，李哥，你去把《日出图》还给赵泽。” 李巡查：“啊？” 穆青云轻笑，在博古架上挑了挑，拿起一副画，随手递了过去。 李巡查：“……真有这种情况，我们应该在河边蹲守去而复返的凶手，怎么会赫赫扬扬地张扬出去？” 虽然不明白穆同学到底想干什么，但是那幅画给赵泽，顺便说几句话的大嘴巴，他们巡检司还是能造出几个。 转眼便是周末。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子，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手里夹着根烟，却并不抽。 太阳西斜，渐渐落山去，小区里只有道边路灯亮着，一靠近河边，便有万籁俱寂之感。 树丛里忽然又钻出个人，黑外套，黑口罩，大大的墨镜，大大的黑帽子，笨拙中又有点迟疑地走了过去。 走到男人面前，黑外套压着嗓子，低声道：“给你，巡查都在找你，你杀了那么多人，被抓住就是死，快离开。” 黑外套把一个卷轴塞过去，压了压帽檐，转身就要走。 只她刚一转身，旁边的灌木丛里就钻出一群巡查。 秋高风冷，大家冻得手背都通红，冲过去一把拧住人，这才松了口气。 李巡查两步过去，伸手将黑外套的帽子一掀，顿时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毛阿琴。 李巡检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却仍是受不住，猛地握拳朝自己的大腿砸了一拳头。 “竟然是你！。” 这世上可还有真情？ “为什么？” 李巡查想起他刚刚调查到到讯息，眼眶发红。 “你知不知道，齐美娟想给你个惊喜，她刚跟房产经纪签了合同，由她来提供一笔足额的款项做抵押，就说你中了奖，可以零首付，无息贷款购买那套房产。” 第461章 审问 毛阿琴向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却是极镇定地抬头，讷讷道：“你们干什么？” 李巡查脑中也是一团乱。他这番话说出去，毛阿琴面上却极冷静，全无半点心虚，他心里其实盼着，这是一场误会就好了，否则，齐美娟该有多可怜？ 巡检司的审问室只有小小的天窗，空气略有些不流通，便不免有些憋闷。 毛阿琴冷着脸，声音有些沙哑：“我就是看到一张字条，怕有麻烦，所以答应了他的要求把画拿给他，谁知道是你们这些人干的！我还想问，你们想干什么！” 李巡查默默地翻看资料，一时没开口，旁边做记录的记录员小张，却是眉头紧蹙，心神不宁。 他们不久之前，故意在告示牌上贴了一张字条。 字条的内容是他们这位小穆顾问的手笔，上面写了一行很直白的字，‘将《日出图》送到中心街月亮桥东。’ “否则，巡查们就会知道三十年前，‘电影画报’上的故事。” 后面还附了几句贴字条的这人的衣着打扮等等。 李巡查他们也不明白，电影画报能有什么故事，也不知道，小穆顾问要他们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他对穆青云总归还是有很多很多的信任。 虽然穆青云表现出来的，只是一种超出普通人能够想象的武功，但一个人，无论她是男是女，是什么年纪，她有这样的能力，她说出来的话，别人就真不敢不听。 李巡查终于合上资料，抬头：“齐美娟是你的朋友，几十年的好朋友，她被人害死了，现在，你拿着她的东西，送给一个可能是杀害你朋友的嫌疑人，只因为怕麻烦？” 毛阿琴盯着自己双手：“是。” 她顿了顿，又道：“否则还能因为什么？你们怀疑是我杀了美娟？先不说她出事的时候，我和慧敏，小雨就在门外，我有人证，就算我能隔空杀人，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巡查一时也无话可说。 就在刚才，蒋慧敏和王小雨听说毛阿琴被带到巡检司问话，还特意赶过来分辨。 尤其是蒋慧敏，因为不能见毛阿琴，急得脸色都是青的，甚至顾不上再照顾毛阿琴的面子，急声道：“你们怀疑是毛毛害死了美娟？开什么玩笑！” “你们大概不知道，毛毛的老公十几年前就得了尿毒症，他没工作，没交过医保，这病要自己钱，这些年要不是美娟替她承担医疗费，他们家早就毁了。” “美娟还跟我们说，以后我们四个要一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处去养老，她想自己办一个养老院，不和孩子们住，到时候就她们姐妹在一起，快快活活的过晚年。” 蒋慧敏泪水泉涌，“毛毛怎么可能伤害美娟？哪怕不看这些年的感情，就看利益好了，美娟一去，毛毛可是要伤筋动骨的，她损失最大，世上最不想美娟出事的，一定是毛毛！” 李巡查几乎被蒋慧敏动摇了，事实上，他一直在动摇，这些时日，他走访了齐家所有的亲戚朋友，查着查着，好几次不禁怀疑，小穆顾问是在开玩笑而已！ 偏偏他拿着小穆顾问找出来的线索去查，果然查到了关键的线索。 李巡查回头看了眼窗户，轻轻调整了下耳机。 穆青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李巡查听着她的话，目光如电，直刺在毛阿琴的脸颊上：“好，你既然不想说，我先来替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隔空杀人的。” 话音一顿，李巡查的语气更重，“你也不过是，利用了‘信任’二字罢了。” “蒋慧敏和王小雨，作为人证听到的那些呼救，摔坏的鱼缸，一派狼藉，都是齐美娟在自导自演，你们打开门进入录音室的那一刹那，齐美娟是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她在装死。” 毛阿琴骤然抬头，嘴唇微微颤抖起来：“这不过是臆想罢了。” 李巡查冷笑：“臆想？你是不是忘记了，就在三十年前，齐美娟和你一起参加过沧海电影培训班的训练营。” “那时候咱们国家的电影事业刚刚起步，培训班对演员的要求非常高，就算那些专业人士，都不一定真能加入，你们两个自然同样被淘汰掉了。” “不过齐美娟长得很美，当时正好被电影画报的编辑看上，还专门请她做模特，拍了一期封面。” “说起来，幸好她还因此保留了看已经落寞的电影画报的习惯，就是这些画报，让我们的顾问猜到了你的杀人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 “当时的电影培训班训练营早就不复存在，所有的档案资料也都没了，可齐美娟念旧，她知道训练营没了以后，便去把当时和她有关的所有资料都收集起来，放在保险箱里。” 李巡查看着毛阿琴越发惨白的脸色，轻声道：“你猜，这些资料里有什么？别人不记得，你总归忘不了，那是你们上培训班时，正儿八经地自己编剧，自己当演员，辛苦了一个月，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功出演的 “你们当时一定觉得很遗憾吧。” 毛阿琴死死地闭上嘴，一言不发。 李巡查从资料里把已经泛黄的老旧剧本取出，拿在手里打开：“你自己应该知道，这个剧本里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 穆青云托着腮隔着窗户看毛阿琴，有些漫不经意地想，也就是在眼下这样的年代，目前的证据，巡检司抓毛阿琴没什么问题，用这样的手段也不算事。 换了未来，这应该算证据链不完整，抓不了人的。 当然，后世各种技术手段上去，痕迹不似现在这么艰难，自然会有更决定性的新证据出现。 “告诉她，在那间录音室内，齐美娟担心自己年纪大了，记不住台词，特意准备各种各样的提词，她是真心想要认认真真陪毛阿琴演完这出戏的，谁知道她最好的朋友，为她准备的却是真正通往死亡的戏份。” 第462章 突破 天气已经很冷了，可审讯室里依旧显得有些闷热。 李巡查压低声音，声音极平淡地重复穆青云的话。 别看这几日李巡查在穆青云面前，总是一惊一乍的，仿佛有些不靠谱，但他在雄县，也是破获过好些大案要案的高手，之前但凡是市里，省里要召开专家会议，李巡查都要去陪跑一遭。 就是那种比不上省级的顶尖专家，但在市里也小有名气，想从雄县出去，跳个槽非常容易的那类高手。 此时坐在审讯室内，他的问话乍看平平无奇，其实就算是时常出没审讯室的老手，在他这种压迫感下都随时会犯错，毛阿琴虽然的的确确是个让人想起来，就有些毛骨悚然的嫌疑人，可在此之外，确实只是普通人而已。 随着李巡查的话，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穆青云隔着窗户，目光就落在她长长的袖子上，她那双手不自觉地往袖子里缩了几下。 “齐美娟的身上有检查出蜂蜜和红色素来，她应该是用了拍戏用的人造血浆，特意选的食材，但想尽快清理完，总归还是要费些力气。” 穆青云叹了口气，“你拿到钥匙，打开门，当时齐美娟就倒在地上假装死亡，你便故意找了报警，叫救护车的种种借口，打发走了蒋慧敏和王小雨，自己走了过去。” “我想，当时齐美娟看到你，一定很开心，都说老小孩，老小孩，齐美娟年纪越大，越是喜欢玩闹。” “能和最好的朋友来复原年轻时候的剧本，对她来说，是个极美好的回忆，当你蹲下来，迅速拿自己的衣服给她清理人工血浆时，她一定很感动吧，她应该觉得，你知道她是个爱干净的人，才愿意替她做这些的。” “可结果呢，你清理完了血浆，就在她充满了信任和兴奋的眼神里，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只看伤口，一击毙命，干净果决，力气也大。” 毛阿琴整张脸都变得生冷僵硬，像已经被关在棺木里的垂死之人。 书记员小张胳膊上的汗水顺着手腕渗透下来，让他不得不无奈地放下笔开始四处翻手绢来擦，一边擦，还一边偷眼去看她。 在雄县一年到头也没发生过几起这么恶劣，又这么诡异的杀人案，整个巡检司都十分重视，所有人都只有上班没有下班，恨不得把所有相关人员的情况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作为被害者齐美娟的发小闺蜜，毛阿琴自然也是调查对象，像这类一看就不是谋财的杀人案，通常都是熟人作案，小张当初刚进巡检司，头一回跟师父去办件杀人案，他师父去看完现场，就先查被害者的丈夫。 他师父说过，他们遇到的案子，死的妻子，有五六成，凶手是丈夫，死的是丈夫，那妻子的嫌疑就特别大。 反正但凡是凶杀案，关系越亲近，就必须更怀疑。 小张也明白这样的道理，杀人需要很强烈的情感冲突，生而为人，去杀自己的同类，绝非简单的事。 当然也有很多例外，他们就遇见过在村里有两口子，闲来无事就去杀过路的人，后来被抓住以后，那老太太随口就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想要钱了，杀人劫财，还说，杀人和杀鸡，杀猪没有区别。 可既然是例外，自然是少数中的少数。 毛阿琴被最先调查，也是 至少从调查到的内容看，齐美娟待毛阿琴细心体贴周到，已经做到了可以帮朋友做的一切。 毛阿琴自己没有说什么，她母亲，她公公婆婆，还有蒋慧敏，王小雨，都提到了齐美娟是多么好的人，这些年是怎么帮毛阿琴的。 大概是七八年前，毛阿琴为了丈夫的医药费欠下了一大笔钱，她被逼的几乎走投无路，每天疲于奔命四处打工赚钱，却连利息都还不上，就是齐美娟一声不吭，主动帮她还的。 毛阿琴病了，家里没有一个人有时间照顾，也是齐美娟去医院守着，衣不解带地伺候她，一直到她痊愈。 无论怎么看，毛阿琴这辈子惨到了极点，唯一遇到的好事，就是和齐美娟成了闺蜜。 他们的侦察方向，一开始都是围绕在有人从天窗潜入行凶上面，不是他们不知道怀疑齐美娟的亲朋好友，只是找不到动机而已。 到后面，小穆顾问直接说明，就是熟人行凶，调查才又回到了原来的步骤。 李巡查他们查到那个剧本时，所有人背脊上都生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来。 敌人来杀自己，固然也很可怕，但这种可怕能应对，可以纾解，既然是敌人，自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当最信任的那个人，向你挥舞屠刀时——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李巡查简直无法想象，齐美娟死之前，当她的生命开始流逝，她在想什么？ 穆青云冷笑：“玻璃不是一种好用的工具，用它伤人，更容易伤己，你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手也被割伤了吧，伤口不会好的很快，最决定性的证据，现在一定就留在你那双手上。” 毛阿琴猛地砸响了桌子，‘砰’地一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忽然扯开嗓子哀嚎。 门外巡查们迅速冲入，牢牢把人按住，上了束缚带。 尖叫许久，毛阿琴才停下，眼睛一片血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李巡查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她是在说，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了齐美娟。 毛阿琴咬牙：“很久了，我都不记得有多久，几乎每一天，我都会做噩梦，做我在梦里杀了她的噩梦。” “我们是从襁褓中就在一起的发小，从小就是邻居，但她父母恩爱，又疼她，事业也顺利，呵，我爸天天打我妈，我妈整天骂我，说都是为了我，她才留在家里不能走，是我害了她。” “她学习特别好，每天高高兴兴地玩，考试还考 “我呢？” 毛阿琴趴在桌子上痛哭失声。 第463章 愧疚 毛阿琴的声音都在颤抖，她颠三倒四地说着话，大约都不清楚她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的丈夫只是相亲认识的普通人，爱情？我这辈子都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她还每天都跟我倾诉，她有多么幸福，多么快活，天天告诉我，人这辈子，若是能有个同心白首的爱人，再有三两知己，那便快活似神仙，什么都不用求了。” “我就天天看着她，看她考上了大学，看她当了老师，看她生下来的孩子都听话懂事，可我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都说，我好幸运，有她这样的朋友，可他们知道吗？当年我与她穿的是一样的衣，吃的是一样的饭，同样在草地里捡草叶，编蝈蝈，白天出门胡闹，晚上凑在一起说些小话。” “我们本是一样的人！” 毛阿琴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我们两个一样的年纪，生日只差三个月，你们现在能看得出来吗？走在外头，那些小孩子们管她叫阿姨，管我叫奶奶，叫奶奶，叫老太太，都还算好的，可好些人叫我老乞婆，嫌弃我脏，嫌我臭。” “我五十多岁了，白天上班打扫卫生，晚上出去捡垃圾给我自己，我男人，我的老公公，老婆婆挣一口饭吃。” 审讯室内外，所有人都沉默。 李巡查只觉得胸腔里一股怒气沸腾，可看着毛阿琴的表情，忽然又觉得多和她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力气。 旁边监控室里的穆青云，也收了声。 她见到齐美娟尸体的那一瞬间，从她的脸上看到的是温柔款款，她在录音室内看她贴在墙上的那些画，看她写的笔记，看她珍藏起来的照片和只存在于旧日回忆里的资料，她就觉得，齐美娟一定是个活得很幸福的女人。 她幼年必然得到了足够的爱，丰沛的情感让她的心里能生出璀璨芬芳的朵。 她看人，对待朋友，拿出来的都是她最好的一面。 齐美娟也有焦虑，因为她父亲的病情，她也担心着她自己，大概正因为如此，她才倍加珍惜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她才会认真帮朋友们规划养老的生活，她是希望，她和朋友们后半生都能永远在一起。 可惜，这满腔的真情，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毛阿琴大概是真绝望了，终于破防，巨细无遗地交代了她犯下的罪行。 整个过程，的确就如穆同学分析的那样，齐美娟演了一出戏，而毛阿琴，借这出戏的机会杀了她。 唯一一点，毛阿琴自己说，那日是因为齐美娟忽然提起当年，说起她们排演许久，却没有演过一回的那处戏，她自己倾诉，感觉很遗憾，毛阿琴才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这么个计划。 就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这么多年，她都只是在梦里想想的事，忽然就决心要付诸现实了。 “一念之差。” 毛阿琴倾诉完，沉默良久，直到案子了结，她被判了死刑，也再没有多说过半句话。 知道这些真相以后，蒋慧敏和王小雨，都傻在当场，完全不敢置信。 可毛阿琴，却是根本不肯见她们，也不肯再多说什么。 如此离奇的案子，这么短的时间就破了，李巡查他们都得了嘉奖，可大家心里头还是不畅快。 “虽说当巡查当久了，什么样的案子都能见到，可——这回，真让人心酸。” 李巡查就是看不得这样的人间惨事。 齐美娟招谁惹谁了？何至于此！满腔的真诚，纵然换不来同样的真诚，也不该是如此的结局。 毛阿琴如果觉得与她相处越来越痛苦，离开便是了，难道毛阿琴不愿意，齐美娟还会逼着她接受自己诚心诚意的帮助？ 要人世间都是些这样的人，总是发生这样的事，他们辛辛苦苦考入巡检司，来当这个巡查，他们多少个日日夜夜不得回家，他们每年去祭奠英雄，去回顾英雄的故事，又有什么意义。 先辈们留给了他们一个崭新的新时代，在他们倍加珍惜的这个世界里，有毛阿琴这类人的存在，简直让人恶心。 穆青云也有些伤感，那日从巡检司出来，李巡查特意送她，她忍不住道了一句：“齐美娟的先生赵泽——” 李巡查：“赵泽怎么了？” 穆青云沉默半晌，摇摇头：“没什么。” 那天，赵泽身上的香味很奇怪，不是齐美娟平时喜欢用的香水，也不是男士香水。 但现实毕竟不是小说，并非每一个疑问，都能弄清楚，除了这一点香水味，赵泽身上没有什么疑点，他每天除了工作，都陪着他的妻子，妻子死了之后，他整个人都老了十好几岁，如今再不复年轻和儒雅，完全是古稀老人的样子。 齐美娟的追悼会，穆青云陪着白奶奶一块儿去参加，一去才发现，赵泽病了，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坐在轮椅上坚持过来。 真正站在妻子面前，穆青云不问的那些事，他终于没撑住，哽咽道：“那天，那天我要是早点回来——” 他那日，去见了一个人。 柳依依，他的初恋。 那一天，那一刻，他梳洗打扮，穿上平时不会穿的新衣，跟他的妻子说，要去参加个画展，让她在家和朋友们好好玩。 前几日浑浑噩噩的，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可现在他的妻子真正离开了他，那一切记忆却清晰可辨，日日夜夜地在他脑中回荡，让他夜不成寐。 他和柳依依说了好多好多的话，都是他们曾经的年少时光，人年纪大了，便爱回忆少时，那些时光也好似变得特别美好，他和柳依依聊的特别开心，他们还一起看了一场怀旧电影。 可是没想到，就是那一天，他竟然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他仿佛做了一场再也醒不来的噩梦。 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天，他要去见柳依依？如果他在家，他绝对不会让毛阿琴找到机会伤害他的妻子，他绝对不会离开他妻子一步，那么这个故事，或许就是美娟高高兴兴地，为了圆自己年轻时的一场梦，演了一出戏，一笑而过，余生依然。 赵泽痛哭失声。 第464章 倾盖如故 身为好丈夫的赵泽，竟然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这位齐奶奶是个很豁达的人，她不会在意这些的。” 追悼会结束，穆青云挽着白奶奶的胳膊，慢吞吞往家里去。 小白楼外，草树木都安静下来，像是也在为一个生命走向了她的终点而哀悼。 穆青云见白奶奶走着走着就若有所思地发呆，轻声道：“人嘛，大部分在一生里都不会只是一段故事。” 赵泽的所作所为，死者不知道，便也不会受伤，愧疚的，是他自己。 虽然很多人意难平，可到底案子结了总是好事，穆青云每天辛辛苦苦读书，还要去巡检司安抚有点被害妄想症的李巡查，着实是有些辛苦了。 一晃眼，深秋已至。 白奶奶好几天胃口都不好，每天吃饭就和吃药似的，穆青云上完课，回来就给她熬了一锅冰山楂水。 这山楂也是白奶奶自己种的，果子不大，但酸甜可口，吃起来很好，熬煮成汤水，滋味也是浓郁可口，很是开胃。 一大碗山楂水下肚，白奶奶立时便有了胃口，高高兴兴地陪着穆青云一起包起了野菜猪肉的饺子。 果然就是陪着，她不伸手还好，一乱伸手，就算是帮了倒忙，穆青云一个人包，手极灵活，很快就包出来满满一大盘，白奶奶一动手，却是手忙脚乱，弄得满地满桌的面粉。 “哎，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白奶奶笑了笑，又去看穆青云，不禁有点心疼，却没说什么。 哪怕这些年日子越发好过，可说起女孩子，还是贤惠能干为佳，那些干不了家务活的懒媳妇，都要被嫌弃的。 可白奶奶和别人不一样，她从小到大，没做过家务下过厨房，她娘老早就说，只盼着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做家务，她男人也说，这辈子用不着她干活，于是，她果然就到了老，也还是笨手笨脚的。 年轻的时候不以为然，这般过了一辈子，她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幸运。 女孩子太能干了，反而让人心疼。 野菜猪肉的饺子，又鲜又美，吃着真好。 都说山猪吃不了细糠，白奶奶是个优雅端正的雅致人，可她最近偏爱的，也是家常味。 阿青做的尤其好吃，白奶奶连吃了两大碗，足有二十七八个才慢下来，又劝穆青云：“偶尔给咱们自己做点美食，喝茶赏月吃一吃，自然是美的很，以后啊，还是别常做了。” 白奶奶看穆青云的手，倒是白皙细腻，养的很好。 穆青云轻笑，他们白云门的金阳功，是出了名的进境缓慢，也是出了名的基础功法，最大的功效就是一旦忍得住寂寞，练到精微处，是真有点洗精伐髓，完善自身的效果。 最明显的改变便是皮肤变得更好，五脏六腑，由内而外，气血充盈，变得越发健康。 人一旦健康了，就很少有不美的。 原身本来就挺好看，是很可爱的长相，穆青云来了几个月，倒是因着可能有些不知名的高手存在，心生紧张，练功越发努力，如今内功修为算是有所小成，外貌上一下子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和她朝夕相处的人或许只是觉得她生了些肉，不那么干瘦，肌肤也莹润，没有太大的感觉，若是几个月不见她的人，乍一见恐怕都认不出来。 穆青云忽然抬头扫了一眼周围，眨了眨眼，就哄着白奶奶回屋歇着。 把白奶奶安顿好，此时月在正中天，风有些寒凉，屋顶上传来个略有些沙哑，带点磁性的声响：“我想吃一碗饺子。” 穆青云点点头，把炭火炉重新点燃，下了一大碗饺子进去。 咕嘟咕嘟，一沸二沸三沸。 捞出来装了一大碗，穆青云两只手捧着，轻盈盈踩着树梢上了屋檐，借着月色一看，不由愣住。 就在小白楼的阁楼顶上，坐着一个人，绿色的很复古的老式袍子，要说这绿色是极挑人的颜色，一个不好就衬的肌肤暗沉，土气得很，可穿在这个人身上，只显矜贵。 当然，穆青云倒不是受美色迷惑，实在是这个人的长相很是惊人。 他长了和乔倾一模一样的脸。 穆青云脑子里一乱，想起她当时和李巡查他们编出来的所谓‘嫌疑人’，她就随口说了‘乔倾’的名字，结果这一说，今日便真的见到了‘乔倾’。 当然，这个‘乔倾’也是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不可能是她那个时代的乔总。 “你是叫穆青云？” ‘乔倾’冷冷淡淡地看过去，也不见他动，只是略一伸手，穆青云手里的饺子便到了他的手里。 “饕餮世间味，最是此物鲜。” ‘乔倾’看也不多看穆青云一眼，默默把一碗饺子吃完，这才取出手帕，擦了擦嘴，抬头道，“你是白云门弟子？你师兄呢？死了吗？” 穆青云：“……” 她忽然又觉得，除了一张脸，这个乔倾没有哪里像她认识的乔总。 乔总面上冷淡，实际上外冷内热，对他放在心上的人十分周到细致体贴。 穆青云高考以前，就连每天要穿的衣服，乔总都是自己亲自动手选好了，再让‘思丽兰’的生产线，按照穆青云的尺码量身定制，然后让黑西装小姐给她送过来。 基本上一周要送一次，穆青云也是偶然才知道这些，当时那叫一受宠若惊。 不过后来倒是习惯了，他们这位乔总巨细无遗，她的衣食住行都要管一管，也就是她上的燕州大学，那是乔总的大本营，里面好些教授学者，都是穆青云的熟人，乔总才没有表现得太过分。 即便如此，穆青云不久前才知道，她成功考入穆春成班以后，他们家财大气粗的乔总专门给穆春成班捐了一批史料，都是明国藏书阁里也见不到的史料，把燕州大学那帮老教授高兴坏了，连着两个月，都有老教授被迫住院疗养，没办法，得到宝贝太高兴，废寝忘食地忘了自己的身体，闹的个个高血压，心脏也开始犯病。 只能说，倾盖如故，白首如新，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本就十分微妙。 第465章 悔改 穆青云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位乔倾，大大方方地寻了屋檐一角坐下，从手包里拿出一壶老山楂酒，自斟自饮起来。 月光皎洁，凉风习习，小白楼下一片桂开了，香味清清淡淡的，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乔倾也有点意外，道：“小丫头，你难道就不怕我杀了你？” 他一展眉，眉眼间流露出一点说不出的冷漠：“你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武功是还可以，可我当年杀你这样的小高手，比杀鸡还容易些。” 毕竟，他不喜欢杀鸡，会沾到毛。 杀人却简单的很。 当年的土匪强梁遍地都是，不杀人的活不了。 穆青云摇摇头：“在这里，先生是主人，我才是客人，我都住了这么久也没见先生对我动手，小白楼里这么多人，平日里热热闹闹，从没见先生杀过人，我在这里也住了几个月，先生若要杀我，何必等到今日？” 乔倾笑了笑，眉眼倒是柔和下来，笑道：“挺好，白云门的那帮老家伙们以前天天絮叨，唯恐后继无人，现在看来，传承上大体是用不着担心了。” “我和你师兄有旧，看在他的面子上，你哪怕给我一巴掌，我也不杀你。” 穆青云：“……” 就这话阴恻恻的味，不杀，大约等同于要人生不如死的意思了。 只是对方长了乔总的脸，声音也是乔总的声音，甚至连身上惯常有的沉香木的香味，都和乔总一模一样，于是威胁感便大大减弱，穆青云的心情甚至一下子松弛了好些。 乔倾吃完了饺子，又夺了穆青云半壶酒，他倒是挺讲理，不知从哪摸出个军绿色的水壶，只倒了半壶，分量几乎没差分毫。 穆青云就这么吹着晚风，陪坐了半晌，看着乔倾一张手臂，天上就落下了一群鸽子，围着他咕咕咕咕咕地叫，只这一瞬间，他那张冷淡的，厌世的脸上恍惚间流露出些许活泼来。 风越来越冷，大体得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穆青云终于被吹的面颊疼，四下看了看，准备飞下屋檐回家睡觉去。 乔倾目光没落在她的身上：“毛阿琴杀人那一晚，有人进了你的房门。” 他这话，一半询问，一半则为笃定。 穆青云点了点头。 乔倾的眼底深处，陡然爆出两簇怒火，冷笑连连：“张静松也就罢了，看在他当年好歹也做过几年好事的份上，容他一容，别处来的阿猫阿狗，居然也敢在我面前造次。” 穆青云扫了一眼，猜这位并不是因为有人进了她的房间而生气，只是因为他自己居然被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中了计，所以心里才不痛快。 毛阿琴杀人的那天晚上，左邻右舍都听到了消息全跑去帮忙，无论乔倾当时在哪儿，想必注意力也在死人的事上，于是有人借机绕开他的耳目，跑到自己房间里翻找。 穆青云不光对自己房间里的一应摆设都牢记于心，就是有一只鸟入了她的门，她也能闻到异味。 出事以后，她就察觉到房中有哪里不对，只是什么东西都没丢，再说，除了原身的母亲留给原身的那点珠宝首饰，她房间里也没什么重要的物件，而那些珠宝，说白了也只是些身外之物而已。 当时有命案发生，人命最贵，其它的，穆青云也就抛在脑后了。 对方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总会再来。 只是如今案子都破了，那个贼倒是偃旗息鼓，始终没露面。 穆青云便当根本没有这回事。 虽然有一句老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可现在，穆青云都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她自己都没有，何苦自寻烦恼？ 她孤身一人，并无挂碍，白奶奶有‘乔倾’保护，对方显然不敢碰一根手指头，至于江四那一家子，她是没怨恨，却也不太关心。 小白楼处于雄县最繁华的市中心，旁边隔着半条街就有巡检司。 李巡查他们天天好似对这些高手们很头疼的样子，可那不过是他们是巡查，在各种规矩之下，束手束脚，如果这些高手真做出天怒人怨之事，哪怕他们能飞能跑，他们能快过清风，又怎么会快得过子弹？ 现在不是大灾难时期，也不是灾后重建时最混乱的那段时日，虽然说起来多少有一点伤感，可是当下这个时代，武林已然落寞，高手们大部分也都是故纸堆里的老旧物件。 当然，如果换楼顶那位乔倾，他真要作恶，的确能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点伤疤。但就像以前师姐，师父无数次表现出来的那样，武者习武不容易，如果没有坚韧不拔的性情，练不成绝世武功，像楼顶上那样的高手，如果他是会任意妄为，随意对普通人动手的那类人，恐怕早就走火入魔，死的不能再死了。 穆青云把最后一点酒，都留给‘乔倾’，回屋拉上窗帘，合衣进入了梦乡。 她到底年纪大了，血压血脂都有些高，穆青云哪怕被她可怜巴巴地看了半天，也只是分了一小勺放在她的碗里。 高汤是拿极新鲜的羊骨熬煮了足足一日才熬出来的，即便只有一小勺，也香的很。 最近因为齐美娟的事，白奶奶的心情不佳，此时吃到香喷喷的饺子，神色总算和缓许多。 “这饺子也该给小李他们送点去，让他们好好吃顿饱饭，补补脑子。” 白奶奶美滋滋地一边吃饺子，一边喝汤，道，“昨天小李居然造谣，说美娟去找过毛阿琴，毛阿琴本来嘴硬的很，丝毫不知悔改，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在牢里整个人都吓失禁了，给美娟磕了一晚上的头，脑袋都磕破了。” “你说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哪怕早一点悔改，或许也能免了死刑。” 白奶奶又一想，美娟去的可怜，要是同情毛阿琴，似乎也不好，便收了声。 穆青云不自觉隔窗往高楼处看去。 只是一种感觉，她觉得‘乔倾’可能去见过毛阿琴。 第466章 喂食 毛阿琴行凶那日，既然有人趁机入了自己的房间查探，那么，对方是不是有可能早就知道，毛阿琴会在那一天行凶？ 虽然也有可能是对方一直盯着这里，发现毛阿琴的作为，借机行事，可这个可能很小。 穆青云灵觉敏锐，但凡有人盯梢，隔多远都能察觉。 就连张静松那样轻功卓越的老前辈，都盯不了他，如今还在世的，能和张静松比轻功的人又有几个？ 再说，还有楼顶的那位高人在。 更大的可能，这帮人提前知道毛阿琴要动手。 穆青云不觉皱了皱眉。 这回的剧本很粗略，只知道女主是原身‘异父异母’的妹妹江敏华，男主王明远，是帝都王家的小儿女，不知王家发生了什么事，把他送到雄县给他姐姐，姐夫生活，顺便在雄县读书。 说是一篇甜虐文，其实也没怎么虐女主。 唯一的一点虐，不过是王明远一开始认错了人，但他爱的人始终都是江敏华，原身这个小时候的玩伴，他早已经记忆模糊的很。 整篇故事就是福星高照小女主，被男主和男主一家子，还有各色男女老少宠爱的故事。 如果不是故事里会出现白云门，穆青云对剧情毫无兴趣。 但这个故事中有白云门，白云门仅剩的传承人，守山人，原身的师兄还为了成全江敏华的爱情，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皑皑白雪间。 剧本不改的话，过不了多久那位师兄就会找上门，这一次他显然不可能再把江敏华误认为是他的师妹，那他就不会把师门留给原身的药都给了江敏华，重伤时也有药可救。 穆青云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这要多么蠢，才会认错师妹？ 他认人，只靠那点首饰信物，就不会打听打听？在故事里，原身的确叫江四一声叔叔，假作是亲戚家的女儿，可县城的邻居们不知道，白云村还是有很多村民知道穆小然的女儿叫穆青云的。 原身长得可不像江四，她长得肯定更像母亲穆小然，但凡不是傻子，怎会认错？ 穆青云揣着一肚子的不痛快，回学校刷了两套模拟试卷，这才心满意足地放松下来。 蔡盼睇目瞪口呆地看自家同桌嗖嗖嗖地刷题，刷完了面上居然特别享受，好像一口气干掉一大碗红烧肉，登时心虚气短愧疚不已，自己刚才竟然闭目养神偷懒睡觉！ 她赶紧把历史课本翻出来背一背，一会儿再做一套数学模拟题。 本来她的天分就已经比穆同学差很多很多，可谓天差地别，如果连努力都比不上，她简直对不起她活在世上吃下肚子里的这么多米粮！ 蔡盼睇一阵心神动荡，教室里其他学生也顿时收了心，看书的看书，做题的做题，个个都认真起来。 王老师悄无声息地走到后门，一眼扫过去，扬了下眉，心中十分满意。 旁边二班的老师一看他那得意的样子，不由冷哼了声：“得意什么，走了狗屎运，白捡了个好学生而已。” 王老师嘿嘿一乐，越发得意。 穆青云在学校刷了一天的试卷，神清气爽地回了家，进门就见白奶奶坐在院子里喂鸽子。 一群灰褐色羽毛的鸽子，个个身体圆润，走路是一摇三晃，悠悠闲闲地吃着鸽粮，毛茸茸的煞是可爱，唯一的问题，这一群鸽子别说飞个十万八千里的远路，恐怕就连从楼上飞到地下，都会嫌累，穆青云坐下来盯着看了一会儿，心下叹了口气。 真是怪不得这些鸽子啊！ 楼顶上的乔总财大气粗，每天都要喂食，各种玉米啊，生啊，都是新鲜可口。 白奶奶也喜欢喂，还惦记着给青菜和豆子，一日三餐加点心，哄得这些鸽子连咕咕的声响都像在撒娇。 任谁被如此怜爱投喂，也要越来越圆润可爱的，别说只是不懂事的鸽子，就是成熟的大人，也顶不住如此热情。 穆青云唉声叹气，抓了一把生放在手心里，毛茸茸的鸽子缓缓落到她的指尖上，触感温暖又柔软，简直可爱极了。 小鸽子们咕咕的声音也很动人，听在穆青云的耳朵里，就好像稚子的童言童语，虽说不出什么正事，却也能逗人一乐。 喂了一会儿鸽子，穆青云先从邮箱里翻出两封信，才回了屋，直接打开灯。 她的房间是白奶奶帮忙布置的，窗前有飘窗，对面一座架子床，最漂亮的是书桌和椅子，这一套桌椅是当年白奶奶的丈夫淘汰下来的，虽然是淘汰物，可人家老爷子是个讲究人，用的所有东西都是精品。 桌上还铺了一块薄薄的大理石石板，冬暖夏凉。 穆青云坐到桌前，椅子有些硬，但摆放的坐垫和靠背都是白奶奶亲手缝制，里面填充了又暄又软的絮，坐下来软硬适中，很贴合她的腰背。 拆开信看了眼，穆青云吐出口气，不由一笑，好歹没有太丢人现眼。 这封信是历史研究社给她寄的回信。 来到这个时代，穆青云一开始没着意考虑赚钱的事，也不是完全不琢磨钱，不过江四给的生活费还是很够用，他生意做的不坏，本身也不是特别抠门，一个月给她几百块，在当下已经够用。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吃的竟然越来越多，每天白奶奶给准备的食材，已经翻了足足十倍。 就这样，穆青云还有点不够吃。 白奶奶向来粗枝大叶，她开口说自己每天练功习武，活动量大，所以饭量也大，她老人家就信了，便认真每天给她准备各种肉食，水果，蛋奶，蔬菜。 现在不是后世，后世这点粮食不算什么，胃口再大，在穆青云来的年代她也吃不穷自己，可如今，物资并不算太丰沛，想多吃，是真要钱的。 穆青云不可能白占白奶奶的便宜。 思来想去，干脆借鉴那些重生校园小说主角们用烂了的办法，写些文章来给自己增加收入好了。 如果她记得不错，这个时代的文字还是相当贵的。 穆青云但凡能写出读者们喜欢的文章，就不愁赚不来钱，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她会不会很丢脸的折戟沉沙，写的东西没杂志社，报社之类的敢用。 第467章 稿费 后世早期各种穿越小说，重生小说，尤其是穿越重生到这个年代的小说里，如果是正儿八经的日常文，主角很多要靠抄小说，抄歌啊等等方式获取 穆青云没多少道德，自然也想过。 可她以前看过的小说也不少，但她虽然记忆超群，但看那些小说真只是消遣而已。 谁家消遣的时候还会把消遣的东西给背下来？ 反正她是没那么变态的。 来了这么久，吃饭，穿衣，各种各样的开销越来越大，没奈何，她也只好心甘情愿地往俗人上靠一靠，各种赚钱的法子比较衡量，适合如今她学生身份的，果然还是写文章。 其实写论文也能赚钱，而且穆青云对论文更熟悉，她来之前刚刚完成两个项目的三篇重量级论文，她家老师看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结果晚上就和同事喝酒喝醉了，傻呵呵地笑了一整宿。 偏偏他这一辈子都没结婚，无妻无子，自然没人能照顾他，最后只好薅了小林学长几个去干活，闹得学生们怨声载道。 哎，这真是三篇论文引发的血案，怎一个惨字了得！ 穆青云兴致起来，翻了半晌当下的那些期刊杂志，然后就惊觉，写论文竟然是不大给钱的，倒是也给各种奖励，一点点现金，一点点购物券之类的东西。 但是想靠论文发家致富，实在有点难。 最后还是决定写小说，穆青云买了一堆通俗小说杂志来看，这时代的各类小说类型，虽然赶不上后世网络小说那么百盛放，却也种类颇多，武侠小说，言情小说卖的最好，情节在她看来稍嫌老套，但文笔，结构无一处不好不精。 趁着闲暇，穆青云挑选了半晌，最后竟选了历史研究社的社刊。 历史研究社算是当下国内最大的历史研究部门之一，社刊不光是刊登最新的史学文章，也连载历史类相关小说，穆青云从学校图书馆借了一批仔细读，发现这杂志连载的小说很是灵活自由，比其它的更合她的胃口。 穆青云思考了几天，就写了一部小说的开头，给历史研究社寄过去。 是个穿越故事，女主是医科院的学生，穿到古代成了一户商人家的丫鬟，在那样的年代，丫鬟不是人，命比牛马贱，她只能拼命挣扎求存。 整个故事，穆青云大纲列的很细，不只写女主的挣扎，也写古代的市井风情。 论起资料详实，穆青云不差那些专门的研究者太多，论起文笔，只看她这些年写了多少剧本，坑了自己多少次，也知道她至少算是个熟手。 稿子寄出去也有十天，终于拿到了回函。 编辑看起来挺热情，已经决定发表，稿费给的很是不低，千字给到六十元。 虽然现在有一些稿子的稿费连千字三百，五百，甚至更高的都有，但一则这不是给新人的稿费，二来那些是某些自负盈亏的一小部分杂志，收稿多为中短篇，一篇一万五千字左右就算篇幅长的。 穆青云写的是长篇小说，而且历史研究社的门槛不低，相对来说，稿费就不会给很高。 总之，千字六十元，穆青云还算满意。 稿子只写了开头的五万字，历史研究社的老编辑鲁大刚拿到手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以后了。 这也怪不着人家老编辑，每天他们收到的稿子起码有个几百篇，编辑却只有那么几个人，大家愿意 也就是鲁大刚这个人，年纪大，做事认真，别人敷衍过去的稿子，他也要捡回来仔细瞧瞧。 好在他是老资历，而且他只自己勤快些，并不苛责其他编辑，大家对他也就只有尊重，没多少怨气。 “哎。” 鲁大刚揉了揉眼睛，心里对编辑室的小年轻们受不住诸般辛苦，很是能理解，他愿意多做，不代表他不觉得辛苦厌烦。 一大堆稿子到了手，其中一多半看了都觉得眼睛疼。 不过，鲁大刚也知道，新人都不容易，愿意安安静静坐下来，认认真真写文章，写的好还是不好，那都另说，但总要珍惜人家的这份心的。 “《红袖凭红楼》？” 鲁大刚慢吞吞喝了一杯水，拿起一份稿子，一眼看过去，心下便微有振奋。 倒不是书名有什么特殊的，鲁大刚是个老编辑，这辈子看过的稿子不胜枚举，什么样的书名没见过？等闲唬不住他。 但这作者的字很娟秀，早些年因为种种状况，学校都不怎么上课，好些年轻人字写的比拿脚写的都差，鲁大刚这样的文人，见到一笔好字的机会都是少之又少。 这份稿子上的字，看似也只是普通的钢笔字，楷书，工工整整，简洁漂亮而已，但鲁大刚的父亲算是半个书法家，他从小练字，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笔字透着一股锋锐之气。 字写的赏心悦目，鲁大刚决定，一会儿就算小作者文章写的很糟糕，他也不骂人，还会写几句温柔鼓励的话。 然后，他就看了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直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旁边邻座的张编辑晚上和鲁大刚约好了一起喝酒，看了看表就叫他：“老鲁，走了。” “呜！”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哽咽，张编辑顿时僵住，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只见虎背熊腰的鲁大刚，歪着头，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撑着桌子，身体微微颤抖。 张编辑吓得脸都绿了。 周围一群编辑，社内的工作人员，齐刷刷起身看过来，一行人脑补了一堆东西，赶紧上前安慰，就连徐总编都没敢踏出办公室，也立在门口张望。 劝了好几句，鲁大刚才回过神，转头四顾，脸刷一下就红了，赶紧摆摆手：“没事，没事，哎呀，就是看了一部小说，有些伤感。” 众人：“……” 随即，徐总编倒是来了兴致，把眼镜戴好，走过来坐下，要过鲁大刚的稿子，笑道：“看来咱们是找到了一部好作品？” 第468章 销量 徐总编从业二十多年，现在已经很少有作品能让他看到 整个故事分明是喜剧，医学生穿越到古代，生活的环境完全不同，她也不了解古代的各种规则，因此闹出诸般啼笑皆非的笑话来，可整个喜剧的调子很悲伤，语言诙谐幽默，读者读来，笑过之后，却不由感觉到一丝挥之不去的寂寞孤独。 女主好像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她的一言一行，分外的孤独。 她喜欢一个人，却不敢嫁给他，某些时候一对视，甜甜蜜蜜，一交流，毛骨悚然。 徐总编看着看着，都不禁生了一层鸡皮疙瘩，忽然感觉他回家想好好抱一抱他的妻子和宝贝女儿。 当一个女孩子，实在是艰难！ 他忍不住对自家的孩儿十二万分的怜惜。 满腔的热流涌动，徐总编吐出口气，郑重道：“这位阿青老师，老鲁，你好好跟她，千万要给我安抚好了。” 鲁大刚是一宿都没睡，这会儿赤着双目，抹了把脸，重重应下。 哪里用得着总编说，他昨晚连夜又看了一遍阿青老师投来的稿子，感动得他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在幻想书中的世界。 “阿青老师可真会渲染气氛啊！” 穆青云也从编辑们给她开出的这笔颇为丰厚的报酬里面，也看出历史研究社对她这本《红袖凭红楼》十分满意来。 她也并不觉得很奇怪。 ‘穿越’，在当下本身就十分新的元素，她这样的家长里短中透露出宏大史学观的写法，当下更是鲜少有人用到通俗小说里面，整个故事一下子就拉满了新鲜度。 一经推出，立时成了‘爆款’中的‘爆款’。 别说这群编辑，就是穆青云自己都没有想到，读者们居然有这么喜欢她这部小说。 事实上，历史研究社的杂志就叫‘戏说历史’，有自己的读者群体，规模中等，最近这些年一般就是印个十万册。 这回照例也是如此。 像这类销量稳定的杂志，通常都很少改变印刷数的。 徐总编挺喜欢穆青云的小说，可考虑再三，也没有一开始就追加他们杂志的印刷数目。 他是觉得，再好的作品也需要一个口碑发酵的过程， 如果徐总编有前后眼，肯定要回去冲自己翻上十个八个的大白眼。 秋日寒风瑟瑟。 杂志社的实习小编辑顶着风步履匆匆地往公司跑，刚一开门，顿时吓得汗毛直立，打了个哆嗦。 电话铃声隔着门，疯了似的往外飞，震得耳郭生疼。 他恍惚了下，回过神赶紧扑过去接通，努力把他哄家里小公主的耐心都拿出来，张了张嘴正要说客气话，就听里面传来急促，略带粗嘎沙哑，满是焦急的追问声：“你们是‘戏说历史’吗？夏眠和方晓杏逃出来没有？小侯爷是好人还是坏人？你们下一期什么时候出？” 小编辑：“？？” 铃铃铃—— 一整天，办公室里的编辑们接电话接的口干舌燥，差点都动了请几个专门负责接听电话的员工的心思。 徐总编坐在办公室里，听外面编辑们叽叽喳喳的各种抱怨，抬了抬眼镜，心下也是一热。 他觉得自家的杂志的影响力，可能会有一定幅度的上升，虽然他们研究社的主要目的，并不在‘戏说历史’这部杂志上，但它也是研究社非常重要的喉舌，谁不希望有更多人看，更多人关注。 只是以前不温不火，他们也就故作淡然，摆出一副不同那一拨五八门的小说杂志争锋的模样，可要是能胜过别人，谁不欢喜？ 果然， “老徐，咱们可是老交情了，你先赶紧把今年十一期的杂志给我送过来，我就要八千册。” “王哥，江湖救急，你这杂志要不赶紧给我，我现在就去蹲你办公室门口去，一天三顿饭我吃死你！不多要，我是小本生意，先来一千册成不成？” “……” 徐总编：“……” 你要一千，我要五百，说来是不多，可全国各地，天南海北，连一些小县城的报店，书店，都开始狂打电话，主打一个‘催催催’，他们是真有些顶不住。 虽然发行量是十万册，可却不是一口气都印出来的，一开始都是先印个三万册，如果卖的很好，再继续追加，一个月下来，追加到十万册就算不错。 现在可好，三万册都不够塞牙缝的，连夜加班加点，三天就把十万册都给印出来，带着满满的墨香，连夜装车送往天南海北。 不过两天，人人都说自己那儿《戏说历史》售罄，急需立即补充，这十万册，愣是连五天都没顶到。 徐总编：“……再加十万，不，二十万册！” 雄县是小县城，消息其实算比较滞后，但学生们追时髦的速度，倒是和别处差不太多。 没几日，穆青云从学校大门出来，就看到对面报停上贴出了宣传海报，正是《戏说历史》的封面。 封面上戴着狐狸面具的大美人，女主角夏眠，就是用的穆青云心血来潮，给夏眠画的一张人物像。 穆青云略一驻足的工夫，就见旁边几个学生都要买《戏说历史》，好像是她们在学校看了同学的杂志，结果没看完就上课了。 “是不是有《红袖凭红楼》的那一期？我要看《红袖》。” “就是现代人跑到古代去的那个故事。” 老板被一群学生晃了一下眼，连忙点头，招呼他的伙计去后面搬书，笑得见牙不见眼，“都有，都有，别着急。” 结果这一拨学生是都有了，下一拨学生杀至，却有两个可怜孩子倒霉的没买到。 老板连忙赌咒发誓，用不了几天就再进一批，保证让大家都看的到。 穆青云扬了扬眉，忽然就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窃喜。 第469章 小说 自己写的东西受到读者们的追捧认可，自然是很开心的事。 穆青云写作的热情也一下子高涨起来。 每天回家，刷两套试卷，读一会儿书，之后就开始写作。 白奶奶家有一台电脑，别看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可是心一点都不老，对这世上出现的各种新鲜事物都有旺盛的好奇心，电脑一开始销售，她就没忍住去提了一台。 穆青云在开始写作前，对那台电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笨重的机身，看起来眼睛就很累的屏幕，她甚至都没办法把这东西当电脑来看，在家里，她用的电脑是乔氏科技最新产品，高清软屏幕延展开有半堵墙那么大，清晰度更是极佳，纤毫毕现，反应速度更是无与伦比。 如果她想打字，键盘可以随意调节触感，语音输入更是十分灵敏，除了脑键入这种手段尚未实现，她的电脑能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现在——“哎！” 也就是她，从来不缺任何娱乐手段，换成别的那些一天不看手机就浑身不自在的手机上瘾人士，来到眼下这个时代，肯定很痛苦。 现在穆青云需要写作，她手写的速度并不算慢，而且还能练字，可手写稿需要去邮局才能寄出去，传真又很贵，而且路上有可能出现各种问题，再者，想留下底稿，只能去复印，这也是个麻烦事。 她想了想，还是管白奶奶借用了电脑。 别说，用起来除了一开始感觉重些，没几日竟还感觉很有意思，平时玩个扫雷，蜘蛛纸牌，居然颇有趣。 她老人家还很时髦地买了专门的机械键盘，键盘质量极高，各种轴的都有，穆青云偶尔用茶轴，大部分时间用红轴，手感轻柔，打字一点都不会累。 穆青云一个小时能轻轻松松打四千字左右，包括了在脑子里构思情节，整理大纲等等。 一个月下来，穆青云拿到了两万块的稿费。 编辑部那边，鲁大刚甚至包括他们的徐总编，都被穆同学这写作速度惊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连带着让鲁编辑美的每天眉开眼笑，整个人脾气变得特别好，对待作者们那是一万个温柔款款。 他们的《戏说历史》这个月卖到了一百三十万册，而且还出了一本增刊，增刊愣是一周就卖了八十万册，数量仍在不停攀升中。 就连这两天坐公交去上班，他都看到好些人拿着他们家的杂志在看，读者还不只是以前的中老年男人，现在是男女老幼都有。 他们杂志一直有在杂志后面随书附赠调查单的习惯，调查单如果被寄回来，便会送一些小礼物，还有折扣券一类。 平时他们家的调查单也只有忠实读者喜欢往回寄，送出去一万份，能回来两千就算不错。 这个月却是大大的不同，回收率愣是达到了百分之七十，八成以上的读者，尤其是新读者，都认为本期最佳是《红袖凭红楼》，不光是女性读者，各地的学生，退休的老职工，别管男的女的，都感觉这本小说很值得一读。 鲁大刚挺能理解的，别看这小说的名字文雅秀气，但内容却在悲喜中流淌着大气。 不只是主角，在作者笔下，所有的配角，哪怕是镶边角色也有血有肉有故事，作者描述的是情义，而不是单纯的一个‘情’字。 如果只看爱情，主角夏眠没得到什么生死相许，不离不弃。 她所爱之人，完全无法理解她，她的这段爱情，只是机缘巧合下，在某个环境中，怦然心动，于是便觉得这漫漫红尘，当有此爱。 夏眠敢爱敢恨，既然喜欢上，就不在意身份来历地位等等东西，认认真真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她这样的女孩子如此特别，男主一个无时无刻不处在紧张忧惧中的世家贵公子，在好奇里也动了心。 他们之间绝对不是没有爱情，奈何隔绝这爱的是千年光阴。 对夏眠来说，爱了便开口，钟情就在一起，爱情衰竭便坦然离开，这是身为一个人所拥有的最基本的权利，但在爱情中，必须只有彼此，爱是自私的，不能分开。 可对贵公子而言，喜爱的女子，和喜欢的草草没什么区别，愿意给一个名分，便是情深义重了。 鲁大刚看书时把自己代入到男主角身上去，看着男主角这么作死，伤的他是眼泪直冒，咬牙切齿，难受极了，即便如此，仍是不忍不读。 好在对夏眠来说，很多事情很重要很重要，这其中，爱情只占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像鲁大刚，他看的自然不是儿女情长，而是流淌在作者笔下的，大唐由盛转衰时的时代悲歌，是那个时代的风土人情，是英雄低首，无可奈何，是滚滚大势之下，个人的勇武无法拯救的生灵涂炭。 他在喜剧里挨刀，被刀的酣畅淋漓，破口大骂，越发念念不忘。 连鲁大刚这样见惯了各类小说，敏感度不高的读者都如此，何况是普通读者？一个月的时间，大江南北，各大城市村镇，不知有多少人沉浸在《红袖》里不可自拔。 穆青云他们四中，竟然还有学生私底下组织读书会，她有一回也被邀请参加，和蔡盼睇一起去凑了一回热闹，读的就是《红袖凭红楼》，这帮学生解读出一大堆东西，她自己都不明白，小娃子们到底是怎么解读出来的，不过，一本小说写出来，就不只属于作者了，他们爱怎么解就怎么解吧。 毕竟，或许把历史上那些文豪抓到现代，让他们来做自家作品的阅读理解，能拿高分的也凤毛麟角。 穆青云写小说，目前纯粹就是为了赚一笔生活费，解决她吃饭多的问题，现在超额完成，她又想要赶紧买套房子。 在当下这个时代，如果能一口气买个三五套上好的房子，等到房价最高的时候倒手卖出去，那么后半辈子就等于实现了财富自由，这是最好的投资，基本上来到这个时代还不买房子的，不是实在没钱，就是傻子。 第470章 房子 雄县目前最大的楼盘，叫‘盛世华庭’，与小白楼隔江而立。 房产公司是全国有名的‘四海国际’，这家公司在多年以后，会成为明国四大房产巨头之一，当然，目前它只是刚刚开始布局，靠着家底丰厚， 穆青云在齐美娟给她的购房笔记里，看到排名前列的十套房子，其中有两套都在‘四海国际’。 两排梧桐树列在道旁，金灿灿的叶子落下来，整个小区宛如一副油画。 售楼处这边自然没有后世争奇斗艳一样的奢华风景，却也早早准备了大幅的宣传海报。 穆青云远远看去，穿着传统明国服饰的服务人员，无论男女，每一个都是高个大长腿，浓眉大眼，五官立体，简直像是按照当下的审美标准精挑细选出来的一般。 就在今年的三月份，银行刚刚推出购房贷款业务，利息低的几乎等同于没有，在这个时代买房子，完全可以高高兴兴地占银行的便宜，用银行的钱，买家绝对不至于吃亏。 还没进‘盛世华庭’的大门，穆青云就看到旁边明国银行的大门前树着大大的牌子，直接标明了办理购房贷款的所有流程，其实这些人家房产公司都能搞定，根本不用买家费心，可银行这般做派，更能安定人心。 穆青云进了门，几个服务员都有些迟疑，她一看就年纪挺小，毕竟是十五岁，再怎么成熟，也不像是能买得起房子的人。 此时大厅里空空荡荡，只有两个中年男子带着老人和孩子满脸犹豫地看宣传册。 穆青云笑了笑，直接走到旁边的经理办公室敲门，两个正闲着的服务员看了看她，似乎想走过来拦一步，但一迟疑，一对视，都有点犹豫。 这小姑娘穿着打扮寻常，年纪又小，可气派一点也不小，别的客人进门时，多左顾右盼，四下张望，带着一点拘束，她进门时，比进自家还自在。 难道是老板的亲戚？ 薛经理也有些这样的感觉，主动从椅子上起身：“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穆青云道：“你们九号楼2单元八层东户有出售吗？没有的话，我要买。” 薛经理顿时神色严肃。 二十分钟之后，薛经理亲自送了穆青云出门，满脸堆笑，特别客气：“穆同学放心，明天九点，我亲自帮你办手续。” 原身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当下十五岁就能领到身份证，她在村里时，村长和书记看她身边已无亲人，各种琐事都帮她办妥当。 穆青云自己要是想办贷款，她这样的年纪实在不容易，可是让房产公司帮她，就很容易办到。 穆青云拿着历史研究社和她签的《红袖》的合同，就把贷款给顺当办下来。如果换到以后，这事肯定不那么容易，只能说穆青云这一次是赶上了好时候。 银行新开办业务，根本没人认可，老百姓们一听贷款这俩字，想起自己要欠债，顿时就警惕心四起，怎么看怎么觉得银行的工作人员个个凶神恶煞，都是骗子。 可银行这边，也是要业绩的。 还有房产公司，他们‘盛世华庭’是高端住宅，他们是 薛经理不是雄县人，他是派到雄县来开展业务的，当时很多人都不愿来，他没资历，没背景，不得已，只能答应。 如果可能，他也不想挑战这样一看就困难重重的项目，可老板脑子抽风，非要学人家在帝都啊，在广城那样的大城市一样搞事情，但他不想想，帝都有多少有钱人？雄县又有几个，简直疯了！ 问题是再难，薛经理他们也得做出点努力，至少这成绩不能太差，否则恐怕就不是被公司排挤出核心圈子的事了。 穆青云要买的这套房子可是最难卖的那一种，面积太大，足有一百二十平，三室两厅。 在当下，有个四五十平的住宅就能当大房子看，谁家愿意当这样的冤大头，去买个一百二十平？ 而且他们还卖的不便宜，他们的楼盘，是整个雄县 每平方要七百元。 一套房子八万四，雄县老百姓们的平均工资，一个月只有110块，比全国平均工资要低许多，有多少人能拿出这笔钱，又舍得拿出这笔钱买这样的房子？ 这一回居然把这套愁死人的房子给卖了出去，薛经理别提多高兴了，主动要送穆青云简单装修。 不过他们的制式装修，穆青云是一点都看不上眼，她直接自己画图纸，按照自己的想法给自己做了设计，让薛经理把送的简单装修的钱，折算到她的装修费用里就是。 “老薛，这小姑娘胡来，你也不劝着点。” ‘盛世华庭’有自己的设计师，都是高学历，姿态也摆得挺高，他们的装修设计，也都很时髦，朱红色的家具，色泽厚重，堂皇大气，谁家不想屋里喜庆，那个小丫头偏要什么纯白的墙面，大理石打磨的原色地板，灯不要他们赠送的奢华大灯，越简单越好？ 还要把非承重墙都打掉，要用书架做分区，厨房也不要门，连卫生间都要两个？ “要那么多卫生间干嘛？” 设计师狂翻白眼。 薛经理却笑的像个傻子。 只要房子卖出去，装修上还能再赚一回钱，谁管客人是想住窑洞，还是住鬼屋？ 没几日，穆青云就拿到了钥匙和新鲜出炉的房本，她不禁有点好笑，自己果然有些小家子气，当初刚得到系统， 如果当年不是穆家直接送了一座特别合心意的老宅，她恐怕也是傻了吧唧地背上几十年的贷款，给自己安个家。 只能说，她再不愿意接受，她那几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第471章 小性子 冬天 房产公司的设计师估计也是好奇，从头到尾盯过来，穆青云之前偶尔见到他们，总觉得这几个设计师眼神都挺像的，就是那种等着看热闹的目光。 然后就慢慢变了，从看热闹变成了套近乎，有一回，那位高傲的脸上长了一颗美人痣的漂亮设计师，居然还特别主动地去买了一堆汽水给穆青云找的建筑工们喝，一边喂食一边拉家常。 穆青云一看就笑，他能问出个鬼！ 现在敢出来混的建筑工们，别看一身灰扑扑，土气十足的破烂衣服，一个比一个长相憨厚，可其实脑子里都有无数的生意经，想从他们嘴里套话，再厉害的老狐狸也得费点力气。 那几个设计师年纪轻轻，满脸的矜持，一看就是刚从学校出来不久的毛头小子，真当别人瞧他们是读书人，大学生，就俯首帖耳，开哪门子玩笑。 穆青云做完了自己想要的设计之后，专门问过薛经理以后，自己又亲自去找的老师傅来操刀。 薛经理本来想帮她找装修师傅的，也是为着卖出去的既是高端住宅，装修上就不好和别的房子一样敷衍。 这年头，愿意专门做设计，好好装修的人家本就不多见。 但穆青云见了下薛经理介绍的人，不是说不行，事实上水平在当下来讲也很可以，设计师也是中规中矩，可一看设计图纸，就两眼懵懂，如看天书，自己说了半天，人家一只耳朵听，另一只耳朵出，明显就不当回事。 她也知道，自己的设计图画的有点糙，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嘛，但穆青云自己找的老师傅们可不一样，这帮人都是穆青云问了一路草草，猫猫狗狗，挑了十几天，才很幸运的砂子里挑金，给找出来的。 他们都不会看正儿八经的设计图，人家平时给人装修，也不用那些玩意，但一说就通，一点就透，穆青云要什么效果，人家能做出来的直接说，做不出来的就慢慢商量，这些人别看没读过书，干活全凭经验，可脑子里，肚子里都是有货的。 穆青云的设计图画一开始画的乱七八糟，可她学东西学的快，也有耐性，学了一些相关知识就一点点地修改，一群老师傅不懂哪个专业，哪个不专业，反正他们都没觉得穆青云的设计有问题。 一个有超前的见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效果，另一边经验丰富而且很听话，没有架子，没有包袱，客人想要什么，他们就乐意做什么，不像那些专业设计师一样，肚子里各有小心思，做设计除了为客人，也是为了自己。 设计师们的确很优秀，可这些人，谁不想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作品？ 有时候，他们觉得只要这作品足够好，足够优秀，甚至连客人住的舒服还是不舒服，那都可以让步。 穆青云总归更喜欢她目前的合作对象。 最后出来的效果，也果然不负所望。 她当年虽然对装修之类的事没太上心，可她住的各种奢华住所那是数不胜数，别的地儿不提，就帝都大酒店那边，她占人家的套房占了好几年，温馨舒适奢华样样不差，既带着那股子奢侈劲，在舒服上也是竭尽全力。 穆青云不懂，但她自己住了，看了，自然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住所。 最后出来的成果，就是她最常见的那种模样，颇冷淡的简约风，大客厅，大书房，开放式厨房，还有大大的衣帽间，全封闭的落地窗阳台，倒是没像一开始打算的那样，要两个卫生间，只准备了一个，干湿分离，里面还安装了漂亮的圆形浴缸。 穆青云也是设计到一半才惊觉，这里不是她自己的世界，也不似她在家时一样，时不时有朋友，员工，各色人来访，不光需要很多客房，而且每个客房里都需要卫生间和浴室。 不得不说，明国人的审美是共通的，一开始那些设计师都觉得穆青云是在开玩笑，私底下没少嘲弄人，就连薛经理也委婉地劝过她。 只是此时大家对装修这方面的事，实在算不上多重视，很多人甚至都不找人装修，自己买点水泥之类抹一抹就是，穆青云想自己来，薛经理也不好说什么。 没想到人家穆同学装修完，不对，是还没收尾，装修到一多半，薛经理就惊为天人，连一秒钟都没用，立马就决定他的房子买了以后，也要同穆青云取取经。 实在是好看极了，也很实用。 而且看到装修好的房子，穆青云之前还有几个版本的设计稿，什么复古风啊，原木风啊等等，以及她打造的那些家具的设计，全都从‘这是啥’？变成了‘好像很不错’，仔细一研究，又变成了‘垂涎欲滴’。 这个时代在装修这一块，人们其实没什么版权意识，但国家也已经开始重视了，‘盛世华庭’的房产公司，‘四海国际’的老板就是个非常讲究的人，他做生意很讲规矩，连带着手底下的员工面对这样的设计，也不愿意不问自取，薛经理干脆就带着设计师一起同上面沟通了一番，每张三百到一千元不等，买下了穆青云三个版本并几样精巧家具的设计。 穆青云买房子的事，白奶奶不吃惊，听说她居然把设计卖了出去，白奶奶却愣了半晌，笑起来：“要是我老头子在，肯定很高兴。” 白奶奶和她先生，大概也有一段属于他们自己的美好故事，此时偶然想起，眼睛里都透着温柔缱绻的味道。 房子装修好了，穆青云也不急着搬家，先趁着放学，放假一点点往家里倒腾被褥枕头，锅碗瓢盆等等生活用品，还得安抚老人家。 白奶奶一听她说搬家的事，就按着脑袋，压着肚子呜呼哀哉，房租再不肯收了不说，还闹的左邻右舍都来相劝。 这老太太平时端庄斯文的很，但犯起小性子，也是让人招架不住。 第472章 笔记 雄县冬日里的雪不大，但是绵延持久，一连下了三天，空气里都带着一股子阴冷味。 三中要放寒假了。 寒假前自然要经历一番寒彻骨的考试，穆青云的笔记本是当下最受欢迎的礼物，至少在三中校园里再找不出另一样礼物能赛得过它。 一班学习好的学生倒是还有几个，像戚长志，在穆青云来上学之前，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就算穆青云来了以后，同学们也照样高看他一眼。 像这种连市里排名都能排得上名号的强人，在广大学子心中都是神，虽说他不像穆青云这样满分随意拿，可他考出来的分数，普通学子一样是望尘莫及。 不过戚长志的笔记有个问题，他写的东西就他自己认得。 “真要说，人家戚同学的笔记本才像个天才的笔记本。”蔡盼睇嘿嘿一乐，一边说，一边把穆青云的笔记本拿去复印。 左右的同学们全眼巴巴看着呢。 和戚长志这样的天才不同，穆青云的笔记特别细致，除了老师教学时的板书，讲到的东西外，她每一个知识点都要延伸出来，把相关知识点也要记上去。 每一课的笔记中，前半部分是重点知识点，之后是相关问题，再之后写例题，这些例题里用到的每一个知识点，都要详细记录一笔，易错的地方更是各种颜色单独标出。 蔡盼睇没见过多少书店里卖的那些教辅资料，可他们自己用的资料，远远比不上穆青云的笔记这么详细耐用。 “我记得，阿青你过目不忘，过耳成诵，怎么写这些笔记，这么不怕麻烦？” 穆青云失笑：“我早习惯了，挺有意思，不算麻烦。” 她当年刚读书时，每天要做很多很多事，回了家想刷套试卷也得见缝插针地做，只有在教室，在课堂上才能真正踏踏实实的学习，她就很重视笔记，恨不能把老师讲的每一句话，讲的每一个知识点都记下来。 那时候她的笔记还做的凌乱而粗糙，详细虽算详细，却没什么条理。 后来当然不一样，她读高中时用的笔记本和课本，都是先越读越厚，越写越厚，乔总送了她十个香樟木的箱子来放这些笔记，仍是塞得满满当当，厚完了，便越读越薄。 最终，高中三年的各科课程的笔记，被她写成了薄薄的，大体也就三四十页的一个小册子。 贾老师说，她这个小册子真卖出去，卖一万也值。 唔，别看不很高，可在她那个年代，单纯的知识本来也卖不上什么太高的价码的。 穆青云把笔记收起来，取了抹布把自己的桌子和蔡盼睇的桌子都仔仔细细抹干净，擦桌子的工夫，蔡盼睇已经手脚麻利地收拾完自己的书包，把她和穆青云的垃圾袋都拢走拿去丢掉。 “阿青你不用管啦，我看看，周四，你该去溜冰场了。” 说话间，蔡盼睇抢了穆青云手里的抹布，把书包替她背上，就推着她向外走。 三中这边除了每天有值日生负责扫地清理以外，每周四还要大扫除一次，尤其是最近天气一冷，学生们生病发烧的不少，学校在卫生方面更是要求严格，不过每到周四该干活的时候，蔡盼睇都抢在穆青云前面把事通通做完。 小姑娘心里是真心认为，穆青云的时间不该耗费在这样的琐事上，她的手，也不是做这等粗活的手。 穆青云也不同小姑娘抢抹布扫帚，把刚买的牛奶插上管塞她嘴里，就背着书包出门去。 今天是她去溜冰场学溜冰的日子。 在她那个年代，学溜冰的其实不多，小女孩们大部分喜欢学个画画，学个跳舞，溜冰毕竟少见，可穆青云很喜欢，她 村子里生活的小女生们，上树打枣，玩弹弓，捉知了，各种游戏也很多，但没有冰场，也没有这样的集吃住购物游玩于一体的奢华购物广场。 那一刻的记忆转瞬就丢了，穆四平一家，家境还算可以，可各种兴趣班都是穆爱珍和穆爱宝的，不属于她，溜冰就更不要想了，冰场很贵的，教练也很贵，连冰鞋都不便宜。 到了这个时代，冰场还是不便宜。 但她的心境已然和当初大不一样，现在的穆青云，完全可以为自己想要的一切买单，房子都掏钱买了，难道还会放弃自己喜欢的这些爱好？ 刚起身，她还没出门，外面蹲在窗台上的黑猫就懒洋洋地冲她喵呜了两声，穆青云脚步一顿，迟疑片刻，又慢慢转头坐了回来。 蔡盼睇：“？？” “唔，有点不舒服，今天请一天假，等下让晓霞帮我和教练说一声。” 蔡盼睇吓了一跳，赶紧让她坐下，摸了摸额头：“不发烧啊，哪里难受？要不然去医院看看？” 穆青云眸光微闪，拍了拍蔡盼睇的手臂道：“可能是昨晚睡觉吹到风了，别着急，一会儿你陪我去医务室看看好了。” 蔡盼睇连连点头，旁边几个同学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连忙把蔡盼睇手里的清扫工具都接过来，催促道：“穆同学既然不舒服，小蔡你赶紧陪她去，剩下没多少事，我们做就好了。” 穆青云笑了笑，倒是没拒绝同学们的好意，两个人一路下楼，走到一半就听楼下忽有人尖叫，紧接着砰砰砰几下，显然有人在梯子上乱跳，蔡盼睇脚下一颤，穆青云一把将人拽住，顺手书包一拍，拦住了差点按在扶手毛刺上的同学。 不少学生惊怒：“谁啊，疯了吧，乱踢什么，摔下去怎么办！” 三中这所学校年纪大了，教学楼更是古老，本身建筑的质量没问题，非常结实，但外面这圈楼梯却饱经风雨，已然露出点衰败模样，整体又窄又陡，扶手还生了一层锈，满地都是各种苔藓霉斑，最要紧的是年年腐蚀风化，有人在上面跑跳，整个楼梯就跟着颤。 第473章 镯子 虽然缺点这么多，但这个外楼梯下楼最方便，离校门最近，平时还是有很多学生为了省事，都过来走。 不过大家知道它危险，都很注意，从来没出过差错，这会儿忽然有人对它来了一记夺命连环踢，可不是吓死人！ 穆青云扶着蔡盼睇站好，抬头回首，检查身前身后一众同学的情况，后面还有两个学生吓得撞在一起，摇摇欲坠，她伸出手替他们拆解开，安安稳稳地放好，这才转身，穿过人群看下去。 楼下踢踹的是个学生模样的少年，穿着一中的校服，脸色铁青，面上有些受惊过度的模样。 王校长就立在他身边，表情也不太好，调门都高了好几度：“小三儿，你哥当年一个人在窑洞里住了两年，天天上山里捉老鼠吃，也没见他当回事，这才几年，就把你们这帮小孩儿养的这么娇气，我看，让你到雄县都不够，该再去村里过上三五年的苦日子。” 穆青云扬了扬眉，心下诧异。 这就是剧本中的男主。 没想到这么早就见到了，虽然年少，却有那么几分以后当男主的模样，区区一身校服，愣是被他穿出霸道总裁的架势。 小霸总这会儿让王校长训成了灰头土脸的大孙子。 “还虫子，这都冬天了，哪来的虫子，你就算是傻子，也要有基本常识，看清楚，这都是画的！” 小霸总：“……” 王校长转过身，生气道：“又不是什么知名画家的大作，分明小儿涂鸦罢了，这都能被吓成这副模样，王云，你眼瞎？” 穆青云向后迈了一步，微微垂眸，掩唇笑了笑，实在没想到斯斯文文的王校长，脾气竟然如此火爆。 王校长左右一看，周围都是他的学生们，顿时惊觉自己暴露本性，很是无奈，轻咳一声，沉下脸：“咱们这楼梯不安全，同学们都不要乱走这个外楼梯，去走南门，更不许随意打闹。” 说话间，蔡盼睇看向那个站在下头，脸色难看，却是一副霸道模样的小男生，心里一跳，向后缩了缩，压低声音和穆青云耳语：“这人怎么还找学校来了？” 就在昨天，蔡盼睇刚出校门，就被一辆车堵住，正是眼前这个王同学的车。 她回忆了下昨天发生的一切，还带着点心有余悸。 “我根本不认识他，可他非说我偷了什么东西，好像是个镯子还是什么来着？呸，我踹了他一脚调头就跑了，咱们老师说的，遇见这种疯子千万别和他闹，赶紧走，省得吃亏。” 穆青云失笑：“对，小蔡做的好。” 刚才学校的黑猫警长哼哼唧唧地念叨个不停的，正是这事，说昨天在学校门口招惹小蔡的坏蛋，今天又来了。 学校里的猫都很生气。 三中是座老学校，这些年校园里经常有漂亮的小猫咪出没，其中有些已经有了年岁的，都是把学校里的小孩儿们当成幼崽看的，自家小崽子被外面的野猫欺负，谁会不生气？ 校内这只黑猫警长当时就差点没上去挠人。 昨天的事，穆青云没听见，今天听小猫咪一说，便决定要送小蔡一程，不让她自己走了。 或许只是小事一桩，没有任何危险，可谁敢赌？ 警长描绘出的人物，五官扭曲不似人，穆青云也没察觉它嘴里的大坏蛋竟是男主角，不过别管是谁，堵门口找一个陌生学生的麻烦，就不是个好东西。 学校里这些学生们，遇见这类事，必须尽可能警惕，往坏处想，误会了也不过只是个误会，可一旦放松警惕，真出了事，那便是万劫不复。 穆青云的目光定在王云身上。 她虽然读了剧本，可剧本里只说男主角是王家的小儿子，其它描述皆用‘男主’两字替代，她倒是 王云被他远房伯伯一顿急赤白眼的呵斥，心下就有些不耐烦，抬头见蔡盼睇躲在穆青云身后，一点都不觉得羞愧，还敢瞪他，从下向上看，好似看见两个大大的白眼，更是满心烦躁。 “穆青云是吧，你快把阿敏的镯子还回来。” 他一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细软的叮当镯，“看到没有，我这个和那个是一对，你可别说那就是你的，再不还，要你好看。” 学校里亮灯亮的早，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路灯都亮了，灯光之下，王云手里的叮当镯很细，但颇为闪亮，做工也精细，尤其是咬口处挂着一个羊脂白玉的圆筒，玉质细腻，十分名贵。 整个镯子银子或许并不太值钱，但工艺和这羊脂白玉，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穆青云回忆了下，想起原身也有这样一只镯子。 镯子本来是一对的，就是她小时候碰见男主那一回，和男主玩的很好，小伙伴分离时，似模似样地互赠礼物，原主拿到男主的小手表，就把一只镯子赠给对方。 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男主这回又认错了人，还是把江敏华当做当年和他玩耍的小女孩了。 穆青云有些意外。 剧情里他会认错，是因为穆青云把手表送给江敏华戴着玩，但现在手表还塞在原身的箱子底下根本没动，他为什么还会认错？ 一念及此，穆青云冷笑：“那是我的镯子。” 王云皱眉，气道：“你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着，他又瞪蔡盼睇，怒道，“穆青云，你什么意思，以为不说话，只让同学出头，这事就能过去？” 蔡盼睇：“……” 众位同学：“……” 一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王校长听了半晌，一张脸已经黑的在黑夜里都要看不见，恨不能把王云这臭小子吊起来抽一顿，不过，他一时竟不知该先开口吐槽哪件事，只能磨了磨牙，一字一顿：“王云，你是瞎子？抬头，往左看。” 王云一愣，本能地应声向左转头。 只见旁边的荣誉墙最顶端，贴着穆青云的照片，照片旁是三个硕大的字——‘穆青云’！ 王云：“……” 第474章 机巧 王云的眼睛也不是真瞎，那么大的照片，那么大的字，他不可能看不到。 一眼扫过去，王云的气势顿时削弱了许多，嘴角抽了下，终于转头看向真正的穆青云：“算我认错了人。” 这也不能怪他。 他上个月刚来雄县，那天江四送江敏华到学校，正好和他撞在一起，他记性不坏，认出了江四，很自然就认定江敏华便是他小时候的玩伴。 初见 他几乎没有思考，就对江敏华就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小江妹妹的事，深信不疑。 王云并没有 他知道阿敏最近家里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她有个异母姐姐来了，把家里搅的一团乱。 王云还试探过，故意在她面前展示她送给自己的镯子，阿敏果然有印象，还说她好像看见过一模一样的，就是被她那个异母姐姐穆青云拿走了。 阿敏说的很客气，只说了一个‘拿’字，王云却是陡然间怒气喷涌而出，那明明是阿敏的东西，为什么会被别人拿走？不是抢的，就是偷的！ 他的阿敏一连许多天，愁眉不展，心绪不宁，似乎都是因为那个穆青云。 王云越想越生气，就根据阿敏的只言片语，让他爷爷给他安排的司机，调查一下这个穆青云在哪儿。 可最近穆青云只要在学校，就和蔡盼睇在一起，一起去小卖部，一起去图书馆，司机拍了几张照片回去，照片上既有穆青云，也有蔡盼睇，王云甚至没仔细问，就先入为主地认定蔡盼睇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小偷。 找错了人也不耽误讨债。 王云面上微沉，冷笑：“好吧，既然你是穆青云，那你把镯子还我！” 穆青云皱眉：“我说过了，那是我的镯子。” 一听这话，王云暴怒：“你这人怎么回事！占便宜没够吗？镯子分明是我朋友阿敏送给我的，偷了别人的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 不等他话音落下，穆青云直接下楼，和他擦肩而过，直奔电话亭，拿起电话就打去巡检司。 王校长立在一边看着这一出闹剧，只觉得眉心嗡嗡跳个不停，完全闹不懂他这个远房的傻侄子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有一点他很确定，这臭小子是来欺负穆同学的！ 他一个没忍住，上去一抬腿踢中王云的屁股，踢的他一个趔趄。 小混蛋！ 王校长出身挺好，来雄县三中当校长，绝对是野心勃勃，要做出一番事业，穆青云就是他手中王牌，平时万分爱护，想凭这手好牌和一中和实验中学较量一番，平时对穆青云宝贝的不行，每天都要问一问各科老师，确保自家的好学生不受任何影响。 现在王云敢跳出来找茬，影响他家宝贝学生的心态，王校长真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至于王云嘴里什么偷手镯之类，他一个字都不信。 这笨蛋小子连人都不认识，他嘴里的话能有一个字是真的？ 三中是学校，巡查们来的非常快，一男一女两个巡查一到，王校长还没开口，蔡盼睇就抢在他和穆青云前面，噼里啪啦的一通说，把王云昨天怎么堵在学校门口，污蔑自己偷他的镯子的事说的清清楚楚。 “我都不认识他，今天他居然来学校了，还说我同学穆青云也偷了他的镯子，敢情他家的镯子谁都能偷的到是吧？” “他在学校无凭无据地胡言乱语，败坏我们学校，我同学的名声，他这是什么行为！” 穆青云扬眉，不禁暗自冲小蔡竖起大拇指，这才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呢！ 王云：“？？” 蔡盼睇把肚子里的气抖出来，心里相当痛快。 穆青云告诉她，如果她父母或者任何什么人，再对她说些有的没的，让她退学嫁人，或者出外打工的话，她不要背着人哭，要大声哭，大声骂，把所有的哭和骂都展露在人前，让所有人都听见。 她当然信服好同桌，她同桌品行好，学习好，见多识广，看到穆青云的模样，蔡盼睇也是心向往之。 人总是慕强的，自从有了这个同桌，她是真觉得在父母面前，她放开了发疯，撒野，各种以前做不到的事，通通都做了出来，而且特别痛快。 最近这段时间，她娘不敢惹她，她爹都不敢惹他。 原来，发疯的感觉这么好！ 蔡盼睇也忽然明白了，也许，不光是因为惧怕丢脸的，他们真不是不爱她，只是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当她真正打破那些逻辑给他们看，他们也一样会妥协。 如果父母真的一点都不爱她，她也没办法到雄县来上初中了。 这边蔡盼睇倒是痛快得很，王云简直要气疯，他身份不同，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万一让家里知道他又惹事，一定会给他带来麻烦。 他是真没想到，穆青云这么杠，一言不合直接报警。 王云咬牙，事情发展到如今，他也就不顾及什么面子，高声道：“两位巡查，这个穆青云偷拿了我朋友江敏华的镯子，不信，你们可以去江家问一问，江家人都知道，我只是替我朋友把镯子要回来。” 他举起手里的叮当镯：“这就是证据，这个镯子是我很小的时候，我朋友江敏华送给我的，她偷走的那个和我这个是一对，一样的工艺，绝对假不了。” 穆青云皱眉：“你手上的镯子也是我的。” 王云大怒，只他还来不及叱骂，穆青云就从口袋里把手电掏出来，居高临下地往王云拿着的镯子上照去。 一簇光落下，地上缓缓有几个字在晃动。 王校长扶了扶眼镜，惊讶念道：“贺爱女穆小然周岁芳辰，白云门，穆念卿留。居然还有机关？” 而且在这么小的镯子上雕刻出这样的机关，也是分外不容易。 王云整个人都愣住。 穆青云冷笑：“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户口簿？我妈就是穆小然，请问一下，我妈留给我的镯子，我用偷吗？” 第475章 道歉 王云瞠目结舌，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把手上的镯子藏了藏。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嗤笑声，王校长尤其生气，脸都黑的比锅底还吓人。 冷风呼呼吹，太阳落到了地平线以下，灯光亮的再早，也只是把周围照耀的可以落脚，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这镯子其实做的很精巧，照出来的字也是清晰可见，周围这么多学生，这么多人，都看的很清楚，王云一句话塞在嗓子眼，脸上通红，他到底只是十五岁的小小少年，对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的东西，在他这里便很难承受，一时间眼眶都开始泛红。 穆青云冷声道：“你也知道难堪？怎么，你随意在这么多我的同学，老师们面前，编排我偷了你的东西时，我就不难堪？” 王云梗着脖子不吭声。 穆青云却不肯罢休，转身对巡查道：“我确实有这对镯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小时候我不懂事，大概把它丢给了什么阿猫阿狗的，没想到现在给我找了这么大的麻烦。” “王云同学在之前就编织谎言，污蔑我的名誉，害得我在学校不能安心上学读书，严重影响我的情绪，一定会影响到的我的中考，我要告他诽谤。” 王云：“……” 穆青云明显就是要把这事闹大。 王校长私心里其实更偏爱自家学生，毕竟王云只是远房的侄子而已，可他还是强压心里的不痛快，帮王云处理这事，尽可能调解。 “我没别的要求，恢复我的名誉，王云同学公开给我赔礼道歉，写一份检讨，检讨必须在一中，一中的家属院，还有我们三中张贴一个月，另外，镯子还我吧，我这儿还有小时候不懂事，和你交换来的一个手表，回头我会邮寄给江敏华，你自己去找江敏华要。” 穆青云拿一方手帕，把王云手里的镯子一裹，直接塞书包。 镯子是贴身之物，让个讨厌的人戴了这些年，肯定要重新炸过，彻底消毒清洗，穆青云才能收藏。 可这是原身之物，很有纪念价值，总不好不要的。 穆青云的动作慢条斯理，神色间并无多少戾气，一脸认真地同两个巡查说话。 灯光晦暗，树影婆娑，王云简直被她的要求吓出一身冷汗，恍惚了半晌才皱眉道：“都是误会，是我认错了人。” 他再不想承认，也必须承认当年和自己玩的小妹妹，不是阿敏，是眼前这个穆青云。 王云心里顿时一团乱。 他忽然发现，自己意识到他认错了人，做错了事， 无论王云怎么想，他到底只是个少年，王校长一顿暴风骤雨的批评，家里知道消息也骂了他好几句，没办法，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答应了穆青云的条件。 检讨书很快贴的满天下都是，江四还不得不带着江敏华一家，一起到巡检司当面锣对面鼓地讲清楚这事。 江四父女两个，穆青云，王云，还有巡检司的人，四方排排坐好，就开始走流程。 李巡查平铺直叙地讲这件事的经过：“王云从江敏华处得知，穆青云从家里带走了一些东西，所以，误认为江敏华的手镯被穆青云偷走，于是四处传播此不实消息，给穆青云的名誉带来巨大的伤害——” 江敏华猛地瑟缩了下，目露惊恐，高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和王云同学闲聊，看到他的镯子感觉眼熟，这才提了一嘴，说我好像在家见过一次，我并没有污蔑……姐姐。” 一边说，她一边泣不成声。 王云咬咬牙，猛地站起身，对穆青云鞠躬道歉：“是我没问清楚，理解错误，就胡乱说话，我知道错了，请穆同学原谅。” 他几乎想吐血，虽然已经公开作过一次检讨，可当着穆青云的面道歉，仍然让他脸上发胀。 穆青云平淡地接受他的道歉，也没紧追着江敏华说她的责任也大，只是冷静地道：“言语如刀能杀人，任何人被你信口雌黄地污蔑，也许都会留下一生的阴影，希望你以后谨言慎行吧。” 王云：“……” 事情也就这么结束了。 江敏华哭的眼睛红肿，衣襟皆湿，委屈又难过，这件事真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事情闹的那么大，人们都说，就是江敏华跟王云胡说八道，表现出一副那镯子是她的的模样，才导致的误会产生。 但她真没想那么多，而且，那镯子她确实觉得很眼熟，像是她小时候戴过的。 当年穆小然带了不少首饰嫁到江家，这些都是里镯子居多，都是白云门巧匠们的手艺，多少有些形似，江敏华看差了，倒也不奇怪。 穆青云自己没当回事，过去就过去了，江敏华却是一连两天不肯去上学，躺在家里不吃不喝不动的，把江四吓得不轻。 李丛乐已经气疯了，要不是江四拼命拦着，她肯定冲到三中好好打穆青云一顿。 唔，如果真放任她这么干，至少确定肯定不是穆青云会挨揍。 江四实在不明白，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做生意都是本分经营，只赚该赚的钱，对家里他也是坦坦荡荡，认真生活，爱妻爱子女，老天爷怎么就非给他设置这些莫名的坎坷？ 其实他知道，像这样的情况，要想过清静日子只有一个办法，‘敌对’的双方得有一方被彻底压下去，服了软，这才能凑在一起好好过。 可现在是，儿子国泰倒是很愿意服软，提起青云来两眼放光，是真心实意高兴，可惜，家里儿子不顶事，真正能搅得天下不太平的，还是老婆，唔，再加个闺女。 至于让青云服软，那是他一开始打算的，现在看，也是不可能了。 江四就不明白，什么面子脸面的，当真那么要紧？把生活过好，痛痛快快，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岂不是最要紧？ 一念及此，江四就揉着江敏华的肩膀，轻声道：“不就是个误会，这有什么？你越是坦坦荡荡不当回事，它就越轻，你要是东想西想地让它过不去，它会越来越重的。” 第476章 溜冰 江敏华到底还是听了劝，默默擦干净眼泪，只当这是一场误会引起的姐妹间小龃龉，仍就每日上学读书，只是再也不肯听见穆青云的名字，家里更是不能提起这件事半句。 她甚至不肯再和王云说话。 可事情还是变得很糟糕。 大约是心情的确被影响到，也是学校里的功课紧张，才两日不上课，她竟开始听不懂老师们都在讲什么。 寒假前的期中考，自然是考的稀里糊涂，名次一落千丈，若不是她是一中老师的孩子，恐怕都要被劝上几句，让她从二班调到普通班去。 李丛乐一下子给气得心口疼，尤其是在学校还要受这帮同事的奚落，心里就更难受，江四一瞧这状况，赶紧牢牢把老婆看住，坚决不让她打敏华。 敏华本来就心态不好了，又怕她这当妈的，再给打一顿，恐怕情况更糟糕。 江四一门心思放在安抚妻女身上，本来想去认真和青云谈一谈，一时也没时间去。 穆青云倒是庆幸他没这样的工夫，应付这些人很讨厌很麻烦，能不应付，还是不应付的好。 寒假前最后一场考试，穆青云又考出个满分。 戚长志都有些无奈。 这几个月下来，他连自己最喜欢的钢琴，每天练习时间都缩短了一大半，以前从来不太喜欢课下复习，预习，现在通通都做，各种试卷也刷了又刷，很是长了一波成绩。 戚长志是真觉得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分数也的确不负所望，满分650分，他考了625。 这个成绩，别说放在县里，就是放在市里也要名列前茅，奈何有个能轻轻松松考满分的变态在，让戚长志实在骄傲不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他回家连头不像以前那样抬的高，为人低调谦逊许多，他爸妈都说自家儿子真是长大了。 雄县的冬天有种很低调的美丽。 群山被冰雪覆盖，因为县城内多植常绿树，雪白的晶莹下也沾染了些许绿意，倒在这大雪中透出些生机勃然。 晌午刚过，还不到晚饭的时候，星辰溜冰场人烟稀少，穆青云提着包进门，黄教练就紧着两步过来：“穆同学，今天有几个北国小选手路过咱们县，听说是正儿八经的国家队青训营的，呐，你看看，别说，他们国家旁的差些，可这溜冰，确实有一手。正好你今天上课，好好瞧瞧他们的门道。” 穆青云顺着教练的指点扫了一眼，就见一双少男少女正在冰场上溜冰，女孩儿轻盈的像翩翩起舞的蝴蝶，男孩儿的动作相对较小，但两人配合极默契，二人就如一个整体，画面和谐而美妙。 在明国，溜冰是小众运动，小选手的数量很少，别说县里，就是市里能看得过去的溜冰选手，能有两三个便算多的，这会儿还不是溜冰场上人的时候，冰场内只有两个高中生在，看着北国的这一对少男少女，一时竟双腿打结，齐刷刷跌坐一团，顿时引起一连串银铃一般的笑来。 不得不说，人家滑的确实赏心悦目，穆青云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去更衣室。 她没换考斯滕，只认真绑好了冰鞋，开始练习基本功。 滑行，弧线滑行交替来做，一圈又一圈，前交叉步，向后双足滑行，每一种滑行方法，都要练习到。 穆青云滑的非常认真，完全是按照教科书一样的标准在做。 黄教练看着穆青云，心里忽然就涌出好多好多的感动，多么好的天赋，又是多好的耐性！ 这才是穆同学上的 黄教练刚感动了半天，就听见冰场里传来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那个北国来的男选手嘴里吐出一连串北国话，声音里也带着笑，调门有些高，虽然听不懂说什么，但总觉得这男孩儿的表情有点轻佻。 教练怔了怔，脸一沉，心下很是不高兴。 他们明国自古以来便是大国思想，对周围的国家以前都视为蛮夷，现在自然不这么说了，可上国思维始终在众人心中存留，在外国人面前，有一点错漏丢脸的地方，都让人耿耿于怀。 穆青云却是心平气和，回头看了看那个男选手，就继续滑自己的。 北国的这位小少年说了半天话，似是被他搭档叱责了几句，摸摸鼻子，居然溜过来和穆青云并肩滑行，操着一口略显结巴的普通话道：“你最好不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这上面了。” 他顿了顿，好像还在努力找更温和的语言。 “你年纪大了，个子又高，到现在，看你的样子还在练基础，滑不了两年就要过发育关，你本来技术就不行，之后会更糟糕。” 黄教练登时恼怒，他张了张嘴刚想骂人，那人的搭档小少女就滑过来一把揪住搭档的耳朵，横眉冷对：“你再，再胡说八道，四处惹事，就把你的嘴巴剁掉！” 少年疼的龇牙咧嘴，却仍是嘀嘀咕咕：“我是好言相劝，我是好人，才指点她，练滑冰很苦，练半天没成果，很惨。” “关你屁事！” 他搭档更生气。 穆青云本来不想搭理，见这家伙越嚷嚷声音越高，理直气壮的模样很招人厌，很随意地一扬眉，笑道：“先管管你自己吧。” 说着，视线往他的右腿上看了看，“你再这么歪着骨头，等下腿要麻了。” 话音未落，北国的男孩腿就一僵，整个人摇晃了好几下，他的搭档惊呼一声，一把将人抱住，双双跌在冰面上。 场外他们的教练吓了一跳，带着几个工作人员赶紧冲过来拉人。 这边鸡飞狗跳地大声喊医生，冰场上却恢复了安宁，穆青云满意地点点头，沉下心继续滑。 之后两日，穆青云每天都在冰场上看到北国来的这一对搭档。 那男生大概被教训了，看眼神很想过来招惹一下穆青云，偏偏又没有行动，只要他不上前捣乱，穆青云就当是看不见这人。 第477章 不一样 “有个倒霉的怪脾气队员，教练也是操碎了心。” 黄教练把一大包商场里卖的很不便宜的面包，并两大瓶来自北国的酒搁在休息台上，神色间肉眼可见的已经不是昨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了。 刚才穆青云还见黄教练跟北国来的两个长得还挺好看的女教练，在一边鸡同鸭讲地说说笑笑。 “那小子叫米利亚-卡里宁，父亲是明国人，不过他自幼跟母亲生活，挺有天分，就是不听话，到处招猫逗狗，见到谁都要惹一下子，偏偏还自以为自己热情开朗，人见人爱。他教练说的。” 穆青云莞尔。 意思就是，他们家小孩不听话，但是没坏心，别记恨。 都是护短的人，挺可爱的，只要不和她们家的那熊孩子说话，就一切都好。 不过，米利亚家的教练，对穆青云却很感兴趣，米利亚在滑冰上很有天赋，他的滑行和跳跃都很‘美’，北国溜冰圈子里的那些大佬们，甚至觉得他的动作比标准动作更有灵性。 但最近两天，忽然出现的腿麻木僵直，却多少让人心生不安。 穆青云大多数时候都很好心，直接从隔壁中医馆拿了一张人体经络图挂起来，用一口纯正的北国语跟这些教练解释了一番明国传统的经络学说，总而言之，米利亚有几个动作做起来看着很漂亮，但其实违背了人体经络自然运行规律，时间短还无所谓，经脉可以自行恢复，而且他年纪轻，静脉恢复的速度也非常快。 可量变引起质变，这孩子老是不停地压榨自己的骨肉，不停地摧毁堵塞经脉，最终肯定要付出代价。 明国传统的东西，北国的教练们听不懂，可穆青云的话语很有‘煽动性’，尤其是他们其实对明国这些传统而神秘的学问，从来都高看一眼，在他们国家，汉医，华医等等，都非常受欢迎，尤其是年纪大的大夫，钱和名誉都不缺。 现在也就是穆青云瞧着年纪小，他们还有点半信半疑，唔，当然，米利亚是一点都不信，只当穆青云在吓唬人玩。 他对自己的技术非常得意，身体比女生还柔韧，能做很多别人做不出的动作，本就是他的招牌。 要说是自家选手犯蠢，穆青云可能还要费些力气，不听话就揍一顿，再不懂事直接和他们家教练沟通沟通，总归还是愿意为了自家的荣誉尽心尽力，可北国的嘛，好言难劝找死的鬼，才不管他。 寒假一到，穆青云每天的时间都排的满满当当，早晨五点半起床，简单洗漱先练一趟拳，练完直接去白奶奶那儿做早饭，一起吃，吃完就借用李奶奶的电脑写小说，写个四五千字左右。 她写的比较慢，通常需要两个小时。 白奶奶会在此时给她准备好茶，水果一类，她写完了就去楼顶的天台园，陪白奶奶聊天喝茶打毛衣。 周围总会围上一层毛茸茸的小猫咪。 穆青云发现他们这里的猫特别会爬树上房，一个个都是轻功高手，屋顶哪怕有栅栏也拦不住。 偶尔白奶奶喜欢去菜场买些新鲜的小鱼喂给它们吃，别的猫还好，有一只三居然似乎不会吃鱼，每次都急得喵喵叫个不停，白奶奶便把鱼煮了，把肉剔下来剁成肉泥，专门给它加餐。 这是小笨蛋三，竟还拐带不了，不肯跟人回家去，白奶奶愁的不行，生怕哪天它被饿死在外头。 穆青云：“哎！” 她也发愁，这只小三以前是家猫，它的主人老疼它呢，每天都是小宝贝，小乖宝，亲爱的那么叫，在这个年代，大家养猫多为了捕鼠，很少有人有闲情逸致当宠物来养的。 毕竟这饱饭还没吃上几年，早些年粮食要紧的很，家里连人都喂不饱肚子，怎么会有口粮拿去喂猫？ 人们旺盛的爱心，怜爱小宠物的那些雅趣，都是吃饱喝足了以后才会有。 穆青云陪白奶奶吃完茶，就开始做午饭，午饭结束先刷会儿试卷，下午到时间了，才去冰场溜冰。 黄教练一边四下抱怨她年纪太大，学的太晚，可这个寒假，却愣是把别人的课都给推了，只带她一个，瞧着很有想头的样子。 这日，穆青云进门，又看到黄教练和人家北国来的那几个哈拉个没完，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穆青云心下好笑，倒也没打扰这位的雅兴。 北国来的那几个性子都很好，豪爽大方，明显看出黄教练肚子里下想套走知识的小九九，却还认真配合，果然告诉了他不少最近国际溜冰赛事的种种趣闻和最新的风向。 在国际体育运动方面，他们明国自然是占了优势，但也有比较弱势的项目，就说这溜冰，国内算不上很重视，在顶尖的溜冰选手，还有培训方式上，便落后于北国那些溜冰大国一步。 黄教练自小走了这条路，闲来无事时，老是同穆青云他们这些学溜冰的年轻学员们讲，当年要不是他学了溜冰，他这辈子不是四下打工，就是回乡种地，因为溜冰，他才有今天，所以也想让这些小学员们，好好喜欢他所喜欢的这项运动。 大家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教练又发癫。 不过黄教练盯上穆青云，寥寥几节课，就从十来个初学者里，精准地把她挑出来，那真不是黄教练神目如电，而是穆青云的进步的确有点可怕。 从事运动事业的教练和选手们，都很清楚一项运动从初学，到入门，再到精通，逐步走到顶峰，需要付出多少时间，多少汗水，就是明国的国家队，招收的都是从入门开始就能看出有天人之姿的天才，可入了门，依旧要从一个‘苦’字开始。 就说溜冰， 黄教练只是个小县城的小教练，水平只能说过得去，资历浅薄，可他教的学生不算少，又比别的教练多了几分认真和执拗，一直按照正确而严谨的方法教导。 也因此，他的学生不多。 这些个学生里，有的有天分，又能吃苦，有的有天分，但吃到苦头就不坚持了，有的没天分，能吃苦，至于没天分，不能吃苦的，通常不算学生。 可别管有没有天分，就没有尝不到苦头的。 唯独这个穆青云！ 她很不一样。 第478章 惊讶 一开始，黄教练也没有看出来。 主要是十五岁才开始初学溜冰，他根本没上心，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奇心都重，她愿意玩，黄教练也就教一教，随她玩。 但到了 她 黄教练记得很清楚，那堂课他就简单教小孩子们学了学怎么站，怎么摔，怎么停，至于怎么滑，不过讲了寥寥几句而已。 当时一群学员还在扶着围栏晃，有胆子大一点的，已经开始闹的他的助理们满脸紧张，虽然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小孩子们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摔才不会伤了自己，但凡是有例外，到底还是很危险。 眼看着一群小孩毛张飞一样，一边出溜，一边嗷嗷叫，东倒西歪，一干小助理都恨不能多长十双眼，十双手，求菩萨拜佛祖，只望别出事。 唯有穆青云不起眼，她没什么声音，不必教练盯着，也不必旁人搀扶，就那么一圈一圈地滑行，每滑一圈都比上一圈更轻松。 但此时，黄教练只是觉得她有天分。 可课程结束，又练习足足三个小时之后，黄教练忽然就痛心疾首起来——为什么这么晚！ 他要是早遇见这孩子三年，只要三年，天下间谁会是她的对手？这就是世界冠军的好苗子。 黄教练见过真心喜欢溜冰的人，可再是喜欢，仍会觉得很累，脚会很痛很痛，摔倒也会很痛，长时间的滑行，会让自己的肌肉跟消解了一样酸痛难忍，可眼前这个小同学就没有这种痛苦。 她滑行时眉眼舒展，整个人的精神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好，不露半点疲惫，她停下来的那一刻，眉眼间反而流露出一点不甘愿，就好像正吃着香香甜甜的美食佳肴，却被迫中止一般。 黄教练那会儿就觉得，这是天生就该长在冰上的人，可后来偷偷了解了下，他却是长吁短叹，心下难受。 一开始知道这小孩在三中上学，他还挺有把握，三中不算太好的学校，孩子走学习这条路，千军万马闯独木桥，也不一定比溜冰这条路更畅通，至少好好溜冰，他有把握用不了两年就把小丫头送到省队，甚至是国家队去。 读书能保证考上重点高中吗？ 上了重点高中，就一定能读个好大学吗？ 然后他就发现，人家在学习上，居然是满分选手！三中门口的光荣榜，穆青云的名字上去了就再也没有下来。 黄教练知道这事的那几天，每天都想哭。 可他还是舍不得不好好教这孩子，一边心疼，一边认真教，现在更是深感自己的不足，逮住北国来的国家队教练就好好求教。 穆青云好几次见他拿着笔记本和小学生似的在人家面前求教，还认真做笔记。 不过，北国这几个教练，这两天貌似对她也很感兴趣，吓得黄教练都不乐意她在这帮教练在的时候下冰场，就是下，也叮嘱她简单热热身就行，别滑的时间太长。 但既然人家能坐到国家队教练的位置上，眼力怎么可能比他差？ 这几个教练都忘记他们一开始只是想再问问自家小孩米利亚身上的问题，别管信还是不信，多问几句，做个参考，总不是坏事。 米利亚今年也是十五岁，可他不到五岁就上冰，如今已经在青年队拿过两次世青赛的奖牌，今年他夺冠的呼声最高。 这可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教练们打算把他当王牌来用的，如果现在发现他最近几年自创的招牌动作会伤害到他，那就必须改，孩子年纪还小，运动生涯还很漫长，此时修正，或许要经历阵痛，但阵痛过去总会好的，等到再过些年，伤害越来越严重，到时候再改，恐怕会晚。 现在问题还没有答案，几个教练却不自觉开始扒拉自家的女选手们。 北国是滑冰运动强国，国内的女选手自然优秀，顶尖天赋的顶尖选手，多的让别的国家羡慕，可扒拉半天，越琢磨，危机感越来越浓烈。 “滑行动作标准而流畅，完全找不到任何扣分点，虽然没看到过她的跳跃，可这样的选手肯定会储备数种跳跃，也许是明国故意藏着她，不让她提前亮相，就是为了一鸣惊人？” 米利亚听了半天教练们的话，简直觉得他们都吃了迷魂药，脑子不清醒。 运动场上玩天降紫微星的游戏？开什么玩笑！哪个高手不是一场又一场的比赛养出来的！ 不参加比赛，初赛就想压别人一头，纯属做梦。 这两天他都被压在医生那儿检查身体，没去冰场，没关注穆青云的滑行，比他那几个教练要清醒不少。 而且他一听到穆青云的名字就有点烦。 这日，米利亚终于被放出来，迫不及待地跑到冰场上缠着自己的搭档上冰玩，远远看到穆青云坐在看台上和旁边几个小孩儿说话，见她神情惬意，浑身都透着一股轻松，顿时有些恼。 因为她一句话，自己被关了好几天，这位倒是全不当回事。 “还什么量变引起质变，什么经脉会受损？哼，经脉是什么鬼，明国的鬼话吗？” 米利亚眨了眨眼，忽然极迅速地滑到穆青云身前不远，倏然起跳，整个人舒展开，来了一个阿克谢尔跳三周跳，冰场旁边座位席的几个观众都大吃一惊，齐齐欢呼。 穆青云身边一个小女孩儿，手里正拿着，手一舞正好舞到她头上。 米利亚目中顿时露出些许笑意，却见穆青云连头都没抬，人更是没动，整个人居然就这么坐着后仰，修长的腿在石阶上一蹬，整个人斜坐着嗖一下飞上去十几个台阶，竟到了座位顶层。 “小心！” 别人没注意，米利亚看得清清楚楚，脑子里顿时一空，人在半空动作就歪了。 穆青云抄起旁边厚厚的军绿色大衣，嗖一下扔出去，米利亚砰一声砸在柔软的大衣上，茫然地站起身，瞪向穆青云，蓝色的眼珠都要瞪出来。 第479章 劝解 “自己找死，救他做什么。” 穆青云盯着自己的大袄，有点惋惜，背后就传来阴恻恻的声响，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乔总’用这样冷淡的口气同自己说话，感觉还真有些奇妙，她认识的那个乔总，纵然皮相是冷的，可其实 穆青云与他相见的次数并不多，乔总是很忙的，但在心底深处，穆青云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 也许是因为乔总愿意为朋友舍生忘死，这样一个人，亿万家产也不看眼中，金钱权势都迷惑不了他，于是他就成了这个人世间最值得信重的朋友，你永远不必担心他因为所谓的不得已而伤害你。 穆青云心下带着点奇异的乐趣，回头看‘乔总’。 乔倾也垂目看她，轻声道：“心太软的武者，通常活不了太久。” “这位大佬，我看你瞧着挺年轻的，怎么总说些老糊涂的话？在我们这个年代，见义勇为是美好的品质，要受到嘉奖的。”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武者嘛，唉，今时不同往日，习武之人见义勇为也是应当，只是仍该小心一些，最好学几门类似搜魂指，点穴手之类的武功，让敌人疼而不死，如果不小心学的是开碑手一类的刚勇法门，那除非不得已，少去见义勇为为好。” 穆青云这话说出口，也带出些许寂寥，长出了口气，“至于那些自认为武功高强，因为一言不合，口角纷争就随意要人性命的武者，在这个时代已经混不下去了。” “当然，武功高强如您，那大约不用听我说这些废话。” 乔倾：“……” 他只说了两句，倒招来这小丫头一通说教，情绪不禁有些古怪。 穆青云和乔倾低声交流了几句，那边北国的教练已经抽的米利亚嗷嗷叫，教练显然是气的狠了，直接不知从哪翻出个细长的软胶棍子，照着他的屁股一通打，一连串的北国话又快又急，几乎每一句里都带‘妈’，难听的要命。 黄教练根本没发现这边的小纷争，只忍不住咋舌。 没想到北国的国家队训导小队员，居然还动家法？是不是因为他们国家太文明了些，小孩们才显得有点不成器。 米利亚却是皮实的很，被揍了一顿，又押到穆青云面前，逼着他赔礼道歉。 厚实的大袄已经被拍打过，好好地送去干洗消毒，米利亚躲躲闪闪地看着穆青云，他口舌瞧着伶俐，这会儿却是把一句道歉的话说的含含糊糊，磕磕绊绊，穆青云什么都没听懂，只是看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似乎在冒光。 “刚才，那是什么？功夫吗？你真的会功夫？” 穆青云失笑：“嗯，武功，我这是游墙术。” 米利亚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乔倾：“……” 屁股游墙术吗？ 穆青云还想再逗米利亚几句，忽然听到耳朵后面传来一阵咝咝啦啦的声响，她骤然回头，只见不远处的盆栽边沿处，有一条手指粗细的小蛇探出头，嗖一下飞起，直奔她面门。 “别碰！” 乔总厉声道。 穆青云猛地一踩台阶，纵身飞起，朝着没人的大后方飞奔，几百个台阶她两三步就跃过去。 米利亚都没反应过来，唯一看到的只是穆同学身体凌空，就和传说中的轻功高手一样飞得越来越高。 “啊？” 黄教练和北国的几个教练也闻声抬头，都有些怔愣。 穆青云却顾不上他们，那条蛇盯紧着了她，紧追不舍。 按说遇到蛇，人绝对不能跑，但她此时根本顾不上这些，这蛇明显不是一般的野生蛇类，左右两腮处生着一层细毛，炸开以后就如翅膀，而且周身带毒，四处散发毒液。 她刚才坐在冰场附近，冰场上有好几个人在溜冰，旁边围拢的还有他们黄教练，并黄教练的另外几个学生。 北国的那些人也都在。 座位上的观众也有十几个。 如果在刚才的位置和这条蛇纠缠，她的金阳功算是至阳的武功，对毒素的抵抗力比别的内功强出不少，倒是不太害怕，但其他人纵然救治及时，也免不了齐刷刷进一趟医院。 穆青云一边狂奔，一边把袖子撸下来遮住手，听到脑后风声，骤然矮身下腰向后一倒。 小蛇几乎是擦着她的眼睫毛飞出，穆青云顿时指出入刀，一下子穿透了蛇的七寸，随即手指飞旋，蛇身打结，脑袋捆在里面，撕下衣摆整个兜住。 直到这蛇抽搐半晌，没了声息，她才松了口气。 “哇！” 冰场上这帮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要害怕，眼睛都不够使，一会儿去看穆青云，一会儿又看‘乔总’。 穆青云也抬眸回顾，只一眼，就 乔倾就那么漫不经意地站在座位上，脚步都不曾移动，只用一只左手拿着一个圆滚滚的中年人。 就是拿着，和拿一块面包，一个水杯，一块抹布毫无不同。 他轻轻松松地拿着这个圆滚滚，一点一点地把座位上被沾染到的银色的鳞片和绿油油的毒液都擦得干干净净。 那人块头不小，石头砌的座位略有些窄，他被当成抹布一样来回拖动，整个身体也不自觉被拧成了一坨一坨的奇形怪状样。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怀疑这个人身体里是不是根本没有骨头，要不然就是骨头全碎了，可碎骨多疼？他怎么也不喊叫！ 这个圆滚滚就是一声都不出，只是瞪着眼一脸的惊恐绝望，头跌跌撞撞地磕在椅背上头，血却好像凝固了一样，丝毫不向外流。 穆青云看了半晌，无奈道：“杀人是要被通缉的。” 乔倾回眸看了她一眼，笑了声。 穆青云更无奈：“被通缉以后也许就吃不到美味的食物，没时间安安静静地品味一下电影啊，电视剧啊，各种绘本，连洗澡都不能去那些舒舒服服的大浴池里泡澡了。” 乔倾应声把这圆滚滚提起来轻轻一抖，丢到冰场前头去。 第480章 知音 穆青云冲‘乔总’抱拳行了一礼，谢他没把好好的冰场变成杀人现场。 她很喜欢黄教练，也很喜欢冰场的气氛。 可这里要是发生点凶案，那黄教练要再找工作，冰场要倒闭关门，可怜的工作人员们都得暂时失业一下的。 穆青云先把那条蛇也搁在这个家伙旁边，才回头笑道，“教练，劳烦给巡检司打个电话？” 黄教练此时一下子反应过来，忙去高声道：“穆同学，你离这些，这毒蛇远一点，别过去了。” 说完，急匆匆地去找电话亭了，隔得老远，大家都能听到黄教练都急出些许乡音的声响。 穆青云算了算，她似乎都快成为巡检司的编外人员，这一天天下来，空闲时光不是帮巡检司查案，就是给人家送案子。 听李巡查说，雄县各司的巡查们平时私底下喝酒聊天，重磅话题都变成了——‘今天穆同学报案了没有？’ 就很离谱！ 今天的巡查来的还是一样快。 那个圆滚滚的中年男人随身携带的皮囊里不光有一些蛇毒，蛇鳞，还有不少蛇药，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证据，几个巡查看过冰场这边的监控，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穆青云出手快，在场的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市民们肯定要死伤惨重的。 这毒蛇不知来历，毒确实真的很毒，沾染到石头上的毒液腐蚀性颇厉害，人要是被咬一口，估计用不了几个小时就脏腑全烂，属于最痛苦的一种死法。 巡查们顿时如临大敌。 乔倾目光落在这胖子腰间的那条雪白的佩带上，看向穆青云：“你难道不清理门户？” 穆青云：“……” 明国传统服饰样繁多，佩带却显少有白色，在明国，会给死人的腰间系上白带，另外就是至亲亡故，也会配白带。 白云门的弟子们却也有用白色佩带的习惯，因为那时候大家离开山门，就是去赴死的，十人去，都不一定能有一人回，大部分都是就地埋骨，了无音讯。 离开山门远行之前，由亲近的师兄弟，是姐妹为他们佩上白色的佩带，只在两边缝一圈红绸，就代表了自己并不畏惧死亡，其实和那些将领们，统帅们带棺上沙场是一样的道理。 后来白云门弟子佩带为白，就成了一种标志，因着佩带都是亲人亲手所做，两侧绣红色的蝙蝠，也算取一点吉利。 穆青云沉默半晌，无奈道：“那样粗制滥造的佩带，就想冒充我们白云门弟子？当我们白云门是收垃圾的？” 她和乔倾低声说话，说到白云门，两个人皆是神色肃然。 那边所有看到刚才穆青云那风驰电掣一般动作的人，都忍不住偷眼看她，看几眼就开始窃窃私语。 米利亚心里一阵阵发烫，都快要被热烈的憧憬和好奇淹没掉。 “她一定是东方女巫，真正的东方女巫，会魔法的那一种！” 这位哪里还有之前趾高气扬的架势，“那位先生必然也是男巫，他们可能正在商量今年要怎么招收弟子之类的事。我也有一半的明国血统的，我爸爸就是明国人，按照明国的传统，父亲是明国人，儿子就是明国人，或许，我也可以试着去学学这些巫术？” “不光是我爸爸，我姥姥也是明国人，我的明国血统占比更重！” 也不知脑补了些什么东西，米利亚目光迷离，蓝色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一群教练虽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很有明国特色的变故给吓了一跳，但都有自知之明，没有这小孩儿那么会做梦。 米利亚幻想了半天，忽然又猛地转头，高声道，“教练，女巫之前说我的腿怎么了？我平时的训练有很严重的问题是不是？” 他一下子就紧张的不得了，简直和当初医生诊断出他父亲的肿瘤有可能是恶性的时一样紧张。 在场的人都看了一场热闹，可以相见，接下来一段日子，这又会成为雄县老百姓们口口相传的传奇故事。 还惊动了巡检司，那也许连晚间新闻，热点访谈一类的节目也要提上一嘴，热度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穆青云也不知该不该庆幸现在不是网络时代，这样的消息不至于一瞬间上个热搜，被上亿的观众们看到，品头论足。 可仔细想想，经过网络熏陶的年轻人们，也不会如现在这帮人这样没见识。 如果是后世的年轻人，看到相关消息，除非有关部门出来认证，否则肯定先来一波打假！ 出了事，溜冰也就不了了之。 穆青云在众人灼灼逼人的目光下，若无其事地同黄教练打了声招呼，便与乔倾一起离开了冰场。 出门就见乔倾骑上了一辆自行车。 穆青云：“……” 一个和乔总长得一模一样，甚至更霸道三分的霸道总裁，迈着两条大长腿坐在二八大杠上。 穆青云特别想换一双没看到这一幕的眼睛，又特别想现在就有能拍照的相机手机在手，把这值得纪念的一幕好好拍下来。 “上车。” 乔总还很有总裁范的招了招手。 穆青云：“……” 晚风吹拂，四周落叶纷纷扬扬。 穆青云坐在乔总的后车座上，伸手小心翼翼地捏着裙角。 风把乔总的声音都吹的有点恍惚：“我要替夏眠杀了叶静青！” 穆青云猛地一阵：“什么？” “叶静青便是夏眠的情劫，夏眠深情不负，终有一天会自伤的。” 穆青云：“……” 原来乔总是她的那本《红袖》的忠实读者，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穆青云一时沉默。 最近《红袖》的情节正是最甜的时候，也是夏眠在漫长的苦痛中，终于看见了一束光，至少她觉得，自己很欢喜。 叶静青现在待她极好，体贴周到，温柔缱绻，会带她去赏，去观夜景，乐意纵着她做很多在那个时代，女孩子本不该做的事情。 他是俊美无涛的名门贵公子，从天边来到人间，恰好与夏眠相遇，就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最近的读者反馈，都是各种期待，各种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乔总说，他要替夏眠杀了温柔多情的美貌小郎君。 穆青云忍不住一笑：“乔总是知音。” 第481章 通达 原来这位乔总，千金之躯，降临冰场，只是为了和她讲一讲《红袖凭红楼》。 “不是。” 迎着风，乔倾的声音略显沉闷，“最近又有几只老鼠在你家附近打转，吵得我晚上睡不好觉，正好今天闲来无事，走出来打打老鼠也算消遣。” 好吧，消遣。 穆青云压着裙摆，回想起好几次，她进小白楼的书房时，那点细微的不对劲，电脑，鼠标，似乎被人动过。 只是感觉不到任何敌意，她也就没和白奶奶说什么，只在白奶奶的房间多加了一些警报措施，不为别的，只为一旦有问题，能 可现在，保镖自己偷偷进门，那真是让她有些无能为力。 小白楼附近藏着的这位‘乔总’，好像在雄县某些不能明言的圈子里威名赫赫，不少所谓的，现在还残存的江湖人都对他敬而远之，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 当时自己遇见的那位张静松张老，灾前的高人，年近百岁，何等厉害人物，人家连死都不怕，却被这位吓得不敢进小白楼一步，甚至不敢正面提他，只能稍作暗示。 可那老头暗示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真听了他的，乔总都不是人了，简直像白垩纪大恐龙。 穆青云忍不住一笑。 这么个能把无数高手吓到的人，居然也会追书追到偷偷翻墙头钻窗户，只为看个存稿。 看也就罢了，竟然如此真情实感地追书。 乔倾是真心很喜欢很喜欢夏眠，对叶静青则是充满了抵触，甚至略带几分恨。 他不是个很多话的人，但此刻‘杀死’叶静青的决心却很强烈，为了达到目的，他甚至愿意一路骑着自行车载着穆青云，认真地同她灌输自己的想法。 “夏眠是个很纯粹的姑娘，虽然到了那样一个时代，可她的心是自由的，她的灵魂仍然是我们明国经过几千年的努力之后，打造成的坚韧，美好的女性灵魂，知世故而不世故，她这样的姑娘，也就是太年轻，没见过人间险恶，所以她才会喜欢叶静青。” “可她喜欢的是什么？夸赞？温柔体贴？叶静青一掷千金买的银狐皮，不是她所爱，置办的凤冠霞帔，并非她特别看重的东西，为何叶静青不告诉她，平川公主在招属官，女子也可去？” “要说他是瞧不上天下所有女子，却也不全是，他固然看轻了女子，可他舅舅刘国公家的女儿入了平川公主的眼，被选为公主府长史，他便很高兴，还和朋友喝酒庆祝。”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在叶静青的眼里，夏眠一个没家世，没背景，没来历的女孩子，就不是一个人，只是个器物。” “在那个时代，士大夫们说的‘民’，与真正的老百姓没有关系，就连轻视的那些人，所谓的寒门子弟，也和真正的百姓不一样，叶静青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在家也是开明的兄长，不光对弟弟严加管教，就连对妹妹，他也不讲究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是鼓励妹妹们出外交际，多与朋友聚会。” “可到了夏眠这里，他在戏谑，他在逗弄，他和打扮他的猫狗一样打扮夏眠，哄她也只是乐意哄她，但他在朋友面前提起夏眠，就和提起自己新到手的马一样，轻佻地说，挺有趣的小东西。” 乔倾怒道，“夏眠一腔真情都喂了狗，不杀他，念头不通达。” “不至于，真不至于。” 穆青云失笑。 确实如乔倾所言，她笔下的这个叶静青，就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古代名门贵公子，他 在叶静青的眼里，很长一段时间夏眠都不算个活生生的人。 那时候的贵公子们是真不觉得自己和贫苦百姓是同一个物种，他也是如此，但那是时代造成的不可弥合的矛盾，叶静青从小所处的环境，让他长成了现在这么一个很符合时代的贵公子模样。 就连夏眠也很能理解叶静青的。 她从头到尾，从不曾怪过他，离开他时留下的那封诀别书，也是说‘今日诀别，非卿之故’。 在叶静青的世界里，他并不是错的。 他没有骗过夏眠，没有许诺过正妻之位，他在他的世界里，他一样是君子，他以为他们两个有默契，他能给的只是正儿八经地纳她进门，给她名分。 只是两个人不在同一个世界。 穆青云笔下的叶静青，也是个会为了家国天下，舍生忘死，不惜身不惜命的人，只是，他同样是可以随手把爱妾美婢，送给好友兄弟的人。 这样一个人，虽然他伤害了女主夏眠，可他真也罪不至死，穆青云实在没必要施展什么作者的权能，把他写死了事。 后面的故事，穆青云还没写到，连存稿都无，乔倾自也没处去看。 穆青云有点心软，也没在意剧透不剧透的，迎着风仔仔细细地说了一段后面的故事。 就是叶静青的终局。 乱贼围城半年，城中粮草断绝，外无援兵，城破之际，叶静青被俘，痛骂乱贼四日，唇齿皆破，血流不止，绝食而亡。 乔倾沉默，一路把穆青云送到小白楼，没去她自己家：“不要耽误了写作，如果那群老鼠再来，叫我一声。” 穆青云想了想，轻声道：“他们是什么人？真的是白云门？” 虽然刚刚被抓住的那个耍蛇的家伙，腰间佩带粗制滥造，但外观却和白云门常用的佩带并无不同。 穆青云所知道的白云门，已经一百多年，一百多年的漫长时光，人都要更迭三代以上，无论发生什么稀奇的变化都不奇怪。 乔倾冷笑：“他们也配？” 他似乎想起一些让他很不愉快的东西，脸一下子沉下来，看了看天色道：“你快去写书吧，我今天的话已经够多，不耐烦提这些见鬼的东西，你要是觉得有趣想听故事，我让小张讲给你听。” 第482章 讲古 穆青云还真有些想听故事，但这会儿时间确实晚了，她做完饭便到了要赶稿子的时间。 二楼的窗台处，白奶奶已经戴着老镜探头探脑地向下眺望，如果再不喂饱她，她今天晚上大概不会再吃饭。 白奶奶肠胃不太好，嘴巴又很挑剔，穆青云可以从外面叫一碗面，吃的照样鲜美，她却不成的。 晚饭吃的简单些便好，穆青云直接去冰箱提了块豆腐，剁碎成茸，又切了个萝卜，打了三个鸡蛋，并些许葱蒜一起下锅炒熟，加了些香油，并葱姜水，盐巴，直接包出两盘饺子来。 最近白奶奶的心头好，就是穆青云做的蒸饺，尤其偏爱素的，为了能好好的吃到最鲜的素馅饺子，她老人家还借口最近要读佛经，吃点素会更能理解佛理。 穆青云扫了一眼她床头上摆的一堆《戏说历史》杂志，还有一堆武侠小说，言情小说，想了想也没拆穿。 白奶奶年纪大了，多吃点素也无妨。 至于她近来不太爱吃肉的问题，穆青云决定回头就烧一锅喷香的红烧牛肉，这人的口腹之欲，通常都会在真正的美食面前妥协，虽说是个人就有偏好，可只要不是吃肉过敏的，穆青云觉得自己一锅红烧牛肉九成以上都能搞定。 这不是大话，分明是经过无数次的实验之后得出的有效结论。 想当初，小方老师也是个能愁死厨子的顶尖挑剔食客，除了在外冒险的时候，猪肉不吃肥的，也不吃瘦的，鸡蛋老一点不吃，嫩一点也不吃，不爱吃米饭，也不喜欢面粉，吃饭简直如吃药。 穆青云一锅银鱼鸡子大杂烩，小方老师就着吃了三个一只手根本拿不过来的大馒头，最后下进去的还流黄的无菌鸡蛋，他老人家也没少吃，这时候倒是不嫌弃鸡蛋嫩过了头。 八十个小巧玲珑的蒸饺，穆青云干掉四十八，剩下的通通进了白奶奶的肚子。 穆青云四十八个不太够，打算出门寻觅一下小吃，白奶奶有点撑，干脆就一起去溜达散步。 一出门，穆青云就看见张静松张老爷子在后头可怜巴巴地跟着她。 张老爷子还是瘦的很，穿的破破烂烂，手里还拿了根竹杖，走起路却仍旧特别轻，特别快。 穆青云还听后头有人在喊——“老爷子，对不住，您往旁边让一让，这里有别的客人剩下的米饭，这样吧，我给您回炉再炒一炒吃，如何？” 张静松：“……” 穆青云：“……” 其实也不能怪人家把张老爷子当乞丐，他最近彻底放飞自我，怎么舒服就怎么穿，补丁打的到处都是，怎么也不肯换下来，明明虽不说多富贵，却并不很缺钱的。 而且近来既然明国这边知道老爷子还活着，各种待遇肯定要推上去的。 像他老人家这样的人瑞，大英雄，大豪杰，明国这边必须好好照顾起来，给安排了勤务员，医生，保姆，司机等等，因为他不肯离开雄县，雄县县衙里所有工作人员都紧急开了好几次会，总体来说就是务必保障老爷子生活幸福。 奈何张静松本人就是要穿成这个样子四处乱跑，这已经不知道是 当初 张静松此时也是风卷残云，一只眼盯着穆青云和白奶奶，手下不停，一口气把炒饭都塞进肚子里去。 穆青云：“……” 吃饱喝足，张静松就又跟在后头，不等穆青云问，小声道：“那位祖宗发了话，说穆同学好奇白云门的事，让我给讲讲古，不过要等穆同学把今天份的《红袖凭红楼》给写完才行。” 穆青云：“好，我不急。” 下本小说，她就写张静松好了，这位老爷子也是个传奇，而且还是活的，就他这性格，写出来肯定有趣。 陪着白奶奶溜达了半个多小时，穆青云才回去码字，按照大纲，把今天的任务完成已经十点半了。 张静松张老爷子一道细烟似的飘进了书房的窗户，穆青云吓了一跳：“老爷子，您还真等？” “怎么敢不等？” “我现在对白云门的好奇程度，已经开始比不上对乔总，就是你怕的那位大高手了，他是什么人？” 张静松笑了笑：“换了以前，我可不敢提他老人家的名字。现在嘛，都这把年纪，只要不舞到他面前，倒也无所谓。” “他老人家叫姓乔，叫乔倾，是魔教的教主，当年的邪道 穆青云眼睛终于忍不住抽了下：“现在还有……魔教？” 张静松讪讪一笑：“也是有的吧，我前几天在天桥那块儿，就看见个魔教弟子给人家算卦骗钱，反正坑蒙拐骗的，大部分都和魔教沾点边。” 穆青云：“……” “当然，乔教主都几十年不理江湖事，他现在就是个口口相传的传说。” 穆青云这才真正觉察出问题，其实她早就感觉到了，乔倾的年纪有问题。 张静松年近百岁，提起乔倾，一口一个老人家，很是尊重，这还可以当是乔总的辈分高，但说到魔教教主，还是张老爷子认的那个教主，那至少也是百年前的人了。 乔倾多大年纪？ 穆青云脑海深处忽然划过无数本她曾经写过的剧本，其中也有些离谱的玄幻故事，比如聊斋在人间之类，狐狸精修行千年褪去兽相，化作人形，黄鼠狼成人以后，娶了个鸡精当老婆，还不是母鸡。 一念及此，乔总仿佛摇身一变，就变出了一身鸡毛，她忍俊不禁，眼底都是笑意。 张静松倒抽了口冷气，长叹道：“穆同学，老头子现在算是明白了，我真是痴长了这几十年啊，心性修为，远不如你一个小姑娘强！” 他当年发现教主可能长生不老的秘密时，整整半个月都睡不好觉，生怕哪天一睁眼，脑袋没了，可人家小穆同学，对此却根本不当回事。 第483章 值得 穆青云笑过，又沉默叹息。 现在连她笔下胡乱写的那些剧本都会成真，天下间还有什么事不可能？ 但她认识的乔倾，不像饱经沧桑的长生之人，他工作特别认真，很有事业进取心，平时瞧着严肃，实际上却很喜欢开玩笑，也会关心手下员工，更有一颗喜欢管闲事的心。 他身边的女秘书，就是经常和穆青云打交道的黑西装，叫张丽霞，年轻又漂亮，穆青云在最初时，心底深处其实有些渴望成为她那样的人，永远强大，无所畏惧。 后来渐渐熟悉才知道，张丽霞早年其实过得很苦，她家在偏远山村，村子里在计划生育方面管的很松，她便有了个大姐姐，还有一个弟弟，家里三个孩子，父亲腿脚不太方便，只靠母亲平时种地闲暇去村办的工厂打工赚钱。 她也一样，读完初中就外出打工，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和姐姐一样，到了年纪就出嫁，生孩子照顾弟弟，她也没想过自己会有别的出路。 却不曾想，她大姐姐竟然产后大出血，丢了一条性命，她也是这下子才知道，原来在当下这种年代，医疗水平高到如今，女人还是会因为生产丢掉一条命。 她父母哭得上不来气，却还是只说她大姐姐命不好， 大姐姐的婆家也到处说她大姐姐晦气，只生下来一个瘦巴巴的女孩儿，白瞎了那笔彩礼，甚至跑到他们家胡言乱语，非要把彩礼要一半回去，说她大姐姐没给他们家生儿子，这彩礼给的冤枉。 家中父母私下里说起来，居然没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 在那一刹那，忽然就想通了，她要离开这里，她要去看看这个世界，是不是整个世界都如此荒唐。 好在她生活的年代，只要人真的挣脱了束缚，真的想开了，便有很多条路可以走。 张丽霞不是特别聪明的女孩子，但人的智商大体都差不多，真正的天才又能有几个？决定一个人高度的，更多的还是努力。 她的中考成绩还可以，算是中上游，完全有高中可以上，她没读高中，纯粹是村子里的女孩子大多数都不读罢了，如今她想通了以后，去求了她初中的老师帮忙，重新复读了一年。 张丽霞也是遇到了好人，她的老师是个热心肠，她终归还是顺利入学，这一回她拼尽了全力，上了高中。 家里完全弄不明白她这是抽什么风，不给她任何支持，她只能靠自己打零工赚学费，偏又不是天才，打工就没法投入一切学习，学校里老师们都有一摊子事管，她又不是学习拔尖的天才，自然帮不了她太多。 张丽霞终归是个运气很好的女孩子，乔倾去张丽霞打工的咖啡馆喝咖啡，正好听见她的同事们聊她的事。 世人皆八卦，张丽霞小小年纪去打工，她的事在当下算是颇为新鲜，也是大家伙最近嚼舌的话题，乔倾不是个喜欢听墙角的人，偏正好听到不说，又撞见张丽霞的爹过来找她，非让她回去嫁人的事。 小丫头杵在墙角，也不吭声，活似个木头，当爹的言之凿凿地说了一万个‘读书无用’。 什么谁谁谁上了大学也没找到好工作，赚的没有初中毕业的多。 谁谁谁读到博士找不到婆家，一辈子做老姑婆的命。 谁谁谁没上大学早早嫁了人，现在都生了两个男丁，美的很。 乔倾当时就站起身推门而出，他往墙边一站，按照黑西装张丽霞的话，那就是天地都为之色暗，在他面前，她爹一句话都不敢说的。 “就按照你的逻辑，只说结婚这一件事，你想让你的女儿嫁一个好人，那至少你也要栽的是棵梧桐木，才引的来金凤凰吧。” “如果是一个优质的好女婿，处处都好，对方难道不去找大学毕业的优秀女孩子，非要娶你们家初中毕业的女儿？” 乔倾一向不太爱说话，那天却说的很接地气，说的很俗，也很认真，见张丽霞的父亲讷讷不语，他还转头对张丽霞道，“有时候上天给的运气只有一点，你能抓住，便海阔天空，人生大不同，如果抓不住，将来后悔也晚。” 就是那一日，张丽霞得贵人托了一把，和乔倾就在咖啡店给的便签上签了个协议，乔倾供张丽霞读高中，张丽霞毕业以后成绩优异，就入乔氏集团打工还债，如果成绩不好，那便还乔倾本息，利息按银行利息算。 张丽霞没有错过贵人的这一托，她高中三年，竭尽全力，除了吃饭睡觉洗漱，其它时间都用来学习，天分不如别人，就比别人努力一百倍，终于考上了名牌重点大学，一路读到博士，拿到了计算机，法律，历史三个学位，毕业一年就还清了欠债，从此认真给乔总当秘书，忠心耿耿。 “多少人能如我一样，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在人生的岔路口，遇见一个英雄来救我，实在不敢辜负。” 穆青云当时看着张丽霞就忍不住笑。 乔总是个好人，可也是天助自助人，如果张丽霞没有拼一把的决心，她也等不来这样的帮助。 穆青云偶尔也听人议论，说张丽霞和乔总的关系不一般，私底下同她喝酒时，她却嗤之以鼻。 “总是有些人脑子里不长正常的脑浆，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难道我这么拼命，读了这么久的书，就是为了给乔总当个见不得光的小情人？” 没错，这帮人连个名分都不敢给她编排。 “乔总人好，所以我就非要爬他的床？他的床很贵吗？要只为了那点事，我这么拼命干什么？” 穆青云听黑西装说这些时，她们偶然在拳馆相遇，干脆坐在一起聊一会儿。 她说起乔总时，目光中竟真能看出一种特殊的忠诚。 穆青云听说了她和乔总的故事，一开始也只是笑，当个八卦而已，后来却觉得不容易。 这世上多少女子都不能对女孩儿的困境感同身受，可他一个男人却能说出这样的话，帮助张丽霞那样的女孩儿，至少在那一刻，穆青云觉得他是极好的，值得深交的朋友。 第484章 旧事 小白楼外的钟塔响了十一响。 书房里灯光好像更亮了一点，穆青云盯着电脑上的反光闪了下神，总算把思绪从她所知的乔倾身上拉开，轻笑道：“好吧，这位大佬是不是魔教教主都无所谓，反正人家宅家多年，从不惹事。” 翻墙钻窗户，也不过为了一纸存稿。 像他这样的大佬，反正不会被抓住，既然抓不住，就只当这件事不存在。 “给我讲讲白云门？” 穆青云笑道。 张静松伸手给穆青云的茶杯里加上些许热水，又把自己的军绿水壶翻出来灌满，慢吞吞地喝了一阵，目光落在穆青云身上，似是欣喜，又似疲惫。 “白云门啊，它在所有武林人士心中，已经不是一个具体的门派，早已是一种精神。” 穆青云怔了怔。 张静松叹道：“现在你们这些孩子，大概永远都无法想象当年大灾难时，咱们明国面临什么样的境况，就是我，也只经历了最后的收尾阶段而已。” “大灾难时期，尤其是后期，或许某些存在也察觉到了我们人类的挣扎，也可能是我们人类的动作触痛了对方，那些东西反扑的越发厉害，无数魔物大规模暴动，禁区里本来能束缚它们的结界通通不管用了。” “现在咱们的理论研究，都说这种情况算是好坏参半，虽然魔物带来的危害更大，但也正因如此，人类也没了退路，只能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所有人舍生忘死，才最终取得了真正的胜利。” “事后总结，仿佛提起来便热血沸腾，可明国无数武林人士鲜血染红了大地，他们的白骨甚至都来不及收敛，这才是当时的现实。” “武者也是人，是人就会有退缩的情绪，当时的牺牲太大了，大到后来有很多人撑不住，崩溃，打起了退堂鼓。” “现在大家都不提，可我们记得很清楚，那会儿的思想非常混乱，甚至很多武者觉得再打下去也是必输无疑，还不如接受现实，研究出把自己变成魔物的方法来结束这一切。” “其中三岛国的武者们此类情绪最为严重，还因此闹出过不少很严重的乱子，别看现在三岛国的人都老实巴交，人人说他们斯文有礼，与他们相处愉快，但在当时，他们就像陷入绝望，完全没有出路的困兽，要拖着所有人给他们陪葬。” “就是我们明国境内也有不同的思潮，有的武者觉得打不赢了，大家还是带着筛选出来的精英，逃往那些魔物不肯去的绝地，例如大漠，例如极寒地带，在那里铸造城池，打造结界，虽是苟且偷生，但也能勉强给人类留下种子。” 穆青云：“？？” 她的印象里，除了三岛国那帮混账东西，他们明国武者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汉。 张静松叹了口气，“那是漫长的，绵延了数代的战争，无数门派全派弟子都死在了与魔物的交锋里，当时的情况之惨烈，我们无法想象，在那种境况下，有人崩溃并不是值得指责痛恨的事，坚持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当时白云门已经是武林中的 “白云门所有弟子身先士卒，他们打最难打的魔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无止，师父死了，徒弟上，父亲死了，儿子上，兄长死去，弟弟上战场，也因为如此，白云门的损失最大，结局最为惨烈，等到漫长的黑夜过去，明国终于从这场灾难中彻底挣脱出来时，白云门只剩下一位年仅十一岁的守山弟子。” “这个守山弟子就是你的外祖母穆念卿。” 提起这个名字，张静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外祖母可不得了，别看她是个女人，却天资卓越，有师祖之风，她出生时，她的母亲正在和魔物交战，她就生在战场上，吃进去的 “被捧大的孩子，注定了骄傲肆意。” 张静松的脸上露出一点难过，“也不知道该说你外祖母生的时候是好，还是不好。” “要说好，她不光见识到了武者最辉煌的时代，她还活下来了，是活的英雄。可要说好，她也见证了武者退出历史舞台。” “她想振兴白云门，但世界已经不需要白云门了，以前江湖人起纷争，都去找白云门来做评判，后来，却已经没有她眼中的江湖，她勉力强撑着，白云门还是渐渐被人遗忘。” “穆念卿年轻时执念很重。” 张静松眯了眯眼，陷入沉思，半晌才道，“大概四十多年前吧，我见过穆念卿一次，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是在火车站，她一手抱着个孩子，一手提溜着拿绳子串起来的十几个贼，把他们都吊到了车站的钟塔上，逼那些人背江湖十戒。” “我站在车站外头看她，就想，这小丫头可真不得了，有以前武者的那股子味道。” 张静松又苦笑，“当时我还不明白，她的侠气，已经不合时宜了。” 一句话说到此，两个人都沉默。 是啊，不合时宜！ 张静松叹道：“后来我再一次听到穆念卿的消息，就是他的大弟子走火入魔，自废武功，穆念卿决定封闭山门，让这世间再也没有白云门。” 穆青云扬了扬眉，很会挑重点：“走火入魔，自废武功？” “大家都稀里糊涂的，只知道他大弟子自陈做错了事，违背了江湖道义，不敢使师门蒙羞，自废武功，自逐师门，后来我也是辗转得知，这孩子被人骗着当刀使，杀了人，他也去巡检司投案，后来死在了巡检司。” 第485章 “白云门的那个孩子我见过几次，叫楼挽风，穆念卿找徒弟很挑剔，天资不够的肯定不要，品行差的自然也不行，还要好相貌，那孩子就是最好的徒弟了，孝顺，听话，天分高还很勤奋。” 张静松轻声道，“他死之后没多久，穆念卿也跟着去了。” “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嫡传的弟子，那就是自己的命。” 穆青云的茶盏又有些凉了。 风也有些凉。 张静松的脸上其实没什么表情，说话时，语气也极平淡。 穆青云却忍不住开始猜测，那一刻，身为白云门门主的穆念卿是怎样的心情，那个自废武功去赴死的白云门大师兄，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如今她习武也算入了门，习武之后，人的身体的种种变化，几乎让人痴迷，她完全不能想象有朝一日，她失去这身武功会如何，更不要说自废武功，那一定是绝望到极点了。 穆青云习武与别人不同，她的‘天道酬勤’，将那些苦难，血泪，都化作享受，她不觉得辛苦，但她知道习武有多么不容易，对其他的那些没有开挂的人来说，习武有成代表的是从小到大，付出的无数年的光阴，付出的无数血泪，想练出一丁点的名堂，必然都要吃苦。 把这一切都放弃掉，对很多武者来讲，几乎就等于放弃了自己。 “后来那帮老家伙也追查过，死在楼挽风这孩子手里的，是从帝都来的一个老大夫，还是医科大学的教授，姓白，人挺好的，要不是楼挽风自首，他的家人都以为这老大夫是突发心梗去世，毕竟当时老人家六十多岁，身体也不太好，去了也算是喜丧。” 张静松苦笑道，“很巧，去世的这个老大夫，还是你现在这位房东的堂兄，可能白婉都不知道这么个人，但论血缘，白婉同他最近。” 穆青云皱眉。 张静松莞尔：“虽说是堂兄，可其实从没见过面，白婉最多听过两句关于这位堂兄的闲话，况且杀人的是你未曾谋面的师伯，同你又有什么干系，穆小姐，你可不要多想。” 穆青云翻了个白眼，给自己灌了一杯茶，张静松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十二点一刻。 张静松轻叹，连忙入正题：“挽风这孩子说自己被人蒙骗，误杀好人，那段时间他一直想重新整肃江湖秩序，复兴白云门，反正跑了很多地方，去很多江湖门派拜山，也曾遍地结交好友，四处找人比武论道，当时有人说看见他身边带着两个小男孩，应该是要从这两个孩子中选一个做弟子。” “据说两个孩子资质都还不错，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些，后来挽风去了以后，大的那个不知所踪了，小的那个也受了重伤被带回白云门，由你外婆医治好，又教养了半年多，后来你外婆因弟子的事，缠绵病榻，早早离世，这小一点儿的孩子就成了白云门最新一代的守山人，一直住在山上，并不常同人打交道。” “又过了几年，大概是十一年前，道上忽然冒出一群自称是白云门弟子的小子，十分霸道嚣张，说要给这个江湖盘盘道，闹出很多事来，当时白云门的守山弟子，也就是楼挽风的徒弟，你外祖母的徒孙小楼就下了山，大概一个多月，他追着这群人挨个废了武功，又同为首的那人斗了两日，大约是胜了，之后这群自称白云门的小子便销声匿迹。” “后来才有人说，白云门是在内斗，当时楼挽风没择定徒弟，人就死了，剩下了两个孩子。” 张静松很是无奈，“外头自称白云门的那群小子，就是那个大点的孩子带出来的。” “罢了，我都这把年岁，总归是管不了太多，现在纵然还有江湖，也不再属于我们。” 站起身，张静松从镜子里看到白发苍苍的自己，又抬眸看如一株青松的穆青云，轻声道，“我记得，穆门主当年给你取了一小字，伏波，后感觉不大好，说你不在江湖，此生平安即可，还是小字‘平安’更妥当。” “现在看，他们那帮老头子想那么多又能怎样？难道事事就当真能如他所愿？他要你此生平安，我看你却是离乱的命格，注定多遇风雨，反而是‘伏波’很好，风雨再大，你在，便能使其风平浪静……这才是身为长辈能给的，最好的祝愿。” 穆青云哭笑不得：这长辈的问题，还真值得议上一议。 她现在的身体的确是穆念卿的外孙女，但是——她怎么记得自家师祖是白云门的创始人来着！ “阿青，还不睡？今日就在我这儿睡下吧，天晚了，一会儿要下雨的，你走夜路不安全。” 白奶奶大概是起夜，见书房灯还亮着，就喊了一嗓子。 穆青云笑应：“我知道了，白奶奶要是饿了，别去厨房，柜子上有豌豆黄，吃那个吧。” “哎。” 一回头，张老爷子已经钻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穆青云隔着窗看他的背影，一点都不看不出这是位百岁老人，只是枫叶红当年的嚣张意气，也的确不复存在。 或许是听了一堆白云门稀里糊涂的旧事，夜里，穆青云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似乎在参加一场盛宴，远处隐隐传来奇妙的歌声，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她却没笑，只盯着一个巨大的金色的日晷，耳边有人说话：“你必须在所有环节都做出正确的选择，这场游戏才能继续。” 穆青云一下子就醒了。 那明明是个很欢乐的梦，到处是美酒，四下都是美人，连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各种动物，都生得或者可爱或者有趣。 所有人都在笑，都很开心，她却浑身发抖，甚至都不算恐惧，脑海中空白一片，什么情绪都没有。 也就刹那，莫名的情绪便从心底褪去，阳光仍然照耀大地，窗外鸟儿在鸣叫，树树都在不停地窃窃私语。 穆青云猛地站起身，今天晚了，她便旷掉了早晨的拳法，，直接把昨晚做好冻起来的饺子煮开，配上虾皮紫菜蛋汤，滴上几滴香油，便是一顿颇为丰盛的早餐。 第486章 乐子 穆青云吃完饭，历史研究社的鲁大刚鲁编辑，就亲自过来催稿了。 “我写的稿子，你们也催？” 穆青云简直好笑。 虽然当下也有很多大家写稿子速度很快，可就是在这很快的一拨里，穆青云的写稿速度也名列前茅。 鲁大刚讪讪一笑，很是无奈。 只能说是和《侠客》打擂台闹的，存稿告急，非催不可。 本来《侠客》是武侠小说，他们《戏说历史》连载的都是些历史类的作品，连小说都是每一期有一两篇而已，两者的受众群体几乎不重合，没什么可竞争的，可问题就在这篇《红袖凭红楼》里描写了一位大侠。 大侠武功似乎并不高，每一次遇到不平拔刀相助时，都要血战一场，险死还生。 可这种武功不高，却让他变得很亲切，就像是活在所有普罗大众身边的一个人，也是真正的心怀正义，遇到不平，绝不会袖手旁观，他不是天真的少年人，只有一腔孤勇，他是饱守磨难之后不改初心，使用各种手段来争取正义的到来，但如果什么手段都用了，仍然不行，那他便会拼命。 一开始这只是个不起眼的人物，随着小说连载，人气却一天比一天更高，比着墨很多的男主，贵公子叶静青的人气都要高。 这下子吸引了不少喜欢读武侠小说的读者，这帮读者通常都是《侠客》这本杂志的读者，两本杂志自然而然就开始放在一起比较，好些读者就开始挑《侠客》最近那些作品越来越难看，看来看去都像一个模板刻出来的，烦的很。 一时间各种电话抱怨，写信抱怨。 《侠客》编辑部众编辑：“……” 哼哼。 编辑们一生气，正好当代最有名的武侠小说家安文渊安老师的新作《雪刀》出来了，干脆就尽快推出，宣传的时候就含沙射影地埋汰了《戏说历史》一通，顺便文绉绉地骂了《红袖凭红楼》一顿。 安老师已经三年多没有作品，他的新作一经推出，读者们欢呼雀跃，高兴得不行，销量一下子就窜上去一大截。 本来《戏说历史》的销量最近上升的相当惊人，从一本小众杂志都爬到了和几个顶尖杂志的相提并论的地步，这下子又让《侠客》压了一头。 本来也没什么，武侠小说的读者一向特别特别的多，如今世上谁不读武侠？他们还读呢，但《侠客》逮住他们一通怼，他们自也是相当不痛快，就忍不住对着来，增刊之后，又加了一期特刊。 穆青云写书写的很快，存稿很是不少，每次写完都给杂志社发过去，她这寒假过得特别充实，一时到没太关注《戏说历史》，只是感觉最近给她寄送的杂志越来越多，桌子底下的两个纸箱子已经堆满了，却没察觉到她的存稿消耗的简直有点可怕。 现在只剩下一期的量，这一期连载结束，杂志就要开天窗！ 鲁大刚哼哼唧唧地说了半天，穆青云点点头，笑眯眯地把门一推：“我知道了，但是我没办法。” “啊？” “啊什么，要不然你们试试看，把我的稿子埋到土里，瞧瞧它能不能给你们长出点新鲜的？” 穆青云相当无语。 鲁大刚：“……” 他只好垂头丧气地坐火车回了公司。 虽然把鲁编辑打发走了，穆青云还是翻了下尚未传过去的存稿，又看了看杂志连载的情况，回想完，不由失笑。 “啧，幸好我的身份没暴露。” 如果下一期，戏说历史敢继续刊载，那之后迫不得已的暂停连载，就会变成整个杂志社的噩梦。 被断的销魂的读者们，想必能爆发出堪比后世网络时代的力量，让那些编辑长一长见识。 《红袖凭红楼》，下一期就要到情节小高潮的部分。 穆青云之前给她的女主角安排了一个小坎，夏眠之前制作了一批纸甲，苏将军非常喜欢，便采购了一批令她送到营中，她一路亲自押运护送，不曾想送到军营时，五万纸甲居然多出一半的空箱来。 夏眠顿时陷入危险境地，不光是面临一大笔的赔偿款，更重要的是贻误军机的罪名不轻，而且纸甲一到，苏将军以前用的旧甲便已收敛送回了京师，这甲胄是一副也不敢多留。 幸好苏将军信任，夏眠又有超越时代的思维，别的士兵啊，还有押送人员都往那些神神怪怪的方面考虑，吓得不轻，夏眠可不信这些，她询问过所有押送人员，复盘了整个行动，确定了这批纸甲不可能被在路上掉包。 他们一路行来都很小心，而且这不是小数目，想把纸甲通通运走，必然需要很多车，但他们路上遇见过最多的人和车，就是一家五口推着一辆独轮车而已。 夏眠当即就恍然大悟。 然后，嗯，没了存稿。 穆青云代入读者的想法，顿时憋的脑仁都有点疼，如果换成她被这么断，她连拿把剃刀，把那倒霉作者的头发给剃成狗啃式的心都有了。 虽然很同情编辑，但她真不可能再加快速度了，她有自己的节奏，不能打乱。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就如穆青云预料的那般，徐总编考虑了一整天，还是把‘恍然大悟’这一期给发了出去。 然后宣布暂停连载，三期后继续。 读者们：“……”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好事！ 纷至沓来的信件淹没了编辑部，编辑们根本连看都不敢看，个个埋头装死，但是电话线总不能拔掉，还不能不接，他们也是要工作的，只能强忍着被骂个狗血淋头的恐惧，赔笑脸好声好气地哄着所有人。 “唉！” 结果，后头一期杂志的销量居然掉落的没想象中那么可怕，至少比之前他们杂志的销量要高出不少。 只能说，总有读者不信邪，心存一丁点的希望，认为编辑部说暂停连载是在糊弄人，不是真的，于是还是继续买，当然，买了之后骂声越发地大。 穆青云高高兴兴地看了一回热闹，还是按部就班地生活，该写作就写作，该溜冰，还是照样去溜冰，没因为稿子要的着急，就压缩自己做别的事的时间。 第487章 殷勤 黄教练看着铲车把冰一点点地平整好，他家这个肯定不想走这条路的小弟子就和长了翅膀一样，轻轻松松便是一个阿克塞尔三周跳。 他简直要怀疑，四周跳也难不住她了。 “唉！” 最近这帮孩子们的风气，都是更看重跳跃，一个个的都没正儿八经地练好基本功，练滑行都一塌糊涂，就想要跳起来。 结果便是基础不牢靠，跳是能跳了，可偷周都算是好的，各种瞎胡闹。 他这几天一直在拿穆青云做例子，总说人家学的时间晚，但却格外注重基本功，认真练习滑行，一点都不毛燥。 然后——今天这位就给了他这么大一惊喜！ 穆青云：“……” 别说冰面，你信不信，就是沙漠里她也照样三周跳，四周跳，五周跳，更多周也不是不可以尝试，就是怕吓到别人，不敢展示罢了。 穆青云一开始还想过要参加参加比赛一类，但真正开始学习，她顿时就打消了念头。 读书学习上，她固然也开了挂，但人的脑子本就是神秘地带，总有正常人比她开着挂都强。 参加考试拔得头筹，穆青云也是做出了全部的努力，只有高兴。 可这种体育竞技类的项目，她要参加，冠军自然手到擒来。 但她不可能全力以赴。 一场不能付出全部努力，不能拼尽全力的体育竞技，对她，对别人，都毫无意义。 穆青云倒也不纠结，她喜欢就玩，反正开心便好。 不只是溜冰，其它体育运动她忽然也想尝试尝试，哪怕是那些对抗性强的球类运动，乒乓，羽毛球，网球，排球，她玩玩总归可以。 黄教练还不知道他又惋惜，又很珍惜的宝贝弟子，心里已经马上就要‘移情别恋’。 北国的这个被穆青云震的已彻底失去骄矜的天才选手米利亚，这两天一来冰场，但凡穆青云在，他都要过来献殷勤。 就是那种诚惶诚恐的，穆青云朝他笑一笑，他都想拍下来，裱起来，保存一辈子的那种殷勤。 穆青云：“……” 家族群里的小姐姐们，出去碰见小帅哥，通常就是一场艳遇。 为什么到了她这里，会变得这么奇怪。 虽然她也不是很想要就是了。 不过米利亚这小孩儿忽然开了窍，端茶倒水，热心非常，穆青云也就无可无不可地和他讲了讲他现在的那些练习动作给他带来的各种损害。 几个北国来的教练，恨不得拿录音机把穆青云的话录下来反复去听。 米利亚这小子的态度，也和一开始的‘嗤之以鼻’完全不同，他简直快吓死了，如果不是他对冰场爱的深沉，冰场就是他的命，或许他都要开始恐惧溜冰本身。 千叮咛，万嘱咐，拜托教练们一定要看住他，绝对不能再犯老毛病。 普通的初学者，初中小女生说出口的话可以不听，但一位明国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满腔赤诚地说出口的话，谁不听，谁就是天字 这年头，聪明人和真傻子都不多。 北国的教练们甚至企图把穆青云给拐回去。 拐回去那肯定没戏，但带着北国特色的豪爽派金银攻略，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穆青云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一笔丰厚的咨询费，足够她还完房贷的那种丰厚，也并没辜负人家出的这笔巨款。 她认真根据米利亚的身体条件，筋骨等等，总结了一套简单的锤炼方法，一共就十三个动作。 既能纠正这小孩儿身体上留下的暗伤，改善长期错误练习带来的损害，还能增强他身体的柔韧性，改善短板，提升长处，主打就是一个量身定制。 这方法倒不是米利亚他们想象中的门派秘技，只是贾老师和乔氏探险队的那群高手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总结出来东西，又揉杂了一点白云门当年检查新弟子根骨用的外功。 穆青云做正事从不敷衍，不过，虽然白云门有教无类，而且鼓励天下人都学本门武功。 可白云门的天下，只是明国的天下。 说肤浅也好，说没有心胸也罢，反正规矩历来如此。 穆青云给米利亚总结的东西，只是些许皮毛，当年这个档次的东西，也是外国友人来求学，就能学到的东西。 因为简单，反而容易学，见效也很快，只了四五天，米利亚改变习惯性动作之后的哪种僵硬感就一扫而空。 又过了几日，他居然成功完成了一个四周跳！ 虽然只是最简单的后外点冰跳，但那也是四周，说明他的战略储备再一次增加。 连教练都松了口气，米利亚一直没有四周跳，在青少年赛场上倒是无所谓，可想在成年组爬到顶峰，没有四周跳的话，几年前或许还可以，现在却是不成的。 米利亚也是不敢置信，心里美的不行，就连教练逼他去见那几个讨厌的家伙，他也不觉得烦了。 正好让他们瞧瞧厉害！ 自己可是 不得不说，米利亚的进步真有些惊人。 滑这个圈子说大很大，但说小也是真的很小，顶尖的选手就那么几个，米利亚在他都年龄段中，绝对是 很多手里捏着同样年纪，或者更小年纪男双选手的教练们都很关注他。 这一关注，自然听到了消息，都不由惊讶——难道明国的滑界有什么秘密武器？ 否则米利亚怎么和吃了灵丹妙药似的，进步这么快？ 滑界的风风雨雨，暂时影响不到穆青云，她就是拿钱办事而已。 这寒假过得飞快，好像刚开始，眨眼工夫，却已然要结束。 再一开学，班里的学习气氛比起寒假前又是大有不同，学生们的学习劲头更足了些。 好多学生早晨披星戴月地就往学校来，老师们来的更早，穆青云都怀疑，他们班主任根本就不回家，就吃住都在学校了。 这日，穆青云一进教室，却见小蔡和好些同学挤在墙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阿青，你来看看，说是从帝都来的老师要办个中考补习班。” 第488章 质疑 穆青云一时有些意外。 这时节不流行主课的补习班，自然也不流行中考培训班。 别说雄县这样的小县城，就是那些顶尖大城市的人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意识。 别说中考，高考都是胡乱考，大学胡乱报的现象更是严重。 小蔡眼睛微微放光：“我，我想去问问老师，我这成绩，考高中好，还是考中专更有把握。” 穆青云一下子笑起来：“小蔡啊，你真可爱。” 蔡盼睇的脸刷一下红了。 穆青云是真高兴。 她开始想这样的问题，考虑自己的前途，便是极好极好的。 一开始和小蔡接触时，穆青云看得出，这孩子想读书，只是一种本能地冲动。 她读书时比在家快活，她感觉自己读书读下去，比被父母任意卖给什么人，重复她姐姐的人生要好一百倍。 可虽是如此，小蔡却总有些消极失落，仿佛随时做好了她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的心理准备。 穆青云和她做同桌以来，从没有刻意和她说过这些。 但她带着小蔡读书，教她英语，领着她去图书馆看筛选出来的书籍资料，让她阅读自己记下的各种笔记。 一步又一步，慢慢地领着她睁开眼看这个世界。 大家都在向前走，世界也在不断进步，以前女孩子不能做的，现在她们能做了，将来，她们能做的会更多。 穆青云仿佛什么都没做，只是像对待她曾经的那些同学一样，来对待小蔡，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小蔡学会了思考。 至于思考过后的路，其实都好。 这年代的初中生们，顶尖的学生自然是奔着重点高中去，再差一等的便读中专。 中专毕业以后还在包分配。 其实在穆青云看，一些家里确实困难的孩子，此时选择读中专，提前毕业工作也不错。 如今的大学，好当然好，可也确实是很窄的通路。 教室墙上广告的宣传做的不坏。 最醒目的那位名师的照片。 四十岁左右，金边眼镜，干净利索的短发，一看就很值得信任。 二十年指教经验，为三十万学子做过助学咨询，经其指导，中考状元四位，高考状元三位，全省名次提升过百者数十位…… 穆青云还好，她那个时代比这更夸张的宣传都见过。 在场的学生们可不一样。 他们都很当真。 当天晚上，这位名师高峰，就在学校操场上作报告，一场报告，从校长到老师都到场。 现场还有巡查维持秩序，十分正规。 穆青云听了一耳朵，却不觉蹙眉。 光是心灵鸡汤也就罢了，年轻人多喂点鸡汤，也不算什么坏事。 可他不光喂鸡汤，还隐晦地灌输各种负面能量，再包装，他说的那一套也是唯出身论，男人可以海阔天空，女人只能做极为有限的职业，学的专业必须对养儿育女，照顾丈夫有用才好，否则就是白学。 这些观点被他包装上所谓的科学，所谓的数据的外衣，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穆青云一转头，见小蔡居然还真流露出纠结的恍然来。 “上高中以后，女生的智商就开始比不上男生们了，学数学等理科，肯定不成。” “考个师范，或者考个护校，将来可以教孩子，还能照顾老人，的确还不错？” 穆青云：“……” 她还没出声，班里的戚长志戚同学骤然起身，怒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奇谈怪论！” “还科学？你要说男人的力气大多数时候比女人大，是身体结构造成的，我不会说话，这是事实。” “你说到了高中，男生大概率可能会长的比女生高，我也不说什么，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但你说了一大堆数据，就想证明男生比女生聪明，男生高中成绩比女生好？” 戚长志横眉怒对，“你当真是个老师？你如果是老师，就不会不知道到了高中，有多少女生因为家庭原因根本不能去读，你更不会不知道，你口中那些蠢笨无用，考不上高中的女生里面，有多少都是一边上学，一边承担家庭繁重的工作，在男生可以踏踏实实地学习，只用学习时，她们必须洗衣服做饭，甚至种地劈柴。” “现在责怪她们笨，考不上，可他们这些女孩子承担了男生们都那部分辛苦，她们考不好，难道不是有情可原。” 戚长志的声音很高，说到激动处，几乎破声。 但操场这么大，他又坐在后排，站起来高呼也没人会给他递一个话筒。 高峰根本不理会他，就和没听到一样。 那边高峰的两个助手，过来说了几句话，两人就走过去一左一右站在戚长志身边，面带微笑，不知说了句什么。 一句话，戚长志脸就白了。 穆青云和小蔡离他就隔着两个同学。 小蔡没听见，她却听的清楚。 高峰身边的助手笑着问：“你姑姥姥是不是在东街口卖烧饼，我们高老师很喜欢吃烧饼，可惜了。” 穆青云起身伸手把呆住的戚长志拽到自己身后，抬头看了看高峰，又低眸去看这两个助手，压低声音：“你弟弟今年十一岁了？听说学习成绩很好，能上重点初中？” “还有这位兄弟，武邑县人？你是不是姓杨？为什么改名换姓了，避仇家？” 穆青云也笑意盈盈，不带半点戾气，但这两个助手的脸色比戚长志难看一百倍。 两个人再不敢多言，站起身灰溜溜地狼狈远去。 穆青云沉默半晌，有些无奈。 这能与万物沟通的能力，被用在吓唬人身上，实在委屈了它。 再一回头，看到戚长志和吞了生鸡蛋一样的表情，穆青云：“……” 戚长志：“……！！” 穆青云已经不想知道这少年在脑补些什么。 高峰的演讲终于也到了尾声。 他在学校里肆意倾倒自己的垃圾思想，偏偏眼下这个时代，人们对这类有包装的垃圾辨别能力太弱，校长，老师们还很礼貌地鼓起掌。 小蔡也懵懵懂懂地拍着巴掌。 穆青云环顾四周，听见同班同学们嘀嘀咕咕地议论高峰老师的这些话，竟很有些信服的模样，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第489章 秘籍 从操场到教室，穆青云听着自家同学们口中吐出来的那些让人脑袋胀痛的话。 “我不上高中了，毕业去打工还能多赚两年前。” “唉，我家条件不好，负担一个学生还好，两个就有些困难。我弟弟现在学习不行，但上了高中他肯定比我聪明，让他去读。” “我是喜欢数学，可喜欢没用，现在学的好，以后不可能还好，去考个技校，有门手艺傍身，才是一辈子的福气。” 穆青云面上忽冷，有一种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怒气从心底深处攀爬而上直抵脑髓。 小蔡眨了眨眼，贴在穆青云的胳膊上小声道：“我都和我爹发了话，说要考大学，这，要是——” “你还想考大学啊？” 旁边突兀地传来一阵笑声。 小蔡脸上一红，转头看过去。 几个少男少女并肩从操场那边过来。 穆青云记得，他们是那个高老师的学生，说是从大城市带过来的，学习成绩怎样不清楚，但看穿着打扮，应该属于中等以上，比较宽裕，却也非豪富的家庭出身。 “小妹妹，老师刚才作都报告，你难道都没听见？大学才招多少人？人家能考上大学的又是什么人？” “你敢做这样的梦，你妈是大学教授吗？还是说，你爸是哪位牛人？” “大家都要了解现实，并尊重现实，小妹妹，为了你好，哥劝你两句，别好高骛远。” 小蔡吓了一跳，本能地低下头，向旁边躲了躲。 穆青云勾起唇笑，平心静气：“父母是大学教授，科学家的，他们都孩子也不一定能考上好大学。农民的儿子，也不一定会考不上。” “小同学，你别唱高调了，有局俗话你们总知道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可只配打洞。” 几个年轻学生瞧着穆青云，眼角眉梢间都流露出些许轻佻的蔑视。 穆青云心下一叹。 “你清不清楚，你们那位高峰老师又有什么镶金带银的出身来历？” 几个少年却好似听不出穆青云的那点讽刺，笑道：“高老师很低调的，对外从来不讲，他祖上在大灾难时期很显赫，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家世自然也相当好。” “可高老师平时生活很朴素，为人也极谦和，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几个学生你一言我一语，简直要把他们这位老师捧到天上去。 小蔡的目光越发犹疑。 这几个小少年却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当然，教你们要现实，不是不让你们求学，小姑娘学点有用的东西，将来指不定会有用。” “我们高老师出了一套书，其中一册，《迈向未来的记忆大法》，教人增强记忆力的，高老师本人就是记忆大师，卖的不贵，二十块钱一册，你们也可以去买。” 穆青云：“……” 别管是干什么，最后都变成卖货，这人虽然是混蛋，思想倒是很新潮。 高峰的书，就在学校大门对面的街上卖。 穆青云去看了看，买点人很多，就是家里条件不好的大人，看到别家孩子买，也要掏钱给买上一册。 这书她翻开看了一眼，一看就愣了愣。 内容居然并不离谱，而且很熟悉。 刚才那几个小孩儿说这高老师的祖上是大灾难时期的顶尖人物，家境殷实，她一点都不信，如今也不信，却觉得这人也许真和当时的某些武林门派有联系。 他这书里的东西，用他自己的语言和现代文字包装过，内容却是很多典籍里东一句，西一句拼凑出来的。 穆青云蹙眉，就这书的 因是写给自家小孩，自然不用各种隐喻，倒是容易懂。 除了这个，还有好些她曾经在白云门的书库内看过的那些典籍里的内容。 一开始，白云门的书库只是整理备份自家门派的秘籍，到了后期，却担负起了保存整理各大门派秘籍，各种书籍资料的重担。 当年的书库，也有穆青云一份力量的。 穆青云越看越觉得好笑，大体翻过一遍，这位连抄都没用心思，有些东西前言不搭后语，有些根本就理解错了。 不过纵然错了，这书还算抄的不坏，用现在的话说，这是记忆法，类似记忆宫殿，但它对学生来说，用处很小，微乎其微，几乎没有。 要是有学生把它奉为圭臬，在这上头的时间太多，那说不定会影响到如今的学习状态。 真正能懂它的人都不会沉迷，剥开这高老师给画的大饼，很快就会明白学这东西需要起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稍微入门。 入门后应用，也需要颇长的时间。 而且它是帮助大家死记硬背，记住不代表理解，对考试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这是种很难学会，不合时宜的学习方法，学习好的学生哪个没有自己的学习方法？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总之，真正能看得懂，或者完全看不懂的学生，这本书的危害也就是损失二十块钱。 最可怕的是半懂半不懂，年纪小，心气高，胆子还大的这些。 说不得要学的走火入魔，到时候不光对当下的学习没帮助，还要受影响。 而且这东西毕竟错漏百出，还是有可能练坏了人都。 虽说这人抄的都是经典，安全性有保障，可这个保障，是在天资出众的武者身上。 可谁也不敢保证，孱弱的学子们一定练不坏。 “那个姓高的不是个好人。” 戚长志也看了门口卖的那些书， 正好今天下午，这位高老师在一中有一场演讲，而且，人家在一中可和在三中不一样。 在三中他就是讲而已，一中却要给一中的学生们展示他那超人一等的记忆力，还会给一中学生们挑战的机会。 穆青云转头叮嘱了小蔡几句，就回学校去寻王校长。 高老师不是要挑战？ 她就给他一场高水准的挑战好了。 第490章 实验 穆青云他们初三一班和二班的学生，一路步行走到一中的时候，正好是三月初三，暖阳初升，春暖开，也是一中的校庆日。 据说很多年前，大概三十年还是四十年，雄县周边一片池泽，老百姓们想出雄县，都是要走上大半日的水路才出的去。 一到雨季，便形成内涝，道路堵塞，寸步难行。 但雄县一中建起来之后，雄县足有七八年风调雨顺，再也没遇见过灾害。 人人就都说一中地杰人灵，有天运具天命，不少大商人都注意到这个小县城的小学校，投入的资金越来越多。 一中自然就成了雄县最好的学校。 人家一中有自己的校车，还有个不小的停车场，连学生们心气都很高，看起来个个都很骄傲的样子。 进了校门，小蔡嘴巴更是张得像颗大鸡蛋。 “电，电——” “电脑房。” 旁边几个学生噗嗤一声，笑道，“你才知道啊。” 为什么县里的学生们都想去一中？ 不光是师资条件好，小孩子们免不了要组织参观学校的，到一中一看，窗明几净，漂亮的楼房，还有全套的实验室，实验设备，甚至有电脑房。 谁能不心动？ 自从王校长来了以后，三中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校区改造，还把周围的土地拿下来好大一片，新建了体育馆和实验楼。 光论规模，他们三中现在也不比一中差，但细节处一比，到底差着档次。 穆青云舍一中就三中，哪怕她成绩这么好，碾压一中的学生，明显上哪个学生都无所谓，但外人听见，总会觉得可惜。 一开始，就连一中都老师们都觉得，把穆青云捞回去唯一的障碍，就是王校长有点难缠。 穆青云本身会不会答应去他们学校就读，这根本不在人家都考虑范围内。 在雄县，一中想要的学生，怎么可能要不到？ 可偏偏就没要到。 穆青云在一中属于，我不在一中，可一中到处是我的传说的状态。 三中一班的学生一到广场，一中所有学生，齐刷刷扭头，看着穆青云开始窃窃私语。 小蔡顿时把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妥善收好，努力跟在穆青云手边，牢牢把住她的胳膊。 一中的学生们也是真好奇。 以前的三中，就一个戚长志值得高看一眼，但也被他们一中的几个学神死死压在底下。 可穆青云一到，从此但凡是全市联考，他们一中再也没争到过 前十名里有六个是一中的学生，前五十名里有一半是一中的又怎么样？ 普通人 连 现在可好，雄县最好的初中是一中，雄县 穆青云淡定自若地在一中学生都注视下，带着同学们坐到划归给他们都位置上。 “她就是穆青云？” 这一见，好些一中的学生本来藏在心底的那点不痛快，不舒服，竟是消失许多。 似乎对方也没长个三头六臂，只是觉得，如果 就说他们学校的学神，校草，周宇。 学习好的，长的没他帅气，长得同样不错的，学习没有他好，他在学校里很多同学眼中，都熠熠生辉，闪闪发光，是那种需要仰视的贵气少年。 但现在穆青云一个女孩子坐在那儿，穿的寻常，出身来历也没什么值得称道，但大家这么一看，就是会感觉清风朗月入她怀，世间所有的好事出现在她的身上，都不违和。 她得 江敏华也看见了她。 还有王家的小公子王云。 两个人心里都是五味陈杂，恨不得躲起来。 王云都零钱都没了，现在他钱，都被人控制。 大哥专门打电话过来，骂了他一个多小时。 王云强迫自己不去想穆青云，但这次见到她，心里各种不是滋味。 是，他认错了人，穆青云可能才是自己的童年玩伴。 他也因为误会，得罪了对方。 但一个女孩子，脾气硬到那种程度，赔礼道歉还不够非要经巡检司！ 这样的女孩子，他可不愿意相处，朋友是做不成了。 王云觉得，江敏华这样温柔斯文，略带一点害羞，会冲人露出甜美笑容的小可爱，才是他想象中童年玩伴的形象。 可好长时间了，江敏华根本不理他。 王云东想西想，回过神，就听台上刚刚演讲完的高老师拿着话筒，面带微笑，气定神闲地道：“就如我所说，人的记忆有一套密码，掌握这密码的人，就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记忆。” “现在，我们有请一中的司雪，龙媛媛来跟我一起做个对比实验。” 场面顿时变得分外热烈。 司雪和龙媛媛都是一中出了名的记忆力好，虽然不至于过目不忘，但是所有背诵的知识，她们读个几遍就能通背。 两个人站在台上，无数文字，图形被人捧着依次展示。 只用了二十分钟，两个人都默写出了七成以上。 好多学生自己看的头晕眼，现在见两个同学这么厉害，顿时爆出一阵欢呼。 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少有迷信权威的，尤其是一中的学生，更是天之骄子，都大声给自家同学加油，恨不能把那个高峰老师给踩下去。 高峰也笑起来：“看来同学们很自信嘛。” “但是如果我连你们两个孩子都记忆力都不如，我也就没资格写出我这部着作。” 他摆摆手，笑道：“速度加快三倍，以前的标识我就不用了，就让在场的同学任意添加你们想添加的那些文字和图案，想写什么写什么，你们可以随意给我增加难度。” 很快，学生们集思广益，他们直接翻出课外书，翻出那一页就往硬纸板上写字。 各种没有规律的字里再夹杂上各种比较复杂的图案，把外国各国的语言都给囫囵画了上去。 第491章 快了 一中的学生们极为兴奋。 三中的一众学生也被吸引住，只这场面，高峰还没展示他那超级优越的记忆力，大家已经对他写的那册书的兴致大为增加。 想想也是，人家专家都被学校请来演讲，必须很有能力。 高峰始终气定神闲，招招手，笑道：“来，同学们踊跃报名，和我一起试试。” “你们都是雄县的最顶尖的少年人，要勇于挑战！” 工作人员举着十组纸板在台上围绕前台站定。 每一组都是十个，加起来一共一百个图案，毫无规律可言。 “天啊，这能记得住？刚才媛媛他们好歹是诗词名句，大家都学过的。” “如果真能学会，那我还怕个球的考试！” 穆青云见自家这群同学都开始浮想联翩起来，还有几个当场就想掏钱报名预约买书。 据说数量有限，不能满足所有学生都需要，想要就趁早。 穆青云：“……” 骚乱间，两个一中的学生高高兴兴地走上台，穆青云目光流转，也跟上去报名。 主持人是一中的年轻音乐老师，扫了一眼，特意把穆青云扒拉到最前面。 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一身的好气度，比这高老师带来的学生都强出不知多少，很给他们雄县长脸。 “啊啊！高老师！” 高峰冲穆青云几个学生一扬眉，鼓励道：“别紧张，这会是种独特的感受。” 说着，便单手背后，不紧不慢，一点都不急促，认真看了有十来分钟，清脆的铃声响起，所有举着纸牌的工作人员，齐齐转过牌子面向这帮学生和老师。 高峰就背过身，洒然一笑，依次在黑板上写出每个字，画出每个图案。 他每画出一个，台下学生们就阵阵欢呼。 高峰心里吹着哨子，有一点隐隐的小得意。 这次最少卖个一千套！ 拿到了分成，加上以前存的，大体就能凑够二十万！ 等他凑到三十万，他就收手。 钱，他要。 名，他更要。 大概一两分钟，高峰很自在地甩着笔，却忽然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啊，太安静了。 也不是安静，反而嗡嗡嗡地各种稀碎的低语。 高峰皱眉，果然是小孩子，真不懂事。 “啊，快了快了！” 忽然无数学生汇成一股。 高峰甚至听见他几个学生的低呼。 他陡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不动声色地一侧首，心里顿时跳了跳——那小孩居然记住了这么多！ 高峰心里一怒，正好对上穆青云的目光，刹那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穆青云勾起唇角。 高峰脑子里嗡的一声，随即脸色大变，乱了！ 始终清清楚楚响着的轻浅的敲击音乐声一下子错乱。 他一双手顿时开始抖，心里也开始抖，脑子里一片模糊。 “这女同学是谁？” “穆青云啊，三中的，就是那个 “是她，好厉害，高老师根本比不过她。” “只是她年轻，写的快而已。” 高峰的学生梗着脖子道。 小蔡兴奋的甩着头发，使劲握着旁边同学的袖子，各种摇啊摇：“咱们的阿青，嘿嘿，嘿嘿！” 众学生：“……” 这一会儿工夫，穆青云的大黑板上已经写了八十多个字和图案，一个不错，十分标准。 比高峰要多一倍。 学生们一时又是震撼又是激动。 原来他们这些学生里也有这么厉害的！ 但这个时候，大家还是把高峰看的很高，并没有真觉得穆青云比人家专家厉害。 记性好是非常棒，但真论本事，穆青云怕是还差的远。 她毕竟这么年轻！ 高峰全不知学生们的想法，他拼命调整情绪，压制莫名往外冒的恐惧。 区区一所中学，区区一群学生，砸了都没什么，何况，怎么会砸？ 高峰冷笑，面上笑起来，便要开口来打断这场游戏。 他要告诉那小丫头，成年人是不会和他们讲规矩的。 这游戏，他要玩，才能玩的起来。 你是很厉害，可你再厉害，大人们不想让你展示，你才有机会，如果不想，你就不会有任何一点机会。 高峰干脆把粉笔一放，回过头笑道：“看来——” “不会什么记忆法，没学过看过高老师的书。” 穆青云没用话筒，声音却比他高。 “记性好，天生的。” 高峰脸上一沉，目光直直刺过来，说不出的阴狠毒辣。 穆青云啧了声，这家伙可真凶！ 凶就凶吧，反正她最擅长对付的，就是凶。 手腕一动，穆青云戴在手腕上的叮当镯就叮叮当当地响动起来。 声音极为悦耳，好多学生都觉得心旷神怡。 高峰却瞬间感觉眉心裂开一样疼，脑子像被个钉子使劲磨进去。 他一下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中和三中两个学校的学生和老师，眼睁睁看着高峰像傻了一样手舞足蹈，口水哗啦啦流出来，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钱，钱，好多钱，我要，给我！” “哈哈哈哈，都是傻瓜，都是蠢货，蠢货！” 他颠三倒四地在台上乱跑，横冲直撞。 台上几个学生都被吓得连动都不会动。 台下也乱了套。 一中的校长和老师们愣了半晌才冲过来，高声叫保安。 穆青云丝毫没被影响，顺畅地把该写的都写清楚，扔下粉笔，施施然下了台子。 班主任和校长一把将自家宝贝学生扯到身边。 王校长擦擦汗，心有余悸：“快走快走，闹了半天，这竟然是个疯，咳咳，病人啊。” 一中显然已经管不了他们。 王校长赶紧拉着穆青云，催着大家调头就跑。 穆青云笑的不行，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也就从善如流，高高兴兴地回自家学校去。 现在的学生们都是铁脚板，人家一中有校车，他们三中可没有，别说到一中，就是平时去踏春，也是排着队，喊着口号自己走着去。 回来的路上，学生们的话题顿时变了个模样，买了书的呜呼哀哉，没买的松了口气。 “这买了我也不敢看，谁知道看了这东西会变成什么样！” “就是。” 穆青云松了口气，顿时海阔天空。 第492章 补习 “阿青，你记性可真好。” 小蔡的心神仍留在刚刚经历的那一场乱子中。 穆青云轻笑：“只是浅表记忆，瞬时记忆，现在我就忘得差不多了。” “其实不是锻炼记忆力的方法不管用，我们学习中早就在运用上了类似的法子，像我们在背诗词，背课文时，有时候会配上插图，也会用自己非常熟悉的谐音来辅助记忆，这些都是记忆的办法。” “不过，这法子想融会贯通，开始起作用，需要漫长的时间来学习。” “咱们明国这么重视教育，教育上的问题有那么多人在努力，如果记忆法的效果正好，国家早就在学校认真推行了，既然没有，肯定就不行。” “至于高峰，不说也罢。” 小蔡脸上微红：“我，我知道的。” 穆青云撸了一把她的小脑袋瓜。 “喂！” 刚出校门，没走几步，忽然就有人喊，“我不知道你搞的什么鬼，但你坏了我老师的声誉，又有什么好处？” “土沟里根本钻不出金凤凰来，我老师好歹能给她们指一条不那么辛苦，更好的道……你胡乱折腾这么半天，瞧着好像挺厉害的，可你能为被你蛊惑坏了的穷酸们负责吗？” “我只为我自己负责。” 穆青云目光如刺，直刺说话的少年目中。 这少年是高峰的学生，就是那日长篇大论，以出身凿死一个人未来的小子。 “你的老师想要斩断大家所有的可能性，我只希望，想躺平的去躺平，愿意博一把的，别在一开始就被掰掉翅膀。” 少年脸上只有茫然。 穆青云也没什么可同他说，有些东西，似乎很简单，但很多人就是不愿意睁眼看。 半晌，穆青云和三中的学生都走了过去，少年才回神，顿时冷笑，高声道：“还翅膀？马上就中考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破学校能出几个寒门贵子！” 小蔡被吓得一哆嗦。 周围一片寂静，走出好一段，离一中越发远了，大家才嗡嗡地议论纷纷。 “唉，还是要承认，那小子说的不好听，话还是有点道理。” “我觉得我得考虑考虑家里的情况了。” 带队的老师一听就气得脸都绿了：“你们这些孩子，胡闹什么，这会儿唯一该考虑的是你们的成绩能够到什么样的学校！” 学生们：“……” 三中的中考倒计时牌子已经被撕扯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倒数167天！ 高峰做出来的‘好事’，到底还是影响到同学们的情绪。 连续好几天，学生们还心神不宁。 小蔡想考大学，但很没信心。 之前她每天只有在学校才能做功课，读书，回家就有需求的工作，根本没精力考虑功课。 虽然最近有穆青云帮助，至少外语这一块进步很大，可成绩不是那么容易追上去，她现在的成绩，班里排中上游，大概在二十名左右，也许能考上普通高中，重点高中就不大容易。 如果是中专，似乎好一点。 穆青云沉吟道：“小蔡，你想不想试试我的学习方法？” 蔡盼睇：“啊？” 她当然想！ 小蔡登时星星眼，周围其他学生也纷纷道：“我们也要。” 那就干脆一起试试。 穆青云闷头准备了一周，连她的小说都没写，占用白奶奶的电脑制作出一副巨大的属性图，还打印了一堆资料。 她还专门准备了补课地点，就在大操场东边的活动室内。 春日里风沙大，吹落了一地黄沙。 穆青云一说可以正式开始补习，所有同学都兴致勃勃地过来干活，扫地的扫地，擦桌子的擦桌子。 他们那副兴奋活泼的模样，不像是为了学习，倒像在玩个稀罕的游戏。 蔡盼睇看到穆青云准备的密密麻麻的学习资料，更是特别有责任感，专门去外头买了一把大锁。 穆青云实在不觉得有谁会来‘偷’这些东西，但所有同学一直认为，上把锁很有必要。 这些细枝末节倒是无所谓的。 卷子是她看过历年中考题，研究过教学大纲，又刷了无数试卷以后自己出的。 难度始终，就是中考的难度。 一众学生们做完，个个呜呼哀哉。 “天啊，天啊，好难，我们成绩这么差的？” 除了那几个学习特别好的之外，穆青云一下子就确认了，自家这群同学有个通病。 基础很糟糕。 小蔡也是一样的问题。 所有人面面相觑，神色间不由有点泄气。 蔡盼睇叹气：“如果高老师提高记忆力的方法真有用就好了，我感觉有好多好多的知识要记，要学，可我——” “时间的确很紧张，必须用些特殊手段。” 穆青云道。 “不过，这基础差，也意味着提升的速度会很快的。” “至于高峰的书嘛，只能说，记忆法肯定有，而且很久以前就有了，非常有用，可他那本书却错漏百出，全是东一句，西一句抄回去，关键是抄都没抄对。” 众同学：“啊？！！” “同学们，你们想不想见识见识正版的威力？” 穆青云笑道，“这记忆法的正版在我这儿，高峰那乱抄的书和我的比，那就是鸡毛与凤凰的差距。” 一众学生顿时失声惊呼。 他们当然相信穆青云，这是她这么多满分，霸榜至今为自己争得的绝对信任。 穆青云随即神色肃然道：“从现在开始，我要用一个月的时间重建你们的知识体系，对我提出的每一个要求，你们必须严格遵守，且必须做到。” “当然，我提出的要求和时间，是你们只要肯付出努力就一定能做到的，谁要是做不到，就说明谁不够努力。” 所有学生霎时间就觉得脑子一激灵，注意力立时集中。 穆青云 他们的教室挂的最多，例如教室里的窗户上，后黑板上，吊扇上，门内门外，桌子侧面。 之后就是操场的旗杆上，体育馆的门窗，实验室，甚至卫生间，食堂，厨房，园，停车棚，老师办公室，每一个地方都要挂。 一整天，整个学校的学生就见他们跑前跑后，上蹿下跳，各种忙活。 同学们：“……” 第493章 不容易 接下来一周，穆青云让自家的同学们除了上课，什么都不做，就认真背他们教室每个角落里挂的字图。 这树形图的每一个部分，都必须牢牢记住，看到电灯要背，桌子也要背，扫个地擦个窗户同样要背。 之后连续七个日日夜夜，学生们从教室开始，将整个学校都背一遍。 每天只有一个字，就是‘背’。 每天早起抽查，中午放学抽查，晚上也要抽查。 背过也不算完，穆青云会随时在某一天，又让大家返回去背以前曾经背诵过的内容。 一时间，三中一班的学生都疯魔了。 所有人都念念有词，走路念叨，吃饭念叨，就连上课，有时候都要念叨。 老师们都开始担心，穆青云专门为这个，带着她的那些资料去办公室和每个老师沟通。 这实在是个相当艰巨的大工程，老师们都是求稳的，他们要为全班这么多青春年少的学生负责，任何一种学习方法的改变，都可能引发变故。 不敢说中考影响所有孩子的未来，但对某些女孩儿来讲，中考考好了，真能改变命运。 谁敢承担这样重的责任？ 最后这些老师居然被说服，跟着穆青云的进度改了教案。 到现在，学生们的课当然都上完了，其实从上个学期开始，初三就彻底进入复习状态。 老师们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带着学生们梳理课本，梳理知识体系，现在稍微改一下教案，问题不大。 可整个初三，从老师到学生都跟着穆青云疯，校长的压力相当不小。 学校这种地方，学生这么多，想保密基本不可能。 何况这些学生在家里也有背诵任务，每天都神神叨叨地各种背，家长们肯定要过问。 一时间雄县教育界，好几个学校都知道了三中闹出来的这奇奇怪怪的事。 王校长简直感觉寸步难行，每次出门遇见同行，都被同行问东问西，还各种同情。 老师们的圈子里也是各种说法无数。穆青云却是丝毫未受影响，每日按部就班地推进她的教学计划，一点点协助自家这帮同学建立完整的知识体系。 半个月后，学校 老师们都很紧张，但一班的同学们成绩并未显着提升。甚至还有一些学生都成绩在下降。 王校长：“……” 外头学校的那些校长啊，老师们各种侧目，明明只是学校里一次普通的模拟测试，倒好似万众瞩目，多么重要似的。 就连教育局这边也都暗戳戳地递过话来询问，总之，就是担心他们搞砸了。 王校长表面上自然是‘胸有成竹’，好似一切尽在掌握，无论和谁交谈，都是我们的学生们正在进行特殊训练！ 私底下，王校长也是满心的不安。 他也不明白，好几个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们，怎么就这么轻易地从了个小孩子。 穆青云的确是个有天分的学生，看这满分，他也觉得赏心悦目。 可会学习，就等于会教学？ 但事已至此，马上叫停，那之前的损失就白损失了，王校长很是纠结。 穆青云看过班里学生们的试卷，却还算满意，根本没多提成绩的事，只按部就班地继续。 不过班里有几个学生承受不住压力，主要是承受不住来自家中家长的巨大压力，最后期期艾艾地退回去了。 蔡盼睇只觉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舍得放弃？” 连她都知道，阿青让他们背的所有的东西，必然很有用。 “不是说，说记忆法没用嘛。” 这几个学生讷讷道。 穆青云心下有些惋惜。 “确实，我这也属于记忆法的一种运用，但重点不是记忆法，而是我整理出来的树形图。” “记忆法不是没用，学会记忆法需要很漫长的时间，要想灵活应用更难，但会不会记忆法，其实并不是重点，我们是想掌握知识，而不是学会这些俏的技巧。” “我说过，我懂记忆法，这几天我已经利用我的方法，把初中三年所有的知识，尤其是你们漏洞比较大的那些难点整合好了。” 穆青云不由觉得，贾君浩贾老师教给她的那些东西真是放之四海皆有用，怪不得乔氏集团培养人才，都请贾老师来教。 如果不是从贾老师那儿学到了足够的东西，她也没办法这么快就把初中三年，所有科目都整理好。 穆青云极认真，对那些不打算继续接受她补习的学生，仍然忍不住叮嘱几句，“这些东西都很有用，你们担心影响正常上课的话，就只按照顺序背一背树形图也没坏处。” 小蔡对此很是有点生气，穆青云却很能理解。 中考的日子马上就到了，一考定生死，很多学生，尤其是女孩儿，根本没有 小蔡的爹就不知说过多少次，她非要考就去考，考不上就老实些回去结婚去。 她们实在不容易。 穆青云不觉得自己是很有同情心的人，但身处在这样的环境，看着这些同学，作为一个人，她想为她们做些事。 并不单纯为了这些女孩子，也是让自己念头通达，心情更好。 好在到了 虽然不多，但也涨了五分。 分数还不能说明什么，老师们感觉出题比上一次难，但总归是感觉而已，但这回依旧县里统一排名，他们班学生的名次，普遍都比上一次高出些许，有的只涨了一两名，有的涨了十几名。 其中蔡盼睇，她以前在县内排名在两千三百五，这一次，居然爬到了一千零八十名。 雄县一共有九千七百二十九个初中生，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大体有三百人左右。 加上普通高中，中专等等，一起算的话，大概有一千多人能继续上学。 他们县城还算教育比较发达，其它县城在中考阶段，被刷下来的人更多，几乎占了绝大多数。 至于高考，那更是千军万马独木桥，在这个大学没扩招的年代，高考考生们很少有不复读，就能考上大学的学生。 至于县城的这些高中，两三年或许才有一两个人能考的上大学。 第494章 成绩 小蔡的进步不可谓不大。 班里其他同学的成绩也多多少少变好了一些。 一众老师，尤其是王校长总算是松了口气。 王校长更是连念了几声佛。 他现在没敢妄想别的，就这帮老师千万别把脑子抽坏了。 一群老家伙也不是青瓜蛋子，怎么这么大的胆！ 老师们却远没有校长那么揪心，他们到底是 那日穆青云拿着自己的计划表，补习大纲去找他们，说了三个多小时，详细解释了她的补习计划，当时老师们便觉得，他们真的老了！ 穆青云十六岁都不太到，就能在那么短时间画出这样的树形图，岂不令人深感震撼！ 所有老师有志一同，认为她的这份教案非常出色，如果真能如她所想，替学生们重新构建知识结构，那不光是对中考大有裨益，将来继续求学，这一套学习体系依然会有用，只要继续在里面添加新的血肉即可。 老师们都极信任穆青云，当然，信任归信任，能尽快看到成果，还是好的。 这次考试一结束，参加补习的学生们明显感觉试卷答的更轻松，简直如有神助。 虽然有的题目还是不会，但是也有不少题目，一看就有了思路。 现在他们做这些试卷，无论题目会还是不会，心里是明白的，以前做不出来的题目，现在他们就有了思路。 学生们对于自己的学习状态也有自己的判断，脑子里到底是被知识充斥，还是空空如也，自己其实很清楚。 穆青云瞬间就觉得，这帮小孩儿更容易带了。 以前也容易，大家都很听话。 如果换作后世的老师来教现在的孩子，一定会觉得这些娃娃们真是很乖巧可爱。 可那种听话是被动的本能，现在大不一样，他们比之前付出更多十倍的努力。 穆青云一点一点地带着他们，按照自己总结的思路向前走。 每天早晚，还借用学校都食堂炖一大锅滋补的汤药，睡觉前，让他们用她总结的冥想法冥想。 这冥想法，高峰的那本书里也有借用，可他根本不理解，就把简略化的，给自家门人看的口诀列了列，乍一看玄妙高深，很有效用，实际上这里面有密码，只有白云门的弟子才知道正确的解法。 穆青云给孩子们用的就是正常解析过的版本了。 这东西没什么神秘，当年很多普通人都会一点，平时工作劳累练一练减轻疲劳，农忙时练一练，精力更充沛。 穆青云都有点不明白，这种普遍的，人人都会的东西为什么会失传。 冥想法很简单，一半的学生敏感度很高，练个三四次就差不多能入定。 另外一些实在学不会的就是学不会了，但也无妨，这只起个辅助作用而已。 到 王校长有两次晚自习偷偷摸摸去后门观察，后座有两个学生正喝水，注意到他，也只是冷淡扫了一眼，回过头去又拿起折叠起来老厚老厚的册子开始狂背。 多好的孩子们！ 王校长感动地擦了擦眼角，回头就交代食堂那边给孩子们补充营养，每天每个人必须要保证吃一个鸡蛋，肉也要有，奶也不能缺。 孩子们有的伙食费不够，标准不够的，食堂那边要报上来，班里有自己的小金库，完全可以拿去应急嘛。 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学习，争分夺秒，外界的风雨吹不入校园高高的围墙。 时光荏苒，很快中考的时间就到了。 王校长专门和公交车公司打好了招呼，专门请公交车负责接送他家学生们。 穆青云轻松上阵，眼看小蔡有点紧张，便伸手撸了把她的小脑袋瓜。 “放轻松，你能行。” 所有同学都很努力。 穆青云也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现在就是检验他们这将近两百天辛苦的时候了。 王校长经历过无数次的中考，按理说早就身经百战，根本不会在意，这次却没忍住，心中忐忑的厉害，拿起电话给一中的张校长打了个电话，把他骂了一顿。 “昨天看见你了，你穿一身绿什么意思？诅咒我们学校？” 张校长：“……” 这老混小子又发疯。 两个校长都是雄县的，别看在自己的地面上掐来掐去，其实是很默契的朋友，去到市里，省里，他们一向同仇敌忾，配合默契。 王校长的资历要老些，算是学长，他脾气上来臭骂一顿，张校长也没什么办法。 三天中考，转瞬即逝。 等到成绩出来的那日，王校长一大早就蹲在教育局等 张校长得了信，没办法，也只好过去了，很是无奈：“你个老小子，疯了吧。” “你那么着急干嘛，怎么，你们学校能考上几个重点高中？去年你们就俩学生考上了重点高中吧，普通高中，加上中专，加起来有二十个？” 王校长冷笑，说话间，成绩已经传真过来，听着传真机的声音，他顿时屏住呼吸。 三分钟后，办公室里便惊呼声四起：“哇！” “老王，你们的学生今年是吃了灵丹妙药？” 榜首，正是穆青云。 加上实验和体育，满分700分，穆青云得了705分。 “705分是怎么来的？” 张校长一脸的不可思议，低头看传过来的报告。 这份报告显然重点都在穆青云身上，她的数学最后一道附加题写了六种解法，其中有两种打动了阅卷老师，老师们一致认为，必须给她加上两分以资鼓励。 另外就是历史部分，其中有一段论述题的解答，观点新颖又可信，阅卷老师也认为，满分的基础上必须再给她加三分。 成绩出来，阅卷组这边也是面面相觑，开会商量了商量，还是决定就这么发下去。 这学生笔下那股灵气就像金子一样美好，他们实在不忍心让她受到一丁点的损害。 王校长：“呜呜，哈哈哈哈哈！” 张校长：“……” 羡慕啊，嫉妒啊！ 想当初，这学生差点成了他的！ 第495章 高兴 王校长是真心高兴坏了。 穆青云的成绩自然该惊喜万分，但学校整体的好成绩更让人激动。 他们三中一班，今年参加中考的一共五十九个学生。 其中有四十个考入了县内前百名。 说起来好像百名里连一半都没占，这个数也不很值得骄傲，一中前百名占了五十个，剩下的那十个，才有其它初中的踪影。 可三中毕竟不是一中，他们的生源可是差得远。 除了戚长志等寥寥无几的尖子生，其他人入学时成绩都不太好。 初一，初二那两年，这些学生的成绩大部分简直没法看，都在千名开外，甚至还有吊车尾的。 这次却完全不一样了，前百名里，三中占了四十个，前五十名里，三中占了二十一个。 前十名，三中更是胜过了一中， 穆青云一个人登临绝顶，固然无数人都看得到，也会十分羡慕，认为三中这所中学很不错。 但当其他学生也能考出好成绩时，这学校也就真有了名校的风采。 王校长这些年拼命努力，想要的可不正是这个。 夏日的雄县木茂盛，蛇虫鼠蚁也又多又烦人，往年王校长总免不了苦夏，一到这个时候脸上都没有一丁点的笑容。 可这两天，但凡见到他都，都被王校长温温柔柔，特别好说话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一中的张副校长过来找他商量今年国家三好学生的事，进门就瞧着这厮对着他那盆仙人掌满脸堆笑。 “嘿嘿，嘿嘿！” 这德行，简直美的像喝了两斤老酒。 张校长叹了口气：“哼！” 哼归哼，可其实不光是他，整个雄县教育界都跟三伏天灌了一碗刨冰似的，通体舒畅。 张副校长是一中的，和三中属于竞争关系，但那是在雄县，出了雄县，两家那就是战略合作伙伴，一致对外。 小小县城，本来就穷，各方面都不太能拿出手，自己内部有矛盾，对外薅羊毛，抢资源的时候，那必须一致对外。 “你当初还从我们一中薅走了我们一中老师出的各种测试卷给穆同学做来着，真正说起来，穆同学今天的成绩，怎么也得有我们一中一分功劳。” 王校长难得没挤兑他，反而笑道：“当然有，当然有。” 也不怪张副校长这么不要脸地抢功。 主要是穆青云的成绩实在太好，好到在全明国的教育界引起了轰动。 要说几十年之后，中考一般没多少人在意，和高考没法子比，但这个年代，中考那也是万众瞩目。 穆青云这个中考状元的身份一亮出来，全明国的考生们都记住了‘雄县’的名字。 雄县三中一时风头无两，一下子就盖过了一中去。 既然压了对方一头，那对方找补找补，他们自是完全可以宽容以对。 就像之前王校长找一中的麻烦，一中那边也是和和气气，好生安抚。 送走了张校长，王校长隔着窗户一看，正好看到穆青云站在操场边同雄县电视台的记者们说话。 眼看着楼下各种拍照录像，他的嘴角一下子就裂得更大，左右看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想了想，赶紧打电话叫自家的老师们去制作了巨大的光荣榜，带灯牌的那一种，就挂在校门外。 “灯牌上要有咱三中的名字，弄大些，旁边就放穆同学的照片。” “我想想，我想想，灯牌上再写句话，就写穆同学以前在新生入学式上发言的那句，‘今天，我们因母校而骄傲，明日，母校因我们荣耀！’” 很快，灯牌就亮起来，金红的色泽， 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好多学生家里人来三中接孩子，抬头便看到了这样漂亮的榜单，那澎湃的荣耀感，简直能把人淹没。 穆青云：“……” 她的中考成绩，是班主任亲自打电话告诉她的，报志愿的事，班主任更是亲自帮她操劳。 其他学生都是拿回去自己填志愿，穆青云这里，就是把人薅到学校慢慢商量。 “现在就剩下这最后一哆嗦，虽说青云你想上哪个高中都没问题，但还是要挑个最适合我们的才好。” 班主任简直容光焕发，他想起这成绩一出来，他好几个老同学都专门过来请他吃饭的事，心里就美滋滋。 他有个同学是沧海实验中学的老师，据说实验中学专门为了穆同学，召集校领导开了个小组会议。 如果穆同学去他们学校，三年高中学费全免，每个月给发补助三百元，饭卡里也给充值两百元，住宿费同样全免。 高考能考上水木或者燕州大学，就给奖学金两万块。 考上其它重点大学，同样给奖学金五千元。 整个沧海，只有实验中学和一中这两个全国重点高中，平时两个学校招生，那都是相当严格，成绩差一点，择校费能把普通老百姓都给吓死。 王老师觉得实验中学给的条件很是不错，但当然不能替自家学生做主。 她对穆青云报志愿，那是十二分重视，把几个学校给开的条件，详细列出来给穆青云看。 不光是沧海市的高中，甚至连帝都那边也有两所特别有名的私立高中，都有意给穆青云开通绿色通道，高昂的学费全免不说，还提供优厚的奖学金。 王老师看这个学校觉得很好，看那个学校也感觉好，简直挑了眼。 穆青云其实无所谓，她甚至觉得，县里的高中就很不坏。 班主任王老师：“……好了，先去和同学们玩吧，回头好好想想再报，不着急。” 今天班里同学们聚会，就在班里，电影放着，各种瓜果小零食，配上好些饮料，大家载歌载舞，简直不要太开心。 穆青云从办公室出来，还没进门，袖口藏着的银线嗖一下就飞出，幸亏她反应极快，在银线勒住小蔡脖子之前，险而又险地收住手。 无数学生七手八脚地搂着她，抱着她，抬起来向上抛。 穆青云：“……” 第496章 影响 “阿青，你简直是神仙，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小蔡呜呜咽咽地哭。 她一哭，其他人也是又笑又哭，嘈杂一片。 穆青云：“呵呵。” 这帮小崽子知不知道，就在刚才，一个弄不好他们三中就要成为社会热点问题了。 中考结束，三中考生忽然断手断脚，疑遭天谴。 如果是别的时候，穆青云的警惕心还不会这么强烈，但最近她身边略有些不太平，总感觉有什么人在盯着她，自然多了几分戒备。 但凡有人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她防护反击的动作，绝对比思维更快。 刚才就差一点点，小蔡的小脖子就要被拧成一团麻。 穆青云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蔡漂亮的脖颈，无奈道：“别哭了。” 蔡盼睇哭的眼睛肿成两个大泡。 她这回进步特别大，全县排名六十三。 排到这个位置，市里的重点高中已经可以由她挑拣。 “我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想过——” 那天成绩下来，学校专门派人给她送了红色的喜报。 村书记和校里派来的孙老师就站在他们村公所外头说话，路过的乡亲们都听见了。 孙老师说，她这样的成绩，只要能保持住，不光能上重点高中，连大学都是稳的。 省内的师范大学，她肯定能考上，努力一把，帝都的大学她也能上。 就在那天，她大姐看着她，简直像看个天底下最大的大宝贝。 连她爹娘看她，眼睛里也放着光。 “他们再也不说让我退学结婚的事了。” “我娘和邻居家的婶子吹牛吹了半天，说就是砸锅卖铁，也供我去读大学，还说小小年纪结哪门子婚，等将来考上大学，出来以后什么都有了，要找什么样的女婿找不到。” 蔡盼睇眼睛通红。 以前她特别怕她爹娘提起要给她找对象的事，可那天，她娘一样提了，可她只是笑，一点抵触都没有。 哪怕她娘叮嘱她，将来上了高中，上了大学，要是遇见特别好的男人就抓住，别和个闷葫芦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她也没有难过。 蔡盼睇清楚，她娘没上过学，没读过书，只以她自己的人生经历来想自己的女儿，于是，不觉得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 但她母亲，心底里还是希望孩子好，即便她是女孩子，也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只不过，她知道的最好的生活，就是嫁给一个好男人而已。 “我将来，想救一救那些像我娘的女人。” 穆青云眉眼不禁变得温柔起来。 蔡盼睇扯着穆青云的袖子，期期艾艾地哭了半天，又笑起来，从书包里拿出一篓鸡蛋递给她。 穆青云：“啊？” 小蔡无奈笑道：“我娘非要我带来送你，家里没别的，积攒了些鸡蛋，都是走地鸡下的蛋，好吃的很。” 穆青云眼睛微微弯起：“好，先放着，等我带回家吃。” 教室里一派欢欣，可大部分人的欢喜中，仍有同学显得格格不入。 穆青云做了努力，可惜，还是有学生错过了机会，悔不当初。 黄伟就很是后悔。 他一开始也参加补习班了，可家里爷爷一听说他那补习班是学校里的同学开的，就不以为意，便自己替他找了个家教。 黄伟后面的补习班都没时间上，他也很用功，中考时，也没考的太差。 但全班同学都在飞快地进步，他却只能艰难的，蹒跚前行，走的很慢。 等到后头几次模拟考试，补习班的同学们真正开始展现成果时，他再来悔恨，再重新厚着脸皮加入补习班，重新从头开始打基础，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最终，黄伟的成绩依旧能上中专。 中专毕业后会分配工作，他爷爷说，这简直比考上大学还好。 他爷爷没觉得不满意，只有他，在这样热闹的场合，越发意难平。 “黄伟，走着，续摊续摊，去吃豆腐皮了，戚长志请客。” 黄伟猛地回过神，抬头看向围着穆同学，兴奋的像只狗子一样跑来跑去的同桌，还没说话，就被人拖住一路出了校园。 夏日的暖风吹拂，校园内欢声笑语无数。 黄伟这般留下些遗憾的，到底只是少数。 三中一班大部分学生都十分快活，连带着三中的气氛仿佛也在一夕之间，便与过去大不同。 “穆同学，我妹妹复学了。” 有个男同学忽然凑过来，低声说了句。 他性子腼腆，说完就若无其事地钻到他那些朋友身边去。 穆青云记得，前几个月，就是中考前，这个同学在学校里就哭得崩溃，被老师带到办公室去劝了半晌。 好像有流言，说他妹妹退学去广城打工，他爸妈都瞒着他，还是他留了个心眼，回家看不见妹妹特意和邻居打听，这才知道。 当时小蔡还骂过这男生，说他猫哭耗子假慈悲，就知道抹眼泪，也没见他去把妹妹带回来读书。 小蔡也就是说一说，他只是初三的学生，他又能做什么？ 穆青云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又笑起来。 她这会儿想起当年她在白云门时，卓门主就说过，当年门内师兄弟携手闯江湖，结果出去的 那时候白云门只是寻常小门派，外面任意一个江湖门派的弟子，都要比他们强的多。 一时之间，内中弟子精神萎靡不振，习武时也是提不起劲，卓门主当即就赫赫扬扬地出去转了一圈，剑挑云城的福威武馆，又依次去周围各大武林宗门拜山，一口气挑翻了十三个当时小有名声的高手。 等他挑战完，再回门派，小师弟，小师妹们已经又成了勤学苦练的好孩子。 穆青云觉得，榜样确实很有力量。 今年小蔡他们熬出头，来年学弟学妹们就会踩着他们趟出来的这条路，全都走出来。 就像小蔡刚才也说，她这成绩一出，老师去了一宣扬，他们村子只让女娃读个初中就退学的风气，一下子就弱了不少。 他们这么努力开出来的路，绝不会没有意义。 刚一走神，穆青云就觉得手臂上一重，抬头正好见到那个骗子名人高峰带出来的学生。 一男一女，两个学生一见他们顿时定住脚步，耷拉下脑袋，转头就跑。 “哈！” 小蔡眼尖，一看他们，登时从鼻子里喷出个得意的哼哼。 “还要看看我们这群土鳖能考出什么成绩？看啊，没不让你们看，好好看看！” 第497章 嘚瑟 穆青云眼看小蔡‘小人得志’一样嘲笑人家半天，把人家给吓得连头都不敢回，可她自己的耳根都通红，也是既好笑，又有些心酸。 “我这三个月，连洗澡都要卡着时间，辛辛苦苦得来的好成绩，难道还不能得瑟，得瑟。” 那必然是很可以的。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填志愿。 高考是要在户籍地考的，高中当然最好也在户籍地上。 要不然就只能读私立高中了。 小蔡要读沧海一中，还和穆青云一个学校。 “只要能一个学校，我就已经很满足，肯定不敢奢求一个班啊。”话虽如此，小蔡还是有些躁动，哪怕中考结束，她都没有放松，每天在家依旧抱着课本，抱着练习册拼命学习，尤其是穆青云辛苦为他们准备的树形图，那真是每天都要背一背。 树形图的内容如今已经相当庞大，也就是中考前半个月，穆青云才没再继续补充内容，之前那么漫长的时间，时不时就要补充一部分，到现在光是目录就用了一张地图那么大的纸，哪怕不求甚解，只是读，最起码也要三五天才能通读一遍，如果背的话，要用的时间更漫长。 小蔡却不怕下功夫。 她不聪明，没有很好的资源，但唯一不怕的就是吃苦，读书再苦，也没有三伏天下地割麦子那么苦，也没有和姐姐两个人拆洗一家人过冬的被，手都洗得通红那么累。 沧海一中这边也是怕出变故，一听说穆青云选定了他们，连忙先下手为强，迅速将事情定下，随即为表重视，还专门派了老师来家访。 只家访的老师到时，穆青云陪白奶奶去修脚了，根本不知道。 她在三中上学，登记的住址是她在白奶奶那里的住址，可她父亲的名字，到底写的是江四，李丛乐又是县一中初中部的老师，沧海一中的人一来，直接就去了江家。 一行七八个人，下了车远远看到江四和他妻子李丛乐，就先笑成了一朵：“恭喜穆同学成为今年咱们民国的中考状元，全国唯一的卷面满分得主，江先生，您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李丛乐干巴巴地陪笑了会儿，挥挥手打发走她那一双最近越看越不顺眼的儿女，转身就去了厨房。 门外传来江四三分喜悦，三分矜持的笑声，并那些老师亲切热烈的恭维和保证。 “您放心，穆同学到我们沧海一中读书，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她，不会让她这样的天资白费的。” 李丛乐脸上微沉，手里的苹果切的越发用力，心口酸疼的厉害，她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是看不得别人好，这么会嫉妒的人，一开始，她只是希望丈夫前头留下的那些东西，别管是什么，离她越远越好，不要打扰她，但她也没别的心思，并不是说非就要把丈夫前面留下的通通打烂才痛快的。 她只是委屈！ “江四就是个大骗子，混蛋，王八！” 难道她恨那些影响她婚姻，影响她生活的人，不应该？ 但即便恨的要命，她最后也应了江四，答应他接人，再不甘愿，也还是硬着头皮，忍着恶心，打算帮小丫头弄一弄学校。 她觉得，自家学校肯定办不成，其它学校，像七中啊，十一中之类，还算能说的上话。 她李丛乐对得起江四。 可穆青云呢？她都干了什么事？ 她一到，先就闹了一场，又是什么前头那个的那点首饰嫁妆，又非要显摆显摆她和江四的父女关系，自己的脸面都被扔在地上踩踏，又如何还能心平气和？ 李丛乐住的胡同，可是学校的家属院，不光是她学校的同事们在这里，还有高中部那边的老师。 她所在的学校，正确的称法应该是一中附中，就是 穆青云那一闹，于她来说，便是晴天霹雳，丢人丢到天上去。 李丛乐如今就盼望所有人都赶紧忘记这一茬，忘了这些操蛋的人和事。 偏偏那小丫头就是要和她作对，不来一中，非去三中，去了三中还要显摆自己的成绩，弄的连市里都早早知道三中新得到一个小天才。 有那么一阵子，李丛乐心里觉得是那小丫头故意使了些手段，就是为了让她不痛快，毕竟一个乡下丫头，之前学习也就一般，怎么能说变厉害，立马成精？ 她晚上做梦，梦见的都是穆青云考试作弊，成绩是假，老师暴怒，把江四叫去一顿猛批，笑醒不知今夕是何夕，一天的心情都不坏。 但她毕竟是老师，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然后她就清楚了，没有作弊，不是假的。 学生的成绩好不好，朝夕相处的老师心里有数，穆青云要是真不行，她初到学校，老师不了解她，可能被她所蒙蔽，但蒙蔽一天容易，蒙蔽一个月就很难，蒙蔽一年，做梦都不用想。 果然，中考状元！ 李丛乐只觉得外面的欢声笑语都带着毒。 江四就是大不一样了。 他特别喜欢学习好，有文化的人，当年他相中李丛乐，结婚多年，始终对她宠爱照顾，就是因为李丛乐有文化，是老师，而且能歌善舞，还会画画。 江四自小也很聪明，可他家里条件不好，而且十分聪明里面，或许只有那么一两分长在了读书上头，相比读书，他更擅长交际。 但不擅长，不代表他不喜欢。 现在他的女儿读书读的这么好，他自然特别开心，不光开心，他还三言两语就把过来的沧海一中的老师给忽悠瘸了，忽悠的简直要拿他当铁哥们，不光留下电话号码，联系方式，而且顺势约定沧海一中的校服就在他们星澜服装厂定制。 江四心下简直是美滋滋的很。 第498章 签售 一整个暑期，穆青云不是在学校接受电视台的采访，就是被鲁大刚软磨硬泡，各种哀求，办了好几场签售会。 她的《红袖凭红楼》 销量短短一个月，就卖出去足三十万册，愣是有盖过前辈大佬们新书的架势，估计今年的年度销售榜单，《红袖》能够一够销售冠军。 历史研究社都打算好了，连广告都提前做好，庆祝《红袖》获得年度销售冠军！ 而且今年老板还打算大出血，准备搞个颁奖礼，再搞个像样的活动，比如带着作者们去好好旅游采采风。 正好今年明国刚刚开放了两个灾前遗迹，他们杂志社也派出记者看过现场，当时记者都傻了眼，一座巨大的古城，金碧辉煌，国内从来没有发现过那样的建筑，徐总编就很希望自家作者能 这日，鲁大刚又通知穆青云要办签售会。 杂志社搞这种样，根本就是尝到了甜头，穆青云偶尔也想，或许是她自己太心软，每次给读者们签名，都不像这个时代的作者那样斯文端正，她总喜欢来点不一样的to签。 还会写各种各样的心灵鸡汤。 比如像‘先爱自己，才能爱人’、‘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之类。 她和贾老师学的那些‘读人’的能力，悉数都用到了她这群读者身上，好好做了一回温柔细致的人生导师，以至于一传十十传百，闹的每次签售会，杂志社带来的书都不够卖。 一开始以为准备几十上百本，大约就差不多够了。 后来加到几千本，再后来，一场签售会就能卖出去三四万本，一个读者根本就不是只买一本，而且好些读者买了书，也因为人太多的原因，根本来不及排队来签名。 穆青云都不明白，他们一口气买那么多到底要做什么。 鲁大刚：“嘿嘿，我偷偷假装读者，排队去问了，我问到的那个小年轻说，一本放在单位看，一本放在家里看，还有一本要装裱起来收藏。” 穆青云：“……” 鲁大刚一下子脑洞大开。 “对啊，我都忘了，读者们有收藏需求的，等出了全本，我们可以搞一套精装收藏版出来试试。” 穆青云：“……” 这回的签售会，穆青云没时间去帝都，广城之类的大城市，就在雄县举办，占用了雄县明国大书城外的小广场。 “你们说，要不要帮忙找点那什么？” 鲁大刚在编辑部，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他今天中午下了班，就得马上赶火车去雄县。 雄县不比大城市，它太小太小，在这里举办签售会，其实很不合适，奈何他们这位小穆老师就是这样的性子，外表看似很好说话，可真正下了决心，谁都劝不动。 鲁大刚想象了一下，如果签售会上只有读者三两个，那他们家小穆老师该多难堪？ 那帮同行早就眼红的不行，见到那等情形，肯定要胡说八道一番，他还是提前找点托的好，至少不能让场面太难看。 鲁大刚下定了决心，从徐总编手里套出五百块的活动经费，就踌躇满志地出发了。 晚六点，鲁大刚带着十几个他找来的托直奔书店，一下公交，就把样书都发下去：“你们进去之后别急着走，多排一会儿，可以和我们作家老师说说话，聊聊天，我这里有几张稿子，你们可以看看。” “呃，你说的作家老师，是不是《红袖凭红楼》的小穆老师？” 旁边有个‘托’小心翼翼地举手问道。 鲁大刚：“是啊，车上不都叮嘱好几遍了，怎——” 他一回头，正好看到交通巡查在站岗，梳理交通，对面蜿蜒曲折的长队，从书店的小广场，延伸到人行道附近，宛如一条长蛇。 大热的天，交通巡查累的头上都是汗，嗓子也沙哑。 “那边的，你们也是读者？请你们改日再来吧，小穆老师今天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不可能都给你们签名的。” 一个交通巡查，一眼看到鲁大刚一行人，连忙高声呼喝。 那么一瞬间，鲁大刚觉得自己从这交通巡查的脸上看出了气急败坏的焦虑，显然，他瞧见自己这么多人，吓得不轻。 “小鲁，我们拿的钱可不退。” 鲁大刚：“……” 他一时沉默，忽然就听见前面有人喊——“谁有多余的《红袖》，我八十岁的老母亲生病了，就等着今天回去看呢，我出三十块，让给我一册吧！” 鲁大刚：“……” 目前《红袖》只出了一册，售价十一块二。 那群‘托’看着手里的样书，眨了眨眼，有机灵的高声道：“未拆封的全新《红袖凭红楼》，有没有想要的！” 话音未落，顿时有无数读者开始向这边聚集。 鲁大刚：“……” 以后他要是再犯蠢，给小穆老师找什么鬼的‘托’，他就从二楼跳下去，哼哼。 穆青云也没想到，今天的场面会这般热烈。 但她其实应该想到的。 中考刚刚过去没几天，最近，穆青云是电视上的常客，所有家里有孩子在上初中，或者正准备上初中的家庭，都很关注她。 可以说，在雄县，穆青云这会儿比那些明星们要红的多，大家都想沾一沾中考状元的考运，还有很多附近城市的人得知她在雄县开签售会的事，也连忙坐火车赶到。 穆青云签售会举办的时间比较短，远处的来不了，但光是近处的读者们，就足以让她忙的要失控。 天上阳光普照，穆青云面带微笑，一点都没有不耐烦，依次给每一个读者签名，丝毫不曾敷衍。 也就是她是个习武之人，体力上绝对没任何问题，换成别的作者，恐怕已经被这庞大的读者人群吓得要得‘帕金森’。 签了差不多有五百多人，穆青云稍稍活动了下手腕，就听眼前的读者小姑娘小声道：“小，小穆老师，你的手是不是痛了，我，我不用签也行的。” 穆青云抬头，见来的是个十五六岁，和原身年纪差不多的小女生，有点胖，厚厚的刘海，说了句话面上就泛红，显然是个很腼腆的女孩子。 她一笑，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她上午在车上折的千纸鹤，夹在她的书里，才认认真真在扉页上留言：“愿你未来的岁月，只有鲜和掌声。” 第499章 砸缸 穆青云刻意把字写的很圆润，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她给每一个读者签名留言，字迹基本上都会捎带一点点不同。 穆青云双手把书还给这孩子，笑道：“虽然我写的都是按照真实历史进程在讲故事，但它毕竟是小说，你正在学习的关键时期，千万不要因为看这些闲书就影响学习。” “不，不会的。” 小姑娘一怔，高声道，“我要像夏眠说的那样，在读书的年纪认真读书，做个二十年后回首过往，能对得起自己青春岁月的人。” 穆青云莞尔：“好姑娘。” 小姑娘脸颊上泛起红晕，心里仿佛开了，她赶紧从队伍里出去，不好耽误小穆老师更长的时间，只是仍然舍不得走，和她几个同伴立在书店门口，遥遥看着穆青云，只觉得心头荡漾。 她今年就要读初三，明年便是中考，但她很笨的，因为有点胖，在学校总感觉自己被人嘲笑，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甚至有点害怕去学校。 但自从她读了《红袖》，看到夏眠孤零零地到了那样可怕的地方，举目四顾，无人能理解她，却仍不肯放弃，拼了命地抓住一切机会学习，奋力挣扎着不让那个时代把她同化成被锁在深闺中的精美瓶，她就忽然长了那么一点点勇气。 这些话，她不敢和别人说，怕那些人笑话她矫情，居然会一本小说里的词，但她自己明白，她反反复复读了无数遍，是真读到了心里去，这本书，给她带来莫大的勇气。 穆青云见小女生躲在门口偷偷看她，还冲对方笑了笑，眼见人家连脖子都红透了，心下不禁觉得相当可乐，果然，看到可爱的女孩子，就连签这么多名，也并不觉得累。 陆陆续续又签了半个小时，无数读者恋恋不舍地走，又有很多读者闻讯赶到。 穆青云又接过一册书，就听眼前的读者道：“小穆老师，送给你！” 旁边鲁大刚连忙三步蹿上前，就要挡，这个读者看起来三四十岁，长相憨厚，手里捧着个小巧的，种满绿植的摆件。 摆件做的十分精致，是穆青云笔下的夏眠梦中的小院子，有小屋三五间，红杏枝头闹，黑白的狸猫，并一只小黄狗，大大的水池里还养了只可爱的小草龟，就在这样的小院子里，夏日观，冬日看雪，就是她人生最大的欲望了。 东西做的很好，但鲁大刚得保证读者们不能人人都要送，穆青云一双手，也接不住这么多礼物。 鲁大刚身为编辑，这点事还是能帮自家作者操持好的，只他一伸手，穆青云却比他还快些，迅速接了绿植，笑道：“很漂亮，我很喜欢。” 这读者登时七情上脸，激动得浑身发颤。 鲁大刚：“……” 穆青云不管编辑满肚子的腹诽，接过书，很是温和亲切地问读者：“今天太阳这么毒，我看先生身上倒是挺冷的，莫不是生了什么病症？可千万别忍着，我们这儿有大夫，需不需要给你看看？” 读者瞧着穆青云的笑脸，整个人晕晕乎乎：“不用不用，我开车来的，车里有，有冷气。”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微闪，眼皮垂下。 穆青云隔着窗户迅速向外看了一眼，又扫视这读者，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整个提留起来往旁边一个垃圾箱里一塞，顺手又卡死在墙角。 鲁大刚骇然色变。 周围一群读者都傻了眼。 历史研究社派来的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鲁大刚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毁尸灭迹’的不良影像。 穆青云厉声道：“叫巡查过来，看住他。”说着，从这人上衣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转身出去。 鲁大刚：“……” 编辑部的工作人员根本没反应过来，倒是好几个读者抄起手边的凳子，就把挣扎着要往垃圾桶外蹿的这人挡住。 还有几个读者匆忙去喊巡查。 垃圾桶里的人此时才回过神，猛地往外一挣，却是瞬间变了脸，只觉腰腿剧痛，半个身体彻底失了力气，浑身疼的冷汗直冒，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穆青云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书店外的停车场，直接打开车门，把里面搭在一口箱子上的红色布料，一下子掀起。 “啊！” 此时正有好些读者跟在穆青云身后，视线穿过车门看去，齐齐失色。 红色盖头下是一口巨大的玻璃缸，里面居然坐着一个人，身上穿着那种娃娃才会穿的，非常繁琐的裙子，头戴发冠，紧闭双目，面如金纸，气息奄奄。 这玻璃缸是密闭的，严丝合缝，也不知道是怎么焊接在一处，但焊接的过程中，里面如果有个活人，那光是受惊吓，恐怕都要吓死了。 身后有巡查听见声响追过来，一看这情景，吓了一跳：“这玻璃强度很高！” 一群巡查连忙去取装备，撬棍，锤子，一拥而上，各种哐当哐当地狂砸，但的确像一开始看出来的那般，玻璃强度非常高，一行人累得满头汗，整个玻璃箱体却是连裂缝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玻璃箱内的人已经看不到吐气的迹象。 几个巡查心下发沉，他们办过无数的案子，见过无数的受害者，但像这样已经赶到，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受害者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痛苦要放大无数倍。 穆青云神色也渐渐变得冷峻，死死盯着玻璃箱，一点一点地检查，忽然高声道：“不要乱砸了，给我支笔。” 这些读者都是要来找她签名的，人人都带笔，瞬间有七八支递至，穆青云接过，比量了半晌，在玻璃箱侧面画了一个圆圈。 “照这儿砸！” 此时大家都六神无主，根本顾不上穆青云年纪小还是不小，有人开口，大家就有了主心骨。 所有人都拼了命地照着那个圆圈砸去。 砸了十几下，几个巡查眼前发亮：“有了，快，快砸！” 此时，就从圆圈处向外延伸出细细的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穆青云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吐出口气，干脆把外套扯开，将拳头包裹好，手里接过巡查的锤子，气沉丹田，猛地抡起，重重砸了下去。 哗啦啦，玻璃碎裂，里面的女孩子顿时跌出。 第500章 是非 穆青云一把捞住人，先摸了摸脉搏，细弱无力，呼吸也是时有时无，几个巡查连忙派车直接把人送去医院。 “呼。” 穆青云抹了把额头，摸到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可是有上几年没受过这种惊吓。 刚才她高高兴兴地给自家可爱的读者们签名售书，结果就听见有只小乌龟，还有好些草草在那儿说，它们的主人制作了一口水晶棺，里面装了一个快死的美人。 穆青云甚至能从小绿植们的描述中，复原那奇诡的场面，她当即就出了身冷汗，惊的手都在发抖。 几乎一瞬间，她从这人的表情里就看出说不出的癫狂味，还有他身上带着的那股子浓郁的药味。 穆青云不太懂麻醉剂，也不知道他身上沾染的是不是，可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书店广场外，一时间议论声四起，嗡嗡的细语声简直把风声和行人过路的声响都要遮盖过去，一群读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小穆老师救了一个人，只觉得分外刺激。 “啊啊啊啊！” 穆青云才松了口气，就听见书店里响起一阵凄厉的嚎叫声，巡查们吓了一跳，顿时一拥而上，没一会儿，几个巡查就押着那个惹出这一切麻烦的‘读者’出了书店大门。 那人双目赤红，面上隐带戾气，使劲抬起脖子，死死盯着穆青云，从喉咙里嘶吼：“我是替天行道，替天行道！白云不散，白云不散！” 他猛地一顿足，竟一下挣开两个巡查的胳膊，猛地向前一扑，直朝穆青云而来。 左右读者和路人都吓得四散。 穆青云一巴掌把人拍在地上，眼看巡查们重新过来抓住人，像捆猪一样把人捆好，直接提溜到车上去，这才松了口气。 一群读者也松了口气。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穆青云，只觉得她身形瞬间变得无比高大起来。 穆青云：“……” 鲁大刚：“……我们打造清新脱俗小才女的形象，还能不能成了？” 那是必然不能的。 这回历史研究社这边下了血本，请专门的化妆师给穆青云化了精致的妆容，还让人给她准备了特别淑女的，浅蓝色的小礼服，这颜色其实比较挑人，可穆青云长得好，便相得益彰。 可现在，发型没乱，衣服也仍是服服帖帖，就连粘在穆青云脚上的那双漂亮的，略有一点点高跟的高跟鞋，也好好地穿着，但她在众多的读者眼中，已然从优雅的女作家，变成了……女侠！ 鲁大刚：“……” 巡检司这边还得做口供，穆青云熟悉巡检司，已经和熟悉自己的家差不多，熟门熟路地做完了口供，又相当自然地通过观察和各种渠道，把这个‘读者’的事摸得一清二楚。 这个犯罪嫌疑人叫周涛，是雄县化工厂的工人，这回差点被害死的姑娘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他同事的女朋友。 姑娘和周涛的同事已经谈婚论嫁，后来因为彩礼的缘故，没有谈拢，姑娘就背信弃义，和他同事断绝关系，很快又交了个家庭条件很好的男友。 就因为这个，周涛决定杀人。 周涛打算把对方装在透明的玻璃中，放到雄县最高的大厦楼顶，让它在璀璨的灯光下亮相。 他打算的很好，只是今天穆青云开签售会，周涛又是小穆老师的书迷，偏偏恰好路过书店，他没忍住，扔下自己的正事先跑来要签名，不光想要签名，还想把他最近刚刚做好的艺术品送给小穆老师。 穆青云：“……” 绿植和小乌龟做成的艺术品，它是活的，会说话。 想想看，正兴高采烈地签名中，抬头想看到的是忠实读者，结果，抬眼眼前冒出个‘杀人犯’！ 她每次在杂志上留言，可是都称呼自己的读者叫‘小可爱’的。 有了周涛这般品种的读者，穆青云感觉自己很可能再也无法直视这‘小可爱’三个字了。 人生艰难，命途多舛，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读者多了，也是什么品种都不稀罕。 那个受害者女生送医还算及时，没一会儿便醒过来，一醒过来，崩溃大哭，一边哭一边骂：“凭什么杀我？我是谈了场恋爱，可又没卖给他们家，都没有结婚，就不能改变主意？凭什么！” “他还没结婚呢就说话不算话，当初说好了给五百块的聘礼，怎么，看我好说话，好欺负，已经拿捏住了，就可以随意讨价还价，说什么五百块不值，五十还差不多，呸，遇见好男人我可以一分钱不要，但他都说话不算话，这么欺负人，难道我还留着他过年？” 那女生又惊又怕，歇斯底里地大声哭喊。 医生们都建议让她好好哭，不必阻拦，发泄出来反而是好事。 穆青云的消息比别人灵通的多，受害者刚醒，这时她就听了大树反馈回来的相当理智直观的说法。 这事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闹矛盾分手而已。 周涛的那个同事和受害者是相亲认识的，两个人对彼此都可有可无，只是到了年纪，家里长辈催促，见了几面觉得并不讨厌就处上了。 既然是相亲，那肯定要结婚。可临到结婚前，周涛的同事心里就开始犯嘀咕，总觉得自己的婚姻不能这般随意，但又觉得凑合也不是不行，他举棋不定，女方又不是傻子，肯定感受得到。 偏偏此时周涛同事的母亲，还大大咧咧地和人吐槽聘礼，居然说出女方只值五十块这样的话，本质上，老母亲没想坏儿子的好事，也不是真的不想出聘礼，这就是背地里说未来儿媳妇的坏话呢，奈何让女方知道了，这姑娘自然是吃了一顿子的气和委屈，马上就决定，打死她都不能再嫁给这厮！ 在女方的眼里，男方若即若离，男方的妈又是个事多的，根本不能嫁。 周涛的同事这一家呢，也有点心虚后悔，但他本来也摇摆不定，事已至此，不娶就不娶。 可这结婚的事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他总要找个借口才好，正好女方迅速又相亲认识了别人，他就随口忽悠了几句，把责任丢到女方的头上去。 就这么一桩不稀奇的红尘俗事，却碰见了非要替天行道的周涛，于是差点闹出人命。 第501章 剧情 穆青云做完口供，天色已经很晚了，回来一看，书店门前竟还有不少读者在。 天上星云密布，晚风轻拂，灯火如昼。 穆青云心下忽然有些感动，陌生的年代，陌生的人，因为她写的一本书，忽然就有了交集，他们甚至愿意在这样的夜晚静静等待，明明连穆青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来。 举目四顾，皆是少年人。 穆青云不禁笑起来，也只有少年人才有这样的心思。 她洗了把脸，重新变得清爽了不少，又认真给剩下的读者都签完名字，甚至还特别耐心地回答他们关于今天遇到的事情，虽然某些话不能说，毕竟是别人的隐私，应该保密，但即便不能说，她也没有敷衍。 最后请鲁大刚帮忙安排车，把几个路远的读者送到车站，这才结束掉这场热热闹闹的签售会。 鲁大刚也被这回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明明穆青云住的地方和书店只隔着两条街而已，也不敢让她自己回家，非要带上几个工作人员，一块儿送她回去，这一路，一群人浩浩汤汤，临到家，穆青云远远就看见‘乔倾’正坐在树梢盯着她。 大概也是被这教主出游的架势给创到了，‘乔倾’本来应该是有事，扫了一眼，急急一翻身就飘然远去。 那一刹那，穆青云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浓浓的‘一言难尽’。 睁开眼，乔倾很规矩地坐在桌前，他的腿很长，只能侧着斜放，这么一坐，倒是显得有些乖。 后面在小混混围殴中勇救女友啊，学校里疯传江敏华和他们班的学习委员是男女朋友，王云吃醋等等，要波折有波折，要甜度有甜度，可谓感情进展十分顺利且迅速。 乔倾扬眉，沉默半晌，似是有些怅然若失：“若世人皆如夏眠，永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那就好了。” 穆青云抓了一大把瓜子，一边吃，一边跟看小说一样看剧情。 “唉！” 乔总只坐着喝了杯白水，十点钟不到，便趁着月色飞到屋顶上去，穆青云隐隐能看到他又在喂那些鸟，好多鸽子大晚上不睡觉，被他勾得四处乱窜，鸟羽乱飞。 穆青云：“……” 就那一瞬间，江敏华忽然感觉王云便是那乘着五彩祥云，从天而降的神仙公子。 穆青云简直无话可说。 穆青云看得稍微有一点腻。 穆青云坐起身，靠在枕头上看接下来的剧情，王云的堂哥教训王云的手段，就是找人绑架王云最看重的女孩子，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害怕恐惧。 “……” 整个剧情进行的很顺利，江敏华和王云，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戳破，而且因为王云早早就知道自己认错了人，知道江敏华不是他的儿时玩伴，后面那一丁点虐的部分，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他顿了顿：“你说，如果你的朋友要死了，现在有一个宝贝，它能救这个世界，也能救你的朋友，但只能二选一，你怎么选？” 这自行车事件，是说有一天，有人骑着和江敏华的自行车一模一样的车，在中心街的东头出了事故，一地的血就落在车上，王云刚好听到消息，结果那天特别巧，江敏华得了阑尾炎，生病住院。 王云吓坏了，甚至忘了去问江敏华在哪个医院，愣是跑着一口气跑了三家雄县的医院，终于找到了人，他还以为江敏华重伤，哭得不能自已，把江四和李丛乐都吓出了一身汗。 她和剧情无关，但剧情走的很精彩。 乔倾：“我不叫乔总，我叫乔倾。” 想当年，她也是喜欢看小甜文的小姑娘，奈何今非昔比，现在的她，看到各种小甜文，却再也没有几年前的幸福感了。 当然，现在把剧情当小说看，也能勉强将就一下。 王家内部出现内斗，毕竟最上头的老爷子病重，得了绝症，眼看就要死了，下头大房二房，还有一堆旁系子弟，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下一段剧情，貌似和自己，应该说涉及到了原身。 穆青云：“……” 她没敢给乔总答案，总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吓人。 王云带着自己的兄弟替她讨回公道。 穆青云忍不住笑了笑：“最近夏眠生活安逸得很，可没和叶大公子纠缠，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敏华和王家的小公子王云，短短一年之内，经历了‘自行车事件’，‘游戏事件’，‘巷子口小混混事件’，‘假男友误会事件’。 王云年轻气盛，就是因为口无遮拦，在家里得罪了他的大堂哥，所以他大堂哥非要给他一个教训不可，他才不得不避到雄县这边。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又猛地睁开，眼底一片清明。 穆青云：“……乔总，您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另外就是江敏华在网吧玩游戏，被网友涮了，骗走她神器，游戏币，还让她特别丢脸。 穆青云被乔总一句不着边际的问题，惊得大半宿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就仔细看了看剧本的剧情。 她现在更喜欢比较厚重的，更大的世界观，更有趣的设定，而不单单只是写爱情的那种小说。 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很寻常的爱情童话故事，有美好的初遇，青涩的相处，渐渐情浓，相知相许，相伴到老，无波无折。 回到家，穆青云给自己煮了一小碗面，吃着吃着就犯困，吃完漱了漱口，就昏然欲睡，晕乎了大概也就很短的时间，她忽然就闻到一股草木香。 在小说里有这样的情节也就罢了，现实中搞这样的事，是当巡检司的巡查们眼睛不利？还是以为明国没有法律？ 天理何在，律法何在！ 更离谱的是，王云提前发现有问题，不赶紧告诉巡查，也不找长辈做主，自己要设局坑人，又怕伤了他的心肝宝贝江敏华，故意放出风去，让人知道他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唯有他的儿时玩伴。 穆青云：“……” 她绝对不承认，这种剧情是她写出来的！ 第502章 名声 对这样的剧情，穆青云只是觉得有些恶心，倒也不至于放在心上。 原身遇见绑架，自是惊惧害怕。 后来原身远避他乡，只想躲开一切，固然也有对江四很是失望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被这些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和事吓到了。 穆青云遇见个把绑匪，也会稍稍有点发愁，她怕自己一不注意，就要跪下来求绑匪别死了。 看一会儿剧情，穆青云闭上眼，终于睡着了。 “小穆老师，要不你下本书干脆写武侠小说吧，我的天啊，这帮同行太不要脸了，咱们自家都还没报道，他们倒是开始胡编乱造。” 穆青云听他一说才知道，中考状元，兼新人作者‘小穆老师’最近在全明国都名声大噪。 想一想，本来一个中考状元，竟然还是历史小说的作者，就很引人注目。 另外，凶恶的杀人犯在杀人途中，竟然因为看到自己喜欢的作家，中途放弃杀人跑到作家的签售会上送礼物，还要签名，这样的新闻怎么可能不显眼？ 一爆出来，瞬间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穆青云眨了眨眼，对此完全不像鲁大刚那样崩溃。 穆青云：“……” 但还是那句话，人家给的太多了。 穆青云：“……” 穆青云这么想，也这么劝了鲁大刚他们几句。 一口气把要用的东西都买好，穆青云还找卖东西的店家帮忙要了打包带，直接打包往背上一背。 这种流行趋势，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 还需要订书器和订书钉，这东西很重要，做过的各种试卷都得靠它们钉起来。 到了之后的网络时代，但凡冒出个热搜，不知多少自媒体人要高高兴兴地去蹭一波热度的。 穆青云看小蔡懵懵懂懂，一脸茫然，连忙一块列了张清单，书包，铅笔盒，钢笔，墨水，本子，三角板尺子圆规等。 当初鲁大刚知道穆青云中考状元的身份以后，软磨硬泡地要她出面办签售会，还要公开拿这点做宣传，穆青云也没拒绝。 会蹭热度，那也是项相当了不起的技能，而能让人蹭热度，才代表自己是真心有知名度，这是好事。 高中上了学，到学校会有统一发下来的枕头被褥，但是一些小零碎还是需要自己去买。 她就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上了公交车。 没过几天，穆青云就发现最近雄县的年轻女孩子们，梳辫子时，老故意不好好梳，梳好以后非要抓挠一把，让它变得凌乱三分。 穆青云又去看了看旧货市场，淘了好几本旧挂历，这东西可以用来包书皮。 穆青云也笑。 全国各地，各类杂志报刊，差不多有一半以上在讲《红袖凭红楼》的作者，在雄县书店开签售会，结果某个杀人犯自投罗网，还被作者小穆老师一眼识破的故事。 就在这热热闹闹中，一晃眼，暑期便到了尽头。 这日，难得是个阴天，阳光不那么灼热，穆青云便和小蔡几个约好一起去买高中的用品。 毕竟长得漂亮，再土气也让人觉得眼前发亮。 如果穆青云今天写的是一般的通俗小说，像什么言情啊，或者别的之类，那她或许担心社死的问题，要遮掩一下自己的马甲，但在历史研究社的戏说历史杂志上刊登小说，就完全没有必要。 有的侧重那人虽是个杀人犯，却也是忠实书迷，有的则侧重穆青云能洞察人心，拥有能在万千人群中一眼读取罪犯的超强能力。 除了各种学习用品，穆青云添上暖壶，水桶，饭盒，被套，枕套和蚊帐。 穆青云敷衍了鲁大编辑几句，起床洗漱，先出门去广场上练一练拳，正好路过杂志亭想买点杂志报纸来看一看，只她过去扫了一眼，顿时就理解了鲁大刚的那些意难平。 另外还需要一些草稿纸。 鲁大刚还各种诱惑，让穆青云自己也动笔写上几篇稿子。 穆青云就从一个比较时髦的都市小少女，摇身一变，变成了小村。 历史研究社是正儿八经的期刊杂志，在上面连载历史小说，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东西。 可谁能想到小小的签售会，竟然还会闹出这样可怕的新闻出来。 列好清单，穆青云带着小蔡直奔附近周戈庄的大集，集市上什么都有，而且经济实惠，一口气买好了东西，她们还淘到特别漂亮的黑白仙鹤模样的大水壶，估计其它同学都没有类似的，用起来不必担心拿错。 白奶奶都开始这么干，说是和邻居家的小女生学的，据说是最新流行。 不就是蹭热度吗？这有什么稀奇的！ 如果穆青云肯动笔，那肯定是众多相关文章里最受瞩目的一个，谁不想看看正主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穆青云一开始是拒绝的。 小蔡：“噗！” 小蔡还好，她本身出门时就穿了她姐姐留给她的旧衣服，此时背上这么一堆东西，略添几分乡土气，倒也不算违和。 穆青云挑挂历，都捡着那种颜色清淡，水墨山水画一类的挂历要，一看就非常雅，小蔡本来挑的都是富丽堂皇的颜色，结果看了穆青云的喜好，顿时开始向她靠拢。 其实集市上有卖那种透明书皮的，可是一来不便宜，二来也不结实，又简陋又用不住，反而不如这些挂历好。 没两日，穆青云就看到‘戏说历史’杂志上，鲁大编辑以 随着酷热的暑气渐渐消散，暑假结束，临开学，沧海一中的老师特意给穆青云通电话，详详细细地给她介绍了一遍开学的注意事项。 江四心里想要亲自送穆青云去学校，可面上却不好表露，最近这段时间，他家夫人的心情很糟糕，看什么事都不顺眼，一直在不高兴，就连正在播放的八点档连续剧，都吸引不到她的注意力了。 尤其是各大杂志报刊，近来都是穆青云的消息，她的消息越多，家中夫人的表情就越难看。 对此，江四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503章 故事 八月三十一，多云。 沧海一中建校建的很早，当年建校的时候，选址选在郊外，谁曾想一晃几十年，学校这边倒是成了正儿八经的市中心，沧海市最繁华的地段，距离沧海火车站只有三公里，离沧海市最大的国家五a级景区七彩龙坡，也只有七八公里而已。 穆青云从火车站出来，小蔡的眼睛就黏在人家导游的导游旗上了。 也不怪她心动，这不过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起码有十九分钟，就听那导游开始狂吹七彩龙坡。 七彩龙坡只是一座小山丘，但从东南西北所有的角度看，都能看到一条巨龙。 龙有七彩，角为黑色，首部龙鳞为赤红，四爪金黄，整个身体由青色，紫色，蓝色，以及透明色组成。 关于此地的神话传说非常多，从大灾难之前，一直流传到如今，有说这是上古龙凤大战交战的地方，有神龙在此陨落，也有人说，昔年有众仙家结伴同游，朝游北海暮苍梧，行至此地，忽见有清泉几许，便在此地歇脚沐浴，泉水涤荡过仙人之躯，待仙人走后，泉水自然干涸，只留下无数宝石汇聚成山，就有了这一处痕迹。 不过，小蔡对这些神话传说不感兴趣，她心动神摇，纯粹是因为穆青云写的《红袖》里刚刚写到了一个章节。 七夕佳节，夏眠同几个手帕交，小姐妹，一起到这龙坡嬉戏玩耍，便在此遇到了天下之才，独占七分的萧瑾，萧公子。 据说那一天，萧公子的发簪不小心断裂，便信手折了水边柳枝做簪子，结果整整半年，街面上到处都是头戴柳树枝的少年郎。 小蔡：“？？” 小蔡：“阿青！” 她的零钱不多的，穆青云都跟她说，想看的话她有样刊，奈何小蔡非买不可，愣是从伙食费里省下钱也要买杂志。 她手都到口袋里去掏钱了，结果让阿青刀的心肝肺都疼。 “还买个鬼哦！” 之后导游说五个故事，有三个穆青云能说出个后续来。 “能坐四路最好，两站地就到。” 穆青云笑道：“这个故事还有后半段呢，那男子出外征战很是辛苦，一次意外受伤，得到他家将军的千金照顾，于是就和千金缔结鸳盟，等到年老以后，忽然想起少年时曾经有过的一段情缘，便携妻子儿女返回故乡，打听到曾经的爱人早早亡故，葬在了竹林里，他痛哭失声，在竹林深处写下了一首悼亡诗，来纪念他那夭折的爱情，还有他少年时的情缘。” 穆青云一时想起这些旧事，一回神，小蔡已经对导游没什么兴趣，立在车站外人流涌动处，看牌子找公交车站。 导游讲到大灾难时，一对少年夫妻新婚前夜，男子接到军令即将要奔赴战场，临行前约定好，终有一日，男子会骑着白马回家，就在竹林里迎娶女孩儿，让她做最幸福的新娘。 小蔡正是这样的年纪，知好色而慕少艾，小女孩儿最憧憬的便是人世间纯粹的爱情，简直听得几乎入了迷。 穆青云一把提溜住小蔡的衣领，往后连退了三步，正好把这一群老头老太先让上车。 当年穆青云和陈怡也是少年心性，编的各种故事都是反转再反转，处处脑洞大开。 只是当年，这里并不是这么矮的小山坡，山高百丈，巨石嶙峋，处处仙气缥缈，白云门的年轻弟子们静功都修炼不到家，所以选了这样的地方把娃子们一关，摒弃私心杂念，都能好好修炼了。 穆青云眨了眨眼：“习惯，习惯。” 人流涌动，小蔡背着行囊，拉着穆青云，跟在那位导游身后。 七彩龙坡曾经也是他们白云门的弟子修行之所，还是穆青云和陈怡学姐选的地方。 龙神答应了，从此以后，竹林中时时会有清风鸣唱，那正是少女弹响了她未婚夫最爱的曲子，在等待她的恋人。 那边导游还在声情并茂地推销：“美丽的少女灵魂永远留在了这片竹林，后世附近的村民们每逢七夕佳节，就取此地的竹为骨制扇，制成的扇子自带天然幽香，十分珍贵，大家来看一看，这些便是本地特产竹扇，一块钱两把，有感兴趣的可以来挑一挑。” 说话间，公交车就到了，穆青云把背包带子紧了紧，她们还没上车，背后那导游带着十几个头发白的老头老太乌泱泱地挤了过来。 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帮小孩子下不了山，在山上也是杂篇一堆，师兄师姐们也是拿他们没什么办法，最后闹的烦心，穆青云他们就想，也是堵不如疏，与其让他们自己淘气，倒不如自己亲自出马，时不时带着玩一玩。 穆青云轻笑：“别生气，编这些故事的人本来就不安好心，就是想让听故事的小姑娘们生气的。” 每一个后续都让人纠结难受的很。 “咳。” 就是在那个时候，穆青云和她陈怡师姐编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传说，讲给小孩子们听。 导游介绍了一通沧海市的各种传说，还说到大灾难时期，发生在沧海七彩龙坡的，各种小故事。 小蔡一边听，一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可是此去经年，少女年岁渐长，男子始终未归，女子终日郁郁，身体渐衰，临终时不禁垂泪，担心自己死了，未婚夫回来寻不到她，便诚心诚意地去七彩龙坡，苦求龙神，让她的魂魄能永系于那片竹林之上。 小蔡：“……” 小蔡以前不太喜欢看枯燥乏味的历史，历史小说她也没听过，但自从知道穆青云有在《戏说历史》杂志上连载小说以来，她就是《戏说历史》的忠实读者，每一期都要买。 大部分都是红男绿女，人间情缘的。 “啊，尊老爱幼，传统美德，应该的。” 小蔡连忙道。 穆青云：“……” 倒也没有那么高尚，她纯粹是被后世网络上各种消息，各种新闻媒体给带坏了，毕竟有一阵子，各类新闻闹的她妈见了她都叮嘱，但凡看见拄拐棍的，千万退避三舍，能让就让，否则，只怕钱包招架不住。 第504章 不逾矩 穆青云觉得，她似乎应该做检讨了。 脑子需要好好洗一洗。 上了车，穆青云一抬头，不禁叹气，小蔡更是吓了一跳：“高，高高。” “高峰。” 她一直都没忘记这个曾经试图忽悠学生，从学生手里骗那一点钱的骗子。 只是这人如今在教育界，至少是雄县的教育界臭名昭着，人人都以为他是个疯子，傻子，满肚子的鸡鸣狗盗，他也自然销声匿迹。 但其实也没有抓住他什么大的把柄，他的确有卖书，但卖的书并不贵，而且你说他的书没用，还有可能学出问题，可这找不到实证，说白了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 只能说如今这个时代，教育方面还不是特别专业，什么人挂个专家的牌子就能出来招摇撞骗。 她记得这个高峰，纯粹是因为他卖的那册书，既然书中抄的都是他们白云门秘藏，那他很有可能看过原本。 其实白云门的秘藏，本就是为天下人准备，天下人自然都能去读，穆青云也并不介意旁人得到那些书籍。 “我和别人不一样，我这人，只爱钱，行走江湖讨生活而已，对于什么振兴门派，门派正统之类，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不理解。” “我们这位高老师可是这方面的专家，是吧，高老师？” 当年她和师兄，师姐们一起，一点一点地搜集天下即将失传的绝学，搜集各类史料，一式三份，分开保存，为的就是传承不绝，在漫长的灾难过去以后，人们还能看到灾前留下的这些东西。 “随心所欲很重要，不逾矩，更重要。是不是，高老师？” 高峰换了一副金边眼镜，仍然穿着他那一身斯斯文文的衬衫长裤，不过他在学校，多少带出一点矜持高傲，可这会儿同那些老人家坐在一起，却眉目低垂，特别温和，声音也是不徐不疾，节奏感把握的恰到好处。 高峰陪着笑脸，穆青云笑的比他更灿然，“你收了多少钱？” “行了，说这些都没用，我们自己好了，才是真好，对自己好点，吃好，喝好，玩好，让自己健健康康地多活上两年，比什么都要紧。咱们这把岁数，那就该想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随心所欲。” 高峰笑了笑，压低声音，“你们都看了新闻没有。” “我有两个儿子，可这两个儿子还不如没有，大儿子自从娶了大老板家的姑娘，就等于卖给人家了，连过年都要去伺候丈母娘。我家的闺女，嫁了人以后却真成了泼出去的水，只会窝里横，在我和她娘眼前倒是厉害的很，可一到了人家家里就被拿捏住了，整天把娘家的东西往婆家搂，见什么要什么，唉！” “啊？” “大爷，大娘，你们以后看到这些杂志可要留个心眼，骗子精的很，知道大家都珍惜字纸，觉得这白纸黑字，印在杂志的东西不可能有假，但骗子就是喜欢针对大家的这种想法来行骗。” 可高峰和他背后的人拿到这些秘藏古籍，居然用来招摇撞骗！ 高峰摇头长叹。 穆青云又笑：“高老师说的真有道理，无论是大爷大妈，还是叔叔伯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应该随心所欲，但不逾矩。” 中考之前，穆青云要带着一群同学好好考试，没时间和高峰计较，但中考结束他还要往自己眼前撞，那就没什么可说的。 他话音一顿，表情平静，面带微笑地道：“上回算我得罪了穆同学，这样吧，以后您在的地方，我退避三舍，成不成？” 穆青云叹了口气：“高老师，我这个人值多少钱？” 高峰顿时沉默。 高峰猛地转头。 穆青云眨了眨眼，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轻轻松松挤到高峰身边，顺手把他手里的杂志拿过来展开：“对了，就是这个家伙，专门印了一批假杂志到处乱派发。” 高峰嘴角抽了下。 高峰愕然。 高峰应了声，和周围几个老人家客气了几句，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到穆青云身边，笑道：“穆同学别来无恙，听说你中考考了个状元，真是恭喜恭喜。” “这回正巧遇到穆同学，我在此就和您表个态，那天在一中，我这反噬遭的不冤枉，我可不认为这是结仇，也不认为这是坏事，您有本事，我认，我服，以后不在您跟前讨饭吃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世界这么大，我上哪去都能混口饭，没必要和您死磕，您更不至于把时间浪费在我这样的小人物身上，不划算，我可没什么大志向。”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份杂志，握在手里，装模作样，半遮半掩地就要展开。 这位曾经高高在上，把很多家境不好的学生，尤其是女学生都贬到尘埃里去的高老师，此时姿态特别低。 这就等于有人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武林秘籍，他自己不勤修内功，反而拿着这秘籍去蹲茅坑，简直让人又气又可惜又恶心。 身边几位老人家连声附和，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家那些不痛快的事，越说情绪激动。 穆青云忽然道：“高老师，你也听说那个卖聪明药的骗子集团，又开始卖长生药，还把咱们明国老祖宗留下来的好药都给糟践了一通，什么从灵芝银叶丸里萃取的药水，长期饮用能延缓细胞衰老什么的。” 穆青云轻声道：“你是不是正等我问你，你那册书里写的那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 “我认识你，先入为主知道你是骗子，所以你上这趟公交车，是为了骗人的养老钱。多么合情合理的安排。” 穆青云道，“人们的思维都有盲区，我看到你的 高峰的脸上终于带出些许意外，面上的笑意也没了。 第505章 赤诚 高峰眨了眨眼，轻声道：“穆青云，看来你的脑子不好用。” 小蔡伸手握住穆青云的胳膊，忽然有些紧张。 高峰又笑起来，盯着穆青云的袖子：“这辆公交车上目前有六十八个人，有八个学生，二十二个旅游团的老人家，还有家庭主妇，工厂职工，进城的农民，当然，还有司机。” 他叹了口气，摸索了下椅背，拂了拂衣袖坐下。 “你若是看破不说破，还有一路可想脱身之策，现在，机会全无啊。” 穆青云身边站着的三十多岁的一女子，猛地张开双臂朝她扑过来，穆青云本能地化掌为刀，就要削过去，却临时收手，运起绵柔的内劲拢住女子的胳膊轻轻兜转，把人反手按在椅背上。 也只一瞬间，前后左右有七八个人发了疯一样冲过来。 小蔡吓得哇哇直叫，还有好几个乘客也大吃一惊：“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司机，停车！” 穆青云一只手护住小蔡，举目望去，所有扑过来的人都是普通人，身无内力不说，里面还有头发雪白的，最开始扑至的女子，甚至是个孕妇。 公交车在飞驰。 隐世高人嘛，哪有那么容易就传法给他？他和高人再有缘分，也还是需要一点考验的。 老人家看到他，只和那小姑娘说了句话，小姑娘自顾自地走了，老人家却一跃便飞落山腰间，拿一根竹杖轻飘飘地挑了他上去。 高峰几乎怀疑，自己是见到了神仙，随即便大喜过望。 高峰二话没说，跪下来苦求，只盼能拜师学艺，让他学会这一身现实世界很难有，只有传说中才会出现的绝世神功。 高峰一直以为自己特别厉害，但那天他接了个买卖，路过白云村，上山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落到了半山腰。 整整三年，他年年都去，但再也没见过那个老人，那个小姑娘，听说是嫁了人，出了村子，也不见踪影。 他上回轻易中招，丢脸丢大了不说，之前数年艰辛，创下的大好局面，悉数被毁去。 他智商比常人高的多，年轻时曾也有凌云壮志，就因为那年行差踏错去了白云村，从此未来再也不可揣测。 高峰于是就在白云村住下，每天都上山寻找，结果怎么也找不到，后来他倒是见到了那个小姑娘，可那小姑娘表现的就如村里的村民一样，就和不认识他似的。 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天，结果，福兮祸之所至，祸兮福之所倚，他以为那是他一生中最倒霉的一日，却在那一日，见到了人间不可见的风景。 他一天一天地绝望，可他不信邪，明明是老天安排，让他有这运道，有这机缘，可这些人却偏要逆天，不肯把该给他的福源给他，他怎么能甘心？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到底还是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种种旧事，像毒虫似的在脑子里搅，高峰抬头死盯着穆青云，一点点描摹她这张脸，看见这张脸，往日的旧梦就再次重现。 高峰这话说的咬牙切齿。 去白云村的那一年，他才十八岁，已经是道上颇有名气的锦衣客，和那些寻常靠脸行骗的白相人不同，高峰是靠脑子吃饭的，但凡被他盯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就没有一个能逃得过他的手段，个个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献给他，愿意为他舍命的不计其数。 高峰心里的恨意几乎喷涌而出，眼前仿佛浮现出这臭丫头被他抓住，一通猛抽耳光，非让她知道知道，上一次自己栽了，全是因为疏忽大意，没想到那群小毛孩子里还藏了条小毒蛇。 那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儿，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模样，眼睛上缠着一条绷带，当时她是看不见的，可行走在山壁上如履平地，抬脚可乘云舟起，她身后还跟着个老人家，头发已略染霜色，有了年岁，却是身量修长，却也能飞檐走壁。 高峰永远都不会忘记白云村，下辈子也忘不了，他一生情绪最浓烈，让他最纠结的地方，就是那个村子。 他当即就确定，他一定是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机缘，这老人，还有那小妹妹，就是他的机缘。 他甚至必须改名换姓，重头再来，他恨不得把姓穆的死丫头千刀万剐。 他年轻的时候，正是武侠小说流行的时候，主角意外坠崖，见到隐士高人，得到高人传承，从此天下无敌，这是多少少年人的美梦？ 高峰的记性特别好，他每天晚上偷偷过去，就拼命背那些书籍资料，一连背了两个多月，后来有一日，听到书库外面有动静，他便放了把火，把藏书洞烧成了灰。 当时，高峰还没有绝望。 但凡他稍微了解一下姓穆的，知道她原本是白云村的人，自己也不会这般大意。 高峰那会儿也是少年，自视甚高，一直觉得自己总有一天是要乘风而起，直上云霄九万里的。 他在白云村查了好几年，终于在白云山深处，找到了白云门的驻地，他进不去门，但那阵子意外山体滑坡，愣是让他挖出个洞，进去之后居然是白云门的小藏书库。 他满腔的赤诚，可那些人却始终瞧不起他。 可他求了半天，老人家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就给他指了指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人就走了。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去过白云村。 道边行人如织。 高峰稳坐钓鱼台，眼看着穆青云束手束脚，不敢有大动作，冷笑连连：“小丫头，上一次栽你手里，不过是我疏忽大意，敌暗我明而已，你真当我是傻子？”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可又好像没有得到。 这些书里记载了很多东西，但他能看懂的不多，练来练去，练了这么多年…… 高峰神色间露出几分冷意，双手拧在一处，咯嘣咯嘣：“别管你是穆青云，还是穆青紫，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 穆青云听而不闻，看都不多看他半眼，从袖口抽出一条长绳，轻轻一抖，长绳就如活了一般，眨眼间，清风一拂的工夫，半车人都被她捆成粽子挂在了头顶的扶手之上。 第506章 信息 高峰愕然：“……” 穆青云道：“教你一个道理，我师父五十岁以后才悟通的，再是机智百变，比不过一力降十会。” 高峰顿时眯了眯眼：“真好啊，好，我高峰藏拳二十余年，今日，就让你看看我的天罡拳！” 话音未落，他右手袖子忽然鼓起，肩膀未动，拳头转瞬就到了穆青云的面门前。 小蔡：“啊啊啊！” 蔡盼睇只看到一点影子，顿时吓得鬼哭狼嚎，却本能地挂在穆青云的肩膀上，一扭身就要给她挡。 “啪！” 穆青云很是无奈，只能一只手按住小蔡，别让她在自己的脸上抓挠，另一只手连袖子直接一下子拍在高峰的拳头上。 刹那间，高峰只觉得一股巨力裹挟他特别熟悉的，似乎曾经属于他自己的那股力量，呼啸而来，头皮发麻，刺啦一声，头顶剧痛，随即整个人后仰着飞出去，砰一声撞在车顶，又哐当一声落下，顿时浑身又麻又疼，疼的一时连话也说不出，瘫在地上如一滩烂泥。 高峰简直不敢置信：“为什么！” 售票员吓得直哆嗦，赶紧把钱都还回去。 一路直奔巡检司，穆青云就被奉若上宾，直接请到办公室坐下，好吃好喝地招待。 ‘心理学大师穆顾问’，此时面对滔滔不绝，说了十分钟不停嘴的高峰，一时也有点头疼。 她仗着能和所有的植物，动物交流，是真没少给巡检司提供情报。 查了半个多月，查出线索一堆，但都是查着查着就查到头，根本进行不下去。 好些正常的乘客茫然地看着穆青云。 沧海市这边也是病急乱投医，而且，穆青云的档案实在非常显眼，于是，穆青云就走了一趟。 穆青云听了几句，笑道：“给我们灌输这么多的无效信息，好似每一样都需要查，但凡我们忙起来，你自然就给你的人提供了更长的转移时间，高峰啊，你可真是好手段，也是真自负。” 几个巡查显然也想起上半年他们处理的这个特别恶心的案子，齐齐叹了口气。 她和沧海市的巡查们不熟，但这帮巡查却是知道她的。 或许在最初的时候，有经验的巡查也会感觉到一点异样的气息，可这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他们是真没想到。 “哥，不要杀我哥。” 只了一天时间，穆青云就翻出凶手还留在受害者家里的作案工具，一套伪装成艺术品的组合金属刀。 穆青云和和气气地道：“我想，这车上这么多人对我一个小姑娘动手，我一时没把握好，不小心弄死一个半个的，应该也在情理之中，想必这是正当防卫，不会有人来追究。” 司机顿时收了声。 还有两个小巡查一不小心想起当时的场面，满地的血，喷溅的到处都是，凶手还在墙上，书桌上，各种地方乱写乱画，一想到这些，大家就忍不住作呕，难受的要命。 为什么二十来年的辛苦，换来的就是被人一招秒杀？ 雄县是小县城，眼下公交车大部分还是人工售票中，不像帝都那些大地方，已经开始无人售票了。 凶手是家里的长子，而且他学医，一个学医的人，手臂是多么重要，他硬生生自己砍掉了自己的手臂，可想而知，几个老资历的巡查一开始也没怀疑他。 因为涉及命案，案情还凶残，省里就组成了专案组，请了好几位专家过去，正好他们雄县巡检司的一位痕检专家也去了，在案情陷入胶着时，他就提议请他们雄县常用的顾问，穆青云去一趟。 而且没发现现场遗留了凶器，自然就认定是外部人员犯案。 穆青云也有些无奈，对车上的正常人笑了笑：“大家都别急，前面就是巡检司，咱们在那儿停，然后你们再转车去坐真正的四路就好了。对了，司机，售票员，刚才大家都买了票来着，钱退一下。” 凶手正是这一家五口里侥幸活下来的大儿子。 “妞妞，我的妞妞，把妞妞还给我。” “呜呜呜。” 今年暑假前，沧海市刚发生了一起一家五口死了四个半的恶性案件，没死成的是这家的长子，却也让人砍掉了一条胳膊，受到重创，精神刺激也相当大，医生说，他刺激太大，逆行性失忆，完全提供不了有用线索。 在场的这些人谁都不知道高峰的底细，都是用各种手段在外头选定的弃子，用一次就扔。 但挂着的这些人回过神，似乎从癫狂里清醒，一个个哭得满脸泪痕。 司机：“……” 这一年多，穆青云就是只有巡检司内部人员才知道的最强情报网，年纪最小，能耐颇大的顾问，平时一帮巡查茶余饭后扯闲篇，都要聊聊穆青云协助办理的那些案子。 如果不是高峰这回冒险，自己也上了车，而且还要唱主角，亲自来和穆青云对决，那想把他翻出来恐怕不容易的很。 “看来是不知道了。” 穆青云听了一耳朵，不禁叹了口气，想到刚才高峰如反派一样，自言自语爆料的那些话。 这个人的确不傻，在做坏事方面天赋异禀。 高峰就坐在那儿东拉西扯，从国际形势，扯到经济民生，甚至还深度剖析了一番当下明国各类新崛起的那些犯罪形式的优缺点，点评很是精辟，听的一干巡查都插不上话。 “穆顾问一定是最顶尖的心理学大师。” 司机更是欲哭无泪，一边哭一边结结巴巴地喊：“女侠，我真是头一回，我老娘生病住院，要很多钱，我，我收到了一封信，说，说办成这事给我十万块钱，迫不得已的，呜呜呜，您饶了我这一遭吧。” 公交车上终于安静下来。 穆青云先叮嘱司机：“好好开，别乱跑，公交路线知道吗？” 虽然只有两角钱而已，但两角钱也不好便宜了这帮骗子的。 高峰面带微笑，根本不理会穆青云，仍在滔滔不绝。 穆青云轻声道：“就是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这世上所有的信息都是有效的，没有无效信息，只看接收信息的人能不能掌握解读密码。” “你说的越多，我知道的也便越多，比如，我现在就知道了，连你在内，你手底下的核心团伙有四个人，两男两女，其中有一男一女是广城人，是姐弟。” 高峰的话音顿时戛然而止。 第507章 询问 “除了你之外的另外三个人，一个月前进入的沧海市，你们就住在沧海的猫生胡同，高峰你还去邮电局应聘了一份临时的邮递员的工作。” “呵，好厉害的手段，了这足一个月的时间选定棋子，也是用足了一个月，将这些选好的棋子一步一步地推向现在的境地，最后抓住他们的软肋，逼他们为你所用。” 穆青云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忽然又加重了语气，“现在为止，你的所作所为虽然凶恶，但还能留下一条命，毕竟你的手上，尚未沾染人命，但是过一阵，恐怕就不好说。” “你求的那些东西，和你的那位兄弟求的可完全不同，他生来嗜杀，你在的时候还能阻拦，现在你被困在此处，可还能拦得住？” 穆青云神色冷淡平静，“我是巡检司的顾问，所以我坐在这里就问一问你，实际上你知道的，像我们这种人，对这世上的普通人兴趣并不大，被绑走的人，是百分之百生还，还是能生还百分之九十，对我来说，差别不大。” “能百分百最好，没有瑕疵，对得起手里拿的奖金，百分之九十的话，那也没办法，只能说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高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他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可身体已经提前感受到惊恐无助。 巡检司的询问室内一片寂静。 询问室内两个巡查绷紧了面皮，镇定自若，隔着一扇单面可视窗户，这边的巡查们看穆青云的表情，简直像看到了神仙。 “也就是咱心性坚定……” 换了普通人，怕不是以为穆同学是半仙，要当即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就为了能让穆半仙给自己算一算未来运道。 “我知道，这是心理学的运用，微表情读心术！” 年轻漂亮的小巡查目光笃定。 几位老人：“呵呵。” 还微表情读心术呢，去掉前面三个字，读心术还差不多，真当他们没见识？穆同学这样的本事，已经不在他们能理解的科学范围之内了。 巡查们心里还觉得，穆青云是在使诈。 他们都知道，穆青云是那种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应该有自己的圈子，李巡查就专门调查过，他认识的一些高手都说，像穆青云这样的身手，肯定是武林名门倾尽全力培养的嫡传弟子，真正门派传承所在。 只是再古老的门派，面对当下这样的时代，也不可能真把弟子锁在山上一待就是一辈子，总归还是要放出来经历这万丈软红尘的，小孩子都得上户口，到了年纪就是要读书，所以，穆青云才会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但看她的本事，必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这回也许同样是从别处得到了些关于这个高峰的消息，此时拿出来诈一诈他。 一群巡查自然配合默契，一个个的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表现得智珠在握， 高峰却是心神动荡，已近崩溃，他二十多年前便已有了心魔，他的心魔就在白云村，就在他想象中的绝世高人身上，穆青云就是他心魔的显现，他比任何人，都更相信穆青云的神奇。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已经是一派汪洋席卷，各种念头汹涌的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给淹没，心跳如擂鼓，浑身都在颤栗。 穆青云全说对了，分毫不错。 小五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打打杀杀的毛病始终改不了，这些年自己弹压他，弹压的也很辛苦。 高峰自认为是聪明人，也是瓷器，玉器，不是不敢杀人，而是绝不在没有必要的时候杀人，更是顾惜自己，绝不让自己置身险境。 只看他每次动手，必要提前做万全的准备，利用多重棋子打掩护，便知他这个人足够小心谨慎。 这次他会亲自动手，是清楚穆青云的来历，知道她来自白云村，或许和他查到的白云门有莫大的关系，他不动手，担心别人打草惊蛇，也担心其他人出马根本就没用。 可这一瞬间，真的坐在了穆青云的眼前，高峰居然有些后悔，苦涩的味道在舌尖上漫延，连嗓子里都是苦的。 果然，的确有人会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白云门住址在人世间，但真正的根基，却在白云间。 他折腾了二十多年，仍然没有得到真正的传承。 他不能死。 “一个月前，帝都的王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发疯，陆陆续续贴出好些悬赏任务，红还挺多，我们这帮人不接杀人的买卖，其它的买卖大部分都会接，正好看到王家悬赏的名单里有穆青云的名字。” 高峰咬紧牙关，“我，我看见这个名字就来气。” 穆青云：“……” 这人正经打开话头，不再东拉西扯，巡查们的本事自然是悉数用出，很快就把他在沧海的据点都挖出。 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所有被高峰一伙人带走的那些人，一个不少，都被完好无损地送到了医院。 只是这些巡查心里十分不痛快。 “这帮家伙也太贼了，混账。” 那些被带走的人，每一个都说自己是自愿跟这帮人走的，受害者根本就不承认自己被绑票，非说他们就是在玩游戏，都被好吃好喝地供着，而且玩的特别高兴，巡查去救人，他们还不乐意。 直到巡查从其中一个‘绑匪’藏身的地方搜出一堆可怕的凶器，这群人才不闹了，终于有些害怕。 “不要紧，他身上背的案子不少，至少要被关个十年八年。” 高峰虽然奸诈，但只要做过，必然留下痕迹，他再小心也终归是骗子，光是年轻的时候犯过的案就足够让他牢底坐穿。 这家伙落网，不少陈年旧案都有了着落，一干巡查特别高兴，专门买了两只烧鸡过来给穆青云这个大功臣加餐。 “穆同学今天晚上可别走了，等明天我开车送你去学校。” 夜深人静，下班时间，几个巡查也担心小姑娘不够重视再出点差错，就半遮半掩地暗示了下王家最近的动作。 “王云那小子比穆同学还小一岁，这心可够脏的，他想护着自己的心上人并没有错，可不向咱们求助，也不向大人求助，倒把祸水东引这活玩得挺溜，啧。” 第508章 神经 巡查们一边吃饭，一边闲磕牙，吐槽了好半晌帝都那些公子哥们办的这些脏事。 王家自家内乱，大人们不动，倒是把一干二十郎当岁的小孩子拱出来瞎搞。 他们做巡查做了好些年的，其实都清楚，老成持重的那些人想做点什么，反而不可怕，年纪大了，在这世上羁绊也多，拥有的足够多，自然就要把步子放慢，把头低下去些，不能太冲动，否则一旦栽了跟头，他们承受不起。 可年轻人就不一样，一个个的都很冲动，天不怕地不怕，谁让自己不高兴，就叫嚣要以牙还牙，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很容易做出过激的事来。 “王家的大人们这么闹，也不怕把小一辈都折进去？” 几个老巡查都无奈：“哪里是不怕，这是控制不住了。” 一开始，王家的那些老人们肯定没真想让自家的小辈把事情闹大，只是老爷子生了病，资源就那么多，人人想多吃多占，又担心大人们动手动静太大，万一出事，岂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于是就鼓动小一辈的闹起来，偏偏王云这小子嘴巴是真坏，做事也是真冲动，得罪人得罪的太多，引起众怒，这才把事情越闹越大。 穆青云听他们闲话家常，倒是没怎么担心。 她对高峰说过的话，大部分其实都有些不合时宜，但有一句话，放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中很管用，就是一力降十会。 王家光明正大地找麻烦，穆青云不担心。 她是中考状元，还在读书，上有学校保护，还有巡检司做后盾，整个国家都站在她这一边，她又有足够的洞察力，无论对方使什么招，她都不怕。 如果对方像这次一样再来阴招，那对方还是血本无归。 穆青云目前站的正是不败之地，无欲则刚，于是什么都不怕。 不久之前，高峰把能交代的都交代完，大约也知道自己未来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牢狱之灾，忽然就有很多憋在心里二十多年的话想要一吐为快。 穆青云担着巡检司顾问的虚职，倒是有一样好处，至少她想和高峰这种人说说话，巡查们都不会阻拦。 “是白云门的那些老不死的对不起我，我都那么恳求了，整整三年，我每个月都要爬一次山，为了表示诚意，我一步一磕头，一路走一路恳求。我还愿意发誓，但凡师门有命，皆会听从，无论什么规则，我都遵守，无论什么考验，我都愿意接受。” “我勤勤恳恳帮村子里做事，可以说，早些年我赚来的每一分钱，都投在了村子里，可我见到的那些人，不是不承认自己会武功，就是说我心性不好，不符合要求，学不了武功，让我回去。” “三年，他们竟然无动于衷，凭什么？我的付出，难道一文不值？我的诚心诚意，也一文不值？” 穆青云记得自己听高峰讲了这么多，心下只觉得很奇怪。 “是，很多故事里，武侠小说里，坠崖遇到了高人，就是奇遇的开始，就一定能拜师学艺，学成归来，显圣人前。哪怕一开始没被高人收入门下，那也是高人想要考验这个人，等这人通过考验，依然能得到高人垂青，学到绝世武功。” 穆青云无奈，“刚才你问了一句凭什么，我也想问一问，凭什么？武功也好，秘笈也罢，都是人家的，你坠个悬崖，人家高人救了你，是你欠了人家，又不是人家欠了你，凭什么就非要收你为徒，非要传授你武功？” “你的那些诚意，什么三年下来，每个月都一步一磕头的上山，是人家高人要求的吗？自我感动半天，就反过来认为，救命恩人不授自己武功，便成了欠了自己，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穆青云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 想当年，她有教无类，愿意为天下武者完善功法，可即便如此，她也要看对方的品行心性，对恶人，她一样不肯教。 “白云门收徒宽泛，心存善念就可入门，但你一个不知骗了多少人，间接害了不少人家破人亡的骗子，凭什么以为自己说改邪归正，就能得到高人的垂青？” “世上根骨比你好一百倍，品行比你好一万倍的少年人遍地都是，白云门都没乱传授，怎么你磕几个头，就非传你不可？你的头很金贵？” 几句话，愣是把高峰气得脸色通红，回去就连吐了好几口血。 穆青云自然是懒得理会这些，即便把这人给气死，也与她无关，反而宣泄了一通情绪，感觉甚好，高高兴兴吃了一整只香喷喷的烧鸡，又在巡检司安排的宿舍里睡了一觉， 一出巡检司的大门，穆青云正好和王云走了个脸对脸。 高峰落网， 有赖于高峰吐口吐的又快又狠，巡检司的动作也不慢，就在昨天晚上，便把四个王家的年轻人都叫了去，穆青云出门时，还看见王家叫来的两个律师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低声说话。 穆青云一抬眸，正好对上王云惊慌失措的一张脸，年幼的男主和剧情里冷静理智，不说杀伐决断，却也成熟理智的形象不沾边，毕竟是少年。 王云吓了一跳，本能地垂头，半晌回过神扭头去看，穆青云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 他年纪小，可他很聪明，其实他知道的，为了保护自己更看重的那个女孩儿，他故意误导了自家那些哥哥们。 “他们不可能……” 王云高声呼喊，“我知道的，他们不会真的伤害你。而且，敏华和你不一样，敏华胆子小，她应付不来，你那么厉害，这些对你来说没什么大不了。” 穆青云哭笑不得：“哥们，现在你年纪小，这种话说就说吧，将来长大了，可别胡说八道。” 这样的话说出口，还想当男神？ 非被挂墙头成了男神经不可。 第509章 复原 高中生活和初中生活，对穆青云来说没有多大的区别。 半个月后，巡检司这边才算彻底把这案子查清楚，高峰和好几个王家的小子全都被送了进去，还挖出来一长串做脏活的家伙，顺便清除掉了整个平台。 庆功会那日，穆青云也受邀去了。 做人嘛，就是轿子众人抬，总不好离群索居，和巡检司把关系处的更好一些，对她在这个世界过自在悠闲的好日子也是颇有好处。 再说，和别的应酬相比，这样的应酬，她还挺喜欢参加。 最近她的《红袖凭红楼》走到了终章，马上就能完稿，可是生活不易，这个时节的高中和后世不同，钱还是很凶的，穆青云不是非燕窝鱼翅，但也要吃的营养均衡且美味，她也不要穿绫罗绸缎，但衣服也讲究体面舒适，还有房子。 到了这个时代，不买房的都是傻子，她已经买了，却还想再买。 买房的价格是便宜，还是需要赚 庆功宴办的热热闹闹，还有电视台的采访，穆青云本来是被叫过去镶边的，结果巡检司这边非把她推上去让她讲话，很是拱着她出了一把风头。 当时没什么，事过之后，凡是关注新闻的都知道，这一届的中考状元穆青云，在巡检司破获一起重要案件中，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 本来中考状元的风都要熄了，这下可好，死灰复燃，报纸上，杂志上，街头巷尾，又一下子出现各种各样的关于她这个中考状元的消息，靠谱的有一点点，不靠谱的漫山遍野，简直说什么的都有。 “阿姐，你真的一口气杀了十好几个？” 江国泰奉他亲爹的命，过来给他青云姐送东西。 一兜牛肉干，一箱牛奶，一箱火腿肠，都是听说现在的学生们喜欢放在宿舍当小零嘴的东西。 本来他爹是要他姐来送，他抢先了一步，他想来见见自家阿姐。 “十好几个？” 穆青云也没为难江国泰，把东西收了搁在一边，想了想自己这些年杀掉的那些东西，笑道，“十几个还不够塞牙缝，几百个都不止。” 江国泰：“！！？？” 穆青云微笑，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差不多三五天就要杀个魔物，杀到后来，早就懒得计数，杀完直接喷洒专用药水，大火焚烧了事。 小孩子辛苦跑一趟，穆青云请他到学校门口吃鸡汤小丸子。 现在的小孩儿们都喜欢吃这类东西。 江国泰其实一早就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稳重，谁要拿哄小孩儿的口气跟他说话，他一准要尥蹶子，但现在哄他的是穆青云，于是那些个不甘愿顿时化作兴奋雀跃。 别说让他吃他本来就喜欢的鸡汤小丸子，就是让他去吃那些女孩子才喜欢的啊之类，他也一样说好。 一坐下来，江国泰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一会儿说他那些同学们都特别崇拜穆青云，一会儿又问自己能不能学武，他的根骨好不好，要想学武，是不是有什么考验之类。 穆青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他说，目光很随意地打量四周，一垂眸，听江国泰说到前几天他认识了个大高手时，忽然就感兴趣起来。 “就半月前，我和几个朋友去溜冰场溜冰，有个孙子居然抢我同学的钱包，我能惯着那货？肯定要追，结果这孙子跑的比他妈……咳，那什么兔子还快，我根本追不上，忽然就有个高人见义勇为。” 江国泰一边比划一边吐沫横飞，显然激动得很，“他在旁边咖啡馆二楼呢，直接从窗户里跳下来，飞起一脚，就把那孙子给踩在脚下，那功夫，啧，厉害极了。” “他人也特别好，性格特别随和，阿姐你知不知道有乔文化公司？就是那个前阵子上过报纸的，立志复原明国历史的有乔，这高手就是创始人赵总的合伙人，最近有乔公司立项了个大项目，要还原已经破损的大灾难时期遗留的国宝级文物，曾有一段时间经常被斩衰军使用的武器，轰天仪。” “有乔公司已经破解了古籍资料，几乎还原了轰天仪的制作方法，听说已经制作出半成品了。” 穆青云：“……” 她此时想起来，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各种复原古代遗迹，还原古代历史，想要将大灾难时期出现，至今制作方法已经失传的器具复原。 这些公司，有些是真心实意复兴文化，除了寥寥几个闯过来，成了气候，绝大部分都失败了，成了历史中的一粒砂砾。但更多的却是骗子，明国为此还专门成立专案组好好整顿了一回，不少骗子都锒铛入狱，可造成的损害仍然惊人，很多公司还有个人都上当受骗，损失不小。 像这类骗局，到了几十年后仍然存在，毕竟明国在历史复原方面投入相当大，全国老百姓都有历史情结，愿意为历史复原买单，这利益一大，自然催生了无数欲念。 江国泰这小子一提到轰天仪，穆青云就心里有数，那个高人是骗子，还是另有目的，暂且不提，这个有乔公司是骗子的几率有七八成。 轰天仪的确是白云门曾经用过的‘武器’。 穆青云神色间不禁流露出一点悲悯，只是这个武器，不是用钢筋铁骨打造，而是肉体凡胎。 那年斩衰军遇到了大难关。 当年那些魔物，很少大规模聚集在一起行动，它们似乎各自有各自的习性，除了群居的小魔物外，但凡危险程度高的家伙多是单独行动，肆意破坏，但那一年，忽然出现了一种展开双翼能遮天蔽日的飞天魔物，看不出原型，成群结队，铺天盖地，当时很多人都有些绝望。 魔物很多，还会飞，个头大且灵活，弓箭火炮都打不动，后来没法子，还是要人上。 机关们就拿魔物的筋骨做了把人弹飞上去的机关，无数斩衰军将士涂抹上魔物的血肉，乘坐这样的机关‘飞’上天和魔物厮杀。 后来到底为什么给这样的‘弹弓’加人，起名叫轰天仪，还弄出好些个传说，恐怕谁也说不清楚原因。 这样的东西，那个有乔公司要复原什么？ 第510章 不管 穆青云垂眸端起小碗里的鸡汤，小口小口啜饮干净，抬头扫了一眼正大光明地就立在江国泰旁边，也要了一碗鸡汤小丸子吃的正香甜的男子，又看了看东边和南边，回过神就笑起来。 江国泰：“？？” “没什么，只是觉得，江家好大的面子。” 跟着江国泰的这些人，在穆青云眼里自然不算什么，大部分连当年入白云门一年的弟子也比不上，也唯独正优哉游哉吃小丸子的那个，看起来是拳法高手，外功练的不坏，贾君浩贾老师五十招内想胜过他应该有三分难度。 但是那要看和谁比，和她比，和白云门的师兄师姐比，这些人什么都不是，可和现在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比，这几个都算高手。 放到后世，请一次不给个五十万以上的劳务费，绝对请不到这样档次的人。就是五十万，也算友情价。 就像贾老师，那平时干什么都挂乔总的账，有时候一个月不了几百块，可有时候，一个月耗掉几百上千万，也是轻轻松松。 穆青云眨了眨眼，问道：“你们几位，出来接这样的活，一次拿多少钱？” 吃小丸子的中年汉子愣了下，抬手指了指自己：“我？” “嗯。” 中年人咳了声，耸耸肩转头装没听见没看见，只跟卖鸡汤小丸子的老人家道：“回去我得跟我老板说，今天这趟活儿必须加钱，要不然亏死了，他要是对付小白兔的钱，让人去得罪一头狼，那可不划算。” 穆青云翻了个白眼：“你们要是愿意做畜生，投胎的时候可以求一求阎王爷，下辈子走一回畜生道，我一个好好的大活人，这辈子，下辈子都是要做人的。” 江国泰举起碗挡住脸，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了看背后，回过头低声道：“阿姐，怎么了？” 他是年少，可他不傻，这会儿心里一跳，有点害怕，又觉得有点刺激，他生在这世上十几年，每天学习，玩耍，和姐姐吵架，嬉笑，和爸妈偶尔亲热，时不时闹矛盾，但过的都是平常的日子。 可少年人，谁又会喜欢庸常？ 自从他有了一个看起来就特别有江湖范的姐姐，他晚上做梦，都梦见自己白马银枪，潇洒江湖行。 穆青云瞧着江国泰的脸， 略一沉思，穆青云也不管有没有监控，大大方方地提醒：“如果有人忽悠你，说要给你什么特别大的好处，别管是有乔公司，还是没乔公司，你就记住一句话，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是会掉刀子，不想死的很惨，马路边唾手可及的那些东西，不要捡。” 江国泰茫然点头。 穆青云又笑：“其实同我也没什么关系。” 她不是说给江国泰听，直接说给盯梢的那些人听：“我这人算不上特别自私自利的恶人，但也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活菩萨，说实话，我这人孑然一身，在眼下这世上没因没果，我确实有父亲，可我连他的模样，都要仔细想一想才记得。” “虽然承认那是生父，但要是让我在我喂的小流浪猫，和我爹中选一个去死，我犹豫三五分钟，嗯，可能还是会痛苦地决定，弃权，躲开，不做选择。” 盯梢江国泰的这几个人都惊呆——这是什么品种的牛人，哎哟，天生适合干他们这一行！ 穆青云拍拍江国泰的肩膀，示意这个蠢萌的小子回家去：“记住我说的话，路边的小，不对，路边的馅饼不要捡，回吧。” 说完，取出手帕擦了擦嘴，冲那几个道：“你们都是打工的，我就不为难你们了，这样吧，我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替我给你们老板带句话好了。” “你们告诉你们老板，他要只是冲江四和李丛乐去的，我最多替他们通知下巡检司，尽一尽好市民的责任，如果他是打算通过江四来钓我上钩，那我就直说吧，不好意思，我这人从不受威胁，更别提我巴不得我那位便宜父亲倒霉，好让我能看个乐子，当然，为了我自己的名声，我完全可以等他凉了，再出面给他报仇，为父报仇，做什么都很合理，一举两得。” 话音未落，穆青云起身就走。 几个盯梢的对视一眼，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说，这位穆大小姐是在开玩笑，还是真不准备管她爹？” 穆青云不准备管太多江四的事是真的。 她也没办法管。 她怀疑有乔公司上下都是诈骗犯，但她暂时没证据，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巡检司那边盯着些。 可人家目前来看，正常注册的公司，按时纳税，避税也是合理合法地避税，员工众多，名声响亮，很得地方官府信任，总不能穆青云说一句，我怀疑他们都是骗子，官府就查封人家公司？ 穆青云目前把能做的都做了，认真提醒过江国泰，又表明态度，撇清关系，她唯一能做的，唯有撇清关系。 她是瞧不上江四，可也没真想连累他。 穆青云身上的麻烦很多，江四夫妻这样受不住风霜雪雨的，离她越远越好。 这世道大部分地方风平浪静，可穆青云看着一步一步朝着未知迈进的剧情，总感觉风雨欲来。 小白楼那边，楼顶上有一个画风同当下大为不同的‘乔总’。 她的师门白云门远在白云间，缥缈不知处，师门已经就像预料之中的那般衰败了，她能接受这个时代不再需要白云门，于是白云门就消失，但她不能接受，有人打着白云门的旗号做那些不着调的事。 最近她总是能看到各种涉及她家师门的影子，高峰这样的骗子，抄着师门藏书洞里的秘籍。 还有一伙人借口要复兴白云门，以白云门的弟子自称，做的却是鸡鸣狗盗的龌龊事。 她还有一个尚未出现的师兄，这师兄似乎同样一身麻烦，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 “我既然来了，难道能让人脏了师门的名声？” 第511章 歪主意 人人都说白云门中有秘宝。 这么长时间所见所闻，穆青云就知道，无论这事是真是假，只要别人觉得是真的，风就静不下来。 白云门的弟子，注定是众矢之的。 穆青云自己不担心，比现在凶险一万倍的情况，她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像这样的小儿科有什么好担忧的。 白奶奶这边更不必操心。 只看那帮人都把心思动到江四那一家身上，也不敢冲白奶奶下手，可见楼顶那个‘乔总’的威慑力十足。 除此之外，她交情好的同学倒是不少，但她在学校人缘很好，所有同学都和她交情不错，如果还需要担心同学，那她岂不是连路边卖她最喜欢吃的鸡汤小丸子的老人家，都要记挂？ 真若如此，敌人还没动手，自己先累死了。 当然，那帮人要真敢闹这么大，巡检司要先发疯，倒是还轮不到她穆青云去操心。 慢吞吞回到小白楼，和白奶奶打了声招呼，穆青云就继续写她的小说。 不管这些人想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的生活总归得继续。 穆青云早几年前就学会了放过自己，出了事，少怪自己三分，多把错处往别处推一推。 这种性子好不好的，她倒是不知道，反正若不是磨出了这样的脾性，光是出了白云门，在斩衰军拼命的那些年，她就先把自己给耗死了。 在脑海中品味着江四被整得鬼哭狼嚎的场面，穆青云酣畅淋漓地写完了一段剧情，然后为自己的恶趣味，黑心肝反省三秒钟，正好巡检司李巡查的电话就到了。 “有乔公司老板叫张德林，二十七岁，很年轻，一年前，张德林成立了这家公司，一成立就在各大报刊杂志上做起了广告，说自己要做‘轰天仪’修复。” “这些年国家鼓励专家学者探索历史，历史类相关的项目总能得到各种扶助，在有乔之前，很多公司对此都有所涉猎，不过把目标对准制作技术失传的大型古老器械的，除了咱们国家的研究团队，民间团队很少有这样的魄力。” “轰天仪更是现在已知的大型器械里我们所知最少的器械之一，目前关于轰天仪的记载，最详细的便是《九州异志》的 “这么多年下来，多少史学家搜集各种资料碎片，不少人专门做了不少研究，关于这个轰天仪，也有很多人在尝试复原，折腾出来的复原图差不多有十几副，可这十几副图摆在一起，谁看了也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有乔公司这回却像是下了决心，项目书已经做出来，还请了帝都的吴资，吴老先生当顾问，据说吴老先生一开始也觉得有乔公司的想法滑天下之大稽，但最近吴老先生的口风有所松动，已经答应了要做他们公司的顾问，帮助制造这个轰天仪。” “我们粗略查了一下。” 主要是没办法立案，只能查一些公开信息。 “有乔公司一直在寻求合作伙伴，一开始他们找到帝都杨家，后来杨家有些不看好，就介绍给了京城王家，王家的老大王建恩倒是很看重这个项目，听说已经签订了联合经营协议。” “最近有乔公司新开发了一个福利项目，凡是明国公民，都可以组团购买轰天仪的份额。” “一个轰天仪，需要用的各种名贵重金属材料非常多，工艺更是复杂，价值不菲，个人肯定买不起，但有乔公司准备制作九十九台特制纪念版的轰天仪，回馈大众，每个人根据自己资金的情况购买一定份额的轰天仪，购买完成，原价卖出，坐等分成就行。” 对这样的情况，巡检司这边也是相当敏感在意，仔细查过，但有乔公司各项手续齐备，完全符合规定，没什么可质疑的，就是正常的商业行为。 李巡查却总感觉哪里不对。 “直觉吧，总觉得有点问题，穆顾问，您要是也想试试这个，还是要小心。” 他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穆青云一怔，蹙眉：“把轰天仪卖给市民？” 她心里登时更紧张。 有乔骗那些大的公司，大的企业，造成的影响已经很恶劣，一个企业栽倒，多少人要失业。现在，对方居然连普通老百姓口袋里的三瓜俩枣都惦记？ 穆青云沉下脸。 电话的另一边，李巡查半晌没说话，他也没办法。 ‘有乔’是纳税大户，人家沧海那边首屈一指的大公司，他一个雄县小县的巡查，总不能说查人家，就能查的。 穆青云沉吟半晌，叹道：“尽人事听天命吧。虽然是个馊主意，可剑走偏锋，见效才快。” 她不是没有温和的手段，但她知道的太晚，又势单力孤，只怕抢时间抢不过人家大公司。 想着，她便给那位百岁老前辈张静松去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下对‘有乔’的怀疑：“我想找老爷子借点人手。” 张静松笑道：“没问题。” 别看现在江湖没落，可一个百岁老人，一个活了这么久的绝代高手，他手底下能用的人脉，绝对不是穆青云能比得上的。 “我这帮伙计，让他们为咱拼命，那可能不太行，但要说来咱们这儿帮点小忙，顺便赚点零钱，那问题不大。” 一个晚上，张静松叫来了好几十号人。 穆青云直接刷刷刷写了一堆计划书，每个人发一叠，挥挥手便让人自由发挥去。 不过七八天的工夫，穆青云一进校门，就让小蔡扒拉住肩膀，“阿青，那什么‘轰天仪’，你没乱买吧？就前几天，一口气有七八十人排队去跳江，闹的好凶，说是买了‘有乔’的轰天仪，发现被骗了，现在家里连父母的棺材本都被折了进去。” “我三大爷亲眼看见的，真跳啊，老吓人了。现在很多新闻媒体都在报道，杂志上全是关于这事的分析。” “这骗子简直坏的流脓，什么东西！” 第512章 不多想 小蔡已经好一阵子没有爆过粗口，这回又是惊吓，又是生气，连乡音都冒出来。 穆青云叹了口气，不过，还是高兴多一点。 只是张静松老爷子寻的人都卖了大力气，这些人都是专门从外地找的，来自五湖四海，事情了结，便让他们离开避避风头，剩下起哄架秧子四处败坏‘有乔’名声的，用的是本地的另一拨人。 这手段其实有点脏。 穆青云也只敢请张老爷子帮忙做这桩事，他老人家活了这些年，早就活得明白，知道怎么拿捏分寸。 比如说现在，目前看来分寸拿捏的就不错。 穆青云感觉火候正好，有乔公司这边，却是风雨欲来，整个公司都不得安宁。 有乔公司在沧海的驻地，位于市中心商贸城斜对面，高楼大厦，一看外表就十二分的金碧辉煌。 此时办公大楼内，秘书，助理，各类工作人员忙得不可开交。 好几个会议室内人满为患，公司的三个副总都焦头烂额地在劝说那些忐忑不安的大大小小的客户。 八楼就是董事长办公室。 ‘有乔’的董事长张德林正闷坐办公桌旁，脸色十分难看。 大门一开，秘书直接进门，急声道：“董事长！” 张德林摆摆手，止住对方的话头，先掐了掐眉心，深吸了口气。 他刚接到几头‘肥羊’的质询电话，好不容易才给忽悠过去，实在不喜欢这会儿听见任何坏消息。 可惜，有些事不是不想听，就不会发生。 “董事长，汇丰银行的白经理来电话。” 张德林：“……” 看来，这个非常要紧的银行经理显然也坐不住了。 他深吸了口气，示意秘书把电话接进来，声音仍然镇定自若：“白兄，用不着担心， 好不容易应付过去，其他人的电话接二连三地响起，张德林摆摆手，示意秘书自己处理去，伸手端起手边的茶轻轻啜饮，他眉头紧蹙，心下也是惊疑不定。 这究竟是谁在搞他？ 他自己很清楚，新闻里那些一头扎进滚滚江水的家伙们，每一个他都不认得，他的公司也没有卖给过他们任何东西。 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闹的太大了，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是那么多人，又发生在早上八点半，无数老百姓上班的路上，在交通最繁忙的那一架纪念桥的桥上。 他再愤怒，再咆哮，再告诉所有人，这帮人肯定拿不出认购凭证，但他现在不可能退钱，从这帮市民手里拿的钱，他转手就去还了银行贷款，别说他根本不想退，想退都没办法。 而且，他甚至还不敢给巡检司打电话。 这些人的话，一查就知道是假的，很容易查到，只要他们公司能把敞开大门，放巡检司的人进门查。 问题是，他敢吗？ 他做的这些事，外表糊得再完美，内里，依旧经不起查。 但那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闹了这么一出，事后留下一通充满血泪的哭诉，紧接着虽说消失无踪，没想着什么后续，可一传十十传百，半城的人都在议论，沧海市上下敢不查？ 一点一点地回忆他接到的所有的电话，一点点复盘，把自己的筹码都想了一遍，又思量要解决眼下的麻烦，他要付出多少。 张德林目中闪过一抹狠戾，敲了敲桌子，门面就进了两个中年汉子。 “老三，老九，你们吩咐下去，赶紧收网。” 老三愣了下：“可现在还没准备好，有几条大鱼还在犹豫，现在收网，恐怕要丢。” 张德林心肝肺一样疼的厉害，却仍是摇了摇头：“再耽误，别说鱼了，我们也要被吃。” 话音未落，他连打了几个电话，随即‘有乔’官方就火力全开，做出各种回应，先后公布项目策划书，与数家公司签订的购销合同，还特意把订购合同里预付款700万的字样圈出刊登在大报小刊之上。 这合同和预付款一出，如同强心剂，又似在沸水里加了一大盆冷水。 穆青云看到这些，也都迟疑了一瞬，有那么点怀疑自己得了老年痴呆，那什么轰天仪确实是人家‘有乔’公布的情况，她脑子里的记忆，都是自己的臆想，好在随即就反应过来——这分明就是发了疯，想在事败之前再捞一笔。 如今就看谁的速度更快了。 穆青云在脑子里计算了片刻，打了个呵欠，只叮嘱了吃瓜吃的不亦乐乎的小蔡，叮咛她千万别乱买东西。 小蔡：“……没事，我就是脑抽，看看钱袋子里那块儿八毛的钱，自然就被打醒了。” 穆青云：“……” 沧海市表面上仍是风平浪静，暗地里却已经乱了套。 此时此刻，江国泰面对家里的太后老佛爷，只能端起水杯来狂灌了三杯冷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说什么话，人家就一句——“小孩子懂什么！” “小孩子懂个什么，做生意，尤其是这样的投资生意，看项目赚钱不赚钱是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看人，张德林张董事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亲眼看到的，聪明，有心计，又讲义气，不贪婪，博学多才，不为别的，只为了他，这买卖也能做。” 李丛乐一把菜刀剁大白菜，剁的又快又凶。 刚才她这蠢儿子又拿那些八卦流言，就劝自己不要投有乔的项目，不要去凑热闹买‘轰天仪’，自家这小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小。 定金一千块都出了，这要是不买，定金早说好了不退。 这笔钱，她辛辛苦苦攒多久才能有？怎么舍得说不要就不要，再说，在她看来，这生意一点问题都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 “去年生意做得不错，这回把咱家这十万块投进去，只用三个月就能稳赚十五万！” 李丛乐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多出来的这笔钱，她要怎么了。 江四倒是稍稍有些犹豫，只是，从来拧不过媳妇，而且，他现在很需要钱，非常需要。 第513章 失踪 江四到底是生意人，他的服装厂最近扩张挺快，想要打响了名头，做自己的品牌，不想四处给人代工，只赚那么一点零头。 这人一有上进心，别的不说，钱如流水。 还要养媳妇养家，有俩闺女一个小子，总要为孩子们考虑。 江四是必要一碗水端平的，青云以后的前程不需要担心，可该给置办的家底，也不能少了她的，房子要有两套，一套用来住，一套让她出租，这孩子眼瞅着是青云直上，将来结婚，嫁的人家世低不了，若是手头没点家底，嫁妆不够，或许会少几分底气。 敏华目前看学习上恐怕没什么大出息，但努把力，供出来倒是没太大问题，平平安安在小县城过日子，也能过得舒舒服服，他一样要给她准备好家底，房子，嫁妆，样样不能缺。 国泰是个小子，在江四眼里心里，地位自然不同，儿子是要顶门立户的。 这孩子的成绩很不错，将来至少有五六成的把握能上大学，就是上不了大学，也不缺好前程，如果他想从商，自家这点家底可以当他的起点，如果不想，将来无论孩子要做什么，多给他攒点老婆本总归也是好事。 江敏华和江国泰还在襁褓中时，李丛乐就嫁给了江四，很多时候连外人都会忘记，这两个孩子不是江四亲生。 真正说起来，对江四来讲，他还是要更偏爱敏华和国泰一点。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吧，物质上，他还是愿意一碗水端平，可真正的情感，有时候是真心不由人控制，养在身边，细心呵护着长大的心头肉，和在外面散养的孩子，到底更爱哪个？ 至于要说这血脉亲情，江四每每被人提起这些，面上总要露出一点尴尬来，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个中缘由，唯有自己知道。 总之，江四还是没吭声，任凭老婆拿了家里的钱去买那个最近威名赫赫的‘轰天仪’！ 时间过得飞快，一日复一日。 这日，小雨，穆青云从学校食堂出来，顺手从架子上拿了份报纸，打开一看，头版头条就是——有乔集团启动 穆青云：“……” 最近这有乔集团的各种消息，和爆炸一样满天飞，很多人认为有乔的项目确实不靠谱，是骗人的，纷纷打消了购买什么‘轰天仪’的想法。 但也有不少人看到有乔这么大的公司，又看了他们在报纸上打的广告，对这骗子的说法半信半疑。 按理说，别管是相信他们是骗子的，还是半信半疑的那些老百姓，都不会再冒险非要参与他们公司的投资了。 明国的老百姓们不傻，而且本来当下大部分人都比较保守，尤其是做投资，多数人都不愿意冒一点风险。 但他们国家人这么多，有乔既然把声势搞的这么吓人，也总免不了有贪婪成性的，被金钱迷了眼，不管有多少人拽着拖着，他们就是拼了命也要往坑里跳。 穆青云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她做了该做的，能做的，却不能把救所有人的责任都背在肩上，她背不了。 穆青云把报纸扔下，径直去了电脑房，打开邮箱，给燕州大学发了一封邮件，请燕州大学转交帝都的吴资，吴老教授。 目前吴教授就是给‘有乔公司’背书的专家。 穆青云打探了下吴资的为人，这位老先生是真正的学者，全副心思都放在自己的研究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乔公司’的底细。 他只是对‘轰天仪’真的感兴趣而已。 穆青云的信里把她知道的关于‘轰天仪’的所有信息，通通写的清清楚楚，列举了一堆现存的古籍资料作为佐证，有些资料根本没流传下来，但穆青云记得一些，干脆也列上去，只说是祖辈传下来的典籍，她曾经看过，至于现在没有，自然是她在外面上学，家里都没了人，那些典籍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如果哪天，穆青云会回到白云门，说不定能从白云门那密密麻麻的藏书洞里翻出原本。 要是这位吴老专家愿意等，有很大可能还是能看到的。 却说，燕州大学这边两天后才收到了邮件，本来没太当回事，他们学校是明国 这回也是看到标题上提到转送吴资吴教授的字样，这才被认真对待。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历史学院办公室闹的彻夜灯火长明，大半个学院的老师，教授们一宿没睡着觉， 一行人赶紧联系吴教授。 穆青云想联系那位吴教授，很难，但燕州大学想联系他，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吴资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看了二十分钟，顿时入了迷，看了整整一宿。 没几日，关于‘轰天仪’的最新研究就出炉。 燕州大学这边为此还特意召开了个小小的记者会，宣告明国历史巨大的空白，又有一块小小的碎片被填补上。 顿时，‘轰天仪’的故事响彻大江南北。 吴教授还特意把‘有乔公司’拉出来说了两句，就是说他们研究的那‘轰天仪’，只能说离题万里，和真正的轰天仪毫不相关，也不是故意把它反面教材的，但谁让吴教授是‘有乔’的顾问，自然要特别关照。 一夕之间，‘有乔’这巨大的骗局，人尽皆知。 张德林 听着爆炸一样响起的电话铃声，他二话没说，直接把保险箱打开，将里面的大金条，宝石钻石，还有乱码的现金全都扫进背包里，又把各种身份证件也塞进去，背好背包，出了办公室直奔后门，和所有人都没打招呼，钻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后巷。 隔日，有乔公司的工作人员，才真正确定他们董事长失踪。 第514章 戳破 此时此刻，所有人才发现，‘有乔’公司竟然是个空壳公司。 注册资金只有五百块而已。 公司总部大楼是租的，而且下个月的租金还没有交。 帝都王家 巡检司此时也终于把‘有乔公司’的前世今生调查清楚。 这张德林从一开始，就是要骗人的，他创建了‘有乔’，想出‘轰天仪’这么一个全明国上下都关注的项目。 不得不说，这个人相当有本事，不光长了一张特别诚恳，也特别气派的脸，还能说会道，通过为这个项目寻找投资人的过程，一步一步认识了更多的人，最后扒上王家。 他这人长相占了大便宜，身量很高，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凛然。 而且他身手还很好，举手投足间都仿佛受过极严苛的训练，而且教养非常好，博古通今，言之有物。 不是王家不谨慎，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一点心眼都没有。 王家和张德林签订联合开发‘轰天仪’项目的合同前，很谨慎地提出 张德林一口就答应了。 李巡查给穆青云打电话时，说到这个，声音里都带着些许惊惧：“姓张的简直奸诈。” 因为李巡查之前就申请过调查‘有乔公司’，这回成立专案组，就把他从雄县给调了过来。 “张德林找到广城那边一家大公司，和对方的采购经理拉近了关系，就让对方牵线，找了另一个外资公司帮忙，和他们签订了一份炮制出来的‘轰天仪’采购合同。” “预付款肯定是不肯给，但张德林他还是有办法，他竟然还和汇丰银行的一个经理搞定了关系，又让这个经理帮忙，出具了预购款的证明，还顺带完善了‘轰天仪’项目的各种资金证明。” “小穆同学啊，我都不敢想，这个张德林他得是多大的胆子，这么长的时间，他就搅风搅雨，四处交朋友，拉关系，凭着这些半真半假的证明向银行贷款，提取资金，又凭着这些资金证明，四下骗人投资。” “光是王家的公司，就给她的项目组投了整整两千八百万。” “两千八百万啊，我的老天，我一个月全部工资津贴都加起来，才六百多块钱，这得赚多少辈子才能赚的回来！” 李巡查隔着电话，那股子气恨交加的味就冲得紧。 “我非把这孙子抓住不可！” 穆青云眨了眨眼：“有奖金吗？” “有啊，而且很多。” 李巡查一提起这个，精神头一下子就上来，“市里悬赏三万，省里还给加了五万，一共八万！” “近十年，咱们沧海市就没出过这么高的悬赏。” “上一回闹的这么大，还是二十年前仓颉县命案那次。” 穆青云失笑：“那我注意一些，说不定能抓住这人，好赚上一笔。” 李巡查和穆青云聊一聊，这几天的劳累都仿佛少了点，情绪也没那么紧绷。 “别想那么多了，张德林可以慢慢抓。” 穆青云微笑，“至少‘轰天仪’的骗局泡沫被戳破了。” “可要抓不住姓张的王八蛋，钱都追不回来，别说得点老百姓们送的锦旗，恐怕会被人饱以老拳的！” 李巡查家就有两个邻居被骗了一大笔钱。 这两个邻居都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以前李巡查还时常去人家家蹭吃蹭喝，如今那两位揪着他的耳朵骂，到家里来又哭又闹的，闹的他爷奶都不敢在家里待，一大早跑出去，入夜才归。 李巡查简直要急死了。 穆青云也只能平平地劝两句，她不会魔法，施展不出‘张德林速速飞来’的咒语，只能靠这些巡查们的火眼金睛去搜查。 转眼间，轻薄的衣衫换成了毛衣。 江国泰一连小半个月焦头烂额，这日终于逮住机会，跑到穆青云这儿来诉苦。 “阿姐，家里已经乱了套，我妈当场就昏死过去了，我和我爸一块把她送到医院，现在她都不肯跟我们说一句话，也不肯吃饭喝水。” 江国泰年纪还小，他其实并不很明白家里的损失到底有多大，甚至还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害怕，只是因为母亲的情绪而发愁。 “唉，阿姐明明提醒过我，我也提醒了我妈，可他们不听我的话，我也没办法。” 穆青云沉默。 江家乱作一团，每天都在盯着巡检司这边的进度，不知道还有没有希望把被骗走的钱要回来，以至于一家子都不得安宁。 但这个家里，受到影响最大的不是江四，甚至不是李丛乐，反而是生性敏感的江敏华。 她很担心。 她如今上初三，属于初中阶段最重要的一年，平时江敏华的成绩还可以，在班里的成绩中等偏上一点。 江敏华读的可不是当年穆青云读的很普通的初中，她读的一中的初中部，整个雄县最好的初中。 虽然后来因为‘手镯’那事，她大受影响，成绩直线下滑，可后来江四费了好大的力气安抚她，再有王云也体贴入微，她状态很快就又回来了，反正，还是很有希望能读高中的。 可现在家里的钱被人骗了个精光，她老是忍不住想家庭的未来，自己的未来，杂念越来越多，天天精神恍惚，上课都听不进去。 最近一次月考，江敏华居然考了五十五名。 他们班一共才有六十八个学生，这都倒数了。 偏偏江四的心思都在妻子身上，江国泰一向粗枝大叶，根本没关注到他姐姐，王家出了大事，王云都坐蜡，学也不上了，连夜返回帝都去。 江敏华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 就在所有人的忽视中，一天比一天情绪低落糟糕。 她不敢想，爸爸的服装厂倒闭，欠下那么多的外债，他们一家要怎么去还。 第515章 苦恼 天是暗的，空气都是苦的。 即便对成年人来说，家资被骗，多年苦心经营的产业恐怕要保不住，还得欠下外债，那都是人生坎坷，难得很，对小小少女来讲，更是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 偏偏，江敏华还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每天都特别苦恼。 穆青云也挺苦恼的，最近她不管去哪里，总有人盯梢。 唉，明明巡检司对她的资料严格保密，什么都没提，但消息果然还是外泄了。其实也难怪，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藏在阴沟里的那些人，能活下来，躲得严严实实，总归是要有些本事，探听消息方面，巡检司不一定能比他们强上太多。 穆青云倒是不怕他们，只是难免也有些烦。 这里不是她的大本营桃市，在桃市，所有见不得人的人和东西，绝对无法走到穆青云面前，甚至都不会让她知道，乔总，贾老师他们就已经把各种麻烦都给解决干净。 她那个时代，到处都是摄像头，阴暗里的老鼠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活动，乔氏拥有最先进的科技，而超出常人想象的科技，能做到但凡他们想做的一切。 这里却不同，巡检司的巡查们查案，甚至连查验dna，都属于相当高科技的手段，并不是每一个巡检司中都有设备。 巡查们干活，主要还是靠大脚板，靠经验，这个时代，甚至还不敢提‘命案必破’的口号。 摄像头并未普及，身份证也未曾全国联网，那些准备做恶事的恶人们，仍能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这大概也是他们最后的猖狂时期了。 穆青云坏掉‘有乔公司’数年筹谋，张德林和已经被他拉下水，满脑子都是赚大钱的那些人绝对不会甘心。在学校里时倒是还好，他们学校管的严，外人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再说，学校这种地方，只要不是傻子就不敢轻易去碰。 可她总不可能只待在学校不出门。 “阿青。” “穆同学。” 细雨霏霏，穆青云举着手里笨重的黑伞，回头就见他们实验班的孙蕾，还有七班的小蔡，还有十几个不同班级的男女同学，正冲她招手。 “阿青，学校的练习室都被占满了，校门口新开了一家瑜伽馆，孙老师帮我们预约了个大训练室，以后咱们每天下午下课去那儿训练一个小时。” 小蔡声音高昂又清脆。 穆青云笑着应道：“好，走吧。” 学校要办运动会，运动会之前的开幕式办的非常热闹，不光是学校领导老师和学生，还邀请了一批校友回校参加。 为了这个，各班的班主任甚至连学习的事都往后面稍微放个一两天，再三叮嘱自家的学生，务必要提高重视。 穆青云高中的班主任是个虽然长了四十岁的身体，却只有十八岁心灵的女老师，姓顾，非常活泼，特别好事，也特别好强。 刚开学那两天，全校组织摸底考试，实验班比一班总体平均成绩高三分，但在语文上，居然比一班低了一分半，就这一分半，顾老师愣是连着一周吃不好饭，每到语文课，她就坐在教室后面盯着学生们。 实验班一干学生都被她给折腾怕了，私底下没少吐槽，但吐槽归吐槽，老师的权威还是相当深入人心，穆青云都感觉班里的学生们一个个和打了鸡血似的，上课恨不得抓着老师不让走，刷题也刷的勤快，后面两次小测试，语文的平均分，愣是超过一班四分去。 实验班是牛，可人家一班也是重点班级，班里的底子最多只比实验班差一线，完全是能忽略不计的差距。 他们班的学生愣是让这位戏精班主任给逼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都把一班的学生给气哭了。 穆青云甚至都有点害怕。 总感觉顾老师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肥厚的唐僧肉，正琢磨着怎么煎炒烹炸，好生侍弄的香喷喷才上桌的样子。 反正，老师挺吓人。 这回学校举办盛大的运动会，班会一开，整个班的学生就都紧了根弦。 若说学习，他们肯定不怵头，但是体育之类，是真心不行。 他们实验班有沧海市最好的生源，学生们都是天之骄子，但在体育项目，文艺活动上，他们班真和九班，十班两个班没法比。 人家班里有一半以上的学生是艺术生和体育生。 所以在正面战场上围剿掉敌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看顾老师那副斗志昂扬，非要拼一把的精神头，谁也不敢说咱们躺下认输吧，不丢人，人家的专业就是运动和艺术，咱们的专业是学习。 于是只能做出众志成城的模样，能不能赢不说，反正拼劲是要展现出来的。 正好，运动会上学校要求各班选出几个优秀的，有特长的学生，组成一个团队，开幕式上一起表演一个节目，最后确定登台表演的学生，可以为本班加十分的分数。 穆青云眼见她那位班主任的眼睛瞬间亮的像灯泡，一干同学也是目光灼灼，前后左右，都转头看她。 她当即就明白，要是自己不接受这项半指派的任务，她接下来一直到运动会开始，都不会有清闲日子过了。 当初迎新生联欢会，穆青云代表新生跳了一回剑舞，那会儿她都没怎么上心，就是表演当天，才稍微编着练习了下，但让她在这样的场合舞剑，那真就是纯粹欺负小孩子，自然是力压全场，一众老师和学长学姐们都看傻了眼。 有前面这一出，她这回肯定要卖力气的。 穆青云倒也没什么好不情愿。 换作之前，她想有这样能代表班集体拿荣誉的机会，还不可得。 开幕式的开场节目，是一场集体舞，学校老师编的，叫《炎黄》。 整个舞美设计，舞步，舞曲编排，穆青云大体看过，就觉得这几位音乐老师实在是野心勃勃。 真按照她们的想法来办这个高中运动会开幕式，那必须请国家队的舞蹈演员助阵了，如果，这帮小孩子真能完美完成这一场舞蹈，那他们将来也很可能进国家队的。 第516章 讨厌 这个年月，还很少有人关注健身这一块，开在学校附近的这家瑜伽馆的老板，是自小就跟父母学瑜伽，后来意外丢了工作，又无一技之长，幸而身边有朋友帮忙，为了生计，特意帮着她在这里把生意做了起来。 但这老板看起来很用心，整个瑜伽馆上下两层，一层是教学区，二层是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的冥想练习室，布置的很雅静，又很干净。 一行人上楼，刚走上去，就见两个指导老师，周老师和刘老师立在练习室的门口交头接耳，啧啧称奇。 “原来这就是瑜伽，真是挺厉害的样子。” “来了？先坐一会儿，看看几个老师替你们排练的效果，练习室还要等等。” 周老师顺手把二楼这边的大电视机打开，把录像带塞进录像机。 小蔡看了一会儿，倒抽了口冷气：“呃！” 旁边几个同学小声道：“老师，我们这么多同学，最后会淘汰掉一大半，舞台演出只需要十个人是吧？我能不能申请被淘汰？” 周老师都被小孩子们给逗乐了：“别怕，不难。” 小蔡：“……” 电视机里的确是老师在示范，但并非他们学校的这几个老师，明显是请了专业的外援。 其中有一段舞蹈动作，每一个武者的动作要绝对对称相反，而且动作如穿蝴蝶，又轻盈又违背一切常识，还很美！ 他们这群学生里，虽然大部分都有舞蹈基础，但也有没有的。 像小蔡，她就没有学过跳舞，只是因为天生的身体素质好，身体柔软度高，老师压着她做了几次基本动作，竟然都还差强人意，和专业舞者没办法比，但和业余的比，也差不太多。 这一群毕竟只是高中学生，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很专业，小蔡也就被选入名单试试看了。 周老师拍拍手：“同学们，我们是沧海一中的学生，校运会当天，会有各方知名校友前来参观，我们必须要在这些学姐学长面前，展现出我们一中独有的风采。像什么一般的国歌大合唱啊，还有什么每年都要跳的那些舞蹈，如果真要表演那些，主持人一报幕，台下就只剩下礼貌了，年年如此，一点新鲜感都没有，有什么意思？” “‘炎黄’就不同了，大家都能看出它很难，但它也是真的很美很美，我们如果能把它排演出来，保证会给所有的观众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再过去十年二十年大半辈子，他们都忘不了自己曾在一中参加过一场校运会，这场校运会上，十个高一年级，青春洋溢的高中生，完成了一场连专业舞者都要竖起大拇指夸赞的舞蹈，这舞蹈惊艳了众生，惊艳了未来，你们会成为传奇的！” 周老师一通输出，同学们木然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点点精神气。 练习瑜伽的一群夫人们终于结束，周老师连忙招呼学生们进去排练，先从慢动作开始拆解。 慢动作拆解，一步一步地来还好，但做了四五个动作，周老师就让大家连起来做一次，这下可好，学生们顿时无所适从，手忙脚乱。 “哎哟！” “啊！” 你的胳膊碰到了我的腿，我的腰直接撞到了你的胳膊肘，简直是乱七八糟！ “噗!” “哈哈哈哈！” 门外顿时传来一阵阵忍俊不禁的笑声。 同学们回头一看，顿时红了脸。 刚才排练瑜伽的那些夫人们根本没走，一个个地立在门口看热闹。 穆青云：“……” 只能说，这时代的瑜伽馆实在不正规，换成后世，有人在练习室内排练舞蹈，别管是什么人在占用，都不会让别人随意打扰。 奈何如今这都不叫什么事，穆青云实在不好驱赶别人。 在各种忍不住越来越响亮的笑声里，学生们越发慌乱，周老师纠正了好几次，一次更比一次糟。 穆青云始终保持一个动作比较标准但不显眼的状态，湮没在歪七扭八的长腿胳膊内，一时倒也悠闲。 练习了大概十几分钟，穆青云忽然蹙眉，目光一转，就见窗外对面楼层的二层外壁上冒出一缕青烟，随着烟雾，无数烟飞溅。 穆青云：“……” 随着烟火而来的，分明是很多细小的，仿佛只有线长的细针。 她深吸了口气，脚尖一挑，挑起地面上一个瑜伽球，霎时间，巨大瑜伽球就在她的指尖轻盈地开始跳动，时而向前，时而向后。 “啊！” 她动作实在轻盈又漂亮，老师愣了下，忘了叫停，练习室外看热闹的那些人也渐渐止住轻佻的嘲笑。 穆青云仿佛穿蝴蝶一样追着瑜伽球从队伍的最后方，径直飞到前面去，所过之处，所有同学都被她轻柔地推到一边的瑜伽球里。 小蔡被推的坐下，还呆呆地看向自家好同学，眼神迷茫。 穆青云眨眼间就飞出窗户，出去时连发梢都不曾碰触窗棂，穿过灿烂的烟火，一把拽住不知何时出现在外墙处的绳索，轻盈地荡漾起来，在青色的，古色古香的外墙上画出一道道完美的弧形。 周老师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轻声道：“好美！” 不光是她，门外看热闹的也都看呆了眼。 穆青云好不容易把所有的针孔都封堵住，跳回来砰地一下关上窗，回头坐在窗台上喘了口气。 啪啪啪，啪啪啪！ 练习室内立时响起非常有节奏的鼓掌声。 小蔡尖叫：“阿青你跳舞跳的真好看，贼刺激！” 周老师满眼激动，努力训了两句，什么没有保护措施，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训完，却又是满眼的小星星。 穆青云：“……” 她沉默半晌，笑道：“要不，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 “好，那我回去总结总结。” 周老师觉得，舞蹈还有改进的必要。 终于结束了。 风一缕一缕地吹。 穆青云背心处全是汗水，密密麻麻，这会儿感觉凉飕飕的。不是她的运动量大了，这点运动别说极限，就连热身都不算。 但不得不说，对方这大庭广众之下完全不管不顾的做派，很让人讨厌。 第517章 威武 两个指导老师都是灵感迸发，一群学生却个个眼冒金星。 小蔡都要被指导老师给吓死了，甚至都来不及回味刚刚阿青飞起来时英姿飒爽的美！ 要真按老师们编排的舞蹈动作那么跳，除非把她骨头全都打断了重新组合，否则杀了她也做不到的。 老师和学生还算镇定，学校里消息传播的其实挺快，除了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生们，其他人多少都知道穆青云曾经被巡检司点名表扬过，也知道她会明国的传统武术，而且是真功夫。 穆青云是高手这事，大家模模糊糊地多少都知道些，今天这一飞，固然惊艳，让人难以自持，可在大家伙的想象中，身为高手的穆青云，本就应该如此。 不过，外面看热闹的这些瑜伽馆里本来的学员们，却是目瞪口呆，好半天回不过神，回过神来都盯着穆青云看，简直以为她身上装了翅膀，是飞鸟成了精怪。 再想想刚才她们那点嘲弄的笑意，便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有闲情逸致来瑜伽馆学习的，大部分都有钱有闲，不知道有没有男人学瑜伽，不过这个班都是女人，这会儿一群二十岁到四十岁不等的女人，也没怎么矫情，大大方方地上前和周老师他们搭话。 问清楚了这是沧海一中的学生们在排练节目，大家顿时啧啧称奇，立时就从幸灾乐祸，很讨人厌的大人，变成了温柔和气又可亲的长辈。 高中生也不算很小了，在当下来说，他们甚至能称一声高材生。 眼下能上高中的学生才有多少？ 更不要说，沧海一中是名校，也许这里面就有未来的大学生。和这些孩子们打交道，可算不上浪费时间。 三言两语，一干学生都被哄得开开心心，周老师还和好几位夫人交换了联络方式，约定好下回他们来练习，可以用大家闲置的练习室。 瑜伽馆这边很多练习室都是包月，可不少人只是包下来，却没时间用，空着也是浪费，倒不如拿来做人情。 几个老师拿到了可以用练习室的时间表，打眼一看，接下来大半个月，几乎每天晚上都能用，顿时高兴起来。 学校这边给的经费寥寥无几，要把班费在这个上头，学生们负担也很重，身为学校老师，她们可不介意占点免费便宜。 她们代表的可是学校，为了学校化缘，又有什么不行的？ 自家的大操场，电脑房，体育馆，那不都是校长舔着脸去找各位好心的大老板们化缘，才给化回来的？ 真靠上头给拨的那些经费，能让学生们安安稳稳地待在教室里，吹的起电风扇，用的起暖气，就阿弥陀佛了！ 同学们热热闹闹，穆青云的注意力却不在练习室内，窗外机关已坏，却仍是风雨欲来之势。 “呼！” 穆青云并不很为自己担心，但不得不说，路上行人众多，她身边的同学和老师也都在，如果对方真是疯狗，在这样的地方突然发难，便是自己最后能把疯狗给打死，可她也无法保证，大家都不会被咬伤。 只能说，恶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被逼上绝路，不肯再守规矩的恶人。 其实，她的每一步都没有走错，若是时光回返，她仍是要做出一样的选择，有乔公司危害惊人，非打不可。 奈何对方家大业大的，张德林跑的快，巡检司没抓到人，于是注定了会给她带来些麻烦。 “果然还是很讨厌。” 她始终提着口气，调动气血，真气蒸腾，这孤身一人，固然轻松自在，也灵活多变，可有时候，的确会觉得有些累。 风仿佛越来越大，天色阴沉沉的，周老师她们终于寒暄完，彼此告别。 穆青云调匀了呼吸，难得没有提前散伙，反而跟着自家这些小同学们，一起不紧不慢地下楼，脑子飞速转动，全副精神都提起，追着让她如芒在背的杀气开始追踪，小小一段楼梯，她耗费的力气比跑一场马拉松也小不了多少。 “嗯？” 眼看就要走到一楼，穆青云忽然感觉肩膀一轻，顿时怔了怔，脚步停顿，扬了扬眉，心下奇怪。 那种如影随形的窥伺感，居然在刹那间，忽然消失了！ 穆青云抹了把脸，莫名其妙地转头四顾。 这倒是很新鲜，最近，她一出门就要默念上两遍清静经，不念，都担心自己一个忍不住，把自己作到巡检司的悬赏通缉令上去。 就是不知道她要是上榜，红能得多少？ 总不能比张德林更少。 “……” 她刚才掐了那些人的机关，按说，这帮人应该更恼羞成怒，闹的更凶才是。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穆青云开始感觉到压力时，就 张德林手底下养的就是一群无赖，自视甚高，不肯吃亏，但凡吃亏，就一定要找回场子，并不是懂知难而退的人。 诸般念头瞬间闪过，穆青云一低头，隔着楼梯左右挂着的流苏珠翠向下看，微微一挑眉，顿时发自内心地笑道：“乔总威武！” 乔总就坐在门外的大片大片的鲜旁边。 他不远处有两个人和木头桩子似的站着，面孔僵硬，瞳孔正迅速收缩，汗水仿佛有些红，粉红，倒像是血汗一般。 一瞬间，穆青云好像听到几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又好像不是。 “怎么这么冷。” 小蔡肩膀一抖，紧了紧衣服，又赶紧转头替穆青云调整了下外套，把她衣领上的扣子系上。 “沧海这边天气变化也太快了些。” 穆青云挽住小蔡的肩膀，眼神明媚，高高兴兴地继续下楼。 她带着老师和同学们和威武霸道的某人擦肩而过，脚步轻盈又迅速，高高兴兴地和所有同学挥手告别，这才往学校去，临进校门，她终是忍不住回首再看。 淅淅沥沥落下来的雨水，打湿了乔总的头发，好像真在某一刻，某一个瞬间，这个人开始变得很像她认识的那个乔总了。 第518章 故事 穆青云近来做了几场梦，有些梦光怪陆离，而有些梦，却都是那些故人说的话，做过的事。 前几天她刚梦到过自己时代的乔总，梦到他大半夜的点灯熬油，在帮自己抄课堂笔记，旁边还有一叠错题本，都是乔总自己动手，把错题扫描下来重新装订好。 做过这样的梦，穆青云自己把自己笑醒了，笑过，竟然隐隐约约感觉乔总还真做过那样的事。 但这可不像他，他向来讲效率。 “这类活儿，他就是真想替我做，那也该是大笔一挥，豪放地开张支票，指派贾老师过来干，怎么会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觉，忙活这个？” 只能说梦毕竟是梦，总是稀奇古怪的很。 穆青云今天有些疲惫，回了宿舍早早洗漱，没再看书写作业，便睡下了。 “唉！” 也不知睡了多久，穆青云木然地睁开眼，瞪着蚊帐无奈道，“乔总，我知道您老修为高深，绝对是得了神的高手，大晚上睡不睡觉的无所谓，但我只是个普通武者，真没修炼到见神不坏，您知不知道，您戳我窗口，就像一轮巨大的太阳，威力十足，让人想感觉不到都不行。” 乔倾失笑：“小丫头，看来你武功进境不小，如果是一般的高手，我便是进了屋子，剪断对方的头发，他该睡，还是在睡。” 穆青云：“……” “来，今晚我睡不着，你陪我喝杯酒。” 穆青云只好起来。 所谓形势比人强，她拥有金钱权势超高的武力值时，别人都要围着她转，现在换成对方武艺高强，打起来没什么胜算时，但凡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穆青云也就从了。 陪着喝杯酒，显然不算原则问题。 当然，如果对方不是乔总，她肯定不伺候。 入了秋，刚刚下过雨，风冷飕飕的。 一杯酒下肚，穆青云的抱怨瞬间不见，酒水很香浓，一杯喝下去，酒浆挂在杯盏上，月光之下，酒色金灿灿的，看着就喜人。 乔倾不禁一笑：“我有一个朋友，你的味道和她一模一样，可你又不像她。” 穆青云又贪恋地连喝了两杯，安静地听乔总讲古。 她那个时代的乔总不太喜欢说话，这里的乔总，却是好多次相见，都要听他讲故事。 “我那个朋友活的特别累，也很倒霉，她出生的 “那个年月，两脚羊的价格比米粮贱，所以很受欢迎，每天晚上都有肉贩子担着两脚羊，用黑盖头蒙着脸，从月上树梢时出没在村口，卖完了肉，或者 “为了新鲜，很多两脚羊都拿清水养着，需要时才会杀。” 女生宿舍是老旧的建筑，四楼窗户外，斑驳的砖石上好像有一道道影子，穆青云只觉得这个故事鬼气森森。 穆青云其实看过很多故事，比这悲惨的也有，可没有一个故事，像乔总说的这个似的，让她感觉心悸。 “我朋友出生之后的一个半月，肉贩子剁掉了她的右手， “就这样，小少爷日行一善地救了她，虽然厨娘不喜欢她，却也勉强没让她饿死。她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艰难地活着，但霉运仍然不肯放过她，别人出个门，或许只有一成的可能遇到危险，换成她，就是十成十，她站在院子里，飞过的飞鸟都专门过来啄她几口。” “所有人都害怕她的霉运，她在厨娘家里，活的甚至还不如一条狗。救了她的小少爷早就不记得她这个人，连过问都不再过问，她活得便越发艰难。在商人家里，她生活在最底层，谁都能欺负一把。” “在她十七岁时，商人家的仇人找上门，见人就杀，大部分人都死了，只有当年那个救了我朋友的小少爷受了伤，却逃了出来，躲在离家不远的麦秸垛里，我这朋友看到杀手追到麦秸垛旁边，她就利用了一下她倒霉的特性，把那群追兵都给引走了。” “就在那一天，她终于死了。” 穆青云沉默半晌，低声道：“可她是乔总的朋友。” 乔总是个特别讲义气的人，他会把所有朋友都照顾的非常好，谁敢动他的朋友，他能让对方后悔生而为人。 乔倾摇了摇头：“我很希望，你现在拥有的，我那位朋友也能拥有。奈何，都是妄想而已。” 风越来越沉。 乔倾好似就是想来讲个故事，讲完了便提着酒坛子，推开窗户指了指，目送穆青云回宿舍，才一转身，穿过学校高高的围墙，飘然远去。 他的意思是，他希望他的‘朋友’，在危急关头，也有朋友前来相护？ 还是说，他希望他的朋友能有自己这样的武功，意志，能像自己一样开个挂，好好地过完一生？ 乔总这人神神秘秘，年龄不知道，来历不清楚，说的话也云山雾绕，穆青云懒得多想，干脆就当是出来听了个故事。 别说，被乔倾折腾了一回，穆青云的睡眠质量却更好，沾到枕头很快便进入梦乡。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居然梦见自己 她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四十岁一事无成，被扫地出门，什么都没有，似乎也是每一步都只遇到糟糕的坏事，没有一件好事发生。 自己的这个未来，和乔总朋友的经历，有一模一样的味道，这可真奇怪。 穆青云了解自己，她并不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她的确会照顾爷爷奶奶，也没想过得到什么回报，她也确实是个能隐忍的人，但那是她的心还没冷，如果她真有沦落到未来那样悲惨的苗头，她不可能不反抗。 毕竟是场梦，穆青云醒来就抛在一边，如今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彻底整怕了张德林这家伙。 第519章 恨 穆青云一口气将沧海市，雄县，以及周围县市所有交通要道上的小猫小狗小鸟们都喊起来，走到哪儿都‘喊’它们一声。 还有各种绿植，植物虽然迟钝，但传递消息其实最快。 她之前也有搜集消息，但都是走到哪里问到哪里，没刻意做过什么，这回张德林是真惹恼了她，一时间各种消息汇总而至，巡检司一口气打掉了张德林的几十个据点，挖出了一连串他的手下，林林总总加起来，起码有七八十号人，回收的资金也有几百万之巨。 巡检司这边一番雷厉风行地行动过后，却也后怕不已。 有乔公司明面上光明正大，经营的都是历史文化产业，运作的全是市里扶持的项目，可私底下居然养了这么多混子，什么脏事，恶事都做了不知多少回，如果不及时拔除，恐怕过不了几眼，沧海这边就要被他们钻的千疮百孔，还不知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混蛋！” 张德林要气死了。 “穆青云！” 最近，他简直和条丧家犬似的，到处东躲xz，偏偏很快就又被人发现，如果不是他武功高，轻功尤其好，又很谨慎，恐怕早就被抓到巡检司，至少几十年的牢他是做定了。 “该死的东西！” 这么一闹，他最看重的那些手下折损的十不存一，再想直接去找穆青云报仇雪恨，已是不可能！ 张德林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别人让他吃亏，他都要报复回来，何况是姓穆的那小妮子，面对这个小丫头，他绝不肯认输。 “凭什么她什么都不做，天生就是白云门的千金大小姐，凭什么她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别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一切！” 张德林小时候家境很好，后来家里落败，受尽了凄风苦雨，后来被白云门的楼挽风捡回去，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苦日子从此到了头，在他眼里，白云门楼挽风，就是将他从凄苦人生里拖出去的恩人。 一开始多好，师父待他亲厚，他也发誓，要帮师父复兴白云门，令白云门重新屹立在江湖上，再成丰碑。 不曾想，后头楼挽风又收了一个小弟子，偏这小弟子还很受宠爱，天赋也让人惊讶。 张德林大恨，当他不知道？白云门嫡系亲传弟子，守山人，一代只择一人，其他弟子皆算不得亲传。 本来亲传弟子，必是他无疑。 那门中宝藏无数，光是古籍，他知道的藏书库内就藏了三千多册，更不必说其它金银珠宝，名贵药材，也是拿箱子来计量。 还有白云门，他为之倾倒，听了无数的故事的师门，本来板上钉钉，就该属于他。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做了无数的计划，就是为了复兴白云门，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师父救他护他，师尊想要的，他一定为师尊办到。 可为什么，就因为村里那群愚夫愚妇们的几句闲话，就为了那些不思进取，没有上进心的一群老不死的说的屁话，师父就没了进取心！ 什么叫该在时代浪潮里散落的，就让它散落吧。 什么叫白云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它过不去！ 当年白云门弟子行走天下，赏善罚恶，群雄俯首低眉，无有不服，白云门弟子救了那么多的人，别人倒是好好地活下来，白云门却凋零，凭什么？ 他张德林，是在为师父鸣不平，为本门鸣不平，可就因为他不平，师父就说他心性不佳，学不了白云门的武功，强行修炼，恐怕要走火入魔，所以要送他走，不要他了！ 做梦，白云门是他的，他一天是白云门的弟子，一辈子都是白云门的弟子，他非要做给师父看看，让他后悔，让他看看他的选择错到了什么地步。 十几年下来，他做了很多很多大事，势力越来越大，现在阻碍太多，他不敢让白云门站在太阳下，但总有一天，他会让他的师门，重现当年的盛况。 他也快成功了。 可就因为这个穆青云，就因为小小沧海市这一场小小的局，好不容易创下的大半家业，竟然毁了一多半。 张德林深吸了口气：“我不气，一点都不生气。” “大壮，你坐着干嘛呢，还不赶紧的，把地给拖了！”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咆哮。 张德林条件反射似的起身，磕磕巴巴地应道：“老，老板娘，知，知，知道了！” 说着，他顺手抄起拖布，走到院子里的水池边吭哧吭哧开始狂搓狂洗，洗干净又麻利地跑到面馆里头拖地。 旁边又高又瘦宛如一根竹竿的面馆老板，瞅了眼他那啥都不知道，胆子贼大的媳妇，连给自己灌了一大杯凉水，低下头不敢去看张老板，心里却是哀嚎，这贼孙啥时候走！他都金盆洗手五六年，现在老婆有了，孩子都有了，真不敢再和那些人混。 “唉！” “唉啥唉，你娃的尿布洗了没有，还不快去。” “唉，马上去，马上去。” 竹竿老板立时应下，乖乖去伺候他那小祖宗。 张德林却忽然下定了决心，深吸了口气，决定做那件事，他犹豫了这么多年，总是瞻前顾后，可如今家底都快让人给抄完了，也便不必再犹豫。 他要白云门，要白云门留下的所有的东西。 “凭什么就因为穆青云是穆老门主的外孙女，那些东西就要留给她一部分？” 白云门是传承门派，祖上传下的东西，一代传一代，又不全是穆念卿那个老不死的自己的。 那些家底，自然该归白云门弟子所有，一分一厘也不能给外人。 张德林他选择性地忘记了，当年他师父楼挽风在时，就和他说过，他师祖穆念卿有一女早逝，只留下一个外孙女，他想把师祖给师姐留的东西，还有他那些年积攒的家底，留给那个女孩儿，只盼着那女孩儿一生无忧，幸福安康。 “大壮！” 张德林连忙抛开各种心思，咬牙切齿地干起活来。 竹竿老板悄悄凑上前，面上不禁有些讪讪。 张德林冷哼：“你去一趟雄县。” 竹竿老板愕然：“不行啊，现在可不比以前，弄死人很难收场的，咱们骗点钱，被抓住了最多就是坐牢，可要是闹出人命，那得吃枪子。” 第520章 小孩 张德林：“……蠢死你算了，谁让你去杀人的。我想杀人，用得着你这废物。去找江四，告诉他，他要是想把他丢掉的钱都要回去，就帮我做件事，我要他去找穆青云，管她要当初他前妻穆小然留下的东西，所有东西都要，一样不能少。” 竹竿老板：“哦。” 这老张怕是脑子都坏掉了。 但无所谓，这事简单。 穆青云也觉得，江敏华这孩子的脑子，或许一不小心被哪里来的狗给吃掉了，好好的女孩子，人漂亮也不是不聪明，前途远大，怎么总爱做蠢事！ 秋日一到，穆青云就有点犯懒。 可学校运动会嘛，虽然穆青云参加开幕式，要去跳舞演出，但还是一样随大流地要被拖去运动场跑步。 跑步对穆青云来说，就是饭后美味的小甜点，她当然不介意跑步，跑步其实和她犯懒也没什么冲突。 学校操场边上种了不少银杏，树叶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 穆青云不紧不慢地在操场跑道上跑步，周围有好些学生都在跑步锻炼，有男有女，个个青春洋溢。 其实跑步这种事，即便不像她一样有天道酬勤，但真正跑开，养成了习惯，一样会上瘾，每天不跑上一小段，便总感觉有什么事忘记了。 “哟，美女！” 穆青云：“……” 又来了！ 话说，现在不是很保守？怎么这个年代的小年轻们，居然也这么淘气。 穆青云没有回头，就能感觉到背后各种嘻嘻哈哈，窃窃私语，还有小男生古里古怪的笑声。 “美女，请你吃面包啊。” 耳边忽然一阵风吹过，穆青云怀里就多了一根棍子样的面包，她转头一看，一前一后两个小男生，大概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头发挑染的一模一样，都是一撮小红毛。 穆青云弯起眼睛笑了笑，轻轻一投，面包又飞回去，冲两个小男生扬眉：“小帅哥，我不吃面包的。” 对方脸上刷一下红了，却还是硬撑着抬着头：“那，以后请你吃别的。” 说完，却是不自觉落后了几步。 穆青云心里笑得不行。 “碰上我还好，以后要是再随意搭讪女孩儿，被扇巴掌可不要哭。” 两个男生：“……” 说实话，这么年轻，又还挺俊的高中生过来‘调戏’她，眉眼间带着那样的青涩和努力掩盖的羞怯，还真不知道该算是谁占谁的便宜。 反正穆青云心里没觉反感，还有些想笑。 一般那种自信心膨胀，会在街上随意搭讪的人，身上总免不了有些油腻，学校里这两个孩子可不是，肯定是做游戏输了，这才被鼓动来捣乱。 嗯，不过，随意打趣女孩子—— 扑通！ “啊！” 操场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群蜜蜂，追着那两个男孩子不放，两人顿时吓得狼狈奔逃，跌跌撞撞地跌做一团。 虽然是蜜蜂不是马蜂，可他们还是吓得嗷嗷叫唤，眼泪都落下，周围学生们谁也不敢去救，纷纷躲避。 一时间，两个男生周围一下子成了真空地带。 穆青云：“……” 唔，不能怪她，不是她干的，只能说是可爱的小蜜蜂们喜欢抱打不平。 穆青云慢吞吞跑过去，冲一群小蜜蜂笑了笑：“今年的桂蜜特别甜，快去吃饭吧，人有什么好吃的。” 学生们眼睁睁看着那群小蜜蜂，居然还真被人家女孩子一句话哄得调头朝丛中飞去。 众人：“……” 小蔡倒是不怕蜜蜂，好奇地多看了好几眼，小声道：“阿青，最近我们班的班老学你呢，晚上也老拿着喷壶去圃里浇，还会和那些啊什么的说话，连身上的香水都换成香的了。” “我就是有点担心，她万一也变得喜欢和蜜蜂说话，那可怎么办。” 穆青云莞尔。 “人家是个聪明机灵的小姑娘。” 所以，草草的也还罢了，绝对不会傻到去招惹蜜蜂。 她有看到，小蔡他们七班的小班是个苹果脸的可爱女孩儿，小脸红扑扑的，长得特别漂亮。 唯一就是最近这孩子不大穿她以前的衣服了，穆青云还有些想念。 她那身粉蓝的衣服，别人穿就是死亡色泽，她穿起来越发显得唇红齿白，面颊丰润，十足的可爱。 如今老穿墨绿色的短风衣，虽然也不丑，但到底少了几分小孩儿本身的特色，衣服和人终归有些冲突，不和谐。 穆青云却什么都没说，还是说好看。 女孩子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嘛。 秋风瑟瑟，操场上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嬉戏笑闹，不多时，忽然开始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满操场的小家伙们就和一群毛茸茸的小鸭子似的，惊叫着四散而去。 穆青云提着小蔡，迅速回了宿舍，刚上了台阶，把小蔡放下让她回自己屋，却是回过头，隔着雨幕诧异地眺望了一眼。 江敏华居然来了。 穆青云连忙翻了翻剧情，唔，最近女主角的情况有点惨淡，正处于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状态的王云，因为王家的事现在不上学，回了帝都，她家里也遭殃，自然是精神低落。 但这种时候，她应该不大想见自己才是。 江敏华就立在走廊外的银杏树旁边，瞧着挺狼狈，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啧，有点吓人。” 穆青云先回宿舍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才拿着伞出了宿舍楼。 “找我？” 江敏华愣愣地没说话。 穆青云也不问她怎么进的学校。 一中是不许校外的学生进门，门口门卫们管的挺紧，但江敏华这样的年纪的女孩子，想混进来一点都不难。 穆青云客客气气地把雨伞向江敏华头上倾了倾，道：“什么事？” “阿姐。” 江敏华低呼，深吸了口气，咬咬牙，一口气把话说完，“请你把穆阿姨留下的那些东西卖给我吧，比市价高都行，我，爸，因为‘有乔公司’案子的事，他的厂子最近资金周转不开，我听他说，好像已经逼不得已，关了好几家——” 穆青云：“有人找你要我母亲留下的嫁妆？” 江敏华怔了怔，登时收声。 第521章 漫漫红尘 穆青云竟这般敏锐，这是江敏华没想到的。 雨还在下，江敏华忽然就在这个刹那，有些羞愧起来，她来之前，一直在告诉自己，穆青云是父亲的亲生女儿，骨肉亲情不可断，没有父亲，哪里有她，现在家里遭难，她怎就不能援手一二？ 穆阿姨留下的那点东西，本也不算什么，家里的外债压力再大，那些不值钱首饰也买得起。 先借来应应急，将来十倍百倍地还回去也不费力气。 这些，江敏华在家时已经想过无数次，但站在穆青云面前，听她这一问，她仍有些说不出口。 自己怎么这么像个坏人？ 可她并不想当个讨人厌的坏人。 江敏华鼻头一酸，简直要落下泪来，想到父母，想到家里的气氛，她仍是忍下羞耻，咬牙道：“姐姐，我拜托你，把那些首饰卖给我吧，你哪怕不喜欢我妈，不喜欢我和弟弟，但你总归是爸爸的女儿——” 穆青云皱眉：“江四都没有来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却来了。” 江敏华一怔。 穆青云只觉得有些好笑：“张德林的人去江家，首先见的肯定是江四，不会去找你一个初中生，但无论他说什么，江四绝对不会听。” 江敏华心下有些茫然无措，讷讷无言。 “因为江四从来不是个蠢人，他知道天下没有白捡的午餐，张德林是个骗子，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他要的东西，肯定比钱贵。而且他是敌人，敌人要做的事，肯定不能让他做成，否则就是傻子。” 穆青云冷笑，“就不说这些你不懂的东西，我只告诉你，我母亲留下的嫁妆，你买不起。” “就说我脖子上这一块顶级的玻璃种帝王绿的平安坠，现在拿去卖，要价四五百万有的是人来抢。” 江敏华愕然，怀疑她在说疯话。 她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东西能那么贵！ “再过上十几年，就不只是几百万了，至少能翻十倍。” 穆青云声音里略带了几分讥诮，“母亲留下的翡翠和羊脂白玉，还有一小箱子，至少十几块，平均都差不多是这样的价格，你当真能买？” 江敏华张了张口，却是哑然无声，随即咬牙：“不是的！” 那些东西她记得，不是这样的。 但一句话出口，后续又戛然而止。 她总不能说，她好几次都见到母亲嘲笑穆小……穆阿姨的土鳖，说她把几个破镯子，破首饰当宝贝，还写劳什子遗嘱，说要全都留给亲生女儿。 有那么一段时间，江敏华都有些烦她妈妈，感觉她妈妈说话太尖刻，没必要那么形容一个已经去世的女人。 而且，她莫名就感觉那些首饰都很好看，是否名贵暂且不提，但银镯子做工是真心很好。 她很喜欢。 “的确做过伪装，毕竟财不露白，露白容易招祸。” 穆青云轻声道，默默看了几眼剧情。 在原本的剧情中，江敏华看透了这些首饰的伪装，未使宝物蒙尘，却只觉得这是天意，就该她得到那些宝贝，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她就心安理得的拿走了东西，甚至没多问江四一声。 当然，那时候她是王家的娇客。 王云喜欢她，王家老爷子喜欢她，所有人都喜欢她，江四想起来那些东西是前妻留给穆青云的之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去多言。 江四想，这也没什么，他会在别处补偿青云。 敏华也不是故意为之，她只是习惯了家里的好东西都属于她，她什么都没多想，根本没想过储藏室里翻出来蒙尘的旧物，还能有什么奇特的来历。 至于后来真相大白，江敏华已经不能失去这些东西。 她在王家的底气，多是由这些带来的，女孩子嫁入豪门，好像多么美好似的，但底气不足，终归要受气。 穆青云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去吧，江四是个聪明人，他很不用你来操心。” 送走了江敏华，穆青云想这似乎算不上面目全非，但也和现实迥然不同的剧情，在原本的故事里，王云和江敏华是男女主，他们所作所为便都有他们的道理，哪怕占了旁人的东西，那也是阴差阳错，怪不到男女主头上。 别人因他们死了，他们甚至都不必知道，所以，依旧纯白无瑕。 但在这个现实中，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红尘漫漫，大家都会有自己的故事，触目所及，路边不认得男女主的路人，同样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总不能因为王云和江敏华是主角，为了顺着他们的心意，让他们得偿所愿，便去毁掉旁人的人生。 穆青云回了宿舍区域，便先去电话亭打了巡检司的电话。 当天晚上，巡查们便去了江家。 江四不得不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来回忆那人来找他时说的每一句话，做完了笔录，巡检司的画像师画像结束，都晚上十点多了，江四简直被折腾得精疲力竭。 江敏华也被抓着问了半天。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 江敏华：“……” 也许是巡检司这边加快了动作，接下来小半个月，穆青云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完成了运动会，再没有感觉到别人的窥伺。 唯一的一点小问题，运动会开幕式上，穆青云耍了一套‘鹤梦’剑法。 那天风有点大，学生们还好，周老师等几个指导老师很是紧张。 这回的集体舞《炎黄》，是明国传统战舞的风格，加入现代元素加以改编，当然不是周老师她们编排的，是明国歌舞团的总教练带着自己的团队，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编排出来的舞蹈，目前只在帝都大剧院中上演过一轮十二场，看过的人很少，属于非常新的大型舞蹈，能跳的特别好的舞者，只有最顶尖的那一群舞蹈家。 今天拿这种舞蹈，为运动会开幕，一中的这些指导老师，心里也提着口气。 她们当然没有指望这群非专业的年轻学生，真能表现出《炎黄》的辉煌大气，令人震撼的绝美，可哪怕只表现出一分真意，这场表演就足以留在沧海一中的校史上。 第522章 鹤 “还是太冒险了啊。” 周老师吐出口气，叹道。 “这不是没办法？难道还真在这种时候，让二中压咱们一头？这可是说不定就要上央视新闻的，哪怕就十几秒好了，人家来一句，沧海二中本次运动会开幕式上，一场异常精彩的明国传统舞蹈，飞天，惊艳四座。咱们一中呢，提都不提，这敢情好，人家二中成沧海市的牌面了。” 他们这运动会开的其实有点不巧，正好赶上某位领导来视察，这位领导对教育非常关心，可以说，他老人家屡次在各种会议上强调教育的重要性，现在人家来沧海市，顺便也要悄悄看看学校。 说是悄悄，但怎么可能一点风声没有。 没两天，全沧海市都知道，他老人家正好赶上了各个高中的运动会，他当年年轻的时候，就是全市高中生短跑大赛 至于去哪个学校，大家没办法预料，可他肯定得走一趟一中。 一中可是沧海最好的高中。 二中，他大概率也会去，而且二中还占了优势，他老人家的小妹妹，就是二中的毕业生，这回二中召开运动会，邀请的优秀校友中，就给他妹妹递了邀请函，有小道消息，对方答应去了。 这下，两个学校可就暗中开始较劲。 二中消息更灵通，比一中得到消息早了半年，他们学校专门请专业人士为自家的学生运动员做了培训，尽可能让这次的校运会办的更专业。 另外就是在开幕式上下了大功夫，竟然挑战了难度相当高的古舞‘飞天’。 ‘飞天’在明国的传统舞蹈中，论难度能排在前十名的下位圈，历年来很多舞者还原过各种版本的飞天，其中以三十年前的着名舞者孙琴的歌舞团最为着名，高中生如果能跳出这么复杂的舞蹈，只要完成度不太差，那肯定特别惊艳。 一中这边呢？安排的是集体大合唱，《体育之歌》！ 就是那个小学校运会炫它，初中校运会还是炫它，到了高中，大学，一样要炫它的那个‘体育之歌’。 真不是这大合唱不好，经典嘛，要不然也不能天天炫，问题是炫的太多了，又不是顶尖乐团，能出彩才有鬼。 指导老师们提出各种意见，衡量过后都不大满意，最后没办法，干脆赌一把，于是就有了《炎黄》这件事。 炎黄是新编排的舞，虽不是流传于世的经典，但它足够新鲜。 而且是战舞，也符合体育精神。 就是一中的小可怜们都挺惨，一个个被折腾得四肢都不像是自己的。 到了开幕式这天，穆青云和另外二十三位精挑细选出来的同学压轴出场，她在后台这边扫了一眼，就知道有重要人物到场，外头都看不见自家学校的保安，全是生面孔。 而且，每个人的身手都很不错。 穆青云还专门看了看立在东门的一个年轻保安，他没穿保安制服，打扮的像个老师，斯斯文文还戴眼镜，但他的手是用刀的手，练双手刀少过二十年，都养不出那样一双手。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和同伴们说的，虽然彩排的时候大家配合默契，跳的都很熟练，可她知道，有两个孩子很容易紧张，每回校长他们过来看热闹，这俩孩子就多多少少要犯点错误。 穆青云一念闪过，就见周老师步履匆匆过来，一脸的兴奋：“同学们，今天我们最重量级的嘉宾已经到了咱们学校，他老人家刚从二中出来，我们今天的舞蹈，必须胜过二中。” “如果大家开场舞跳的足够好，今年的优秀三好学生，你们都有希望。” 穆青云：“……” 周老师一颗炸弹丢下来，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就高高兴兴地出门去，她却瞬间听见背后李倩和张玫两个小姑娘呼吸节奏都乱了。 此时也来不及做心理辅导，前面主持人已经开始报幕，穆青云只迅速压低声音道：“什么都不要想，按照彩排来，别忘了口号，下面都是萝卜白菜。” 一众同学用力点头。 “另外，如果出了错也不要怕，交给其他人，放心，一定能顺顺利利地圆回来。” 话音未落，战鼓起，穆青云当先一步手持双剑，飞跃而出—— 眼前狂风怒号，海浪滔天，如山的鲸鱼露出尖利的牙，扁舟在海浪里摇摇欲坠，舟上的战士却丝毫不惧，便是以卵击石，他们也是最坚硬的，属于巨龙的卵。 张玫这孩子的心跳声已经快的有些吓人。 果然——下一段鼓起的刹那，张玫脚下一滑，踩到了旁边同学的靴子，眼看两个人都要跌成一团，穆青云仿佛提前预料，脚步微微滑动，展臂一手一个拢起张玫和被她牵连的同学，轻飘飘地将她们两个一左一右，各自送到一边。 这两个没有摔倒，但所有人脑子瞬间乱了乱。 台下，周老师一口水喷到前座的后脑勺上，观众们还没察觉，但指导老师瞬间眼前发黑。 穆青云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双剑倏然一转，一秒钟内连刺出无数招，身形亦随剑起，一时间四面八方皆是剑芒，大家无论坐在哪个角度，竟都好似看到一抹寒光直刺眉心，浑身战栗，可即便如此，众人居然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所有人都仿佛有些恍惚起来，似乎做了一场美梦。 这剑可真是美。 剑光绚烂至极，如云一般聚散无形，又如风一般无处不在，动人心肠。 半晌，忽然有人呢喃：“鹤，是仙鹤在，在——” 众人看到的，正是那九天之外的仙鹤坠落凡间，啼血而舞。 台上一中的学生们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按照彩排时意外处理方案，重新配合着穆青云再次起舞，鼓声刚刚的间歇，也变成了刻意安排好的。 台下的观众也终于回过神：“好！！” 一时间叫好声一片。 穆青云刚松了口气，就听天边传来振翅的声响，不经意一抬头，她顿时愣住。 “仙鹤！” 无数观众疑似在梦中。 许久，才有人迟疑道：“我在做梦，还是真的看见了成群的仙鹤落到了舞台上面？” 第523章 好奇 穆青云的眼角都情不禁地想抽动一下。 现在她有一种自己面临的是剧本的实在感了，如果不是剧本，现实里再狗血，一般也不会狗血到校运会这样的场合的。 不知道算不算倒霉，今天沧海市动物园正在进行放飞丹顶鹤的表演。 这动物园距离学校不远，但也不算特别近，隔了三条街，但是直线距离大概就两公里左右。 特别巧，丹顶鹤放飞时，穆青云正好在舞剑，剑名‘鹤梦’。 ‘鹤梦’是她师父观鹤所创。 据说当年师父在溪边舞剑，身边便常伴仙鹤，甚至有仙鹤从数十里外飞至，这里面的原理，穆青云猜，应该是舞剑时的节奏振动鸣响，特别吸引丹顶鹤，她学‘鹤梦’学得极快，但很少用在战场上，练习也是在武馆内练习，倒是从没见过群鹤环绕的场面。 没想到啊，当年没见到，这回在好好的高中学校里却见识了一次。 穆青云的鹤梦一起，剑光灿然，皎洁如月，整个舞台都被她的身形和剑意笼罩，观者无不震撼莫名。 尤其是坐在最前排的观众，还有离舞台相当近的那些记者和摄影师，一个个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好似他们高声喘息，都有可能惊扰到偶然降临凡间的剑仙。 剑光明明又密又急，气势汹汹，舞剑的少女身体都被笼于其中，好似下一刻就要这冷且利的剑光切碎，可偏偏这少女身姿轻盈，宛如玩闹而已，剑对敌人是凶器，对执剑之人，却温驯而又忠诚。 观众们都沉浸在这人间罕见的美中时，骤然回神，就见到一只丹顶鹤落在了舞台上。 然后 还有无数丹顶鹤在半空中盘桓不去，展翅起舞。 “哇！” 就在这一刻，大家仿佛见到了梦中的美景，除了做梦，在人间怎么可能看到这样的场面？ 穆青云收剑而立，看着台上舞者，台下观众，都梗着脖子仰着头，盯着那一群丹顶鹤出神。 再看几只小丹顶鹤大概刚会飞不久，摇摇晃晃地蹭到她身边，轻轻鸣叫，叫声清冽，心里一时尴尬的不行，倒是勉强站住了没逃走，好歹不算丢了面子，再一看，台下回过神的记者和摄影师，正举着照相机照的她眼前一片金光。 穆青云忽然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在不久之后，她和鹤会一起出现在电视上，报纸上，各种各样的杂志上，然后一定会被起各种各样的外号，作为一个特别喜欢看八卦杂志的人，她很清楚这些媒体的习惯。 想必，她看别人热闹的时候有多么欢乐，现在别人看她热闹时，就有多么开心。 总之，开幕式算圆满结束。 好像那群校领导一开始希望的，一中扎扎实实盖过二中风头的计划，也算是阴差阳错地达成了。 别管一中同学们跳的‘炎黄’能不能压过二中的‘飞天’，反正二中肯定没有这仙鹤云集的场面，对媒体来说，仙鹤齐聚，比跳舞可有趣的多。 却说，不远处，动物园的一群饲养员，还有周围专门为了丹顶鹤放飞表演来的看客们，聚在一处面面相觑。 好半晌，饲养员才惨叫一声：“我的鹤，鹤！” 一群饲养员拔腿就追，一路追到一中，看到此情此景，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家养的丹顶鹤，为什么要来这没山，没水，除了书香气什么都没有的学校，难道自家丹顶鹤也想沐浴书香？以后需不需要给鹤盖个书房什么的，再找人给它们读书？ 不对，鹤好像是来看跳舞的，难道下次招聘，他们得招一些会跳舞的小姑娘？可问题是，人家漂漂亮亮的，还会跳舞的小姑娘，凭什么进动物园伺候这些小祖宗？ 饲养员简直要愁死了。 尤其是开幕式上漂亮的女舞者一退场，他们家的鹤就陆陆续续跟着人家走了。 饲养员们：“……” 二十分钟后，学校操场，穆青云面无表情地端着装着满满虾肉，鱼肉的大盆，一边喂丹顶鹤，一边哄着它们上车。 动物园那边终于反应过来，安排车来接这些丹顶鹤了。 虽然平时这些鹤很听饲养员话，会自行飞回去，但今天出了这种事，动物园这边也是不敢大意，这回放飞，饲养员们提前排练了起码七八次，关键时刻还是搞砸了，万一领着鹤飞到半路，人家忽然觉得动物园的生活十分枯燥乏味，又没有漂亮小姐姐跳舞，还没有朗朗读书声，再来一回‘越狱’，那可如何是好！ 好在他们想象中的那些麻烦都没有出现，这些丹顶鹤安安静静地被运回了动物园，就好像它们只是偶然兴起，于是到学校转了一圈而已。 动物园这边倒是松了口气，只是一群动物学者开始饶有兴致地调查，究竟是什么原因勾引了丹顶鹤群，光是调查报告就写出好几种猜测来，倒是敷衍出好几篇论文。 穆青云就有点显眼了，果然如她所料，不光是沧海市，从沧海市发酵，没几天，沧海一中高中生运动会开幕式上，高一新生团体的开场舞，吸引鹤群围观的新闻就蔓延开来。 好在外面的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集体的舞蹈‘炎黄’上，没太关注穆青云这个单个的个体，毕竟现场版的录像也只是在沧海市地方台上播放了一小段，全国范围内其它地方的市民们看到的机会很小。 学校里，却是不一样。 穆青云好几天躲在宿舍里不肯出门，出门必要碰见老师，碰见老师就被鼓动再来一次。 同学们也有强烈的好奇心，没几天，甚至编排出穆青云会修仙的新闻来。 仙鹤这么喜欢，肯定是修仙的！ “……” 幸亏她是学生，只要祭出‘学习’大旗，所有的好奇心顿时就消失无踪，各种试探行为也是偃旗息鼓。 比起一出能吸引到丹顶鹤的舞蹈，穆青云身为沧海市了大价钱捞回来的学习苗子，最重要的任务当然是在高考这个战场上成为最璀璨的明珠，好让沧海一中扬名全明国。 第524章 宿舍 说到底，高中生们的生活很单一，运动会开幕式上固然很热闹，终归只是调剂而已。 也就小半个月的波澜，到了 这日，雨疏风骤，女生宿舍楼外连着好几个晚上，总是窸窸窣窣的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小动静。 穆青云的宿舍里也忽然来了好几只巴掌大的蜘蛛，速度贼快，吓得宿舍里一干女生四处乱窜，连洗脸盆都用上了，愣是抓不住。 风呼呼地吹，雨水打在桌面上，穆青云伸手把试卷卷起来塞回课桌，转头看着自家舍友举着盆子一边尖叫一边追。 硕大的蜘蛛满屋子乱爬，张牙舞爪。 这种蜘蛛一般只有最南方阴雨连绵的时节比较多见，沧海这边出现这样的东西，倒是挺奇怪。 就这些蜘蛛的速度，当年连她师姐陈怡都要叫上几个师兄弟一起帮忙，才勉强能抓得住，后来大家还拿它们练轻功来着，很有用，尤其对年纪小的师弟，师妹，每次祭出此等大杀器，他们的学习进度都能爬升一大截。 但是，眼前这些小姑娘们就不用想能抓住它们了。 一时间宿舍内到处都是雪白漂亮的大长腿。 现在唯一的问题，她手里的笔飞起，一笔戳死那几只蜘蛛，舍友们受到的惊吓是不是会更大。 最后还是掰了几块橡皮当暗器，把这几只大蜘蛛赶走了事。 穆青云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雨珠，蜘蛛们不似小猫小狗那类哺乳动物，沟通起来比较费力气，但总归还是能沟通的。 几只蜘蛛趁着雨夜，钻入草皮不见踪影，不多时，远处仿佛传来尖利的叫声。 “什么动静！” 上铺的白晶猛地从蚊帐里探头出来，惊魂未定地支棱起耳朵，“最近真是古里古怪的，我就是本地人，咱这地方的蜘蛛能长个拇指肚大小就算了不起，个头那么大，从来没见过，怎么会爬到宿舍里！” “唉，如今宿舍里有什么东西都不稀奇！” 几个舍友面面相觑，一想也是。 上个月，白晶的箱子都被老鼠啃出一个大洞，里面新买的衣服也被咬出好几个破洞，小姑娘心疼的直掉眼泪。 还是穆青云带着她去菜市场买了几块打补丁的料子，认真帮她打好了补丁，为了哄小孩儿高兴，还简单绣了一副小猫绣球图。 穆青云的绣工自然算不上多好，当年她在白云门，师兄师姐们恨不得她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用来练功，简直连洗脸都想代劳，自然用不着她来做手工，只是后来她自己主动学了一点点，都不到能上系统界面技能表的程度。 但她的手稳，又学了些绘画技巧，如今绣些简单的小东西来哄小孩子，总归还是可以。 蜘蛛们说，很多人都想探一探白云山，而且很着急，因为最近明国的官方探险队在白云山上发现了一处遗迹，正准备发掘。 这些人自然就坐不住了。 穆青云把窗户关上，风雨都挡在外面，探就探吧，自己也该把白云观从地底下挖出来。 剧情里白云观的师兄现在还在不在白云观？他又会不会出现？ 在剧情里，他一出现便是半盲半聋，身受重伤，只是因着武功好，直到他死之前，别人才看出他身上有伤。 可却没说他这身伤都是怎么来的，是陈年旧伤，还是新伤。 似乎说白云观里藏的秘药能救他，可这药已经被江敏华送给了王云，拿去救了王家那位老爷子。 穆青云觉得，如果秘药只能救一个人，她要救原身的师兄。 她就是这么自私自利，有好东西先给自己人用，她又不认得那位王老爷子，不管他是什么样的身份，又是什么重要人物，她都只肯救师兄，她既然成了原主，便接原主的因果，要救自然也是救原主想救的那个人。 江敏华品性高洁，她认为王老爷子身份重要，他若去世，会影响很多事，很多人，他若活着，对这世界更有用，所以，即便当时那位师兄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师妹，十二分疼爱，她依旧满怀愧疚地把药给了王云，拿去救王家的老爷子。 穆青云却没有她这样无私。 躺在蚊帐里，闭上眼，把被子拢起来，沉沉睡去。 十一月的沧海，树上的树叶终于要没了。 穆青云从教室里出来，跟着周老师往办公室走。 周老师看她穿的衣服，赶紧把自己的围脖围到穆青云的脖子上，忍不住皱眉，又叹了口气。 今天穆青云只穿了单薄的衬衫和长裤，显然，她没意识到自己该换上秋装了。 她知道穆同学家里的情况。 像这样的尖子生，学校自是十二分看重，为了她的学习，老师们恨不能把所有外在干扰都给她清理干净，对孩子的家庭情况当然也要了解。 穆青云的母亲去的早，她父亲再婚了，她和后妈闹的有些不愉快，在初中的时候就分开住。 周老师和班里的老师，还就此情况开过好几个小会，再三强调要严密关注穆同学的精神状况，一旦出现问题，必须及时涉入。 不得不说，这年头学习成绩好，真的会得到老师的各种优待。 周老师想到穆青云一个人孤零零的，别家的孩子有父母细心照顾，她却是天气这般寒冷，也没人记得让她加身衣服，心里就揪得难受。 多好的孩子，如果她有这样一个女儿，肯定把她给的所有的一切，都要捧到孩子面前。 猛地回过神，周老师按了按眉心，低声交代：“一会儿别紧张，孙教授你也知道，就是你那两篇论文的审稿人，和你邮件都交流过很多次了。” 穆青云点头，伸手一把托住周老师的胳膊，脚步一顿，心下好笑。 这是谁紧张了？ 隔着西服袖子，都能感觉到周老师胳膊上有些潮，显然是出了一身汗，刚才上楼的时候，更是几乎同手同脚。 穆青云肯定不紧张，今天孙教授为什么会来一中，为什么要来见她，她可比周老师清楚。 第525章 探索 在后世，明国各种工程器械都十分先进，乔氏的各种高科技更是令人叹为观止，探索各类遗迹总要容易很多，现在却是要什么没什么，一穷二白，甚至连人手都不足。 但无论什么时候，明国对灾前遗迹的探索都未曾停止。 最近探险队的孙教授新修复了一部分古籍，发现白云山附近有一座瓮城，依山而建，半埋入山体，看建筑结构距今至少有百余年的历史，内外机关遍布，里面说不定藏有重要的古籍，至少会有些碑石壁画的。 历史上很多人都喜欢留下碑刻，很多古老的城池里遍布精美壁画，探险队的人每次挖掘遗迹，最期待的便是古籍资料的出现，如果没有，那有碑刻也算是没有白白辛苦一场。 穆青云跟着周老师不紧不慢地往办公室去。 她早知道探险队发现了这座瓮城，也正因为这个，所谓的江湖上暗潮汹涌，很多意在白云观宝藏的江湖人都紧张起来。 “确实有宝藏。” 穆青云恐怕比她那位外祖母，前任门主穆念卿更清楚，白云门里到底都有什么东西。 有些东西外人很容易能拿到，例如就是要给大众看的古籍资料，例如含有剑意的碑刻，还有埋在白云门前殿外的兵刃，这些兵刃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不过是白云门弟子，还有前辈和朋友们的佩剑，留作纪念而已。 这些，普通人拿到了也没什么用处，剑倒是古物，可这么多年，想必锈迹斑斑，换回来的钱绝对抵不过发掘它们的开销。 而有些东西，这些各怀心思的人要是能拿到，穆青云当场吞一百把剑，也死了算自己的。 就说白云门传下的门主手札，那些真正不能轻易托付给人的武功秘籍，它们都藏在地下工事内，整个工事当初建造师为了防末世，内容更是密码所书，如果没有掌握秘钥，就算有人看到，也一样无法破解，空入宝山，徒手而归罢了。 穆青云沉思的工夫，周老师就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周老师一眼看到办公室内的情形，心里顿时一跳，校长，副校长，还有几个教育局和市里文化部门的领导都在，他立马做好准备，一旦自家学生进入紧张状态，他就要及时圆场，可别吓到孩子才好。 不知道小穆有没有好好记住自己交代的话，在孙教授面前要礼貌、尊重、恭敬，他是师长，是前辈，可别在他面前留下什么不稳重的印象。 “穆同学。” 周老师还正在组织语言，孙教授已经满眼放光，盯着穆青云的眼神，让周老师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一步将孩子挡在了身后。 众人：“……” 周老师立马回过神，讪讪地把穆青云拉出笑道：“对，对，这就是我们班的穆青云。” 孙教授十分和气，对穆青云十分客气，她一来，孙教授的所有注意力就都在她的身上，肉眼可见的，对校长说话时都平添了几分敷衍了事。 很显然，在场这么多人，人家只为穆同学一个来的。 周老师：“……” 校长等人也都不傻，很快就摆好了自己的位置，坐在一边老老实实坐着，围观孙教授温温柔柔地哄他们学校的学生。 自家学生如此得孙教授的看重，他们也开心得很。 “这次在白云山的活动，我们探险队非常重视，安全方面也很不必担心，穆同学上一篇论文，《白云山地区抗灾活动的探索》一文中提到的很多观点，现在我们已经证实了，准确度非常高，可见穆同学对白云山这一块的历史十分了解，也很敏锐。” 就这一份敏锐，十分难得。 其实穆青云论文里写的观点，他们这些沉浸于此几十年的老教授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他们就从没有展开联想过，也没有人家小姑娘那样灵动的思维。 孙教授力排众议，这回行动选了一个高中小女生随行，同样身为顾问的另外几个老教授也不是完全不同意，只是觉得毕竟是个很辛苦的事，担心小女生到时候吃不了苦，又哭又闹的，他们这些人也不能对一个小女生太凶，那可真是有点麻烦。 这几个教授就不太同意。 但前几日，穆青云看过孙教授发表在探险队内部资料上的一篇文章，提出了很有建设性的意见，寥寥数百字的意见，孙教授在他们内部传阅了一下，另外几个教授忽然就觉得——“带个年轻女孩子挺好，咱们现在是有点阳盛阴衰，不好看。” “而且这次咱们是接受了任务，要拍一部正儿八经的纪录片，这拍片和纯粹的探险不一样，还是要讲究镜头美的，光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带着一群蓬头垢面的家伙，拍出来也不好看。” 从去年，明国电视台就有意拍一部记录明国各位专家学者，探险队的资深队员们对我国遗迹的探索和挖掘方面的纪录片，准备工作做了很久，最后选定了国家电视台自己培养的导演，班子也是精挑细选，还提前集训，研究过各种资料。 现在准备工作终于做好了，就选中了孙教授他们这支队伍，和白云山这一块已经确定的遗迹现场。 孙教授这会儿看穆青云，那真是上看下看，怎么看都很喜欢，详细给她介绍了一回他们探险队的情况，还有这一次去白云山的工作。 “我们预备16号进入白云山， “穆同学你放心，咱们准备的很充分，我们探险队的经验也十分丰富，一定会确保绝对安全。” 三天后。 孙教授接着穆青云到了集合地点，离得老远，就听见汽车的轰鸣声。 穆青云举目看去，大大小小的车有十几辆，或许在后世不算什么，但在当下，这就相当有牌面。 人也不少，打眼看去好几十人正在往车上搬各种泛着金属光泽的仪器。 “我说，顾问团不用去，留在招待所就行了，我们把活干完，东西打包整回来给他们研究就是。” “还有这些拍电影的，这不是捣乱呢？上头怎么想的！” 第526章 尊重 说话的人身高并不很高，一米七左右，线条却极硬朗，看着便精明强干，嗓门也高。 孙教授笑了笑，担心穆青云被吓到，轻声安抚：“他姓秦，是探险队的队长，以前脾气还挺好，这两天的确是有点暴躁。” 后面正帮着搬行李的后勤部门的工作人员闻言翻了个白眼道：“别说秦队长，我都想杀人！” 他看了看穆青云，还有那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剧组工作人员，到底把后面的话都给吞了回去。 他们探险队属于明国实力最强的探险队。 “我们实力再强，干活的时候也不能拖家带口，八十多岁的老人家也就罢了，我就信他老人家经验丰富。我们的顾问里也有年纪很大的，但人家是真有本事，下的遗迹比我们吃的饭都多，年岁虽大，却是眼不耳不聋，腿脚麻利，还有一肚子的宝贵经验。” “可带上个三岁的熊孩子，这叫什么！我不是没见过来探险队镀金的人，但弄个三岁小孩儿一起去，简直有病。” 工作人员眉头紧蹙。 孙教授叹了口气，神色间也有些沉重，显然他也知道工作人员的意思，转头拍了拍穆青云的肩膀，小声道：“穆同学别生气，和你没关系的……” 他面上也不禁露出一点为难，“咱们也不一定非要跟着下遗迹。” 隔着人潮，穆青云就见前面不远处一辆车边，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脖子上挂着个小孩儿。 小孩儿胖墩墩的，揪着年轻人的头发，嘴里还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叫声，简直比五百只鸭子还要吵闹，左右树枝上的鸟雀都被吓得扑腾着翅膀四处乱飞，一时间飞沙走石，乱七八糟。 孙教授叹道：“跟着剧组来的，只知道是广城那边的老板，带着他祖父，儿子，还有几个秘书助理，要跟着一起下遗迹，探险队用的各种器械都是人家赞助，也不好推辞。” 一开始是真不知道他们一家子这么离谱，把探索遗迹当成了春游，竟然一家老小齐出动。 后来知道了，却也推脱不掉，孙教授年纪大了，他们这帮老教授只是来支援的，倒是还能镇定自若，但秦队长他们那些一线探险队队员们，压力却是真的很大。 孙教授摇摇头，就招呼穆青云上车：“算了，哪一次去遗迹探索不得遇到点事？” 别说有人进来捣乱，他们还有大门都没进，先被一群老鼠蚂蚁折腾得没处下脚的时候。 孙教授有一次，都跟着探险队的队员们进了遗迹大门了，结果走了一段什么都没做就打道回府，开车回了帝都才反应过来——不对，我们去干什么了？ 等再调头回去，道路却已然消失。 他们知道遗迹就在那里，如果一定要挖出来，直接上炸药，遇山炸山，遇树挖树，肯定能打开。 可探险队不是那些丧心病狂盗卖历史的混账东西，他们要的是发掘，还原，研究了解。 他们希望能亲眼看到在这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老祖宗们留下的奇迹，而不是败坏。 从遇到这些以后，孙教授就学会了不去强求。 “穆同学？” 孙教授上了车，就看穆青云上了车，头还往窗外巴望，连忙道，“快坐好，他们开车都跟毛张飞似的，不稳重。” 果然不稳重，车一启动，速度倒是不算很快，但是一会儿就刹车，一会儿又刹车，整个车队毫无节奏。 穆青云一眼就看出问题，前面不远处那辆小轿车时快时慢，简直像在跳舞，一连串的车绵延出很长一段距离，仿佛一条长蛇。 所有车上都塞的密密麻麻。 “这么多东西，都是些什么？必须要带？” 那些仪器带也就带了，它们很重，但用得到。 可后面两辆皮卡上摆放的各种各样的箱子又是什么？ 孙教授摇了摇头：“大老板的东西。” 穆青云举目远眺，隔着车窗扫了一眼，看到了两张床，一套沙发组合，竟然还有一套茶桌，其它的诸如被褥，锅碗瓢盆，茶杯酒盅之类数不胜数。 “……” 车速还是很快，一个多小时就看到了白云村的地标，正好车停车加油，道边有一片小溪，穆青云也随大流地下车洗洗手，一下车，就看到那男女老少一家子正在陪着小孩儿玩泼水的游戏。 一时间不少探险队员都受了无妄之灾。 后勤这边也被殃及，两个工作人员被兜头罩脸地泼了一盆冷水，气得脸色发白。 穆青云洗过手，抬头就看到那位秦队长，秦队长把目光从小孩子身上收回，一下子定在穆青云身上，眉心直跳，咬牙道：“怎么又有一个小孩子。” 孙教授摆摆手：“这是我们顾问组的穆青云，你叫她小穆就好。” “我管她是小穆，还是大穆，等进了遗迹被吓得哭鼻子，我可没工夫去管，自己考虑清楚要不要去，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我们探险队塞，我们是专门收破烂的？” 秦队长根本不必穆青云说半句话，骂骂咧咧地走了。 孙教授无奈：“他压力大，又碰上这样一家子，偏偏还惹不得，碰不得，自然难受，穆同学，你可别怪他。” 穆青云：“呵。” 还想着遗迹呢，先看看能不能进村吧。 车队开到白云村外，远远能看到炊烟袅袅，白云村背靠大山，面有大河，河面很宽，唯一的一座桥，就是一个铁索桥，两条铁索横贯南北，为白云村勾连出一条通路。 秦队长看了看桥，一摆手，车队上的队员们就下来，手里拿着各种工具开始干活。 穆青云一见他们正在搭浮桥，就高声道：“没用，这条河搭不起桥的。” 秦队长看了她一眼，皱眉。 穆青云也不以为意：“这条河以前的名字叫九月。只有九月这一个月，村民们能搭起浮桥畅行，其它月份风向不对，河面上单个的船还好，一旦船多了都要出事。” 秦队长冷笑，连理都不理。 孙教授愣了愣，心下不悦，穆青云是他亲自请来的顾问，还郑重同秦队长介绍过，现在这位连说句客气话都不肯，可见毫无尊重。 第527章 惊吓 孙教授是个和气人，平时也能体谅探险队的这些队员们辛苦，更能体谅秦队长压力大，但那是他自己不计较，现在这厮的倔脾气随意往人家小姑娘身上发，让他们这些顾问都颜面无光，他就有些生气。 秦队长心里烦闷的厉害，也没注意到，站在石头上指挥探险队的人开始干活。 他面上不禁露出几分讥诮。 小丫头活在太平盛世，生平所见的难事恐怕也就是作业有点多，爹娘更爱弟弟不爱我，和好朋友闹别扭等等，什么时候见过他们这些人过的日子。 不要说一条河，便是悬崖绝地，他们要过，也能短时间内险境变通途。 噼里啪啦！ “啊！” 秦队长猛地一低头，愕然无语。 他那几十个兄弟呢，也就一回头的工夫，他那几十个兄弟怎么就不见了？ 秦队长浑身直冒冷汗，疯了似的狂奔到河边，高声呼喊：“老林，小于，你们在哪儿，听得见吗？” 河面上却极平静。 微风袭来，岸边树木摇晃，偶有鸟雀和小兽四处走动。 秦队长脑袋嗡得一声，眼前发黑。 他这几个兄弟，有家中独子，有才结婚不久，都是二十多岁正年轻，如果，如果出了事，他可怎么交代！ 一群人疯了似的扑过去拿着竹竿拼命地寻找。 穆青云也是无奈，赶忙下车走到河边，一把薅住慌乱无措的秦队长：“都让他们停下，不要乱动，远离河边。” 秦队长愣了愣，茫然地看了看穆青云，也是病急乱投医，就顺了穆青云的意思，穆青云这才从车里把自己做的弓取出，弯弓搭箭，嗖地一声，一支利箭裹挟真气直飞河对岸，眨眼间便没入浓雾中。 随即，众人好似都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声响。 秦队长回过神，本能地举目眺望，河面水流忽然向旁边涌去，一个个漩涡露出，很快，水中就有好些人冒头。 他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冒出个念头——这些小姑娘们着实不得了，这一箭射的，架势足，力量也重，准头如何尚且不得而知，可光看这漂亮的姿态，便不比专业人士差。 秦队长打了个激灵，连忙招呼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这些掉到河里的弟兄打捞上岸。 “咳咳咳咳！” 所有人都狼狈至极。 孙教授也顾不上那点不满意，连忙招呼人帮忙，拿衣服的拿衣服，端热水的端热水，折腾了半天，落水的这些后生总算缓过劲。 秦队长这才急声问：“怎么回事？怎么这般不小心！” 一行人劫后余生，回头看了看河面，仍然心有余悸。 “队长，真不是我们不够小心，这河邪性的很。” “就是，刚才我们固定预制浮板时，一开始还好，咱们都是熟手，没费多大力气，大概铺到四米多，忽然一下子就像撞到了一座山，浮板全裂开。” “哥几个一落水，手脚就都不听使唤，想向上游，就越发沉重，到后面我甚至感觉半个身体都麻木了，就在我以为自己这回得栽在这儿时，不知怎么的，一股泉涌又推着我们浮上来，手脚也有所恢复，万幸，真是万幸。” 秦队长皱着眉，抬头看了眼坐在河水边上，正盯着几棵大树不知在干什么的穆青云，张了张嘴，心下犹豫，还走过去皱眉问道：“穆同学，你对这里很熟悉？” “阿青的老家就在白云村。” 孙教授白了秦队长一眼，“小秦，你最近这眼睛和鼻子可有点长得不是地方了。再着急，也不能随意把火往别人身上发。” 秦队长：“……是。” 穆青云见这队长满脸通红，也没为难他：“架不了桥，今天就是帝都一建的高手们都过来，也搭不起这座桥，从古至今，白云村只有九月份这一个月份能建桥通行，运送重物。” 秦队长愕然，满脸的不信：“我看过资料，白云村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出入只有这一条通路，它又是个不小的村子，有五百八十八户人家，足有一千七百六十二人，现在常驻人口应该也有八百多，难道他们就不出村子？” 他狐疑地拿出地图看。 “地图上有标注，村民出村，只有这一条路。” 此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条路直通到河边，路还有一段是沥青路。 如今明国每天都在修路，已经能做到每个城市都通公路，甚至连县城之间也有道路相连，但离村村通还差得远。 既然这边的路修的这么好，显然有很多人走。 穆青云摇摇头，刚要说话，就听旁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哭闹声：“我不要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是啊，王哥，您看看连条路都没有，那村子还不知道得穷成什么样，说不定里面住的都是些没开化的野人，小鑫年纪还小，从小咱就没让他吃过苦，我看，就近找个地方住下，至于那事，就由小弟代劳，王哥你放心，小弟就是把命丢在那儿，也把东……事给您办成了。” 正是广城来的富豪一家人又在彰显存在感，秦队长倒是巴不得能把这些人丢下，甚至回头去看顾问团，还有穆青云。 这人实在直白，谁都看得出，他这是嫌弃他们这些人全是累赘，都想甩下，一个不带。 穆青云咳了声：“白云村的村民也是从这条路出入。” 秦队长顿时松了口气：“好，只要村民能走，我们就能走。” 他们家司机技术绝对都是一流。 穆青云苦笑：“村民能走，但你们走不了。” 秦队长满脸的自信骄傲，笑道：“小同学，这话你可说错了，别人能走的路，我们能走，别人走不了的路，我们也能走，咱们探险队可是专业的，大多数时候走的都是别人不敢走的路。” 穆青云哭笑不得，看了看时间，指了指河面的方向：“秦队长，您先等等看。” 话音未落，就听见了小孩子们高声唱歌的声音，随即，只见河水翻滚，一队大大小小的孩子排成长龙，乘风破浪，顺流而下，速度飞快。 秦队长定睛一看，吓得心差点从嗓子眼上跳出来。 所有的学生都踩在水面上，脚下什么都没有！！ 第528章 磁场 “鬼啊！” 探险队有几个胆子小的队员失声惊呼。 穆青云连忙安抚：“不是，不是，独竹漂听过没有？村民们一向踩着竹子进出。” 秦队长：“！！” 他仔细看，才发现这些孩子的脚下是一条极细长的竹竿，比一般的竹竿还要细，因着河面有水雾，又有些水草，他刚刚便不曾注意。 秦队长不是没听说过独竹漂，但那竹子绝不可能这样的细，从远处看去，根本看不清楚。 这哪里是什么独竹漂，分明是——“一苇渡江吧。” 话音未落，远处就见有个头发全白的胖老头踩着一柄木剑就后发先至，破开浪，很快超过前面那群人直扑岸边，一边飞驰一边喊：“小谢庄的猪肉真三毛一斤？还有多少？我们家小骨朵要娶老穆家的丫当婆娘了，婚宴上好歹要整几个肉菜，少了可不够吃。” “就想着肉，别忘了给小骨朵买些红枕套被套什么的，家里连铺盖都不齐全，也要买。” 秦队长呆呆地看着河面上一群穿着打扮都很普通寻常，就像普通老百姓一样的老百姓，横跨大河，一路上岸，还多看了他们几眼，就叽里咕噜地说着话，背着背篓，提着篮子，一步起码两三米地向远处走。 这些人一口乡音，如果不是秦队长的家乡话和这乡音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他恐怕还听不懂太多。 但听了这些，秦队长就确定这群老百姓的确是白云村的乡亲们，不是哪里来的高手戏弄他们。 “这是青妮子？” 特别胖的老人家忽然顿足，看了看穆青云，面上顿时露出些喜悦，“青妮子你可回来了，你姥让你哥到村里来找你呢，你快回去看看吧，你家屋老漂亮了，都是你哥一个人给你修的，就他一个人，给你修了一年。” “来来来，爷的大宝剑给你用，真是，回村也不知道带着你的竿，这又不是九月，没竿你咋走？” 穆青云手里被塞了把木剑。 老人家急着去赶集，交代了穆青云几句，就脚步飞快地走了，穆青云提着木剑，转头看李队长他们：“我从出发就有一个疑问。” 孙教授笑道：“你说。” “在我的印象里，对遗迹的探索，应该是探索队的人得到消息，派出队员先去疑似的地点进行勘察，确定好位置，搭建前哨基地，运送各种工程器械，等准备就绪，再大规模召集人手准备勘探。” “可你们明显都没进过山，连去都没去过，那孙老师，你说已经确定的遗迹地点，到底是怎么确定的？” 要是未来，那倒是很容易，各种无人机，无人探测仪都在应用，千里之外，分毫毕现。 可现在一切勘探大部分都是靠一双铁脚板。 孙教授苦笑：“说来话长，反正大体是确定了，有证据。” 穆青云这一问，就见秦队长的脸阴的都好像随时会下雨，她想了想，便不再多言，反正她的确要进山，也要把白云门里能挖的东西挖出来，按照当年的计划把东西送到史料馆和博物馆，让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当年的历史到底是什么样子。 除此之外，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很不必她多操心。 穆青云笑道：“那过河吧。” 秦队长：“……” 他也想过河，问题是，怎么过！ 秦队长回头看了眼自家庞大的车队，还有那些大块头的器械。 以前他对自家的装备有多么满意，现在就觉得有多么不想看到它们。 穆青云莞尔，站在车上举目远眺，远处的白云峰仍如当年，夕阳下云海层层推进，映衬的顶峰处宛如九天之上的天宫。 周围的地势地貌变化也极小。 这座村子，这条河，都没有太大的改变。 穆青云的记忆就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在这条时空的长廊里，她隐隐有些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别人的时间是一去不复返的长直线，她的时间却好像一个圆，无论怎么走，都在不停地轮回往复。 按了按眉心，把那些荒唐的念头打扫干净，又有些好笑。 她孤独什么？真是矫情。 远处眺望，已能看到白云山，白云峰。 就在那座最高的山峰上，她曾在石壁上作画，曾在山巅上练剑，也曾在月下和师姐喝酒狂欢，喝醉了就去找师祖说师父的坏话。 也曾骗那群小猴子的猴儿酒，拿去做美味的菜肴。 同样曾和无数的手足同袍宣誓，要为这个世界的光明贡献出自己一点微薄的力量。 外面风雨无论有多大，无论打过多少次的攻坚战，只要这座山峰还在，他们就还有家，就不怕没有回去的地方。 “后来能找回去的尸骨，也埋在门中的雪松之下了吧。” 好像是陈怡师姐出的主意。 说是如果葬去朝廷给准备的墓园，一来住的太挤，二来大家都忙，也就是逢年过节可能有工夫去看一看，还不如就葬在家里，小弟子们吃个饭，喝个茶的工夫，都能去陪一会儿前辈。 再说了，他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熟悉的都是白云门的门人，离开这里，日子还怎么过？ 一晃神，穆青云转头看秦队长正和孙教授，还有他的探险队成员低声商量怎么能找到症结，把浮桥打起来，摇了摇头道：“这条河和周围的大山，正好是一个天然的奇门八卦阵型，按照秦队长能理解的说法，它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磁场，在这种磁场之下，河面下的水中隐藏着无数的暗流，不要说浮板，人只要位置不对，沉下水就上不来，每年只有九月份，磁场才会消失。” “本地的老百姓们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理，但是几百年来，大家凭经验总结出一套能自由过河的法子，想过河，就只能按照村民们的办法做。” 秦队长愣住。 穆青云一边说，一边去车里拿箱子里的麻绳，翻出和鸭掌一样的靴子换好，麻绳有十几条，其中一头交给秦队长，另一头提在手里，把木剑往水里一扔，一脚踩上去嗖一下就滑出去好几米。 岸边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529章 宅子 冰凉的风裹挟着水雾扑面而至，穆青云只觉心旷神怡。 她本人是不会这类独竹漂的技能的，虽然会轻功，但两者需要的技巧并不完全一致。 再者，这似乎也不是单纯的独竹漂，脚下的水面仿佛活的一样，既难以控制，又很是有趣，就好似一场势均力敌的比斗。 穆青云感觉有点上瘾。 她是轻松又惬意，岸边，秦队长一行人却彻底傻了眼。 河面在这小姑娘的脚下如此驯服而乖巧，宛如托着她前行，全不见刚才那瞬间吞没活人的凶恶。 节目组的人本来都有些战战兢兢，这会儿一群摄影师忍不住把自家的摄影器材都翻出来拼命拍。 导演的嘴角都裂到了耳朵根去：“天啊，天啊，这是什么？” 他已经可以想象，他这纪录片完成之后，画面有多美，内容又有多么精彩，探险还不曾正式开始就已经有这么好的素材出现，多么神奇？ 节目组这边兴奋莫名，秦队长却是吞了口口水，心惊肉跳：难道他们也得一根竹竿渡大河？ 队员们：“……队长，我们要是只肥头大耳的鱼那就用不着您老人家说了，连竹竿都用不到，可咱们哥几个都是肉体凡胎，谁也没修成正果，不会飞的。” 秦队长：“……” 半晌，孙教授笑道：“显然，这事还是要靠我们百无一用的小女生。” 没一会儿，穆青云就叫过来十七八个少年人，很快用五条长绳在水面上搭建起五根滑索。 这群村里的少年手艺很好，不光速度很快，滑索做的十分结实可靠。 “不是，我们，我们——” 探险队员心里各种古怪。 他们又不是傻子，当时在水里发现不对，他们当即就用了铁抓钩，试图借用绳子的力量升入半空。 但都没用，绳子也不受控制。 秦队长沉默半晌，也只能无奈承认：“也许人家这河比较认生，咱们都是生面孔，别管怎么做，人家都不认同。” 转念间，穆青云就带着那十几个少年人上了岸。 穆青云四下看了看，很自然地指挥众人开始卸车拆箱：“必须带的这几个机器拆开，编上编号，这些不用带，派个司机原路返回。” 她极麻利地把所有事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跟着她的小孩儿们一对脑袋，嘀咕了几句，很快就帮着打包好，套上安全绳，一件装备一个人，轻轻松松就运过了河。 秦队长好像一下子就被迫卸任。 穆青云这指挥的架势，实在是相当轻松，驾轻就熟，比秦队长更像个队长。 秦队长：“……” 孙教授却是不以为意，心里还有些得意：“你不懂，这叫天生有统帅力，大将风范，别人都比不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当秦队长立在白云村村口，看到袅袅炊烟随风飘散，村里隐隐传来犬吠鸡鸣，他忽然也觉得，穆同学有这样的指挥能力，实在是很好，太幸运了。 他必须要承认，如果没有穆同学，全靠他，那这回的探险在节目组的拍摄下，也许会变成一连串的艰难险阻，他们被无数的困难阻碍，痛苦地费漫长的时间开始解决麻烦。 毕竟哪怕能搭桥，他光搭桥也要个一两天，直接开车过河自然方便的很，但过了河，看到蜿蜒曲折的山边小径，再看看自家的那些车，最小的小皮卡，想在这样的山道上前行也纯属做梦。 也就是说，即便过了河，车最多也就开出个百十米便要趴窝。 秦队长吐出口气，缓缓抬头，只见半空中的绳索过了河仍不曾断开，直接穿过村子，一截一截地一路通到村西头。 “队长，你真该去看看，好家伙，这些村民们真牛啊，怎么就能接上那么老长的绳子，这绳子一路过了村，竟然还上山了，不过咱们的装备还没上去，都卸在了穆顾问家。” 提起穆青云的家，探险队员的嗓音都下意识地放得更柔了些，眼睛简直要放出光来。 “你没看见，穆顾问的家特别漂亮！” 穆青云按照原主的记忆，来到她母亲穆小然的住处时，也不禁愣了愣。 房子依山而建，青砖黛瓦，是绵延的回字形结构，门前一大簇的山茶，是原主和原主的母亲穆小然都爱极了的。 原主记忆里，她住的就是白云村里最普通的房子，坐北朝南的两间瓦房，院子倒是挺大，就是暴土扬长的，每到春秋风大，不关窗户没多一会儿，窗台上便要积上厚厚的一层灰。 院子拿废旧的木头做的篱笆，没有正儿八经的门，只拿木条捆了捆，拿铁丝勾上而已。 但现在这座宅院，居然特别像她的顾家老宅，应该说结构略有些像，却比顾家的老宅要大，要恢弘，也要更美。 这是原主梦寐以求的宅子，她很小的时候，和村长家的小风哥他们一起玩，几个小伙伴嘀嘀咕咕地说话，原主当时有一本很喜欢的书，是她妈妈离开村子之前给她讲故事用的。 书的扉页上是一张宅子的照片，那宅子特别好看，她说，她也想住那样的房子。 长大以后，这记忆几乎淡的像是没有，也只有特别难受的时候回忆往事，原主才会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当年的种种。 因着这个，她倒是对这宅子的模样，印象颇为深刻。 风吹过，粉嫩的山茶香味扑鼻。 穆青云忽然就有些悲伤。 那会儿在河边，村里的老牛叔说，原主的哥哥给她修的宅子，所谓哥哥，想必就是那位师兄。 原主没什么亲缘，说起来也只剩下这个师兄。穆青云不知道那位师兄在建这个宅子时，心里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念想，但那情感想必很是温柔，每一块砖，每一片瓦，藏的都是情谊。 可他的情谊注定了空付，他建造宅子想着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穆小然早就不在了，穆青云再说要替原主还恩偿怨，她也并非原主。 其实穆青云不爱纠结这些，事已至此，她来都来了，她又不能控制，还能如何。 但每当这个时候，仍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难受惋惜。 穆青云低头从圃边的砖下摸出钥匙打开，就招呼探险队的一行人，还有节目组的人都进来休整休整。 第530章 富贵 宅子内部也是无一处不妥帖。 穆青云特别喜欢巨大的书房，四面墙上都是打造好的书架，向上延长到屋顶，还打造了个活动的小梯子，梯子两侧都做了扶手，扶手上包裹着特别舒适的小羊皮。 还有一个小巧的座位，是黑色兔子皮的垫子，坐着很舒适，整个书架和梯子的设计都十分巧妙，看似算不上机关，可穆青云还是从中看出设计这一切的人有很深的机关术的造诣。 穆青云坐在梯子上，缓缓向后一靠——咔嚓。 “……” 书架下方就出现一道小小的暗门，穆青云眨了眨眼，回头看了眼梯子上的靠背，摸了好半晌，终于摸到一个小小的机关。 她试了试，忽然发现只有自己坐在上面向后靠，这个暗门才会出现，力度稍差都不成。 “唔。” 穆青云扒拉了下机关，仔细观察，不光是力度差不行，就是书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这暗门都打不开。 她想了想，还是下来沿着暗门走了进去。 如果那位师兄一个人，耗费那么大的力气，辛辛苦苦为原主打造了这个宅子，设计原主喜不喜欢不清楚，她却喜欢得要命的书房，就是为了做一个陷阱把她陷在里面，那她就认了吧。 一路走，暗门里的灯就陆陆续续地亮起来，穆青云的方向感非常好，她稍微走了一段，就发现自己正在向山里走，而且是朝着白云峰的位置而去。 白云门就在白云峰的半腰处，远处观山的层峦叠嶂，就很有可能看到的不是山，而是白云门的飞檐斗拱。 先下行，又一路上行，穆青云走了二十多分钟，眼前豁然开朗，入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洞窟，四面全是冰墙，冰墙后面则是很多木箱子。 其中有几口玳瑁箱子，天然玳瑁本也不便宜，这样的箱子，光是箱子就很贵很贵。 打开一看，穆青云都有些目眩神迷。 她当初可是受过训练的，乔总说，人不能被富贵迷昏了头，为了让她永远在金钱面前保持绝对的理智，穆青云曾经有过半个多月给自己费六千多万的记录。 这费不能有任何投资，也不许买能保值的东西，反正就是吃喝玩乐。 除了这个，穆青云还一个慈善晚会上，替乔总捐了四个亿的珠宝首饰，那些珠宝在她手里流出去，就和随手扔垃圾也没多大的区别。 反正经过各种训练，穆青云面对财富，那真是再美，也难迷了她的眼。 如今这箱子里的东西却很触动她，百年以上的老参比萝卜还不值钱的样子，名贵的，有价无市的药材堆积成山。 放在博物馆里都不敢天天展示出来的珍贵文物无数。 大块的，纯天然的翡翠打磨制作的椅子，茶桌，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香樟木的书箱里放了不少丝绢，上面都是拿混了金粉和香的墨汁写出来的字，读起来真正的口舌生香，不是形容词。 穆青云随手捡了一卷打开，竟是一卷内功心法，这内功心法十分玄妙，学到大成，竟能让人长时间不呼吸，处于假死的状态，功法运行到极致，人会无限濒临死亡，一个月后才会苏醒。 “……” 穆青云想不出这心法能有什么大用处。 古代还罢了，人死之后要停灵，也很少会焚烧，毕竟焚烧是挫骨扬灰，不是深仇大恨的，应该不至于这么干。 穆青云向下翻了翻，就赶紧把箱子给盖上了。 秘籍实在很多，有不少都高深玄妙，但也有不少奇奇怪怪，她担心自己天分太高，多看两眼就学会那些奇怪的东西，咳。 从石洞里出去，又走了一段，穆青云就驻足，不由有些怀念。 剩下的路她看着就很熟悉了。 这里面四通八达，路修的又平又直，山洞也宽敞，还很高，当年她还带着人修过一小段，主要是用来装她希望能永远流传下去的史籍资料。 但她当时死的早，人能看到生前，看不到亡故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后头的师弟师妹们会不会按照她的想法去建造这个地下的仓库，去保存，保护那些史料，也不知道，师弟师妹们都离开之后，后辈子孙们能不能做到。 穆青云很早就清楚，一切都是未知数。 “没想到，居然真和我预想的一样。” 几乎是一模一样。 就连穆青云当初画设计图，一不小心漏掉些墨，又舍不得浪费纸张，干脆画了几个白云门的徽章，都还真被雕刻在了墙壁上。 出了暗门，穆青云把门锁好，回屋一躺下，择席的毛病不治自愈，很快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穆青云猛地起身，爬起来穿上衣服出门一看，就见外面特别热闹，广城来的富商一家子都齐齐整整地站在门口。 那小孩儿坐在地上，四肢拼命挥舞，嚎啕大哭：“你就是大怪兽，就是大怪兽，我是英雄，打你，我就要打你们，你们不许跑，不许跑！” 好几个大人围在他面前哄他，可哄了半天哄不住，大人们自然就妥协了：“好好好，不跑，不跑。” 小孩子挥舞着扫帚噼里啪啦地一通乱打，这群大人脸上，胳膊上都被划得鲜血淋漓，还个个笑说：“打得好！”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看着小孩子一脸的理所当然，大人们愁容满面，啧了声，心下很是嫉妒。 熊孩子是很糟糕啊，但熊孩子之所以能熊得起来，还不是因为长辈们无条件的顺从和偏爱。 这肯定不是好事，没准要毁掉孩子一生的，可得到的那些偏爱，还是让她有点嫉妒。 从来没有人这么骄纵过她。 穆青云笑了笑，从窗户里翻出去，走到那熊孩子身边，趁着他家里大人不注意，笑眯眯地坐下来：“小朋友，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小孩子虽然淘气，可毕竟是小孩子，一听说能听故事，也就别别扭扭地有那么一点高兴。 穆青云露出完美的微笑，声音也温柔得不可思议：“从前有个小孩儿，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特别地疼爱他，纵容他，会给他买玩具，和他玩游戏……” 第531章 吓唬 “有一天玩游戏，他突发奇想，说想要他的爸爸变成个大怪兽被他打死，这天晚上，月光比任何时候都亮，小孩躺在床上玩自己的变形金刚，只听吱呀一声，门就开了，他掀开蚊帐一看，心中奇怪得很，这眼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故事很一般，穆青云讲的时候却是用了点技巧，绘声绘色，小孩儿听得聚精会神，不哭也不闹了。 穆青云的面上更和气，声音也更轻柔，这样的声音，小孩儿想必相当熟悉，他的父母亲人，平时一定都是用这样的口气在跟他说话。 “小孩儿很生气，气鼓鼓地回到床上去，刚一躺下，就忽然觉得身上没了力气，就在他快要睡着时，忽然看到他爸爸走过来，他喊了一声，他爸爸答应了声，笑着把他抱起来，出卧室进厨房。” 穆青云很随意地坐下来，盯着小孩儿，似笑非笑，“厨房里有一块很大的案板，案板上的刀很锋利，小孩儿坐在案板上，抬头看着他爸爸，轻声喊，‘爸爸，爸爸，你的脸上怎么长了长毛。’爸爸说，‘因为我没有刮胡子。’小孩儿又问，‘爸爸，爸爸，你的身体怎么这么粗壮。’爸爸笑道，‘因为我喜欢吃很多很多的肉。’” “小孩儿很是惊讶，‘爸爸，爸爸，你笑起来，嘴巴怎么这么大。’爸爸道，‘不是说了吗，我很喜欢吃肉，尤其是嫩嫩的娃娃肉。’” “爸爸的话还没说完，就拿起刀切下了小孩的脑袋，小孩儿的脑袋跌落在案板上，愣了愣，哇哇大哭起来，爸爸却很开心，‘我是怪兽啊，怪兽就是要吃孩子肉的。’” 穆青云说完，就静静地看着那小孩儿。 那小孩儿一开始大概是没反应过来，只是有点呆，半晌愣愣地抬头，看着穆青云半隐匿在月光下的脸，瑟缩了下，吓得嚎啕大哭：“哇哇哇！” 穆青云顿时念头通达，浑身舒畅，眼看大人们回过神，茫然又生气地瞪她，她就甩甩袖子，高高兴兴地回去睡觉。 广城的富豪和他的人一时都有些无奈。 他们都是做生意的，其实并不如最近几天表现出来的这么不懂事，只是疼孩子疼惯了而已。 虽说探险队的秦队长对往自家队伍里掺沙子的某些人的行为深恶痛绝，但广城来的这几位，对探险队的人都极看重，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能早一点找到遗迹，除了在孩子身上有些拎不清，他们平时还是挺听话的。 穆青云是探险队的顾问。 在这个村子里，穆青云表现得非常明显，她才是真正的主人家，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她对这场探索行动的重要，广城的那几个人根本就不可能为了人家吓唬孩子的这点小事去找她。 穆青云一觉睡的非常舒服， 秦队长扫了一眼，发现广城那几位今天异常安静。 他们中那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刘老板的亲祖父，提着一壶面汤过来，亲自给穆青云倒上，面上堆叠着笑：“穆顾问，给您添麻烦了。” 穆青云笑道：“无所谓，我这人可不怕麻烦。” 她半开玩笑地道：“毕竟，麻烦到我面前的时候，很有可能就是个死麻烦了。” 刘老：“……” 探险队的后勤做的手擀面颇劲道，虽然穆青云更喜欢吃拉面，可她不挑嘴，直接一大盆面搅一搅，再加上五个荷包蛋，也吃的颇香甜。 刘老看着小姑娘仪态端庄，姿势优美地一口气消灭掉大半盆面，这才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尝。 他神色恍惚了下，心里也欢喜。 刘老最喜欢的就是像这样大气的孩子，他们总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旧事，他这一生平淡如水，唯一的一点亮色，就是他曾经认识一群能让这个世界变得很漂亮的哥哥姐姐们。 “安安这孩子是我小儿子的幺子，从一生下来就有病，说是一种基因病，得了这种病的孩子通常都活不过二十岁，还可能会突然瘫痪，因为这些，我们家所有人都特别纵容他。” 穆青云一怔，闭上口。 她从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情形，也不知说什么合适。 刘老笑了笑：“我说这个，就是想让穆顾问同情同情我们家这熊孩子，他惹到你不高兴了，别管你怎么教训，都留下三分情面。” 穆青云：“……” 八十岁的老人家这么拜托她，她虽然有些冷漠，但还真说不出‘不行’两个字。 可穆青云应下后，反而越发不舒服：“是，二十岁，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和活到八九十岁的人比，也不过是四分之一的生命。” “你这孙子的确命不好，可是，老爷子你翻开灾前的历史看一看，能活到二十岁的英雄有几个？整整百年，平均死亡年龄在二十三岁，二十三岁而已。” “他们的生命同样短暂。” 穆青云也只说了寥寥几句就闭口不言。 她又不是人家病人，也不是病人亲属，说这些完全是站着看戏不腰疼，没多少用处。 不过，从此面对熊孩子的疯狂折腾，只要折腾的不是自己，只是熊孩子的家人，她也就眼不见心不乱，不管就是。 但有一点，穆青云有些奇怪，广城这一家，带着孩子，带着老人，跑来这白云山上的遗迹，究竟要做什么？ 他们是商人，看样子很有钱，也就是说不是为了钱。 最近几天，穆青云闲来无事也是观察了一下，这一家子就没有一个是高学历，对历史感兴趣的，所以，他们也不是纯粹只为了瞻仰一下灾前遗迹，探索历史文明。 穆青云有些猜测，不禁无奈：“都想什么呢，病急乱投医。” 带着个病孩子还能为什么？ 肯定是为了传说中能治病救命的宝贝！ 吃过早饭，探险队的人就开始往白云山上去。 他们显然已经确定了大体的范围，一上山便直奔白云峰。 穆青云哭笑不得：秦队长这胆子，真是比当年三岛国那帮混账还要大。 第532章 机关 穆青云扶着孙教授，站在白云山熟悉的盘山道上，举目看去，山上的云海都仿佛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记得当年就在左边的山壁里，师兄埋了两千多颗透骨钉，光是打造这些透骨钉就了一个多月。 毕竟送到厂子里打很贵的，而且还不一定符合要求，都是师兄们自己在闲暇时动手。 再向前走有一条伏龙沟，就在那地方，据说当年他们家门主曾经降服了一条蛟龙。 蛟龙当然肯定是没有的，但那一片的土地都染了毒，周围草木倒是生长的很茂密，但人一踏进去就会失去神志，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再向前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啧，看这架势，还真想走过去？” 真到了千里姻缘那一处，风景是很美，绿树成荫，瀑布更是壮观，但不知道当年埋下的一百零八处机关，如今能剩下多少。 不必多，那是绞肉机一样绞杀魔物的机关，只要剩下一个半个的，在场的这些年轻稚嫩的生命就至少要丢一半。 穆青云想了想，管孙教授要了张纸和笔，找了块比较平的石头开始画机关地图。 这么多年过去，机关肯定不会还和以前一模一样，但当年建造连环机关费大量的金钱和精力，白云门后代子孙们再富贵，也不会放弃原本的框架才重新布置新的。 所以，大体没多少问题。 此时，所有人都集中在半山腰处，差不多四百多方的平台上。 头上便是从村里一直延伸到此地的绳索制成的简易索道，从昨晚到现在，大家已经陆陆续续把探险队的机器运送上来。 村民们帮忙运的，秦队长雇了五十个村民，每个人给十块钱，这笔钱很不少，大家都很高兴，毕竟活又不重。 箱子越堆越高，后勤这边一大群技术人员围着箱子在检查，顺便做记录。 现在仪器都还不曾开始组装，可大家把编号记录好，到了地方拆箱显然更方便，而且也省得遗漏了哪些小零件，到时候组装不起来可就真成了探险队的笑话，还是进入纪录片，可能会存在档案馆里的笑话。 秦队长拿着地图左看右看，终于大声指挥他的队员们开始爬山，穆青云目测了下他们的速度，赶紧抓紧时间画图。 孙教授站在旁边看了几眼，就驻足，啧啧称奇：“这就是传说中的奇门遁甲？” 穆青云也并不推脱，笑道：“是，这整座山上很久以前就被布置了一个大型的八卦阵，整个大阵是活的，依时而变，村民们想上山都要挑时间。” “反正现在上山的话，好一点的情况，大家上不去，绕上几圈再绕回原位也就是了，坏一点的状况，就有可能困个十七八天，再坏，那就是不小心闯过了八卦阵。” 孙教授：“啊？” 穆青云眨了眨眼，还没解释，就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好几个队员一路小跑，跑到秦队长面前：“队长，小孙和小孔不见了。” 秦队长一愣：“什么叫不见了？” “我们刚才集合点名，找不到他们两个了，刚才他们肯定上了山，包还在地上放着。” 秦队长皱眉，心跳如擂鼓，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面上却丝毫不露，反而还安抚其他人：“别着急，山路没有几条，也许是去了什么地方方便一二，我们再去找找。” 穆青云皱眉，高声道：“都不要乱动。” 秦队长愣了下：“什么？” 穆青云看了看旁边的树，扒着树三两下就爬了上去，举目远眺，把原主记忆里记的那些东西，还有她早些年从乔氏和白云门学到的那些五行八卦相关内容都调动起来，虽然她依旧是半瓶子水而已，但在这样的时代，在外行眼里装个内行，倒是问题不大，仔细观察半晌，不禁皱眉沉思。 她正沉思，山上下来两个猎户打扮的老乡，只一眼，穆青云就笑了，这两位光看走路就知道不是山里打猎的。 山里的猎户要是像他们一样，走路生风，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那些猎物离他们八百米肯定调头就跑，还打个鬼的猎。 走神的工夫，秦队长已经和两个猎户说上话。 这两个老乡一口乡音，看起来纯朴又厚道：“你们要找的是不是两个穿迷彩马甲的小年轻，二十多岁，其中一个耳朵底下还长了个痦子？” “是，您二位看见他们往哪走了吗？” “那边。” 猎户笑着指了指山上一大片枣红色的山石，“刚才山里窜出来几只鹿，我们瞧见他们追着那鹿就往上走，我们还喊他们来着，上头可不兴乱走，我们这一片白云山，老祖宗留下很多机关的，除了我们这些常在山里跑的赶山人，陌生人上去非出事不可。” “可那俩小子就是不听，跟耳朵聋了似的。” 秦队长吓了一跳，连忙从口袋里掏钱出来塞给这两位，急声道：“还请老乡给我们指个路，带我们去找我们这两个同伴，这点报酬不算什么，只当耽误您二位今天打猎了。” 猎户憨厚一笑就应下：“没问题。” 穆青云站在树上，拿着望远镜看了半晌，见秦队长他们匆忙要走，忙道：“别急，别急，他们没在火山崖，在西南的吼泉附近，给我个喇叭。” 接过孙教授抛出去的喇叭，穆青云高声喊：“你们两个，别围着竹林转圈，听我说，现在闭上眼，我来指挥，听见了就举起右手，好，看来都听得见。” 秦队长赶紧上树，也拿着望远镜，顺着穆青云看的方向看去，看了半天，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心下登时惊疑。 穆青云却是没理会他，计算了下距离，干脆找了根粗树枝坐下：“还向前走，继续，好，左转继续向前，别怕，我知道你们能感觉到水汽了，继续走，不要停，也别担心。” 秦队长在树上听得满头雾水。 两个猎户忽然高声叫起来：“小丫头，你说什么呢？难道是想把人往水潭里引，会死人的。” 穆青云微笑：“你们二位居然知道我说的是哪里？” 第533章 贼人 穆青云的声音里隐隐带出些笑意，两个猎户都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过于急切。 被困住的那两个人，可都是活物，他们进了山林肯定在不停地走动，自己二人既然是偶遇他们的山中猎户，见了一面而已，现在怎么可能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 其中一个猎户倒是镇定自若，肃然道：“我们两个在这山上打猎也有个小十年的光景，对地形很熟悉，你一提竹林，我们就大体知道方位了，那一处遍布寒潭，可不能乱走。” 另一个也颇有些急切地道：“这一不小心落到寒潭里，不死也要脱上一层皮，真不是闹着玩的。” 穆青云看了他们一眼。 这两个人的声音拔得特别高，不比用喇叭差上太多，显然他们同样想让自己的声音传到探险队那两个陷入阵中的队员耳朵里。 穆青云轻笑：“你们两个怎么都傻了？真以为高声喊两句就有用？” 二人都愣了下，其中一个猛地掐了下大腿：“缚阵困神识，陷入其中的五感尽失，怎么可能——” “咳！” 另一个顿时皱眉。 两人声音戛然而止。 秦队长略略皱眉，他也不傻，一见这场面，就知道肯定是这两个猎户有问题，相比这俩不认识的家伙，他自然相信孙教授带来的穆顾问。 一个是自己人，一个是外人，到底谁更可信，岂非一目了然。 心思一动，秦队长立时使了个眼色，和两个队员一起，冲过来一把就要掐按住他们。 这两个猎户却是早有准备，猛地一转身避开，反手就一胳膊肘砸在秦队长的后心上。 只这一下，秦队长心口剧痛，差点上不来气，仿佛感觉喉咙里都含了一口血腥味。 猎户显然想要乘胜追击，只还没动手，就觉脖颈处森森寒意，就好像当年他们和他们家师父学艺时，在山里遇见那头吊睛白额虎时的感觉一样。 当年的教训根入骨髓，那回真是险死还生，此时两个猎户也是本能地抽身后退数步，背抵着背立在一边，骤然抬头，就见穆青云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他们。 两个猎户死死盯着穆青云，下意识摆出个架势，目露凶光。 穆青云一开始神色冷淡得很，此时看到他们摆出来的模样，倒是扬了扬眉，神色缓和下来：“拂云手？” 两个猎户顿时愣了愣，随即就脸色大变，竟然一言不发，趁人不注意挣扎起来，一把推开秦队长等人，转身便跑，一边跑，竟然还回头瞪了穆青云一眼：“你给我等着！” 穆青云：“……” 秦队长愕然道：“这哪里来的贼人，竟然还这么嚣张！” 他们探险队平日里四处寻找遗迹，偶尔还是能碰到某些不怀好意的人，这些人也在寻找遗迹，只是他们寻宝的目的却不是保护明国的历史文明，而是纯粹只为了钱财罢了。 挖掘一处遗迹，里面的东西哪怕只流出个一星半点，就有无数人愿意捧着巨资去买。 明国这些年才开始重视遗迹的发掘和保护，但很多人从很早之前就开始靠这个吃饭。 最近这些年，他们摇身一变，混迹在民间的探险队的队伍里，以至于民间探险队都是鱼龙混杂，真伪难辨。 国家已经注意到这些，也开始重视，听说这几年在筹备探险资格考核之类的事，只有登记在册，通过考核的人才能进行遗迹的探索和发掘。 那些古代遗迹通常都很危险，随意发掘一定会出意外，无论是破坏了遗迹，还是探索者自身遭殃，都不是什么好事。 民间的那些追踪遗迹的专业人士，发展比较早，人数众多，如果能通过各种考核沙里淘金，把高手收归己用，对国家，对他们，都算是好事情。 毕竟真不许民间入局的话，现在还很难做到，国家目前力量到底还有限，主要精力也不可能放在遗迹的探索上，民间也的确是高手辈出，真一口气把民间的探险队踢出去，结果肯定是很长一段时间要乱象丛生了，人可是活的，不是你出台一项规定，不允许民间探险队进行探索，人家老实地丢掉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安稳过日子，反而像现在这样，将民间探险队正规化，起到的作用更大。 如果能正儿八经地成为个有身份的人，谁又愿意整日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 这也有助于分化敌人，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搞的少少的嘛，别管干什么，这都是至理名言。 只是自由惯了的，对遗迹很感兴趣，并且不大乐意和官方有什么牵连的人，仍然不在少数。 如今，每次探险，都要遇见些倒霉人，遇到点儿倒霉事，麻烦简直一重接一重，现在两个猎户明显表现得很不对，秦队长基本上就认定，他们就是抢在自家探险队前，先发现这片遗迹的民间探险团队。 “不过，这胆子也忒大了些。” 那些人奸诈狡猾的不少，可遇见他们这样的官方探险队，多数还是避开的居多，像这样主动舞到眼前的，寥寥无几。 此时，探险队的小孙和小孔已经气喘吁吁地狂奔而来，一来就瘫坐在地上：“水，水。” 两个人一人灌了一大瓶水，累得直翻白眼，躺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秦队长顿时顾不上这两个猎户，走过来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家的两个队员。 “队长，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今天上午，我们去河边打水，准备做早饭了，结果看见一个人背着个麻袋，从我们面前和飞似的就闪了过去，好家伙，地上掉了好几个一看就一般的东西，好像有个铜壶，我瞅着不一般，我们俩觉得不对，当时就跟了上去。” “可追着那人进了竹林，转眼间那人就消失了，周围莫名其妙起了雾，我们走了好半天，还是原地打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喊什么都没人听见。” 小孙和小孔四下张望，看到穆青云，连忙感激道，“幸亏有穆顾问在。” 第534章 进山 穆青云笑道：“我也没做什么，竹林里的阵法不是为了杀人，只是吓唬我们而已，再过一阵子若是你们出不去，阵法也会自开的。” 秦队长愕然：“吓唬？” 穆青云点点头：“你们都知道，我是白云村的人，我们村子在这里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祖辈口口相传，说这白云山上有神异之处，从来只有有缘人能进，普通人进不去。” “半山腰上的这座阵法就是宣告，告诉所有人非请莫入，大部分老百姓胆子都小，遭遇了这阵法，肯定就不敢再向前走了，如果一定要往前去，那就是心怀歹念，想做点见不得人的勾当，生死勿论。” 秦队长：“……” 这话怎么听着这般扎心。 左右的队员们顿时嗡嗡地议论起来。 “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咱们追寻遗迹，还不是为了复兴我华夏几千年的文明，老祖宗们留下的东西，咱们子孙后代难道就这么全丢了不成。” “就是，要我说，若是祖先有灵，正该保佑咱们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这回咱们可是紧急行动，半年多前，巡检司的人抓到了一伙盗卖遗迹物品的，几番侦察之后，确定东西是从白云山弄出去的，只是可惜，巡检司没能追根溯源，找到源头，目前得到的消息很模糊，也不知道遭殃的遗迹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我们探险队必须立马行动，一定要抢在那些强盗前面调查清楚才好。” “没错，从他们盗卖的东西上就看得出来，这就是一群不懂事的蛮子，毫无顾忌，只是纯粹为了钱，再放任不管，还不知道要把好好的遗迹给糟践成什么模样。” 秦队长神色凝重，“根据现存的史料，还有白云村这边的记录，在白云山上曾有一座瓮城，最危险的时候，这座瓮城保护了附近的很多百姓，二十多年前，孙教授和几位燕州大学的专家曾经实地考察过，但是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瓮城。” “那阵子各种传说数不胜数，想一一分辨真伪也需要很多的时间和人手，当时还没有专业的探险队，一时找不到，就暂且搁置下来。” “这一次事情一出，我们的专家怀疑是传说中的这座瓮城真的存在，并且已经被找到了。” 秦队长目光炯炯，“相传，就在太子殿下封禁行动功成的前一月，群魔袭扰白云山，就在那座瓮城，发生了一场血战，数百名武者死守瓮城，血战整整一个月，鲜血把大地染成了赤红色，从此山上留下了血红的，永不退色的砖石。” “这白云山里就有好几片都是红色的，或许这传说也不是特别不靠谱。” 穆青云：“……” 秦队长话音未落，旧日的回忆就在她的心间涤荡。 血战是有的，又岂止是一场。 只是血战发生的时候，她通常都不在，她带队出征在外，心里也挂念师门，挂念兄弟姐妹，每次有白云山这边的战报传来，她都反反复复地仔细看，着了魔一样，所以，她当年对这里的情况再熟悉不过。 后来她回去之后，学着排揎这些情绪，故意把这些事都淡忘掉。 沉默的工夫，秦队长已经同他的队员们，还有顾问们进行了简短交流，一个个的丝毫不见退缩，反而斗志更强。 穆青云吐出口气，把那些杂乱思绪都扫开，听见孙教授高声招呼她把刚才画好的这地方的机关图拿出来，也没卖关子，直接把图纸递给他们。 机关图一取出，秦队长还好，那个被困入阵中的小孙和小孔看了半晌，先就连连惊呼。 “对，对，就是这里，我们就是在这片竹林这儿着了道。” 两个人一对视，心里都十分惊奇。 没想到顾问团居然还真靠谱了一次！ 不是他们不尊重顾问们，只是那群老学究大部分时候就知道照本宣科，每次他们行动，这些人嘴上叨叨叨，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可实际行动，他们说的那些东西总是，咳咳，有用的没个一两成。 可遗迹发掘出来，剩下活的必然是人家的，不带着顾问单靠他们，再好的遗迹也发掘不出。 他们私底下都特别希望顾问团的顾问们能多少老实乖巧听话些，就和后勤一起待在安全的地方便好，对他们唯一的要求，不过是发掘的时候千万别添乱。 现在这位小顾问画出这么一张机关图，他们两个还是亲身经历过的，至少竹林这一片的机关描述得很清楚。 “犹如鬼打墙，太对了。” 其它部分的可信度登时更上一层楼。 穆青云忙道：“这图纸只能当做参考，不保证准确。” 她对自己的记忆有信心，可没准白云门的哪个师弟是个阵法天才，又给添油加醋也未可知。 此次回白云山，她想要的，一是钓鱼，张德林那些败坏白云门名声的家伙通通都该被清理干净。 二来，是想要白云门的事迹被人们知道。 陈怡师姐，当年挺想名留青史的。 其他兄弟姐妹们闲下来聊天，也聊过未来，那时候他们的未来，是在新世界里练功喝酒平时打打擂台赛为国争光。 可惜都没成。 那就让他们青史留名吧。 也许以后再以他们为原型拍个电影，电视剧。 穆青云一时畅想连篇，不禁笑起来。 旁边秦队长和几个队员对视一眼，都有点慌——这座山莫不是有什么精神攻击的招数？ 大家休整过后，吃过早饭，秦队长就迫不及待地带队开始上山。 探险队确实训练有素，不到十分钟就收拾齐整，十来个保镖个个都极精明强干的模样，广城来的刘家这一家子人居然也很麻利，除了非要扶老携幼，带着八旬老父亲和三岁小孩之外，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 秦队长瞅了他们几眼，因着上头有令，他也没办法，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干脆不搭理。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汤汤地进了山。 开始登山，秦队长面上没表露，心里却有点担心起来， 二来也担心广城刘家这一家子再闹幺蛾子。 第535章 山路 白云山的地势陡峭，怪石嶙峋，进山的路全靠山民们一路踩踏而成，蜿蜒曲折，秦队长走起来都有一点点畏难的情绪。 太阳越来越足。 秦队长喝了两口水，不着痕迹地向后观望，这一看，倒是有些沉默，刘家一众保镖走这山路如履平地，显然个个都是一副好身手。 他们探险队员在探险上自然是经验丰富，身体素质也很好，可也不是个个都是练家子，乍一看，和人家的状态是真心不一样。 他又瞥了穆青云一眼。 “……” 如果说刘家的保镖们走山路，好歹还能看出戒备，穆小顾问进山却仿佛和回家似的，就像走在她最熟悉的庭院内，举手投足都自在惬意。 秦队长：“……” 总觉得这一次他带队出来，简直就和个小丑似的，说的做的转头就要被噼啪打脸。 很快，众人就到了小孙和小孔被困的竹林。 微风习习下，只有竹林一条路，这竹林静谧又安全，如果不从林间小径穿行，就只能走黑雾涛涛的大片水潭。 秦队长脚步微顿，满脸复杂地看向小孙和小孔两个，叹道：“怪不得穆顾问让他们闭着眼。” 二人：“？？” “这要是睁着眼，怎么可能敢走？” 就是现在，哪怕穆青云在她的机关图上重中之重地标注了鲜红的颜色，画出一条小径，一行人也是面面相觑，举棋不定，穆青云失笑，回头道：“跟紧我的脚步，千万别乱走。” 说着，她打眼一看，挑了一片寒潭，高声道，“跑！” 话音未落，直接就一路小跑冲上水面。 不得不说，秦队长的探险队果然还是训练有素，听到命令本能地遵从，广场那群保镖也有眼力有判断，一行人稀里糊涂地跟着穆青云冲了过去。 跨过不是寒潭的寒潭，秦队长吐出口气，惊道：“真的不是水？”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背后一阵震动，好似有什么东西，秦队长骤然回头，吓得嗷地一嗓子，一蹦三尺高。 寒潭里居然钻出又扁又长的，枯木一样的大嘴，嘴巴一张，尖利的牙齿闪闪发亮。 “鳄，鳄——” “走吧。” 穆青云轻笑，带着人继续走。 一路爬山，一路跋涉。 秦队长始终没放松下精神，整座山上确实是机关陷阱无数。 “如果没有小穆顾问，这回咱们真是要栽了。” 他看了看穆青云，心下庆幸，幸亏小穆顾问是本地人， 可他们要上去时，小穆不让他们走，只让他们两条腿并拢，直愣愣地跳着过去。 秦队长一行人只好无语地学着青蛙蹦来蹦去，结果蹦到一半，有个年轻队员脚下不稳，不小心走了一步，这一走可不要紧，两腿刚刚分开，就在两腿中间钻出一根特别细，特别尖利的钢刺。 如果不是小穆顾问刚好在他身后不远，一把将人薅住提溜起来，这小子又矮了点，否则，哼哼，必要鸡飞蛋打！ 只这一下子，所有人都吓出一身的白毛汗。 秦队长忽然就发现他这一众队员们都变得特别乖，特别听话，虽然自家队员训练有素，听从指挥，可其实个个心底多少都有那么一点傲气在，尤其是面对那些顾问，因为前车之鉴，他们通常左耳进右耳出，有事没事也要怀疑三分，如今，简直把穆青云的话奉为圭臬，让走才走，让停立马就停。 队员们：“……” 他们要知道自家队长在想什么，肯定得连翻几个白眼——说到好像队长敢不听话似的。 这一不小心可就鸡飞蛋打了，对于所有男人来说，做梦都不敢做这么恐怖的梦。 一路都很顺利。 “你们快看！” 小孙一眼看到道边有什么东西在闪光，两步扑过去趴在地上连挖了好几下，从土堆里挖出一个金属制的牌子。 秦队长凑过去一看，牌子的材质应该是铜制，但里面明显混入其它的金属，背面是一座宫殿，上书‘耀武图书馆’，正面则是数字——九十七。 仔细看了看，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点什么，只是没有抓住，皱眉道：“看雕工和材质，这牌子怎么也有百年以上的历史，唔。” 他干脆让人拍照留证，准备回去让家里的专家仔细研究研究。 穆青云：“……” 牌子是当年她在耀武城建的大图书馆的贵宾卡，有个别名，叫黄金会员卡。 后来白云山也建了个更大的图书馆，收藏的各种典籍更多，穆青云所着的所有秘籍都收藏于此，这贵宾卡就显得越发珍贵。 但那都是当年了。 后来魔物成灾，武者们拼死抵抗，但还是今天毁一城，明天坏一市，屠村灭族的事几乎天天都在发生。 武者们死伤就更众，好好的武道图书馆，多少高手曾在此悟道，后来这图书馆却也做了瓮城，被魔物攻陷，大部分都毁掉了，剩下些断壁残垣，见到的人无不惋惜。 穆青云见秦队长小心地把东西收好，面上不禁有些沉重。 秦队长却很是喜悦，连忙让人四处查看，回头看到穆青云的脸色，不由惊讶：“小穆顾问怎么瞧着有点不高兴？” 要说他们这一路走的十分顺利，小穆顾问的机关图有八成都颇为准确，不准确的那一部分，小穆顾问也是火眼金睛，提前识破了。 按理说，她应该很高兴才是。 穆青云：“呵呵。” 这一路上，她从担心张德林那群意图夺宝的家伙们出现，到等待他们出现，再到渴望他们出现，情绪简直起伏不定的厉害。 结果，张德林根本连个影子都没有。 另外，当时差点借小孙和小孔失踪的事，差点把探险队骗到险境的那两个人也不见踪迹，穆青云对他们的身份也拿捏不定，虽有猜测，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揣测，得到的信息太少了，实在无从判断。 第536章 弄鬼 穆青云啧了声，左右顾盼了半晌，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幽幽道：“如果是故事里，电视剧里，这一路上我分明要和张德林，或者别的什么势力斗智斗勇才是。” 奈何现实就是要不如人意，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秦队长：“……” 他们的小穆顾问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队长，小穆顾问，你们看，这里有扇门！” 穆青云正懊恼，忽然有人高声呼喊，她忙顺着声音看去。 斑驳的山壁上长满了藤蔓，藤蔓掩映处，厚重的土石覆盖着两尊铜像，秦队长忙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一座是白泽，一座是麒麟，他赶紧四处检查了半晌，拿出砍刀剥砍半天，只见一丛灌木下，居然有一个坑洞，顿时了然，冷声道：“已经有人进去过。” 一时间，秦队长简直心疼的想要吐血，光看这个洞，就看得出进去的那些人手段粗糙，这帮窃贼这一进，还不知道这遗迹里面被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他再顾不得别的，连忙呼喊：“所有人，整理装备，老徐，你留守，老王，探一探洞内的情况，其他人跟我下去。” 秦队长回头看穆青云，只见穆青云半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他连忙拍了脑门一下，暗道，真是被惯出毛病来了。 是，小穆顾问就像孙教授说的，或许历史方面的知识十分丰富，又是本地人，对山上的机关陷阱十分了解，多亏了她，一路上自己人都没有任何损伤。 但她到底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像这样深入遗迹的事，她从来没做过，这方面他们探险队的人才是专业人士，怎么能依赖一个外行？ 很快，确定洞穴里空气正常，秦队长便身先士卒，当即系着安全绳慢慢地进入到洞内。 一进入，秦队长举目远眺，一时竟震撼得话都说不出。 从地面上的洞口下来，到地面起码有七八米深，举目望去，整个地下建筑都是金属材质，椭圆形，无数根坚固的铁柱矗立其上，四面八方一共有八条通路。 整个顶部都在缓缓移动，顶部悬挂了无数的半透明的箱子，箱子上有各种奇怪的符号，里面似乎有一些东西。 好几个队员看得好奇，取出长棍就想要碰一碰，穆青云轻声道：“不要动。” 一众队员条件反射似的，一下子扔了棍子，穆青云笑了下，示意众人看地面，所有人低头看，这才发现地面的金属上有很多焦黑的圆点，很奇怪，好像还有些褐色和白色的凝固物。 秦队长仔细一看，悚然而惊：“有烧焦的痕迹，还有血和……脑浆。” 地面上可都是质地非常坚硬的金属，能把这样的金属烧穿，而且是一瞬间的事，那得是多么高的温度？ 他猛地顺着痕迹向上看，不由打了个哆嗦，显然这些透明的箱子上都是机关，如果碰到，后果不堪设想。 就这样的温度，眨眼的功夫头盖骨就被穿透了，任谁恐怕都是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人便死得不能再死。 秦队长和一干队员们甚至一时间不敢动。 屋顶的机关很明显，可这地方，难道就没有别的机关？ 咔嚓咔嚓，忽然有奇怪的金属摩擦声传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听轰的一声，四周的金属墙壁都好似震动起来，天摇地晃。 “啊！” 探险队员们脸都绿了，疯了似的开始往洞口的方向去，就要扯绳子向上爬，可他们刚一跑，脚下就开始打滑，扑通扑通，像下饺子似的摔跤。 就在所有人都被吓得眼泪飚飞，简直以为自己要死时，震动缓缓停下。 哐当！ 忽然一声巨响，屋顶上掉下一块金属板，金属板上慢吞吞地出现了几个大字——‘生者莫入，死者请进。’ 字迹显得极为嚣张跋扈。 可所有人看着地上的焦痕，都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 秦队长只觉得牙都酸疼的厉害，好些探险队员面面相觑，小孙忽然道：“我们不如先走吧，回头好好研究研究再说挖掘的事。” 其他人也纷纷道：“咱们可都是肉体凡胎，没有铜皮铁骨，受不住这些东西。” 在故事里，那些探险的人或许都很勇，越被吓唬，越看到这样奇奇怪怪的事情，就越要探一探，不进去仿佛就对不起自己一样，可现实中，大家看到这样的情形就是会害怕，就是会打退堂鼓。 穆青云目光流转，若有所思，也道：“遗迹探索这件事不用着急，我们可以先确定位置，等以后技术水平更好了再来也不迟。” 听小穆顾问都这般讲，秦队长更是犹豫，皱着眉正沉思，想法颇有些摇摆不定。 整个洞窟内的气氛，一时间分外紧绷。 就在大家嗡嗡地议论中，空旷的地面上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大家顺着声音看去，齐齐怔住。 广城的刘老板一家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目光发直，此时忽然大叫了一嗓子，直愣愣地朝着旁边的一扇门冲去。 两个探险队员瞬间反应过来，厉声道：“刘老板，你干什么！” 他们忙伸手去拉，可对方的力气特别大，冲的义无反顾，竟然一下子没拉住，众人眼睁睁看着刘老板和他的父亲，还带着那个三岁的小孩子安安，钻进了东面的一扇门。 秦队长心头一跳，本能地感觉不好，张了张口刚要说话，门内便传来凄厉的声音——“你们要干什么！哪来的贼子，到底想作甚！” 刘家人进入的是东门，但这声响却来自西方。 随即便是尖叫声，求饶声，哭喊声，声音自四面八方传至，一众探险队员们面面相觑，小孙怒道：“是有人捣鬼，呵，肯定是和那两个‘猎户’一伙儿的盗贼。” 秦队长却是瞬间冷静下来，哼了声：“好，很好。既然他们不想我们四处走，非要搞事情，那我还偏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队员们纷纷点头。 秦队长抹了把脸，四下看了看，点了八个人出列：“每个门进一个人，去探探路。” 第537章 知道 被点名的探险队员都是探险队的老人，经验丰富，成熟稳重。 即便如此，秦队长也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嘱了好几句，亲自检查他们身上的防护服和安全绳。 穆青云四下看了看，轻声道：“我看这个地下建筑很不一般，四通八达，出口无数，而且机关陷阱也不会少，咱们最好能退出去研究研究再做计较。” 那边广城来的保镖们顿时色变，急声道：“我们老板陷进去了，还不知道怎么样，秦队长，您可不能不管他。” 秦队长吐出口气，强压下担忧无奈，轻声道：“自然不会，我们肯定把刘老板一家救回来。” 他不喜欢这些人进入自家的探险队捣乱，但也不敢让他们出现任何意外，这都是大金主，性命珍贵的很。 探险队的其他人纷纷道：“哥几个都不要太担心了，就算真有哪个贼胆大包天地来捣乱，也轻易不会伤人。” “现如今但凡是伤了人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保镖们连忙感激道：“多谢秦队长，真是全靠你们了。” 穆青云扫了这些保镖一眼，觉得这些人很有趣。 只看他们一路上的表现，个个都是高手，虽说身为保镖，有点身手很正常，可真正武功高的好手也不容易找，这些保镖，按照以前的说法，至少也是江湖三流以上，有几个甚至能到二流。 而且，他们不是绝对不是 上山的路上，穆青云带着探险队和刘家的人闯过无数关卡陷阱，探险队那些队员们虽然没明说，但情绪上还是波动极大，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对她多少有个六七分怀疑，到一遇见麻烦就不自觉地转头看她，情绪的改变正常且清晰。 刘家的这些保镖们，情绪也挺不正常的，也时不时露出些许震惊，不敢置信来，但他们似乎都不觉得那些机关有什么稀奇，只是觉得她穆青云破解的方法很是稀奇。 就好似他们早知道某些机关的存在，只是不知道解法，看到穆青云轻描淡写地破解掉机关的手段，令人望而生畏。 探险队的八位队员，带齐了装备，人人手里拿着对讲机，分别进入了这八道门。 秦队长十二万分地紧张，握着对讲机来回踱步，又忍不住看了看穆青云：“不知道关于这白云山遗迹，小穆顾问还有什么消息？” 这句话问出来，秦队长就有点后悔，他们探险队举国之力，四下调查，也没查出多少端倪，人家虽然是白云村本地人，可一个小姑娘又能知道多少。 “我还真知道一些。” 穆青云一笑。 一众探险队员：“？？” 穆青云莞尔，找了个位置坐下，表情轻松，一点也没有透露大秘密的神秘感，就是普通的聊天说话讲故事一般的语气，说的话也是一扯，就扯得好似离题万里，偏偏又让人特别想听。 “历史上这座山是有主之地，朝廷登记在册，有契书在，此山自古名白云，白云山上有一个武林门派，就叫白云门，白云门的 “这位祖师自小就聪慧绝伦，二十几岁时才对习武感兴趣，于是走遍了天下的武馆，每家武馆都只学基本功，博采众长，自行编纂了一套最适合自己的内功，叫《金阳功》。” “因为这祖师曾经为官，与朝廷关系密切，后来朝廷各地兴建武馆，搜集中正平和，适合大多数修行的内功心法，他就把《金阳功》给了朝廷，朝廷为酬谢他，便把这白云山赐给了他，从此，白云山就属于白云门了。” 穆青云想起当年在武馆，听师祖讲古时候，师祖的那各种吹嘘，不由一笑，那时候，师祖口中，白云门简直成了天下 “咳。” 眨了眨眼，还是把昔年师祖的吹嘘之词收了收。 “白云门？” 还没说到正题，可秦队长等人却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甚至忘却了这洞窟的恐怖，精神也放松下来。 “是，白云门。这白云门成名之后，这名字倒是被敷衍出很多典故，说什么的都有，可据说当年祖师建门派，给自己的门派取名时，刚好一片白云飘过，山头如云海，他就想了想，在云海，和白云里，选了白云而已。” 穆青云轻笑，“要是能找到当时的云城府志，说不定还有一些关于白云山被赐给祖师的记录。” 秦队长叹息：“要是能有府志就好了。” 能留存至今的遗迹，肯定在当时都是名噪一时的好地方，府志，县志上不可能没有记载。 奈何多年的灾害，哪里还有多少资料留存？ 此时孙教授等几个顾问团的老前辈也微微颤颤地下了地洞，一进来，就被金属墙壁上的碑刻给吸引了全副注意力。 整个洞窟被金属覆盖，金属并不光滑，上面有很多的‘字’，这字好似是象形文字，只是比起如今已知的象形文字更复杂多变。 孙教授多看了几眼，眼睛就生疼，都忍不住要流泪，这会儿听见穆青云说话，这才被岔开了注意力。 穆青云看了眼墙壁上的八个门，进入的人目前没有遭遇不测，对讲机里也一切正常，趁着等待消息，她不紧不慢地开始讲白云山和白云门。 “时光荏苒，白云门也是几起几落，大灾难末期，江湖高手辈出，那时候的白云门算是个比较普通的中等门派，大家应该还是比较了解，当时魔物肆虐，末代太子穆长风挺身而出，组建斩衰军，招揽江湖高手，涤荡群魔，白云门弟子们也是倾巢而出，加入斩衰军，视死如归，做了很多大事，有很多次，弟子活生生地出去，个把月就只剩下一点骨灰。” 穆青云的声音平平淡淡的，远不如那些演讲家们讲这类的故事那么慷慨激昂。 秦队长听得却忽然鼻头发酸，难受的紧。 第538章 久等 孙教授这几个老教授，研究历史研究了一辈子，比起秦队长等人更为感性。 听穆青云说的轻松，他们刚刚还带着笑，此时却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大灾难时期，他们没有经历过，可无数的长辈们是经历过的，每次说起，血泪斑斑。 他们研究历史，追寻真相，其中也是希望这些人的故事能够重现天日。 穆青云叹了声，“其实这种事太多，当时江湖不分正邪，连魔教都在为种族存续拼命，记都记不过来。” “白云门自然也是损失惨重，最后太子弑天之役，率领四十九位武林高手用了耗损生命的秘法做了一件事，这事连史书上都不许记载，后人自然也不得而知，唯独知道，四十九位绝顶高手都牺牲了，其中就有五位是白云门的高手。” “从此之后，我们进入了新的时代，灾害还是有的，但那是可以预料的，自然的规律，夏日的南方雨水多，要注意防涝，北方水少，就得注意不要干旱。” “我们从此可以修堤坝，控灾害，再也不必担心在不该地震的地方地震，没有山林的地方发生泥石流，也不必担忧，前一刻风平浪静，后一刻天塌地陷。” 穆青云的声音很轻，“天下终于太平，各门各派却也多数都损失惨重，断绝传承的数不胜数。白云门兴盛时，弟子数千，当年数千弟子倾巢而出，加入斩衰军，就留下了几个十岁以下的小孩子算是火种，这数千弟子，最后活下来的，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即便活下来，也成了废人一个。” “曾经有些老人还记得，处理灾难时期遗毒的那段日子，白云门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弟子，自称守山人。” 秦队长听了一耳朵的白云门，点点头：“白云山的遗迹，不是传说中的瓮城，是白云门？” “也有瓮城。” 穆青云并不隐瞒，“当时山里建了好些瓮城，不过，对我们来说最宝贵的，自然还是白云门的驻地。” “白云门有一任门主和弟子有收藏典籍的癖好，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他们抄录了许多，都藏在门内，还收集了不少历史古籍，白云门贮藏书籍很有一套，当时又很有钱，门内肯定有不少古籍遗留了下来。” 这话一出，孙教授都忍不住探着头往那些门洞里张望，要不是秦队长理智，死命拦着，他都想自己钻进去找一找。 面对别的东西，孙教授也喜欢，但还能克制，可是提起历史古籍，他这把老骨头立马热血沸腾，哪里还坐得住？ 他这辈子最喜欢的， 虽然 秦队长的理智同样有点岌岌可危。 和孙教授不一样，他听见‘武功秘籍’这四个字，就特别好奇，那可是武功，哪个男人不向往？ 他们探险队这几年也发掘了不少遗迹，大部分的收获都是记录历史的碑刻和古董。 什么神功秘籍，他从没有见过。 没法子，当年武林门派自然很多，连朝廷都四处开办武馆，恨不得所有老百姓里但凡有资质的都去习武，可大部分武林门派传授真正的绝学，都是口口相传，有秘籍也写的云山雾绕，没有师父讲解自己练，只会练得走火入魔，或者不得其法。 在古代，师父从来是不肯轻易教授徒弟的。 秦队长从小时候开始就对传说中的武者特别感兴趣，小时候是听着各种武侠故事长大的，他自己也努力四处拜师学艺，学了一身好功夫，又聪明又有毅力，难得的好天分，他几个师父就很惋惜，说他要是生在武道昌盛的年代，说不定四十岁之前就能大放光彩。 “小穆顾问知道的真多，但应该不只是这些吧？” 秦队长正感叹，刘家保镖里为首的那个，忽然忍不住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转头看他，这保镖舔了下唇角，讪讪笑道，“我也是听过一些传闻，说是这白云门藏有一颗神珠，十分神异，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哪怕是一般的寻常人吃了，也能瞬间变得神完气足，至少让一个年纪轻轻的绝症病人寿命过百，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穆青云扬眉：“还有这说法，我们怎么没听过。” 保镖面上一滞，面色微变，却是讷讷道：“咱是粗人，不太懂，反正就是一点传闻。” 秦队长无奈：“世上哪有什么神珠，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在编故事。” 其他队员也笑：“我们以前挖那些遗迹，也经常听见各种传闻故事，什么神女留下的宝石，拿到的人能见到神女，许下愿望，还有神兽的眼珠子，说法多得很，挖出来就是正儿八经的明国历史建筑，想见神女？梦里什么都可能有。” 正说话，八个门的安全绳同时震动起来，其中一个对讲机里登时传来各种奇怪的声音，还有鬼哭狼嚎的呼救声：“队长，救命，队长！” 刘家的保镖猛地缩头，高呼：“有东西！” 说话间，一声闷雷响，只听周围忽然传来刀剑相击的声响，举目望去，正好看到山洞四周忽然出现一团绿油油的火光，一个人就在火光里，转瞬间化作一团焦灰。 秦队长心下狂跳，探险队员们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控制不住地害怕，为了避开这些东西，疯了似的转头就往敞开的大门里冲。 穆青云迅速看了眼那群保镖，一眼就从这些保镖眼睛里看到一闪而逝的兴奋，她却没说什么，反而安抚孙教授几句，不紧不慢地跟在秦队长的身后进了其中一扇门。 所有人都慌不择路，慌乱无措，穆青云却笑了笑，跟着走了一段，忽然冲旁边空旷之地笑了笑，又转身看着无数在绿色的火焰里焚烧的白骨，两手交叠，放在胸前，缓缓行了一礼。 她这一礼行完，明显感觉耳边不远处的空场处，传来几声吸气，穆青云轻叹：“劳诸位，久等了。” 第539章 怕什么 随着穆青云的话音，左右看不到的地方隐隐传来一些细微的响动，穆青云跟在秦队长等探险队队员们身后。 所有人神色间都显得有些慌。 走了不多时，秦队长一个趔趄，扶着石壁，举目远眺，前后左右都开始冒出绿色的火焰。 有人立在火焰中，肉体化骷髅，又成灰烬，周而复始，整个山洞都越发阴森可怖。 秦队长一时觉得有点喘不上气，心里又惊又怕，看周围自家弟兄们都快哭了，却是咬牙道：“怕什么，都冷静。” 他深吸了口气，冷声道：“咱们以前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肯定有咱们不知道的机关陷阱。” “那会儿差点把咱们坑了的两个猎户，你们都忘了，他们也许就是盗贼，提前在这儿做了布置，我虽然不明白原理，但想必和戏法是一样的。” 秦队长言之凿凿，声音却微微有些颤抖。 长长的通道一眼望不见尽头，既看不到他的那些队员们，也看不到刘家的那些老板。 只有这些阴森恐怖的火焰。 回头看，后路已经几乎被堵死，秦队长心里一咯噔。 其他队员们简直都要哭起来，无奈道：“队长，您老可别再说了。” 队长的话，让大家都想起这些年在遗迹遇到的那些倒霉事。 大灾难时期的遗迹，大部分都曾经经历过惨烈的战斗，尤其是后期，无数魔物埋骨于此，魔物身上多带奇怪的力量，而且血肉有毒，骨头也有毒，再怎么清理也有余毒残留，它们在哪里，哪里就会受到污染，反正每一次探索遗迹，都会遇见危险。 所以，秦队长的宽慰，根本不像宽慰，倒像恐吓。 队员们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沉重，再看看越来越多的绿色火焰，一时间都觉得这回比以前遇到的情况更要危险无数倍。 可能真要死在这里了！ 好几个队员都开始考虑，他们以前写的遗书是不是有那么点儿戏，需不需要再多写一些。 “这么多鬼火，不会有很多鬼吧！” 眼看所有人都要吓得发抖，穆青云失笑：“你们是不是都忘了，这里是白云山，山上就算有遗迹，也是白云门的遗迹，即便是有什么鬼魂存在，那也都是白云门的先辈们，他们拼去性命也要保护明国，也要让子孙后代能进入新世界。” “我自认为也是他们子孙后代中的一员，如果他们真的存在，英魂在此，我只会高兴，他们一定会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的，怕什么呢？” 众人：“……” 别说，穆青云这般一讲，秦队长的情绪居然当真好转了不少，其他人再看周围弥漫的鬼火，害怕还是有点害怕，可也不自觉地代入到小穆顾问的思维里去，竟在这鬼火包围中，有了些安全感。 “咦？阿强哥他们呢？” 小孙气喘吁吁地靠着墙壁，情绪松弛下来，也有心情观察周围的环境，无意间扫视了一眼，忽然发现哪里不对——怎么人变少了？ 众人四下打量，心里都是一惊。 阿强哥就是刘老板的贴身保镖，这些保镖虽然没有明确的等级划分，可其他人都听阿强的，总归不会错。 秦队长他们探险队的人，对刘老板一家子扶老携少来‘旅游’，肯定很不满意，但对他们身边的保镖，却没什么不满意的，关系还不错，这一路上一起吃肉喝酒聊天扯淡，已经称兄道弟，不敢说有什么战友情谊，至少也有那么几分交情。 “刚才阿强哥就跟在我后面，阿强哥？” 探险队员们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刘家的保镖居然全都消失了，所有人顿时变得十分警惕。 所有人四处张望，保镖们全不见踪影。 穆青云一扬眉，忽然道：“找刘家的保镖？这不是都在这儿？” 她很自然地一拍手，只听细微的咔嚓声，通道的宽度居然就加宽了一倍，只见十几个保镖就坐在对面。 秦队长顿时松了口气。 一群保镖猛地站起身，面面相觑，阿强拍了下额头，兴奋道：“秦队长，哎呀，总算找到你们了，刚才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你们都不见了，真是，差点没急死我们。” 秦队长笑道：“肯定是中了机关，万幸！” 阿强点点头，肃然道：“是，万幸。” “对了，秦队长，我们刚才乱跑乱撞的，倒是无意中发现这边有扇门，你们快来看看吧。” 说话间，所有人都看见了墙壁开出来的那道门，穿过大门和长长的甬道，便是一块半人高的白玉璧。 光是这白玉璧就价值不菲了，地面更是由各种各样的水晶铺成，虽说这水晶可能算不上多贵，可架不住足够多，再说，地面都这么奢华，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洞里肯定有许多宝贝在。 一干探险队员们一下子就激动起来，眼睛发热。 阿强道：“秦队长快带人去看看。” 穆青云莞尔：“阿强哥，刚才你们在这里待了这么半天，都没想过要进去瞧一眼？” 阿强一愣，正色道：“我们又不是专业人士，万一进去破坏了文物，那还了得？肯定要请专家们先进去看。再说，这里的机关那么多，我们又不懂，更不敢进，还是要拜托诸位尽快找到我们老板才是。” 队长还好，孙教授却是带齐了装备就往门里走：“我年纪最大，就先给你们这群孩子趟趟道。” 穆青云失笑，忙过去扶住孙教授，跟着走进去。 阿强等一众保镖，看着穆青云带着人进了那扇门，小小地吐出口气，面上略略露出几分轻松，人却向后退了两步，暂且没跟着进去。 穆青云扶着孙教授，带着秦队长一路相当顺利穿过甬道，进了水晶铺地的那个洞口。 阿强怔了怔，目中隐隐露出些许怀疑来，他身边的弟兄们也诧异，忍不住压低声音，细弱蚊蝇地道：“怎么回事？那条蛇呢？” 他们可是知道的，这条甬道中徘徊了一条巨蛇，所有进去的人都会被吞的连骨头都剩不下。 还没反应过来，穆青云就笑：“难道传说中的白云门的宝藏，就在这里？” 第540章 恶客 刹那间，阿强和一干保镖神色骤变，再也顾不上多想，拔腿就冲进了门，一路狂奔。 秦队长：“啊，小心！！” 阿强：“？” 墙壁忽然裂开，一张血盆大口就出现在眼前。 阿强骇然色变：“它还在！” 说话间，还没冲到甬道里的保镖调头撒丫子就跑，阿强反应特别快，顺手抓住身边的一个人向那条蛇推去。 “你！” 秦队长连忙护住孙教授一行人，心一下子提起，眼看那条巨蛇把所有刘家的保镖一个个吞掉，更是惊讶悲痛：“混蛋！” 他气得脑袋一阵阵发昏，本能地转头看穆青云，却见小穆顾问的神色间略带几分怀念，竟是半点不见悲伤愤怒。 秦队长刚要说话，那条蛇已经调头从墙壁上游动过来，金色的，冰冰冷冷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们。 一众探险队员瞬间收声，瑟瑟发抖，秦队长只觉小腿肚一阵发软，勉强撑着不肯移开半步。 他不是刘家的那个阿强，他是队长，他对自己的队员要负责任的，只要他没有死，他就必须保护他的人。 秦队长咬牙，厉声道：“你们快跑！！” “上哪儿跑啊！” 这条蛇到底有多长，谁都不知道，因为根本看不到尾巴，洞窟有多大，他们倒是看的清清楚楚。 别说在这个洞窟里他们没地方可逃，就是能逃，又怎么可能跑得过这条蛇？ 几乎看不太清楚，蛇嗖一下便到了眼前，秦队长不管不顾地拔起匕首用力捅过去，咔嚓，匕首一下子就断了。 穆青云无奈地伸手夹住这一截断刃，顺手托住蛇，摸了摸它被刺到的那处。 探险队用的匕首都是千锤百炼的好东西，还真在蛇鳞上划出一点白痕，穆青云都有些心疼起来。 秦队长：“……” 跌在另一头的阿强，眼看着穆青云手里把玩这条蛇，登时大怒，厉声呵斥：“你是什么人？” 穆青云扬眉一笑：“我是什么人，倒是不必你来操心，你还是想一想，你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吧。” 阿强目光微转，盯着秦队长高呼：“秦队长，这个姓穆的必是盗贼，你们引狼入室了，还不赶紧把她拿下。” 一众队员全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很是不知所措。 穆青云一下子笑起来。 探险队的小孙茫然道：“阿强哥，要我们小穆顾问真是盗贼，人家手里捏着条蛇呢，咱们难道不该先虚与委蛇一番，别把她戳穿了？还是说，你有把握能打得过这条大蛇？” 阿强一愣，穆青云两指向前一点，漆黑的大蛇嗖一下飞出去，一口把阿强和剩下的几个保镖吞入腹。 秦队长、孙教授等：“……” 穆青云回头冲他们一笑，秦队长登时打了个哆嗦，还是孙教授见多识广，更冷静些，轻声道：“刘家的保镖是不是有问题？他们是盗贼派来的探子？” 孙教授想，即便是盗贼，也不能说吞就吞，这事必然闹大，这孩子……可怎么办！ 穆青云莞尔：“我不知道。” 孙教授：“……” 一瞬间，探险队所有人悚然而惊，看穆青云的表情就像看凶神恶煞的坏人，人人警惕。 穆青云四下看了看，走到玉璧旁边看墙壁上的‘文字’，看了一会儿，伸手拍在玉璧上。 地面一阵震动，众人就见墙壁向左右裂开，露出一条路，穆青云带着所有人左转右转，连续开了七八道门，终于停下脚步。 大家抬头一看，就见露出来的石窟内站着一群人，不对，应该是两群人。 左右两边各自站着十几个，其中一拨都是当地村民打扮，之前捣乱的两个猎户也在其中。 另外一拨，就是刘家的人，还有一批保镖。 秦队长皱眉。 此时地上倒下的也有七八人，身上都有伤，鲜血淋淋。 村民打扮的那些一看到穆青云，顿时警醒，前面一排一抬手，就射出几根针管。 穆青云侧头避开，只捏住其中一根看了看。 都是一次性针管，靠冲击力就能完成注射，里面都是麻药，估计能药翻熊瞎子的那一种。 穆青云向旁边走了几步，那条黑蛇瞬间扑出，一口将这些村民打扮的人都吞了，刘老板大喜，高兴道：“哎呀，小穆顾问你可真是——” 黑蛇调头又把刘老板一家子也给吞了。 秦队长：“……” 一干探险队队员吓得已然麻木。 “也不知道被蛇吞疼不疼，难受不难受，它这样生吞，会不会到了肚子里，也好久才能死？” 也就眨眼的工夫，整个洞窟内就只剩下穆青云和探险队的人，穆青云见秦队长看自己的表情，都要变成奥特曼看小怪兽的表情了，笑了声，忙解释道：“秦队长，我可不是杀人狂魔。” 她伸手招过黑蛇，让它趴在地上，伸手把它的头盖掀开。 秦队长等人打了个哆嗦，目露惊恐，随即才发现，这蛇头盖底下竟然是金属的骨架。 “听说过木牛流马没有？这个类似，也是一种古代的机械技术，用的能源都是从那些魔物身上提取的，现在已经失传了。” “它看起来很听我的话，是因为整个甬道，还有内部的这些空间里都布有十分复杂的机关，了解的人都能控制它。” “它也没有杀死那些人，只是把他们关在了自己内部的空间里，关押的地方有空气的，谁都死不了。” 秦队长脚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空气里都能听到他大声的喘息。 孙教授瞬间反应过来：“小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总不见得每一个白云村的村民都知道这些秘密。” “孙教授就别乱想了，我就是穆青云，想要高考的高中生，普通人。” 穆青云叹了口气，“我外祖母是白云门的前任门主，虽然我妈妈不算白云门的弟子，但该受的教育她都受过，也教过我。” 这话就半真半假了。 穆青云的知识并不是来自原主的母亲，这个白云门的地下建筑，当初还是图纸的时候，她就参与了绘制。 秦队长一行人面面相觑：“你把他们都关起来，是想做什么？” “这话可不对。”穆青云翻了个白眼，“我是主人家，现在您问我想做什么？我就想问问这些恶客想干什么！” 第541章 驻地 秦队长：“……” 穆青云无奈道：“我是不是刚刚说过，我们白云门的地契在官府备过案，是这里正儿八经的主人。” “而且我们的地契八十年更新一次，现在你们调查，也绝对有记录。” 秦队长一行人忽然就开始心虚。 他们探险队把人家门派当成遗迹，说要探索就派了人开干，真没想过，万一人家这片遗迹是有主之地该怎么办？ 小孙满眼的小星星：“所以，我们还探不探了？” 他们经验是挺丰富，可以前也没遇见过这样的状况，平时他们也和那些盗贼斗智斗勇，但都是站在绝对伟光正的一方。 现在，他们成了恶客，人家是主人？ 穆青云见秦队长脸都绿了，孙教授脑袋上，脸上全是汗珠，一时也无奈：“探险队的人来，我代表我个人，竭诚欢迎。” 秦队长：“……” 所以，这位欢迎的方式就是驱使一条大蛇把所有人都吞到肚子里去？ 穆青云莞尔：“刘老板的目的不单纯，他的保镖也很有问题，扮成村民的那些人，我大体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这些人是我们白云门以前教过的外门弟子，大部分都是本地村民，平时不在门派驻扎，该种地的种地，该做买卖的就做买卖，闲下来也负责巡逻放哨守山。” “可我也只是从他们练的武功，用的手段上有所猜测，并不能确认，而且这么多年过去，谁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到底如何，干脆一视同仁，都关上再说。” 穆青云说话间，已经领着孙教授他们走出老远一段路，出了金属遍布的房子。 整个洞窟忽然变得亮起来。 左右两边的石壁上全是各种百年香樟木的书柜，每一个书箱旁边都矗立石碑，石碑高耸上面刻了类别，年代，以及作者和数目。 孙教授整个人就像进了蜜罐子一样，先去看了半天石碑，又撬开一个木箱，盯着那些古籍眼光发直，整个人趴在箱子上死死抱着，半天不肯撒手，还是探险队这边不敢把人放下，生拖硬拽地拖着他走。 除了书柜，其它那些珠光宝气的东西，除了几个小年轻以外，愣是没人分神多看几眼。 穆青云倒是一点都不掩盖自己的爱好，随手拿了支简单但精致的珠钗簪在头上。 秦队长：“……” “呐，看见上面的字了没有，赠爱女小然，赠师妹小然，赠师妹穆青云，穆小然是我母亲，穆青云是我，说到底都是我的。” 穆青云笑道。 秦队长：“呃！” 他也没说什么。 旁边几个队员齐齐发出感叹——小穆顾问可真厉害，也是真直白。 穿过了三十二扇门，走过了十一个房间，眼前忽然亮起一道光，出现一排白玉石阶，顺着白玉石阶上去，打开石门，秦队长等人顿时愣住。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山巅，举目看去，巍峨瑰丽的古代建筑便映入眼帘，高耸入云的宫殿，错落有致的布局，飞檐斗拱，琉璃瓦隐于云海，宛如天宫。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青砖黛瓦红墙，无法鲜亮如初，只是那偶见的青苔，也只会给这个地方带来更深远的古意。 它之美，还并不在它的壮观巍峨，反而是这巍峨之下，空无一人，寂寂寥寥，更让人心中起悲鸣，有种浓烈的伤感之美。 孙教授等人本来陶醉在无数的典籍资料里，神思不属，这会儿也是忍不住心神动荡。 穆青云眼睛里不禁流露出些许笑意。 当年他们最喜欢回师门玩，云城武馆建的也阔朗，但也只是阔朗而已，和人家别的财大气粗的大武馆比差得远，白云门就是大大的不一样了。 几代经营，整个山头都是他们的，师门的祖师们还都有些求全责备的小毛病，又爱美，多少年下来，白云门真是被建的宛如天宫，不光外表漂亮，内里也是十二分的舒适，特别好住，穆青云同样为自家师门的宜居环境，添砖加瓦了不少。 就在白云峰顶峰，整座山的最高处，因着发现有温泉，她可是修了一大片温泉池，周围全搭的小木屋别墅，什么葡萄架，大大小小的秋千，八角凉亭一应俱全，还种了不少雪松绿植。 回到后世之后，还要上大学，还忙忙活活地走了一趟娱乐圈，累得够呛，愣是没有回白云峰再多看一眼。 虽然她即便回去，大概也看不到白云门的原貌了。 后来白云村这边闹过一次地震，挺严重的，地动山摇，房屋塌陷。 穆青云领着一行人踏上石头铺成的小路，孙教授瞬间就被路边矗立的石碑吸引住了心神。 “2895年，9月，白云门弟子郝一成，王飞，赵可欣，周平安，于平州地界战飞行魔物，守平城二十五日，战死。” 风吹雨打，石碑风化的厉害，孙教授要贴得很近，才能分辨上面的字迹。 “白云门弟子高晓兰，陈刚失踪……2921年，帝都武馆杨馆主弟子刘阎，远赴白云峰带回消息，于帝都外三十里刘家镇，发现高晓兰和陈刚之遗骨，二人为救刘家镇三千百姓而死，特立此碑，以为纪念。” 一座又一座的石碑。 秦队长他们探索了很多的遗迹，但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依旧会觉得酸楚难受。 如果没有这样的情怀，他们也不可能在这条道路上走这么久，这本来就是一条需要信念和坚持的路。 几乎就是一刹那，秦队长甚至冒出个念头，穆青云是白云门的继承人，是这些舍生忘死的英雄们留下的根苗，如果他早看到这些，或许刚才在他误会穆青云纵蛇杀了那些人的时候，他会装作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一个念头而已，这事真要发生，他也不一定会如此做，可秦队长还是吓了一跳，有点心虚。 他这小半辈子都是循规蹈矩，最看重规矩，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万万不能。 穆青云带着所有人进入白云门的驻地。 进了房间，孙教授更是陶醉：“这纸？真是触月敲冰滑有余，好纸啊，好纸！这可是澄心堂纸？” 穆青云：“……师姐妹们自己制的。” 孙教授：“……那也是好纸！” 第542章 饿得慌 穆青云带着探险队的人在白云门的驻地走了半圈。 之所以走不完，实在是因为整个白云门真的很大。 而且有些地方，例如白云峰顶最高处，探险队的秦队长想要上去，或许只需要一截软梯即可，孙教授想要上去，却要各种准备了。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通向最高处，只有悬崖峭壁上的一排小小的木头踏脚，踏脚与踏脚之间，间距一米三四。 这样的东西，白云门弟子们个个都会轻功，踩起来自然驾轻就熟，可让孙教授他们这群老人家爬这个，那不是开玩笑？ 好在大家伙看着目前能探索到的地方，已经是相当的心满意足。 穆青云大大方方地领着他们把那些藏书洞都转了一圈。 又路过充满绿色火焰的甬道，这一次，秦队长，孙教授他们的感觉却是大不相同。 之前充满了恐惧，如今却是五味陈杂。 孙教授想了想，轻声道：“阿青，给我准备三炷香，我想拜一拜……” 穆青云摇头：“白云门祭奠不用香，孙教授若是有心，心香一炷也无妨。” 他们白云门的弟子们，在外面拜祭前辈，自然也是相当守礼，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但在白云门内，大家都倾向于把亡故的师兄弟们当活的一样对待，学了一手好剑法，和师兄师姐汇报一声，吃到一口好饭食，也奉上去分享，哪怕听到好诗词，知道了一则好故事，遇见了个笑话，反正一日三餐，想拜就拜，半点规矩都不讲。 正说话，地下建筑内却忽然起了风。 转眼间，房间里亮起盈盈如水的月光，绿色的鬼火淡了去，反而出现一个人影。 孙教授猛地退后三步，吓得脸色都快和这火的颜色差不多。 其他人更是死命捂住嘴，才把尖叫，惊呼给吞咽回去。 穆青云的声音放得很轻，低声道：“墙上有记录，白云门的地下有特殊的磁场，墙壁里也埋下了很多磁石类的东西，整个地下建筑就是一部录像机。” 说话间，那人影便越发清楚。 紧身的黑色练功服，头发上戴着一顶小小的白玉冠，表情有点腼腆，手里拿着一根笔，一张纸，把纸规规矩矩地按在墙上，正在写字——“我叫周明方，十九岁，白云门 “本来天宫部的葛师兄，是想制作能留下影像和声音的机器，只是有点难度，造价也太高，后来还是折中了下，只留影就算了。” “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留下点什么，笔记本已经收在了藏书洞，里面有两篇剑法心得，我师父说挺好，将来要是有个和我一样笨的师弟看到它们，说不定能从里面得出些笨鸟怎么先飞的技巧来。” “其它的，我也没有，我又不是我那个天才的师弟，他肯定有一大堆东西要跟大家说。” “如果有哪个师弟师妹将来在这里看到我，要是有空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帮我做件事？我偷偷喜欢村里的周阿妹，一直没敢告诉她，就是每个月攒一两银子，埋在咱们白云峰顶的那棵桃子树下头，你们帮我挖出来，等她成亲的时候替我给她送去，就当是我送的添妆了。” 孙教授沉默。 秦队长他们也是 在古代能有这么巧妙的机关，留下如此立体的影像，实在应该让人很惊讶。 “可惜——” 孙教授的嗓音略有些沙哑，“纪录片的剧组没能跟上来。” 所谓纪录片，该纪录的，正是这样的场面。 穆青云眼眶也略有些干涩：“我看过资料，周明方去世之后很久很久，才有两个师妹看到他的留言。” “他攒的银子送给他喜欢的姑娘了，只是当时那姑娘已经是两个女儿的妈妈，那笔钱，可以留给她的女儿当嫁妆。” 穆青云顿了顿，叹道，“替周前辈办这事的两个前辈也留下了手札，记了一笔，说当时每天都有很多师兄师姐牺牲，所有人都很忙，没时间悲伤，也没时间怀念。等有时间的时候，都过去了好些年。” 众人都有些沉默。 穆青云干脆又看了看墙壁上的各种记录，一次一次地‘播放影像’。 有些清晰，有些已经很模糊，只能看到一点影子，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白云门都没了弟子，更没有人懂怎么维护机关。 秦队长和孙教授他们却没有半点的不耐烦，每个人都很认真地看下去，孙教授还取出纸笔，把这些留言，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 一口气折腾到半夜，穆青云自己肚子咕咕叫，才按了按眉心低声道：“诸位，咱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孙教授头也不回：“不着急吃饭，阿青你要饿了包里有饼干，先垫吧垫吧。” 穆青云：“……我是说，刘老板他们，还待在蛇肚子里呢。” 众人：“……” 孙教授连咳了好几声。 他真把刘老板啊，还有另外那一伙人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孙教授目光在周围流连半晌，忽然就想给自己开脱几句，刘老板他们都那么大的人了，再多等一阵又有什么关系，这座白云门留下的巨大的，恢弘的建筑，还有里面保存如此完美的古董，古籍，才是更值得立刻，马上就解析的宝贝。 反正都过了这么久，孙教授干脆就当没听见穆青云这话，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多等两个小时，咱们再去吃饭，顺便请刘老板他们出来见一见。” 秦队长也道：“我联系了队里，队里马上派人手过来，也给巡检司通过话，他们的人也在往白云山来。” 穆青云从善如流。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穆青云都困倦得有些睁不开眼，孙教授总算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揉了揉腰，打了个呵欠，抱着咕噜不停的肚子直喊饿得慌。 第543章 不变 孙教授虽然说啃口干粮就好。 穆青云却还是找到厨房，收集了不少枯枝败叶，翻出灰尘很多，锈渍斑斑的铁锅来刷洗干净，又去捉了七八条鱼，采集了不少野菜，还找到七八颗野蒜头。 白云山上的鱼，百多年一过，仍然傻的冒泡。 没办法，经年累月被喂习惯了，完全没有半点野性，虽然少了几分野味，好在肉质更鲜嫩肥美。 她出门时带了不少调料，像十三香啊，各种包裹好的炖鸡炖鱼炖肉的料包，还有好几桶肉酱，浓汤宝膏体一类的东西。 一半鱼清炖，一半来烧烤，烤好了野菜一裹，特别特别的好吃。 这饭食美好的，连孙教授都快把刘家那一家子忘在脑后，吃饱喝足终于想起来时，已经是深更半夜。 也不能怪他们，如今这时代，生活条件肯定比大灾难刚结束的那段时间要强一点，但远比不上后世。 还有不少家境不太好的人，几代挤在小小的房子里，烧菜只会放一点点油，甚至就是用水炒，调料也稀罕，大部分加点盐巴就算完事。 探险队的伙食算很好，却也不如她这般调料齐全，再者，出门在外，啃了许久的干粮，看到热乎乎，香喷喷的鱼汤并烤鱼，谁还能想得起别的？ 穆青云观察了下，孙教授依旧精神旺盛，秦队长他们一干探险队队员也是个顶个的好精神。 她就从善如流，没回去睡觉，下到地洞内，招出黑蛇。 黑蛇一喷气，骨碌碌，无数人翻滚而出，跌坐一团，刘老板，刘老板的保镖，还有那些村民打扮的，通通混在一处，乱了半晌才又变得泾渭分明。 刘老板抱着哭得嗓子沙哑的小儿子，紧紧贴着墙壁，一脸的警惕，好几个保镖护卫他面前。 保镖的头目阿强却立在他们对面，同样贴墙而立，目光垂落，面无表情。 村民打扮的这些人，每一个都面带屈辱，尤其是看着穆青云等人，简直像被拆家的狗子一样，凶狠的紧。 “你们最好赶尽杀绝，但凡放过我们中的一个，这辈子你们就别想安生，必与你们不死不休！” 其中一个年过半百，须发斑白的老人家瞪着穆青云，一字一顿地道。 穆青云视线顿时转移过来，就见旁边两个村民打扮的小后生一下把老人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她。 秦队长翻了个白眼：“还真没见过你们这种人，跑到遗迹……” 不对，这里是白云门，有主人，不算遗迹。 “都跑到人家家里来明抢了，竟然还这么嚣张，啧！” “呸，你们才是强盗。” 头发斑白的这位气得眼前直冒金星，使劲呸了秦队长一口。 秦队长：“……我们是强盗？你仔细看看。” 他把证件掏出来展开，“国家探险队，秦荆，你们是干什么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可别在我眼前胡咧咧。” “又成了探险队的队员是吧，不是做生意的了，呵，骂的就是你们这群‘探险队’！” 老人家面色阴沉，抬手一指刘老板，“就你这货，一年前你来的时候，先装成做生意的，说要投资建设新农村，咱们没上当，后来又是威胁，又是吓唬，说自己是什么官方的探险队，让咱俩门两巴掌给扇了回去。” “这是还不死心啊，这回又来了，还弄得挺专业，知道弄个假证件，真是探险队的人，能偷偷摸摸地给咱们村民塞钱，非要拐弯抹角地试探，想知道白云门的宝贝都藏在什么地方？” “真要是探险队的，还是国家探险队的，能背着人，大半夜的不点灯，悄默声地挖什么地道？” “想骗老子？做梦！我爷爷那一辈就给老穆门主守山林，你们这群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王八蛋，我们见过不知道多少，能上这种当！” 秦队长：“……” 一群探险队队员齐齐转头看刘老板。 刘老板抱着孩子，脸色铁青：“秦队长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就是强盗，一年前我听说白云村这边的药材长得很好，我的家庭医生给开了个药方，吃山里的药效果更佳，我这才千里迢迢找到他们这个村子。” “结果在村子里，我就发现有人在盗卖文物。在追查的过程中，这帮盗贼穷凶极恶，给我的团队带来很大的损失。” 刘老板一脸的义正词严，“我当即向巡检司举报，又出人出力出钱，赞助咱们探险队来探索这一片区域。” 秦队长：“……” 双方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正热闹，就见贴着墙的两个‘村民’，忽然蹿起来，一头撞上墙，墙壁顿时凹陷，他们两个嗖一下消失在里面，只余下尖利的叫声——“你们给我们等着，敢伤我家老太爷分毫，等下我们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刘老板顿时挣扎着站起身，急声道：“快，拦住他们，他们明显地形熟悉，万一让他们逃走，咱们都得死。” 秦队长骇然色变，回头去看穆青云。 穆青云眨了眨眼：“5、4、3、2、1，来了。” 话音未落，那两个村民闷头又钻了回来，茫然抬头，吓了一跳，脸色瞬间都变得极难看，他们的同伴惊问：“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不赶紧从暗道走？” 两个村民急得一脸汗，声音里都带着哭声：“我们就是从暗道走的，怎么又走回来了，这，这！ “……” 穆青云笑道：“老爷子，你是不是姓许？” 老人一怔，心里终于有点慌，皱眉道：“胡说什么，我姓王，我们都姓王。” 穆青云摇头：“你练的不是金阳功，是许家的幻影脚，虽然练的有点似是而非，怪里怪气，但也得了三分真传，肯定是许家的人。” 老人面上有点懵。 许家以前给云城武馆看门，也是车夫，也是保镖，那时候穆青云和师姐她们，每次回家，都是许家大叔驾着车，车接车送。 穆青云扫了一眼，在场的许家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十一二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有三四十岁的，还有老人，她忽然觉得有点欣慰。 时光荏苒，诸事变化万千，可总有些东西亘古不变。 第544章 相逢 穆青云眨眨眼，把眼底的那一点潮意眨掉：“我叫穆青云，家母穆小然，家祖穆念卿。” 老人家：“！！” 他一推身边护着他的小年轻，就要跪下。 穆青云眼疾手快，一把拦住，折腾这么久她都没见半点汗意，对方这一跪，愣是给她吓出一身冷汗。 “老人家，我挺想长寿的，可别折我的寿才好。” 姓许的这位老人看向穆青云，终于从她的脸上分辨出几分属于穆小然，也属于穆念卿的痕迹，登时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已：“小小姐回来了就好，可惜老门主不在，可惜啊，可惜！” 穆青云无奈，扶着老人家坐下：“许老，刚才纵蛇吓到您了，真是对不住。” 许老忙笑道：“连老门主在时，都不大会用黑护法，小小姐能用得这般熟练，可见天赋异禀，合该是咱们白云门的继承人。” 刘老板迅速和身边的亲信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便一脸笑容，急声道：“哎呀，原来这几位真是白云门的人，误会，都是误会，我这不也是担心咱们的宝贝被坏人盗用，这才着急了些。” 许老瞥了他一眼，冷笑三声：“误会？一年前的事也就罢了，刚才在我们白云门的地下，你分明是故意引我家小小姐他们来替你破解白云门的各项机关陷阱。” 刘老板正色：“老爷子，你没个证据，可别瞎说，都是巧合罢了。” 他顿了顿，笑道：“我承认，我到白云门来是想找灵药，灵药就是要治病救人的嘛，我这心思，也没什么见不得人。” 说着，他抚摸了下昏昏欲睡的小儿子，“我这小儿从小就有病，大夫都说他长不大，我这一片怜子之心，有什么不能说？当然，以前我不知这里居然是有主之地，现在知道了，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各位能许我灵药，要求尽管提，说个价，我老刘，绝对不还价。” 许老瞥了眼那小孩，倒是闭了嘴，只看穆青云。 穆青云脸上一沉，冷声道：“白云门就算真有传承千年的神珠，能起死回生，那也是我白云门的宝贝，我穆青云不是个好人，这样的好东西，我们肯定要传承下去，不会拱手给个外人。” “刘老板，东西你就别想了，实话告诉你，我算到我家师兄命中有一劫，将来要用灵药救命，我们白云门纵然有灵药，也要留给师兄。” 她伸了伸懒腰，一点都不介意刘老板阴森难看的表情，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后半夜了，不聊，睡觉去。许老，让几个师兄找间空屋子，请刘老板他们先住下，我带孙教授和秦队长找地方凑合一宿，有什么话，明天再讲。” 山里的夜，冷风透骨寒凉。 穆青云目送几个村民打扮的年轻人把刘老板等人带走，转头对许老道：“让几个师兄去藏宝库瞧一眼，咱们家的灵药，尤其是神珠都在那儿，今天来了这么多生人，还是要万无一失。” 所有人都被安顿好，穆青云一个人上了白云峰峰顶，先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会儿温泉，把头发擦洗干净，躺在木屋的躺椅上一边歇一边晾头发，晾了好一会儿，她都有些想睡了，忽然睁开眼，穿戴齐整，忍不住笑起来：“是师兄吗？” 刚才她脱上衣要泡温泉的工夫，忽然有个人飘然而上，只是刚一探头，看见她露出来的肩膀，嗖一下就没了影子。 穆青云：“……” 她连喊人都来不及。 可事实上，她当时真的只脱了件上衣，里面穿了羊毛背心的，连肩膀都没有露的太厉害。 她那一身，别说上街，上学都寻常。 穆青云回过神，叫了两声，一点应答都无，她干脆就先泡了一会儿温泉，休息休息。 推开窗户，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就立在山顶木屋外的葡萄藤下，月光洋洋洒洒地笼罩下来，穆青云小小地抽了口气：“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她认识的小方老师，可没有这样的秀气俊美。 这个人长得同她认得的小方老师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一切都真实的要命，穆青云简直都要怀疑，她现在经历的是不是当真就是个虚拟的剧本了。 这里有‘乔倾’，这里也有‘楼方’。 但是，这个楼方气质略显冰冷，有种昆仑山巅观雪松的感觉。 “师妹，我是小楼，家师楼挽风。” 穆青云失笑，规规矩矩地见礼：“穆青云见过师兄。我回过白云村了，师兄帮我翻新的家，真的很合我的心意，辛苦师兄。” 小楼悄然抬了一下眼，脸颊上飞起一抹红，从眼底开始，溢出一丝快活的笑。 他确实认真且辛苦地为自家的小师妹干了活，他心甘情愿，但现在可爱的小师妹能体谅他的辛苦，自然是很开心。 穆青云走出木屋，和她规矩又守礼的师兄走到温泉边的凉亭坐下，热气蒸腾，山顶也不冷。 小楼师兄低声和她说白云门目前的情况。 “十七年前，师祖病逝，我师父……遣散了白云门的那些外门弟子，只留下我一人，交代我封山，便去了巡检司自首。” “师父交代过，家里有师祖留给小师妹的东西，必须安全交到师妹的手上。” 小楼一笑，眉眼间露出几分欢喜，“如今就好了。” 穆青云和小楼并肩而坐，很随意很轻松地说着些闲话。 她忽然发现自家这位师兄长得是高冷的相貌，却很喜欢说话，一张口就不停地介绍白云门中的各项情况，哪里藏的都是不外传的秘籍，哪里的机关厉害，要怎么破解，简直巨细无遗。 正说话，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音乐声。 小楼话音一顿，意犹未尽站起身，低声道：“白云门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小师妹先去，回头再说。” 穆青云莞尔：“师兄不去看看热闹？” 小楼沉思三秒钟：“我还是睡觉去吧。” 穆青云：“……” 她也想睡觉啊。 山中月色比起平地上更美，毕竟是山巅，好似离月更近一些似的。 刘老板怀里抱着一个小巧的机关盒，眼里直冒光。 第545章 热闹 “老板，要说这白云门是真了不得。” 两个保镖对刘老板手里的盒子不太感兴趣，却看着满屋子堆叠成山的各种宝贝，那是心里直痒痒。 一众保镖左顾右盼，目中都隐隐露出那么一点贪婪之意。 刘老板没好气地道：“是很了不得，就这些宝贝，别的不提，光是那小箱子装的金条，弄出去后半辈子都能吃香喝辣，什么都不愁了，可你们真当白云门那些人是吃素的？你们怎么带出去？” 保镖一时都不吭声，心里却跟猫爪抓挠似的。 他们也没几个人了，剩下这么些好东西深埋地下，不见天日，实在是可惜的很。 “我是没办法。” 刘老板目光警惕，一直左顾右盼，盯着周围，摸了摸机关盒，虽然暂时打不开，但上面‘神珠’二字，却还是让人心存希望。 “我儿子要是没这救命的东西，他就……哪怕得罪白云门的高人，这东西我也必须要。” 刘老板想到儿子刚出生时，躺在他臂弯里的啼哭，再想到他根本长不大，孩子以前说过，长大了要当大老板，继承他的公司，要做个霸道总裁，可那孩子不知道，他的所有想法，都只能停留在‘想法’而已。 想到这些，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砰！ 忽然一声闷响，刘老板猛地转头，就见地面上爆出一团白烟。 “咳咳咳咳！” 所有保镖都被呛得忍不住剧咳起来。 刘老板手腕一痛，他本能地一松手，回过神脸色骤变：“神珠！” 手里的神珠盒子已然不见踪迹。 刘老板脚下发软，眼泪一下子就飚出来：“穆小姐，您就可怜可怜——”话音未落，他硬撑着穿过烟雾，举目看去，却是怒气狂涌，只咬牙忍耐下来，低声道，“阿强，你……” “是你把神珠替我抢回的？好，放心，我不会亏待兄弟。” “哈。” 阿强失笑，眼神扫向在刘老板的示意下，满怀戒备，围拢过来的刘家的保镖们，“刘老板是个好人，出手大方，钱给的多，我还挺喜欢你，就是对不住，这神珠你想要，我大哥也想要。” 刘老板的脸色瞬间黑的要命。 身边的保镖纷纷叱骂：“阿强，这些年刘老板对你可不薄，你个吃里扒外的混账。” “这话可不对。” 阿强正色，“道上谁不知道我阿强最讲义气，对我大哥忠心耿耿，再说了，这神珠是我大哥的东西，回到我大哥手上才叫物归原主。” 刘老板一挥手，好几个保镖齐齐向阿强扑去，人还没扑到他面前，就看他一点都不着急，很随意地摆了摆手，这几个保镖忽觉背后有一道冷风，骤然回头，一个大巴掌便糊了过来。 “啊！” 一瞬间，刘老板身边的保镖，有一多半都趴下，剩下的那些聚集到阿强面前，人人面无表情。 这下子，傻子都明白了。 刘老板只觉得不敢置信：“你们，你们都是我身边的老人了，竟然背叛我？” 在广城那边做生意的人很多，生意能做大的，却个个都是人精，刘老板要办的这件事十分要紧，他带着他爹，又带着儿子，拖家带口地奔波，随行的保镖怎么可能不精挑细选。 阿强跟了他三年，其他人最少也跟了他两年。 还有几个都是他盯着成家立业，连孩子都有了。 就这些人，全是亲信中的亲信。 刘老板忽然就害怕起来，站都站不稳，脸上又红又白的，难看的要命。 如果这些人都会背叛他，那他的公司，他的产业，他其他的亲信手下，又有没有背叛他的？ 他辛辛苦苦几十年创下的产业，会不会早就被别人给蚕食得一干二净？ 阿强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笑道：“本来没想这么早就坏掉刘老板，这几年，我过得也是滋润的很，但做人要讲信义，就算再不忍心，可思来想去，还是刘老板的这一摊子最好用。” 刘老板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噗，其实，刘老板你还挺幸运的，没必要这么生气。”阿强啧了声。 一众保镖齐齐色变。 阿强笑得脸上的褶子都露出来：“本来，没想让你们几位从这里活着出去，给你安排的路，就是和里头那个姓穆的小丫头一块儿埋在山里也就完了，偏偏您也不知道脑子怎么就这么灵光，居然领了一群国家探险队的棒槌，妈呀，还有几个教授，燕州大学的。你说说，这可怎么灭口？” “想一想，算了吧，咱们毕竟轻易不好沾人命，毕竟沾上人命官司，麻烦就大了，一般人死一个两个的，山沟沟里一埋，也无所谓，这有探险队的人搅合进来，光杀你们，他们能不查？要是一并灭了口，好家伙，一整个探险队折在白云山，估计朝廷能把山头给犁平，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刘老板啊，既然您都这么走运，逃出一条命，回家可千万安安生生，毕竟，你也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都在哪儿，可我们对您可是相当了解，就连您藏私房钱的地方，我们也知道。” 刹那间，刘老板的脸一派漆黑。 “唉。” 穆青云坐在高高的窗户上看热闹。 她也不想这么装。 问题是选的藏宝库至少要像回事，所以，这是真的藏宝库，只有这个位置能纵览全局，是看热闹的黄金宝座。 看到这里，她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阿强：“你没有昏睡？” “哼。”许老带着许家的年轻人堵在门口，冷声道，“就你们那点下三滥的勾当，也想成事？真当我们白云门众弟子是吃白饭的？” 阿强顿时沉默。 许老看了几眼：“说吧，除了这些人，还有哪些人是你们埋的暗线？” 阿强很随意地摊摊手：“老爷子，我可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就是听老板说，这边遗迹里有不少东西值钱，受不住诱惑动了点心思，别的我可不清楚。” 说着，他似乎破罐子破摔了，抬头看着穆青云，“小丫头，我大哥交代我给你传句话，我们记住你了，你等着。” 穆青云莞尔，也不理他，只忽然一跃而下，先一脚把许老身边一直扶着他的小年轻踹倒，又一巴掌拍飞了两个村民打扮的年轻人。 阿强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 第546章 口味 穆青云取出手绢来擦了擦手，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从阿强手里拿回自己的机关盒，阿强连吭都没吭一声，这才转头对许老道：“他们两个心跳声不正常，今天下午和晚上，都有好几次闭气，每次他们闭气，我们这位叫阿强的朋友就要放出些不该放的东西。” 阿强：“……” 穆青云指了指刘老板身边戴着眼镜，好似忠心耿耿的秘书：“还有你，也过去吧。你和白云门没关系，我不动粗。” 秘书：“……” 刘老板：“小川，你，你——” 扑通一声，刘老板就坐在地上，两眼发直，腿脚发木，心里堵得几乎要上不来气，估计此时要测一测，医生得建议他立马留院观察观察再说。 穆青云把手里的机关盒很随意地塞到口袋里，回头见刘老板一脸渴望地看她，无奈道：“如果我们白云门真有神珠能用，也早被我许给别人了。” 她顿了顿，叹道：“可是根本没有。” “还有，刘老板我并不认识你，你和我也没有关系，我更不是医生，你儿子生病了，我深表同情，但除了同情，我也没别的办法。” “我们白云门藏有一些药材，山顶还有一个小药园，如果你儿子的医生需要药材配药，只要我有，可以酌情卖给你一些，你请你们的医生去京城找我谈好了。” 穆青云三言两语，交代完事，说话的工夫，巡检司的人就已经到了山下，穆青云让许家人把他们领进来。 早在确定今晚有热闹时，她就事先让人打电话联系了巡检司。 白云门里肯定没有电话。 白云村村长家，还有小卖部却是有的。 一干巡查跟着许家带路的孩子，一路上山，先走地下的通道，再进入白云门内部。 巡查们看得简直都不会说话。 本地的巡检司，本地的巡查，有几个还自认相当熟悉本地情况，堪称百科大全书，此时站在白云峰半山腰，举目远眺，云海被朝霞映成了彩色，整个白云门建筑恢弘又雅致，让人震撼。 穆青云心里觉得这些巡查好像有点呆。 “阿强是张德林团伙的，我高度怀疑张德林也在山上，这么大的事，他不太可能远程指挥……” “张德林？” 其中一个年轻的小巡查吓了一跳，“刚刚，通缉令……” “咳。” 年长的显然是他的师父，也没有很凶恶，只平平静静地递送了个眼神，小年轻顿时受到压制，连忙闭嘴。 全副武装的巡查们越来越多。 无数的车辆在山下云集。 穆青云回去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太阳已经暖融融地照满了整个屋子，外面隐隐传来脚步声，说话的声响……还有好多个，十二个摄像机在同时工作的声音。 洗漱完了，穆青云出门就见桌上摆好了早餐。 一碟香油拌老咸菜，一碟清炒苦瓜虾仁，还有一碟咸蛋黄，烤得两面金黄的烤馒头，一大罐煮得油都冒出来的大米和小米混合的粥。 穆青云看了眼咸蛋黄，一眼就看出这是从一整颗咸鸭蛋里剥出来的。 还有大米小米混合的粥，当下很少有人这么熬煮，可穆青云却是从小就很喜欢这样的口味。 她喝粥不爱在里面加红枣银耳莲子之类，应该说她就是喜欢单纯的粥，大米粥和小米粥她都喝的惯，但最喜欢喝的，却是两者混合，小米七成，大米三成，大米要冷水下锅，小米要滚沸的水下锅，熬成那种不至于插筷子不倒，却也要黏稠可口有米油。 也是这些年，穆青云才知道她竟不是个好伺候的食客，她对食物的要求还蛮高。 穆青云有点惊讶，又不自觉心里发软。 别说在剧本所在的这个时代，就是在她的时代，她其实也从没有特意在饮食上提过什么要求。 她饭量大，所以为了补充能量，为了练功的进度，她基本上不挑食，什么都吃，当然，遇见爱吃的要多吃两口，不大喜欢的，就少下两下筷子。 只是乔总那个人有点强迫症，他是那种连隔壁邻居半夜十点点外卖点了哪家的，点了什么都老想知道的人，当然，他一般情况下会压制这种探索欲望。 没想到 穆青云一看这清粥小菜，就知一定是她那位师兄做的早饭。 探险队这些人带的都是干粮，巡查们更是什么都没带，纪录片节目组这边，跟着后勤一块儿吃饭，做的大锅饭，像这样简单且精致的早餐，他们可没那个精力和耐性去做。 节目组都把摄像机架起来，他们的周导演才跟着孙教授过来，期期艾艾地赔不是：“早晨那会儿穆小姐还在睡，那个，那个，我们就先干活了，您放心，我们一定特别小心。” 周导演苦笑，“也不敢不小心，孙教授盯着呢。” 穆青云失笑：“周导演客气了，我自然是相信您。你们的纪录片拍好，拍出来，我相信白云门的所有前辈，都会很高兴。” 她一开始听说要拍纪录片，就想过要把白云门的故事好好地讲给所有人听。 周导演顿时松了口气。 也不怪他战战兢兢的，这一路上，光是他看到那些古籍，按照孙教授的估算，总体价值也可能能达到九位数。 其它的东西也是一看就很贵很贵，一旦他们行差踏错，出一丁点的问题，那他们剧组被拆了，恐怕也赔不起。 周导演可不敢想，他闯了祸，上头领导们会给兜底，想必这个底，他们也兜不起。 所有的摄像机都动起来，但每拍摄一个场景之前，周导演都带着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拿自己等人的衣服，携带的被褥，睡袋，把那一块都严密地保护好。 纪录片的核心当然是真实，可也要艺术加工，也是有剧情的。 这回的主要举行就是国家探险队，秦队长，带领他的团队来到白云村，寻找传说中的古代遗迹的故事。 但现在，周导演觉得如果按照真实剧情来拍，都不像纪录片，分明是一部惊险刺激的冒险悬疑电影的节奏。 第547章 海报 沧海市 又是一年一度的中考的日子。 当然，高考也不远了。 全沧海市最重要的话题，就是关于教育，关于考试，关于学生的未来，沧海一中更是拿到了全明国十佳名校的大奖，今年在全国联考之外，也实验性质地开启了自主招生考试。 江四和李丛乐，还有李丛乐的弟弟李丛善，带着江敏华，江国泰姐弟两个从车站一出来，就看到巨大的，沧海一中招生海报。 江国泰眼前发亮：“我姐可真是太飒了！” 海报上，穆青云穿着校服，很规矩地站在校门口直视前方，面带微笑，但不得不说，校长请的摄影师很有两下子，照片光线色彩构图都很完美，特别有气势。 穆青云当初被薅去拍照的那天，正好是去白云山之前，孙教授他们都在，光是照片拍了十好几组，其中还有孙教授把今年的历史探究新人奖颁给她的照片，只不过看来看去，学校觉得那么大的证书太抢镜，这张可以放在他们图书馆外的走廊，或者实验室一类的地方，招生海报还是穆同学的独照气势最盛，最吸引人。 每一个从车站出来，带孩子去学校参加校招考试的家长，都会忍不住驻足一刻，多瞄一眼招生海报。 “这姑娘好眼熟！” 路过的好些家长，都觉得穆青云看起来颇为眼熟，忍不住就议论了几句。 江国泰听得都着急：“央视的纪录片白云门，我……她有出镜的。” 李丛乐没好气地白了儿子一眼：“嚷嚷什么，就你记得清楚。” 事实上，火车站外人潮汹涌，他喊得再大声，别人也听不到。 但还是有不少学生家长，看到穆青云的脸，自然而然地也想起了最近家里老人们看了一遍又一遍，无论如何都看不够的纪录片。 纪录片《白云门》，堪称是最近这半个月来，全明国范围内最火爆的电影了，电影院里所有热门的时间段，都被《白云门》占据。 各个单位组织员工来看。 学校里组织学生也来看。 整部纪录片长达三个小时，不得不说，周导演的镜头语言是真心特别美，虽然是纪录片，但故事也讲的跌宕起伏，非常出色。 故事从秦队长接到巡检司的电话，看到那一件美不胜收的莲盏开始，历经艰险，进入白云山，幸得年轻的小顾问穆青云引路相助，挫败了敌人的阴谋，保护了白云门。 其中穿插有白云门前辈们的临终遗言，有各种各样的壁画，也有历代弟子随手写的手札。 手札里没有记下太重要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些小事，什么今天谁和谁闹别扭了，谁和谁比武打架三场都输，输得偷偷抹眼泪，还有诸如师父很偏心，每次回山都给师姐带礼物，给我的只有棍棒教育之类。 生活化的小片段记录，十分有趣。 不少观众看过这些文字资料，心里首先冒出来的就是——当真是习武之人写的？ 字写的实在很好，而且还是那样的，大部分人都不识字的年代。 穆青云听到那些议论，一时也想起当年种种，她在白云门习武练剑之余，也要每天读书练字的。 武林世家名门收弟子，尤其是那些嫡传弟子，在习武之前都要先读书。 论做文章，大家肯定不能和那些正儿八经的文人相比，但论起读书多寡，文人也比不上。 他们要读医书，要读道经，要学易，各种知识都要学得通透才行，但凡要在武学上有所进境，身体不好还有很多有调养功效的功法能补救，脑子不好，那真是只敢让他学一点皮毛。 普通的武馆，或者小门派收弟子没那么多的讲究，反正大部分习武之人练出来，能有个江湖末流的身手便算是很成功，但那些武林世家培养精英，绝对 白云门，应该说云城武馆，在所有门派中，又是除了道家和佛家那几个门派外，最讲究的门派之一。 卓师对弟子的要求， 不过习武之人，身体条件大部分还都不坏，武功练得越高，身体越趋于完美，也就越好看。 穆青云当年在武馆，陈怡就说她写字写得很好看，可其实，她是在武馆时才正儿八经，认认真真地练好了字。 只是练得足够快，倒好似她水平本来就很高似的。 纪录片里有一段古籍破损，穆青云修复的剧情，从选桑皮纸，磨墨，再到落笔一字一句地把缺失的内容补齐，摄像机清清楚楚地把这些过程都拍了下来。 这一段剧情，穆青云自己看了，都觉得心情沉静，那是种从身体到情感，同时都静的感觉。 山风吹动了墨汁，飞檐斗拱上滴落雨珠，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又那样的静谧。 整个纪录片，如果说秦队长是主角，穆青云就是灵魂人物。 江国泰也去看电影了。 和他同学去看了一场，又和他爸去看了一场，自己还去看了一场，一共看了三场。 现在电影院的电影票可不便宜，江国泰一个月的零用钱，全在了这电影票上，这还是江四手头松散，给儿子的零用钱不少，否则他想看都看不起。 江国泰兴奋得不行，一想到他可能和他姐一个学校，就高兴得恨不能蹦着走。 李丛乐叹了口气，也是难得没数落儿子。 对她来讲，为了儿子的学习，别的仇怨都可以放一放，如果儿子因为崇拜穆青云，能一鼓作气考上一中，她就忍了吧。 还有敏华，李丛乐忍不住蹙眉。 这阵子敏华在学习上老是心不在焉的，李丛乐骂也骂了，道理也讲了，这孩子看着乖乖巧巧，也不是不听她的话，可就是很不走心。 她看出来了，敏华这孩子被那个王明远弄得有点心里不平静。 李丛乐自认不是个古板作风的家长，她知道，王明远这个孩子家庭条件非常好，将来要是两个孩子能成，她也乐见其成。 但这要是将来才行。 第548章 情绪 李丛乐当老师，也当了这么多年。 她很清楚这个年纪的小女生们脑子里都想的是些什么东西。 十五六岁，人还不成熟，偏偏已经开始知道男女之别，懵懵懂懂之间，有了别的念想，换做以前，十五六岁结婚的都有，好多乡下的女生，初中上完不上了，家里也有给说亲的。 李丛乐就有好几个学生，退学回家结了婚，等将来年纪到了，再去补办个结婚证就是。 在村子里，大家认的还是婚礼，不是什么证不证的那些东西。 李丛乐每一次碰见这样的学生，都有些无奈，也说不上恨铁不成钢，毕竟这样的女孩儿心思都没在学习上，就算继续读下去，恐怕也成不了事，只能浪费时间浪费钱，但她们浑浑噩噩地和她们的父母一样，过这样的日子，一辈子也便如此了。 每每想起这些，她总是会很难过。 在她女儿敏华这里，她肯定不能让敏华走了这样的路。 “考上沧海一中，将来考上一所好大学。” 李丛乐目光深沉，“你知道王明远家很有钱吗？” 江敏华一怔。 “从王明远的穿着打扮，还有他们家的那些人，甚至从他们家能犯的那些事上，所有人也都看得出来，王家不是一般的家庭。” 李丛乐沉声道，“敏华，你爸爸生意出了很大的问题，你知道的，咱们投资被骗了，没办法，你爸爸只好把大部分厂子都卖掉，即便如此，欠下的外债暂时也没还清，虽然我和你爸爸会想办法还，咱们家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将来怎么样真的不好说。” “你和王明远，门不当户不对的，唯一可以跨越这些障碍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你本身要足够优秀，你如果能考上好大学，那你本身的优秀，就可以弥补所有外在的东西，到时候你就拥有了主动权。” “如果你喜欢王明远，王明远也喜欢你，这条路，才是你唯一能把握住，也是你最顺当的一条路。” 李丛乐是老师，在事关儿女，且她不那么急躁的时候，她说的话，大部分总是颇有道理。 江敏华一低头，两行泪滚落。 王明远去了帝都，已经好好几个月，好几个月都没有和她联系过。 她在学校真的很难，很难，她总觉得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个大笑话，她也想好好学习，可她这阵子真的沉不下心，学不下去，不光没有进步，还急转直下。 最近两次考试，她都倒数了。 如果她不是妈妈的女儿，如果不是妈妈在学校当老师，她恐怕早就被退到普通班去。 这回中考，她自己考得是一塌糊涂，她心里有数，肯定不可能有个好成绩的。 现在成绩还没出，她妈妈就非带着她来参加沧海一中的自招考试，说是要多一种选择，多一个机会，她不想来，可她违抗不了，她不想让妈妈失望，但又注定了，似乎一定要她失望了。 她不想见到穆青云，甚至不想想起对方，可那个人偏偏存在感是如此的强大，这几个月，她的耳朵都要被这个名字都震聋了。 穆青云写了燕州大学的教授都说好的论文，穆青云在沧海一中，提前就拿到了燕州大学的保送，大学派出了相当有分量的教授亲赴沧海，和她谈入学的事宜。 她还拍了纪录片，拍的纪录片甚至霸占了电影院，霸占了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她那样的风云人物，偏偏是自己的‘敌人’。 江敏华以前从来没觉得她是敌人，现在确定了，那就是敌人。 在那个人没有出现之前，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干什么都顺风顺水，遇到任何麻烦，都能逢凶化吉。 在那个人出现之后，她还是一样的性格，一样的行事，却处处都不对了。 她一直没有坏心，一直都觉得自己在做对的事，但只要这件事里涉及到那个穆青云，她做的事就一定是错的，是不对的，事后，她会丢脸，会被所有人责怪。 这还不是敌人，还有什么人会是她的敌人？分明是宿敌！ “姐，你是没看见，咱们大姐老飒了，特别帅！” 江国泰激动得两眼放光。 江敏华：“……” 李丛乐没好气地一巴掌糊儿子后脑勺上：“就知道大姐，大姐，人家认不认是你姐，哪壶不开提哪壶，真不知道长没长脑子。” 江国泰：“呃。” 他也不是没眼力，只是有点太兴奋了。 说着话，终于到了沧海一中门前，李丛乐领着两个孩子去对面的饭店先吃饭，考试明天才开始，今天需要养精蓄锐。 一进饭店，李丛乐脚步微顿，忍不住皱眉。 这家饭店居然在放电影。 放的正是那部有穆青云的纪录片。 一进门，穆青云整个人云天相接的山头倏然飞起，腾转挪移间仿佛一只灵动的山间的雪豹，矫健，漂亮，目光锋利如刀，翻滚间剑随身舞，哪怕是外行也看得出来，她的武功非常非常地好。 长剑倏然飞出，穆青云竟然追云赶月一般追了上去，轻巧地一拨，长剑便如臂指使地随着她的拨动飞舞。 “呼。” 直到一场剑舞结束，穆青云收剑而立，饭店里一干食客才重重呼吸，惊觉自己刚才竟然屏息凝神，一直不曾喘气。 李丛乐忍耐地磨牙，正要带着孩子转身走人，就听旁边的食客嘀嘀咕咕：“好好看，这部纪录片可不一般，人家一中组织学生们看了好几次，里面的主要演员就是一中的学生，你想想，人家校长啊，老师啊，能不得意？说不定这回的考题就有这纪录片里的内容。” “就是，所以我带孩子看了好几次电影，人家沧海一中头一次自主招生考试，到底考什么，咱们也不能很确定，虽然给了参考书目，可参考书那么多，咱们都不可能全看完的。” 听了几句，李丛乐脚下一转，坐到窗户边上取了菜单递给江敏华。 江敏华：“……” 李丛乐叹气：“你也看看电影，他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第549章 失落 江敏华心里五味陈杂的，古怪的很。 她弟弟江国泰倒是精神头一下子就上来了，手舞足蹈地和旁边好些学生，还有学生家长，包括饭店老板一起吹得是吐沫横飞。 也就是这里不是正规的电影院，大家说话也没人数落，一群学生聊起天来都兴高采烈的。 不知道老板托的什么关系，弄来了放映机，竟然想出在饭店里放电影的主意，生意竟然一天比一天好。 一整部电影看完，江敏华伸手擦了下眼角，心里还是得承认，人家这纪录片拍的确实挺好，怪不得票房高得都有些离谱。 各种杂念在脑袋里晃了半天，江敏华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跟着她妈去学校考试。 进了校门，按照指示牌走，排队，拿准考证。 江敏华和江国泰是龙凤胎，一样的年纪，一起报名，排队也是排在一处，排队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外，左右张望了两眼，她又忍不住沉默。 周围展示了很多学校老师，学生们获奖的海报，其中最耀眼的，显然又是穆青云。 什么见义勇为奖，历史学新人奖，还是全国十佳三好学生。 旁边围棋协会的宣传海报上，也要提一嘴穆青云，说是穆青云为校围棋队的成员，黄慕兰和张达两个人紧急特训，成效显着，二人一举赢得今年的市围棋决赛 虽然在围棋这一块，别管棋力高低，都有可能输棋，围棋就是有无限的可能性，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除非是纯粹的虐菜局，否则九段输给三段，都是正常操作，可两个高中生的业余选手，能胜得了职业棋手，也算是相当了不得的新闻大事件了。 江敏华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空荡荡的失落。 她这些时日，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心理变化，家里欠了债，从一个小康家庭变得捉襟见肘，举步维艰，纵然父母承担了压力，没真正影响到她太多，可心理上的重压却是极重的。 女孩子或许在她这个年纪，都要比男孩子成熟敏感得多，她实在没办法像国泰那样没心没肺。 所以，她就因为张德林的几句话犯了一回蠢，跑去找穆青云讨要她母亲留下的东西。 这一来，又是全高中的学生都知道她是个混蛋！ 有那么一段时间，江敏华真的想躲在家里再也不出去，再也不见人。 只是一日日地磨下去，她弟弟又是个闹腾的，天天都过来缠着她，给她说外面的事，而且天天说的最多的话题就是穆青云。 说来说去，江敏华都听得麻木，再听到穆青云的名字，也没那么生气敏感。 而且真正算来，她是个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孩儿，虽然还在胎里就没了亲爹，可这后爹和亲爹根本没有差别，她大多数时候都忘了自己不是江爸爸的亲闺女，只当是亲的。 生恩哪能及得上养恩。 江敏华以前和弟弟说话，他弟弟都说，要是哪一天亲爹从坟里蹦出来，回来找他，他也不可能认，这辈子就认江爸爸一个爸。 且真正说起来，姐弟两个比起妈妈，更喜欢爸爸，从小就和爸爸更亲，只能说投了缘，命如此，没法子。 江敏华长了这么大，从不曾受过罪，如今是遇见了难事，可真正的困难，家人根本不展现在她面前，再难受，一个月，两个月，半年——总要过去。 现在她站在沧海一中，看着穆青云的宣传海报，唯一担心的就是等一下她考不好，她妈要怎么变着样骂她。 江敏华有准备，今年肯定是考不上了，不过不要紧，前几日爸爸和她谈过心，今年只当训练，心情放轻松即可，见识见识中考到底是什么样，自招考试到底是怎么回事，做到心里有数，来年再战。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拿到准考证，顺着指示牌找到考场，进去考试。 考完几门，又跟着众考生去学校大礼堂听了一堂课。 江敏华：“……” 大讲堂上讲课的又是穆青云。 乌压压的一片人头，穆青云坐在讲台上，看起来驾轻就熟，讲课风趣幽默，笑声阵阵，显然不是头一次给学生们上这样的课了。 不光是大礼堂爆满，没一会儿，后头也站满了人。 江敏华吐出口气，忽然就觉得有些失落。 台上的穆青云，想必看不见她，别说她了，上蹦下跳，一脸激动的江国泰，人家也瞧不见。 好像不久之前，她在穆青云面前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傲慢’，她爸爸更疼爱她，更看重她，穆青云只是他们家庭的一个外来者，还是害得她爸妈吵架的罪魁祸首，很讨厌，很招人烦。 可这才过了多久，人家就站在她够不到的地方了。 和江敏华想得不一样，穆青云一眼就看见了江敏华和江国泰，她听觉和视觉都一流，进了教室，整个教室里这么多学生，不敢说全都关注到，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面孔，根本不可能错过。 何况，她脑子里的剧情进展还挺快，就是看剧情，她这剧本好像从甜宠剧，很快就要往虐剧上走偏了。 男主回到了京城，因为他大伯，父亲都和张德林诈骗团伙有所牵连，祖父王老爷子又病重，在争权夺利上，男主王明远一家已经算是彻底落败，如今，王明远的父亲希望能和帝都郭家联姻，好掌握一些主动权，东山再起。 郭家以前和王家不能比，算不上大家族，但是后起之秀众多，目前颇为兴盛，主要经营的是计算机技术，绝对的新产业，国家也很扶持，王明远的父亲很看好。 尤其是郭家小一辈里只有一个大小姐，很得宠，父兄都很疼爱，早就准备好了丰厚的嫁妆。 穆青云：“……” 刚要上高中的小屁孩，联姻？ 别管这事多么离奇，反正王明远一回去，他爸就要把他送去人家郭家大小姐上的帝都皇家学院。 这学院一般都是从幼儿园一路直升大学，以前王明远也读这所学校，只是后来他惹了点麻烦，王家又内斗的厉害，才被送出去，如今尘埃落定，虽说失败了，但也没他什么事，自然可以回去读书。 第550章 学校 穆青云居高临下，下面学生她都能看得很清楚，一眼看见小女主江敏华，见她面色红润，健健康康，没有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架势，看着好像还圆润了一点点，不像初见时那般轻盈，想来最近过得不坏。 一堂课上完，小蔡在后门使劲招手，穆青云把一早答应江国泰的笔记本轻轻一投，扔到他的桌子上，摆摆手就同小蔡出了门。 “啊？” “你认识穆同学啊？” 江国泰一把捞住笔记本，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前后左右的学生们更是齐刷刷看他。 窗户外一直都跟着自家孩子的家长们也纷纷侧目。 江国泰：“嘿嘿，那是我姐！” 学生们：“哇！” “你知不知道，今年明国全国十佳青年学生，已经确定的就是你姐，穆青云。” “你看到历史学会的官网了没有，今年的突出贡献奖，没颁给那些老先生们，给了你姐，没错，给了穆青云，穆同学，别看她还没有参加高考，还没有考试，可燕州大学，水木大学，沪上复大，还有其它比较有名的学校已经快打出了脑浆，现在燕州大学拔得头筹，定下了保送的事，不过人家穆同学不太着急，人家想参加一下明年的高考，那人都没进学校大门，其它学校可一点都不死心。” 学生们的八卦，学生之间流传的速度最快。 “嘿嘿。” 江国泰乐得不成。 “我姐可不只是学习好，武功还好得很呢，你们看没看纪录片《白云门》，我姐就是白云门的弟子，正儿八经的传人。” 江国泰说得那叫一吐沫横飞，兴高采烈。 窗户外面一群家长也听见了一耳朵，有几个知道李丛乐是江国泰妈妈的家长，就不由羡慕得很：“国泰妈妈，你可真是有福气，儿子这么活泼可爱，女儿又那么有出息，哎呀，我们家的闺女要是有你女儿十分之一，以后做梦都要笑醒了。” 李丛乐：“……” 如果穆青云是她的闺女，哪还有这么多糟心事。 倒霉不就倒霉在，那小丫头不是她女儿，是她男人在她之前留下的印记，想一想就让人难以接受。 小蔡搂着穆青云的胳膊，一路直奔食堂，眼角的余光一个劲地朝身后看：“我今天去校招办义务劳动，看见了江敏华的名字，她是不是就那个老找你麻烦的家伙？我问了监考老师，她答卷水平不怎么样，进不了咱们学校，安心，安心。” “要是学校不开眼，真招了她进来，阿青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把她看得牢牢的，不让她打扰你。” 穆青云莞尔：“那真是多谢小蔡了。” 说完，她面上露出个端端正正的微笑：“上周的模拟考，你年级排名掉了十一名哦。” 小蔡：“……唉！” 她赶紧一脸无辜地拖着穆青云去排队打饭。 今天有土豆烧牛肉。 沧海一中的大师傅喜欢烧肉菜，这土豆烧牛肉一定是大师傅做的，好在厨房这边也知道一群学生都正是能吃的年纪，嗷嗷待哺，每次做饭分量都特别足，肯定很够吃。 轮到穆青云，打饭的阿姨一勺子下去，满满冒尖的一大勺牛肉，先打了牛肉，再给加了一勺土豆，又把肉汁浇到穆青云的米饭里。 “小穆你多吃点，除了土豆牛肉，这道虎皮鸡蛋也是咱岳师父的手艺，杠得很呢，吃吧。” 穆青云笑道：“好。” 小蔡：“嘿嘿。” 她也因为跟着阿青来，被打饭的阿姨特殊照顾了下，肉比土豆多出许多，至于别人餐盘里能有几块肉，那就全看有没有长一张漂亮的，能讨人喜欢的面孔了。 穆青云细嚼慢咽地先吃了几块牛肉，整个食堂的师傅们都知道她能吃，最近这段时间，她都不必去回碗了。 牛肉嘛，比较一般。 小蔡：“好好吃，软烂得很。” 穆青云：“……唉。” 岳师傅要是真有特别特别好的手艺，他也不至于跑到学校食堂干活，学校给发的工资可真算不上很多的。 就像小蔡说的，独独占了一个软、烂而已。 当然，对当下的学生来说，岳师傅做的菜已经很美味了，大部分家庭目前也就是能让孩子吃饱而已，不敢奢求吃好，甚至肉这类菜，一个月半个月的，或许只能吃上一次半次。 而且学校里很多老教师们牙口都不好，岳师傅做的菜便越发合胃口，他老人家在学校食堂的地位可谓十分牢固。 吃过饭，穆青云拉着小蔡去操场慢慢溜达着下食，刚到操场，一个乒乓球照着小蔡的脑门飞来，穆青云轻轻夹住，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就看到体育馆二楼的窗户处，好几个同学扒着头看，手里还拿着乒乓球拍。 小蔡：“……” 穆青云哭笑不得，把球还给一路狂奔，跑下来拿球的同学：“咱们明国的乒乓球一向是世界 同学：“……” 这意思是担心他们以后会影响国家乒乓球的霸主地位？ 想的也太多了点吧。 再一看，说话的是穆青云。 好吧，那没事了。 穆青云和乒乓球小将们闲聊了几句，又溜了一会儿，就回去休息。 随着高考的临近，穆青云现在反而很清闲，她今年随高三一起高考，不过，高三的学姐，学长们也都清闲下来。 只剩下十天时间，所有学生都处于放养状态，可以到学校让老师领着复习，不想来学校，在家复习也可以。 最后十天，最重要的还是调整心态，复习本身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当然，如果知识哪里有缺口，还来得及补一补，可要说只用十天的复习就能把成绩提高多少，那真不太可能。 穆青云对当下的高考还有点不太习惯，她所在的时代，高考是放在中考前面，别看差不了太久，但天气却更适宜些，如今，在天气上对考生们还是相对更苛刻一点。 现在已经到了七月份，沧海这边也开始显得闷热。 不少考生家长也担心孩子们的身体，既怕热，又担心孩子贪凉吃坏了肚子，昨天穆青云去老师办公室交功课，还听老师拿着电话破口大骂地训斥‘家长’。 奇葩家长担心儿子感冒生病，居然不让吹风扇，得，捂中暑了一个。 第551章 资源 距离高考，还有三日。 别的考生都在家舒舒服服地劳逸结合地学习，穆青云忙的是前后脚都不着地，没办法，她被他们家那位好脾气的班主任，卖给了高三一班的刘老师去辅导高三那群考生功课去。 穆青云：“……” 按理说，她真没资格给高三的同学们辅导功课，也怪她在图书馆读书读得太美，太投入，一不小心把历届的高考卷子都给分析了一回，把什么重点题型，必考考点都给总结了一通。 光是数学，她就总结出五百多道母题，还有它们的各种变形，把简单，中档，困难的题型都分门别类了一番，她总结的时候是觉得很爽，工作量简直都能喂饱了她家的系统。 可这一总结完，不小心让路过的几个老师看见了，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过来看热闹。 穆青云很快成了香饽饽，他们家班主任拿她当成重量级的资产，拿她换了好多资源，例如，班里实验室的时间增加，电脑室能多用两节课，还有春游他们班选地方，坐车他们班坐更新的车等等。 当然，穆青云一开始也不知道，不过班主任是个大嘴巴，嘴上没把门的，事还办完，先在班里邀了半天功，弄得全班同学，以至于全年级的同学都知道了。 穆青云倒是也不介意被班主任卖上这么一回。 高三的学长学姐们还是满可爱的，盯着他们做题也挺高兴。 “其实我特别喜欢做题，只是最近被老师要求嘛，让我劳逸结合，每天都要多休息休息。” 穆青云微笑，膝盖上抱着一只狸猫，毛色丰盈又顺滑，身前的桌子上窝着一只长猫的鸳鸯眼的大白猫，块头非常大，连尾巴一起有桌子那么长，摸起来肉乎乎，还会温温柔柔地打呼噜。 一干正抓耳挠腮做试卷的学生：“……” 穆青云说的真心是实话，做数学卷子这会儿就像吃巧克力，美的很。 她这日子过得很舒服，唯有一件事让她不太舒服，张德林和过街老鼠似的被赶的到处跑，可人居然没抓到。 穆青云都觉得有些神奇。 她在白云山，都快把村里散养在山里的鸡鸭都发动起来了，天上地下，所有生灵都在找那孙子，而且线索很多，几乎是同步提供给了巡检司那边，也有好几次抓住了张德林的尾巴。 最后愣是没抓住。 白云山上，还有白云村里，连那些麻雀野鸟们都在嘀嘀咕咕，数落巡检司派出来的这群精兵强将都是笨蛋，忒不像话。 不过，穆青云倒是确定了，张德林此人不像她一开始想的那般，只是个胆子很小的骗子。 他武功一定很高，轻功也很好。 之前许多熟悉地形的森林巡查在山上堵住了他，他却愣是凭着能飞檐走壁的轻功，从二十多人的包围圈里突围出去，一入山林，如鱼得水。 穆青云当时又要忙忙活活地拍纪录片，又急着回学校，巡检司这边更不可能让普通群众参与到这么危险又辛苦的搜山行动中。 只是，穆青云的消息毕竟很及时，问就是在山里有自己的眼线，一干巡查们也很相信她，还是把张德林堵得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十分狼狈。 前几日李巡查他们和穆青云通话，语气里也有点惭愧，不过算不上很着急，他们已经捕捉到张德林的行动轨迹了，巡检司的专业分析师已经画出一个范围，就在沧海市，认为张德林此人又回到了沧海市。 穆青云如今是一边监管考生们的复习，一边顺带着还要被好多巡查叮咛，要她小心谨慎，再多提供消息。 现在沧海市，雄县，还有周围的辐射区域，所有的巡查都知道她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在消息灵通上，巡查们自己掌握的线人根本就没法比。 李巡查老是猜，认为本地居民中混了一圈武林高手，就是那种表面上各自都是普通人，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该做生意的做生意，但暗地里都有联系，随时摇身一变，就是能一杆竹竿过大江的绝世高手。 穆青云：“……” 这日，李巡查又被人拜托，一个电话打到穆青云这里：“阿青啊，沧海市这群哥们都发了疯，要是再捉不住那个张德林，大家这个月的奖金就都别想要了，你说说他多嚣张，在云海犯了事居然不往外头逃，又回来了，这是挑衅！” “阿青，你千万帮忙盯一盯——” 穆青云：“好。” 一句话没说完，忽就听见李巡查那边各种响动，很多人在叫喊。 半晌，李巡查急声道：“他们找到了张德林，先挂了。” 啪！ 穆青云：“……” 真是用到人就亲亲热热，用不到了居然学会了挂电话。 哼。 穆青云是万万没想到，她才挂了电话，还没走到教室，传达室的师傅又叫人匆匆过来把她薅回去。 这回是沧海市一个姓唐的巡查打来的，接通了 “阿青你也知道，那地方情况很复杂，是棚户区，人特别多，也很混乱，还没有监控摄像头，我们的意思，还是希望阿青你去一趟，叫上白云门的那位师兄也行，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绝不会让你们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穆青云皱眉，低声应了。 果然，张德林和白云门有关。 她早就发现那些人学的功夫，很像白云门的功夫，虽然似是而非，但都入了门。 她脑子里的剧本剧情很粗糙，大部分都是男主和女主的爱情故事，并没有提到这些重要的东西。 穆青云并不喜欢江敏华，但她也不是那种会因为这点不喜欢，就不顾江敏华死活的人。 想了想，穆青云给师兄小楼发了个邮件，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回复，只有两个字——‘等我。’ 第552章 示范 沧海一中高一一班的班主任简直要发疯。 这都快要高考了，穆青云居然请假！！ 如果是别的学生请假，这马上就到暑期，请假就请假，班主任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可穆青云不同，穆青云今年就参加高考。 人家燕州大学盯得特别紧，早就想把人要走，这是学校方面做了很多工作，硬顶着压力才把小姑娘留下来参加高考，一旦这回没考成，大学那边肯定没有耐性再多等一年。 班主任顾老师可怜巴巴地牵着穆青云的手，把她送上巡检司派来的车，恋恋不舍地松开，仍站在校门口迟迟不肯离开。 那边司机简直连气都不敢喘的更粗些。 负责接穆青云年轻巡查，瞥了一眼后面，只觉得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妈呀，这架势，我差点以为自己是拐带人家学生的坏人，可真是吓死人。” 半晌喘过气，小巡查简单和穆青云交代了下情况。 “现在张德林人在棚户区的东头，和铁道只隔着一段街。” 小巡查把照片拿出来给穆青云看，穆青云一看就了然，这张德林果然是行家，怪不得能顺顺利利地逃了这么长时间。 他在棚户区的最高处，是一个筒子楼，显然楼上十几个居民，还有两个行动不便的老人现在都是他的人质，不只是一个江敏华。 楼下还有他的小弟们看着，他登高远眺，能看得到巡查们的所有布置，狙击手都找不到合适的狙击点。 以他的身手，都不用下楼，直接从楼顶就能跳到对面的楼上，从屋顶上完全跑得掉。 穆青云一过去，就见巡查有脸熟的，有脸生的，有个脸熟的巡查一见到她就把她赶紧叫到眼前。 “刑总领，让咱们的专家过来说一说，以那个歹徒的身手，他真的能很轻松地从楼顶跑掉，而且他的听力惊人，视力也惊人，我们的突击人员很难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靠上去。” 这个刑总领大概三十多岁，一脸威严，神色间隐隐带着一些犹疑，转头看穆青云，低声道：“你就是穆青云穆同学吧，我看过你的资料，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们确定一下，这个张德林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穆青云沉吟片刻，顿时明白这些巡查的意思，指了指旁边一座六层的小楼：“我示范给您看看。” 说话间，她一提气，轻轻一跃扒住外墙的砖缝，蹭蹭几下，最多也就是眨了眨眼的工夫，她人就上了屋顶，又很轻松地从屋顶上翻下，上了旁边临街小商铺的屋顶，顺势滑下来。 刑总领：“……张德林的武功，比穆同学高吗？” 他一想对方的年纪，再看穆青云那张稚嫩的，可爱的小脸，忽然就心惊肉跳了一下。 穆青云肃然道：“他的武功不会比我高，但像我刚才做的那些，本也就是普通而已，实在用不上多高的武功。” 众巡查：“……” “我看得出来，张德林习武的时候肯定是由高手悉心指点教导，基本功非常扎实，他虽然没有太表现，但他的武功，没有一点轻浮。” “如果按照我师父的说法，那就是这一看便是师父培养顶门立户的亲传弟子才会费的心思，培养一个这样的弟子，消耗的资源都足够一百个普通弟子入门的，而且他现在正值当打之年，咱们让他突入这么复杂的地方，没把他困在山上，再想收拾他，确实要费力不少。” 穆青云自认说的中肯，一干巡查顿时都紧张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夕阳西下，很快就要天黑。 屋顶上隐隐传来阵阵的哭喊声。 那边谈判专家拿着喇叭，说得吐沫横飞，口干舌燥，只听上面传来一声轻笑，咔嚓一声。 “啊啊！” 有个群众惨叫起来。 所有人神色一肃。 “是我外公，外公！” 楼下的家属们嚎啕大哭，场面一团乱。 张德林坐在楼外沿，仿佛丝毫不惧怕楼下这么多围拢过来的巡查：“放心，我就是折了一老头的胳膊，他眼神乱飘，不老实，楼下的谈判专家，你那些套话不用跟我说，我要是想说，能比你说的好一百倍，你问问你们那边的穆青云，我的唤神术练的怎么样，地道不地道？” 刑总领和一干巡查面色都不禁有些难看，齐刷刷看穆青云。 穆青云：“……唤神术是师门禁术，我们从来不学。” 她声音忽然抬高了些：“不过，张德林肯定只学了一点皮毛，路走歪了，真正的唤神术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能将走火入魔的高手从崩溃边缘拉回来，现在被他用成了蛊惑人心的东西，真是掉价。” 楼顶上顿时消声。 几个巡查对视一眼，心下惊讶。 他们没觉得穆青云说的有多凶，听起来不过是随意几句话，但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个张德林特别在意。 好半晌，张德林再开口时，声音里的笑意全都没了，只剩下冰碴。 “让小楼过来，我要见他，让我见到他，我就把江敏华放了。” 穆青云轻声道：“虽然我并不在乎江敏华的死活，不过我还是给我师兄发了封邮件，他看见了肯定会过来的，只是你恐怕要等一等了，不等也没法子，他在我们白云门呢，轻功再好，也不可能一秒钟飞到。” 说着，穆青云找了个地方坐下，还让人提了茶壶茶盏，再去买点扎扎实实的饭菜。 就在不远处，被几个巡查死死按着的李丛乐，看到穆青云的模样，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这样，她这么吓唬对方，万一人家把气出在敏华身上，那可怎么办！” 李丛乐站都站不住，哭得浑身发软。 江四手心里也全是冷汗，扶着李丛乐拼命推搡开巡查们挤了进去，却是硬按着妻子，没让她高声呼喊：“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安静一点，别让咱们敏华听见。” 他是担心，敏华听见父母的声音，一时激动再哭闹，惹恼那个姓张的，会吃苦头。 第553章 真相 江四一手扶着浑身颤抖的妻子，举目远眺，又把目光落到他的大女儿穆青云的身上。 穆青云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焦虑，很轻松。 她正吃牛肉面，吃的速度很快，但用餐礼节十分优秀，简洁优雅。 牛肉面的汤汁浓稠，本是很容易溅洒在衣服上，桌子上的，可她那么快速地进餐过程中，一点汁水都没有漏出来，而且吃的香甜，看着便让人感觉精神松缓。 江四心底却有点埋怨这孩子，随即又努力把这点怨念给压下去，越是着急，越不该…… “穆青云！！” 李丛乐嗷地一嗓子，挣扎着指着穆青云破口大骂，“都是你的错，全是因为你！张德林和我们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要害我们，为什要害敏华，他是你的仇人，都是因为你！” “呜，你个混蛋，如果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没完！” 江四：“……” 穆青云把牛肉面吃完，取出纸巾来擦了擦嘴，回头看李丛乐，皱眉道：“李阿姨，你应该知道的，我记得我以前说过，我这个人现在可没有什么道德洁癖，我不喜欢内耗，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只怪别人，不会责怪自己，无论什么事，我都没有错，错的一定是别人。而且，我做事随心所欲，高兴，我愿意为救人质，付出那么一丝的努力，要是我这会儿不高兴，立马抬脚走人，谁也阻止不了我。” 李丛乐顿时和被什么人掐住脖子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目赤红，怒瞪过去。 江四：“……” 这会儿正求着人家呢，他这婆娘疯了吧，惹人家干嘛！ 江四把所有的不痛快都藏起来，放低声音，柔声道：“张德林是恶人，他做的事，当然不能怪到阿青你的头上……” “你们怪我头上，我也不在意，只是你们要是舞到我面前来，就像李阿姨说的，她要和我没完，那我就只好请她让我见识见识了，什么叫没完？怎么个没完？展示一下让我瞧瞧？” 李丛乐气得心口剧痛，堵得难受的要命，张了张嘴，眼泪先流下来，呜呜地哀哭。 江四牙帮子发酸，心下无奈。 他的女儿，竟是半点同情怜悯之心都没有。 他的妻子，这等时候更是除了添乱，什么都不会。 江四忧心忡忡地抬头看着楼顶，六楼的高度，离得也不近，他其实看不清楚，可眼前却依旧浮现出女儿苍白憔悴的脸庞。 “阿青。” 他终于忍不住，拂开巡查们的阻拦，走到穆青云面前，咬牙道，“阿青，你千万救一救敏华，等那孩子平安，我压着她好好给你道歉，那孩子其实已经知道错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 “我有件事一直很奇怪。” 穆青云回忆了下原本剧本里的情节，好像在剧本中，原主后来一直有很深的疑惑，只是她内向腼腆，对自己的父亲又充满了热爱和幻想，直到最后，她也没问出想问的话。 现在，她为原主走了这一遭，见过江四，了解了江四，穆青云觉得江四这个人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不算自私，但心里有算计。 穆青云和原主都有一点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也许会为了自己的家庭和睦，对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但他为什么会为了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孩子，委屈自己的女儿至此！ 在原本的剧情里，他甚至不惜让自己的亲女儿喊他叔。 穆青云不知原主是什么感觉，但她想起来都特别生气。 “我是不是捡来的孩子？” 江四一怔，皱眉。 穆青云随即摇头：“不是，我的相貌中，既有你的痕迹，也有我母亲穆小然的痕迹，所以，大体是亲生的无疑。” 她早就有这方面的猜测。 但以她的眼力，很容易就从原主的五官中发现了江四和穆小然的痕迹，肯定不是捡来的。 再说，要真是捡来的，江四有了新的家，早就把原主忘到脑后了，本来就没怎么相处过，根本不算亲，哪来的那么好的心肠，还要管她吃喝，管她上学？ 穆青云想了想，猛地抬头看向江四，在心里把江四的五官，和那一双姐弟的五官相貌仔细比对，声音压得极低：“江敏华和江国泰，是你的亲骨肉？” 江四愣了愣，面色瞬间惨白。 李丛乐脚下一软，碰一下就跌坐在地上，愕然抬头瞪穆青云，张开嘴只听见呼哧呼哧的喘息。 半晌，李丛乐才尖叫：“你，你胡说什么！” 穆青云从她脸上看出无数的恐惧，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她希望原主知道这件事，能够彻底释怀。 穆青云能体谅原主的心情，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父亲会爱江敏华，江国泰更甚于她。 明明村子里也有娘去世了，爹后娶回来带孩子的情况，可村子里，那些被带进门的孩子才是这个家里过得比较小心的那一种。 有良心的后爹对妻子带回来的孩子不打不骂，给饭吃给学上，可也仅止于此，总归还是自家亲生的那个，才是心头宝。 是她父亲更有良心吗？ 那为什么这良心，没有用在她的身上。 还是说，就和村里多年的传言一样，她生下来就命不好，是个扫把星，克死了亲娘，亲爹也不爱她，甚至恨她。 原主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无数的困惑。 现在她可以明白了，江四是个很正常的人，他更爱江敏华，江国泰，只是因为，那同样是他的骨肉。 穆青云坐回去，没再多说什么。 江四愣了半晌，忙走过去解释：“阿青，你别，别……胡思乱想了。” “知不知道现在帝都那边有一种技术，测dna，是不是亲子关系，一测就知道。” 江四的话戛然而止。 他不知道什么dna，也不知道这个只要他不同意，没有人能强令他去测，他只知道自家这个女儿是个天才，学习特别好，学校很重视，帝都燕州大学的教授还每个月都到学校看她，所以，便特别相信她的话。 “敏华是无辜的。” 第554章 疯子 穆青云轻声道：“孩子是无辜的，你总归不是。” 江敏华和江国泰只比她小一岁而已。 也就是说，穆小然怀孕的时候，江四出轨，和雄县县城的李丛乐有了关系，那时候，李丛乐的丈夫还在。 穆青云都不必问，她看江四和李丛乐的表情，就知道这必然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毕竟，在那时候，江四只是普通的农村人，还是有妇之夫，李丛乐却是人在县城，家里条件好，还有文化。 这两个人在那会儿，完全不搭调。 或许正因为这个，哪怕江四那么疼爱江敏华和江国泰，一直把这两个看得比原主更重，原主也不曾怀疑过什么。 穆小然是在她两三岁时，生的病，在她四岁时，病情越来越严重，最终病故了。 “我忽然想起来，你有好几次说漏了嘴，你说，在江敏华姐弟还在襁褓中时，你就抱着他们，担心他们冷热，担心他们会不会生病，一路把孩子拉扯大，和亲生的也没有差别，你早忘了他们不是亲生的。” “原来不是忘了，是本来就是亲生的。” 穆青云只觉得好笑，“还有一次，你口误，说李丛乐怀着孕进的江家的大门。我从没放在心上，只当你就是为了哄江敏华他们，信口胡说而已，我有时候也信口胡说。” 江四眼泪滚落，只道：“救救你妹妹，救救敏华吧。” 李丛乐哭得都上不来气：“求她有什么用，她肯上去把我们敏华换回来？明明就是冲她去，找她的，凭什么，凭什么是我们敏华在受苦。” 穆青云：“……” 这剧本简直糟心极了。 狗血成这样，她演出来真是又生气又尴尬。 楼下撒着狗血，楼顶上江敏华瑟瑟发抖，她看着张德林举着望远镜盯着下头，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啧了半晌，又大笑不止。 为什么她会这么倒霉！ 江敏华嘶了声，小心翼翼地挪动手腕，疼的厉害。 她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被磨出血了。 “呜呜，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学校没考上，中考成绩只够上县里的普通高中，回家被妈打了一顿，出来就遇见这种事。” 张德林一下子转过头看向她。 江敏华登时打了个哆嗦，闭上嘴，她实在想不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从小到大，她遇见过最大的危险，也不过是晚上和妈妈置气，离家出走跑到姥姥家去。 实际上她离家出走也没敢走小道，走巷子，就走的路灯最亮的大马路，而且一出门就找电话亭给她姥姥，给她舅舅都打了电话，蹲在巡检司的岗亭外头，等看见她舅舅以后才表现得委委屈屈地跑起来要她舅舅追。 然后她舅舅和她姥姥就帮她骂了她妈妈一通，把她妈妈骂得再也不敢大晚上地打孩子了。 江敏华拼命让自己的脑子转动起来，不要看张德林，也要想当下。 “你为什么能活着？” 张德林忽然沉下脸。 江敏华顿时瑟缩。 “像你这样的笨蛋，爪子都伸到她脸上去了，还碰了大小姐的嫁妆。” 江敏华只觉身上忽然一阵发寒，冷的厉害，她也不知为什么，一颗心砰砰地狂跳，吓得浑身是冷汗，只觉这个张德林看她的眼神，不像看一个活人，像在看脏东西。 “我一直想，你这么欺负我们白云门的小小姐，她竟然都不动手弄死你，凭什么？白云门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们不该这样憋屈，想当年，如果是我们白云门的小小姐，无论她出现在哪里，那地方都应该阳光灿烂，风和日丽，所有人都会是温柔细致的好人。” “像你这样敢对她动歪心思，敢瞧不起她，还敢沾染她的东西的家伙，早就被人弄死了，怎么可能还让你在她面前出现 江敏华：“……” 这人是个疯子！ 江敏华脑子瞬间就炸了一样疼。 她心里更害怕。 张德林沉着脸看着她，越看越生气，猛地回头，冲着对面的楼层咆哮：“你看到了，就这么一个孱弱的，什么都不是的东西，她可以随意去欺负白云门的小小姐，她那脏手还碰穆门主爱女留下的遗物，就这样的人，让她活了这么长时间，你说说，你算不算失职？” “你连门中的小师妹都保护不了，让她被人欺负，你凭什么做白云门的大师兄！” 说话间，张德林一把抓住江敏华的胳膊，猛地甩起来，朝着楼下摔去。 “啊啊啊！” 江敏华骇然色变。 楼下所有的巡查都大吃一惊。 江四失声尖叫，李丛乐吭都没吭一声，一闭眼便晕死过去。 穆青云：“……师兄！” 所有巡查就见从对面楼的四楼处飞出一根筷子，瞬间穿过江敏华的帽兜，一下子把她定在了外墙之上。 “呼。” 一干巡查顾不上楼上的张德林和其他人质，赶紧分出人上去救人，剩下的连忙将安全气囊调整位置。 穆青云看了下高度，把筷子放下，自己踩着外墙上去，一手拔筷子，一手把哭哭啼啼的江敏华往肩膀上一扛，慢吞吞地又走下来。 江敏华死死勾着她的肩膀，闭着眼瑟瑟发抖，死活不肯松手。 楼下一众巡查都看呆了。 李丛乐也是目瞪口呆。 她听过关于穆青云的很多传闻，她儿子也说过很多，大体知道这个乡下丫头可能学了点乡下把式，会点武功。 可她的感觉，也就是和那些烂大街的拳馆里学的差不多，架子，锻炼身体而已。 李丛乐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穆青云的衣服，鞋帽，尤其是鞋子，又看她的腰上有没有绑着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有。 穆青云就在没吊任何东西的情况下，就闲庭信步似的走上了这栋楼的外墙，和在平地上走完全没有任何不同。 李丛乐打了个激灵，冲过去手无足措地看着闺女，伸了伸手，还是没敢把女儿从穆青云的肩膀上撕下来。 她看看女儿，又看看穆青云，忽然觉得自家男人说的没错，自己有时候真的有点会作死。 像穆青云这样的人，悄无声息地弄死自己，恐怕并不比杀一只鸡难多少吧。 第555章 交手 穆青云把江敏华硬摘下来递给她的父母，举目远眺，只这么一刹那的工夫，从四楼到五楼，两座楼房就开始龟裂。 张德林和穆青云的师兄小楼已经交上了手。 巡查们齐齐色变，一时间整个棚户区鸦雀无声。 他们此时此刻才知道，原来张德林的武功竟然这么高。 明明在之前遇上的那几次，他只会逃走，而且有好几次和巡查正面碰上，他都是用他的伪装，他的骗术，逃出生天，以至于大家对这个人的印象，仅仅是个奸诈狡猾的大骗子。 穆青云闭了闭眼，忍了忍，一时没忍住，气急败坏地喊：“重新翻修这些建筑，人工费，建材费加起来我一本书可扛不住，起码几年工夫白干了！” 砰！ 五楼的外壁裂开好大一块，噼里啪啦地掉落了不少砖石。 张德林那些手下们都跟着慌乱起来，一时间楼顶上鬼哭狼嚎，人质和绑匪全都乱作一团。 穆青云话音一顿，忽然想起他们白云门金银珠宝堆成山，重建七八栋大楼也是毛毛雨。 嗯，那……也很有事。 穆青云迅速把巡查们都叫过来，把‘敌人’盘踞之地的解剖图递给他们研究，自己几步冲上去，无论拦路还是没拦路只顾着逃跑的‘敌人’，都是一碰面直接一招撂倒，塞到安全地带等巡查们过来捡人。 巡查们茫然回过神，连忙一路跟着往楼顶冲去，一路走，满地都是昏迷在各个拐角的家伙。 有人身上还系着围裙，如果不是手里攥着匕首，乍一看还以为是哪来的家庭煮夫。 也有人穿着打扮像某个大公司的职员。 更有人如棚户区本地的清洁工。 巡查们冲到半路上，所有的人质，一共男女老少十六人，已经彼此扶持跌跌撞撞地朝下走。 医护人员把大家弄上车，迅速地检查了一遍，最严重的伤害也就是有个老人家的血压有点高，其它的，有人胳膊上擦伤了一块，有人脚扭伤了，还有人哭得太厉害，鼻子哭得生疼。 一众巡查仔细查看半晌，都松了口气。 穆青云立在楼上没下来，定定地看小楼对张德林的这一场比试，两个人都是赤手空拳，但用的皆是剑招。 白云门的剑法很多，从入门的四季剑，白云剑法，到后面卓师自创的‘鹤舞’‘鹤梦’，在当时，这几种剑法都属于一流中上，与江南慧剑门等真正的以剑法扬名天下的剑法比，尚差了许多。 穆青云看得出来，这两个人的剑法也是白云门的剑法，里面有四季剑和白云剑的影子，但已经同这两种剑法截然不同。 “太白剑？” 她几乎过目不忘，不久之前在白云门地下藏书洞中看过不少秘籍，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穆念卿所创的太白剑。 据说穆念卿读李太白的诗，忽然兴起，提一壶酒，携三尺青锋，随着诗词游历各方，回来便创了这一套太白剑，剑法出自《将进酒.君不见》，十分豪迈潇洒。 穆青云当初看到这套剑法，也十分惊艳， 不得不说，实在不能小觑这天下英豪。 当年她学武有成，也根据别人家的秘籍修改了不少武功，而且都是为那些武者量身打造。 虽然她没来得及自创什么成套的武学，可论这自创的本事，穆青云自认不逊于人。 但她的能力，终归还是因为她开了挂，这位外祖母却不同，能创出这样锐意进取，一往无前的剑法，穆青云几乎能想象她年轻时的样子，肯定也是卓师那样的人物。 一剑在手，管尽天下不平事。 “妈呀，穆顾问，穆同学，小祖宗，您想想办法阻止一下。” 穆青云：“你们觉得，我也该上去掺和一手？削平两块‘山头’？” 巡查：“……呃，那还是再仔细考虑考虑吧。” 看了一会儿，年轻的满眼放光看热闹，几个沉稳持重年纪大的巡查，都急得想请示请示，直接调禁军过来，直接突突突一阵突突，把这些开挂的大杀器都突突了了事，肯定立马天下太平。 当然，就是敢想想而已。 再给他们一百八十个胆子，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现在有点害怕，又觉得有点刺激。” 一群巡查匆忙安抚疏散周围的群众，保证要评定损失，肯定让人照价赔偿，一边还是忍不住盯着交手的两个人看。 还有几个巡查把望远镜都摸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武林高手，那些电视剧里的故事，居然都是真的。” “太离谱了，这也太离谱了。” 记者们的消息最灵通，很快就有媒体赶到，扛着摄像机，照相机一通拍。 巡查们都没空阻拦制止。 倒是此时已经有狙击手寻找到狙击点，埋伏好，只等寻找机会，直接打腿或者不致命的部位。 也有安排人在不停地喊话。 目前这个张德林对别人的人身安全，倒是没有威胁，按照正常程序，巡查这边不可能轻易开口下令击毙。 两道剑光交替，众人一时都感觉身上阵阵发寒。 “穆同学，你是行家，这两个人谁会输，谁会赢？” 真正算来，也不过数分钟而已，但楼房已经被打垮了一小半，当真是尘土飞扬，好多巡查都觉得这两个人哪怕只轻轻碰普通人一下，便是非死即伤，这哪里算肉体凡胎，分明是凶器。 李巡查匆匆赶过来，皱眉问道，“没想到张德林这么厉害。” 他很担心，如果张德林胜过这位白云门的大师兄，以他的武功，恐怕会惹出大乱子。 巡查们当然不怕他，这都什么年代了，早不是个人武者能称王称霸的时候，他再厉害，势单力孤，一堆拿着枪的巡查绝对能逼死他。 可真要是到了他非要鱼死网破的时候，这样一个高手，真怀着弄死一个够本，弄死两个赚一个的想法，拼死一搏，他们难免有损伤。 他们之前问过穆青云，穆青云很肯定，别管是什么样的高手，现在很多枪械都躲不开。 但如今巡查们手里的武器，如果只挨个两三下，没打到要害，也不太影响行动。 第556章 愤怒 谁会输，谁会赢？ 穆青云沉吟半晌，以她的眼力，一时间竟不敢确定，只是安慰道：“总归这个张德林跑不掉的。” 李巡查稍稍有些心惊：“嘶！” 他也知道这人跑不掉。 都到了这个地步，光是来支援的各方兄弟们就有好几百号，人力物力消耗这么大，怎么可能让他跑了。 但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把这厮弄进去，可一不小心立几个一等功再把这厮弄进去，大家还是真心想要选择平平安安。 “不想要一等功，一点都不想！” 穆青云神色肃然。 张德林的确很出乎意料。 同样是太白剑法，她师兄小楼的剑法若长江奔流直下，气势雄浑，张德林则似林中寒潭，冰凉刺骨，带着一点说不出来的幽深之意。 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白云门，熟悉白云门的剑法，都认不出两个人师出同门。 但不得不承认，小楼师兄很厉害。 张德林也毫不逊色。 只是看得久了，她能看出来，小楼师兄的剑下不带杀意，反而有些悲伤，张德林就狠辣阴毒的多，但这狠辣阴毒里又有一种愤怒。 穆青云仔细想，记得有一年，有个神刀门的师兄被朋友背叛，他去找他的朋友对峙时，在练武场上一场较量，那刀法里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和张德林招式中透露出的感觉差不多。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两个人的比斗已然白热化了，一招一式间，剑气纵横，张德林汗如雨下，呼吸都开始变得粗重。 巡查们都紧张起来。 李巡查低声道：“怎么样？张德林快输了是不是？” 穆青云心里却一揪，只觉得她师兄的脸白得透明，并不见大汗淋漓，额头上只有些细微的汗水，但这汗一出，她却感觉到一丝说不出的危险，总觉得小楼师兄现在出的每一剑，都好像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出剑似的。 这种危机感说不清道不明。 可穆青云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见过无数次战友倒在眼前的情形，她本能地能感觉到危险。 深吸了口气，穆青云四下看了看，从楼道旁边抄起一辆小孩骑的自行车，三两下飞奔上楼，就在张德林和小楼猛地撞在一起的瞬间，她一蹬身后高墙向上飞奔几步，反手一掌劈中师兄小楼的后心，小楼一定，张德林猛地向后趔趄了两步，穆青云的错步跨上前，一自行车抡起卡住张德林的肩膀，硬生生把他压在墙面上。 咔嚓，咔嚓。 张德林两条臂膀让穆青云拧脱了臼。 巡查们这时才猛地追上来，穆青云又把张德林的脚踝给拧了两下。 几个巡查只当没看见，一声没出。 说实话，张德林这么凶的人，他们押解途中也难免会提心吊胆，让穆同学整治几下，还挺让人安心。 穆青云：“呼。” 她回头看自家师兄。 小楼面无表情，肤色白得透明，只脸颊上略带一丝病态的红，眼底发青，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穆青云低声道：“师兄受伤了？咱们门中有不少灵药，师兄千万记得多吃多用，这种东西就是用来吃的，放着只会越放越陈，不吃等于浪费。” 小楼眼底流露出一点笑意，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穆青云漂亮的头发：“阿青长得这么好，真好啊。” 两个人一路向楼下走。 张德林被一群巡查连拖带拽地弄下楼，一路回头看着小楼，临到楼下，他人还没进车，嗓音嘶哑地像裂开一样，嘶吼：“小楼，是师父一直在说，他要白云门如当年那般鼎盛，他一遍一遍教我，让我答应他复兴师门。” “也是师父说，你这人性子冷淡，不爱揽事，以后在山里安安心心修行就好，担不起复兴门派的重任，我不一样，我聪明，灵活多变，做事果决，虽然有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毛病，可目标坚定，总比懒惰不管事要好。” “他老人家说了，以后我是他的亲传弟子，虽然他也说了，白云门当年有无数亲传弟子，后来只留一个，留的是守山人而已，弟子其实越多越好，什么亲传外门的，都是他的弟子，习武方面，不必拘束，但我还是亲传弟子，我就是。”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白云门复兴，为了师父能实现梦想，当时误会已经发生，错事已经铸下，我隐瞒又有什么错？我想维护师父的声誉又有什么错？凭什么你成了亲传弟子，白云门的大师兄，我却被逐出师门？凭什么师父要去自首，要去死？” 张德林闭了闭眼，“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放弃，小楼，除非我死。” 小楼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就不擅长言辞。 而且他把能说的，想说的，能解释的，该解释的，早就和师哥说了无数次，已经无话可说。 张德林被塞进车里，小楼走过去，敲了敲车窗，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绢布包，掏出一个银链子递过去：“师哥，给你，你忘在山上了。” 小银链子很细，上面是一方银牌，正面是一头老虎，背面是生辰八字。 张德林的胳膊不能动，小楼就递给了旁边的巡查：“麻烦帮忙拿一下。” 巡查：“……” 张德林低下头，闭上眼，再也没有说话。 此时大部分群众都已经疏散，只剩下一群当事人在，一群受害者在亲人朋友的安慰下，有的还在哭，有的已经从后怕中回过神，有点亢奋地倾诉刚才的惊险。 江敏华趴在李丛乐的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她是所有人中受到的惊吓最大的一个，连医生都建议她到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临上车，江敏华忍不住偷偷回首看了看穆青云，又瞬间缩了回去。 折腾到现在，太阳西下，连道边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穆青云和小楼好不容易才从一群看新鲜的巡查环绕中脱身，就近找了个小饭店，凑合一人吃了三份炒饭。 其实没吃饱，不过，穆青云觉得她要是一人再要一份，估计老板会怀疑他们得了什么不知道饱的肠胃病。 第557章 送考 小饭馆灯光昏黄。 炒饭的盘子比脸大得多，冒尖的一大盘，寻常两个人吃都足够了。 穆青云托着下巴看吃过饭的师兄，他脸上浮现出一点点血色，或许有些热，额角见汗，比起刚才一副已经在冰柜里待了三天的模样，倒是显得更康健些。 可还是不能让人放心。 剧本里这位重伤死了，可这个重伤又没有详细描述，小楼师兄武功论起来，穆青云觉得自己和人家打都有些不够看，主要是原主不给力，她挂开得再大，也要符合现实的。 她的能力是天道酬勤，总归还是需要一个‘勤’字，不可能平白无故就忽然神力加身，天下无敌。 小楼师兄自幼学武，练剑法练了二十年，纵然在经验上，穆青云要占优势，但两年习武对二十年习武，总归不能比。 穆青云觉得自己除了小楼师兄，还有个张德林外，如今天下还有点本事的江湖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相对来说，小楼师兄的武功就有那么点天下无敌的意思在，那谁能伤得了他，还是重伤！ 这边事了，小楼从道边推了辆摩托车过来，把穆青云载了回去，他人也没走：“师妹高考，我送一送再回家。” 小楼要送穆青云高考，他就非常认真。 学校门口家长陪读经常会租赁的小院，他也租了一个，平房，以前是个老教师的家，现在老教师退休了，马上要被儿子接去帝都生活，这里便空下来。 一听说小楼租来陪妹妹上学。 他的妹妹还是沧海一中的明珠，老教师连租金都不肯要，只当是请小楼帮他看房子。 小楼一到，先把人家普普通通的旧式的老宅子内外都换了一遍，漂亮的大书柜，床铺上的铺盖都是云锦缎面，温润丝滑。 灯也换成大灯，灯一亮，自是灯火通明。 在高考来临前最后的时刻，穆青云还在给高三的学长学姐们进行最后的教学辅导，就是在校外这家宅子中，一干学姐都特别羡慕她的这个大书房，唯一可惜的是客厅里搁在屏风后面的大冰鉴没有安置在书房里。 现在正是热天，房间里没安空调，电风扇倒是有，可是咯吱咯吱的也老化了，不太好用。 小楼师兄干脆就把白云门常用的冰鉴搬到了屋子里，这冰鉴他常用，布置得也好，拿镂空的屏风略微遮挡，风扇再一吹，丝丝凉意扩散，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五六度，顿时变得相当适宜。 可惜，穆青云担心在这样的房间里待得久了，考试的时候闷在教室里难受，她家书房布置的便和考场一模一样。 学习完了到客厅休息时，倒是能享受一下小楼师兄给准备的大冰鉴。 不过也只是坐着看书，闲聊说话，最多能喝点温白开水，想要啃个西瓜，吃点水果，来点大家都很喜欢的小零食，那绝对不可能。 小楼师兄无论做什么都认真，要为自家师妹送考，那也是做足了功课。 别人家的家长这几天天天做营养餐，务必要求饮食规律，与之前的饮食一致，小楼师兄便也严格限制穆青云的饮食，每天都是亲自动手给她准备饭。 光是鸡鸭鱼肉太油腻，海参鲍鱼以前从不吃，现在也不能乱吃，尤其是海鲜，吃不惯的还担心肠胃不适，只吃鸡蛋又觉得稍显没营养。 小楼便取了一只鸡，又挑了牛骨头，彻夜不停火，细细熬成高汤，拿高汤烫青菜，炖萝卜土豆。 其实烫一点面条来吃，也是喷香可口。 面条嘛，最重要的便是汤底。 穆青云喜欢吃点别人不太能吃得了的东西，肥肠面，高汤炖肥肠，面条不喜欢粗的，只喜欢拉得很细，却要劲道的拉面，这肥肠可不好做，费时费力，稍一不注意就坏了一锅好汤水。 小楼师兄却愿意从挑选到洗涮去腥，一步一步慢慢做，直到变成一碗穆青云吃起来色香味都恰到好处的美味汤面。 好多人吃不了肥肠，尤其是北方人，穆青云倒是例外。 她就很喜欢吃，只是小时候在老家住时，家里条件不算好，别家小孩儿从来只有不想吃，没有吃不到的，穆青云却不可能，她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吃到一次肉，猪肠比肉卖的还要贵，纵然喜欢，穆青云一年下来也吃不到几次。 只每年过年，妈妈会炒上一大锅，又香又滑，还特别嫩，就着贴饼子，窝窝，白面馒头，再配上一碟子酥鱼，吃起来别提多美，那便是穆青云年少时最幸福的时光了。 还有水果方面，只让穆青云每天吃一个苹果。 因为她吃苹果的时候多，连梨啊，香蕉都在家里绝迹，更不要说什么西瓜，芒果，荔枝。 穆青云：“……” 她觉得，小楼师兄可能已经忘了自己学的是白云门的金阳功了。 要说这金阳功，进度慢归慢，中正平和地有点离谱，可它着实有个好处，一旦入门，身体就会变得非常健康，按照常规的说法，这叫诸邪不侵，偶感风寒在旁人看，那是一年得有几次的普通事。 落在修炼金阳功有成的习武之人身上，便成了只比中彩票差一点点的稀罕事。 不过，小楼师兄这般认真，反正也就这两天，便顺着他也无妨。 一晃眼，两日已过。 高考将至，一大早班主任顾老师就先打了电话过来，又直奔家门口，因为穆青云要报的是理科，顾老师还薅了高三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几门课的老师一起到穆青云这儿。 其实只有一门生物，穆青云在这几天多下了些功夫，其它几科，她做过题，真心觉得没必要多琢磨。 就连生物，穆青云做起题来也感觉并不困难。 之所以多费心，也不是她生物成绩不好，主要是她读了大学以后，有时候给乔总的探险队做顾问，对生物的知识更新换代的有些快，她接触到了不少超出常识的内容。 这部分内容，普通人不知道，当然也就不可能为此改生物课本，穆青云唯一的劣势，只怕答生物题时，一不注意把那些在大家看来离谱的内容写上去。 第558章 吉利 高考这种事，穆青云 唉，她真的提不起一丝的紧张来。 穆青云想了想自己遇到的那些大型考试，像穆春成班的考试，这在普通学生眼中，绝对比高考还难，比高考还重要，可她考的时候，差点没当成考生，感觉大家很想把她拱到考官的位置上去。 “必胜豆浆。” 穆青云接过金灿灿的，写着必胜字样的豆浆喝下去。 又吃一份上书‘710’字样的蛋包饭。 小楼摊了一张特别大的鸡蛋饼，非常完整，然后把焖好的米饭，胡萝卜粒，鸡腿肉都卷了进去，上面拿番茄熬煮的酱汁勾勒出‘710’来。 穆青云高考报考的是理科。 现在这个年代，明国高考，理科的总分就是七百一十分。 吃饱喝足，小楼就穿着大红的长袍过来了，头上戴着旗开得胜的头巾，左手挂了马到成功，右手挂了蟾宫折桂的牌子，脚下的靴子上还写着节节高。 穆青云不禁笑了一笑，又忍不住笑了一笑，顾老师重重地一拍大腿，那叫一后悔不迭：“我怎么忘了，也该换身红啊。” 她越想越不对劲，直接转身就往旁边的小卖部跑，非买了人家一块红毛巾，一个红色的水杯，还有一些红色的笔，笔就直接放在穆青云的透明笔袋里去。 等穆青云检查完文具和准考证，一路顺顺当当地到了考场，就发现差不多一半考生的家长身上都穿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片灿烂的红色，像着了火一样。 穆青云都有点担心会有不知情的某位热心群众，老远看一眼，立马拨打119报警。 她估计自家小楼师兄，也是跟这些学生家长们学的，所以要穿红，要挂各种牌子。 穆青云冲小楼师兄摆摆手，默默和一群考生排队往前走，再向前就是考场区域，家长们都过不去了，临走一回头，却见江四带着江国泰匆匆赶来，两个人倒是没有穿那些里胡哨的衣服，远远的就四处张望。 考生有很多，他们也没有穆青云的好眼力，自然是找不到的，江国泰有些丧气：“我早跟你说了，我姐要参加高考，爸，你也太不靠谱了，早几天不来看我姐，非赶到这会儿。” 江四：“……” 还不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媳妇上当受骗，把存款都拿出来给了骗子，连带着他工厂倒闭，欠下不少债。 这债务在身，他真是没一刻能轻松，真是白天黑夜，不停地想捞钱的辙，也就是江四平日里会做人，出了事，朋友们也没有落井下石。 他好几个生意伙伴都愿意赊布料给他。 欠下的款项，也有几个并不是很着急的伙伴，一点都不催促，还宽慰他，说他这属于意外，不是生意出了问题，只要撑住，钱总是还能赚回来，不必太担忧。 “唉！” 只是大家伙不追债归不追债，他却不能就此当没有这回事，也不能说只还那些追债的债务。 江四自己心里有数，他这些年做生意，越做越好，赚多赔少，就是因为他在生意场上有信用，所有人都知道，他江四说出去的话，绝对做得到，是个稳重靠谱，有德有信的人。 他必须尽快还上债，追债的，还有那些不追债的朋友的债，他都要还，一开始手头紧，哪怕只先还些利息，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这些日子，江四是过得真难。 他之前还告诉自己，这回一定惦记着阿青的高考。 可敏华偏偏忽然就出了事，江四吓都要吓死了，这两天一直守着敏华，也是今天刚听邻居说起高考来，他才惊醒。 他都没和媳妇提，自己就赶紧给顾老师打电话，问明了考场在沧海十一中，他匆匆赶过来，还是晚了一点。 穆青云很自然回过身去，看都没多看江四一眼。如今高考时间很紧张，两天要考足足七门，考生们根本就没有放松的机会，她倒是不必担心考不上大学的问题，可也狮子搏兔尚尽全力，高考何等重要，怎么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候和江四这种混蛋多说半句话？ 一直到两天的考试都考完，穆青云出了考场，江四才终于堵到了她。 晚风和煦，夕阳在天。 江四面上略带几分憔悴，眉眼却极柔和，低声道：“你李阿姨让我替她给你道谢……” 穆青云慢吞吞抬头看他：“你知道我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江四一怔：“这么重要的时刻，我这个当爸爸的又没能好好陪你一起面对，是我——” “我妈妈快要生下我的时候，你和你口中的那位我的李阿姨，有了江国泰和江敏华。” 江四顿时愣住，脸色一点点晦暗。 “你出现在我面前， 穆青云是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江四的一切表现，就好像他做的事根本没什么，一笔带过即可，连想都不用去想。 他多厚的脸皮，才能是这样的表现！ 江四全身僵住，僵立当场。 穆青云冷声道：“你要是要脸，去我妈坟前跪下磕头赔罪，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不是的，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是意外，巧合……” 江四一句话出口，脸上涨红，竟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穆青云冷笑：“哦，意外来了一双龙凤胎儿女，他们的爸爸是你，他们的妈妈不是你当时正怀着身孕的妻子，你说这是巧合，意外？难道李丛乐不是人，她能感而有孕？看你一眼，就怀上你的孩子？” 周围陆陆续续有考生和家长聚齐，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有人兴高采烈，也有人精神萎靡，可无论如何，都是人间烟火气。 江四却只觉天寒地冻，冷得惊人。 他一直都不去想这件事，自己告诉自己要彻底忘记。 没想到竟然没能瞒上一辈子。 第559章 想法 江四低着头，脑海中一片空白，都不敢去看女儿的表情。 他一直不去想当年的事，便是知道他当年所作所为，恶心且卑劣，他希望那一切都不存在。 当年，他和小然成婚不久，他和小然青梅竹马，自然有很深厚的感情，小然长得美，在村子里是所有人公认的村，虽然是家里的养女，可她养父母极疼爱她，据说，她本来的家世也相当厉害。 江四能娶到穆小然，他那几个小伙伴特别羡慕嫉妒。 他也很高兴。 那时候他很年轻，小然也很年轻，他们成亲以后，很快小然就有了身孕，他和小然约好，生了孩子就去县城闯荡，一定让她过上幸福快活的好日子。 可就在那一天，他在山里迷了路，也就是在那一天，命运的巧合，他遇到了同样迷路的李丛乐。 他到现在还记得，暴雨连天，两人被迫在山洞里躲雨，当时漫山的枯寂，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男的生的很俊，女的也漂亮。 当时山里有狼，也有毒蛇，江四是个男人，他做不出舍下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自己逃命的事，两个人共度了生死，刹那间便情动。 那会儿李丛乐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丈夫明明都病得要死了，却还免不了一肚子的心思，李丛乐正处在人生低谷处。 或许是环境，或许是脑子在发烫，或许是惊吓过后一瞬间的疯狂，他们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那一刹那的情感最重要，也或许是他们认为，这一回恐怕再难生还。 江四没告诉李丛乐，自己是有妻子的人，那一刻，他下意识地隐瞒了一切。 于是就有了那一响贪欢。 江四走在前面，李丛乐跟在后面，两个人又成了不认识的陌生人。 回到家，江四仍然是穆小然的丈夫。 李丛乐仍然面对她悲惨的家庭。 特别巧，李丛乐的丈夫没几天居然死了，忙完丈夫的后事，她就发现自己竟然有了身孕。 当时邻居们都特别高兴，家里父母，兄长，连公公婆婆都特别高兴，李丛乐只觉得一身冷汗淋漓。 幸好，幸好！ 李丛乐真是后怕极了。 她怎么就那么大胆？ 别人或许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她的丈夫难道还能不知道？如果她男人还活着，她后半辈子就都完了。 李丛乐整整一年，仍然时不时地后怕一下。 江四本来认为，两个人再也不会见面，可李丛乐生了一对龙凤胎，两个孩子。 的确，她父母都疼爱她，帮着她，她公婆年纪大了，干不了活，不过，他们是独子，家里条件很好，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李丛乐，主要是为了孙子孙女，养孩子其实并不很困难。 可一个女人，有了孩子以后又怎么可能完全忘记孩子的亲生父亲？她心里一直觉得，既然现在她的丈夫去了，如果能找到江四，或许她就能再拥有完整的家庭。 李丛乐不傻，女儿为母则刚，为了儿女，她要选择再婚对象，当然是孩子的亲爹更好。 但她不敢把这事告诉家里，更不敢大张旗鼓，她知道江四是白云山附近的人，可白云山附近村子一堆，乡镇一群，人数那么多，一个人要找，还不是大海捞针？ 可就那么巧，江四和穆小然生下孩子以后，就到雄县闯荡，在雄县从给人打工起家，一年时间就摸清楚门路，四下里借了些钱，还有穆小然的嫁妆，夫妻两个就开始倒买倒卖，赚了点钱又开了个小型的服装厂。 就在这时，江四再一次遇见了李丛乐。 “……” 江四如今回想当初，仍因为这命运而颤栗。 他 当时穆小然已经生了病，身体很不好，根本受不住刺激，如果说，他的确喜欢李丛乐，那他对穆小然，也是亲情爱情，一样不缺的。 江四不是个没良心的人，当初他做了那样的事，回家之后越琢磨越恨自己，他怎么就受不住诱惑，怎么就做出这种……伤害所有人的事了。 可没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左右为难，既不可能让自己的妻子伤心，也不想对李丛乐不负责任。 那一段时间，江四陷入极度的绝望里。 天色越来越暗淡。 考场门前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穆青云听着江四磕磕绊绊地说他那些纠结，痛苦，不得已，想了想，只抬头问：“我妈穆小然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江四吓了一跳：“你——什么意思？” 穆青云板着脸，平铺直叙地问：“穆小然的死，和你，和李丛乐，有没有关系。” 江四整张脸都绿了：“你，你疯了吧，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又以为我的妻子……乐儿是什么人？你妈妈也是我的妻子，乐儿是个老师，我们……怎么可能会想让你妈妈死。” 穆青云盯着江四收缩的瞳孔，了然道：“明白了，你在我妈还在世的时候，就和李丛乐私底下有来往，不过，你和她都没直接动过手。” 江四脸上又红又白，一口气堵在胸腔，难受的很。 穆青云轻声道：“我妈妈生前知不知道这件事，已经无从得知了。” 江四一下子愣住。 他拼命回忆当年，可穆小然的音容笑貌，都已经模糊得和泡沫一样，那时候家里穷，他连照片都没留下。 直到现在他的女儿说出这句话，他才恍然，也许，不，穆小然当时至少有所觉察。 他很清楚，穆小然非常聪明，也很敏锐，当时她已经生病了，病得很厉害，可她的脑子还是很清明的，自己的丈夫是不是有了外心，她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江四缓缓地扶着旁边的墙壁，坐在地上，茫然抬头盯着穆青云，讷讷半晌，忽然落下泪来。 第560章 坏处 江四的眼圈一点点泛红：“是我的错，阿乐什么都不知道，她当初甚至不知道我，我结了婚，是真的，绝没有骗你。” “你别恨阿乐，她们两个都是好女人，阿乐年轻时性格里有种冲动叛逆，但她心是好的，对学生真心实意，也不嫌贫爱富，性格开朗活泼，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穆青云有点难过。 江四如今满腔的心思，都在李丛乐身上。 一个人心里的人到底是谁，从他这种下意识的维护上就能看得出来，在穆小然和李丛乐之间，死了很多年的亡妻，远远比不上如今的枕边人。 此时，江四还低眉顺眼地道：“阿青，我可以补偿你，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你李阿姨是老师，我希望，你别追究这件事了，我也希望，敏华和国泰就是我的继子，继女，让这件事，永远成为秘密。” “我相信。”江四脸上的表情又低落，又难过，还有深深的愧疚，“你妈妈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我觉得，你也不希望她的灵魂还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惊扰。” 穆青云冷笑：“你这人长得不怎么样，想的倒是挺美的，这是想让我出面替你澄清，帮你说话？” 江四一怔，苦笑：“你这孩子，遇见事，没必要总往坏处想，我是不希望以前的事再影响到我们现在，可我也是一个父亲，我的女儿参加高考，我也会担心。”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时江敏华被劫持那会儿，穆青云和六神无主的江四夫妻有过一场对话。 那会儿女儿身陷险境，江四也好，李丛乐也罢，都顾不上理会别的，穆青云挑破江敏华和江国泰是江四的骨肉，他们两个便不曾反驳。 这是个大事，在场的围观群众又多，江四的邻居们也都很关切，一来二去，流言自然兴起。 如今倒是没闹得沸沸扬扬，其实也没闹到江四他们夫妻面前，可暗地里总有人嘀嘀咕咕的，江四到底还是知道了。 但他今天过来，主要目的还是要和阿青缓和关系。 忽然起了风。 穆青云也有些疲倦，抬头就见小楼师兄静静地立在道边，头发上都见了水汽，显然已经站了许久。 “走了。” 穆青云起身走向自家师兄。 师兄骑着自行车，车后座上还放了一块厚厚的垫子，她其实不怕硬的，练功的时候什么苦头不能吃？但这个垫子还是很舒服。 “他欺负你？” 小楼低声道。 穆青云从声音里就听出她家师兄那股子特别认真的劲来，好像只要她‘嗯’一声，师兄就立马去套江四的麻袋，略有些沉郁的心情顿时明亮了许多。 “谁能欺负我啊？回头我就让他倒霉。” 穆青云是说真的，她一点都不会替江四和李丛乐隐瞒，哪怕她觉得江国泰这孩子不坏，她也不会。 她不是原主，可穆小然是白云门门主的女儿。 白云门是她的家，也是她的根。 曾经的曾经，她最漫长，比她真正的人生还漫长的旅途中，有那么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姐妹，师祖，师父，师兄，师姐，他们照顾她，把她带上了一条正确的路。 她后来也成了师弟，师妹们的师姐，同样把自己的道理，灌输给自家的师弟，师妹。 她在白云门里着书立说，向整个武林传道，后来有无数武林人士把自家的传承托付给了她，最后都留在了白云门。 这样的白云门，穆青云怎会不留恋？ 别说穆小然是原身的妈妈，与她有更深的因果，哪怕穆小然只是白云门的血脉，穆青云也怜爱得很，现在她让人这么欺负，穆青云恨不得把江四给碎尸万段。 李丛乐也还罢了，如果真如江四所说，从头到尾李丛乐都不知情，一直到结婚之后才知道江四以前结过婚，有过老婆，那她也就没什么罪过。 在山上和一个单身的人一见钟情，有些什么，那个人没罪。 穆青云忽然觉得，李丛乐后来极力想抹去江四前面所有的一切，不光是因为她对她的同事，亲人，闺蜜说过，她再嫁的男人没结过婚，结果却不如人意，所以觉得丢脸。 更多的，恐怕也是一种愤怒，愤怒里又不可抑制地有些心虚。 李丛乐这个人，穆青云见过几面，也算了解，她是个要强的女人，什么都要比别人好，想必在道德上，她也喜欢占据高位。 但她无意识间，却做了她最厌弃的那种人。 这些年来，她一直强调自己很幸福，自己的男人对自己百依百顺，也一直要求这种百依百顺始终存在，不接受违逆，恐怕多少和她这些年，说服自己，她一生值得的理由有关。 她得到的是个好男人，所以付出的代价，也就没那么让她痛苦。 穆青云没资格原谅她，也不会。 李丛乐歇斯底里地抵制原主，甚至不让江四认原主这个女儿，无论她心里藏了多少痛苦，多少委屈，可说到底，穆小然是最惨烈的受害者，穆青云也是，她的痛苦，罪魁祸首是江四，她磋磨的手段，不应该落在穆青云的身上。 小楼载着穆青云不紧不慢地在道上走。 穆青云忽然闻到一股药香味。 是小楼师兄身上散发的。 穆青云盯着他露出来的后脖颈，看到手指尖。 她的医术也就是皮毛而已，习武之人都难免要学一点医，至少要认穴道经脉，不懂这些就不可能学得了高深精妙的内功心法，只练外功都会练上歪路。 凭着穆青云那一点医学见识，看小楼师兄的指甲有些西，指甲盖白得过分，指尖也不见血色，她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呃！” 正好路过一段修路地带，小楼师兄很自然地停下车，一手把穆青云背在身后，一手轻飘飘地拎着自行车，足不点地地过了泥泞的凹陷，这才又恢复骑行。 穆青云眨了眨眼。 好吧，小楼师兄的身体状况，她觉得，至少算是比较神秘的。 暂时看不出小楼师兄有重伤濒死的危险。 第561章 遗憾 “嗯？” 小楼指尖不觉一缩，笑道，“师妹的眼睛。” “怎么了？” “让人有点怕。” 穆青云莞尔：“我那些老师和同学们，都担心我年纪小，早早去上了大学，会被人欺负，我若真长了双让人怕的眼，倒是省事许多。” 原主就是软绵绵的甜妹长相。 穆青云来了之后，或许英朗些，但她本人也没什么‘凶神恶煞’的本事，外表看，仍旧是软妹子。 回到租住的房子，穆青云还没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烤羊肉的香味，进了门隔着窗户一看，桌上摆着只金黄的烤全羊。 “师妹这几天吃的都是些没什么滋味的饭菜，好不容易高考结束了……” 穆青云轻笑，抬手一摆：“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吃！” 两个人一口气，痛痛快快消灭掉一整只烤全羊。 是饭店的师傅亲自到家里来送的，还要在家里现烤，他也不觉得稀奇，只是笑：“我们饭店离得不远，你们同学聚会，直接到饭店吃多好，还省了给我的出工费，更便宜得多呢。” 穆青云：“……” 这要是两个人去他们饭店，一天来一只烤全羊， 穆青云还是蛮不想出这样的名的。 吃了两天香喷喷的饭菜，穆青云终于有种高考结束的实在感，接下来就是等成绩，她也没心再去上课。 倒是高三的考生们愣是拉着她一块参加了一次谢师宴，还把她家班主任顾老师也带了去，临到日子，燕州大学的孙教授，还带着他的同事陈教授，一起赶了过来。 这时候吃饭也没什么大菜，饺子馆一人一盘饺子，便是极好。 一干学长学姐们看着燕州大学来的老师，一个个的特别激动，又很高兴，场面非常热烈，这两个老教授可会来事呢，对学校里从校长，到顾老师，还有其它科目的老师，都极为周到客气，说话一点架子都没有。 “真不愧是名校的教授，实在太有素质了。” 于是，没两天，高考成绩出来，穆青云成了板上钉钉的高考状元，考了709分！ 提前得到消息匆匆赶到的各方名校的招生老师，从进沧海一中的大门起，就有一种黏黏糊糊的，好像哪里不对劲的迟滞感。 他们都是各大名校的招生老师，学校自然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但一提到想和穆状元谈一谈，沟通一下，学校领导就有点古怪，顾左右而言他，反正就是不那么爽快。 一干招生老师也不是吃素的，当时就感觉不妙，很快就打听到穆青云目前的住址，直接找上门。 穆青云当然好茶好水好招待，然后客客气气辞谢厚爱，说了她已经和燕州大学这边谈妥的事。 燕州大学的各大专业也是随她挑选的。 这回穆青云不打算学历史了，虽然后世历史是真心特别吃香，但当下，还是学好数理化，更能更好地建设美丽的祖国。 穆青云想轻松一点，学学数学。 燕州大学这边，孙教授简直是痛心疾首，其他教授一听，人家谈到数学这个话题时，用的是学数学，更轻松一点，顿时就哭笑不得。 但看看人家那鲜红的满分，又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今年数学题出的不简单，尤其是最后的附加题，那是连出题老师都承认，不是给一般学生做的。 这样的题目出现在试卷上，就是要筛选真正的数学尖子。 如果有考生能答对最后的附加题，哪怕他们偏科严重，整体成绩不尽如人意，也有的是好学校愿意破格录取。 穆青云确定了要去燕州大学读数学，这边一干学校的招生老师都挺遗憾，回头一碰面，又有点不服气。 是，燕州大学是好学校。 他们承认！ 可高考成绩一出来，大家不约而同，齐奔沧海市，路上正好碰了个脸对脸，但可没见到燕州大学的人。 他们这些学校，真正算来也都是差不多的档次，凭什么燕州大学的人连来都没来，什么都没做，他们就能白白捡一状元，而且还是考了709分，离满分只差一分，让人看了心热的状元，这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老师们各自托人找关系，稍微打探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燕州大学不是没下手，人家早就下了手，离高考还有十万八千里，对方就瞄准了穆同学。 最近，孙教授他们从帝都到沧海的车票，恐怕都攒了一抽屉。 “真是鸡贼啊，他们哪来的消息，那么灵通！” 其它学校也不是不想早点瞄准尖子生，好些大城市的顶尖高中，他们也瞄着呢，早早就和那些学生们签有协议。 但沧海市不是什么教育大市，学校的教学资源也一般般，省内的大学也还罢了，顶尖名校对它不感兴趣。 燕州大学偏偏许久之前就能盯上穆同学一个高一的学生，这也太离奇了些。 一干老师谁都想不通。 返程的路上，列车上放广播，刚好放到电视台对今年高考状元，穆青云穆同学的采访。 声音很动人的女播音员，说着一口正宗的普通话：“我听您的班主任说，穆同学虽然只上了一年高中，但已经写过很多篇重量级的论文了？您能不能介绍一下，您都有什么样的学术成果？” “没有顾老师说的那么夸张，我只是在历史方面有一点小小的成就……” 一干老师都支棱起耳朵，听着听着，越听表情越奇怪，半晌齐齐露出副牙疼的模样。 “穆青云，穆青云，哎呀，是她，怪不得。” “燕州那帮孙贼使诈！” 他们这帮在大学混的，对当年的学术研究成果都很关注，也很了解，穆青云写的各种论文，他们也看过，都以为是燕州大学新招回去的老师。 前阵子学校的领导们还很酸，开会的时候特别羡慕燕州大学，还说盼着他们这帮老师也能多出成果，让领导们面上有光。 谁能想到，这居然是个高一的学生。 燕州大学那帮家伙还故意混淆视听。 第562章 珍贵 一干招生老师气鼓鼓地各自回家。 别的省市的学校也还罢了，其它同处帝都的大学，老师们一回去就知道了，燕州大学那边一点都不矜持。 学校从他们校长，到各位叫得上名号的老教授们，个个都很得意，四处说他们招到了今年的状元，什么是古武门派传承人，文武双全，发表过重量级论文等等。 还把今年央视最精彩的那部纪录片《白云门》，直接在学校里放映，请自家学生，和其它学校的师生们去看。 那股嘚瑟劲，离着十万八千里都能感受得到。 不过，今年的新状元考了超级高的高分，大家只是有点羡慕，她手握重量级的论文，相当优秀，大家只是比较羡慕，嗯，或许更多一点点的羡慕，但是，她竟然是近来圈子里最受瞩目的，白云门的传承人，这就让人非常非常的好奇了。 最近，‘白云门’三个字，全明国上下，至少史学界所有人是听得耳朵发麻，说的嘴巴生疼，想起来就心热。 其实，大家都知道明国在以前，有很多武林高手，武功特别厉害的那一种，不是现在满大街开拳馆的那些。 现在开拳馆教学的，一开始就明言，拳绣腿，强身健体而已。 当然，这也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必须的。 真要是杀人技，国家也不能让你随随便便，烂大街似的。 可大家都知道，明国古代，尤其是大灾难时期，武林门派遍地开，那些武林高手们真能飞檐走壁。 那时候的资料虽然毁损的很严重，可那时候还是留下过一些影像资料的，现在在明国国家图书馆保存的，就有一档残缺的影像资料，是‘大争赛’的资料 当时武林人士有一档相当高规格的国际比赛，就是‘大争赛’。 如今所有人对这档比赛已经没多少了解，只知道，其规格可以和现在的奥运会相提并论，都是世界范围内的大型比赛。 据各专家研究，觉得这些影像资料就是当年的比赛留影，是真实的，不是虚假的东西。 不过，史学界还是有另外一种看法，有一部分人认为，那些所谓的武功之流，都是人们的臆想而已。 因为当时的现实太苦了，所以大家希望有这么强大的武功，实际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武林人士，所谓的武功，或许比现在的武者稍微强一点，可那类一拳能轰塌一栋房子的武功，根本不存在。 争辩始终存在，如今尚残存的武林门派弟子，都讲究避世，从不在人前显露自己的功夫。 当然，大部分也确实没传承了。 名山大川流传千年的那些顶级门派，更是都成了风景名胜，成了景区，要参观要钱的。 明国发掘遗迹的工作很艰苦，目前成果没多少，反正现在被发掘的遗迹中没有明确证据，能证明当年的武者真有飞檐走壁的能力。 文字资料里倒是有些记载，但相关内容很多人认为并不很可信。 人类历史上总是少不了争论的，就算是确凿无疑的事实，没准都能被人整出 但‘白云门’如果真的存在，可以算是‘大争赛’存在，江湖存在，武林存在的一项很重要的证据了。 大争赛的影像资料中，就有一段关于‘白云门’的内容。 影像被发现的时候是损坏的，后来大家经过无数次的修复，修复出来了一部分内容，但也有些模糊不清。 但在模糊的影像中，白云门的那位叫梅笙的女弟子仍然很吸引眼球，她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用剑，速度非常快，出招都有残影，她的对手是个彪形大汉，却被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场交手简直美不胜收。 现在不少拍武侠电影片的导演，都是从这一场比斗中寻找灵感，但是无论怎么使用技术手段，也拍不出这影像里这种完美的感觉。 招式的外形其实能做得更漂亮，可是看起来就是不一样。 因为这个，反而是这些电影导演们都觉得‘大争赛’的影像资料真实可信，没用技术手段。 毕竟这个年代都做不出来，以前能做出来的可能性就更低微了。 如今影像资料中的‘白云门’真的被发现，而且门中仍有弟子，仍有传承在，更别提人家保存了大量的史籍资料，圈子里很多人都特别激动。 尤其是爆出对方想将一大批资料移交给博物馆，各路的研究人员都发了疯，短短数日，‘白云门’在各类期刊中被提及的次数猛增。 他们身为各大学校的老师，对这些同样很关注。 “气死了，燕州大学的这帮家伙也太走运了吧。” “我们四处托关系，最多能争取提早看到修复好的古籍副本，人家直接把白云门的弟子收入校门，这下子，他们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当事人了，还有比一个活生生的白云门弟子更珍贵的研究对象吗？” 更别说，这位‘传说中的人物’，还这么聪明，考试成绩这么好，就算不戴白云门的光环也是很值得收入门庭的人才。 此时此刻，帝都的各大学校的师生们多多少少都有点郁闷，不过和江四一家子比起来，这点郁闷就似阳春三月的细雨了，实在够不上刺骨。 穆青云这回的风头出的有些大。 她是高考状元！ 高考之前两天，还在棚户区救了很多很多人，新闻媒体都在深挖她身上的每一个故事。 出身农村，母亲早早去世，父亲续娶后对她不管不顾，等到张德林挟持江敏华的事情一出，记者们忽然又发现了大新闻——江敏华姐弟好像是穆青云同父异母的亲弟妹！ 穆青云被问到头上，最后只说了句无可奉告。 她偶尔也想过，要痛骂江四，为穆小然出口恶气，可后来冷静了，却又不想如此了。 她甚至在李丛乐崩溃一样地对记者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当初她不知道江四已经结了婚时，默认了她的说法，没有反驳。 第563章 委屈 小楼师兄对此貌似有点生气的样子。 一连好几天，穆青云的待遇急转直下，吃的都成了‘病号餐’。 就是少盐少油的那一种，连吃肉，都是清炖只加一点点盐的炖鸡肉。 穆青云：“……” 她倒是不介意吃点清淡的，之前烤全羊都吃了两大只，如今也应该减少油脂的摄入，可问题是小楼师兄生气了，这就不太妙。 别人生气什么样，穆青云见识的不多，但也见过，当年她后妈，还有那个有了后妈就有后爹的亲爹也老生气，一生气就是一通凶狠输出，穆青云一开始是尴尬难过，后来无视，再后来看热闹，面对别人生气，她大体也是应对得当，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人生在世，谁还能不生气？见到几个被气炸了肺的，一点都不稀奇。 可小楼师兄生气不一样，他生气的时候，眼睛是灰的，脸是白的，连头发都没有精神，看得人心疼的很。 穆青云心念微转，不禁有些好笑：“我没有原谅江四。” 她也没有资格谈什么原谅不原谅。 “只是大体上，江四没有撒谎，李丛乐一开始并不知道江四是有夫之妇。” 当年的李丛乐，只是年轻的，被纵容宠爱的有点叛逆，不知天高地厚，做了她可能没办法承受的事情的女孩子。 江四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好，他现在也是非常英俊的年轻男人。 他还会说话，生在村子里，却不像普通的村里的男人那么粗糙，哪怕现在也是相当精致时髦的男人。 毕竟他能把服装厂做大做强，人要是太不懂审美，他也做不好这份工作。 李丛乐在那样的环境里对他一见钟情，一直念念不忘，实在是非常正常的事。 穆青云叹气：“等她知道了一切，她都和江四结了婚，难道她还能再离不成？” 这个时代不是未来那个更开放，更美好的时代，就是在未来，女子若是陷入李丛乐那样的境地，也是会发昏，会犯糊涂的，那些不犯糊涂的人，无论男女，一定都是很了不起的那一小部分人，而世上的大多数，不过庸碌之辈。 穆青云唯一觉得李丛乐脑抽的，只是她后来什么都知道了，却把错处都归结于江四有前面那一段婚姻！ 所以，她拼命反抗，拼命拒绝。 穆青云的出现，就好像把她为自己打造的那一层厚厚的保护罩，全部打破了，把她犯下的错误，至少她觉得那是最可怕的错误彻底揭开给所有人看。 现在，李丛乐正在付出代价。 “可惜，都很可惜。” 穆小然很可惜，原主很可惜，其实李丛乐也很可惜。 穆青云无奈：“所有的事都有因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江四现在面对的东西，就是他一步走错，总会面对的东西，我当然不会阻拦，我也没有把同情心给李丛乐和她那双儿女，不过，说句实话，倒是无妨。” 事实上，穆青云的这句实话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虽然有不少人因此有点同情她。 但更多的吃瓜群众都表示，就算李丛乐当年不知道，后来连穆青云都被接了过去，她肯定什么都知道了，可她没有半点的愧疚心，居然还大模大样地拒绝承认穆青云是江四的女儿，这种做派，能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李丛乐的丈夫，在当时还没死呢。” 丈夫病重，她就有了外心，这能同情她什么？ 她生了一对龙凤胎，她亡夫家里都以为这是自家的孩子，家业全留给了她，可事实又是如何？ 不少吃瓜群众简直吓出身冷汗。 “简直太可怕了！” 说别的，李丛乐还能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反驳，说到这个，她面上却血色尽失，一句话也说不出。 穆青云也觉得很搞笑，李丛乐天天表现得江四骗了她，伤害了她，害得她在亲人朋友面前很没有面子的模样。 可在当初，难道她就没有欺骗？ 她也没有和江四说过，她已经结了婚。 只能说这两个人都很一言难尽。 舆论环境如此糟糕，好像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笑话，江四反应很快，迅速托关系，很低调地决定，一开学就把江国泰和江敏华分别塞进另外的普通高中读书去。 两个人都是寄宿制，外面的风言风语再多，也就是穆青云在过的学校受到一丁点的影响，其它学校的学生们可没有说闲话的工夫。 高中校门一关，别管是神还是鬼，保准进不去。 至于现在，他直接让老舅带两个孩子四处逛逛去。 江四现在还欠着债，可也不至于连掏点钱让孩子们出去玩都困难。 把孩子送走，江四就暂时把工厂托给亲信手下，自己陪着要发疯的李丛乐离开了沧海市，临走还和穆青云通了个电话，什么题外话都没讲，就交代了下自己的行程，说是去乡下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休息一段时间。 穆青云：“……” 还有一句话，江敏华和江国泰如果有什么事，他们不能及时赶回来，请她稍微帮忙看着些。 穆青云都被气笑了。 要论脸皮之厚，天下人少有能比得上江四的。 她以前就觉得江四是个能做大事的人，他有一种本事，别人比不了，他足够的不要脸。 只要他过得舒服，他觉得对自己的家庭更好，他就能数年如一日，在李丛乐面前伏低做小。 穆青云都快要指着鼻子对他破口大骂了，他依然可以不撕破脸，甚至还能大大方方地说出这样的话。 最后，她也没搭理他。 “师兄，我不是要原谅他们。” 小楼伸手按住穆青云的头，很轻很轻地摸了摸。 穆青云一怔，这还真是 生平 小楼师兄声音压得很低，有点低落沉郁：“我答应过师父，师祖，在这个世上，阿青不受任何委屈，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你，可你成长的这些年，我都错失了，没有做到。” 第564章 故事 穆青云莞尔：“我怎么会被欺负？” 她小时候在村子里不说称王称霸，反正也是孩子王的级别。 后来被妈妈杨玉阁送到城市里，确实有那么点憋屈，住的地方，用的东西，还有补习班的问题，都和穆爱珍，穆爱宝有差距，在她爷爷，奶奶面前，也是出力不讨好。 可那时候，她其实也没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当时她就把自己当成大半个外人看，毕竟她爸妈当初离婚的时候，她跟着她妈妈来着，为了上学方便才又跟着她爸爸，一个外来者，忽然插入那个家庭，她自觉多干活，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虽然后来剧本里告诉她，她的未来凄凄惨惨，多年一事无成，变成这个家彻头彻尾的保姆，最后被赶出家门，但那个剧本，说实话，穆青云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她可不认为自己真会蠢到那种地步。 就是当时，她想的也是熬到上了大学，有了掌握自己人生的能力，自然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再寄人篱下。 她怎么可能甘心吃那那么大的亏？ 穆青云抬头看向自家师兄的眼睛，忽然就发现，原来小楼师兄是说真的。 他真觉得自己现在如此精彩，所有知道的人都特别羡慕的生活，居然很委屈，是受了欺负。 “如果我一直都在，江四和李丛乐这样的人，就绝对不会出现在阿青面前。” 穆青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笑起来：“没有什么郁闷是美食解决不了的，所以，我们能不老茹素了吗？” 答案是不行。 “阿青这两天有点上火。” 穆青云倒没感觉身体有太大的变化，但小楼师兄说她上火了，那就清淡饮食一阵，去去火气。 再说，也并不是真的茹素，鸡汤啊，鸽子汤啊，还是让吃的。 白云门是真的火了。 一开始还只是在学术界名声远扬，渐渐的，随着各种消息传出来，民间知道的越来越多，对白云门就越发的好奇。 当年的老人们，如张静松一般的百岁老人已经很少很少，但子孙后代，其实还是从祖宗的口中听过‘白云门’的故事的。 以前大家没在意，如今流传出来的故事却越来越多。 那日，小楼送了穆青云去学校旁边的酒店，和高三一众考生们一起办谢师宴，同在一楼吃饭的几个客人，就正好说到白云门的故事。 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明国的传统服饰，料子极好，尤其是一双靴子，看起来就贵气十足。 这么贵气的中年人跑到学校门口的普通酒店吃饭，还是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和他坐在一桌的穿着打扮也是五八门，还有个人脚边放着个竹篓，里面装了好几只鸡，一看就是刚从菜市场摆摊回来，卖的还是活禽。 穆青云等一众学生嘻嘻哈哈吃饭说笑时，这贵气男子大概是酒足饭饱了，开始讲一个故事，正是关于白云门的。 “最近白云门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我才想起来，我小时候，我爷爷经常给我讲故事，就是讲他当年遇到的那些事。” “我记得他老人家说，有一年他跟着他父亲，也就是我曾祖父回老家，知道外头不太平，特意走的官道，而且那时候我们家就算是大户，雇了十好几个走镖的镖师，只白天走道，晚上就到驿馆借宿。” “前头好几日都还算顺利，结果走到代家口镇那一带，忽然就出了事，林子里钻出来一群不知道是狼啊，还是山猫啊一类的东西，特别凶悍，镖师们一开始还抵挡了下，后来根本挡不住，死得死，散得散，我曾祖父是读书人，当时就吓得抱着我爷爷慌不择路，跑到了悬崖边上。” “我曾祖父就想，宁愿跳下去摔死，也好过被撕成碎片，葬身狼腹要好，他一看实在跑不掉了，就咬咬牙，一闭眼，抱着我爷爷跳了下去。” “他往下一跳，肩膀却被人牢牢提住，坠落的姿势这么一停，我曾祖父睁开眼往上面看，就看到了一条又粗又亮的辫子，救他的是个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女孩儿。” “这女孩儿额头上带着伤，两个肩膀上都绑着绷带，一条腿绑了板子不能动，就用受伤的胳膊提着他。” “曾祖父说，那女孩儿身上的汗珠落得比雨都快，都落到了他的脸上，眼睛里，扎得眼睛生疼，人却在笑，脆生生地跟他说，不用担心，她师兄们正收拾那群坏东西，等收拾完了就来救他们。” “当时我爷爷年纪还小，五岁的小娃子，吓得哇哇大哭，那女孩儿特别温柔，就给我爷爷讲笑话听，一个劲地逗他，终于，女孩儿的师兄清理干净了狼，过来救了他们。” “我曾祖父回家之后，老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然，从那之后家里发展得还算顺利，也有些磕磕绊绊，但很容易就都迈过去，后来我曾祖父打探过恩人的消息，知道他们都是白云门的弟子。” “说是白云门的弟子们在那一片清剿什么东西，有那么一年多吧，老是在那一片活动。他们个个武功高强，都厉害得很，据说我曾祖父见过其中一个白云门的弟子，能从山的这一头，一跳就跳到山崖对面去，和神仙似的，简直像能腾云驾雾。” “后来听说有个晚上大雨下得特别凶，电闪雷鸣的，下着雨呢，山里还起了山火，还听到了不少奇怪的动静。” “好像是过了好几天，有猎户进山去，发现山里地形都变了样子，还多了一块大石头，上面刻了不少名字，说是白云门弟子埋骨之处。” “我曾祖父也是许久之后才知道这些，特意带着人去寻过，也见到了那块石头，唉，也是极可惜，我曾祖父本来还想让我爷爷拜入白云门学艺的。” “我爷爷给我讲的这个故事，我也是小的时候听过，这要不是‘白云门’的名字如今又被提起，恐怕我还真有点不记得了，原来，祖辈们心心念念的门派真的存在。” 第565章 采访 请客吃饭的中年男人满脸的感慨。 在座的客人们个个悠然神往。 “我说什么也要去白云门看一看，祭拜恩人，如果不是白云门的弟子在，我祖父小时候就没了，哪里还能有我？” 其他人也纷纷言道想去，他们想去见识的是白云门传说中的绝世武功。 男人嘛，谁不钦慕英雄，谁不向往江湖，谁不想拥有飞檐走壁的能力？ 穆青云本来是参加谢师宴的，结果一众同学都扒着头听人家讲故事，酒店其他客人们也听得入了迷。 实在是最近‘白云门’的名字太响亮，但凡听见的都忍不住要留意。 就连这小小酒店里都能遇到说起‘白云门’故事的人，其它的地方，这样的事情自然发生的更多。 时光流逝，带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人多善忘，可不是所有人都善忘，只要在这个人世间留下了浓浓的痕迹，就总会有人记得，有人告诉儿孙，有人念念不忘。 一时间，各种白云门的故事开始流传。 穆青云就听到过好几个，不过，她听到的故事里，白云门的弟子们都很伟光正，勇敢，不畏牺牲，救苦救难。 她着实有那么一丁点的尴尬。 当然，白云门的弟子们肯定都很勇敢，也都不畏牺牲，精挑细选，又有门规在身，在公义面前，没什么可说的。 但真像故事里传的那么伟光正？那可不尽然。 一群弟子各有各的性格，淘气起来也让人分外的头疼，说来也巧，刚才那位说的故事，穆青云在门中弟子写的类似日记的总结里有看到过。 当时救他曾祖父和祖父的女孩子，的确是门中一位年幼的小弟子，别看在外面表现得那般可人疼，是个任谁看都十分可爱的女孩子，但在门中，那就是个淘气的小霸王，上树爬墙，打架比别的成年弟子都凶。 她在她的手札里，错字连篇地记录了和这人说的同样一个故事。 说她那是 她浑身都疼，胳膊也疼，小崽子还哭，她简直烦的恨不能把那小子团吧团吧塞魔物嘴里，让他去同魔物互相伤害去。 穆青云把自己看到的手札回忆了一番，“咳。” 她实在没忍住，呛咳了两声。 只能说，这纯粹属于视角不同了。 白云门的弟子们都是凡人，也都很有脾气，师门风气在那里摆着，从穆青云的师祖，师父算，个个在外人眼里都是怪脾气，脾气暴躁，护短，性子急。 弟子们各形各色，但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穆青云却是不大相信，传承百多年后，弟子们会全变成故事里那种英雄豪气的模样。 前阵子央视想要采访一下她，让她谈一谈她所认知中的白云门。 还有个综艺节目，也想以‘白云门’为主题。 穆青云之前有点忙碌，高考结束了，准备上大学，燕州大学想来要比高中还要卷，还要忙，她就没打算重操旧业，再录什么节目。 当初纪录片的事，她恰逢其会，又是在自家门派，客串一回也无妨，但专门抽出时间来做这件事，就显得有些繁琐，所以就婉拒了。 “噗！” 穆青云失笑。 她现在却是觉得嘛，与其等别人为白云门披上一层又一层华丽的外衣，还是由她来‘编排’更好些，省得将来传说中的白云门太过面目全非，连她想认都认不出。 穆青云也是说做就做的性子，综艺还在筹备中，采访却是转日就约好了时间。 采访是在雄县做的。 采访期间，穆青云大大方方地给记者们读了好几篇白云门弟子所书的手札。 一开始，工作人员还担心穆青云这样年轻的学生会露怯，结果坐在人家身边，主持人愣是被衬得完全不起眼，根本看不见人。 她读那些文章的影像出现在电视上，很多人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燕州大学的校长在各种场合连夸了好几回，说这文风幽默有趣，在脉脉温情里透出一丝豪气，让人心向往之。 采访结束，穆青云送记者，主持人等等工作人员出门，刚出门口，就愣了下。 她家小楼师兄立在树杈上和站在楼顶上的‘乔总’正对峙。 两个人之间简直是电闪雷鸣，还没交手，周围虫鸣鸟叫声就都绝迹。屋顶的鸽子老老实实蹲在屋檐上，‘咕咕’都不敢，缩着头，合着翅膀，老老实实趴着。 那群记者呆愣半晌，反应过来，连忙举起摄像机各种拍照。 穆青云：“……” 她赶紧走过去：“师兄，厨房熄火了吗？” 小楼：“……” 他嗖地从树上一跃而下，直接钻窗户进了屋子。 记者们：“哇！” 小楼师兄一走，乔总也就慢吞吞地打了个呵欠，回去睡觉去。 穆青云吐出口气，连忙把这帮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客客气气送走，顺便叮咛：“我师兄不喜欢被打扰，在他同意之前，照片可千万别见报。” 一群记者脸色一下子就晦暗无比。 穆青云：“……自己收藏的就不管了。” 记者们这才笑起来：“放心，我们都是专业人士。” 不过，他们还是很憧憬穆同学那位师兄，和她一起参加综艺节目，让他们真正能感受一下武功的魅力。 说了会儿话，终于打发走了记者。 穆青云转身回屋，刚到厨房门前，就看见白奶奶也坐在她家的厨房门口，满眼的笑意。 高考一结束，穆青云和小楼师兄就从沧海市回了雄县，又住进了小白楼相邻的，自家的新家，白奶奶也经常过来玩，两家相处的像一家人了。 穆青云考了这么个状元回家，白奶奶可是高兴的不得了，居然学会了出门去闲逛，还会和小区里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们聊天遛弯，每每说到儿孙，白奶奶不显摆自家的儿子和孙子，唯独要提一嘴：“我家的小孩儿，高一就参加高考了，一举中了状元，开学就去燕州大学读书呢。” 第566章 番茄排骨汤 说了这番话，她顿时成了小区里最亮的那个老太太。 穆青云看着这位老人家一天天兴奋地和小区里其他老人家拉家常，闲聊，一开始还挺高兴。 她以前就觉得白奶奶的消遣太少，总鼓动她多出去走一走转一转，交交朋友。 可没过几天，穆青云发现白奶奶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妙，她说话嗓门变大了，喜欢的衣服渐渐从温柔款长裙，变成了宽松版的老妈衫。 最近小区这边流行老妈衫，大红大绿大，纱的质感，宽宽松松，盘扣，舒服肯定很舒服，但是穿在白奶奶身上，穆青云就忍不住有些心虚。 万一白奶奶的亲儿子，亲闺女从帝都回来，看到他们时髦的亲妈，摇身一变变成了乡下老太太风，那岂不是要崩溃？ 穆青云考虑了三秒钟，就把这点杞人忧天给抛之脑后——白奶奶喜欢上了民族乡土风，关她什么事？ 等她老人家的子孙后代找上门，让白奶奶自己去应付就好。 她老人家说不要保姆，就能把保姆通通请出去，说要搬回雄县一个人住，都没人敢违逆，她的大儿子最多就只敢一天三个电话打到邻居家，每次回来都备上重礼客客气气地和邻居们说话，希望大家对自家老母亲多多照顾，四处塞名片，希望邻居们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白奶奶都这么厉害了，她儿子还能掀起妖风？ 今天小楼师兄炖的番茄排骨汤。 以前穆青云吃的番茄排骨汤，番茄除了番茄之外，都要用上超市买的番茄酱，汤汁才能浓稠好喝，小楼师兄可不会偷懒，他去白奶奶的菜园子里摘的西红柿。 如今的西红柿和后世不同，个头不大，但是口感相当绵甜，去皮搅拌，加油炒熟，搁入冰调味。 西红柿备好了放在一旁。 排骨也有讲究，除了选上好的肋排，洗的时候手法要相当注意。 小楼师兄以前大概过得比较粗糙，烹饪手法有待改善，可自从陪他家小师妹备考以来，虚心学习，潜心修炼，终于学会了洗菜，洗肉的手法，如今他洗出来的排骨十分干净。 小火慢炖两个小时。 穆青云和白奶奶一人捧着一大碗的番茄排骨汤，先喝汤再吃排骨，汤汁鲜甜可口，一点都不涩，喝了一碗甚为解渴，没有半点口干舌燥的表现。 这样的汤就是熬得恰到好处了。 排骨更是早早脱了骨，肉软烂糯香，半点都不柴。 穆青云干掉两大碗。 白奶奶也消灭掉了一大碗，吃完摸摸肚子，仍是有些遗憾：“年纪大了，胃口比不上你们年轻人啊，想当年，别说两碗，三碗我也能吃。” 穆青云一边笑一边点头，把白奶奶送出去下食，送走老人家，穆青云和小楼师兄才开正餐。 刚才那两碗排骨汤，是饭前小点而已。 一碗里面排骨也不过七八块，对白奶奶来说，这很不少，对穆青云来讲，也就是尝尝味道，连塞牙缝都不够。 一份番茄排骨汤，一大盘红烧茄子，凉拌笋干并皮蛋豆腐。 皮蛋豆腐调味也相当适口，茄子是甜口，和汤汁一块拌了米饭，油汪汪，色泽微红，十分诱人。 “小楼师兄认得乔总？” “乔倾，魔教前任教主。” 小楼脸一沉，难得皱起眉头，“以前师祖和师父在时，魔教天天与我们白云门捣乱，师妹可离他远一点，他最爱恶作剧，爱欺负人，逗人，满嘴胡说八道。” 穆青云：“……” 首先，这人也叫乔倾，这很神奇。 另外，魔教教主这么大的名号，原来作恶就是爱恶作剧，爱欺负人？ 自家小楼师兄的评价，真不像是对他有太大的恶感。 穆青云一下子笑起来。 小楼：“师妹？？” “没什么。” 穆青云笑道，“我记得很早就没有魔教这种叫法了，这个魔教是怎么来的？” 小楼无奈道：“所以才说乔倾有病，他接管魔教之前，魔教叫圣教，他非要改成魔教，连魔教弟子自己都要称自己的门派是魔教，他武功绝顶，连师祖都打不过他，别人更难望其项背，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到这些，小楼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他接管了魔教就好好管，那也还好，可他玩了几年就没兴趣，一走了之，剩下的乌合之众天天闹事，我记得当时师祖还被迫下山，一走好几个月，就为了替他收拾残局。” 穆青云一边吃饭，一边听自家师兄数落乔倾，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听了半天，仍然不知道乔总的来历，但至少知道，乔总他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年岁不详，而且他是友非敌，至少不是那种会打白云门歪心思的敌人。 按照小楼师兄的说法，很多年前乔总的武功就已经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若是敌人，想怎么收拾一个已经凋零的白云门都没问题，完全不必拖延到今天。 吃饱喝足，两个人一起收拾好碗筷，端着小点心坐在露台上赏月，从露台上向上看，正好看到乔总坐在屋檐上喂鸽子，圆滚滚，肥嘟嘟的鸽子落在他的手心里，看起来可爱极了。 穆青云的眼睛直冒光，小楼看了她一眼，就取出脖子上的小哨，轻轻吹响，随着哨子声，雪白的鸽子振翅一飞，纷纷飞落到穆青云身边，桌上，地上，膝盖上，胳膊上。 整个露台顿时变得热闹非凡。 穆青云抱住一只白色的，肉乎乎的小鸽子揉搓了下，触手特别温暖，毛茸茸的，胸脯一鼓一收，漂亮的小脑袋瓜还一个劲地往她手心里蹭。 撸了一会儿鸽子，穆青云转头就见乔总坐在屋檐上，轻飘飘地冲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噗。” 穆青云大笑。 美好的暑假就这么开开心心地过去，离开学报到日还有一周，小楼开始替穆青云收拾行李。 穆青云不是头一次上大学，不过她上学的时候什么都不必带，学校会把一切都准备好，只要去拿就可以，但这个时代却是略有不同。 第567章 准备 学校发下来的清单很简单，被单被套枕套学校统一发放，但要求携带被褥，蚊帐之类。 穆青云还想买一块遮光窗帘，结果看了好几种都差强人意，最后只选了比较厚实的便罢了。 另外保温壶，水盆也是需要带的。 小楼师兄的审美很高级，也不知道去哪买的，给她买了两个水墨画的保温壶，水盆大中小号各一个，能严丝合缝地套在一起。 穆青云实在怀疑，这么多大件，究竟要怎么弄到帝都去，如果坐火车，这行李带着走可不方便，只能托运。 幸好这几年已经用不着带粮食，要是早几年上学，学生们连粮食也要带。 小楼师兄还给她准备了两个可替换的录放机，小巧的很，反正在雄县和沧海市市面上，她从没有见过这么袖珍的录放机，平时穆青云在家用的，都是比较大的那种录音机。 既然有了录放机，穆青云干脆自己去挑了一堆磁带，有正儿八经的外语磁带，还有曲艺相声评书，杂七杂八地收集了上百盘，她小时候磁带就已经不大流行了，从小到大，她基本上只在年代电视剧里见过这些东西，别说，虽然比不上手机，平板方便，但眼下这个娱乐方式贫瘠的时代，她都有点后悔没早些去买录放机。 穆青云多少有一点收集癖，各种类型的磁带，她看到了就都想要，一口气装了两大木箱。 另外，小楼师兄还买了两个小风扇，能摆头的那一种。 不过，她不讨厌这小孩。 包厢里只有穆青云和师兄两个人，一侧是宽敞的沙发，一侧上下床，十分舒适，穆青云把随身的小背包放下，出了包厢，从窗户里向外眺望。 他伸手牵着江敏华的手，冲着江国泰翻了个白眼，随即声音又温柔下来，“我已经和我叔说过了，你也转学到皇家学院，咱们在一起读书，那个姓郭的，我才不和她订婚，我都没见过她几次，没说过几回话，凭什么和她订婚！” 王明远一脸的急切。 江国泰：“这是打什么哑谜？不就是咱们其实是江爸爸亲生的吗？” 就这笔钱，在村子里足够买两三头大肥猪也不成问题。 做人总不该这么不要脸。 上一次她去燕州大学就读，根本就没做什么准备，宿舍里用的一应物品，都是学校配发的东西，而且还不常待，经常住校外。 剧情中，师兄不知为何误把她当成自己，送各种宝贝和灵药给她，师兄会误会，但她总不会误会。 电风扇在当下也相当不便宜，两个小风扇，一台就要一百二十九元，两台风扇就两百多。 马上就要开学，小楼师兄总算紧紧张张准备齐全，整个打包好，送到铁路上去办理托运。 王明远没好气地道：“我要阿敏和我读一个学校，我们回帝都是去上学的，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别小人之心了。” 江敏华怔住。 虽然隔得老远，可她还是清清楚楚听到江国泰的话。 江国泰简直要气死了。 “阿泰你别送了，赶紧回去准备上学。”江敏华想了想，面上平静下来，轻声道，“你不知道……可我，可我知道了，我不想留在雄县附近，你放心回去吧。” 软卧这边上车的人群，秩序井然。 “阿敏，你相信我，除了你，我谁都不喜欢，我就是喜欢你，这一辈子，我就是要你在一起，我爸妈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这都是我们两个的事，我自己能做主，我保证，绝对会为你挡风遮雨，绝不让你因为我家里人为难。” 江国泰使劲抓了抓脑袋：“我承认，刚知道这事，挺难受的，主要是咱爸妈做的事太不地道，可说实话，难受一阵也就过去了，我本来就当江爸爸是亲爹，现在不用当，他就是，就算他不地道，我出生就带着原罪，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样？” 她那帮舍友私底下都偷偷叫她409宿舍编外成员。 王明远一噎，气得脸色都有点发红，拉着江敏华的胳膊，转身就准备排队上车。 江敏华低着头不说话。 江国泰咋舌，忍不住摸了摸胳膊，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都什么和什么，我们刚上高中而已，姐，你可别犯糊涂，我知道你平时喜欢看个什么言情小说，但咱可不能演言情剧。” 小楼师兄不知托了哪的关系，买的是软卧。 “师兄，摸个脉。” 她把灵药给了王家的老爷子，于是，师兄伤重而亡。 其实一开始，小楼师兄想要开车送师妹去帝都的。 穆青云：“……” 一念及此，穆青云忍不住回头看小楼师兄。 扫了几眼，穆青云目光微定，就见不远处有熟悉的面孔。 “我最多就是以后见了我姐，我说的是我青云姐躲着点，不敢像以前那么没脸没皮地凑过去套近乎，省得她更讨厌我。” 只是考虑到如今的公路修得差强人意，开车去的话需要漫长的时间，未免太过辛苦，到底还是坐火车卧铺更舒服些。 江敏华：“……” 至于其它香皂，洗发水，润肤霜等，还有衣服鞋帽，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大体算一下，光是为了开学，就买了将近两千块的东西。 “马上就要开学，姐，你不跟我回家，准备去学校，你要跟他去帝都？去帝都干什么！” 小楼师兄正在给她铺床，动作麻利，看起来健健康康。 穆青云一笑，招招手。 硬座那边就不太行，穆青云还见有人顶着小孩儿直接往窗户里塞，他也不怕自己上不来，再把孩子给弄丢了。 说起来，这一次去帝都上学，穆青云才是 江敏华一愣。 对这个江敏华也不至于讨厌，只是烦剧本里的那个。 小楼：“？” 他迟疑了下，先抚平了床单四角，把枕头往里面塞了塞，这才坐过来，手腕搁在桌上，让小师妹给他诊脉，顺便还细细教给小师妹一些诊脉的方法。 穆青云闭目，仔细诊断，只觉得脉象有些乱，稍按则无…… 不等她摸完，小楼师兄便抽回手笑道：“师妹没有正经学过，自然摸不出的，若是感兴趣，上了大学可以慢慢学。” 第568章 宿舍 穆青云很顺利地就到了帝都。 燕州大学的校园，穆青云很熟悉，只是现在的它远不如之后那么漂亮，但是她却忍不住拿出画册，画笔一通画。 比如现在燕州大学东门里的荣光墙。 这座墙还是当年燕州大学初建时修的，上面有很多知名校友的题词，这些知名校友，一部分可能在后世已默默无闻，但更多的在后世那都是如雷贯耳。 只是后来墙体损坏坍塌，几次修复也没能修复成功，最后转移到博物馆罩起来保存，原址仿造了一个。 可仿造的就是仿造的，仿的再真，当初的原貌也看不到了。 还有后面的十二生肖雕像，是燕州大学美术专业的学生们自己塑造的，非常美，后来也毁损掉了，以后学生重修，实在用不起这样完整精美的汉白玉石，最后打造出来，还是差强人意。 其它的因为扩建填充的荷塘，铲掉的假山，还有那一片变成高楼的草庐。 后世连这一片的照片，都没有完整的全景。 这个时代，可没有人闲着没事给自己的学校时不时来一张航拍全景照片，穆青云就忍不住登上高楼，向下俯瞰，一笔一笔把自家学校画下来，等回去传到校园网论坛，让学弟学妹们也长长见识。 穆青云这才回头看自己的床铺。 “我爷爷没练过武功，但他当年是出版社的老板，和白云门有很深的合作，当时白云门的弟子们到他的出版社印刷了不少资料，顺便还给他解决了不少麻烦，所以他很关注这个门派，了解的比别人都多。” 同学们都吓坏了，就见小楼师兄修长的手指在茶杯一点，一甩，那群耗子齐刷刷就倒下昏迷。 她在南面靠窗的下铺，虽然下铺没有上铺清静，不过靠窗户也很好，铺盖已经收拾妥当，蚊帐也挂得规整，外面窗帘也已经挂好了。 张丽：“嘤。” 穆青云那个漂亮的木制行李箱就放在自己的桌子底下，热水壶摆在窗台下，和宿舍里其它热水壶摆在一处。 穆青云不由笑起来。 “你师兄好厉害啊，他今天出风头可是出大了。” “穆同学？我叫张丽，是历史专业的。” 就在下午，小楼帮自家师妹收拾好床铺，行李也摆放整齐，正待离开，就听见外面一片鬼哭狼嚎地叫唤。 穆青云还没说话，三个舍友叽叽喳喳说了一通。 妈妈是真没空，她要忙的事很多很多，至于上了初三，因为就住在老师家属院，其实本来也不必送，但穆四平还是骑自行车送孩子上下学，前面坐一个，后面坐一个，自然就没她的位置。 今天到学校，报完到穆青云就被新鲜的学校迷住了，小楼师兄提了她的行李直接去了宿舍。 看来是搞卫生搞了一天。 燕州大学的宿舍，床上都贴着姓名贴，倒是免去了挑选床铺的麻烦。 穆青云一笑，敲了敲门，一走进去，就见三个女生齐刷刷地抬头看她，简直像在看明星。 这回却是小楼师兄来送。 “孙安安，和你一样，也是数学专业，在咱们宿舍，咱们数学专业占了多数。” “我叫黄美云，学土木工程的。” 打眼看去，好家伙，这隔壁不知道是不是捅了耗子窝，大大小小七八只耗子四处乱窜。 他这才取了个扫帚，把老鼠收到麻袋弄去丢掉。 穆青云到学校报到的时候，离开学还有两天，她也不太急，一时着迷便画了白昼，又画夜色。 一行人出去一看，隔壁宿舍的女孩子们四处乱跑，一边跑一边哇哇大叫。 “穆同学。” 穆青云忽然觉得心中好像有一股热流，涓涓流淌，让人心里的欢喜止不住地向外溢出。 穆青云在热心舍友的指点下，认识了卫生间的位置，洗澡的地方，要到什么地方去买澡票，收拾干净，倒也没直接上床放窗帘，主要是几个舍友都眼睛亮亮的，显然是很想聊天。 三个女生乍一看像一个人，都是披肩发，碎裙，塑料小凉鞋，略带一点跟，也都是鹅蛋脸，细长的眉，和这三个相比，穆青云两条长长的麻辫，穿森系覆盖脚面的长裙，黑色的短袖外搭，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穆同学，刚才来的那是你师兄吧，特别细心，特别厉害，帮我们把窗户都擦干净了，地也扫得干干净净。” 等画到尽兴，已是华灯初上，循着路标直奔宿舍，还没进门，就听见宿舍里叽叽喳喳，显然是舍友们在聊天。 “嗯？” 孙安安一把将她扯回去，无奈道：“拜托，穆同学是今年的高考状元，你当人家耍戏法的？” 张丽简直好奇极了，“穆同学，你们是不是都会那种，叫什么，飞落叶，皆可伤人？弹指神功？能不能，让我们看看，长长见识？” 上一次进燕州大学的门，是乔总派人来替她收拾，一口气来了六个人，浩浩汤汤的差点没吓到她家舍友。 张丽看看穆青云，再看看自己，笑道：“我怎么觉得和穆同学一比，我这身刚买的碎裙都显得有点土气。” “对，穆青云，白云门的弟子，就是那部电影纪录片里的那个白云门，我听我爷爷说，白云门是昔年武林领袖，按照现在的说法，他们的门主就是武林盟主，而且不只是徒有虚名，当时全天下的武林人士都听从调派，特别厉害。” 穆青云小时候上学没让妈妈送过，初中上学没让穆四平送过，主要是她想，对方也是没空的。 “呐，扫帚就在外面墙那儿，楼师兄说洗干净了，但大家都不敢碰，还是明天让生活老师来处理吧。” 到了大学，她终于也有人送了。 穆青云眨眨眼，她倒没想那么多：“想看？不过我的指上功夫基本等于没有。就变个戏法给三位舍友助助兴好了。” 说着，她拿起自己的茶杯，右手在茶杯上轻轻一旋，水顿时沸腾，被牵引出来，拉长，在空气中盘桓不落，居然变成了一簇水珠组成的牡丹。 孙安安：“……这戏法，真能上春晚。” 穆青云失笑，把茶杯一放：“戏法也看了，大家快睡吧。” 第569章 叫板 一干舍友们都很可爱。 虽然穆青云年纪小一点，但她表现得很成熟，宿舍里一干舍友时常都忘了她的年纪，总觉得她才是老大，偶尔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就会露出颇一言难尽的表情。 嗯，还是很可爱的。 学习方面自然更没有什么难的。 军训倒是遇见件麻烦事。 穆青云这一次重读燕州大学，不想像在自己的世界那样卷了。 当初她读燕州大学，可以说一直绷紧了弦，天天不被人催，也有种说不出的紧迫感。 她当时是真心急着结束那个最初的剧本，为了小方老师的生命安全，这一回却不同，人在眼下这个时代，慢悠悠生活也碍不着谁，就是军训，她也随大流，中规中矩，该跑步跑步，该站军姿就站军姿，别人如何，她便如何。 一开始几天，不显山不露水，都很正常，结果一周过去，晚上几个班的学生凑在一处联欢，军训嘛，肯定要拉歌，也有别的表演项目。 穆青云坐在地上一边看灿然星空，一边想，这时节的学生们论起多才多艺，虽然距后世的学生略有些距离，但是也有能歌善舞的。 想学艺，在白云门学的还不够？ 不够的话，她家贾老师也愿意给她来上几场爱的毒打。 各种体育健身会所啊，拳馆什么的，她也常常去，还帮忙拍过宣传画之类。 他一开始也对白云门挺有兴趣和好感，可被问的多了，就有点逆反心理。 “嗷！” 人家同穆青云不一样，穆青云自入学这几日，甚为低调，对方却是大出风头，一进校门做的 从军训开始，龙建章就是叫得上名号的校园高手，而且深得教官们的看重，在教官中都小有名气。 “是谁？是谁？” 龙建章的确能打，可燕州大学的体育学院，光是武术系的各类比赛的武术冠军，叫得上名号的就得有十好几个，真正的高手，能打的学生，同学们也见识过不少了。 在当下，明国的武术界自然还是存在，但已经不算主流，就是各类体育赛事，武术比赛也十分稀少，不过，圈子虽然闭塞，可真正喜欢的，那都是铁杆，而且，练武的大部分都身价不低。 说话的这人，是八班的龙建章。 孙安安眼睛闪亮，又有点不好意思，压低声音道：“穆同学，听说这位龙同学精通搏击术，在国内很多比赛上都拿到了相当好的成绩，都是专业性很强的比赛。” 基本上哪一年都要出几个厉害角色，当然，更多的还是学术高手，武术高手却是略显稀缺。 龙建章能打赢武术社团的其它高手，他的武力值相当值得肯定，虽然学校里特别出名的那些顶尖高手们最近都不在学校，正在参加省里的比赛，但留下的也不都是 军训之后更是不得了。 她必须承认，她有点土，这些比赛她都不知道。 龙建章学的搏击术，在武术圈子里属于最实用的那种，官方专门的巡查学院，其中一门很重要的课程，就是搏击术。 既然没正儿八经地学过艺，自然也就不可能接触到那些比赛渠道。 “我看过白云门的纪录片以后，对传说中的那些古武术的练家子特别好奇，今天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想借机约战穆青云，看看是我的现代搏击术技高一筹，还是古武术更为厉害！”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穆青云很认真地培养了自己的各种业余爱好，没少在爱好上钱。 他现在可是各班的大红人，军训的标兵，新一届学生们首先崭露头角的厉害角色。 她正神游天外，享受难得的夜空与温柔的晚风，就听隔壁方阵八班那边有人大声喊：“教官，我听说数院五班今年的高考状元，穆青云是白云门的弟子，武功很高，我也是自幼习武，五岁就开始练搏击术，八岁就拿到搏击五段，十六岁拿到了专业三级证书，一口气练了这十几年，从来没遇见过对手。” 龙建章也同时越众而出：“……去年在全省传统武术青年赛，龙象杯青年无类别搏击运动会等多项赛事上，我都获得金奖……” 前日新兵连连长还跑过来和他说过大学生入伍的一些优惠政策之类，龙建章也是颇为心动。 穆青云：“……” 穆青云身边舍友孙安安，本来昏昏欲睡，都快躺在地上，一听这个，蹭一下，坐得稳稳当当，举目眺望。 周围一群同学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她显然对此也是颇感兴趣，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比赛的名称。 就像他说的，三岁就开始练功，大多数都是家传，他也是家传，祖父开了一家很有名气的搏击术馆，就在最近，他祖父搏击术馆里的学员们，都在问白云门的事，天天问能不能飞檐走壁。 别管是真还是假，反正这位瞬间出名，在学校里，不光是新生们，就是那些学姐，学长也都知道，今年新入学的学生里出了一个很有本事的学弟。 但是，她显然不可能闲着没事干跑到这地方来，专门去正经拜师学艺。 龙建章：“……” 毕竟这里是燕州大学，天下英才汇聚，天才这种生物都不能说多，相反，应该说不是天才的才是凤毛麟角，稀缺动物。 同学们都说他是给教官面子，所以才没赢。 不过也就惊讶了一下，说说八卦，看看热闹而已。 觉得那纪录片拍的实在是过于夸张。 他肯定承认，以前有很多高手，也有很多门派都很厉害，他也不否认，或许真的有白云门存在。 可他练武功练了这么多年，轻功他也学过，练的还不错，上个小二层楼，稍微借力一下就可以。 但像纪录片里拍的那般，过悬崖若等闲，飞檐走壁如神人，他是半点不相信。 第570章 大麻烦 本来，龙建章就算心里不相信，大不了腹诽几句，他也不大可能直接去白云山，攀上白云峰，闯人家的山门去踢馆。 都是武林人士，没有这么干的。 再说，他也不太敢。 人家那种隐世的武林门派，谁知道有没有顶尖高手坐镇，哪怕他们拍纪录片的时候肯定是夸大其词，也不能说明人家的武功就一定不好，龙建章是有点年轻冲动，可胆子却不是特别大。 可现在来到燕州大学上学，发现白云门的传人，那位穆青云穆同学，竟然成了他的同学。 龙建章一下子就按捺不住了。 从一开始军训，龙建章就特别关注穆青云，总想找机会和她较量较量，但看来看去，穆青云不显山不露水的，实在不像什么高手。 体能训练方面，她中游。 齐步走，正步走等，她一样中游。 昨天五公里拉练，她也没跑出什么多好的成绩来，只能说没跑倒数而已。 迷彩服宽宽大大，戴着帽子一抬头，龙建章不由沉默。 穆青云也赶紧趁众人都有点懵，迅速钻到自家同学群中回了宿舍。 教官们看这孩子煞白的脸色，一时也吓坏了，连声问要不要去医务室，龙建章愣了下，脸色涨红，拼命摇头。 考虑许久，龙建章最后还是决定必须和穆青云斗上一场，他想知道白云门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此特别好奇。 主要也是天色太晚，她又偷懒了一整天，有些不走心，没多关注龙建章，如果仔细看两眼，发现那孩子学的就是一点外功，根本没修行过内力，也不至于如此。 他自小就有一种对危险的敏锐的直觉。 小女生做了下穆青云做出来的动作，还挺可爱。 众人：“……” 穆青云：“……” 穆青云：“……” 龙建章立马就觉得背后凉意飕飕，好像兄弟们都拿眼刀在刺挠他。 和高手比拼是一回事，如果对方不是高手，他再去找人家，那就是欺负人，还是欺负个女孩子，这脸面可有点挂不住。 像这些项目，龙建章轻松拿捏，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平时在家的训练，可比这些累得多。 “咳，请。” 一时间，龙建章汗如雨下，嗓子发干，一句话都吐不出，大口大口地开始喘粗气。 她也没想到！ 最近她和师兄交手的时候太多，习惯高手对决的状态了。 浑身都滚满了泥，龙建章才回过神，茫然地抹了把脸，愕然看向穆青云，心口还扑通扑通地狂跳。 孙安安一脸的不敢置信：“穆同学，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没看见啊？我就看见你这么……摆了摆手？” 好好的联欢自然没办法再继续。 龙建章一时就有点犹豫了。 龙建章立在灯光下，直视穆青云他们五班的方阵，高声道：“还请穆同学，赐教！” 他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只有身体本能地，狼狈地向后一倒，就地翻滚，越滚越快，眨眼间就滚到了草地外的泥地里，旁边教官和几个坐得比较近的十一班的学生吓得连连躲避。 如果对方实在太差劲，那就速战速决，别拖得人家身体受不住，至少不能弄伤人家姑娘。 全班同学训练了一天，本来精疲力竭，此时齐刷刷扭头看穆青云，个个兴奋。 这日，军训休息时间，穆青云刚和孙安安一处买了两个木棍面包吃，龙建章就缓缓从前面过来，递给她一瓶水：“穆同学。” “怎么就把人家给打哭了？” 穆青云也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穆青云：“……没打哭，最多是有点脏。” 龙建章还想说话，刹那间喉咙一紧，全身的毛孔收缩，从皮肤到肌肉，一寸一寸地僵硬，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当初他爹，也是他师父教他学武的时候，就觉得自家小子很适合做他这一行，每次和人比斗，总能料敌于先。 穆青云现在这副模样，实在不像个高手，她的脸太甜，表情也太甜，不笑就两个小酒窝，在一片黑黝黝的男生女生里，肌肤莹润雪白，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宽大的衣服衬得整个人更显娇弱。 这下子，龙建章总算缓过劲，却还是不能开口说话。 穆青云应了声好，很随意地，连看都没抬眼看，就一记掌刀横向朝着龙建章的咽喉劈了过去。 人都叫出来了，龙建章退堂鼓打了半天，还是一伸手道，“点到为止，切磋一二，穆同学不用担心，我下手有分寸，来吧。” 穆青云被同学们，还有教官这么一看，只好站起身走上前。 习武之人，最重要的便是念头通达，既然对白云门有兴趣，那这么好的机会，必须试一试。 穆青云一看他的脸色和汗水，心下感觉不妙，忙走过去蹲下身化掌为拳，拿拳背在他胸前穴位上轻轻击打了几下：“喘口气。” 可这么多年，他和那些前辈名宿们交手，也没感觉过这么浓重的，强烈的危险气息。 结果，穆青云却真因此遇到了个大麻烦，军训还没结束，她就发现龙建章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 年轻的大一新生，又是军训的时候，打个架算什么大事。 如果去了医务室，岂不是他堂堂七尺男儿，让人家小姑娘一招给打的，不对，是给吓病了，那还了得？他还怎么有脸上学？ 他打算好了，等会动手时会留些神，如果对方武功不错，那就打慢一点，来一场指导局，教教这女孩子，顺便看看白云门的底细。 他们五班和八班的训练地点离得不近，军训休息时间又很短暂，穆青云真是不明白，龙建章为什么非要跑那么老远，就为了给她送瓶水。 这已经不是 龙建章看过来的眼神仿佛有些迷离，脸上也泛红：“我，我能坐这里吗？” 穆青云无奈：“我倒是不介意你坐不坐，但我先说一句，如果我自作多情，你就当没听见，你这几天老往我这儿凑，应该不是想打探白云门的情报吧，你是不是想追我？” 第571章 活泼 龙建章顿时愕然。 这和他想象中的步骤可是大不相同啊。 从那天晚上，他感受到穆青云那一掌之后，好几天他回想起来仍会颤栗，他也说不出别的，只觉得那个夜晚，那样的月色之下，穆青云的掌刀锋利得刺伤了他的双目，也让他永远记住了当时对方冰冷的，盛满了月色的眼睛。 龙建章很快就发现，他竟然忘不掉了。 每天晚上他做梦都要梦到穆青云，梦到她的神态，她的动作，她的笑容。 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问了宿舍的几个，所有人：“……还能因为什么，你看上人家了呗！” 大家都忍不住笑：“没想到龙同学你竟然还是个受虐体质，被一巴掌打得满身泥，居然还中意人家。” 龙建章：“……” 之后几日，龙建章不自觉地想去看穆青云。 他一时竟觉得，那个姑娘站着不动也相当潇洒，随意跑跑就特别帅气，哪怕是那一身的香汗，不见丝毫狼狈，反而很美丽动人。 总之，一大片迷彩绿里，唯有穆青云一人闪闪发光，让他一眼就能看见。 龙建章也觉得，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穆青云。 她是白云门的嫡传弟子，武功这么好，学习还这么好，和自己是同学，他也是习武之人，两个人门当户对，必然有共同语言，多么的合适？ 龙建章练武多年，性格果断，确定心意立即行动， 三五个狐朋狗友一商量，见龙建章很认真，考虑到穆青云也不是能轻易拿下的女孩儿，最后商量出一整套小步快走缓进军的方案。 先不着痕迹地靠近，慢慢做朋友，争取在军训结束前，成为能坐在一起吃饭聊天的好友，然后表现得亲密一点，约着一起晨练啊，练功，商量功课写作业，摸清楚女孩儿的喜好，照着对方的喜好行事，送能让人家喜欢的礼物。 磨个三五个月，把女孩儿身边别的男人通通比下去，比的那些人出不了头，然后就可以考虑告白了。 龙建章感觉这个主意挺符合他的性格，很不错，于是展开行动。 但是，别管哪个朋友都没告诉他，他还没和穆青云做朋友呢，居然就让人家看出了真实目的，这可怎么办？ 龙建章脸上爆红，支支吾吾，哼哼唧唧，一咬牙，一跺脚：“穆同学，我喜欢你，请你和我结婚，不是，请你和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吧。” 周围一众学生：“……” 不远处的教官：“……” “谢谢。” 穆青云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此生心向大道，一生都不会结婚了，也不交男朋友，所以，请你只和我做普通同学吧，别让我们都感觉别扭不舒服。” 旁边孙安安站了半天军姿，累得只剩下小半口气，还挣扎着道：“意思就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让穆同学不舒服了，以后千万改改，大家考来燕州大学是为了伟大的理想，都有大的志向，儿女情长琐碎事若是影响到学习，那可招人烦。” 龙建章：“……” 他的一颗心，简直碎成了八瓣，左右看了看，站起身转身撒丫子就跑。 穆青云：“……” 孙安安和一众学生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穆青云却是笑起来：“挺活泼的，看来还好，没怎么用心。” 孙安安轻轻吐出口气，悄悄看穆青云，低声道：“我刚才可是硬着头皮在接茬，真是，穆同学你也太大胆了，就算不乐意，私底下说一说便是，大庭广众之下，多不好看。” 她真不是担心那个叫什么虎啊还是龙的，她是担心自家舍友。 穆青云这一嗓子嚷嚷出去，乍听是快刀斩乱麻，还挺痛快，但更显得锋芒毕露。 即便是他们燕州大学，如今风气还是趋于保守，女孩儿太口无遮拦，总归让人说嘴。 穆青云失笑：“下回注意。” 说起来，她从小到大还真没被人喜欢过。 就连经历的这些剧本里，也只有小方老师做过她的男主，还是凄凄惨惨戚戚的那一种。 穆青云对楼方这个人还算了解，他是个温柔的好人，在乔氏学习的时候，探险队的那些队员们提起楼方就忍不住笑，有一肚子关于他的故事。 他在任何地方都是个可靠的伙伴，只要有他在，他便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队员。 有危险他先上，要撤离他殿后，总是笑眯眯的说自己有后台，别人陷入陷阱，不一定有人拼命来救，他落在后面，那么生路就永远不会塌。 总之，楼方常常有理，是个很好的人，却也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穆青云总感觉他的心天然便笼罩了一层隔离罩，让人能无限接近，却又无法真正的走到他的心里去。 这样的人，可为友人，不可能做爱人。 唯一一个男主不敢妄想，其它剧本，更是连这么个男主都没了，从来都是孤家寡人的命。 直到今天，穆青云遇见个追求者，她终于知道被追求时，自己是什么滋味，浑身难受，处处不自在，说毛骨悚然或许不至于，但也有那么几分意思。 好在人家龙建章是个高手，也比较要脸面，从穆青云戳破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就是他避的太厉害了。 连军训最后的汇报大阅兵都没参加，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事，穆青云又出了一回风头。 不过，穆青云倒是不在意，军训过去，一正式开课，所有学生就再也没工夫去琢磨这些零零碎碎的闲事。 孙安安每天上课，盯着老师就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往上钻。 宿舍里其他同学也是一片的呜呼哀哉。 “啊啊啊，咱姐几个没上学之前，在高中那都是佼佼者吧，什么时候因为学习发过愁？只有老师不会过来问我的，就没有我学不会去问老师的时候，现在可好，陈教授到底讲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啊啊！” 上了半个月课，孙安安终于没忍住，气得使劲摔了课本。 第572章 消遣 “摔课本有什么用，老师他也不按照课本讲啊。” 燕州大学的这些教授们来自五湖四海，个顶个都很有本事，尤其是数院微积分课程的陈教授，他是南方人，来自广西，虽然来帝都有些年头，可是还是不怎么会说官话，上课都说半方言。 上他的课，那叫一煎熬，孙安安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穆青云刷完牙，回屋先把学历史的张丽从一大堆废纸堆里刨出来，看了看她那本记得和狗啃的差不多的笔记本，把自己的笔记本取出来让她拿去看。 “别急别急，慢慢来。” 张丽：“嘤嘤，穆同学，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大恩啊！” 穆青云的笔记本一拿到手，扫了两眼，张丽顿时蹿起来抱住穆青云的肩膀一通疯狂输出，输出完就缩回桌子后面拼命狂抄。 “我们焦老师上课急的就和抢茅子似的，急起来恨不能三句话当成一句话说，谁听得清楚啊，而且讲着讲着就讲飞了，不光不按课本讲，她根本就是想到哪里就讲哪里， 穆青云笑得不行：“焦老师的思绪是有点容易飞，不过她拥有很强大的发现问题的能力，听她讲课，能学到很多在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张丽：“嗯嗯嗯。” 糊弄完张丽，穆青云又把黄美云揪断无数根头发也写不好的题目拿起来看了看，给她列了个提纲出来。 黄美云顿时吐出口气。 “真是不来帝都，不知道天高地厚，老师们都好厉害，同学们都好牛！” “不对啊。” 孙安安趴在床上一边撕扯课本，一边怀疑人生，一边看穆青云‘收拾’舍友，忽然反应过来，“穆同学，你和我都是数院的，咱们两个都学数学，你怎么对他们两个的课程那么熟悉？” 穆青云笑道：“略有一点兴趣。” 主要是学院之间离得比较近，上课的教室也很近，她反正是要读书学习的，干脆就喜欢哪个系的课就去上哪个系的。 但凡是课程不冲突，穆青云就把能上的课都上了。 张丽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猛地坐起身看她，眼睛差点没掉地上：“我的天，你还是人吗？” 穆青云笑的不行：“上这些课就当消遣了。” 确实是消遣，上课很有趣的，比以前想象中的游乐场啊，游戏厅啊等等都有趣一百倍。 “消遣？” 张丽默默爬起来，又把课本翻出摆放好，笔记本也摆在眼前，“这是消遣，这是消遣！” 她催眠自己半天，开始学习，别说，居然还真的有那么一丢丢的作用。 张丽能考上燕州大学，本身就是学神级别的人物，她在燕州大学面对全部都是天才的情况，的确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可毕竟是个敢学数学的，本身的能力足够优秀，只要暂时忘掉课堂上老师讲的那些东西，自学能力倒还真不至于彻底打击到她。 穆青云左右看了看，小小地打了个呵欠，乖乖地上床休息。 她白天都在消遣，玩乐很愉快，几乎能成瘾，但也不能为了这些乐趣牺牲掉睡眠时间，人嘛，要有自制力。 张丽：“……” 穆青云越是如此悠闲，宿舍里另外三个舍友就越卷。 按照张丽的话就是：“既然女娲娘娘捏我们的时候，只随便拿了点泥点子捏的，她们这些泥点子就不要妄想和人家女娲娘娘精雕细琢，慢慢捏出来的小人比较了。” “人家能在卷完一大堆课程以后，高高兴兴地按时上床睡觉，人家能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人家能随意上一上，就专业课 燕州大学教授们的教学习惯，就是天马行空，这是从根子上传下来的，已经成了风气，学生老师校领导通通见怪不怪，一众学生痛苦纠结了月余，到了 当然，个别适应不了的只好摆烂。 所有新生都有这样被打碎重塑的过程，谁也跑不掉。 穆青云的学习生涯惬意又舒服，虽然她这一次并不如后世冲得那么快，她只是按部就班的在学习，可她依旧是老师们很喜欢，很中意的学生，学习和生活都非常愉快。 小楼师兄也常常过来，每次都像其他学生家长一样，大包小包地给她拿很多零食。 虽然零食都是水果罐头，火腿肠，牛奶，面包，方便面，还有各种小咸菜之类。 他每次来，都带着穆青云练两个小时的武。 最近央视那边关于白云门的那档综艺节目，‘走入白云门’终于筹备好，准备开拍了。 穆青云也是特邀嘉宾，她考虑了几天，还是和学校这边请了假，决定参加。 这帮人要在自家师门拍综艺，虽然穆青云还是相信央视不会乱来，但她不盯着点，总也不放心。 小楼师兄却婉拒掉了拍摄邀请。 那天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走了以后，穆青云和她师兄趁着夜色，在学校西边的竹林湖畔练了两个小时的剑。 练完，小楼伸手整了整穆青云略显凌乱的头发，就带着她去校外吃酸辣鱼当宵夜。 “我给师妹准备了一份礼物，就放在门内，等去拍综艺的时候，自己去寻一寻。” 小楼师兄笑起来，“我最近要出门一段时间，找不到我也别着急，总能再见面的。” 穆青云失笑：“师兄可千万别乱交代事情，通常小说里面，开始交代事儿以后肯定要出点事，要不然剧情就不够冲突好看了。” 很快，穆青云就拿到了电视台那边送来的剧本提纲。 整个综艺没有固定剧本，但是大体的提纲还是有的。 一般综艺节目为了好看，总要准备些剧本才行，号称没有剧本的，也不会一点准备都不做。 除了穆青云以外，节目组还邀请了着名的武术冠军，国家队成员，朱刚朱老师，还有影帝谢晓松。 谢晓松虽然是演员，但本身是梨园出身，后来又拜师学武，论武功绝对算说得上名号的高手。 除了这两位，其它嘉宾就不算圈内人了。 第573章 嘉宾 最后这两个嘉宾，就是天后萧令仪，还有新晋十分出名的电影明星王梓。 萧令仪今年三十有七，她五年前结婚退出了娱乐圈，今年准备再次出道，出道 至于王梓，如果按照后世的说法，这就是个当红流量小生，还是最顶尖的那种。 当然，现在网络还没有走入千家万户，人们认识这些演员，歌手，都是从广播，电视，还有电影院，王梓今年就因为一部悬疑探险的电影在中老年和青少年群体中都享誉盛名。 年轻的女孩子喜欢他清俊的眉眼。 中老年也爱他干净俊美，演技还出众。 虽然王梓还比不上后世明星们那样出入皆有无数粉丝围追堵截，但出门需要戴个帽子口罩，以防被围堵。 穆青云不太明白电视台选嘉宾的规则，反正这几个，包括退圈五年的萧天后，那都是名声清白无瑕，是圈内公认的好人缘。 此时此刻，几个嘉宾拿到的提纲内容。 “这也太简单了。” 谢晓松看了看提纲，有点摸不着头脑，笑道，“这还真主打一个无剧本，真实综艺？” 提纲上只有一条，就是在‘导游’穆青云，穆同学的带领下，认真参观白云门的十大殿，了解白云门的故事。 穆青云居然也是看过提纲，才想起来他们白云门原来有十大殿的。入门先要拜的大殿是传法殿，里面供有历代祖师刻给诸弟子看的石碑，还有白云门的门规，弟子们接受最重要的内功教育，都是在此处。 后面还有戒律堂，顾名思义，犯错的小孩儿要在这儿受罚。配套的还有静心阁，里面布置了不少法阵机关，受罚的小孩儿关进去，三天就得哭爹喊娘。 平时练功学习的地方，叫金阳殿，还有掌管兵器保养铸造的器阁，管伤病的医阁，管后勤的，三才堂。 外门弟子们所在的雏凤殿。 举办各大典礼的英旗楼。 最后就是深埋地下的藏书洞，这也是整个白云门最重要的大殿，全白云门的底蕴都存在这里。 藏书洞在，白云门便在。 哪怕传承断绝了一两代，后世子孙总能从此处再续传承。 所有嘉宾里面，朱刚和谢晓松和穆青云一样，人就在帝都，准备先坐飞机飞往沧海机场，再从机场乘节目组的大巴车前往白云山。 进山的路就必须步行了。 他们需要和当初的探险队一样，从白云村进入山门。 “我真是蛮想爬山的，这两年工作忙得不行，有点时间也只能去健身房一类的地方锻炼锻炼，很久没有爬山了。” 谢晓松笑道，“朱老师，你们应该更了解白云门吧，我这两天听到了好些关于它的传闻，都感觉我是不是从来没有正确认识过咱们这个世界。” 他本身也练功，是梨园的武生出身，后来进了圈子更是一直拍功夫戏，正儿八经的打星，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算得上见多识广，可这回接了综艺，从官方渠道拿到不少绝对专业的资料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可能有点坐井观天了。 朱刚沉吟片刻，摊摊手：“我们这不是正要去看？” 他还挺喜欢这次的工作，唯一的有点难受的是，他受托要带个小孩儿一起去，担心这种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公子会给他惹麻烦。 就在接了工作的 像他们这些嘉宾，都会带几个助手，那小孩儿就充作助手同行。 在他年轻时，这位前辈给了他很大的帮助，如今这一点小事，他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小孩儿姓王，叫王明远，家世一定特别好，穿着打扮都很显气派，小小年纪就交了小女朋友，浪漫的约会方式，就是带女朋友随着嘉宾，也就是他，直奔综艺现场。 朱刚也能理解小年轻的心思，跟着他们来一回综艺之旅，岂不是比一般的旅游有趣的多？ 王明远很紧张，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他爷爷的病情恶化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唯一能控制爷爷病情的医生，说只有白云门藏的灵药，能真正治好爷爷的病，但这是个机会，也可以说是他和他父亲唯一的机会。 大伯说，王家这回真的遇上了大劫，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没拜对，先是定海神针老爷子病重，家里内乱起来，各房争产。 紧接着大伯的决策失误，公司出了事，后面陆陆续续的遇见麻烦，好事一桩没有，坏事一件连着一件。 因为急于翻身，居然还被张德林这个骗子给坑害了一把。 王明远年纪的确小，平时也不关心家里，反正影响不到他，但现在家里的情况或许要到了极端恶劣的情况，危若累卵，大伯和父亲这些长辈们都有些撑不住，父亲甚至把他都给卖了。 这种时候，他只能寄希望于祖父好起来。 而白云门就是希望所在。 王家在帝都算是小名门，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大伯就遇见了一位高人，高人给祖父续了命，把他老人家从死亡边缘拉回，医术相当了不起。 但祖父还是昏迷中，高人说了，想让他彻底康复，唯有白云门灵药。 王明远回头看坐在椅子上，神思恍惚的敏华，心中一痛，走过去牵起她的手，低声道：“敏华，对不起。” 他把敏华拉到自己的世界里去，让她读帝都皇家学院的高中，但却没让她感到快乐。 此时此刻，他还要利用敏华。 大伯说的，白云门唯一露面的嫡传弟子穆青云，正是敏华的亲姐姐，血脉相连，就算有些矛盾，但血缘就是血缘，总比陌生人好说话。 那日，张德林劫走了江敏华，穆青云嘴上说了一大堆难听话，可她还不是被吸引了过去，还不是要救人，说明穆青云心里渴望亲情。 王明远是不懂这些，但他大伯看人极准，他说的话，想必都是真的。 江敏华本能地瑟缩了下，随即吐出口气，转过身去不肯说话。 第574章 路上 江敏华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现在想想，她其实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大亏，小时候父母疼爱，虽然是姐姐，可从来只有弟弟让着她的。 她长得也好看，学习也不错，从幼儿园开始就是老师喜欢，小朋友们也爱和她玩。 “唉。” 所以，她到底在委屈什么，难受什么，为什么会脑袋一昏，就和爸爸妈妈赌气，非要和王明远去帝都上高中去。 她承认，帝都很繁华，皇家学院也确实是好学校，在帝都这样繁华的地界，它仍然占地广阔，建筑更是恢弘，老师皆是顶尖大学毕业的博士生，连研究生都不要想进入。 学生们穿的，用的，吃的，还有平时交流中的课余生活，每一样都超出想象。 但也正是在帝都的皇家学院，江敏华终于知道了，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她并不聪明，她的成绩根本不够看，在这个学校里，她既不是凭自己的本事考进来的优等生，也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没有让同学和老师们高看一眼的家世。 原来，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自以为的坎坷，根本没什么可伤人的，真正的伤人，是周围所有人的无视。 江敏华进了帝都皇家学院这么一所提起名号就让人羡慕的好学校，但她没办法在这所学校生存。 刚刚入学的时候，她也是心怀壮志的，她想过了，新的开始，新的人生，她要努力学习，交新的朋友，忘掉以前的丢人现眼，为自己赢一条通天路出来。 可入了学她才明白，不是的，她在这里学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老师讲的课，她根本听不懂，那就不是为了准备高考的普通学生讲的。 这里的学生们基本上都用不着高考，他们都有自己的路。 他们肯定能直升大学，而且家里已经安排了各种老师教导，甚至早有不少学生已经在长辈们的安排下进入到工作状态，现在就是一边上学，一边工作，他们在学校，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拓展人脉。 江敏华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四处碰壁，喜欢她的王明远完全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一点好处，带给她的只有麻烦。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她能感觉到王明远的努力，这位小少爷是真的喜欢自己，他拼命地想要表达这样的重视和喜欢，可和电视剧里演的那些情节不一样，王明远在这个学校里也只是普通的学生，他的喜欢，带来的都是别人古怪的眼神，和摆在面上的嘲笑。 江敏华只是个小孩子，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一次，王明远非要让她跟着一起请假，去什么综艺节目凑热闹，说是有件事，不得不做。 江敏华脑子里一片懵，她不知道王明远要干什么，只能迷迷糊糊地跟着她出来了。 反正教室里的学生们从来全不了，她觉得自己上不上课，老师根本不关心。 只是，江敏华想到白云门，就想到穆青云，想到穆青云，心情就分外复杂。 她有点不想见，更害怕见穆青云。 一转眼，两天过去，一行嘉宾帝都机场汇合。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每个嘉宾都有一个跟拍摄影师，摄像头从一开始就打开。 一众嘉宾在镜头下，个个是诙谐幽默，说话动听，凑在一处寒暄几声，哪怕以前没见过几次的，这会儿也是亲热的很。 穆青云一个都不认得，也不凑热闹。 按说这些人里，除了朱刚都是娱乐圈的，而且很有名，可娱乐圈更新换代多快啊，穆青云连五年前的明星都不认识，更别说如今这些几十年前的老人们。 所有人都大包小包，行李一大堆，助理和工作人员也跟了不少。 电视台这边就有点犯嘀咕，朱刚远远抬头看，见穆青云坐在机场休息厅的软座上，拿着本书正读得认真，一时也不大敢上前。 朱刚家里也是世代习武，他担心人家在看白云门的武功秘籍什么的，他凑过去就不大妥当。 这武林门派，肯定规矩特别重，敝帚自珍，武功不轻易外传。 等了好半晌，朱刚坐卧不定，不多时一眼瞥去，正好看见穆青云把书竖起来，扫了眼封皮——《深宫锁爱》。 朱刚：“……” “穆同学，我听导演说，我们需要爬山，可大家行李带的好像都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需要精简一些？” 穆青云看了看，笑道：“没关系，按照个人习惯，想怎么带都行。” “呼。” 终于上了飞机，朱刚一坐下，谢晓松就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她看起来还挺普通的，也就是挺好看而已，不像高手。” 娱乐圈里俊男美女多，光是长得漂亮，可没办法让谢晓松这样的打星侧目。 朱刚也有些意外：“真看不出练功的痕迹。” 他习武这么多年，见过的武者车载斗量，武功练的好的人，身上都能看出痕迹来，手上的老茧，脸上风吹日晒的痕迹，就算在屋里练武，身体上也会留下很多损伤。 穆青云却是头面光滑，纤纤玉指，一看就是个漂亮精致的女孩子。 心里虽然有点犯嘀咕，可娱乐圈的人都圆滑，尤其是在镜头前面，行为举止都十分注意，所有人都摆出一副对白云门十分好奇的模样。 天后萧令仪拿到的是‘主持人’的剧本，主打一好奇心重，她和穆青云坐在一起，便起了个头细细问白云门的事情。 本来就是想让画面更丰富的引子而已，不过穆青云一开始说，从白云门里读到的那些记载，传说故事，挑选精彩刺激的那些细细讲，众人倒是真听得入了迷。 穆青云讲到白云门八岁的小弟子不肯练功，只想偷懒，偷偷溜去村子里，结果被拍子的给拍了去，害得门中上下百余口齐出，把周围三个省绿林道上的英雄好汉们都给收拾了一遍，逼得好几个排名前几位的黑道巨擘，改头换面，金盆洗手，从此再也不提过往的英雄事迹。 这段故事本来挺简单，从她口里讲出来却是妙趣横生，连不懂这些的萧令仪听了，都忍不住对白云门心向往之。 第575章 惊讶 穆青云的故事会讲到飞机落地，这才结束，听众们都有些意犹未尽。 他们座位周围，并不都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主要是节目组也没搞特权，买票的时候除了嘉宾们买在了一起，坐的商务舱，其他人大多数都是经济舱，连导演都坐的经济舱。 穆青云本来声音压得低，就是担心影响到其他乘客，结果讲了没一会儿，所有人的身体都往她的方向倾斜，就差有旅客去抢空乘人员的耳麦给她用了。 此时飞机降落，一众乘客都有些恋恋不舍，特意问过他们拍的是什么综艺节目，打算播出的时候一定会看。 终于落地下了飞机。 节目组的车整装待发，马上要进白云村地界，别管真的还是假的，所有嘉宾都表现得颇为兴奋。 朱刚和探险队的秦队长相熟，他在来参加综艺节目之前，提前做了不少攻略，此时作为所有嘉宾中最年长，资历最老的一位，就充当老大哥的角色，给所有嘉宾们介绍白云门的情况。 “我们一开始要走很长的山路，然后经过一些机关陷阱，还有迷障，进入地下的洞窟。” “走这些洞窟的时候，大家务必要带好食水，说不定需要走一整天的时间，没有食物和水就太难受了，而且有的地方非常阴冷，和外界的气温完全不同，最好带一件厚衣服。” “我们在地下会遇到一些比较惊险的陷阱，像是地面陷落，内含尖刺，还有天上陡然落石，过浮桥时，桥中央会没有规律地崩坏……” 朱刚林林总总说了好多，一行嘉宾听的脸都绿了，顿时又害怕又紧张，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穆青云这个主人家，几次试图插话，愣是没找到好机会。 朱刚十分靠谱，不光自己穿了防刺服，还带了救生衣，也给其他嘉宾都带着装备。 “我们到了后头，还要过一条河，那条河每年只有一定的时间能行船，咱们这个时间段，只能靠人拿绳子给顺过去，救生衣是必备的，万一要是一个弄不好掉到河里，好歹能保命。” 穆青云：“……有没有可能，我们白云门的待客之道没有这么变态？” 所有人都没听清楚她说什么。 终于到了白云村附近，前面的路车就进不去了。 朱刚高声道：“大家做好心理准备，把行李都背好，等下我们要跋涉差不多六七公里左右——” 穆青云招了招手：“穆老叔。” “来了。” “还是得麻烦您。” “早准备好了，放心吧。小子们，快点赶紧的，行动起来。” 穆老叔四十多岁，说话做事十分麻利，轻轻松松就从山头上下来，招呼了一声。 话声一落，在一众嘉宾惊讶的目光下，许多壮小伙纷纷从山路上各处灌木丛阴凉处起身。 这些人把手里的水壶，吃食放下，三三两两地结伴从山石上一跃而下，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叠标签，就是机场行李上用的那一种，还是防水的那种。 众人一边往大家的行李上贴标签，一边把同样号码的贴在客人们的手腕上。 “大家把行李放下就好，不用担心，丢不了的。” 穆老叔笑呵呵道。 说话间，又有一批人赶着狗车过来。 就是狗车，身高体壮的两条狼狗拉着一辆‘车’。 车很精致，底座看起来像豪华沙发，周围一圈都是名贵木料，甚至随风吹来一股幽香。 为了防尘，顶上还制作了漂亮的纱的遮阳棚。 “请上车，放心，我们这些狗都是守山犬的子孙后代，稳当得很，绝对不会摔着各位的。” 穆老叔当即给大家来了一段即兴表演，展示了下狗狗们的服从度。 那真是接受指令以后，嘴边挂着香喷喷的肉骨头都不动一下。 朱刚所有的话都塞堵在了嗓子眼。 一众嘉宾面面相觑，不过，车确实是很舒服，就是所有嘉宾一坐好，狗狗们就撒了欢似的往前冲去，你追我赶，速度飞快，还有的狗狗居然竞争起来。 “啊啊啊啊啊！” 朱刚一个没忍住，大哥风范全丢。 穆青云：“……” 穆老叔真是有创意。 好在确实很快，也确实安全，很顺利地就到了河边，而且根本不用乘客们下车，狗狗飞奔着从一个金属圆环里跳过去，就有满脸憨厚的村民帮着它们解开缰绳，随即车就变成了飞车，嗖一下滑过河面。 “啊啊啊啊，救救，救生衣！” 根本没有穿救生衣的时间！ 终于到了对岸，所有嘉宾面无血色。 穆青云：“……” 节目组却是非常高兴，这效果，拍出来相当之好看。 “没想到乡亲们做了这么多准备，哎哟，这车光是定制，可得不少钱呢吧。” 导演组忽然觉得他们为了这回拍摄，给村民们准备的那点钱实在有些少了。 “可别让乡亲们太吃亏。” 根本不会吃亏。 这些东西，基本上除了了点时间和劳动力，一文钱都没有。 车是废旧轮胎拼装的，这废旧的轮胎在别的地方也算是稀罕物，可他们村子的人以前在镇子里办过厂子，是修车厂，后来生意黄了，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现在还堆在村后的垃圾场里，有些年纪大的村民平时就喜欢去淘点有用的东西回去使，飞起轮胎也凑出来不少。 其它的像靠背，扶手，都是从山里寻了木头打磨的，他们白云村虽小，却五脏俱全，家家户户都会做木工活，做这个不费劲也不费钱。 比较难得的是那一排非常牢固的万向轮，这东西全靠村里的铁匠老刘叔带着小子们手打，打了有小半个月才给弄得差不多。 东西做好了，先让村里的小子们套上狗玩了半个月，每一条小路都尝试过，最后试出体验感最好的一条路。 不是说最近的，而是既风景秀丽优美，又很安全，还能感受一下小小的刺激的那条路。 穆青云没觉得有什么，这群嘉宾惊吓过后，还真个个都生出一点再来上一两次的小念头。 第576章 村子 一路过河，进了村子。 炊烟袅袅，鸟语香。 进村一人分到一间漂亮的小木屋。 穆青云自去住她超出一般乡村别墅规格的漂亮别墅去。 众人：“……” 大家齐刷刷地去看秦队长。 一行人因为秦队长的谎报敌情，大包小包带了一大堆，恨不得连锅碗瓢盆都带着，被褥更是齐全，现在一看，小木屋里一应俱全，比他们家自己用的还要讲究的多。 人家的浴室里用的都是温泉水，浴盆大的能游泳，用的洗沐用品纯天然手工制作，光是闻，就让在这方面很有见识的萧令仪萧天后啧啧称奇。 护肤品一看就是天然纯净的珍珠等物研磨而成，人家包装上还特别正式的列出了所有名贵药材的用量，给出了国家级别的权威认证证书。 萧令仪比较注重保养，她用过很多护肤品，那些贵的要命的，也没有这样的讲究。 几乎看到这证书的一瞬间，她就有一种特别安心的感觉，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受宠若惊。 人家床上铺盖的都是手工制作的蚕丝被，衣柜里连衣服都准备好了，全都是传统服饰，非常精美漂亮。 等到看到摆在书桌台上，琳琅满目的各种首饰用品的刹那，萧令仪忽然感觉自己推辞掉保镖的行为有点不合时宜。 这么多珍贵的珠宝搁在她手里，不带两队一百人的保镖，她都有些不敢出门了。 泡过澡，休息了一会儿，又有村民送来精美菜单。 据说是村里食堂的菜单。 可大家一看，不懂的满头雾水，懂行的，像朱刚，谢晓松，萧令仪，看到文思豆腐，开水白菜之类的菜色，一个没忍住，薅住给他们送菜单的村民问：“哥，咱们村有五星级的酒店？” 村民：“……就一个村食堂啊，没酒店。” 众人试探着点了个开水白菜试了试。 这一试，差点没把舌头给吞下去，那叫一鲜美。 导演手都在哆嗦，赶紧去小卖部给台里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增加经费。 就这样的菜，人家虽然说了是免费送的，村里包三餐，只要大家不要浪费，想吃多少就有多少，他也不敢就这么装糊涂地应下来。 朱刚满头雾水：“探险队那群人骗我？不应该，秦队长可不是个不靠谱的人。” 他明明仔细问过，村子偏僻，幽居深山，村民们生活比较困难，条件非常不好，吃的喝的，都只能说可以吃饱，住的地方也是家徒四壁，道路难走，自行车也没几辆，有也不好骑，开小车可能都十分困难，节目组的大车还难靠近。 攻略做了一大堆，进了村一样都没中，朱刚都感觉身边的同伴们看他的眼神，很是一言难尽。 穆青云尴尬地咳了声，轻笑：“村里早知道节目组要来拍摄，当然要做些准备工作。” 朱刚：“那这准备工作可做得够快，够周到的。” “呼。” 穆青云其实知道的不多，她只是提出来，既然要拍综艺节目，就要展示白云门的全貌，估计节目组要停留一段时间，正好趁机给村子谋些福利，让大家收拾些房舍，做好准备。 她学业也忙碌，人在帝都，肯定管不了这个，一切准备工作都是小楼师兄做的。 穆青云当时说的是：“务必做到让大家能正常生活。” 很显然，小楼师兄正常生活的标准，和普罗大众的标准有那么一丢丢的差距。 他这架势，像五星级酒店在招待贵宾。 穆青云也没想到，村子的变化竟然这般惊人。 白云村里大部分村民现在都是普通人，但在很久以前，这个村中住的都是白云门的外门弟子和各位弟子的家眷，属于自己人。 现在，白云门的众多外门弟子，户口也都是挂在白云村的，他们只是习惯住在山里，守护白云门的门户而已。 当年这些外门弟子主要负责山上的后勤工作，收拾家具，改造房屋，量身定做兵器，这些活他们每天都在做。 祖上如此，子孙再差，也要好过别人，论起行动力，动手能力，白云村的村民们都很强大，不能和别的普通村子相比。 他们以前不弄这些样，实在是因为在山里住惯了，不觉得路难走，河难过，七八岁的小孩都进出自由，谁会闲着没事弄什么车，整什么路。 各家对房子的追求，不过是宽敞明亮结实，衣服能穿就行，被子保暖足够。 他们没需求，不是做不到。 像现在村里建起来给嘉宾们住的梦幻的木头小屋，设计是穆青云设计，她很有些过目不忘之能，把后世各个景区建的度假小木屋的概念统计一下，整理好画的设计图。 穆青云设计的时候，琢磨着村里能造出差不多的来就很足够。 可事实上，就这么简单的木屋，村里的老手艺人们扫一眼，叫齐了村里的小伙子，一两天就能起一栋，多组分别开工，速度更快。 各种洗沐用品，护肤品，用纯天然材料精心打磨，这是村里的老太太们决定省钱才这么干。 穆青云是打算自己替村里人买，结果村里有能人，一打听价格，当即就拍了板，就自己做。 “我们村里就是拿自己做的肥皂洗头，一样的肥皂洗头洗脸洗澡，很好用。” 穆青云见他们实在坚持，就提了个要求，一定要送检。 做出来的东西功效可以很寻常，安全却得注意，不过质检证书一出，穆青云脑子里冒出个念头，她完全可以偷换一下概念嘛。 这质检能证明什么？可以证明所有材料都是食品级，能吃！ 这一下子，肯定就镇住这帮明星嘉宾了。 再加上白云门现在还留着的外门弟子里，真有以前的老御厨的徒弟们，藏书中也有不少菜谱，吃饭的问题也就超额解决。 确实如穆青云预料，整个节目组进入白云村之后，处处都和想象中不同。 导演扫了一遍拍到的各种素材，狗车飞驰比赛，一大桌国宴级别的美食佳肴，还没进正题，他感觉就能剪出一期非常吸引人，也很有趣的作品出来。 第577章 交谈 穆青云也没想到，白云村竟然有这么大的潜力可以挖。 她上一次来时没待多久，但整个村子都显得凋敝寥落，房屋破旧，道路泥泞。 今日再来，家家户户都整修过，内里不知，外面反正都整齐得很，道路全是石子路，她还看见许久不纺纱织布的蔡阿婆，又把她的织布机搬了出来。 穆青云记得，原主很小的时候，最喜欢去看蔡阿婆织布，觉得无数的丝线穿梭，漂亮的布匹就从织机上飞出，十分神奇有趣。 村里移栽了很多可食用的草，她扫了一眼，一眼就看出栽种的这些都十分有讲究。 草中有很多都有药性，可入药，属于对人身体有好处的补药类别，也有能驱蚊避虫的，既有效用又很漂亮。 居然还有很多种类，都是当年她被师哥师姐们带着，一点点研究，年复一年，在山里栽培出来，基本上小师弟，小师妹们，每天清晨起床的 一般合适的月份，一到晚上，小孩子们又被一人发一套旧衣服，一筐苗，被敦促着去栽种干活。 那时候，他们其实不太会栽，经常会弄错了，好些草活不了太久，根本长不到能用的日子就没了。 村民们大概比他们的手艺好很多，这些草此时表达的情绪多数都是中正平和。 穆青云提了个篮子，拿了把剪刀，挑挑拣拣地剪了一篮子，准备弄回去泡茶喝。 跟拍的摄影师看着她这大刀阔斧的架势，差点没忍住坏了规矩，直接开口提醒——这么干，后期上了电视肯定要被观众骂。 在他们这档综艺节目里，摄影师就是摄影机，说话也必须要用摄影机说话，不能发声。 “喂，穆同学，你要是喜欢，回头我买一车给你，难道你小学的时候老师没教过你，路边的不能采——” 穆青云一笑，这小孩儿三观居然还挺正，回头一看，登时扬眉。 来人居然是最近在她面前完全没有存在感的男主角王明远，王明远身后还跟着江敏华。 只是江敏华和之前不同，她神色间空空茫茫，好像什么都没想，脸色苍白，比以前瘦了一大圈。 她连忙打开剧本看去，剧本里已经有新的剧情悄无声息地出现。 王明远为祖父的病忧心忡忡，江敏华千辛万苦，上白云峰，求灵药救人。 穆青云忽然有些紧张。 ‘君埋下香侵骨，追入黄泉难遇卿。’剧本上忽然出现了一句仿写的古诗词。 穆青云记得应该是出自唐代香山居士的一句诗，是悼亡诗……魂魄追到黄泉去，也难相遇吗？ 村子里的风似乎有些冷，她有极不好的预感，情绪一下子就败坏掉了，收都收不回来。 王明远梗着脖子看她，穆青云平复了下心情，伸出手指了指就在她三步远不到的地方竖着的大木箱子，上面贴着张很显眼的红纸。 一篮子草三角钱。 硕大的字，清清楚楚，木箱上面还有个孔洞，从里面看去，能看到半箱子毛票。 穆青云挑好了，取出钱包翻找了下，摸出三角钱塞进去，冲王明远点点头，转身就走。 王明远顿时愣住，脸上微红，讪讪道：“我这是，没注意，没注意。没想到村里还挺会赚钱的。” 旁边路过的村民笑道：“客人要是想喝茶，最好是让我们帮忙摘，这圃才建起来没多久，有些现在摘了也不好喝，可惜，有些再不摘就要谢，也浪费，我们自己人都知道，弄个箱子不为赚什么钱，就是给打理圃的大家伙发点工资。” 王明远目光追着穆青云的背影，应付了几句，匆匆就跟过去，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套近乎的方法，只能打直球。 他从来都是更习惯打直球的。 “穆同学，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穆青云有些心不在焉，顿了顿，才转身指了指道边的石墩：“那坐下说？” 村里在道边准备了不少石凳，石墩，石桌，桌上还有刚刚画好的围棋盘和象棋盘。 桌下也摆放了小木头箱子，装了围棋，象棋，叶子牌之类的玩物。 “穆同学。”王明远坐在石凳上，声音压得很低，似有些急切，“我有话直说，就不卖关子，不知道你能不能把你们白云门存的灵药卖给我？” “我的祖父生了重病，我们家找了一个好大夫给他看过，大夫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无能为力了，但是白云门有一味灵药，可根治他老人家。” “我祖父叫王德爱，他是我们王家的定海神针，他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王家旗下十几个企业都要动荡，说不定还要倒闭，也许有几百个员工因此失去生计，他对我们很重要，对所有人都很重要。” 穆青云自然不意外，剧本已经写的很清楚了。 “不必多说，回头我可以打开我们白云门的宝库，把里面现在能吃的药材搬出来给你看，你按照市价买就行。” “或者明天去了我们的药园，你也可以自己看着采点走，这个也有价，按市面的价格给钱就行。” 穆青云一开始也顺着剧本的思维走了，以为白云门只有很少的药材，给王家那位老人治病，就没法救师兄的命。 可她已经回过门中，药材全是论箱的，不是论株，这些药材明显是按照当年白云门几千内门弟子的规模配置。 王老爷子一个人，一张嘴，他就是需要吃一百副药好了，也吃不完，再说，药园好好长在了山顶，百年的人参有几十株，真不至于出现极限二选一的情况。 穆青云弄不懂，剧本里所谓的灵药是什么，怎么就能起死回生的，如果真有能起死回生的方子，她也想见识见识。 万一师兄出了问题，有这方子在，或许有用。 “有药方吗？都需要什么药？” 王明远大喜过望，随即茫然：“啊？” “啊什么，需要什么药？” 王明远：“……灵药？” 第578章 做客 穆青云轻轻地翻了个小白眼。 王明远赶紧跑到小卖部去，给他家里打电话，光是电话就打了三次，最后茫然地看穆青云：“就是白云门的灵药，一颗神珠。” 穆青云无奈地摇头：“你知道多少人想要神珠？张静松张老爷子也向我预订神珠了，好吧，如果我找到，能分就一人分你们一半，不能分就先来后到，给张老爷子，只能算你祖父命不好，没办法。” 王明远一颗心顿时提起，他还有无数的话想说，却见朱刚，谢晓松，萧令仪，王梓几个已经走过来，每个人身后都跟着摄影师，朱刚看见王明远和江敏华，还一个劲地使眼色。 “穆同学，我们准备好了。” 萧令仪笑道。 所有人都穿着非常宽松简洁的运动装，朱刚甚至在腿上打好了绑带，背上背着个巨大的背包。 他自从参加这个综艺，自己认为自己是接连翻了车，这回下定决心要把这个老大哥当好，照顾好所有人，背包里带着至少能吃两天的食物和水，还鼓动其他人也带了。 鞋子都穿登山靴，衣服也都是运动装，人人手里还带着根登山杖。 “不过我和谢晓松还好，令仪和王梓两个有没有经常爬山？身体状况如何？” 萧令仪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的确有点害怕，苦笑道：“我的体力还好，有去健身房锻炼的，但爬山，恐怕有点困难。” 王梓：“……” 他已经不想说话了。 前一段时间，他刚出演了一个癌症病人的角色，为了演好这个角色，王梓提前节食了大半年，把自己饿成了纸片人，现在刚刚慢慢地恢复饮食，他的营养顾问和医疗顾问都建议他杜绝这类危险行为。 至于身体素质，可想而知。 “我，我也有健身的习惯，不过最近身体不太好。” 萧令仪和王梓面上极努力地在危险，默默咬牙。 “但我们一定努力跟上，放心吧。” 穆青云心下好笑，只能说这个时代的演员们确实能吃苦，工作也很认真，根本没有弄虚作假的概念。 朱刚举目远眺，深吸了口气，转身给所有同伴打气鼓劲，才回头冲穆青云点点头：“走吧。” 穆青云失笑：“好。” 她领着所有人顺着村里修好的石子路，一路往村子深处走去。 此时在村里已经能看到白云峰，众人抬头远望，只觉高山巍峨，耸立云端。 离得这么遥远，自然看不到白云峰上的详细情形，但按照探险队秦队长他们给出的资料，白云山的山路比较陡峭，进入地下建筑更是步步荆棘，处处难关，恐怕要提起一万个小心才好。 正思虑，穆青云把所有人都带到了自己家。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连忙提醒：“时间不早了，穆同学要想拿什么行李——” “欢迎来到白云门。” 穆青云轻笑，领着人一路穿过后院，走到紧贴着后院的山丘处，双手微微用力，推开刚刚修好的朱红色金属大门。 众人愣了下，满头雾水。 穆青云笑道：“我这里有自行车，大家可以骑车子，骑车的话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能到三才堂，从三才堂出去就是我们白云门的雏凤殿，是我们的外门弟子生活起居的地方。” “其它殿门都在附近，粗略绕一圈步行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骑自行车就快得多，所以，大家骑自行车吧。” 朱刚：“这和说好的真不一样。” 穆青云笑起来：“以前白云门没什么人，这些通路自然都封了，我当初带探险队走的是敌人们会走的路。” 她想到以前和同门出去玩，经常听到外头的说书先生给普通人讲故事，每每提起隐世宗门，都说的很恐怖，什么人迹罕至，机关遍布。 可除了那些要避难的宗门，其它门派怎么可能真与世隔绝？ 门中弟子都是人，要吃饭，要穿衣服，要生活的。 就说他们白云门，如果有敌人上门，肯定是各种机关招呼上去，可平时弟子们外出，至交好友串门，难道也要走那些乱七八糟的机关？ 再说，既然是机关，当然能控制，想开就开，想关也能关的。 穆青云想了想，看大家都有点呆滞，连忙哄他们：“大家要是喜欢走陷阱，流程里可以加上，走一遍也行。” 朱刚：“……” 萧令仪：“我怎么忽然觉得，这武林名门变得有点亲切。” 就像回老家串门一样，咳。 很快，萧令仪就明白了，不一样！ 进了石门，大家就骑上了穆青云口中的自行车，自行车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是固定在金属的轨道上面，只有最前方有把手，座位上都有靠背，也有脚蹬，但大家坐上去之后，明明一路上坡，可蹬起来却颇为省力气。 朱刚很快反应过来，下面的轨道肯定也是机关。 一路风驰电掣，两侧的石壁上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宝石，夜明珠，空气还十分清新，显然布置了不少通风孔。 时不时就出现一些石门，石门上都有指示牌和地图，显示通往藏书洞啊，宝库之类的标识。 偶尔也能见到许多石碑雕塑。 顶部刻画了无数的壁画，形貌各异，大部分的壁画都是在讲故事。 壁画雕刻的非常好，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萧令仪不觉赞叹不已：“雕刻师不光有大师的技艺，一定还要带着极为浓厚的情感在完成这些作品，这不像是工作，像是倾尽全力地在实现某种信念。” 身为一个艺术家，萧令仪总是比别人更敏感些，她感觉自己能读懂雕刻师所想表达的情感。 就像其中一副画，无数年轻的弟子正前赴后继地在围猎一头比低矮些的小山丘还要大的狼，那个从狼口中硬生生夺回同门性命的年轻女子，一定是雕刻师非常留恋之人，雕刻师落笔时，简直温柔极了，就连她衣服上绣的蔷薇，都透出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连二十分钟都不到，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巍峨壮阔，古色古香，像一座小城一样的白云门便出现在眼前。 所有嘉宾都不禁震撼不已，完全说不出话。 朱刚早忘了之前接二连三的翻车，若不是工作人员连声招呼，他整个人都要扑到三才堂外黑色高墙上去。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画满了武功秘籍。 朱刚一眼就认出，离他最近的那块墙面上写的，分明是‘不悔棍’已经失传的后二十三式。 第579章 恨不相逢 朱刚围着高墙看了半晌，痛心疾首地使劲掐了自己一把：“这不全吧，应该是少了两式！” 谢晓松就没有朱刚那么真情实感，他虽然是武行出身，可对习武这件事，没那么痴心，学武唯一的目的就是打出漂亮的招式，拍出更好看的画面来，娱乐圈才是他的梦想所在，即便如此，他也深感震撼。 “不对。” 朱刚猛地回神，吓了一跳，连忙招呼摄影师，“这些可不能拍，拍了的都得删掉。” 他们家的功夫都是祖传的，朱刚现在还记得，当年他祖父教他习武时，打基础的时候都是一群小孩，师兄弟们一起学武，可真正到了关键时期，整个院子围的水泄不通，只有他一个人能学朱家真正的家传武功。 偷窥别人家的武功秘籍，那可是大忌。 一念至此，朱刚冷汗都下来了。 ‘不悔棍’他也学过一点，是江南方家的秘传，朱刚的外祖母是方家的女儿，特意把这套棍法传给了他。 整套棍法非常精妙，朱刚特别喜欢，只可惜只学会了一半，后面都失传了，朱刚自己还几次尝试把它补全，可他能力有限，有点狗尾续貂之嫌。 正因为心心念念，今天乍一见‘不悔棍’的招式，他只顾着欣喜若狂，把什么都忘了，这会儿才后怕——他怎么能随便看人家的武功秘籍！？他又不是不懂江湖规矩的普通人，他好歹也是家传渊源，自幼习武来着。 朱刚深吸了口气，转头面向穆青云，苦笑道：“穆同学，这……唉，你放心，我绝对不学，不练！” 穆青云哭笑不得：“啊，朱大哥你可千万别脑补了。” 这些时日，朱刚脑补了一堆东西，全都很不靠谱。 “这面墙是外门弟子被罚抄功课时用的墙，他们不用功，偷懒的时候，教他们的师父就让他们顶着月色过来一边抄书，一边背诵。” “我们白云门倒也不是所有的武功，都能拿出来和武林同道共享，但那是因为有些武功，想学会需要特殊条件，而且并不安全，像这些都是再中正平和不过，最安全的武功，谁想学就尽管学，学好了我们才会高兴。” 穆青云指了指另外一面石墙上刻的字，遵纪守法，不恃强凌弱等等，都是很简单的，约定俗成的道德规范。 “只要愿意这些规矩，白云门的武功，绝不吝啬传授。根据记载，当年全天下的武林人士，都曾到我们白云门学武，大家互相印证，彼此切磋，留下了很多改良过的武功秘籍。” 朱刚顿时怔住，半晌长叹：“恨不能相逢盛世。” 他这回是真心有些遗憾起来，不能生在白云门前辈们所在的时代，没有与武林同道共同学习的机会。 如今，朱刚总觉得想找几个势均力敌，脾气相投的朋友切磋武功，越来越难了。 一时间，朱刚恨不得吃睡都在这一处漆黑的墙面前，可毕竟要拍节目呢，朱刚还要主动和穆青云商量其它行程，只是那恋恋不舍的模样，值得好几个特写镜头。 穆青云带着四个嘉宾，了一天时间走遍了金阳殿，传法殿等十个大殿。 节目组这边跟着拍了半晌，李导演看过拍好的视频，忍不住过来找穆青云：“虽然参观你们这古老的门派建筑，听取前辈们的故事，也挺有意思的，但是我觉得，还是不够生动，嘉宾们的互动也比较少。” “这样吧，我看纪录片里面，白云门弟子们的生活非常多姿多彩，咱们能不能搞个活动，嘉宾们就当是白云门的新弟子，尝试一下白云门真正的生活？” 穆青云失笑：“我倒是不反对，那大家商量商量，是完全按照白云门弟子们的一天的生活流程走，还是缩减下难度，改个剧本。” “白云门的弟子们光是入门考核考察心志的那一关，就很难过，因为这一关会确定最适合自己的内功，所以考察的非常仔细，其实我们只是拍节目，这一步完全可以抽签决定学习的内功就好了，没必要非要练个适合自己的。” “真按照真实情况，练功也很辛苦，学的东西还多，我来给咱们挑几门漂亮的，看起来精彩刺激的武功，像咱们进村的时候看过的一苇渡江，还有梯云纵之类的轻功就很好看，练习的时候也很有看点。” 李导演连连点头：“好，好，穆同学更懂这些，就按你说的办。” 朱刚：“……我想体验全套流程啊！” 现在居然这么简单就能做隐世宗门的弟子，机会多么难得！ 朱刚眼睛里都冒出一大团的火光，炽烈的厉害。 穆青云：“也行。” 几个嘉宾一商量，一致赞同朱刚的主意。 穆青云一下子笑起来：“好。” 人家既然有这样的心，她肯定配合，反正半路上如果大家都受不了，默默把难度调低就可以了。 正好库房里还留着一批早年弟子们穿的礼服和练功服，练功服上衣下裤，都是黑色的，红色的很宽的束腰带，款式比较普通。 礼服却是十分漂亮精致，都是大家参加大争赛，或者别的比赛时穿的衣服，根据飞鱼服仿制，不过肩膀都有铜制的护肩，同样黑色的布料，用金丝银线刺绣，外面则是鹿皮的斗篷。 虽然穆青云是觉得人家江南慧剑门的礼服更名贵漂亮，用的料子和绣工比白云门强得多，但看得久了，还是感觉自家的衣服顺眼。 几个嘉宾跟着穆青云进了仓库，看到被好好地保存在楠木箱子里，过了这么多年居然看起来还是起码有九成新的漂亮衣服，也是直呼好看。 朱刚和谢晓松年纪虽然大了点，身材却都是修长结实，穿戴整齐，分外漂亮。 一走出来，朱刚抚平袍子一角，整了整斗篷，忽然便觉得胸腔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沸腾，热血上涌，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白云门也变得十分亲切，连呼吸的空气都好似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穆青云立在三才堂外，看到连工作人员也都换上了她极熟悉的衣服，除了摄像机，这里好像又变成了她曾经的师门。 第580章 翻翻书 朱刚满脸的雀跃。 其他人也都有些激动。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导演那边也低声和编导等工作人员低声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 摄影师的摄像机工作的有些发热。 穆青云想了想：“等我先翻翻书。” 众人：“……” 穆青云也是没办法，她当年在白云门时，根本没经历过新弟子入门试炼的流程，她是直接进的云城书院，她师祖把她当宝贝看的，还什么入门试炼，师祖都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好好的已经到兜里的好弟子让哪个贼给顺走，急不可耐地便一路领着她进大殿，授了门规，差点把卓师踢走，抢徒孙为弟子。 而且当年的白云门是小门小派，唔，虽然有点谦虚成分，但在江湖上，也最多算中等门派，没太大的名气。 一开始白云门收徒弟就是靠师父的眼睛看，资质没问题，问问推荐的人和他们村子里的村民，考察一下品德，没问题就收了。 直到很久以后，穆青云和师兄们挖了遗迹，从里面翻出资料，研究出阵法和药香结合的问心阵，入门试炼这一关才越发丰富，还能试出弟子和哪一门内功适配性更高。 和师弟师妹们的好待遇相比，当年穆青云去云城武馆学习简直就是在撞大运，全靠资质吃饭。 到了眼下这个时代，穆青云再一次回到白云门，看了很多新鲜资料，这才发现后世的白云门在弟子们的入门考核试炼上搞出更多的新样。 而且都有种特别熟悉的既视感。 穆青云怀疑后来的弟子试炼，很多内容都是她和师姐们洗完澡，吃着瓜子喝着茶闲聊，给大家讲故事，讲小说时，胡编乱造的东西创造出来的。 像笔试，就有两条通关渠道，一则，你就是个学霸，能答对所有题目。 但是你弄答案的方法，也影响最后评分。 还有考生里面混考官，混在弟子中的考官会博取信任，挖掘弱点，还会不停地干扰试炼考核，中招的弟子都会被扣分。 资料记载里就有个倒霉弟子，不小心把自己特别特别害怕昆虫的消息给泄露了，结果问心阵那一关，他走到哪都有无数各种各样的昆虫围绕，通过试炼以后，这可怜的孩子学会了把烤昆虫当零食，咳，也算某种意义上的脱敏治疗。 这些考试方法被后世的弟子们骂的狗血淋头。 穆青云实在不好意思告诉这些倒霉孩子，唉，这好些都是她看了动画片啊，仙侠小说啊，突发奇想说给师姐听，师姐又突发奇想，说给师祖听，最后才变成了现实。 好在她自己不用经历。 所有嘉宾加上工作人员，都坐在三才堂外舒舒服服的凉亭旁边，一边吃水果一边听穆青云娓娓道来。 “预备入门的弟子们笔试结束，就被领到山下开始爬山，路上会在不经意的情况下进入问心阵的范围内，有时候大家会进入同一场幻境，面对同样的场景，也有时候，大家在阵法内面对的东西大一样。” 穆青云声音很柔和好听，说的也是一本正经。 萧令仪却是不敢置信：“还真有阵法？难道不是找了一帮演员，实景演出？” 穆青云失笑：“萧姐这回可以亲自看一看。” 萧令仪迟疑片刻，想了想道：“好吧，既然我必须相信有人能飞檐走壁，那相信一下有这样奇奇怪怪的阵法，似乎也可以？” 所有人终于经历了当时朱刚朱大哥说过的那些步骤。 漫长的登山活动，累得像死狗一样，身后的背包压得肩膀酸痛，很快，萧令仪和王梓就退化成了四肢着地的动物。 江敏华脸白的透明。 她和王明远一起跟在所有人身后，和工作人员一起艰难向山上爬，她的视线不自觉落在最前面带路的穆青云身上——她的脚步可真轻松。 风吹着山边的草，草在穆青云的膝下低头。 丛林里时不时有小动物攀援而出，落在穆青云的肩膀上，围拢在她周围，跟随她走上一段路。 甚至还有两只猴子抬着一大节木头，木头中有镂空的洞，洞中是浓稠的，金黄色的果酒。 猴子显然对这果酒很是看重，却愿意折了叶子盛给穆青云喝。 后面跟着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们，齐刷刷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江敏华看到旁边的摄影师累得气都喘不匀，还是拼命把镜头对准过去，激动得脸上放出红光。 李导演他们也很是一脸不敢置信，随即嗡嗡的议论声四起。 原来，她和穆青云真的完全不同。 到现在，江敏华还是不喜欢穆青云，看到她心情就会变得很奇怪，五味陈杂，更多的是难受。 可她比以前看得开了，去往帝都的这一段时间，她已经明白没有任何人会惯着她，她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重要，比如说现在，她讨厌穆青云，可穆青云在乎吗？人家不在意。 她甚至已经不想去触怒对方了，最希望的是能远离，最后永不见面，当陌生人一样。 但她竟然只能在心里想想，她做不出来。 她在学校里面临着极恶劣的情况，她没办法好好学习，一切都让她无所适从。 可要说从此离开这个学校，回沧海，回到她父母身边，向她父母低头，再回到原本的生活轨道上，她又下不了决心，心中有强烈的不甘。 如果她回去，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抓住 不说她喜欢这个人，光是看到王明远的生活，她就觉得错过对方，一定是个愚蠢的选择。 王明远整天说他们王家的情况很不好，弄不好家里可能破产，很多员工要失业，可他依旧能拿丰厚的零钱出来，那笔数目大到她一个学生，完全想象不出的。 人家随随便便吃一顿饭的钱，她本来觉得应该算小有富贵的父亲，可能得辛辛苦苦赚一个月。 他的谈吐见识，也让人心折，更难得的是，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而且唾手可及。 第581章 机关 江敏华在之前还没有那么深刻的感觉，人能改变自己人生阶层，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非常少，一旦抓不住，之后就再不会有。 她觉得，王明远就是那种一旦她放手，便会飞到天外去，再也不可能回来的那个‘东西’。 生平只有这一次机会，她能轻轻松松地改变命运，只要和王明远在一起，她就能过上现在远远不及的好日子。 可她又下不了决心。 王明远是很好的，但他的世界也很麻烦，就这么短的时间，江敏华忍受了她从小到大从没有经历过的委屈难受和……自卑。 她以前在学校是优等生，同学们都喜欢她，在家也是父母宠儿，她弟弟都别想跟她比，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优秀，很出色，将来在这个世上能过很好的生活。 后来冒出一个穆青云，让她遭遇了各种挫折和丢脸。 可当时心里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那些东西，现在她都快忘了。每天面临的都是忽视，都是发自内心的自卑。 她的同学们并没有对她冷嘲热讽，也没有什么过激举动，事实上那个学校里的每一个同学，在礼仪上显然都受过专门的训练，看起来非常完美。 只是，她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而已。 对方说的话，她听不懂。 大家都喜欢玩的游戏，她没听说过。 这些人每天要一起做的事，是她无论如何也够不着的。 就像把一只地上爬的虫子，放在龙的群体里，这只虫子又能有多好受？ 她在那所学校里的感觉，和虫子一样，对方不会刻意去欺负这只虫子，只是格格不入而已。 江敏华看着穆青云，她为什么不会觉得……痛苦？ 乡下长大的丫头，小小的年纪，进县城时两手空空，基本上什么都没有，立马就能怒怼她爸妈，什么也不怕。 这么胡思乱想，身体上的疲惫倒是渐渐少了。 江敏华拼命跟着队伍走，越向上，山路越窄，越陡峭难行，她都不敢向下看，生怕一不小心摔入茫茫云海。 “啊，感觉我之前丢掉的颜面都被找回来了，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 朱刚抹了把汗，哭笑不得，“这颜面丢了也就丢了吧，我真的没有往回找的意思，穆同学，您要是有什么小道近路作弊器，请务必用出来，我们，咳咳，至少是我，特别喜欢钻规则的漏洞来着。” 王梓呻吟了声，抬头看朱刚，张了张嘴，又低下头去闷头赶路。 现在还能说话，而且不大喘气，显然朱刚实在没有说这些的必要，真正想嗷嗷叫的，分明是他！ 王梓使劲灌了两口水，气喘吁吁地撑着旁边的树，正好看到两只大猩猩乖乖地从身后推着穆青云，两只五彩斑斓的长尾巴小鸟衔着长长的竹叶给穆青云喂泉水。 “哼，一点都不干净，给我也不敢喝。” 他鼓着脸腹诽了两声，翻了个白眼，貌似完全不理会自己在镜头下是什么表情了，但其实还是很好看。 穆青云轻笑，刚要说话，秀眉一挑，道：“你们一直想看的机关，马上来了。” 朱刚：“啊？” 惊叫间，众人前后的道路哗啦啦就坍塌了下去。 朱刚：“！！” 穆青云：“？？” 节目组所有人工作人员齐齐惊呼，顿时乱了方寸，跌跌撞撞。 几乎刹那间，所有人都等于被困在了半空中似的，向前无路，向后无门，全是万丈深渊。 李导演眼泪哗啦啦就掉下来，嚎啕大哭：“穆同学，咱们是拍节目的，不是来找死的，呜呜。” 穆青云：“……” 她心里也扑腾了几下，但真不是故意的。 明明昨天晚上她刚刚检查过， 就是一拐弯，前方两个山头中间搭建了一根独木桥，周围好像没有扶栏，向下看白云滚滚，掉下去就是死。 但其实这就是个假的，周围都是用极细，极透明的蛛丝编织成的大网，你不想走独木桥，往旁边跳几下也就过去了。 她看过资料，当年有不少白云门的小孩子在这一关玩蹦蹦床，而且怎么都玩不烦，老喜欢呢。 为什么独木桥会变成她没有启动的 穆青云想了想，还是不制作恐慌气氛，笑起来一本正经地道：“别慌，这就是我们白云门弟子试炼的一环，虽然看起来是绝地，其实只要沉住气，只要坐等一个小时前面的路就自动接上了。” 众人：“啊？” “真的，当然，真正的弟子考试肯定不能告诉那些新弟子们，可咱们毕竟是拍节目，我就不那么严格了，登高望远，大家也累得很，坐下来休息一个小时，吃点东西喝点水，观赏一下白云山的风光，不是很好？” 穆青云的声音极冷静，简直和新闻联播的主持人有一比，一众嘉宾瑟瑟发抖地挤成一团，却还是稍微冷静，至少没四处乱跑。 朱刚带着些许颤音：“你们白，白云门搞这样的试炼，为了试什么，胆量？” 穆青云有点尴尬，小声道：“试心性，看有多少人，不做人。” 朱刚心里登时一跳。 王梓也不傻：“这机关还没完？不是只让我们等一个小时？” 咔嚓、咔嚓。 说话间，前后又碎裂了地面，石头哐当一声坠下去。 朱刚：“我的妈呀！” 王梓高声呼喊：“穆同学，咱们不玩了好不好，我们不当什么白云门弟子，不进行什么试炼，咱回去继续参观白云门吧，不就是一档综艺节目，没必要拼命啊，真没必要。” 穆青云心下更尴尬。 她刚才一看不妙，再拍下去可能一个镜头都不能要了，李导演的脸都是绿色的，她就想要停下机关，但怎么踩机关的锁定装置都不管用。 自从系统找上门，自家写的剧本一个个成真以来，穆青云不敢说一直顺风顺水，毕竟也有打个魔物打五劳七伤的时候，但从来都是无论做什么，都仿佛天地齐助力，必要成的。 像今天这般，处处都不按她的计划走，还是第一次。 第582章 大意 穆青云心下凛然，这一次，确实是她太大意。 “唉！” 难不成顺风顺水的日子过多了，就以为这天底下所有的事都要顺着她的意思去？ 按照现在的时间线，白云门她有多少年没有回来了？她都计算不清。 她去看过传法殿那边的门主令牌，从她师祖往后，一直到她那位外祖母，一共已经经历过二十一任门主。 当然，大灾难时期，门主更新换代的确很快，但这也说明白云门经历过无数次的变化，她看过的那些记载也并不全，凭什么以为自己走过一遍，就感觉能掌控全局？ 此时山风吹拂，前面站在断裂边缘的嘉宾向后挤，后面的向前挤，还有的使劲扒着两侧的山壁，想要找到可以从侧面爬山的方法。 一群人乱哄哄的，嘈杂声，吵闹声，呼喊声无数。 穆青云心里有些乱，面上却是镇定自若：“就像王大哥说的，确实不是干巴巴地等待，我们所在的这个平台会一直塌陷，平台上的重量越大，塌陷的速度越快，重量越轻塌陷的速度越慢。” 话没说完，朱刚顿时色变，都吓得顾不上害怕，惊道：“你们白云门也太狠了，难道不知道人性不应该被考验的道理？你们这么考验人，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既然平台上重量越大，塌陷的速度越快，那这么多的新弟子，总会有人想出减轻重量的方法延缓自己的死期，直到熬过那一个小时，成功获救。 随着时间推移，这么想的人会越来越多。 小小的平台，必死之境，所有人被圈在上面，可以想见会发生什么？ 朱刚从来不相信人性，神色凝重，压低声音呢喃：“居然这么干，怪不得有传言说，白云门和魔教有所勾结。” 自从白云门横空出世，说它光辉灿烂英雄事迹的人占了绝大多数，但也有人诋毁。 有的说白云门徒有虚名，也有的说，他们祸乱江湖，和魔教勾结。 朱刚是正儿八经国家队的武林高手，消息比别人都灵通，又专门打听过，他觉得别管是吹的还是贬的，应该都是有真实，也有夸张虚构。 像和魔教勾结这一条，他就不信。 他亲爷爷和他说过，白云门在抗击魔教方面，向来身先士卒。 可他今天却觉得，真怪不得别人这么说，白云门这活儿干的是挺妖气十足。 “路会一直塌陷到上面的重量减少到一半。” 朱刚听见这句，脸色更难看：“你们白云门得有多少人折在这一关？” 穆青云轻声道，“弟子试炼中，一共开启了十二次‘绝地’关，参与试炼的弟子六百四十七人，通关六百四十六人，唯一被刷下去没通关的那个弟子，也就是受不了压力一咬牙跳下去了，后来被我们祖师训斥了一顿，扔回家去，家里还让他闭门思过了好几年才开始学武。” 六神无主的一干嘉宾和工作人员都愣住。 一时间，所有人都收了声，这一块儿山路安静的很。 朱刚 穆青云哭笑不得：“当我们白云门草菅人命啊，当然没事，我们可是有很多碰撞类的机关的，和意志无关，纯靠武力值，武力值不到位的全掉下去，要是掉下去就是一死，我们早被武林正道给铲平了，还轮得到我们留存至今？” “你们现在往下看，是不是只能看到云海和各种植被？其实藏在植被中的都是防坠网，只是用的材料非常特殊，肉眼基本上不可见而已。” 众人：“呼！” 节目组终于缓过劲，摄影师终于不抖了，还有心情拍嘉宾们的表情。 虽然确定掉下去也安全，可大家依旧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朱刚再次问：“穆同学，咱不玩了，回去吧。” 穆青云：她也想的，问题是关不掉。 可如果她说关不掉，大家肯定更害怕，穆青云也只是笑道：“白云门当初设计这些机关的时候，就只有开，没有关。” “想关掉它，只能通关。” 众人：“呜。” 也就是现在摄影机开着，大家都是公众人物，都要脸面。 朱刚小声道：“穆同学，我很担心你以后出了社会，会隔三差五地让人打一顿。” 穆青云：“没关系，我会很注意，至少不会闹到我跪下来求对方别死的地步的。” 众人：“……” 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穆青云其实脚下都有点虚，她很仔细地盯着悬崖下看，只是她视力再好，听觉再强，依旧无法完全确定，现在这个机关的安全措施是不是足够。 其他人更是好些都牙齿控制不住地作响，打摆子的都有不少。 朱刚干脆闭上了眼，高声道：“闭上眼得了，谁要掉下去，就当是提前结束煎熬。” 江敏华哭的一脸鼻涕一脸泪，王明远倒是有担当，用力握住江敏华的胳膊，抓的十分牢固。 “要掉下去，咱们一起掉。” 江敏华挣扎了两下没挣开——谁想和他一块儿掉，这家伙站的离边缘更近！ 穆青云摸了摸背包，笑道：“都有没有带安全绳？” 朱刚：“我，我，我带了好几卷。” 穆青云莞尔：“把最长的打开，所有人连在一起。放心放心，机关还是很安全的，只是我看大家都挺害怕，就给大家再上一道保险，现在咱们连嘉宾带工作人员，一共二十六个人，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带你们二十六个人爬山绕小道回去。” 说话间，她自己先给自己装备。 穆青云缠安全绳驾轻就熟，牢固又舒服，三两下就完成，在山崖上三个一组，钉好了二十四根钉子。 “一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安全措施不管用了，那就当是玩一回蹦极。” 安全绳一系，所有人安全感大增。 朱刚甚至伸了个懒腰，跳了跳活动了下腿部肌肉：“我也是犯蠢，竟然忘了安全绳！” 轰隆！ 朱刚话音未落，整个山路忽然一震，穆青云骤然起身远眺。 不远处白云峰顶，传来一声尖锐的吼声。 小楼师兄一头从上面栽下，喷出一口血，猛地一踩峭壁，又飞奔而上。 第583章 阵法 山巅处浓云翻滚，似有霹雳声。 朱刚等一众嘉宾全都愣住，片刻，谢晓松惊道：“有人在打斗？” 谢晓松拍电影的时间久了，对兵刃交击的声响比朱刚都更敏锐许多，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震耳欲聋，分明暗藏了刀光剑影无数。 朱刚惊讶道：“这也是弟子试炼的内容？这考验什么？” 难道还能考验新弟子们有没有助人为乐的高尚情操？ 问题是——“我们就算想助人为乐，想帮忙，恐怕唯一能帮到的就是自己躲远一点，不要让大佬们在面对危险的时候还要顾忌着，别一招下去没打死敌人，把我们都送进了阎罗殿。” 穆青云默默把安全绳交给朱刚：“哥，你照看大家吧。” 朱刚：“妹子，我，我有点慌。” 其他人反而不慌了，只顾着抬头看天，看山，甚至都忘了他们此时此刻也处于危险状态。 “哇！” “我的妈呀！” 穆青云冲着朱刚点点头，纵身一跃，扒住旁边的山壁，飞身而上，顺着山壁狂奔而去。 众人一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怎么可能有人在山壁上奔跑的速度，比在平地上跑的还要快。 无数植物，藤蔓，动物在她前行的瞬间就向周围散开，为她空出了通道。 甚至有一大片的树，树枝都齐刷刷朝着两边用力伸展，以免挡住她的脚步，也导致他们所在的方向，摄像机拍下来的情形，如果拿去播放给大众看，大家肯定会觉得自己看到的是电影特效。 朱刚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祖父曾经给他讲过的那些充满了不可思议幻想的故事，在这一瞬间好像从故事变成了真人真事。 故事里真正的高手交手时，能撼山，能动地。 此时山林摇晃，光是穆青云穆同学飞奔之下带起的尘沙，都铺天盖地的杀伤力十足。 被困在半山腰的嘉宾们个个惊叹，穆青云此刻却被扑面而来的危机感刺得脑袋疼。 穿过茂盛的树林，一路向上，眨眼间就奔到山顶，可转头四顾，除了隐隐能听到风雷声，整片山林乍一看都很平常，就是白云山，白云峰往日模样，根本看不到师兄。 “小楼师兄！” 穆青云气沉丹田，陡然爆出一声呼喝。 轰隆隆！ 仿佛奔雷滚滚，天边却是太阳挂在正当空，白云飘飘，云雾缭绕。 “小楼师兄！” “走！” 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穆青云登时愣住——这不是小楼师兄的声音，分明是‘乔总’的声音。 随着这一嗓子，穆青云终于看到空气中有奇怪的波纹出现，她立时就觉得这波纹特别熟悉。 仿佛有些像她从梦里学到之后，仔细研究出来的一种手段，没有名字，后来卓师就给瞎起了个名，叫‘地狱不空’。 当年她在白云门时，曾做过很多场大梦，大部分醒来就只记得零星，有时候也能学到点稀奇的手段。 穆青云一开始惊讶，后来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她的生活都是剧本，既然是剧本，再离奇也不算奇怪。 地狱不空就是她学到的一种阵法。 在梦里，这阵法笼罩着一场盛大的筵席，阵法内醉生梦死，丝毫察觉不到阵法之外的场景。 穆青云有一次在梦里带着一些人，一点点地地在修补阵法，顺带着也参与了教学，醒来后便留下了这一段记忆。 只是梦中布阵用到的天材地宝，她手里一样没有，能用的只有那些鬼画符一样的符文，她就尝试深入研究了一番，把自家金手指利用到了极致，最后折腾出很多种阵法，最厉害也最难的，便是‘地狱不空’，多少有一些原本阵法的特性，连魔物都能捆住。 后期，全大明的武林人士打魔物，最喜欢的打法就是设伏，先布置好‘地狱不空’的阵法，再引着魔物进来，关门打狗，不对，是关门磨狗，一点点把魔物们给磨死。 只是这个法子确实有些被动，能布置阵法的人很少，除了穆青云以外，他那一代只有修行道家功法的几位高功勉强可以。 布置好的阵法也不能移动，魔物却是活物，没智商的还好，某些却很狡诈，不是想引到陷阱，人家就乖乖自己往陷阱里钻的。 钻进去的那些也会反抗，这阵法并不是绝对牢固，同样有可能被挣脱，挣脱了就是一场大灾难。 但无论怎么想，在那样的环境中，人类如此渺小，魔物又是杀之不绝，除之不尽，任何一种有效武器的出现，对人类来说，都是件好事。 穆青云沉下脸，目光一点点审视周围，心中却更惊。 她能看出山上有阵法，酷似地狱不空，但更像她在梦中看到的阵法的简化版。 站在山巅，风雷声越大，穆青云的脸色越凝重，周围的波纹闪动的越来越厉害。 “穆青云，退！” 半空中忽然又是一声凄厉尖锐的喊声。 整个山体都开始震动，穆青云举目四顾，忽然脸色大变，纵身一跃而下，整个人扑向朱刚等嘉宾。 朱刚等人愕然看着穆青云在半空中一伸手，山边的藤蔓飞扬，枝蔓恰好递送到她手里，稍一借力，她就从山头上飞到了眼前。 “穆——” 咔嚓。 刚吐出一个字，朱刚听到耳边有奇怪的碎裂声，眼前就浮现出一硕大的脑袋，他完全没看清楚眼前的是什么，只闻到一股腥臭味，随即就是个血盆大口。 完了！ 一句话都说不出，唯一的念头——要死了。 腥臭已经糊到了脸上，下一秒朱刚就要丧命的刹那，穆青云终于赶到，一脚踩过去，砰地一声踢中了那个大脑袋。 “穆，穆同学，那是什么？” 穆青云一落地，整个人立时绷住一股劲，神色凝重。 朱刚现在看不到差点杀死他的那个脑袋，只能看到穆青云好似死死地倚靠在一面透明的，看不见的墙上，只有身体微微的律动表示这面墙的存在。 其他人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半晌才回过神，胆战心惊地看过来：“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向稳重的萧令仪，声音中都带了颤音。 第584章 变故 穆青云的心情一落千丈，双足死死钉在地上，神色肃然，一瞬间脑子里转了十几个念头。 是魔物！ 但自从太子斩天功成，魔物的源头消失了。 虽然谁也没有弄清楚那源头到底是什么，可既然太子殿下说它消失了，后来也的确再没有新的魔物出现，大家自然要相信。 后来残余的也被清理一空，那现在绝对不是她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那种东西大规模卷土重来。 毕竟，穆青云来的未来，已经是太平盛世。 穆青云脑子里一片乱，可她已经没有时间去乱了。 整个白云山从半山腰处，空气里忽然就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 风簌簌吹过，裹挟着刀光。 朱刚等人愕然地看着这一幕，瞠目结舌。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脑子里一团浆糊，谁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举目四顾，逃生无路的危机感瞬间就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 刹那工夫，穆青云把能想到的修补符文都回忆了一遍，扑到山壁旁，伸手拂开上面的杂草泥土，盯着镶嵌在山壁上的大块玉石仔细看。 就在她的眼皮底下，玉石一点点裂开细碎的缝隙，穆青云倒抽了口冷气，高声喊道：“谁佩带了玉石？” 萧令仪连想都没想，一把将头上的玉簪子拔下来递过去，“我，我从梳妆台的首饰匣子里拿来戴的，不知道是不是玉！” 穆青云双手一碾，玉簪子便化作齑粉，手指捻起，迅速在这玉石的纹路上勾勒起来。 随着穆青云的动作，空气上的裂缝龟裂的速度似乎越来越慢。 “只有十分钟。” 穆青云伸手抓住朱刚的胳膊，把他推到悬崖边，冲着其他人高声道，“都抓紧安全绳，站到边上来，快。” 此情此景之下，果断的命令最有效，萧令仪 穆青云低头检查所有人的绳子，检查完沉声道：“好了，手拉着手，不要松，都拉紧，我说跳，马上跳——” 说话间，穆青云死死盯着悬崖下。 所有人都僵立不动，只听砰砰砰，心跳声连成一条线。 谢晓松闭着眼从小声到高呼：“姐，小妹，阿罗，等我回去，我一定不耍脾气了，我一定好好说话。” 他当年为了拍戏，把自己关在医院的太平间里闷了一晚上，也没有现在这样害怕。 朱刚也觉得自己马上要撑不住硬汉的外表了。 他一向喜欢刺激，像一些小众运动，蹦极啊，攀岩啊，别人都觉得是作死，他却很喜欢，只是平时上有老，下有小，为了亲人们的情绪，他只敢稍微玩一玩，不敢长年累月追求这种乐趣。 可今天，他忽然就觉得，其实自己是个老实人啊！ 什么刺激，他才不喜欢！ 要是后半辈子他能平平安安，他每天只在健身房运动都没问题，最多饭后散散步，什么都不玩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既缓慢，又仿佛漫长的不可思议。 穆青云耳朵一动，猛地站直了身体，高呼：“跳！” 她的声音洪亮清脆，在山间回荡，随着吼声，她伸手抓住身边最近的朱刚和萧令仪，猛地跳了下去。 其他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但指令一下，都不由自主地跟着跳下去。 只有王明远！ 他犹豫不决地站在平台边缘，浑身都写满了拒绝。 和别人不一样，王明远年纪虽然很小，可王家的教育很能跟得上，他从小就有人专门教导。 别的方面先不说，但在他的心理上，王家下了很大的功夫。 从小到大，王明远接受的教导都是要自己做主，自己思考，自己行动，他要做主导者。 因着时间很有限，穆青云自然没可能考虑周全，她只是 其他人会受她影响，听她的话，王明远却能免疫她身上的这种‘势’。 如果按照大家调侃小说的说法，就是穆青云的王霸之气，在王明远这个主角身上折戟沉沙不管用了！ 此时穆青云却没精神去管他，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嘉宾们，工作人员们的鬼哭狼嚎，所有人下坠的力量却忽然一滞，瞬间慢了下来，简直像是身上背了降落伞。 萧令仪闭着眼张嘴嚎叫，面孔扭曲，这会儿坠落减缓，虽然还在打哆嗦，却是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他们头顶上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降落伞，但好像前后左右都有一股气流汇聚而来，愣是很好地延缓了大家下坠的速度，如果速度只是如此，但凡不要倒霉地跌在不该跌的地方，别管胳膊腿会不会断，会不会头破血流，至少小命还能保得住。 “下面有路，大家注意看！” 朱刚忽然道。 众人低头一看，果然，下方升起一根根石柱，石柱相连，漫延出一条路来，东西还有编织好的护网，十分安全，所有人大喜，跌跌撞撞挣扎着踏上去。 一落地，萧令仪就哭了：“我活了小半辈子，今天才知道，脚踏实地是多么重要的事。” 说话间，朱刚指了指上面的白云峰：“快看！” 一阵碎裂声，半空中忽然爆出一团光，众人就见白云峰居然高出去一截，多了一块陌生的山头。 就在那片山头，黑气缭绕，丛林掩映中有漆黑的鳞片盘旋。 朱刚打了个哆嗦，毛骨悚然，他看不清，可远远的，丛林中探出的头，绿油油的怪模怪样的鳞片，头顶上凸起的肿块，瞬间勾起他的记忆，记忆里模糊的部分变得越来越清晰。 和这东西一模一样，刚才差点吃了他。 “呕！” 冷和恐惧瞬间袭上心头，朱刚忍不住干呕了两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空。 穆青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山顶，腾转挪移间，她好似在云雾中瞬移，众人的目光都追不上她的速度，只能看出这位穆同学正竭尽全力地攻击那个像蛇，身体大的能缠绕半个山头的东西。 除了她，还有两个看不清楚脸，只能看到个影子的人，还有说不出耀眼的刀光剑芒。 穆青云手中不知何时也多出一柄长剑。 朱刚从来不知道，原来这样传统的冷兵器，竟然能有让人颤栗的威压感。 第585章 安全 “啊！” 蛇瞬间咬向穆青云的腰身，那么大的块儿头，竟还有那么快的速度，朱刚的视力已经算很好，愣是没看清楚蛇是怎么移动的，只能看到蛇牙已经将将要锁住穆同学纤细的腰身。 惊呼声仍在半空徘徊，朱刚疯狂地想要闭眼，却见最危机的时刻，穆青云险之又险地横向移动，毫厘之差，避开了吞咬，随即毫不犹豫，一脚踩在蛇脸，翻身上去，长剑顺着鳞片溅起一团火。 另外两个年轻男子也合身扑上。 朱刚，谢晓松两个人的心一直扑通扑通狂跳，提在嗓子眼，吞不下，吐不出，屏住呼吸许久，直到憋得肺里火辣辣的疼才反应过来，张口嘴大口喘气。 其他人根本就看不清楚这一场交锋，只是呆立瑟缩，茫然无措。 “天崩了，天崩了。” 王梓眼看着山头上落石滚滚，天崩地裂，转身望去，想跑也是无处可跑。 萧令仪帮一个摄影师抬了下摄像机，手臂直哆嗦，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地上的导演：“李导演，我们这节目还能播吗？” 李导演：“反正都拍下来了，咱们要是壮烈在这儿，节目至少会在咱们的追悼会上放一放的……啊！” 天空中忽然爆出一团血。 李导演本能地看向摄像机，他用的摄像头还是极好，能清晰地看到穆青云肩膀上被蛇尾抽中的情况，衣衫寸寸裂开，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她的脸上，看得人心揪的厉害。 穆青云死死握着剑，挂在这‘蛇’身上，回头去看她师兄。 小楼高声道：“别打了，皮厚打不动，把它往山顶引！” 穆青云二话不说，顺着蛇鳞滑落，在蛇眼皮子下面打了个晃，跳起来用力一踩它的头，反身朝山顶扑去。 身后蛇鳞磨蹭山体的声响越来越吵，轰雷阵阵。 穆青云在林间穿行，转身改路线时偶然也能看到身后，小楼师兄和乔倾的配合显然妙到巅峰，一看便知，这两个人肯定认识很久了，都不必交流也能知道彼此都要做什么，配合还挺默契。 时间仿佛停滞，穆青云都不记得过去了多久，一次又一次挑衅，一次又一次蛇口逃生，终于把这条毒蛇引到了多出来的山顶。 一登顶，扑面而来的便是浓烈的熟悉感。 穆青云没有时间愣神和思索，本能地一头扑到峰顶冒着滚滚寒气的水坑里，小楼师兄和乔倾一先一后也一头扎了进去。 一进入寒水池，小楼反手在掌心上划破一条口子，手掌印在池边的一尊石柱上，鲜血渗进去，一滴都不曾漏出。 穆青云一怔，她越发觉得这整座山头散发出来的能量特别的熟悉，她每次进入那种清醒的梦境，似乎都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轰的一声。 山顶降下一道荧光，蛇身体顿时扭曲翻滚，四处跌跌撞撞，山崩地裂，尘土飞扬，它终于受不了，猛地朝下使劲撞去，先是头挤入地下，紧接着整个身体和逃命似的也挤了进去。 乌云散去，荧光也收敛，小楼师兄整个人沉入池底，穆青云一手把人捞住，乔倾也顺手提起他的衣领，两个人合力将小楼推到了岸上。 穆青云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呼吸有些微弱。 乔倾扬眉：“没事，死不了呢还，讷，下头那些人是真快吓死了。” 穆青云爬起来从山边远眺，见下面一群嘉宾六神无主，已经沿着石柱拼成的路连滚带爬地爬到山里去。 “乔总，你带我师兄先回去歇着，回头我来烧菜。” 乔倾一言不发，把小楼师兄提起来甩到肩膀上，顺着山道往白云门大殿的方向而去。 穆青云看他熟门熟路的，也就没把指路的话说出口，连忙纵身一跃，顺着山壁直接跑到了石柱上。 看到她全须全尾的出现在面前，朱刚顿时松了口气，双目含泪：“真是……吓死了！” 谢晓松颤声道：“刚才那是什么？” 打死他，他也不能相信这是白云门的入门试炼。 朱刚也道：“那是什么，变异生物？” 穆青云：“哪来的变异生物，就是山上土生土长的大蛇，山里嘛，毒蛇虫蚁，什么没有？” 众人：“……” 眼下这情形，穆同学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穆青云挨个数过去：“金助理呢？” “这里，这里。” 圆滚滚的金助理小心翼翼地从石头后面伸出手：“腿麻了，站不起来。” 大家赶紧把人扶起。 “王明远呢？” 穆青云四下打量，没看到王明远，目光登时落在江敏华身上，江敏华浑身发抖，牙齿咯吱咯吱作响，声音里隐隐带出哭腔：“他没跳，他好像没跳，呜，王明远，王明远——” 王明远会不会死了！？ 只这刹那，江敏华忽然感觉到了强烈的恐惧，除了真的为王明远担心，她更担忧的是自己的未来。 如果他出事，自己将背负一条命，后半辈子大概都不会安心。更重要的是，王家不会放过她的。 王明远和她一起离开的学校，一旦只有她一个人平安回去，她都不敢想象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他的父母可是爱他如命！ 诸般思绪繁杂，江敏华嚎啕大哭。 穆青云被她哭得脑袋生疼，一手堵住耳朵，一边四处眺望，招招手，山上无数飞鸟，小猴子，猩猩，甚至还有狼群，都四散开来，从四面八方传来诸多的讯息。 其他人缓过神，所有人都开始慌，李导演来回转了半天圈，猛地回神，高声招呼那些摄影师：“快，快，看看摄像机有拍到什么没有。” 穆青云轻声道：“都别急，我先带大家去安全的地方休息，之后我再去找王明远。” “诸位都不必太担忧，我们白云门，还是很安全的。” 众人：“……” 萧令仪吐出口气，苦笑：“我现在想到了我们来之前的那长达二十五页的危险告知书，还有签了那一堆知情书，唉，早就应该知道，这综艺搞的这么牛，一定很危险。” 导演：“……” 那真没有。 基本上每个户外综艺都要提前签那些东西的，大多数时候，那就是签一签而已。 第586章 烦 穆青云心下略有些尴尬，面上却是端着一副冷淡面孔，很平静地领着所有人抄近道回白云门去。 似乎刚才的天崩地裂都寻常，忽然冒出来的，让人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蛇同样不稀奇。 “我们先休息一下，等下吃点东西，待我把王明远领回来便送大家下山。” 穆青云的语气太寻常，别说，几句话的工夫，所有人心里倒是真平静了些许，就连江敏华也不再哭了。 其实江敏华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情绪比较稳定的姑娘。 所有人都回到白云门的三才堂内，穆青云把人安顿好，又指给大家厨房所在，随口交代几句，先把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来，这才出门上了山。 其实，穆青云不是特别担心。 一则剧情现在写的很清楚，王明远被山上滚落的石头擦中了肩膀，后来又跌伤了脚，现在滚落到一个山洞里，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反正还活着，也没受什么不可逆转的伤。 二则，他们出事的地方是在白云门的试炼之地，看起来很凶险，可整个白云门再也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所在。 至少穆青云在的时候是如此，看后来的各类资料，似乎也是如此。 白云门中唯有新入门的弟子，武功很差，未来却可期，毕竟是新人，有无数的可能性。 门中前辈们都本能地对他们爱护有加，试炼是个危险的事，所以更加倍在意，里里外外不知多少人试过多少次，确认了不知多少种可能遇到的危险，但凡能想到的补救措施都设置了。 纵然事发突然，王明远又不是去和魔物打架，在这地方死了的可能性真是不大。 不过，穆青云还是放弃了泡个温泉的想法，赶紧出门找人。 幸亏漫山遍野的飞鸟走兽，还有几百年古树，都能清楚地传递讯息。 或许因为这里是白云峰，是穆青云自己的地盘，她总觉得他们家的动物也好，植物也罢，都比别处的聪明伶俐。 一路向上走，很快就有几只长尾巴喜鹊过来报信，找到了王明远在的那个山洞。 太阳西斜，山里的风越来越冷。 王明远喊的嗓子沙哑，只能挣扎着往石头后面躲了躲，心里说不出的害怕。 山里一点都不安全，别的不说，肯定有毒蛇。就说白日见到的那个像蛇，又不像蛇的四不像，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跑到山里来，闻到他身上的味，再给他咬上几口，那，那—— 王明远越想越害怕。 他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连死都不怕，原来真到了这份上，他吓得腿都发软，连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他想起跌落山崖，天上巨石朝着头砸下，狂风席卷，濒临死亡的刹那，仍然心有余悸，脑子里轰鸣声不断，完全没办法做任何反应。 他会死吗？ 烂在深山老林，被野兽叼碎了骨肉，孤魂野鬼也游不出去，千年万年，没人知道。 只是想，他已经伤心难过的不得了了。 天越来越冷，伤口越来越疼，王明远感觉自己好像在发烧，已经烧的有些迷糊。 一路上又累又饿又渴，一点力气都没有，也许今天晚上……他就会死。 王明远感觉身体一会儿浮在半空，一会儿又沉入深渊，浑身疼的厉害，睡不敢睡，也睡不着，只觉得死神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王明远。” 远处忽传来一声呼喊。 他猛地醒过神，大喜过望：“在这儿，我在这儿！” 王明云顿时拼命开始喊，喊的嗓子生疼倒是越发高兴起来，不多时，他一抬头，就见穆青云出现在山洞口。 太阳最后一缕余晖映照，王明远心里忽然涌起巨大的感动，他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穆青云这个人，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他甚至回忆起幼年相见的时刻，他很长一段时间都记得那个小姐姐，长大了一度心下悸动。 他是因为把敏华认作是那个和他有一段缘分的小姐姐，这才生出爱意，至死不悔。 王明远暗自唾弃自己，后悔不迭，他怎么就忘了呢，他怎么能觉得，认错人也无所谓，年幼时的琐事不值得记忆？分明不是这样，即便他喜欢敏华，但知道认错了以后，也不该这么轻易地舍弃幼年的缘分，他应该好好和穆青云交谈，认真告诉对方，自己对这段友情很在意。 穆青云低头把王明远从山洞里扒拉出来，觉得他目光有点怪，却是懒得理会，蹲下身检查了他身上的伤，直接就地取材用木头给他绑好，就把人提起来急速朝白云门走去。 “对不……起。” 王明远呻吟着道歉，张嘴吃了一嘴的风。 穆青云有点意外：“这倒不用，虽然你没听话，可你差点弄丢的是你的性命，没伤到别人。” 王明远讷讷无言，但让他说清楚道歉的缘故，他确实说不出口。 很快，穆青云就将人弄上了白云门，送到李导演他们那些工作人员那边，叫了江敏华过去一起到白云门的药房拿了药，交代了煎药的法子，她就匆匆去了白云峰顶。 江敏华一句话都没多说，老老实实把药煎好。 “我真是对不起穆同学，居然把敏华你错认成了她，唉，我早该道歉的，回头咱们两个一起去道歉吧。” 江敏华：“……” 王明远一边喝药，一边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江敏华其实早知道他很能絮叨，外表的冷酷都是故意装出来的，大概觉得很酷帅？ 但平时怎么不觉得他的絮叨这么烦人！ 自己就算有一百个理由该去道歉，可绝不包括王明远说的这个。 认错人是这家伙自己的事，她江敏华可从没有冒认过自己是他什么幼年玩伴，事实上他一开始什么都没说，后来想想，他倒是有旁敲侧击的暗示过，可别管他怎么暗示，江敏华说的都是根本不认识他，以前没见过面，这小子自己会脑补，她能怎么办？ 一时间喂药的心思都没有，江敏华都想把炉子，熬药的锅全端进门，让他自己熬药自己吃去。 烦！ 第587章 白云峰 白云峰顶，气氛倒是不怎么紧张，清风徐来，温泉的热度恰到好处。 穆青云进门就见小楼师兄泡在温泉里，乔总在熬药。 熬药的锅特别大，有半人多高，戳在温泉池子旁边热气滚滚，白雾氤氲，一股浓郁的药味刺鼻的厉害。 穆青云本能地皱眉，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定神去看自家师兄。 隔着一层白雾，师兄的脸色是冰雪一样的白。 身上的伤口一直没有止血，一般有伤当然不能泡温泉，可穆青云早就发现了，白云峰顶的温泉很特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灵气，能补人气血，两害相权取其轻，和它的功效比，伤口被浸润的危险，也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师兄怎么样？” 乔倾想了想道：“按照他五脏六腑衰败的速度来算，只要不再加速，总归还能再活三四年。” 穆青云脚步一顿，愕然抬头。 小楼皱眉，瞥了乔倾一眼，拿起架子上的外披穿好，起身出来，从头到脚地看了看他师妹。 “你个女孩子，别对伤处这么随意，留下疤也不好。” 小楼摇摇头，把穆青云拉到旁边的石凳上坐好，从乔倾手里接过纱布和止血三七药粉，将她肩膀上，小腿上的伤处依次包裹。 他的手指修长，动作灵巧轻柔，包的严密，却是半点都不痛。 只是一抬眸，就见自家小师妹那双特别漂亮的大眼睛冰冰凉凉的，有些吓人。 “……没有哪个人能逃开死亡的，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件事，公平公正，无论王孙贵胄，还是贩夫走卒都要接受，那就是死亡了，所以，我们不必太在意。” 穆青云无奈。 按师兄这么说倒也不错，这次的剧本结束，她去往的地方就是这里的故人都已经死亡的世界。 可在亲朋故旧的守护下寿终正寝，是为喜丧，和确定了死期又怎么一样？ 穆青云还是不明白师兄到底受了什么伤，却明白剧本的意思了。剧本描述，白云门的师兄给女主送完金手指，很快就伤重而亡，女主手中握有灵药，犹豫间却拿去救了她爱人的亲人。 看到这段剧情，除了很生气，穆青云还觉得奇怪，白云门的灵药当然不少，人参，灵芝一大堆，年代久远，可并不是孤品，论箱子装的，别说给两个人吃，一百个人都吃不完。 怎么救了王老爷子，就不能再救师兄了？ 师兄受伤本身也很奇怪，师兄的武功比现在的她还要高一点，轻功又好，真说遇上了强敌，打不过还不会跑？ 而且师兄的内力中正平和，无论内伤外伤，但凡没有当场死，不是中了解不了的剧毒，自己调息也能好的，她想不出白云门里这些灵药，哪一样能胜过他们白云门功法真气本身。 穆青云伸手握住小楼师兄的手腕，仔细诊断，可她真不怎么懂医术，最多也只断出浮且细软，别的便看不出了。 小楼笑了笑，就像穆青云撸学校里的小猫似的那么撸了一把她的脑袋：“别操心，我早就看开了。” 乔倾冷笑：“呵，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是当年跟我说，天要杀你，你便逆天的时候了。” 小楼默默瞪了他一眼。 谁还没有桀骜的时候？ 小楼叹了声：“师妹，你可记住我的教训，少年时莫要轻易与不着调的人交心，容易上当受骗，年岁大了，尤其易被反噬。” 几句笑谈，穆青云紧绷的情绪也稍稍松弛了些许。 她其实知道，尤其是剧本这东西出现以后就再明白不过了，人生就是会有很多的意外出现。 她面对忽然成真的剧本，只能进不能退，能选择的只有自己的行为，却选择不了命运的馈赠和磨难。 穆青云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师兄：“师兄不要瞒着我，我在这里，真正的亲人只有你一个了。” 她顿了顿又笑，“但我觉得，你师妹和脆弱没什么关系，我很皮实的，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能好好接受它。” “好，先吃饭。” 小楼先去穿好衣服，把头发洗干净，自己喝了一碗药，又给乔倾，穆青云都灌了一碗。 白云峰顶，今年的月不圆，但很亮。 穆青云亲自去做的饭，累的狠了，也不想做的太复杂，只熬了一大锅粥，又烙了几张饼，萝卜土豆炒一炒，切了块猪头肉，想了想，又把窖藏的药酒翻出来一起喝。 三人在凉亭里落座，先是一通猛吃，吃到半饱，小楼才蹙着眉想说辞。 乔倾叹了声：“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病症，有点像早衰症，不过要好一些，只是脏腑衰竭的很快。” 穆青云心下一揪。 “偏偏他天资聪颖，根骨也好，练功进度非常快，不到二十岁就已经算得上顶尖高手了。” “因为他这病症，他师父不可能让他做自己的嫡传弟子，不免多有惋惜难过，多疼惜一点，没想到却让他师兄误会，生出忌恨，做事越发冲动无脑，最后酿成了大祸。” “当时有个老大夫从帝都来，他不懂江湖的事，出手救了个魔教的人，就惹下了是非，小楼他师兄要打响师门的名声，要替天行道，出去‘诛魔’，可江湖哪有那么简单？” “他虽然聪明机智，可到底当时年轻，几次入了圈套，惹来仇敌无数，杀的人越多，被人围攻的次数就越多，楼挽风为救弟子，也迫不得已开了杀戒，别人也还罢了，只是这个老大夫也被卷了进去，不幸被楼挽风误杀。” 穆青云眨了眨眼。 原来那一场师门分裂，好好的白云门弟子变成魔头的惨事，说起来竟是三言两语，简单至此。 小楼皱眉不语。 乔倾翻了个白眼：“楼挽风这个人，错就错在主动当个哑巴，有什么心思根本不同弟子们讲，前头他教大弟子，灌输了一堆要重振白云门的心思，后来久历江湖，看出眼下的形势，破了自己的执念，却只是一句话丢下，让他大弟子做的那些事，都不许做了。” “不光如此，他还把小弟子养在身边，教只有嫡传弟子能学的那些功法，这让他那位寄予厚望的大弟子怎么想？” 第588章 忘不了 小楼神色也不禁有些黯淡，却仍是冷声道：“我师父如何，岂容你一个外人置喙？” 乔倾：“……” 穆青云咋舌。 好家伙，她现在看到的场面要是能录下来，拿回去给楼方看一看，楼方怕是要得意的很了。 在她的世界，小方老师怎么敢和乔总横眉怒眼的说话？ 毕竟吃饭都是要靠乔总的。 更难得，乔总竟然还没有动手打人，这也太委曲求全了些。 “总之，张德林有现在的下场，他自己的心性占上一多半，楼挽风不会说话，也要占一小半。” 乔倾不理小楼，冷笑道。 “楼挽风其实是下了决心，要改了门内的规矩，不再只收一个嫡传弟子，两个弟子都教授本门绝学。” “但凡他细心一些，别只简单交代句规矩改了，认真和他的弟子们讲明白，很多事都能避免。” 乔倾顿了顿，沉默片刻，“楼挽风是希望小楼修炼白云门的诸般秘籍，能延缓病症的发作……可惜完全没有效果。” 小楼摇头道：“不是，我活到现在，仍然活的很好，都是师父的恩德。” 风吹得凉亭处的珠帘哗啦啦作响，三个人把一锅粥都喝光，菜也吃干净，肉一丝都不剩，穆青云还没洗碗，乔倾就当先拿去洗了。 穆青云心情也好了许多。 以前乔总就不许她洗碗的。 家里虽安了洗碗机，可有时候一个半个的碗，她就想顺手洗一洗，但凡有乔总在，总要替她洗。 乔总说，女孩子不可洗碗，免得伤了手。 可其实，当时的穆青云干活干了不知道多少年，麻利的很，而且习武，尤其是修习内功，或许能加速新陈代谢，她手上的老茧早就没了，一双手看起来就和大小姐的手一样。 穆青云就想，如今的她，再为过去的生活道一声辛苦，或许不知情的人都不会相信。 小楼看了看天色，笑道：“都回去睡吧。” 穆青云一下子回神：“世人都传我们白云门有一颗神珠，有起死回生的效果，真的假的，如果有，这神珠又在何处？” 小楼顿时神色凛然，怒道：“师妹，你怎么也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传言？当然没有。” 穆青云却一眼看出小楼师兄面上的表情不对。 乔倾的表情也有些异样。 她怔了下，心下有点无奈，她不喜欢谜语人，她自己就从不做谜语人，能说的，该说的，都一早和真正至交好友说清楚。 就说她身上那么大的事，她都没瞒着小方老师和乔总。 现在想想，她也不后悔。 小方老师是个能在濒临绝境的时候，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来救她的人。 乔倾乔总，也是为了朋友，真正可以两肋插刀，生死不计的人。 穆青云愿意相信他们，虽然，如果不是小方老师也在她的剧本里，而且人设十分危险，她就不会牵连人家。 可那不是她不愿意，不信任，只是没必要罢了。 穆青云是个喜欢倾诉的人，有事不爱憋在心里，也特别讨厌谜语人，可现在小楼师兄做起了谜语人，她也没法子。 “最后一个问题。” 穆青云站起身，神色肃然，“那魔物怎么回事？” 小楼师兄神色凝重：“这个倒是必须跟师妹讲清楚，白云门的峰顶之上，镇着这世间最后魔物，师祖们合力设下了阵法，每十年，里面镇压的魔物会苏醒一次，我们需要把它打回去。” “只要它封在阵法之内，这只魔物就不会产生污染，也不会有新的魔物诞生了，咱们白云门世世代代担此重任，待我去后，下一个十年，责任便是师妹的了，阿乔也会帮忙，师妹不用担心。” 穆青云：“……” 如此轻松说出口的‘待我去后’，真让人讨厌。 穆青云这下子是一点谈兴都没了，先一步回房休息，至于外面还在熬着的药之类烂摊子，便都留给乔总和师兄收拾。 她本来以为自己睡不着的，没想到这一睡，便酣然无梦，一觉到天明。 早晨，节目组那边各种收拾东西的嘈杂声也没把她惊醒，直到日上三竿，穆青云才起身，准备安排已经等得脸色难看的一众节目组嘉宾和工作人员下山去，结果一碰面，李导演竟然不肯走。 穆青云：“……” 李导演：“辛辛苦苦来了这么一遭，差点连这条老命都没保住，工作总要完成吧，否则总是个遗憾。” 事实上，昨天晚上他累的要命，可还是强撑着精神看过他拍的那些片子，很倒霉，完全没有拍到那条‘蛇’，只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影子。 摄影师也觉得很奇怪，他当时明明记得拍的很清楚。 嘉宾们倒是有点打退堂鼓，可不得不说，这年月，娱乐圈的明星们也比后世敬业的多，导演不说走，就没人离开。 穆青云只能夸他们心很大。 节目组愣是待足了七日，穆青云带着他们在十大殿内都转了一遍。 那日探险队曾经见到过白云门前辈们的留影，穆青云带着节目组的人也去走了一遍。 李导演一边指挥拍摄，一边哭。 他是个很感性的人，哪里看得了这样的场面。 “我一直都知道，大灾难时期很多前辈们曾经浴血厮杀，舍生忘死，但毕竟只是听说过很多故事，真实的情况不得而知，今天看到白云门尚存的影像，才知道那短短的几行故事都代表了什么。” 嘉宾们看到了死在十九岁的周明方。 他喜欢的姑娘也喜欢他，等了他五年，还是嫁给了村子里不那么喜欢的放牛娃。 姑娘一生平安，育有两女，享年七十九岁。 七十九岁那年，姑娘老了，脑子糊涂了，逢人便问‘明方哥回来了没有。’ 他的女儿，外孙，外孙女都不明白自己的母亲，外祖母到底在叫谁。 这一辈子，这个姑娘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曾经有一个武功很高，长得很俊的男孩子喜欢她，也是她心中所爱，所有人都认为，姑娘已经忘了故人，可其实，终究忘不了。 第589章 开播 《走入白云门》这一档综艺，分成上下两部，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悄无声息地登上了央视三套。 一开播，刚播出了上部，一时间就是热度飞涨。 基本上这个周末，人人口中谈论的除了白云门还是白云门，这成了男女老幼热议的话题。 不敢说世上所有人都知道了‘白云门’，毕竟世界这么大，或许有人都不知道地球是圆的，不知道世上有四季变换，所以，当然也有很多人不知道‘白云门’，可无疑，在这一刻，电视上播放的所有节目，都很认真地暂避锋芒，最热播的电视剧，此时此刻也没敢和这档综艺叫板。 穆青云回到学校的 徐教授连上课都差点给忘了，满心满眼都是‘白云门’。 他老人家一直说，他曾爷爷就受过白云门的大恩，当时他曾爷爷所在的学校，被什么‘魔物’给攻击了，斩衰军赶到的很及时，可还是死了不少人，曾爷爷同办公室的两个老师就在他曾爷爷面前死去。 只差一点点，这世上将没有他们徐家。 徐教授现在终于记起来当年他曾爷爷给他讲的那些事，他曾爷爷说，就在最危急的时刻，他看到了白云门弟子那一身红色的斗篷，还有黑底金字旗。 白云门的弟子们拼死杀了一个又一个魔物，硬生生以血肉搭建了求生之路，把学校里的师生们从黄泉路口夺了回去。 “我之前竟然都，都忘记了。” 徐教授忍不住落了泪。 “曾爷爷告诉我，他当年任教的学校就是燕州书院，后来燕州书院和另外几所学校合并，这才有了燕州大学，如果不是白云门的弟子们及时赶到，燕州书院的师生们恐怕十不存一，早就没了。” “这些故事，就是幼年时我的睡前故事，如果不是看了白云门的纪录片，又看了这回的综艺，我恐怕真要全都忘干净，唉，幸好，幸好。” 徐教授苦笑，“我都不敢想，若是我进了棺材还想不起来，到地下和我列祖列宗们一碰面，岂不是要受一顿棍棒？” 穆青云：“……” 徐教授今年五十有三，还算年轻，他家曾爷爷想必年岁不小，他听老人家讲故事的时候，三岁还是五岁？ 这忘了有什么稀奇？穆青云现在过目不忘，她也想不起三岁的时候她妈给她讲过什么睡前故事。 不光是穆青云在学校里受到各种超出之前很多的关注，其他参加节目的嘉宾也备受关注。 央视三套这边一看这架势，赶紧很时髦地给了观众们后续的售后服务，召集几位嘉宾，又录了一档访谈节目。 录节目的时候，大屏幕上又重播了《白云门》纪录片的高光片段，还有综艺节目中的新弟子试炼的那一段影像资料。 看过影像，记者是真心满怀感激，现场的观众们的情绪也很澎湃，节目现场所有人情绪极为高涨。 嘉宾们一出场，挥舞的灯牌明明暗暗，竟然都把舞台灯光师给吓得连忙出来调整灯光。 不好好调整，舞台灯光都要被观众的灯牌给打压了下去。 都不用有什么数据支撑，光是看这样的架势，所有人都清楚，朱刚红了，谢晓松红了，萧令仪必然重回新一代天后的地位，曾经那些对她不看好的公司都会鼓掌欢迎。 王梓也一瞬间就从在娱乐圈地位尴尬的新生代偶像，提了不只一个层次，就连央视的大佬们，娱乐圈的前辈们，也都对他客客气气。 访谈的最后，记者问几个嘉宾，有没有一种使命感，觉得自己正在做的是件伟大的事，为广大人民群众宣扬我们的传统文化！ 朱刚和谢晓松等人对视一眼，沉吟半晌，却没顺着记者的话去谈自己的感受，反而叹了口气道：“来看我们这档综艺的观众，估计没有一个是冲的我们几个人，人家想看的，只有‘白云门’而已，所以，我们现在受关注，全托咱们大明国传统文化的福。” 记者：“……” 仔细一琢磨，记者也只能承认，对方的话还挺有道理。 朱刚啊，谢晓松啊，在参加《走入白云门》的综艺之前，其实在娱乐圈里不算很有名气。 谢晓松在电影圈子里备受导演欢迎，但他有了年纪，年轻一代最多觉得他的脸眼熟，却并不怎么认识他。 萧令仪更是退圈五年了。 早年她的粉丝们可能还记得她这个人，但这时候和后世不一样，所谓的粉丝也不过是个说法，他们只是喜欢萧令仪，会看萧令仪的作品而已，并不会喧喧闹闹地整出些接机啊，偶像见面会之类的活。 也就是王梓，现在还长在小年轻们眼里，但他也差不多是快要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了。 但是，即便他们说的是事实，可这样的谦虚谨慎，还是很难得。 访谈一播出，观众们对这几个嘉宾的印象一时大好，就连对王梓很不感冒的那群中老年观众，也不禁竖起大拇指。 “以前总感觉王梓这小孩儿有些浮躁。” 台下，几个娱乐圈的大佬一边和李导演聊天，一边看这访谈节目，看到几个嘉宾都这么谦虚，尤其是王梓，从头到尾都柔声细语，客气的不行，不禁笑道，“现在看，是我先入为主了，以后可不能以貌示人。” 李导演笑的不行。 几个嘉宾事后听了众人的夸奖，想起他们在白云门录节目时发生的那些事，齐刷刷打了个哆嗦，都忍不住苦笑。 任谁遇到那些事，都不可能还有心思骄傲。 这一趟白云门之旅，所有嘉宾都已经精疲力竭。 事实上他们回来以后，自己拍的综艺开播，周围所有人，包括经纪人都特别激动，唯有他们自己，心若枯木，唯有伤感存留。 观众们看到的综艺节目，并没有那一段‘战蛇’的场景，他们看到的白云门，也是在摄像头下，在编导的手法里变得更温柔的白云门，即便如此，仍是无数人痛哭流涕，朱刚他们四个亲身到了那个地方，当时还好，回了家却是噩梦连连，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第590章 角色 就在沧海市的监狱内，一群犯人也被组织看电视。 先是《白云》的纪录片。 之后就是《走入白云门》这档综艺节目。 电视里那个姓穆的小姑娘站在藏书洞内，周围都是高大的书架，各种书籍，古籍浩如烟海。 张德林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熟悉的地方，甚至连墙角留下的给他师弟量身高的印迹都和往常一般无二，看着家里的藏书洞，岁月仿佛亘古不变。 只是人很陌生，站出来说话的不是那个让他恨都恨不利索的小师弟，而是白云门的大小姐。 穆大小姐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却是从小便长在他们师兄弟的心尖上的。练功的时候，师父会叹息，说也不知道师祖有没有派人好好教导大小姐，不知道她的病有没有痊愈，有没有好好修习内力。 一时又道，大小姐毕竟是女孩子，练武是要吃苦的，学一点强身健体便可，实在没必要太辛苦。 这时候，师弟的嘴，通常是没有他灵巧的。 他会说，这辈子有他在，大小姐必然太平无忧，喜欢练功便练，不喜欢也无妨，反正他绝不会让大小姐吃亏。 师弟就只会应一声，跟个闷葫芦似的，什么都不肯说。 最近他终于见到了这位大小姐，武功是真不错，可见当初师祖虽把人送到山下去，没让入门，在武功上却还是下了狠心，找人好生教导过。 “一直以来，口口相传的都有一个传说，说我们白云门中有宝藏，曾经有很多人，应该说就是大家想象中的江湖人来寻宝，探宝，是的，白云门里的确有宝藏。” 穆青云轻轻笑起来。 张德林猛地挺直腰背，心都要窜出来。 自从他失去师父，丢掉白云门，几次努力想完成兴盛白云门的誓言，可又都成了泡影，现在还锒铛入狱，他就认为自己已是千锤百炼，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动容。 他现在活着，只是不想做个懦夫去寻死而已，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能有什么事能触动他！ 张德林默默盯着穆青云，脑子中一片空白。 穆青云叹了口气，回身冲着满藏书洞内的典籍，恭恭敬敬地行礼：“这些，都是白云门的宝藏。” “这是一排，一共一千九百二十五册，是大灾难时期所着的地方志，咱们明国的国家图书馆内馆藏有四百九十六册，现在可以补全了。” “还有这一排，是《大典》，历朝历代典籍汇编，全套九千二百册，国内在此之前只余八百九十六册，其余的都失传了。” 随着穆青云指指点点地细数藏书，电视机前无数观众都忍不住惊叹连连。 张德林也放松了肩背，萎靡不振地耷拉下脸。 白云门的热闹足足持续了三个多月，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还有好些电影公司蹭热度一样筹拍相关题材的电影，电视剧，帝都的图书馆内新开的相关展区，每日预约参观的人数激增，基本上放开预约，几分钟之内就能预约满，节假日甚至根本预约不少。 穆青云的学习生活倒是还算平静，按部就班地上大学读书，四年里修了数学，历史，顺利保研读了研究生，还是研究数学，纯数学方向。 四年里基本上每年只写一篇比较重量级论文。 闲暇时间又慢悠悠地又写了两部小说，一部是正儿八经的历史小说，就讲大灾难那一段历史。 另外一部是幻想小说，写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有一天忽然得到一种能力，能进入各种小说中。 虽然是幻想小说，可穆青云写完，很多读者都觉得像是读到了一本现实题材的小说，写的非常真实，这本小说甚至比她擅长的历史小说受到的观众更高。 一来，穆青云写的确实很精彩，二来，这样的小说，在这样的时代还是相当稀奇，读者们看了都感觉十分新鲜。 反正这一本小说，穆青云就借着它的吸金能力，全款在帝都买了两套房子，原来的房子贷款也都还清了。 她现在高高兴兴地读纯数学，完全就是学着高兴。 又是一年毕业季。 江敏华背着背包，刚从火车站出来，就看见好多车在接新生，燕州大学的校车可真敞亮。 她忍不住驻足停了片刻，居然又在墙上看到了穆青云的宣传海报。 记得当初穆青云作为作为沧海一中的活字招牌，就变成过宣传海报上的漂亮角色，那会儿，她看了心里还不舒服，这一回，人家成了燕州大学的活招牌，她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四年光阴如水逝。 江敏华还是没考上大学。 高考前有那么一阵子，她每天晚上都做梦，梦见自己考到了燕州大学，成了风云人物。 结果梦一醒，她却连大学都考不上。 其实，如今考大学是件很难很难的事，复读一年两年，三年四年，真的不新鲜，相反，千军万马独木桥，能一次考过的，都是厉害角色。 江敏华正走神，忽然就听旁边几个站在燕州大学校车外正放行李的学生忽然叫出声。 “就是她，穆青云，去年参加国际数学定向闯关活动赢了十一位数学家，独占鳌头，把全世界参加活动的一百三十多个国家的学者都给惊讶坏了。” “还不止，人家白天参加数学定向闯关，晚上就在冰嬉节上赢了滑明星，世界冠军克里斯蒂娜。” “当时那场面，你们大概没看见，我就在现场，全场各国观众都把手里的小玩偶扔给了穆青云，铺天盖地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我听见咱们的记者们嗓子都喊哑了，啧，我真不明白，穆学姐怎么就能这么全能，而且还这么低调，她要是肯多露露脸，一定是顶级的大明星。” 一群学生在叽叽喳喳的说话，人人都很激动。 江敏华听了半晌，不禁苦笑。 她有时候想，或许她江敏华就是穆青云人生故事里的一个前期的小炮灰，专门创作出来的丑角，就是为了衬托人家的光彩亮丽。 如果真如此，也许王明远的分量比她要重，能当恶毒男配？ 第591章 偷车 江敏华为自己的小念头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真有这样的故事，那应该叫什么名字？ 《穆青云逆袭记》？ 还是《全能学霸美少女在都市》？ 江敏华胡思乱想了半天，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以后，她大概和这位……姐姐，再也不会有交集了，不知道等自己老了以后，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和她的晚辈们谈起这位光彩夺目的白云门嫡传弟子。 现在她最难的难关，还是考大学。 想这四年，头一年和王明远纠缠不清，放不下，拾不起，不敢回家，不敢面对父母，得过且过，过的实在是稀里糊涂。 王明远根本就是个孩子，他没办法违抗他的家庭，像他那么天真地想，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就什么都不需要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家里让他联姻，他要是不去，就不能拿家里分配的资源，那他就什么都没有。 他连他自己的主都没办法做，又怎么可能让她江敏华得到他许诺的那些幸福快乐自由的人生？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江敏华那天见到王明远跳着脚，扯着嗓子，色厉内荏地和父母吵架，她忽然就明白过来，自己应该听父母的劝，在什么样的年纪，就做什么样的事。 她要回去读书。 之后的两年，江敏华鼓起劲努力地学习，可惜，高考还是太难，她努力，总有人比她更努力。 但是还好。 江敏华不觉笑起来，全心全意地像个高中生一样，投入到学习中之后，她就忽然发现，之前的纠结难受痛苦，根本不顺什么。 每天刷题刷的头晕眼，累的倒头就睡，哪里还有心思伤春悲秋？ 别说一个王明远，十个王明远加在一起，在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持续一个月以后的江敏华眼里，那都比不上一张舒舒服服的床铺，还有温暖的被子，可爱的枕头。 努力一把，至少别让人对着她爸指指点点，说她爸丢了一个神乎其神的女儿穆青云，非要个连大学都考不上废物闺女。 虽然，她觉得自己能考上的大学，和人家燕州大学的高材生比，还是很废物的。 可总归说起来好听些，至少都是大学生。 江敏华偶尔还是会想王明远。 那是她枯燥乏味的人生里，遇到的 被主角当成故事主角的穆青云，这会儿有点忙。 她本来被老师抓了壮丁，要去参加迎新晚会，结果半路上李巡查打了电话过来，声音带出来些气急败坏。 “有个王八，混账东西，偷了咱们巡检司的警车，出去竟然还搞出车祸来。” “一轻伤，一重伤，重伤的那个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没清醒，肇事逃逸，摄像头拍了个正着，省里都惊动了，沧海周围各个市县，兄弟单位，全都有上班没下班，休假的全取消了假期，就连我们孙头儿，家里老婆要生孩子了，愣是没敢回去。” “要不是我们的宣传部门和媒体的关系还不错，媒体方面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们巡检司。” “现在我们的车是找到了，就在咱沧海郊区那一片三岔路口。” “这都三天了，连偷车的是人是鬼，都还不知道！” 穆青云也吃了一惊，听李巡查心有余悸的口气，却是有些好笑。 也就是现在，和媒体关系好，就有点转圜的余地，换了后世，咳咳。 无数的自媒体肯定会教他们做人。 李巡查叹气：“穆同学，穆顾问，你赶紧和我们去看看情况，再找不到偷车的这孙子，你嫂子都要和我离婚了。” 说好了陪媳妇出去玩一趟，就等着年假批下来，哐当一案子砸头上，这还能不傻眼？ “我从去年到今年，放你嫂子的鸽子，已经是 穆青云：“……” 四年来，她和巡检司相处十分愉快，李巡查也是个好人，还真不能眼看他家庭生变。 穆青云只好放弃迎新晚会，坐上火车直奔沧海。和李巡查他们汇合去。 本来她是真没把这种盗窃案，肇事逃逸案太放在眼里。 如果这人偷的不是巡检司的车，这没死人的案子，在巡检司这儿当真是排不上号。 不过，穆青云看到那辆被遗失的车，却多少提起些精神，这车的刹车被踩坏了，这一脚，肯定不是一般人踩出来的。 穆青云仔细看痕迹，有点像苏北江家的腿法，没什么名字，就是他们家的腿法通常都是腰用力，着力点比较特别。 车上的这一脚，和穆青云知道的江家人的腿法也是大为不同，但里面有种微妙的共同点，当年穆青云和好几个江家人切磋过腿法，还帮忙给过一些改进意见，印象自然也是十分深刻。 穆青云又看了巡检司的调查报告，还是事故发生地的各种痕迹，就笑道：“也不是那么穷凶极恶嘛。” 李巡查脸上抽了抽：“超速驾驶，肇事逃逸，咳，反正不是好东西。” 虽然从刹车等痕迹可以看出来，那个贼开车时曾极力刹车避让，而且猛打方向盘，只是虽然做了极大的努力，还是把两个行人带倒，其中一个撞到了头，现在头部有淤血，压迫神经，一直没有苏醒。 穆青云沉吟片刻，又翻了翻资料：“监控记录，车祸发生的时间是八月二十八日零点十三分，急救中心接到电话，也是在将近零点十四分，两者差不多的时间？” 她合上资料，就事论事，“在这个时间打急救电话，至少可以合理地认为是那个贼打的，他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只是没留下来等，算不算肇事逃逸？” “算！” 李巡查斩钉截铁，气鼓鼓地道，“当然算，他事后也没报案，不是逃逸是什么？穆同学，小祖宗，你可别坐歪了位置。” 穆青云失笑：“不会，不会，反正咱们肯定要抓到这个贼，好不好？” 第592章 查到 真不怪李巡查特别生气，这事最恶劣的就在，那孙子开的是他们巡检司的车！ 虽然及时和媒体澄清，事情没有闹大，但还是有了好些捕风捉影的说法，一开始甚至有人说是巡查肇事逃逸！ “最气人的就在于，我们就是说明白，是我们家车被偷了，是贼干的好事，贼盗用我们的车肇事逃逸，这也不光彩吧！” 反正，他们的颜面是丢定了。 唯一能挽回一点的机会，就是尽早把这个胆大包天的贼给抓住。 穆青云忍俊不禁。 虽然受害者挺可怜，巡查们也挺可怜，可穆青云还是没忍住，笑了两声，嗯，她承认自己不修口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个贼，在穆青云看来一点都不难抓。 但是，巡检司这么多人，找了这么长时间，却找不到，这一点本身就是一个重大线索。 穆青云去巡检司，霸占了李巡查的电脑，把所有调查资料都看了一遍。 这个案子虽然不很大，但影响相当坏，那天，他们的巡查开车去村子里调节两户村民之间的小矛盾，事情挺好办的，他就离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回来便发现自己的车消失不见。 当时巡查还没往偷车的方向去想，毕竟，哪个贼闲着没事干，来偷他们的车？卖又卖不上价，还会惹火上身，一般的贼，巡查们抓不到也不会太费力气，可要是偷了他们家车的贼，呵！ 但遍寻不着，终于也只能承认，就是有个笨贼做出了这么离谱的事。 沧海市这边的巡查们一通气，当即就决定，悄默声地把这事给解决了就算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刚把人手都散出去，车还没找到，先给他们劈头盖脸地来了个大新闻，这辆车出了车祸，还逃逸了。 众巡查：“……” 现在伤者和伤者家属，都坚定地相信是他们巡查撞了人还当没这回事。 穆青云坐在椅子上翻资料，李巡查跟着看，看着看着又想起当时整个沧海市，所有巡检司，所有巡查脑袋充血，头晕目眩的场景，气鼓鼓揉了揉额头，一回身，李巡查不禁皱眉：“小祖宗，你这是查什么呢？” “唔，我看了资料，咱们沧海这边为了这个贼，下了很大的功夫。” “当然。” 李巡查道，“拘留所满员，整个沧海，接下来三个月到半年，肯定没有贼在街面上晃，所有晃的，现在都被抓了。” “就为了这个该死的贼，沧海全市的巡查们没一个放假的，掘地三尺，省里都得了消息，全省的巡查都在忙。” 穆青云把沧海这边的调查资料都归拢到一边，地图调出来，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三条线。 “所以啊。” 穆青云轻声道，“这样还抓不到，就很奇怪。” 话音未落，她目光微微凝滞，打开卫星地图仔细看了看，惊讶：“这里通宁州？” 穆青云转身问李巡查，“宁州八月底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李巡查：“啊？” “帮我查查。” 李巡查满头雾水，还是迅速打开内部资料供穆青云看，穆青云看得飞快，一目十行，看到后面李巡查干脆闭上眼开始做眼睛保健操，再陪他们家小顾问这么看下去，他都快变成瞎子了。 穆青云把翻出来的资料拼一拼，叹了口气：“唉，别找了，这个贼现在就在宁州巡检司的拘留所，被抓了。” 说着，她打开一段影像。 宁州八月底，有一场国际会议，国内外很多大公司大企业的领导人都汇聚一堂，没想到会议中途，忽然有人闯入，差点杀了当时会场的一家药物研发公司的董事长。 那人换了巡查的衣服，假扮成巡查，绕开了外围的安保措施，直到接近会场才被巡逻的安保人员发现了有问题。 哪怕露馅了，这家伙也硬生生直闯入会议室，好几个保镖都没拦住，不过层层关卡，当时又有巡查在，到底还是把人抓了。 只是抓捕过程中导致犯人受伤昏迷，现在还在医院监护治疗，犯人都没醒，更不要说审问。 穆青云看的影像，就是抓捕过程的影像。 “看他的腿，还有走路的姿势，腿上功夫非常出众，还有他左衣袖上的裂痕，他就是那个偷车的贼。” 李巡查脑子有点懵，赶紧把身边所有同事都呼过来看影像。 穆青云笑道：“我们都知道，宁州虽然离咱们沧海很近，但它不是咱们省的，通常省里有什么行动，有很大的可能会忽略掉宁州那边。” “我们的这位犯人不笨，他一定有预谋，他一开始目的就是弄一辆巡检司的车，通过这辆车进入会场，这样一定程度上能规避掉很大一部分外围的拦截。” “他策划这场行动时，可能比较仓促，但一定也是策划过的，只是很不巧，虽然偷车挺顺利，开往宁州时他的速度太快，也没想到大半夜道边还有路人，结果出了车祸，车也坏了，他来不及修车，于是在宁州又偷了一辆巡检司的车，按照原定计划去了这个会场。” “结果嘛，这小子真是够倒霉的。” “他应该很担心在宁州偷车，会让人发现，惊动了会场，可事实上，他偷车的时候顺利，却仍没达到目的。” 穆青云闭了闭眼，也揉按了几下，笑道，“去宁州问完，顺便告诉我一下这哥们到底有什么故事，你知道的，我最近在写一本社会派推理小说，很关注犯罪者的犯罪动机，和犯罪心理，对背后的故事十分感兴趣。” 李巡查：“……好。” 对于能有效拯救他们的假期和睡眠质量的顾问，李巡查认为，怎么顺从供着也不过分。 没两天，巡检司这边就确认穆青云说的不错，偷车肇事逃逸的贼就是倒在医院里的那位。 沧海这边没找到人，纯粹是调查错了方向，认为肇事逃逸弃车的这家伙是惯犯，大家就专门往那些贼圈子里查。 可事实上，这人不光不是惯犯，还有正当职业，而且还是天蓝勋章的获得者，履历相当牛。 第593章 口袋 李巡查看了看这贼的履历，顿时沉默，气焰都嚣张不起来了。 偷车贼叫江笙，年纪不算大，今年才二十九，还不到三十岁，在西北山区的一个小小乡村，瓦子村做村办老师。 听起来很普通，可这人二十岁时就被特许颁发天蓝勋章。 不是一时的贡献，是奖励他从十三岁起，扎根祖国大西北，七年时间供出来二十多个大学生，一百多个中专生，大专生，其中三分之二是女生，这些学生，全是他一己之力，供吃供喝供穿，学习好的还给补贴，这才让他们父母咬紧牙关答应孩子上学。 他本身当时还是个孩子，只因为武功很好，靠寒暑假在外给大老板们打工赚钱攒钱，这才把这些学生们都给供出来，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二十岁时，他的事迹被当时支教的两个老师发现，捅到报社，引起了一定范围的关注，了解了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国家就给他颁了这一枚天蓝勋章，正是为了表彰他在明国教育事业上所做出的贡献。 “老师？” 穆青云听李巡查简单说了一下这位的身世，对他的故事更好奇。 主要是这个江笙的做法实在有些奇怪。 他为什么要闯那个会场，对会议代表喊打喊杀，甚至不惜偷巡检车，还有，他的武功很好，想杀人，他有一百种法子，甚至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哪怕不行，也能延长被发现的时间。 可他偏偏不，他就在这种大场合，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这里面一定有微妙的原因。 人都已经躺在医院了，巡检司这边确定了江笙的身份，明国国家力量一发动，很快就能把人查个底掉，别说是能让他冲击会场的大事件，就是他小学惹下过什么乱子，也都能查的清清楚楚。 事情已经过了好几天，李巡查 江笙和他要杀的那位药物研究公司的老板，姓王，王图南，四十三岁，明康药业的董事长。 这个王，就是王明远家的那个王。 王图南是王明远的堂伯父，虽然只是堂伯父，但是王家和一般寻常家庭不同，家族产业，注定了一大家子分割不清，别管是亲还是仇，总归关系都挺近乎，王图南就是王明远伯父的亲密战友，二者关系非常好。 这家明康药业，也是王家非常重要的资产。 因着涉及到王家，穆青云对自己写的剧本里衍生出来的男主，还是有那么几分关注，脑子里迅速把明康药业的基本情况过了一遍。 明康药业有自己的研究所，不过不像其它研发新药的企业那么动荡，他们针对的都是常见病，研发投入也比较低，销量还高，十分能赚钱。 穆青云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明康药业各方面哪里有大问题。 当然了，做生意嘛，难免有一点点小小的，不那么合规的行为，可真不算严重。 明康连偷税漏税也没有，人家只是做了正常合理的避税手段，所有的企业都会做的。 “这江笙一直在大西北，好多年都没离开过山里，唯一和明康药业有交集的地方，也就是他订阅了很多明康药业的杂志？不过，各种医疗杂志他都有订，可也没查出他有什么亲戚朋友得重病的，可能我们查的还不仔细。” 穆青云点点头。 她也知道，如今的现实就是，巡查们都很忙。 他们每天都有很多案子要办，江笙的罪名，盗窃，杀人未遂，对个人来说自然是相当严重，可在巡检司看来，还排不上号。 江笙说不了话，该调查的都调查了，也不会有巡查非要追根究底，等他醒过来再问也没什么不可以。 穆青云目前在读研一，她家的老师是整个燕州大学出了名的鬼见愁，天字 如今的火车速度还是有点慢。 不过慢也有慢的好处，穆青云慢吞吞翻出一包炒瓜子，炒生，买了两份报纸，一边吃瓜子看报，一边浏览沿途风光。 巡检车丢失的案子，几期报纸上都是半点也没提及。 明康药业的王董事长差点被人干掉的事，同样也没人说，倒是有不少吹明康药业的文章。 “明康药业董事长王图南，重启罕见症，海氏综合症等病症的研究……并个人成立基金会，投入到罕见病援助机构，希望能帮助病患重获新生。” 穆青云一目十行地扫完相关报道，感觉明康药业风平浪静，一切向好，没什么麻烦。 一路晃晃悠悠，到了车站，穆青云一下车就感觉热浪翻滚着扑面而来，顺着人流往外走，还没出门，就见接站的师哥，师姐蔫啦吧唧地靠在墙上打瞌睡。 穆青云猜，肯定是老师点了师哥，师姐的名字，让他们来接人，这俩货累成这样，必然又犯蠢，老师没说，他们也没敢问自己坐哪趟车过来的，看身上的痕迹，大概从早起等到现在了。 她刚想叫人，她师哥旁边有个小男生擦肩而过，穆青云目光一凝，不禁啧啧称奇：“好快的手脚。” 也就看了一眼的工夫，小男生就像条游鱼一样从人群里钻出去，眨眼消失无踪。 穆青云顺着人流涌到师哥身前，两下把人拍清醒。 她师哥吓了一跳：“啊，阿青，呼，你可算是回来了。” 师姐也回过神：“阿青，六个多小时，师姐我快被晒成咸鱼干了。” 穆青云哭笑不得：“你们也不问问，我坐的哪一趟车？” 师哥缩了缩脑袋，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息：“唉，真的，宁愿等，也不想去和高老师说话。” 两个人都心有余悸地狂点头，“阿青啊，高老师从来不骂你，你是没受过我们的苦，在课下见他老人家，无异于上刑！” 穆青云笑了半天，轻咳一声：“咳，再告诉你们一个挺不好的消息。” “嗯？” 两位师哥师姐满眼茫然。 “师哥，你摸摸自己的里衣口袋。” 第594章 从命 师哥吓了一跳，脸都变了色，连忙伸手去摸里衣口袋，这一摸，登时脑袋晕了晕：“我的戒指和项链！” 师姐：“啊？” 师哥欲哭无泪：“今天我得去看丈母娘，给老丈母娘买了条项链，给女朋友买了个戒指，这就怕丢了，特意放在里衣兜里来着，这，这——” 他猛地回头看穆青云：“阿青，你怎么知道的？谁干的？” “别急。” 穆青云笑道，“我看见那小子了。” 她先把包打开，取出纸笔，寥寥几笔勾勒，画出个年轻人。 师姐一看，眼前发亮，一巴掌把师哥拍走：“长得真俊啊！” 这年轻人确实很俊，大眼睛，双眼皮，高挺的鼻梁，嘴唇略薄，身量修长，隔着衣服都看得出肌肉线条柔顺，颇为漂亮。 “这有几分像？” “八九分。”穆青云笑道。 一边笑，一边打了个电话，不多时，铁路巡查就赶过来，是熟人，姓金，去年铁路上发生了几桩大案子，全都是穆青云给提供的各种线索，金巡查当时恨不得管穆青云叫奶奶。 “就是这孙子？行，我这就招呼兄弟们逮他去。” 穆青云一把将人拽住：“麻烦金巡查帮忙查查他的行踪，找到了人千万别去抓，等我来。这个人手上腿上都有功夫，而且很厉害。” 金巡查一惊，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严肃。 如果只是寻常的小偷小摸，他们铁路上每年都不知道专项整顿多少次，见多了，不会太在意，可金巡查知道穆青云是什么人，她是白云门弟子，她说对方厉害，那不可能是一般人。 金巡查警惕心向来很强，瞬间脑补了不知多少东西，只是他刚让人拿画像去复印，就愣了愣。 穆青云画像上的年轻人没事人一样又出现在了车站门口，脚步轻盈地一飘而过，再一次擦过穆青云她那个呆愣愣的师哥，飘然而去。 金巡查：“？？” 这会儿他在东边，穆顾问的师哥在西边，这可够不着！ 穆青云一下子笑起来，看她师哥那张愁苦的脸，就觉得颇有意思，慢吞吞走过去笑道：“师哥，你再看看自己的里衣口袋。” 师哥一摸，愣了愣，随即狂喜，连忙把里衣里的小布包掏出来，项链和戒指都好好地待在里面，连他女朋友给他写的信也在里头，这信他还没看。 一来是想到夜深人静时，慢慢看，二来他也有点担心，怕他女朋友在信里拒绝他，不免患得患失，迟迟不到拆开信封。 “哎呀，我刚才是没摸到，太着急了。” 他连忙冲金巡查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失误，东西没丢。” 穆青云：“……” 金巡查：“……” 这下至少不必巡查们探此人的行踪了，穆青云和师哥师姐说了两句话，把行李递给他们，反身步入人群，不紧不慢地朝南边走去。 师姐接过行李，和身边的倒霉蛋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反应过来：“不对，阿青干什么去了？” 师哥也怔住：“如果我们没把小师妹接回去……” 两个人齐刷刷打了个哆嗦。 一时也不知道是身上的东西被贼偷走更惨一点，还是面对某位暴龙老师冷飕飕的眼神更惨一点。 九月份了，可暑气仍重的紧。 江如风匆匆到了医院门口，脚步不禁犹豫起来，他把背包打开，一角一分的数了半天，一共有一百六十五块八。 可光是今天的医药费，就需要八百多，这当然不算打那些比较对症的药物，真要打，一针两万，一周一针，终身都要打。 我的老天，一个月八万！ 江如风在松城的一家健身房当教练，他长得好，功夫也好，又能吃苦，一个月的工资很高的，有足足一千三百块，比他几个兄弟多三倍。 可就是他有这么多钱，他也承担不起小睿的药钱。 更离谱的是，钱了，病也不一定能治好。 小睿的病叫什么‘海氏综合症’，属于罕见病，一万个人里可能才有一个会得，研究它的药企非常少，别说明国，全世界到现在还没有真正能救命的特效药出现。 江如风看着包里的钱发愁。 早知道他今天忍住，不动善心。 说起来也是离谱，他今天瞄上的目标，一个老太太，钱是拿来给她老伴买寿材的，她老伴得了绝症，人要没了。 钱都到了手，一听这个，他只好还回去。 可他看了包里的信，是他女朋友写的，说知道了这一年来他省吃俭用，从嘴里抠钱想给她妈和她买礼物的事，劝他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她什么都不需要，只想好好和他结婚过日子。 多好的女子，又是多好一对小情侣。 江如风思来想去，这东西他也不能拿。 “也罢，事已经办的差不多，再等等便好，只是可惜……唉。” 他唉声叹气地往医院里走，一抬头，心下一凛，猛地止步，低头转身就向外溜。 穆青云不禁笑了笑：“跑的了和尚，可跑不了庙。” 江如风皱眉停步，心里一扑腾，目光闪了闪：“你和我说话？” 他在火车站外，看到这个女孩儿和被他光顾过一次的主顾在一处，可普通人应该发现不了他都干了什么才是。 穆青云笑道：“江家的无影手用来偷东西，不知道你们江家的祖宗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我记得，你祖宗好像叫江季秋还是什么来着？” 江如风：“！！” 他本能地一拳飞过去，却打了一空，随即耳边嗡的一声轰鸣，脑袋就挨了一下，晕头转向地靠在墙上，瞠目结舌，仔细盯着穆青云看了几眼，惊道：“白，白——” “别‘白’了，我叫穆青云，现在，你和我去对面的咖啡馆坐一坐，我给你机会说服我不管闲事，看在我们白云门祖上和你们江家也算有些交情的份上。” 江如风：“……” 他们这样的人，功夫可以不行，眼力不能不足。 就只刚才那一招，江如风就知道自己打不过穆青云，差的远，自然只能从命。 第595章 缘由 江如风完全喝不来咖啡，搁多少和奶都不成。 他们明国有无数种美味的饮子，冰的暖的，任君挑选，怎么会有人还愿意喝苦药汤。 “姑娘，我实在是没办法，侄儿得了怪病，医药费特别高，就动了歪心思，不过，我又还回去了，你应该知道的，你那个朋友的东西，我可没碰！” 穆青云轻笑，沉吟片刻：“放心，你偷东西这个事，没抓现行，所以没有证据。” 江如风顿时松了口气，表情松弛许多。 穆青云心下这回真开始叹气了。 连她都知道，江湖人要心够黑脸皮够厚，这小子实在太年轻，自己还没问，就心虚气短，把什么都说出来，真要是想怎样，他口中的都是罪证。 穆青云无奈，敲敲桌子，“我现在问，你听着就好，不必回答。你和江笙，还有这位明康医院的——” 说着把杂志和报纸翻出来，看了看招牌和名字，“柳飞，柳医生之间有特殊的关系？是师兄弟？” 江如风一怔。 穆青云面无表情地道，“看来是了。” “我看看，柳飞柳医生，一直也在做研究，隶属明康研究所，在杨博士的小组从事研究工作，半年前杨博士关于‘海氏综合症’特效药的研究被紧急叫停，董事长认为这项研究耗费的资金太多，回报率堪忧，更倾向于对常用药的深入研发。” “杨博士半个月前旅居海外，出了国，小组也被解散，各个研究人员都进入其他部门工作。” “柳飞本职是医生，就回了医院，半年以来他却很关注自己的研究，一直没和研究人员们断了联系，数次给公司高层写信，托了很多关系，似乎他和他们小组的研究员都认为，他们的研究大有可为。” 江如风神色凛然，盯着穆青云，目光有些凶。 像一只飞机耳的小凶猫。 穆青云叹道：“我想，柳医生一定做了很多的努力，只是有时候，努力改变不了什么。” “柳医生心里知道，他是新药研究的参与者，新药的专利就在明康公司，即便他想另起炉灶，再找下家来投资，都不可能把以前的成果带走，唯一能挽救他的成果的人，就是明康药业的高层。” “王董事长自然是关键中的关键。” “可柳医生他们和王董事长一点交情都没有，而且，这个姓王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当然不能说人家是人渣，人家正儿八经地做生意赚钱，理所当然，但若想用什么理想，信仰之类的来打动他，纯粹是做梦。”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只能认了命，命苦而已，但和其它面对命运，无能为力的人不同，柳医生是个习武之人，不光有师门，还有一帮愿意为他两肋插刀的师兄弟。” 穆青云幽幽一叹，盯着江如风的眉眼，“居然让我猜对了，还真是很巧。” 江如风：“……” 穆青云无奈：“你非在帝都火车站外偷东西，还偷到了我师哥头上，让我看见了你的身手，偏偏前不久，我刚刚掺和了巡检司一桩案子，从偷巡检车，到明康药业那位王总差点被杀。” 江如风面上带出浓浓惊恐，看穆青云的表情，像看到了个妖怪。 穆青云无奈，沉默半晌叹道：“虽然法子笨了些，但柳医生大概是百般努力之后觉得，除了这样的蠢法子，再也想不出其它了。” “在会场，各国医生研究者专家学者都有参加，媒体记者都在，正巧又是柳医生比较容易能顺利接近王董事长的地方，这时候要是发生点耸人听闻的大事，比如说王董事长被人杀掉之前，他奋不顾身，拼死相救，最好再受点伤。” “别管王董事长是感激之下，答应重启罕见病的研究项目，还是在众多媒体关注中不得不有所表示，反正，柳医生达到目的了。” 江如风鼓着脸瞪穆青云：“你，你，你——” “我胡说的。” 穆青云笑道，“放心，我又没证据，暂时也没想查证据。” 虽然她现在是巡检司的顾问，可办案子的事，她不说挑挑拣拣，至少，如果眼下这状况的确像她想的那样，真的只是为了某项在他们看来非常重要的研究能持续下去，穆青云觉得自己装聋作哑一番，一点都不心虚。 穆青云看了看时间，把自己的咖啡端起来慢吞吞地喝掉。 正喝咖啡，玻璃门外两个浑身都是泥沙的小年轻忽然过来拍窗户。 江如风顿时缩头，装作没看到他们。 结果这两个人直接闯进门，眼里根本没有穆青云，一把拽住江如风。 “哥，小睿醒了，听古医生说最近有一批药到医院，我们要定就得尽快。” “你也知道，全帝都得这糟心病的也就五十来个，医院平时都不进药，进一批可不容易。” “现在就是钱的问题。” 两个小年轻皮肤被晒的黝黑，看脸看手，还有衣服上的痕迹就知道，他们都在工地干活赚钱。 江如风使劲朝俩师弟使眼色。 这两个白痴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白着脸小声盘算：“哥每天去偷东西，结果就偷个百十来块，根本不够用，我们要是实在没办法，只能，只能做票大的了，我听说最近有个纨绔公子，姓王的，为了他小女朋友过生日……” “咳咳咳咳咳！” 江如风怒咳。 穆青云笑起来：“嘴上说一说不犯法，真做的话就等着吃牢饭吧。” 咖啡喝完，穆青云起身出门准备回学校，江如风本能伸手去拦，刚一伸手，胳膊就和煮熟的面条一样软下来，他登时额头冒汗。 穆青云轻笑，出了门便觉得痛快了一点，这个故事，她已经了解全貌，算是有个了结。 走了两步，她回了回头。 江如风立在玻璃窗里眼巴巴地看着她，一脸的忧心忡忡。 穆青云莞尔，这江家倒还是老样子，家中子弟团结和睦，只是从家主到下头的儿孙弟子，都有些莽撞，很多时候脑子都有坑似的。 第596章 要命 穆青云回到学校，就看见他的那两位师哥，师姐，被老师租借给隔壁化学系打扫实验室去了。 据她所知，她家这位学姐，最讨厌的差事里，打扫化学实验室要排在前三。 他们家老师同样相当清楚，看来是学姐惹恼了他老人家。 不过穆青云也没当回事，他们家这位老师发脾气不是新闻，哪天和蔼可亲不发脾气，才真正吓人。 当然，既然他老人家实力强，也会教学，对学生们还很关照，那他的坏脾气，就真的只是无须在意的小毛病了。 穆青云去孙老师办公室销了假，被孙老师塞了两箱子大虾，一包西洋参，还有一箱子黄芪等药材，都是老师的学生送的。 东西比较多，孙老师点了个学生让帮忙给穆青云送她宿舍去。 燕州大学的研究生宿舍是新建的房子，离学校不远，单人单间，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还特别新潮的做了干湿分离，穆青云平时就住宿舍，校外的住宅也不常住。 在学校，饿了就可以去食堂吃饭。 食堂的阿姨特别熟悉她，每天晚上都会给她准备很多好吃的夜宵，有时候是高汤炖的西红柿牛腩配米饭，有时候简单一些就做炸酱面，最好吃的还是大师傅拿手的鸡爪排骨，鸡爪都是脱骨鸡爪，十分入味，排骨要清淡些，但是味道配在一起，香的简直恨不得把舌头都吞到肚子里去。 平时白天想吃这道菜，那都要碰运气，可大师傅晚上会给他儿子开小灶，经常做菜，像穆青云这般有食堂阿姨特别关照的学生，在晚上，就很容易吃到大师傅的拿手好菜。 住在学校，离图书馆还近，对于穆青云这样一天不看书就难受的学生来说，为了图书馆，她也能忍受宿舍些许的不方便。 提着她家老师给的各种东西，直接塞进宿舍的大冰箱，刚一回宿舍，就听见——“喵呜，喵呜。” 一阵喵呜声。 穆青云把窗户打开，外面窜进来两只狸猫，一手一个抄起来掂量了掂量，顿时无奈：“哎哟，又去哪儿骗吃骗喝了？再胖下去，一准得生病。” 她记得隔壁的两个研二的学姐，宁愿自己每顿只吃一两个素菜，都要省下钱给这两个大肥猫买最好的猫粮，买鱼，还专门去菜市场挑选内脏，弄去后厨找人借炉子和锅煮猫食。 那真是哪天不和这两个小东西亲香亲香，连觉都睡不着。 穆青云还知道，就这样，这两只狸猫把她那倒霉师姐当小弟来着，每天都在样百出地吐槽自家师姐，不是嫌弃师姐不会狩猎，就是嫌弃师姐越长越丑。 给两只大猫梳理干净毛发，穆青云忽然蹙眉，转头看她的窗户。 她的宿舍在七楼。 房子是新盖的，面积在宿舍来说算是比较宽敞，六十平，最漂亮的便是椭圆的阳台和落地窗。 从咖色的玻璃窗处远眺，正好能看到燕州大学的图书馆，即便是夜晚，依旧灯火通明。 楼下不少学生漫步，外语角处总有学生在说笑交谈，一派祥和。 这会儿，她家窗户外却吊着只黑漆漆的大蝙蝠，若真是蝙蝠还好，可这厮长了张人脸。 江如风挂在窗户上，心惊肉跳，不停地四处打量，偶尔看到有学生从下面走过，他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这里可是燕州大学！！ 穆青云本来有点生气，看到江如风的表情倒是忽然笑起来，敲了敲窗户，故意板起脸，压低声音：“江家少侠，闯入燕州大学女子宿舍，试图偷窥，你觉得这样的新闻标题怎么样？” 江如风：“！！” 穆青云笑道：“不对，我们的记者肯定不喜欢这么软绵绵没有力度的新闻标题，会有更奇葩，更吸引人眼球的也说不定？” 江如风简直要晕过去。 他特别特别地向往燕州大学，应该说，他对知识充满了敬畏。 “没关系，没关系。” 江如风默默念了半晌，“我连贼都做了，早就违背了江家家规，肯定要被扫地出门了，再多丢人现眼一回，也算不了什么。” 穆青云眨了眨眼，把窗户打开。 江如风一愣，小声道：“女孩子，看到可疑的人挂在窗户外面，怎么能随意开窗户？” 穆青云伸手抓住江如风的肩膀，一提溜，把人提溜进来。 江如风浑身上下又酸又麻，一点力气都使不出，瘫坐在地上半天，满肚子腹诽都散去。 人家怕什么？什么样的坏人能打得过她？ “我知道你是谁了。” 江如风道，“你是白云门的大小姐。” 穆青云耸耸肩，没说话。 “楼少侠快死了，你不去救他，为什么还有时间管我们江家的闲事！” 江如风忽然拔高了声音。 穆青云面无表情，没因为他大放厥词就暴怒，只是，她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难受。 沉默半晌，穆青云把江如风拉起来：“放心，我不是巡查，虽然我有一点强迫症，但我刨根问底的毛病只局限在我自己知道就行，没有什么表现欲。还有，江笙醒了，他和巡查说，明康药业的王董是个草菅人命的人渣，他要为民除害，所以才想弄死他。” “哪怕为了反驳江笙这话，王董也会很真诚地表现自己的善意慈悲心，你们要是有关系，就找几个记者对他支持罕见病研究的事大肆报道，不要停，至少也得热上一两周。” “我想，他会遵守承诺的。” 江如风的眼泪哗啦啦就流下来，哽咽道：“谢谢你，穆小姐。” “把外套脱了，像个蝙蝠精，走吧，走正门。” 江如风一边拽衣服，一边小声道：“我是说真的，魔教前任教主，乔倾抓……找了道上七八个所谓的神医去给白云门的楼少侠治病，说治不好他，就剁了那些神医的手脚，道上都传遍了。” 穆青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把人轰出去。 人一走，穆青云也再没有心情逗猫。 四年前开始，穆青云就知道小楼师兄生了病，他的身体从小就不好，脏腑衰竭，元气流失的极快，可却补不了，别说进补，吃饭稍不注意都要出事。 老天爷要他的命。 第597章 荒谬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洋洋洒洒地盖了穆青云一脸。 她睫毛颤动了下，伸手遮了遮，有点恼怒。 一整个晚上，穆青云都没有睡好，一直在做各种梦。 其实这几年，她总有梦魇的毛病，虽然不曾去见那些心理医生，但她自己读了半天心理学的书籍，了解到不少相关知识，可都不能说服她，用那些知识解释她的梦。 不是说解释不了，穆青云知道，按照心理学的理论，她梦中的一切都是可以解释的，她甚至能写一篇几万字的论文来解释它，可这些理论，却说服不了她。 昨晚，穆青云梦到了乔总。 乔总的表情和如今比，似乎更丰富一些，很爱笑，总是未语先笑。 两人就坐在一个古老却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殿内莺歌燕舞，正在举办盛大的筵席。 歌舞中的男女老少都不似常人，像仙人，却多了醉生梦死的颓败。 穆青云记得很清楚，光洁的玉璧映出她的脸，那张脸一点都不像她，脸上光洁，连毛孔都不见，五官也精致美丽，她可从来没有那样美过。 在梦里，她端着酒杯穿过重重人海，走到一个面孔模糊的人面前，轻声道：“看来这一局，是我赢了。” 面孔模糊的这人笑起来，声音颇轻松，一点都不见恼：“是，算你赢。那等你肉身死了，精神回归咱们星海，我们再玩下一场，下一场，我非赢你不可。” 周围很多人爽朗地笑起来：“好了，不过是个游戏，怎么这般计较，来来，大家喝酒。” 酒酣耳热之际，周围有很多人围拢在穆青云的身边。 “咦，小青云，好像每一场游戏，你都要站在这个星球的原始人类那一方，因为什么？就因为你有一半原始人类的血脉？” “真弄不懂你的想法，他们的寿命最多也不过是一百多年，一百年，我们读一本书，吃一顿饭，玩一场游戏，小小的浅眠一下也就过去了，哪怕养宠物，我们也不会养这样的短命种。” “唔，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有趣，值得研究。” 穆青云：“……” 以前梦醒后，穆青云能记住的内容不多，最近却仿佛迷雾散开，记忆越来越明晰。 梦中的她好像是那些‘神仙’中的一员，和另外的神仙以‘人类命运’为赌注，在玩一场游戏。 她赢了游戏，人类就有平静安宁的生活，她输掉游戏，人类就要迎来各种灭顶之灾。 梦中的筵席还在继续，穆青云和乔倾已经回到了人间，这一次神明的游戏，她是胜者，所以神明放了手，人类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最终战胜魔物拥有了美好的和平。 她和乔倾都很高兴，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时间如流水，她在某一日，也就是一瞬间明悟，做出一个决定。 “我想让这一场‘赢’，尽可能长久些。” 当穆青云的肉身死去，精神，也就是人们说的灵魂回归，游戏就会重新开始，神明将再一次将人类玩弄于鼓掌中。 他们推倒山脉，截断河流，像玩玩具一样戏弄人类，以此为乐。 而下一次，她不一定能赢。 穆青云忽然异想天开：“要是我一直一直留在人间轮回，不回星海，那这场游戏，是不是就不会结束？” 她也知道，这有点异想天开。 但哪怕不能永远，有个千百年，也足够几代人得享太平了。 “……” 朝阳明明如此灿烂，瞬间惊醒的穆青云，却忽然觉得有些冷。 从床上爬起来，洗脸刷牙，直到坐到食堂里吃饭，她才缓过神，根本不必想那么多！ 她的梦就算是真的，真有这么一群能掌控全体人类命运的‘神仙’，她接下来的人生，依旧要按部就班，踏踏实实地过。 穆青云一边啃卷，一边吸溜豆浆，正吃的香甜，就见乔倾携着一身的寒气进了食堂大门。 这九月的老虎天，愣是让他一个人衬的提前入了深秋。 “乔总，咱们很久以前是不是就认得彼此？” 乔倾扬了扬眉，只问道：“你为什么总叫我乔总？” “反正以前也没见乔大老板反对。” 穆青云叹了口气。 在她的梦里，她开始了在人间的轮回，但不知为何，越轮回，她的命越薄，命运也就越惨。 一开始，她父慈母孝，天资出众，生活顺遂，后来，每次开局都是五弊三缺，必中其一，再之后，缺失的便更多。 她的记忆更是一丁点都留不住。 梦里的穆青云很清楚，再这样下去，她坚持不了多久，迟早要走偏，多年筹谋皆成空。 穆青云便趁着自己灵光不散，还有记忆和能力，为未来的自己留下了不少后手。 ‘剧本成真’也是后手之一。 乔倾是人间智者的后代，按照当时人们的话说，他有仙缘，有幸和游历人间的神人结交，意外长生不死。 诸般念头在脑海里晃了半天，穆青云默默吃着卷，抬头看乔总——按照梦里得到的信息，乔倾很可能是‘自己’的同伴，一直在保护她。 但这厮精神也不稳定，记忆也随时会消失，而且长生不完美，他想活着，就要有一个福禄双全，命格厚重的家伙，心甘情愿地替他承受代价。 她猜，承受代价的那个，应该就是楼方？ 别管轮回多少次，楼方都是承受的那一个。 无论梦到多少次，穆青云依旧觉得十分荒谬。 “听说乔总找了不少大夫过去，我师哥情况如何？” 乔倾沉默半晌，笑道：“也许二十年，也许三十年，也许一百年，他自然就回来了，所以暂时离别也不算什么。” “大小姐，我这个人别的都很少，唯独不缺时间，我有漫长的时间等待。” 穆青云：“……” 在这一刻，她感觉眼前的乔倾，有点像她那个时代的乔总了。 “今年年底，明国会将天蓝集体特等功勋章颁发给我们白云门，到时候就在帝都英雄塔林之外举办颁奖仪式，我小楼师哥，必须在场才合适。” 穆青云笑道。 乔倾失笑：“是。” 第598章 复兴 一晃眼，秋去冬来。 今年天冷的早，刚到十二月，帝都就下起了鹅毛大雪，风也刮的惊人的凶。 穆青云从她老师家出门时，老师逼着她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大毛球，外面穿的是她老师新给她挑的墨绿色的大袄。 出了门，师哥一件灰不溜秋的大袄。 师姐一件红绿相间的大袄。 三人互相看了看：“噗！” 忽然就心理平衡了。 师姐叹气：“你们说说，咱们老师每天自己穿破洞洞的牛仔裤，皮夹克，时髦的不行，为什么审美竟然是这个样子？” 穆青云也叹气：“因为咱们老师节俭。” “嗯？” “他自己舍不得买新衣服，都是捡孙哥的衣服穿。” 穆青云想起她孙哥一脸一言难尽，也是好笑，“前两天孙哥来催我的稿子，还跟我抱怨，说他爹以为他的牛仔裤坏了，自己捡去穿，还说让他别那么省，坏了的衣服不要穿，都工作了，要打扮体面一点。” “孙哥思来想去，也没敢跟他爹唠一唠，告诉他，人家这衣服是故意弄破几个洞洞，好看！” 众人：“……” 隔壁比他们家老师还大八岁的郭老师，街机玩的比小孩还利索，头发人家都挑染成铂金色，又年轻又帅，可他们的老师审美就是绿绿大袄。 “唉！” 师哥一路风驰电掣，开到英雄纪念塔林广场，远远的看到巡检司和禁军们站成一条条长龙的岗哨，顿时收敛了面上略带调侃的表情。 穆青云家这一双师哥，师姐都是燕州大学这边选派的志愿者，一年一度的年节庆典十分隆重，国内国外无数重量级人物都来参加，他们两个要在这样的场合出点什么纰漏，老师能把他们的皮都给剥下来。 “师妹站的好靠前。” 两个人妥帖地把各路参会嘉宾，代表引领到指定位置，一回头，十多位 所有人都是白发苍苍，唯独师妹，青春洋溢，又坐在最中央，所有进入会场的人都要看一眼她。 那些摄影师们更是时不时把镜头调整过去。 会议进程不紧不慢地进行。 气氛严肃认真且活泼。 终于，全场奏响大明国歌，《命运进行曲》，大屏幕上开始滚动播放数百年来明国发生的各项大事件。 三义士率三千士兵白竹山战群龙。 太子斩天。 无数耳熟能闻的大事件，以及最后的，白云门弟子云集，捐躯赴难。 一封封有血有肉的家书和遗书，一桩桩真实的故事，一件件可以当做文物的遗物出现在大屏幕上，霎时间，全场掌声雷动。 身为燕州大学的学生，师哥、师姐对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可在这个全明国最高级别的颁奖典礼之上，看到他们这位师妹代表白云门领取那一枚迟到了很多年的勋章，一时间仍是说不出的感动。 穆青云把勋章别在白云门最常见的曳撒上，只当是小楼师兄亲自佩带过了。 小楼师兄平时其实不大穿曳撒，他在穿上并不讲究，这位师兄给穆青云留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各色的漂亮衣裳，他很懂审美，送来的都是好东西，可他本身却身无长物。 他这辈子，唯独在吃上略讲究些，但这个讲究，大概也只是喜欢和自家师妹坐在同一桌吃饭时的烟火气。 至于穿戴，他一件老旧的粗布练功服能穿二十年。 可既然是配勋章，还是礼服更好看。 小楼师兄嘴上什么都不说，但他和他师兄张德林一样，都是听着师父楼挽风的话长大的。 楼挽风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复兴白云门。 最后的最后，犯下无数错误后，楼挽风终于接受了现实，知道白云门已经成了故纸堆中的一抹痕迹，不可能再和当年一样，统帅什么江湖。 如今，也没有了江湖。 “现在，算不算白云门的复兴？” 电视上，无数人在演绎白云门的故事。 全明国的男女老幼，大部分都知道了白云门这三个字。 可惜，小楼师兄最后还是没看到这一幕。 但小楼师兄向来洒脱，能看到当然最好，可即便看不到，他想必也不会太在意的。 整个庆典活动持续了整整三天，穆青云还在礼堂内看了一场大型的舞台剧——《白云门》，结束离场时，只觉天地高远。 穆青云打开剧本。 剧本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 虽然男主王明远和女主江敏华，如今分道扬镳，已经形同陌路。 但他们的确相爱过，王明远这些年也确实把能做的，该做的，不能做的，不该做的，都为他心爱的女孩子做了一遍。 穆青云想，大概爱情为主题的剧本就是这个样子，只要有爱情，故事就算成立，至于之后那些爱是怎样消磨在一地鸡毛的生活里，剧本的观众们并不关心。 离开广场，穆青云先没回学校，直奔火车站回了一趟白云门，这年，就在白云门里过的，雪山云海，冰雪覆盖下，雾凇很美。 穆青云还接到了江四的电话，说是江敏华考上了大学，和她弟弟一样，上的是沧海本地的师范大学，也一样学历史。 江四很高兴的样子。 穆青云记得之前江国泰那孩子还期期艾艾地管她借高中的学习笔记，很愧疚地问，能不能给他姐姐用。 她当然答应，这点东西，实在不必吝啬。 不过，她倒是觉得与其看自己的笔记，还不如跑到沧海一中附近的打印店，去借借学校通用版本的复习资料。 那资料编辑过程中，她也出了大力，一定比自己那天马行空的笔记要好用很多。 江敏华读大二那一年，王家老爷子病逝，王家的家业一落千丈，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普通人，他们还是要好一点。 王明远搬到沧海定居，还正儿八经地在一家证券公司找了一份工作，再一次出现在了江敏华面前。 穆青云此时正紧张地想在剧情彻底完结之前，完成硕士论文，然后继续深造，实在没精力去关切这两位的未来。 第599章 大魔王 番外 江敏华六十五岁了。 提着菜篮子扔到厨房，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她都好多年没仔细看过这张脸，现在揽镜自照，眼角细纹满布。 她是真老了。 仿佛一晃眼的工夫就变成了个老太婆。 不远处传来有节奏的切菜声，江敏华恍惚了下，转身去厨房，就见她的先生方震正围着围裙在剁肉。 “今天吃什么？” “小妮点了菜，要吃茄夹，还要吃牛肉饼，正好一块儿给她做，亲爱的，等伺候完小的，我再给你串丸子啊。” 方震圆滚滚的身体里发出的声音简直甜的像吃了三斤白。 江敏华笑起来：“我可没你孙女那么馋。” 不馋的江敏华被招呼到厨房外的小桌前坐好，切好削好皮的水果上插上了小小的牙签。 不得不说，这才多少年，水果种类比以前可真是多了许多倍。 江敏华是毕业的 就在江敏华最犹豫的时候，她母亲告诉她，一个在爱里长大的男人，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去爱人，嫁给他，会很幸福。 就因为这句话，江敏华选了方震，放弃了在当时算是精英人才的王明远。 “小妮今天回来，别老说人家，小孩子家家的，活泼开朗些有什么不好？” 方震一边做饭，一边笑眯眯地道。。 江敏华翻了个白眼，还没吭声，就听见外面她那个倒霉的小孙女又在和她爸吵吵闹闹。 “我就是喜欢明绛哥哥，你们不知道明绛哥哥有多么了不起，歌唱的好，画也画的好，还会打篮球，踢足球，学习也特别棒，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全能明星！全天下，上下五百年，没有比他更优秀的人。” 江敏华一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丢下牙签起身出了门，打开门一看，她的小孙女正梗着脖子，满脸通红。 这小丫头最近正叛逆期，追星追的都开始迷瞪，非要两万多块钱买票，去沪市那边追那个小明星，参加他的演唱会。 距离这么远，加上交通费，住宿费，开销得多大？ 而且，她这么一丁点的年纪，又怎么可能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去。 再者，要说别的，江敏华忍也便忍了，但是说什么上下五百年，没比他优秀的？ 那个明绛是哪个牌子上的人物？还五百年，信手一扒拉，比他优秀的车载斗量。 “小丫头，你说你的偶像会画画，画的还很好？” 十五岁的时髦小女孩儿回过头，鼓着脸瞪奶奶：“明绛哥哥的画作得过奖的，去年十一家画廊组织的业余绘画者展示大赛，我们家明绛哥哥就得了最佳色彩奖。” 江敏华失笑，还没说话，自家小孙女叭叭的话就连上了趟。 “他唱歌拿过市里的摇滚乐前十，打篮球，他是他们大学篮球队的成员，足球拿过市里比赛的金足球奖杯，你知道他参加高考，考了多少分吗？他考了他们县里的前十名！像他这么优秀的明星，多少年都遇不到，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又聪明又努力，特别特别的了不起。” 江敏华点了点头，忽然有些怅然：“是啊，很优秀，原来，这真的算优秀了……我也很优秀了。” 她想了想，把小孙女揪过来，“小丫头，你这还是没见识，你看看奶奶我，你觉得，奶奶优秀么？” 小姑娘撇了撇嘴，切了声。 江敏华一噎，差点伸手给她肉乎乎的小屁股来上几下。 沉默片刻，江敏华叹道：“我也会画画，市里业余青年艺术家大赏，我也拿过金奖，我虽然不打篮球，不踢足球，但我唱的民谣，获得过咱们沧海市民谣歌曲大赛的银奖，我也曾在省大学生音乐联赛中被评为最美的声音，我还会样滑冰，拿过羽毛球和乒乓球的全国大学生联赛的亚军，学习方面，我上了大学以后拿的是一等奖学金，拿过省三好学生。” 小姑娘一下子愣住，随即直哼哼：“奶奶骗人！” “臭丫头，我骗你干什么？” 江敏华把人领到房间，打开蒙尘许久的箱子，翻出那些证书，奖牌给她看。 小姑娘越看越惊奇：“我的天啊，奶奶你竟然这么厉害的！” 她一直把自家奶奶当成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毕竟从她记事起，就没见她奶奶工作过。 “咦，这是谁？” 小姑娘翻了半晌，一本笔记本落地，露出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帝都最恢弘的英雄纪念大礼堂门口拍的，其中有好几张是教科书上的人脸，最中间，最显眼的却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子。 整个笔记本，大部分都是这个女孩子的照片。 江敏华怔了下：“她啊。” 斟酌良久，江敏华终于道：“她是，我的指路明灯。” 一个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事，很多人，江敏华有一段时间觉得，这个人是她的垫脚石，只是很短的一段时光，随即又觉得这是她的磨刀石，后来，认为这是她最可怕的大克星。 江敏华为了能让自己的名字被提起来时，在她面前不要太过黯淡无光，于是拼了命地去努力。 很久以后，她忽然明白了，在她的生命里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其实仿佛遇到了一盏灯。 灯下，她的影子自然长且清晰，可她也有了奋斗的方向。 时隔这么多年，面对自己的小孙女，已经接近古稀之年的江敏华，终于能心平气和地提起这个人。 “她叫穆青云。” 江敏华想了想，“你说，你那个明绛哥哥是什么全能明星？要我说，如果真有什么全能的人物存在于这个世上，也应该是这个人。” 方震也扔下锅凑过来，眼睛里闪闪发光，却还是偷偷看了看老伴。 “看什么，我早就没那么小气了。” 江敏华把她胖成个小球的老板拍开，拉着孙女和她讲穆青云的故事。 “在我们的时代，这个人就是力压当代的恐怖大魔王，虽然她自己总说，她不想太累，只想悠闲快活地做一些能让她快活的事。” 亲爱的们，今晚第二章更不了了，大概传染上了重感冒，鼻子完全不通气，病房里还乱的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 第600章 真相 “原来，世界是这个样子。” 穆青云站在摩天大楼的顶上，举目远眺。 她看到了悬浮在天蓝大陆之外的穹顶，如此瑰丽，又如此令人惊骇欲绝，穹顶延伸出的巨大的悬臂，像是托举包裹着地球。 有一瞬间，穆青云感觉地球像一颗被人漫不经心顶在指尖上的鸡蛋，似乎只要某种力量稍微翻转，整个地球，所有人类，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穆青云默默把视线收回来，很平静地当什么都不知道。 否则还能如何？ 发疯吗？发疯又有什么用！ 穆青云刚刚从上一个剧本回来，忽然从干净清澈的蓝天下，来到大雾霾天，倒是没什么不适应，只是这次《真假白月光》的剧本，开始的十分突兀，结束的也很莫名其妙。 江敏华嫁给了一个叫方震的普通人，方明远则是老老实实地嫁给事业，虽然两次联姻订婚，却也两次退婚，再不曾爱上旁的女孩儿，很有言情小说男主的自觉，可剧本进度依旧是百分之九十九。 穆青云都有些发愁，生怕这最后一点进度要男女主都变成星星才能完成，结果忽然在某一天，她被母校沧海一中邀请去做演讲，在学校见到了当了老师，刚刚拿到某个市里业余手风琴手奖牌的江敏华，不过心平气和地交谈了几句，剧本进度就瞬间拉满。 几乎就在那一刹那，她的系统界面便好似被各种数据流冲的支离破碎，随时可能崩溃。 【《真假白月光》完成。评价：优秀。】 【初始剧本《我的前世是大佬》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九。】 【奖励：各属性突破当前极限。】 【恭喜穆青云女士，破解身世谜团，世界真相。】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22 智力：15（+0.02） 力量17（+0.02） 敏捷14（+0.9） 精神25（+0.9） 技能：洞察20护理5，厨艺9（+0.3），钢琴7（+0.3）戳脚10，射术10，戏曲10，小提琴9，滑冰11，绘画6，书法8。 装备：3根炼假成真香（残） 称号：语言大师 “穆总，刚刚燕州大学的方教授打来电话，请您务必不要忘记，下周三下午两点三十分，在燕州大学国际历史研究部的大礼堂内，将举行您的博士学位论文答辩。” 万能助理路一看了看时间，一边安排手下将各种正规且舒适的服装送到顶楼，一边道。 穆青云：“唔。” 好像上大学还是昨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进行博士论文答辩。 但是——她有点忘记自己的博士论文写的究竟是什么。 仔细想了想，才隐约记得写的好像是‘灾前时代神与人的关系变革’？ 穆青云：“……” 她在答辩的时候，要怎么自圆其说一番，才能让教授们相信，自己答辩时说的内容，同论文里写的各种观点完全是两码事，这是她的深度思考，而不是在故意戏弄这帮老先生？ 只发愁了三秒钟，穆青云就把这点为难抛之脑后。 燕州大学有个性的学生，每年都能出十个八个，不差她一个，再说，这个世界都在毁灭边缘反复横跳了这么多年，谁还有心思关心博士论文？ 大不了今年不提前毕业了，来年再说。 穆青云从‘白月光’剧本里回来了不到三天，却像过了三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从一开始就听说，她的前世是个大佬，因为看不下去她的未来特别悲惨，所以特意将自己的遗产都留给了她。 这回，她终于见到了她这位前世，长得特别仙气，的确有大佬气场，和她，应该说和一开始的穆青云是完全不同的人。 大佬给她讲了个故事。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天蓝大陆一片荒芜，并没有生命，还处于蛮荒世界，当时在宇宙深处有很多发达的文明，分成两大势力，联邦和帝国。 联邦的一艘承载罪犯的宇宙飞船，意外来到了这里，就把这处蛮荒世界当成了罪犯流放之地。 穆青云感觉联邦这帮罪犯的待遇也太好了，联邦依旧会给他们提供所有的生活所需，他们需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些罪犯同样有人类一样的外表，但他们的寿命无限漫长，一千岁，对他们来说都是孩子，万岁以上才会成年。 他们的日常生活叫修行，可以等同于天蓝大陆传说中的修仙，一次闭关修行，千万年便悠然而过，一次小憩，百年转瞬即逝。 多年过去，天蓝大陆上原始人类出现，犯人们闲极无聊，就开始像捉弄蚂蚁，斗鸡，斗蟋蟀一样，开始把人类当成游戏的对象。 可人与鸡虫毕竟不同，人的生命纵然短暂，却天生就是会抗争的，最早发现真相的智者没有绝望，他们接近神灵，从神灵身上‘骗取’一切能被利用的东西，甚至想制造属于自己的神。 穆青云看到这一段故事，都感觉不可思议，真的有智者成功地到了神的身边，别管真的还是假的，他们与神相恋，生下来神与人的孩子。 这事对神来说好像不算什么大事。 孩子们的诞生，神居然也觉得很开心，可能连人类的这些心机，在神看来也很有趣。 穆青云想，大概就像一只可爱的小奶猫过来特别有心机的装乖巧讨好自己，其实只是为了求一条小鱼干？ 小奶猫的爪子能有多利？挠一下和挠痒痒差不多，人又怎么会为此生气？ 穆青云从包里翻出镜子，对自己照了半天。 她有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五官深邃端正，但绝对是炎黄子孙常见的正儿八经的五官，皮肤确实白皙晶莹，可也是亚洲人类正常的白，怎么看，这就是人，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外星生命体。 她前世说，她和神明玩游戏，这一场是她赢了，只要她不回去，就代表游戏仍在持续，不算结束。 神便不会过来拨动人类的命运。 所以她要尽可能长久地在这个世上轮回下去，一世复一世。 只是她越轮回，命越薄，命运越悲惨，挽救的法子倒是有不少，不过大佬想出来的最切实的，就是让她去过点足够精彩的生活。 于是，剧本就来了。 亲爱的们，今天还是差一章，明天开始，发小晚上能来医院帮忙，尽可能恢复正常更新。 第601章 花轿 大片大片的雪擦着窗棂簌簌而落。 穆青云撩着盖头，趴在轿的窗户上向外看，正好见到两侧长街上张灯结彩，丝竹声阵阵，还有人当街撒铜钱，热闹的很。 一群孩子一窝蜂似的冲出门去抢喜钱，各种带着口音的小吉祥话，还都挺有意思。 穆青云兴趣盎然地看了一会儿热闹，把盖头放下，由着轿夫抬着她一摇三晃地在长街上走，这才翻开剧本仔细研究。 这回不是她写的剧本，而是她看过，顺手写过评语，批注，外加真情实感写了点同人文的小说——《继母摆烂后躺赢了》 一本古言小说，继母重生摆烂类。 前世，女主的姐姐是安国侯夫人，生有两子一女，生小女儿时难产身亡，家里就安排女主给安国侯做继室，主要也有照顾姐姐留下的几个孩子的意思。 可安国侯，还有府里的老夫人根本就不放心女主来带小孩，总觉得她这人娇纵任性，不是当主母的料，她进了门，姐姐的女儿养在老夫人膝下，两个儿子由侯爷亲自教导。 女主这一辈子，上不得丈夫宠爱，还要面对侯府一干莺莺燕燕，下头下人们对她也无丝毫尊重，府里还有个表姑娘得好生伺候着，也没生下一儿半女，过得十分辛苦。 有一回去上香，一脚踩空，跌下山去，就重生回了她刚嫁入侯府做继室的那一年。 女主就决定摆烂。 她做的 那个进了门的表姑娘，却很做作，仗着老夫人的喜欢整日同女主打对台戏，后来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脸上身上都长了斑纹，再不复美貌，被关在偏院里没两年就香消玉殒。 还是女主关心了两句，丧事才办的还过得去。 穆青云这回的角色，不是女主，正是侯府的这位表姑娘，原本的书中，只写了表姑娘的小名，叫柳儿，现在她知道，表姑娘和她同名，也叫穆青云。 说起这位表姑娘，祖父是封疆大吏，可惜死的太早，人走茶凉，家里到了她父亲这一代，就已经很普通，家里有几间屋舍，有十几亩地，算是小地主，吃喝勉强算不愁。 她父亲是个读书人，学问不坏，顺顺当当在二十多岁就考上了进士，老安国侯看重他的未来，又觉得怎么也算官宦子弟，门当户对，就把自己一个庶女嫁给了她。 奈何升职做知府，赶路的途中，忽然重病身亡，喜事变成了悲事，妻子的身体也不好，没两年跟着去世，只留下原身这么一个女儿，婆家没了人，便托付给了娘家。 原身十岁就进了安国侯府，和红楼梦里的黛玉比，她才是真正的一草一纸，用的都是侯府的。 别看被叫一声表姑娘，其实就是高级家奴，平日里像丫鬟一样伺候老夫人，但她长得很漂亮，和现任安国侯也算青梅竹马，自然是有一些情谊在。。 但以她的出身，做侯府当家主母有点不合适，可真要说纳妾，却也不妥。 小说里描述，就是女主重生前，表姑娘每日晨昏定省伺候老夫人，因为会一点医术，按摩技术也好，还懂老夫人的口味，会做药膳，老夫人一日也离不得她，好多次都当着家里其他人和客人的面，夸这孩子实在贴心，她舍不得，要留在身边留久一点。 但眼下这个时代，并不是穆青云他们所在的时代，女孩子留到二十多岁还不嫁人，想也知道，以后大概没有什么好出路了。 小说里说侯府老夫人是个严厉有规矩的老人家，穆青云现在继承了原身的记忆，知道这孩子从十来岁开始，天不亮就起身，夜里老夫人睡踏实了，她才能睡，老夫人病了，那些端屎端尿的活，也都是她在做。 照顾一个脾气不好的老人，真的很辛苦。 穆青云这回是剧情开始以后才进入剧本的，正好是表姑娘被抬进侯府后院的这一幕。 现在轿已经快到侯府门前了。 穆青云的心情还算轻松，自从上个副本，她打破了某个极限，真正了解了世界真相，再面对剧本时，情绪变得松弛了许多。 每一段剧本中的经历，好似真的都是对她精神的一种修复。 穆青云眨了眨眼，虽然心情不坏，可还是要赶紧抓紧时间想一想破局的办法。 她要是现在拒婚，能不能成？ 原身好歹能说得上是亲人的，只有侯府的这一家子，直接拒婚，她就要做好自己去打工赚钱养活自己过日子的心理准备。 眼下是灾前时代，女子很难独立立户，也很难找工作，她如果女扮男装，没权没势，想要从底层爬上去，也需要一段过渡的时间，除非去坑蒙拐骗偷。 “唔。” 穆青云正琢磨，忽然发现有些异样。 她一伸手，乔氏实验室出品的泛娱乐设备，智能虚拟投影仪，居然就落在了她的膝盖上。 进入副本前，穆青云去乔氏那儿查资料，准备答辩，顺带着参观了下实验室的最新产品。 其中最得她喜欢的就是这一款投影仪，绝对的裸眼虚拟现实效果，按照研究人员的说法，未来五十年，此款产品普及无望，绝对超越时代的杰作。 当时乔总一看穆青云的眼睛简直黏在了那款小巧玲珑的仪器上，当即就打劫了自家实验室，差点没把一屋子研究人员给弄哭，总之，东西送给了穆青云。 穆青云玩得特别开心，正在兴头上。 乔氏明显在下一盘大棋，别看这东西叫投影仪，但它的主人只凭这一个机器，在智能的辅助下，能在很短的时间，也许只有一两天的时间，就拍出一部能在电影院上映的高质量电影，甚至更进一步，游戏迷向往中的真正的虚拟世界，虚拟游戏，也能通过它制作出来。 今天还是一章，哭！ 第602章 天幕 “终于不用发愁消遣娱乐的问题了。” 每一次经历副本，尤其是非现代类的副本，衣食住行方面的艰难困苦其实对她来讲，都还算好的。 当年在白云门，读书习武还有打不完的魔物，忙起来也还好，没心思琢磨自己的手机，平板，笔记本，各种各样的电视剧电影，可一闲下来，尤其是夜深人静，手里没个手机，那是真难受。 哪怕穆青云还是学生，平时也没有手机癖，可短时间还好，长时间摸不到手机，心里也是痒痒的很。 如果让她可以决定每次去往这些奇奇怪怪的副本时能带的东西，联网手机必须排在 “我记得安国侯府这回是纳妾吧，居然用八抬大轿抬？看来要进门的这小妾，肯定是个绝代美娇娥。” “你不知道，那是在侯府长大的，侯府的表姑娘，侯爷的表妹，啧，想也知道，这表哥表妹，感情能一般？侯爷这继室进门还不到半个月，就着急忙慌地要纳表妹做妾，看来啊，这继室夫人的日子不好过喽。” 外面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 穆青云心下无奈，这侯府据说规矩森严，怎么八卦消息倒传的这么快？ 传就传吧，如今最要紧的，婚事先得搅黄了。 光看原身记忆里的那些东西，这个时代对女子并不很友好，嗯，估计男性朋友们一部回到这样的地方，一样会觉得很不友好。 真成了亲，还是妾，按这里的道理来讲，那就真是身家性命落在了别人手里，要任凭别人来拿捏。 穆青云倒没觉得真有谁能控制得了她，以她的武力值，目前很难和这个朝廷的大军抗衡，但要只想跑，在没有监控，没有火车飞机，没有照片，不需要身份证的时代，她躲起来一点都不难。 但她不想当个黑户四处乱躲，虽然有天道酬勤系统在，她绝对不怕苦不怕累，但她更愿意享受一下读书练武，学习各种技能的辛苦，至于为了一口饭食挣命的事，能不做就不做。 所以，直接逃走属于下下方案。 穆青云摆弄了下投影仪，开机，算了算时间，面上就露出几分笑意，迅速开始构思了一小段剧情。 …… 正值黄昏，京城的街市上微风习习，忽然落下细雨，街头巷尾来来往往的行人脚步顿时匆匆，商贩们七手八脚地收拾货摊，半空中，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 说不清那是什么动静，沉重的，像是千军万马奔腾的脚步声，巨大的风雷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停下脚步举目四顾，神色惊惶。 穆青云伸手扶住窗户，轿一顿，轿夫们七倒八歪地差点没把轿子扔下。 “怎么回事？” “什么声音？” “哎哟，莫不是有什么，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街的人跌跌撞撞地四处乱窜，半空中忽然出现一道亮光，紧接着两只凤鸟倏然从光幕里窜出来，围着街心的轿绕了一大圈。 “这，这——神迹！” 轿子旁边的媒婆和轿夫刚吐出一声，就见两只凤鸟惊慌失措，羽毛炸起，调头疯了似的向光幕冲去，还口吐人言。 “不好了，不好了！” “司命神君快看啊，青云上仙私逃下界，要嫁人啦！” “青阳帝君的未婚妻要踹了他嫁给别人啦，谁知道青阳帝君在哪里！！” 街上所有行人，都目瞪口呆地举目远眺，就见两只凤鸟钻入光幕，刹那间，光幕破碎了一样，洋洋洒洒的金光落了一地，天上便忽然露出一座仙宫。 此时已是深秋，临近冬日，天上却是百盛开，朵上的露珠都是金灿灿的颜色。 雄伟的屹立于云巅的大殿，金光灿然，高耸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哪怕是皇宫也难与之相比。 所有人呆愣间，就见天上无数身着七彩霓裳羽衣的仙女面露惊色，齐齐从云端探头下望。 地面之上，好些行人看到此等情景，个个心下大惊，连忙整理衣冠，胆小的已经膝下发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只见天上缓缓飞来一位头戴金凤鸟冠的仙女，看起来似乎稳重些，眉头微蹙，声音郎朗清澈，听起来就仿佛仙气缭绕。 “住口！是谁胡乱造谣，三千年前青云仙子刚登临上仙尊位，此刻必是在她的月华宫清修，怎会……啊！” 这仙女目中如映出一层淡淡的金光，随即色变，急声道，“青云妹妹，你，哎呀，胡闹！” 仙女一急，信手从丛里抓住了个什么，猛地朝下头扔来。 众人只见一片流光，直奔地下，猛地撞进一个轿里面。 “哎呀。” 轿里传来一声轻呼，轿门一开，走下一人。 下来这人穿着桃红的嫁衣，纤纤弱质，容月貌，眉头微蹙，手里抓着一团光，满脸的迷惘：“好痛，什么东西？” 大家就见这新娘子手里猛地钻出一个小人。 “啊！” 这小人长着晶莹透明的翅膀，浑身放光，惊慌失措地挣脱出来，猛地飞起，一头扎入天幕便消失不见了。 “你还知道痛，你，你——” 云端上的仙子不知看到了什么，脸上全是不敢置信，“你不光要嫁人，居然还给人做妾？怎么，你要嫁的是哪位天尊不成？就算是天尊，也不敢让你做妾。这事若让战神殿下，青阳帝君知道，天地人三界，恐怕都要翻天覆地了。” 众人齐齐被吓得一哆嗦，却见那新娘子一脸的无措，神色间倒是淡定，似乎有些与生俱来的潇洒，还有点天真，丝毫不怕天幕上的神仙：“说谁？我？我未来夫婿就是我的表哥，安国侯谢昭，姐姐你认错人了。” “安——国——侯！？” 只见天空中的仙女面上隐隐露出几分惊色，天幕上无数画面飞快闪过，半晌才渐渐稳定。 街上的百姓只听一声不高不低的冷笑响起，随即有人吐出‘安国侯’三个字，刹那间，天地间仿佛结了冰霜，冷的透骨。 天幕画面中浮现出一片黑红的焦土，遍地都是火焰燃烧的山脉，无数长得怪模怪样的人满脸的凶相。 半空中，一神身着金甲，乍一看，亮的人眼睛生疼，却移不开目光，这才是真正的仙姿佚貌，人间绝不会有。 哭，还是一章，过几天一定努力恢复更新 第603章 惊动 整条长街都被金光笼罩，整个京城瞬间被惊动。 肖龙在御正殿里出来，一路骑马狂奔，在不允许疾行的大内和京城御街上，愣是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哪个白痴在胡说八道，还什么天上破了个口子，瞧见仙宫仙，仙——” 刚人仰马翻地跑了一半，人还没出御街，肖龙的声音戛然而止，循着灿然的金光抬头看，就看到白云之上的火焰山。 金甲的神将神威赫赫，双目如电，肖龙猛地低头，只觉眼睛一阵刺痛，泪流满面，随即就听天上神将一字一顿，字字如巨石，震的地面都抖了几抖：“青云，你真是好样的！” 肖龙不禁打了个哆嗦，强撑着心情，冲身边都抖个不停的禁军将士们咬牙道：“还不去护着皇爷！” 一行人个个不知所措，本能地往回跑，直奔御正殿门前，差点和慌乱出门的太监跌成一团，也就是宫里的太监们都训练有素，天塌下来也不敢多出一点杂声，这才没变得更混乱。 肖龙吞了口口水，也迅速回返，护着皇爷登临最高处，隐隐也能看到金光和天幕。 永昌帝今年四十八岁，他父亲死时五十二岁，祖父死时五十七岁，虽然他身体状况还好，眼不耳不聋，保养得当，看起来三十几许而已，晚上还能招幸两个美人，但确实到了开始知道什么叫敬畏，要考虑后事的年纪。 此刻看到的，便是他这个不信神佛的皇帝，也不敢不信，这十成十就是货真价实的神迹。 天上神将面无表情，却莫名令人感到一阵寒意。 “待我攻下魔尊的黑龙殿，再去与你分说。”神将似是强压下怒气，“纳青云仙子为妾，我倒要看看，这是哪位天界至尊做的好事！” 说话间，神将忽然伸手，一把掐住一只有九条尾巴的大狐狸，只听他一声冷哼，大狐狸惨叫一声，四肢乱颤，登时没了气息。 刹那间，天幕像碎了一般，慢慢黯淡下去，此时夕阳西下，皇宫里骤然昏暗，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大半个长街瞬间静谧，但也只有这一瞬间，随即就喧闹起来。 最热闹的，显然还是安国侯府。 偌大的侯府张灯结彩，喜事的筹办却是戛然而止。 穆青云的轿在街上停了半晌，轿夫们都束手束脚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大娘，轿子怎么停了？” 立在轿门前，穆青云眉头微蹙，有些恼，“天上这些小神仙有毛病吗？怎么还管起别人家的闲事？我愿意嫁谁，他们管得着？不要理会，快，起轿，今儿是我大好的日子，莫要耽误了吉时。” 那媒婆已经傻了眼，愣愣地立在道边。 轿夫们都想哭了。 这笔钱，真不能赚。 “姑奶奶，您，您可饶了我们吧。” 几个轿夫看向穆青云的眼神，都怯怯的，既不敢高声语，也不敢扔下她走人。 这边早有人去侯府传信，事实上，闹出这么大的事，侯府离的又很近，老夫人和安国侯，还有新进门的侯夫人，都瞧得清清楚楚。 侯夫人王晓茹茫然无措地呆愣在冰冷的院子里，身后的丫鬟瑟瑟发抖，牙齿咯吱咯吱作响，吵的她也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上辈子……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是啊，上辈子家里的表姑娘一辈子都没嫁出去。 侯爷是有点心思，但她很抵触，侯府又要脸面，再不待见她，不信任她，明面上该给她的尊重，也没有少了她的。 她不点头，表姑娘就要规规矩矩地做侯府的表姑娘，想进侯府的大门，纯属做梦。 当年她是想不通，只担心表姑娘和侯爷的情分不一般，进了门就不能当寻常的小妾对待，却不想想，就算没有表姑娘，侯府里也没少了莺莺燕燕，再多一个又有什么差别。 这辈子她想明白了，不光没阻拦，还极力促成，于是就有了这虽然是纳妾，却是正儿八经地一台轿抬人进门的事。 但谁想得到，这一顶轿子，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王晓茹只觉得荒唐透顶，心里仍很是不信，她应该是在做梦吧，怎会如此，如此离谱！ 天底下怎会有神仙？不对。 王晓茹想到自己重生之事，再不敢轻慢神佛，可神仙竟与家里这个病秧子，矫情做作的女人扯上了干系，她怎愿意相信？ “侯爷，侯爷，这轿子就停在门口，表姑娘闹着要进门，这可如何是好！” 安国侯李易和他两个朋友，兵部侍郎孙聪，宁国侯项柳，都忘了放下酒杯，就匆匆出门。 天幕就在侯府门口，府里上下都看得清楚明白，想否认都难。 李易心里一阵狂跳——他差点娶了仙女！？ 跳完便又坐蜡，这仙女可娶不得！ 他甚至不敢在脑海中多回忆刚刚那位金甲神将，不，应该是神尊的模样，一看就极其不好招惹。 表妹竟是这位神尊的未婚妻，他安敢娶她？何况这是做妾。 “老夫人。” 李易一回头，看到母亲，连忙迎上来，无奈道，“母亲，这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范氏，范家是百年世家名门，她一向最重规矩，虽说看重表姑娘，但她儿子毕竟只是纳妾而已。 纳个妾，她要是也跟着热闹起来，不成规矩，所以今日她老人家的生活节奏仍同以前没有差别，此时已经卸了钗环首饰，正在屋里让身边的丫鬟们帮着揉捏肩膀，结果就出了事。 “老夫人，侯爷，表姑娘，表姑娘进了大门。” 说话间，外院的丫鬟仆妇顿时一团乱。 “侯爷，表姑娘正往引凤楼去。” 这‘引凤楼’就是侯府预备给表姑娘住的宅子，离正院不远，很阔朗，很雅致，也有独立的小厨房。 安国侯对自家表妹，总归还是有些情谊。 范氏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去，把该拆的都拆了，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再提。夏荷，你去伺候表姑娘，以后表姑娘就是我们侯府的贵客。” 穆青云蹙着眉，一脸冷酷地看人战战兢兢地把房间里的粉红蜡烛啊，还有绸都去掉，冷笑了声，把盖头一丢，甩手便要走：“你们侯府居然这样耍我？好，我走！” 第604章 口味 夏荷抹了把脸上的虚汗，步履匆匆地跟着侯爷从引凤楼里出来，心情十分复杂。 幸好表姑娘还是通情达理，虽然瞧着生气，却没为难她们这些下人。 倒是侯爷被泼了一脸的茶，幸亏如今天气凉了，茶也凉得快，倒是不很烫，否则非要出乱子不可。 李易接了小厮递来的帕子，帕子早冷了，换了平时他非一脚踹过去不可，今天却没力气纠结，冰冷的触感冻的他整个人一激灵，想起刚才站在引凤楼的卧房外，看到的表妹的那一双冰冷的眼睛。 表妹是真的气坏了。 砰一声，窗户被推开。 李易猛地转头，就见穆青云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神色恢复了些许平静，只是目光仍让人心惊：“表妹……” “罢了。” 穆青云冷声道，“半个月前，老夫人不让我说话，她和侯夫人三言两语就定了我的未来，是，侯府养了我这些年，我用的一草一纸，都是侯府给的，终身大事，由老夫人来做主，自也理所应当。” 李易心头一紧：“表妹千万不可如此想，这些年，母亲与表妹情同母女，母亲对你，比对我这个儿子还要亲，你的母亲，可是我的亲姑姑，是我们安国侯府正儿八经的大小姐。” 穆青云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李易和周围几个丫鬟仆妇看见，心里也都隐隐松了口气。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也太大。 天上破了一个口子，神仙居然都露了面，更离谱的是，家里这位除了生的秀气些，没什么特别之处的表姑娘，居然是天上仙子下凡尘，谁能不惊？ 折腾下来，简直累死人。 穆青云叹了口气：“好，我们婚事作罢，可这是最后一次，只当我欠安国侯府的，可我的亲事，还请表哥，请老夫人，侯夫人，都不要再插手，我再也不想看到有人因为天上冒出来的，不知道是神仙还是什么的家伙几句话，就摆弄我的人生。” 她顿了顿，正色道，“明天我便搬出侯府去。” 李易一惊。 穆青云摆摆手：“侯爷不必多说，事情闹的这般尴尬，我若还留在侯府，我的脸面，我们穆家的脸面要往哪儿放？我爹还给我留下了一个庄子，几亩薄田，养活我自己，总归是足够的。” 李易一阵纠结，脑子里迅速闪过无数的念头，他自是不大愿意表妹出去住，他还有心处好关系。 先不提表妹身为仙子，他们侯府有没有可能跟着鸡犬升天，也谋得仙缘。只凭京城这么多贵人都知道了表妹的身份来历，但凡安国侯府同表妹关系密切，真是几辈子都不必发愁了，子孙后代都跟着受益。 但也要考虑表妹那位在天上的神尊未婚夫的想法。 李易是个男人，虽说仙凡有别，可男人也好，男仙人也罢，都是男的，对女人的想法大体应该相差不大。 如果是自己的未婚妻，不光差点嫁给另一个男人，之后还一直住在那个男人家里……他非把那混账东西的脑袋给揪下来不可。 一念及此，李易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连声道：“姑母在时，家里给她的嫁妆中有一处别院，就在京城东郊不远，内有温泉，茂林修竹，十分清雅，若表妹觉得京里闷的很，倒是不妨去庄子小住一番。” 穆青云诧异：“我怎不记得母亲的嫁妆里还有温泉庄子？” 李易登时满脸的温柔：“表妹年幼，这些繁琐小事，以前全是母亲在操持打理，现在表妹年岁到了，也该学管家之事，想来之后母亲会一点点地教表妹理家之事。” 穆青云蹙眉，眨了眨眼：“也好，京城这边便是乡下地界也繁华的多，真让我回老家，说不得还会不习惯。” 原身的母亲当然没什么温泉庄子这样的嫁妆。 当年她母亲出嫁时，侯府公中自然是按例给准备了嫁妆，可那些都是些老旧无用之物，看着装了三十二台，根本不值什么钱。 侯府家底是有的，可京城开销很大，范氏才舍不得给个庶女多少嫁妆。 关了窗子，穆青云轻笑了声，但明天，也许用不了明天，她母亲的嫁妆就会变得很多，至少也要和侯府的那位嫡出千金差不多。 不多时，下人们就端了饭食过来。 看起来很清淡，一碗米粥，四个龙眼大小的油酥小卷，四个小菜，两荤两素，荤的一是牛肉羹，一是酒酿丸子，两道素菜，很简单的清炒菘菜和葱油豆腐。 穆青云尝了一口，心下也不禁有点佩服起侯府的这些下人们。 竟然每一道菜，都极合她的胃口。 她知道，原身的口味与她很相似，但原身做侯府的表姑娘这么些年，每次吃饭都囫囵吞枣，匆匆忙忙，从来就没踏踏实实地吃过一顿饭，更不要说合胃口。 一天下来，原身的主要任务是伺候照顾老夫人，自然是跟着老夫人吃饭的，老人家的口味偏软烂，吃的东西也是寡淡无味，她要先伺候老夫人吃完，再赶紧着吃些填填肚子，吃的自然和老夫人一样，又要匆匆去陪人，很少能有时间心思自己踏踏实实吃顿饭。 在此之前，侯府上下肯定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喜欢吃什么，但不过这么短的时间，送来的饭菜口味竟是半点不出错，这侯府下人们的本事岂非很不得了？ 夏荷眼看穆青云吃的眉眼舒展，心下也是松了口气。 这些饭食，都是她亲自去厨房盯着，让厨房最好的厨子做的，老夫人此时打发夏荷来服侍穆青云，自是有她的道理。 夏荷跟在老夫人身边许久，很了解表姑娘，人又聪慧，眼力更好，心有七窍，老夫人知道她的本事，这才送到穆青云身边去。 穆青云舒舒服服地吃完饭，就着夏荷准备的热水洗了个澡，躺在软塌上被人帮着擦干了头发。 夏荷一直服侍到穆青云睡下，这才松了口气，提着灯笼出门直奔侯府的惠新苑。 进门时老夫人尚未歇下，显然正在等她，夏荷忙上前去，接了刘嬷嬷手里的牛角梳子，替老夫人一下一下地梳头。 每天晚上，老夫人都要梳一百下头才会入睡，日日不间断。 第605章 观望 惠新苑的灯光有些黯淡。 范氏这两年有个坏毛病，太亮的光总照的她头疼，夏荷这些丫鬟，也早早便习惯老夫人屋里的昏暗，此时纵是没什么光亮，夏荷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的变形走样。 “表姑娘可歇息了？” 范氏轻声道。 夏荷连忙应了声，不动声色，但巨细无遗地把表姑娘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分毫不差地描述给老夫人听。 老夫人面上带笑，点点头：“知道夏荷你细心，阿青那孩子也是老身看着长大的，从小便疼她，如今她身上出了这样的事，恐怕心里也有些焦躁，正该有你这样稳重细心的好孩子帮衬一把，以后好好伺候表姑娘吧。” 夏荷恭恭敬敬地应下：“老夫人放心，婢子一定尽心尽力。” 范氏令夏荷出去，就叹了口气。 看来，阿青这丫头确实来历不简单啊。 就刚才夏荷回话，穆青云所作所为看似与寻常毫无差别，只是极寻常的平淡且从容，可正是这样的平淡才很不一般。 穆青云在侯府这些年的日子究竟过的怎样，范氏心里其实有数，只她不在意罢了。 庶女所出的所谓外孙女，能得她几分优待？不过是看那丫头伺候的周到，当个小猫小狗一样养着罢了。 可这样养出来的小丫头，骤然出现如此大的变故，府里下人个个前倨后恭，却仍能从容，甚至对下人也不见半点挑衅轻蔑之语，同样如以往一样不卑不亢地尊重。 说实话，范氏都做好了阿青要大闹一场的准备，没想到这孩子也就是对自己的婚事抗议了下，这脾气比范氏想的，小的多。 “阿青毕竟不是个小人。” 范氏目光不禁有些复杂。 虽说遇上个一朝得志便狷狂的小人，很让人害怕，但像阿青这样宠辱不惊的，恐怕心思更重，更不好糊弄。 范氏沉吟半晌：“再观望观望。” 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她到了这把年纪，心里其实对神有些敬畏，只是这些年来见到神，眼下真是头一遭，她心里也不免有些凌乱。 “暂且便当贵人供着吧。” 被当成贵人的穆青云，此时躺在床上盯着系统界面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只觉啼笑皆非。 系统的数据流她大部分来不及看，累的眼睛，但意思明白了。 似乎是她的做法触动了某种规则，投影设备和系统组合链接在一起，当她的投影造成影响，和引起人们各种情感波动时，系统就能收到一定比例的能量反馈，这笔能量，穆青云就能拿它在商城里销。 “还真是越来越神奇。” 穆青云莞尔，打开商城一看，她不禁扬眉，商城的模样就和淘宝差不多，商品内容和价格也同淘宝差距不大。 她搜了一下，竟然也能买房子，买车，买别墅，别墅还是全套家装，拎包入住，就是不知道这房子，别墅买了要怎么发货？ 一个能量点等于一千元。 今日穆青云投放了一小段电影，也就是十七八分钟，就赚到了八百六十一个能量点。 “当时街上的商铺，行人，应该有数百人，也就是几百人能直接看到我的电影，唔。” 算起来有点难，穆青云干脆不去管它了，别管这些人能给她多少能量点，总归都是她赚。 她这款全息投影仪，多种能源都可混用，光是天阳能充电，阳光充足的情况下，充个二十分钟就能用三个小时，放完一部电影绰绰有余，能源绝对不缺，放映电影绝对的稳赚不赔。 拍视频倒是要费些心思，不过有ai智能帮忙，乔氏庞大的视频库，音频库可以随意选用，任意给角色换脸，剪辑各种剧情都问题不大。 早知道有商城，其实不必这般戏弄侯府，能平平安安地脱身出去便也够了。 说到底，安国侯府对原身不能算坏。 这个时代的世家大族，养亲戚家的女孩儿，大部分也都是差不多的结果。 穆青云就在这些纷杂的思绪里进入了梦乡。 …… 京郊，大河村。 老牛头一大早就蹲在家门口，盯着不远处后山上那一处偌大的庄子。 和村子里全然不同，人家那地处茂林修竹，遍地鲜盛放，石子铺成的小径一路漫延到山上，景致之秀美，就是他这样的乡野村夫看了也知道好。 “牛哥，你刚才瞧见了没，李霸王居然换了身粗布衣裳，他家那小霸王帽子上那颗大珍珠也没了。” 小锤子刚偷偷摸摸去后山那边捡了点枯柴回来，见到老牛头就忍不住过来搭了几句话。 老牛头皱眉：“又去后山，你是忘了你郭叔那腿是怎么瘸的？让那小霸王瞧见，打死你都没处说理去。” 他们村后面的山头，是京城贵人家的，在以前，贵人倒是还算和善，乡亲们只要不搞破坏，去山上捡些柴火，甚至逮些野鸡野兔，贵人看见了也是一笑了之，可自从换上了李霸王管庄子，他们这些乡亲们再也别想靠近后山半步，哪怕从山上拿一根草，李霸王都能把人给吃了！ “咦？好，好……好威风的马！” 小锤子正和老牛头说话，一抬头，却是惊得变成了小磕巴。 村口山道上四匹雪白的，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拖着一辆四角挂明灯的马车，徐徐从远处行来，径直朝着山上四季如春，皆有鲜盛放的庄子而去。 老牛头若有所思，心里忽然跳了跳，却是紧闭上嘴没有吭声。 穆青云就坐在这辆马车上，果然如她所料，侯府给她母亲头上安了一堆嫁妆，从金银珠宝，到庄子铺子，样样不缺，若是之前没系统商城时，穆青云犯懒，说不得就装糊涂认下。 不过既然有商城，穆青云还是不想拿傻白甜的人设，当时就笑起来道：“我知道，老夫人疼阿青，想补贴我，可当年国公府给我娘的嫁妆却没缺了什么，那些年，我娘补贴家用，早耗的一干二净了，阿青又不是聋子，瞎子，焉能不知？” “阿青也的确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便取这一处庄子栖身，算是受了老夫人这片心意。” 第606章 庄子 不等老夫人一脸慈爱地讲述她有多么疼爱她，也疼爱她娘亲，穆青云就一脸迟疑地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敲点了一下，用力一拉，拉出一只精美的琉璃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了十二个琉璃壶。 阳光透过门窗的缝隙，铺了满桌满地，整个房间都被这一口小小的箱子映衬的黯淡无光。 “这是酒，不过有些烈，也不知老夫人和侯爷你们能不能喝的惯，喝的惯就请老夫人和侯爷偶尔浅酌几杯。” 穆青云笑道。 老夫人一颗心简直都要跳出来。 这，大概就是琼浆玉液？ 穆青云也就随手在商城搜了个送长辈礼盒装的酒水，都没有多费心，便让老夫人那点‘破财消灾’的小念头消散无踪。 原身在国公府待了这些年，她折腾出这般神异来，固然是想自由自在地在这个世上生活，让别人知道她有背景，有后手，不敢轻易碰她，却并不是要嚣张跋扈，四处结仇。 能以和为贵，还是要以和为贵的。 原身的生活，比起这个世上大部分贫寒人家的女孩子，已经千好万好，因为她出身不算差，有国公府这门贵亲在，所以她不用担心衣食，也不必担忧被人欺负，有人遮风挡雨，纵然有点憋屈，可好歹也是健康正常地活了下来。 人家国公府给她春夏各备六套衣裳，秋冬各备两套，每个月还给她月例银子，有二两，和国公府几个小娘子拿的月例都是一样的。 寻常老夫人公开赏家里的小娘子时，也从没有漏掉过她。 只是其他小娘子自然有各种私下贴补，不靠公中月例过活，可那也是理所当然，人家是亲爹亲娘亲祖母，她凭什么同人家一样？ 反正最后，穆青云体面又亲切地同老夫人一起达成了各自的目标。 一路思绪飘飞，马车拉着车四平八稳地出了京城东门，走了一段阔朗的官道，就看到了炊烟袅袅。 国公府这座温泉庄子位于吼泉山的西侧，吼泉山东侧便是皇家的园林和陛下的行宫。 围拢行宫向外，星罗棋布地点缀了很多个大大小小的庄园，都是围山泉而建，京城里那些世家勋贵们，尤其是夫人闺秀，时常会到这些温泉庄子泡泡温泉，想用新鲜的瓜果，游玩嬉戏。 国公府这处庄子，比起行宫附近的那些自然要显得僻静，好在也有一眼温泉，环境更是清幽，自有它的好处。 马车一路进了庄子，穆青云远远能看到栉次鳞比的屋舍依山而建，各种石雕木雕随处可见，整个庄子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占地面积不小，各种院子林林总总得有十几个，屋舍更是不下几百间，里里外外伺候的下人也有几百个。 车一停下，穆青云就见前头走过来一双中年男女，都是侯府管事们常见的打扮，妇人很是得体地行了一礼，客气地替穆青云撩开车帘，笑道：“表姑娘仔细脚下。” 说着，她扶了穆青云下车，招呼道，“快，行李放揽月阁，表姑娘来的急，好些宅子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先在揽月阁安置，正好能看山景，水景。” 她三言两语打发了车夫，又连招呼带吆喝，支使的一众下人团团转。 穆青云一句话没说，人就被簇拥进了揽月阁，舒舒服服地坐在了软榻上，妇人很是体贴道：“老奴姓刘，以前奶过几天国公爷，如今年岁大了，干脆到庄子来养老，我当家的姓李，那是个没用的棒槌，不过也能帮着跑跑腿，表姑娘有什么事，只管招呼我一声。” 妇人说话脆生生的，爽利的很，没一会儿就指派了两个小丫头过来服侍，又耳提面命地叮咛，不许怠慢，穆青云一笑，似是并不介意这位这‘主人翁’的架势，很随意地应了几声就让人都下去了。 刘婆子一出门，脸上和善爽利的笑容就都收敛起来，眯着眼盯着门口的丫鬟小厮，冷声道：“表姑娘年纪小，你们都仔细些，谁敢怠慢，我剥了他的皮。” 几个丫鬟忙唯唯应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们在京城郊外，并没有看到穆青云放的那个全息短片，但包括刘婆子和她男人李管家在内，所有下人虽然人在庄子上，却还是国公府的人，多少有些消息渠道，听到的消息乱的很，什么表姑娘有个神仙未婚夫，惹不起，不能嫁国公爷云云，完全弄不懂，可这些消息还是让人觉得古怪。 刘婆子沉着脸，一路出去，便和等在外头的李管事凑到一处，压低声音道：“没什么反应，看着挺和气，不像会使唤下人的。” “呵，年纪小，脸皮薄，在府里这些年也没怎么露过脸，你多糊弄糊弄，把人拿捏住就是了。” 李管事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意，“这个表姑娘也真是，不在国公府享福，非要跑咱们这儿晃，一个外八路的亲戚，还想当家做主不成？” 穆青云倚靠窗前，从她这个视角举目看去，果然是远能看层峦叠嶂的山峰，近能看假山池沼，茂林修竹。 院子里几只狼狗缩在角落，都是一副懒怠模样。 她抓了把瓜子，递给趴在窗边的小松鼠，收回视线挑了挑眉：“现在还流行恶仆剧本？” 刘婆子还有李管事，明显是把庄子当成了自家，也是，国公府的主子们多少年不来一趟，就是过来，也只偶尔玩一玩而已，这俩却是扎根下来，一待几十年，可不得自认为是主人家？ 穆青云不觉一笑。 若是换成一般的闺阁少女，忽然来到这样一处庄子里，想必是很没有安全感。 身边的下人，如夏荷，还有儿，朵儿两个小丫头，并几个婆子小厮都是老夫人拨过来的，没有一个相熟，此地，李管家‘称王称霸’很多年，庄子里的下人都受他指派，管家的妻子还是国公爷的乳母，估计要被拿捏的死死的。 一连三天，穆青云却是好吃，好喝，好睡，好不自在。 可这不过三天，李管事还好，刘婆子却已经是浑身不痛快，难受的要命。 第607章 喵呜 天外洋洋洒洒地落下细细的雪。 穆青云坐在凉亭里，身上披了件颇方便的长袍，男装的款式，桌上红泥小火炉，黄铜的锅子，锅底全是羊骨熬出的汤底，作料稍稍放的重些，又辅黄酒去腥，再加上几颗红枣，一把枸杞，也算是鲜美了。 冬日里京城菜很稀罕，温泉庄子里却有自己的菜园，几把小青菜，配上片的薄如蝉翼的羊肉，在汤锅里一滚，于裹着生碎，芝麻粒的麻酱中蘸上一蘸，满口浓香，实在是神仙般的日子。 刘婆子远远站着，却只觉胸腔鼓噪，难受的很。 “男不男，女不女，谁家未出阁的闺秀如此打扮，说还不肯听，真是不识管教！” 足三天，她说什么，那个表姑娘穆青云都当耳旁风。 头一日，她说只夏荷一个在表姑娘身边伺候，用不过来，她侄女翠芽稳重又机灵，正好可给表姑娘做个内管事，表姑娘一句没有福相，就把翠芽给打发出来，气得翠芽在她屋里叫了半晌，吵的她脑袋疼。 昨日，夏荷更是直接把库里的钥匙拿走，说要盘点，以后府里再拨发钱粮，都是夏荷直接管着，没她什么事了。 “我呸，倒要看看，她管不管得来！” 结果这 折腾半天，穆青云照样吃香喝辣，都不知那些饭菜何处来的，厨房的饭菜直接给他们这些下人吃，她气得当即掀了桌子，结果不知怎么的，一趔趄不小心摔了个屁股墩，当即是疼的眼泪横流，这腰椎现在还酸痛的厉害。 “得想个法子。” 刘婆子不傻，她要是辖制不住这个表姑娘，那逍遥日子就当真到了头。 夏荷正理庄子里的账目，刘婆子和她男人虽然觉得自己账目做的还行，毕竟年年都要给老夫人过目的，但也担心被细查。 假账做的再真，它也是假的。 穆青云没关注刘婆子的心情，她也没想和这个李管家和刘嬷嬷斗智斗勇，实在没必要，在这样的时代，她都天然站在高位上了，甚至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难道还真要演一出‘奴大欺主’的戏码不成？ 本来很快就能收集好李管家和刘嬷嬷做的恶事，直接一棍子捅到安国侯府，让老夫人去收拾残局，只是她现在正对乔总公司的这实验产品很新鲜的时候，尤其是有系统的加成以后，很是上瘾，就心思又剪了个片子，只是还没有放出去替她赚能量点，自然在家事上的心思便少了些，多拖延了那么几天。 说到电影，最近她喜欢看的多是一些悲情片段，无论男主还是女主，越惨她越喜。 就说她这个片子，三千小世界遭遇域外天魔的袭扰，每个世界都遇到了灭世之灾。 由天界战神青阳帝君赐下一扇界门，并下令各小世界联合在一起，遴选优秀战士，组成一支救世军。 从此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共扛灭世之灾。 这个故事，就是其中一个‘武侠’小世界里一个战士的故事。 他叫叶非，十六岁时被遴选加入救世军，从此南征北战，经历了无数的战争，救过无数的世界，二十岁时身受重伤，命不久矣，回到自己的世界叶落归根，他死之前，发生了一连串的小故事。 穆青云剪辑的就是他在自己的世界经历的一些小片段——搞笑，温馨，热血，各种元素都有。 现在只是大体制作完成，穆青云还要一点点时间精修一番，修完了也要选个好时机，再选个好地方放映一次，这才能满足她的分享欲，可不只是为了赚钱。 人都有分享欲望，看到，电视剧，电影，以及其它艺术作品，便希望所有人跟自己一样，都去喜欢它们。 “喵呜。” 穆青云一伸手，一身灰扑扑毛发的小猫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了她的怀里。 泥土蹭了满衣襟，穆青云有些无奈，先拿出手帕来给它擦了擦，一身的灰变成了灰白，想来要恢复雪白的绒毛，必须得把它搁在水里好好洗刷个几遍。 “喵呜，喵呜。” 小猫一阵嘀嘀咕咕，穆青云顿时沉下脸，皱眉，起身披上斗篷，径直下了凉亭，绕过引凤楼往梧桐苑而去。 刘婆子本来一脸愤怒，一见穆青云的身影渐行渐近，立时换了表情，轻咳一声趋向前，瞥了跟过来的夏荷一眼，肃然道：“表姑娘年轻，喜欢胡闹，夏荷，你可是老夫人身边的得意人，怎么也这般不稳重。” “瞧瞧，你让表姑娘穿的都是些什么，哪里有闺阁千金的模样，表姑娘已经不是乡下土财主家的女儿，她既然来了咱们侯府，就代表了侯府的脸面，一言一行，都得守规矩才是……” 正说话，刘婆子忽然蹙眉，急声道，“表姑娘这是要去何处？前头的屋舍好长时间没人住，没什么人气，表姑娘不要乱走。” 说着她便要拦人，刚跨出去一步，只听腰身上咯吱一声，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响屁出去，后裤腰刺啦一下撕了一道口。 刘婆子脸上顿时绿了。 夏荷皱眉：“刘嬷嬷若不舒坦，便回去歇着，吓到表姑娘你可吃罪不起。” 话音未落，穆青云已经绕过去上了石阶，刘婆子心下一急，咬咬牙，却是不顾自己的体面，把肩膀上的斗篷往腰上一系，一歪一扭的忍着腰身上的酸痛难受，硬是追上去连声道：“表姑娘且住，前面不能去——” 说话间一行人上了石阶，穆青云隐隐能听见远处有年轻女子的凄厉叫声，她脚步越来越快，不要说刘婆子，就连夏荷一路狂奔，气喘吁吁，这才勉强能看到表姑娘的背影。 眨眼间上了石阶，就见一个面上戴朱红色古怪面具，身上披了许多鸟毛的老头，正拿一根竹竿，朝着另一个年轻女子身上抽打。 每抽一下，那女子身上便一道血口，失声痛呼。 穆青云一抬手，砰地一下，那鸡毛老头栽倒在地，她这才上去，把年轻女子解下扶着坐在一旁。 第608章 痛哭 山风一阵呼啸，地上烧着的火堆噼里啪啦发出脆响。 鸡毛老头在地上挣扎了半晌，坐起身气得直拍大腿，大叫道：“谁！李公子快来啊，有人捣乱，这要是耽误了我施法，后果自负，你后果自负！” 随即背后传来蹬蹬的笨重的奔跑声，简直像一头野猪在奔驰。 “哪个龟孙子敢坏老子的好事！” 穆青云听着耳畔的风声，反手捞起地上瑟瑟发抖的姑娘，顺手又抓住还在喘息的夏荷，轻飘飘地一踩地面，便飞上了树梢。 夏荷眼睛瞪得溜圆，心里扑腾个不停。 她虽然只是个丫鬟，可七岁上就进了侯府，一进府就被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相中，挑到眼前当徒弟，今年她十七岁，足足十年，这十年来她的性子早打磨得十分稳重圆滑，可谓处变不惊，今天却差点破功。 就这一刹那，表姑娘飘起来的刹那，她好似又回到了那一日，看到仙子在云层间探身下来。 这样的风姿，这样的从容，她竟然这么多年，都没看透表姑娘的本质，只把人家当做寻常的弱质女流。 幸亏她平时与人为善，对表姑娘也尊重，即便只是面上的尊重，也好过那些刁奴不知多少倍。 刘婆子追在后面，此时离得还很远，跑得一步一趔趄，眼见儿子从梧桐苑的月亮门穿出，心里顿时一咯噔。 李大顺这个混账玩意，又不知跑到哪儿去逍遥，让他看个儿子都看不住！ 刘婆子家里这个宝贝疙瘩，是她快三十岁上才生下来的，只这一个，可不得是自己的心肝，在这个庄子里，他们夫妻俩把儿子宠上了天，她自己也清楚，儿子被她娇惯的很不像样。 以前庄子里没有主子，她和老李，还有他们的儿子就可以当家做主，就是主子，儿子就是骄纵些，也没人敢挑事，可现在毕竟来了那么一个表姑娘，让人心里难免有点犯嘀咕。 李疙瘩吨位极大，满面狰狞，抬脚猛地踢向身边的大树，整个人撞过去，连撞带扑：“下来，给我下来，牛小兰你敢不下来，我弄死你们全家，丧门星一个，连累我败了气运，好心好意给你改运，免得你肚子里老怀丫头片子！” 那姑娘闻言，接连打了好几个哆嗦，呜咽了声，捂住自己的肚子，闭着眼靠在树杈上眼泪滚滚而落，凄厉地哭起来。 “还敢嚎叫，再嚎一声试试？” 李疙瘩又是一脚踹在树上。 穆青云扶着那姑娘和夏荷，却是纹丝不动，冷冷地盯着李疙瘩看了看，袖子微微一震，只听轰隆一声，旁边梧桐苑的一尊凤凰雕塑忽然崩裂，凤头砰地掉下来，一下子砸在李疙瘩的后脑勺上。 刘婆子远远看见儿子后脑勺上的血一下子爆开，登时翻了白眼，跌倒在地：“儿啊！” 穆青云笑了笑，冲身边的姑娘低声道：“吵到小娘子？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去看看大夫。” 说着，她便一手扶着这姑娘，一手拉着夏荷，轻飘飘地落在梧桐苑的月亮门前，向内看了一眼，好几个洗扫的下人偷偷躲在各个角落看过来。 穆青云先就近寻了间屋子，把姑娘放下，替她诊了诊脉，笑道：“你身子骨很好，孩子也还好，别担心。” 这话一点不错，姑娘的身体十分健康，胳膊很有力气，虽然瘦，却很结实，别看身上到处都是被打伤的痕迹，可孩子愣是稳稳当当地在她肚子里待着，最多喝一副安胎药，好好吃几顿饭，休息好了又是健健康康的漂亮姑娘。 安抚了姑娘几句，穆青云很随意地冲夏荷道：“李管家和这个姓刘的一家，都是侯府的下人，我就不越俎代庖了，夏荷，你通知侯府来人，把他们都带走吧，还有这张名单，都是些大爷，我用不起，也请老夫人自己安置。” 夏荷接过穆青云递来的纸看了眼，平平静静地应下，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纸上标的清清楚楚，李管家和刘婆子的暗账，他们在外置办的产业都有什么，巨细无遗。 可这三日，夏荷明明寸步不离地跟着表姑娘，就差睡觉都竖着只耳朵，就没发现表姑娘对刘婆子和李管家上心。 这几天，表姑娘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什么都没做，偏偏却对他们了若指掌，可见确实像是有神仙庇佑。 有神仙庇佑的穆青云，不疾不徐地进了梧桐苑，前前后后走了一圈，她还没说话，夏荷气得脸都发黑：“混账！” 只看梧桐苑就看出来，李管事和刘婆子根本就是把这里当成了他们自己的。 住主院，肆无忌惮地使用库房里的家舍，甚至都不必去看他们私藏的暗账，夏荷也知道，这两个人做的有多离谱！ 穆青云当然不生气，本来之前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至于之后，别管姓李姓刘，还是姓天王老子，总归是别想给她找不痛快。 在李疙瘩手里受伤的这姑娘，叫牛小兰，本来是附近农户家的女儿，因为长得好，让李疙瘩相中，愣是强纳回来当了他的妾。 “他打断了阿弟的腿，还说我要不答应，他就杀我爹娘，呜。” 牛小兰被夏荷喂了一杯温水，捂着被子在床上躺了半晌，终于缓过神，见到穆青云，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悲愤，痛哭失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就是个疯子，一年，整整一年，就这梧桐苑里死了三个女孩儿，那个疯子打伤了人，不肯请大夫来治病，也不许我给她们用一点金疮药，只一门心思请术士们上门。” “要说他请村里的神公神婆，可能大家也能争条活路，我们村里的神婆会用药的，偏他请的人，居然说要治好病，要拿火来烧，要拿冷水泡，大冬天的，他要把病人绑在树上过上一宿。” “我是眼睁睁看着阿崔被泡在冷水里，一次又一次，她一开始苦苦哀求，后来没力气了，只是哭，再后来渐渐没了声息。” 这番话，显然在牛小兰的心里憋了很长时间，“只有我从小跟爹娘种地，身强体壮，这才有命活到现在！” 第609章 福利 夜幕降临，牛小兰终于发泄出压在心中许久的怒火，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庄子四下都点了灯，气氛却依旧紧绷的厉害。 明明有百多个小厮，仆妇在，整个庄子却是鸦雀无声，夏荷的动作极麻利，还不到天黑，就带着她从侯府带出来的小厮家丁，把刘婆子，李管事，还有他们那个宝贝儿子李疙瘩栓在一起，直接提溜下山去。 还从他们的屋子里搜出一堆好东西，金银珠宝有好几箱子，各种房契，地契居然也有好几份。 夏荷把东西搜出来时，刘婆子的眼角都崩裂，鲜血流了一脸，颇为骇人。 其他下人瞬间都一个个的变得和个鹌鹑似的，十分安静。 庄子上下，气氛都透着一股子荒诞的古怪。 夏荷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叮咛身边仆妇婆子，还有几个家丁紧守门户，徐徐进了屋，面上却是平和的很，抬头见穆青云歪在床上，背靠迎风枕，正拿着本书在看，她连忙又移过去一盏灯烛，便拉了个绣凳坐在一边替表姑娘缝她那件狐皮斗篷领口的扣子。 最近表姑娘长了身量，斗篷倒是还好，就是从及地的长款稍微缩短了些，可领口的扣子却有一点歪。 “小娘子，这刘婆子和李管家一家倒是问题不大，虽然两个都是侯府积年老仆，可只是下人，惹到表姑娘头上，自然该怎么收拾，怎么收拾，但他们两个的闺女却不好惹。” 虽然夏荷是老夫人的人，现在还对老夫人汇报穆青云的一应情况，但她现在既然跟了穆青云，那就会把她照顾的十二分妥帖，也会真正站在她这边来考虑问题。 穆青云失笑：“是进了锦衣侯府的那个女儿？” 夏荷一愣，随即了然，也是，他们家表姑娘既然连李管家的暗账都翻出来，怎么可能不知道李家女儿的事。 三年前，锦衣侯来安国侯府做客，多饮了两杯，李管家的长女李慧清，就被派去照顾客人。 这锦衣侯是个富贵豪门里贾宝玉一般的人物，对女孩子都十分怜爱照顾，李慧清生得容月貌，虽然是下人，却也是自幼读书识字，与寻常富贵人家的千金没多少区别，锦衣侯对她十分喜爱，就带了回去。 如今李慧清在锦衣侯府，很受宠爱，像她这样受宠的小妾还有十七个，合称十八朵金莲。 锦衣侯专门找的宫里用的匠人，打了十八朵金色的莲送给他心爱的小妾的事，京城勋贵家里都在传扬，也就是宫里的老太后不喜欢侄孙有这样的风流名声，底下人才不敢乱传。 穆青云看了看剧情，剧情里这位锦衣侯的戏份非常重，说他痴情于女主，就是安国侯的继室，为了她将身边的小妾都嫁了出去，一生未娶正妻，对女主死心塌地，送钱，送物，送身份地位，一路相护，最后还为了女主而死。 百无聊赖地欣赏了一番侯爷的缱绻深情，见夏荷蹙着眉头想东想西，不禁笑道：“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夏荷你快去歇着，累了一日，别忙了。” 打发走了小丫头，穆青云又有点手痒，开始翻她的系统商城。 说起来她得到系统金手指这么长时间，只有这一回觉得，除了天道酬勤以外，它竟然很有用。 翻了翻，穆青云了四十八块钱，买了一份烤鸭套餐。 味道居然和以前同乔总一起吃过的老字号正宗的烤鸭一模一样，鲜甜的很。 这是四人份的套餐，穆青云吃来当宵夜，却是刚刚好。 这几天她买的东西不少，之前还买了一堆生活用品，诸如洗发液，洗面奶，沐浴露，洗衣液，洗洁精一类，同样是仿古的包装。 其实她现在各种洗发沐浴的东西很齐全，而且很名贵，侯府美容养颜的秘方也没对她保密，在这样的时代，虽然原身身世可怜，可在物质上的享受，和普通老百姓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女士必备的卫生纸，卫生巾，那是真心需要。 穆青云看到那些卫生用品时，简直喜出望外， 卫生纸她买的是仿古的包装，外面一只木雕的匣子，内里垫着布内衬，装着柔软雪白的纸巾。 一匣子是三百张纸，穆青云一口气买了一百匣子搁在引凤楼她的卧房，书房，以及各种地方。 卫生巾同样如此，私密性更强，都是拿布包密封包装，在侯府时，她就正好撞见有丫鬟替同伴来找夏荷请假。 这时节，女孩子在经期必须请假，没办法，每个月这个时候，真是难受的想死的心都有。 穆青云就把卫生巾当福利，让夏荷去给那小丫鬟送去。 当时夏荷的眼神，穆青云现在还记得，她觉得至少在当时，在那一刻，自己在夏荷心目中的地位都要高过了那位威严深重的侯府老夫人。 除了这些，穆青云更心动的是商城里的宅子，各种风格的小别墅，跃层，公寓房，应有尽有。 她看了看，购买按钮是能按的动的。 就是钱有些不够。 之前的视频，一开始得的能量点能兑成八十多万的货币在商城里用，后来又细水长流地给补充了十来万。 她了几千块，目前还剩下九十万。 九十万可不是小数目，但要是从商城里买房子，只能买的起普通的小住宅，还是毛坯房，可她要毛坯房做什么？她想买现代住宅，看重就是某些住宅，商城标明了水电暖齐全，拎包入住即可。 别的不说，光是卫生间能用，她就非买不可。 要说这个时代贵族千金最不如意的地方，无疑就是这个上厕所的问题，别管下人们收拾的有多勤快，恶心还是恶心，难受还是难受。 但是一切周全的宅子真的很贵。 穆青云相中了一套小别墅，面积并不大，三百平左右，二层，但是精装修，家具齐全，水电暖皆通，售价三千两百八十万！ 她现在连一百万都没有。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怀着拍一部能搞到一千万的电影的心思，又认认真真地抱着全息投影仪开始努力干活。 第610章 琐碎 安国侯府 自从入了冬，天气一日寒过一日，范氏年纪大了，不免有些惧寒，刘嬷嬷拨了拨银霜炭，又给她膝盖上搭了一件斗篷。 范氏叹道：“你那个本家的脸皮，都让咱们家那位表姑娘给撕下来喽，这两天是不是有很多人到你眼前哭？” 刘嬷嬷哭笑不得：“您还有心思看热闹呢，我这个本家倒是无妨，就是个被昏了脑袋的白痴，但慧清那孩子可不一样，她到底是小侯爷的心头肉，指不定要出些事。” 范氏摇摇头：“不至于，慧清是聪明孩子。” 她顿了顿，又有些发愁。 说起来这十来年，自从儿子李易长成以后，她就再没怎么发过愁。 “如今这情势，倒真有点看不清了。” 天上真有神仙？地上也有真仙？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穆青云，当真是天仙下凡？ “古里古怪，真是老了，越发经不起事。” 范氏年轻时是个厉害人物。 她出身名门，皇帝一道指婚，嫁给了新贵老侯爷，老侯爷行伍出身，是个粗人，两个人真算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说起来穷人乍富，老侯爷当时也不免被世界迷了眼，有那么一阵子，侯府后院进了一后院的人，可范氏愣把丈夫牢牢拿捏住，自己生下嫡长子，继承了爵位，虽然学了他爹心的毛病，可儿子是男的，心归心，却知道尊重发妻，范氏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还有个女儿，嫁到江南官宦人家，生活也过的如意自在。 这两年范氏老了，变成了一个在儿媳妇眼里，因循守旧，待人严苛的老太太，范氏从来不介意旁人说什么，她只要侯府安稳，她拥有的权势富贵一直都在，能让她踏踏实实养老就好。 “老夫人。” 范氏正和刘嬷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外头丫鬟秀萍推门而入，低声道，“夫人身边的柳叶刚刚去了表姑娘的屋里，婢子瞧见她四处在翻找。” 刘嬷嬷顿时皱眉。 范氏也有些不悦：“这个小王氏，当初瞧她是个单纯孩子，怎么进了门天天犯蠢。” 她儿子前头的媳妇，大王氏是个聪明人，可惜命不好，她为了家里安稳，答应了王家的要求，让他们家的小女儿嫁过来照顾她三个孙儿。 其实，范氏不太喜欢如此，小王氏虽说是大王氏的妹妹，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小王氏是个什么成色。 不过，见了小王氏两次，范氏觉得这王家的二姑娘被养的单纯天真了些，她衡量一二，还是没反对，天真的总比进来个满肚子野心的要好，范氏年岁大了，可不想和儿媳妇斗智斗勇。 当然，她早做好了准备，小王氏进了门，一开始也不能让她经手孩子，以后若是瞧着真没有坏心，再慢慢松手。 没成想这小王氏一进门，竟是个冷心冷肺的主儿，范氏多大年岁，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小王氏就没把她儿当回事，一门心思把人往外推，范氏实在弄不懂这小王氏在想什么？ 这世道，女人成了亲，一辈子的身家荣辱就都在这个男人身上了，她们这些女人再有本事，难道还能去建功立业？成了亲不把心思在收拢男人身上，乱走什么歪门邪道。 范氏叹了口气，叮咛了几句要盯着小王氏，王晓茹，以免她闹出大麻烦。 李易满头雾水，叫了管家过来一问才知道，表妹那边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赶紧拿着帖子去见了自家娘亲。 范氏拿着帖子看了半晌：“太后娘娘疼他疼的很，陛下对他也很好，我儿，你就和他直话直说，锦衣侯是个讲道理的，他不会因为慧清就真插手我们侯府的家务事，最多也就是为那几个傻子求求情。” 刘嬷嬷心下也诧异：“以前就听说锦衣侯是个天生的情种，对身边的女人好的很，没想到还真愿意为小妾出头？” 李易很有点神思不宁：他这几天很忙，但没有一日忘记表妹。 锦衣侯对穆青云这位仙子，观感却不是特别的好，虽然他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 也就是因为他足够怜香惜玉，所以才不曾口吐恶言，但他一样在怀疑穆青云。 那日穆青云在侯府外的长街上放那场短电影时，锦衣侯人还没进京城，他受皇帝指派，去江南巡查了，昨日才回来，这一回来，就听了一耳朵什么仙人仙子，还有什么战神云云，他当即就警惕起来。 先帝何等的英明神武？结果晚节不保，最后愣是栽在几个所谓的半仙骗子手里，一颗金丹吞入腹， 锦衣侯现在还记得他的姑祖母，熙朝太后娘娘，在那个下午冷静地下令把皇宫里十四个负责炼丹的术士，一把火烧成了焦炭。 “怎么姑祖母也信这些？” 锦衣侯很怀疑那些说看到真正‘神迹’的人，不是人云亦云的跟风，就是中了什么迷魂药。 他和一辈子没怎么离开过皇宫的姑祖母，还有陛下他们不同，他经常在外跑，很清楚江湖骗子们的手段极多，各种幻术戏法他也看过不少，有些连他都感觉很神奇，可他心里有数，那些都是假的。 穆青云要是知道锦衣侯的想法，必然要附和两句，实在是英雄所见略同！ 所谓的神，不过是暂时超出人类理解的人而已。 他们看起来神奇，只是他们拥有的技术，比目前当下人类拥有的技术手段强罢了。 安国侯府，莫知苑。 李易亲自给锦衣侯谢小侯爷倒茶，叹道：“小侯爷，我实话跟您说，慧清她爹娘犯的事，可不只是贪一点我们侯府的粮米，他们在外面作威作福，祸害乡邻的事多如牛毛，证据一抓一把，你还是劝慧清几句，以后逢年过节供几盏酒水，多烧点纸钱好让他们在下头打点，就算是慧清孝顺。” 谢小侯爷怔住，面上略有些红：“这我倒是不知。” 他对穆青云没好印象，慧清把父母之事一说，他便下意识觉得是穆青云作妖，没想到这两夫妻作恶多端，还证据确凿！ 谢小侯爷正绞尽脑汁想怎么把自己犯的蠢揭过去，只听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在外高呼：“侯爷，仙人，仙人们又来了！” ps：小孩儿已经出院了，这么长时间，医生还不让老人出院，恐怕要过一阵才能恢复两更。 ps：前面安国侯的名字写串了，安国侯叫李易，现在错处不容易改。 第611章 世界 吼泉山位于京城东郊二十里外，山并不高，但其上多泉水，曾有文人墨客夜闻泉吼之声，因而得名。 先帝晚年，也堕入了很多帝王晚年曾遭遇的陷阱中，喜好寻仙问道，曾在吼泉山上建了一座宫殿，用以炼丹制药，先帝驾崩后，太后欲捣毁这些宫殿，陛下觉得太过浪费，劳民伤财，便着工部略作修整，改为行宫。 皇帝在的地方，就是真龙盘踞之地，京城的贵胄们自然是趋之若鹜，没两年，偌大的吼泉山有温泉水的地处，就建造起大大小小无数庄园，星罗密布，拱卫行宫。 今年冬日冷的早，陛下一早就带了皇后，并文武百官到行宫来避寒。 像肖龙这样陛下身边最亲近的禁军统领，心里却多少知道点陛下的心思，他老人家就是对那位安国侯府的表姑娘心生好奇，又因为有所顾虑，现在还不大好把人直接叫到宫里看，所以才跑到行宫来。 行宫离那位表姑娘的住所很近，而且人在皇城外，无论做什么都要方便得多。 据肖龙所知，徐公公他们都已经暗地里揣摩了七八套不着痕迹地偶遇穆小娘子的方案，昨天他还听徐公公絮叨，说穆小娘子年纪轻轻，又是在庄子里住，上无长辈管束，居然不喜欢出门！ 山上的道观她也不去，放出山里有梅林开了的风声，她也不在意，特意从宫里兽园调了几只大尾巴的孔雀，结果没把人家引出门，孔雀倒是进了人家的庄子不出来了。 这日，肖龙照例陪着陛下和几位尚书在玉龙轩内批折子。 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事情特别多，都批了一个多时辰，陛下眼前的折子堆叠的还有半人高。 御厨做了一堆山楂糕，肖龙看了就觉得牙酸，陛下却很喜欢，这都吃了十好几块，虽然每一块的分量也不算大，可加起来不容小觑，回头徐公公一准叫太医关注陛下的牙齿。 说起来，他记得近二十年前自己刚进宫当差， 现在可好，皇帝和皇后吃饭，也就是三四个菜，一道汤，点心按照每个人的口味，下午晚上的来上一两顿，唯一吃的精致些的，那是专供给太后娘娘。 御厨明明没换几个，还是当年的御厨，一个个却从阳春白雪，变成了下里巴人。 没办法，当年先帝刚去，宫里的御厨还是前朝的做派，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奢侈，如今这个皇宫却早已被陛下染上了自己的颜色，他们陛下是个中午一碗饭没吃完，晚上要热一热再吃的人，一件衣裳穿了三年，因为水洗，颜色都掉光了依旧舍不得丢，还让皇后给他改一改在寝殿内穿。 这样的皇帝养出来的御厨，能做出什么好吃的饭来？ 肖龙觉得，这帮御厨以后出了宫，连正儿八经的酒楼都应聘不上，几十年没做过大菜，还会不会做菜都不好说。 他看着陛下桌上的山楂糕，已经感觉到中午吃的那点饭早就没了，饥肠辘辘，甚至开始出现幻觉，眼前冒出个大鸡腿，忽然一瞬间，眼前出现一道光。 肖龙有些诧异：难道他的幻觉已经变得这么厉害？ 下一瞬，肖龙陡然大惊，猛地一挥手，无数禁军士兵齐齐把陛下围成一圈。 皇帝也扔下奏折起身，举目看去，心下震撼不已。 不远处的天空上再一次浮现出那道曾经扰乱了皇帝心思的‘天幕’。 天幕上出现了无数迅速闪过的画面，还有一颗颗巨大的字，一个声如洪雷，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响起——‘上古纪元末年，混沌主神寂灭，盘古大神神陨之地，魔祖汲天地劫数晦气而生……至天界历一万六千三百年，域外天魔脱困，裹挟魔界众魔侵扰三千世界生灵。’ ‘天界战神青阳帝君怜悯世间生灵，赐下神令，给予众生一线生机。’ 随着这如旁白一般的话，所有人都看到无数世界毁灭的场景。 无数狰狞的魔物见人就吃，遍地焦土鲜血的世界。 地动山摇，天真正塌陷，大地裂开，岩浆翻滚，所有生灵都被焚烧殆尽的世界。 巨大的海啸瞬间冲毁人类的家园，无数男女老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便陷入了绝境。 “啊！” 肖龙忽然控制不住，失声惊呼。 如果说上面的灾难，他还能理解一点点，可当天幕上浮现出一个狂奔着驱赶人类的丧尸时，他真绷不住了。 无数死尸复活，破破烂烂的尸体不停地袭击人类，这样的世界有多么可怕，他们连想都想象不出来。 皇帝撑着桌子缓缓坐下，吐出口气：“别慌！” 户部侍郎司马大人哑着嗓子开口：“不是我们这里，都别乱。” 就在好些禁军将士都撑不住，满脸绝望，将将要昏死过去时，天幕上忽然亮起来，只见一座恢弘的大殿内，无数头戴银冠，穿着同样款式盔甲的年轻男女整整齐齐地坐在椅子上。 他们坐成了一个弧形，所有人眼前似乎有一口透明的大水缸，刚才天幕中让人惊悚的一切，就在这口水缸里发生。 皇帝：“？？” 肖龙吓得脱口而出：“神仙把这些小世界困在了水缸里？” 所谓世界，他们自然都能理解，所谓一叶一菩提，一一世界。 司马大人皱眉道：“这场面，好像是很多神仙在看……‘戏’？” 这个戏，自然不是如今戏台上的戏。 思索的时间，天幕上却是日起日落，风云变幻，仿佛刹那便是无数年过去似的，他们也终于明白，这个大殿是战神殿，殿内的人都是战神座下的战士们，他们看到的水缸乃是一个神器，可模拟宇宙的运转，辐射各大世界，监控观测魔族的踪迹和世界的运行。 皇帝和一干大人一知半解，却都有着说不出的震撼。 原来，天下间有这么多的世界。 他们应该也是这无数的小世界之一。 第612章 跟脚 天幕之上，一连串五八门的灾难看得人心有戚戚，就在大家的压力简直到了快要承受不了时，画面中的气氛陡然变得飞扬起来。 青阳战神坐镇天宫，无数个小世界的少年英雄们齐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拼死抗争。 无数个世界从灾难中挣脱，百姓们终于开始安居乐业。 “那是穆……青云仙子！” 画面中居然出现了熟悉的面孔。 肖龙定睛一看，差点以为穆姑娘飞到天上去了，随即反应过来，那应该只是青云仙子以前的留影而已。 天上的这位和地上的这位一看就是一个人，但并不完全一样。 青云仙子更冷酷些，满地的‘观者’眼看她长剑一横，所过之处，无数魔物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便化为灰烬。 地上的那位表姑娘，肖龙调查到的，是个和善之人，为人很温柔，也很孝顺。 听说她对安国侯府的老夫人特别尽心尽力，晨昏定省，一日不绝，若是老夫人身体有恙，多是她亲尝汤药，服侍在侧。 当然，肖龙调查完，看到这样的结果，心里也有那么点异样，总觉得这位在安国侯府，应该是过得不太自在的。 真正自在的小娘子会是什么模样，肖龙见过，就他家那表妹，两家加起来二十多个哥哥，独她一个小娇娥，真是要月亮不给星星，只当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到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单纯的还像个六岁的孩子。 当然，表妹很可爱，他也没少宠，而且不觉得她单纯可爱地这么过下去有什么不好。 姑母还愁表妹的婚事，要他说，不嫁才好。 他就是男人，自然知道这世间大多数男子都是什么模样，也知道女子嫁人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天，天啊，那个人我好像见过，那不是去年刚被贬官的孙大人？” 肖龙正走神，身后的手下已经忍不住，激动地嚷嚷了一嗓子。 左右顿时嗡嗡声四起。 顺着手下的指引，他也看到了。 这孙大人，叫孙乾，是御史台的人，去年这丫逼陛下把两个美人赶出了皇宫去，结果陛下当时隐忍，事后越想越愤怒，一生气，咳咳，就把他先调离了御史台，又贬出了京城。 平时他们这位陛下还是位明君的，这回也是气急了。 虽然陛下大部分时候挺虚心纳谏，对臣子也比较尊重，但他是乾纲独揽的皇帝，真一生气，想做点出格的事，大臣们通常也劝不住。 像御史台一个小御史，捋虎须闹了回大的，皇帝为了收拾他，还动了点小心思，知道先把人从言官的位置上给弄下来，再把人贬出京城，一干大臣能怎么办？不过是贬官而已，又没像先帝一样砍他的脑袋，难道大家伙还能因为这点事就和皇帝顶对起来？ 穆青云之所以选这个人做了ai换脸的处置，让他进入自己剪辑的视频，自然有她的道理。 孙乾在剧情里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 他和原身也有一点交集。 安国侯后来为了妻子，遣散了家里所有的小妾，所有人都觉得安国侯重情重义，浪子回头金不换，是个大大的好人。 唯独孙乾知道，侯府的表姑娘，也就是原身离开侯府不过半月，就重病香消玉殒以后，却在朝上正儿八经地骂了安国侯李易一通，说他是虚伪小人，把一个病重的女子赶出家门，这女子不光是他的亲表妹，还是他的枕边人，居然好意思说什么洁身自好，重情重义！ “洁身自好可不是这么用的！终生不纳二色，只夫妻两口子一块过日子，那叫洁身自好。” 穆青云受的是现代教育，却也不觉得在当下这样的环境中，这些侯府后宅的女孩子们和现代的小三是同一种生物。 要有人这么想，那所有人都要觉得他有病。 原身的命运中遇到很多人，真就只有孙乾这么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为她鸣过不平。 穆青云剪这些视频，也是突发奇想——弄些熟悉面孔，多少能提升些代入感。 至于为什么认识的人又碰在一起了，那有什么好说的，缘分！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他们自然是几世的修行纠葛，换到如今，仍然会相遇。 天幕上的脸越发清楚，确实是孙乾。 盯着看了半晌，所有认识孙乾，知道孙乾的人，都忍不住咋舌，议论纷纷——这变化也太大了！ 他们认识的孙大人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连大朝会时多站一会儿都脚软，天幕上的这个孙乾——一杆银枪舞的虎虎生威，劈山裂石。 他们认识的孙大人，与人说话慢条斯理，虽然是个言官，但惜字如金，天幕上这个孙大人，一露面那张嘴就叭叭个不停，招猫逗狗四处挑衅。 这位是青云仙子月华宫中的鹦鹉，吞帝流浆后所化，如今离什么‘天仙境’只一步之遥的样子。 皇帝和这群大臣也不知道什么是‘天仙境’，但听起来应该挺厉害。 最近看见了两回天幕，每一次情况都不同，可大家都发现了一大规律，天幕来的原因，肯定是青云仙子，天幕也特别偏爱有青云仙子的画面。 此时孙乾就在青云仙子身边，借着仙子的光，他的脸显露的清清楚楚。 肖龙啧了声，居然有些羡慕。 【孙大人：青阳帝君又怎么了，青阳帝君就能欺负人？咱月华宫什么时候要被他战神殿管！您看看看他长的那副模样，放在晚上，让瑶池的女仙们碰见，立马得给他喂狗粮，就他那张脸，和咱家看家护院的那只野狗大黑有什么区别，我看完全一样，哎哟我的妈呀，尊主你嫁给他以后，晚上睡觉会不会以为自己在抱着大黑睡？你受得了么？还是说，您就是喜欢大黑？ 青云仙子：小鹦鹉，你是损青阳还是损我？ ……】 皇帝：“……” 原来孙乾上辈子的嘴巴居然这么厉害？ 想一想，他对自己应该是真心体贴且尊重了。 只是，孙乾既然是神仙转世，那他这个帝王又如何？身为皇帝，有没有可能，他也有跟脚？ 第613章 沉默 不只是皇帝有这样的想法，当从天幕里看到其它不属于天界，同属于人间的世界时，就算是普通的宫中侍卫，甚至是小太监，小宫女们，也不禁有了诸多幻想。 虽然有孙乾孙大人这个前例在，普通人也有可能是神仙，不，神仙身边的精怪下凡，但他们倒不敢存这样的妄念，但他们的前世不能是大英雄，大豪杰？ 肖龙就忍不住琢磨，他的前世，前前世，有过怎样的人生？ 他此生过得很好，父母慈祥，兄妹友爱，前途也不差，生活很快乐，那上辈子，他应该积德行善了，是个好人。 天幕中的岁月与他们这里明显完全不同，好似一眨眼便是日升复日落，冬去春又来。 坐在大殿内看水缸的小孩们长大了，少年英雄脸上多了风霜。 一场又一场和天灾人祸各种灭世之难的战斗在天幕上闪过，连皇帝都情不自禁地感到一丝恐惧。 这么多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的世界可会如此？ 如果灾难发生，他们可能应付？ 好在天幕上发生的一切，色调还是很昂扬的，天上的神仙们虽然有的冷漠无情，视人类如无物，但大多数神仙还是会和那些魔族战斗，也有如战神青阳帝君一样，对人类十分温柔体贴的神仙。 大家看万应之神钟馗，手持青锋，剑斩妖邪，看着荡魔祖师真武大帝，率三十万神将下界斩杀妖魔。 魔族步步败退，各个世界的灾难也在缓解，情况渐渐好转，连天幕中出现的乐曲，都变得悠扬起来。 从皇帝，王公大臣，到山上住的山民，猎户，都看得着了迷，普通百姓看到那些战斗场面，不免有点害怕，可战斗间歇穿插的神仙们的日常，他们却觉得很是新奇有趣。 瑶池天女娘娘喜欢看那些人间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每次看到感人情节，都会躲起来偷偷哭。 青云仙子外表有些冷酷，可其实是个宠物奴，月华宫里养了不少爱宠，像孙乾就是鹦鹉成精，除了鹦鹉，金雕之类，还有狐狸，老虎，狮子，自然也少不了狸奴和狗。 仙子喜欢宠物的架势，丝毫不比京城那些把狸奴当儿女的家伙们差，她竟然给她家的宠物都搭建了灵泉福地当住所。 “怪不得孙大人能成精怪。” 肖龙嚷嚷了一嗓子，随即咳了声。 什么叫孙大人成精怪？这话实在别扭。 穆青云面前坐了一群小狗，都是两三个月大小，正圆润可爱好玩的时候，听着远处随风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她随手拿小肉干围着狗子们，看着曲线上升的能量值笑起来。 前面都是正儿八经的开胃菜，接下来的视频，不知道这些古人们会有什么样的震撼。 她希望自己的荷包更鼓一点，这一段的生活可以很自在，很痛快，很有趣。 天幕上各种灾难，以及战胜灾难的片段出现和消失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忽然间，音乐声止，声音也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了下，皇帝诧异地从桌边站起，向前走了几步：“这是什么？天，天界？” 但天界上琼楼玉宇无数，却似乎不是这样的。 “啊！” 天幕上一个巨大的好像是钢铁制作的长龙，咆哮而至，肖龙吓了一跳，本能地挡在陛下面前。 却见这长龙渐行渐慢，缓缓停下，无数穿着打扮奇奇怪怪，头发也短的很奇怪的男女老幼蜂拥而上，钻到了‘长龙’的肚子里。 不多时，长龙又飞驰而去。 肖龙甚至来不及惊讶，天幕上出现了无数高耸入云的屋子，平整的不可思议的道路，道路上狂奔的都是些钢铁车，可这些车却并不是靠马来拉的。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反而是皇帝要镇定的多：“大千世界，本来就是千奇百怪，都不要太紧张了。” 连神仙都有，见到战神，那位青云仙子就待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有什么能让人觉得不敢置信？ 只听轰隆一声，天幕之上，天塌地陷一般，无数高楼倾塌，大家反应了刹那才明白——这是地动！ 皇帝骤然起身。 整个吼泉山上，所有人都悚然而惊。 “爷爷，地，地龙翻身了！” 有个被砍柴人爷爷背在背篓里的小娃娃，带着哭腔呻吟了声，“呜呜，快跑！” 这孩子小小年纪，却遇见过一次地龙翻身，三年前京城地动，他爷爷拼命抱着他逃了出来，可他的奶奶却没那么幸运。 皇帝也很紧张，瞬间想起京城发生地震的场面。 他们大熙朝老百姓们的房子大多很矮，地龙翻身时，大家逃跑起来还算方便迅速，但天幕上的世界完全不一样，那样高的楼，一旦塌陷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简直不敢想。 几乎只是刹那间，好好的城池便成了断壁残垣，一片凄惨。 无数人在哀嚎。 皇帝心想——完了！ 就在刚才，他还在猜测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那一定是老百姓生活富足的美好的世界。 行走在道路上的人虽然奇装异服，但大多数都有一副好相貌。 说的这个‘好’，是身材高大健壮，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丰衣足食养出来的，而且这部分人占了绝大多数。 但这些念头还没在脑海中停留多久，便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 “惨啊！” 这个城市完了，大部分人都会死的，十户九空。 他这个皇帝当的很称职，每年各地受灾之后的惨痛景象，他没见过也了解，他很清楚，像这么大的灾情，老百姓们根本没有抵抗能力，只能等死。 皇帝又忍不住叹息，却忽闻身边的人呼吸停顿，他皱了皱眉，定睛看去，也是一惊。 只听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无数钢铁的机器竟然飞了过来，停在废墟上空，好多的人从这个机器中落下。 皇帝：“！！” 这些人穿着同样绿色的衣服，同样表情严肃中略带急切，训练有素，行动迅捷，明显就是当兵的人。 他本能地把这些人和自己最精锐的禁军放在一起比了一下，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等到这些战士们毫不犹豫地走入还处于危险中的灾区开始救人，皇帝就沉默下来。 第614章 强大 肖龙眼眶微微发热，忽然落了泪，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从来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今天这一场痛哭，却是不丢脸。 天幕之上，绿色衣服的战士们在竭尽全力地救人，短短的一个昼夜，就经历了十几次的余震，可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 工具不够，就肩扛手抬，挖土搬石头搬到手指甲断裂，鲜血融入泥土，整整一天，没有时间吃喝休息。 有一个世界，当兵的竟然都是这个样子！ 肖龙心虚的厉害，他以前总觉得自己不光比那些进入禁军的样子货们更有真材实料，也比他们干净，至少，他肖龙从不随意欺负人。 现在看到天幕上的这些战士的所作所为，尤其是那股子精神气，他的那点骄傲真是没资格摆出来见人。 很快，越来越多的士兵出现，会毁灭整个城池的天灾，竟然没有造成想象中那么惨烈的恶果。 它当然是一场大的灾难，老百姓们当然死伤惨重，可但凡活下来的，竟然都被很妥善地安顿好了。 皇帝惊讶的不行：“那些车队？都是来救援的？” 都是来救援的。 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越来越多的人走在了奔赴灾区的路上，战士们最先赶到，官府里无数官员也 片刻之后，老百姓们都被惊醒了一样，四面八方，各处的老百姓都活跃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人人仿佛都像受灾的是自己的家乡，受伤的是自己的亲人那般，人人关切，人人都愿意慷慨解囊。 天幕中的太阳都尚未落下，整个灾区就已经变得可以算是井然有序了。 皇帝神色肃然，越看越觉得天幕中展露出的细节很不得了。 这个世界，这个国家，一定是个强大的，非常有实力的国家，执行力绝对的强悍。 皇帝每一次派大军出征，都在考虑要怎么才能减少士兵们对老百姓的危害，每一次有大军经过，各地的乡绅百姓都会非常的紧张，堪称一场历劫。 他对此也没什么办法。 在他的印象里，士兵们本来就需要间歇的放纵，才能保持的稳定的战斗力，可看到天幕上的一切，他发现他的思考根本就不对。 士兵们原来也可以得到老百姓的爱戴。 他们会为老百姓拼命，也会有无数百姓拿着家里各种各样的食物，那些食物他看了都觉得新奇有趣，所有人都表现得特别热情，特别主动，他们不光不害怕这些当兵的，还很亲近，很尊重。 这些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爷爷，我将来也要去当兵，我也要保护爷爷奶奶，保护阿婶子，阿强叔叔他们。” 樵夫背着小孙孙，听着小孙孙稚气的言语，一时语塞。 换了别的时候，他一定要训斥孙子一通，这年头，好男儿谁会去当兵？但看着天上这一幕幕，老樵夫却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陛，陛下！” 王尚书颤声喊了一嗓子。 皇帝蹙眉：“王卿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却见王尚书指着天幕，一脸的惊骇。 顺着他指的方向，皇帝愣了下，也有些意外，天幕上，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正被穿着白色大褂的青云仙子抱在怀里。 小孩儿长得虎头虎脑，脸上有些灰黑，精神倒是还好，紧紧扒着白大褂的肩膀，满眼的惊惶。 这些都没什么，重要的是小孩儿的长相！ 王尚书是三朝老臣，今年都年迈七十，他可是见过皇帝小时候的模样，分明和天幕上的孩子有八九分相似。 肖龙也反应过来：“那是陛下！天啊！那是陛下的前世？或者，或者是后世？” 他满头雾水，皇帝更是紧张起来。 即便他是帝王之尊，这大熙朝的天下都是他的，但他依旧明白，自己不过肉体凡胎，也许没多久就要魂归黄泉了。 他父皇当年年迈以后，一心寻仙问道，弄得虽不至于民不聊生，可整个大熙朝还是受到很大的影响，国库空空如也，奸佞当朝，百官贪腐的情况万分严重，他登基以后励精图治，严惩贪污，轻徭薄赋，总算拉住了他们大熙朝这驾马车，没让它一路朝着下坡路上狂奔。 皇帝不是个昏君，可他就算是明君，到了他这个年纪，私心里也对生死有所考虑，也有那么点想。 他不明说，是担心大臣们，还有母后，以为他会步了他父皇的后尘。 现在亲眼目睹天幕上居然出现了自己，那种震撼，完全没办法诉说。 很快，青云仙子就把‘他’抱到一个帐篷里安顿好，又去安顿其他的孩子，行迹匆匆。 皇帝忽然一抹眼泪，啜泣道：“原来，仙子竟是朕的救命恩人！” 肖龙：“……” 貌似人家青云仙子在这个世界，就是个医生，他听的很明白，人家是作为志愿者去支援灾区的，可不只是救了陛下这一个孩子，就这大半日，人家起码救了十几个孩子。 而且参与救援的也不只是青云仙子，那边那个大哥，刚才可是钻到塌陷的房子底下，把陛下给抱出来的，真是险之又险，很有可能二次塌陷，两个人都出不来。 人家这么卖力气，也没见陛下对人家有多大的感恩，倒是接手抱了抱他的青云仙子，得了陛下十二分关注。 吼泉山上的太阳彻底落到山下时，天幕终于暗淡下去。 皇帝等一干观众，都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其实这一次天幕上出现的仙人，还有那些世界里的人和他们完全没有互动，并不似 可这却更让人心潮澎湃。 天幕上的那些再也不是虚幻无影的东西。 穆青云看着短短时间就爬到四位数，逼近五位数的能量点，不由笑了笑。 吼泉山上播放这些视频，看到的人数比上一次在街上要少得多，但赚的能量点可比上一次多出不少，可见这次的实验算是基本成功了。 这天的吼泉山，注定了是人声嘈杂喧嚣，很是不安静，穆青云却睡的很踏实。 第615章 馋 一大早，吼泉山上的鸟雀吵闹的厉害。 夏荷匆匆进屋，先把小娘子要用的润肤油都检查一遍，又试了试水温，才去见她家小娘子起身洗漱。 洗漱完吃过早饭，夏荷就过来说，山脚村子里的老牛头带着孙女来拜谢小娘子。 他孙女就是牛小兰，那个差点死在庄子里的姑娘。 穆青云对她的印象十分深刻，这是个能在绝望的环境中坚持下来，韧性十足的女孩子。 不多时，穆青云就在耳房里见到了这爷俩，老牛头看着性格很闷，见到穆青云，立时跪下来磕头。 穆青云：“……” 夏荷忙上前把人搀起来，低声道：“我们小娘子心善，最见不得这个，您老可别这样。” 老牛头千恩万谢，涕泪横流：“这丫头被，被抢去以后，我儿子儿媳妇整日以泪洗面，尤其是儿媳妇，哭的眼睛都快瞎了，我内人身体越发不好，如果不是小娘子救了我这孙女，恐怕我们一家过不了多久便是家破人亡。” 说着，老牛头老泪纵横，抹了把脸，又在身上擦了擦手，便把背篓摘下来，轻轻搁在靠窗户的地上，生怕弄脏了地面上的毛毡，才掀开背篓上的盖布，从里面拿出一张皮子，郑重道，“我老汉也没别的本事，这是我早年去打猎，留下来的一张白虎皮，我们庄户人家也用不着这样的好东西，还请小娘子一定要收下——” 穆青云简直哭笑不得。 这白虎皮真挺好，一根杂色都没有，尤其还是白虎，都能当祥瑞，十分稀少，也相当名贵，但她真没那么不要脸，人家家里本来就不宽裕，还收人家这样的东西。 穆青云想了想，详细问了问牛家的一些情况。 吼泉山周围有三个村子，大河村，小河村，袋口村，三个村子除了种地，也都是靠着吼泉山生活，这时节，人们本来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 这些年，山里陆续建造行宫，又有富贵人家圈地建庄子，再想上山砍柴打猎就变得有点困难，三个村子多少受了些影响，越发贫寒，像老牛头这样能把孙女顺当拉扯大的人家，算是比较殷实的人家。 他们家以前有七亩地，只是后来遭遇了很多事，陆续卖出去不少，如今还剩下四亩，但如今家里人不算很多，这些地交了粮纳了税，留下的也勉强够一家人嚼用。 老牛头还是个很有本事的猎户，平日里上山打个野味卖了换些钱粮，以前在生活上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两年，自从孙女让李管家那个倒霉儿子李疙瘩强聘回去之后，日子却越发难过了，老牛头的妻子生了重病，光是吃药，就把家里的家底都吃光了，是老太太宁死不肯卖地，那真是拿菜刀抵着脖子，才没把几亩地卖出去。 至今老太太仍挨着，不肯闭眼，不过是心里惦念牛小兰，强撑着而已。 穆青云让人把牛小兰送回去那日，特意让夏荷去请了个大夫。 大夫是当地很有名气的老大夫，不敢说起死回生，但妙手回春的金字招牌，那是几十年行医换回来，半点水分也无，幸亏他跟着去了牛老头家，否则一家子说不定要死两个。 牛小兰一回家，老太太见到孙女，心愿得偿，一口气没出来，差点死了，牛小兰她娘更是哭的抽了过去，眼睛都翻白。 穆青云想了想，也没推辞这张虎皮，只郑重道：“对我来说，赚功德是件很重要的事，如果我白要老丈这张虎皮，那可折了我的功德。” 牛老头一怔。 穆青云笑起来：“这样吧，按照市价给我打个折扣，这样的虎皮搁在京城，一百五十两总是要的，它毕竟是稀缺的白虎皮，物以稀为贵，我就拿一百二十两来买它。” 牛老头顿时面上发红，讷讷不言。 他心里觉得不该要钱，可贵人说到了功德，他也弄不明白，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就稀里糊涂地拿了一百二十两银子，顺便把儿子，儿媳妇和小孙女送到贵人的庄子里做活去。 穆青云在庄子中闲了这几日，却是把整个庄子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庄子因为温泉的缘故，种了不少卉，牡丹是主要品种，一年四季都可开，赚钱赚的不少。 除了庄家，庄子里还种各种菜，别看李管家年年都说歉收，说闹灾，说粮食和菜都没种出来多少，但其实他在钱方面十分敏锐，挖钱的手段也是多种多样，这些年，他们赚得可谓是盆满钵满。 穆青云看过账本，就决定稍微偷懒一下，庄子里本来种植的这些东西仍然继续种下去，她又从系统商城里买了稻谷，小麦，玉米和红薯的种子。 她这回经历副本，居然能直接薅系统的羊毛，穆青云肯定不能放弃，她可是德智体美劳全面都好的新时代大学生，来到这样的时代了，难道还能不抓住机会扶危济困？ 衣食住行，食是 商城里买的良种都是改良过的，全都不一般，像她买的稻谷，一大部分是超级稻，亩产往少说，在一千六百斤左右，当然，得精心伺候。 至于红薯的产量就更高了，亩产最起码也有三千多斤。 除了这些，穆青云还拿出一部分产量非常低的稻米，在商城里的介绍说这叫珍珠稻，一亩最多产一百五十多斤，而且一块土地必须种一年养一年，产量虽然低，可这水晶稻的营养价值惊人的高，味道也是惊人的好，寻常的贡米和它比，连给它提鞋都不配。 穆青云一看介绍就特别好奇，除了种子外，还从商城买了两斤，直接让厨房给蒸上。 她可一点都不觉得，在救济斯民做好事的同时，她还不能也满足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米一买好，直接就送去了厨房，珍珠米没蒸时，瞧着有点其貌不扬，米粒不大，灰扑扑的，一点也衬不起它这名字，庄子里的厨娘根本没当回事，直接就下了锅。 大约也就过了一刻钟左右，一股浓郁的香气悄悄从严丝合缝的木锅盖里渗出，丝丝缕缕地向外飞。 厨房里一干人，连从来没缺过嘴的厨子，都忍不住频频往蒸饭的方向瞟，口水咕噜咕噜地分泌个不停，肚子里也是翻江倒海似的，那叫一抓心挠肝。 第616章 伙食 穆青云比庄子里其他人还要馋的厉害。 别人最多闻到一点味道，她除了味道，甚至能听见米粒在锅里一点点爆开的过程，光是听，她已经开始无尽的想象，越想象，口水就越向下流。 滋溜！ 有极品的好米饭，当然要配上几道好菜，才不辜负这不似在人间的味道。 穆青云自己下厨，烧了几道家常下饭菜，一道清炒菘菜，一道四喜丸子，一道酸菜牛肉。 这年头，庄户人家可找不到牛肉，穆青云也没舍不得，直接从商城里下的订单，新鲜宰杀的牛肉。 到了货她看了眼，肉质鲜嫩，都是好牛肉，切成小方，先拿酸菜爆炒，熬好了汤，再腌制炖煮牛肉，配在一处，就着这一碗酸菜牛肉汤，一口气干掉两碗米饭也不成问题。 虽然只是家常小炒，穆青云做出来，却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没办法比。 穆青云尝了尝，痛痛快快地就着菜吃了两大碗米饭：“夏荷，不用你们伺候，都去吃吧。” 夏荷还是先盯着小灶上给自家小娘子熬好了冬日的红豆饮子，才迫不及待地去吃饭。 她到的时候，几个大丫鬟，小丫头都在等她，年纪最小的朵儿口水都流了一桌子，等夏荷坐下来，她当即一口米饭吞下去，眼睛闪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根本就顾不上吃菜，像小猪似的小脸都埋在碗里吃个不停。 夏荷：“咳。” 她却是矜持有度，最多频率速度比别的时候快些。 饭还没吃完，门卫就过来说，庄子里的两个佃户过来报信，说是外头来了几个人，在他们那晃荡了半天，看样子现在正朝咱们庄子来呢。 夏荷问了几句，仔细了解了下情况，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儿就有小厮进门，也不说话，只伸手向上指了指，她顿时了然——来人不简单。 自从李管事和刘婆子被弄回侯府，直接被送到京兆府以后，庄子里用的人大部分都是侯府的下人，这察言观色的本事绝对很高，基本上听一听，看一看，是达官贵人还是富豪商贾，亦或是普通百姓，都清清楚楚。 显然这马上要来的人，不光富，而且贵，都是厉害角色。 的确，来人是皇帝，他老人家带着他的锦衣侯，身边跟了肖龙等几个侍卫，马上就要到穆青云庄子门前了。 皇帝本身不打算现在就和那位特殊的仙子接触，他毕竟是帝王，身份特殊，理应谨慎一些。 可他也好奇，最近锦衣侯也到了行宫，皇帝就带着锦衣侯出来闲逛爬山赏景，走着走着，走到了穆青云他们庄子附近。 皇帝很怀疑是身边的太监们自作主张，不过，他习惯被周围所有人揣摩心思了，有时候也故意让人揣摩一下自己。 毕竟很多事情，皇帝自己是不好提，不好做的，这时候身边有几个聪明人可是至关重要。 因为有聪明人在，皇帝出门遛弯，就从吼泉山东侧，溜到了西侧这边，还跑到了穆青云的庄子附近来，特别巧，正好撞见佃户们开饭。 几口装在驴车上的大桶，冒出滚滚热气，更是香味四溢。 佃户们如今的伙食，和穆青云自己的伙食相差不大，从商城里买的贵的离谱的米倒是没分出去太多，主要是贵，只能小灶烧，所以也只分出去了两把，混着普通些的米给庄子里的下人和佃户们吃。 但这些便宜的粮米也不简单。 大厨房直接上锅蒸，蒸到半熟浇上些切碎的腊肉，穆青云还煮了一大锅的牛肉汤，再浇上一勺汤，配菜是炒的清甜的菘菜，加上一大锅混了玉米，土豆，鸡鸭猪肉的炖菜。 猪肉切的大块，都是商城里买的优质猪肉。 本来庄子里也养猪，前天穆青云刚交代了，把这些猪通通都卖出去，又买了新的小猪仔。 这些猪仔，自然要骟掉。 其实，早在商代便有关于阉割掉猪的记载。 周易·大畜卦 就是说猪幼小时被阉割，凶性自除，只是这些方法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流传开来。 穆青云在这方面也没研究，好在她不差钱，可以雇专业人士回来做实验，现在就先从商城里买猪肉吃便是。 商城里的优质猪肉和如今穷困人家吃的猪肉，完全是两种东西，烧好的菜油汪汪，香喷喷，直接一大桶搬过去，佃户们聚在一处大口大口地吃菜。 皇帝和锦衣侯，还有肖龙他们看到这场景，一时惊呆，闻到那米饭的香味，一时间肚子里也是馋虫翻腾的厉害。 他们中，除了锦衣侯以外都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哪怕是皇帝，一样知道贫寒百姓家的日子不好过，此时此刻，不免有点精神恍惚，心里涌起说不出的陌生感。 心下诧异，他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正好看见有个年岁比较大，差不多五十几的佃户坐在边上，正看着自己的碗出神，便过去搭讪：“老哥，你们这伙食看着可真不错。” 其实这都好几天，佃户们仍忍不住如在梦中。 “我竟然在吃肉！？” 周老头挖了一块猪肉含在嘴里，半天没舍得吃下去，细细品味许久，终于承认，他确实吃到肉了！ 哪怕只分到几块，大部分吃的还是菜，但是肉汤管够啊！ 而且不是一顿，一天里至少有两顿饭是有肉的。 他吐出口气，情不自禁地念了一句：“仙子娘娘多留几天吧。” 这会儿听到有人搭讪，根本按捺不住，咧开嘴大笑：“哪里是不错，分明是特别好，我们早起喝豆浆，吃果子，的，甜的很，中午有时候吃烙饼，配各种菜，还会有一道荤菜，烙饼管够，晚上这一顿，瞧瞧，炖肉！” 皇帝的口水又流下来了，干脆也不顾什么谨慎不谨慎，带着人跑到穆青云的庄子上敲门。 他私心里也好奇仙子的伙食，很想打打牙祭。 都说，形容珍馐佳肴，天上有地上无是极高的评价，他也想尝尝地上无的，都是些什么美味！ 于是，皇帝就带着锦衣侯来敲门了。 第617章 客套 揽月阁，冬日的午后，温泉氤氲的热气衬的阳光都暖意融融。 揽月阁内，珠帘轻晃，庄子里的织娘王娘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从屋里出来，面上尤带着一点激动：“来的都是生面孔，瞧着不一般，咱小娘子年纪小，庄子里又都是些老弱妇孺，我们当家的交代了，要是对方不怀好意，您就赶紧敲锣，可别让人冒犯到咱们小娘子。” 夏荷含笑点头应下，把装了碎银子的荷包塞过去，亲自送她从后门出去，穆青云隔着窗户看过去，见王娘子走路生风，不由笑起来。 以前王娘子可没有这么活泛。 之前，李管家和刘婆子在时，庄子里的佃户过得可谓是苦不堪言，穆青云来庄子见到的这些他们时，基本上大部分都是身体枯瘦如柴，一脸的麻木。 就说这王娘子家，公公婆婆，他们夫妻，还有四个孩子，一共就只有一身拆拆补补很多年的破袄，到了冬日，只有出外做活的丈夫能穿着出去，其他人都在屋里待着。 王娘子作为织娘，天不亮就爬起来织布，没有衣裳，只能披着稻草，冻的手脚上都是冻疮，可织不完布，一家老小就没吃没喝。 替主家织一匹布，王娘子能得五文钱，别看五文钱不多，但比起其他佃户的日子，已经算好过了。 按理说佃户若不想租庄子里的地，走便是了，李管家他们如此作孽，佃户都要活不下去，本就不应留下，只是李管家和刘婆子背靠侯府，势力很大，一干佃户要是敢反抗他们，根本就活不下去。 穆青云了解完情况，沉默良久。 她翻了许久的剧本，剧本里写的都是女主，侯府的继室夫人的痛苦，反抗，复仇，成长。 这里面没有只言片语提到在最底层，这些老百姓们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也是，在这样的时代，他们其实不算人，在士大夫看来，那自己和真正的贫苦人，是两个物种。 穆青云忽然觉得有点荒唐。 她最近抽丝剥茧，几乎清楚自己面临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这个世界曾经是神手中的玩具，如今，它暂时获得了自由，这自由却是危如累卵，一旦‘她’，就是她穆青云的前世也好，后世也罢，这个灵魂失去希望，活不了了，溃散掉，游戏结束，重新洗牌，神将开启新的游戏，人类的存亡兴衰将再一次成为取乐神明的道具。 所以，士大夫也好，人上人也罢，其实和这些贫寒百姓又有多少不同？ 这些百姓们可以反抗，王朝更替就是他们的反抗，人类有反抗神明吗？当然有，穆青云循着梦境看到了很多的反抗，人类分化了神，窃取了神的血脉，可惜神根本不在意，目前看，这反抗不算是无用功。 对神来说，或许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人类却已经经历了无数的出生和死亡，有无数代人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上正常的生活，无论是幸福安宁，还是波折重重。 穆青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一瞬间联想到这么多，但这会儿，她想在她力所能及的地方，凭本心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来到这个剧本的时间还很短暂，穆青云做的根本不多，甚至没有让佃户们少做些事，事实上，她觉得自己来了以后，佃户做事更多了些。 虽然正值冬日，但吼泉山上星星点点的温泉遍布，种菜正是时候。 庄子本身有差不多七亩的菜地，穆青云规划了下，又贴着温泉划出十亩来让佃户们开出来。 当然，他们开垦好，都让他们自己种，穆青云五年内不收租子，她还用市价收菜，能省了佃户们去卖菜的麻烦。 这些过了冬要开垦的菜地还是纸面上的大饼，一群佃户都不当回事，但原来的菜地，收了菜以后他们也能留六成，剩下的四成供穆青云和庄子里的一干下人吃用，只这几天大家收拢到自己手里的菜，一干人白给她开菜地，也心甘情愿。 别看这地不多，可地肥的很，光是这几天的工夫，他们一亩地就摘了三百多斤菜。 大冬天的，对那些豪门大户，菜可比肉金贵，家家户户赚回去的铜钱都得拿筐来装，王娘子他们一家子从小到大，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还不止如此，穆青云给庄子里所有下人都发了取暖的费用和物资。 下人们发一套被，袍，一瓶羊油防冻伤，另外就是五百钱用来买炭火用，佃户也是一套被，袍就换成了袄长裤，配上粗麻布制的套袖，手套，围裙，帽子，还有高筒的毛毡靴子，可谓应有尽有。 庄子里的下人包一日三餐，佃户则是一日两餐，干活时一起享用庄子大厨房做的饭菜。 穆青云如今可不缺钱，每天的菜至少有一个是荤菜，就是素菜也用荤油做，如果不是担心大家肚子里普遍没有油水，骤然吃油吃的太厉害，会伤肠胃，她真不介意让自己人吃肉吃到饱。 就这几天的时间，油水充足，顿顿都能吃饱了肚子，家里的下人和佃户们就都大变样，看着活泛了，力气也有了，不像之前说半天话，都跟听不懂似的。 说话间，皇帝他们就到了。 穆青云并不讲究当下贵胄人家女眷不可单独见外客的规矩，也不装不认得皇帝模样，很自然地迎到门外石阶处，目光落在皇帝身上，福身行礼。 皇帝心下一惊：“仙子！” 穆青云笑道：“陛下，天子圣驾至此，本应全礼，只是最近偶感天意，身上命数似有变化，寻常人恐怕受不住我这命格，为天子安全计，我就——” “仙子哪里的话！” 皇帝这下更慌。 穆仙子的意思就是，她大概觉醒了天仙的命格，凡人受她的礼肯定倒霉！ 皇帝想想也就明白了，就说他的那些大臣们，要是自己跑到谁家给谁行个礼，对方非得吓死不可。 “仙子乃是上仙，也是朕的救命恩人，朕还没有谢过上仙的救命大恩。” 说着，皇帝深深一揖到地。 穆青云一步避开去，面上露出苦笑，无奈道：“陛下，您是真龙天子，千万不要这般客气，若是陛下不介意，唤我一声青云便是。” 她顿了顿，又略带了一两分的戏谑，“陛下若再同我客套下去，锦衣侯怕是会控制不住，蹦出来咬我。” 皇帝：“……” 第618章 感动 穆青云把皇帝和他身边这些人领到亭内。 四周落下帷幔，升起火盆，冬日里也不觉得冷，左右四顾，温泉周边，绿意盎然，或许比不得行宫的壮美，但也算是好风景。 皇帝犹豫了下，见仙子没有一点挪地方的意图，也便大大方方地在上座落座了。 不得不说，他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皇帝嘛，再是自信，再是宽和，忽然出现一位他掌控不了的人物，也难免犯嘀咕。 他倒是也没有太强的戒备纠结，从小到大，他见惯了风浪，哪怕是皇帝，却从来都知道很多事人力所不能及，现在冒出来个仙子，心里嘀咕过去，更多的还是考虑自己能得的好处和应对办法。 就像他年轻时阻止不了他父皇发疯，他当了皇帝以后，能掌控朝堂了，还是要在天灾频发时下罪己诏，他那满朝的文武大臣，人人皆有私心，他一个威望足够，能力足够的皇帝，一样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变成圣人。 做人要想开点，做皇帝也要想开点。 桌上的砂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滚烫的米粥里大颗的虾仁泛着粉嫩的红，虾油的清香混合了米香，让人垂涎欲滴。 皇帝不顾烫，连喝了好几口，只觉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去，浑身上下熨帖的很，连批了一上午折子之后脑袋的胀痛，也在顷刻间便烟消云散。 他瞥了一眼周围，肖龙他们一干侍卫已经不管不顾，基本上忘了他这个皇帝，闷头狂吃，不光吃米粥，脑袋大的肘子肉吃的满嘴是油。 锦衣侯就矜持的多。 皇帝伸脚轻轻碰了碰他家大外甥：“快吃，矜持个什么劲！” 锦衣侯：“……” 踢什么踢，他这是矜持吗？他这是在怀疑人生！ 而且，他现在也不相信眼前这个小姑娘真是什么神仙。 他又不是不知道穆青云，李易的表妹，一个十分文静腼腆的女孩子，安国侯李易对她有点感情，偶尔一处吃喝时常常提起，说她才华横溢，就是性子太过腼腆，自尊心过重，总让人感觉有些疲惫。 因为这个，他还嘲讽过李易几句。 在他眼里，女孩子都是鲜，各有各的美，可惜这世道如此，让女孩子们总易凋零。 他曾经发过誓，他要他身边的每一个女孩儿，都能快活肆意地活着，尽他最大的努力，让她们不受风雨摧折。 对于穆青云，他谢昭没有任何意见，他在之前甚至觉得，要是李易对美人无心，他正儿八经地再娶一房侧室也无妨。 反正也就是被他爹娘数落两句，宫里有太后娘娘罩着，他连皇帝舅舅都不怕，会怕他爹娘？ 不成想，一转眼的工夫，安国侯府那位雨后茉莉一般的小姑娘，竟然还成了碰不得的人物。 谢昭听很多人说过天幕之事，他赶到吼泉山时，天幕之事已经结束，他只看到了一点金光……虽然按道理讲，这些人不可能骗他，也不像会被骗的样子。 但怎么可能？大概率是障眼法。 话虽如此，谢昭还是有点紧张，天幕之说，和他遇见的其它坑蒙拐骗不同，实在太真了。 他的皇帝舅舅英明神武，肖龙这厮，那也是个猴精，那么多王公大臣，几位阁老，都是厉害角色，这—— 谢昭神色肃然，如果穆青云不是真的神仙，那她就必然是个奸诈狡猾到极点的大骗子。 一时间，他也不知这两种结果哪个更好，无论出现哪种情况，似乎都很麻烦。 谢小侯爷平时也求神拜佛，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可若是神仙从高高在上的天宫里下来，到了他们这些人面前，他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唔。” 一口充满了鲜香味的米粥入口，谢昭脑子顿时一空，什么忧心纠结通通暂时消失，幸福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吃完饭，皇帝稀里糊涂地离开了穆青云的庄子，出了门，坐上车，一边喝消食茶，一边回忆自己和仙子的这次初遇。 “嗯，平易近人。” 他表现得很平易近人，绝对没有半点试探，挑衅。 仙子表现得更平易近人，直说自己只是世间凡人，天上的那位青云仙子与她无关。 皇帝对这次接触，十分里至少有九分比较满意。 “小昭，朕有件事，还是要嘱咐你几句。” 皇帝轻声道，“朕知道你对家里那些女孩子好，可这个好，你关起门来无论怎么好都无所谓。” 他的小外甥只是喜欢照顾女孩儿而已，既不跋扈嚣张，也不四处弄权，凭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又算得了什么？ 皇帝从来把那些诋毁他外甥的声音当成耳旁风。 如果是别家的孩子如此，那叫胡闹，没出息，可他家小外甥是自己人，无论怎么做，都只会让他觉得很可爱。 “但是——国法不能犯，你明白吗？” 谢昭瞬间觉得吼泉山上的风冷的惊人，风一吹，额头上一片寒意，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背，这让他回去以后，可怎么和慧清交代！ 他答应过慧清，要把她那对犯了蠢的爹娘捞出来。 一转眼就到了腊月底，马上要过年了。 这段时日，穆青云生活十分平静，庄子里新建了鸡舍，鸭舍。 不光养了不少鸡鸭，还孵化了一群小鸡小鸭，都是夏荷去周边村子里收的种蛋，丫鬟仆妇们跟着穆青云学的技术。 只能说侯府出来的下人就是不一般，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脑子好用，手也好使唤，孵化的这一批，除了一部分搁在庄子里养，另一部分就算福利，发给愿意养的佃户们去养。 一户养五对，穆青云给提供饲料，佃户只负责看护，等养成了大鸡，还给穆青云一对就是，或者出一对的饲料钱。 穆青云办这事的时候，都忘了把饲料钱挂到告示牌上去，等想起来了，事已经过去好几天，她还以为让佃户们养鸡这事要黄，结果回过神，鸡鸭都被抢空了，还有几户人家速度慢的没有轮上。 她赶忙让夏荷把告示给贴出去，回过神，却不禁有一点感动。 这些乡亲，是真的开始信任她了。 第619章 料子 穆青云是个敢在大争赛上越级强打的人。 她曾经的朋友们都把她当成特别厉害的角色，如果他们看见现在的自己，一定会很惊讶。 穆青云简直诚惶诚恐起来。 她从贾老师那里学会了看人，最近看人的能力越发精进，所以从 在这世上穷苦人生活不易，只是为了活着就已经耗费全部力气，天灾人祸，任何一点风波他们都承受不起。 穆青云看似是给他们发福利，白白让他们养小鸡仔，可换成以前，这些佃户们绝不敢信。别说空口白牙几句话，就算有个什么契书，他们连字都不认得，谁知道这里面藏了多少荆棘危险？ 万一辛辛苦苦养大了鸡，对方一文钱不给，强夺了去怎么办？ 万一接了饲料，可养半截鸡被养死了几只，这些贵人让赔饲料钱又怎么办？ 他们以前遇到的所有馅饼里面，或许都藏着刀，这让他们连很明显，对自己有好处的事都不敢做。 可穆青云随意想出来的主意，甚至都没深思熟虑，一拍脑袋就定下来的，佃户们竟大部分都毫不犹豫地照做。 他们的信任沉甸甸的，比金子还珍贵，穆青云面上没说什么，甚至没表露出什么，心里却下了决心。 她绝对不会辜负这些信任。 至少她伸展开手臂能护得住的地方，她要好好保护，或许不能让所有人真的享受多么豪富的生活，但身心安宁，一生无惧无忧，总该有的。 据说她长长久久地在世间轮回，命越活越薄，生活越来越糟糕，早晚崩溃，但穆青云觉得，她现在就是越活命越厚，她经历的每一个剧本，都没有虚度，都很满意，很快活。 正好快过年了，穆青云琢磨着给庄子里的发点过年钱。 施永远比受更让人开心，尤其是当自己有能力的时候。 什么年货之类，穆青云不打算弄，直接给钱让大家自己去采购就是，其实每年过年，买年货也是一种享受。 她从系统商城进了一箱小银锭，有十二生肖，有各色卉，也有银瓜子，银生，还有的做成了各种肉骨头，小点心的模样，每一个都是一两，放在一个滚动的木头箱子里，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来滚一滚，滚完漏出来哪一个拿走就是。 整整一个上午，穆青云独坐小厅，便听见外面裹成圆球的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吵闹个不停。 大人们都是暗藏着喜悦，面露红光，小孩子们却是藏不住心事，你的小狗好可爱，她的小龙好威风，幸好穷人家通常很难养出特别不懂事的孩子，当然，也可能是家里耳提面命过了，热闹归热闹，倒是不曾争抢打架。 “小娘子，这是宝绣阁新送来的妆缎，给您裁几件袄裙穿吧，咱们衣箱里的袄裙都不时兴了。” 不时兴倒是真不至于。 穆青云衣箱里的缎子，说是她娘亲的嫁妆，可当年的那点嫁妆大多用完了，就算留存到现在，哪里还能新鲜？侯府不可能让她带着陈旧的料子出门，这些除了从库房里紧急翻出来的那些，其它都是匆匆忙忙新采买回去。 不过，正因为准备的有点匆忙，料子虽说都是好料子，但好些过于端庄，明白话就是老气，不适合年轻女孩儿穿，还有的不够名贵。 自家表姑娘一直没出去交际，可这过年了，有些交际不可避免，就算表姑娘是真仙，但人在大熙朝，总不能真幽居深山老林，从此不见人烟。 过了年出门参加个小宴，自然该裁几身新衣服穿。 流光溢彩的锦缎搬来厅，一匹匹地挂在屏风上，穆青云凑近了细看，有种立时装裱起来放乔氏博物馆的冲动。 她好像在乔氏的丝绸博物馆里见过二十余展厅里无数个展柜中的丝绸制品，各种各样的服装，像今天她看到的这些妆缎，放在那些展厅里必然要搁在最显眼的展柜里让人观赏。 穆青云一时没受住诱惑，翻出纸笔一口气画了十几套她喜欢的汉服。 其中一小半都是仿的那些古装剧，仙侠剧，光看设计图就仙气飘飘。 放在后世穿这种衣服要麻烦得多，不光是穿脱麻烦，清洗整理也要请好几个人来负责，先不说浪费与否，光是放好几个人在家里帮她洗衣服，这事她就做不出来。 在这里就不用担心了，夏荷她们担心的不是活多，活琐碎，而是没有事情做。 穆青云也是一时兴起，干脆把库房里塞的那些料子都翻出来，准备好好打扮打扮夏荷她们。 夏荷今年十七，儿和朵儿今年才十三，还是骨朵一样的年纪，怎么打扮都漂亮可爱。 “料子这种东西，放久了容易陈旧，倒不如趁着还鲜亮做出来穿。” 穆青云三言两语把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的夏荷都给忽悠瘸，直接开了库房，挑挑拣拣地送了一堆料子给庄子里的大家伙，尤其是小丫头们，打扮娃娃很上瘾。 一群小丫头美滋滋地抱回去一堆极好的料子。 一时间庄子里手艺好的织娘，绣娘们都不得不点灯熬油地干活，不过求人帮忙，自然也不能光着手。 王娘子就这两天工夫，提回去的腊肉和各种菜就把厨房堆满了，她公公没奈何，只能匆匆又去买了两口缸回家装肉。 眼看就到年节，吼泉山上也落了雪，倚靠温泉赏雪落，穆青云的日子颇逍遥，整个庄子都挂起了彩绸，一派喜气洋洋。 穆青云忙让夏荷帮着下人们排了排班，轮休一下，好歹有家有亲人的，都能回家瞧瞧。 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现在庄子里的下人倒是说不上富贵，可银子到了手，上好的衣裳料子也拿到了，不拿回去让爹娘兄弟姐妹们羡慕一下，这喜悦都要打折扣的。 这假期一给，大家这喜气，都快比得上新得的那两银子！ 第620章 变化 儿和朵儿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家里还有父母兄弟. 她们两个年纪还小，就这么跟了表姑娘出来，当父母的其实心中十分挂念，只都是当下人的，就算是家生子，多少有些体面，却没有当着主家的面挑肥拣瘦的资格，再说，表姑娘这样的身份，能去服侍她，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差事。 眼看年节将至，下了一夜的雪。 秦老蔫从府里回来，拍掉身上的积雪，刚进家门就听见堂屋里他大闺女在哭。 他脚步顿住，叹了口气，他最担心的本来是跟着表姑娘去了庄子的两个小妮子，没成想，小妮子没惹出麻烦，出嫁了好几年的老大，却闹得人头痛。 犹豫了下，秦老蔫摇摇头，回房间扒拉开枕头，从里面摸出个陶罐子，掂量了下，不禁皱眉。 这些年他们老两口攒的体己钱不算少，可儿子成亲就都用完了，前两年还欠了债，去年刚紧紧巴巴地还完。 秦老蔫从陶罐子里提出一串串的钱，归拢了一下数了数，一共两贯，还有零碎的几十文。 屋里大闺女还在哭：“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他怎么不把自己给卖了，我可怜的文姐儿，她才六岁，娘啊，我不能没有女儿，我要宰了那个王八蛋！” 屋里母女抱头痛哭。 秦老蔫没好气地把桌上的烟袋往地上一掷，气道：“都别嚎了，赶紧的，都去想想法子筹钱，姓薛的那牙婆不是说，给五两银子就肯把孩子还回来？我这儿有二两多，再把你娘的那点零零碎碎的首饰当一当，好歹也能当个一两二两的，你出嫁那会儿不是拿了二两银子压箱底，银子呢？” “呜呜呜呜！” 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都让我那杀千刀的男人偷出去赌了！” 秦老蔫登时气得胸口发堵，他怕自己再被气出毛病，家里就更糟糕，无奈道：“走吧，去找你弟弟，看看他能拿出来多少。” 外孙女还在人家手里攥着，老两口也不敢耽误，先便带着女儿直奔儿子家。 自从小儿子成了亲，老两口就掏出全部积蓄，又四下里找亲戚都借了些，在侯府街给他们置办了个小小的杂货铺，求了侯爷让他放了良，不为别的，只为着将来有了小孙孙，也好科举。 他们儿子斗大的字也难识一箩筐，他们是不指望了，可孙子总能指望一二。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虽然在侯府虽说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下人，可干了一辈子，又是家生子，在侯爷和老夫人面前，好歹也有那么半分的脸面，凭着这点，儿子出去了在外头也不至于太受气。 说起来这孙子考科举，比贫寒百姓家甚至要容易一些。 秦老蔫夫妻和大女儿，刚进了儿子家，儿和朵儿两个便到了家门口。 两个姑娘看着自家的大门，面上都透着些喜色。 刚才她们先去了趟侯府，还是表姑娘指点的，说是既要回家，需得先去拜一拜旧主，表姑娘还开玩笑，说老夫人最大方不过，你们惦念她老人家，她老人家也不会让你们吃亏。 果不其然，老夫人听说她们回家探亲，就让刘嬷嬷把好些旧衣裳都翻出来，让她们捎给父母亲人。 别看是旧衣裳，但那可是老夫人的旧衣裳。 光是那件赤狐皮的鹤氅，别看旧了，哪怕最吝啬的典当行，也能典个六七十两白的银子。 儿和朵儿可是一点都不嫌弃老夫人的旧衣服。 “儿，朵儿，你们咋回来了？哎哟，快去看看吧，你爹娘，你大姐，和你嫂子打架呢！” 两姐妹：“……” 儿朵儿连忙赶到她们哥家，齐齐吓了一跳，只见她们嫂子揪着大哥的头发咆哮：“你要是敢拿这笔钱，老娘和你没完，告诉你秦柱子，你当初开铺子钱不够，我娘才把自己压箱底的嫁妆钱借给咱，说好了今年就得还，这事没得商量。” 说话的小辛氏一脸的难看，看着公婆和大姑子，也没有丝毫妥协，“爹娘，不是我不孝顺，是我娘急需这笔钱治病救命，庆德堂的侯大夫交代了，我娘得吃一个月的参，这还不算其它的药，急需用钱。” “这笔钱可是救命钱，秦柱子，你可不能丧了良心，只管你姐家的女儿，不管我娘！” 就在侯府街的杂货铺门前，一家子老小哭的哭，嚎的嚎，一个比一个嗓门大，秦老蔫连骂带劝，都说要管别人借，不找他们小夫妻，仍是止不住咒骂声。 儿、朵儿大吃一惊，脸都白了——难道家里欠了巨债？一百两？一千两？难不成一万两！！ 怎会欠债的？难道是沾上了赌？ “我娘吃这些药，最起码要六两银子，家里这点远远不够，实在拿不出来贴补大姑子！”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怎么办，明天之前就要凑出这五两银子，现在还差二两，别说二两，便是差一分，薛婆子就要把囡囡卖到，卖到——” 儿、朵儿：“……” 朵儿哭笑不得：“别哭了，闹了半天就只缺这么几两！” 儿把自己沉甸甸的荷包解下来，掏出一把银瓜子，银生，银豆子，虽然都不大，可这一把就差不多有个七八两。 朵儿直接把怀里抱着还来不及撒手的包袱塞过去：“呐，老夫人赏的，阿爹你的眼力好，看看值多少银子。” 秦老蔫：“……” 沉甸甸的狐皮鹤氅，银鼠皮的斗篷，除了这些，就是那些宝蓝色的袍子，鲜亮的月白短袄，论起价格都不低，说是旧的，瞧着也有八九成新，不是那种过了很多次水的破衣裳。 儿把钱塞给姐姐和嫂子，很是平淡地说了句：“有了钱慢慢还。” 说完就打发他们快去办自家的事，顺手把爹娘都给拽回家去。 她们只请了一日的假，还要赶着回去，其他姐妹们也都想赶在年前回家看看，她们可不好耽误时间太长。 儿和朵儿憋了一肚子的话，一肚子的兴奋，老秦家大半个晚上都点着灯，时不时传来压不住的低呼。 就在这个晚上，侯府的表姑娘穆青云，差点就取代老秦家传了三代的那张关二爷的画像。 穆青云：“……阿嚏！” 第621章 逛街 不只是儿和朵儿家，庄子里一干下人，佃户，这个年节都没再絮叨什么年关难过。 小孩子们穿上了新衣服，家家户户灶台上都炖了鸡鸭鱼肉，谁家里要是没传出些肉香，都要被人数落两句小气的。 就说阿旺媳妇，他们家今年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阿旺媳妇以前不好过，她和王阿旺成亲后，小两口一口气生了三对三胞胎，养了九个孩子。 说是多子多福，可九个娃张开嘴等着要吃食，王阿旺还舍不得把孩子送人，硬咬牙养着，每天在庄子里干活最卖力，还偷偷摸摸背着李管事刘婆子做点小买卖，也就是运气好，左邻右舍可怜他们，也帮着瞒着，要不然这九个孩子哪里能养得活？ 阿旺媳妇自己就有双胞胎姐妹，还有一对三胞胎的弟弟，她也随了她娘，一怀孕就揣好几个娃，虽然这在别人眼里是大有福气，但日子的苦乐，那还真只有自己才知道。 今年却不一样。 庄子里新换了主人，就是侯府的表姑娘，表姑娘是真心善，家里人，无论老少，只要能干活的都能跟着吃食堂，有孩子的，还会专门给孩子准备饭食，说是要补充足量的肉蛋奶。 也就是今年，他们家这九个孩子，终于长成了能见人的模样。 老小身体不好，两岁了还抬不起头，脖子身子骨都是软的，家里人都觉得要养不活，可这不过吃了几个月的饱饭，如今那小腿有劲的不行，话也说的叭叭的，比他爹还能说。 等到表姑娘论人头给大家伙发了新年红包，他们家就更让人羡慕了。 九个孩子，九个小银锭，其中还有一个特别稀有的银玫瑰，光那拉丝的工艺就相当不简单，一两能当五两使。 穆青云高高兴兴地散了回财，很快活，夏荷却愁的很，光是银子也还罢了，小娘子并不缺钱，可她眼看自家库房里装料子的箱子居然被清空了大半，简直是心惊肉跳。 “我的小祖宗，这正儿八经的好料子它是有数的，都送出去怎么得了，咱拿着钱也买不到。” 江南来的贡缎，上等的自然送进了皇宫，皇帝后宫里娘娘可不少，贡缎从来都不够分，娘娘们的娘家，每年也要采买许多上等的老料子孝敬进宫里去。 可真正的好料子又能有多少？ 京城里那些贵女们个个火眼金睛，你便是穿戴稍微差一点，那都露怯。 夏荷早就打探过，年后平喜郡主的茶会，长乐长公主的赏宴，这两个，她们家小娘子最好能参加，虽说她们家这位小娘子不像旁的适龄小娘子一般，必须要考量终身大事，可总要有几个手帕交，有些人能说说话才好。 只是参加这些聚会，衣服妆容都需要精致讲究，差一点都是她夏荷不够尽心尽力。 穆青云哭笑不得，瞟了眼刚给自己裁好的衣裳，安排好的那十几身衣服的设计，还有备好的料子，实在不明白小丫头们到底在莫名焦虑什么。 就她给自己打造的人设，哪怕她穿着麻袋出门，京城这些贵女们肯定也只会夸她仙姿佚貌，穿什么都美。 但出门逛街买衣服定首饰这件事，她还是很乐意做的。 而且，她还剪了一小段全息视频，打算在最热闹的街上放出来，正好顺着新年的八卦热潮，帮她多赚‘钱’。 大熙朝传到当今圣上，已经是 穆青云走在街头，除了偶尔见到的躲在阴影处的小乞儿，看旁处，倒是有几分盛世景象。 大盛和绸缎庄是京城有名的三大绸缎庄之一，不过远远看去，只有寥寥几辆马车停靠，里面也不算喧闹。 夏荷笑道：“本来咱们也该让大盛和的人带着料子直接到庄子上，不过离得远，也怕他们糊弄，到底不如走一趟更顺心。” 京城大户人家挑选好料子，大部分时候都是让绸缎庄的人直接送到府上去的。 事实上各大绸缎庄得了上好的绫罗绸缎，都不必旁人叫，就会主动送货上门供人挑选，这帮人消息灵通得很，每年只要看他们的马车先进谁家的大门，自然就清楚谁是当年的新贵，来年很大可能是蒸蒸日上。 夏荷闲聊一般把京城那些琐碎的规矩说给穆青云听，人便到了大盛和门前，刚上石阶，里面正好有人出来。 一看到穆青云，对面的夫人面上就露出个极奇怪的表情。 穆青云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王晓茹，王家次女，安国侯继室，锦衣侯的红颜知己，小说女主。 王晓茹看着穆青云，心里一团乱。 她似乎很熟悉这位表姑娘，她曾经是自己的噩梦，是她心里拔不出来的棘刺。 上辈子，她的丈夫防备她，怕她对表妹动手，老夫人厌恶她，更喜欢这个女人，就连她姐姐生下来的，和她有血缘关系的继子，继女，对她也全无尊重，对那位表姑娘，反而会客客气气。 王晓茹重活一世，一再告诉自己，她再也不要过以前的日子，不争了，也不夺了，那个男人谁爱要谁就拿去，姐姐留下的孩子，毕竟是姐姐的，永远不可能是自己的，她也没必要在意。 但她预想好的人生，怎么偏偏就生出这样的变故？王晓茹是个大活人，她眼看曾经恨了一辈子的侯府表姑娘没按照她的预想进这座侯府，背生双翼，直上九天。 到现在，王晓茹还有点如在梦中，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 “表妹也相中了刚来的这批织锦？不过大盛和最后一批好料子，现在都送回咱们侯府了，剩下的恐怕不能入表妹的眼，表妹要是喜欢，回头我挑几匹给你送去便是。” 王晓茹表情和煦，声音不咸不淡，似乎万物不萦于怀。 穆青云眨了眨眼，忽然有一点心虚。 就在刚才上台阶之前，她设定了定时播放全息视频。 但现在忽然发现，这视频一播，似乎特别像在挤兑王晓茹一样。 她真不是对这位女主有特别大的意见，虽然站在原主的角度，好像是女主才导致这孩子挺倒霉，可毕竟是这样的时代，女子都惨，没什么可抱怨的。 第622章 年礼 穆青云心里有些许尴尬，但也只是瞬间，仔细回想了下剧情，似乎只是自己想多了，碍不着人家这位侯夫人什么事。 脑中诸般念头飞速转动，穆青云面上却是温和的很，笑道：“多谢表嫂，我对料子倒是不怎么挑，今天不过随意转转。” 话音未落，行人便忽然感觉有些异样。 阳光似乎变得有点刺眼。 天幕骤然再次亮起来。 虽然不是 果然是彩霞荡开天宫现，仙娥成群尽欢颜。 只见一仙子从宫殿中飞出，身边十二仙娥环绕，人人都是一身的宝光，世间寻不到的仙气飘飘，手中捧着流光溢彩的无缝天衣，在云端翩然飞过。 那仙子瞧着面熟，只是上一次好像戴的是鸟冠，这一次高高的发髻上只点缀了一顶小巧玲珑的珍珠冠。 珍珠乍看素净，内里却似有彩虹，从各种角度看，色彩皆有不同，绚丽非常。 “青云妹妹。” 仙子立在天幕上，清亮的双目似是穿过重重云霞，落在穆青云身上，笑道，“果然，下界可是要过年了？正好问问，上回我去司农殿给你捎带的那点粮食可曾收到？对不对胃口？” 穆青云叹了口气：“还行。” 仙子无奈：“谁让你私自下界的，现在恐怕连记忆都没恢复？吃也吃不好，住也住不好，你就不难受？” “我瞧你最近法力整日外溢，乾坤镜都不受控制，时不时便将三界隐秘外泄，唉，也幸好你是在人间界，再泄露范围也有限，若是你人在魔界，怕是连战神都保不住你，非要吃三十道天雷不可。” 穆青云：“……” 虽然是她自己剪辑配音的视频，但还是很尬。 满街的行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天幕，心神动荡，好多老百姓都控制不住，跪拜在地，各种祈祷。 穆青云就听旁边有人求子，还有人求……容月貌！？ “司命神君。” 街道上鸦雀无声，只听半空中仙女的声音清脆甜美，是他们很少能听到的那种清亮悦耳的声音。 “天孙娘娘交代小仙，她采朝霞和晚霞，共织了一百余匹的绫罗，先匀出五十匹给月华宫的青云仙子用，旁的宫便先将就将就，还有南海进贡的鲛绡，其它宫也先莫要领了，紧着青云仙子要紧。” “她老人家毕竟在下界，咱们总要更惦记些才好。” 司命神君一眼穿过天幕睨下来：“青云妹妹，看看多少人想着你，以后可千万别这般任性。” 正说话间，就见无数仙人和仙子匆匆而至，纷纷挤过来同青云仙子说话，大部分话题都是知道凡间过年，要给她送年礼。 不多时，天上飞凤一声凤鸣，飘忽而下，背后拖着珠光宝气的金箱，很快，箱子就在穆青云面前越堆越高，堆叠成山。 放下箱子，飞凤便又是一声长鸣，振翅飞起，冲入了光幕消失在层层云海间。 街上行人简直看傻了眼。 好些老百姓反应过来，翻出各种香开始烧，一时间街头烟雾弥漫。 穆青云随手打开一口箱子，只见箱子里象牙雕的底座上放置一颗宝珠，宝珠有九色，流光溢彩，众人只看了一眼，纷纷低头，只觉心惊肉跳。 “这珠子有点眼熟。” 穆青云拿起来抛了两下，蹙眉道。 司命神君失笑：“这肯定是天孙娘娘淘气，竟然把王母娘娘龙车上的珠子摘下来来了，摘了就摘了吧，回头我再寻一对给娘娘照明，凡间夜里天色暗，有这颗珠子，也省得青云妹妹费眼睛。” 众人齐齐惊讶。 旁边有珠宝铺子的老板，甚至顾不得天幕上还有神仙，就站上台阶探着头使劲向前张望，眼珠子都要黏到那颗宝珠上头。 穆青云一笑，随意地搁下珠子，混不在意地又翻了翻其它箱子，翻出好几卷卷起来的月牙白的料子，看起来除了特别薄以外，倒是比较寻常，摘下标签看了眼，诧异道：“澄水帛？火蚕？这是什么料子？” 司命神君莞尔：“你之前就不太了解这些，薄如蝉翼的那种，夏天做衣裳穿，三伏夏日，便是坐在火堆里也清凉无汗。” “略带一点红色暗纹的那些，冬日穿，便是寒冬腊月，在雪中眠，也不见丝毫寒意。” “这些料子下头有说明书，用时再看也不迟……啊！” 司命神君轻轻按了按眉心，无奈道，“我都忘了，你在凡间，除了你自己，旁人怕是使不好金蛟剪，裁不开它们。” 穆青云轻轻地眨眨眼。 司命神君哭笑不得：“指望我们的青云仙子会做衣裳，还不如指望战神他老人家动手，好了，回头我让人裁好做好，给你送成衣吧。” “这衣食住行，样样要紧，你现在是肉体凡胎，在吃上不可将就，之前司农送你的粮食种子，快快种起来，我听五百年前才从下界飞升的小仙娥说，凡人食五谷杂粮，会生病，病了的感觉，就像被青阳战神的神枪扎穿丹田，很可怕！” 穆青云：“……” 话还未说完，天幕一下子就碎开——“神君快，快关了天机镜，天尊就要到了，若知道咱们偷偷和青云仙子说话……” 声音未完，便戛然而止。 满街的老百姓们看向穆青云，表情和去拜菩萨一模一样。 穆青云看了看天色，回头看一脸震撼的夏荷：“走吧，咱们赶紧回去，今天吃羊肉锅子，要早些回去准备才好。” 说着，穆青云便急匆匆要上车。 夏荷看着那一地的箱子，嘴唇微微有点哆嗦。 她是侯府养出来的丫鬟，见多识广，一直认为自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看着神仙表姑娘好像都忘了这些价值岂止连城的宝贝，上了车就冲她招手，急着回家，心中真是五味陈杂，话也几乎不会说。 穆青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失笑：“先放着，回头让人来拉就是。” 夏荷：“……” 第623章 受惊 夏荷稀里糊涂地就被自家小娘子给叫上了马车。 天上落下雪来，京城的雪来的又急又凶，前两天还是贵胄公子拥裘赏雪景的温柔色，今天就成了霜刀雪剑趋避不开的天降雷霆。 可这回满街的行人都没急着跑，也没吭声，看着堆叠的老高的箱子直愣神。 幸亏肖龙领着的禁军来的飞快，一眼看过去，雪避着那些宝箱走，周围没有任何杂乱的脚印，箱子也是珠光宝气如初，显然没有人碰过，这才松了口气，干脆就手挽手地先绕一圈，把宝箱护起来，把行人‘请’走，派出去的人那是快马加鞭，直奔皇宫。 陛下交代过，但凡是和穆青云，穆仙子有关的事，别管事多么小，必须 肖龙又不傻，就算陛下什么都不交代，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穆青云一回到庄子，她从庄子里农户家挑来的小羊就已经‘咩咩咩’地就位。 这小羊长得是真好，穆青云远远地看了一眼，毛色漂亮，活蹦乱跳，一看就十分健康。 她转了个弯，没路过去撸一把。 “毕竟是要祭五脏庙的，我这人心最软，要是去仔细瞧瞧，撸上几把，再吃它，我心虚。” 也就是撸完了，该吃，还是得吃。 黄铜的小锅放在凉亭的石桌上，对面是泉泉流水，因是冬日，虽然多有温泉，但本来壮阔的瀑布也显得精致秀气了许多。 穆青云选了菌汤的汤底。 蘑菇都是山里长的野蘑菇，外面大雪纷纷扬扬，蘑菇却在绿树底下一簇簇地生长，当天摘当日就下了锅，穆青云还没喝，只闻了闻味，便是满口的鲜香。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每年有那么多人吃蘑菇中毒，却仍是改不了吃野蘑菇的习惯，国人在好吃这一点上，还真是一次吃不死，就要争取次次都吃不死。 就如河豚，天下人都知道河豚有毒，但河豚依旧是许多人的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美食。 夏荷立在凉亭口的石阶上，心不在焉地向外眺望。 儿和朵儿，还有两个梳着双丫鬟的七八岁的小丫头，拿着夹子拨炉子里的小木炭。 几个小丫头心里直嘀咕：这漫山遍野的山菌蘑菇有什么可吃的？ 她们之前吃过自家小娘子从‘天上’带下来的锅底，特别香，油汪汪的，好吃极了，偏偏小娘子大概是美食珍馐吃的太多，对那些都不稀罕，反而稀罕这些野蘑菇，野菜之类。 夏荷收回心神，一眼瞥过去，就知道这帮小丫头在想什么。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别说自家小娘子是青云仙子，就是他们侯府的那些主子们，都不必提老夫人和侯爷，只看侯爷养在后院的那几个侧室姨娘，人家都不爱吃什么鸡鸭鱼肉，就爱吃一口新鲜的。 主子们都爱吃野菜。 厨房里那些大厨们，并不怕做燕窝鱼翅，就怕主子们点这口新鲜菜，他们要吃野菜，可野菜要想做得好吃，那要细细挑选细细择，只掐最嫩的那一点点嫩芽，而且油也要用得好，不能没有荤，可又要尝不出荤，如此才能清爽适口。 “小娘子。” “放心，一样都丢不了，不是让牛叔他们去拉箱子了？” 穆青云看了看夏荷，笑道，“咱们回来时，那位禁军统领就带着人赶了过去。” 说了会儿话，薄如蝉翼的新鲜羊肉片和切好的脆生生的瓠瓜，菘菜，还有一碟子穆青云专门要的鸡心，串起来的鸡蛋等食材就上了桌，先把肉下进去，稍微一涮便熟透了。 穆青云没用麻酱，先选了一叠油碟，烧开的油浇淋到芝麻上，再加上一点盐醋，一点虾油，刚出锅的肉片在里头一滚，一口吞下，鲜的让人恨不能连舌头一起吃下去。 一盘羊肉没吃完，牛叔并肖龙带着的禁军，就把穆青云的箱子送了回来。 夏荷顾不上吃饭，忙出去迎接，见箱子整整齐齐地被堆到了库房里，总算松了口气。 她和肖龙一对视，两个人齐齐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 夏荷叹了口气。 肖龙也长叹一声。 穆仙子轻轻松松，不把这些东西当回事，丢下就走人，肖龙却是一直提着心，要是这东西在京城，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丢上那么一样半样的，他的官帽那是非得丢了不可。 只是丢了官帽，那还是肖龙觉得自己家里在陛下面前比较有脸面，他也算是陛下从小看着长大的小辈，换了别的弟兄，丢脑袋都有可能。 穆青云莞尔，慢吞吞地吃完了饭，这才有兴趣去整理她刚刚从商城买的东西。 那些箱子，还有里面的宝贝，当然不可能真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都是穆青云自己从商城买回来的。 整个飞凤送礼的过程，其实只是一场魔术表演。 这时节，穷困人家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但富贵人家在很多地方能享受到的，其实比现代更多，但不方便的地方自然也有不少。 最不方便的，就是卫生间。 在洗澡上，庄子里有温泉水，而且人家古人也不傻，匠人们更是技术精湛，小小的庄子，竟然有用竹管引出来的温泉水，还能人工控制冷热。 不过卫生间没有抽水马桶，就真的非常让人难以忍受了。 穆青云就从商城买了几套抽水马桶，虽然没有现代城市完善的排污系统，有了抽水马桶一样没办法接入下水道，但这时代有专门收夜香的夜香婆，每天都会准时准点过来，倒也不算太麻烦。 其实商城里有更高科技，甚至比较玄幻的马桶，但有点贵，不是买不起，只是这种普通一点的性价比更高。 穆青云的全息投影仪可视范围实在有限，最多就是覆盖上半条街，这销用的能量点还真挺不容易赚。 宝箱平铺开，穆青云打开一箱衣服料子，看了几眼，随手取出把金蛟剪，一样裁下一块布料，把料子标签往上头一缠，递给夏荷：“东西太乱了，夏荷你回头找些质地好的纸做成书册，把这些料样都贴上去，做好记录。” 夏荷屏住呼吸，看着小娘子随手乱撕乱扯，只觉心跳都要停了。 第624章 心思 夏荷的记性极好，可此时看得眼缭乱的，根本记不住这些料子有多少神奇的作用。 冬暖夏凉是基础，有的能防火，有的能防水，有的还能防刺。 倒是也有不少没有那么多五八门的作用，只是好看而已，但单单好看这一点，便将江南进贡的那些 就这箱子里的绫罗绸缎，哪一样不是有价无市？ 她家小娘子是真心不在意，剪碎布料时动作十二分的麻利，比她领着小丫头们洗抹布还随意。 穆青云翻看了下料子，叹道：“只能用金蛟剪来裁，咱们的绣娘，织娘还用不了剪刀？让我自己做不成？算了，这些能当护甲的，我看看分一分，瞧瞧朝廷要不要买去做护甲。” “其它的先放着，之后再看怎么用。” 夏荷忙应下。 穆青云又把其它箱子打开，她记得自己从商城里打包买了一份一个能量点十二组的宝石。 她买的时候图便宜，都是拆的盲盒，看都没看过，这会儿也是满心好奇，随手拆开一个匣子，不禁小小地吸了口气。 夏荷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 一群丫鬟仆妇都屏气凝神。 库房里虽然点了灯，但光线到底还是十分黯淡，这匣子一开，机关启动，小巧的匣子立时延伸开，变成立体的宝石架子。 一层层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颜色的钻石，红宝石，蓝宝石，猫眼石，祖母绿。 还有各种彩色宝石，玉石翡翠，色彩绚丽的珍珠。 随意哪一颗拿出来，都够贫寒人家的老百姓，一家人过上三五年的好日子。 穆青云也很喜欢，正好过年，她现在出来单过，按理说是该给侯府送年礼，还有原身母亲在世时也有一二手帕交，父亲在世时同样有同窗，有好友，这些年来对原身也很照顾，逢年过节总要问一问。 原身在侯府这么多年，虽然委屈没少吃，但总算安安稳稳地过下来，一则侯府不差她这个表姑娘一口饭，二则也因为原身的父亲不是一点人脉都不曾留下。 侯府固然声威赫赫，可天子脚下，陛下在上头看着，他们也不愿意损了名声。 于是这么多年，原身作为侯府无依无靠的孤女表姑娘，也算是好吃好喝，在物质上很丰盈地长大了。 穆青云把几匹色比较稳重，同样很漂亮的料子挑出来，宝石按照侯府里上上下下各个女主人的数量分了分，连似玉非玉，看起来很轻巧很有质感的包装盒一起，通通交给夏荷。 再加上几样点心吃食。 “替我送侯府去，给老夫人拜年，就说我忽有所感，闭关潜修，就不亲自去见她老人家了。” 夏荷这位老夫人的心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认真应下。 反正穆青云就是找了个借口，不想跑这一遭，一点也不介意老夫人知道，她礼物都送了，把侯府和老夫人的面子抬得那么高，想必老夫人再心知肚明，也不会计较。 她老人家，严苛的外表下，其实在某些时候，可以变得特别随和。 老夫人果然一点都不生气，看着那些礼物，一脸的慈眉善目，甚至也没再找夏荷私下里谈话。 “夏荷，你以后造化大了，好好伺候阿青，莫要懈怠。” 夏荷郑重应下。 她经常会想，小娘子实在是极通透的，她从来没明说，可夏荷还是从她的种种表现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必有任何担忧，只要她愿意把自己护在羽翼之下，那侯府上下很快就会想明白，不会让自己有丝毫为难。 出了侯府大门，夏荷吐出口气，如释重负。 表姑娘是天下少有的和善人，把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当人看，但她再说服自己，丫头身如浮萍，不过是随波逐流而已，这有两重主子的日子，还是不好受。 夏荷一走，老夫人脸上的笑也没收敛，她不管阿青是真修行中，不能外出，还是仅仅只是找了个借口，她也不在意，事情就如她想的一般，阿青愿意给侯府面子，这就很好。 老夫人取了一块红宝石，握在手里细细看，整块宝石不过鸡子大小，但打磨得通透完美，是人世间根本见不到的宝贝。 她不是没有宝石，可那些宝石同这几颗比，暗沉无光，只能说是顽石一块了。 还有这些料子，也不是人间能有。 “看来，真是天上的神仙落了地。” 老夫人幽幽一叹，忽然问，“给王氏的，送去了？” 刘嬷嬷颔首：“夫人院子里很安静。” 王晓茹把宝石和料子都塞到了箱子里，一句话都没多说，她一边告诉自己，别再想那个穆青云，以后，穆青云同自己再也没有关系，一边又感觉很别扭难受。 她嘴里说，什么都不在乎了，私心里其实一直想，她就是要亲眼看看，穆青云如愿嫁到侯府做个小妾，从此要对自己晨昏定省，永远低她一头，到底最后能落个什么好！ 男人嘛，得不到的才是白月光，朱砂痣，得到了以后，就什么都不是了，所谓色衰而爱驰，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王晓茹在心里，就是希望穆青云一生都活得憋屈，也尝一尝她曾经的痛苦。 偏偏事情难如人愿。 没有让王晓茹如愿的穆青云，这会儿正在盘点皇帝送来的金子和地契。 金子没什么好看的，直接扔给夏荷，让她入账就是，穆青云更看重的是地契。 整个吼泉山，除了皇帝的行宫还有那些王孙贵胄们早早圈出去的地，其它山林都给了穆青云。 皇帝说的也客气，大体就是将吼泉山大半个山头相赠，送给穆仙子做清修之地。 穆青云盘点了下，开发这山头，建宅子，开垦耕地，安排耕种，雇佣也好，收容流民也罢，养人都需要钱。 大笔大笔的银子出去，穆青云又想看电影了。 眼看着存下来的钱减少，她这心里就不太踏实，再者，闲居山庄，除了吃喝，也没什么可玩可乐的东西，看看电影，还是和古人们一起看电影，实在是非常有趣的事。 第625章 除夕 大过年的，穆青云打算仔细选一选，放一部治愈的片子，好好给乡亲们提提神。 临近年关，吼泉山庄子附近的乡亲们日子却都好过了不少，虽然山里雪大，家家户户却是很乐意走亲戚串门，就是庄子外头墙根处烧香的又多了。 穆青云早晨去练拳回来，正好碰见老牛头带着他们村老老小小十几口子人，跪在庄子后门外烧香，香烟缭绕，看得人心里发慌，她就没敢露面，直接翻墙回的家。 一开始发现了这些，穆青云也打发夏荷她们几个去劝，认真和村民们解释过，就说小娘子只是肉体凡胎，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神通，很不必来烧香，但怎么也止不住，后来便不多管，等一阵新鲜劲过了，想必总能收敛。 山里的雪越下越大。 穆青云让夏荷温了一壶黄酒，炸了生米，蒸了些螃蟹，把庄子里老老小小都叫过来喝酒聊天。 夏荷她们这群小丫鬟，知道的八卦可比穆青云多得多。 原身在侯府时是个很沉默的姑娘，对外头的事漠不关心，也轮不到她来关心，夏荷她们却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基本上主人们都还不知道的消息，她们先知道。 之前夏荷口风特别紧，听得多，说的少，和穆青云相处了几个月，主不主，仆不仆的，凑在一处说八卦，就成了习惯性的消遣。 大家凑在一处，一会儿说说京城各大家族的小道消息，一会儿聊聊民间的恩怨情仇。 什么锦衣侯家十八金莲变成了十九金莲，村里的八旬老汉娶了个三十岁的小寡妇之类。 说起锦衣侯这事，那是满街的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假的，就在过年前，街头卖艺的小戏子被人欺负，一头撞进了锦衣侯的车，于是又成就了一段风流韵事。 “京城的小娘子们都腹诽，说锦衣侯心好色，其实小侯爷这样的，在那些贵公子里已经算很不错的。” 夏荷轻叹。 “多少贵胄公子贪好色，喜欢的时候纳回家，没两天就厌了，任凭鲜一样的小娘子凋谢零落，给那些公子哥们当妾，便是宠妾，日子也难过。” 旁边负责打扫的婆子范氏看着这一群小丫头煞有介事地说话，自家小娘子也听得津津有味，长叹一声：“你们这些女娃娃，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给贵人当妾惨？你们真知道什么叫惨？” “就说我们村的黄寡妇家，那也有房有地，日子还过得去，可去年黄寡妇得罪了李管家，愣是被诬陷是她药死了她男人，若不是小娘子铲除了这李管家，黄寡妇哪里还有活路？” 一众下人都不禁凄然。 穆青云把生拿给夏荷，让她们分着吃：“好了，我们喝酒。” 闲聊半晌，三杯酒下肚，穆青云动了念，准备剪一部比较接地气的《窦娥冤》出来。 其实，穆青云之前挺喜欢看一部老电视剧，叫《甄嬛传》，平时都拿来下饭，她也想过播放一下《甄嬛传》，请皇帝好好欣赏欣赏。 只是这部电视剧有些长，想剪辑精彩片段也需要时间，暂时就先向后排一排，腾出手来慢慢剪，再者，大过年的放‘甄嬛’，万一把那位陛下吓得连年夜饭也不敢和娘娘们吃，也不太妥当。 他们这位陛下，可是后宫佳丽三千，一两年换一个真爱这样过来的，后宫里的故事，估计离谱程度比不上甄嬛传，但精彩程度应该也有点可比性。 穆青云现在经历的剧本中，女主王晓茹就搅进了后宫纷争里去，她上辈子听到过传闻，说张贵妃的儿子夭折，和小贵人苗氏有关，便告诉了贵妃，当时苗氏还只是美人，贵妃一气之下把苗氏给杀了。 因为这个，王晓茹心有不安，还偷偷替苗氏点过长明灯。 穆青云对于这样的剧情，也是没什么可说的。 是非对错，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环境中，外人又能凭空评说什么？ 她还想过，剪一部荡气回肠的历史大剧，就剪《岳飞传》，让大熙朝的帝王百官，见识见识大怂和完颜构。 可穆青云刚剪了一部分，就气得心口疼，同样决定往后排，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以后慢慢剪，慢慢放，并不必着急。 晃眼间除夕便到了。 家家户户，别管贫寒还是富贵，都是阖家团圆。 皇帝除夕大宴，自然是回了宫，先带着皇后，并兄弟，儿子一起拜了太后，这才在太液池外，大宴百官。 刚奉了太后坐下，远处的天忽然透出一层金灿灿的亮光，皇帝猛然起身，身边两个太监本能地低呼：“难道是，是天幕？” 文武百官的心思霎时间就从宴席上宴席上飞了出去。 要说这几个月来，京城里最吸引人眼球的，无疑就是那位青云仙子，以及时不时会出现的天幕。 大家伙儿别说茶余饭后，就是当值的时候都忍不住议论议论，早就怀着不知是期待还是恐惧的心情，猜测天幕何时再来，此时一看到天上的光亮，本能地就开始坐立不安。 果然是天幕又降临了。 京城一时间万人空巷。 靠近东城门的十几座临街酒楼，高层爆满，还有速度快的，直接骑马坐车出了城门。 皇帝也 天幕上好像在播放另外一个世界的事。 皇帝和皇后看了半晌，对视一眼，心下惊奇。 以往天幕里的情景，大部分都是仙宫里仙人们的故事，即便出现人间，那些人间，也与他们的大熙朝完全不同，让人极感兴趣，但这一次不一样，出现在天幕里的，仿佛都是很寻常的人。 皇帝，皇后，还有那些官宦人家的感触还不算深，老百姓们却看得清楚，天幕里放的家长里短，就是她们本身的经历，本身的生活。 穆青云的视频都是通过ai剪辑修改过的，语言习惯，穿着打扮，还有人的模样，全都是按照大熙朝的情况认真精修，本地的老百姓看了，一时都有种自己跑到天幕上去的感觉。 第626章 代入 天幕上最显眼的是个很普通的女子，长得还算漂亮秀气，比起村中地里刨食的小丫头片子们都好看，但这个好看，也就是小户人家觉得漂亮的程度 在皇帝和官宦们看，这女子就很一般，比不上自家闺女美丽可人，最多算端正清秀。 总之，之前天幕中的仙女一亮相，人人不敢直视，心中明白她们都是仙女，可眼下天幕上的这个女子，只是凡间寻常女子而已。 满京城的男女老幼，无论富贵贫寒，就这么看着这个本名端云的窦娥，年仅七岁，就被他父亲窦天章卖给了蔡婆婆做童养媳。 窦天章是个读书人，他要进京赶考，却没有盘缠，没办法，只好卖了女儿。 皇帝看到这些，蹙眉摇头，叹了口气。 百姓们，有些觉得这窦天章没担当，读书读半天，连个女儿都养活不了，有些却心有戚戚，哀伤难过，却很能理解。 如今读书不容易啊，一大家子供养一个读书人，好不容易读出来，没钱进京赶考怎么办？卖儿卖女的也得去，不去，这么多年辛苦读书，岂不是都要白费？ 这时节，小女孩养不住，卖给人做童养媳的特别多，好多人家女孩儿一生下来就被送走，只要不把孩子溺死，那都算不上冷酷，甚至好些把孩子给溺死的人家，在外人看，也是良善百姓。 百姓们看着窦娥，就像在看自己的丫头，送出去的，没送出去的，都像。 蔡婆婆对窦天章恶声恶气，二十两银子愣是翻到四十两，硬是要了窦娥抵债，好在她儿子蔡文似乎还不坏，和窦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对窦娥很好。 众人看着这蔡文聪慧伶俐，熟读诗书，对窦娥也温柔体贴，礼部侍郎忍不住连连点头：“是个读书种子。” 今年的新科进士们，有不少都没这位蔡小郎看着温文尔雅，相貌堂堂。 科举取士，入朝为官，相貌也是相当重要。 窦娥和蔡文渐渐长大，就由蔡婆婆做主，让他们二人成了亲。 一众百姓看着小两口日子过得踏踏实实，有商有量，都不禁微笑，心中熨帖了好些，似乎已经忘了，窦娥是被亲爹卖给蔡婆婆的，她是个童养媳。 百姓们只看到了一点点喜乐，心里就高兴，他们想要的从来很少，这样表面平凡安宁幸福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很好。 看着窦娥和蔡文，好多待嫁的女子都代入到自己的身上。 平生求一良人，最美的想象，大概也就是蔡文这个样子，举案齐眉，你读书，我作陪。 连皇帝都忘了那份蠢蠢欲动的，想看仙女的心思，只当是神仙忽然关注了凡尘人生，想一想，这神仙都沾上了烟火气，也还挺有意思。 长街之上，城里城外，家家户户都放松下来，百姓们阖家团圆，聚在一处一边吃年夜饭，一边看天幕。 皇帝也干脆就在行宫重新开宴。 御膳房的大师傅们都忙活起来，一路上是连灶台一块儿搬着往行宫走，没办法，好些大菜讲究火候，火候不到，提前熄火，这菜就彻底废了。 给大臣们和后宫娘娘们吃的那些，面上好看就成，可给太后娘娘和陛下用的，别说冷了回锅，口感差一点都不得了，掉脑袋不至于，但这好好的活儿，怕是得让给旁人。 风雪交加，好多百姓看着天幕，神色都开始变得有些不平静。 窦娥的丈夫蔡文，十年苦读，赴京赶考，请了邻居张驴儿为伴，天幕上的蔡文和窦娥依依惜别，百姓们作为旁观者，却看到了危机四伏。 那张驴儿分明不是什么好人。 这厮一脸的凶相。 他背地里看窦娥的眼神令人作呕，对着蔡文，更是杀气腾腾。 “李管家！？” 庄子里干活的仆妇一眼就认了出来，天幕上这个张驴儿，就是略微年轻几岁的李管家。 穆青云垂眸一笑，饮了一杯酒，听着夏荷等人的惊呼，叹了声：“这人若是作恶几世，恐怕将来再轮回，只能做毒虫蛇蚁了。” 她故意把李管家的脸换到了视频里去。 这位李大管家多年来做了不少招人恨的事，让他亮相，也能令吼泉山附近的村民们提提神。 果然，他一站出来，光是庄子里的一干下人就恨得牙根痒痒。 所有人都特别紧张。 “哎哟，坏了，蔡文如此斯文的书生，哪里知道这种恶人的心思！” 一群旁观的百姓都有不好的预感。 他们是看着天幕里的窦娥长大的，早把窦娥当成自家的孩子一般，对蔡文，那也是当女婿看待，如今见蔡文和张驴儿上了船，且对这头驴是丝毫不见戒备，心都提了起来。 “这该死的混账，千万把那点阴暗心思藏着才好，只等蔡文金榜题名，他再多的阴谋算计也没用——” 正琢磨，却见这张驴儿陡然从身后出手，一把将蔡文推下了船。 众人：“啊！” 皇帝骤然起身，文武百官也是咬牙切齿，好几个武将恨不能飞上天幕，救蔡文于为难。 事情的发展却是越来越糟糕，张驴儿害死了蔡文，回转之后却是对崩溃痛苦的窦娥和蔡婆婆大献殷勤，看着窦娥和蔡婆婆不知道张驴儿是恶人，众人简直要急死了，可他们提醒得再大声，窦娥也听不见。 老百姓们眼看着张驴儿想谋窦娥，窦娥却是十分坚贞，宁死不屈，又看着张驴儿想毒死蔡婆婆，却阴差阳错，反而毒死了自己的亲娘，大家一瞬间松了口气，随即又不自觉有些不安。 果然，张驴儿跑去诬告窦娥毒死他娘，贿赂买通了楚州太守，太守将窦娥抓入大牢，严刑拷打。 天幕之外，老百姓们噤若寒蝉，脸色发青。 皇帝已经气得连扔了三个酒杯，左右大臣们对视一眼，寒冬腊月，汗水滚滚而落。 这回天幕里上演的这一幕故事，总让他们心里难受。 天幕简直像是在嘲讽他们这些官员似的。 皇帝的目光阴沉沉地看过去，很是怀疑朝堂上这些官员也有尸位素餐，贪污受贿，徇私枉法之辈。 第627章 提神 天幕还在继续，一众官员也是义愤填膺。 即便不是那么真心，有皇帝在身边虎视眈眈，官员们也要表现出自己相当痛心疾首。 很快，他们就是真开始痛心疾首了。 窦娥很坚强，抗住了严刑拷打，可太守以蔡婆婆相威胁，窦娥绝望了，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认罪。 牢中发生的一切，让所有观众都血脉喷张，汹涌奔腾的怒意控制不住，这一刻，不知多少杯碟遭了殃。 看着皇帝阴恻恻的表情，一干大臣都低下头，忍不住怨恨天幕上那个白痴太守！ 尤其是户部尚书，他之前就是楚州知州，和天幕中的楚州太守，大体是一样的职位，这会儿面对已经发生的惨剧，心里的难受别扭，简直都不比死了亲爹娘差多少了。 此时陛下已在行宫，行宫灯火通明，无数宫人穿行，却是鸦雀无声。周围围观的村民，还有在酒楼高层看热闹的客人们，却是议论声嗡嗡不停。 “可怜的窦娥，她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罪！” “那个蔡婆婆也是个没用的，当初看不穿张驴儿的用心，还把对方当好人，后来居然还模棱两可地不知道拒绝，要不是窦娥坚贞，说不定还真顺了这头恶驴的意，呕！真如此，该多恶心！” “骂他就骂他，说什么驴，人家驴吃苦耐劳的，为何要受这等侮辱！” 眼看糊涂太守将窦娥判了斩立决，皇帝皱眉，环顾四周，心下不悦。 “陛下不必太难过，臣以为，就算这太守糊涂，其它官员也不一定都糊涂，既是判了死刑，必要送去复核，此事说不得另有转机。” 皇帝吐出口气，冷哼了一声，心里也期盼朝中的官员不都是酒囊饭袋。 然后——窦娥就被押赴刑场，跪在了高台之上。 明明是六月天，却是阴风阵阵，当窦娥绝望地恸哭，指天骂地的那刹那，所有的议论声都消散，天幕之下，一片寂静，只留下窦娥的声音。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皇帝背心顿时渗出一层冷汗，脑中一片空白。 天幕之上，骄阳烈日，天幕之下，冷风呼啸，所有人看着窦娥指天发誓，要血溅白绫，一滴都不落地，要让所有人都看得到。 她也要这六月酷暑，变成飞雪连天。 要楚州大旱三年，滴雨不下。 皇帝心里忽然一颤，只见高高的白帆瞬间被染成了血红色，狂风怒号，大片大片的雪飞扬。 就在晴天明日之下，天幕之上出现了真实的六月雪。 皇帝：“……” 好些人牙齿咯吱咯吱作响，老百姓们不觉眼睛酸涩，情感丰沛的那些都忍不住开始落泪。 不光是因为窦娥冤死了，更是害怕，恐惧！ 尤其是女孩子们，她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窦娥，其他人也害怕，大旱三年会出现什么，谁能不惊？ 接下来的一幕幕，所有人咀嚼起来都有些寡淡无味了。 “按理说，窦天章金榜高中，回到楚州，为女儿昭雪，也算是个好结局……可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得劲。” 皇帝咬牙怒道。 满朝文武尽低头。 除了愤怒，众人心中还有恐惧。 所有人都在想，他们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出现六月飞雪的情形，是……没有吧？还是说，其实出现过，他们只是没在意？ 行宫依旧灯光璀璨，照的大半个吼泉山都亮的不似在夜间。 穆青云把最后一盏温酒喝下去，打了个呵欠，收了投影仪就回房间休息，躺下后还听见窗户外夏荷她们嘀嘀咕咕地说话，都在叹窦娥，还有好些人说自己曾经遇见过的那些让人痛恨的冤案。 夏荷小时候家里是受过灾的，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被卖到侯府去。 当年她老家发了好几个月的洪水，朝廷派发的救济粮都是腐烂变质的东西，砂子比粮食更多，她爹娘要是不把她卖给人牙子，她便同邻居家的姐姐一样，被提脚带出去，和别人换了孩子，被烹食掉了。 夏荷当年年纪小，她的记性也不算好，可当年经历的一幕幕，她一生都不会忘。 易子而食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可一旦出现，那参与进去的所有百姓，就都不算是人了，他们被这四个字毁灭掉的，可不只是生命。 夏荷现在做梦，还会梦到那些一点点变成魔鬼的面孔。 穆青云把被子盖的更密实些，又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有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她这一出‘窦娥冤’虽然是突发奇想，而且只是在京城这边放映，却一定会给大熙朝基层的那些官员们好好提提神。 果然，年节还没过，京城就一连派出去好几拨钦差大臣，这些大臣们和打了鸡血似的，勤勤恳恳地干活，每到一地，酒宴也不参加，也不接受本地官员的奉承，最先就先审看各地的案子，个个都成了不眠不休，清正廉洁的五好大臣。 地方上一众官员：“……” 平时也不是没有钦差，巡查之类的过来，可只要没什么大事，大家都讲规矩，随意糊弄一二，做做面上功夫也就过去了，怎么这回来的竟然是犟种？ 一通严查，一只只硕鼠被挖出来，一桩桩冤案也被平反昭雪。 就这两个月平反昭雪的怨恨，就比之前一年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开春，穆青云静极思动，带着庄子上所有人去看乡亲们耕地，她自己心里有数，虽然她小时候也在村里待过，可她最多也就在地里捡一捡麦穗，地肯定不会耕，下地等于给别人添乱。 事实上，夏荷见自家小娘子动了耕地的念头，都提前准备好了，要带着下人们，还有庄子里的农夫先把一小片地给收拾出来，顽固杂草都拔干净，硬的泥土也都铲松软，然后再把小娘子带去玩。 要是小娘子还想看看秧苗，那也要把麦子秧苗提前洗刷干净，捆成适合手拿把玩的小捆，再拿给小娘子玩。 穆青云耳力好，一听见夏荷的谋划，就默默放弃了给人家增加负担的想法。 第628章 鸟 冬去春来，京城内外，万物复苏，藏了一冬天的人终于能出门，一时间街头十分热闹。 吼泉山的变化倒是不大，冬日它也是一片翠色，春日也只是少了白雪坠枝头的景致。 穆青云坐在田埂边的青石上，肩头上披着狐皮的斗篷，膝盖上搭着小毛毡，不能去地里添乱，却买了一套小型耕作机械。 因着吼泉山是在山上种地，田都是一块一块的，那些大型器械既贵也不实用，她先买了一大一小两种小翻土机试了试。 大的要用牛马驴骡子来拉，小的能人力手扶，非常省力，一个人就可以操作。 效果怎么样，穆青云自己看不太明白，反正佃户们都快把这东西当成了宝贝，明明每天都要用，可用完了还非得认认真真擦一遍，上心的程度也就比伺候老爹老娘差一点了。 穆青云自己毕竟不太懂农活，商城上各种机器的介绍也是五八门，特别先进的，比后世还先进的也有，她最后选这种简单畜力，人力的器械，也是希望这时候的工匠能仿制。 后世先进的当然好，商城里就有无人驾驶的拖拉机，基本上什么农活都能干，还干的特别好，但是这种东西买下来，只能自己庄子上用一用，还很贵，实在是没有必要。 虽然种田的确很累很累，但是佃户们现在都觉得，这种累很踏实。 这个时代，毕竟还没到需要努力把人力从土地资源上彻底解放的时候，有那份钱，多买良种，提高亩产才更重要。 时间一日日过去，不过半个月，吼泉山周围的两千多亩地都被收拾妥当，穆青云从商城里买的各种小麦，水稻种苗也都栽种了下去。 穆青云还亲自操持，在庄子里种了十亩的红薯和玉米。 她是想让所有佃户都种点红薯的，只是她看出来，佃户们心里有所顾忌，虽然嘴里不说，但大家面对从没有见过的粮食都有些不安。 穆青云干脆就自己先种种，等出了成果，用不着她多费口舌，大家肯定抢着来种了。 从庄子最高处的凉亭远眺，半山腰一片绿油油。 夏荷把视线从一片绿苗中收回，提着山泉给自家小娘子烧水，眉头微蹙起，心里直犯嘀咕，别人家的千金贵女们莳弄草，她们家小娘子整日在地里打转，这让人听见，说不得要背地里说嘴。 一回头，就见小娘子斯斯文文地坐在温泉边上看书。 多美好的情景，可凑近前——《农家肥料制作技术》。 夏荷：“……” 农家肥是用什么做的？ 粪便！！ 我的小仙女啊！ “小娘子。” 夏荷正纠结，儿便上来低声道，“孙乾，孙大人前来拜见。” 穆青云回忆了下，恍然：“他啊！” “是，前天他送的拜帖。” 孙乾，就是当初被皇帝贬出京城的那个御史，也是剧情里很认真地为原身鸣不平的小御史。 穆青云之前的视频里，请他友情出场饰演青云仙子养的小鹦鹉， 庄子里下人客客气气地开了门，把手里提着四色点心的孙乾迎进门，进了厅，看到穆青云，孙乾脸上刹那间通红一片，支支吾吾半晌，正儿八经地跪下大礼参拜。 穆青云：“……” 她蹭一下就从座位上窜出去避开。 孙乾也很尴尬，耳朵根都是红的，却还是郑重地坚持道：“昔年我为仙子宫中的一只鸟，如今虽已成人，却不能不认旧主。” 穆青云：“大可不必，一入轮回，恩怨两清，我不是青云仙子，你也不是鹦鹉了。” 好说歹说，说了半天，总算和孙乾说完了这一连串客套话。 穆青云看得出来，孙乾就是这样的性子，万事都要遵一个‘礼’字，而且貌似还挺迷信，放的那视频他明明没看过，却分明很相信，就算不至于深信不疑，也有九成相信。 说完了客套话，孙乾一步步离开吼泉山，一眼看去，正好看到在佃户手中如臂指使的翻土机，心下登时有些激动。 这就是青云仙子，果然是仙家气象！ “如果是这样的青云仙子，有她在人间镇着，挺好。” 孙乾不是完全不信神佛，却也非求神拜佛的人，他看似古板，实际上很会变通，他一直认为，神佛若是对朝廷对百姓有益，他就恭恭敬敬地拜，神佛若是没用，他就当没看见。 说起来，孙乾回京也有几个月了。 穆青云放完那一段孙乾是鹦鹉的视频之后，京城上下，朝廷内部，对这个孙乾就十二分在意。 陛下的旨意到时，孙乾正在襄州一个偏远小县城做县令，刚很倒霉的搅合进两个争水村子的械斗里去，脑袋不知道被什么人打破了，还有一大堆的积案需要处理，他简直焦头烂额。 圣旨一到，他心里既高兴，也有些不自在。 高兴自然是因着陛下下旨召他，自然是因着陛下确信他并未犯错，二来，区区一个小县城的县令，他都做得分外艰难，可见他也不是像他自己想象的那种治世能臣。 “迂腐书生一个，于国于家无用啊！” 这段时间，孙乾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对自己是一点信心都没用。 但圣旨一下，他也不能抗旨，连忙做好交接，匆匆往京城赶，紧赶慢赶，赶在年前回到了京城。 人在外地，孙乾根本不知道天幕的事，自然也不清楚他成了鹦鹉，回京路上，护送他回京的禁军把前因后果这么一说，他心里又是诧异，又是别扭， 任谁被人告知，自己前世不是人，是只鸟，哪怕是天上仙子的爱宠，是神鸟，能化为人，那心里也得觉得很荒唐。 孙乾和锦衣侯一个样，都觉得这是什么妖人作祟，糊弄君王。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非要好好拆穿那个骗子不可。 尤其是听说什么青云仙子竟然是安国侯的表姑娘，他就更意外，昔年孙乾是做御史的，又是老京城，还算是勋贵圈子里的人，对于各家的情况都比较清楚，安国侯的表姑娘，他虽不熟，也听说过。 就是个文文弱弱的腼腆姑娘，如何能是什么仙子？ 第629章 不简单 回京的路上，他正好撞上了那一场‘窦娥冤’，只那刹那间，孙乾整个人都要变成石头。 原来真的有天幕。 原来真的有很多的，和他们的世界相似又很不同的世界。 那么他的前世，真的是一只鸟？是青云仙子的爱宠？ 孙乾都快要发誓，这辈子都不在穆青云面前出现，他担心自己见了人家，不知该怎么行事说话。 按理说遇见了主人，怎么都要磕个头，行个礼才合适，但他现在不是鸟，是人，而且是朝廷命官，这辈子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王，没有跪个女娃娃的道理。 但让他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认前世只求今生，他心里又别扭的很，毕竟，他现在正受着前世身份的好处，总不能好处拿在手里，坏处就不肯认，那不是君子所为。 陛下召他归京，是因着他前世为青云仙子座下的鸟仙，还曾上阵杀敌，很是英勇。 回到家，他得到的好处更多。 平日里对他爱答不理的大哥，大嫂，弟弟，弟妹，一个个都是殷勤周到。 就连动辄打骂他的老母亲，也都和蔼可亲了许多。 孙乾出身京城孙家，祖上得爵成阳伯，轮到孙乾父亲那一代就已经没了爵位，而且孙家历来人丁兴旺，子孙开枝散叶，但也因为这个，家里的家底到现在已经比较薄。 家里五房子孙，挤在一处生活，这嘴唇和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何况在一处生活的弟兄们。 孙乾平生最不耐烦的就是家里的那些糟心事，如今见到亲亲热热的兄弟们，自然开心，只觉得前头那些年都白活了，如今这生活才叫生活。 这时候，孙乾只是相信了穆青云确实是众人口口相传的青云仙子，心里却还想着能不接触就不接触，能少打交道，就少打交道。 他又不求荣华富贵，只想对得起十余年的苦读，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做个好官就行，没必要去赶青云仙子的热灶。 可没两天，他就发现天幕的影响力实在好大。 自从天幕之上出现六月飞雪，自从那个楚州真的大旱三年，别的不说，这各地州府递送进京的死刑复核，那是从刑部，到督察院，到大理寺，都特别谨慎，特别认真。 孙乾一回京就被调往大理寺，立时发现如今这工作氛围，才是他以前读书时心心念念想要的那种工作氛围啊，同僚们都尽忠职守，都很主动，没有懒政的情况。 “天幕的影响太大了。” 青云仙子的影响也好大。 孙乾相信，陛下心里有数，他老人家是一代明君，并不是会被神仙摆布的君王，但他还是决定，要和青云仙子走得近一些。 他要盯着，看着。 “只希望青云仙子是真心觉得，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来了凡间，都是凡人。” 孙乾敬神，私心里却希望能敬而远之。 穆青云可不知道，剧情里这位铁骨铮铮的孙大人，脑子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她正带着夏荷，儿，朵儿几个小丫头去参加长乐长公主的赏宴。 坐在马车上，穆青云视线穿过马车上的百叶窗，不禁眯了眯眼。 长乐长公主就等在门前。 这位，目前绝对是当下京城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她举办的赏宴，请帖一帖难求，得到的人都很有面子。 往年安国侯府也能拿到长公主的赏宴请帖，但原身自是没资格参加这样规格的宴席，但今天，公主亲自站在门外等。 吼泉山离京城有一段距离，穆青云也没有特意早起，路上还四处转了转，她到的绝对不算早。 但一到，就见到了公主，公主不光等在门外，她还拖曳那条流光潋滟的长裙，下了台阶，走上前笑道：“青云仙子能来我这小小的赏宴，长乐真是荣幸之至。” 果然，人站得足够高，举目四顾，大部分人都会变得很友善。 穆青云轻笑：“公主亲迎，青云可是愧不敢当。早听说公主殿下养了一园的好牡丹，我一直心向往之，今日能一观魏紫姚黄的风采，以后，我也能自诩是个风雅之人。” 长公主很和气。 穆青云比她更和气十倍。 穆青云很随意地扫视了眼周围，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顿时都消失了，不禁好笑。 她虽然把自己变成了神仙，但是从头到尾还没有得到特别好的立威的机会，李管家和刘嬷嬷可没有说是‘立威’的资格。 她的人设是到凡间轮回历劫的仙子，不是暴发户，没有必要，还是要保持令人如沐春风的和善形象。 真不知道这些人在怕她什么。 李易和夫人王晓茹，早便到了赏宴，只是李易在外院同世家公子们喝酒说笑，王晓茹却是在内院和各位夫人们交际。 穆青云的车来时，外院的男人们没人敢明目张胆地窥探，却是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辆看似普通的车上。 “听说，李兄差点就娶了这位仙子？” 李易苦笑。 说话的是他的狐朋狗友，倒不是故意戳他的伤疤，反而还带出点羡慕，他一边惶恐，其实心里也有点得意。 “咦？” 李易这位朋友话音刚落，忽然打了个哆嗦，只听嘎的一声，七八只乌鸦俯冲下来，冲着他的脑袋一通乱啄。 “啊！” 他这朋友回过神，脸上头上已经满是鸟羽和鸟屎。 李易：“……” 周围一众勋贵家的公子哥齐齐哑然色变。 李易反应过来，面上顿时又红又白的，暗骂了声——作死！ 下人们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赶紧去扶客人清理换衣服去。 按说出了这种事，受害者怎么也该生气，但这位只是一脸的害怕，一句谴责的话都没说，灰溜溜地溜走换了身衣服，出来之后特别低调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让你嘴臭！” 消息很快传到长公主耳朵里，长公主神色一动，穆青云就笑道：“我知道，大家就是好奇，我隐约记得，五百年前有个修行者飞升上界以后，整整一百年，大家的八卦都和他有关。” 长公主一愣，心神动荡。 外院发生的事，穆青云竟然一清二楚？ 她一直以为这位虽是神仙下凡，本人现在却没有神通，如今看来，哪怕作为凡人，她也不简单。 第630章 放肆 穆青云身边一瞬间就变得十分清静，那些似有若无地附着在她身上的目光，如春日雪融一般消失在明媚的阳光之下。 长乐长公主是个风趣幽默的主人家，连准备的点心，都是穆青云，或者说是原身吃惯了的那些，座椅的形制，靠背弯曲的弧度，都和她之前常用，惯用的一模一样。 连这些细节，公主都考虑到了，她说话自然更令人如沐春风，没有一句穆青云不爱听。 穆青云想起贾老师对她的教学，如果贾老师愿意，他甚至能让一个社恐人士喜欢上他举办的饭局，还得上瘾。 说起来，长乐长公主是陛下的妹妹，长公主的母亲淑太妃乃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出身，哪怕做了先帝的妃子，心里依旧念旧主，在最波诡云谲的那段时光中，淑太妃与太后可谓同进同退，属于相当密切的盟友。 她所出的公主，自然同陛下的关系很亲近。 陛下重情重义，登基以后对兄弟姐妹都不坏，对长乐长公主更是照顾，就说今年过年赐菜，长乐长公主府得了足足十八道菜，比太后娘家还要多两道。 她这样的公主，居然还这般能低头弯腰，会捧着人说话，实在很难得。 说实话，公主园子里的牡丹养的都比较一般，品种比较大众化，不过团锦簇，争奇斗艳，长得都很漂亮。 穆青云见夏荷的脸上都流露出一丝意外，不禁笑道：“谁会嫌弃公主园子里的牡丹不好？来这里的客人，也不是为来的。” 夏荷：“……” 虽然都是大众品种，但公主的园子却建的十分精巧，假山池沼，曲径通幽，或许在大气恢弘上，不能同国内那几座着名的宫殿比，但论巧妙，穆青云感觉它比起后世盛传的十大名园，也相差无几。 园子里很是热闹，贵公子们在一片翠竹相隔的外院玩曲水流觞，吟诗作赋，好不快活。 内院里时不时有贵女将公子们的诗作弹出，哪位公子雀屏中选的最多，自然就是当日最受瞩目的那一个，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出尽风头。 穆青云听了一耳朵，也说不上不好吧，只能说，和她想象中的诗词歌赋有些不同。 和她当年读小学，初中，高中学的那些诗词比，这些诗文，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也能听得出差别巨大。 穆青云又一想，千百年过去仍能流传后世的那些，自然是优中选优，精中选精，但古代大部分的书生能作的诗作，大概就是眼下的水准。 “看来仙子对我们这些人的才气不是很认可。” 竹林边，小径旁，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忽然嗤笑了一声。 周围好些小娘子齐齐躲避，议论声嗡嗡响起。 大熙朝的女子们规矩森严，未婚女子尤甚，当然，京城的贵女们不一样，比如说这样的赏宴，在长辈们看护下，后面男女可以遥遥见上一面，甚至说几句话也不过分。 但是，这么肆无忌惮地穿过竹林跑到后院，竟然还开口挑衅，这就相当无礼。 穆青云脚步一顿。 长乐长公主的脸色顿时沉下来，却是又叹了口气：“胜儿，不要胡闹。” 年轻人笑的声音更大了些：“仙子，你们这些神仙不在天上过你们神仙日子，到我们凡间来做什么？玩吗？我就很奇怪，天上若真有神仙，怎么也不管一管人间的不平事？怎么不一个霹雳劈下来，劈死那群胡狗，怎么还需要我爹一介凡人去战场上拼命，连我娘死他都回不来？神仙怎么就不让战死在沙场上的我爹，愁死在家的我娘活过来？” 周围鸦雀无声。 穆青云：“……” 她心里也觉得这年轻人说的挺有道理，要真有神仙，真希望神仙能把恶人都给劈死，让好人一生顺遂。 她现在是别人眼里的神仙，那没事了，世间凡人万万千，神仙要是什么人都管，哪里还有时间过什么神仙日子。 长公主暴怒：“放肆！” 穆青云却没恼，心平气和地道：“大部分神仙都不怎么管人间的不平事，好些神仙天生天养，生来就是神仙，不懂人心，自然也不在意凡人。” 她叹了声，“还是后来有不少神仙下凡轮回，渐渐才开始在意起这凡尘俗世，因着魔界侵扰，天界那位战神发现很多凡间小世界都遭遇各种劫难，就力排众议，传下神功术法，助各个小世界度灾劫。”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好像有些神仙开始关注凡间疾苦了，玉帝和王母还做主设立英魂殿，在凡间立下大功德，评判合格的英雄们，死后可免轮回之苦，入驻英魂殿，或可成仙成圣。” 年轻人顿时怔住，面上一时青，一时白，却是说不出话，难受的紧。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查查，看她在不在英魂殿，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我虽然早就入轮回，来凡间，但在我的记忆里，好像英魂殿里留名的，在凡间都曾有圣人之名，人数并不多。” 年轻人：“……” 长乐长公主摇了摇头，冲穆青云苦笑：“穆仙子，这傻子是镇北公的独子，叫孙胜，被他祖母给惯的不像样，整天胡闹不做正事，大家看在镇北公为国捐躯的份上对他颇为优容，越发纵得这厮不像样。” 穆青云一笑：“公主放心，我真的只是凡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神通，没办法诅咒他一句，就让他明日就去地府黄泉的。” “唔，对了，我记得我有个朋友，特别喜欢记录凡尘中的英雄将领的事迹，他记录在册的，倒是绝大多数能英魂殿留名，等下我和她联系联系，请她放几个凡间武将的事给这位小公爷瞧一瞧，看看他父亲镇北公能不能有资格被抬入英魂殿？” 孙胜脸色涨红，他明明是来收拾这个讨厌的穆青云，怎么反而让对方给收拾了一顿的样子。 只是——英魂殿也不知当不当真？ 若是有，他祖父，他父亲，自然都有资格进入。 第631章 明白 一场赏宴，在春光明媚里开始，在满是肃杀的气氛中结束。 穆青云知道这个孙胜，和锦衣侯一样，都是女主王晓茹后来在鱼塘里养的优质鱼之一。 和锦衣侯相比，孙胜更没有脑子。 人家锦衣侯虽然对王晓茹很周到很体贴，几乎有求必应，但他心里有数，只在规矩里做事，从不逾矩，而且他对天下所有女子都一样，天生就极怜香惜玉。 孙胜却是真心觉得王晓茹聪明能干，又善良，简直把她当亲姐，凡是惹到王晓茹的，他便会不管不顾地去疯咬，手段歹毒恶劣，完全不在意后果，人人都说他是个疯子，毁了镇北公一世英名。 最后，孙胜是被他身边丫鬟给下毒毒死的。 当年，因为那丫鬟的姐姐说了王晓茹几句闲话，被孙胜听见，就把那姑娘卖到楼里去。 那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为着以后好说亲，这才进了镇北公府，人家签的是五年的活契。 如今有句俗语，说是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嫁女。孙胜没有闹得天怒人怨之前，镇北公府的威望极高，他们家的丫鬟从来不愁嫁。 那女孩儿才进了镇北公府。 可惜，就算是活契对孙胜这样的贵公子却没什么约束力，他想收拾个普通的女孩子，再简单不过，也再残忍不过。 穆青云对孙胜却没有太多的关注。 像这种人，在这个时代简直太多了，孙胜如果只是把他的疯劲用在她的婢女身上，他甚至都不算坏人，最多埋汰他几句。 孙胜后来的名声越来越糟，不过是因着他的疯过了边界，波及到了同阶层的女眷。 穆青云出了长乐公主的园子，上车时就见孙胜立在门口，眼睛赤红，鼻头喷气喷的都大张，那张脸上更是写满了桀骜不驯。 现在这个孙胜刚刚十六岁，还没有彻底发疯，没做很多丧尽天良的事。 穆青云倒不是有心替这个小子开脱，只是觉得，既然刚才胡诌了个英魂殿出来，便还是应该结结实实地把这出戏唱完才好。 如果能让孙胜不去作恶，哪怕只是心存顾忌，不敢作恶，也算是救了不少人，功德无量。 主要是穆青云并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 她也经历了好几个自己写的剧本了，杀人对她来说，仍不算简单。 就在刚才短短的一瞬间，她想过用孙胜冒犯她为借口，杀了他，或者借用全息投影，自己不出面地杀了他。 诸般念头闪过，仍是没有下手。 “我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一路回庄子，就相当顺利。 这世上如孙胜一样头铁的人，毕竟是少数。 只看长乐长公主的态度，大家大体就知道京城贵胄们对穆青云是怎样一种观感。 “你怎么看？” 目送穆青云的马车远去，长乐长公主回首问身后不起眼的岳嬷嬷。 岳嬷嬷是她的奶嬷嬷，从小侍候她，在宫里时间久了，长了一双火眼金睛。 “是不是仙家，老奴不确定，但她绝对不是以前的那个穆青云。” 长公主蹙眉，默默点了点头，的确，他们早就把以前的穆青云查得清清楚楚，对方性格腼腆，很多见过她的千金都说她是个木头美人。 眼前的这位穆仙子，倒也不是她想象中高高在上的仙子模样，但她对世间的一切，天生就没有敬畏。 这位仙子看自己的表情，和看她家丫鬟的表情并无太大的不同，若说有，也只是她待她的丫鬟更亲近些，对她更像客套的陌生人。 她也听安国侯家的下人说，穆仙子会很自然地对下人道谢，上个月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佃户的车，她也认真致歉赔偿，无论和什么人相处，都是同样的做派。 若说是装的，但装一日容易，装这么长时间不露馅，怎么可能？ “其实我也没犯什么疑心病。” 只是习惯了而已。 那么大的天幕，已经出现了三次，每一次她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世间的诸多戏法，她也不是没见识过，甚至以她的身份，见识比寻常人多很多，这样的天幕，绝对不会是什么戏法。 如果真有这样的戏法，那也肯定是神仙手段。 长公主目光一转，落在孙胜身上，登时有点头疼，叹了口气：“盯着点胜儿，我总觉得，这小子要惹祸！” 岳嬷嬷也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就见孙胜正沉着脸同安国侯夫人说话。 “这怕也是个祸害！” 长公主蹙眉：“她以前，似乎不是这样的性情。” 因为穆青云的缘故，最近安国侯府也是众人视线的焦点，这么一关注，便发现安国侯刚娶进门的新夫人脑子有点问题。 她居然在家里给安国侯后院的女人们都排起了班，除了初一，十五，其他人愣是得按照日子轮班伺候安国侯。 长公主听说这消息时正喝汤，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这种稀奇古怪的点子埋汰自家男人？ 她当安国侯是什么？是女子们轮值用的工具？ 更离谱的是，安国侯李易居然没觉得哪里不妥，还由着自家夫人的性子来，比看家护院的狗还听话。 “范老夫人居然也不管？” 哪里是不管，范氏都快被她这媳妇给蠢哭了， 但范氏最近关注的都是孙子孙女，根本不是那种一个劲盯着儿子后院的亲娘。 而且王晓茹安排的那些，只是普通侍妾，有的是别人送的，有的是李易偶尔换口味睡的丫鬟，在范氏眼里，这些都只是个物件，她不关心不在意，也就没 等发现之后，外头已经是漫天的流言蜚语，笑话都传到宫里去。 反正，王晓茹在京城算是声名远播。 “晓茹姐，你放心，我迟早揭破她身上那层皮，看看她到底是神还是鬼！” 孙胜咬牙道。 王晓茹叹气：“你也长点心，怎么能明火执仗地同她作对？那个人，真的是神仙下凡。” 孙胜脸色顿时变了变，色厉内荏地冷哼了声：“这里是人间，管她是什么，都别想放肆。” 王晓茹沉默，幽幽叹息：“世事多艰，世事多艰啊！” 她一直在想，穆青云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不久之前，她终于想明白了。 第632章 谣传 王晓茹反复思考，想了许久许久，自从家里这位表姑娘在出嫁之日摇身一变，变成了不可招惹的存在，她几乎每一天都在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不久，她在街上遇见个算命的半仙，半仙说，她会时来运转，是贵命，只是犯下人，有个宿敌会如附骨之疽一般缠在她身边，汲取她的气运，想要夺回气运，只能不惜一切代价让这个宿敌消失。 一开始，王晓茹也觉得算命的都是凭一张嘴在忽悠人，但这么多天过去，她却忽然明白了——穆青云是仙子，这没错，她反驳不了。 但是，她也是仙子下凡。 想想她的奇遇，这可是逆转时间，如果她不是仙子，怎么可能做得到？ 她只是没有记忆而已。 那位表姑娘前头那么多年，不是也没有记忆？ 也许过些时候，她就什么都能想起来。 一开始只是猜而已，日子一日日过，王晓茹越发坚信自己的猜测，这个穆青云就是她的宿敌，死对头，专门来给她添堵的。 既然想明白了，王晓茹心里也有点底，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位和她作对一辈子还不够的表姑娘。 穆青云之所以肆无忌惮，天上那些神仙之所以都帮她，却没一个关注自己，肯定是因为她是那什么青阳战神的未婚妻的缘故。 只要穆青云真的在凡间嫁人，与男人苟且，坏了名声，她就信，青阳战神会不介意？ 王晓茹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转身对孙胜叹道：“虽然我并没有对表妹……穆仙子无礼，但她和你姐夫是青梅竹马，无论如何，我们天然就站对立面，只希望她不要哪天想起我才好。” “她敢！” 孙胜的心里，天王老子也没有他姐重要。 神仙就能欺负人？ 凭什么！ 在今天之前，孙胜对那个穆仙子还只是一般的讨厌，有点想敬而远之，现在就是身怀恨意，他还是 “早晚有一天……” 他要把这丢掉的脸面都给回来。 他要让那个骄横的女人知道，这里是人间，是他的地盘，无论谁惹了他，都别想好过！ 山路崎岖，穆青云的马车也是商城出品，平稳至极，感觉不到丝毫颠簸。 商城里各种出行工具都有，不过她目前没有出远门的需求，那些价格高的惊人的黑科技，既买不起，也没有必要。 “镇北公去世还没到三年，小公爷连家里的爵位都还没承继，不说在家结庐守孝，倒是整日招风惹雨的，老公爷三代前赴后继，为咱们大熙立下汗马功劳，怎么就留下这么个棒槌。” 夏荷气哼哼地道。 镇北公祖上只是普通农户，有一把子力气，只是逢上乱世，迫不得已从军挣口饭吃，不过他走了大运，后来跟着大熙太祖起家，混上了开国功勋。 太祖爷对自己的老弟兄们都没话说，镇北公也一样混上了世袭罔替的开国公爷的爵位。 他们家到底没辜负陛下，不像大部分勋贵，到现在大部分都丢了祖宗的本事，一个比一个纨绔，镇北公家，几代人都战死沙场，这一代更是只留下了孙胜一根独苗。 孙胜他父亲文武双全，曾经做过当今陛下的伴读，年轻时在京城也是很多闺阁女儿心目中的白月光。 就说长乐公主，她现在同驸马琴瑟和鸣，感情极好，但当年，她对镇北公也是相当倾慕。 可惜，当年平定南蛮之乱，镇北公大意之下，连中六矢，死在了战场上。 当时他夫人早已去世，家中只剩下老母亲和独子，老太太痛失爱子，对孙胜这个小孙孙溺爱至极。 陛下也记得镇北公的功劳，勋贵们同样念着这些年的交情，孩子们要是有个口角纠纷，从来都不说是孙胜这小子的错，全回去揍自家小孩儿。 一来二去的，孙胜就被养成了这样目中无人的脾气。 穆青云听夏荷絮絮地说了一路，最后总结出结论，就是孙胜这小子不知轻重，没有顾忌，好赖话听不懂，一旦惹到他，不弄死对方就得谨慎防范，以免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再不小心着了道。 “……” 好吧，回去就看看这小子还有没有回收一下的可能。 一路闲聊，刚到庄子外，穆青云就无奈起来。 夏荷她们也叹了口气：“真是！” 庄子外面围拢了好些老百姓，正在挖庄子周围各个犄角旮旯里长出来的野草，不是野菜，那是野草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还有的在偷偷摸摸地挖土，一边挖一边念念有词。 一股股的青烟随风飘散。 到处是烧香的痕迹。 穆青云一眼望去，自家庄子简直像个巨大的神龛。 “这山上有不少毒虫蛇蚁，再者，那些草可能也有毒。” 夏荷无奈：“大家都谣传，说咱们庄子因为有仙子在，遍地生有灵根，外头那些说书先生们如今说书要是不来几段类似的段子，都没人去听。” “咱们庄子里以前种的那些菜，现在都不用送到京城去卖，刚采摘就被收走了，而且不是有背景的菜贩子，都没有登门的资格。” “不光菜卖的快，连周围的草也紧俏，卖的还挺贵，屡禁不止，说什么都没用。” “不过小娘子放心，乡下人吃草根树皮吃惯了，什么草能吃，什么草有毒，倒是分得清楚，而且咱们庄子附近也没有毒草。” 穆青云无奈：“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样吧，后门的那口井，回头找人好好收拾一下，外面建些凉亭草棚，立个牌子，回头我提个字，就说那井是龙王井，每日卯时，放开给百姓提水。” “回头你找人传一传，就说这龙王井里的水甘甜可口，我每日都要饮一声才够。” “庄子周围把杂草都除掉，修上路，路周围全种果树。”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树苗不从商城里买，就从周围村子里买些树苗回来种。 “就请周围村子的乡亲们帮我们种树，咱们管一日两餐，种活一棵树给一文钱。” 一文钱是少，但是一日三餐很香，想必会有人愿意试试。 第633章 想法 开春正是种树的好时节。 穆青云这主意一出，吼泉山附近七八个村子的壮劳力，但凡家里田地能匀得出人手的，男女老幼齐上阵，通通都跑到吼泉山这边来种树。 一天两顿饭，吃饱为止，虽然只是三合面的窝窝头，并小米加豆子红薯饭，但如今这世道，能吃饱已经是极好。 而且每人还有一叠菜下饭。 有时是酱豆腐，有时换成炒芽菜，炒芽菜是用荤油炒的，滋味很浓，配饭吃再好不过。 老头，老太太们也都不去庄子附近薅野草了，改成打水喝。 毕竟好多人都说，庄子外的这口井，连的是仙泉，连穆仙子都喜欢喝，周围的草木之所以有灵，都是因为水的缘故。 既然如此，取水喝可比吃那些草根要舒服的多。 而且这水卖起来也方便得多。 京城每天早晚都有卖水人，这群乡亲住的地处离庄子近，左邻右舍，彼此都很熟悉，外人过来还要担心冒犯到穆仙子，他们却是不怕的。 每日提上两三桶水，一桶卖个一百文很轻松，比挖草，挖野菜赚得可多上不少。 庄子外顿时变得清静许多。 虽然庄子外的乡亲们，以前也不会去打扰穆青云，但哪怕只是想一想，外面有好些老百姓在挖草皮，穆青云就有点睡不着觉了。 万一要是外有毒草，再毒死个把人，即便对方不敢找她的麻烦，这良心上也过不去。 一转眼，庄子外的树苗都种起来。 自来有谚语，树挪死人挪活，可见这果树移栽也不是件容易事，穆青云特意上商城仔细查过，兑了些通用的营养液。 目前效果极好，所有果树瞧着都健健康康，抽新芽，发新枝，在这个春日里茁壮成长。 穆青云心下也松了口气。 夏荷前几日还说，好些乡亲对自己栽的树苗，就和对亲儿子一样，恨不得天天看在眼里，放在心里，疼闺女都没有那么疼的。 果树苗成活率要是特别低，那就很伤大家伙的积极性了。 虽然穆青云也并不在意自己仙家的面子，而且她猜，如果果树活不了，乡亲们也会自己找借口，比如——果树是凡种，受不住这仙家福地的福气之类，可损了乡亲们的钱袋子也很不妥。 京城周遭一到春暖开时节，自然便是满城飘香。 吼泉山的也开了不少。 穆青云在自己最喜欢的凉亭外摆了几盆牡丹，都是长公主派人送来的，她老人家自己办赏宴，要的是团锦簇，摆的牡丹全是凡品，但送到穆青云这里的，那是朵朵型饱满，一看就是千金难得的名品。 香很是浅淡，但穆青云的感官极灵敏，这样的香味就显得恰到好处。 夏荷过来泡好茶，递过去面上就露出些惊意：“小娘子，咱们这井水当真要任乡亲们取用？” 穆青云：“那是口泉水井，水质很好，怎么喝都行，无妨，只是你们平日里要派人好好维护，莫让枯枝败叶污了水质。” 夏荷面上顿时露出十二分的肉痛来。 她之前也没把庄子外的那口井放在心上，吼泉山上泉水很多，庄子门外的这口井，算起来也修了有十来年，最近这些年没人打理，井台塌陷了大半，泉水混着小溪潺潺而去，山下很多人家从很早之前，吃的便是这口井里的水。 可自从小娘子来了吼泉山，这泉水似乎也变了个模样。 今天一大早，山下村子的张寡妇就拎着鸡鸭来了庄子，硬是塞进了大门，弄得守门的老张都不知怎么处置。 张寡妇的女儿病了有两个多月了，郎中也看过几个，好药吃了不少，若不是张寡妇男人活着的时候会干活，置办的家底厚，就这两个月大病下来，张寡妇娘俩都不得活。 不过这也快熬不下去了，大夫都说让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听天由命，可就在昨天，张寡妇给女儿拿从龙王井提回去的泉水熬的药，一天喝了两剂，当即就见好，今早喝了 据夏荷最新得到的消息，有人已经看见张寡妇的女儿出门到院子里溜达，还看见她在吃饭。 就张寡妇那个连干巴瘦的闺女，足足吃了一盆饭的八卦，已经传的到处都是。 夏荷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张寡妇取灵泉救女儿的故事：“这灵泉如此珍贵，怎么能让人白取？” 她总觉得正因为小娘子是从天上来的，就不免有些不太通人性。 “小娘子心性良善，自然是大好事，可有句话也说得好，叫小恩养贵人，大恩养仇人，就算小娘子想给乡亲们福利，也不好这么大撒手的。” 夏荷不反对让乡亲们沾点光。 小娘子年轻，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天上去，给自己养出一个好名声，那可是好事。 但也不好太大方，要她说，每人每日提的泉水得限量，而且也不能让他们白得。 就像这种树赚钱管吃管喝一般，灵泉水更要有章程才好。 穆青云：“……” 夏荷说的真好，唯有一点失误，泉水就是泉水，里面没加什么灵丹妙药。 “我确实忘了件事，夏荷，回头你找人制一块石碑，措辞要严厉，告诉所有人我庄子门口的泉水不能治病，有病必须去看大夫，任何说泉水可治病的都是骗子，以此盈利的严惩不贷。” 夏荷：“……” 穆青云好声好气地哄了小丫头们一会儿，就哄着她们自己去玩。 “都去吧，喝茶聊天吃点心做针线，我还没老到需要你们时时刻刻揉肩捏腿的地步。” 打发走了小丫头们，穆青云就开始编她的剧本。 思来想去，穆青云挑了太平时期明朝一代圣人，于谦于太保为原型。 就剪辑一下‘大明战神’‘明堡宗’‘叫门天子’‘瓦剌留学生’朱祁镇的各种骚操作。 穆青云当初读这一段历史，研究完头疼了好几天，想想就难受，想必投影一放出来，京城的达官显贵们，还有京城的百姓们都要破防，不愁没赚头。 第634章 刺激 阳春三月，家家户户换了新衫，风里仍是带着些寒意。 天幕是在微风袭来的午后亮起来的。 遮天蔽日地覆盖了小半个京城，穆青云在酒楼的包间里品茶，里里外外在短短片刻间就都聚拢满了人，朝野内外无数贵胄公子都抛下各种交际嬉戏，小娘子们也偷偷出了屋子。 众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死死盯着天幕，先是好多少男少女们围坐在一起，有一位头发白的老神仙站在前方高台上，似乎是要讲课，老神仙伸手一招，天幕随即晃动，出现了光怪陆离的画面。 只听一阵激昂壮阔的音乐中，出现无数兵戈剑戟的大乱斗。 元末天下大乱，异族统治之下，汉人活得远不如鸡犬。 无数英雄揭竿而起，无数小人粉墨登场。 很快，天幕的重点就集中在一个很意外的人身上。 天幕上数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从天而降——明太祖朱元璋。 众人：“……” 这是那个世界的开国皇帝？ 陛下一下子精神抖擞，只是一众官员越看越懵。 就这个泥腿子！？ 这个叫朱重八的小子，从头到脚，哪里也没看出有当皇帝的福分，他们家穷的很，遇到灾荒，一家子亲人从亲爹，亲大哥，亲娘，悉数都去世了，连口棺椁都置办不起。 朱重八一路流浪，做过和尚，当过乞丐，慢慢地，终于有了人们想象中的样子，最后还真就是这个泥腿子定鼎天下。 太液池边，皇帝连呼了两声‘好’。 别管大臣们对这个姓朱的皇帝是什么观感，但皇帝显然觉得他是位英雄。 “我朝太祖开国之艰难，也并不逊于这位朱皇帝……若是太祖在世，必要为世间多一知己而欣喜了。” 当年大熙朝初立，也是饱受乱世之苦，虽不是从异族手中夺得天下，但异族的威胁从来就没消失过。 众大臣：“……” 他们太祖可是做过小吏的。 就是最招这个朱元璋恨的那种人。 很快，从皇帝到大臣，就都沉浸在天幕中波澜壮阔的历史里不可自拔。 “我的天！” 天幕上的一切进度很快，脉络倒是清晰。 转瞬间，年轻的朱元璋逐渐衰老，脾气也越来越大，所有官员看着这位丧妻丧子，变成孤家寡人的皇帝在朝堂上对朝臣们提起屠刀，嘎嘎乱杀，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风都好似冷得极吓人。 这场朝堂大逃杀，不光大臣们看了脖子一凉，连皇帝都咋舌。 不至于，真不至于剥皮揎草这么刺激。 皇帝同样瞠目——朱元璋竟然废除了丞相制度！ 他这是打算一个人干完天下所有的活！！！ 皇帝只觉得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自认为也不是个爱偷懒的，但很讲究劳逸结合的，每年总要匀出些时间陪陪后宫里的美人们，平时没觉得有什么，怎么让天上这个皇帝衬得像个昏君？ 一低头，皇帝就见他的大臣们都饱含激动得看他，就连平时仗着资历，总要挤兑他几句的个把大臣，看他的目光都是热泪盈眶，欣慰极了。 众大臣：自家陛下真好啊，真是圣主在世，可千万别和那个朱元璋学！ 他们还没有人家那些大臣们有功劳，受不住这个。 陛下：“……” 这群棒槌，这都看不出来？朱元璋失去了培养多年，最重要的太子，他新选择的继承人根本压不住那帮骄兵悍将，晚年的皇帝确实是个暴脾气，但他杀人，绝对不是胡乱杀的。 随着‘电影’继续，皇帝忽然叹了口气。 “朱元璋居然选了那么个文弱的小子当继承人？如果换成我，我一定选燕王朱棣。” “这可是开国之初，四海未平，现在就想选守成的君王，未免还太早了些。” 大臣们沉默半晌，纷纷反驳：“燕王毕竟非嫡非长，而且，朱棣虽然可以马上打天下，但治天下，他恐怕不合适。” 好多文臣还是支持太子正统，太子去世，由太子嫡子继承大统，再合适不过，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位皇太孙朱允炆，一看就是特别好忽悠的那种人。 朱棣多么强势？想想朱元璋在朝堂上杀了多少人？多少官员提着脑袋，带枷在干活？ 伺候一个有仁厚之名的皇太孙，岂不是比伺候燕王朱棣这样的强得多？ 当然，武将们就很是嗤之以鼻了。 这皇帝有成年的儿子，而且还很优秀出色，怎么就非立个毛头小子当继承人？ 大家见皇帝支持朱棣，纷纷表示赞同。 更重要的是，朱棣的这张脸，看起来实在是特别的熟悉。 他们这位陛下就长了这样一张脸，不过，天幕上的朱棣看起来更年轻，更勇武，更高大。 自家陛下和对方比，没有那股子大将军的气质。 文臣们从来不敢暗示说朱棣登基，天幕里的这个叫大明的王朝，有可能陷入穷兵黩武的怪圈去，就因为朱棣长了这样一张脸。 穆青云也是考虑了三秒钟，才给永乐大帝用了皇帝的脸。 其实她一开始是考虑过，把那位陛下的脸给‘明堡宗’用的。 效果一定十分炸裂，后来稍微想了想，还是决定别玩这么刺激才好，大熙朝目前挺国泰民安，皇帝虽然不完美，但也不算差，脑子聪明不糊涂，万一把这位皇帝给吓得破罐子破摔，那自己不也跟着倒霉？ 议论的工夫，天幕之上，一代帝王朱元璋落下了帷幕，朱允炆继皇帝位，次年为建文元年。 大臣们：“呼。” 大家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也只松了一会儿，也就喝口茶，和周围同僚们说句话的工夫，就见那位建文帝，朱允炆和吃了疯药似的，爹死了才三个月就开始削自己的叔叔们。 皇帝：“……” 大臣们：“……” 所有人就看着朱允炆傻不愣登地一拍脑袋就要削藩，而且还不从最强的燕王开始，而是一个，一个慢慢削。 大臣：“……没事没事，这小皇帝年轻，轴了点，以后会好的。” 他们迅速把目光落在自家陛下膝下的皇子身上，十分警惕，就怕也冒出一个朱允炆这样的来。 第635章 怎么赢？ 之前朱元璋在世，虽然看得出来，这位皇太孙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但大体还是很正常的。 朱元璋问过朱允炆削藩的事，这小子当时答的也相当聪明——‘以德怀之，以礼制之，不可则削其地，又不可则废置其人，又甚则举兵伐之。’ 他答的好好的，结果呢？一上位，亲祖父死了刚仨月，就对先帝的亲儿子们挥刀！ 尤其是他身边这些文臣们不说好好劝说，还多是架秧子拱火的白痴，真是他们这一群天幕之下的旁观者脑袋都要炸了。 这朱允炆削藩的顺序，也让人脑袋充血，他一开始上来先不削实力最强的燕王，先削燕王的弟弟周王。 周王被废为庶人，全家迁往云南。 之后又是代王，湘王，齐王—— 尤其是湘王，竟然携妻妾自焚而死。 皇帝：“……” 大熙朝这位陛下，已经对天幕上同行的操作完全说不出一个字的评价。 很多大臣心里也炸毛，面上倒还从容。 虽然急躁了一点，但朱允炆毕竟已经是皇帝了，削藩的手段操切些，或许可能出点乱子，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当然，主要是他削藩的手段再离谱，对付的也都是藩王，和大臣们真没多大的关系，大臣们又感觉不到什么切肤之痛。 大熙朝的藩王虽然和天幕里的完全不一样，基本上没有几个藩王掌握实权，但镇守各地的公侯有不少，有些还手握兵权，他们都做好了会被一点点削弱的心理准备，而且很多都知道自污，好让陛下安心，可若是自家出一个朱允炆这样的皇帝，谁能不心惊肉跳？ 亲叔叔都要自焚以证清白，换成他们，遇见这样的情况非得造反不可，反正造反是一死，不造反也是一死。 满朝的文官唏嘘不已，武将义愤填膺，都不着痕迹地去看皇帝。 皇帝幽幽叹息：“燕王要反了。” 谁都没说话。 就他们一路看到的这些讯息，不难看得出来燕王朱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能受自己侄子这般折辱？ 最先被贬为庶人的，可是他的亲弟弟。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古以来，就没有藩王造反能成功的，尤其是天幕上的大明王朝，更是不可能成功。 朱元璋留给朱允炆的可是十分丰厚的家底，百万军队，都是精兵，燕王怎么和他对抗？ “可怜可叹！” 皇帝刚感叹完，叹一世英雄的燕王，要悲剧收场，众人就看到了扑入猪圈，与猪争食的燕王殿下！ 穆青云思来想去，还是没舍弃这个戏剧性的桥段。 想必永乐大帝胸怀宽广，也不会计较她这小小的戏谑演绎。 “！！” 众大臣：“……” 皇帝：“！！” 文臣们：“燕王殿下真乃大丈夫也！” 武将们：“……” 比不了，比不了，这个他们家陛下绝对比不了！ 在此之前，大家嘴里不说，就是皇帝自己心里其实也较劲，他们大熙朝国泰民安，他这个皇帝做得很不错，当然，这个不错不可能和朱元璋比，敢和朱元璋比的，至少得是太祖爷。 人家开局一个碗，装备人才全靠拣，乞丐出身的这么一个人，愣是再造华夏，重建文明，实在是相当了不起。 皇帝自己主动去比的，是朱元璋的四皇子，燕王朱棣。 一来，脸很像。 虽然朱棣不是皇帝，但这位燕王也是一身的英雄气概，皇帝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 哪个当皇帝的，应该说哪个立志做明君的，能没有开疆拓土，立下不世功勋的念想？ 他小时候身体不是很健康，上位的过程中也吃了些苦，纵有心想做个马上皇帝，最后还是连拳绣腿都没练出来。 看到天幕上的朱棣，皇帝心里早早就涌起奇妙的感情，他代入进去了，那是自己的前世，对此他深信不疑。 可这一会儿，看到朱棣进猪圈的刹那，皇帝默默提起茶杯挡在了脸上，咬牙强忍。 赶紧反，赶紧死，死的英勇些，可别做了狗熊。 皇帝默默祈祷。 忽然之间，就听身边的张国舅，也是他最信任的天才大将军张峰低呼了声，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黏腻的，说不出来的向往，亲切，敬佩。 皇帝想起他身边张贵妃宫里养的那只狗，那狗坐在张贵妃怀里的时候，好像叫声也是这个样子。 一晃神，皇帝抬头，朱棣死了吗？ 哦，朱棣快赢了！ “？？” 那个刚才还在猪圈里的燕王朱棣，已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占据了大半江山。 这不对。 皇帝的记性很好，虽然不是那种上马能战的将军，但对军事方面的事务也很了解，之前看电影时他就暗自估算过，朱元璋给朱允炆留下来一百多万士兵，里面有不少开国时保留的老兵种子。 朱棣有什么？ 他怎么可能赢？ 一众武将激动得浑身哆嗦。 所有大臣们都控制不住自己，嗡嗡地议论起来。 皇帝努力回想他好像漏掉的画面，朱棣有多少兵？哦，刚才天幕说了，八百个！ 一夜攻下北平九门，控制北平城，这不奇怪，北平毕竟是朱棣的地盘。 但之后面对朝廷大军压境，他怎么胜的？ 皇帝其实设想过燕王可能胜利的这么一个微乎其微的结果，或许燕王带着亲卫逃出北平城，所有人潜入皇城，卡住关卡，伪造先帝密旨，趁夜诛杀朱允炆…… 可很明显不是。 朱棣就是在北平城仗着这八百人，起兵靖难的。 就是硬碰硬地八百人起家，从南打到北，以藩王之身，取得了如今的战果。 此时，天幕之上，负责给无数小仙子，小仙女们教学的老神仙，也捋须一笑，点评道：“大家看到这里，想必对这场战争已经有所了解，都来说一说，朱棣的取胜之道，都在何处？” 随着天上的提问，那些武将们个个按捺不住，推开桌子，按照天幕上之前放的舆图布置起来，根据天幕上给出的信息，摆出燕王一路。 事实上一开始看到这舆图，大家对天幕上的世界又亲近了八、九分，毕竟，虽然地名完全不一样，但大熙和大明朝的地形地貌很是相似。 众人这会儿却只顾着欣赏研究金光闪闪，用兵如神的燕王，根本顾不上其它。 第636章 后继有人 武将们心神动荡，仔细思索老神仙的提问，身为旁观者，以结果推因由，他们有很多想法要倾诉，个个激动。 却听一个小仙子稚嫩的嗓音响起来：“我知道，月华宫的青云仙子夸燕王朱棣的功绩彪炳，没有他，或许大明就不再是我们知道的这个大明，正是他力排众议，迁都北平，才有了有明一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豪迈，所以，他当然要赢了。” 众大臣：“……” 哇，虽然燕王被夸赞的很让人热血沸腾。 但小仙子年纪还是太小了。 一干武将都笑起来，也忍不住嘻嘻哈哈。 “嘿嘿，我会官拜永威大将军，被封安远侯，所以，陛下当年肯定要慧眼识英才，一眼相中我，把我从个村子里的放牛娃提拔到身边做亲卫啊。” “哈哈哈哈。” 大熙朝皇宫太液池边，文武大臣们本来略有些僵硬的气氛，因为天上小神仙脱口而出的小笑话，而大为松弛。 天幕上的老神仙显然也有些无奈，一边摇头一边笑：“你个小丫丫，淘气！” “我哪里淘气了，艾草姐姐她们都说，月华宫里养的那只风火鸟还下去帮了朱棣一个忙，刮起一阵风，吹断了李景隆的帅旗，这才导致朱允炆朝廷的六十万大军军心涣散，后来一把大火漫延，烧到了李景隆的中军去，朝廷这边就被一击即溃了。” 皇帝心下一凛。 武将们回想刚才看到的天幕上的画面，也悚然而惊——别说，还真是起了一场恰到好处的‘妖风’。 难道这个朱棣，当真有神助？ “莫要胡说！” 皇帝和一干文武大臣们正心下嘀咕，就见天幕上的老神仙脸一板，一伸手，手中多出一把水晶戒尺，一戒尺敲到小仙子的桌子上。 “上仙如何会私自插手凡间事，尤其还是帝王家的家事，再胡言乱语，罚你去无垢海禁闭。” 小仙子面上顿时露出些怕怕来。 大熙朝一众文武大臣面面相觑，都讪讪一笑。 皇帝也松了口气。 说实话，听说什么妖风助阵，他还有那么点戒备，这要是他们打仗，对手忽然不讲武德，一招手就又是风又是火的，那还了得？ 天幕上的老神仙收起戒尺，又恢复了冲淡平和：“这燕王朱棣能胜，和什么神仙妖魔没有关系，他是此方世界历史上唯一以藩王之身造反，成功登临帝位的君王，后世称其永乐大帝，此方世界历史上能称大帝的又有几人？他的成功，是因为他一路前行，每一步都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所以他成功了，他的成功堂堂正正，没有任何神秘的地方。” “此方世界数百年后，一位伟人提出的运动战理论，倒是可以让我们更清晰地看到燕王朱棣的作战原则，他从不和朝廷大军硬碰硬，具有超强的机动性，擅长运动作战。” “就说雄县这一战，打的有多快，傍晚出发，半夜就奔袭而至，包围了雄县，天明攻破雄州，南下 “随即又去白沟伏击援兵，俘获敌将潘忠，问明情报一刻都不等，朱棣亲率精锐骑兵一鼓作气拿下陨州。” “随后打耿炳文，同样是趁着耿炳文军队调度之机，奔袭而至，发动猛攻，燕军越打越勇，在耿炳文一看不妙，坚守不出时，也能及时看得清形势，不贪功冒进，知道该保存实力，撤围退回北平，可见朱棣的战略眼光确实厉害得很。” 老神仙寥寥几句，说的简单，大熙朝从皇帝到这些文武大臣，却看得浑身热血都涌上头。 尤其是皇帝，他只觉得如酷暑天饮一碗冰水，浑身舒爽！ 天幕中，永乐大帝的故事仍在继续，仍是是快进，不过从晌午到夜半时分，永乐大帝已经完成了十九年艰辛历程，从南京迁都bj。 大熙皇帝缓缓吐出口气，神色复杂。 他是从头旁观到尾，听着老神仙的旁白讲评，还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场迁都的巨大意义。 永乐大帝将都城迁到bj，南北才真正开始融合，华夏民族才是真正的大一统。 他听得出来，老神仙的意思是这个世界在之前的朝代，应该有一段南北分裂，朝廷偏居南方的漫长时光，导致南北两地的老百姓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国度的人，如果继续如此，或许之后又会迎来一场大分裂。 “真英雄也，无愧永乐大帝之名！” 天幕比之前两次长很多，连续放了一日一夜。 大熙朝的文武百官，还有街道上的老百姓们慢慢习惯了它，每日吃饭休息时间，都要找能看到天幕的地方。 大家看着燕王朱棣变成永乐大帝。 看着他迁都bj，修永乐大典，看着他派郑和七下西洋，看着彼方世界的大明朝万国来朝。 也看着他五征漠北，未尽全功，马上皇帝马上死！ “唉！” 大熙君臣看到最后，都忍不住落了泪。 当然，除了这些光明伟岸的一面，还看了他这一生都因为那场靖难而心存疑虑，他竭尽全力地想消除掉建文朝的历史。 老神仙笑盈盈地点评：“此方世界，后世的好些网民，就算是百姓吧，都喜欢调侃朱棣，例如说他修历史修的都魔怔了，说他还派人写小作文诋毁朱允炆，把什么脏的臭的名声都往人家朱允炆头上扔。他还把自己塑造成朱元璋最喜欢的儿子，哈哈，这一点就很难评价。” 大熙君臣：“……” 听到这个，皇帝的脸刷一下通红一片。 他们旁观了整个过程，还能不知道朱棣的骚操作？ “后世朱棣有个绰号，好多人都调侃朱棣，说他是明仁宗朱高炽的征北大将军，对不对的吧，反正看得出来他有多喜欢打仗了。” 老神仙轻笑。 大熙朝朝野上下，在这样温柔的点评中，接受了彼方世界大明朝的永乐大帝退出了历史舞台。 接下来迅速闪过的剧情，老百姓们都露出温柔舒缓的笑容。 仁宣之治，盛世降临。 老百姓们谁会不喜欢盛世？ 天幕之下，大熙朝的君臣百姓，看着天幕上年轻的天子把他认定的继承人抱在膝盖上—— “将来你当了皇帝能使天下太平吗？” 小小太子朱祁镇，眼睛清澈，声音洪亮：“能。” “如有胆敢干扰国家纲纪之人，敢不敢亲率六军出征？” 朱祁镇：“敢！” 满朝文武皆是兴奋。 “看来这个大明朝，后继有人了。” 穆青云默默地眨了眨眼睛。 第637章 大明战神 穆青云很喜欢大熙朝的春天。 一开春，京城就变得极热闹，穆青云最喜欢坐在街头小茶馆靠窗的桌边，点上一壶茶水，嚼两块桂糕，或者嗑上一盘瓜子，然后，听着自家系统商城小金库滴滴答答地银钱落袋声。 顺便也听听老百姓们的议论。 当然，在这种小茶馆里议论天幕的，既不是劳苦大众，也不是京城的贵公子，名门千金，更不是朝中大员，王孙贵胄，就是些京城的市井小民。 不过，也是市井小民的声音最有意思。 旁边两个跟着爷爷来喝茶的小年轻，就讨论起她给投影视频里那位燕王朱棣安排的飞鹰走狗骏马。 说的那叫一头头是道，穆青云听了都深感大长见识。 原来这些鹰啊，狗啊，马的居然也不能乱玩，很有讲究。 就是对面那哥俩在茶馆里不喝茶，一边呼噜呼噜地吃面，一边吐沫横飞地猜测那位被朱棣的好圣孙抱在怀里，备受期待的小太子将来能不能胜过父祖，带领彼方世界的大明再创辉煌。 穆青云：“……” 说的还挺慷慨激昂。 这几天，夏荷她们几个丫头回侯府那边串门，回来还说，侯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对大明朝的事也特别好奇，敬佩也畏惧朱元璋，提起朱棣来赞不绝口，说起后世人评价的‘仁宣之治’，很是心向往之。 谁不想青史留名？ 这两天，大熙朝这边武风大盛，侯府的小孩子们都被要求把渐渐放下的弓马拾起来，每日都要锻炼身体。 老夫人私底下还说，这明仁宗若不是长得太胖，导致身体不好，也不能刚登基不久就去世。 而且安国侯当年那是靠着一身战功立足，子孙后辈万不能遗忘祖风。 穆青云之前带着夏荷去醉仙楼尝尝他们大厨做得最好吃的烧鹅，还听到几个大臣说，若是今年南蛮再动乱，或者北方胡人扣边，陛下很有可能要御驾亲征。 说起来，陛下登基这么多年，文治没得说，当年先帝末年，国库空虚得都快能跑老鼠了，天灾人祸不断，是陛下多年励精图治，才有如今大熙朝的国泰民安。 不过在武功上，陛下的确比较差。 年轻时还有差点被胡人打入上京的遭遇，当时满朝文武大臣乱作一团，主战派，主和派吵得沸反盈天，还有人提议南迁，要不是皇帝够理智，够果决，与皇后一起登上城墙鼓舞士气，京城百姓坚守不出，各地军队及时赶到勤王，说不定还真要出大事。 这件事，皇帝这些年都不提，心里却还是记着，早想报仇，这几年他兴武举，四处选拔武将，加强军备，很有心一雪前耻，只是大熙朝实在是擅守不擅攻，也没有出现那种一看就厉害的武将，皇帝只能把这些遗憾都藏在心里，从不拿出来，这回看了天幕，看了朱元璋，朱棣，他自然免不了蠢蠢欲动。 朝中几位老大臣都看出万岁爷这股子劲头，虽然不赞同，但一时也没有泼冷水。 陛下有上进心，不是什么坏事。 真要是怂包皇帝，他们还不乐意伺候。 穆青云听完了这些议论，就把她接下来想要投影出去的重头戏——伟大的大明战神，瓦剌留学生，叫门天子的故事暂时先往后放了两天。 这情节一出，京城上下非要炸裂不可。 穆青云如今吃喝不愁，要什么有什么，生活方面不自在，不适应的情况很少，自然也就不急着开发她的系统商城，她现在播放这些全息电影，除了赚能量点外，更多是为了找乐子。 在梦中，她是梦到了自己的‘命’在不停地损耗，越来越薄这件事，虽然她还没有任何实感，却也本能地想要丰富自己的‘性命’，怎么丰富？读书，学习，习武，见识更多的更丰富的风土人情，学自己想学的一切，做让自己念头通达的事，修心养性积累功德。 找乐子，是松弛有度的生活态度，所以想做便做了。 不过，这会儿看着大熙朝上下都这般兴奋，她那位战神，就先等一等再往外面放。 嗯，找个好日子。 四月二十二，陛下寿诞。 穆青云就挑了这么个细雨绵绵的好日子，有请大明战神登台亮相。 开局平平常常里透着一点不平常。 老神仙老神在在地冲一群小仙子点点头：“今天我们还是接着看大明教学视频，今天我们的主人公有两三位吧， 一群小仙子都笑起来：“大明战神！” 天幕之下，从皇帝到文武百官，齐齐动容。 “又是一位大明战神！” 这个大明朝可真是武德充沛，让人羡慕。 前有结束乱世，定鼎天下的朱元璋，后有五征漠北，七下西洋的永乐大帝朱棣，再之后又是接连两代明君，开创了仁宣之治盛世的明仁宗，明宣宗，紧接着，竟然又给了他们一位大明战神？ 皇帝沉重地吐出口气，只觉得满桌的御宴都吃得没滋没味，忍不住去看自己的儿子们。 他后宫的女人多，儿子却是仨瓜俩枣。 大皇子张贵妃所出，二十岁，资质一般，文武平平。 二皇子十八岁，有口吃，肖美人所出，聪明倒是有些，但都是小聪明，上不得台面，再加上天生缺陷，难当大任。 三皇子倒是看起来有些样子，乃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但也不是没有缺点，过于固执要强。 固执要强的手下比较好用，可固执要强的天子，却不那么合格。 还要再看看。 四皇子，五皇子都还小，一个十岁，一个九岁，看不出是贤是愚。 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哪个有当战神的资质。 皇帝叹了口气，全神贯注地注视天幕，想看看这位大明战神究竟是何等样的英雄人物。 开局却很悲伤，明宣宗英年早逝，不到九岁的朱祁镇登基，命三杨辅政。 皇帝心里一紧：幼主登基？这—— 随即他又松开了心神，张太后是个很贤明的太后，拒绝了大臣们垂帘听政的建议，看样子不是个擅长弄权的老太后。 三杨历经四朝，也的的确确尽心尽力，对皇帝忠心耿耿。 皇帝笑了笑：“贤臣难得啊！” 此时天幕上老神仙身边忽然多了两个仙子，正是青云仙子，和另一位满头霜发的仙人。 青云仙子冲老神仙一笑：“正好，青岩上神想请一位圣人入英魂殿，借老君的乾坤镜看一看彼方世界可到了时候。” “快了快了，仙子请坐，同看，同看。” 第638章 荒唐 正统初年，明朝这驾马车在三杨兢兢业业地经营下，大体还算平顺地向前奔行。 大熙朝这边，一众男女老幼看得是津津有味，不过，王公大臣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却看到了这个世界里明朝隐藏在角落里的某些异常。 皇帝就有些郁闷难受。 当年朱棣在世，永乐大帝对蒙古的手段是什么样的，他们可是刚刚看过。 朱棣在世，蒙古怎敢炸刺？ 蒙古贵族胆敢挑衅？那是说打就打，永乐大帝五征漠北怎么来的？ 后头两代继任君主，虽没有什么新建树，大体上还是依照朱棣在时的战略行事，可到了如今这正统年间，就让人感觉有那么些不得劲。 朝廷似乎一下子就变得软弱了不少，不再是当年朱棣在时的样子。 瓦剌部贡使来朝，邀赏频繁，贪得无厌，朝廷对其全无约束打击。 边防军备也逐渐有废弛的倾向。 皇帝叹了口气：“这朱瞻基还是走得太早，朱祁镇还是太小，只看他长大之后，能不能有几分当年永乐大帝的本事。” 话说完，皇帝就皱眉。 这个朱祁镇身边的太监是个什么鬼？ 好好的皇帝怎么能交到太监手里？ 皇帝本身肯定对太监没什么意见，他也挺喜欢用太监，在他眼里，太监是自己的家奴，和大臣们不同，他们哪怕能做点事，也只能倚靠自己，还是比较能用能信任的。 但像朱祁镇这么小的年纪，身边就多出这么个太监，他感觉不妥。 果然，蒙古有变，正统四年，也先成为瓦剌部族首领，这个也先是个相当有野心，不安分的家伙。 一众大臣一眼就看出来，本能地就想到他们自家的敌人，新冒出头的哈喇族首领耶律贤。 此人同样野心勃勃，对我大熙虎视眈眈。 也先这个人，表面上对大明称臣纳贡，可他借机得到了明朝巨额的赏赐。 大熙君臣都忍不住心惊——“这，这岂不是资敌？” 天幕上的世界，大明一向薄来厚往，来朝贡者，无疑能谋求很大的好处，能壮大自己的实力，以前蒙古诸族分裂，他们各族自然更注重同大明交好，以此得到支持，壮大自己。 但现在蒙古诸族统一，情况就改变了。 天幕下，大家都在旁观，自然看到了这帮异族人的寡廉鲜耻，他们贪得无厌，竟然还虚报使臣人数，就为了讨要更多的赏赐。 “混账！” 皇帝看到王振对蒙古历次朝贡，人家要多少给多少的架势，心里就堵得慌。 “这小皇帝当初在他父王面前说的多好？你的魄力在哪里？也先如此讹诈，岂不是欺中原无英雄？换做永乐大帝在，他敢吗？” 一众大臣见自家陛下如此真情实感，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很是惭愧。 他们都知道，皇帝是想起耶律贤之流的嘴脸来。 那厮前年竟然还蹬鼻子上脸要求娶公主，可当时朝中连年有灾，陛下大局为重，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礼部左侍郎家的千金被封为抚顺公主，嫁给了耶律贤做他的 为了这事，整整一个月，每次大朝，一众大臣们都抬不起头，不敢和暴怒的陛下对视，基本上隔三差五就有个倒霉蛋触怒龙颜。 说话间，天幕上便是正统十四年。 皇帝猛地抬头，其他小声议论的声响也停下。 天幕上一直伴随着视频的音乐有些变化。 如今看了几次天幕，大熙朝的文武百官已经多少长了见识，他们都知道，这天幕上的仙乐不只是好听而已，似乎有其它作用，每次出现需要集中精神的大事件时，音乐总会提前就有所改变。 只见天幕上那也先又一次故技重施，虚报使团人数，不过这一回，大明朝廷是按照实际人数给的赏。 于是，七月，也先分成四路大举入侵！ 天幕上的战曲一下子悲壮起来。 大熙朝的君臣心头一紧。 果然，大明朝战败了！ 也先军队锐不可当，大明与其交战失利。 “唉，军备废弛，军备废弛啊！想当年——” 皇帝气得心口疼。 左右大臣连忙劝慰：“一时而已，大明岂会怕他也先，小臣不必看也知，这世界的中原朝廷，必胜无疑。” 皇帝也清楚，实力对比悬殊，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那大明战败。 闭着眼也不至于败的。 皇帝舒展了下四肢，让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众卿家都坐，让我们看看也先的脑袋最后被谁拿到。” 说话间，无数战报飞入京城。 年轻的陛下大怒，当即便决定，御驾亲征。 满朝文武极力拦阻，小皇帝却是一概不听。 王振笑道：“以我大明天威，天子感召，那也先顷刻间便会败了。” 天幕下，皇帝坐直了身，隐约好像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不过倒是羡慕居多，还是人家这皇帝够强势，这么多人阻拦，说御驾亲征就能御驾亲征，他想了这么久，却连说出口都不大敢。 皇帝悄悄看了看左右。 他这朝中老臣里，可是有几个不光脑袋硬，脖子硬，嘴巴也很硬的家伙，真要敢流露下那等意思，不被骂个三天五天的，这事都不能完。 再者，宗室里头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皇叔在，此事不成。 “啊？” 略一走神，就听左右大臣失声惊呼，皇帝连忙定了定心，也是诧异：“这就出发了？” 不太对吧？ 皇帝听朱祁镇下令，让皇帝朱祁珏兼国，两三天内五十万大军集结，御驾亲征去打也先。 一瞬间，君臣脑子里全是一团迷雾。 五十万大军，好吧，实际上只有二十万，哪怕只有二十万，粮草怎么办？ 再一回神，就见这位战神皇帝将朝廷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官员都带上了，六部九卿，几乎不留。 皇帝仔细看了下随军名单，诧异道：“户部尚书？刑部侍郎？打仗的话，你们也要上战场？” 左右两位老大人：“……” 他们去战场上干嘛？添乱？ 到了现在，哪怕是再不通军事，皇帝也发现了这一场御驾亲征的好戏，分明就是荒唐至极。 所有人鸦雀无声，只觉得风雨欲来。 第639章 卿家 风一阵阵地吹。 太阳倒是暖洋洋地挂在天边，仿佛岿然不动。 大熙朝的文武君臣，一边在宫门口新开辟出的空场中一边干活办公，一边看天幕。 这会儿，所有人都快把手里的公务给放下，尤其是几个老大人，他们虽然经验丰富，可精力到底还是衰减了不少，此时也不敢再多工作。 他们掌握着整个大熙朝这驾马车，手头的活一件事错了，没事，后头也不是没有弥补的机会。 皇帝都专门养了一群背黑锅的，还有一堆笔杆子，主打就是，皇帝什么时候都是对的，错了也是对的，至于错是谁的，肯定是身边那些奸臣小人。 各部的顶尖大佬们也一样。 但他们也是战战兢兢，不敢错得太多，太多了大熙朝的马车就要歪，万一摔下悬崖车毁人亡，大家都倒霉。 心思不在公务上，放下比一边分神一边干活效率要高得多。 事实上，几个老大人已经气得双目喷火，浑身直哆嗦，好几个御医扑过来给灌药，这稍不留神，说不定就要两腿一蹬，去见阎罗。 天幕之上，大明朝的军队一片混乱。 瓦剌铁骑之下，无数大明军队死伤惨重。 所谓二十万大军，两三天集合完成，说走就走，辎重粮草完全没有，人还没到，士兵们就不行了，哪里能提得起半点士气？ 仗还没打，旁观者已知结局。 大熙朝臣鸦雀无声，皇帝只觉得身上一层一层的冷汗渗透出来。 如果明朝的军队都是弱旅，那也还罢了，可他们是知道的，他们看这天幕，是从朱元璋开国，看到了朱棣五征漠北，朱棣亲手打造的三大营到底有多么厉害，他们都心里有数。 眼看着朱祁镇完全不听武将们所言，就让一个太监指挥军队。 疲乏不堪的大军一路行军都不顺利，好不容易到了大同，也先使计诈退，这朱祁镇和王振脑子里冲了水，先是非要强令追击进攻， 这既打又退，将军士兵无所适从，怎么可能不败？ 而且退便退了，结果回程又出幺蛾子，那王振忽然心思一动，一脸老泪纵横，对着自家陛下诉苦，什么他已经这么大把的年纪，常年久居宫中，陪伴陛下，可他也想念父老乡亲啊！ 皇帝一听，心疼自己的王伴伴，当即决定改道去王振的老家，好让自己的王伴伴衣锦还乡。 将士们：“……” 大熙朝君臣：“……” 去就去好了，结果到了蔚州，王振担心踩坏了他们家乡亲们的庄稼，又要转道，仍走居庸关回京。 天幕之下，众人都没了力气，眼看着大明君臣士兵转来转去，兜来兜去，耽误了漫长的时间，也先的骑兵就在宣府追了上来。 此时朱祁镇和王振惊慌失措，再派人返回阻击，可又有什么用？ 最终的结果，就是在土木堡，这个倒霉的‘大明战神’，一口气把朱棣当年组建的三大营给祸祸得差不多，朝廷大员一口气葬送了大半。 朱祁镇同样被也先俘获。 整个过程，皇帝看着看着就头晕目眩，浑身发凉。 不光头晕，他还心疼，心疼死了！ 朱祁镇他爹，他爷爷，那都勉强也算治世的一把好手，这些年都很努力，好不容易弄出个仁宣之治。 永乐大帝更是在军队上下了血本，就他建的那三大营，当初大熙君臣看了，尤其是武将们看了，羡慕得两眼直冒光，如果有机会，可能不少武将都要动了跳槽的心思。 人家朱棣老板才好，是他们武将心目中最好的那类老板。 这么厚的家底，你不想要，你送给我啊！ 当年皇帝的亲爹把国库给祸害得空空如也，至于军队，那也是乱七八糟，这些年他兢兢业业才勉强给填补起来，如果当年他有这么厚的底子，说不得他也敢想一想盛世明君的事。 皇帝按着眉心头疼了半晌。 他觉得也先看到朱祁镇的表情，估计也同他一样懵。 大熙朝的将士们都炸了锅，文臣们恨得跳脚，一时间四处混乱，只听轰隆一声，众人齐齐抬头，却见天幕上出现了老神仙和青云仙子的脸。 两个人面前的紫金琉璃桌落了地，四分五裂。 仙果滚得到处都是。 一群小仙子低头不语。 大熙朝的朝臣们吓了一跳，就见整个天幕都好像动荡起来。 皇帝倒抽了口冷气。 天幕上，宣府城门前，大明皇帝亲自下旨叫门！ 群臣僵直不能语，心跳如擂鼓！ 这个世界的大明朝，大概是完了，皇帝心道，他之前竟然还羡慕什么御驾亲征？征个屁，这辈子他都长在京城皇宫里，绝不接近边疆。 金色的天幕倏然流动，转眼便是京城。 京城同样一片混乱。 兼国的朱祁珏立在朝堂上。 只见右都御史上奏，请杀王振全族。 大熙朝这边刚吐出口气，群臣猛地就屏住呼吸，只见天幕上群臣激愤，那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自来飞扬跋扈，他是王振的党羽，事实上，若不是王振党羽，也坐不到他这位置。 到了这等时候，他竟然还呵斥百官，一脸的骄横。 就这一呵斥，犹如往火药桶里扔下了火把，户部给事中王竑上去就是一笏板，砸得马顺头破血流。 百官顿时群情激涌，扑过去一通暴揍。 大熙朝臣目瞪口呆。 皇帝就这么看着，一个微微颤颤的大臣一口咬住马顺的脸颊不松口，愣是从他脸上撕下来一块肉。 朱祁珏在上，金殿内，百官愣是就这样连踢带打，生生打死了一位堂堂锦衣卫指挥使！ 紧接着，王振的另外两个党羽，王贵和毛长随也落到了马顺一样的下场。 血染金銮殿！ “咕嘟。” 天幕下，大熙朝君臣一对视，齐刷刷打了个哆嗦。 皇帝小心翼翼地观看自家的这些文臣们，看起来倒是个个温文尔雅，说话细声细气。 “众卿家，以后咱们有什么问题，可以慢慢说啊，想打的话，捶打几下也就是了，可不兴上嘴咬啊。” 第640章 一言难尽 大熙朝一溜文官：“……” 众人心里长了草一样，只抬头看天幕，想到三大营，想到百多位莫名死在了战场上的官员，忽然就觉得，赤手空拳打死个把锦衣卫指挥使，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别说天幕上那些官员，他们都觉得牙痒痒，很想扒了王振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拆掉他的骨头。 好多人都有点不敢看天幕了，皇帝和大臣见青云仙子双目微凉，心下害怕的很。 “不知道这位青云仙子要做什么。” 神仙们不爱理凡尘俗世，可真要管起来，恐怕便是雷霆之怒。 大熙朝中，一众文武都有些心焦。 天幕之上，虽然是打死了王振余党，可大明朝中局势仍然危如累卵。 外头还有个在大同府叫门的皇帝，士气一时消沉至极。 大殿内，朝臣们好些人也都吓破了胆，徐有贞当即提议南迁，话一出，就见青云仙子默默一甩袖子，冷声道：“记他一笔，登入三星台，减其福禄寿。” 身边小仙子连忙应下。 众人顿时屏息凝神，仿佛真看到一语上达天听，大明朝那徐有贞等人被死死盯着似的。 “我看这徐有贞脑袋上的清气都好似弱了不少。” 一群朝臣小声议论起来。 皇帝：“……” 穆青云剪这一段视频时，本来还想插入一段青云仙子飞下来痛殴朱祁镇，王振，还有大明朝提议南迁的那帮官员的内容。 后来发现怎么剪辑，都会显得神仙身上烟火气太重，格调不好掌握，再三考虑，还是罢了。 天幕上大殿内，徐有贞等人神色怯懦，一言南迁，整个场面凝滞。 “似乎——” 大熙朝臣们分析了半晌，也觉得南迁算是个主意。 皇帝皱眉，心中不悦，刚要开口，只见天幕上有一人越众而出。 他一出现，皇帝本能地便感觉到此人很特别，他倒不是在大明朝的人身上看出来的，而是看到了青云仙子的表情。 皇帝的注意力，一多半都在青云仙子的身上。 身为帝王，江山社稷自然很重要，是重中之重，可坐到了天下最高的位置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能享受最好的生活，年纪又一天天大了，眼看要去见老祖宗，这心里也不免惦记起身后事。 他倒是不敢奢望长生。 早年多少皇帝想要长生不老，又有谁实现了？ 可不想长生，不代表没想过死了以后的生活，当初他知道有神仙时，心里还很是宽慰，至少说明，或许人生最大的恐怖‘死亡’，并不是终结，死后有死后的世界存在，有各种轮回。 他可是赶上了个好时候，青云仙子下了界，别管她老人家是修行还是历劫，都是难得的大机遇。 皇帝对青云仙子，那是十二万分地关注，尤其是天幕上的这位青云仙子，这会儿一看仙子柔和的表情，他就知道此时在金殿上站出来的兵部侍郎于谦，不是简单的人物。 “主张南迁者，可斩！” 于谦怒喝一声。 刹那间，金殿上哑口无言。 一连串的激烈朝廷争辩交锋，看得大熙朝的君臣目不暇接。 半晌，皇帝才吐出口气：“好，看来这大明朝气数未尽啊！” 朱祁镇在外面骚操作一大堆，朝中局势却迅速稳固，朱祁珏登基为景泰帝，将京城防务全权托付给了于谦。 皇帝点点头：“眼前这位被赶鸭子上架的景泰帝，别的不提，至少知道什么叫用人不疑，很听话，这就好。” 就大明如今的局面，有于谦如此清醒明白的能臣站出来挑大梁，那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当皇帝的，唯一该做的就是千万不要闹幺蛾子，千万稳得住。 天幕下所有人都十分紧张，一整天，大家没心思理会别的，直到亲眼看着于谦和大明朝的文武百官以及百姓们力挽天倾，固守京城，逼退了也先，打赢了这场可以说事关整个大明朝命运的战争，才隐隐松了口气。 “哼，我就想知道，这厮要怎么死、” 皇帝现在就有一个念想，看看那‘叫门天子’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朱祁镇的所作所为，别说皇帝，就算是普通的大明朝百姓也做不出来，被俘之后不说羞愧到找根绳把自己吊死，竟然还有脸叫门，还有脸面索要金银财宝，真不是个东西！ 皇帝想，先前怎么就把朱祁镇给尊为太上皇了？他犯了这样的罪过，宗室这边，高低也要把他除族。 不过，哪怕面上没把他如何，总归要弄出个太上皇羞愤自杀，或者意外身亡的结局才算过得去。 “唉，便宜了这混账东西。” 让他好死，就是便宜，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不光是皇帝，大熙朝的百姓们都憋着口气，要等着看朱祁镇的下场。 穆青云：“……” 一众老百姓和文武大臣，吃饭，工作，说话，逛街，都要分出半边心神死死盯着天幕，时不时有人絮叨几句，好多人一心等着看朱祁镇去死，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做个小人诅咒他。 然后——太上皇被迎回京城了。 众人：“……” 皇帝运了运气，心道：也行，回头再慢慢炮制。 皇帝和大臣们两眼放光地瞪着朱祁珏整治这个王八蛋，等啊等，好家伙，防备倒是挺防备，派了不少人监视，不许朱祁镇见大臣，还砍了囚禁朱祁镇的南宫周围的树，可他就是不肯杀。 几乎 他年号是正统，当年先帝在时，人家就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如今朱祁珏登基，不杀了他，这皇位怎么可能坐得稳？ 大熙朝的君臣们正费神，天幕上八年时光，转瞬即逝。 背景音乐变得低迷，画面也晦暗。 朱祁珏病了。 恍惚间，基本上没有造成任何风浪，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晚上，谁也没有料到的情况下，朱祁镇发动夺门之变，重登大宝。 众人：“……” 皇帝：“……什么意思？” “啊？” 他看着一段时，正吃午饭，一口把饭粒都喷到了膝前，破口大骂，“这也能让他成了事？于谦何在？还不反了它丫的！” 于谦？ 朱祁镇给于谦定了个谋反的罪名，就在他曾经指挥作战的京城外，被斩杀。 皇帝茫然抬头，就见天幕上老神仙神色肃然，青云仙子的脸上已是一片阴霾。 第641章 天降 轰隆隆！ 天幕上明明是一派晴朗，众人却都听见了雷声滚滚。 青云仙子和老神仙所在之处，忽起大风，雪白的云雾翻涌，电闪雷鸣。 大明朝这边，钦差带着人直扑于谦家里，每个人脸上都带出狂喜，这抄家从来都是个能发财的好差事，抄上一家犯官，大家分润分润，至少都能过个肥年。 众人兴冲冲地到了于谦家，遇见的却是家徒四壁，钦差等都皱起眉头，这连翻都不用怎么翻，一眼看去，什么都没有，唯独正室上了锁。 几个人一对视，目中都隐隐流露出些许兴奋。 这要紧的宝贝，肯定都藏在正室。 天幕下，不少百姓看着天幕上的情形，大部分人心中难过，却也有人冷笑：“那些当官的有几个好的，个个都享着富贵，于谦就算勉强是个好官，家里恐怕也肥得流油。” “可惜了，都便宜了这帮子害他的人。” 周围的百姓纷纷皱眉怒斥：“于大人保住了京城，保住了多少百姓的身家性命，他家资几何，都用不着你们管，更用不着你们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 百姓不傻，又是旁观者，所有人都对于谦非常有好感，当然，心里多少也觉得他家里不会没钱。 所谓一年清知府，十万雪银，当官的，哪有没钱的道理？ 争吵间，钦差等踢开了于谦的屋门，却齐齐愣住。 天幕下的大熙朝君臣也愣住，皇帝双目微热，两行热泪泉涌而出。 房间里一样空荡荡的，只有朱祁钰赐给于谦的蟒袍和剑器在。 天幕上、天幕下，无数人嚎啕大哭，一时间浓云滚滚，天色越来越黑。 没多久，朱祁钰也‘病’死了。 “……” 大熙朝君臣有一个算一个，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地响，又胀又痛。 这还没完，朱祁镇竟然还给王振建庙祭祀。 皇帝气得破口大骂。 尤其是朱祁钰病逝之后，朱祁镇下诏斥责他，说他‘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秽德彰闻，神人共愤。’ 废其帝号，谥号为‘戾’。 “滑天下之大稽，岂有此理！” 大熙朝的臣子们个个皱眉。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景泰帝和于谦竟然落到这样的结果，怎么想都让人心寒。 皇帝咬牙，于谦可是再造大明的人物，都像朱祁镇一样，将来朝廷再次遇到难关，谁还敢站出来扛事？ 他也是皇帝，他肯定不能代入朱祁镇，他代入的就是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的朱祁钰，如今看到朱祁钰的下场，眼前都阵阵发黑，感觉自己也被泼了一大盆冷水，浑身难受。 想当年他登基时，面对的同样是个烂摊子，他父皇年轻的时候英明神武，年纪大了却越发老糊涂，整日只想着享乐，完全听不得半句朝中有不好的地方，闹得地方官员都学会粉饰太平，各地的灾情都闹到易子相食的地步，京城里还在歌颂他父皇是盛世明君，海清河晏。 结果他一登基，可不就焦头烂额，真是夙兴夜寐，生怕哪天亡国，辛辛苦苦几十年，终于大体上处理好了烂摊子，国库里的存银也多了，各地的民生也好了不少，他都想，以后自己驾崩，大臣们怎么也要给他整一个相等不错的谥号出来。 至少也要是明啊，睿之类的褒谥。 稍微想象一下，他被臣子们整一个恶谥，皇帝就气得要吐血。 “朱祁镇这畜生，不得好死！” 大熙朝文武正气得跳脚，忽然就听见轰隆一声响，只见天幕上金殿上，龙椅边，哐当一声，塌下去半边。 朱祁镇一个趔趄，摔在地上，他几个亲信，徐有贞，石亨忙奔上前：“陛下！” 呼喊声刚起，又戛然而止。 只见金殿上金光闪闪，青云仙子身后带着一队仙人飘然而下。 朱祁镇顿时愣住，整个大殿内外，文臣武将，太监侍卫，愣了半晌，猛地跪下来疾呼：“神，神仙！” “神仙下凡了！” 大熙朝这边，一众君臣也屏息凝神。 青云仙子甩了下衣袖，只见地上黑雾弥漫，随即一位黑衣窄袖，一位白衣宽袖的阴差徐徐步出，躬身行礼：“原来是月华宫青云仙子大驾，小仙有礼了，敢问仙子急召小仙，可是有法旨降下？” “两位使君，这是王母的御令，你们且看看。” 说话间，一道金光飞射到黑白衣服的阴差面前，眨眼间，二人的神色肃然，恭敬拜过，齐声道：“谨遵法旨！” “王母令仙子掌英魂殿之事，地府上下自然听令，还请青云仙子吩咐。” “今有于谦，于廷益，负经世之才，保京城，卫家国，除奸佞，辅朝政，存宗社，厥功至伟，忠心义烈，与日月同辉，特召其入英魂殿，从此超脱，不受轮回之苦。” “吾等领旨。” 两个阴差说完，手中的铃铛忽然就响起，不多时，众人齐齐惊呼，只见于谦竟从黑雾里缓步行出。 朱祁镇大惊失色：“这——你——” 石亨和徐有贞等大臣也骤然色变。 金殿外的侍卫们，其他文武大臣却是有不少面露喜色，还有几个老泪纵横，哽咽道：“于少保，您回来了，呜。” 于谦去世时死得很惨，但此时看来，却是如在世时一般，浑身上下并不见丝毫狼狈。 他沉默半晌，幽幽一叹：“此实非谦所愿！仍是那一句，我不争朝夕，只争万世之名。” 于谦显然对上面的事知道的很清楚，深吸了口气，抬头看青云仙子：“仙子，不知我能否与我家陛下见上一面。” 朱祁镇：“？” 一众大臣也去看朱祁镇，可随即众人了然，于谦想见的，显然不是他，而是朱祁钰。 青云仙子冲两个阴差点点头。 两个阴差又摇了摇铃，众人就见朱祁钰走了上来，所有大臣齐齐伏地不起，羞愧得不敢抬头。 朱祁钰满脸茫然，抬头看了眼朱祁镇，大哭：“竟然，竟然让我谥号为‘戾’，我……少保啊，朕心里苦，朕心里苦！” 于谦双目含泪：“臣——负了陛下！” 第642章 不服 朱祁钰哽咽了声：“我，我们朱家，对不住于卿！” 一时间涕泪横流，哭得一群文武大臣都忘了害怕，心里酸楚的厉害。 青云仙子叹了口气：“于少保从此入天庭英魂殿，千秋万代，君王如尘土，于少保仍是世人认同的民族英雄。” 她又看向朱祁钰和朱祁镇：“朱祁钰于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知人善任，是为明君，现虽遭小人陷害身故，将来入轮回，来世福禄双全。” 朱祁钰一愣。 金殿上众大臣也怔住，本能地去看朱祁镇。 听仙子的话，景泰帝分明是为人所害？ 青云仙子环顾四周，天边的金光闪烁不定，她驾云而起，冲于谦颔首：“诸位，将来你们总还有再见之机的，现在就且各归各位。” 朱祁钰回过神，急声道：“仙子——我想知道，他，我的好皇兄，他会有什么下场！” 青云仙子脸上一沉：“身为帝王，薄情寡义，恩将仇报，堪称史上前三的败家子之一，青史上自然会留下他的污名，待他死后，也自然会有清算，若景泰帝晚一些轮回，说不得能看得到。” 仙子说话轻飘飘，不带半点烟火气，金殿上所有人却是听得心头乱跳。 朱祁镇更是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强撑着站起身，心中涌起一阵阵的不悦，提了口气道：“的确，朕知道，于少保于国有恩，大公无私，杀他，实非朕所愿，可他对不住的，不是朱祁钰，分明是朕！” “朕待于谦，不可谓不厚，但他却力主令朱祁钰登基，把朕放在何处？” 朱祁镇看向朱祁钰，于谦，又偷眼看青云仙子等一众神仙，“若苍天以此降罪于朕，朕不服！” 穆青云冷笑了声。 天幕上的青云仙子神色却丝毫未变，还笑了笑，饶有兴致地道：“你服不服气，倒是与我没什么干系，反正无论你服还是不服，十八层地狱，总归有你一个位置便是。” “仙子，罗酆山上的那位发了话，六天大魔王都去开会，集思广益，看看怎么收拾这位大明的正统帝。” “还有，仙子，听说死在土木堡的大名将士们有一多半不肯轮回，都说要等着这朱祁镇下去，给他个教训。” 青云仙子身边的小仙子们并没有多少身为仙人的矜持，个个义愤填膺，看朱祁镇的目光都带着刺，说话时隐隐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谈笑间，就见地上那团黑雾渐渐扩散，裂开一条口子，无数熟悉的面孔浮现在黑雾中。 朱祁镇大惊失色，连退了好几步，又跌坐在地上，只觉阴恻恻，恶狠狠的目光生生割得他瑟瑟发抖。 “不，朕是天子，朕是天子，朕没错。他朱祁钰将朕囚禁南宫，不许朕与众卿家见面，无君无父的东西，他凭什么下辈子仍能享富贵，朕就要受地狱之苦？朕不服！” 一群仙子忍俊不禁，齐齐失笑。 “正统帝，回头你到了底下，我们请你们太祖皇帝，太宗皇帝过来，你慢慢和他们告状去吧，想怎么不服，都跟他们说。” 朱祁镇顿时僵住，心里冰凉。 岂止是朱祁镇，大明朝的文武大臣，还有天幕之下，大熙朝的君臣，都浑身发冷。 大熙朝这边，好多人都开始仔细琢磨，他们之前在朝为官，做人做事都对不对得起天地良心？ “咱们是不是应该……做做功德去？” 几个官员想到之前他们办差，遇见拦轿喊冤的，都是直接搓走了事，如今想来，实在不该。 皇帝的心就更凉了。 刹那，之前几十年的时光全挤入了他的脑袋，四处回荡，他是明君吗？他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到了下头，他可敢去见祖宗？ 对他父皇，他倒是不怎么惧怕，真要见了，还不定是谁怕谁？但真碰见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他也心虚气短。 天幕之上，青云仙子似是有些倦意，翻滚的长袖随风飘散，几朵白云簇拥着她与众仙人飘然远去。 大明朝金殿上，满座寂寥。 天幕下，大熙朝君臣也有些萧索。 倏然间，一声鹤鸣，天幕金光散去，回过神竟已是到了半夜，万籁俱寂。 嗡嗡声，议论声四处都是，穆青云从茶楼里出来，举目望去，到处是热闹。 今天朝廷的宵禁自然而然地解除掉了。 满城的老百姓聚集在街市间，也没有巡逻的兵丁来呵斥驱赶，相反，至少在此时此刻，街上大部分人都是友善的，就连平时横行霸道的那波泼皮无赖，在这会儿也难得露出和善的面孔。 无论什么时候原形毕露，哪怕只起这一刻的善念，也许就有不少人因为这点善念在这世上好好地活下来。 道边有几个猎户在卖野兔，野鸡，穆青云顺手买了两只野鸡，一只肥硕的兔子，又从范屠户那儿买了半扇羊。 夏荷连忙叫了个帮闲，替自家小娘子挑东西。 一路坐车回了庄子，刚走上漫漫山路，远远就看到大半个山头灯火通明，很多村民都聚集在田垄边上，一批人在除草施肥干活，一伙人坐在田边嘻嘻哈哈地说话。 炊烟还在冒，夏荷一点都不惊讶：“大家都忙活一个多月了，前面老牛头伺候新庄稼伺候得精心，还按照小娘子提的要求做了密密麻麻的记录，干活是公认的仔细，上个月小娘子不是给他评了个稼穑奖，奖励了老牛头二十两银子？自那以后，大家简直一时片刻不干活就浑身不舒服。” 夏荷一边说，一边笑。 她们这帮丫鬟也一样。 小娘子发了话，每个月要给发绩效奖金，还要评选贡献奖，勤劳奖等等，奖励越多，给的奖金越多。 像孙护院，就因为小娘子提了一嘴，居然就找工匠研究了半天，用竹管儿给庄子上弄出来一整套冷水循环降温设备。 小娘子极高兴，说现在这些还显不着多有用，等到夏日，必建奇功，当即也奖励孙护院和木匠他们一人二十两银子。 夏荷心里都很羡慕。 第643章 眼馋 夕阳西下，山里越来越暖，乡亲们睡的越来越晚。 比起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如今庄子里上下一干人等，更喜欢待在暖房，田垄边，呼朋唤友一群人，干活的干活，说话的说话，吹牛的吹牛。 只要是在工作，庄子的大厨房都会特意给准备扎实管饱的食物。 厨房这边的绩效排名，在每天的副食上很能显出差距，每天工作的厨子都使出浑身解数，想拿有限的食材做出他们更满意的食物。 前几日厨房的窦婶儿做的炖鱼，拿猪肉膘，各种蘑菇木耳菘菜做的，不过一条大青鱼，愣是做了满满当当一大锅，就着鱼汤吃贴饼子，既节省也能吃的饱，得到了庄子上下一致好评，本月窦婶儿的绩效奖金肯定低不了。 越是如此，大家就更愿意干活了。 天儿如今又不冷，窝在屋里还得废自家的柴火，灯烛，哪有出来干活痛快？ 累是累了点，但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穷的就剩下一把子力气的庄户，怎么会吝惜力气？ 穆青云看了眼热闹，干脆就在地头上烤起了羊，兔子和鸡处理好，都糊上一层泥，直接点火慢慢烤。 村子里靠山，平时乡亲们偶尔也能打到点野味，烤肉并不稀罕，可穆青云舍得放作料。 一干庄户们闻到味就忍不住口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尤其是小孩子们，围拢在穆青云身边，抬着头眼巴巴地瞧着她吞口水。 穆青云一边笑，一边就轻轻巧巧地把羊肉切成小薄片，一个小娃娃吃上三五片，让他们尝尝味。 小家伙们都没饿着，小肚子鼓溜圆，大晚上的，肉都不敢给多吃，料也要稍稍轻一些。 穆青云撕了一大块羊肉，羊是新宰杀的，肉质极鲜嫩，她一边吃，一边看着道边玩耍的孩子们，个个身上又是灰又是泥，新裁剪的粗布衣裳也不在意，便不觉一笑。 换成以前，谁家的新衣服上了身，即便只沾点土也要心疼的要命。 牛小兰坐在田垄边上，正借着火光读书。 穆青云知道，她最近这半年，就认识了好几百个字，特别喜欢读书，什么书她都爱读。 她准备给庄户们看的几本插图版的农书，牛小兰早就倒背如流，最近更是喜欢上游记话本。 外头的书卖的虽贵，可牛家如今家底厚的很，她自己也有钱，她爷爷，父母都宠爱她，知道她喜欢，特意去给她买了好几本。 “家里的休息室，建个图书角吧。” 穆青云伸了伸腰，把最后一串烤肉吃干净，就起身回屋休息去。 她打算明天就找人把这个图书角搭建出来，休息室是现成的，如今只是有茶水点心各种小零食，喂饱了肚子以后再喂一喂脑袋，挺好。 而且一群人一起读书嬉戏，比自己一个人玩，要舒服得多。 春日夜晚的风带着浓浓的香，穆青云舒展开身体在温泉里打了两趟拳，就把系统商城打开。 穆青云算了算，她居然一口气攒了三百七十多万。 想当年她进了县城跟她爸一起生活，特别想攒点钱找个房子搬出去自己住，可把所有闲暇的时间都拿来捡各种塑料瓶卖，攒了一年多，就攒了十五块。 有那么一阵，穆青云甚至觉得赚钱是这个世上最难的事。 后来却渐渐把钱这东西视作一个简单的数字而已。 当初忽然遭遇了那么大的一个大‘麻烦’，她还发愁了许久，现在看，那根本不算麻烦。 人的一生，尤其是她的一生，本是何等的平凡无趣，能背负责任，有背负责任的能力，真是一件非常非常好的事。 她很喜欢。 能见识这世间本不可见的风景，同样让人着迷，她也很喜欢。 只要三百万，她就能再买的一套乡野别墅。 那是一座独栋五层，有五十个房间的别墅，装修完美奢华，但如果想要水电暖齐全，并且为它量身打造完美的下水系统，最简单的也需要一千万。 穆青云眨了眨眼，商城给出提示，乡野别墅是属于科技农业新村的一部。 整个完整的科技农业新村是依照山势所建，占地十平方公里左右，由七百套风格统一的村舍房屋组成，除了她挑中的这个中心别墅，其它的都是独门独栋，大大小小的二层或三层小乡村别墅。 她多少有那么一点收集癖好，对喜欢的别墅垂涎欲滴了半晌，看到它只是一系列屋舍的一部分，就又眼馋整个村子。 而且买整套村子还有优惠，只需要两千八百万左右。 “很划算啊！” 穆青云眨了眨眼，从温泉里出来，披上厚厚的毯子，开始想下一个视频，她要剪什么样的。 既要好玩有趣，她喜欢看，也要能触动大熙朝上上下下的这些人。 她虽然想要舒舒服服的宅子，想通电通网，在这个时代过上真正享乐的度假时光，不过晓看山川风貌，暮观风土人情，也是颇有意趣，至少现在还没腻烦，她也便不着急。 剪视频有剪视频的乐趣，和大熙朝的君臣百姓分享自己的乐趣，同样很有意思。 大明战神的这段视频播放出去，造成的影响比穆青云预料中还要大。 京城的风气都为之一清。 以前京城也算得上首善之地，京畿治安比地方上要好很多，毕竟是天子脚下，天潢贵胄一大堆，宵小之徒自然不敢过分，但最近就是普通老百姓，也能明显感觉到京城的风气变得好了不少。 一过五月，暑气就渐渐来了。 庄子里上下都换上夏衣，一换衣裳，夏荷就总觉得庄子里绣娘的手艺委屈了自家主子那些天上有地下无的好料子，便早早收拾了衣服料子，催促小娘子去京城有名的九娘绣房去量体裁衣。 京城的大户人家，都养了不少绣娘，鲜少会去外头做衣服，就算有时兴的料子要买，也是各大布庄，绣房主动送上门来。 穆青云的庄子自然也有相熟的绣房按时登门，而且但凡是有点门路的大绣房，登门登的都勤快得很。 不过，九娘绣房是例外，她们家的主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不光在京城各大绣房，成衣铺子中独占鳌头，拥有手艺最好的绣娘，最好的贡缎，脾气还很硬，别管是什么样的客人，想买她们家的手艺，就得去店里。 第644章 影响 “其实这九娘绣房也不见得手艺高到哪去。” 夏荷小声嘀嘀咕咕。 “居然还不送货，可是傲气的紧。” 就是别的贵女千金都要有几身九娘绣房的衣裳，她们家小娘子没有，便感觉哪里不太对。 穆青云莞尔。 她向来在尊重别人的规则上，从不闹性子。 夏荷唠叨说九娘绣房的手艺一般，到了地方，她却是看这个样式也好，看那个样式也觉得好，挑起来没完。 穆青云由着小姑娘和绣房的绣娘们说话，自己坐在一旁，一边看样子一边喝茶。 她尝不出九娘绣房泡的是什么茶，不过按照当年贾老师教她的品茶技巧来看，此茶甘甜爽口，味道十分纯正，香气更是持久，一定是一等一的好茶。 从窗户口向外眺望，正好看到有点眼熟的面孔，就是那个脑子有点毛病的镇北公家的世子爷，孙胜。 孙胜就在绣房门前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在吵架，两个人声音压得很低，除非是穆青云这样好耳力的人，别人大约是听不到的。 “你的眼睛是不是长到脑袋顶上去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还看不上我家王姐姐？我姐温柔善良，比你强一百倍，你除了出身高以外，你还有什么？” 孙胜脸色阴沉，说话带毒。 他对面的姑娘看着却是丝毫不见恼怒，只嘴角带着一抹冷淡的笑：“随你说，看在母妃的颜面上，我不与你计较，不过，都记在小王氏的身上，她从此以后在京城就自己和自己玩吧，再想和任何有身份的世家主母交际，都不可能了。” “你——” 孙胜胸腔鼓噪，气得脸色发青。 他出了名的是个小疯子，人们都知道他的脾气，但他并不傻，他心里也明白，对他的好姐姐来说，想在京城过得舒服，还真是不能同眼前这女人交恶，真让她记恨，姐姐恐怕就难在京城贵胄圈子里混下去了。 沉下气，孙胜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小声道：“阿九妹妹，是我太着急说错了话。” 他心下叹息，为了姐姐，别的都不重要，什么终身大事，对他来说，全都不算什么，成亲又如何，迟早要娶个女人回家，对方是谁又有什么要紧，至少阿九是熟人，纵然骄傲了些，但他就算不喜欢，放在家里也碍不着谁。 而且娶了阿九，有贤妃娘娘和三皇子在，他们镇北公府接下来便是三代无忧，也省得他那老祖母整日烦心。 阿九的身份还很高，自然能与他相配。 孙胜心下叹气：这京城的木头美人们，又有几个能胜过阿九的，已经很好。 “阿九妹妹，回家我就去和祖母说，请她老人家进宫和贤妃娘娘商量，尽早请圣旨，把我们两个人的婚事定下。” “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待王姐姐如亲姐，她一辈子都是我们的姐姐——” “噗！” 穆青云坐在绣房的窗口，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声音清越的很，刹那间惊了孙胜和他身边的小娘子，两个人齐齐抬头。 那小娘子眼前顿时亮起来，忙莲步轻移，进了自家绣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可是穆仙子？今儿早晨我还说，听见好几只喜鹊在树梢上叫，果然就有贵人临门，实在是喜事。” “穆仙子可别被下头那脑袋被浆糊塞满的东西影响了兴致，我这儿别的不敢说，论这刺绣的本事，江南最好的绣娘都别想和我这里比，只要是天底下有的绣法，我的绣娘都会。” 两个人说的热闹，全然没把外头的孙胜放在眼里。 孙胜的表情刹那阴沉，咬咬牙，似又有些惶恐。 他想生气，但又想到了之前刚刚经历的一切，这镇北公的招牌似乎没有硬到能让他为所欲为的地步。 那个大明世界，于谦的功绩自然无话可说，对方可谓有再造大明之功，孙胜虽然一直认为他们家历代先祖，皆为了大熙朝立下过汗马功劳，可要说和于谦比，便是他脸皮再厚，一样不敢比。 不光是于谦，徐达，常遇春，李文忠，蓝玉—— 他们家一个都比不了。 孙胜低垂下眉，说不出的难受。 自从那什么大明在天幕里出现，孙胜甚至觉得，自己走在街头上得到的尊重都大大减少，那些曾经让着他，哄着他的，通通不见了，好些人还私下里嘀咕，镇北公的功劳朝廷没有忘记，孙家的付出，朝廷不是没给回报。 世袭罔替的爵位，丰厚的赏赐，真正的免死金牌，就说孙胜这些年闯的祸，加起来不说非得砍了他，打板子流放，绝对很足够，但看在他父祖辈的功劳上，多少次陛下都是轻拿轻放，没动真格的。 偏偏孙胜总摆出一副朝廷亏负他们家很多，他就是要闹的模样，以前朝中文武也厌烦，但多少也觉得的确要给镇北公几分面子，现在却忍不住想，蓝玉没有功劳？他的功劳也没抵得过他的罪过。 孙胜的种种所为，简直是在败坏历代镇北公的英名！ 这类想法越来越多，讨论的越多，孙胜得到的特权也就越少。 其实，穆青云的视频才播放了没多久，朝中大臣们要讨论的内容数不胜数，光是提防自家陛下，管着他别脑袋一热，自我感觉良好，要玩什么御驾亲征，就颇耗心力，担心自家出一个大熙战神，便很牵扯精力。 别说孙胜一个人，就是镇北公家全都加起来，也没资格占据大家太多的心思。 众人最多也就是没以前那么让着孙胜，真说打击欺负，基本上没有人有这样的闲工夫。 至少最近，基本上京城处处都是温良恭俭让的君子。 但这小子自出生以来，在京城就没吃过一丁点的亏，处处占便宜，现在占不到便宜，旁人不让着他了，对他来说便是处处受制，很不适应。 孙胜并不傻，他心里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也在努力适应。 换了以前，他岂会受阿九这丫头的‘威胁’，他都学会了对现实妥协，愿意娶阿九，可见这漫漫人生，果然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第645章 计较 孙胜振了振衣袖，把那些不好听的话都压下去，徐徐上前，十分恭敬地朝穆青云施了一礼：“见过穆仙子，之前孙胜在仙子面前实在失礼，祖母已责罚过小子了，还望您大有大量，莫要和小子一般见识。” “我王姐姐也早同我说过，她之前是真心怜惜穆仙子客居在安国侯府，又同安国侯青梅竹马，情根深种，才促成了这桩婚事，谁曾想之后会出此等变故？” “穆仙子身份尊贵，王姐姐只是寻常凡人，一直觉得自己得罪了穆仙子，心中惶恐不已，就连京城好些富贵人家都觉得我王姐姐是开罪了仙子，不肯与她来往，不知仙子能不能宽慰我王姐姐几句，您这样的身份，但凡一个眼色几句话，我们这些凡人便深受影响。” 穆青云：“……” 她眼前的小姑娘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夏荷一把扔了手里的样，冷笑连连：“孙公子，去年你祖母崴了脚，你怎么就去砸了人家惠和医馆的招牌？还发下话来，谁敢去惠和医馆看诊，你就与对方没完，闹得人家周大夫那么大的年纪，还只能带着小孙子背井离乡？人家怎么了？人家不就是没认出你祖母的身份，先为只剩下一口气的一个小孩儿看的诊，耽误了一点你祖母治腿脚的时间？” “你怎么当时不知道，自己但凡宽容一些，对人家小老百姓就是救命的大恩？” “还有，仙子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那个王姐姐计较？她也配谈什么得罪穆仙子？别说她，你哪来的那么大的脸面？” 说着，夏荷转头瞪愣着的护卫，“你们平时吃饭倒是积极，现在就看着这厮闯到女眷的地处？” 夏荷话音未落，护卫已经一拥而上，连推带搡地把孙胜给搓弄出门。 “呸，登徒子！” 孙胜瞠目结舌。 穆青云笑起来，无奈道：“我都没来得及说话，罢了。” 她倚着窗对外面满脸气恨的少年道：“我就是不喜欢你那个好姐姐王晓茹，讨厌她的厉害，所以她倒霉，我就开心，可不会管她嘴里怎么说，怎么做，又是怎么想。” “本来我也懒得解释为什么不喜欢她，不过今天难得心情好，就多说几句，王晓茹这个人很幸运，得了几分机缘，窥得天机，偏偏她心思不正，不往正道上走，还肆意妄为，让我撞见，自然心生厌恶。” “不过，我不喜欢她，对她也没什么影响，我又不会因为不喜欢她，就一个雷霆劈下来杀了她？” 孙胜恨不得冲进去捂住穆青云的嘴。 这九娘绣房是京城最好的绣房，今儿又是个好天气，客人极多，而且都是有头有脸的贵人。 穆青云这番话，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传遍世家贵族的圈子，孙胜还看见陛下身边的绣衣御史们也在附近，还有禁军的人，连陛下都会知道。 孙胜冷汗流了一身。 穆青云说的轻松，什么不计较，可她一句不喜欢，整个京城圈子里，谁又敢去喜欢王姐姐？ 而且还说什么窥到了几分天机，这话落在陛下耳朵里，谁知会造成何等后果？ 孙胜忍不住颤抖起来，抬头却见阿九笑得前仰后合，顿时来气：“阿九妹妹，你到底在笑些什么？你我本为一体，我在外面丢脸，于你有什么好处？” “停。” 阿九很是无奈，“孙胜，看在你是我表哥的份上，这些年来，我自认为对你不薄，你在外头闯祸，为了我母妃不头疼，不抱怨，不唠叨，我次次都缠着我哥给你好好地把烂摊子给收拾了，你扪心自问，我这个表妹，对你如何？” 孙胜一怔，想起这些年的情分，面色也柔和些许：“我自然记得阿九妹妹的好，否则又岂会答应与妹妹你订下白首之约？” “天啊，你还真会恩将仇报！” 阿九摇了摇头，“孙胜，你知不知道，每一次你在外面特别不耐烦地表示，我父皇和你爹曾经有过姻亲之约，要把一个女儿许配给你父亲的儿子，你嘴里口口声声说心烦的很，我和我的姐姐，就欲哭无泪，八姐都被吓病了三次了，六姐姐倒霉的选错了驸马，还不就是因为太着急，怕自己最后要嫁给你，匆匆忙忙胡乱选了一个，可就算选错了，我六姐姐还说不全是坏事，好歹不必嫁你，这就万幸。” 孙胜瞠目结舌：“你，你——” “我一直都以为你是在装傻，装不知道，就是想给自己留颜面，所以我也乐得跟你装糊涂，现在我实在不想管你是不是装的了，实话跟你说，万一我父皇要是不小心，眼瞎耳聋，真把我嫁给你，回头我就绞了头发出家去，好歹省心，比一辈子给你收拾烂摊子强得多。” “所以，拜托你了，你若是真念我一点好，千万放过我吧。” 孙胜恼羞成怒，根本不信阿九的话：“阿九，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只是为了迎合这个所谓的仙子，就连本心都不顾了！” “就算穆青云的确有个仙子的身份，她下凡来又怎样？对大熙朝能有什么好处，相反，就因为她随意下凡，还招来了那个天幕，肆意传播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老百姓们看到那些东西，你真以为对我大熙朝是好事？” “这天幕就似剑，说不定何时便将动摇大熙国祚，到时候，别管她是哪来的仙人还是魔头，绝不会有好下场。” 孙胜话音未落，背后忽然砰地一声，他痛的皱眉，猛地转身，就见有个打扮很斯文的小孩儿怒气冲冲地拿着石头丢他的后背。 “小孩，找死啊。” 那孩子抬手又是一块石头。 “坏人，天幕是好的，你是坏人。” 穆青云见孙胜要去捉那孩子，低头冲身边的护卫摆了摆手。 几个护卫立时很自然地拦住孙胜，那小孩儿趁机冲他哼了声，一跺脚就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你真是恶心的大坏人，说天幕的坏话，没安好心。” 孙胜气得脸色漆黑。 第646章 厉害 “刁民，混账！” 孙胜暴怒。 阿九翻了个白眼：“还骂人家刁民，人家那孩子你比有担当一百倍，不对，拿你和人家比，太委屈人家小娃娃了。” 怼了孙胜几句，阿九转身看着穆青云微笑，神色间带出一点感慨，也有一点不可避免的提防。 孙胜有一点说对了，天幕的影响很大。 当然，目前来看，好的影响更多。 “那孩子也姓孙，他爹是个秀才。” 之前他娘生了重病，每天都要靠参汤吊命，家里又赶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孙秀才说是秀才，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实在没办法，不光典卖了五亩地，还迫不得已找王地主借了五两银子。 结果利滚利，到今年开春，连本带利，要还十两，这孩子的娘，病刚见一点起色，不能做重活，家里已经被逼得快到弹尽粮绝的地步，马上就要家破人亡。 这孩子为了家里，也为了他娘，每天出来四处打零工，他算账算的又快又好，却从来不去找东家，就找各个铺子的账房先生，约定他帮账房先生记账算账，每天包吃，再分个几文钱就行。 小孩儿的嘴巴又甜，要价也便宜，好些账房都愿意让他帮忙，乐意躲个清闲。 可家里的债还是太重，即便孩子再懂事，也终究快熬不过去。 “幸好这时候天幕上讲了那个明朝的事，还有青云仙子说了一通报应因果，放贷的刘地主最近身体不舒服，心里就怀疑是作孽太多，这才生病，于是就免了好些良善百姓家的利息。” “像这孩子，刘地主觉得他特别孝顺，也免了利息，只让还那五两银，而且还愿意给他留出还债的时间。” “啧，都姓孙，真是人和狗的差别。” 孙胜猛地攥紧拳头：“你，你！” 阿九挑了挑眉：“怎么，你想打我？求之不得，正好省了和我母妃嚼舌的工夫。” 孙胜愣了愣，转身狂奔而去。 阿九笑道：“看来是回去告状了，这厮老觉得天下人都欠他的，该他的，最近让他了解了解普通人在京城有多么难混，说不定还能改改毛病，若真如此，镇北公府上下都该给穆仙子磕头道谢。” 穆青云失笑。 这位小公主的嘴巴也真是厉害。 当今陛下是个喜欢美色的，后宫佳丽如云，儿子虽然不算很多，有五个，女儿却有九个之多。 阿九绣房就是当今九公主，四妃之一的贤妃所出。 当今陛下极好美色，但他一向喜新却不厌旧，凡是宠爱过的美人，后头即便不宠爱了，也会好好做安排，以至于后宫佳丽们都觉得自己肯定得了陛下几分真心，后宫的女人虽多，争宠的手段倒是都很正常，就是今天你送个参汤，明天我去御园弹琴跳舞，彼此之间最多也就是酸上几句，送几个白眼，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 阿九生母为贤妃，陛下身边的老人，还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在皇宫里颇得皇帝宠爱。 “我这人生啊，最大的坎就是有个拎不清的，脑子里满是坑的表哥，偏偏我娘一说到她那可怜的，没爹没娘的外甥就掉眼泪，我娘一哭，我脑袋都要炸了。” 阿九公主苦笑，“后来我都想过，若是父皇非要嫁个公主给孙胜，那我便嫁，那到底是我表哥，我嫁过去，一来省得祸害姐姐们，二来他做得过分，我来收拾他，好歹能留点情面，省得连累镇北公府。” “当年我舅舅在世，很疼我的，现在我最喜欢的那匹照夜玉狮子，就是我舅舅送给我的。” 穆青云莞尔，看来的确是真心疼爱了。 这时节的马，比后世的车要金贵，像照夜玉狮子这样的名马，可不是什么布加迪，兰博基尼能比得了。 车再名贵，只要有钱，总能买得到。 别管怎么限量，那也不过是人故意赋予它们某些独特性。 但真正的名马，都是上天所赐，浑身雪白，无一丝杂色，日行千里耳不倦的千里神驹，几十年，几百年，或许才能有那么几匹而已。 九公主是个很会说话的姑娘，三言两语捧得穆青云情绪大好。 要真按小公主的说法，天幕如果一直存在，世间大部分坏人都不敢再显露坏心思，说不定还能造一批圣人出来。 “别管他们是担心因果报应不敢做坏事，愿意去尽心尽力做点好事，还是本就心地善良，被救的，避免了家破人亡的那些人，总归是真的得救了，原因理由之类，根本不必在意。” 穆青云扬了扬眉，忽然开始觉得自己剪辑视频真不光是看笑话，看热闹，确实能给大熙朝的百姓带来切实的好处。 这边闲谈笑语，夏荷已经从马车上取出一箱流光溢彩的缎子，最漂亮的是最上面的正红色，颜色极鲜亮，七八个绣娘围在旁边，低呼声阵阵，一时都不敢上手。 九公主的心思也不自觉都移转过去，惊叹不已。 “早听闻穆仙子有无缝天衣，不少料子可避水火，还有的刀枪不入，父皇得了以后甚为珍爱，制了三百套护身衣，如今那些将军们争得眼睛都红了，后宫中最受宠的娘娘们都不得见。” “却不曾想，穆仙子的料子之精美，还胜过江南贡缎百倍。” 九公主叹了口气，“我们绣房这回要是把料子做坏了，可真是有点赔不起，穆仙子放心，我一定找最好的绣娘来做您选的衣裳。” 小公主说到做到，立时就招来十几个绣娘，围着穆青云替她量体裁衣。 好不容易量完了，临走，穆青云隐隐听见那十几个绣娘唉声叹气地直叫唤，惋惜她们没敢下手揪她几根头发什么的。 穆青云：“……” “正儿八经的仙女呢，没准一根头发都能保佑咱们家的闺女越长越像仙女，后半年财源滚滚啊，可惜！” 穆青云：她好像真没这样的功能。 从九娘绣房出来，夏荷小小地吐出口气，压低声音喊了一嗓：“她是公主吗？” 公主居然亲手给她倒了茶。 她还挑三拣四地和公主絮叨了半天衣服的事。 夏荷怔怔道：“我可真厉害！” 第647章 斋菜 九公主果然没食言，衣服做的又快又好。 庄子里乡亲们开始两眼冒光地收地里的新鲜作物时，身上都穿了轻便还略能隔热，也不怕草木剐蹭的新衣裳。 九公主茫然立在田垄边，看着自家九娘绣房上上下下加班赶出来的各类服装：“……” “要不我也帮仙子去收收庄稼？不用报仇，料子分我些便是。” 她要有这些衣服料子，说不得赚半个月的钱，接下来三年都不必干活了。 前几日，京城那几个老将军还在父皇面前撒泼打滚地讨要新裁剪的护身衣，直言掏空家底也愿意买。 穆青云扬眉笑道：“我可做不了主，大家把粮食看得极重，我想伸伸手人家都不让。” 九公主：“唉！” 穆青云同这位九公主认识之后，便时常来往，小公主爱说爱笑，还喜欢说八卦，基本上隔三差五就来庄子里，待在休息室一待就是大半日，不做别的，只喝茶聊天。 论起八卦能力，她居然同自己相差无几，要知道，自己可是相当于掌握了无数小动物，还有各类草树木做眼线。 整个京城上下，各大家族里的八卦消息，就没有这小公主不知道的。 穆青云一度怀疑，这孩子能看到绣衣御史们的记录手册。 不过最近京城贵族圈子里所有的八卦都是围绕穆青云来的，天幕也好，神仙也罢，都和她有关。 九公主兴致勃勃地说什么谁家求了天幕以后，二十年没怀孕的老媳妇居然老蚌生珠，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有谁家差点被吃绝户，天幕一出，族里到底还是松了松手，没做得太过分，她听来听去，尴尬倒是也不至于，不过总有点大熊猫围观人类围观它的既视感。 穆青云知道，很多八卦九公主没敢和她说。 最近京城内外隐隐有些言语，说是穆仙子下凡，居然差点和凡间的表哥成亲，说不得是真有些情谊，天上那位什么战神若是得知此事，指不定要与穆仙子退婚。 穆青云：“……” 这些话传得有鼻有眼。 居然很多人都相信。 穆青云略回过神想一想，也颇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在当下这样的环境里，对女子的要求都极多，男人娶妻，要女子贤惠，漂亮，家世好，最重要的便是贞洁，婚前女子绝不能和外男有任何交集，一旦有，全族的名声都要坏掉，不等男方出手做什么，女子的家人就先不许女孩子活了。 既是这样的世道，自然便有这般想法。 穆青云也不在意，反正没人会脑子打结，说到她面前来。 夏荷倒是很在意，不过最近庄子里正在忙活收庄稼的事，她看见亩产一千来斤的小麦，脑子都快烧成一锅粥，根本顾不上担心别的。 如果家里这良种推广开，她们家小娘子必然是万家生佛，那些乱七八糟的诡谲心思，谁也不可能再有。 全庄子上下，从五六十岁的老农，到十一二岁的小娃，都沉浸在晕晕乎乎的喜庆里面，穆青云倒是一切如常。 这日，她还约了九公主去吃罗汉菜。 最近几天，南方的宏正法师带着弟子到了京城，正在慈恩寺讲经论法，慈恩寺多了好些信众，每日都烧罗汉菜给信众们吃。 “其实慈恩寺的驴肉饼做得才好。” 虽然慈恩寺是佛寺，但里面不光都是僧人，平日里有不少人去游玩，寺里自然要满足各方香客的胃口，就在外面建了食堂，好些手艺好的俗家弟子负责做膳食。 进寺要吃素斋，出了寺庙大门，想食荤腥，也能满足。 九公主想着罗汉菜，忽然一蹙眉，觉得哪里不对：“仙子，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我给忘了。” 穆青云笑得不行。 九公主来她庄子里来得勤快，隔三差五就到，这些时日庄子里因为庄稼的产量，人人心里都着了火，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每日都有周围村子的村民，各地的大户，还有朝廷官员来打探消息。 没有直接找上门求粮种，只是因着她穆青云的身份摆在这儿，这些人心里多少有那么点顾忌，但想必具体的亩产一出来，所有人都会绷不住。 说到底，九公主是金枝玉叶，若是皇子也还罢了，总要教一点稼穑农事，但她只是公主，从小到大，恐怕都不知道她吃的饭是树上长的，还是地里长的。 她现在能反应过来哪里有问题，已经算相当敏锐。 穆青云也并不和她多解释，九公主性子活泼，没什么长兴，说了一句便放在脑后，一门心思想罗汉菜。 慈恩寺的罗汉菜果然味道很鲜美。 穆青云一坐下，很快就有个小沙弥端着托盘过来，六道菜，两道汤。 小沙弥长得虎头虎脑，脸颊有肉，灰色的僧衣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看着十分可爱。 穆青云一笑，翻出个荷包给他。 “当我给菩萨添一点镀金身的银钱。” 小沙弥两靥微微一红，认真谢过施主的布施，从包厢里出来，赶紧把荷包拿给他师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串莲模样的小银锭。 用红绳系在一起，一共有十个，每个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做工十二分的精细，莲瓣上的露珠都清清楚楚，小莲很是可爱。 老和尚念了声佛号，摸了摸小沙弥的头顶：“你且留着，莫要随意用。是那位给的，说不得沾了些仙气。” 小沙弥懵懵懂懂地点头，老和尚不禁笑起来。 他们虽然修佛，但对天上来的神仙，还是要礼敬三分。 自从天幕出现以后，慈恩寺里从方丈到普通的小沙弥，心都有些不安静了，有些更虔诚礼佛，也有些心思浮动。 方丈跟他们说，不必多思多虑，一切皆是缘法，若有佛缘，处处是佛，若无佛缘，便是日日吃斋，也不见得能长什么佛性。 穆青云是不知道她那个小荷包，还让老和尚思绪挺多，只这罗汉菜确实很好吃。 尤其是那道春笋汤，也不知是怎么做的，甘甜鲜美，就是当年在最好的酒店，吃的第一流主厨烧制的汤，也没有这样的滋味。 第648章 八卦 除了春笋汤，其它素斋也很好吃。 穆青云虽然多年来无肉不欢，可人家这素斋，若能天天吃，三个月都吃不烦，不吃肉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穆仙子当面？” 正吃饭，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 穆青云一回首，就见有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立在门口，身量挺直，穿了一身月白长裙，见她回头，女子一笑：“穆仙子，我的师父也是天庭神官，他老人家曾经做过战神的师父，真巧见了穆仙子，我们可要亲近亲近。” 穆青云：“……” 九公主一下子就精神起来，惊叹道：“天啊，京城还有仙官在？” 穆青云眨了眨眼，心里 如果她用了乔总的脸，嗯，恐怕只能供起来，绝不可亵玩焉。 穆青云轻笑了声，诧异道：“你师父做过战神的师父？哪位战神？是昆仑的青阳帝君，还是那位把自己封闭在归墟的女仙君？” 女子一怔，笑道：“自然是青阳帝君，我师父说，战神年幼时，最喜欢偷喝他酿的仙酒，也是个淘气的孩子，穆仙子既为战神的未婚妻，想必也知道这些，说起来，我与战神是同门，与穆仙子也算同门，您先入道，自然是我的师姐。” 九公主左看看，右看看，各种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穆青云面上露出些思索来，随即有些惊讶：“做过战神的师父？那只有被罚入南海，化作礁石，永镇海域的龙王小太子，他曾经教过战神一年避水术，小太子难道敢抗命？若是真的可就坏事了，你师父在何处？” 那女子愣了愣，面上露出些许茫然。 公主身边的一个嬷嬷忙凑上前，耳语了两句。 九公主面上不禁露出几分惊讶。 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随风飘入耳，穆青云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这个找上门说自己算是战神师妹的女子，身份来历有些特殊。 以前穆青云研究历史，也研究过不少少数民族的历史，曾经有个少数民族部落发生过一桩案子，那个案子里，有个位高权重的女婿夺了岳父的小妾李四，还宠爱有加，甚至放纵小妾把自己的正妻给折磨成了人彘，真是让人听了都觉得残忍。 这女子叫春玲，身份与那位受宠的小妾略微有些相似，不过，在大熙朝肯定不可能发生这种正妻被残害的事。 春玲是张贵妃的弟弟，礼部侍郎张瑞帆的爱妾，张瑞娶妻冯氏，冯氏本身家世不显，父母都没什么出息，但她的祖母却是当朝永昌帝的亲姐姐，荣安大长公主，她本身得宠，乃是一位县主。 本来冯氏与张瑞帆也是举案齐眉的正常夫妻，说不上有多恩爱，但也是门当户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进门 张瑞帆就同京城大部分男子一样，讲究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妻贤妾美，日子过得很平常。 结果就在她老丈人寿诞之日，见到了被丈母娘罚去舂米的春玲，结果一见倾心，怜香惜玉的念头根本就按不住，愣是直接抱着春玲，一路闯出了老丈人的家门。 就他这做派，正妻冯氏怎么可能会喜欢春玲？ 两个人宛如针尖对麦芒，冯氏看春玲，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处处针对。 张瑞帆偏偏要护着自己的爱妾，愣是直接插手教训冯氏。 穆青云前阵子就听说过这八卦，京城贵胄圈子，拢共也就这么些人，家家户户都连着亲，谁家出个热闹，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别看在穆青云知道的故事里，小妾李四能把正妻给磋磨成人彘，换到当下，就变成了冯氏暴怒，要杀春玲不成，和张瑞帆闹得不可开交，受不了了，当即就联系了冯家，她父母，大伯，大伯母连夜都没过，直接带着族里人把冯氏和嫁妆一并拉了回去。 临走，冯氏还打了张瑞帆一顿，本来是要打春玲的，但张瑞帆拼死都要护着，只好抓了他一脸。 两家闹得很不愉快，但一个上头有得宠的贵妃，一个上面有皇帝的姐姐，大长公主，两边都不是好惹的，闹了半天，张瑞帆同冯氏合离，张家吃了不少闷亏，但因为姓张的是家里一片红中唯一的男丁，独苗苗，他不肯放手，硬要保春玲，张家也拿他没办法，只强压着不许他扶正爱妾罢了。 九公主啧了声，压低声音道：“穆仙子，这春玲当真拜了一位仙人师父？那可热闹了。” 穆青云诧异：“这种事，应该没人敢胡说？青阳帝君可是个小心眼，有人编排他，他面上大度不在意，实际上私底下处置人的手段特别毒辣。” 九公主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春玲在京城绝对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她一向以张家少夫人自居，十分张扬，什么都敢做，偏偏张瑞帆纵容她，让她和那些贵夫人们平等交际，她看谁不顺眼，张瑞帆都要为她出气，这几年，她可谓是京城一大害，谁见了都怵头，得罪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可人家就是活得特别滋润。 这还是春玲除了一个张瑞帆什么都没有时，便如此嚣张跋扈，如果她还真有个神仙当师父，她还不飞上天去？ 穆青云面上不见怎么紧张，倒是有点看笑话的模样：“这位小娘子，若你师父当真不在归墟，劳烦替我传个话，让他赶紧把青阳的丢下的那本日记册子给我。” 春玲惊讶：“我师父倒也没具体讲他身份为何，只知道是位天官……” “呵，不可能的。”穆青云轻笑，“小泥鳅之前闯了祸，让人抽了筋，锯了角，若不是他爹跑青阳面前哭，借了我月华宫的几滴帝流浆，他现在早不知埋在什么地方了，如今他的仇人在天上的地位不低，他如何敢去做天官？” 第649章 剧本 穆青云说的轻松，人又显得温柔客气。 春玲心下一笑，心道：这小仙子也是个没吃过苦头的，好对付得很呢。 像这样的天之骄子，春玲见过很多，脸皮薄，要面子，天真不知世事，十分容易糊弄。 思绪颇多，春玲面上却只做出一副亲热模样，语气拿捏得却是骄傲得紧：“原来如此，那师父大约有他自己的想法，正好他老人家就在我府上住，若是师妹要见他，改日到我府上便是，我为您引见。” “对了，还有件事想请师妹帮个忙，我家那口子打算把我扶正，本来想请我师父去宫里替我讨一封圣旨，可我师父说他和皇宫犯冲，不能见龙颜，否则对修行不利，干脆就请师妹……” 这春玲话音未落，九公主脑子里瞬间风暴迭起。 都说春玲不规矩，跋扈，她一直以为多少有些以讹传讹，今儿却是见识了，连在穆青云穆仙子面前，人家都是一副偏上位者的姿态，话里话外，居然把人家穆仙子当跑腿办事的小丫头似的，还想呼来喝去。 穆青云似乎没听见，有些出神。 春玲笑得更灿烂，亲亲热热地道：“就这么说定了——” 她话音未落，旁边的酒楼里忽然走出一人，声音里仿佛带了些怒意：“你这妇人，实在无礼，穆仙子何等的身份，由得你在这儿呼来唤去？” 这人声音高昂，带着一点激动与羞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愣。 穆青云有些意外，回头一看，来人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一见穆青云，耳朵都泛起红，低声道：“小可苏行云，见过穆仙子。” 他顿了顿，“不知穆仙子还记不记得小可，三年前，仙子曾对小可有一饭之恩。” 话音里似有无限柔情，让人一听就觉得，两个人之间这一饭之恩的故事，很不简单。 春玲面上的怒意还没爆发，听了他这话，便咯咯笑起来，满眼揶揄：“也是，谁的意中人不是心头宝，别人不管怎么做，都瞧着轻慢，我不生气，不过，小子，我可算是师妹的自己人，你就算动了心思，也莫得罪我才好。” 苏行云脸上顿时通红一片。 穆青云更是意外。 她赶紧翻自己的剧本去。 这都经历过好些个剧本了，她似乎从没走过什么桃运，哪怕是原主的桃运，也算稀罕。 翻了半晌剧本，穆青云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哪是桃运，估计连桃劫都算不上。 虽然这回的剧本很概括，一点都不详细，支离破碎还严重滞后，可贾老师说的好，有三分的信息能准确分析出十分结果，那才叫懂分析方法。 这个叫苏行云的书生，三年前同原身有没有交集，穆青云不知道，原身反正是没什么记忆的，不过，剧本里，大概是七八年后，这位考中了进士， 他的恩人就是女主角王晓茹。 据说是当年他初次进京赶考，结果不小心中了仙人跳，差点让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给缠上，幸亏当时安国侯夫人路过，仗义执言这才救了他一回，他从此感恩戴德，为王晓茹马首是瞻。 按照时间算，这应该是他头一次进京赶考，年纪轻轻，意气风发，至于现在王晓茹是不是已经成了他的恩人，剧本里一片空白，也没来得及调查，倒是不清楚。 一晃神，苏行云和春玲之间已经暗潮汹涌，剑拔弩张。 穆青云扬了扬眉，心下好笑，这两位都不是省油的灯，也必然是敌非友，不过，先把想蹭天幕流量的收拾了再说。 在她看来，还是维持下神仙的格调比较重要，毕竟关系到钱包问题。 至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书生，她倒是不在意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反正骗不走她系统商城和里面的钱，一切都好说。 穆青云目光在苏行云身上一掠而过，仿佛没看见似的，只对春玲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师父当真说，他曾做过战神的师父？青阳帝君那个战神？” 春玲顿时肃然：“这如何能开得了玩笑？” 穆青云点点头：“那就没错了，他只能是东海龙王家的小泥鳅，私出南海？呵，日记本倒是不紧要，我忽然想起来了，捉住这滑不溜秋的小泥鳅，青阳肯定愿意拿我的订婚信物来换。” 一边说话，她陡然一掌拍出，直接拍到春玲的肩膀上。 春玲脸色骤变惨白，瘫软在地，疼得豆大的汗滚滚而落，除了嘶声呼痛，愣是半个字也说不出。 九公主心下微惊，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穆青云也一惊，似乎比九公主受到的惊吓还要重：“咦？你没开灵窍，也没被种上龙珠？” 随即她面上一怒，气道：“你师父——这小泥鳅在做什么？依照他们龙族的规矩，便只是记名弟子，入门 九公主目光闪烁，满脸写着看到大八卦的好奇，虽不说话，却是连连使眼色，让周围的手下赶紧记下来。 像这种超出人间凡俗的各种小八卦，哪怕她不懂，记下来也很有用。 万一将来他们凡人也有点造化，总不能造化就在眼前，连捡都不会捡，无论什么时候，多了解些知识，总是好事。 穆青云叹了口气，盯着春玲：“我现在一介凡人，也看不出你的根脚，好在我现在是凡人，拍你一下最多疼两个月，死不了。” 春玲一声惨叫：“啊！” 九公主：啧！听着就觉得疼。 穆青云也发愁：“拍都拍了，这我也不会治。” 说着她转身看九公主：“阿九公主，我带这位夫人先去医馆，劳烦你派人通知一下她师父，就说让她师父拿自己来换她，她师父要是敢不来，告诉他，那我可找人去东海告状了。” 夏荷和身边的护卫，连忙帮穆青云把春玲提溜上马车，一路驾车往不远处的医馆去。 他们人还没到，医馆那边先得了消息。 坐堂三十年的老大夫：“……” 第650章 哪儿呢？ “我不知道她灵窍未开，刚才力灌灵窍，伤了她。” 穆青云坐在惠和医馆的长椅上，一本正经地跟老大夫解释病情，“给她一丸清体丹，唔，算了，您还是自己看看。” 老大夫：“……” 老人家微微颤颤地摸了半天脉，什么都没摸出来。 病人就是瘫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疼得满头都是汗，脸色煞白，所谓望闻问切，这一看就知道是真有病，不是装的。 问题是脉象真没什么大问题，最多就是有点女儿家的常见毛病，只能靠养补调理，没什么立竿见影的好法子。 “唉。” 老人家叹了口气，大体开些太平方子，再配上止痛的方子令学徒们去熬药。 春玲缓了半晌，疼劲儿丝毫不肯消，她承受力倒是仿佛增强了不少，嘶哑着嗓子道：“穆青云，你敢伤我，我夫君不会放过你，我师父也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给我等着！” 一边说，一边白着脸恶狠狠地瞪穆青云，目光凶恶至极。 穆青云说了几句，便坐在门口悠悠哉哉地喝着茶，做出一副等人的模样，听春玲吼了半天，见旁边的九公主直皱眉，不禁笑道：“我现在有点明白，小太子为什么收这人当弟子了，那小泥鳅当年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主，五百年前，小泥鳅不知为何恼了在南海游历的青莲女仙青姑，竟然掀起海浪淹了青姑的船。” “青姑倒是没什么，但他这风浪一起，淹没了南海上两个岛国，还坏了一位天官的人间历劫，王母娘娘大怒，降下法旨，罚他化作礁石，永镇南海，现在也没说什么时候解除惩罚。” “东海龙王年年都上天庭关说，不过，小泥鳅得罪的天官是个小心眼，一时半会儿的恐怕难消气了。” 穆青云说着便笑起来，低头看春玲，“小泥鳅这样的脾气，收你这样的弟子，也挺寻常的，只是，小泥鳅好歹有能背锅的爹，你师父恐怕没有替你背锅的资格，我还罢了，人在凡间，肉体凡胎，就是失手一下，也打不死你，下回遇到其他人，还是谨慎些吧。” 春玲瑟瑟发抖，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恨的。 “我，我师父，绝不会放过你，我要扒了你的皮，制成鼓，天天敲打，天天，天天敲打！” 穆青云诧异：“你这脾气，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你师父没和你说过？他每次在我面前放狠话，自己都要倒大霉，毕竟你们是龙族，我的初始职责，就是帮王母训龙，得罪我就倒霉，那是你们的天命。” 医馆之外，好些禁军侍卫心里仿佛长了草，恨不能赶紧把公主薅出来塞车里送回宫去。 他们看得出来，似乎可能出了神仙打架的事，具体情况一点都不清楚，但大家毫无征兆地遇见这个，都是慌的。 虽说有人回宫禀告，但他们护卫公主，万一出点差错，谁也担待不起，奈何公主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感兴趣，他们哪里敢劝？ 却说，公主府的护卫一路狂奔，绣衣御史们也纷纷开始活动，基本上穆青云和九公主，押送春玲人到医馆，绣衣御史已经将这几个月同春玲接触过的人都查得清清楚楚。 不过，她口中的师父，众人还是稍微耽误了一会儿这才锁定目标。 主要是根据穆仙子无意中透露的消息，春玲的师父是东海龙王的小太子，那必然是雄姿英发的少年人模样才是。 但春玲口中说的师父，自幼双目便盲，人过中年，早年间就在京城厮混，人称半仙，似乎的确是位能掐会算的神仙人物。 这半仙也很神秘，找他看相算命的人为数不少，可算完之后多是闭口不言，只说很准确。 他自己也常与人讲，天命无常，他只能粗略算出一种命数，也不是一定能作准，大家姑且听一听也便是了，不用太当真。 可他越是如此，信的人便越多。 这几年，这位盲半仙，在京城贵族圈子里，至少是一部分贵族圈子里，已经是个人尽皆知的人物。 也就是他这半仙身份敏感，皇室宗亲，尤其是皇子们都不敢沾，更不敢随意告诉皇帝，否则恐怕要闹出事端。 绣衣御史和护卫这边，迅速将消息传入宫中，皇帝沉默了片刻，目中一下子也是爆出无数的好奇。 奈何他这位永昌帝到底是个皇帝，不能像女儿一样，想蹭热闹，就高高兴兴地跑去蹭，他还是要顾忌身份，毕竟若是胡闹，明天御史们的吐沫星子都能埋了他。 他也只能装聋作哑，交代护卫听公主和穆仙子的便是。 盲半仙人就在芙蓉街的梧桐巷里住，护卫去时，一见古朴而仙气飘飘的环境，心中便存了几分敬意。 这样的半仙，想必什么都知道，所以也就很不必多说话。 “先生，九公主有请。” 盲半仙心里一跳，半是惊讶半是恐惧半是喜悦，居然这么早就和皇家打交道？也罢，早晚有这一日。 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九公主的所有资料。 果然，皇家的人别管男女，都有一肚子的野心，没野心的人也不会找他。 那九公主是自己找他，还是为了四皇子？ 若是为四皇子，未免太急切了些，四皇子今年才十岁，不辨贤愚，如今能争个什么。 心中无数念头长草，面上却云淡风轻，摆出一副一切了然的模样。 护卫们一看，心下更有底气，瞧瞧，果然料的不错，半仙什么不知道？ 半仙什么都知道，就这么跟着护卫来到了医馆前，‘见’到了九公主……‘见’到了穆青云……‘见’到了瘫成一团的春玲。 他双目是真的已盲，最多只能看到一点点模糊的影子，其它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除了眼睛，其它器官都很灵敏，刚到医馆大门，就听出来医馆里都有些什么人。 春玲眼睛灼亮，凄厉地喊：“师父，杀了她，你替我杀了她，我好痛啊，师父，救我，杀了她！” 她指着穆青云怒吼。 盲半仙：“……” 穆青云莫名其妙，看都没看盲半仙一眼：“来了？没有啊？哪儿呢？” 第651章 不退 穆青云眉头轻蹙，目光很随意地落在四方。 九公主身边的护卫们都是一脸懵。 盲半仙耳朵一向灵敏，虽然看不到却明显感觉到强烈的危机感。 对近来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穆仙子，他自然也听说过，还在现场听到过穆仙子与所谓的天上仙友的好戏，只是因为看不见，他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可能骗得过那么多人，连王孙公子都深信不疑，这位穆仙子的道行一定相当高，比他还要高得多。 一瞬间，盲半仙很清楚他根本就猜错了，有可能这一次要搅合进他不清楚底细的局面里。 十余年来在道上混饭吃，盲半仙大部分时候都在主导局面，但也偶尔会遇见突发状况，对这样的情况，他虽惊不慌，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凭他这一张嘴，什么坎儿过不了？ 春玲还在哭喊。 盲半仙徐徐一笑，叹道：“我虽算出杜娘子有一劫，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便应验了。” “杜娘子莫叫我师父，实在担当不起，且我们这一行也不好做，所谓五弊三缺犯其一，可不是闹着玩的。” 穆青云这才回头，看了一眼盲半仙，又看了看杜春玲，沉默半晌，哭笑不得：“这位娘子，他就是你师父？” 杜春玲怒目而视。 穆青云无奈：“那你还信口说他是青阳的师父？我再三确定过多少次你都不改口？” 说着，穆青云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也是我蠢。” 摇了摇头，穆青云手指从袖子里伸出，在虚空指指点点了几下，众人就见一道光亮照在杜春玲和盲半仙的身上。 两人头顶上顿时露出一团灰蒙蒙的雾气。 杜春玲是灰里透着一股浓郁的黑。 盲半仙倒是还好，只一团灰白色中间浮现出一道黑线。 周围所有看到的人，都不禁惊呼。 杜春玲的脸色刷一下雪白一片。 盲半仙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完全不懂到底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干脆低眉垂首，不言不语。 穆青云无奈：“还真都是没仙缘的普通人，下辈子能投人胎的可能，一个半成也无，一个三四成吧。” 这话，穆青云虽是忽悠，却也不全是。 她知道这个盲半仙，是京城有点名气的江湖骗子，前阵子打探女主王晓茹的消息时才知道，这人还给王晓茹算过命，他收费因人而异，忽悠人也是因人而异，总是顺着人的心思说话，大恶倒是没有，小错自是犯了不少。 这世上几乎不存在从不犯错的人，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穆青云倒也不至于多厌恶人家神棍。 说话间，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不远处街头，张瑞帆骑马带着十几个家丁呼啸而至。 张瑞帆一下马，看到爱妾瘫在地上脸色惨白，顿时六神无主，三步并作两步冲入门，眼见爱妾头上覆了一团黑，他吓了一跳，忙把斗篷脱下，一通挥舞，怒道：“什么东西，是谁装神弄鬼？” 围观的老百姓们：“……” 九公主啧啧称奇：“张瑞帆还真是，表里如一啊。” 他疼自家小妾，那是真疼爱，就连看到如此可怕的一幕，也没消了他对自家女人的情感。 杜春玲一下子好似喝了一大碗十全大补汤，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一把搂住张瑞帆，嚎哭道：“瑞郎，他们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什么仙子，根本就不知是哪里来的妖孽，故意戏弄我——” 九公主沉下脸，冷声道：“你可真敢想，好大的一张脸。” 杜春玲哭得不能自已：“我师父也胆小怕事，明明自己身份也尊贵，却要顺着旁人委曲求全，是，她男人是天上的战神，谁都不敢惹，她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戏弄旁人，就怎么戏弄。” 盲半仙：“……” 他脑子迅速开始转动，还没把当下的乱局理清楚，一团迷雾似的眼前，就仿佛有些许亮光出现，耳边传来阵阵惊呼。 盲半仙蹙眉，他知道，这又是所谓的天幕来了。 至今他都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戏法。 这些年混迹江湖，他学到不少手段，也了解不少耍戏法的门派，他还知道十几年前京城有法师号称能起死回生，身体断成两截，还能接起来，当然，都是戏法而已。 可到底两只眼都不管事，人家正儿八经的传承，不会传给一个瞎子，不传就不传，他也并不执着，但所有戏法都是人玩的，都有窍门，都有假的，这件事，他很清楚。 九公主并医馆内外的大夫和病人，还有路过的行人，却没有盲半仙的冷静理智，虽然很多人都不是 天幕拉开，漆黑的，燃烧了黑色火焰的土地上，摆着一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大锅。 青阳帝君披着一身金色铠甲，神色肃然，静静地看着穆青云。 他旁边神将打扮的年轻人，手忙脚乱地抓着一只一看就神气的大鸟，使劲往锅里塞。 只那大鸟翅膀十分有力，神将一时塞不进去，场面顿时僵持。 “帝君，帝君帮忙！” 青阳帝君的眉心跳了跳，清俊的面孔上不禁露出几分一言难尽，他迅速对穆青云道：“别说小泥鳅人还在南海当石头，你抓不到，就算抓到了，随你揉圆捏扁，爱怎么收拾怎么收拾，我才不退婚。” 穆青云蹙眉，张了张嘴。 青阳帝君迅速打断她：“昔年天均老祖在世，我便和你定了婚契，除非我死，否则此婚约天地为证，永世不改，你，你要是——算了，等我忙完咱们就成亲。” 穆青云无奈：“我是想说，金翅鸟也是鸟，你也不拔毛，也不清理内脏，想怎么吃？” 青阳帝君怔了怔，默默伸手抓住身边神将手中的鸟，蹲在一边开始拔毛。 一时间翎羽乱飞，一阵阵尖戾的鸣叫声刺耳。 天幕难得特别短暂，霎时间就消散，只剩下一片漆黑。 穆青云无奈，看着被张瑞帆抱在怀里的杜春玲：“你没事，疼两个月而已，对了，以后别整天瞎和东海的小太子拉关系，遇见我你不至于没命，东海那条老龙却是个小心眼，得罪了她，你这辈子过不去了，下辈子也是做鱼虾的命。” 第652章 钓鱼 张瑞帆的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气，可怀里抱着自己的爱妾，九公主坐在一边虎视眈眈，最重要的是，那天幕上的帝君，实在让人绝不敢违逆半分，他到底还是忍了下去。 “仙子教训的是，我回去会对春玲严加管教。” 他一句话吐出，几欲呕血。 春玲自从跟了他，他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让春玲受气，男人在外面拼命努力，要是还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挣来几分体面，那还算什么男人！ 可是这一回，他不能！ 张瑞帆抱着春玲出了医馆，压低声音耳语：“春玲啊，我们只能低头，只能低头了。” 九公主护送穆青云回庄子，穆青云坐在车上，就听外面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来来回回好多次，不由好笑。 不多时，九公主恼怒道：“张瑞帆脑袋里全是豆腐渣不成？” 他的小妾分明是自己找上门来找抽，闹成这般，不知道低调，竟然还口出怨言，真不像话。 看人家那位盲半仙，虽然说起来貌似他才是编瞎话，假扮战神师父的‘罪魁祸首’，可人家知道什么时候该低调，刚才老老实实不冒头，穆仙子便根本没在意，并不真与他计较。 杜春玲却是挨了几句狠的。 看张瑞帆的态度，明显是恨上穆仙子了。 九公主目送穆仙子的马车入了庄子，沉吟片刻，回头叮嘱身边的护卫：“你们去查查，咱们家的生意和张家有没有交集，有交集就快些断开。” “再问问亲戚们，尤其是镇北公府这边，总之，都离张家远一些。” 无论穆仙子表态不表态，张瑞帆既是这样的态度，明显要结仇，九公主就决定要做出个样子来。 她想了想，又不觉失笑，“我操哪门子心，能在京城站稳脚的人，难道会是傻子？” 至少她交往密切的亲朋故旧，个个都是人精。 张瑞帆以为自己含羞忍辱，也许还打着将来发达了要报仇的念头，却不知，从他得罪穆仙子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张家在京城的路，就已经成了一条泥泞不堪的小道，他再想爬上高位，除非他有太祖爷开天辟地的能力，否则，可拉倒吧。 或许是穆青云说的话多少有些骇人，这几日张瑞帆消停得很，并没有冒出来挑衅穆青云。 杜春玲更是安静至极。 以前各家的夫人们开个小宴，邀上三五好友小聚一番时，杜春玲经常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贸然登门，最近却是偃旗息鼓，没了消息。 张家是大家族，那张瑞帆既是宠妃的弟弟，还年纪轻轻就做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可谓前途无量，各大家族的人谁都不想闲来无事得罪个贵妃弟弟玩，杜春玲倚仗张瑞帆的势，随意搅合别人家的宴会，在那些当家的夫人面前说些怪诞言语，还没有敢随意怠慢，只能应付着。 人家都是正室，谁会真心和她这样的宠妾交好？只是没办法罢了，这回她倒了霉，好些时日不出现，所有人都挺高兴。 穆青云却是忙得很，没心思追看张、杜的八卦。她现在赚足了买乡村别墅的钱，说起来，这也有杜春玲的功劳。 就因为杜春玲的倾情奉献，之前战神出现的那一段小视频，影响力可是一点都不小。 当然，别墅钱是够了，想正儿八经地享受现代的网络电器，还差不少。 穆青云准备下一次剪一个重量级的大片，不过，太着急了也剪不好，这会儿，她还是先处理自家那些粮种的事。 这几天，朝廷经历了小心翼翼地试探，包括让周围的村民试探，小商小贩试探，最后里正还有德高望重的乡绅族老们试探，终于确定穆青云并不介意把她手里的那些能亩产千斤的小麦种子流出去，而且还很乐意。 消息一传出来，永昌帝连续三四日都晕晕乎乎，甚至飘到又开始想御驾亲征的事。 好在他也就是一时犯蠢，不久之前天幕之上，大明朝的某位大明战神，瓦剌留学生的例子还好好地摆在前面。 除了小麦，稻谷，红薯，玉米，所有的种子在众人眼里那就是当之无愧的仙种，虽然穆青云和庄户们说过，这不是什么仙种，是人间凡人们研究农学的成果。 穆青云还很认真地给大家粗略地解释了杂交的概念，各种图画类的农学书籍，也都明晃晃地挂在田间地头，让人低头不见，抬头就能见。 没办法，庄户们大部分都不识字，扫盲这种活，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其实一点都不简单。 穆青云拿大笔的奖励和荣誉吊着，还是有那么个把人，今天学明天忘，就是学不会。 好在他们一辈子都在地头上打转，种地种了一辈子，不识字大不了学新东西慢一点，倒是不耽误种粮食。 反正新粮种还要实验一番，也不是说种就马上种，本来就需要漫长的时间，穆青云庄子里也没都种她从商城里买回来的新粮种，就怕出现不适应，颗粒无收。 乡亲们慢慢识字，完全来得及。 穆青云 粮食这事朝廷愿意接手，穆青云犯了懒，整日一边在脑子里琢磨视频剪辑，一边带着夏荷和儿，朵儿几个丫头在吼泉山闲逛。 一时去钓鱼，一时去打猎，很能提神醒脑。 一入夏，京城热如蒸笼。 吼泉山上虽有温泉，可并不很热，反而凉爽宜人。 京城贵胄们也多喜欢到山上避暑，穆青云几日工夫，就偶遇了好几位王孙公子，在一众王孙公子里，最显眼的却是一介白身的苏行云，苏公子。 这日，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穆青云提着钓竿找了个清澈见底的小溪，支上桌子钓鱼。 有‘天道酬勤’在，她一向学什么都快。 钓鱼钓了半个月，就和人家一连钓了十几二十年的鱼佬们技术相差仿佛，不多时就十几条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鱼就上了钩，干脆收拾好，主仆几个高高兴兴地就烤鱼吃。 一条鱼刚熟，穆青云便听丛林深处有人说话，应该是几个游玩的学子。 “李兄这话可不对，你中意那小渔女，和你正儿八经地娶个大家闺秀有什么冲突？为这个违逆爹娘，可就是你不孝。” “是啊，李兄你可别胡闹，若你真喜欢那姑娘，等娶妻之后，正儿八经地纳她进门便是，到时候，伯父伯母岂会拦着你？何必现在与父母争执不下！” 第653章 深情 穆青云自来好听八卦，闲坐桌边，手里翻着鱼，听了一耳朵。 这是几个书生爬山爬累了，就在吼泉山溪涧旁边的凉亭坐着喝茶休息。 都是男人，却是三句话不离女人。 是说有个姓李的书生，去江南游历时得了时疫，病得要死时被一个小渔女给救了，他就留在小渔女家里养病，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处出了情义，李书生想娶小渔女为妻，家里人却不同意，非要他娶门当户对的邻居家的妹妹。 李书生见过邻家女，如果没有小渔女，他也不反对，毕竟他们这些书香门 但现在有了小渔女，李书生说什么也不愿意。 只是他笨嘴拙舌，被说得面红耳赤，也只是不停地摇头，说什么都不乐意。 “你们此言差矣，君子立世，为诚而已，岂能言而无信？李兄既与渔娘立下白首之约，就不能再娶邻家的千金，否则岂非是背信弃义？” 说话的正是那位苏行云，苏公子。 苏行云的声音拔得很高，穆青云不禁小小地揉了下耳朵，回头见夏荷几个一脸的感动，显然也听得清楚。 “这苏公子还真是个君子。” 夏荷低声道。 也不怪她对苏行云印象深刻，这位和自家小娘子颇有些缘分。 最近这段时日，夏荷与小娘子出门，遇见过苏公子好几次，就说三天前那一回，自家小娘子在吼泉山上放风筝，结果风筝线不小心断了，风筝落下来被苏公子捡到，特意爬了半天山，一身狼狈地给送回来。 夏荷叹了声，“苏公子真可怜。” 谁都看得出，他倾慕小娘子。 可自家小娘子是天上的神仙降凡尘，他这样的普通人，别管多努力都够不着，这就是水中捞月，不过幻影罢了。 苏行云的声音里也仿佛透露出一股怅然若失，让人听得心里酸楚。 “苏公子这是想到了自己吧，你是一颗心都在向那明月，可惜啊，咱们都是肉体凡胎，想够明月哪有那么容易？” 苏行云沉默半晌，冷静道：“我这一生，只此一颗真心，若是明月不肯入我怀，也不过是孤独一世而已。” 一众公子都沉默。 夏荷忍不住双目微红，偷偷去看自家小娘子。 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若是有男人如此倾慕自己，她必然要感动不已，想必小娘子此时也心潮澎湃吧。 穆青云是挺心潮澎湃的，她很想知道，苏行云到底想做什么，要说一见钟情，她可不信。 她不清楚原身是不是真对苏行云有所谓的一饭之恩，可在这剧情里，主角是安国侯现任夫人王晓茹，原身属于炮灰类的角色，她身上即将要发生的，通常都不会是好事。 其实，苏行云也有些不安。 刚才他说的每一个字，应该都已经入了穆青云的耳朵，他这样的表现，足以打动任何一个女人。 只是，对方可有个在天上做战神的未婚夫。 “那也没什么，高高在上的神仙，怎会同我计较？若是真计较，那岂不是说，战神他老人家输给了我？” 他没听过有哪个神仙会下凡伤人，所以他不是一点赢面都没有。 对穆青云，他势在必得，无论他喜欢还是不喜欢，他答应恩人的事就必须做到，君子一诺，九死无悔。 不过，这个穆青云穆仙子，的确是有点棘手 他从开始读书，就觉得女人很好对付，只要对她们温柔体贴一点，做出一副心里只有她们，满腔真情的模样，大部分女人便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眼里心里都是他，为了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苏行云有过好些个女人，每个女人都对他死心塌地，哪怕是最后这些女人含泪嫁给别人，心里想的念的，也是苏行云。 仙子又如何？ 这仙子之前还差点给安国侯做小妾，既然是女人，就不可能不思凡，她不思凡，她下凡做什么？ 苏行云猜测，穆仙子下凡，就是贪恋凡尘，她大约和某些个大家闺秀，名门千金一样，就是认为天规森严，不得自由，这才下了凡，既如此，怎能不放纵肆意一回，享受这人间的情爱？ 他很愿意向穆仙子献一献殷勤。 一连数日，苏公子总是各种巧合地出现在穆青云身边，夏荷几个私底下都有点发愁，总感觉苏公子和她们家小娘子有点莫名其妙的缘分在，这可不好，实在让人不安。 好在夏荷仔细观察，她家小娘子竟有一副铁石心肠，任凭那苏公子千般情意，愣是全然无知的样子。 夏荷叹了口气，回头一看，自家小娘子正坐在庄子门口喂猫。 穆青云把猫食一点点分开，家里这狸猫娘仨，姥姥爱吃半熟的鱼，连汤一起喝。 小孙女爱吃虾和鸡胸肉，要干一点，只留一点点的汤底。 狸猫妈妈最佛系，不挑嘴，什么都吃。 其它猫咪们也都各有喜好，穆青云一边和它们聊天，一边给它们准备各自爱吃的口粮，几只小猫悠悠哉哉地甩着尾巴，还很乐意分享，彼此时不时地交换食盆，完全不见外。 以后她的别墅，要在院子里给这些猫猫们也搭个豪华大别墅，每天都和毛茸茸们在一起的生活实在很美好。 尤其是小猫咪们的消息十分灵通。 这会儿，那位苏行云苏公子正给王晓茹煎茶，他手艺意外的很好，也十分用心。 王晓茹喝得却是没滋没味，心不在焉。 “夫人，您放心吧，只要那位穆小娘子同我成亲，天上那位，绝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苏行云道，“那个战神是什么模样，我也仔细观察过，那是天之骄子，从不吃亏，骄傲的很，他肯定是那种极度追求完美的人，他的妻子，自然也必须完美无瑕。” 王晓茹蹙眉，犹豫道：“其实我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说穆仙子一定会来害我，是我胆子太小了，要不然，我躲着她一些便是。” “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既然是威胁，肯定要尽早铲除掉才是。” 苏行云莞尔，“夫人放心，我会做个千古第一的好丈夫，深情人，不会出纰漏的。” 第654章 动作 穆青云叹了声，顺手把挨着她的小腿蹭来蹭去的小猫提溜起来抱在怀里，从头到脚地慢慢揉搓。 她真有点想试试那位想当千古 假的也很有趣。 奈何赚钱比男人重要，她不想赌世人知道她是恋爱脑之后，再看天幕会不会心情受到影响，时不时出戏一下，真如此，就影响赚钱了。 再说，对方是个骗子，若是她真和他演戏，那他肯定能得到特别多的好处。 “助长诈骗行径，不妥。” 要是让这个苏行云把事做成，也许之后会有无数人争相效仿，哪怕只是可能会有一些识人不清的小娘子被害，也让人恨。 不过，穆青云也不急着戳穿他，暂且观察观察，看这位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人都喜欢八卦，比起那些正经事，显然绯闻的关注度会更高，说不得还能借此机会再赚一笔，也给这天底下的虚伪之人一个教训。 穆青云也没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八卦上，这边忙着给朝廷供应新粮种，那位永昌帝大概觉得有天幕在，他也没办法把穆青云的功劳给藏起来，干脆就大张旗鼓地宣扬了出去。 永昌帝还特意举办了盛大的祭天大典，感谢天降祥瑞，得此粮种，庇护百姓，还给穆青云加了封号，元妙真尊。 之前小半个吼泉山都给了她，现在又在周围给她两个县作为封地。 穆青云：“……” 也行吧，没有人会嫌弃钱多，哪怕她现在确实衣食无忧，绝对不会缺钱。 足足半月下来，苏行云时常在吼泉山出没，与周围村子的村民们渐渐熟悉，他自己尤其自来熟，穆青云遇见过他两次，观他言行举止，简直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庄子的自己人。 “今儿我在阿牛哥的面摊上瞧见苏公子了，他给阿牛哥，还有小英画了好几幅画，小英高兴得很，和她娘显摆了半天呢。” 穆青云有些无奈：“看来这位苏公子还挺多才多艺。” “可不是。” 穆青云看了看一脸得意的小丫头朵儿，不由无奈。 夏荷几个丫鬟不自觉在她面前，竟开始说起苏行云的好话来。 这些小丫头当然不可能希望自己同那个姓苏的真有些什么，穆青云相信，一旦她流露出那样的情绪，夏荷先要炸了，肯定得愁得偷偷去哭，可小丫头们毕竟年轻，就算是夏荷，说在安国侯府有些历练，实际上也是做了多年的副小姐，哪里是苏行云这样人的对手。 这回的事，让她们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穆青云又不是正儿八经的本时代的人，她很难把别人当下人看，和家里的丫头们相处得久了，是真有感情，盼着她们一辈子顺顺利利。 虽说她也希望她们一辈子都天真可爱，不要遇见逼着她们长大的波折，奈何眼下这样的世道，她所想的那些根本不可能。 这里毕竟不是后世。 就算是后世的女孩子，难道就真能在蜜罐里一放一辈子？别说女子，男子也做不到。 人在这世上，总归都要历练，最多也就是早点晚点，顺利些不大顺的区别。 穆青云如今还在，夏荷她们年纪也小，碰壁撞墙，都有她兜底，倒是无妨。 一念及此，穆青云每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凡遇到苏行云，也只当是熟悉的陌生人，从来都是公事公办，不曾表现出半点小女儿的情思。 有好几次，苏行云羞红着脸，欲言又止地偷偷看穆青云。 偏偏每次偷看都要被人发现，一被发现，脸上就更红，连脖子耳朵根都是红的。 夏荷在穆青云面前还遮掩着，什么都不说，和儿，朵儿几个凑在一处，却不禁感叹：“苏公子也真是可怜。” 穆青云只奇怪一点，这人的脸红，难道真能控制不成？ 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给憋红了脸的？ 穆青云在自家庄子的凉亭里，看到受伤的小鸽子，还有鸽子脖子上的铭牌时，就知道苏行云这个人，恐怕有点急躁，要按奈不住，想出大招。 受伤的小鸽子，她也没趁人之危，捡去炖汤。 主要是喝鸽子汤需要精选品种，这类又不是肉鸽，不适合炖，干脆就送给村里喜欢养鸽子的孙大爷养着玩，若有人来要，给人家便是，若是没人要，自己驯养也是个乐趣。 苏行云：“……” 他这回算是真见识到了，什么叫油盐不进。 大概是仙子无论天上地下，都养在深闺，特别单纯，还没开窍。 苏行云深吸了口气，到了这会儿，越是如此，他还真就越觉得有意思，太没有挑战的游戏，反而无趣，越是难搞定的目标，拿下之后才越有成就感。 夏日的吼泉山，绿树荫浓，泉水滚滚，是个乘凉的好地处。 这日，穆青云照例带着几个小丫头去钓鱼，正钓着，就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回头一看，正看到有两条三角脑袋斑纹的蛇在树枝底下盘桓。 她眨了眨眼，也不惊动几个小丫头，很随意地抽出一条鱼线，只她还没动，便听旁边传来急促的呼声：“仙子！” 穆青云没回头，鱼线一甩，一下便卷起毒蛇，这时，背后一阵风声，她略一侧身，苏行云就疯了似的扑过来啪嗒摔倒在地，正好和那条毒蛇眼对眼。 苏行云心里狂跳，脸色惨白，却是一咬牙站起身，一边心焦地上下打量穆青云，一边急声问：“仙子，你，你可有伤到？” 夏荷和几个丫头这才回神，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苏公子不苏公子，一下子涌到穆青云身边，把苏行云撞得一趔趄，握住自家小娘子的胳膊，吧嗒吧嗒直掉眼泪。 穆青云失笑，把蛇打了个结，往背篓里一塞：“无妨，别怕别怕，这小毒蛇是看我今儿收获不好，主动给我送业绩呢，蛇毒可是好东西，用好了能治病，回头送给那个游方郎中，他那里肯定用得上。” 先安抚了丫鬟们，穆青云才对苏行云点点头：“这位公子眼力倒好，有我挡着竟还看得到蛇。” 不等苏行云说话，她就转身叫上吓坏了的丫鬟们施施然走人。 第655章 时机 苏行云怔怔地看着被一群小丫鬟簇拥而去的穆青云，几乎要撑不住他这深情的皮相，差点骂出口。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如他这般斯文俊美的小郎君，都愿意舍命相救了，怎么还能无视至此？ 就算是皇帝被护卫救，那也要勉励几句的吧。 苏行云目光闪烁：“罢了。” 穆青云怎么想，现在并不要紧，重要的是战神知道这件事会很介意，他那样的身份，这门亲事必然不成。 至于穆青云的芳心，若是一时不行也无妨，只要纠缠得足够深，她想撕都撕不开，迟早有一日，自己能得偿所愿。 苏行云自认为很懂女人心，也见识过名门淑媛，天底下大部分的女人都不怎么能经得起痴缠，剩下的那部分，则需要点心思的痴缠，穆青云恐怕就是后一种，不过，她也值得自己费些心血。 夏日渐浓，京城四处，街头巷尾的老百姓们都开始穿起了短衫，那些并不在乎规矩的寻常男女，连裤腿都比往日要短上一截。 吼泉山倒还是一切如故。 这日，夏荷打发了来送冰的齐婆婆，回屋替自家小娘子手忙脚乱地摆冰盘。 噼里啪啦。 儿和朵儿惊讶地见夏荷竟把整盘冰都给打翻在地，盘子更是碎成了无数片，登时吓了一跳。 穆青云就笑：“碎碎平安，夏荷别捡了，仔细扎到手，拿扫帚来，扫一扫就是。” 儿和朵儿忙去收拾，一边却是犯起嘀咕：“夏荷姐姐竟还会出这样的差错？”夏荷在侯府这些年，从来谨小慎微，一丁点的差错都没出过，老夫人时常说她稳重，若非如此，她一个外来的也不能力压一众家生子得了老夫人的信任。 夏荷面上露出一抹焦虑，偷眼看了看小娘子，压低声音道：“最近你们可听到什么风声？” 儿、朵儿对视一眼：“是说有村民给咱们小娘子立庙的事？之前请牛爷爷去劝解过了。” 夏荷摇了摇头，叹道：“我是说，苏行云！！也不知道是哪个碎嘴的胡咧咧，说什么苏公子英雄救美，咱们家小娘子一见倾心，二人于吼泉山上定了情，这就要成亲了。” 儿、朵儿：“！！” 两个小丫头脑子里嗡地一声响，慌得围着穆青云团团转。 穆青云失笑：“别紧张。” 这怎么可能不紧张？ “战神会不会生气？他老人家若听见这个，肯定要生气了。” 夏荷心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甚至连弄死苏行云的心思都动了动。 她冷静下来，心道，这也不算难，苏行云如今没有功名，一介书生，只要做得隐蔽，只要弄死他，再把流言蜚语打压下去，弄出些别的八卦，很快就没人再胡乱传这些东西。 “原来还有这样的流言，很有意思嘛。” 穆青云笑起来。 夏荷：“小娘子！！” 穆青云勾了勾唇，她一眼看出小丫头的想法，也不禁咋舌，随即又有一丁点的难过。 夏荷外柔内刚，可就这么一个刚毅的姑娘，在这样的时代遇见这种事，竟然还是会吓成这样。 这不能怪她。 皇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有几个是真没出息的？他们中不乏厉害角色，聪明有能力，但仍旧怕皇帝，怕妃子，为什么？因为对方一句话就能夺走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身处阶级固化，等级分明的封建时代，很多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是身不由己，他们只有那窄窄的一条路，除了这条路，根本无路可走，他们自然会担心很多东西，害怕很多东西。 穆青云如今人就在这样的时代，接触这些人接触得越多，反而越不敢随意乱教他们。 不过，她还是想告诉夏荷，告诉儿、朵儿，告诉所有人，这人世间目前的礼教规矩，并不是理所当然，亘古不变。 在或许有些遥远的某些地方，存在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 她现在想告诉夏荷，以及那些传各种流言，理所当然地认为弄出桃色绯闻就能害了自己的那些人，于那高高在上的，他们认为是仙境的地方，仙子并不会因为所谓的流言蜚语而担忧。 穆青云忽然想到她刚到这个副本的 也应该解释解释其中的‘误会’了。 现在只等一个更好，更自然的时机。 夏日山间，微风袭来，穆青云晌午歇了个午觉，刚起来就听门房说，那位苏公子，苏行云到访。 夏荷登时警惕，目露凶光。 穆青云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之前夏荷这几个丫头还嘀嘀咕咕地觉得苏公子是个君子，就是有点可怜，如今却‘迁怒’的厉害，每日想起来，就要背着她骂上好几句。 在这些小丫头眼里，苏行云就是要毁了自家主人的大祸害。 主人若是不得好，她们能好得了？自是恨得要命。 夏荷连忙道：“通报个什么，我们小娘子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穆青云失笑：“无妨，无妨，请苏公子进来吧，咱们瞧瞧他想做什么。” 夏荷、儿、朵儿：“……” 苏行云一步一顿地从石径上行来，之前穆青云每次见到他，他都体面，整洁，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今天他出现在庄子里，整个人却有些黯淡，一见穆青云，便躬身行礼致歉：“都怪行云之前不知道避忌，冒犯了仙子，这才闹得京城里有这些流言蜚语，全是行云的过错。” 一众丫鬟听他道歉，目中的凶光总算稍稍消散了些许。 只有夏荷，仍是咬牙切齿——这人既知道冒犯，怎么不赶紧滚蛋！ 苏行云深吸了口气：“我不知该如何补偿仙子，只是，若战神因此迁怒仙子，行云虽是一介凡夫俗子，可我拼去性命，也要护着仙子。” 穆青云一扬眉，一下子笑起来。 刹那间，半空中也传来一声冷笑。 苏行云顿时背后发麻，眉心狂跳，这声音，分明是那位战神！ 怎会如此？怎么会这么巧？ 他一下子六神无主，极力镇定，才控制住了身体的抖动。 第656章 误会 穆青云漫不经心地抬头看，神色平静。 山庄里夏荷等一众丫鬟，本能地走到她身边站好，神色紧张。 阳光映照下，天边倏然亮起金光，一道天幕横贯了大半个吼泉山。 青阳帝君今日没有穿他那身金甲，而是一袭青衫，头戴小巧的银冠，卓然而立，虽少了几分杀气，却不减半分风采。 此时正值盛夏时节，吼泉山上许多避暑的游人，还有行宫附近的王孙贵胄，都在 自从天幕出现在京城以来，所有天幕出现的地方都有人值守，也时常人群汇聚，吼泉山更是重中之重。 天幕金光一起，不少人 田垄边上耕作的农妇农妇，连忙跪下来拜见，行宫处，永昌帝正和棋待诏宋泽下棋，这会儿也没了落子的心思，忙在内侍搬来的软椅上坐下，却是微微蹙眉，低声呢喃：“青阳帝君今日有点怪。” 他好似刻意打扮过了，头发都梳得很是齐整，小小的发冠上坠的流苏也是很精致，很漂亮。 这位青阳帝君之前出场都是在战场之上，瞧着不能说完全不修边幅，但也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狼狈。 今日的他，却是面容光洁，甚至瞧着都年轻了好几岁，衣衫素雅，并不奢华，唯有头上的小银冠点缀了一抹亮色，可他这样一位帝君，穿着这样低调内敛的服饰，肯定是他精挑细选过才选定的。 一片金光中，青阳帝君盯了那位苏公子，苏行云两眼，却冲穆青云道：“阿青莫信这人的鬼话，他家在你那凡间世界，大熙的南宁县，家中有一寡母，本还有一个童养媳，后为了读书买笔墨，这童养媳被他们一家卖去了楼，此人则与本村邻家张氏女定亲，哄得张氏女日日做绣活，熬坏了眼睛供他读书，他考上秀才，便对张氏女说，他娘亲反对她们二人的亲事，又借机攀上了本地乡绅家的小娘子，哄得那小娘子盗取家里财物送他上京。” “这一路上，此人骗的女子足有一掌之数，根本就是个脂粉堆里骗吃骗喝的混账。” 庄子内外，无数人愕然不已。 苏行云心中又惊又惧，没想到这位战神居然还真调查自己，而且查得如此清楚。 他心中只觉得十二分的违和——为什么？ 天上这位天之骄子的战神，为什么会关心人间小小的自己。 苏行云惊惧之下，极力镇定，他很清楚，越是此等时候，越不能慌乱，只在面上做出一副无奈忍辱的表情，急声道：“战神容禀，童养媳之事，的确有之，只是小子与环儿只有兄妹之情，并无旁的情分，唉，也是可怜环儿，为了小子能读书，竟松口答应去自卖自身，也是，也是小子无能无用，上又有母亲做主，实在不敢做违背母亲之事。” “与张小娘子订婚，实乃父母之命，但后来母亲听信了算命先生之言，说我二人八字相冲，非要退亲，唉，我们二人其实也不曾有过太多接触，说是定亲，也只是两家口头约定罢了，总归缘分太浅。” “至于战神殿下所言的其他小娘子，我与她们只是君子之交罢了，还请殿下不要误会——” 轰隆隆！ 苏行云话音未落，天上忽劈下一道闪电，正砸在他脚面前，他登时吓得扑通一声跌在地上，脸色煞白，勉力强撑的镇定一下子就溃散了，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起来。 夏荷等人也心惊，只觉得身上发冷。 行宫中，从皇帝到大臣，神色间都带出些许凝重。 永昌帝更是有些后悔，当时这个苏行云一出现，他就该把人按住，万一那个战神生气伤了穆仙子该如何？更麻烦的是，这位会不会迁怒大熙？ 青阳帝君的确是满面严肃，神情凝重：“阿青你看清楚，这样一个人，值得你喜欢吗？你真不顾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就为了这么一个人要与我退婚？” 众人：“！！” 事态核心位置的穆青云，反而是所有人里最放松的一个。 “你可真麻烦。” 穆青云抬头盯着天幕，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青阳，我不怎么认得这位苏行云苏公子，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都同我无关。我要和你退婚，自然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情分已经不是男女之情，现在顶多算朋友。” 夏荷默默走到自家小娘子身后，随时准备扑过去救主。 永昌帝连忙起身，使了个眼色，肖龙肖统领顿时领着禁军侍卫们一拥而上，把他架起来往车上一塞，立时上了山路狂奔而去。 禁军们实在担心，战神一生气，再把吼泉山给炸了。 天幕上却安静下来，青阳帝君忽然就开始哽咽，先是眼眶红了，接着鼻头也微红，泪珠在眼眶开始咕噜。 众人：“……” 永昌帝赶紧叫停了车，从车窗里探头出去看。 青阳帝君落着泪道：“当年你在众仙友之中选了我，我们可是自由恋爱，是你认真做了选择，才选我的，可这才多少年，你就不喜欢了？” 穆青云无奈：“青阳，那都是一万三千年前的事，你喜欢一个人，能持续一万多年？” “我就是！” “很抱歉，我不是。” 穆青云叹气，“若是咱们在天道下结为道侣，也许如今我们二人已顺利从情人变成亲人，海枯石烂，生生世世，自不分离，可阴差阳错，你我二人都经了几度轮回，万年来聚少离多，始终不曾成亲，如今感情是自然而然地淡了，如此我还要与你成亲，才是对不住你。” 吼泉山上下顿时一片寂静。 只见天幕上很多仙人探头探脑，还有人远远地喊：“阿青，你且看看我。” 众人：“……” 肖龙也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天幕 他觉得，自己对当时的情况可能有一点误会。 天幕初次开，是安国侯府纳妾那日。 当时天上仙子们奔走相告，青云仙子的朋友更是着急得很，他事后觉得，这些朋友也许很担心战神生气，为青云仙子忧虑。 现在看来，那只是因为她们担心自己的朋友，在没有记忆之时受辱，并非担心青云仙子在凡间嫁给别人，会见怪于战神。 肖龙，或者说所有看到天幕之人，此刻都有一种感觉，似乎只要是出自青云仙子真实的意愿，她当然可以在凡间做任何事。 别说喜欢一个人，嫁给一个人，就算她想嫁给春风，嫁给秋月，未曾违背律法道德，那谁都管不着，也不会去管。 第657章 意 青阳帝君气鼓鼓地一挥衣袖，像赶苍蝇一样把身边一群小仙赶得四处乱窜。 穆青云顿时笑起来：“祁南仙君，你说的这话，我可要原翻不动地说给瑶池的那位小公主听的。” 天幕之上顿时激起一团混乱，一群小仙子瞬间散开，四处乱飞。 刚才插口的声音也不似一开始那么兴奋，反而带出些无奈：“千万别，我的好阿青，我就是开开玩笑，你和青阳有话慢慢说，我不捣乱就是，走了走了。” 天幕上顿时清静了许多。 青阳泄了气，慢吞吞坐下来，长叹了一声，一脸的无可奈何，眼巴巴地看着穆青云，只是不肯松口，小声道：“待魔族事了，我们都清闲下来，再慢慢谈恋爱，早晚能把感情重新拾起来的，何必这么快就要分手？现在天界也学那些二十一世纪的凡间，仙娥们都讲究自由恋爱，不兴包办婚姻，咱们当初可是正儿八经的自由恋爱，总不能感情还没有那几个包办的好。” 战神就戳在天幕上，絮絮叨叨个不停。 庄子里上下人等都缓过劲，也不那么害怕了。 很明显，自家小娘子要退亲的事，在天上这些神仙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唔，当然，这位战神瞧着是挺难过，可他也没有大发雷霆，没有动辄喊打喊杀，啊，除了对那不怀好意的苏行云生了怒气。 夏荷悄悄给自家小娘子倒了杯茶，实在是小娘子温柔细致地安抚那位战神，说了一大车的话，怕是要口干舌燥的。 从晌午，一直到太阳西落。 穆青云心平气和地同青阳帝君说了一车的话，总算暂得了个承诺，婚约的事暂且不提，也把垂头丧气的青阳帝君送走。 “夏荷，快给我再倒杯茶，我看青阳也别叫什么战神了，说他是舌辩之神，天地人三界都没人能反驳，实在是难缠的厉害。” 穆青云叹了口气，“我一开始想捉住那小泥鳅再和青阳谈判，就是怕了他这个啰嗦劲。” 夏荷：“……” 她实在弄不明白，自家小娘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大概这就是仙凡有别？ 无论如何，庄子里所有人都放松下来，整个吼泉山再不似之前那样暗潮汹涌，行宫那边，永昌帝君臣们也松了口气。 京城不少在吼泉山上避暑的贵女，看到青云仙子竟是如此洒脱自在，在情爱上的观点竟是这般自由，心中却是有所触动。 大熙朝的礼教规矩，比起前朝来算是较为严苛的，虽然还没到动辄得咎的地步，可女子在世上生存，确实比男人难得多。 尤其是女子婚嫁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底下亘古不变的道理，嫁给一个人，就像投胎，多是盲婚哑嫁，在被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嫁的是谁，一辈子喜怒哀乐都系于这个人的身上，生死祸福，也都交给了这样一个陌生人。 男子也一样。 不过男子到底还是要好些，他们婚姻不如意，就把精力用到事业上去，也能去寻如意的红颜知己。 现如今那些大型青楼出来的魁，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男人们不能和妻子谈的那些东西，倒能和魁们说一说。 仔细想来，何其荒唐？ 可多少年来都是如此，这样荒唐的事，已经变得理所当然。 “阿爹，我，我不想嫁给表哥。” 京城户部崔侍郎家的千金，崔爱莲自从看到天幕上青阳帝君和青云仙子的恩怨，心里就和长了草一样，终于不知哪里来了勇气和冲动，跑到崔侍郎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思。 崔侍郎：“……” 他简直要愁死了！ 崔家和许家门当户对，许家又是夫人的娘家，他家这个单纯天真的小丫头嫁回去，里里外外的都是熟人，又有什么不好？ 要他说，都是那个青云仙子带坏了女儿。 女孩儿们在家娇养，个个单纯，她们知道些什么，青云仙子自己倒是痛快自在了，这般口无遮拦，不知让多少小女儿们心思浮动。 崔侍郎嘀咕归嘀咕，却也不肯出去说嘴，得罪了天上的仙子，于他们可没什么好处。 虽说崔家的千金生出些念想，但目前大部分世家贵族的千金，却也只是心情略有些复杂，一切就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她们不是天上的仙娥，这世上的规矩固然严苛，可她们心里明白，她们没有谋生的能力，这些礼仪规矩，既是束缚，也是保护，要是没了这些，她们的下场恐怕会更凄惨。 穆青云自然也不是指着自己展露展露新的世界，新的观点，就立竿见影，大熙朝的街道上就到处都是女子出没的身影，要真这般，她恐怕要先焦头烂额，努力想办法控制形势。 她剪的这一系列的小视频还没放完，这戏瘾自然也还远没过去。 之前的视频，主要是冲着苏行云去的。 青阳帝君扎扎实实地把苏行云的脸皮揭下去一层，穆青云全然不在意，永昌帝派出人仔细查过，当即就下了御旨，叱责这苏行云品行不端，不许他再科考。 苏行云钻营了这些年，尝到了甜头后一次又一次利用女子牟利，想要的还不就是一朝金榜题名，从此改换门楣？ 这下彻底绝了他的念头，比杀了他，恐怕更让他难受。 不过，这人也算得上性情坚忍，居然还有那么一股子蟑螂的劲头，怎么都打不死的样子。 夏荷还好，儿和朵儿简直要烦死了。 想想看，两个丫头担负着给自家小娘子挑泉水的重任，每日天蒙蒙亮便起身，结果一出门，眼前就冒出个乌漆嘛黑，灰蒙蒙的东西，不吓一跳才怪。 “晦气！” 朵儿把挑来的泉水放到厨房，还是没忍住，怒斥了句。 “他又来了？” 夏荷也是无奈，刚想说话，天上又是一道金光。 庄子里丫鬟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只有空的抬头向半空中看。 这连着十来日，每天都有仙人过来与自家小娘子说话，他们这些下人也从一开始的激动不已，变得习以为常。 今天来的倒不是凑热闹的男仙，而是她们小娘子的好友，神君司命。 第658章 历劫 司命神君瞧着和庄子上最爱八卦的那几个好似也差不多，都是一脸八卦样。 “阿青，你当真与青阳战神分了？” 司命神君啧啧称奇，“这可真想不到，我记得那年，青阳，鸿铭，祁南，你，还有瑶池的那两位小公主，情分可是不一般，尤其是你和青阳，当时很多长辈都觉得你们在胡闹，根本不合适，结果一场恋爱谈得天地动容，直接拉高了后头几千年来，小仙们的择偶标准。” “唉，真不怪月老总说日子不好过，连你和青阳都难白头到老，人间的红线自然越来越难牵。” 穆青云翻了个白眼，喝茶都觉得茶水不香。 “这锅我可不背。” “是，是，我们阿青就是平平常常分个手，不是什么新鲜事，来来，不说这些男人，说说你们月华宫吧。” 司命神君笑道。 夏荷忙完手头的事，赶紧叫了几个丫头坐在一边，高高兴兴地听司命神君和自家小娘子唠嗑。 这几日，她们这群小丫头也见惯了天上的神仙们，惧怕基本上都没了，实在是这些神仙虽然各有各的性格，但是言谈举止都很和气，还很幽默风趣，瞧着一点都不可怕。 而且大家是真的特别好奇，想知道天上的，还有其它世界的那些八卦故事，这可比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要有意思。 所有神仙里面，司命神君知道的最多，说的最有趣，他们也最爱听。 “你们月华宫的司农小仙百草，她前阵子被点了名，去凡间历劫，你也知道的，小仙历劫，多多少少要给安排些劫难，我们司命殿这边，给她安排得是因缘劫，每次因缘，都不能是好因缘。” 夏荷等人悚然而惊，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若真是赶上‘因缘劫’，那确实太可怕了。 “如今你们家小百草历劫回来了，结果去参加考核，负责核查的那几个查来查去，都看不出她有一丁点历劫的样子，报告自然就被打回了我们司命殿，可把我家那老头愁得，脸都绿了好几天。” 司命神君神神秘秘地问，“你猜猜，到底怎么回事？” 穆青云眨了眨眼：“小百草去了哪个人间界？” 司命神君一下子笑起来：“看来真蒙不了阿青，她去的是某个科技世界的二十一世纪，按照一般的规矩，小百草既然是姻缘劫不顺，在别的方面自然就顺一些，尤其是智商，相当不错。” “这小丫头一出生身体健康，家庭和睦，脑子聪明，顺顺当当地读小学，初中，高中，又考上了名牌大学，学的虽然是文科财会，但一路本硕连读，毕业考上公务员，在某市市政府的财政部门工作。” “唉，我们给她安排了三段糟糕的姻缘， “ “小百草可伤心呢，伤心了足足半个小时，她领导来了电话，给她加了好些担子，唉，她就实在挤不出眼泪了，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上，等一系列的工作做完，男方长什么模样，小百草都已经快要不记得，哪还有力气伤心？” “到了 司命神君吐出口气，伸手一招，卷来一片云霞，调整了下自己的座椅，叹道，“我感觉这算是姻缘劫完成，可咱们的核查人员根本不认，非说你们月华宫那位小百草离个婚也就和得了场风寒感冒一样，难受都没难受过七天，该干什么干什么，脱离了家庭，工作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她评了先进，在工作方面尽善尽美，十分优秀，虽然去世的早，最后牺牲在工作岗位上，可国家给开的追悼会，办的后事，也算值得。” “人家怎么都不承认她这是历劫去了，好歹也还赚了不少功德回来，不算特别亏。” 穆青云一边听一边笑，一边还有些向往：“凡尘历练，还是去二十一世纪好，女子也能出门工作，也能有理想，有梦想，生活独立，婚姻自然也能自主，分手啊，离婚啊，都不算事。” 吼泉山上，无数人听司命神君讲女仙百草的故事。 许多女孩儿都情不自禁地感叹，怪不得天上的女仙们自由自在，人家和男子一般，都有本身的职责，都要出去工作，自己养活自己，怎么可能不自在？ 不只是天上，好像凡间也有某些世界女子能去读书学习，能出门工作，听那意思，还成就极高。 整个吼泉山，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沉默。 “闺女，你听见了吧，不能事事都听神仙的，我早说过，人家是神仙，人家过的日子，和咱们这些普通凡人不一样。” 好些当爹的，之前就觉得家里的女儿被天幕教坏了，如今赶紧叮咛，生怕自家闺女走了歪路。 穆青云多少能猜到所有看过天幕之人的想法，但她至少告诉京城所有的女人，女人不是天生就应该卑弱。 现在所有捆在女人身上的枷锁，只是当下的无可奈何。 也许在某一天，某一个时刻，世界会变化，女子们有朝一日，也能拥有和男子一样的自由。 穆青云也不清楚这算不算一点火种，又能有多大的作用，她也不过是想做就做而已。 视频总归是要剪出来放映的，放一点自己感觉有趣又有用的内容，不也很好？ 第659章 神迹 穆青云同‘天幕上的司命神君’说了半天话，看了眼系统商城，手指轻点了几下。 司命神君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阿青你等一会儿，我有好东西要给你。” 说话间，司命神君眨眼间就消失在云层间。 穆青云：“……” 夏荷带着儿，朵儿，连忙收拾桌子，又给穆青云上了一壶茶，却是忍不住凑上前，小声追着穆青云问些天宫的事。 之前这群小丫头对此都十分谨慎，从来不问自家小娘子什么。 夏荷总觉得自己在侯府学到的那些规矩，这短短的时间就让自家小娘子给惯的损伤了四五成。 好在她见过无数教训得到的谨慎，到底还在骨子里。 她们家小娘子瞧着是好说话，可实际上谁尽职尽责，谨慎稳重，谁偷奸耍滑，人家门清，不动声色地就把奖惩安排得人人信服。 光是这一点，庄子内外，谁敢糊弄她们小娘子？ 夏荷都感觉自家小娘子实在高深莫测的很。 小丫头们围着穆青云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话，穆青云一心二用，一点都没让小丫头看出她心不在焉。 很快，大家就知道天界的女仙地位都很高，王母与玉帝拥有同等的权限，管理天界各项事务，只是分工略有不同。 神仙们多各司其职，也有很多散仙，身上未曾担负要职，只是在天界有事时接受征召而已，平时就四处游玩，时常去往各方小世界游历，不过天界的规矩严，这些散仙下凡，也要遵循各个小世界的天道秩序，不可妄动法力，通常不会惊动凡人。 天界的女仙，在数量上较男仙稍微少一些，但也没少出太多，高端战力上相差无几。 她们也是此刻才知，自家看着人畜无害的小娘子，身为天界月华宫宫主，与青阳帝君的地位相当，也是一位正儿八经的女君。 夏荷感叹：“咱们女子，果然要能出得了门，赚得来钱，能养活得了自己，这才行。” 儿、朵儿都不说话。 其实，家里阿娘做得一手好绣活，也能赚钱，可年轻时在家，连吃饭都不能上桌，公婆管得严，手里每一文都要交上去，也就是两个哥哥长大了，阿娘的日子才过得稍微舒服些。 “乡亲们都是有田才能活着，这下地做农活，女子的确是差得多，男人天生力气大，就是占了优势。” 夏荷吐出口气，也觉得心头发苦。 虽然有的女人也能下地做活，可只是少数，他们大熙，到底还是属于男人的。 夏荷不禁有些伤感，儿、朵儿两个小丫头还懵懵懂懂，感触尚不算深，她们两个固然是听人使唤的下人，侯府规矩也颇严苛，可她们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在侯府这样的地方，家生子们一代代繁衍生息，自成一个圈子，从两个丫头进府那日开始，就比外来的小丫头要好过很多。 教导规矩的嬷嬷绝不会故意磋磨，还对她们十分照顾，两个小孩儿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背不过家规被打两下手心而已。 且侯府下人的日子，说是不好过，却有大树遮风避雨，外面真正能逼死人的场面，她们是没见过的。 被选到穆青云身边，跟着来了庄子，更是置身蜜罐一般，小日子过得比世上大部分女子都好，夏荷总觉得，怕是那些贵女们也不一定有儿、朵儿自在。 小娘子人好，看她们年纪小，就不让她们做那些个粗活，只哄着她们读书玩耍而已。 夏荷多少有点羡慕，心里却只盼着这两个小丫头一辈子都能无忧无虑。 说话间，天幕上的司命神君又出现在天幕上，这回她穿戴都比刚才正式，头上的金冠缀满了宝珠，手中还拿了一根金光灿烂的长杖，长杖一挥，整个天幕像裂开一般，一道金光倏然从半空落下，落在了吼泉山半山腰的温泉谷处。 整个吼泉山上下，周围方圆十几里内，所有人都被这金光闪得睁不开眼。 皇帝这会儿正陪张贵妃说话，看见金光也顾不得贵妃了，连鞋都没穿好，就匆匆出了殿门，举目远眺。 这金光久久未散去，皇帝心里也不免有些惶惶。 天幕挂在天上，让人知道这大熙朝，他这个皇帝的头顶也同样有天，想无法无天一把，那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现在头顶的天有这么大的变动，岂能不让人心下难安？ 幸好司命神君是个熟悉的神仙，人还在云头坐着，此时她笑得神神秘秘：“阿青，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过来？” 穆青云莞尔：“天界如今管得严，那些超规格的仙器法器，怕是很难让你有偷渡的机会，那便是凡间之物了。” “可凡间之物，太超规格的你带来的代价太大，大熙有的，你弄来没有必要，前阵子你们送来的良种都很好，应该是凡间二十一世纪所产，前不久你还总说，那个诸般小世界的未来交汇之地，变革翻天覆地，拥有的宝物就连天界中人都感觉十分稀罕，难不成，你把那些稀罕的东西送到我这里来了？” 司命神君叹了口气：“阿青你这般聪慧，真让本君少了十二分的成就感。” 话音未落，庄子内外所有人，瞬间目瞪口呆。 “啊，神迹！” 此时太阳西下，夜幕降临，星空笼罩。 随着司命神君的话，吼泉山的金光散开，只见一座精美漂亮的三层小楼并阔朗的院落，倏然间便出现在温泉谷内。 小楼虽奇，但真正奇的，却是楼中遍布夜明珠，这些夜明珠比贵胄家私藏，或是宫中私藏的宝物亮出无数倍，将整个楼和院落，都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不只是小楼，仿佛温泉谷的地貌都有所改变，两条宽阔平坦，能四驾马车并驾齐驱的大道，从小楼大门前漫延而出，一路通往官道。 道边四处都有高高的长杆，长杆上全部安有同样的夜明珠，将道路也照耀得亮堂堂一片。 众人都忍不住出门，顺着司命神君的视线，朝着金光宝气的地处看去。 离得远的，只能看到一片灯火，连皇帝心中都止不住惊奇，顾不上天色暗淡，急切地上了车，命人快马加鞭，赶去看看这场热闹。 第660章 别墅 别墅坐落在湖畔，穆青云带着夏荷等人没有走鹅卵石小径，顺着平坦宽敞的水泥路一直走到近前。 穆青云还好，夏荷等人简直仿佛看到天宫一般。 五层高的别墅，在她们看，就是高耸入云了。 也是，虽说只有五层，却足足高二十米，在当下的建筑条件来说，的确是相当高。 大熙朝京城最高的建筑也不超过三层，而且所谓的三层，尚比不过这别墅的一层半。 穆青云也有些惊讶。 也不知是自己没见识，还是系统商城里卖的东西确实不一般，整个别墅光看外观，一点都不比她看过的那些价值上亿的豪华别墅差，而它在商城里的标注是乡村别墅，属于最便宜的那一种。 一开始她相中的豪华小别墅，只有两层，价格却比这一套高个三倍左右。 “不知道那一套，是不是有其它别墅不具备的神奇功能？” 可惜口袋里的银子确实捉襟见肘了些，穆青云觉得自己还是别太奢侈，眼下这一座就足够她用。 她买时花费了不少时间来选配，水电暖自然是都要，只是她想象中的通网却并不是能链接二十一世纪网络的那种，而是本地网络互联，各种小型设备倒是果然齐全，商城并未‘诈骗’，问题是，只有她的房间里有计算机。 穆青云：“……” 好在她的虚拟投影仪拥有乔氏的片库，里面的片源浩如烟海，她看一辈子也看不完。 所以没有互联网，她也不缺娱乐方式。 不过，等以后她真能把整套新村买齐全，网络说不定能变得很有意义。 一路沉思，一路慢吞吞地沿着大道向前走。 本来并不很长的路，愣是让所有人走出了登天梯的难度，夏荷几个，还有后头远远尾随的乡亲们，盯着路灯根本挪不动脚步。 穆青云扫了一眼，烟熏火燎，显然又有人开始不顾劝阻地四处烧香。 不过她也习惯了，若是能得几分心理安慰，烧就烧吧。 在眼下这时节，人的心里能有那么几分敬畏，不是坏事，最怕的就是无法无天，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怕，偏偏手里还握有权力的那些人。 一路走到大门口，穆青云刚一接近，大门就缓缓打开，一个清晰低沉的电子音响起：“青云仙子，欢迎回家。” 穆青云驻足观察了片刻，大门是智能识别，刷脸，刷虹膜，刷指纹都行。 她可以放开次级权限，允许夏荷她们自由进出，她要是有不想让别人进的地方，也可以锁死权限，整座别墅都是智能管控，相当先进，也很方便。 夏荷的腿不禁有些哆嗦。 举目望去，大门内院子里，全是光洁如玉石一般，似乎散发着暖暖的荧光，光可鉴人。 她的脚落下，若是脏了地面，那简直是罪孽。 花儿、朵儿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迟迟不敢迈脚。 穆青云也张望了好一会儿，没见到迎宾车，这才想起她选配的时候把这些服务项目都给筛出去了。 没办法，虽然迎宾车买得起，但准备个驴车马车之类，更有性价比。 深吸了口气，她也顾不上夏荷几个，迫不及待地赶紧进了门，眼看大门要关，小丫头们才一咬牙，一闭眼，跟着进去。 后面的一群看热闹的，算是彻底被堵在了门外。 不过只是在门外张望一二，所有人也感觉大长见识。 光是会自动关合，还会说话的大门，登时就延伸出无数种的传说，有说这是神器，自然有器灵。 也有人说，这是仙府，仙府内的管事有通天晓地之能，有千里眼顺风耳，在屋里就知道主人归家，自然给开门。 穆青云人还没进别墅的门，各种流言就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京城万家去。 不过，她此时可顾不上关心外面的流言，连家里小丫头们惊中带着些许恐慌的情绪也没工夫安抚，先打开整个别墅的灯。 刹那间房间里一片亮堂，窗帘自动打开，空调自动开启，冰箱外显示温度的闪烁数字，让人心情愈发美好。 穆青云挨着楼层，看过整个别墅。 五十个房间，有一间小型藏书室，穆青云自己选配的，她当然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书籍。 藏书室并不大，不过有五千册图书，都是自然科学类。 穆青云也是稍微考虑了下，到底还是没有选配社会科学类的图书。 她当然不是觉得社会科学不重要。 事实上，在她看来思想的进步，比科技的进步更重要，只是眼下的大熙，就是她选配了社科类的图书，她最想让所有人都学习的那一部分，也很难拿出来让人看。 之后再攒下些钱，她倒是可以在自己的房间，准备社科类的图书，当然，即便是有，也不可能大规模地向外展示。 如果以后遇见可造之材，她就让人读一读来自未来的社科类书籍，说不定能给大熙朝留下些种子。 穆青云这会儿却是先进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她之前其实也拥有洗澡自由。 温泉池子想怎么泡就怎么泡，各种护肤品都是纯天然的好东西，比现代的护肤品还要好得多，可现在洗到了可以自由调节温度的淋浴，穆青云还是感觉十二万分的满足。 沐浴完，她就躺在大床上，把手机翻出来玩了大半宿的消消乐才踏踏实实地睡过去。 这一宿，穆青云睡得极好，外头夏荷等一众小丫头，还有庄子里的其它下人，吼泉山上远眺别墅的所有人，却都是彻夜难眠。 永昌帝坐在山头，忽然有些心驰神往，问身边的内侍：“朕还从不曾登门拜过仙子。” 内侍：“……” 他想了想，把自己膝下的孩子们盘点了一圈，想看看哪一个能担重任，送去和穆青云拉拉关系。 只是他尚未立下太子，走这一步，总归需要慎重。 不过数日，京城内外，无数人都对穆青云的别墅好奇极了。 永昌帝也很好奇。 在此之前，他们也见过天幕，还见过天幕中神仙送礼给穆青云的场面，甚至那些礼物，还有不少都进了永昌帝的腰包，但此次这平坦的水泥路，高耸的水晶宫，才真正让人有了天幕上确确实实有神仙的实在感。 穆青云倒是不介意他们好奇，可整日在外头探头探脑，却多少有些影响。 倒不如找个机会，让他们一次性参观个够，省得整日惦记。 第661章 山集 说是要让人参观，穆青云一时却犯了懒，并没有举办个茶会之类的意思。 主要是别墅里的日子过得特别舒服，舒服到人便要长出懒筋。 一连数日，穆青云就待在自己的房间不出门，茶水点心饭食，都是让夏荷她们送去。 每天她打开电脑，或者拿出手机玩一些单机游戏，看各种电子书，动画片，电影，综艺节目，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夏荷几个磕磕绊绊地也适应了别墅的生活，不再对着点灯和拧一下就冒火的炉子发呆，也清清楚楚地记住了用电用气的各项规矩，倒背如流，心中终于开始变得踏实。 一开始，夏荷睡觉都感觉很惶恐，半夜三更忽然惊醒，会有一点莫名的，想逃走的欲望。 大概是眼下如神仙一般的生活，美好太过，让人患得患失吧。 穆青云宅家度日时，吼泉山变得越来越热闹。 京城各地的勋贵公子，比之前更爱来此处冶游。 夏荷总感觉，这些人时不时在周围打转，肯定是因着对这仙家洞府怀着好奇心正旺盛。 这日，天色不错，夏荷陪着穆青云喝过粥，穆青云宅了好几日，也是静极思动，便让人驾车出门去赶集。 今天正好是大集的日子。 穆青云的车刚驶上山道，就见前头几位公子哥甩着鞭子策马狂奔，后面跟着不少侍卫。 一见这些侍卫，夏荷便道：“小娘子，是位皇子。” 那些侍卫腰上挂的都是御赐的金牌。 能使唤得动这些侍卫的，只有皇宫里的那一大家子，又都是年轻公子，那自然得是皇子了。 夏荷皱眉，小声咕哝：“金牌都不摘，真以为换上身素淡的衣裳，就能充普通人了？” 这一群人明显是乔装改扮过，可惜水平不佳，别说她们这些贵胄府上培养出来的丫鬟，就是寻常庄户也能看出这些公子哥不一般。 骑马的人里的确有位皇子，正是当今的三皇子。 三皇子等人显然也注意到身后的马车了。 他也吓了一跳。 穆青云的马车堪称金碧辉煌，如今京城上头那些人都认得，三皇子连忙使了个眼色，所有人的马都缓下来，默默移到路边，低眉垂首地等穆青云的马车过去。 越过他们，夏荷才松了口气。 她本能地对年轻的，和自家小娘子年龄相仿的公子哥们有些警惕。 唉，虽说天上似乎管不到小娘子的婚事，可她私心里，还是感觉仙子配战神，才是顶顶好的良缘。 凡夫俗子，如何配得上天女？ 三皇子目送穆青云的马车走了好久，才吐出口气，笑道：“赶紧走，再等下去，集市上的好东西可就没了。” 他是真的特别喜欢逛吼泉山上的山集，不是为着那位仙子来的。 仙子自然令人心驰神往，但他很冷静，天上月亮好不好？谁又能碰得着？ “还是这庸常的凡尘俗世，可解人忧。” 三皇子这个人，自认为不慕名利，向来不大理解他那些兄弟们骑马打猎，笙歌燕舞的兴趣爱好。 倒是意外逛了逛吼泉山这边的山集，三皇子忽然发现，民间的日常生活，实在是很有趣。 “本王若是也能过上这么安静宁和的日子，那该多好。” 三皇子一到集市，双目微微放光，长叹一声。 他舅舅一下子就笑起来，却不多说什么。 穆青云若是知道这小皇子的想法，肯定笑眯眯地告诉他，让他先勤勤恳恳地种上三年地，过一过一年到头手里攒不下十文钱的日子，再来说民间的日常他很喜欢吧。 吼泉山悠闲惬意，山中集市看起来也干净整洁漂亮，物资丰富，但这是特例。 自从穆青云搬到吼泉山这边，庄子里的庄户家就越来越有钱，周围村子的村民们生活也越发好。 他们给庄子供应吃喝能赚钱，从庄子上领种子种地，养鸡养鸭养鹅，还帮着种各类药材，即便按照正常的市价赚钱，也比以前方便许多，日积月累，手头都有钱，腰包都富足。 穆青云虽然享受安静，可偶尔也喜欢热闹，干脆就带着人在山村交界，开出一片平地，建了各种简易的木头房屋和棚子，让人可以自由使用。 很快，这一片就变成了约定俗成的集市，每三天一小集，五天一大集，十里八村地都要来，人称赶山集。 一开始就是周围山村的人来凑热闹，后来大家发现，在这个山集上时常会有庄子里比较稀罕的货物出现，如今已经有很多外来的客人会专门抽空过来。 集市上采买最多的，都是庄子产出的新蔬菜。 之前除了高产的粮种，穆青云还放出一批蔬菜种子试种，又移栽了不少果树，虽然一开始都是苹果，梨，蜜桃之类的普通果树，但商城里改良过的品种，和当下的水果也不像是同一物种。 这些倒是不为产量，主要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口味。 现在果树都还早着挂果，不过蔬菜已经一批一批地长出来，大熙朝这边平时吃的菜种类不多，但也并不是不够吃，像菘菜，茄子，菠菜，黄瓜等，都吃的到，不过很多都是稀罕物，专供王孙贵胄，寻常百姓的餐桌上通常都很难见得到。 穆青云庄子内外的蔬菜却长得比杂草都快，菜农们看着地里的菜，都愁得深更半夜睡不着觉。 这段时间庄子周围的短工特别抢手，大家出价也高，就是为了及时采摘。 好在并不难卖，采摘下来的蔬菜，除了供应庄子，其它的都拿到山集上出售，每每一上来，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穆青云都没放出菜谱，可天下识货的人多得是，没有菜谱，不会烧制，生吃总是会的。 像西红柿啊，黄瓜一类，如今大熙的贵胄们都把它们当水果。 这集好歹算穆青云筹备，她干脆就让老牛头带着村里几个识文断字的后生，和庄子上几个家丁小厮，组建了管委会，负责招聘人手清理卫生，管理摊位。 摊位本身并不收费，但对货物质量有要求，价格方面也衡量过后，有所规定，不能太低，也不可太高。 另外就是有一部分摊位，要照顾村里的老人，还有生活比较困难的，或者是曾经为村子出过力，做过贡献的家庭。 还有，摊位周围的卫生，各个摊主自己处理干净。 村民们对此倒是适应良好。 其实大熙朝，别管是城镇还是乡村，在这方面都有自己的规矩，老百姓们平时赶集做点小买卖，那集上也有不少规矩，这并不是穆青云首创。 三皇子和他这些小伙伴，高高兴兴地逛到的这个处处干净，散发着各种蔬菜清香，举目望去，到处都是各种新鲜东西，来来往往的小贩和客人还都很斯文的这个集市，全都是因为，这里被人认为是穆青云的地盘。 而穆青云，在别人眼里又是一位神仙。 第六百六十一章 安置 “小娘子，王叔送来了腊肉。” 穆青云乘车径直穿过集市，到东边半山腰新修的观景露台坐下，刚坐下不久，正看远处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就见王家庄的王国顺一路寻过来，和夏荷拉扯了半天。 夏荷哭笑不得地把两条亮的发红的腊肉提过来。 穆青云也笑，忙让小厮把肉提回车上去。 王国顺是王家村的，他早年当兵，后来伤了腿，有点瘸，不过力气不小，身强体健，大熙朝对伤残的士兵也有所照顾，这些年就回了老家王家庄，日子过得也还丰足，奈何去年他弟弟被人带着染上了‘赌"，寻常人家哪里经得住这个？ 他弟弟欠下了赌债，那是利滚利，滚得越来越多，他老爹、老娘哭得人都要不行了，王叔实在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房子和地都卖了，给弟弟还债。 要只是弟弟，他肯定不管的，但上头有老娘在，老娘连寻死的心都有了，他如何能让爹娘伤心？ 王国顺就抽了他弟弟一顿，押着弟弟写下再也不敢犯的保证书，如若再犯，自己也不要回家了，找个地方抹了脖子了事。 他就在他爹娘面前押着弟弟做下保证，他爹娘也是哭着答应，如果有下次，绝不能让弟弟一人，连累全家。 可赌债虽说还上，王家却从丰足之家，变得一贫如洗，正巧穆青云的庄子要雇人种地，王国顺应聘上了，他一开始只是种地，后来穆青云发现他当过兵，会功夫，而且是真功夫，身手相当不错，干脆就让他做护院，又兼职给家里其他家丁，还有丫鬟小厮教一点防身的能耐。 就这般不过数月，王国顺赚的银钱就又把自家的宅子给赎回来，再努力努力，良田也不是梦。 王国顺的老爹，老娘，对穆青云感激得不行，今天是正好做了腊肉，带着到集上卖，看见穆青云，非要王国顺拿给她吃。 “回头把咱们家那几匹红色的缎子给王叔送去。” 王国顺的小妹子之前因为‘赌债"的事耽误了花期，如今尘埃落定，小姑娘马上要成亲。 嫁的人是王国顺以前当兵时的战友，年纪是有些差距，不过知根知底，也算是一门好亲了。 穆青云和夏荷几个说了会儿闲话，山道边就有好些流民三五成群，顺着小径到了集市上。 夏荷顿时有些警惕。 集市这边管理人员倒是在戒备之余，并没有多么紧张，他们本来都不显山不露水地坐在集市的各个角落，这会儿很短的时间内便三三两两地占据了有利地形。 穆青云笑道：“要不怎么说，你们拿的每一文钱都是该得的，就算王叔，他拿一文钱，能给我们赚出十倍百倍的好处。” 这些管理人员都是王叔他们带着人训出来。 很快，一众流民就被安排好，大部分都接受了周围农户的雇佣，也有一部分身体素质最好的，直接被衙门的人弄走修路，修桥，打井，挖水渠。 吼泉山庄子往京城运送的蔬菜越来越多，衙门在修路上下了很大的决心。 还有种着粮种的田地肯定需要水灌溉，山里倒是不缺水，可光靠人力挑，耗时费力，各个村子都在想办法节省劳力，这会儿四处都缺人干活。 不过，去年冬日里就来了一拨流民，今年都熬过冬天，到了收获季节，竟还有流民一路走到京城，夏荷几个看见这些，不禁有点难过。 她当年会卖给侯府，也是因为天灾，家里熬不住只能出来找活路。 夏荷并不恨她爹娘卖了她，她爹娘又有什么法子？能认认真真给她挑个好心的人牙子，就是慈悲。 整个集市都没受到太大的影响，若是在别处，招揽流民做活大家还会担心，毕竟不知根底，万一是土匪强梁扮的，那还得了？ 可在吼泉山，现在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不怕这个。 背靠一位女神仙，有什么可怕的？ 再说，流民们都是被组织起来的，白天一块儿出工，晚上就都住穆青云在去年冬日里给建的暖房。 大熙朝的安置房，早在建国初期时就已经有了，只要五文钱就能住一整个冬天，只是环境越来越糟糕，也只有过不下去的乞丐才勉强去住，只求活命而已。 穆青云建的暖房却是舒服宽敞得多，一开始是从商城里买了好多东西，商城运送货物的集装箱一类的都没拿走。 她想了想，干脆就用集装箱，还有大型的纸箱子，泡沫箱等等，在山里收拾出一些暖房来，供冬日进山的旅人暂时落脚。 后来来了流民，便用这地方作为安置地。 头一开始，根本没有秩序，简直一团乱，各种打人伤人抢劫，穆青云没瞧见也就罢了，既然瞧见，很自然地就指挥人手管起了这一摊子事。 先组织流民们洗漱，组织大夫来义诊，安排救济的衣物饭食，也安排工作，这期间各种麻烦频出，流民们哪有一丁点的纪律性？穆青云没少跟着忙活，官府这边又不可能和她过不去，由着她软硬兼施，杀鸡儆猴，逐渐建立起了秩序，到如今，大家对流民的到来已然是见怪不怪，早有一套熟练的流程。 穆青云远远看着，忽然目光微凝，略一扬眉：“啧。” 这些流民里面，居然混进了一个格格不入的。 三皇子低着头，强忍着难受不适，把破烂的粗麻布的外衫往上拉一拉，遮住脸，心情简直跌入深渊。 舅舅为什么要杀他？ 那是他的亲舅舅，亲生的！ 就在刚才，他亲耳听见舅舅和禁军的三个高手说话，要找机会把他弄死，还要做成意外事故。 就在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本能地借口小解，甩掉护卫直接就跑了。 他一路往集市人多的地方跑，改头换面，却根本谁都不敢相信，阴差阳错，混到了这群流民之中。 半个时辰后，三皇子茫然地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眼看着好多流民的头发都被剃得只剩下一点青青的头皮，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这个没虱子，直接去洗澡吧。” 三皇子：“呼！” 第663章 饭食 三皇子一度觉得，自己脑袋被驴踢，这才混到流民群里躲不知将从何处来的追杀。 尤其是他竟然被异常恐怖的气势压制，压根不敢反抗，被要求所有所有衣服，还得拿气味实在不好闻的药水从头洗到脚以后。 三皇子都想，幸亏他从小自理能力就在兄弟中是最好的，平时洗漱从不让别人帮忙，否则这要是得让别人来刷洗，他怕是连死的心都有。 “快点，你这小孩怎么这般磨蹭，耽误了可吃不着白面馍，最多只能剩下点三合面的窝窝头。” 三皇子满面木然，连话都没说出口就被旁边满头花白，身体黑瘦的大叔一通揉搓，提溜出去换上了短衫短裤，出了洗澡堂子，首先排队先去领了饭，全是杂粮粥和馍馍。 他本来以为自己大约勉强可以吃下去的，他也不是那种不是人间疾苦的人，以前甚至跟着父皇母后一起吃过草根野菜。 父皇说，他们要记住，太祖皇帝筚路蓝缕，经历了无数艰苦才有大熙朝的现在，皇室子孙后代，绝不能忘。 但真一下嘴，他就明白了。 当年御膳房做的那些所谓的贫寒人家吃的粮食，跟真正粗糙的粮食，根本不是一回事。 那吃食做出来，恐怕比做细粮下的工夫还要多个七八倍。 眼下的饭食其实不算差的，周围所有流民都吃的一脸满足，眼睛放光，他旁边的黑脸大叔，脑袋都要埋到碗里去，一粒米一点菜叶都不肯浪费。 粥是拿豆子，野菜，麦粒一块儿煮的，麸皮和菜根都没去，不过煮得稀烂，不算很拉嗓子，也很浓稠，但喝在口中的滋味，那真是只有喝的人才知道。 白面馍馍倒是挺细腻，一人只分得一个，分完为止，据说是青云仙子庄子上出产的新粮种。 另外还有两个三合面的窝窝。 三皇子尝了两口，并不难吃，但也一般，不过父皇的高兴他看在眼里，他知道，这种粮产量特别高，只凭这一点，它就是特别难吃，也是好粮食。 他脑子里各种想法纷杂，一低头，就见旁边一个瘦的跟骷髅似的小男孩儿已经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饭，还在吞口水，饿的眼珠子都发绿，他犹豫了下，就把自己的粥碗和窝窝都递了过去。 小男孩完全不客气，一口就咬住。 旁边黑瘦的大叔一皱眉，照着小男孩的屁股就是一脚，小男孩儿由着他踢，双手牢牢护着自己的碗，埋头苦吃，除了吞咽声，根本没别的动静。 “小兔崽子，你都活着到这儿了，别活得像个鬼，要好好做人，看见没有，前面那些去年也都是流民，今年人家就人模狗样地换了新衣裳，个个都长了腱子肉，更是能吃一半细粮。” 那小孩儿这回总算抬了头，顺着大叔指的方向看过去，呆气十足的脸上也似乎多出点活泛。 三皇子知道，他们说的是去年冬日从外头来的流民。 居然有不少的流民逃荒到京城，父皇为此很是发了一回脾气，临近年关，还把粉饰太平的那些老大臣们怒批了一顿。 他舅舅当时还撞到了枪口上，要进献什么从胡人那儿得来的祥瑞，被父皇照着脸来了一顿排揎。 想到舅舅，他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登时出了一身虚汗，简直六神无主，他赶紧拍了拍脸，不去想这些。 去年来的那些流民，现在瞧着衣衫齐整，人人都颇通礼仪的样子，他们中有一部分已经搬出了安置房，还有一部分大约是不乐意走，依旧在此栖身，不过吃的喝的都不是免费送的这些饭食，而是隔壁棚户处的小灶。 他们都很自觉，一有了收入就不和其它刚刚过来，还没收入的流民争抢那些免费吃食了。 而且小灶和免费的饭食比，那是肉眼可见的丰富。 三皇子远远看着黄澄澄的稠密的米饭，小米大米一块熬煮出来，上面还放着半颗咸鸭蛋的蛋黄，一大碗乱炖，里面居然能见一星半点的肥肉，脸大的饼子，里面起码有六七成的细粮。 之前跑了好半晌的马，后来又紧张得很，这会儿腹中空空如也，三皇子瞥见小灶上的饭食，都忍不住有点馋。 “小子，好好干活，好好攒钱，以后也吃小灶，再娶个婆娘，安个家，这辈子就又有了活路。” 到了饭点，不少之前的流民过来吃饭，黄澄澄的米饭一亮相，整个流民安置区的秩序肉眼可见地变好了不少。 因为被剪了头发使劲抹眼泪的那些男女老幼，也都缓过气。 能一路逃难到京城的，几乎都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再说，此时头发被剪去不少，有些男的都露出了青青的头皮，身上一层都成了壳的陈年老泥也都被刷去，整个清爽了不少。 他们又不傻，虽然根深蒂固地习惯一直在，可人家都说过无数遍了，这是为了除跳蚤，除疫病，没了头发，总好过真被传了疫病，丢了性命，又不是以后不能留头，过个一年半载，头发自然就又长了出来。 此时就是爹娘还在，也不可能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之类的话。 三皇子看见剃头，简直毛骨悚然，一样没嘀咕出声。 定这样的规矩的，可是天上的仙人，谁闲着没事和人家唱对台戏？且他在天幕中看到过短发的神仙，也看到过短发的凡人。 这事有先例，哪怕是天幕中，便也比较好接受了。 所有流民吃了一顿饱饭，才开始排队分派活计，三皇子说过自己的特长，识文断字，第一拨就被点了名，是青云仙子身边的花儿姑娘亲自来领人。 “唉，读书真好，以后我要有了儿，也得想办法让他识几个字。” 黑脸大叔一脸的嫉妒。 “怎么？要有了闺女就不让识字？” 花儿翻了个白眼，冷声道。 黑脸大叔吓得忙讪讪打了自己一嘴巴：“识字，当然得识字，闺女小子一个样，没分别。” 花儿这才不理他。 除了三皇子，其他多少识几个字的年轻人，男的七八人，女的也有七八个都被跳出来聚拢到一处，花儿才沉声交代：“我们家小娘子从天上请了几块留影石下来，以后每七 第664章 上课 穆青云也是临时起意，想出了这样的主意。 她这几日犯懒的厉害，刷视频，看电影倒是相当快活，可电影这东西，自己独自一人看，和很多人一起分享的感觉那是大不一样。 别墅里正好有多媒体工作室，也有正儿八经的私家影院。 穆青云打算用自己的虚拟投影仪的简单模式直接放各种视频，开一家电影院，看看这样能不能赚到‘钱’。 像虚拟的影像，在大熙朝上下人等的眼里，都是真人就在眼前发生的一切，好多人其实并不敢去看。 之前就有传言，说多看几眼得罪了神仙，会给家里带来不幸，不少当爹当娘的，都不许家里儿女去看热闹。 如今放个电影，借口是留影石，便可以告诉观众们这都是这些人留下的影像，就是一副会动的画，不是真人当面，或许愿意来看，愿意讨论的人会更多些。 穆青云偶尔也想一下，很久很久以后，如果这一段记录在历史典籍上，并能流传到后世，不知道世人会怎样评价？ “唔。” 似乎也没什么。 她翻译的那些历史典籍里，其中至少有个三分之一的内容，都是神的故事。 也是因为她翻译的那些多是从奇特的遗迹里发掘的，这些地处，在历史中本就与神有关。 她默默想了想她的那些梦。 在她的世界留下无处疮疤的那些神与魔，又何尝不是如此？那些神魔就是拥有当下人类远无法理解科技的人类。 这个世界的人无法理解虚拟投影仪。 他们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神魔’一动念，就能翻天覆地，眨眼间就能让世界末日降临。 穆青云有时会庆幸，她从小就不轴，很会安慰自己。 对这种关乎全人类生死存亡的宿命之说，她不去纠结，不去痛苦，也不为难自己，该如何就如何。 她会拼尽全力，若最后能天降一个好结果，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人人开怀。 若是最后不能，也了无遗憾，无愧于心。 八月二十一，晴。 今日是单数，也是穆青云规定的，小孩子们上课的第一天。 来上课的都是吼泉山附近村民家，流民里，以及庄子中自家的小孩子。 流民安置所这边，黑脸大叔皱着眉头给个头只到他腰的小男孩儿系鞋带，一边系，一边不耐烦地哼哼：“又不是我的种，非让我照应，臭蛋，进了仙子的人间仙境，你小子可改改你那臭脾气，不许动不动就动手，对别的孩子给我客气点。” 虽然语气很凶，说的话却是真心给小孩儿考虑。 “仙子给你吃，给你喝，给你穿，你就好好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懂不懂？” 小孩儿点了点头。 黑脸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还算满意。 几日工夫，这小子就养得好了很多，小脸上长了点肉，有了光，眼睛都黑亮了不少。 “也是，一天一杯羊奶这么养着，再养不起来，对得起那些羊？” 黑脸翻了个白眼。 仙子对流民里的小孩儿都特别好，除了跟着吃饭，他们还有单独的营养补充，每天一杯羊奶，加一个鸡蛋，一块肉，别管是鱼肉，猪肉，还是鸡肉，总之是有肉的。 黑脸差不多有六七年都没正儿八经地吃过一顿肉了，这当了流民，小崽子们倒是天天能吃。 不多时，安置所的王叔叫了集合，臭蛋最后看了看黑脸，脸上露出几分怯。 三皇子正好瞧见，笑道：“别怕，等下我也在。” 第一次上课，十二岁以上的一组，十二岁以下的一组，他被分到负责幼龄组。 黑脸不耐烦地推搡了孩子一把：“怕个鬼，你路上那股子狠劲跑哪去了？赶紧的，去排队。” 臭蛋哼哼唧唧，细声细气：“那能一样？” 面对随时可能夺去生命的人，和给吃给穿还让念书的，能是一样的态度？他又不傻。 一群小孩儿都排过去，人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细麻布的上衣下裤，同样的黑色布鞋，不分男女，乍一看一模一样。 仔细一看，却还是能分得出出身来历。 最活泼伶俐的，是仙子庄子上的那些小孩儿，行走的步态，说话的神气，瞧着就不一样。 村民的孩子瞧着也健康。 流民出身的到底差一些，多数沉默寡言。 从一进入别墅大门，所有人就噤若寒蝉，连脚步声稍微大一点，小孩儿们心里都怦怦乱跳。 臭蛋也很紧张。 三皇子也跟着队伍一起走，他的任务就是一会儿给小孩儿们宣读课堂纪律，一节课下来，还要管着小孩儿们不许打闹跑跳，不许爬高，不许砸窗户，注意安全。 “……” 他就是有点不明白，仙子怎么就觉得，这帮小东西敢在仙子的地盘打闹跑跳的？还砸窗户？ 就算他这个皇子，也不可能敢！ 所有孩子被领着穿过挂满了明亮宝珠的庭院，进了门，走入一个四四方方，四面都是镜子的房间。 一进去，房间竟然就自动向上走。 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还有好多小孩儿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三皇子连忙道：“小朋友们不要担心，咱们现在乘坐的叫电梯，也是凡间物，大家如果努力学习，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们也能建造出这样的电梯。” 他按照这几日培训时学到的，努力让声音变得柔软甜美，保证让所有小孩子都能理解他的温柔。 电梯一开，三皇子又给小孩儿们安排好座位，告诉大家把书包放在脚下，把小课桌放下来，取出铅笔橡皮本子之类。 “今天我们学习大熙朝的常识，由青云仙子编写的课程，由小助手AI负责演绎讲解。” 三皇子努力微笑，一句一句背台词，“共两节课，每节课四十分钟，两节课之间休息十分钟，如果小朋友们有想如厕的，想喝水的，请举手示意，我是今天的助教，小陈，小陈叔叔和其他叔叔阿姨，会协助大家一起完成学习。” 多媒体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楼上包间里，穆青云看监控看得满脸尴尬，瞧着三皇子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小孩儿不回话有什么奇怪。 很快，课程就开始了。 三皇子也全神贯注地看了过去。 其实今日教的，真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常识，他五岁上就知道的，但当大屏幕亮起光，传出音乐声，他依旧兴趣十足。 第665章 宠爱 这留影石留下来的，像活的一般会动的影像可真是有趣。 对三皇子来说，只是有趣而已，对这些出生以来就只生活在家门口那一亩三分地，从没有见识过外头的普通孩子，却像是看到了这天地之间最伟大的某种东西。 只见大幕拉开，一位从月亮上飞下的，宽袍广袖的俊美男子，不徐不疾地飞到了京城。 “啊！” 所有人都仿佛能看到仙人眼中的世界，整个京城映入眼帘的刹那，连三皇子都忍不住低呼出声。 巍峨壮阔的皇城和宫殿，细致到连飞檐斗拱都能看得仔细，京城御街上二十四个玉狮子，惟妙惟肖。 京城繁华热闹的市井，酒旗招展的梧桐街，飘着花香的牡丹园，许许多多寻常老百姓听过都听不明白的盛景，全都出现在这发着光的屏幕中。 背景里还有悦耳的丝竹声伴奏。 月亮上来的仙人说话的声调非常好听，对大熙朝所有的一切都信手拈来，他能说出京城每一个建筑，每一处风景的所有传说和故事。 出了京城，整个大熙更是大的可怕，跟着这留影，小孩子们似乎都能看到天地的尽头了。 有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极光，还有在冰雪上走的可爱的鸟，有茫茫无尽的大海，海底的世界瑰丽异常。 三皇子惊艳地看着五光十色的海底世界，只觉得心脏都抽住，连呼吸都不记得。 那一条鲸鱼一跃而出的刹那，他想到了山海经，想到了所能想到的一切梦幻中的生物。 这群小娃娃没有他那样的学识，但感受到的震撼只会更强烈。 臭蛋一路跋涉，背井离乡，他以为自己走了很多很多的路，以前他以为，这是他一辈子都不会走的那么多的路。可就在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他的跋涉似乎也不算什么。 这个世界，竟然这么大！ 大熙竟然只占那么一丁点的地方。 可即便是这么‘小’的大熙，他们所知道的，也是如此之少，三皇子从来不知道，大熙朝真有这么多幽居深山老林的乡民，他们甚至不知外界已然改朝换代，还活在前朝一般。 “平县，那是平县，我家！” 好几个流民的小娃娃一眼看到家乡，听到乡音，一下子就控制不住，激动地哭出声。 三皇子瞬间想起自己的职责，连忙安抚。 本来坐得板板正正，又紧张又严肃的小孩子们，再也顾不上对穆青云的敬畏，纷纷窃窃私语。 人离乡贱，在家乡过得再苦再难，出来之后依旧怀念。 一连两节常识课的‘认识大熙’，就在所有人震撼的情绪里结束了。 接下来的课程进行得十分顺利，小孩子们没有一个调皮捣蛋的，每天看完了教学视频，还会把自己踩过的地面都认认真真地擦上一遍，孩子进来前，多媒体会议室什么样，大家离开之后，会议室就还是什么样子。 大孩子那个班就算了，小孩子这边居然也是如此，穆青云不由有一点点心酸。 当年她在村里读的小学，她们村子并不富裕，村民们一年到头赚不了多少钱，学生们也不能算不懂事。 穆青云自己一丁点儿大就会踩着凳子给自己和妈妈烧菜吃，出去捡柴火，掰棒子，她都能干得麻利，但她在同班同学们中，在干活上也并不突出，可即便是时常要干活的村里的孩子们，也远没有这些小孩儿听话。 当年穆青云多少都有点羡慕那些什么都不想，自由自在只注重自己感受的小孩子们，她很少有心肠特别柔软的时候，这会儿见到这些小孩子，却是忽然就想对他们更好一点。 不能把娃娃们都给惯成熊孩子，但让他们每一节课上，都能得到一点点的快乐，总是应该的。 穆青云觉得自己绝对没有惯孩子。 只是吼泉山周围家家户户，还有那些流民，都快被他们这位穆仙子的做派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一开始私心里都以为，青云仙子忽然让这么多小孩儿过去，应该是有些用处。 当然不敢以为仙子想收什么弟子，若真想收弟子，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娃娃们难道还能比自家孩子资质差？ 大概是要干点苦力活之类。 这些村民们都挺乐意，谁会在乎卖卖力气？人家穆仙子又是粮种，又是各种神器给他们用着，孩子去白做工个十年二十年，都是自家赚。 私底下，流民们里，有些警惕性高的，还隐隐怀疑过穆仙子要拿这些童子炼丹使。 只这点怀疑，真心不能让他们做出违抗穆青云的事来。 像那个黑脸大叔，听见周围人的嘀咕以后，就冷笑连连，叮嘱臭蛋：“你不是傻子，别听这些傻子胡咧咧。” 臭蛋小心地整理自己的新衣服，嘴里不吭声，心里却知道，给他好吃好喝地养了这些日子，就算仙子要炼了他，他也闭着眼忍了。 村民们对此更是嗤之以鼻，穆仙子在吼泉山上落户这么久，做得桩桩件件的事，哪一件不是好事？ 人家已经是神仙了，炼丹还需要他们这些肉体凡胎的小子们？开哪门子的玩笑！ 流民们诸般不好的念头，在小半个月之后，都变成了——造孽啊，我家的小子/姑娘，到底哪来的这么大的福气？这怕不是把几辈子的福气都给花光了吧。 孩子们是真去学习的，仙子一开始发下来的那点衣服，包，本和笔，还有专门给孩子喝的羊奶和吃的肉，根本不算什么，到了仙子那儿，吃的喝的，那都是请什么御医过来盯着，根据每个孩子的身体状况，确定膳食。 这可是连王孙公子都不一定能有的待遇，除了宫里的皇帝，太后，旁人，怕是连皇后都别想！ 就这般，竟还担心小孩儿吃腻了，要求每天都要更换菜单。 那可不是一道菜两道菜，每个孩子都要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就算有重复的，一天下来也要七八十道菜的。 这还不算，仙子竟在她家，专门腾出一间最大的房间，给做成了儿童娱乐室，就是专门给孩子们玩的地方！！ 第666章 丑闻 一群人活了大半辈子，居然都不知道，原来娃娃们玩一会儿，都要专门腾房子！ 那娱乐室，家长里的什么志愿者，帮忙看护娃娃顺便盯卫生的人，都去见识过，地上铺着软软的毛毡，摔倒也不会痛，这毛毡每隔一个时辰，要消毒一次，仙子还专门准备了消毒用的水。 里面有什么滑梯，秋千，还有很多精致漂亮小巧的房子，各种能攀爬的树屋，还有会自动转动的小木马等等。 好些东西他们听都没听过。 里头各种各样的玩具，他们知道的像什么九连环，拨浪鼓，自然是有的，还有什么过家家的玩具。 做得很细致精巧的锅碗瓢盆，各种厨具，桌椅板凳，规规整整地摆了许多。 连他们这些大人看了，心里都喜欢的很，更何况小孩子们。 三皇子这几天都在穆青云的别墅，主要任务就是负责照顾小娃娃们，每天都要在所谓的娱乐室里盯着那帮小孩儿，也几乎要绷不住。 他当年也没有这样的好待遇！ 娱乐室还隔出一个空间，连通庭院，里面养了好些小萌宠。 有只有膝盖高的小马，小老虎，小狮子，小豹子都小崽子们，居然还都特别听话。 三皇子是亲眼看到穆仙子是怎么把这些小崽儿们借来的，她老人家就大大方方地带着人步行进山，一路找到老虎，狮子都领地，别人吓得要命，那些老虎，狮子只想和仙子亲香亲香。 产仔不久都母老虎，母狮子，那是叼着小崽子就往仙子身边送，仙子选了谁家的崽，那母亲都能趾高气扬起来。 三皇子：“……唉!” 皇室里也有几个‘清醒人’，觉得穆青云此人有猫腻，也许她只是个精通幻术等邪门手段的妖人。 三皇子对此向来是不置可否，也不大在意，如今却很想告诉那些人，别管穆仙子是仙子还是妖人，反正不能惹，不是都一样？ 仙子带回来的小崽都聪明懂事，它们和人一般，也是要休假的，每三天休假一天，放小崽回山找娘去。 目前为止，双方似乎都很开心。 三皇子又叹了口气，回过头就见穆仙子对孩子们都副食有些不满意，正满脸认真地和御医讨论，要怎么准备健康，口味又好，娃娃们喜欢都副食。 这么宠，真不会把小孩子给宠坏？ 大熙朝都规矩，小孩子在大人们心中就像树，不修就长不顺溜，家长们是不能宠孩子的，那得多打多教育，做对了事不该表扬，做错了事，得往狠里收拾，穆仙子这架势，可有点吓人。 穆青云目光平淡地在三皇子身上扫过，一手捞起在她腿边蹭的小猫，捧起来听着小猫‘喵呜’了半晌，微微扬眉，心下也多了几分惊奇。 之前在流民里发现了个贵公子，穆青云就有点意外了，像三皇子这样的人，在她眼里哪怕把脸全涂黑，换上乞丐服，照样去不掉身上那股子贵公子的味道，何况他还没来得及涂脸。 她自然就找人查了查这小子的底细。 穆青云来到陌生都时代，虽说目前看，步步都占了优势，可疏忽大意自来是大忌，她的警惕心，在见到那位混入流民中的小公子时，就提到了极限。 此人还挺好查，当天她就知道，这位是当朝三皇子，他母亲是皇后。 这朝廷丢了个皇子，居然悄无声息，吼泉山周围并无太大的动静，不过，确实有很多陌生面孔在四处晃，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他们的行动十分谨慎隐秘。 皇子丢了，行动谨慎些自然是应该的，可隐秘就完全没必要，明明就应该调禁军围住吼泉山，一寸一寸地翻找，连一块儿草皮都不放过，怎么可能找不到？ 这些人偏要偷偷摸摸。 穆青云一见如此，也就没知会官府，也没通知九公主，本来她也不打算理会这事的，别管有什么阴谋诡计，反正与她没什么干系，最多也就是查一查，能做到心里有数，别被蒙在鼓里便是。 一开始，她只是查一查，真没打算兜揽一个皇子。 她不怕麻烦，却也没自找麻烦的意思。 结果派出去的小猫小狗小飞鸟们仔细一查，却查出一桩让人血压飙高的丑闻，不光扯到了皇家，还牵扯到九边黎庶。 三皇子都舅舅，皇后都哥哥，齐振业，这位正儿八经的大熙朝国舅爷，居然老房子着火，爱上了胡人部族金塔族的公主。 两个人在边境相爱相杀了足足三年半，因为他们两个之间都事，北境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不知多少军民都死在了拉锯战中。 齐振业和那小公主进行了漫长的互相折磨，反正比她写的小说剧本的剧情精彩刺激，什么误会来误会去，又解除误会，国仇家恨，纠缠不休，无奈愧疚，就在不久之前，齐振业被召回京城时，终于按捺不住，居然把小公主藏在了车里带回了京城。 穆青云：“？？” 齐振业比皇后都大一岁，这把年纪，自然早已经成亲。 不光成亲，他还有两个妾，嫡出的一子二女，嫡妻是名门贵女，小妾都是当年母亲做主纳的，为了让他能早日诞下子嗣，延续香火。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会做出这种事？ 在当下的环境，纳个胡人女子倒也不算大事，胡姬在京城权贵府中还颇受欢迎，当家主母们也不怎么反对家里男人互送个胡姬什么的，毕竟胡女的地位低下，生的孩子都威胁不到自家子嗣的地位，怎么也管不住男人偷腥，纳个胡姬消遣，在她们这些贵女看，比宠爱正儿八经的侧室好得多。 但齐振业和胡人公主真不是一回事。 齐振业是谁？ 他妹妹是皇后，他的父亲是魏国公。 魏国公这一脉，祖上可是与太祖一同起家的拜把子弟兄，是配享太庙的功臣。 后面什么镇北侯孙家，还有其它武将世家的老祖宗们，当年见了齐老爷子，那都要老老实实跪下听吆喝。 太祖皇帝可是只带了齐老爷子一人入太庙的。 第667章 麻烦 到了眼下这一代，齐国公年过八旬，依然身强体健，眼不花耳不聋，到了练武场上，一个人打七八个家将不在话下，别管是不是这些家将不敢真和老爷子动手，只这架势能摆出来，对八十岁的老人家来说，就能说是健康得很。 他生一子一女，儿子齐振业文武双全，继承祖业，从军建功。 女儿齐媛聪明练达，嫁入皇室，如今更是做了皇后，还生下了嫡出的皇子。 就是当年先帝最荒唐的那几年，对别的勋贵或许有打压忌惮的时候，对齐家从来都是信任有加。 但这些好处，全赖齐家世代英雄牺牲换来的。 这齐家，自祖上起，数代都是大熙朝镇压胡人的一把利剑，从未曾让朝廷失望过。 就说之前孙胜的那镇北侯家，他们家在战场上死伤殆尽，算一算英勇战死的前前后后加起来似乎也有几十人。 齐家当年为了阻止北胡入关，一场天关战，战死沙场四百一十九人，皇后的祖父，先代齐国公，更是父子九人上阵一人还。 这是何等的血海深仇？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忘记。 金塔族一直是胡人最强大的战士，每次战争都有他们来打头阵。 齐振业祖父就是死在金塔族的人手里。 他的叔叔伯伯，连他的婶婶，姑姑，全死在与北胡厮杀的战场上。 齐振业不是一个人，他身上背负整个齐家的血海深仇，也背负着齐家多年为国尽忠，守护百姓的荣誉。 那金塔族的公主，和普通的异族女子完全不同，金塔族向来以女子为尊，男女都有同样的继承权，金塔族的公主都是自幼要上战场的，先齐国公，就是金塔公主的祖父所杀。 这位公主同样为金塔族立下过赫赫战功，是他们族中相当有分量的继承人，实权人物，那她这战功来自何处？ 自然是靠杀伤大熙朝的战士们所得。 齐振业真的想不到？ 穆青云查到齐振业这些年的作为，已经对此人厌恶到极点。 人人都把镇北侯家的孙胜视为纨绔，齐振业就是他的对照组，朝野上下，无人不夸赞，可他这优秀人才混账起来，哪是孙胜能比？ 孙胜为非作歹，好歹是为了大熙朝的女子。 那安国侯的继室王夫人再是不堪，人家手里也没大熙朝九边黎庶的血，孙胜也没有背负九边战士们的血泪。 穆青云默默翻开简陋的剧本看，在剧本后续，大熙朝战乱频发，北胡人再次南下，这一回不只是乱了，那是差点打到京城。 剧本里这只是个背景，没有详细讲，现在看，或许这里面多多少少都有齐振业的缘故。 穆青云皱了皱眉，看向永昌帝家的这位三皇子。 齐振业已经快疯了，居然真因为他那个公主姘头耍诈，就要绑走自己的亲外甥，还是大熙朝的皇子。 胡人公主大概是秘密行动时，遇见了三皇子，她怀疑三皇子会觉察到不对，就同齐振业说，三皇子欺凌她，害她没了他们的孩子，若不杀三皇子，她也不要活之类。 齐振业居然还真相信！ 这一刻，他的公主比外甥重要的多。 不过三皇子以为齐振业要杀他，但齐振业自己倒是还在犹豫，目前他只是打算把外甥弄走关起来，做成他已经死亡的假象，让他永远回不了京城。 反正再怎么查，再怎么怀疑，也不可能怀疑到他这个皇子的亲舅舅头上。 幸亏这小子福大命大，不知怎么察觉到不对，居然误打误撞地撞到了自己手里。 穆青云既知道此事，她便不能不管。 皇室谁当这个皇帝，只要不是个胡亥之类的昏君，她可不关心，但像道貌岸然如齐振业这般人才入了他的眼，若是不理会，那才真正是念头不通达。 正好许久没剪辑过昏君奸臣的历史故事，就请齐振业入天幕，正儿八经地在她排演的戏份里，出演一次。 穆青云思量好，便趁着闲暇，把脑子里各种想法整理成文案，输入机器，让她家AI开始工作。 她剪了也有好几次视频，尤其是剪‘大明战神’那一次，耗时颇久，乔总家养地这个AI，也仿佛变得越来越聪明。 有时候穆青云都觉得，自己的念头刚刚形成，她自己都没有详细了解，但AI已经能理解并加以延伸。 穆青云不觉一笑，说不定等这次副本结束，她回家还能顺便给乔总升级一下AI。 她这边预备坑一坑齐振业，齐振业此时也是满心地心焦。 屋外的风里都仿佛带着一股子炽热。 齐振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从角门进了清净居，才进门便见他的雅雅坐在石阶上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 似是听到了声音，雅雅抬首回眸—— 刹那间，齐振业只觉胸腔里滚过汹涌地热浪。 他的雅雅。 怎能不爱雅雅？她是草原上的飞鹰，是璀璨的明珠，是自由自在的天之骄女。 可雅雅却愿意放弃她所拥有的一切，什么都不要地跟着自己。 齐振业的眼底深处漫延出强烈地痛苦来——他还欺骗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孩儿。 但能怎么办？知道陈易这混蛋欺辱雅雅，还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他也心中愤怒痛苦至极，恨不能将那厮千刀万剐。 可他毕竟是妹妹的独子，是他的亲外甥。 齐振业想到老父亲，想到老母亲，想到在宫中还时常为他担忧操心的姐姐，他能做的，能想到的，也只是瞒着雅雅，把陈易弄走关起来，留一具假尸体，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让他再也不能出现在雅雅面前。 “麻烦！” 齐振业闭了闭眼。 其实，他一开始并不想在吼泉山动手，陛下就在行宫，肖龙带了一千禁军侍卫，整个吼泉山被守的密不透风。 而且山上还有那一位穆仙子。 齐振业私心里一直对穆青云有几分戒惧，他也不知为什么，明明他性格上并不是多疑多思的那种人，只能说，天生气场不和。 在吼泉山动手，总让他有种莫名的不安。 果然就出事了，手下那几个笨蛋，还号称什么禁军前十的高手，连个长在深宫的皇子都处置不了。 第668章 饭食 阳光透过窗户，洋洋洒洒地飘落，随风吹入一股浓郁地饭香，伴着饭香，似乎有各种嗡嗡的吵闹声传来，三皇子陈易骤然睁开眼，目光落在灰色地纱布帷帐上，晃了晃神。 “阿易，快醒醒，快醒醒，吃了饭去看留影去，咱们几个今天抽签中了。” 陈易连忙拍拍额头，把脑子里纷杂的思绪甩开。 他以为，他这段时间会很焦虑，焦虑到坐立难安。 毕竟这么短的时间，在他身上发生的却是之前十数年都没遇见过的糟糕事。 此时此刻，他离行宫如此之近，离父皇母后这么近，却偏偏不敢去向父皇陈述他遭遇的一切。 这可是他的亲舅舅要害死他，父皇对舅舅信任有加，论信任看重，舅舅甚至要超过肖统领。 自己失踪，这么大的事，愣是一丝风声都没传出来，想必是舅舅有后手，他手中有兵权，整个吼泉山上，还有禁军的精锐中，不知有多少是他的人。 陈易有时候，在某个瞬间，甚至会去担忧——他有没有对父皇母后动手？就算现在没动，可一旦自己露面，表现出要去找父皇母后做主的样子，舅舅会做什么？ 他在暗，父皇母后在明，以无心算有心，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不过这种念头倒是只稍稍在脑中盘桓片刻，说去就去了。 父皇是盛世明君，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他老人家当皇帝当了这么多年，要是在京城让手下臣子算计了，那太祖爷都得气得爬上来揍人。 肖统领的禁军也绝对可靠。 舅舅最多能控制几个亲信手下，绝对不可能控制太多，他敢对自己下手，靠的只是自己的绝对信任，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到他这位舅爷的头上。 这些年，自己和舅舅走得特别近，身边用的信任之人，也都是舅舅替他寻来，手下人发现情况不对，第一反应也绝对是去找舅舅做主，只要舅舅稍微说一两句，他们绝对信了。 陈易苦笑。 他还是太天真。 如果他手里有只属于自己的势力，如今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阿易。” “来了来了。” 陈易精神一振，杂念顷刻间散去，应了一声，兴致勃勃地向外走。 真不能怪他悲伤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虽然舅舅要杀他，是很凄惨很凄惨。 他也的确正在努力想办法查明真相，告知父皇母后，但实在是没法一直愁眉苦脸，在仙子这里的生活，又舒服，又精彩，舒舒坦坦的日子过着，哪有那么多空闲去伤春悲秋？ 就这几天，他所见所闻所感受到的东西，那种快活和满足感，之前十几年都不曾感受过。 他有时候想，如果有人现在说，你不要做皇子了，就做个生活在穆仙子庇护下的普通百姓吧。 如果能成为小孩儿，那就更好。 他偶尔是要腹诽，说仙子对孩子们太过溺爱，将来这帮小孩说不定真要变成问题人物。 问题人物这种说法，他也是有一次听穆仙子说的，好像穆仙子很担忧孩子们的——心理健康？还要让所有负责照顾小孩子的人，都学一学儿童心理学。 三皇子：“……” 但腹诽归腹诽，在仙子的羽翼下当小孩，日子过得是真香。 “不行，我要多想想父皇母后。” 不能再拖延，今天他就走，正好仙子要送一批新良种去行宫，他就跟着送种子的队伍混过去。 还没把纷乱的情绪整理清楚，三皇子就不由自主地坐下来开始疯狂炫饭，和周围所有同伴们一样。 今天的早饭比较简单，就是火腿鸡蛋炒饭，加一大碗胡辣汤。 炒饭颗粒分明，每一颗米上都均匀得包裹着蛋液，火腿非常鲜美，夹杂着胡萝卜一锅炒出来，色香味俱全，好看又好吃。 胡辣汤虽然瞧着乱腾，可滋味也丰足的很。 他身为皇子，说起来好似每日锦衣玉食，很了不得的样子，其实宫里规矩大，他小时候跟母后吃，营养丰富，就是没滋味。 后来长大一点要自己吃饭，下人们又担心他吃坏了肚子，养叼了口味等等，总之，吃的都是外表光鲜，也确实很养生，可一点都不好吃的东西。 他父皇倒是个强势的君王，但他老人家的强势在朝政上，对子女，却是一向要求他们多体谅下人，对身边人不可随意打骂。 三皇子如今也记得，小时候父皇跟他们几个兄弟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些宫人身份低，好像都是随手就能收拾的玩意，可你们的衣食住行，生活的方方面面，没他们伺候安排，你们就是舒服不了，既然是身边人，那必须恩威并施，而且威，要少用，恩要多一点。 为着这些，三皇子对这些吃饭上的小事，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这些年下来早就习惯了，反正食材都是好食材，吃起来很健康。 直到成了‘流民’！ 他做了‘流民’，居然才知甘甜苦辣咸，各有各的美妙。 三皇子埋头苦吃，心里下了决心，这回回了宫，说什么也要和御膳房的人好好计较一番。 人生苦短，连肠胃都安抚不好，他这个皇子都白当了。 正吃饭，就听外面一阵喧嚣。 黑脸一口水喷出来：“天幕！” 三皇子连忙同其他人一起挤到食堂的窗户边上，举目眺望，果然见天一下子亮起来，开了一道口子，有个很年轻的仙子驾云而至。 “青云，你前几日不是要我帮你查小兰草的踪迹，如今有了消息。” 仙子神色颇为凝重。 三皇子忽然心里一紧。 他也不知为何，明明刚刚从上山下来，身上尚带着些许草木芬芳的穆仙子，神态温和的很，他却偏偏忽然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穆青云不徐不疾地上前，寻了一方石头坐下，抬头道：“情况不好？” 天上这位仙子面色肃然：“是，她落到赵构，呸，是完颜构手里了，再待下去，怕是功德折损，魂灵不安，我看还是早报与王母，尽快牵引小兰草回来要紧。” 第669章 厚待 ‘完颜构’这个莫名的，也不知是名字还是代称的词一出，三皇子猛然低头。 食堂内外所有流民都本能地瑟缩，仿佛天降雷霆，地涌怒火，天地都为之颤了一颤。 所有人噤若寒蝉。 这还是第一次，穆仙子的眉宇间露出如此浓烈的情绪。 天上的女仙蹙眉，伸手一挥，下方便出现一个全是熙熙攘攘红尘的世界。 众人看天幕也不是第一次，自然知道这是天上的司命神君在窥视人间。 如今他们经常去穆仙子那里看留影，可留影虽然会动，也有声音，栩栩如生，但毕竟人人都看得出，那是画中人，画中事，就如名字一般，只是一道影子。 可从天幕上窥探到的，却一眼便知，那分明是鲜活的人间百态。 第一眼，三皇子就看到了一女子，她所在之处，看宦官与宫女规规矩矩地穿行，分明正是皇宫。 女子梳着简简单单的小两把头，双肘撑在窗沿上，眉宇间略带刚毅，又似有愤怒。 “公主。” 身后忽有人急声道，“岳将军，岳将军——恐不能保！” 这女子原来是位公主。 三皇子和吼泉山上众人，心下都暗自颔首，也是，瞧着这女子便是一身贵气，看穆仙子的意思，她也是仙子下凡，合盖是位公主。 这岳将军又是何人？ 正沉思，却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三皇子等人连忙转头，却见穆仙子坐下的石块儿，竟然寸寸龟裂，碎成了砂石。 穆青云闭了闭眼。 天幕上的也有一群小仙子围拢在那位神君身边，同样很是好奇，叽叽喳喳地问。 “司命姐姐，小兰草这是去了何处做公主？既是公主，想必锦衣玉食，生活快乐无忧，她又为何伤神至此，还损了神魂？小兰草口中的岳将军又是何人？” 司命叹了声：“这个地方，叫宋。” 她摇了摇头，取出彼方世界的地图给身边的孩子们细看。 何处为宋，何处为金，何处是辽。 司命大概早习惯了讲课，口齿清晰地把五代十国的混乱，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建立了宋。 所有人都听得心头荡漾。 虽非自己的世界，可世界不同人相似，这些故事，也同样能引起乡亲们强烈的共鸣。 战乱是所有人的心结。 司命却是越讲越生气，一路讲到大宋怎么变成了大怂，是怎么一败再败，败了再败，胜了也败，等她讲到了靖康之耻，更是气的脸色青白。 穆青云也是一脸晦涩。 “三千皇族沦为阶下囚，王室行牵羊礼，真是数千年亘古未有的耻辱。宋没有将星吗？怎么可能没有？大种小种，宗泽，韩世忠，更不要说还有一个智勇无双，令金人闻风丧胆的岳飞。” “老天爷对这个宋朝何其厚待，给了多少名臣，给了多少名将，名流千古的唐宋八大家，它独占六位。” “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有拗相公王安石，有三苏，这些都是青史留名，任谁也不敢忽视的人才，谁能说不好？” 穆青云忽然笑了笑，轻叹摇头：“或许就是人才太多，聪明人太多，好官太多，而笨蛋太少？” 司命神君一下子愣住，半晌苦笑。 “也是，朋党，唉，朋党，朝堂之上，无论做什么，从来对人不对事，只要不是同自己一党，那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对的也是错，时时刻刻互相攻讦，朝中大臣如此，超正如何能安稳？不过总归还是历代皇帝多不行，不够坚定，不会用人，不算明君。 天幕之下，百姓们似懂非懂，好多朝臣却是一听就明白过来，有些目光闪烁，面露惭色。 永昌帝冲着自家这帮臣子哼了声，心下恼怒，他手底下这帮臣子又何尝不是如此，虽没到司命神君说的什么从来对人不对事的地步，但也十分严重。 司命神君越说越生气，不多时竟气得喘不过气，怒道，“不行，你们且去借一借战神的乾坤镜，我非要看看，这个朝代往后还会有什么更糟糕的结果。” 永昌帝悚然一惊。 一群臣子都咋舌——听这意思，那什么乾坤镜，竟能预测未来不成？ 三皇子此刻混迹在运粮队伍里，十分低调地朝行宫而去，听见司命神君气急败坏的话，却瞬间反应过来——司命神君这是怒其不争，她仿佛很在意这个宋朝，甚至有点爱之深责之切的意思。 因为有十分强烈的情感，发现自己所珍爱的东西遭遇毁灭，这才会如此愤怒。 沉思间，司命神君吐出口气，拽了块儿云坐下，怒道：“小兰草要下界修行，地方是我给选的，当初看这宋，虽则偏安一隅，可民风还算开放，君王又多出仁君，至少不爱杀人，没有折磨人的文字狱，经济发展得好，文娱鼎盛，小兰草去了也不会无聊，谁曾想——” “应该让她好好地去唐朝做公主。” 穆青云苦笑道。 天幕上，司命神君气哼哼地同穆青云嘀咕小话，三皇子陈易也到了行宫，一进行宫，三皇子把头上遮挡的斗笠一扔，交代了满脸懵懂的管事两句，抬脚就往水榭去。 这个时候，他父皇和母后肯定都在水榭处。 这一路，他走得实在不算很顺利。 路上他遇见了好几回禁军四处巡视，十分可疑，幸好那会儿天幕上司命神君正在生气，那些禁军大概担心让司命神君看个正着，当时并没有为难押运粮种的车队。 如今到了行宫，大体上不会有人再敢明目张胆地同他动手。 三皇子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刚走了一会儿，迎面就撞上父皇身边的廖公公。 廖公公一见他，颇为诧异，随即高兴道：“殿下这是大好了，哎哟，阿弥陀佛，万幸万幸，真是，邢太医，李太医他们怎么也不知道知会我一声。” 廖公公忙让身边的小太监去叫太医。 三皇子：“……” 这位从小就伺候父皇的公公，愣是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不过，行宫这边都认为自己生了病，看来，他那位好舅舅的小动作真不少。 第670章 不信 三皇子都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先和廖公公解释自己遇到的事，抬眼便看见了他的这位——好舅舅！ 齐振业也看到了三皇子。 吼泉山上的行宫最近几个月变化很大，树都修剪过枝丫，很多超高的建筑物都被拆除掉了，此时此刻，斑驳的影子稀稀疏疏，完全遮不住齐振业的脸色，只一瞬间，三皇子从自己舅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惊慌。 只一刹而已。 如果不是三皇子死死盯着他，说不定都发现不了。 “殿下。” 齐振业目光凛然，面上露出急切来，又带着一点生气，冲廖公公拱拱手，就压低声音，细若蚊蝇地道，“你，你这几天到底跑去干什么？连个消息都不留，真要急死人的。” 三皇子冷笑：“若是让舅舅知道，我今日还能站在这里？” 齐振业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云淡风轻，瞥了廖公公一眼，蹙眉低声耳语：“罢了，最近朝中不稳当，我担心你跑丢的事让老大他们抓住把柄，便令恒寿住在碧水居假扮你，说是染上了伤寒，卧病在床。” “唉，娘娘和陛下都很担心，也是我行事太急躁，想得不够妥帖。” 这廖公公怕不是发现了什么？ 只是廖公公在陛下身边多年，刀斧加身也色不变，从他脸上很难看出他的想法。 齐振业此刻是真有些后悔，一时冲动，行事不周密，现在却是进退两难，不过，这小子到底是他的亲外甥，即便心有怀疑，想来自己也能好好把人安抚住，必须安抚住—— 三皇子盯着齐振业，心下怅然。 若是舅舅说的是真的该多好，如果一切都是误会又该多好。 小时候，舅舅也曾把他抱在膝上，给他讲很多很多的关于战场，关于家国天下的故事。 这些记忆虽然已经被时间洗刷得斑驳，但再是斑驳陈旧，仍然是他脑海中一抹不褪色的美好回忆。 三皇子沉默半晌，一言不发地举步向水榭而去。 齐振业也闭口不言，心中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指尖微颤，杀心不可抑制地浮现，只是他虽和皇后姐姐亲近，却也不可能带兵刃入行宫。 陈易娇生惯养，武功自然很一般，但毕竟是皇子，从小也是由武师傅认真教导过的，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且左右宫人这么多，廖公公还在，他是武将，可却没有雷霆一击，瞬间诛灭所有人的本事。 即便是有，独他一人存活，又该如何脱身？ 三皇子只觉得背后目光如刺，他背脊登时一紧，毛骨悚然，徐徐吐出口气，看到水榭边上明黄的车驾，还有肖统领扶剑侍立一旁，心中才稍稍安然，却是一下子便把对舅舅残存的那一点心软犹豫都打得支离破碎。 他敢心软，等待他的说不定就是尸骨无存。 “易儿。” 一眼看到母后，三皇子眼眶微热。 永昌帝和皇后正坐在水榭看天幕，此时见到儿子，皇后连天幕都顾不上了，忙把人拉到身边，上下仔细打量，惊喜道：“好孩子，今儿身子可是舒坦了。” 陈易微微叹息，只听扑通一声，他那位好舅舅就跪在了鹅卵石的地面上，急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微臣有罪！” 皇后一怔：“兄长何故如此？快快请起。” 连皇帝都侧目，意外道：“你这是做什么？” 齐振业叹气：“三皇子并不曾生病，之前陛下和皇后所见，乃是臣之前为三皇子寻到的替身。” 永昌帝和皇后顿时露出一脸的意外。 皇帝心下不悦：“替身？” 陈易目光微凝，冷笑了几声，却不开口，他倒要看看，自家这位舅舅，究竟想怎么请罪。 “之前臣随三殿下去山里游猎，行至半路，殿下忽然不见踪迹，臣仔细查验过，分明是殿下自己甩开同行的侍卫不知跑到何处去，绝没有遭遇袭击，臣一时糊涂，便暂时隐瞒了消息，只自己派人寻找——” 话音未落，皇帝和皇后皆是大怒，皇后都气得哆嗦起来，既恼齐振业欺瞒，也恼儿子独自行动。 三皇子也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母亲，怒道：“我为什么走，舅舅不知道？你同谢安，孙宇商量要置我于死地，要伪装成意外的话，我可是亲耳听见了，不走？等死？” 皇后一愣：“……” 随即笑起来，气都被逗得消下去些许，连忙板起脸伸手在儿子的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这孩子，居然还当面给你舅舅扣黑锅。” 皇帝也无奈，若不是当着皇后，他非踹这臭小子不可。 真不怪帝后不信他的话。 皇帝心下思量，齐家可是老三的外家，又是嫡子。 虽然永昌帝在女色上，多少被人诟病，前阵子他因为想给宠妃的父亲升升官，还被御史逮住连喷了好几天，才偃旗息鼓，不敢再提。 但永昌帝好美色归好美色，他不薄情，尤其是对皇后，更是十分尊重。 哪怕是宠妃，也绝不让人在皇后面前嚣张。 早前便有一位玉嫔，有一阵子十分得宠，当时永昌帝除了初一十五，大部分时候都宿于玉嫔处。 那段时日，六宫粉黛都有那么一点独守空房的意思了。 因为这个，玉嫔渐渐就生出骄横之心，争风吃醋不说，居然还敢众目睽睽之下把小嫔妃推下湖。 皇后当即降旨，当众打了玉嫔十杖。 永昌帝一边心疼地偷偷抹眼泪，一边却没多说半句话，转头还降玉嫔为玉美人，从正五品掉到了从六品。 玉嫔气得不行，找永昌帝去哭闹，永昌帝就叹气：“皇后都罚了你，我岂能不罚？若我轻轻放过，岂不是伤了皇后的威严？后宫诸嫔妃若人人争相效仿，将置皇后于何地？” 从那之后，永昌帝再也没有宠爱过玉嫔。 这也算是杀鸡儆猴，后头的宠妃们都越来越守规矩，尤其是这几年，高位的妃子们都不大指着皇上的宠爱，连斗气说酸话的时候都越来越少。 皇后更是越发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对后宫那些新来的小嫔妃们都十分和气，也很公证。 朝野内外，都赞皇后乃是贤后，三皇子身为皇后嫡子，虽然还不至于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可赢面不小。 齐家对三皇子，自来是捧在手里，揣在心里，齐振业又怎么可能对他动手？ 第671章 靖康 永昌帝瞥了眼自家欠揍的儿子，心里琢磨怎么帮他善后。 只是齐振业这小子最近办事也不算靠谱，在朝中经常帮着胡人说些戳心的话，惹人烦的很，又无功无劳的，现在对他优容有加，全看他祖上和皇后，若说为了儿子的小小失误，就给他加官进爵，似乎不合适。 三皇子陈易：“……” 他不由咬牙，恨声道：“父皇，母后，儿臣岂敢欺君！” 话音未落，齐振业猛地跪地不起，急切道：“三殿下，臣的所作所为，纵然招您不满，却是真心为了您好，没有藏一丝的歪心思！” 皇后登时感动，忙趋向前，扶住兄长，叹道：“哥哥对阿易的心，我自然明白。” 陈易：“……” 他自己想一想，都要怀疑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是自己淘气，闲着没事故意跑出去，纯粹是为了消遣父皇母后才胡说八道。 皇帝已经暗暗咬牙，琢磨着要亲自动手锤儿子一顿，幸好此时天幕之上，小仙子取了乾坤镜递给司命神君。 神君神色郑重，对上拜了拜，这才取镜出来，缓缓晃动。 众人一时都顾不得其它，全神贯注地看过去。 皇帝尤其专注。 他此时心里激动，既特别想也借乾坤镜看一看自家大熙朝的未来，又很是恐惧。 按理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万古长存的王朝，连千年的都没有，他的大熙朝，大概也一定会有消失的那一天。 他若不知道，还能自欺欺人，若是知道了大熙朝哪一日灭亡，还不知会怎么难受。 万一下一任君王就遭了天谴，老天不佑，被别人夺了江山怎么办？他知道结果，就能改变？ 皇帝脑子里一团乱。 天上的乾坤镜却是一团迷雾散去，浮现出各种画面，不停地闪动。 “乾坤回溯？” 穆青云扬眉，“乾坤镜这是诞生了器灵？都不必你施法，就有主动施展出乾坤回溯的能力了？” 司命也意外，恍然道：“怕不是被气的？说实话，我当初也差点被气出心魔，吓得我师父连夜把我抓去闭关了好几天。” 说话间，乾坤镜里风云变幻。 所有人都能看出这是老人变得年轻了一些，年轻人变成了小孩子，分明就是时间在倒流。 铺天盖地的威势，震得皇帝都一时说不出话。 齐振业神色十二分的凝重。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法宝，如果有朝一日，陛下得了机会借来一用—— 在之前，齐振业自认为忠心耿耿，从不担心陛下会疑他，现在到底不一样了，敏敏的身份，不好说也不好听，万一让陛下知道，他恐怕保不住敏敏的性命。 咔嚓。 齐振业打了个哆嗦。 只见天幕上一群小仙子噤若寒蝉，脸色苍白，司命神君一手把身边硕大的夜明珠砸得粉碎，碎片铺盖了一地，每一片里都有司命神君那张愤怒的脸。 穆青云无奈摇头：“别看了。” 司命咬牙：“这是……靖康之难，汴京城破？” 乾坤镜内，城墙之上，一个乍看仙风道骨的道士，稳坐城头。 天幕下，三皇子愕然皱眉。 这道士的脸，实在是很眼熟。 永昌帝诧异道：“齐卿，此人与你，到有个七八分像。” 齐振业也诧异，一下子提起精神，这是他的前世？好似是个道士？他有些不悦，前世纵然不是王侯公子，也不该是个道士才对。 三皇子举目远眺，却觉得天幕上的道士有点不对劲。 城外大军压境，乌泱泱一片，城内将士们情绪十分紧张。 很多身上衣着奇形怪状，身上都贴满了符的人，齐齐冲着道士行礼：“郭道长术法震天，威力无边！” 声音尖锐又嘹亮。 张叔夜眉头紧蹙，盯着这七千多个所谓的‘天兵天将’，心下只觉得荒唐至极。 他勉强转头看了看道士，只见他似是胸有成竹，又想了想此人进来在京城的名声，便努力说服自己，此人的确有些能为，就把他当个奇兵，能成自然最好，不能成，仗还是要打的。 道士郎然一笑：“张将军放心，某精通六甲术，待某施法，让这些儿郎们速速出城，大破金军，至阴山乃止！” 张叔夜：“……那就全赖法师了。” 眼看‘天兵天将’杀出城去——司命神君猛地抬手捂住脸面，身边小仙子警惕地抱腰的抱腰，搂胳膊的搂胳膊。 天幕下，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 齐振业这人，纵然和自己的父祖比是拉垮了不少，可到底也是从小耳濡目染，正儿八经地学过排兵布阵，上过战场的人，他看这些莫名其妙，手舞足蹈，连吆喝带鼓噪的人，真不像精兵强将。 反而是城外那帮外族，瞧着就精悍的很。 果然——天幕上的乾坤镜似乎加速了时间，一切都变得飞快，转眼间宋朝就兵败如山倒，那些所谓的天兵天将，确实勇猛，好像坚信自己刀枪不入，可惜，都被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齐振业一怔，死死咬紧牙关，心中又是痛恨，又是丢脸。 那郭道长分明，分明是个……骗子！ 他前世怎么竟是个骗子！？不，那不是他的前世，两个人也不算，并不算十分像的，齐振业目光闪烁，拼命说服自己，可总觉得左右宫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极其古怪，让他心里越发哆嗦。 “混账！” 永昌帝此时还没想到齐振业，只见那姓郭的道士趁着旁边张将军惊慌愕然中，便借口要下去督战，居然开了城门一路奔逃，很快就混在乱兵中不知所踪。 城门洞开，汴京城破！ 钦宗亲自前往金营投降，满城残余的将士军民痛哭不已，张将军扣马而谏：“陛下此去危险，万不能去！” “朕为了百姓，不得不如此。” 张叔夜登时面若死灰，痛哭失声。 天幕之下，永昌帝摇了摇头：“这个钦宗，固然无能，但总归多少还是有些担当的。” 天上司命却直跳脚：“现在知道百姓了，早干什么，人家李纲做得好好的，把人家赶走，你们能耐倒是降服了金军啊！这个宋钦宗，优柔寡断，反复无常，懦弱无能，等他死了，我非把他搁在十八层地狱过上十八遍不可。” 第672章 愤怒 “还什么为了百姓，他做过多少为了百姓的事，分明是金人要求的，他不敢不听，呸，混账东西，到底是谁给了他这等运气，非让这两个蠢货来当皇帝？” “宋朝为何会惨成这样，一连出三代昏君，矬子里拔将军也不过拔出个把其它朝代一般的水准，简直气人。” 司命神君气得直跳脚。 天幕上，汴京城这座雄伟的城池，一瞬间仿佛变得晦暗无光。 永昌帝神色凝重，双目微微有些充血，他知道，城破并不是悲剧的结束，反而是悲剧的开始。 异族人放着这么大块的肥肉，怎么可能不下嘴？ 最可恨的是太上皇和皇帝。 金人假惺惺地勒索了一番，宋钦宗这个口口声声说为了百姓，愿往金营的白痴，竟然真为了金人大肆搜刮。 人家索要少女，宋钦宗也和孙子似的，丝毫不敢怠慢，竟然还拿自己的妃嫔抵数。 永昌帝眼前一阵阵发黑，皇后猛地抓住桌边的茶杯，奋力朝着天幕砸去：“混账，混账！” 身为帝后，这两个人对宋朝目前的情况是最觉得焦心的，当皇帝，可以说掌握着整个国家的命运，不多时，还听说这个宋钦宗是因为他爹被金人吓得承受不住，愣是硬把他推到了皇帝的位置上，登时更无语。 面对宋徽宗，宋钦宗这样昏庸到没了边的帝王，永昌帝都觉得没脸。 当皇帝都不用学习的？ 他们的爹是傻子不成？ 宋朝的太祖爷的棺材板怎么还关得住？换成自家出了这等祸害，他们太祖爷早就被气活了！ 无论太上皇和皇帝怎么逢迎谄媚，应该说，他们越是逢迎，金人越是不知满足。大肆劫掠，汴京城被搜罗一空，直到四月，心满意足的金人终于裹挟了后妃，宗室，公主，驸马，诸王等撤退，离开了汴京。 所过之处，生灵涂炭，遍地焦土。 无数官员呜呼哀哉，张叔夜得知将过界河，悲痛难忍，仰天高呼，当夜便自缢而亡。 宋徽宗，宋钦宗，无数宗亲，诸王，公主，都被迫去阿骨打庙行‘牵羊礼’。 什么是牵羊礼？头缠帕头，身披羊裘，袒露上体！ 这是何等的屈辱！ 皇后受不了这等奇耻大辱，自缢后被救，又投水薨！ 天幕之下，所有人鸦雀无声，大熙朝君臣看到眼下的情况，胆子小的臣子都忍不住啜泣。 “若有这一日，若有这一日，不如早早去了，也省了受这等罪。” 永昌帝伸手握住皇后的手腕，转头环视众大臣：“朕若有如此颟顸糊涂，懦弱无能的一日，天下人皆可杀朕！” 众人齐齐跪拜：“圣明无过陛下！” 天幕仍未散去，乾坤镜仍在回放宋朝的一切。 宋朝迁都，赵构登基，无数大臣百姓仍在坚持抗金，无数义军拼死反抗。 宗泽死前，高呼三声——‘过河、过河、过河！’ 永昌帝君臣，咬牙切齿地看着天上乾坤镜中的场景，幸好宋朝有君臣很窝囊废物，可也同样有无数人在不屈斗争。 抗金名将，竟也是层出不穷。 什么宗泽，韩世忠，都很优秀，最出类拔萃的，还是岳飞，金军攻打江南时，他独树一帜，收复建康，绍兴四年，收复襄阳六郡，绍兴六年，率军北伐，攻取商州、虢州等…… “真他奶奶的提气！” 众人兴奋地看着岳飞北伐，黄河南北数十万人参加义军，短短两个月，岳飞就六面包围了完颜宗弼盘踞的东京。 岳家军连战连捷，不断收复失地。 杀得金人见了岳家军就瑟瑟发抖。 天幕下看这一切，仿佛转瞬之间，乾坤镜里，却已是十年光阴。 “十年了，终于有望收复河山，岳将军，功彪史册。” 永昌帝心情大好。 齐振业也连忙舔着脸吹捧：“岳将军当真是治军有方，我辈若是能学到一星半点，也就不负此生了。” 永昌帝满意地点点头。 之前还因为那个叫郭京的骗子似是齐振业的前世，对他十分厌恶，这会儿也缓和了些，虽然讨厌还是讨厌，但至少没有把他剥皮抽筋的念头了，弄死无妨，没必要那般残忍，前世是前世，这一世，呃，永昌帝眯了眯眼，想起刚才儿子说，齐振业要杀他！？ 之前，永昌帝自然不信，如今却有些半信半疑。 他不觉转头，冷然看了看齐振业，到底此事过于稀奇，待之后好好查一查他再说。 略微一走神，乾坤镜内的形势却是瞬间急转——明明岳飞大军抵达朱仙镇，完颜宗弼逃离开封了都，结果皇帝一天之内连下了十二道金牌，递送班师诏，措辞是一次比一次严峻。 岳飞一时茫然，泣不成声。 天幕之下，也是哗然一片。 永昌帝愕然道：“这皇帝有脑疾否？” 其实大熙朝君臣都知道，之后岳飞要倒霉，之前宋朝的那位天仙公主的婢女不是说了，岳将军有难，恐难幸免。 不过，永昌帝觉得，那大概是因为岳飞功高震主，等到他没用了，皇帝卸磨杀驴。 这种事吧，永昌帝也是做皇帝的，虽然他觉得杀功臣不祥，可历朝历代，当皇帝这么干的多了去，并不新鲜。 永昌帝是觉得这么干的皇帝不像话，可这事吧，还是能理解。 但眼下这啥情况？这岳飞的岳家军马上就要一雪前耻，渡河北上，收复失地，再造大宋了，继续打下去，说不定宋朝也有望成为真正大一统的国家，宋太祖和千万汉人夙愿达成，也不是一丁点的机会都没有，再不济，好歹也能恢复到靖康之耻之前去。 人家辛辛苦苦给你老赵家打仗呢，你个皇帝不给人家帮忙也就算了，你拖什么后腿啊？ “捆头猪在龙椅上，也比这个赵构强！” 永昌帝气得不行，恨不能直接背叛自己的身份，大声咆哮，让岳飞反了算了，跟着这样的皇帝还不够憋屈。 穆青云同样很生气，虽然她自己这是自己剪的片子，但仍然让她胸口好像堵了一块儿似的，难受的很。 “乾坤镜回溯，已是既成事实，无力回天。” 第673章 结果 穆青云目光闪烁不定，忽然提声道：“司命，看看未来，小兰草在那里，所以！” 司命冷声道：“所以，有机会锤烂那个混账的世道……我当年的遗憾，在小兰草身上不会有的。” 她用力一挥手，乾坤镜登时大放光明，很快，镜子里就浮现出画面。 冷风呼啸，天昏地暗。 天幕下，吼泉山上，好些看到画面的百姓都从心底深处漫出浓烈的不安。 “天无光啊。” 还什么都没看到，就已感觉到苍凉与无奈。 这世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老百姓们纵然什么都不懂，在这上头，却是说不出的敏锐。 临安城内百姓们形如枯槁，达官显贵们却是歌舞升平。 皇宫内，皇帝与丞相秦桧，正兴致勃勃地一边欣赏歌舞，一边议论议和的事。 没错，金国大概是终于意识到，宋朝廷虽不堪，臣子将军百姓，却是意外的顽固，一口咬下去，牙都有可能给崩掉一截，于是决定议和。 这边金与宋议和，领兵的将军们却是遭了殃。韩世忠，岳飞等先是被调离军队，让他们到枢密院供职，紧接着，岳飞就被陷害入狱。 永昌帝默默看着天幕上的镜子，心里反而安静了：“原来这时候就入了狱？” 事情到这一步，永昌帝倒是把那些汹涌的怒气压了下去。 “兰花公主大体还是在人间待得时间太短，胆子小了些，岳将军怎么可能被这小小的陷害害死？赵构就算要收拾岳将军，也不可能如此简单粗暴，他难道就不怕军队哗变？不担心金人再来？就没想想当年的太上皇和皇帝是个什么下场？” 永昌帝话还没有说完，乾坤镜中，和议已经成了，岳飞却始终未能出狱，无论多少人反对，多少人上书为岳飞伸冤，岳飞仍然被栽上了拥兵不进，坐观胜负等一系列罪名，被处以死刑。 大熙朝君臣：“……” 真要杀了？ 哪怕到最后，永昌帝还觉得此事要有反转，但就是没有，赵构和奸相秦桧，一门心思就是要杀岳飞。 岳飞入狱以后，无数人试图营救，韩世忠本来已经赋闲在家了，还是为了岳飞去寻宋朝此时的丞相秦桧。 秦桧颇冷淡地道：“岳飞儿子岳云，同张宪的信里虽说没什么确凿的罪证，可这些罪莫须有。” 韩世忠当即哑然，怒道：“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永昌帝：“……” 大熙朝一干大臣惊骇不已。 所有人鸦雀无声，一直到岳飞果然被处死，随即哗然。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永昌帝闭了闭眼，哪怕他是皇帝，见到岳飞在让他写认罪书时，只写了‘天日昭昭’，心中也相当不是滋味。 但凡是个人，就不能做出赵构和秦桧这样的事。 岳飞可不是寻常人，他是世人称颂的抗金名将，在军中的威望也甚高，又忠心耿耿，本应是宋朝的金字招牌，皇帝把他供起来也不为过，最后却落到了这样的下场。 消息传出去，金人弹冠相庆，那是十分快活。 还有这和议，简直让人难以忍受，赵构给金送的国书，直接称臣。 “‘臣构言’、‘臣构言’……” 这三个字一出现，大熙朝君臣都恶心的很。 岳飞已经打回来的地盘，更是说不要就不要，宋朝君臣就不怕被百姓戳脊梁骨吗？ 一众大臣全心生膈应。 他们是大臣，哪怕是文臣也能代入到岳飞的身上，想想看，自己忠心耿耿，为朝廷卖命，皇帝拖后腿不说，还莫须有的罪名就要把自己弄死，如何能甘心？ 不好当着帝王的面抱怨赵构，怒火自然都朝着这秦桧去。 不少暴躁的武将，都亲娘祖奶奶地痛骂秦桧。 户部侍郎文尚，却不觉扭头看了眼齐振业。 文尚同齐振业交情不错，经常一处去吃酒，之前刚意外见过一回老齐的爱妾。 那小妾长得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漂亮，身量颇高，的确是个美女子，但与京城官宦喜欢的美人形象并不相同。 文尚想了想，忽然就觉得老齐这小妾一脸的奸相。 主要是因为那秦桧…… 连老齐恐怕都只是觉得这秦桧眼熟，文尚却是朝野闻名的书画大家，尤其擅长工笔人物，这秦桧但凡把嘴上的一嘴短须剃掉，再瘦下来，五官线条变得柔和少许，那活脱脱就是老齐的爱妾啊！ 文尚又瞟了齐振业一眼。 齐振业：“……” 和这个老朋友想的不同，齐振业不是瞎子，从秦桧一出来，他就再也没有说半句话。 敏敏是他的枕边人，也是他心尖上的人，谁会认不出爱人的脸？ “……” 只有一刹那，齐振业都不敢去想敏敏的音容笑貌，想到就有点想呕吐。 不行，他怎么能如此？只是相貌相似而已，再说，即便真是前世，那也只是前世，现在的敏敏是个英姿飒爽的好女人。 永昌帝可不知齐振业的心思，已是气得脑袋嗡嗡作响，长吐出口气，连连冷笑：“都是些什么混账玩意！我倒要看看，赵构和这个宋朝，会落个什么样的结果。” 最后的结果，却是众人又是无言以对。 崖山海战后，宰相陆秀夫，背着八岁的幼弟跳了海，十万军民也是跳海殉国。 永昌帝：“……” 一众臣子也是不敢置信，官员们受了皇恩，殉国自来有之，哪个国家亡时没有臣子殉一殉？ 但百姓殉国，前所未有。 老百姓们活一日是一日，谁管天上是哪位天子坐龙庭？ 这宋，却开了先河。 众臣代入其中，哪怕是异族打进来，神州陆沉，他们依旧不明白为什么百姓要殉国。 即便是异族统一天下，总归老百姓们还是有活下去的机会的，别管是哪个族占了尊位，即便他们要压迫汉人，可到底还是得靠着汉人种田耕地交税，这才能享受得了荣华富贵。 哪个族的人只要当了皇帝，肯定是希望人口越多越好，汉人永远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但凡是想掌控天下的人，最后都要学会笼络汉人。 第674章 显灵 天幕上的乾坤镜终于沉寂。 大熙朝君臣们还在絮絮，苦思冥想这些已经成了结果的问题，司命却是俯下身撑在天幕边缘，同穆青云看似小声，可一点都不小声地道：“咱们帮小兰草弄死赵构，让她登基好了。” “阿青，借你的名头使唤使唤，去地府挖个宋太祖出来帮把手，我身上背着的神职不好弄，月华宫却是百无禁忌惯了，便是后土娘娘那儿，保准睁只眼闭只眼。” 穆青云心下其实有那么一点点尴尬，可是戏瘾瞬间被勾出。 不得不说，虽则她剪辑方面天分只有一点点，但乔氏的智能AI却是一顶一的厉害，塑造的角色活灵活现，情绪展现也是丰沛至极。 看着天上司命这双神采奕奕的眼，她之前只是养演员，如今却很想过一把演戏的瘾头了。 此时若打开系统界面，说不定她的主要技能里都要添上一个演技。 微风吹拂，别墅外小巧的花园内，夏荷几个丫头都有些紧张。 大熙朝的君臣听完司命的话，也是瞬间哑然。 众臣子既痛快，又有些担忧起来。 原来青云仙子的面子这般大，宋朝的太祖都能扒拉出来使唤，那他们大熙朝的太祖，又会不会也被扒拉出来？ 永昌帝心里也一紧，微微蹙眉。 第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无愧列祖列宗，就是见到太祖爷也能挺直了腰板，半晌却又紧张起来，他这个皇帝，当真当得毫无问题？ 仔细想想，继位以来，他收拾了先帝末年留下的种种烂摊子，轻徭薄赋，高薪养廉，整治贪腐，百姓家也算是有了余粮，老百姓们的日子比往日好过，国库也充盈，就连军队都不似先帝在时那般废弛。 做到这些，至少他去见先帝，只有骄傲的份，但见到太祖爷嘛，唉，被先帝弄丢的檀州城等三个城池，他是一个都未曾收复。 前些年南蛮，北胡，总在边境作乱，大熙屡次与对方交手，虽说互有胜负，却是胜少一些，败多一些。 满朝上下，能打能拼的战将，不是死了，就是老了，青黄不接，实在让人为难。 永昌帝也不想啊，问题是朝中就是不出顶尖名将，他有什么法子？他也不能逼着那些武将硬给他出一个百战百胜的绝世名将。 一念及此，永昌帝更讨厌赵构。 这厮手头攒着这么多名将，那是丝毫不肯珍惜，你不珍惜也别浪费，给我啊！ 齐振业此刻却特别期盼，希望天幕早点散去，他心下暗恨，天上的仙子想和地上游历的仙子说个话，你们就不能去梦里慢慢聊，聊个十年八年，旁人也不在意，为什么要如此赫赫扬扬。 人间自有规则在，死了的人，凭什么说叫回来，便叫回来？ 这不公平！ 诸多念头闪过，齐振业抹了把脸，冷静无比。 他不过是长得似宋朝的那个道士郭京而已，哪怕仙子真把本朝太祖爷叫出来，又能将他如何？ 妹妹是皇后，还为皇家生了个嫡子，陛下爱重的很，难道会为了这么点没谱的事就罚他不成？ 大熙朝君臣心思各有不同，天幕上的进度却一点都不慢，司命神君行动力非常强。 吼泉山上金乌西坠，天幕上却是日上三竿。 司命神君挥手写下金贴，上书月华宫穆青云之名，金贴飘飘然入地府，众人眼见黄泉沸腾，彼岸花开，先是阎王殿震动，紧接着整个十八层地狱都地动山摇。 永昌帝没见过地府什么样，这会儿是忍不住睁大了眼仔细看，一开始见地府除了色调稍显昏暗了些，其它与世间也无太大不同，心里还松了口气，结果十八层地狱一出现，他整个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冷透凝固，再不流动。 皇帝的状态还算好，一众大臣个个脸色惨白。 哪个当官的敢保证自己没做过错事？ 尤其是十八层地狱里鬼差们还一直让那些受刑的不停地诉说自己的罪行，这里头当官的竟然占了绝大多数，甚至有很多人说的罪行，连骑马踩踏了小民的稻田这等小事，竟也算罪过的。 还有欺上瞒下，那也是相当严重的罪。 更别说贪污舞弊，直把一群当官的吓得都有点不敢死了，贪污这种事，咳咳，只能说，哪怕当今圣上继位时狠狠地整治了一下子，不像先帝在时那么严重，不过，不贪的官还是少。 一众官员抖了抖，忙转移注意力，一边擦汗一边琢磨宋太祖什么样。 金光遍布地府，宋太祖很快就被一条金线牵引，从破败的山头上飞出地府，直接飞到了宋朝的皇宫中，落在小兰草女仙面前。 宋太祖满脸的怨恨。 大熙朝君臣见到他，登时有些意外。 宋朝窝囊成这般，他们还以为那宋太祖可能气质比较文弱，毕竟整个宋朝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很弱的样子。 可这个赵匡胤看起来却是气势十足，虽然也有文气，但更像是个文武双全的奇男子。 赵匡胤显然已知眼前这位不只是他的后代，还是天宫女仙，便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赵某无德，竟有这等丢人现眼的子孙，还请女仙怜悯百姓，再定山河。” 小兰草点点头，叹气：“还请司命神君替我谢谢青云姐姐，待我历劫归去，再当面拜谢。” 司命神君颔首，袖子一挥，一朵祥云落下，托着赵匡胤直接飞起，一直飞到皇宫上空。 刹那间，皇宫里乱作一团，赵构正和秦桧说话，听见动静出门一看，顿时吓了一跳，瞠目结舌。 太祖皇帝的画像就挂在太庙，皇宫里也有，司命降下金光，照得赵匡胤特别高大，五官更是清晰可辨，他身上更是穿着龙袍，皇宫内外，一众出来的官员们一下子就认出人来，一时面面相觑，很是不敢置信。 宫门外，杨沂中整个人从马车上栽下来，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是赵构后来十分亲近的殿前都指挥使，会得赵构赐名杨存中，当然，现在他还叫杨沂中。 他是杨业的子孙，家里日常供奉太祖画像，基本上每天都能见。 “太祖显灵了！” 杨存中扑通一声跪下，一嗓子吼出，皇宫外所有臣民齐刷刷跪了下去。 第675章 惩处 赵匡胤冷声怒道：“赵构！” 赵构腿一哆嗦，却是硬挺着没跪下。 此时此刻，他倒是有登基之前挺身而出，愿意做人质去金营的气魄，当初他在金营可是表现得极淡定从容，每日读书习武，从不懈怠，金国人甚至因为他毫无惧色，怀疑他是个假亲王，要求换成肃王来做人质。 就这样一个人，登基之后，却是判若两人。 赵匡胤眯了眯眼，冷笑：“完颜构，你非我赵氏子孙，分明是金人施法，不知从何处召来的孤魂野鬼，吞了我子孙的魂魄，专门以祸害我大宋江山的，还不现出原型！” 赵构一怔。 赵匡胤一伸手，手中便多出一条长鞭，电闪雷鸣，长鞭自带电光，虚空一挥，明明都没沾到赵构，赵构却仿若被电了一般，头发炸起，浑身颤抖，瘫在地上连叫都叫不出来。 宋朝这边，皇宫内外，无数臣子都饱受惊吓。 也有很多主战派的大臣将军们恍然。 确实，如此一想，如果这个赵构是金人施法弄出来的，一切就很顺理成章了。 哪怕不那么顺理成章，但太祖皇帝一言出，某些主战派大臣，战将们，纷纷就发自内心地认为，太祖的话就是真理。 现在太祖飞在天上呢，看看那张英武的脸，再想想家里的画像，谁敢说他不是太祖爷？ 大熙朝君臣也是鸦雀无声。 永昌帝放轻了呼吸，一时觉得身上有种被电到的痛楚，不过，他应该没做会让他家太祖暴怒到抽鞭子的事吧。 天幕之上，赵匡胤一直把赵构抽得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这才出了气，恢复平静温文的表情，又是那个文武双全，礼贤下士的宋朝太祖。 “还请仙子处置这个孽畜。” 小兰草神色肃然：“先将这完颜构和秦桧押入大牢。” 左右禁军沉默片刻，抬头就被太祖身上的金光闪得眼珠子疼，一咬牙，一跺脚，还是不太敢对赵构动手，比较客气，只是挟制着人，小声道：“太祖发了话，陛下莫怪。” 赵构牙齿咯吱咯吱作响，随即却是鼓足了勇气，高声道：“太祖，朕才是续我大宋社稷之人，你为何如此辱朕？” 赵匡胤抬手又是一鞭子。 左右禁军连忙使劲拖着人，苦着脸把人拖了下去。 不过对上秦桧，那是一点都不手软，直接一锁，拽走了事。 小兰草平静地立在宫门外，缓缓抬头，神色凛然。 宫门外无数官员，无论心里怎么想，此刻都被她气势所慑服，不由低眉垂首，深深拜了下去。 小兰草肃然道：“岳少保何在？” 杨沂中扑通一声跪下，整个身体都伏在地上，表情既惨淡，又有些高兴。 当初把岳少保秘密逮捕的，正是他！ 很明显，太祖力挺公主，大宋的天下要变，这两位祖宗都支持岳少保，一念及此，杨沂中欣慰还是多些。 他之前其实也一直为岳少保上折子辩解，只是陛下和相爷执意要杀岳少保，忠义难两全，他也没办法，只能对不起兄弟。 小兰草瞥了他一眼，冷静道：“杨将军，你亲自去请岳少保出来。” 杨沂中吐出口气，一颗心反而放下，这会儿最担心的其实是公主连理都不理他，肯理会，别管是怒是骂是打是罚，总归都是好事。 穆青云眨了眨眼。 实在是这杨沂中有个好祖宗。 他祖宗是杨业，杨无敌，穆青云跟贾老师学的各种拳法功夫，其中有一门就是杨家枪，据传是杨业的家传枪法。 别管是不是，这个老师穆青云是认的。 所以剪这个片子出来，她也不想让杨沂中的下场太糟糕。 大理寺大牢内。 岳飞神色还算平静，在得知他的部下中许多人被逼诬陷他以来，他心中已经明白他的结局会是什么。 陛下要他死！ 岳飞不怕死，戎马多年，见惯了死亡，若能收复河山，死又何惧？奈何朝中从君王到臣子，多数竟是惧怕金人，一心议和。 这两日倒是没人来审他。 岳飞想，大约马上就有旨意下来，他就要死了、 “岳相公。” 狱卒隗顺却是匆匆进门，面上带着喜色，眉飞色舞，“岳相公，太祖爷来了，太好了，岳相公必能平安无事！” 岳飞沉默半晌，叹气，隗顺这些日子对他特别照顾，每次他受刑，隗顺都想办法给他弄些伤药，随着时间一日日流逝，他越发忧虑，有好几次他甚至劝自己偷偷逃走。 现在看来，脑子都要出问题了。 不多时，岳飞却又惊讶，杨沂中竟匆匆而至，见到他泪流满面，跪下抱着岳飞的双腿痛哭。 岳飞忙一把撑住：“十哥，你这是作甚。” 杨沂中紧紧抓住岳飞的胳膊，泣不成声：“幸好，幸好！” 岳飞一路被迎出大理寺的大牢，待到了宫门外，一眼就看到云层上的太祖。 “……” 岳飞家也供奉了太祖的画像。 原来他已经死了。 轻轻一振衣袖，岳飞拜倒在地：“罪臣见过太祖陛下！” 赵匡胤微笑，长叹一声：“岳少保快快请起，是赵构那厮对不住你，对不住倒在北伐路上的将士们。” 他微微躬身，“我且代大宋，谢岳少保。” 小兰草和一众臣子，齐齐施礼：“谢岳少保！” 笑了笑，小兰草又郑重道：“待北伐功成，回到汴京，收复燕云十六州，再请太祖亲至，为岳少保表功！” 岳飞一怔，脸上登时红了，眼眶也有些发红，整个人身上受过刑的痕迹还重得很，却是瞬间精神抖擞。 天幕之下，永昌帝和一行大臣也不禁心潮起伏，说不出的激动。 司命神君的气似乎也消散了些许，却仍冷笑，一挥袖子，只见一道风冲入临安一富贵人家，猛地卷起正同爱妾说笑的郭京，一路鬼哭狼嚎，砰一声将人砸在了宫门前。 赵匡胤看到他，横眉怒目，厉声道：“妖道，且将他凌迟处死，即刻执行，我大宋文武百官，皆来观刑。” 宫门前一众文武大臣，全都恨得咬牙切齿，就连一向斯文的文官们，也扑过去对着郭京拳打脚踢。 第676章 暴露 穆青云都忍不住让自己剪的视频给逗笑了。 若不是之前让大熙朝的观众们欣赏了一回朝臣手撕大臣的戏码，而且宋毕竟不同明朝，她都想再来一次血染宫门。 虽然没有血染，齐振业依旧感觉浑身都特别疼，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还有秦桧，他杀岳飞，还要竭心尽力，罗织罪名，但他的罪行，却是实打实的，在场的官员立时弹劾他，就给他列举了诸如独揽朝政，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结党营私等等十大罪状。 不少官员直呼，要在宫门前把他吊死。 小兰草轻声道：“不。三司会审，明正典刑。” 秦桧比郭京更可恶，朝中若不是有赵构，秦桧这等人，郭京之流，又如何能造成这么大的恶果？ 像他这样注定了要遗臭万年的家伙，就是要正常走程序，一步不错，让朝野都明明白白地知道他的下场。 哪怕是在拍戏，穆青云依旧觉得，关于秦桧，历史上绝不能模糊不清，像他这种奸贼，若不能明明白白地死，后世万一有人忽然冒出来，抠着各种字眼给他洗白，那可真是非呕死不可。 司命神君顺手拽了片云坐下，她此时眉眼已舒展开，五官明如朗月，神态也放松了些许，只漫不经意地道：“以为死一死就完了，来世我不要他们进什么畜生道，就让他们做人，然后生生世世所求不可得，品人间诸般苦楚。” “阿青，待我查查如秦桧，如郭京等人的后世，给他们做个标记，哼，我要和这些人慢慢玩。” 齐振业心里一咯噔。 穆青云登时笑得前仰后合：“你这是又犯病了。” 齐振业脸色苍白，脑子里一团乱，却是努力镇定，安慰自己——仙子们明显是在开玩笑而已。 这人一过奈何桥，前尘往事本就应该全是空，若是人人都要为自己上辈子还债，做人还有什么意趣？ 却见司命神君招了招手，身后小仙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个黑色的葫芦，神君将葫芦拧开，只见天幕上一大团黑雾四散而去。 黑雾翻滚，分开数缕，仿佛奔向了万千世界。 “啊！” 大熙朝一众朝臣眼睁睁看着有一团黑雾直直地坠下天幕，朝着他们而来，一路风驰电掣，速度极为迅捷。 司命神君显然也有点意外：“阿青，秦桧一流，在熙朝也有？我记得熙朝你们月华宫……咳咳，没事，有也好，阿青你在呢，他们要撞到你手上，好好收拾他们给我出气。” 穆青云很是无奈：“我可没有司命姐姐的闲情逸致。” 齐振业浑身发毛，目光闪烁，本能地低下头，拼命往人后躲，可他又如何快得过那黑雾？ 黑雾直奔他头顶而来。 齐振业吓得惨叫一声，顾不上人在御前，拔腿就逃，左右官员全吓了一跳，顿时吓得四处乱跑。 皇后愣了愣：“哥？” 皇帝：“……” 转眼间，黑雾围着他的头绕了三圈，才钻入他的眉心不见了。 众人：“……” 皇帝心下叹气，原来大舅哥还真是郭京的转世，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叫过三儿子，肃然道：“你道你——齐振业要杀你，可是真的？” 三皇子苦笑：“岂敢欺瞒父皇，若非儿臣有几分运气，意外竟听到了他们密谋，又得青云仙子庇护，恐怕此时儿臣已不知是哪里的一具枯骨。” 皇后不敢置信地看着瘫软在地，脸色苍白，正四处检查自己身体的齐振业，心下茫然：“哥，你为何要杀我的易儿！” 皇帝蹙眉，现在想来，儿子岂会拿这等开玩笑？他当时与皇后不相信，觉得这里面必然有误会在，不是不相信儿子，是因着齐振业在朝中能有如今的权势，倚仗便在皇后与易儿，按道理讲，便是哪日自己得了疯病，忽然要杀子，齐振业也不该动这般心思，毕竟他和易儿的利益完全一致。 “为什么？” 和皇帝比，皇后才是真正的无法接受。 齐振业张了张口，他想不承认，只是天幕上那位还在看热闹，吼泉山上还有一位青云仙子在，他忽然就不敢再多言。 谎话说出口容易，善后却难。 齐振业瞬间心生绝望。 皇帝盯着他看了半晌，转头冲肖龙挥了挥手，一个封建社会的皇帝，但凡他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道理。 不过半个时辰，禁军里齐振业拉拢到手的四个禁军就都招了。 皇帝：“……” 穆青云是第二天才知道的前因后果，各种情况。 因为皇帝催得紧，肖龙用了手段，齐振业身边的长随，小厮，副将，亲信，还有在禁军中被他笼络的人，通通都没抗住，差点把自家祖宗十八辈的丑事都交代了。 皇帝拿到口供，差点没气得晕死过去。 “金塔族的公主？敏敏.布赤金？” 皇帝沉默良久。 皇后反而镇定下来，冷笑道：“布赤金前前后后杀了我们齐家五百六十七人，他们的灵牌都在祖祠里供着，大哥啊大哥，你以后还敢不敢去祖祠点一盏灯，供一盘果，你死了之后，还敢不敢入我齐家祖坟？” 她说完，神色平静地让人回家去给家里老爷子，老太太捎个口信，老爷子年纪大了。 不过，她也没有太担心。 皇后盯着齐振业茫然的双眼：“垂暮的英雄也是英雄，别担心咱爹受不住，看在你是我哥的份上。你好好的，像个齐家人一样，自行了断了吧。” 齐振业嘴唇微颤，哑声道：“你儿子害了敏敏，害死了我和敏敏的孩子，你让我怎样？我能对，对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对我自己的女人说，她活该，我绝不会为她报仇？” 三皇子登时暴怒：“放屁，呸，你自己是个糊涂鬼，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说着，上脚就将齐振业踹倒，一通猛踢，边踢边吼，“你也配做我大熙的将军，也配当我的舅舅？如果我真见过布赤金家的公主，我只会光明正大地把她吊死在咱们的城门楼上去，像你说的，欺负？我多看她一眼都嫌恶心！” 第677章 狠角色 三皇子这么一吼一怒，皇帝打了个激灵，倒是精神大振！ 皇帝这把年纪，要说他不担心继承人的事，那自然是不可能，宫里已经有好几年都不闻婴儿哭声。 几个皇子中，三皇子算是其中最靠谱的一个，只是平时他总觉得这孩子比较平庸，没什么脾气，说好听些叫温文尔雅，说的难听，就是也许耳朵根不够硬，让人担心。 这会儿瞧着，与之前相比倒是更顺眼，可是长进了好些。 齐振业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一看到皇后和陛下的表情，登时就明白，这两位已在心里判了他的死刑。 在今日之前，他以为自己为了敏敏，甘愿抛却富贵荣华，甚至是自己这条命，原来事到临头，他还是怕死的很。 而且那黑雾钻到了他脑子里，他此时可谓是又惊又怕，六神无主。 “皇后娘娘，妹妹，三殿下。” 齐振业匍匐于地，泪流满面，“我真的没想伤害三殿下，是殿下误会了，我只是想哄一哄敏敏，让她不要那么难过。” “三殿下住的地方我都准备好了，就在江南，还给他安排了服侍的人，足以保证他的安全。” 齐振业哭得凄惨，永昌帝觉得他脑袋里长了蛆。 三皇子也是愕然：“所以，你信手摆布我，我还要感谢你的不杀之恩？” 他冷下脸，仔细看了看齐振业，嗤笑了声：“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天上的神君战神不成？” 就算天上的神君随意摆布他们大熙朝的龙子凤孙，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撕不下他们，照样咬上一口。 当然，真是天上这些神仙作乱，他们还要讲究策略，知道周旋。 齐振业凭什么？ 一场闹剧，传到穆青云耳朵里时，一切基本上尘埃落定。 唯一有一点，金塔族的那个什么‘敏敏’，没被抓到，据说这位一听到风声不对，肖统领带着禁军一去她住的别院，就被各种暗器糊了一脸，连人家公主一根毛都没找到。 不过这事朝廷没声张，也就是夏荷她们这群小丫头是穆青云的人，上下都给面子，这些八卦才能入她的耳。 “敏敏.布赤金啊。” 穆青云啧了声。 她倒是知道这位敏敏公主在哪里，今天早晨家里的小鹦鹉刚来报信，敏敏就在熙朝大理寺的一个小吏家，假扮成他们家一个早年就不受宠的老妾，这个小吏家里，除了小吏以外，八成以上的下人都是敏敏的家奴，正儿八经的金塔族人。 穆青云：“……” 她也没有直接把这位敏敏公主的位置报出去，天上的神仙纵然有千里眼顺风耳，也没道理天天帮凡间的朝廷干活。 且这剧情里面没有细枝末节，但现实里，金塔族的公主在熙朝的京城要搞事情，恐怕不会是小事。 只看大理寺的小吏家就有这么多敏敏.布赤金的人，其他人家大概也藏了不少，穆青云有整个京城谁都比不过的庞大情报网，可她只是一个人，每日接收到的情报有限，想把金塔族的情况摸清楚，不要丢她这个‘仙子’的脸面，得放敏敏公主在外面多晃一段时间。 不过这位公主是个狠角色，心狠手辣，手下也有几个很厉害的高手在，其中一个长了张娃娃脸，有个汉名叫金梓轩，天生汉人相貌，瞧着温柔和气，实际上手里的人命堆起来能埋小半座城。 现在这个人就好好地在京城四处溜达，穆青云呼了几只猫狗专门盯着他，这厮装的还挺像，平时对邻居客客气气，遇见小猫小狗居然还知道喂一喂。 至少这几日，金梓轩每日都在东城的有为面馆打工，遵纪守法，尊老爱幼，干活认真，一直从早忙到晚，半点不偷懒。 他做的手擀面劲道好吃，汤头也烧得很好，面馆老板有个二十岁刚守寡两年的女儿，大约有点要招金梓轩为上门女婿的意思。 熙朝不禁寡妇再嫁，甚至朝廷还有所鼓励，至少京城地界上，寡妇招赘个女婿一块儿帮忙养孩子，不是什么值得说嘴的事。 穆青云都感觉有点棘手，不知怎么和人家父女说，你们相中的这个好像十全十美，除了没钱，处处合心意的好女婿，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异族人。 现在敏敏公主也算是被放了出来。 金塔族的女子那都是能上战场的狠角色，在他们族中，女子的地位比男子一点都不低，之前还出过好几次女性统领。 就像这个敏敏公主，十二岁起就跟在父兄身边上战场，手里染满了汉人百姓和将士们的鲜血。 虽然穆青云是很欣赏那种独立的，强大的女性，但异族的嘛，那就没办法了，立场不同，欣赏不起来。 她穆青云也只是个俗人而已。 除非像后世一样，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大家一家亲。 京城有敏敏公主这样的大杀器出没，穆青云干脆就把吼泉山上这些已经被她收拢到自己手里的村民，还有那些流民们都叫到别墅来，每天工作完再给他们找了诸如读书，学习，看电影之类的娱乐节目。 主要就是为了让这些人都不要出去乱跑。 这回她也没有都选那些厚重的电影，虽说以目前百姓们的娱乐现状，哪怕她放个会动的广告片，风景宣传片之类，也足以让大家津津有味地看许久，但片库有这么多大片，别管艺术性怎么样，娱乐性都很强，放出来让乡亲们陪着她一起看，她也能找找乐子，何乐而不为？ 穆青云就喜欢看大家伙看到某些情节后破防的表情。 这两天她就放了一部《仙剑奇侠传》，吼泉山上无数百姓纷纷落泪，别管男女老少，人人茶余饭后都懒得说什么家长里短了，都在讨论剧情，许多少年都把玩具换成了一把木剑，甚至有铁匠，仿着片子里的仙剑打造了一把宝剑。 因为这把宝剑，小铁匠都讨到老婆了。 一个姓刘的老汉，把家里的大女儿许配给了他。 要说这刘家，家有十几亩地，很是殷实，女儿养得精细，虽不是大家闺秀，可在乡下也是一等一的俊秀姑娘，刘家挑女婿挑了三年，结果闺女看见小铁匠配着宝剑从田埂上走过，顿时就眼里放光，耳根发红。 刘老汉：“……” 第678章 惯坏 这一对新人的亲事，穆青云还给添了一份礼。 小铁匠姓孙，是去年年末的那一批流民，不过他有手艺，来的头一日就被穆青云相中，雇了回来。 现在倒是还不需要他做什么大活儿，就是打造点农具一类，主要还是学习。 穆青云打算提高了炼铁工艺以后，精选一批手艺好的铁匠开个小灶，让他们先拿自行车啊，小型农具之类练练手，然后做出机床，最终自然是要能仿制出工业母机的。 其实这些机器，系统商城里都有卖，价格不便宜，以穆青云如今剪辑视频电影得的收入，攒一攒倒也买得起。 只是机器再先进，没有人能用，没有人能仿制，买回来也仅仅是让她自己生活得更便利，实在可惜了 小铁匠读过书，能认识不少字，又一路背着老娘，愣是没让老娘受什么大罪，到了他们吼泉山这边，老太太还精神抖擞，只这一点就能看出这小子人品没问题，也有本事，年纪还很小，今年才十九，还有大把的年华。 穆青云一早把他记在自己的人才培育小本子上去。 刘老汉他们一家，这两年也都是积极响应穆青云的扶农，重农的措施，新粮种，新菜种都是第一批种的。 他们家还有几亩地靠拢温泉，也学着搭建暖棚种起蔬菜，移栽了新的果树苗，而且刘家在这一片扎根了几辈人，树茂根深的，人脉关系非常广，他们家说是女儿瞧着小铁匠腰悬宝剑的模样，心里喜欢，可刘老汉若是不中意，这婚事也不能成，说白了就是两家一拍即合。 小铁匠毕竟是流民出身，在本地没有底蕴，娶了老刘家的女儿，摇身一变就变成了自己人。 刘老汉有点眼光，看得出小铁匠在穆青云这儿很得重视，将来差不了，没什么可挑剔的。 穆青云收了刘婆婆送来的花生玉米，认认真真回了一份成亲大礼包。 一套红色的四件套，还有一套水杯，茶缸，脸盆，香皂盒，配上牙膏牙刷香皂。她打算以后自己的学生们结婚，无论男女，都大体送这么一份东西。 不过，这仙剑奇侠传的威力，确实非同凡响。 穆青云此次算是见识了一回喜闻乐见的影视作品对民众的影响力，怪不得后世对电影，电视剧的审核力度如此惊人。 这要是放的东西不合适，说不得真要教坏了了人。 就是她这私人影院的规模比较小，目前只是影响得到她地盘上的自己人，这也很好了，自己人统一思想，增强凝聚力，那对她来说，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仙剑奇侠传》一口气播放了十天，这才播放完。 播到解围，整个吼泉山上一片哭声。 三皇子陈易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个大小伙子哭个什么，快别哭了，赶紧把孩子们的本子送进去。” 黑脸见到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总觉得这小子越发不像样，“仔细些，可别又把自己给弄丢掉，看看你办的都是什么事，让你去送点东西，结果愣是在行宫里把自己给搞丢了，天幕是要紧，你也不能为了看天幕，就什么都不管。” “那可是行宫，这幸亏你是帮穆仙子做事的，人家宫里的侍卫看仙子的面子，没把你当刺客直接砍脑袋，你往那地方乱跑，人家就是直接宰了你，你都不冤。” 陈易低着头老老实实答应，不敢多说话。 他这个老黑叔啰嗦起来啊，是真让人头疼。 不过他也心虚的很，根本就不敢和老黑叔细聊，这几日都表现出一副吓到了，懵懂的模样。 当时借着庄子的运粮车混到了行宫，对他来说，行宫就是他的家，可运粮的其他同伴，却惊得不轻，特别担心他。 那天正好赶上天幕降临，场面本就有些混乱，他借口看天幕看得出神，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人群跑，回过神已经迷失了方向，大家也都没怀疑，还颇理解。 这天幕，真是看多少次都很难淡定。 三皇子忙抱着老黑叔递过来的箱子，一路顺着指示牌往图书室去。 虽然已经无数次在这个叫‘别墅’的豪宅里出入，三皇子走进大门，看着金碧辉煌的客厅，旋转楼梯，还有华美的水晶灯，还是有一种人在天宫的梦幻感。 更梦幻的是各个年龄的小孩子们，有男有女，穿着黑色的长袍，窄袖，有的戴着漂亮的金色袖标，全都意气风发，眉眼间透着说不出的活泼。 这些不是王孙公子，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 其中一部分甚至是流民家的小孩儿。 三皇子不理解，却不能不震撼。 事实上在之前这么多年，他一直相信身边人告诉他的话，他治下的所谓的国人，其实指的是这些士大夫等，走在路上看到的那些表情麻木的庶人，在他们看来，和自己完全不同，简直和牲口没两样。 牲口反而还要紧些。 他不是养在深闺的公主，他见过那些人，麻木，什么都不懂，脸上一片空白，在他没有混入流民中，来到这里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根本就无法与这些人沟通交流。 可就是他眼中麻木，不堪造就的人，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在仙子身边就大变了样，腰板直了，眼里有了光，变得越发耳聪目明。 “呔，好你个黑熊精，看在我饶了你的份上，难道你不该叫我一声老爷？” 三皇子：“……” 一个‘耳聪目明’的小孩儿，顶天也就四五岁的小豆丁，举着根棒子在台阶上跳来蹦去，但凡路过的都被拦住招呼两三嗓子。。 三皇子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臭蛋三步并作两步上去，一把提溜起小孩儿就往上跑：“又去偷看《西游记》，今天三十个大字你写完了没？干脆你就老老实实抄少儿西游记连环画去。” 周围小娃子们纷纷笑起来，三皇子愣了愣，抬头叫穆仙子虎着脸从东边的小书房里出来，还没出声，一群娃娃登时如鸟兽散，从各个门里钻回图书室，安安静静地坐下读书。 三皇子：看看，惯坏了吧？ 穆青云一点都没觉得孩子们有被惯坏，这么自觉学习还算坏，那后世青春期难搞的小子闺女们，又算什么？ 第679章 打算 小娃娃们真的好乖的。 穆青云坐在小女娃们亲手给她做的，毛茸茸软绵绵的棉坐垫上，品着小孩子们给她烤的孜然土豆，简直觉得自己有点想从事教师这个职业了。 虽然当初为了攒钱当家教的那几天，她没有多喜欢教书育人这件事，但如果学生都像现在这些娃娃一样可爱又努力，做老师一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穆青云的别墅里没有正儿八经的老师，她就是找了一些教学视频，又从流民里选了一批识文断字的，还有长相一看就能拿捏住小孩的当助理，让孩子们自己学习。 当时她已经做好了一地鸡毛的准备。 穆青云自己可是一路‘寒窗苦读’十数年，辛辛苦苦读出来的，在学校的时间比在家里还要长，她太知道学生们的事有多麻烦。 都说学生们最听话，最有秩序，最好管理，也不能说错吧，反正穆青云班里一年到头能唱十二出恩怨情仇，平均一个月一出是没多大问题的。 但她现在聚拢在一处的这些孩子，不能说都很聪明，也有学起来很慢，让人捉急的小孩子们，可他们都很成熟。 大一点的，会主动照顾小一点的。 哪怕是四五岁，搁在现代还在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从不哭闹，还知道爱惜书本，爱惜东西。 小孩子的成熟，让人心软，也让人怜爱。 夏荷他们总是拐弯抹角地提醒她，说孩子要摔摔打打才能长结实，总之，孩子娇惯，一定会惯坏的。 话说，她有惯孩子？都要求四五岁的孩子自己排队打饭，吃饭，自己收拾书包，书本，自己穿衣，还要种花种菜，打扫卫生。 每日练字，四五岁的，每日半个小时，六岁以上的每日一个小时，一天上课虽不多，五节课，每节四十分钟，但他们还要学手艺的，别管男孩儿女孩儿，隔三差五都要学做饭，学裁剪衣服，学点手工活，忙得很。 难道给吃饱穿暖，给准备小小游乐场，温温柔柔地哄一哄，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游戏，偶尔看一看各种电影，就算宠爱？ 那是每个孩子都理所应当，就该从大人手里得到的东西。 穆青云小时候过得苦，可该有的甜蜜，她妈妈，村子里的叔叔，婶子也一样给了她。 她已经不记得细节，却还记得荷塘边的秋千架，也记得挂在床边的风铃，纸折的元宝和青蛙，大大小小的呼啦圈，轮胎和木头做的小拉车。 说起来，她给孩子们看的各种电影，视频，大部分都是学习相关，唯一添的娱乐性强的，唯有《西游记》。 还为了小孩儿的眼睛着想，每天只看一小会儿而已。 都这么简单了，还嫌她惯坏了孩子们。 哼。 旁边图书馆里传来孩子们整齐的读书声。 因开着窗，声音随风飘荡，不光耳聪目明的穆青云听得清清楚楚，外头私人影院门口的一众乡亲们，也听得清楚。 王铁柱一瞬间就听出来，嗓门最大，声音最洪亮，读书像轮铁锤的那个小子，就是他的宝贝大儿子，一时间漆黑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点兴高采烈。 他们老王家八辈子都没一个识字的，没想到啊，今年祖坟里冒了青烟。 儿子癞子……不对，人家现在叫修文，他们家修文脑瓜子贼灵光，仙子发了话，说他是数学天才，要好好培养，将来做什么科学家。 别管啥家，反正每年拿五十两的奖学金，那可是五十两，他活了几十年，根本就没见过那么多钱。 王铁柱现在每天晚上睡觉，睡到半截都要乐醒一回，连他婆娘都不爱跟他挤一个被窝了。 敏敏.布赤金也有些发愣。 如今京城外松内紧，那些绣衣御史，禁军，还有其它各路暗探都在排查她这位金塔族的公主，换成其他人恐怕要吓得恨不能不见天日，可敏敏.布赤金偏偏就要往最热闹的地方来。 还有何处比吼泉山的仙人福地更热闹？ 今儿正好赶上报名进仙人福地看电影的日子，敏敏就乔装打扮，使了点手段混到了看电影的人群里。 “仙人？也不是全知全能。” 她已经知道自己怎么暴露的。 都是齐振业扛不住事，她还成了什么‘秦桧’的转世！ 敏敏没看到这一回的天幕，但以前的天幕她是看过的，就因为这天幕，她好多筹谋都进行不下去，就连底下人做事也变得束手束脚，还有很多手下都担心天神降罪，根本就不敢动。 如今那些盘算，筹谋更要打了水漂了，她若没暴露的话或许还好，现在齐振业把自己的身份爆出来，让她由暗转明，处处受制，真是气死人！ “齐振业！” 敏敏心下有些恨，更多的是无奈。 她自然是喜欢齐振业的，和这人在战场上交锋多次，纠缠了七八年的光景，若是没几分好感，自己早就宰了这个老对手。 但她也很清楚这人的毛病，他是蜜罐里长大的男子，上战场也是在父辈祖荫的庇护下，擅长打顺风仗，一旦形势逆转，他就必败无疑。 心性上，这人自也说不上有多坚韧。 她愿意被这个男人‘金屋藏娇’，不是因为相信对方，是相信对方国舅的身份。 谁想得到一步错，步步错，会闹到今天这地步。 敏敏叹了口气，目光在晶莹剔透的玻璃上划过，看到楼下那个什么电梯门打开，两个厨娘推着牛奶和点心上去，不多时，图书室内的孩子们就转移到小餐厅去吃……下午茶。 她一下子沉默。 难道这世上真有神明？ 那是汉人的神明吗？ 他们金塔族也年年祭祀天神，为何天神不眷顾她的族人？ 敏敏.布赤金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不行，她绝不能动摇。 隔着重重人流，敏敏的目光落在二楼那扇落地窗上，所谓的青云仙子就坐在那儿，影子看起来很纤细。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仙子，能不能杀死。” 若能杀一个仙子，倒比她一开始的谋划要有趣得多，也有用得多。 第680章 仙子 敏敏.布赤金此次进京，主要自然不是来和齐振业谈什么鬼恋爱的，更多是想争下些功劳，好在一众兄弟姐妹里拔得头筹，争一争金塔的王位。 虽然父亲的几位大妃里，母亲地位最高，可他那群兄弟姐妹没有一个善茬，正好她接到暗探的线报，得到一张熙朝皇宫的老图纸。 图纸上标注，说是熙朝太祖曾为子孙后代留下一批宝藏，以留待将来有需要时取用。 敏敏对宝藏什么的，一向嗤之以鼻，通常这种传言十有八九都有坑，不过，看到图纸，她却想到一个主意。 这图纸上能看到，早年皇宫修建时曾挖过几个地道，后来应该又堵上了，但是重新掘开的难度不算很高。 熙朝早年的几个皇帝都颇节俭，皇宫也建的比较简陋，左右都临着民房，她买下了西北角的一座宅子，从这个宅子地下挖出去，可以直接挖到皇帝目前所居的阳熙宫下。 能有这么确凿的信息，还真是要感谢齐振业才是。 敏敏心下啧了声，前头看留影的百姓都陆陆续续出来，她也不再多想，忙上前排队。 几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说说笑笑地与她擦身而过，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同样黑色的上衣下裤。 这些女子全是附近村子的村民，这样的年纪，自然都成了亲，就是在他们金塔族，女子地位比汉人高得多的地处，成了亲以后的女人也多是在家操持家务，为男人生儿育女。 她能如此自在，不过是因着生在王族，身份贵重。 但眼前这些女子，明明生活在让她最瞧不上的熙朝，却能自由自在地出门务工，还能快快活活地结伴嬉戏玩耍，何等惬意？ 敏敏听着前面的人发出银铃般欢快的笑声，黑色的短打都好像放出光芒。 短打本是粗人的穿着，在熙朝，下人为了方便做活才这般穿，可如今这几个女子却穿出了十足十的精致漂亮。 她知道，那位穆仙子庄子里做事的人，干活时都穿这样的工作服，于是，它自然就符合人们的审美。 最近这段时日，她在街上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穿类似的衣裳。 因着穆青云穆仙子本人也常这般穿戴，连那些世家公子千金，都开始学着如此打扮。 “可见一位仙子出现，影响力有多么惊人。” 敏敏在第一次，真正确认天上那玩意不是什么戏法，是真有仙子从天宫中探下来和她姐妹在说话，那一刻，她甚至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激动过后，便是绝望吧。 她不是汉人，可那位青云仙子是汉人。 为什么青云仙子不恨安国侯？就算换成自己被人如此戏弄，她至少也要打断那个没种的男人三条腿！ 天宫仙子差点成了某个凡人的小妾，她都不见怎样生气，甚至还逢年过节，要给安国侯府送节礼，认认真真地当这个侯府的表姑娘。 敏敏反反复复查了所有的消息，就知道这个青云仙子是站在熙朝一边了，那一刻，她想到了自己的父兄族人，她有多绝望，父兄族人将来恐怕就会有多绝望。 仙子甚至都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眷顾，如果下一次开战，熙朝士兵的士气必然高昂，悍不畏死之辈必然更多。 人有来世，他们头上是一位能掌控来世的仙子。 是，穆青云没说过这样的话，但她的名号亮一亮，也能把那个世界的太祖从地府捞出来干活。 哪怕是个傻子也知道，有这么一位仙子做靠山，就算这位靠山一言不发，他们都不会再担心。 以前死亡很可怕，大部分人都怕死亡，但若明确了会有地府，会有来世，这死亡也就变得亲切多了。 打仗是一定会死人，一方不怕死，一方怕死，谁输谁赢，可想而知！ 金塔族论真正的实力，本也和熙朝差得远，他的族人论战斗力比熙朝的士兵更强些，是因着他们打的仗够多，他们年年征战，他们本就是长在马背上的民族，不打仗就活不下去。 如今这位仙子的出现，至少在悍勇上，熙朝的士兵不会输给金塔族太多了。 “我倒要试一试。” 她要试一试，仙子能不能杀死！ 不管来世，也不管死了以后，她敏敏.布赤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让金塔族的族人们吃饱穿暖，永远都不会在寒冬饿死。 熙朝真繁华啊！ 这里遍地都是好东西。 “啊！” 大屏幕上忽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长着黑色的角，满身都是鳞片，看起来像龙，可却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龙，一看就邪性。 无数蚂蚁大小的人四散奔逃。 这怪龙所过之处，土地深陷，一个又一个的大坑浮在表面，人们拼了命地逃，却还是被不可违抗的暴力碾了下去。 穆青云也坐在她家影院二楼的扶栏边，喝着茶看满座寂然的场景。 这一场没有小孩在，又有那个金塔族的敏敏，她就灵机一动，临时改了电影，放了这部乔氏出品的灾难电影，叫《怪物》。 她放映的都是她的心头好。 这一部优点在拍的很细，世界观完整，特别细腻，群像拍的很好。 穆青云记得，主角是个癌症病人，生命只剩下最后三个月，就在生命的最后，阴差阳错地加入到救世军团中，作为军师和怪物专家对抗怪物。 主角是怪物研究专家，他尝试在怪物母亲的眼皮底下，无数次和怪物幼儿接触，一步步尝试驯养它们。 三个月，他把自己的经验全部拍摄记录，有失败，有成功，有无数次在怪物的脚下险些丢掉性命。 救世军团的战友们从讽刺，到被他这股子不怕死的劲头打动，偶尔开始协助，后来真正认同。 故事的结尾，主角死了，临死之前好似看到他和他的同伴们，真的驯养了一个怪物出来。 之后一代一代人，根据他留下的宝贵记录，经历了无数的失败和牺牲，最后真的将全世界都联合起来，通过百年的漫长时间基本完成了整个计划。 怪物终于被驯养成功。 穆青云当时看这部电影，是真的从里面看到了人类的伟大之处。 那种团结的伟力，特别可怕。 片子中虽然好像有主角，可其实所有人都是主角。 第681章 新村 当年《怪物》放映的时候，它的细节部分，就很受吹捧，不少经受过现代影视熏陶的观众，看完了也忍不住出一身的冷汗，好几天仍然回味。 在现代，这片子就远胜一般的爆米花大片，只有当时的感官刺激。 那时候都如此，现在的震撼可想而知，满座的观众都哭得不能自已，不光是惊惧，更多的老百姓还有些羡慕。 留影里的世界在遭遇危机，自然是极险恶的环境，可他们还是羡慕那个世界的同胞，他们的国家是真把他们放在心上，这部片子里，黑头发，黄皮肤的明国人，和那些异族人完全不同。 异族人面对灾难，多数是各顾各的，只是自己贪生，想的都是怎么保全自己，以及一小部分所谓的精英。 明国人却是永远都舍生忘死地牺牲自己，以求大众平安。 穆青云一眼看过去，熙朝的乡亲们泪水涟漪，害怕自然有，更多的却是心生感动，敏敏.布赤金的脸却是惨白一片。 她一开始听那些植物，动物跟她说悄悄话，说到这个敏敏公主时，都说她杀完人，守着尸体还能吃三碗饭，在枯骨满地处，也是想笑就笑，想睡就睡。 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厉害角色，看完了电影，和别的感动到哭的观众不同，却像是从心底深处弥漫出浓烈的恐惧。 敏敏.布赤金也说不出她为何这般恐惧，看到留影里的世界，汉人们面对敌人时爆发出来的无比可怕的力量，她就忍不住想到自己，想到她的金塔族，她的族人们，如果他们面对的是这样的对手，他们有赢的机会吗？ 留影的世界里，那些汉人也不是一开始就团结一心，他们好似有个特点，外界给的压力越大，他们爆发出的力量越惊人似的。 在之前，敏敏公主一直都很有信心，汉人文弱，金塔族人口虽比不得汉人，论起武功，远胜于熙朝。 敏敏浑浑噩噩地离开了穆青云的地上仙府。 穆青云希望这位公主多震撼一阵，最好失去方寸，把她在京城的底牌一张张掀出来。 确实如她所愿，一离开，都不隔夜，敏敏.布赤金就动作频频，乔装打扮，四处乱窜。 穆青云并没有花太多精力盯着她，既没空，更没必要，她一个异族的公主，还是曝光到明面上的公主，人又是在京城，还担心她掀起什么大风浪不成？ 齐振业，异族公主，以及三皇子之间的恩怨情仇余韵未散。 吼泉山上，各个村子已经大变了样。 穆青云的科技农业新村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她攒下的钱，又买了十三排联排别墅。 一排别墅差不多能住十几户人家。 都是花钱最少，最简陋的复古设计，没有电，上下水的设计直接倚靠吼泉山的地利，引了山泉水入户。 这些别墅沿着目前的试验田和温泉大棚菜分布，庄子里的佃户，还有周围的村民可以优先申请入驻。 穆青云仔细考虑过，连自家庄子里的人都没说免费，租金是一年一贯钱，租满五年就不用再交租子了，终身免费使用，还能传给子孙后代，不过如果要卖，应该说是转租，只能转给自己人，不能往外卖。 因着这个，她还担心可能乡亲们有所顾忌。 却没想到，消息刚放出来，庄子和村里都炸了锅，无数人追问。 尤其是夏荷一帮小丫头领着人去参观了一回，但凡有资格申请的，那是连夜排队来租，好久不打架的乡亲们，为了争抢这个，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挤兑起来。 若非有夏荷等一干人盯着，而且穆仙子刚刚颁过精神文明奖，负责处理公共卫生的费老婆子，得了足足二十两的现金奖励，大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都很克制，说不定不光是口头上起纷争，都可能会动手。 穆青云也是不理解村里乡亲们的心理，在她看，这就是普通的乡村联排别墅，建起来可能都花不了几万块，十分粗陋的那种。 可在村民们眼中，这是天上的天马拖下来的，就算说明白了根本不是神仙住所，也沾了仙气。 几个老寿星就明言，能住这样的宅子，即便只住个几天，死了也是大笑着死的。 纷纷扰扰间，在穆青云再三暗示，以后还会有，保证用不了几年，想住的都能住上，总算顺当地把住房给分了下去。 这回大部分都是庄子的佃户和周围村民住进去，大部分流民还是没这样的机会。 自然也有例外，穆青云手底下重用的人才，还有做出巨大贡献的几个，也被分了房子，算是安家落户。 小铁匠也分了一套。 分到了十号别墅，二楼的东边户。 他丈人家同样分到了，老刘家可是第一批帮穆青云种地种菜的，论资历，比庄子里的好些佃户都要高。 考虑到两家姻亲，刘家同样分到十号别墅，不过是在一楼。 刘家分了九间房子，刘老汉和妻子一间，四个儿子夫妻和小闺女，各自分一间，还有一间是客厅，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加浴室，夫妻俩的房间，都是八十平，宽敞明亮，小闺女是独一个，房间四十平。 小铁匠夫妻俩和母亲，一共分了四间房子，小两口一间，母亲单独一间，户型却相对较小。 但小铁匠的娘，半点也不觉得小。 乔迁这日，小铁匠背着她，拿钥匙一开门，铁匠娘的眼泪稀里哗啦地落下，一边哭一边催着小铁匠和媳妇赶紧给穆仙子磕头。 熙朝的房子向来建的极低矮，就是宫里的屋舍，或许装饰奢华，用料扎实，但要说多明亮阔朗，也是没有的。 铁匠娘自小是被她养娘从河边捞回去的，五岁上养娘就没了，吃百家饭，穿百家衣，艰难地活到大，嫁给铁匠爹以后，铁匠爹赚的钱都得拿出去给公婆治病，每年还得欠下点债，一家人挤的是婆家盖的半拉草屋，就这么稀里糊涂活了大半辈子，今天竟然住上了这样漂亮的大房子。 “赶紧给你爹也上一炷香，让他看看咱过的好日子！” 第682章 介绍 铁匠娘看自家的房子，那是怎么看都喜欢，拿着抹布上上下下擦得窗明几净。 再看看仙子送的，乔迁新居的大礼包，一整套的锅碗瓢盆，剪刀，菜刀等各式刀具，当即就忍不住拿起锃亮的菜刀试了试，就这刀，以前家里的刀和它都不敢比，想一想都是对人家这漂亮刀锋的不尊重。 他们一家祖上都是做铁匠的，若不是公婆生了病，他们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背井离乡的地步，天然就对这些铁制品感兴趣。 铁匠娘抱着新到手的大铁锅，认真思索怎么给它开锅，哪怕她舍不得猪油，可为了这口大铁锅，她也得逼着自己变得相当慷慨，还没动手，就听外面喇叭里传来声音，叫这些住户们半个时辰之后，到村口广场集合，夏荷姑娘亲自过来给他们介绍新村的情况。 这大喇叭，铁匠娘听过很多次，每一次听见，她还是会迅速变得郑重其事。 那可是仙器！ 之前她和儿子刚在村里落脚的那几个月，每天都盼着这大喇叭响起，毕竟每次响起来都是好消息。 让去领救济粮的是它，让大家伙去体检的是它，招呼领工钱的是它，让儿子去仙子的庄子应聘铁匠的还是它。 它在所有流民心目中，温柔又亲切。 论在包括铁匠娘在内，所有乡亲们心中的地位，这大喇叭可并不比仙子的留影差上多少。 这个更亲切的多。 铁匠娘赶紧换上新衣裳，把头发整理好，提前早早地就去了广场。 不只是她一个，左邻右舍都挺着急，广场上早早站了好些人。 铁匠娘也不知这里为什么要叫广场，不过的确挺阔朗，将来晒麦子肯定够地处，就是有不少铁架子一类的东西挺占地方，有点碍事。 说话间夏荷就到了。 “乡亲们，安静安静，我宣读新村入住事宜，这些和大家伙儿的生活息息相关，都认真听一下。” “这边是村卫生室，由我们村的金大夫夫妻两口子承包，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以到这里求医，需要的医药费用，咱家小娘子给大家伙报百分之七十。” 众人顿时窃窃私语。 铁匠娘其实觉得，什么小病小灾的，她不可能去看大夫，都是寻常庄户人家，又不是富户，如何能看得起病？ 不过有个医馆在村里，确实能让人安心。 在村民们眼中，有大夫坐堂，那就是医馆。 夏荷对乡亲们的反应也不意外，反正自家小娘子让自己怎么介绍，她就怎么介绍便是。 “往东走，是我们的村食堂，平时不想做饭可以去吃，后面是花园和健身房。大家伙儿早晚闲来无事，都可以去溜达溜达散散心，锻炼锻炼身体。” 登时低呼声四起，乡亲们早早就看到了那一片争奇斗艳的大花园，本来以为是供贵人们游玩的所在，没成想，居然是给他们用的。 “花园里放养了一些小动物，都很亲人，大家去玩的时候不必害怕，小娘子还请了一些戏班子，说书先生之类，时不时在花园的大戏院内表演，就是那栋尖顶的红房子，大家感兴趣都可以去看，不收费，不必打赏，不过需要按先后次序排队进场，不能大声喧哗打闹，诸位千万注意一下礼节。” 铁匠娘不自觉地开始扯自己的衣角，袖口。 她竟然也到了需要注意礼节的时候，一时心里不免有点虚得慌，面上却是故作镇定。 她可不像旁边周老太似的，咋咋呼呼，一听见人家夏荷姑娘的话，就慌里慌张，六神无主，瞧着就窝囊。 “西面的那栋白色二层楼，就是咱们公共浴池，每个月每个人发六张洗澡票，一张票洗一次。” 夏荷一一把各项设施都给介绍完，松了口气，“看留影的日子现在有调整，咱们现在调整成每天晚上都开一场，留影的内容会在头一日晚八点前公布，按报名顺序轮流去，大家都注意一下。” “还有就是，咱们新村每栋联排别墅，一楼临街的地方空出一间房，可以商用，卖点东西也成，或者别的用处都可商量，有想租用的之后可以找我报名，这些租金，都用来维护咱们新村的各项设施和卫生环境。” “另外，小娘子发了话，咱们新村也会对外出租，出租的租金，还有其它收入，归大家伙所有，所有赚头，首先充入管理费，有多余的便年底分红。” 铁匠娘愣了愣，脑袋有点懵，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年底还有可能拿钱的意思？ 一众百姓对这个也就是听听，谁也没当回事。 可谁也没想到，到第二年年底，各家真拿到了分红，而且拿到的分红，将将能覆盖房租。 算一算，这宅子真成了白住的。 而且后来分红分的越来越多，不光宅子白住，还能贴补家用。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把事都交代完，夏荷就赶忙往回走，新村离自家小娘子的别墅不远，又都修了路，可毕竟是山路，走起来有点难度，夏荷走得慢，差不多需要小半个时辰，若是不早些，就要走夜路。 夏荷一回去，就看见自家小娘子立在床边正和两只雪白的小猫说话，她说一句，小猫还应一句，不禁笑起来。 “小娘子像是真能听得懂这些狸奴话似的。” 穆青云失笑，一本正经道：“我怎么就不能真听得懂？” 她一伸手，两只小白猫就争先恐后地窜到她怀里，又是蹭又是亲，夏荷一脸的羡慕。 穆青云莞尔，一边撸猫，一边把庄子里的那十几辆马车，驴车，牛车给安排了一番。 她的村子初具规模，公共交通自然也要安排了。 夏荷：“……” 谁家农民种个庄稼，也要坐马车去田间地头？ 一干农夫农妇们对这个问题也是颇想不通，不过，还是一个个的有空就去备些草料。 新村的乡亲们坐车都不需要出钱，不过，车厢里头放着两个竹筐，大家上车要往里面扔上两把草料，以充车资。 第683章 天灾 一连好几日，京城暴雨倾盆。 铁匠娘和桂花婶子，柳家婶子一群老婶子们坐在马车上，一边借着车上的烛火纳鞋底，一边看外头的雨。 她们多数是很熟悉这大雨的。 京城最近几年，基本上年年都要闹几次，不过下雨天出门不湿衣裳不沾泥水，去田里看秧苗都不用走路，这还真是头一回。 “昨晚上我竟然都没醒，今儿早一看外头下起了暴雨，可是吓了我一大跳。” “谁说不是，我是半宿爬起来四处找瓦罐要接水，找了半晌才回过味。” 她们现在住的不是那等一到雨天就让人心惊肉跳的破烂茅草屋了，住在装潢一新的石头房子里，别说下雨，下雹子都不怕。 铁匠娘把缝好的鞋底往包袱里塞一塞，就看桂花婶趴在车口发愁，连忙劝慰：“朝廷不是说了，今年遭了水灾的人家，朝廷给补贴，帮着把屋子翻盖起来。” 桂花婶家里有两个闺女嫁到了外头，家里都受了灾。 车里的乡亲们絮絮不停。 这自己过上了顶好的日子，雨雪不愁的，自然都起了悲天悯人的好心肠。 穆青云如今耳朵里里听的，同样是谁谁家的屋子又被大水冲坏，只能去朝廷搭建的窝棚暂住，闹得都有些起疫病的征兆。 听着似乎像是今年的日子又不好过。 可其实与往年比，这点灾情也算不上大事，总体来看，朝廷还算应付得当。 他们庄子这边也受到一点影响，倒不是人遭了多少罪，是庄稼好些都被淹了。 不过这庄稼一遭殃，村民们同样是呼天抢地，比自己受罪更难受，穆青云被村民们哭喊了半晌，赶紧大批量地买回来不少防水布，不过为了经济实惠，买的廉价的那种，都是塑料制品。 给所有的农田都搭上防水棚，有些地还要补挖沟渠，这都是相当繁琐的活计，穆青云庄子上，还有周围的村子，其实地广人稀，能干活的壮劳力并不多，平时耕地多用机械。 她还当这回能救下一半庄稼，就算她这防水布没白消费，也做好了好生安抚乡亲们的准备。 没成想，结果竟然相当不坏。 连年过七旬的老爷子，老太太都精力十足，冒着雨去地里一通忙活，虽然损失一些在所难免，好歹还能过得去。 穆青云不禁啧啧称奇。 夏荷听自家小娘子盛赞了半天，他们庄子上下都是勤快人，嘴里应了，心下却多少有点叹气。 从这上头，就看出自家小娘子的确是九天仙宫降凡尘，对世上的事，到底一知半解。 乡亲们怎么可能觉得费力气辛苦？小娘子拿出来的防水布，可是拿铁丝网都网好的，还系了正儿八经的撑杆，简直好用得不得了，连七八岁的小孩儿都能做的事，又有什么可辛苦？ “小娘子就是心善，看谁做什么都觉得辛苦。” 毕竟是出去做农活路上，也要给乡亲们整几辆车的仙子。 穆青云：“……对了，叮嘱一下乡亲们，防水布用坏了以后不要丢，送回来可换钱或者换些米粮之类。” 夏荷：“……” 穆青云自然不是舍不得几卷‘塑料布’，只是污染问题，别人不清楚不在乎，她总要在意的。 雨一连下了小半个月。 夏荷把被褥从壁炉上抱起来过去铺床，她这几日每天都要把自家小娘子的被褥都拿去烘一烘，不烤一下老感觉有点返潮。 穆青云把暖烘烘的被子裹在身上，翻出账本来和夏荷，还有几个丫头仆妇一块儿看。 她准备拨出一部分粮食，再拿点钱买药品和必备的物资，参与一下救灾，朝廷这边压力也大，总有百姓顾及不到。 换了别的富户，简单的舍粥施药倒是无妨，若敢做得大了，那是找死，你施恩天下，是要作甚？ 穆青云就没这些烦恼，以她现在的威望，救不救灾民都无所谓，反正皇帝肯定是要忌惮的，只是都埋在心里，应该大体上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小说作品里，或许会出现很多古代的王侯将相不把神仙当回事的情节，国人在这方面本就与外国不同，向来讲究敬鬼神而远之。 但这是现实，真正的神仙出现，当权者心里再忧惧，面上也难真正去对抗，主要是如今皇帝们都宣传自己是天子，百姓们总是相信君权神授，一旦他们自己明面上对抗神仙，把这个谎言戳破，肯定会动摇他们自己的统治基础。 穆青云现在和熙朝的皇室井水不犯河水，彼此还都很尊重，不出意外，她决定就这样维持关系到剧本结束。 她自己肯定不搞事情，但多种好粮食，多种蔬菜，多传授一些知识技术给这个时代的人。 这个时代会因此有什么改变，就看他们自己。 “牛婶子，王婶子，孙铁匠，咱们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已经在捐钱捐粮了。” 穆青云扬眉，神色一肃：“可有人组织？” 她担心有人借她的名字挑头，乡亲们没办法，只能从众。 夏荷摇头：“一开始是几个孩子动了心思，拿了自己攒的奖学金和零花钱出来，后来大人们也都想帮衬一把。” “孙铁匠之前还说，他娘交代了，说自家当初饿得只剩下一口气，村里的乡亲们就接济了不少粮食，那时候他们就答应，将来遇见这等事，只要自己手头富余，也要帮别人一把，如今正是履行承诺的时候。” 穆青云莞尔。 夏荷满脸感叹：“咱们现在才想这些，反而显得落后不少。” 事实上皇帝一向关注吼泉山这边的情况。 穆青云的新村建起来，那更是恨不得让探子们一天三报告，他知道这些乡亲们的做法，也是心生感叹，不觉同自家皇后叹气：“仙子身边，竟然连百姓都有这般大的胸怀气魄，了不起。” 皇后也感慨：“所谓仓禀足而知礼仪，大概是仙子仁善，那些百姓都吃饱喝足，生活富余，这才也学会了怜悯旁人吧。” 皇帝一笑：“朕的百姓都如此，那朕今年再减饭食，若能为灾民们添一两米也是好的。” “还有，朕欲拜祭龙王，以止天灾，这件事，交给老三操办。” 第684章 热闹 祭龙王这种热闹，穆青云肯定要去看。 在现代，你想看到类似的热闹，不拿出个几百块，肯定得不到正儿八经的好贵宾席位。 穆青云不去，肯定要吃亏。 夏荷：“啊？” 永昌帝也得了消息，说祭天那日，穆仙子也会到场，顿时沉默。 三皇子想了想：“说不定穆仙子和龙王有交情，她在场，龙王更愿意给面子？” 朝廷要祭天啊，祭龙王求雨停之类，自然都是钦天监先算好了日子时辰，保证不能让朝廷的脸面掉到地上去。 可钦天监以前很有底气，自家的老大人们看天象都很有一手，问题是，穆仙子要到场……呃。 话说，这看天象的手艺，在神仙们面前还能管用？ 心中再犯嘀咕，三皇子还是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直到最近，才真正感觉到他的父亲，父皇，好像在拿审视一个继承人的目光在看他。 三皇子心中有一点高兴，可更多的却是惶恐，熙朝如今貌似光鲜亮丽，可光芒照耀之下，却免不了处处阴霾。 天幕上的神仙，还有坐在吼泉山上纵观风云的真仙，便是最不能确定的变数。 还有虎视眈眈的异族，时不时闹一闹的叛乱，各怀心思的朝臣。 父皇若真把江山托付给自己，他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做一个百姓口中的好帝王。 三皇子跑去他母后身边，挨挨蹭蹭半晌，把这点心事期期艾艾地倾诉出来。 皇后笑眯眯地盯着她的大胖儿子，把盘算里的儿媳妇人选通通都划掉。 她必须找个聪明儿媳妇。 儿子已经这么蠢，没得指望，只能指望儿媳妇给她生个有脑子的孙子出来。 “乖，去干活吧。” 皇位还在你爹屁股底下，现在就琢磨成什么好帝王的事？整天想这么多，也不怕秃头。 ……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忽然睁开眼，茫然地转头看向窗外。 金乌尚未升起，天正黑，风里略微带着些凉意，吹散了吼泉山上不多的暑气。 不知哪里来的老鼠吱吱吱地叫个不停。 穆青云沉默半晌，从床上爬起来，拿了桌边备好的温水小口小口啜饮，眨了眨眼，忽然忍不住一笑。 “金塔族的人若都有这样的韧劲，早早用在组织生产生活上，哪还用得着年年来熙朝抢粮食吃？” 敏敏.布赤金最近的遭遇，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 穆青云都有些同情她。 朝廷祭龙王，而且穆青云要去凑热闹的事，并非什么秘密，穆青云自己没想保密，自家的人都知道，外面村民也知道，一下子就传得沸沸扬扬。 敏敏公主得了消息，便心生一计。 她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皇帝祭龙王之时，刺杀穆青云。 能杀死穆青云自是最好，哪怕能伤了她一分，也说明她这位仙子，固然身份尊贵，但此时的确是肉体凡胎，同样是会死的。 凡人能弑神，她金塔族的族人们不必被降在熙朝的神明吓到，金塔族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光耀于世。 即便不能，她用的刺客穿熙朝的衣服，打熙朝皇家的旗号，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熙朝容不下真神。 说起来，敏敏.布赤金见过天幕，看过‘留影’，见识过别墅里应声即亮的灯，自动开合上下的门和电梯，她之前也的确表现得惊惧，可到了这份上，仍然初心不改，也算是本事。 奈何敏敏公主自己意志坚定，跟她来的手下，她笼络到手的那些人，却没她这么刚强。 就算是她的亲信，或者被她拿住了把柄，可这些人却依旧不敢去‘弑神’，哭着求饶的，装糊涂装傻的，拼命劝说的。 敏敏气得要命。 只是在熙朝的京城，她动作也不敢太大，互相忌惮，也只能略做惩罚。 这些还算好，更多的探子直接就消失无踪，还有反水投诚的，不光是熙朝被收买的那些，连金塔族都有人反水。 敏敏.布赤金不是傻子，她已经预料到有这种情况，自然加倍小心谨慎，奈何还是被亲信背叛，因此让禁军统领肖龙抓到了尾巴，一路被追得是狼狈至极。 穆青云喝着水，听外面吱吱，喵喵，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敏敏公主在逃记。 听了半晌，深感佩服——小公主当真是毅力惊人。 敏敏.布赤金甚至扮成倒夜香的婆子跑到自家别墅门口转悠过好几回，还被夏荷她们请吃了一小碗冰激凌。 这一点，穆青云都是事后才得的消息，一开始真没察觉。 她跟贾老师学过乔装改扮和看人，可听人描述一个可怜的无儿无女的倒夜香的老婆婆，就认出对方是敏敏.布赤金，这她可做不到。 她的知识是科学，不能说她演了个神仙，就真把自己当神仙。 夏荷听见屋里的动静，连忙进门给自家小娘子掖了掖被子，又给她送了一盏温牛乳。 小娘子很喜欢喝牛乳的，为此还专门雇人养奶牛，煮牛乳，送牛乳，不光是自己好喝，还逼着村里，庄子里的孩子们喝，可见是真心觉得好。 穆青云：“……” 也行，纯天然无污染无添加的好牛奶，还想怎么样！ 皇帝下了旨意，钦天监这边定日子定的也不远，不过五日，京城金玉河边，就清扫一新，只等陛下圣驾祭神。 整个流程同祭天一般，熙朝这边的规矩，天子祭天，文武百官随行，百姓也可观礼。 往日观礼的百姓数量还要少得多，且能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全都有数，今年却是还没到正日子，京城内外，无数百姓都聚拢至此。 穆青云穆仙子说了要来，朝廷就不可能做出把百姓分出三六九等，严格控制的事。 肖龙紧张得要命，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身上黏腻腻的，可他全顾不上，恨不能有三头六臂，多长出十双八双的眼睛。 如果可以，他都想再追加三倍的禁军以策万全，虽然整个防备外松内紧，就是只蚊子飞进来，肖龙都恨不能盘问它的祖宗八代，可陛下，各位皇子公主，王公大臣都在，万一出点事，他一百颗脑袋都赔不起。 第685章 祭龙王 穆青云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河边。 此时河边左右空场处已经早早都停满了车，夏荷扫了一眼就嘀咕：“哼，学人精。” 花儿、朵儿都掩唇偷笑。 这停车场，是他们庄子率先开办的，都是自家小娘子的主意，庄子内外空地画了各种线，搭了棚子，配了喂马的槽，有专门的人负责管理，可比那些客栈，酒楼的马棚细致周到得多。 现在他们的马车过来，朝廷也是派人引导，准备了专门停车的地处，有专人负责照料牲口，分明是学自自家。 夏荷哼了哼，又一笑，似乎被人学，被人认同，还是满快活的。 穆青云扫了自家的丫头一眼：“今儿都跟紧了我。” 夏荷脆声声应下：“便是真出个把拐子，想也不敢在这等场合，在小娘子您眼皮子底下弄鬼。” 穆青云扬了扬眉，岂止是在眼皮底下弄鬼，人家分明是冲自己来的。 她过来看热闹，本没想带丫头，可夏荷她们想来，想想让她们多长长见识，也不算坏事。 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总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敏敏.布赤金不算什么，可人性是很奇怪的东西，即便所有人都相信她是神仙，依旧免不了有人动些歪心思。 很多人都和这个敏敏一样，会存有侥幸心理，就说那个镇北公家的孙胜，还有女主，现任安国侯府人，他们的心思就很难捉摸，这都是隐患。 穆青云多少有些杀鸡儆猴，一劳永逸的心思，让夏荷她们都知道知道，跟在所谓的仙子身边，仍不是绝对安全，还是会面对很多危险，算计，诱惑，也没什么不好。 隔着车窗，不远处祭坛早早建起，石料扎实，上面雕刻了各种各样的龙形，这石匠的手艺一流，刻的是栩栩如生，十分精美。 此时祭龙王的流程已经开始了。 天子大驾卤薄出行，周围文武百官随行，从京城东岳门出来，浩浩汤汤，一路行到祭台之下。 穆青云远远就看到三皇子走在最前面，身后无数銮仪卫，手捧明珠，玉圭等物，还有侍从肩上扛着一头龙神的木雕。 钦天监，太常寺的官员盯着时辰，一看到了时辰，立即鸣钟，随着钟声响起，所有来围观的百姓们，还有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全都屏息凝神。 左右禁军侍卫皆举起火把，一时间火如长龙，绵延十数里，穆青云坐在车上向外眺望，也不禁道一声壮观。 敏敏.布赤金缩着头立在大树边上。 她身上的衣服都是臭的，那股子酸臭味冲的她脑袋都疼，浑身上下都痒痒的厉害。 抬头死死盯着穆青云的马车，那辆马车是皇帝借安国侯府的手送给穆青云的，马都是身经百战的战马，天塌下来也不会受惊。 车身更是结实的很。 怎么杀她？ 敏敏神色冷然，她要让‘天’来杀她。 金塔族皇室，很久以前有一种特殊的惩罚，就叫天罚，但凡背叛的族人，都被带到圣山之上，用秘药喷洒身体，用不了多久，这个人就会化成一团火，被活生生烧死。 后来好像是出了一次意外，从曾祖那一辈起，这种法子已在金塔绝迹，除了她这样的嫡系子孙，大部分族人都不知道。 说来也是巧合，她离开金塔时，鬼使神差一般居然带了不少这种药—— 敏敏默默转头，看向旁边挑着担子的老太太，担子底下就有一包秘药，混在那些香包中很是不起眼，可那药粉只要稍作处理，沾上人的衣裳皮肤，瞬间就能烧起来。 就算烧不死她，但凡能伤了她，人们对神仙这种东西的敬畏，肯定要大打折扣的。 那老太太衣着打扮和相貌，都是正儿八经的汉人，她在熙朝京城埋伏有十八年了，身份清白，还有个孙女，就在皇后娘娘的母家做个粗使丫鬟。 谁能想到，这老太太正是他们金塔族人，儿女三人，都在族里，为着自己亲生的，已经十八年未曾见过的儿女，她也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天子已然开始三跪九叩。 众朝臣百姓齐刷刷拜倒，五体投地。 敏敏.布赤金慢了一步，远远就见穆青云已经下了车，饶有兴致地立在车边看，分毫没有起身跪迎龙神的意图。 担着担子的老太太，悄无声息地一寸一寸地朝着穆青云挪动。 她心头发紧，脑子里嗡嗡地响，身体好像一直在下坠，不停地坠下去。 各色祭品供上祭坛，司祝上前跪坐，拖着嗓子开始吟诵四六骈文的祝文。 司祝的音色十分特殊，穆青云远远听着，总体就是一则夸赞，二则祈福，主要是希望龙王能快快云消雨歇，让百姓得一个风调雨顺。 她猜测大概每年祭龙王都是差不多的祝文，诵读的十分娴熟，一个磕绊都不打。 就在祝文快诵到最后时，穆青云忽然一伸手，她手里的水果盘子嗖一下飞出去，削在已经无声无息地跪在她附近的老太太脑袋上，把老太太削了个跟头，浑身抽搐着站不起身。 周围一众百姓都愣了愣。 就连祭坛旁边的永昌帝，以及龙子凤孙们都吓了一跳。 穆青云皱了皱眉，没好气地道：“你们这是上来看热闹了？仔细我现在就书信一封给老龙王，把你们全抓回去做两百年功课。” 她声音朗朗，周围都听得清楚。 司祝都有点不敢说话，后面的舞乐也不知该不该起。 “哎呀！” 穆青云话音刚落，就听一片‘哎呀’声，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祭坛，只见祭坛上下左右周围，浮现出一片金光，金光里探出一大群人，五颜六色的头发，脸颊上有些许鳞片，头顶有些长着尖尖的小角，也有些看不到，有些有修长的双腿，也有些居然是一条珠光宝气的鱼尾巴。 所有的人……都长得都很漂亮。 文武大臣们：“……” 穆青云很是无奈：“看见有人要杀我都不吭声，你们真是好样的。” “绝对没有，青云姐姐误会我们了。” “我都把我的宝剑掏出来了，那黑子敢动手，就给她一个肠穿肚烂！” 祭坛周围的小龙女们叽叽喳喳地争相辩解，一时吵闹的厉害。 第686章 龙女 穆青云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倒在地上抽搐的老太太，只抬眸盯着祭坛周围这些小东西们。 现场几乎是鸦雀无声。 永昌帝满脸震撼地看向祭坛，忽然有些后怕。 他从继位以来，年年都要祭天，祭祖，尤其是比较要紧的年份，更是要举行大祭！ 看现在这状态，难不成当年他祭天，祭祖，都有好些个神仙啊，祖宗啊就在祭坛周围待着看热闹？ 永昌帝忍不住拼命回想历年的祝文，祭文，还有他当时的情况，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 越着急越想不起来，脑中不由一片空白。 穆青云心下倒是颇满意，对乔氏集团的真人游戏建模十分喜欢。 她剪这一段，人物都是挑的各大游戏里龙族啊，人鱼族相关角色，外貌带着无数非人的特点，但是又活灵活现，就是活生生的。 至少隔着一点金光，周围的百姓们只觉震撼，绝对没有人会想到这些都是假的，更没人敢上去摸一把。 反正銮仪卫啊，禁军啊，文武大臣之类，恨不得把脑袋都低下去，只敢偷偷摸摸地拿眼角的余光向祭坛上瞟。 这些小龙女们，好生的活泼！！ 一群小龙女是真叽叽喳喳。 有些说的话就是正儿八经的熙朝官话，自能听得懂，但还有好些声音高昂悠扬像唱歌，就是不知是何处方言，完全听不懂。 “青云姐姐，我姑妈说，你和青阳战神退婚了，让你赶紧嫁到我们西海来，西海龙宫的三太子和六公主都还没婚配，看看这回青云姐姐你是中意六公主，还是中意三太子？” “六公主可是咱们西海第一美人，我觉得六公主更好些。” 众人：“……” 永昌帝忽然感觉背脊有点发寒。 之前金塔族等进贡了不少胡姬，他给儿子，还有手底下的大臣们都分了不少，也捎带手的给青云仙子送了几个。 听说仙子很喜欢那几个胡姬的样子。 如今听这些龙女的意思，仙子有些男女不忌？那他，他送人家胡姬的事，让天上的青阳战神怎么想？ 永昌帝：“……” 仙子临凡的好处，他是享受到了不少，可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也是真让人苦恼。 穆青云一看，祭龙王的流程戛然而止，忙笑道：“陛下，还请继续，每年祭祀的事都要记录成册，上报天宫，你这流程走到半截，值班的功曹可要作难的。” 永昌帝顿时肃然。 舞乐立时起，祝文也是接着吟诵。 这回就在龙女们的眼皮底下，永昌帝表情严肃，心里总觉得有点荒诞。 “我们听懂了这些祝文也没什么办法，降雨的事都是上头管着，看看上面听了祝文肯不肯管吧。” “最近大体应该不太可能，我父王好像说，到八月中旬，熙朝这边，天气才可能真正转晴，最近雨水就是特别多。” 坐在祭坛上的龙女漂亮的大尾巴甩来甩去，面上似乎也有些苦恼。 “以后倒是有些威望极高的统治者，一封手书，直达天听，上头会考虑他们的意见，想要雨雪就能来雨雪，想要晴天，就能有晴天，但以这个熙朝的发展，最起码也要一千几百年之后才有可能，现在这连工业基础都没有的熙朝，就别想这等好事了。” 永昌帝努力让自己只用耳朵听，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些龙女和穆仙子。 原来，有的世界的君王，说的话真能被上天听到，而且有用。 他很想知道，做这样的帝王需要什么。 工业基础？ 什么意思？ 一时间，永昌帝的野心疯长，他想成为这些龙女们口中，真正口含天宪的天子。 祝文已到末尾，按照流程，接下来陛下应上前再行拜礼，取酒水敬龙王。 可司祝看自家陛下，这会儿眯着眼正在出神，顿时急得脸色都白了，使劲冲几个皇子使眼色。 三皇子磨牙，手从袖子里伸出又放回去。 他就是把胳膊都伸长了，也够不着他父皇的衣裳，难道还能在这样的场合，扯开嗓子吼不成？ 周围文武百官只好压低声音使劲咳嗽。 永昌帝：“咳！” 好在永昌帝及时回神，勉勉强强把这场祭龙王的典礼好好地收了尾，没让百姓看了笑话。 敏敏.布赤金缩在人群中，低着头，很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身体现在大概会冷的像冰一样吧。 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死亡，是她七岁那年，父亲用刀砍下了叔叔的头颅，叔叔就倒在离她不远处，头骨碌到她的脚下。 那天她好像没有害怕，反而发自内心的有些兴奋，她大概笑了吧，反正那是父亲第一次大喜过望，抱起她来，说她是天生的勇士，金塔族的明珠，其他人也赞她是虎父无犬女。 她也一直觉得，自己从不懂什么叫害怕。 现在她忽然发现，根本不是，此刻她就特别害怕，好像从前所认知的一切都在眼前崩塌了一样。 她不是天生不知恐惧的勇士，不是金塔的希望，也不能胜过所有的汉人。 金塔不是上苍所钟爱的族群，他们所向往的一切，可能都不会拥有了。 “她就是宋的那个秦桧转世？” 敏敏.布赤金瞬间僵住，头顶树上站着一个龙女，周围七八步远的地方站了一群龙女，都饶有兴致地围着她参观。 “是前世和后世看不出来啊，我觉得秦桧转世后，哪怕在十八层地狱里过个千百年再投生，也有很大概率做不了人了，起码让他做蚂蚁臭虫之类的七八世再说其它。唔，不过灵魂的确是同一个，是他前世的可能更大一点。” “我觉得你们这些小家伙们，总喜欢追溯一下凡人的前世今生，这实在没什么意义，芸芸众生，谁不是一碗孟婆汤，前尘往事尽数忘却，这辈子是好是歹，死了以后需不需要十八层地狱走上一遭，那都是今生的事，关心什么来世？” “不对、不对。” 典礼结束，龙女还争论不休。 穆青云心下为永昌帝尴尬了片刻，笑道：“这位就是金塔族的敏敏公主，这次是来杀我的，嗯，勇气可嘉。” 肖统领反应最快，一挥手，十几个禁军侍卫一手持刀一手持盾便一拥而上。 第687章 八卦 一群龙女纷纷飞到半空，树梢，还有一个挨着穆青云，和她手挽手，两眼放光地看热闹。 “秦桧是文臣来着，他的转世身看着倒是个能打的，我看一看，手腕上居然有弩箭！” “她是金塔族公主吧，在熙朝京城居然弄得到弩箭？” “有什么稀奇，城防营的两个副统领娶的小老婆都是金塔族的人，还有一个副统领本身就有金塔族的血脉。” “我记得前几日拿乾坤镜看这个熙朝，金塔族埋在京城的探子，大大小小加起来两百个可打不住。” “确实，光是各大要紧衙门里埋的钉子就得有好几十个。” “话说，这一代金塔王是个枭雄，听说十几岁就立誓，必要踏平应京，吞没熙朝，入主中原，这些年志气不改。” 永昌帝：“……” “啊，你们居然随便偷窥人间？四叔肯定要生气了，他最担心侄女们总想着跑到地面上来生活被凡间的男人欺骗，就和七公主一样倒霉。” “四叔要知道你们个个都思凡，绝对把你们关起来再也不让你们出龙宫大门。” “咳咳，这是青云姐姐拿眼神告诉我们的，哼哼，难不成父王还敢找青云姐姐的麻烦？东海那个小太子能留下一命，靠的是什么？还不是靠青云姐姐为他求情，四海龙宫，谁敢不给月华宫面子？” 一众龙女围观看热闹，敏敏.布赤金拼死反抗，数次想找机会一发弩箭射死穆青云。 但是在龙女们一脸期待，盼望，好奇的打望中，她所有的反抗都像是在耍猴戏。 敏敏.布赤金眼睛赤红，怒火烧得她眼睛几乎要喷出血来。 凭什么？ “欺人太甚，尔等，尔等欺人太甚！” 穆青云失笑，拉开系统噼里啪啦打了一排字。 一直坐在她身边的车顶上，一头银色头发的龙女诧异地扬了扬眉，好奇地问：“青云姐姐，是我看错了剧情不成？唔，不能说是剧情，有点不尊重。” “不过，敏敏.布赤金，金塔族的公主，是到熙朝京城搞事情的，我想一想，不算之前，就这几个月，在熙朝死在你手里的人就有十几个吧，如果不抓住你，接下来你要杀多少人？” “金塔族的公主来到熙朝京城杀人越货，不叫欺人太甚，熙朝禁军统领抓你这位公主，就是欺人太甚，这逻辑，放到最不讲逻辑的魔界都说不通的。” 眼看敏敏.布赤金被肖龙亲自出手压在地上，还梗着脖子怒瞪，龙女不由啧啧称奇。 “你这人可真骄傲，这一点倒不像秦桧，我想，那个秦桧肯定挺能屈能伸，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被赵构看重，还能从金国全身而退。” 一群龙女嘻嘻哈哈地笑起来，飞到一处，围着穆青云说话，似乎已经对这位金塔公主失去了兴趣。 “说到魔界，如今的魔界真是人见人厌，提一嘴都嫌脏，我记得三百年前我过两百岁生日时，我爹大宴宾客，就请过魔界的朋友，现在可不敢提了。” “是啊，魔界当年也出过君子的，就说那位……叫什么来着，英卿，魔君英卿，和咱们战神在天魔两界边境战场上交手，就因为他的副将冲过来帮了一手，愣是关键时刻弃剑，拼着自己受伤也没杀青阳战神。” 永昌帝一行人忍不住听龙女讲三界秘辛入了迷，一众文武大臣都很能体悟圣意，忽然都得了拖延症，老半天祭坛都没整理好，陛下的车驾也是迟迟不至。 穆青云心下好笑，眨了眨眼，也不让大家失望，干脆就指挥AI再多加了几句台词。 什么魔界第一美女爱上了天界的太子爷，龙族的小龙女爱上了某个凡人，为了凡人舍了逆鳞，最后被人剥皮抽筋炖了喝汤。 大家果然更爱听八卦，穆青云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居然给自己赚了一套系统的教学视频。 从九年义务教育一直延伸到一直在更新的最新各科研究。 她之前就好几次把这套视频加了购物车，但最后还是把它筛了出去。 主要是卖的有点贵，各种视频资源价格都是很低的，但这类教育资源系统商城的价格却高到了八百五十万。 穆青云只要想一想，某某教学资料，号称特别全面，从幼儿园一路读到大学，连读了博也照样能用得到，然后叫价八百五十万。 嗯，应该没多少人会买……吧。 对钱没概念的富豪应该也不会买，有这钱，雇几个家庭老师一对一教学难道不香？ 肯花八百五十万买一套教学视频的，绝对不介意花几十，甚至百万年薪正儿八经地请教授单独上课。 “青云姐姐，我听说三千小世界最近在评天榜，此方世界，您现在所在的熙朝，有没有希望也上一上榜单？” 穆青云耸耸肩：“有点难度，我记得上榜单的规矩是按国力强度和国民幸福指数排名的？” “是，前五十名上天榜，前两百名上地榜，前五百名上人榜。” 小龙女们争相道。 “上了天榜可是好处不少，天榜有名的朝廷，君王可选择直升天界，在天界开辟自己的仙家王朝呢。” “最近几百年，已经很少有凡人飞升，偏偏天界的地盘年年拓展，如今域外天都无边无际，天界上下年年盼着仙口增加，以前神仙清高，从不与外族通婚，现在什么魔族恋，妖族恋都没人棒打鸳鸯了。” “就连神仙和凡人之间生出情谊，只要不是想做点什么不合规的事，一般来讲都没人去管。” “可见咱天界有多缺仙口，这个熙朝有几个人挺有趣，我倒是希望它能天榜留名，将来还能有机会在天宫见到他们。” 穆青云很明显地感觉到，‘龙女’这话一出口，从皇帝到文武大臣，表情都和以前大不一样。 所有人就算面上保持镇定，可肢体语言都说明他们很是激动。 也是，谁不想成仙？ 祭龙王的典礼就这么隆重的结束了。 永昌帝一路回宫，路上就忍不住想今天在祭坛上发生的一切。 内侍看陛下特别认真地在读各位老大人的记录册子，连忙又点了几盏灯。 “天榜吗？” 永昌帝目光闪烁。 他这回是真想再多活个几十年，能看到熙朝天榜留名的那一日。 第688章 沸沸扬扬 天榜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熙朝朝野上下，贤达也好，平民也罢，一连好多天，都在讨论这个‘天榜’。 就连已经有二十多年没露面的贤人，也都出山，被永昌帝召到皇宫问策。 穆青云都感觉她家别墅周围来来往往的眼线增多了不少，她知道所有人都很热切，想从她这儿再寻找点信息。 “唉。” 穆青云很是无奈。 这会儿虽然大体的剧本梗概有了，反正就是敦促这个世界里的权贵们，公子们，皇室宗亲们，别把心思都放在为女子争风吃醋上，撸起袖子加油干，争取提早一点进入工业社会，让百姓们发家致富奔小康。 但具体信息还没编囫囵，这帮人凑到她面前，也探听不出什么。 她考虑这两天抽空剪一个显示现代社会公正平等，老百姓们丰富的物质生活的小片段，之前虽然也有，但主要为的是剧情，熙朝人只能看到只鳞片爪的现代生活，之后她专门剪一下。 告诉熙朝的文武百官和皇帝，想在天榜上得一个好名次，就照着这个样板努力，但凡能得其三分精髓，便能许皇帝一个天仙之位，能得五分，举国飞升，全熙朝上下都成仙。 有多少人口就占天界多少地盘，反正域外天无边无际，只要占的过来，比熙朝现在的国土再大个十倍也没问题。 反正是吹嘘忽悠，想怎么忽悠都无妨。 等她的剧本结束，熙朝的皇帝和文武百官，也不可能追到现代指责她这骗子行径。 行骗的是青云仙子，和她穆青云有什么关系？ 她感觉，提出天榜这个概念，绝对是一劳永逸的绝好主意，能让熙朝上下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进入正轨中去。 别看眼下这个剧本里，穆青云貌似已经毫无麻烦，谁都不敢招惹。 可这剧本毕竟很离谱，整个故事就是无数位高权重的男人们，或者主动，或者被动，为了安国侯府的继室夫人，也就是女主赴汤蹈火，打击她的所有敌人。 之前的孙胜，再加上一个锦衣侯，还有各种王爷，皇子，贵公子，好似全都不干正事，就是和一位侯夫人产生了许多交集，各种化学反应，然后在脂粉圈子里努力为侯夫人打脸别人。 赏花会上为女主把某个贵女的脸踩在脚底，描述上就是某位贵女颜面尽失，不得不消失在京城的社交圈，嫁到外地去。 诸如此类情节，数不胜数。 女主之外，也有不少脑残剧情出没。 穆青云觉得，现在至少在她周围，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没人敢惹她，可未雨绸缪，多给这帮人找点别的事情做，总是好的。 现在效果就很明显，就连家里这些孩子们，也开始讨论起这个大问题，还讨论的有模有样。 这日，穆青云闷在屋里剪了半晌视频，出门就听见对面图书馆里，大班的十几个学生立在黑板前面，一脸严肃地在讨论‘国力’和‘国民幸福指数’。 “《商君书·农战》里说，‘劳民者，其国必无力；无力者，其国必削’‘善为国者，官法明，故不任知虑。上作壹，故民不俭营，则国力抟。国力抟者强，国好言谈者削’”。 “好了好了，别拽文了，知道昨天诵读典籍，你背的最流利，最快，不过，仙人这种国力的说法，我听着耳熟，我想想——” “别想了，天幕上曾经提到过，是一个很奇特的小世界里出现的，彼方世界，楼高耸入云，车无牛马便可动，百姓乍看，皆是生活富足。” 臭蛋，不，现在改名叫王英杰的小小少年，目中隐隐闪着光。 他对那个世界印象很深刻，虽然天幕上只放了一点点，大部分还都是战士们和敌人交战的场景，可就是那一丁点，依旧让人心驰神往。 王英杰现在已经认识八百多个字，图书馆里的书，他能看的那一部分，也囫囵吞枣一般看了很多，一开始完全不理解，不懂，后来随着留影里的那些老师们讲课讲的越来越多，越来越细致，他渐渐就能理解自己吃到肚子里的那些知识到底是什么意思。 至少能懂一两成。 王英杰沉稳地从图书馆搜检了半晌，翻出一本连环画。 穆青云扫了一眼，看到是《国家力量》。 “唔。” 她记得这册连环画，当初过娱乐圈剧本的时候，她公司年底办年会，家里的演员们就排演了一出话剧，就是《国家力量》。 里面主要讲了是国家遭遇各种洪灾，旱灾，地震时，国家的救援，还有很多小故事，例如最美交警，最美医生之类。 还有很多篇幅讲了各大政府行政部门，甚至包括监狱。 整套连环画，穆青云最喜欢的就是它的细节很温暖动人，她这个看惯了世情，自认为性情冷漠的，看了都觉得特别感动。 一群小孩儿看得入了迷。 其实他们并不很能看懂，只当是神仙的妄想。 毕竟，连环画默认的读者都是新时代的初中生，古代人看了，也只能看个稀奇，更看不出里面更深层的内涵，可即便看不懂，看完之后的向往还是十分强烈。 “国民幸福指数具体是个什么数，我也不清楚，可如果咱们熙朝有一半，不，十分之一的百姓能过上这个画册里描述的日子，咱们熙朝肯定已经举国飞升，变成仙国了。” 穆青云：“……” 她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拦住旁边的嬷嬷，小声交代：“看着送些点心茶水饭食，别饿着孩子们。” 嬷嬷连声应下。 穆青云又回屋去剪她的视频去。 剪的差不多，她刚出来喝了杯茶，琢磨要选什么地方把视频放出，夏荷就匆匆进来，神神秘秘地道：“小娘子，我发现了个秘密。” “什么？” “九公主和阿易小子好上了。” 夏荷轻声道。 穆青云：“……” 夏荷这丫头眼睛里闪烁着强烈的震撼！ “九公主和阿易很难吧，虽然我觉得那小子年纪轻轻，白白净净，相貌不错，还识字，可他是流民出身，唉，可怜啊，不知道有朝一日，能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689章 视频 如果哪一日，夏荷口中的有情人真成了眷属，那一定是震惊国内外，上……不，下一千年的历史大事件，要名留史册的。 到时候国外的网友们一定会在网上口嗨——你们皇室玩的真花啊！ 穆青云琢磨，还是快点把视频放出来的好。 别让人家这些探子们天天加班，如此辛苦，连公主，皇子都得天天‘暗通款曲’，一副要做贼的模样。 幸好九公主是熟人，要是个生面孔，还编不圆来历，自家的护卫肯定把人捉起来先塞小黑屋关三。 穆青云最近花了好多钱在教育上，买了各种课，后世卖课的那些人要是遇见她这样慷慨的买主，肯定得乐疯了。 实在是家里的孩子们开始开窍了，以前都是电影里播放什么，他们就学什么，现在却开始主动追逐知识，如饥似渴。 穆青云心里高兴，不免就有点儿买课买上瘾的征兆。 在现代，上网课的效率几乎等于无，总让家长直呼买的课都是交了智商税，眼下这个时代，效果却是丝毫不比有真人老师授课来的差。 穆青云这回剪的视频，是某个二十一世纪学生高考结束后的日常生活。 主要是因着，她对这段生活最为熟悉，如果直接去拍工作的场景，哪怕是娱乐圈，她了解也不算深刻，就会显得有点不接地气。 贾老师和乔总教给她很多东西，唯独没有教她怎么做一个打工人，乔总教给她的，更多的是站在高位，掌控人心。 乔总嘴里不说，但他的所有做法都在告诉她一个道理。 穆青云面对的事情和普通人完全不同，至少在二十一世纪，在乔氏的地盘上，她学会用人就好，不要被生活中的那些琐碎事纠缠。 要是拍一拍她穆青云的故事，也会是个很欢快，很有趣的故事，但她想给熙朝的百姓，展现一个能代表芸芸众生的故事。 穆青云自己心里都明白，她的出身或许是芸芸众生的版本，可读了大学，上了穆春成班以后，即便刨除掉她经历的那些变成现实的剧本，她都不能算太普通了。 …… 天幕是在八月初的一个大晴天出现的。 那日穆青云带着丫头们在襄儿胡同的茶楼里喝茶，她来了有差不多七八日的光景。 这茶楼只是京城再寻常不过的小茶楼，东家姓李，就叫李家茶楼。 李家茶楼经营了有小二十年，也算是老字号，不过在京城这等贵胄遍地的地方，它没什么背景，小本经营，没什么名气，只靠街坊邻居里一些熟客支撑生意罢了。 穆青云喜欢这里的一道小食，油酥蚕豆，酥脆可口，正吃的上瘾，这几日便天天来。 她不用筷子，只用手拿着吃。 “好吃吗？” 天上忽然落下了金光，众人看司命神君长长的裙摆垂落，手指一点，身边的白玉桌上也多了一道油酥蚕豆。 和穆青云桌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穆青云轻笑。 她帮李阿公他们打这一次广告，应该足够自己吃油酥蚕豆吃到她剧本结束了。 司命神君和青云仙子都喜欢的蚕豆，难道京城那些王孙公子们能不喜欢？ “我记得上次龙四公主说，你最近忙着替娘娘收拾烂摊子，这是收拾完了？还有天榜的总结报告？写完了吗？” 穆青云心里胡思乱想，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就像一个真正的仙子。 司命神君苦了一下脸，随即又恢复平静：“这世上的烂摊子，八辈子也收拾不完，总要学会忙里偷闲，苦中作乐才好。” 话虽如此，司命神君吃了两口蚕豆，面上还是带出一丝被迫工作的苦恼：“好妹妹，来，陪姐一起去看看天榜第一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穆青云若有所思，笑道：“你的报告里，写的大概都是宏观观察记录，不如我们来试试微观观察的视角？” 司命神君扬眉：“好主意。” 话音未落，她一挥手，只见天幕上忽然就出现一个人。 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儿，齐耳短发，眼睛上戴着一个水晶镜，神色凝重，正在伏案奋笔疾书。 “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分钟，请同学们注意检查自己的答题卡，姓名，考生号要填写好。” 无数人聚集到了襄儿胡同周围。 听说是天榜第一的国度，熙朝一众百姓都十分好奇，就是最勤快的人也忍不住放下手头的差事，趴在窗边努力仰着脖子向上看。 “周……爱彤？” 雪白的纸上有很多题目，已经基本上写满了答案的样子。 上面的字和他们的字略有不同，但识字的，也基本上能认得出来大半。 只是那些题目是什么意思，他们根本看不明白。 “已知苯丙……什么什么的密码子是UUU？” 这都什么意思？ 好几个学富五车的朝中大员，满脸都写满了迷惘。 此时视野越来越宽广，天幕中除了最先出现的女孩子，还有很多年轻男女，人人都神色严肃，奋笔疾书。 整个环境静悄悄的。 “我看看，这是高考的最后一天，考试结束，高考结束。” 司命神君一边吃蚕豆，一边道，“这个世界的高考和你们熙朝的科举并不一样，但是重要程度不遑多让。” “这个世界无论男女，六岁都要开始上学，九年义务教育，属于公民义务，必须都要进行，也就是六年的小学，三年的初中，初中毕业参加中考，考上高中之后再读三年，就是一个学生生涯最大的挑战，也是最大的机遇，高考了，也就是现在咱姐俩看的这场考试。” 随着司命神君的话，天幕上的视野范围更加广泛，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无数的考上，无数黑压压的人头。 有两个书生脚下打滑，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啊，啊！” 竟然有这么多的考场，有，有这么多的人参加高考！？ “今年这个世界，明国参加高考的人数是一千二百九十一万人。” 嗡！ 无数熙朝的读书人脑子里像炸了一样响起来。 永昌帝也脑子晕乎乎：“多，多少？” 第690章 女儿 一千二百九十一万！？ 永昌帝记得，去年统计人口，他们熙朝有两千八百九十万人。 说的是全部人口加起来，将近三千万。 比起熙朝立国初期，人口翻近三倍，也算是这些年休养生息的成果，以往他虽然不敢多么骄傲，却也觉得将来见了太祖，好歹也能说一说自己的成绩，至少算不上败家子，不肖子孙。 可这会儿听到司命神君一句话，永昌帝只觉眼前一黑。 至于那些大臣们，则只有一个念头——一千多万的读书人，而且读了十多年的书，那这个世界的朝廷，到底需要多少官员？ “不，这么多人，不可能所有人都会当官。” 礼部侍郎郭大人摇了摇头，神色肃然。 户部的尚书也咋舌：“这是一年，一年一千多万，啧，真有那么多官，得发多少俸禄？国库早被吃空了！” 天幕中的天幕，高考已经结束了。 乌泱泱的人涌出考场。 “怎么还有女人？” 有几个读书人脱口而出，随即色变，闭上嘴。 穆青云穆仙子可以是女子，司命神君也可以是女子，那么，这个凡人世界里的女子能上学读书，又怎么值得他们惊讶？ 即便心中有各种疑惑和不满，在司命神君面前，也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周爱彤也出了考场，众人就见她乳燕投林一般飞入了一个女人怀里。 “爸爸，妈妈，我们去吃炸鸡炸串烤羊肉。” “好，好，今天想吃什么，咱就吃什么。” 周爱彤的爹娘……爸妈，一路带着她去吃了炸鸡，又吃了炸串，还吃了一大把羊肉串。 这对父母显然爱极了女儿，有求必应。 周小丫背着柴火蹲坐在襄儿胡同口，她阿爹正和村里的几个邻居说话，说这几年年景好了，攒一攒银子，等小丫明年嫁出去再换一笔彩礼，就能给家里盖上新屋，好让儿子娶房好媳妇。 邻居都在附和，还有人说，小丫聪明伶俐，将来彩礼可不能少了。 周小丫平时听这话，早听得习惯，可今天看着天幕上的女娃娃十七八了还在上学读书，心里忽然就有些难过。 天幕上小姐姐的爹娘，一定不会想拿她去换彩礼吧。 小吃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无数行人买了各种各样的小吃，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百姓们看得眼珠子都发热，馋的小孩们直哭。 就是吼泉山上，被穆青云‘惯坏’了的小孩子们，也馋得眼睛里直冒光。 不只是馋食物，还有这氛围。 熙熙攘攘的小吃街，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的人，他们每一个都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这一切的一切，都如此让人沉醉向往。 “你们什么表情？瞎了不成？这如果真是凡间，那这些人，肯定都是贵人，和咱这些寻常老百姓能有什么关系？” 几个蹲在茶楼门口喝粗茶的闲汉，忍不住皱眉，没好气地道。 这时节，是贵人，还是贫寒人家，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贵人们吃的精细，牙齿都齐整，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皮肤就光泽漂亮，贫寒人家活下去都难，个个枯瘦如柴。 “看他们那皮肤，那牙齿，怎么可能是老百姓？哎哟，还有那娘们儿……姑娘，大腿都露着，多难看！” 众人一时安静。 事实上在这之前，好些人都不大敢看，实在是天幕上那个凡人世界的女子，好些露肩膀，露胳膊，露腿，让人没法看，偏偏司命神君在，他们连怒骂几句都要小心翼翼。 人家司命神君对那些女子都是一脸的赞赏，他们敢吭声？也只有那些无知无畏的腐儒们，才敢这般张扬。 司命神君也不知是听到还是猜到了这帮腐儒的心思，轻笑起来：“什么时候熙朝的姑娘们能如此，也敢如此大大方方地穿衣打扮，走上街头，说不定熙朝就天榜有名了。” 穆青云也含笑点头。 九公主此时正和三皇子坐在马车里看天幕，正好听到这一句，九公主就不觉叹了口气。 她身为公主，从来没憋屈过，出门骑马，想如何就如何，但也不免遭某些人的白眼。 就因为她是公主，不是皇子，有些事情，她便不能做。 看着那个世界的女孩子，如此大大方方地在街上行走，随意地同男子们说话，交流，似乎不会有任何人觉得这有一丁点儿的问题。 换了在熙朝，女子们但凡走上街头，必然会被各种古怪的，让人难受的视线包围，让人如芒在背，难受的要命。 九公主目中忍不住流露出几分羡慕，她都如此，熙朝这些闺阁女儿更是羡慕的眼眶微红。 她们生来就比男子低一头，在家是父亲的附庸，成亲之后，又是丈夫的附庸，一辈子唯一能干的事，不过是相夫教子。 “你们说，那个世界的女孩子们读了书，参加高考，又能做什么？” 天幕里的周爱彤已经吃饱喝足，回到了家。 一众熙朝的百姓们光看她在家里吃吃喝喝，和爹娘说话聊天打游戏，和同学们视频说笑，就看得目不暇接。 司命神君拨动了时间线，很快，似乎就到了这个世界的高考出成绩的日子。 天幕之下，众人都不禁屏息凝神。 这简直是科举张榜日，谁能不紧张？ “她一个小丫头，肯定考不中！” 有个头发已经略花白的读书人刚刚被书院劝退，心里窝了一肚子火，瞧见天幕上的丫头片子紧紧张张等成绩，心里的火一下子又烧上来。 “啊啊啊啊！” 周爱彤忽然欢喜的叫起来，“妈，六百八十八分，哈哈哈哈哈！” 众人的心扑通一声就落了地。 这是考上了啊！ 随即，大家心里又升起无数的不真实的感觉，一个女孩子，她说她考上了，虽然还不知道考上的是什么，但看着女孩儿父母面上的那种快乐，还有拿着那个叫‘手机’的神器，四处报喜的样子，众人瞬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是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那几个满嘴酸话的读书人，哼唧了几声，也只能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还不知道考上了个什么！” 第691章 大不同 周爱彤填志愿，填报了第四军医大学，本硕博连读。 熙朝上下看着录取通知书被送到的那一日，周家所有人都来了，七大姑八大姨，人人都给周爱彤塞了大大的红包。 家里连请了三天课，在村里办流水席。 一众读书人：“大学！？”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熙朝百姓们也是这一回才知道，原来，周家是农村家庭，祖上三代都是正儿八经的农民。 一众百姓：“……” 这是农村！？ 虽然说房子只有两层，一个独院，似乎远比不上熙朝的大宅门，但也不是寻常农村的农民能拥有的吧？ 而且门外道路宽敞平坦，他们还看到了来回穿行的汽车，就是那个叫汽车的，如今，熙朝百姓都知道，这就相当于马车，是那个世界的交通工具。 周家就有两辆车，周爱彤的父母一人开一辆。 要说农户家能养得起马车，没人相信，能养得起的，那肯定是富商大贾，要不就是乡绅世家，反正普通的农民，不可能有这个。 熙朝的世家大臣，皇室宗亲，朝野内外各怀心思的人议论纷纷，一时间什么说法都有。 天幕上的周爱彤什么都不知道，她被她爸爸送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外加谢师宴。 “这学校……人可真多，学生也真是多！” 看到教室里密密麻麻的桌椅，还有坐得满满当当的人，永昌帝心里真是既羡慕，又有些恐惧。 羡慕那个世界有那么多人才可以用。 又恐惧有那么多的人识文断字懂知识。 眼珠子盯了一会儿自家的大臣们，这帮人有多少心眼子，他可是太知道了。 都说当皇帝高高在上，口含天宪，掌控天下，可其实这皇帝，也并不是一句话就能让人无条件听从的，像他，也是年轻的时候和大臣们斗智斗勇，斗到如今，威望能力都有，手里握着真正的自己人，朝堂上平衡也搞的越来越好，这才有了他这个一言九鼎的天子。 唉，现在还不好说‘天子’了，天现在裂开道口子，时不时有仙子神君的从上头下来说话，这天子再叫起来，不免心虚气短了许多。 天幕上的学校张灯结彩，特别热闹，无数学生上去表演才艺，吹拉弹唱变魔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 皓首穷经三十载的老秀才，茫然地看着那些学生，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没一会儿，就见一个身量高，略带一抹羞涩的小男生，慢吞吞走到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面前，吐出口气，高声道：“高蓉，我喜欢你，我希望余生能为你叠被铺床，洗衣做饭，呵护你，宠爱你，让你做我至高无上的公主！” 教室里哄笑起来。 这小男生起了个头，立时便有好几个男孩子或羞涩，或快活地跑出去告白。 几个女生却是翻起了白眼：“行了行了，起什么哄，告什么白，都别学这些歪门邪道，招人讨厌，你们有心思的，私底下交流。” 学生们又笑。 熙朝众人：“……” 永昌帝这么一位帝王，脸上也有点发红。 皇后和公主们，更是愕然，面面相觑：“这，这个世界的年轻人，竟然如此，如此放得开？” “母后，您发现了没有，这些女孩子们，夜晚也会出门，也会去街上闲逛。” 九公主沉声道。 皇后自然也发现了。 周爱彤之前和小姐妹们相约出去玩，一直玩到深夜才归，一路回返，四处灯火通明，夜晚也如明昼一般，很多女孩子悠闲地走在街头，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平静，似乎深夜出门，完全不是什么值得小心戒备的危险事。 “我想，这个世界的治安一定特别特别的好。” 皇帝和皇后，他们当然知道一个夜不闭户，女孩子能在晚上放心出游的世界，统治者们要付出什么样的辛劳和代价。 反正皇帝为了熙朝努力了这么多年，贵族家的女子别说走夜路，就是大白天的出门，周围不围拢十几个婆子家丁护院，那都很有可能招了拐子的眼，还有直接被硬生生抢走的。 学校里热闹了许久，一干学生泪眼婆娑地辞别老师，临走，一众读书人就见好几个学生扑过来，把他们老师直接举起来抛接了好几下，登时倒抽了口冷气！ 老师一边笑骂，一边摇头，却是并不恼，只是需需地点了这几个淘气小子的脑门。 熙朝的书生们齐齐噤声。 他们哪里敢如此和老师开玩笑！？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有学生见了老师，那都得毕恭毕敬，哪像这帮学生似的，简直无法无天了都！ “我一开始听他们叫他们老师‘老班’，还以为是那个世界的尊称，现在听了几句，外号？” 熙朝倒也有给别人起外号的情况，可一群学生正大光明地给自家老师取外号，而且还随意叫，真让人有点看不懂了。 要说学生不够尊重师长，但仔细看，似乎又不是如此。 熙朝寻常百姓们只是羡慕天幕上的少年少女能读书，生活富足，日日都能吃肉，看不明白别的，熙朝朝堂上的却都是人精，他们看了这么久也明白，天幕上世界的师生关系，同熙朝已经大为不同。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永昌帝喃喃自语。 他身边几位重臣，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天幕中展现的世界仿佛是如此美好，却让他们由衷地感到有些恐惧。 他们也说不上来在恐惧什么，只觉得，如果熙朝的百姓们看多了天幕，看多了那样的世界，会发生某种让人惊惧的改变。 永昌帝也有同样的心思，但他更清醒理智。 “怕是没用的。” 天幕就在那里，神仙们兴之所至的行为不受控制，他们也只能尽可能地往好处想。 “都给我仔细记下来……无论多难，我也要试试看，熙朝能不能够上天榜的名次。” 司命神君似乎终于有点倦了，慢吞吞地打了个呵欠：“青云妹妹，一会儿我要去一趟王母那儿，还得顺道去月华宫帮你看看你家的那些小崽子们，回头咱们再继续刷天榜。” 第692章 新村琐事 这是臭蛋，呃，这是王英杰生平第一次当官。 黑脸汉子也有些手足无措。 “班长啊，啧啧，小崽子居然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当官？” 王英杰当班长了，自从天幕上介绍过那个世界的学生情况，他们都知道，人家世界的学生，有班长，有学习委员，音乐委员，体育委员，还有各科的课代表，反正就是班里的学生自己管着自己。 既然天幕上天榜排名第一的国家是这么做的，这帮小孩儿自然想效仿，一开始还都不好意思提，还是穆青云一眼看清楚小娃子们的心思，干脆亲自坐镇，正儿八经地来了一回班干部选举。 王英杰就这么当上了班长。 穆青云还制作了几个很别致的徽章给几个班干部佩带。 徽章上有镰刀麦穗之类，很是漂亮，王英杰等班干部们戴上之后，出门都昂首挺胸的，不光小孩子们羡慕，家长也面上有光。 黑脸出了家门，送王英杰到今天的学生队伍里去。 “黑叔，出去上工？今儿老六参加捕猎，猎到了两头狼，回头咱们烧狼肉吃，你可千万别忘了。” 黑脸点头应下。 在场的都是送孩子们上学，顺便出去干活的人。 他发现，自从家里小孩儿做了那个什么班长，他在家长群里的地位又爬高了许多。 黑脸是流民出身，虽然一直在流民里很有威望，但在学生家长里，一直属于比较低调的那一类。 他不觉笑了笑，转头看了眼，见好几个同样流民出身的家长和本乡本土的家长低声交流，乍一看，已是分不清有什么不同。 这才短短数月，一众流民就围绕着仙子的新村安家落户，大体上都算安定下来。 能在新村里分到宅子的，自然是流民中的佼佼者，不是运气好，赶上了第一批，还幸运被仙子挑中干活，就是脑子聪明，有些手艺。 黑脸别的都没有，连名字都没有，唯独有力气，会点武艺，现在也在新村分了一个单间，还加入了村保安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至于还没能入住新村的也都在附近的老村子里盖了房子，开垦了不少荒地。 在此之前，开荒可是极难，也极不划算的事。 荒地难开，且老百姓们即便费了好大的力气，把地开垦出来，还很有可能遇见小吏弄鬼，待遇不算数，甚至被富户强梁们强行霸占土地的倒霉事。 他们这些百姓，日日苦熬中，早就养成了绝对不做任何没有把握的事的习惯，每天只像老黄牛一样，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干活便好，多做多错，而错一点，就可能家破人亡。 可在穆仙子这里就大不一样，工具极趁手，开荒租用都不要租金的，一个人一天就能干以前七八个人的活。 只要到了吼泉山，但凡不是懒蛋蠢货，谁都能很快置办出一份家业，好好地安顿下来。 黑脸目送小孩子们上了马车，徐徐朝‘仙人居’而去，自己则匆匆回村，和村里的王婶子，翠花婶子，周婶子汇合。 几个婶子受了穆仙子的吩咐，负责统计村里小孩儿的人数，当然，也是记录一下他们上学的情况。 “昨儿我去仙人居，夏荷姑娘刚跟我说，小雨的好朋友招娣，今年十四了，家里要她嫁人，不许她出来读书。” “你说说这人是怎么想的，仙子发了话都敢，敢，对了，阴奉阳违，这都是免费的，供吃供喝还供穿，怎么就不许女儿出来读书了。” “既然不许小孩子读书，他们也别来‘仙人居’好了，自己倒是来的勤快。” 别墅现在就有个俗名，叫‘仙人居’，穆青云没给自己的房子取名的嗜好，也就随着他们去叫。 名字越叫越响亮，传到外面，都言之凿凿地说那是仙人洞府。 招娣是来吼泉山的第二批流民，姓吴，听说早前家里也有十几亩地，当家的男人还是读书人，识字。 可惜后来为了读书，卖田卖地，终究败光了家业，又赶上闹灾，这才逃难出来，一路跋涉到京城，很幸运地赶上了好时候，就在吼泉山这头安家落户。 因着他们当家的识字，到了吼泉山，一开始被安排了不少活，可惜，这人毛病比优点多得多，一安顿下来又变成了大爷，觉得自己是读书人，做那些粗活有辱斯文，对工作是挑肥拣瘦，人缘相当不好，现在他们家也没能在新村挣个名额出来。 要不是吴嫂子是个勤快人，是一把子做农活的好手，自己开了两亩地，租下了村里的宅子，恐怕搬出安置房之后都没地方落脚。 王婶子几个准备去吴家劝一劝，把招娣带去上课。 穆仙子将管理学生上课的差事，交给了她们几个，她们自然要把差事办好，如果最后统计有遗漏的学生，先不提奖金和补助都可能会扣一些，光是开会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失误，她们想一想都觉得脸上没光。 上了马车，一路朝山下走，几个婶子低声交流吴家的情况。 黑脸从口袋里摸出颗鸡蛋剥开吃，一边吃，一边走神。 像这种有可能会招来麻烦的事，女子单独去总归不安全，村保安队每次都要派人陪同，这也是正儿八经的工作。 黑脸是真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也能干保护别人的活。 吃完了鸡蛋，他小声开始背‘守则’。 “见人有礼貌，说话要和气，托人帮忙先说‘请’，事后不忘道‘谢谢’……” 王婶子顿时笑起来：“小黑你可得好好记着，你们保安队的人别的都好，就是长的凶了些，这些日子，为了给你们寻摸个好媳妇，可把我们给愁死了。” 黑脸：“……” 这几个婶子都是村里妇女联合自助会的人，不光管各家的男人打老婆，也管给村里的光棍们保媒拉纤。 村的保安队是光棍重灾区，除了本地村中的一些猎户们之外，大多数加入的流民都是一个人。 偏偏为了有威慑力，选人的时候，穆青云专门挑的‘凶神恶煞’款，威慑力的确有了，可村里组织了好几次联谊，愣是没一个大姑娘能相中这帮人。 第693章 霸道 王婶子等人絮叨了一路，黑脸一边听，一边跟着叹气。 事实上最近保安队这边，大家伙私底下也是愁眉苦脸的，哪个男人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大多数男人安顿下来，总是想老婆的。 黑脸自己还好，他把臭蛋那臭小子当儿子在养，有了儿子，再能讨个老婆自然是最好，但是娶不到，就娶不到吧。 别人可没他这么好的心性。 大家都愁的很，各自在想办法，有几个兄弟还专门去买仙子给小娘子们准备的护肤霜来用，据说能美白。 “王婶子别光说我，也帮我们保安队的人解释解释，别看我们脸长的凶，但都是经过咱们穆仙子认证的好人，不是好人，能进保安队吗？给大家说和说和，咱们兄弟又不挑，不求什么漂亮啊，温柔啊，贤惠啊之类，只要是咱们村的人，愿意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就行。” 正说话，外面忽然一阵骚乱。 黑脸神色一紧，忙打开车窗，一马车的村民都探头出去，就见外头一群人围在一起，里面还传来哭喊声。 “放开招娣，你再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剁了你，你看我砍不砍得动！” 黑脸听了一耳朵，吓了一跳。 这像是臭蛋那小子？ 可早起他亲自把这臭小子送到了上课的队伍里去才对。 仔细一看，可不就是臭蛋，这混小子站得老高，手里还拎着把砍柴刀，一脸凶恶。 “告诉你，穆青云穆仙子是我们的恩师，今天我们要去上课，要是半个时辰之内我们回不去，仙子说不定一生气，召来雷神直接劈死你们！” 黑脸：“……” 他赶忙下车过去，一伸手先把自家的臭小子提溜到眼前，才转身看去。 不远处的地上坐着个姑娘，目光呆呆的，瘦的像纸片一般，外表倒是看不出有受伤。 王英杰高声道：“黑叔，这混账都快把招娣打死了。” “吴秀才？” 吴秀才其实没功名，不过是大家尊重读书人，尊称他一声秀才。 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吴秀才一脸的委屈无奈，“黑哥，都是误会，招娣她淘气，欺负弟弟，我骂了她几句，她这就生气，不依不饶的闹事，我的确是偏疼她弟弟一点，可那孩子还小，她这么大了，谁家不是大的让着小的？” 哪怕一路跋涉，吃了不少苦头，可他到底底子养的好，细皮嫩肉的，看起来斯斯文文，一副脾气很好的模样。 此番剖白，倒也让人相信。 周围好些乡亲就不自觉点了点头。 “招娣这孩子是有副倔脾气。” “吴秀才平日里待人和气的很，从不打孩子的，再说，气上头打家里的娃几下，那不是常事嘛，哪里就不行了。” 王英杰气得脸色发黑，猛地挣了，黑脸差点没抓住他。 王婶子一见是吴秀才就沉下脸，忍了半晌才端起温柔和气的神态：“正好遇见吴秀才，我来问问，这几个月，怎么你也没送你家招娣去上课？当初登记名字的时候，可有你家招娣的名，仙子还给发了书本和衣裳的。” 吴秀才顿时愁眉苦脸：“不是我们夫妇不想让孩子去，可王婶子您也知道，我们家招娣都十四了，到了寻婆家的时候，我们已经给她说了一门好亲，她出门子之前，她娘得教导她如何去相夫教子，实在没时间去做别的。” “我不嫁！” 招娣的嗓子沙哑，和锯木头似的，一说话嘴角就渗出血来，“我要和小雨她们在一起，我要去上课，赚钱给我娘治病。” 吴秀才心里恼怒。 早知道，他就不该因着怕惹人闲话，也贪那点东西，就让这死妮子去上了几天课，上的心都野了，以前多好拿捏，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现在还敢顶嘴，也怪他娘太过溺爱。 心里已经恨不能把这丫头的腿打折，可这么多人看着，还有那个穆仙子的人，他面上只叹了声，苦口婆心：“爹还能害你？给你找的可是富贵人家，人家聘礼就给足足五十两，显是极重视你的，这女人到了年纪，最要紧的就是嫁人，谁都一样。” “嫁人？像我娘这样，家里家外操持，还要动辄被你打——” “胡咧咧什么。” 吴秀才面上一沉，“我是你爹，你就这么与我说话？还上课，读书，越读越疯癫！” 王婶子神色凝重：“什么，吴秀才你居然打老婆？” “怎么可能！”吴秀才连忙道，“吴某是读书人，怎会如此有辱斯文。” 他摇了摇头，“这孩子被贱内惯坏了，瞎话连篇的，可不能信她。” 招娣忽然伸手把自己袖子拉上去。 “啊！” 一众围观的乡亲顿时惊呼。 吴秀才也色变：“你，你脸都不要了！” 招娣把手臂亮出来，上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又黑又紫，看着就骇人。 “我什么都不怕。” “她做得很好，特别好。”王英杰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徽章，“脑子里都是屎的人，才看什么都觉得是屎，我们只觉得招娣勇敢极了，是个极好极好的姑娘。” 吴秀才面上又青又白，随即强硬道：“谁知道这丫头从哪弄的一身伤？就是整日在外头乱跑才会受伤，还，还养出这种坏毛病。” 说话间，他猛地冲上去就是一脚。 黑脸吓了一跳，顺手抓住一提一扔，把人扔到一边去。 吴秀才气得脸色都是绿的，怒道：“这还有没有天理？我收拾我自家的闺女，也要你们同意么？” 王婶子和翠花婶子等人一对视，心里都道了声‘麻烦’。 她们已经不是以前那等没经过事的农妇，村里各种狗屁倒灶的事多得很，一开始她们处理起来不是看得太轻，就是瞧着太重，现在已经经验丰富得很。 像吴秀才这样的，满脑袋都是枯草，最是麻烦不过。 “不跟他多说话，先把人带走。” 王婶子冲黑脸使了个眼色。 保安队的人随行，就是干这类体力活的。 黑脸咳了声，忽然神色一肃：“啊，不好了，招娣这是重伤濒死了，快救人。” 臭蛋反应特别快，扑过去挤眉弄眼地嚎哭：“招娣被吴秀才打死了！” 第694章 命 吴秀才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招娣翻着白眼倒在了臭蛋的肩膀上，黑脸两步冲过去，大吼着‘救人’，就把人抢到了马车上去。 马车一路狂奔，吴秀才回过神，猛地一跺脚，怒道：“混账，你们，你们——” 上了车，黑脸吐出口气，随即又苦了脸，无奈地看了看王婶子。 王婶子笑道：“放心，咱们都给你作证。” 车上的人也纷纷道：“老黑是在救人，做好事，保准不让那姓吴的有机会讹上你。” 黑脸讪讪一笑，抬头就见夏荷姑娘坐在最后面的软座上，低着头假装在欣赏她那对银镯子：“……” 夏荷也很无奈。 她今天有假，去城里买了点东西，顺路回了一趟侯府。 虽然夏荷肯定是一心一意跟着自家小娘子，但她在侯府还是有很多手帕交，小姐妹，多年感情在，自然惦记。 她家小娘子经常和她说，只要于人于己都无害，她现在已经可以想做点什么，就去做什么。 夏荷相信她家小娘子，于是越发放得开，想回侯府看小姐妹，就去看，其它的什么都不担心。 她的主人，可是天上的仙子！ 这会儿看了眼被‘抢’回来的招娣，夏荷想了想自家小娘子平时对那些小孩子们说过的话，也就做出一副着急模样，急声道：“招娣这孩子怎么伤的这般厉害？唉，黑叔真是菩萨心肠，就是不知她家里肯不肯给她出医药费。” 穆青云坐在别墅里，听完夏荷说的前因后果，不禁笑起来，安慰黑脸：“做得好，夏荷你去同招娣签一份雇工契，契书上别忘了把医药费，营养费都写明白，违约赔付违约金，唔，三千两好了。” 三千两…… 啧。 夏荷吐了吐舌头，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 至于招娣，她趴在小雨的肩膀上嚎啕大哭，不敢去缠穆青云，却恨不得缠着夏荷签了卖身契。 至于父母尚在，她签的卖身契管用不管用，这个问题在别处有待考量，可既然是穆青云这儿，那肯定是非管用不可的。 第二日，夏荷抱了一堆雇工契回来。 穆青云一看，家里一干人等，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们，都重新签了契书，都是按照她给招娣特别定制的版本签的。 “大家强烈要求一视同仁。” 夏荷笑道。 穆青云：“……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在招娣看来，这就是救命的好事。 黑脸把人带回来时，忽悠众人招娣要不好了，但其实也不全是忽悠。 穆青云把她安排在别墅的休息室里住下。 这帮孩子在别墅都有休息室，男生的在一楼，女生的在二楼，五六个人一个房间，上课间歇，或者来图书馆读书累了，便去休息室歇一会儿，如今安置一个招娣毫无问题。 结果当天晚上，招娣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第二天就开始发热。 “大夫过来看过了，唉，这孩子身上受了伤，精神上又备受磋磨，孩子本来身体就弱，如果不是及时带她出来，再折腾几不得就真丢了性命。” 夏荷叹了口气。 穆青云推开门，就见招娣身边围拢了好几个女孩子。 她认得其中一个叫郭小雨，是庄子里绣娘家的闺女。 几个女娃一见穆青云，连忙起身行礼，招娣更是强撑着起身：“仙子，我不想签雇佣契，您买了我吧，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学着干活。” 穆青云一把按住她，拿勺子舀了一大块黄桃罐头喂给她直接堵嘴。 含着黄桃罐头，甜滋滋的味道让招娣的眼睛都成了圆滚滚的猫眼，穆青云失笑：“安心，不会让你爹卖了你的，也不会有人敢买。” 穆青云语气极平静淡然，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觉得，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金科玉律。 招娣拼命忍了半晌，终归没忍住，眼泪滚落。 其实，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在以前的她看来可能根本不算什么，那都是常事。 只是她爹为了钱，想把她卖给一个商人做妾而已，当初在老家，她手帕交就被家里卖给个商贾做妾了，后来见了，也是穿金戴银，没见怎么不好，比在家里当闺女时，还少做了不少活，日子反而好过。 招娣以前对自己的命运有过预料，像这种被家里卖给商人正儿八经地做个妾，对她来说，还算好下场。 就是不做妾，嫁到个所谓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妻，也不过是日日操劳，就像她娘，早早熬出一身病，拼了命地生孩子，对此她都看在眼里，偶尔也想想自己的未来，可更多的，不过是听话，随波逐流而已。 家里遭了灾，逃难出来，一路跋涉，有很多次她都差点被卖了换口粮，是她娘拼死护着，她爹又病病歪歪的没力气，还得靠她娘和她帮扶，这才侥幸没落到最坏的下场。 她那时候，有一日活一日罢了。 如不出意外，她一定会如阿爹的愿，阿爹说什么便是什么，可偏偏让她到了京城，到了吼泉山。 偏偏看到了天幕，穆仙子又让她上了课，读了书。 她曾和朋友们在一起快活地说笑，曾经被很温柔地对待过，虽然只有短短的半个多月而已，可就像阿爹后来骂她时说的一样，她的心被养大了，人也被浇灌出了野心。 如果让她回到以前的日子，她一定生不如死！ 穆青云看招娣眼睛都要哭肿了，连忙把一整罐的黄桃罐头都塞给她，笑道：“好了，赶紧养好身体，把最近落下的课补一补。” 招娣登时有了紧迫感。 在没有被她阿爹关在家里之前，她可是课上的最好的小娘子，连比她还大一岁，本来就识字的那几个，也比不上她。 山下，吴秀才回了自家，越想越生气。 想纳招娣的，是个大粮商，从北边来的，特别有钱，彩礼能给到一百两。 一百两，买长得极好的丫头，也能买十个八个，何况人家是正儿八经地纳妾。 他给招娣选了这么好的人家，她闹个什么！ 好在那个商人还有很多事要做，说好了一个月以后来下聘，尚有时间筹谋。 “我真就不信，我自家的闺女，我还嫁不得了？” 第695章 梦中 吴秀才腹诽半晌，下了半天决心，只到底还是没敢张牙舞爪地舞到穆青云面前，反而做出一副慈父模样，四处去托人说项。 王婶子那么能絮叨的一个老大娘，被他烦的恨不得照着他那张大脸给他两个耳刮子。 “烦死个人。” 偏偏这人惯会装模作样，对外人说话真是又斯文又有礼，还有些腼腆，哪怕王婶子说了内情，好些村民也只是觉得这秀才读书读的脑子有点不好，太迂，有些重男轻女，看不清形势，倒也没怎样厌恶他。 在之前，好些贫寒人家养了女儿，但凡能好好养大，就算不错。 如果能养出一副不错的皮相，嫁到富贵人家做妾，在他们眼里心里都是个好出路，就和之前招娣想的一般。 当然，如今有了穆仙子，孩子们去上课，不光自己吃喝不愁，还能拿各种奖励补助。 自家的孩子光吃食，衣帽鞋袜，笔墨纸砚，每次就拿回来不少，有些拮据人家随手卖出去，都是一笔很不小的财资。 外头那些行商小贩，最喜欢从仙人居流出来的物件，据说能沾些仙气。 既是如此，管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都必须要去上课，最好一节课都不要落下，有好处不沾，岂非是傻子？ 吴秀才在普通村民眼里，就是有点笨的傻子，倒也没怎样厌恶他。 还有一些村民觉得既然吴秀才是吴招娣的爹，他就是脑子坏了，当闺女的也不该忤逆。 也就王婶子几个，一直在为仙人居那边工作，见识的多，心里明白，就这吴秀才的所作所为，在穆仙子的眼里，都能排到又奸又坏的位置上去。 端谁的饭碗就得听谁的话，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王婶子自己拿一份仙子给的工钱，男人，儿子和闺女都在庄子里干活，她闺女还是仙子的账房之一，孙子，孙女基本上全是仙子给她养的，既然如此，在她眼里，仙子的喜好，就是她的喜好。 吴秀才敢逆着仙子的意思弄鬼，他就是罪大恶极。 “怎么仙子就由着他这么四处晃？也不做个处置？” 事实上，她的仙子对还有个吴秀才亟待处置这件事，根本就忘了一大半。 她最近虽然没剪视频，放视频，不过随着之前视频影响力扩大，她不光赚了许多钱，系统似乎还一直在进化，表面没有太大的变化，可她的各项属性一直在细水漫流似的的提升。 导致的结果，便是总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乔倾，也有楼方。 在梦中，她站在万丈悬崖边，俯视深渊，楼方掉下去了，乔倾掉下去了，唯有她，将落未落地在悬崖边上慢吞吞地走。 梦很奇怪，穆青云有点烦，每次做了梦，要扎扎实实打上两趟拳才能痛快。 天天都做些莫名的梦，穆青云的心思便不免被牵扯些，再加上每日看一群娃娃上课，各种麻烦，各种热闹，过的太鸡飞狗跳，旁的事便不走心。 别说穆青云，就是当事人之一的招娣，都忙的快忘了所有的恐惧害怕忧虑。 她可是落下了好几个月的课！ 语文还稍好些，数学课却是补的她头悬梁，锥刺股，仍发愁时间颇不够用。 功课摞了半人高，还要补刺绣啊，美术啊，厨艺，多少愁苦被这些一砸，稀里哗啦都碎成了片。 一晃眼就到秋收的日子。 穆青云的庄子和村子，对秋收都极重视，一干小娃子们也都被带到田间地头帮忙。 小孩子们年纪小，村里现在用的各种农具都齐全，农活比起之前轻的多，自不会舍得累到他们。 “你把麦秸秆切好，别有刺再让他们抱一抱就是了。” 王婶子连声招呼她的大儿子。 她儿子一边应一边笑。 知道，就当哄孩子玩！ 五天前夏荷姑娘就带着好几个人，还有他妹子一块儿过来，再三强调安全问题。 总之，这地里那些老鼠长虫都得挪窝，还专门指定了好几个大夫过来盯着。 夏荷姑娘甚至要求村里要出人专门成立个‘确保学生安全临时工作组’，再三叮嘱，安全最重要。 “总之，把这帮娃子都当皇帝老儿伺候就是。” 王婶子笑骂了儿子两句，也就不再多言。 村民们费了老大的心思，大部分小孩子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当自己帮了大忙，到处被人夸成了花，开心的不得了。 像招娣等，都是下惯了地，做惯了农活的，却也被乡亲们热情洋溢的赞美吹捧给吹昏了头，虽感觉哪里不对，这农活做的未免太顺利了些，但稍微想一想，也只以为是给仙子干活，精神头更足，用的农具更先进，而且大家一起劳作，说说笑笑，连这累，似乎也变成了甜蜜的负担。 一群小孩儿看了好些‘留影’，深深觉得那些没时间还轮不到去看留影的乡亲们实在是错失了很多，就突发奇想，虽然大多数人都排不到留影的位置，他们却能为地里辛勤劳作的农民伯伯，婶婶们表演一些节目，让她们休息时间哈哈一笑，好歹能解解乏。 孩子们都是学过些许吹拉弹唱的，学的时间不长，论技巧肯定是没办法和从小就吃这碗饭，练不好功都得挨揍的那些专业人才，可他们学东西直接是从‘留影’中来，多且杂，论新鲜度，绝对足够。 田间地头演些白话的话剧，内容都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那些事，老百姓们不光看得懂，还很有共鸣代入感。 招娣和小雨，叫上臭蛋几个男生，就仿照留影里话剧的形式，也自己编剧本，排演了一出话剧。 演的是穆仙子路遇小乞儿的故事。 小乞儿本是秀才家的女儿，她爹为了给弟弟置办家业，要把小乞儿卖给大恶霸当丫鬟，小乞儿不从，趁夜逃走，一路乞讨，正好遇到仙子路过，知她有冤，于是现身相救。 故事虽然极简单，也没有复杂的唱词，可乡亲们还是听的十分高兴，就是看过留影的人也不觉得无趣。 “真人版的话剧，也有话剧的魅力。” 穆青云笑的不行。 既然这帮小孩儿不用教，就本能意识到文娱的力量，她干脆就出钱出力，给他们组了个话剧社，以后多排些剧出去演出好了。 第696章 哭嚎 别墅里的私人影院，天天放映，也只有那一间，只有庄子里和村里比较亲人的人能排得到号。 天幕的影响力极为惊人，但范围终归也有限。 但如果话剧团的规模扩大，就可以让整个熙朝的老百姓，都受到她的影响，知道并相信天幕的存在。 现在天幕的消息也传扬出去了，但熙朝朝廷方面多多少少有点顾忌，面上表现得好似要把穆青云供起来，实际上京城之外，这依旧是不会在明面上提起，以免落人话柄的忌讳。 穆青云觉得，她掌握更多样的话语权，绝对不是坏事，再者，剧情结束，她说不得就要离开，或许能留下很多东西，但留不下的显然更多，这些孩子们在这之前，自己能独立做一些让他们拥有更强大力量的事，对他们的将来会有好处。 招娣很有天分。 她的嗓子特别亮，情感也浓郁，每次表演都是全场最亮的角色，臭蛋私底下都忍不住和黑脸吐槽，有招娣在的地方，乡亲们就看不见别人了，结果让黑脸一巴掌拍屁股上撵出去读书。 “臭小子脸长的不美，心还挺大！” 跟人家招娣比，呵！ 招娣为什么能被她爹卖个好价？ 自然是因为相貌足够好。 这孩子长得特别秀气，没去穆仙子那儿上课之前，或许还有些畏畏缩缩的毛病在，又是干巴瘦，哪怕是花也是枯萎的花，被好好将养了半个月，就开始展露出她的好相貌，于是才招来这等横祸。 最近几天，她被她爹磋磨的那些伤痕也淡了去，就越发显出秀气漂亮的面孔，气质也好，嗓音也亮，就是他专门去看臭蛋的表演，有人家招娣在，他心思也全在招娣身上，都不稀罕多瞟那臭小子几眼。 他都这般，何况别人，就那小子，又不是小白脸美男子，还想在这上头和人家比较？ 话剧中，招娣演的小姑娘可怜又可爱，乡亲们但凡见了，就没有不心疼的。 他是不知道京城的那些有名的说书先生，杂耍艺人之类有多出名，多受人追捧，反正在村子里，招娣的名气一定盖过那些人。 穆青云也看过招娣她们演的话剧。 很稚嫩，唱词多少还有些咬文嚼字的习惯，虽然内容接地气，演法却不免有些刻意拽文。 果然是受了当下风气的影响，即便上课时，用的都是穆青云提供的教材，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更注重对经典的研读学习。 不过，虽然有一点小毛病，但这话剧可圈可点的地方还是很多。 “小姑娘，小伙子们有没有觉得演这话剧丢了面子？” 穆青云坐在山边凉亭，慢吞吞品茶，悠扬的配乐声遥遥传来，隐隐还能听到招娣几个孩子清亮的嗓音。 夏荷失笑：“我的小祖宗，咱们村的小孩儿，可没那么金贵。” 人人都道梨园戏子是贱业，但那也要看是哪里的戏子。 有些小戏园子的戏子们自己不尊重，竟排些乱七八糟的戏，自然令人不齿，但很多名角却是备受追捧，不少世家大族的公子还喜欢到台上唱上几句，虽也让人说嘴，可并不是新鲜事。 至于在村里，自家小娘子的学生们唱这些新式的戏剧，绝对没有什么丢面子的说法。 “村里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因为穆青云喜欢话剧，一开始小孩儿们只是随意演给村民们看，如今也有了正儿八经的行头，还给配上了不少帮闲来帮忙，并且准备了专门的工作室给他们用，每次话剧开演，穆青云还让保安队和王婶子她们负责统计热度和评价，给发奖金。 奖金并不多，多数不过一二两罢了，但对手里从没拿到过什么钱的寻常百姓来说，已经算是巨款。 穆青云笑起来：“跟保安队的人讲明白，咱家的演员都是珍宝，谁也不能冒犯。” 夏荷郑重应了。 如今这样在村里给村民们和穆仙子演出，倒是什么都不必担忧，但看自家小娘子的意思，说不得以后要挑人组建正儿八经的话剧班子，离开村子去其它地方演出，到时候冒出几个不长眼的，那就相当不妙，总归要未雨绸缪才好。 正说话，花儿和朵儿就匆匆过来，一进亭子便道：“吴秀才来了。” 穆青云扬了扬眉，这才想起招娣的那个爹，顺着人群看去，果然看到了吴秀才。 吴秀才穿的很体面，蓝色的长衫，黑色的绸裤。 夏荷皱了皱眉：“那好像是咱们发给孩子们的料子。” 招娣当初学习好，又勤快又听话，小娘子看她和另外几个娃娃家境不好，就送给他们不少衣服料子，吃食，笔墨纸砚之类。 自家的料子鲜亮程度绝对能和贡缎比，别处可轻易见不到。 其他人家都知道仙子是什么意思，男孩子们自不用说，家里肯定把好东西都给他们留着用，就是女孩子，大面上也过得去，再重男轻女的人家，只要不傻，都知道揣摩仙子的心思，不能对女儿太坏。 吴秀才其实也一样，他只是给招娣的少些，自己用的多些，也不是全占了去，只是现在看着他身上的衣裳，再想想他做的事，一下子就膈应的很。 田边不远处的空场上坐满了人，招娣就坐在台上，抱着膝头哭泣，一边哭一边唱：“北风吹，大雁啼，白雪纷纷落，阿爹买了二两肉，我得细细烹，慢慢烧，做的好味道，捧给弟弟配酒吃……” 吴秀才脸色一变，心里一下子就恼了。 他眼珠子一转，四下看了看，忽然拍起大腿，大声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哎哟喂，这女孩子离家上什么课，一准要把脑袋给上坏了。” 哭着，他就往里面挤，一边挤一边痛心疾首地喊，“我家可是书香门第，便是穷了些，也不能灭了志气，女孩子怎能去做戏子？还请诸位帮个忙，让我把闺女带回去吧，她不要脸，我这个当爹爹的还要脸！” 台上伴奏的声音颇为响亮，也布置了不少扩声的喇叭，可这吴秀才的哭喊，愣是飘了老远，不光左近的听得清清楚楚，远处的乡亲也听得入耳。 第697章 喜妞 穆青云把茶杯放下，颇有心情地闲笑了一句：“那孩子的嗓门，倒是随了她父亲。” 所以这个父亲，还是给遗传了一丢好东西的。 夏荷：“……” 穆青云又笑：“对了，我最近记性不大好，老丢三落四的，这孩子的名字要改一改才好。” 夏荷郑重点头：“招娣自己也说了，她想改名叫喜妞。” 穆青云：“……也行。” 什么土气不土气的，这叫接地气，只要不接地府，想叫什么都是个人自由。 就是接地府，她们也无甚办法。 更接地府的吴秀才已经哭得涕泪横飞，满脸满身的狼狈，眉眼狰狞，扑过去冲着招娣怒吼：“你还要不要脸，给我下来！” 满座的乡亲们尽皆哗然。 “什么东西？” “哪来的野狗狂吠！” 所有人都大怒，一众乡亲怒目而视，台上的招娣那般可怜，正好又唱到‘春喜’，也就是招娣扮演的角色被父亲找诸般借口嫌弃痛恨，就连她烧火做饭时，多闻两口饭香，也被骂是上不得台面的蠢东西，众人看得入迷，胸腔里沸腾的怒意正蒸腾，忽然冒出个和话剧里的反角一样唱作俱佳的家伙，难免迁怒。 吴秀才自己没听过之前的话剧，却也觉得周围村民们反应不对，心里一咯噔，皱了皱眉，心道这些无知村夫竟这般不懂礼！ 面上却惨淡道：“我家女儿在上面抛头露脸地扮戏子，连脸面都不顾，让我这当爹的如何不心痛！” “呵，刚才咱们穆仙子还上台客串了一把，怎么，你闺女比仙子还金贵？” 吴秀才一愣。 旁边几个婶子冷笑：“先不说我们这些娃娃们彩衣娱亲，表演给咱们这些乡亲们看，算不算不要脸，你口口声声戏子怎样，人家唱戏的那些名角们知道么？别的贵人我们也不清楚，反正锦衣侯是出了名的爱唱戏，不知他老人家算不算你口中的戏子！” 吴秀才背后顿时渗出一层冷汗来，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刁民，强词夺理！” 台下一团乱，招娣坐在台上，依旧在认认真真演着她的戏。 前几日和同学们登台演这个话剧，仙子也在，曾经跟他们说过一番话，人必须要有职业精神，她们登上舞台，就是演员，身为演员，无论台下怎么乱，有没有观众，有多少观众，他们都要只专注于自己的表演。 将一场表演完整地表现出来，就是他们的责任。 仙子虽然没说，可招娣几个都暗自发誓，便是天上下刀子，只要刀不坏人，就不能影响他们的演出。 对台下那个疯狂叫嚣的男人，她已经不害怕了！ 招娣的身体微微发抖，却硬挺着一句唱词都没有唱错。 吴秀才缓了缓神，目光闪烁，干脆不再同刁民讲理，只一个劲地喊：“招娣你不要脸，违逆父母，私自逃婚，你娘都快要气死了，你到底是不是气死你爹娘才甘心？你要还有一点良心，” 王英杰等人却是恨的牙痒痒，差点连表演都顾不上，就要冲下台去揍那个吴秀才。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穆青云徐徐从山路上下来，她只穿了一袭青色的长袍，脚下也是家里做的千层底的布鞋，连花都不曾绣，身上头上并未佩带太多首饰，仅仅在发上簪了朵兰花。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就是神仙。 此时起了风，田埂间依旧是土道，不免有些尘灰飞扬，天上雾蒙蒙，招娣的脸上却仿佛在放光。 吴秀才心里哆嗦，他都不能不承认，即便他再不喜穆青云，不喜一个女神仙出现在人间，胡乱地扰乱人间固有的规则，他也还是有点害怕这个人。 穆青云先没看吴秀才，言笑晏晏地周围的乡亲们讨论了几句台上的话剧，又问身边的王叔：“我让王婶子出来工作，王叔你有没有不乐意？” “仙子啊，我老可是老不乐意了，我婆娘怎么就不能当自助会的主任来着，自助会不是主要管的是妇人事？怎能让邱老头那个男人当主任！” 穆青云：“……会里自己推选的。” 妻子出去工作之后，一开始，王棍也有点别扭，他习惯了自己工作，婆娘在家管着家事，现在婆娘也出去干活，整日风风火火，他自是不可能一点都不受影响。 不过几个月过去，王棍是越过越高兴。 妻子出去干活，月月能领工资，工资还不少，他肩上的压力顿时减轻许多，而且媳妇脾气变好了，不再因为些小事就斤斤计较，和他话也多了，平日里有商有量，日子越过越舒坦，简直不要太美。 现在安全上又全然不用担心，那些不喜欢妻子出去干活的，全是傻瓜。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穆青云一笑，感觉乡亲说的都很真心的样子。 也是，村里人不能说都穷的吃不上饭，可绝对都是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肉的人家居多，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哪来的那些个条条框框，那些讲究，都是富贵人家才能有的。 吴秀才眼神凄然，面上却露出十二分的感激，一个劲地冲着穆青云作揖行礼：“我家的闺女真是给仙子添了麻烦。” 他顿了顿，一脸坚韧：“招娣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我为她精挑细选了一门好亲事，她以后都要在家备嫁，有负仙子的美意——” “一千三百八十两。” 夏荷伸手取出一本账册道。 穆青云托着下巴向舞台上看，根本没理会吴秀才的精彩表演。 “什么？” 吴秀才一怔。 夏荷一本正经地道：“我家小娘子与喜妞签了契约，她要为我家小娘子工作到五十岁，与此同时，小娘子自是负责她的吃喝穿戴读书治病，如果你要带喜妞走也没关系，我家小娘子心善，不要求很高的赎身银子，只要把之前给她吃喝，教导，还有治病的银子还回来便是。” “一共一千三百八十两。” 吴秀才：“……” 他愣了半晌，都顾不上女儿改名叫喜妞的事，急得满脸通红，磕磕巴巴道：“明明，明明之前说上那个课都是免费，吃用也免，免费——” 夏荷笑道：“是免费啊，是我们小娘子的人，是她老人家的学生，就是免费的，喜妞既然要不是了，她免什么？” 脸一沉，夏荷怒道：“嗯？当我家小娘子傻？” 第698章 遗憾 吴秀才如遭雷击。 之前他无数次私底下暗嘲，那位仙子身份虽贵，脑子也不好使，蠢的很，有金山银山自己不用，倒白白给了别人。 他此刻却如此希望，仙子是圣人就好了。 吴秀才满肚子的算计在这位仙子面前，是半个字都不敢吐。 一句废话都没有，吴秀才老老实实地低头含胸，灰溜溜走人。 “那厮一点磕绊都不打地改了口风，说什么——‘这孩子得了仙子的眼，是她的造化，我们当爹娘的，再不舍得，也只能放手。’” “我呸！” 夏荷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这吴秀才被他们怼走之后，夏荷几个神清气爽，很好奇这位回去之后气得跳脚怒骂的模样有多么好笑，结果一打听，这家伙却是能屈能伸，回家之后居然笑盈盈的，表现出一副自家孩子让仙子看上了眼，要了去，将来很有可能随着仙子就上天当神仙的模样。 “事后他再多说两句，什么虽然舍不得，在仙子面前却不敢言语之类的话，他倒成了慈父心肠的好爹，小娘子就是夺走人家爱女的坏人，哼，真是好盘算。” 夏荷越琢磨越气。 “他这动辄打老婆孩子的坏蛋，就不能治治他？” 花儿翻了翻册子：“之前并没有姓吴的打人的记录，现在喜妞若举|报他，咱们查实之后，便会给出警告，若有再犯，就要赔偿赠送物资，更严重的话，会收回他的田舍，分给受害者和举|报之人……” “只是警告？未免罚的太轻。” 不光是夏荷她们几个丫头，就是改名叫喜妞的招娣，王英杰他们，面上高兴，心里还是有点遗憾。 只是打老婆这件事，在当下是极普遍寻常的，想改变也要缓一缓，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重罚，一多半的村民都得去死。 且警告也足够，如今村里内外，已经很少听说有男人打老婆的现象，王婶子她们甚至开始接到一些相反的求助。 嗯，因为家有悍妻，实在受不了，不顾脸面跑出来哭诉的。 穆青云瞧着一帮小孩儿苦着脸的模样就笑：“那位吴秀才要一直这般拎不清，想不明白，要一直生活在我们这里，会很难生活下去。” “如果他想清楚了怎么办？” 夏荷皱眉问。 穆青云莞尔：“若万一想清楚了，那岂非也是好事一件？功德无量！” 夏荷：“……” 穆青云笑起来：“不过我看他的面相，像是把泥泞小路当成康庄大道的那类人，掰着他的头硬给他指路，他也非走歪不可，你们想见到他幡然悔悟的样子，难。” “那可太好……遗憾了。” 夏荷笑道。 事实上，吴秀才当晚回屋，把门一关，就气得再也端不住笑脸，差点一口老血呕出来。 再看冷锅冷灶的房子，躺在床上装死的媳妇，还有扯开嗓门哭闹不休的儿子，当即抽出鞭子就朝床上抡。 他媳妇蹭一下翻身下去，避开她的手砰砰地朝门上撞，巨大的声响惊得吴秀才脸色骤变：“你干什么？” “我是个没用的，闺女也恨上了我，男人还要打我，死了干净，死了干净！” 她这嗓门又尖又利。 很快，外头就传来左邻右舍的声响：“吴秀才，阮娘子，你们做什么？秀才，咱们这边可不兴打人！” 吴秀才：“……” 这帮多管闲事的东西，烦死人。 以前在村里，他打老婆打闺女，乡亲们只说他婆娘做错了事就该打，不打好不了，这帮人却是听到点风声就要来说教。 “这地方再待下去，我得疯！” 吴秀才喃喃。 他媳妇精神恍惚，却听见了他的话，猛然打了个哆嗦：“我哪里都不去，哪里都不去。” 一路逃难，差点让人给烹煮的经历，一直留在阮娘子的心底深处，她知道女子生来卑弱，要对丈夫言听计从，但性子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她怕碰炉灶，整日躲在床铺上，只要提起离开吼泉山的话就发疯。 她一疯起来，吴秀才根本制不住她。 家里承担种田的农妇，可和纤弱的普通女子不同，论力气，身为男子的吴秀才都差媳妇许多。 吴秀才看着又要发疯的妻子，感觉自己也快要疯了。 他决定尽快把女儿嫁给商人做妾，拿一笔足够多的聘礼，赶紧带着儿子离开这个鬼地方，甩掉这个已经快没用的妻子。 为什么就这么不顺利？ 或许遇到坏事之后就是会出现各种连锁反应，倒霉事接连而至。 吴秀才憋屈之下又大晚上地打老婆，偏他妻子不似以前闷不吭声地忍受，嚎得格外凄惨，招来了村里好些人，这些人问过情况，居然‘催逼’他与妻子合离，家财平分，但村里的福利，仙子给的安置费用和田舍，都给他妻子。 他逃难至此，哪里有家财？ 吴秀才是想休妻，想的却是赶妻子走，而不是自己像丧家之犬似的灰溜溜地离开。 可他哪里闹得过人家抱团的村民和流民们？ 这些人来得晚，没挣到功劳搬到新村去，都恨不得把新村的各项规矩吃透嚼烂，非说他不守规矩，损害了大家伙的利益，恨不能让他立时去死。 吴秀才生怕被打伤了头面，或者事情闹大，再也不能考功名，为了将来，只好认了这个亏。 吴家这一点小插曲，不过给乡亲们平添了些许茶余饭后的谈资，还算不上什么大新闻。 秋收一过，村里议论最多的，还是今年边塞又不太平。 其实熙朝这些年边塞上不安宁是极常见的事了。 之前先帝时，甚至被打的差点皇帝北狩，京城不保，好在各地勤王保驾的将士用命，草原诸族也闹出些纷争，又有利害的纵横之士远赴草原左右周旋，总归保下了太平盛世的骨架。 永昌帝即位后，熙朝的状况好转了许多，可军事上依旧算不上强势，守城通常不会败，但真刀真枪地和草原诸族打，大体上胜少败多。 眼下又到了草原诸族南下打草谷的时候。 偏偏今年与往年有大不同。 熙朝多了一个神仙下凡的穆青云。 第699章 酸话 秋收以后，吼泉山左近的村落，家家户户粮食满仓，皆为盛世景象。 可还没高兴几日，边塞就快马加鞭，送来十万火急的军报。 永昌帝沉着脸坐在御书房内，左右文武大臣吵成了一锅粥。 还是熬糊了底的那种。 “北边那些不通教化的蛮夷，年年逐水草而居，不过是担心冬日草木凋零，没有饭吃，故意兴起些声势来劫掠一二，他们年年如此，难道很新鲜，只令大正关的郝、李两位将军严加戒备，给予警告，与其谈判，大不了多与些赏赐便是，何必大动干戈？” 户部尚书急声道。 兵部的给事中张杰一听他的话就火冒三丈：“邹相此言差矣，若是咱们大熙今日也忍，明日也忍，一有事便妥协给赏，蛮夷岂非越发当我是块肥肉，都要来咬上一口？” 旁边几个主战派也纷纷出声。 “看军报，今年的情况与往年可是大不相同，草原诸族隐隐有决出统领部族的迹象。” “金塔族的朝格王子，打着为他们的金塔明珠报仇的口号，率三万骑兵奇袭雁井关，宣州知州以下无数官员合全城百姓拼死守城，终于等到了援军。” “如果出一丁点的差错，让朝格攻破宣州，入大正关，之后可就是一马平川，直袭京城，沿途有多少百姓要遭难？光是一大批粮食来不及收获，就足够让我朝局势败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等若不给予重击，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朝中皇帝的小班底连夜开会，穆青云在吼泉山上也出了乱子。 她有个学生，叫孙梅，家在大正府，距离大正关不过三十里。 之前孙梅到小姑家走亲戚，结果在小姑家遇见了土匪袭杀，奔逃中，意外和家人走散，与流民一处进了京城，因缘巧合之下才来到了吼泉山。 孙梅这个孩子，穆青云印象不算深，却也记得，似乎是个各方面都很平庸的小女生。 相貌上可说清秀，但比起招娣那样夺目的秀气，她就不大起眼。 也不很聪明，读书上课倒是卖力，但也只是个普通的学生。 行为处事上却是细心周到，穆青云记得她每次负责图书室和私人影院的卫生，连窗户都会擦的干干净净，办事丝毫不见毛躁。 大概三个月前，这孩子始终查不到小姑的讯息，终于鼓起勇气和穆青云说了自己的来历。 穆青云就联系了京城有名的镖局护送她，是跟着运送辎重的军队一块儿走的。 前些时候镖局还捎回孙梅报平安的信。 小姑娘在信里倒是没多说什么，夏荷几个却忍不住私下议论了好半晌，说孙梅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情绪，都透着一股不开心，还不如回吼泉山，大家快快乐乐地在上课学习。 将来也不愁没有出路。 “小孩儿十五岁，听说早年她父母就给她相看了人家，只等她到了岁数就嫁出去，唉，终归太早了。” “我以前也不觉得嫁人生子有什么不好的，女人最好的归宿和幸运，还不就是遇到一个可以放心托付终身的良人？” “现在我却总忍不住想，我每天如此辛苦努力学习，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难道就是为了嫁人？” “我嫁了人，就等于归了人家，从此身家性命不由自主，什么样的男人，回报能丰厚到让我付出这么大的风险？” “要是对方没有小娘子待我好，不能让小娘子这般，教我知识，给我谋生的手段，免我的后顾之忧，我凭什么甘心嫁他？” 夏荷一番剖心话，说的花儿，朵儿两个面面相觑。 花儿不由想到她娘私下里同她抱怨说，吼泉山左近的女孩儿们个个被仙子惯宠的跋扈嚣张，以后怕是要嫁不出去的。 “……” 她深刻怀疑，不少女娘都是故意眼高于顶，就是为了晚点嫁人。 王婶子也道，她为了村里大龄男青年们的婚事，她都愁的要命。 她都报给仙子，光是各种联谊聚会，一个月就办个四五次，可看对眼的，寥寥可数。 花儿记得，这俩月村里的男人们扎堆成亲，娶的都是村外来的小娘子。 外面某些酸腐文人为此还说了几句酸话，什么‘连自家村子的男人们都不肯娶，可见绝对嫁不出去。’ 女娘们不当回事，倒是本村的男人们很生气。 那是他们不想娶吗？ 如果能娶到，当然是本村知根知底的小娘们好的多。 奈何流民里本来就是身强体壮的男丁更容易活下来，人数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女娘很少，适龄的女娘更少。 村里也是男子多过女子。 男人们想娶自家村子里，和他们一起上课，赚钱不比自己少，本事不比自己小的女孩儿，哪有那般容易？ 本来就很难，外头这帮心胸狭窄的货色，还要给他们增加障碍，真真是可恨至极！ 说起来，穆青云那回家去的便宜学生孙梅，这回遇见的困境，一则，大正关之危。 二则，父母逼嫁人。 三来，竟也有一两分是因为旁人的酸话起的。 孙梅未婚夫的父亲，是大正关的一个参将，之前金塔族犯边，他犯了轻率冒进的毛病，害死了好些同僚，现在被人抓住把柄，要治他通敌叛国之罪。 总之，未婚夫家一片混乱。 孙梅本是下定决心要退亲的。 她不想太早成亲，还想回吼泉山同伙伴们一起上课学习。 这件事有些难度，她父母比较固执，可她当初回乡，不光仙子亲送了盘缠，朋友们也都慷慨解囊，加上她自己攒下的银子和万金难求，只在传说中才有的料子，让她回来的极风光，连向来认不清孙女们脸的祖父，和她说话都和煦了不少。 孙梅多少有点信心能说服父母。 可如今未婚夫家一出事，事情就变得有点麻烦。 之前人家好着的时候，她家属于高攀，她不退亲，如今人家落难，她反而闹起退婚来，人们会怎么想？ 孙梅的父祖都是要脸面，重名声的，绝不可能为了她一个女儿就背忘恩负义的黑锅。 事情一出，孙父立马就去找人家商量起了婚期。 拿手机码出一章，亲爱的们，晚安！ 第700章 无奈 宣州城内，街头巷尾已几乎没什么闲人。 北城门上，将士们枕戈待旦。 城外三十里，有敌军驻扎，朝格的骑兵更是时常长途奔袭，突入各个村子，拿走烧毁粮食，捉走壮年劳力，老弱病残一律处死，所过之处，遍地焦土。 宣州这边实在没有精力去四处救火，也只好故作不见。 每次有快马加鞭的军报，百姓们就要提心吊胆一阵。 好些经过战争的老人，都紧急做起准备来，能换成金银细软的家当都换成金银细软，能买粮食的多多买些粮食藏好，祖宗的牌位随身携带，村里有亲戚可投靠的，趁着城门尚未封锁关闭，赶紧去投靠亲戚。 孙家在宣州，算是普通中等之家，孙梅的祖父和父亲都是读书人，祖父还有举人功名，只是没钱疏通关系，做不得官，考进士也无望，只能说比起毫无家财的贫民好些，却也非官宦之家。 可孙家上下对名声都极看重。 孙父是一定要自己的女儿做个忠烈节妇。 “郭家若能过了这一关，将来你就是郭家的好媳妇，大功臣，再没人能越得过你去，郭骥这辈子别管纳多少房小妾，也要尊你敬你，否则他就是忘恩负义，世人的吐沫星子都得淹死他。” “要是郭家过不去了，抄家流放，你都要认命。” 房间里气氛压抑而古怪。 孙父看着女儿，语重心长。 孙梅：“……” 她既不想要一个似乎注定要纳很多妾的丈夫的敬重，更不乐意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地跟着被流放杀头。 再说，敌人都兵临城下了，为什么她爹，她娘，她家这些伯父叔父，不担心成为金塔族铁骑之下的亡魂，还有心思管她？ 根本来不及和父母好好交流沟通，说清楚自己的想法，孙父就从别人嘴里听了一大堆酸话——像什么孙梅和她小姑分散了好几个月，还不知出过什么事，看她穿金戴银的模样，说不得是做了什么不干净的行当，东西都是恩客给的，自然不肯再嫁郭家公子之类。 如今的孙梅，和数月前那个父母跟前的小家碧玉，已然大为不同。 她现在不习惯低着头说话，不习惯与人交流不能对视，不习惯含胸驼背。 家里的一切，她都不习惯。 她心里知道，人都是害怕不同的，她如今变得与众不同，在人群里便格外扎眼，旁人对她的谩骂诋毁，一多半或者是因着羡慕嫉妒，无须在意。 只是她不在意，孙父听了各种酸话，已经特别敏感，特别生气，完全无法沟通。 “不想嫁也要嫁，这就是你的命。” 孙父眯着眼冷声道，“难道说，你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孙梅：“……”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吓死了。 这会儿只是有点无奈。 “爹，您这位当亲爹的，若也如此诋毁女儿，我便是清清白白，恐也要说不清楚了。” 孙父皱眉，终归闭上嘴。 孙梅却是叹气，她想起之前看过的留影，也是一个和大熙朝差不多的世界，未婚夫犯罪待死，女子为救他四处奔波，拼尽全力，等未婚夫平安脱身，却怀疑她已经做了官员的妾，逼得她一死以证清白。 当时同学们一起讨论过，仙子是怎么说？ 穆仙子说：“她见过改嫁做皇后的，见过丈夫死了自己登基做女皇的，这些女人都很了不起，过得很好，反而是贤良淑德，任劳任怨的那些，一生泡在苦汤里，从生到死，就没有一时的快活。” “我是实在不明白，好坏如此明显，为何女孩儿们视而不见？” “唉！” 孙梅在京城时惦记父母，想回家报平安，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却只是立刻回到吼泉山。 这整整十五年的时光里，只有在吼泉山上的数月，她是真正活着。 对现在的孙梅来说，吼泉山上的朋友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甚至比亲人更知心。 可是她做了十五年的乖女儿，她没办法只顾自己，不顾父母，面对未婚夫家此时的遭遇，她一样觉得，此刻提退亲的事，让她有点张不开嘴。 孙梅想了想，郭伯父祖孙三代都在大正关驻守边疆，世代忠良，上有老，下有小，族人众多，说他通敌叛国才是笑话。 犯错肯定是犯了。 郭伯父那人自来有骄傲自大的毛病，一打逆风仗就败。 或许她能先帮郭伯父伸冤，等郭家平安，再解除婚约。 孙父却是多一日都不肯等，再没和孙梅商量半句，等她知道时，六礼只差亲迎。 “事急从权，不必抛费，一切从简。” 孙父一句话，孙梅被塞进马车，直接进了郭家大门。 孙梅：“……” 她自小身体弱，手无缚鸡之力，面对父兄，叔叔，伯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也不想哭闹，绝食，伤害自己还浪费力气。 所以既来之则安之。 跟着流民走了那么长的路，吼泉山上转了一圈，见过天下间最美的风景，孙梅觉得，她最大的变化，是思想上的——人生除死无大事。 在流民中，她遇见过被父亲卖给别人烹食的孩子，女孩儿多些，也有男孩儿，活下来的都是遇见了奇迹。 奇迹，便是很难遇到的东西，一万个里，也出不了几个，大部分遇到这等事，都是一死。 风呜呜地吹。 郭家上下愁云惨淡，孙梅进门的第三天，婆母一边哭，一边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克夫的丧门星，要是骥儿有个好歹，我扒了你的皮！” 孙梅：“……” 因着郭骥自请加入了敢死队，孙梅甚至没见到她的‘丈夫’。 现在熙朝和金塔族的战事一触即发，宣州城外每日都有战事，宣州知州就组建了敢死队，收纳的都是罪犯，流民，活不下去的人，这些人负责执行刺探，刺杀，断后等等危险任务。 挣下军功，就可酌情免罪。 郭骥显然没那么好的运气，他敢死队的第一次任务，断后时不幸失踪。 所谓失踪，在郭家之外的人看来，大体就是死了。 这时，接到孙梅求援加诉苦信的穆青云，才赶到宣州城。 第701章 宣州 “小梅是个很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孩子。” 穆青云放下手中刚从镖局送来的信。 “我听说宣州的烧饼做的很好吃。” 烧饼好吃不好吃，穆青云暂时不知道，不过，宣州城的确很壮观，古老斑驳的城墙，飞落在城墙上的老乌鸦，还有逡巡的士兵，在她眼里都是好风景。 在她眼里，这座老城是风景。 在道上蹒跚的老百姓眼里，她才是那个略有些‘惊悚’的风景。 穆青云这回出京，带了夏荷，还有五个学生和助教，王英杰，喜妞，赵宇……三皇子陈易，并二十个村里保安队的护卫，人数不多，行囊却多。 一辆刚从商城买回来的全地形越野房车，自动驾驶，不怕颠簸的话，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它也敢跑一跑，和坦克硬碰硬，赢的至少有个三五成，得是穆青云这辆座驾。 车挺贵的，穆青云的积分不说清空，也见了底，好在物有所值。 房车上还挂了辆越野摩托车，有两架无人机，其它需要用到的家具用品也是一应俱全。 进了宣州城门，穆青云笑道：“去把孙梅接回来。” 最重要的事，自然是人没事。 夏荷郑重应了。 穆青云来宣州，大概有三五分是为了孙梅这个学生。 她护短的性子也是一脉相承，和历任师父一模一样。 不过，也是真想去宣州看一看。 宣州可是后期重量级的场所之一。 剧情中，大概就是今年，就是这一回金塔族朝格王子率军入侵，宣州被围，粮道断绝，仗打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知州先是下令吃尽了城中的牛马，再食家中妻妾，后吃城中老弱，最后吃到整个宣州，只剩下百余人。 就是在这儿，女主角看着满城百姓的尸骨觉悟升华，安国侯李易也是从此起步，从一个在父辈的荫庇之下，中规中矩的普通勋贵，成了三朝元老，熙朝当时最大的权臣。 “唉！” 光看剧情，虎头蛇尾，明明是国仇家恨，如此凄惨悲痛的背景，但剧本中的男女主却像是在过家家，女主觉悟升华的结果，不是关心国家民族百姓的命运，不是拼搏奋斗，而是顿悟了人生就该及时行乐为，再无顾忌，随意与权贵公子们交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公子哥们为她争风吃醋，还觉得她是难得的真性情。 安国侯都成了一代权臣，史上记载的那些权臣们，别管是忠臣还是奸臣，总归不是英雄，就是枭雄，何来的普通人？ 可他偏偏还是像个普通人，遇到的烦恼，波折，痛苦，都与妻子有关。 马车徐徐前行，穆青云从脑子里回想了一下最近京城的各种情报。 颇受瞩目的一条，就是安国侯夫人王晓茹，募捐了足足二十万两白银，购买了粮草，还亲自组织商队，押送到宣州去。 大概这就是她能见到宣州惨状的原因所在。 但女主也的确有本事，那是二十万两，不是二十两，两百两，可不是谁都能募捐得到。 穆青云心道，永昌帝这皇帝在疑心病方面倒是不太严重。 换成别的皇帝，看到有某人不经过皇帝，私自做这种邀买人心的事，就算明面上不好计较，暗地里也要弄死他以绝后患。 就说目前因为史料缺失，她也不知道真假的那个‘沈万三’的故事，沈万三不就是因为想替太祖皇帝犒赏军队，这才被怀疑邀买人心，让太祖差点杀了，虽然没杀，最后也是流放的结局。 这事能传得沸沸扬扬，还正儿八经地出现在了‘正史’上，可见无论是真是假，皇帝天生对任何对他的权威和地位有威胁的人和物，都有不可抑制的疑心，总归没错。 穆青云很随意地想了想这些琐碎事，就抛之脑后。 进了城门，无数百姓扶老携幼，神色匆匆，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背着孩子的青壮，有神色怯怯的小娘子。 穆青云沉默，剧本上寥寥几笔，史书上数十个字，很不起眼，可这都是会哭，会笑，活生生的生命。 她不喜欢悲剧，所以，变成阖家团圆的喜剧吧。 穆青云的车无马自行，一进宣州城，满街的官兵百姓皆是目瞪口呆，无数人面露恐惧。 若不是坐在车里开着车窗向外探看的，都是容色秀丽的小娘子，左右还有汉子神色平静地骑马随行，众人怕是要怀疑这是妖怪来了。 便是如今，众人也是惊疑不定，好些人不敢靠近，又很好奇，忍不住远远跟着围观。 “前头应该就是。” 夏荷早打听好消息。 穆青云略一颔首，并不下车，她如今在众人眼里是天上的神仙，虽怜悯众生，却总要有几分高傲才合理。 夏荷带着王英杰和招娣两个，徐徐下了车，在一众百姓好奇里透着惊恐的注目下，微微一笑，盈盈朝一个大叔行了一礼，操着口软绵动人的官话：“敢问大叔，郭参将家可是在前面的水井胡同？” 那大叔显然知道，愣了半晌才忙不迭点头，磕磕绊绊地道：“就，就是第一户。” 夏荷便领着招娣和王英杰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敲门。 此时郭家一家子正乱套。 郭母扑过去抓着孙梅的胳膊，指甲都刺入她的肉里。 “丧门星，你个丧门星，怎么不是你去死！” 孙梅皱眉，心道，她真该学点武艺的。 果然如小娘子所言，一力降十会，她就是有一肚子的道理，力量不足，也一样没用。 她其实知道，郭母只是本能地找了个理由迁怒她。 这位的丈夫下了狱，现在儿子又‘失踪’，她自然受不住，满腔悲痛忧虑，却不敢倒下，只能发了疯似的朝着家中的弱者发泄自己的情绪。 自己这个才嫁进门的新媳妇，是这个家里最好拿捏，打死了都没人会计较的弱者，不朝她发泄，又能朝谁？ 看着郭母横眉怒目，像是要吃了她，孙梅不禁有点担心起来，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示弱—— 只听哐当一声，身后大门洞开，夏荷急惊风似的冲进门，抬起一脚踹在郭母的小腿上，登时疼的她眼泪鼻涕齐飞。 “啊！” 第702章 吉凶 夏荷这一脚，端是干净又利落。 孙梅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一松：“夏荷姐姐。” 郭家上下都惊得失色几个婆子忙冲过来护住自家夫人，急声道：“什么人！” 夏荷一向很有礼貌，这会儿也是正儿八经地行了一礼，笑了笑：“我是小梅的姐姐，来接她。” 郭家人顿时一愣，先是心生怒气，皱起眉头，看向夏荷的瞬间，却忽然惊觉——这姑娘不一般。 别的不提，人家头上那几颗拇指肚大小的珍珠发钗，颗颗饱满，大小都差不太多，寻常人家怕是凑不齐这几颗珠子的。衣服料子更是极鲜亮，百褶裙阳光下一映，流光溢彩，色泽变幻不定，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颜色。 几乎刹那间，郭家的人都屏息凝神，收了刚才的疯癫暴怒，郭夫人甚至动了一点心思。 她没听说儿媳妇娘家有什么得力的亲戚，她姐姐也只是嫁了个小商人，可到了眼下这地步，他们只能抓住一切救命稻草了。 郭夫人一抹脸，闭上眼装晕，顺带朝身边儿媳妇使了个眼色。 夏荷自然看见他们的眉眼官司，摆摆手，只看孙梅：“小梅，小娘子让我来接你，走吧。” 孙梅吓了一跳：“仙子亲至？” 她顾不上郭家这些人，连忙推门而出，一路小跑到巷子口，远远就看到了一辆似曾相识的车。 说是似曾相识，是因着她曾在留影中见过类似的。 但现实中，她还是 一时胸腔里热流汹涌，眼眶发涩，发紧。她知道，仙子会管她，仙子大爱众生，对他们真的很好，所以那封信才送了出去，但她没想到，仙子会亲自来。 记得看留影时，仙子就提过，这种车是奢侈品，很贵，希望自己能在五年内得一辆，开出去游玩。 此时，穆青云的房车自动展开，拓宽，加高，落下支架，从一辆车，眨眼工夫就变成了一个独门独户的房子和小院。 “天啊！” 看着自己动起来的房车，孙梅一时说不出话。 周围围观的百姓们更是看傻了眼。 “这是——鲁班爷爷在世造出来的，还是神仙的座驾？” 郭家在宣州城南，前后都是差不多的人家，家里有人当个小官，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对于郭家的惨事，左邻右舍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眼下这世道不好，自家事还管不过来，不落井下石就算好，哪里还有心思管旁人？ 但穆青云的车在巷口外的空场上一停，再不爱管闲事的人，都忍不住推门出来，议论纷纷。 “也不知对郭爷来说，是吉是凶啊！” 有些和郭家比较亲近的人家，也不觉有点担忧。 这郭家近来事多，可经不起再生波折了。 无论左邻右舍如何想，穆青云的房车不紧不慢地驻扎下来，正好倚靠宣州城一家小客栈的后门。 如今宣州城正乱，大部分客栈也已关门歇业，这一家同样如此，不过掌柜还在，保安队的人很自然地过去交涉，包下了整个客栈安顿。掌柜的心下多少有点不安，却不敢拒绝，不过沉甸甸的银子一到手，就只剩下高兴的份。 人家给的可是上好的银锭，都透着光，分量也足，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会用的，宣州可轻易见不着。 孙梅的目光落在坐在车门前的躺椅上，一只手撑着脸颊，逗弄飞来飞去小鸟们的仙子身上，只觉得肩头多日的压抑一扫而空，连精神都旺盛起来，她平时不爱说话，此时却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大家吐槽。 几步走上前，孙梅张了张口，就见招娣妹妹一脸的苦相：“梅姐，快帮咱几个看看题目。” 招娣，呃，喜妞偷偷瞟了仙子一眼，趁着她不注意，一把将孙梅揪过来，“梅姐，你是宣州人，快帮我们看看，仙子让天黑之前写篇文章给她——呜。” 孙梅登时眉心发紧，身体一哆嗦，本能地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坐下去看试卷。 仙子一向很慈爱，可出题考试的仙子，却是天下 孙梅坐下，低头一看，题目是《宣州之役，熙朝胜败辨，以及，此役对草原诸族的影响》。 题目好长啊！ 孙梅瞬间仿佛回到了仙家洞府。 穆青云却伸手招了招：“不急着答卷，时间还早，来，小梅，我先让人把你便宜丈夫找来，把和离书签了再说，一丁点的年纪，成什么亲，嫁什么人，先干七八年活，长大了再考虑婚姻。” “我们小梅还是个小孩子，成什么鬼的亲。” 穆青云面上一沉，怒气顿时染上眼眸。 孙梅面上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此时郭家人跟着追出来，刚好听到穆青云要找郭骥的事，脑子里顿时轰鸣，再也顾不上旁的。 别说什么合离，如果儿子平安，让郭夫人给儿媳妇磕头，她也磕的下去。 “果真能找到我儿！” 穆青云信手一点，眼前就出现一小片光幕，郭家人和周围的老百姓齐齐吓了一跳，只见光幕里地形变换，很快就出现了金塔族的军营。 亲眼看到那些操着一口异族话的金塔族士兵，众人都倒抽了口凉气。 穆青云漫不经意地点了点光幕，笑道：“原来在这儿，我看看，六个人，谁坐车跑一趟，把人带回来？” 王英杰双眼放光，猛地起身：“我去！” 黑脸：“……仙子，我在宣州待过许多年，地头熟悉，还是我去。” 穆青云随意点头，回头冲着她的车道：“扫描人脸，增加驾驶人信息，输入坐标，开启自动驾驶系统。” 话音未落，就见那辆车竟然一分为二，车头部分同后面的车厢分离。 周围惊呼声一片，王英杰和黑脸用尽了平生的自制力，才没和其他人一样没见识。 第703章 救人 一路赶到宣州，他们也不是没见过这神器的神奇之处，但每一次见，依旧心动神摇。 “真好。” 喜妞咬牙切齿地拼命从自己的脑袋里搜刮知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卷子上磨，一边特别羡慕黑叔能坐车出去，勇闯敌营。 她在学习上一向不弱于人的，只是耽误了很多课，如今不免有点吃力，碰上‘考试’，自然就头痛。 胡同口这边，穆青云的学生们在答卷，她坐在房车门前的摇椅上，惠风和畅，风景甚美，慢悠悠一点都不着急地剪辑各种视频，感觉还是相当惬意。 如今视频播放带来的现金，细水长流，每日都有进项，穆青云再放视频，更多就是为了自己的兴趣，怎么开心怎么剪。 此次她就想玩一出大的。 之前剪的都是别的世界的旁人的事，在熙朝百姓看来固然新奇，在朝臣心中大概也有些借鉴意义，可终究都是旁人事，事不关己，感触也不会特别深刻。 这回，她打算让熙朝的文武百官，还有这些百姓们看一看未来。 虽然未来肯定是她通过剧本，通过ai统计预测模拟修改过，但世人不会知道，世人只会当真。 至于未来和视频中的不同，那又有什么？蝴蝶效应了解一下！ 再说，她可以描述一段活人不可能推翻，死人推翻也无所谓的未来。 郭家人看着悠闲的穆青云，踌躇不敢上前，黑脸则带着王英杰镇定地上了车。 车在百姓们惊悚的目光下一路狂飙，穿过城门，不走官道，直接翻山越岭，几百米的山峰说上就上，不要说道边被惊得掉了行囊的路人，连黑脸都维持不住他镇定的外表，双眼迷离。 这辆车不需要驾驶，自顾自杀到金塔族的驻地，无视所有士卒，撞入战俘营，把郭骥等六个敢死队战俘装到车里，掉头就走。 金塔族的士兵们都是狼一般的性子，面对金属的庞然大物，愣是拼命忍住害怕，还抖着手放了一波箭，不过也只有这一波了。 黑脸吞了口口水，目光不敢往左右瞥。 周围一片静寂，连呼痛的都没有。 巨大的车身横冲直撞，遇到障碍物，无论是不是大活人都直接碾压，碾死了七八个，还有半死不活的好几个。 金塔族所有人手足无措，半晌，士兵们终于承受不住，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天神啊，请放过我们，天神啊，我们愿意终生赎罪，天神啊……” 细细碎碎的祈求声此起彼伏。 战俘营一下子就乱了套，除了穆青云的车带走的那六个，其他被俘已久的战俘们也纷纷逃离。 逃跑时，那些已经吓得没了心气的金塔族士兵，甚至都不曾阻拦。 朝格王子在主营帐，他这两日犯了偏头疼，并未直接看到汽车闯营地的那一幕，知道消息以后：“……” “恶魔？神器？” 朝格心底的怒火一路上蹿，冲得他脑袋越发疼，面上却是越发冷静，“不过是有妖人作祟而已，熙朝人惯会用这等阴损伎俩，待我攻破宣州城，把那些会变戏法的妖人都抓起来，献给父王，到时候，大家想看多少次‘恶魔’，都是无妨。” 他早就听探子汇报过熙朝最近最大的状况。 那劳什子的天幕，还有不知何处冒出来装神弄鬼的神仙，他都清楚。 金塔族早就对中原大地垂涎欲滴，埋在熙朝的钉子无数，朝格对自家的探子一向很满意，但这一次却忽然觉得——这帮家伙，莫不是中原的饭吃多了，吃坏了脑子！ 什么神仙，什么熙朝得天看重，不可轻易招惹，呸！ 金塔族的儿郎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弓弩！ 却说和黑脸、王英杰一起坐在车里的六个人，此时畏手畏脚地坐在沙发座椅上，看着外面不停向后飞驰的山路，一时间静谧无声。 王英杰扫了一眼：“你就是郭骥？” 郭骥一怔：“啊，啊，是！” “是就好，我和黑叔就是特意来找你的。” 郭骥：“……” 与他同在敢死队的另外五个人心下诧异，不禁转头看这位同伴。 换作之前，他们连认识都不算，也不关心对方的命运，可这世上最容易拉近的关系，就是战友同袍之情。 他们同在敢死队，一起训练，一起面对危险，又一起被金塔族那帮人抓住，如今多少有点感情，此时见这神车里，救他们于水火之间的人，似乎面色不善，不免有点担忧。 郭骥心里也一哆嗦：“敢问二位英雄，寻，寻郭某何事？” “何事？” 王英杰猛地一拍大腿，“赶紧跟我小梅姐姐合离，我家小梅姐才多大，不过十五岁，成什么亲！” 郭骥瞠目结舌。 他迟疑了半晌才想起自家刚给他娶进门的妻子，以前他对这门亲事，自是没什么不满，反正迟早要娶亲，既然父母看好了，他娶就是。 他是男子，若这妻子不合心意，就好好敬着供着，自己再纳合心意的妾，对所谓的婚姻大事，他向来无所谓，反正父母也不可能给他娶个不靠谱的女子为妻。 可家里出了事，他就不大想再结亲，何苦让人家好好的女儿过来吃苦？奈何岳父大人非结亲不可，他的心思都在父亲身上，只希望想一切办法好让郭家脱罪，长辈们要操办，也便随了他们。 能分点心思在别处，也省得母亲日日以泪洗面。 总归，郭骥根本没把新进门的妻子当回事，但现在看来，这本知根知底的妻子，身份好似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都来不及思考，车已经撒欢似的奔回了穆青云的身边去，郭骥懵懵懂懂地下了车，郭夫人远远看到儿子，眼泪登时落下，扑过来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嚎啕大哭：“我的儿，你吓死为娘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为娘可怎么办！” 郭骥心下叹气，熟练地拍着母亲的后背轻声安慰，抬头四顾，就见孙梅徐徐走近，客客气气地道：“郭公子，小女此次回宣州，本就是想同公子解除婚约，只是阴差阳错，反而提前了婚事，不过无妨，令尊回返之后，给我一封和离书便是。” 刹那间，气氛凝固，无数人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郭家人都呆住，心情难以言表，郭骥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只见天空忽然一暗，又陡然亮起。 云层破开，一道巨大的天幕挂在了天际。 第704章 惊骇 天幕光芒灼灼逼人。 里面露出仙宫一角，已是万分震撼人心。 宣州内外，无数兵士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所有人至少在这一刻都是一样的，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无数人心生惊奇，也有无数内心有鬼的人，心生恐惧。 朝格茫然抬头看天上凭空出现的‘仙境’，奇异树都栩栩如生，那些长着人类的模样，却多出一双翅膀，只有巴掌大小的生命，勤快地在天幕中穿梭，翅膀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显然是活的，不是幻术师，或者能工巧匠做出来的机关。 如此惊人的神迹，让这位从不信命运的王子，也不禁有点茫然，心下不由自主地想起无数探子曾传回的讯息——熙朝有仙人！ 他不信的，他也不敢信。 朝格张了张口，只觉嗓子干哑，喉咙生疼，一句话也说不出，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无尽恐惧。 问鼎中原的大业，当真是虚无不成？ 凭什么中原王朝，凭什么汉人们就这般得天独厚？ 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目下，只见一片流光闪过，落地化为一位仙姿佚貌，朝着留仙裙的仙子。 “青云妹妹，打起来没有？” 仙子双眼放光，低头下顾。 满城百姓：“……” 仙子相貌很像仙子，仙宫看着也是云雾飘渺，实为仙境，只是仙子一开口，却让人觉得分外的接地气，让人心情十分复杂。 “司命仙子！” 喜妞和王英杰惊呼。 宣州的人大部分没亲眼见过天幕，自然不知司命仙子，王英杰和黑脸他们却是见过好几次。 穆青云失笑：“我记得司命最近在王母娘娘处赴宴，怎么，宴会结束的这般快？” “唉，哪有这么快结束，还早得很，这不是想起你这边要打仗，我才趁着你们月华宫的小仙子们跳舞助兴的工夫，溜出来看热闹。” 司命信手抓了一团云当坐垫，叹道，“没想到来早了一点，还没开场，唔，青云妹妹，我再借乾坤镜一用，看看有妹妹在，熙朝这场仗能打得多热闹。” 穆青云扬了扬眉：“可别——” 她话音未落，司命仙子眉眼间已然闪过一丝兴奋，高声道：“鹤儿，快把乾坤镜给我取来。” 说话间，拖着长长尾巴的仙鹤便横贯长空，一声长鸣，瞬间不过，一面乍看下并不起眼的铜镜落在了司命神君手中。 穆青云很是无奈：“司命啊司命，你之前偷用乾坤镜，好歹还表现出这个‘偷’字，现在可好，分明把它当玩具在玩。” “万千世界，多如粟米，各有各的精彩之处，这乾坤镜当年被那几位铸造出来，赠予初代月华宫主，初衷不就是让她打发无聊，窥视这诸多世界的命运之河？现在倒是束之高阁，把它当成了宝贝，整日不用，也不怕生锈。” 穆青云无奈：“好，反正我说不过你。” 说话间，乾坤镜陡然展开，只见乾坤镜光芒璀璨，天幕上竟然出现了熙朝的宣州城。 “我家，我家！” 卖豆腐的陈嫂子惊呼一声。 天幕上的街市人流如织，其中就有陈嫂子的豆腐坊，门口摆的摊子和现在却是不同。 有心思细密的，登时便蹙起眉头，心中诸般念头闪过，还不待大家把那些猜测整理好，就听陈嫂子急声道：“呀，前日海子才说，要用家里的老门板再打套家伙事，没想到还真打成了。” 众人凛然。 穆青云也有些意外。 她将搜集到的宣州有关的诸多讯息都输入了投影仪，没想到与系统结合之后，ai居然如此智能，可以通过提炼出来的信息，打造出这般逼真的宣州未来图像。 “郝家丫头定的婚期就在下个月，她在天幕上梳的是妇人头，那——这天幕中的宣州，果然是未来的宣州？至少在一个月之后？” 众人又惊又疑，只因天幕上的宣州城也未免太安定祥和了些。 难道朝格已退兵！？ 不少有识之士思绪一动，却见天幕中出现了北城门的画面——“啊！” 随着一阵惊呼，好些人侧转头，面露惊骇和意外。 天幕之上，城门之外，护城河内外遍地尸骸，无数熙朝的士兵以布条掩住口鼻，勤勤恳恳地在收拾尸体。 众人只看了几眼——‘呕！’ 呕吐声顿时此起彼伏。 不光是天幕下，此时此刻真正的宣州城百姓们呕吐不已，就连天幕之上打扫战场的士兵们，也都显得有点恶心难受。 此地是边镇，打仗常见，死人也常见。可天幕上显然并非寻常战场，地上到处都是断肢残骸，肠子肚子黏在城墙上，地面上，河沟里，断了无数半的碎尸到处都是，收拾起来分外艰难。 熙朝的百姓只是有些恶心，此刻朝格以及金塔族的重臣们看到天幕上的景象，早吓得瘫软在地，神思不宁：“为，为何如此？那，那——” 仗，怎能打成这样！ 既上了战场，他们自然不会觉得自家的勇士真是不死之躯，百战百胜，他们也会败。 但即便是死，大不了中箭，被刀砍，被枪刺，死归死，哪怕死无全尸，被人砍了脑袋，又何至于此？ “不可能，妖术，幻觉，骗子！” 朝格浑身发抖，牙齿咯吱咯吱作响，他自己看不到，左右却都看得清楚，他的脸色苍白的如死人一般。 轰隆隆！ 天幕之上，只见半空中忽降雷霆，瞬间劈在山林间，随着短促的惨叫声，七八个金塔族的士兵被劈成了焦尸。 朝格王子猛地打了个哆嗦。 金塔族的士兵们更是哗然。 天幕上的宣州将士，似乎也有些惊惶，城墙外，正收拾残局的几个将士站起身，遥看雷霆所在的方向，小声道：“我的天，雷又来了，你们是没看见，就前日，朝格王子率军攻城，那雷火就擦着城头穿出去，一扫一大片，就是一眨眼的工夫，这五万大军就只剩下一地的焦尸血肉，偶尔有几个活的也疯了，连声音都发不出。” “我这心肝都怦怦乱跳，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吓死个人！” 第705章 阵仗 “俺，俺从十七岁当兵，今年二十八，大大小小的仗不知道打了多少回，俺哥说，仗打成什么样，咱都不用觉得稀奇，可……这仗还没打，敌人就被雷火劈成这样的场面……真真没见过。” “嘘！小声点，惊动了上头的神仙，万一错一点准头，不小心落雷到咱城里……” 城边几个宣州士卒，猛地摇了摇头，打了个哆嗦，闭口不言。 别说敌人吓得溃散，他们也害怕。 此刻，穆青云同样是瞠目结舌，惊讶道：“我的车上带了两杆狙，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用，怕的就是威力太大，降维打击，未免显得不地道，你们倒好，直接用上东风快递了不成？” “肯定没有，不至于，不至于，凡间小小冷兵器战场，请东风杀神上场，岂非是抬举，最多嘛。” 司命咳了声，“我看看，我来看看。” 她双目散出金光，面上却是越来越尴尬，“其实是小仙们听说，青云妹妹你在凡间被敌人围了，忍不住来看热闹，一人也就招了几道天雷而已，你们月华宫的小仙召的最多，可不能全怪旁人。” 穆青云：“……唔，那倒是还好。” 她轻飘飘的一句还好，街头巷尾一众百姓们尽皆无言，熙朝百姓惊过去，齐刷刷松了口气，脚步也稍稍慢下来。 那可是天雷啊！ 神仙明摆着要站他们熙朝一方，那些外头的阿猫阿狗，哪里还需要忌惮？ 却说朝格派到宣州的那些探子，却手足冰冷，齐齐在心中哀嚎——‘什么叫还好？还好什么？天雷都召下来打他们，也叫还好！’ 天神如此不公道，就没人管？ 此时乾坤镜一晃，只见天幕上出现了朝格王子的身影，他早不是如今意气风发的模样，一条胳膊不翼而飞，脸上全是血污，正带着十几个士兵跌跌撞撞地在山道上狂奔。 普通老百姓们看不明白，对宣州周围地形熟悉的士兵们都看得明白，朝格王子这是带着几个残兵想逃回草原上去。 宣州城墙上，这几日殚精竭虑，生怕自己成了家国沦丧的罪魁祸首，每天都在做噩梦的守将们：“……” “嘿，让他嚣张！” 最近这几日，朝格可是特别嚣张，他们熙朝粮道上出了岔子，足足二十万石的粮草被毁，虽然朝廷有意封锁消息，但朝格还是知道了，从此日日挑衅，隔三差五便来骂阵，双方局势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他们都清楚，朝格是想等金塔援军就位，完成三面合围，才开始攻城。 现在他们的所有行为，就如猫抓老鼠一般，带着一股子戏谑。 轰隆隆！ 正交流，天幕上云头忽然好似有一道影子探了探身，随即天上呼啸着飞下来一个鱼形的金属块，也不知是什么，尾部冒着白烟，带着奇怪的轰鸣。 听见这声音，只见天幕中未来的朝格王子脸色骤变，他身边的士兵甚至再跑不动，像是吓瘫了一般坐在了地上。 朝格更是牙呲目裂，眼角渗出血来，痛呼：“老天欺我——” 轰隆！ 地动山摇，一朵黑云从地上蒸腾而上。 这一瞬，就是宣州的百姓们都哑口无言，心生惊惧。 烟雾久久不散，但隔着烟雾，众人仍能清楚看到天幕上的地都被削平了几寸。 此时此刻，还没沦落到未来那等狼狈姿态的朝格王子，怔怔地看着半空中的天幕，心中忽然升起无尽的绝望来。 就算他不相信，他希望这一切都是幻术，是假的，可士兵们已经信了。 朝格看到他身边最强大的勇士，神色中都带着说不出的恐惧，营地内，悲凉的气氛漫延，无数金塔族的士兵前所未有的厌恶起了战争。 他们都是阿妈的孩子，他们都是儿女的父亲，家里有等待他们归去的妻儿老小。 如果是大胜而归，带回牛马人口和粮草，那他们自然愿意去打仗，但如果是确定的失败和死亡，而且死的特别惨，又是得罪了上苍，死无全尸，死了也不得安宁，他们又怎么可能再有一丁点的斗志。 朝格咬牙，闭了闭眼，犹豫不定，他要是撤兵，这个王位也许只能拱手让给叔叔，可如果不撤兵—— 迟疑间，只听周围传来无数厮杀声。 朝格大惊。 “殿下快走！” 无数羽箭倾泻而至。 朝格心瞬间沉了下去，转身上马，在左右亲卫的护卫下狂奔而去。 出了营地，远远便能看到熙朝墨色的军旗迎风飘摇，不知有多少熙朝士兵厮杀而至。 原来，是熙朝的援军到了。 其实，只是附近的援军到了，如果不是金塔族的士兵们完全失去了斗志，至少，不会败的这么狼狈。 司命显然也注意到宣州外的这场大战，想了想就收了乾坤镜，笑道：“咦，我记得之前听谁说，熙朝有一艘运送粮饷的大船沉在了河道里，堵塞河道，官道上也出了问题，粮饷无法运送，援兵那边自然也就有所担忧，左右各路大军行军速度都故意放缓了不少。” “按照咱们的计算，这帮援兵会被草原诸族分割吃掉，损失惨重，达不到救援的目的才是。” “青云妹妹，你莫不是也用了什么手段？” 穆青云莞尔：“我家几个小孩儿比较擅长清理河道。” 司命神君大笑：“没想到，青云妹妹去凡间历练了几遭，竟也圆滑世故了不少，你以前可从来很恪守规矩的。” 正说话，天幕上动静忽然大起来。 比宫殿还高的云舟瞬间出现在天幕中央，熙朝这些老百姓们一愣神的工夫，云舟中就有十几个仙子，仙女乌泱泱地冲下来，纷纷急声道：“有没有开打？” “我去借了雷火枪，有没有来晚？” “啊，仙子！” “宫主！” “青云姐！” “青云姐果然在，我听说有坏人要伤害青云姐，特意从雷公电母处，请了两尊雷火瓶，特来助战！” 仙子们推推搡搡地簇拥在一处，个个眼睛放光，全都争抢着说话。 穆青云徐徐吐出口气，哭笑不得。 第706章 遗憾 天幕上熙熙攘攘，仙来又仙往。 宣州城的老百姓们从惊骇到平静，也不过一日工夫而已。 倒是藏在暗处的那些草原诸族的探子，眼见这天幕上无数的仙人争相过来凑热闹，人人都带着听起来便高大上的大杀器，好似全跃跃欲试，想帮穆青云穆仙子来一场惊世大战，心里却是诸般惊恐，不能自已。 这一刻，他们是真和穆仙子共鸣了。 穆青云：“……你们这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故意来看热闹？” “唉，分明是什么都没赶上，白来一遭，司命神君，你说说，你闲着没事玩什么乾坤镜，这可好，我们连青阳战神的云舟都借了出来，竟连一道雷火也不能放，多无趣？” 宣州百姓：“……” 金塔族的战俘：“……” 没错，朝格王子也做了熙朝的俘虏，宣州上下，一干官员，还有这回领兵来援的张将军，李将军等，都在紧急开会，赶紧写军报，一则报喜，二则筹备回京献俘的事宜。 当初他们是真没想到，这一仗能打的这么顺利，这么好，此次急行军赶来的多是骑兵和轻步兵，人数也并不多，可光战俘就抓了一万多，金塔族士兵们逃走的不过半数。 这还是因着他们人手不足，且领兵的都是稳重的老将，想到穷寇莫追的道理，并没有继续追击。 反正战俘营都有点装不下了。 幸亏如今日日还有天幕，又来了云舟，还有这么多仙子眼巴巴地盼着凡间再打一仗，战俘们要多安分有多安分，估计就是敞开营地，不再多管，他们中至少绝大多数，不会敢反抗。 真正不信邪，也不把命当回事的，到底还是少数。 朝格是王子，享受独居待遇，门外的守将还是张将军的亲信，武功高强，机敏能干，可见，张将军等对他有多么重视。 熙朝与草原诸族对峙交战以来，还是 昔年太祖在世，都没能抓个金塔族的王子回京城，这回让陛下开了先河，别管里面有多少外界原因，反正他们这带兵打仗的老大人们都要青史留名了，陛下肯定也高兴。 熙朝上下开怀，朝格沉下心，此时竟也冷静下来，默默抬头看着天幕，心道：此乃天意，非我之罪！ 不过这战俘太多，总归让人发愁。 现在倒不担心他们消耗粮草，粮道一通，各路的粮草都运送过来，再来两万战俘，吃上一个月，半个月也压力不大，但却免不了要担心这些战俘生事，他们人手少，战俘又多，恐会管不过来。 这恐怕也算说出来可能会挨打的烦恼了。 穆青云颇喜欢宣州的山水风貌，市井人情，接到了孙梅也没打算立刻走，反而让小弟子们认真地安营扎寨。 房车停在一家小客栈的后门，穆青云包了客栈一个院子，安顿保安队的人，顺带着借用客栈的人手处理后勤工作。 她还是喜欢住房车。 夏荷几个小丫头也更爱住房车。 这时节哪怕是客栈，也就是院子阔朗些，其实论起舒适度，远比不上她这座驾。 穆青云这两日剪了很多小片段的视频，基本上每天都要选合适的时机放上几条。 随着金塔族败退，各路援军带来，粮道畅通无阻，天幕上现在主要角色只剩下司命神君，来来往往的云舟终于渐渐少了。 嗯，仙子们纷纷表示很遗憾，可惜啊，没能赶上打仗。 宣州城的老少爷们，也表示有点遗憾。 乾坤镜里那天雷地火翻涌的场面，他们也想见识见识的。 “唉，可惜！” 朝格：“……” 不知为何，听到守卫如此感叹，朝格心中的不甘都略微小了一点。 司命神君甩着扇子打发走了这群仙子，捏着乾坤镜若有所思：“唔。” 穆青云正在准备午饭，今天想吃点烤串，左右的小弟子们忙忙活活地把各种蔬菜，肉都切好拿铁签子串起来。 孙梅有日子没干过这样的差事，有点手生，干脆就负责切切剁剁，把鲜嫩的小羊肉都给片成薄片。 他们宣州的羊，向来喂的好，孙梅家里条件一般，可过年的时候，家里还是能割几斤羊肉，她娘每次都偷偷藏一片，塞到她碗底下，让她咂摸咂摸滋味。 大块的羊肉，当然是阿爹和大哥他们吃。 祖母每次都借口说胃口不好，只喝肉汤，不吃肉的。 还是后来她去了京城，吃羊肉终于不论片，当时仙子请了大夫给他们一群小孩儿检查身体，定制营养餐，因着她身体虚弱，大夫说要好好养，多吃饭，仙子便给她定了食谱，每日五顿饭，餐餐要吃肉蛋奶，羊肉每隔上一日就要吃一碗，都是清炖的，连吃了小半个月，从此再也不馋它。 羊肉串在石板上烤的油滋滋。 穆青云一边吃，一边播放天幕上的司命神君流口水的影像。 宣州一众老百姓，瞧着司命神君‘嘤嘤嘤’，看样子特别想吃羊肉串，纷纷都决定，下回祭祀，也要准备羊肉串，没瞧见？神仙是真心喜欢。 司命神君现在虽然没有宣州的羊肉串吃，但她让人宰了条龙鱼，慢悠悠地吃鱼脍。 “乾坤镜还在我手里，青云妹妹，你想不想知道，你在的这个熙朝，将来有没有入选天榜名单？你此世生于斯长于斯，想必也希望它能举国飞升，在域外天拥有一席之地？” 天幕下，宣州这边，大部分普通百姓都不太能听得懂司命神君的话。 熙朝消息传递方面毕竟很慢，富贵人家消息还灵通些，寻常百姓，说不定到了改朝换代时，都不知道头顶上的龙椅换了人来坐。 但三皇子陈易在，他却是陡然一惊，连手里的碗都顾不上洗，抬头看看天幕，又看看穆青云。 穆青云神色颇平静，极冷淡地道：“未来有千万种，乾坤镜能看到的，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熙朝的人现在已经掌握了先机，如果这样，它还没有能力爬上天榜，也不值得我多分半分心神去关注。” 司命神君登时笑起来，周围却是瞬间鸦雀无声。 宣州城的各级官员也顾不上开会，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第707章 奇怪 自从司命神君曝光了‘天榜’入选的国度，君王死后若有意，可直接在天界开辟仙朝，整个熙朝上下一干人等都特别关注‘天榜’的事。 可不光是京城的官员们变化很大，要知道，天下风气看京城，京官们一开始变化，各地自然纷纷效仿。 这几个月，连宣州的官员们都感觉到一丝莫名的轻松。 上头发下来的俸禄沉了不少，损耗越来越低，办事的效率越来越高，就说上个月宣州的路不小心被落石砸坏，需要修路的事，换了以前，不拖延个个把月，绝对办不成，如今却一个晚上就搞定了，那帮子惯爱偷奸耍滑的，做事别提多麻利。 知道底细的，都明白为何如此。 底下的官吏们，能明白过来，顺应时势，老老实实听话，认真当官，认真做人，为熙朝争夺天榜排名出一份力，那自然能留下来，但改不了坏习性的，现在不好说，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倒霉。 总的来讲，无论是高官显贵，还是底下什么都不清楚的小官小吏，虽然都受了各方面的压力，不得不改变行事作风，或许有点难受，可大部分官吏，心底深处仍然感觉不坏。 其实大家初入官场，基本上没有人是为了做一个贪官污吏。 说是千里做官只为财，其实，谁没有理想，没有抱负？ 如今想成为一名好官的成本，与以前相比可是直线下降，哪怕影响不到所有的老百姓，只能影响到寥寥数人，可至少这数人的生活，会因此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放在个人身上，那便有可能是可以改变一生的好事。 所有知情者，谁不想知道将来的将来，熙朝能否列居天榜之上，有没有机会成为天界的仙朝？ 此刻见穆青云神色淡淡，一脸的不感兴趣，众人心中都不禁失望。 司命神君失笑：“别这么无趣，哪怕只是其中一种结果，看看也没什么不好的。” 众人登时松了口气，目光灼灼地向天上看。 这位神君初次出现，沉稳有度，一看就是德高望重的仙家人物，不过近来见她与青云仙子私下交往，却时有戏谑言语，十分活泼。 沉稳的仙子很好，活泼爱看热闹的仙子，给他们这些庸常人世间的普通人带来的好处倒是更大些。 至少，他们能从仙人的八卦里得到不少有用的讯息。 司命神君的手，徐徐在乾坤镜上划过，只见天幕中又浮现出‘画中画’般的景象。 祥云缭绕，仙宫耸立，无数仙子或乘坐飞车，或坐着天马拉的宝车，或自己腾云驾雾，在平整宽阔的街面上穿行。 天幕下，无数百姓看得眼缭乱。 那空悬于云端的仙宫，拉车的龙和瑞兽，无论哪一样，都表明这是天上的仙境，而非人间。 喜妞，王英杰几个，眼看着百姓们跪地磕头，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大家都想起自己的当初。 他们可不会嘲笑宣州的百姓，不久之前，他们在京城也是一样的。哪怕是现在，王英杰每次看到天幕，看到自家小娘子，都强忍着磕头的冲动，他黑叔面上从来不显，可私底下早早把小娘子送的一些物件，笔墨纸砚之类，都供了起来，时不时地拜一拜。 不光是黑叔，其他人都有这样的习惯，只是从不在小娘子面前表露而已，毕竟表露出来，倒好似是他们要表功一般，可小娘子给了这么多，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回报，还要什么功劳？ “咦？” 王英杰炫目许久，忽然一定神。 喜妞也愣了下。 他们竟看到很熟悉的字样——熙朝皇室特供，龙须汤包！ “熙朝？” 这时，众人才发现那仙宫在金光环绕下，看形制，竟有一点他们熙朝常见的样式痕迹。 王英杰一怔，心里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不，不一定。 也许是青云仙子回了仙宫，怀念熙朝，于是影响到了仙宫的建造。 宣州城内，无数官员也是这般想，可还是忍不住有一丝丝的妄念——难道，熙朝天榜留名，直入天庭，重建了仙朝？ 可天上的仙子说，三千世界多如砂砾，每个世界的王朝也不可计数，这么多的世界，这么多的王朝，争夺天榜五十个名额，何其难也！ 这三千世界，明显是虚指，显然世界不只三千而已。 大家实在有些不敢想。 随即——众人就看到一座耸立在云端的碑石。 ‘熙朝景和三十五年，景和帝陈薇，颁发最后一道诏书，宣布退位，从此，熙朝九百七十五年的统治结束。’ ‘从熙朝末代帝王起，封建帝制彻底从此方世界人类的历史上消失！’ ‘青云仙子的预言终于实现！’ ‘特立此碑，以资纪念。’ 众人：“……” 一时间鸦雀无声。 穆青云也沉默。 她剪这一段的时候，其实犹豫了很久。 毕竟实在是没办法预料这封建王朝的统治者们看到这样的未来，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不过，她最后还是决定就这么剪。 长生不老，永世长存，成仙证道的诱惑，或许能抵得住未来子孙守不住江山的痛苦。 “陛下！” 正愣神，天幕上忽然有人高呼了声，众人连忙循声看去，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骑着飞马，身上的衣服十分眼熟。 宣州知府心下一跳——这个女子的眉眼间，有点像陛下！ 除了当年中进士，殿试时见过陛下之外，他还见过陛下三次，每一次都记忆深刻，现在飞马上的仙子，和陛下一样都是丹凤眼，鼻子也差不多，只是线条更柔顺。 他都如此，落在陈易眼里就更加明显，他爹年轻个几岁就更像了。 “陛下，今儿有金塔族等十一个族的歌舞换装大秀，您去看不看？” 飞马上的女子哈哈笑起来，很潇洒地扬了扬手里的鎏金卡片：“特等座，近距离观赏。”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该觉得天幕上的陛下是女子很奇怪，还是奇怪她既然是陛下，为何孤身走在人群里，还被人如此不尊重地打招呼？ 还有——什么叫金塔族的歌舞换装大秀？ 第708章 能歌善舞 众人心头虽有疑虑，可天宫的美景实在让人目不暇接。 祥云中飞舞的仙子，即便没有跳舞，只是很随意地迎风飞翔，姿态之美，也胜过地上舞娘千百倍。 罪过罪过！ 好些在心里不小心这么比了一比的达官显贵，都赶紧偷偷摸摸磕了个头，就算仙子根本不介意，没有世俗那些高低贵贱的想法，可在他们看，拿舞娘去比仙子这等事，连想都不该想。 太冒犯了。 天幕上划过仙宫的街市，落在一座尖顶的漂亮大广场上，广场周围高高低低的坐满了人。 那位骑马的陛下也在这里下了马，顺着人流很随意地向里面走，还一边同周围的人聊天。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感觉有些别扭。 实在是他们现在都有点确定，那是熙朝未来的一位皇帝，和皇帝出行，又不是微服私访，明显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却无人跪拜行礼，甚至连说话都这般随意…… 在他们看，如此都妥妥大不敬了，砍头也不为过。 三皇子：“……” 他心情最是复杂，忍不住偷眼去看穆青云。 穆仙子神色平淡的很，似并不觉得天幕上的情形有哪里不对。 也是，他们这些皇室中人，其实比普通百姓更清楚，帝王不是什么天子，人间的帝王，也只是在人间拥有权力，到了天上，帝王算什么？ 天上还不知有多少个世界，多少个朝代，多少个能名扬千古的皇帝！ 而且，这位熙朝的君王看着很能自得其乐，坐在最中央，最好的位置上，和邻座说话时眼睛里都透着盈盈笑意，十分开心的模样。 众人很快就顾不上想什么帝王的体统规矩，目光牢牢地被舞台上的各色表演吸引住。 金塔族等十几个民族，一多半是草原诸族的少男少女，个个高鼻梁，大眼睛，五官深邃，漂亮动人，正在翩翩起舞。 无论男女，舞姿都相当出色。 最显眼的还是他们的打扮，和坐在观众席上的男仙女仙们不同，他们的服饰繁琐而复杂，也极具审美。 少女们头上的高冠插满了鲜，身上挂满了金饰银饰，手腕上各种大大小小的手镯手环铃铛无数，旋转跳舞声叮咚作响，清脆动人。 众人眼睁睁看着一队又一队的金塔族等族的舞者，翩然而上，尽情地展示自己的舞姿，每一队都穿着完全不同款，却同样美丽的服装。 他们终于知道什么叫换装大秀了。 果然是秀的很！ 天幕之上，观众席中也传来阵阵叫好声，一场舞蹈换装结束，那位陛下欢呼着往台上扔了无数的鲜。 很快，舞台上的少男少女们就陷入了鲜的海洋。 “我见有人一直在卖，啧。” 几个有商业头脑的，都不由转动脑筋，仔细思考他们熙朝有没有什么庆典活动，也让他们来借光赚点散碎银子贴补家用？ 光是舞者就换了足足十几轮，演出终于结束，那位陛下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要说跳舞，还是金塔族的姑娘小伙子跳的最好。” “那当然，要说能歌善舞，咱们可远比不上人家，金塔族嘛，举族上下都特别会唱歌跳舞的，我听说连王母的寿宴上，领舞的都是金塔的萨仁，她要是跳的好，说不定升仙考试还能加分。” “说到升仙考试，唉，我要是熙朝皇室出身就好了，再不然，要是当初咱熙朝还是凡间王朝时，我那些老祖宗们，也能为天榜排名，甘愿捐献点什么土地钱粮该多好，功德簿上有这么一笔，想过升仙考核可要容易得多，比咱现在为功德奋斗三十年都有用。” “别抱怨，别抱怨，你仔细想想，我们是正儿八经的熙朝人，如假包换，这已经占了好大的便宜，咱那小世界，除了咱熙朝可没别的王朝能入仙门，立仙朝，我听说，当年熙朝最后一次征战草原，未尽全功，金塔族中有一部逃到了漠北去，结果升仙时，熙朝人举国飞升，都有了仙籍，成了神仙，那一部却统统在轮回中沉沦，再也没有成仙的机会，看看，只差一步而已。” 天幕上的女仙们说的热闹，这丰富的信息让地上无数官员百姓目瞪口呆。 但最受冲击的，还是远在战俘营的金塔族人。 朝格王子愣愣地看着天幕，脸色一时青，一时红，五味杂陈，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想！ 他们金塔族也成仙了，好不好？当然很好。 但——什么叫能歌善舞？ 他们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向来充满了狼的凶性，是草原上最强的民族，令人闻之胆寒。 想起刚才舞台上那些带着明媚的笑容，纵情跳舞的族人们，朝格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朝格有点破防，其他金塔族的战俘心里却活络起来——又有什么不好？ 他们所见所闻，天上的族人们，分明过的都是神仙日子，不对，他们就是神仙！ 看看那些族人吧，个个面色红润，皮肤细腻，衣着打扮都那样的奢华精致。 虽不知王母是哪位尊神，但听仙人们的意思，必是极厉害的神，他们的族人能在她老人家的寿宴上领舞，想来也算颇有地位，连那几个小神仙都是一脸的羡慕！ 而且大家都看得出，至少在天上，他们金塔族人和汉人完全没区别，没有受到一丁点的歧视，汉人们对他们都很友好，既如此，他们同样变得友好客气，又有什么不对？ 金塔族底层士兵的日子，一向过得很苦，他们每年打汉人的城池，是为了粮食，为了过冬，为了家里的老人和女人能不在严寒的冬天，被迫被丢弃，死去。 他们保持着血性，是因为没有血性，他们就活不下去。 如果可以拥有安稳平静的生活，不缺吃喝，不用担心未来，依附熙朝没什么不行的，变成能歌善舞的金塔族，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惜，看样子那个未来是很久之后—— “啊，朝格王子！” 朝格一愣，果然见天幕上有自己的身影。 虽然天幕上的那个显得老了些，脸上有些愁苦，但自己总不会认错了自己。 第709章 夷狄 华夏 穆青云放电影放得十分痛快，面上便不由露出十分轻松愉悦的笑容，与天幕上同样笑得前仰后合的司命神君相映成辉。 天幕下的一众人等，情绪是一时高，一时低，脑子里搅合进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知府衙门里，知府已经盯着自己的笔头看了小半个时辰，写了改，改了再写，浪费的折子都散了一地。 旁边文书心疼的直接闭眼。 给皇帝写折子，用的可不是一般的纸。 虽然永昌帝登基以后，觉得大臣们写折子用的黄绫纸太贵，特意还让工部想办法，最后廉价替代品，现在官员用的都是替代品的竹纸了。 但这个‘廉价’，是相对来说。 像这类折子都是要归档的，质量太差，过不了几年就要褪色，漏字，肯定不成，如今这种的造价也不算特别低，宣州又不富，每回买这等竹纸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现在知府写折子胡乱浪费，肯定要心疼。 “大人，在天幕上看到朝格，至少说明咱们这些人，都有可能，有可能——” 有可能在未来一起随熙朝升天，成为神仙。 一念及此，府衙里一众官员小吏，哪里还顾得上被浪费掉的那些竹纸。 熙朝上下一干人等满怀期望，又有些惶恐，朝格却是沉着脸，一时无言。 天幕上的那个他，此刻就坐在街市边上的长椅上，身边堆叠了不少书和印满字的纸张。 “获取功德三十六法？” 朝格仔细看了看，那些书名有的颇奇怪，还有一些他有印象，应该都是汉人们喜欢的典籍一类。 只见天幕之上的朝格伸手从书里取出一张方方正正的纸，愁眉苦脸地盯着看了半晌，叹了口气。 “这回还是功德不足？” 天上忽然有人出声，从不远处的凉亭里走下来一人，来人身量颇高大，相貌堂堂。 朝格僵着表情，见天上的自己听见这话，轻轻摆摆手，神色安宁，显然两人关系还不坏。 但是——他认识这个人！！ 熙朝的虎威将军张乔，俘虏自己的，正是此人身边的副将。 只见张乔一手拍着天上朝格的肩膀，小声安慰他：“你别的考核都是甲等，只剩下功德，早晚能攒够的，不用着急。” “你们——和我同样永昌朝出身的同伴，早五百年前就过了升仙考核，得成上仙，如今连仙君，神君都出了七八个，可我还没过。” 朝格清清楚楚地从天上的自己话音里听出浓浓的委屈和不满。 “……”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话！ 还有，什么叫同伴！？ 未来人显然并不在意现世人的心情，天上的朝格和张将军交情很不错，两个人随意说话，句句不离升仙考核。 大概未来的朝格心中最重要的事，便是此了。 别扭和难受的情绪一退，朝格又忍不住想——至少，他也好好地跟着到了天上去。 天上的他也在安慰自己：“和我那些没能并入熙朝，没资格直入天境的同族比，我们再难，总有奔头，再说，不过落后一些罢了，奋力直追，终有能追上去的一日。” 话虽如此，他还是叹气，“早知道，在凡间时少颓废几年，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当差，帮咱熙朝多打下点地盘，多给老百姓做点好事，现在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功德，落后人这么多！” 朝格：“……” 随着天幕展现出越来越多的场景，战俘营里一众战俘们情绪也是越来越平稳，越来越高涨。 到后面几日，负责看守战俘的将士甚至觉得，这回即便他们打开大门，随这些人进出，会逃走的也寥寥。 事实上，真正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的那帮，根本就进不了战俘营，直接连全尸都没留。 侥幸活着的也被拉去砍头，安抚民心去了。 剩下的有点别的用处的，也统统被弄走，剩下的人里，除了朝格这个正儿八经的王子，需要好好养着，安安稳稳地供给陛下，献俘太庙，彰显脸面，其他的都是些普通兵士。 像这些人，从来日子过得苦，谁给粮食就给谁卖命。 现在，他们心里却忍不住对熙朝有了强烈的归属感——以后要争取做个熙朝人！ 做熙朝人，将来能上天做神仙的。 在他们浅薄的认识里，以前想象中的神仙，大概是每天都能吃白面馍，能尽情地喝马奶酒。 可现在他们亲眼看到了神仙是什么样。 高居天上，出入有飞马，个个唇红齿白，身体也丰盈，不是有足量的粮食，还得时不时有肉吃，绝对养不出这般漂亮的容貌。 还有繁华的街市，干净的路面，惬意的行人，每一样都让人宁愿十辈子吃苦受罪，也希望能享受一世这样的生活。 但要怎么才能当熙朝人？ 夏荷和几个小孩儿，也忍不住问穆青云：“怎么才能永远地统治草原，再也不起战乱。” 穆青云沉默半晌：“大概就是真正成为一家人吧。” 草原上诸族也认可自己的熙朝人，都是自己人，哪怕有矛盾也是舌头碰到牙齿，打几场嘴仗也就是了，自然不会再起战乱。 “那怎么让金塔族的人，成为熙朝人？” 穆青云眨了眨眼，正儿八经地讲大道理：“唔，夷狄入华夏，则为华夏。” 一群小孩儿若有所思。 夏荷小声道：“那我想，金塔族很快就会成为咱们熙朝的一部分了。” 却说，朝格王子率领金塔族的精锐去劫掠熙朝，却一去不复返，金塔族的王帐内，金塔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朝格是他最看重的儿子，要是基本上确定了的下一任继承人。 只是他的王弟势大，而金塔族也向来有兄终弟及的传统，按道理讲，传位给弟弟也符合金塔族的规矩。 当年他父亲继承的，就是兄长的王位。 不过大体上，金塔王还是想传位给儿子，如今儿子被俘，他本就身体不好，此时更是气得吐血，却还不敢表露虚弱，硬撑着点了自家心腹，令其赶快趁着熙朝的援军还没全到的时候，率军去救自己的儿子。 第710章 胜负论 一到傍晚，司命神君和穆仙子约好明日再聚，天幕便散了。 宣州城上下一干人才稍稍放松下来，赶紧凑在一处议论起来，司命神君用乾坤镜映照出的熙朝的未来，事关全国所有人，不光贵胄们关心，就连寻常百姓们也都忍不住凑在一起嘀咕——他们将来也能做神仙吗？ 想一想，连那异族的朝格王子都能当神仙。 他们自然也是。 天幕上每一幕场景都被人翻来覆去地分析，尤其是当官的，恨不能从里面看出明确的道路——成仙之路。 知府写折子写的疯魔，恨不能把乾坤镜里出现的一根草，一棵树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其实有一点是确定的，熙朝未来出现了末代皇帝，也就是说，对方不当皇帝了，还出现过几个字——‘帝制结束’！ 但这个话，谁都不敢提，也不敢说，心里不免越发迷茫，不少人甚至觉得，神仙们给他们看未来，也不全是好事，这提前看了，万一出了变故，破坏了未来可怎么办？ 众人都不免患得患失。 “穆仙子她老人家，不知是否知道点什么，可惜，她老人家不爱与人打交道，从来只道自己人在凡间，就是芸芸众生，从来只看不开口的。” 三皇子幽幽叹息。 从来只看不开口的穆青云，正兴致勃勃地跟家里的小孩儿们讲‘民族融合’的小小课题。 “正好我们在宣州城，正是北方草原诸族与熙朝交界，今天就给你们出一道长期的课后作业。” 穆青云笑道，“就以如何促进金塔族入熙为题，写一篇文章给我。” “哪怕是纸上谈兵也不能瞎谈，就趁我们还在宣州，正好经历了这么一场热闹，你们好好听，好好看，试一试自己能写出什么样的东西。” 王英杰、喜妞：“……” 穆青云心里并不期盼小孩子们能写出多了不起的东西来，就算上了大学，能把一篇论文写的言之有物的，一样是少数学生，何况这些小孩子们这些时日，只是在看电影里的教学视频来学习，论文这种东西，他们可从来没写过。 一时间一群小孩都有点抓狂。 孩子们忙着四处捣腾资料写论文，穆青云忙着一边‘看’天幕讲故事，一边品尝宣州城的特色美食。 然后金塔族的‘救兵’就到了。 事实上，金塔王派出来的亲信一整军出发，烽火台上的烽火尚未点燃，宣州这边满城上下，从贩夫走卒到各级官吏就都知道了。 天幕上一群小仙子们上回没赶上热闹，虽然没再继续蹲守，却也对此十分关注，一见金塔族卷土重来，顿时高兴的不得了，忙乘着飞舟匆匆而至，开始摩拳擦掌，检查随身携带的雷火等兵器。 “没想到还有 “我想试试从师父那儿弄来的电龙神枪，听说东海龙王曾经被这把枪吓得没敢进天庭的大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熙朝百姓们仅有的那么一点慌乱，也被天上小神仙兴致勃勃的眼神冲的彻底消失。 守将们却是没敢大意。 张将军，李将军等人连夜凑在营帐内商量。 “今天我去喝茶，正好穆仙子身边的几个小朋友也在，我无意间看到了他们手中的舆图，十分清晰详细，不如我们求上门去，拜托这几个小友给咱们出出主意？” 李将军神色严肃，其他几位将军一听到穆仙子的名字，就一点都不觉得所谓的小友年纪太小，这有什么问题了。 所谓兵贵神速，到了这关头，谁都耽误不起，李将军嘴里说着话，就连忙修书一封去请人。言辞间是十二万分的客气。 王英杰、喜妞，孙梅：“……” 他们之中，除了孙梅，不过刚刚开始识字而已，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 喜妞：“出门代表的就是小娘子了。” 所以不能丢脸。 王英杰目光一转，先是把看电影时，还有从自家小娘子嘴里听到的一些战争理论，挑里面一听就特别有道理，还显得很高深的那些总结了一下说了一通。 什么胜负之道，不过五事，七计而已。 战争胜负，主要决定于作战双方的军事，政治，经济，自然诸条件等等。 张将军和李将军都是大头兵出身，打仗打了这么多年，全凭一股子灵性直觉和经验，熙朝这边的兵书也看了不少，但经典的兵书，他们根本看不着，此时听了这等总结，只觉得越听越有道理。 喜妞和孙梅见臭蛋忽悠人家，心里笑得不行。 他说的当然很对，但现在敌人都到眼跟前了，再讨论这些理论，其实啥用没有。 不过王英杰还是说了一条很有用的：“我这都是学我们家仙子说话，纸上谈兵罢了，但我有带着我家小娘子的机关鸟，放出去咱们便如有了千里眼，能看到敌方的所有行动。” 张、李二将军：“！！” 喜妞也道：“如果二位将军放心的话，不如让战俘营中心甘情愿投诚的金塔族士兵们去会一会他们的同族。” “当然，我也就是胡思乱想，具体行不行，还要看诸位将军的判断。” 根本不必宣州守将们‘威逼利诱’，对金塔族再次来犯这件事，战俘营的战俘们，比熙朝军民还要心浮气躁。 一干战俘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到自己的同族脑袋上一顿爆锤。 这等紧要关头，不赶紧抱大腿，怎么，想被排除在成仙之外？他们就算想，自己也不想。 话说，金塔王的嫡系亲信阿古拉，率一万大军，直奔宣州，随着距离拉近，已经能看到宣州城，他胸腔里热血沸腾。 朝格王子是他的小主子，是金塔族的希望，无论如何他也要把小主子抢回来！！ “金塔必胜！” 阿古拉一声怒吼，下一刻，却是瞠目结舌，使劲勒停了马，惊愕地看着城头上还穿着金塔族战袍的兄弟们。 “……” 别人他可能认错，但朝格王子的脸，他不可能记错！ 难道朝格王子已经打下了宣州城！ 第711章 上策 朝格立于宣城城楼，神色间充斥着浓浓的使命感。 将来在天上，要成为神仙需要功德，在他看来，平息战乱，就是为熙朝做贡献，就能得到功德。 “阿古拉，我决定了，我要让金塔族的族人都成为熙朝人。” 我要让金塔族全族，在将来的天宫中，都有一席之地。 哪怕将来大家只喜欢唱歌跳舞，那都是好的。 阿古拉：“……” 天幕越扩越大，很快，城内城外就都看到了。 城头上熙朝的将军们心情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朝格为首的降将却是又兴奋，又有点紧张。 他是真担心当初在乾坤镜里看到的未来，真正出现。 那可都是自家族人，还有阿古拉，更是看着他长大的叔叔，关系亲近，是他的天然盟友。 朝格心下越发急切，目光灼灼地瞪着阿古拉。 城外金塔族的战士们：“……” 不过半个时辰，阿古拉木着脸看着他们金塔族的士兵，下马，放下兵刃，依次排队投诚。 阿古拉心里很不是滋味，可看着天幕上电闪雷鸣，无数雷火吞吐刺眼到发白的火光，也是浑身颤抖。 朝格王子自然不会在这方面说谎。 所以这仗肯定不能打，他自己不怕死，也不能任由族人兄弟白白牺牲，要是他们这些人再折了，王身边便一个亲信也无。 虽说别管是兄终弟及，还是子承父业，都不会对一个将死的上任王有所冒犯，可对他们这些王的亲信来说，手里有没有人，有没有权，却大有不同。 阿古拉心里一颤，摇了摇头。 都到了这地步，他还想这些作甚。 此时天幕上那些仙子们虎视眈眈，见他们竟然不战而降，不免失望，个个气哼哼。 司命神君缩了缩头，叹道：“青云，我的好妹妹，这回我算是把这帮丫头，小子都给得罪了，不过，真让他们动用天界和未来世界的武器，也不像话，能不用最好还是不用。” 穆青云失笑点头：“不战而屈人之兵，上策。” 朝格和阿古拉说了半晌话，还有其他战俘营内的族人也都详详细细描述他们看到的天幕，等阿古拉真正了解了之前天幕中，乾坤镜显示的未来，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再听天幕中仙子们略有些遗憾的抱怨，连腿都不禁打起哆嗦。 幸亏他投降够快！ 他一点也不想成为天兵天将的‘玩具’。 在他看来，这些仙子们就是觉得有趣而已。 果然是人仙殊途，大部分仙人都并不把凡间活生生的生灵放在心上，或许在他们眼中，人生超不过百年的凡人，生死都无所谓。 阿古拉心下感叹，没想到他也有这般诸多感慨的一日，明明向来是粗人，更擅长用刀说话，最烦那些满肚子心思的读书人。 随即，阿古拉又对朝格王子口中的未来，感觉特别期待。 成仙啊，他也想。 比起无法反抗，寿命不过百年的凡人，他也想当站在天上看凡间热闹的仙人。 朝格一笑，看着阿古拉，心中多少有些释怀，轻声道：“我猜，达巴拉干不会愿意金塔族并入熙朝，奉陛下为主，他要是打不过，一定会逃走。” 话音一顿，朝格也不知该羡慕那个死对头向来坚定的意志，还是要去同情他。 “咱们这里，只有熙朝立了仙朝，凡是熙朝之外土地上生活的子民都被它舍弃掉了。” 阿古拉：“……幸好！” 幸好他不是个老顽固。 达巴拉干是朝格的小叔叔，自小就勇武，在金塔族的威信同样很高，也是热门的继承人人选。 不过这家伙就如朝格所言，特别固执，还瞧不起汉人，让他归顺熙朝，恐怕很难。 远在天边的金塔王：“……” 锣鼓喧天，家家摆宴。 宣州的老百姓们毫不吝啬地挑着满箩筐的鸡鸭鱼肉，送去酬军。 穆青云却是带着为写论文，愁眉苦脸的小娃娃们一块儿到客栈里享用了一顿免费的午餐。 客栈老板是宣州的老人，早前十几年，他爹死在了战场上，早几年，他哥也死在了战场上，这仗继续打个几年，他和他儿子，恐怕也很难逃过这样的命运，今年这场仗，却打得让他热血沸腾，浑身都提气，一大早就让大小子去订了一头猪，准备这三天大请客，痛痛快快吃杀猪宴。 夏荷眼看着她家小娘子吃了两大盆的猪肉还嫌不够，连猪血居然都能吃的津津有味，不由脑袋眩晕，摇摇欲坠。 她家小娘子身量纤细，人也是仙气十足，被那大个陶碗一衬，让她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一连数日，天幕日日出现，司命神君对熙朝未来在天上的情况十分感兴趣，每天都要看上一会儿。 她不光看，还要和穆仙子一起讨论。 这日正好看到天上有一对夫妇成亲，还有一对夫妇离婚的过程。 要成亲的男子，叫孙浩然，应该是天上熙朝的一个小官员，因为他的那些同僚们都叫他孙科长，似乎是负责农业生产工作，听他和同僚们说话开会，关心都是他们县的农业生产。 孙浩然的未婚妻叫邢珍，是……一家酒店的服务员！？ 众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很别扭。 虽然那家酒店看起来很豪华，虽然那都是天上的神仙，但酒店不就是酒楼食肆？服务员应该是跑堂的？ “这——” 这也不般配啊！ 天幕之下，无数人面上露出点不赞同，离穆青云远一点的地方，到处在窃窃私语，都觉得天上这个孙浩然和邢珍的婚事成不了。 “年轻的小子不懂事，以为有情饮水饱，可他爹娘不会答应的。” 在大家眼里，天上的神仙也得分三六九等，再说，这既是熙朝以后的事，哪怕是在天上，大体和他们现在也不能差的太多，仙人们就算有了呼风唤雨的能力，可成亲结亲，仍该是门当户对。 众人就见司命神君的神色也有些不好看，心下了然——看吧，连司命神君都觉得这两个人不般配，这婚根本不能结！ “不是明日结婚？今天还上班？月老祠的王仙子还真推动婚礼简约化，要我说，别的都能简办，可婚礼，越盛大越好。” 众人：“？？” 第712章 奇葩 司命神君显然是一点都没觉得这一双男女不般配，只是对婚礼有点意见。 众人心里都觉得，这一对想成亲，恐怕要千难万险，而且就算成了亲，将来这女子也得不了什么好。 “齐大非偶，不是幸事。” 虽说女孩儿是该高嫁，可也要大体上门当户对才好。 然后——孙浩然就求婚了，就在邢珍工作的酒店，请邢珍所有的同事都帮忙布置。 大家看着孙浩然偷偷摸摸地做准备，心下叹道：“哪怕是仙人，到了这个时候也变成毛头小伙儿了。” 这场求婚在宣州的老百姓们看来，都有点不可思议。 男人不经过家里长辈，自己就去求婚，还这般大张旗鼓，毫不避讳，这难道是仙界的规矩？ 众人嘀咕了几句，见司命神君不以为奇，反而还有点满意：“至少求婚还像个样子。” 似乎那位穆仙子也不觉得奇怪，他们也就只把这疑惑藏在心里，和亲近的人唠叨几句，倒是不敢说出来招仙子不痛快……不痛快…… 下跪是什么鬼！ 随着孙浩然单膝下跪，给女孩儿戴上戒指，天幕之下，就连女孩子也僵住。 夫君为一家之主，如何能跪未过门的妻子！？ 虽然只是单膝而已，可，可——这根本不对，不正常！ 男人是天，怎能向自己的女人下跪？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王，这都没有问题，跪自己的女人，岂不是脸皮都搁在脚底下踩了。 可天幕上的熙朝，所有人都不觉得这件事不对，酒店内，无数员工在欢笑，不光女人在笑，男人也在笑，整个求婚现场就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一对高高兴兴地结了婚。 就在婚礼现场，孙浩然的妈妈当着无数人的面发表了一番情真意切的感言：“从此以后，我的儿子就是珍珍你的了，以后你们两个要是拌嘴，我就当没看见，要是孙浩然敢哪里对不住你，别担心，家里施家法用的鸡毛禅子我还留着，传给你，随便打，我帮你按着他。” “小两口过日子，你们过得好就行，放心，我可不催生，将来你们要生孩子，想让我帮忙看，我就过去帮忙看几年，不想的话，我出钱雇保姆也成，要是不想生，那就不生，咱家没皇位要继承的，有没有孩子都看你们自己！” 一众老百姓：“！！” 孙浩然的爸妈是不是傻子？ 婚后，小两口并不和父母住。两个人果然也不太想要孩子的模样，还做了约定，三年后再考虑孩子。 因为双方的事业都在上升期，尤其是孙浩然，他的工作每天都很忙，根本没时间考虑养孩子的问题。 众人：“……” 这，这有老婆在呢，男人能有什么养孩子的问题？再说，男方的父母不是说会帮忙？ 孙浩然：“等我工作稳定了再考虑孩子吧，只要想一想，小孩儿生下来每天白天黑夜地要喂奶，什么奶粉，尿不湿大笔大笔的开销，雇个阿姨，也不知能不能雇到靠谱的，之后上学读书各种兴趣班，我的脑袋瓜子都疼。” 邢珍笑得不行：“其实我可以调岗，老板很好说话。” “那也不能全指着你一个人承担育儿的重任，十月怀胎我不能替，可最起码也得让你生了孩子之后没有后顾之忧，只高高兴兴和香喷喷的小宝宝玩就行。” 孙浩然摸了摸邢珍的头。 “以后吧，以后咱们还是生一个，一个也就够了，最好是个和你长得一样可爱的小姑娘，咳。” 孙浩然脸上微红，似乎陷入某种美好的想象。 众人：“……” 天幕之下，无数女孩子双眼放光，可成亲多年的妇人们，却不由叹息，他们的男人何时会对自己如此尊重？或许是因为，她们不能出门工作，不能赚钱，但在熙朝成为仙朝以后，女子也成仙，也能出门工作的缘故吧。 此时，宣州的老百姓们有很多也反应过来。 是啊，那是天界，那都是神仙，天上的女仙有很多，地位也不比男仙低，既然双方地位平等，那孩子的事，自不该只让女仙去管。 众人好不容易理清楚纷乱的线头，把这一对新婚夫妇生活里让人别扭的地方抛在脑后，司命神君就盯上了一对正准备离婚的夫妻。 男的叫赵凯，三十八岁，女的叫宋莹，也是三十八岁，两个人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十三，女儿十岁，离婚原因——性格不合！？ 天幕之下，好些女子都有些懵。 什么叫性格不合？ 性格不合就要随意合离的！？还是已经三十八岁的女子，都是做祖母的年纪，不对，对天上仙子来说，大约这还很年轻！ 两个人平平静静地坐在律师事务所，在两个律师的帮助下商量着写离婚协议书。 穆青云不禁有些想笑，她剪的这一段视频，是真实案例改编的，原型就是她小姨妈和小姨夫那两口子。 她一直感觉，他们两个离婚的模板有些特别，世上离婚者千千万万，一言不合就闹离婚的都有很多，但他们两个从决定离婚，到离婚，都特别的心平气和，在穆青云看来，不说应该不应该，但却有一种别样的浪漫，充斥着自由的气息。 天幕上，这对准备离婚的夫妻表情平静安和，都面带微笑，在财产分割上都一点也不计较。 律师写离婚协议书，写的相当快，征求了儿女的意见，两个孩子表示他们不跟爸爸妈妈，要跟姥爷和姥姥。 夫妻两个都没有意见，抚养权就都归给了女方，宋莹，赵凯每个月的工资奖金，取三分之一作为抚养费。 抚养费一直给到孩子们十八岁，之后的孩子读书费用，赵凯和宋莹均摊。 财产方面，房子归宋莹，现金存款二十六万和车，归赵凯所有。 写完了离婚协议书，两个人就去民政局离了婚，离完婚，还客客气气地在一块儿吃了一顿分手饭，都紧着对方的口味点的菜。 宋莹笑起来：“别说，想到只是偶尔吃两道不合口味的菜，似乎也没什么。” 赵凯也笑：“要是需要换个灯泡，搬个大件之类，别客气，直接找我。” 众人：“……” 第713章 思想 宣州城内外，就连战俘营中的金塔族人，都分外不理解，天界的仙人们休妻……呃，合离，怎么能是这个样子？ 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好合好散的婚姻，虽然在当下连合离都很稀罕，更别说好合好散，但到底还是有的。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男女分手，却不生怨恨，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像这样，孩子由女方带走，男的得给抚养费不说，还要把家产也分给女方，这便让人很是想不通了。 天幕之上，双方家长并一对离婚的男女，还凑在一起说话，家长们倒是有点唏嘘，说了一通两个人的旧事。 越听，一众熙朝的男女老少，越是不明白这两口子为什么就非得离婚不成？ 赵凯是在轨道交通部门工作，开地铁的。 宋莹也在交通部门，在高速收费站工作。 两个人是家里介绍，相亲结婚，至今已经有十五年，一直没闹过矛盾，从来有商有量，两家老人也都通情达理，共同帮扶小家，婆媳之间不敢说多和谐，但双方都知道让一步，从没闹过脸子。 说来说去，两个人说到离婚，也只是结婚多年，口味依旧不能调和，赵凯爱猫成痴，宋莹猫毛过敏，又都是闷葫芦，婚姻生活过得平淡如水，并无情趣等等。 众人：“……” 就在去年的某一个夜里，宋莹忽然想，她不想就这样过一生，很没意思。 思来想去，宋莹就特别认真地和丈夫赵凯谈了谈，两个人试着改变，奈何努力了一年，最终确定，两个人相处起来就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以前年纪小，面子薄，到了年纪不结婚，就老觉得好像抬不起头似的，双方的父母亲戚也多多少少施加了些压力，相亲结婚，婚后也没有产生爱情，若真就这么一辈子，总是有点难受。” “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两个人一商量，彼此都有同样的感受，就决定离婚了。 双方父母：“……” 劝也劝过，可儿子，闺女不听，他们也没办法，孩子都是大人了，管不了。 天幕之下，宣州城的一众百姓：“……” 这可都是父母，大熙一向以孝治国，敢忤逆不孝，大家伙的吐沫星子也能把他给淹死。 婚姻大事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不到自己做主，谁家不是凑活过，哪有什么事都没有，就要闹离婚的。 一众百姓，无论官员还是贩夫走卒，都表示实在无法理解。 穆青云身边这群小孩儿，一边努力写论文，一边听他们家小娘子同天上那位司命神君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心里也想了很多。 喜妞想到自己的爹娘了。 她这阵子总是避免去想母亲，对她那个爹，她什么都不想，她甚至连印象都变得很浅薄，毕竟那个人以前从来没管过她，后来倒是开始管，可这一管，就没日没夜地打她，打得她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疼。 可那人丝毫都不愧疚，在那个人眼里，她只是个物件而已，没在她出生时就把她溺死这件事，在她那个爹嘴中，就是他慈悲，他是好人，他对女儿特别好的证据。 以前不敢想，现在想来，这何等的荒唐可笑？ 可是母亲呢，这些日子，喜妞渐渐能想起自己还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的母亲还不是她印象中的模样。 她虽然也瘦弱，可脸上有光，喜欢抱着她哼歌，还会给她编特别漂亮的草帽，那段时光非常短暂，她连回味都来不及，似乎母亲就变成了和她祖母一样的苦相。 那个爹打她的时候，母亲是会拦的，会用自己的身体挡他的拳脚，等她爹打累了，母亲就抱着她哄，说以后就好了，长大了，嫁了人，就不会再挨打。 喜妞的眼底深处弥漫出一层泪光。 要是她娘活在未来，生活在天上的这个熙朝，她的人生肯定与现在大不一样。 也就是一瞬间，喜妞决定了——她要让她娘亲摆脱如今的命运。 之前她很生气，气她娘都不肯帮她，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只觉得恨。 现在她却想的明白，不能怪自己的母亲，她就和没见到仙子的自己一样，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没有读过书，所见所闻，都是家门口的那些东西，她就算心里爱女儿，也不知怎样的生活，对女儿来说才算好。 可如果连她这个亲女儿都嫌弃母亲，母亲又该多么可悲？ “回了京城，我就去找我娘，我让我娘跟姓吴的合离。” 一个往死里打老婆，打闺女的男人，她都不想叫他一声爹。 “我知道很难。”喜妞表情严肃，“可我会慢慢把天上这位宋莹仙子的故事告诉我娘。” 既然宋莹仙子只是觉得在这段婚姻里过得不痛快，就可以离婚，那她娘好几次快被打死了，为什么不能离开？ 不只是喜妞，孙梅深受触动，虽然大部分人还是不能理解，但既然都相信那是熙朝的未来，就有很多人肯尝试去理解‘赵凯’、‘宋莹’的想法。 有些女子终于鼓起勇气，离开了让自己深感痛苦的家庭。虽然她们没办法和仙子一样，合离了还能分走家产，但只要能挣脱可怕的环境，她们的生活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不只是女子，有好些男子也在思考，大熙朝的未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熙朝在三千世界中的评比，无论有多美好的未来，不能在天榜上争取前五十的名额，都是虚妄。 此时熙朝王孙贵胄，文臣武将，心里已经有一点念头，大概熙朝要变成天上的模样，才有可能在天榜上有那么靠前的排名吧。 什么国力强度，国民幸福指数排名，说白了，就是要把自己的国家，变成天上那样子。 三皇子想到他从‘留影’中学到的，还有仙子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东西。 总归最重要的评价标准——在黔首！ 就是天底下最多的，最不被看在眼里，从来没有人觉得他们重要的那些老百姓，这些人安居乐业，生活幸福，他们就能成仙了！ 三皇子忍不住回首去看穆仙子，好像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又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第714章 羊毛 “阿旺嫂，你们家小狗子是不是会说金塔族的话，赶紧的赶紧的，让他去我那儿支应几天，不白用你家的娃，每天给二十个子儿。” “春婶儿，你做啥美梦呢，人家小狗子让官家相中了，跟着穆仙子身边的王小哥做活，不光每天有三十个大子儿，人家还管三餐，给什么补贴，一日忙活下来，做得好能赚四五十文，人家有空给你扛活？” 宣州城这几日都是晴空万里，日头好的惊人，街道上也热闹的很。 有汉人也有异族人，相处之间虽然多多少少仍有些隔阂，至少都是大大方方在街面上行走，不曾一见面就喊打喊杀。 穆仙子在城外新建了一座坊市，前阵子在招宣州以及附近的各路生意人入驻。 第一批被相中的都是老字号。 春婶儿做炊饼的手艺，那是宣州城出了名的好，她凭着自己的手艺，也拿了个名额，以一个特别特别低的租金，在坊市内把自家的店铺开了起来。 一开始，谁也没想到这坊市居然能火爆如此，可不过七八日的光景，塞北草原上各族的老少爷们，就再也顾不上心里那些猜疑，忍不住背着积攒了一整年的皮子，赶着养的膘肥体壮该杀的羊，最重要的是，驮来一包又一包，整理的干干净净，一点腥臊味都没有的羊毛。 羊毛先前是穆仙子要收购的，价格不低，又是些草原上没用的东西，一干牧民蜂拥而至，都争抢着来拿羊毛换银钱，换米粮和茶叶，人一多，头一批开店的大小商户自然赚的盆满钵满。 但也是真忙。 春婶儿家的饼店，经营了几十年也没想过要雇人，都是他们自家人帮衬一把，现在可好，不过几日光景就雇了两个伶俐小子去帮忙，现在更是急需精通各族语言的店小二。 “唉，之前天上那几位小神君教司命神君织毛衣，我婆婆把我小叔子拉走了，说要出城去倒腾些羊毛，给穆仙子送去，我店里的人手那是越发不够啊！” 阿旺嫂看着两个嫂子在门口嚷嚷，面上也有些无奈。 她只一个儿子，她也不能把自家的小狗子切成片分给人使唤。 这可真是……挺幸福的烦恼。 阿旺嫂的丈夫前些年做苦力活做的太多，伤了身体，这几年就有点不良于行，不是完全不能动，可别说做体力活，每日劳累都受不得，家里里里外外都靠阿旺嫂支应，还好她手艺不赖，纺纱织布绣花，样样都成，也肯卖力气吃苦，这才勉强养家糊口。 在金塔族的朝格王子围城前后，阿旺嫂家的日子其实已经相当捉襟见肘，男人的身体越来越差，要吃补药，儿子十一岁，说小不算小，可还不能当男人使唤，阿旺嫂每日都愁的很，愁男人的药，也愁儿子的将来。 之后宣州城面临战乱，她都想着，实在被逼到绝境，他们一家好歹死在一处，黄泉路上也能结伴，万万没想到，天幕忽然降临，援兵也到的快，城外倒是打了一会儿仗，可对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却没有分毫的影响。 京城的穆仙子还办起坊市，萧条的宣州城眼瞅着就兴旺的很，她的日子仿佛忽然就变得好过了许多，到处都缺人，出门就能找到活干，家里小儿因为早前跟着姑父经常去草原上跑，各族的方言都能听个七七八八，日常交流一点问题都没有，竟然被穆仙子相中，带去坊市帮着王小哥完成‘论文’，虽不知论文是什么，但想必很要紧，反正是体面又有钱的差事。 前几日，小狗子给她带回来一件大红色的毛衣，说是穆仙子身边的夏荷姑娘，带着人跟天幕上的小神仙学着织出来的，一人分了一件。 那毛衣织的和天幕上的神仙很是相似，前几日司命神君穿的那一身，还有穆仙子穿的那一身，都是那个样子。 阿旺嫂感动得热泪盈眶，心里又高兴，又惶恐，每天要是不给穆仙子磕上几个头，就浑身不自在。 穆青云：“……” 她心里其实直犯嘀咕。 以前写个小说，看本小说，穿越古代开金手指苏出毛衣，总是很快就能风靡起来，遍地都是，人人会织，心灵手巧的古代劳动人民看到好处，总会瞬间爆发出远超穿越者的行动力，模仿能力惊人，可这回在宣州，她都特意播了一段教织毛衣的视频，结果这都有小半个月，老百姓们居然不肯模仿。 虽说穆青云靠收羊毛，敦促草原的牧民们多养羊，少牧马的意图达到了，可她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 夏荷：“……” 自家小娘子的想法怎么这般奇怪，毛衣的织法，可是天上神仙们的东西，寻常普通人怎么敢去学？不怕老天怪罪的？ 宣州城的百姓们也不是没动过心思，他们也知道，毛衣不算难织，可那是神仙的东西，不是真过不下去了，或者胆大包天，谁又敢沾染？别处或许还没那么小心，但宣州的百姓却是都见过雷霆万钧，斩杀胡人的大场面，不能不惧！ 穆青云也是看了夏荷她们几个的脸色，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失笑。 知道根由所在就好解决了。 接连好几日，穆青云和司命神君聊天时，就提起在凡间穿不到毛衣，顺理成章地要求小仙子们教一教熙朝的百姓们。 羊毛怎么纺成线，怎么织成毛衣云云，不过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大家就都明白的很。 “集思广益，大家都会织，做一做这毛衣的买卖，自家能贴布家用，我也能穿到多种花型颜色好衣裳。” 司命神君和穆仙子如此一说，再有王英杰几个小的出去鼓吹了一阵，终于有了穆青云一开始想看到的场面。 整个宣州城，大姑娘，小媳妇，人人都学着织毛衣。 估计最近几年，不会织毛衣的小娘子，连婚事都要有些不顺利。 连带着，羊毛的需求量也直线上升，羊毛的卖价也稍微上涨了不少，事实上，只要羊毛能卖的出去，对牧民们来讲，那就是白捡的银子，特别划算。 第715章 战俘 不到一个月，宣州城由内而外，都大变了样。 或许城墙还是斑驳，房子也并不好看，但街面上很干净，每天都摩肩接踵，人来人往，外地的客商也是一拨又一拨。 不过这短短时光，老百姓们甚至看到了身上甲胄都没脱掉的胡人，也不觉害怕，知道他们必是战俘营里‘脱罪’的战俘们出来买东西。 现在城外的战俘营已经不叫战俘营，叫安置所，在它又迎来了一批金塔族的战俘以后，稍显爆满，好在如今金塔族的使臣已到，双方不紧不慢，应该说，熙朝这边不紧不慢地开始谈判工作。 熙朝君臣对金塔王的求和条件不置可否，不过，暂时还没准备好打仗，先答应他停战，并让他赎回俘虏也无妨。 金塔族要献银二十万，良马一万，美女三百，赎买战俘的费用另付等等，献银不是特别多，马的数量也不算多惊人，但毕竟几乎等同于白得，这还是熙朝头一次从金塔族占到这么大的便宜。 他们也没想养着这帮战俘，如今的熙朝，多年休养生息下来，不算特别缺人口的，战俘素质也一般，干活还没自家人利索，让他们拿钱来赎就很好。 唯一的问题，自家已经收了钱，可——战俘们不肯走啊！ 熙朝君臣：“……” 有些倒是愿意走，可没走几日，就扶老携幼，带着一家老小，赶着自己的家当，到了宣州城外，请求立户。 朝廷之前发过诏令，外族人有条件的可以立户，像这些人，都是精兵强将，马还养的很好，又有不少资产，甚至把一家子老小都带上，可见都忠诚的很，按理说官府没有拒绝的道理。 “……” 但金塔的使臣就在宣州城等陛下的钦差，如今赎银拿了不少，人却还不回去，实在有点不像样。 三皇子就很有些发愁，觉得脸上挂不住。 宣州知府却根本不当一回事，三言两语就把金塔使臣的诘问给堵了回去，回过头平平淡淡地冲自家的手下们道：“这算什么，丢人现眼的又不是咱们，再者，当官嘛，面对自家百姓，自是要软的下身段，口舌更要甜些，面对异族，便是脸皮要厚，心要黑，手要辣，懂否？” 衙门里一众下官连连道：“是，下官受教。” 伴随着风沙席卷，传令兵一路风驰电掣。 “大王，朝格王子的书信到了。” 金塔王：“……” 左右侍从手脚麻利地扶着大王坐好，给他老人家身后垫上垫子，这才把密封好的信件递过去。 这几日，金塔王的身子骨竟好转了些，之前都起不得身，现在能稳稳当当地坐好半晌，族里的神医都说他的阳气旺了不少，阴阳两气重归平衡，病情渐好转。 说起来，他今年也不过五十，还不到垂垂老矣的时候，只是早年征战时留下了不少暗伤，年纪一大，身体状况就显得不佳，这会儿让迫在眉睫的糟心事一气，倒是咬咬牙，挺了过去。 金塔王不急着看信，沉默半晌，低声问左右：“达巴拉干现在在做什么？” “左将军和吉达将军他们从昨晚上起，就没有离开营帐，我们有听到争吵声，左将军骂了吉达将军，还说朝格王子怂包软蛋，早在他一出生，就该溺死在尿盆里，也省得丢祖宗的脸面。” 金塔王第一次没因为弟弟出言不逊就生气。 他知道，这个弟弟肯定也把他骂了个狗血临头。 说实话，他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什么天幕，什么掌握雷霆权柄的天神，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时候见过神仙？ 但那偏就是真的。 当时将士们接连败北，还都得了失心疯，连朝格也对熙朝得天神照应之事，深信不疑，金塔王自然不信，但他身边最亲信之人都言之凿凿，赌咒发誓。 如果这些人都不能相信，他干脆就洗洗脖子等死算了。 叹了口气，打开朝格的信，沉默半晌，金塔王低声道：“这个混账小子！” 咒骂上几句，却又无可奈何。 朝格在信中要求金塔族全族上书，请求内附，这当然不可能，金塔王就是愿意，他也控制不了族内各个部族。 他老了，朝格要带着他和他母亲的俄尔部族归附熙朝，也只能由他，总不能把儿子和那些族人都杀了。 且他们打起来，最后占便宜的还不是熙朝。 别管金塔王脑子里都想什么，事实来说，但凡是看到天幕的异族人，都变得特别乖巧懂事。 宣州城迎来了十几年来最太平的时光，就连寻常百姓私下里凑在一处说话，说着说着，都忍不住眼含热泪。 宣州本是荒僻之地，百姓多为犯了事，遭牵连，被流放之人，戍边将士的家眷等等，每个人肚子里都装了一肚子的愁苦，多少年下来，年年遭兵灾，那些锦绣膏腴之地的达官显贵，享受着歌舞升平，吹捧着盛世，可他们，从没有见过盛世。 只有此时此刻，众人才终于觉得，他们未来的终局，不是惨死在异族人的刀口之下，真正有了希望。 穆青云连着在宣州城放了一个多月的电影，本地家家户户开始供奉她的神主牌位，家里小孩儿们论文都写出了大框架，她就打算回京去了。 最近这段时间，她基本上没关注系统界面，也没关注剧本，经历了这么多次剧本之后，她早就不紧张，对这些剧情也并不很在意，可前几日随意扫了一眼，剧本居然悄无声息地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 穆青云：“……” 她有走任何剧情？ 她除了见招拆招，假模假样地应付了几回男配以外，都没怎么见过男女主。 还有，男女主此时难道不是在宣州城？人呢？ 女主角王晓茹正站在宣州城的驿馆外，看着排成长队的商人们领朝廷颁发的免税三年的牌子。 她也可以领一块儿，按理说是大好事，她却提不起多少兴致。 王晓茹必须要承认，她这回来宣州城，想做的事都做得一塌糊涂，还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第716章 勇气 宣州的风沙重，人在这多待上一时片刻，就感觉身上和脱了水一样。 王晓茹隔着人群，看道边那处卖铜镜的老阿嬷，一眼看过去，几乎认不出铜镜里的竟是自己，头发蓬乱，瞧不清楚肤色，可不用看也知道，必是蜡黄无血色，难看的很。 她其实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出来做事，怎能不苦？但这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一路往宣州城来，她做了很多计划，很多心理准备，她也有很多的雄心壮志！ 她想做一个和京城普通贵夫人完全不同的人，她想做出一番伟业。 虽然具体该怎么做，能做什么，她还不知道，可为朝廷解忧，为丈夫解忧，为百姓解忧，只要能做得到，总归就是对的了。 她努力和京城那些王孙贵胄们打好关系，募捐到大笔的银钱奔赴宣州，就是要有所作为。 初到宣州，果然，整个宣州都是一派混乱，缺人缺钱缺粮，闹得人心惶惶，王晓茹心潮澎湃，诸般滋味涌上心头，私底下同自家丈夫认真讨论许久，自家带来的这些善款要怎么用，怎么稍解宣州之困。 但一靠近宣州城，先撞见了异族骑兵冲阵杀人的景象，尸骸遍野，血腥味招来了好多秃鹫，她当即恶心得吐了一地，好在躲过一劫，混入城中，却是一下子失了精气神，病了许久。 郎君也被吓坏了，两个人都不知所措。 最后的结果，不知是好还是坏，要说好，也是好，毕竟战乱没闹起来，宣州城几乎算是不战而胜，这场仗打的所有人都心里痛快，。 可对她来讲，就不纯粹是好了。 天幕当空挂，仙子们每日与那个穆青云说话，王晓茹但凡看见，就很不是滋味。 正沉思，耳边忽然听见自家男人略有些激动的声音—— “阿茹，我们盘下来的铺子，暂时也先做一做毛衣生意，回头让府里送几个得用的管事过来，毕竟离京城很远，要有靠谱的人手才好。” 王晓茹笑了笑，回过神，缓缓点头：“……听侯爷的。” 嘴里说话，脸上带笑，脑子里却有些空茫难受。 王晓茹拿着募捐的银子，想的是要力挽狂澜，做个盖过世人，尤其是穆青云风头的女英雄。 穆青云是天上下来的又如何，是神仙又怎样，她自来有一种预感，自己就是要压那个姓穆的一头，压一辈子。 她也是天之骄女，若不是身份特殊，何来的一世重生？ 但在宣州城，她主动站出来和侯爷一起，拿着银子去四处购买各种物资时才发现，这一回，不是她想象中的雪中送炭，只是锦上添花。 她做了贡献，可这功劳，不只是她一个人的。 穆青云一早带来了水陆两路的商队，她的人疏通交通疏通的十分迅速，朝廷的物资第一时间就运送过来，粮食也不过紧张三五日，连奸商们都没来得及搞什么囤积居奇，就被官府收拾掉的收拾掉，没收拾掉的也被天幕吓破了胆子，连钱都不肯挣，贴钱也要平抑粮价。 她和侯爷两个人拿出来的那点物资和银钱，混在这么大笔的银粮中，不过沧海一粟，一点微薄功劳而已，像江南过来的程姓商人，一口气用大船从海外运了二十大船的粮食等物资。 宣州城的百姓们都不知道她是谁。 侯爷还好，毕竟身份在那儿，虽说一众官员心思都在天幕上，在天榜上，在成仙上，到底还是顾念他的身份，主动捧着他，他有一分心，那些官员就有十分的感激，可她这位侯夫人，也不过是侯爷的附庸，人们也夸她两句，明着是夸她，实则仍是拍侯爷的马屁。 王晓茹思来想去，总感觉哪里不对。 说起来，她重生以后，一开始只是想在侯府过上安生日子，不把这颗心给夫主，自己逍遥就是。 她也一直是这么做。 明明一切就如她想的那样，她没把心完全丢给侯爷，和侯爷相敬如宾，不过是面上过得去的恩爱，可她就是不满足，特别的不满足。 半仙说，是穆青云挡了她的气运，挡了她的路，她深信不疑，无数个夜里暗自发誓，她要改变这一切，要断了穆青云和天庭的联系，让她倒霉，可想一想很容易，又能怎么做？ 满腹的算计都是无用功，今日她见到了天上那群神仙是怎样护着穆青云，他们是真把雷霆握在掌心里送给穆青云去玩。 凡人的战争，那些神仙为了穆青云都敢插手。 “……” 王晓茹以往总是相信，神仙不能插手凡间事，穆青云的所作所为都是违规的，早晚有一天这事被捅破了，她就要受罚，但今时今刻，她忽然失去了这样的信心。 如果这么多神仙为了穆青云做这么多的事，哪怕穆青云就是在违规，这些神仙们也在违规，她也没有信心，有朝一日，终能压服穆青云了。 王晓茹眉心一阵跳动，心下十二分的无奈——难道，她和穆青云有宿世孽缘？她们天生就是冤家对头不成？ 姓穆的就是非来迫害她不可？ 风呜呜地吹，沙子扑面，天幕慢吞吞地再次亮起来，隔着重重砂砾，天幕上依旧风和日丽，祥云飞鸟，百花盛放。 司命神君托着下巴喝着茶水，一边指点穆青云他们收拾行囊，一边嘻嘻哈哈地偷看王英杰几个写的论文。 “嗯，资料详实，写的很是不错，小子，以后你上了天，就我的司命殿怎么样，让你给我做住手，保证你顺顺当当过升仙考核，顺利晋级上仙。” 王英杰：“……” 正闲聊，穆青云忽然扬了扬眉，转头看过去，就看见那位很少会出现在她面前的女主角，莲步轻移地走了过来，长长的裙摆划过石头铺成的路，面上带着一点勇毅果决。 “司命神君！” 王晓茹深吸了口气，立在穆青云的房车前，抬头看向天幕，眼神坚定，朗声道，“神君，不知您可认识我？” 街市上顿时安静下来。 穆青云也有点意外——难道女主角发现了点什么？ 第717章 了结 王晓茹心口砰砰乱跳，目光灼灼地盯着天幕。 “神君，敢问我是什么人？我的前世，是否与，与众位仙子有旧？”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紧张莫名，司命神君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依旧饶有兴致地谈论王英杰他们的论文，神君她老人家那张脸，分明丝毫不见倨傲，可在这一刻，王晓茹却是遍体生寒，说不出的难受。 哪怕被轻蔑地嘲讽几句，也比这样的无视要好。 穆青云：“……” 天幕上的一切都是电影而已，对白那都是掌控好的，配音受她的控制，小女主贸贸然要加戏，也得给她调整戏份的时间才行。 王晓茹的脸色渐渐发白，面无血色。 安国侯李易匆匆而至，一时也是无语，咬咬牙，还是上前拢住妻子的肩膀，把呵斥都忍下，只小声安抚。 “晓茹，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别怕，表妹是何等样的人物，怎会同你计较？” 这些日子下来，他对自己的妻子很是爱重，哪怕这会儿尴尬的很，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让妻子下不来台。 虽然他也不明白，晓茹到底闹些什么！ 穆青云目光转了转，到底还是临时修改了下，加了几句台词。 天幕之上，司命神君先是慢条斯理地看完王英杰他们写的论文，这才垂眸扫了王晓茹一眼，轻笑了声：“你身上倒是有些孽债，不过还远不到我们家青云妹妹和你计较的地步。” “倒是身上沾了点魔物们的气息，不知是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小东西，钻了时间的漏洞四处乱窜，倒顺带着把你顺着时间长河，带回了过去，这种几率虽然有，可也真是不多见。毕竟我们家青云所在的世界，可不是那些跟筛子一样，别管哪来的阿猫阿狗都能随意掌控的地方。” 司命神君笑起来，“小姑娘，我教你个乖，安生些，别作乱，我们这些不爱多管闲事的也还罢了，万一让哪个古板神仙撞到，非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审个十回八回的，再送你入轮回，可不管你冤枉不冤枉。” 王晓茹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不——” 她不想相信，可她生命里最大的秘密被天上的这位一眼看破，对方如此的浑不在意，既然连多看她一眼都不乐意，又何来的撒谎？ 她又如何敢不相信！ 穆青云倒是认认真真看了王晓茹好几眼，毕竟是女主角，她还是很乐意看一看，这一看，就从那张脸上看出了空茫茫的绝望。 王晓茹挣开安国侯，转过身踉跄而去，安国侯愣了愣，脑子里一团乱，什么叫回到过去？一瞬间，曾经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毕竟是枕边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在某些时候，安国侯也觉得自己的妻子奇怪。 就说她救了镇北公的独子孙胜一事，就是那么巧，她去寺里拜佛，没走常走的那条路，半路上欣赏那片山林的风景，就走到了她平时从不会去的地方，还转了许久，愣是把意外受伤昏迷的孙胜给救了回来。 在之前，安国侯从不曾怀疑什么，只认为是妻子有运道，诸多巧合的发生，都不是什么坏事。 还发生过其它各种事情，都是乍看是巧合，细思很奇怪的事。 安国侯眉头倏然蹙起，眉心一跳，他想起一件事，三个月前，二宝出外放风筝，结果不小心坠马摔伤了腿骨，大夫说，以后这孩子可能腿脚上会留下点痕迹。 “……” 他不可抑制地想，小王氏此时如果算回到了过去，那她是不是知道很多事情，她又知道不知道，二宝受伤之事！ 安国侯沉默。 他不是个刻薄人，并不求全责备，他心里明白，小王氏同他的儿女关系冷淡，从前直接就说，既然孩子交给侯爷，就由侯爷照拂，她不管。 成亲前，母亲就同他商量过孩子的事，本来的打算便是自己教养两个大儿子，小女儿托付给母亲，此等做法，显得他一点都不相信妻子似的，一直以来，他心中都有些愧疚。 但是冷淡归冷淡，她到底是自己的妻子，她若真知道二宝会受伤，怎能不提醒几句？ 其实，安国侯也知道，凭妻子和孩子们的关系，她若不是铁了心要救人，只是提醒个几句，没人会当回事，可人就是如此，就是喜欢迁怒，再者，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在迁怒，毕竟，王晓茹真心想救下二宝，她会有很多办法。 人都有亲疏远近，王晓茹对别人的事冷眼旁观，安国侯能给她找出一万个理由，只会心疼妻子，并不会觉得她凉薄，可换到自己的孩子这里，安国侯心中就很难平静，忍不住怨怒。 安国侯勉强和穆青云客气了句：“麻烦表妹了。” 说了两句话，他就匆匆告辞。 穆青云眼看着系统界面上，剧情完成度嗖地往上窜了一小段，一下子就接近百分之百，她不由愕然，随即便了然，原来关键在女主角身上。 女主的心气没了，那些推动剧情的诸多配角也早在之前各有结局，后续剧情全然没有上演的必要，王晓茹提前结束自己波澜壮阔的‘摆烂"生涯…… 穆青云忍不住笑了一声，转过头就把男女主暂且抛在脑后，看向还奋笔疾书，兴致勃勃修改论文的几个孩子，走过去看了看。 在文字上，几个小孩儿尚不过关，写的干巴巴的，病句一堆，读起来枯燥乏味还费事。但如果看资料详实，举例丰富，这至少比得上大学毕业论文了。 唯一的问题，这样充斥了天幕，神仙之类内容的论文，放在后世的大学，想要过关，恐怕要先给塑造个虚拟的背景，再给改一改题目，更改一下写作方式，否则，别管同学还是老师，都只会哈哈一笑，夸一句‘好活"！ 这肯定是整活的时候，才能整出来的东西。 穆青云一边看一边笑，笑得王英杰几个头发都炸起来，心里直发毛，才笑盈盈安抚小孩子们：“论文挺合格的，好了，收拾收拾，咱们回家。” 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718章 期盼 穆青云果真没再关注男女主那边，连着两天都去城外坊市采买了不少本地的特产。 几箱子狼皮，还有几张虎皮，狐狸皮之类，像这种完完整整的虎皮，放在后世可不好找，乔总自己养了一头小豹子，虎皮却是没有的，如今她买回去，哪怕用不上只欣赏欣赏，也难得的赏心悦目。 另外就是为数不少的毛衣了，打算买回去送礼用，让京城的贵胄们都给全大熙朝的老百姓们做个示范。 毕竟京城的流行风向，很容易影响到全国。 穆青云走在街市上，司命神君时不时探头下来对她看中的各种小商品指指点点。 “黑色的，我要黑色的狼皮，毛色越亮越好，回头加上金线做一件大斗篷送给阿宣，肯定衬的他皮肤更白更亮更好看。” “这些毛线帮我卷成线团，我试试看织几个毛线娃娃哄小孩儿。” 其它诸如小块儿的石雕，木雕，玉佩，金银饰品，但凡精致些，司命神君都很有兴趣的模样，她选中哪一样，这商品立时身价倍增。 看到毛线的售卖量成倍增加，本来心有顾忌，不敢多买的那些商队，都手里捧着大笔的银钱争相抢购，甚至还有人连明年的份额都预订上了，穆青云当即决定，之后她留在熙朝的这段时日，再剪电影的话，剪出来的剧情里一定要打一打软广告，估计身上们吃的用的玩的所有东西，凡人们肯定都特别感兴趣。 再没有比能亲眼看见的神仙更好的代言人了。 在宣州城一直待到入了冬，穆青云才带着小孩子和护卫们打点行囊，准备返京。 小孩子们年纪不大，事情挺多，他们要去衙门把自己做的活收收尾。 人嘛，总归还是要善始善终。 王英杰，喜妞，孙梅几个为了写论文，跟着宣州本地官府的人跑了很多地方，还混到使团里和金塔族的使臣们有不少接触，又带着保安队的人一起跟着商队往草原上跑了一趟。 他们每个都识文断字，尤其是精通算术，脑子还灵活，就算一开始官府也好，商队也罢，都把他们当成泥菩萨坐下的油灯，供着就行，可很快就能发现这帮小孩儿的好用之处。 如今他们要走，知府衙门上下，从知府到小吏，人人私心里都很是舍不得。 有本事，有能耐，会办事，还不会抢功，不领俸禄，多好用啊，别说比那些服劳役拉的壮丁强上一千倍，一万倍，就是比正儿八经，世代当小吏的吏员也强得多。 “女孩子也行啊。” 之前他们都觉得女孩儿跟着四处跑，恐怕很是不方便，只是碍于穆仙子的身份，敢愁却不敢言而已，但一起奔波久了，他们就发现女孩子厉害起来，并不比男儿差多少。 孙姑娘，还有喜妞姑娘，两个女娃娃年纪都小，却自有一股劲头，男子能做的，她们都能做，还要做得更好。 一群少男少女在衙门待了一阵，因为要查阅各种旧案卷，旧资料，愣是把乱糟糟的案卷给收拾的特别规整，还制作了一册厚厚的册子，上面详细记录了所有案卷的信息。 以后他们再想查找旧案卷，可要省事不少。 “唉。” 王书吏叹了声，看了看正埋头整理资料的王英杰和孙梅，他们还没走，他就已经开始怀念，正想着说点什么，外头忽然有人喊——‘郭郎君来了？’ 众人齐齐转头去看孙梅。 孙梅冲王英杰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大大方方起身出门。 郭骥手里拎着四色点心，面上带着一点尴尬和客气，孙梅一笑，眉眼间丝毫不见介怀：“郭郎君身体已经无妨了？” “托……孙姑娘的福。” 郭骥深吸了口气，郑重拜下去，“孙姑娘大恩，我郭家没齿难忘，以后若是孙姑娘有什么可差遣的地方，请千万不要客气。” 孙梅笑起来：“本来郭将军就清白，他老人家能脱困，全赖圣上圣明，和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郭郎君才是千万别这么客气。” 彼此客套了几句，郭骥终于告辞，转身离开衙门的后门，想到母亲一再交代的那些话，不由苦笑。 如今的孙姑娘哪里是他攀得上的？母亲想要他和孙姑娘再结良缘，大概只能去梦里求了。 人家被郭家上下骂的那么难听，却能不来计较，反而助他父亲得脱大难，再见面也是客客气气，那是人家大度，他们可不敢得寸进尺。 若非孙姑娘是这样疏朗大气的性子，但凡她表露出一丁点的不满意，郭家在大正关，在大正府，在宣州城，在这一大片能看到天幕的所在，恐怕再也待不下去。 可这里是郭家的根基所在，他爹一辈子的荣耀都在这里，郭家根本无法离开。 郭骥吐出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心中空落落的难受，好像只差一点，孙姑娘就是他的妻子。 其实他和孙姑娘也不过是见过几面，连熟悉都算不上，哪里又有什么深情厚谊？只是眼下这种种情境，孙姑娘神兵天降救了他，救了他们家，身上便自然带着亮眼的光环，让他念念难忘。 又忙了好几日，终于收拾好行囊返程。 返程路上便不用那么操切，穆青云一路走一路游玩，她走到何处，天幕便跟到何处。 她走的轻轻松松，京城这边，永昌帝却接到各地送来的无数消息，奏折更是堆叠成山，仿佛全大熙都在讨论天上的那位司命神君，还有仙宫，神仙和天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皇帝愁的不行，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穆仙子赶紧回来。 倒不是怕别的，就是这天幕上的神仙们百无禁忌，有时候说话真有点吓人，前阵子司命神君还开玩笑，说凡间的皇帝都吹捧自己是真龙天子，要是真的，龙身上可都是宝贝，龙血浇到地里，说不定一亩地能产几万斤的粮食，龙肉更是滋补，能起死回生，凡间皇帝可都是野生的，不知道有没有能耐人一时冲动，去抓几只来试试滋味？ 永昌帝：“……” 第719章 喊冤 这话要是传开，皇帝们还不得吓得瑟瑟发抖？ 以后再改朝换代，帝王说不得还要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落个死无全尸的地步！ 没改朝换代的，说不定也不能完全放心。 好在司命神君说完就大笑，一副她就是在开玩笑的模样，穆仙子也无奈道：“世间真龙还剩下多少？四海那一窝一窝的，也不全是真龙，好些血脉都稀薄了，凡间这种几十年换一个的皇帝，别说真龙了，沾个龙字都让人笑话，若不是赶上哪个仙友起兴投胎，都是凡人而已，不过，更容易积攒功德和孽债倒是真的。” 永昌帝：“……” 孽债他也不想沾。 当然，神君调侃一番，也比世人纷纷对着皇帝垂涎三尺要强得多。 永昌帝：“穆仙子，您老人家……赶紧回京吧。” 京城有风花雪月，也有纸醉灯谜，风光无限好啊。 神迹这种东西，自然瞒不住天下人，它在京城挂了好几次，该知道的大体都知道了，但到现在，朝堂上众人仍然没有确定下来具体的，对待它的方略，自然就希望它出现在天下人面前的时间，更迟一些。 永昌帝不觉得自己是个需要担心民众们看过天幕，会起各种心思的昏君，但他之前幻想的是大熙千秋万代，陈家人世世代代为帝王，他也知道，世上无千年的王朝，但在天幕里明确知道，某一日，陈家人自己放弃了帝王位，且帝王从此不存在，熙朝也有一多半可能是因为这个，才能天榜留名，直升天界，这一切的一切带来的冲击，真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天上的神仙们再跟着穆仙子全大熙乱晃，所有人都要跟着承受不住。 就在满京城的期盼之下，穆青云等人终于回京。 这日一大早儿，宣一门就有五拨信差出去，都挂着八百里加急的牌子。 老宋头偷偷摸摸活动了下有些麻木的脚，眼角的余光就见朝中几位相爷，各部的大人都立在不远处，远处隐隐还能看到銮仪卫。 这銮仪卫虽然是便装，可那样的身高，那样的气派，他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陛下也在附近！ 老宋头不禁咋舌，他守城门也守了有十来年，要说这么热闹的时候，也就是十年前的‘正义军’攻下十三座城寨那会儿，还有金塔族的阿娜公主被杀，王子俄勒疯了一样，连杀了熙朝使团四十余人，导致大正关危急的那一刻。 一念闪过，只见城外忽然两匹骏马飞驰而至，他一眼瞄到骏马的样子，就赶紧上前高声喧嚷，令排队出城、进城的百姓都仔细退避。 像这类传令的军马，谁敢阻拦一下，那罪过都能够得上抄家流放的。 随着军马穿过城门，老宋头眼睛陡然瞪圆，周围一众百姓，兵丁，旁边大臣们的护卫随从，都不禁屏息凝神，只见半空中金光闪耀，越来越近，眨眼间，已能看到天幕上的情况。 老宋头家搬到京城也有小三十年，那日穆仙子‘出嫁’，天上首次出现神仙，当时他人就在茶水铺子里坐着，正好看到了那会儿的情况，之后好多天，他心里头还怦怦直跳。 后来天幕看的多了，也就不觉得很新鲜。 如今好些时候没见，今日再见到，老宋头心头还松了口气。 “回来了就好！” 旁边老杨小声咕哝了句。 老宋头笑了笑，他知道老杨是什么意思。 就因为有天幕在，京城在很多领域都少了龌龊，多了公平公正，贵人们做事与以前比，更谨慎了好些。 前阵子老杨家里出了事，他家的小子在外头不小心和京兆府的刘推官的小舅子起了冲突，还打起来，小杨把人家的鼻子都打破了，流了一脸血。 这要是换成以前，那小子非得被剥层皮不可，民不与官斗，自古就是如此，得罪了官爷，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难道还能有好？ 不过最近因为天上神仙时常出没，大家做事都更不自觉地开始讲道理，小杨和推官的小舅子只是在街上遇见，不小心撞了一下，偏偏两个人心里都窝着火，一言不合打了起来，两个人都受了皮外伤，并没有太严重矛盾，于是小杨去赔礼道歉，送了份礼，对方也偃旗息鼓，就此作罢。 如果没有天幕，这事啊，恐怕麻烦的很。 穆青云有时候也因为自己播放的视频，遇到过有一些百姓，竟然跑到她面前来求一个公道。 今儿她人刚到河口村，还有七八里才到吼泉山，正和天上的‘司命神君’一块儿看电影——《铁血神捕》。 说起来这是部二十年前的老片了，但服化造都十分精良，剧情也严丝合缝，基本上看不出逻辑漏洞，穆青云挺喜欢看的，这一路上就靠它来杀时间。 临到京城，正演到有个男人无疾而终，几个小捕头怀疑是他妻子下的手，却没有证据，就求到天下第一名捕头上，名捕只读了卷宗，就指出妻子可疑，正放到此处，便见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从山坡下头爬上来，不顾护卫阻拦，愣是冲上前拦了穆青云越野房车的路。 妇人屈膝就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仙子，求仙子给我儿个公道，求仙子给我儿个公道！” 穆青云扬眉，喜妞她们这几日陪着穆青云看电影看得也很开心，正在兴头上，听到有人喊冤，登时来了兴致，也有些紧张，挤出车门探看。 尤其是三皇子，心里怀疑这天子脚下，许是出了重大冤情，不由皱眉。 那妇人抹了把泪，“婆母今日丢了一只鸡，见我女儿环环嘴上有油，便一口咬定是我女儿偷了鸡去吃，硬生生打了她一顿，可怜我女儿才七岁，一向乖巧，从不说谎，她说自己没偷，是舅母给了她油渣吃，呜呜，我女儿不会说谎的……” 说着话，她便泣不成声。 “求仙子给我儿个公道！” 喜妞咬牙：“你婆母真是可恶，怎能平白冤枉人。” 三皇子：“……” 所以，只是一只鸡？ 第720章 不明白 穆青云心下叹息。 对三皇子来说，他不明白，怎么有人能为了一只鸡委屈至此，都敢找上门要仙子给公道。 喜妞却是明白的。 她从懂事起，在家里就受了无数无数的委屈，精神早绷到了极限，在别人眼里的一丁点的小事，或许都是压死她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且除了求助于仙子，她们还能求助谁？孝道为本，当祖母的把孙女打杀了，那也不算什么大事。 妇人整个人趴在地上，眼泪渗到泥土里，满脸的泥污，穆青云先问：“孩子怎么样？” 孩子的情况很不好，穆青云带着人，找了大夫，一块儿去到这妇人家，孩子说是八岁，可重量跟三四岁差不多，只能摸到一把骨头，个头也小，大夫看的时候都心惊肉跳，念叨了半天这孩子命大。 这不像是打自家的娃，倒像是打仇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打了也不给治，直接关入柴房，身上皮肤都烂了，发着高热，这要是再耽误一会儿，说不定命就没了。 三皇子亲自抱着孩子离开柴房，满脸的茫然无措，看那打人的郑婆子，像在看一个怪物。 妇人夫家姓郑，婆母被村里人叫一声郑婆子，在村里口碑一般，出了名的重男轻女，只是这在大家看来也寻常，村里人大部分都如此，谁家的小妮不是赔钱货？ 郑婆子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面上还带着些不悦：“苗草儿，我早看出来你就是个不安分的，家里事也往外头捅，你给我等着！” 妇人神色紧绷，从牙齿缝里挤出声：“我家环环没有偷鸡，她什么时候偷过东西？娘，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个屁，就是这臭丫头闹出来的，打死她算她活该。” 郑婆子暴怒。 穆青云先叮咛大夫给那孩子看诊，回过头才去看郑家的鸡圈，虽则郑家瞧着不富裕，鸡圈却盖得密实。 她盯着那些鸡看了半晌，又围着院子转了两圈，略略皱眉。 此时，天幕之上，司命神君探头下来：“如果我拿乾坤镜逆转时间去看一只鸡，被那几个好看笑话的小仙娥知道，会不会有些奇怪的后果？” 穆青云莞尔：“那倒是不必，问问土地或者灶神便是。” “也行。” 司命眨了眨眼，“土地和灶王爷管人间功过，不过平日记下的各种小过，小错，都是年尾才上报，这回咱们要是惊动一下，他们肯定惶恐，此时便要报送天庭，连个缓冲积攒功德的时间都没有，唔，这一家我看要倒霉了，灶王爷但凡打了小报告，非得死个把人不可。” 郑婆子本来横眉怒目的，听司命神君这般一说，吓得腿都软了，当即叫嚷起来：“这，这，一点小事，怎就惊动灶王爷他老人家？就当我给我孙女吃的鸡，不罚她就是。” 穆青云并不理她，目光在厨房前头一扫，只见一位长得圆滚滚的老神仙，带着两个小仙童缓缓从厨房里飘出，一出来便冲着穆青云拜倒：“见过神尊。” “说吧，这郑家的鸡，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灶神捋须沉吟，面上隐隐露出一两分的不忍心：“神尊既问，小老儿自然不好不答，只若小老儿此时开口说出因果，按照规矩，那偷鸡之人的罪责便要上禀天庭，论罪处置，恐要折去寿元十载，福运五成，与之前的罪责相叠加，那人的寿元便没了……” “按道理，小老儿可年底再行奏报，此人还能活上数月，这——” 院子里所有人都一惊，穆青云眨了眨眼，疑惑道：“偷鸡而已，即便后续造成了什么恶果，也不至于折寿十年，损这么多的福运，可有什么缘故不成？” “唉，这因由还挺多，最重要的是，那人出生就背了孽债，为了让他出生，他父母把他姐姐的尸骨化作灰烬，日日踩踏咒骂，虽说主要的罪责在他父母身上，可他也难免要背负一些，且他出生以来，直接间接地害了他的姐妹。” “其实换其它时候，大多是秋后算账，死了魂归地府，才赏善罚恶，可您也知道，这不是正排三千世界天榜名次，负责人间善恶的几位神尊看人间诸事看得多了，认为不能只死后论罪责，有些人的恶事恶行，不牵前因后果的，生前便该有所赏罚。” “令文上个月才发到我们这些小仙手中，当然了，虽然发了，按照历来的规矩，多要缓上百年再来执行，可此事既涉及到了神尊，谁也不敢懈怠，小老儿前头张口述其罪过，惩罚当即就要降下，恐怕那人数日之内，便会气绝身亡。” 扑通！ 只见郑婆子一下子坐在地上，伸手拽住身边小孙孙，紧紧搂在怀里，满脸惊惶，张嘴就要嚎哭。 灶王爷忙伸手捂住耳朵，连声道：“神尊面前，谎言一句，刀斧加身，不是闹着玩的，想好了再嚎。” 郑婆子顿时愣住。 灶王爷讪讪笑了笑，遮遮掩掩地迅速道：“好歹在你家吃了你们十几年的饭……偷鸡的那个，自己主动站出来承认，我就不张口了，那这事就不至于报上天庭，至于后续，若是能在年底之前补上些功德，暂时留一留寿命和福运，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郑婆子哭得不行，把孙子推到眼前，抽噎道：“老婆子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是我这小孙孙淘气，偷了鸡出去和人一块儿烤了吃，不是那臭……不是环环的错。是老身鬼迷心窍，知道了真相也没想说出来，不怪我乖孙，我乖孙年纪还小，他不懂事，要有罪过，都在老婆子我！” 话音未落，苗草儿便嚎啕大哭，爬起来冲到屋里，搂住瘦骨嶙峋的闺女哭得涕泪横流。 “环环，你听到了没有，你奶奶承认了，不是你偷东西，是她的错，她打了你，都是她的错。” 苗草儿说的颠三倒四的，不知为何，院子里众人听着，却是鼻头酸涩。 三皇子怔了半晌，他隐隐有些明白，可更多的还是不明白。 第721章 欲望 三皇子茫然地戳在院子里，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怀疑人生。 喜妞和孙梅，夏荷她们，已经叽叽喳喳地哄起苗草儿。 夏荷缠着穆青云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小娘子，咱们村里如今劳力缺口可不小，咱们新开出来的那些田地需要有人耕种，您交代下去开的养鸡场，养鸭场，纺织厂也都要人……再多吸纳几个村子的人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穆青云笑起来。 之前夏荷她们总觉得自己心地太良善，见不得人受苦，新建的村子里收容了太多流民和村民，恐怕开销颇大，但如今她们已经能本能地扩大地盘，吸纳人口了。 夏荷看了看孙梅几个，幽幽叹息。 她真不是滥发同情心，其实普通劳力，村里并不很缺，缺少的是像王英杰，喜妞，孙梅这样，从小培训，脑子灵活，认真学习过的自己人。 只有自己人，才清楚仙子想让自家的地盘变成什么样。 有天幕，有留影，只需要一年半载，甚至几个月，他们就能拥有一批接受过自家教育的人才，越是年纪小，接受新知识的速度越快。 反正她们家小娘子上头有人，朝廷上的皇帝老儿和大人们心里再忌惮，嘴上也不敢说，这种时候不赶紧扩张地盘，发展势力，等什么呢？ 什么时候仰仗他们得益的人遍布朝野上下，就是天上的神仙懒得再关注人间，他们早就自己可以做自己的靠山，自然什么都不担心。 穆青云自己挺有拓展地盘的积极性。 以前她过那几个剧本，每次都是紧张和无所适从的，但这一回不一样，她似乎本能地更从容，更放松。 自从她的各项数据隐隐有突破身体极限的趋势以来，她的精神和身体都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精神刚刚突破时，身体时常会不舒服，如今身体素质勉强追上来，反应却更大了，这个世界在她眼里，像是鸡蛋打掉了最外面的壳，她能更清晰地看到某些本质的东西。 就如她此时此刻，立在小小的农舍内，看到的仅仅是郑婆子一家，感受却放得无限大。 天地间涌动的气流，在人们之间流动的，肉眼看不到的气息，她都能感受得到。 郑婆子像一只受了惊的秃毛老狗，内心仿佛充满恐惧，戒备，绝望。 她那小孙子倒只是带着点茫然和不忿，心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穆青云知道，他不害怕。 在这孩子的内心世界中，这个家里的女人不算人，哪怕是一直很疼爱他，照顾他的祖母，还有祖父，都一样。 苗草儿和被她抱在怀里的女儿环环，心里也是空的，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穆青云垂眸看向系统界面，最近这段时间，每次注视系统，她都有特别强烈的熟悉感，而且，剧本里的所有人，给她的感觉都很熟悉，别人发自内心的情感投射到她身上时，她就感觉像盛夏天吃了一大碗冰激凌，浑身舒爽，脑海深处似乎有些潜藏的记忆的影子在闪动。 她怀疑自己可能真要有前世的记忆了。 “这剧本啊，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穆青云一笑，正好夏荷带了里正过来，她递了个眼色，夏荷便心领神会，三言两语先敲定了本村与‘仙人居’的大体契书。 具体是要合作，还是并入，怎么个合作法，那是之后再详细斟酌。 而且村子里百姓的情况也不同，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遵守‘仙人居’的规矩，夏荷觉得，自家小娘子也是打算精益求精，并不是什么人都愿意接纳。 就说一拨又一拨过来的流民，按照小娘子的说法，也还是提供了最基础的人道主义救援，像那些泼皮无赖之辈，很快就自然而然地淘汰了出去。 像喜妞他爹，如今便是人人喊打，过得相当艰难。 穆青云坐在村里喝了一盏山泉水烹出来的清甜茶水，又吃了一顿不太正宗的农家菜。 这村子挺穷的，事实上，哪怕是京城周围，大部分村子也都挺穷，农家菜就是野菜粥，一碗粥里能有个十几粒米，便算是吃的精细。 只有壮劳力能吃的上半干的饭，也只有逢年过节能吃的好一些，或许有些肉渣油水，各类蔬菜，像这种农家菜，自然不可能奉给穆青云。 穆青云喜欢青山秀水的环境，又给敢站出来给闺女求一条生路的苗草儿撑面子，所以高高兴兴地在这里吃一碗饭，肯定不能让村民们为难。 夏荷亲自动手烧了一尾鱼，七成白面，三成杂面捏了窝窝在鱼汤上贴一贴，再捡了几颗鸡蛋煮熟，在鱼汤里滚上一滚，这就算是颇有野趣的农家菜了。 吃完饭，穆青云才带人回自家别墅。 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她也有些累，离了京城以后，看遍了山川河水，其实还是京城附近的风景更好。 她在现代读书，人们都说古代没有工业，山明水秀，空气清新，风景甚好，这自然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但真正来了这样的时代，穆青云才发现事实并不全像大家想象的那般。 青山绿水的地处自然是有，可这个时代，百姓们是要烧柴火的，生火做饭烧水取暖，处处需要木柴，山上的树栽种的速度根本赶不上砍伐的速度，因此大多数人烟聚集之所，山多是灰突突的，让人看了心下便觉古怪。 穆青云逛了一圈，游山玩水的瘾头算是过得差不多，还是教学生，建设新村，玩真实版基建游戏更有趣。 话说，她以前对游戏兴趣不算大，这些年除了读书就是经历副本，再不然便是跟着乔总探索遗迹，解析史籍资料，玩几回游戏也是陪舍友啊，同学们玩，玩完了没感觉有趣。 但真实版的却大不相同，那种看着自己的‘领地’一点点变好，百姓们麻木的表情褪去，变得越发生动活泼而带来的成就感，让人着迷。 人的欲望有千百种，掌控欲显然是最强烈的欲望之一——这个世界随着自己的想法改变，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影响深远，大概没有人能拒绝它。 第722章 幸福 这日一大早，天还没有大亮，吼泉山山道上来来往往的村民就络绎不绝起来。 一大半是去试验田实验新稻子的。 据说这新稻子不光是旱稻，产量还特别高，好好种植，最高能达到一千多斤，往少里说也有八九百斤。 要说产量高的新粮食，他们早有红薯，玉米之类，产量都很惊人，可稻子还是不同。 白花花的大米可是精细粮食，别说它不好吃，他们这些老百姓们不久之前还多是拿野菜粥混个水饱，米糠都是必须吃干抹净的好东西，稻米再不好吃，难道还能比以前吃的那些粮食难吃？ 还有不少百姓背着箩筐，挑着装满粮食的担子，跑去豆腐坊换豆腐，去水动力的大碾盘处磨麦子，还有人往鸡场鸭场处去，有的是去买鸡崽子，有的是去卖鸡崽儿，还有的去收购鸡蛋。 吼泉山上的养鸡场现在规模不小，今年一年，新建了二十个养鸡大棚，还有鸡舍等，另圈了二十亩的山头，林林总总的成鸡大约有三千八百多只，雇佣的正式员工百人，临时的更是多到都没法计数。 基本上周围十里八村的婶子，大娘们，想打个零工，贴补贴补家用，第一选择就是养鸡场，不是纺织厂不好，实在是纺织到底需要一点技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养鸡场就不同了，谁还不会喂鸡？ 鸡饲料都是早早拌好的，她们就是定时定点地喂一喂，观察看看有没有病鸡，收拢收拢鸡蛋，活很简单，虽然有时候是累了点，但她们往日在家干的活一样累，怕苦怕累的懒蛋，活都活不下去，反正他们村子里根本没有。 山道上，三五成群，呼朋唤友，说说笑笑，有的等车，有的愿意练练脚底板，就依着山道慢行，热闹又愉快。 正走路，就见山边的凉亭处传来小孩儿们的喧闹声。 “我要做除暴安良的大英雄，我不当海盗！” 郑环环高举着手，大声道。 “我也不当海盗。” “我也不要！” 一群小孩儿叽叽喳喳。 王英杰翻了个白眼：“好了，好了，阿晓你过来，你和我当海盗。都让让妹妹，不许挤她——” 苗草儿坐在石阶上歇脚，脑子里正琢磨刚研究出来的几种针法，就见环环在凉亭上手舞足蹈地和小伙伴们打闹，不由一笑。 周围几个孩子的家长也嘻嘻哈哈地看着娃娃们玩，哪怕拌几句嘴，他们也不管，这些小娃娃都很懂事，调皮也调皮的很有分寸，小孩子之间的交际，根本不必大人插手的。 “这帮小孩儿玩得可真开心。” 坐在石墩上的老大娘，一边搓麻绳，一边笑道。 苗草儿眼眶微热，面上也露出一抹笑，她实在没想到，她们娘俩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昨儿晚上环环回家，不肯吃她烧的肉，非要吃炒白菜，说是她烧的肉太腻。 苗草儿：“……” 这才过了多少好日子，竟是嫌弃起肉。 她也知道，真不能全怪环环。孩子之前亏了身体，仙子专门找人给她送吃食，一开始是温补，小孩子身体素质好，后来底子补的差不多，便加上了各类鱼虾肉食蛋奶等等。 人家专门烧菜的师傅手艺好的很，加上每日都给她吃肉，吃到现在，环环早就不缺嘴，她实在不擅长烧肉，倒是帮蔡婶子她们做菜时，学会了炒青菜，炒的嫩生生，清甜可口，很得女儿喜欢。 左右歇脚的婶子大娘们都笑。 “现在孩子们除了读书学习，就剩下玩了。” 周围村子，连新村在内，基本上是阖家出门，都有工作都赚钱，在一个人赚钱就能养活一家老小的当下，夫妻两口子都去干活，一年下来，哪怕稍微奢侈一点都能攒下个二三十两银子。 要是老人们也找个活儿，存下的银钱自然更多，偏吃饭多在食堂，洗澡有专门的澡堂子，如厕都有公厕，除了专门在家养鸡养猪的，其他人家都不多养，家里的孩子既不必做饭，也不必去捡柴火，打猪草，若是新村的孩子们，更是一丁点的家务都不必做，每日可不就是除了去仙人居读书学习看留影，就是玩耍。 “真好啊！” 苗草儿满腔的感激，可是她是个笨嘴拙舌的，根本不会说话，也说不出来。 要是能让所有人都知道，穆仙子是多么好的一位仙子，那就好了。 苗草儿想起自己在家里偷偷藏的神像，那神像没敢详细描画穆仙子的容貌，只画了一个背影。 她每日都要拜一拜，发自内心地祈祷，希望穆仙子寿元绵长，在仙界也无往不利，做这世上最尊贵的神只。 不只是她，百姓们不知道大熙朝真有机会飞升上界，大家都跟着成仙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他们也不想那么多，他们只知道，穆仙子让他们能吃饱穿暖，让他们的孩子从此有了新的出路，不必再如祖祖辈辈一般在地里刨食，他们就真心实意地感激穆仙子。 一晃眼，十载光阴如水逝。 穆青云也没想到，这剧本的最后一丢进度，居然会用了十年才走到尽头。 这个剧本要结束了。 穆青云洒下的弥天大谎，仍然没有被戳穿的迹象。 大概到了后世，有了全息投影……呃，好像到了后世，大家也难拆穿她，也许会有人考虑，她是带着金手指穿越的穿越者？ 穆青云笑起来。 如今她的村子已经变成了留仙城，面积比京城还要大，布局是后世那种古城的风格，古色古香的外皮中包裹着现代化的各种设施。 大部分设施都是穆青云从商城里买下，但像穿梭在城镇中的有轨电车，还有城外火车站的蒸汽火车，倒是本地工厂工人们的杰作。 目前来说，电车太慢，不大方便。 火车好似比马车都慢，唯一的好处就是运力更足。 “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继母摆烂后躺赢了》这个剧本，如今早面目全非，也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穆青云眨了眨眼，她觉得自己装了这么多年的神仙，必然要善始善终，来一场盛大的落幕表演才好。 第723章 番外 第723章番外 启元2024年 留仙大学。 “啊啊啊，可帅了可帅了，昨天我看的《穆青云》的首映场，拍的特别好，真正的大女主，没有层出不穷的让人眼瞎的美男子，也没什么古怪的爱情线，没有莫名其妙胡诌，没有乱七八糟的阴谋论，呜呜，这才是我心目中的穆仙子！” 陈忆耳朵都要被同桌给吼炸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就那个宇宙飞船带来外星人的设定，你还吹得这么起劲？” 同桌诧异扬眉：“呃，不是外星人，难道你相信穆仙子真是下凡历劫的仙子？” 陈忆：“……那倒也不是。” 故事里，传说里，下凡历劫的神仙也不是没有，相传还有寿元八百的长寿之人，得道飞升的道士，野史中各种记载更是数不胜数，他们都知道，这里面必然有很多不尽不实，大部分都是胡编乱造，但穆仙子不同，她留下的印记实在太明显，太不容忽视。 就说这座留仙大学就源自于她老人家的祖宅，‘留仙居’，话说，‘留仙居’经历了千年的风霜雨雪，至今里面的各种设备依旧神奇而先进。 这几百年来，自从人们第一次从人的角度开始研究‘留仙居’，每一次的深入研究，都有巨大的收获，直到今天，他们有了电灯，电话，电梯，也有了电视，有了手机，有了互联网，可还说不上完全复刻了‘留仙居’中的科技设备。 科技发展至今，基本上比较大众化的观点就是——世上没有神佛，当年的穆仙子是外星生命。 正好，接下来这一堂课就是体育课，讲熙朝历史讲到了第三堂课，就讲到了穆青云。 没办法，讲熙朝的历史，不讲穆青云根本就讲不下去。 “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神仙，如今天上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叫‘熙’的仙朝，这是个很好的问题。” 历史系的孙教授可不是一般的教授，他老人家是‘穆学’专家，相关论文发表了七百多篇，参与编着的《说穆》，更是在世界上影响力都十分惊人的专着。 陈忆很喜欢听孙教授的课，尤其喜欢听她讲穆青云，虽然讲的东西大家都很熟悉，毕竟谁不熟悉穆青云？但她那种冷静客观从容的讲法，还是让他们这些学生感觉很亲切，甚至能随着她的讲述，仿佛回到了那时年月，亲眼看到当年的月下当年的人与事。 熙史记载：“永昌四十一年，青云仙子穆青云，于吼泉山东侧升仙，天门大开，地涌莲花，战神青阳与司命神君携三千天兵天将随行护送……” 真的是史书上记载，不是什么野史，因为这些，穆青云留下来的诸多书籍一开始都被大家当成修仙秘籍研究。 有那么一段时间，真是学不好数学、物理、化学的，多多少少都要受一点点的歧视。 可惜后来遭遇一次又一次的战乱，还闹出很多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变故，穆仙子留下的书籍有一多半都毁于战火。 这是华国历史上最大的遗憾之一。 现在很多人写小说，但凡写穿越熙朝的，都特别喜欢写打造最坚固的藏书库，用来保存穆仙子留下的‘天书’。 如果那些天书能留存在这个世上，或许华国会比现在更加强盛许多。 若真如此，历史，学术界第一的谜团，也许就不存在了。 穆仙子到底是不是神仙，这件事已经困扰了世人漫长的时光。 这些年，考古学家，历史学家都在不停地研究，都希望能找出穆仙子身份的确切证据，大家不是老开玩笑，说要是谁真能有本事把穆仙子的底细给挖出来，那绝对是天字第一号的幸运儿，名利双收，立马进入世界级富豪的行列。 毕竟国家和个人年年都投入大笔的奖金，鼓励学者们进一步研究这个千年谜题，奖金一笔一笔地加进去，加到现在，已经达到了两百多亿。 这可是纯粹的奖金！ 但各种研究很多，养活了无数的学者文人，真正的，确实的证据却没有。 科技发展至今，世人早就不是只敢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了，他们在月亮上建立了月华宫，火星上建设了新华国，宇宙中四处插旗扩展地盘。 整个宇宙探索到现在，没有发现仙宫，月亮上，自然也没有曾经憧憬过的月华宫。 在这个星际旅行马上就要普及，或许不再是奢侈的年代，人们很难相信穆青云真的是什么仙子。 可是，历史上这么多的记载，穆青云其人的确存在。 至于她是乘坐外星飞船来到华国古代的外星人，还是穿越者，那就是大家想怎么猜测就怎么猜。 孙教授在讲台上讲课，讲熙朝从永昌帝开始，连出了三代明君，因为有穆仙子的遗泽，科技爆发，短短数百年，发展速度比之前几千年还要快得多。 熙朝差一点一统全球，结果第四代君主却是个疯子，未继位前装的特别正常，表现得和圣人一样好，一继位就疯癫，史上所有昏君做的事他都做尽了，穷兵黩武，差点没把人类家园给崩掉，结果诸王混战，把熙朝打的支离破碎。 战乱一闹就是一百多年，熙朝打没了，皇帝打没了，科技却也被打得倒退了几十年。 在废墟上重建的华国，很难，却到底还是建起来了。 陈忆听着孙教授讲课，耳边忽然传来同桌咋咋呼呼的声音：“我想起来了，陈忆，你不是熙五太子的后人吗？我记得市里还专门去你们家采访过，你们难道就没点什么相关的秘闻传下来？” “……” 其实是有的。 在他祖爷爷那一辈，还相信陈家历代先祖都在天上当神仙，也相信他们去世以后一样能上天，对此特别期盼。 历代先祖都这么坚信，留下了很多的相关手书，描述天上的情况，也有不少憧憬之词。 “咳。” 所以他从没敢把祖先们写的东西拿去博物馆，真让人看到，全家老小的脸都不能要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处，因为这点念想，老一辈的人多数都是一辈子积德行善，都特别喜欢当英雄，好歹挺正能量的。 第724章 过把瘾 第724章过把瘾 【《继母摆烂后躺赢了》剧本完成。评价：优秀。】 【奖励：众生祈愿（可用以升级能力、道具）】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22 智力：20（+0.06） 力量21（+0.3） 敏捷19（+0.1） 精神31（+0.2） 技能：洞察30护理5，厨艺9（+0.7），钢琴7（+0.3）戳脚11，射术11，戏曲10，小提琴9，滑冰11，绘画9，书法10。 装备：3根炼假成真香（残） 称号：语言大师 穆青云目光有些迷离涣散，没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系统界面上，脑海中依旧在回忆熙朝的那段漫长时光。 她其实对熙朝的生活没有多么怀念，现代人嘛，对古代都是叶公好龙，只是略有些惆怅罢了。 她养了那么多可爱的学生，还有那么多可爱的猫猫狗狗，连山上的小老虎，小熊崽子，都很讨人喜欢，村里的大爷婶子们也是纯朴又和蔼可亲。 作为一个‘大家长’，带着全村老少发家致富奔小康的过程，带来的激动一系列正面的情绪，都让人迷醉。 记得离开之前，安国侯的继夫人王晓茹终于生下了安国侯的世子，生孩子时难产，王晓茹熬坏了身体。 这夫妻二人，也仿佛成了一对怨偶。 似乎也不能说是怨偶，只是终究回归平常。 王晓茹的蓝颜知己们有的倒了血霉，有的一门心思为成仙奋斗，注意力都在事业上，在她甚至都察觉不到的时候，她在众人眼里就失去了吸引力。 她变成正儿八经的侯府夫人，新奇感消失，安国侯自然也不像以前似的跟求爱的毛头小伙一样，整日围着妻子转，没有宠妾灭妻，在京城权贵里就算不坏。 王晓茹情绪却很糟糕，她虽然被天幕上的司命神君打击得不轻，也吓到了，可她重生一遭，总觉得自己不该 随着时间过去，安国侯年纪也渐大，头发开始稀疏，身材隐隐走形，王晓茹嘴里不说，心里发苦，她重生一次，想要的不是眼下这样的生活。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抱着简猫咖啡厅里喵喵叫求贴贴的小猫咪，闻着咖啡的浓香，纷杂的记忆渐渐如幻影般越来越浅淡。 副本结束也有十几日了。 昨天她终于完成了毕业答辩，从通过审查，到公示，光是走流程就走了一个来月，最后答辩当然是一切顺利。 有她老师盯着，犯不着让她不顺利。 如今学校难得清闲几天，就是几个老师对她的未来都很想安排一番的样子，这个让她留校搞研究，或者考公，那个说考官方的考古队，工作两年拿几个证，一辈子不说安逸，至少牌面足够。 手机微讯里还有一堆人推给她名片，好些猎头意图招揽，也不知是从哪听说她可能要找工作的，正常人会觉得她需要找工作？ 她旗下有乔氏的股份，有一家娱乐公司，这些年在乔氏实习赚的顾问费用，够她一辈子什么都不做，每日舒舒服服地生活。 说起来，只有给巡检司做顾问没拿过什么报酬，除非有悬赏，否则那帮抠门的多数是拿锦旗之类就把她打发掉。 穆青云刚想到巡检司，就接到乔氏秘书办的电话——她和乔总今天的‘约会’取消。 乔总要去巡检司接小方老师去。 穆青云：“……” “巡检司接人？” 难道争风吃醋打架打出了事？ 穆青云一本正经地想。 真不能怪她胡思乱想，实在是小方老师……唉！ 她前几日从学校上完晚自习，心血来潮，去对面的小饭馆吃酸菜鱼。 还没进门，隔着窗户就看到小方老师一双眼睛里怒意喷薄而出，却有一滴眼泪在眼光里打转：“你以为我是傻子？无论你找什么样的借口，我都会无条件相信你！” 他对面坐着的是乔总！ 穆青云脚步顿止，心里陡然升起十二分的不安。 乔倾与小方老师知交莫逆，这是闹出什么样的矛盾，竟吵得这般厉害。 小方老师的声音里好似带着冰渣：“你要杀我，不用找别人动手。” 穆青云身体一僵，小方老师的怒意好似散去，表情也凝固，可在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雪崩，看到满天星辰坠落，大地一片火海。 “我与你相识二十年，我们共度了每一个生日，在你我最痛苦的关口，我们都只能想到彼此，同舟共济，生死与共，我一直觉得，你是知己，平生得一知己足矣，这一生再无所求了，可现在，你要杀我？” “也罢，你可以不仁，我不能让你不义，要我死，那就一起。” 小方老师握紧了桌上长长的餐刀，那一刻，穆青云浑身冰冷—— 在乔总收起眉眼间的冷淡，把那副天塌下来都不惊的做派收敛好，一巴掌拍到小方老师的脑袋上，打断他施法之前，穆青云真差一点就扑进去大吼一声：“饶命啊，小方老师！” 也是到了这时候，穆青云才知道，悬疑小说作家楼方，楼公子，小方老师，温文尔雅，哪里都好，但他有一个小小的爱好——喜欢演戏。 他特别喜欢扮各种各样的角色，像什么忠肝义胆的将军，十年恋爱，女朋友和好哥们携手结婚的倒霉蛋，特别喜欢管闲事的侠客之类。 他一向都是自己偷偷玩，乔总会给他善后处理，从没让穆青云看见过。 穆青云猜，他肯定也要脸面，生怕在她面前露馅，会不可避免地导致形象崩塌。 事实上也确实崩的挺厉害，这好几天了，穆青云想起来还起鸡皮疙瘩。 正回忆，漂亮的三花猫喵呜喵呜地爬上了穆青云的肩头，大尾巴蓬松的紧，摸起来手感真好。 “楼方杀了人。” 三花喵喵呜呜。 穆青云：“……” “巡检司的巡查们说的，他们都说，楼方肯定大有问题，他们一定找到证据，把楼方，绳，绳，啊，绳之以法！” 穆青云：“……” 难道小方老师终于不满足写小说，也不满足偷偷摸摸私底下演戏，开始想要在现实世界里杀个人，过把瘾？ 第725章 转运 第725章转运 楼方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穆青云给乔总发了微讯，乔总好半晌才回，字里行间带出些焦虑和暴躁。 乔倾从来都是从容，镇定，难以撼动的，他这一烦躁，才越发让人不安。 穆青云进了乔氏大楼，从专属电梯上到三十层，刚进门就见楼方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双手交错搁在小腹上，闭着眼睛。 左边茶几上是个正在工作的唱经机。 右边门上，百宝阁上，大花瓶上贴满了黄符。 穆青云：“……” 乔倾坐在不远处的办公桌前批文件，顺便一心二用，听他庞大的助手团做汇报。 “阿青，先坐。” 乔总一记眼刀，楼方修长的大腿委委屈屈地向里面缩了几寸，穆青云失笑：“怎么回事？” “红钢的单总，阿青你记不记得？” 乔倾把文件放好，挥挥手让他庞大的助手团队先退出去，顺手给穆青云和楼方倒了杯牛奶，才坐过来问。 穆青云满眼迷惘。 乔倾扬眉：“青云娱乐今年的《飞驰》第二十三场，用的道具车和赛车场，还有《天下无异》第十一场，第二十三场戏用的废弃游乐场，都是红钢单总的产业。” 穆青云：“……” 别说她刚从古代的剧本回来，就算不去‘古代’走这一遭，她也不可能记得这些。 有系统外挂，精神力突破人体极限的，不是她，是乔总吧。不过乔总一向细心，每次换季，他都掐着点给她衣橱里更换换季的衣服，各种颜色搭配都做得十分妥帖。 穆青云本来还以为是秘书们的功劳，后来才知道，她和楼方的衣服，连料子都要交给乔总提前审查，每一件衣服有没有线头，乔总都要先检查过。 她现在都不太记得当时知道这事之后，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可哪怕此时想起来，仍觉得温暖。妈妈杨玉阁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这样认真的关切。 乔倾介绍了几句，穆青云总算想起单总是谁，她好像前阵子在酒会上见过这个人几次，他们家公司早几年前就落寞了，但近半年来忽然又兴盛了不少，连着发了几笔财，买卖越做越大，都开始和穆家做起生意。 “单总一个月前去世，不小心坠马受伤，没抢救过来。” “他去的马场是小楼的马场，当时就小楼一个人在他旁边。” “还有流量明星，房若山，拍广告时遇到威亚事故去世了，当时小楼去探班取材，也在。” “北河科技大学的老师，李虹，十天前失足跌落铁轨，不幸逝世，小楼便站在她身后。” 穆青云：“……” “昨天，小楼的编辑，刚入职半个月，姓欧阳，欧阳倩，电梯事故死在了德茂广场，死之前，正和小楼商量新书的事。” 穆青云：“……换成我，我也要怀疑小方老师了。” 怪不得门口守着好几个便衣巡查。 乔倾简单跟穆青云说完，伸手先按掉唱经机，再把楼方提溜起来，神色平淡：“走，吃饭。” 他拖着楼方，叫上穆青云，三个人大大方方下了电梯，乔倾看了眼已经在绿化带旁边戳着扫帚站了一上午的环卫工，走过去看了眼垃圾车，很平淡地道：“这一片绿化带是我们公司的责任范围，环卫工人的工资奖金都是我们在发，你既然要来做环卫工作，就劳烦你干活认真一些。” ‘环卫工’：“……” 穆青云默默抬起手掩脸：“咳。” 环卫工她有点眼熟，好像是张巡查，还是周巡查他们的同事来着？反正都是自己人。 想了想，她赶紧把大杀器‘乔总’拖去吃饭。 就去乔氏自家餐厅，总部大楼对面的‘员工食堂’，一进门闻到饭香，穆青云的胃就本能地开始咕噜，这就是她最熟悉的味道。 楼方探险的时候在衣食住行上都不挑，主打一个好养活，活着就行，但平时在吃方面却颇讲究。 乔氏进军餐饮业的初衷，不过是乔总和小方老师嫌家里送饭麻烦，想在公司吃一顿方便的午餐罢了。 隔着窗户向外瞄了两眼，穆青云轻笑：“辛苦。” 乔总一本正经地叫服务员：“四菜一汤的盒饭，给环卫工，修自行车的师傅，加油站的男性员工，超市门口的醉汉一人送一份。” 服务员身经百战，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很快就把盒饭送到。 ‘环卫工’脸色都开始发绿。 “勇哥，咱是不是暴露了？” 旁边另一个环卫工苦着脸道。 “对方要是心里没鬼，怎么会关注几个环卫工？他们越嚣张，就越说明有问题！” “……那这饭，咱们吃还是不吃？” “吃，你去结一下账。”‘环卫工’哼了声，乔氏的员工食堂并不对外营业，他们的伙食那是有口皆碑，这都饿一上午了，不吃白不吃。 反正已经暴露，几个巡查干脆也不再伪装，就光明正大地戳在乔氏大门口盯梢。 乔总给穆青云使了个眼色，穆青云耸耸肩：“现在没有，我盯着呢。” 她自然知道，乔总是想问，是否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剧本出现，毕竟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是很戏剧化。 既然没有，那就吃饭。 又酥又嫩的小羊排入口即化，各个死者的资料摆了一桌子，穆青云，乔总，楼方三个人一边看，一边往上面贴小纸条，想到什么就贴什么。 贴了半晌，穆青云啧了声：“除了都和小方老师有交集之外，这些人完全没有关系。” 而且都死于意外事故。 穆青云笑道：“咱们巡检司真是认真负责，了不起。” 明明都是再明显不过的意外，巡检司竟然就因为一点疑虑，便抽出这么多人手来调查，虽然作为被调查对象，穆青云他们心里不爽，但对死者家属来说，亲人亡故，有人在意，有人愿意为了一个真相付出辛劳，只是这一点，就足以宽慰人心。 想了想，穆青云道：“还有一个共同点，这几个人最近运气都不坏，应该说，都有转运的迹象。” 第726章 撑的 乔倾在资料上圈了圈。 单总家的公司，近几年都要经营不下去，最近半年生意却越发兴隆。房若山是一个过了气的小明星，几年下来都快要成为娱乐圈的无名人士，最近倒时来运转，抢到好几个有价值的大饼，业内人士不免都觉得他旺得很。 穆青云记得自家几个小孩儿也私底下八卦，把他拜过的菩萨都给扒出来，想必今年这些菩萨的香火必然要多出不少。 李虹事业上倒是没什么，她安安稳稳地做着老师，本来也不差的，三个月前却忽然找了个高富帅，很爱她，十全十美的未婚夫。 要知道这姑娘长相有点一般，从小到大就没有异性缘，同性缘倒是向来不坏，现在忽然冒出一个痴情未婚夫，也是件稀罕事。 欧阳倩是因为怀孕生子，离开职场八年，同样突然转运，找到了合心意的工作。 楼方作为一个作家，只是小有名气，可他背靠乔氏，绝对属于编辑们最喜欢跟的那种作家，待遇极好，工作也舒心。 这年头，同事的情绪稳定又靠谱，还没有那么多麻烦事的工作，哪里有那么好找的。 穆青云叹气：“这难道就是，命运的馈赠必有其代价？” “啊，王工，王工！” 穆青云骤然转头，一眼就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捂着胸口仰面栽倒，左右餐桌的食客都吓了一跳，一时手足无措。 乔倾两步过去，按住王工的脖子，登时皱眉：“他有心脏病？” “没，没听说。” 楼方迅速蹲下摸口袋，里外口袋全翻出来，摇了摇头，显然没药可用。 那边好几个人打急救电话，可这会儿正好是下班的时间，又是中心区域，救护车及时赶到的可能性，和乔总穿女装，大庭广众之下跳热舞的可能性也相差无几。 穆青云不由有点牙疼，眼角的余光一瞟，窗户外面好几个巡查正撒丫子往楼上狂奔。 她想了想，还是上前蹲下，从随身药包里翻出一包金针。 这金针各种型号，各种材质的都有，主打就是一个差生文具多。穆青云会一点医术，习武之人，要了解经脉，了解人体结构，大部分都懂一些医术，可要说精通，那真是一点边都不沾。 可此时食堂里大部分都是乔氏或者乔氏关联公司的员工，想找个黑客，说不定喊一嗓子十个里有八个觉得自己很行，可要说医术，十个里面有十一个一窍不通，矬子里拔将军，她相对竟是比较靠谱的一个。 穆青云神色淡定，取出金针，一针刺内关，一针刺神门。 她心里其实有些犹豫，另外可以刺的几个穴道，她都不曾动，用的最简单，最不易出问题的针法。 心中虽有不安，面上却是胸有成竹，几个巡查奔上楼，见嫌疑人楼方皱着眉，手里还拿着筷子，呵斥的话都到了嘴边，一眼看到微微颤动的银针，心里一颤，都不觉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周围只听见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乔倾默默挽住穆青云的肩膀把她往楼方的后面塞了塞。 楼方：“重女轻男可是陋习，乔总作为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千万为自己和公司的形象考虑，这样的毛病必须改。” 众人一边无语，一边把那点紧张默默消化了些许。 只过去了十数秒，倒在地上的王工忽然微微张开嘴巴，胸腔徐徐鼓动，脸上的青紫渐渐褪去。 众总算吐出口气，放松下来。 几个巡查也腿一软，扶着桌面松了口气，他们差点以为，今天又遇见一桩死亡事故。普通市民可能察觉不到，他们这些巡查，最近这段时间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职业生涯。 王巧丽今年三十七，二十三岁当巡查，至今已经有十四年了。 她知道，京城是大都市，每月死亡人数甚多，但像这种意外身故的，大体一个月也有两三百件，可最近两个月，意外身故的翻了足三倍，死的乍一看似乎没什么疑点，可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巡查，本能地就能闻出不对劲。 别的案子先不提，可单总，房若山，李虹，欧阳倩，这几个死的时候，现场都有一个楼方。 说话间，救护车和医生都到了，医生给王工做了一番检查，都有些诧异，说是这病人忽然心脏病发作，差点死了，可他们看，这位先生的心脏健康得至少还能好好工作个四五十年的样子。 “算了，快，先送医院。” 心脏嘛，不上各种仪器，还真不一定能看得出。 王巧丽小小地松了口气，扭头看了眼她勇哥，任凭自己的思绪乱飞——听说楼方是个小有名气的推理小说家。 都是小说家了，指不定脑子有病，也许他觉得光在纸面上构思诡异悬疑的案件不过瘾，非要在现实里也创造几起完美犯罪才开心？ 谢勇瞧见小师妹的表情就牙疼：“把你脑子里的豆腐渣乖乖给我藏好，咱们巡检司真丢不起那人！” 王巧丽：“……” 目送救护车远去，穆青云，乔倾和楼方三人这才又回到餐桌旁。乔倾伸手在穆青云眼前敲了敲，她一下子笑起来：“我从地上捡的，捡个东西，似乎不犯法？” 她捡到一张和银行卡差不多大小的卡片，三个人一起细看，这一看，都不由皱眉。 卡片正面刻了四个鎏金大字——‘神的眷顾’。 背面则印着一个章，章上竟有顾家，乔家，萧家，楼家几家的标志。 最显眼的就是以暗纹写的‘顾’字，穆青云接受教育最重要的课程，就是学会读暗纹，整套暗纹是几个家族自行制定，各家又分别有所变动，除了真正的自己人，还必须是嫡系的嫡系，外人根本就读不懂。 乔倾忽然一惊，神色凛然，“这字是倒的，阿青，这几天我们都去老宅住，不要分开了。” 他顿了顿，简单道：“咱们家族历史悠久，难免有叛逆之徒，这些年，几大家族都有个别的族人不守规矩，暗中做些鬼祟之举，他们每次用暗纹沟通，就喜欢倒着写字。” 楼方无奈摇头：“这帮‘逆子’的中二病是死活好不了了，费那么大的力气，还练习倒着写字，纯属吃饱了撑的。” 第727章 游戏 第727章游戏 以顾家暗纹的复杂程度，穆青云这个开挂的，学了足一年半，最多也就‘英语四级’的水平，连六级都不太能达到。 这么看来，学会倒写暗纹要花费的力气，足够再学两门正儿八经的外语，还是学到听说读写都颇娴熟的地步。 由此可见，这些所谓的‘逆子’们，至少都是脑子灵光的那一种。 事实上，能在几个家族当叛逆，当了好些年还死不了，活蹦乱跳地蹦出来给大家伙添堵，那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不是哪个大佬的心尖尖，就是谁家培养多年的徒子徒孙，总之，不是顶门立户的大师兄，大师姐，就是备受宠爱的小师弟，小师妹。 顾家也好，乔家也罢，不是对付不了这些人，只是舍不得下狠手罢了，长辈们心里都觉得自家小孩儿只是一时走岔了道，将来长大了，成熟了，自然就明白过来，到时候家里的天之骄子。 穆青云记得，贾老师就抱怨过，说他最讨厌执行的就是清除这帮小子的任务，一干老头老太，嘴上喊打喊杀，叫唤得比谁都响，可你要真敢动真格的，让这帮小子伤筋动骨，老太太们就跟割自己心肝似的，能把你撕成十八瓣。 乔倾手里捏着卡片，神色复杂而冰冷：“神的眷顾？” 穆青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的画面，她抬起手按住眉心，微微蹙眉。 神高居苍穹，永远不要关注凡人，才是最好的，世上不必有神，每个凡人，都可以做自己的神。 乔倾想了想，拿了只香炉过来，顺手把卡片塞进去，看着它烧成焦黑，这才让人把炉子拿走。 “这帮人捅娄子的本事应有尽有，他们的东西，能不碰就不要碰。” 一行人吃饱喝足，楼方率先打了个呵欠，就跑去乔倾的办公室，直接倒在沙发上睡了。 虽然被搅合到这样的事情里，虽然每天进进出出都有巡查跟着，他倒是一点都不受影响，戏精瘾上头，就捉住乔总陪他演上一会儿，大部分时间都在写作，读书，四处闲逛。 几个巡查盯了他好几天，见这位好吃好喝好玩，日常生活丝毫不受影响，他们是什么都没调查出来，心里不免气得慌。 谢勇冷笑：“养气功夫是真不错，这样的人，不是傻瓜，那肯定是惯犯。” ‘惯犯’怎么想，穆青云不清楚，她现在却忽然特别希望巡检司这边行事能更蛮横，顺便把她也关到巡检司的询问室内就好了。 她宁愿在询问室内和巡查们斗智斗勇，也不想一睁眼，莫名跑到这样诡异陌生的地方来。 穆青云此时不在她公司，也不在乔氏大楼，而是在一个古堡内。 这古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四处都点了蜡烛，灯火通明，男仆、女仆穿梭其间，秩序井然。 她靠着墙坐在小沙发上，目光逡巡，居然没有找到乔总和楼方，她心里不禁一沉，本来以为，无论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应该和乔总还有楼方在一起才对。 这也不算是起了依赖心，之前过剧本的时候，她通常也是独自一人，即便剧本里有角色和乔总，楼方特别相似，但总归只是相似而已，她早习惯了独自面对一切。 可现在她一直有一种感觉，乔总他们两个也被卷进来，他们应该在才是。 穆青云略微走神，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 “#￥%@￥，哪个鳖孙敢这么玩老子，哼，千万别让老子抓住，否则，老子非弄死他不可！” 说话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子，头发挑染了一绺黄，满脸的横肉，很凶，此时气势汹汹地一边踱步，一边冲着所有人咆哮：“喂，你们干什么的，谁耍的花招——” 啪！ 黄毛吵闹声没止，脑袋砰地撞上了桌子，顿时满鼻子满脸的血，涕泪横流。 “你千万不要吵，我妹妹一听见噪声就很容易偏头痛，每次她犯病，我总会很暴躁。” 穆青云眨了眨眼，把黄毛的脑袋按在桌上的也是个年轻人，二十四五岁，西装革履，面无表情。 他和旁边坐着的黑长直女孩儿应该是一家，两人五官不同，骨相却很相似，现在听意思，他们应是一对兄妹。 除了这对兄妹，黄毛，沙发上还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再加上她，一共是五人，与周围怀旧风格的古堡和人，很是格格不入。 兄妹两个中的哥哥似乎没把黄毛当回事，不再多理会，拍了拍手道：“你们了不了解现在的情况？” 穆青云耸耸肩道：“昨晚我应该在我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今天一睁眼，呐，到这儿了，不过，我倒觉得，这位先生，你好像知道点什么。” ‘哥哥’莞尔，丝毫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易怒，反而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如今在一个叫‘神的游戏’的游戏中，这里大概是异空间，不是现实，不用想着夺门出去，也不用想着找巡检司了。” 那老先生满脸诧异：“游戏？” “对，大概你们之前接触过媒介才进来的，不过怎么进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通关离开，游戏里处处都是危险，随时会出现各种意外，一旦死亡，现实里也会死亡。” 所有人面面相觑，别说黄毛，老先生脸上都写了——‘有病’两个大字。 “其实不用我给你们证明，你们又不是傻子，面对现在的情况，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哥哥’笑了笑，“好了，我接着说，新人第一次遇到游戏，通常通关都不难，哦，对了，你们也不用怀疑我，我虽然知道的多一点，但我都是听朋友说的，我一样是个新人。” 那黄毛张了张嘴，没吭声，眼珠子提溜打转，心里不太信什么游戏的鬼话，可又有点害怕。 老人家心里更懵懂，可他到底经验丰富，只看‘哥哥’的表情，就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正迷惘，只见四壁上的大灯同时点亮，二楼的楼梯上徐徐下来一对璧人，男子英俊，女子秀美温柔，让人一看就是一对亲密恩爱的夫妻。 ‘哥哥’顿时噤声，全副注意力瞬间都集中到了这一对夫妻身上。 “你们就是阿爹给我和阿宇找的保安？” 女子一笑两个小酒窝，一脸的甜美，“那我们的安全就全靠诸位了，后天，我和我先生会举行结婚周年纪念晚宴，我希望晚宴能顺顺利利地进行，让我所有的朋友和家人，都能见证我的幸福。” 这两个小酒窝在眼前一晃，穆青云顿时想起来，这夫妻……两个分明是她剧本里的角色！ 第728章 提示 第728章提示 穆青云不及细想，夫妻两个已经脚步轻快地朝着城堡大门走去，走了几步，英俊的丈夫转身笑道：“我们这座天鹅古堡年代久远，三楼和四楼的房间有些陈旧，年久失修，听说里面还死过人，不太安全，你们可不要随意上去。” 漂亮的太太莞尔：“别乱吓唬人，真是的。” 这对夫妻仪态都很好，神色更是温和，面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 黄毛却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猛地身体一缩，明明是一米八的高个，愣是让他缩出一米五的效果来，随即似乎觉得自己露了怯，猛地又挺了挺背脊。 他刚才检查过了，身上没有手机，什么都没有。 这古堡也怪里怪气，按照往常看电影的经验，遇见这种怪事，宜静不宜动，枪打出头鸟，先闹腾的，肯定倒霉。 “好了，诸位随意，若是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们何府的管家宋伯。” 丈夫说完话，点点头，就挽着妻子的手臂，慢慢出了门。 剩下五个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懵。 那位似乎知道点什么的兄长，拍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大家可以叫我许大，我妹妹是许二，你们也想个熟悉的名字说一下，能称呼，好称呼就行，最好不要真名，当然，你们非要说，我也管不着。” 老人迟疑，干脆不多琢磨，点头道：“叫我王老师吧。” 黄毛刚才嚣张跋扈，这会儿也有些蔫了，小声哼哼：“赵……林。” 穆青云扬眉：“我叫阿青。” 许大点点头：“好，趁着现在安全，我再讲讲我朋友告诉过我的相关信息。你们最好也相信我。” 所有人别管信不信的，全都竖起耳朵听，穆青云也听的极认真。 “要想通关这个游戏，目前所知最好用的方法就是找出这个游戏的守关人，核心角色，除掉他。” “我举个例子，我朋友遇上的是个惊悚游戏，一辆行驶的火车上，乘客必须遵守十条规定，不遵守规定的会被人杀死，玩家在车上找到各种线索，猜出这个游戏的守关人是乘务长，于是找到道具锅炉房，把乘务长骗到锅炉房里消灭，通关。” “朋友跟我说，进入神的游戏，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游戏情节内容，知道的越详尽，越清楚，越容易正确除掉守关人。” 他越说越真实，黄毛赵林，还有王老师，心里也有七八分相信，他们的确可能被卷入了神秘事件。 穆青云长长的睫毛垂落，许大的话，现在为止，至少八九成是真的，如果这确实是个游戏，她似乎占了些一点优势。 知道剧本内容，就能提前知道些不为人所知的信息。 玩游戏的都明白，情报很重要。 多亏了她将自己写过的小说剧本之类整理过不知道多少次，才印象深刻。 穆青云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扣过来就见杯底印了一片孤零零的荷叶，心下更为确定。 眼下所谓的游戏，的确是她的剧本，时间背景，是几十年前，一个现实向的爱情故事。 女主角姓何，叫何明珠，男主角姓步，叫步少华。 何家家赀万贯，何明珠的堂兄，表兄很多，一大家子只有何明珠一个女儿，自来养的如珠如宝，要星星不给月亮，她本人也很优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情还很好，可谓十全十美。 唯独有一点，让何家上下老小略有些不满意，这姑娘是个恋爱脑，自从爱上高中同学步少华以后，就满心满眼都是他，不顾家里人反对，一定要和他谈恋爱。 老的总是拧不过儿孙，何明珠又是家里人的心肝宝贝，最后经历了一系列的故事，总归就顺了她的心意。 她当初写这个故事时，多少带着点讽刺的意味，通篇写的都是爱情，结尾却写爱情消退后，步少华嫌何明珠人老珠黄，又觊觎何家庞大的家产，最后设局把她关进了精神病院。 穆青云一边想，一边扫了眼系统界面，只见上面不知何时竟出现一行红字—— 通关提示：一凶手是谁？二怪物喜欢说实话。三镜子。 待续。 凶手？怪物？镜子？ 怪物喜欢说实话，这又是什么意思？ 穆青云略微沉吟，脑海中，今天所有讲过话的人，讲过的话，都分门别类地展示出来，她一句一句地看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信息太少，暂时分析不出太多东西。 思索间，她又转头四顾，目光却是一顿，大白日的，厅内竟然拉着窗帘，所有窗帘都是关闭状态，只是房间内灯火通明，大概有换气口，空气流动性还不错，大家一开始才没注意。 “据说，通常新人的第一场游戏都很难死，但不是不会死，大家尽可能摸清楚游戏情节，更重要的是弄懂禁忌，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读过一些惊悚游戏类的小说，至少在这个游戏里，守关人不能随便杀人，犯了禁忌他们才能动手。” “像刚才NPC提醒的，三楼四楼不能去，应该就是禁忌之一了，大家别胡乱作死。” 正低声交谈，管家宋伯急匆匆地过来，穆青云见他袖口，衣摆上都有暗红的血渍，额角见汗，不禁蹙眉。 宋伯甩了甩袖子，苦笑道：“今儿帮蔡婶杀鸡，耽误了一会儿，五位的房间在一楼，我把房间钥匙给你们，你们自己分一分好了，食堂在二楼，每天早饭是七点到九点，中午饭十一点到下午一点，晚饭晚上六点半到七点半，大家注意时间，按时去吃饭。” 宋伯抬手指了指宿舍的方向，简单给他们五个介绍了下古堡的情况。 “二楼除了餐厅，还有洗衣房，图书馆和茶吧，一楼是我们这些下人的下人房，还有诸位的房间。三楼和四楼是主人的储藏室，没事不要去，五楼是个小花园。” “现在还不到晚饭时间，大家可以随意逛逛，我一直会在，有事找我就好。” 穆青云眨了眨眼问道：“宋伯，您知不知道，为什么主人家忽然要找保安？家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宋伯怔了怔，面上露出点迷茫：“没什么事啊，大概是老爷看咱们家大小姐和姑爷要办晚宴，请了不少客人，担心人手不够，忙不过来，临时招了你们几位帮忙的。” 穆青云点头：“家里没出过什么事？” “没有，没有，最近咱们家处处都好，连下人干活都比以前勤快的多。”宋伯笑道，“还有没有事，没有的话，我还得接着去杀鸡，得把这鸡都杀完，要不然赶不上下锅。” 说完，宋伯就匆匆走了。 许大看着赵林的背影，对穆青云一笑：“没想到你这小小的年纪，胆子倒是挺大，这挺好的，我朋友说，玩这游戏，就得胆大心细，还得果决，不能犹犹豫豫。行了，反正咱们肯定是要四处看看找线索，该问的问，该探的探一探，胆子小不敢查，那就是等死，我和我妹妹打算先去看看宿舍，你们呢？” 老人家轻声道：“我有择席的毛病，睡不好就一天没精神，也先去看一眼宿舍。” 黄毛却是夹着双腿，咬牙切齿：“我，我得先去撒尿。” 他早注意到一楼楼梯口那边就有个卫生间，说着就要走，穆青云目光闪了闪，猛地一伸手，拽住他胳膊。 赵林趔趄了下，差点跌倒，本能地挣了两下，却是纹丝不动，他愕然回头，一脸的茫然。 许大的目光落在穆青云的手臂上，笑道：“阿青姑娘身手不错。” 他也有些惊讶，虽然没看清楚，可就这姑娘刚才那一发力，正儿八经练上十几年的练家子，也不一定有她那般干净利索。 穆青云却是神色凝重，抬头四顾，指了指窗户，还有楼梯上的相框：“大家看，刚才我就发现了，这大厅里所有的窗帘都拉着，楼梯旁边几个挂着的相框也都被盖了起来……你们觉得，这有什么意义？” 许大一怔。 许二瞥了穆青云一眼，第一次开口，声音冰冷：“桌面是木质，地上有地毯，所有能照见人的东西，都被罩起来了。” 穆青云点点头：“虽然现在我们知道的信息很少，还不能确定‘镜面’这东西是不是禁忌，但还是小心为妙，大家注意一下，赵林，你既然要去洗手间的话，洗手间里大概率会有镜子，千万不要看。” 赵林皱着眉，闷哼了声，脚步却缓了下来，一步步往卫生间里挪动。 穆青云轻声道：“我们在外面等一等，如果有问题就出声。” 赵林这才走快了几步。 第729章 线索 第729章线索 赵林一步步地走进了卫生间。 一进去，他就猛地把头低下，抬起胳膊挡在额头侧面，生怕自己看到洗手台上挂着的镜子。 他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不停地念叨：“不要怕，不要怕，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也许都是骗人的。 他怎么能信这些鬼话。 咔嚓。 赵林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他本能地一看，却见地上摆着一只大碗，里面养了莲花。 莲花未绽放，倒是水光潋滟，照出他略有点苍白的脸，赵林正要抬脚，却忽然一顿，揉了揉眼睛——什么东西？ 刹那间，他瞪大了眼，浑身颤抖，猛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脸！ 穆青云盯着沉重的窗帘，微风吹过她的发丝，沉重压抑的，带着腐败的气息一丝丝地从窗帘的缝隙往外钻，这种气息从刚才就似有若无，此刻却陡然变得浓郁……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猛地转头盯着卫生间的方向。 赵林不急不缓地从卫生间里出来，穆青云却不禁皱了皱眉，虽然她和这个黄毛赵林刚刚认识，交谈不过三两句，但隐隐看得出来，这是个做事毛毛躁躁，假装成大人的小孩子。 但这一眨眼的工夫，他身上的浮躁却褪去了，走路的姿势颇为优雅，带着古风古韵，像是换了个人。 穆青云低垂下眉，就见赵林没事人一样走在王老师身边，两个人没一会儿就聊起天来，正对着墙壁上一副古老的挂画指指点点。 这是一幅人物像，画上是个男子，五官深邃，相貌英俊。 赵林摸了摸画上的文字，笑道：“这是希腊语，谎言是最无用，也最无能的东西。” “还有这个，贪婪是人类的原罪。” 王老师诧异地看过去，不由有些羞愧。 他之前虽然没说出口，可私下里对这个非主流的孩子多少有些嫌弃，埋汰，总感觉少年人不知道读书学习，就知道胡闹，浅薄的很。 现在看来，分明是他浅薄了，竟然也犯了以貌取人的坏毛病。 穆青云盯着那幅人物像，忽然道：“画像里的人有点别扭。” 帽子有点不对，衣服也有些不对。 穆青云伸手摸了下画中人衣服上的绣纹，这绣纹分明是乱绣的，左右反着来，很是离经叛道，尤其是竟然改右衽为左衽，只有少数异族人才会这般穿，十分失礼。 现在人们穿衣服都没有什么讲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不会有人计较，但在古代，随便乱穿衣得让家里长辈棍棒伺候的。 穆青云蹙眉，居然觉得画像里的人有些熟悉，可她记忆极好，很清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个人。 一行五人穿过大厅，朝着楼梯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这古堡里的男仆，女仆都挺多，秩序井然，显是大户人家。 许大仔细打量，心道：也不知道，这道具到底怎么获取。新人场的道具可是再重要不过了，没有道具，等于少了一条命。 他皱了皱眉，想除了他和妹妹以外的玩家，一个老头，一个黄毛，还有个小丫头，也不知能不能起到点作用，玩这游戏，最怕的就是针戳不动的胆小鬼，胆大包天，敢冲敢撞敢闯祸，好歹也能给别人带来些借鉴作用。 穆青云回眸扫了一眼，许大把游戏的事说的如此详尽，应该是能从中得到些好处，要不然他也不会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这般热心肠。 说话间，五人就走到了宿舍。 许大许二兄妹两个同住。 穆青云，王老师，还有赵林都是自己一间宿舍，赵林本来表现得很色厉内荏的模样，大家都以为他想和别人一起住，没想到居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分好了钥匙，穆青云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对了，赵林，卫生间里有没有镜子，你有照镜子吗？” 赵林笑了笑：“有镜子，洗手台上有一整墙的平面镜，不过都被幕布罩着。” 穆青云吐出口气：“那就好，我还是觉得这个古堡既然把镜子都罩起来，肯定有它的原因，你觉得呢？究竟是什么原因？” “大概是镜子里有怪物出没？” 赵林轻声道，“其实镜子真是挺可怕的，照的那么纤毫毕现，也许里面的人不想被关在镜子里，也想出来，凭什么镜子外头的人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镜子里面的人却都要受各种约束控制，像个提线木偶？他们想出来，想取代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阴恻恻的，随着他的话，周围的气温好似都降低了不少。 许大面上都变了颜色，嘴上却笑道：“好了，大家先去宿舍看看，检查一下，半个小时后咱们食堂集合吃饭。别忘了宋伯说的，都按时吃饭，现在我们什么信息都没有，谨慎些，别在这么明显的事情上触犯禁忌。” 穆青云点点头，拿出钥匙开了一零九的房门。 房间挺宽敞，窗帘同样是拉着的，虽然有灯，可整个房间还是有些昏暗，穆青云顺手从桌上拿了一簇花，甩入洗手间，花簇四处撞了半晌，她就听出来，洗手台上的确挂着厚重的幕布。 她四处看了看，还没开始翻看就听见敲门声，穆青云闭上眼听了听，来人居然是许大。 许大的面色有些阴沉，见到穆青云开门，倒是很规矩地立在门外没往屋里走，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下周围，压低声音道：“阿青姑娘，你要小心赵林。” 穆青云：“赵林？” “这个赵林很不对劲，从他去了一趟卫生间以后，就和变了个人似的。”许大叹了口气，“别看咱们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但游戏里确实危机四伏——” 哧啦哧啦！ 耳边忽然一阵刺啦声，许大的话音一顿，猛然回头，却见是一个男仆推着车迎面过来，车上放着银盘，水果和刀叉，看样子是来送水果的，他这才松了口气。 “先生，小姐，请尝尝我们古堡的特产水蜜桃吧。” 许大下意识接过果盘，拿叉子把切好的桃子拨开仔细检查。 穆青云却是忽然心生警觉——不断出现在提示里和各种暗示里的镜子指的是什么？ 是正儿八经的镜子，还是能照出人影的都算？ 银盘打磨得很是光亮，一看就能照人，而且照的纤毫毕现。 第730章 餐厅 第730章餐厅 一念闪过，穆青云下意识伸手猛地一拍，将果盘拍到男仆的脸上，霎时间，男仆的脸竟然钻到了银色的亮面里。 幽暗昏黄的灯光，脸变成盘子的男仆，左右阴恻恻的风，耳边莫名的沙沙声。 许大毛骨悚然，转身拉上穆青云猛地打开门，蹭一下蹿进去大门紧闭。 男仆竟然还笑了笑，斯斯文文地道：“逃什么？难道你不想变得更好，更完美？” 一开始声音尚有些远，下一秒就仿佛紧贴着屋门，许大弯着腰从门缝里向外看，正好对上古怪的眼睛，登时心惊肉跳，吓得高呼：“这是什么东西！” 穆青云眨了眨眼，答非所问：“水蜜桃其实还真挺好吃的，我尤其喜欢。” 许大：“……” 这姑娘心可真大。 门外也传来笑声：“那姑娘要不要吃一点？” “那请你放在门外，我等下再拿，现在开门，怕你吃了我。” 门外的男仆顿时笑起来，笑声清冽的很：“你不行。” 穆青云意外：“怎么，你们还挑嘴不成？” “倒是也不算挑嘴，大部分人我都爱吃，但世事无常，总免不了有特例的，没办法。” 男仆幽幽道。 许大：“……” 特，特例？ 穆青云被说成是特例也不高兴，神色平平常常，只是饶有兴致地扒着门和外头那东西聊上了天：“问一下，你是不是一直生活在镜子里？” 门外的男仆噗嗤一声。 “据说这是一场游戏，通关条件具体是什么？” 穆青云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更不受影响，一句一句地慢慢问：“需要毁掉游戏核心角色？杀死它？”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核心？” 男仆笑声更大了：“这些我可不能说，你们要自己查，游戏嘛，线索就得自己找才有趣。” 穆青云叹了口气，系统界面上的红色提示，怪物必须说实话依旧亮着，她本来以为能从‘怪物’嘴里套出点什么，没想到，人家虽然要说实话，却不是问什么就肯答什么的。 许大：“……” 他本来吓得浑身冷汗，六神无主，慌乱地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想把衣柜推出来挡屋门，这会儿满心的无语，连害怕都忘了个七七八八。 猛地回过神，许大抹了把汗，刚想说话，就见穆青云不知从哪翻出笔和纸，正坐在桌前写写画画。许大没好意思过去偷窥，不过也不自觉瞟到一眼，嘴角顿时一抽，人家写的东西，他是一个字也看不懂。 外面终于没了动静，许大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门缝，门外一片漆黑，安静得甚至有些诡异，不过，那个‘男仆’的确消失无踪。 穆青云看了下时间：“吃饭去？” 现在正好到了饭点。 那就赶紧吃饭去。 五个人的时间观念都很强，没有人在第一天就想挑战宋伯说的话，菜色陆续上来，很是丰盛，大家也饿了，一时间筷子与杯碟碰撞声四起，谁也不说话，都埋头苦吃。 只是过来上菜的男女仆从，一靠近，许大心里就扑通一声，肌肉紧绷。 穆青云的目光却在餐厅其他食客身上，宋伯在离门口最近的餐桌上吃面，他对面还坐着个年轻公子，长相有点像个流量明星，挺好看，只是一开口就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伙食就这个样子？不是都说咱们那位好姑爷，步少华最近亮出来一手好厨艺，八大菜系，样样精通，每日都亲手给小姐做宵夜，呵，可不是当初眼睛长到脑门顶上的架势了。” “咳。” 宋伯敲了敲碗筷，“主人家的事，用得着你来废话，吃饭！” “爹，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个步少华都是装的，他到底什么样，咱还不知道，一个泥腿子，身上的土味都没洗干净，忽然一下子就成了个贵公子，这个也会，那个也精通，一张嘴还会说鸟语，又表现得对咱小姐一往情深，呸，那鳖孙一定打什么坏主意，这是不知道去哪找了个高人指点迷津。” “我说爹啊，你可别掉以轻心，万一让他害了小姐，那可怎么得了！” 许大心里害怕，却不耽误他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看事，一听宋伯身边年轻人的话声，顿时警醒，压低声音道：“这个男主人，恐怕有问题。” “啊！” 许大话音未落，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惊呼，随即就是砰砰地撞墙声，穆青云骤然起身嗖一下就冲出去，许大一把没抓住，啧了声：“果然好身手。” 就是这咋咋呼呼的冲劲，迟早要倒霉。 他也连忙追在穆青云身后向前走。 外面惊呼的是个鹅蛋脸的女仆，整个人靠在墙上，抱着头死命往墙上撞，满眼的惊惶。穆青云伸手一撑，正好撑住这小女仆的头，低声道：“别害怕，我们有这么多人在呢，你怎么了？” 女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唇颤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是摇了摇头：“没……有点头疼。” “阿园这是老毛病了，多谢您，我来扶就好。” 穆青云还想问，忽然从前面伸出一双手，轻轻地把叫阿园的女仆接了过去。 这人看打扮，似乎是古堡的保安，相貌虽然平常，却有一双看起来很聪明的眼睛，扶着阿园的手也很小心翼翼，看得出两个人关系匪浅。 阿园一到这人的臂弯里，顿时老实下来。 宋伯笑道：“阿宽这小子近来真是长进懂事了不少，看来是长大了，好了好了，饭点马上就结束，大家赶紧吃饭。” 穆青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若有所思，许大给妹妹添了一碗面，看她的表情异常，连忙问：“怎么，阿青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唔。” 穆青云组织了下语言，“阿宽的脸长得很奇怪，这么说吧，听他口音是乾州人，乾州人通常左边的额骨要比右边的略微高些，他的偏偏相反。” 许大：“……” 能肉眼看人骨头的都是奇葩。 “大概人家就是长得奇形怪状吧。” 一行人匆匆吃完饭，出了餐厅，却是面面相觑。 王老师苦笑：“我从小到大就没玩过游戏，更别说这种真人游戏了，接下来咱们要干什么？” 第731章 调查 第731章调查 许大先没急着回答王老师的问题，先带着人下到一楼，在视野开阔的厅内坐下，这才详细描述自己刚才经历的恐怖事件。 “大家一定记住了，绝对不能看镜子，这肯定是禁忌，九成九是没跑了。” 一边说，他一边瞥了眼赵林，赵林老神在在地坐着掰着手指头看自己的指甲，哪怕顶着一头黄毛，竟也斯斯文文一派贵气，可这贵气，落到他的眼里登时就成了鬼气森森。 他打了个哆嗦，随即就去看穆青云，隐晦地冲她使眼色，穆青云只是笑，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想法。 虽然许大故意轻描淡写，可只是提一提，便不自觉背脊发凉，脑门上直冒虚汗。目前这四个队友，除了他妹妹以外，只有阿青是个能顶用，嗯，顶大用的，没听那怪物都说，她是特例。 赵林—— 他只觉得这个赵林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若不是怕他狗急跳墙，突然张嘴露出一口獠牙，他早就戳破这厮的皮囊。 许大叹了口气，告诫自己别老去瞄，多看这位一眼，心里都瘆得慌，只盯着穆青云漂亮姣好的脸：“王老师，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查清楚游戏的情节内容，确定该消灭的核心角色到底是谁。” “在游戏里时间越长，就越危险，所以必须尽快，这栋古堡一共有五层楼，三楼，四楼可以先放一放，一楼，二楼和五楼总归要查的。” “我们要是一起查的话，效率就太低了，我担心咱没查出什么，便被剧情杀了个干干净净，还是要分组。” 许大四下一看，不禁皱眉，“不过，咱们一共五个人，分成三组的话，有人就要落单……” 所有人都一怔，面面相觑，王老师笑起来，轻声道：“我一个人就行。” 穆青云莞尔：“我学过一点拳法和防身术，对自己的武力值还是蛮有信心，还是我单独行动吧。” 王老师摇摇头：“这要真是游戏，掌控游戏的必然不是普通的凡物，咱们人的武力，大概不会太管用。” 老人家有些怅然，“到了我这把年纪，生死早看淡了，你们都年轻，还是找个伴一起，互相好有照应。” 众人不禁沉默，半晌，许大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赵林，沉吟道：“不用，王老师和阿青一起好了，我和妹妹好歹都了解过游戏，你们几个却都是新人……赵林，我和你一起。” 他说最后一句时，一字一字，都是从牙缝里往外挤出来的。 这个赵林还不确定到底怎么回事，但肯定不简单，很危险，他把人拴在身边看着，总好过别人无知无觉地中招。 王老师一大把年纪了，真出点事，跑都跑不动，阿青姑娘确实厉害，让她带着点老人家，安全系数会更高。 “阿妹，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许二很无所谓地点头。 “那就好。” 穆青云看许大十分有责任感地把所有人都给照顾到，不禁觉得很有趣，如果换成小说里的情节，通常遇到这种超出常规日常的情况，许大这样的角色，最后不是成为领导者，主角，就是所谓的圣母炮灰。当然，要真在小说里，许大不放点儿血，死个把人，也不会所有人都这么有商有量好说话，就是一个开始很闹腾的赵林，都怂的很快。 许大沉吟道：“王老师年纪大了，您和阿青就在一楼调查，一楼是宿舍和下人房，咳，人气足，应该还算安全。” “我和赵林去二楼，阿妹去五楼。” 所有人都没意见，又约好了一个小时之后在一楼大厅集合，就各自行动，临走前，穆青云很认真地对许大道：“我看赵林挺有运气，也很聪明，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最好还是相信。” 许大：“！！” 赵林猛然转头看向穆青云，似笑非笑，一张脸笼在阴影里，好像有那么一点扭曲，许大一时竟不敢看。 穆青云却看得很是仔细：“我记得你头发上挑黄的这一片，应该是右边。” 赵林笑起来：“是的。” 许大彻底无语，完蛋，唯一靠谱的队友居然左右不分，这在游戏里岂不是必死无疑？他的压力好大！ 赵林这怪物也满嘴瞎话。 阿青还说，他的话应该相信？ 时间有限，他也只好带着满肚子的忧心忡忡上了楼。 古堡一直亮着灯，由始至终都是同样的亮度，穆青云借着灯光细看墙上挂的画，正看，忽然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剧烈的喘息，含糊不清的低语，王老师也听见了，连忙循着声音追过去，却拍拍穆青云的胳膊，示意她不要靠近。 “我去看看，孩子，你就别去了。” 王老师轻声道，“也许前面有人正遭难，我得去瞧一瞧，可我也知道，听见动静就乱走乱看，不是妥当的行为。” 他声音有些凝重，“这古堡昼夜不分的，就好像人间与黄泉没了区别，按照我们老一辈的说法，这样的地方都很混乱，很危险，小孩子不该来。” “也只有我这样的老家伙，其实已经无所谓了，早一天晚一天的，没什么区别。” 穆青云莞尔：“老爷子别想那么多，我听出来了，就是刚才那个阿园。” 确实是阿园，小姑娘满脸的慌乱，撞开她宿舍的门，慌不择路地向前冲，穆青云远远地就看她手里拿着一把梳妆镜，镜子碎开，割得她手指都是鲜血，后面有个细长的影，沿着墙缝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王老师一见，脸色煞白，毫不犹豫地扑过去伸手就去扯，却刹那间好像没法呼吸，嘴巴大张，眼睛凸出，整张脸都有点变。 穆青云微微皱眉，忽然伸手掐住阿园：“你放弃王老师，我不杀阿园。” 阿园整个人都在发抖，茫然地看着穆青云，那个影子却慢吞吞地放开了王老师，像烟雾一样消失不见了。 穆青云这才从口袋里取出一方手帕，把阿园手里的镜子包裹好，表情温柔地笑道：“好了，别怕，我可没有无故杀人的兴趣。” 第732章 血腥味 穆青云干脆把瑟瑟发抖的阿园领到大厅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再细细问她。 阿园从小就生活在这座古堡里，她母亲就是这里的女仆，阿宽也是，他是宋伯的侄子。 “大概是两个多月前，阿宽，阿宽他忽然变了个样子。” 阿园掩着唇低声呜咽，“他以前邋遢的很，头发十天半月也不肯洗一次，还有衣服，不穿到领子漆黑，他就不知道换，臭袜子到处乱扔，住的宿舍跟个狗窝似的，我说了他无数遍，他就是不改。” “他还爱酗酒，喝醉了便耍酒疯，整日闹腾，我都担心主人家瞧他不是个做事的模样，将来会把他赶出去。” www★Λn★ c○ “最近两年尤其不像话，都是和，和……” 阿园陡然噤声。 穆青云笑了笑：“和男主人学坏了？” 阿园低下头去，没有说话，可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沉默半晌，她才幽幽道：“从年前，阿宽就一直跟在先生身边……结果就染上了赌，他以前，至少还知道我们这样的人，不能碰那种东西。” “可两个月前，他忽然就变了，变斯文，变干净，变得会说话，也变得温柔，就是我无数次……想象中的样子。” 她说着说着，崩溃到涕不成声，“我天天骂他，一直希望他能改，我错了，可我错了，阿宽变成这样，谁都说他是长大了，浪子回头，可是，我觉得他变得好可怕，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到……梦到有怪物吃了阿宽，披上了他的皮，还装模作样地生活在我的身边，对我温柔体贴……呜。” 穆青云忽然开口：“为什么是怪物？你知道，至少是猜到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阿园一怔，顿时闭上嘴，脸色雪白，连呼吸都停顿，着急忙慌地道：“我，我还要去干活。” 说着，她就慌不择路，冲上了楼梯。 王老师看着她的背影，苦笑道：“哎，年轻人啊，人这一辈子，就是一步一个遗憾，一步一个后悔，都是这么过来的。” “亲人在的时候，因为是亲人，哪怕你伤害了对方，对方也不会怪你，既然不怪，就很难意识到你在伤人，直到人不在了，才日日夜夜后悔，又还有什么用。” 穆青云没说话，和王老师在一楼逛了逛，走到最南面有个小花厅的宿舍，穆青云不觉停下来。 这宿舍布置得非常精致，家具名贵，就连窗台上的花也名贵，只是枯死了，不光是花，名贵的家具同样蒙尘，而且，别的宿舍都没有镜子，唯独它，刚推开半截门，远远就看到了梳妆台和穿衣镜，梳妆台底下落了个精致的首饰匣子，只是盖子都掉了。 穆青云连忙伸手挡住差点走进去的王老师，笑道：“这个房间的主人还挺有生活情趣，一定是个很快活的姑娘。” “咳。” 宋伯刚好过来，正听见穆青云的话，脸色顿时变了变，告诫道，“阿青，这话不能乱说，以前这屋里住的是个贼，让小姐和姑爷听到，肯定不高兴。” 穆青云扬扬眉：“这样？怪不得这屋空着都没人住。” 那房间坐北朝南，又有小花厅，落地窗，阳光明媚，冬暖夏凉，可算是这些宿舍里最舒服的一间。 “好了，你们几个晚上别乱跑，回去歇着吧。”宋伯摇摇头，似乎觉得新来的几个保安都淘气的厉害，“我们这座天鹅堡，建成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你们没听过吗，人老成精，物老成怪，一到晚上，这个城堡就好像活了一样，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你们都乖一点，不要乱跑。” 穆青云应了声，正好也到了约定的时间，那边许大，许二，赵林都下了楼，许大一坐下就狂给自己灌水，抹了把脸招呼他们二人过去，沉声道：“我就知道那个什么步少华很不对劲，你们猜怎么着，他竟然有个情人。” “整个天鹅堡，除了何明珠那个傻白甜不知道，别人都心里有数，步少华根本不怕人知道，明目张胆地直接把人养在了身边。” “就半年前，为了这个，何老爷还被气病了，听下人们说，现在情况相当不好，也就这几天的事——” “呵。”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略尖利的声响，许大吓得蹭一下跳了半尺来高，骤然转头，“宋伯的儿子？” 坐在旁边的正是当初在餐厅狂喷步少华的那个小子，好像是宋伯的儿子，这会儿他脸上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姓步的那混账东西，根本就是打了谋财害命的主意，之前他看大小姐的眼神哪里像看妻子的，分明在看仇人，我都撞见了，他私底下藏了一瓶百草枯，他想干什么，除草吗？” “没有一个人相信我！” 这小子大概是憋的久了，竟对一群陌生人倾诉了半晌，缓过神一抬头，却见许大居然笑了，还笑得牙花子都漏出来，登时气恼，“你——呸，我真是个棒槌，跟你们这帮玩意说个什么东西！” 他气得扭头就走。 许大：“咳，没，没憋住，这不是准了，游戏核心肯定是步少华，只要杀了他，咱们全员无伤通关！”说着，许大转头看了看赵林，似笑非笑，“赵林，你怎么说？是也不是。” 赵林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穆青云默默地看着系统界面上的提示——‘凶手是谁？’ 步少华吗？ 正说话，宋伯的儿子又扭头回来，没好气地道：“被你们气得忘了正事，喂，古堡十点熄灯，熄灯以后不要乱走，乱走的死了概不负责，哼。” 墙壁上挂的表滴滴答答，眨眼就九点一刻了。 众人匆匆顿时鸟作兽散。 穆青云连澡都没洗，虽说心里觉得房间应该是安全区，可洗澡这种事，在恐怖小说里通常危险度能排到前三。 这一整日下来，精神极度紧绷，即便穆青云觉得自己可能睡不着，可一沾床，仍沉沉睡去，再睁开眼，窗外已是大放光明。 穆青云一下子清醒过来，伸手掩住口鼻，一股血腥味，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她心下一沉，有种预感，昨天白日里的平静，都是假象罢了。 沉默半晌，她还是起身出了门。 第733章 死人 “这早餐够丰盛啊。” 一大早起，桌上就摆了一大锅铁锅炖鸡，焦黄的贴饼子糊了足足两圈。 许大先盛了一碗肉，再把贴饼子掰开往碗里一滚，连汤汁带肉块，和足够的碳水一起塞到嘴里去。 王老师就斯文得多，他多半的心思都在欣赏墙上的油画上，对早饭的兴趣实在不大。 这座古堡挂了不少画，大部分是山水风景，人物画却并不多，餐厅门口的这一幅却是画像，艺术性上或许一般，但看起来有点微妙的情感在里面，便让人忍不住注目。 时钟滴滴答答。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穆青云把目光收回来，沉默半晌，视线在许大，王老师身上划过，落在赵林的脸上，放轻了声音道：“许二呢？” 血腥味越来越浓，嘴里的鸡肉都有些腥气，穆青云抬头看着重重叠叠落在地上的窗帘。 所有人都吓得连连后退，一时不知所措，许大却是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倒地的赵林，走过去二话不说，拔刀又是一下。 许大挣脱古堡里这些工作人员的辖制，扑倒在地，小心翼翼地去看他妹妹，肩膀轻轻地抖动起来，双手捂住脸，嚎啕大哭，哭了半晌，他猛地抬头，咬牙切齿：“步少华！步少华在哪！？” 许二是个高挑漂亮的姑娘，和她哥哥的眉眼相似，很沉静。 穆青云顺着王老师的目光，盯着画像看了半晌，吐出口气：“果然如此。” 这是一个叫王君的女子写的日记。 哐当。 噗通噗通！ 穆青云这么好的耳力，甚至没听出是谁的心脏疯狂跳动，大概所有人都在害怕。 许大疯了似的扑过来，一把扯向窗帘，穆青云及时按住，只让他扯动了一点窗帘，随着窗帘荡开一角，先露出来的是被鲜血浸透了的长发，然后是许二苍白的脸，凸出的眼睛，身体扭曲，地上全是凝固的，黏稠的血。 许大浑身都在抖，眼眶充血，对上赵林似笑非笑的脸，登时就炸了，别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他骤然抓起一把餐刀就捅了过去，快准狠，一刀正中心脏。 她替许二整理了下衣服，衣服上的扣子都是乱的，她重新给她系好，手又一顿，从许二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才拿着册子起身出了餐厅，出门就见王老师坐在椅子上发呆，许大捧着手机，一张一张地翻妹妹的照片。 许大一愣。 她也很年轻，应该是还在上学的年纪。 许大回过神，连忙和王老师一起凑过来看。 许大塞了一嘴鸡肉，含含糊糊说。 “宋伯。” 这般厚重，里面哪怕藏些什么东西，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的。 宋伯脸上一僵，许大就意外地笑起来：“阿青原来也知道，没错，步先生明目张胆，金屋藏娇，藏的那个‘娇’，就是个女画家，啧，这胆子，比我都大。” 他要结束游戏，他要杀了步少华，杀了那厮，一切就都结束了。 步少华更是英俊至极…… 周围的人这才回过神，冲上前抱腰的抱腰，拦胳膊的拦胳膊，现场混乱至极。 穆青云弯下腰，伸手抚过许二苍白的眼睛，替她合上眼，又摸了摸她的脖颈，脖颈上有一条极细的伤，像是细绳索勒出来的，但致命伤在胸前，应该是重物撞击，整个胸骨都塌陷下去。 一一一.二五三.一九八.二八 王老师捂着胸口倒退了两步，倚在桌子上喘息。 穆青云很冷静，冷眼看着宋伯慌乱地招呼人把赵林抬出去抢救，又把许大按在椅子上，团团围住。 赵林脸上奇怪的表情都还没收敛，就仰面倒下去。 “啊——” “是谁，谁？” 王珺就是步少华养的情人，是那个住在有花厅的房子里的女画家，她在日记里记录了她和步少华相恋的全过程，其实很简单，一个是见色起意，一个是沉浸在温柔的深情陷阱不可自拔。 穆青云轻声问道，“带花厅的那个房子，以前是不是住着个画家。” 穆青云骤然起身，站了半晌，慢吞吞走到东边门口的窗帘边上，弯腰在黑红色的窗帘底端摸了下，触手一派黏稠，猩红的半干不干的血黏在手指上。 “这窗帘真厚。” 何明珠一袭曳地长裙，只在脖颈之上戴了一串珍珠项链，整个人很漂亮，漂亮的令人嫉妒。 许大盯着时钟，皱眉转头看赵林：“你看见我妹妹在了吗？” 早餐时间都快结束了，许二还是不见踪影，许大也不免有些坐立不安，他伸手摸口袋翻出手机，这一看，不禁生气：“游戏就游戏，怎么连个信号都不给。” 许大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古堡的男女仆，管家等都听到了动静，好些人探头往这边看，这一看，立时就惊呼一片，隐隐传来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许大脸上热泪滚滚，回过神松了手，任凭别人把他手里的凶器夺走，胸腔鼓动，却是仍满心的愤怒：“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早一点动手！” 画上的人是步少华和何明珠这一对男女主人。 穆青云皱了皱眉，把手里染上血的册子打开。 赵林中了两刀，却一滴血都没有流，所有人却好像根本没有察觉这个。 “不就在这儿。” “我妹大概是探听消息去了，今儿早起来就没见人。” 灯光摇曳，气流好像凝固了一般，餐厅里这会儿显然不适合继续待下去，王老师叹了口气，冲穆青云使了个眼色，伸手扶着仿佛连路都走不稳的许大，缓缓地出了食堂。 赵林笑道。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那步少华和何明珠，昨天一直不曾露面，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两位主人公究竟在不在这座古堡内。 日记里很清楚地写了，步少华答应她，很快就除掉何明珠，到时候他们两个才是这座天鹅堡的主人，要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就能拥有世间美好的一切。 字里行间流露出女子深深的向往，还有一点骄傲。 她的确应该骄傲，能战胜何明珠这样的富家千金，得到何明珠深爱的男人，怎么能不骄傲？ 第734章 复生 连沉浸在悲伤中的许大，都被日记里的疯狂，贪婪，深沉的恶意吓了一跳。 后半段的日记，内容却是急转直下。 “少华仿佛变了一个人，在那光鲜亮丽的皮囊下，我看到了森森白骨，还有汹涌的杀意，这杀意竟然是对我！！”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这不是我的步少华，那张皮底下藏的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但我应该是要死了，他会杀死我！” 鲜红的‘死"字写了满满一页，日记就写到这一页为止，看日期是在两个月之前。 “步少华！” 许大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双目都在喷火。 穆青云抬眸，看向墙壁上所挂的那副画：“你们仔细看，画中的步少华左边眼角有颗泪痣。” 许大厌恶地垂首，想起姓步的，仇恨之火便烧得他浑身在发烫，哪里愿意去多看他一眼。 穆青云叹气：“但是，那天步少华与何明珠出门时，我们见了他一面，当时他的泪痣是在右边眼角上的。” 众人：“！！” “还有赵林，赵林挑黄的头发也换了一边。” 许大脑子里一团乱，好像明白了什么，可一时又弄不明白。 穆青云轻声道：“像不像镜子里照出来的人？” 许大猛然抬头，目露震惊，咬紧牙关，反而并不肯发声，心里却做了决定，他一定要杀了步少华！ 杀了他给妹妹报仇，杀了他，才能平安回家。 王老师忧心忡忡地看着许大，小声道：“许小哥，你不是说新人的第一个副本，有什么道具，可以，可以……” 许大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对，道具！” 他起身就冲了出去。 穆青云看了看天色，起身跟了上去，王老师自然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留在楼下。 一行人一路往五楼走，走到三楼，穆青云脚步一顿，有些痕迹，普通人察觉不到，她的五感超过常人许多，此时就闻到了一股薄荷香。 许大许二身上都有这种香味，驱虫驱蚊，提神醒脑，只是三楼的味道格外浓郁，许二应该上来过，而且时间还不是很久，应该是昨晚，就在她死之前。 穆青云正在脑中不断地整理各种信息，就听见楼上忽然传来争吵声，抬头看去，他们第二次见到了何明珠。 何明珠脸色明媚，穿了一身很漂亮的浅绿色长裙，唇畔带笑，眉眼间略有些无奈：“阿信，你这是对先生的偏见太深了。” “什么偏见，我的大小姐，您说说，您是咱何家的明珠，千金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受的是高等教育，您会说六个国家的语言，琴棋书画皆通，上的是国际知名大学，您就是天上的明月，怎么就被一坨狗屎给迷了眼。” “姓步的有什么好？我就不提他家里怎么穷，穷也没什么，何老爷早说过，何家家大业大，用不着小姐联姻，您只管选个才貌无双，对您一心一意的好儿郎结婚就是。可那姓步的，除了一张嘴会哄会骗，他还有什么？” “他那根本就是想软饭硬吃啊，大把大把家里的钱花出去，都给了他爹娘，在外头置产，还瞒着大小姐，好吧，这些就当咱们家花钱买开心，但他让大小姐你开心了没有？”说话的正是管家宋伯的儿子，他简直要气死了。 “姓步的这阵子忽然改了做派，让我这心里直扑腾，还不如他之前的嘴脸，让人心里不安。” “小姐，你生性骄傲，阿信是知道的，从小你就从不肯吃亏，也没人能让你吃亏，所以你才不甘心，非要和这步少华纠缠，若他还是以前的样子，我也不说什么，只当是个猴，咱花钱看猴戏，可他现在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从头到脚都不对劲，还有，自从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家里就再也没消停过，总是出些奇奇怪怪的事。” “我的大小姐，你再这般掩耳盗铃——” “步少华在哪儿！” 许大只觉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抓住步少华那厮。 何明珠似是吓了一跳，眉眼低垂，面露哀戚，宋信也一惊，看到许大，冷笑：“我听说了，你妹妹也遭了毒手，实话告诉你，最近，我们天鹅堡隔三差五地有人出事，失足坠楼摔断脖子的女仆，在森林里打猎反而被猎杀的客人，一个又一个，偏偏我爹他们就跟没看见似的，全都说是意外，意外？天底下的意外都在我们天鹅堡发生不成？”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许大猛地抬头，整个人却愣在了当场。 步少华和赵林两人居然同时出现，两个人都带着十分相似的微笑，慢吞吞地上楼。 何明珠看到步少华，轻轻一笑，步少华便走上前，拢住她的肩膀，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明珠今天可真美。” “噗！” 何明珠伸手抚了抚胸前圆润漂亮的珍珠，笑起来，步少华也笑，两个人一对视，好似自成一方小世界，外人都难以打扰。 但此时此刻，穆青云，许大，王老师三个人的视线，却凝滞在赵林的身上。 赵林还是之前的样子，脸上好似被一团光笼罩，斯斯文文的，面上那一抹笑，看起来温柔又和气，许大却瞬间僵住，心底冷飕飕的，他到底下了多么重的手，他心里有数，两刀直穿心脏，神仙都救不活，为什么他还活着？ “你——” 赵林没事人一样打了个呵欠，笑道：“我说这储藏室也该打扫打扫，乱七八糟的，弄得我腰酸背痛，我要回去歇歇。” 王老师一把拉住穆青云，扯着她向旁边靠拢，满脸警惕，顺手也把许大抓回来，许大失魂落魄的，直到步少华和何明珠相携而去，赵林也下楼，才身体一软，坐了下来。 他愣了半晌，摸出手机打开，穆青云也看向照片里的许二，这姑娘生就一副冷淡皮相，眼底深处却是暖的。 看着照片，穆青云忽然想起许二脖子上的伤口，仔细一看，照片里的她好像的确戴了条项链，只是掩在衣服里看不清。 “你妹妹戴的什么项链？” 许大一怔：“是我给她买的珍珠项链。” “她一直戴着吗？” “是啊。” 那么，项链哪里去了？ 第735章 已知未知 许大终于稍稍的，有些冷静下来。 餐厅里，许二的尸体早就被抬走了，只剩下地毯上还有些些许残余的斑斑血迹。 许大看着那血痕，眼眶微红，反而不似刚开始见到时那般绝望——“赵林活了！”他能活，他的妹妹能不能？ 穆青云对赵林复活这件事，倒是不怎么奇怪，赵林也好，步少华也罢，都不是原本的他们，他们会变成这样，应该和镜子有关。 系统通关提示有三，现在好似都已经弄清楚了，凶手，应该指步少华？镜子是关键道具。 至于怪物，指的是赵林，步少华等，和镜子里的倒影一样的人。 许大正在磨刀，就是他从餐桌上拿的那把餐刀，说起来，这天鹅堡的餐刀居然也颇锋利。 他显然是一门心思要杀人，杀机从他的眉宇间渗出来，越来越浓烈。 “只是拿刀去杀步少华，恐怕杀不死他，要弄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杀不死。” 许大眉头紧蹙，眼睛里却冒着一簇浓烈的火苗，“是不是真有复活的道具？” 穆青云手指捏着茶杯，小口地啜饮了两口，冰冷的茶水入腹，从咽喉一路凉到心肺，脑子也越发清醒。 “已知条件，步少华之前想杀何明珠，步少华成了怪物，怪物和镜子有关，怪物用普通的方法杀不死，所以，步少华是核心角色，杀死步少华游戏通关？” 许大怔了怔，点了点头：“没错。” 穆青云沉吟道：“那未知条件，步少华怎么成为的怪物？杀不死的原因是什么，怎么杀死？” 许大和王老师都愣了愣。 穆青云失笑：“怪物既然和镜子有关，我觉得杀死它们的关键，也应该在镜子上吧。” 刹那间，许大流露出一种恨不能把整个天鹅堡的镜子都给砸了的表情，王老师吓得赶紧抱住他。 穆青云也动了心思，只是到底还有些无奈：“镜子碎了，也还是镜子啊。” 众人：“……” 穆青云叹了声：“还有，许二不可能无缘无故出事，晚上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所以她自己离开了房间，唔，应该是去了三楼。” 许大身体顿时僵住：“我……我竟然什么都没听到。” 一整天，天鹅堡内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阴霾在黑暗中自然不存在，许大立在楼梯口徘徊半晌，就和王老师一起跑去找宋伯和城堡里那些工作了很多年的工作人员套话了。 穆青云旁观了几分钟，也是啧啧称奇，这王老师应该真是教书育人的，三言两语，就把这些工作人员哄得言听计从。 宋伯就和他说了一堆主人家的私事，甚至连他们家大小姐上中学时，有一年没考过自己的一个手帕交，愣是气得三天没吃饭的事都吐露出来。 穆青云：“……”据说从那之后，何大小姐不敢说年年都是全校第一，但名列前茅总是有的，而且每年的成绩都比她那个手帕交好。 这下子她就能日日都很开心了，当然，她的手帕交也开心，只要考一回试，她就能拿到价值不菲的礼物，全家都开心。 何大小姐最好的几个朋友，父亲或者母亲，都是何老爷的亲信手下，有几个不是，自家公司也同何氏的企业息息相关。 怪不得何明珠被养得这般单纯，犯了恋爱脑的大病，家里父母长辈竟然都治不了，还真纵着她结了婚，唉，以至于有此灾劫。 穆青云看了会儿热闹，就进了二楼的图书馆，她昨日就注意到，图书馆里有一个小小的档案柜，里面放了天鹅堡从建成起，到现今的大部分资料。 它的每一任主人，还有每一任主人身上发生过的故事，在其中都有记载。 穆青云一进图书馆，就充分调动了下自己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异能"，不多时，她还真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在这座天鹅堡里有一幅人物像，不是何明珠和步少华那幅，而是另一个英俊男人，现在从档案册子里，她知道，这个人姓何，叫何桐羽，这个何桐羽三岁便能识数千字，五岁便能通读文章，七岁所作的诗作能惹人泪下，过目不忘，过耳成诵，是天底下第一等的优秀人物。 他的父母兄弟姐妹，无人不爱他，可惜唯独一点，这人生来体弱，在二十二岁最好的年华里病逝了，为此，他的父母亲人非常非常的伤心，一直走不出来，后来不知何处来了一个巫师，因为欠了何桐羽父母的人情，看他们伤心到病体支离，心生不忍，就告诉他们，他可以让何桐羽回来侍奉双亲终老，但是，在两个老人死之前，必须要先送走何桐羽，否则会发生很凄惨的事。 当时何桐羽的父母就道，不敢奢求太多，只是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儿子能多陪他们几年，他们就很满足了。 于是巫师实现了这一双老父母的愿望，何桐羽又回到了这座天鹅堡。 故事至此戛然而止。 穆青云细细品味了一番，觉得这故事很有意犹未尽之处，让人不禁浮想联翩，这也是天鹅堡奇闻异事的源头了，之后也有不少奇异之事的记载，但最早的，应该就是这个何桐羽的故事。 现在的镜子怪物，或许就与这个有关。 在图书馆待了大半日，将将到了熄灯的时候，穆青云才和许大，王老师交流了各自所得，也不过是步少华与住在天鹅堡的那个女画家王珺交往得明目张胆，闹得连何老先生都听见了消息，何老先生人都气病了，偏和女儿又说不通。 何家的亲朋故旧，都有来劝过何明珠，只明珠小姐一门心思认定了步少华的忠诚，根本不信这些话。 “像阿园，还有宋信，都觉得步少华心思歹毒，他的一切伪装都是别有所图，不过，步少华现在的样子，倒是也有不少人觉得以前是真小看了人家，虽然步家条件不好，但他本人还是十分能拿得出手，与明珠小姐十分般配。” 王老师轻声道，“要是步少华真的改好了，那也是很好的。” 许大怒道：“那是怪物！” 说了几句话，三人就带着一肚子的不安回去休息，经过赵林的宿舍，所有人都多瞄了一眼，心脏的跳动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许大抱着餐刀，靠坐在床头，他决定今晚不睡了，可不知为何，一坐下竟有些困倦。 “哥！” 似睡非睡间，许大有点迷糊，听见熟悉的叫声忙不迭睁开眼，起身下床开门，远远看到他家二妹站在楼梯上笑，他整颗心都柔软起来，忙不迭地追了出去。≈ap;ap;nbsp; 第736章 进入 许大的脚步很轻快，妹妹穿着她那身最喜欢的，浅蓝色的连衣裙，头上漂亮的蝴蝶结一晃一晃，俏皮可爱的很。 他记得自己以前常常这般追着妹妹嬉戏玩耍，家里父母都忙，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回来一次，一向是他们兄妹两个相依为命，说起来，妹妹长大之后，照顾他的时候，可比他照顾妹妹的时候更多些。 是啊，妹妹长大以后…… 小妹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许大脑子一阵阵犯迷糊，随即就看到小妹灿烂的笑容，登时心都要被萌化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咚咚咚，咚咚咚。 许大脚步轻快地往楼上走，二楼，三楼……好像到家了。 穆青云盯着许大，见他高高兴兴地跟着一坨黑影进了三楼的储藏室。 储藏室稍稍有些拥挤，除了各色古董字画，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什么缺了一条腿的小木马，陈旧的自行车，破破烂烂的布娃娃。 不过虽然拥挤，倒是挺干净，纤尘不染。 穆青云不急不缓地跟着许大，看着他抱着那一团黑影又哭又笑，絮絮叨叨地说话，他的话越来越密，黑影忽然发出一声细碎如婴孩儿，却尖利刺耳的声响，眨眼就扯着他飞起来，疯狂地朝着窗户撞去。 许大整个人悬空，大概脑子里的‘水"空出来些，倒清醒了片刻，只一回神，就看到一坨黑漆漆的影子贴着他的脸，似要往他的身体里钻，脖子还被勒得死死的，几乎无法呼吸，登时惊得魂不附体，叫都叫不出，眼角的余光见阿青姑娘立在下头不远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面上不见丝毫的惊惶害怕，好像在等什么东西—— 救命啊啊啊啊！ 他在心里疯狂喊救命，脸上鼻涕眼泪一堆，穆青云看许大眼神都灵动起来，扬眉叹了口气，抬腿一脚过去，旁边的画架子倒下，正好遮住窗户，顺手把墙上的灯扫下来。 刹那间，房间一片漆黑。 许大就感觉脖子先是一紧，又是一松，向前撞的力度稍缓，随即扑通一声栽在地上，他浑身没一丁点的力气，感觉到有人扯住他的衣领，拖着他滑过光洁的地面，直到看见灯光，顺着灯光扭头，见到阿青姑娘，许大这才松了口气，大声咳嗽起来。 只不等他回过神说话，穆青云脚步不停，拉着他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楼上追去。 许大这才看见，那团很眼熟的黑色影子在前面左突右撞，也不知在寻找什么，黑影在前面跑，阿青姑娘拖着他，毫不顾忌，寸步不离地追在后面。 左右风不知何处来，呼呼地吹。 阿青姑娘的眼神，表情，都露出一抹说不出的锋锐，就好像前面无论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丝毫不惧，一切恐惧，在她面前都是虚幻。 许大嘴唇抖动了下，很想把之前豪情壮志，想要保护弱质女流和老头的自己按回娘胎里多待几天再出来。 人家用得着自己保护？ 他忍着磕磕碰碰，头疼，身体疼脚也疼，很想开口吼一嗓子——‘别带我这个大累赘！" 可一想到自己要一个人待在这阴森森的地方，不知何时会冒出奇怪黑影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他就只好老老实实地闭上嘴，继续当个挂件累赘。 一路冲到四楼，许大觉得自己在阿青姑娘手里，轻的像柳絮，半点妨碍不到人家的速度，只是要防着自己别一不小心四分五裂的，略有点麻烦。 到了四楼，四面八方忽然有丝丝缕缕的风。许大杂乱的思绪瞬间消失，小心翼翼地抬眸，就见门内不远处有个人。 尚看不清容貌，便已觉得这人斯斯文文，气度儒雅，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大约就是如此了。 许大揉了揉眼，仔细一看，胸中怒火却瞬间烧得他脑袋生疼——是步少华！ 一阵低沉诡异的笑声响起，步少华的脸在阴影里若隐若现，身体好像变得单薄了许多，风一吹，空荡荡的，不像个活人，倒像是只剩下张……皮。 许大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恨意都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打散大半，他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步少华笑道。 什么样的人？许大不自觉地就去想。 更勇敢，更坚强，更有才能，可以保护妹妹！ 想着，脑子越来越昏沉，许大感觉身体暖洋洋的，好像内里的什么东西在融化，在穆青云的眼睛里，许大胀了一圈，黑色的东西从他的耳朵，眼睛，口鼻，钻了进去。 穆青云：“我呢，你怎么不问问我？” 许大一听见穆青云清脆的声音，瞬间回神，抬眼就看到黑不溜秋，和他的五官差不多的影子正贴着自己，嗖一下，他整个人蹿到穆青云身后。 步少华也是应声抬头，对上穆青云的眼，轻飘飘的身体一晃，张口道：“我不能问你，你没有变得更完美的欲望，你对自己很满意。” 穆青云心道：他说错了。 或许他说的是实话，可实话也不见得对。 穆青云笑了笑，不再看步少华，抬头看向周围，目光落在步少华身后用红布包裹的架子上，她定睛一看，就平平静静地擦过步少华的肩膀，走了过去。 步少华人没动，脑袋很自然地咔嚓一声，调头死死盯着穆青云的背影。 许大：“阿，阿青！！” 他头上的冷汗哗啦啦地往下流。 穆青云回头看了看，微微一笑。 在许大眼里，一个的头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可怕！在她的眼里，一个黑影组成的‘牵线木偶"一样的东西，脑袋掉了个头……难道有什么不正常？ 想了想，她过去抬手按住步少华的脑袋，咔嚓一下，又给他正了回去，正好才满意，拍了拍道：“别动了。” 说完，才伸手撩开红布。 红布一掀开，就露出一面一人高的雕花铜镜，灯光落下来，照得镜面浮起荧光，里面露出来的并不是穆青云的脸，而是另外一张很熟悉的面孔，那个叫何桐羽的人。 何桐羽的脸一出现，步少华的头就静静垂下，默默转头站在一边。 四面八方都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第737章 实话 许大抬头看了眼，顿时色变，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跑到穆青云身边。 楼梯上，窗户里，楼顶上，各个方向，各个角落，都有无数‘人"挤了上来。 许大一眼就看到了赵林，赵林目光呆滞，再无之前的灵动，身体也单薄得如纸片，挂在门口，风一吹四处摇摆，越发骇人，他赶忙一手拽住穆青云的袖子，一手抄起旁边的木箱子挡在胸前，满脸戒备。 不知何处有风吹过，随着风，这些‘人"摇摇晃晃地飘进了门，许大的猛地一缩头，闭上眼，瑟瑟发抖。 穆青云伸手取了一盏烛台，抬眸仔细看过去，他们身上似乎都带着镜子，有的是普普通通的手镜，有的是挂在胸前的小镜子，各式各样的。 “1，2，3，4，5……” 很随意地攀上桌子，坐下来数了半晌，又观他们的步调，走的方位，穆青云才从袖子里摸出一条长绸，轻轻缠在手腕上，身形一闪，整个人眨眼消失在桌前，迅疾如闪电般从‘人"的缝隙中穿插。 一眨眼的工夫，不过一个来回就又重新坐到了铜镜前面，穆青云笑了笑，把长绸甩在地上。 噼里啪啦一阵响，许大打了个哆嗦，悄悄睁开眼从纸箱子后面探头出去，就见赵林等人像阳光下的雾气一般，无知无觉地散去，灯光照耀下，储藏间阴恻恻的氛围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 整个储藏室仿佛变成了精致奢华的会客厅。 穆青云俯身盯着铜镜上的铭文，都是希腊语——谎言是最无用，也最无能的东西。"‘贪婪是人类的原罪。" 铜镜里的何桐羽忽然动起来，抬头轻笑。 笑声在空间里回荡，许大悚然而惊，穆青云却叹了口气：“可惜不能一睹公子当年的风采。” 光是声音就如击玉一般，动人至极。 何桐羽眉眼间都染上了薄薄的笑意：“你是阿青姑娘？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姑娘，还难得既不妄自尊大，也不妄自菲薄。” 穆青云叹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好姑娘，我们要怎么才能通关这个游戏。” 何桐羽扬了扬眉：“诸位才是玩家，这是你们的游戏，当然需要你们自己来做判断，来选择合适的方法，我说出来不管用的。” 穆青云眨了眨眼，又问：“你是这个游戏里的核心角色吗？” 她本来以为何桐羽不会回答，没想到对方却轻轻摇头：“我只是过去的一抹影子，又怎么会是核心？永远都不会是的。” 何桐羽似乎陷入了回忆，也可能是很多年没正经与人聊天，此时忽然有了谈兴，竟很愿意与穆青云说说话的样子。 他是天鹅堡第二任主人的独生子，生来不凡，父母爱重，除了短命，他这一生过得都是旁人憧憬向往的日子。 后来他死去以后，父母不能接受他的死亡，请巫师帮忙将他复活。 当时巫师再三强调，只能让他活到父母亡故的那一天，一开始，他的父母确实只是想多留他一阵，等到将来时辰到了，一家三口同赴黄泉，路上也不算寂寞，他们老两口不必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能享天伦之乐。 可父母爱子至深至切，谁家的父母不希望孩子的生命更长久？又怎么忍心在自己死的时候，也带孩子走？ “他们没听巫师的话，把我留下来了。虽然我只是一个生活在镜子里的倒影，从来都不是真的，他们还是爱我，不希望我消失。” 何桐羽目光幽幽，无奈道，“我自然不怨他们，他们有什么错？只是任何事情都有代价。” 他转头四顾，看这座拥挤杂乱的储藏室，还有垂落的厚重的窗帘，面上的笑容终于收敛得一丝不见。穆青云沉默：“代价就是，你开始杀人了。” 何桐羽幽幽叹息，轻声道：“应该是吧。” 穆青云对着铜镜，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热闹，许大的紧张和害怕渐渐散去，他深吸口气，急不可耐地抢过话头：“告诉我，怎么才能彻底，彻底杀死步少华那个怪物？” 房间内霎时间一片静寂。 许大很是紧张，全身肌肉都绷紧，“还有，复活道具在哪里？” 何桐羽诧异：“看来你不是普通新人，知道一点游戏的情况，不过你想错了，不用什么道具，死了的新人玩家都能得到复活的机会。” 许大一愣，却是稍稍松了口气：“有机会就好，有机会就好，她和我不一样，她不会轻易死的。” 何桐羽轻笑：“至于步少华，杀他倒是不难。” “你们既然到了我面前，那就是缘分，告诉你们便是，他身上有一面很要紧的镜子，你们把镜子弄到脏污的地方去，比如说厕所，他自然就死了。” 穆青云：“……” 许大不敢置信地瞪着何桐羽：“真的假的？” 这是个怪物吧，竟然这么大方，这么随便地就告诉了他们答案？ 何桐羽眉眼含笑：“新手游戏，难度本来就低。” 许大：“……那倒也是。” 他盯着铜镜，蠢蠢欲动，穆青云回头看了他一眼，许大咳了声，轻声道：“我这人玩游戏玩得多了，见到道具就想戳一戳，见到怪就想打一家伙。” 这何桐羽明显就是个怪，不知道把这铜镜直接扔厕所里，会是个什么结果？ 穆青云眨了眨眼，笑眯眯问：“那怎么除掉你这位何公子呢？” 许大：“……” 答案当然没有，何桐羽沉着脸把他们两个赶了出去。 自妹妹出事，许大一直悬着心，情绪紧绷的厉害，但在这一刻，他跟在阿青姑娘身后，就连两侧墙壁上幽暗的灯光，也显得稍稍有些可爱起来，只要妹妹还有机会，他就不会放弃希望。 走了几步，许大一怔：“不回去睡觉？” 穆青云道：“趁热打铁，去找步少华的镜子。” 许大登时头皮发麻，那点小惬意瞬间就没了，猛地抬头看穆青云的表情，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阿青姑娘的神色极平静，姿态之轻松，简直像在说自己要去喝口水一样简单。 第738章 镜子 许大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会儿激动，他本来就是一门心思杀步少华的，一会儿又忐忑不安，虽然要杀，可大半夜的话都不多说几句，商量也不商量一下，单枪匹马，不对，是和阿青姑娘两个人，二话不说就行动，这，这…… 一走上五楼，许大就感觉不对。 南面是花园，北面隔着一扇装潢精美的铁质的高大拱门，就是主人房了，门口的座椅上蜷缩着一男一女两个仆人，默默地喝茶。 万籁俱寂，一丝声响都无。 没有交谈声，没有脚步声，没有咳嗽声，甚至没有呼吸声。 前方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张着血盆大口，静悄悄地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许大想起上学期，他和宿舍里的死对头打赌，看看谁胆子大，半夜去村里荒僻的坟场过夜，那天他就总觉得树丛里，山脚下，不远处的水池边，都有能吞了他的怪物埋伏其中。 只是那一次，他害怕了还能打开手机播放各种喜庆音乐辟邪，这回，却只有妹妹的照片作陪。 “阿青别害怕，阿青姑娘你别害怕，有我在，算命先生给我算过命，说我诸邪不侵，长命百岁，我会保护你，等会儿你跟在我身边，有事我给你当肉盾。” 念叨了半天，阿青姑娘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脚步轻盈极了，漂亮的雾蓝色的裙摆垂在足踝，旋出一朵朵灵动的花，引得他总是忍不住去看，连‘害怕"都一时能想起，一时又想不起。 “！！” 哒，哒哒，哒哒哒。 阿青抬起脚，小皮靴轻轻磕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响亮有节奏的声响，许大一愣，守门的那两个不知何时坐直了身体，瞪大了眼朝他们这边瞅。 许大：“……” 看来他需要装梦游，梦游怎么装，是睁眼还是闭眼，脑子里想了半天，还没装起来，就见阿青姑娘光明正大地走过去，就这么不闪不避地伸手摘了男仆腰间的钥匙串。 好家伙，天底下这男人女人是不是都好色？颜色好的姑娘做什么都可以？ 一走神，门大开。 许大定了定神，目光逡巡，很快就借着月光看到主卧的屋门，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要搏一把。 咬咬牙，只当看不见守门人，闭着眼就走了进去，进了主卧，他也顾不上不知在干什么的阿青，一通乱摸，什么都没找到，没办法，只好摸到床边去，仔仔细细地翻找了半晌，依旧一无所获。 许大心下叹气，也是，哪有那么容易，他吐出口气，直起身，垂头丧气地就想走，忽然眼前一亮，原来步少华的外套底下露出一角镜面，他小心掀开衣服，顿时愣住。 竟然露出一堆小手镜，起码七八个！ “啊？” 刚一皱眉，手臂一紧，他惊得骤然回首——步少华坐在床头，咧开嘴冲他笑了笑。 “啊！” 许大本能地伸手去够那些镜子，胳膊还没伸出去，脖子就被一双冰冷的手掐住，刹那间，呼吸停滞，眼前发黑，直翻白眼，眼睛的余光瞧见阿青就立在门前不知看什么，忙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镜子，快，快啊！” 穆青云却是摇了摇头，笑道：“等会儿，我再找找。”许大：“嘤！” 祖宗，别找了，我要死了！ 他拼命挣扎，穆青云却对那些镜子视而不见，反而老神在在地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步少华，简直像打量一块大肥肉，完全没在意许大的生死。 很快，许大感觉自己身体飘起来，不知要飘去天堂还是地府。 应该是地府吧，他不算好人的。可去了地府，能不能与妹妹重逢？ “原来在这里。” 许大模模糊糊地看到阿青姑娘身形一闪，就到了自己旁边，还拨了拨他的脸，扭过头来盯着步少华的脸看。 感觉到生命流失的越来越快，他开始不停地回忆起以前的一切，一晃神，又看到了阿青姑娘的眼睛——阿青姑娘才更像怪物吧，这些怪在她面前都这般克制，好似谁都有点不敢碰她。 他要死了，也不知阿青姑娘会不会有事，他虽然发誓要杀死步少华，但临到头才发现，原来这些怪物是如此可怕，他是这般的无力…… 阿青姑娘这么年轻，又是个女孩子，哪怕有些特别的能力，想必在这样的游戏中，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死去，她会特别特别的害怕吧。 咔嚓！ “咳咳咳咳咳！” 穆青云眼睛都不眨一下，淡定地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咔嚓戳进了步少华的眼窝里，一下把他左边的眼珠子给抠了下来。 许大目瞪口呆，半晌才发现已经能喘气，大声咳嗽起来，步少华整个人像个失去动力的木偶一样僵在当场，一动不动。 穆青云拔腿就走，漂亮的裙摆甩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许大，千万拦一拦。” 拦什么？ 许大满头雾水，随即就见步少华疯了一样，四肢着地，就要冲出主卧室，他脚下一软，也不知怎么回事就一屁股坐到步少华的背上，他不能地死死地压住他。 步少华顶着他，根本不管他的动作飞速前窜，许大脑子里闪过阿青姑娘的吩咐，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拦，拦不住啊啊啊啊！” 哐当！ 忽然间身下一空，许大闭着眼落了地，坐在地上半晌才勉强睁开眼爬起来，四下看了看，大门还是大门，守门的两个仆从仍然在睡觉，就是桌椅博古架都乱七八糟地四分五裂。 他赶忙回头看了眼，步少华已经没了，只有何家大小姐何明珠还在床上睡的香甜。 许大吐出口气，惊慌失措地出了门，下楼就见阿青刚从卫生间出来，脚步顿止，脑子里一片乱，小声道：“那，那眼珠子……” 穆青云笑道：“那是假的眼珠，就是步少华身边最重要的那面镜子，他平时带的镜子都是障眼法罢了，有意思吧，这东西竟然还知道作假，也不知是个什么原理。也是，游戏里就算有自己的规则，放到现实中也是没用的。” 许大茫然地摸了摸脸，愣了半晌，惊道：“我们这是除掉了步少华？！” 穆青云轻笑：“真是。” 第739章 玩法 许大晕晕乎乎地坐在地上，缓了好半晌，站起身四下看了看，却是皱眉：“可是，我们为何还在此处？按说核心角色被杀，游戏自然结束，我们都应该回到现实里去才对。” 穆青云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意外。 她其实一直有些疑惑，系统提示中问，凶手是谁，这一点显然很要紧，她很自然地认为凶手就是步少华。 其一，步少华有心杀妻，其二，这座天鹅堡中隔三差五地便有人遇害，凶手想必就是这个男主人。但仔细琢磨，这些却似乎说不通，女主人何明珠没有死，又何来的杀妻？他最多算未遂。 穆青云想了想，干脆也不去睡了，叫上许大，又把王老师从床上薅下来，坐在厅内一起商量。 她认认真真把最近一段时间天鹅堡所有出事的人都列出来。 “大大小小死了也有十几个人，你们看他们的死因，摔死的，还有个吃鱼被鱼骨噎死的，骑马坠马死的。” 这一说，连许大都皱眉。 “除了我妹妹，其他人都是，都是——” “意外身故。” 穆青云道，“至少看起来像是意外。” 话音一顿，穆青云沉吟半晌，脑海中无数片段闪过，眯了眯眼，从许大那儿拿了手机，把照片翻出来，她吐出口气，起身走到何明珠与步少华的油画前，举起手机上的照片一对比。 王老师意外：“啊，珍珠！” 何明珠脖子上的珍珠很是显眼，许二脖子上也有一串珍珠。 许大愣愣地道：“她不爱戴首饰，是我觉得女孩子还是要有些配饰才好，就给她买了一串……她一直都戴着。” 因为是哥哥送的。 此时天色已将明。 陆续有仆从趁着天未大亮起来干活，阿园几个女仆勤勤恳恳地在一边拖地，穆青云招招手，把阿园哄过来问道：“阿园，我看何小姐这珍珠项链很漂亮，你知道这是在哪儿买的么？” 阿园面色却不太好，却还是勉强笑道：“是先生买来送给小姐的，听说还是‘鹊桥"的纪念款，很名贵。” 许大摇摇头。 游戏里的品牌，他当然不知道，他给妹妹买的项链，也只是普通的珍珠项链而已。 穆青云盯着油画上的珍珠项链，伸手把从许二身上拿回来的册子取出，这是女画家王珺的日记随笔，王珺就是步少华的姘头。 册子上偶尔会有小画作，有王珺自己，也有出双入对的背影，有天鹅堡，还有天鹅堡里的各色人等。 王珺在自己的画中也戴了珍珠项链，穆青云想起她房间桌上的首饰匣子，那个匣子上雕刻的纹路，也是鹊桥，大概同何明珠戴的珍珠项链是一个牌子。 许大萎靡不振地瘫坐在椅子上，茫然无措：“我可是个游戏高手！” 现在堂堂游戏高手，也一样不知道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个玩法了。穆青云笑了笑：“我倒是有个想法。” 此时天色已是大放光明，楼上忽然传来何明珠欢快的笑声，阿园等女仆顿时忙碌起来，厨娘提着早餐急匆匆往楼上跑，女仆们着急忙慌地打理自家大小姐的礼服。 今天正是晚宴举行的日子。 何明珠显然正在挑首饰，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子欢快：“把那串珍珠给我戴上，还有那一枚胸针，戒指不要太繁琐的，素圈就很好看了。” “阿云她们来了，直接让她们上来，我们说说话。” 许大无奈道：“步少华丢了一宿，咱们这位大小姐还这么乐呵，果然是个傻白甜，连恋爱脑都没这么蠢的。” 穆青云失笑：“咱们查了两天，你看到何大小姐获的那些奖项了没有。就算最佳棋手，十三届马术锦标赛亚军这些奖项可能有那么一丢的水分，但她不光上的名牌大学，读大学时还年年都拿奖学金，在学校是风云人物，这样一个人，你说人家蠢？” 许大：“……” 他回想到这两天调查到的资料，好像宋伯的儿子宋信也总说，他们家大小姐是天上明月，嫁给步少华，就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他还说他们大小姐学习极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何家倾力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女。 许大再想自己三天两头挂科的悲惨经历，顿时收声，心里不由更是厌恶步少华，如此优秀的女孩子，力排众议地嫁给他，他还劈腿，甚至还要杀妻，多么可恨。 —— 整个天鹅堡张灯结彩，精致华美的吊灯散发出璀璨的光。 宾客们渐渐到齐了，何明珠高高兴兴地同几个手帕交说了一会儿话，就转身脚步轻盈地上楼去。 她要去叫自家先生。 没有宾客在意步少华在还是不在，他能去哪儿，肯定在忙着筹备这次晚宴，这可是步少华第一次以何家女婿的身份正式出场，今天晚上一过，大家就都知道，何家承认了这个女婿。 他在社交圈里，便要有一席之地了。 这么重要的晚宴，他这位重要人物理应压轴出场，宾客们笑着，带着一点恭维，虽然听说何家的姑爷家世不太好，但是人还是相当拿得出手，最近见过他的人都说，那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配何家的大小姐，郎才女貌，再好不过。 何明珠也觉得很好，回到房间，重新上了唇彩，整理了下脖颈上漂亮的珍珠，起身朝四楼去，走到四楼，把何桐羽的铜镜捧出来，随手撩开窗帘，摆在月光下，笑道：“老祖宗，我还是要一个完美的步少华。” 铜镜静悄悄，一丝动静都无。 何明珠一愣。 “何桐羽说自己早就活够了，我把它送回了他爸妈的墓地。” 穆青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几步，走到何明珠身后道。 何明珠缓缓转身，脸上欢快的表情终于消失，愤怒一点点染上她的眉梢：“是吗？” 穆青云叹了口气：“我一直都觉得有些奇怪，枕边人明目张胆地把情妇安置在身边，仆人们都知道了，你真的会不知道吗？一个女人，会发现不了自己的枕边人存了外心？” “而你知道丈夫偷情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第740章 游戏结束 第740章游戏结束 “宋伯父子，还有这个家的其他人，对你有颇多溢美之词，都夸你从小就聪明，很得父母宠爱，还说你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难，一向要星星不给月亮，所有人都捧着你。” “难得你被捧着长大，自己居然没养出恶习，还很优秀。” 穆青云苦笑，“我不是天之骄女，所以我自然不知道你这样长大的女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处事方式，但我想，你一定很不习惯失败。” 当年贾老师带着穆青云去观察人性，她见过很多人，也有像何明珠这样的天之骄女。 记得那女孩从来只能赢，不能输，那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她也不懂什么叫挫折，失败。 何明珠想必也是一样。 “巧妇伴拙夫的事不新鲜，千金大小姐遇到穷小子，发现对方很特别，和自己日常所见的男人都不一样，心下好奇，由怜生爱，都不稀奇，大小姐陶醉在自己的爱情里，觉得举世皆浊我独清。” “家里人的反对，反而让她感觉刺激，自己选的男人，她相信一定是最好的，他们的婚姻，也一定会非常幸福。” “毕竟，大小姐不缺钱，也不需要自己的男人有多大的出息，只要是真心相爱就足够了。” “自己会成为完美的妻子，丈夫也是完美的丈夫，日久见人心，日子长了，父母都会祝福他们，亲朋好友都会承认她的眼光，羡慕她的爱情。” 何明珠立在窗前，手里捧着铜镜，蹙眉，神色有些莫名：“你在说什么？” 穆青云轻声道：“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可怜？” 何明珠身形一僵，脸色越来越……凛冽，冰雪都比不上她双眼内此刻的寒意。 “你不喜欢我说你可怜？但你的表现，就是自己觉得自己很可怜的样子，可怜又可恨。” “明明我是下嫁，可一直是靠我才能有现在的生活，靠我才有如今的风光的男人竟然背叛了我，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轨，在我面前上演痴情热恋，我真可怜啊！” 砰！ 何明珠猛地砸向桌子。 一声巨响，刚走到门口的王老师和许大齐齐吓了一跳。 他们两个也是发现穆青云不见了，这才找过来的，还没进门，就看到何明珠扭曲狰狞的面孔。 嗝！ 许大猛地捂住嘴，面上有些讪讪。 王老师一晃神，显然是猜到了这其中的因果，神色间流露出些许无奈，轻轻摇了摇头：“这又是何苦！” 何明珠眉目低垂，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捶打桌子，脸上戾气横生。 “闭嘴！” 她怎么可能放任自己被身边的一条狗欺负？怎么可能让亲朋好友们看笑话？如果真如此，她宁愿去死！步少华必须爱她，爱到不可自拔，愿意为她做一切事。 何明珠伸手按住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越按越紧，浑身都开始颤抖。 这条项链是她和步少华的定情信物，那天，步少华把自己积攒了很多年的积蓄都拿出来，给她买了这一条名贵的‘鹊桥"牌的珍珠项链，她当时就想，就是他了。 有一个亿的人，花一万块给她买礼物，和只有一万块的人，花一万块给她买礼物，到底谁更爱她，谁对她更好，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她承认，是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心态俯视着父母的反对，嘲笑朋友们轻率的劝说，可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失败过，在自己的婚姻上面，自然也是一样。可她如此看重的爱人又做了什么？ 这一串打动了自己的珍珠项链，竟然挂在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脖颈上，她怎么可能容忍？ 她要把那个女人每一块骨头都拆下来，听她的惨嚎，就像听天籁之声。 何明珠目光闪动，时不时露出一抹凶光，牙关咬的越来越紧：“呵，可怜？可怜什么，我这不是已经有了完美无缺的丈夫？” 所有让她不舒服的缺点，都会被死亡所掩盖。 所以，死了的丈夫，也一样是好丈夫。 “我本是要杀了他，可没想到，家里居然有这样的秘密，何桐羽能给我一个完美的男人，那样自然更好，我的丈夫完美无瑕，值得所有人羡慕。” “现在你把我完美的丈夫弄丢了。” 何明珠一转身，从旁边的架子底下摸出一把弩弓，目中露出凶厉的光，抬手就是一箭。 许大脚下一软：“阿青姑娘！” 穆青云一侧头，避开这一箭，眨眼就抵在何明珠面前，一巴掌把她扇飞到桌子上，走过去捡起落地的弩弓看了看：“是好东西，只是你不太会用。” 何明珠耳鸣的厉害，不敢置信地捂着脸。 “你，你敢打我？” 刹那间，何明珠的身体好似定格了一般，崩溃的表情僵在她的脸上，许大仿佛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住，随即像碎片一般碎裂，散开。 许大吓得伸手抓住穆青云，另一只手捞住王老师，随即，世界褪了色，变成一张黑白老照片的样子，徐徐挂在了半空。 穆青云镇定地转头四顾，此时，他们已经不在天鹅堡的储藏室了，也不在现实世界。 她在进入这个所谓的游戏之前，人在乔总的办公室，这里一片纯白，除了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以外，再也没有别的色彩。 地上放着五把椅子，穆青云干脆先把许大和王老师塞到椅子上，自己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许大：“游戏结束了？” 他怔了怔，骤然起身：“妹妹！” 王老师一把把人抱住：“别急，不要急。” 许大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墙壁上挂的那张黑白照片，照片里何明珠那张狰狞的脸真实的可怕，游戏似乎结束了，可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穆青云轻叹：“你一直说，有个朋友告诉你很多游戏的信息，那个人不是什么朋友，是你妹妹吧。” 许大愣了愣，默默点了点头。 “我妹经历过三次游戏，是老手，这回是为了我才跟我一起的。” 穆青云早看出来了，许大对他妹妹很放心，可惜世事难料，他最放心的人却偏偏出了事。 第741章 审判 许大拼命忍着，还是没忍住，泪流满面，心里难受的厉害：“都是为了我，是我连累了阿妹。” 王老师也跟着叹气，拍了拍许大的后背，目光落到墙上的照片上，看着何明珠凄厉的神色，不禁道：“这女娃娃，是可恨又可怜。” 穆青云扬眉：“可怜吗？” 是，遭所爱之人背叛，对方堂而皇之地把小三养在自己的别墅里，管家仆从竟然都知道。 多可怜啊！ 自己的丈夫，甚至信口与小三夸耀，说要杀了自己，谋夺何家的家产，别管这话是不是随口一说，就是吹牛的，可这般一出口，就显得千金大小姐成了一个大笑话，自然是可怜。 但她锦衣玉食地长大，爸妈疼爱她至极，亲朋好友并未看热闹，多是相劝，仆人们之所以不敢在她面前多提，还不是因为看出她接受不了这个，因为关心她，爱护她，这才隐瞒。 何明珠活到这么大，之前竟没受过半点委屈，若她这也算可怜，那天底下可还有不可怜之人。 面对丈夫的背叛，她有很多种应对的法子，相信就算她自己摆烂，就算宋伯也好，宋伯的那个儿子也罢，都有诸多的担心，但她其实不会吃什么大亏，她的家庭，父母亲人都会为她托底。 甚至她自己也能为她自己托底，她这些年读过这么多年的书，学过那么多的东西，学到的知识肯定不会白费，就是她一无所有，也能养活得了自己，天底下多少女子只要陷进烂泥坑里就再也不敢爬出来，爬出来也会活得很惨。 但凡打开新闻看一看，有人想求一张安静的书桌而不得，有人生来就没爹没娘，有人一个月吃一碗方便面，就是美食大餐，有人面对昂贵的诊费无奈地决定放弃治疗。 世上的苦不知有多少种，她这些苦，在她弄出这样的悲剧之前，实在排不上号。 或许是处于与世隔绝的环境，或许是这个房间有什么奇特的地方，身处其中，人们总就忍不住多愁善感，穆青云便不觉想起很多事，又觉得有很多事仿佛都忘记了。 许大瘫坐在椅子上出神。 王老师目光悠远，眼角似有若无地挂着泪光。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房间终于开始变化，前方不远处的墙壁亮起来，变成一块大屏幕。 屏幕上浮现出一行行的字，穆青云定睛一看，微微皱起眉头，许大更是整个人都瘫软下来，闭了闭眼。 【同队所有玩家，全体参与审判游戏，抽取玩家最严重之罪责，由观众和ai审判官做出生死判决，注：必须同队所有玩家同意参与游戏，审判游戏才能开启，死亡玩家默认同意。】 【同队玩家有任一不同意者，审判游戏将默认关闭，生还者可平安回归现实，亡者将在二十四小时内于现实中死亡。】 许大连读了三遍，沉默下来。 意思是说，像阿青姑娘，王老师两个，如果拒绝什么鬼的审判游戏，他们现在就能平安离开游戏，但若是如此，他妹妹就真的死了。 可让他去求阿青和王老师，求他们——冒着死亡的风险参与这个游戏，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穆青云却很冷静：“我参加。” 王老师也道：“我也参加。” 许大顿时愣住。王老师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说着，他面上显得有些低落，神色莫名，“若真能审判我，其实也好，我也想看看，我当年做的那些错事，还有没有一丁点……值得原谅。” 许大一抹脸，站起身冲他们二人深鞠一躬，“多谢。” 三个人对视一眼，都起身在大屏幕上按下了‘同意"的按钮，刹那间风云变幻，虚空中忽然出现一个大屏幕，屏幕中央正是赵林。 赵林的年纪要比现在还小上几岁，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像个小混混。 屏幕上是夜晚，人声嘈杂，道边都是摆摊的人群，有烤羊肉串的，有卖糖葫芦的，也有卖小首饰的，还有卖猫狗鸟鱼兔子等多种多样的小宠物。 赵林慢吞吞走到卖猫的小贩前头，趁着小贩应付那些围拢过来看猫猫的孩子们，偷偷把怀里的一只简州猫放到了围栏里去。 “喵呜，喵呜。” 那只简州猫漂亮极了，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歪着头看着赵林，贴在围栏上冲着他软软地叫。 赵林眼睛通红，一边抽鼻子，一边抹眼泪，转头嚎啕大哭，哭着越跑越远，就见那只简州猫愣是从围栏爬了出去，一路狂追——砰！ 穆青云脑子里嗡地一声。 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简州猫倒在了血泊里，气息奄奄地盯着远处赵林的背影，发出最后一声缱绻的叫声，充满了眷恋，它显然很想它的主人。 赵林没有回头。 房间里一派寂静。 大屏幕倏然定格，有个低沉的金属音响起——‘审判开始！" 穆青云心头都一颤，只见大屏幕上出现两个立柱，一个代表死亡的黑色，一个代表生命的红色，只见黑色，红色两个立柱的色度交替上升。 许大死死盯着大屏幕：“罪不至死，这罪不至死啊！” 赵林不过是遗弃了自己养的猫，他还没有乱丢，只是偷偷把小猫搁在了卖猫的地方，虽然他也犯了很多错，他若是不想养了，应该给它找一个好主人，或者他来不及，也该亲自把小猫交给卖家，让卖家注意，说不定悲剧就不会发生，但无论如何，他的罪过也不至于让他去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黑色的立柱明显要稍高一点，许大身体微微颤抖，几乎不忍心去看。 最后一刻，红色立柱忽然向上蹿了一节！ “时间到。” 金属音再次响起，“审判结束！” 随即，声音顿了顿——“ai模拟了苦主简州猫，为主人赵林投出了关键性的复活票，根据审判官判断，结果真实可信，现在宣布，赵林准予复活。” 许大：“呼！” 他虚脱了似的，坐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第742章 审判2 雪白的房间仿佛有了些许温暖，只见赵林从虚到实，出现在椅子旁边，茫然四顾，一眼看到穆青云他们，嘴角抽了下，小声哼哼：“我，我……这是？” 是不是还在玩游戏？ 他最后的记忆还是那个天鹅堡里的卫生间。 王老师眼角不禁有些湿润，许大也松了口气，真的有机会活过来，既然赵林能回来，他的妹妹自然也可以。 几个人甚至来不及说几句话，屏幕上，许二那个小姑娘便出现在了茫茫雪山中中。 许大一看巍峨高山，千万年似乎都不会融化的积雪，顿时一惊，心头狂跳，额角的冷汗嗖嗖地向外冒。 穆青云目光从许大的脸上移转开，也心下一凛，究竟是什么样的罪责，能让许大吓成这样？ 雪山的风光其实甚美，风景壮丽至极，偶尔还见一两只雪狐在山林中穿梭不定，许二身上穿着厚实的登山服，手持登山杖，此刻就靠坐在一块儿石头上休息，低垂着眉眼，神色恬淡，看起来便是个很会享受安静的姑娘。 不远处忽然飘来一个夹的特别可爱的声音：“阿奇哥哥，我好累，唉，我真是太没用了，看看人家二乔走得多快，从来不用人帮忙。” 镜头拉近，一队七八人的登山队伍正在小径上艰难前行。 一个体型修长的男子，手里扶着个比他矮一头的女孩子走在队伍最后方，女孩子穿着粉色的登山装，脸颊上冻的有些红，长长的睫毛，妆容完美，嘟着嘴，又娇俏又可爱，说话也是很奶很奶的夹子音，别管男人女人听了都会忍不住觉得很可爱的那种。 “她怎么能和你比？” 男人笑起来，一开口就是低沉暗哑的嗓音，带着些许轻佻，“她是个女汉子，我们阿娇可是小公主。” “奈何阿奇哥哥，你却只肯娶女汉子，我这个小公主可没人要了。” 穆青云顿时把那点可爱抛在脑后，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略一侧头，却见许大的表情惊恐至极——难道许二因为这小姑娘挑衅，动手把人宰了？ 这可是现代社会，不是混乱的古代江湖，故事中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一言不合就刀兵相向，现代社会可不敢这么刑！ 大屏幕上，阿奇笑得眼睛弯弯，胸腔震动，伸手把阿娇一拉，就背在了背上，他脚步登时快起来，一路欢声笑语，不多时就追上了许二。 许二一抬眸，冷淡地看向阿奇和他背着的姑娘，略微蹙眉。 “二乔，你可别那么小气，阿奇哥哥都要和你结婚了，婚前背背我难道不应该？你吃肉，也要让我喝点汤汤水水啊，阿奇哥哥，你说是不是？” 整队的登山探险者都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调侃许二。 穆青云听了一耳朵，这帮人不是埋汰许二高的像竹竿，就是跟她开玩笑，说那个什么阿奇娶了她回去也挺有用，至少能镇宅，让人一看是这么个雄武有力的媳妇，很有安全感。 “……” 许二的脾气真是不坏，这些人似乎都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但语气，神态，各种奇怪的小动作，都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尤其是那个阿奇轻佻的眼神，着实让人难受。 穆青云轻咳了声，正待说话，忽然坐直了身体，屏住了呼吸：“雪崩！！” 所有人的表情一片空白。 屏幕上的一切就好似一场默片，刚刚还岁月静好，转眼就天崩地裂。 所有人在雪崩之下狼狈奔逃，大家看着阿奇丢掉阿娇，阿娇嚎哭着本能地一伸手，正好抓住许二的袖子，人噗通一声跌倒在地，许二同样满脸惊惧，下意识拉了她几下。 阿娇吓坏了，她想跑，可腿脚都不听使唤，只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地抓着许二，许二拖了她几次，根本拖不动，眼看雪崩离他们越来越近，许二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终于狠狠心用力把阿娇的胳膊撕扯了下去，奋力抓住旁边的石头向上爬。 许大眼泪滚滚而落，屏幕中的许二，手指上全是血，留下斑斑的血痕，终于，地动山摇的雪崩平复，许二喘着气倚在石头上，茫然无措地看着不远处，大雪掩盖了所有的痕迹，只剩下空茫茫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救援队到了，阿奇缓过劲，疯了似的扑过来：“是你，我看到了，是你杀了阿娇！” 许二任由他抓着肩膀摇动，低垂着眉眼并不言语。 许大哭得涕不成声：“关我妹妹什么事，那么多人在，别人不救，我妹妹就非要去救？” “审判开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看黑色和红色两个立柱的亮度一节一节地向上攀升。 砰、砰、砰！ 红色的立柱升的要快许多，但许大完全不敢放松，他想起之前关于赵林的审判——苦主模拟人格的权重，可是相当相当高，万一…… 果然，最后一刻，黑色的立柱陡然蹿升了一大截，险之又险地压过红色的代表复活的立柱，许大脑子里嗡地一声，身上一丝力气也无，眼泪夺眶而出。 “审判结束！” 金属音永远是这样冷酷。 “AI模拟了苦主孙晓娇，为许乔投出了关键性的死亡票。” 扑通。 许大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苦主孙晓娇在投票时试图贿赂审判官，失去投票资格，现重新统计票数。” 许大骤然抬头，眼见大屏幕上黑色的立柱又缩回去一大块，心一下子放回了肚子里，眼泪还是止不住，呜呜咽咽地哭。 “审判官宣布，最终审判结果，许乔准予复活。” 许二睁开眼，轻轻吐出口气，厉声道：“何明珠有问题！” 话音未落，看到周围的环境，她不由一怔。 众人：“噗！” 穆青云也笑：“没想到第一次听到许二说话，居然是这一句。” 许大扑过来用力抱住妹妹：“好了好了，这下就好了。就算接下来我被判个没命，我也认，妹妹活着就好。” 他想了想，抓着妹妹急声道：“我的笔记本电脑，手机，你回去之后直接给我格式化，一定要消得干干净净，里面的东西千万不要看！！” “还有，银行卡里有两万块钱，不过花了呗里欠了三万六，好妹妹，你给我继承一下，还了吧。” 穆青云都被逗得忍俊不禁，周围响起一片笑声，紧绷的气氛也绷不住，开始崩坏。(本章完) 第743章 审判3 许大绞尽脑汁地说遗嘱：“我的球鞋给老大，三千多啊，贵的很，唉，他鞋码和我的一样，让他好好穿，穿前把他那臭脚丫子洗一洗，呜，可怜我的宝贝球鞋啊，以后要明珠暗投了。” “还有，我的游戏，账号是我手机号，密码是你生日，把它给小张吧，哎，你又不打游戏，留着也没用，那可是我儿子，让小张好好对待我儿子，千万别慢待了它。” “对了，花了呗也可以让他酌情继承一点点。” “另外就是咱爹妈了，把我的车给咱爸，让他还贷款吧，把我两只猫儿子给咱妈，反正她也稀罕，剩下的也没什么了，我要过不去，你们别难过，好好过日子。” 许二一声不吭。 其他人愣了愣，啼笑皆非，却还是伤感了一丢。 王老师沉吟半晌，也拜托许二和赵林帮忙留下些遗嘱。 赵林：“……” 他还完全弄不清，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许二也有些懵，但她不爱说话，永远是一张冷淡至极的面孔，自然也便看不出异样。 王老师匆匆道：“我叫王国富，在燕京的启明大学教书，家里还有三百万的存款和一套房产，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亲人了，这些东西就帮我捐了吧，给贫困地区的孩子们上学用，哪怕只能资助寥寥几个学生，也不枉我这辈子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这点家底。” 许二：“……” 几句话的工夫，审判再次开始，这一次轮到了王老师。 视频里的王老师风华正茂，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他双手搁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国字脸，剑眉星目，相貌很正，特别符合主流审美。 “小王啊，咱们廖娟可是好姑娘，家世好，性格好，你和她结婚以后，后半辈子就享福了。” 年轻的王老师似乎有些犹豫，脸上看不出多少高兴，迟疑地走出了办公室，抽了两根烟。 紧接着，快进开启，王老师去见了一个娃娃脸，大眼睛的女孩儿，和女孩儿提了分手，女孩儿哭着转头就跑。 大屏幕之外，白色的房间里，许大不觉脱口而出：“这难道是渣男为了少奋斗三十年抛弃糟糠……” 王老师的呼吸忽然粗重起来，许大顿时住嘴，赵林瞪眼，炸毛一样，气鼓鼓地哼哼道：“没听见啊，说的是分手，怎么，谈个恋爱还不能分手了？人家给介绍了个条件好的，自己想选个条件好的还不行？” 许大眨了眨眼：“呃，也是。” 唯有王老师盯着屏幕不说话。 穆青云看他的眼神，觉得他对这个被分手的圆脸姑娘，好像很陌生的样子。 视频播放的速度飞快，没过多久，王老师就和一个略显圆润，稍稍有些平凡的姑娘结了婚。 夫妻生活很是平淡，王老师一门心思工作，这个姑娘也果然和介绍人说的一样，家世好，性格好，把王老师照顾得十分妥帖，洗衣做饭收拾家务，只是，王老师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冷漠。 他也并不是有什么大的毛病，更不会打人骂人，而且也很客气，可就是这样的客气，让这对夫妻不够亲密。 视频里的王老师生了华发，他的妻子脸上也多出些纹路，两个人平平淡淡，不吵不闹，一辈子没生育子女，不到四十岁，妻子忽然生了病，王老师愣是没察觉，依旧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妻子也没有告诉他，直到临终前，脑子已经迷糊的妻子躺在病床上，才说了一句：“希望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屏幕上的王老师愣在了当场，表情一点点地僵硬。 到此，视频还是没有结束，王老师一个人上班，回家，做饭，吃饭，收拾家务，静静地发呆，某天他终于明白了，去墓地看着妻子的墓碑，涕不成声。 “……” 屏幕上审判再次开启，屏幕之外，现实中的王老师轻轻闭上眼，吐出口气，轻声道：“我有罪！就算判我死刑，也是应该的。” 他因为自己的私心，耗尽了一个好姑娘的生命。 没有人逼他必须要娶她，他的老师只是把娟子介绍给了他，如果他实在不愿意，谁会逼他？ 娟子只是喜欢他而已，难道就因为一个‘喜欢"，就该付出自己的一生？ 但是，显然审判他的人，都不觉得他的罪过，需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审判平平无奇地结束了。 “审判结果，准予王国富生还。” 大屏幕定格的位置，不是结尾，而是娟子躺在病床上，怅然地看着王国富的那张脸。 穆青云却晃了晃神，这个不在她剧本里的游戏，所谓的神的游戏，是神想看戏，所以才找人逗趣，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她摇了摇头，并不多想，无论这个游戏背后的那个‘神"想要什么，总有一日会暴露，她不需要在意，她只需要在意自己想要什么就够了。 穆青云现在想要只是快乐的生活，无欲无求，也就无所畏惧。 即便有很多证据告诉她，这个世界危如累卵，都说她活着，那么世界会如现在这样平静，人类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但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出现意外。 可她能做的选择，依旧是按部就班地过她的日子，否则还能如何？去找到梦中穹顶之上的神，和那些神打一架吗？ 与世界的真相相比，眼下‘神的游戏"，又有什么可怕的。 下一个接受审判的是许大，他倒是没有前头那几个略有些伤感的故事，可他的所作所为也很让人无语，这臭小子早前欠过一个阿姨的人情，后来阿姨的丈夫破产了，带着女儿生活的很苦闷，许大义不容辞，每天勤勤恳恳打工赚钱，省吃俭用，然后月月给阿姨汇款。 这一汇款，就汇了四年，一年比一年更多。 结果那个阿姨和她女儿被无主之财惯的始终不肯出去工作，每天就是躺着等钱到账，人都被养废了，阿姨的女儿后来喜欢上一个男孩子，纠缠不休，结果男孩把她痛骂了一顿，说她就是个米虫云云，女孩儿一伤心，冲到许大面前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总之就是怪他，要不是他，她们娘俩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没用！ 许大：“……哇！”(本章完) 第744章 审判结束 第744章审判结束 许大哭得不能自已，想起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恨不得地上裂一道缝，他现在就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穆青云看完了视频，实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天底下的事果然是千奇百怪。” 原来好心好意给别人钱，还不要回报，全是善心，竟也能背锅。 好逸恶劳，拿到钱躺平，任由自己变得胆小怯懦，没办法适应社会的是那对母女，和许大有什么关系？ 要这么说，中了彩票大手大脚花钱，花光了连自己本来的工作都做不下去的那些人，还要去怪彩票公司？ 捡到一把水果刀，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的手的人，是不是要怪不小心丢了水果刀，或者生产水果刀的厂家？ 你拿到钱，为什么不能用这笔多余的钱来提升自己，好好学点技术，学一门手艺，或者拿来健身，让自己变成更好的自己。 选择都是自己做的，做错了就去怪别人又是何道理？ 果然，审判很顺利，许大平安无事。 下一个，就是穆青云了。 许大和王老师齐刷刷看她，许大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小声道：“阿青姑娘这么年轻，想来也不可能有什么不得了的罪责。” 穆青云自己也有些好奇。 只听大屏幕却像卡住一般，半晌忽然开始闪屏，闪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地浮现出穆青云的身影。 “呀。” 说是穆青云，但也只是感觉上，似乎是没青云，脸是同样的脸，一样美丽，她身上穿的衣服略带些科幻感，又有些传统元素，雪白的泛着银光的束身裙，裙摆波光淋漓的鱼尾状，半高跟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靴子，窄袖，胸前一颗拇指大的蓝宝石吊坠。 神色凛然，不可直视，乍一看就不像凡尘俗世中的女子。 许大吞了口口水，侧头偷窥穆青云，这里的阿青姑娘，可没有这么不接地气，如果一开始见她，她就是大屏幕中的模样，自己或许根本不会敢和她搭话。 穆青云走在巨大的白玉石阶上，忽然驻足，扶栏眺望，视线范围的尽头，忽然出现一个天蓝色的水球。 许大啪一声，拍在大腿上：“原来阿青姑娘以前是演电影的，这是什么科幻片，好家伙，大制作，了不起，什么时候上映，您可千万说一声，我到时候怎么也要买个十张八张的电影票去支持支持。” 话音未落，也不知为何脑子忽然晕晕乎乎，许二，王老师，赵林，都感觉脑子像是装了一台滚筒洗衣机，正疯狂搅动，眼前的一切也都在转圈，不由昏昏沉沉地倒在椅子上，很快就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穆青云一惊，转头仔细看了看，确定他们身体没问题，这才略略皱眉，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视频上。 她又不会救，就算真有事，也只能等审判结束再看。 屏幕上忽然传来一声轻笑，穆青云骤然坐直了身体，只觉心口微微收紧。 那笑声清冽的如山间微风，又似云霞，并不沾半缕人间烟火，如果世间真有神仙，神仙当真有声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穆青云转过头，冷淡地看着笑声传来的方向，云雾破开，有个和她穿着打扮很相似的女孩子倒挂在一堵墙上，优哉游哉地左右摇摆：“你又在观察那些土着？看了这近万年，难道还不觉得腻？没关系，等我联系上帝国的飞船，给你留一对，带回去养着玩。” “不过，要是圣联盟的飞船先到，咱们可就只能赶紧全部毁尸灭迹了，唉，其实我也有点舍不得，这帮土着毕竟陪伴了我这么长的时间嘛，可圣联盟规矩重，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通融，我可不想惹祸上身。” “对了，我看过你设计的联络器图纸，说不定能行，不过你设计的能源系统太麻烦，太复杂，我们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案。” “你知道的，灵魂是相当贵重的能源，理论上只要有足够的灵魂能量，你的设计完全可以实现，这天蓝大陆上的土着，灵魂能量虽然薄弱的好像一戳就要破的样子，可架不住数量庞大。” 女子身形一动，就落到穆青云身边，修长如白玉般光洁的手指很随意地敲着栏杆，漫不经心地道，“弄死个八九成的土着，能量就够用了。” 许大他们歪在椅子上，其实完全看不清视频，也听不清话，却依旧本能地感觉浑身发冷，有种莫名的恐惧。 屏幕忽然开始抖动，画面里出现了一场巨大的宴席，无数‘神’笙歌燕舞，放浪形骸，穆青云很随意地在宴席中走动，伸手给每一个香炉更换了香，在每一个酒坛内放入一颗晶莹的果子。 旁边很多享受盛会的‘神’看着她的动作，却都十二分不在意，好些人嘻嘻哈哈：“青云，你是真喜欢大梦果，哈哈，不过，我们也喜欢。” 穆青云微笑：“我希望这一场欢宴，在大家离开天蓝大陆之前都不要结束。” “说的好！” 众神朗声大笑。 穆青云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出巨大的门，大门轰然关上，一道金灿灿的光笼罩了整个宴会场。 “走吧。” 穆青云从白玉石阶上下来，身后有一个人缓慢地跟上。 大屏幕抖动得越发厉害，屏幕外的穆青云抬手摸了摸脸，居然摸到一点湿润的泪痕，不禁有些意外。 屏幕里的画面越来越不清楚，隐隐还能听到渐渐远离的说话声。 “乔倾，我想救天蓝，救这颗星球，救这些所谓的土着。” “当然。” “前面有一万种可能，或许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是失败。” 画面戛然而止。 “审判游戏结束。” 甚至没有审判结果，穆青云眼前一花，就看到整个白色的空间彻底崩塌，左右椅子上，许大他们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目露惊恐，消失在空茫白雾中。 居然一个玩家都没死？ 这可比小说电影里的恐怖游戏要安全十倍，百倍。 穆青云恍了一下神，骤然睁眼，乔倾就站在她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一脸的严肃凝重，见她醒来，目光才倏然移转到别处。 第745章 交谈 第745章交谈 穆青云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看乔总冷静地叫了家庭医生进门，立在旁边盯着医生给她检查身体。 由着医生折腾，穆青云笑了声，略带些轻松，也有几分调侃：“乔总，我看了几年戏？你是做了几年的演员？” 在审判游戏中，她亲眼看到乔总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开了那座‘天宫’。 现在至少有八九成确定，乔总和她，或者说是她的前世是同伴，一伙的，应该是从大灾难时期一直活到了现在。 乔倾：“……” 他沉默半晌，等医生检查完了，确定穆青云比大多数人都健康，和自己的助手们挤眉弄眼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这才勾起唇角，一本正经地道：“我从不演戏，喜欢演戏的那是小楼。” 乔倾轻笑，眨了眨眼解释道：“有些事，小青云你若是没有想起来的话，我说再多也没用，而且我的记忆……也不是特别清楚。” 那一日，他又真真切切地见到青云，记忆像春日里复苏的草木，骤然间发芽吐新枝，那一刻，他特别特别的高兴。 人们都爱长生，古之帝王，有很多都会追求长生不老，可要乔倾说，如果他能有选择，他真想在这凡尘俗世里，只当个朝生暮死的蜉蝣，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做。 有时候看电视剧，看电影，看到有关长生的题材，看到主角说一句长生苦，评论区偶尔会有些冷嘲热讽，多多少少的骂声，乔倾总想唠叨个两三句，别骂了，你又没长生，你知道长生苦还是不苦？ 说苦，或者不苦，都不是很对，诸般感受，很难用简单几句话来说清楚。 乔倾不徐不疾地把穆青云的躺椅调整到最合适的角度，将茶几上的香炉一点点地点燃。 香烟袅袅，穆青云只觉得多日来紧绷的情绪慢慢舒缓下来，连隐隐作痛的头都仿佛松了松弦，轻了几斤的样子。 “小方老师呢？” 乔倾面上隐隐露出一点忧虑，转头看休息室的方向，“在睡。” 穆青云登时了然：“小方老师也去了那个游戏？” 神色一顿，穆青云看着乔倾的表情：“你们两个都去了？” 楼方在休息室里睡的很沉，穆青云盯了他一会儿，他睡觉和平常不同，一丝声响也没有，不光没有打呼，甚至连眼皮都不动一下，如果不是浅浅的呼吸还在，她都以为这里躺着的不是活人。 “在游戏里受了一点精神伤害，出来以后还是不舒服，不过没有大碍，只需要足够的休息。” 两个人干脆一左一右坐在门口，舒舒服服地半躺在摇椅上说说话。 香炉里燃的香很快浸透了整个房间，穆青云也有些昏然欲睡，却还是强撑着精神听乔总讲关于游戏的事。 乔倾和楼方可不像穆青云，他们已经是第五次经历游戏，难度相当高，游戏背景是‘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的龟兹城。 玩家的任务是坚持到最后一战，参与最后一战。 “好在并没有强求必须活下来。” 但即便不强求存活，游戏也依旧很困难，在此期间，不光要经历抓捕间谍，日常守城征战，还要负责出城采购粮草等物资，时不时会遇到各种天灾人祸。 “楼方差一点就没坚持到，最后一战之前，龟兹城内出现了专门剖人肚子，要把肠子拉出来再缝回去的‘诡怪’，楼方就伤在它手里。” 乔倾叹了口气，“那是一个老妇人临终弥留之际，制造出来的，她的五个儿子都战死沙场，小孩子死时，开膛破腹，肠子流了一地，她就受不住了。” “后来又见小楼给受伤的士兵做手术，把那士兵的肠子塞回去重新缝起来，那士兵特别幸运，只用纯中草药的消炎药就扛了过去，没有发生太严重的感染，逃过了死劫，或许正因此，老妇人产生了执念，她想练习怎么去缝肚子，后来我和小楼把‘它’带去城门，旁观了一场守城战，‘它’就消了执念，溃散在黎明时分，还算顺利。” 乔倾的声音冷静而平淡。 穆青云却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情况是多么危险，又多么令人伤感。 乔总和小方老师一向情感丰沛，都是看一场悲剧电影，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数日缓不过来的人。 “这个游戏……” “所谓神的游戏……” 穆青云和乔倾同时开口，不禁一怔，乔倾失笑：“看来青云你恢复了一些前世的记忆？” “就是老做梦，在梦里和看电影一样看到一些画面。” 穆青云笑道，“我和乔总你，应该都是人神混血？” “最早的人类称他们为神，这话也对，能呼风唤雨，能轻易毁灭地球，能飞，不死，自然就是神。” “他们来自宇宙，至于有多远，反正我们乔氏目前一点都没有观测到他们来的地方，有时候，我现在也不是特别想观测到。” 即便说这么‘可怕’的话题，乔倾的神色依旧从容平淡。 在这漫长的生命里，他已经见惯了兴衰存亡，哪怕面临的可能是世界末日，只要他竭尽全力地努力过，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能平静接受。 “这个‘神的游戏’，是青云你曾经构想过的，为了收集灵魂能量，你设计了一个通讯设备，准备用来复原那些‘神’的通讯系统，把他们通通都送回他们该去的地方。” “一直以来，这游戏的核心装置都在穆家，家里有专门的人看管，至于什么时候放出去使用，还不确定。” 乔倾无奈，“只能说，做人不能太自信，日子过得长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穆青云：“……” 所以，那怎么办？ 乔倾沉吟片刻：“现在……” “我要吃饭！” 两个人齐刷刷转头向休息室看过去，楼方正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一手捂着肚子，嘴里含含糊糊喊着要吃饭，一手抓住床头的一只苹果，看也不看就放在嘴里使劲啃，丝毫没有那文质彬彬佳公子的气度。 穆青云、乔倾：“……” 两人一对视，无奈道：“那就先吃饭。” 第746章 琐事 第746章琐事 乔氏的食堂大妈，论手艺，绝对超过大半个京城的五星级饭店主厨。 光是一道特别简单的川贝粥就煮得香糯可口，穆青云和楼方争着喝了两大锅还有些不足够。 好在有大肉包，一口气干掉二十个，穆青云就像一只餍足的水獭，躺在阳光底下翻着肚皮开始晒太阳。 刚才还在脑子里转来转去的那些杂念，通通暂时压去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什么时候再能想起来，那要看她这一丢丢的拖延症，什么时候能暂时性治好了。 乔总：“……” 他哭笑不得，摇摇头又开始翻文件，签字，处理公务。 穆青云哼哼唧唧地翻了几下身，慢吞吞地爬起来看看乔总，又看看楼方。 “我看这游戏之前筛选出来的那一拨玩家，大部分都是有欲望，有所求的，通过游戏以后欲望都在实现，唔，那我是属于特例，还是也有欲望？乔总和小方老师呢？” 乔总扬了扬眉：“没有欲望的人，还能叫人？” 他们的欲望，大到这个世界都可能承受不起。 穆青云想了想：“也是。” 她打了个呵欠，顺手抓过毯子盖上准备小睡一会儿，好好养养精神，顺带着理一理思路。 从进入游戏开始，她的梦就从碎片连成了一整片，穆青云仔细审视过大灾难时代的一切，心中便有个想法开始根深蒂固起来。 她打算完成她所谓前世的心愿，把‘神仙’们都送走，让他们该去哪去哪，别在天蓝大陆胡闹了。 在梦中，她的前世已经组织了无数的优秀人才，一步步完成了她的通讯器建造，核心的动力装置只差能源，穆家忠心耿耿的管理团队，千百年来，无论是在盛世还是乱世，无论家族兴盛还是衰落，都坚守使命，一丝不苟地完成她前世交代的每一个任务，保护她留下来的通讯器等‘神器’。 维持家族运转，迎接一代又一代的家主，随时随地等待着各种突如其来的任务。 “啧，总该有个结束，我看，就该在我这儿结束。” 这当然有些冒险。 可目前这状况，如果不想冒险，等待天蓝大陆的，大约就是八九成生灵死亡，剩下的那些也不见得能活。 帝国暂且不说，宇宙中的那个叫‘联盟’的大势力，对宇宙中新生的文明制定了十分严格的保护制度，一旦让联盟知道‘神仙’们做的那些事，恐怕他们的刑期还不知道要延长多少年。 很明显，在天蓝大陆的这些‘神仙’眼里，土着和猫猫狗狗小兔子也没多少区别，哪怕为了以防万一，也不可能留着他们。 毕竟这些都是宇宙来的罪犯，根本不是好人。 如果就指望一群神仙陷在纸醉金迷的幻境中挣脱不了，他们默默等待，最后的结果一定天地倾覆，好好的天蓝大陆重归蛮荒。 人会因为杀几个蝼蚁而犹豫吗？不会的。 蝼蚁想在正面对决里胜过人，需要多长的时间？至少现在不行。 穆青云看了看乔倾，又看了看楼方，再想一想她妈，还有那些师长，同学，朋友，同事，甚至想到了她不怎么待见的父亲穆四平，就决定自己做这个主了。 这决定貌似一点都不突然，她好像已经思考了几百年。 三人懒洋洋地窝在办公室里享受阳光，门口就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进。” 黑西装踩着又细又长的高跟鞋，身段玲珑，气势两米八。 穆青云简直做梦都想把这个又能干又帅气的西装姐姐捞到自家碗里去，奈何乔总魅力惊人，到现在她也只能借用。 “乔总，穆总，小楼总。” 黑西装面上挂着再得体不过的微笑，“乔总今天下午三点钟需要出席大陆智能巅峰会议，小楼总，您的编辑刚刚打电话过来，请您务必不要忘记今晚六点半，在宜人广场有您的签售会，请一定正装出席，亲爱穆总，明天下午三点，穆家继承人候选者将在墨兰马场举行马术比赛，我会提前为您准备好装备，请您放心。” “因为马术比赛与杨夫人的生辰冲突，我安排杨夫人墨兰马场的VIP入场券，看完比赛再于乔氏的酒楼举行生日晚宴，礼物提前为您准备了几样，这是清单，如果您还有别的需求，请在今晚下班前通知我。” 穆青云眨眨眼，啊，明天就是她妈妈生日，她这个不孝女竟然给忘了。 捂住脸，穆青云乖乖巧巧地答应。 最近干脆老老实实过一过日常生活，反正游戏的事一时半会儿搞不定，最近也没什么要紧工作。 影视公司倒是开了几个项目，但《飞驰》已经进行到尾声了，之前道具供应商的死亡，对它没有什么影响，总不能拍个电影，道具公司里死了人，这项目就做不下去。其它的项目也是一切顺利，事实上，公司最近最大的项目是部献礼片，无数人比她更重视一百倍，但没有多少票房压力，基本上不用她操心。 黑西装交代完，又把乔总批好的文件抱了出去。 穆青云看着她的背影长叹：“又是日常垂涎欲滴的一天啊。” 漂亮的长腿秘书姐姐，不光要打理乔总身边的琐事，还要兼顾他重要的朋友们，把所有人照顾周到，所有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实在是聪明能干还忠心耿耿，让人喜欢。 乔总低头检查了下穆青云卡上的余额，又给她打了两百万零花。 “赶紧逛街去。” 穆青云琢磨自家母亲生日，好像是应该给她老人家买点看得入眼的礼物，让她在村里露露脸。 这些年来，她妈妈在村里一直挺有面子，大体是因为自己这个女儿有出息，又是高考状元，又是顶尖名牌大学，还能赚钱，但对老人们来讲，儿女有出息是一种好，儿女特别孝顺，却是更有面子，人人都会夸对方是有福之人。 妈妈一向大大咧咧，性格粗犷，自小到大从没有过过生日。 穆青云不禁有些想自己的妈妈。 她从大学读到了博士，虽说连连跳级，但也是好几年的工夫，竟是很少回去看望母亲，连通话的次数都有限。 第747章 家务事 第747章家务事 穆青云深吸了口气，心里伤感的厉害，连忙取出手机给杨玉阁视频。 视频接通的时候，杨玉阁正和郭叔，刚子，三个人在工地。 郭叔和刚子一个是泥瓦匠，一个是水电工，此时灰头土脸的，整个像从泥堆里扒拉出来的一样。 杨玉阁和另外几个大娘风风火火地做饭，看见视频里的闺女，喜得眉开眼笑，刚要说话，见她男人趔趄了下，顿时变了脸色怒吼：“老郭，你当自己还年轻不成？稳当着，累了就歇歇，你血压高，可别厥过去。” 她郭叔没吭声，讪讪一笑，唯唯诺诺地应了。 穆青云：“……” 她刚喊出一声妈，杨玉阁脆生生应着，就又扭过头去，和旁边的老大娘嘻嘻哈哈，“对，这是我闺女，漂亮吧，燕大的博士，刚毕业，那什么哦佛拿了一大堆，厉害的很。” 穆青云：“……” 杨玉阁和工地上所有老大娘，老大爷都显摆了一通闺女，这才问穆青云有什么事。 穆青云努力了半天，也没办法把一开始那点感性的情绪给寻回来，只好乖巧地微笑做个乖宝宝，嘘寒问暖，然后咬咬牙，把明天自己打算请母亲看自己的赛马比赛，还要给母亲大人办生日宴的事说了。 果然—— “哎呀，我还没七老八十呢，办什么生日宴！” 但只看杨玉阁脸上的褶子，也能看出她有多高兴。 穆青云：她妈以前真不是这样的性子。 “还要请穆四平那一家子，也是，怎么说也是闺女你亲爹，你放心，我肯定不介意的。” 穆青云：“……” 还有，郭叔叔，您老人家笑得这么憨，究竟是几个意思？你老婆要见她前夫，你竟然还笑。 穆青云在穆家是最有分量的家主候选，在公司是一众员工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大靠山，可面对母亲这一点点小任性，她实在不觉得，这需要她发挥一下‘霸总’的威力，高呼‘不许’。 搁下手机，穆青云依旧有些奇怪，杨玉阁与穆四平勉强算和平分手，离婚时都没怎么闹腾，后来这些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也就是后来穆青云搬出穆四平家以后，杨玉阁生气了，这才总忍不住明里暗里骂几句，私底下抱怨穆四平是个窝囊废，连闺女都照顾不好云云。 不过，穆青云成为高考状元，考入燕大以后，杨玉阁算是扬眉吐气，又恢复了心平气和。 上一回通电话时，杨玉阁还絮叨说，前头的老公公，老婆婆身体越发糟糕，穆四平和孙小梅为了两个孩子的学费，每天除了工作都还要打工，日子过得实在是有些辛苦，她看了既有点解气，又有些不忍。但总归没跟穆四平置气。 穆青云心下略有些疑惑，不过这也不算大事，她经历了这么多，基本上已经很少想起穆四平，在这个父亲家生活的日子，比上辈子还要遥远，如果妈妈打算请他，那自己帮妈妈送个邀请函过去便是。 乔倾倒是抬头扫了一眼道：“上个月穆四平过生日，在昆仑大酒店摆了好大的席面，唔，是穆爱宝的女朋友出面订下来的位置，也邀请杨阿姨去了。” 穆青云：“我妈还真去？” 乔倾眼里闪过一抹笑：“杨阿姨性格疏朗大气，不爱记仇。” 穆青云翻了个白眼，她对穆四平一家子的事不太关注，没时间也没精力，但乔总向来事必躬亲，穆四平和他妻子孙小梅身上发生的大事小情，他就没有不知道的，今年年初，穆四平和人口角纷争，差点打起来，进了巡检所的事，他知道也就罢了，竟然连孙小梅加薪了几百块的事，他竟然也知道。 说实话，这个真不太好，也不符合乔总的身份。 正经人谁会八卦这些细微琐事？他是总裁，又不是八婆。 乔倾要是知道穆青云在心里这么编排他，啊，大概也不会生气，不过多少会解释两句——那是因为手底下的人不太能领会上司的意思，上司说一句多注意，他们就恨不得翻人家的垃圾袋，确定人家每天都买什么菜，吃什么饭，饭量多少都要查清楚。 穆家最近这几年过得都紧紧巴巴的，好在境况很快就要转好了。 穆爱珍穆爱宝这对龙凤胎高考时，穆爱宝勉勉强强考了个双非的大学，学的专业倒是不错，计算机。 穆爱珍却高考失利，不得不复读了一年。 这一年里，孙小梅反应过来，也不去折腾着打工，让女儿上什么私立学校了，就找了一家比较好的公立高中让孩子读，她每天都盯着女儿，暴躁脾气彻彻底底收起来，还听人劝，带着女儿去做心理舒缓。 穆爱珍底子并不很差，复读了一年，考上了本省的师范大学，学学前教育，也算相当不错的学校。 今年，穆家这对龙凤胎就要大学毕业。 穆爱珍暂时没找到工作，没办法，现在孩子生的少，私立幼儿园倒闭了一大堆，老师们就业实在有些困难。 穆爱宝在学校里结识了几个朋友，还交了一个富二代千金女朋友，大家一起创业，准备做游戏。 穆家其实条件不坏，穆爱宝又是家里精心培养起来的，他那富二代女朋友对他观感十分好，家里也觉得穆爱宝相貌堂堂，字写得好，画也画得好，还会吹拉弹唱，家里说起来也不差，父亲还是老师。 做老师，总是得人尊重。 女方家里是独生女，没想女儿高嫁，穆爱宝娶了女儿，万一对自家女儿不好，他们收拾起来也方便，于是，双方达成默契，没毕业就订婚，准备一毕业就让他们结婚。 这回穆四平过生日，那位千金也到场，其实说起来，他们一家子并没有为难杨玉阁，也没说难听的话，只是人家一家子其乐融融，杨玉阁身份尴尬，偏偏那位千金大概有点口无遮拦，看见杨玉阁，张口就埋汰她的衣着打扮——‘我家用的老妈子花嫂，就爱这么穿，倒像是干活的样子。’ 杨玉阁：“……” 穆青云了然：“看来是憋了口气。” 看来这面子，确实得给妈妈找回来。 就是不知道穆四平会不会到场，他要非不肯到场，只好查查那位未婚妻大小姐是什么来头了。 第748章 怀疑 第748章怀疑 穆青云默默在脑子里盘算了半晌。 回过神，一把薅住小方老师伸向冰激凌的爪子，把冰激凌拿过来，捏在手里出门逛街。 小方老师刚才又是肉又是饭，吃了满满一肚子，再吃冰激凌对肠胃肯定有很不好的影响。 一边走，一边吃了几口冰激凌，脑子冷静下来，穆青云不禁失笑。 她甚至已经盘算到了追根溯源，把那位富二代千金大小姐的后台查到，直接让她的后台给自己打工，成为他的‘爸爸’，再让他来妈妈的生日宴上做主持人…… 这大概也是染上了‘霸总病’吧。 咳咳。 赶紧再吃两口，把脑子里的水冻一冻，一盒冰激凌没吃完，穆青云手机里微讯响动的频率，就震得她脑仁疼。 都是穆家那群继承人候选们在吵吵嚷嚷。 今年这场马术比赛是好几个月前就定好了的，参赛人员不少，随便一个拎出来，在自己人里都很有名望，一群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正在群里打赌赌输赢。 赌注从写字楼到别墅，从跑车到小电动车，从帮忙一次券到替挨打挨骂券，应有尽有，穆青云看了都忍不住兴趣大起。 她的赔率正常，不高不低。 最被看好的是张戈，虽然不姓穆，可也是穆家继承人候选之一，今年二十八岁，方恒的发小哥们也是半个弟子。 方恒就是之前挑衅穆青云，在穆老爷子寿宴上，被穆青云打服了的那个剑道高手。 虽说穆青云打他打得很利索，但方恒在当下社会，也是正儿八经的古武高手，天下古武爱好者，别管粉黑，很少有人不知道他。 张戈从小跟他混，运动方面基本上门门精通，骑术尤其好，堪比专业的马术运动员。 穆青云去年过年批量给家族群里的这帮人送礼物，就专门给他备注了两本拳谱。 这小混球高兴极了，给的回礼是……某夜店的VIP会员卡，能一口气免费召唤一群男模女模，成为全场最靓的崽的那种。 穆青云：“……” 京城虽然房价高，但物价并不算高，穆青云直接去金店买了一套金首饰，一套玉首饰，想了想，到底还是买了一套钻石的。 虽然钻石现在被贬的相当厉害，但它闪亮好看啊，而且给老妈送礼，这会儿不光要里子，还要面子。 面子反而比里子更重要些。 买完了首饰，穆青云才打开乔总那位漂亮助理给她发过来的礼物清单。 早在月前，助理姐姐就帮老妈准备了一块儿金镶玉的福牌，正儿八经去开过光的，寓意很好，也很名贵。 还有其它备选的珠宝，鞋包之类。 穆青云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除了福牌肯定要，珠宝里勾掉几件太过俏皮和另类的，鞋包也筛掉最近很流行，但老妈肯定接受不了的那几个……就那包上硕大的骷髅头，大晚上不小心看见，指不定都得吓死个三五回。 此时刚到中午，阳光明媚，燕王府大街上显得有些安静。 穆青云站在五星百货大门外，看了眼正大光明地戳在绿化带旁边的那两个巡查，她脚步顿了顿，叹了口气。 她穆青云从来都是正道之光，如今巡查们怀疑楼方有问题，连带着牵连他身边的人。 前几天还只是有巡查在悄悄盯梢乔总，现在连她身后都有了尾巴，大概可能，事态升级了。 京城风和日丽，对面正好是一家皇室奶茶包店，临门的桌子旁坐的大概是一家人，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人到中年的夫妻，还有大大小小的孩子，一桌人坐在一起，笑声随着门窗传到街上，小小的孩童被长辈们一人一口，骗走了手里的奶茶包，可怜巴巴地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无论是谁看到都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看着眼前最平常不过的情景，穆青云心情有些沉重，游戏通关失败，现实中就会死亡，这个所谓的神的游戏是真的会死人，也许还会死很多人。 孩子会失去父母，年迈的老人也许会失去唯一的孩子，恩爱的夫妻清晨还互道早安，夜晚或许便要阴阳两隔，兄弟姐妹前一秒还在通电话，约吃饭，下一秒，就再也没有重逢之日。 穆青云在略有些空旷的街头站了半晌，心忽然就静下来。 绿化带旁边，两个巡查悄悄看她，年轻的那个忍不住道：“穆老师真和连环杀人案有关？真不像。名校博士，在学界颇有声望，在商界，娱乐圈都很有名气，她这样优秀的人……” “父母离异，农村出身，小学初中学习成绩都平平无奇，高中忽然冒头，很快就考上了燕大，结交到乔氏的总裁，轻而易举地凭着自己的能力得到乔氏的赞助，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如今的财富，暗里的咱们查不到，光明面上的就够她吃喝玩乐好几辈子，她还成了咱们巡检司的顾问，在巡检司内部熟人遍地……这样的人，难道不可疑，不可怕？” 年长的巡查颇冷酷地道。 年轻巡查猛地打了个哆嗦，闭口不言。 耳聪目明的穆青云：“……” 别说，这么一讲，她都觉得自己很可疑了。 “我不回家，也不去乔氏，准备去酒店，今天就不出去了，明天会去墨兰马场和旁边的酒店。” 穆青云笑盈盈冲俩巡查道，“楼方今天会去宜人广场举办签售会，下午三点到晚上六点半。” 两个巡查：“……” 穆青云果然待在酒店没出门，去健身房痛痛快快地锻炼了两个钟头，泡了泡温泉，按摩师傅过来按了按，开始挨个吃酒店的各色菜品。 一直在酒店睡到第二天上午，穆青云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烈焰红唇，身段窈窕，穿着漂亮礼服的大美女。 那竟然是她老妈杨玉阁。 以她的眼力，第一眼愣是没认出来。 杨玉阁就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咖啡，小口小口地喝，特别文静端庄：“青云醒了，走，咱们去吃早饭。” 穆青云：“嗝！” 今天是杨玉阁的生日，一大早天还没亮，乔氏的车队去把人接到了酒店，青云娱乐最好的化妆团队在酒店静候。 四点到七点半，三个半小时，杨玉阁彻底改头换面。 第749章 过去 第749章过去 穆青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杨玉阁难得‘恶狠狠’地瞪了闺女一眼，却也端不住架子，没好气地道：“你这丫头，还好意思笑。”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礼服。 是件大红色的晚礼服，长及脚面，很是修身，上面缀了一大片的亮钻，V领，后背还镂空，虽然在当下来说其实这礼服已经算很保守的，可杨玉阁哪里穿过这样的衣服！ 穆青云笑完又点头：“真的特别漂亮！” 杨玉阁脸上一红，却也跟着点头：“能不漂亮吗？这跟换了个头似的。” 其实并不是，青云娱乐出了名的，很舍得给自家艺人花钱，在别人口中，那是为了艺人，泼天的银子撒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们的化妆团队，自然也是最顶尖的那类。 一群人完全是照着二十多年前年轻的杨玉阁来化妆，虽然遮盖了脸上的纹路，提亮了肤色，五官也显得更漂亮，可任谁看，都不会觉得，她不是杨玉阁。 杨玉阁其实本来也是很漂亮的，只是以前日日风吹雨淋，辛苦劳作，又从不知道保养，再好的骨相也经不起折腾，自然便显老态。 这几年却不同，穆青云是月月送各种滋补品，钱只有多的，完全财富自由，心情更是好的很，多年劳作的痕迹早已经从她身上消失，仅仅是因着她穿着打扮还是旧时的样子，从来不讲究，偏又闲不住，最近还承包了工地做饭的活，才是一副农村大妈的模样。 如今化妆团队过来一化妆，礼服一穿，装备上珠宝，哪怕行为举止还是有些粗疏，在别人眼里也成了大气，不拘小节。 吃过早饭，杨玉阁又被团队里的美发师给捉走。 头发还要做保养，重新修剪，穆青云旁观自家公司的美发师和妆造的姑娘争了足足十五分钟，最后敲定的还是第一次提出来的复古发型，只在发尾烫出几个大波浪卷，折腾了足足一上午，自家老妈一回首，发丝垂落，那叫一个风情万种，连穆青云这个一向不太注重外形的，都不由有些羡慕，动了好好收拾收拾自己这一头乌发的念头。 连午饭都没吃，乔氏的车队便开到酒店，拉上穆青云和杨玉阁，直奔墨兰马场。 杨玉阁坐在‘卫神’舒适的真皮座椅上，眼神不禁有点飘忽，半晌，她脸上微红，轻轻伸手握住穆青云的手指，小声道：“其实是妈太小心眼了。穆狗子那老家伙是个什么脾性，妈早知道的，他没太多坏心眼，就是个普通人。” “当初我和他离婚，更多是因着他爸妈觉得自己儿子是知识分子，是大学生，很了不起，我这个乡下媳妇配不上他们儿子，穆狗子本身也有那么一点点的苗头，但他大男子主义，还有读书人的清高自傲，如果不是我乐意，他不会肯先提离婚，是妈不愿意在他们家受窝囊气，想要离婚，这才离了。” “当初让青云你跟着你爸，是妈笨，没考虑好，都过了那些年，他有妻有子的，忽然前头的闺女就进了家门，孙小梅心里肯定不舒坦，我家的小青云，自然也不舒坦。” 穆青云沉默，回忆以往种种，虽好似已成了上辈子的事，可只要一想，仍然鼻头酸涩难忍。 如果不是忽然出现了不可预测的‘剧本成真’，她大概确实需要一生来治愈童年。 “可穆四平就算偏心眼子，也不能做得那么过分！面上总应该一碗水端平，再不济，他明着告诉我，他不想养闺女就是，难道我还非赖着他不成。” “他自己在村里要面子，不想让乡亲们嚼舌他不管女儿，就要让我闺女吃苦受罪？凭什么？” 杨玉阁面上终于露出些怒意，哼了声，“如果不是青云你这孩子自己有本事，就他那做派，还不知道要把你坑成什么样！” 穆青云：她也不知道。 虽然剧本里有显示她的未来悲惨至极，但她不觉得自己会是那样窝囊的一个人。 杨玉阁叹了口气，沉默一会儿又道，“可是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怨天怨地的也没意思，其实我应该离他远远的，永远不相往来才对，前阵子也不知我是哪根筋不对，他一张嘴，我居然还真就去他那劳什子的生日宴，唉，也不想想，那是人家的主场，人家能不得意。” “我去这一遭，就是自己找罪受呢，算了算了，咱不置气，不和他瞎折腾，好闺女，你别把妈之前的话放在心上，没必要非得邀请他来。” 穆青云目光闪了闪，笑道：“是不好送什么请帖，掉价。” 但面子嘛，肯定要找回来！ 穆青云摸出手机，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刚刚发过来的资料。 穆四平的未来儿媳妇的娘家经营酒楼，差不多有个五千来万的家底。 查这资料实在有点费工夫，毕竟黑西装再能干，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要调查小酒楼的背景资料。 “小姐。” 正胡思乱想，司机忽然瞟了眼后视镜，轻声叫她，以目示意。 穆青云顺着后视镜一看，登时翻了个白眼，无奈道：“赶紧的，去助人为乐一把。”这后头跟着的巡检司的车大概年久失修，吭吭哧哧了半天，路边直接抛了锚。 司机忍俊不禁，连忙抹了把脸，把笑收回去，靠边停下车，跑过去三下五除二把巡检司的车修好，这才回来继续开。 两个巡查：“……” 老巡查的厚脸皮刀枪不入：“跟上，别辜负人家的好心。” 小巡查：“……” 墨兰马场的大门并不怎么起眼，位于京南的唐成山北侧，毗邻凤翔古城，周围林树茂盛，外人除了能看到个没有名字的大门，什么都窥视不到。 巡检司的小周规规矩矩地开着车，跟在一辆三千万的‘卫神’后面，背后跟着一辆八百万的‘毕方’。 小周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有点哆嗦，旁边他师父老徐装没笑话他，直接装没看见，却忽然道：“楼方不像杀人犯，乔倾，穆青云，这些人都不像。” 第750章 热闹 第750章热闹 “师父，这又看着不像会杀人的了，你之前还说人家穆小姐可疑又可怕来着。” 哼哼，人家给他们修车，这就又成了好人？ 穆小姐从来都礼貌客气的好不好？他们去盯梢，吃人家的食堂，一日三餐经济实惠还好吃。 “她可疑，可怕，和她不是杀人犯，这有冲突吗？”老徐失笑。 小周：“……” “你应该也看到了，穆青云昨天把一只刀螂从乔氏大楼，带去草丛里放生了，当然，这样的事很多很多人都会做，不算什么，大部分人都有善心，可我觉得，一个凶恶的杀人犯，在杀人后不久，大概不会这样怜悯一只刀螂。” 老徐轻声道。 小周不再说话，查案要大胆怀疑，小心求证，对任何人都要保持怀疑，这是他在学校时，教官教给他的，也是他师父老徐教给他的。 的确，楼先生，穆小姐，乔总，真的不像坏人。 他不是没见过凶恶的杀人狂，在外一副斯文和气的外皮，左邻右舍都夸老实厚道，可那皮相能瞒得住老百姓，瞒不住他们这些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穆小姐他们却大不同。 穆小姐会和打扫卫生的阿姨开玩笑，把人逗得前仰后合，会趴在食堂的柜台上撒娇卖痴，就为了多加两勺肉，去菜市场买鸡肝喂猫时，还会顺手捡人家丢掉的菜叶拿回去喂鸡。 乔氏散养了十几只鸡，还有鹅，平日自己找虫，员工们自动自发排了班，每天两个人负责稍微喂一喂。 他和师父调查的时候，看到那些膘肥体壮的鸡和鹅，都动了在他们单位也养上点的念头，奈何考虑到他们这帮人平日忙起来连自己都没时间喂，到底还是作罢。 但即便如此，也要心存怀疑，不可放松警惕。 正说话，就听见后面的车使劲鸣笛，小周惊了一下，手微微一抖，车就斜了过去，好在旁边车上的司机肉眼可见的车技娴熟，一打方向盘，恰到好处地避让开。 司机脸上还挂着笑，一点都不介意的模样冲他摆了摆手，小周松了口气，转头瞟了身后那辆车一眼，笑起来：“这才像我想象中富二代的样子。” 穆小姐，楼先生这样的，比普通人更谦和有礼，说话又好听，又特别体贴人，哪像身家万贯的有钱人？ 像身家万贯，但身家是几千万的某富二代千金张小姐，这会儿肚子里正存着气，她也不是故意抢到男朋友的驾驶座上去乱按喇叭，不过发泄罢了。 “我爸就是故意的，明知道我不喜欢赵翠薇，他偏拿我和赵翠薇比，是，她姓赵的学习好，可我们这样的家庭，学习好有什么用？她学习再好，她爸是我们家的司机，论人脉关系，她一辈子也赶不上我。” “就说眼下这个墨兰马场，它是私人马场，会员制，根本不对外营业，每次比赛只会发一些亲友票，邀请圈子里的朋友凑热闹，整个京城能拿到亲友票的，连百人都不到。皇家膳堂的冯公子，皇家药房的孙公子，还有九洲国际医院的程公子，今天都会来参加比赛，我只要和他们交上朋友，哪怕拿不到什么投资，只要拍两张照片放在咱们公司里，保准让人高看上几眼，万一有人要给咱们公司使绊子，也要多顾忌个几分。” 穆爱宝两只手握着方向盘，目光却落在不远处奢华的汉白玉拱门前，有些心不在焉。 他怎么好像看见了穆青云？应该是看错了。 “是程公子！” 穆爱宝一回神，未婚妻抓着他的胳膊，面上隐隐露出些激动，盯着那边的拱门，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果然，来的都是大人物，我怎么还看见好几个当红影星？也是，邀请几位明星来暖场，也算是习惯了。” “啊！” “你怎么一脸呆相！” 穆爱宝：“……没什么，咱们也赶紧进场，我爸妈应该已经到了。” 肯定是他不小心看花了眼，他知道穆青云在京城，也知道她是高考状元，还读了燕大，今年更是已经博士毕业，据说名下已经有了一家娱乐公司，挺有钱的。 但穆爱宝对这些一直没有什么太明确的概念，他和穆青云不熟，从小到大就不太瞧得起她，孙小梅提起来时，又不免要轻蔑地嘲讽贬低两句。 穆青云才多丁点的年纪？名校博士又怎么样，现在博士多如狗，历史又是出了名的对年轻人不友好，等她有可能功成名就，怎么也要四十往上。 至于那什么娱乐公司，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闭！ 别看当时青云娱乐整天上热搜，人人都羡慕，但穆爱宝从来不关注娱乐圈，那些事他就算听过一耳朵，也对不上号，更不清楚那些居然和他这个便宜姐姐有关。 现在他自己经营的公司蒸蒸日上，又有心爱的未婚妻，正是志得意满时。穆爱宝最后把视线落在前方的拱门处，离得太远，只能隐隐看到红地毯，豪车，奢华的布置装饰，还有纵然不着华服，依旧能看出不凡的人。 他不由唏嘘叹气，自己再觉得自己了不起，大概也很难和那些人比肩。 没办法，自己奋斗一生，有可能能到达罗马，但人家出生就在罗马。 拱门上垂落的金丝银线晃在光洁如玉的地面上画出一道道光影，穆青云挽着乔总的手一步步穿过花墙，往后台走。 闪光灯仿佛要把人的眼睛都照瞎。 乔总面不改色，穆青云这个正经娱乐圈的，反而有点不适应：“不是说咱们自己人玩一玩？” “阿姨过生日，当然要隆重。” 乔总笑道，“圈子里的人都到齐了，难得的盛会，拍下来留个纪念。” 他想拍下来，于是就把娱乐圈最顶尖的团队之一叫到了现场。 青云娱乐所有着名的艺人也都到场。 穆青云往后台走，就看到她妈已经坐在了马场内最好的坐席上，但凡是入场的观众，第一眼绝对先看见她妈。 好吧，看来大家伙充分领会了，要为母亲大人讨回面子的中心思想。 穆青云轻盈的脚步却是忽然一顿。 乔总：“怎么？” 穆青云的目光落在慢吞吞闪烁的系统界面上，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我妈会有一个永生难忘的生日，在场的观众也会永远记住今天。” 穆家盗走游戏的叛逆者们，准备光明正大地搞大事件，而且就选在了今时今刻，穆家继承人候选集聚的日子。 第751章 花样 换成穆青云，她要搞事情的时候，也会下意识这么选。 多好的日子，穆家的长辈们都不在，年轻一代却基本上都在。 据乔总说，这帮小孩儿也都是老头子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然走了歪路，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面对那帮子老人家，恐怕也心虚气短。 能找个继承人候选都在，老头子不在的时候不容易，眼下明显就是极好的机会。 巡查们在，记者在，一旦出事，必然轰动。 系统界面上此时此刻就出现了一条剧情提示——神座降临，玩家将在全天蓝大陆的注视下，进入神的闯关游戏。 剩下的部分一片空白，但只这一条，字迹猩红， 穆青云走入休息室，医疗组给她诊断完身体状况，就很平静地摊开手让乔总帮她检查身上的骑装和护具，听旁边小孩们叽叽喳喳地分析今天大家的战力。 “张戈那厮在群里嘚瑟呢，说他那马是马中赤兔，他是人中吕布，所向披靡，无人能抗，我呸，他这是要当三姓家奴的不成？阿青，你可别输他，真让他赢了，起码嘚瑟一年。” 穆青云一脸严肃地应了声，捧着手机仔细看选手们的最新资料。 这帮小孩儿看样子是肯定要闹事，她也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不影响她今天的好胜心格外旺盛。 不参加比赛就算了，既然参加，肯定要全力以赴，身边这帮穆家的继承人候选，别看在群里欢脱的像跳跳兔，却没一个是善茬，除了张戈是高手方恒的弟子，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有个熟人，是贾君浩贾老师的师妹，有个很有文艺范的名字，孔涵韵，当初穆青云跟着贾老师学拳，她也是教练之一。 和这些人碰上，即便是她，也没有必赢的把握。 场外忽然传来阵阵惊呼。 穆青云扬了扬眉，调整好护具也从休息室的通道出去，远远一看，就见场中三个大明星，张力，商心，熊盛盛，还有青云娱乐的其他艺人，正卖力地载歌载舞，满场的观众也极给面子。 熊盛盛还一路唱祝寿歌，唱到杨玉阁面前，把她老妈逗得笑声不断。 穆青云莞尔，被马场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护送到马厩这边，她一过来，就见张戈趴在一匹大黑马的马背上，贴着马耳朵小声说话，抬头看到她，漂亮的睫毛忽闪了几下，腼腆一笑：“穆妹子，今儿的金牌，我准备送给老夫人当寿礼，够不够有面？” “呵。” 穆青云白了他一眼，其他人也笑起来。 这帮家伙个个消息灵通，人人身边都有乔总的黑西装这样细心周到的特助，虽说穆青云什么都没提，但杨玉阁在前夫儿媳妇那里吃了个小小的闷亏，他们都知道。 穆家人一向护短，就是和穆青云不太对付，有竞争的那些穆家的亲眷们，心里也相当不是滋味。 那位所谓的千金大小姐张某某，竟然嘲笑杨阿姨像老妈子，这想一想就很心塞。 杨阿姨那是正儿八经的长辈，逢年过节，他们都是按照礼仪规矩老老实实去拜访的，自家的妈妈姐姐嫂嫂都和人家平辈交往，属于没有亲缘的正经亲戚，人家杨阿姨要是他们家的老妈子，他们母亲大人是什么？ 劳动者平等是一回事，可她舌头上带毒，心存恶意，是另一回事。 要说为了这事，故意去收拾那位张某某，那有点不好看，但总要替杨阿姨把面子找回来才行。 “咱杨阿姨今天一定是最露脸的漂亮寿星！” 穆青云也不和大家伙假客气：“走吧，对了——” “明白。” 张戈脸上的兴奋都退下去些许，“现在能确定的是，楼家的楼旭峰，乔家的乔四爷乔思思，贾平，萧家的萧念安，他们四个是这帮小子的头领。”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反正是带着人挖了你们穆家的黄泉井，把里面的东西都给弄了出去，才整出这个劳什子游戏。” 想到圈子里这些小兔崽子，张戈就特别庆幸，他们张家数代单传，一直在断绝传承的边界上打转，是，他们发展不起来，小富即安，没人家家族赫赫扬扬，但他们家省事啊，不会突然冒出那个兄弟，小叔，忽然进入叛逆期，喊打喊杀，危害社会，说不定还要自灭满门。 虽然萧念安是他表哥，贾平是他发小—— “￥@#%￥&！” 乔倾皱眉，抬头盯过去，张戈顿时收声：“我错了，错了，不该当着美女的面爆粗口。” 穆青云失笑，走过去牵了自己的马。 张戈自称自己的马是马中赤兔，但其实他们的马都很好，穆青云的马尤其好，并不是现在马场里养的那些赛马，是正儿八经的牧民们在牧区养的，和豺狼虎豹一起竞争奔跑的马。 驯服以后，主人们还时不时地带着做马术训练，能配合得好的马里，再优中选优，这才出来这一批马。 或许有些外表看起来平常，但都是一等一的好马。 这回参加比赛的一共六个选手，穆青云，张戈，孔涵韵，贾淼，高岚，戴欢。 穆青云，孔涵韵是女孩子，其他的都是男的，六个选手共同的特点，长得好，身材好，都是大长腿，大高个，漂亮的骑装一穿，纵马跨越护栏直冲入场内，顿时全场欢呼声四起，热血沸腾。 是真的漂亮极了，穆青云一勒马，就听张戈，孔涵韵他们几个一抱拳，齐声高呼：“恭祝杨玉阁杨女士，生辰快乐，笑口常开，永远年轻，永远漂亮！” 五个人开口，愣是压下了全场欢呼的声势。 杨玉阁顿时笑得不行。 穆青云也笑起来：“恭祝母亲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俗是确实俗，但杨玉阁这一代人，就是喜欢这样的俗。 此时穆四平，孙小梅，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都在现场。 穆四平一进场，第一眼就认出了杨玉阁，认出来的一瞬间，他身上就和长了钉子似的，恨不能拔腿就往外走，琢磨了半天借口，想了想还是没动弹。(本章完) 第752章 精彩 第752章精彩 穆四平低着头，心里乱七八糟的，他一直告诉自己，杨玉阁过得好，这很好。 他们两个虽然离婚这么多年，但到底一块儿生了青云，那是他的枕边人，不是有句话，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才修得共枕眠？ 可他小看了自己这劣根性，他就是觉得，杨玉阁离开他，虽然不必过得很不好，但是，最好也不要太好。 曾经的女人离开了自己，竟然越过越好，他也是普通人一个，怎么可能痛快得了，想一想就特别不是滋味。 自从穆四平和杨玉阁离婚以后，杨玉阁就没再见过他，有事也是电话联系，她留在穆四平脑海中的印象还是二十几年前，当时的杨玉阁自然是年轻漂亮，没经过多少风雨摧折，乍一看，与现在这保养化妆后年轻了二十岁的她，简直一模一样，也难怪穆四平一眼就认了出来。 掏出手机看了眼自己的脸，粗糙的跟老树疙瘩似的，人家还是当年那么年轻漂亮。 这一对比，实在让人这心里酸涩的厉害，很不是滋味，杨玉阁改嫁给别人，日子倒是过得舒坦得很，瞧瞧这模样，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和小姑娘似的。 穆四平唏嘘气短的坐在椅子上愣愣地发呆，孙小梅忍不住皱着眉瞪着丈夫，没好气地拧了他一把：“儿媳妇跟你说话呢，你这是做贼去了，魂不守舍的？” 穆四平回过神，忙转过头去，张淑自然不会生气，又笑道：“没什么，叔叔阿姨，快来喝奶茶。” 孙小梅没好气地瞪过去，穆四平这呆瓜，一辈子都木讷，还当教书先生，真不知道怎么就能教这么多年的书！ 她没认出那边贵宾席坐的是杨玉阁，连想都没这般想过，和穆四平不同，孙小梅是见过以前的杨玉阁的。 在穆青云到县城投奔穆四平不久，杨玉阁偷偷来县城看她，就被孙小梅堵了个正着。那一会儿，是杨玉阁最狼狈的时候，蓬头垢面，弯腰驼背，孙小梅的印象里，就是这个最狼狈的杨玉阁，现在看到贵宾席位，万众瞩目的这位，即便听见场上的选手们称呼她为杨玉阁，杨女士，也只以为是同名同姓。 穆青云这几年变化极大，又离得远，还戴着各种护具，脸上也有面罩，孙小梅自然就更认不出来。 此时马场之上，比赛已经开始，场地上升起错落起伏的拦马桩，绊马索，一眼竟看不出是虚拟的。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弹射出金色，银色，蓝色的小球，球体或大或小，大的有篮球那么大，小的不过拇指大小，工作人员已经在高声宣布规则：“……金色小球，捕获，一百分，击落，五十分，银色小球，捕获，五十分，击落，二十五分，蓝色小球，捕获十分，击落五分……比赛分三场，一场二十分钟，总计得分最高者，胜利！” 张戈笑道：“谁得分最低，谁付办生日宴的宴席钱，还得给咱们杨阿姨说一百句吉祥话，逗她开心，怎么样，赌不赌？” 几个选手都笑起来：“赌就赌，谁怕谁啊！” 杨玉阁展颜，心里涌起说不出，数不尽的感动，她在情感上并不是个很敏感，很细致的人，大半辈子都这么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真是没想到，人到了这把年岁，竟然还有被人捧得这般高的时候。 不得不说，感觉甚美。 孙小梅看得眼热，压低声音冲穆四平道：“唉，这辈子做女人，做母亲，能做到人家那份上，怕是立时让我死了，心里都甘愿。” 穆四平：“……” 一声急促而激越的哨声响起。 只听轰一声，四周的骑士们人马合一，开始冲着场地狂奔，速度之快，个个迅疾如闪电。 满座的观众们，甚至包括心绪起伏不定的穆四平都不由自主地将全副注意力投注到比赛上。 “我的天，原来，原来是这种马术比赛，从来没见过！” 张淑惊呼。 穆青云的双眼放空，骑着马越过绊马索，人还在半空，手中的木制的红缨枪已经一声脆响，抽向张戈的后脑勺。 这一枪又快又狠，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张戈俯身避开，一抬手就直戳穆青云的马腿，但那马灵巧地一跃而过，张嘴就咬过去，两个人是人对人，马对马，打得那叫一激烈精彩。 其他选手也是一样，一时间简直是三十六计齐出，不光对抗对手，还要趁机捞走各种小球。 楼方坐在最前排，却是低声道：“阿青好像不在这儿。” 乔总略微一抬头，看向虚空，虚空中毫无遮拦地停着一座高塔，像是童话故事里锁公主的塔楼。 如果仔细看，能看出此刻在赛场上的穆青云双眸完全不见焦点。 乔总平静地拍了下楼方的胳膊：“比赛还是很精彩。” 穆青云的精神游离，实力只剩下一部分，这样一来，哪怕稍占上风，可更多是势均力敌。 “好！” 观众席间叫好生此起彼伏。 孙小梅那儿媳妇也激动起来，脸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扭过头去和未来的公公婆婆亲亲老公笑道，“太棒了，电视上播放的那些古代骑兵战争和这个比，简直都没法看！” 穆家亲友团对这样的比赛并不陌生，虽然觉得精彩，却也没有太大的震惊。 穆家的继承人候选团队，隔三差五都要来一些有意思的活动，其中各种形式的武力对抗赛是大项目，基本上每个月都有，每次都有很多高手参加，一行人看得多了，自然不稀奇。 但今天的观众除了穆家选手团亲友外，还有不少能拉上关系的商业伙伴。 既然有心为杨玉阁做脸，请的人涉及面越广越好，要全都是自己人，哪怕乔氏拍了视频，请了媒体，仍然有些自卖自夸的嫌疑。 就是要让别人来捧场才好。 这帮人来之前想象的马术比赛，是杂技团的表演，或者竞速之类，哪里想过会看到这样的场面，一时激动不已，观众席上叫好声无数。 被乔总请来的摄影师更是精神大振，扛着摄像机满场乱跑，脑子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把这些人推荐给圈里的大导演，拍一部动作电影，那得能省下多少做特效的钱？ 这不比特效精彩？ 第753章 游戏开始 第753章游戏开始 比赛逐渐进入白热化，越发的激烈。 张戈‘嗷’了一嗓子，满脸兴奋，穆青云也感觉酣畅淋漓，这种不用任何超出常规的能力，大部分技巧也不使，只用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和脑力玩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游戏，有点让人上瘾。 穆青云感觉一半的自己立在巨大而华丽的高塔上，另一半自己骑着马在赛场上飞驰，让她感觉舒服的，不是高塔上的微风和清冽的气息，反而是马场上纯粹的刺激。 “你完全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高塔之上，穆青云睡梦中偶尔会出现的声音，这一次出现在了现实中，听起来有些不真实。 她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高冠博带的虚影，正是梦中酒宴上最放浪形骸的神女之一，瞬间有很多陌生的记忆变得越来越熟悉，眼前的神女，正是穆青云前世最后一场赌斗中的对手。 在记忆里，这个神女做什么都漫不经心，不把人类放在眼里，却也没有其他‘神’闲来无事爱戏弄人命的兴趣，但当她发现人的灵魂能量能修复通讯器的那一刻，她连想都没想，就决定杀掉大部分土着来达成她的目的。 穆青云其实有点能理解这位神女的想法，人类为了自己的目的，处置那些小白鼠时，也不曾手软，在那位‘神’眼中，土着如蝼蚁，最多也就是小白鼠，人怎么会在意小白鼠的生命？ 高塔之下，比赛还在继续，穆青云的视线穿过虚影，看到后面巨大的，充满科幻感的通讯设备，奇怪的蓝色天线缓慢旋转，她脑子微微有些晕眩，手上的表针飞速地转动，奇异的磁场下，就连心跳都变得节奏很奇怪。 肉眼可见的红褐色的能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至，进入一个椭圆形的透明的机器，转化成无色的能量涌向机器。 “那是什么！” “天啊！” “快看天上，天上！” 穆青云抬眸看了眼系统，一闭眼，精神瞬间下坠，再一睁开眼，差点没拽住缰绳，张戈反手一枪过来撑了她一下，她才骤然回神。 天上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盒子，遮天蔽日。 不光是马场，也不光是京城，从京城向外，整个天蓝大陆，明国也好，其它国度也罢，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穆青云：“……” 拿出手机扫了一眼，现在手机上各个新闻网站都在报道这件事，无数人从家里，公司里，学校里走出来，都在看天上的奇景。 还真是全天下的人都能看见了。 穆青云对此早有预料，系统已经提示了，但这比预料中的场面还要大。 此时此刻，也有四个人蹲在马场不远处的酒店里，对着黑色皮相中忽然完全不受控制，化作一团星云的宝石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楼旭峰打开窗户向外看了眼，神色凛然，深吸了口气：“不要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乔思思：“……” 她心头狂跳，特别不安，捏着手机偷偷摸摸给乔倾发微讯。 这种时候还端什么架子，必须赶紧找能擦屁股的来善后。 乔倾拿着手机扫了一眼，迅速回道：“一会儿什么都不要做，找安全的地方老老实实待着。” 乔思思：“啊？哦哦！” 楼旭峰：“四爷你，你这什么口气，咱几个可说好的，要让乔哥他们从此俯首帖耳，你这可好！” “呵呵。” 乔思思翻了个白眼。 现在这场面，还俯首帖耳呢，他们几个别让这游戏第一时间给寄了，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真是奇怪，以前那些搞事情的前辈们，谁也没有真把事情搞大，都是闹个半天，让族里的长辈们一巴掌给拍到珠穆朗玛，冻到冷静再拎回来搓吧搓吧，重新做人。 怎么到了他们这一代，竟然还真捅破了天！ “是咱们太厉害，还是乔哥他们不行？” 巨大的盒子忽然爆开大簇的光团，穆青云只觉眼前一晃，身体感受到微微的拉扯，她干脆就顺着这股拉扯放松了力道，下一秒，便置身于铺天盖地的冰雪世界，大地白茫茫一片。 不远处是一地飞机残骸，大火焚烧，雪地上零散地倒落了好些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在呻吟。 “阿青。” 穆青云一抬头，乔倾，楼方都在，另外还有张戈和孔涵韵，这两个缩在一起，彼此紧贴着取暖。 几人对视一眼，楼方神色忽然一变，迅速跑到雪地里受伤的人面前，蹲下身替伤员们检查：“乔医生，穆医生。” 乔倾迅速从地上捡起一个医药箱，从里面取出手环标签。 两个人配合十分默契，不过几分钟，一小半伤者就被检伤分类完。 穆青云：“……” 系统界面上很快出现一行提示。 提示：求生倒计时三十六小时。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层虚假记忆——一架飞往M国的航班，中途遇到乱流，迷航许久，在陌生的冰原上迫降坠毁。 飞机上有乘客两百三十人，除机长，副机长外，还有七名乘务员，一名安全员。 她和乔倾，楼方都是乘客，他们都是某医院的医生，楼方是急诊科的主任，乔倾是副主任医师，她是主治。 这要换成电视剧，得被专业人士们批死！ 哪有这么年轻的主任，开什么玩笑，这把年纪，能做主治就算是天才里的天才了！ 穆青云把记忆整理了一番，也迅速加入到抢救伤员的过程中，无论这次的游戏是什么设定，怎样才能通关，但遵从本心去救人，总是不会错。 此时，天蓝大陆上各个国家已经乱了套。 玩家不只是穆青云他们，其它各国都有。 所有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变成了透明的盒子里的游戏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展现在众人面前。 半空中还响起了无机质的声音。 “玩家共一百人，请诸位在三分钟选择玩家阵营，三分钟内不选择，随机分配，每一小时可重新选择一次，玩家死亡，阵营内所有成员随即失去气运，五感，身体一部分，生命等……” 第754章 检伤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小说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754章检伤 天蓝大陆上哗然一片，有些人还在状况外，完全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也有理解得快的，这些人却更恐惧，一时间事故频发，各地的救护车都快要跑出烟火。 无机质的声音明明不高，却传到天蓝大陆所有人的脑子里，甚至包括聋哑人，无论什么种族，哪个国家，使用哪种母语，都能听得清楚明白。 只这一点，其中聪明机灵的立时便在心里提了十二万分的重视，已经迅速寻找看起来比较安全的玩家，果断选择。 自己来选，好歹能看一眼玩家的形象，猜一猜对方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总比盲选要好一些。 此时马场上，工作人员，乔氏的人，还有剩下的几个选手，都护在杨玉阁身边，直接让她选了穆青云，其他人也是在乔总，楼方，穆小姐之间做出了选择，之后就护着人走紧急通道，直接往马场的休息室去。 今天的比赛，大部分观众都是自己人，彼此都熟悉，和外头的乱局比，一时间倒是显得秩序井然。 “咱们怎，怎么办！” 孙小梅使劲拽着穆四平的胳膊，看了看心不在焉的穆爱珍和穆爱宝，眼泪滚滚而落。 “我们要选吗？选谁啊？” 那个巨大的盒子里，所谓的玩家中，天蓝大陆上各个国家的人都有，孙小梅咬咬牙，拉开自己面前的人像，专门找北国那边。 她觉得那边的人，个个人高马大，身强体健，想必那些玩家生存率要高很多。 眼看着三分钟限时就要到了，孙小梅才匆匆选了个红头发的高大男人，一群人里他身材最强壮，最是显眼，不像短命鬼，听那人在游戏里自称伊凡，好像说自己是健身教练，此时已经接受了飞机失事的现实，开始飞速打包地上散落的物资，看着就脑子灵活，很聪明的样子。 孙小梅松了口气，赶紧让丈夫和儿女也跟着她选，一回神，却见穆四平竟然选了他们明国人不说，居然还是个女孩子。 “你个作死的玩意儿，脑抽了吧！” 定睛一看，这女孩儿…… 孙小梅愣了愣：“穆青云！” 穆四平被妻子拽得一趔趄，抬手捂住怦怦跳的心口，情绪十分复杂，又担心，又紧张，他是下意识就选了自己的女儿。 别管这个女儿有多么生疏，那都是亲生的，现在亲闺女竟然被卷入这么危险的状况，到了这地步，他本能地只愿意和自己的亲闺女同生死。 孙小梅脑子里嗡地一声，抬头看了看正从高台上向外走去，被人团团围住的杨玉阁。 离得远，她也看不清杨玉阁的眉眼表情，但——她怎么能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杨玉阁？ 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有点上不来气，孙小梅略张了张嘴，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问这姓杨的女人现在是什么身份？她怎么这般年轻？她问不出口，好像问出来，自己就更矮对方一头似的，孙小梅用力抓住儿子和女儿的胳膊，回过神连忙叮嘱：“爱珍，爱宝，你们两个快选个强壮精悍的，就选北国人，他们身体壮硕，而且你们看，这冰天雪地的环境，他们肯定适应！” 她一开始想让孩子们也选伊凡，后来又琢磨，还是分开选更好，省得一出事，所有人被一网打尽。 孙小梅按着心口，怒瞪自家男人，很是生气：“就你这白痴手快，要一会儿真缺胳膊断腿了，可别指望老娘伺候你，找你——哼。” 杨玉阁是比她显年轻，显贵气，可穆青云进了那个盒子，自己的两个孩子可是好好地待在她的身边，分明是杨玉阁更凄惨，那女人还不知怎样心焦！ 孙小梅不受控制地盯着穆青云看。 穆青云所在的游戏场地，触目所及，都是明国人，一眨眼的工夫，还活着的伤患便都被妥善处理好了。 “三十二个人活着，重伤的七个。” 楼方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顺着气管灌入肺里，焦躁的情绪顿时被压下去不少，他按了按其中一个伤者的腹部，闭了闭眼，迅速消毒，麻醉，剖腹，游离组织，切除，精准结扎止血。 穆青云不由咋舌，她脑海中也被灌输了很多医学知识，但那都是知识而已，有很多东西，脑子告诉自己，她都知道，但是手上的动作仍然不是特别娴熟。 也就是她有‘天道酬勤’这个金手指，生疏滞涩的时间很短，很快就像模像样起来。 但楼方可是正儿八经的作家，文人，不是医生。 虽然乔倾这个大总裁也一样娴熟，但他毕竟是活了那么多年的老妖怪，一个老妖怪掌握的技能多一点并不稀奇。 楼方这又是哪里来的神技天降？ 穆青云一口气震惊了五分钟，楼方就把一个濒临死亡的伤患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似乎乔氏的探险队人人都懂急救，当初自己参加培训时，也学过最基本的急救技巧，她也只能相信，楼方就是个天才，人家靠学的那点急救知识，就能搞定 忽然起了风，风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劈头盖脸地砸下，举头望去，不说伸手不见五指，总归是两米之外，苍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穆青云清楚地感觉到天气的变化：“暴风雪要来了，这里不行，我们要马上找个避难所。” 乔倾神色凝重，除了七个绝对不可能自行活动的重伤患，剩下的人情况也不太好，只有十一个伤势比较轻，他和穆青云对视一眼，齐齐把袖子撸起来，翻检了下残存的物资，找出三副能用的担架，再拆下能用的航空座椅，平躺，缠绕安全绳，招呼道：“把重伤员抬到担架和椅子上，椅子可以拖着走。” 这种时候，但凡有人站出来挑头，众人很容易就跟着行动。 天蓝大陆上，孙小梅等人眼看穆青云他们不急着逃生，还试图把所有活着的乘客都带上，急得满头汗水：“都什么时候了，呸，现在装什么圣母，他们这是找死呢！” 第755章 人性 游戏世界冰天雪地，呼啸的风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巨大力量，人类在这样的天灾下渺小如蝼蚁。 天蓝大陆上各种议论声不断，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大家都很清楚，有提示音简单介绍过情况，被吸入盒子里的所谓玩家，都有自己的身份设定，他们如今全处于失忆状态，只知道自己的游戏身份。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人觉得既然是医生，那第一时间自然会去选择救人，再危险的情况，也应该先救人。也有人认为，那么恶劣的环境，医生也是肉体凡胎，他们应该做的是保全自身。 至于选择阵营，明国人有七八成是选了自己国家的玩家，马场上的所有人，都选的乔倾，楼方和穆青云。 其他人的选择，有他们三个，也有明国其他玩家，像离这一片飞机失事地不远，也有两个明国的玩家，游戏身份是盗猎者和巡查。 选巡查的就有不少。 其他国家的人和明国这边的状况就大不相同。 天蓝大陆，众人看着明国这边秩序井然，无论是担当着医生的角色，还是病患的角色，面对天灾人祸，人们没有争抢，没有陷入混乱，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伤患都带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皑皑白雪往山下走去。 “你们几个学生，过来帮忙，把所有能用的物资都整理一下打包。” 楼方也交代了几句，让他们把飞机上落地没烧坏的毯子都取了来，一部分披在大家伙身上挡风，一部分直接打包好：“最重要的是食物，水，御寒物资。” 但在游戏里的记忆中，这两个医生之间有仇怨，三年前，楼医生的哥哥出了车祸，进了医院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可出了手术室不到三个小时，因为心脏衰竭，人就没了。 伤员们都得到了基本的包扎治疗，大家终于缓过劲，开始正视眼下的局面。 “妈的，混账东西，连小孩子都不知道护着，还有没有人性！” 很多人本能地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家的巡查们。 不得不说，论起服从性，明国人确实最强，只要有人指挥，很快大家就开始干活，尤其是那几个学生，年轻力壮，配合默契，一点点把残余的物资分拣好，都不必乔倾他们提醒，就将食物和水分开，每个活着的人都分了一份。 一时间网上争吵声一片，众说纷纭。 当然，也有像孙小梅这样的，觉得自己应该更冷静理智，这种时候就不要去想什么爱国不爱国了，他们明国人是黄种人，天生在体力方面比起很多外国人都要逊色不少，这游戏既然没禁止他们选外国玩家，肯定要看哪个玩家手段厉害，更能存活，就选哪个。 为了避免一旦出事，一口气会全部损失掉，或者有人不小心掉队的情况，这些食物分开来装，每个人携带一部分，有了食物和水，无论什么情况下都有底气，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像M国的游戏区域中，活下来的玩家和NPC也有四十五人，所有人都在拼命地争抢物资，为了抢到水和面包，都已经开始大乱战，老弱病残全都搅进去，各种推搡踩踏，有几个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这架飞机上有江南大学篮球队的教练和学生，六个学生很幸运，只受了一点点轻伤，教练撞到腿，小腿骨折，现在勉强能凭拐杖站起来，比起那些死去的遇难者，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乔倾不等他们茫然地在悲痛和恐惧中挣脱，迅速开始交代：“黑马甲的大叔，你不要乱动，你肋骨断了，现在条件有限，固定的不是很好，乱动肋骨戳破了肺，我就只能马上现在给你开胸了。” 穆青云手下不停，把重伤员都固定好，招呼能动的伤员们互相帮忙，不光要拖着重伤患，还要尽可能地携带物资。 此时此刻，穆青云顶着寒风，抹了把脸，心中同样有些忐忑，目前来看，只有她一个人有属于自己的记忆，抬头看了眼乔倾和楼方，乔倾神色肃然，楼方表情凝重，两个人动作娴熟，配合默契，乍一看就是非常专业的医生。 给楼方哥哥做手术的那个医生，正是乔倾。 这大型客机上准备了数百人份的食物和水，虽然有些折损，但目前他们三十二个人来分，节省些吃喝，坚持个七八天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孙小梅看着穆青云后背上背着一位老人家，怀里还挂了个女娃子，还不忘殿后，时不时护扶一下其他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晌也只恨恨道：“早晚她就知道难受了！” 马场上几个观众看着北国那边有个金发碧眼，最多也就四五岁的小女孩儿趔趔趄趄地跟在众人身后跑，一边跑一边喊妈妈，却没有人等她，任由她落得越来越远，心里都特别不舒服。 一确定根本没办法联系到外界，再加上肉眼可见的雪崩危险，所有人都陷入了惶恐混乱中。 穆青云他们就全然不知现实中的情况，甚至不知道现实中的人能看得见他们。 北国这边好一些，同样有人站出来指挥，收敛物资，不过没人救助伤员，收拾好物资立马就走人，轻伤的全靠自己，跟得上的或许能活，跟不上的也自认倒霉，至于那些受伤严重，根本不能移动的伤员，根本没有人多看一眼，只能留在原地绝望地等待自己最终的结果。 在医院里两个人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属于一张酒桌上有乔倾，就绝对不能有楼方，否则气氛会变得特别诡异的那类关系。 其它国家也有稍微好一点的，但也狼狈不堪，这些人仿佛谁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哭的哭，喊的喊，让人看着就心焦难受。 这可是涉及了自己的小命，哪能意气用事？ 乔倾伸手把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牢牢地固定好，一边急声道，“自己的行李，有用的部分挑出来，能自己带的尽可能带走，其它……先打包。” 孙小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哪来的圣母，这自己都要死了，还有心思管别人，何况那小丫头都不在玩家列表里，她是个NPC。” 北国这边，很多市民都皱起眉头，怜爱幼崽是人类的本能，看到那小女孩儿的模样，心里总归很不忍。 “她不是NPC，她是我的小安娜，救救我的小安娜！” 第756章 狂奔 第756章狂奔 忽然有个满头白发的北国老妇人嚎啕大哭起来，她女儿连忙把母亲抱住，脸上也露出震惊意外。 “这孩子的确和我的小女儿安娜长得一模一样，可安娜已经——” 小安娜在半年前得了重病，不幸去世。 这会儿她的亲人们看到游戏里和自家的小安娜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心疼的不行，老太太甚至都快顾不上自己的安危，非抓着身边的孩子大喊大叫，要进入游戏，要去见她的小安娜。 网络上各种消息流出，众人才知道，不光是玩家，这个游戏里就连NPC仿佛都是从天蓝大陆上筛选出来的真人，不只有亡者，也有人还在世。 之前还有很多人叫嚣，说那些都是NPC，根本就不用管，虽然也有人说这些玩家都没有记忆，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场游戏，会努力救人才是应该的，可大部分人都觉得难以接受，他们认为玩家就应该和玩游戏一样，只顾自己的安全。 好些国家的玩家哪怕展露出了人性恶毒的一面，为了争抢物资大打出手，游戏之外的民众也没感觉特别不能接受，最多暗地里嘀咕两句，这人够心狠手辣，恐怕不是善茬。 可随着NPC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出来，情绪登时就变得不一样。 至少这些NPC自己还有亲人们，心中的异样越来越强烈，NPC是不是他们亲人的分身？若是在游戏中死了，对自己的亲人会不会有很不好的影响。 甚至出现了几个和NPC长得一模一样的市民，言之凿凿地说，NPC伤到了腿，他们的腿也特别疼，路都走不了，去医院，找医生，愣是没查出病因，最后给出的结果是心因性的。 这下子可不得了，网络上一下子就炸了锅，再看游戏里越来越凶暴的风雪，心情更是紧张。 穆四平见自家闺女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背着老人，顶着风雪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他使劲搓了下脸，这孩子真是被教得太好了。 他真是宁愿自己的孩子自私一些。 杨玉阁从小就大方，看得开，家里穷，没钱，读书的机会她也不知道争，就那么拱手让给她大哥和兄弟了，后来结了婚，也是无怨无悔地供自己读书。 穆四平是念着前妻好的，所以后来，前妻说想让青云到县城跟自己，能上个好学校，他一口就答应了，哪怕明知道小梅心里不自在，他也没让步。 可后来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可能是会哭会喊的孩子更惹人疼吧，青云不怎么会说话，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简直和她娘一样不爱计较，所以这孩子在家里就不免要承担得更多，受上点委屈。 穆四平也是自己开始承担照顾父母的重担以后，又听了那些旁观者的诸多议论，才忽然发现原来青云做了这么多事，原来这孩子才是家庭和谐的关键，她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反而受了很多的委屈。 只是，他面对这样的现实，完全没有办法，如今也只能对小青云装聋作哑，维持自己现在的幸福生活。 人，都是要有取舍的。 但他放弃了做青云的好爸爸，也不代表他看到孩子受苦，他就不心疼！ 至少在这一刻，他恨不能冲到游戏里去，拼了命地救他的女儿回来。 穆青云完全不知道穆四平的心情，冷风刮得脸颊生疼，她拢了拢毯子，把怀里的孩子裹得更严实，哪怕有毯子隔风，孩子的身体还是冷的没一点热乎劲儿，小孩儿很懂事，小姑娘脑袋贴在穆青云的脖子一侧，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老人的胳膊，气息微弱地哄老人说话：“爷爷你不要睡，爸爸说，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下，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小姑娘的声音甜蜜极了，柔软的身体，真实的触感，谁能说这是场游戏，小姑娘也可能只是个NPC。 她不想去赌，而且—— 就在十几分钟之前，系统界面上忽然又出现了提示，三十六小时内，明国幸存者存活百分之八十以上。 也就是说，最少要活下去二十六个人。 可光重伤的就有七个，这七个人就是在医院的监护病房里，一群医生二十四小时仔细盯着，都不一定能保证全都活下来……何况游戏里这么恶劣的环境。 这三十六个小时肯定一关连一关，不会那么容易过去。 穆青云抹了把脸，目光落在乔倾和楼方身上，顺带着把团团乱的记忆理顺，越理越觉得这游戏简直就是想故意找事。 她扮演的这个年轻女医生，同楼方是青梅竹马，和乔倾关系有些暧昧，友情以上，爱情未满的那种。 反正因为她和乔倾的关系好，楼方的亲戚朋友们对她的意见都很大，见面便冷嘲热讽，幸运的是，楼方自己没表现出太大的怨念，和她仍同以前一样，属于异父异母的兄妹那种感情。 轰隆！ 天与地相接的那条线，仿佛断裂了一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地跑起来，楼方面上骇然一片，忽然转头：“不要掉队，跟上！” 一边跑，他一边从背包里拽出登山绳，用力一抛，高声喊，“乔倾！” 话音未落，楼方看也不看一眼，就拖着绳子转身向后冲：“都抓住绳子，把挂环扣在皮带上，或者别的结实的地方。” 穆青云伸手接住绳子，厉声道：“我殿后！小心重伤员！” 负担重伤员的几个人已经六神无主，跌跌撞撞间好几个伤员都摇摇欲坠，穆青云一把扶住身边的担架，伸手拍了拍哭得满头汗水，一脸惊恐的年轻男人，这是个好人，刚才主动过来抬担架，还把自己的巧克力都分出来给老人和孩子。 但此时，他显然也怕了。 可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时间来劝说和平复大家的心情，穆青云只是不断地低声呵斥，让所有人加速。 声音短促，全是命令的口气。 一行人完全来不及思考，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闷头向前狂奔。 谁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身后紧追不舍的天崩地裂。 第757章 怪 第757章怪 穆青云他们其实根本顾不上紧张，可看的人却是紧张死了。 孙小梅甚至感觉心口像堵了一块儿大石头，沉重得她直不起腰，既担心北国那个掌握自己命运的玩家生死，也不得不为穆青云这白痴分一点神。 穆四平可是选了这臭丫头！ 她死不要紧，千万不能让自己没了男人。 其实，要是穆四平跟着死了也还罢了，万一要半死不活的，她离婚吧，让人家骂她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不离吧，有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拖累，她和她的两个孩子可怎么办。 不对，别管离不离，孩子都免不了被拖累。 这般念头也就是偶尔在脑子里晃过一下，任何人心里都有可能会闪过这样的恶念，孙小梅当然不是真的不担心丈夫。 所有人都揪心的厉害，天蓝大陆上一片哀哭。 终于有M国的一个玩家脚下一滑，砰一声摔在雪地上，滚落了下去，头撞上了坚固的冰石，鲜血横流。 轰隆一声，他的身影消失在冰雪中。 一分钟，两分钟……属于这个玩家的头像越来越暗淡，最终变成了灰白色。 “不要，救命，救命！” M国的这个玩家虽然不像北国的那几个玩家那样强壮，但看起来也是精明能干，选择他阵营的人有不少，尤其是M国人，基本上大半都选了他，本来就只有这么几个选择，第一次选，又看不出别的，只能找身体素质好的玩家。 这下子可好，遍地哀嚎。 还有人心存侥幸，拼命地拍打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游戏界面，试图重新做选择。 奈何游戏就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随着玩家死亡，冰冷的，无机质的声音就平平淡淡地响起——‘玩家阵营全体成员，随机削减五年寿命。’ 刹那间，所有人的心跳都停顿了一下。 年轻人还好，很多老人肉眼可见地衰老了许多，还有高龄老人毫无征兆地忽然就倒下，一时间救护车声此起彼伏。 自己选择的玩家平安无事的这些市民们，也是个个手软脚软，整个人都变得虚弱起来，孙小梅眼泪狂飙，一伸手使劲抱住穆爱宝：“爱宝，妈的爱宝！” 穆爱宝选的玩家，就是这个倒霉死亡的M国玩家。 好在他年轻，其实身体上没有察觉出太大的不同，鬓角多了一绺白发而已，孙小梅却是真被吓到了，哭了半晌，又抓住穆四平：“你个老不死的，下次选千万别再选穆青云了，你也不看看，那丫头多爱作死，你难不成想跟着她去死吗？我和孩子们怎么办？” 穆四平一脸茫然，此时他反而稍稍冷静，也有一点心虚，当时冲动之下，只想和女儿同生共死，现在冲动过去，回头看了眼前妻，再看看如今的娇妻爱子，想想自己的父母尚在世，身体很不好，跟前基本上不能少人伺候，他又开始后悔起来，两行清泪滚滚而落：“我，我下次会改的。” 孙小梅这才松了口气：“一个小时，一个小时。” 只希望一个小时之内，穆青云平安无事。 随着第一个M国的玩家死亡，紧接着又出了第二位，第三位……幸运的是，玩家阵营至今为止，最惨烈的也不过是剥夺五年的生命，致使很多老人和绝症患者不幸离世。 其它的惩罚，有剥夺一天气运，剥夺右眼等，虽说残疾也很惨，好歹留了命。 而且很快大家就发现了游戏还有一条小字提示，还有一个附加选项，玩家阵营内成员为命运共同体，玩家的生存时长，也能抵消掉阵营内成员的损伤值。 也就是说，只要熬过这一个小时，下次选中的玩家好好地活下去，那他们这些人如今的损伤还能恢复。 天蓝大陆上群情振奋，但也有明白人叹息：“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时，三岛国一个玩家忽然发了疯，嘴里大骂了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我跟你去孟都？” 吼完，他抄起手里握着的钳子就朝着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头上砸了下去。 砰，血花四溅。 众人心里一惊，随即愣住——随着血花，还爆出一团金光，半空中浮现出一个宝盒一样的东西，盒子弹开，就出现了几个大字，‘生命力+10’。 肉眼可见的，这个拿钳子砸人的三岛国玩家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胳膊上，腿上，脸上的伤也消失了。 众人：“……” 孙小梅一下子屏住呼吸，所有正在盯着游戏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有些毛骨悚然。 游戏更像游戏了，杀‘怪’能爆装备。 可游戏也不像游戏，‘怪’是不能刷新的，死了就是死了。 只见那个三岛国的玩家先是愣了愣，随即就露出特别古怪的表情，整张脸的肌肉都在扭曲，眼睛里却冒出光。 众人心里一沉，仿佛看到了那一片天空变成了血染的红色，乌云压顶。 穆四平默默地看向他的女儿。 穆青云还在狂奔，耳边各种声音震耳欲聋，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也就是短短七八分钟，但感觉上却像一辈子那样漫长，一切终于静止了。 她的脑子渐渐开始转动。 刚才她调动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寻找到最优解的路线，但她跑起来的时候，全是本能，根本就没有任何冷静的判断。 穆青云爬起来打掉脸上的冰渣，举目望去，只见离她最多七八米的地方，有一道巨大的裂缝，明明是雪地，乍一看竟黑漆漆的，格外吓人，她甩掉面上的冷汗，定睛去看倒在地上喘息的幸存者。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乔倾？乔医生？” 乔倾不见了。 穆青云心跳都停了下，随即又舒了口气，乔倾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用得着她来担心？ 她闭上眼在脑海中重新模拟乔倾的行动轨迹，周围躲避雪崩的小动物，随风传来的各种声响齐齐在脑中汇聚，不到半分钟，穆青云睁眼奔向山崖边，向下一看，就见乔倾坐在山崖下的一处缓坡上，半靠着山壁，不说话也不抬头。 楼方抬了抬头，扫了一眼那几个重伤患，也走过来，皱眉道：“我下去把他弄上来，穆医生，千万照看好大家。” 第758章 情绪 第758章情绪 楼方立在积雪覆盖的悬崖边上，雪是白的，他的帽子早掉了，露出镀了一层霜的短发迎着风张牙舞爪。 他这个人长得五官端正，秀气漂亮，浓眉大眼的很好看，可侧着从某个角度细观，却像挂在宫墙外的琉璃盏，虽然亮起来时仿佛带了满城的锦绣，看得时间久了，却像在看深渊，不敢触不敢碰，挨得近了，怕伤人，又怕伤己。 穆青云隔着雪花，模模糊糊地见他系好了安全绳，背上医疗箱，嘴里还叼着把手术刀，就盯着山壁认认真真挑选好路线，拉着绳子滑了下去。 他滑得义无反顾，穆青云一时感动，脑子里却仍忍不住冒出句话——他不会是想找个机会弄死乔倾吧。 现在可不是在现实，现实中这两个是生死之交，可托付性命，游戏中，这俩货可是绝对的死对头。 从她此刻的角度看，总感觉楼方的目光异常冷酷。 忽然又是裹挟着冰渣雪花的大风刮过，一阵大过一阵，扑通，穆青云吓了一跳，眼看乔倾擦着山壁倒在冰层的缝隙上，噼啪一阵响，冰层仿佛又移动了一点，乔倾小半个身体都挤入缝隙里。 楼方脚下一滑，一脚踩在乔倾的脸上。 穆青云：“……” 楼方扫了一眼，转身对她做了个下来帮忙的手势，穆青云松了口气，忙叮嘱几个精力旺盛，还正热血的学生，看护好伤患，小心周围的环境，有事喊她，就下了山崖。 下到山崖下，穆青云就见楼方正皱着眉头，他面前有一道银光，一口小小银箱，箱子光芒闪烁，楼方谨慎地伸手一碰——生命力+3。 穆青云、楼方：“……” 楼方眼睛一亮，抬脚又是一脚轻轻踩过去。 穆青云：“……” 不过这回什么箱子也没冒出来，穆青云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忽然伸手一巴掌扇楼方的后脑勺上，啪一声，楼方脑子一晕，嗖一下，他上方便冒出个银箱子。 穆青云微笑：“看来在这个游戏里打怪，还是需要凶狠一点。” 她左右看了看，很干脆地‘吃掉’这个银箱子，是两点生命力，刹那间，穆青云就感觉身体里涌入一股热流，浑身舒服，低下头仔细看楼方的状态，楼方明显还在晕，按着太阳穴呻吟道：“穆医生，我说小阿青，你别转了，转得我头疼，快瞅一眼乔倾。” 乔倾此时已经醒了，皱着眉头忍着疼痛，先自己给自己检查，还没检查好，只觉胸腹痛得厉害，一张嘴吐出一口血沫。 楼方：“！！” 他瞬间就顾不上头晕，一脸凝重地瞪过去。 乔倾轻笑了声道：“可能是肝脾损伤，放心，真不是你踹的，刚才撞了一下。” 楼方、穆青云：“……” 山崖上，几个学生叭叭地举着手电往下探头探脑，看到乔倾吐血，顿时哇一声哭出来，他们一哭，一众倒霉的遇难者个个六神无主地抽泣。 楼方摇了摇头，翻了个白眼，根本顾不上这群哭得没完没了的倒霉蛋，两只手迅速固定住乔倾的上半身。 穆青云吐出口气，仔细观察了下受力点，一脚劈过去，冰缝顿时坍下去一截，同一时间，她骤然伸出手抓住乔倾的肩膀，和楼方一起小心翼翼地把人拖上来放平：“别动。” 说完，她又转头看上面，对几个学生和其他遇难者道：“都别哭了，好好保存体力。” 风不止，雪也不止，雪崩随时还会来，他们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和死神斗争。 乔倾脸色雪白，额头一层细汗，楼方按了按他右上腹，他顿时微微抽搐，一歪头又喷出一口血，血染红了冰层，飞溅到楼方和穆青云的衣袖上，楼方嫌恶地甩了甩手，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了两声：“” 穆青云笑道：“好在之前咱们刚体检过，我们乔医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传染病，要不被你这血喷一口，楼主任非腻歪半个月不可。” 说笑间，她已经拆了急救包量完了血压，收缩压九十五，心率九十八，倒不是非常非常严重。 急救包展开，直接就变成简易的担架，钢骨上都绑好固定绳，穆青云和楼方一边一个护着人，慢慢开始往上爬。 穆青云心里还是略有些紧张。 是，游戏的记忆里楼方是个好医生，每日都竭尽全力救死扶伤，遇见困难的病人也会帮忙想办法，遇到大灾大难，他会奋战在第一线的那一种，可他与乔倾，真的是有点‘血海深仇’的意思。 在记忆里，楼方自幼就不得父母的喜爱，家里人当他是灾星，只有哥哥会照顾他，两个人相依为命多年，感情深厚。 当年车祸发生时，楼方也在车上，是他哥哥保护了他。 现在他们处在这样的极端环境中，文明秩序远离，如果楼方……这念头也只是一闪就过去，现在可没时间琢磨这些，爬上山崖，穆青云和楼方两个迅速查看所有人的情况。 风雪催逼得厉害，在场的受难者一脸麻木，天蓝大陆上很多人看着这情况不由叹息：“这得上辈子做多少孽，这辈子才遇见这么倒霉的事。” 楼方检查完，不禁笑起来：“诸位，大家都好幸运，看来真是天命在吾等啊！” 众人：“……” 篮球队的苏泽队长一听这话，表情都要变成了大熊猫了：“我们刚拿了四省联赛的冠军，结果就飞机失事跑到这倒霉地方来，还遇见雪崩差点没跑断了腿，哦，不是差点，教练的腿真跑断了。” 跑断了不至于，但扭了一下，很疼是真的。 “就这，还叫天命在我等？” 穆青云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当然，飞机失事这么严重的事故，我们居然活着，雪崩这么急这么快这么可怕，我们一个都没掉队，一个都没死，难道天命不在？” 苏泽队长一愣，想了想，后怕地四下环顾，竟然觉得穆青云和楼方两位医生说的很是在理。 篮球队里几个粗神经嘿嘿一乐：“还真是，回去我就买彩票去！” 一众遇难者低落消沉的情绪，渐渐恢复了一些。 第759章 咪咪 第759章咪咪 楼方和穆青云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催促大家收拾好行囊，扶老携幼，匆匆又开始爬山，继续寻找足够安全的避难所。 “我们穆医生很了解雪山的，当年她大学的时候还征服过珠穆朗玛，大家放心吧，就刚才我们能跑赢了雪崩，你们只当纯运气？怎么可能，运气的确有，但那更是我们穆医生，还有乔医生心明眼亮，肚子里有数，知道该怎么把大家带到安全的地方来。” 他絮絮叨叨的像个话痨，一群人只顾着听他唠叨，也顾不上害怕和焦虑。 穆青云却有点慌。 系统界面上忽然冒出来个剧本，一大篇字都闪着红色的光。 甚至有一部分红得发黑。 剧本大体带着一点奇幻色彩，盗猎者和猎物雪狐的爱情故事。 她吐出口气，想起刚才‘打怪’爆出的宝盒，抬头看了看楼方和乔倾，楼方正给乔倾打针，低垂着头，神色从容平静，她不由笑了笑，少了几分担心。 穆青云站起身，定睛一看，眼睛不由亮了，脸上也露出一点笑意。 此时苏泽这些学生一叫，雪豹缓缓弓起身，耳朵都变成了飞机耳，瞳孔收缩，嘴巴微微裂开，尖利的牙齿闪闪发光。 穆青云想看到的是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是危难中彼此救助，同心协力，而不是这些恶心的东西。 “现实时间三十六个小时之内，能找到神之宝藏的人，将得到神的恩准，实现一切愿望，平复一切遗憾。” 穆青云：“……” 方言是盗猎者，有一次他抓住一只雪狐，看雪狐长得很漂亮，便没把它杀了剥皮，干脆当成宠物来养，估计也是觉得活物，还是这么好看的活物更值钱。 穆四平心里怦怦跳，浑身直哆嗦，仔细去寻找穆青云。 穆青云正蹲着观察天上忽然冒出来的宝盒，一回神，就见篮球队的那几个小年轻吓得失声尖叫。 那么物资恐怕会更稀缺。 刹那间，本来就紧张的气氛更是凝重，玩家们可能还有些懵懂，盒子之外，大家伙却能感觉到风雨欲来。 M国这边已经开始了大混战，玩家们，NPC们，都成了爆装备的‘怪’。 楼方，乔倾都心里一跳，皱眉看过去。 不过看了出现的剧本，她现在知道了，这个游戏里有一群玩家，游戏还故意制造矛盾，她也看不到，也不清楚其他玩家是什么状况。 这会儿她倒是很相信穆青云。 天蓝大陆上众人忽然感觉眼睛有点刺痛，就见盒子中闪过一道红光。 天蓝大陆上也是哗然一片。 一时间上班的，上学的，退休养老的，各色人等都顾不上干别的，网络上网络外，所有的话题都和盒子里的游戏，还有玩家们有关。 游戏玩家数量不算很多，但也不少，基本上天蓝大陆上各个国家都有三到八个，数量不等，可不是每个都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众人更愿意将注意力放在自己选择的玩家身上。 她对人狐恋一点都不关注，只是看到人狐恋背后残忍的厮杀，有些恶心。人类从茹毛饮血的时代发展到如今的文明社会用了多长的时间，又付出了多少，经历了多少？但在这一刻，人类的人性仿佛要泯灭，兽性如此膨胀，如何不让人唏嘘不已。 北国这边有三伙人，有一组是业余滑雪队和户外骑行环游世界的，游戏中的身份比较亲密，彼此熟悉，忽然遭遇雪崩和地陷，伤亡惨重，幸存者一开始还很团结，可很快，他们就发现地貌变化很大，迷了路，也没有任何信号，随身携带的食物完全不够吃。 聪明人很快就察觉到，游戏里的时间过得很快，玩家们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事，现实却连一个小时都不到。 现实的可怕之处，有时候电影，电视剧里根本就不敢表现。 狂风怒吼，飞雪连天，红光铺盖了整个雪山，所有玩家和NPC都惊愕抬头，只见红光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宝盒，无机质的声音响起：“欢迎天蓝大陆之人，做客神之领域。” 穆青云却是兴高采烈得很：“好漂亮的咪咪！” “啊，救，救命！” 孙小梅冷笑：“你那个宝贝女儿满肚子奸诈心思，还担心她吃亏？现在那帮人就是打成猪脑子，你闺女也不会落了下风。” 一群遇难者心情格外紧张，心跳声震得耳朵生疼。 众玩家：“这是什么东西！” 孙小梅紧张地看着北国那几个玩家。 “游戏主线吗？寻宝？宝藏会不会是需要‘打怪’才能打出来？还有，什么叫现实时间？” 却见这帮学生身体僵直地立在地上，没有一个人去关心红光里有什么东西，个个和冬天的小鹌鹑一样瑟缩发抖。 方言靠着雪狐对其他遇难者一顿偷袭，最后拿到了一大堆宝贝，收了好些漂亮姑娘，打脸了不少富二代，大老板，成为雪山上最厉害的角色。 穆青云看不到，天蓝大陆上的‘看客’们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已经有很多玩家发现了游戏的秘密，彼此之间被游戏特意制造的矛盾瞬间显露无疑，四处都尽显刀光剑影，彼此之间暗潮汹涌，比电影，电视剧都要精彩无数倍。 一只雪豹蹲在旁边的树梢上，它通体白色，和周围的雪色融合，乍一看，只能看见一双蓝幽幽的大眼睛。 结果世界却忽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那雪狐居然有了灵性，能变成人了，而且这个世界变得特别古怪，他不光在雪山上迷了路，而且山上灾难频发，还像游戏一样，打怪能爆出宝盒，里面可以开出各种各样的奇物。 学生们顿时闭上嘴，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几个人负责照顾重伤员，他们要是一跑，这伤患可就暴露在豹子的口下。 当这帮人发现‘打怪’能爆出东西，甚至还能爆生命，再听到关于神之领域，关于宝藏之类的话，玩家们在懵懂中就先乱了套。 “那是什么！” 众人：“……” 谁家会管野生的雪豹叫咪咪？ 苏泽倒抽了口冷气，忍不住打了个嗝，又赶紧捂住嘴。 第760章 碰撞 第760章碰撞 穆青云缓步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放心，这小可爱刚吃饱肚子，现在一点都不饿。” 她伸手招了招，小声道：“小宝贝，我看你的后脚受了一点伤，我给你点药，用来换些口粮行不行，我的同伴好久没有吃到熟肉了。” 苏泽不敢置信地看向穆青云：这是个大傻子吧？ 天蓝大陆上，也有些人无意间看到穆青云的表现，同样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当她脑子有病。 不过，很多国家的玩家们都在明争暗斗，可明国这边，虽也危机四伏，却还有年轻的学生为了保护受伤的老人，强忍着害怕，满眼泪意仍在坚持，还有姑娘笑盈盈地试图与雪山上的野生豹子谈判，即便这行为很傻，却还是让有些感情丰富的人心生荡漾。 穆四平就忍不住热泪盈眶：“这孩子！” 孙小梅简直要吓死：“你还感动，你那闺女这是要带你一块儿去死……老娘招谁惹谁了，整个祖宗来给老娘添堵，唉。” 也就说话的功夫，雪豹又来了，嘴里还叼着一只还没死透的岩羊。 “真棒，你可真是个好猎手。” 刚才他和李子明那厮打了一架，没想到，却让他看到了一条通天路。 “看看你这皮毛，滑顺油亮，身上的线条特别美，力量感十足，你肯定是这座雪山上最帅的大猫了。” “快，快，快，别浪费我们家猫王大人努力的成果，咱们赶紧走。” “那也不能选明国这几个棒槌。” 高海摸了摸腰里别的匕首，面上露出一点冷笑，和别人不同，他可不怕杀人，不久前有一个M国人摸到他的地头，让他宰了，弄到一批M国的罐头，还让他胳膊上的伤痊愈，力气都增加了不少。 天蓝大陆上，看着这一幕幕的场景，明国人心里多少安稳许多，他们一大部分都选的自己人阵营，比起盗猎者和巡查的组合，显然还是乔倾他们这一群医生组合更让人踏实，选乔倾，楼方的人比较多，选穆青云的少一些。 一行人登时松了口气，楼方上上下下把穆青云打量了一遍，笑道：“果然是三岁就成为咱们小区流浪猫王的女人，厉害！” “要是真能实现愿望，我希望我妈能中彩票，到时候我就是富二代了，以后什么工作都不做，好好打篮球。” 好家伙，这大牦牛完整的肯定要小二百斤，雪豹可能也就刚成年的模样，论个头，比牦牛小一半还多。 在一片静悄悄的凝视中，雪豹喉咙里呼噜呼噜了几声，一甩大长尾巴，调头轻盈地消失在冰山雪地中。 楼方一边笑，一边喊。 不止如此，穆青云他们没敢多停，但一路走，大豹子一路给他们送各种吃的，什么山羊，白鹿，甚至还送了半头牦牛！ 游戏选玩家的标准，她可是看得清楚，分明是欲望越大的越容易中招，就连NPC，就这游戏的尿性，他们也肯定都有一肚子的故事，想想楼方和乔倾，她猜，这些人之间也有无数的恩怨情仇。 高海手里捏着罐头，就着雪一口一口地吃，目光从不远处拴着绳子的雪狐身上划过，落到前方。 穆青云：啊，男主来了，带着他的王八之气！ 杀人爆出来的这生命力真是好东西。 肉香飘远，火光冲天，自然而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穆青云赶紧一把薅出担架，真让这几个毛小子着急忙慌地颠几下，再颠断了骨头，那可麻烦。 “慢一点。” 游戏里这群飞机事故遇难者，还有游戏外那些最关注明国的本国人，就看着穆青云一边撸豹子一边吹彩虹屁，那豹子就像能听得懂似的，得意洋洋地甩起尾巴，大脑袋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大火熊熊，驱散了严寒和黑夜，浓郁的肉香，稍稍安抚碌碌饥肠，就连重伤患的脸色都变得好了些。 高海老家在农村，父母一辈子务农，家里穷困的时候，半年吃一顿方便面，就叫改善伙食，他没学历，没文化，也不想一辈子打工过穷日子，但刀口舔血的生活，又怎么可能过一辈子？ 苏泽美滋滋的畅享。 穆青云微笑，这孩子要真这么天真可爱，那可真难得。 穆青云和雪豹对视了几秒钟，就这几秒钟，连楼方都丢下乔倾和其他危重伤患，握着手术刀，死死盯着这边。 虽然明国的玩家们看起来有点傻，可他们在那儿和雪豹斗智斗勇，总好过像别的国家那样，斗得你死我活。 如今就已经有好几个人暗地里联络，准备要敲他闷棍。 苏泽等几个学生蹭一下蹿起来，和被野狗追赶的兔子似的，背上背包，抬起担架，撒丫子就要跑。 穆青云：“……” 因为鸡飞狗跳的撸猫行径，乔倾，楼方他们这些人，甚至对宝藏的提示都分不出太多心思，最多也就是休息的时候彼此嘀咕几句。 孙小梅现在就连睡觉都不敢合眼，生怕一合眼就再也睁不开，她选中的那个北国的伊凡，确实强壮，聪明，速度快，身手好，可他太暴躁，太爱惹事，四处抢人物资不说，还见人就一顿暴打，就一会儿工夫，树敌无数。 在大众的认知中，遇到灾难，男人天生占据绝对的优势，生存能力更强。 苏泽蹭一下站起身：“有人！” 孙小梅瑟瑟发抖，一个劲地念佛，一定要撑过这一个小时，只要撑过去，她马上改选别人。 穆青云抱着雪豹又撸又亲，楼方很是无奈，想伸手把人抓回来，偏偏豹子实在凶：“别在火堆旁边乱骨碌，再燎了你的头发。” 高海想一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他眼睛一眯，把肩膀一塌，身子佝偻，登时老了二三十岁：“救命啊，救命！” 穆青云笑眯眯地接过岩羊，扔给楼方，自己则把雪豹抱过来，像撸猫一样从头撸到尾，一边撸，一边在它的后脚上涂了一点捣碎的草药，还拿纱布给它包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不甘心，他想当人上人。 她连忙扫视周围，“还好，还好，咱们队伍里老弱病残一堆，漂亮的小姑娘一个都没有。” 楼方：“你还不够漂亮？还要怎么漂亮？” 穆青云：“……” 第761章 矛盾 第761章矛盾 苏泽不愧是当代大学生，呃，不那么脆的那种，有勇气有热情，没多一会儿，就去把高海给背了回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特别漂亮的雪狐。 漂亮的雪狐很高冷的模样，谁都看得两眼放光，就是不敢伸手。 楼方盯了雪狐半晌，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翻了个白眼：“傻不愣登的。” 雪狐：“……” 高海笑眯眯地坐在火堆旁边，环顾四周，一脸慈祥，身上裹着毯子，怀里还抱了一个暖水袋，手里是香喷喷的羊肉，虽然只加了方便面调料里的盐包，可羊肉本身肉质好，特别鲜嫩，哪怕只加一点盐也很好吃，只是可惜只有薄薄的七八片。 等他把这些人全弄死，羊肉他可要大口大口地吃，吃个痛快！ 左右坐着的遇难者们一听这古怪动静，也心烦意乱，很是不耐烦，好些人没好气地道：“大家都快累成狗，你们还有精力打架？有这力气怎么不去再给找点柴火，万一火堆半夜灭了，全都得死。” 或许是他天然便不可能对自己的小妹妹起戒备心，也或许是他很久没有和人谈过那件事，心里堵得很，忽然便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 穆青云有点困，闭着眼缩在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有一点心神搁在面目全非的剧本男主身上。 重伤的七个人这会儿也缓过来很多，事实上眼下条件简陋，伤势更严重的那些根本活不了，能活着的，伤情都还没到濒死的地步，国人天生爱八卦爱得至死不渝。 “那年大年初四，忽然下了雪，高速上出现连环车祸，三十多辆车追尾。” 楼方愣了愣，夜色越来越深，今日是十五，圆圆的月亮挂在树梢，月光散落，给冰层镀上银霜，泛出凄冷的色泽。 “等会儿！” 她隐约记得自己写过的人狐恋，但背景是古代，男主是猎户出身，现在被移花接木到了现代背景下不说，男主还成了盗猎的，一个杀两百回都不嫌多的犯罪者，凭什么当男主？ 大家听着楼方的话，一时沉默，此刻他们心中也有无数的怨气，他们为什么要遭遇这些，他们明天能不能活着，他们能不能逃离这座雪山，一切都是未知数，就连风吹过来的雪渣都让人烦躁不堪。 这明显有八卦？ 高海眯着眼，微微颤颤地伸出手，好似要阻拦，嘴里却发出尖利刺耳的声响：“打，打死了，死了！” 左右依偎着这么多人，他依旧不可抑制地感觉到孤独。 “胡说！” 楼方端着羊肉汤过来给穆青云，笑道：“啧，鲜得很，含一块儿羊肉在嘴里，细细咀嚼，嚼个十八九二十几次，羊肉化为汤汁，唇齿留香，美得很。” 程明本来气得都要爆炸，这会儿让一群闪亮的眼睛盯着看，那股想杀人的暴怒算是再而衰，三而竭，渐渐消散，他还是没好气地冷声道，“苏泽，茵茵是得了绝症，不想让你伤心，迫不得已才离开的你，在她生命最后一刻，一个人孤孤单单，你这个男朋友都没有陪着她，你，你居然还说她，她——” “我刚才看你拿着手术刀在乔倾那儿比划来比划去，其实我吓得心肝都噗通乱跳，生怕一不注意，你就抹了乔医生的脖子。” 天色渐渐暗淡，夜幕降临。 “真香啊，等出了雪山，我一定去羊肉馆子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手抓羊肉，还有羊肉大包。” 穆青云一碗羊肉没吃完，也没从楼方的剖白里回神，就被骤然响起的声音惊了一下，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苏泽：“你这是什么鬼话，谁死了？” 程明听而不闻，面上青筋毕露，额头两侧都涨起来，眼珠子赤红：“你不心疼茵茵也就算了，她都死了，你还要污蔑她，苏泽，你算什么男人！我真是后悔，当初我就不该为了所谓的兄弟情谊，硬是忍着什么都不说，放任你这个渣男伤害茵茵。” 穆青云一手接过羊肉，细嚼慢咽，一边叹了口气道。 “好多病人，一车又一车，有一个肝脏全碎，人在救护车上就没了，是乔倾他们愣是死神手上抢人，让人活着下了手术台，一晚上，所有医生都没睡，光是心肺复苏，就让十几个医护好几天胳膊抬不起来，那有很多人活下来，但我哥明明及时赶到了医院，明明做了手术，手术还很成功，偏偏却死了……有那么一阵，我恨乔倾，恨所有人，凭什么是我哥哥？” 他声音并不高，可周围的环境太静，乔倾也听得清楚，只是闭着眼并不多言。 “……我在医院急诊做了这么多年医生，形形色色的病人家属我都见过，在自己遇见事之前，我不理解有些病人家属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怨气，可在这之后我就明白了，在那一刻，如果不能怪一怪别人，就只能怪自己。” 苏泽也饿，也馋，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这片雪山上，情绪会被放大，他现在就特别暴躁，特别难受，很想发疯，但他看着医生在极限环境下为病人做手术，看着自己也受了伤，却还努力帮助其他伤患的大家，他就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忍耐。 楼方心下一惊，低落的情绪立马被吓得绑上火箭一飞冲天，站起身定睛看，就见苏泽被他队友程明揪住领口，两人都是面红耳赤，双目喷火。 一群累得半死，伤得不轻的遇难者眨了眨眼，支棱起耳朵。 拼命地怪自己，日子是过不下去的，想过下去，就得想办法开解自己，“我就是欺负乔倾是好医生，责任心强，和他没关系的事，他也愿意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楼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救护车响了一路，血染红了大片大片的地面，咱们医院值班的没值班的医生都被叫了过去。” 苏泽揉了揉耳朵，不敢置信，“你小子也是赵茵茵的裙下之臣？呵，咱俩什么交情，你就这么对我？” 程明盯着苏泽的脸，总觉得他脸上有几分轻佻，几分不屑，脑子里嗡一声，炸了一样，猛地扑上去就同苏泽扭打到一处，“你瞧不起她？你凭什么瞧不起她？” 众人齐齐吓了一跳。 第762章 控制 第762章控制 穆青云嘴里还叼着肉，那边就已经厮打起来，两个男生虽然都是篮球队的，身强体健，力气也大，却根本不会打架，这会儿全凭一股子怒气血气，情况却更加危险。 会打架的人知道人体哪些部位不能碰，碰了会死人，不会打架的热血上头一通乱来，又都是年轻学生，力气大，不知道轻重，也没个顾忌。 穆青云盯着高海看了一眼，这厮仗着众人注意力都在苏泽他们身上，完全放弃遮掩，连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一股子兴奋激动，看来真有点天生恶毒的意思，说不定爱好就是戏耍别人。 腹诽了几句，穆青云把羊肉碗放好，撸起袖子把两个小孩儿扯开，一人给了一脑勺：“打什么打，都说人话，程明，你先闭嘴，苏泽，你有什么话，说。” 苏泽被扇得一趔趄，脑子里的浓浆空出来些：“什么话？” 他反应了下，怒道：“赵茵茵把我卡里攒了三年半的零花钱，还有我的学费生活费全给卷走，足足有四万多，我省吃俭用多久才存下来的，全白瞎了，然后就跟了个六十岁的所谓老总，对了，这老总也在，看看，就是他！” 苏泽一脸悲愤地指着躺在旁边不吭声的老头。 “高虎，你说，你为什么骗我，你明明答应了不去国外工作，你答应了要踏踏实实和我结婚，为什么骗我！！” 不知是从哪里起的纷争，仿佛所有的遇难者都在同一时间爆发了激烈的争执，三三两两地争吵，扭打，不光是熟人，陌生人也因为一点磕碰就火冒三丈，吵成一团。 这是个什么玩意，杀了他，还让他别介意。 高海有点遗憾地舔了舔嘴唇，没关系，这儿有这么多宝箱在，等他们打到精疲力竭，全都是自己的食粮，把这些宝箱全吃掉，他会变得很强，到时候再回去把那小巡查弄死也不算迟。 因着年纪大，情况确实不大妙，这一路，全靠苏泽他们几个年轻学生抬着走，这会儿与苏泽对视，眼泪都要流下来：“泽哥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这……我平时不沾别人的女朋友。” 高海耳朵里传来穆青云清脆响亮的声音，“我现在特别兴奋，就想杀人，哎呀，我尽量控制一下，要是控制不住弄死了你，你可千万别介意！” 可他吃了好几个宝箱，力气增加了很多！ “对不住，对不住。” 狐狸呢，他的狐狸呢！ 高海从眼缝里挤出一点目光，看向自己的狐狸——‘救我，快救我。’ 他就是这把改锥捅了那个小巡查两下子，也不知他死了没有。其实他那会儿不该害怕，再确定一下就好了。 高海浮想联翩，越想越兴奋，三十多年，整整三十多年，这就是他的机缘，这是老天爷相中他当主角，要给他开挂了。 穆青云一动手，鲜血嗖一下飞溅，周围打成一团的这些遇难者们只觉一股凉气吹到脑门上，脖子里，激灵打了个冷颤，齐齐恢复神志，面面相觑，赶紧松开手。 “挤什么挤，你干什么。” 穆青云感觉自己也有些晕，微微一笑，站起身一把揪住高海的脑袋，一下，两下，三下，用力朝着旁边的石头撞去，鲜血哗啦啦地流出来，高海疼得连话都说不出，全身的力气都用上，拼命挣扎，可穆青云的双手就和钢铁做的一般，根本挣不脱。 原来茵茵也是骗他的。 他都三十六岁了，还没牵过女孩子的手，妈当年为了给他娶媳妇，生病了连医院都舍不得去，后来愣是熬到一条腿不行了，非得截肢。 老头儿伤势比较重，肝脏破裂，不过肝包膜应该完整，没有见积液，血压和心率都还行，只给他包扎了腹带，让他老老实实躺着。 老头儿身上本来就难受，这会儿更难受，只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很担心苏泽一生气，会路上偷偷把他扔了。 “我冤，泽哥儿，我真冤，赵茵茵自己说的，她没男朋友，就是喜欢我……我当然知道她是喜欢钱，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不是喜欢钱，也不可能跟我不是？我老伴早十年前就没了，儿女也都大了，现在就拿钱买点快活，连不道德都算不上！” “……” “你一边去，这毯子是我的！” 高海疼得面孔扭曲，@#￥%……%￥#！ 没关系，他妈既然喜欢儿媳妇，自己一定给她老人家领回去一串，让她老人家一天换一个，一周不重样。 程明和苏泽一瞪眼，像两头即将爆发恶斗的疯牛。 他一把年纪，真要被丢下，那就是让他活活等死。 苏泽也很生气，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一丝暴虐，他拼命压抑，可眼珠子还是凸出来。 他脑子里嗡嗡叫，心浮气躁，恨得要杀人。 不只是他们，在场的这些遇难者情绪忽然就变得不对劲，一辈子的悲观失落难受绝望，在这一瞬间全都爆发。 不过，这些漂亮姑娘们，他还是很愿意英雄救美。 程明听着这些话，气得脑仁都疼，张口就想骂他们胡说，可他不是傻子，这老头一身打扮，从头到脚下来得七八万，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六十多岁，说是老头，看起来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显然保养得当，这么一个人，不可能闲来无事为了苏泽说谎。 狐狸缩了缩头，把脑袋埋在前爪底下，好可怕，这个叫穆青云的两脚兽好可怕，它面对她，就仿佛自己还是要被母亲叼来叼去的幼崽，完全没办法反抗，还抑制不住对这个两脚兽有强烈的好感。 高海伸手抱着怀里的小狐狸，眼睛冒着光，默默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改锥。 一瞬间，他脑子里晃过无数让人血肉模糊的法子，用刀的，不用刀的，他恨苏泽，明明同班同学，同是篮球队的人，苏泽却要什么有什么，老师喜欢他，朋友喜欢他，女孩子更喜欢他…… 好半天，楼方才松开按在胸口上的手，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小青云？” 穆青云脸上挂着血花，微微一笑：“放心，弄死这厮，属于正当防卫。” 她把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高海提起来，把他脑袋往后一掰，胡子和白眉毛一撕， 第763章 杀人 高海被揪着脑袋，糊了一脸的血，牙齿磕掉了两颗，鼻子，脸，火辣辣的疼，月光落在他狰狞的面孔上，风一吹，淡淡的血腥味四散。 一排银色的宝盒挂在半空，光芒闪烁。 雪豹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漂亮的蓝眼睛里隐隐暗藏凶光。 所有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噤若寒蝉，愣了半晌，此时才惊觉自己身边居然有奇奇怪怪的银色盒子，一时间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楼方叹了口气，他一直没想好要不要暴露这事，算了，拿自己已经破了好大一片的袖子擦了把脸，小声问穆青云：“小青云，你还想杀人吗？” 穆青云抬手又给了高海一巴掌：“想啊！我这不是正在努力控制？” 众人：“……” 他不过是觉得这些白痴很有趣，想多玩一会儿，这才让小雪用了点别的手段，没直接把人放倒，早知道，他连面都不露，直接把人都弄死。 高海呸地吐出一口血沫，气急败坏怒吼：“小雪，给我咬死她，咬死他们！” 雪狐乖巧地趴在楼方膝头，轻轻舔自己的爪子，像一只家猫。 他一声吩咐下去，就已经在等待品尝染满鲜血的胜利果实，扭头死死盯着穆青云：“你本不用死，本可以成为我的女人，分享我的荣耀，是你自己非要走死路——小雪！” 不光是他们，天蓝大陆上的人躁动得更厉害，所有人都能想象得到，盒子里的世界会变得异常光怪陆离，也许会死很多很多人。 眼前这个人是个恶人，可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确实，借着漆黑的夜色，高海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整个游戏世界开始大批量死人。 这一路上，他杀了不少人，一开始还忐忑谨慎，后来就发现这些人都是软骨头，一点血性都没有，连打架都不会，更别说杀人，更没有多少警惕心，他有小雪在手，先放一股迷烟，直接宰割便是，比杀鸡都容易。 众人都沉默，到底还是有人磨磨蹭蹭，很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去开掉了宝箱，开出的东西五花八门，生命力是最多的，也有稀奇古怪的道具，比如每天都会自动放满水的水袋，每天长出来八个面包的面包树，更稀缺的超能力！！ 楼方坐过去轻轻摸小狐狸软软的毛，“放心放心，我们小青云很环保的，不穿真的动物皮。” 雪狐轻轻地甩了甩尾巴，向后退了一步，俯下身扬起前爪盖住自己的眼睛。 高海浑身剧痛，怒火烧得他心跳起码200，这一路上，小狐狸对他已经言听计从，要多乖顺有多乖顺，他也算是费了些力气，忽悠吓唬一连套组合拳，认为自己对这小东西手拿把攥，可现在，这孽畜居然开始不听话了！ 穆青云提着气成蛤蟆的高海，捆成一团麻花，直接粗暴往山头上一挂，高海愕然，他终于发现，这女人是真不把他当人，也是真能下狠手。 小狐狸顿时瑟缩，连脑袋都藏在了肚皮底下，像极了逃避人生的缩头乌龟。 楼方看的都有些不忍心，主要是狐狸是真漂亮。 穆家老宅的花园暖房里，铺着一地雪白，至于是什么皮，穆青云也不知道，反正很名贵就是，当然，在游戏里她只是个小医生，没有奢侈到对真皮有特殊爱好的地步。 高海的声音沙哑，却特别的响，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谁也不说话，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惊恐。 杀到现在，他杀性都被养出来，杀人比踩死只蚂蚁还简单，他以为自己能一路杀到顶峰，找到宝藏，实现愿望，怎么也想不到他还没开始爬山，在山脚下就让几个自己眼里的鸡鸭给反杀掉。 穆青云没好气地冷笑：“居然还想装老人，你不知道我们这儿有三个医生，要不然你问问楼医生，他是不是第一眼就确定你这厮年轻的很，装成老态龙钟的样子，肯定心怀不轨。” 穆青云揉了揉耳朵，盯着小狐狸冷笑：“小东西，把你的迷魂药好好给我憋住，再乱放，我就弄死你。” 高海一怔，不敢置信，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半晌才回神，破口大骂：“孽畜，连你也背叛我！” 雪山巍峨，没有任何信号，联系不到救援，好像处于另一个蛮荒世界。 这超能力一开出来，众人都不由自主地躁动。 雪狐：“……” “别吓唬我们小乖乖。” 穆青云笑道：“好了，谁打出来的白银宝箱，赶紧开一开。” 苏泽开出来一个‘加速’的超能力，跑起来能跑到百米7.3秒，简直像是要超过人体极限了。 一会儿的工夫，高海就受不住，嚎哭着求饶，再看所有人一句都不听他的，一时气急，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地嚎叫：“你们以为你们还能清高几天？看见那些宝箱没有，宝箱能开出各种各样的宝物，这就和玩游戏一样，很快所有人都会被卷进去，大家都会拼命杀人夺宝，谁没有愿望？谁不想做人上人？你们也一样！就算清心寡欲的，也会想活着，受了伤，立马杀个人，伤就能好，没受伤的杀个人，生命力会更高，会更强壮，更健康，更不容易死！” “光看手骨，腿骨就知道，不至于超过四十岁的。” 楼方笑道。 “还有你身上这股子恶臭，手上不下十条人命吧，我们大夫能闻不出你身上的味？” 穆青云说着，伸手捏着小狐狸崽子的后脖颈，往雪豹面前一扔：“建国后不许成精，懂不懂？你个小东西，哼哼，看见了没有，那阿姨身上穿的就是狐裘大衣，知道狐裘大衣怎么来的吗？再助纣为虐，就把你活着变成皮大衣！” 穆青云低头看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隔着血肉模糊的脸都能看出十二分凶恶残忍。 全天蓝大陆上也开始出现大规模的伤亡，救护车的呼啸声昼夜不停，家家户户传出哭声。 孙小梅已经吓得不太敢去看天上的盒子。 “老天爷，你到底要干什么！” 第764章 立竿见影 第764章立竿见影 “各国的玩家在向同样的方向汇聚！” 孙小梅这样的寻常普通人，只担心自己，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女亲人，但明国很多有识之士却已经发现这个所谓的游戏，越来越汹涌澎湃的恶意。 它一开始虽然出现了雪崩，冻雨，地震等等自然灾害，但人类面对外界的灾害时，虽然也会有恶人冒头，遭遇种种不忍言，不忍看之事，可人类社会发展至今，已经进入文明社会，很多人有理想，有抱负，好人总比恶人多，面对自然灾难，有更多人本能地会热血上涌，舍己救人。 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英雄可都是永恒不变的话题。 可游戏如今把自己特别像游戏的一面展露出来，他们很担心‘玩家’沉浸在这样的环境下，忘记自己和周围的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是同胞。 如果时间很短，或者所有人都生命为重，绝对不去伤害别人，或许还不至于出事，但眼下已经乱了套，别人都在厮杀，就是心里有底线的人也会被迫放弃原则，底线一降再降。 玩家死了，死伤的可不只是玩家，现实世界他们这些人，也会跟着出现大规模伤亡的。 “你们看！” 说话间，M国玩家和北国的玩家已经撞在一起，试探了没几句，M国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先动起手一刀刺穿了北国一个玩家的手掌。 孙小梅：“啊！” 穆四平一手搂着妻子，担忧地抬头看向天空中的女儿。 和别的国家不同，明国人最讲礼义廉耻，为了自己去打去杀，都是极可耻的行为，按理说应该被世人唾弃。 穆四平赶紧哄她：“没事没事，老婆别怕，那个伊凡好好的。” 周围乱糟糟的，没人多看这位美人一眼。 穆爱珍心情有些复杂，她很害怕，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折在这场可怕的游戏里，但除此之外，竟还有一点隐秘的窃喜。 北国被刺伤的那个就是伊凡。 明国许多人不禁长叹，心中很不是滋味。 “要乱起来了。” 孙小梅简直要吓昏过去，瑟瑟发抖，脸上一丝血色都看不见，抓着穆四平的手嚎啕大哭：“我要是死了，你得好好照顾爱宝，爱珍，呜，还有你家那老头，老太，你别事事都听他们的，他们自私的很，心里只有自己，嘴里喊着最疼孩子，实际上和自己比，孙子孙女都是个屁。” 孙小梅的眼光挺毒辣，这伊凡反应速度极快，硬是忍着剧痛完成了拔刀反杀的一系列动作。 金发的美女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周围盛开了一朵朵血花。 她闭上眼愣了半晌，又赶紧瞪大了眼死死盯着天上。 她小时候没把穆青云放在眼里，后来那人就一飞冲天，飞到了她再也够不着的地方去了。 那么长的时间，她的绝望和痛苦无人在意，她挣脱掉那人，离她远远的，拼命消化了好几年，脱了一层皮，掉了半身血肉，才勉强从名叫‘穆青云’的怪圈里逃开。 她不去想这个人，只当她不存在，终于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但现在这个人又冒了出来，穆爱珍很难不去琢磨她，她不是一直高高在上，她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如今在全天蓝大陆的关注下，自己倒要看看，穆青云还能不能把这个伟光正的角色扮演下去。 明国这边，三十多人坐在背风的山谷闭着眼睡觉，篝火燃得旺盛，高海挂在山头，哀嚎声都渐渐微弱起来。 好像一切都很平静。 天蓝大陆上顾不得上班，顾不得是白日还是黑夜的人们，却是谁也不敢闭一下眼。 借着篝火的光，忽然站起来一个人。 一开始天蓝大陆上盯梢的大家都没太当回事，三十多人凑在一处休息，打呼噜的，翻身的，说梦话的一大堆，也总免不了要起夜之类。 可不过一会儿，众人就打了个激灵。 穆四平一下子清醒了，脸色顿时变得特别难看：“青云，别睡！” 此时穆青云躺在最外围的角落，靠着山壁睡得正香，负责值班的楼方正坐在另一头，给一个有冠心病史的老爷子身边听诊，旁边正好是块儿石头，遮挡了一部分视线。 乔倾打的点滴里有助眠的成分，也睡得正沉，那个人待的地方离穆青云不远，他一站起身就神不知鬼不觉摸到穆青云身边，双手握紧手中的铁钩，深吸一口气，抡起铁钩重重地朝穆青云面门上砸去。 呼啸声一起，穆四平眼前一黑，整个人瘫在地上，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乔倾骤然醒来，就地一滚，想也不想就朝着那人后背扑过去，一把捏住这人的脖颈，把人按倒在地。 “啊啊啊！” 那人拼命挣扎，舞动铁钩，乔倾胸口一痛，几乎就要撒手的刹那，就看到小青云那双极冷静的眼睛，她伸手一捏那人的手腕，咔嚓一声，随即扑通，铁钩落在冰层上，还溅起一地的冰渣。 “呼、呼！” 这人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在明国这些遇难者里一直不起眼，没受太重的伤，也不是个热心肠，只是闷头跟着人跑而已，这会儿众人才看到他的脸，脸色特别黄，连眼底都是黄色，人也特别瘦，穆青云在脑海中调阅了下游戏记忆，才诧异道：“我记得你，你好像叫申爱民？” 喘息声顿时减弱了不少。 这申爱民是两个月前，因为忽然吐血被送到医院急诊这边，穆青云接的诊，确诊肝癌，已经到了晚期，就转到肿瘤内科了。 穆青云的记忆里，她接诊的患者太多太多，如果不是现在面对面看见，她是真心不记得这人。 申爱民木着脸，盯着穆青云，平平淡淡的，就好像刚才拿不知哪来的大铁钩打人的那个不是他一样。 此时一干人都醒过来，看到这一幕全吓得不轻，彼此之间的戒备心立时就重起来，楼方却忽然高喊：“不好，给我速效救心丸。” 一喊的工夫，他身边的老爷子已经捂着胸口倒下，有出气没进气，穆青云急声道：“让老爷子动手。” 楼方立时反应过来，抓过老爷子的手朝着自己胸口重重砸下去，他胸口剧痛，差点呕血，眼前发黑，身上却果真爆出个银色宝盒，宝盒一开，一点生命力钻到老爷子的身体里，虽然只有一点，效果却立竿见影！ 第765章 意 第765章意图 众人：“呼！” 借着篝火的光，大家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心有余悸，不禁一怔，齐齐失笑。 刚才异样的紧张就像篝火旁的雪花，化的悄无声息。 楼方：“咳咳咳咳。” 他担心不管用，刚才是真下了狠手，“这宝盒不太智能，识别能力不强。其实真正细算，应该算我自己打的我自，咳咳，自己。” 周围一群遇难者迷糊地盯着楼医生，半晌，好些人长吐出口气。 说实话，他们也想过之后该怎么办，按理说遭遇飞机事故之后，应该马上有人来救援，可就是没有。 号称在喜马拉雅巅峰，或者深海领域也信号清晰的卫星电话，和个砖头没有任何区别，当时他们中的明白人，就怀疑自己或许遇见了一些超出现实的东西，等到红光中出现了‘寻宝’的说法，他们真是想要以为这就是一场人为的恶作剧，都说服不了自己。 那就遂了不知名存在的意，真的互相残杀，争夺宝盒，寻找宝藏，谋求生还？ 他们很抵触这样的选择。 人虽然自私，可他们到底都是人，哪怕是为了自己着想，也不愿意经历这样的混乱，毕竟，谁敢保证最后的赢家就一定是自己？ 也只是能应应急，穆青云一脸严肃：“大家可别养出坏习惯，治病救人，还是要靠医术。” 楼方笑得不行：“知道了，知道了。” 他在游戏里是心外的医生，有一回急诊科来了个冠状巨大动脉瘤的患者，患者十七岁，瘤子大的出奇，送来的时候已经破裂出血，乔总去救台，勉强完成了手术，但患者的预后特别不好，大家都很担心他出不了围手术期。 他瞥了乔倾一眼：“咱们医院喜欢靠玄学的，只有乔主任，别人哪有那种闲情逸致。” 医生护士都在尽力帮忙，各种手段都用了，情况还是很糟糕，乔总一言不发，偷偷摸摸去请了个大师回来，给患者收了收惊。 大家都乱起来，你杀我我杀你，争夺宝藏，赢家通吃，可输家们丢掉的却是性命。 乔总确实比较青睐玄学。 穆青云走过去看了眼病人，松了口气，没好气地转身看向挂在山头上的高海：“还是把他挂得远了一点，留着吧，回头再有患者出问题，就拿他来应急。” 穆青云也觉得有些好笑，这游戏创造游戏记忆，还挺知道结合人的真实性情的，就是对小方老师把握得不太准，当然，也可能是小方老师一人八面，游戏就计算不过来。 穆青云：“……” 离谱的是在她的那些游戏记忆里，患者经过那大师‘妙手’后，状态居然大为好转，顺顺当当地痊愈出了院。 穆青云和楼方把乔倾按到毯子上躺下，又给几个比较危险的患者检查了一回，别再有哪个患者像心脏病发作的老爷子一样，被吓出毛病，检查完，大家都还安全，这才关注被捆成粽子扔到一边的‘罪魁祸首’。 申爱民不吭声，他的气色非常差，脸色蜡黄，眼底却好像有火灼烧，整个人带出一种神经质，穆青云走到哪儿，他的目光就跟到哪儿，死死地锁在她的身上，带着一点凄厉的绝望。 楼方沉默了下，半晌才道：“如果不是我很清楚，小青云每天在医院从早忙到晚，大半夜的都有可能被叫出来出急诊，根本就没有任何出去惹事闯祸的机会，我真会觉得，我们家小青云对你做了很不道德的行为。” “我没记错，你到急诊时昏迷不醒，身上也没钱，电话打不通，是我们家小青云给你申请的补助，还给你垫付了一部分，垫付完她估计就忘了，根本没让你还，怎么，这是助人为乐，还助出了仇人？” 穆青云一直觉得小方老师特别温柔。 虽然乔总老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小方老师很疯的意思，她也见过演戏时特别有趣的楼方，还担心游戏里的楼方会找机会杀了‘仇人’，可一般的时候，小方老师绝对是好人。 他说话从来不会用很高的腔调，从来是未语先笑，无论同什么样的人交流，他都是体贴温柔，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这样的行为与他富二代的身份完全不符。 不是说富二代们都飞扬跋扈，事实上，很多二代都比普通老百姓更客气，更礼貌，人家从小就受各种各样的教育，资源多到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真不像大家想象中似的，全是纨绔子弟，甚至连他们中的纨绔子弟，也都十分懂事。 但这帮二代大部分都有一个问题，他们做事更多是从自己的观感出发，像普通人那般被生活打磨出来的圆滑世故，捧着别人说话，他们根本做不到，也不会有那样的意识。 可她每次和楼方在一起，都会感觉特别舒服，她认识的小方老师，是个对自己身边的人，事，物都特别珍惜的人，但凡是他能顾及到的范围，他都会不着痕迹地帮助照顾。 像现在这般，面对一个绝症病人‘声色俱厉’，应该是第一次。 申爱民依旧沉默。 倒是吊在山头的高海从喉咙里发出一丝嘲讽一般的冷笑：“这有什么不懂的，你们收了人家的钱，没把人家治好，人家凭什么不恨？” 申爱民一听这话，竟然真抬起头，满脸愤恨：“同样是肝癌，同一天进的医院，姓穆的，你为什么给那个小孩儿做了手术，不给我做？她做了手术，她就好了，活蹦乱跳地出了医院，我却要等死！！凭什么！” 穆青云：“……” 她紧急捋了捋游戏记忆，就想起申爱民说的是谁，患者才八岁，比较少见的儿童肝癌患者，到医院时肿瘤破裂出血，她是迫不得已才上台介入止血，后来又联系了专家给做了腹腔镜下切除手术。 当时全院会诊，所有人都很紧张。 所以就因为那孩子算是暂时痊愈，活着出了院，申爱民的症状更重，多处转移，已经不适合手术治疗，他就恨上了医生？ “他大概是觉得找到所谓的宝藏，就能继续长长久久的活着。” 再不济，杀几个人，开几个生命力的宝箱，他也能活着。 刹那间，所有人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个游戏的意图，它就是要逼迫‘玩家’自相残杀。 第766章 bug 第766章bug “这个杀千刀的！” 穆四平一脸的愤恨。 天蓝大陆上明国这边，太阳也下了山，一天工作劳累，正想放松就看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戏剧，一时间好些人气得心口疼，网络上现实中，无数人都在破口大骂。 孙小梅也呆了半晌，惊骇过去，没好气地道：“有什么可骂可生气的，一个绝症病人，谁能挡得住人家求活？换成你们，你们能不疯狂一回？” 都是人，她觉得自己要是到了肝癌晚期，大体上活不下去的地步，有人告诉她，杀几个人就能活，她说不得也敢去杀人放火。 其他国家很少有人关注明国这边，但很多留学生的注意力还是在穆青云他们身上的。 两个M国留学生和一干同学坐在道边，一边吃着汉堡，一边看天上的盒子，看到这个申爱民的事，面面相觑。 “唉，我同学在M国做个阑尾炎手术，做得一塌糊涂，差点就死了，人家社区医院的医生们跟没事人似的，根本不关注，病人也没找麻烦，看看咱们明国的医生，病人得了肝癌，还是晚期，没治好都要动杀念，起杀心，唉，咱们国家的医生是真难做。” 他的同学却满脸的不敢置信，半晌不由感叹：“” 此时盒子里四处都在杀人，玩家，NPC，每分每秒都有人受伤，甚至死亡。 “要维持病情平稳，却至少要五点，还有时效性。” 唯有穆青云他们这一队，面对这些宝盒就好像蹭到了医术的bug，竟然热热闹闹地试验起重伤患要加多少点生命力才能脱离危险状态。 “唔，至于疗效，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白老爷子突发心梗，只想缓解的话一点生命力便足够。” 天蓝大陆上各国的居民们：“……” 穆青云拿着笔和本子，认认真真计算做记录，越算越皱眉：“一拳能感受到足够的疼痛，大概是半点到一点生命力不等，五脏六腑轻微损伤，大概是五到八点生命力。” “看来要试试能不能把宝盒攒起来，留到必要的时候再来用。” 别国的玩家们勾心斗角，四处杀人找宝盒，一门心思要用最快的速度，抢在其他人前面找到宝藏，明国这边，所有小心思却都用在怎么骗游戏宝盒上。 穆青云还私底下和遇难者里几个年轻力壮，只受了一点点轻伤的小伙子商量，让几个重伤患抓紧时间多爆几个宝盒。 “我担心这游戏察觉到bug，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上补丁。” 众人：“……” 明国的居民们一时感觉太太平平的很好，一时看到其他国家的状况，又不由自主地焦虑。 自家的孩子都是好人，可外面却是豺狼环伺，这可怎么得了。 “哎哟，小姑娘心肠也太软了，这样绝对不行啊。” 身处游戏中的明国玩家们，因为游戏宝盒略微有点烦恼，但总体还算安逸，他们完全看不到周围的情形，天蓝大陆上的观众们却清清楚楚地看见，围绕着明国的地盘，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已经一片血红，这红色正在迫近。 明国上下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网上甚至出现了一份高级人工智能参与统筹计算，得出的数据，总体来说，模拟了一百六十五次，其中全灭结局是一百四十五次，其他的伤亡率也在百分之九十六以上。 这数据一出，简直闹得人心惶惶，此时明国玩家们的岁月静好，就像一个虚无缥缈的美梦，随时都会随风而散，让人分外绝望。 “这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活该成为强者的养分，我看，明国这一群，三十多个吧，都会成为我们M国，戴维斯先生的宝藏耗材，就是不知道这三十几个，能开出最终宝藏的可能性有多大！” “得了，就戴维斯那个阴险小人，他算个屁，还是我们的伊凡，要实力有实力，要脑子有脑子，最近两天也改了那一点容易心软的小毛病，现在已经收集了十八个宝盒，其中有四个都是金盒，他肯定会成为所有玩家中最强的一个。” 说M国戴维斯时，网上应和的还不多，说到伊凡，大家议论声要热烈得多，孙小梅也很是扬眉吐气。 现在已经是十一个小时，所有人都有过十次的改选机会，孙小梅嘴上每次都嚷嚷要改，要改，但到现在，她依旧属于北国伊凡的阵营，顺顺当当的，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看着医院里那些坏了手脚，坏了眼睛，甚至死了的人们，孙小梅倍感欣慰。 现在的伊凡可不只是以前那个体力很好，有点莽撞的普通健身教练了，虽然从一开始，一般的健身教练就不可能有他这样的好身板。伊凡如今甚至有了超能力，全身上下都是铜皮铁骨，再让人捅一刀，都穿不透皮肤。 天上的游戏盒子，夜幕掩盖了血腥气。 M国和北国，还有另外那些国家的游戏玩家，大部分已经结束了好几轮的混战，从团队行动到各自为战，又到彼此混战，再到现在的小团体战斗，赢家不断拓展地盘，此时此刻，M国两个玩家团队，戴维斯和金发碧眼的伊丽丝，北国的伊凡自己，还有三岛国的六个人，为首的是个弓道高手，叫山本青义，都已经离穆青云他们很近很近，马上就要碰面。 穆四平，孙小梅从上爬起来，扒着窗户死死盯着盒子。 和他们一样的人特别多，网上很多人都在下注，赌明国这些人会被哪个国家的狠人吞掉。 伊凡有超能力，其他人也不差，戴维斯身体素质或许比不上伊凡，但他的速度特别快，敏捷很高，脑子也聪明，设陷阱的技巧一流。 三岛国的这六个人都是杀人的好手，杀人和宰鸡一样简单，一路上碰到他们手里的玩家和NPC就没有一个活着，他们得的宝箱质量也最高，每个人都得到了很多生命力，增强了体魄。 也就是三岛国的国民少，关注他们的不多，这六个人直到现在才在现实中引起关注。 第767章 迫近 第767章迫近 “三岛国的这些人，想干什么？” 天上，三岛国的六个玩家仿佛能轻易得到远方的情报，定位精准地朝明国玩家所在的地方一路前行。 一直走到距离穆青云等人所在的山谷，差不多有七八公里路的距离，他们才忽然停下脚步，彼此打了几个手势，倏然四散。 霎时间，明国所有人悚然而惊。 “哇哦，第一个刷明国大怪的是三岛国啊！” 别管什么时候，总有人的想法离奇古怪，好像长了个和大部分人很不一样的脑子。 一部分明国人甚至卡着时间把自己的玩家阵营改成三岛国的玩家，这帮人里，有些好歹知道廉耻，虽然自己‘改换门庭’，却也羞愧，偷偷摸摸行动罢了，有些却着实不要脸，赫赫扬扬深怕别人不知道。 网上的言论也永远是千奇百怪，就像现在，三岛国竟然还有白痴网民，幸灾乐祸地搞起什么庆祝派对，这下好了，本来就压了一肚子焦虑，一肚子火气的明国市民们顿时有了发泄目标。 短短时间内，三岛国各大公司股票暴跌，商品滞销，最起码在经济方面的损失都达到了一个连说都不敢说出来的数字。 明国这边也就是出出气，撒撒火，官方，民间所有人对游戏中的局面也十分紧张，各个部门枕戈待旦，巡检司，消防巡查所，医院等等部门，以及民间的各种救援队同一时间下发通知，工作人员有上班无下班，全都在单位待命。 今晚该他守夜。 为了不被一网打尽，这些部门的工作人员选择的玩家阵营，都是参考了各种数据之后平均分配，保证只要有一个玩家还活着，各个部门的工作就都不会彻底停止运转。 风呼呼地吹，偶尔能听见小动物踩在积雪上的沙沙声。 楼方挨个检查完所有伤患的状态，又给穆青云多盖了一条毯子，把乔倾盖住口鼻的衣领往下拉一拉，这才守着篝火坐下。 他今年三十二岁，现在是XX医院急诊科最年轻的主任医师，相依为命的兄长已经去世，孤身一人，最亲近的便是邻家小妹穆青云，还有老同学老朋友老对头乔倾…… “现实和天上的盒子之间隔着现代科技无法跨越的鸿沟，我们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做好一切准备，即便面对最恶劣局面，也不要放弃而已。” 外面风雨欲来，现实世界风声鹤唳。 穆四平叹了口气，孙小梅一圈又一圈地绕着窗户打转：“他们这帮人怎么心就能这么大，也不知道害怕？睡睡睡，就知道睡！” 自从盒子出现，全世界的国家就把压箱底的看家本事都用上，依旧无法探索，无法分析，到如今，大家也只能祈祷，老天不绝人类，不绝明国。 火光噼里啪啦地冒，他也有点困倦，毕竟已经有几年没这么值过大夜班，恍惚间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四处都在开会，所有人都很忙，可大家心里明白，他们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篝火里靠着一大把花生，花生不知道是哪个乘客带上飞机的，颗粒饱满，烤熟了吃口感非常出色。 可他这两天好像得了妄想症，或者就是老年痴呆？再或者是飞机事故导致的意识混乱？他竟然不太记得自己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的同学，老师都是什么样子，有时候甚至连医院的同事们都觉得很陌生，只有乔倾和穆青云两个人的记忆十分鲜活。 “小青云也就罢了，乔倾？啧。” 他和青云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当然深厚，可他同乔倾以前是普通的同学，朋友，现在就是普通同事，还瞧他颇不顺眼，见到心下就膈应。 对乔医生，他才最该忘到脑后，印象越淡薄越好，省得自己难受。 他知道不怪乔倾，哪个医生敢保证手术一定成功？就算手术成功，又有谁能百分百保证病人能好好活下来？ 楼方也是医生，他也曾在面对病人时，有过各种遗憾。 但作为医生，和作为病人家属，心态完全不同，医生在治病救人，尤其是急诊，而且人手不够，资源不充沛时，会考虑先救谁再救谁的问题，可对病人来说，没有任何人比自己的亲人更重要。 只要这个世上还有医生，还有病人，只要疾病没从人间消失，医患矛盾就不大可能有消失的一日。 所以，楼方就是发自内心地讨厌那个姓乔的。 篝火飞溅起的火花燎到了手指，略有些烫，楼方骤然精神起来，一回神，就见穆青云不知何时竟站起身，目光落在远方，眼底深处像点燃了一团幽火。 “小青云？” “都叫醒，大家坐近一些，重伤的在最中间，其他人也围拢过来。” 穆青云神色平静至极，说话时甚至都带着笑，可一句话把所有人都给炸得晕头转向。 现实世界的大家也面面相觑。 孙小梅瞠目结舌：“她怎么知道有三岛国的人摸了过去？开了天眼？” 穆青云看到大家安顿好，呼噜了一把雪狐，还有嗷嗷叫，跃跃欲试的雪豹：“你们乖乖帮我守着大家，不要跟。” 说着便拿了两柄手术刀，直接出了山谷跟着一只巴掌大的小雪貂朝北面去。 楼方：“哦，看来我们家小青云是开出了‘兽语’之类的超能力。” 穆青云：“……” 似乎这个答案也有六七成正确，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步伐，很快就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翻山越岭，走了小二十分钟，穆青云静悄悄地爬上树。 “呼。” 天蓝大陆上，明国一大群人晚上不睡觉，看穆青云看得嘴上生了无数个燎泡，这天药店买下火药的客户是你走了我来，排出一条长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三岛国的山本青义手持长弓，步伐轻盈，上山时连脚印都很浅，他长得一点都不凶残，是个面相很和蔼的青年人，如果不是天蓝大陆上的大家，亲眼见过他是怎么一箭从人的眼珠子穿过去，脸上还带着微笑的，恐怕也会认为他是个斯文人。 穆青云冷静地坐在树杈上，身上披了一层雪霜，小松鼠慢吞吞地爬到她眼前，还奉上好吃的小松子。 众人：噗通噗通！ 大家都来不及议论，只见穆青云很突兀，一点征兆都没有，就从树上一跃而下扑向山本青义，山本青义反应也极快迅速侧身避过拉开距离，心下一惊，他发现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完全违反力学规律，竟然没有因为惯性前扑，一落地就一点痕迹都没有地凭空调整方向，再次迫近了他。 第768章 给我打 第768章给我打 山本青义连连后退，惊觉自己根本就甩不脱对方，面上露出一丝冷笑，干脆再不退，两个人硬生生扭打在一起。 天蓝大陆上，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穆四平急得冷汗一层又一层，衣服湿了干，干了再湿，他的女儿是女人，女人在体力上，天生就比不过男人，两个人厮打，女儿肯定会吃亏，这让他怎么能不担心？ 三岛国这边气氛倒是轻松，好些人都在网上嚷嚷——“又要刷出一只金宝盒！” 还有人要赌能开出什么宝贝的。 穆青云蹙眉，她开始就发现，游戏里的身体和自己原本的身体比，略有些笨重僵硬，固然不至于一身武功全废，也废了大半，但好在精神力一点都没被削弱，心里倒也不很着急，只黏在这个三岛国的玩家身前三十公分处，一寸不近，一寸不远。 山本青义一开始受了一点惊，随即看到扑过来的是个女人，他就没有怎样担忧。 女人嘛，这游戏是凭力量定输赢的，所以女人再张牙舞爪，也好收拾，但一交手，他很快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自己试图拉远距离回到自己所熟悉的领域，对方却像随风而起的柳絮，看似绵柔，一击即碎，却是抓不住逮不着又赶不走，还仿佛长了前后眼，无所不知，简直像在打一团水，一阵风。 山本青义眯了眯眼，动作慢慢缓下来，心里打起退堂鼓，他能闯到今日，自然是个聪明的人，三岛国的那几个都不是善茬，却让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为他马首是瞻，可不只是因为他武力值很高，他这几个本国的临时搭档，都是杀了十几个人的主，光开出来的那些生命力就足以让他们个个体力，速度都翻上三倍。 穆爱宝愣了愣，一时茫然。 狂风卷着冰雪打在脸上，瞬间融入汗水，山本青义脑子里转过各种念头，目光左右逡巡，不着痕迹地打量周围的地势环境，既不能速战速决，必要及时撤离，这是他一路打到现在总结出的经验教训。 孙小梅捂着心口，一时看不明白。 机会！ “啊！” 穆四平死死闭着眼，根本不敢看。 这一刻，天地静止，连风声都变得悠远漫长。 很出人意料，山本青义一把硬弓砸过去，人都没转头，就一个斜步擦过穆青云冲着山坡的小路而去，显然是要逃跑！ 他其实一直对爸爸面临的危险，没有特别实在的感觉，心里知道，啊，太危险了，爸爸是穆青云的阵营，穆青云死了，爸爸也有可能死，不死也会受很重很重的伤，可现实是，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危险信号’还没真正钻到他脑子里去，他妈妈这一嗓子，他才惶恐——原来，我要失去爸爸了。 山本青义倏然面孔狰狞，身体膨胀了一圈，气势汹汹地抡起手中的长弓就朝着穆青云面门狠狠地砸去。 孙小梅木着一张脸，目光落在儿子和未来儿媳妇身上，冷静地道：“小宝，你爸爸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担心，劳累不你和张小姐，有我呢，他病了瘫了，我好好伺候着他就是，好歹也算全了我们这一场夫妻情分。” 天蓝大陆上好些人失手打破了手里的东西，喝茶的茶杯碎了，下棋的棋子掉了，还有医院里打吊瓶的倒霉蛋，硬生生走了针戳破了血管。 穆青云仿佛呆住了似的。 盒子并不阻碍视线，只是雪花冰粒被呼啸的风卷得老高，总让人眼睛迷离。 山本青义速度飞快，眨眼人就要冲入白雾中，他心中一喜，眯了眯眼，他记住这个女人了，来日方长——砰！ 思绪还没转完，山本青义后心剧痛，眼前一黑，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 穆青云很随意地把人捆成了一条‘死鱼’，拖着转身就往回跑，她回到自家驻地，把人往地上一扔，明国一众伤员齐齐惊悚。 “乔医生，二十分钟，一定要尽可能从这厮嘴里撬出所有情报。” 乔倾点头。 “苏泽。”穆青云又把那几个学生叫上，又看向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但同为穆家继承人候选的张戈和孔涵韵，“我看你们随身带了户外露营包，找一些有用的工具，铲子，锯子，绳索之类，跟我走。” 张戈和孔涵韵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人闷不吭声地听从一个声音的指挥行动，山谷四面八方隐藏在山林冰层之下，出现各种各样的陷阱沟壑障碍物。 天蓝大陆上所有人都呆了。 不少外国人也看到了这一幕。 “哦，我的上帝！” “为什么，明国人服从性会这么强！” 很多外国人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些普通的明国玩家和NPC，从老人到小孩儿，都能拧成一根绳，听从同一个指令，不多问不多想，让干什么就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穆青云只说了一句，‘三分钟必须挖断这棵树的树根’，随即就是一群人齐上阵，连多问一句都不肯。 “神明肯定站在了这个姓穆的小姑娘身边，她竟然猜中了三岛国另外五个人的行进路线！” 游戏内外，无数人屏息凝神，可战斗打得悄无声息，实在说不上精彩。 东方透出一缕白，足足六条三岛国的‘死鱼’就这么挂在篝火边烤上了火。 “呼！” 明国这边，一群人瘫在地上躺尸，转头看彼此狼狈的脸，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 天蓝大陆上，所有人欣喜之余，又不由面面相觑。 三岛国这边是六个杀人如麻的高手。 明国这边三十二个人，在数量上超过对方四倍，可基本上都是些老弱病残，除了三个医生，其他人连鸡都没杀过。 但现在，明国成了赢家？ 休息了片刻，乔倾一边组织人手收拾行囊准备转移，一边盯着三岛国的六个人还有挂在山头上的高海：“杀吗？” 穆青云笑了笑：“他们带着毒药，迷药，还试图往我们的水源和食物里投毒，每个人手里都不下十条命。” 说着，她把这些人都拖过来，再把重伤员集中到一起：“排好队，给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