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门医妃安春传》 第1章 草色新雨 雾山毒门陆府内, 陆安春独坐房中,用白纱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她费力的咬住纱布的一头,右手拉着纱布缠绕着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在纱布末端打了个实心结。 她起身时眼前一黑,脚下不稳,打翻了木架上的水盆,污水洒的到处都是。 一直守在门外的陆达疾步进房,看到跌坐在床榻上的陆安春,问道:“阿姐,你没事吧?” “小心,别碰地下的水。”陆安春慌张的说道。 她放下衣袖,遮住白纱,抬头示意陆达先出去。 陆达眉目低垂,面色如常,退出了房外,依旧如山一般守在外头。 陆安春的血有毒,但凡碰上一点,就能立即要了人性命。 她出生时就血中带毒,爷爷曾暗访名医,都说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 既然不是病,自是无药可医。 “小姐,该去宝华斋用膳了。”侍女子夜进房提醒。 “知道了,今晚爷爷可同我们一起?”陆安春轻声问着。 “老太爷早早就到了,就等着小姐呢。”子夜答。 “子夜,记住今日的事,莫要在爷爷面前提起。”陆安春叮嘱道。 “知道了,小姐。”子夜本还想接着说,见陆安春脸色不大好看,就闭上了嘴。 陆安春换上一身青色衣裙,云鬓上佩着珍珠碧玉步摇,缓步朝前厅走去。 入夜凉风微寒,百年府邸,四处掌灯,倒是亮堂的很。 陆安春走到宝华斋门前,见正厅圆桌前依次已落座陆离、陆安与尤婧慈,每人身后又都站着两个随侍丫头分立两侧。 她缓缓走至圆桌的最末位,分别和爷爷、爹爹、夫人请安后,方才落座。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让这么多长辈等你一个。”陆安寒声训道。 陆安春赶忙望向爷爷陆离,眼中满是求救。 “好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一家人难得一起吃饭,你就别唠叨她了。”陆离故作沉声道。 陆安见陆离开口,便也不敢再说什么,陆安春这才松了口气。 她从小就怕她爹,自娘走后,陆安对她就更是冷漠了。 “春儿,来,你最爱吃的杏酪鹅。”陆离夹了一筷子鹅肉送到陆安春的碗中。 陆安春看了看陆安,又看了看尤婧慈,一颗悬着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偌大的陆府,论上有血缘关系的也就是桌上的这三个人,尤婧慈是陆安的续弦,陆安春的继母,自是不算在内的。 陆安春生母鱼欣春在她九岁时因中毒离世,陆安春暗自伤心了许多年。 陆安春是陆府嫡女,也是毒门三百年来唯一的传人。 传闻三百年前一名御医创立毒门,御医姓陆,喜用毒,杀人也救人,亦正亦邪。 毒门开山劈崖建陆府,乱世中犹如一颗遗珠,遗世独立。因此山山间,终年云雾弥漫,便被唤作雾山。 陆府在雾山坐拥千亩药田,种着上好的药材和毒草,据说每一株药草都价值千金。陆府雇佣护卫团看护药园,并在雾山脚下设下重重陷阱迷障,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只飞鸟也进不了山里。 雾山山腰处有一个碧绿如翡翠,终年不干涸的池子,池子边有一棵长了上百年的古桑树,枝繁叶茂,高耸入云。 陆安春无事时,最喜欢在这个池子边待着,夏日乘凉,冬日观雪,很是懂得自得其乐。这时她随性脱下鞋袜,光着脚丫戏水,池水荡起圈圈涟漪。 陆达站在她的身侧,对眼前的一切早已见怪不怪,他同陆安春一起长大,不论她做什么事,陆达都觉得很合理。 陆达是陆离七年前在山下捡回的孤儿,陆安春记得陆达刚进府时,脸上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破成缕缕布条挂在身上,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晒得通红。 那时才八岁的陆安春走近陆达,想用丝帕擦去他脸上的尘土,陆达却紧张的往后退着,小心翼翼的说:“别弄脏了小姐的手帕。” 陆达比陆安春小三岁,每次她问起陆达是否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他总说忘记了。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住,不是姐弟,亲如姐弟。 陆安春爱玩爱闹,陆达虽比她小,可却稳重不少,时常提醒她,处处看护她。 “阿达,明日就是我娘忌日,你说我应该给她带些什么好吃的呢?” 陆安春嘴里叼着一根野草,脚丫子拨弄着池水。 “阿达,你说阿娘如果知道,我没有长成大家闺秀的模样,她是不是该失望了?” 陆达往前走近了一些,也坐了下来,说:“阿姐,你这样也很好。” 陆安春拍了拍陆达的肩膀说:“阿达,也就是你觉得我好了。我知道,我应该听爷爷的话,好好学医,好好炼毒,可我偏偏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你说怎么办呢?爷爷总说如果阿娘在就好了,他就不用这么操心了。还说阿娘能干,什么都好,不像我一无是处,事事让他操心。” 陆安春躺倒在桑树下,满眼翠绿,她想起了阿娘,这个地方就是阿娘带她来的。陆安春想起了小时候,在这树下卧在阿娘膝上的日子。 阿娘名唤鱼欣春,长得极美,是康城第一大美人。 阿娘母家原是城中望族,战乱中家破人亡,只留下阿娘一人。 爷爷下山游历见到阿娘时,她孤身一人蹲坐在家门前不哭不闹,爷爷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阿娘点头,就这样跟着爷爷回了雾山。 阿娘和爹爹,还有爹爹的义兄陆明杰,三人自幼一同长大,同气连枝。对于陆明杰,陆安春所知甚少,只听爷爷提过陆明杰是同阿娘一同进的雾山。 听闻在父母大婚之日,陆明杰就离开了毒门,不知所踪。 “阿达,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吧,不然爷爷问起来,又该罚我了。” 陆安春拍落身上的断草枯叶,伸伸懒腰,同陆达一起往山顶处走去。 “阿姐,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伤口皱巴巴的,看起来丑了点。”陆安春说。 “阿姐,你以后能不能别拿自己试药了。” “知道了。不过,阿达,你可千万别告诉爷爷。” “嗯。” ...... 陆府熹园的小厨房里砰砰作响,陆安春已经在里头捣鼓好几个时辰了。 陆达被赶了出来。 他叹着气守在厨房外,面露难色,很是担心小厨房的命运。 第2章 梧桐相待 半个时辰后,陆安春手捧白玉盘走了出来,盘里整齐的码放着十多个绿豆糕。她兴冲冲的说道: “阿达,我终于做出了阿娘最爱吃的绿豆糕。你快去帮我找个食盒装上,明日我要带着去祭拜阿娘。” 她在小厨房忙活了一下午,发髻歪了,衣袖处粘上了不少水渍,却又高兴的很。 ...... 第二日清晨,陆安春一袭白衣,挽着灵蛇髻,手拎食盒,领着陆达,快步往雾山西面行去。 雾山西面有个墓园,陆家已故的先人都安葬在此处,鱼欣春也葬在那里。 墓园日日有人打扫,地上没有一片落叶,阿娘墓碑双侧的梧桐树苍翠依旧,环绕在墓碑旁的紫色鸢尾花又高出了许多。 陆安春用衣袖扫了扫墓碑前的石板,她将食盒打开,轻轻的取出了盛着绿豆糕的白玉盘,放到了青石板上。 “阿娘,女儿来看您了。我还带了您最喜欢的绿豆糕,还是我亲手做的呢。虽然样子是有些不好看,可味道却还不错的,您快尝尝看。”陆安春边说边将白玉盘往墓碑的方向移了移。 “阿娘,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好想您啊。您不在的日子,日日都很难捱。爷爷他虽很疼爱我,可他对我太严厉了,他总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连配个毒,分量都能出错,爷爷总是在我面前提起阿娘,说阿娘聪明的很,什么事只学一遍就会了,爷爷还说阿娘您在府里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用管,放心的很。如今爷爷他看着我,却直摇头。阿娘,又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般美丽聪慧,偏我就是这么个愚笨的样子,爷爷却总想将我教成第二个您。” 陆达木木的站在旁边许久,这时开口说道:“阿姐,你不笨,你很好。” 陆安春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陆达,继续对着鱼欣春的墓碑,说:“阿娘,如果您还在就好了,有您在,爷爷也不会对我诸多期盼,爹爹也不会不理我了。阿娘,您说如果我不出生,您是不是就不会中毒,就不会离开我们了。” 秋风吹过,头顶的梧桐叶,呼呼作响。 陆安春把头抬得高高的,眨着眼,想把眼中的泪水给逼回去。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袋,掏出一把种子,随手撒在了鱼欣春的墓旁,那是鸢尾花的种子,阿娘生前最喜欢的花。 “阿达,不早了,我们回吧。”陆安春说着。 陆达点点头,随着陆安春在墓碑前跪拜后起身,收拾好食盒。 山中小径,路旁的野草都已高出人许多,陆安春正想抚开挡在身前的叶子,一声惊雷响起,身侧的叶子被风吹得又压低了许多。 陆安春回头和身后的陆达说:“糟了,要下雨了,这一下雨,黄昏前我们肯定到不了家了。黄昏时若爷爷在府里见不到我们,必定要罚我了。阿达,怎么办,我可不想挨鞭子。” 陆安春着急晃神,脚下一滑,摔了一跤,跌坐在地上。 陆达急忙上前,搀扶她起身:“阿姐,没伤着吧。” “我没事。阿达,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贪玩偷溜下山时发现的那条路?” “阿姐,那条路近是近,可路难走的很,又有野兽出没,十分不安全。”陆达早就猜到了陆安春的心思。 “哪有那么好的运气,走一趟就遇上山兽。阿达,我不想挨鞭子,怪疼的,你知道我最怕疼了。走,我们去走近路。”陆安春央求道。 陆达叹着气,知道拦不住她,只好点头答应。 满山风雨,前路难行。 二人疾步行路过半,陆安春望着山顶,这样肯定能在黄昏前回到府中,想着不用挨打,开心了许多。 她低头擦汗,看见路面上雨水都冲不散的滴滴血迹。 陆安春环顾四周,望见不远处一团黑黢黢的东西压倒了身侧的一片草丛。 陆安春缓步上前,想看个清楚。 “阿姐,小心些。”陆达一把拉住她,提醒道。 陆达走到了陆安春身前,护着她往前走。 陆安春走近那团黑影一看,才发现竟是一个男子。那男子不远处还躺着一匹野狼,一把匕首已刺穿了它的上下颚。 那名男子身穿红衣,身上斑斑血迹,衣衫多处撕裂,左手臂整块的肉被活生生扯下,伤口处血肉模糊,可见森森白骨。 陆安春拍了拍红衣男子的脑袋,他毫无反应。她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红衣衣男子身后背着翅膀护具,细看发现那护具乃是由黑羽层层叠叠缝制而成。 他把黑羽护具戴在肩胛处,用绳索系在腰间。陆安春摇摇头,这家伙肯定是贪玩出了事。你倒是哪里都不去,偏要落到这雾山来。 “阿达,你说一个大男人,居然穿一身红衣,一定不是正经人。你说,这家伙该怎么办?” 陆安春用脚尖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红衣男子。 “阿姐,救他。”陆达说。 “不行!救他的话,我们肯定来不及赶回去了,到时候被打的是我,又不是你。”陆安春着急道。 “阿姐,救他。”陆达重复道。 “不行!我的医术你也知道,治个皮外伤还行,像这样半死不活的......你还是饶了我吧,要是被爷爷知道了,绝对不会轻饶我的。”陆安春叹着气,继续说:“你看他全身上下,锦衣华服,此人来历定不简单,依爷爷的性子,定是不会惹这个麻烦的。” “阿姐,救他。”陆达郑重其事的说道。 “阿达,你这是为何?”陆安春不解。 “因为你想救他。”陆达说。 “胡说,我一点都不想救他!少惹麻烦,才是保命之道。你呀,就是被打的太少了。”陆安春起身说道,“阿达,走,我们回家。” 陆安春狠下心,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她未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只好回头,见陆达站在风雨中,一动不动。 她低声叹气,无奈走回到陆达身旁,说:“真是拿你没办法,爷爷若是问起,我肯定实话实说,是你要救人的,与我无关。” 陆达笑的有些傻气。 “阿爷不救,阿姐救。”陆达说。 “行吧,过来帮忙,先把他带回府里再说。”陆安春边摇头边说道。 二人扶着红衣男子,步履蹒跚的走到了陆府门前。 “阿姐,我们要带他去哪?”陆达问。 私自把陌生人带回府,怕是不妥。爷爷知道了,肯定要罚。 陆安春心念一动,对着陆达说:“走,送他去小药房。” 第3章 客从何来 陆府门外东南角处,有一木屋是陆安春的小药房。 她虽然学业不精,但作为毒门嫡女,日常摆摆样子还是要的。 陆府内,时常会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 陆离担心她把整个陆府炸了,就命人在府外给她建了小药房,把她赶去那炼毒了。 陆安春将红衣男子放在小药房里间的软榻上,她盯着他看了许久,下手在他身上摆弄了起来。还好,他身上除了从高处跌落摔出的几处骨折和被野狼撕咬的皮肉伤外,并无内伤。 “阿达,你回去拿些吃的过来,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要吃的。对了,你再找一身男子的衣物带来。”陆安春吩咐道。 “知道了。不过,阿姐,这男子的衣物要去哪里找?”陆达问 “我怎么知道,这是我交给你的任务,你来想办法。”陆安春说。 小药房内,陆安春还在摆弄红衣男子的身体。 爷爷说过这正骨,是怎么个手法来着? 陆安春望着十指,回忆着陆离此前的言传身教。 “不管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医死了你也怪不得我,谁让你要落到这雾山里。我也想过去请爷爷来医你,可爷爷若是知道了我连正骨都没学会,一顿打怕是免不了了。要么你疼,要么我疼。你我非亲非故的,你不会觉得我会因为你,去讨一顿打吧。”陆安春对着红衣男子自言自语道。 陆安春在药柜前捣鼓一番,胡乱抓了几味药材一并放进捣药盅里捣烂。 生在陆府,唯一让她觉着自己占了大便宜的,就是随时都能胡乱用这些十分稀罕的宝贵药材。 药柜设置了巧妙的机关,只要转动桌上的砚台,药柜就会翻转,将背面转到眼前,药柜背面的每个格子里装着的是世间最毒的毒草。 陆安春虽不喜医,也不喜炼毒,却喜欢收集珍稀药材和毒草。她望着渐渐充盈的两面药柜,乐得傻笑。 她放下捣药盅,将红衣男子的衣裳换下,在伤口处涂上药汁,用纱布包扎好,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还是希望你快点醒过来,可别浪费了我这些好药。”陆安春望着床榻上的男子,喃喃低语。 她探了探男子额头又拿起他的手,把着脉,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 小药房内燃着鲛人油制成的长明灯,亮堂的很。 陆安春望着窗外的皎皎明月,伏在案几上睡着了。 榻上的男子翻身时,被身上的伤口疼醒,他扫视着药房四周,看到伏在案几上酣睡的陆安春。 他捂住胸口,挣扎着起身,缓步走到陆安春身侧,拿起案几上的剪子抵在她的脖颈处,等着她醒来。 脖间一丝凉意,陆安春睁开惺忪双眼,冷哼一声说道: “你就打算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是你救的我?”红衣男子问。 “不然你以为呢?”陆安春不屑道。 男子放松了警惕,放下了手中的剪子,问道:“我在哪?” “我的小药房。”陆安春说。 陆安春倒了一粒药丸到手心,递给男子说:“吃了它。” “这是什么,你让我吃,我就吃?” “不吃也行,一会疼了别瞎叫唤。” 男子不情愿的将药丸丢进嘴里,咽了下去。这一动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咧嘴吱了一声。 “把衣服脱了。”陆安春说。 “你想对小爷做什么,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男子狐疑的望着陆安春说。 “对了,裤子也一并脱了。”陆安春上下打量着他,一如猎人看猎物一般。 爷爷说她学艺不精,从不让她对活物下手,这次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怎可轻易放过。 “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男子估计是第一次被女人提出这种要求,脸上竟起了两团红晕。 陆安春仔细打量着眼前男子,虽是套着粗布麻衣,发髻松垂,却也掩不住仙姿玉质。 “你的肋骨两处骨折,小腿骨一处骨折,再不接上,怕是以后要瘸了。”陆安春有些迫不及待的摩拳擦掌说道。 “接骨就接骨,为什么要脱衣服?”男子问道。 “不脱衣服,影响我发挥。”陆安春没敢和他说,这是她第一次给人医治。 男子不情不愿的解开衣带,嘴里嘟囔着:“还真是便宜你了。” “医者无男女,放心吧,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副骨架和一堆血肉而已。” 这么一听就更吓人了,男子解衣物的手不经抖了抖 陆安春想着爷爷给人接骨时的动作,回忆着医书中的详载,手在空中停留了许久,不停的变换着手法,却都未落下。 “喂,我说你到底行不行,你不会是第一次给人治病吧?”男子心中一紧,忙问道。 “被你说中了,不想死的话,就老实一点别动。省得一会我摸错地方了,疼死你。”陆安春心里虽慌,可嘴上倒也没闲着。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在男子腰腹处按压着,轻轻一捏一提,男子疼的大呼一声,还好事先陆安春已经将他的手脚用布条系于床沿。 约莫一个时辰,断骨均已被接上,男子疼的满头大汗,几乎咬破了塞在嘴里的纱布包。 陆安春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心下暗叹:成了。她解开绑在男子手上的布条,说:“你运气好,断骨都接上了,好好养着就行。” 男子看见陆安春额头上沁满汗珠,沿着她的发丝滴落。他想翻身,一动却扯到了伤口,疼的不行。 “不想疼死的话,最好躺着别动。”陆安春说道。 陆安春用竹片制成的夹板绑在男子的腰间和小腿处,以防刚接好的断骨发生移位。 男子望着给自己细心包扎的陆安春,嘴里吐出两字:“多谢。” 他的脸上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正经。 “你好好的活着,就是在谢我了。这几日,你就安心在这养伤,等伤好了,我再送你下山。” “对了,还不知姑娘芳名?”男子问道。 “陆安春。” “日后你便唤我姜庆生吧。”男子说道。 第4章 药房双影 陆安春在案几前翻看着医书,嘟嘟囔囔的又配了几味药,走到小厨房煎药去了。不一会,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回小药房内。 姜庆生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透过小窗正好能望见院中的梧桐树,树下的竹架上晒着各式的草药。 陆安春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玉鹿纹镂空玉佩,递给姜庆生。 “昨日帮你换衣服时掉出来的,看着贵重,我便贴身收着了。如今,你也醒了,物归原主。” 姜庆生接过玉佩,良久开口道:“你猜到我是谁了?” “整个康城,想必也只有姜家能用这鹿纹饰物了。”陆安春说道。 姜庆生摩挲着玉佩,放进怀里,贴身收着。 “躺着吧,你这伤虽无大碍,但需静养,少走动,才能好的快些。” 陆安春帮他挪了挪被子,将他盖得更加严实了些。 这时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陆达来了。 “阿姐,你该回去了,爷爷传话来,午时要检查你功课。” “知道了。阿达,我不在时,你帮我照看好他,别让旁人靠近这屋子。” “是,阿姐。” 陆安春嘱咐完,回府内换了浅青色衣裙,就急急往陆离书房处走去。 陆离书房在陆府西北角,陆安春穿过重重乌瓦白墙,走过一段迂回曲折的红木长廊,廊下池水清澈见底,池水上的荷花开得正盛。 走廊的尽头正是陆离书房。 陆安春轻身行至书房正中处,看见书桌后的陆离正襟危坐,低声唤道:“爷爷。” “嗯,春儿来啦,坐吧。”陆离道。 “爷爷,你唤我来,可是要考我功课?” “那本《毒草本纪》背的如何了?” 陆安春心虚,嘴上却依旧逞强道:“爷爷,您出题吧。” 陆离望着镇定自若的陆安春,心内多了几分欣慰,缓缓开口道:“我且问你,丹参不宜与何同用?” “回爷爷,丹参不宜与藜芦同用。”陆安春心内欢喜,爷爷正好问到了昨日自己看到的医书,现下正好记得。 “主治?”陆离继续问道。 “丹参,开紫花,叶片对生。益气养血,养神安宁,久服有利于人。”陆安春答。 “嗯,不错。”陆离拂着银须,心情大好。 陆安春见陆离高兴,紧绷的身体松快了许多,徐徐走到陆离身侧道:“爷爷,你看我这么用功,是不是该奖励奖励我呀。” “你这才哪到哪,许是我刚好问着你昨日看的书了吧。”陆离问道。 陆安春不敢做声,居然被爷爷猜中心中所想。 “说吧,这次又闯什么祸了?”陆离问道。 陆安春走到陆离跟前,跪了下来,说:“爷爷,春儿有一事禀告。我和阿达昨日回来路上,捡到个人。他被野狼咬了,伤势不轻。” 陆离神色一凝,说道:“你呀你,一用功就准没好事,可知救回的是何人?” “此人身上佩带着白玉鹿纹玉佩。”陆安春抬头望着陆离说道。 “鹿纹玉佩?想来是姜家人。只是陆府素来与城中世家无往来,姜家人何故闯我雾山?”陆离问道。 “爷爷,我看他身上戴着黑羽制成的羽翼,掉落在山林里,被狼咬到昏迷不醒,看着实在是不像故意的。估计就是贪玩掉进来的。”陆安春答道。 “这个事情我会派人去查的。他伤势如何?”陆离说道。 “身有三处断骨,皆已接上。其余的是些皮外伤,也都上药了。”陆安春乖巧答道。 “听闻姜家只一个独子,姜家家主姜文滨疼爱非常。姜家独子失踪,想必姜家人很快会找到这里,伤好后,就送他下山吧。”陆离沉声说道。 “爷爷,孙女知道了。”陆安春答道。 姜家乃康城富商,康城里叫得出名头的商号几乎都是姜家的产业。当铺、酒肆、歌舞坊、胭脂铺应有尽有。 听闻如今的姜家家主姜文滨妻妾成群,生了许多孩子,可都是女儿,直到姜家主母生了唯一的男孩,也就是姜庆生。 姜文滨简直就是把姜庆生当做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疼爱。 姜庆生有九个姐姐,他是家中独子又是老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小身边就有十二个婢女伺候着,吃的用的皆是世间最好的。 姜庆生平日里最喜欢流连于秦楼楚馆,吃茶听戏,闲着时就折腾些新鲜小玩意,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是康城里最纨绔的纨绔。 陆安春思索着,这个姜庆生搞不好是个麻烦,等他伤好了就赶紧送下山为好。 她边想着边去爷爷的小库房搜刮了好些药材,就往小药房去了。 山中岁月容易过,姜庆生留在小药房养伤已三月有余。 这一日,陆安春正细细查看着姜庆生的伤口,发愁道: “奇怪,按理说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才对,难道是我用药有问题?” 陆安春坐在案几前又开始认真的翻看着古籍上的医方,一坐好几个时辰。 暖阳西落,隐匿于群山之中,只余霞光几抹。 姜庆生躺在软塌上,无聊的很。他用唯一能动的左腿把床板踢得砰砰作响。 “姜公子,又怎么了?”陆安春一边在竹简上写着,一边问道。 “这里还真是无聊的很,我说你别整那些破药罐了,过来陪我聊聊天。”姜庆生望着陆安春的背影说。 “姜公子,你能觉得无聊,就说明身体没什么大碍了。这还不就是我这些破药罐的功劳。我忙的很,你自己一边玩儿去。”陆安春和他说着话,手中的笔却未停。 “你写半天了,写些什么呢?” “我不想让你死在我手里,所以,我得把你这几个月的病情,用药的次数,每次用药后的症状都给记下。”陆安春故意吓唬他。 “听说你是陆府独女,下一代毒门掌门人?可我看着你实在也不像啊。”姜庆生打趣道,“看着你很我年纪相仿,医术也不怎么样,又是这么个性子,陆府交到你手上,以后怕是难了。” 第5章 昨夜星辰 陆安春手中的笔停在空中,笔尖的墨滴在竹简上晕开来。她怔怔的望着窗外,说:“什么掌门不掌门的,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当。” “陆安春,你怎么了?”姜庆生问。 “没什么。”陆安春收回心神,低头继续在竹简上写着。 姜庆生望着她的背影,也不再多言。 陆达来了,他走进房中看了一眼榻上的姜庆生,又望着陆安春,说:“阿姐,天色不早了,你得回去了。” 陆安春回头望了望榻上的姜庆生,对着陆达说:“那成,你照看好他,我先回府了。免得爷爷又要唠叨我了。” 这几个月,白日陆安春照看,夜晚换陆达。姐弟二人照顾姜庆生,算是尽心尽力了。 见陆安春走远,姜庆生望着坐在墙角处的陆达说:“阿达,你和我说说你阿姐呗,她这个人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实则心里藏着许多事一般。” 陆达望着姜庆生,过了许久才张嘴说:“姜公子,你关心阿姐?” “谁关心她了,只不过是看她事事都憋在心里,怕她憋出病来。你说,她若是病了,谁还能陪我玩?这偌大的康城,我见的人多了,也就是和你阿姐说说话,才觉的日子没那么无趣。”姜庆生望着屋顶,不知是在和陆达说话,还是在对着自己念叨。 “姜公子,你伤好了,就赶紧下山吧,不然阿姐会为难。”陆达犹豫许久,终是开口了。 “怎么了,是有人为难她了?”姜庆生翻了个身,望着陆达问道。 “目前没有,不过应该快有了。前些日子听下山的师兄带回消息,姜家寻人的告示已贴满康城,悬赏万金寻人,只怕不多时他们就要寻到这里来了。”陆达低头望着眼前的地板,沉声道。 “你姐姐知道吗?”姜庆生问道。 “知道。爷爷和阿爹训过阿姐,阿姐什么都没说,只说等姜公子伤好了,就请您下山。”陆达说道。 姜庆生听着微微一笑,在榻上彻底躺平了,玩弄着腰间的鹿纹玉佩。 斗转星移,时日渐逝,又是半月有余, 小药房里,陆安春小心翼翼的检查了姜庆生的伤口,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伤好了,应该也快下山了。 陆安春拎着好些瓶樱桃酒和一篮子樱桃,卧在小药房外的梧桐树下。 姜庆生远远望见梧桐树下的陆安春,微微一笑,朝她走去。陆安春正捻起一粒樱桃往嘴里送。 “你说你好歹也是名门闺秀,怎么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姜庆生走到陆安春的身侧,缓缓的坐下。 陆安春也不回嘴,只是捡起篮子里的一颗樱桃,说:“我看你也没有半点世家公子的样子。” 姜庆生接夺过她手中的樱桃,丢进口中。 “怎么样,好吃吧。”陆安春问。 “凑合。怎么,你喜欢吃这个?”姜庆生说。 “阿娘喜欢吃,小时候我见着她总是吃这个,就着樱桃酒,她那个心满意足的样子,我总是忘不了。”陆安春又想起了她娘。 “小时候听我娘提起过,说你娘是康城第一美人。只是多年前她隐遁山林,不知所踪,可有此事?”姜庆生说道。 “不是隐遁,是死了。”陆安春双手枕着脑袋,望着空中,月明星稀。 “世人皆说她失踪了,原来......” “没错,她死了。” 姜庆生望着陆安春,见她眉头紧锁,面色阴郁。 “阿娘生我时就中毒了。我九岁那年,阿娘的毒蔓延全身,爹爹和爷爷耗费半数家财,遍寻名医也无药可解。” 陆安春说着,两行泪沿着脸颊低落。 姜庆生心中一紧,用衣袖擦去她脸颊上的眼泪。 陆安春正说到伤心处,也未多想。 姜庆生绕过陆安春,取了两瓶樱桃酒,一瓶递给陆安春,一瓶留给自己。 “喝一点?”姜庆生问道。 陆安春接过他手中的酒瓶,仰头喝了起来。 不多时,樱桃酒所剩无几,空瓶沿着小土坡滚得到处都是。 月明星稀,知鸟哔哔,微风习习,吹醒了醉酒的陆安春。陆安春醒来才发现自己靠着姜庆生的肩头不知睡了多久。 姜庆生见她醒了,脸上又浮上了玩世不恭的神色。 “你说你的头也太沉了,累死本少爷了,要不是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姜庆生松动了一下胳膊,接着说:“你还真是一点不心疼你的病人,我这伤都还没好全呢。” 陆安春听他这么一说,轻松了许多,说道:“姜公子,伤好了就下山吧。你家里人正到处找你呢。” 姜庆生看着陆安春,不悦道:“怎么,你要赶我走?” “你在雾山的事,瞒不了多久。如今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该回去你自己的地方了。”陆安春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轻声说着。 “我要留在雾山。”姜庆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 “你要留在这里?不行,我答应爷爷了,等你伤好就送你下山。再说了,姜公子,这雾山上无聊的很,真搞不懂你留在这要做什么。”陆安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听说陆府常年收留孤儿,留在府内教养,怎么我就不能留在山上?”姜庆生问。 “姜公子,你那一大家子人还在山下等着你呢,你再不回去,我怕你爹你娘要冲上来了。”陆安春边喝边问着。 “这你就别管了,你就好好想想怎么继续帮我配药治伤就成。” 姜庆生丢下她,自己往小药房走去。 翌日清晨,姜庆生修书一封,寥寥数字,送至康城姜家。 姜家动作也快,午时悬赏榜上的寻人告示已尽数揭下。 姜文滨的拜帖当日就送入雾山,信至陆府时,十二箱黄灿灿的金条也送到了雾山脚下。 姜家信中只说为答谢陆府救犬子之恩,特奉上薄礼一份。 陆达来唤陆安春时,她知道一顿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了。 陆离疼爱这个唯一的孙女,但他对陆安春的管教打小就十分严厉,但凡她有一丝行差踏错,跪祠堂受家法那也是免不了的。 第6章 蓬门今开 陆安春缓步踏进陆离书房,低声唤道:“爷爷。” 陆离望着低头站立在书房正中的陆安春,问道:“姜家人来信了,还送来十二箱谢礼,这事你知道吗?” “爷爷,我知道。可这事你可不能怪我,我昨日就劝姜庆生早日下山,谁知他不但不走,今早还给家里写信,也不知道他在信中写了什么,姜家就送了这么多东西上雾山。” “春儿,这百年间,我们陆家从不与城中权贵商贾有所往来,你可知为何?” “爷爷,春儿明白。”陆安春答道。 陆离轻叹一声,许久缓缓说道:“你回去吧。姜家那小子想在这里待着,那就待着吧,等他什么时候待烦了,自然就会走了。” “是,爷爷。” 陆安春出了陆府,心中疑惑,爷爷这次非但没有罚她去跪祠堂,还让姜庆生留下了,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陆安春心中烦闷。 她没有回小药房,而是沿着山路,走到了山腰处梧桐树下,一阵烤肉香味扑鼻而来。 好香阿,胃里的馋虫都被勾动了,陆安春沿着香味寻去,看见一人在梧桐树下烤山兔。 “你倒是会自得其乐,别人为你忙的团团转,你却在这烤兔肉?”陆安春坐在了姜庆生的身旁。 “小事而已,不必烦心。来,快尝尝这兔肉,这个季节的兔子最是肥美。”姜庆生扯下一块兔腿递给陆安春。 陆安春用匕首砍断一根青竹,截了两段竹筒,用竹筒收集了树叶上的水滴,二人就着露水,吃着烤兔,心情不错。 “我来雾山许久,还没正式拜会过你爷爷,今夜你带我去见见你爷爷吧,之前以养伤为名躲在你的小药房,以后怕是不能了。”姜庆生吃饱了,躺在草丛中。 “姜庆生,你还是赶紧下山吧。你家里人送了黄金,又送珍稀药材,只怕你在这山上一日,他们就送一日。”陆安春玩弄着手中的狗尾巴草说道。 “我都不怕,你怕啥。我喜欢在这雾山待着,我家里人太多,整日叽叽喳喳吵得很,不如这里清静。还有这些味美的野兔,我还舍不得走。”姜庆生答道。 “我一直没问你,你是怎么摔到这雾山里来的,那日我看你身上背着像羽翼一样的东西,可是与那有关?”陆安春问道。 “那是用黑羽毛制成的羽翼,可以带人像鸟一样在空中飞行。那日我在附近的山头试飞,谁知道羽翼出了岔子,刚起飞就掉了下来,就进了这雾山。我运气倒是好得很,还遇到那只野狼,对付它也颇费了我一些力气。等我醒来,就看到了你。你说这是不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好巧不巧,偏偏就是你救了我。”姜庆生咧嘴一笑,抢过陆安春手中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陆安春瞧着他没个正经的样子,故意说道,“姜公子,我一直好奇城中的小月楼到底是什么样啊,好玩吗?听说小月楼里的花魁凌月月漂亮的很,有些公子哥,豪掷千金就为了见她一面,我还真想去看一看。我还听说,姜公子也是小月楼的常客,你快同我说说呗。” “无聊。”姜庆生闭着眼说道。 “走吧,我带你去见爷爷。”陆安春不逗他了,正经说道。 黄昏时,二人回到陆府,陆安春带姜庆生见了爷爷。 姜庆生这人在长辈面前怪会讨喜,也不知他和爷爷说了什么,把爷爷逗得开心极了。 “春儿,你进来。”陆离唤道。 站在门外的陆安春,疾步进门。 “爷爷。” “春儿,让人在府里收拾出一间屋子,今日起庆生就留在府里住着。你多陪陪他。”陆离面露喜色,手抚银须。 “多谢爷爷。”姜庆生这会倒是一副乖巧状,连声道谢。 二人出门,陆安春用手肘碰碰身侧的姜庆生说:“你到底和爷爷说了什么,我很久没见他这么开心了。” “爷爷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怕寂寞,偏我就是个爱玩的,知道不少趣事,就和爷爷说了许多。”姜庆生和陆安春并肩走着,说:“人都有年少时,想必爷爷年少时,也是个爱玩爱闹的。” “或许是吧,只是我从小见惯了爷爷的严厉,就算是偶尔在他面前撒娇,心下都得细细思量,仔细说话,哪敢像你这般放肆。”陆安春倒是有些羡慕他了。 陆安春领着姜庆生到父亲陆安房前静候,许久,陆安侍从良友出门说:“小姐,老爷还在忙着,说是改日再见你和姜公子,老爷还吩咐说东边的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离老太爷府最是相近,烦劳姜公子就暂且在东院住下吧。” “知道了,良友叔。”陆安春答道。 两名侍女推开东院大门,姜庆生缓步踏入,四周环顾了一圈,坐在院中梨树下的石凳上,怡然自得。 “姜公子可还满意?” “小是小了点,胜在别致。” “东院这里,闲置了十多年了,听闻原先是阿娘义兄住的,虽不是府里最大的院子,肯定也不能说小了。再说,这院子可俯瞰整个雾山,可以说是府里景致最好的一处了,离爷爷院子也最近。爷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让人收拾了这个院子给你住,姜公子,你就知足吧。”陆安春说道。 “这么喜欢?要不,陆小姐,搬过来与我同住,如何?”姜庆生玩笑道。 陆安春望着他,无奈摇头。她踏着步子,走至院墙外的回廊处,俯瞰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轻轻一跃坐到了扶栏上。 “陆大小姐,可真是无拘无束啊。”姜庆生说道,心情甚好。 “这日子就像偷来的一样,也罢。今朝有酒今朝醉,也算得上是美事一桩了。”陆安春轻声说道。 “走,去你的院子看看。”姜庆生说道。 “今日你已经去了许多地方,伤口处怕是在隐隐作痛了吧。我也累了,要回去睡觉了。改日,改日再请你去小院坐坐。”陆安春说道。 第7章 一纸婚约 靖国康城荣王府府邸,二皇子皇永思正坐在书房案几后,听暗卫禀报。 “禀王爷,城中一切如常并无异动。只一事容禀,听闻城外雾山陆府数月前收留了一名男子,经查明此人乃是姜家少主姜庆生。”暗卫一字一字缓缓道来。 皇永思低头沉思,良久方言:“本王知道了,退下吧。” 房内昏暗处,走出一位身量纤纤的女子,她望着皇永思,说道:“王爷,可是为着雾山上的那位晃了神?” “莘乌,也就你敢这般打趣本王了。”皇永思抬眉一笑,莘乌一愣。 “王爷莫不是忘了,你与陆府千金可是有婚约的,毒门陆府不与各方势力相依附,百年间屹立不倒。如今的陆府掌门人陆离深谋远虑,善经营,陆府在他手中越发有了蒸蒸日上之势。”莘乌柔声细语说道。 皇永思举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说:“这个陆离倒是个倔的,十分不好说服,要不是因为这婚约,恐怕他是不愿和我有什么牵扯的。” “王爷,这个陆府说穿了不过就是有些年头的用毒好手罢了,为何竟得王爷如此另眼相看?莫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王爷是被美色迷了眼,非雾山上的那位不娶?”莘乌说。 “莘乌,也就只有你敢如此打趣本王了。”皇永思说道,“旁人是不是都说这个胸无大志的蠢笨二皇子见过雾山毒门嫡女就再难忘怀,非卿不娶。” “王爷是否真如他们所说,心里属意雾山嫡女?”莘乌看着故作轻松,却是认真在问。 “本王与这位毒门嫡女还未曾谋面。我与陆府婚约,说白了不过是百年前陆府欠着母亲族人一个恩情罢了。我看中陆府也是因着一个传言,如若传言为真,日后陆府倒是能对我有几分助力。如若是假,我不过是多娶了一房女子,也无伤大雅。” “看来王爷是要去这雾山走一趟了,好让戏院说书先生的话本子上多一个风月故事。”莘乌说道。 “莘乌,还是你了解我。” 皇永思修书一封递至陆府陆离处,字里行间提及与陆安春婚约,言辞恳切说一月后定当登门拜访 如今康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天下大势,微妙难言。 朝堂上,皇帝昏庸,权臣欧阳明杰把持朝政。 王宫外,大皇子皇德业、二皇子皇永思、三皇子皇浦泽均对王位有意,明争暗斗,不死不休。 ...... 雾山陆府内,五人围桌而坐。 陆离、陆安、尤婧慈三人沉默不语,陆安春一脸乖巧,唯有姜庆生十分聒噪。 陆离也不恼。 爷爷这是怎么了,竟对这小子如此偏袒。 陆安春夹起一块鹿肉丢进姜庆生的碗里说:“姜公子,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她瞪了一眼姜庆生,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陆安放下手中酒杯,问着:“父亲,听闻二王爷下月来访,可知所为何事?” 陆离望着陆安春,又看了一眼姜庆生,便道:“二王爷来信,提到与春儿的婚约。” 姜庆生听到婚约二字,嘴角的笑意淡了许多。 他望着陆安春,脸上惊愕。 “父亲,我们陆家从来独善其身,不与朝廷有瓜葛。这桩婚事,真的退不了?”陆安神色忧思问道。 听到退婚二字,陆安春黯淡的眼眸亮了几分。 陆离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许久方开口道:“祖上传下来的,不是我和你可以忤逆的。百年前开府之际,先祖机缘巧合偶遇二王爷母亲族人,定下了这婚约。奈何几百年来,两家不是生男子,就是生女子,未有机会践行诺言。一直到了春儿这一辈,才有了这机缘,纵使我再不情愿,也不能违背先人遗愿。”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 起先姜庆生还满心欢喜,后来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 “小姐,这许多年都未有人提起的婚约,怎的今日老爷又说这事了。”子夜边沏茶边说着。 “许是有人听到了什么,坐不住了。”陆安春接过子夜手中的茶,边喝边说道。 “小姐,你不难过?”子夜也坐了下来。 “说不上难过,婚约之事,我本就知晓。女子这一生总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陆安春一口将茶饮尽,一手托腮望着窗外的满院梨花。 “我看小姐近日与姜公子形影不离,有说有笑,还以为......小姐会对姜公子......”子夜低声说道。 “朋友间的玩闹罢了,是聊得来,就多聊几句。”陆安春说。 这一日,陆安春难得在药房中看医书,配制药物。 夜幕时分,陆达来寻。 “阿达,这几日你可有见着姜庆生?”陆安春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阿姐,他不是在山腰梧桐那里烤肉,就是满山瞎逛。”陆达说道。 “除夕将至,我猜他在山上逗留的日子也不多了,估计是想在下山前玩个尽兴吧。”陆安春道。 夜间,下雪了。 陆安春怀抱数瓶樱桃酒,一个轻踏跃至房顶。 她坐在屋顶,望着远处山景,白雪飘落,她伸手去接,掌心温热,雪花化为水珠。 她拍拍手,拿起樱桃酒,痛饮一番。 “你倒是好兴致,这样的天气,不蜷在炭火边取暖,躲在这里喝酒。” 姜庆生踏着雪,行至院中,手里正好也拎着两壶酒,他俩在这件事上,倒是常常想到一块去。 陆安春拍了拍身旁的乌瓦,邀请他来坐。 姜庆生在她身旁坐下,抢过她手中的酒,喝着说道:“不错。” “抢我的作甚,你自己不是也带了?” “还是你酿的这樱桃酒顺口一些,几日不喝,倒是想的很。” “这几日都不见你人影,忙啥呢?” “这雾山倒是个颇有意境的好地方,我要多待些时日,你不会赶人吧。”姜庆生笑笑说道。 陆安春头有些疼,抿抿嘴说:“姜公子,你还不打算下山吗?你可知你家里日日都遣人送来好多东西,你若再不回去,陆府快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小事,小事。”姜庆生不以为意的说着。 二人并肩躺在屋顶,头上身上皆落满了白雪 “你真的愿意嫁给皇永思?”姜庆生神色幽微问道。 “我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这事可由不得我做主。”陆安春心下怅然,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你可知二皇子是何人?”姜庆生语气中似有不快。 “他是何人?”陆安春问。 “听闻二皇子皇永思乃是庶出,生母出生卑贱,他自小不受重视又有觊觎王位的心思,跟着他,怕是没有几天安稳日子可过。”姜庆生说。 “你小声点,这话也是能在外面随口瞎说的?就算他再落魄,也是个王族,不是你我能随意评说的。”陆安春摇着他的手,示意他小声些。 “也不知道你爷爷怎么想的,几百年前的一纸婚约罢了,弃了就弃了,有何不可。”姜庆生说。 “爷爷最是重礼仪之人,时时提醒我们深恩不可忘。在他眼中,这可不是一纸婚约,而是一个重于千金的承诺。” “承诺?我看你爷爷就是迂腐,为了一个几百年前的恩情赌上孙女的一生幸福。”姜庆生越说越生气。 “别说了,姜公子,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如你这般,活的恣意快活,自由自在。”陆安春回望着姜庆生说:“你身后有整个姜家,为你背负了所有,你当然可任性妄为,等你有一日需承担起姜家命运之时,或许你能明了我今日所说。不过,我希望不要有这么一日......” 第8章 除夕夜宴 陆府一向寂静,可每年的除夕夜却是例外。 每到除夕夜,陆府阖府上下忙忙碌碌,人声鼎沸。 府内外挂满了红色灯笼,一派喜气。 陆安春收起了往日那随意的性子,特意唤子夜将自己收拾了一番。 她身穿绯色长裙,外披雪白色狐裘大衣,略施粉黛,唇若点樱,肤若白雪,缓缓往宝玺斋走去。 每年除夕夜,爷爷都会在那宴请众人。 姜庆生比她早到一步,正在门外等她,见到她今日模样,面露笑意,心情大好。 陆府家宴,席上陆离居中而坐,右侧是陆安与尤婧慈夫妇,左侧是陆安春与姜庆生。后依次是尤婧念、陆达和陆府各门子弟。 歌舞升平,酒过三巡,各人依着辈分相继和陆离敬酒。陆安春一直等着,见围着爷爷的人少了,才朝爷爷走去,姜庆生也非跟着她一起。 “平日里也没见着你这般模样,怎么今日反倒是害怕了,非要拉着我一起。”陆安春手持酒杯,边走边说着。 “我可不是害怕,只是想着今日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要同你一起才好。”姜庆生低声回应。 “爷爷,孙女祝您健康如意,福乐绵绵。”陆安春手持酒杯,跪在地上说道。 姜庆生也学着她,做着一样的动作,说着一样的祝词。 “快起来吧,看着你们这些个年轻孩子,才发现日子过的真是快啊。回去坐吧,本就是家宴,也不必这般拘着。”陆离今夜是真高兴,看着陆安春,又看了看姜庆生,眼含笑意。 姜庆生也高兴的很,他抬眼望着身侧的陆安春。 他喜欢在她身边待着,只要有她在,日子就不算漫长,一切好似就有了盼头。 姜庆生微微一笑,饮了一口酒,无意间注意到对面投来的一束目光。 “她是何人?”姜庆生在陆安春耳旁低声询问着。 陆安春顺着姜庆生的目光望去,笑笑说:“尤婧念,我的朋友。” “尤婧念,尤婧慈,莫非她和你继母是姐妹?” “你猜的没错,她六年前同陆夫人一起进的陆府。”陆安春道。 陆安春与姜庆生这番交谈情形,落在旁人眼中,可是何等亲密模样。 “她可是我妹妹,你莫是动了什么歪心思不成?”陆安春看着姜庆生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忍不住打趣他道。 “什么妹妹?论起来,你得唤人家一声姨母。再说,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如果要动歪心思,那也是对......”姜庆生欲言又止,又接着问道:“那其他那些又是什么人?” “那些都是陆府六门子弟,六门子弟帮爷爷料理陆府家业,劳心劳力,爷爷对他们甚是看重。”陆安春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说着。 “看来你爷爷为你打下的这份家业不小啊,未来的陆掌门。”姜庆生一向是不吃亏的主,顺势把话怼了回去。 “别胡说,我可不是什么掌门。”陆安春着急伸手要去捂姜庆生的嘴。 姜庆生看着陆安春,乐不可支。 夜色渐深,陆离乏了,借故年纪大了要休息,先离席了。 众人见家主走了,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姜庆生看着六门子弟皆去向陆安敬酒,唯独陆安春没去,心生纳闷,也不避讳,张口就问:“所有人你都敬酒了,唯独你父亲......你没去,应该不会是忘了吧?” 陆安春无奈的叹气说:“这样好的日子,他最不想看见的人应该就是我,我还是不去扫他的兴了。” 她眉目低垂,手里的筷子不停的扒拉着白瓷碟中的小菜。 夜渐深,宾客皆已散去,一个白衣女子缓步走到陆安春跟前,说道:“安春,我们真正的小年夜要开场咯,每年皆如此,今年也不例外吧?” “不例外,不例外,走,我们去听风阁继续。”陆安春起身走的摇摇晃晃摇晃,兴致却很高。 姜庆生忙去扶她。 “这位公子也一起吗?”白衣女子问道。 “哦,对,都忘了给你们介绍,婧念,这位是姜庆生。”陆安春又看了一眼姜庆生,说:“姜公子,这位是尤婧念。” 二人互相点头示好,尤婧念望着姜庆生,眼底笑意颇浓。 陆安春拉着尤婧念的手说:“这段日子听说你随东门子弟出行西域,一切可还顺利?有没什么好玩的趣事,说与我听听。” “趣事当然有。不过,我可是听说我不在的日子,府里的趣事也不少。不如你先同我说说,如何?”尤婧念瞥了一眼姜庆生,扯了扯陆安春的胳膊。 陆安春笑而不语。 每年除夕家宴后,陆安春、陆达、尤婧念三人都会到听风阁处饮酒逗趣。 她们称这为除夕小家宴。 午夜子时,陆府会在雾山顶上放烟火欢庆新春,她们就会在烟花下,载歌载舞。 今夜依旧,只是多了一个姜庆生。 四人到了听风阁,各据一角落座。 听风阁是一个临崖而建的亭子,底下围绕着温泉水渠,四面皆空唯有拥簇着的簇簇红梅,倒是冬日里一个赏雪的好去处。 “今日,我们玩些什么好呢?姜公子,不知你可有什么好提议?”尤婧念问道。 “你倒是会挑人,他确是一个懂玩的。”陆安春说道。 “我看这里有渠水,有美酒,不如我们就玩曲水流觞。妹妹,你看可好?”姜庆生说道。 “甚好,就依你。不过,如果输了,可要有惩罚才更有趣些。”尤婧念问道。 “输了的话,要么喝酒,要么歌舞才艺奉上,如何?”姜庆生边敲着茶盏边说着。 “依你。快开始吧,我都等不及了。”尤婧念激动的搓着小手说道。 尤婧念是西域人,生的极美,性子又十分活泼讨喜。 平日在府里,人见人爱,众人都喜欢与她来往。 说话间,侍女们已将夜光杯放置在荷叶上,那夜光杯随着温泉渠水漂流而下。四人皆望着那小小的酒杯,即期盼又担忧酒杯在自己面前忽然停下。 温泉水流时缓时急,两圈后,酒杯停在了陆达前。 众人皆拍手起哄道:“阿达,阿达,阿达......” 陆达挠着后脑勺,脸上讪讪的笑着说:“阿姐,我什么都不会,要不我喝酒吧。” 陆达不等众人搭腔,拿起桌前酒杯,连饮三杯。 众人也很给面子,待他放下酒杯时,纷纷鼓掌。 水渠中的酒杯又动了起来,好巧不巧,酒杯又在陆达面前停了下来。 第9章 酒暖灯红 看来这温泉渠水夜光杯也是调皮的很,尽挑老实人欺负。 “阿达,这次你可不能再用喝酒糊弄我们了。”尤婧念不依不饶的说道。 陆达望着陆安春,似有求救之意。 可陆安春只是笑兮兮的望着陆达,没有要帮他的意思。 毕竟看陆达表演才艺的机会,可是不多的。 “那我给大家舞剑助兴?”陆达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 “好!好!”众人起哄道。 陆安春满心期待,陆达好久不舞剑了,听闻只有爷爷考他功课的时候,他才会舞上一段。平日里,陆达只喜欢自己在雾山随便找个山洞独自练剑,一练就是一整日。 陆安春示意歌姬弹琴,袅袅轻音中,陆达挥剑起舞,身姿轻盈,动作行云流水,男儿意气风发,一人倒是舞出了千军万马之势。 陆达在舞剑时,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或者说舞剑时的陆达才是真正的他。 他手持利剑,不像平日里那般拘谨、沉闷,浑身上下似有了使不完的力气一般,眼中有光,心中有火。 一曲舞毕,众人皆尽兴,纷纷叫好。 碧绿荷叶盛着夜光杯随水波飘流,几圈过后都未有所停留。 陆安春醉意渐甚,手持酒壶,起身走到听风亭角处,身后红梅簇拥,红梅上压着片片白雪,景色甚好。 姜庆生眼见着陆安春离席,也跟了过去。 他解下了身上的红色狐裘大衣披在了陆安春的身上。 陆安春低头看着披在身上的火红狐裘,倒也未拒绝。 姜庆生看到陆安春头发上落着的些许白雪,轻轻的为她拂去落雪,又紧了紧她身上的狐裘说道:“陆小姐,怎么在这喝起了独酒?” 陆安春眨眨眼,调皮道:“姜公子,我听爷爷说姜家已经来要了好几次人,你这大过年的也不回家,怕是日后要挨板子了吧。” “你是在担心我?”姜庆生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陆安春原本还一脸看戏的神色,没想到被他一句话就给拿捏住了。 姜庆生看旁边的红梅开得正盛,折了一枝递给陆安春,说:“每年除夕夜,我家也热闹的很。家中人多,有些姐姐们虽已嫁人,可每逢年节,她们都会带着我的姐夫们和侄儿侄女们回家中同我们一起过年,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姐姐们想在家里待多久就待多久,我爹对姐姐们宠爱非常,姐夫们家里也不敢说什么。未嫁的姐姐们就跟着父亲打理家中的生意,她们能干的很,父亲对她们很是满意。” 陆安春第一次听姜庆生说了这么许多,渐渐听的入神,没忍住追问道:“你这么多姐姐,可都是你母亲所生?” “九个姐姐,九个妈。”姜庆生笑说道。 “那她们不吵架?” “也吵。不过,我爹把小妈们安排的妥妥帖帖,大部分时候,大家也和和气气的,日子还算过的下去。” 陆安春不禁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你爹可真是世间奇男子,佩服佩服。” 姜庆生想拍拍陆安春的脑袋,被她躲开了。 他也不介意,笑道:“我之前也问过我爹是怎么做到的,他说日后你就知道了。” 陆安春笑兮兮的问道:“姜公子,你以后可想像你父亲一般,娶那么多女人?” “不想。”姜庆生想都未想便答道。 “你不喜欢?”陆安春望着远处的山问道。 “我不想像我爹那般,让我娘伤心。”姜庆生望着陆安春说着。 “姜公子,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陆安春见姜庆生似乎是想到了伤心事,连忙转移开话题。 “怎么没有,你知道我最想试试像鸟一样在天上飞,可那对黑羽我试了多次都没成功,等我这次回去定要寻些更大更密的羽毛,再试试。” 姜庆生似乎说到了懊恼处,用手轻锤栏柱。 陆安春看着他那样,莞尔一笑。 忽然,二人身后响起了琴瑟和鸣之音。 原来是歌姬们在亭外合奏,余音袅袅,丝丝入耳。 陆安春转身望向亭子,尤婧念一袭白衣,宛若仙子,在亭中翩翩起舞,舞姿伴着琴声,时缓时急,动人心弦。 陆达正襟危坐,合着拍子敲打着桌沿,嘴角微扬,笑的开怀。 陆安春与姜庆生回到亭子中落坐。 尤婧念停下了步子,笑说道:“你们二人说什么悄悄话呢,竟去了这么久。就等你们回来,我们接着玩呢。” 荷叶上的夜光杯又动了起来,这次巧的很,停在了陆安春面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陆安春头痛不已,想用喝酒搪塞过去,可众人不依不饶。 她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平日里除了摆弄那些毒草外,就是吃吃喝喝。 以往每逢这种展示才艺的时刻,她总是仗势欺人的找各种由头逃掉,可今日姜庆生在场,倒是一点机会不给。 这次她避无可避。 “婧念善舞,阿达剑舞的极好,我呢,就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不如这样,我答应你们,我去求爷爷让我们明日下山去康城玩上一天,如何?” “你这可算不得是一个好主意。”尤婧念急急说着:“你每年都这么说,可没有一次兑现。” 姜庆生也附和着说:“我也不信你真能说服你爷爷放我们下山。” 陆达倒是一脸笑,看着三人,什么都不说。 陆达总是这样,不管陆安春说什么,他都是笑呵呵的。 “你们还别不信,就说想不想下山玩吧。阿达,你想不想下山玩?”陆安春故作自信的说着。 她为了不表演节目,可是费了老大劲了。 “阿姐,我想下山玩。”陆达总是十分的配合。 陆安春歪头得意的朝着姜庆生笑,好像在说,看吧。 不远处的姜庆生侧卧在席上,一手托腮,笑而不语。 这时,山间钟声响起,悠扬绵长,众人皆在仰望,辞旧迎新的一刻。 砰砰砰三声巨响,火树银花在空中绽放开来。 金的,银的,火红的,宝绿的,万般色彩汇聚于此,夺人心魄。 “好美呀!”尤婧念双手托腮,不禁感叹道。 是啊!好美啊!陆安春望着天幕暗叹。 每年除夕夜,陆安都会命人在山顶放够一个时辰的烟花。 众人都以为是因为陆安春喜爱烟花,爹爹宠爱,命人放烟花供她玩乐。 只有陆安春自己明白,阿爹这么做,完全是因为阿娘喜爱烟花。 陆安春举起酒杯,望着他们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三人同举杯,异口同声。 第10章 山水相逢 大年初一,新年伊始。 今天的陆府格外的热闹,陆离书房外的长廊里,响起了阵阵如银铃般的笑声。 陆安春一早就领着陆达、尤婧念、姜庆生到陆离处请安。 陆离高兴的很,一人赏了一个元宝。 陆安春看陆离心情这样好,嘴上也放肆了许多。 “爷爷,往年给您拜年,也不见您赏我金元宝。” “哈哈,看着你们四个,爷爷高兴的很。希望你们将来也如今日一般,互相守护,互相扶持,好吗?”陆离笑说道。 四人互相看着,郑重的点点头。 “爷爷,孙女有个请求,还望爷爷能够应允。”陆安春期盼的望着陆离说。 “说吧。”陆离约莫猜到了几分,但还是想等她开口。 “我想......我们下山玩。今天是大年初一,山下一定热闹非常,我......”陆安春鼓足了十分勇气央求着陆离。 “山下人多,不安全。”陆离回绝了。 陆安春看向三人求助,尤婧念平日活泼的很,可在陆离面前却乖巧安静。 姜庆生从头到尾都在等着看她笑话,这时候,自然是不会帮她的。 陆达一如往昔头低低的,沉默不语。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爷爷,求你了,我们就下山玩一会,就玩一会,我保证不会惹事的。”陆安春举手发誓道。 陆离沉吟良久,方才开口:“罢了,今日不拘着你了。山下热闹,玩去吧。” “谢谢爷爷,我保证黄昏前就回家。”陆安春眉眼间皆是笑意,连忙说道。 “去吧。”陆离说。 四人回各自院中换上了素色衣衫,陆安春和尤婧念扮成男子模样,欢欢喜喜的下山玩去了。 四人一出陆府院门,就像是放出去的一群饿狼,溜得贼快。 不一会,就到了半山腰。 “到了山下,我带你们去九碗居喝酒吃肉,全康城最好吃的可都在那里了。”姜庆生献宝似的说道。 “听闻城中绣衣坊有全天下绣工最厉害的绣娘织成的舞衣,我想买两件最美的,姐姐一件,我一件。”尤婧念叨着。 “你对你姐姐可真是好。”陆安春附和道。 “你呢?你想做什么。”姜庆生问陆安春。 “去康城找个地方晒晒太阳,看和雾山的太阳有什么不一样。”陆安春说。 姜庆生望着她,眼含笑意。 雾山脚下二十里外就是康城城门。 四人进城后,皆被城内的繁华景象所吸引。 康城内,街边商铺林立,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四人在这个首饰摊看看,那个兵器铺逛逛,这会尤婧念正在一家胭脂铺中流连忘返,姜庆生不知逛到哪去了。 陆安春与陆达坐在离胭脂铺不远的甜水铺门口,喝着蜜瓜甜水。 “甜滋滋的,可真好喝。”陆安春双手捧着瓷碗,大口喝着。 她从小就喜欢吃甜食,走到哪,衣兜里都要放上几颗糖。 陆安春望着街心处,两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孩童,那小女孩用娟帕擦了擦比她矮上一头的小男孩的脸颊,那小男孩笑笑的对着那小女孩说着什么。 “阿达,你看他们像不像我们小时候?”陆安春回头看着陆达,唇角笑意渐浓。 “阿姐,是挺像的。”陆达笑的像个孩子。 陆安春宠溺的拍了拍陆达的脑袋。 “不好......”忽然,陆达低呼一声,眼中满是惊恐。 远处奔来的一辆马车,正冲着街心的两姐弟疾驰而去。 情急之下,陆安春顾不得许多,只想扑上前去,救下那两个小孩。 “阿姐,来不及了。”陆达慌道,大声喊着。 眼看着马车就要碾到那两个小孩,陆安春急的眼都红了,可离着那两个小孩还有十步远,这时不知从何处落下的两根骨鞭一左一右拉住了马车的车轱辘,一阵凌厉的掌风拂过,有人挡在了两个小孩的身前,用双掌抵住了前进的马车。 马车在男子的掌力和骨鞭的抵挡下,缓缓滑行着停了下来。 男子将两个小孩从马车前抱了出来。 这时陆安春也赶到了,她看见立于身前的男子,一袭玄色衣裳,气质清冷。 此时,四面八方围上来许多人,看是皆朝这男子来的。 “王爷,小人来迟。”来人低语。 玄衣男子冷面不语。 这时,姜庆生和陆达也已赶到了陆安春身后。 “你没伤着吧?”姜庆生上下打量着陆安春,直到确定了她没事,才放下心。 姜庆生走到马车前大声说:“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家马车,如此无礼。” 车帘掀开,走出一位锦衣女子,姿容仪态皆是上乘。 “小女王怡宁,无心之失,抱歉惊扰到各位了。”锦衣女子软言软语的说着。 “无心之失?你说的轻巧,你知不知道就因你的无心之失,差点就让两个孩童人命丧于此。” “这人不是没事吗?这位公子还真是小题大做。”王怡宁身侧的侍女箫箫不耐烦的说道。 “住嘴。”王怡宁训斥着,随即走到姜庆生跟前说:“抱歉,惊扰到各位了。” 姜庆生还想说什么,陆安春拉住了他,不让他再说。 陆安春走到玄衣男子身前,双手作揖,说道:“多谢公子救下两个孩子。” 玄衣男子一挥衣袖,跃上马背,望着陆安春,说道:“姑娘,你的发髻松了,用这个簪上吧。” 玄衣男子递给陆安春一根玉簪。 陆安春接过玉簪,还未道谢,玄衣男子已策马而去。 王怡宁见玄衣男子多看了陆安春一眼,她也注意到了陆安春,眼神幽微。 王怡宁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到了马车内。 “小姐,他们是什么人,你方才为何对他们如此客气。”马车内侍女箫箫不明所以的问道。 “傻子,我不是对他们客气,只是给他几分面子罢了。”王怡宁笑说。 “他是谁?”箫箫问道。 “其他人,或者说那几个扮男装的女子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玄衣男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二王爷皇永思。”王怡宁说。 “小姐,他就是二王爷?那他岂不是老爷的敌人吗?”箫箫惊呼道。 “我爹这些年是愈发糊涂了,早就劝过他欧阳此人心思歹毒,必不可长久相与,可惜他听不进去。如今在旁人眼中,我王家早与欧阳是一党,这欧阳日后怕是个麻烦。罢了,本小姐的事,还是要靠我自己谋划才行。”王怡宁若有所思道。 “虽不太明白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家小姐自幼聪慧,听小姐的准是没错。”侍女箫箫答道。 陆安春将手中的玉簪藏在袖兜里,任由头发披散着。 “我还没说完呢,你刚刚为何拉住我?”姜庆生还在义愤填膺。 “我再不拉着你,我看你都要冲上去打人了。”陆安春说。 “放心,我不打女人。”姜庆生说。 “那两个人一看就非富即贵,惹了怕是麻烦,我答应爷爷的,黄昏要回去的,我们少惹事才好。”陆安春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不是也在这康城中住着,不认识他们?” “不认识。不过看那马车,这女子应是当今丞相王崇之女。那男子嘛,不好说,看他衣着打扮应是皇族中人。”姜庆生说道。 陆安春沉默片刻说道:“不管他是谁,愿意救人,就不是坏人。” 第11章 月露桂香 斗转星移,又是一月时光消逝。 清晨时分,陆安春正在梳头,侍女子夜进门低声说:“小姐,老太爷唤你去前厅。” 陆安春手中一顿,说:“知道了,可知是何事?” “我听老太爷身旁的人说,好像是王府里的那位来了,说是来看小姐的。”侍女子夜笑着悄声说道。 “别胡说,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口无遮拦了。”陆安春说道。 “那还不是跟小姐你学的。”侍女子夜嘟嘟囔囔的说着。 陆安春缓步往前厅走去。 她见陆离、陆安正襟危坐,此间还有一位玄衣男子。 “安春见过爷爷,父亲。”陆安春行礼说道。 “安春,快见过二王爷。二王爷近日会在府上小住,闲暇时,你和阿达带王爷到处逛逛。”陆离吩咐道。 陆安春对着皇永思行礼,皇永思点头回礼。 她认出了这位二王爷就是,那日在康城街上遇到的玄衣男子。 “二王爷,茗室已备好茶水,这边请。”陆安春说道。 皇永思也认出了陆安春,见她今日换回女子衣裳,行走间姿态从容。 二人进了了茗室,子夜备好茶水退了出去。 “这陆府倒是有趣的很,我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竟是一点都不避讳。”皇永思扇着手中的折扇说。 “二王爷,我们陆府常年在雾山生活,随意惯了,倒是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从小也是一路野到大,上树抓鸟下湖捉鱼,那都不在话下。想必与二王爷平日里见着的大家闺秀定是相去甚远,还请王爷多多见谅。”陆安春竟也一点没客气。 陆安春递了一杯茶盏给他,凝神问道:“二王爷,听爷爷说,我同你有婚约?” “确有此事。”皇永思说道。 “你为何想娶我?可千万别和我说是因为那个百年婚约。这种话唬唬外人就算了,我可是一个字都不信,也就是爷爷守着那个承诺,奉若神明。”陆安春说道。 “我对那个位置有意,需要毒门陆府帮我。你爷爷守信重诺,是个值得尊敬的。你别这般说你爷爷。”皇永思说道。 “你倒是坦率的很。二王爷,我虽不知道爷爷同你说了什么,但我知道爷爷固执的很,一直以来,他都不愿与皇族有什么牵扯。要不是有这婚约,恐怕今日你也上不了雾山。但我不同,我想过了,在这乱世之中,若想要长久安稳的活下去,仅凭一己之力怕是自保都难。”陆安春抿了口茶,继续说道:“所以,二王爷,我们,或者说你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你,我们彼此合作,各取所需。” “你对我一无所知,就这样把命运交到我手上,不怕吗?我若是输了,那就是万劫不复。”皇永思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说。 “人生不就是一场豪赌,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再说,爷爷非要让我嫁给你,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既然百年前陆府的恩情需要我去偿还,那不如我就试试。”陆安春说着。 “你倒是不见外。”皇永思对着陆安春笑说道。 陆安春见他茶盏已空,又给他的倒了一杯。 清风吹过,吹落了满枝梨花,白色的花瓣洋洋洒洒,有些落在了二人的身上,有些落在了茶几上。 “阿姐,不好了,姜公子晕倒了。”陆达疾步走到茗室门口说。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晕倒了?”陆安春放下手中的茶盏,连忙问道。 “姜公子这一整日都待在你的小药房不出来。我提醒过他别去碰那些毒药,他偏不听,偏去动,不知闻了什么就晕过去了。”陆达说。 这小子莫不是中毒了吧,还真是不让人省心。陆安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二王爷,抱歉,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先失陪了。对了,院子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二王爷大可放心住下。”陆安春说道。 皇永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着陆安春走了出去。 没想到这陆府嫡女倒是和想象中的样子大不相同,虽是出身名门,身上却无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无半分扭捏,不卑不亢,随性恣意又冷心冷性,什么事都不入眼不入心一般。 陆安春回到小药房,看到姜庆生晕倒在榻上,面色发青,嘴唇发紫,流着鼻血。 她习惯性的先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幸好,还活着。 陆安春仔细的检查了医药柜,那几个被动过的盒子,都被她找出来了。 这小子果然是碰了不该碰的毒药,中毒了。 万幸,这几种毒药的毒性都不至于要了人性命,只是解药配置起来十分的麻烦,需要些时间。 你小子还真是懂的给我找麻烦。 陆安春望着姜庆生摇摇头,一边嫌弃着,一边还是挪了挪他身上的被褥。 日暮时分,陆达来了小药房。 “阿姐,爷爷唤你回府用饭,二王爷也在。”陆达说。 “阿达,你回去同爷爷与父亲说,我还需要一点时间配置解药,就不回去用饭了。还有,姜公子的事,你尽量往轻的说,不要让爷爷担心。”陆安春说道。 “阿姐,我知道了。那一会,我给你带吃的过来。”陆达答道。 ...... 陆安春擦拭这额头上的汗珠,轻叹一声说道:“终于配好了。” 她将碗中粉末兑进温水,搅匀后,喂进了姜庆生的嘴中。 不一会,她见姜庆生脸色缓和了许多,方才起身走到了院中,见月已至半空。 园中一片寂静,她见不远处有一人立于树下,乌发紫衣,身姿绰约。 “王爷,既然来了,何不入内?”陆安春走到皇永思身前问着。 “他没事吧?”皇永思问道。 “中毒了,不过毒已经解了,养着就行,无碍。”陆安春答道。 “你忙活了一晚上,一定饿了吧,要不要去喝两杯?”皇永思在邀请她。 “不了,他还未醒,我得留下来看着。”陆安春婉拒道。 “你们很相熟?”皇永思虽在朝中不被重视,但也很少遭人拒绝。这会见陆安春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他的邀请,心下是有些不悦的。 “都是朋友,都得救。二王爷,对不住,今日恕我不能奉陪了,改日,改日定当不醉不归。”陆安春说道。 陆安春转身回了小药房。 皇永思也转身离去。 陆安春在小药房塌前守着姜庆生,一夜未回陆府。 皇永思在陆府别院中静坐一夜,天色微白时,方回到房中小憩。 晨曦,第一缕阳光照进小药房时,姜庆生醒了。 他侧身静静的望着床榻前的陆安春,伸手想拂去她眼前的碎发,恰巧这时,陆安春醒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可还有感觉不舒服?”陆安春问。 “刚刚醒,其他倒还好,就是感觉呼吸有些不顺畅。”姜庆生说。 陆安春拉过他的手把着脉,不一会说:“还好,你身上的毒算是解了,不过,我需要再配些药,将你体内的余毒都排出体外,才能算是好全了。”陆安春说着,将他的手放回了被褥中。 “怎么,这是又要拿我试药?”姜庆生哀嚎一声。 “不想被我拿来试药的话,下次就不要随便碰那些柜子,你若是不想要这小命了,我可还想好好活着呢。”陆安春没好气的说道。 “你都不陪我,我无聊的很,就想看看你那么宝贝的柜子里到底藏着些啥。可才打开了几个盒子,闻着些气味就晕倒了。”姜庆生见她真有几分生气,赶忙解释道。 “你这一天天的还真是不让人省心。”陆安春边倒腾着药柜边说着。 第12章 相思无益 这一日,陆府宝玺斋内。 陆安春同陆离、陆安正用早膳,雾山山下北门子弟前来禀报,有人欲闯山门。 “何人如此大胆,敢闯雾山?”陆离沉声问道。 “禀老太爷,来人是一位年轻女子,自称许以南。”北门子弟答道。 “从未听闻,可知这许以南是何人?”陆离问。 “我们的人盘问过,此女子说她自小在姜家长大,是姜公子的远房亲戚,行事泼辣,身手不凡。”北门弟子答。 “可查过底细?”陆安在一旁追问道。 “查过,她所说不假。”北门子弟答道。 “原来是小儿女们的事,罢了,让她进山吧。如今这家里是越发的热闹了。安春,这位许姑娘上山后,你多照看着点吧。”陆离笑说着。 “是,爷爷。”陆安春答。 陆安春来府里东院寻人,刚一进门就见着姜庆生坐在院中同侍女调笑。 “姜公子,看来你这伤是好的差不多了。听说山下有一名姓许的女子要闯山门,想来是姜公子的旧相识。姜公子何不去迎一迎?我怕这山中子弟粗手粗脚的,伤了那位姑娘。”陆安春说道。 “你今日说话怎么怪怪的,不会是因为我和别的姑娘多说了几句,心里不高兴吧。”姜庆生看陆安春这副模样,心下竟有几分高兴。 “话我已带到,我猜这会人应该快到陆府门外了,你自己看着办吧。”陆安春留下话,人就走了。 “怎么就走了?还真生气啦?”姜庆生赶忙说道。 姜庆生追着陆安春出了府门,巧的很,二人在府门外遇见了许以南。 陆安春看见一袭红衣,手牵白马,缓缓走来的明媚女子。 “哥哥,你倒是逍遥,在这山里躲闲。”许以南见着姜庆生,调皮的说着。 陆安春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模样,推了推身旁的姜庆生说:“可没听说你有这么一位漂亮的妹妹啊。” 姜庆生也不理会陆安春,上前一步,问:“许以南,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哥哥,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已经快一年没回家了。舅舅、舅母担心你,我也想好了,既然你不愿回去,我就来这里陪你。我也想看看是不是这山中的狐狸把哥哥你给迷住了。”许以南说话真是一点不客气,边说边盯着陆安春看。 陆安春原本对这位闯山的红衣女子就甚是好奇,这会就更觉有趣了。 她看着姜庆生那无可奈何的表情,笑着叹道:姜公子,没想到你也有犯愁的时候。 陆安春对姜庆生说:“爷爷吩咐了,你家里的人你自己安排吧,想留下也可以,就和你一起住在东院。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陆安春说完,就朝小药房去了。 皇永思刚刚一直站在府门外,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这会见陆安春走了,他便跟了过去。 姜庆生也想跟过去,无奈被许以南拉住了。 “哥哥,你这许久不回家,就是因为她吧。”许以南望着陆安春背影,面露不屑问着。 “不要胡说,她救过我的命。”姜庆生说道。 “她是救过你。可舅舅、舅母也已送了许多东西上山,这恩情早就还完了。哥哥,你又何必在此逗留,还是早日随我下山吧。”许以南说。 “既然来了,你就在这待一晚,明日一早就下山吧。”姜庆生对许以南说道。 “我不走,哥哥什么时候下山,我就什么时候下山。”许以南边说边往陆府里走。 “你还真是不客气。”姜庆生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 陆安春和皇永思沿着林中小道,往山间走去。 虽然他未说,但陆安春知道四周至少有四个暗卫在保护皇永思。 二人一路走到山崖边,望着满眼葱绿,陆安春顺势坐在了崖边的草地上。 “王爷,不介意吧。”陆安春说道。 皇永思未搭腔,只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二王爷,你与欧阳明杰,可有打过交道?”陆安春问。 “此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父皇太后皆对他深信不疑,如今朝中半数官员已皆是他的党羽。”皇永思继续说道:“陆姑娘,为何问起此人?” “我娘是爷爷捡回来的孤儿,这件事府内人人都知道。可听府中的老人说,其实当年与我娘一同入府的,还有一个男孩。爷爷为他取了名字“明杰”。我爹呢,就是爷爷的独子。听说我爹、我娘与陆明杰三人一同长大,三人虽说没有血缘关系,可却胜似亲人。后来我爹娘成亲,成亲当日,这个陆明杰就不知所踪。爷爷下令不准再提起此人,此后,陆府中人对这三个字讳莫如深。直到许多年后,我听闻康城中出现了一个欧阳明杰。”陆安春说道。 “你是觉得欧阳明杰就是当年的陆明杰?”皇永思问。 “只是一种说不清的很奇怪的感觉。”陆安春继续说,“不知道当年他们三人发生了什么,他竟不告而别离开了陆府,杳无音信。” “这事,你或许应该问问你爷爷或是你爹,他们肯定最清楚。”皇永思说。 “自从我娘走后,我爹连正眼都不愿意看我。他现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每日对着我娘的画像自言自语。”陆安春眼神幽暗的说着。 她见皇永思欲言又止,又说道:“这么多年,我早都习惯了,也想明白了。我爹心里最看重的是我娘,从来不是我。” “你不难过?”皇永思望着她问。 “大抵难过了一阵子,也哭过闹过,后来就不难过了。”陆安春说道。 “你娘她是怎么......”皇永思问。 “我娘是被我害死的。我血中带毒,我娘生我的时就中毒了。”陆安春微微叹了声气。 “你娘未必是你害死的,不必自责。这世间的事,都有缘由,缘来缘去终有时,你就当是你们之间的母女缘分到了。我想,你娘也不愿见你这般。”皇永思说。 皇永思看她不说话,又接着问:“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陆安春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说:“一出生就有了,我这人看着无异样,可但凡有活物沾上我的血,片刻即死,从无例外。” “无药可解?”皇永思低声问。 “我时常偷偷试药,试了上百种了,除了功课长进了些,毒倒是一点没解。如今,也不想试了。”陆安春说道。 “怎么试药?” “这个......这个你就不必问了。我同你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别靠我太近。” “怎么试的药?”皇永思不依不饶。 陆安春没想到皇永思会抓着这个问题不放,步步紧逼。 偏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处处压迫让人不能拒绝。 “喝了药,然后在身上割开一道口子,让血流出来试试毒性。”陆安春说。 皇永思拉过陆安春的手,掀起衣袖,看见了道道疤痕,深深浅浅,密密麻麻。 陆安春抽回了自己的手,低头不语。 “以后不要再试药了,你身上的毒,我会帮你解。”皇永思低声说道。 第13章 未妨惆怅 “阿姐,该回府了,否则爷爷要罚你了。” 陆达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不远处。 “阿达,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怎么不管我在哪,你总是能找到我?”陆安春好奇的问。 “阿姐,你这是在夸我吗?”陆达不知所措的站着。 “是是是,我就是在夸你。走吧,再不走,黄昏到不了家。”陆安春笑说着。 皇永思难得的也笑了,这个陆达明明是这些人里武功最好的,可他在陆安春面前从来都是这般唯唯诺诺的样子。 这时,陆安春才发现陆达的身后还站着一人,正是姜庆生。 陆安春收敛唇角的笑意,一言不发,从他身侧走过。 姜庆生拉住了她的手臂说:“我有话和你说。” 陆安春停下了脚步,说:“不早了,先回去吧。” 姜庆生失望的松开了手,脚下却迟迟未动。 四人回府,陆安春与皇永思走在前头有说有笑,她时不时还拿话逗逗身后的陆达,而一向话多的姜庆生一直走在最后,什么话都没说。 眼看着西边的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她拉起身后的陆达,拼命跑了起来,边跑边说:“阿达,我们用跑的,不然就来不及了,我可不想挨板子。” 到了陆府,陆安春和陆达先去和爷爷请安。 姜庆生回了东院,皇永思回了南院,各回各院,各自用饭。 月凉如水,陆安春正在书房中喝茶,却被一阵忽然响起的琴音所吸引,走到了院中。 只见一位青衣佳人,立于月下,遥望梧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春,在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出神。”尤婧念迈着欢快的步子踏入院中。 “你怎么来了?”陆安春问。 “怎么,你不欢迎我?”尤婧念答。 “怎么会,过来坐吧。”陆安春说。 “安春,没想到二王爷琴弹得这般好,我可真是羡慕你。”尤婧念盯着陆安春说。 原来竟是他在弹琴。 “羡慕我?不知你这人人称赞的才女,羡慕我什么?”陆安春自嘲道。 “我听姐姐说,你与二王爷有婚约,如今见着这位二王爷样貌不凡,琴棋书画皆通,武艺不弱又出身王族,这可不是美事一桩?”尤婧念叨着。 “没想到聪慧如你,原来也是这般想的。”陆安春怅然道。 “怎么说?”尤婧念双手托腮望着她。 “王族中人,利益纠葛,往往需要用联姻来巩固权位,怕是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陆安春说。 “安春,我与你所求不同。我倒觉着男子娶妻娶妾没有什么大不了,只要他能给我想要的,他想娶谁便娶谁好了。”尤婧念想了想说道。 “你想要什么?”陆安春问。 “吃的饱穿的暖,永远不饿肚子。”尤婧念说。 “只是如此?”陆安春问道。 “安春。你一定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吧。小时候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发过誓的,这辈子我都不要再挨饿了。”尤婧念说道。 “你倒是坦率。”陆安春说道。 “心中所想罢了,对你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可惜我不是你,没有一个好出身,如果我想要一个好前程,还是得靠自己细细谋划才行。”尤婧念说道。 尤婧念望着陆安春,她径直走到了陆安春的书房中取出一管长笛。 尤婧念听着皇永思的曲,吹起笛子,琴声与笛声相呼应。 尤婧念本就善舞,自入了陆府,这六年来在琴诗书画上就愈发的下苦功,日日磨炼,如今她的琴艺就越发的出众了。 每每陆府宴会,她都会表演歌舞,一曲舞毕,总是博得满堂喝彩。 尤婧念正高兴着,却不知何故,远处的琴声戛然而止,独独只剩下这笛声,倒显得有些突兀了。 这个皇永思还真是不解风情。 尤婧念有些不忿,也不吹笛子了,噘着嘴坐了下来。 “怎么了?生气啦,他人不就在隔壁,如果你真想和他合奏,把人请过来便是,何必如此麻烦。”陆安春劝道。 尤婧念笑笑,眼珠一转,一看就是想到了好主意:“安春,你可愿意帮我?” “你想我怎么帮你?”陆安春问。 尤婧念取下脖子上挂的那颗血红色的珠子,递给陆安春,说:“帮我把这个送给二王爷,如果他收下了,我就明白了。” 陆安春接过珠子仔细瞧着:“这么好的东西,你就这么送出去啦?还有,你就这样当着我的面,勾搭我的人?” “你们只是有婚约,以后如何还说不好呢,你即使不嫁二王爷,爷爷也必定会帮你选一个好的。可是我不同,如果我不能给自己选个夫婿,以后不一定被随便指派给了哪个阿猫阿狗了。”尤婧念说道。 “那他如果不收,我是说,如果他不收,你又当如何?”陆安春问。 “他不收的话,我就另想法子。”尤婧念说。 陆安春起身,理了理衣裙,就往皇永思的别院大步走去。 陆安春走进南院时,皇永思正在院中看书,眉头微皱。 “看书呢?”陆安春故作无事一般,双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的走了进去。 “嗯。”皇永思头都未抬,倒是一点机会也不给她, 陆安春只好自顾自的绕着桌子踱步,走了一圈又一圈,还试图用咳嗽引起他的注意。 “怎么了,陆姑娘,找我有事?”皇永思唇角的笑意掩不住了,一副想看她能忍到几时的表情。 “二王爷,先说好哈,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许生气哈。”陆安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是选择保命要紧。 “说来听听。”皇永思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认真听着。 “其实,其实吧,我也是受人所托,有位姑娘想送这个给你,托我转交。”陆安春顶着十分的压力,将握在手心中的那颗珠子递到了皇永思面前。 皇永思眼底冷意渐浓,脸上却挂起了笑容。他接过那颗珠子,拿在手中把玩着,说:“倒是个好东西,只是不知,何人所赠?” “尤婧念,家母的妹妹,今日你见过的。”陆安春低头说着。 皇永思沉默半晌,说:“这礼物我收下了,还请陆姑娘代为谢过。” 陆安春看着他将避毒珠贴身收入怀中,不知怎的,心下竟有些难受。 “东西带到了,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陆安春对皇永思说。 皇永思拿起书卷,低头又看了起来。 第14章 心有千结 陆安春疾步走着,心下气恼却不知因何缘由,脚步越走越急。 她走到拐角处,不小心与来人撞了满怀。 她的额头正好碰上了那人的下巴,骨头碰骨头,疼的很。 陆安春正想发作,却见那人表情阴郁,眉头紧锁。 “姜庆生,这黑灯瞎火的,你是要吓死谁?”陆安春看到是他,倒是不生气了。 “我有话同你说。”姜庆生一直盯着陆安春。 “你说吧,我听着呢。”陆安春歪头望着他。 “去你的小药房。”姜庆生说。 “你可真是麻烦。”陆安春嘴上嫌弃着,可一边又领着他往小药房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二人到了小药房,陆安春点燃灯芯,房内瞬间就亮了起来。 “陆安春,你不会是真的要嫁给他吧?”姜庆生忍不住问道。 今日陆安春与皇永思相处的点点滴滴,皆落入他的眼中,他着急了。 “我和他有婚约,你是知道的。”陆安春说道。 “有婚约也不一定要嫁给他。”姜庆生扯着她的衣袖说。 “对了,你的那位红衣姑娘呢,怎么不见你们一起?”陆安春故意岔开话题说。 姜庆生坐在了竹凳上,说:“别提了。” 陆安春看着他那没精打采的样子,倒是来了精神:“她喜欢你对不对?快和我说说。” “别瞎操心,她就是姑母的女儿,我的堂妹。自小寄养在我家,同我一起长大。她被奶奶宠着长大,性子是骄纵了些,可人不坏。”姜庆生望着身旁安静的陆安春,眼神幽微,继续说道:“我和她没什么的。” “你也许是没什么,可她却未必,追你都追到这来了。”陆安春忍不住打趣他。 姜庆生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摆弄起桌上那些瓶瓶罐罐。 陆安春也不闹他了。 窗外明月皎皎,屋内两人却各有心思。 “美景,佳人,却唯独少了美酒,真是可惜,可惜。”姜庆生叹道。 陆安春一手托腮,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眸亮了几分,说:“我记得三年前酿的樱桃酒,现在喝正是时候。那些酒就埋在你身后的那颗梧桐树下,你去挖出来,我们一同喝了吧。” 不一会,姜庆生从院中提了五坛酒走进来,开了瓶盖,酒香四溢。 二人对着小窗月,默默饮酒。 不一会,两酒瓶就空了,陆安春脸颊上沁出了红晕,些许醉意上头。 “这酒好喝是好喝,就是后劲有些大。”陆安春斜倚在桌旁说。 “安春,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想让你嫁给皇永思?”姜庆生这次问的很直接。 “为什么?”陆安春问。 “他现下处境艰难,自保都很困难,更别提保护你了。他的大哥皇德业出生高贵,又在康城世家间周旋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十分不好对付。他的三弟皇浦泽手握重兵,在军中颇有威望,你说他两手空空,拿什么和他们争?再说,这只是其一。”姜庆生说。 “那其二呢?”陆安春问。 姜庆生微微一顿,接着说:“我知道你的性子,你想要的,他给不了你。” “你又知道?”陆安春说道。 “女人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争权夺势的棋子。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娶了一个又一个。婚约是真,娶你也是真,只不过是他需要依仗陆府罢了。等有一日,比你更有助力的人出现,他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你的。”姜庆生又开了一坛酒,往口里大大的灌了一口说道。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陆安春拿过他手中的酒,也大大的喝了一口。 “听得多了,看的多了,自然就知道。康城中的世家少爷们,谁又不是三妻四妾。陆安春,是你要的太多了。”姜庆生说。 “那你呢,你可能做到一世一双人?”陆安春问。 “这也不好说,我做事但凭心意,如果我喜欢她,自然是愿意的。”姜庆生借着醉意,说出了心里话。 “你说的倒是容易,可我看就算是你愿意,也不一定能如你意。”陆安春说道。 “你还是不懂男人。如果一个男人真想用心对一个姑娘好,别说一心一意了,就算是命也敢舍出去给她的。”姜庆生望着陆安春说。 “也不知以后哪位姑娘能有这般福气,得你青眼。”陆安春将手中酒一饮而尽,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姜庆生摸了摸陆安春的头,将她抱起放置榻上,望着她许久,眉眼唇角皆是笑意:“还真是一个傻姑娘。” 姜庆生趴在桌上望着陆安春,只是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皇永思在小药房外站了许久,一直站到了半夜,都未见二人出来,他眼底的幽暗越来越深。他就这样一直站到了天亮,发丝衣袍都沾满了露水。 陆安春,看来在你心里有他的位置,皇永思心下想着。 皇永思正想回南院,却看见许以南骂骂咧咧的朝这里走了过来。 “哥哥真是的,一整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到现在都不回来。”许以南说着。 许以南自小骄纵,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只有姜庆生的话,她能听得进一些。 她从皇永思身侧走过,未行礼,也未打招呼。 “许姑娘,你可是在寻人?”皇永思看着她,冷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许以南虽然骄纵,但性子却十分的单纯。 “西南角那间小药房灯亮了一夜,许姑娘何不过去看看?”皇永思提醒道。 许以南心下狐疑,脚步匆匆往小药房走去。 皇永思跟在她的身后,也往小药房走去。 二人走进小药房中,皇永思透过窗子看见躺在床榻上的陆安春,不远处的姜庆生趴在桌上沉睡着。他心下不悦,手紧紧的握着衣袖,指节发白。 “好你个贱人,居然当着我的面勾引哥哥。”许以南挥舞着手中的骨鞭,朝陆安春甩去。 皇永思与许以南走近时,姜庆生已经醒了。 他听见许以南蛮横的声音,忙抬起头,见鞭子朝陆安春飞舞而来,顾不得许多,整个人扑过去,用身体护着陆安春。 那骨鞭重重的抽在了姜庆生的身上,那骨鞭被特殊处理过,每个骨节处都有细细的银制爪子,姜庆生的背瞬时被拉出了一道口子。 姜庆生闷哼一声。 第15章 今在罗网 这时陆安春也醒了,她拉着姜庆生的手说:“你没事吧?转过身,让我看看。” 姜庆生乖巧的转过身,背对着她。 许以南冲了进来,看着这一幕,更是气急:“哥哥,你为什么这般护着她?” 姜庆生抬头望着许以南,眼中的怒意渐渐消散,只是冷冷的说:“知道我护着她,以后就不要伤害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你也不例外。” 许以南气的跳脚,她把桌子掀倒在地,那些瓶瓶罐罐在地上撞得叮叮当当的响。 她哭着跑出了屋子。 陆安春看着跑出屋子的许以南,却也望见了窗外站着的皇永思。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这人倒是都到齐了。 陆安春继续检查着姜庆生的伤口,头却低了几分,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 等她再抬头时,皇永思已经不在了。 姜庆生的伤口只是皮外伤,陆安春帮他包扎好,说:“还不快去追,一会人跑远了,就追不到了。” “安春,阿南平时不会这般的,虽然偶尔也会使使小性子,但绝不会出手伤人,我替她和你道歉,你别生气。她从小骄纵惯了,脾气坏了些,但人不坏的。”姜庆生回身望着陆安春说。 “她这么着急,只是心里在意你。再说,刚刚那一鞭子可是打在了你的身上,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陆安春说。 姜庆生见她没生气,他倒是也未离开,只是坐在榻边,故意哀嚎。 陆安春在地上翻找着那些个瓶瓶罐罐,捡起其中一瓶,说:“过来,把这个吃了。” 姜庆生停止了哀嚎,笑意挂上嘴角。 陆安春看着他无奈的摇头,收拾着散落在四处的瓶瓶罐罐。 这时,四名北门子弟出现在了小药房门前。 “少主,有人私闯药园。”一名北门子弟上前禀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爷爷和父亲都下山了,府里如今没个拿主意的人。 以往这种时候,陆安春都会依着自己的性子,什么事都不管,只等着爷爷回来再处理。 可如今人家都到家门口了,不处理怕是不行了。 陆安春走了出去,看见四人身上有多处剑伤,血迹斑斑。 “可知来者何人?”陆安春问。 “一共十二人,皆身穿白衣,手持利剑,看衣着样貌,想必他们就是传闻中的白衣门杀手。”北门弟子答。 “是他们?那可怎么办,我肯定打不过他们。”陆安春小声嘟囔着。 “他们是谁,很厉害吗?”姜庆生走上前来问。 “很厉害。传闻中他们什么生意都接,只要买家出的起钱。每次都按收钱多少派出不同数量的杀手。只要他们出手,基本上就没有失手的时候。”陆安春眉头紧锁:“这次居然来了十二个,还真是下血本。” 陆安春蹲了下来,对着四人说:“看你们身上的伤,想必山下的护卫团已经拦不住他们了,那些迷障和陷阱能困住他们多久?” “最多一个时辰。不过还有件事,属下觉得有些奇怪。”北门子第答道。 “何事?”陆安春缓缓问道。 “那十二人应是分成了四批,从不同的方向过来。可属下只见到三批人,迟迟未见其余四人。”北门子第答。 陆安春心念一转,不好,怕那些杀手真正想要的不是药园,而是雾山后园。 雾山后园有一个巨大的山洞,从洞口往里看,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那个地方,世世代代被陆府列为禁地,不让任何人出入。 听府中的老人说,洞中有因为误吃毒物中毒变异的怪物,以前在山中伤人无数,后来被陆门先祖收服了。可那怪物火烧不烬,水淹不死,刀剑不入,只好用金刚石锻造的链子锁着,关了起来。 陆离下了死令不让任何人靠近那个山洞,陆安春虽然好奇,但比起怪物她更害怕爷爷,自然是不敢去靠近那个山洞的。 “你们都受伤了,留在府里把伤养好。”陆安春吩咐着那四人。 陆安春回屋取下了墙上挂着的弩,背上箭筒。 那筒里装着十二枚由兽牙磨成的弩箭。 姜庆生拉住陆安春说:“我陪你一起去。” 陆安春本想拒绝,可看着他那笃定的眼神,知道拗不过,便点头答应了。 二人走到小药房门前,就见陆达牵着马在那等她了。 陆达的身侧是已经骑在马上的皇永思。 陆安春看到陆达倒是一点不惊讶,毕竟山下有任何事,府内必定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不过,这皇永思也一起来了,她倒是没想到。 这家伙不是最懒得管闲事吗,这会倒是不怕暴露身份了? “阿姐,我已经书信给爷爷了,估摸着爷爷看到信,很快就会往回赶。”陆达说道。 陆安春看着陆达,又走到了皇永思身旁,说:“二王爷,此事凶险,为了王爷的安危着想,您还是留在府中吧。” “你打的过吗?打不过还逞什么能。”皇永思丢下一句话,骑马独自往前头走去。 陆安春竟被他噎的无话可说。 四人骑马下山,陆安春在前头,领着三人往雾山后园去了。 后园附近静悄悄的,常年无人出入,野草丛生,他们经过时,惊起了林间的野鸟。 “阿姐,为何来后园,不去山下药园?”陆达问。 “他们的目的不是药园,而是这里。”陆安春跳下马来,警惕的望着四周。 “为什么是这里?这里看着荒凉的很,就只有那个大山洞。莫不是那山洞里有什么?”姜庆生望着那黑黢黢的洞口,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这里是陆府禁地,爷爷不让我来。如果我和你说,我也不知道洞里有什么,你信吗?”陆安春说。 “信,你说什么我都信。”姜庆生说着,又看到她箭筒里的弩箭竟然十分别致,想要伸手去取。 陆安春赶紧拍掉他的手,着急忙慌的说:“别碰,剧毒。” 姜庆生赶忙收回了手。 “你知道的,我武功不怎么样,可是我会用毒啊,能毒倒一个是一个。”陆安春望着寂静的山林,心中害怕可眼底一片平静。 皇永思望着她,莫名的笑了笑。他一直骑在马背上,细细的听着四方的声响。 第16章 曲尽星稀 林中叶片簌簌作响,只见十二个白衣男子朝他们四人围了上来。 陆安春见杀手们衣袍洁白如新,心下暗叹,看来山下的护卫团与迷障陷阱未折损他们一丝一毫,足见这些人功力深厚。 她握着弩的手,越发的紧了。 不知何时,皇永思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二人背靠着背,他低头问说:“怕了吗?” 陆安春从背筒里取出一支箭稳稳的安在弩上,说:“不怕。” 话音未落地,她手中的弩箭便射了出去。可惜,第一箭射偏了。 皇永思牵制住了四个白衣杀手,无形中帮陆安春化解了许多危机。他以一敌四,还能将她护在身后,武功深不可测。 “二皇子,你倒是一点都不像大家口中说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啊。”陆安春说道。 陆安春抓准时机,又取一箭,瞄准了姜庆生身前的一个白衣杀手,射了出去。 这一箭射中了,那白衣杀手应声倒地。 她在每支弩箭上都涂了剧毒,见血封喉。 “干得不错。”皇永思低声夸赞了一句。 这个间隙,陆安春已经将第三支箭搭在了弩上,寻找着合适的时机。 渐渐的四人在打斗中形成了三个阵营,皇永思与陆安春一起牵制住了四个白衣杀手。 陆达也正与另外四个白衣杀手打得难解难分。 姜庆生身旁则围着剩余的三个,彼此试探,互相牵制。 渐渐的,姜庆生的抵挡显得有些吃力了。毕竟四人之中,除了陆安春,就属他的武艺最弱。 陆安春寻机射出了弩箭,可惜这一箭也偏了。眼见筒里的箭越来越少,她就越着急,就越射不中。 趁乱中,她喂了一颗药丸到皇永思的嘴里,又往自己的嘴里也塞了一颗。 “你喂我吃的是什么?”皇永思边打边问,要不是有他护着陆安春,她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解药,快吞了。”陆安春说。 陆安春从衣袖中掏出两颗毒丸丢到了离她最近的两个杀手身上,瞬间粉色烟雾腾起,二个白衣杀手因吸入了毒气,脸上和手上的皮肤瞬间溃烂,惨叫不止。 其他人见状,害怕的后退了几分,只是围着她和皇永思,不敢再上前。 “不想死的话,最好离我远一点。”陆安春大声说道。 其实,她的衣袖里已经没有药丸,仅剩的两颗刚刚也用掉了。 “不着急,等他们解决了那两个人,我们再一起送你们上路。”一个白衣杀手开口说。 “不管什么人派你们来的,我出两倍的钱,买他的命。”陆安春说。 “姑娘,你只怕是还不知道,白衣门应下的事,除非身死,否则绝不罢休。”其中一个白衣杀手说道。 “雾山后园只有陆府的人知道,买家必是熟悉陆府的人,你们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和陆府有关系,又能请的起一命千金的白衣杀手的,恐怕世间只有一人。”陆安春说:“你们以为替他杀了我们,你们还有命活吗?” 陆安春说的大声,白衣杀手们多少听进去了一些,手脚上明显少了一些镇定。 “我已经写信给爷爷和爹爹了,想必他们也快到了。等我爷爷到了,你们这些人就算是一起上,也打不过我爷爷。”陆安春越说越来劲。 “小姑娘,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们没有兴趣知道,我们原也不想杀你们,可如果你们非要阻拦,那就只好先送你们上路。”白衣杀手说道。 陆安春也知道光凭几句没头没尾的话,是拦不住他们的,她只是想拖延些时间罢了。 围着皇永思和陆安春的四个杀手又攻了上来,二人一边抵挡一边后退,就算皇永思武功再强,也难抵四人八手,何况他还要分心保护陆安春,渐渐显得有些吃力。 “再这么下去,我们几个都得死,我去引开他们。”陆安春说着,趁皇永思不注意逃出了他的保护圈。 她对着那些白衣杀手,说道:“你们可知道你们围着的人是谁,不想死的话,我劝你们赶紧住手。你们只是求财,并不想送命吧。你们不是想知道山洞的秘密吗,我是陆府少主,这些人里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你们想要秘密的话,就冲我来吧。” 陆安春熟悉山中的地形,这是她的优势。 她在林中跑来跑去,剩下的九个白衣杀手跟在她的身后紧追不舍。 她将白衣杀手引到山崖边,从山崖上望下去是看不见底的悬崖峭壁,陆安春在崖边顿住了脚步。 她看到了山腰处,爷爷和爹爹的马队,正往这边赶来。 “你们快逃吧,我爷爷回来了。”陆安春神色自若的望着白衣杀手。 白衣杀手们面面相觑,为首一人站出来,恶狠狠的说:“先杀了你再走,这笔买卖也不算亏。” 九个杀手缓缓的围了上来,陆安春被逼着不断往山崖边退去,眼见一脚马上就要踏空。 “姑娘你是自己跳下去,还是我们动手?”白衣杀手说。 陆安春冷笑一声,面色如常,欲往崖下跳去。 可当她跌落山崖的那一瞬,一直镇定的她,忽然慌了神。 因为她听见姜庆生喊着她的名字,接着就看见他朝她扑了过来,也一起跳下了山崖。 这时候,陆安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姜庆生,你这个傻子! 陆安春很是无奈。 她敢如此淡定的跳下山崖,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在山崖下有藤蔓围成的护栏。 她小时候就常常爬下山崖,躺在这些藤蔓上玩。 那些藤蔓上开满了紫花,好看的很。山崖底是一滩池水,里面有许多肥鱼。 小时候她玩累了,就会用树杈捉两条鱼在湖边烤着吃。 陆安春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有一个男人,不管不顾的随着她跳下这山崖。 她张开双手,快速的往下落去,她知道那疯长了百年的藤蔓将会牢牢的接住她,所以她一点都不害怕。 果然,她身后的绿色藤蔓稳稳的接住了她,只是这次她带来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落在了她的身侧,那些藤蔓也牢牢的接住了他。 第17章 空山叶落 陆安春翻了个身,长叹一声,说:“姜庆生,你是不是傻,你跳下来做什么?” 姜庆生也想翻身,可是腿却不听使唤,一动就疼。 “哎呀。”姜庆生低声呼喊道。 陆安春急了,说:“你受伤了?让我看看伤到哪了。” 她爬起来,在姜庆生身上四处摸索着,发觉姜庆生的腿又摔断了,许是刚刚落下时砸断了崖缝中横生出的粗木所致。 “你这个倒霉蛋,腿又断了,断骨处居然还是上次那个地方。”陆安春很无奈说道。 陆安春用尽全身力气,帮他翻了个身,让他躺的更舒服一点。 折腾了这么一天,二人都累了,就这么躺在藤蔓上睡着了。 ...... 山崖上,白衣杀手眼见陆离正朝此处赶来,知道今日事是办不成,乘机溜了。 皇永思望着崖下云雾缭绕,心内思量,陆安春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此时,皇永思身边的二十个暗卫已从山下赶至山崖。 他声音低沉夹着一丝沙哑对着暗卫们,说道:“你们去把她找回来,如果她死了,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陆达紧紧的握着双拳站在山崖边,这时陆离和陆安也已经到了。 “爷爷。”陆达对着陆离跪了下来。 “阿达,春儿呢?”陆离眼中是无尽的冷意。 “爷爷,阿姐跳下去了。姜公子,也跟着跳下去了。”陆达应着。 陆离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陆安扶着陆离,脸色也十分的难看。 “传令下去,派六门子弟去找,把雾山翻过来也要把春儿找回来。春儿她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她不会......不会就这么离开我的......”陆离冷声道。 皇永思望着陆离,陆离好似忽然间老了许多。 “阿达,今日之事,你细细与我说来。”陆离说。 “是,爷爷。”陆达说。 ...... 山崖下,二人躺在藤蔓上一动不动。 日落西山,余晖渐渐消散,天黑了下来。 “姜庆生,我们该走了,得找个地方避一避,夜晚这里就不安全了,白天不出来的那些东西,天一黑怕是要来了。”陆安春说。 “那些东西是什么东西?”姜庆生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 “你忘了你是被什么东西咬伤的吗?天一黑,那些狼呀虎呀,就都冒出来了,特别是这崖底,人迹罕至,那些活物就更是凶猛了。就我们俩这小这身板,三两口就被吞下肚了。”陆安春说的真切。 陆安春见藤蔓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她一个人跳下去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如果还要带个腿受伤的姜庆生,这倒是令人有些头疼。 她思索一番,拿出随身带着的匕首,从藤蔓中挑出粗细正好的几根枝条打结接了起来,一头绑在藤蔓的根处,一头扔到了地上。 她又取了一根粗壮的藤蔓,把姜庆生绑在自己的背上,背着他,攀着藤条,吃力的下到了地面。 陆安春正想扶着他往湖边走,可这时附近渐渐浮现出了许多双绿幽幽的眼睛,那是野兽的眼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些个家伙怕是闻着味过来的吧。”陆安春气恼道。 她数了数,约莫有五六只野狼围着他俩。 “早知道还不如在那上面待着,这会倒好,费这么老大劲还是要被吃。”姜庆生懊恼的说。 陆安春手里紧紧抓着匕首,死死的盯着那些野狼。 姜庆生夺过她手中的匕首,将弩递给了她,说:“你是不是把这个给忘了?” 陆安春低头看到弩,心中一喜,说:“你倒是没忘拿。” 她拿过弩和箭筒,看了一眼,虽然只有四支箭,但也够用了。 就在这时,狼群围了上来,将二人困在了中间。 陆安春毫不犹豫的连射四箭,解决了四只。 最后剩下的那只野狼,被逼急了,欲朝陆安春扑来。 陆安春一把推开身侧的姜庆生,顺势夺过他手中的匕首,说:“如果我死了,你就自己想办法出去,沿着湖边走,有个山洞你可以暂避。” “陆安春,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如果你死了,我饶不了你。”姜庆生被她的话激到,急坏了,说话都乱了。 那只野狼朝着她扑了过去,陆安春高举匕首朝着野狼的脖子狠狠的刺了下去。野狼那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可是那一刀并未刺中要害,反而逼得野狼发了狠,一口咬住了陆安春的肩膀,她顿时疼的全身发抖。 可她笑了,那野狼碰到她的血必死无疑了。 不过,陆安春依旧拔出野狼脖子处的匕首,又狠狠的给了它一刀,野狼呜咽一声,倒地不起。 陆安春累极,瘫倒在地,放松下来后,隐隐察觉到了肩膀的疼痛。 “姜庆生,原来被狼咬,真的好疼。”陆安春自嘲道。 姜庆生看着她的肩膀,伤处的衣物被咬烂,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和深浅不一的咬痕,血浸透了伤口处的衣物,触目惊心。 他眼中的心疼满到要溢出来了。 “别动,我给你包扎一下。”姜庆生割下衣角,想给她包扎伤口。 “别动,你别碰我的血。走吧,我知道那边有个小山洞,我们先去避一避。这时候如果还有畜生上来,我们就必死无疑了。”陆安春挣扎着起身,一并扶起了姜庆生。 二人沿着湖边,艰难的前行,在湖边的西南角,陆安春扒开了一堆杂草,一个洞口露了出来。 陆安春拉着姜庆生往洞里走去,姜庆生四周打量着,惊讶的发现这洞内居然十分的整洁,还有一床石塌,四周墙壁上还挂着长明灯。 “这也是你的屋子?”姜庆生不可思议的问。 “没错,小时候无意间发现的。那时候只要不开心了,我就自己跑到这里来待着。只是可惜了......”陆安春有些懊恼道。 “可惜什么?”姜庆生问。 “可惜,没有带一些毒下来,不然也不至于伤的这么惨。”陆安春说。 “这里这么高,你是怎么下来的?”姜庆生接着问。 “跳下来,爬上去。好了,你哪来那么多问题,快躺下,我给你接骨。”陆安春说。 “我看还是我先帮你包扎吧,陆小姐。”姜庆生一把拉住她。 “不行,你给我包扎了,我就放不开手脚了,还是我先给你接骨吧。”陆安春说道。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陆安春接骨,简直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果然,经验都是积累出来的。 只是,姜庆生眼见陆安春的脸色发青,嘴唇也越来越白,额头上先是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接着又形成了大滴的汗珠,落了下来。 第18章 何处寻迹 “安春,你怎么了?”姜庆生抱着陆安春,慌张的说道。 陆安春全身发烫,意识渐渐模糊。 “安春,你别睡,我陪你说话,好吗?”姜庆生摸着陆安春的额头,十分烫手。 他自小都是被人照顾,从未照顾过别人,看着陆安春的样子,这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着实是慌了神。 姜庆生摇晃着陆安生,见她没有反应,只好紧紧的抱着她。 不知道抱了多久,姜庆生只觉得怀中之人,渐渐的没有了意识。 任他如何叫唤,陆安春都没有回应。 姜庆生望着陆安春那苍白的唇,十分用力的摇晃着她,急的快哭了。 他着急的手都在发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忽的想起什么似的,低头在陆安春的肩头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见她依然没有反应,又咬的更用力了几分,直到皮肤处渗出了血,一口牙印像是烙在陆安春的身上似的。 陆安春许是被咬疼了,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的说:“姜庆生,你如果再敢咬我,小心我揍你。” “好,好,你快点醒过来,想怎么揍我都行。”姜庆生着急道。 陆安春被他逗笑了,感觉伤口好似没那么疼了。 姜庆生就一直陪她说着话,他一见陆安春要睡着,就拍她的脸,要不就是咬她,一直到她身上没那么烫了,烧退下去了,他才停手。 夜深了,陆安春烧退了,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天已大亮。 陆安春看了一眼四周,并未见到姜庆生,反而闻到了一阵香味。 居然是烤鱼的味道! 这小子还真能折腾,陆安春寻着香气走出了山洞。 姜庆生正蹲在湖边烤鱼,他不停的翻转着手中的鱼,生怕烤糊了。 “饿死我了,你的鱼可以吃了吗?”陆安春走到他身旁蹲了下来。 “你醒啦,快了,马上就可以吃了。”姜庆生眼含笑意,手中的鱼翻转的更快了。 ...... 陆府的人和皇永思的暗卫翻遍了整个雾山,都未找到陆安春。 皇永思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院中,脸色难看的很。 一天一夜了,陆安春你没死也不回家,到底躲到哪去了? 陆达和六门子弟依旧在到处寻找二人,山崖下都已经去过好几次了,除了那五只野狼尸体,什么都没找到。 “阿姐还活着。”陆达在崖底只找到那些野狼尸体的时候,心下高兴,低声自言自语。 ...... “给,拿着,可以吃了。”姜庆生把烤鱼递给陆安春,边说道:“小心烫。” 陆安春看着他那笨拙的样子,笑了笑,接过他手中的鱼,大口的扯下了一块鱼肉。 “嗯,好吃。姜公子的手艺不错,一点就不像是第一次给别人烤鱼吃呢。”陆安春笑说着。 “你就快吃吧,我看吃还闭不上你的嘴。”姜庆生说。 陆安春也不回嘴,低头认真的吃起了烤鱼。 “你说,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别人会怎么想。这么一闹,你说谁还敢娶你?”姜庆生边吃烤鱼边看着陆安春。 陆安春眉目低垂,忽然想起了皇永思。 “不过这样正好,你就可以嫁给我了。”姜庆生笑道。 “胡说什么呢,谁要嫁给你。”陆安春说道。 “那没办法了,我们一起待了一整夜,除了我也没人敢娶你了。我就勉强收了你吧。”姜庆生故作无奈道。 陆安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低了肩头衣衫,果然看见那一口醒目的牙印。 “姜庆生,你可有觉得不舒服?”陆安春忽然开始翻看起姜庆生的眼皮和舌苔。 “你干什么呢,一惊一乍的?”姜庆生被她吓了一跳,不解的问道。 “奇怪,你碰了我的血,居然没死?”陆安春说。 姜庆生望着她,想问却也不敢问。 “哎,算了,告诉你也无妨。”陆安春用手中的竹签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说:“从小我身体里流淌的血就有毒,不管是谁,只要碰到我的血就必死,从无例外。因为这个,我一直都不敢靠近任何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害了别人。可是,你居然没事,你知不知道,你又给了我希望。你说你小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这个好说,我从小吃的用的,管家都会一一记下,等我回去找我娘要一份便知。”姜庆生把她的玩笑话当真了。 “我说笑的,你还当真。虽然我的毒可能是伤不了你,但别人却从无例外。”陆安春眼眸中的光黯淡了几分。 “安春,不怕。”姜庆生低声说道。 陆安春望着姜庆生,心下感动,不过很快就收敛神色,说:“不过,这个不重要,眼下我们还是先看看怎么出去吧。我们这么久没回去,爷爷他们肯定着急了。” 姜庆生却不依不饶,握着她的手不松开,说:“安春,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做让自己违心的事,一定不要为难自己好吗?” 陆安春看着姜庆生,不知所措,一向在他面前强势的自己,看着姜庆生那认真的样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知道了。”陆安春说道。 她本以为姜庆生会对她有所求,可没想到他对她提的唯一要求,竟然还是为她。 陆安春抽回了手,神色淡淡的说: “姜庆生,你不必这么对我,我怕你日后要失望。我不是一个值得你付出的人,我这人心硬的很,今日事,明日我转头就忘了。我救了你一命,你也为我跳了山崖,昨晚你又一直守着我,也算救了我一命,我们两算是扯平了。还有,陆府和二王爷牵扯颇深,爷爷肯定不会让我和皇永思退婚的,所以......你......” 陆安春狠着心,一口气将话说尽了。 姜庆生望着陆安春,越发认真的说:“这些我都知道,我不要你在我和陆府之间为难,我也不用你为我退婚,我只要你多给我一些时间,就好。” 陆安春被他说的心中有些乱了。 “姜庆生,你真的不必如此。”陆安春低头说道。 第19章 冥冥花开 皇永思放心不下,自己带着暗卫又往崖底寻去。 他走到崖底,正看见二人在湖边耳语,陆安春身上还披着姜庆生的衣袍。 皇永思走到陆安春身侧,看见她肩头透出的一丝血迹,说:“你受伤了?” 陆安春看着他,心下竟有一丝慌张,低着头回道:“嗯。” 皇永思上前一把抱起了陆安春,说:“来人,照顾好姜公子。” “皇永思,你是不是搞错了,腿受伤的不是我,我能自己走。”陆安春小声的说着。 皇永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陆安春识趣的闭上了嘴。 皇永思冷着脸,一路将她抱回了陆府,进了陆安春的院中。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老爷都急坏了。”侍女子夜急急的说着。 “你家小姐受伤了,赶紧去寻些外伤药来。”皇永思说。 子夜着急的往外走,又被陆安春唤住了,她吩咐道:“子夜,我的伤口不碍事,你低调行事,切不可让爷爷知道。对了,姜公子的腿也伤了,你让人送些药过去,吩咐下去小心照顾。” “是,小姐。”子夜答应着。 片刻,子夜就提着小药箱回到了房中。 “放下吧,你去外面候着。”皇永思淡淡说道。 子夜望着陆安春,见她未开口,便走到房外守在门口。 “二王爷,麻烦你也出去,我可以自己包扎。”陆安春说道。 皇永思不管不顾的坐了下来,望着她说:“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二王爷,你......还请自重......”陆安春气恼道。 “你如果不想把这事闹的人尽皆知,最好是按我说的做。”皇永思说。 皇永思,你可真是个无赖。陆安春只敢在心里低声咒骂。 陆安春解下外袍,轻轻拉下肩头被扯烂的衣衫,露出了被野狼撕咬的伤口。 “案几上有一双鹿皮手套,你最好戴上,我的血有毒,你是知道的。”陆安春背对着皇永思说道。 皇永思听话的戴上了手套,帮她上药,伤口很深,皮也被扯下了一块。 他的动作很轻,很轻,直到他看到了那排牙印。 皇永思的手停在那,他望着那一排牙印,眼眸深邃如深渊。 陆安春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赶忙穿好衣衫,低头说:“二王爷,还请你先出去。” “今日的事不会有旁人知晓,那些暗卫我已命人全部处死,但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皇永思背对着她冷声说道,“你肩上的那些都是新伤,用些去伤疤的药,应该什么都不会留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的,对吧。” 皇永思说完,走了出去。 陆安春换了身衣裙,带上子夜,就往爷爷处走去。 “子夜,姜公子那边都安排好了吗,可请府内的大夫过去瞧了?”陆安春心中挂念姜庆生的伤势。 “小姐,放心,都安排好了,大夫也瞧了,姜公子的伤无大碍。”子夜答。 话语间,二人已经到了陆离的书房外。 陆安春独自走了进去,子夜留在书房外守着。 “爷爷,春儿回来了。”陆安春对着陆离行了拜礼。 陆离放下书卷,急急走到前头,扶起陆安春说:“回来就好,可有受伤?” “小事,无碍。”陆安春答道。 “我听府中的大夫来报,庆生他受伤了?”陆离关切的问着。 “嗯,他的腿骨折了,不过我已经给他接上了,想来应该已无大碍,慢慢将养着就好。”陆安春说。 “没想到姜家那小子对你倒是真心实意,为了你,连命都舍得。也不枉费你费尽心思救了他。”陆离感叹道。 “爷爷,那些杀手为何要来雾山?”陆安春问。 陆离来回踱步,过了许久,方才说道:“春儿,你可是猜到了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 “爷爷,春儿不知。只是想来,此人必定对雾山十分了解,否则不会知道后园在何处,也不能躲过山下的陷阱顺利上山。”陆安春满心疑惑望着陆离,她在等一个答案。 “你猜的没错,此人应该是和我们陆府的恩怨极深,否则不会雇重金白衣杀手来偷袭。”陆离说。 “爷爷,您知道是谁了,对吗?”陆安春追问道。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没有十足的把握。”陆离抚须说道。 “爷爷,可是陆明杰?我听闻当初是您收留养育了他,这么说起来您该是有恩于他才对,为何他还恩将仇报呢?”陆安春有几分不解。 “想来他最恨的人也应该是我了。如今你也长大了,是时候告诉你了。当年,他爱慕你的母亲,你的母亲也对他有意,我明明知道,可还是因着私念,让你母亲嫁给了安儿,也就是你的父亲。明杰在你父母成亲的当天,就与陆府恩断义绝,离府而去。他自幼心思重,做事狠辣,如今,想必是要来算账了。”陆离叹道。 “爷爷,后园里到底有什么,为何你从来不让人靠近?孙女可不信里面真的有怪兽。”陆安春很久以前想问的事,今日终于问出口了。 “等时机到了,爷爷会告诉你的。”陆离说。 “爷爷,如果真是他做的,我们又该如何?”陆安春心中不安说道。 “他对我还是有几分忌惮的,不然也不会趁我不在山上时,派杀手试探。一朝失手,他应该不会再轻易出手。放心吧,春儿,爷爷心中有数。”陆离说着。 陆安春离开书房时,心中反而愈发不安。 “娘,当初你和这位陆明杰是怎么样的故事,为何最后又嫁给了爹爹?”陆安春回到房中,对着鱼欣春的画像自言自语说着。 陆安春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她梦见自己在梨花满园子的地方醒来,阿娘在身侧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些许花瓣落在阿娘的肩头,美极了。 爹爹站在阿娘的身后,十分宠溺的望着阿娘。 陆安春觉得高兴的很,可一丝不安却在这时涌上心头,她看见一个面容模糊的男子手持利剑,一箭刺进了阿娘的心口,猩红的血从阿娘胸口涌出。 陆安春想上前去帮阿娘止血,可是怎么够都够不到阿娘。 那个面容模糊的男子拉着阿娘,越走越远。 最后,他带走了阿娘。 陆安春哭喊着又看到了姜庆生,姜庆生回头冲她笑笑,也跟着阿娘走了。 所有人都被带走了,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最后只剩下陆安春自己陷在迷雾里。 陆安春挣扎着想要从梦中醒来,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 皇永思走进陆安春的房中,看到她睡得正沉,时而嘴角上扬,时而眉头紧锁。 他就坐在床榻边,定定的望着她,随她的喜而喜,随她的忧而忧。 第20章 雪上空留 忽然,陆安春睡梦中握住了皇永思的手,呢喃道:“阿娘,阿娘,别抛下我......” 皇永思正想去握住她的手又听见她说:“姜庆生,别走,姜庆生......” 皇永思眼中的光暗了下去,望着她无奈的说:“你就这么在意他吗?” 他觉得心口上像是被谁剜了一刀,疼极了。 可他握着她的手,却未松开。 陆安春醒来时,皇永思已经走了。 陆安春想起了梦中的一切,怅然若失。 “子夜,刚刚谁来过?” “小姐,您刚刚睡着了,二王爷来了,坐了一会就走了。”子夜答。 “子夜,你帮我换身衣服,我去看看姜庆生。”陆安春说着。 “小姐,我还以为你要去看看二王爷呢,我看他刚刚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子夜嘟囔着。 “子夜,我悄悄和你说,不是我不愿去看他,只是我有点怕他,能少见就少见的好。”陆安春叹道。 “小姐,你这样不行的。你和二王爷可是有婚约的,以后要朝夕相处的,万一二王爷误会你和姜公子可就不好了。”子夜小声道。 “嘘!知道了,不许啰嗦。我去看看就回来,你在这守着。”陆安春打断了子夜的话。 陆安春往姜庆生住的东院走去,路过皇永思的别院时,脚步快了许多,心下竟生出了一丝愧疚。 东院内,姜庆生眉头紧锁正看着手中的信笺。 “怎么了,家中有事?”陆安春正好走进院中,看到姜庆生愁绪满头。 姜庆生在陆府住了快一年,姜家人每每来催,他都打着养伤的名头,不肯下山。 可他日日都与家中写信,从未耽搁。 “安春,我家中来信,家里在城中的生意有些麻烦,怕是家里人联合外人做的手脚,我爹最近因这事心焦的很。我娘身体本就不好,照顾我爹的时候病倒了。”姜庆生说道。 “你想说什么?”陆安春心下猜到了几分,却不愿说出口,等着他自己开口。 “安春,我得走了。”姜庆生手中紧紧的握着那张信笺。 陆安春心内五味杂陈,脸上却还是淡淡的,说:“你也该回去了,你都快在我家住一年了吧。” “我这一走,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见面了。”姜庆生语气里满是不舍。 “谁都不可能一直陪着谁的,总会有这么一天的。”陆安春好似在安慰自己。 “你那小药房的树下还有酒吗?”姜庆生自嘲的笑笑。 “没有了,我囤了这么多酒,都被你喝光了。”陆安春说,“对了,我一直有件事想问你,之前听西门子弟说康城中的姜公子是个大纨绔,吃喝玩乐无所不知,给花楼姑娘的赏钱,一掷千金,眼都不眨。他们口中的姜公子是你吗?” “你觉得呢?”姜庆生反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认识的姜家公子。”陆安春说。 姜庆生笑笑说:“这么好的月色,没有酒真是可惜了。” “我的酒是被你喝光了,可我知道哪里还有好酒,就看你敢不敢了。”陆安春挑衅的说道。 “你且说来我听听。”姜庆生说。 “我爷爷书房里......”陆安春望着他说。 “算了,你爷爷那,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还是等你哪日下山我带你去九碗居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了。”姜庆生说。 姜庆生望着陆安春,眼中波光流转,分别就在眼前,二人心中皆是不舍。 “安春,你有空时,可否去看我?”姜庆生解下系在腰间的鹿纹玉佩递给陆安春说:“这个你拿着,倘若遇到麻烦了,不管你在哪,姜家人看到这个就会带你来见我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说给我就给我了?”陆安春拿着那块玉佩,她知道这是姜家信物。 “玉佩而已,与救命之恩相比,不足挂齿。”姜庆生难得正经道,“对了,你什么时候要去看我?” “再说吧,对了,你母亲的身体还好吧,你回去记得把你母亲的症状细细写予我,我翻翻医书,看看何药可解。”陆安春说道。 “待我回去,写信给你。也不知我这次回去,何时才能再来雾山了。”姜庆生怅然道。 “有缘自会再见的,回家后,记得将你母亲的病症细细告与我听,我看看可有法子,这事是第一要紧的,耽搁不得。”陆安春认真的说着。 “知道了,还真是啰嗦。”姜庆生眼中星光点点,微微点头。 “对了,怎么没看见你妹妹?”陆安春忙岔开话题。 “她下山了,想必如今已经在奶奶处告我状了。”姜庆生说。 陆安春望着姜庆生说:“你早些休息吧,我想起还有些事没处理,就先告辞了。山长水远,祝君一切安好,明日我就不送你了。” 山中岁月容易过,陆安春想起当日救起姜庆生的情形,已是一年前的事了。 她心下感慨,走的也慢了许多。 忽而听闻一阵笑闹声,从皇永思的别院传出。 她听得出是皇永思和尤婧念打闹的声音。 陆安春正想快些穿过别院,往前走去。可哪知就是这么的巧,尤婧念铃铛般的笑声传来,人也走了出来,皇永思跟在她的身后。 “安春,你怎么来了?你来的正好,我和二王爷正说着,山中月色最是好,今日又是十五,我们商量着去听风阁赏月,你和我们一起吧。”尤婧念一步上前拉着陆安春的手说。 “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有一些事要忙。”陆安春望着二人,拒绝了她的邀请。 “这大半夜的,你有什么可忙的,走吧,同我们一起。”尤婧念说。 “我得去给姜庆生准备一些药材,你们去吧,玩的尽兴些。”陆安春说完,做了一个告辞的手势,就从二人身侧走过。 尤婧念望着她的背影,叹气道:“安春对这个姜公子可真是不一样,对我都没这么好。二王爷,我们走吧。” 皇永思刚刚就脸色不好看,这会脸色就更难看了。 第21章 只身下山 陆安春去了小药房,她刚刚和尤婧念说的都是实话。 姜庆生要下山了,他的伤还未好全,她想去小药房准备些药材,让他带下山。 “狗脊二两,狗脊呢,放去哪儿了?”陆安春在小药房看着医书,翻箱倒柜的。 从前她就是看看医书,有时候拿自己做做试验,却甚少有能真正动手医治病患的时候。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平日里偷懒惯了,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 陆安春忙活了半晌,也累坏了,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她点醒沉香,侧卧在榻上,望着院中的明月与梨树,渐渐的睡得香甜。 小憩片刻后,她醒了,模糊中却见一人端坐于案几前。 她定睛一看,竟是皇永思。 不知为何,今夜见着他,陆安春心中竟有几分不爽快。 “二王爷,夜深了,怎么不回别院,倒来了这我这小药房。”陆安春起身说道。 “我随意走走,不知怎的,竟走到了你这小药房。陆姑娘,想来是不会赶我走吧。”皇永思若无其事的翻医书说道。 “二王爷不是去赏月了?怎的,可是今晚的月色不尽如人意?”陆安春问道。 “你这是在关心我?”皇永思幽幽问道。 陆安春低头不知寻思什么,未接皇永思的话。 “你和姜庆生,你们......你很在意他?”皇永思倒是毫不避讳的追问着。 陆安春坐在榻上,望着窗外说:“都是朋友,他对我十分好,我自然也是诚心待之。” “他对你可未必是朋友之情。”皇永思说。 “二王爷,虽然我们有婚约,但你比我清楚,你我之间并无情意。所以,如果二王爷想娶哪个女子,我绝无二话。同样,我的事也请二王爷不必挂心。” 皇永思脸色沉了下来,说道:“陆安春,你别不知好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安春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拿出一根青簪,说:“二王爷当日所赠之物,我不敢唐突,一直小心收藏着,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陆安春双手奉上那支玉簪。 皇永思冷笑一声道:“一个无权无势王爷的东西,自然是比不上富可敌国姜家公子赠予的玉佩。这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陆姑娘若是不喜欢,随便丢了或是毁了即可,不必告于我知晓。” 听他这么一说,陆安春心内一动,是不是自己把话说重了。 “天色已晚,不叨扰姑娘了,告辞。”皇永思说完,就走出了小药房,竟是一眼都未再看陆安春。 陆安春心下莫名有些郁闷,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心中的郁气没发泄出来,这会倒是没着没落的了。 第二日清晨,陆安春将一个药盒交予子夜,让她拿给姜庆生,药盒中还放着一个药方,是陆安春亲笔写下的。 晌午时分,陆安春看着日头,想着姜庆生这会应该都快到山下了,她行至山腰间,立于山崖处,想起不久前二人跌落崖间的一幕。 她无奈笑笑,姜庆生,今日一别,倒是不知何日再见了。 “阿姐,二王爷也下山了。”陆达轻功了得,不知何时已到陆安春身后。 他也走了吗?昨晚他难道是来告别的?陆安春想起昨夜的事,心中一紧。 “知道了。阿达,他可有留下什么话?”陆安春问。 “无话,他下山前只去见了爷爷。”陆达答。 陆安春沉默良久说:“阿达,他们都走了......陆府又只有我们了。” 陆安春与陆达并肩立于山崖上,望着远方。 姜庆生果然重诺,回到康城姜家后,每隔一日就会写信一封送至陆府。 城中之人,只知道姜公子失踪一年归来,转了性,原来的纨绔竟不再流连城中风月,日日待在家中,苦练书法。 这一日,姜庆生来信中提及姜母的病情,陆安春细细看后,心内不确定,又回信一封,细细问了他许多问题。 陆安春将信卷系在信鸽的脚上,放飞出去。 这一夜,陆安春无眠,时刻在盼着姜庆生的回信。 天一亮,她守在小药房,信鸽如期而至,带来了她想要的答案。 看完姜庆生的回信,陆安春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姜母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 下毒之人必是半年前就开始有所动作,在姜母的饮食中动了手脚。 陆安春细细想着姜母的症状,翻起了医书。姜母的毒倒是有药可解,但小药房还缺了一味药材,乃是云木香。 此药虽不名贵,可却对栽种之地十分挑剔,陆府的药园中无法栽种,唯有在康城西南方山间方能寻得。 陆安春将配好的药与一封信放置于药盒中交给子夜,嘱咐她将药盒拿给北门子弟送至姜家。 只要姜庆生按她的药方给姜母用药,毒性就能暂时被压制。三月后,待她寻得云木香,就能彻底解姜母的毒。 她得早些下山一趟,去寻云木香。 可爷爷定是不会答应陆安春独自下山寻药的,这该如何是好。 陆安春眉头紧锁,思量许久。 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修书一封留在小药房的案几上,收拾了简单的包袱,就独自下山了。 陆安春边走边想着爷爷看到信后,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下山的脚步又快了一些。 果然,陆达将那封信送到陆离书房后,陆离大怒,吩咐城中的西门子弟全力寻找陆安春,一旦寻到,无须禀报,无论用什么办法直接把人带回雾山。 陆安春下了雾山,穿过闹市,穿街走巷一整日,方才甩掉了西门子弟,躲出了康城,往西南处走去。 城外羊肠小路上,陆安春遇见了许多流民,那些流民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她穿过康城闹市时,听闻小贩们议论南边又乱了,不想这一出城就遇到了这么多流民。 陆安春心下感叹,原想着将包裹中的干粮取出,后又转念一想,缩回了手。 第22章 云樱村中 “姑娘,前面可是康城?”一个满头白发,皱纹布满脸庞与双手的老妇人拉住了陆安春的衣袖问道。 “正是,大娘,你走快些,应该能在日落前进城,晚了怕是城门要关了。”陆安春说。 “好的,多谢姑娘了。”老妇人拖着一只断腿,正欲离去。 陆安春看到老妇人的拐着腿,忙拉住她问道:“大娘,你的腿?” “年纪大了,骨头也轻了,逃出城时,摔了一跤,摔伤了腿,不碍事的。”老妇人说。 “大娘,你这腿需赶紧找个地方歇下,找个大夫瞧瞧,不然怕日后是要落下病根了。”陆安春望着她说。 陆安春避开旁人,掏出衣袖中的那根玉簪递给老妇人说:“大娘,这个你拿着,到了康城找间客栈歇下,再找个大夫看看脚伤。” 老妇本想推辞,可陆安春却直接将玉簪塞进了她的手中,不给老妇拒绝的机会。 “姑娘,这玉簪看着十分贵重,我受不起......”老妇人婉拒道。 “大娘,这玉簪也是我一朋友所赠,他说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最是重要,还请收下去换些银两医治腿伤,我怕再拖下去,大娘你这腿就要来不及医治了。”陆安春说的诚恳。 老妇人作揖道谢,说:“姑娘,大家都在往康城逃命,你这急急忙忙的出城,是要往何处去?” “我要去西南方。”陆安春说。 “姑娘,我在这路上听闻西南处有一个村子得了瘟疫,整个村子的人都没了一大半。还听说,那边大大小小藏匿着不少军营,好像也快打起来了。听大娘一句劝,要不还是别去了,你还是随我一起回城吧。”老妇人说。 “大娘,我必须出城,你还是赶紧进城去吧。有缘的话,我们还会相见的。”陆安春说。 陆安春与老妇人道别后,朝西南方走去。 三日后,陆安春终于走到了一个村口。 路旁的石碑上写着“云樱村”三字。 村口处种满了樱花树,入目一片粉霞,美极了。可空气中弥漫着的腐烂气息又让陆安春眉头紧锁。 陆安春走进云樱村,看见路两旁沟渠中的水都浑浊了,发出阵阵恶臭。 她再往前走,又见一具具来不及焚烧的尸体,堆在路上,积如小山,蚊蝇环绕四周,发出令人心惊的嘤嘤声。 陆安春进村后一路走来,竟一个活人也未遇见,村子里除了蚊蝇的嗡嗡声,静的让人心慌。她前后看了看,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往日里,她都待在雾山顶上的陆府中,爷爷疼爱,锦衣玉食,整日里除了摆弄些药草,也无其他。虽也常常听到近些年山下战乱,百姓日子苦楚,可听到和看到还是两回事。 初见此景,陆安春心内的震颤,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她脚步越走越急,见到远处有一间木屋亮着灯,只好大着胆子上前去敲门。 “吱嘎”一声,木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衣衫破旧,面色清冷的少年。 “这位公子,我路过村子,天色已晚,无处落脚,不知可否借宿一宿?”陆安春问道。 那位少年上下打量了陆安春一眼,说:“进来吧。” 陆安春进门后,直直的站着,看了看四周,房内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只有一张粗糙的木桌和木椅。 “随便找个地方坐吧。”那位少年指着木凳对陆安春说道。 陆安春也不客气,坐了下来说:“我是陆安春,不知怎么称呼你?” “夏子瑜。”那位少年说道。 “你家人呢?”陆安春见他有些局促,就找了个话头,试图打破尴尬。 “死了。”夏子瑜面无表情的应着。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陆安春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瘟疫来的突然,半个村子的人都没了,我爹娘死了,妹妹也走丢了,就留下了我一个。”夏子瑜面上淡淡的,可是拳头却握的紧紧的。 “我一路走来,看这村子的光景,想来瘟疫应是这两三个月的事,可知是为何而起的?”陆安春问道。 “你猜的不错,三个月前,有四五个流民逃到村子里避难,结果没过几天,村子里就有人病倒了,接着没多久就有人死了,这才三个月,村子里竟然有一半的人都死了。”夏子瑜说道。 陆安春听着这一切,重重叹了一口气,默默不语。 “姑娘,我看你面生的很。到我们村子里来,是有什么事吗?”夏子瑜问道。 “我要去西南处找草药,路过罢了。”陆安春说。 夏子瑜起身,三两下收拾出屋内的一角,说:“姑娘,若不嫌弃,今夜就在这将就一宿吧。” 陆安春望着这一眼看尽的屋子,说:“那你呢?” 夏子瑜指着门外的院子,说:“后院有一间柴房,我睡那。” “那多谢公子了。”陆安春答道。 忽然陆安春的肚子咕咕叫,声音有些大,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羞得脸都红了。 夏子瑜倒是笑了起来,说:“饿了吧,家里只有两个馒头了,我去热一热,你垫垫肚子吧。” 陆安春望着夏子瑜,点点头。 她发现夏子瑜笑起来好看的很,是破旧衣衫也掩不住的那种好看。 这一夜,陆安春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天一亮,陆安春就出门绕村子走了一圈。 满村的樱花树,微风一过,吹落许多花瓣,如下了花瓣雨一般。 她仿佛看见了村里的孩童在花瓣雨下嬉戏玩闹。 这原该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村子,却因一场瘟疫变成了如今光景, 陆安春回到夏家,进门看见夏子瑜在拨弄着锅里那数的清的几粒白米。 “子瑜,村子里可有医馆或是药铺?”陆安春问道。 夏子瑜摇摇头,说:“之前还有个大夫,瘟疫一来,就不见了踪影,估计是早跑了。” “这样下去不行的,我们得去寻些草药,村子里还有这么多人,我们得做好预防才行。”陆安春将手里的淡粥三两口扒拉下肚说道。 “你......你不走了?”夏子瑜问着,眼眸明亮了几分。 “要走,但不是现在。你可知这附近哪里有草药铺或药园?”陆安春问。 “瘟疫来之前,村子里每九日就会有一次集市,草药贩子会在集市上卖些药草,之前闲聊的时候,我问过,村子东面二十里处有座云影山,山上多药草,或许我们可以去那里找找看。”夏子瑜说。 “走,我们现在就看看去。”陆安春有些迫不及待,边走边说道。 第23章 清月出山 二人往村口走去,一路上的光景与昨日陆安春进村时见到的,显得更糟。 “子瑜,我知道你难过,但是,这些尸体还得早日烧了才行。”陆安春低着头,边赶路边说道。 “今日便会处理干净。”夏子瑜低声说道,“陆姑娘,你本可以一走了之,这云樱村本就与你毫无关系,可你为何要留下?”夏子瑜问道。 “你收留了我一夜,还给我吃的,他们都是你的亲人朋友,既然我看到了就理应管一管。”陆安春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并无医术傍身,只是在医书上看到过一些古方,还不一定有用,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只好试试了。” “不管怎么说,我先替他们谢过姑娘了。”夏子瑜说完,朝陆安春行了一个大礼。 “不必客气,我还没谢你肯收留我呢。”陆安春说道。 二人行至云影山,只见满月已挂在树梢,借着月色,遍地搜寻着。 “香薷,太好了,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陆安春拔起一株草药丢进背篓里。 她又在附近的草丛间扒拉着。 ...... 康城二王爷府中,皇永思正坐在书房内沉思。 莘乌走了进来,行了一礼,说道:“二王爷,你这是为何事烦心? 不如说与莘乌听听,看小女能否帮王爷排忧。” 莘乌是皇永思培养的暗卫,平日在康城中的小月楼当王府眼线。 或许说她是皇永思的红粉知己更是恰当,每每皇永思遇到事,也总喜欢到小月楼坐坐,同她说说话。 皇永思许她可自由出入二王爷府,可见对她极为信任。 “今日,城中可有异动?”皇永思问道。 “一切如常,只是城门下钥之时,有些流民涌入城中。”莘乌说道。 “我那大哥还未将南边处收拾干净吗?”皇永思问道。 “正是,大皇子急于立功,有些冒进,结果被乌国趁机寻了空子,大皇子栽了跟头,眼看南城就要破了,城中百姓纷纷逃往康城中来。”莘乌道。 “像他干的事,从小到大都是这般猴子似的性急。”皇永思冷哼一声说道。 “只是,有件事颇为蹊跷。”莘乌取出一支玉簪,呈到皇永思眼前说,“王爷,可认得此物?” 皇永思抬眼一看,接过那支玉簪,冷声问道,“这玉簪,哪来的?” 莘乌整日出入风月场,最是会察言观色的,刚刚皇永思眼中的那一丝惊慌并未逃过她的眼睛。 她知道皇永思急了,忙正色道:“昨日暮色时分,有一流民拿着这支玉簪去珍宝阁典当,被我们的人拦了下来。一问才知,那流民在城门外遇到一年轻女子,见她腿上有伤,就将这玉簪赠予她,让她去换些银子治腿伤。” 皇永思将玉簪紧紧捏在手中,说:“可问了,那女子去往何处?” “已细细盘问,那女子似是往西南方去了。”莘乌答道。 “莘乌,本王今日有些倦了,你先回吧。”皇永思冷声道。 莘乌伏了伏身子,退了出去。 皇永思取出笔墨,落笔画就一幅陆安春的画像。 “来人。”皇永思的话音未落地,便从暗处涌出两名暗卫。 “臣在。”暗卫答道。 “吩咐下去,三日内,寻得此人来见我。”皇永思边将画像交给暗卫边说道。 暗卫退出后,皇永思跌坐在椅子中,手扶额,心下暗叹:陆安春,你可知这玉簪的来历,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心疼,竟然这般随意送人。等寻到你,本王必不轻饶。 ...... 西南边,云影山中,二人还在奋力的寻找药草。 陆安春自小在山中长大,夜晚寻药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几个时辰下来,她收获不小。 “子瑜,我想寻的药,都找的差不多了,我们回村吧。”陆安春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说。 “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在山中歇一晚,明日清晨再下山?”夏子瑜说道。 陆安春抬头望着那一轮满月,说:“来不及了,我们趁着月色早些下山吧。今夜把药煎了,天亮前他们就能喝了。” “好。”夏子瑜面微动,声微颤。 陆安春在前,夏子瑜在后,二人脚步匆匆,追着月色下了山。 二人走到村口,陆安春瞧着道路两旁那些尸体都没了,路面也清扫过了,同昨日进村时所见已大不一样。 陆安春瞧着夏子瑜,二人会心一笑。 “动作还挺快,看来大家都挺愿意听你的。”陆安春说。 夏子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陆安春放下药篓,忙着煎药。 天微微亮时,她已经煎好了两大锅的药汤。 “子瑜,药煎好了。你去唤村民们来,每人喝上一碗。对了,让大家自己带碗过来。”陆安春吩咐道。 “好,我这就去。”夏子瑜说完,快步跑了出去。 不一会,村民每人手中拿着一个碗,在夏子瑜家门口排起了长队。 陆安春不一会就把药汤分完了,眼见着锅已见底,可屋外还有好些村民都未领到药汤。 她眉头紧皱,有些犯难。 “是药不够了吧?”夏子瑜从外头走进来问道。 陆安春勺子丢在了一边,说:“不行,我得再去一趟云影山。” 她背起药篓就准备出门,夏子瑜跟了出来,说:“我同你一起。” “也好。”陆安春点头说道。 “一晚都未合眼,你要不要先休息会再去?”夏子瑜望着陆安春关心的问着。 “来不及了,先把药采了再说。”陆安春说道。 这一次,两人轻车熟路,晌午时分,就采到了满满两背篓的草药。 二人正准备往山下走,就听到不远处几个男人的声音传来:“站住,什么人?” 陆安春透过草丛看见几个士兵装扮的人。 “不好,如果被他们抓住,这些药恐怕带不回去了。子瑜,我去引开他们,你把这些药带回去,按早上的方法煎了,让村里人赶紧喝了。”陆安春取下药篓递给夏子瑜。 “不行,要走一起走。”夏子瑜不愿走。 “一起走就一个都走不了,看这些人的打扮,许是这附近军营的人。你先回去,如果我三天内还没回去,你再来救我。快走,再晚就走不了了。”陆安春说着。 她不等夏子瑜回答,就站起身,往山上跑去。 第24章 松风阵阵 那几个士兵,听到声响,忙喊着:“站住。” 他们朝陆安春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陆安春根本看不清方向,在草丛里窜来窜去,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跌倒了。 那几个士兵围了上来,一人踢了踢倒在地上的陆安春。 她趁机在脸上抹了两把地上泥。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出现在这里,我看肯定是奸细。”一个士兵对着另一个士兵说。 “大人,大人明察,我不是奸细,我就是山下不远处云樱村的村民,上山来采些草药。”陆安春作揖讨饶道。 “村民?哪个村民像你这般细皮嫩肉的,我看你就是奸细。”一个士兵蹲了下来看着陆安春。 “不如,我们就在这把她给解决了吧,省得麻烦。”另一个士兵说。 “不行,王爷有令,不得乱杀无辜。如果被知道了,我们几个肯定得被处死。”士兵道,“我看先带回去,交给将军处置吧。” 他们口中的王爷是哪个王爷,莫非是她认识的那个二王爷?陆安春低头思索着。 那四个士兵用藤蔓将陆安春捆的结结实实,还用破布条蒙住了眼睛,带回了军营。 被押回军营的路上,陆安春眼睛被蒙着,可她一路上听见了细细风声,闻见了阵阵异香。 不多时,陆安春感觉自己好似被推搡着下了一个地窖,那些士兵骂骂咧咧的关上门,走远了。 “真倒霉,怎么被他们给撞上了。也不知道子瑜把药带回去了没有。”陆安春自言自语道。 她窝在角落里,背靠着墙,感觉到丝丝凉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天一夜都未合眼,在这倒是能睡个安心觉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陆安春听到外头士兵操练的声音,振聋发聩,心下震撼。 恰巧这时,有人开门走了下来。 那人似是将两个碗丢在了她面前,嘟囔道:“也不知道将军怎么想的,还给奸细吃这么好。” “大人,我不是奸细,我只是云樱村的村民。还想请问大人,这是哪位王爷的军营?”陆安春急急的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这是二王爷的松风营,对了,你不会是故意在套我话吧。”士兵忽然想到似的。 “大人,我真不是奸细,要不你带我去见见二王爷,待我见了二王爷,你就知道了。到时候我必定为你求一个赏赐。”陆安春说。 “我劝你别费那心思了,如今二王爷可不在营中。”士兵说满不在意的说道,“你赶紧吃吧,吃了这一顿,下一顿还不知道有没有了。” “这位小哥,能否麻烦你帮我把手给松了。”陆安春问。 “成,反正你也出不去。”士兵说。 陆安春拿起碗中的白馒头啃了起来,这里还真是皇永思的军营,得早日逃出去才行,也不知道子瑜把药送回去了没有,云樱村的那些村民腹泻止住了没有,也不知道姜庆生的母亲,毒有没有再发作,还得赶紧寻云木香,早些送回姜家才好。 陆安春叹着气,仰头望着门外墨黑的夜空,可见点点星光,这会吃饱了就更好睡了,她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哎,又倒下一个,连军医都中毒了。”一个士兵说。 “大哥,这几日军中都死了数十人了,还未找到解毒的法子,搞的人心惶惶的。”另一个士兵说。 陆安春看着站在门外唠嗑的两个士兵,慢慢听的真切,靠了过去说:“大哥,大哥可把那些中毒士兵的症状说与我听听,兴许我有法子可解。” 那个士兵将信将疑的望着陆安春,说:“就凭你?” “大哥,我略通医术,今日进军营之时,就闻到奇怪的香气,想来那些士兵应是中了瘴毒。”陆安春边说边观察着两个士兵的反应,继续道:“不过,如果要找解毒的法子,得让我细细检查下中毒人的身体,才能知晓。” “大哥,我看她说的倒是有几分真,不如我们把她绑了去见将军?”一个士兵说。 “成,谅她也跑不了。”另一个士兵说。 那两个士兵将陆安春绑了,带到了将军营帐外,求见将军。 “你可真有法子解毒?”一个将军模样的人问道。 陆安春听那两个士兵唤此人倪将军,想起曾听人提过皇永思麾下有一名能征善战的猛将倪景山,想必就是此人了。 “倪将军,可否让我看看中毒的士兵?”陆安春问。 “当然,姑娘快快请起,如若姑娘能解这些将士们的毒,我倪某人定当重谢。”倪景山上前一步扶起了陆安春,亲自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 陆安春走到一个破旧的营帐外,看见地上躺着十几名士兵,脸色发紫,嘴唇发青,一看就是中毒的症状。 陆安春取出随身带着的银针,认真想着医书上的记载,手微微发颤,找准了穴位,轻呼一口气,心神一定,施缓缓起针来。 不到一刻钟,经她施针的士兵,脸色便缓和了许多。 “倪将军,可否借笔墨一用。”陆安春问着身后的倪景山。 “姑娘,请随我来。”倪景山说。 陆安春到倪景山账内,写下一个方子,递给倪景山说:“将军,还得麻烦你请人速速备齐这些药材,三日内给中毒将士服下,毒必解。” 倪景山接过药方,即刻吩咐了下去。 “对了,倪将军,这里还有一些小药丸,乃是苍术所制,放于兵士的账中熏之,亦可除瘴。”陆安春边说便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倪景山。 “多谢姑娘。此前底下的人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倪景山说。 陆安春知道自己的身份怕是瞒不住倪景山了,再说自己是云樱村的村民就有些过分了。 “倪将军,实不相瞒,我来自康城,为救家母,欲往西南处山间寻一味草药。途中误入附近的云樱村,见村内霍乱肆虐,恰巧知道医治的法子,便到云影山采药,也是巧了遇见了军中的兵士,就被带到了营中。”陆安春作揖如实道来。 “姑娘心善,我代将士多谢姑娘了。倪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娘留在营中待将士好些再离去,不知可否?”倪景山道。 “当然,不过待军中将士的毒解了,还请倪将军,放我离开。”陆安春说。 “那是自然。”倪景山说。 第25章 水声激激 三日后,康城药馆已将药草送至松风营,将士饮用药汤后,中毒的症状缓和了许多。 陆安春细细检查每个中毒的将士,见毒已解大半,如释重负。 她正想去倪景山帐中禀报,就看见两名兵士押着一个年轻人往将军帐中走去。 陆安春看着那年轻人的身影,有些眼熟,走近一看,唤道:“夏子瑜?” 那个年轻人歪头看着她,正是夏子瑜。 “陆姑娘,你认识他?”一个押解的士兵问道。 “他是我朋友,可否带我和你们一起去见倪将军?”陆安春问。 “既是姑娘的朋友,那自然是可以。”士兵当即解开了夏子瑜身上的绳索,领着他俩进了倪景山的军帐。 二人见过倪景山后,就蹲坐在军营的一角闲聊。 “子瑜,你怎么跑这来了?村里人都喝过药了吗?”陆安春着急的问。 “陆姑娘,我是来找你的。你放心,大家喝了药,好多了。这大半月,我依着你的法子,日日煎药,分给大家服用。”夏子瑜说。 “那就好,那就好。”陆安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陆姑娘,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夏子瑜上下打量着陆安春说。 “没有。他们中了瘴气,我替他们解了毒,现下已经把我当自己人了。”陆安春说。 “还是小心些好,这松风营乃是二王爷的军营。听闻这个二王爷治军严明,从不伤及无辜,可又神秘莫测,行事乖觉狠辣,十分不好对付。”夏子瑜说。 “你还知道他?放心吧,听闻他不在军中,我们见不到面的,自然也不会惹到他。”陆安春笑道。 “以前听村子里的说书先生说的。对了,陆姑娘,有件事想与你说,我想留在松风营。”夏子瑜说。 “你想当兵?”陆安春问道。 “我爹娘不在了,妹妹如今也丢了,我也无处可去。今日进这军营之中,竟有一种我本就应该在此处的念头。想来想去,我空有一身力气,不如索性就当兵,挣口饭吃。”夏子瑜说。 “你若想好了,我也就不劝你,在这乱世,若能留在军营,也算是一条出路。”陆安春说。 “陆姑娘,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夏子瑜问。 “再过几日,待兵士们的毒解了,我也该走了。”陆安春说道,“对了,你妹妹叫什么名字,是何模样?” “我妹妹名唤夏冬,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蛋,像个小苹果似的。”夏子瑜说起妹妹嘴角含笑。 “夏冬。好,我记下了。”陆安春说道。 二人并肩坐着,望着山中月色,想着前路漫漫不可知,心生寂寥。 不知不觉间,陆安春已在军营中待了一月有余。 因着她的举荐,倪景山很爽快的就将夏子瑜收入松风营中。 “倪将军,近日去山间采药,听过路的药农说,我要寻的那味药可能在百里内的山头能寻到,我想去试试看。”陆安春说。 “陆姑娘,我派两个兵士与你同去。”倪景山说。 “多谢将军。”陆安春没有拒绝。 第二日,陆安春早早的就进山采药去了,直到深夜方才归来。 夏子瑜在军营外的小道上站了许久。 他远远见着陆安春,就迎了上去,说:“陆姑娘,可寻到药了?” “寻到了,可是费了我一番力气。”陆安春说。 夏子瑜上下打量着陆安春,见她双脚沾满了泥土,膝盖处衣物都磨破了,发髻也有些乱了。 “看来,这位朋友,对陆姑娘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夏子瑜说。 “确是我的一位好朋友,他待我很好,我对他自然也应该如此。”陆安春说着,心下又想起了姜庆生,想来他下雾山已有数月,都未再见过他,不知如今他过的如何。 陆安春与夏子瑜行至营中,听到坐在营地上的兵士正在闲聊。 “听闻五日后,王爷就要回军营了,看来我们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一个士兵叹气道。 “那可得把弦绷紧些,莫让王爷捉到了错处,不然可有我们苦头吃了。”另一个士兵说。 夏子瑜蹲了下来,凑上去,拍着一个士兵的肩膀说:“老哥,这个王爷很可怕吗?” “你呀,还嫩的很,等在松风营待上几年,你就晓得了。倪将军虽也严厉,可私底下对我们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二王爷不同,只要他一来,就算是这样闲聊,我们也是不敢的。”一个士兵说道。 他要来了?陆安春心想着。 自从上次雾山一别,再未见过。可陆安春并不想这么快见到皇永思。 她一见到他,就会想起婚约之事,虽然知道逃不掉,但她也不想这么快嫁人,能躲一日就躲一日。 陆安春回到账中,来回踱步,过了许久,自言自语道:“我得走了。” 她拿出笔墨,细细思索着,落笔写下了除瘴的药方,还有将士们平日里生活的饮食避忌。接着,又修书一封曰倪景山亲启。 她将两封信封好,留在桌上,开始收拾起包裹,想了想,又把包裹丢在了床角,和衣而睡。 天一露白,陆安春就往军营外走去,沿路与遇到的兵士们如常的打招呼,出了军营,往山林处走去。 夏子瑜,事出突然,还请原谅这次的不告而别。若有缘,自会同你再见的。 陆安春站在山林间,回望着军营,心下暗叹。 ...... 三日前,康城二王爷府内,暗卫禀报。 暗卫们沿着西南方细细搜寻月余,都未寻到陆安春的踪迹。 皇永思震怒。 他正欲发火,府内管家眼疾手快,呈书一封,此信正是来自松风营。 皇永思缓缓展开卷轴,先是眉头紧皱,接着又双眉舒展。 没想到找了这么久,人竟然就在眼皮底下藏着。 皇永思唇角含笑。 厅下跪着的暗卫还在瑟瑟发抖,不知等待着自己的是何种命运。 “退下吧,不必找了。”皇永思说着。 暗卫点头如捣蒜,速速的退了出去。 “来人。”皇永思冷声道。 四名暗卫自暗处涌出,齐声道:“王爷。” “备马,明日去松风营。”皇永思说道。 ...... 松风营中,倪景山正在营帐中训斥兵士。 一兵士急急来报:“将军,王爷快到了。” 倪景山领着众人在营帐外守候。 第26章 夜起相思 皇永思身骑白马,奔驰而来。 倪景山与众人迎接皇永思下马,随着他往王爷营帐走去。 “倪将军,你信中提到军营中来了一位女医,可有此事?”皇永思边走边问。 “回王爷,正是。那位女医不仅为中毒的将士解毒,还在军中待了月余,日日上山采药,填充军中药资。”倪景山回禀。 “她人在何处?”皇永思问。 “就在军营之中,臣唤人去请她前来。”倪景山答。 “不必了,你带我去见她,其他人留下。”皇永思说。 “是。”倪景山答。 倪景山心下虽有几分不明,可见皇永思如此模样,也不敢多问,领着他往陆安春帐中走去。 二人行至陆安春账外,倪景山唤道:“陆姑娘,倪景山打扰,可否请姑娘一见。” 倪景山唤了两次,都未见账内有人回应。 皇永思等不及,掀开帐帘,径直走了进去。 帐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影。 皇永思环顾四周,确认她不可能藏匿在帐内的任何角落后,方走至桌前,见到那两封信,猜想着陆安春应是逃了。 倪景山也跟了进来,见陆安春不在帐内,忙说:“今早,陆姑娘还在营中,兴许是去采药了,我这就唤人去寻。” “不必了,人已经走了。你看看这可是她留给你的?”皇永思将桌上的两封书信递给倪景山。 皇永思面色如霜。 陆安春,如若让本王逮到你,一定不轻饶。 “倪将军,你且将女医之事,细细说来与本王听听。”皇永思说道。 “是。”倪景山虽不明所以,还是将陆安春进军营后的事仔细说与皇永思知晓。 皇永思听着倪景山娓娓道来,猜到了陆安春是为了寻药才被误抓,入了军营。 “你去唤夏子瑜来见我。”皇永思道。 他要知道陆安春所有的事情。 陆安春沿着山路往康城方向走去,不出意外的话,走上五日便可到康城。 可糟糕的是,她已经完全不记得来时的路,全凭着感觉找一条回去的路。 “要是阿达在就好了,他肯定能知道要怎么走。”陆安春自言自语道。 天渐渐暗了下来,可前后都不见一间客栈,陆安春心下越发着急了。 她脚步匆匆,着急的往前走去,走了许久,也未见到一个村子或是客栈。 “明明记着来的路上,有一家客栈的,哪儿去了呢?”陆安春嘀咕着。 陆安春心下慌张,本想借着月色继续赶路。 可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天一黑就更加害怕了。 她见不远处,有一面石壁,石壁下是一块绿茵茵的草地。 陆安春走到草地里,背靠石壁,席地而坐,点起一堆篝火,驱逐暗夜。 山间风声吹着树叶哗哗作响。 陆安春环抱着自己,不敢闭眼,时刻关心着身旁的一切动静,只希望天快些亮。 要是姜庆生在就好了,他倒是个能说的,这会如果他多说说话,兴许就不怕了。 真不该一个人偷偷溜下山,当初如果告诉爷爷,说不定他不仅会同意让我下山,还会让阿达陪着我呢。 她想着想着,又想起了皇永思,有点后悔不该这么狼狈的跑了,不然也不至于一个人落在这荒郊野外的。 她想了一圈,想起了所有人,可最后,环顾四周,还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天快点亮吧,天一亮所有的害怕都会被忘记,所有的胆怯都会被藏匿。 陆安春从小就怕黑,那种被无尽黑暗包裹的感觉,让她觉得窒息。 姜庆生你到时候可得好好谢谢我,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吃这苦头。 陆安春想到了所有人,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松风营中,皇永思听完夏子瑜的话后,心中一紧。 看来她是为了姜庆生那小子,才偷溜下山到这采药来了。还真是不怕死,这一路乱糟糟的,她一个姑娘家,居然敢独行。 “二王爷,昨日陆姑娘还同我闲聊,也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不知为何今日就不告而别了。”夏子瑜站在营账内小心翼翼的说着,不敢抬眼看皇永思。 “本王知道了,你们退下吧。”皇永思说道。 皇永思走出账营,疾步上马,往康城的方向去了。 从松风营回康城,这是必经之路。 皇永思疾驰一日后,到了山口的“好再来”客栈。 他要了一间楼上有窗子的房间,从窗口望出去就能看见客栈门口。 陆安春,看你这次还能不能在我眼皮下逃掉。 皇永思坐在窗前,望着外头,喝着酒,似是想起了什么,时而唇角含笑,时而眉头微皱。 他在房中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却未见陆安春的身影。 这个笨蛋,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皇永思再也坐不住,轻叹一声,披好外衣,朝楼下走去。 他牵着马,望着前方昏暗的路,竟有些茫然,陆安春你到底在哪。 皇永思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他骑上马,沿着山道一路寻去。 他不知道的是,这时的陆安春就在离他不远处的一处山壁下蜷缩着,睡得正沉。 皇永思迎着凉风习习一路疾驰,眼前却出现了一条分叉路。 来时走的是东边的这条路,既然未遇见,想必她是走了另一条路。 皇永思心下想着,就往西边那路行去,他这会倒是不着急了,慢慢的走着,仔细的找着。 他沿着山道蜿蜒而上,心中思绪万千。 只是他未看见路旁不远处的那个山壁下,有一个女子正在沉沉睡着。 二人擦肩而过。 皇永思沿着西边这条路一路走着,眼看着就快回到军营了也未看见陆安春的身影。 陆安春,你到底去哪了,你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皇永思心下不安,翻身上马,返身又往康城方向行去。 ······ 第二日,天微微亮,陆安春就醒了。 她理了理衣裳,到水池边抹了一把脸,继续赶路了。 陆安春走了三日,方才走到了康城城门下。 她身上没有银两,也未带替换的衣物,五日未洗澡,身上都臭了,发髻也歪了。 可她心内却欢喜的很,终于回来了。 第27章 满目是你 陆安春缓步走进城门,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莫名觉得安心。 她走到城门一侧的石阶上,石阶旁绿树葱葱。 陆安春坐在树荫下,歇一歇。 “姑娘,给。”一位大娘给陆安春递了一块饼子。 陆安春心下感动,刚想接过饼子,又犹豫了。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望着大娘说:“大娘,我身上的银子都用光了,没有钱付这个饼子。” “姑娘,拿着吃吧。”大娘坚持着把饼子塞给了陆安春。 “那谢谢了,大娘。”陆安春接过饼子,点头道谢。 陆安春吃着饼子,虽然噎得慌,但却觉得格外香甜。 一阵马蹄声从城门处传来,陆安春一瞥,赶忙低下头,用饼子挡住了自己的脸。 刚刚那人一身黑袍,身骑白马,不是皇永思,又是何人。 陆安春偷偷的又看了一眼,见皇永思已走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沉思良久。 奇怪,他今日怎么独自一人,该不会是一路追着回来的吧。 陆安春望着皇永思离开的方向,忽然觉得脑袋疼。 “大娘,你可知道康城姜家在何处?”陆安春问着身边煎饼摊前的那位大娘。 “离这还是有些远的,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底,再找个人问问,更为妥当。”大娘回道。 “大娘,多谢你的饼子,我先告辞了,来日有缘再见了。”陆安春点头道谢说着。 姜家不难找,陆安春问着路人就在找着了。 她站在姜家大门外,幽幽的叹气道:“还真是高门大户啊。” 陆安春上前敲响大门,很快就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去去去,要饭去别的地方。” 陆安春冷笑一声,这一身打扮,不被当成要饭的才怪。 “这位小哥,在下姓陆,求见你家姜少主。”陆安春说道,知他不信,就掏出了随身带着的那块鹿纹玉佩。 那个小厮看见鹿纹玉佩,眼睛都亮了,忙说道:“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 不一会,姜庆生就走了出来,陆安春望着他,白衣胜雪,公子如玉,世无双。 陆安春莞尔一笑。 “安春,你怎么来了?”姜庆生看着她,十分欣喜。 他打量着她,又说:“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 “姜公子,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都快饿死了,你赶紧请我吃饭。”陆安春说。 “快跟我进来。”姜庆生说着,就将她往家里领。 “不去你家了,帮我找间客栈吧。”陆安春道。 “也好。”姜庆生带着她往客栈走去。 二人走到“天赐福”客栈跟前。 姜庆生在前,陆安春在后,一同上了二楼。 “这房间还算别致,你且先住下,我去给你寻一套女子衣裳来。”姜庆生在屋内四处看了看。 “是我身上臭了吗?”陆安春低头在身上到处闻着。 姜庆生笑着点点头。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般狼狈,说说你怎么跑下山了?”姜庆生问着。 陆安春从腰间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了姜庆生,说:“这就是还缺的那味药 ,你拿回去,按我之前给你的方子把药煎了,你母亲的毒就可彻底解了。” “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就是为了帮我寻药?”姜庆生眼中意味深长,低声问着。 “不然呢?你快先把这药送回家吧,快去。我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和你说话,饿死我了。”陆安春哀嚎道。 “好,好,我去唤小二送些吃食到你房中,一会再带套女子的衣裙过来,你先歇着。最近这几日,城中流民颇多,外头有些乱,你就别出去了。”姜庆生细心叮嘱道。 陆安春点点头,应下了。 在陆安春的推搡下,姜庆生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陆安春见他出了客栈,赶紧冲进去洗澡。 一个时辰后,姜庆生回到客栈的时候,陆安春正坐在房中吃饭。 些许酒肉下肚,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果然呐,只要还能吃上这等美味,就不枉来人世间走上一遭。”陆安春感叹道。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陆安春说:“进。” 姜庆生走了进来,随意的坐在了案几旁,说:“饭菜还算可口?” “好吃,太好吃了。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吃了上顿没下顿,今天总算是吃饱了。”陆安春作揖答谢道。 “真惨。你倒是和我说说,你这几个月到底做了些啥?”姜庆生拉着陆安春的衣袖说道。 陆安春边吃边和姜庆生说起了这几个月的遭遇,听的姜庆生直摇头。 “陆安春,我非常认真的警告你,如果下次你还要做这样的事,麻烦你先告诉我一声,不要一个人自作主张,好吗?”姜庆生神色非常严肃说着。 “知道了。我这不是看你自己的事都快顾不过来了,想着你应该也没有空闲工夫管我。我就没和你说了。对了,何人给你母亲下的毒,你可查到了?”陆安春问道。 “查到了。自己人做的,不用我动手,我爹已经家法处置了。”姜庆生瘫在椅子上,双手枕着脑袋说道。 “为何?”陆安春问。 “还能为何,不过就是见不得我爹对我娘好,便买通了我娘身旁的婢女,日日在我娘的茶水里下毒。还好被你发现及时给揪了出来。”姜庆生说。 “你母亲的身体如何了?”陆安春关切的问道。 “好多了。”姜庆生抢过陆安春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陆安春本想说些什么,又打消了念头,低头扒拉起碟中的小菜。 “你还未在康城中好好玩过吧?明日,明日我带你去城中逛逛。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姜庆生说。 “明日不行,明日我要回雾山了,我这次是偷溜下山的,我估计爷爷那胡须都要被我气直了,再不回去,我可能会被打死。”陆安春一想到爷爷,就慌的很。 “没事的,我已经写信给爷爷了,说你帮我母亲找到解药了,家中留你小住两日。爷爷他知道你没事,肯定放心了。”姜庆生忽然坐直了身子,正经说道。 “真的假的?你真的给爷爷写信了?不过,反正爷爷也不会因为我早一日回去,就少揍我一下。倒不如玩尽兴了再回去。对了,你之前说你家里一切都好,我差点就信了。如今看来,你家也未必如你所说的那般清静。”陆安春继续说道,“你也早些回府吧。” 第28章 欲加之罪 康城二王爷府邸,皇永思前脚刚进书房,就见侍卫戈五朝他小跑而来。 “王爷,不好了,宫内传出旨意,宣您即刻进宫面圣。”侍卫戈五禀报。 “瞧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出了何事?”皇永思沉声问道。 “王爷,大王爷与三王爷已入宫多时,听闻是因为您的母亲说错话得罪了李贵妃,贵妃不依不饶的闹到了皇上处,正好皇上正与两位王爷商议政事,皇上护着李贵妃,便罚您母亲抄写经书,一月不得出。”戈五说道。 “母亲在宫里处处小心谨慎,又怎么会说错话,定是这些人随便找了个由头欺负她。母亲在宫中不易,我要更加小心才是。”皇永思低声说道,“今日这事有些蹊跷,只怕是大哥与三弟犯了事,唤我进宫替他俩顶罪吧。” “莘乌,你可知我的好大哥好三弟,所犯何事?”皇永思说道。 “想必是近日康城中官员贪墨之是,陛下听见了风声。我已查明,正欲禀报给王爷知晓,此次贪墨之人乃是吏部侍郎官正。”莘乌柔声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官正可是三弟的人?”皇永思说道。 “王爷好记性,他就是三皇子的人。不过,王爷可还记得几日前,在小月楼饮酒时,官正特地到您的雅间拜会之事?”莘乌提醒道。 “原来竟是为了今日这出戏,看来我那弟弟为了对付我,也算是费尽心思。”皇永思冷笑道。 “王爷,可有对策?”莘乌面露担忧说道。 “那两个蠢蛋,翻来覆去就这么些事。你们把家看好,我进宫会会他俩。”皇永思说完,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王宫内,当今陛下宣帝端坐其上,右侧乃是李贵妃,三皇子皇浦泽生母。大皇子皇德业与三皇子皇浦泽皆垂首立于殿中。 皇永思低眉顺目疾步走进殿内,跪下请安。 宣帝龙颜不悦,许久不唤皇永思起身。 只听“啪”的一声,一本奏折摔到了皇永思面前。 “二王爷,看看你做的好事。”宣帝冷声问道。 皇永思拾起地上的奏折细细看着,果然不出所料,有官员上书弹劾他与吏部侍郎官正勾结,收受地方官员贿赂。 皇永思心下冷笑,面色如常,缓缓说道:“还请父王容禀,这奏折所书之事不详不实,信不得。” 皇德业与皇浦泽对视一眼,以为皇永思想要狡辩,二人眼底笑意渐浓。 “接着说。”宣帝道。 “父王,吏部侍郎官正贪墨不假,可是这奏折上所写的银两数目不实,实际数目乃是白银二十万三千五百余两。所有银两来历儿臣皆已查明做好账册,稍后便能呈予父王。另外,与官正私相授受的官员,也皆已记录在册。”皇永思伏在地上,一字一字缓缓说道。 皇浦泽被他一说,竟有些慌了,口不择言说道:“二哥,莫不是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早早做好了功课,好将所有事都推倒官正身上,将自己摘个干净。我可听说,近日二哥与官正走的颇近,二人还在小月楼一起饮酒。二哥一向心高气傲,不知这官正可是有何过人之处,能得二哥青眼。” 宣帝原本舒展开得眉头,又皱了起来,冷眼望着跪着的皇永思。 “三弟,你怎知当日我与官正在小月楼饮酒?不过,这么说来,我倒是想起一事,三弟可能不知,当日饮酒之时,并非是我与官正二人,房中还有一人,乃是欧阳大人。”皇永思说道。 皇浦泽听着,脚下一软。 皇永思未抬头,却也感受到了身侧之人传来的慌张。 “父王,当日儿臣与欧阳大人奉父王之命商讨退兵之策,谁知官正大人不请自来,欧阳大人不便露面便坐在里间。官正寻我,竟将这些年贪墨之事告知,同我说愿投入我的麾下,以贪墨的银两为投名状。现下想来,投诚为假,与我亲近是真,就是为了让旁人觉着,他与我乃是一党。此事,您唤欧阳大人,一问便知。”皇永思说道。 皇浦泽还欲开口,上头的李贵妃朝他使眼色,他才住了嘴。 宣帝沉默许久,渐渐面露笑颜,说道: “不必了。吾今日也乏了,官正就交由二皇子你查办,都退下吧。”宣帝道。 “儿臣遵命。”三位皇子行礼后,都退出了殿外。 殿门外,三皇子皇浦泽拦住了皇永思,疾声问道:“二哥,你还真是好手段,几句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连父皇都拿你无可奈何。” “三弟说笑了,这事本就与我无关。只是我听闻,这位吏部侍郎倒是与三弟你有些私交,不知那本册子上会不会有三弟的人?”皇永思故作无意的笑说道。 皇永思说完,大步朝前走去。 三皇子皇浦泽气的面色涨红,说道:“大哥,你看他这是什么样子,大家还说他老实,我看他就是装的,最奸诈的就是他。大哥,我们不可不防啊。” 这些话倒是字字传到了皇永思的耳中,他冷笑一声。 不多时,皇永思回到府中。 “莘乌,果然如你所料,我那好三弟倒是演了一出好戏。”皇永思说道。 “二王爷,事情都解决了?”莘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你细细将官正的银钱账目再检查一下,拿给我,我差人送进宫去。”皇永思说道。 “是,王爷。王爷这次有惊无险,我就放心了。”莘乌说道。 “这次虽然没有被大哥三弟拿着错处,可父皇定是对我起了疑心,得好好想想应对之策。”皇永思面露忧思。 “王爷,想要让人刮目相看,难,可想要继续让人觉得您并无威胁,那倒是简单的很。吃喝玩乐最是让人释怀,妾身可一直在小月楼恭候着王爷呢。”莘乌笑说道。 “果然莘乌最懂本王。”皇永思低声说道。 莘乌行礼,退了出去。 皇永思从怀中取出那根玉簪,看了许久,缓缓道:陆安春,你到底在哪里? 第29章 狭路相逢 陆离接到姜庆生的书信后,派陆达下山接陆安春回家。 陆达在城中转转悠悠,找到了“天赐福”。 他走进客栈时,正好碰到了下楼的陆安春。 “阿达,你怎么来了?”陆安春看到陆达,兴奋的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楼梯。 “阿姐,你回来了。”陆达望着陆安春,眼中有泪花闪烁。 二人相拥,颇为伤感。 这是二人从小到大分开最久的一次。 “阿达,我们都难得下山,不如去城中好好玩会?反正爷爷这次肯定是会收拾我,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陆安春说道。 “好。我都听阿姐的。”陆达说道。 “走,阿姐带你去吃好吃的。”陆安春笑的开怀。 陆安春领着陆达走街串巷,往九碗居走去。 之前听到姜庆生说九碗居何等的美味,一直未有机会尝尝,今日定是要尝个鲜。 二人前后脚进了酒肆,寻了一张角落的位置坐下。 “小二,来一份芙蓉饼、葱醋鸡、酒烧香螺、再来一壶蓬莱饮。”陆安春说道。 “好嘞,客官请稍等,马上来。”店小二热情招呼道。 “阿姐,你不是第一次来?”陆达问道。 “第一次。不过平时听姜庆生老是在旁边念叨着这些菜名,这不都记下了。”陆安春笑说道。 不一会,店小二就把菜上了,陆安春望着有一盘鱼,对着店小二说:“小二哥,这个鱼,是不是上错了?” “客官,这个鱼是楼上那位公子送的。”店小二笑容满面道。 抬头,望见姜庆生正站在二楼的围栏处望着她。 二人相视而笑。 姜庆生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陆安春也不客气就往楼上去。 陆达望着陆安春的背影,又看了看楼上的姜庆生,面露担忧。 陆安春和姜庆生站在围栏处闲聊了几句,她唤陆达上楼。 原来姜庆生正好在二楼包厢里用饭,一早就看见从街角处走进酒肆的陆安春。 “这么巧,姜公子也在此处。”陆安春说着。 “哪有那么多巧合,只不过是我日日都来罢了。”姜庆生说道。 店小二把陆安春点的吃食,也一并送进了厢房。 “快尝尝看,这些都是康城里最好吃的了。”姜庆生边说边夹了一筷子鱼放到陆安春的碗中。 “对了,你母亲的毒如何了?”陆安春边吃边问道。 “按你的方子毒都解了,现下日日调养着。”姜庆生望着她说道。 姜庆生边说边给陆安春夹菜,她的碗里很快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 三人正在里间吃着,忽然听见一声“咣当”声自外头传了进来。 接着就是小二接连道歉的声音。 “这位小姐,实在抱歉,是我不小心弄脏了小姐的衣裙。真的对不起。”店小二连连说道。 “你怎么回事,长没长眼睛,我看你是故意的吧,这么宽敞的路,你倒是偏偏往我家小姐身上撞。”听着像是一个婢女的声音。 “真的对不起,这位小姐,要不我赔您吧。”店小二战战兢兢说道。 “你也不看看我家小姐是谁,莫要说小姐的衣裳了,就算是这衣服上的一颗绣珠,你也是赔不起的。”婢女越发的盛气凌人了。 眼见旁边爱凑热闹的食客们渐渐围了上来,可那个婢女依然不依不饶。 “跪下!”婢女大声呵斥道。 旁人都在小声的议论道:“哎呀,他也真是倒霉,得罪谁不好,偏偏撞上了王家小姐。” 里间的陆安春早就按耐不住了,要不是姜庆生一直朝她使眼色,只怕她早就冲出去了。 直到听见那句“跪下”,她是再也忍不了了。 陆安春疾步走到围栏,姜庆生无奈的摇摇头,也跟了出来。 陆安春看着一身紫色罗裙,杏目红唇,贵气风雅的女子,觉着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紫衣大小姐身旁站着的就是刚刚在呵斥小二的婢女,一看就不好惹。 小二跪在地上,害怕的瑟瑟发抖。 婢女不依不饶的上前,扇了小二一耳光,小二眼中立刻生了羞愧,却不敢做声。 婢女正想再给小二一耳光,陆安春见状立刻抓住了婢女欲落下的手。 “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他连连道歉,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陆安春语气轻柔,却也不容人拒绝。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敢拦我们家小姐。”婢女没把陆安春放在眼里,依旧不依不饶。 婢女想把手收回来,陆安春小施惩戒,借势将她推开,不让她对小二动手。 婢女还想再说什么,见着她家小姐面露不悦,就闭嘴了。 “这位姑娘,我们还真是有缘。”紫衣女子冷冷说道。 陆安春着实是没有想起眼前这位是谁。 “我们认识?”陆安春有些不礼貌的,忍不住开口问道。 紫衣女子往前一步,靠近陆安春,低声说道:“数月前,二王爷在街市拦了我的马车,你也在吧。” 原来是她! 陆安春想起了大年初一街市那一幕,身前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王怡宁。 还真是巧了,每次下山都能遇到这个跋扈的官家小姐。 “来人,拿下。”王怡宁随即退后一步,冷声说道。 只见四名王家家丁冲了上来,欲按下陆安春。 陆达正欲拔剑,姜庆生按住了他的剑,上前一步挡在陆安春身前,大声喝道:“大胆!我看谁敢!” 四名王家家丁见姜庆生一身贵气,气质不凡,被唬住了,不敢上前,皆侧目望着身旁的王怡宁,等着下一步的指示。 “放肆!你敢拦我?”王怡宁恼了,厉声回道。 “王姑娘,不过是一身衣服罢了,何必为难一个小二。今天在场这么多人,若是传出去闹得人尽皆知,恐是对王小姐声誉有损。上次一见,众人皆对王姑娘印象深刻,觉得你气质不俗,大家风范......”姜庆生低声回道。 “住嘴!”王怡宁这时冷静下来,仔细思索着利弊,若是今日的事传出去,被皇永思听到了,确实对自己不利。 姜庆生冷笑一声,扔了一袋银两,丢到那婢女脚下,说道:“这些钱,算是赔姑娘这身衣裳了。” 姜庆生眼神示意小二,小二慌忙的退了开去。 王怡宁重未被人如此下过面子,可看着姜庆生又无计可施,她转身望着陆安春说:“姑娘好手段,居然让姜公子这般护着你。不过,来日方长,就不知道是不是次次都会有人这般护着你了。” 王怡宁说完,生气的拂袖离去。 姜庆生、陆安春、陆达三人也回了雅间。 陆安春还在生着气。 “你干嘛拦着我,什么人这么跋扈,真想好好教训教训她。”陆安春说道。 “你还是省省吧,你看看她身边那几个家丁,都是功夫一流的高手。你再看看我们三,除了陆达有些功夫,我们俩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再说了,犯不着因为这个事去得罪王家。”姜庆生说道。 “姜庆生,你是不是怕了,我告诉你,你怕她我可不怕,就算她是丞相女儿又如何。”陆安春说道。 “你上次还沉得住气,怎得今日就这般急躁。”姜庆生饮酒说道。 “我......我就是见不得那个小二被欺负。”陆安春竟被问到语塞。 “当今宰相王崇老奸巨猾,听闻他和权臣欧阳明杰走的很近,你是不怕,可你也要想想陆府。”姜庆生提醒道。 陆安春这时气也消了,也觉着自己确实是冲动了。 陆安春想着刚刚王怡宁说的那些话。 这个女人果然可怕。 “她刚刚认出我了,还提了上次在街市的事,怕是想故意激怒我,这女人还真不简单。”陆安春边想边说。 “你性子单纯,她一看就不好对付,你可不是她的对手。还有,我听说她心悦皇永思已久,她如果知道就是你和皇永思有婚约,那你可真是够麻烦的。”姜庆生故作叹息。 “瞎说,你怎么知道我就斗不过她。”陆安春不服气的说道。 姜庆生抿了一口酒,晃着头,说:“听闻,王崇原也不是一个专一的主,纳了四、五房妾室,只是不知道什么缘由,后来这几房妾室休的休,死的死,这些妾室生的孩子,也都无故夭折了。原本以为是王崇原配做了什么手脚,后来听从王府打发出来的下人说,是这位王家大小姐手段了得,出手打发了那些妾室。” 陆安春听的入神,催着姜庆生继续说。 “你倒是心大,竟是当做故事听起来了。没有后来了,我说这个就是想告诉你,没事少惹这位王家小姐,省得麻烦。你以为她刚刚真的是被我唬住了?她只是怕今日行径若是传了出去,坏了她大小姐的名声,权衡之下,才不得已做的让步。”姜庆生望着她,很认真的说道。 “往日见你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没想到今日倒是被一个大家小姐给拿住了。”陆安春心下明了,可嘴上还是不服软。 “想来我刚刚说了那么多,倒是白说了。”姜庆生无奈说道。 第30章 月傍九霄 第二日,陆安春回到雾山,知道一顿揍是免不了了。 她没回自己院子,而是直接去祠堂跪着。 陆安春还特地吩咐陆达赶紧去告诉爷爷,就说她回来了,正在祠堂跪着呢。 她私自下山的这段日子,陆达日日都去山崖处等她。 果然,不一会,全府都知道了陆家小姐回府的消息。 子夜是第一个跑来祠堂的,她见到陆安春,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说:“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这几个月是去哪了,老太爷派了好多人出去找你,都没有你的消息,他这些日子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急坏了。” “爷爷他身体还好吗?”陆安春听到爷爷担心,心下愧疚的很。 “老太爷他没事,就是担心你。”子夜答道。 “那就好。子夜,我没事。你快走,爷爷他们应该就快到了,免得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受罚。”陆安春催子夜赶紧离开。 “快走,快走。”陆安春催促她,子夜听话的躲了出去。 这要是两个人都被打了,那怎么能行,谁来照顾她? 果然,不一会她身后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陆安春!”陆离手里的拐杖重重的击打着青石地板,砰砰砰的巨响。 “爷爷,我回来了。”陆安春头都不敢抬。 “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头算了,还回来做什么?”陆离话说的急,连带咳嗽了起来。 “爷爷,你没事吧?”陆安春见陆离不舒服,慌张的想起身去扶他。 “跪下!”陆离厉声说道。 陆安春又乖乖的跪下了。 “陆安春,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是谁?”陆安春的拐杖又在用力的敲着地板。 陆安春看着地板,很担心地板被爷爷给敲裂了。 “陆安春,你是不是忘了,等我走了之后,这个毒门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的。这些年,你整日无所事事,摆弄那些破药罐,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现在是越发能耐了,说都不说一声,就私自跑下山。现在山下兵荒马乱的,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要我这把老骨头跟你一起去了?”陆离气的脸色发青。 “爷爷,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了,我也是去救人,不是跑出去玩。”陆安春小声嘟囔着。 “你还敢嘴硬。是毒门重要,还是你的一时义气重要。”陆离气极了说着。 “爷爷,毒门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了,毒门有你在,可姜庆生的母亲中毒了,如果不找到解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说不定就没了,你也没教过我见死不救啊。”陆安春不要命的顶嘴,一说完她就后悔了。 “你......我现在管不了你了是吧,行。领完家法,三日后去医药阁关禁闭。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陆离说道。 “爷爷,领完家法,能不能别去医药阁关禁闭,那个地方连个讲话的人都没有,我会闷死的。”陆安春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 “陆安春,医药阁那些毒门秘技,什么时候你都背会了,你再来和我讨价还价。以前是我对你太疏于管教,往后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陆离说着。 “爷爷,我错了。”陆安春说道。 陆离沉默了一会说,“陆安春,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陆安春其实不是很知道,她看着爷爷如此生气,只好说知道了。 陆离看着陆安春无奈的摇摇头,深深的为毒门陆府的未来担忧。 “来人,上家法。”陆离冷声说道。 “老爷,小姐好不容易回来了,要不这罚就算了吧。我看小姐这样,许是在外头也吃了不少苦。”卫叔为陆安春求饶。 “打!”陆离狠心说着。 卫叔下不去手,唤了两个弟子对陆安春用刑。 “谁手软,就一起家法处置。”陆离说道。 陆家的家法就是鞭笞。 陆安春这次领了四十鞭。 虽然她从小皮到大,挨打的次数也不少,可这次是被罚的最重的一次。 陆安春自己乖乖的趴在凳子上,两名弟子互看了一眼,心一横,牙一咬,左右开弓,鞭子朝陆安春的背抽打下去。 鞭子慢慢的粘上了血,变成了红色。 陆安春的背皮开肉绽,衣服都打烂了,她倒好,硬是一声不吭,接下了四十鞭。 陆离知道陆安春从小倔强,但没想到这么怕疼的她,骨头倒是硬的很。 刚刚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这会倒是心疼起来了。 “老卫,找两个手麻利的,给小姐上药。”陆离吩咐道。 “爷爷,我能不能不去医药阁......”陆安春知道陆离在心疼了,赶忙求道。 “不行,三天后,自己去医药阁,我会派人看着你,别想溜。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出来。”陆离说完,看了一眼陆安春的伤口就走了。 子夜和陆达扶着陆安春小心的躺到榻上。 陆达看着陆安春的伤口,他的眉毛眼睛都皱到了一起。 “阿姐......你知道会挨揍,还敢闯祸。”陆达总是这么的精辟。 陆安春无奈的笑笑。 “还有更可怕的,爷爷要关我禁闭三个月。他老人家果然是最懂我的。”陆安春哀嚎道。 “阿姐,你不在的时候,爷爷很担心你。他常常很晚的时候,一个人去你的小药房,一坐就是很久。”陆达说着。 陆安春侧着头,她怕陆达看到她那滚落的泪水。 她想着爷爷说的那些话,心下难受的很。 她没什么野心,她的兴趣就是捣鼓那些瓶瓶罐罐,遇到些没见过的病症,手痒挑战下自己。 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她那小本本上多画上几笔,救下一个人就画一笔。 可一想到这偌大的陆府以后要落在自己的肩上,她就觉着压力无限。 陆安春越想越烦恼,把整颗脑袋埋在枕头里,烦躁无比。 “阿娘,我该怎么办,你当初为何不多生个哥哥或是姐姐?我如今也不必这么烦恼了。”陆安春叹气说道。 子夜站在旁边看着陆安春,又好气又好笑。 第31章 禁闭之旅 如果说整个陆府有陆安春害怕的地方,那一定非医药阁莫属了。 在陆府的不远处,有一个天然的岩洞,冬暖夏凉。 陆府百年前就把那个岩洞改成了医药阁,在四面石壁上凿出石架,洞内四周点着长明灯,日夜通明。 陆府百年藏书皆在此,可陆安春对这些藏书丝毫不感兴趣。 她从小就对用毒学医不怎么上心,只有迫不得已了才会随手捡一本医书看看,学医走的也是野路子,东看看西听听,自己捣鼓那些瓶瓶罐罐。 陆安春独自坐在医药阁当中,山洞内安静的只能听见烛油低落的声音,无边孤寂围绕着她。 她一动就扯到背上的伤,疼的龇牙咧嘴。 她甚至想着,如果前几日带着姜庆生一起上山就好了,说不定这时候他还能把自己救出去。 陆安春大喊一声,然后在那些书架前晃来晃去,都好几个时辰了。 她随手从架子上抽出了一本书《陆旭手札》,翻看了起来。 “乌头,性温,有大毒。汁液涂于箭,射禽兽,十步必倒,射人亦之。” ...... 不知不觉,她看完了一本又一本,小桌上已经堆起了小书堆。 “这些书,好像也不是那么的无趣。”陆安春这会卧在榻上,看着书。 洞口处响起了脚步声,陆安春高兴的跳起来,说:“阿达,你来啦?太好了,我快饿死了。” 陆安春疾步往洞口走去,却见陆离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陆达。 “爷爷,你怎么来了?”陆安春瞬间变得乖巧。 “怎么,我就不能来了?”陆离反问道。 “不是,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爷爷,快坐。”陆安春好言好语的说着,一边扶着陆离坐了下来。 陆离看着桌上那个小书堆,表示很满意,可面上还是冷冷的。 “阿达,快,我看看你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陆安春接过陆达手中的食盒,迫不及待的打开。 食盒里都是陆安春后母尤婧慈精心准备的菜肴,说来也奇怪,陆安对陆安春总是淡淡的,可这个继母对她倒是很上心。 自从尤婧慈进门后,陆安春吃的用的都是尤婧慈帮着准备的,处处妥帖用心。 可陆安春心中因着鱼欣春的关系,从未唤过尤婧慈“母亲”,从来只叫她“陆夫人”。 陆安春看着那些菜肴,想想平日里自己的态度,倒是自己小家子气了。 “快吃吧,发什么呆,怎么可是没有你爱吃的?”陆离抚须问道。 “不是,都是我爱吃的。”陆安春说道。 “那你慢慢吃吧,阿达陪着你,我先回府了。”陆离起身说道。 “爷爷,你不和我一起用饭吗?”陆安春也起身问着。 “我在府里用过了,你多吃一点。”陆离说完,就出门去了。 陆安春招呼陆达一起吃。 陆达在她面前也不拘着了,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阿达,你可算是来了,这里除了这些破书,什么都没有,快闷死我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陆安春抱怨道。 “阿姐,那些可不是破书,好多人想看都看不着。”陆达边吃边说。 “你又知道?”陆安春打趣道。 陆达认真的点点头,很严肃的说:“阿姐,以前只有老太爷和老爷能来这里,现在也只有你了。” “阿达,你想看这些书吗?那我和爷爷说,让你留下来陪我一起看书,可好?”陆安春巴不得有一个人能在这里陪她。 “阿姐,不行。你忘了,你刚刚被打,我可不想和你一起被打。”陆达只有在陆安春面前才会这般玩笑。 “我看你就是觉得这里无聊,不想来陪我。”陆安春叹气说道。 二人用好饭,陆达几次要走,都被陆安春拉住了。 她实在太害怕待在这里了,过分的安静,安静到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陆安春一个人待着会发疯。 “阿达,你来都来了,不如我带你逛逛吧。”陆安春无话找话说。 “阿姐,我出来许久了,该回去了。”陆达叹气说道。 陆安春拉着他路过一排排的书架,这些书架好似没有尽头一般,铺满两面石壁。 忽而,陆安春见最末一排书架上的一本书凹进去许多,她随意的用手一拔,想把书码的整齐一些。 她用了几分力,可那本书却一动不动。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依然取不下那本书。 “阿达,你力气大,你来试试,帮我把那本书取下来。”陆安春说道。 陆达也试了,可那本书就像是长在架子上一般,纹丝未动。 “阿达,你下来。”陆安春唤陆达下来,她沿着石架爬了上去。 她发现那根本不是一本真的书,而是由石头雕刻成的一本石头假书。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东西?陆安春心生疑惑又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 “阿达,再找找,别的地方有没有。”陆安春说道。 二人将所有书架翻了个遍,找到七本石头假书。 陆安春和陆达二人蹲坐在地上,望着这七本处在不同位置的石头假书。 陆安春细细摩挲着,仔细看着那些石书,发现每一本书的右下角都有一些不同的标记,有的是圆形的,有的是方形的,还有一朵梅花形状的。 陆安春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些图案。 “阿达,你快过来。”陆安春唤陆达过来看那些标记,说:“阿达,你觉不觉得这些形状很眼熟?” 陆安春满心期盼的等着陆达的回应。 “阿姐,我记得你有一串手链,上面是不是有这些形状?”陆达果然从不叫她失望。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爷爷之前给我一串链子,说是奶奶留下来的。”陆安春想起来了。 “阿姐,链子呢?”陆达问。 “我想着是奶奶留下来的物件,就好好的收在了房间的妆匣内。阿达,你快回去,去我的房间找找看,不要让任何人知晓此事。”陆安春吩咐道。 “好。”陆达说完就回了陆府。 姐弟两人做起正经事来,一句都废话都没有。 第32章 陆府密道 约莫一个时辰,陆达就回到了医药阁。 他将手中的紫色锦袋递给陆安春,说:“阿姐,你看看可是这个。” 陆安春从锦袋中取出手串,看了看说:“正是。” 她将手串握在手中,低声说道:“奶奶,孙女不孝,先借您的手串一用。” 陆安春把手串拆了,将每一颗珠子都放在那些找到的石书上,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一颗全部用上了。 陆安春与陆达互相看了一眼,屏息静静等待。 只听见那面石墙“咔哒”一声,裂出了一条缝,那面墙居然是一扇门。 陆安春往石缝中一看,黑的很。 她取下墙上的一盏长明灯,提在手中,往石缝里钻了进去。 陆达跟在陆安春身后,也钻了进去。 石墙后是条凿出的甬道,长明灯带来了十步内的光亮,其余地方依然伸手不见五指。 二人走了百步,甬道大了许多,能够让他们肩并肩并行。他俩摸着石壁一路向前走去。 不远处,有了光亮,甬道的两面墙上,皆挂着长明灯。 忽然的光亮,还让陆安春觉着眼睛不适,她重重的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甬道分成了两条岔路,左侧的路被一道石门挡住了。陆安春仔细看着那扇牢不可破的石门,发现石门上有一个花朵一般的图案。 她轻轻触摸着那个图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不管是什么,那东西现在也不在陆安春身上。 陆安春轻轻叹道:“阿达,看来我们得再来一次了。” 陆达未开口,可身体却十分诚实,他和陆安春一起摸着那扇石门,看看有无其他的机关。 二人摸索了许久,确实只有门上的那个花朵图案颇为特别。 陆安春拍了拍手上的积灰,说:“阿达,走!那不是还有一条路等着我们吗?” 陆安春望着另一条看似永无尽头的明亮甬道,拉着陆达的手,走了过去。 二人沿着甬道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依然是一堵墙,可这墙上居然有一个把手。 陆安春一拉把手,门是朝内打开的,他俩走了出去,四周安静的很,看起来像是走到了一个后院里。 门一关,从外头看就像是一堵严丝合缝的墙面,没有任何的破绽。 她用力试着推门,可那墙面上哪里还有门,就只剩牢不可破的石墙。 二人找了半天,都未找到从外头开门的机关。 陆安春和陆达走出后院,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个寺庙的后院。 二人走出庙门,回头赫然看见庙门上悬着一个红底金字木牌“骆伽寺”。 骆伽寺离康城约有二十余里,四面环海,只有一条石桥连接陆地与寺庙。 这个地方很难找,路又很难走,可因为寺庙十分灵验,香客络绎不绝。 陆安春心内暗自感叹,祖宗们,你们可真行,居然能把密道修到寺庙后院。 “阿达,我们居然这么容易出了雾山?”陆安春还有些不敢相信,平日里如果爷爷在府中,她要出雾山,那可是千难万难。 谁能想到在医药阁里居然有这么一条密道直通康城,爷爷他知不知道有这么一条密道?甬道里被石门堵住的另一条路又是通向何处的? 陆安春头顶上有无数的不解环绕着。 她与陆达二人,盘腿坐在石桥旁,望着香客来来往往。 众人皆将自己的期盼寄托于佛祖身上,带着祭拜之物,满脸虔诚,诚心跪拜。 可佛祖们也忙的很,哪里每个人的心愿都能听到。 “阿达,你可有什么心愿,我听说这骆伽寺灵得很,你要不要去许个愿?”陆安春望着身旁的陆达问道。 陆达低头想了一会,说: “阿姐,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回爹娘,我记得阿爹把我丢在一户大富人家的门口,爹娘头也不回的走了。虽然他们不要我了,可我还是很想他们。” 陆安春看着陆达,摸了摸他的头。 “不过,阿姐,我不信什么佛祖,我也不信庙,我只信我自己,还有阿姐。”陆达说道。 “阿达,不是只有你相信阿姐,阿姐也只信你。”陆安春望着远处说道。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了解,不是姐弟,却胜似姐弟。 “阿达,现下我们回不去雾山了,该怎么办?”陆安春丢了一颗石子到海里,激起层层涟漪。 陆达歪头望着陆安春,有些不解。 “阿达,我们总不能光明正大的从雾山山门回去吧,爷爷明明罚了我在医药阁背书,如果我突然出现在雾山脚下,定会让门中子弟起疑的。”陆安春解释道。 陆达沉默半晌,很认真的说:“阿姐,只能告诉爷爷,我们发现了密道。” 陆安春本想拒绝,可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点头附和。 陆安春写信一封送回雾山陆府。 信中将二人如何发现医药阁密道的事和盘托出。 陆离的回信果然很快就到了。 陆安春忐忑的展开信笺,眉头紧锁的看完了回信。 “阿达,爷爷居然没有训斥我。”陆安春将信笺递给陆达。 陆达缓缓看完信,抬头说道:“阿姐,爷爷说机关就在骆伽寺的后院,我们可以从密道返回医药阁。” “走吧,找机关去。”陆安春说道。 二人溜回了骆伽寺后院,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找到了机关。 二人悄无声息的打开了那道石门,沿着甬道回到医药阁。 医药阁的石门缓缓关上,陆安春取下了二十一本石书上的珠子,重新串成了手串戴在手上。 她望着那扇已牢牢关上的石门,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恍如梦中。 “阿姐,你应该去书房找爷爷了。”陆达站在陆安春身旁说道。 “走吧,我也有好多事想问爷爷。”陆安春说道。 陆府陆离书房内。 陆安春见到陆离时,像往日一般请安后,便耐不住性子的问道,“爷爷,孙女有一事不明。” “你是想问我密道的事?”陆离反问道。 陆安春点点头。 “如果,我知道有密道,但却从未开启过,你可信?”陆离道说。 陆安春听完,先是摇摇头,后又点点头。 “你爷爷曾说过,先人们为了以防万一,在陆府下修建了密道。可这百年来,从未有人开启过密道。没想到如今,你竟自己发现了这密道,看来是天意。”陆离说道。 “爷爷,你把我拘在医药阁不就是为了让我发现这密道的吗?”陆安春问道。 “开启密道的钥匙可是你奶奶留给的手串?”陆离问道。 “是。”陆安春答。 “那你好好保管着。”陆离吩咐道。 “爷爷,你可是在担心陆府?”陆安春不安的问道。 “爷爷担心陆府,但更担心你。如今密道的事,你也知道了。如果哪天陆府出事,你记得从密道离开。”陆离说道。 “爷爷,发生了什么事?”陆安春心内忐忑说道。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陆府已平静百年,凡事需往坏处想。如若真有那么一日,安春,你记着无论如何,要好好的活下去。”陆离的声音中竟有几分悲凉。 陆安春又想起一事,忙问道:“爷爷,还有一件事,密道里有两条路,一条通往骆伽寺,另一条被石门封住,不知通往何处。” “那门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陆离问道。 “看着就是一扇寻常的石门,不过那门上有一个图案,看着像是一朵花。”陆安春说道。 “那就是了......”陆离低声自语道。 “爷爷,你在说什么?”陆安春问道。 “安春,今日的事,你不可再说与旁人知晓。”陆离说道。 陆安春离开书房时,满心疑虑,爷爷定是知道密道的秘密,可为何不告诉她。 第33章 星临万户 雾山上陆府,陆离书房中。 陆离正襟危坐,陆达立于厅下。 两名子弟和陆离说着,最近雾山山脚下药园频频受外人滋扰。 “阿达,你随他们下山看看,是何人扰我陆府清静,查到了回来报于我知晓。”陆离面色凝重说道。 “是,爷爷,我这就下山。”陆达应道。 “对了,好些日子没看见你阿姐了,她最近可还老实?”陆离问道。 “回爷爷,阿姐最近乖的很。她在医药阁日日早起温书。”陆达说道。 “行,你早去早回,莫要让我失望。”陆离嘱咐道。 陆达行礼后,退出了书房。 就像陆达说的,最近陆安春倒是安分了不少,不再寻思着玩闹,老实的待在医药阁看医书。 她走到石架前寻思着,这墙后面的那一条被封住的路,究竟通向何处?为何爷爷对此讳莫如深,那不会就是传闻中陆府隐藏的百年秘密吧。 这个未揭开谜底的秘密就像千百只猫爪子,在挠着陆安春的心,挠的她心烦意乱。 “小姐,老太爷唤您去书房。”守在医药阁门口的一名弟子走进来说道。 爷爷他莫不是又要考我功课了? 陆安春放下手中的书,耷拉着脑袋,哀嚎一声。 ...... “爷爷,您找我?”陆安春看着陆离,满面愁容的问道。 “近日,功课做得如何?”陆离问道。 陆安春心中哀嚎,嘴上却逞强:“有进步有进步,爷爷你问吧。” 陆离瞧着那她慌张模样,却也不恼,笑笑说:“今日就不考你功课了,我这里有两件事交予你去办。” “爷爷,你说。”陆安春颇为惊讶的望着陆离说。 “这第一件事,是之前庆生在我们府中养伤,姜家送来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我们陆府收不得。你去一趟,将这些东西送回姜家。这第二件事,刚刚山下弟子来报有人滋扰药园,我已派阿达去处理,不过这事的根由不在药园,而在康城。你这趟一道去康城查查,是谁生事。”陆离说道。 “爷爷,你以前从不让我下山,如今......怎么愿意放我出去了。”陆安春不解问道。 “以前拘着你,是怕你在外头闯祸。如今虽是把你关着,可你闯的祸倒是一个也没少。不如把你放出去,让别人头疼。”陆离说道。 “爷爷,你放心,我会尽量少给你闯祸的。”陆安春有些没底气的说道。 “你呀你,早去早回,爷爷在家里等你回来。”陆离沉声说道。 陆安春鼻子一酸,朝外走去,生出了不舍之心。 第一次,她不敢回头看爷爷。 陆安春星夜下山,她走到山崖处,望着山下万家灯火,想起了当日姜庆生跳下山崖救自己的一幕,竟是心头一暖。 一年前,姜家送上山的那数十箱东西,都已原封不动的打包好送回了姜家。 姜庆生听闻陆府将谢礼送回来的事,飞奔着从房中跑到了庭院,绕着那数十个箱子走了好几圈。 “好家伙,还真的全都给送回来了。”姜庆生咧嘴一笑,说道,“爹,我都不知道,你居然送了这么多东西去雾山。” 姜家家主姜文滨双手背在身后,多年行商,身上自带着一股子精明,不怒自威,说道:“早就听闻这陆府掌门人陆离墨守成规,固执己见,如今倒真的原封不动的把这些谢礼都给送回来了,摆明是不想和我们姜家扯上关系。” “老爷,听闻此次陆老太爷让陆家大小姐亲自来还这些谢礼,想着人应该也快到了。”管家莫叔站在姜文滨身旁说道。 “莫叔,你说的可是真的,陆安春她会来我们家?”姜庆生眼中明亮了几分。 “回少爷,千真万确,陆小姐也应该快到了。”管家莫叔回道。 姜文滨望着一脸高兴的姜庆生,沉下脸来说:“你小子,陆姑娘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可莫要欺负人家。等她到了,要好好为她接风才是。” “爹,她不欺负我就算好了,哪轮得到我欺负她。你还是担心担心你儿子我吧。”姜庆生笑说道。 “你呀你。”姜文滨看着姜庆生无奈的摇头说道,“莫许,等这位陆小姐到了,你带她来见我。” 姜庆生知道了陆安春要来,高兴的坐在自家门口的石阶上,一等就等了一下午。 直到日暮西陲,方见一姑娘脚步轻快的朝他走来。 那姑娘身穿一身绯色罗裙,头发简单的束起,哼着小曲,笑的张扬明媚。 “陆安春,你知不知道,本少爷等了你多久,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姜庆生快步迎了上去说道。 “路上迷了方向,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了这里。我方向感一向不好,你是知道的。”陆安春笑兮兮说道。 “本想着去雾山脚下接你的,可又怕在路上与你错过了,索性就在这等着你。”姜庆生说着,也笑了起来。 夕阳余光将二人的身影拉的长长的。 姜庆生领着陆安春到前厅去见姜文滨与他母亲。 四人吃着家宴,姜文滨倒是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姜母感念陆安春救命之恩,看着她心中十分欢喜,留陆安春在家中小住。 陆安春本想推迟,可姜母十分热情,陆安春想着爷爷交代的事情也还未办,就答应了下来。 姜母一见陆安春就觉得十分投缘,本就喜欢她,这会见她答应留在府里小住,心下就越发欢喜了。 “娘,你倒是不必另外安排院子了,我那院不是还空着好些房间,让安春住我那院不就好了。”姜庆生说道。 “荒唐,你以为谁都同你这般没规矩,陆小姐是贵客,我看就住的离我近一些才好。”姜母说道,“莫叔,吩咐下去让人把同心小苑收拾出来。安春姑娘,就先在那住下。” “是,大太太。”管家莫许拱手说道。 第34章 故人相见 “走,先带你去我那瞧瞧。”姜庆生一把拉着陆安春就往自己的院子跑去。 “你走慢一点,别摔了。”姜母在身后呼喊着。 姜庆生住的御宝院是整个姜家最奢华的院子。 他拉着陆安春走到院门前,只见那里站着十二位貌美如花,仙姿绰约的女娇娥。 她们早已在门口候着了。 那些女子一见姜庆生回来,就围了上去,有要给他更衣的,有递葡萄的,还有递茶水的。 陆安春看着这一幕,笑说道:“姜公子,住在我家的那段日子,可真是委屈你了。” 姜庆生脸上讪讪的,挥着手说:“你们都下去吧,去玩儿去,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遵命,公子。”那些女娇娥伏了伏身子,齐声说道。 姜庆生领着陆安春往房内走去。 “姜公子,你这房间还真是奢华,这么大的夜明珠我也只在话本子里看过,没想到你房中竟有这许多。”陆安春把玩着房内的夜明珠,坐了下来。 “你就别打趣我了。快说说,你这次下山干嘛来了?”姜庆生问道。 “我口渴了,倒杯水给我。”陆安春对着他倒是一点不客气。 姜庆生听话的,递了一杯茶给陆安春。 “爷爷给我交待了一个任务,估摸着我要在你家住上一阵子了。”陆安春说道。 “好事,好事,你想在我家住多久就住多久。”姜庆生咧嘴笑道。 二人正闲聊着,廊外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哥哥,你怎么又和她搅和到一起了?”这女子人未到声先至。 这声音好生熟悉,看来陆安春猜的没错,来人就是当日哭着冲下雾山的许以南。 红衣女子怒气冲冲的进了房中,见着二人有说有笑,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此刺眼,她甩出手中的骨鞭朝陆安春眼前的地板打去。 她这次倒是知道收敛了。 可她不知道,这番动作也早已惹怒了姜庆生。 “放肆,许以南,你上次是没被收拾明白吗?如果你再敢对她动手,就给我滚出姜家。”姜庆生是真的被惹怒了。 “哥哥,她是你什么人。你竟然因为她这么对我,你以前从来不会凶我的,可是因为她,你每次都朝我吼。”许以南哭了起来。 陆安春望着二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有些尴尬。 “知道就好。以后没有我的允许,别随便进我的院子,出去。”姜庆生说道。 许以南气急了,跺着脚,哭着跑出了御宝苑。 “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姑娘家,脸皮子薄,你这么对她,不太好吧。”陆安春手里抠着茶杯,望着姜庆生劝道。 “还真是一见她就来气。”姜庆生拂袖坐下,余怒未消。 “她不是生你的气,她是看见我不高兴。”陆安春叹气说道。 “甭管她了。”姜庆生说道,“今日还早,不如我带你去城中逛逛,这会正是街市最热闹的时候。” “走。”陆安春应道。 康城闹市,街道两旁,小商贩们在贩卖各式各样的东西,好玩的好吃的,应有尽有,好不热闹。 陆安春逛逛这个,逛逛那个,看到什么新鲜玩意,都拿起来把玩一番。 “这康城比雾山热闹多了。”陆安春感叹道。 “看了这么久,喜欢哪一个,我买了送你。”姜庆生见她心情好,自己也开心。 “不用。万一被我弄丢了,岂不浪费。”陆安春说着。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看到喜欢的还不买,那什么时候买。”姜庆生撇撇嘴,望着她,继续说:“对了,我给你的玉佩还在吧,没弄丢吧?” “还在,丢不了。”陆安春说道。 姜庆生笑笑,心情大好。 这时,三两路人跑过撞到了陆安春,她脚下不稳,险些跌倒。 姜庆生一把拉过她,护在怀里。 “怎么回事,看点路行不行?”姜庆生恼了大声追问道。 “算了,没事。”陆安春拉着他的衣袖劝说着。 两个路人行色匆匆,从二人身旁走过,说道:“听说今日小月楼花魁凌月月会独舞一曲给众人助兴,你倒是走快些,晚了怕是赶不上了。” “可是一舞名动天下的花魁凌月月?”路人问道。 “不是她,还能有谁。” 陆安春眼底波光流转,扯了扯姜庆生的衣袖说:“是花魁,我也想去看看。姜庆生,你带我去小月楼瞧瞧?” 姜庆生冷哼一声道:“你快把你的嘴闭上吧,我看你那哈喇子都快要流到地上了。你知道小月楼是什么地方吗,你就要去?” “不就是喝酒吃茶调戏姑娘的地方,怎的你去得,我就去不得。早就听闻这个月月姑娘美的不似人间女子,曾有男子为求她一笑,豪掷千金。”陆安春边说边拉着姜庆生也往那两人的方向走去。 “你能不能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姜庆生说道。 陆安春都未发觉,她拉着姜庆生的手,走了一路。 姜庆生望着走在前头的陆安春,牵着她的手又紧了许多,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了小月楼跟前。 二人都未发现,小月楼上一位玄衣金袍男子已经盯着他们看了许久。 楼上的人,正是皇永思。 他望着陆安春拉着姜庆生一路走来,心中一紧,怒意渐甚的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怎么又和姜家那小子混到一起去了? 莘乌看见皇永思目光灼灼,也望向他注意的方向,看见了携手走来的二人。 “王爷,可是遇见故人了?”莘乌悠悠说道。 “莘乌,你不是一直好奇雾山嫡女是何模样吗?这不巧了,人来了。”皇永思说道。 莘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皇永思的语气极冷,冷到她害怕。 莘乌看下小月楼,那楼前立着一位身穿绯色衣裙,外披白色狐裘,头戴金步摇,肤若凝脂,面若桃花的绝色女子。 这女子模样生的极美,倾城美貌中还带着不羁,明媚如朝阳。 她一出现,倒是让整个小月楼女子都逊色了许多。 “王爷,想不到这陆姑娘竟生的如此美貌,纵是这名满康城的月月姑娘与她相比,也要逊色几分了。”莘乌说道。 “莘乌,陆姑娘曾救过军中将士,莫要再将她与旁人相比。”皇永思不知为何心有不悦。 “是,王爷,小女说错话了。”莘乌赶忙道歉。 第35章 把酒言欢 陆安春进了小月楼,方知何为声色犬马,人间风月。 小月楼里的一切,竟让她想起了数月前在城外遇见的流民,这光景还真是天上地下,不似一个人间。 风吹铃动,忽的粉色花瓣飘飘洒洒从屋顶落下,一个白衣胜雪的妙龄女子,踏着曼妙的舞步从朵朵花瓣中飘然而至。 “好美的女子。”陆安春赞叹道。 “是月月姑娘,快看那里。”一群锦衣公子哥纷纷喊道。 只要凌月月看向何处,何处的公子就会将手中的钱袋扔上台去。 “月月姑娘,这里这里......” “月月姑娘,还有我们,你怎么不理我们啊?” 不多时,台子上的钱袋已经堆积如山。 陆安春看着惊为天人的凌月月,连连赞叹。 “姜公子,这凌月月姑娘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美若天仙。哦不,天仙都比不过她。想不到康城竟还有这样的地方,真是俗气的让人心生欢喜。”陆安春感叹道,“钱袋呢?” “你可别打我钱袋的主意。”姜庆生拒绝道。 陆安春看了一眼姜庆生,在他身上摸索了起来,边摸边说道:“到底藏哪里了,快给我。” 姜庆生笑的贱兮兮的也不阻止她,任由她胡闹着。 “陆姑娘,我家王爷请您上前一叙。”莘乌不知何时走到了陆安春的身旁。 在陆安春和姜庆生二人打闹时,皇永思站在二楼冷眼看着,眼底怒意汹涌。 他唤莘乌去请陆安春上楼。 陆安春抬头看着黑衣金袍,丰神俊朗的皇永思,心头一颤,怎么这么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他。 陆安春正想上前,姜庆生一把拉住她,不让她走。 “走,你和我一起。”陆安春对姜庆生说道。 皇永思见二人上楼,转身先进了雅间。 “见过二王爷。”陆安春依礼见过了皇永思。 姜庆生倒是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陆安春想在姜庆生身旁找个位置坐下。 “过来!坐这里。”皇永思示意陆安春坐到他身旁。 “陆姑娘,你本就与王爷有婚约,自然应当坐在王爷身旁的。”站在皇永思身后的莘乌适时的提醒道。 陆安春只好坐到了皇永思的身旁。 皇永思见着她腰间系着的鹿纹玉佩,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脸上的不悦更明显了。 “你怎么下山了?”皇永思冷冷问道。 “爷爷交代我来做些事。”陆安春眼睛望着楼下还在跳舞的凌月月说道。 “那你在山下这段时日,打算住在哪里,需不需要本王......”皇永思问道。 “不用,我已经在姜家住下了。”陆安春好奇的闻了闻杯中酒,抿了一小口。 “不行!”皇永思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砸在桌上。 屋内的其余四人都被吓了一跳。 姜庆生夹了一筷子吃食继续往嘴里送,抬眼望着皇永思,眼中尽是挑衅,仿佛在说如果他非要,你又能奈何。 “不是,我是说,因为我上次帮了姜夫人,姜夫人为了感谢我,非得让我住在姜家,你也知道这盛情难却,我实在拒绝不了。”陆安春看他二人如此,十分头大,赶忙示弱的说道。 果然,皇永思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你这身份,住在姜家十分不妥。”皇永思嘴上依旧不依不饶。 “我的身份?你是想说,毒门嫡女与二王爷婚约之事?这个,王爷倒不必烦心,康城中没有人认识我,不会被人认出来的。再说,整个康城的人都知道毒门嫡女救过姜家少主,救命恩人在家小住一段时间,想来也合情合理。”陆安春一口气说了许多。 “你就这么怕我?”皇永思怅然若失的说道。 “二王爷,你不会是想邀请我到王府小住吧!这倒是不合适的很,你我二人虽有婚约,可还未成婚,如果我忽然住进王府,恐怕会引起许多人的无端揣测,自然不是一件好事。”陆安春为了不住进王府,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陆安春你......”皇永思气极了。 陆安春赶忙挪开眼神,她十分担心皇永思会将手中的酒杯扔到她脸上。 “还真是伶牙俐齿,你爱住哪住哪,本王才懒得管你。”皇永思说道。 姜永生望着陆安春笑的贱兮兮,拿了一碟小菜放到她面前说:“你爱吃这个,多吃点。” 陆安春紧张的看着姜庆生,好似在说:别惹事,好不容易这才摆平了一件。 莘乌眼含忧思,她只敢在无人处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望着皇永思。 王爷果然待这陆府嫡女十分不同。 平日里他不喜言笑,可今晚这陆姑娘出现在这小月楼后,他就一会高兴一会生气,像个孩子似的。 “对了,倪景山可是在我面前说了你许多好话。”皇永思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陆安春听他提起倪景山,恍然间觉着日子过的真是快,离开松风营已有好些时日。 “倪将军一切可还好,你们可有按我留下的方子除瘴?”陆安春低声问道。 “嗯。一直都在用着你的方子。”皇永思答道。 “对了,不知道王爷可认识松风营的夏子瑜?”陆安春问道。 “怎么,你要帮他说话?”皇永思故作严肃的说道。 “他不会是在营中犯了什么事吧?”陆安春看皇永思沉默不语,担忧的问道。 “那倒没有,倪景山倒是觉得那小子用的蛮顺手的。再说,夏子瑜有勇有谋,是个当兵的好材料,说不定来日能有一番作为。”皇永思说道。 陆安春听他这么说,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她同夏子瑜虽只是萍水相逢,可也是一场缘分。 姜庆生见他二人聊得火热,探过头来问道:“谁是夏子瑜,什么松风营,你有事瞒着我?” 陆安春低声说道:“没什么。”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姜庆生起身边说边要去拉陆安春。 皇永思一手按住了欲起身的陆安春,望着她说:“不急,你不是来看凌月月的吗,我已经派人去请了,一会她就过来,你不见见?” 第36章 月楼风鸣 “也好,也好。”一听到凌月月要来,陆安春又坐了回来。 这世间不是只有男子会被女色所吸引,女子亦然。 “陆安春,你真是好没出息。”站在她身旁的姜庆生生气道。 陆安春拉着姜庆生的衣袖,一副乖巧模样央求着他。 老鸨门外求见,莘乌望了一眼皇永思,缓缓走了出去,说:“什么事,这般没有规矩?” “莘娘,月月姑娘被西雅间的客人拉了去,我们去要人被挡了回来。实在没办法,只好想着来请莘娘了。”老鸨急急说道。 “什么人,敢在小月楼这般放肆,竟连你也请不动?”莘乌语带怒气问道。 “他们都是城中的世家公子小姐,小月楼的常客。我瞧着今日王丞相府的千金也在,恐怕都是来看月月姑娘跳舞的。”老鸨回道。 “罢了,我亲自去吧。”莘乌说道。 莘乌说罢,往西雅间走去。 西雅间内的王怡宁见刚刚老鸨来请凌月月,便心生疑惑。 这人平日里见到她们巴不得躲的越远越好,绝不会轻易来打扰。 今日突然来请凌月月,想必这要见凌月月的人,必定是比这雅间内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有权势地位。 王怡宁一直站在西雅间小窗前,望着老鸨身影。 她看见莘乌从那雅间走出来,也看到了坐在雅间内的皇永思。 王怡宁低眉浅笑,本小姐没去找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小姐,你怎么了,笑的如此开心。”侍女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王怡宁说道。 果然,她见着那老鸨领着莘乌往这边来了。 “打扰各位了,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各位公子小姐尽管招呼,今晚算我的。”莘乌站在门前说着,“月月姑娘咱且失陪了。” 莘乌快人快语,拉过凌月月就要出门。 屋内众人不高兴的起哄道,“怎么你说拉走就拉走,那我们这一大群人,你就不打算管了是不是,我们可等了月月姑娘一个晚上了。”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道。 锦衣公子一把将茶盏砸到地上,“啪”的一声,茶盏裂成碎片。 众人皆安静了。 锦衣公子起身摇摇晃晃的的说道:“我今日就不放人了,你说怎么着吧。什么人要见月月姑娘,把他叫过来,我倒是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扫小爷们的兴致。” 莘乌也不示弱,冷声唬道:“此人倒是正在小月楼,不过,我只怕他要是来了,你承受不起。” 锦衣男子还想说什么,王怡宁一把拉住他,伏在他耳边低声说着。 锦衣男子神色一怔,酒也醒了几分。 王怡宁走到莘乌跟前,说道:“这位姑娘,你把月月姑娘带过去吧。这位公子是我堂哥,多有冒犯,还请不要介怀。为表敬意,我想当面和那位贵人致歉。还请姑娘代为引路。” “这位姑娘,不必如此,他不会为这般小事介怀的。”莘乌答道。 “有没有必要,你说了不算,还请带路。”王怡宁年纪轻轻,说话却颇有分量,一看就是见惯了这些场合,说话做事得心应手。 莘乌心下不悦,面色如常说道,“姑娘,还请随我来。” 莘乌领着凌月月往东雅间走去,她身后跟着王怡宁。 三人行至东雅间前,莘乌叩门三声后,自行入内。 屋内三人,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王爷,月月姑娘来了。还有王家小姐说想和王爷您当面致歉,也一同过来了。”莘乌说完便退到了一侧。 皇永思握着手中的酒杯,望着眼前的王怡宁,似乎并未认出她。 王怡宁上前行礼,说道:“怡宁见过二王爷。” 莘乌望着她,眼前的王怡宁看着娇滴滴的,完全没有了刚刚那盛气凌人的样子。 这个女子果然是个会演戏的。 “你是?”皇永思问道。 “在下王怡宁,当今丞相正是家父。我们贪玩只顾拘着月月姑娘一同谈笑,不想怠慢了二王爷,还请二王爷恕罪。”王怡宁眉目低垂的说道。 陆安春见着她,本有几分气在心头上,可见她那乖顺的模样,差点就信了她。 姜庆生倒是眼明心亮,皇永思还未开口,他倒是先笑了起来,“这位姑娘,你怎知这房中坐着的是二王爷,还是说,如果今日不是有二王爷在场,我们怕是就见不到这月月姑娘了?” 王怡宁被他说的倒是有些下不来台,又碍于皇永思不好发作,脸生青一阵红一阵的,尴尬的很。 皇永思倒是十分客气,见状忙帮她解围,说道:“原来是王丞相千金,既然来了,就一同坐吧。” 皇永思唤莘乌加了一个椅子,让王怡宁坐在自己身旁。 王怡宁低眉浅笑,欢欣落座。 陆安春忽然觉着手中的酒变得没滋没味。 这两个人看着倒是般配的很,都是这般的会变脸。 月月姑娘在众人前面翩翩起舞。 屋内烛火摇曳,琴声动听,舞女身姿曼妙,一派歌舞升平。 陆安春双手托腮,看的入迷,赞叹道:“还真是美啊!美的让人心慌。” “美则美矣,倒是少了些生气。”皇永思接过了她的话头说道。 陆安春还在想他的话是何意思,就看到王怡宁笑兮兮的,低声说了句什么,就把皇永思给逗乐了。 陆安春望着皇永思与王怡宁二人有说有笑,姿态亲密,一连又喝了许多酒。 他们二人倒是有话说,也不知聊些什么,皇永思看着心情比刚刚好多了。 琴声盖过了王怡宁的话语声,陆安春一句也未听到。 姜庆生见她喝了这么许多,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杯,放的远远的。 他盛了一碗热汤放在她面前。 “姜庆生,你不是最喜欢玩闹?今夜这良辰美景,你怎么倒是变得有些无趣了。快把酒杯还给我。”陆安春摇头晃脑的说道。 凌月月一曲舞毕,众人皆鼓掌,皇永思更是有重赏。 “陆姑娘,我听友人提过,陆姑娘与二王爷有婚约,不知,可确有此事?”王怡宁望着陆安春问道。 你们聊你们的,却也真的不必带上我。陆安春心想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一晚上,她看皇永思对王怡宁的态度,甚是亲近。 万一这皇永思要是存了纳这王姑娘入府的心思,那她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好姻缘。 陆安春倒是一点没想起来,她才是这一纸婚约里的女主人。 “有倒是有。”陆安春想了一会答道。 第37章 去途如梦 “不过,王姑娘倒是不必介意。我和二王爷的婚约只是家里老人定下的,我们已经说好了,会按婚约成亲,不过都是为了应付家里人罢了。二王爷对我无情,我对二王爷也无意,所以王姑娘不必介怀,尽管喜欢王爷就好。王爷也是如此......”陆安春晕晕乎乎的说着。 “陆安春,闭嘴。”皇永思沉声说道。 他真的是被陆安春气昏头了。 王怡宁被她说的脸上躁得慌,还真是练家子比不过野路子。 这个陆安春果然是乡野长大,粗鄙不堪,什么话都敢说。 她一句话,把人都给得罪了个干净。 “陆安春,你说什么,你真要同他成亲?”姜庆生也在一旁凑热闹,脸色难看的很。 陆安春望着眼前众人,觉得棘手的很,这会知道难以收场了。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抱歉哈,抱歉各位。” 她咧着嘴“呵呵”一笑,一头栽倒在了桌上,酒醉不省人事,想借此逃过一劫。 三人面面相觑,很是无语。 姜庆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扶起陆安春说道,“走,回家。” 他扶着陆安春就往外走。 王怡宁偷偷瞄了一眼皇永思见他面色如常,便放下心来。 姜庆生扶着陆安春走出小月楼。 外头下着雪,街角处挂着许多盏红色灯笼,给这暗夜添了几许暖意。 陆安春见无人跟着,瞬间站直了身子,不再黏着姜庆生。 “戏演完了?”姜庆生拍掉了陆安春搭在他肩上的手,他还不想搭理她。 “也不全是在演戏,似真似假罢了。”陆安春回头望着小月楼,低声说道。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姜庆生走到她跟前问道。 “别问了,走吧,回家了。”陆安春往前走去。 “安春,你那些逢场作戏的话,瞒不过我的。那些话,你是想说给皇永思听的吧?”姜庆生跟在她身旁,缓缓走着,边走边问。 “你猜的不错。你看今晚王姑娘对二王爷殷勤备至,她的心意可都写在脸上了。二王爷也未拒绝,说明他心里也在意这丞相府。如果二王爷能得丞相府助力,于他而言就同如虎添翼,说不定他就不再需要陆府相助,我就可以不用嫁了。”陆安春仿佛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心里高兴了起来,连着脚步也轻快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姜庆生高兴的很,却又紧张兮兮的问着。 “嗯。至少,现在是的。”陆安春点头应着。 眼前的路,且阻且长,却也要一步一步走下去才是。 小月楼,东雅间内。 皇永思在陆安春走后,就闷闷不乐,一直喝酒。 王怡宁倒是识趣的很,见状忙起身说道:“二王爷,那怡宁也先告辞了。” “莘乌,你安排做事细致的人送王小姐回府。”皇永思吩咐道。 “是,王爷。”莘乌点头应下。 房内,只剩下皇永思独自饮酒了。 见惯风月的他,不可能不明白王怡宁的心思。 如果能得到丞相府的助力,那可以说他离那个位子又近了一步。 虽说如今众人皆知,王丞相与权臣欧阳明杰走的近,都说二人早已是一党。 可这世间又有什么关系比姻亲更为稳固。 如若丞相独女嫁入王府,那等于是告诉康城中人,丞相府就是二王爷的后援。 “陆安春,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可恶的很,你这是当着众人的面在拒绝本王。就算是没有王怡宁,你也休想逃出本王的手心。”皇永思自言自语着,醉的一塌糊涂。 姜庆生与陆安春回到姜家,一路上他都听着陆安春饿的肚子咕咕叫。 姜庆生已经笑了她一路。 “快来,带你去看个好东西。”姜庆生拉着陆安春说道。 二人进了御宝院的小厨房,小厨房里居然有一块白如羊脂玉的石板。 姜庆生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在一旁坐下。 他生起炭火,夹了些牛肉片放到石板上烤了起来。 那雪花密布的牛肉片一碰到炙热的石板,滋滋冒油,香气四溢,勾的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快跑出来了。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陆安春双手抱膝,望着他笑说道。 “你不是吃过我给你烤的兔肉吗,怎么这么快就给忘了?”姜庆生夹起一块烤好的肉,放到她碗里。 “确实有些想不起来了。我是真的很难把我眼前这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和雾山上那位被我救下的黑衣男子联系在一起,如今的你和那时的你简直判若两人。”陆安春似是回忆起了往日种种。 “不管是今日在你面前的我,还是曾经在雾山上被你救下的我,都很庆幸此生能够认识你。”姜庆生目光灼灼说道。 “姜庆生,你可真是肉麻,是不是平日里这些话说得多了,如今对着我说,竟也说的这般自然。”陆安春见惯了他的油嘴滑舌,这会倒是一点不惊讶。 “就连你也这般看我?”姜庆生边翻着石板上的烤肉边问着。 “姜庆生,你这般很好。这是你的命,是你父母还有你的祖辈为你攒下的福气,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世人皆说你纨绔,浪荡不羁,可实际上你心性纯良,并未伤害过任何人。爱玩爱闹一些又怎么了,如今这世道,世人皆苦,你能这般逍遥的活着,已是很难得,我很珍惜你这样的朋友。”陆安春边吃边说着。 “你真是这般看我的?你不觉得我很没用?”姜庆生手中的动作一滞,眼中波光流转,继续问道。 “我用不着骗你吧,我又没欠你钱,再说我还救过你呢。虽说不上十分了解你,但我还是知道你的为人的。你知道凭着姜家或是你的一己之力,想要同这样的世道相抗衡,实在是以卵击石,蚂蚁撼树,便也就只能纵情声色,日日消磨时光了。”陆安春叹着气,接着说道:“虽在说你,可我又何尝不是。这人世虽然凄苦,可既然来了,我们也不能着急走了,对吧。好活歹活,活着便好,你说是吧,姜庆生。” 姜庆生望着陆安春,今夜的她有些陌生,可似乎离他又近了一些。 第38章 十年一觉 第二日一大早,陆安春正在房内,往脸上贴着易容面具。 这面具是在雾山上做好的,她戴上之后,能顷刻间变换容貌。 姜庆生人还未进屋,声音就先到了,“听说你把房内的人都赶去休息了,你又神神秘秘的在倒腾些什么?” “给你看个好东西。”陆安春边说边将改好的面具贴在脸上。 姜庆生望着眼前的陌生人,说:“还真是个好东西,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么个玩意?” “可还认得出是我?”陆安春笑问着。 “只这双眼睛,还可看出七分是你,其余的皆已看不出。”姜庆生细细打量着她。 “那就成了。我想着如用这本来样貌在康城走动,日后若是被人认出来,倒是麻烦。不如换张脸,这样省事许多 。”陆安春说道。 “这倒是好玩的很,什么时候也给我弄一张呗。”姜庆生新奇道。 “你用不着,你全身上下就这一个优点,再给你盖住了,岂不白瞎了你爹娘给你的这么张好脸。”陆安春摇着头,继续说道:“走,陪我去逛逛。爷爷交代的事,还毫无眉目,去外头瞧瞧指不定能找到些什么。” “你确定不是出去吃喝玩乐?”姜庆生笑的贱兮兮的。 “走不走?”陆安春说道。 “走,走,你倒是等等我。”姜庆生在后头追着陆安春。 二人有说有笑的,到了闹市中。 姜庆生捏着陆安春的脸,笑说:“我还是喜欢你原来那张皮,现在这张脸,我看着好生不习惯。” “看久了自然就习惯了。”陆安春说着。 街头拐角处,传来一阵吆喝声。 三只牛拉着一辆华冠车,往这边驶来。 街两旁的人都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何人的车,如此华丽?”陆安春好奇问道。 “那马车上的圆形徽章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姜庆生答道。 “别打哑谜了,我对这康城不熟。”陆安春着急道。 “这般阵仗,除了欧阳明杰,怕是天下也无他人敢用了。”姜庆生说道。 “居然是他!可百姓为何给他下跪?” “他可是会做戏的,在百姓眼里,他怕就是一个爱国护民的好官。你知道大部分的人眼皮子都浅的很,哪里知道什么真相,不过人云亦云罢了。”姜庆生很是不屑的说道。 “看来你很不喜欢他。”陆安春说道。 “表面积善施恩,背地里贪权敛财。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实在很难让人喜欢。”姜庆生冷哼说道。 “我估计陆府的事和他脱不了关系。”陆安春望着不断靠近的牛车,轻声说道。 “你是说派人上山的事,也是他干的?” “我现在还不确定,不过很快就会知道了。”陆安春说道。 这时,忽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人,拦在了牛车跟前。 “欧阳大人,您是我们的父母官,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您一心为民,求求您为小人做主啊。”冲出来的老爷爷磕头如捣蒜,每一下都重重的敲在石板上,听的旁人不忍心。 陆安春看见车内走出来一人,身穿紫衣衫,外披银狐裘,身姿清瘦笔挺,不怒而威,气质疏离,倒是显得与周遭有些格格不入。 “这人,看着倒不像是个坏人。”陆安春囔囔低语道。 “陆大小姐,谁都不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的。”姜庆生忍不住嘲笑她道。 欧阳明杰缓步走下车,欲扶起地下的老人,他旁边的管家一把拉住欧阳明杰,低声提醒道:“老爷,小心有诈。” “无妨。”欧阳明杰抬手打断了管家的话。 欧阳明杰伸手去扶跪在地上的老人,随知那老人乘其不备,从衣袖中抽出一把短刀朝欧阳明杰心口处刺去。 欧阳明杰未有丝毫慌张,只是眼神一暗,透着杀意,一手握住老人的手腕,轻轻一折。 老人手中的短刀便掉落在地,老人也吃痛低呼。 正当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老人身上时,只有陆安春注意到了街旁酒肆楼上正对着欧阳明杰的那支暗箭。 “姜庆生,我去忙点自己的事,不要找我。”陆安春轻声留下了这句话,便朝着牛车跑去。 她边跑边喊:“欧阳大人,小心!” 欧阳明杰听到她的惊呼声,抬头望见一只短羽箭正朝他而来,瞳孔微颤。 他正惊诧之际,只觉的有一团影子挡在了身前,紧接着那个影子就倒了下去。 他看见了一双十分有灵气的眼睛,那是一名女子的眼睛。 陆安春帮欧阳明杰挡下了那支短箭。 “来人,快救人。”欧阳明杰慌张的望着陆安春的眼睛说道。 ...... 康城太尉府内,四、五个御医正围着陆安春。 太尉欧阳明杰坐在一侧,缓缓问道:“宋御医,这位姑娘的伤势如何?” “回大人的话,那支短箭已经取出,这位姑娘福大命大,未伤及心脉,只需好好调养数月,便可痊愈。” “那便好,辛苦各位了。老叶,你替我送送。”欧阳明杰对着管家叶叔说道。 欧阳明杰走到塌前看了一眼陆安春,对着屋内的婢女说道:“好生照顾这位姑娘。” 太尉府管家老叶在欧阳明杰还是布衣之时,就跟着他了,深得欧阳明杰信任。 “老爷,今日街上行刺之人皆已收押,正在审讯。”老叶和欧阳明杰禀告。 “你办事一向妥帖,我很是放心。若是查明了,你就自己处置便好,不必告诉我。”欧阳明杰脸色阴沉的很。 “老爷,房内的这位姑娘,来历不明,老奴想着也一并查查,方能安心。”老许问道。 “不放心的话,就查查吧。”欧阳明杰说道。 ...... 自陆安春被带进太尉府,姜庆生已经在太尉府外的茶楼坐了一下午,外加一晚上了。 他几次三番都想冲进去抢人,可是想着陆安春留下的那句话,又忍住了。 这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说明陆安春还活着。 以欧阳明杰那沽名钓誉的做派,现下的陆安春想来应当是安全的。 就凭今日陆安春在闹市救了他,如若安春这时候死了,那他可不得演一知恩图报的戏码,弄的人尽皆知。 第39章 梦回雾山 陆安春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天都黑了。 她刚一翻身,就疼的不行,低头一看,望着身上的白色纱布,想起了在街角为欧阳明杰挡下一箭的事。 陆安春望着这满屋的富贵,想必如今自己已经进了太尉府。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愁没办法和爷爷交差,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混进了太尉府。 陆安春望见榻前趴着一位姑娘,睡得香甜。 看她穿着模样,应是府内的婢女。 陆安春轻轻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 她望着院内的山石草木,样子也很别致,还真是富贵迷人眼。 果然是大户人家,连种棵树都这么的与众不同。 陆安春站在门口抚摸着那棵歪脖子梧桐树,低声叹道。 陆安春沿着长廊闲晃,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个种满鸢尾花的院子。 “鸢尾花?”陆安春快步走到了院子里,自言自语说道:“这里怎么这么多鸢尾花,比阿娘院子里的还多。” 前面房门紧闭,陆安春轻轻推了推,那门纹丝未动。她上下打量这院子,梧桐树、鸢尾花,这些都是阿娘喜欢的。 陆安春对这个欧阳明杰越发的好奇了。 忽然两个侍女朝这院子走来,陆安春四下张望着,赶忙躲进了一个角落里。 两个侍女推门入内,点灯后,院子内瞬间亮堂了许多。 “云姐姐,你说这个院子也没人住,怎么管家吩咐让人日日打扫,我看他把这里看的比老爷屋子还紧张。”紫衣婢女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这院子是老爷给心爱的女子特意布置的,虽是从未有人住,却日日打扫,不能有一点尘埃。你可得用心些,我听说之前有个婢女不小心打碎了这屋里的一个花瓶,就被......”青衣婢女说道。 陆安春透过窗缝看见那青衣女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个紫衣婢女立刻安静了下来,手上打扫的动作也仔细了许多。 陆安春打量着房内的陈设,简单素雅,看着倒是与这府内别处大不相同。 陆安春看见房内正中处挂着的女子画像,真的是阿娘的画像。可此画中的阿娘看着明媚动人,笑颜如花,和陆安春印象中的阿娘判若两人。 陆安春记忆里的阿娘虽十分疼爱她,却很少笑,往日里也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在房内看账册或是医书。 “云姐姐,你说老爷他不娶妻不纳妾,是不是就因为这画像上的女子?这偌大的太尉府,我看着都冷清。这女子真是好福气,人都不在了,还有人这般惦记着,也不知道有一天要是我走了,还会不会有人惦记我。”紫衣婢女哀叹道。 “紫烟,你是不是思春了?快醒醒吧,院子里的那些花,今日要浇水了,你莫要忘记。”青衣婢女提醒道。 陆安春见二人往院中走去,赶忙转身退出了院子。 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了。陆安春想着,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这一会,她看见管家老叶朝她走来。 “这位姑娘,老爷有请。”管家老叶客气说道。 该来的总会来的。 陆安春跟着管家老叶,往府内的小轩窗苑走去。 小轩窗苑内,欧阳明杰已经坐在湖心亭中,亭中的圆台上摆满了各式珍馐。 管家莫叔领着陆安春走到了欧阳明杰面前。 “姑娘,请坐。”欧阳明杰面带微笑,眼眸深寒说道。 陆安春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好奇,可欧阳明杰周身的压迫气势又把她逼退了几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从心底蔓延而出爬上胸口,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人比爷爷可怕太多了。 “姑娘,请坐。”欧阳明杰再次邀请她。 陆安春找了一个离欧阳明杰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姑娘,今日你可是救了老夫一命。”欧阳明杰拿起酒杯说道。 陆安春赶紧举起酒杯,迎了过去,说:“欧阳大人,客气了,我只是刚好路过,凑巧罢了。” “姑娘,你是心善之人,可你是否想过有可能就此丧命?”欧阳明杰步步紧逼问道。 “欧阳大人,不瞒您说,当时是真来不及想。”陆安春将手中酒一饮而尽,看着欧阳明杰神色如常,继续说道,“不过我也是存着私心的,我早就认出了那是欧阳大人的马车,想着如果能拿我这一条命和欧阳大人换些黄白之物,那也是美事一桩。” 欧阳明杰心下狐疑不减,可面上却大笑起来。 “还不知姑娘贵姓,家住何方,来自何处?”欧阳明杰问道。 “欧阳大人,我姓夏,夏冬,来自云樱村。”夏冬笑兮兮的说道,“欧阳大人,这些菜看着也太好吃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 “夏姑娘,不必拘束,吃吧。”欧阳明杰笑笑问道,“只是夏姑娘,怎么会到这康城中来?” “村里一场瘟疫,爹娘都死了。村里乱的很,我跟着人群就逃了出来。”陆安春真的饿急了,大口吃着饭,边吃边说道。 “那夏姑娘家里可还有人?”欧阳明杰问道。 “我还有一个哥哥,我离开家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估计他肯定以为我也死了。那场瘟疫,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没了,路上到处都是死人,可怕的很。”陆安春想起在云樱村看到的一切,心有余悸,说的真切。 “说到夏姑娘的伤心事了,老夫自罚一杯。”欧阳明杰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欧阳大人,无妨无妨,我都习惯了。这年头,能吃饱就行。”陆安春生怕被他看出破绽,假作镇定的低头吃饭。 “夏姑娘,你救了我,自然有赏。说吧,你想要什么?”欧阳明杰问道。 “欧阳大人,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我想和欧阳大人要些银子。”陆安春眼睛亮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只是要些银子?”欧阳明杰唇角带笑说道。 陆安春用力的点点头。 “也罢。那夏姑娘就留在府内养伤,待伤好之日,老夫自不会亏待你。”欧阳明杰缓缓说道。 第40章 独载酒行 陆安春吃的八分饱,还有二分要留着与面前这位厉害的权臣周旋。 “夏姑娘,这些菜可够?或者,我唤人再添一些。”欧阳明杰问道。 “欧阳大人,不必不必,我已经吃饱了,这些菜很好,很好。”陆安春赶忙说道。 欧阳明杰笑笑不说话。 陆安春望着眼前这位年纪同自己阿爹一般大的男人,斯文有礼,和润如风,实在难以把他与世人口中那权势滔天,杀人如麻的权臣联系在一起。 “欧阳大人,我刚刚路过一个院子,那个院子里开满了紫色的花,太好看了。”陆安春望着欧阳明杰面色如常,豁了出去心接着问:“我还看见......还看见房中挂着一幅女子画像,那女子生的好看,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子。不知,那女子可是欧阳大人的心上人?” “大胆!”欧阳明杰怒斥道。 陆安春吓得从椅子上跌到地上,伏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许久,陆安春听到一声叹息。 “夏姑娘,倒是老夫吓到你了,起来吧。”欧阳明杰说道。 陆安春故作镇静的坐回到了椅子上,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夏姑娘,你胆子倒是大的很,府里这么多人,日日看着那画像都没有人敢问,你这一看见,就着急的问我,还真是小孩心性。”欧阳明杰说道。 “欧阳大人,同我说说你与这位姑娘的故事?”陆安春喝了些酒,胆子就更大了。 “那画像就是我初见她时的模样。想来那时她和你现在一般年纪,每次一见到她笑,我都觉得这个世界都是我的了。不怕你笑话,自见到她的那一日起,我就把她当做我的妻子了。”欧阳明杰许是很久没同别人说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了,这会竟同陆安春聊了起来。 “夏姑娘,说来也奇怪,我今日见到你,倒觉得你这眼睛生的好,有几分像她。”欧阳明杰说道。 陆安春心下大惊,脸上差点挂不住,什么话都不敢说,只敢安静的听着。 “只可惜,造化弄人,小人作祟,活生生的将我同她拆散。那时我年纪尚小,要自保都困难,更别说要保护她了。”欧阳明杰手微颤着拿起酒壶,一不小心酒水散的到处都是,他倒是丝毫未在意到自己的失态。 欧阳明杰口中的小人,说的可是爷爷,还是爹爹? 陆安春望着欧阳明杰,心内暗思不止。 “欧阳大人,那后来呢?”陆安春问道。 “后来?”欧阳明杰仰天长叹,说道:“后来,她就被迫嫁给他人。她大婚那日,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我看着她身披大红嫁衣,却没有办法带她走,看着她一步步走入深渊,却无能为力。那一日之后,我日日对自己说,有朝一日我定要那些人为自己的自私付出代价。” 他说的那些人大约就是爷爷,或是爹爹,或是陆府的所有人? 陆安春心中一紧,酒喝的猛了,被呛了一口。 “夏姑娘,老夫乏了,你请自便。伤好之前就安心在府里住着,待你伤好之日,我会派人送你出去的。”欧阳明杰说完,便起身离去。 陆安春起身行礼,目送着欧阳明杰离去。 阿娘,他说的可真的?您当初想嫁的人难道不是爹爹? 陆安春带着满心疑惑,又喝了许多酒。 等她醒来,已经在房中的榻上,也不知婢女何时将她扶回来的。 ...... 这一日,她又晃到了那有鸢尾花的院子外头,坐在院外晒太阳。 陆安春顶着欧阳大人救命恩人的名号,在太尉府内不仅颇受优待,还得了特许可在府内随意走动,走到哪里还都是好脸色。 也不知道姜庆生如何了,这两日都没有送消息给他,怕是要急坏了。可是这太尉府看似平静,周遭怕是也藏着许多暗卫,冒然送消息出府如果被抓住了,那必死无疑。 陆安春心想着,有机会要出府一趟才行。 这会,紫衣婢女与青衣婢女又往院中走来。她二人见陆安春独自坐在院中,紫衣婢女一步上前,说道:“大胆,谁让你进来的。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是你能随便来的吗?” 陆安春正欲开口,就见青衣婢女一把拉住了紫衣婢女,上前说道:“想必就是这位姑娘救下老爷的,青竹谢过夏姑娘对老爷的救命之恩。” “你还真会说话,难怪你受重用。”陆安春说道。 “紫烟,快和这位姑娘道歉,管家特地交待过,这位夏姑娘可在府内任意行走,我们见到了,都得对夏姑娘恭敬些。”青衣婢女说道。 “无妨,无妨,我就是在屋里待的太无聊,就四处走走,不知不觉走到此处,觉得这个院子好看极了,被迷住了眼。打扰了两位姑娘,还真是抱歉哈。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陆安春客气道。 两位婢女进了屋,陆安春跟在她们身后,走了进去。 她望见鱼欣春的画像,看的出神。 “好看吧?”紫衣婢女问道。 “好看,真好看。这画中的女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了。”陆安春答道,她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二位姑娘,我在外头听见有传言说欧阳大人十分的厉害,朝堂之上人人都怕他,可看两位姑娘又这般维护欧阳大人,想必欧阳大人肯定对你们不错吧?” “夏姑娘,你有所不知,大人待我们不止不错,而是极好。虽然府内日常管教十分严厉,可大人从不无故打骂下人,每逢年岁,还给许多赏银。”紫衣婢女说道。 “这画像上的女子是什么人?”陆安春故意问道。 “听闻是老爷年轻时心慕的女子,老爷还因为这个女子得罪了收养他的那户人家,流落街头,吃了不少苦头。”紫衣婢女嘴快的很,见陆安春好奇,一下就告诉她了。 “没想到如今权势滔天的欧阳太尉还有这么一段过往。”陆安春说道。 欧阳明杰,到底那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如今虽是我戴着面具,可你才是让人看不清真面目,有朝一日我定亲手将你脸上的面具撕下。 陆安春心下想着。 第41章 细柳斜风 陆安春在太尉府养伤已有六日。 这六日,姜庆生每日都会在离太尉府不远处的茶楼喝茶,一坐就是一整日。 这一日清晨,陆安春在前院廊下站了许久。 当陆安春看见管家唤两个门卫打开太尉府的朱漆大门时,她知道机会来了。 管家老叶正与府外来人站在府门外低语说着什么,陆安春若无其事的从管家身旁走过,心下忐忑,脸上强装镇定,她朝着府门外大步走去。 “一,二,三......”陆安春在心内默数。 “夏姑娘,请留步。”管家终于在陆安春数到第三声时开口了。 “叶叔,原来是你啊。恕我眼拙,刚刚就一心想着出府,没认出您来。”陆安春客气说道。 “夏姑娘出府是有事?”管家也客气问道。 “倒也没有什么事,就是闲的慌,想出去转转。”陆安春声音大了一些。 她望见了不远处茶楼上的那个熟悉身影。 “夏姑娘,有句话老奴不知该不该说。”管家说道。 “叶叔,你说。”陆安春说道。 “夏姑娘,平日里无事还是留在太尉府内养伤好些,就不要出门了。”管家沉声说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陆安春看着管家老叶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这个老叶看似毫无架子,实则将整个太尉府的大小事务都掌控的规规矩矩,府内那百来名小厮侍女都被调教的服服帖帖的。 陆安春她这次并不想出门,只是想在门口晃一圈告诉姜庆生自己还好好的活着。 她不确定她一定能见到姜庆生,但她笃定姜庆生一定在等她。 陆安春转身回了太尉府。 她在府内到处晃悠着,这会正坐在花园边的石凳上晒着太阳。 自那日她与欧阳明杰一同用晚饭后,她在太尉府内就再未见过欧阳明杰。 陆安春看着府内小厮婢女来来往往,所有人做事的时候都是两人一起,甚少落单,她想找人闲聊,都找不到。 整个太尉府,陆安春想去哪就能去哪,只有一个地方,是除了欧阳明杰和管家老叶之外,谁都不能进的。 那就是欧阳明杰的花房。 听太尉府内的婢女说过,欧阳明杰下朝之后,最常待得地方就是他的花房。 那是一个用金丝楠木建成的木屋,屋顶上还留了大片的空白,让阳光和雨水落进去。 这么神秘,这倒是勾起了陆安春的好奇心。 这几日日子过的悠哉,也无人日日盘问功课,陆安春都快忘了自己进太尉府是做什么来了。 陆安春晃悠着往花房走去,沿着古木制成的廊道,曲折迂回,一路走到底。 眼前是一片梧桐树林围出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一座木屋沐浴在阳光之下。 陆安春走到花房前,轻推房门,门竟没有上钥,一推就开。 她心下狐疑,一个不让任何人进去的地方,竟然不锁门,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她蹑手蹑脚,四下张望着,果然看见屋外梧桐树下的草丛间那一簇簇暗绿色的形似灯笼的百宫草。 这种草每到夜晚便会分泌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这气体久久不散,一遇阳光就变幻成了毒气,人一旦皮肤粘上或是吸入口鼻,便会立即中毒。 陆安春赶忙从衣袖内掏出一粒药丸服下,捂住口鼻,进了花房。 “枯菱,云蓬角,千脚散,这哪里是什么花房,种的明明都是含有剧毒的毒草。这老家伙,可真会玩。难怪不让人靠近这里,这些毒厉害的很,一碰必死。”陆安春在华房内转来转去。 这花房内除了千百种毒草毒花,倒也有些开得十分好看的花朵,房内还摆放着一张楠木桌与太师椅,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这时,陆安春看着宣纸上那花朵图案,挪不开步子。 她走到书桌前,细细的看着那个图案,心下一惊,这个花朵图案与她当日在医药阁内密道中那扇石门上的花朵图案一模一样。 欧阳明杰怎么会知道医药阁密道内的隐秘花型图案,那他对陆府密道又知道多少? 整个太尉府的种种迹象,都在说明如今这个神秘莫测的权臣欧阳明杰就是当初那个被毒门陆府收养的孤儿陆明杰。 这个图案到底是什么呢? 陆安春陷入沉思之时,花房外传来了脚步声。 她看了一眼房门,刚刚进门后,她已经将房门关上一如她进来时的模样。 陆安春倒是镇定的很,她俯身躲进了那张木桌下。 来人的脚步越来越近,走到门前时,停顿了片刻。 只听见门“吱呀”一声响,来人走了进来。 那人走到木桌前,停住了脚步。 这时躲在木桌下的陆安春大气也不敢出,来人的双脚就在她的跟前。她认出了来人就是太尉府管家莫叔。 她觉的此时花房内安静极了,静的连呼吸声都能被听见。 管家老叶在花房内站了许久,便出门离去。 陆安春听着脚步声渐远,一下跌坐在地上。 不多时,她悄悄的走出了花房,回到了自己房中。 欧阳明杰就是陆明杰,看来爷爷猜的不错。那当日偷袭雾山后园的白衣杀手必定也是这位欧阳大人派出的了。原想着这位欧阳大人是为了后园秘密而来,如今看来除了后园,他倒是对雾山存了更大的野心。 反正如今身在太尉府,如果能找到欧阳明杰与白衣杀手团之间勾结的证据,就能证明当日之事就是欧阳所为。说不定日后能有大用处,还有开启医药阁密道的那个花型图案,倒底是什么,也需尽快找到才行。 陆安春想着想着,心下烦闷不已。 “夏姑娘,老奴可否请夏姑娘一见?”房门外响起了管家老叶的声音。 “叶叔,您找我?”陆安春听到是管家老叶的声音,早已疾步走出了房门。 “夏姑娘,老奴多有打扰,还请姑娘见谅。今日老爷回府,想见见姑娘,特意让老奴来请夏姑娘。”管家客气说道。 “叶叔客气,待我换身衣衫,即刻去见欧阳大人。”陆安春也客气回道。 陆安春返身回到房内,换上了一身熏过浓香的白色衣衫,用含有花露的清水洗过十指,方才出门去。 第42章 寒雨入夜 “夏冬见过欧阳大人。”陆安春随着管家老叶走进欧阳明杰的书房,行礼后说道。 “夏姑娘,快请起。在府中不必拘束,随意一些便可。这些日子,在府中住着可还习惯?”欧阳明杰客气却也疏离的问道。 “回欧阳大人,都很好。叶叔对我照顾有加,我在府中除了吃就是睡,日子倒是过的比在外头时好多了。”陆安春笑笑回道。 “那就好,去玩儿吧。”欧阳明杰说道。 陆安春对着欧阳明杰行礼后,退了出去。 欧阳明杰意味深长的望着她的背影,待她走远后,缓缓开口道: “说吧。” 一直默默立于一旁的管家老叶,走到欧阳明杰的案几前,低声回道: “老爷,今日夏姑娘去了花房。老奴去的时候见她藏于桌下,未揭穿她,她应当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老叶,她近日在府内都在做些什么?”欧阳明杰问道。 “夏姑娘总是在府内闲晃,同小厮婢女们闲聊,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鱼鸢苑,听青竹说,夏姑娘喜欢在那个院子晒太阳。其他倒无什么特别的。”管家莫叔回道,“对了,今早夏姑娘似乎想出府,被老奴拦了下来。” “老叶,你做事一向妥帖,我最是放心。这位夏姑娘今日故意穿了一身香味极重的衣衫,应当是为了掩盖花房带出的独特香气。小小年纪做事倒是谨慎,只是为何她去了花房,却并未中毒?”欧阳明杰眼底幽暗,说道,“老叶,再去细细查查她的身份。” “是,老爷,老奴这就去。”管家老叶说完退了出去。 陆安春回到房内,心下十分不安。 她在房中走来走去,今日的欧阳明杰同那晚饮酒时的他相比,判若两人。 莫不是他们查到了什么,看来这太尉府不可久留了。 陆安春心内不安,可还是像往常一般,走到鸢尾花院子晒太阳。 这偌大的太尉府,居然没有女主人,就连一个妾室也没有。 这欧阳太尉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却无妻无儿亦无女,看他谨慎自持,半生孤独,这般行径究竟为何? 太尉府内静悄悄的,只听见风吹过屋檐下铜铃的声音。 陆安春在鸢尾花院子里躺了一个下午,身上暖洋洋的。 这暖风送来的阵阵草木花香,让她想起了雾山。 她已经打定主意了,今夜就走,可是如何逃出去这太尉府却还未想好。 她翻来覆去想了一个下午,心里依旧只有五成的把握。 天色渐暗,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在院中石椅上昏睡的陆安春,忽然觉着脸上冰冰凉凉的,似有小水滴滴落在脸上。 她被这雨水打醒了,望着满园鸢尾花瓣上挂满了水珠,忽然觉着有些冷。 在离开太尉府之前,她还得去一个地方。 欧阳明杰的书房。 陆安春始终觉得欧阳明杰与医药阁密道的钥匙,撇不开关系。这太尉府内有可能隐藏秘密的地方,能去的她都去了,如今只剩下一个书房了。 她见四下无人,寻着路往书房去了。 太尉府欧阳明杰的书房内,昏暗一片,并未点灯。陆安春大着胆子在书房门前轻叩三声,见无人回应,便推门入内。 陆安春见书房内干净的很,架子上的书,不见一点落尘。她细细看着,仔细找着,却再未发现那个花朵图案。 她走到书房的案几前,见桌上有一个木匣子颇为精致。她忍不住打开木匣的盖子,看到里头有一沓书信,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让陆安春心下大惊。 那娟秀又笔风凌厉的字迹,她再熟悉不多,那是阿娘的字。 陆安春取出木匣子内的那一沓信件,约莫有十来封的样子。 阿娘和欧阳明杰之间怎么会写信呢?这些信是阿娘什么时候写的?陆安春看着手中的信封,微微泛黄,她小心翼翼的取出其中的一封,抽出信笺细细看着。 原来,这信是在欧阳明杰下山后,阿娘写给他的。 阿娘你那时候已经嫁给阿爹了,欧阳明杰也已离开陆府 阿娘,你们之间...... 难道,你与他之间,一直都有书信来往? 陆安春一连看了几封信,信中写的是日常,并无特别之处,她便没有兴趣接着看下去了。 她不死心的在书房内又四处看了看,确实没有找到和花朵图案相关的线索,便悄悄的走出书房,往太尉府大门处走去。 陆安春四下看看,若无其事的走到大门处,见两名家丁站在两侧,她故作寒暄走到一人身侧。 她乘二人不备,取出两颗黑色药丸弹在二人身上,只见两名家丁忽的就倒在了地上。 陆安春见二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便准备大摇大摆的从太尉府大门走出去。从来最危险的方法也就是最安全的办法。 眼看着大门就在脚下,她只要轻轻一迈就能出府,可是陆安春还未来得及高兴,她就听见身后响起一男子得到声音,“不知夏姑娘,如此着急,是要去哪里啊?” 欧阳明杰站在角落处已是许久,这会望着府门前的陆安春,方才露面。 他将手中的一枚黑棋子弹出打在了陆安春的右小腿上,她猛地右腿就跪在了地上。 府内四周冲出了八名侍卫将陆安春围在其中。 陆安春冷笑一声,说道:“欧阳大人,想必早已再次恭候多时了吧?” “夏姑娘,你不请自来,到底是何目的?”欧阳明杰缓缓的走到了陆安春的跟前。 “欧阳大人,你莫不是忘了,当日在街上可是我替你挡下了一箭,你将我带回府中的。”陆安春嘲弄的说道。 “当日之事确是不假,可老夫对夏姑娘的真实目的却也好奇的很,不知是老夫府内的人还是什么东西,耽搁住了夏姑娘?”欧阳明杰看着陆安春,面冷如霜说道。 陆安春知道今夜怕是走不了了。 欧阳明杰眼睛直直的盯着陆安春,他接过侍卫手中的剑,剑尖离陆安春的脸越来越近。 陆安春心底升起了一股凉意。 第43章 瓮中之计 “夏姑娘,刀剑无眼,你再不说的话,老夫怕一不小心伤了你,可就不好了。”欧阳明杰手中利剑的剑尖在陆安春的脸上流连。 陆安春依然冷面不语。 欧阳明杰唇角微微上扬,手中力道重了几分,只见剑尖划开了一道口子,那张面具嘶 的一声,裂开来,往两侧缩去。 裂开的面具下露出的那张明媚如春的女子的脸,惊的欧阳明杰倒退了几步。 他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小鱼儿,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欧阳明杰又惊又恐,疾步上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陆安春面前。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手想去触碰陆安春的面颊,可一靠近又胆怯的缩了回来。 此刻的欧阳明杰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精明强势,看着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垂暮之人。 他的发髻有些歪了,衣角上粘上了尘土,不再一尘不染。 “欧阳大人,你这次可看清楚我是谁了,莫要认错了人才好。”陆安春冷声说道。 陆安春的一句话惊醒了欧阳明杰,他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仰天大笑。 “你不是......她,你不是她,她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吗?”欧阳明杰慢慢的恢复了神色,眼神幽微的望着陆安春问道。 “欧阳大人,我不姓夏,我姓陆,我是陆安春。”陆安春这会倒是一点都不胆怯了,眼中是无尽的坚定。 “我早该猜到了,你那双眼睛像极了她。一见到你,我就应该猜到的。”欧阳明杰怒极反笑说。 “雾山的人,平日里无事极少下山的。这次可是陆离派你来的?”欧阳明杰神色如常的问道。 “和爷爷没关系,是我自己要来的。”陆安春沉声说。 “陆离那老家伙道貌岸然,虚与委蛇,一副小人做派。有朝一日,我定然让他为当日所做之事付出代价。”欧阳明杰眼底透着杀气,周身戾气环绕,可怕极了。 “欧阳大人,或许这个世间有人可以说爷爷的不是,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你。爷爷曾教导过我们做人当心存善念,他曾经收留你,对你有养育之恩,可你为了一己私念,不仅不感念报答,还恩将仇报。我看这世间最卑鄙的人,是你!”陆安春十分生气的说道。 “住嘴!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就是你,是你害死小鱼儿的,是你害死她的。你这个怪物,一出生就带着毒,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她那么疼爱你,因为你,她才不愿意离开雾山,结果你却害死了她。你这个怪物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来人,给我拿下!”欧阳明杰越说越急,魔怔了一般,指着陆安春破口大骂道。 陆安春听到他提及阿娘,心下悲痛不已,眼泪顺着眼角就落了下来。 那些侍卫朝她扑过来的时候,她仿佛也看见了阿娘在冲她笑。 阿娘,你来看春儿了对吗,阿娘,求求你,把春儿一起带走吧。 是春儿没用,害死了阿娘。 陆安春看见阿娘朝她拼命的摇头。 她猛地惊醒,陆安春,你如果要死,那也必然不是现在。 你还有好多事要做,你还有爷爷,还有一整个陆府。 陆安春从衣袖处掏出数颗药丸朝侍卫们扔去,那些药丸触碰到东西就化成一团紫色的雾气,腾空而起。 紫色雾气包围着众人,陆安春伏下身子跪爬着朝府门而去,她听见那些侍卫凄惨的喊叫声,回头看见他们不断的在脸上身上挠着,撕心裂肺的喊着。 她还看见了早已退到远处的欧阳明杰,他的脸在紫色雾气中若隐若现。 那双如狼一般阴狠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陆安春,恨不得生吞了她一般。 陆安春站起身,望着欧阳明杰,微微一笑,消失在了太尉府门前。 “来人,给我追。”欧阳明杰厉声说道。 那八名侍卫歪七扭八的横在地上,七窍流血,早已没了气息。 陆安春,看来倒是老夫小瞧了你,如若下一次你再落到老夫手里,定然让你生不如死。 ...... 陆安春沿着街角拼命的跑着,她只顾着着跑,根本没有时间抬头去看那个茶楼,不知道姜庆生留在茶楼的暗哨是否看出她正在逃命。 她也不敢回头,只顾着一路往前跑。 她感觉的到后头有好几个人在追着她。 陆安春听到身边有飞箭穿破风声,朝她而来。 她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往前跑去,马上就要道拐角处了,只要拐进巷子里,怕他们要找到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在这时,一支箭朝陆安春飞来,射穿了她的肩头。 陆安春闷哼一声,顺势拐进了巷子,沿着巷子摸索着见一间屋子未上锁,便躲了进去。 那支箭太长了,将她卡在门与墙之间,丝毫动弹不得。 陆安春一狠心,掰断了那支箭。 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疼的脸色发白。 陆安春仔细听着外头的声响,悄无声息。 想来这一关算是过了,只是出了这个岔子,欧阳明杰必定会派人在城内严查,看来雾山现下是回不去了。 陆安春扶着墙壁起身,悄悄的走出了巷子,沿着街市不知该去往何处。 忽然,她又听到一阵骚乱声。 “跑到哪里去了,刚刚明明是走到这里,跟丢了。大伙再仔细找找,千万别让那个小娘们跑了,否则我们几个也活不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陆安春心下大惊,怕是那些侍卫又找回来了。 她早已体力不支,现下只是勉强撑着,如果这一次被他们找到,她必死无疑。 难道这次是老天早已做好了安排,要带我去和阿娘团聚了? 陆安春无奈的笑笑,只身站立于街市中央。 “怎的这般没有出息,这样就想放弃了?”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何人?”陆安春问道。 黑衣男子一把拉住陆安春将她扯进了旁边的暗道,躲在石柱后面。 陆安春抬头望着那黑衣男子 ,棱角分明的轮廓,剑眉星目,眼中的那份疏离摄人心魄,正是皇永思。 此时的二人挨得太近了,陆安春都能感受到他的鼻息,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试着抬手想拉开二人的距离,可刚一动,就被皇永思制止了。 “不想死的话,最好别动。”皇永思冷声说道。 他的冷言冷语中,竟带着几分戏谑。 第44章 青山隐隐 陆安春再也撑不住了,只觉得眼皮重的很,昏死了过去。 皇永思一把扶住她,将她抱在怀里,眉头紧锁的低声耳语道:“陆安春,你再撑一会,我带你回家。” 荣王府府邸内,皇永思正愁眉不展的看着陆安春。 “王爷,我去请医师来吧。”莘乌站在一旁看着他说道。 “不可。府中的医师是老大的人,他若知道了,安春在此处的消息定会传出去。”皇永思低声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莘乌,你去备些药来,放在外头,然后在外头守着,谁都不许进来。” “是,王爷,我这就去办。”莘乌说完就退了出去。 皇永思拨弄着陆安春额前的碎发,望着面无血色的她,柔声说道,“陆安春,你都快被打死了也不愿意找我帮忙?你是觉得我帮不上忙,还是你心里根本就不想和我扯上半分关系。” 皇永思轻不可闻的叹着气。 “希望你醒了之后,不要怪我。”皇永思说道。 陆安春身上的残箭需要尽快取出,他要亲自动手。 皇永思取过一粒药丸喂进陆安春嘴里,又喂了一些水给她,让她将药丸咽了下去。 他轻轻的解开陆安春的衣衫,褪到了胸口处,露出了白皙的肌肤。他手握利剑取人性命之时都不曾手抖,可此刻手却抖得厉害。 他从案几上取过一把短刀,放在火上炙烤着,用刀划开伤口处,动作麻利的取出了那嵌在肉里头的残箭。 皇永思戴着麂皮手套轻轻的给她上药,这不禁又让他想起了上次给她上药的情形。 “陆安春,你还真是没出息,这才多久又要我帮你上药了。还偏偏总是伤在同一个地方,你爷爷若是知道了,要心疼了。”他叹气说道。 想起上次的事,皇永思忍不住看了看她肩上,那排牙印早已不见,他心情好了几分。 皇永思给她上好药,包扎伤口,穿好衣衫,盖好锦被,一切动作轻缓又细致。 他站在榻边望着陆安春,唇角的笑意,迟迟未散。 这一切落在莘乌的眼中,她大为惊诧,二王爷从未对哪个女子这般用心,他待这位陆姑娘十分倒是不同。 “莘乌,好生照看陆姑娘,本王去书房处理要务。她醒来时,你务必告诉我。”皇永思说完就走了出去。 “是,王爷。”莘乌行礼回道。 她的话音还未落地,皇永思的身影已消失在长廊尽头。 王爷,这么多年了,莘乌还从未见过你这般快乐。 莘乌走进床榻前,望着沉睡中的陆安春,心内百味杂陈,隐秘而又不敢与外人道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晓。 陆安春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方才醒来。 待她醒来,才发觉自己躺在软榻之上。 这榻软的很,一躺上去就像陷入了棉花堆一般。 陆安春觉得肩头隐隐疼,这阵阵疼痛倒是让她想起了昨日之事。 “陆姑娘,你总算醒了,我这便去告诉王爷。”莘乌听到屋内有响声,赶忙进屋来瞧。 “莘乌姑娘,我这是在哪?”陆安春竟有些害怕见到皇永思,急急用话拖住了莘乌。 “陆姑娘,你是不记得了?二王爷将你带回王府,此处正是二王爷的寝室。”莘乌回道。 “原来如此,多谢莘乌姑娘照顾。我还有些头疼,想再睡一会,麻烦莘乌姑娘先不用和任何人说我已经醒了,多谢。”陆安春说完就躺下了。 陆安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烦恼的很。 许久,门外响起了婢女的声音:“陆姑娘,王爷唤我来给姑娘送衣衫。” “进来吧。”陆安春答应道。 “陆姑娘,可要奴婢帮您换衣衫?”婢女说道。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对了,你家王爷呢?”陆安春问道。 “王爷同莘乌姑娘刚刚都出府了,王爷唤我来好生照顾姑娘。王爷还说,此处是王爷的寝室,陆姑娘可安心住着,不必拘束。”婢女说道。 总躲着也不是办法,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陆安春起身梳洗后换上了那套新衣衫。 她自小对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不上心,可也知道身上这套衣衫华贵不凡。 陆安春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身青衣衬的身材更加婀娜,那青衣的袖口衣角处皆用金丝线绣着鸾鸟式样,腰间的束带上镶嵌着珍珠与翡翠,青衣外罩着金银丝翠色纱罗,镜中之人,明眸皓齿,肤白胜雪。 陆安春心下隐隐不安,竟是十分奇妙的感觉,是害怕却也有期盼。 “陆姑娘,您换上这身衣衫,竟是更加好看了。奴婢还从未见过像姑娘这般好看的女子。让奴婢为姑娘梳一个别致的发髻吧。”婢女说道。 “那就有劳你了。”陆安春轻声说道。 “姑娘客气了,姑娘唤我含烟吧,这些事都是我应该做的。”婢女含烟似乎猜到了陆安春想问什么,自个儿就说了。 婢女含烟走到陆安春身后,拢起她的秀发,看着镜中之人,说道: “陆姑娘,今日我给您梳一个单螺髻吧,定能更衬出姑娘的灵气。”含烟问道。 “都随你。我平日里也搞不明白这些,你看着弄便好。”陆安春说道。 含烟手巧的很,不一会就给陆安春梳好了发髻。 “陆姑娘,可还满意?”含烟问道。 陆安春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果然如含烟说的那简单的发髻越发衬的她灵动可人。 “含烟姑娘还真是有一双巧手,我这乱糟糟的头发,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陆安春笑说道。 “不过可惜了。”含烟看着 陆安春叹气说道。 “何来可惜一说?”陆安春不解道。 “陆姑娘你生的这般好看,我真想带您去府里转一圈,也好让那些对王爷有胡乱心思的人都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含烟颇为嫌弃的说道。 陆安春望着含烟,不置可否。 第45章 桃花流水 “陆姑娘,有句话由我来说可能不是很妥当,不过奴婢还是想提醒您,现下府内不太平,到处都是大皇子与三皇子安插在府里的眼线。我不知道王爷是怎么将您救回来的,但我猜您肯定不想太多人知道您的身份,王爷亦然。您别看这个荣王府大的很,可真正安全的地方却也只有王爷睡觉的这个小院罢了。”含烟正色说道。 “含烟,你知道我是谁?”陆安春微微一笑问道。 “姑娘姓陆又能让王爷如此紧张,怕这天下间也只有一人了。那就是我们未来的荣王妃。”含烟笑说道。 “含烟,你可千万别闹我。我和你家王爷不是你想的那般,这话若是被你家王爷听见了,他可是要恼的。”陆安春说道。 “不着急,我说的对不对,日后便知道了。”含烟说道。 “含烟,你不只是王府的婢女吧?”陆安春轻声问道。 “陆姑娘,我的母亲是王爷生母,也就是辛贵人的婢女。我母亲走到得早,临走前将我托付给了王爷,我自小在王府长大。我与我娘不同,不仅会伺候人,更喜欢舞刀弄枪。”含烟顿了顿,继续说道: “王爷见我资质尚可,自小便为我请了教习师傅。我听王爷的话,日日练习,一晃就到了现在。平日里无事,我便在府中伺候,若王爷外头有事召唤,我便是他的暗卫。” “也真是难为你了,你家王爷那么难伺候,你居然跟了他那么多年。”陆安春觉着若是要自己日日跟着皇永思,那日子还真是可怕的很。 “我自小就把王爷当做家人一般,王爷待我很好,他从不缺我吃穿,还请师父教我武功。所以,日后我一定会像对王爷这般对陆姑娘的。陆姑娘,你说好不好呀?”含烟这才正经了一会,又开始闹陆安春了。 “别胡说,他是他,我是我。不过,含烟,你直率可爱,说不定我们能做朋友。”陆安春说。 “为何是说不定,而不是肯定?”含烟疑惑道。 “我且问你,如果有一日,我和你家王爷闹掰了,你站在谁那边?”陆安春笑兮兮的问道。 “那自然是......自然是王爷了。”含烟答道。 “那便是了,不过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我们便今日有乐,今日乐吧。”陆安春见含烟沉默,便闹着她说。 二人笑闹时,皇永思回来了。 “含烟见过王爷,含烟告退。”含烟望着走进房中的皇永思,不等他开口便行礼退了出去。 含烟走到门口时,还不忘看了一眼陆安春,那神色好似在等着看一出好戏。 皇永思刚刚在外头就听见了二人的笑闹声,他立于窗前,望着陆安春。 她笑靥如花,一如他初见她时的模样。 “这个含烟,定是本王平日里对她太好了,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皇永思抬眼望着陆安春,缓缓说道。 “你别怪她,都是我的主意。”陆安春收敛了神色,似是着急和他解释一般。 “你怎么了,我是在和你开玩笑的,你竟没看出来?”皇永思赶忙说道。 “多谢王爷救了我,还送我新衣衫。”陆安春忙说道。 皇永思望着客气又疏离的陆安春,心下浮起了一丝不悦。 她对着旁人总是亲近的很,有说有笑,可独独在他面前总是冷淡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陆安春,你还真是......”皇永思叹气说道:“行,那我们来谈谈生意。” “二王爷,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之间何来生意可谈。”陆安春眉头微皱,抬眼望着他说道。 “我和你之间的婚约,可不就是一桩生意。如今你被欧阳明杰追杀,本王救下你,你总得让我知晓,他为何追杀你吧。我可是听闻当日你在街角为他挡下一箭,这才短短几日,何以救命恩人变仇人。”皇永思语带怒意的说道。 “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数年前雾山陆府的陆明杰?”陆安春问道。 “怎么会忘。”皇永思说道。 “我确信如今的欧阳明杰就是当年的陆明杰。当日白衣杀手也是他派去的,他恨极了陆府,欲除之而后快。”陆安春说道。 她又想起了阿娘与欧阳明杰之间的那些信件,还有太尉府中阿娘的画像。 她眉头微皱,隐下了信件与画像之事。 可皇永思是什么人,他细细听着陆安春的话,又见她神色有异,心下便也猜到了几分。 “才子佳人,很难没有故事。自古情爱之事,最是让人烦心。”皇永思幽幽说着。 “胡说,没有。”陆安春急急的回嘴道。 “没有?没有什么,本王说的是我与你之间的事,你又想哪去了。”皇永思轻摇着手中的牙雕扇,笑的贱兮兮。 “可恶。”陆安春知道自己又被他戏弄了一番,气的不想再理他。 皇永思眼含笑意,望着她,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陆安春一不小心碰上了他的目光,见他颜如玉,身如松,整个人周遭都泛着光,好似将房内的烛火光都拢去了一般。 她竟看的迷了眼,乱了心。 陆安春惊觉自己好似盯着他看了许久,赶忙避开目光,望向窗外。 恰好一阵微风轻抚枝头,院中的梨花飘落,洋洋洒洒甚是好看。 二人静静的望着窗外,时光好似停住了一般。 许久后,皇永思方才开口: “对了,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你占了本王的寝殿,本王无处能去,只怕今夜要和你共处一室了。” 他说罢,一脸坏笑的看着她,逗弄她总是能让人觉着其乐无穷。 “休想!”陆安春急急说道。 “想必你也知道了,你我如今这处境,如若今夜我不在寝殿休息,定是要让好些人起疑了。你看这也是情非得已,你不会以为本王很愿意和你共处一室吧?”皇永思故作嫌弃的说道,就等着看陆安春的反应。 “你混账!”陆安春拿起榻上的玉枕朝皇永思丢了过去。 皇永思一把接住玉枕,缓缓的朝她走来。 “皇永思,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可别乱来。否则,小心我对你用毒。”陆安春毕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竟是有些怕了。 皇永思望着她,笑而不语,绕过她,将玉枕轻轻的放回到了榻上。 “陆安春,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皇永思说罢,起身欲往屋外走去。 “喂!你这是要去哪?”陆安春望着他问道。 “去书房,还能去哪。莫不是陆姑娘后悔了,想留本王一宿?”皇永思坏笑道。 “你还是走吧。”陆安春没好气的说道。 皇永思笑的很可恶,可还是不忘叮嘱道:“你伤还未好全,早日歇息吧,我明日再来瞧你。” 陆安春不知,此时荣王府外的姜庆生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第46章 怅然若失 康城姜家。 “少主,整个康城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了,都未发现陆姑娘的踪影。”姜家暗哨急急的说道。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昨日她可是一人逃出太尉府,往西边去了?”姜庆生踱步问道。 “少主,小人看的真切,陆姑娘确实是逃出来了。我见着她往西边去,小人便跟了过去,后面见到陆姑娘拐进了一个巷子中,小人寻了过去,却再未发现她的踪迹,是小人无能,把人给跟丢了。还请少主责罚。”姜家暗哨说道。 “怪不得你,事出紧急,就算是我也未必能跟的上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今夜好生休息,明日接着找吧。”姜庆生说完,颓然的坐下。 “不过,少主也不必过于忧心,小人因未找到陆姑娘,心下着急,便一直在高处看着,直到太尉府的那些暗卫离去,他们也未寻到陆姑娘,想来她现下定无大碍,还请少主宽心。”姜家暗哨忙说道。 “但愿如此,你下去吧。”姜庆生默然说道。 陆安春,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你既然逃出来了,为何不来寻我? 姜庆生心内烦闷不已,对着月亮喃喃自语。 ...... 荣王府内,陆安春百无聊赖。 她正求着皇永思让她出去。 “是命重要,还是玩儿重要?”皇永思不为所动,正数落着陆安春。 “回王爷,都重要,都重要。不过,出府玩一会,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吧。”陆安春满不在意的说着。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欧阳明杰,那厮有仇必报,何况陆府和他之间还是......如果让他逮到你,你觉得你可还有活路?”皇永思说道。 “不至于,不至于。哪能那么巧。”陆安春还在狡辩。 屋内的含烟看着笑闹的二人,乐不可支。 许久未看到王爷如此开怀了,还是这位陆姑娘厉害。 “对了,王爷,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我会易容,擅长制作各种易容面具。只要戴上我做的面具,就算是亲爹亲娘都认不出,更别说是其他人了。”陆安春连忙说道。 “你就这么想出去吗?”皇永思拗不过她,口气软了许多。 “王爷,这府里太闷了。我都快憋出病来了。求王爷给个机会,带我出去转转,王爷放心,我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陆安春撒娇说道。 “我要是嫌麻烦,我还会救你吗?”皇永思冷声说。 “王爷说的是,王爷最是不怕麻烦,怪我,是我一时嘴快说错了。”陆安春好言好语笑道。 “你怕不是想要出府,给某人送消息吧。”皇永思沉声说道。 他想到了姜庆生。 “王爷,你说的不错,我想出去却不是想要去玩,我着急出府,为的是让城中西门子弟知晓我还活着,好让他们将消息送回陆府,这样爷爷才不会担心。”陆安春缓缓说道。 “只是如此?”皇永思有些不信。 “只是如此。”陆安春答道。 “罢了,明日清晨你与含烟随我一同出府吧。”皇永思拿她没办法,只好宠着。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陆安春高兴的很。 第二日清晨,皇永思带着打扮成婢女模样的陆安春与含烟一同出府了。 “你这面具倒是不错,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个。”皇永思看着陆安春说。 “玩具而已,你若是喜欢,我改天给你做一个。”陆安春不在意的说。 “好。”皇永思心情倒是好的很。 三人坐在马车内,穿过闹市。 “我们这要去哪?”陆安春好奇的的掀起车帘,一直往外头瞧着。 “你想去哪?”皇永思问道。 “我不知道。”陆安春撇撇嘴说道。 “走吧,下车。”皇永思缓缓说道,“听闻这街市热闹的很,今日本王也想好好逛一逛。” 皇永思在前头走着,陆安春和含烟一开始还乖乖的跟在后头,慢慢的,她俩就走到前头去了。 两个姑娘,天性就爱闹爱笑的,这边看看,那边逛逛,好不开心。 陆安春走着走着,在一家糖果摊前停住了脚,她让那些花花绿绿的糖果给迷住了眼。 她一手托着腮,一边想着,到底要买哪一种好呢。 “陆安春。”姜庆生一把抓住她的手。 陆安春错愕的抬头望着眼前人。 她不知道,姜庆生已经在街角看了她许久。 虽然陆安春换了一张脸,可是她的动作却瞒不过姜庆生一丝一毫。 “姜庆生,你怎么来了?太好了,我正发愁怎么和你说,我逃出来了,我没事了。”陆安春看到他高兴的很。 可一旁的姜庆生只是望着她,眼底波涛汹涌。 “陆安春,你跑去哪里了?”姜庆生话语里有了一丝怒气。 “姜庆生,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生气了?”陆安春望着他,不解问道。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姜庆生眼神幽微的看着她。 身后的皇永思看着两人,眼见着姜庆生拉住陆安春的手迟迟不放,他心中一紧,怒火中生。 “姜公子,烦请自重。”皇永思走到二人跟前,沉声说道。 姜庆生正在气头上,冷眼望着他,说:“如果我就是不放呢?” 皇永思眼中布满冰霜望着姜庆生,正欲发作。 陆安春见二人如此剑拔弩张,她赶忙挣脱了姜庆生的手,说: “姜庆生,我没事了。多谢你前段时间日日照看着我,你也好多天没好好睡觉了吧,你快回去。”陆安春边说边推搡着姜庆生。 可姜庆生的脚就像是长在了地上一般,一动不动。 “陆安春,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姜庆生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陆安春心内一惊,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皇永思,只见他脸色难看的很。 “姜庆生,你怎么了,你赶紧回家吧。”陆安春怕一会二人要真打起来了,不好收场,又赶忙劝道。 “陆安春,我的人只差一步,只是差了一步,对不起,那日我不该离开的。”姜庆生痛心的说。 “姜庆生,我不怪你。”陆安春觉得身侧的冷意又重了几分,赶忙说道。 “这几日你是待在荣王府吗?”姜庆生语气幽微的问道。 陆安春看着姜庆生,点点头。 周遭的气氛让陆安春觉得窒息,她转身对着皇永思说道:“我想回去了,我们走吧。” 第47章 秋夜有思 “难得出来,本王还不想回府,姜公子若无事,同我们一起倒也无妨。”皇永思玩味一笑,邀请姜庆生同游,仿佛十分乐意看陆安春的窘迫。 皇永思手拿折扇,走在前头,心情不坏。 陆安春走在后头,姜庆生跟着她。 “我们这是去哪?”陆安春小声问道。 皇永思未答话,径直的往前走着。 不多时,四人走到一座茶楼前。这茶楼外看着冷冷清清,岂知里头确热闹的很。 “王爷,莫非这里也是你的地盘?”陆安春好奇的东张西望,很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是。本王也第一次来。只是听闻这茶楼颇为有趣,早就想来瞧瞧了。”皇永思答道。 一旁的伙计急急迎了上来,问道:“客官,您是混听还是包圆呐?” “伙计,我们是第一次来这茶楼,不知这混听和包圆有何讲究?”含烟忙上前问道。 “客官,好说,好说。这混听就是坐在外头同这些客官一起听书,这包圆就是请说书先生到茶室里,客官想听啥就点啥。” “伙计,给我们寻一间最好的茶室,请最好的先生来给我们说上一段。对了,记得算在这位公子的账上。”陆安春赶忙说道,还不忘和伙计指了指姜庆生。 伙计领着四人进了上等茶室。 茶室内弥漫着茶香气,一位银发银须的老先生端坐其间。 “各位客官,请坐。此茶室内不按身份分彼此,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只要是坐在老夫的桌前,老夫定是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客官们若有想问的事,亦或是有想听的故事,或是遇到了难处想要讨个前程,皆可道与老夫。”银须老人说着。 有意思,听老头这般说,那岂不就是包打听和算命先生。 “那老先生,如果我问的事,你并不知晓,又如何说呢?”陆安春问道。 “一个故事一两纹银,一个答案一两纹银,不知道不要钱。”银须先生说道。 银须老人,斟好四盏茶,放置在身前。 “这两位姑娘也请坐吧,在我这里倒是没有主仆之分,来者皆是客。”银须老人说道。 陆安春看了看皇永思,见他并未说话,便就坐下了。 一旁的姜庆生低声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听话了?” 银须先生看着眼前四人哈哈大笑。 “老先生,你这又是为何?”含烟嘴快的很,忍不住问。 “一切缘分皆有定数,这位姑娘,日后你便知道了。”银须老人对着含烟说。 皇永思沉吟片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道:“好茶。” “这位公子,可有想听的?”银须老人问道。 皇永思转头望着陆安春说:“你说。” 陆安春手中把玩着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问道:“老先生,我听说这康城外的雾山陆府神秘的很,不知道这陆府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呢?” “话说这雾山毒门陆府传承百年,如今掌门乃是铁面无私的陆离,传闻此人......”银须老人侃侃而谈。 看来这银须老人知道的倒是不少,说的陆府之事倒是与陆安春知晓的分毫不差。 “老先生,传言陆府有一个惊天秘密。这可是真的?”陆安春好奇的问出了藏在自己心中许久的问题。 “是真是假,这便不好说了。”银须老人打哈哈说道,“虽说这陆府秘闻不知真假,可老夫却知道这陆府嫡女也就是下一任的陆府掌门生的极美,怕不知日后是否会同她母亲一般惹出这许多桃花旧事。” 陆安春没想到听故事听到了自己身上,觉得颇为无趣。她低头吃起了茶点,竟未发现皇永思和姜庆生都在瞧着她。 这一切又都落在了银须老人的眼中。他拂着银须问道:“姑娘对陆府之事这般好奇,可是与这陆府有旧?” “怎么会,就是听听故事罢了。对了,听闻如今的三位皇子也颇为有趣,先生不如也说与我听听?”陆安春怕惹人怀疑,赶忙转移开话题,另外她也想听听外头是如何评说如今的二皇子。 “世人皆道大皇子出生高贵,三皇子深受宠爱,唯有二皇子庸庸碌碌无所作为,而老夫看却未必......”银须老人娓娓道来。 陆安春歪头看着皇永思,这小子还真行,不管听到什么话,脸上都不动声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陆安春同银须老人说,想听三个皇子的事,姜庆生心里就“咯噔”一声。 陆安春你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感兴趣了? 姜庆生心中不快,眼睛一直望着陆安春,一刻都未离开。 “老先生,你这里除了故事,除了茶,我可还能讨杯酒喝?”姜庆生问。 银须老人微微一笑,拉了一下手边的银铃铛。 不一会便有姑娘送来了三壶酒水。 姜庆生拿起一壶就猛喝起来,一不小心还被呛到了,不停的咳了起来。 “你没事吧。”陆安春回身帮他拍着背。 这会姜庆生的脸色才好了几分。 “好好听,别乱动。”皇永思冷声说道。 陆安春微微皱眉,也不好说什么,坐了回去。 姜庆生一口气将三壶酒都喝了见底,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安春推搡着姜庆生,他睡眼惺忪的望着她说:“干嘛?” “茶室都打烊了,我们也该走了。”陆安春轻轻说道。 姜庆生抬头才发觉银须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茶室内只有他们四人。 “安春,你别走,安春,你别离开我。”姜庆生借着醉意拉住了她。 陆安春微不可闻的叹着气。 “安春,你同我一起回家吧。”姜庆生接着说。 “姜庆生,你可还不明白?如今我危险的很,欧阳明杰正在满城找我,我也不想因着我的事连累到姜家。”陆安春解释道。 “你是觉得我保护不了你?”姜庆生面露苦涩。 “姜庆生,别闹了,快回家吧,免得让你爹娘担心。”陆安春欲扶起他。 皇永思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说:“来人,送姜公子回去。” 他怒气冲冲的拉着陆安春走出了茶室。 第48章 玉阶白露 皇永思与陆安春二人仿佛赌气一般,一路无话回了荣王府。 二人走着走着,皇永思忽然停下了脚步,陆安春没发觉直接撞到了他的后背。 皇永思转身望着她,说:“陆安春,你气死本王了。” 说完,他又大步朝着寝室走去。 “晚上罚你睡地上。”皇永思扔了一床被褥到地上。 “你......你晚上不去书房睡了?”陆安春小心翼翼的问道。 “每晚睡书房,难道就不会让人起疑?”皇永思冷冷的望着她说,“如果想保住你的小命,就按本王说的做。” “我从小到大,还从来没睡过地板呢。”陆安春看着面含冰霜的皇永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她也不敢多问。 她不停摆弄着地上的被褥,小声嘟囔着。 皇永思也不理她,径直吹灭了烛火,躺下睡了。 陆安春躺在地上,望着皇永思的背影,手握拳头假装要揍他似的。 好巧不巧,这时皇永思转了个身,面朝着她。 她吓坏了,赶紧把手收回被窝,转了身背对着他,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她没瞧见,这时嘴角微微上扬的皇永思正望着她。 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窗外的光照拂在陆安春身上。 她被亮光晃了眼,醒过来了。 陆安春忽然想起自己昨夜和皇永思共处一室,这会起身,二人若是撞到一起岂不尴尬。 她心下忐忑,吓得不敢转身。 可过了好一会,她听见身后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歪头去看,房内哪里还有皇永思的身影。 陆安春悬着的一颗心倒是放下了,不知怎的,二人认识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可每每见到他,陆安春还是有些怕他的。 她正在胡乱想着,含烟走了进来。 “含烟,你可看见王爷了?”陆安春问。 “王爷他一大早就去书房了。安春你还不知道吧,王爷他自五岁开始,每日寅时起身,在书房看书两个时辰。接着,他用过早膳后,再练剑两个时辰。日日如此,从不懈怠。”含烟边忙边说。 “他的真正模样,我倒是猜到过几分。知晓他定然不是外人口中所说的蠢笨无用,心无大志。可没想到他竟如此用功,每日寅时,我还在雾山呼呼大睡呢。” “王爷他无人可依仗,为了活下来,只能装出那般样子,好让陛下和大皇子、三皇子不杀他。可在我看来,那些人一个也比不过二王爷。”含烟眼中有恨意,许是日日看着皇永思的隐忍,心中不忍。 “含烟,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外头人多口杂,你千万要提防着些。”陆安春提醒道。 “安春,我知道。我也只敢在你面前说王爷的事,也好让你多了解王爷一些。”含烟笑的贱兮兮的望着陆安春,问:“安春,昨日那位姜公子,他对你......他对你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吧?” 陆安春叹着气,望着含烟,说:“含烟,我饿了。有吃的吗?” 含烟笑着捏了捏安春的鼻子,说:“不说拉倒。走,我带你去用早饭。” 二人用过早饭,陆安春在小院中走来走去,听见了一阵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 声音好似从隔壁院子传来,这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别的不会,这在雾山学的爬树的本事,倒是派上用场了。 陆安春看了梨树一眼,顺着树干三两下就爬到了上面。 她坐在树枝上,晃着双脚,望向隔壁的院子,皇永思正在练剑。 那套动作他早已是行云流水,可他还是一遍遍的重复着,眼中坚定执着,心无旁骛,心思只在手中的剑上。 皇永思,今日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 他练了一个时辰,陆安春足足在树上坐了一个时辰。 皇永思低头喘着气,汗珠顺着他的鬓角低落,忽然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 他望向陆安春的方向,看见一个娇俏的女子身着青衣坐在白花盛开的树枝上。 他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 “陆安春,你还真是一刻都不让人省心。”皇永思笑说。 陆安春看着一身白衣的皇永思,不由的怔了一怔,心情大好。 她从衣袖中掏出两颗糖果,自己吃了一颗,丢了一颗给他。 “这莫不是你新做的毒药,想要毒死我?”皇永思仰头望着他说道。 “那你吃不吃?”陆安春挑衅的说着。 皇永思只是笑笑并未回应她,顺手将那颗糖果放进了袖兜里。 “还不下来,怕摔不死你。”皇永思淡淡说道。 陆安春这会倒是听话的很,扶着树起身,不料一脚踏空,真摔了下去。 完了,这次怕是要缺胳膊少腿了。 陆安春闭起双眼,张开双臂,任由自己不断地下坠。 可她并未落到地上,而是陷进了一个宽大而又温暖的怀抱里。 皇永思见她坠下,心下一慌,身子一跃踏着院墙,朝陆安春扑去,一把抱住了她。 陆安春睁眼望见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抱着她的人眉眼含笑,剑眉星目,仿佛世间最好看的景色放在他面前,都为之逊色几分。 二人在梨花飞扬中落地,陆安春第一次和一个男子挨的如此近,此时他紧紧抱她入怀,她的额头几乎要贴上他的下巴。 她羞得脸颊上飞起两团红晕,恨不得找个动钻进去。 “下次小心点。”皇永思将她轻轻的放了下来,走了。 陆安春望着他的背影,说道:“皇永思。” 皇永思猛地停住了脚步。 “谢谢你。”陆安春轻声说道。 “去书房等我。”皇永思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陆安春从后门走,溜进了皇永思的书房。 “哇塞,这书房真是比陆府的医药阁还大。这么多书,皇永思你看得完吗?”陆安春一个人在书房内转悠着,看着那一排排的书架,感叹着。 这会皇永思走了进来,瞧了一眼陆安春,就坐了下来。 “陆安春,最近这些日子你老实在府里待着,别到处乱跑。我听说欧阳明杰正在外头到处找你呢。你也知道的,如果被他发现你在我这,他来要人,凭我这个没用的二皇子也不一定能保的了你。”皇永思冷声说。 第49章 岂向人间 “果然以他的行事做派又岂能轻易让我逃掉。”陆安春默然说道。 “恐怕雾山你暂时是回不去了,待风头过了,我再送你回去。” 皇永思说道。 “也罢,只能如此了。” 陆安春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桌上的砚台。 “平日里你可以来这书房待着,这里除了我无旁人了。这里有一些医书,你无事时可看看。”皇永思说道。 “罢了罢了,我就知道你同爷爷一般,就知道让我多看书。” 陆安春说道。 皇永思笑而不语,低头自个儿看起书来。 陆安春觉得无聊也去那些书柜处寻起医书,随手抽出一本翻看着。 她坐在地上,倚靠着书架,看着看着居然睡着了。 皇永思许是觉得有些安静过了头,起身一看方才瞧见陆安春坐在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他唇角泛起笑意,取过一侧的子毯盖在她身上。 也不知睡了多久,陆安春醒来看见皇永思端坐于桌前,纹丝不动,认真看书。 他身上似乎笼上了一层微光。 日暮时分,夕阳的微光透过纱窗漏了进来。 “王爷,小人有话禀报。” 书房门外响起了暗卫的声音。 “何事如此慌张?” 皇永思淡淡说道。 “王爷,听闻外头欧阳大人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陆姑娘,小人看着马上要到王府了。” 暗卫语带慌张的说着。 “知道了,下去吧。” 皇永思冷声应道。 陆安春走到皇永思的身后,说: “要不我还是逃吧。” “跟我来。” 皇永思放下书卷说道。 皇永思急急往书房外走去,陆安春跟着他。 二人走到一个房门外,陆安春抬头望见房门上挂着一块木匾,大大的写着“汤池”两字。 皇永思推开大门,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方形浴池。 浴池两边有泉眼,一头进水,一头出水。 浴池上还漂浮着许多花瓣。 “我们是真的要躲在这里?你好歹也是个王爷,不会还真怕了他吧。” 陆安春望着眼前的浴池,紧张兮兮的说道。 “现在的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想活命,一会最好是乖乖听我的。” 皇永思边说边开始脱衣服。 “喂,你怎么开始脱衣服了。这是要干什么?” 陆安春狐疑的望着他,下意识的环抱住了自己,急急的背过身去。 “陆姑娘,你洗澡的时候不脱衣服吗?” 皇永思一脸坏笑的望着她。 “洗澡?洗什么澡,我们什么时候说要洗澡的。” 陆安春满脸抗拒。 “你看看这里,除了这个池子,还有哪里能躲人。” 皇永思边说边往浴池中走去。 陆安春不死心的四下里看着,果然如他所说四下空无一物,除了眼前的这个大水池子。 “还不快下来,难道是想等着被人抓吗?” 皇永思此时已浸入到浴池中,半裸着倚靠在石壁上。 陆安春深吸一口气,心下叹道:也罢。今日便权当豁出去了。 她慢慢转身,双手捂着眼睛,只透出一条缝,望着水池中半裸着的皇永思。 她心下慌乱的赶忙回过身,急急说道: “你,你,你……” “陆姑娘,本王不会吃了你。如果你真被欧阳抓了,我也保不了你。” 皇永思淡淡说道。 外头一阵骚扰,有人闯进了府中。 “王爷,欧阳大人的手下秦童带了一队人进了府。他们把府里上下都搜了遍,只差这汤池了。” 门外的暗卫说道。 “让他们尽管来,本王等着呢。” 皇永思语气轻缓,可面色如霜。 “陆姑娘,如今的情景你也看到了。” 皇永思摊开了手故作无奈道。 他此时的样子看着还真是无赖极了。 陆安春一咬牙,一狠心,走进了浴池。 暖水慢慢的没过了小腿肚,她还在朝更深处走去。 她站在皇永思的对面定定的望着他。 “过来,躲在我身后。”皇永思幽幽说道。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陆安春......”皇永思也急了。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 就在这时,陆安春慢慢的沉了下去,让水没过了头顶。 “二王爷倒是好兴致。”来人正是欧阳明杰得力手下秦童。 秦童绕着浴池走了一圈,眼睛四处瞟着。 可这浴池看着实在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 “秦将军,何事劳你辛苦到我府上?”皇永思瘫在浴池中,故作疑惑的问道。 “二王爷,不瞒你说,今日太尉府走丢了一个婢女,这婢女善用毒,下手狠辣,毒死了好几个家奴。欧阳大人气坏了,让我们抓到了这逃奴,定要活剐了。”秦童目露凶光,阴狠的说道。 “原来如此,秦将军还请自便。来人,领秦大人去府内好好找找,切莫漏了哪里才好。”皇永思假意吩咐道。 皇永思说罢,见秦童一直盯着浴池,沉声说道:“还是秦将军对本王的浴池也感兴趣?” 秦童听皇永思如此一说,即便原先存了搜寻浴池的念头,这下倒也不便有所动作了。 这皇永思即使再不济,也还是个王爷,如若今日的事传出去,怕是欧阳大人的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 “二王爷说笑了,我们走。”秦童阴着脸,领着那些人退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远了,皇永思唤道:“人走了,出来吧。” 他唤了数声,都未见陆安春探出头,他慌了神。 皇永思赶忙在浴池中找着陆安春,慌乱的将她抱出水面。 陆安春在水里待的时间太久了晕了过去。 皇永思拍打着她的脸,晃着她的身体,可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定定的望着她,捧着那惨白的小脸,低下头吻上她那毫无血色的唇。 陆安春轻咳一声,吐出了一口水,恍惚的睁开眼睛,不曾想映入眼帘的确是皇永思那赤裸的结实的胸膛。 她羞红了脸,想要推开皇永思。 “别动,老实点。”皇永思低声说道。 他见浑身湿漉漉的陆安春,水滴沿着她的发丝,衣角不停的低落,本就轻薄的衣衫这会都贴在了她的身上,更显曲线玲珑。 皇永思收回炙热的目光,一把将她抱起,顺手扯了架子上的一件衣衫将她包裹住。 他抱着她,将她放到了干燥角落处。 “先在此处将就一会,等他们走了我带你出去。”皇永思也背靠着石墙坐在地上。 二人并肩坐着,沉默不语。 第50章 不知云深 “皇永思,这个欧阳明杰不好对付吧。”陆安春紧了紧身上的衣衫问道。 皇永思仰着头,靠着墙,低声说道:“这些人又有哪个是好对付的。” “这些年很不容易吧。”陆安春低声问道。 皇永思正欲开口,却听闻门外来人说道:“二王爷,秦童的人都走了。” “知道了,退下吧。”皇永思说道。 皇永思起身欲抱她,陆安春不好意思的往后躲了躲,说:“我自己能走。” 他愣了一下,径直走了出去。 陆安春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房里,她也未顾上换衣服,只是愣愣的坐在楠木凳上,心跳的快极了。 她忽的想起了刚刚那温暖柔软的唇,心下忐忑。 陆安春,你在想什么呢? 她正恍惚着,却见含烟走了进来。 “安春,你怎么还不换衣服?小心着凉了。”含烟将榻上的衣服拿起递给陆安春,催促她赶紧去换上。 陆安春接过她手中的干净衣衫,走到屏风后换上了。 “安春,王爷唤我同她出府一趟。”含烟说道。 “去何处?”陆安春问道。 “二王爷看来是要去宁王府走上一遭了。”含烟一边帮陆安春整理衣衫一边说道。 “可知所为何事?”陆安春问道。 “不知。不过肯定没好事,大皇子一向忌惮二王爷,处处找我们王爷的麻烦,这次也绝对不会有好事。”含烟担忧的说道。 ...... 皇永思换了一身常服,身后跟着含烟,二人正往府门走去。 陆安春换上了一身婢女衣衫,走到二人跟前,对着皇永思,说:“我同你们一道去。” 皇永思点点头。 马车到宁王府外,早已有小厮等在门口,引着三人往府内走去。 宁王府内,山水如画,景致非凡。 “这些山好似真的一般,竟比雾山还真上几分。”陆安春低声说道。 “这些都是在巨石上铺满土,再种上各色名贵树木花草,做出来的,自然是好看的。”皇永思说道。 “啧啧,这宁王府还真有钱,可比你那府里贵气不少。”陆安春笑说道。 皇永思笑笑也不回嘴。 小厮领着三人走进前厅,只见厅内主位上坐着一名男子,身着天水碧衣袍,浓眉大眼,古铜肤色,正眯着眼望着走进来的皇永思。 “二弟,你来的正好。今日的歌舞,你定然喜欢。三弟特意请了小月楼的月月姑娘来为我们助兴。” “大哥好雅兴。”皇永思行礼说道。 “二弟快坐,莫要错过了月月姑娘的好歌舞。”皇德业招呼道。 皇永思走到左侧落座, 含烟与陆安春分立两侧。 陆安春望见皇永思对面也坐着一个身着孔雀蓝长衫男子,面带讥讽,谁都看得出来他十分瞧不上皇永思。 “二哥,听闻前些日子松风营又吃了败仗,父皇十分的不高兴,没想到二哥心倒是大得很,居然还有脸这般听戏吃酒。”皇浦泽讥讽道。 “父皇不喜我倒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三弟也不必如此。从小到大,三弟倒是很讨父皇欢心,这倒是我与大哥学不来的。”皇永思对他的话丝毫不以为意。 皇永思三言两语便将话头引到了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似是见惯了这般明枪暗箭的场面,完全不上心。 “大哥......”皇浦泽正欲开口,谁料却被皇德业打断了话头。 “听曲便听曲,哪来那么多话。”皇德业淡淡说道。 皇浦泽心下气恼,却也无可奈何,一言不发喝着闷酒。 皇德业瞟了皇浦泽一眼,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皇浦泽心领神会一般,对着身侧的侍女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侍女会退了出去。 他以为这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却全落在了陆安春的眼里。 凌月月一曲舞毕,众人皆喝彩。 “月月姑娘一舞,倒是让这人间都失了颜色。”皇德业眼神玩味,忍不住赞叹道。 “大哥我听闻月月姑娘不仅舞姿出众,一曲琴声更是名动天下。只是不知今日我们可有这般耳福?”皇浦泽话虽是对着皇德业说的,眼睛却望着凌月月未曾移开。 皇德业也紧紧盯着凌月月不放。 “妾身多谢大王爷、三王爷谬赞,这便取琴来,为王爷们助兴。”凌月月行礼说道。 “来人,将本王今日新得的烈如歌倒来。”皇浦泽似乎兴致颇高。 众人附和,都在讨论一个舞姬,却完全没人理会皇永思。 皇永思默然饮酒,冷眼看着这一切。 只有陆安春知道,此时的皇永思周身戾气,甚是不好惹。 陆安春瞧见刚刚退出去的皇浦泽的侍女端着酒走了进来,陆续为各位王爷公子倒酒。 侍女走近皇永思身侧,正欲为他倒酒。 陆安春一步上前,不容分说的夺过了侍女手中的酒,说:“我来吧。” 不等侍女说话,陆安春就为皇永思斟满了酒,侍女见无异,便退了出去。 陆安春倒完酒后,并未起身,而是乖巧的跪在皇永思的身侧,见众人不在意时,低声说道:“杯上有毒。” 皇永思心领神会。 可他却毫不在意举起毒酒就往嘴里送。 陆安春定定的望着他,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似乎在说,不要喝。 皇永思装作未看见她似的,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杯酒倒进了肚子中。 皇德业与皇浦泽相视而笑。 陆安春心内震颤,这二人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当众对自己的兄弟下毒。 只是正当众人都在等着皇永思毒发之时,却见他若无其事一般的起身,说道:“大哥、三弟,我府中还有事要处理,便先告辞了。” 此时厅中的琴声便也戛然而止。 二人见皇永思安然无恙的走去去,心内讶异,这怎么可能呢,喝下毒酒,居然没事? 厅内众人不知陆安春在倒酒之时,就将毒给解了。 三人走出宁王府后,马车内皇永思问道:“怎么做到的?” “这毒虽猛,可他们不知我身上带着栀冒龟粉,正可解此毒。倒酒时已偷偷将擦着粉末的手指浸入了酒中。”陆安春冷声说道。 “这次本王还得多谢你了。”皇永思低声说道。 “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是很乐意送他俩上路,反正世间再毒的药也毒不过我身上的血。”陆安春气恼说道。 第51章 帘幕遮灯 “放心。你看他们出的这些烂招,就知道他们不是我的对手。”皇永思寒声说道。 “可你们怎么说也是兄弟,他们俩竟然明目张胆的下毒害你,简直太过分了。”陆安春愤愤不平道。 “这算什么,在滔天的权势面前,哪里还有什么亲情骨肉,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欲望和野心吞噬干净。”皇永思低声说道。 “你父亲难道就这样不管不顾?”陆安春心存一丝希望,天真问道。 “父皇他后宫妃子多到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他的皇子们,有的连他自己都快叫不出名字了,所以,你觉得他会在意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的生死?安春,你太天真了。”皇永思声音含着一丝说不出的悲戚,“说不定我死了,还能省去他老人家一件烦恼了。” 陆安春十分瞧不得他现在这副样子,连忙说着:“你们皇家的事,我是不懂。我只知道哪有亲生父母能看着自己孩子死,却不管不顾的。” 这一夜,皇永思在书房待了一夜未出。 陆安春待在寝室,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日,陆安春收到了爷爷的来信。 陆离问陆安春打算何时回雾山。 陆安春坐在梨树树枝上,晃着双脚,悠然自得的看着爷爷的信。 爷爷都来信催了,看来是时候回家了。 不过,她向来不喜欢与人告别,如今自然也是。 从前每每与人告别,她总是要强忍心中悲痛。 不过能传到荣王府的信笺,皇永思定是都知道的。 陆安春决定不告而别。 只是这一次她连书信都未留,一大早便离开了荣王府。 荣王府书房内, “王爷,陆姑娘走了。”暗卫说道。 皇永思握着书卷的手顿时用力了几分,冷声说道:“终有这一日,她走了也好。接下来怕是这康城也不安宁。” “王爷,可需要在下暗中护送陆姑娘。”暗卫说道。 “不必了,她不告而别,必定是有她的打算。”皇永思说道。 陆安春离开荣王府后,就去了骆伽寺。她从密道回了陆府的医药阁。 她穿过密道之时,又瞧见了那扇尘封石门上的花朵印记。 她想起了在太尉府花房案几上的那些稿纸。 陆安春推开医药阁的石门,她这一下山竟然去了两月有余。 想必现下皇永思应当是知道她已离府。 她一刻都未怠慢,径直往陆离书房走去。 陆安春在书房外,瞧见陆离正低头看书。 陆离偶感风寒,不断的咳着。 陆安春已有两月未见爷爷,这次是她离开陆府最久的一次,看着爷爷咳得不停,她心中不忍,急急走进了书房,说道:“爷爷,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可请医师来看过了。” “春儿,你回来了。”陆离望着陆安春,欣慰的笑了。 陆安春站在厅下迎着陆离的目光,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她哽咽着,这两月未见爷爷,他看着好似老了许多。 “春儿,回来了是好事,这么反倒哭起来了。还真是个傻孩子,快过来让爷爷好好看看你。”陆离招呼着。 “爷爷,春儿只是想你了。”陆安春抹去脸上的泪水,走到了陆离的跟前。 “春儿,此次下山定是经历了不少事,你且细细说与爷爷来听听。”陆离笑问道。 陆安春乖巧的站在陆离面前,从到山下住进姜家开始说起,大大小小遇到的事通通说与了爷爷听。 她唯独对小月楼与荣王府浴池的事只字提。 陆离静静听着陆安春说完,沉默不语。 “爷爷,如今太尉府的欧阳明杰正是当日您收留的那位陆明杰。只是他丝毫不感念您的养育之恩,心里只想着将陆府除之而后快。如今看来当日白衣杀手上雾山之事,也定然是他所为了。”陆安春缓缓说道。 “春儿,你说的不错。只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不但没有减淡他心中的恨意,反而愈发执着了。”陆离说道。 “爷爷,我还看见太尉府中也有那个花朵样式,您说他又怎会知道这个图案。不知欧阳明杰对密道的事知道多少,我觉得他一方面想要除去陆府,另一方面是想独吞后园的秘密。”陆安春笃定的说道。 “春儿,你这次下山,倒是长进了不少。”陆离老怀欣慰的笑道。 “爷爷,春儿已经长大了,要我说,您就应该多放我出去。我可能做不少事呢。”陆安春说道。 “莫要骄傲,这次算是有惊无险,安全过关。可有一点还是要批评你的,你还是不够小心,若不是有二王爷救下你,只怕当时也是凶险的很。”陆离心有余悸的说道。 “爷爷,还有一事,春儿不明。”陆安春犹豫片刻,还是按捺不住心下的好奇问道。 “何事?”陆离望着她,似是猜到了她想说的话。 “爷爷,欧阳明杰的府里挂着阿娘的画像,还有......他的书房中还有阿娘的信笺,这些,这些你可知是为何?”陆安春低声问道。 陆离长叹一声,好似想起了十多年的事。 “爷爷。”陆安春的一声呼唤将陆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春儿,有些事,你早晚会知道。不过,你阿娘的事,或许你去问你阿爹,他会更清楚一些。”陆离说道,“你这段日子也累了,先回房好生歇着,这些事不着急,你会知晓的。” “爷爷,那春儿告退了。爷爷,您的咳疾又犯了,我一会让府里的医师再过来给您瞧一瞧。”陆安春边说边退了出去。 陆离望着陆安春的背影,甚是欣慰。 这孙女如今是越发的懂事,行事作风倒是越来越有掌门的样子。 陆安春离开陆离书房后,并未听话的回房休息,而是去了阿爹陆安的住处。 她性子急,心中一旦有疑问,不解开,她是不会心安的。 陆安春到了陆安的府外,却吃了闭门羹。 陆安只遣人告诉她,回来了便好,面就不见了。 第52章 山水无色 陆安春不顾下人的劝说,缓步走进了陆安的院子。 她几乎不记得上一次踏进阿爹院子是什么时候了。 她站在陆安的房门外,轻声唤着:“阿爹,春儿想见你。” 见房内一直都未有动静,陆安春便一直在廊下站着。 许久,良友叔从里头出来,走到她的跟前说道:“小姐,老爷正在午憩,你先回去吧,待老爷醒了,我便唤人去请你来。” “良友叔,不碍事,我就在此处等着阿爹。”陆安春倔强的说道。 良友叔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小姐,你这又是何苦......” “良友叔,你不必再说了,我今日一定要见到阿爹。”陆安春眼睛直直的望着陆安的房门。 良友叔见她如此这般模样,知道多说无益,便退了出去。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打在陆安春的眉毛上,睫毛上,瞬间糊住了她的眼睛,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不一会她的头发上便蒙了一层薄薄的雨雾。 陆安的房门依然紧闭着。 阿爹,你就这般不想要见到我? 陆安春心中难受,她知道陆安在房中定是能看见她的。 她跪在雨中,膝盖浸泡在冰凉的雨水中,浑身瑟瑟发抖打着冷颤。 她就这样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方见陆安从房内走了出来。 “安春,我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陆安说罢,就从她身旁经过往院外走去。 陆安春拉住陆安的衣角,轻声说道:“阿爹,你不想见我,是不是因为你一直觉得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陆安听到陆安春的话,心下大惊,不由的后退了一步,错愕的望着跪在地上的陆安春。 “你说什么?”陆安低声呵斥道。 “阿爹,我看到了阿娘写给欧阳明杰的信,我就是您的女儿,千真万确。”陆安春不知何时已经哭成了泪人。 陆安面露痛苦,蹲下身,扶起了陆安春,望着她说道:“什么信,你看见了什么?” 陆安见陆安春面色苍白,许是跪的久了,身子竟无半分力气。 他扶着她到屋里坐下,陆安屏退左右,自己亲手倒了一杯热茶给陆安春。 “安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陆安这会早已恢复了神情,冷声问道。 陆安春抿了一口茶,毫无惧色的望着座上的陆安,回道:“阿爹,自从阿娘走后,你就从未正眼看过我,以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是为何。我猜来猜去,一直以为是因为我身上的毒,害死了阿娘,所以你恨我。直到我看了那些信,方才明白,原来一直以来你都在怀疑我不是你的女儿。” 陆安似乎是心思被人揭穿,面上有些挂不住,沉声说道:“是又如何,你娘当年与那人的行径实难让人相信,你会是我的女儿。” 陆安春看着被人揭穿,险些恼羞成怒的陆安,忽然觉得心下悲凉万分,大笑起来。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爹爹,亏得我一直以为你对阿娘情深似海,没想到在你心中竟是这般想阿娘的。你竟半分也担不起阿娘对你的情意。”陆安春应是气极,不怒反笑道。 陆安听完,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中,喃喃自语道:“难道这些年,竟是我错了?” “你不仅错了,而且还错的离谱。你对妻子没有信任,对自己的女儿冷漠无情,你无情无爱,自私极了。这样的爹爹,不要也罢。”陆安春望着陆安,语气决绝的说道。 “安春,你究竟瞧见了什么?”陆安语带悲凉的说道。 “我在欧阳明杰的书房里,看到了阿娘写给他的信,信里提到了阿娘原本确是打算要离开你,离开陆府下山去找欧阳明杰的。可那时,阿娘发现自己已有身孕,她是为了我留在陆府的。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儿,阿娘她又何必留下,大可一走了之。”陆安春缓缓说道。 “不错,你说的不错。”陆安眉目低垂,继续说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错怪了你阿娘和你,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陆安十万分的自责,捶胸顿足。 “安春,是爹爹错了,你可愿意原谅我?”陆安走到陆安春的跟前,仔细的看着她。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不愿意正眼看看她,在他心中早已认定了陆安春就是当年鱼欣春背着他,与外人有染生下的女儿。 陆安伸手想去抚摸陆安春的脸,陆安春却毫不客气的别过脸去。 陆安的手就那样停在空中,显得有几分突兀。 陆安春心下悲愤,这么多年的心结忽的解开,可她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快乐,反而内心觉得无尽的悲凉。 过去她常常在想,阿爹他如此不喜欢自己,是否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好,所以她处处都努力想做得最好,可阿爹还是不愿意正眼看她一眼。后来,渐渐的她也不想努力了,因为不管她如何做,阿爹还是不愿看她一眼。 她又觉得是因为阿娘的死,阿爹心里怨恨她,陆安春心里十分的怨恨自己为何害死了阿娘,这一恨竟也恨了数年。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阿爹如此对她,竟是因为在他心中,从未把自己当作亲生女儿来看待。 “阿爹,没想到你竟然从未觉得我是你的女儿。你可曾想过这些年女儿是如何过来的?”陆安春愤愤不平的起身,往外走去。 “安春,你可愿原谅爹爹这一次?”陆安唤住她,缓缓说道。 “阿爹,我已经做了没有阿爹的孩子许多年,那以后阿爹还是像以前一样只当没有我这个女儿罢了。”陆安春头也不回的说道。 陆安春正欲跨出门槛,却听见身后陆安的声音。 “安春,你可知你这名字何来?”陆安望着陆安春的背影,继续说道:“你的名字乃是我为你取得,一字取自我,一字取自你阿娘,你可愿听听我与你阿娘的事?” 安春,陆安的安,鱼欣春的春,原来她的名字竟是这般意思,她却从未细细想过。 陆安春身子一顿,折身回到了房中坐下。 第53章 梦断何处 陆安望着远处,回忆起往事。 二十三年前的秋天,陆离回府时带回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陆离左手牵着男孩,右手牵着女孩,进了陆府。 陆安站在府门前,望见一个穿着霓裳衣裙的,脸蛋红扑扑的女孩子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也在望着他。 那个小男孩衣衫褴褛,瘦弱的似乎风吹就能倒,和那个女孩比起来,仿佛一个是天上星,一个是地上泥。 “安儿,你快过来。”陆离看见站在门口的小陆安,朝他招手,让他过去。 小陆安朝陆离蹦跶着跑了过去,喊道:“爹爹,他们是谁呀。” 陆离蹲下身,问着小女孩,问道:“你可有名字?” 小女孩点点头,童声童气的说道:“我有名字,我姓鱼,名欣春,欣喜的欣,春天的春。” “那你呢?”陆离问着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摇摇头,随即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既然你不记得了,那就跟着安儿一起,姓陆,陆明杰,这个名字可好。”陆离说道。 小男孩用力的点点头,眼睛里又有了光。 “安儿,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弟弟和妹妹了,你是哥哥,可要好生看顾好他们,好吗?”陆离摸着陆安的头,叮嘱道。 陆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手牵着鱼欣春,一手牵着陆明杰,三个人蹦蹦跳跳的往府里去了。 傍晚时分,三人坐在陆府门前的台阶上,望着天边晚霞。 “欣春,你怎么不回家,还跟着爹爹来了我家?”陆安望着鱼欣春不解的问道。 “我已经没有家了。”鱼欣春双手托着下巴,看起来很难过,却没有哭。 “那你爹娘呢?”陆安还在问着。 “都死了,都被人杀了。”鱼欣春年纪虽小,却很冷静。 这时,一直沉默的陆明杰,一手牵着鱼欣春,小声的说:“欣春,不难过,都会过去的。” 鱼欣春歪头望着陆明杰,说:“明杰哥哥,我不难过了。我已经哭过了,以后不会再哭了。” “明杰哥哥,你呢?你的家呢?”鱼欣春问道。 “我忘了,我摔坏了脑袋,等我醒来就看到了阿爹,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陆明杰默默说着。 陆明杰年纪虽小,可却十分老成,看着倒是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 三人同吃同住,在一个小院子里一同长大。 陆离特地请了先生教授课业,他们温书习医。 三人笑着闹着,八年时光很快就过去了,他们都长成了大人模样。 陆安武艺最好,陆明杰在功课上最是用功,每每得到先生的夸赞。 欣春善用毒,还帮着陆离把偌大的陆府管理的井井有条。 她年纪虽小,可说的话却颇有分量。 鱼欣春原本性子沉静,可在陆安和陆明杰的护佑下长大,他们陪着她笑,陪着她闹,她倒是变得活泼了许多。 这三个孩子里,陆离最是疼爱鱼欣春。倒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子,而却是因为她是这三个小孩里最聪慧的,甚至把陆安都比下去了。 陆离看出了陆安对鱼欣春的心思,他也高兴的很。 只是,陆明杰对鱼欣春的心思,陆离也看在眼中,苦在心里。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该如何是好。 可在鱼欣春的心里,只是一直把陆安当做哥哥,她喜欢的人是陆明杰。 这一日,鱼欣春正在梧桐树下看账本,她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看账本上那些蚂蚁般大小的数字,算算数,盘盘账什么的。 不远处陆明杰笑笑的望着她,眼睛一刻都未离开她。 “明杰哥哥,我肚子饿了。”鱼欣春笑的娇俏。 “好,我给你烤鱼吃,你等等,很快就好。”只要是鱼欣春开口,陆明杰无不答应。 鱼欣春靠着梧桐树,望着陆明杰,笑的倾国倾城。 只是她未看见,不远处的陆安正望着他俩,眼底满是担忧,拳头握的紧紧的。 陆安朝二人走了过去,对着鱼欣春说道:“欣春,阿爹唤你回去,说有急事。” “什么事,这么着急吗?我这鱼还没吃呢。”鱼欣春撇撇嘴,很是舍不得那快到嘴的鱼肉。 “你肚子饿了是吗?我这里有糖果,你先吃一颗?”陆安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颗糖递给她。 陆安满心欢喜,可鱼欣春却推开了他的手。 “我不喜欢吃糖,我喜欢吃鱼。”鱼欣春笑的明媚动人,可她却不知此时的陆安心下寂寥,如死灰一般。 鱼欣春嘴里叼着一根草往陆府走去,陆安更在她的身后,脚步沉重。 “欣春,你是喜欢吃鱼,还是喜欢明杰?”陆安语气着急。 鱼欣春脚步一顿,嘴上却也毫不犹豫的说道:“都喜欢。” 鱼欣春脚步欢快的往府里走去,陆安留在了原地。 ...... 陆离的书房内,陆安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离背对着陆安,仰天长叹。 “阿爹,求求你了,我是真心喜欢欣春,我想娶她做我的妻子。”陆安央求陆离道。 “安儿,欣春她心里有人了,不是你。”陆离心痛的说道。 “阿爹,我知道,我知道欣春喜欢的人是明杰。可是我从小就喜欢欣春,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把她藏在我的心里。阿爹,为了欣春,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欣春,其他的我都可以让给明杰。”陆安跪着不断的央求着。 “陆安,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你听听你说的是些什么话?”陆离被气的满脸通红,指着跪在地上的陆安怒斥道。 “阿爹,我知道我没出息,阿爹,求你帮帮我这次吧。就这一次,就这一次。”陆安声声真切,喊的陆离心烦的很。 陆离无奈的摇摇头。 陆安看着陆离的样子,心内安定不少,他知道在阿爹心里还是向着自己的。 鱼欣春又去找陆明杰了。 陆明杰正在院子的房中温书,鱼欣春捧着一个白玉盘,里头盛满了青豆糕。 那是陆明杰最喜欢吃的。 陆明杰见着鱼欣春高兴地很,放下手中的书卷,高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这不给你送这个来了。”鱼欣春晃了晃手中的白玉盘,眉眼含笑说道。 二人坐在院中的梨树下,一人温书,一人小憩,岁月静好。 第54章 满目空念 这一日,陆府家宴。 陆离与三个孩子在宝华斋吃酒听戏,大家都甚是开心。平日不怎么喝酒的陆明杰,也饮了不少酒。 鱼欣春一向喜欢喝酒,今日更是喝了不少。身旁的陆安倒是不停的劝阻她。 “不碍事,今日如此高兴,你就别劝我了。” 鱼欣春说完,就趴在桌上,醉的不省人事了。 第二日待她醒来,她发现自己早已衣衫不整的躺在床榻之上,身边的还躺着一人,正是还在昏睡的陆安。 她瞧着陆安衣襟半开,赤裸着胸膛,发丝凌乱。 她彻底的慌了,整理好衣衫,缩在榻上的角落里,努力回想着昨夜之事。 可她头痛欲裂,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鱼欣春正欲起身,房门却“咣当”一声被人推开了。 她抬头错愕的望着眼前人,那人望着床榻上的两人,先是震惊,接着又满眼悲痛欲泣。 “明杰,我……不知道我怎么在这里,我一醒来就发现我在这里了。” 鱼欣春望着满脸悲痛的陆明杰,心如刀绞一般,眼泪顺着眼角留了下来。 陆明杰一拳砸在房门上,房门被他砸的摇摇欲坠。 他踉跄的退出房去,几乎是跑着离开的。 自那一日后,陆明杰心思也不在功课上了,成日里只知道喝醉买醉。 鱼欣春去寻他,他也只是避而不见。 就这样过了月余,陆离唤陆安与鱼欣春到前厅,说是有事与他们二人相商。 陆离望着座下的二人,老怀欣慰的感叹道: “欣春,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聪慧能干,帮着我把陆府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条,我很是欣慰。如今我也老了,想着早日将府里的事托付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鱼欣春听闻此言,慌忙起身回礼说到:“阿爹,你如今正值盛年,如何能说自己老了。阿爹如若不嫌弃,欣春愿意帮着阿爹打理家事。” 鱼欣春此言正和陆离的心意,他望了一眼陆安,见陆安眼中尽是急切。 陆离又开口道:“我心中有一事,想同你二人商量。” “阿爹请说。”鱼欣春心下明了,只等陆离开口。 “欣春,如若你愿意,我欲撮合你同安儿的婚事,不知你意下如何?”陆离语气轻柔的问道。 鱼欣春听罢,缓缓的起身,跪了下去。 “阿爹,我不愿意。” 鱼欣春语气决绝的说道。 陆安眼底有绝望在翻滚,他上前想扶起她,奈何鱼欣春继续道:“阿爹,我不能嫁给安哥,因为在我心里喜欢的人是明杰。” 陆安听到此处,悲愤的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欣春,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为何你满心满眼都是他?” 陆安气的满脸通红的质问道。 “安哥,你什么都好。可我并不喜欢你。” 鱼欣春跪在地上丝毫不为所动。 陆离望着跪在地上的鱼欣春,又望了望陆安,长叹一口气。 “欣春,你先回去,再好好想想。不着急答复我,等过几日我再问你。” 陆离低头看着她问道。 陆离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鱼欣春就这样在前厅跪了一天一夜。 她起身后,晃晃悠悠的又往陆明杰的院子走去。 鱼欣春一开始只是站在陆明杰的房门外喊他的名字,见他迟迟未回应。 她就开始不断的拍打他的房门,一直拍到手掌火辣辣的疼。 “明杰哥,我求求你,你开开门,听我说几句话好吗?我就说几句,说完我就走。”鱼欣春央求道。 谁知还是毫无回应。 “明杰哥,如果你不开门,我就一直站在这,不走了。我会一直站到你肯见我为止。”鱼欣春苦苦哀求。 果然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明杰蓬头垢面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壶,只是一月而已,他已形同枯槁,眼里寂静如死灰一般。 “说吧,说完你赶紧走。”陆明杰生无可恋的说道。 “明杰哥,如果我和你说,那晚的事,我毫不知情,你可信我?”鱼欣春望着陆明杰,眼含泪光说道。 陆明杰神情复杂,犹犹豫豫的,抬头望着她,旋即又错开了目光。 犹如一个垂死挣扎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可很快人和那根稻草又一起淹没在了水流中。 “欣春,你是真的不明白?”陆明杰声音哽咽道。 “我要明白什么?”鱼欣春不解的问道:“明杰哥,你是不是在意那晚......我和陆安......”鱼欣春问道。 “欣春,你怀孕了。”陆明杰一语道破。 “我怀孕了?怎么可能,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鱼欣春难以置信的望着陆明杰。 “你最近的吃食,是不是被人全换了?”陆明杰问道。 鱼欣春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平日里不爱吃的那些东西,现下是不是都喜欢了?”陆明杰继续问道。 鱼欣春莫名的点点头。 “对了,前些日子,医师是不是去帮你看诊了,还和你说只是府内日常看诊。”陆明杰望着鱼欣春,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鱼欣春这会大抵是完全信了陆明杰的话,心下悲凉。 如果陆明杰说的是真的,那她俩就再无可能了。 “其实,不是什么府内日常看诊,被把脉的只有你一人而已。”陆明杰冷笑一声说道。 鱼欣春彻底绝望,双腿发软,扶着门滑倒在地。 “欣春,你怎么了?”陆明杰慌了,一把拉住她往自己怀里带。 鱼欣春怔怔坐了许久,泪流满面,语气中透着无尽的悲凉,拉着陆明杰的衣袖说:“明杰哥,我们......是不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陆明杰颓然的抱着她,越发的用力,似乎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了。 “欣春,这就是我们的命。谁让我们都只是被捡回来的孤儿,天生被摆布的命,无能为力。”陆明杰心下悲凉,忍不住眼泪溢出眼眶,他紧紧的抱着她,叹气说道:“欣春,对不起,这辈子,恐怕我是没有办法护佑在你左右了。” 第55章 前尘往事 “后来呢?” 陆安春听着阿娘三人的过往,心思百转千回竟一时语塞。 可她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阿爹,如果事情只是这样,那你又为何会怀疑我不是你的女儿?” 陆安春反问道。 “不错,事情确实还未结束。” 陆安面有愧色。 陆安春望着陆安,这原本应当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为亲近的人,可她竟觉得如此的陌生。 …… “其实你娘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怀孕,那一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安长叹,“是我对不起你娘。” “如果我没猜错,这一切都是你和爷爷设计的对吗?你们故意送那些吃食给阿娘,让医师给阿娘把脉,说阿娘已有身孕,为的就是让陆明杰死心,好彻底断了他与阿娘的一点点可能。” 陆安春心内凄凉无比,她往日十分敬重的两个人居然这般虚伪。 她心抽搐了一下,疼痛非常。 陆安既然已经说了,也不打算在隐瞒于她。 “你猜的不错,那些确实是我们编的瞎话。后来,父亲再次去问欣春,她就答应了同我成亲。只是,欣春在成亲前一日,气急的跑下了山,陆明杰去寻她,两人一夜未归。” 陆安想起了往日事,一会喜一会忧。 “第二日我与你阿娘大婚,陆明杰就离开了陆府,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与你阿娘婚后相敬如宾,她虽不吵不闹,却也再无往日生气,之后便就有了你。那一阵子,你阿娘大抵是高兴过的。我看她总是独自一人坐在梨花树下,抚摸着肚子,似乎在对你说着什么。她总是浅浅的笑着,好看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日日写信,我只知道那些信不是给我的。每次见到她的信鸽飞出,我便无比难受。” 陆安望着陆安春将一切和盘托出。 “后来呢?” 陆安春接着问道。 “后来,就生下了你。你阿娘十分疼爱你,因为有你在,她的笑容都多了,仿佛恢复了往日生气。但是我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不是我。只是我与你阿娘,陆明杰三人的命运早已注定。兴许你阿娘也想过要离开陆府,后来因着你留下了。我眼看着她将心思慢慢转移到了你的身上,对我也多了几分笑容。” 陆安慢慢说道。 “只是你阿娘生完你之后,身体却越发不济,后来我们才知道你一出生便带了毒。我和你爷爷制了许多药,想解你与你阿娘身上的毒。起先,我们如何劝说她都不肯吃,后来我们便唬她说,要是她身上的毒能解,你身上的毒便也能解了。她便像着了魔一般不停的试药,还自己日日待在药房配药。” 陆安沉声说道。 这时的陆安春早已泪流满面。 “后来的事,你便也已知晓。” 陆安看着她,继续说道:“安春,爹爹不敢乞求你的原谅。爹爹只是想把这些事说与你听。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定是在怨恨我的,爹爹也在怨我自己。当年若不是因为我自己的私念,或许你阿娘会快乐许多。” 陆安说道。 “爹爹,你和爷爷对不起阿娘。” 陆安春望着面色悲痛的陆安,不知道应当再如何面对他。 她未道别,走出了陆安的房门。 陆安春脚步沉重,不知何时竟已走到了陆离的书房外。 她未入内,只是痴痴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爷爷,如果爹爹说的是真的,那你让春儿日后又该如何面对你。 这时的陆离也正站在书房内望着门外的陆安春。 他知晓陆安春早已去找过陆安,心下明了陆安春应是知道了一切。 春儿,你别怪爷爷,为了陆府爷爷当初必须将你阿娘留下。 你在心里怪爷爷也好,恨爷爷也罢,爷爷都必须这么做。 陆安春去了小药房,把自己关在房里谁都不见,就连陆达来了,她也不开门。 “阿姐,你这么久都不回家,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连我也不想见了吗?” 陆达声音不大可却夹着一丝不安。 “阿姐,我带了一篮子樱桃给你。你若是不不想开门,我就把它放在门口这,你一会记得拿。” 陆达说完又站了一会,见她还是不愿开门,就转身走了。 陆安春一个人坐在小药房的地上哭了许久。 她想阿娘了。 “阿娘,那时候的你是不是也很痛苦,很无助。就像现在的我,不是,是比现在的我更难过。被身边最亲近的人欺骗,伤害,那种感觉应该很痛很痛吧。”陆安春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落在地上。 “阿娘,我该怎么办,阿娘你教教我,好不好,以后我该怎么面对爷爷和爹爹。我不知道你恨不恨爷爷,但我一想到阿爹说的那些事,我就无比心痛。阿娘,你会遗憾吗?因为爷爷,因为爹爹,因为我,你放弃了自己。原本你应该有你自己的人生的。”陆安春环抱住自己,低着头,把头埋进了双膝里,就像一只鸵鸟一样。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陆安春才爬了起来,想起门外还有一篮子樱桃。 她开门,拎起那篮子红樱桃,顺带取了布袋里的两壶酒。 陆安春猛地给自己灌酒,喝了一壶接一壶,喝的醉醺醺的。 她趴在案几上,身边的酒壶倒得乱七八糟,壶壶见底。 明明喝的醉醺醺了,可却一点也睡不着。 陆安春趴在案几,一会想起了姜庆生,一会又想起了皇永思。 她一会笑着,一会哭着。 “阿娘,你说春儿以后的命运又会是如何呢?”陆安春念念叨叨的昏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都已是晌午了。 陆安春就这样把自己关在小药房,一步不出。 她害怕见到爷爷与阿爹,不想回陆府,又无处可去。 在小药房待了这么多天,只是陆达天天都来送吃的,爷爷和阿爹一次都没有让人来催促过。 “阿姐,你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十天了,你要是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告诉阿达,阿达和你一起想,你看好吗?”陆达关切的说道。 第56章 洞高莫进 陆安春听到陆达的话,开了门。 陆达望着蓬头垢面的陆安春,长叹着。 他默默的收拾着小药房,静静陪陆安春坐着。 良久,陆安春看了一眼陆达,说:“阿达,如果有一天,大家都离开我了,你会抛弃我吗?” “阿姐,你放心。谁走了,我都不走。” 陆达毫不迟疑的说道。 陆达的话犹如一股暖流,化开了陆安春那渐渐冰冻住的心。 “阿姐,你一直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你可有想过,日后你总是还要见爷爷的。?” 陆达轻声问道。 “阿达,我心烦的很,不如你陪我出去走走。”陆安春说道。 “好是好,不过阿姐你这个样子,是不是收拾一下出门比较好。”陆达上下打量着陆安春笑说道。 看她愿意出门了,陆达心里比谁都高兴。 陆安春闻了闻自己的头发,确实难闻的很。 “我洗个澡,换身衣服,你在外头等着我。”陆安春晃晃悠悠站起来,蹲的太久,腿都麻了。 陆达点点头。 不多时,陆安春换了一身洁白如雪的素衣,头发高高的扎成一束马尾,笑的灿烂明媚,倾国倾城。 “阿姐,忘了同你说,二王爷上山了。”陆达站在那等着陆安春走近。 “他怎么来了?”陆安春愣愣的说道,“阿达,千万别告诉他,我在这里。” 陆达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说道:“阿姐,我怕是来不及了。” 他朝陆安春身后努努嘴,陆安春回头望见皇永思和尤婧念,正朝着她走来。 她无奈的耸耸肩,知道躲不掉了。 皇永思走到陆安春身前,眼中满是关切,可嘴上却轻描淡写的说道:“日头正好呢,看陆姑娘这身打扮,是打算领我们去欣赏这雾山春色?” “你怎么来了?”陆安春看着难得也穿了一身白衣的皇永思问道。 “城中待腻了,就想着来山上待几日。反正我们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最是不用忌避讳。”皇永思说道。 尤婧念蹦跶着过来了,明眸皓齿,笑的可人。 她拉住皇永思的衣袖,笑兮兮的说道:“二王爷,难道不是因为我,你才来的雾山?” 陆安春看着二人,无奈的笑笑,自顾自的往前先走了。 皇永思见她走了,也跟了上去。 四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后山洞口处。 “安春,爷爷从来都不让我们来这里,你说到底是为什么?”尤婧念站在洞口处好奇问道。 陆安春摇摇头。 “原来你也不知道?那我就更好奇了。”尤婧念边说边往山洞走。 陆安春一把拉住她,说道:“念念,别胡闹。” “安春,我就不信你不好奇。说起胡闹,这不是还有你在吗,我还真不敢排第一。”尤婧念挣脱了她的手,朝着那黑黢黢的山洞走去。 陆安春想起了密道里石门上的花纹,跟着尤婧念朝洞口走去。 四人刚走到洞口处,就被一扇石门堵住了去路。 “得,这还没开始呢,就结束了。”尤婧念双手交叉在胸前,无奈说道。 “这么快就想放弃啦?刚刚也不知道是谁,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陆安春打趣她道。 “那你说怎么办嘛,这石门看着可比我们的头硬上许多。”尤婧念感叹道。 “这有门呢,肯定就有钥匙,我们还是找找看开启石门的机关在哪吧。你说是吧,二王爷。”陆安春轻轻碰了碰站在身旁的皇永思说道。 皇永思扯着嘴角笑笑,不说话。 四人四处摸索着,却一无所获,蹲坐在地上。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还真是出师不利。这里除了光秃秃的四面墙,什么也没有。”尤婧念气的直跳脚。 尤婧念跳脚的地方,传来了空洞的声响。 陆安春以为自己听错了。 “念念,你再跳一次。”陆安春赶忙说道。 “你说什么?”尤婧念狐疑的看着她。 “没错,就是你现在站的地方,你再跳两下,我听听。”陆安春笃定自己没有听错,但她想要再确认一下。 尤婧念满脸疑惑,但却很听陆安春的话,她在原地重重的跳了几下。 那地底下传来了空洞的回声,竟与别处十分不同。 陆安春与皇永思相视一笑,都走到了尤婧念站着的地方,用脚踩了踩地面,听声音。 “二王爷,你看也差不多是时候让你身边的暗卫们现身了吧。”陆安春笑笑说道。 “这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本王此次就一人上山,没带暗卫。”皇永思低声说道。 “你身边的人居然放心你一个人上山?”陆安春颇为惊讶。 “最近身边人出了点岔子,正好趁我出府,让他们料理料理。”皇永思若无其事说着。 陆安春望着他,也不再多问了。 她蹲下身,轻扫开掩在地面的尘土,那地面严丝合缝,看着实在不像是可以从哪里撬开是的。 四人又在洞口搜寻了一圈,毫无收获。 陆安春坚信刚刚那个地面有蹊跷,她又不死心的站在那个地方用力的跳着。 她猛地用力一跳,地面裂出了一个大窟窿,陆安春惊叫一声,掉落在大窟窿里,没了身影。 皇永思听见声响,猛一回头,看到正陷进去的陆安春,伸手想抓住她,可只抓住了从她的衣衫上扯下的一缕衣带。 他着急的要跳进那窟窿里,随着陆安春下去。 尤婧念却一把抱住他,气恼的劝说道:“我不许你下去。” 皇永思恼了,厉声说道:“尤姑娘,请放手。”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许你就这么下去。我们既然找到了入口,是不是找根绳子,顺着绳子下去,对大家都好一些。”尤婧念冷静的说道。 皇永思挣脱开尤婧念,说道:“你说的没错,你和陆达回府找些工具来,我和安春在下面等你们。” 他说完,就毫不犹豫的跳进了那窟窿里。 尤婧念气的直跺脚。 “阿念,我担心阿姐,我也等不了了,我先下去了。”陆达说完也转身跳了下去。 “你们一个两个的,这又是什么意思,说的好像就只有我不仗义似的。”尤婧念一咬牙一闭眼,也跳了下去。 陆安春顺着土道滑倒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四周安静的她大气也不敢出,伸手摸索着身旁的地方,空空如也。 她怕了。 她四下摸着,想找一个有墙的地方靠靠,可依旧什么都没有摸到。 就在她怕极了之时,身旁又有了动静。 “砰”的一声,重重得到落在她身旁。 只听那人大声唤道:“陆安春,陆安春你在哪?” 她听到了皇永思的声音,忙喊道:“皇永思,我在这。” 皇永思寻着她的声音,摸索到了她身边。 陆安春一把抱住他,身体瑟瑟发抖。 他被抱的有些晃了神,怀中这个瑟瑟发抖的姑娘,一点都不像平日里离他千般远万般远的顾念。 陆安春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她是需要他的。 “安春,不怕,有我在。”皇永思轻轻的环抱住她说道。 不多时,陆达和尤婧念也滑了下来。 “这什么地方啊,黑灯瞎火的,怪吓人的。”尤婧念起身拍着身上的尘土,忿忿的说道。 第57章 四人齐心 “都别乱动,你俩过来,我们四人背靠背围成圈一起走。”皇永思倒是镇定,不见一丝慌乱的说道。 皇永思从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那硕大的夜明珠在暗夜里闪着动人光泽,将四人脚下的路照亮。 尤婧念欣喜的望着皇永思,又朝他靠近了几分。可他的眼神却一直关注着身旁的陆安春,不曾挪开。 陆安春似是想起什么,从腰间系的小锦带中掏出四粒药丸,递给众人说道:“避毒用的,先吃了吧。” 三人皆听话的服下药丸。 “啪嗒,啪嗒”声,水珠一滴滴从头顶落下,滴落在地上,在这空寂又黑暗洞穴中,更显突兀。 “陆安春,没想到你们雾山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这么阴森恐怖,你说这洞里到底藏着些什么秘密?”皇永思猜到众人心下害怕,出声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不会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被锁在这里头吧。我之前听姐姐提过,这洞里好似锁着什么怪物,因过于凶残可怖,老太爷才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尤婧念望着他,抢着说道。 “有没有怪物,我不知道。可看这洞内的走势,倒是很像古墓的布局,想必前头定是有不少机关在等着我们了。大家可要小心留意四周才好。”皇永思轻声提醒道。 四人越往前走,路却越走越窄,只能容下四人并肩而行。 可在前方却有了光亮,那光亮忽明忽暗,陆安春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那是许许多多扑闪着翅膀的萤火小虫。 那小虫只要一动翅膀,两颗眼睛就会发出幽绿的荧光。 定是他们走动的声响,惊扰到了这些小虫,它们挥舞起了翅膀,才有了这一片光亮。 在忽暗忽明里,陆安春望见前头是一条笔直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无尽的黑暗,犹如一头巨兽张着大口,在等待着她们。 陆达护在陆安春的身前,心下一横,欲往前头迈去。 四人排成纵队,跟在陆达身后。 陆达一脚踩下,听到“咔哒”一声,似是开启了什么。 只见一束赤红色的光亮从西北角射出,刺破光亮,朝陆达而来。 “阿达,小心。”陆安春拉着陆达往一边躲闪那支火箭。 那只箭一触地,便化做一滩银色的液体。 尤婧念本想上前一探究竟,却被陆安春一把拉住,“别动,剧毒。你一碰到,便连骨头都会被化成水。 ” 尤婧念一听吓得一激灵,忙后退了好些,躲到了皇永思的身后。 “乖乖,如此毒的招数,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陆安春默念道。 “这还用问?就算不是你爷爷,那也得拜陆家先祖所赐了。”皇永思倒是不避讳。 陆安春瞪了他一眼,却也只能无可奈何。 陆达吃了这个亏,现下倒是谨慎了几分,他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只觉的十分蹊跷。 “二王爷,可否借你夜明珠一用?”陆达客气说道。 皇永思将手中的夜明珠递给陆达。 陆达的脸都快贴到地上了,他仔细寻着,一边轻声说道:“阿姐,你快来看看,这些是什么?” 陆达轻轻扫开掩在地面石板上的尘土,只见地上露出了数个方方正正的格子。 “阿姐,你看这些像不像爷爷书房中的棋盘?”陆达缓缓问道。 陆安春蹲下身,说道:“看着还真是,不过要多扫出几个看看,才能知道是与不是。” 她欲往前寻个究竟。 皇永思一把将他扯到身后,自己倒是往前走近了些,寻思良久。 “别乱动,若我猜的不错,这就是按为其设置的机关,若是走错一步,就会开启这暗处的机关,我们一个都别想出去。”皇永思望着眼前的格子说道。 “二王爷,你是说有人在此和我们下棋?若是我们下对了,就能继续走,若是下错了,就会挨箭?”尤婧念不敢相信的轻声说着:“可这里就我们几个人,怎的会有人同我们下棋,难不成是......难不成是鬼同我们下棋?” 她说完,倒是先把自己吓退了几分。 皇永思未回话,只是走到最前头,用掌风又扫开了几步内的地面。 果然如他所料,那地面露出的棋盘格子,有些空无一物,有些格子内画着神秘的花纹,皆涂满了黑色。 “你瞧,地上这些空着的格子才是我们能落子的地方。我们还需猜中对方的心思,下在他想要的落子处,方能显露出对方的下一子。如此循环反复,我们方能走出这里,若可是走错一步,怕是今日就要命丧此处了。” 皇永思看了良久,方才沉声说道。 陆安春撇撇嘴,摊着手,无奈说道,“下棋这事,我可就指望不上了。” 她看着皇永思和尤婧念,无奈说道。 “那我来试试。” 尤婧念说完走到皇永思身侧望着地上的棋盘格子沉思道。 她沉思片刻,指着其中一个格子说:“阿达,我们走这里。” 尤婧念边说边望着皇永思似是征询他的意见一般。 只见皇永思点点头,她更是笃定了几分。 陆达一脚踏进那个格子,四人屏息静候。 只见四周如死一般寂静,并无事发生。 尤婧念心下暗喜,更是笃定了几分。她望着地面上新浮现出的一个格子,寻思着下一步要走向哪里。 她想了好一会也未找到答案,歪头望向一旁的皇永思。 只见他眉头紧锁,一手托腮,良久,手指着角落处的一个格子,眼望着陆达。 陆达毫不迟疑,轻身一跃,双脚落地,稳稳的踏在了那个格子里。 平安无事,四周一片寂静。 尤婧念拍了拍皇永思的肩膀,笃定的指着西南角的空格,示意陆达往那边。 陆达双脚一落地,四周先是寂静无声,紧接着从头顶上落下密密麻麻的滚滚火球,朝四人砸落而下。 皇永思脱下衣袍挥开了马上要落在陆安春头顶的火球,顺脚踢开了要落到自己身上的火球。 陆达纵身一跃踢开了一些落下的火球,顺势护住了尤婧念。 幸好,四人都未受伤,只是地面上升了许多,余下的格子都显露在了他们面前。 一副完整的棋盘尽展眼前,四人心下惊诧,面面相觑。 “剩下的只怕是更加凶险,我们需更加谨慎才好。” 皇永思屏息说道。 尤婧念望着眼前的棋盘,看了半晌,无奈摇头。 “二王爷,接下来靠你了。” 第58章 身负重伤 陆安春定眼看着皇永思,眼见着他在这样焦灼的情景下,也无一丝慌乱,心下竟生出几许钦佩。 皇永思看着那些空白格子,只余最后的十步个了,他平日里精于棋艺,对眼前的棋局虽说不上有十分的把握,但至少也有七分,只要再赌对几次,他有信心能够走到对面。 他望着眼前的三人,欲言又止。 尤婧念说:“二王爷,你想说什么?你知道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你的。” 她笑笑的眨眨眼,模样可人,娇俏可爱。 皇永思侧身避开了尤婧念,走到陆安春身前,说:“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我赌错一次,那可能就要用命来换了。” 陆安春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缓缓说:“皇永思,不管你怎么做,我都跟你。” 皇永思听了她的话,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眼神坚定,不可撼动。 “好。”他心内一震,唇角一挑。 尤婧念小步走到陆安春身侧,也跟着使劲点头,还冲着他一个劲的傻笑。 “安春,还是你说话管用,他只听你的。”尤婧念心里酸酸的,无不羡慕的说。 陆安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环抱住尤婧念。 “二王爷,你指哪,我就去哪。阿姐听你的,我自然也是要听你的。”陆达怀抱利剑,丝毫不犹豫的说。 皇永思眼底百般心绪涌动,有感激,有惊诧,但他很快就静下心神,集中心思破解眼前棋局。 陆安春见他心思凝聚,额前微汗,不自觉的也屏住了呼吸。 皇永思食指一动,指向了陆达身前的一个白格。 陆达刚想动身,哪知皇永思又喊停,他犹豫再三,指着另一个格子说道:“阿达,跳这里。” 陆达倒是毫不犹豫,双脚踏入皇永思值得位置。 四周平静如海,看来他们又过了一关,四人皆轻呼一声,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了。 皇永思额前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在地。 一连五步,步步顺遂,皇永思愈发专注于眼前局势,只是走到这里,棋局已入最难之势,步步惊心。 陆达在皇永思的指示下又前进了一步,可这一步,他们猜错了。 如雨一般的利箭穿破空气,呼啸着朝他们而来。 晦暗不明中,陆安春只看到闪着银光的箭矢密密麻麻落了下来,居然不知该挡何处。 她见数支利箭朝陆达奔涌而去,心下一急,就疾步跳到陆达站立的格子上,护住陆达周身。 “阿姐......”陆达心中急切,疾呼道。 陆安春为了守住陆达,身中数箭,跪了下去,她只觉得周身无力,口中一阵腥甜。 “阿姐,你怎么了?阿姐......”陆达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忙扶着缓缓滑下去的陆安春。 陆安春呕出一口鲜血,说:“阿达,我没事,只是有些疼,并无大碍。” 陆达扶着她,这时皇永思也走到了跟前。 “别过来,这个格子有机关,承受不住三个人。”陆安春急忙阻止他往前。 皇永思眼底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 “你怎么样?”他关切问着。 “我没事,没射中要害。”她说着就将身前的剑拔了出来,“阿达,我这锦袋里有一瓶止血药,你帮我取出倒在伤口上,就能止血。” 陆达十分听话的照做。 “阿达,接下来,你只能带着我一起往前了。没想到,竟是阿姐拖累了你。”陆安春手捂伤口,有气无力的说道。 “阿姐,是你救了我。可若是还有下一次,我不许你再如此了。”陆达眼神忽明忽暗,声音却坚定如铁。 “阿达,你是我弟弟,我可没法看着你出事。”陆安春说。 陆达眼中的自责更甚几许。 “你们俩都小心一点。”皇永思嘱咐道。 尤婧念气不过,疾声道:“这么麻烦,不如我们直接冲过去,倒也罢了,反正左右不过是要受了这些暗器。” 尤婧念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皇永思做事一向谨慎,心下几分思量,眼见陆安春又伤着,行动多有不便,他也不敢冒险。 这倒是急得尤婧念直跺脚。 她心一横说:“你们不去,便让我去试试吧。” 眼见着尤婧念就要往前头胡乱闯去,皇永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说:“别莽撞。” 尤婧念倒是十分听他的话,立刻变得乖顺的待在他身旁。 眼前的棋局变幻莫测,似有猛虎呼啸而出,即将扑面而来。 皇永思心下一惊,众人似早已将性命托付于他,他也不愿殒身与此,可心下却早无把握,迟迟未给出下一步的落子之处。 “咔哒”一声,地面慢慢的上移,天与地之间的距离正在慢慢的缩减。 他多犹豫一秒,他们活下去的机会就少一分。 “二王爷......”尤婧念轻唤道。 皇永思望着气若游丝的陆安春,一咬牙,决定赌一把。 “陆达,左前方。”皇永思假作镇定说道。 陆达扶着陆安春,两人一同入了那空格,安然无恙。 成了,四人又过一关。 最后的三步,如若都成功了,他们四人就能过了这暗道。 皇永思双眼一闭,嗤笑道:“罢了,如若今日真的折在此处,那也是命该如此。” 他定定的望着陆安春,眼底波光流转,继而说:“陆达,你听好了,接下来三步,先左,后右,再右,你可记牢了。” 陆达重重的点点头,手中的剑自然握的也更紧了几分。 陆达干脆背起陆安春,循着皇永思的指示,一步一步的踏入空格之中。 幸庆,三步之后,皆无事。 暗道尽头处的石门,一声巨响后,缓缓开启。 四人皆欣喜,陆达扶着陆安春望向地面,这时他们离里面已有些许距离。 “快,我们需快些跳下,否则怕要来不及了。”陆达回望皇永思和尤婧念一眼,他背着陆安春先跳了下去。 皇永思唤尤婧念跟上自己,尤婧念心生欢喜,拉着他的衣袖,非同他一道往前。 可谁知她疾步之下,却误踩中了脚下的黑格,启动了墙上的机关。 第59章 香消玉殒 无数支黑羽箭朝皇永思和尤婧念急速射来。 皇永思挥剑砍落无数,可那些箭好似无穷无尽,渐渐他疲态渐显。 陆安春和陆达在地面上只听见上头兵刃相接的声响,却什么也瞧不见,二人着急万分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皇永思与尤婧念二人边挡边退,眼见着就要退到边缘处,尤婧念瞧见三支黑羽箭朝皇永思的背面射了过来。 她来不及多想,疾步上前推了一把皇永思,用自己挡在他的身后。 尤婧念拉着皇永思纵身一跃,跳下了高台。 就在他们落地的一瞬间,高台与天顶合为了一体,如若再晚片刻,二人怕是已被那两片石台碾碎成泥了。 “走。”皇永思急促说道。 尤婧念轻咳一声,口中鲜血不断涌出,轻声说:“我怕是......怕是走不了了,王爷,你快走。” 皇永思回身望着倒在地上的尤婧念,瞳孔震颤。 尤婧念不知何时身中数箭,殷红的血早已染红了她的衣裙。 她唇角含笑也带血。 皇永思疾步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不忍俯身抱起她,柔声唤着:“尤姑娘,你......” 尤婧念躺在他怀中,轻咳一声,嘴角处又涌出了许多血,唇齿间漫着腥红,脸色却愈发苍白。 她看皇永思面露愧色,着急的想说什么,可越着急却越说不出话。 尤婧念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微微一笑说:“二王爷,你可是为我难过了?” 皇永思见不得她如此,轻轻的反握住她的手,说:“尤姑娘,你可是为了救我才......尤姑娘,你太傻了,我不值得你如此为我。” “值不值得,我自己清楚。二王爷,你可否允诺我一件事?”尤婧念眼中布满期盼的说。 皇永思重重的点点头,紧紧的握住她那欲垂下的手。 “二王爷,我送给你的避毒珠子,你日后可否......日日戴着?对了,我还想同你说,其实,我并不是因为你是王爷才送你避毒珠子,我那般说只是怕......怕自己的心意被旁人知晓罢了。其实,自那年山下初见你时,我就知道这辈子非君不嫁......如此这般倒也好了,我就不用因着你,对安春心怀有愧了。”尤婧念有气无力的说。 “二王爷,如若有来生,我只愿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但我还能有幸遇见你。”尤婧念强撑着一口气说。 陆安春不知何时踉跄的走到了二人身后。 她看着尤婧念那副模样,心下大骇,整个人跪倒在地,急急的爬到尤婧念身旁。 她手微颤,轻抚着尤婧念身上的伤,泪珠止不住的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滴落。 “念念,你这是怎么了?”陆安春惊慌失措的说。 切肤之痛又一次奔腾而来,痛失亲人的感受是她心中永不能磨平的丘壑。 “安春,你别难过。聚散有时,我怕若我不是这般走了,你日后倒是要恨我了。”尤婧念的脸色白的吓人,已无一丝血色,“安春,我如今这般,倒是能让二王爷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了,你说是不是......只是,我想着你这一次能让着我一点,大方点,不要同我计较才好,毕竟日后他就都归你了。” 尤婧念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欲伸手去拉陆安春的手,可再也抬不起手来。 陆安春赶忙去握尤婧念的手,说:“念念,你别说了......” “安春,我再不说,怕是再没有机会了。还有一事,要拜托你,我知道姐夫他娶姐姐,只不过是因为姐姐长得有几分像你的阿娘。姐姐她在陆府,无依无靠,若我走了,她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日后你可否......帮我照顾姐姐,还有你替我告诉姐姐,让她不要难过,告诉她我很好,只是......有些疼......”尤婧念慢慢吐出这句话。 她的手重重的垂了下去,头一侧,眼望着皇永思,迟迟不愿闭上。 “念念,念念,尤婧念,你醒醒,你快醒醒......”陆安春手足无措的晃着尤婧念的肩头,疾声说道。 尤婧念的眼角滑落一滴晶莹泪珠,再也无法回应陆安春。 “安春,你别这样,尤姑娘她......她已经走了。”皇永思心中悲痛,沉声说道。 陆安春望着尤婧念久久不语,她轻轻的为她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和尘土,轻抚发丝和衣裙。 “念念,最是爱美,不能这般乱糟糟的样子。”她流着泪恍恍惚惚的说。 陆达眼中悲痛万分,正想同陆安春说些什么。 皇永思用眼神制止住了陆达,他轻轻的放下尤婧念,起身拉着陆达往角落一处走去,独独留下伤心的陆安春与尤婧念。 “陆达,让你阿姐自己待一会吧。有些事,我们都帮不了她。”皇永思冷声说道。 陆达怀抱利剑,担忧的望着陆安春低声抽泣的背影。 “阿姐,她肯定要心疼死了。上一次见她如此难过还是夫人离世的时候。”陆达声音微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你倒是冷静。”皇永思冷声说道。 “夫人走后,阿姐就一直难过了这么些年,如今这一次,阿姐不知又要难过多久了。她总是这样,把这些账都算在自己身上。”陆达说。 “你不难过?尤姑娘不是也同你一起长大的?”皇永思对陆达问道。 “我从前就是在死人堆里活下来的,生死离别早已见怪不怪。再说,难过也不能让阿念活过来,我不能有事,我还得护住阿姐。”陆达冷声说道。 在这乱世,想要好好活着,竟也是千般难万般难的。 良久,陆安春抹去眼角的泪,回身望着皇永思与陆达。 “二王爷,麻烦你了。”她轻声说道。 皇永思欠身抱起尤婧念,三人走出暗道石门,寻了一处开阔地,挖起一座小冢,将尤婧念掩埋在其中。 第60章 雾山药人 三人立于尤婧念坟冢前,良久无言。 “走吧,我们如能平安出去,也就罢了,如若出不去,尤姑娘也不过是比我们先行一步罢了。”皇永思倒是颇为冷静。 他朝着尤婧念的坟冢,拱手说:“尤姑娘的相救之恩,在下此生永不敢忘。” 说罢,他扶着陆安春往光亮处走去。 陆达跟在二人身旁,三人同行一路,皆还未从失去挚友的悲痛中缓过神来。 三人行到了空旷处,又是漆黑一片。 皇永思手执夜明珠,照亮了三人的脸庞。 他鼻翼微颤,嗅到火油的气味。 “阿达,你身上可带着火信子?”皇永思微微迟疑后问道。 “有。”陆达说。 “安春,你站在此处别动,我与阿达去瞧瞧。”皇永思嘱咐道。 “我同你们一起。”陆安春倔强说道。 “不,你留在这。我们现下还不清楚四周的情形,听声音这里与刚刚的暗道极为不同,这四周极为空旷,大到不知边界在何处。有什么危险,我现在也说不好,我不能带着你一起冒险。”皇永思心有余悸的说。 他不知道如果失去陆安春,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他只知道,他不想失去她,也不能失去她。 “阿达,我们走。”皇永思对陆达说。 陆安春听着二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身旁。 她只身立于暗夜之中,从未有过的绝望席卷而来,彻底将她吞噬。 她忽而想起了阿娘,想起了尤婧念,她所珍爱的亲人挚友,皆一个接一个离她而去。 她又担忧起阿达与皇永思,一想到他们也可能出事,心内一紧,怕极了。 她再也承受不住身边任何一个人的离开,想着这些她难以掌控的命运,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簌簌而下。 陆安春一哭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极了,倒是让她清醒了几分。 陆安春,现下还不是哭的时候,如果不愿失去,得让自己变得更强一些才行。 她正想着,四周忽的亮了起来。 陆达用火信点亮了油灯,那油灯“嚯”得引燃了整条火油渠。 这时,陆安春方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眼前数万白衣人立在原地,每个人身上都裹满了白布条,只露出眼睛口鼻。 这数万白衣人整整齐齐的排成数行数列立在这空洞之处。虽未动,却有千军万马之势。 “阿达,阿达......”陆安春高声疾呼。 纵然她是毒门嫡女,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光景。 说破天了,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这会她绝对是不能够一个人待着的。 “阿达......”陆安春喊了许久,都未见陆达回来。 她赶忙捂住双眼,大气不敢出。 “阿姐,阿姐,我回来了。”陆达气喘吁吁小步疾跑到陆安春身旁说道。 皇永思也跟了上来,难得见陆安春这幅怂样,他嘴角一挑。 “阿姐,不怕。”陆达适时的说了一句。 “谁怕了,我才没在怕。”陆安春的手还捂着双眼,不舍得放下。 陆达微微笑,轻轻的拉下她的手。 陆安春尴尬的讪笑。 “阿达,他们......他们是人吗?”陆安春问陆达。 陆达摇摇头,他也不敢确定。 陆安春见陆达那模样,心下更慌了几分。 “阿达,你说这些不会就是他们口中说的怪物吧。”陆安春问。 “不错。看来你爷爷并未把雾山的秘密告诉你们。”皇永思颇为镇定,缓缓说道。 “你又知道?”陆安春问道。 “听过些许。想必眼前这数万白衣,就是雾山和你爷爷极力想要隐藏的秘密。”皇永思望着陆安春,继续说:“听闻雾山百年前就制出了这些药人,这些药人似人非人,形似却无神。听你爷爷说,若有人能唤醒药人,那这药人便会听令于此人,无所不能为。”皇永思沉声说。 “怎么爷爷倒是什么都告诉你一个外人。”陆安春心下不服,嘟囔道。 “我也不算是外人吧。”皇永思可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主,一句话就怼了回去,“想必那欧阳明杰数次找雾山的麻烦,也是因着眼前的一切。” 陆安春听他如此说,心下一怔。 皇永思,那你呢,你可也是因为眼前这可比千军万马的力量,才招惹雾山的。 皇永思看着陆安春不说话,心下猜到几分,但他也不解释。 原先他确实是因为这雾山秘密才极力想达成与陆府的婚约,只是他未曾想到竟会遇到陆安春。 陆安春早已在不经意间拨动了他的心弦。 陆安春微微一叹,用力的摇头,似要将脑中的烦思驱逐出去一般。 她收敛心神,望着眼前的药人,说:“可为何他们都闭着眼,一动不动?” “他们还在沉睡,等着能唤醒他们的人出现。”皇永思说。 “谁能唤醒他们?”陆安春问。 皇永思摇摇头。 “说了这么半天,原来你也不知道。”陆安春不经得意起来。 幸好他也不知道,否则她这个毒门嫡女的脸面就算是丢尽了。 “虽然我不知道谁能唤醒他们,但我却知道此人若是唤醒了他们,那她也将成为众矢之的,在劫难逃。”皇永思说。 “为何这么说?”陆安春适时问道。 “如今天下群雄逐鹿,谁又肯舍弃眼前这不费吹会之力,唾手可得的千军万马?”皇永思敛起笑,冷声说道。 “你说的倒不错,可眼前的药人真有你说的如此这般厉害?”陆安春问。 “我在母族遗留的书信中看到过关于雾山药人的事,信中说药人乃是在人死后经由草药浸泡数十年乃成,刀剑不入,火烧不烬,水淹不毁,行走速度极快,且一人可举千斤。”皇永思说。 “你怎知他们真如你所说的,刀剑不入?”陆安春说。 “真相就在眼前,倒不如一试?”皇永思激她。 陆安春知道他在激她,却也不恼。 她取过陆达怀中的剑,脱下剑鞘,欲朝一位药人刺去。 陆达拦下她,说:“阿姐,要不还是我来吧。” 陆安春推开他,十分坚决,说:“不用,我来。” 陆安春挥剑朝药人刺去,却犹如刺倒了铜墙铁壁一般,剑一震,震的她虎口一疼,险些握不住剑柄。 第61章 毒血为引 陆安春心下惊诧,对这些药人心生好奇,胆子倒是大了几分。 她缓步走上前去,先是绕着一个药人上下打量着,转了一圈。 这些药人看着和真人一般无二,只是像睡着了一般。 陆安春大着胆子碰了碰一个药人,那触感好似碰到了一块铜板似的,硬的很。 药人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阿达,你说爷爷他见过这些药人吗?” 陆安春问陆达。 陆达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我们费了老大劲找到这么些个玩意,图啥。我们雾山既不想攻城掠地,又不想富可敌国,只想保一世性命无虞。如今眼前这一切倒是成了烫手山芋一般,无处可丢。”陆安春懊恼道。 她是真的有些后悔了,没有听爷爷的话,闯了进来。 不但害尤婧念丢了性命,还把陆府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皇永思望着她,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有这闲心思,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办才是。” 皇永思提醒道。 陆安春经他如此一说,心下不解更甚。 她缓步走到皇永思身侧,一手架在他的肩上,慢悠悠的说,“二王爷,你此行恐怕不只是游山玩水,这般简单吧。” “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对雾山药人的传闻,心存疑虑颇久。可我同你们一样,对药人的事也就知晓这么多罢了。”皇永思十分在意陆安春对他的看法,不想她误会。 “那日后呢?” 陆安春心内忐忑,可她不问的话又有些意难平。 “不错,我想娶你也与这些药人有关。” 皇永思坦诚道。 “你倒是不遮掩。” 陆安春笑笑说道。 “我若是扯谎,只怕陆姑娘也不信,倒不如直说的好。” 皇永思说。 陆安春信他说的话,可心下却涌起一股烦闷。 她又仔细瞧起了这些药人,细细看来,每个药人却也有些不同。 有的药人手握兵器,有的药人赤手空拳。 她瞧着其中一件兵器十分稀罕,忍不住伸手去碰。 “小心!” 皇永思刚想提醒她,却晚了。 那兵器乃是流星锤,峰处十分的尖锐,稍有不慎便能划破肌肤,带出血来。 陆安春正想收手,却痛呼一声,手指上已经被那流星锤拉出一道口子。 那口子不停的往外冒着血珠,滴滴落在流星锤上,有些撒到了那药人身上。 只见那红色的血在白布衣上缓缓的晕开,慢慢的渗了进去。 不过那么一瞬,只见那药人睁开了双眼,可眼神空洞呆滞,直直的望着前方。 陆安春还在擦拭着手上的血污,并未发现有恙。 “阿姐......别动......” 陆达极力的压低了声音说。 他指了指陆安春面前的那个药人,提醒她。 陆安春大气不敢出,轻轻的转身,却正好和药人对视上了。 这一看着实把她吓得不轻,可那药人好似看不见她一般,接着又挪开了呆滞的目光。 陆安春轻轻转身躲到了陆达的身后,闭起双眼。 “阿姐,别怕。他好像动不了。” 陆达笑笑说道。 陆安春听着确实没有异响,先是调皮的睁开一只眼,瞧了瞧,见那药人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长呼一口气。 “阿达,你说他怎么突然醒了?” 陆安春心下不安问道。 “安春,如若我没猜错,应当是你的血唤醒了他。” 皇永思说道。 “不错,刚刚我的血滴到他身上后,他就醒了。想想还真是可笑,活人沾了我的血必死无疑,怎的死人一碰倒还活了。” 陆安春无奈的笑笑。 皇永思瞧着她那样,颇为心疼。 “只是为何,他醒了,却还一动不动?” 陆安春此时也顾不上伤心,不解问道。 “只怕是靠着你的血,还不够。” 皇永思补了一句。 “那还要什么?”她心急的问道。 皇永思摇摇头。 “怎么和你说话,竟比同阿达说话还气人。” 陆安春一脸嫌弃的说道。 陆达站在一旁,一脸无辜。 “我是真不知道,兴许如果我们有命回去的话,问问你爷爷,说不定他能告诉你答案。” 皇永思瞥了一眼陆安春,怕她不高兴继续道: “我的意思是说,你的血只是启动这些药人的钥匙之一,如若真要让他们动起来,怕只有你的血还是不够的。” “看来我们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念念还丢了性命,我都不知道回去要怎么和家里人交代,要不干脆把我也交待在这算了。” 陆安春懊恼说道。 陆安春蹲坐在地,竟然一点儿也不想动了。 她透过那排排药人,似乎瞧见了什么。 她定睛一看,是一团胖乎乎的,浑身缠满白布条的灵猫。 它也太可爱了吧,远远瞧着就是一团似的。肉乎乎,圆滚滚的。 陆安春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那只灵猫身旁。 “阿姐,你去哪?”陆达欲拉住她,不想却失了手。 皇永思和陆达紧张兮兮的跟在她身后,也一同往那个方向去了。 陆安春瞧着那灵猫闭眼的样子就十分可爱,心下喜爱非常,她摸了摸它的脑袋。 她毫不犹豫的从手上伤口处挤出几滴血,滴落在灵猫身上。 那灵猫扑闪扑闪的睁开大眼,灵气非常的望着她。 那只灵猫竟然动了起来,摇晃着挣脱掉了包裹在身上的白布条,露出了浑身火红的细毛。 一身火红,独独两只眼睛乌黑透亮,惹人喜爱。 陆安春一把抱起软乎乎的红色灵猫,高兴的往脸上蹭。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血倒也有几分用处。 “也不看看什么东西,你就敢往怀里抱。” 皇永思一脸嫌弃说道。 “我还打算把它带回家呢,你看它有多可爱。” 陆安春把那只灵猫举的高高的说。 “你就不怕?” 皇永思问。 “我应该怕吗?”陆安春说。 “我看你刚刚看药人的模样,以为你怕了。” 皇永思说。 “这倒是,只不过不知为何,我看到这只小的,竟一点也不怕,倒是喜欢的很。”陆安春说。 “你倒是个识货的。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血只能让它活过来,其他的确不行吗?”皇永思问道。 陆安春摇摇头。 “因为这只灵猫还未死就被冻住了,一直到如今,你的血唤醒了它。而其他的是在死透了之后,才被涂上药摆放在这里的。” 皇永思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样子。 第62章 东风未至 “好了,你是羡慕我吧。这样吧,猫归我,其他的归你。” 陆安春说。 “你还是先看看我们怎么出去吧。” 皇永思思索着说。 陆安春觉得他说的对,如果出不去,那说什么也都是白搭。 如今想要原路返回,怕也是不能了。 只好另寻出路。 “阿姐,我去前头看看。你且在这等着我,别乱动。” 陆达望着陆安春嘱咐道。 陆安春乖巧听话的蹲在原地逗猫。 “小灵猫,你的毛还真是软,可太好摸了。二王爷,你要不要过来试试?” 陆安春呼唤道。 皇永思一脸嫌弃,越站越远,摆明了一副别打扰我的样子。 那只灵猫倒也十分讨巧,先是绕着陆安春跑来跑去,接着又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的,十分惹人喜爱。 后来,陆安春干脆就一直抱着它不撒手。 “阿姐,前面有路可以出去。” 陆达一步上前扶起陆安春。 “不会又要解谜吧。” 陆安春想起密道里的那些棋局,莫名的头疼。 “不用,我试过了,那路是通向药园的。” 陆达低声说道。 “看来这雾山下的密道还不止医药阁一条了。也不知道先人们如何想的,挖这么多密道,不会是把雾山地下都给挖空了吧。” 陆安春小声嘟囔道。 “阿姐,我们走吧。” 陆达轻声说。 陆安春回头望着那空洞处。 念念,等回到府中,就让人来接你回去。 “阿姐,走吧。” 陆达又提醒说。 三人一同从密道出了后园,到了药园。 眼前忽的开阔,阳光从叶缝间泄了下来,明晃晃的让他们睁不开眼。 陆安春顿住了脚步,说:“二王爷,这次的事有些难收场,我看你还是赶紧下山吧。” 皇永思不听劝,沉声说:“现下还不是走的时候,尤姑娘的死,我有责任,该承受的,我一个都不会躲的。我同你们一同回府,一同将事情说清楚。” 听他提起尤婧念,陆安春忍不住回望了一眼三人离开的山洞。 她俯身望着那只灵猫,低声说:“你这般模样,倒是和念念那活泼的性子,十分的像了。日后,我便把你当做是她了。” 三人走到陆府门外,陆安春抬头望着门楣上那两个大大的“陆府”二字。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觉得那两字仿佛有千斤重一般,似摇摇欲坠要掉下来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陆安春只是定定的立着,迟迟未动。 “走吧,有些事来了,躲也躲不掉。” 皇永思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 陆安春轻叹一声,“这些事,你定是经历了不少吧。” 皇永思不置可否,扶着她,一同进了府。 书房内,又见到爷爷和阿爹时,她的心绪百转千回,十分复杂。 陆离眼望着她,先是震惊,转而担忧,眼底又有一丝愧疚一闪而过。 “春儿……” 良久,陆离方从颤抖的双唇中低声吐出两字来。 陆安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爷爷,对不起。我没有听话,私闯后园,害死了念念。” 她还未说完,眼泪便簌簌而下。 看的陆离心疼不已。 闻讯而来的尤婧慈,慌张进门时脚下一个不稳被门槛给绊倒。 尤婧慈几乎是爬着来到陆安春的身边,一脸不信的望着她,低声问,“春儿,念念呢,她在哪,她怎的没同你一起回来?” 陆安春看着她如此,心内愧疚更重。 “夫人,对不起。我没有把念念一起带回来,都是我的错,您打我骂我吧。是我,都是我,是我把她弄丢了。” 尤婧慈依旧不愿相信陆安春的话,她摇晃着她说,“你告诉我,是不是念念又贪玩,偷偷跑出去了。” 陆安春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她的头重重的垂了下去,无言以对尤婧慈心存一丝希冀的追问。 皇永思俯下身,半蹲着,声音虽低却很沉稳,说:“夫人,尤姑娘她已经死了。她是为了救我才中箭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尤婧慈终究是听到了这个自己十分不愿接受的答案,整个人像被霜打了一般蔫了。 她瘫坐在地上,安静的很,脸上也十分平静,只是坐着,可脸色却白的骇人,好似全身的血都被人抽干了一般。 慢慢的她开始低声抽泣起来,那隐忍的哽咽声充斥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令闻着动容,听者落泪。 陆安春不敢抬眼,只是握住她的手,低声唤道:“夫人……对不起……” 陆安走上前,轻轻的扶起尤婧慈,说:“我送你回去。” 尤婧慈双唇微颤,欲言又止,终是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陆安扶着她走了出去。 陆安春望着二人身影,见尤婧慈本就瘦弱的身躯,在听闻至亲噩耗之后,更似如芦苇一般轻飘飘连站都站不稳,只能靠陆安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着。 皇永思望着陆安春,任由她哭着,只是看着她。 “好了,木已成舟,春儿你要学会接受。我会派人去将念念接回,一同葬在陵园。你也莫要难过了。” 陆离掩住心中悲痛,默然的说道。 陆离不说还好,一说陆安春倒显得更无法接受一般,抬眼望着陆离,眼中除了难过竟还有一些悲愤。 “爷爷,若是今日没回来的是我,你是否也能说的这般轻飘飘。” 陆安春问道。 “春儿,你要明白,谁都不可能永远陪着谁。人各有命,你我亦然。” 陆离的声音显的远又疏离。 “爷爷,你让我觉得好可怕。我们在你眼中,是不是都只是你手中操控的棋子,任由摆布?” 陆安春心中的痛又重了几分。 “春儿,等日后你站在我这里,便能明白了。” 陆离说。 “我倒宁愿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陆安春低语道,“阿达,扶我起来,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不等陆达上前,皇永思先扶起她,二人头出了书房,陆安春头也未回。 陆达不置可否的望着陆离,他想跟着陆安春。 “去吧,跟着你阿姐,好生看顾她。” 陆离对陆达说。 陆达点点头,疾步跑了出去。 第63章 重重迷雾 皇永思扶着陆安春回了小药房,灵猫跟在他两身后,好似知晓主人心绪不佳一般,不跳不闹只是静静的跟着。 陆安春心下气恼也懊恼,怎的把药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竟一个字也来不及问。 陆安春长叹一声,倚在案几前,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你不会又想着跑吧?”皇永思说。 “这个地方我是一点都不想待了。” 陆安春说。 “如此说的话,倒是有一个法子。你不如早日嫁给我,倒是能尽早离开这里。” 皇永思一脸正经的说。 陆安春见他说的有几分认真,倒是不知如何答他了。 “现下我还不能走,药人的事我得问清楚,要是这事让别人知道了去,恐怕要出大事。” 陆安春幽幽的说。 皇永思望着她,良久不言。 “你呢?” 陆安春问。 “你若不同我下山,那明日我便走了。毕竟说到底这些也是家事,我也不便插手。” 皇永思说。 陆安春点点头。 “我想喝酒。”陆安春望着小窗外说。 “不行,想都别想。你身上还带着伤。” 皇永思说。 陆安春撇着嘴,十分不情愿。 “阿达,阿达......” 陆安春大声喊着。 站在院外许久的陆达闻声赶来。 “阿姐,你怎么了?” 陆达连声问道。 “阿达,你快去帮我寻些酒来。快去快去......” 陆安春催促道。 “阿姐,这似乎不妥吧。” 陆达犹犹豫豫的说。 “怕什么,快去。”陆安春说。 “不许,阿达,你甭听她的。”皇永思语气坚决。 陆达点点头,默默和皇永思站到了一起。 “阿达,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的话了。” 陆安春无奈摇头,“罢了,你们都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 皇永思目光灼灼看着她,说:“陆安春,莫要做傻事,有事书信给我。” 陆安春点点头,似又想起一事,说:“你府里的事?” “小事,待我回去腾出手,就一并料理了。”皇永思说。 “保重。” 陆安春低声说。 皇永思点点头,出了房门,又和陆达嘱咐了几句,便星夜下山。 陆安春趴在案几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断断续续的,梦里好多人来来往往,出现在她眼前又悄无声息的离她而去。 梦里那是一个光怪陆离,静默无声的世界。 陆安春从梦中惊醒,她望了一眼周边陈设方才想起自己身在小药房,好似一切如故,可一切又已不同。 她心中烦闷又有心事未解,竟是再也无法入睡。 她缓步走到陆离的书房外,竟见屋内通亮。 和昨日相比,现下她的心绪已平静许多。 “爷爷,春儿来了。” 陆安春缓步走进书房,小声说道。 陆离许是一夜未眠,看着十分憔悴。 陆离抬眼望着陆安春,说:“春儿,你来了。” “爷爷,你可是在这等春儿,一夜未眠?” 陆安春心下几分酸楚,未免担心。 “你的性子,爷爷还是十分清楚的,心里藏不住事,遇到事必是要弄个一清二楚的。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你也是时候该知道了。”陆离轻咳着缓缓说道。 “爷爷,我昨日在后园见到了那些药人,他们沾上我的血,竟然醒了。不过,我的血也只能让他们醒来,并不能行动。爷爷,是不是因为那些药人,你才不让我们进后园的?” 陆安春问。 “你说的不错,那些药人就是百年来我们陆府誓死要守护的秘密。” 陆离边说边陷入了沉思。 ‘“陆府的祖先是一名御医,后来王朝覆灭,他逃出宫去,见宫外浮尸遍野,惨不忍见,便将那些死尸都收敛在一处,准备一起焚化。可谁知他不经意间将自己的血低落在那些药人上,竟能是死尸醒转,只是不能言语,不能行动罢了。同你今日光景竟一般无二。先人苦寻无果,只好先配制药汁,将布带浸泡在药汁中一些时日,再将布带缠绕死尸周身,便可保那些死尸不腐。” 陆安春听的入神,忙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先人苦研数年,终是发现了唤醒药人的医方。先人将此事细细记载于册子之中,我翻看那些医书时方才知晓药人秘密,只是我将那些古籍翻找了遍,也未寻到那个方子。”陆离意味深长的望着陆安春回忆道。 “据古籍记载,先人将药人唤醒后,发现那些药人可听命于他,不仅能手举千斤,行动极为迅速,且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后来先人便辗转反侧将那些药人运送至雾山后园的山洞,继而也建了这雾山陆府,他默默的在雾山守护着这些药人,一直将陆府传承至今。” “三百年来,只有你的血才能再次唤醒药人。春儿,爷爷想这也许是天意,有些事只能是你方能去做的。” 陆离说,“不过这些药人若是被唤醒了,只怕威力极大,在这乱世之中,这不是一件好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这些药人成了恶人手中的刀,那可就麻烦了。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对雾山的秘密我秘而不宣,就连对你都未曾提起的原因。”陆离语重心长的说道。 “爷爷,大可不必如此担心,这些药人不仅需要我的血,还要找到法子,让他们动起来才行。”陆安春宽慰道。 “爷爷担心的不是药人,而是你。”陆离对陆安春说。 陆安春抬眼,说:“爷爷,你究竟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未来的陆府掌门?” “安春,如今你竟是半分都不愿意再相信爷爷了?”陆离声音微颤,沧桑尽显。 “爷爷,不必说了,安春什么都明白了。爷爷,我不怪你,你有你的立场,但我也无法认同你对我娘做的一切。爷爷你放心,我要承担的,我一定会担起。但我只用我的方式。如无其他的事,孙女先告退了。”陆安春说的笃定又疏离。 陆离本还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摆摆手,作罢了。 陆安春作揖行礼,退出了房门外。 第64章 心有余恨 尤婧慈独自枯坐房中数日,她一刻不停的摩挲着妹妹身前的衣物,垂泪不止。 “念念,你怎么就这么傻,竟傻到把自己的命给丢了。”尤婧慈捶胸顿足低声哭泣。 她轻轻的一遍遍的摸着尤婧念曾用过的那些妆匣首饰。 尤婧慈将妹妹的件件衣衫,都收拾了一遍,码的整整齐齐的放在柜子中,仿佛明日尤婧念就要穿的一般。 过往的一切,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尤婧慈心中悲凉更甚几许。 她又在尤婧念房中待了一夜未眠。 天光初开,她站在窗前许久,目光灼灼如火。 侍女悠悠叩门进房,轻声道:“夫人,天亮了。” 尤婧慈点点头,说:“悠悠,念念她真的不会回来了,对吗?” 侍女悠悠不敢多言,只是说:“夫人,安春小姐说......” “她说什么?”尤婧慈一个转身,盯着悠悠问道。 “她说,念念小姐走的不难过,不痛苦。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夫人,你能够好好的。”悠悠低声回道。 “念念她还是这般,到死心里都还记挂着我这个没用的姐姐。”尤婧慈万分自责。 侍女悠悠扶着尤婧慈到一旁坐下。 “我这个没用的姐姐,从未好好照顾她,倒是她处处为我着想,本就是活泼的性子,却天天为了陆府的规矩,为了我的脸面,天天拘着。”尤婧慈叹道。 “大家面上唤我一声夫人,不过是因着我身上还挂着这个名头罢了。我算什么夫人,这么多年低声下气,忍气吞声的活着,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妹妹都保不住。”尤婧慈心内愤恨,语气里尽是嘲弄。 “夫人,你别这样......念念小姐的死,只是意外......”侍女悠悠本想着宽慰尤婧慈。 可不曾想,尤婧慈听罢她的话,心下更是悲愤不已。 她气极,说:“意外?凭什么其他人都好好的,偏生意外就发生在了念念身上,老天就如此的偏心,一点都不心疼我们俩。老天欠我们的,陆府欠我们的,我全都要拿回来。” “夫人,您该好好休息了,几宿没睡,您都憔悴了。”侍女悠悠见尤婧慈看着有些不对,赶忙引开话头。 “就是要这样才好。”尤婧慈眼底冷意浮现。 侍女悠悠不解的望着她,只是定定的站着。 “悠悠,你去唤老爷过来,如若老爷推迟,你就说我晕倒了。”尤婧慈说。 悠悠听明白了,退了出去,急急往陆安院中走去。 “老爷,老爷,你快去看看夫人吧。”侍女悠悠急匆匆的进了陆安院中,望着他说。 “夫人她怎么了?”陆安边放下手中的书卷边说。 “夫人她不吃不喝,几日不睡,晕倒了。”悠悠说的真切。 “走吧,引我去瞧瞧她。”陆安起身说道。 陆安心中有事,缓步踏入院子,走到房内,望见静静躺在床上的尤婧慈。 他坐在床沿边,轻轻的拉过尤婧慈的手,说:“婧慈,我知道念念的事,让你受委屈了。因为念念的事,春儿她也十分自责,也像你一般把自己关在房里几日都不出来了,我希望你别怪她。” 尤婧慈缓缓睁开双眼,轻咳着低声说:“老爷,我不怪我念念,我只怪我自己。是我自己的错,没有把念念看顾好,让她闯了祸,把自己的命都给弄丢了。” 哎,阿慈,你别这么说,你又有何错。” 陆安见她如此憔悴还自责不已,心中愧疚更甚。 “老爷,这么多年,我一直把春儿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在心里我把春儿看的比念念还重要,可念念毕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本可以有大好前程,可如今......如今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未见上,老爷,我不甘心...…” 尤婧慈语气温柔但却十分坚定。 “阿慈,这些年确是委屈你了。念念的丧事,我去和爹商量,必定不会委屈了念念。另外,这么多年,你一直打理着陆府上下,事事妥帖,陆府的钥匙也是时候交于你手了,这件事我也会一并去同阿爹说了。” 陆安心下明了尤婧慈所想,索性一并说了。 尤婧慈心下微动,面上缓和了几分。 “你切莫把身体给拖累坏了。且好好调养几日等你休养好了,陆府的大小事还得倚赖你来打理。” 陆安言辞恳切说。 尤婧慈闻言,心下受用,微微点头。 “你且好生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陆安说。 尤婧慈侧身卧在榻上,陆安的话让她心内好受了几分。 若是能拿到陆府管事的钥匙,那也不枉费她这么多年任劳任怨。 陆离命人将尤婧念接回,认作义女,风光葬入陆家陵园。 “阿爹,这些年阿慈对我们陆家却也尽心尽力,虽无功劳却也有苦劳,如今念念又没了,她在陆府只身一人,无依无靠,我想着是不是将陆府掌事钥匙交于她手,也好让她心里有个念想。”陆安小声说。 “这些年也确实是辛苦她了,你说的这事,我记下了,且容我先想想。” 陆离左右踱步,细细思量。 在他看来,尤婧慈这些年虽为陆府尽心尽力,凡事妥帖,可终归是无所出。 她平日里虽不言不语,可却心思深沉,有自己的打算。 在陆离心中,一心只想着将陆府交于陆安春手中,心里确实从未考虑过这个名副其实的儿媳妇。 “安儿,你先回去。这事日后再说,对了,春儿这几日如何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想来对她触动不小,你要多花点心思看顾这她,莫要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陆离嘱咐说,“对了,这把钥匙你找机会拿给她,想必她会有兴趣的。” “是,阿爹。只是这钥匙是……” 陆安不解问道。 “和那些药人有关,春儿会用的上的。” 陆离说道。 “是,阿爹。” 陆安答道。 尤婧慈心下怨怼,借着尤婧念的事,已几日不管陆府之事。 这几日她满心期盼着能从陆离处拿到陆府的管事钥匙,却也迟迟未有音讯,心内失落,对陆离的怨怼之意渐生。 她思来想去,过往种种的不如意皆算在了陆离头上,心中愈发不满,眼中竟是阴狠毒辣。 第65章 陵园话别 这一日,陆安春早早就独自一人出了陆府。 她拎着三壶樱桃酒往陵园方向去了。 陵园一角又多了一座新坟。 陆安春远远望见已有一人立于坟前,看那身姿正是尤婧慈。 “夫人,我来的不巧,打扰夫人了。” 陆安春这时遇到尤婧慈,倒是有些手足无措。 尤婧慈头也未抬,只是唇角浮上一抹笑,说:“春儿,这偌大的陆府也只有你会来看念念了。” 陆安春上前放下手中的酒,旧陵园无端添新坟,惹人唏嘘。 “夫人,对不起。” 这许多日,陆安春的愧疚有增无减。 “安春,你不该把念念一个人留在那里的。你知道她的,她最是怕一个人,那山洞阴暗冰冷,你让她如何能习惯。” 尤婧慈心有怨,语气自然也好不了。 陆安春被她说的愈发难受。 “夫人,念念的死,我有责任。如今的我怕是无法补偿你,但你若有什么希望我去做的,我绝不推辞。” 陆安春说的斩钉截铁。 “我要陆府掌事钥匙。” 尤婧慈定定说道。 她抬眼望着陆安春,继续道:“安春,你虽唤我一声夫人,但你心内从未觉得我是这陆府夫人吧。若是不出意外,几十年后,此处也会是我的埋骨之处。” “安春,论起来,你与念念同岁,我也大不了你多少。可你同我同念念却是云泥地别,你一出生就是陆府嫡女,身份尊贵,爷爷疼爱,又与王府有婚约,日后的路早已铺平。” “可你看看我,我不过是因着容貌有几分像你娘,老爷才迎我入府,许我夫人之位。可又有谁真的把我看做是夫人。不管我再尽心,再努力,在老太爷老爷心里始终也越不过你娘。” “还有念念,论才干样貌,她处处不输你,可你在恣意自在时,她却要日日早起,苦练琴艺,就是为了日后不让人随意许了出去。可就算是这样,她最好的归宿也不过是被许个好人家的妾室罢了。” “春儿,你怪不得我要为自己多打算几分。这么些年,我对陆府,对你也算是尽心尽力,我别无它求,只求你能遂了我这个心愿。”尤静慈心内早已打定了主意,说着倒是言辞恳切,字字打在陆安春心上。 “夫人,你是你,我娘是我娘。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亲人看待,是同爷爷,爹爹,一般重要的亲人。可钥匙的事,由不得我做主,这还得听爷爷的。不过,我从来都不在意陆府钥匙在谁手中,这件事,我会去爷爷面前说的。”陆安春说。 陆安春不知如此一说,竟是犹如一把尖刀刺在了尤婧慈心口上,又重伤她几分。 “安春,就是你的这般不在意,竟是最可恨。你知不知道,你的弃若敝履,却是我们终生都在追寻的。”尤婧慈的眼中有恨有怨,有一些陆安春从未见过的情愫。 眼前的尤婧慈更多的是陌生,好似她从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不必了,我知道你做不了主。也只是说于你知晓,免得来日你太过惊讶。念念也不能白死,该做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少。”尤婧慈语带寒霜的说道。 “夫人,你莫要做傻事。”陆安春急急说。 “好了,安春,我想同念念说些体己话,你先回去吧。”尤婧慈下了逐客令。 陆安春沉默不言,微微行礼,独自下了陵园。 这一小段路,她竟走了半日有余,待她行到陆府门前,陆达早已在那等着她。 这些时日,陆达倒是将她看的十分紧。 小灵猫也和陆达混的十分相熟,跟在他后头一起等陆安春。 这会它还未见到陆安春的身影,只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它就冲了出去。 果然,它蹦跶着一跃就跳到了陆安春的肩上,在她脸上乱蹭。 陆安春心事重重,眉头微拧,可一见到小灵猫,心情都好了几分,怀抱着它,疾步往府中走去。 陆安春与陆达坐在府门前的门槛上。 “阿达,我去陵园,遇到了夫人。”陆安春边摸着小灵猫的脑袋边说着。 “阿姐,夫人现下正在气头上,说的话肯定不中听,你莫往心里去。”陆达十分了解她,知她又要走不出自己心中的魔障,赶忙宽慰她。 “阿达,你答应我,你永远都不要舍弃我。”陆安春心下知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问。 陆达重重点点头。 “那我们拉钩?”陆安春说。 “阿姐,从小到大,我们都拉钩好多次了。”陆达嘴上虽如此说,可身体却很诚实。 他主动伸出了手指,勾住了陆安春的。 陆安春心下宽慰了几分,脸色终于也好看了许多。 这世间事,总无定数。 只要在当下,能有片刻的欢愉,那也是好的。 陆安春此刻最大的希冀就是,身边的人都能好好的,日子都如水一般的平静,方才好。 “阿达,我真的好怕。” 陆安春望着远处,心里仿佛压着千斤重担一般。 “阿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陆达宽慰道。 “阿达 ,要不我们逃吧,离开这里。” 陆安春眼神殷切的望着陆达,说的真切。 “阿姐,你不能像鸵鸟一样,一遇事就只想着躲。阿姐,你要面对,而不是逃掉。” 陆达少年老成的说道。 “你又知道?” 陆安春倒是被他说笑了。 “阿姐,你从小到大都是这般,遇事就想着躲起来,我早就习惯了。我这般说,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也不差这一件了,对吧,阿姐。” 陆达说。 “说的不错,每每以为无路可走的时候,一咬牙倒也过去了。如今,倒也是不差这一件了。只要有你在,我就愿意赌一赌。” 陆安春心下打定主意,心中安定了几分。 “阿姐……” 陆达拉着她的衣袖轻声唤道。 “又怎么了?”陆安春双手托腮问。 “我饿了,等了你一上午,一口水都没喝呢。” 陆达说。 “走,阿姐给你烤兔子去。” 陆安春笑说。 第66章 爷爷病了 陆安春与陆达二人在小山腰吃了烤兔肉,多日不曾饱食,今日总算是满足了这口腹之欲。 陆安春索性躺倒在树荫下,望着头顶片片被风吹动的绿叶。 “阿达,我想下山走走。” 陆安春说。 “阿姐,刚刚不是都说好了。” 陆达问。 “我没有想要逃,就是想下山逛逛,好些日子不吃,都有些想念九碗居的酒菜了。” 陆安春舔舔嘴皮子说。 “最好是这样,可别再想着要逃走。”陆达说。 “那我去趟小药房,你一会去那找我。” 陆安春说。 陆达点点头。 陆安春在小药房收拾好行李,迟迟不见陆达来,便倚在院中的梨花树下。 “阿姐,阿姐,不好了。爷爷病倒了。” 陆达急匆匆的跑入小药房,急声说道。 陆达一向沉稳,难得见他如此急躁。 路安春“嚯”的起身,说:“你说清楚,爷爷怎么了。” “爷爷忽然晕倒了,现下医师正在看着。阿姐,你快回去看看吧。” 陆达说。 陆安春疾步入了陆离院内,见三两医师正围在爷爷的榻前。 陆安春静静的立在一旁,候着医师看诊。 她见爷爷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心中一紧。 爷爷一直都是她的底气,只要有爷爷在,陆安春就从未有过真正的惧怕。 因为她知道她身后有爷爷,一整个陆府皆是她的倚仗。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爷爷会倒下,或者说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过,爷爷正在老去,正在悄悄的离她而去。 陆安春见医师面露难色,她忙把医师请到外间。 “医师,我爷爷他这是怎么了?”陆安春问。 “大小姐,老太爷这病时日不短了,过去他总不让我告诉你,怕你心有挂碍,如今看来也不得不说了。”医师低声说。 “老太爷这是忧劳成疾,加之年岁渐长,身体中的血液流转变缓,此次晕倒也因着脑中血流速变缓,有三两处淤堵,所引起的。老太爷如今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身边必得有人时时伺候着,才好。另外,也不可过多劳累,需要多多休息方才是良策。”医师嘱咐道。 “多谢医师,我都记下了。还有一问,爷爷的症状可会反复?”陆安春问。 “大小姐,这个方子你且记下,如若老太爷又晕倒了,可先依着此方子施针,可保老太爷一时无虞。不过,切记,需在晕倒后的半个时辰内施针才行,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医师低声说道。 “多谢医师尽心。”陆安春说。 医师抬头望着陆安春,似有些不经意的,问:“对了,最近老太爷可是换了饮食单子?” “府内饮食皆是夫人在照管,待我去问问良友叔方知。医师,可是有察觉何异样?”陆安春问。 “这倒没有,只不过老太爷这病,需十分注重饮食,蔬菜可多食,酒肉切记能少则少之,方为上策。”医师说道。 陆安春重重的点点头。 陆安春坐在陆离榻前的木凳上,她望着双眼紧闭的陆离,良久未言。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阿达,你去问问良友叔,最近可有人换了爷爷的膳单?”陆安春小声说。 陆达点点头,正欲往外间走去。 “春儿......”床榻上的陆离缓缓的睁开双眼说。 “爷爷,你醒了......你可还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去唤医师来?”陆安春说。 “不必了,我的身体我知道,并无大碍。我知道谁换了我的膳单,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追究了。”陆离说。 陆安春低头沉默,缓缓说:“爷爷,可是夫人?” “你知道了也好,想来她是心中气不过,对膳单做了手脚,换了几样小食罢了。”陆离说。 “爷爷,你竟然都知道,可为何......”陆安春不解问。 “她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我却未允诺,如今她只不过是变着法子出心中的一口气,我就当是成全她这个念想了。”陆离倒是显得很无所谓一般。 “爷爷,你是断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既然她想要这陆府钥匙,给了她不就成了,又何必如此。”陆安春愤愤道。 “安春,她不是你母亲,她的心原也不在此处,一旦把这钥匙给了她,我只怕后患无穷。要不是当初,你父亲执意要纳她入府,我原也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陆离长吁短叹道。 “爷爷,春儿,就只有一事相求,就是不准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陆安春正色道。 “春儿,你如今说话做事,倒是越发有你娘的样子了。”陆离面带笑说道。 “爷爷,你刚刚说阿娘她的心是在陆府的?”陆安春问。 “不错,你阿娘虽想过要离开陆府,可是她最终留下了,并不是只是因为你,更多的却是因为这偌大的陆府,你阿娘是个有血性的女子,你一定觉得她心中怪我怨我,其实曾经我也同你一般,后来你阿娘告诉我,她从未怨过爷爷。”陆离说。 “爷爷,你说的可是真的?阿娘她真的……如此说过?” 陆安春不信问道。 “春儿,爷爷或许对你说过谎,但这件事爷爷实在没有必要瞒你。你阿娘,她喜欢陆府,她兴许对明杰心生过爱慕。但是,最终是她自己选择留在了陆府,也许是因为你的缘故,但是,你阿娘是心甘情愿留下的。如若她不愿,那任谁也是无法困住她的。” 陆离声音绵长悠远。 陆安春为陆离挪了挪锦被,说:“爷爷,你莫不是为了让我心里好受一些,才这般说的吧。” “罢了,我也困了,想睡一会。你们下去吧。” 陆离对陆安春说,“对了,我病了的事,先不要透露出去,你们去办吧。” 陆安春心领神会,点点头,说:“爷爷,你先好生歇息。” 陆达随着陆安春走了出去,边走边问,“阿姐,还回去收拾包袱吗?” “爷爷都这样了,哪还有心思出去玩。阿达,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陆安春瞥了一眼陆达。 “阿姐,我看你也就是嘴硬,爷爷一出事,你比谁都着急。”陆达笑说道。 第67章 心生一计 “阿达,爷爷的事对外要封锁,对府里却是要放出风去的。她这次敢换膳单,下一次说不定就敢下毒,不可不防。” 陆安春对陆达说。 “阿姐,你想怎么做?” 陆达问。 陆安春招呼陆达过来,在他耳旁小声低语说着什么。 陆达点点头。 陆府内的人都知道老太爷病倒了,只是什么病症一概不知。 他们只是看到如水的汤药补品送进陆离院中。 尤婧慈心下狐疑,倒也不便去问,只遣了侍女悠悠去府内打探消息。 “小姐,听闻老太爷病倒了,如今都起不来床了。府里的医师守口如瓶,对老太爷的病只字不提。我去药房看过,那些煎着的药,样样金贵,想来老太爷的病,不轻。” 侍女悠悠小声说道。 “我不过是换了他的膳单,想来也不至于就这般病倒了。怕不是在演戏?” 尤婧慈怀疑问。 “我原也不信,不过回来的路上,我见大小姐在暗处偷偷抹泪,长促短叹,心里倒是信了几分。” 悠悠说,“我又去医师院中听了一嘴墙角,那些医师虽未言明,可多少提了几句,听着老太爷病是不假,不过并不是完全因着您的膳单。老太爷他多年辛劳,身子早已是风独残年,积劳成疾也是有的,况且老太爷的年纪在那摆着。生病倒也不奇怪。” 悠悠说的头头是道,倒是把尤婧慈给说动了几分。 “看来天意如此,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尤婧慈唇角一勾,咬牙说道。 “夫人,那接下来……” 悠悠问。 “不急,先瞧着,过几日再做打算。” 尤婧慈心下打定主意。 陆安春这些日子倒是老实的很,日日都守在陆离院中。 她以生病为由,处处拘着陆离。 可陆离的精神头看着倒是比陆安春还好上几分。 “爷爷,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晃得我头疼。” 陆安春忍不住抱怨道。 “春儿,你哪都不让我去,还不让我在你面前走,难不成你是想爷爷回床上躺着不成?”陆离拄着拐杖有几分生气的说。 “好吧,爷爷,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只要不出这院子就行。”陆安春讨饶道。 “这几日的事,可都是你安排的?我这院中的人都被遣了出去,天天就只能瞅着你和阿达,还有良友三个人,我眼睛都快出茧子了。还有你,哪都不去,就在我这里守着,你这是想做什么?”陆离拐杖敲着地板砰砰响。 “爷爷,孙女有一事不明,既然你都知道是谁做的,为何不把她揪出来,把事情说个清楚,一刀两断来的好,还这般磨磨蹭蹭,孙女想不通。”陆安春答。 “春儿,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原也不是心恶之人,想必是出于一时气愤,才出了如此下策。你也不必如此急言令色。”陆离缓缓说道。 “我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是有人想伤害你,在我这里就过不去。我倒要看看她还想做些什么,若是老实安分也就罢了,若是还敢伤害您,我绝不轻饶。”陆安春的拳头捏紧了几分。 “春儿,前几日还见你因着念念的事,与爷爷赌气,如今怎的反倒是怨怼起婧慈了,你这心里又盘算什么呢?”陆离坐在陆安春的身侧说。 “爷爷,一事归一事,我因念念的死,怨怼于你不假,可若是有人拿着此事做由头,要伤害你,我也是断断不能答应的。你是我的家人,念念也是,我从来都没想过你们有一天会离开我。”陆安春说着就低下了头。 她不想陆离看到她满盈热泪的怂样。 “孩子,没曾想你还是这般恩怨分明的性子,爷爷倒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了,爷爷只是希望你余生顺遂,老天能护佑你一世平安。”陆离也颇有几分伤感。 院门处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爷孙二人的低语。 陆达来了。 陆达对陆离行礼后,说:“阿姐,正如你所料,夫人送信下山了。” “信送往何处?”陆安春起身问道。 “山下康城太尉府。”陆达答。 “爷爷,你看,她......”陆安春急急起身,朝着陆离说。 “不急,一封信罢了。”陆离说。 “爷爷......” “这明杰也不是好糊弄的,断然不会因为一封没有来由的信,就信了。我估摸着接下来他定然会用他的方式一探虚实,有空着急,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吧。”陆离提醒道。 一语惊醒立在院中的两人。 “爷爷,说的是。这么多年来,这位太尉大人一直对陆府贼心不死,如若此时夫人将药人的事告诉他,他又知道爷爷病了,那他又岂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陆安春说。 “这陆府怕是要不平静了,我也乏了,先去睡一会。你们姐弟两好好合计合计。”陆离起身便走。 “爷爷,怎得每次一说到关键处,您就要去歇着,我看您这精神头倒也不像是困了呀。”陆安春这回倒是一点都不怕陆离了。 她嘴上虽是犟着,可看着陆离行动自如,精神矍铄,她心里比谁都乐呵。 “阿达,山口处和药园的布防都交给你了,还有山下的子弟除了西门,其余的都唤回山里,以备不时之需吧。”陆安春抬眼望着陆达说。 陆达若有所思重重的点点头,好似心里已有了主意。 “切记做的隐蔽一些,除了你我,不必让任何人知晓。阿爹也不例外,他心软的很,怕是经不住夫人三言两语就被套去了话。” “阿姐放心,此事放心交于我,我定做好。”陆达答道。 “好,另外爷爷这里一切如常便好,只是这些汤药补品不可断,好不让人起疑心。”陆安春说,“夫人提及多次想来看望爷爷,此事也不可再拖了,今日我们便请她过来看看,也好让她安心去做她想做的事。” “好。”陆达说。 陆达望着陆安春,唇角浮起一抹笑,阿姐如今愈发像个阿姐了。 第68章 棋差一着 康城,太尉府中。 欧阳明杰一手展信,一手扶额,“我与这陆府尤氏从无往来,何故突然同我卖好,将陆离突发疾病的消息告诉于我。” 立于一旁的管家,忙不迭的补了一句,“老爷,我听闻这尤氏有个妹妹,前些日子忽然暴毙,陆府倒是办了隆重的葬礼,可这死因被隐瞒的严严实实。” “尤氏在信中提到,她知晓陆府后园秘密,字里行间如此急切,想必是同她妹妹有关了。” 欧阳明杰说。 “老爷,听闻这陆府掌门身子骨一向康健,怎的说倒就倒了。” 管家问。 “想必也是这尤氏做的手脚。不过,也不能仅仅听信她的一面之词。想知真假,不如试它一试,便知。”欧阳明杰眼眸阴暗直达眼底。 欧阳明杰果然给尤婧慈去信,心中只有片语:如何信你? 陆府中,尤婧慈提笔一顿,墨滴在纸上晕开来。 她脸色晦暗不明,只在纸上写了‘“药人”二字,并附上了陆离今日的饮食膳单。 为了保全自己,她倒是将陆府出卖了彻底。 尤婧慈虽写的笃定,心下却狐疑不止。 她唤来侍女悠悠,一同前往陆离院中。 陆安春这会正在陆离房中开导他: “爷爷,一会她必定会来,你答应我什么都不做,就安安静静的睡着,好吗?” “你这个混孩子,好好一个姑娘家,如今倒也学的混账起来了。是不是我对你太过骄纵,如今纵的你越发没了规矩。”陆离假装斥责道。 “好了,爷爷,这敌人都杀到家门口了,是命重要还是规矩重要。您留着日后再训我便好,现下您就好好躺着,其他的交给我处理就行。”陆安春心急说道。 陆达刚刚来同她说,这会怕是尤婧慈已经快到院门口了。 之前,尤婧慈三番两次想来探望陆离都被拦了下来。 这次若再不让她进院子,怕是要惹她起疑了。 院前小厮来报,说尤婧慈到了,陆安春停留片刻,便让人将她迎了进来。 尤婧慈疾步走入里间,见陆离背对而卧,看不到他的脸,只听着呼吸急促,似有微微忍痛之声。 陆安春心下好笑,爷爷还真是只老狐狸,刚刚还表现的十分不屑她的行径,这会倒是自个儿演了起来。 “安春,老太爷可还好?”尤婧慈轻声问道。 “爷爷这会好不容易才睡下。他最近总是睡不好,睡的断断续续的。医师嘱咐要多注意休息,精心调养数月才行。”陆安春小声的说。 尤婧慈低头不语,良久。 “安春,你看有什么我能做的吗?”尤婧慈过了许久问。 “夫人照顾府里已是劳心劳力,爷爷这里我照看着便好,就不劳夫人费心了。”陆安春言中的逐客意思已说的明显。 尤婧慈脸上讪讪的,倒是像被人道破了心思一般,有些下不来台。 “那我也便先回去,有事你尽管遣人去唤我。”尤婧慈面上抹不开,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尤婧慈心中百转千回,疾步回了自己院中。 侍女悠悠见她主人如此模样,倒也猜晓了几分,低声说:“夫人,我听闻这欧阳大人与陆府渊源颇深,为人又是阴狠狡诈的,怕不会日后他得手了,又将我们撇个干净吧。夫人,此人不可不防。” 尤婧慈唇角浮上一抹无奈,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说: “这世间又有哪个人是真正可信的,不过是彼此间的利益交换罢了。听闻这位欧阳大人如今还惦记着陆府前夫人,曾经那位容貌倾国的女子。自古,女子便是以色侍人,怕不想最后还是要靠我这张脸才能成事。” 尤婧慈眼底恨意渐浓。 “夫人,您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要不,我们去同老太爷说,让他放我们下山吧,外头天高地阔,夫人何必如此自苦。大不了,奴婢陪您回龟兹,夫人离开故土许久,难道就不想回去看看?”侍女悠悠心中不忍劝道。 尤婧慈听到这个久远的地方,一下晃了神,又好似看到了念念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悠悠,我再也回不去了,我不能把念念一个人留在这里,她最怕寂寞了。悠悠,我不甘心,我做了这般多,为了讨好府里的每一个人,我低声下气,隐忍多年,没想到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我因长得有几分像旁人,嫁进了陆府,我每每看着念念因为我,日日刻苦用功,我心中自责。悠悠,我走不了了,我要看着这陆府倒下,方能抵消我心中恨意。”尤婧慈心中的痛在这一刻全都说了出来。 侍女悠悠自尤婧慈一入府便随侍身侧,夫人的点点滴滴她皆看在眼中。 “夫人,不管你如何想,如何做,悠悠都愿护你左右。”悠悠说。 ....... 太尉府中欧阳明杰看到信中“药人”二字后是再也坐不住了。 他悄然调派城中兵马,做的虽是隐秘,可也还是惊动了二王爷皇永思。 ...... “二王爷,小月楼里最近可是热闹非常,有不少故事听,您不去瞧瞧?”莘乌在书房中便磨墨边说。 “莘乌,可不好这般同我打哑谜,你又听到了什么?”皇永思抬眼问道。 “太尉大人手下的几位将军,今日里频繁调动兵马,似有动作。”莘乌说。 “接着说......”皇永思饶有兴趣的问。 “还是月月姑娘厉害,几杯酒下肚,就全被她给问出来了。那些调派看着虚虚实实,其实目的竟是那陆府。”莘乌目不转睛的望着皇永思。 她心中知晓,凡事只要和陆府嫡女扯上关系,都能让这位二王爷坐立不安。 果然,皇永思放下手中的笔,不停的在房中踱步。 看来,陆府苦瞒多年的秘密怕是要守不住了。 这秘密若是让欧阳明杰知道了,怕不止这陆府有事,就是这康城也太平不了了。 “莘乌,你派人盯着他们,若有动作,速来报于我知晓。”皇永思说。 “王爷,放心,莘乌知道。”莘乌说。 第69章 将计就计 “陆安春,这段日子想来你不好过吧。也罢,谁让你是本王未来的王妃,为你多操些心也是应当的。” 皇永思一手扶额,不怒反笑。 他虽自小不受重视,在欺辱打压中步步维艰,却还真未对何人如此上心过。 莘乌见她主人如此表情,眉头微拧,默默退了出去。 小月楼内觥筹交错,好一派热闹景象。 月月姑娘载歌载舞,仿若仙女误入人间。 “秦将军,最近可是累坏老子了,大人他一会指东一会派西的,到底是要干什么撒。” 一位浓眉大眼,一开口唾沫星子到处飞的将军抱怨道。 大眼将军已经嫌弃酒碗太小,丢开了去,直接拎过酒壶喝了起来。 “哪来那么多话,叫你办你就办。大人哪一次亏待过你。” 另一位将军喝止住了他的话头。 这边正舞着的月月姑娘一个眼神,立在大眼将军身旁的绯衣女子便过去依偎在那将军怀中。 她取过那将军手中的酒坛子,顺势丢了一颗葡萄到他嘴中。 “将军,饮酒伤身,切莫贪杯。” 绯衣女子娇俏耳语道。 大眼将军似是十分受用,一把握住那只柔夷拉过来深嗅着,说:“真是香。” 绯衣女子早已见惯风月,面色未改,娇滴滴的说,“将军今日辛劳,倒是喝些香甜的果酒好些,酒虽淡些倒也清甜,莫要误了明日的行程方好。” 大眼将军早已陷入温柔乡,捏着绯衣女子的下巴,笑的放肆,“你可真是个可人儿。不过说起明日,那可是个苦差。” 大眼将军兴致淡了几分,颇有些埋怨在里头,说:“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让我去什么劳什子山脚下守着,那山叫什么来着,对对对,好像是什么雾山,那山下除了喂蚊子,还能有个屁。老子还不如搁这城里头待着。” 绯衣女子心领神会,低头斟酒,笑而不语。 小月楼的消息,很快就入了宁王府。 寒风破窗而入,如今已是凛冬时节,皇永思心中谋划,对窗久思。 莘乌见状,忙取过一旁的狐裘披风,为皇永思披上,举止间颇有几分亲昵。 皇永思不知是因想的出神,但未拒绝。 “二王爷,如若太尉大人真同雾山动起手来,怕如今王爷同太尉大人的关系也不便出手相帮陆府的。”莘乌低语。 皇永思额头突突的,莘乌一语道破他的心中事。 ...... 太尉府已派出数队兵马包围雾山,只待欧阳大人一声令下,即可踏平陆府。 如若说上次白衣杀手团是暗探,那这次倒是明刀明枪了。 说到底,这偌大的雾山真正能让欧阳明杰有所忌惮的也不过就是陆离一人罢了。 ...... 二王爷府内,皇永思一身黑衣打扮,正欲出府。 他身旁跟着含烟,还有十多个身手了得的黑衣暗卫。 莘乌不时望向门外,似是在等着什么。 果然如她所愿,一道宫内密信,适时送至王府。 “王爷,不好了,娘娘病了。”管家焦急万分呈上信。 皇永思心下大惊,问:“娘娘她怎么了?” “回王爷,前些日子娘娘言语冲撞了贵妃,被贵妃罚抄经书,几日未眠,且加之如今天冷,夜深露重,娘娘就病倒了。娘娘她一直瞒着王爷,只是如今有病重之势,宫内人才不得不来禀报。” 皇永思瞳孔震颤,神情复杂,他的双拳握的死死的。 过了良久,他方才说:“你们都且下去吧,含烟,你留下。” 皇永思对含烟说,“这令牌你拿着,那些派出去的暗卫听你调遣。你换上常服,去一趟雾山吧,替本王护她周全。” 含烟领命重重的点点头,未多言。 含烟出去后,莘乌脸色倒是松了几分它对皇永思说,“王爷,我为您换身衣衫吧。” 皇永思换好宫服,星夜进宫去了。 …… 康城,姜家。 姜庆生难得的出现在姜母房中,他那十二婢女皆立于门外等候。 “生儿,你难得来我房中,我让人去做了你最爱吃的,一会便送来。”姜母唇角的笑久久都未散。 “阿娘,我想出门一趟,你同爹爹去说说?”姜庆生央求道。 “娘就知道你肯来我这,必不是好事。”姜母说。 “阿娘,我都被困在这府里许久了,快闷死我了。你就让我出去透透气。”姜庆生说。 “生儿,你告诉娘,你是不是想去找春儿。”姜母问。 “娘,我没有。我就是出去转转。”姜庆生嘴硬道。 “生儿,安春姑娘是好,阿娘也喜欢她。若她身上没有婚约,阿娘同你爹定会为你上陆府,求娶安春姑娘。可如今她同王府有婚约,想来那位二王爷对她也颇为上心。生儿,你们......你同她,没可能。”姜母见自己的儿子执念渐甚,心生担忧。 她这个儿子,她最是了解。 姜庆生事事不上心,可一旦事落进了心里,只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娘,这世间事很难说的,成了亲还能和离,莫要说只是一纸婚约了。再说,阿娘年轻的时候不是也不想嫁给阿爹,最后还不是嫁了,这才有了我。”姜庆生笑说着。 “胡闹,你倒是打趣起你阿娘了。”姜母看着不悦,心里却未真的生气。 “阿娘,求你了,你就放我出去吧。”姜庆生不断央求着。 姜母本就极疼爱这个小儿子,平日见不得他受半分委屈,如今见他如此承欢膝下,就更是心喜非常。 姜母心念一转,语带询问,道:“生儿,你告诉阿娘,你是否真的属意陆姑娘?” 姜庆生也不再隐藏心意,看着他的母亲带着未有过的认真点点头。 “生儿,有件事,为娘也不想瞒你,如今陆姑娘有难,你若是想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便去吧。”姜母说。 姜庆生“嚯”的站起身。 “阿娘,安春她怎么了?你和阿爹最近总是拘着我,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你若想知道答案,便自己去雾山找陆姑娘吧。”姜母说。 姜庆生拔腿就走,可到了房门口,却回了头, “阿娘......” “去吧,照顾好自己,阿娘和阿爹在府里等着你。最好,你再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姜母含笑说道。 姜庆生点点头,出府往雾山去了。 第70章 心下失望 姜庆生快马到了雾山脚下,巧得很正好遇见了素衣而来的含烟。 二人之前就见过,自然就相熟。 “姜公子,脚程够快的嘛。”含烟笑说道。 “你们家就来你一人?平日里看他同安春走的近,今日他倒是不急了。”姜庆生不知皇永思被事绊住了脚,来不了雾山了。 含烟也不搭腔,努努嘴,说:“请吧,姜公子。” 姜庆生手上有陆离给的密符,二人很快就走暗道到了陆府。 陆安春与陆达正在小院内,商量着什么,抬眼见到走近的姜庆生与含烟,倒是微微愣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陆安春问道。 “你是想说,来的怎么是你吧。”姜庆生瞧着她那样,心里一丝不快一闪而过。 陆安春微微一怔确是以为皇永思会一道来。 当看到来人不是他时,心里略略是有些失望的。 陆安春,你想什么呢,人家来是赏脸,不来才是正常。 都告诉你了别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就不会失望。 不会是前些日子人家对你殷勤了些,你就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吧。 陆安春低头嘟嘟囔囔,一旁的姜庆生都看不下去了,说:“人家也派人来了。” 姜庆生朝含烟努努嘴。 “陆姑娘,王爷都准备动身了,可宫里传来消息,娘娘病了,王爷这才连夜进宫去了。”含烟护主心切着急说道。 “他不来倒好。”陆安春看了含烟一眼,说:“我的意思是,我这里乱糟糟的,他若是同我扯上关系,怕只会更麻烦。” 姜庆生走到陆安春身旁,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倒是十分悠哉。 陆安春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说:“姜公子,这陆府如今犹如头悬利剑,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我这来看热闹?” “听说前阵子你这热闹的很,也不叫上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姜庆生语带不爽道。 陆安春低头不语。 姜庆生眼见她过分安静,倒是有些不习惯,戳了戳她说,“怎么不说话了。” “姜庆生,念念不在了。” “......” 姜庆生也沉默了,眼前浮现了除夕夜那个一身白衣笑容明媚的女子。 “山长水远,我们同尤姑娘愿来世再见了。”姜庆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说。 “姜庆生,陆府不会有事的,你同含烟姑娘立刻下山吧,就当做从未来过此处。”陆安春起身望着他们说。 “陆安春,我来了就没想走。你别每次一出事,就想着把我推开。”姜庆生也有些恼了。 “陆姑娘,王爷只给了我上山的命令,没有给我下山的命令。”含烟双手抱胸,一脸倔强。 “爷爷病了,如今我也没有胜算,如若败了,那就是灭府之灾,我怕连累你们。”陆安春背对着姜庆生说道。 “陆安春,你可真是越来越混账了,同我分的也这般清楚。”姜庆生说道。 “姜庆生,这不是我们俩的事,你身后有一整个姜家。”陆安春提醒道。 门外响起了慌张的脚步声,一名黑衣子弟忽的进门。 “大小姐,已有五队人马悄悄往山上来了。”黑衣子弟说。 “知道了,按我之前说的做,放他们上山,其他的等我的命令。”陆安春十分镇定的说。 黑衣子弟拱手退了出去。 “陆姑娘,那需要我们做什么?”含烟说。 “什么都不必做,等着便好。”陆安春说:“我吩咐小厨房为你们做了些吃食,你们奔波一日定是饿了,先用点东西吧。” “陆安春,你觉得现在我们看起来像是吃的下东西的样子吗?”姜庆生见她如此淡定,心下都替她慌的很。 “这是我家,你有什么吃不下的,你不吃我吃。含烟,我们走。”陆安春一把拉过含烟就往前厅走去。 “安春,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这个样子是想要急死谁?”姜庆生一把拉住了她说。 “欧阳明杰派了一万人,我们陆府加上小厮婢女再把你也算上左右也不过三千人,硬打是打不过的。不如打开大门,欢迎客人们来家里坐坐。”陆安春边走边说。 四人到了前厅,桌上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的吃食。 爷爷说过,不论何种处境,陆府都要有自己的待客之道。 陆安春吃的香甜,可一旁的姜庆生却难以下咽。 “那陆姑娘,你这次打算怎么迎接这些客人呢?”姜庆生明白陆安春此计可行,就是太过于冒险了。 “姜庆生,快吃吧。”陆安春顺手夹起一把鸡腿丢到了他的碗里。 她的眼神好似在说,还真是饿不死你。 “姜庆生,如果你有一万兵马借我用用的话,我现在就不在这里杵着惹你生气了。我应该已经冲到欧阳明杰面前惹他上蹿下跳了。”陆安春看着姜庆生那一脸苦瓜相,继续说:“既然拦不住,那就让他们来看看,看明白了他们自然就走了。” “你就不怕他们看明白了不走,还顺手灭了你们?不对,现在应该说是我们。”姜庆生嘴上不饶人,心下已听明白了几分。 “怕!”陆安春说。 她喝掉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继续说:“不过事在人为,既然他觊觎陆府秘密几十年,那不如让他看个究竟,如果他能拿得走,就拿走好了。” “陆府秘密?” 姜庆生没进过后园,不知道那些白衣药人,他还不知道太尉大人觊觎的陆府秘密到底是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雾山后园的山洞里藏着数万的白衣药人,那些药人现在还在沉睡,需要引子才能醒过来。欧阳明杰几次三番的对雾山动手,不是想要后园那些药人,难道是想要我爷爷?”陆安春说。 “真是服了你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笑。”姜庆生无奈道。 “打住,我可没在开玩笑。不过,除非他手上有引子,否则他就算是再想要,只怕也带不走。”陆安春说。 “你知道什么是引子?”姜庆生追问。 “笨!我如果知道引子,我难道还坐在这里?”陆安春说。 姜庆生一下子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第71章 千钧一发 “你们如若信我,就只管听我的,好吃好睡,该来的会来,该过去的也会过去,当真过不去的话,那就是我的命。”陆安春说,“我让人送你们从密道离开。” 姜庆生推开面前的碗碟,幽幽说,“得了,小爷也不想管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样总成了吧。” ...... 房中寂静一片。 陆离倚在案几前,看着手中书卷,神色如常。 尤婧慈却一刻也坐不住了。 事关生死的事,她又哪里有经历过。 自她知晓欧阳明杰的人上山后,她就一刻不停的在房中踱步。 欧阳明杰派出的人马已入雾山,将陆府包围的严严实实。 这会在陆府中的人,犹如那瓮中鳖,亦或是待宰羔羊,就等着他去收拾了。 无声的寂静包围着陆府。 在陆安春的吩咐下,府内众人纹丝不乱,平日里做什么如今还是井然有序的做着什么。 府外的那些兵士并未见到前来阻拦的人,现下倒是有些举棋不定了。 “将军,刚刚我派人到屋顶上去打探了一番,陆府内的人好似不知道他们被包围了,小厮婢女该浇花的浇花,该喂马的喂马,无半分异常,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那陆离老儿与那陆府嫡女在做些什么?” “一个还在那看书呢,另一个好似在饮酒作乐?” “还真是奇怪了。” “将军,莫不是他们真的不知道我们已经来了?” “蠢货,这雾山一向守卫森严,平日里哪是想进就能进的,今日我们上山显得太过容易了。怕不是这陆府在唱空城计,引我们上山。” “将军,那......” “速速派人下山告诉大人,看大人如何决断。” “是。” ...... 陆府院内,炭火烧得正旺。 沁骨寒意被驱散了几分,陆安春拢了拢披在身上的披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如今倒是冷了?方才让你到这炭火炉旁坐着,你就是不肯,非得在那小窗下杵着,怎么着,你这看还能看出花来?”姜庆生嘴快的很,不停的叨叨。 “姜庆生,我以前怎么不曾发觉你这张嘴......还真是......话多。”陆安春回嘴道。 “快过来坐着吧。”姜庆生挪了挪地儿,把离炭火最近的一块地儿给腾了出来。 陆安春着实是被冻着了,这会儿也不推辞了,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 “你在等什么?”姜庆生一边拨弄着炭火一边望着她问。 “等一个人。”陆安春说。 “欧阳明杰?” “你说的不错。”陆安春顿了顿,继续道: “若我没猜错,此刻只怕他们早已将陆府围的水泄不通,迟迟还未动手,是因为不敢。” “我们就真这般,什么都不做?”姜庆生问。 “确实没什么好做的,就看那人来了,他想做什么。”陆安春说。 她看着面色如常,可紧紧握着的拳头,却出卖了她。 许是心中紧张,过于用力,指节都微微泛白了。 “阿达,爷爷可有何吩咐?”陆安春问。 半个时辰前,陆达去过陆离房中,这会方才回到小院中。 陆达摇摇头,说:“爷爷在看书,什么都未说。” “罢了,且等着吧。想必该来的,就快来了。”陆安春眼底忧思尽显。 不一会,欧阳明杰的轻骑已踏上雾山。 数十年来,这是欧阳明杰第一次上雾山。 他一身素衣一路疾驰到了陆府门前方才下马。 “大人......” 早已等候多时的那位将军赶忙迎了上来。 欧阳明杰一摆手,那位将军又退了回去。 欧阳明杰望着门楣上“陆府”二字,眼神晦暗不明。 “故人来访,还请陆老爷一见。”欧阳明杰门外说道。 一语出口,便可听出此人功力了得。 完全不需人通传,他的话音已是贯入陆府内每个人的耳中。 陆离不可能听不见,可他房中依然寂静,未有开门迎客的打算。 倒是这房中,陆安春终于耐不住了。 她兴奋的起身,道:“可算是来了,阿达,我们走,去会一会这位故人。” 四人疾步出了府门。 陆安春见到欧阳明杰,轻蔑一笑,说:“欧阳大人,许久不见,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欧阳明杰见到陆安春,不怒反笑,丝毫未把眼前的女子放在眼里。 “陆离呢,让他出来见我。” “我爷爷正在房内看书呢,见你我就够了,倒是不必劳烦他老人家。”陆安春说。 “好大的口气。你就不怕我一个不高兴,踏平这陆府。”欧阳明杰眼里狠厉,杀心已起。 “欧阳大人,我看如今围着陆府的不过一千余人,你的万人兵马为何不悉数上山?莫不是欧阳大人怕了?让我来猜一猜好了,大人的兵马不过也是朝廷的兵马,你说如若有人到陛下面前参您一本,说您公权私用,那就算是欧阳大人再受宠,一顿责罚怕也是免不了了。”陆安春一语道破欧阳明杰心中隐念。 若说如今已是权势滔天的欧阳明杰在这世间还有何忌惮,想必就是朝堂上随时都可收回他手中一切的那一位了。 欧阳明杰定定的望着陆安春,说:“那且让老夫看看陆姑娘的本事了。” “欧阳大人,不如我们来合作,如何?”陆安春缓缓问道。 “噢?不知陆姑娘意欲何为?”欧阳明杰问。 陆安春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倒是勾起了欧阳明杰的兴致。 “陆姑娘早已知晓我对陆府的心思,我是段不可能放过陆府的。”欧阳明杰道。 “我知道。不过对欧阳大人来说,就算是报了这私仇旧恨,想必也填不满欧阳大人心中的丘壑,如若有更大诱惑,我们这小小陆府,欧阳大人又岂会看在眼里。”陆安春笑说道。 “你且说来听听。”欧阳明杰道。 “欧阳大人因何上山,你我心知肚明。欧阳大人何不随我往后园去走一趟,到时欧阳大人就明白了。”陆安春问道。 第72章 不是故人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老夫都快忘了,前次你也是靠着这张巧嘴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欧阳明杰冷声道。 “欧阳大人可愿随我去一观?” 陆安春激他。 这次,欧阳明杰却不上钩。 他只是冷眼看着陆安春。 “叫你爷爷出来见我。” 欧阳明杰说。 “爷爷正在书房看书,怕是腾不出空来见你。欧阳大人,爷爷早已吩咐,让我好生招待你。”陆安春毫无惧色的说。 “听闻陆离老儿早已病的起不来床,陆姑娘就莫要欺瞒了。” 欧阳明杰试探道。 “欧阳大人,你想要的不过就是后园那数万的药人,大人去瞧瞧,倒是能快一些遂了大人心愿。” 陆安春诚心邀请。 她一点都不担心欧阳明杰窥探到后园药人,倒是欧阳明杰对见陆离十分执着,任凭陆安春如何劝,他都不愿离去。 欧阳明杰几次三番提及要见陆离,都被陆安春给挡了回来,他又哪里受过这种轻慢无视,心下彻底恼了。 “陆姑娘,你莫不是听不懂老夫的话,一而再的推辞到显得有些小气了。” 欧阳明杰沉声说道。 “小不小气的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如今一手遮天的欧阳大人领着这么多兵马,将我堵在我家门口,欺负我一个小姑娘,意欲何为?若是让旁人知晓了,他们会如何看待欧阳大人今日所为?” 陆安春怼起人来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 “陆姑娘,你信不信我先把你给抓了,到时候还怕陆离老头不肯露面。” 欧阳明杰面露狠厉说道。 陆安春很是无所谓的样子。 欧阳明杰彻底恼羞成怒。 他一个眼神,左右两边各上前两名兵士,扣下了陆安春。 “干什么,你们,别碰她。” 姜庆生上前欲拦住那些兵士,怎奈双拳难抵四手,连带着他自己也被那些兵士扣住了。 “姜公子,老夫听闻这陆姑娘早与二王爷有婚约,不知姜公子如今是以何身份在此舍身相护呢?老夫劝姜公子一句,莫要枉费心思,只怕到头来不过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欧阳明杰笑说道。 他这一句话,倒是引的旁人哄笑不止。 陆安春怕姜庆生被激怒,赶忙朝他不停的使眼色。 可姜庆生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欧阳大人说笑了,我与陆姑娘乃是好友,陆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如今断是没有眼见着救命恩人受苦,我却无无动于衷的道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像欧阳大人这般,发迹之后倒是迫不及待的找自己的救命恩人耀武扬威的。”姜庆生嘴上一点都不示弱。 欧阳明杰被他说的脸色都白了,着实是有些下不来台。 陆安春心下着急的很,谁都知道这个欧阳明杰十分的不好惹,为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姜庆生这次嘴上是讨了便宜,可也算是把欧阳明杰得罪了个彻底。 可在姜庆生的心里,却是无所谓的很。 历来官商不分家,虽然这欧阳明杰不好惹,可说起财大气粗来,还是这姜家,更胜一筹。 更何况如今是动乱,各方势力割据,可谁又会嫌弃一个钱袋子? 这也是姜家能在这乱世之间独善其身的原因。 姜庆生平日里以纨绔着称,连皇亲国戚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一个太尉大人。 欧阳明杰这回算是彻底被揭了老脸,有些下不来台,只差急的跺脚了。 “来人,一并拿下。”他厉声说道,只恨不得立刻把姜庆生给宰了。 姜庆生竟也不吵不闹,束手就擒,乖乖的挨在陆安春身旁,笑的一脸不正经。 陆安春看他那样,颇为无奈。 “姜庆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添乱。” 陆安春无奈叹道。 姜庆生微微一笑,说:“不想我添乱,你就最好老实一点。” 欧阳明杰侧耳听着陆府内,依旧寂静无声。 好似府门外这闹了半晌,里头倒是不闻不问一般。 “陆离老儿,我倒要看看你要躲到几时。” 欧阳明杰低声说。 “欧阳大人,你听我一句劝,我爷爷是不会见你的。你现在随我去后园,说不定还能见一见那些药人,若是惊扰了我爷爷,只怕到时候你也只剩灰溜溜下山的份了。” 陆安春唇角含笑,忍不住讽刺道。 欧阳明杰一伸手,身侧机灵的一个兵士,立刻就心领神会的递过了一根骨鞭。 “陆姑娘,今日就怪不得老夫下手没个轻重了,要怪就怪你爷爷铁石心肠。” 欧阳明杰道。 他话音还未落地,那骨鞭就已朝着陆安春挥舞而来。 陆安春心下叹气,怎么又是如此,这画面她可不要太过熟悉,好似每次同姜庆生待在一处,她都要挨鞭子。 眼见那鞭子就要挥到陆安春脸上,她却不躲不闪,倒是把姜庆生给着急坏了。 “安春...…小心!” 他低呼出声。 陆安春准备结结实实用身体接下那个辫子时,只听见从陆府内传出声如洪钟,绵长悠扬且力道浑厚的声音:“何人在我陆府放肆?” 欧阳明杰被震的手腕一麻,不自主的丢开了手里的鞭子。 他心内大呼不好,这声音的主人必是武功深厚之人。 陆府能有此番功力的怕除了当今陆府掌门陆离外,再无第二人了。 这声音听着哪里像是一个垂暮之人,倒是比年轻人还有力几分。 欧阳明杰心下大骇,知晓自己怕是被尤氏给唬了。 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生生给困住了脚步,丝毫动弹不得。 陆离人未到声已至:“不知是何人,不请自来?” 欧阳明杰,只好答:“陆掌门,在下欧阳明杰,不知陆掌门可否现身一见?” 陆府内寂静无声,府外众人也都立在原地不敢有所动作。 陆安春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 从前只是听人说起,今日倒是结结实实感受到了爷爷的厉害。 难怪欧阳明杰对爷爷如此忌惮。 “你我缘分早已尽,又何必多见这一面。” 陆离的声音厚重且悠远。 第73章 当面对质 欧阳明杰闻言,却不为所动。 那些扣住陆安春和姜庆生的兵士,依旧死死的看着手里的人。 “陆离,你若不想亲孙女的命就此葬送在我手里的话,最好是按我说的做。” 欧阳明杰打定了主意非要见陆离一面。 “罢了,你且进来吧。” 陆离的声音传来。 欧阳明杰举步向前,他身侧的将军想同他一起,却被制止了。 陆安春拼命挣脱钳制住她的兵士,想要同欧阳明杰一同去找陆离。 她怕爷爷有危险。 “陆姑娘,老夫劝你也不必挣扎了,你爷爷未必想见你。” 欧阳明杰说。 如若眼神能够杀死一个人,想必欧阳明杰早已被陆安春凌迟了。 不过欧阳明杰说的倒是不错,毕竟爷爷未唤她一同前往,也绝不会是因为她现在受制于人。 欧阳明杰只身进了陆府,陆安春眼神相随。 冬日里的骄阳刺眼,晃得人睁不开眼。欧阳明杰已进府许久,府内倒是安静的很。 如若有事,阿达还在府里,他肯定会递消息出来的。 这会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不多时,陆安春只觉头顶一阵晕眩,正等的不耐烦,只见欧阳明杰大步流星走了出来。 “放开他俩。” 欧阳明杰沉声道。 “陆姑娘,走吧,带我去后山看看。” 欧阳明杰对陆安春说。 陆安春有几分不信,她瞧着陆达,只见陆达点点头。 陆安春心下狐疑,但见陆达神色,知晓是爷爷授意,便领着欧阳明杰几人往后园去了。 一队人洋洋洒洒走到了药园,正是陆安春他们上次逃离的那个出口。 “欧阳大人,我不知道你同爷爷说了什么,你若也不想太多人知晓的话,你最好是独自随我进洞。” 陆安春低声说道。 欧阳明杰瞧了一眼陆安春,说:“请吧,陆姑娘。” 陆安春领着欧阳明杰沿着暗道进了山洞,陆达与姜庆生不放心,随在身后一起进去了。 暗道弯弯绕绕,四人走了多时,嚯的眼前一片开阔,陆达点亮石壁上的油灯,瞬间一片通明。 陆安春望着眼前药人,虽不是第一次见,可那些规规整整身穿白衣的药人依然让她惊叹不已。 陆安春不信欧阳明杰会不惊讶,她压不下心中的好奇,没忍住侧头去看欧阳明杰。 欧阳明杰神色晦暗不明,可他的眼神却将他彻底出卖了,纵是见惯了大场面,也不能不被眼前的情形震惊。 他一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这些药人都将归他所有,就忍不住的兴奋。眼中透出丝丝贪婪。 “欧阳大人,不必高兴的太早,这些药人如今是动不了的,先人只是将这些药人做了出来,却未把唤醒他们的方子留下来,所以......如今......你眼瞧着的已是全部,我们可未有半分隐瞒。”陆安春摆摆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欧阳明杰狐疑的望着陆安春,半信半疑。 “欧阳大人,你大可不必,如此看着我,如若我手上有方子,早就用了,难不成还等到今日你来明抢?”陆安春毫不避讳的说。 “说的倒是不错,我想你也不敢拿陆府上下全族之人的命,欺瞒与我。”欧阳明杰说。 陆离既让欧阳明杰进了这山洞,想必也只是想让他看个究竟,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摊开来说。 这欧阳明杰看得着却吃不下,心里只能干着急,难受极了。 “你们何时能寻到唤醒药人的方子?”欧阳明杰问。 陆安春摇摇头。 欧阳明杰把剑架在了陆安春的脖子上。 姜庆生与陆达同时惊呼一声。 “说不说。”欧阳明杰低声问道。 “欧阳大人,你这分明是强人所难。”陆安春说。 她双指轻轻的推开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轻呼一声。 “欧阳大人,实话都同你说了,即便是杀了我也是无用。如今我们如能相安无事,和平共处,你守住秘密,我去找唤醒他们的方子,如此倒是一举两得。”陆安春说。 “你凭什么觉得,我要听你的。”欧阳明杰不屑说。 “难道欧阳大人还有更好的法子?若是这药人被旁人知晓了,怕头疼的不是我们陆府,而是欧阳大人你吧。”陆安春说道。 “好你个伶牙俐齿。”欧阳明杰边说边收回了手中的剑。 陆安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刚刚那股凉意似乎还在脖间。 “好了,欧阳大人,您瞧也瞧了,如今不如先下山,我就不送了。”陆安春说。 “你胆子倒是不小,你爷爷都不会这般同我说话。”欧阳明杰觉得被冒犯,心下不悦。 “爷爷是爷爷,我是我,欧阳大人,陆府山路崎岖难行,还请欧阳大人下山千万小心,莫要走岔了才好。”陆安春拱手说道。 “放肆。”欧阳明杰拂袖说罢,扬长而去。 陆安春望着他的背影,立在原地,迟迟未动。 陆达上前扯了扯陆安春的衣袖,说:“阿姐,人都走远了,还发什么呆呢?” “阿达,我们这一关,算不算是过了。” 陆安春彻底松了一口气。 “阿姐,切不可大意。这次欧阳明杰抬手间就能灭了陆府,我看他暂且不动我们,只是因为他收到了假消息以为爷爷已经病了。怕是他心里依然对爷爷有几分忌惮。” 陆达说。 陆安春重重的点点头。 “走。” 陆安春抬脚就要走。 姜庆生一把拉住她说,“陆安春,你可真有出息,这么大的事之前你提都不提。瞒的可真够严实的。” 姜庆生还未从眼前的震惊中醒过来,这些白衣药人不仅唬住了欧阳明杰,也唬住了姜大公子。 “如今瞧见不也是一样。” 陆安春倒是无所谓的说。 “走,你们两倒是快点。” 陆安春催促道。 “阿姐,我们这么着急要去哪?” 陆达问。 “客人是送走了,可家里的事还没处理呢。回府。” 陆安春低语说道。 第74章 何错之有 四人齐刷刷的回了陆府。 含烟见任务完成便和陆安春告辞,下山去了。 陆安春拔脚就朝陆离书房去了。 姜庆生很知趣的没跟过去,只是丢下一句:“你的家事,我就不掺和了。” 陆安春见爷爷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方才放下。 “爷爷……” 陆离抬眼见着陆安春,面带笑意,道:“他可下山了?” “人已经走了。” “安春,你的血是引子之一,这事断不可告诉旁人。” “知道了,爷爷。” “如今,也就爷爷同你,还有二王爷和陆达知道此事,一个是你未来夫婿,一个是你弟弟,都是你至亲之人,想必不会害你。” 陆离缓缓说道。 “爷爷,其余的引子我们得快些找出来才好,还要做的悄无声息,瞒过他欧阳明杰才行。” 陆安春道。 陆离点点头,说:“引子的事就交给你了,医药阁或许能帮上你,去看看吧。” “爷爷,春儿还有一事。” 陆安春说。 陆离沉吟良久,方才开口,说: “你可是想为尤氏求情?” “爷爷,夫人她一念之差,虽差点铸成大错,但幸好并未伤及府内上下一丝一毫。望爷爷能从轻发落。” 陆安春说。 “现下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陆离对陆达说,“阿达,你去唤婧慈来见我。” 陆达领命退了出去。 “爷爷……” “好了,你也莫要再说了。” 陆安春只好垂手立于一侧,静静候着。 …… 半个时辰后,陆安伴着尤婧慈一同进了陆离书房。 她微微一怔,阿爹竟也一同来了。 尤婧慈面无惧色,步子沉稳,一点都看不出异样。 倒是陆安眼底担忧渐显,多年夫妻,若说没有半分感情,那也是假的。 尤婧慈抬头望见陆离,只见他精神矍铄,哪里像一个病人。 此时一双狼眼正灼灼的望着她,盯得人心里发毛。 尤婧慈冷哼一声,缓缓站定之后,倒是先开了口: “听闻早上之事,心中甚是担忧,不知老太爷是否一切安好?” 陆离唇角勾起,说:“倒是让你费心了,我一切都好。只不过我没事,怕是明杰那,你倒是要不好交待了吧?” 尤婧慈抬眼,冷冷望着陆离,缓缓道:“老太爷说笑了,我同那欧阳明杰从未见过,甚至连他长得是何摸样都不知,何来交待一说。” “婧慈,你入府几年了?”陆离问。 “回老太爷,也快六年了。”尤婧慈答。 “一晃六年,我还依稀记得你初入府时的模样,你同念念……”陆离道。 陆离提及尤婧念,好似触碰到了尤婧慈的逆鳞,她手握双拳,心头恨意难消。 “老太爷,您这是回忆往事呢,但可否请你不要提起念念。你不配,还有你们都不配。” 尤婧慈一反往日娇弱神态,指着房内众人,厉声说道。 “阿慈,你怎么说话的,快和老太爷道歉。”陆安对着尤婧慈说道。 陆安又瞥了一眼陆离,他怕陆离生气,对尤婧慈的责罚更重。 “道歉?我有什么可道歉的,我又何错之有,一直都是你们欠着我。我在陆府日日唯唯诺诺,道的歉难道还不够多?今日,你们这些人又有谁能受的起我的道歉。” 尤婧慈越说越疯癫。 “夫人,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陆安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小声宽慰着。 “还有你,不必在这假惺惺,念念的死,都是因为你。”尤婧慈彻底疯了,逮住谁就咬着不放。 “够了,念念的死,我们陆府有责任。可这也不是你能背叛陆府的理由。你倒是说说这些信,是怎么回事?”陆离见陆安春神色不对,迅速打断了尤婧慈的话。 他将数封信件丢到了众人眼前,眼神犀利的望着早已仪态全无的尤婧慈。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在你心里,从未将我与念念当做家里人看待。”尤婧慈脸色苍白,嘴唇乌青,看着竟有几分吓人, “不错,那些信就是我写给欧阳明杰的,是我将药人的事告诉他的。那又怎样,我还不怕告诉你,你的膳单也是我做的手脚,我就是要让你,让整个陆府为念念陪葬。”尤婧慈已是声嘶力竭。 “阿爹,阿慈她一时想不通,平日里她不是这样的。求阿爹,看在阿慈为陆府尽心尽力的份上,莫要责罚于她。”陆安毫不犹豫的跪下,为尤婧慈求情。 “安儿,就算她做了这些事,你还是要为她求情?”陆离冷冷的责问道。 “阿爹,求你莫要责怪阿慈。”陆安一个劲的求情。 尤婧慈恍惚,她的眼神渐渐有几分释然。 平日里陆安事事都听陆离的,从未有过半分忤逆。 他对尤婧慈也只是淡淡的,夫妻这么多年,更多的只是相敬如宾,人前也无半分亲昵。 尤婧慈不曾想过,有一天陆安会为了她,下跪求情。 “老爷,你又何必如此,为我一个将死之人,委屈自己。”尤婧慈的语气也软了几分。 “阿慈,在我心里,我们一直都是一家人。”陆安低垂着头说道。 阿爹…… 陆安春在心中默念。 往日里疏离淡漠的阿爹竟愿意为尤婧慈求爷爷。 她心中如寒冰般的一处,似在慢慢化开。 陆安春也跪了下来,跪在了陆安的身侧。 “爷爷……”陆安春望着陆安低声说道。 尤婧慈错愕的望着陆安春,她眼中竟是浮起了水汽。 “你……”陆离起身,走到尤婧慈面前,叹气道:“罢了,都起来吧。” “婧慈,你原也是也好孩子,我是看着你和安儿一起走过来的。是人都会犯错的,念念的死,我有责任。只是我没想到,在你心中竟有这般怨恨,倒是苦了你自己。我只希望你放下心中怨恨,好好生活。好吗?”陆离望着尤婧慈。 尤婧慈眼中的泪滴再也忍不住,低落下来。 原以为等待她的是家法惩戒或是直接驱逐出府,没想到竟无一人责怪她。 难不成真的是我做错了。 尤婧慈恍惚更甚。 “阿慈,这是陆府的钥匙,如今我便将陆府后院交托与你了,你可切莫让我失望才好。”陆离将一个木匣子交给尤婧慈。 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