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翱乾坤》 第1章 楔子 楔 子夜,昏沉暗淡;黑漆漆的苍穹中,几颗孤零零的疏星高悬天际,似正以怜悯的眼神注视着人世间。风,如一匹脱僵的野马,在山坳里左冲右闯,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啸。就在这狂风怒号的深夜,雪峰山腹地的一座峰腰上,星飞丸掷般地飘来四条若隐若显的影子,乍看上去,很难分辨出是人还是山魈鬼魅。渐渐地,影子越来越近了,已隐约可看出是四条人影,看他们那宛如御风而行的轻灵身法,显然均具有一身极上乘的武功。眨眼间,四人已抵达峰巅一块小小的平台上。暗淡的星光下,依稀可辨出是三位二十多岁的灰衣人和一位二十岁左右的白衣美少年。 走在前面的三位灰衣人陡然驻足转身,一字排开挡住疾驶而来的白衣美少年。当中的一人有意无意地右手一挥,冷冷地说:“就在这里吧!”紧随其后的白衣美少年不虞前行三人突然停步,眼看就要碰个正着,忙猛地横跨一步,一个急旋身,已消去了前冲之势,气定神闲的挺立在三位灰衣人对面三尺之处,足见其功力之精纯,令得其身前的三位灰衣人在惊凛之余亦暗暗喝彩。白衣美少年正欲开口,突然神色大变,惊喝道:“‘无形之毒’,你们竟敢┅┅”话未完,已感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周身乏力,摇摇欲倒了。好厉害的毒性!站在左侧的灰衣人见状,陡然鬼魅般欺前,双手齐出,连点白衣美少年七道大穴,又迅如闪电般退开。白衣美少年眼看着对方的一双“鬼爪”疾点而来,本能地想抬手抵御、闪身趋避,却提不起一点力气,眼睁睁地被对方点中穴道,“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三位灰衣人至此始松了一口大气,显见他们对白衣美少年颇为忌惮。当中的灰衣人一挥手,先前出手的那灰衣人欺前俯身抱起白衣美少年,三条人影瞬刻消失于峰后。 ** ** ** ** **一条幽深的峡谷尽头,一堵高崖耸立,崖下隐约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唰!唰!唰!”洞外飘落三条人影,其中一人臂下尚挟着一人,正是先前在峰巅以“无形之毒”暗算白衣美少年的三位灰衣人。三人躬身面向洞口,其中一人恭声道:“禀堂座,属下‘长白三鹰’奉命擒拿‘须弥剑客’钮霍柱前来复命。”嘿!那被暗算的白衣美少年竟是近几年来鹤起江湖的少年奇侠——“武林双秀”中素以侠肝义胆、功力奇高盛传武林的“须弥剑客”钮霍柱。而以“无形之毒”暗算“须弥剑客”钮霍柱的三位灰衣人,却是武林巨擘“长白一枭”艾登罗的弟子、江湖上亦颇有侠名的“长白三鹰”。然观其今晚所为之卑鄙手段,对其之“侠”名可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陡听洞深处传出一个其冷如冰的声音:“带进来!”“是!”“长白三鹰”恭应一声,挟着“须弥剑客”钮霍柱低头钻入黑黝黝的洞口。约顿饭之后,洞深处隐约传出一阵阵鞭打、喝骂之声,间或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呻吟。显然,“须弥剑客” 钮霍柱正在遭受着惨烈的刑讯逼供。…… ……时间在洞内的刑逼中悄悄流过,东方已渐露鱼肚白,怒啸的狂风也渐渐平息。徒闻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姓钮的,你再不说出藏在什么地方,本座可要去请你那娇滴滴的妻子来说话了。”“你┅┅你敢动┅┅我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你到底说不说?”“不┅┅”“好!算你有种。且看你那已有身孕的妻子是否也能经得起本座的十八般刑罚。哼!”“你们┅┅”稍顷,先后从洞内钻出十几条从头到脚裹在袍子里的蒙面人来,当先一人着黄袍,其余均着黑袍。这些人一出洞口,迅疾向峡谷外驰去。 ** ** ** ** **一条环境清幽的山谷,靠山搭建了一座精美的庭院,院门顶悬一块牌匾,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杏花小筑”,笔力遒劲,颇见功力,隐然有名家风范。院前流水淙淙,谷内山花烂漫,着实是避处世外的人间仙境。晨雾朦胧中,十几条蒙面人影悄然掩至。当先一位蒙面人着黄衣,其余均着黑袍。正是先前刑逼“须弥剑客”钮霍柱的那一批神秘人。这些人一到,迅疾散开,将院落严严地包围了起来。此时,四周万籁俱寂,仅院中央一间小窗口尚露出一灯如豆,灯下隐约可见一少妇侧影。蓦听那黄衣蒙面人“喳喳”一阵怪笑:“‘五绝仙子’康敏,深宵孤灯独处,不感觉太寂寞了么?”随着话声,屋内灯光立即熄灭,院中刹时陷于一片黑暗。黄衣蒙面人阴恻恻地说:“钮夫人,你是聪明人,应该能够看得出眼前是个什么态势。当然,你也应该能够想得到咱们的来意吧!”屋内寂静无声。黄衣蒙面人沉喝道:“康丫头,你难道不想要钮霍柱那小子的命了么?”话音刚落,门帘一动,院中飘出一位长身少妇来,急声道:“你们把我夫君怎么样了?他在哪?”这少妇正是“须弥剑客”钮霍柱的妻子、与钮霍柱并称“武林双秀”的“五绝仙子”康敏。黄衣蒙面人冷冷地说:“想要尊夫活命不难,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就行。”“什么东西?”“那只‘金狮’!”“金狮?什么金狮?”“五绝仙子”康敏惑然道。“嘿嘿!到这时候了,你还在装糊涂么?”“五绝仙子”康敏断然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可从来没见过那什么‘金狮’。”黄衣蒙面人沉声道:“那就让本座给你提个醒,就是你丈夫钮霍柱从‘飞天神魔’身上偷去的那只‘金狮’。”“五绝仙子”康敏心中一凛: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只是不知柱哥目前是个什么状况?听对方的语气,柱哥似已落入敌手,我该怎么办?黄衣蒙面人静等片刻,见“五绝仙子”康敏仍在沉吟不语,似已不耐,冷喝道:“你到底交不交?究竟是要人还是要┅┅”话未完,陡见一蓬灰蒙蒙的针雨似一张大网般向他当头罩落,同时一股凌厉的剑气亦当胸射至。不由怒声道:“贱婢竟敢无礼!”这黄衣蒙面人的功力也着实惊人,虽然猝出意外,却是反应奇速,身形一闪,向后疾退,同时深吸一口气,那身黄色衣袍立即犹如皮球般鼓胀起来。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暴响,那漫天的针雨宛如射在铁板上,被弹得四散飞射。黄衣蒙面人毫发无伤地避过了针雨的袭击,可先前站在他身旁的两位黑衣蒙面人却受了池鱼之殃,惨叫着向两侧滚去。黄衣蒙面人乍一立定身形,怒喝一声:“贱婢找死!”双掌疾挥,两股强劲的罡风急涌而出,一股迎向那疾射而至的剑气,一股则直击紧随剑气而来的人影。随听一声闷哼,那条人影迅急向后翻飞而去,那股凌厉的剑气亦随之消失。原来,“五绝仙子”康敏思之再三,唯有冒险一击,擒贼先擒王、然后再走马换将,方有可能扭转危局、救出丈夫。遂猝然发难,出手即施展“针剑并进”“身剑合一”的绝招,力求一举成功。哪知对方的反应奇速,功力也高得出奇,不但“散花针”绝学——“天女散花”无功,对方紧接着击出的两股罡劲,竟将附着她强劲内力的剑气一举击散,而她的胸口亦如受巨杵撞击,直震得她气血翻腾、倒飞而回。“五绝仙子”康敏大骇,放眼江湖,“武林双秀”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了,然以她的身手、功力猝然袭击,竟挡不住这黄衣蒙面人罡气的一击。能身怀此等功力之人,已臻武林绝顶高手之列,他是谁?难道是“长白三鹰”之师“长白一枭”艾登罗到了?然此时她已无暇多想,忙强忍沸腾之气血,借势返身跃回院内已启动了的“九宫千幻奇门阵”中,一面运气疗伤,一面凝神御敌。黄衣蒙面人一举击退了“五绝仙子”康敏的突袭,狠狠地道:“贱丫头,本座本想看在天山那两个老鬼的面上放你们一马,只要你乖乖地交出‘金狮’,就可以放了钮霍柱那小子,哪知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就怪不得本座了。哼!”一挥手,两手,两名黑衣蒙面人闪电般地向院内扑去。然两人进去以后,宛如泥牛入海,毫无声息。黄衣蒙面人静等少顷,又命五名黑衣蒙面人进去,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由一怔,疑目细看。良久,始怒极而笑:“好,好!原来仗着天山老贱婢的一点障眼法儿,那就让你尝尝本座‘霹雳珠’的厉害。”一扬手,一个小黑点向院内射去,同时急令所有黑衣蒙面人向后飞撤。随着一声震天巨响,碎石纷飞,浓烟冲天。刹那间,整个“杏花小筑”已化为灰烬,在如此巨大的爆炸威力之下,所有一切有生命的东西自然随之消失了。原来,那黄衣蒙面人在疑神细察下,已看出院内竟早已布下了极厉害的“九宫千幻奇门阵”,再令手下进去,也是白白送死。就是他本人虽能识此阵,却也无法破解。眼看着犹如笼中之鸟的一个黄毛丫头竟无奈她何,不由气怒攻心。他本就人如其名,性如霹雳,恼怒之下,哪还计较后果,宁可玉石俱碎也要毁掉此阵,方能泄心中之愤,故而这世上最厉害的火器“霹雳珠”,就那么不顾一切地出手了。浓烟逐渐消散,整个“杏花小筑”已成一片废墟,难找一条完木、一块整砖、一片全瓦。那些神秘的蒙面人已不见踪影。空气中,尚残存着浓重的硝烟味和血腥味。蓦然,一条高大的人影横空而至,现出一位赤面虬髯的中年大汉。来人目睹惨状,虎目迸裂,狂吼一声,举掌便欲向头上拍去。然掌刚提起,陡然神情一震,忙在废墟中一阵翻找。终于,他在碎石下揭开了一个小小的洞口,俯身钻了进去。当晚,这位赤面虬髯的大汉,扶持着面容瞧碎的“五绝仙子”康敏,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离开了这片废墟,离开了雪峰山脉。就在虬髯大汉和“五绝仙子”康敏离开约两个时辰后,昨晚那伙神秘的蒙面人又再次光临了。自然,他们也发现了那个洞口,但什么也找不到了。气得那位黄衣蒙面人狂吼怪叫:“就是搜遍八荒四海,掘地三尺,也非要找出来不可。”然而,从此以后,江湖上就再也未见到“武林双秀”这一对少年奇侠的踪影了。这些神秘的蒙面人究竟是些什么人物?那只“金狮”究竟有何秘密?留给了武林人一个巨大的——谜。 第2章 名山胜域 风雪现侠踪 北风嘶吼,雪花狂舞。一夜之间积雪三尺,山川河流银装玉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大地被冰雪严严地裹进了冬日的梦里。埋在雪底下的人们一任风吼雪舞,一个个都躲在自己的土砖茅屋里,生着旺旺的大火,煮着大块的腊肉血粑,架起火塘上方的“神仙桌”,一边烤火聊天,一边慢慢地品尝着自酿的米酒。残冬下雪,对他们来说是好事,“瑞雪兆丰年”嘛!他们又何愁之有?这是一年辛苦集中享乐的季节!这是养精蓄锐准备春耕的季节!此时,乃清乾隆年间,历史上有名的“康乾盛世”年代。以“十全武功”治天下的乾隆皇帝,向以雄才大略、治国有方盛载史册。从表面上看来,的确是国泰民安、六蓄兴旺。然而在暗地里,却永远是暗流汹涌。尤其是在波谲云诡的江湖上,几乎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这里是地处湘西南十万大山中的扶阳古城。碧绿的夷江水优雅地环城而过,形成天然的护城河。然后直泄宝庆府,汇成资水,注入浩瀚的洞庭湖。自古以来,这条扶夷江水给予了当地居民多少富庶!土壤赖以滋润,人们赖以为生。河水永远是那么清澈,水底游鱼历历在眼。春暖以后,绵延两岸的杏花绿柳,更赋予了人们多少诗情画意。从古城沿扶夷江逆水而上约六十余里,就是以风景灵秀奇美闻名于天下的崀山。历代均有不少文人墨客,不惜跋山涉水,以到此一游为幸。传说,最早发现崀山之美的,乃是远古一代明君舜皇爷,就是“崀山”之名,还是舜皇爷“钦赐”的哩! 崀山脚下,一条小河从崀山深处蜿蜒而出,注入奔腾的扶夷江。寒冬季节,小河水面已结了冰,但冰层下面的水流,却犹如波诡云谲的江湖,永远是不会静止的,始终在缓缓地流动。小河下游近出口处的中央,生一天然巨石,上长苍松两株,每株均直上百尺,粗有三人合抱,枝桠如怒龙张髯,覆盖面足有五亩大小,当地人称之为“迎客松”。以巨石为中心支点,两侧各有一座石拱桥与小河两岸相连。此桥不但沟通了小河两岸的交通,也是进出崀山的必经之路。巨石临江一面光滑如镜,其上刻诗一首:“古石竖何年,苍松种在巅,盘根虽缺地,劲节可参天。老杆为鳞甲,新枝愈翠妍,几经霜雪练,德气最尔坚。”笔力苍劲,据说还是徐霞客游崀山时所留。石拱桥的左岸有两间茅屋,屋前挂起一张酒招儿,上绣“神松店”三个大字,显然是一家荒村野店。这种店,酒菜、茶水一应俱全,如果客人赶不上宿头,也可在这儿暂住一宵。大长炕,不论男女,尽可用最便宜的价钱往上滚,以便熬过一宿。由于此地并非通都大邑,加上寒冬腊月,大雪封山,因此别说是留宿的客人,就是歇脚的行人也难得见到几个。可以想象,客店的生意自然也好不到那儿去了。一连三天大雪,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被埋在雪底下了。连日阴晦的天空,今天好不容易露出了笑脸,柔和的阳光照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虽说是阳光普照,依然是朔风凛冽,酒招儿被吹得猎猎作响。一大早,客店掌柜的就催着小伙计小三儿把店堂里的炭火升得旺旺的,将屋子烤得暖烘烘的;督促着厨房大师傅将一应酒菜准备齐全;自己则不时跑到店门外翘首以待客人的光临。掌柜的姓徐,自称是徐霞客的后裔,就因为他的老祖宗游崀山时在此刻字留书,所以他才大老远地跑到这儿来开店。此说不管是否属实,但从徐掌柜的身上,却实在难以看出一丁点儿徐霞客那种文人墨客的遗迹来。大概是年代久了,早就发生变异了吧!已经好几天不见一个客人了,今天一大早,一只雪鹊对着徐掌柜的窗口叫个不停;接着红日初升,霞光万道。好兆头,预示着今天肯定有客人来。然而整个上午,路上别说是人,就连兽也不曾见过半只。直到晌午过后,终于来客人了,而且一来就是好几批。首先是一伙架鹰牵犬的凶猛恶汉,拥着一位锦衣公子,一路大呼小叫地进山而去。这批人并未进店,徐掌柜也巴不得,这些豪门恶少,还是少惹为妙。稍后来的是一位身材高大、背微驼的红面老者,左手拄一根拐杖,右手提一个大包袱,穿一件老羊皮外袄,足下是半统牛皮靴,带一顶掩耳皮风帽,帽檐下露出的绺绺银发与颌下那一蓬根根见肉的赤髯相映成趣。红面老人一进门,徐掌柜忙带着小三儿笑呵呵地迎上前去:“是老管家呀!快请坐,请坐。哎呀,天这么冷,您老又这么大年纪了,真够戗的!去城里啦?”显然,红面老者乃是这里的常客。他一边在靠窗口的一张桌边放下包袱、拐杖,一边笑道:“就要过年啦,还缺些年货,趁天气好,到城里走了趟。”红面老人脸上虽带着笑容,却难掩一丝淡淡的隐忧。徐掌柜与红面老者相识多年,一眼就看出他今天的神情有点反常,不由诧然道:“怎么啦?您老不舒服?”红面老人摇摇头说:“没什么。还是老规矩,一壶二锅头,一碟花生米,再加一碗麂子肉。”徐掌柜帮着小三儿将酒菜、碗筷端上,刚欲与老人侃谈,门帘一掀,一前一后走进两名大汉来。徐掌柜一见又来了客人,忙不迭地迎上前去招呼:“两位客官,请坐,请坐!大冷的天,快喝两杯暖暖身子,小店有上好的白干┅┅”走在前面的大汉不耐烦地一挥手,喝道:“少罗嗦,有什么好吃的搬上来就是了。”边说边与同伴在靠门口的一张空桌边相对坐下。两大汉生得豹头环眼,一身羊皮大袄,里面是青色劲装,肋下吊着百宝囊,背上斜背着单刀,相貌威猛,粗胳膊阔肩膀,年约四十上下,看去就不像善类。那年头,凡开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必须学会分辨人,要一眼就能看出哪些客人是有钱的阔大佬,哪些是混白食的小无赖;哪些是出手阔绰、豪爽大方的江湖客,哪些是斤斤计较、爱财如命的土财主......若不分辨清楚,见人就糊吹乱拍,也许就拍到马腿上去了。徐掌柜虽处身于荒村野店,不精此道,但毕竟人老成精,善于察言观色。一见两人模样,就知不是好惹的主儿,忙回头吩咐小三儿尽选上好的酒菜往上送,自己却悄悄地退回柜台后面去了。小三儿一见两大汉的凶像,心里就有点发毛,慌慌张张地将酒菜送上后,即远远地退到一边。两大汉也不多说话,各自闷声吃喝,偶尔以一双阴森森的眼光瞟一眼一直背向着他们的红面老人。红面老人自从两大汉进来后,心情反倒平静下来了,一个人不慌不忙地自斟自饮,悠然自得。整个店堂里充溢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除了红面老人和两大汉的吃喝声外,只偶尔闻及一两声炭火爆裂的“噼啪”声。大有“山雨欲来、乌云压城”之势。徐掌柜躲在柜台后面冷眼旁观,凭他的经验,已敏感到两大汉似是冲着红面老人而来的。暗忖:也不知老管家是如何得罪这两个煞神的?万一这两个家伙欲对老管家动粗,凭老管家那走路都颤巍巍的身子,又怎么经受得了?看来,得想个什么法子帮帮老管家才好。徐掌柜冥思苦想,却始终没有想出能帮助红面老人脱困的好办法来。终于,红面老人在招呼他结账了。他神色惊慌地走近红面老人,低声说:“老管家,些许小资算小老儿请您的啦,您老快走吧!”红面老人笑道:“那怎么成?我们虽是老主顾了,但账还得算清楚,告辞啦。”边说边起身背好包袱,拄着拐杖,并顺手将一块散碎银子放在桌上,转身向门外走去。徐掌柜眼见他那微驼的背影蹒跚地消失在门外,心中暗叹一声,只能暗暗祷告:“但愿菩萨保佑老人一路平安回家吧!”两大汉一见红面老人离去,双双一打眼色,亦起身向门外跟去。眼看两大汉就要跨出店门,徐掌柜忽叫道:“两┅┅两位客官,你们的酒钱┅┅”话未完,陡闻一声冷喝:“拿去!”一道白光闪电般地向他迎面射来。吓得他惊叫一声:“妈呀!”却不知该如何躲闪。突感一阵微风拂过,似有人将他上身一推,迫得他仰面便倒。那道白光恰好擦着他的鼻尖而过,“啵”地一声,击在他身后的柱子上。好险!待他爬起身来,早已不见了两大汉的踪影。却见小三儿两眼愣瞪着他身后的柱子发呆。忙转身一看,只见柱子中央嵌着一块白亮亮的东西,上前用手一摸,是银子!从外表推测,一砣这么大的银子恐怕足有十两吧!而现在竟齐崭崭地嵌进了柱子里面,那大汉的手劲可真厉害呀!徐掌柜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乖乖!这一下若打在人身上,岂不打个大窟窿?若不是刚才有人及时将自己推倒,此时恐怕已没命了。是谁救了我?四下一看,除了仍呆愣着的小三儿外,并无旁人。难道是小三儿?不象。哪是谁?唔,一定是祖宗菩萨显灵了。好心有好报呀!当他眼见两大汉尾随红面老者出门时,心里颇为紧张。突然灵机一动,想以收酒菜钱为借口,拖住两大汉一会儿,也好让红面老人走得更远一点,不想险险为此惹来杀身之祸。 ** ** ** **小河上游距“迎客松”约十余里处,高耸一块巨石,活象一位身披铠甲、巍然屹立的将军,这就是崀山着名十二景之一的“将军石”。相传远古时期,这一带气候宜人,六畜兴旺,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人们过着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不想却引来异族南蛮人的觊觎。那南蛮人一个个青面獠牙、身长力大、野蛮凶残,凭仗一身蛮力,不断前来骚扰、掠夺,欺凌百姓,让人们的生活苦不堪言。终于出现了一位叫颖龑的青年英雄,他带领人们奋起反抗,历经无数次的血战,赶跑了南蛮人,恢复了美好家园。消息传达天庭,天子钦封颖龑“上将军”。为保护家园不再被掳掠,“上将军”颖龑率勇士镇守边关,屡败蛮军,令南蛮人不敢越边关一步。后将军不幸误中奸计,身陷重围,中箭身亡。颖龑将军虽被乱箭穿身,雄躯却屹立不倒,怒目圆睁,威视敌军。南蛮人见状大畏,赶紧引军退去,从此再也不敢来犯。将军伟躯,日久风化成石,人们称之为“将军石”。这一传说,千百年来不断激励着崀山儿女,在历代保家卫国的战争中,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如南宋名将杨再兴,就是崀山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孕育出来的民族英雄【史载:杨再兴(1104-1140年),南宋抗金名将,南宋武冈军(治所在今湖南省新宁县盆溪)瑶族人,据传是宋初名将杨业的后代。宋崇宁三年(1104年)出生于城步,年幼丧父,随母李氏来新宁崀山盆溪外婆家居住。自幼习武,枪法神奇。年长后初随曹成为寇,后成为岳家军的骨干,为岳飞破伪齐立下大功,大破金兀术于郾城下,史称“郾城大捷”。后误入小商河,战死沙场】。 正面远望巨石,俨然是一员傲视战场、威风凛凛的战将;绕到巨石后观,却又似一位赤胆忠心、手捧朝笏正在朝见天子的人臣,故又名“崀笏朝天”。对内赤诚尽忠,对外威慑敌胆,正是古之忠臣良将之完美缩影。明御史曹一变游历至此时赋诗曰:“拔地芙蓉耸翠痕,嶙峋千尺指天门,扶夷江水平如掌,红云捧日朝至尊。”清初名士冒辟疆亦曾在此吟哦道:“湘西南粤愕西东,别有将军石一峰,巍然屹立诚勇在,魁梧杰秀惊憧瞳。”腊月的“将军石”,早已披上了一身银白色的冰甲,在晚霞的映照下,闪现出绚丽的光彩,更增添了“将军”的雄姿英风。陡然,“将军石”下横空如虹般地射落两名豹头环眼的粗壮大汉,正是在“神松店”跟踪红面老人而去的两位凶猛恶汉。两人一落地,鹰目四扫,脸上均浮现出一片讶异之色。只听一名大汉道:“噫!怪了,莫非是眼花了不成?适才在那边山头,分明瞧见这儿有人,怎么如今非但不见人影,连脚印也不见一个?”雪地上一平如镜,哪有人兽走过的踪影?另一大汉目光流动,阴冷地道:“只怕是我们碰见‘鬼’了。”先前说话的大汉不屑地说:“老二,咱们兄弟生平杀过的人不在少数吧?要真有鬼,那咱们身后岂不是已跟了一大群?”被称为老二的大汉冷“哼”一声道:“既然不是鬼魂,老大,今天我们可遇上高人了。”老大点点头说:“不错,能够在雪地里不留下一点痕迹的,必然是身俱‘踏雪无痕’之类轻功的高人了。不知是哪一路的人物?这个时候进山来干吗? 老二冷冷地道:“你仔细想一想,难道就不值得怀疑吗?”老大疑惑地说:“你是指┅┅那个糟老头子?”老二低沉地道:“不错!我们先前在路上碰上那个糟老头时,只是觉得他那个身形外貌有点特别,好象在哪儿见过似的,至少也应该是曾听人说起过的,所以才想查个究竟。哪知这糟老头儿滑溜得很,竟一下就在我们眼皮底下神秘地失踪了,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要知能躲得过咱们兄弟眼睛之人,岂能是常人?现在想来,假如那位糟老头子就是这位身俱‘踏雪无痕’轻功的高人的话,那自然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老大,你想想看,‘上头’不是一再指令我们要留心注意一个如此形貌的人吗?”老大一惊,道:“你是说┅┅‘赤面天罡’?”老二点点头说:“我猜十有八九是他。嘿嘿!若真是他,合该我们兄弟走运了。”老大忙道:“对,对!听说‘上面’找寻这老匹夫已找了十多年了,却连一点影子都没有。我们若把发现‘赤面天罡’之事报上去,岂不是大功一件?哈哈!天助我们也。快回去报告吧,迟了恐怕这老匹夫又溜到其它地方去了。”老二摇摇头道:“别急,还有几个问题我们得想办法搞清楚。第一,那糟老头究竟是不是‘赤面天罡’,我们只是猜测,还有待于进一步证实,否则一旦有误,上面怪罪下来,我们就费力不讨好了。第二,若证实真是那老匹夫的话,得想办法探出他的隐身处来,然后顺藤摸瓜,找出他背后的那个什么‘五绝仙子’来,那才是上面要找的正主儿哩。我们┅┅” 老大不等老二说完,连连摇头道:“老二,你别贪心太大。就凭咱们兄弟两人,岂能将那‘五绝仙子’、‘赤面天罡’捉住?得啦!别说那‘五绝仙子’乃是二十年前纵横江湖的‘武林双秀’之一,功力高不可测。就是那‘赤面天罡’,也是当年令人谈虎色变的人物,其功力岂非泛泛?我看还是早点回去邀集人手,方为上策。”老二“嘿嘿”冷笑道:“就算他‘五绝仙子’、‘赤面天罡’有三头六臂,难道咱们‘舜皇双煞’就是吃素的?再说,我也并不是说去找他们拼斗呀,我们只要暗中摸清他们的居处就行了。老大,难道你连这点胆量也没有?”老大——“舜皇大煞”仍摇头道:“老二,你别激我,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应该有自知之明,若一旦被他们发觉而动起手来,咱们十有八九不是敌手,说不定连小命也丢掉了。功劳虽然重要,小命更是要紧。老二,以前我每次都听你的,这回你就听我一次吧!”老二——“舜皇二煞”阴阴地说:“想不到相交数十年的‘舜皇大煞’,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徒。也罢!既如此,我也不愿拖累你,你就先回去吧。我一个人也要将那什么‘五绝仙子’、‘赤面天罡’揪出来,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奢栏人物,竟令‘舜皇大煞’如此害怕。”“舜皇大煞”闻言脸色时青时白,心中气怒不已,但最后还是忍下满腔的怒火,长叹一声,道:“老二,既然你一意孤行,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陪你一起闯一趟了,谁叫我们是兄弟呢?”“舜皇二煞”虽在不断地冷言相激,乍听“舜皇大煞”此言,也颇为感动,一把抓住“舜皇大煞”的手,激动地说:“老大,你真是我生死与共的好兄长。” “舜皇大煞”淡然道:“只是,那老匹夫鬼影子也不见了,我们到哪儿找去?”“舜皇二煞”阴森森地说:“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能找到他。”“什么办法?”“从那糟老头子的形迹看来,当就居住在这一带附近。而且,我看那野店里的掌柜似乎与那糟老头子颇为熟悉,只要回去抓住那掌柜的,不愁问不出那糟老头子的下落。”“不错,此计甚妙。只是┅┅不知那掌柜的死了没有?”“没有,那老儿竟无巧不巧地摔了一跤,恰好躲过了银锭的一击。”“那算他命大,正好我们还用得着他,这就走吧。”话音刚落,陡闻“将军石”顶上传来一阵“嘿嘿”冷笑:“没想到‘舜皇双煞’竟是如此的毫无人性,就连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老人也不肯放过。” 第3章 赤面天罡 荒野毙双煞 “舜皇双煞”不虞头顶有人,闻言骤然一震。抬头一看,“将军石”顶上不知何时屹立着一位威风凛凛的红面老人,右手执杖,左手提一个大包袱,正是他们想要寻找的那个“糟老头子”。然此时的老人俨然换了一个人般,犹如一尊望而生畏的天神,哪有丝毫龙钟老态之状?随着话声,红面老人飘然而降。别看他身躯高大,落下的躯体却犹如雪花般轻飘。“舜皇双煞”虽算不上什么奢栏人物,但毕竟在江湖上打了几年滚,多少还有几分眼力,一见红面老人缓缓飘落的身法,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无极深厚的内力支撑,岂能让庞大的身躯轻若无物般地轻飘?红面老人飘落在“舜皇双煞”身前丈余处,一双冷电般的寒芒向“舜皇双煞”一扫,瞪得“舜皇双煞”汗毛倒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蓦地,“舜皇双煞”“唰”地一齐亮出单刀。 “舜皇大煞”以刀尖指着红面老人,喝道:“咄!老匹夫,你是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的。”红面老人冷笑道:“两位刚才不是说要寻找老朽吗?不用你们找,这就送上门来了,不知有何见教?”“舜皇二煞”“呐呐”地道:“阁下,可是‘赤面天罡’┅┅”红面老人“哈哈”狂笑道:“老夫退出江湖近二十载,竟还被人惦记着,真是难得呀!”“舜皇大煞”惊叫道:“你┅┅你真是‘赤面天罡’呀!这┅┅”“舜皇双煞”一听面前的红面老人果然就是成名于二十年前的“赤面天罡”,不由神色大变。人的名,树的影。 他们在背后虽自吹自擂,并不将“五绝仙子”、“赤面天罡”当回事似的,可一旦真的碰了面,却不由他们心里不打鼓。尤其是“赤面天罡”现身时所显露的气势,早将他们残存的侥幸心理打消了。“舜皇双煞”虽然狂妄,但还不是无知的莽夫。“舜皇二煞”眼珠一转,将单刀往腋下一挟,拱手道:“在下兄弟不知是前辈当面,适才多有得罪,望前辈大人不计小人过,恕罪则过。”这小子滑溜得很,一见情形不妙,赶紧软语相求。同时边说边慢慢往后退去,尽可能离“赤面天罡”远一点,万一情况不对,也好及早开溜。“赤面天罡”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看穿了“舜皇二煞”的用心,沉喝道:“站住!”“舜皇二煞”赶紧停步,满脸堆笑道:“不知前辈尚有何吩咐?”他一口一声“前辈”,显得颇为恭敬,希望能叫得对方顾忌到以“前辈”的身份,不便向他们“后生小子”出手,那就万事大吉了。“赤面天罡”一双利剪般的寒芒冷盯着“舜皇二煞”,似欲看穿他的五脏六腑,直看得“舜皇二煞”心惊胆颤,似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陡听“赤面天罡”冷冷地说:“你们刚才说的‘上头’究竟是些什么人物?为什么要寻找老夫?”“舜皇二煞”苦着脸道:“回禀前辈,在下兄弟虽受人指使,但说来惭愧,我们至今还从未见到过‘上头’人的面,更不知他们姓甚名谁了。他们在寻找老前辈的事,我们也只听上面来人说过一次而已,却不知是为了什么。”“赤面天罡”冷哼道:“这话能骗谁?你们既从未见过他们之面,又如何听从他们指挥?”“舜皇大煞”抢着说:“我们办事,向来是只认令符不认人的。‘上面’有什么指令,均到我们家里或我们常去的地方留下暗记,令我们在指定的时间、地点候令,地点不定,时间大多在深夜。上面来人每次均隐身暗处,只传出令牌让我们确认即可,因而我们不可能见到他们的面目。” “赤面天罡”逼问道:“如此说来,你们是真的不知他们是什么人了?哼!亏你们也算是两号人物,受人使来唤去,却连对方的面都见不着,简直连狗都不如。难道你们私底下就没有探察过吗?”“舜皇大煞”脸现愧色,低头道:“‘上头’严禁我们乱看、乱问,违者处死。”稍顿,忍不住又说:“不过有一次,我们在一座荒庙里接令离开后,月光下隐约可见从庙后闪出一条全身朦在黑袍里的人影,也不知是不是‘上头’来的传令人。”“舜皇二煞”突听“舜皇大煞”将“传令使”的身形特征泄露出来,心中暗暗叫苦不迭:“糊涂的混账东西,如此随便泄露机密,就算今天能躲过‘赤面天罡’的毒手,日后又如何能避过‘上头’的严惩?”不由偷偷地怒瞪了“舜皇大煞”一眼,但在“赤面天罡”的神威之下却不敢有任何的显示。“赤面天罡”闻言一震:“‘黑袍朦面人’?找寻十多年了?嘿嘿!果然是那批贼子,这么多年了,仍未死心呀。哼!老夫这口气已忍了十多年了,正想找你们一算总账。只是┅┅唉!”一瞟“舜皇双煞”,“ 舜皇大煞”满脸惊恐之色,“舜皇二煞”的一双贼眼则在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心忖:以那些贼人的神秘莫测,量也不是“舜皇双煞”这种小角色所能知道底细的,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可这两个家伙又怎么处理呢?原本不打算露面,甩脱他们一走了事。哪知这两个家伙竟能猜想到我的身份,并欲向徐掌柜逼供,迫得我不得不出面。既然朝了像,又明知这两个家伙与那些贼子有关,岂能再放他们回去?尤其是那个“舜皇二煞”生性狡诈,一旦放走必定后患无穷。 想到此,双目神光一瞪“舜皇双煞”,冷冷地说:“似你们这等可怜的小角色,本不屑杀之污手,但你们二人平时太过于心狠手辣,杀人无数,作恶多端,却是饶你们不得。你们打算怎么个死法?是要老夫动手,还是自戕?你们自己决定吧。”“舜皇双煞”心头狂震,他们虽然从不把杀人当回事,可一旦死亡的阴影降临到自己头上,就露出贪生怕死的本性来了。“舜皇二煞”“咚”地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地哀求道:“老前辈,老爷爷,老祖宗,您老就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一命吧。小的今后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永不忘您的大恩大德呀。”这番话,这种可怜相,若是碰上那些悲天怜人的尼姑、和尚们,可能就会以“上天有好生之德”为由,给其一条自新之路而不忍下手了。可惜他们碰上的是“赤面天罡”,这招就不灵了。“赤面天罡”早年出生黑道,对恶人向来疾恶如仇,信奉“除一恶人即是救千万个好人”,遵循对恶人要除恶务尽、毫不手软的原则。所以,只听他冷哼一声道:“当你们毫无人性地残杀无辜时,你们可曾想到过会有遭受报应的一天?”虎目一瞪“舜皇二煞”,沉声道:“尤其是你,生性阴险毒辣、诡计多端,若是不遭报应,岂非没有天理?”“舜皇二煞”心中大恐,口中仍诡辩道:“老前辈误会了,小的二人虽有时不务正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但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是从来不干的。”“赤面天罡”沉喝道:“你们从来不干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哼!别的不说,适才在‘神松店’,若非老夫隐身一旁,那徐掌柜岂不死于非命?徐掌柜与你们何冤何仇,你们竟出手便欲致人死命?似你们这等穷凶极恶之徒,焉能容你们再活在世上害人?” “舜皇二煞”顿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再狡辩才好。“舜皇大煞”虽也凶狠残忍,却不似“舜皇二煞”那么阴狡,个性也耿直、硬气得多。他一看“舜皇二煞”那种可怜相,与适才相激自己时的那副英雄气概判若两人,不由气恼不已。真正是丢尽了“舜皇双煞”的脸。他一把拉起“舜皇二煞”,怒喝道:“老二,你怎的如此没种,适才的豪气哪去了?尚未交手,你怎知我们一定会输?就算斗不过人家,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可怕的。”转对“赤面天罡”吼道:“老匹夫,难道我们就怕你不成?你有什么狠辣手段就使出来吧,我们‘舜皇双煞’奉陪到底。”“赤面天罡”大笑道:“好,好!就冲着你这点骨气,老夫亦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能在老夫手下走过三招,老夫今天就暂且放过你们。”“舜皇大煞”大喝道:“好!且看你在三招之内如何摆平我们。”一声虎吼,单刀疾出,挟着凛冽的刀风,直取“赤面天罡”前胸。与此同时,“舜皇二煞”不声不响地绕到“赤面天罡”背后突然出刀,与“舜皇大煞”前后夹击。那知人影一闪,面前突然失去了“赤面天罡”的踪影。“当”地一声,火花迸溅。原来是“舜皇双煞”乍然收势不住,单刀径往对方砍去,幸亏他们反应迅捷,危急中双刀互剁,且两人功力相当,才免了“互伤”之危。徒听身后传来“赤面天罡”不屑的冷笑声。“舜皇双煞”转身一看,“赤面天罡”仍一手提包袱,一手执拐杖,气定神闲地站在他们身后,嘴角含着一丝嘲弄的微笑。不由脊梁骨直冒寒气,“赤面天罡”适才若乘机出手,他们早趟在地上了。“赤面天罡”待他们惊魂稍定,冷喝道:“注意,第一招来了。”拐杖一闪,抖出一朵斗大的杖花,走中宫直进,急取“舜皇二煞”小腹。他恼恨“舜皇二煞”阴狠奸狡,一出招就先向他下手。“舜皇二煞”大喝一声,单刀急出“横刀断流”,想错开杖花再进步将刀上拂,反击“赤面天罡”下阴。“舜皇大煞”也同声虎吼,一招“贴地盘龙”攻击下盘,刀风呼呼,削向“赤面天罡”双足。 “赤面天罡”经验何等老到,突然急跨一步,单手伸杖,上身前俯,几乎贴地,避过“舜皇二煞”的刀锋,同时杖以奇速下沉,又挡开了“舜皇大煞”的单刀。“舜皇二煞”单刀一扫落空,没将杖格住,从杖上半寸处拂过,空门大开。“去吧!”“赤面天罡”厉喝一声,向外撒腕,“噗”的一声,击中“舜皇二煞”左脚内踝骨,再一抬,向外一拨,杖击着“舜皇二煞”大腿内侧,再向外一振。“唉……呀!” “舜皇二煞”狂叫着腾空而起,直飞向“将军石”下的小河上空,“咕咚”一声撞破冰层,落到冰底下去了。同一瞬间,“赤面天罡”拐杖顺势左劈,攻出一招“沉香劈山”,闪电似地向“舜皇大煞”的肩胛劈去。“舜皇大煞”想退已来不及了,左右均被杖影封死,唯一的出路是向前急射。凡使杖的人,杖尖端力道最重,愈往把握处接近力道愈小,如果让人近身,而又无法现杖尾挑出,一切都完了。“舜皇大煞”临危拼命,伸刀前冲,想贴杖攻入。他攻出一招“流星赶月”,无数刀影向前透吐,攻向“赤面天罡”头胸部,端的功力颇为不弱。但“赤面天罡”功力何等深厚,向左一闪,后撤两步,喝声:“着!”“铮”的一声击中单刀,刀竟然中断。杖向前反扫,“噗”一声闷响,击中“舜皇大煞”面门,从鼻梁切入,双眼全部内陷。“舜皇大煞”一声惨叫,向后贯倒。“赤面天罡”拐杖一挑,“呼”的一声,“舜皇大煞”的尸体准确地飞入被“舜皇二煞”撞破的冰窟窿里去了。水面上冒起一阵血花。“赤面天罡”静静地注视着冰窟窿,暗忖:“十几年啦,又开杀戒了,但愿仅此一次吧。”长叹一声,转身消失于“将军石”后,大地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夜幕降临了,天刮起了风,接着下起了雪,漫天雪花飘飘扬扬,迅速掩盖了一切痕迹。距“将军石”约两里处的小河下游,靠右岸的一处冰面突然“哗”地破裂了一个大窟窿,从冰窟窿里艰难地爬出一条水淋淋的汉子来,赫然竟是被“赤面天罡”挑入小河里的“舜皇二煞”。这家伙在遭受巨创后,又掉入冰底下憋了这么久竟然未死,也是异数。不过,此时的“舜皇二煞”全身几乎冻僵,也仅剩一口气了。他艰难地爬上河岸,吃力地从怀里掏出一物,抖手向空一扬,一溜黄色的火焰直上高空,在朦胧的夜色中极为醒目。约顿饭工夫,一条黑影冒着风雪,急如星飞电闪般向“舜皇二煞”躺身处驰来,转瞬间到得近前,现出一位全身裹在黑袍里的蒙面人来。黑衣蒙面人一到当场,鹰目四扫,很快发现已被一层薄薄白雪覆盖了的“舜皇二煞”,迅急拉出,一探其心窝,尚有少许微温。忙将其身躯扶正,双掌分抵其“命门”、“百会”两处大穴,将本身真元缓缓度入“舜皇二煞”体内。稍顷,“舜皇二煞”缓缓睁开眼皮,一见蹲在身边为其运气疗伤的黑衣蒙面人,艰难地吐出:“赤……面……天……罡……”四个字,头一歪,终于气绝毙命。黑衣蒙面人对于“舜皇二煞”之死,倒并不怎么在意,但乍闻“赤面天罡”四字,则不由得心神一懔。 第4章 人杰地灵 深山蕴蛟龙 崀山深处的石田村,是一个人迹罕至、几乎与世隔绝的谷地。中央一块大平原,居住着数十户人家。四周群山环绕,地势异常险要。一条穿过峡谷蜿蜒盘曲的险径是进出村庄的唯一通路。大雪天,进出小径被雪覆没,外面来人极难发现。这里没有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所描写的“卖炭翁”,也没有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霸财主。这里的住户多为外地逃难来的,虽是八方杂居,却是难得的和睦相处,互帮互助,亲得像一家人。他们种田、打猎,自种自给,与世无争。就是这片宁静祥和而又风光奇秀的神奇土地,却为日后孕育出一位武功盖世、威震朝野的大英雄、大豪杰来。靠东端村尾的钮家,是十五年前搬来此地落户的。据说是家乡遭了水灾,一路辗转来到此地,看中了这里相对安宁而又绮丽的环境,遂在这儿买地买产定居下来。钮家虽是砖屋土墙,占地却很大,竹篱围墙不下十多亩,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相对来说也算得是“大户”了。不过钮家人十分和善好施,虽买地放租,却很少收租,村里不论哪家有了困难,都能得到钮家的帮助。因此,颇得全村人的尊敬。村里人从未见过钮家男主人的面,据说是到外地做生意去了,人们也不穷根问底。女主人从不外出串门子,俨然大家气派。一切外务均由老仆钮福出来“奉命交代”。 钮家在搬来的当年添了个公子,取名钮清。提起这孩子方圆数十里内无人不晓,非但长相奇特,方头大耳,浓眉大眼,额如敷肝,比同龄人足足高出一头。而且天生神力,聪慧过人。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一顽童,更有人赞他是天下第一神童。六岁那年,母亲为他请了个老学究,钮清一肚子不高兴,对先生不理不采,学了三个月还没学会一个字。先生生气了,对他罚跪、打手心,他皮粗肉厚,任你打个饱,反觉得挺好玩的。先生没奈何,唉声叹气地说:“孺子其笨如猪,不可教也。”钮清一听骂他“其笨如猪”,顿时火了,闪着眼睛叫道:“先生,你读一篇新的课文给我听听。”老学究看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旧的都学不会,再读新的干啥?”他坚持说:“我就要你读新的。”老学究说::“好,我就读一篇新课文,且看你能听懂几句。”遂摇头摆脑地将一段课文读了一遍。那知他声音才落,钮清“哈哈”大笑道:“你听我的!”学着老学究的样子,清清嗓子,背着双手,踱着方步,大声把那段课文背了出来,竟是一字不差。老学究大奇,只有瞪大眼睛看着钮清的份儿。钮清突然骂道:“读书有什么难?小爷偏不爱读你的书,看你还敢不敢骂我笨猪。”跳将近来,伸出两个小拳头就打。虽然他只是个六岁大的孩子,两膀却似有百斤力气。可怜老学究被他一连摔了好几个跟头,跌得鼻青脸肿,狼狈地爬出书房,再也不敢回来了。钮清自然少不了母亲的一顿责打。此后又陆续请了好几个先生,但都呆不了多久,不是被他打跑、气跑,就是被他惊人的才智而羞跑、愧跑。 母亲无奈,只好不再另请先生,亲自负起了教学的任务。好在母亲的学识也颇为渊博,诗词歌赋,无所不精。钮清在母亲面前可不敢调皮,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学了一阵子。但他实在是聪明绝顶,任何书,过目不忘,过耳能诵,别人学一年的东西,他只要几天就足够了。没上一年,他已把母亲所会的知识学得差不多了。母亲见爱子如此聪明,心下欢喜,加之也没有多少可教的内容了,对他的管束就松了些。这下子他可自由了,不时溜出来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下河捉鱼,上树捉鸟,爬山打猎;春天放风筝,夏天钓团鱼,秋天捉蟋蟀,冬天团雪球,玩得不亦乐乎!他的神童、顽童之名,也就是这样传开来的。十岁以后,他迷上了练武,天天与“护村团”里的青壮小伙子泡在一起,耍拳舞棒,倒也有板有眼。不出三年,等闲的年青小伙子还不是他的对手哩。原来,这地方虽远离官府,难得有贪官污吏来敲诈,但却有土匪强人出没,地方上为了防范土匪强人,维护一村安宁,年轻小伙子都习练拳脚,自备火铳、刀矛之类的武器,组成“护村团”。一觉有警,就鸣锣集众,打鼓传令。一家有难,全村齐出,山寇强人等闲也不敢来骚扰。 兰天雪涌,巫峡云封。石田村的东面,有一座孤峰,壁立千寻,高插云霄。从村里望去,好似一头巨大的骆驼踱出云海,昂首天外。村里人便唤它叫“骆驼峰”。那骆驼鼻子上,隐约望去,红墙佛阁,好似有一座庙宇。村里人每每想爬上去探望探望,苦于羊肠石壁无可攀登。寒冬腊月,遍地积雪,无路可寻。春夏之交,一股瀑布从峰嘴上直泻下来,长空匹练,直注峰下的一个深潭,潭水流出形成一条小河,流经石田村,供应着石田村人的用水,灌溉着石田村人的田地,然后穿过山腹,汇入扶夷江。此时水势澎湃,早把登峰的路径淹没了。一到秋天,四山云气又迷住了“桃源洞口”。所以,村里人虽想尽千方百计,终不得见其庐山真面目。因此,这一座孤庙,犹如“海上三山”,可望而不可及。村里人便把这座庙宇称为“神仙庙”。村里的年轻恋人闹别扭时,往往甩下一句气话:“再理你么,除非到‘神仙庙’里去!”意思是说,要想再与你重归于好,和到“神仙庙”里去一般的难。骆驼峰地势险要,人迹罕至,却正好是野生动物的天然乐园。这里不但有成群的山鹿、野兔、野鸡、羚羊、黄麂、香獐、穿山甲、长尾猴之类的弱小动物,还有野猪、野牛、狗熊,甚至还有华南虎、金钱豹之类的凶猛动物,听说还有吃人的巨蟒哩。所以村里人相戒不得到那里去,偶有胆大的小伙子结队而去,也仅到峰脚而已。但今天有点特别,晌午刚过,峰的南、北两面均出现了人迹,且都到了峰腰以上。从北面爬上来的是八九名驾鹰牵犬的凶猛大汉,看他们一个个带着刀剑,一脸的凶像,不象是山里的猎人,倒象是一群以行猎为消遣的豪门恶奴。从南面上来的却是四位十四五岁的少年男女。跑在最前面的是两位留茶盖头、剑眉虎目、身体结实的粗壮少年。一位背一具诸葛连环弩,手提一把厚背砍山刀,双眼滴溜溜地乱转,一看就知是一个机灵鬼;另一位背一把铁胎弓,持一柄猎虎叉,较前一位就显得憨厚老实多了。紧跟他们身后的是一位少女,别看她布衣荆钗,还补了几个补丁,却是天生丽质。鹅蛋似的脸儿,长着两道弯弯的眉毛,丰润的鼻子,一笑粉腮上便显出两点酒窝儿,那一点朱唇,更是血也似的红润。最动人的是那一段白玉般的脖子上,衬着一片乌云似的鬓脚,鬓边插一朵盛放的腊梅花,真是娇娇滴滴越显细白。她春葱似的纤手,却紧握着一根五尺长的齐眉棍,在娇柔中又显出几分刚健。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走在最后面的那位少年,他虽然只不过穿一件极为普通的麻布外套,但那种高华内敛的气质,却绝非世上任何玉带锦衣的公子哥儿能及。精灵古怪但不失潇洒,温文中透着慧洁,不管在任何场合,他都是最亮眼、最出色、最能吸引人的一个。他背了把大号铁胎弓,腰旁挂着箭囊,肩上扛一杆铁枪,从容地跟在后面,遇到前面的少女跟不上时,还不时地伸手托她一把。人说:崀山的姑娘美如花,崀山的小伙壮如山。诚不我欺也!走在前面的两少年爬上一个雪丘后停下步来,游目四顾,只见山山谷谷,一片银白。背连环弩的少年激情地喊道:“啊!银妆素裹,分外妖娆。花姑,面对如此美景,你若不纵情高歌一曲,真有点对不住你那金嗓子呀!”持猎虎叉的少年立即咐和道:“对呀,对呀。花姑,好久没听你唱歌了,你就唱一曲吧。我们鼓掌!”边说边独自“啪啪啪啪”地鼓起掌来。跟在后面的少女花姑已微微有点气喘,娇嗔地白了两人一眼,道:“狗娃子,二愣子,你俩鬼叫什么,累都累死了,哪有心思唱歌。”持猎虎叉的二愣子说:“那你先休息一下再唱如何?”最先提议的狗娃子冲走在最后的少年扮了个鬼脸,道:“清哥,大家都走累了,想听花姑唱首曲振作一下精神,可是我们的面子太小,就看你的啦!”最后跟上来的少年,就是那位即有“顽童”之称又有“神童”之名的钮清,只见他潇洒地一笑:“好呀,我也正想听哩。”二愣子忙道:“花姑,清哥也想听哩,这下你总该唱了吧。”花姑突然脸一红,狠瞪了二愣子一眼,别过头去不理睬他。二愣子不由看着钮清“呐呐”地说:“清哥,这……这……”钮清两手一摊:“你别看着我,她不肯唱,我可没有办法。”狗娃子冲二愣子苦着脸说:“清哥不开金口,你休想听到花姑的歌声。二愣子,你白鼓掌啦。” 花姑从眼角的余光看着他俩那付滑稽相,不由“噗嗤”一笑:“看你们那付鬼样。好吧,唱就唱。不过,得有个条件。”狗娃子立即涎着脸说道:“是不是想请我们给你做媒呀?”花姑霎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娇叱道:“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我不唱了。”赌气地转过身去。二愣子忍不住抱怨狗娃子:“这下好了,又听不成了。你也是的,明明知道她除了清哥外谁也看不上眼的,要你做什么媒嘛。”花姑气得顿足道:“你……你还要说。”二愣子愕然道:“怎么?我又说错了?难道不是除了清……”花姑一跺脚打断他的话:“你……唉——不跟你说了。”猛地往山上跑去。她面上虽然气恼不已,心里却有种甜丝丝的感觉,真应了那句“其辞若有憾焉,其心则实喜之”的古话。她已是个十四岁的姑娘,穷人家的孩子成熟得快,已开始对异性有一种朦胧的感觉了。她心里很喜欢钮清,虽不敢喧之于口,但在平时的行动、语气中多多少少会有所显示。她自以为埋在心底的秘密必不为人所知,哪知她的这一点点心思早就被与她朝夕混在一起的玩伴狗娃子、二愣子等人窥知了。今天猛不丁地被二愣子这么当面爆出她心底的秘密,哪还不羞得她无地自容?真恨不得有条地逢钻进去了。剩下的三个男孩子愣在当场,愕然不知所措。钮清因事涉己身,一时颇为尴尬,乍见花姑被气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二愣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花姑为什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呆愣愣的看一看钮清,又看一看狗娃子,一时手足无措。只有狗娃子在一旁抿嘴窃笑,见了二人窘态,故意怪叫道:“二愣子,你把人气跑了,还不快去追呀?” 二愣子愣愣地说:“我……我去她会更生气的,清哥,还是你去吧。”钮清笑道:“这可不管我的事。”二愣子一怔:“这……”转对狗娃子说:“狗娃子,那么你去吧。”狗娃子摇头道:“我,更不行。”二愣子“呐呐”地说:“那……可怎么办?”正当他抓耳挠腮不知所措时,突从山上飘下一缕清亮优雅的歌声:“人在画中行,船在天上飞,鱼伴奇峰游咧,鹰随山歌追,美女梳妆迎将军,夷江翠竹吐芳菲。崀山美哎—— 一颗明珠出深闺哎,崀山美哎—— 山也美来水也美哎……天桥架人间,紫霞化百卉,玉泉饮甘霖咧,龙口映朝晖,飞濂起舞仙姑笑,八角飘香千里翠。崀山美哎—— 一只凤凰出深山哎,崀山美哎—— 山也醉来人也醉哎。”清越悠扬的崀山民歌《崀山美》,绕空徘徊,群山回应,宛如靡靡仙乐,普降人间。蹑足来到近前的三位少年郎都被这动人的歌声带入了美妙的幻境中。正从山北面爬上来的那一群大汉也被这从天而降的仙乐迷得如痴如醉,一个个伸头呆脑,久久回不过神来。歌声停了,余音缭绕。好一会儿,钮清终于感慨地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狗娃子犹如大梦初醒般叫道:“啊!太美啦!我不知道山是不是醉了,我可真有点醉了。花姑,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竟发挥出了超顶级的水平。”二愣子憨厚地说:“花姑,你唱歌实在好听极了,真想还听你再唱一首。”钮清笑道:“精美的食品需要慢慢地品尝,优雅的歌声也只能慢慢地回味,若贪多,就变成‘猪八戒吃人参果’了。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众人被他一提醒,方想起他们此行还有大事要办。原来,这四个胆大包天的小伙伴,是冒险到这里来猎大虫的。四人分散开来,分头找寻兽迹,果然发现了不少兽类的脚印,在平滑如镜的雪地上异常清晰。他们选择好地点,分别依地形装设好铗夹、绳套、陷阱等等装置。他们虽都是些孩子,但毕竟是山里长大的,这些手法熟练得很,不一会就完工了。然后就专等大虫来“自投罗网”啦。狗娃子兴奋地说:“今天若能猎条大虫,就不让‘护村团’的人专美啦。”二愣子却接口道:“管它大虫也好,小虫也罢,总得先填饱肚子才好。我的肚子可在‘咕咕’叫了,你们就不饿吗?”众人被他这么一说,均感觉到肚子在“咕噜噜”地叫了。他们早早地吃了早饭就出来了,原以为就在附近打一些小动物就回去的,所以都未带干粮。哪知到处转到都未见兽迹,又不好意思空手回去,只好冒险到骆驼峰来了。 抬头四顾,白茫茫一片,哪有果腹之物?然而祸不单行,饥火上涌,寒冷随之。上山时一阵紧赶慢爬,适才又一阵忙乱,每人均出了一身大汗,活动时还不觉得,此时一停了下来,粘糊糊的内衣帖在身上,就觉得怪不好受的了。寒风拂过,身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真个是“饥寒交迫”啊!狗娃子自潮地说:“人是铁,饭是钢,粮草中断,难打胜仗。‘五脏神’造反,只好班师回朝喽。”二愣子“呐呐”地说:“好不容易来一趟骆驼峰,辛苦了大半天,就这样回去,岂不太……”的确,他们今天的行动若让大人们知道后,必定会严加管束,今后再想象今天这样来骆驼峰冒险,可能就没有机会了。狗娃子其实也不甘心就此回去,他捧起白雪,大吃两口,笑道:“‘五脏神’老兄,先给你刹刹火气,待猎到大虫,再好好地祭祭你,你先委屈一下吧。”说罢又猛吃两口白雪。钮清见他吃雪,灵机一动,说:“这里少有人来,雪底下肯定会有八荷(百合)、土茯苓、戈毛根之类的东西,我们分头找找看,只要挖到一两棵,就可以解决饥饿问题了。”众人都道这主意不错,于是分头散开。钮清刚转过一个山角,突听花姑一声惊叫,心头猛地一震:“不好,她可能碰上大虫了。”忙循声奔去。 第5章 驼峰行猎 神童斗邪恶 钮清刚翻上山坳,狗娃子也恰好闻声赶到。只见山坳下一片稍平整的雪地里,七个猿猴般的大汉团团围住了满脸惊骇的花姑。花姑的外衣纽扣已被撕脱了两颗,双手紧紧地护住前胸,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一张张渐渐逼近的丑恶嘴脸,颤抖着哭叫:“清哥,你快来呀——”“狗娃子,你在哪?”七个大汉一边缓缓向花姑逼近,一边睁着一双双胡狼般的色眼在花姑的身上溜来溜去,喉中“咕咕”直响,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肚去似的。二愣子的双手被反背捉在另一个猿猴般的大汉手里站在一边,尽管二愣子不断地用脚反踹这人的小腿和脚背等处,用头反撞其胸肋,却犹如蜻蜓撼柱,不由气得他破口大骂“土匪”、“强盗”、“直娘贼”不止。那丑怪任凭二愣子又踢又骂,毫不为所动,只是粗野地淫笑着,色迷迷地死盯着被围的花姑饱餐秀色。离这些人稍远处站着一位三十来岁的汉子,此人全身锦绣,细眉细眼,满脸粉刺,一条粗黑的舌头犹如哈巴狗般地不时伸出口外添着嘴唇。手中牵着一条高大的狼犬,左臂套着鹰扣,上面屹立着一头凶猛的大麻鹰。只见他慢慢地走向被围在核心的花姑,细声细气地说:“小乖乖,别怕,别怕,你的‘亲’哥哥来了。刚才唱歌的可是你么?本公子未见你面先闻你声,早就心醉神摇了,而今美人当面,更是连骨头都酥啦。”围住花姑的一名丑怪喉中“咕咕”两声,道:“啧啧,想不到这山窝里还真的飞出了‘金凤凰’哩。” 那架鹰牵犬的锦衣公子一面盯着花姑饱餐秀色,一面叱喝道:“蠢才,我的小美人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崀山美哎—— 山也美来水也美,一只凤凰出深山哎’,你没听见?”另一丑怪怪笑道:“今天未猎到大虫,却送上门来一只‘金凤凰’,公子艳福不浅呀。哈哈!”其余丑怪也一齐淫邪地大笑起来。那锦衣公子淫笑道:“你们小声点好不好,别吓着了我的小宝贝。”又转对花姑说:“小乖乖,你跟了大爷我,包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最先开口的丑怪叫道:“小妞儿,难得我家公子能看上你,真是你天大的福气。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他就是当朝大学士、军机大臣高恒高大人的亲外甥,扶阳城大名鼎鼎的裘安裘大公子。”那裘安双眼死盯着花姑微凸的酥胸,当真如同捡到天上掉下来的奇珍异宝一般,咧嘴一笑,口角几乎咧到了耳根,淫笑着说:“我的小乖乖,我们相逢即是有缘,只要你跟了我,我裘安绝不会亏待于你,就是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也包他们享尽荣华富贵,你看如何?”原来,这裘安外号“粉面狼”,仗其姨父大学生、军机大臣高恒之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又加曾随一“怪头陀”习艺,也学得一身好功夫,更助长其为恶之势。他天性贪淫好色,虽已有十二房妻妾,但只要一见到稍有姿色的女子,不论是大姑娘、小媳妇,绝对难逃他的魔掌。据说他从其姨父军机大臣高恒处得了宫廷秘药,被他糟蹋过的良家女子不计其数。那八个猿猴般的丑怪人称“瑶山八丑”,本系同胞兄弟,生在深山老林,自幼父母双亡,吃猿乳长大,与猿猴为伍,终年在崇山峻岭、悬崖峭壁间窜跳,倒也锻炼得筋骨坚实、纵跳如飞。且天生神力,双臂能举三百斤巨石。偶遇一“云游道人”,爱其资质,收为弟子,竟练出一身世所罕见的横练功夫。“瑶山八丑”天性奇淫,甚至与母猿淫乱,“云游道人”来后才稍有收敛。后来老道云游它方而去,“瑶山八丑”失去管束,旧态复萌,更且又练了一身功夫,为恶更甚。不断抢劫瑶女淫乐,闹得整个瑶山乌烟瘴气。瑶民忍无可忍,多次群起围攻,反被“瑶山八丑”杀死杀伤无数。后激起武林人士义愤,数十位武林人士联袂瑶山缉凶。 就在“瑶山八丑”被迫得走投无路之时,竟巧遇“粉面狼”裘安并得其相助而脱出重围。“粉面狼”裘安与“瑶山八丑”本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为收服“瑶山八丑”, “粉面狼”裘安不但提供大量金钱、美女,甚至不惜将自己爱妾供其淫乐,终将其收为帮凶。这一来,“粉面狼”裘安更是如虎添翼,为所欲为了,直闹得方圆数百里内天怨人怒。且说钮清和狗娃子一见此情,均颇然大怒。狗娃子立刻就要冲出去拼命,却被钮清一把拉住,低声道:“别卤莽,你不见二愣子在那丑怪手里一点也动弹不得吗?这些人不好对付,只能智取。”说罢取下背上大弓,张弓搭箭。又吩咐狗娃子:“把你的连环弩准备好,听我号令。”就在这时,被围在核心的花姑眼看着“粉面狼”裘安一步步逼近,“瑶山七丑”又紧紧地围在四周,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急得哭叫道:“别,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啊——”原来她边叫边退,脚下一滑,仰面摔倒在地。好机会!钮清大叫一声:“放箭!”擒贼先擒王,他首先瞄准“粉面狼”裘安一箭射去。狗娃子早已做好了准备,闻声一松连环弩机钮,数十支利箭暴雨般向“瑶山七丑”当头罩落。这种连环弩箭乃三国时诸葛武侯所创,以强力胶筋控制机枢,一发数十支,笼罩数丈方圆,威力极强。“粉面狼”裘安和“瑶山八丑”正在色迷心窍之机,突遭暴雨般的袭击,全都大吃一惊。 “粉面狼”裘安闻声刚一抬头,利矢已近面门,忙一偏头,伸右手疾抓箭杆。虽一把抓个正着,利矢却又“呼”地从手中飞了出去,直擦得他手心火辣辣的疼痛,可见射箭者膂力极强。不由心中大骇,一飘身退出丈外。钮清天生神力,用的是三石硬弓,又打了裘安一个措手不及,那“粉面狼”裘安虽然功力不弱,也吃了一个暗亏。“瑶山七丑”虽然凶狠残忍,又有一身横练功夫,但突遇如此密集的箭雨,也不敢轻撄其锋。当下顾不得地下的花姑,同时手忙脚乱地向后暴退。好在狗娃子惟恐误伤花姑,将箭枷稍稍抬高,“瑶山七丑”才未受伤损。就在“粉面狼”裘安与“瑶山七丑”向后暴退的当儿,那抓住二愣子的丑怪突然大叫一声,双手捧腹蹲在地上不能动弹。原来,二愣子趁丑怪被突然袭击大吃一惊而劲力略松之机,右脚跟由下向上猛地一撞,正中丑怪命根子,丑怪痛极,撒手捧腹。二愣子趁机倒在地上一连几个翻滚远离丑怪。此时,花姑亦已被从山上随箭雨同时滚下的钮清拉起,三人迅疾往山上跑去。待“粉面狼”裘安和“瑶山八丑”从惊乱中清醒过来,三人已翻上山坳与狗娃子汇合了。钮清一边叫狗娃子赶紧装好弩箭,一边对二愣子和花姑吩咐道:“你们先躲到‘水神宫’去,我和狗娃子把他们引开后再来与你们会合。快走!”“粉面狼”裘安和“瑶山八丑”一见将他们吓退的竟是两个半拉子大的孩子,到手的鸭子也飞了,不由又惊又怒。“粉面狼”裘安恨声道:“小兔崽子,竟敢戏弄你家大爷,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才怪。快追!” “瑶山八丑”一齐狼嗥一声往山坳冲去。同时,蹲在“粉面狼”裘安肩上的那只巨鹰腾空而起,那条狼犬也狂吠着追去。待他们追过山角,已不见了四人的踪影。那条狼犬一会儿东,一会儿南,不住地狂叫。那头巨鹰也在狼犬上空大兜圈子。原来,此处乃钮清等四人分手之处,东南两路均有气味,狼犬就不知往哪边追好了。而钮清四人分手后,都是和衣滚下的,地上的痕迹并不是太明显。“粉面狼”裘安见狼犬分不清方向,气得大骂道:“畜牲,到底往南还是往东?”话音刚落,东方三十丈外的一块石头后面伸出钮清的小脑袋,嬉笑道:“畜牲喜欢往哪就往哪追吧。”“粉面狼”裘安和“瑶山八丑”一见钮清现身,哪还能区别他话中的奚落之意?立即怪叫着往东方追去。钮清见已把他们引了过来,立即转身就跑,然刚跑了丈余,陡感头顶一阵破空声向他当头罩下,来势极猛。忙向地上一扑,几个翻身滚开,犹感左肩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起身一看,竟是那凶猛的大麻鹰率先飞来,从空中向他袭击。此时,那巨鹰正在钮清头顶,一击之后正向空中腾起,鹰爪上尚扣着一片从钮清肩头撕下来的碎布。钮清厉喝一声:“扁毛畜牲也敢欺我!”手中弓箭一抬,“梭”地一箭射去,正中鹰颈,那巨鹰凄啼一声,一头栽下雪地里。就这么一耽搁,“粉面狼”裘安与“瑶山八丑”已追了上来,一齐狂叫着扑向钮清。 陡听一声大吼:“不怕死的就上来吧!”抬头一看,前面丈许开外的一个雪丘上,狗娃子威风凛凛地平端着连环弩枷正对着他们。他们虽都有一身不俗的功夫,可对这连环弩箭却不敢大意,忙一边向后飘退,一边纷纷拔出刀剑护身。钮清趁机向着另一个雪丘飞跑,久经训练的狼犬比那些蠢货的反应毕竟要快得多,一见钮清向前飞跑,立即狂吠着在后追来。钮清刚跑到雪丘后,那不知死活的狼犬已追到了身后。突见钮清猛然转身一跺脚,沉喝道:“孽畜,下去吧!”狼犬刚落身的那块雪地陡然陷了下去。一声哀嗥,犬身已被倒插于陷阱底的尖利毛竹戳了个对穿。“粉面狼”裘安眼见麻鹰、狼犬转眼间相继毙命,不由气怒攻心,嘶吼道:“兔崽子,大爷不把你们碎尸万段为我的爱鹰、爱犬报仇,誓不为人。”督着“瑶山八丑”不顾一切地狂追猛赶。此时钮清、狗娃子二人又远出了五丈开外。但“粉面狼”裘安等人毕竟都是练过功夫的人,岂是他们山村小孩可比,不一会儿已追到身后丈许远处。突闻一阵“哇哇”大叫,追在最前面的丑怪惨叫着倒了下去。原来,他踏上了钮清等人安装的铁铗子。这种铁铗力量极大,就是熊腿也可生生夹断,丑怪皮粗肉厚,虽不至于将其小腿夹断,但也抵受不住那种剧烈的疼痛。就这么一会儿,钮清、狗娃子二人又远出数丈开外了。“粉面狼”裘安已被气疯了心,留下一怪替被夹的丑怪解开铁铗,率其余六怪又追了下去。眼看又快被追上了,最前面的丑怪突然“呼”地飞上了半空,吓得他手足乱舞、“哇哇”怪叫。原来他一脚踏进了钮清他们设置的绳套,毛竹一弹,将他吊上了半空。 “粉面狼”裘安无奈,只好又留下一怪相助,率仅余的四怪仍狂追不舍。钮清、狗娃子有意引他们往事先装设好机关的地方追,那些原准备用来捉大虫的机关埋伏,此时用来掩护脱身作用更大,至少能给追敌心理上造成一种极大的威吓。渐渐地,距离又拉近至三丈内了,“粉面狼”裘安等人狂叫不止:“小兔崽子,给我站住!”“你们跑不了啦!”“兔崽子们,看你们往哪跑?”话未落音,突见钮清、狗娃子同时转身,“唰唰唰唰”一阵强劲的箭雨迎头疾射而来。“粉面狼”裘安等五人正在狂奔中哪虞有此,想躲已然不及。总算“粉面狼”裘安反应机灵,一边往旁侧疾闪,一边长剑旋转如轮拨打利矢,险险避了开去。但“瑶山四丑”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虽各舞兵刃拨落了几支长箭,却无法全部避过,每人均中了一至数箭不等,好在他们横练功夫颇为不弱,又未伤中要害,受伤不算太重。待他们拔箭裹伤完毕,钮清、狗娃子两人早不见踪影了。此时,落后的四怪已“哼哼唧唧”地跟了上来,“瑶山八丑”会合一处,心中均存惧意。但被“粉面狼”裘安一个劲地催逼着,只得又相互护持着追了下去。只是此时的“瑶山八丑”既要注意脚下的陷阱埋伏,又要提防钮清等人的突袭,一个个提心吊胆,那样子哪象是在追人,倒象是在到处躲避猎人的伤兽。“粉面狼”裘安见状虽万分恼火,但也无可奈何。说实话,让他单独追赶,他也不敢。待他们一跛一拐地赶下来时,钮清、狗娃子已跑进“水神宫”与二愣子、花姑会合一块了。“水神宫”位于骆驼峰西北面的山腰处,春夏之后,一股匹练似的瀑布从峰顶直泻下来,刚好把洞口遮得严严实实。现在是隆冬季节,雪水尚未溶化,洞口就显露出来了。洞内岔洞极多,弯弯曲曲密如蛛网,不知里面究竟有多深,也从未有人敢冒险深入察探过。 四人智脱魔爪,真乃劫后余生,其间虽然惊险万状,却亦感觉一种极俱刺激性的兴奋。狗娃子一入“水神宫”,立即绘声绘色地将他们如何巧用机关埋伏阻击敌人的经过炫耀了一番,直听得二愣子兴奋不已,亦非常懊悔自己没有直接参与这场战斗,一个劲地埋怨钮清为什么要派他先来“水神宫”呢?惊魂未定的花姑适才虽然险象环生,思之尤有余悸,然亦被狗娃子那绘声绘色的描述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芳心。自从被狗娃子、二愣子掀穿了她心底的秘密之后,她在潜意识里情牵钮清更紧了。当她听到钮清险被麻鹰、狼犬所伤的情节时,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而当听到钮清如何巧设连环、射鹰毙犬、阻敌脱身等情节时,她又为自己心目中的这位“英雄夫婿”而感到骄傲、自豪。一想到“英雄夫婿”四个字,她的双颊不由自主地抹上了两朵红晕,好在洞中黑暗,又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狗娃子演说,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好不容易听狗娃子演说完了,钮清才有机会询问二愣子和花姑是如何遇到那些丑怪的。二愣子懊恼地说:“今天可真是栽到家了,那些家伙根本不是人,简直是一群魔鬼……唉!”原来,当四人分头寻找食物时,花姑走的刚好是山北一面,而“粉面狼”裘安一伙人也正好循歌声往山南而来,双方就恰好碰上了。那些人本是色中饿鬼,乍见花姑,在短暂的惊呆之后,立即怪叫着一窝蜂地向花姑扑去,吓得花姑惊叫不已。正在附近的二愣子闻声而至,见状一挺猎虎叉纵到花姑身前,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哪知那些人根本无视他的存在和喝叫,仍一个个死盯着花姑淫笑不已。二愣子大怒,挺叉对准离他最近的一名丑怪刺去。然那丑怪正眼也不看他,待叉临身,随手一挥,猎虎叉就飞上了半空。二愣子又惊又怒,犟劲上来不顾厉害,扑上去挥拳就打。但打到丑怪身上犹如擂在钢板上似的,反令他的双拳疼痛不已,对方却没事儿一般。打得急了,那丑怪随手一抓,二愣子就到了人家手中了。 “后来,你们就来了。唉!我真没用。” 二愣子丧气地说。陡听洞外一阵怪叫:“哈哈!他们躲进洞里去了,这回看他们往哪逃?这可真是‘瓦中捉鱼’了。”“什么‘瓦中捉鱼’,是‘瓮中捉鳖’,真没水平。”头一个不服气地强辩道:“这又有什么两样,反正‘瓮’和‘瓦’都是用泥土烧制的,‘鳖’和‘鱼’都是养在水里的,还不都是一样。”随听“粉面狼”裘安咬牙切齿地喝骂道:“兔崽子们,大爷还以为你们能飞上天去?钻入地去?终究还是逃不出大爷的手掌心。哼!大爷要将你们抽筋、扒皮,方泄我胸中之恨。”洞中四人却叫苦不迭。先前钮清、狗娃子只顾忙于逃命,却无法将身后的痕迹全部毁去,致被贼人们追踪而至。现在被堵在洞里,可真是进退两难了。进,不知洞内深浅,且洞内岔洞太多,在内极易迷路,说不定还有毒虫猛兽潜伏其中;退,洞外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较之毒虫猛兽尤为可怕。咋办? 第6章 崖顶惊魂 庙中藏猛虎 钮清依次看了狗娃子、二愣子、花姑三人一眼,沉重地说:“进退都有危险,但出去是绝无幸理,进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只能闯进去碰碰运气了。”三人亦明白这是目前唯一可行之道,别无它法可选。遂硬着头皮,随着钮清往其中一条比较宽大的支洞进去,至于这条洞究竟能否走出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他们刚进去不久,“粉面狼”裘安等人就进了洞口。只听一怪“哈哈”笑道:“他们果然躲在这里,气味尚新,显然刚走不久,我们快追。”钮清四人手拉着手,在漆黑的甬道里摸爬着前进。甬道弯弯曲曲,高低不平,四人一路跌跌撞撞,逢坡爬坡,遇水涉水。有些地方前左右均无去路,似已走到了尽头,但往头顶或脚下探寻,终于又找到了通路。于是他们踏着肩膀,艰难地攀上爬下,摸索着前进。衣服挂破了,手脚划伤了,甚至头上碰出了大包,都顾不得了,逃命要紧。好在并未遇上毒虫恶兽,可算是万幸了。不知道走了多远,众人一个个都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了。然而后边追踪者的脚步声却一直隐约可闻,说明他们也走上了同一条甬道,逼得四人不得不一个劲地往前走。原来,“瑶山八丑”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钻山洞自然是家常便饭,更且长期与兽类为伍,养成了近似兽类的灵敏嗅觉,空旷处或许有误,但在狭窄的山洞里气味较浓,他们的鼻子就发挥作用了,故而一直能紧摄在后面。走着走着,花姑喘息着说:“清哥,我实在走不动啦,你们别管我了,赶快走吧。”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体力有限,加之连番惊吓,又累又饿,这一路上几乎是钮清三人连推带拖地“抬”过来的。 钮清喘着气说:“别说傻话,我们四人休戚相关、祸福与共,怎能丢下你不管?你闻一闻,空气越来越新鲜了,估计出口不会太远,振作点,再坚持一会就是胜利。”他这种“望梅止渴”的鼓动立即起了作用。本来,就连狗娃子、二愣子两人也累得不想走了,如此疲于奔命,宁愿让人一刀杀死,也胜过活活累死。但一听钮清说出口就在前面,立即又来了精神。他们对钮清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的,钮清渊博的知识令他们极为钦服。果然,再拐过两道弯后,前面豁然透进一丝亮光,终于到达出口了。四人欢呼一声,冲了出去。然而四下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见两面巨大的石壁如蚌壳般向当中合拢,仅余顶端一线天光。好一个奇绝的“一线天”!若有骚人雅士到此,定会拍案叫绝,惊叹造物主之神奇。然对于钮清四人而言,如此绝佳妙境,却成了他们的“催命符”。通路到此已尽,而洞道里的恶魔们仍在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追来,欲往回跑也来不及了。面对如此绝境,众人宛若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动弹了。 狗娃子垂头丧气地说:“亡命奔逃大半天,到头来仍难逃脱魔掌,陷此绝地,真乃天灭我也!”花姑嘤嘤哭泣道:“这可怎么办?这下我们可死定啦。”钮清虽也万分焦急,口中却仍安慰众人:“别急,别急,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再想想办法。”二愣子嘟嚷道:“有什么办法?除非长了翅膀,从这儿飞上去。”“飞上去?”钮清灵机一动,双眼向两侧石壁仔细搜寻,看是否能爬得上去。但见两面石壁光滑如镜,哪有着手落脚之处?甬道内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了,显然贼人们也即将出洞。突然,钮清的眼一亮,大叫道:“有办法了!”狗娃子、二愣子和花姑三人闻言一跃而起,忙问:“有什么办法?”钮清伸手一指:“你们看!”三人随着他的手指一看,只见半壁以下,一条巨大的古藤直垂至地,而半壁以上,两边石壁上似隐约可见不少凸出的石角直达出口。钮清兴奋地说:“先抓着这条古藤爬上去就到了半壁,上半部的空隙应该不会太宽,手脚可分撑至两边石壁,找那些凸出的石头攀手踏脚交替而上,应当可达崖顶。”二愣子闷声道:“我先来试试。”走到石壁前,拉住古藤试了试,蛮坚实。遂在掌心吐了口唾沫,双掌相互搽了搽,然后手抓古藤,脚抵石壁,交替上升,很快爬上了半壁。在古藤根部有一个小平台,刚可容人立身。他站起身子,仔细观察两壁,但见壁间空隙恰容一人通过,每隔不远就有一块凸出的石尖可供攀手踏脚,直达顶端,俨然天然石梯。二愣子大喜,犹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地向下大叫:“有天梯,快上来吧!”下面三人一听,高兴异常,终于又找到出路了。这时,“粉面狼”裘安等人的叫骂声已清晰可闻。钮清断然道:“狗娃子先上,花姑跟着,我断后。”狗娃子争道:“你先上,我来断后。” 钮清厉声道:“没时间了,快上!”狗娃子不敢再争,抓住古藤迅速向上爬去。眼看狗娃子已上了半壁,钮清拍拍花姑的香肩,给她鼓劲道:“别怕,勇敢些,有我哩。”花姑“嗯”了一声,也迅速向上爬去。待“粉面狼”裘安等人进入峡谷,花姑等三人已上了崖顶,钮清也爬到半壁以上了。“粉面狼”裘安一见,忙喝令“瑶山八丑”跟着爬上去。“瑶山八丑”一个接一个往上爬,古藤上犹如挂着一串葫芦。钮清爬上崖顶,回头一看,“瑶山八丑”也紧跟着上来了,最上面的一个已达半壁。忙喝道:“快搬石头来,砸他们。”崖顶上有的是石块,四人搬起石头往下砸。只听崖下一片惨叫,“瑶山八丑”被从天而降的石块砸得头破血流,纷纷从石壁上摔了下去。这“一线天”实在太险了,真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哪怕是再平常的人,只要不断地将石头从上面往下砸,下面的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上得去。“粉面狼”裘安和“瑶山八丑”眼看着他们在上面嬉笑却无可奈何,不由气恨不已,在崖下破口大骂。钮清等四人见一阵石块就将“瑶山八丑”砸了下去,而且只要守住崖口,贼子们就无奈我何,一直因逃命而绷紧的心弦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顿时高兴万分。一听崖下叫骂声,立即回骂起来。讲骂人,这些山里的孩子绝不输于他们。骂了一阵,“粉面狼”裘安见不是办法,眼珠一转,阴森森地道:“哼哼!就让他们困死在上面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些兔崽子们一定是山下村子里的,跑了小的,找老的算账去。”遂喝令“瑶山八丑”割断古藤,一行人悄悄地从原路退出,到石田村算账去了。 天,渐渐黑下来了,又起了风,而且愈紧愈大;乌云沉重地压向地面,笼盖了苍茫的田野、道路和村庄。雪,开始下了,先是小朵小朵的雪花,柳絮般地轻轻飘扬着;然后越下越大,一阵紧似一阵,风绞着雪,团团片片,纷纷扬扬,顷刻间天地一色,风雪迷漫了整个原野。风雪中,一条高大的身影飘进村东钮家的庭院中,落地声与雪花飘落声相仿佛,可见轻功极为高明。“是福伯么?噫!今天你怎么啦?”来人刚一落地,屋内即响起一声清脆的女子声音。能察知如此轻微的落地声,显见屋内女子亦绝非等闲之辈。“是的,夫人。老奴一时疏忽,惊扰夫人了。清儿呢?”来人边说边掀开门帘走了进去。灯光一闪之下,现出这位“福伯”竟然就是傍晚时分在“将军石”下怒毙“舜皇双煞”的“赤面天罡”。从他与屋内女子的对话可听出,这位大名鼎鼎的“赤面天罡”赫然竟是钮家的老仆钮福。那么屋内这位“非等闲之辈”的女人——钮家的女主人——又会是谁呢?只听女主人疑重地问:“福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赤面天罡”钮福吱唔道:“没……没什么。”女主人叹道:“你不用瞒我了,若没有大事发生,以你的谨慎,岂会随便显露武功?”“赤面天罡”钮福神情一凛,说:“老奴知错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且已经摆平了,待会再详细跟您说吧。清儿不在家吗?”这是他第二次探问“清儿”了。女主人轻叹道:“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不见回来,也不知野到哪儿去了。”“那老奴先去找一找吧。”“赤面天罡”钮福转身往门外行去。 他今天下午虽已果断地将“舜皇双煞”击杀,掐断了可能会暴露行踪的线索,但他心里总有一团阴影。他非常清楚“舜皇双煞”所说的“上头”人的凶残狠毒,“舜皇双煞”既奉命寻找,那么那些“上头”人也许就隐身在附近这一带,看来他们迟早会找上门来的。哎呀,不好!说不定贼子们已经找上门去了。他心里一紧张,再见天已傍晚,路上又不见任何行人,遂不自觉地施展轻功往家赶。回家眼见无任何异状,始放下了心。但小主人钮清此时尚不见回家,他的心又提了起来。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舜皇二煞”竟未当场毙命,在临死前终于将他的行踪透露了出去,以至引来无穷的后患。他刚转出门外,突听一阵嘈喳的声音传来:“是这家了,没错,就是这家。”听脚步声似有十余人之多,而且正是向钮家走来。“赤面天罡”钮福心神一震,难道贼子们这么快就找来了? 钮清平端着铁枪,狗娃子捧着连环弩,二愣子的铁胎弓、猎虎叉都被丑怪震飞了,只好借用狗娃子的砍山刀,花姑的齐眉棍也早就弄丢了,就持着钮清的铁胎弓作武器。崖顶附近能搬动的石块已不知不觉地几乎被他们扔光了,若是贼人们爬上来,就只能凭手中的武器迎敌了。四人紧张地注视着崖口严阵以待,只要贼子们一冒头,就给他个刀箭齐下。然等了半天,既不见贼子们上来,也听不到下面有任何动静。是悄悄撤走了?还是仍在下面张网以待?从上面往下看漆黑一团,叫骂也无人回应,他们又不敢冒险下去窥探,只好在崖顶干耗着。雪花飞舞,一个劲地往他们脖子里钻,寒风刺骨,冻得他们直打哆嗦。四人不安地抬头四顾,想找一个能躲避风雪之处。站在崖顶极目远眺,大地无边无际,群山在他们脚下起伏。山脚下的石田村,如同磨盘大小;弯弯曲曲的扶夷江,犹如一条飘动的“彩带”,远处被“彩带”环绕、隐现出点点灯火的地方,大概就是扶阳古城了。他们身后不远处,高耸着一大块红色岩石,好似屋檐一般,檐下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山洞,从山下望上来,好似一座红墙的小庙。这,大概就是村里人想尽一切办法而无法得窥庐山真面目的“神仙庙”了。钮清“哈哈”一笑,道:“原来‘神仙庙’就是这么一个山洞,今天竟让我们爬上来了。今后若有人敢在我们面前说‘除非到[神仙庙]里去’的话,我们就可以自豪地说:‘[神仙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早上去过啦。’花姑,你说是么?”花姑霎时满脸通红,低声说:“我才不会说那句话哩。”一旁的狗娃子虽冷得直发抖,闻言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钮清见状,方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引起了他们的误会,不由尴尬地一笑:“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既到了‘神仙庙’,不若再进去见识一下‘神仙’是什么样子。”二愣子担忧地说:“那他们上来了怎么办?”钮清道:“不要紧,我在这守着,一有动静我立即叫你们。”二愣子说:“那还是我来守吧。”钮清道:“我们轮流来,我先守,待会你再来换我。”二愣子遂与狗娃子、花姑往“神仙庙”里走去。来到洞口往里一望,里面黑窟窿咚的,不知有多深。三人不敢深入,就在洞口躲一躲风雪算了。突听花姑惊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狗娃子、二愣子循其指向一看,只见洞深处突然出现了两盏红灯,渐渐向洞口移来。待移至近处,三人同时发出一声恐怖的惊叫。 第7章 惊险脱困 再遇粉面狼 原来,出现在花姑、二愣子和狗娃子面前的竟是一只黄斑吊睛白额虎,那两盏红灯,乃虎之睛光也。这可真是才离“狼吻”,又投“虎口”了!三人骇极,正待转身跑开,那虎大吼一声,直震得众人耳中轰鸣。随着吼声,那虎直扑三人。花姑惊恐地大叫一声:“娘呀!”双腿一软,脚下一滑,仰面倒在雪地上。二愣子正站在她身旁,本能地伸手一把将她抓住,却因他的双腿也正在不住的颤抖,不但未能将她拉起来,反被她带得一跤摔在地上。他们正立身于一处冰冻的斜坡上,两人一摔倒,立刻象两团雪球般向坡下滚去。如此一来,却刚好避过了猛虎之一扑。在他们稍后的狗娃子一见虎扑而出,忙向侧面一滚,避开了正面之虎扑。那虎一扑未中,坚硬的虎尾一扫。狗娃子尚未爬起,陡感一股强劲的罡风拌和着积雪向他袭来,尚未来得及反应,身躯已受到了沉重的一击,直将他击得凌空向峰下抛去。太快了!钮清从听到三人的惊叫,到眼见三人被先后“扫”下峰去,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反应的余地。就在这时,那虎又大吼一声,直扑钮清。钮清立身危崖,避无可避,绝难躲过这虎扑之势。惊怒之中,绝望地挺枪直刺怒张的虎口。陡感一股巨大的反冲力从枪身传来,“呼”地将他震飞上半空。随之,腾空的身躯“啪”的摔在峰腰的斜坡上。好在坠跌处积雪甚厚,还不致令他受创太重,但下坠的惯性力却令得他不由自主的向坡下滚去。斜坡极长,直达峰底。偶而露出积雪表面的枯枝、坚冰,犹如一把把利刃,挂破了他的衣裳,划破了他的肌肤。终于,“砰”的一声滑到了坡底。钮清只感全身火辣辣地疼痛,周身已没有半点力气。好在他的神志一直保持清醒,乍见自己竟能死里逃生,马上想到狗娃子、二愣子和花姑可能也还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周身的疼痛,艰难地撑起上身,边爬边呼叫:“狗娃子——二愣子——花姑——你们在哪?”爬不多远,只听断断续续传来“哼哼”、“呀呀”之声,忙循声爬去。只见狗娃子、二愣子分别躺在相隔不远的雪地上,破衣飘舞,周身上下血迹斑斑,显然遭遇比自己好不了多少。但只要能出声,说明他们还活着,钮清高悬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在他们左后方三丈许处,花姑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上,却不知是死是活。钮清心里一阵紧张,强忍着刺骨的疼痛,连滚带爬地挪到花姑身边,连连摇晃着她的双肩,颤声叫道:“花姑,你醒醒。花姑,你快醒醒呀!”还好,花姑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见钮清满脸焦急地趴在她的身旁,遂用细如蚊鸣的声音说:“清哥,我已经死了吗?这是在地府么?怎么你也来了?”钮清见花姑终于醒了过来,长吁了一口气。看情形,她虽然衣衫破碎,额头上还“长”了个大包,狼狈像与自己三人也差不多,但只要能说话就好。其实,花姑主要是被吓晕过去的,真正受的伤较钮清三人还轻。钮清心情一宽,乍见花姑迷惘的眼神,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邪邪的恶作剧念头,遂正色道:“我见你一缕香魂往地府飘飘而去,就在后面拼命地追赶,追呀,追呀!还好,终于在地府门口将你挡住了。所以,我们就又都还阳了。”这时,狗娃子、二愣子也挣扎着爬了过来,一听钮清说得有趣,不由“噗哧”一笑。二愣子苦笑道:“清哥,亏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笑。”钮清依次看了看三人,风趣地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今天这趟超水平的‘滑雪’如何?”狗娃子望望高耸的峰顶,尤有余悸地说:“这种‘滑雪’不玩也罢,今天若没有这么厚的积雪,恐怕就是有十八条小命也‘玩’完了。”钮清笑道:“我们能这么快就下到峰底,还真得感谢那位‘虎兄’呀,不然的话,我们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来哩。”这倒是实话,因为上下“驼峰嘴”唯一的一条通路就是穿过“水神宫”,再从“一线天”上下。如今“一线天”的古藤已被“瑶山八丑”割断,若不是如此这般地被大老虎驱赶着“滑雪”下来,还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当然,他们这种“奇特”的下峰之法,可真是天下之奇闻也!花姑叹道:“古老相传无人能上的‘神仙庙’,却原来就是那么个大山洞;而里面不但没有神仙,还住着只大老虎,回去告诉大家后,恐怕再无人敢上去了。”钮清笑道:“我们不但爬上了‘神仙庙’,而且还能够‘虎口脱身’,说出去够让人羡慕的了。怎么样,今天的‘驼峰历险记’还值得吧?”二愣子苦笑道:“能保住小命就是万幸了,这种‘历险’下次可不敢啦。”狗娃子接道:“还有下次吗?回家后不被大人们‘严加看管’才怪哩。”钮清道:“不管回去被关也好,挨骂也罢,今晚总还得要回家的,你们能走动了吗?”四人经这一阵休息,体力已恢复了不少,伤口的出血早被冰雪凝固住了,也好,省得再包扎。至于周身的疼痛,只得咬咬牙忍住啦。四人相互扶持着往前走,刺骨的寒风从破衣洞里吹进去,宛如刀割一般。花姑毕竟是女孩子,体力相对要弱一些,没走多远,就支持不住了,寒风一吹,疲乏的娇躯更是忍不住一阵阵的颤抖。钮清忙上前一边搀扶着她走,一边脱下自己已挂得支离破碎的麻布外套披在她身上。外套刚一脱下,寒风一刮,钮清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牙关忍不住地直打颤。花姑见状,忙一边欲将衣脱下,一边焦急地说:“你快穿上,会冻坏你的。”钮清伸手按住她的香肩,不令她将衣脱下,牙关一咬,挺挺胸道:“没事,我挺得住。”花姑深情地看着钮清,泪花闪烁,心情激荡,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转过一个雪丘,走在前面的狗娃子突然惊叫起来:“虎!虎!”后面三人心神猛震,大惊失色。四人迅急往后疾退,直退到五丈开外的一个雪丘之后,见虎并未追来,方喘息着停下脚步。悄然探头往前一看,果见前方七八丈外的雪地上静卧着一头从头至尾足有丈余的大老虎。那虎卧在雪地上足比一头大水牛还大,在雪光的反射下,形态好不吓人。好在那虎似正在沉睡中,也并未被他们所惊动,静卧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四人探看良久,那虎不动,他们也不敢动,惟恐惊醒了大老虎。当然,也不敢再往前走了。突听二愣子叫道:“咦!只听说老虎是吃肉的,怎么那老虎竟然连木棒也吃起来了?” 众人凝神一看,可不?那老虎嘴里正含着一支茶杯粗的木棒哩,露在嘴外的尚有尺余。狗娃子狐疑地说:“难道那木棒上原本就穿了一坨大肉,或是穿了一只什么小动物,恰巧被那头饿极了的老虎碰上,性急之下竟然连木棒也一起吃进去了?”花姑惑然道:“可又有谁会拿木棒穿着肉或小动物放在这里呢?难道是猎人做的诱饵?”钮清乍见那露出的棒尾,不由一怔:好眼熟呀。仔细一看,那不正是自己惯使的铁枪柄吗?那柄端依稀可辨的小牛头还是钮清亲手雕刻的哩。再见那虎虽咬着枪柄,却不见嘴动,而它嘴边洁白的雪地上,似被什么东西污染了一大片。那是什么?难道是血迹?钮清恍然,原来他那平端着的铁枪竟无巧不巧地插入了大虎怒张着的阔口里。可能由于虎扑之势太猛,七尺长的铁枪竟直插至腹。试想那虎受此重创,又从那么高的峰顶摔下来,岂能不死?钮清想通此点,长吁一口气,说:“别慌,这应该是头死虎。”其它三人一怔:“死虎?”钮清一指虎嘴,道:“你们不见它的嘴角在流血吗?那不是木棒,是我的铁枪柄。你们想,那么长的枪杆已几乎全插进它的肚子里去了,还能不把它的五脏六腑戳个稀巴烂?”三人一看,可不正是。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需知此时的四人不但手无寸铁、伤痕累累,别说无力与虎搏斗,就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了。万一老虎逞凶,他们就只能“舍身饲虎”啦。狗娃子大拇指一翘:“清哥,真有你的!”四人揣揣地接近虎身,果然是一头死虎。二愣子伸手一推,虎尸动也不动。不由咋舌道:“这虎怕有七八百斤哩,我们今晚是没法抬回去了,明天恐怕还得请‘护村团’的人来帮忙。”四人终于挪到了村口的柳林,风雪已不知何时停止了。柳林里静悄悄的,在那条通往村里的小路上,落了一层树叶,斑斑点点,就象一条花皮蛇。穿过小路,四人分手各自回家了。待狗娃子和二愣子离去后,钮清对花姑说:“天黑路滑,你又受伤了,我再送你一程吧。”花姑感激地看了钮清一眼,摇摇头说:“不用啦,我没事的。你也快点回家吧,冲个热水澡,把伤口洗洗,最好再喝碗姜汤,千万要……”说到后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由自主地红了,心里“砰砰”直跳,赶紧低着头快步而去。待走出老远,回头见钮清仍站在那里目送着自己,心里一阵激动,陡生“此身已非君莫属”之慨。世间万物相通,而属于男女之间的恋情最易生长,有时甚至是在瞬间产生的。钮清目送着花姑的身影消失后,不知怎的,心里竟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空虚感,尤其是她最后的“回头一瞥”,竟令他心里无缘无故地颤动了一下。他觉得她那一“瞥”似乎有点不一样,但究竟是如何“不一样”,他可想不明白。毕竟,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大孩子,男孩子的发育也没有女孩子快,对“情”之一字还处于朦胧状态。钮清脑海里满是花姑的影子,脚下机械地挪动着,不知不觉间已到了自家的院门外。 突听院中传来老钮福与人争吵的声音,立时神志一清,忙悄然掩至大门外向内察看。只见屋前空地上八个猿猴般的丑怪拥着一位满脸粉刺的汉子,正是白天遭遇过的“粉面狼”裘安及其手下恶奴“瑶山八丑”。老仆钮福打恭作揖地站在他们对面,恰好挡住了屋门。“老不死的,别再装糊涂了,需知咱们‘瑶山八雄’也是跑过码头、见过世面的人,眼中可揉不进一粒沙子。今天你不把那些兔崽子们交出来,当心烧了你的鸟窝,拆了你的骨头。”一个丑怪指着老钮福的鼻子凶狠地大叫。老钮福可怜兮兮地说:“各位好汉,并非老朽不肯交人,实在是寒舍并无你们要找的人。”“老混蛋,别以为我们好欺骗。那为首的小兔崽子名叫钮清,正是你这家的,我们早就打听清楚了。你还有何狡辩?”另一个丑怪凶霸霸地道。“你们可能搞错了,我家小公子名叫钮清不错,但他尚是一个孩子,岂敢招惹各位好汉?况以各位的绝顶功夫,若真是我家小公子有所得罪,又岂能逃得出各位的手掌?”“这……老杀才滚开,待我们进去把人抓出来再和你算账。”丑怪显然有点老羞成怒了。以他们桀骜自负的个性,何能承认栽在几个孩童手下?那可是大失脸面的事呀。“啊!不行,不行。我家主人不在家,夫人卧病在床,受不得惊扰的……哎哟!”老钮福惊慌地双手连拦,却被一丑怪一掌推倒在地。钮清看到这里,虽知这伙人不好惹,但一看老钮福已被他们推倒,担心老人安危,哪还顾及其他?立即大吼一声:“混账王八蛋,欺侮手无搏鸡之力的老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冲小爷来。”随着话声虎扑而入,对准站在靠外侧的“粉面狼”裘安兜胸一拳。哪知一拳击出,突感手臂一麻,全身酸软无力,顿时动弹不得。这“粉面狼”裘安一身功夫,又岂是仅在“护村团”练过几手花拳绣腿的钮清能对付得了的?他乍闻吼声,已有警觉,待见钮清仅以一招极普通的“黑虎偷心”当胸击来,嘴角闪过一丝轻蔑的冷笑,将身一侧,右手疾出,一把扣住了钮清右肘的“曲池穴”。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钮清刚一受制的霎那,陡闻一声娇叱:“住手!” 第8章 出手惩凶 隐侠露行踪 娇叱之声虽然不大,但传入“粉面狼”裘安和“瑶山八丑”耳中,却犹如在耳旁轰响了一个炸雷,不由大吃一惊。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屋门口竟出现了一位中年美妇,虽是布衣裙钗,穿着十分朴素,却是绝代容光,天生丽质。中年美妇虽貌如天仙,却冷若冰霜,寒着一张娇颜,一双似电寒芒直盯“粉面狼”裘安和“瑶山八丑”。与此同时,那被推翻在地的老钮福猛然一跃而起,动作迅捷之极,虎目一张,立时显露出“赤面天罡”的本性。他正欲出手,乍见中年美妇已然现身,忙刹住了手脚。“粉面狼”裘安和“瑶山八丑”乍见中年美妇,刹时全呆了,不自觉地口角流涎,欲火上涌。日间在骆驼峰遇见花姑,已惊为天人,然眼前的中年美妇较之尚未十分发育成熟的花姑尤有风韵。良久,才一个个回过神来。“粉面狼”裘安适才一见被他抓住的正是日间必欲得之而甘心的那个叫钮清的小兔崽子,一腔怒火正欲发泄,突见中年美妇现身,顿将怒火冲淡了许多。待见到中年美妇的绝代风华,淫心顿起,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尽在中年美妇的脸上、身上溜来溜去。他随手将钮清交给身边的一个丑怪,淫笑道:“美人儿,你是一个人太寂寞了么?让大爷我来饲侯你如何?哈哈!真乃我裘安三生有幸,日间飞了只小孔雀,晚上却飞来只金凤凰,何其乐也。哈哈!”边说边向中年美妇走去。中年美妇一双冷厉的眼光向“粉面狼”裘安一瞪,瞪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女人好厉害的眼神呀!但此时的“粉面狼”早已是色迷心窍,神魂飘荡,心痒难搔,除仍目不转睛地望着中年美妇外,根本未意识到其它。他见中年美妇就在眼前,伸手可及,猛地张开双臂向中年美妇拦腰抱去,嘴里喘着粗气叫道:“美人儿,你跟了大爷我,包你一辈子穿金带银,享不尽的人间富贵,快来和大爷亲亲。”抱扑之势不可谓不快,眼看就要抱个正着,突感眼前一花,中年美妇似游鱼般滑出了他的视线。咦!人哪去了?陡听中年美妇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清儿,你的伤没事么?”她见到钮清的一付狼狈像,虽看出多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的妨碍,但毕竟母子连心,终究放心不下。故而不理会“粉面狼”裘安的无礼,先询问爱子的伤情。钮清虽在那丑怪控制之下动弹不得,但眼见母亲露面,惟恐母亲吃亏,听到母亲问他,忙道:“娘,我没事。这些人坏得很,您快到屋里去。”这中年美妇正是本宅女主人,钮清的母亲钮夫人。钮夫人正待再问,身后传来“粉面狼”裘安的狞笑:“兔崽子,咱们老账未算,你还敢饶舌!”边说边转到钮夫人身前,淫笑着说:“不过,美人儿,现在爷给你一个面子,只要你从了我,大爷我大人大量,就放过他既往不咎,怎么样?”钮夫人已怒容渐现于眉色,眼中泛起一股凌厉的杀机。偏偏“粉面狼”裘安色迷神昏,尚不知死神临头。他慢慢退到钮清身边,一把拖过钮清,接着说:“不然的话,这小子可就有得瞧了。裘大爷对待敢于冒犯虎威的人,向来是绝不留情的。何去何从,你可要想想清楚。”“你敢!”“赤面天罡”钮福在裘安身后沉声怒喝。他正欲出门寻找钮清,恰遇“粉面狼”裘安一伙寻上门来。他一见就知是一伙地痞无赖之流,并非他所担心的那伙神秘人物,因而也就不打算暴露身份,却因之受了一肚皮窝囊气。眼见“粉面狼”裘安竟欲伤害钮清,可就再也忍不住了。“哈哈!我裘大爷从没有不敢为之事。老杀才,你给我滚到一边去安份点,本大爷现在没空跟你算账,你若敢轻举妄动,嘿嘿!这小子可就要变成无头之鬼了。”边说边“唰”地拔出佩剑,架在钮清的脖子上。“赤面天罡”钮福气怒交加,但又投鼠忌器,只得恨恨地退到一旁。“粉面狼”裘安见镇住了老钮福,回头对钮夫人笑道:“美人儿,你想清楚了没有?”钮夫人面罩寒霜,一字一句地说:“放开他,你们走路。伤了他一根毫毛,你们得死。”声音冰冷之极。“嘿嘿!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好!就让你见识一下本大爷的手段。” “粉面狼”裘安边说边手起一剑,向钮清头颈劈下。“鼠辈敢尔!” 钮夫人一声沉喝,十指连弹。“粉面狼”裘安陡感耳中如焦雷猛震,直震得他气血上涌、头脑一阵迷糊;紧接着右手虎口剧痛,手臂酸麻,青钢剑脱手飞出三丈之外。待得头脑稍微清醒,乍见散围在四周的“瑶山八丑”瞪着双眼,喉头“咕噜”作响,脸部肌肉都因痉挛而扭曲变形,就象刚从地狱中闯出来的恶鬼;一个个或手爪伸出,似正想抓取什么,或前足提起,似是正欲前奔,却突然被人用“定身法”定住了。这一看,直把个“粉面狼”裘安吓得魂飞魄散。在他本意,能用钮清胁迫其母从他更好,否则就先杀掉钮清和老仆钮福,免得他们碍手碍脚,然后再把这美人儿“接”回府去不就得了。对于他们这帮家伙而言,杀一两个人根本就不当回事。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如此模样。若非钮夫人惟恐伤及爱子,仅将他手中剑击飞,他的状况恐怕比“瑶山八丑”也好不了多少。尚未等他从惊骇中清醒过来,陡感身后两股凌厉的罡风压体,吓得他慌乱地往右侧躲闪。也许是这小子被吓昏了头,在如此险恶的境况下竟忘了放下钮清,左手仍死死地抓住钮清的右臂。这么一来,把钮清的身子也带得打了个转,刚好挡在他的身后。身后含怒出手的“赤面天罡”钮福未料有此一变,不由大吃一惊。眼看双掌就要击在钮清身上,猛地双臂一振,拼着自伤身体,将大部分劲力回收,同时强行将身一侧。“轰”“轰”两声,掌风余力擦着钮清的鼻尖而过,击在钮清脚前的雪地上,坚硬的雪地上被硬生生地击出两个尺余深的大坑,雪花飞掷,尘土四溅,端的威势惊人。就这么一顿间,“粉面狼”裘安已拖着钮清斜退丈余,一看这等声势,直惊得冷汗直流。这小子虽因生性轻浮,无法练成上乘武功,但其师“怪头陀”却为一武林怪杰,闲时常与他讲述一些武林秘闻,所以这小子对武林中的一些奇功秘技也略有所知。一声“鼠辈敢尔”似以佛门绝学“狮子吼神功”发出,遥空击飞自己手中长剑,定住“瑶山八丑”的,又极似传闻中的“隔空点穴神功”,能身具如此绝学的,当系武林中绝顶高手之流。就是老家人钮福那两掌之威,也绝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比拟。“粉面狼”裘安绝未想到,在此山野深处,竟隐居着如此两位绝世奇人。突听钮清痛“哼”一声。原来“粉面狼”裘安惊吓过度,手上无形中力量加重,钮清终于耐受不住,痛极而“哼”。“粉面狼”裘安闻声一看,顿时恍然,适才若非拖住钮清为盾,令两大高手有所顾忌,自己恐怕早就横尸在地了。“无耻淫贼,你躲得了么?”“赤面天罡”钮福险险误伤了钮清,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再次向“粉面狼”裘安逼去。“别过来,你别过来。你……你再上前,我……我就先宰了这小子。” “粉面狼”裘安躲在钮清身后,强压住心中的恐惧,色厉内咋地嘶吼。同时急伸右掌压住钮清头顶的“百会”大穴。“赤面天罡”钮福一怔,倒真不敢再逼上去了。这家伙武功虽然稀松,但运功震伤钮清的力量还是有的。若逼得急了,万一他掌力一吐,钮清不死也得重伤。遂止步厉喝道:“鼠辈,你若敢伤了我家小公子一根毫毛,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遍尝十八种极刑。”“粉面狼”裘安一见这招奏效,高悬的心放下了一半。遂狞笑道:“你们上呀。我裘安就算死也有个垫背的。你们上呀!”边说边更用力地扣住钮清。钮清在他手中,钮夫人和“赤面天罡”钮福虽俱绝世身手,此时亦束手无策。“粉面狼”裘安见状,胆气又壮了些,阴声道:“你们不上,我可不奉陪了。别动!让这小子送我一程。”这家伙见暂时唬住了钮夫人和“赤面天罡”钮福,便欲急于脱身,尽快离此险地。他边说边拖着钮清往后退,双眼却不敢离开钮夫人和“赤面天罡”钮福,惟恐他们突然出手。渐渐地,“粉面狼”裘安挟持着钮清已退出了入村狭谷。出谷后,他并不继续循小路向后退,反向左侧一座山岗退去。因为山那边是一片大森林,只要过了山岗,往森林里一钻,就不难脱身了。这家伙打的好主意。“赤面天罡”钮福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几次想下手救人,却因“粉面狼”裘安防范极严,不敢轻举妄动。“粉面狼”裘安眼看已近山顶,那老仆钮福仍在山脚不敢逼近。本拟就此脱身,忽思对方身手太高,万一被追上咋办?突然眼珠一转,毒念顿生。暗忖:若在这小子身上作点手脚,他们必先忙于救人,就无暇追赶了。对,就这样。他猛地一掌将钮清击得凌空飞向跟在后面的老仆钮福,大喝:“还你。”急转身往山岗猛窜。“赤面天罡”钮福咋见钮清被击得凌空飞来,忙纵身而起,在空中将钮清接在怀里,一看钮清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口角正溢出缕缕血丝,知已被那家伙伤得不轻,忙伸指疾点钮清数处大穴,以阻止伤势扩大。他心中怒恨交加,恨不得将“粉面狼”裘安碎尸万段。奈此时救人要紧,无暇追敌。突见岗腰人影一闪,一条人影疾快地向“粉面狼”裘安追去,竟是钮夫人已绕道追到前面去了。“粉面狼”裘安一掌震伤钮清,见果然阻住了钮福,心中暗自得意。眼见已上了山岗,只要往森林里一钻,就可逃之夭夭了。陡听身后一声冷喝:“淫贼,纳命吧!”一股极强的罡风山岳般压体而来。“粉面狼”裘安陡感后背如受万斤巨杵猛力一撞,一声惨叫,整个身躯犹如断线风筝般向岗后坠去。钮夫人方追至山腰,眼见“粉面狼”裘安就要溜下岗去,遂凌空发掌将其击伤,随之一溜青烟般掠上山岗。凝目细看,咦!这淫贼掉到哪儿去了?陡见正南方百十丈外一条黑影正以“流星飞逝”身法在雪地上一掠而过,隐约可见其肋下似挟着一人。钮夫人大惊,看身法那人的身手颇高,来者是谁?雪夜至此荒村僻壤又意欲何为? 第9章 行踪外泄 雪夜魑魅至 若来者系有心人,挟走“粉面狼”裘安可就后患无穷了。 不行,一定得把人留下来。 钮夫人深吸一口气,急展“浮光遁影”追赶而去。 她身形一经展开,快愈飞鸟。雪夜中只见两条淡淡的黑线,霎那间就去了十多里。然前面那人竟始终保持在百十丈左右的距离。 钮夫人心里惊骇莫名,她一向以轻功称绝武林,可前行之人肋下尚挟着一人,自己仍无法追及,可见那人轻功绝不在自己之下。这下更激起她的好胜心和好奇心,一提丹田真气,功力展至十二成。 渐渐地,双方距离已缩短至八十丈、五十丈,再三十丈。 已可依稀看清,前行之人是一位瘦长的黑衣蒙面人,挟在肋下的正是“粉面狼”裘安。 钮夫人一见那人奇异的装束,心下大疑,不由娇喝道:“阁下既现身救人,何不亮亮旗号?瞧阁下身手不凡,必非无名之辈,藏头缩尾,难道见不得人么?” 前行之人突然阴森森地一阵怪笑:“好一个‘五绝仙子’,竟是舌利如刃之辈。老夫此时救人要紧,失陪了。”身形一晃,闪入林中不见了。 这钮夫人果然就是十五年前失踪的“武林双秀”之一的“五绝仙子”康敏。 “五绝仙子”康敏眼见黑衣蒙面人已闪入林内,恐遭其暗算,也不敢冒然追入林中。遂停下身来,疑视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喃喃地道:“果然是他们。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躲也躲不过去。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的往事再一次浮上脑际,那个极其惨痛、令她终身难忘的夜晚,那伙令她切齿痛恨、时思报仇雪恨的神秘蒙面人…… 突然,她心头狂震:“贼子们既然已经找到了我们的隐居之处,以他们行事之周密诡异,是不是施的‘调虎离山’之计?那清儿……”她不敢再往下想,急转身往家飞奔。 钮家门前的雪地上,“瑶山八丑”已被“赤面天罡”钮福每人补了一指,均已魂归地府。钮福又从屋内取出一只小瓷瓶,在每具尸体上撒了些黄色粉末,转眼间,八具尸体化为八滩黄水,渗入雪地不见了。 这一切,直看得倚坐在门口的钮清惊讶不已,一双黑黑的眼睛越睁越大。今晚家里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神奇了,比下午的“驼峰历险”更惊险、更恐惧,也令他更加疑惑不解。 他经“赤面天罡”钮福以内力疗伤后,伤势已然大减,只是仍感十分虚弱。幸亏“粉面狼”裘安被“五绝仙子”康敏震伤手臂于先,且因内心恐惧功力大打折扣,否则钮清不死也必重伤致残不可。 “呼”地一声,“五绝仙子”康敏小鸟般飞进院中,一见家中无恙,始长吁一口气,叹道:“唉!何必多伤几条性命。” “夫人,这些人都是恶贯满盈之徒,杀之不足惜。唉!好不容易安静了十几年,让清儿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岂能让这些小混混泄露我们的行藏。那淫贼呢?” “五绝仙子”康敏苦笑道:“那厮竟然命不该绝,被人救走了。”遂将“粉面狼”裘安被黑衣蒙面人救走之事述说一番。 “赤面天罡”钮福呆愣了半晌,方始叹道:“果然是那些贼子们找来了,也许是那‘舜皇二煞’命大未死,方能这么快就将贼党引来。”遂将尚来不及禀告的今天下午击杀“舜皇双煞”之事说了一遍。 他的猜测不错,那黑衣蒙面人正是被“舜皇二煞”临死前所放信号引来的。他听“舜皇二煞”说出“赤面天罡”四字,立即在这一带穷搜。若不是巧遇“五绝仙子”康敏追杀“粉面狼”裘安,他还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五绝仙子”的行踪。 “五绝仙子”康敏长叹道:“天意如此,岂能奈何。我们必须马上搬家,迟恐有变。” “赤面天罡”钮福恨恨地说:“这口气已忍了十五年了,老奴时思找贼子们一拼,现在他们既然送上门来了,正好让老奴与他们拼死一战,以报公子和夫人的知遇之恩。” “五绝仙子”康敏摇摇头道:“不,现在还不是拼的时候。第一,扪心自问,我们尚无法对付得了‘霹雳珠’,敌不过‘霹雳神魔’。更何况他们人多势众,盲目拼搏,何异送死?第二,清儿是钮家唯一的一条根,我不能不顾及他的安危。” “赤面天罡”钮福一听,顿时垂下了头。稍顷又叹道:“若是早授清儿武功,也许不至于……” “五绝仙子”康敏一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时间来不及了,你快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离开。” “可是……”“赤面天罡”钮福犹豫地说:“那贼鸟厮在清儿身上下了毒手,恐怕一时还不能动身。” “五绝仙子”康敏心头一紧:“清儿受伤了?伤得怎样?” “他受了一种怪异掌力所伤,颇似昔年‘怪头陀’的独门毒功‘阴煞掌’。所幸那淫贼功力尚浅,清儿所受之伤并不是太严重。老奴已为他推血过宫,伤势已被稳住,不过还需要静养几天才能痊愈。” “五绝仙子”康敏稍一沉思,断然道:“清儿的伤势交给我处理,你快去收拾行李,待清儿伤情略有好转,就立刻动身。” “赤面天罡”钮福沉重地点点头道:“老奴遵命。”一转身,突见倚坐在门口的钮清面色苍白,冷汗直冒,牙关不住打颤,不由大吃一惊。 ** ** ** ** “五绝仙子”康敏的卧房里,炉火熊熊,房门紧闭,窗帘低垂,再加上挡风的棉布厚帘,严寒隔绝在户外,室内是温暖如春。 钮清一觉醒来,睁眼一看,噫!自己怎么睡在母亲的床上?翻身爬起,只见母亲盘膝坐在床尾,双手合十,双目紧闭,面色时红时白,头上雾气蒸腾。 钮清刚欲呼叫,却见母亲适时微睁秀目,向他缓缓摇了摇头。钮清立时住口,好奇地看着母亲的一举一动。 他恍惚记得,他倚坐在门口听母亲和福伯说话,突感心口泛起一阵寒意,迅速向全身扩散,并且越来越冷,终至牙关打颤,全身发抖,渐至不能忍受而失去知觉。 朦胧中,他感觉似被母亲抱入房中,将一颗清香扑鼻的药丸塞入自己口中。那药丸入口即化,满口异香,顺津而下,立时有一股暖气从胸中升起,迅速向四肢百骸流散。暖流所至,寒冷立止,神志也稍为清醒了些。 但好景不长,那后退的寒流稍退即进,与那股暖流犹如两条长蛇般在体内交战不休,一会寒胜暖,一会暖又胜寒,双方相持不下。 稍顷,感觉母亲以手掌抵住他的心口部,从母亲掌心亦钻出一条“暖蛇”透胸而入,立即加强了体内“暖蛇”的力量。同时母亲的另一只手在他周身上下不停地触摸、拍打,凡手掌所到之处,“暖蛇”即随之而至。“寒蛇”步步后退,“暖蛇”紧追不舍,“暖蛇”过后,周身舒泰极了。渐渐地,他进入了梦乡。 待他一觉醒来,通体舒泰,“寒蛇”的影子也不见了。 他哪知道,母亲为尽快替他驱除寒毒,不惜拼耗真力,以内力引导武林至宝“小还丹”的药力遍游全身,小小“阴煞掌”毒自然是手到病除了。 渐渐地,母亲头顶的白雾越来越少,终至消失,紧闭的眼帘亦缓缓睁开了。 “娘!”钮清纵身扑入母亲怀里。 母亲轻抚着爱儿浓密的头发,慈祥地问:“清儿,还感觉哪儿不舒服吗?” 钮清摇摇头说:“没有呀。” “谢天谢地,你没事,娘就放心了。快去准备一下,等福伯一回来,我们就得马上走路了。” “走?我们到哪儿去?”钮清惊讶地问。 母亲默然无语,脸色极为疑重。是呀!到哪儿去?天下虽大,何处是他们安身之所?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离开这儿再说了。 “娘,我们还回来吗?” 母亲缓缓摇了摇头。 钮清不做声了。他舍不得离开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更舍不得离开与他一起滚打长大的好伙伴们。但他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他有好多事想向母亲问个明白,一看母亲疑重的神色又不忍开口。只是走得这么匆忙,连向花姑、狗娃子、二愣子他们告别一声都来不及了,心里总不是滋味。尤其想到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花姑了,心中黯然神伤。 “清儿,你已睡了一天一夜,肚子应该早就饿了。先去厨房找点吃的,待会儿好走路。” “娘,您也饿了吧?我去叫王妈、翠儿送饭来。” 钮清转身欲去。 “清儿,王妈、翠儿已经走了。我不饿,你自己随便去找点吃的吧。” “她们到哪去了?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们这次可能要走很远很远的路,犯不着带丫鬟仆妇同行,娘已打发她们先走了。” “也不去与乡亲们告别一声?”他心里仍希望能有机会去见一见小伙伴们。 母亲摇摇头说:“我们此行可能很危险,最好不要与乡亲们有任何接触,以免连累他们。” “娘……” “禁声!”母亲突然一摆手,面色突变。接着,门外传来重物坠地之声。母亲一晃身向门外射去。 门外,月照寒霜,“赤面天罡”钮福伏尸在地,黑血尚不断向雪地里淌着。以“赤面天罡”的身手,竟被人不声不响地摆平了,可见对方非比等闲。 “五绝仙子”康敏脸白如雪,凄然呆立在“赤面天罡”钮福的尸身旁。稍顷,突然俯身抱起尸身,迅急倒射入门,低叱一声:“还不快回娘的房里去!” 原来,钮清也跟了出来探看,乍见福伯横尸地上,一股血气直冲顶门,几乎昏倒。待见娘抱了福伯尸体进来,忙跟着退入房中。 “五绝仙子”康敏飘身入房,放下“赤面天罡”钮福的尸体,一挥手熄了灯光,打开梳妆柜抽屉,黑暗中奇光一闪,兵刃已入手出鞘。她指着梳妆柜抽屉悄声对钮清说:“快进去!” 钮清强忍满眶的泪花,悲声道:“娘,福伯被坏人害死了,我不躲,我要帮您打坏人,替福伯报仇。”他自小由福伯带大,对福伯的感情之深是可想而知的。 “五绝仙子”康敏长叹一声,她理解儿子的心情,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但此时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时间紧迫,没办法进一步解释了。她纤指轻点,闭了钮清的穴道,提起他往柜中一抛,一阵滚动声息,原来柜底是暗道。 她手法迅捷,刚将爱儿处理好,屋瓦上已有破空声息。随听后院墙外一声怪叫:“姓康的妞儿,咱们深宵前来为你捧场,怎不见你开门接客?” 她沉住气,一声不响,只是一双星眸中射出灼灼寒光。 屋面上又扬起了低沉的邪笑:“美人儿,爷们已在你上面啦。你夙有‘天下第一美人’之誉,又有‘五绝仙子’之名,这多年空闺独守,不感觉太寂寞了么?出来同爷们玩玩吧!” 她紧紧咬着玉牙,悄无声息地移到卧房外面的壁角下。 只听左面围墙外一个人怪声怪气道:“并肩子上呀,人家到底是女人,总难免装模作样怕羞的,她不出来,咱们可以进去呀!” 有人“嘻嘻”一笑:“已快到四十如虎啦,还怕啥子羞?” 后院也有人接口:“徐娘风味胜雏年,谁个先上,谁就拔个头箸好了。” 屋顶积雪太厚,她只能听出破风声息,却无法推断对方来了多少人,只得忍气隐蔽自己。 屋顶上的人见用尽了激将法,“五绝仙子”康敏仍不露面,显然耐不住了,厉声道:“‘五绝仙子’,你是聪明人,当知咱们是志在必得。不论你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咱们教主的手掌心。只要你乖乖地把东西交出来,咱们决不难为你们母子。” 她暗忖:他们口中的“教主”是谁?是不是“霹雳神魔”?亦或是“长白一枭”?他们又是什么“教”?以他们行事之诡秘、狠辣,显然绝不是什么好“教”。 屋顶上又有人喝道:“什么‘五绝仙子’,胆小如鼠,连头也不敢露,真是浪得虚名。难道爷们不会用火攻?不会放毒烟?再不出来,别怪咱们辣手摧花了。” 康敏有“五绝仙子”之名,就是一轻功、二暗器、三心智、四剑法、五阵图。 由于是隐居避祸,围墙之外,不好进行布置,但在内院中,却早已布下了一座神奇莫测的“九宫千幻奇门阵”。 这种“奇门大阵”,不启动时毫无异状,一旦遇敌,只要开动总枢,移转墙壁位置,就成了妙用无比的阵式。不明破解之法的人陷身阵中,犹如面临千门万户,幻觉频生,直至中伏受制或力尽被缚。 当年“霹雳神魔”就因为不能破解此阵,恼得性起,干脆用“霹雳珠”炸毁了“杏花小筑”。 “五绝仙子”康敏之所以不动声色,大半就是仗有此阵。她把爱子藏入地道,则可暂无后顾之忧,自己可以放手杀敌。 来人似乎深知虚实,对屋中阵图布置存着戒心,只敢在外面秽语相激,威吓相加。 对此,“五绝仙子”康敏也是十分焦急,敌众我寡,从破风声推知,来人无一弱者,自己唯一的助手“赤面天罡”钮福已惨遭毒手,此外别无外援,可说已陷绝境。就算自己能冲出去,地道中的爱儿咋办?带着冲出势不可能,留在此处更不安全。 她思潮电转,终于开口了:“你们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么?” 屋顶上“哼”了一声:“钮夫人,你是要跟我们讲条件?” “五绝仙子”康敏冷声道:“废话,愿不愿在你们。” 屋顶上沉声说:“先说说看。” “五绝仙子”康敏扬声冷笑:“你们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做得主的?都是斗鸡走狗么?” 后院有人怪叫一声:“好会骂人,你母子两条命都捏在咱们手心里哩。” 她不开口了,是以沉默表示轻蔑。 屋面上“嗡嗡”低语了一会,似在打商量。旋听一个阴沉的声音发话道:“只要钮夫人问的事,咱们能回答的,一定回答。只是,如果我们回答了,你能给我们一个交代么?” 她毫不犹豫地说:“可以!” “好!请讲。” “外子现在何处?” “云深不知处。” “生命如何?” “完好无缺。” “怎样才能放人?” “只要你把东西一交,一家人马上可以团聚。” 她不说话了。稍顷,又转换话题问:“你们是什么‘教’?” “目前尚未公开,但很快就会知道。” “‘教主’是谁?” 屋顶上一阵沉默,似在犹豫,旋又听适才的声音道:“反正已经快公开了,提前告诉你也罢,本教教主乃当今‘武帝’。” “好大的口气,既自称‘武帝’,连姓氏也不敢告人么?” “抱歉,咱们只知尊称‘武帝’,不知真实姓氏。” 这倒是实话,对于那位神秘莫测的“武帝”,当今武林甚至包括那神秘教内的高层人物都鲜有能知道其底细的,更别说是他们这种末流走卒爪牙了。 “‘霹雳神魔’是否就是‘武帝’?” 屋面上惊“噫”一声,稍顿即道:“不是。” “不是?哪他是何身份?” 屋面上人似犹豫片刻,即恭声道:“贵为本教堂主之尊。” “五绝仙子”康敏一怔:以“霹雳神魔”的武功名望,也仅为一名“堂主”,哪那位自称“武帝”的“教主”就不知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了。难道是“长白一枭” 艾登罗?但想想可能性亦不大。“长白一枭” 艾登罗的武功名望虽较“霹雳神魔”为高,但也不可能高到让“霹雳神魔”那等凶魔俯首帖耳的程度。更何况她所知道的仅仅是“长白一枭” 艾登罗的弟子“长白三鹰”可能系那神秘教中的成员,至于“长白一枭”本人是否亦为其中一员,可并没有直接的证据。 沉思半晌,她又试探着问道:“‘霹雳神魔’来了么?” 屋面上人肃然道:“些许小事,尚不劳堂主亲临。” “五绝仙子”康敏心中稍安,听语气此人对“霹雳神魔”颇为尊敬,说明其武功、地位均较“霹雳神魔”为低,只要没有“霹雳神魔”那等级别的高手在场,今晚自己脱险的机会就大增。遂语气一转,道:“你们来了多少人?谁人为首?” “不多,只有二十三人,老夫滥竽主持。” “请报旗号?” “过河卒子,只知拼命向前,何用旗号?” “既有胆敢来,连哑旗也不敢挑?” “教主严命,恕难从命,夫人只要知道咱们是奉命而来就是,其它不必多赘。” “好吧,你们要什么?” “一只‘金狮’。” “什么‘金狮’?”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很抱歉,我家不但没有什么‘金狮’,就连‘金猫’、‘金狗’也没有半只。你们请便吧。” 后院有人怪笑道:“说得好轻松,咱们踏遍天下,辛苦寻找十多年,这样就能打发走的么?” “滚!” 后院怒吼震耳:“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舵主,咱们闯吧!” 屋顶上沉声道:“钮夫人,咱们已尽到江湖礼数了,别逼咱们翻脸不留情。动起手来,火药、毒烟是不认人的。” “请便!凭我‘五绝仙子’四个字,不在乎别人找死。” 屋顶上“嘿嘿”冷笑道:“好吧!咱们也知道你有些障眼法,才躲着不敢出面。兄弟们,准备好,攻!” 四面响起一片刺耳暴喏。 第10章 孤战群魔 康敏遭重创 “五绝仙子”康敏已知难以善罢,冷笑一声:“这也算是江湖礼数?丢尽江湖道的脸了,有胆的只管请进来吧。” 她故意在固定地方发话,把声音凝聚在一起,话声一落,人却已一飘如风,到了后院。 说来可真好笑,外面那么多人,明明听得主人请他们进去,却无一人挪脚,只忙着解下背上的黑布大包。 屋面上刚冷森森地喝了一声:“并肩子,小心这婆娘的绣花……” “针”字尚未出口,后院突起三声怪叫惨嚎。 “五绝仙子”康敏的“散花针”已出手,立时有三个大汉被打中死穴,暴跳起来,又栽落雪地,完蛋了。 另外两个距离较远,惊骇之下,双双“懒驴打滚”,在雪地上滚出四五丈外,才侥幸保住一命,却不敢再爬起身来。在“散花针”发无不中的威名下,他两个已吓破了胆。 然而,这些积年老贼,临敌经验颇多,虽惊不乱。 屋顶上的一个瘦长黑衣蒙面人一挥手,阴声道:“给这婆娘一点颜色!” 当即有人应声向后院投射出两点黑影。 “轰——轰——”两声震耳巨响,犹如平地焦雷。血红的火光闪处,整个后院,连带厨房在内,全部震塌,碎屑纷飞,连地皮都在颤动。威力之大,令人发抖。 瘦长的黑衣蒙面人“嘿嘿”连声:“‘五绝仙子’,如果你能幸免一死的话,也该明白了,咱们单凭这点小玩意,虽带得不多,只有十颗。哼哼!也尽可将你炸成粉末……” 这时,“五绝仙子”康敏已伏身在正庭的横梁上了。 她也着实出了身香汗,虽撤身及时,未为所伤。但对方出手之辣,反应之快,仍使她芳心震骇。 她在发针的刹那,已由对方奇快的身法,看出对方全是第一流的高手。虽毙了三个,也不过一瞬先机,打了对方一个措不及防而已。 而对方如影随形发出的两颗“九烈阴雷”,却是拿捏极准,她只要退迟一步,就难逃劫数。 “九烈阴雷”和“霹雳珠”均为“霹雳神魔”的独门暗器,前者威力略小,常转赠他人使用;而后者向由“霹雳神魔”自用,从不交付别人。 十五年前,“五绝仙子”康敏就是从“霹雳珠”之名而推知那位黄衣蒙面人就是“霹雳神魔”的。 她已明白,这班“斗鸡走狗”绝对不是一般好打发的,个个都是难缠的角色。由这些凶悍的黑道枭酋,甚至功臻化境的一代凶魔“霹雳神魔”,竟甘为爪牙,也可反证驱使他们的正主儿是何等的厉害了。 她没有出声,只是冷静地思考下一步棋。 只听左面围墙外有个粗犷的破锣喉咙在骂山门:“奶奶个熊,连娘们的面也没瞧到,就先折了三个伙伴,奶奶的,闯吧!” 屋顶上阴森森地冷哼道:“随号令进退,违令者死!” 右面围墙外响起一个重浊的破鼓声:“舵主,这娘儿八成已香消玉殒啦,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夜长梦多,何不进去问个路儿?” 由于刚才“九烈阴雷”的巨响,已惊动了整个石田村。只听村犬交吠,人声鼎沸,锣鼓声大作。“护村团”出动了,呐喊之声,很快向钮家驰来。 “五绝仙子”康敏听得分明,芳心大震,暗道:“要糟!” 果然,惊叫狂嚎入耳,间有几声零落的火铳暴响,接着便是惨嚎连天。 显然,贼子们布在外围的人员已动手杀人了。那些只会几招花拳秀腿,只知勇拼的村民们岂是这班杀人如麻的武林败类之敌?鼓勇而来,何异送死。 不过盏茶光景,锣鼓全止,只有稀落的呻吟与哭叫了。 “五绝仙子”康敏眼红了,一阵鼻酸,芳心十分难受。人家是激于“守望相助”之义,却被连累丧生。在这班杀人不眨眼的凶煞手下,不知明天将有多少孤儿寡妇…… 她忍不住娇喝道:“无耻败类,既是冲着本人而来,为何连下五门也不耻地滥伤无辜?” 屋顶上“哈哈”一笑:“到底不愧是‘五绝仙子’,真非易与,能逃过‘双雷’之劫,已是侥幸。何必关心那些无知愚民?还是顾着你们母子两个吧。” “五绝仙子”康敏切齿道:“血债血还,叫你们也尝尝我‘五绝仙子’的手段!”话落,她已飘至左面,一按窗下机钮,窗户就毫无声息地倏然分向两边缩去。 屋顶上刚叫了一声:“咱们恭候……” 两声惊呼,夹杂着两声惨叫! 左面围墙外的四个黑衣汉子,两个刚扬手,另两个刚腾空而起,刹那间,两个、另两个一齐直坠下屋,滚动一下,伸了腿! 他们反应不可谓不快,一瞥见窗户乍启,就出手了,可惜仍不及“散花针”快。那两个扬手的汉子,随着栽倒之势,二人右手控着欲发的黑团子随着滚落。 又是两声轰然巨震,血红火光闪烁中,四具尸体被炸起十丈高,支离破碎,血肉飞溅。 屋面上一声冰冷断喝:“利器不得妄用!” 左面围墙外突起一声怒吼:“舵主,这小娘们躲在屋内,不如连人带屋,一并炸……” 屋顶上阴“哼”一声,厉喝道:“禁口,候令!”喝声刚落,倏地移身换位,脱口惊“噫!” 屋顶上与那位舵主并肩站立的另外两位黑衣蒙面人,猝然双双吐掌,却同声闷哼,摇晃欲倒;随之寒光突闪,血射如雨,两颗六阳魁首,像冬瓜一样直向屋檐下滚下,两具无头尸身也随之仆倒。 瘦长的黑衣舵主在惊“噫”出声的同时,双腕一振,打出两筒“五殃针”,同时倒射出三丈开外,反应极快。原想阻截突然现身的“五绝仙子”康敏,兼护同伴。可是,毫发之差,两个得力同党,掌出无功,虽震落了部分“散花针”,仍难逃一劫。 “五绝仙子”康敏出手如风,针雨之后,剑芒随至,剑光闪处,两颗人头落地。剑势不衰,顺势又卷向黑衣舵主面门,同时娇躯轻幌,避过了歹毒绝伦的“五殃针”。身形再起,如影随形地追袭正向后倒退的黑衣舵主。她打定主意擒贼先擒王,故而一气呵成,毫不放松地急追猛袭。 正在向后倒射的黑衣舵主,陡感一片森寒剑气擦着鼻尖扫过,蒙面头巾顿被剑气绞成碎片飘飞,不由心胆俱裂。 陡听“五绝仙子”康敏一声惊呼:“你……‘楚南侠’……” 与此同时,四周群贼中也响起一片惊“噫”声。 皆因此一神秘“教”内部管理非常严格,除少数极高层人物能掌握其直系下属之身份、住址外,一般徒众甚至基层头目,均不得随意暴露其本来面目,就算是夫妻、兄弟、父子之间,亦不得泄露;下级成员更不得随意窥探上级头领的底细;每次行动所有参与者均需着特制衣帽、服“变声丸”,领头之人持相应级别的令牌代表其在教中的身份地位并发号施令;一旦有人不慎暴露出本来面目,必须当场自杀谢罪以防泄密,否则难逃教规的严惩。 到目前为止,该教中唯一以半公开身份露面江湖的首脑人物就是“霹雳神魔”,故其在教中的身份地位亦为大多数徒众所知悉,这也就是贼人先前能坦然相告其身份而不怕受惩罚的原因。 众贼乍见他们的头儿——黑衣舵主的真正面目后,除惊诧“原来是他”之外,亦怜其命将不保了。 黑衣舵主——“楚南侠”正拟瞑目待死,乍听“五绝仙子”康敏及众贼的惊呼,不由微睁眼帘。陡见“五绝仙子”康敏正眼现惊愕、疑惑之色地注视着他,似乎毫无防备,遂不假思索地一掌击出,正中“五绝仙子”康敏前胸的“膻中”穴。 “五绝仙子”康敏闷“哼”一声,被击得倒飞而起,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这不过一眨眼间的变化,“五绝仙子”康敏在绝对优势的状态下,因愕然分神竟中了毒手,几乎命丧当场。 是呀!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干无耻毒辣之徒的魁首,竟是侠誉满三湘的“楚南侠”楚天齐。 危机间,她在半空中一曲腰,折向左面围墙外星泄而下,同时纤手再扬,打出一把“散花针”。 “楚南侠” 楚天齐死里逃生,惊魂稍定。突思已露本来面目,就算不死于“五绝仙子”康敏之手,恐也难逃教规的制裁,不由一缕寒意又袭上心头。然此僚不愧奸猾阴毒之徒,微一惊慌,即生毒念。探手“百宝囊”中,取出两颗黑团子,双手齐抖,左手的黑团子袭向“五绝仙子”康敏的背心,右手的黑团子却斜向围墙外射落。 好毒! 他要打她一个避无可避。先一颗“九烈阴雷”是直奔目标,封死了她左右腾挪的可能退路;继之一颗向下,似乎打空,却算定了她的下降位置,不差分毫!任是“五绝仙子”康敏功力再高,也难逃双雷夹攻之危。 左面围墙外共有六名贼党,一见“散花针”和“九烈阴雷”先后射来,大惊之下,纷纷掌封头面,疾向后撤。 “五绝仙子”康敏虽仅左手发针,却控制了五丈方圆,针雨密罩之下,又有两个贼人中针倒地。但她自己也身陷绝境了。 第11章 五绝仙子 临终述往事 危机一发间,“五绝仙子”康敏倏地两臂一张,左脚一踩右脚背,身子笔直地疾升丈余,刚好避过了已到背后数尺的那颗“九烈阴雷”。 两声震天巨响,红光刺目,一颗半空爆炸,一颗在离地数尺处爆炸,把六七丈外刚立定身形的四个贼人震得如同滚地葫芦。 她不降反升,大出“楚南侠” 楚天齐意料之外。只见他双目碧光一闪,一声不响地又探手“百宝囊”中。 这一刹那,“五绝仙子”康敏虽避过了一炸之危,但巨大的震撼力,却几乎将她上提的一口真气震散,加之身受掌伤于先,陡感星眸发黑,气血翻腾,几乎压不住又欲喷涌而出的一口鲜血。百忙中,急以“回风飞絮式”斜飘丈余,向后院疾坠。 “楚南侠” 楚天齐阴“哼”一声:“还想逃么?你们动手!”话落手动,两掌一翻,又是六支“透骨毒钉”攒射正在下坠的“五绝仙子”康敏后背。 随着令下,前、后、右面围墙外的潜伏之人纷纷现身,把手中的黑布大包集中打出,有如暴雨飞蝗般射向后院。 “五绝仙子”康敏银牙一咬,宝剑护体环扫三匝,“叮叮叮叮叮!”五声脆响,震飞了五支“透骨毒钉”,然终因气力不济,最后一支却无法躲过,左臂一麻,人也落地,一口真气换不过来,娇躯连晃几晃,但仍咬牙向卧室中疾掠。 飞掠中,耳听“楚南侠” 楚天齐一声阴森森的断喝:“火攻!”声落,火光乱闪,百十支火箭射向后院。 原来,他们先前抛落内院的全是硝石、硫磺、火药之类的易燃物品,只要一沾火星,就会连珠爆炸。以抛掷的火药包之多,就算铜墙铁壁,也会完全熔化。 “五绝仙子”康敏眼看家园将在眨眼间化为灰烬,仍冷静地掠入卧室。 她刚进入壁柜中的地道,便听外面狂笑扬起:“咱们捡两块骨头回去交令也是一样……”话未了,异声突起,火药已中火箭,纷纷爆炸。一片震耳惊心的倒塌声息,伴随着阵阵硝烟,迅速弥漫过来。爆炸声中,伴发出一阵阵得意的狂笑。 似乎是乐极生悲,笑声突转为凄厉的惨叫声,很快地,惨叫声也终止了。 接着,响起“楚南侠” 楚天齐阴毒的冷笑声:“老夫虽然暴露了本来面目,但只要永远闭上了你们的嘴巴和眼睛,老夫今后就仍然是‘楚南侠’,仍然是‘湘南分舵主’。你们可怨不得老夫心狠手辣了。嘿嘿嘿嘿……” 渐渐地,笑声由近及远,由强转弱,终于消失在远方的雪夜里。 “五绝仙子”康敏在火药爆炸前一刹那掠入地道,一连串天崩地裂般的爆震,犹如世界的末日来临,大地强烈的震动,直震得她立脚不牢,一跤跌在尚被点了穴道静睡未醒的钮清身旁,一口鲜血泉涌而出,胸前立时染红了一大片。 她凄然瞥了一眼钮清,无奈、酸楚的泪水充满眼眶。她非常清楚自己的伤势,五脏碎裂,剧毒攻心,就是大罗金仙也无可奈何了。 她并不怕死,只是夫仇未报,她心不甘;爱子尚幼,无人照顾,她心不安。然而,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五绝仙子”康敏静静地注视着爱子,思如潮涌:清儿骨骼奇佳,乃天生练武之才,只可惜让柱哥一句话给耽误了。然观此子面相,日后福缘颇多,虽然魔难重重,只要应付得法,尚能化险为夷。看来,未了之事要着落在他的身上了。 只是……他年龄尚幼,又毫无武功,一旦知道真相,即冲动地前去报仇,岂不枉送性命?倒不如不告诉他,让他一辈子安安静静地过着田园生活来得自在。 但,真能如此么?那些贼子们能放过他么? 唉!是祸躲不过,且让他听天由命吧。总不能让他不明身世,不知道父亲是谁,一辈子做个糊涂儿吧! 她从怀中掏出最后一颗“小还丹”,沉思稍顷,毅然纳入口中。心中暗祷:希望这颗“小还丹”能将伤势稳住几个时辰,让我把要说的话讲完,就死而无憾了。 药丸入口即化,顺津而下。稍顷,沸腾的气血被暂时平息了,左肩部的麻木感也被阻住不再内侵,身上亦稍许恢复了一点点力气。 她伸指解开钮清的穴道。 钮清一骨碌爬起来叫道:“娘,我要帮您打坏人,替福伯报仇。娘,坏人来了吗?……啊!娘,您怎么啦?”他突然发现母亲的胸前血迹斑斑,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平日慈祥的脸上,此时苍白得可怕,不由大吃一惊。 稍顿即怒声道:“娘,是不是坏人将您打伤了?我找他们去……” “五绝仙子”康敏截住他的话说:“坏人已被娘打跑了,这身上的血是被坏人的血溅的。娘的伤不重,只是太累了……” 钮清忙道:“那我帮您拿药去……” “不,清儿,你坐下,娘有话跟你说。” “娘,您身体要紧,先别忙着说话,我去……” “不要紧,娘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坐下,今晚,娘要告诉你有关你爹的事……” “爹?娘,您不是说爹在外做生意吗?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一听娘说伤势不重,又要跟他说爹的事,注意力马上就转过来了。 蓦地,他瞧见娘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只差还没有滚下来,心头一阵难过。打从记事起,他还从没有见娘流过泪哩!忙安慰道:“娘,是不是爹……唉!娘,您也别太难过了,保重身体要紧。爹……他不要我们了,您也别再想他,反正孩儿……也不想认他,只愿侍奉娘一辈子……” 他从没有见过爹的面,娘和福伯也很少跟他讲爹的事。以前在村里常听人说起“谁家男人在外面有了钱,抛家弃子一去不复返啦!”“谁家男人在外面怎么怎么样啦!”等等。所以,在他的潜意识里,也以为他们母子是被他爹抛弃了的。乍见母亲伤感,尚以为是因此而难过哩。 “五绝仙子”康敏闻言一愣,愕然道:“清儿,你怎能如此说?啊!清儿,你误会了,你爹是个好人。他,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她深吸了一口长气,微微平静了下波动的心神,缓缓地说:“你爹,他叫钮霍柱,是‘天山双仙’中‘银须矮仙’的弟子,以一套飘忽不定、奇幻多变的‘须弥剑法’纵横江湖,罕逢敌手,故而人称‘须弥剑客’。而娘的恩师乃‘天山双仙’中的另一‘仙’——‘天山仙姥’。娘出道后亦被江湖人送了个‘五绝仙子’的雅号。‘天山双仙’原本是一对恩爱夫妻,却不知何故,竟然反目成仇。两人虽同住天山,但一居南高峰,一住北高峰,数十年不相往来。所以,娘与你爹虽同在天山学艺,却从未见过面,两人出道后也是各自行道江湖。” 她顿了顿,继续说:“直到有一天,我们不约而同地夜探川中邪恶匪帮‘天蜈帮’总舵,都因误会对方系‘天蜈帮’匪徒而大打出手。我们两人力拼数百招,竟难分轩轾,遂同起相惜之心。各自通报姓名来历,始知是一场误会,也明白了彼此的师门渊源。” “五绝仙子”康敏回忆起初识“须弥剑客”钮霍柱时的情形,虽已过去快二十年了,眼中仍闪烁着幸福、兴奋与自豪的光芒。 钮清正听得入神,见母亲住口,忙问道:“后来呢?” “五绝仙子”康敏微笑道:“别急,你总得让娘休息一下再说。”她调匀一下呼吸,继续说:“后来,娘与你爹联手挑了‘天蜈帮’。从此以后,我们就并骑行道江湖。那时,我们年轻气盛,又都生就一付疾恶如仇的个性,仗着一身武功,行侠江湖,栽在我们手中的江湖巨臂、黑道枭雄不知有多少,因而武林正义之士又将我们并称为‘武林双秀’。” 想起当年的得意之举,“五绝仙子”康敏神采飞扬,宛若又恢复了当年的雄姿英发。 钮清满脸羡慕地望着母亲,悠然神往。 “五绝仙子”康敏看了爱儿一眼,叹了口气道:“然而,就在挑了‘天蜈帮’后的第二年春天,你爹却突然离开了我,神秘地在江湖上失踪了。后来我才知道,他遇上了一件极神秘、极危险而又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大事……” “五绝仙子”康敏的嘴里在缓缓地述说着,当年所经历的惊险、曲折而又甜蜜、浪漫的情景又一一浮现在眼前…… 春光明媚,大地一片葱绿,晴空万里无云,柔和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须弥剑客”钮霍柱和“五绝仙子”康敏这一双情侣,丽影双双,并骑畅游于雪峰山腹地。但见翠峦列枕,绿野展茵;春风含笑,杏花醉人。再加上一路的情歌俏语,真是说不尽的旎俪风光。 纵马驰上一座山头,放眼一望,他们脚下是一片山环水绕、春花如绣的原野。黄金似的日光,斜照在一丛梨树林子里,那梨花正开得一片雪白,迎风招动;那绿顶紫领的小鸟,穿梭似的在林子里飞来飞去,从高枝儿飞到低枝儿,震得那花瓣儿一片一片的落下地来,平铺在翠绿的草地上,好似一幅绸子上绣着花朵儿一般,夹着一声声细碎的鸟语,在这寂静的林子里,真好似世外桃源一般。 “五绝仙子”康敏一声欢呼,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几个起落,小鸟般飞到清澈碧绿的小溪旁,蹲下娇躯,伸出纤纤玉手,捧起清绿的山泉,美美地喝上几口,清凉甘甜,真有说不出的舒畅。 她回头看了牵着两马从后跟来的“须弥剑客”钮霍柱一眼,甜甜地一笑,娇躯一晃,跃到溪中一块光洁如玉的圆石上坐下,脱下小蛮靴,将纤纤玉足伸入水中尽情地戏弄漂浮的花朵,轻吟着优雅的民间小曲。清雅的歌声,犹如隔叶黄鹂,娇脆动人,与鸟语相互间杂,交织成一首宛如仙籁的人间绝唱。 鲜花碧水,人间仙境,更衬得“五绝仙子”美绝人寰:苗条的身材,婀娜的腰肢,髻儿高高的,鬟儿低低的,压在那粉脖子上,越显得黑白分明;弯弯的眉儿,泉水似的瞳儿,琼瑶似的鼻子,血点也似的朱唇,一张鹅蛋似的脸儿,不施脂粉,又白净、又滋润,好似一块羊脂白玉,轻轻一笑,露出两点笑窝来。 “须弥剑客”钮霍柱耳目并用,听得痴了,看得呆了。直到康敏连呼了他好几声,始回过神来,由衷地赞叹:“声如银铃,人比花娇。敏妹,你真是太美啦!” “五绝仙子”康敏粉腮一片羞红,娇叱道:“什么美不美的,我知道你故意讽刺我长得丑。哼!你既然嫌我丑,为什么还赖在这里不走干啥?”说罢,故意扭转娇躯不再理睬他。 “须弥剑客”钮霍柱绕着她的身子打转,装模作样地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然后非常认真地说:“若有人说你长得丑,那这人肯定是个瞎子。如果你还算丑的话,这个天下就不可能再有美女啦。” “五绝仙子”康敏“噗嗤”一笑,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温柔地瞪了他一眼,嗔道:“傻样!” “须弥剑客”钮霍柱被她这么柔情似水地一笑一瞪一嗔,仿佛猪八戒吃了人参果,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透着舒畅。 “五绝仙子”康敏一双美目左转右看,不知她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莫名其妙地一片绯红。 良久,方低声说:“柱哥,你看这儿风景多好,今后我们退出江湖了,就到这里来搭几间茅屋,安安静静地终此一生可好?”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头几乎垂到了胸口,连脖子上也一片通红。 她虽是江湖儿女,且早已芳心暗许,但如此赤裸裸地吐露心声,暗示共结连理、寄托终身之言,却还是第一次。毕竟,她也是个女孩子,话未出口,早羞了个满面通红。 “须弥剑客”钮霍柱正在心舒情畅之机,乍听“五绝仙子”康敏表露心意,一颗心更是激动得“扑扑”直跳,几乎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本来能说会道的他,除了连连点头称“是!是!是!是……”外,竟呐呐地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五绝仙子”康敏低垂着头,正沉浸在幸福的遐想里。突感纤足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俯身一看,只见一群又肥又大的金色鲤鱼正在她的脚边欢快地戏水。不由高兴地大叫:“哟!好肥的鱼呀。柱哥,你去拾柴,我来捉鱼,我们来做红烧鱼翅好不好?” “须弥剑客”钮霍柱忙道:“好,好!敏妹,你在这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转身电掣而去。 他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他与“五绝仙子”康敏虽已心心相印,却惟恐唐突佳人,一直不敢轻易表露,今天由康敏亲自说了出来,怎不令他激动万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一股无与伦比的兴奋心情驱策着他,只感全身轻飘飘的,宛如御风而行,一连翻过了好几座山头,仍不想停下步来。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风声中似隐隐传来叱喝怒骂声和兵刃撞击声,正在疾驰的“须弥剑客”钮霍柱豁然驻足,激动的心情亦随之冷静下来。 凝神静听,不错,确有厮杀之声。 深山大泽,发生斗杀,事不寻常。难道又有贼人在干伤天害理之事? “须弥剑客”钮霍柱本系侠肝义胆之辈,一听情形有异,侠义之心油然而生,遂遁声觅去。 翻过两道山岗,只见岗下一条险峻的山径上,如飞般奔来两人。 前奔之人是一位满脸虬髯的中年红面大汉,只见他衣衫破碎,步履踉跄,气喘吁吁,手中一柄青龙偃月刀,仅凭之以刀代杖,扶刀而行,显见已负了重伤。 后追之人乃一凶睛怒凸的秃顶老者,满脸狞恶之色,双手乌黑,指甲特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明眼人一看就知他戴了一付特制的手套。 “须弥剑客”钮霍柱一见此人,心中一震:“噫!怎么是这老魔头?” 第12章 须弥剑客 拯危救义盗 “须弥剑客”钮霍柱乍见那追杀红面大汉的秃顶老者竟是凶名满天下的一代巨魔、绿林魁首“飞天神魔”,不由心神一凛。 皆因此魔功臻化境,生性极为残忍,杀人犹如草芥,且手下又有近千名党羽,势力极为庞大。侠义之士多次围剿于他,却均刹羽而归,后来就不敢再妄动此念了。“武林双秀”也数次欲找此魔,但衡情度势,似力有不及,亦不敢轻掳虎须。 正在此时,突见“飞天神魔”腾空而起,一跃三丈,然后一个“鹞子翻身”,改为头下脚上,双手指甲暴长尺余,似怒鹰般扑向红面大汉,嘴里狞笑道:“还想逃么?这就送你归阴吧!” 红面大汉避无可避,猛转身,青龙刀舞起一团磨盘大的刀花迎向空中的“飞天神魔”。 只听“锵”地一声大响,刀花隐没,青龙刀带着一溜弧光落下了深谷。红面大汉庞大的身躯亦被震飞丈外,“啪”地掉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飞天神魔”狞笑一声,再次向红面大汉扑击。 此时的红面大汉已实在无力再避了,只好双眼一闭,瞑目待死。 陡闻一声大喝:“住手!”随听一连串刺耳的暴响。 红面大汉睁眼一看,只见一位俊朗的白衣少年仗剑挡在他的身前,而“飞天神魔”却落身丈外,脸上满是疑惑、惊诧之色。 来人正是隐身一旁的“须弥剑客”钮霍柱。他眼见红面大汉命在顷刻,顿忘自身安危,陡然暴喝而出,在空中硬接了“飞天神魔”一招。没想到竟能将老凶魔击退丈外,不由一怔:这老凶魔并不似传言中那么厉害嘛!转瞬又想:自己可能是占了攻其不备的便宜。 他俯身将一颗“小还丹”纳入满面惊色的红面大汉口中,低声说:“阁下赶紧运功疗伤,在下先行抵挡老魔一阵。” 陡听“飞天神魔”厉喝道:“小子何人?竟敢管老夫的闲事。” “须弥剑客”钮霍柱转身向他一拱手,道:“在下钮霍柱,人称‘须弥剑客’。因眼见前辈欲对一个已失去抵抗力之人赶尽杀绝,若传扬出去,实在有损前辈的身份、名望。在下不忍见前辈之声名因此毁于一旦,故而不得不出面劝说前辈几句,望前辈明察。”他知此魔极为难斗,自己能否抵敌实无把握,若能用言语挤兑住老魔,令其汗颜而退,实为上策。 “飞天神魔”冷冷地说:“老夫何等人物,岂用你来多言?况此人乃老夫门下叛逆,老夫清理门户,更不容外人干涉。估念你年少无知,暂不加罪,你可以走了。”他对“须弥剑客”钮霍柱能硬接他一招亦深俱戒心,且今天情况特殊,实不宜于此时再树强敌,故而强忍凶焰,冷漠地迫令“须弥剑客”钮霍柱离开,以免碍事。 “须弥剑客”钮霍柱闻言一怔,凝视一眼服药后正在运功疗伤的红面大汉,见他脸盘方正,不似奸诈之象,怎会是老魔手下?转念又想,此人就算是“飞天神魔”门下,他既能叛离老魔,说明已有弃恶向善之心,自己既已插手,岂能中途袖手,让他再落魔爪?想到此,心意立决。遂恳切地说:“就算他是前辈门下,但既已身负重伤,就该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飞天神魔”见他非但没有马上离开,反欲继续插手碍事,不由恼羞成怒:“小子再不知进退,可别怪老夫连你也要留下来了。”说完,双手示威性地屈伸了一下,发出“锵锵”之声。 那正是他的成名兵刃“如意追魂爪”,乃缅铁所铸,刀剑难伤。戴在手上极为灵活,可做刀、剑、钩、判官笔等多种兵器使用,更可突然脱手飞出其中一至数支当作暗器,再加浸有剧毒,实令人防不胜防。 “须弥剑客”钮霍柱心知若想救下红面大汉,迟早难免一搏,遂朗声道:“在下虽知力不能敌前辈,但义之所至,不得不尔!且能有机会领教一下似前辈这等当世高人的绝学,也是在下的荣幸。前辈若愿赐教,就请出招吧。”一番话不卑不亢,正气凛然。 “飞天神魔”狞笑道:“小子自要找死,可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了。”十指连连屈伸,弹射出缕缕寒气。 “须弥剑客”钮霍柱脚下不丁不八,手中剑斜指“飞天神魔”,面色极为凝重。他久闻老魔凶名,盛名之下当无虚士,故而一点也不敢大意。 “飞天神魔”突然怪叫一声,身躯腾空而起,双臂箕张,“如意追魂爪”尖暴射出十缕寒罡,铺天盖地般罩向“须弥剑客”钮霍柱。 此魔其所以有“飞天”之称,就因其擅长空中搏击之故。他今天因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耐久战,必须速战速决。故而一出手就是他最得意的绝招之一“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罩向对手,令对方无所遁形,期能一举扑杀“须弥剑客”钮霍柱。 “须弥剑客”钮霍柱见老魔来势凶猛,此招威力极强,心下骇然,此魔果然名不虚传。遂不敢轻撄其锋,手中剑舞起一片寒芒护住全身,同时足尖轻点,斜退三尺,避过来招。 “飞天神魔”一击不中,腾身再扑。“须弥剑客”钮霍柱仍不敢硬接,只得再向后退。一连三扑三退,已退至正在静坐疗伤的红面大汉身旁了。 “飞天神魔”狞笑道:“小子,这下看你还逃不逃?”再次扑击。 “须弥剑客”钮霍柱环目一扫,知已无法再避,一边是高崖,一边是深谷,再往后退,势必要越过红面大汉头顶,那红面大汉非丧于老魔手中不可。到此地步,不由得将心一横,暴喝道:“老魔,你道少爷真个怕你么?”一招“孔雀开屏”硬迎上去。 一连串“叮叮铛铛”的暴响,人影乍分。“须弥剑客”钮霍柱手臂酸麻,几乎握不住手中长剑,被逼得连退三步,始站稳身躯。但“飞天神魔”亦未占到便宜,悬空的身子被强行挡了下来,落地后仍不由自主地连退了两大步。 这一招硬接,双方竟是半斤八两,看起来“须弥剑客”钮霍柱虽略屈下风,但也差不了多少。 “须弥剑客”钮霍柱见状,胆气大壮,“哈哈”大笑道:“老魔头,原来你也不过如此。”笑声中,欺身而上,他那套称雄江湖的“须弥剑法”已源源出手。 “须弥剑法”乃“银须矮仙”毕生武学之精华,取源于佛经“纳须弥于芥子”。“须弥”者,大山也;“芥子”者,麦壳也。意即能将巨大山岳的力量容纳于小小的麦壳之中。故而“须弥剑法”看上去飘忽奇幻、轻灵妙曼,其中却蕴涵着大山般的力量。真正是攻若雷霆,力愈千钧;守如山岳,固若磐石。 “飞天神魔”被“须弥剑客”钮霍柱一剑逼退,不由又惊又怒,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以他的身份、地位,竟被一个毛头小子一招逼退,若传扬江湖,令他何戡?遂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啸,身如鬼魅,向“须弥剑客”钮霍柱展开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然任凭“飞天神魔”使尽浑身解数,却始终无法突破“须弥剑客”钮霍柱那道严密的防护圈,他自己却渐有力怯之感。反观对方,虽是汗下如雨,然剑光严密,非但未现败象,反有越战越勇之威。 老魔不愧老奸巨滑之徒,一见情形不妙,由怒转怯,由怯生畏。暗忖,若再不见机退走,恐将难以脱身。遂猛攻三招,将“须弥剑客”钮霍柱逼退三步,不待对方反攻,即“呼”地飘退丈外,厉喝道:“且住!小子是银须矮鬼的什么人?” 其实,他早就看出对方所使的乃是“银须矮仙”的“须弥剑法”。他虽对“银须矮仙”尚有所忌,但他又必须要将“须弥剑客”钮霍柱打发了方能办事。又存三分侥幸地想,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了“须弥剑客”钮霍柱,就算日后“银须矮仙”找上门来也无奈他何。万没想到,对方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好打发。不得已,只好明知故问地寻找借口下台了。 “须弥剑客”钮霍柱朗笑道:“‘银须矮仙’乃在下恩师,老魔头你可是害怕了么?” “飞天神魔”冷“哼”道:“老夫昔年与矮鬼有旧,你既是他的弟子,老夫也不能与你一般见识,自会去找矮鬼问他个教徒无方之罪。哼!”转身便欲离去。 “须弥剑客”钮霍柱虽勉强挡住了“飞天神魔”的凌厉攻势,亦已累得筋疲力尽了。他没有看出老魔乃是色厉内咋之态,惟恐老魔再来一轮猛攻,自己恐怕就无法抵挡了。眼见老魔欲抽身而去,正是求之不得,故而并未想到要出手阻拦。 突听身后的红面大汉叫道:“少侠千万别放过他,得让他交出那尊金狮﹍﹍” “须弥剑客”钮霍柱一怔,方一扭头欲问个明白,陡感一阵微风从头顶越过。急抬头一看,只见“飞天神魔”已达红面大汉头顶,双手箕张,向红面大汉当头抓下。 “须弥剑客”钮霍柱不虞老魔会突然偷袭红面大汉,欲救已是不及。不由怒喝一声:“无耻老贼!”人化狂风,身剑合一,疾向“飞天神魔”后背射去。 第13章 力毙神魔 巧获金狮令 “飞天神魔”暗施诡计,以退为进突袭红面大汉。眼看就将得手,陡感身后一股强劲的剑气压体,心头大骇。他知双爪若继续下抓,故可毁去红面大汉,但自身也非受重创不可。而他又必须要毁去红面大汉,若错过此刻,恐怕就机会不再了。没奈何,但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只好腾出右爪反手后抓,左爪继续下击。 眼看红面大汉已绝无法躲过“飞天神魔”这一招偷袭,却因“须弥剑客”钮霍柱在后面的全力一击,令老魔不得不腾出一手自救。红面大汉抓住这一丝空隙,拼全力向侧一滚,虽避开了头顶要害,左肩头却结结实实地中了一爪,立时衣破肌裂,鲜血淋漓。一声痛“哼”,滚出了一丈开外,差点坠下深谷。 “飞天神魔”在击中红面大汉的同时,反抓的右爪也奇准地扣住了疾袭而至的长剑。奈何气力不佳,无法抵挡住“须弥剑客”钮霍柱身剑合一的神力,“滋”地一声,长剑透背而入,直达前胸,剑气的余劲仍带着老魔的身躯前冲丈余。 “飞天神魔”惨叫一声,挣扎着转过身来, 狰狞地死盯着“须弥剑客”钮霍柱,呐呐地说:“你﹍﹍你﹍﹍” “哗!”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嗵!”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须弥剑客”钮霍柱在紧急关头拼全力行雷霆一击,虽一举击杀了“飞天神魔”,却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真力。只感全身虚脱,头晕眼花,一跤跌倒在地。心知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赶紧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颗“小还丹”纳入口中,就地静坐运功调息。 气运三转,药力行开。慢慢地,体力已恢复了八成。 睁眼环目四顾,只见“飞天神魔”仰身丈外一动不动,自己的那柄佩剑仍插在他的背上,伤口的血迹早已凝固,显然老魔已气绝多时了。但那双凶睛仍怒张着,隐含着羞怒、惊恐、无奈和不甘的神情。 那红面大汉静卧在悬崖边缘,左肩头血肉模糊,肌肤紫黑,显然是伤上加毒,不知是否还活着。 “须弥剑客”钮霍柱起身挪到红面大汉身旁,俯身一探,尚有微弱呼吸,遂又取出一颗“小还丹”塞入他的口中。再从“飞天神魔”身上拔出长剑,小心地将红面大汉左肩已瘀黑腐烂的肌肉剔除干净,解下水囊用清水将伤口反复清洗,直至流出鲜红色血液,方用金疮药敷上。 约顿饭工夫,红面大汉仍无动静。“须弥剑客”钮霍柱一探其心脉,玄玄欲绝,遂不顾自身真力未复,左掌按住其头顶“百会穴”,右掌抵住其后腰“命门穴”,缓缓将本身真元度入其体内,助其驱毒疗伤。 渐渐地,红面大汉的呼吸、心脉已回复正常,人也开始苏醒。而“须弥剑客”钮霍柱头顶的白雾却越来越浓,身躯不住地颤动。 终于,红面大汉“啊”了一声,清醒过来。“须弥剑客”钮霍柱适时收手,自行运功恢复真力。 红面大汉睁眼四顾,“飞天神魔”仰身丈外早已气绝身亡;“须弥剑客”钮霍柱头上白雾蒸腾,正在闭目调息;而自己除了左肩部的皮肉之伤尚稍有疼痛外,其他毫无异状。 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静静地回想昏迷前的种种经过,自己被“飞天神魔”追杀,“须弥剑客”钮霍柱于危机一发间挺身相救并力搏“飞天神魔”等等情形一一闪现脑际。显然,“飞天神魔”终为“须弥剑客”所杀,而自己的这条命也终于被钮霍柱救回来了。 他凝视着正在调息的“须弥剑客”钮霍柱,心中感慨万千:此人与我素不相识,更不知我出身来历,仅凭我是被老凶魔追杀之人,即能不畏强梁、不顾自身安危地拼死相救,实乃真侠士、真英雄也!又思自己早存弃暗投明之心,苦于无处可投,此时岂不正是机会? 就在这时,“须弥剑客”钮霍柱已运功调息完毕,缓缓睁开眼来。 红面大汉猛地往他面前一跪,“咚!咚!咚!咚!﹍﹍”一连叩了九个响头,朗声道:“小人这条命系恩公所赐,今后就是恩公的了。从今以后,小人愿长随恩公身旁,为恩公执鞭坠蹬,望恩公收留。” “须弥剑客”钮霍柱大惊,忙起身相扶道:“朋友千万不可如此,快快请起!” 红面大汉跪地不起,正色道:“小人愿相随恩公,一方面固然是感激恩公救命的大恩大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敬佩恩公的侠义之风、英雄气概,希望追随恩公,做个好人。恩公岂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须弥剑客”钮霍柱急得双手连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红面大汉黯然道:“恩公不愿收留,是因为小人来历不明?还是因为小人愚鲁,不配为恩公执鞭坠蹬?” “须弥剑客”钮霍柱连连摇手道:“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红面大汉长叹道:“小人本想长侍恩公,为武林作点事,却不被恩公收留。唉!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安身之处?也罢,小人之命乃恩公所救,就将它还给恩公吧。”说罢,翻身便往深谷跃落。 “须弥剑客”钮霍柱不虞红面大汉如此刚烈,慌得一把抱住他道:“朋友何苦出此下策,有话尽可慢慢商量。” 红面大汉睁目道:“我费尽心机逃出匪窟,险为‘飞天神魔’所杀,今天虽为恩公所救,日后仍难逃匪党之手。恩公既不愿收留,又何必阻我?” “须弥剑客”钮霍柱知再不答应,恐怕还会发生意外,而听他语气,似乎另有隐情,何不暂且答应下来,日后再慢慢设法说服他?遂叹道:“如此,可委屈你了。” 红面大汉先是一怔,继之大喜,道:“多谢主人,小人给您磕头啦!”挣脱钮霍柱的怀抱,又欲磕头。 “须弥剑客”钮霍柱一把拉住他道:“慢来,慢来。咱们先说好了,做兄弟、做朋友都可以,就是不能做你的主人,更不用你磕头。” 红面大汉摇摇头说:“尊卑有别,不能乱了分寸。” “须弥剑客”钮霍柱笑道:“咱们都是江湖人,不是王公大臣,哪有什么尊卑之分?” 红面大汉固执地说:“小人只知为仆,不敢逾越。” “须弥剑客”钮霍柱强硬地说:“我说不准你磕头,不准叫我主人。如果你还要坚持,我们就各奔东西吧。” 红面大汉只好点点头道:“反正我心里当您是主人,不准叫‘主人’,就称您‘公子’总可以吧?” “须弥剑客”钮霍柱无可奈何地说:“随你的便吧。唔,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红面大汉叹道:“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以前的不提也罢。既然跟了公子,当然随公子的姓了,常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取个好彩头,公子就叫我钮福吧。” “须弥剑客”钮霍柱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待红面大汉站起身来,遂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这老魔头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 红面大汉——钮福闻言宛如猛然惊醒,忙跑到“飞天神魔”尸身上一阵翻找,终于从老魔贴身处取出一只金光耀眼的狮子来。他慎重地将金狮捧给“须弥剑客”钮霍柱,肃然道:“小人无意中闻知,此狮似乎关系极大,小则可引起武林混乱,大则可致朝政变换,尚请公子谨慎处置。” “须弥剑客”钮霍柱接过一看,只见此狮神威凛凛,目闪神光,栩栩如生,做工极为精细,端的是一件绝佳工艺品。其左爪下扣着一只滚球,右爪下抓着一条小蛇。 啊!不对。这不是一条小蛇,因为它有四只脚,还有胡须,这是一条目含乞光的小龙。这就有点不合常理了。试想雄师虽猛,毕竟只是草原之王,又何能镇伏可遨游海空之“龙”?这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么? 他因听钮福说得慎重,故而不放过任何疑点。他一边仔细观察,一边随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只金狮的?” 钮福长叹一声,说:“这又不得不提到小人以前的出身了。小人本是绿林出身,一直在‘飞天神魔’手下混事,江湖匪号‘赤面天罡’﹍﹍” “须弥剑客”钮霍柱惊“啊”一声,道:“原来你就是以‘天罡掌’享誉武林的义盗‘赤面天罡’,这可﹍﹍” “赤面天罡”钮福苦笑道:“多谢公子为小人脸上贴金,过去种种,晃如一梦,实在不堪回首。好在小人虽栖身绿林,却从未干过伤天害理之事,否则,也无颜追随公子左右了。” 稍顿即回忆道:“就在三天前的深夜,小人起来查哨。当行到一处绝险之处时,突见一条人影在陡峭的绝壁上飞鸟般纵跳而上,而且来势极快,看方向似正对小人立身之处而来。小人大骇,来的是什么人?观其身法之速,显具极高身手。在这更深夜静之时,从这飞鸟难渡之处闯山,显然是敌非友。小人正待发出警讯,来人已然临近,现出一从头到脚裹在黄袍里的蒙面人来。此时传警已然不及,小人忙隐身一条天然石缝里面。不想那黄衣蒙面人抵达小人头顶上的巨石后即止步不前,并仰天发出一长两短三声猫头鹰似的怪叫,似在向谁传讯暗号。他在与谁联络?难道另外还有同党前来?若来者均具如此身手,今晚山寨危矣!小人越想越怕,但强敌就在头顶,连大气也不敢出,更惶论传警了。” 虽已过去好几天了,但他说到这里时仍感觉心情格外紧张,不由长吸一口大气,借以平静一下紧张的心情,方继续说:“约莫半盏茶时光,小人突闻身后传来异声,回头一看,只见一条极快的人影正从山寨方向射来。小人大感惊异,难道他的同党早就到了山寨?何以寨中毫无一点动静?转眼间,那人已到近前,竟是总寨主‘飞天神魔’。小人差点惊叫出声,忙往石缝深处缩了缩,惟恐被其发现。果然,‘飞天神魔’直接跃上石顶,随闻两人一阵极细的耳语。 陡听那黄衣蒙面人低沉地说:‘此乃本教最高机密、最高令符,也是本教大半力量所在,本教大举在即,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把它送到教主手中,千万不得有误。’ 随听‘飞天神魔’说:‘这个兄弟理会得。嘿嘿!此物一到教主之手,本教就将全面发动。到那时,不但整个武林,就是这大清江山,也得换个主儿了。哈哈哈哈!’笑声虽低,却压不住一股得意狂喜之情。 小人闻言大惊,那是什么东西,对他们竟如此重要?他们又是什么‘教’,怎会有如此大的野心?本来嘛,驱逐满虏,还我河山,并无什么不可。但满虏入关已久,江山已固,绝不是几个江湖人士就能驱赶走的。若盲目作乱,只不过徒伤人命,劳民伤财而已。 小人一想不对,遂悄悄从石缝中探头察看,只见‘飞天神魔’手中所持的就是这只金狮。”他用手指了指钮霍柱手中的金狮。 “须弥剑客”钮霍柱一边静听“赤面天罡”钮福的述说,一边认真仔细地观察金狮,越听神色越是凝重,深知此狮必定关系极大。但看来看去,却看不出什么奥妙,说它是那神秘“教”中的“最高令符”尤可,却不知又何以会是那“教”中“大半力量所在”?显然此狮尚另有妙用。 “赤面天罡”钮福见“须弥剑客”钮霍柱沉思不语,遂接着说:“小人直待他们两人离去后很久,方才悄然回寨。但回去后越想越觉不对,若为了推翻满虏、关复汉室,大可光明正大地联络仁人志士,大张挞伐,何必如此鬼鬼祟祟?况且‘飞天神魔’这些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若让他们以阴谋得了天下,也不过是‘以暴易暴’而已,反会害得千百万无辜之人为之丧生。 不行,得想办法把此事弄个清楚。既然那‘金狮’对他们那么重要,何不悄悄将它偷来看个究竟?若果对武林、对天下百姓不利,就干脆毁了它,也可挽救一场劫难。万一弄错了,拼着一死以谢罪,再将原物奉还罢了。主意打定,小人遂于今晨趁人不注意时,悄然将加倍量的‘化功散’下在老魔的早餐中,然后隐身一侧,伺机下手。 终于,老魔吃下早餐后不久,‘化功散’的药力就发作了。小人见老魔昏睡床上一动不动,周围也毫无动静,遂大胆地进入他房中搜找。那知老魔不但功力深厚,更且狡诈无比,毒性刚一发作时即被他察觉了,遂一声不响地静卧装睡,待小人搜其身上时冷不防给了小人一掌。好在他毒性发作正烈,功力大减,小人方得重伤不死而逃出山寨。然老魔知其秘密已泄,又不敢惊动山寨其它人,遂不顾身中剧毒而一路追杀至此,若非公子仗义相救,小人必定无法逃出老魔的毒手。” “须弥剑客”钮霍柱静听“赤面天罡”钮福说完,大为叹服钮福的义举和见事之明,同时也心下恍然:怪不得老魔名不副实,竟毙命于自己剑下,原来是早已中了“化功散”之毒以致功力大减。否则的话,此时躺在地下的恐怕就是自己和“赤面天罡”钮福二人了。思之实是万分的侥幸。 就在心中感叹之机,左手拇食二指无意中按到了小龙的双睛之上,似感双睛有点浮动,心下一怔,遂稍一加力按下。 噫!奇迹出现了。 第14章 武林动乱 劫难现端倪 随着“须弥剑客”钮霍柱的手指按下龙睛,突见那金狮的双睛上隐约现出极小的字迹来,凑近一看,那狮睛的角膜犹如一面兰色的帷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最左边是一、二、三﹍﹍等序号,每个序号后面依次有姓名或江湖名号、具体住址、身份地位,等等,看起来象是一份花名册。 “须弥剑客”钮霍柱一怔: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这些人的名单收藏在这金狮中?是欲对这些人不利还是别有图谋?思忖间左手指力道略松,那兰色帷幕及字迹立即消失,忙又一按,字迹又现,却另换了一批名单。 “须弥剑客”钮霍柱大奇,不断按动龙睛,那名册不断变换。 嘿!这名册里怕不有上千人哩,几乎包括了当今所有黑道魔头和部分侠义名宿,还有大部分却是从未曾听说过的人物。这些人分布于武林各大门派、帮会、世家,朝廷各部门及某些朝廷大员、领兵大将府中,身份上至朝廷重臣、武林宗主,下至仆役丫鬟,各类人物,应有尽有。 “须弥剑客”钮霍柱豁然明白了,这就是那神秘“教”中的人员名册,也就是那黄衣蒙面人所说的“大半力量所在”。以该“教”拥有如此庞大的力量而江湖上竟毫无所闻,可见其神秘到何等的程度。若这么多人在某一人统一驱使下同时出其不意地控制其所栖身的门派或部门、府第的话,别说一统武林,就是夺取朝政,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须弥剑客”钮霍柱心头狂震,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一组合若用之于正,倒还罢了,若用于某些人之阴谋野心,其危害程度实在难以想象。以其网罗了大批黑道人物及其行踪如此诡秘看来,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路道。 正思忖间,突听“赤面天罡”钮福恭声道:“公子,天已不早了,是否先出山再说?” “须弥剑客”钮霍柱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已是繁星满天。猛然大叫一声:“糟了!”把金狮往怀里一塞,拔腿就跑。 “赤面天罡”钮福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须弥剑客” 钮霍柱突然想起何事如此着急,只好在后面跟着猛跑。 “须弥剑客”钮霍柱一口气跑到先前他与“五绝仙子”康敏休息的那条山谷,却早已不见了“五绝仙子”康敏的踪影,心中暗叫一声:“苦也!”忙四下寻找、呼叫,哪见伊人丝毫声迹? 她到哪儿去了?是见我久久未归而去寻找我?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若是后者,那就糟之极矣! 又思,以“五绝仙子”康敏的武功、机智,除非遇上极强的特级高手,否则就算不敌,脱身当无困难。依情判断,她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已经出山去了。遂带着“赤面天罡”钮福往山外追去。 一连三天,“须弥剑客”钮霍柱与“赤面天罡”钮福二人跑遍了雪峰山附近百里方圆,均不见“五绝仙子”康敏的踪迹。 “须弥剑客”钮霍柱异常焦急,既担心爱侣的安危,又不时被那“金狮”的阴影所困扰。他估计“五绝仙子”康敏已离开雪峰山脉了,在此地已无继续逗留的必要,而“金狮”之事又过于重大,他有责任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遂与“赤面天罡”钮福离开雪峰山脉,踏入了茫茫江湖,一边寻找“五绝仙子”康敏,一边暗中查察那“金狮”的内情。 一路查找,“五绝仙子”康敏毫无踪影,而暗察的结果却令他们大为惊心。他们按“金狮令”中提供的线索,暗中观察那些人物,发现他们不但行踪诡秘,行事也极为阴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全是些奸诈凶邪之辈。若让这些人的阴谋得逞,绝不是武林和天下苍生之福,只会带给百姓们兵凶战乱之危。 不行,要想办法揭露这一阴谋,唤醒正义之士,共同消灭这一邪“教”,消除江湖隐患。 然而,不等他们有所行动,即遭到一些不明来历的蒙面人或明或暗的追杀,索取“金狮令”。显然,他们获取“金狮令”之事及其行踪已被那神秘“教”所侦知了,故而不断派出人马追索。 这一来更激起了他们决心联络有识之士,彻底消灭这一邪恶组织的侠心义胆。只是对方一个个功力奇高,且又行踪诡秘,实令人防不胜防。迫使他们不得不暂时放弃寻找“五绝仙子”康敏之举,转而化明为暗,以躲避神秘“教”的追杀。同时暗中拜访一些“令”中无名的武林耄宿,希望他们能挺身而出,共挽武林劫难。 遗憾的是,这些武林名流、各派宗主,对“须弥剑客”钮霍柱隐隐透露的“金狮”内情及希望,或装聋作哑,不闻不问;或推说无能为力,让其另请高明;有的甚至根本不相信会有此事,认为是毛头小子在故意危言耸听﹍﹍ 唉!天下太平日久,这些人全都躺在安乐床上昏然未醒,却不知大祸即将临头矣! “须弥剑客”钮霍柱与“赤面天罡”钮福二人一面躲避那神秘“教”的追杀,一面仍不遗余力地暗中奔走、呼吁。 转眼间三年过去了,二人历尽艰辛、危难,九死一生,而得到的臂助却微乎其微。 那些武林大佬们,一个个懵懂迷糊、胆小怕事,各人自顾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却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只怕连门前雪都顾不及了呀! 到此地步,“须弥剑客”钮霍柱与“赤面天罡”钮福二人已灰心到了极点,他们虽有心抗争,然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呀! “须弥剑客”钮霍柱仰天长叹:世人皆醉,唯我独醒,回天无力,徒唤奈何!可悲呀,侠义门人!可怜呀,天下苍生! 终于,他不得不将那“金狮令”进行了妥善的处理。他知此“令”干系极大,既不能用之于唤醒民众,也绝不能让它再落入那神秘“教”之手。为缜秘起见,并避免连累他人,就连“赤面天罡”钮福都不知他是如何处理的。 他们虽未能消弭这一江湖隐祸,却因那“金狮令”是该“教”各处潜伏人员的唯一名册,也是号令该“教”部众的唯一凭证。“金狮令”失踪,各处联络均告中断,仅凭其首脑记忆所及,顶多尚余三分之一。更且该“教”之人除少部分直接指挥的特殊人物之外,大多数教众是“只认令符不认人”,不出示令牌,无法支使他们大规模的行动。再则那神秘“教”的首脑惟恐秘密已经外泄,侠义之士已有所准备,也不敢轻举妄动。从而使这一场巨变推迟到二十年后方始发动,促成了另一位威震武林的大英雄、大豪杰应时顺势而出而力挽狂澜。 处理完“金狮令”,“须弥剑客”钮霍柱迫切希望见到三年来不知音信的心上人“五绝仙子”康敏。她如今究竟在哪里?为何在江湖上不见任何踪迹呢?是不是被那神秘“教”侦知“武林双秀”的关系而掳为人质了?若如此,怎不见他们以此相协呢? 茫茫人海,伊人何处寻? 终于,他们在一个狂风暴雨之日,躲进一个毫不起眼的荒野尼庵中避雨时,竟意外地见到了已病得骨瘦如柴的“五绝仙子”。 “五绝仙子”康敏乍睹心上人徒然出现在眼前,神色木然,不知是喜是怨。突感眼前一黑,头脑一阵眩晕,虚弱的娇躯缓缓地往地下倒去。 “须弥剑客”钮霍柱亦被这意外的重逢惊呆了,乍见“五绝仙子”康敏如此一副模样,一阵心酸拌和着内疚,竟使得他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突见康敏泫泫欲倒,赶紧一把扶住,焦急地呼唤:“敏妹,你﹍﹍你怎么啦?敏妹,你没事吧?”边呼叫边以一指轻压她的“人中”穴。 忽闻“五绝仙子”康敏梦呓般地呼叫:“柱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们这是在哪儿?是在阴曹地府吗?柱哥,我终于找到你了。柱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须弥剑客”钮霍柱热泪涌流,泣然道:“敏妹,是我,真的是我。天可怜见,我终于找到你了。敏妹,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敏妹,敏妹!” 渐渐地,“五绝仙子”康敏似从遥远的睡梦中苏醒过来,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这张脸,这是真的吗?该不是梦吧?她慢慢地抬起手指送到嘴里一咬,痛!这是真的,这确实是真的。两行清泪终于缓缓地滑下了她的脸峡。 蓦然,她挣扎着离开“须弥剑客”钮霍柱的怀抱,嘶吼道:“你来干什么?滚!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吼毕,返身扑入静立在身后的老尼怀中失声痛哭起来。她有无限的委屈、思念和痛苦,似乎都欲借这一阵哭泣而发泄出来。 “须弥剑客”钮霍柱被她这一吼一哭,直闹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急得他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才好。 唉!他又怎能理解“五绝仙子”康敏那长久郁闷痛苦的心情呢? 那天,“五绝仙子”康敏在那峡谷里等待“须弥剑客”钮霍柱拾柴回来烧鱼,然左等右等,总不见回来,鱼捉了又放,放了又捉。直等到天黑尚不见人影,不由急了,遂往附近山头去寻找。但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山头,均不见“须弥剑客”钮霍柱的丝毫踪影。 他到哪儿去了?难道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麻烦?该不会有危险吧?若有事情,他怎不发声通知我呢?难道是遇上了什么极厉害的敌人,令得他根本来不及传警?甚或是他担心我会遭受到伤害,故意将对手引往别处去了?若真如此,他岂不更加危险? 她越想越急,在山中苦寻未果后即往山外寻去。她也象“须弥剑客”钮霍柱一样,先在雪峰山附近苦苦寻找,可惜恰恰错开了路,以至于双双怅然踏入茫茫江湖。 “五绝仙子”康敏在江湖上到处打听“须弥剑客”钮霍柱的信息,但“须弥剑客”钮霍柱却犹如石沉大海,竟然在江湖上突然消失了。 她哪知道,那时的“须弥剑客”钮霍柱与“赤面天罡”钮福二人正遭到那神秘“教”的不断追杀,不得不潜踪隐迹呀。 转眼两年过去了,“五绝仙子”康敏找遍了所有“须弥剑客”钮霍柱可能会去的地方,却找不到丝毫线索。多少次,她在心里默默地呼唤:“柱哥呀,你究竟在哪里?你知道我在满世界找你吗?为什么就不闻你一点音信呢?难道你是在故意躲着我吗?”随即又自我否定:“不,不可能,柱哥绝对不是那种人。他可能是遭受到了什么人的阴谋暗算,甚或是被人囚禁起来了。否则的话,他一定会来找我的。那他究竟碰上了什么厉害的对头呢?现在究竟是死是活呢?”她越想越是忧伤。 长期的劳累奔波,加上沉重的精神压力,她终于病倒在一座荒野尼庵的附近,被一位好心的老尼救回庵内。 这场病一病数月,多亏老尼的细心照料才慢慢恢复过来。然身体病状易除,精神抑郁难解。她想念钮霍柱,担心钮霍柱,又有点恼恨钮霍柱。整天忧思重重,郁闷难消。心患不除,病体难脱,故而一直病魔缠身,羁留在这座尼庵里。如今乍见“须弥剑客”钮霍柱陡然出现在眼前,怎不教她疑真似幻、情绪大动而失声痛哭呢? 待她哭够了,胸中的郁闷之气尽情地发泄之后,“须弥剑客”钮霍柱才陪着小心,轻声地将三年来的经过一五一十地择要告诉了她。言语间充满了对她的思念之情及寻找之苦,再加上那老尼和“赤面天罡”钮福在旁百般劝慰,康敏剧烈波动的心绪才慢慢回复到正常。 三天后,他们告别了那好心的老尼,带着“赤面天罡”钮福秘密潜回到雪峰山深处当初捉鱼的那条美丽的峡谷,搭盖了几栋精致的茅舍,并将其美称为“杏花小筑”。 在那里,“须弥剑客” 钮霍柱和“五绝仙子”康敏这一对历经磨难的武林侠侣终于幸福地结合了,安详地过起了隐居世外的桃源生活。从此,“武林双秀”犹如昙花一现,在江湖上失踪了。 远离了江湖仇杀,不见了刀光剑影。得闲时就读读书、下下棋、弹弹琴、剪剪花﹍﹍情浓浓、意绵绵,夫妻恩爱,生活惬意,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须弥剑客”钮霍柱感概地说:“能如此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该多好呀!我不希望再去舞刀弄剑了,今后我们的儿女,也最好不要习武,以免卷入江湖旋涡。只希望他们多读点书,长大后好好做人。” ﹍﹍ “所以,后来你出生后,娘从未教你武功,只让你好好读书,学一点做人的道理。可惜﹍﹍”“五绝仙子”康敏说到这里,只觉气血一阵翻腾,一口鲜血涌了上来,虽强行咽了回去,却憋得面色一阵苍白。 钮清见状大急,忙一边轻轻为娘捶背,一边焦急地说:“娘,您先休息一下,孩儿﹍﹍孩儿今后一定听话,好好读书,不会再让您生气了﹍﹍娘,您﹍﹍” “五绝仙子”康敏略微调息一阵,气血稍为平静了些,缓缓摇摇头阻住钮清的话,苦笑道:“清儿,你想错了,娘和你爹也想错了。你爹认为隐居即可避祸,就文即可无灾,哪知现在﹍﹍唉!” 钮清茫然地望着娘。 “五绝仙子”康敏目含泪花,缓缓续说着她那未完的故事﹍﹍ 就在他们隐居半年后的一天黄昏,从未有外人光顾过的“杏花小筑”,竟意外地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第15章 魔党索令 双秀遭暗算 来人乃长白山“长白一枭”艾登罗的弟子“长白三鹰”,在江湖上也颇有点侠名,与“武林双秀”在江湖上亦曾有过数面之缘。 “须弥剑客”钮霍柱乍见三人,不由一怔,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阴影,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朗笑道:“三位乍然光临寒舍,真是稀客。可是贪游忘归而迷路了么?” “长白三鹰”的老大彭庆驹仰天打个“哈哈”,说:“二位躲在这般仙境里纳福,真叫人难找呀。” “须弥剑客”钮霍柱眉头一皱:“如此说来,三位是特为寻找在下而来的了?” 彭庆驹“嘿嘿”一笑:“钮兄言重了,咱们兄弟也只不过是受人之托,来向钮兄讨一句话而已。”说到此,扭头瞧了瞧静立一旁的“五绝仙子”康敏一眼,低声道:“钮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须弥剑客”钮霍柱看得暗暗纳闷:“长白三鹰”乃“金狮令”中列名的人物,此来目的自然不言而谕。“长白三鹰”虽说武功不弱,却断非自己敌手,但看他们的神情,似是有持无恐。是他们又学了什么足以制胜自己的武功还是另有阴谋?甚或是背后另有撑腰之人?以那神秘“教”行事之惯例,既然是有目的地而来,断不会仅派“长白三鹰”这等角色出面。显然,尚另有高人在幕后操纵。 回头看了看腹部已经微凸的“五绝仙子”康敏,暗忖:敏妹已有身孕,自然不能再与人动手了。他们既敢公然而来,肯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尤其是这些贼子们一旦与人动起手来,根本没有什么信誉可言,不管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都能够使得出来。那种情况下,我能否保护敏妹不受到任何伤害,可实在没有把握。倒不如避开敏妹,另找个地方与他们放手一拼为好。只是,万一贼子们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咋办?一时间左右为难,无法决断。 彭庆驹见“须弥剑客”钮霍柱沉吟不语,“哈哈”一笑,道:“钮兄真是多情人,片刻也不敢离开尊夫人。既如此,我们在此地说话也是一样,只不过﹍﹍”他阴阴地瞟了“五绝仙子”康敏一眼。 “须弥剑客”钮霍柱心头一震:若在此地动手,他们绝对会向康敏下手。好在他们的主要目标在我身上,只要能将他们及其隐身暗中的高手引走,就算再有“长白三鹰”之流的贼子来此捣乱,凭“五绝仙子”康敏的武功、机智,加上院中的“九宫千幻奇门阵”,相信也足可应付。想到此,双目一扫“长白三鹰”,朗声道:“三位既有雅兴夜游雪峰山,在下理当奉陪。请!” 彭庆驹大拇指一翘,道:“不愧是‘须弥剑客’,咱们兄弟在外恭候。” 其实,“长白三鹰”对“武林双秀”也颇有顾忌。他们虽有大援在后,但若在此闹僵了动手,凭他们“长白三鹰”之力又岂能是“武林双秀”的敌手?况他们得到的指令只是要诱捕“须弥剑客” 钮霍柱,自然是将其诱离此地为好。 待三人转身离去,“五绝仙子”康敏一晃身扑入丈夫怀里,担心地问:“柱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与他们有什么过节吗?” “须弥剑客”钮霍柱虽然心情沉重,但不欲妻子为他担心,笑着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曾经惩处过一个小混混,哪知那小混混竟与‘长白三鹰’扯上了关系,‘长白三鹰’此来大概是找场子来的吧。” “五绝仙子”康敏关心地说:“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须弥剑客”钮霍柱温柔地拍拍妻子的香肩,笑道:“你放心吧,凭他们那三块料,还不能把我怎样。” “五绝仙子”康敏仍不放心地叮嘱道:“论武功,他们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要小心他们的阴谋暗算呀!” “须弥剑客”钮霍柱点点头说:“我会注意的。外面夜风露重,你早点休息吧。不过﹍﹍”他说到此微微一顿:“我不知道‘长白三鹰’是否还另外约了什么人没有,如果我走了之后再有人来骚扰的话,你为了他(她)。”他笑着指了指妻子的腹部:“尽量不要与人动手,只要启动‘九宫千幻奇门阵’,就够他们受的了。” 遗憾的是,他虽然已提高了警觉,却把注意力放在“长白三鹰”身后的人身上,而对“长白三鹰”这三个小角色却麻痹轻敌了,以致终于着了道儿,铸下了终身之恨。 “须弥剑客”钮霍柱走后,“五绝仙子”康敏独坐灯前,心中没来由地出现一阵莫名其妙的烦闷,心头也陡然蒙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令得她忐忑不安,坐卧不宁。暗忖:“难道柱哥此去会有危险?”随即又自我否认:“不,不会的。以‘长白三鹰’的武功,就是三人联手也不是柱哥之敌。”转念又想:“怕就怕柱哥一念轻敌,不慎中了他们的诡计暗算就糟了。那﹍﹍要不要去找找呢?可万一我刚出去,柱哥就回来了咋办?他若不见我在家,岂不更加着急?唉!还是再等等看吧。” 她如此胡思乱想,心神不宁地犹豫不定。 陡闻屋外传来一阵“喳喳”怪笑。 “五绝仙子”康敏闻声心头一震,混乱的心神立时清醒过来。她一掌将灯光扇灭,身子轻轻一纵,跃上屋顶的天窗,悄悄往四下察看。 此时已是曙色微现,晨雾朦胧。只见院门前静立着一位从头到脚裹在黄袍里的蒙面人,另外尚有十几条裹在黑袍里的蒙面人影散布在“杏花小筑”四周,已封死了屋内之人可能外逃的一切通路。 显然,这些蒙面人是有计划而来、志在必得,屋内之人若不乖乖就范,可说插翅难逃。 “娘一看他们那等来势,再从他们的语气中分析,你爹很有可能已落入他们之手了。遂一边发动设置在院内的‘九宫千幻奇门阵’,一边筹思应付之法。果然,他们提出以‘金狮令’交换你爹。想那‘金狮令’干系何等重大,别说娘根本不知道你爹将之藏于何处,就算知道,又岂能轻易交出?‘金狮令’交不出,你爹却必须要救。娘本想出其不意地擒住那为首的黄衣蒙面人,与他们交换你爹,不想那魔头功力实在太高,娘一击不中反受重创,没奈何只好躲入‘九宫千幻奇门阵’中与之周旋。娘用‘散花针’击杀了七名闯入阵中的贼人后,却激得那老魔头凶焰大发,竟不顾一切地用‘霹雳珠’将整个‘杏花小筑’炸为碎沫。好在娘及时避入了地道,又得你福伯及时赶回来相救,方免于一死。”回忆起当年那惨痛的一幕,“五绝仙子”康敏仍怒恨难消,喘息了好一阵子,方才继续往下说﹍﹍ 爆炸的硝烟尚未散尽,一条高大的人影横空而至,正是昨天奉命出山购物的“赤面天罡”钮福。他咋见眼前的惨状,不由呆愣了。 猛然,他大叫一声,甩掉手上的大包袱,发疯似的在废墟中翻找起来。断臂、残腿﹍﹍一件件血肉模糊的肢体被翻了出来。他愣愣地看着这些残肢断臂,虎目迸裂。凄然惨呼一声:“天啦——”举掌便欲向头顶拍落。 蓦然,似有一个肃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能肯定那些就是公子和夫人的肢体吗?既然不能肯定,又怎能断定他们已遇害了呢?就算他们已不幸遇害,难道你除了以一死尽忠外,就不能想办法为他们报仇么?” “赤面天罡”钮福心神一凛:“是呀,事实真相未明,我怎能如此轻生?且以公子和夫人的武功、机智,又岂能轻易被害?说不定早已突围而去了哩。退一万步讲,如他们果真已不幸被害,我也当先查明凶手为谁,替他们报此大仇之后,再相随公子夫妇于地下也不迟。” 他在废墟上仔细地探查,看是否尚有什么珠丝马迹可寻。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前后左右探察了下方位,迅速走到一堆碎砖瓦旁边一阵翻找。清理开碎砖烂瓦,底下果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地道洞口,忙俯身钻了进去。 刚钻入地道不远,脚下突然拌着一物,似是一具人体,借助一丝微弱的光线疑目细看,岂不正是他家夫人——“五绝仙子”康敏?忙伸手一探,尚有微弱鼻息,只是脉玄欲绝、岌岌可危了。 他迅速将一颗“小还丹”纳入“五绝仙子”康敏口中,并将她身躯扶正,以右掌抵住她后腰“命门穴”,缓缓将一缕真气度入其体内。 约顿饭工夫,“五绝仙子”康敏微弱的脉息逐渐增强,体内生机渐渐恢复,人也开始慢慢苏醒。“赤面天罡”钮福方才停下手来静坐一旁,却仍紧张地注视着她的神情变化。 “五绝仙子”康敏缓缓睁开眼睛,见“赤面天罡”钮福静坐一旁,满脸紧张、关切之情。稍一疑思,立时记起了先前的一切,同时也明白了自己这条命又被“赤面天罡”钮福救回来了。不由长叹道:“唉!你又何必再把我救回来呢?柱哥没有了,我又怎么还能再活下去?” “赤面天罡”钮福见“五绝仙子”康敏已终于清醒过来了,始长出了一口气,乍闻康敏之言,心头猛震,忙问道:“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公子他﹍﹍他﹍﹍他怎么啦?” “五绝仙子”康敏惨然道:“家被毁了,柱哥也被抓走了,什么都没啦。” “赤面天罡”钮福急声道:“公子被谁抓走的?什么时候抓走的?” “五绝仙子”康敏泣然道:“他昨晚与‘长白三鹰’一起走了之后,就再也不见回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长白三鹰’?果然是那些贼子们找来了。不过﹍﹍就凭‘长白三鹰’,似乎还不能﹍﹍” “来的当然还有更厉害的高手。” “还有谁?” “‘霹雳神魔’!” “赤面天罡”钮福大惊:“‘霹雳神魔’?这老魔头不是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吗?怎么又复活了?” 是呀,谁又能想得到呢?“五绝仙子”康敏若不是从他自报暗器“霹雳珠”之名,也难推想到是他。 “赤面天罡”钮福沉吟道“看来,公子确有可能已身落敌手。但﹍﹍只要他们那东西不到手,公子应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看了看仍很虚弱的“五绝仙子”康敏,叹道:“但不管是为了公子,还是为了您们的孩子,夫人,您都得保护好身子,只有坚强地活下去,才有机会想办法救公子脱险。” “五绝仙子”康敏点点头说:“这道理我懂。只是﹍﹍唉!”抬头见“赤面天罡”钮福仍满脸疲惫、苍白之色,知他适才为救自己真元消耗过度,遂道:“你赶紧运功恢复真力,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地。” 当天夜晚,“赤面天罡”钮福扶持着“五绝仙子”康敏,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离开了已成一片废墟的“杏花小筑”,离开了雪峰山脉﹍﹍ “后来,我们经过此处,见这里风景秀美,奇险天成,物产丰富,民风恂朴,就定居了下来。不久你就出世了。娘虽无日能忘那刻骨铭心之仇和你失踪多年的爹,但一来重伤未愈,二者你尚在稚龄,诸多不便。尤其知那些贼子们不得‘金狮令’,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必定在各处穷搜我们的踪迹。我们只要在江湖上一露面,定难逃他们的毒手﹍﹍咳!咳!” “五绝仙子”康敏艰难地说到这里,一股鲜血上涌,又猛地吐了两口,脸色越来越苍白了。 钮清入神地听着娘的叙述,幼小的心灵里波澜迭起,既憧憬爹娘当年仗剑江湖的雄姿英风,又深恨那些蒙面贼人的卑鄙无耻,更孺慕尚未见过面的、不知生死现状的爹爹。正在神思飞越之机,突见娘又口吐鲜血,不由大惊:“娘,您﹍﹍” “五绝仙子”康敏虚弱地说:“清儿,娘﹍﹍不行了,能坚持把你的身世告诉你,娘﹍﹍也安心了。只是﹍﹍娘今后﹍﹍不能再照顾你了,听﹍﹍今晚来的贼人﹍﹍口气,你爹﹍﹍尚在人世。唉!可惜﹍﹍你一点都不会武功﹍﹍” 钮清见母亲的气色越来越差,忙道:“娘,您快躺下,等娘养好了身体,就教孩儿武功,待孩儿学好武功之后就去把爹找回来﹍﹍” “五绝仙子”康敏喘息着说:“儿呀,到此时﹍﹍娘也不能瞒你了,娘﹍﹍已内脏﹍﹍俱碎,毒气﹍﹍攻心,就是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 钮清闻言脑中陡然一震,不相信似的呆看着母亲,随之“哇——”地一声,抱住娘大哭起来,哭声凄厉哀伤、悲痛欲绝。 稍顷,却见他面容一整,伸手抹了把眼泪,银牙紧咬,坚定地说:“娘,今晚伤了您的贼人是谁?孩儿一定要杀了他们为您报仇。” “五绝仙子”康敏见状,心中猛震,失神的双眼微露出一丝惊恐之色,艰难地说:“不,不﹍﹍千万不可,清儿﹍﹍你是钮家﹍﹍唯一的一条根,又身无﹍﹍武功,莽撞﹍﹍而去,何异﹍﹍送死?” 钮清仍咬牙道:“娘,您放心,孩儿不会莽撞的,孩儿要先学好武功,再去报仇。” “五绝仙子”康敏失神的双眼惊愕地望着钮清那愤怒的眼神,无力的双手仍紧抓着钮清,张口欲说,却已说不出话来了。 陡然,“五绝仙子”康敏双目猛睁,费力地抬起手指着自己的怀里,急促地说:“快﹍﹍快﹍﹍金﹍﹍金锁﹍﹍” 钮清赶紧伸手从娘的怀里掏出一把带链条的金锁,递到娘的手中:“娘,在这。” “五绝仙子”康敏颤抖着伸出双手,将金锁捧在胸前,两行枯泪悄然涌出了眼眶。稍顷,又吃力地把锁交到钮清的手上,口唇微张,却听不到声音。 钮清将耳朵贴近娘的嘴边,只听娘断断续续地说:“金锁﹍﹍是爹娘当年的﹍﹍‘定情锁’,钥匙﹍﹍你爹﹍﹍带走了,若有﹍﹍可能,你们﹍﹍可凭锁﹍﹍相认﹍﹍”声音细如蚊蚁,渐至一点也听不清楚了。 钮清紧紧地抱住娘,颤声道:“娘,孩儿记下了。”稍顿又说:“娘,害您的贼人到底是谁?您不告诉我,万一那一天我糊里糊涂地闯到贼人手里怎么办?娘,您快说呀。” “‘楚﹍﹍南﹍﹍侠’!”语毕,头一歪,一代侠女含恨离开了尘世。 “娘——”钮清凄然惨叫一声,脑中“嗡”地一震,眼前一黑,倒在娘的身旁,不省人事。 第16章 浪迹江湖 探仇入魔窟 万里晴空,金阳如绣。 春姑娘被晒得眯缝起眼睛。那嫩绿的新叶,象她秀丽的卷发;那田野上的薄雾轻烟,似她身披的衣裳。随着她轻盈的步伐,青青的小草,顶着她的脚板钻了出来。 在通往扶阳郊外白面寨的小道上,人马如蝼,个个都是雄赳赳的武夫,一看就知是来自三山五岳的好汉。 这时走在这条路上唯一有点“岔眼”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也没戴帽子,苍白的脸上还挂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可仍显得俊美无比,大异常人。他独自低头走路,那些策马超过他的人也不特别注意他。 走了一程,腹中饥渴。他走进路边一座兼卖粥饭的茶亭,胡乱吃了个饱。遂与那茶亭主人搭讪:“今儿好生意呀,一路上赶路的人可真不少。” 茶亭主人笑道:“客官,你也是到白面寨去的么?” 少年一怔:“白面寨?” 茶亭主人见他神色,遂道:“客官想必是外路来的了,白面寨‘白面山庄’的楚老爷子今天做大寿,许多朋友都是赶去给他拜寿的哩!” “‘楚老爷子’?”少年心中一动,试探着问:“您说的,可是‘楚南侠’﹍﹍” 茶亭主人肃然起敬,说:“原来客官也是楚老爷子的朋友。”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道这少年是谁?他正是在那地道里眼见母亲伤重身亡,急怒攻心而昏厥不省人事的钮清。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钮清悠悠醒转。一眼瞧见已气绝多时的母亲,不由泪如泉涌,失声痛哭。眼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他也迷迷糊糊地伏在母亲身上睡着了。 突然的剧变、过度的忧伤,使得他的神志大受打击,待得再次醒来,人就变得懵懵懂懂了。 一会儿望着宛然若生的母亲喃喃地说:“娘,您醒来吧,您怎么睡了这么久还不醒来?” ﹍﹍“娘,您别离开清儿,清儿今后听话了。” ﹍﹍“娘,清儿去把爹找回来好么?啊!锁,我的金锁﹍﹍呵,在这里,找着了,找着了,清儿还得靠它去找爹哩。” ﹍﹍ 一会儿又咬牙切齿地怒骂:“乌龟、混帐、王八蛋的‘楚南侠’,少爷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霹雳神魔’,啊,还有什么狗屁的‘武帝’,你们都不得好死,少爷一定要杀了你们!” ﹍﹍ 就这样,哭一阵,又呆呆地出一会儿神;接着,又胡言乱语地怒骂一阵。不知不觉间过了七天。好在地道里事先已储备着足够的食物,饿了随便拿点什么就吃;困了,就傍着母亲的遗体打个盹。也幸亏他有这一番迷糊,才无巧不巧地又躲过了一灾。 原来,那阴狠毒辣的“楚南侠”楚天齐,在本来面目被暴露以后为了保命,惊怒交迸之下一举毁了钮宅,并将残余属下全部杀之灭口。然过后即颇为后悔,虽保住了他的隐秘,却又中断了“金狮令”的线索,实乃得不偿失。为寻找线索,他在废墟中反复搜找,一无所获。又乔装改扮,悄悄隐身钮宅附近七日七夜,见废墟中既无人出来,又不见再有他人前来察看。他判断废墟中已不可能再有活人,而钮宅除主仆三人外亦别无同党,无奈之下只好失望而去。 到了第八天,钮清才渐渐地冷静下来。他想:死者已逝,当以入土为安;娘和福伯的血仇,需要他去伸报;不知尚在何处的爹爹,更需他去寻找;﹍﹍ 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怎能老待在这地道里呢?该出去了。 地道出口早已被震塌了。他找了把锄头,一锄一锄地挖开碎土,一块一块地搬运开燧石、条木。他虽说气力大于常人,毕竟还是个孩子。从前有母亲和福伯翼护,他哪做过如此粗活?皮肤破了,他咬牙忍住;双手磨起了血泡,又肿又痛,他没有停;血泡破了又起新泡,他还是不停地挖、不停地搬。 终于,掘开了一个刚可容他的小身子钻出去的洞口。他爬出洞口,但见家园已成一片废墟,昔日景象已荡然无存。呆立良久,不知该做些什么事,更不知应先从哪做起。忽思不知福伯的遗体在哪里?应先翻找出来加以掩埋才好。 然除了翻出不少的残臂断肢外,未见任何一具完整的尸体,也不知这些残肢是福伯的还是贼人的。 他从母亲的叙述中知道了福伯当年也是江湖上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近二十年来对他父母也一直忠心耿耿,现在竟落得个尸骨无存,岂不惨乎?尤其是回想起福伯对他的爱护之情,不由得潸然泪下。 洞口太小了,娘的遗体根本无法搬运出来。 他想:去找狗娃子、二愣子他们来帮帮忙吧。 刚欲挪步,突记起母亲的叮嘱:“我们此行很危险,不要与任何人接触,以免连累他们。”是呀,自己已经是家破人亡了,岂能再去连累别人? 又想:这地道是母亲亲自建造的,里面很安静、很隐秘,何不就让娘的遗体暂时栖身于此,等我报完仇回来再另迁他处? 他钻回洞内,跪在娘的遗体旁“咚咚”磕了几个头,默默祷告:“娘,孩儿此时无力为您另筑坟茔,也不敢去连累乡亲们,只能让您先在此处安息了。待孩儿报得大仇、找回爹爹,再来为您迁葬吧。娘,您原谅孩儿吧!娘,您保佑孩儿吧!” 他在地道里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衫和一些散碎银两,打成一个小包,将金锁链条牢牢地系在脖子上,再次钻出了洞口。 弯弯的月亮高悬在灰暗的天空,刺骨的寒风在旷野里嘶吼。四周寂静得可怕,远处传来了几声猫头鹰鬼怪般凄厉的叫声,更增添了几分凄凉恐怖的气氛。 然而,此时的钮清心里已没有任何恐惧,只有满腔的悲愤和仇恨。历经这一场惨变,他好象突然长大了很多,成熟了很多。 是呀,短短的几天时间,娘、福伯乍然离他而去;好好的一个家园,眨眼间变成了一片废墟;他从一个受众人怜爱的天真少年,转瞬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必须独自面对今后的一切恩怨情仇、人间险恶,哪能不促使他迅快成熟? 他在心中悲愤地呐喊:“要报仇!要雪恨!”洒下了两行凄楚的泪水。 他搬了几块大石,拌合着碎石、泥土,将洞口严严地堵死了。 他再次扫视了一遍生养自己而今已成废墟的家园,踏着积雪的小径,冒着刺骨的寒风,在昏暗的夜色里,心情沉重地离开了这块充满童年乐趣的土地。他在心中叫道:“娘,福伯,我还会回来的!” 走出石田村,走出崀山。他茫然了。到哪里去?他长大至今,从未出过远门,如今只身孤影,天涯茫茫,真不知欲往何处了。 萦绕在他心头的只有四个字:“报仇!寻父!”说到底这又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一回事,找到父亲后必会与仇人生死一拼,找到仇人报得大仇后也就能顺利救出父亲。 然而,以爹娘那么大的本事,尚且被仇家或擒或伤,惶论自己? 看来,无论如何,第一件大事必须访名师、练武功,方可论及其它。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也不知到过些什么地方,总之,每到一地首先就是打听当地有无学武功的地方。他曾逗留在街头卖艺的摊子前,也曾徘徊在练武馆的大门口,却未见到有任何人施展过像娘和福伯那样高的功夫。既然娘和福伯那等武功都无法报得大仇,若学这些人的功夫就更不行了。不由哀叹:芸芸众生,茫茫大地,名师何在? 彷徨中,他想到了爹娘的恩师“天山双仙”。爹娘的本事那么大,他们的师父岂不更厉害? 对,就这样,找“天山双仙”去。 但他只知“天山双仙”住在天山,天山究在何方?离此多远?如何走法?他可一无所知。他问过不少人,或是摇头茫然不知,或是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究竟有多远、怎么个走法,就无人说得清了。 这天,他彳亍独行,竟于无意中探听到了自己的生死仇人“楚南侠”楚天齐的消息。那股被压抑的怒火不由自主地又涌上心头。 这时,那茶亭主人还在不住口地称赞“楚南侠”。 钮清灵机一动:既然此贼近在咫尺,何不乘机去探看一番?虽说报仇尚非其时,但先去探一探路、见识一下老贼的样子也是好的。 主意打定,向茶亭主人讨了纸、笔,随便取了个假名,写了张贺贴。笑道:“我不知今日‘楚南侠’做寿,真是碰巧碰上了。”问明了路径,结了茶钱,径往白面寨而去。 前行五、六里,到了盆溪。盆溪南面,就是以奇险着称的白面寨,白面寨顶的“白面山庄”,就是名震三湘的“楚南侠”楚天齐的府宅。 这“白面山庄”好大的气派,正厅三进,飞檐翘角,皆凭险而筑,前后各有一个大花园,中间是演武厅。 白面寨四周绝壁紧裹,插翅难越,只有正面一条羊肠石径盘旋而上,真是个“一夫把关,万夫莫开”的绝险之处。 这天,“白面山庄”贺客如云。钮清到得庄前,受贺礼的看了贺贴,问也不问,就让知客的带入宴客的大花园。 但见数十座小亭依不同的地势而建,小亭四周花团锦簇,香气袭人。宴席便安排在小亭内的石桌上,每亭一席。 钮清来得正是时候,恰是入席之时。 他被招呼在一地势较低的亭子里。同席的老少杂处,听得他们正在叽叽喳喳地谈论着: “楚老爷子以一套‘雄鹰掌’和一手‘飞蝗石’威震武林,真不愧是我们湘南武林的领袖。那套‘雄鹰掌’固是武林一绝,那手‘飞蝗石’更是惊人,中人有如炸弹,一炸一个洞,威力实是骇人。” “楚老爷子不但武功盖世,而且侠义无双,交游广阔。各路人物,不论识与不识,凡投到他庄中的,无不热情款待。” “听说今天来的贺客竟有一千多人哩。想想看,一千多人需要多少招待?也只有象楚老爷子这种富甲一方的大豪才有如此气魄。” “﹍﹍ ﹍﹍” “﹍﹍﹍﹍” “﹍﹍﹍﹍” 钮清静坐一旁,越听心中越烦:楚老贼明明是个阴险狡诈、穷凶恶极之徒,这些家伙竟一个个毫无廉耻地为其歌功颂德,显然与楚老贼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这可是钮清冤枉他们了。试想那“楚南侠”楚天齐既然以虚假面具欺人,必然会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平时肯定会掩饰得不露丝毫破绽,一般的人们有几个能识别真伪而不被他那经过巧妙伪装的慈眉善目所惑?钮清若不是已从母亲口中知道了真相,有了先入之见,也难保不被他那层虚假的外衣所蔽。 夕阳慢慢西移,忽听响起一片恭贺之声,满场立起。 钮清踮脚一看,只见一个身材瘦长、鬓发如银的红面老人,带着两位中年汉子排众而出。 钮清听得旁人谈论,知道这老人正是“白面山庄”的庄主“楚南侠”楚天齐。看他虽已六旬之年,仍是声若洪钟,步履之间更是稳健异常,想是武功深厚之故。 两个英气勃勃的中年汉子乃是他的两个儿子,号称“白面双杰”的楚中麒、楚中麟。 只见“楚南侠”楚天齐走到居中亭中,抱拳向四方一拱,朗声道:“老朽贱辰,承各位赏脸,屈驾蔽庄,不胜感谢之至,我先敬大家三杯!” 众贺客哄然道好,各自把酒干了。 “楚南侠”楚天齐掀须大乐,向各路英豪不停口地招呼道谢。 群豪向寿翁敬过酒后,猜拳斗酒,甚是热闹。 饮酒正酣,一名庄丁匆匆进来,走到“楚南侠”楚天齐耳边絮语几句。 “楚南侠”楚天齐神色微变,随即起身抱拳向席上众宾道声:“失陪!”转身匆匆离去。 第17章 莽儿纵火 遁途陷魔掌 时值三更,楚府后院的地下室里,当中一把交椅上,端坐着一位三分象人、七分似鬼,连头到脚严严包住的劲装黄衣人,面前肃立如塑像般的赫然竟是今日的寿星翁“楚南侠”楚天齐。 此时的“楚南侠”楚天齐脸色死灰、神情惊恐不安,连目光也不敢稍抬,全无白天宴席上那种满面春风、顾盼自豪的神气。 终于,黄衣蒙面人冰冷地发话了:“楚舵主,你府上高朋满座,日子过得可真快活呀。” “楚南侠”楚天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躬身道:“堂座驾临,属下未能远迎,实在该死,尚乞堂座恕罪。” 黄衣蒙面人双目寒光似利剑般射在楚天齐身上,冷冷地说:“早在去岁末,你就报称发现本教要犯‘五绝仙子’康敏的踪迹,并夸称可马上追回本教圣物‘金狮令’,教主尚等你缴‘令’授功哩。何以至今不见上缴?‘金狮令’呢?嗯?” “楚南侠”楚天齐浑身一震,惶恐地说:“禀﹍﹍禀堂座,属下探知本教要犯行踪后,惟恐其再次脱逃,遂一面向上飞报,一面率所属二十三位兄弟先行追截。首遇‘赤面天罡’,一番剧斗后,彼中属下‘透骨毒钉’而遁,估计绝无生理。属下等迅急连夜围住了‘点子窝’,迫令‘五绝仙子’康敏交出‘金狮令’,但那贱妇矢口否认藏有令符。属下不得不予强取,奈何那泼妇武功实在太强,尤其敌暗我明,被她偷袭暗算,各个击破,二十三位兄弟全部阵亡。眼见已无法生擒那贱妇,属下迫得使用‘九烈阴雷’毁去了‘点子窝’。实出无奈,求堂座明察。” 黄衣蒙面人厉喝道:“混帐!你既然没有十足把握取得圣令,何以不先稳住‘点子’待援?分明是你贪功冒进,致使功败垂成。哼!圣令不到手,杀十个‘赤面天罡’、毁十个‘点子窝’也于事无补。” “楚南侠”楚天齐脸色苍白,半饷方颤声道:“不过,属下于事后又反复清查过‘点子窝’残迹,并无任何发现。所以,那令符是否真不在彼处,尚望﹍﹍” 黄衣蒙面人大怒:“放肆!你办事卤莽,致令损兵折将;妄用利器,导致线索中断。尚敢怀疑教主圣断,简直罪不可赦!” “楚南侠”楚天齐冷汗直冒,双膝不由自主地跪下叩头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属下深知犯有重大过失,故而一点也不敢懈怠。事发后,属下曾于‘点子窝’附近潜伏七天七夜,继又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扶阳全境,寄望重新获取线索,以图将功赎罪。乞望堂座再宽限些时日,允许属下继续戴罪搜索。” 黄衣蒙面人森寒的目光直逼楚天齐,阴冷地说:“教主严令,‘金狮令’必须到手。估念你曾有功于圣教,暂缓处罚。再误事,杀无赦!” “楚南侠”楚天齐磕头如捣蒜,连连应道:“是!是!” 良久,不闻座上再有声息,悄悄抬头一看,已不见了黄衣蒙面人的踪影。 ** ** ** ** **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蛙鼓虫鸣。浓郁的花香弥漫在夜空中,织成了一张柔软的网,把所有景物都罩在其中。任是一草一木,都涂上了一层模糊、空幻的色彩。一切都隐藏着它的细致,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欢闹了一天的“白面山庄”也渐渐安静下来了。那些三山五岳的好汉,路程近的已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了。路程远的也带着八分醉意在楚府客房里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忽然,一声激昂的马嘶,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随之,一匹雄壮的白马从庄侧马厩中急冲而出。白马四蹄腾空,迅逾追风,眨眼间闯出了尚敞开着的庄门,撞倒了两位睡眼惺忪、刚爬起欲加阻拦的门卫,犹如一朵白云般,遁羊肠石径,向山下飘去。 两名被撞得晕头转向的门卫刚站起身来,后院已腾起一片火光。不由大惊,忙将掉在地上的更锣拾起一阵急敲,同时撤开喉咙大叫: “失火啦!失火啦!救火呀——” “有贼!捉贼!捉贼呀——” “庄主的‘照夜玉狮子’被贼人偷走啦!快追呀——” “﹍﹍﹍﹍” “﹍﹍﹍﹍” 在此天险般的“白面山庄”,名震三湘的“楚南侠”楚天齐的府中,尤其当此群雄云集之时,居然有贼光顾,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来的定是不长眼的蠢贼了。 留宿的贺客,都是三山五岳的能人,闻声纷纷冲出客房,会同庄丁救火的救火,追贼的追贼。 一时间,人声喧嚣,蹄声雷动。“白面双杰”楚中麒、楚中麟率庄丁和自动帮忙的好汉纷纷上马追敌。然而,追骑脚力远较白马逊色。待他们追下白面寨,白马已远出五、六里外了。 追风踏月,骏马飞驰,转瞬已追出数十里外。 残月西下,晓色云开,不知不觉天边已现鱼肚白。飞驰的白马已跃上一座大山之中,但见那山峰层壁立,直插云端;翠树斜伸,碧岫堆云。左右山山相连,层峦叠障,浸在灰蒙蒙的晓雾之中。 眼见那白马弛入险峰,隐而不见了。追者大急,好在转瞬又见白马从峰左弛出,追者又大呼着追去。 纵火者何人?窃马者是谁?乃钮清也! 钮清混入楚府,看到心恨已久的大仇人“楚南侠”楚天齐就在眼前,双目几欲喷出火来。好在他毕竟不是卤莽之徒,连喝了几大口闷酒后,终于把怒火忍了下去。 待见“楚南侠”楚天齐中途退席后久未露面,不觉生疑:楚老贼在这个时候不出来陪客,久久地躲到里面干什么去了?难道又在布置什么阴谋诡计不成?啊呀,不好!难道他已知道是我来了,正在安排如何对付我?可转念又一想:这也不对呀,若要对付我这么一个毫无武功的毛头小子,哪用得着什么计谋安排?只要这里面随便派出一个什么人,足可以收拾我好几回了。哪又是怎么回事呢?反正,这老贼久不出来肯定有问题。何不悄悄地去看个究竟? 想到就做,他装着小解,慢慢往后院寻去。好在来宾众多,楚府庄丁都在忙着招呼客人,也没人特别留意他。 绕了一圈,不见“楚南侠”楚天齐的踪影,却见楚府后院堆满了柴草。不由心中一动:这么多的干柴堆在这里,一旦燃烧起来,岂不把整个“白面山庄”都烧个精光? 好呀,楚老贼,你毁了我的家,我也要让你无安身之处。 主意打定,顿忘厉害。趁别人不注意,悄悄躲入柴房之中,待夜深人静时才爬出来。四下一看,万籁俱寂,毫无人影。 他又转到前院,只见庄门大开,门顶高悬着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一晃一晃的,发出昏暗的光。两名背插单刀、怀抱铜锣的门卫,分别蹲在庄门背风处打盹。 钮清白天已观察过了,此庄仅庄前的羊肠小径是唯一出路,其它地方无处可遁。如何在放火后能迅速冲出庄门而又不被人截住呢? 钮清冥思苦想,设计了好几种方案,都觉不妥。忽听庄侧发出“呼——刺!呼——刺!”声响,扭头一看,那是马厩,里面栓着的数十匹骏马正在吃草,不时喷出一两下响鼻声。 “夺马闯门!” 钮清灵机一动。 “对,就这样,引火后迅速夺匹马硬闯出去。庄外山道险窄,他们就是追赶也不那么容易。”想罢,又仔细地挑选起马匹来。 只见当中一匹白马,浑身雪白,并无一根杂毛。自头至尾足有一丈长短,自蹄至背约高八尺,头如博兔,眼若铜玲,耳小蹄圆,尾轻胸阔。真是一匹好马。钮清暗忖:好,待会就抢它。 选好了退路,钮清再转到后院,潜入厨房灶下捡了根尚未燃尽的火棒,隐入柴草堆,轻轻一吹,将柴草点燃。然后迅速窜到马厩白马旁,解开马缰,一跃而上。不想那马却一声长嘶,人立而起,竟将钮清抛了下来。 钮清一怔,他在石田村里跟小伙伴们一起放牧,什么样的狂牛没驯过?什么样的劣马没骑过?可从来未被牛、马摔下来过。 这时,门口的两名门卫已被马嘶声惊醒,正边揉眼睛边站起身来。时间来不及了,钮清拾起被摔在一旁的火棒子,再次一跃上马,一手抓紧马缰,一手拿火棒子往马屁股一烙。白马吃痛,遂放开四蹄,从庄门一窜而出。 到得寨前小径,钮清忙用双手紧抱马脖子,惟恐怒马一个失蹄跌下绝壁。然此马确实神骏异常,在如此奇险的山道上狂奔,竟如履平地,十分平稳。或许与它经常在这条小径上狂奔也有关系吧。 钮清骑在马上,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转眼已到寨脚。 白马下了白面寨,却又不肯跑了,只在原地一个劲地打转,任钮清又踢又夹,仍无济于事。眼看追骑已出了庄门向山下蜂拥而来,钮清急了,只得又用火棒烙它,白马被迫又向前奔跑。 如此走走停停,与后面的追兵总是保持那么远的距离。若非白马不服钮清骑乘,以它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脚程,早就把追骑抛远了。 眼看只要转到峰后就能避开追兵的视线,届时趁机弃马隐入山林,就不难躲过追兵了。 忽听峰下一声呼哨,正在狂奔的烈马突然驻足,险险又将钮清摔下地来。 随着呼哨声,一条人影捷逾闪电,一掠而至。 第18章 龙崖鬼蜮 楚南侠逞凶 来人掠过马背时一伸手就将钮清挟到肋下,同时口中轻啸一声,脚尖在马臀一点,白马即乖乖地继续向山峰左侧跑去。 钮清被来人挟在肋下,犹如箍上了一道铁锢,一点也不能动弹;张口欲叫,却被迎面刮来的强劲气流压得他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得听凭来人挟着他在山岭间飞驰。 转眼间,已到了一处高耸入云、四面峭壁的孤峰顶端,那人始放下钮清。 钮清被人挟着一路颠得头昏眼花,乍一放下地来,立即长吁一口闷气,换过一口新鲜空气,昏乱的头脑方稍稍清醒。抬头注视那人,不由脱口惊呼:“‘楚南侠’﹍﹍” 不错,那挟着钮清之人正是道貌岸然、阴险狡诈的“楚南侠”楚天齐。 他刚从地下室出来,就听到“救火”、“捉贼”的喊声,猛吃一惊:难道是堂主或随行下属不慎被庄中人发现而误作盗贼了?忙纵到庄前察看,却见来人已骑着他心爱的“照夜玉狮子”下了白面寨,二子亦已率人追了下去。 他心中惴惴不安,因猜不出此事是否与刚刚离去的顶头上司有关,就有点无所适从了。既担心二子等追兵追上来人致自己身份暴露,又不甘心听任来人就此离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赶在追兵之前暗中将此事查个清楚,那时或擒盗贼、或阻追兵,可尽随己意。 于是,他悄悄潜出庄外,施展轻功抄近路追踪。刚抵金子岭山脚,即见白马正欲转入一座峰后,忙发出一声呼哨。那白马乍听主人呼哨声,立即停步。“楚南侠”楚天齐趁机飞闪而至,见骑者乃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并非他所担心的身着特制服装的本“教”中人,惴惴的心始放下了一半。 他一伸手就将对方捉住了,心中更是诧异,因他感觉此少年竟然身无武功。一个毫无武功的少年竟敢到他府中纵火、盗马,简直不可思议。 他选择一个如此居高临下的险要所在,就是欲单独盘一盘钮清的来历。不想尚未开口,却被钮清一口喝出他的身份,不由一怔:看来,这少年并不简单,果然是有为而来。 此时的钮清,真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愤怒泯灭了理智,满腔怒火,一泄而出。厉喝道:“老匹夫,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小爷本欲找你报仇,不料天不助我,反落入你这狗贼手里。哼!小爷就算变成厉鬼,也要生啖你肉。老贼,你等着吧!” “楚南侠”楚天齐被骂得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的怒容。但转瞬即换上一付笑脸,柔声说:“小兄弟,你先冷静一下,有话慢慢说。不是老夫自吹,方圆数百里之内,谁不知老夫尚义好客,又怎会害得你家破人亡呢?小兄弟,你是不是搞错了?或是受了什么人的挑拨才找到老夫头上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什么地方?你家大人是谁?” 钮清纵声大笑,怒骂道:“老贼,别装蒜了。你披着侠义外衣,干的却尽是些阴险毒辣、卑鄙无耻之事。你蒙得了别人,却骗不过小爷我。告诉你吧,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爷我姓钮名清,‘须弥剑客’是我爹,‘五绝仙子’是我娘。两个月前,你带人毁了我的家,害了我的娘,小爷今天是报仇来的。现既落入你这老贼手中,小爷认命了。老贼,你下手吧!” 他只顾骂得痛快,毫不考虑处境如何,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底细全抖了出来。 “楚南侠”楚天齐被骂得脸上阴晴不定。初听他揭穿自己的隐秘,大为惊恐;后听这小子竟自称是“须弥剑客”与“五绝仙子”的儿子,忍不住心中狂喜。但转瞬又一脸疑惑之色:这小子若真是“须弥剑客”钮霍柱和“五绝仙子”康敏之子,怎会毫无一点武功?若说不是,他又如何知道这些秘密?不由疑惑地说:“小子,你真是‘须弥剑客’钮霍柱和‘五绝仙子’康敏的儿子?该不是吹牛的吧?” 钮清的小脸胀得通红,怒声道:“小爷堂堂男子汉,还用得着欺骗你这种藏头缩尾见不得人的无耻狗贼?哼!你们想抢我爹手中的‘金狮’﹍﹍” “楚南侠”楚天齐此时已完全证实无误,抑不住心头的狂喜,纵声狂笑:“哈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老夫正欲踏遍天涯海角追捕你这小子,没想到你竟自投罗网。哈哈哈哈!”稍顿即沉声道:“小子,只要你识相点,把你爹偷去的‘金狮’交出来,老夫也不难为你。” 钮清满腔的怒火尽情发泄够后,心中畅快已极。乍闻老贼之言,猛然醒悟到自己怒不择言,说漏了嘴,不由心中大悔。这老贼若不知自己底细,可能还会为了他那层伪装的侠义外衣,不好过分难为一个孩子。现既已漏了底,岂不正好给了对方一个追索“金狮令”的线索? 好在他毕竟是智慧超群之辈,眼珠一转,已想好了对策。遂双手叉腰,高声笑道:“哈哈哈哈!老贼,你也不想想,那‘金狮’我爹没给你们,我娘没给你们,小爷我会给你们吗?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前面的话一腔戏弄调,后一句简直是重重地给了“楚南侠”楚天齐一巴掌。 “楚南侠”楚天齐一听,敢情这小子还真的知道“金狮令”的下落,却不可逼他太甚,否则就算杀了这小子,令符仍得不到手,那就得不偿失了。遂放缓语气说:“小兄弟,你是聪明人,你想想看,那‘金狮’在你们手中一无用处,而且是个祸根。你爹为此遭难,你娘为此丧生,眼看你小小年纪,又要步爹娘后尘,何苦呢?只要你把它交出来,不但你不会受到伤害,就连你爹也可以获得自由,回家与你团聚。这是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钮清见“楚南侠”楚天齐已上钩,心中暗笑,脸上却装着似为其言所动,疑惑地说:“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却不知你那张假面具后面又藏着什么阴谋哩!我又岂能信得过你?” “楚南侠”楚天齐见钮清已有心动之象,忙说:“只要你肯交出‘金狮’,老夫以人格和信誉担保,绝对会令你父子团聚。” 钮清“噗嗤”一声冷笑,讥讽道:“你还有人格?还有信誉么?” 这一句可刺到了“楚南侠”楚天齐的心坎上,他暗中所为的虽均是丧尽天良、毫无人性之事,却最恨别人揭其隐私。不由老脸一红,厉声道:“小子实在可恶,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睁开眼睛看清楚,这里可是数十里不见人烟的‘龙崖鬼蜮’,你立身的脚下,就是千百年无人下去过的‘亡魂谷’。老夫只要把你往下面一丢,你就在这世上无声无息地消失啦。而且,谁也不会怀疑到老夫头上。” 钮清怒气上涌,头一昂,朗声道:“老贼,终于露出你的狰狞面目了吧。小爷若怕死,就不会去烧你的贼窝了。人生自古谁无死,老贼,你有何手段就使出来吧,小爷皱一皱眉头就不算好汉。” “楚南侠”楚天齐心中大怒,满脸狞厉地说:“小子既然想死,老夫就成全你吧。记住,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边说边提起右掌,一步一步向钮清逼近。 钮清昂然屹立,怒视着渐渐逼近的“楚南侠”楚天齐,脸上毫无惧色。 “楚南侠”楚天齐见状,心头也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好倔犟的小子,此子不除,将来必成大患。 正欲狠狠心一掌劈下,脑中突闪过一个阴森的声音:“教主严令,‘金狮令’必须到手。再误事,杀无赦!”陡感全身一抖,额头直冒冷汗,无奈地缓缓放下了右掌。嘴里却仍冷冷地说:“小子,最后再给你一点考虑的时间,仍执迷不悟,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钮清面对死亡,昂然不惧。然思福伯惨死贼手,母亲伤重身亡,大仇未报;父亲陷落魔爪,生死未知。自己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待做,就这样死了,实难瞑目。 乍见“楚南侠”楚天齐到最后关头又收回手掌,知他尚不死心那只“金狮”。心中一动,遂故作犹豫地说:“小爷并不是怕死,只是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了,也实在有点不甘心。”稍顿,仍装作沉思地说:“要小爷交出那‘金狮’也不难,不过﹍﹍你得先答应小爷几个条件。” “楚南侠”楚天齐见钮清在威慑面前终于有所屈服,心中暗喜,却仍不动声色地说:“什么条件?你先说说看。” 钮清脸一板,冷冷地道:“第一,你得把小爷送到安全之处,而且保证今后永不再来打搅小爷。” “可以,这没问题。” “第二,你们得先把我爹放回来。” “这个﹍﹍老夫无权办到。不过,老夫可以保证,只要你先把那‘金狮’交出来,你爹立刻就可释放。” “不行,必须先放人,再交货。” “小兄弟,你这可有点强人所难了。”“楚南侠”楚天齐无可奈何地说。 钮清沉思片刻,毅然道:“那小爷再退一步,你先带我去见见我爹,这总可以吧?” “这﹍﹍啊!哈哈哈哈——”“楚南侠”楚天齐猛然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纵声狂笑,兴奋得自言自语地说:“老夫真是被气糊涂了,放着这么好的人质不要,却偏要与这小子胡搅蛮缠,真真可笑。嘿嘿!老夫虽未得到‘金狮令’,但只要把这小子带到那‘须弥剑客’钮霍柱面前,到那时,看他钮霍柱究竟是要那‘金狮令’,还是要他宝贝儿子的性命。哈哈哈哈!” 钮清一听,心中大骇,真没想到老贼竟还有这一手,果然是阴毒无比呀。若真如老贼所言,爹该怎么办?唉!与其到时让爹进退两难,甚或为子丧志,倒不如自己一死,还可保全爹的清誉。忖罢,心一横,纵身往身后的绝谷跃去。 那知他快,“楚南侠”楚天齐更快。他刚一身动,“楚南侠”楚天齐已一晃而前,一把揪住了钮清的前襟,犹如捉小鸡般地将他高举过顶,得意忘形地说:“小子,现在你想死也不成了,哈哈﹍﹍哎哟——”狂笑未毕,陡感举人的手臂一阵剧痛,不由痛叫起来,并本能地将手一甩。 然此时的“楚南侠”楚天齐本就站到了绝谷边缘,这一甩,刚好把手中的钮清抛到了绝谷的上空。待得惊觉,再纵身去抓时,已是晚了一步,仅撕下了钮清的一片衣襟,钮清的小身子却犹如陨石般向深谷中落去。 第19章 因祸得福 巧服奇珍果 呆愣在绝谷边缘的“楚南侠”楚天齐,眼见竹蓝打水一场空,心中懊恨不已。探头下望,脚下的“亡魂谷”深不见底,乳白色的云雾在谷中涌动,两侧峭壁如削,猿猴难登。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自己若不是退得快,险险也被那小子拖带下绝谷。再见手臂上被钮清趁他得意忘形之机咬下的一小块血肉模糊的皮肉,气得他狠狠地将手中的碎衣襟一摔,鬼魅般地消失于峰下的丛林之中。 钮清被“楚南侠”楚天齐抛到绝谷的上空,慌乱中向下一看,但见谷中云雾涌动,深不见底,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随又坦然:这样死了也好,总胜过被楚老贼捉去要挟父亲。遂将双眼一闭,任其下坠。 高速度下坠的身躯,刺破空气,发出“咝咝”的破空声;偶尔从两侧峭壁斜伸出来的枝条茅叶,犹如一把把利刃,绞碎了他的衣衫,划破了他的肌肤;强劲的气流,压得他胸口憋闷,呼吸艰难,周身气血几欲冲顶而出,脑袋胀痛欲裂。 忽听“砰——啪”一声,急剧下坠的身躯似与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好象是一支斜伸出来的树枝被撞断了,好在经这么一阻,将下坠的冲势也减缓了一点点。紧接着又连续发生了好几次碰撞而发出一连串的爆响,下坠的高速度也在连续的碰撞中逐渐减缓。 终于,他的身躯在一次猛烈的巨震后停住了。 已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钮清再也忍不住欲破顶而出的气血,“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狂涌而出,继之脑袋“嗡”地一响,就此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钮清渐渐地苏醒过来。他本能地一翻身,陡感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令得他不由自主地“哎哟”一声痛叫起来。剧烈的疼痛刺激得他更加清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自己是被两根从峭壁缝隙中斜逸出来的树枝吊挂在半空中。 “咦!这是怎么回事?” 凝目上望,两侧峭壁千仞,仅顶端露出一线天光。从他停身处的地方开始,每上去数十丈,就见一根似被重物压折了的树枝。有些折而未断的枝干悬吊在折痕下方,在山风的吹拂下摇晃不已,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躺在这儿?”他静静地思忖。 猛然想起,他好象是被“楚南侠”楚老贼摔下绝谷的。 “难道我已到了阴曹地府?这地方看起来和阳世也差不多呀。”欲扭头旁视。“哎哟!”疼痛难忍。 “噫!难道我还没有死?听说鬼是不会痛的呀。”一咬舌头,痛! “啊!我真的没有死!我竟然还活着!但我全身怎么这么痛呀?好象没有一个地方不痛似的。” 他从高空急剧下坠,一路撞断了不少从峭壁中横伸出来的树枝。每与树枝发生一次碰撞,虽将其下坠之冲势略阻,但同时他的血肉之躯也如同被树枝一次次地猛击。到他终于被两根粗枝挂住时,他的五脏六腑几乎已被撞击得支离破碎了。再加上周身肌肤被茅刺割划得皮开肉溅、伤痕累累。故而只要稍一活动,即牵动了内外伤口,导致剧烈的疼痛。 他想看看身底下是何情形,遂咬紧牙关,慢慢扭头下视。 但见下面漆黑黑的一团,深不见底。不由暗叹道:“罢了,挂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空中,现在虽然还活着,但与死了又有何区别?也只不过是早死晚死而已。别说我现在全身疼痛、一点也动弹不得,就算是身体完好之时,还不是一样要被活活饿死在这里?唉!命该如此,徒唤奈何!”干脆双眼一闭,静静地躺着一心等死。 然而,刚一闭上双眼,脑中即幻现出母亲和福伯慈祥的面容,似在呼唤他:“清儿,你不能死呀,你要为我们报仇啊!” 随之又幻现出从未见过面的、他想象中的父亲模糊的形貌,似在指责他:“你是钮家的子孙,怎么不想办法求生,偏要一心等死呢?你难道不知道,为父身陷魔掌,岌待你来解救吗?” 再幻现出花姑娇柔的模样,似在祈盼他:“清哥,你要坚强地活下去,我在等着你,你不能丢下我呀!” 依次又幻现出狗娃子、二愣子等小伙伴诚挚的稚容,似在鼓励他:“清哥,你一向是我们最佩服的,我们相信你一定能想办法安然脱险的。” 最后幻现出“楚南侠”楚天齐狞恶的嘴脸,似在嘲笑他:“小子,你完蛋啦,你岂能奈我何?” 想到此,不由怒气上涌,恨声道:“不错,我不能死。我一死,岂不就让楚老贼这等恶人永远为非作歹了?” 然一回到现实状态,不由得心灰意冷,绝望到了极点。他喃喃地说:“娘,福伯,清儿不能为您们报仇了。” ﹍﹍ “爹,请原谅孩儿不孝,无法救您脱险了。” ﹍﹍ “花姑,我感谢你的一片好意,我也不想就这样死去,但实在没办法呀。” ﹍﹍ 最后,他怒声道:“楚老贼,你别得意,恶有恶报,小爷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陡然,从谷底吹上来一股刺骨的寒风,刮到他身上的伤口上,宛如利刃割肤般的疼痛。 尤为难忍的是,不知主人厄运的“五脏神”偏也在此时与他作对,毫不客气地唱起了“空城计”。 疼痛尤可忍,饥饿实难熬。 他忍不住大骂苍天不长眼,大骂“五脏神”不争气。 然而,痛骂只能使饥饿加剧,丝毫也解决不了问题。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一股浓郁的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孔。他不由精神一振,缓缓遁香味来路纽头一看。就在他栖身处的上方约三尺高的峭壁上,斜伸出一株高约尺余的小树,红黑相间的树身,碧绿的树叶,顶端仅结着一颗鲜红色的果子,那浓郁的香气正是此果所散发出来的。 他贪婪地猛吸了几大口香气,仿佛周身疼痛大减,舒服极了。然丝丝香气更加剧了他的饥饿感。他想,虽然果子仅此一颗,而且也小了点,难以果腹,毕竟聊胜于无。在临死之前还能吃上如此鲜果,也算是老天爷的恩赐了。反正四下也别无他物充饥,就先摘了这果子吃了再说吧。 于是,他慢慢地欲撑起上身,但稍一活动,就痛得他啮牙裂嘴。“哎!吃不成了。”他无可奈何地静静躺下。这么一点点高度,若在平时,只要挺身起立即可够到。但对于此时此地此状的他来说﹍﹍ 唉——他无奈地苦笑了笑。 然而,那果香却似在有意无意地撩他,浓郁的异香不断地飘进他的鼻孔,更刺激得他饥火难耐。他忍不住心头火起:“好呀,你也来欺侮我?看我动弹不得就来撩我。好,我今天还非吃了你不可。” 于是,他再次慢慢地撑起上身,“嘘——”剧痛攻心。 他咬咬牙,强忍着硬是不躺下去。休息了会,疼痛稍有减轻,就再撑高一点。如此数次,他终于靠着石壁坐直了上身。虽痛得他满身的冷汗一个劲地往下淌,但他心中却涌上了一股初步成功的喜悦感。 他喘息了一阵,闭上眼,让满眼乱冒的金星慢慢地消退。然后,缓缓转过身躯,伸手去抓那株怪树。尽管他的手指已伸到了极限,可离小树却仍有数寸之遥。此时的他已经是体力耗支迨尽了,实在无法再往上移一寸。但他绝不甘心就此罢手,他在心中不断地激励自己:“坚持!再坚持!只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 好在他的手指刚好可以抓住小树下方的一条石缝。于是,他强忍着锥骨钻心般的疼痛,艰难地缩拢双脚,两手抓实石缝。一咬牙,手足一齐用力,猛地往上一挺。 好!终于站起来了。但刚一站直身子,眼一花,头一晕,上身不由自主地向石壁倒去。 嘿!那朱果竟似通灵,无巧不巧地恰好凑向他的嘴边,他不假思索地一口咬住。朱果入口即化成津液顺喉而下,只觉一股异香直透丹田,全身痛楚立时大减,手足也恢复了些许力气。 钮清大喜,低头见那小树乃是生长在一微凹的石槽内,槽内尚盛有一种乳白色胶冻状液体。此时那乳液似正在向石壁内渗入而逐渐减少。他正觉果子太小,意犹未尽。心想果子如此鲜嫩异常,这乳液当也是吃得的。遂爬在石槽边,把那剩余的乳液三两口喝了个精光。 钮清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突见石槽内的那棵小树竟已叶黄枝枯,正在慢慢萎缩变小,转眼便干枯死亡了。钮清虽觉奇怪,但此时全身舒泰已极,周身疼痛似已全部消失,不由精神大振,也就不再去寻思原因,仍又躺回树干上休息。 约莫顿饭光景,突感腹中似有一团火球升起,迅速向周身骨骸扩散。刹那间,整个人仿佛已置身于火炉之中,闷热难当。 钮清大骇:不好,可能是那果子或乳液有毒,这可如何是好? 那团火球似越来越大,周身似有千百只小虫在同时叮咬,痛苦更甚贪吃朱果、乳液之前。渐渐地,他双目尽赤,只感头部胀痛欲裂,胸部敝焖难当,全身似一只过度充气的大气球,几欲爆裂了。紧接着,神志也逐渐地模糊起来。 初时他尚能强行忍住,但时间一长,痛苦越来越甚,神志越来越模糊,就无意识地将身躯乱滚了。他栖身处的两根树枝本仅方寸之地,这一翻滚,身子忽然滚出了树外,“呼”地一下再次向下坠去。 不知下降了多深,只听“扑通”一声,他似感坠入了一口深潭。受冰冷的寒水一刺激,他的神志立时清醒了不少,遂本能地张口欲叫。那知才一张口,立感一团冰冷的滑腻腻的东西直窜入他的口中,且毫不停留地顺喉直冲腹内。 立时,感觉腹内翻江倒海般地一阵绞痛。好在时间不长,不一会儿,腹痛慢慢缓解,并由小腹中升起了一股冰凉的气流迅速向四肢百骸扩散。原本燥热难当的钮清乍感如饮甘霖般的舒爽,神志也完全清醒过来。 他人一清醒,立刻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水里急速地下沉,忙手足并用,施展出从小练熟的水下功夫,往上浮升。 陡然,他感觉从右侧传来一股极大的吸力,吸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随水流向前冲去。他明白他已被一股漩流吸进去了,忙展开手脚往旁侧急划,希能冲出漩流的中心。 他知道这种漩流大多穿行于地底、山腹间,人、畜一旦被其吸了进去,就算是有再好的水下功夫,也往往是九死一生。他在崀山的一座水潭中就曾经历过,幸好当时他尚未被吸入漩涡中心,又有狗娃子等人及时相救,才幸免于难。但现在碰上的这股漩流吸力实在太大,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游出漩流中心,反被漩流带得越去越远。 突然,他感觉到他的手似触到了什么东西,忙伸手一抓,滑不留手,无法抓牢,但至少可以肯定是抓在一面光滑的石壁上。他心中一动,试探着往其它方向探触,果然,上、下、左、右全是石壁。不由暗叹:果然被带入地下暗河了,谁知道这条暗河究有多长。唉!这下非淹死不可。 他心里一紧张,那口气就憋不住了,遂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口,立即“咕噜咕噜”地灌进了好几口寒水,如此一来,身体的平衡就更加控制不住了。“嘭”地一声,脑袋重重地撞在一块凸出的石壁上,顿时眼一黑,再次失去了知觉。 第20章 大难不死 陷身亡魂谷 这是一条两山对峙的长谷,两道高得令人头晕目眩的悬崖,构成没有尽头的夹壁,只是偶尔被一个峡谷断开,让人窥见一片无人居住的幽秘的世外仙境。夹壁中间阴影朦胧,而谷内却是阳光普照,一片苍翠、绒毯似的藤蔓叠叶缠裹着树木,鲜花、熟透的野果点缀其间。这幅瑰丽的画景,好象是在对夹壁间大白天的黑暗进行嘲弄。 谷内没有人家,一条如带的清澈小溪蜿蜒流过,成群的山鹿在溪水边饮水、嬉戏,逍遥自在。小溪最后象一道银光从悬崖边倾泻而下。 在小溪的一个拐弯处被石块挂住了一个人。那人衣衫褴褛,静静地卧在溪旁一动不动,下半身还浸在水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一头喝足了水的小花鹿慢悠悠地踱到那个人身旁,调皮地用舌头去添他那裸露在外的肌肤,用头去拱他那静卧在地的身躯。 突然,那人的躯体稍稍地动了一下,还轻轻地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那正在拱得起劲的小花鹿一惊跳开丈外,惊愕地看着他。良久,见无动静,又大胆地走近去拱他。猛地一下,那人被拱得翻了个身,乃是一满脸污泥的少年,脖子上还挂着一把金锁,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原来,这少年竟是那被撞昏在地下暗河里的钮清。 此时的钮清似已恢复了一点点知觉,他的眼皮轻轻跳动了几下,慢慢地睁了开来,但被刺目的阳光一照,急忙又紧紧地闭上了。 静卧一会儿,他的神志进一步清醒。遂缓缓侧过身子,再次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竟是躺在一条溪旁的草地上,一头可爱的小花鹿正在起劲地用舌头乱添着他的肌肤,所添之处滑腻腻的、麻痒痒的,令他忍不住“嘻嘻”一下笑出声来。 这次小鹿并未受惊跳开,只是抬起头来警惕地看着钮清,见他并无攻击、伤害它的举动,遂友善地冲他点点头,低鸣几声。钮清心里陡然一阵兴奋,伸手轻轻地抱住了小鹿的脖子,小鹿也并不挣扎。于是,一人一鹿就在草地上亲热地搂抱着、磨擦着、翻滚着。 良久良久,钮清始放开小鹿,翻身坐了起来,喃喃地道:“小鹿,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小鹿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仍然淘气地在他的怀里乱拱。突然,小鹿拱动了他挂在脖子上的金锁。钮清心中一动,捧起金锁仔细端详:“这金锁好眼熟呀!在哪儿见过?怎会挂在我的脖子上?” 他苦苦思索,脑中一片混乱,茫无头绪。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似幻现出了一位中年美妇的影子,但转瞬即消失了。“她是谁?” 钮清继续苦思。 渐渐地,那妇人的影子又出现了,她气息微弱地躺在地上,身旁尚跪着一位少年,妇人正吃力地伸出颤抖的双手将一把带链条的金锁交给那少年。“那妇人和少年好面熟呀。” 钮清低头乍睹手中正捧着的金锁,“咦!那妇人交给那少年的金锁岂不正是自己手中的这把?怎会又到了我的手中?难道我与那两人有什么关系?” 循着思路,那两人的影象在脑中越来越清晰。突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与那少年竟是一模一样。“噫!难道我就是那少年么?”他用力摇一摇混乱的脑袋,再揉一揉酸胀的双眼,紧盯着水中的倒影仔细地与影象中的少年映证。 “啊!那少年果然是我,那伤重垂危的妇人正是自己最亲爱的母亲。” 钮清大叫一声:“娘——”正在附近散玩的鹿群均被这一声大叫吓得惊恐地竖起了耳朵,那刚才尚与他亲热地嬉戏的小花鹿也一跃跳开老远,惊惧地瞪着他。 幻象消失,眼前仍是那条绝谷。然随着这声大叫,混浊的头脑豁然清醒,那失去的记忆亦随着恢复过来:遭难的父母,被毁的家园,白面寨纵火,坠入“亡魂谷”,绝壁贪食“毒果”、“毒液”,终至“毒发”而坠身寒潭。 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令他百思不解的就是自己何以竟能历经大难而不死?万丈深谷摔他不死,绝壁野果毒他不死,坠身暗河淹他不死。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母亲的阴灵在暗中默佑着自己么? 他哪里知道,他这次大难不死,竟因祸得福,得到了天大的奇遇哩! 钮清被“楚南侠”楚天齐从“亡魂谷”上空摔落,偏巧被从绝壁逸生出的两根树枝阻滞于长有异果之处,终得以服食异果乳液。那鲜红色的果子名为“玄天朱果”,那石槽内的乳白色胶冻状物乃为“空青玉乳”,均为稀世难求的仙品。 “玄天朱果”乃感地中火而生,受万年“空青玉乳”的孕育,吸天地之灵气而长。每百年长高一寸,千年后开始结果,且每次仅结一枚,再经五百年果实方才成熟。若无意外伤损,在三天内即可迅速成形仙去。此时若被人巧摘,常人服食得法,有返老还童、长生不老之效;练武之人服之,可平添百年功力;若用之于医疗,不论何种疑难杂症,内、外重伤,只要一气尚存,服食少许即可药到病除。 “空青玉乳”本为地脉所泌,与“玄天朱果”相辅相存,二者一阴一阳,互相调和。若一方消失,另一方亦随之化为乌有。服食之人必须二者同服,方可得增功之效。 也是天意使然,钮清坠身处正是这两种仙品生长之处,且正值“玄天朱果”功德圆满、即将成形仙去之时。昏迷中的钮清就因吸入了那“玄天朱果”不断散发出来的阵阵香气,使得极重的内伤于无形中逐渐减轻,最终得以清醒过来。又多亏了他那倔犟的个性,方得食“朱果” 、“玉乳”。却又因吞食“朱果”后未能及时饮下全部“玉乳”,以致阴阳无法完全调和,令得他几为之丧生。 “玄天朱果”乃天下至阳之物,若单独服用,必遭火焚,终致全身血管爆裂而亡。钮清服食后,其神奇的功效使之伤势立愈,故感周身舒畅。但疗伤仅需极少的几滴就足够了,整棵“玄天朱果”入腹,威力岂同小可。尚幸他及时服下了部分“空青玉乳”,虽不能完全对抗“玄天朱果”之火劲,至少保住了他的心脉未当场爆裂。 也许冥冥中确有天意,钮清于神志迷糊中翻身坠落,恰好又坠入“寒潭”。这“寒潭”本是一处海眼,直通海底,其水冷澈骨,且含有多种稀有矿物质,人体经它浸泡,可消除任何疤痕,使肌肤细腻、莹白如玉。钮清从高空坠落,早已被割裂得体无完肤,“玄天朱果”虽可治愈内外重伤,却无法消除遍体的累累伤痕,然经此潭水一浸,不但未留下任何疤痕,肌肤之细腻更胜从前。 “寒潭”方圆仅丈许大小,周围均为怪石嶙峋,犬牙交错。钮清若不刚好坠入潭内,只要稍偏一点,亦早就粉身碎骨了。 “寒潭”内藏有一“千年冰蟾”,已颇有道行,乃三百年前从海底循地脉来到此处,它发现了绝壁上的“玄天朱果”,遂在“寒潭”内定居下来,静待“玄天朱果”成熟后服之登仙。哪知一个疏神,竟被钮清无意中巧服了。 钮清坠落“寒潭”,受寒水一刺激,神志稍清,本能地将口一张,那“玄天朱果”的异香立时从口中泄出少许。正遇“千年冰蟾”从潭底浮上欲夺回“玄天朱果”,遂循香气直窜入钮清口中,直达腹内。可惜“朱果”未吃到,自身却被钮清腹内的胃酸腐蚀,成了钮清的腹中之物。 幸得“千年冰蟾”自投“虎”口,才消解了钮清体内的至阳之火。这“千年冰蟾”本是天下至阴之物,与“玄天朱果”产生的至阳之火阴阳调和,水乳交融,凭空使钮清至少尽得了两甲子以上的功力。而这“千年冰蟾”又是解毒圣品,其解毒成分被钮清吸收后即永远存留在他体内的血液中,从此以后,他就成了万毒不侵之身;还有一宗奇异之处,就是这“千年冰蟾”长期生活在漆黑如墨而又富含稀有矿物质的潭底,其眼睛中逐渐凝聚成一种特殊的物质,以至于目光如炬。这种物质被钮清吸收后刺激他的眼球功能发生了变化,使他无形中具备了夜能视物的本领。 这种种旷世仙缘,乃是钮清想烂脑壳也无法想象得到的。 想不出,干脆不想。他一跃而起,竟觉自己迥异从前,不但全身毫无一丝痛苦,而且身轻体健、精力充沛之极。再看身上,虽是衣衫尽碎,污泥点点,但肌肤莹白细腻更胜从前,也不见任何疤痕。他当然想不到这就是连番奇遇所带来的结果。 他跳入溪中,尽情地洗涤一番。以水为镜,只见自己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只是,这身破衫已实在不能再穿,只好脱下仍掉算了。随身包裹早就不知丢到哪儿去了,当然也就没有了替换衣衫。还好那把金锁早已牢牢地系在脖子上,所以虽历重重艰难,金锁却未丢失,否则真不知该如何去找爹了。 爬上岸来,身上一丝不挂,可真成了赤身裸体了。虽然谷中并不见其他人类存在,钮清也不禁羞红了脸。 他想,目前当务之急就是要设法找一套衣服穿上,要找衣服,当然要到有人家的地方去找,这谷中有人吗? 于是,他开始遮遮掩掩地在谷中寻找人家,并留心出谷的路径。 抬头看两侧峭壁,壁立千丈,光滑如镜,猿猴难登。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顺水流而下,行不上里许,匹练下垂,溪水在此飞流直下三千丈。下面是一片狰狞的怪石,急流冲击着怪石发出如雷般的轰鸣。断壁青苔密布,滑不留足。钮清见此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幸亏早一步巧被石块挂住了身躯,若随水流直下绝涧的话,怕不早就尸骨无存了。 逆溪水上行,沿着弯弯曲曲的小溪上行约十余里,迎面一堵高耸入云的大石壁,似一块大闸门般将峡谷在此处切断了。一股泉水从绝壁中央底部涓涓涌出,这,就是小溪的源头。 其实,这泉眼正是那“寒潭”暗河的出口,也是进出“亡魂谷”的唯一途径。千百年来,有谁能想到只有从这里逆水潜进去才能入得“亡魂谷”?即使知道,若无极高明的水底功夫、极深厚的内力、极大的智慧和胆量,又有谁敢冒险?而偶然从“亡魂谷”上空掉下去的,不是粉身碎骨,就是葬身潭底。钮清可算是千百年来唯一从“亡魂谷”生还的人了。 寻遍峡谷,既不见人家,也无路可出。钮清真有点绝望了,看来非被困死在此地不可。一股莫名的孤独感袭上心头,没有亲人,没有伙伴,甚至已远离了人类,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没精打采地在溪边胡乱漫步。他不是畏死的人。死,对于他来说并不可怕,他已是九死一生的人了。只是母仇未报,父踪不明,恶人却逍遥在世,他心有不甘,死亦难瞑目。 他正在呆呆出神,忽闻一声尖厉的鹿鸣,忙抬头一看,已是黄昏时分。在溪旁戏耍的鹿群早已不见了,空荡荡的峡谷中仅留下他孤单的身影。 又是一声尖厉的鹿鸣,这回他听清了,声音来自峭壁脚下的一蓬野葡萄丛中,并可见那蓬野葡萄丛正在不停地晃动。 钮清心神一凛,听鹿鸣之凄厉,似乎是正在遭遇到某种伤害。 难道那野葡萄丛中隐藏着一只正在捕食山鹿的凶猛恶兽?若是那猛兽吃完山鹿后钻了出来,在这无路可遁的绝谷中他又将如何逃生? 恐怕,除了冒着被摔个粉身碎骨之危纵身跳下那绝涧之外,就只能舍身为猛兽之口中美餐了。 第21章 巧出绝谷 越岭穿莽林 钮清心神忐忑之际,那野葡萄丛中又传出一声鹿鸣。 何以那猛兽这么久竟还制服不了一头山鹿?而且听鹿鸣之声,似乎并无久博气衰力竭之感,难道那猛兽并无臆想中的凶猛?既如此,何不进去看个究竟?若有可能,就趁机击杀之,也可解除对自身的隐患。 于是,他从谷中选捡了根约三尺长短的枯枝和一块略为尖锐的条状石头做武器,谨慎地走到那蓬野葡萄丛前,轻轻拨开纵横交错的藤蔓钻了进去。 噫!里面竟是别有天地,密密麻麻的藤蔓纠缠中竟出现了一条小小的径道,沿小径弯弯曲曲而行,尽头处却出现了一个半人多高的洞口,直通峭壁之内。 离洞口不远的一处藤蔓中,一头小鹿正在四蹄乱蹬,拉得整蓬葡萄丛不住地晃动,不时还发出尖厉的嘶鸣。 游目四顾,并未发现臆想中的猛兽,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钮清走近那小鹿一看,正是那头与他嬉戏过的小花鹿,一颗鹿头却被粗大的藤蔓紧紧地套住了,任它如何挣扎也挣之不脱。想来必是顽皮的小花鹿将头到处乱拱戏耍,不意却拱入了一个活套般的藤蔓中被套住了。 他扔掉手中的枯枝、石块,帮小鹿解开藤蔓,小鹿退出脑袋,一个劲地在钮清身边窜跳、鸣叫,以此来表示它的高兴和感激。 小鹿与钮清撕缠一番后,冲钮清点点头,掉头往那洞内走去。 钮清好奇心大盛,难道这洞里就是鹿居之处?不知洞内究有多深,里面是个什么情形?看小鹿似轻车熟路般地进去,应该没有多大的危险,何不跟去看个究竟?遂亦弯腰随小鹿走进了洞口。 到得洞内,里面豁然空畅,已能站直身躯,只是眼前黑窟窿咚,伸手不见五指。好在静立片刻后,即能逐渐看清洞内景物,渐渐地,清晰竟如同白昼。放眼望去,这洞蜿蜒盘旋而上,深邃莫测。 钮清转头四顾,暗忖:这洞内既不见有何灯光,怎的视物如此清晰? 其实,这正是“千年冰蟾”的神奇功效,只不过钮清还蒙在鼓里而已。 循洞径往上走,沿途但见各种各样的钟乳石或倒悬、或上耸,参差不齐,琳琅满目;宽阔处高达数丈,低窄处仅容一人爬伏而过;平坦处如履大道,险要处如越天险。上行约四、五里,眼前一亮,这石洞竟从一棵千年古树的根底部穿了出去。 那头顽皮的小花鹿尚侯在洞口,见他出来了,冲他鸣叫一声后,又掉头而去。望着这头可爱的小花鹿,钮清无限感慨:满以为会被困死在那绝谷里,没想到竟因小鹿引路又生出了绝地。 他抬头看看立身处,是一条簸箕形的峡谷,两旁仍是高山,身后是陡峭的石壁,小鹿的去处,是这条峡谷的唯一去路。 他只得又跟着小鹿往前走。转过一个山角,迎面一座壁立的山峰挡住了去路,从脚到顶,全是苍黑的岩石。山峰凹凸不平,凸处如悬,凹处似洞,由上至下有很多石缝,爬着藤蔓,长着草木,极似巨人身上的粗毛。再涂上一层苍茫的暮色,抹起向晚的阴影,更令人毛骨悚然。 再看谷内,竟是绿草如茵,鲜花争艳,气候温暖宜人,群鹿正在草地上追逐戏耍。引路的小鹿一声欢鸣,立即加入到嬉戏的行列中去了。 钮清跟到草地上,见山峰脚下有不少洞穴,几头山鹿正从那洞穴中进进出出,想来,那就是鹿群的家了。看这儿虽是气候温暖、青草茂盛,可惜却缺少水源,鹿群才不得不每天冒着危险经那峭壁石洞下到绝谷饮水,傍晚再回到这儿安居。 天,渐渐地黑下来了,群鹿纷纷进入了不同的洞穴。钮清独自呆立在草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那头引路的小花鹿从一个洞口伸出头来,冲钮清不断鸣叫,似在招呼他进去。至此地步,钮清也无可奈何,只得与鹿同居了。他低头钻进洞内,虽有一股刺鼻的骚气味,却也干燥宽敞。 夜深了,洞外山风呼啸,偶有一丝寒风吹进洞来,刮到赤身裸体的钮清身上,犹如针刺般难受。 远处,虎啸熊嗷,豹吼猿啼,伴和着怪啸的林涛,犹如山崩地裂。 钮清第一次如此过夜,又冷又怕,不由得又想起了从前那温暖的家。那时在母亲和福伯的冀护下,何曾想到会有夜宿鹿洞的一天?然而世事多变,一夜之间,家毁了,母亲没了,福伯也去了,一个温饱无虑的公子哥儿转眼成了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孤儿。虽还有个从未谋面的父亲,却又不知道尚在何处。 看来,自己天涯寻父,一路上必然会有各种避免不了的重重险阻;也许,这仅仅是魔难的开始哩。他这样思前想后,一夜不曾合眼。 第二天是阴天,崇山峻岭笼罩在灰沉沉的云雾之中,被太阳遗弃的群山,象一个个满腹委屈的巨人,艰难地顶着沉重的天空,脚底下似是淌着汗水,湿漉漉的,雾蒙蒙的。 群鹿又开始动身了,沿着每天必经的山径而去。 钮清呆呆地站在草地上,看着渐去的鹿群,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慨。那头可爱的小花鹿已跑出老远,回头见钮清仍呆立未动,遂又跑回来拱着钮清不断鸣叫,似在催他该动身了。 钮清抚摸着鹿头,喃喃地说:“小鹿,我不能和你们在一起呀,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要回到有人的地方去。” 小花鹿自然听不懂钮清的话,仍在不停地推拱、鸣叫。 小花鹿因钮清而得脱套索,钮清亦因小花鹿而得出绝谷,人鹿之间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感。而今分离在即,钮清不禁黯然神伤,哽咽道:“小鹿,我不会忘记你的。你的伙伴们走远了,你快去吧。”说罢,强忍着两眶欲滴的泪水,转身向身后的险峰上攀登而去。 身后不断传来小鹿的“呦呦”嘶鸣。 钮清不敢回头,惟恐一回头就舍不得丢下这头可爱的小花鹿而去了。硬着心肠一个劲地拼命往上攀登、攀登,有手抓处就攀,有落脚处就蹬。渐渐地,小花鹿的嘶鸣已听不见了,他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 抬头一看,竟糊里糊涂地攀上了峭壁的半峰。回头看去,山下那头可爱的小花鹿已成一个小黑点,却仍静静地站在那儿。 钮清喃喃地说:“小鹿,再见了!有机会我会再回来看你的。”掉头继续往上攀去。 越往上爬越吃力,有时足无落处,手无攀处,只得全身贴在石头上,凭手指扣住粗糙的石壁一寸一寸蛇一样往上蠕动。 终于,距峰顶只有两丈左右了。 他抓住了一蓬荆棘,想往上大蹬一步。忽听棘丛间有什么东西“嗖嗖”响了起来,低头一看,猛见一条扁头银蛇就在他手底下盘成一团,火焰般的舌头飞快地吞吐,一幅向他挑战的姿态。 他霎时惊恐得血液都几乎凝住了,如果他要想避免遭受银蛇攻击的话,就只有松手摔下千寻绝壁了。 好在扁头银蛇扬头吐了一会儿信,见对方并无攻击之意,就掉头溜到一条石缝里去了。 钮清心里“砰砰”地跳着,随蛇去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山缝里盘着一窝扭动的银蛇,发出“咝咝”的声音。 他紧张得双手一用力,“嗖”地一声,整个身子竟腾空向峰顶飞去。 然“飞”则飞矣,紧接着却“嘭”地一声从空中跌了下来,摔了个屁股朝天。他也顾不得疼痛,赶紧爬起来就跑,直跑出数丈之外,方平息下紧张的心情。他伸手抹了把冷汗,注目看向那遇蛇的地方。 好险!若那银蛇果真向他攻击,他除了松手坠下绝壁之外,实在想不出尚有何法抵御。现在总算是脱离险地了。 突然,他心中一动,那地方距离峰顶足有两丈多远,自己怎么可能一跃而上? 仔细回想,当时体内好像突然产生一股大力,又好像是有人在下面用力推了自己一把。会是谁呢?抬头四顾,空山寂寂。 他张口呼叫:“适才是哪位高人在帮忙小子,请现身出来让小子拜谢。”连呼好几遍,除了传来一阵阵“拜谢”“拜谢”的回声外,哪见半个人影? 究竟是何人在暗中相助呢?若无人相助的话,难道果真是母亲的神灵保佑?看来定然如此,否则何以每次均能化险为夷? 此时,他正屹立在一座高峰之巅,在他的眼前,群山绵绵不断地伸展开去,真个是山连山,山迭山,山外有山,山上有山,山峰插进了云端,林梢刺破了兰天。 他发愁了,如此延绵不断的崇山峻岭,究竟从哪个方向才能走得出去呢?他不知道时辰,也不知道方向,只能靠太阳的升落来判断方位和时间。 管它哩,只要总是往同一个方向走,相信终能够走出去的。他曾听人说过,“天山双仙”所住的“天山”,好象是在很远很远的西方。于是,他选择了正西方向,毫不犹豫地走了下去。 劈荆斩棘,翻山越涧,喝林泉,吃野果,睡山洞。他穿过了虎啸熊嗷、野猪肆掠、豹吼猿鸣、巨蟒盘绕的原始森林,爬过了高耸云天的奇峰乱崖,真正领略到了入林仰面不见天、登峰俯首不见地的原始丛林风情。 他用阔大的树叶编制成了一套简易的衣裤,穿在身上既御寒、又遮羞,一举两得。 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些奇特的现象,首先是他感觉自己越来越不怕冷,虽然是披树衣、吃野果、喝山泉、睡山洞,他的体质却越来越强壮。其次是他的目力、听力越来越强,大白天站在峰顶,可看清十里外的一草一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百丈以内的景物在他眼中是纤毫毕现;就是在睡梦中,若有爬虫之类的小动物接近他周围三十丈方圆之内,立即就能将他惊醒而及时加以躲避。 他当然不知道,这就是“玄天朱果”、 “空青玉乳”和“千年冰蟾”的神奇功效被他逐渐吸收的结果。 晓行夜宿,转眼间在大山中转悠了十多天,眼前仍然是连绵不断的群山,亦未见到半个人影。 渐渐地,他有些焦急不安了。 这天夜里,钮清在一个树洞里过夜,由于心绪不宁,久久不能入睡。约莫三更时分,寂静的夜空中突然飘来一声似人类的惨叫。极渴望见到人类的钮清闻声一惊,忙疑神静听。稍顷,又传来一声惨叫,这回听清楚了,是人,果真是人类的声音。 “啊!是人,我找到人了,我终于找到人了!” 他此时渴望见到人类的心情,犹如常年漂流在外的游子,渴望回到慈母怀抱般地迫切。对于他将遇到的第一个人,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他都会有如乍见亲人般的兴奋。 天色已现微明,惨叫声仍不断传来。他激动地溜下树来,循声音来处奔去。 一连翻过三座山头,前面一处断崖下面传来清晰的兵刃撞击声和呼喝怒骂声。从声音之疾厉,显见正在发生一起惨烈的撕杀。 他悄悄掩过去,爬上一棵从崖顶横伸出去的古松主干,伏身向下窥察。这一看,直令得他又惊又怒,血脉迸涨。 古松下面,一条蜿蜒而来的山径在此处扩展成一块丈许方圆的平台。平台上,一位三十多岁的白衣男子正吃力地抵挡着一位红衣蒙面人和三位黄衣蒙面人的围攻。 撕杀的平台一旁峭壁、一临深涧。两端小径的出入口,分别站着十多位黑衣蒙面人,一个个张弓搭箭对准被围的白衣男子。他们的身后整齐地排放着数十具黑衣蒙面人的尸体。斗场周围,尚散躺着五具仆人装束的尸体。 整个斗场,断头残肢,刀剑弓矢,遍地皆是,真是惨不忍睹! 钮清虽然胆大,也经历过九死一生的险境,但乍睹如此多的尸体,尤其是那些血淋淋的残肢碎肉,亦不由心惊得浑身发抖。 忽然,一个模糊的意念闪过他的脑际,看这些蒙面人的装束,似与娘所叙述的那些蒙面贼人相似,那么掳劫父亲的是否就是这些贼子?亦或是他们的同党? 此时,那白衣人已是步伐散乱、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形势岌岌可危了。 第22章 巧救弘历 莽儿初结盟 那白衣人一袭白绸衫上血迹斑斑,也不知是敌人的血液所溅,还是他自己的鲜血所浸。但他虽已是强驽之末,却仍在咬牙苦撑,手中一把宝刀仍霍霍生风,舞起一团青朦朦的光华护住全身。 那位红衣蒙面人空着双手,仅以一双肉掌攻敌,然每发一掌,却隐隐有风雷之声。在四位围攻的蒙面人中,显然以此人功力最高,白衣人每每被他的掌力震得身形不稳。 看他出手的招式,亦为极普通的“岳家拳法”。这路拳法钮清在“护村团”亦曾见人使过。可那么平常的招式到了这红衣蒙面人手里,却别具威力,不但拳风凛冽,而且招式神妙,每招每式,刚好恰到好处,真可谓是化腐朽为神奇之佳作。 “岳家拳法”包括“岳家拳”、“岳家散手”、“岳家连环腿”和“岳王十八翻子”四套招法。顾名思义,是南宋一代名将岳飞创出来的武术。当时岳飞把这些拳法教给士兵,屡次打败金兵,把金人杀得胆颤心寒,金军中盛传“憾山易,憾岳家军难”的哀叹,“岳家军”便成了南宋抗金的劲旅。岳家武术的特点,就是“刚”、“猛”、“狠”三字,使的全是浑浊刚猛之力。 岳飞被秦桧以“莫须有”之罪名屈死风波亭后,“岳家拳法”便在民间普遍传开。但大多都仅得其一点皮毛而已,真正得其神髓的,可说是凤毛麟角。看这红衣蒙面人的功劲,“岳家拳法”显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只是拿“精忠报国”的岳王拳法,在此深山大泽中行蒙面围攻之勾当,实有点为岳王叫屈了。 三位黄衣蒙面人一使剑,一使刀,一使九节钢鞭。三人武功亦非泛泛,但见:刀起风雷动,剑闪阴风寒,如意追魂鞭,啮人魂魄散。 只是三人似乎颇为忌惮白衣人手中之刀,兵刃不敢和他硬碰硬接,显见白衣人手中必是把截金断玉的宝刀。 四人联手,白衣人已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突然,那红衣蒙面人一声怪叫,双掌齐推,强劲的罡风将白衣人震得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大步,绵密的刀光圈立时露出了一丝空隙,使鞭的黄衣蒙面人趁机一招“灵蛇吐信”,疾攻而入。 白衣人临危不乱,刀法斓熟,危急中一招“孔雀开屏”,刀光一闪,九节钢鞭掉下了两节。 与此同时,使剑的黄衣蒙面人“一剑穿心”当胸直射,使刀的黄衣蒙面人反手一刀“横断云雨”,疾削双足。 白衣人顾此失彼,回招已是不及,宝刀借势下沉,抵挡削足之刀,同时急使铁板桥身法,身躯向后一仰,以避过穿心一剑。不料久战力虚,脚下一滑,竟然跌倒在地。 围攻他的四人见机岂肯放过,欺身疾进欲取其首级。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头顶上猛然一声断喝:“住手!”声如霹雳,直震得众人耳中轰鸣。 四位蒙面人闻声一惊,手脚略缓。倒在地上的白衣人趁机一个“懒驴打滚”,避开了四人的毒招。 随着断喝声,头顶的古树上“呼”地纵下一条人影,头下脚上,向四位蒙面人当头罩下。三位黄衣蒙面人大惊避开,红衣蒙面人则冷哼一声,略退半步,双掌齐出,“砰”地一声,正中来人后背。 来人一声闷哼,被击得连翻几个空心筋斗,“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始头上脚下落下地来,仍前冲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形。 与此同时,只听一声惊厉的惨叫,却见那红衣蒙面人腾飞而起,在空中狂喷鲜血、庞大的躯体似断线风筝般向绝涧飞去。 三位黄衣蒙面人见状忙同时纵起,在绝涧边缘将红衣蒙面人接住。一探心脉已断,不由大吃一惊,一声呼啸,抱着红衣蒙面人的尸体疾驰而去。 两端的黑衣蒙面人见状也迅疾飞逃,连同地上的黑衣蒙面人尸体也一并带走。其行动之迅捷、干净利落,可见训练有素,绝非一般山贼可比。 说来话长,其实从白衣人遇险到所有蒙面人遁走,只不过一瞬间事。 此时天已大明,白衣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蹒跚着走向来人。双方乍一照面,心中同时一怔。 白衣人虽身负重伤,衣衫破碎,但龙眉凤目,气度高华,龙凤之姿,不喧而威。 从空中坠下之人头发蓬乱,树叶裹身,但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双目有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精芒。此人自然就是隐身树上的钮清了。 钮清隐身树上,被前所未见的惨烈撕杀所惊。正当他又惊又疑之际,突见那白衣人跌倒在地、行将头落身亡,危机迫在眉睫。天生侠义本色的他顿忘自身安危,猛然一声大喝,哪知他在急愤之中陡然爆发的这一声巨喝,却宛如焦雷震空,就连他栖身的树干都被震得一阵摇幌。而他乍见事情危机,一时忘了抱紧树干,树枝陡然幌动,顿使他一个倒栽葱跌下树来。若非红衣蒙面人一掌偷袭,将他直坠之势改为横向之力,他非得跌个头破血流不可。 他虽被红衣蒙面人的掌力震得口吐鲜血,气血翻腾,但静立片刻后,即复元如初。乍见所有蒙面人突然遁走,不由一怔:这些蒙面人先前是那么地凶狠,必欲置那白衣人于死地不可,何以此刻又怆惶撤走了呢?又思那红衣蒙面人的掌力是何等地凶猛,自己被他一掌击个正着,竟然毫发未伤,这又是什么原故?究竟是母亲的神灵保佑,还是另有人出手相救?若是有人相救,又是何人? 他凝目四顾,空山寂寂,只有那白衣人还在怔怔地望着自己。难道是他?但他当时正跌倒在地、危机一发,自救尚且无暇,何来余力相救于己?可除了他又还有谁呢?他迷糊了。 其实,活活“震毙”红衣蒙面人、吓走所有蒙面贼人的正是钮清本人。他自巧服“玄天朱果”、“空青玉乳”、“千年冰蟾”等天材地宝之后,经这些天在山中的奔跑,那神奇的功效已被他吸收了不少。只不过他从未涉猎过高深的武学,更不知道运气行功的法门,自然就不知道要如何来运用这“天赐的力量”了。 他此时的身躯犹如一具强韧的“弹力器”,不动则静如止水,一旦受到外力作用就立起反弹之功,外力越大,反弹之力就越强。那红衣蒙面人因慑于钮清一吼之威,在未明来人虚实之前,出手也仅是一掌试探性的偷袭,其力度也恰好在这具“弹力器”能承受的范围之极限。若以这红衣蒙面人的功力,出手即尽全力一击的话,自可超出这具“弹力器”的极限而将之击毁,钮清则不死也必重伤无疑。 那红衣蒙面人眼看一击竟轻易得手,心中方自一怔:这小子并不如臆想之厉呀!继而毒念顿生,正拟再次运力就此一举击杀来人,突感来人体内陡生出一股极强劲的反震之力,沿尚附在来人背上的双臂猛向他反袭过来,其力量的强度较之他击出的劲力毫不逊色。他正为轻易得手而心存轻视,功力又将收未运而体内暂呈“空虚”状态之机,哪料会有此变?待得警觉欲撤身后退时,已是不及。强劲的力道已将他反震得倒飞而起,未及落地,心脉已被震断,立时毙命。 功力奇高的红衣蒙面人以其击出的刚好能为对方承受的劲力,恰好反击自身体内的真力“空挡”而致毙命,岂非天意? “多谢少侠相救之恩!” 白衣人首先从愣怔中清醒过来,朗声抱拳致谢。 “不敢当,不敢当。” 钮清虽仍在疑惑不已,亦忙不迭地拱手还礼。 “若非少侠及时援手,鄙人早已身首异处了。” 白衣人诚恳地说。 “哪里,哪里。大侠武功高强,力敌群贼,威风八面,叫在下好生佩服呀!” 钮清敬佩地看着白衣人,由衷地发出感叹。 白衣人一边与钮清客套,一边认真地打量着钮清。他乍一接触钮清的双目,不由心头一震:这少年好精深的一双眸子呀!乃具绝顶内功之象。难怪能以超强的内力将那功力深厚的红衣蒙面人活活震毙呀!真不知他是如何练出来这么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的。以他的年龄来说,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练功,也不可能达到如此地步呀!这人究竟是何来历?看他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当属与世隔绝的隐士门生之流。 再看他虽然头发蓬乱,但骨骼清奇,仪表非凡,若入尘世,它日绝非池中之物。唔!若能将此人收为己用,今后必为本朝一大擎天支柱;反之,若不能收服之,也可能成为本朝的心腹大患。 白衣人思忖至此,心中已有计较。遂伤感地自我介绍道:“鄙人冯立,乃京师商人,拟到岭南经商,为贪赶路程而错过宿头,不幸遭遇强人拦截,随行家人均奋力战死。唉!若非少侠仗义相救,鄙人也难免一死。少侠救命之恩,鄙人永世难忘。敢问少侠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钮清闻言,不由又想起风景秀丽的石田村,想起被毁的家园,想起伤重而亡的母亲,以及毫无踪影的父亲。忍不住心头一酸,黯然长叹道:“在下钮清,原本与母亲住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不幸天将奇祸,仇家找上门来,母亲伤重身亡,家园已成一片废墟,在下哪还有家?” 冯立闻言一怔,暗忖:以其如此精深之内功修为,尚且为仇家所害,那仇家就不知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了。不由脱口问道:“少侠仇家是谁?可报了仇否?” 钮清沉重地摇了摇头,双目几欲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道:“‘楚南侠’,迟早我会找他讨还血债的。” “‘楚南侠’?” “不错,一个外表慈善、内藏奸诈,阴险毒辣的小人。” 冯立闻言,心中似有所悟,钮清既称其为“阴险毒辣的小人”,此人也许并非单凭武功取胜,多半靠的还是阴谋诡计得逞。目睹钮清愤怒的面容,婉言劝道:“少侠且请宽心。常言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恶人必有恶报,少侠必能报得大仇。” 稍顿,又恳切地说:“看少侠这身装束,似是羁留山中久矣。不知是何原故?鄙人受少侠救命之恩,自当涌泉以报。若不责鄙人交浅言深,少侠能否将往事陈述一二,若有用得着鄙人之处,必当全力相助。” 钮清看这自称冯立之人气度非凡,威严中隐含亲切,本就极有好感。再见他说话诚恳,对自己充满关心、爱护之情,不由大为感动。自母亲和福伯亡故以后,还从未有人如此关心过他哩。久蕴心中的情感陡然一下爆发了出来,忍不住一把抱住冯立放声大哭起来。 唉!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他把冯立当成亲人,当成可以信赖的人,可以倾诉衷肠的人。遂把满腔的情感都在这一哭之中尽情地发泄了出来。 冯立轻抚着钮清的肩背,轻声安慰道:“哭吧,哭吧。把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吧!”他感觉得到钮清受了太多的委屈,经历了太多的魔难,胸中积聚了太多的愤懑,只有让他哭个够,才能把他心中的郁闷完全地发泄出来。 良久,钮清才慢慢停住了哭泣,松开冯立的怀抱,见冯立的白衣都被他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遂伸手抹了把眼泪,不好意思地说:“在下一时情绪激动,让大侠见笑了。” 冯立真诚地说:“我能理解少侠的心情,亦颇同情少侠的遭遇,若少侠不见外的话,也非常愿意助少侠一臂之力。” 钮清感激地看着冯立,尽力平静下激动的心情,缓缓地将从家毁母亡到与冯立相遇前的一切经过叙述一番。这其中只略去了巧服“玄天朱果”等异宝之事,并非他故意隐瞒不说,只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果子、乳液什么的是何物,只以为是与他这十多天常吃的野果一样,故认为没有提及的必要。 冯立静静地听完钮清的述说,对钮清的遭遇颇为同情,对“楚南侠”楚天齐的伪善、阴毒表现出极大的愤慨,而对钮清巧出“亡魂谷”的经过则惊奇不已。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冯立动情地说:“少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天涯寻父,孝义可嘉。然天涯茫茫,人间到处魑魅魍魉,少侠初出江湖,还望处处留神,多加小心才是。”稍顿又道:“鄙人与少侠险地相逢,也是有缘,意欲高攀,与少侠结为兄弟,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钮清初时一愣,继而大喜,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冯立哈哈大笑道:“好,我们都是出门在外,也不必那么繁琐,就此撮土为香,让天地作证如何?” “妙极!” 冯立当先跪下,合掌向天祷告:“过往神明在上,我弘历于今年今月今日今时与钮清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后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若违此誓,有如此箭。”言罢,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支利箭,“啪”地折为两段。 钮清亦紧傍冯立跪下,照样向天祷告,折箭明誓。 二人祷告完毕,又对拜八拜。起身一叙年庚,冯立三十有四居长,钮清十六为弟。 “大哥!” “贤弟!” 两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同时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两双强劲的大手一握,不但造成了钮清日后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历程,也为大清朝廷铸下了一支擎天巨柱,在内祸外患、朝政摇摇欲坠的危机关头,力挽狂澜、化险为夷,使大清血脉得以延续,使万里疆域得以稳固。此乃后话不提。 两人笑声未毕,忽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正向他们停身处弛来。从蹄声判断来骑不少,能在如此险峻的山道上急弛者,决非普通骑者。 来的会是什么人?难道是那些蒙面贼人去而复返? 第23章 终出深山 钮清闯天涯 马蹄声越来越近。 钮清从地上拾起一把长剑,急声道:“也许是那班该死的强盗报仇来了。大哥快走,小弟掩护你。”边说边摆出迎战的架势。 冯立微微一笑,平静地说:“贤弟莫慌。在如此险要的山道上,跑也跑不过人家四条腿的。不如在此等着,待看个究竟再说。” 话落,山道转角处已奔出十三骑健马,马上骑者均为佩刀带剑的劲装大汉。 来人乍见到冯立,忙同时一带马缰,正在急弛的骏马同时止步。骑者一齐翻身下马,跪于道旁,动作整齐划一。为首者是一位满面虬髯的大汉,刚恭声道:“陛﹍﹍” 冯立突然上前一步摆手道:“出门在外,你们就不必多礼了。起来吧。”边说边以眼色示意。同时回身一指钮清道:“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钮清钮公子,你们过来见过。” 十三人同时起身转对钮清躬身施礼道:“在下等见过钮公子。” 慌得钮清急忙还礼不迭,同时满面狐疑地看着冯立道:“大哥,这﹍﹍” 冯立笑道:“贤弟勿惊,这些均乃为兄手下之人。”随又长叹道:“就因为他们昨天因事临时与愚兄分开,方予那些贼子们以可乘之机。幸亏遇上贤弟,否则﹍﹍” 钮清接道:“大哥吉人天象,自能逢凶化吉,遇难逞祥。小弟何功之有?” 冯立微微一笑,回头对那为首大汉耳语几句。那大汉忙转身从马鞍上提来一个油布包裹,恭恭敬敬地递给冯立。 冯立接过包裹,选路边一块大石旁盘膝坐下,对钮清招手道:“来,贤弟,一场剧斗,相信‘五脏神’早就在造反了,先供供它如何?”边说边已打开包裹,里面竟是烤鸭、牛排、卤鸡,白面馒头,等等,还有两瓶葡萄美酒。嘿!小小的包裹里食物竟还十分丰盛哩。 钮清初时尚未感觉饥饿,但经冯立一说,再见到这些诱人的食物,肚子便“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遂不再客气,道声:“谢大哥!”就在冯立对面坐了下来。 虽是冷酒冷食,两人却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对于已在大山中吃了十多天野果的钮清来说,更无异于王母瑶宴了。 趁二人进食之机,众大汉凄然将五具同伴的尸体捆绑于马背上,拟先带出山去,再选择适当的地点加以掩埋。 待二人进食完毕,一大汉立即送上两匹坐骑。冯立将其中一匹的缰绳抛给钮清,笑道:“贤弟当了十多天的山野之神,现在该再次出山、重入红尘了吧。” 钮清接过缰绳,“哈哈”一笑道:“山川虽美,惜非吾久留之地也!” 二人攀鞍上马,冯立当先而行,钮清紧随其后,众大汉或驮尸体、或双人共骑,依次相随于后。 骏马飞驰,山川倒泄。饷午时分,一行人终于出了大山。 钮清又看到了人群,看到了田野和村庄,心中陡然涌现出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傍晚时分,前面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 冯立突然一勒马缰,奔马一声长嘶,猛然刹住了冲势,随之翻身下马立于路口。钮清和众大汉亦紧跟着下马。 钮清刚叫声:“大哥﹍﹍”乍见冯立双眉紧皱,似正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忙一顿住口。 冯立沉思有顷,方歉然道:“贤弟,大哥还有点琐事待办,恐怕一时不能与你同行。不知贤弟今后行止如何?” 钮清闻言一愣:怎么?才结为兄弟,仅这么一会儿就想把我甩开了? 但转瞬即释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大哥有大哥的事情,我不是也有我的事要办吗?一想到今后的行止,却不由呆住了:寻父?父在何处?报仇?艺未成,无异以卵击石。看来,当务之急还是要投明师、练武功,方可谈得上报仇之事。可天涯茫茫,明师何在?原打算到天山去找师祖“天山双仙”,可天山究竟坐落何方?“天山双仙”是否尚在人世?就算“天山双仙”尚在人世,也可能被自己找到,但他们愿否收留自己?均为未知之数。 思前想后,难以决定。 陡然脑中灵光一闪:嘿!看大哥那么好的功夫,岂不是现成的明师吗?何必舍近求远?对,就拜大哥为师好了。 当下满怀祈望地看着冯立说:“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答应?” 冯立一怔,道:“不知贤弟何事?只要大哥能做到的,绝无不答应之理。” 钮清倒身下拜,感激地说:“多谢大哥成全,小弟感激不尽。” 冯立忙将他扶起,道:“贤弟何必如此,我们兄弟之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且说说看,究竟有何事可以让大哥效劳?” 钮清黯然道:“大哥已经知道,小弟身负血海深仇,却因艺浅力弱,空有报仇之心,而无报仇之力。故而恳请大哥能收小弟为徒,传授小弟武技。” 冯立愕然道:“你是说要拜我为师?让我传授你武功?” 钮清认真地点点头道:“是的,请大哥成全。”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冯立久久地看着钮清,突然“哈哈”大笑道:“贤弟,你就别戏弄大哥了,以愚兄这点微末之技,岂能与贤弟相比?倒是贤弟得多多指点愚兄才对。” 钮清不悦地说:“大哥不愿教小弟也就算了,怎能反过来耻笑小弟?” 冯立连连摇手道:“不,不,不。贤弟不要误会,愚兄说的是实话,绝对没有耻笑贤弟的意思。” “即如此,大哥明知小弟不会武功,怎戏说要小弟来指点大哥的武功?” 冯立一怔,道:“你不会武功?” 钮清不好意思地说:“以前在家时,曾跟‘护村团’的人练过一点,现在看来,那根本就不算是武功。” “如此之外,你没有另外学过武功?” “没有!” 冯立紧盯着钮清,看他不似说谎之象,不由暗暗纳闷:这就怪了,那他这一身超强的内功又是如何来的呢? 钮清见冯立低头不语,以为他仍在设词推脱。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既然冯立不愿收他为徒,他就不会过份去乞求人家。 沉默稍顷,他突然似想起什么似的,又试探着问道:“那么,大哥可知道天山是在什么地方么?” 冯立似刚从沉思中清醒过来,闻言一愣:“什么?啊,天山?那可是在西域境内,离此有数万里之遥呀。怎么,贤弟想去天山一游?” 钮清苦笑道:“小弟那有闲心游玩?小弟是想到天山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天山双仙’。” “‘天山双仙’?” “对,大哥可认识他们么?” “不。大哥何缘能见到那两位老神仙金面?只是闻名久矣,心中仰慕而已。贤弟怎会想到去找他们?” 钮清叹道:“实不相瞒,那两位老人家乃小弟父母之恩师。” 冯立一怔,同时也自以为是地心下恍然:他的父母既然是“天山双仙”的弟子,自然身手不弱,也许他还是在襁褓之中就被父母灌输了一种特殊的练功方法,难怪他能拥有这么一身绝顶的内力而不自知了。只是……他的父母何以只教他内功而不授予武技呢?难道是另有打算?这可是一块难得的璞玉呀,若遇名匠雕琢,必成大器。 忽听钮清又问道:“大哥可知那两位老人家的武功究有多高?较之大哥如何?” 冯立“哈哈”大笑道:“贤弟,你也太抬举大哥了。那两位老人家乃当世顶尖的绝代高手,功力深不可测。为兄若与之相比,有若萤火比之浩月,简直不可以道里计。贤弟若能得那两位老神仙垂青,定可得报大仇。” 钮清闻言大喜,心中更坚定了要克服一切困难去寻找“天山双仙”学艺的决心。遂向冯立请教去往天山的路径及途中各种有关注意事项。 冯立尽己所知,一一详加指点。 末了,回身从一名大汉手中接过一个革囊,递给钮清,说:“贤弟,大哥预祝你一路顺风,如愿以偿。望贤弟学成归来后,千万记得到京师来看望为兄。这是几件换洗衣衫,前面就是城镇了,贤弟也该换换装了吧。” 钮清瞧瞧自己仍是树叶装束,不禁哑然一笑,遂不再客气,道声:“多谢大哥!”即随手接过革囊,只觉沉甸甸的。 冯立沉思稍顷,又从贴身处掏出一个精致的锦囊,递给钮清道:“大哥出门在外,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贤弟,这块玉佩乃为兄贴身之物,就送给贤弟做个纪念吧。贤弟天涯奔波,万一遇上牵涉到公门的麻烦,大哥在公门中还有些得力朋友,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是什么衙门,贤弟均可凭此佩求助。不过﹍﹍” 冯立微微一顿,接着慎重地说:“贤弟可要好好保管此佩,最好不要随便外露,更不可大意丢失了。” 钮清虽不知这玉佩有何作用,但见冯立系从贴身处取出,神态又如此慎重,可见必非凡品,同时也感受到冯立对他的感情之深,不由大为感动,一边慎重地接过锦囊贴身藏好,一边激动地叫道:“大哥﹍﹍”竟是哽噎难言,满眶泪水泫泫欲滴。 冯立见钮清真情流露,亦甚为感动,紧握住钮清的双手,强笑道:“贤弟,珍重!后会有期!”转身一跃上马,率众大汉沿左侧大道疾弛而去。 钮清目送冯立一行人马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蒙蒙的夜色中。他呆望着冯立等人消失的方向,脑中思潮起伏。他将要间关万里独上天山去求艺,能否如愿? 天空不知不觉中升上了几颗闪亮的星星,以无限怜惜和同情的目光凝视着他,似在说:“可怜!这个十六岁的大孩子,竟然要间关万里,浪迹天涯,谁知道他将要路死在哪一条荒野沟渠之中?” 他猛然转身,感到双目一阵酸涩,终于眨动眼皮,两道热泪爬下腮边,滚跌在脚旁。他闭上双目,长吁了一口气,轻唤道:“爹爹,您在哪里?您在哪里?﹍﹍” 他似乎隐隐地觉得,天宇中有极大的回声在耳边轰响:“您在哪里?您在哪里?﹍﹍”他任由泪水奔流。 蓦地翻身上马,奔向那不可臆测的旅程,投入灰蒙蒙的夜色之中。 ** ** ** ** ** 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庙”,孤零零地建立在山顶上。庙很小,正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紧扣着。这里从前大概香火旺盛,但是现在冷落了,天井里杂草丛生。 没有人,却有鬼,而且越来越多。鬼影憧憧,闪电般飘上屋面,再纵落天井,进入大殿。 第24章 魑魅诡谋 奇侠现全州 “山神庙”大殿正中的“山神”牌位光秃秃地立在神龛里,帷幕只剩了一只角。墙壁上还挂着“有求必应”之类的破匾,上面积了足有三寸厚的灰尘。 殿上,泥塑般静立着七位连头到脚包住的劲装红衣人。神案上,躺着一具同样装束的红衣人尸体。 他们的面前,躬身肃立着三位黄衣人,二十多位黑衣人,均是一式一样地连头面包住。整个大殿上几乎人满为患了。 暗淡的月光下,映着憧憧人影,鸦雀无声。真像修罗殿上,鬼气逼人,充满了肃杀神秘。 终于,靠左首的第一位红衣蒙面人阴声发话了:“你们那么多人截杀昏君,竟然失手,甚至连七护法都遇害身亡,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中那位黄衣蒙面人恭声道:“回禀大护法,七护法率属下等自京师一路追寻昏君南下,皆因那昏君诡计多端,行踪隐秘,难蹑其踪。虽也有几次追索出昏君行踪,又因其随行十八铁卫防护周密,难以下手。直到两天前,七护法巧施连环计,终于调开了其中十三铁卫,遂于越城岭腹地的云台山险要处设伏截击昏君。一番恶斗,击杀了昏君随行五铁卫。但未料到那昏君本人的武功亦颇高强,且手使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彼负隅顽抗,我等一时也难以得手。后合属下三人与七护法四人之力,方镇住了昏君气焰。眼看即将取得那昏君首级之机,却突然从半空中坠下一个身披树叶的怪人,乍一现身即重创了七护法,致令那昏君死里逃生,我等功败垂成。属下见敌势太强,只好先行撤退,求护法恕罪。” “那怪人是如何重创七护法的?” “那怪人于降落之机,七护法突然出掌,一掌击中怪人后背,将其击得口吐鲜血,横飞丈外;但与此同时,七护法却倒飞而起,并惨叫着往绝涧坠去,属下等忙纵起空中相扶,却见七护法心脉已断,内脏俱碎。” “你是说是七护法先击中了那怪人?” “是的。” “那怪人又是如何出手的?” “属下惭愧,并未看到那怪人出手。” “没有出手?” “属下等无能,确实未看清那怪人出手。” 红衣蒙面人冷厉的目光往其他黄衣、黑衣蒙面人一扫,众蒙面人一齐点头,证明那黄衣蒙面人所说是实。 红衣蒙面人不再说话。其实他们早就查验过七护法的死因了,凭他们的功力、阅历,自然不难看出七护法确实是被人以一种极强劲的内力活活震毙的。只是他们又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一事实。以七护法功力之高,且又是先行出手,对方在仓促间竟能仅凭超强的内力将其反震毙命的,据他们所知,除了两位宫主和教主或许可以做到之外,放眼当今武林,实难想到尚有何人有此功力,这怪人是谁? 其实,如果他们知道那七护法先是谨慎有余,不敢全力出手,继又麻痹大意,致使体内出现暂时“空虚”,终遭自身内力反震毙命的话,就不会如此的疑虑和恐骇了。 稍顷,那站在第四位的红衣蒙面人沉声道:“那怪人多大年纪?” 仍是那当中的黄衣蒙面人恭声回答:“年未弱冠。” “出身来历?” “尚未查出。” “姓名、动机?” “据眼线报称,那怪人与那昏君在全洲城外分手后,昏君率残余十三铁卫继续南去。那怪人则逗留在全洲城‘迎宾客栈’,客栈登记姓钮名清,动机、去向不明。” “钮清?”显然,他们任何人均未曾听说过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自然是因其初入江湖之故。只是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竟会有如此高深的功力,他是从哪儿爆出来的?意欲何为?与那昏君又有何关系?对本教的大业是否会造成影响?他的身后尚有何厉害的靠山?当今天下又有何人能调教出如此高徒?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那第四位的红衣蒙面人冷声道:“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查明这名叫钮清的人之出身来历和动机,密切监视其行踪。在情况未明之前,本教中人尽量少与之发生正面冲突,尽可能借用官府和地方势力与之接触、周旋。一有消息,迅急上报。” “遵命!” 三位黄衣蒙面人同时躬身一礼,带同所有黑衣蒙面人转身疾跃出庙而去。 殿中只剩下七位呆立着的红衣蒙面人和一具尸体。 那大护法长叹一声道:“教主方一接到七弟身亡的飞鸽传书,即令我等全体出动,这可是近三十年来从未出现过的现象呀!为兄当时尚大不以为然,认为教主可能是小题大作了。现在看来,此事还不一定是我等能处理得了的。” 左首第二位红衣蒙面人暴躁地说:“我就不信那小子真有三头六臂。哼!凭咱们‘祁连八老’,哪一个不是跺跺脚天地震动之人,岂能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吓住?依我看,咱们现在就追上去,快刀斩乱麻,干脆将那昏君和那小子一起做了。就算咱们一人不是对手,难道那昏君和那小子果真能挡得住咱们七人的联手合攻不成?” 左首第三位红衣蒙面人接口道:“虽说近三十年来,咱们兄弟聚集教主麾下,极少露面江湖。但在四十年前,咱们不是一方雄主,就是一代奇杰,纵横江湖所向披靡,岂能怕了那毛头小子?” 站在第四位的那位红衣蒙面人低沉地说:“这不是被吓住的问题,也不是怕不怕的问题。现在情况不同,教主一统武林的大业发动在即,突然间冒出这么个功力奇高的小子来,一个处理不当,影响了教主的全盘大计,咱们可担当不起呀!” 大护法点点头道:“四弟言之有理,咱们不能意气用事,因小失大。”稍顿又道:“四弟一向足智多谋,依你看下一步该咋办?” 第四位的那位红衣蒙面人——四护法沉吟道:“高大人既暗托教主截杀昏君,当然意在隐秘。现一击不中,昏君必然已有防备,沿途必有重兵明暗护驾。以咱们兄弟联手之力,若全力搏杀,当然不难得手,只是势难做到‘隐秘’了。那与教主和高大人的本意是不相符的,我意认为暂时只有放弃。只是﹍﹍凭空多出这么个叫钮清的小子,我心里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唉!但愿不要让十六年前之恨事重演。” 大护法惊道:“四弟是指﹍﹍这小子可能与那‘须弥剑客’钮霍柱有关?” 四护法凝重地说:“目前虽还没有依据证明,但两人都姓钮,他们之间是否会有某种联系?” 大护法长叹道:“十六年前,因‘须弥剑客’钮霍柱窃取‘金狮令’,教主被迫中止大举。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大部分联络,只待举事,又突然冒出这么个叫钮清的小子来,确不可不防呀!” 那左首第二位红衣蒙面人——二护法疑惑地说:“据报﹍﹍那‘须弥剑客’钮霍柱的妻、子俱已被‘湘南分舵’毁了,难道﹍﹍” 四护法摇摇头道:“当年,不也报称那‘五绝仙子’康敏被‘兰狮堂’毁了吗?” 大护法点头道:“有道理。那咱们﹍﹍” 四护法沉思着道:“目前,咱们都留此已无多大必要,只需留下一人率‘玄武堂’所属人马,继续追查这钮清的来历、动机,并留意江湖动向。其余兄弟先行回山,以待后命。” 那二护法忙自告奋勇道:“那就让我留下来吧。” 四护法似已看透了他那尚不服气之心,语意深长地说:“二哥留下亦无不可,只是本教发动在即,千万要顾全大局,切勿打草惊蛇。若确有须证实那小子真实功力之必要,亦只宜暗袭,不可明斗。望二哥切记!” 二护法不置可否地道:“放心吧,知道了。” 大护法一挥手,说:“咱们走吧。” “山神庙”又恢复了以前的冷寂。 ** ** ** ** ** “鸿运楼”是全洲最大的一家酒楼,座落于闹市中心。交通便达,人流量大,生意十分兴隆。 傍晚时分,正是人们晚餐时间,也是“鸿运楼”客人的高峰时间。楼下早已满座,多为贩夫走卒、市井小民。吵吵嚷嚷,混乱不堪。楼上雅座也坐了九成,多为士绅名流之辈。虽也谈笑甚欢,较之楼下,可安静多了,也文雅多了。 随着一阵楼梯声响,上来一位剑眉朗目的白衣少年。他目光四下一扫,见仅南窗下尚有一张空桌,便信步走了过去。 刚到桌旁,一位店小二就颠着屁股跑来,满脸笑容地说:“客官,这边请!”一面转身对邻桌五位大腹便便、乡绅模样的客人打恭作辑:“各位客官,敝店地窄人多,实在没办法,请各位挤一挤,给这位公子让个座位。” 白衣公子看了眼五位满脑肥肠的乡绅,眉头一皱,道:“这不是有张空桌子吗?” 小二仍笑容可鞠地说:“客官有所不知,这张桌子是本城杨守备杨老爷长期包下了的,实在对不起。” 白衣公子道:“就算是他包下了的,但他没有来,别人也不能坐吗?” 小二尴尬地说:“这﹍﹍杨老爷可说不上什么时候想来就来的,万一待会他来了﹍﹍” 白衣公子不待他说完,一屁股坐下道:“待他来了我再走也不迟。捡你们店拿手的菜来几个,外带半斤花雕。” 小二见他自行坐下了,急得直搓手,连连道:“这﹍﹍这﹍﹍这如何使得。万一杨老爷来了,小店可担当不起呀。” 白衣公子不耐烦地一挥手,说:“快去吧。杨老爷来了自有我来承担。” 小二无奈地走了。稍顷,酒菜上来了。白衣公子浅酌慢饮,心中暗忖:“这位‘杨守备’好大的派头,我倒真想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位作威作福的杨老爷。” 凭窗远眺,全洲晚景一览无遗,果然是个好座头,难怪会被那位“杨守备”霸住了。 “嗵!嗵!嗵!嗵!﹍﹍”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好似整座酒楼都在震动。所有酒客全都一惊,一齐向楼梯口望去。 只见楼梯口上来了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大汉,一身武官装束,更显威武不凡。一见是他上来,不少酒客忙笑着站起来打招呼:“杨守备,您好!”“杨老爷,您来啦!” 那杨守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算是答礼。径直走到白衣公子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却始终未看白衣公子一眼,仿佛对面根本就没坐着个人似的。 先前那小二满脸惊慌地跑来,结结巴巴地说:“杨老爷,这﹍﹍这﹍﹍” 杨守备头也不抬,低沉地说:“老规矩!” 小二如逢大赦,连连点头退去。很快,一大坛老窖、两碟下酒小菜就搬上了桌子。 杨守备不用小杯,却用大碗。他拍开泥封,满满地倒上一大碗,一仰脖子,“咕噜噜”就下了肚;斟满,头一仰,碗底又干了;再斟,再干了。如此一碗接一碗地喝,那两碟下酒的小菜似仅为做样子而已,一直未见他动一下筷子。 白衣公子坐在他对面,对他如此豪饮大为惊讶。不由疑目细看,只见他浓眉重瞳,鼻直口方,方头大耳,双目生辉。嘿!好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若放之疆场,必为一员叱咤风云的战将。但放在这偏远的全洲山区做一名小小的守备,确有些埋没了将才。难怪他脸上总有种郁郁不得志的愤闷神情。 白衣公子暗中为他叹息不已,早先对他的一点不满情绪早已抛之脑后。对如此一员将才的埋没,深感可惜和不平。有心与对方攀谈,但人家连正眼也未看他一眼,自然不好意思冒然开口。 就因为白衣公子这一番“慧眼识英雄”的际遇,使得这位“郁郁不得志”的杨守备终能壮志凌云、叱咤疆场,成就了他的一番丰功伟业。这日后的风光成就却绝非此时的杨守备所能想到的。 那杨守备自始至终都闷声不响,只顾一个劲地埋头痛饮,一坛二十斤装的老窖转眼就亮了底。喝完酒,嘴一抹,“啪”地一声,一块足有十两重的大银丢在桌上,起身就走。 那小二颠着屁股跟在后面直叫:“杨老爷,您好走!上次的钱还未用完哩,怎又﹍﹍”未待他说完,杨守备那高大的身影已消失在楼梯口。 杨守备一走,楼上又唧唧喳喳地议论开了。 一位老者叹道:“唉!当今世道,象杨老爷这样正直廉洁、不畏权势的清官实在太少了。可惜奸臣当道,好人不得志呀!” 另一人接道:“可不是吗?象那个狗屁知府,仗着是奸相高恒的什么门生,巧取豪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若非还有杨守备对他有所遏制,全洲府还真不知会被他搞成什么样子哩。” 又一人道:“听说这杨守备还是南宋名将杨再兴的后裔哩!” 突听“砰”地一声大响,一个粗旷的嗓音厉喝道:“甘心事虏,枉为名将之后。” 所有酒客都被这一声厉喝所惊,循声注视,只见拍桌说话的乃是一满面虬髯的黄面病汉。那病汉厉喝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愤然离席而去。 此人刚走,忽听一声惊呼:“‘黄面虎’黄彪!” 当今世上,尤其是在江湖人士之中,也许有人不知当今皇上姓甚名谁,却极少有人不知“黄面虎”黄彪的大名。 “黄面虎”黄彪以其黄面病态而得名。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只知道他是一位专门刺杀满官的奇侠。近二十年来,被他所杀的满清官员估计不下百人,尤其是贪官,一旦落入他手,就别再想活命。据说他还曾刺杀过前朝雍正皇帝和当朝权倾天下的大学士、军机大臣高恒哩。虽未成功,却也闹得朝野鼎沸。满清皇朝对之又恨又怕,曾多次派遣大批高手围捕他,却因他一则武功高强,再则行踪飘忽不定,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故而无奈他何。 对于这样一位传奇式的人物,突然出现在这偏远的全洲府,哪能让人不惊? 不少酒客暗自庆幸,此人既然在此出现,哪一位狗官又要遭报应了,说不定就应在那个狗知府的身上。 只有那位白衣公子无动于衷,也许是他城府深沉,也许他是初入江湖,尚不知“黄面虎”黄彪的大名。 华灯初上,白衣公子结帐步出酒楼,一路欣赏夜景,漫步行至其下榻的“迎宾客栈”。 从酒楼到客栈,一直都有人在暗中盯梢、跟踪于他,可惜他毫无江湖经验,竟茫然无知。其实,岂仅是今晚,他这几天来的一举一动,一刻也未曾离开过别人的监视。 白衣公子刚跨进客栈大门,只见客栈内坐着四位公差。客栈老掌柜低头坐在柜台里不停地拨弄着算盘珠子,一见他进来,神情微变,张口欲语还休。 白衣公子一见大奇,问道:“老掌柜﹍﹍”未待他说完,陡闻一声厉喝:“你,可是钮清?” 白衣公子转身一看,说话的乃是一位满脸横肉的公差。此时四位公差已成扇形围在他的身后,心中立感不妙,但仍傲然道:“不错,不知﹍﹍” “哗啦啦!”一条铁链直飞过来,一下套住了钮清的脖子。 第25章 皮木逞凶 杨锋解危难 钮清大叫:“你们这是干啥?我犯了什么法?” 先头说话的公差狞恶地说:“有人告你是江洋大盗,有话到公堂上去说吧。走!”不待钮清挣扎,四人推推拉拉,将钮清拖出了客栈。 钮清大声怒骂:“强盗!土匪!你们污良为盗,就不怕王法吗?”但不管他如何喝骂,在四位如狼似虎的公差的拖拽下,身不由己地被拖着转过了好几条大街小巷,直抵一座高大的豪宅门前。沿途虽有不少围观之人,但谁也不敢吭声。 钮清被强拖硬拉入大院,又直奔后院,来到一栋森严的院门前。 一名公差上前躬身禀报:“禀老爷,钮清带到。” 门内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带进来。” 随着院门打开,钮清被推进门内。里面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大厅,上首一张大床上,斜躺着一位瘦猴般的男子,正在吞云吐雾地抽吸着大烟,身旁斜靠着一位涂脂抹粉、打扮妖娆的女子。两侧壁脚下却摆放着一系列各种各样的刑具。看起来既不象卧室,也不象公堂,真有点不伦不类。 那瘦猴男人吸了一阵大烟后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地问:“叫什么名字?” 钮清不卑不亢地道:“钮清!” “哪里人氏?” “扶阳!” “扶阳?你父母是谁?”瘦猴男人一下坐起身来,死盯着钮清。 “我父母乃﹍﹍” 钮清突然想起被“楚南侠”楚天齐套出真情之事,不由心中一凛,口风一转接道:“﹍﹍乃山野之民,无名之辈。不知大人问此何意?” 那男人一掌拍在床沿,厉吼道:“放肆!是老爷问你,还是你问老爷?” 钮清本乃倔傲之人,不明不白地被强拉来此,早就窝了一肚子气,眼见那男人如此蛮横,不由气往上涌:“敢问老爷,在下被拘来此地,不知身犯何罪?这又是什么地方?” 那男人冷冷地说:“实话告诉你吧,老爷我刚接到高大人的手令,说你来历可疑,让本府查个明白。你可得放聪明点,实话实说,免得受皮肉之苦。” 钮清一怔:他所说的“高大人”是否就是那奸相高恒?自己和他风马牛不相及,他怎会要查我的来历?又怎知我目前正在此处?难道是﹍﹍ 突听那瘦猴男人喃喃自语:“扶阳﹍﹍钮清﹍﹍这名字好象听谁说过似的。唔!扶阳﹍﹍扶阳﹍﹍啊!对了,对了。他莫非就是那个什么﹍﹍什么仙子之子?”突抬头问道:“小子,你可认识扶阳裘安?” “裘安?”钮清一听“粉面狼”裘安之名,不由怒火中烧,恨恨地道:“那贼子就是烧成灰我也认识。” 那男子“哈哈”大笑,得意地说:“小子,我知道你是谁了。哈哈!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你落入老爷我手中,既可向高大人复命,又可雪表弟之恨,真个是一举两得也。哈哈!小子,你知道老爷我是谁吗?告诉你吧,老爷我也是扶阳人,裘安是我表弟。前不久表弟还来信提到过你这小子,老爷我差点忘了。哈哈哈哈﹍﹍” 原来,这瘦猴男子正是全洲知府,“粉面狼”裘安的表兄皮木。这皮木本是泼皮出身,因在扶阳出了人命呆不下去了,遂变卖全部家当上京,就凭着与“粉面狼”裘安的那一点点关系,活动了当朝大学士、军机大臣高恒的门路,加之他本就伶牙利齿,善于拍马溜须,又舍得花大钱,竟被他买了个知府来当当。别看这小子草包一个,盘剥起百姓来,手段可是五花八门,又狠又毒。百姓对他恨之入骨,遂送他个“剥皮猴”的外号。 钮清一听,不由暗暗叫苦不迭:这家伙要公报私仇,这可怎么得了?今天误入这座阎罗殿,铁镣缠身,躲无处躲,逃无处逃,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那“剥皮猴”皮木阴声狞笑道:“小子,老爷先让你尝尝大刑的滋味,再把你打入死牢。嘿嘿!小子,你认命吧。”厉喝道:“大刑伺侯!” 四名差役轰应一声。一会儿,火盆、滚板、老虎凳等等一大堆刑具准备妥帖。三角形的铁铲在火盆里烧得通红,滚板上密密麻麻地倒插着锋利的尖钉,在灯光下闪射着蓝汪汪的碧光,叫人望而生畏﹍﹍ 四名差役不由分说按着钮清,“唰唰”几下就将其衣衫撕下,露出莹白如玉的肌肤。钮清急怒攻心,破口大骂:“奸贼!昏官!你假公济私,草菅人命,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剥皮猴”皮木大怒,尖叫:“行刑!” 四名差役刚欲抬起钮清的身子往那滚板上丢去,突见一名衙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急声道:“禀老爷,杨守备来了。” “剥皮猴”皮木一惊,说:“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不见。” 那衙役吱唔道:“可﹍﹍可他就在门外等侯回音。” “剥皮猴”皮木眼一瞪,“啪”地一掌打在那衙役的脸上,骂道:“混帐!你不会说老爷身体不适,不会见任何人吗?” 衙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连连点头道:“是!是!”边说边急急忙忙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碰”地一下,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却犹如撞到墙壁上一般被反弹了回来,一跤跌倒在地。 随听一个挪喻的声音道:“皮大人带病办案,实在令人佩服啊。” “剥皮猴”皮木抬头一看,铁塔般的杨守备正站在门口,一双寒电般的目光冷盯着他,不由尴尬地说:“啊,杨大人光临,本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杨守备锐利的眼光环扫室内一圈,疑惑地说:“皮大人,你这是﹍﹍” “剥皮猴”皮木慌乱地掩饰道:“这﹍﹍这是一名江洋大盗,对所犯罪行坚不吐实,本府只得给他尝点厉害。” 杨守备双目紧逼着“剥皮猴”,说:“皮大人办案怎会在这儿?这究竟是公堂还是私宅卧室?” “剥皮猴”皮木“呐呐”地道:“这﹍﹍这﹍﹍” 杨守备沉声道:“皮大人,私设刑堂,王法不容呀!” “剥皮猴”皮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地道:“杨大人,你带你的兵,我管我的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干吗老是跟我过不去?你以为本府真的怕你吗?” 杨守备仍低沉地说:“皮大人,虽说你是高大人的人,但如此草菅人命,你就不怕激起民变吗?一旦激起民变,恐怕你也担待不起吧。”说完转对尚抓着钮清的四名差役沉喝道:“还不放人!” “剥皮猴”皮木气得全身发抖,尖叫道:“杨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实话告诉你,此人乃高大人亲点的要犯,有本事你向高大人说去。” 杨守备——杨锋冷冷地说:“你不要拿高大人来压人,杨某一生只认一个‘理’字。若此人果真有罪,你皮大人应该大开公堂公开审理,岂能在内宅滥用私刑?此人我先带走,若证明确实有罪,我负责亲手把他交还给你。”边说边往四名差役逼去。 四名差役早被吓得呆愣在那儿不知所措,一见杨锋满脸怒色地逼来,均不由自主地向两旁退开。 杨锋亲手解开钮清身上的镣铐,四名差役在他的神威逼视下乖乖地站在一旁不敢阻拦。刚取下镣铐,突听“嗒”地一声,从钮清被撕裂了的衣衫内掉下一个精致的锦囊。杨锋乍见锦囊,心中一怔,忙弯腰拾起,打开一看,不由神色大变,惊问道:“公子,这玉佩﹍﹍是怎么得来的?可向为公子所持有?” 钮清自杨锋到来后,眼看事态似有转机,激怒的心情即渐渐平静下来。见杨锋义正辞严地怒斥“剥皮猴”皮木,心中畅快已及,尤其是杨锋那股不畏权势、刚直不阿的凛然正气,令钮清敬佩有加。待见杨锋向他垂询,忙躬身答道:“回大人,此玉佩正是小民义兄赠予小民之物。” 杨锋肃然问道:“敢问公子义兄高姓大名?何方人氏?” “小民义兄名叫‘冯立’,乃京师人氏。不知大人可否认识?” “嗵!”地一声,杨锋高大的身躯突然矮了下去,单膝着地跪在钮清身前,朗声道:“全洲府守备杨锋叩见钦差大人,望大人恕末将护驾不周之罪。” 钮清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眼见杨锋直挺挺地跪在自己面前,慌得赶紧跪下还礼道:“大人快快请起,大人误会了。大人﹍﹍这﹍﹍这﹍﹍大人这可折杀小民了﹍﹍” 杨锋听钮清至此尚自称“小民”,不由愕然一愣:观其神态、语气,似乎也不象个钦差,但﹍﹍那玉佩可不会是假的呀。这是怎么回事呢?转又暗忖:看他的打扮,显系微服出巡,甚至在遭受“剥皮猴”皮木如此迫害的情形下亦不愿出示玉佩,必然有其不愿透露身份的理由或苦衷,甚或是负有某项特殊的重任在身。想到此不由一震:幸亏自己没有过分迫他显露身份、行踪的举动。忙双手扶着钮清,两人同时站起。 杨锋恭敬地将锦囊还给钮清,转对“剥皮猴”皮木喝道:“皮木,你可知罪么?” “剥皮猴”皮木呆立在一旁一动也不动,灵魂儿仿佛已经出了壳。他的脚下,却流下了一片腥臭难闻的水迹。原来,这小子竟被吓得屎尿直流了。 他在杨锋抽出那玉佩观看时即已隐约瞧见了,立时大疑,随听钮清直言那玉佩乃是义兄“弘历”亲手所赠,陡然大惊,再见了杨锋的神情、举动,整个人顿时呆了。他在官场混迹多年,自然认识那玉佩并深知持佩人的身份、权力。他虽是军机大臣高恒门下,若果真持佩人要处置于他,就是高恒也无法袒护的。以他适才对待钮清的那种毒辣手段,钮清又岂能轻饶得了他? 陡闻杨锋厉声沉喝,皮木全身机泠泠地打了个寒颤,灵魂儿猛然入了窍,人也立时回到了现实中来。猛地趴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地连连哀求:“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边说边膝行向前,同时涕泪交流地哭叫:“下官实在不知是钦差大人驾到,以至多有得罪,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千乞大人饶小的一条狗命呀﹍﹍”在他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长溜腥臭的水痕。 钮清看他那赖皮狗般的可怜象,恶心得直翻胃。想起他先前那般狠毒样,真恨不得杀了他,然见他如此一付模样,杀之尚且污了手。不由怒哼一声,掉头走出门外,杨锋自然也紧随其后而出。走出老远,身后尚传来“剥皮猴”皮木乞怜的哀告声。 走出那座大院,远离了那污龊的地方,钮清的怒气始平息了些。他躬身向杨锋道谢:“幸亏杨大人及时赶到,才使在下免于一难,救护之恩终身难忘,请受在下一拜。” 杨锋忙双手扶住他道:“公子千万别折杀末将了。末将有眼不识泰山,万望恕罪。请移驾末将寒舍,为公子压惊、洗尘,如何?” 他本是听手下报告称“剥皮猴”皮木抓了一个颇有气度的年轻人,不进公堂反直送入后院,故而特来看个究竟,没想到却刚好救下了这么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他并无攀交权贵之意,只是见钮清气度不凡,也颇有结纳之心。 却见钮清摇头谢道:“在下受惠太多,不敢再打扰了。大人之恩,当图后报。在下告辞了。” 杨锋误以为他可能尚有重任,不宜与他过于交往,也就不敢勉强。遂恭声道:“公子保重!若需末将效力之处,望随时示下,末将万死不辞。” 钮清感激地道:“多谢!” 钮清可不知,杨锋在与他分手后,立即派遣人手对他暗中进行保护,直至钮清离开全洲城为止。这一方面是杨锋对钮清确实颇有好感,再则他也有保护“钦差大人”安全的责任。 钮清回到“迎宾客栈”,老掌柜仍惊恐不安地坐在柜台里,一见钮清回来,忙起身迎上来道:“公子,你没事吧?” 钮清点头一笑,说:“全是一场误会,现在没事了。”向老掌柜要了一大桶热水,回房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欲静静地想一想发生在他身上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自与义兄冯立分手后,因感怀身世,心情十分郁闷,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以调整心态,再则即将就要间关万里远去天山了,也需要做一点准备,遂在此地逗留了七八天。本拟明晨即动身北上,不想今晚却无端遭此一番劫难,若非那杨守备及时赶到,后果真不堪设想。但此事究竟﹍﹍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就渐渐地进入了梦乡。这一番折腾,也确实磨得他筋疲力尽了。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走出房门,只见店堂里集聚了很多人,他们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人人脸上都浮现出一股无法掩饰的喜悦之色。 第26章 途阻荒郊 五毒教盘道 钮清走向老掌柜,笑道:“老掌柜,今天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么?” 老掌柜悄悄看了看店外,低声兴奋地说:“公子还不知道么?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发现城门上高悬着一颗人头,仔细一看,嘿!竟是那狗知府‘剥皮猴’的狗头,旁边还贴了张告示,列举了‘剥皮猴’的十大罪状,最后署名的就是那专杀贪官的‘黄面虎’。嘿嘿!这不是大快人心的事么?” 钮清闻言,心中顿感一阵激动、兴奋,杀得好呀! 脑中也立时浮现出昨日酒楼上所见的那位黄面病汉——“黄面虎”黄彪的身影,好样的,果然是一位专杀贪官的好汉!他这次出现在全洲府,多半就是专为“剥皮猴”皮木那狗贼而来的。 结罢账,骑马出城。经过城门时,只见万头攒动,城门上高悬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远远望去,正是那“剥皮猴”皮木的狗头。 钮清心中畅快,双腿一夹,纵马出城而去。 傍晚时分,钮清飞骑驰入一条两山夹峙的山谷。仰望天幕,太阳已渐落下去了,留下那片泥金般的回光使天空变成了玫瑰色,大地笼罩在金黄色的茵蕴之中。 抬头四顾,这一带山山相连,看不见任何炊烟、村舍。看来,若不紧赶一步,今晚可能就要露宿山野了。 正欲催骑急奔,忽听两边山上,响起一片刺耳的怪啸。 钮清一惊,忙勒马驻足。只见两边山上,纷纷现出百十条身影,一个个犹如飞鸟般飞下山来,顿时将他团团围住。 钮清暗暗叫苦不迭:“乖乖不得了,今天碰上打劫的强盗了。”虽然心中慌乱,却强自镇定着,团团对众人拱手道:“各位好汉阻住在下,不知有何指教?若需银钱,小可多的没有,百十两还是有的,只求各位早点放在下赶路。” 一位秃顶鹰鼻的老者冷冷地说:“娃儿,你眼睛可得放亮点。我们可不是剪径的小贼,而是威震苗疆的‘五毒教’,老夫‘玉顶鹫’罗斌,忝为教主。” 钮清暗忖:“五毒教”?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口中却道:“在下与罗教主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有何冤仇,不知阻路何为?” “玉顶鹫”罗斌沉声道:“娃儿,老夫看你形迹可疑,故而前来查问一下。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老夫的问题,老夫也不会难为于你。” “不知罗教主想要在下回答什么问题?” “你的姓名?” 钮清略一犹豫,即昂然道:“钮清!” “哪里人?” “湘南扶阳。” “你的父母姓名?” 钮清心中一动:怎么他还要问及我父母姓名,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有为而来?若果如此,且待我戏弄他一番再说。遂朗声道:“我父姓钮,名来问,我母姓倪,名老醪。”边说边用手指将这两个名字虚空写了出来。 “玉顶鹫”罗斌喃喃道:“钮来问?倪老醪?”突然他仿佛意识到什么(牛来问、你姥姥),双眼一瞪,怒视着钮清,良久方“嘿嘿”冷笑道:“小子无礼,老夫此时也不跟你计较。再回答,你的师承门派?” “在下师承孔孟,不知罗教主可曾听说过他老人家的大名?” “玉顶鹫”罗斌一怔:“孔孟?他是何方人氏?属于哪一门派?” 钮清一本正经地说:“孔老夫子乃三家村最有名的老学究,在下费了好大的劲,才拜在他老人家门下的。” “玉顶鹫”罗斌强忍着被戏弄的怒气,阴沉着说:“娃儿,老夫是问你的武功师承门派,谁管你什么老夫子、老学究的。” 钮清故作恍然道:“啊,你是说学功夫呀,我的功夫是跟大熊学的,还挺不错的哩。” “大熊?大熊是谁?” “他是我们‘护村团’的团首呀。” 另一个黑铁塔般的大汉粗暴地怒喝:“小子,别装蒜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钮清苦着脸,两手一摊:“在下与诸位素未谋面,是你们强行阻路盘问在下,在下已实话实说了,你们又不相信。你们究竟要干什么?要在下怎样讲才能使你们相信?” 黑大汉大踏步上前,厉喝道:“小子,别以为能蒙混过关。你下来,看老子‘恨地无环’李霸能不能逼出你的师门来历。” 钮清一见这等阵势,心知难以善了,虽然内心恐惧,亦不得不硬着头皮下得马来,暗暗盘算脱身之计。 “恨地无环”李霸见他已经下马,也不打话,一招“黑虎掏心”迎面直击,竟是拳风劲厉。 钮清见来势劲疾,忙一偏身避过拳风正面,口中大叫:“慢着,慢着。你们怎不讲道理?” “恨地无环”李霸毫不理会,双拳挥动,一招接一招地连续击出,拳风呼呼,走的全是刚猛的路子,边打边狞笑着道:“小子,这就是道理。” 钮清仅仗着在“护村团”练的几下功夫,哪是这“恨地无环” 李霸的对手?虽尽全力左避右闪,也不过几招,就被逼得手忙脚乱。 “玉顶鹫”罗斌疑神旁观钮清的出手路数,见他左支右绌,毫无章法可循,竟似根本不懂武功。不由眉头深皱:就凭这小子这种货色,何以“上头”会对他如此慎重?难道这其中有诈? 那些旁观的教众却在大声地为“恨地无环” 李霸叫好助威。 “恨地无环” 李霸越打越快,越打越高兴,心想如此一个草包,竟让教主如临大敌,实在可笑。今日且让我一举毙了这小子,也可以在兄弟们面前露露脸。想到此,不由大笑道:“小子,纳命吧!”一记闪电快拳,直击钮清面门。 来势太快,钮清避无可避,眼看这一记铁拳打中面门,整个脑袋还不被打得稀烂? 钮清大骇,暗叫:“我命休也?”眼一闭,同时却本能地双手向前推出抵挡。突觉两股强劲的气流从他的两只手掌心一冲而出。 “轰——” “哇——”一声凄厉的惨叫。 钮清忙睁眼一看,只见“恨地无环”李霸半截铁塔似的身子直飞出三丈开外,在空中即狂喷鲜血,落地后就寂然不动了。 所有之人,包括钮清,都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呆了。 良久,方听“玉顶鹫”罗斌冷冷地说:“阁下好狠的辣手,可真会扮猪吃老虎,真是真人不露相呀。待老夫来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钮清呆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出神,刚才就是这双手突然生出那么大的力量么?那股气流竟能将那么一条铁塔般的大汉活生生地击毙,简直不可思议。回想当日在云台山中,那红衣蒙面人向自己偷袭,明明是他击中了我,我没受到什么太大的伤害,那家伙却似遭受重创般地惨叫着向后倒飞出去,当时也是感觉体内似有一股强大的“气流”从背部猛喷而出。难道自己体内果真有种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存在?想到此,胆气立时壮了不少。 乍听“玉顶鹫”罗斌之言,即朗声道:“贵教无故阻拦在下,是何居心?贵属下不敌身亡就说在下手辣,若是在下失手丧命该是罪有应得吧?” “玉顶鹫”罗斌怒道:“小子休要强词夺理,废话少说,亮招吧!”有了前车之鉴,罗斌虽然怒恨难消,但却格外谨慎,非常小心地缓缓逼去。 钮清见“玉顶鹫”罗斌渐渐逼近,想起刚才情形,暗忖:我再试试看!眼一闭,口中喝道:“接招!”双手猛地向外一推。 “玉顶鹫”罗斌方才已见识过他这种情形,心中本就高度警惕,见状忙一飘三丈开外。 然而,这次竟无一点拳劲掌风发出。 钮清睁眼一看,噫!怪了,怎么不灵了?身上那股“气流”到哪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哪知道,他自巧服“玄天朱果”、“空青玉乳”、“千年冰蟾”后,数种天材地宝的神奇功效已逐渐地为其所吸收,在他的体内实际已蓄聚了巨大的能量。只不过他丝毫不懂运气行功的法门,故而一点也发挥不出其作用。除非是他的躯体遭受到别人内力的攻击,引发出他体内的那股“能量”,从而迸发出自然的反震之力;或者是在他遭遇到生死存亡的极大危机关头,由于精神极度紧张,体内那股“能量”陡然被激发而又需要寻找一个突破口时,方可随着他突然推出的掌势喷涌而出。这就形成了他那时有时无的“神功”。 尚若别人与他交手时丝毫不带内力或使用刀剑之类的锐器,钮清就危矣!他在全洲城被四名武功低微的公差用铁链拉着就走而无可奈何,就是因为对方没有内力可反弹之故。 “玉顶鹫”罗斌怒喝道:“小子可恶!竟敢一再戏辱本教主。”他哪能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兀认为是钮清在故意使诈,意存戏弄。心中虽怒火中烧,双目却紧张地注视着钮清,尤其留意他双手的一举一动,同时提足十成功力,再度向钮清逼近。 突然,“玉顶鹫”罗斌身形一展,竟围着钮清绕起了圈子。渐渐地,身形越来越快,圈子越转越小。被圈在中心的钮清只看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感觉似有无数位“玉顶鹫”正从四面八方一齐向他攻来,真不知该如何招架才好,只得双手胡乱挥舞,跌跌撞撞地乱打一气。 “玉顶鹫”罗斌边围着钮清绕圈,边疑神观察钮清出手的招式,以寻找破绽伺机进攻。然看来看去,钮清的招式有如顽童打架,破绽百出,根本不成招式。正因为破绽太多,加之“玉顶鹫”罗斌又有鉴于适才钮清先是扮猪吃老虎,最后一举击毙“恨地无环” 李霸的前车,反而不敢随便欺身冒进。 又见钮清脚步踉跄,步下虚空。暗忖:这小子掌上功力虽强,但看来下盘不稳,我何不攻他下盘?主意打定,遂身形一矮,边继续绕着钮清打圈子,边使出“潭腿”绝技,双腿频频向钮清连环踢去。 钮清陡感身周似涌起了腿山脚海,一齐向他压来,顿时被踢得手忙脚乱。 “潭腿”乃是南北朝时代,一个天竺僧人传入中国的。当时江苏镇江有一间“龙潭寺”,寺僧练的是少林拳。有一天,他们在寺门前练拳,突然来了个天竺僧人,向和尚们讥笑道:“你们练拳,只顾上不顾下,就是练一百年也没有用处!”这些和尚勃然大怒,一言不合,便跟那天竺僧人动起手来。哪知道天竺僧人却是不慌不忙,在人丛中闪了几闪,双腿连环踢了出来,只见他象旋风似的一阵疾踢乱扫,几十名寺僧统统被他踢翻在地,个个跌得头青面肿,爬不起来,那天竺僧人大笑而去。当时寺中有一位精通武技的长老,站在旁边观看,始终没有下场帮手。他觉得这位天竺僧人的腿法十分巧妙,便牢牢记了下来,另外用自己的心思融会贯通,这样一来,便创立了一十二路“潭腿”。起先叫“龙潭腿”,拿寺名作了武功名称,后来减了一个“龙”字,简称“潭腿”,这就是“潭腿”的起源。 千多年来,“潭腿”经历代高手增补、修改,更趋于完善。“玉顶鹫”罗斌浸淫于这套腿法数十年,其功力自非泛泛。 忽听“玉顶鹫”罗斌一声厉喝:“躺下!”右腿闪电般扫出,正中钮清左小腿肚。他这一腿之力道,足可令树折石碎,满拟这一下钮清非死亦伤,至少这一条左腿非断不可。哪知钮清仅向前一个踉跄,即站稳了身子。而“玉顶鹫”罗斌在扫中钮清的同时,陡感钮清中腿处猛喷出一股极强的反震之力,随听“咔嚓”一声,他的右腿应声而折,不由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立刻跃上两名教众迅速将他扶开。“玉顶鹫”罗斌刚一退下,即嘶声叫道:“这小子不可力敌,速排‘五毒大阵’。” “唰!唰!唰!唰!﹍﹍” “五毒教”徒众身形连闪,迅速在钮清身周围成了一个奇门大阵。一排排蓝汪汪的长剑闪幻着阴森森的幽光,显见均淬有剧毒。 钮清置身其中,陡感一阵寒意袭上身来,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阵外的“玉顶鹫”罗斌一声怪啸,毒阵随即发动。但见寒光闪烁,千万点寒星此起彼落地向困在阵心的钮清身上撒去。 钮清被强大的杀气压得呼吸迫促,几乎透不过气来。那森寒的长剑仿若每一支均可将自己刺个透心过,不由得心惊胆颤。 眼看钮清就要被毁于一旦了。 第27章 黄彪救难 深宵投野店 就在钮清即将毁于“五毒教”的“五毒大阵”之际,陡闻一阵粗旷的歌声传来: “世人都道家国好,家国却被人占了;世人都道中原好,中原祸患何时了;世人都道神仙好,神仙却是管不了——” 歌声高昂激越,声震长空,却满含郁闷、无奈之感。 不是吗?满清入主中原已逾百年,根基已固,岂能轻易撼动?故而那些满怀光复汉室之心的仁人志士,在竭尽全力仍徒劳无果之后,往往发出无可奈何的哀叹。闻玄歌而知雅意,作歌之人也许正是此道中人。 歌声自远而近,来得极为迅快,最后一个音节尚未落音,来人已到了大阵之外,现出一位满面虬髯的黄面大汉,正是那专杀满官的一代奇侠“黄面虎”黄彪。 “黄面虎”黄彪乍见眼前情势,不由怒气上涌,厉声沉喝:“住手!”更且不待对方答话即纵身一跃,捷逾飞鸟般直扑阵心,同时寒光一闪,钢刀出鞘,一招“孔雀开屏”罩向钮清,刚好及时挡开了眼看就要刺中钮清身子的三柄长剑。 好险!只要“黄面虎”黄彪稍慢得片刻,钮清身上非得添上三个窟窿不可。 受伤后躺在阵外指挥的“玉顶鹫”罗斌厉喝道:“‘黄面虎’,本教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何以来坏本教大事?” “黄面虎”黄彪冷笑道:“堂堂‘五毒教’,竟以阴险歹毒的‘五毒大阵’来围攻一位年未弱冠而又不韵武功的大孩子,简直丢尽了武林人的脸。嘿嘿!本人第一个就看不过眼。”口中说着,手上可一点也没闲着,左掌右刀,大展神威,不但将钮清护了个严严实实,更如虎入羊群,在阵中左冲右突。掌起处,人影跌飞,刀闪处,血光迸溅,不一会儿,已将“五毒大阵”冲击得四分五裂、溃不成阵。 “玉顶鹫” 罗斌嘶声道:“‘黄面虎’,今天你搅了老夫的局,‘五毒教’跟你没完,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撤!” 霎那间,“五毒教”众即走得干干净净。 钮清在危机一发间得“黄面虎”黄彪相救,心中的感激实不足以言语及。待“五毒教”徒方一退去,即向“黄面虎”黄彪一辑到地,感激地说:“黄大侠救命之恩,在下当永铭心底,也不知今后﹍﹍”突感头脑一阵眩晕,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地下倒去。 “黄面虎”黄彪见状,赶紧一把将他扶住,见他脸色苍白、全身大汗淋漓,似有虚脱之象,遂关切地问道:“小兄弟不用多礼,你怎么啦?是不是受伤了?” 钮清静立片刻之后,即感觉好多了,遂摇摇头,说:“多谢黄大侠牵挂,在下没事,只是有点全身无力而已。我想,只要休息会儿,就会好的。” “黄面虎”黄彪长吁一口气,说:“你没事就好。”突然眉头一皱,伸指疾点自己左肩附近的几处大穴。 钮清此时始发现“黄面虎”黄彪左肩部竟有一道足有三寸长的伤口,伤口周围的肌肤已呈瘀黑之色。不由大惊道:“黄大侠,您﹍﹍您受伤啦?” “黄面虎”黄彪点点头,苦笑道:“没想到‘五毒教’‘五毒大阵’的毒性如此厉害。小兄弟,你就先在这儿休息一下,我要去觅地驱毒疗伤,就不陪你了,咱们后会有期。”不待钮清回答,即踉踉跄跄地向一条山谷里奔去,迅即消失了踪影。 ** ** ** ** 这是一座半新旧的木头房子,孤零零地坐落在这深山丛林之中。一盏暗淡的气死风灯在夜风里不住地摇晃,借着昏暗的灯光,隐约可见门匾上题着“平安客栈”四个字。一面破旧的酒幌子在门前的树枝上晃来晃去,一看便知是个下三等的土栈。 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中,突然见到一所客栈,哪怕是再下等的土栈,对于已独自在深山里瞎闯了大半夜的钮清来说,亦无异于象见到了天堂一般。 当“黄面虎”黄彪离去时,钮清因过度的体力消耗、极度的心灵紧张,导致头昏眼花、疲乏无力,无法跟去,只好在那山谷里就地静坐休息。 待得疲劳尽去、精力恢复以后,即赶紧循“黄面虎”黄彪的去向觅去。他承受了“黄面虎”黄彪的救命之恩,又牵挂着“黄面虎”黄彪的伤情,故而急于找到“黄面虎”黄彪,希望能聊尽一点心力,至少,他也得知道“黄面虎”黄彪脱离了危险才能心安。 然走出那条山谷,不但不见了“黄面虎”黄彪的踪影,他自己也走着走着迷了路,只好单人独骑在山中寻找出路。可走来走去,却总是在大山中兜圈子,亦未见到任何人迹,他真担心是否又要过前些日子那种“野人”生涯了。 终于,他老远就见到这里有一丝微弱的灯光,这对于他来说,无疑象在黑暗中看到了指路的明灯。忙纵马赶来,一看果然是家孤独的客栈。 已在山中转得精疲力尽的钮清此时只为自己终于能找到一个可以安息之处而高兴,哪会去想有人在这渺无人烟的深山大泽之中开客栈的可疑之处。 门关着,里面寂静无声。 钮清上前敲门:“砰——砰砰——” “砰——砰砰——”连敲了好几次,方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谁呀?” 钮清忙道:“住店的。店家,请开开门吧。”稍顷,里面传出一阵“蟋蟋嗦嗦”的穿衣声,一个男子声音自言自语地咕噜道:“他娘的真是见鬼了,白天鬼影子也没有一个,到现在都快三更了,竟然接二连三地来住店的了。”随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店小二打着哈欠道:“进来吧。”边说边伸手来接马缰。 钮清递过马缰,说:“小二哥,马儿多加点草料,明儿还要赶路哩。” 小二似不耐烦地说:“知道啦!您就放心吧!”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照例朝屋里高叫一声:“来客啦——”边揉眼睛边牵着马往一旁的马厩走去。 里屋应声跑出一个獐头鼠目的矮个子小二来,边跑边叫:“来啦,来啦——客官,里边请,请!” 这小二毫无倦态,精神饱满,见了他脸上更闪现出异常兴奋之态,仿佛一直就在等待着他这么一位“贵客”光临似的。 别看这小栈外观那么土气,里面倒还颇为雅致。上下两层,楼上住客,楼下前进是餐厅,后进是厨房,再后是马厩和柴房。 餐厅里十分宽敞,摆了七、八张古色古香的楠木桌子,还颇有余地。四角已点上了四支牛油炬烛,照得大厅一片通明。 此时,餐厅里空荡荡的,仅左侧窗下的一张桌旁坐着一位女子在独自用餐,大概也是刚来投宿的吧。她面朝窗外,看不清面貌,看背影,身材苗条,肩平腰细,一身红装素裹,乌黑头发披肩,似乎年龄尚轻。 钮清走到靠右侧窗下的一张桌边坐下。那位矮个子小二很快端来一盆热水,热情地说:“客官,请洗脸。”放下脸盆,又忙着倒上一杯热茶,阿谀地道:“客官,请用茶!” 服务得异常殷勤、周到。 待钮清洗毕,又躬身说:“客官,您想吃点什么?” 钮清一边轻轻吹动浮在水面的茶叶,一边说:“都这么晚了,将就点吧,你们有什么就吃点什么好了。” 小二哈腰道:“好咧,请稍侯。”转身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 稍顷,饭菜送上来了,一盘红烧蹄子、一只烧鸡、还有一碗清蒸鱼,外带一壶阵年老酒、一笼蒸包。这种荒野小店到这个时候还能很快拿得出这么多的食物来,好象早就置备好了似的。 可惜钮清毫无江湖阅历,一点也未怀疑。他已有一整天未进食了,又经过傍晚的一场激战,肚中早就粒米无存了。饭菜一来,一阵风卷残云,顷刻就吃了个精光。 “客官,够了吗?不够再来一点?”小二诡笑道。 “够了,够了。这个时候了还有这么可口的食物,实在是难得呀。” 钮清边说边起身道:“小二哥,麻烦你开个房间,我要休息了。” 小二趋前道:“客官,这边请。” 钮清随小二上楼时,见那红衣少女仍在慢慢地吃着。他此时所站的角度虽与先前大为不同,但仍只能见到她的背影,无法看清其面目。 钮清住入靠右侧的一间客房,房内陈设虽然简单,仅一床一桌一椅,但被褥还算整洁。他放下行李,见那小二仍站在门口,遂道:“小二哥,谢谢你了,你去休息吧。” 小二恭声道:“客官请安歇,小的先行告退,有事请随时呼唤小的。”说完躬身而退,脸上又掠过一丝阴阴的奸笑。 钮清关好房门,和衣倒在床上,但心中思潮起伏,怎么也无法入睡。近几个月来的经历又一幕幕地在脑中闪现:家毁母亡,天涯寻父;火焚白面寨,“楚南侠”施辣手;坠身“亡魂谷”,九死一生;拒敌蒙面人,义结冯立;“剥皮猴”施淫威,幸逢守备杨锋;“五毒教”逞凶狂,“黄面虎”黄彪相救;﹍﹍每一桩、每一件都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忽然心中一动:昨晚“剥皮猴”皮木盘问自己的出身来历,今天“五毒教”又是追查自己的师承门派,这二者是否有何关联?“剥皮猴”皮木声称是奉“高大人”之命,难道“五毒教”也是受那“高大人”所遣?这“高大人”果真是那奸相高恒么?高恒远在京师,又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虽有“粉面狼”裘安那一点点恩怨,但以当朝大学士、军机大臣高恒的位高权重,岂能仅为此等小事而大动干戈?难道幕后另有他人?可又是什么人在算计我呢?他们何以非要查自己的出身来历、师承门派?这对他们很重要么? 由“剥皮猴”皮木突然想到义兄冯立赠送给他的那块玉佩,就那么一块小小的玉佩竟能将那奸诈狠毒的“剥皮猴”吓得屁滚尿流,也令得象杨锋那等铁血男儿俯首下跪,可见此佩必非常物,而它的主人冯立也决非常人。前段时间一直未曾细看,今晚何不看个仔细? 当下从贴身处取出锦囊,抽出那块羊脂白玉般的玉牌来。方一显出,光华耀目。就在此时,突听一声极轻微的惊“噫”,忙抬头四顾,四壁空空,声从何出?再凝神静听,却又毫无声息。他不由哑然一笑,心道:“也许是幻觉吧。”遂不以为意,继续看那玉牌。 玉牌外观虽颇似碧玉,但质地却非金非玉也非银,入手颇有份量,较平常金玉为重,也不知是何物所铸。正面雕着“双龙抢珠”图案,背面镌刻着“如朕亲临”四个篆字。 钮清大奇,这不是皇家之物吗?难道义兄冯立乃皇室中人?能拥有此佩之人,至少也应该是与皇家有关的朝中显贵吧。 他正待进一步深思,突感头晕目眩、全身无力、恶心欲呕,紧接着腹中一阵绞痛。渐渐地,疼痛越来越烈,直似撕心裂肺、五脏翻腾。他忍不住在床上轻轻地呻吟。 突听一声娇叱:“好歹毒的贼子!” 钮清一惊,忙抬头一看,窗外屋檐下隐约倒挂着一条模模糊糊的人影。 就在他刚一抬头的刹那,那人影陡然将手一扬,淡淡的月光下一道乌芒穿窗而入,迅如闪电般地向他当胸射来。 钮清大骇,他此时正全身酸软,欲避无力。 霎那间,那道乌光离他胸前已仅两尺远近,眼看就要透胸而入。可见,在武林大环境中闯荡,需要多少英雄气,我们经常有这样的自问,人间正道是沧桑,要在武林当中,要成就一番伟业,必须有冷静的思维,过人的胆识,杰出的才华,才有机会成为人中龙,过往的岁月告诉我们,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第28章 险象环生 毒计密连环 就在钮清行将被窗外射至的乌芒透胸而入之时,左侧的木板墙“啪”地一声爆裂,木屑纷飞,一条红色人影破壁而入,一道银芒先人影之前电射乌光,终于在钮清胸前数寸处与那道乌光碰个正着。乌光被银芒碰歪了少许,擦着钮清的脖颈钉在床板上。 好险! 窗外那人见一击不中,翩若惊鸿般一闪而去。 “贼子还想逃么?”破壁而入的那团红影见已解钮清穿胸之危,空中一个转身,紧随着向窗外追去,同时纤手一扬,一个白点直射钮清身侧,随之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阁下身中剧毒,此药可解百毒,赶紧服下。”声未落,人已一闪而没。 钮清被这一连串的变化惊呆了,待一黑一红两条人影远去后,方始从惊恐中清醒过来。一扭头,一把紫黑色的尖刀贴着他的脖颈插入床板,几乎直没至柄,显见发刀之人腕力极强。尖刀周围的被褥、床板均已被染成了紫黑之色,说明刀子浸有剧毒,而且毒性极烈。 乖乖!别说被飞刀直接命中,哪怕只是被稍稍擦破一点点皮,沾上一丁点毒液,焉能还有命在?他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往旁边滚开,惟恐一个不小心再被毒刀划伤就糟了。 远离开那把毒刀后,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仔细一想,对了!刚才全身一点也无法动弹,而且腹痛如绞,现在手脚都可以活动了,腹痛也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方才的一切又是幻象? 不!仍插在床上的那把紫黑色的毒刀就足以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爬起身来,见床上有一白色锦囊,拾起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一颗形态古朴、闻之清香扑鼻的蜡丸,这大概就是刚才那位救他的红衣人于匆忙中抛给他的“解毒药”吧。适才于危机中,他竟连人家的面目也未看清,听声音似是一位年轻女子,难道就是先前在餐厅仅见背影的那位红衣少女?她说我已身中剧毒,刚才也确实腹痛如绞,何以现在又毫无一点感觉了呢?究竟是不是中毒了?这颗“解毒药”还要不要服? 眼光一扫,床前地上尚有数段碎断的玉钗,显然刚才就是这只小小的玉钗于紧急关头撞歪了毒刀,才免了他一刀穿喉之灾。 他拾起适才掉在床上的那块玉佩,又小心地将那几段碎玉钗捡起,思忖稍许,终于未再服用那颗“解毒药”,并将之一起贴身藏妥。他感念那位红衣少女的救命之恩,虽未看清其面目,更不知其姓甚名谁,也不管今后能否有机会报答,这份恩情是永世难忘的。今后不管过去多少岁月,只要一看到这几段碎玉钗,就不会忘记今日的救命之恩。至于那颗“解毒药”,他想既然没什么感觉了,暂时也不用急于服它,就算待会儿毒性又发作了再吃也不迟,若不需要吃了,待会等那红衣少女回来交还给她或留下来作个永久的纪念岂不更好? 其实,他确实已中剧毒,就是那位矮个子小二所为,不过他自巧服“千年冰蟾”后,体内已具抗毒能力,只是他不会运功抗毒,靠体内自然解毒就比较缓慢,而且需要一个过程。巧就巧在他刚刚毒性发作,耳目暂时失聪,而体内的抗毒功能一时尚未发挥效应之时,窗外贼人趁机发射毒刀,若无红衣女搭救,其毒纵会自解,亦难逃利刃穿喉之厄。 钮清思绪百结,不意窗外已是浓烟滚滚,缕缕焦烟从敞开的窗户中直卷了进来。他猛然一惊,忙跑到窗前往外一瞧,啊!客栈着火啦!楼下已是一片火海,楼梯也已被烧断,熊熊的火苗正呼啦拉地往楼上直窜。 楼梯已断,他只能从窗口跳下去逃生了,但这一跳下,势必会坠入火海之中。可如果再要迟疑,熊熊的火海转瞬就会将他烧成焦炭。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赶紧提出革囊,尽全力从窗口往外猛地一跳。 “呼——”冥冥之中似有神助,钮清这一跳,竟达三丈之外方“嘭”地掉下地来,虽未完全脱离火海,但已达火海边缘了。甫一着地,他身上的衣衫立时着火,忙一连几个翻滚,终于滚出了火海。饶是如此,他身上已被烧伤了好几处。 他刚站起身子,整个客栈已“轰”然一声塌了下来,四散的火苗迅速向他追来,他顾不得伤痛,拼命逃出了客栈。 突闻一声马嘶,一匹烈马从火海中猛窜而出,马鬃、皮毛多被烧焦,半截缰绳尚冒着火苗,显然烈马是直待马缰被烧断后才逃出来的。 钮清定睛一看,正是自己骑来的那匹坐骑向他疾冲而来,他赶紧猛地一跃跳上马背,紧紧地抱着马颈。伤马驮着伤人,一声长嘶,撒开四蹄拼命飞跑起来。 荒山野岭,怒马狂奔,逢山过山,遇水涉水。不知跑出了多远,朦胧中,似奔入了一片丘陵窄路。 忽闻“唰!唰!唰!唰!”破空之声,一阵密如飞蝗的箭雨从左右高处向狂奔的一人一骑集中射落。弓强力猛,一半对付奔马,一半对付马上人。 人马俱惊,坐骑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钮清一个倒栽葱跌下马来,刚好避过了这一阵箭雨,但马儿却几乎被密集的利矢射成了刺猬,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嘶,沉重地倒了下去。 钮清一连几个翻滚,滚到靠右侧的一块大石后面。抬头一看,只见两边岩上、树上,影影绰绰尽是幽灵般的人影,一眼之下不下二十多人,而蹲在暗处的更不知还有多少。 惊疑间,左面山顶上响起一阵得意的狂笑:“哈哈哈哈!本座还真以为这小子有三头六臂、具通天彻地之能哩,原来也不过如此。唉!大哥和四弟也把他估得太高了。”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禀二护法,据‘玉顶鹫’罗斌报称,这小子的武功时有时无,‘有’时身手绝世,‘无’时一如常人,更且贯会使诈,令人防不胜防,还是以小心为上。” “唔!有道理。就凭‘剥皮猴’未留住他,‘玉顶鹫’未奈何他,剧毒无效,火攻无功,这小子应当不会如此脓包,其中必然有诈。嘿嘿!本座可不会上你的当。给我打!”顷刻,利箭、飞镖、白虎钉﹍﹍一股脑儿集中向钮清射来。暗器击中大石,打得石屑飞溅,爆发出一连串火花。 钮清在石后左躲右闪,奈何能躲避的空间实在太小,贼人又是从两边高地同时攒射,一个躲闪不及,四肢、肩背等处在刹那间就中了不少的暗器,顿时倒在地上无法动弹。好在不是伤在要害,生命尚可无虑。 他已听得明白,原来近几天所受的一切灾难均为这伙人所为,不由咬牙骂道:“无耻贼子,小爷与你们何冤何仇,为何三番五次地暗害于我?” 左侧高地上又爆发出一阵大笑。随即显露出一位身材高大的红衣蒙面人来,狞笑道:“小子,让你做个明白鬼吧。你小子还记得么?在云台山中你坏了我们的大事。” 钮清乍见现身的红衣蒙面人那特殊的装束,立时想起初遇义兄冯立时,冯立正遭受一位红衣蒙面人和三位黄衣蒙面人的围攻,那位红衣蒙面人的装束与眼前的这人一模一样,很显然他们均是出自于同一组织。 钮清至此方始恍然:原来这一切均是因为自己无意中插手了冯立与他们之间的争斗而惹的祸,眼前这批人自然是为了报复而来的。这些人既能支动江湖教派,又能令得堂堂的知府大人俯首听命,甚至连冯立那等可能与皇室有关的人物都敢阻杀,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果真系那位奸相高恒所遣?他们与娘所说的那些蒙面人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思忖未毕,陡听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二护法,何必与这小子罗嗦,干脆再给他一阵子,送他归西算了。” 二护法沉喝道:“射!” 又是一阵更为密集的箭雨向他集中攒射。 此时的钮清因四肢皆被暗器所伤而倒在地上,身躯已显露于大石之外,箭雨射来,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活活射成一团刺猬了。 危在顷刻! 第29章 佳人相救 情愫暗滋生 就在钮清行将被射成刺猬之时,突听一声清亮的长啸从前面的峡谷中传来,啸声未毕,闪电般地现出三条人影,当先一人腾空飞至钮清上空,身形回翔,捷如飞鸟,双袖飞舞,或扫或卷,纤纤玉指,或拍或弹,那些射来的暗器、利矢被击得四散纷飞,竟无一支射中钮清。 随后的两条人影分别向两边高地腾空飞去,在空中连接了五、六支劲矢,同声娇喝:“还给你们!”四手连甩间,已有十来个强弓在手、怒箭上弦,还未及射出的大汉已中箭倒地。 忽听那二护法惊呼道:“噫!她怎么来了?快撤!”霎那间,所有埋伏的贼人已走了个干干净净。 此时,左右腾起的两条人影已落回地面,现出两位身穿翠绿衣裙的艳美少女。这两个女孩子确是美,粉面桃腮,琼鼻玉雕,樱唇白齿。难得的是她们都有一对远山柳眉,和那双深潭也似而又散发出温柔可亲的柔和眼神。这种美中含有英武的气质与恬静的风华,令人敬慕而不敢亵渎。两人一般的高矮,站在一起,犹如两朵杜鹃花,只是站在左首的稍胖些,眼中也不时闪过机灵刁钻之色,相对而言,站在右手的少女就显得沉稳文静得多。 替钮清遮挡利矢的人影也坠落地面,乃是一位身着玄衣的绝代佳丽。 那稍胖的绿裙少女落地后即惊叫道:“小姐,是二﹍﹍”突见那玄衣少女冲她一皱眉,赶紧将未完之言吞了回去。 钮清死里逃生,心中尤有余悸。他静静地躺在地上,呆愣愣地望着突然现身相救的三位少女。那玄衣少女面如新月,浅画黛眉,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似画里点漆,樱桃小嘴似喜还颦,秀发垂肩,梳成一条大辫子,束以红凌。肤色如羊脂白玉,映月生辉,端的是绝世容颜。刚健婀娜,兼而有之,气度高华,赛似画阁仙女。 他为她的绝代风华惊呆了。他的母亲“五绝仙子”、女伴花姑,均可称得上是大美人了,然与此女相较,尤逊色三分。不由脱口惊呼:“你是下凡的仙女么?” 那玄衣少女也一直在悄悄地打量着钮清,看他虽是衣衫破碎,头发凌乱,满身血污,脸色苍白,却掩不住他那种非凡的气度,尤其是一双深邃而清澈的明目,睿智横溢,光彩逼人。嗬!好一位俊朗的落难公子,多象自己久蕴心中的白马王子呀!一想到“白马王子”,不由心头鹿闯,脸上没来由地掠过一丝羞涩。陡闻钮清冒昧之言,更感脸上一阵火热,不自然地侧转身去遮住羞颜。 那稍胖的绿衣少女抿嘴一笑道:“依你看,我家小姐是仙女还是凡女?” 钮清呆愣愣地说:“我想,应该是仙女吧。” 那稍胖的绿衣少女“嘻”地一声,道:“不错不错,我家小姐正是仙女,你还真有眼光。喂!人家救了你的命,你连谢都不谢一声,只是老盯着人家看干吗?” 钮清猛然从愣怔中清醒过来,也立时意识到站在面前的并非是下凡的仙女,而是三位活生生的人间大美女,赶紧收回目光。只觉心中一阵“砰砰”直跳,苍白的脸上竟莫名其妙地泛现出一片红晕,低声道:“多谢三位小姐救命之恩,请恕在下无法起身,不能行礼,还望多多包涵。”话一说完,赶紧闭上双眼,再也不敢多看玄衣少女一眼了。 男女之间,一个“缘”字似乎主宰了一切。有些人会一见钟情;有些人要经过长久的接触,方能产生爱念;有些人即使将他们放在一张床上,也不会撩起爱意,甚至还互相怨恨。 钮清对玄衣少女是一见钟情了,虽然他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大孩子,还不能完全明了情为何物。 当男人发现他钟情的对象时,在正常状态下,有两种常见的表情流露。一是目不转睛,贪婪地盯着她;一是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只用心灵去揣测她的一举一动。钮清属于后一种,想多看她一眼,却没有多看一眼的勇气。 那稍胖的绿衣少女看他发窘的样子,又“嘻”地笑道:“救你的是我家小姐,你可别谢错了对象呀。” 钮清脸上火辣辣地发热,尴尬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好在那玄衣少女低低的银铃般的声音及时为他解了围:“举手之劳,何必言谢。小翠、小娟,还不快给这位公子看看伤势如何?” “是!”两位绿衣少女同时恭应一声。稍胖的绿衣少女小翠悄悄地对同伴说:“娟姐,小姐今天﹍﹍好象有点不对呀!” 小娟低声道:“翠妹,你可别乱说,小心小姐刮你。” 小翠扭头看了眼仍侧转着身子的玄衣少女,舌头一吐,作了个鬼脸,低笑道:“小姐平日那么眼高于顶,天下任何男子也不放在眼里,可今天倒好,竟好象有点害羞似的,你说奇不奇怪?” 二人边说边蹲下身来,伸手欲替钮清解开满是血污的衣衫。 钮清耳听她们的轻声悄语,心中鹿撞,却不知该如何才好。待见她们欲解自己衣衫,不好再装聋作哑,赶紧羞急地说:“不敢有劳两位姑娘,还是让我自己来吧。”边说边吃力地抬起双手。然刚一动弹,即牵动了伤处,一阵剧痛,令得他不由自主地“哎哟”出声。 那玄衣少女闻声,忙斥道:“你们手脚轻点好不好?” 小娟委屈地说:“是这位公子不肯让我们动手,硬要强行挣扎着自己动手,才牵动伤口的。” 小翠“嘻嘻”一笑:“如何?别再逞能了,还是乖乖地别动,让我们来吧。”又附在钮清耳旁悄声道:“我家小姐真的好关心你的,就看你有没有这福气了,好好地把握住机会哟。嘻嘻!” 钮清脸一红,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默不作声,任由她们摆布。 “哟!还真行,中了两支甩手箭、一支透骨镖、还有三枚白虎钉,竟还没事似的。啧啧!” 小翠惊叫道。 “伤得重不重?可有生命危险?” 玄衣少女紧张地问。 小娟应道:“还好,未伤及筋骨,只是皮肉之伤,生命似无大碍。” 玄衣少女随手抛过一个玉瓶道:“把这药敷上,多敷点。” “嘻嘻!小姐,您这‘乌龙回天膏’平日那么珍贵,轻易舍不得用,今儿个可真大方呀。” 小翠打趣地道。 “贫嘴!死丫头,还不快点上药。” 玄衣少女口中轻叱,心中却是忐忑不安。暗忖:“今儿个怎么啦?对他竟是如此的关心、牵挂,难道真个是对他一见钟情了?”想到“一见钟情”,不由得脸红到了脖子根,全身都燥热起来。好在光线昏暗,也没人去刻意注意她,否则可真叫她无地自容了。 小翠、小娟小心翼翼地将钮清身上的暗器一一取出。每拔除一枚,钮清的身躯就微微地颤动一下,但他始终咬牙忍住,未发一声。好不容易取完了,两个俏丫头也累得汗透香衫。仔细清洗好伤口,小心地涂上“乌龙回天膏”。 嘿!这药还真神奇,一涂上去,只感伤口一阵清凉,痛楚立时大减。 “哎哟,真累死我了。” 小翠一边擦汗一边喘着气说。瞟了眼仍背转身去的玄衣少女,又作了个鬼脸,咕哝道:“娟姐,你说我们如此累死累活地救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为的啥呀?” 一直默不出声的小娟也禁不住被她的怪模怪样逗得窃笑起来。 钮清悄悄挣开一线眼帘,将她们的神情瞧在眼里,不由尴尬万分。挣扎着站起身来,对两人拱手一礼道:“二位救助之恩,小可没齿不忘。今后﹍﹍” “别,别,别。千万不要谢我们,我们是奉命行事。要谢,你就谢我家小姐好了。” 小翠双手连摇,边赶紧避过一边,边故作神秘地向那玄衣少女的背影挤眉弄眼。 钮清脸上一红,尴尬地转身,低着头遥对玄衣少女一揖,道:“小姐救命之恩,在下永铭心间。有生之年,容图后报。” 玄衣少女赶紧回身还礼:“出门在外,互相救助,本是应该,况仅举手之劳,公子何必如此客气。”说完偶一抬头,二人目光乍然相触,不自然地双双脸一红,同时偏过头去。 小翠又是“扑哧”一笑:“喂,我家小姐救了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哩。” 钮清忙道:“在下钮清,不敢动问小姐与两位姑娘芳名?” 小翠道:“我叫小翠,她叫小娟,我们俩是从小跟着小姐长大的丫头。我家小姐呀,来头可大啦,她就是﹍﹍” 玄衣少女叱声截住她的话:“就你多嘴。”沉思稍顷,转对钮清轻声道:“我叫﹍﹍黎玉。” 声音细如蚊呤。 钮清喃喃地道:“黎——玉——晶莹如玉,人美,名也美。啊!果真是名副其实。” 黎玉闻言脸上羞红,谦然道:“公子过奖了,小妹﹍﹍愧不敢当。啊!对了,公子现在感觉如何?” 钮清感激地说:“好多了,这药真灵,一涂上去就不痛了” 小翠插嘴道:“这‘乌龙回天膏’可是上古仙品哩。是我家老太爷费尽了心血,方在一个古洞里寻得了两瓶,只因过于钟爱小姐,才分了一瓶给小姐。小姐平日珍如性命,任何人都别想动用,今天倒好,一下子就用去了大半瓶。” 钮清愧疚地说:“为在下贱躯,糟蹋仙家珍品,实在愧煞小可了,但愿有生之年能有机会报答小姐的大恩。”低头看看身上伤口,嘿!就这一会儿工夫,伤口竟已开始结痂了。 黎玉轻声道:“身外之物,何足挂齿,公子何必放在心上。”突又似想起什么,从贴身处掏出一个精致的锦囊,慢慢地打开,取出一颗深黄色的蜡丸,一边握在手心轻轻地揉搓,一边低头沉思。 小翠见状,惊叫道:“小姐,您﹍﹍” 黎玉一挥手打断她的话,迅即将蜡丸放回锦囊封好,随手递给钮清道:“公子伤口虽已无大碍,然失血过多,元气大伤,若不及时调理,日后恐有大害。这颗‘先天紫气丸’功能固本陪元,公子快服下吧。” 钮清见了她与小翠的情状,估计这“先天紫气丸”必又是一颗稀世难求的珍品,赶紧双手连摇,惶恐地道:“不,不,不。小可受惠太多,何敢再受灵丹,小姐快收回去吧。” 黎玉诚恳地说:“公子人中龙凤,它日仰仗公子之处必不在少,公子如能看得起小妹,又何必着眼于区区俗物?” 钮清忙道:“它日若能为小姐效劳,必万死不辞。只是,在下已然复原完好,又何必糟蹋灵药?” 黎玉幽幽地说:“小妹与公子一见如故,有心高攀公子为友,公子既如此推脱,莫非是看不起小妹么?”言语神态间竟流露出一股似幽似怨之情。 钮清乍睹神情,心神一震。他从她的眼神中似看到了一种令他的心灵震撼、但又说不明白的东西,一时间竟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黎玉上前两步,将锦囊塞入钮清手中,黯然道:“公子请多珍重,但愿后会有期,小妹先行告辞了。”率二婢转身离去。 钮清在她转身的刹那,看她神情惨然,眼中似有泪光隐现,心中陡然一阵冲动,抬手张口欲叫,但舌头似已僵硬,终于没有呼叫出来。 黎玉内心虽不愿这么快就离钮清而去,然思适才伏击钮清的领头之人竟然是本教的“二护法”,不知钮清与本教究竟有何恩怨? 想到这点她的心中就揣揣不安,这对她似乎很重要,她必须要弄个清楚明白。她本想向钮清探询,又恐交浅言深,更怕刺激到钮清的某处隐痛,一个不慎反而闹成僵局。所以,她只有尽快地找到那“二护法”,以期查明真相。 钮清呆愣愣地目送着三条人影渐渐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一股无可名状的空虚、失落、惆怅、郁闷感紧紧地悃饶着他,令得他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虽仅是短短的相处,但黎玉那楚楚动人的风姿,温柔甜蜜的声音,尤其是那情深似海的眼神,却已深深地铭刻进了他的脑海。 久久,他始回过神来,低头看看手中的锦囊,睹物思人,伊人已远去。他长叹一声,缓缓活动了下手脚,感觉气力已复,身上已无大的妨碍。他沉思少顷,即慎重地将锦囊收藏于贴身之处,这可是伊人流下的唯一之物呀,别说他现在已无大碍,就算确有需要,他也舍不得将它吃掉,他要谨慎地将它收藏,以便将来“睹物思人”,永远铭记。 仰望漫漫长空,天边已现微明。空山寂寂,伴随着他的是无边的空虚和寂寞。 乍一回头,看见那匹早已气绝多时的坐骑,心中又是一阵凄凉。此马尚是义兄冯立所赠,哪知道跟随自己才不过短短的几天时间,就不幸死于非命。唉!它驮我逃出火海,它为我挡住劲矢,我却不能保护它的安全,实在是愧煞呀! 他冲着马尸深深地一鞠躬,默哀片刻,毅然掉头而去。他知道他还没有脱离危险,因为那些伏击他的贼子们随时都有卷土重来的可能,他必须尽快地离开这恐怖的是非之地。 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约莫转了十七八个弯,来到一处险峻的山径。左面巨石欲塌,盖顶而悬;右面一条四五丈宽的绝涧,深不可测;隔涧奇峰耸翠,怪石参差。幽径斜行向下伸入山腹,既窄且暗,阴森可怖。 处身如此绝险之境,令历经危难的钮清心神格外紧张。然既已到此地步,也不得不谨慎地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 忽听“呼”地一阵风声,从左边怪石上纵下一条人影,飘然落在钮清身前三丈之外,“呷呷”一阵怪笑:“小子,本座已恭候多时了。” 第30章 钮清遇难 陷身山腹中 钮清借助昏暗的微光看去,只见挡路者乃是一位连头到脚一齐蒙住的红衣人,身材高大威猛,话声铿锵刺耳。听声辨影,与先前伏击自己的那伙贼人中被称为“二护法”的人极为相似。遂沉声道:“阁下可就是那位什么‘二护法’么?” 红衣蒙面人冷冷地说:“正是。” 钮清怒骂道:“无耻狗贼,你们不择手段地偷施暗算,又以众凌寡、欺凌弱小,你们还算是人么?” 那“二护法”暴怒地喝道:“小子,竟敢在老夫面前发横,活腻了么?若不是还要从你身上弄清楚几个问题,老夫早就一掌劈了你。说,你与公主是如何认识的?” 钮清一怔:“公主?什么公主?” “二护法”怒道:“你小子装什么糊涂?哼!先前若非是因为公主突然现身,你小子焉有命在?” 钮清疑惑地道:“你是指﹍﹍黎玉﹍﹍黎小姐?” “除了她,还有谁。” 钮清心中一惊,道:“她是公主?她是什么公主?” “这你就不用管了,只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钮清坦然道:“她是在下的救命恩人。” “你们以前是否熟识?” 钮清摇摇头道:“素未谋面。” “真的?你们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钮清不耐烦地说:“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告诉你吧,在此之前,我不但没有见过黎小姐,连听都没听人提到过她。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二护法”连连点头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又似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样该不会弄错了吧?否则,万一惹火了那丫头,一旦发起横来可不是好惹的。” 钮清狐疑地道:“你们﹍﹍与那黎小姐是否﹍﹍” “二护法”怪笑道:“小子,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问。再回答老夫一个问题,你是不是‘须弥剑客’钮霍柱的儿子?” 钮清头一昂,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二护法”冷笑道:“看来,还真可能让四弟猜对了。嘿嘿!小子,你可真命大呀!说,你出身何门何派?师父是谁?” 又是查问师门来历,钮清心中念头一转,冷“哼”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你们三番两次地查根问底,苦苦相逼,究竟是何用意?” “你说不说?” “如果你不先说出你们的目的,休想小爷我告诉你一个字。” “二护法”狞笑道:“小子,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那就怪不得老夫了。”边说边悄悄地弹出两缕指风,无声无息地射向钮清双腿的“环跳穴”。 钮清陡感双腿一阵酸麻,立时站立不稳,仰天便倒。 “二护法”先是一愣,继而嘶声道:“小子,原来你竟然是如此地脓包。七弟呀,你死得实在太冤枉了。你看着吧,二哥这就为你报仇了。”声落,全身骨骼一阵爆响,双掌立时暴胀一倍有余,掌心闪现出一片火红,犹如烈焰升腾。 这老魔竟要以自己的成名绝技“千幻烈阳掌”来对付钮清了。 “千幻烈阳掌”一旦击中人身,血肉之躯首先将被其强猛的掌力震得支离破碎,接着那残肢碎块亦将被其烈焰高温化为灰烬。对手除了极迅速地闪身躲避之外,任何人也不敢硬接。除非你自信内力修为远远地高于老魔,足可抵挡其掌力、高热的侵袭。四十年前,老魔凭此掌纵横江湖,从未遇到敌手,老魔亦因此而得名“烈阳魔君”。 按理说,此时的钮清已躺在地上毫无抵抗之力,随便用什么方法均可致其于死地,根本不需要使用如此歹毒的绝技。皆因此魔粗中有细,他已听说过钮清那时有时无的“神功”的威力,故对能如此轻易地得手而存疑,更对他那至今尚未显露任何端倪的“师门”心存顾忌,故而决意以“千幻烈阳掌”出手。若钮清是使诈倒地,在“千幻烈阳掌”下必将无所遁形而迫其显露出真实功夫,从而观测其师门来历;若其果真是被制倒地,正好用“千幻烈阳掌”令其灰飞烟灭、尸骨无存,就算日后有其师门出面,也可来个无踪无迹、死无对证。 真正是心地恶毒呀! 忽听“烈阳魔君”歇斯底里般地一阵狂叫,一团红影冲天而起,直达三丈高空,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一变而成头下脚上,双掌猛摇,幻起千重掌影,带着阵阵烈焰,挟雷霆万钧之势,疾向钮清当头罩落。 钮清眼见“烈阳魔君”从高空厉鬼般地当头罩下,漫天掌影幻得他眼花缭乱、头昏脑涨,雷霆烈焰烤得他口干舌燥、肌肤灼痛,强猛的掌风压得他胸闷气弊、呼吸欲绝。大骇之下,本能地伸出双手试图抵挡。陡感体内升起一股强大无伦的气流,迅速沿双臂传到掌心,迎着对方千重掌影喷涌而出。 “轰隆隆隆!”地动山摇。 “烈阳魔君”在空中陡发一声凄厉的惨叫,口中猛喷出一股长长的血箭,硕壮的身躯手舞足蹈般地不降反升。与此同时,左面崖头陡然腾起一条黄影,在空中接住了“烈阳魔君”的躯体,又似巨鸟般飞回了原处。 随听一声大喝:“打!”无数大大小小的黑包如雨抛下,接着火光连闪,数十支火箭向钮清射落。火光直冒,滋滋过处,青烟几缕,转眼化成蛇窜的火舌。 钮清于危急中硬接了“烈阳魔君”的一掌,只感双臂一阵暴响,胸前犹如被巨杵狠狠地猛击了一下,胸中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冲口而出。同时,两股劲力相撞形成的强大回旋气流,犹如龙卷风般带着他的身躯向绝谷中抛去。 刚离开原地,熊熊火舌已涌起丈许高的火头。 钮清在向绝涧落去的瞬间,突闻两声似曾熟悉的惊叫,极似在客栈所遇的红衣少女和玄衣少女黎玉的声音。然此时的他已无暇它顾了,强大的回旋气流带着他的身躯飞越绝涧,如陨石般向绝涧对面犬牙交错的巨石撞去。 如若撞上那怪石尖角,血肉之躯岂能不被撞得肢离破碎? 钮清眼一闭,无可奈何地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随着“砰”地一声大震,他的身躯猛撞在一块稍凸出的圆石上面,直撞得他眼前金花迸溅,周身骨骸欲裂,体内五脏翻腾。猛地口一张,一股血箭直冲而出,随之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然而,巨大的撞击力并未将他的躯体震得肢离破碎,反倒是那被撞中的圆石似承受不住这血肉之躯的撞击,竟被撞得微微向下一沉。 奇事出现了,随着那圆石的下沉,山腹内陡然传出一阵“轧轧轧轧”之声。紧接着,那怪石峥嵘、青苔密布的大石壁微微一阵振动,竟缓缓地从当中裂开了一条石缝。渐渐地,那石缝越开越大,终于现出了一道宽约三尺的洞门来。 说来话长,其实只是刹那间事。就在石洞门敞开之机,那与圆石相撞的钮清也正好往下掉落,恰好落在洞门之处。此时,他从对岸横飞过来的惯性力尚未完全消失,加之洞门内又是一条斜行向下的甬道,故其身躯一着地,立即又“骨碌骨碌”地向甬道内滚去。 就在钮清掉入洞道后稍顷,那洞门两侧的石壁又自动缓缓地向当中靠拢,“嘭”地一声,石壁嵌合得天衣无缝,又回复到先前的状态,宛如什么也未曾发生过。此时对岸的硝烟、爆裂声尚在持续,若非有人特别留意又目力特好,根本无法在暗夜中发现刚才的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处身在山腹甬道里的钮清终于渐渐地苏醒过来。他甫一恢复知觉,只感脑袋昏昏沉沉,胸前隐隐作痛,似被什么东西重压着一般;左边脸颊似贴在一块冰凉的石壁上,石壁传来的缕缕寒气刺激着他的神志越加清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然疑视稍顷,已渐能看清眼前景物,他竟是仰卧在一条长长的甬道拐角处。从停身处向右看去,甬道斜行向上,顶端被一扇巨大的石门严严地封闭着;向左看,拐弯后仍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地面凹凸不平,两侧石壁青苔密布,一眼看不到头。 “咦!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躺在这儿?” 他翻身便欲爬起,陡感双臂及前胸部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低头一看,双手竟然缩短了一大截,却又肿大了一倍有余,似是前臂和上臂重叠在一起了,前胸部竟亦似有些塌陷。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静静地思忖。 渐渐地,他记起了昏迷前的部分片段,当那红衣“二护法”凌空向他当头罩落、他自感生命危在旦夕之机,曾本能地伸出双手抵挡,双手掌心竟又猛然钻出了他那时有时无的神奇力量。然这股力道与那红衣“二护法”发出的强猛劲力乍一接触,他陡感双臂一阵剧震,紧接着胸前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重重地猛击了一下,再接着身躯似被一股强劲的龙卷风挟裹着撞向绝涧对面的石壁,在撞中大石壁之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至于他意外地触动了古洞门的机关而被抛进这山腹甬道中来之事,他就无法知道了。尚亏他体内的“玄天朱果”、“千年冰蟾”等灵物发挥了极强的护体和疗伤之功,否则的话,他在连番巨创之后,不被震裂得肢离破碎也必重伤致残不可。 他无法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但潜意识里认定必是被人救来此处的。那救他的人呢?乍不见人影?不由张口呼叫:“有人吗?有人吗?”“来人啦——” 洞道里除了一阵阵“有人吗——”“来人啦——”的回声外,并无一丝异声。 他静等片刻不见有人前来,遂再次呼叫道:“在下蒙恩人救命之恩,尚请现身一见,以便在下当面拜谢。”然连叫了好几遍,仍不见有人现身。心想:“既然人家不愿现身,自然不好强求,且起身先寻找出路再说吧。” 他的双臂已不能致力,就慢慢地缩拢双脚,挪动着身躯,用头抵住石壁,忍着周身的伤痛,倔强地一寸一寸地往上抬高上身,终于能靠着石壁坐了起来。休息一会,再慢慢地站了起来。好在双脚仅受皮肉之伤,行走尚可。 低头看看肿胀瘀紫的双臂,心里虽想那救他之人既能将他救来此地,何不好人做到底将他的手臂略加整治?但他为人厚道,却不敢过多责之于人。 先往右上行至石门前,左看右看找不出开关所在,伸脚踢踢石门,厚实异常。不由暗叹着摇了摇头。 回身往左侧甬道走去,甬道太低,他只能猫着腰勉强钻过,好在走了十余丈后,甬道即已渐高,再前行丈余,已可直立行走了。循甬道弯弯曲曲而行约二、三十丈,眼前一亮,前面豁然开阔,竟抵一间宽大的石厅。 石厅高约三丈,宽广两丈有余。厅顶悬垂着数十条形状各异的钟乳石,姿态纷呈。当中一条钟乳石似“神龙探爪”,“爪下”紧扣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冷芒耀目,照得整个石厅亮如白昼。杂乱的钟乳石根部之间,隐现出好几个茶杯至碗口大小的洞口,偶然也有丝丝的微风从那些小洞口吹拂而下。显然,那就是这洞室的透气孔,难怪这洞道里的空气似乎还比较清新,一点也不感觉弊闷。 他正对面的石壁下斜依着一付人形骷髅,面前摆放着一只长约尺余、高约五寸的小铁盒和一柄锈迹斑斑的松纹古剑。 钮清虽说胆大,但在此神秘的山洞之中,乍然目睹一具如此恐怖的骷髅,一颗心也惊骇得狂跳不已。赶紧扭头察看其它几面石壁,但见石壁上刻有数百幅形态各异的人形壁图,壁图中人踢足亮掌、劈腿伸指、龙腾虎跃﹍﹍姿态纷呈,生动逼真。他知道这些人是在演武,却不解其中奥妙,也不知将这些刻在这里是何用意。 甬道到此已是尽头,一路寻来,仍未见到半个人影。此洞主人是谁?难道是那具骷髅?救他来此的究是何人?乍不见丁点踪影?是另有急事他往了还是根本不在此处?他茫然摇了摇头。既然找不到救命之人,也只能将此事存留心中,不再继续探索了。 他回过头来,再次正视那具骷髅,突见那骷髅脚下似有字迹,走近仔细一瞧,不由心神一震。 第31章 拜师骷髅 少年承道统 原来,那石板上的字迹竟似是被人用手指硬生生地刻画出来的,字字入石三分,显见此人生前指力极强。 因有几个字被小铁盒压住,钮清轻轻用脚挪开小铁盒,连起来一看,竟是四句似诗非诗的偈语:有缘入门承道统,遗汝秘笈练神功,降妖除魔安江湖,廓清寰宇振天龙。 从字义上理解,应该是说若有人机缘凑巧进入此洞,便能承继此骷髅人的道统(衣钵),骷髅人给有缘人遗留下绝世的神功秘笈,但来人练成神功后,要以降妖除魔安定江湖为己任;至于第四句似是希望继承者能廓清寰宇、振兴“天龙”,这“天龙”究竟指的是什么?一时却难以理解,但既然需要振兴,不外是什么组合或门阀之类的吧。 以骷髅人要求继承者要以降妖除魔安定江湖为己任看来,这骷髅人生前必为一仁义豪侠之士,钮清不由对其暗生敬意。想自己莫名其妙地进入此洞,承继这骷髅人衣钵之人莫非就应在自己身上?他留下的神功秘笈又在何处? 一眼瞧见那小铁盒,莫非那神功秘笈就在这铁盒之中?唉!可惜自己双手已断,否则倒可打开来瞧上一瞧。 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较前更加肿胀了,部分地方已出现了暗紫色,胸前则是稍一吸气就痛,心知若再不尽快处理,不但这双手废定了,若是吸不了气,恐怕连命都难以保住。但在这孤寂的山洞里,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一具腐朽的骷髅,又有谁能来为自己疗伤?看来,只能靠自己了。他抬头四顾,在空寂的山洞里来回搜索,寻找着可以自救的办法。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甬道左侧石壁上的一条裂缝上,不由心中一动,忙趋前仔细观察。看这石缝上大下小、内宽外窄,若将手臂从上方宽阔处伸进去,渐渐下移至狭窄处,再捏紧拳头,岂不刚好就可以将拳头夹住了? 好,且先将双手拉长再说! 想到就做,他忍着伤痛,吃力地先缓缓抬高右臂,慢慢伸进石缝,再捏紧拳头,试着向外轻轻一拉,“哎呀,好痛!” 然而,在这空寂的山洞里,除此之外,哪有别法可想?他咬咬牙,再次进行尝试。他抬起右脚蹬住石壁,闭上眼,一咬牙,右脚用力一蹬,腰一挺,猛地向外一拉。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咔嚓”一声,缩短的右臂终于被拉长了。他慢慢地将手掌退出石缝,虚弱地斜靠着石壁喘息不已。 还好,右臂只不过是手肘关节脱臼而已,只要被拉开复位成功,即无大碍。一阵短暂的休息之后,右臂虽仍酸软无力,但疼痛已然大减,肿胀亦有所减轻,甚至可以适度地自由活动了。 右臂复位的成功,给予他莫大的鼓舞,待体力稍为恢复,胸前因牵拉而加剧的刺痛有所缓解后,就开始如法为左臂复位。虽然左臂较右臂肿胀更甚,疼痛更剧,但有了成功的希望,又有右手可以适度地协助,还是咬紧牙关把左手掌慢慢送进了石缝。 有了前次的经验,这次就轻车熟路了。左手握拳,改以左脚蹬住石壁,强忍着胸前的疼痛,暗喝一声:“拉!”一阵钻心般的疼痛后,左臂也终于被拉长了。虽然他的嘴唇都咬出了血,周身汗如水洗,全身的力量几乎耗尽,但只要能将断臂复位成功,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他用右手托着左臂慢慢退出石缝,然刚一退出,“噗!”又缩短如初。 噫!怎会这样?是力度不够尚未完全拉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休息一会,再来。但连试几次,结果都是一样。不过,他在付出了巨大的痛苦之后,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每次伸缩转折处都是在左前臂中部,说明是此处的骨头断了,若在左臂被拉长后用右手将此处的骨头紧紧捏住,就不再缩短。也就是说,如果能用什么办法将骨头断端固定起来就可以了。 能用什么办法来固定呢?他一边目光四扫,一边苦苦思索。 忽见甬道里有不少薄薄的条形石片,钮清心中一动:若用这些石片从四周将骨头断端夹住并绑紧,岂不就成了?石片是有了,但捆绑之物呢?他在甬道里、石室中反复寻找,不但未找到布条、绳索之类的东西,就连山藤也未找到半根。他灰心得几乎想放弃了。 乍一低头,忽见一袭长衫已被撕成了一条条的碎片,嗨!这不是现成的捆绑工具吗?怎的眼睛只看远处而不看自身呢?他不由露出了自嘲的苦笑。 脱下长衫,找齐整处撕下几条布带,又挑选了几块和左前臂长度基本合适的石片。准备就绪,再次走到那石缝前如法炮制。 手臂拉长了,他抬高左腿轻托左臂,将石片按上下左右几个方向放好,借助右手和牙齿的力量用布条将石片捆紧。慢慢地退出石缝,果然成功了。 双手是都拉长了,可塌陷的胸廓咋办? 他思忖良久,仍未想出办法,不由心头火起,暗道:不就是因为你塌了下去,才害得我吸不了气、挺不起胸么?我偏不如你愿,偏要挺起胸、吸大气,把你顶出去。 于是,他将右手伸到左腋下扣住左侧塌陷之处,忍着疼痛,猛地一挺胸,右手指紧扣塌陷处往前方用力一拉,同时深吸一口大气,猛地向前一顶。没曾想,这么一挺一拉一顶,竟将左侧塌陷的胸廓缓缓顶了出去。 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钮清大喜,既然左侧塌陷的胸廓能顶出来,右侧也应该可以。于是,他缩回右手,用手掌抵住右侧胸廓塌陷之处,再次深吸一口气,用力向前一挺,同时右手用力向前一推。呃!右侧塌陷的胸廓还真的被推了出来。 缩短的手臂拉长了,塌陷的胸廓挺出去了,疼痛减轻了,呼吸也顺畅多了,钮清缓缓地坐在地上斜靠着石壁,疲乏地笑了。 自被“五毒教”截伏开始至今,一昼夜间他历经了常人一生也难以经历过的劫难。极度的紧张、疲劳、伤痛一直追随着他,若不是他曾巧服过“玄天朱果”等奇珍异宝,体质大异常人,更且于危难中多遇“贵人”相助,他就算有十八条小命恐怕也早被送掉了。 此刻,身处秘洞,周围暂时没有能伤害他之人,双臂及胸廓又复位成功了,精神一松,睡意上涌,转眼便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除胸部和左前臂尚余些许隐痛外,身体已舒畅了许多。左前臂肿胀也有所消退,石片有所松动,他将布条紧了紧。 陡然,腹中响起一连串“咕噜咕噜”之声,一阵难忍的饥饿感袭上心头。钮清能忍受人所不能忍之剧痛和艰难,但对于饥饿、口渴的耐受力,比常人也强不了多少。是呀,人若无食物、饮水,又怎能生存?唉!看来命中注定当死,再怎么也是逃脱不了的。只是,与其被糊里糊涂地关在这山洞里活活饿死,还不如被人毒死、烧死、甚或杀死来得痛快。 他心中泛现出一股不甘、无奈、绝望的伤感。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象那具骷髅人一样,最终只落得留下一堆骷骨而已。 一想到那具骷髅人,又想起那四句偈语,不由苦笑道:“老前辈,就算我愿意承继您的衣钵,学习您的武功,只恐怕尚未开始学习,就活活饿死在这山洞里了。” 又思,从那偈语的口气,此人生前应该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不知何故也落得命丧在这不见天日的幽冥洞府,骸骨无人殓埋。自己既入古洞,得见其骸骨,也算有缘,且在临死之前替他将骸骨埋葬入土,也可聊慰作古之人在天之灵。 遂起身走到那具骷髅之前跪下叩头,暗暗祷告:“晚辈钮清,无意中得见前辈遗体,虽不能如前辈遗愿承继道统、习练神功,却愿在此为前辈陪葬。现趁晚辈尚有一口气在,先替前辈落葬入土。前辈请长眠安息吧!” 祷毕起身四顾,寻找可下葬之处。然石厅内乃至整个甬道内,均为石壁构成,无一寸土迹,这可如何下葬?不由暗暗发愁。 突见骷髅面前的小铁盒,不由好奇心起,忖道:“此人遗言学会他的神功,即可降妖除魔、廓清寰宇。我且先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厉害。”遂俯身拾起铁盒,竟是轻飘飘的,似乎盒里并没藏着什么东西。 他慢慢打开盒盖,里面竟浅得出奇,离底仅只寸余。他心下奇怪,一只五寸高的盒子,怎的盒子里这般浅?料得必有夹层。 盒中只有一个信封,封皮上写着八个苍劲的大字:“得吾盒者,开启此笺。”拆开信封,里面有七八张早已发黄的素笺,显然有些年月了。 第一张信笺上写道:“盒中之物,留赠有缘。唯得者务须心地淳正,慈悲为怀,侠义为本,上体天心,下眷武林。否则必遭天责,要紧要紧!”下面署名:“轩辕龑”。 钮清心道:“如此淳淳嘱咐,这‘轩辕龑’果然是一位仁人侠士。”心中敬意更深。 翻开第二张白笺,其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余乃‘天龙盟’第十代盟主,因交友不慎,误中‘百毒天尊’周大光阴谋暗算,待余察觉,已剧毒攻心矣。复又遭周大光伙同党羽围攻于都庞岭‘龙口石’,索取‘天龙令’。余力毙三十余人,终因毒性发作,寡不敌众,被击下万丈绝涧,无意中入此前古奇洞。余毒、伤俱发,回天无术,特留书于此,告赐后人。 汝既入古洞,即为有缘,系余再传弟子。传汝‘天龙令’符并‘天龙秘笈’,着汝接掌‘天龙盟’,为‘天龙盟’第十一代盟主。望汝勤练神功,早日出山统领群豪,镇摄群邪,安定江湖﹍﹍ ‘天龙令’乃本盟最高令符,具有无上权威,可调派本盟一切事宜,凡我‘天龙盟’众,均将无条件地一体遵从,切勿遗失或所托非人。 ‘天龙秘笈’乃本盟创盟祖师‘天龙老人’隐居贺兰山‘天龙崖’静悟六十载所创。集天下武学之大成,乃天下武术之精粹,博大精深,非大智慧者不可悟;然需循序渐进,切勿贪功冒进,否则恐有不测。余限于资质,仅得十之六七,徒叹奈何!望汝潜心精研,以期大成,甚且光大,则余甚慰矣。‘天龙盟’历代盟主均凭此称雄三江七湖、镇摄群邪;传之余手,更雄居天下第一大门派,为维护武林道义之支柱﹍﹍” 钮清读到这里,不觉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这位早已作古的老人当年统率群豪、叱咤风云的雄风英姿,不由悠然神往﹍﹍ 再看第三页,乃是介绍“天龙盟”盟规、创盟宗旨、联络方式、总舵主要成员及各分舵情况等;总舵主要成员计有:副盟主“乾坤手”欧阳天,四大护法“玄机剑客”张枫、“雷霆刀”乔冲、“矮脚仙”童大威、“散花仙子”戴芙蓉,天龙双卫“金翅大鹏”蒲天宇、“南海潜龙”游四海……另外还有数十个人名,钮清一下子也记不住那么多。 第四页的末尾一段文字却引起了他的注意:“﹍﹍以周贼索取‘天龙令’之事,余推测似应与‘天龙盟’中人物有关,惜余心力憔悴,已无法推究出与周贼勾结之内奸,望汝细查之,慎之,慎之。﹍﹍料余坠身绝涧,周贼定不敢喧﹍﹍盟中群龙无首,必起混乱;久寻余不着,必为盟主之位大起争执。余熟知‘乾坤手’与四大护法向来貌合神离,至时必互不相让,定难久处。最终将各自为政、甚或独树一帜,则‘天龙盟’解体。呜呼!‘天龙盟’散,群魔失控,必不甘久螯,天下危矣!此乃余之过也。﹍﹍” 钮清看到这里,心头大震:这位一代豪雄对事情的分析、推测极为透彻、合理,不知果如是否?按照老人遗书,这轩辕龑之徒、“天龙盟”第十一代盟主之位、老人未竟之事业以及可能出现的各种危境的挽救,全都压在自己肩上了,自己能胜任得了么?虽说老人尚留下了绝世神功,自己能练得成么?就算能练成神功,以自己如此年轻识浅,又怎能在险诈的江湖中统领群雄、重振“天龙”雄风? 越想,心情越沉重。 回头又想,既然“天”意让自己见到了这位轩辕龑老人的遗书,就大胆地遵照老人之意尽全力去做吧;就算果真出现老人预测的情况,也必然会“天”无绝人之路;更何况按老人遗书所示,“天龙盟”尚有众多的高手名宿,到时遇事多请教、多商量,众人齐心协力,事情也未尝不可成功。 想到此,心下稍安,遂继续往下看去。 第五页有这样一段话:“﹍﹍此洞乃前古奇洞,洞壁图形乃前辈奇人所留。余略观之,其精奥无比,较之‘天龙秘笈’尤为博大深奥。叹余光阴无多,且资质有限,未能潜心参悟。汝若能参悟透彻,必有大益﹍﹍” 第六页示知石厅左侧石壁内另有三间石室,均以按钮控制,从左至右依次可作为有缘者歇宿处、食物储藏间、老人埋骨之所,并详示开启之法。 第七页介绍开启铁盒夹层之法。 最后一页告知入洞者,进来的石门乃出洞的唯一途径,需待功至七成,方可凭真力破门出洞、重返江湖。 遗书落款日期:康熙甲辰年某月某日。屈指一算,嘿,竟已六十多年了呀! 钮清看完信笺,心下倒也坦然。既然“天意”让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这轩辕老人的衣钵传人、“天龙盟”道统的继承人,那就“听天由命”吧!况自己正拟访名师、习神功,这不是天赐良机吗?尤其是得拜如此高人为师,更是自己的荣幸。整封遗书,字里行间除了对传承人的关切之情外,全是以武林安危为嘱托,只字未提为己报仇之语,足见其人格之高尚、伟大。 他再次恭恭敬敬地跪在骷髅面前,一连叩了九个响头,诚心诚意地行了拜师之礼,默祷道:“师父,弟子一定苦练神功,决不辜负您的期望,一旦艺成出山,就算拼将一死,也要努力完成您的遗愿,以告慰师父在天之灵。师父,您安息吧!”此时的骷髅在他眼里不但没有任何的恐惧,反而从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无比的崇敬、亲切感。 拜毕起身,突感一阵头昏眼花,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 第32章 困居山腹 古洞练神功 钮清向前踉跄几步,方始站稳身子,轻轻晃了晃混乱的头脑,感觉到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得更欢畅了。他是饿的慌呀,饿得实在受不住啦。 他扶着石壁走到第二间石室前,按照开启之法找到开关按钮轻轻一按,一阵轻微的“轧轧”声响,一块高达五尺、宽约三尺的洞门整齐地向内凹进数寸,再缓缓地滑向一旁。 室很小,仅丈余方圆,借助石厅夜明珠的光辉,可见室内堆放着大批的黄精、首乌、茯苓、山药、百合等可供食用的药材。 他实在饿极了,胡乱取了些就往嘴里塞,竟是鲜嫩异常,又脆又甜,不但满口清香,更且水分充足,心下极为高兴。食毕,感觉气力大增,精神充沛。 接着,该是要将师父遗骨入土为安了。 他走到第三间石室前,依法打开室门。只见当中摆放着一口敞开着的石棺,棺盖斜竖在石棺顶端,此外空无一物。走近棺旁仔细观察,但见棺内颇为平滑、洁净干燥,伸手一摸,石质凉爽;再看棺盖下端,以一根石栓固定,内面两侧各有一条滑巢,一旦放下,刚好可与棺沿嵌合,设计得颇为精巧。 但如何将师父的骸骨完整地移放入棺内,却令他颇感为难。由于年深月久,各骨之间的连接早已腐烂消失,仅靠骨架在相互支撑着,只要一搬动,必然会全盘散脱;更且自己仅一只右手可用,根本没办法将骨架整体地搂放入棺内。没奈何,只得一块一块地拣放入棺中了。 他再对骷髅拜了几拜,祷告道:“师父,弟子无能,没办法整体搬动您的灵骨入棺,只能先将您化整为零,然后再行拼装。师父,请恕弟子放肆了。”言毕,伸手一拉骷髅手臂,“哗啦”一声,整个骷髅架散碎成一堆。 他一块一块地将骨骸拣放入石棺,尽量对合工整以维持原状。 忙完后,他再次深情地看了看师父的骨骸,伸手拔下石栓,棺盖缓缓下滑,“咔嚓”声响,竟与棺沿嵌合得严丝合缝。他静立棺前,一边感叹石棺设计之奇巧,一边肃然道:“师父,您放心吧,徒儿一定会照您的话去做的。” 退出室外,搬动开关按钮,室门缓缓关闭。“嘭”地一声,室门闭合如初。 然就在此时,室门上竟赫然出现几行大字:“灵骨入棺,室门永闭,汝可安心练功矣。”尚未等他从愣怔中反应过来,那字迹即逐渐淡化并最终消失,一切又回复到原状。 “咦——”这是怎么回事?是师父显灵么? 伸手再按开启按钮,室门果然已纹丝不动了。 此事看来神秘,说穿了一点不奇。此乃前辈奇人精心设计,室门上事先以隐形药水写好字迹,干燥后即无痕迹,必须再涂上一种特制的药水方能显影。将此种特制药水储放在室门旁侧,待室门缓缓滑进时,恰好可以抹上而显形。又将开启室门的一条连线连接于棺盖上,棺盖下滑合拢后必然会拉断连线,室门自然就永远关闭了。 安葬好师父遗骸,他开始准备习艺了。他先捡起那把松纹古剑,看剑鞘已是如此的锈迹斑斑,不知这剑是否还能够拔得出来。他用左脚踏住剑鞘,右手抓住剑柄,一按卡环向外一拉,“锵”地一声,一道刺目的寒光透匣而出,剑身如一弘清水,光可照人,略一挥动,冷芒飞射。 嘿!端的是一把宝剑。 插剑入鞘。再次拿起那小铁盒反复端详,边看边对照师父所遗的开启方法,很快就启开了铁盒夹层,里面是一本小书和一块略呈三角形的令牌。 他先拿出令牌,入手颇为沉重,非金非银,非铜非铁,不知是何物所制。正面一个篆书“令”字,背面是一条翱翔于云海的神龙,形态逼真,栩栩如生。 这,大概就是“天龙盟”的令符“天龙令”了。 再取出那本小书,封面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天龙秘笈”,署名是“天龙老人”。翻开一看,首先是内功部分,包括《引气归元》、《接阴导阳》、《乾元神罡》三大部分;后面依次是外功、轻功、拳术、剑术、刀术、鞭术等等;最后一章还附有理学、史学、武经、药物、术数、阵图等高深的内容。 他当即盘膝坐下认真读了起来。 第一页是《引气归元》内功,开头写道:“‘引气归元’乃内功之重要环节,是一切内功之基础,勤练‘引气归元’,可使中气平顺,筋骨舒适,甚至可使体内产生一种祛腐生新作用,而享寿遐龄。资质好、悟性佳者一年可有小成,三年大成。”后面是具体的练功方法,随附有详细的人体图解,对周身穴位、脉络、气血运行之理,讲解得极为精细透彻。 钮清第一次接触到武功秘笈,既好奇又兴奋,遂按着练功方法打坐练了起来。 他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又是天生练武之奇才。将口诀读了一遍,即已熟记于胸,默读第二遍,即明白其中诀窍。初练一回,即感一缕热气如涓涓细流直灌丹田、气透重关,舌底生津、血脉舒畅,周身百骸“喀喀”作响,遍体舒泰。心中大喜。 但再练下去,那股细流越来越大,渐渐汇聚成小溪,随之汇成大河,波浪滚滚,汹涌澎湃,大有驾驭不住、欲破体而出之势。 钮清大惊,难道练错了?赶紧停止练功。 但仔细对照秘笈,又似并无差错。再试了几次,仍如前状,而且越来越厉害,只好放下秘笈。 自觉有些困了,遂到储物间再吃了些食物,打开歇息室准备休息。 进室一看,靠壁一张石玉床,室顶镶嵌着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晕,此外空无一物。钮清也确实累了,和衣往床上一躺,纳头便睡。 睡梦中,钮清被一阵阵奇寒之气冻醒。稍一清醒,即感觉寒冷似从身下的石玉床上传来,伸手一探,犹触玄冰。 咦——这石床怎会变得如此地寒冷? 方欲跳下床去,陡感丹田中似升起一团火球,渐向四肢百骸流散,所经处,寒意立时大减,其所行路径似与所练《引气归元》行气路径相似。 钮清心中一动,忙按练功法门运气行功。这一来,那团火球流畅得更行迅快了,犹如一条火龙突入冰洞,火至冰化,寒冷顿消,感觉遍体舒泰极了。 钮清越练越高兴,索性顺其自然,一直修炼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石玉床的温度竟渐渐地升高了,钮清周身的热度亦随之升高。渐渐地,那石玉床的温度越来越高,触之犹如烙铁,直蒸得他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几又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就在此时,丹田内又似浮现出一块玄冰,散发出冰冷的寒流。钮清这次已有了经验,赶紧运功导引,引导那股寒流迅速向四肢百骸扩散。冰至火灭,果觉舒畅多了。又行功几回,渐至物我两忘之境。 功毕,钮清跳下床来,只觉神清气爽、精力健旺。伸手触摸那石玉床,只不过是一块坚硬的大石头而已,似并无特殊之处,哪适才那忽冷忽热的感觉是如何来的呢?难道是幻觉? 其实,这石玉床乃是一件武林至宝,名叫“子午温玉床”。它本身的温度可随着每天时辰的变化而变化,“子”时温度最低,犹如玄冰,随之渐渐升高,至“午”时最高,直似烙铁,再渐渐降低。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练武之人借助它在“子”时修炼纯阳之气、“午”时修炼纯阴之气,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当然,初练者是绝无法在正“子”“午”两个时辰坐在这床上练功的,只能根据自身功力修为的高低,选择适宜于自身的时刻。 钮清得天独厚,从前服下的“玄天朱果”乃天下至阳之物,而“千年冰蟾”和“空青玉乳”则又是天下至阴之物。这两类至宝若让其在体内自动地吸收,将十分缓慢,而一经这“子午温玉床”的引发,则犹如服下了一剂强力助消化剂,使得这两类天材地宝迅速地被消化吸收。 自此,钮清就每天在“子午温玉床”上勤练“天龙秘笈”。 渐渐地,他就掌握了这“子午温玉床”温差变化的规律,并以此记时,一个循环算一天,就在石壁上划一笔。 闲时也看看那些石壁上的图形,只是觉得太过于深奥,一时也难以看懂,他也不十分强求。 一月之后,钮清感觉身轻体健、神清气朗。左手骨折已愈合如初,胸前那残余的隐痛也早已消失了。所练的《引气归元》内功已达到了秘笈所要求的最高境界。 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就练到了别人三年方有可能到达的境界,实在令人惊叹。这一方面是由于他体内原本就储有一个巨大的“能量库”,为他功力的迅猛增长提供了强大的“物质”基础;再则他确实智力超群,实乃武林百年罕见的练武奇才,所以,他练起武来,自然是“势如破竹,一日千里”了。 练成了《引气归元》,他就开始习练旷世绝学《接阴导阳》神功。这种神功练成后,可将对手袭击之力转袭他人或反击回去,也可集多人之力攻击一人或以一人之力攻击众人,还可在剧斗中吸收他人之力以补充自身功力的消耗或增长自身的功力,端的是随心所欲、神妙无比。秘笈记载,资质好、悟性佳者十年有成。 因身体已经复元,就同时习练秘笈后面所载的外功、拳术、剑术等等。“拳术”以威猛绝伦的“混元破玉拳”为主;“剑术”主要是一套神妙万方的“天龙剑法”。“天龙剑法”共分“神”“龙”“飞”“天”“翱”“翔”“寰”“宇”八字诀,每一个字均为一套剑法,这八套剑法一套比一套精妙。 钮清就用师父遗下的宝剑勤练剑术,为纪念师父,他将其取名“轩辕神剑”。 洞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钮清在山腹古洞里一晃就过了两年半。 这期间,他的个子长高了许多,更加英俊、倜傥了;他的智能发育更加超群,变得成熟、稳健、思维慎密了。“玄天朱果”、“千年冰蟾”、“空青玉乳”等天材地宝的神奇功效已全部吸收为己用;《接阴导阳》神功早在一年前就已练成,甚至那至高无上的《乾元神罡》绝学也已到了第六重的高度;“混元破玉拳”和“天龙剑法”等更是练得纯熟无比,就连秘笈后面所附的武经、术数、阵图、药物等高深学问也都颇有研究。 但修炼《乾元神罡》到此地步时却遇到了困惑,他感觉越到后面秘笈的内容越是艰深难懂,有些甚至似是奇思怪想。他一连苦思了好几天仍茫然理不出一点头绪,不由有点灰心、气馁了。看来,这《乾元神罡》是没办法练成了。到底是因为缺乏明师面授而无法悟解透彻?还是练功方法出现了偏差?若不练成这《乾元神罡》,又如何能出洞去报仇、去寻父、去完成师父的遗愿呢? 其实,他可并不知道,以《乾元神罡》如此高深的武功,有些人就算是穷毕生之力也未必能练成其入门功夫,而他竟能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就达到第六重的火候,这程度、这进度已足以惊人了。他师父轩辕龑当年仅凭着第四重的《乾元神罡》,就已雄踞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以他此时的功力而言,早已是武林罕见的绝顶高手,足可破洞出山、称雄武林了。只不过他独处山洞,从来没有验证过,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的功力究竟有多高了。尤其是他的武学修为即深,高深奥秘诱惑难禁,也就非探索到底不可了。 也幸亏他如此执着,才终得将武功练至大成,为日后纵横江湖、力挽狂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须知他师父轩辕龑的遗书乃六十年前所留,以彼时而言,“乾元神罡”练至第五重,即可无敌于天下。但六十年来,江湖代有奇才出,鄢知没有绝顶奇才出现?鄢知没有其它高深武学问世?若以钮清此时的功力出山,实难保准能成就大业。 石壁上的图形他不知已看了几千百遍了,随着武学功力的精深,虽渐有所悟,仍难得其神髓。 这天,他仍在那石厅中苦苦地思索《乾元神罡》的奥秘,但脑袋越想越乱,一点也理不出头绪,不由郁闷填膺、心头火起,随手一掌拍在身旁的石壁上。只听“轰——”地一声大响,石屑纷飞,巨大的回响震彻山洞,晃如地动山摇。 钮清乍然一怔,他亦为这无意举动所产生的后果惊呆了,实未想到自己随手一掌竟会有如此威力。 巨大的回响声中,他突然惊“咦”一声,赶紧收摄心神,疑神静听。 静听良久,他惑然抬起头来,走近适才掌击处的石壁前仔细观察,那地方受到强猛掌力的打击后,已出现了一个尺许方圆、深约三寸的凹陷,地上落下了一大堆碎石。他伸手指敲敲凹陷旁边的石壁,好象并无异状。不由大惑。 原来,他方才在那回声之中,感觉那石壁的震响有异,似听到有一丝丝“嗡嗡”的空鼓之音,但仔细观察、敲打,却又听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沉思稍顷,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遂往后退开三尺,右掌运足五成劲力,对准那凹陷猛然击去。尘屑飞溅中,他赶紧疑神细听。 不错,的确声带“嗡”音,说明那石壁后面肯定尚有空隙。 钮清大奇,难道那石壁后面就已到了洞外?还是另有一个山洞?从回声听来,这石壁应该不会太厚。 管它哩,反正练功已练得头昏脑胀,不若就把这石壁击穿来看个究竟,亦可借此检测一下自己的掌力究竟有多厉害。 他退到离石壁约八尺处站稳马桩,双手运劲,交替向那凹陷处劈击。“轰——”“轰——”之声不绝,石屑、粉尘漫空飞溅。他一连猛劈了几十掌,累出一身大汗,手臂也渐感酸软。看那石壁,却仅被击打出一个三尺见方、深约尺余的深凹,离完全击穿不知还有多深哩。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我的掌力不够,功夫还没有练到家。回头乍见挂在另侧石壁上的“轩辕神剑”,心中一动:掌力不行,用剑如何? 遂拔剑出鞘,深吸一口气,剑上凝聚八成真力,对准那凹陷中心猛然一剑刺入。“嗤——”神剑直没至柄,剑尖似已刺到了空处。“噫!好象是已刺穿了。”不由心中大喜,精神一振,赶紧运剑连削,很快削出一个五寸大小的洞口来。 “噗——”里面冷不防冒出一股极其难闻的怪味。 第33章 神兵秘诀 钮清获奇缘 钮清迅急闪避一旁,闭气疑神运功戒备,静观是否会有何怪物出现。 良久,那股难闻的气味已渐渐消失,却并不见有何动静,遂慢慢凑近那洞口往里察看。但见里面漆黑一团,无法看清其中状况。 他深吸口气,运气于双目,眼睛的夜视功能立即发挥作用,只见石壁那边亦似是一间石室,只是绝大部分已被泥石塞满了。泥石边缘露出一物,凝神细瞧,似是一只大乌龟,其后半身已被沙石压住。 也许,适才那股难闻的气味就是这家伙所喷吧。 他随手捏起一粒小石子,对着那龟头轻轻一弹,发出“叮”地一声轻响,宛如击打石块之声,而那乌龟竟动也不动一下。 他好奇心起,运剑“唰唰唰唰”一阵急削,将那洞口扩大到两尺左右,然后将身一缩,轻轻钻过洞口,进入那边石室。为防意外,他仍仗剑凝神戒备,慢慢靠近那乌龟。到得近前,伸剑轻刺龟头,它仍无任何闪避动作,难道这竟是一只死龟? “叮!”剑尖似触及非常坚硬之物,轻轻刮开它表面的尘土,里面竟是石质。嘿!这乌龟原来是只石龟。 也不知是何人于哪年哪月在此雕铸出这只石龟,把它放置在此山洞里不知有何作用?除了这只石龟外,不知是否还雕铸出其它的东西?游目四顾,室内别无它物,若有的话,也许已被泥石掩埋了。 又思,这石龟的前半部雕铸得如此栩栩如生,其整体形状不知又如何?何不将它整个刨出来看个究竟?若有可能,干脆将它移到隔壁大厅中去,以免今后被泥石全部掩埋了。 于是,他剑挖手刨,将压住石龟后半部的沙石清理开。“叮”地一声,剑尖似又触及到什么坚硬之物,慢慢地清理开周围的泥沙。 咦!这龟背上竟还驮着一只小铁盒。 铁盒被一条铁链固定在龟背上,他用手扯了扯,固定得还挺牢靠。他深吸一口气,双手运劲,抓住铁链用力一拉,“啪!”铁链被拉断了。他将铁盒放置一旁,继续刨挖龟背上的泥沙,看是否尚有何意外发现。 整个石龟终于被刨挖出来了,确实雕铸得极为精巧,只是其基底部与地面的巨石整体连成一块,就没办法将其搬动了。 除了那只小铁盒,此外别无所见。 他抱着那只小铁盒钻出洞口回到大厅,仔细观察那铁盒。这小铁盒长约尺余、宽约五寸、高仅三寸,通身锈迹斑斑,正面尚被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的铜锁锁着,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他低头沉思稍顷,谨慎地扣住锁头运劲一扭,“咔!”锁开了。他不敢即时打开盒盖,惟恐盒内尚有什么古怪。他将铁盒放在地上,退到八尺之外,运功戒备,右手拇、食二指捏住一颗小石子,运巧劲向那铁盒弹去。 “啪!”盒盖被弹开了。还好,无任何意外发生。 他走近铁盒一看,只见里面藏有一柄短剑,剑下面压着一本羊皮古书,还有一张羊皮小笺。 拿起小笺细读,虽是篆字,钮清尚能勉强读懂,上书:“神兵秘诀,留赠有缘,斩妖降魔,造福人间。” 他也果真算得上是有“缘”之人,若非巧入这古洞,若非无意中听出石壁后另有天地,若非已习得深厚功力从而能击穿那石壁,若非好奇心起要看那石龟全貌﹍﹍恐怕就与此“缘”失之交臂了。 再取出短剑观看,外观也无甚特殊。握住剑把向外一抽,只见绿光一闪,剑已出鞘,耀得他双目几乎睁不开来。不由惊呼一声:“好剑!” 稍顿又自言自语道:“剑是好剑,只是太短了些,反而更象匕首。” 此剑的确极短,剑身只有六寸长,连剑柄也不超过一尺,阔不盈寸,可是却泛耀着闪闪的绿光,纵然是外行人也知是把好剑。 那剑柄乌油油的,似乎是有意装上去的套子。但拔又拔不出,摇也摇不动,不由反复察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笑意,用左手拇指往剑潭上一推,那剑潭便被推向一边,再顺手一拔,“霍”地一声,剑柄与剑套分离开来。只见剑柄上毫光闪烁,柄的两旁各镶着一块半寸宽、一寸长的晶玉,玉的旁边围绕着灿烂夺目的小珠,晶玉之下隐约显现出“绿虹”两个篆体文字。 “绿虹剑”?钮清一怔。他记得在“天龙秘笈”武经篇中曾经提及过,说它是一把降魔的凶剑,每次出世,均会带来无限的杀孽。 “绿虹剑”是春秋战国时期铸剑大师欧阳冶子所铸,与“巨阙”、“青霜”、“紫电”、“吴钩”、“鱼肠”都是同时期的出品。“绿虹剑”是欧阳冶子所铸之剑中最短的一柄,剑身宽八分、长六寸四分,剑柄长三寸六分,全剑长一尺零一分。若用指甲在剑身上轻弹,会发出一种金玉相撞击似的“锵锵”之声。与上述五剑同具吹毫断发、断金截玉之能。“绿虹剑”虽短,但若以内力运使,却可发出长长的铓尾,内力越强,铓尾越长越旺,最长可达二丈四尺。普通刀剑不要说接触锋锷,只要碰上其铓尾,无不立折。 “绿虹剑”铸成后,被赵国重金购去,赵亡后落到秦将白起手中,白起仗此剑斩将摩旗、攻城略地,立下了赫赫战功,也造下了无穷的杀孽。秦亡之后,“绿虹剑”随之消失。 到东晋时,“绿虹剑”再现。为争夺此剑,引发无边血腥,为之丧生者不计其数。最后落入一代武学宗师葛洪之手。葛洪见它杀孽太重,特制了一个剑套加以禁制。其后便不知所终。 钮清回想到这里,心中了然。试弹剑身,果有“锵锵”之声;比量长短,正与“天龙秘笈”所记相符。忖道:此剑果然就是那失踪已一千多年的“绿虹剑”,没想到今日竟会在此见到。从留笺来看,当年埋剑的那位前辈应该是将它遗赠于我这有“缘”之人了。但武经记载它杀孽太重,也不知是福是祸。 又忖:武经记载它威力强大,我且试试看究竟如何。遂默运玄功,凝神运劲于右臂,再传入剑身,只闻“滋——”的一声,一道绿铓直射入对面的石壁之内。那石壁距他站立处足有丈余,而被铓尾刺入时却犹如切豆腐般容易,不由又惊又喜。 他将那剑翻来覆去地观看,竟是爱不释手。心道:此剑如此厉害,仗其降妖伏魔,必然大有助益。虽说是柄凶剑,但只要严格遵照那位前辈的遗旨,上体天心,少造杀孽,也未尝不可化凶为吉。 其后,钮清数次于危境中仗此剑化险为夷、力挽危局。但天意难违,杀孽自然也不在少数,此乃后话。 他心意已决,即还剑入鞘。又拿起那本羊皮古书细看,封面是《万流归宗玄功秘诀》八个篆字,署名葛洪。 钮清暗道:果然是晋代大宗师葛洪所遗之物。 翻开细读:“子曰: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岂能出于理、气、象乎?”不由笑道:“为何引用孔子的话?他也懂内功么?想当初对那‘玉顶鹫’罗斌戏称师承孔孟,难道果真有先见之明?” 再读下去:“象者,拳之形也;气者,拳之势也;理者,拳之功也。理气兼备,举手投足,无不逾矩……”把修炼上乘内功的道理解释得清清楚楚,不由大为惊叹,越读越觉有理,越读越入迷。 须知那葛洪乃一千多年前的一代武学巨匠,胸中所学,实是非同小可。他曾避居罗浮山炼丹,着《枹朴子》内、外篇,共一百十六篇,阐述长生要诀。相传其坐化后役夫举棺甚轻,皆疑为尸解成仙。 这本《万流归宗玄功秘诀》即为《枹朴子》武学修为篇中的精华部分,讲述的都是武学基本要理,乃天下武功之总汇。 武林百家,其功各异,其源则一;天下武功虽分歧各异,但严格说来,万流归宗;其所以分歧众多、五花八门,乃在于一般武功所显示,如果从深处探讨,却是越往上行这条路越是狭窄。到了一定界限,也就无所谓何门何派,只有着手进行练功的手法不同,绝无所获功力成果的不同,即所谓殊途同归。 《万流归宗玄功秘诀》所载,就是万法之法,万诀之诀。其言虽简,其法则包罗万象,穷武学之根本。 钮清武学本有极高根底,人又极端聪明,细读之后,感悟良深。只是隐约感觉这《万流归宗玄功秘诀》似曾相识。但他可以肯定,此前是绝对没有见到过这本《万流归宗玄功秘诀》的,这感觉又是怎么来的呢? 无意中目光触及那些石壁图形,脑中灵光突然一闪,这些壁图似乎与这《万流归宗玄功秘诀》有相通之处。两年多来,这些壁图虽没有参悟透彻,却早已深印脑海,此时用《万流归宗玄功秘诀》的基本原理一加对照,只觉一理通、百理通,过去所参悟不透之处豁然大白。就连近段修炼《乾元神罡》所遇到的困惑,竟然也迎刃而解。 《万流归宗玄功秘诀》后面,还附有天文、地理、武经、阵图等高深学问,甚至连安邦定国之策、行军布阵之法亦有记载。 想那葛洪年轻时本为东晋名将,身经百战,战绩辉煌。隐居之后,静中仔细参研历代兵家名将的兵书战策,并结合自己亲历之战例,总结出一套比较精奇、实用而又独特的战略战术并附之于《万流归宗玄功秘诀》之后。 最后记载,《万流归宗玄功秘诀》、《绿虹神剑》封存于越城岭“乾元古洞”,留赠有缘;另有与《万流归宗玄功秘诀》一脉相承的《昊天神掌》、《神龙剑法》和《凌空虚渡》轻功身法刻画于邻室石壁。 钮清至此方知,自己困居两年多的山洞乃是前古奇洞“乾元古洞”。显然,自己误入的石室与存放那小铁盒的洞室先前应该是相通的,后来可能因地壳变动或其它什么原因,“乾元古洞”已失先时旧貌。 钮清看完之后,心中又惊又叹、又喜又忧,对那位一千多年前的古人更是崇敬万分。于是,他将《万流归宗玄功秘诀》、《绿虹神剑》放回铁盒,恭恭敬敬地叩拜行礼,默祷道:“后传弟子钮清,机缘巧合,得获宗师遗物,定将遵从宗师遗嘱,斩妖降魔,造福人间,若有违誓,天地不容。” 自此,钮清苦研《万流归宗玄功秘诀》,并将其原理引入《天龙秘笈》,继续修炼《乾元神罡》,竟是进展神速。同时,他也习练那较“混元破玉拳”和“天龙剑法”更为精奥神奇的《昊天神掌》和《神龙剑法》。 匆匆一晃又过去了三个月,《昊天神掌》、《神龙剑法》已基本习练纯熟,《乾元神罡》已突破了第八重境界。但在修炼到最后一重《乾元神罡》时,却发现颇多难以理解甚或异想天开之处。 第34章 功成出洞 激情演神功 钮清冥思苦想,总觉得若继续按《天龙秘笈》所载方法习练,根本没办法进一步深入,若强行修炼甚至恐将有大害。他将《天龙秘笈》和《万流归宗玄功秘诀》互相参照、反复研练。渐渐地,他的脑海里逐渐形成了一种改良的练功方法,遂尝试着按新参悟的方式习练,果然颇有进展。 再一个三个月过去了,钮清的《乾元神罡》终于修炼至第九重最高境界,且其威力之强大、变化之精妙,较《天龙秘笈》所载境界更为精深奇妙。事实上,这新的第九重《乾元神罡》乃钮清糅合《天龙秘笈》和《万流归宗玄功秘诀》两本绝代奇书的精华所在,集两本奇书之大成。 当年,创盟祖师“天龙老人”创着《乾元神罡》时,修炼至第八重境界即已才智耗尽、油尽灯枯了,只好将构思中的第九重《乾元神罡》修炼方法记述于后,冀望后世能有才智杰出之士按谱习练、完成其志。然其后的历代天龙盟主,虽不乏才智高绝之辈,却最多也只修炼到第七重境界。直至钮清承继道统,先得天材异宝之赐,又得《万流归宗玄功秘诀》之助,终能完成“天龙老人”的遗愿。 这天,钮清躺在“子午温玉床”上,《天龙秘笈》和《万流归宗玄功秘诀》中种种高深的武功奥妙,有如一条清澈的小溪,明晰地从脑海中流过,已不参半点渣滓。 神功总算练成了。 三年,既漫长又短暂的三年。钮清以绝大的恒心和毅力,加上他绝高的智慧和机遇,达到了他人数十年甚至终身都难以达到的境界,相对来说,三年是何其的短暂。 三年来,每当练功之余,心头常萦绕着母亲、福伯被害的悲惨情景,天涯寻父的坎坷遭遇,儿时伙伴的欢乐倩影……回想起结义大哥冯立的兄弟之情,全洲府守备杨锋、奇侠“黄面虎”黄彪、不知名的红衣女以及玄衣少女黎玉主婢等人先后的回护之情、救命之恩,还有“楚南侠”楚天齐、“剥皮猴”皮木、“玉顶鹫”罗斌以及蒙面贼人们一连串的阴谋暗算,等等。时时刺激得他坐立不安,恨不得早日出洞去快意恩仇。三年,又是何其的漫长。 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青春的发育,他对情爱的认识已不似三年前那么模糊、朦胧了。回想起与花姑的青梅竹马之情,花姑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莫不如在眼前。尤其是他们几个小伙伴从“骆驼峰”历险回家的那个晚上,花姑最后那深情的回头一瞥,至今仍令他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他以前只觉得与花姑在一起就很高兴,有一种充实感。现在想来,那何尝不是一种朦胧的爱?自从家中遭难被迫出走以后,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嫁人了?屈指算来,她已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按照家乡的风俗,这么大的女孩若还不嫁人的话,是会被别人耻笑的。更何况我家出事之后,她也一定以为我已不在人世,自然也就不会傻傻地等着我了。 唉—— 他虽然觉得花姑嫁人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但一想到青梅竹马的女伴可能已成他人之妇,心里总有种酸酸的感觉。 又想到他被那红衣“二护法”打下绝涧前和黎玉的一番遭遇。黎玉对他有救命之恩,从她那羞涩、深情的神态中,也可看出她对他颇有情意。而他对她更是一见钟情,梦中常常萦绕着她那天仙般的风姿。可在自己坠身绝涧的一刹那,似乎听到了黎玉的惊呼声,那么她当然看到了自己坠身绝涧的情状,必然也认定我已不在人间了。夜深人静之时,她还会想起我吗? 她究竟是什么人呢?那红衣“二护法”称她是什么“公主”,难道她果真与那些蒙面贼人们有什么瓜葛? 虽然他从内心深处绝不愿将天仙般的黎玉与那些卑鄙的蒙面贼人联系在一起,但当时那红衣“二护法”的神态、语气却让他疑惑不解。正因为如此,他虽对黎玉“一见钟情”,却总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有人把世上的女子分成几大类。有些女子,感到她是贤妻良母,可以令人心田宁静的似小母亲;有些女人像一团烈火,凭空使人生出蜚蜚之想,令人血脉贲张、不能不生出想玩玩的念头;另一些女人,却像一头饿狼,令人心惊胆颤、拔腿就逃;还有一种女人,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女、偶谪尘寰的嫦娥,高不可攀,令凡夫俗子自渐形秽。 他认为花姑可以算作是第一种女人,而黎玉则应该属于第四种女人。这两种类型都是他所喜欢、所敬重的。 嘿!想的什么呀,实在是荒唐。人世间的深仇必报,恩义必偿,还有好多好多事情在等着我,岂能尽想着些儿女情长之事?他苦笑了笑。 尤为重要的是,师父的遗志已不自觉地把他从单纯的恩仇之辈,推进到了忧国忧民的豪侠之士。 一切的一切,都在督促他重返人世。 他开始整理行装,准备毫不犹豫地去面对现实。他将“绿虹剑”、“天龙令”符、《天龙秘笈》和《万流归宗玄功秘诀》两本奇书、师父的遗书、义兄冯立所赠的玉佩、红衣女留下的解毒药丸和断钗以及黎玉送给他的那颗药丸,等等,均小心地收入革囊贴身藏好。至于“轩辕神剑”乃师父生前随身兵刃,就让它永远伴随在师父身旁吧。 他跪在埋葬师父骸骨的洞门前,默祷道:“师父,您留下的武功徒儿已经练成了,徒儿不敢忘记自己的使命,这就出洞去完成您的遗命。师父,您保佑徒儿吧。” 他留恋地四顾了一眼熟悉的石厅、洞道,毅然踏出大厅,穿过甬道,走到进来时的那座巨大的石门前。伸手推了推,仍纹丝不动。 “破洞出山!”他想起师父遗言这是唯一的出路。遂退后五尺,右臂凝聚八成劲力,缓缓一掌推出。“砰——轰隆——隆——隆——”随着一连串的轰响,那重愈万斤、厚达两尺的巨大石门猛然被炸得四分五裂、碎石纷飞。 钮清一愣,这巨大的石门究竟是被他的掌力击碎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炸碎的? 石屑飞扬中,一股清新的、带着花香的空气扑鼻而来,不由精神一振,他顾不得再思索石门爆裂的原因,赶紧一晃而出。 站在洞口,夜风清爽,晓月如钩,繁星满天。 啊!多美呀!这才是真实的人间胜景。 钮清正在仰望长空,尽情地呼吸着馨香的空气,尽情地享受着重返人间的惬意。陡闻身后的甬道里又传来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宛如天崩地裂,他站立处的大地被震得一阵颤动,洞门顶部碎石纷下如雨。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气流从洞道里疾涌而出,径向他后背袭来。 他的脚下就是那宽逾五丈的绝涧,避无可避。 危机中,钮清来不及多想,猛然一提气,默运“凌空虚渡”身法,身随意动,整个身躯似一片柳絮般被气浪推得飘向那绝涧上空。眨眼间就飘过了五丈宽的绝涧,落在对岸的一棵千年古松之下。 转身一看,就在这一瞬间,整个“乾元古洞”已全部崩塌了。 钮清呆望着塌陷的洞口,想起在山洞里度过的岁月,想起永埋山腹的恩师,不禁潸然泪下。 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洞道何以会不早不晚刚好在他出洞之后即爆炸塌陷?其实,这也是前辈奇人的精心杰作。 那巨大的石门及甬道里,早就安放了一种可长期埋藏且不变质的特制爆炸物,当石门受到足够力量的打击后,触发引爆机关,首先炸毁石门,继之又连锁引爆了甬道内的爆炸物,致洞道塌陷,古洞永闭。 当然,若没有足够的力道去攻击石门,自然也就不会触发引爆机关,不会引起爆炸,而关在里面的人也就没办法出来。所以,他师父才遗言需待功至七成,方可破洞出山。 钮清遥对古洞拜了几拜,最后拜别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古洞残迹,拜别永埋山腹的恩师。 陡然间,他胸中激情澎湃,只想尽情地发泄一番。 他仰天一声清啸,宛若龙鸣,引起四山回应。接着“一鹤冲天”,一条银白色的人影直冲霄汉,途中于略突出的尖角稍一借力,二十多丈的高崖即迅疾坠向脚下,待超出崖头十余丈高后,方双臂一张,双脚一抖,似飞鸟般滑翔到三十丈外的一座山头上,落地后神定气闲,毫无喘息之状。 至此,他方自信自己确实已经练成了不俗的功夫,可以与那些蒙面贼人们一争高下了。 其实,以他此时的功力而言,几已达到“步履虚空、超凡入圣”的境界,武林中已少有能出其右者。 钮清心中无限感慨,短短的三年时间,自己从一个对武功一窍不通的愣头青,一变而成拥有颇高身手的武林高手,从一个四处流浪的孤儿一变而为当代“天龙盟”的盟主,这变化也实在太大了。 他除了激动、兴奋之外,感觉更多的是责任、义务和压力。但他坚信,有了这一身武功,有了尚未联系上的“天龙”旧人的协助,报家仇、全师命、振“天龙”、安江湖,指日可待! 感慨之余,突思自己在洞中一直无法习练的“驭剑术”不知威力如何,不若趁此机会演练一番。 当下拔出“绿虹剑”,运劲一抖,一道绿铓冲天而起,足有二丈四、五尺长。钮清一挥手,绿铓脱手直飞上三十余丈高空,宛如一条腾空而起的“神龙”。 钮清运劲于指,控制着飞剑在空中上下翻腾,一忽儿“怒龙入海”,一忽儿“龙游九宵”,一忽儿“腾空揽月”,一忽儿“云龙出蚰”…… 钮清见飞剑在自己的控制下运转自如,兴奋不已。一声低啸,手指一挥,那正在翻江倒海的“神龙”突然急转直下,直向三十丈外一棵足有三人合抱粗的大树拦腰扫过。 绿铓一闪而过,大树纹丝不动。 钮清手一招,“神龙”缓缓飞回手中。一阵山风吹过,那大树突然从绿铓闪过处断为两截,随着“轰”然一声巨响,上半截颓然倒下,直震得地皮都在颤动。 钮清见状,既惊又喜,以方才运力情形论,估计在五十丈之内,宝剑可控制自如。不由豪兴大发,一声响彻云霄的长啸,伴着一条银白色的身影腾空而起,似怒箭穿云般向山下飞去。 第35章 神龙出世 龙凤初相逢 “满堂春”酒楼是兴安城内最大的一家酒楼,地处交通便利、来往行人众多的十字路口,生意十分兴隆。 时近正午,“满堂春”酒楼生意忙了起来,客人越来越多,楼下早已满座,楼上雅座也没空几个座头了。 楼上临街靠窗口的一张桌子上,还只坐了一位白衣书生,看年龄不过二十来岁,生得玉面朱唇,剑眉朗目,鼻若悬胆。他悠然自得地独自轻斟慢酌浅饮,在吵吵嚷嚷的酒楼上,犹如鹤立鸡群,格外醒目。 可酒客们谁也没去留意他。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一位瘦小精干的店小二那活灵活现的“演说”。 那店小二一只脚高踏在长凳上,一块满是油腻的白布巾斜搭在肩上,正在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唾沫四溅地说:“各位客官,不管您们是惊讶也好,是怀疑也罢,但这确确实实是千真万确的事,是……” “小二,你怎知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是你亲眼看见的吗?”有人插话说。 小二将胸脯拍得山响:“当然!这绝对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还能有假?” “小二,你且将你看到的、听到的,详细说来听听。” “这个……”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一位粗壮的中年大汉边说边掏出一块碎银仍在那小二面前的桌上。 “是,是,是。多谢项爷。”店小二一边忙不迭地将银子塞进兜里,一边神秘地说:“大概是昨夜三更时分,我当时正起来小解。突听都庞岭深处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宛如天塌地裂,紧接着山尖子上猛然腾起一条全身碧绿的神龙,足有二三十丈长,两只龙睛好骇人哟,足有大桌面这么大,还射出两道绿光哩。那神龙在空中张牙舞爪、上下翻腾,足足折腾了一个更次,随听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那神龙就不见了。客官,您们想想,那都庞岭顶尖处离这儿少说也有五六十里吧,离得这么远都能听得到、看得见,那神龙该有多大呀!” 一众酒客都听得直瞪着眼睛,忘了吃喝,不时发出“哟!”“咿呀!”“啧啧!”的惊叹声。 一酒客道:“小二,该不会是你瞎编出来的吧?” 那店小二急得面红耳赤,指天赌咒发誓:“若……若是我瞎编,我……我天打雷劈!” 有人接口道:“这事倒确实是真的。今天一大早,兴安镖局的总镖头赵老爷子就派出快马前去查看了,回报说山顶上有一棵足需五六人合抱粗的千年古松,竟被拦腰扫断了,且断面有如刀切般整齐,可见那龙爪的厉害了。” 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撸了撸胡须说:“神龙出世,天下必有大变。唉——不知主何吉凶。” 一个商人装束的中年人道:“可不是吗?兄弟刚从西域那边过来,那边的蒙古人闹得可凶哩,眼看又要打大仗了。这神龙恰于此时出世,莫非是上天派遣来平定动乱的?” 另一商人模样的接口道:“是呀,天下难得安静几年,刀兵一起,皇帝老儿今天征丁,明天派粮,遭殃的还是咱们老百姓呀。若是蒙古人打了进来,烧、杀、抢、掠,就更糟了。这神龙下凡,也许就是来帮咱老百姓消灾免难的呀。” 花白胡子老者道:“目前虽是满人当政,但当今皇上相对来说还算是比较好的。这些年来,河清海宴,百姓也算安宁。但愿这神龙是来帮皇帝老儿打蒙古人的。” 原来,在中国的西南边陲,此时正发生了准噶尔头人阿睦尔瓦齐叛乱。 那准噶尔部原为厄鲁特蒙古四部之一,活动在伊犁河谷一带。 蒙古族原分作三大部:一部与长城相近,叫做漠南蒙古,亦称内蒙古;内蒙古的北境叫做漠北喀尔喀蒙古,亦称外蒙古;这两部都是元太祖成吉思汗的后裔。还有一部在西边,就是厄鲁特蒙古,乃是元太师脱欢及瓦剌汗也先的后裔。 厄鲁特自分四部:一名和硕特部,一名准噶尔部,一名杜尔伯特部,一名土尔扈特部。 早在明成祖永乐年间,厄鲁特各首领就接受了明朝廷的封爵。 及至清朝初年,沙皇俄国的黑手伸入西疆以后,与准噶尔部上层反动势力互相勾结,狼狈为奸。准噶尔头人噶尔丹借助沙俄势力,先后吞并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和土尔扈特部,势力渐盛,遂发动叛乱,割据称王。欺凌北疆,掠夺南疆,攻占青海,控制西藏。并以数万铁骑东越阿尔泰山,袭击蒙古草原,分别击破喀尔喀蒙古各部,进而侵入内蒙古。还扬言联合俄国,进攻京城。 面对严重威胁,清廷决定平叛。先是康熙皇帝分别于康熙二十九年、三十五年、三十六年三度“御驾亲征”,虽削弱了叛军的凶焰,但没有彻底平息逆乱。经雍正,至乾隆,历数十年对其剿抚,均无建树,始为清廷心腹大患。 在众人的惊讶、议论声中,只有那白衣书生一直未为所动,依然眼望窗外,浅斟慢饮,嘴边还不时浮现出一丝笑意。 忽见从街上走来一位衣衫褴褛、身材瘦小的少年,年约十七八岁,头戴一顶破帽,蓬头垢面,肮脏得瞧不出本来面目。左肩挂着一个布袋,正是一个十足的小叫化。 那小叫化走进店堂,旁若无人地直往楼上闯来。 正在唾沫四溅的店小二眼见店堂里闯进化子来了,立即上前一拦,叱道:“滚!滚!快滚开些!” 小叫化给店小二迎面拦住,不由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干什么?你要拦住我?” 店小二挥手道:“你难道不长眼睛?咱们是开店的,不是施舍的,还不给我滚!” 小叫化不但没有被唬住,还凶霸霸地伸手指着店小二的鼻尖,骂道:“哼!狗眼看人低,你当小爷没钱付?小爷到你们店来,是瞧得起你们。还不快让开!” 那店小二差点被小叫化戳到鼻尖,不由勃然大怒,喝道:“什么?臭要饭的,你敢发横?”边说边照准小叫化一拳打去。 小叫化一矮身从他腋下钻出,气呼呼地闯上楼来。怒目四扫,一眼看到独坐一桌的白衣书生,面上乍然掠过一丝讶异之色,随即径直走到白衣书生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大声说:“小爷今天非要在你们这里吃喝不可。” 那店小二转过身来,还待赶上动手。白衣书生抬手阻住他道:“伙计,别动粗,他要吃什么,算在我账上好了。” 店小二瞧瞧白衣书生,躬身道:“既是客官如此吩咐,那就……” 小叫化一拍桌子,发作道:“你道小爷穷,不配吃你们的饭菜?只怕你们店里的东西,还不合小爷的口味哩。小爷有的是金子,那要人家请客?”小叫化口齿伶俐,边象炒豆似的说着,边伸手从布袋里掏出一大把金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这一大把金子,怕有一二十两,换上银子,少说也值得八百一千,就是满汉全席,也可摆上几十桌。 那店小二愣瞪着一大堆黄橙橙的金子,张口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店伙匆匆赶来,作好作歹地把这个店小二劝下楼去。一面拿着碗筷过来,恭声问小叫化要吃点什么? 小叫化神气十足,缓缓收起金子,放入布袋,然后又把布袋搁在桌上,连正眼也没瞧店伙一眼,随口道:“你吩咐厨下,拣最拿手的菜送来就是。” 店伙问道:“客官喝不喝酒?” “如果有陈年的花雕,就替我打两角来。” 店伙见他十分在行,当下就吩咐下去。 满楼酒客,见已无戏可看,遂又喝酒聊天,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只是仍有少部分人不时用好奇的眼光瞟一下小叫化。 白衣书生想不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叫化身上竟然会有那么多的金子,尤其那对答如流的伶牙俐齿和咄咄逼人的不屑气势,令他惊奇不已。不知怎的,竟对这小叫化极有好感。 小叫化吩咐完后,忽然回头冲着白衣书生一笑,道:“萍水相逢,这位兄台倒是个好人,如不嫌弃,一起喝一杯如何?” 白衣书生见他开口一笑,露出两排晶晶发光的雪白细牙,整整齐齐,与他蓬头垢面的模样极不相称。 小叫化被他怔怔地瞧得不好意思,不自然地用手抿了抿嘴。 白衣书生见状方觉失态,忙拱手道:“兄台见招,敢不应允?只是小可方才已吃饱了,就用茶奉陪吧。”说着,端了端茶杯。 小叫化眼珠一转,笑道:“这怎么行呢?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相逢不易,就是吃饱了,再喝杯酒总可以吧?” 不一会,酒菜已上桌。炒鳝背、炒虾腰、清蒸鲈鱼、清蒸腰肪、蟹粉海参、鸡蒂排翅、干贝鸡舌羹……一碟碟、一盘盘,琳琅满目,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看看都让人食指大动。 小叫化替白衣书生和自己面前斟满了酒,举筹笑道:“小酒馆做出来的东西,不知口味如何?兄台尝尝看,请!” 白衣书生瞧着满桌菜肴,不但从未吃过,简直连叫也叫不出名来。依言每样一尝,样样都鲜美可口。 小叫化敢情极为好客,个性也豪爽大方,不住地替白衣书生夹菜劝酒,同时高谈阔论,滔滔不绝。 两人边吃边谈,居然十分投契。 白衣书生自幼在慈母督促之下,也读了不少诗书,文学也颇有根底。见小叫化谈吐风雅,学识渊博,竟大有相见恨晚之慨。 小叫化谈锋虽健,酒量却甚浅,吃菜也浅尝即止,只拣清淡的下筹。 忽然,小叫化失声笑道:“我们谈了这么久,尚未请教兄台大名哩。” 白衣书生笑道:“在下钮清。” 小叫化陡然神情猛震,宛如受惊的小鹿般一蹦而起,惊喜地看着钮清,急促地说:“你……你是钮清?你真的就是钮清?” 钮清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不由愕然道:“兄台难道认识在下?可在下……” 忽见小叫化满脸欣悦之色,两只明亮的大眼睛里还蕴含着两眶晶莹欲滴的泪花,那是乍见久别重逢的亲友时才可能出现的激动的泪花、高兴的泪花、喜悦的泪花…… 小叫化亦猛然惊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坐了下去,一边端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借以平静一下激动的心情,一边掩饰道:“没……没什么。我有一位多年不见的朋友,名叫‘牛清’,适才听了钮兄的大名,一时误以为就是鄙友,倒叫钮兄见笑了。” 钮清朗笑道:“‘牛’‘钮’谐音,也难怪兄台听错了。”他虽对小叫化比较牵强的解释仍未释疑,但对方不肯明说,他自然也不好过于追问。遂含笑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小叫化陡然没来由地脸上一阵羞红,好在他的脸上曾经过特殊的“修饰”,别人如不细看,也很难看出什么变化。 良久,他始低声说:“我……我叫艾华,不知……不知你会不会记住。”声音有如蚊鸣,并且不自然地偷瞧了钮清一眼。 钮清暗暗纳闷,怎的像个女孩子似的,当即拱手道:“原来是艾兄。在下有礼了!” 此时,艾华已基本回复常态,赶紧还礼道:“钮兄多礼了,在下愧不敢当。”稍顿又道:“在下交浅言深,敢问钮兄从何处而来?欲去往何方?” 去往何方?钮清不禁茫然了。是呀,等待他去做的事情太多了,却不知从何做起。寻父——往何处去寻?振兴“天龙”——不知“天龙盟”还存不存在?若果真如师父预言那样已经解体,又到何方去寻找“天龙盟”旧众?报仇——除了知道一个“楚南侠”楚天齐之外,其他的亦茫无所知。 对!既然其他的事情一时无从下手,就先去找楚老贼算账,正好拿楚老贼的人头回家去祭奠母亲、福伯的在天之灵。同时,还可去看一看石田村的小伙伴和乡亲们。其实在他心底深处,他仍渴望见到一直难以忘怀的花姑,那怕她已嫁做他人之妇。 主意既定,遂坦然道:“在下欲先往湘南一行。不知艾兄行踪何往?” 艾华刚道了声:“我……”却赶紧一顿住口,低着头一个劲地喝酒吃菜。 钮清一怔,随即恍然。 第36章 追寻双异 情缘天龙盟 原来,此时楼上又上来了两位客人,只是来人脚步极轻,酒楼上闹嚷嚷的,钮清又背对来人,故而一时未曾察觉。 艾华面对楼口,刚好看得见,是以立时低头住口。显然,来人应该是与艾华相识之人,只是此时的艾华却不欲被来人发现而已。 钮清用眼角余光一扫,见来人乃是两位身穿紫袍的老者,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胖的脸孔红如婴儿,瘦者面色黑里透亮。这么两位老人走在一起,形貌长相,不但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而且令人颇有滑稽之感。 两老并肩缓步走到靠南窗边的两个座头坐下,与钮清二人相隔着四张桌子。那桌上原坐了三位酒客,见了二老形貌,又惊又疑,却也不敢发作,只好一起搬到邻桌去挤坐了。 店小二赶紧过去躬身道:“两位老爷子要吃点什么?” 矮胖老者竖起一根指头说:“一碟花生米,十斤老酒。” 店小二略等片刻,见无别的菜肴,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但仍立即吩咐下去。 两老一边喝酒,一边以“蚁语传声”交谈。 矮胖老者说:“老蒲,可发现有何岔眼人物?” 瘦长老者手一抬,将一杯酒倒入嘴里,闷声道:“满楼俱俗,唯小叫化练过几年功夫。” 矮胖老者摇摇头道:“我倒觉得那白衣书生是个扎手的角色。” “凭什么?” “凭感觉。” 瘦长老者冷冷地道:“果如此,岂不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随之一阵沉默,两老者自顾自喝酒。他们喝酒也极有趣,左手缩回来将杯中酒倒进嘴里的同时,右手的筷子伸出去夹住了盘中的一颗花生米;右手缩回来将花生米抛进嘴里的同时,左手伸出去迅疾又将杯中酒斟满了;左右交替,一伸一缩,一点也不耽误时间。他们端坐在那儿,整个人除双手的伸缩和嘴唇适时的开合外,其他部位均一动不动,宛如雕塑;他们的眼睛微闭着,似根本就没去看桌上的酒菜,可斟酒夹菜又快又稳又准,令人大为叹服。 稍顷,矮胖老者又说:“你真以为是他老人家?” 瘦长老者沉声道:“什么神龙出世?必定是武林中人在演练极高明的‘御剑术’之类的功夫。可放眼天下武林,除了他老人家外,你说还有谁能有此能耐?” 矮胖老者叹了口气,道:“六十多年了,我们还有哪个地方没有去找过?竟连一点音信都没有。唉!” “他老人家失踪前,确曾在这一带出现过。” “可这一带也被我们找过好几次了。” “现在既有不明来历的高手出现,自然有必要再去探个究竟。” 又是一阵沉默。还是矮胖老者先开口:“老蒲,‘乾坤堡’危在旦夕,我们不能不管呀!” 瘦长老者不耐烦地说:“那老儿眼高于顶,目无余子,我们干嘛要去管他的闲事?” 矮胖老者沉吟道:“欧阳天虽然狂傲自大,但终不失为一条硬汉子。当今天下武林,也仅存‘乾坤堡’还在苦苦地抗拒着‘武林教’的凶焰。若‘乾坤堡’一垮,整个武林就真的是全屈于‘武林教’的魔爪之下了。再说,欧阳天终究也还是咱们‘天龙’一脉呀。” 瘦长老者长叹一声,道:“唉——自从盟主失踪,威震天下的‘天龙盟’竟然在武林中逐渐逐渐地消失除名了。当今江湖中人,已没有几个人知道‘天龙盟’的名字了。可悲!可悲!” 矮胖老者也黯然道:“若是‘天龙盟’还在,‘武林教’岂敢如此猖獗?” 瘦长老者沉声道:“好,看在‘天龙’一脉份上,就帮他一次。只是,听说宇文烈这次纠集了不少凶名卓着的老魔头,来势很凶,仅凭欧阳天‘乾坤堡’的实力,就算再加上我们两个,恐怕也无法抵挡得住。要想解‘乾坤堡’之危,还非得去把那几个老不死的拖出来不可。” 矮胖老者笑道:“有理!待探完都庞岭,我们就马上动身。这次他们若仍借故推辞不出,就干脆一把火烧掉他们的老窝,教他们无处藏身。看他们出不出来。” 两老边吃边聊,却不防“隔墙有耳”,被那边的钮清“窃听”了去。这并非钮清有意窥人隐私,他只是想听一听这两位可能与艾华相识的老人会不会谈及艾华。待察觉两老竟以“蚁语传声”交谈,更引起了他的好奇之心,遂运聚绝顶神功“窃听”,二老声音虽细如蚊鸣,却仍被他听了个大概。起初尚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听到“天龙盟”、“欧阳天”等字眼,不由一震。显然,这两老若非“天龙”旧人,亦必与“天龙盟”有关,这岂不正是自己意欲寻找的人物?他正欲起身过去与之攀谈,却见两老已结了酒账,联袂下楼而去。 钮清哪敢怠慢,忙对仍低头闷不吭声的艾华道声:“艾兄,在下有事先走一步,失陪了。”盯着两老身影迅急下楼而去。 艾华乍见两老上得楼来,赶紧低下头去吃菜,借以躲避两老的目光。心中却又惴惴不安,不知道两老是否已经认出了他?会不会戳穿他的面目?他不敢抬头去看,只好把全副心神运集于两耳,想听一听两老倒底会说些什么,可惜什么也没能听到。 突见钮清匆匆离去,不由一怔,抬头一看,两老早已不知去向。忙叫道:“钮兄,等一等。”随手掏出一小块金子抛给店伙计,道声:“不用找了。”即尾随钮清而去。直乐得那店伙计欢天喜地,连连称谢,而先前和艾华吵嘴的那店小二却是一脸的尴尬、后悔、失望甚至嫉妒之色。 钮清匆匆走出店门,见两老已出去了老远,赶紧在后紧追。只是街上人多拥挤,又不便施展轻功,眼睁睁地看着两老越走越远。待追出城外,已不见了两老的踪影。 钮清懊恼地站在一个山包上发怔。他正苦于不知如何与“天龙盟”取得联系,乍然闻知那两位紫袍老人就可能与“天龙盟”有关,自然大喜过望,于是急急追了出来。哪知仅一步之差,竟然把人追丢了。 他从两老间断性的谈话中已经听出,“天龙盟”早已四分五裂,如今在江湖上已基本消失无痕了。不由大为感慨:师父果然有先见之明,真个是料事如神呀!面对这种结果,他虽已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一旦得知先前的预测变成了如今的现实,仍令他心里震骇、不安、失落、忧虑。如此一来,要在险恶的江湖中“重振‘天龙’声威”,无异于单枪匹马、白手起家,其艰辛、其困难,自然就可想而知了。 又忖,现在江湖上“天龙盟”是没有了,但不知当年的“天龙”旧人是否尚在人世?若能找得到那些“天龙”旧人,不但自己可以得到强有力的支持,更可能成为复兴“天龙”的中坚骨干。 不过,毕竟已过去六十多年了,就算尚有“天龙”旧人在世,至少也应该是七八十岁以上的老人了吧,是否还有筋骨之能?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令他忐忑不安,就是师父疑及“天龙盟”内可能出了“内奸”之事。那“内奸”到底是谁?现在是否尚在人世?若已经死了倒也罢了,若尚在人世,在复兴“天龙”的过程中,是否又会兴风作浪? 思前想后,他认为首先还是要尽快接触到“天龙”旧人,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所以,他不能轻易放弃与那两位紫袍老人晤面的机会,他决定继续寻找。 身后,艾华气喘吁吁地追来,喘息着埋怨道:“钮兄,什么事这么急呀?也不等等小弟。” 钮清回头见他跑得满头大汗,汗水冲刷着脸上曾经过“修饰”的污泥,显现出满脸的沟沟坎坎、斑斑点点,一张脸已经变成了十足的大花脸,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艾华见他只是一个劲地看着自己,脸上现出一种欲笑还休的古怪表情,不由惑然道:“你看什么?” 钮清强忍住笑意,转过头去深吸一口大气,方道:“啊,不好意思,方才临时有点急事,故而匆匆离去,倒是对艾兄失礼了。”说着拱手一礼。 艾华倒是很潇洒地一摆手,说:“钮兄也太多礼了。”稍顿又道:“钮兄这就往湘南去了?” 钮清摇摇头道:“不,在下还有点小事待办,拟先往都庞岭一行。”他曾“窃听”到那两位紫袍老人可能会有都庞岭之行,故而要想寻找他们,也只有往那方向去找。 艾华鼓掌笑道:“小弟也正欲前往都庞岭,我们正好结伴同行。” 钮清迟疑地道:“这个……”他虽对艾华颇有好感,却尚不知其究为何许人物,是何来历?故而暂不想让其闻知“天龙盟”之事。 艾华见状,不由脸一沉,道:“原来钮兄也是势利之人。” 钮清愕然道:“此话怎讲?” 艾华冷冷地说:“小叫化自知难以高攀贵公子,告辞!”转身就走。 钮清知其已发生误会,赶紧一闪身拦住他的去路,说:“艾兄,暂请留步。” 艾华停下脚步,却仍冷冷地说:“公子爷尚有何吩咐?” 钮清心念电转:自己此行并无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能否碰上那两位紫袍老人亦尚且难说,就算携他同行也未尝不可。遂诚恳地说:“艾兄若不嫌弃,咱们结伴同行如何?” 艾华淡然道:“在下不敢。若让小叫化与贵公子同行,岂不有辱公子爷的形象?” 钮清知他心中有气,有意逗他开心,遂毕恭毕敬地冲着他抱拳一揖,诚惶诚恐地说:“适才是在下错了,敬请艾兄责罚。” 艾华侧身闪过一边,道:“不敢当。小叫化岂敢责罚公子爷?” 钮清愁眉苦脸地说:“只要能让艾兄消气,在下甘受任何惩罚。就请艾兄处罚吧!” 艾华见他那副形状,不由“噗嗤”一笑,伸手到他头上扣了个响炮,道:“好,就罚你头前带路。” 钮清赶紧装模作样地腰一弯,右手向前一伸,道声:“请!” 艾华“嘻嘻”一笑,说:“你这个人呀,难怪四……”说到这里,似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改口道:“难怪世上有那么多的小丑。”冲钮清做个鬼脸,回身往前跑去。 他可真象是春天的云霞,变化极快,刚才还是“乌云密布”,转眼间就变成了“晴空万里”。 钮清见他像个孩子似的,心里暗暗好笑。 艾华一边走路,一边却不时侧过头来看一看跟在身边的钮清,心中感慨万端。他想起他在三年前目睹钮清坠身绝涧之后,曾伤感过好长一段时间。后来还是四哥说起钮清“不是夭折之象、必能逢凶化吉”的话,他的心里才似乎得到了一丝丝的慰藉。但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竟然从此莫名其妙地牵挂上了与他仅“半面之缘”(他曾偷偷地窥探过对方,对方却未曾见到过他)的钮清的生死,一天未确知真相,他心里就一天不得安宁。 他决心要探个清楚明白。于是,他化装成各种不同的身份、面目,几乎寻遍了都庞岭附近的每一个角落。 这期间,他餐风露宿、顶风冒雨,历经磨难,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但说也奇怪,他越是找不到钮清,心中对钮清的牵挂就越深,越是驱使着他要继续寻找下去。 随着寻找的深入,他由最初对钮清的好奇、好感、同情、牵挂、思念,竟慢慢地将一缕情丝悄悄地系向了那个仅“半面之缘”的、模糊的人影身上去了。而且时间越久,这种意念就越强烈。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现在终于找到他了。他望着身边这位三年来令他魂牵梦挂、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眼前陡然一片模糊,辛酸、伤感的泪水几乎一涌而出。 “艾兄,当心!” 第37章 义结金兰 龙凤携手行 原来,艾华神思飞越,一不留神差点撞上了路旁横伸过来的一支树杈,钮清赶紧提醒。却在这一瞬间,他乍然看到了艾华眼眶中盈盈欲滴的泪水,不由愕然道:“啊!你怎么啦?” 艾华猛然从回忆中惊醒,乍见钮清那满含关切、探询神态的俊美面盘就在眼前,不知怎的,内心陡然一阵燥热,赶紧转过头去,随手将那盈盈欲滴的泪水擦去。掩饰道:“没什么,刚才被灰尘迷了一下眼,现在没事了。” 钮清对艾华的神情举动疑惑不解,但对方既不肯明说,他自然也不好追问,毕竟他们相识才几个时辰嘛(他当然想不到,早在三年前,他们就有“半面之缘”了)。 行约里许,路旁有一座破旧的“土地庙”。艾华眼珠一转,抬头注视钮清道:“钮兄,我们一见如故,小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答应?” 钮清道:“艾兄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在下办得到的,无不答应。” 艾华目注钮清双眼,道:“小弟意欲高攀,与钮兄结为异性兄弟,钮兄意下如何?”眼中充满希冀之色。 钮清一愣,虽觉有点突然,却也不忍拂逆其意,含笑道:“正合吾意!” 艾华喜得跳了起来,高兴地说:“真的?太好了!太好了!”一指“土地庙”,说:“我们就到那儿去请土地公公做个见证吧。”不由分说地一把拉着钮清的手就跑。 钮清只觉艾华的手掌温软嫩滑、手指纤细,不像自己的手那样粗糙,但因被艾华拉着快走,一时也未细想。 到得庙前,二人撮土为香、磕头祷告。一序年庚,钮清十九居长,艾华十八为弟。 艾华甜甜地叫道:“清哥哥,今后你就是我的哥哥了,如果我有什么不好,你可得多让着我一点哟!” 钮清笑道:“哥哥自然得让着弟弟。不过,弟弟是否也要让哥哥看看本来面目呀?” 艾华陡然脸上一阵火热,胸中“怦怦”直跳,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 好半饷,艾华方紧张地低声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钮清乍见他的神情,心中颇为奇怪。然看他那张适才磕头时又粘了不少尘土的大花脸,却配上一副羞羞答答的俏模样,不由越看越觉滑稽,一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艾华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抬起头来正欲动问,忽似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从身上掏出一面铜镜一照,顿时满脸通红,狠狠地瞪了钮清一眼道:“你可真坏!”转身往庙后的一片丛林中跑去。 刚跑几步,突又回头对正欲跟上去的钮清叱道:“站住!你就站在那儿别动,不准过来。” 钮清笑道:“不过来就不过来,那么凶干嘛?”突然心中一动,他好像觉得艾华的背影有点眼熟。难道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仔细回想与他交往过的所有人物,可以肯定以前从没有见过艾华其人。可他这个背影确实有点眼熟,这是怎么回事? “清哥哥,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呀?”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将钮清从沉思中惊醒。他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位肤白如葱、俊里含秀、神采飞扬的美少年。若非听其说话声音,他怎么也难将面前的美少年与先前那肮脏的小叫化联系到一起。不由赞叹道:“人言潘安、子都均为顶级的美男子,我想若拿来与华弟一比,可能也要自渐形愧了。” 艾华脸上一阵羞红,娇叱道:“知道你是美男子、帅哥哥,行了吧?做哥哥的哪有这样来损弟弟的。” 钮清正色道:“华弟,为兄说的可都是由衷之言。”诚然,钮清也算得上是万中选一的美男子了,较之艾华却尤逊色三分。 然艾华美则美矣,却总似缺少了一点点阳刚之气,令人美中不足。 钮清看看眼前风神俊秀的艾华,想起他先前那小叫化装扮的神情、举动,不由“噗嗤”一笑,道:“一个身背万金四处闯荡的小叫化,难道就不怕打劫么?” 艾华“嘻嘻”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那样做才更安全。你想,有哪个强盗不是盯着那些富豪巨商而去打一个小叫化的主意的?” 两人边走边谈,一路往都庞岭而去。 艾华忽道:“清哥哥,你也是想去找那条‘神龙’么?” 钮清摇摇头道:“不,我想去碰碰看是否能再遇上先前在酒楼中见过的那两位一高一矮的紫袍老人。” 艾华一怔:“你是说......‘武林双异’?你有何事要找他们?”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希望能从他们那儿了解一些可能对我有用的情况。” “你要了解什么情况?怎么还非得去找那两个老古董了解?” 钮清微微一笑,说:“此时且不忙说,华弟到时自知。” 艾华嘴一撇,道:“不说就不说,稀罕么?还那么神秘。”稍顿又慎重地说:“不过,你与他们以前可有交情?” “我今天在酒楼上才第一次见到他们,哪来的交情?” “若没有交情,那两个老古董可不那么太好说话。” 钮清心中一动,笑道:“华弟不是与他们很有交情么?可否替小兄引见引见?” 艾华惊奇地说:“你怎知道我与他们有交情?” “你在那酒楼上见到他们时的神态岂能瞒得了别人?更何况听你的语气对他们那么熟悉,岂能没有交情?” 艾华“嘻嘻”一笑,道:“清哥哥,你观察得可真仔细。不错,那两位老前辈确实与小弟师门颇有渊源。但我现在躲开他们尚唯恐不及,怎敢还去找他们。” 钮清疑惑地说:“华弟何以要躲开他们?难道你……” 艾华见他神情古怪、眼光在他身上游移不定,不由心中揣揣,忍不住说:“你可不要想歪了呀,我可不是......唉!干脆告诉你吧,免得你胡思乱想。我是偷着跑出来玩的,现在还不想回去。可一旦被那两位老前辈发现了,就只得乖乖地回去了。” 钮清恳切地说:“可愚兄确有要事必须要见到他们,还请华弟成全。” “你真的想见他们?” “真的。” “一定?” “一定!” “唉——那就只好陪你去找了。”艾华无奈地说。 钮清忙道:“多谢,多谢!”稍顿又道:“华弟说那两位老人家与华弟师门颇有渊源,敢问华弟尊师是哪位高人?” “家师人称‘千手观音’蒋飘霞。清哥哥可曾听说过么?” “‘千手观音’蒋飘霞?”钮清一脸茫然,显然毫无印象。 艾华大为惊讶,似对钮清竟未曾听说过他师父的大名而大惑不解,显见他师父必是一位声名极盛的人物。他静静地注视着钮清,看他一身贵公子打扮,除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深邃莫测之外,并不具备时下一般武林高手所应有的特征,甚至看不出曾经练过武功的痕迹。 他曾听四哥说过,钮清仅凭深厚的内力就将一名功力奇高的红衣蒙面人活活震毙。他自己也曾亲眼目睹钮清与一位红衣蒙面人对掌,钮清虽被对方击落绝涧,但那位红衣蒙面人也被其当场击毙。他虽不知道那些红衣蒙面人的功力究竟有多深,但他四哥的武功深浅他是略知一二的,以他四哥的武功竟还不是那些红衣蒙面人的对手,可见那些红衣蒙面人的功力是何等的深厚了。以此反证能将其击毙的钮清,更应该是高手中的高手了。但何以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呢?难道他的功力竟已达到了师父所说的“返璞归真”的至高境界?然既具如此功力,何以江湖阅历又如此地浅薄?甚至可说是“孤陋寡闻”,竟连“武林双异”、“千手观音”这等当今江湖中的特级高手都没听说过。真不知他的江湖是怎么闯的。不由脱口道:“清哥哥,这些年来你是怎么过的?你究竟去了哪里?” 钮清长叹道:“说来惭愧,愚兄这些年来一直被困居在一个山腹古洞里,直至昨晚方才脱困出山。”他似乎并未意会到艾华怎的会像一个多年不见的老熟人似的问他“这些年”的情况,难道“这些年”之前他们有过接触? 艾华愣愣地看着钮清,半饷方似有所悟地说:“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 钮清愕然望着艾华,不知此话何意,当然就不好接口了。 艾华看他的样子,“噗嗤”一笑,道:“这就难怪清哥哥竟连大名鼎鼎的‘武林双异’都没有听说过了。” 钮清尴尬地说:“愚兄初出深山,也可以说是第一天踏进江湖,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懂,还望贤弟有以教我。” 艾华看着钮清,忽然眼珠一转,一本正经地说:“这江湖经验嘛——嗯,看来还真得要好好地教教你。你可听好啦——” 钮清见状,知他的顽皮劲又来了,也赶紧装出一本正经地说:“在下洗耳恭听。请老师赐教!” “嗯,这江湖嘛——嗯嗯,这江湖嘛——这个这个——哈哈!傻哥哥,从来都只听说‘闯江湖’,没听说过要‘教江湖’,说明这江湖是‘闯’出来的,哪有能‘教’出来的?真笨!嘻嘻!” “好呀,原来你是在耍弄我,看我怎么收拾你。”钮清边说边摆出准备上前动手的架势。 艾华一闪避开老远,双手连摇,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是我错了,我认错。” 钮清仍装着气愤愤地说:“仅认错就行了?得受罚。” 艾华忙道:“哎哎,你这做哥哥的怎的一点气量也没有?” “那你这做弟弟的就可以任意欺负人了?” “好了,好了。我跟你说还不行吗?你这人也真是的。可不准再动手动脚了呀!”艾华边说边慢慢地走了回来。 钮清仍虎着脸说:“那还得看你说得怎么样。” “哎,说真的。常听人家说,江湖经验是要靠一点点地积累,只有‘活到老,学到老’,才能‘见多识广’,又岂能一下子就讲得清的?不过,有些特殊的人物及其武功特征等等,还是要有所了解的。” “什么特殊人物?” “就是那些武功更在江湖上所谓的一流高手以上的、被人推许为‘特级高手’的人物。” 钮清一怔:“还有‘特级高手’?它是如何认定的?是通过比武晋技来决定的么?” 艾华笑道:“哪有那么复杂?这只不过是江湖上好事之人搞出的名堂。他们先大体划定一个界限,只要武功、名望达到那个‘界限’以上,就可认定为‘特级高手’。于是,他们将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不论正邪,一体加以推荐、筛选、比较,就产生了最初的‘特级高手’。不过,这虽然只是人为的划分,但毕竟盛名之下无虚士,基本上还是名副其实的。” “那除了最初认定的‘特级高手’之外,其他人又将如何晋升为‘特级高手’?是否仍须由那些‘好事之人’来重新推荐?” “何必那么麻烦,‘特级高手’既然主要是以武功高低为水准,采取‘挑战式’晋升不就得了?比方说,你曾挑战某一位或几位已公认的‘特级高手’,并在光明正大的情形下与其打成平手甚至将其打败了,说明你已达到了‘特级高手’的水平,自然就可以跻身‘特级高手’之列了。” “这还比较公平。” “江湖不比科场,本来就是这样。” “那当今武林中都有些什么‘特级高手’呢?” “江湖上盛传着四句歌谣,囊括了当今武林中三十位最富盛名的‘特级高手’。” “愿闻其详!” 第38章 细说江湖 论天下高手 艾华肃然道:“这四句歌谣是:‘武帝游龙遨乾坤,双圣双仙双异人,三奇三怪三剑客,四邪四侠四掌门’。” 钮清闻所未闻,听来颇觉新奇。 艾华进一步解释:“这三十位武林人物虽均列名‘特级高手’,但其间亦有功力深浅、技艺高低之差异。总的来说,排名越靠前的声望越隆、武功相对越高。于是有人亦将排名最前的‘武帝游龙遨乾坤’这三位顶级高手称之为‘特一级高手’,接下来的‘双圣双仙双异人’为‘特二级高手’,‘三奇三怪三剑客’为‘特三级高手’,‘ 四邪四侠四掌门’则为‘特四级高手’。” 钮清讶然道:“还分得这么细呀,那同一级之间又如何区别?” 艾华笑道:“同一级别的高手之间其功力就算有区别,也是相差极微,可就不好再细分了。但大家在观念上还是认为排名靠前的可能要略高一点点。” 钮清凝重地说:“如此说来,当今天下武功最高的就是那位排名第一的‘武帝’了?”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曾说过那些神秘凶魔均是奉一位“武帝”之命行事,此“武帝”是否彼“武帝”?若是同一人,那么,他要报掳父毁家之仇,面对的可能将是“天下第一高手”。 他能行吗? 艾华道:“说来好笑,这‘武帝’可算是当今武林最神秘的人物了,声名如日中天,却极少露面江湖,偶尔昙花一现,也是蒙了面孔,因而没有人见过他的真正面目,更不知其姓甚名谁及其来历底细了。将他排名第一,据说是四川邛崃山下的‘游龙堡’堡主‘陆地游龙’宇文烈曾自承在他手下输过一招,故而将其排名于‘游龙’之前。” 稍顿了顿,艾华继续说:“‘特一级高手’排在第三位的是贺兰山下‘乾坤堡’堡主‘乾坤手’欧阳天。他与‘陆地游龙’宇文烈一正一邪,为当今武林正邪双方的代表人物。据说其功力并不输与宇文烈,只是‘游龙堡’的势力较‘乾坤堡’为大,因之排名于后。” 钮清暗忖:师父的遗书中曾提到过当年的“天龙盟”副盟主也叫做“乾坤手”欧阳天,不知是否就是现在的“乾坤堡”主?若果如是,将对自己是极大的臂助。看来,自己有必要前往贺兰山“乾坤堡”一探究竟。 艾华继续解释“特二级高手”:“‘双圣’即武夷山‘缥缈山庄’的老庄主‘剑帝’和倚天岭‘虎啸山庄’的老庄主‘刀王’,乃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南剑北刀’,其剑术之玄、刀法之妙,已达通玄之境。据说近四十年来已极少露面江湖。‘双仙’是指‘天山双仙’,他们本是一对夫妻,夫名‘银须矮仙’,妻名‘天山仙姥’,两人隐居天山,亦极少在外现身。他们与‘双圣’乃同一时期的人物,功力当在伯仲之间。啊!对了,据说清哥哥的双亲即师承‘天山双仙’,是么?” 钮清点点头道:“是的,可惜愚兄至今尚无缘拜识那两位老人家。”突一怔,奇道:“咦!华弟怎知此事?” 艾华一愣,悟及不慎失言,一时又无法找到满意的解释,只好故作神秘地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到时自知。” 不待钮清追问,赶紧接着往下说:“至于‘双异人’,就是今天所见到的那两位老人家。当今武林,尚终年行走江湖的老一辈人物大概也仅此二老了。两老功力奇高,亦常伸手管管人间不平之事,故而声望甚隆。江湖上不认识此二老的恐怕没有几人。” 钮清苦笑道:“只有愚兄恐怕算是例外了。” 却听艾华继续道:“‘三奇’则是‘泰山老人’石天明、‘神行无影’万里飞,还有小弟恩师‘千手观音’蒋飘霞。” 钮清插嘴道:“原来华弟乃‘三奇’传人,当真令人失敬了。” 艾华白了他一眼,说:“还不知你是哪位高人的弟子哩,想来尊师定然亦是一位威震乾坤、名动八荒的前辈奇人,不知是哪一位?” 钮清黯然道:“家师早已作古多时,可不在这些‘特级高手’之列。” 艾华乍见钮清脸含戚容,忙歉然道:“清哥哥,对不起,勾起你的伤感了。” 钮清苦笑道:“没关系。请华弟继续说。” “‘三怪’即长白山的‘长白一枭’艾登罗、灵鹫山的‘灵鹫上人’和四明山的‘四明怪客’,这三人性情古怪,为人介于邪正之间,做事往往随心所欲、任性而为,故名之曰‘怪’。‘三剑客’就是‘追风剑客’凌玉峰、‘屠龙剑客’余平,以及‘剑帝’之子‘流云剑客’张新明。‘四邪’是指‘千面人妖’、‘雪山豺人’、‘赤发老魅’、‘霹雳神魔’,均为邪恶之流。‘四侠’乃‘刀王’之子‘神刀侠’乔龙、‘白云大侠’王天倚、‘雁云大侠’慕容明和‘金岭女侠’莫丽蓉。‘四掌门’则是少林掌门‘一尘大师’、武当掌门‘静虚道长’、昆仑掌门‘四空和尚’、峨眉掌门‘明因师太’。” 艾华一口气说来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不但令钮清耳目一新,更且大为钦服,叹道:“华弟,你的江湖阅历如此丰富,真可算得上‘武林万事通’了。” 艾华笑道:“多谢清哥哥夸奖。其实,这些‘特级高手’都是江湖上尽人皆知的人物,你只要在江湖上多走动几天,自然就能知道。” 他说的有虚有实,江湖上知道这三十位“特级高手”名称的大有人在,但对于每一位高手的履历、特长等等了解得如此详细的,可就没有几个人了。 钮清可不知道,艾华除了常听师长说教之外,他家中更有一个专门收集江湖情报的组织,自然让他“胸罗万有”了。 钮清叹道:“武林之中,高人异士可真多呀。”他曾从母亲的讲述中了解到,“霹雳神魔”已算是了不起的高手了,哪知也仅能列名“特四级高手”而已。 艾华接道:“是呀,除了上面所说的这些人物之外,在那山野、草泽之中,武功达到甚至超过‘特级高手’而又不愿显名露脸的异士、魔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哩。”说到此,他抬头目注钮清笑道:“就像清哥哥你,就应该算是‘高人隐士’之流吧?” 钮清笑道:“‘高人’莫望,‘隐士’勉强。但只怕从今以后‘隐士’也做不成了。” 二人边行边说,不知不觉间已到了都庞岭脚下。沿途行人络绎不绝,看样子都是往都庞岭寻“龙”去的。 突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骑快马从大路北端飞驰而来。 马如电闪风飘,快得出奇,初闻尚距半里之遥,瞬息工夫,就在眼前銮铃大响。细看那马,有如一团红云,神骏异常,从头至尾,不见一根杂毛,配着锦鞍银蹬,越发显得气概! 钮清暗暗喝彩:此马足可与“楚南侠”楚老贼的那匹“照夜玉狮子”媲美。 再看马上人,却是一个身穿锦袍的少年,腰悬一口长剑,看去顶多二十出头。面如冠玉,眉似春山,目闪朗星,十分英俊。只是鼻尖稍往下勾,脸型也嫌瘦削。 钮清又暗喝一声彩:马是马中王,人是人中龙,此人身负不俗的武功呀! 那人驰过两人身旁,一双俏目斜斜掠过两人面上,微微一怔。一勒缰,正在急驰的骏马猛然停蹄,纹丝不动。 那人眼波流转,盯着两人瞧了一阵,忽然带转马头,轻移至两人身前,含笑拱手道:“两位兄台请了,既上都庞岭寻‘龙’,想是名门高弟,敢问高姓大名?” 钮清见他以礼相待,也还了一礼,说:“在下钮清与义弟艾华,路经此地,可当不起名门高弟之称。兄台有何见教?” 那人闻言面上神色一变,惊问道:“你就是钮清?” 钮清一怔,愕然道:“小可正是钮清,不知兄台何以得知小可贱名?”他真的很奇怪,自己才第一天踏入江湖,肯定与此人从未谋面,他何以得知我的姓名?难道他与我有何渊源不成? 正思疑间,陡感一股极强的暗劲袭上身来。心神一震,抬头乍见马上少年眼中闪过一丝阴奸之色,知系对方偷施暗袭。遂不动声色地运起“接阴导阳”神功,左手轻轻往回一带,紧接着右手中指轻轻向对方一弹。动作快得连近在身旁的艾华都未曾察觉。 那人暗施偷袭,满拟钮清就算不受重创,也必会狼狈不堪。哪知劲力发出,犹如泥牛入海,毫无着落。就在他愣怔之际,陡感一缕强劲的指风向他当胸射来,劲道凌厉,疾如利矢。心中一惊,赶紧一推马鞍,腾空飞起丈许高,将险险透胸而过的指风避过。随即又稳稳地落于马背,朗笑道:“钮兄看似文弱书生,竟然是真人不露相呀。哈哈!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略拱了拱手,双腿一夹,红马绝尘而去。 待那锦袍少年去远,艾华茫然问道:“清哥哥,你们在搞什么名堂?”他从锦袍少年的慌张神态看出,他们二人似乎在暗中进行了较量,显然是锦袍少年输了。可他就站在一旁,竟然看不出他们是怎么较劲的,不由狐疑不定。 钮清笑道:“大概那人想在我们面前表演一手马术吧,不过以我看来,他的马术也并不怎么样。哦,华弟,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艾华边走边不时瞟一眼走在一旁的钮清,他感觉他的这位“清哥哥”越来越不简单,他的身上好象隐藏着很多的秘密。 进山不远,刚转入一条峡谷,钮清突然停身止步,沉声道:“华弟,留神!” 话音刚落,头顶峭壁上传出一声冷笑,飘然降下一高一矮两位面色冷漠的紫袍老人,正是那武林辈份极高、声望甚隆的“武林双异”。 “娃娃,好高明的听觉。”矮胖老人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沉喝道:“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跟踪我们?有何企图?” 艾华见是他们,正欲上前与二老相见并替钮清引见,却见钮清抢先一步,向二老躬身一礼,朗声道:“晚辈钮清,因有要事欲向前辈当面请教,故而苦寻前辈仙踪,望前辈勿生误会。” 矮胖老人神色稍缓,含笑道:“小娃儿,你有何要事?且说来听听。”他见钮清人品不凡,器宇轩昂,又谦恭有礼,故而大生好感。 钮清微笑不语,却双手互扭,作了个奇特的动作。 两老见状,陡然一震,目射奇光,凝注在钮清脸上。目光中隐含着震骇、惊愕、激动、兴奋而又疑惑等各种复杂的神情。 第39章 初施绝技 神功惊双异 钮清见两老呆愣愣地看着自己,认为可能是自己的手势没有打正确或是对方尚未看清,又将那奇怪的动作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两老神情激变,同时双手互扭,作了个与钮清相似却并不完全一样的动作。 钮清见状,满脸喜色,知两老不但是“天龙盟”旧人,而且是盟中重要人物。皆因“天龙盟”的联络手势粗看虽相似,细辨则区别甚大,不同层级的人物所用手势各不相同,外人虽难分辨,盟内成员则一看就知对方在盟中身份地位的高低。“武林双异”所打的正是“天龙盟”中高层人物的手势,而钮清所打的却是“天龙盟”中至高无上的盟主手势,难怪能令得定力如二老者亦神情剧变。 两老正欲开口,钮清忙阻止道:“前辈能否借一步说话?” 两老对望一眼,默默地一点头,同时转身向前走去。 钮清一拉艾华,紧跟在二老身后。 两老似是有意考较他俩的轻功,竟是越行越快,且尽选崎岖难行之处。艾华初时还跟得上,十余里之后,就有点气喘吁吁了。钮清见状,拉着艾华的手微一运劲,一股柔和的力道从手心传入艾华体内。艾华顿感全身轻飘飘的,宛如足不沾地般地御风而行。不由侧过头去,脉脉含情地看着钮清,心中又惊又喜。 转眼抵达一座山巅,前行二老陡然停步转身,却见钮清两人均气定神闲地紧跟于后,竟是半步也未落下。不由一怔,同时一伸大拇指,赞道:“好轻功!” 矮胖老人目注艾华道:“娃儿,你是……” 艾华上前一步,娇声道:“晚辈艾华,乃‘千手观音’门下,给两位前辈请安了。” 两老又是一怔,同时凝注在艾华脸上。稍顷,矮胖老人“扑哧”一笑,道:“怪不得有点面熟,原来是蒋观音门下那个小……” 艾华忙接道:“对,对。晚辈正是从前常跟前辈捣蛋的那个‘小捣蛋’,老前辈真好记性。不过,今天当着我大哥的面,前辈总不好意思又叫我难看吧。”他故意将“小捣蛋”三字说得重些,同时还连连向二老使眼色。好在他背对着钮清,钮清根本就看不到他在弄鬼。 两老不由会心地一笑。矮胖老人笑道:“好,既是蒋观音门下,也不算外人。你这位‘大哥’师门与我俩有点渊源,我们有几句话要说,就请你在此给看着点外人吧。”他也故意把“大哥”二字说得重些,同时还莫名其妙地对艾华眨了眨眼。 艾华脸上没来由地一阵羞红,悄悄地狠瞪了矮胖老人一眼,但却发作不得,嘴里还得恭敬地说:“前辈有事请便,晚辈遵命便是。” 矮胖老人“哈哈”一笑,与高瘦老人和钮清一同走到山背的一条幽谷。 两老刚欲动问,却见钮清从身上掏出“天龙令”高举过顶,恭声道:“两位前辈可认识此物?” 两老一见“天龙令”符,神经质似的浑身一震,双目奇光爆射,蓦地一齐跪倒在地,语声激动而又颤抖地说:“见令如见盟主,‘天龙双卫’蒲天宇、游四海参见盟主。” 钮清慌得将“天龙令”往怀中一塞,上前扶起二老,说:“两位前辈快快请起。原来两位就是‘金翅大鹏’蒲前辈、‘南海潜龙’游前辈,晚辈终于找到您们了。” 两老站起身来,矮胖老人——“南海潜龙”游四海颤声道:“不知少侠与我家盟主如何称呼?盟主他老人家现在何处?如今安好?” 钮清眼含泪花,泣然道:“多谢两位前辈尚惦记着先师,只是先师他……他老人家却早已作古多时了。” 陡闻噩耗,两老神情猛震。稍顿,竟孩子般地双双抱头大哭起来。 “南海潜龙”游四海捶胸顿足地哭道:“盟主啊,我们找您找得好苦呀!整整六十五个年头了,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天下还有哪个角落没留下我们的足迹?没想到您却不声不响地魂归天国了,叫我们怎么办呀——” “金翅大鹏”蒲天宇也仰天哭嚎道:“盟主呀,您可知道?自从您失踪以后,欧阳天就与四大护法大起争执,好好的一个‘天龙盟’竟被他们闹得四分五裂、烟消云散了。我们还希望找到您之后,能出来重振‘天龙’呀!现在一切都完了——” 两老直哭得声嘶力竭、神志恍惚,以至于万念俱灰。六十多年来,他们对“天龙盟”忠心耿耿,总抱着一线希望——找回盟主,重振“天龙”。如今突听盟主已经故世,希望破灭,支撑他们生存的精神支柱陡然蹦垮,这突然的沉重打击叫他们那已年迈的躯壳如何承受得起? 突见“南海潜龙”游四海狂喷一口鲜血,“金翅大鹏”蒲天宇亦面色苍白,随之一齐仰面倒下。 钮清大惊,急伸指连点“南海潜龙”游四海和“金翅大鹏”蒲天宇二人数处大穴,然后将二老身躯扶正,双掌分抵二老“命门”要穴,将一缕真气缓缓地输入二老体内。 好在二老只是一时忧伤过度而昏厥,得钮清真力一催,瞬即一齐醒转。 “南海潜龙”游四海看了一眼钮清,黯然道:“老朽活着已没有意义,倒不如追随盟主而去。少侠何不成全老朽一番忠心?” 钮清庄重地说:“晚辈奉先师遗命,决心重振‘天龙’。两位前辈若以‘天龙’为念,当助晚辈完成先师遗愿,岂能妄言轻生?” 一番话字字千钧,直震得二老耳膜“嗡嗡”直响,心神大震,神志猛然清醒。“南海潜龙”游四海抱拳道:“少侠之言如醍醐灌顶,老朽俩差点作出糊涂事来。”稍顿又戚然道:“不知我家盟主是如何过世的?他老人家有何后事吩咐?” 钮清从怀里掏出师父遗书,慎重地递给二老,凄然道:“所有一切,先师均已论及,二位一看便知。”这其中他只将师父论及“天龙内奸”那一页扣下了。他虽年轻,亦毫无江湖经验,但毕竟聪明过人,心思慎密,在未查明真相之前,每一位“天龙”旧人都应有嫌疑,他自然不能轻易将此事泄露出来。 片刻间,二老已将遗书看完。 “南海潜龙”游四海边将遗书交还钮清,边恨声道:“周大光这个狗贼,老夫总有一天要将他碎尸万段!” “金翅大鹏”蒲天宇咬牙接道:“挫骨扬灰!” 二老相互对视一眼,蓦然双双向钮清一拜,朗声道:“‘天龙盟’属下蒲天宇、游四海参见新盟主。” 钮清大急,赶紧双手一托,连连道:“两位前辈快别这样,晚辈实在承受不起。” 两老下跪之势被钮清这么轻轻一托,忽感膝下似被一股柔和的劲力托着,怎么也沉不下去。两老大奇,他们先前已领教过钮清的轻功造诣,心中颇为佩服。难道他年纪轻轻,竟连内力修为也深厚无比?何不借机一试?遂双双一打眼色,同时运劲于膝。但双膝下沉不过寸许,随即被更为强韧的柔劲托着,任他们再如何运劲,双膝却再难下沉分毫。 二老心中不仅是佩服,简直是骇然了。需知他们乃当今武林顶尖人物,每人均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双双同时运足全力竟还沉不下去。尤其一方是全力往下压,一方是硬挺着往上抬,其间的难易程度自然不可以道里计。而二老至此可以说是已尽全力了,反观钮清,见他仍是面含微笑,双手虚抬,浑似毫不费劲似的。以此观之,钮清的内功修为之深,就不知道已到了何等骇人的地步了。 其实,二老并不知道,钮清在运劲相抗的过程中采取了“投机取巧”之势。诚然,以钮清的深厚内力来说,固可抗拒二老的联手合击,但也绝不会如此地轻松自如。他乍一察觉二老在同时运劲下压,竟然压力奇大,差点让他应付不下来。他先是一愣,参拜“盟主”哪有如此大力运劲的?但立时即醒悟到二老可能是在借机试探他的功力深浅,他也正想借机试探一下对方甚至自身的武功高低。只是对方乃“天龙”旧人,他不敢妄施“乾元神罡”反击,以免伤及二老。只好全力运集“接阴导阳”神功,左手将“南海潜龙”游四海的劲力“导”向右手以抗拒“金翅大鹏”蒲天宇,右手又同时将“金翅大鹏”蒲天宇的劲力“导”向左手以抗拒“南海潜龙”游四海,也就是说他是“以彼之劲反托彼身”。这样一来,他看起来就显得轻松自如、游刃有余了。 只是,他表面看来虽是轻描淡写,内心却是紧张万分。因为要施展“接阴导阳”神功,首先得要估测自身的内力能否高于对方。如果将对方的劲力比作“洪水”,自身劲力则为“河堤”,只有“河堤”坚固方可导引“洪水”随心所欲地随“渠”而流,反之则有可能被“洪水”冲垮“河堤”而致“泛滥成灾”。二老的内力非同小可,一个不慎他非但不能“导引”对方的劲力,更有可能伤及自身,故而十分谨慎。 二老见钮清年纪轻轻,果然已练到了武林中“返璞归真”的至高境界,如此一来,重振“天龙”有望,不由得又惊又喜又佩。只是,以二老的年纪及身份地位,以二对一,尚无奈对方何,一时亦又羞又愧又颇为尴尬。 “南海潜龙”游四海忽眼珠一转,正容道:“盟主不接受我俩参拜,难道是嫌弃我等已老迈无能,欲拒之盟外么?” 钮清一怔,惶急地说:“不,不,不。晚辈岂能……”他口中说话,心神微分,手上劲力略松,二老则趁机拜了下去。 待得钮清醒悟,欲再行运劲时,二老已拜毕起身,满脸喜色地垂手肃立一侧。他们对钮清那身高深莫测的修为已佩服到了极点,对重振“天龙”更是充满了信心,因之无形中已对钮清大起敬服之意。再则,“天龙盟”盟规对上下之分、尊卑之别要求极严,他们亦绝不会因钮清年少而轻视其盟主身份。 钮清眼见两位白发苍苍的武林耄宿对自己如此毕恭毕敬的样子,实在别扭之极。遂诚恳地说:“晚辈虽受先师遗命接掌‘天龙盟’,但毕竟年轻识浅,两位均系晚辈尊长辈,大可不必太拘于俗礼,致令晚辈不安。为完成先师遗命,重振‘天龙’声威,今后还望两位前辈多多给予指教为是。” “金翅大鹏”蒲天宇肃容道:“重振‘天龙’乃我等数十年来的最大心愿,属下两人自当追随左右,竭尽全力,扑汤韬火,万死不辞。只是……属下尚有一肺腑之言,恳请盟主能予以采纳。” 第40章 双异陈情 武林诡乱危 “金翅大鹏”蒲天宇稍微沉思了下,继续说:“我‘天龙盟’昔年之所以能雄踞天下第一大门派,除了正大的创盟宗旨和卓绝的武功之外,更有严明的盟规盟约的约束。人人遵守盟规盟约,个个服从盟主领导,方能步调一致、所向披靡。故而欲重振‘天龙’神威,首先必须要确立盟主的绝对领导权威,方能将早成一盘散沙的‘天龙’残部重新汇聚到盟主麾下,共同完成复兴‘天龙’的大业。所以,属下恳请盟主今后在盟众面前,随时随地都得注重盟主的身份地位,大可不必因属下盟众年长而心有不安。需知属下等尊重盟主之位更甚于尊敬盟主之人啊。” 他是有感于老盟主轩辕龑失踪之后,盟内群龙无首、各自为政,终致“天龙盟”解体的深刻教训而苦心规劝钮清。他似乎意识到,钮清若不摆正盟主的身份、形象,处处小心谨慎、心存谦让,这固然是年轻人尊老敬贤的美德,但久而久之,难免使那些年高德昭的“天龙”旧人产生轻视盟主之心。到那时,盟主之位将形同虚设,最终可能又将走到相互不服、各自为政的分裂局面,如此一来,重振“天龙”就只能是一句空话了。 “南海潜龙”游四海与“金翅大鹏”蒲天宇数十年相交,自然一听就知其话中含意,他亦深有同感。遂紧接着附和道:“对,对!老蒲说的对极了,恳请盟主能够接纳。需知,在‘天龙’旧人中,年龄比我们更大的老不死的还大有人在哩,盟主若是过于在意,又何以能统领群豪、主盟‘天龙’?” 稍顿又感慨地说:“总算于黑暗中出现一丝曙光了,当此危急之际,盟主携绝世神功出山,真个是‘天龙’有幸,武林正义有幸,天下苍生有幸了。” 钮清歉然地说:“前辈过奖了,晚辈不胜汗颜。” “金翅大鹏”蒲天宇正色道:“老游之言一点都不为过。需知当今武林形势极为险恶,道消魔长,邪恶横行,武林正义几已到了全军覆没的危境。与老盟主在世之日,已决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欲重振‘天龙’,拯救武林,非大智慧、大功力者不足以力挽狂澜。天幸降下盟主这等才智超绝之士,岂不是武林之福么?” 钮清一听武林大势竟然如此危急,不禁悚然动容。惶恐地说:“晚辈初入江湖,对武林态势一无所知,敢请两位前辈示知一二?” “南海潜龙”游四海点点头说:“属下自当一一向盟主禀报。”沉思稍顷,即凝重地说:“自从本盟消散江湖以后,一干邪魔歪道失去制约,即纷纷现身江湖,为恶于世。 二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冒出个神秘组合,没有人知道其名称、组合宗旨、目的;更不知其规模大小、组成成员及潜踪何处。出现时仿佛陡然从地底下冒了出来,尚未等人反应过来,又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渺无痕迹。 该组合但凡现身江湖之人,均以特制衣袍蒙面出现,行踪诡秘莫测,更且一个个功力奇高,让人难以跟踪、探寻。属下两人费尽心机,方探知该组合名称为‘武林教’,教主是一位号称‘武帝’的神秘人物。 去年西域准噶尔头人阿睦尔瓦齐发动叛乱,‘武林教’同时正式露面江湖。该教乍一现身即令江湖震动,领头的赫然是四川邛崃山下‘游龙堡’堡主‘陆地游龙’宇文烈,几乎所有的黑道魔头巨擘均被其网罗其中,甚至一部分侠义道名宿亦在彼处出现。其声势之浩大,实力之雄厚,令武林惊骇。 其时,武林中均认定‘陆地游龙’宇文烈就是那只闻其名、不见其面的‘武帝’。但以属下两人暗中观察,‘陆地游龙’宇文烈身后似尚有更为厉害的人物在支使着他。也许,那才是真正的‘武帝’。只是,以‘陆地游龙’宇文烈这等巨魔尚且甘心受其暗中操纵,实在难以想象出武林中尚有何等人物有此能为。 由于‘武林教’蓄谋已久,所以一经发动,即迅速席卷了整个武林,锋芒所指,势不可挡。少林、武当、昆仑、峨眉、华山、崆峒、青城、岷山、衡山等‘九大门派’早就被其遣人暗中渗入并加以控制,故而不得不先后宣布封山,不理外事。其它江湖门派则在其强大攻势之下,或降或灭,纷纷消散。 当今武林之中唯一不屈于‘武林教’淫威的,也仅有贺兰山下的‘乾坤堡’了。堡主‘乾坤手’欧阳天乃当年‘天龙盟’的副盟主,所以,算起来仍是我们‘天龙’一脉。最近,属下两人又得到消息,‘陆地游龙’宇文烈拟于‘重九’之日进攻‘乾坤堡’,以拔除正义阵营中的最后一根支柱。唉!若‘乾坤堡’一垮,天下武林就真的是完全陷入‘武林教’的魔掌了。” 钮清静听“南海潜龙”游四海解说,心中又惊又怒,惊者乃“武林教”的势力竟然如此庞大,短短时间内就席卷了整个武林;怒的是“武林教”太过于猖獗,竟将所有武林人物视为奴仆,任意加以奴役。不由恨声道:“‘武林教’也太过于嚣张了。哼!若让在下碰上,定要狠狠地刹一刹他们的凶焰。” 他从适才与二老劲力对抗的过程中,已大体估量出时下“特二级高手”的功力深浅,由此推之,其下的特三、四级高手,自然功力更低,不由对自己的功力更具有信心,盛怒之下,眉宇间不自觉地显现出一丝傲气。 “南海潜龙”游四海和“金翅大鹏”蒲天宇望着钮清那满脸怒气的样子,相互对视一眼,暗忖:盟主毕竟年轻,亦脱不了争强好胜、易激动的特性。也难怪,以他如此年岁,竟身负那么一身神奇莫测的绝世神功,足有让他傲视群雄的资本;再则,他尚是初入江湖,亦未碰到什么魔难、挫折,难免有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冲动。只是,作为身负复盟重任的一盟之主,必须要有冷静、沉着的心态,方能不被情绪影响到自己的理智,作出错误的决策。 “南海潜龙”游四海轻咳一声,说:“以‘武林教’的嚣张气焰,确实该好好地教训他们一下。不过……俗话说‘小不忍者乱大谋’,挫一挫‘武林教’的凶焰容易,可一旦打草惊蛇,过早引起对方首脑的注意,恐怕有碍我们的‘复盟’大计。所以……” 钮清乃何等聪明之人,一听“南海潜龙”游四海之言已知其意,同时也意识到自己适才的情绪确实是太激动了些,不由尴尬地一笑,道:“多承前辈教诲,晚辈当谨记在心。” “南海潜龙”游四海和“金翅大鹏”蒲天宇见钮清已领会到他们的意思,并欣然接受劝告,不由相视一笑,面上均露出嘉许之色。 钮清请教道:“那么,我们目前该怎么办呢?还望两位前辈有以教我。” “南海潜龙”游四海谦然道:“不敢!”稍顿又沉吟道:“属下两人原拟再去拖出几个‘天龙’旧人,奔赴‘乾坤堡’,共抗‘武林教’。现在情况不同了,既然已有盟主出山领导,我们就不单单是救援‘乾坤堡’的问题,而是要考虑如何重振‘天龙’,进而彻底消灭‘武林教’、挽救武林大局的问题了。万事谋定而后动,需思虑周密才行。” 钮清问道:“不知本盟尚有多少旧人在世?” “南海潜龙”游四海道:“究竟尚有多少‘天龙’旧人在世,属下也并不详知。据属下所知,本盟除属下两人和副盟主‘乾坤手’欧阳天外,四大护法均还健在。当年的‘玄机剑客’张枫和‘雷霆刀’乔冲如今竟被武林中人冠以‘剑帝’、‘刀王’的美称,也可说得上是威名赫赫了。现在的‘天山双仙’就是当年的‘矮脚仙’童大威、‘散花仙子’戴芙蓉。这四个老不死的一个个龟缩在老窝里安享清福,差不多已有四十多年未出江湖了。只不过张老大和乔老二每人都派了一个儿子常在江湖上走动,叫什么‘流云剑客’、‘神刀侠’,在江湖中的名气还不小哩。” 钮清想起艾华论及当今武林三十位“特级高手”的四句歌谣,想不到其中的“乾坤手”、“双圣”、“双仙”、“双异人”及“流云剑客”、“神刀侠”等均系“天龙”一脉,心中又惊又喜。 惊叹的是当年“天龙盟”中果真是人才济济,且不说当年的“天龙盟主”、先师轩辕龑的功力如何,仅其手下的副盟主、护法、护卫等人,均为如今的顶尖人物,难怪当年能雄踞天下第一大门派哩。 喜的是如有这些绝顶高手的支持,对重振“天龙”的进程则将会产生极大的影响。不由兴奋地问道:“不知这些前辈们肯否出山相助?” “南海潜龙”游四海“哈哈”一笑,道:“‘天龙令’一出,岂容他们再想躲懒?更何况,这些老不死的复兴‘天龙’之心,并不比我俩差哩。他们名虽隐居,其实对江湖动态可关心得很哩。”稍顿又说:“就算那些尚不知隐居在哪个角落的‘天龙’旧人,一旦‘天龙盟’的旗号亮了出去,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在,就是爬也会爬出来的。” 钮清高兴地说:“如此,有劳两位前辈代为约请‘天龙’旧人一聚如何?” 两老同声道:“属下自当效劳。” 沉思稍顷,钮清又道:“依前辈看,我们该约在何处聚会为佳?” “南海潜龙”游四海掰着手指道:“各人散居四方,得找个地理位置适中的地方才行。时间嘛,当然是越快越好,只是往返路途至少得两个月左右,现在已经是三月上旬,唔!就定在五月端阳岳阳楼相会如何?” 钮清点点头说:“如此甚好。” 两老向钮清躬身一礼,道:“属下告辞!”转身飘然而去。 钮清目送着“南海潜龙”游四海和“金翅大鹏”蒲天宇的身形消失后,方缓缓走上山巅。边走边回想适才二老所言,心头既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武林教”的势力过于庞大,欲重振“天龙”,匡扶武林正义,与“武林教”的争斗则必不可免,其过程势必将千难万险、惊险激烈。兴奋的是他不但与“天龙”旧人取得了联系,更得知将有众多的绝顶高手相助,使他对重振“天龙”声威、消灭“武林教”、拯救武林的信心大增。 艾华在山巅为钮清与“武林双异”望风,心中忐忑不安。他也猜测得到,“武林双异”名为让他“望风”,其实是要与钮清单独说些什么话或做些什么事,却不欲让他听见、看见。他们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为什么要瞒着自己?这中间有什么秘密?想悄悄地下去看个究竟,但有大名鼎鼎的“武林双异”在场,他可不敢随便放肆。 “武林双异”在武林中已算得上是颇为神秘的人物了,虽长年行走江湖,足迹遍及天下,声名如日中天,却极少有人能说得清其师承门派、出身来历。但钮清似较“武林双异”更为高深莫测,他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一点也看不出曾练过武功的样子,可以适才他不动声色地传递给自己的那股淳厚劲力而言,显然身负绝顶武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返璞归真”的境界?他今天才第一天下山,却与大名鼎鼎的“武林双异”似有某种特殊的关系,“武林双异”曾言他的师门与他们有旧,他又是出身何门何派?自己三年前曾亲眼目睹他被打下絶涧,他亦自承被困古洞,今天方始脱困。自然,他应该是在古洞中拜师习艺、得传绝技的,难道这都庞岭之中竟隐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 正想得呆呆出神,忽闻一声轻笑起自身后。 第41章 重返故乡 情仇渺茫茫 “华弟,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艾华猛然回过神来,赶紧回头一看,却见钮清正嘴角含笑、满面狐疑地注视着他。不由脸上一红,娇嗔地说:“清哥哥,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人家都等得急死了。咦!那两位老人家呢?” 钮清笑道:“两位老人家有事先走了。我们也走吧。” 艾华伴着钮清下山,不时用眼角瞟一瞟身旁的“清哥哥”,似想冷不丁地猛然窥破他那层神秘的包装、一眼看透他心底的秘密才好。遗憾的是,任他怎么看来看去,钮清犹如被一团迷雾包裹住一般,看不明、窥不透。 良久,艾华实在忍不住了,脱口问道:“清哥哥,你们究竟谈了些什么?难道还有什么秘密要瞒住我不成?” 钮清“噗嗤”一笑,道:“我就知道你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的。”略顿了顿接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两位老前辈与愚兄师门有旧,找他们攀一攀关系,日后在江湖上也好有个照应。” 艾华兴奋地说:“若能得这两位老前辈照应,普天之下,大可无虞。哎!清哥哥,你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对小弟也保密么?” 钮清苦笑道:“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而是说出来你也未必知道。”稍顿即道:“你可听说过‘天龙盟’么?” “‘天龙盟’?”艾华疑惑地说:“武林中好象没听说过有这么个门派呀?”低头沉思良久,突然惊叫道:“啊!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师父和师伯们闲谈时曾提到过‘天龙盟’这个名字。只是……好象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听他们的语气,这‘天龙盟’似乎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门派,后来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在江湖上就消失不见了。” 钮清黯然道:“愚兄师门就是这‘天龙盟’的。” “原来如此!”艾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两人下得山来,即往湘南疾赶。一路晓行夜宿,不过十来天工夫,两人已抵达湘南重镇扶阳古城。 钮清深感江湖知识之贫乏,于途中不断地向艾华讨教各种江湖常识、经验及见闻,艾华也尽其所知倾囊相告。一个“学”得虚心,一个“教”得认真,待抵达扶阳时,初入江湖的钮清,已俨然半个“老”江湖了。 旧地重游,风貌宛然。钮清却无心流连古城旧貌,在城中略为打尖后,即直奔城外的白面寨而去。 他此次返乡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找那阴险狡诈、假仁假义的“武林教”舵主“楚南侠”楚天齐。除了报他昔年毁家伤母之仇、雪被其摔落“亡魂谷”之恨外,更主要的还是想从楚天齐的身上追索出一些能揭开“武林教”秘密的线索来。 途中,他趁便将“楚南侠”楚天齐的身份、为人、他与楚天齐的过节及此行的目的向艾华略述了一遍,直听得艾华怒火中烧、恨恨不已。 十几里路程,在他们脚下片刻即到。 然一路行来,他们心中却越来越惊疑不定。他们此行并未隐秘行踪,应该早落入“白面山庄”的眼线眼中,按常理该有人出面盘查一下才对,哪知直达寨顶,却连半个人影也未见到。放眼望去,昔年那气派堂皇的“白面山庄”,竟已成一片废墟。旧址上杂草丛生、狐鼠横行,毫无一点生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人在废墟上找了半天,找不出丝毫线索,只得怏怏地下得寨来。钮清向一位过路老农探听:“老丈,请问这‘楚南侠’楚天齐的家是搬走了还是怎么的?” 老农抬头见是两位俊美的少年书生,长叹一声,道:“两位相公想是外地来的,还不知道么?这楚老爷子的家早在一年前遭了一场天火被烧光了。唉!楚老爷子一生行善积德,到头来却被烧得尸骨无存、全家遭殃,老天爷不公呀!”边说边叹息着走了。 钮清原本满腔郁愤,一闻此言,心中一怔。随即暗忖:以老贼之身手及众多庄丁,岂能被一把野火烧个精光?更何况那废墟中连半根骨头都未见到。联系“武林教”于去年正式露面江湖之举,这楚老贼恐怕是受“武林教”指令另往他处,故而自焚家园、举家他迁了吧。哼!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也终究会将你找到的,就让你暂且逍遥一时吧。 返回城内,略一打听,那“粉面狼”裘安亦已举家他迁不知所踪了。 第二天,钮清偕同艾华回到了阔别三年的石田村。远远望去,“骆驼峰”下匹练孤悬,银瓶倒泄。到得近前,这条扶夷江的支流,这时又换了一番景色:一泓绿水,翠嶂顾影,万花齐放,好似披上了一件绣衣。一股瀑布,直泄潭心,水花四溅,岩石参差。两旁树木蓊茂,临风摇拽,两行花草,直到山脚。那山脚下的石块,被水冲得圆润洁滑,江底澄清,游鱼可数。 艾华目不暇接地欣赏着眼前美景,情不自禁地欢呼:“哇!好美呀!” 钮清眼看着这熟悉的山山水水,心神激荡,感慨万千。想起三年前家毁母亡、自己孤零零地背井离乡、远走天涯的凄凉,不禁黯然神伤。现在,自己终于艺成返乡,可以放手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短短的三年,自己几已判若两人。 离家越来越近了,他的心里竟莫名其妙地一阵紧张。 他想到很快又可以见到狗娃子、二愣子、花姑等儿时玩伴及石田村的乡亲们了,不知他们过得可好? 蓦然,一张清丽素雅的脸盘浮上他的脑海,那双蕴含深情而又略带忧伤的大眼睛,那令他刻骨难忘的“回眸一瞥”,时时震撼着他。那是花姑! 他猛然醒悟过来,他之所以有“近乡情更怯”之感,最主要的原因恐怕就是为了她,他想见她,却又怕见她,他怕她已嫁作他人妇,他怕她已…… 踏进石田村,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大为惊异。 放眼望去,不但从前的“钮府”旧址早已杂草丛生,就是整个石田村,也是一片荒凉、渺无人迹。从废弃的程度看来,似早就无人居住了。 乡亲们到哪去了?是全村搬迁了?还是全体遇害了? 钮清看着眼前的惨景,想起不知生死的昔日伙伴和乡亲们,一阵悲苍凄凉之感袭上心头,不禁潸然泪下。 来到“钮府”旧址,他拨开荆棘草丛,寻找到埋藏娘亲骸骨的洞口,眼前又映现出母亲临终时的惨状,刹时血往上涌,头脑一阵眩晕,蓦然往地上倒去。 艾华见状,赶紧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急声道:“清哥哥,你怎么啦?” 钮清陡然清醒,摇了摇混乱的头颅,轻轻拨开艾华的手,缓缓地跪了下去,悲叫一声:“娘,孩儿回来了——娘,孩儿终于学成武功了——娘,孩儿有能力去为您报仇了,孩儿可以去寻找爹爹了——娘,您知道了吗?娘……”渐至戚不能声,泪如泉涌。 身旁的艾华见状,知道这就是清哥哥娘亲的埋骨之所了,心头陡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喧的孺幕之情,不由自主地紧跟着钮清跪了下去,鼻头一酸,两行涩泪悄然而下。稍顷,他平静下波动的心情,伸手抹了把鼻泪,随之拔除身前的杂草,整理出一小块平台,将事先准备好的祭品供上,将香烛、纸钱一一点燃,并合十默祷道:“晚辈艾华,冒昧地随清哥哥前来拜祭伯母英灵,望伯母保佑清哥哥万事顺利、早报大仇。也……也保佑晚辈……晚辈心愿得偿。”祈祷至此,心头一阵鹿闯,脸上一片火热。赶紧悄然偷瞥一眼身旁的钮清,好在他仍在哀哀痛哭,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剧跳的心方缓缓平静下来。 良久,见钮清仍在哭泣不止,遂起身轻抚钮清双肩,劝道:“清哥哥,你也别太伤心了,你这样哭坏了自己的身子,伯母泉下有知,也会不高兴的。如今你已艺成归来,报仇有望,应该振作起来,着手准备替伯母报仇,才是对伯母最大的安慰。” 钮清终于止住了悲泣,默默地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他抬头四顾了一眼,开始动手拔除杂草,艾华赶紧上前相助。他们清除了洞口周围的杂草,搬运土石在洞口处磊成一座坟茔。钮清又找来一块长条形的大石立于坟前作为墓碑。他凝神片刻,伸手在石面上抹了几下,即将石面整理得十分平整,随即运劲于指,在上面恭恭敬敬地写上:钮府慈母康氏之墓,不孝儿钮清谨立。指过处,石屑纷飞,字字入石寸余,直看得旁边的艾华张口咋舌。 忙完这一切,钮清又跪在坟前拜了几拜,默祷道:“娘,孩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暂时不能为您择地迁葬,待找回爹爹,再为您另筑坟茔了。娘,您原谅孩儿吧!”祷毕起身,深情地注视了简陋的坟茔一眼,毅然转身,大踏步离开了这片令他哀伤的废墟,离开了荒凉已久的石田村。 他知道深仇待报,父亲待找,武林待救,“天龙”待兴……他肩上的担子还很重很重。 ** ** ** ** 四月上旬,钮清、艾华两人抵达湖南沅陵境内。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艾华一路上的妙语劝解,钮清郁闷的心情逐渐开朗,开始正视现实,思考如何完成肩负的各项重任了。 由于已进入“武林教”的势力范围,所以他们这一路上,随时可听到“武林教”的罪恶,随处可见到“武林教”的暴行。在他们的身前身后,也不时有不明身份的神秘人物时隐时现。他们明白,他们的出现已引起了“武林教”的注意,他们的行踪亦已落入了“武林教”的监视之中。只是对方尚未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他们亦采取不动声色地静观其变。 通过与“武林双异”的接触、沿途向艾华的虚心请教及这段时间在江湖上的见闻、思虑,钮清于无形中成熟了许多。尽管他在耳闻目睹“武林教”的罪行后,与艾华同样地义愤填膺,恨不得放手痛惩那些无法无天的“武林教”贼徒,但最终还是以理智渐渐地平息了胸中的怒火。为了大局,为免过早地打草惊蛇,他强行压抑住自己和艾华的冲动情绪。 这天,日渐西沉,晚霞似火,前方出现了一个大集镇。艾华抬头看看天色,边走边说:“清哥哥,天快黑了,我们今晚就到前面那个集镇歇宿吧。” 钮清点点头说:“好,听你的。” 镇口路北边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嘉宾客栈”,吃住俱全,看上去也颇为气派。两人刚走近门口,门内就屁颠屁颠地跑出一位瘦小精干的店小二来,满脸笑容地说:“两位客官,是住店还是吃饭?小店可是本镇最好的客栈啦,在这里包你吃得放心、住得舒心。客官,里面请,请吧!”边热情地招呼边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两人的去路,似有强行拉客之势。 两人也不以为意,随小二走进店内。客栈前进是饭堂,后院是客房。此时饭堂楼下的大厅里已坐了约六成客人,贩夫走卒、走方郎中、仕子商人、江湖豪客,各色旅人,八方杂处。猜拳行令之音,吆酒喝菜之声,夹杂着酒气、菜香及客人们的汗臭味,混合出一种难闻的怪味。 两人皱着眉头穿过大厅,直登楼上雅座。还好,楼上还没坐几个人,环境也比楼下清净、雅洁得多了。 他们找了张略为僻静处的桌子坐下,早有店小二端来温水、热茶,点头哈腰地说:“两位客官,请擦脸!请喝茶!” 二人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再擦了擦手。 那店小二又道:“请问,两位要吃点什么?” 钮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几片茶叶,慢条斯理地说:“捡你们店拿手的菜来几个,若有陈年花雕,就来一壶。”他那神态、语气,令坐在一旁的艾华差点将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此前,他们这一路上的吃住几乎都是由艾华做主,钮清今天可说还是第一次点菜,耳濡目染之下,几乎将艾华的神态、语气学了个十足十。 等在旁边的店小二可搞不清楚艾华何以会突然失笑,他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他们再无吩咐,便躬身道:“两位请稍等,小的告退。” 稍顷,酒菜一盘盘送上,有红烧龙虾花、清蒸燕尾鱼、糖醋排骨、清蒸银花鸡、烤猪蹄……琳琅满目,五香杂陈。别说是吃,就是闻一闻、看一看,也令人食欲大动,更何况他们早就腹中空空,哪还能忍得住? 钮清为两人斟满酒,举杯邀道:“华弟,这一路上辛苦了,愚兄敬你一杯!” 艾华温柔地一笑:“清哥哥,该小弟敬你才对。来,干!” 两人你来我往,钮清是杯到酒干,艾华则浅尝即止。 饮至半酣,钮清突然长叹一声,心有所感地说:“唉!这‘武林教’如此猖獗,若不设法尽快加以制止,武林中每天不知要增加多少起惨案,增添多少条孤魂冤鬼呀!” 艾华忿忿地说:“若不是你总是阻止我出手,我早就叫他们……” 话未完,突听店外的大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第42章 再逢黎刚 酒后吐隐情 那马好快,才闻蹄声,转瞬已达门外,一声长嘶,恰好及门而止,显见那马不但极为神骏,更且训练有素。随听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小二,把马牵去遛遛,要上好的草料。” 稍顷,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钮清、艾华同时转头一看,只见雅座梯口上来了一位十分俊美的少年郎。仔细一看,正是他们曾在都庞岭下遇见过的那位锦衣少年。 那锦衣少年乍见钮清、艾华两人,脸上神色悠变,但随即朗笑道:“哈哈!钮兄、艾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这天地也太小了。”边说边径直往钮清两人的桌前走来。 钮清起身拱手道:“再次相逢,显见有缘,兄台过来同饮一杯如何?” 锦衣少年爽快地说:“如此,打扰了。”大马金刀地在钮清对面坐了下来。 他的举动令得一旁的艾华眉头深皱,嘴唇嗡动了好几次,却终于忍住没说出来。 钮清落座,吩咐小二再添杯筷、酒菜,探身为锦衣少年斟满酒,笑道:“再次相逢,尚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锦衣少年“哈哈”一笑,仰脖将杯中酒喝干,道:“兄弟黎刚,人称‘玉面哪吒’。未遇到两位兄台之前,兄弟也曾为这雅号自我陶醉过。只是……既知这世上尚有钮兄、艾兄这等人间俊彦存在,兄弟何敢再妄称‘玉面’二字?” 钮清边继续替黎刚斟酒,边笑道:“黎兄才貌盖世,‘玉面哪吒’确实当之无愧。” “玉面哪吒”黎刚苦笑道:“钮兄就别挖苦兄弟了,在两位兄台面前再这么说,岂不令兄弟羞煞、愧煞?唉!往高点说,兄弟也只能哀叹‘既生亮、何生瑜’了。” 钮清笑道:“在下兄弟陋质,岂敢与黎兄并论?黎兄客气了。”稍顿,话锋突转道:“上次都庞岭下相逢,黎兄似对兄弟微名曾有耳闻,不知曾在何处闻及在下贱名?”提及都庞岭之事,自然隐含暗讽“玉面哪吒”黎刚偷施暗袭的不光彩之举。 “玉面哪吒”黎刚顾左右而言它,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狡黠地笑道:“钮兄是贵人多忘事呀!可还曾记得一位姓黎的苦命女子么?” 钮清一愣:“姓黎的女子?”随即疑惑地说:“你说的可是……黎玉——黎姑娘?” “玉面哪吒”黎刚叹道:“钮兄总算还没有忘记舍妹,也不枉她一番苦苦相思之情了。” 钮清惊喜地说:“原来兄台竟……竟是黎姑娘之兄长?哎呀!这可失敬了,请受在下一礼。”赶紧起身向“玉面哪吒”黎刚躬身抱拳一礼。 “玉面哪吒”黎刚忙起身还礼,连连道:“别,别,别。钮兄如此多礼,在下愧不敢当。” 两人落座,钮清长叹道:“在下深受黎姑娘救命大恩,时思报答,奈在下久困山洞,欲报无力。不知黎姑娘近况可好?” “玉面哪吒”黎刚涩涩地苦笑道:“好什么?这丫头自与钮兄分手返家后,即幽居家中、闭门不出。只是……时常以泪洗面,可真是‘想郎想得茶不思,日夜相思人消瘦’呀。” 他刻意将黎玉描绘成一个似曾被玩弄复又遭抛弃的“痴情女子”,则钮清自然有“无行浪子”之嫌了。若果如此,钮清岂能不心中有愧? 钮清尴尬地一笑,道:“黎兄说笑了。在下只是……只是……”他明知“玉面哪吒”黎刚是过于夸大了他与黎玉之间的交往,只是又不好解释,一时更解释不清,只好苦笑不已。 静坐一旁闷声不响的艾华乍闻竟有一位叫“黎玉”的姑娘似对钮清“颇为倾心”,而钮清更似“有愧于对方”,心里陡然泛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感觉,酸酸的、涩涩的。遂不阴不阳地怪笑道:“钮兄,这黎姑娘对你一片痴情,你怎可对人家始乱终弃?若如此,连小弟都对你不耻了。” 钮清“呐呐”地说:“不,不,不。不是,不是。愚兄与黎姑娘也仅一面之缘,黎姑娘似天外仙姬,又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岂敢亵渎?” “玉面哪吒”黎刚阴阴地说:“如此说来,是舍妹自作多情、作茧自缚了?” 钮清的脸上更是涨得通红,连连道:“不,不。黎兄误会了,误会了。这……这……唉!怎么说呢?” “玉面哪吒”黎刚眼瞧着钮清的尴尬之状,狡黠地一笑,道:“钮兄不必解释,兄弟相信钮兄绝非薄情寡义之人,对舍妹也必会有所交代。” 艾华心里似窝着一团无法发泄的怒火,逼得他气苦不堪,若依他的个性,早就发作了。然见钮清一脸茫然、无奈、焦急之状,似又另有隐情;而“玉面哪吒”黎刚则似刻意在拿话步步紧逼,脸上且不时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不由满腹狐疑,难道这里面尚有什么诡谋不成?遂强忍郁愤,忿忿地静坐一旁,一双疑惑的眸子不时地在钮清和“玉面哪吒”黎刚二人脸上溜来溜去。 钮清因“玉面哪吒”黎刚以黎玉为词弄得他举止失措、尴尬万分,一时也未注意到艾华神色的变化。倒是“玉面哪吒”黎刚侧头对艾华笑道:“多谢艾兄仗义执言,在下代舍妹谢了。” 艾华冷“哼”道:“黎兄不用客气,在下个性耿介,不平则鸣。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玩弄心机、自以为高明之徒。”也不知他这“玩弄心机、自以为高明之徒”究竟是指钮清,还是另有所指? 钮清仍处于尴尬状态,一时尚未回过神来;“玉面哪吒”黎刚则毫不以为意,潇洒地一笑,即回头又与钮清畅谈。 由于有了黎玉这层关系,钮清心里与“玉面哪吒”黎刚之间的距离无形中缩短了许多,先前因“玉面哪吒”黎刚“暗袭”所致的不快亦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对其的戒心自然也就大减。 两人杯来酒往,畅谈甚欢。渐渐地,钮清先前的尴尬心理已逐渐消失,他见“玉面哪吒”黎刚谈吐风雅、学识渊博,喝酒也极为豪爽,心中颇为敬佩,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话语投机,不知时间之易逝,不知不觉间,天已过二更,整个饭堂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就只有一位尚坐在一旁等着伺候他们却又眼困得直打旽的店小二了。他们的桌上已堆了十几个空酒壶。 “玉面哪吒”黎刚伸手拿起酒壶替钮清斟酒,却一滴也未倒出,轻轻一晃,酒没了。他大着舌头叫道:“小……小二!”正在上下眼皮直打架的店小二突然惊醒,赶紧趋前道:“客官,有何吩咐?” “上……上酒!” 小二犹豫地说:“客官,天这么晚了,您看……是否……” “玉面哪吒”黎刚随手抛出一坨银子,足有十两,沉声道:“去,再打十角酒来,多余的赏你。” 钮清阻止道:“黎兄,兄弟已喝得够多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玉面哪吒”黎刚睁着醉眼道:“钮兄说什么话,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我一见如故,这点酒算得了什么?来来来,今天,我们要一醉方休。” 钮清此时已有七成醉意,一时豪兴大发,朗笑道:“好,在下与黎兄难得一见,今晚就来个不醉不休。” 那店小二见状,赶紧拾起银子屁颠屁颠地走了。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他们今晚的酒菜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五两银子,也就是说他至少可得五两银子的赏银,今晚的瞌睡可算没有白耽误了。 稍顷,即已迅快地将酒取来,并替各人斟满。 艾华心情郁闷地坐在一旁,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他们还要无休无止地喝下去,不由皱眉道:“钮兄,你喝多啦,也该休息了,明天还得赶路哩。” “玉面哪吒”黎刚看了艾华一眼,对钮清笑道:“钮兄,咱俩只顾自己喝得高兴,无形中竟将艾兄冷落了,实在是罪过。”转对艾华道:“艾兄,对不起,在下敬你一杯。” 艾华冷淡地说:“黎兄海量,在下可奉陪不起。黎兄还是请自便吧。”他说的“自便”不知是暗示“玉面哪吒”黎刚该知趣地走了,还是请他们自顾自喝酒的意思。只是钮清、黎刚均已有七八成醉意,自然也没人去理会他话中的含意。 “玉面哪吒”黎刚认真地说:“艾兄人中龙凤,俊美绝伦,普天之下无出其右。在下两番得遇艾兄,也算有缘,欲厚颜高攀,万望勿辞。这样吧,在下敬艾兄一杯以表心意,艾兄随意,如何?”说罢不待艾华答应,举杯一饮而尽。 艾华看“玉面哪吒”黎刚似颇有诚意,又见钮清满脸希冀、渴望之色,虽心绪不佳,也不忍令他们过于难看,只得举杯浅饮。 “玉面哪吒”黎刚赶紧道谢:“多谢艾兄赏面。” 艾华本想先去休息,只是放心不下钮清,犹豫再三,仍坐在一旁奉陪。 钮清与“玉面哪吒”黎刚两人则仍是你来我往,相互敬酒,海阔天空,高谈阔论。 “玉面哪吒”黎刚忽道:“钮兄武功绝世,不知是哪位高人调教出来的高徒?你我一见如故,有如兄弟,敢问尊大人如何称呼?” 钮清长叹一声,道:“先师早已作古,说出来黎兄也未必知道。先母亦已不在人世,家严则至今尚不知其栖身何处,更不知其生死存亡。兄弟曾立誓,只要家父尚在人世,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要寻回家父,以尽人子之道。” “玉面哪吒”黎刚愕然道:“难道令尊……” 钮清此时已有九成醉意,思及渺无音信的父亲,不由黯然神伤,凄然道:“家父人称‘须弥剑客’,早在二十年前即已失踪了。” “失踪已二十年,那钮兄贵庚是……” 钮清苦笑道:“家父失踪之时,兄弟尚未出世,仅从先母的叙述中得知父亲生平。” “玉面哪吒”黎刚似同情而又理解地点点头,安慰道:“钮兄孝心可感天地,必能早日寻找到伯父,共享天伦之乐。” 钮清感激地说:“多谢黎兄吉言。” “只是……钮兄既从未见到过令尊之面,恐怕相逢也未必相识吧?” 钮清缓缓地从胸前掏出金锁,戚然道:“这把金锁乃家父母当年的定情之物,先母临终遗言,钥匙保存在家父手中,只要金锁一开,父子就能相认。”他思及慈母遗容及尚未见过面的父亲,陡然心中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因为黎玉的关系,他已将“玉面哪吒”黎刚视为知己,加之酒意上涌,竟毫不设防地将自己的身世之秘和情感显露无遗。 “玉面哪吒”黎刚赶紧道:“兄弟失言,触及钮兄伤感之处,多有得罪,尚请钮兄原谅。” 艾华见钮清悲不能抑,早将先前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把抓住钮清的手,惶急地说:“清哥哥,你怎么啦?你没事吧?”边说边狠瞪了“玉面哪吒”黎刚一眼。 “玉面哪吒”黎刚见状,只好苦笑不已。 好在钮清毕竟不同凡人,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轻轻拨开艾华的手,对“玉面哪吒”黎刚苦笑道:“兄弟失态,让黎兄见笑了。来,我们喝酒。”举杯向黎刚一邀,仰头一饮而尽,他似欲借喝酒来掩饰适才的窘态。 钮清与“玉面哪吒”黎刚继续喝酒聊天。渐渐地,话题转到了当前的武林态势上来。 “玉面哪吒”黎刚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说:“兄弟这些时在江湖上走动,眼见到处都是‘武林教’的势力,看来整个武林快要一统了。” 钮清叹道:“九大门派先后封山,正义之士或隐或降,道消魔长,邪恶横行,诚为武林大劫呀!” “玉面哪吒”黎刚笑道:“钮兄悲天悯人,其情可感。然武林一统,似为大势所趋呀。” 钮清朗声道:“黎兄此言差矣。‘武林教’虽气焰嚣张,猖獗一时,然其奴役武林,荼毒生灵,不得人心,终逃不脱灭亡的厄运。” “玉面哪吒”黎刚点头道:“钮兄之言亦为有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千百年来,由于武林门派繁多、各自为政,以致互相残杀、是非难平。若能使武林一统,合而一家,自然能消除隔阂、仇杀,也未尝不是好事。” 钮清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自有武以来,虽门派不一,颇多摩擦,然互相制约,互相消长,始能维持武林均势,共存于武林。任何人欲以一己之私加着整个武林,以遂其独霸武林、唯我独尊之念,是绝不可能得逞的。纵观武林历史,不知有多少枭雄巨擘曾经尝试过,但又有谁曾成功?” “玉面哪吒”黎刚鼓掌笑道:“钮兄高论,真可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只可惜你我生不逢时,独木难支呀。” 钮清道:“黎兄何故如此消沉?‘武林教’虽得逞于一时,但武林正气是永远不会消失的,相信似我等之人必定大有人在,只不过屈于‘武林教’的淫威,尚不敢出头而已。” “钮兄既有此志,何不登高一呼,聚师讨伐?” 钮清酒意上涌,激情难抑,朗声道:“兄弟虽然不才,但既为武林中人,当为维护武林正义尽一己之力。” “玉面哪吒”黎刚“哈哈”一阵狂笑,沉声道:“钮兄好气魄,可惜已经晚了。” 钮清一怔,道:“黎兄此话何意?” 第43章 神功驱敌 奇药祛奇毒 “玉面哪吒”黎刚诡秘地一笑:“钮兄不闻‘武林教’行事向来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么?” 未待钮清答话,一旁的艾华突然一掌劈向“玉面哪吒”黎刚,怒喝道:“好贼子,竟敢暗中下毒!” “玉面哪吒”黎刚早有防备,身形一晃飘开,“哈哈”一笑,道:“艾兄暂请息怒,只为钮兄武功太高,兄弟才不得不在两位身上略施小技。嘻嘻!只要两位肯归顺‘武林教’,兄弟立马奉上解药负荆请罪。如何?” 钮清此时酒意已醒了大半,暗中运气探查,察觉脏腑中确已中了剧毒,心神猛震,然知此时危机迫在眉睫,一个应付不当,自己和艾华的两条性命就可能断送在这里了。遂强运真气压住毒性,沉声道:“如此说来,阁下就是‘武林教’中人物?” “玉面哪吒”黎刚诡笑道:“这还用问么?” “你们‘武林教’就是这样邀人加入的?” “对待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方法。对于钮兄你——”“玉面哪吒”黎刚两手一摊:“没办法,只能这样。” “如此说来,阁下还挺看得起在下了。” “钮兄人中龙凤,身怀奇技,正是本教求之不得的人才,若能加入本教,兄弟一定会向教主全力举荐。” “阁下既能直接向‘教主’举荐,大概在‘武林教’中的地位不低,不知是何身份?” “这个……只要两位加入了本教,自然就会明白。” 为防“剧毒攻心”,钮清不得不暂时封闭住周身的部分经脉,若“玉面哪吒”黎刚于此时向他攻击的话,他还真的难以抵挡。好在“玉面哪吒”黎刚对他颇为忌惮,而从表面也很难看出他有何异样,故而“玉面哪吒”黎刚一时也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钮清口中一边与“玉面哪吒”黎刚周旋以争取时间,一边趁机运功驱毒。 蓦然,一个久存心中的疑虑泛上心头,犹豫片刻,他试探着问道:“那么……令妹黎玉姑娘……是否也是‘武林教’中之人?” “当然。” 钮清心神一震,此前,他虽有所疑,可私心里却一直不愿往那方面去想,如今得“玉面哪吒”黎刚亲口证实,不由得心中一阵隐隐作痛。那清纯得不带一丝俗气、宛若月中嫦娥的黎玉姑娘竟然会是残暴的“武林教”中人物,岂非暴殄天物、令人呃叹? 就这么一分神,他体内的剧毒立起波动,赶紧收摄心神,运气压住毒性。稍顷,他抬起头来,紧盯着“玉面哪吒”黎刚的双眼,不动声色地说:“阁下确信我俩已经中毒?” “玉面哪吒”黎刚得意地说:“虽然钮兄功力深厚,暂时压制住了毒性,但是你看,艾兄的毒性不是已经发作了么?” 钮清回头一看,只见艾华歪斜在桌旁,牙关紧咬,全身起了一阵阵轻微的颤动,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青气,说明毒性确已发作,不由大为焦急。 随听“玉面哪吒”黎刚又道:“不过,兄弟还得提醒钮兄一声,中了‘百毒天尊’的‘七毒断魂散’,功力越高,发作时就越痛苦。嘿嘿!当今之世,恐怕除了‘百毒天尊’与本人之外,绝无他人可解。” 钮清心中一动,他想起先师轩辕龑就是死在“百毒天尊”周大光的阴谋暗算之下,不由问道:“你说的可是‘百毒天尊’周大光?” “不错。” “他还在人世?” “在。” “阁下可是他的弟子?” “玉面哪吒”黎刚摇摇头说:“他还不配做我的师父,只是与我有点渊源而已。” 钮清一边运功驱毒,一边苦思如何取得解药、解除危窘之法,口里继续敷衍道:“如果,我们答应加入‘武林教’,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玉面哪吒”黎刚误以为钮清已有所动心,赶紧说:“好处么?当然多的是。首先,你们可以马上获得解药,解除生命之忧;第二,以两位的人品、武功,必能获得教主的重用,且有‘武林教’为后盾,两位在武林中自然可以呼风唤雨、任所欲为;第三,嘻嘻,钮兄也可以与舍妹一双两好、永结连理;第四,钮兄父子也可团聚,共享天伦之乐;第五,……” 钮清突然截断他的话道:“等等,你是说……我父亲就在你们手里?” “是的。” “他老人家现在怎样?” “你放心,他很好。” “现在何处?” “这个……好,既然钮兄已准备加入本教,告诉你也无妨,他老人家现在四川邛崃山下的‘游龙堡’里。” “好,我答应你。拿解药来!” “钮兄不愧是识时务者。不过,钮兄先得服下这颗药丸。”“玉面哪吒”黎刚边说边抛过一颗黑色药丸。 钮清接过药丸,疑惑地问:“这是什么药丸?” “‘归心丸’,所有新入教者都必须服下,这是规矩。” “为什么?” “只有服下‘归心丸’,才能忠心于‘武林教’,永不再生二心。” “好!”钮清毫不犹豫地将药丸纳入口中。 就在“玉面哪吒”黎刚目注钮清服下“归心丸”,心神松懈之际,钮清迅即解除了周身自闭的经脉,左手微抬,悄无声息地点出了一指。 “玉面哪吒”黎刚正在满怀兴奋地欣赏自己的“杰作”,哪虞有此一变?好在他机警绝伦、反应奇速,一觉有异,忙横飘丈外,直向右面窗口飘去。 饶是如此,仍感左大腿外侧一阵剧痛,已被钮清以六层“乾元神罡”发出的“天弹指”力划破了一道深深的血槽。 “玉面哪吒”黎刚痛“哼”一声,全力向窗外急跃。然刚跃上窗台,一条白练似的水柱迎面冲来,疾如劲矢,忙双掌护面,并全力急推,“啵”地一声爆响,水花四溅,但仍有零星水点溅到他的脸上、身上,竟是火辣辣地疼痛。不由大骇,赶紧借水柱的冲击力仓惶飘出窗外,半空中发出一阵凄厉的怪叫:“既不知好歹,少爷就等着替你们收尸吧。”最后一个音落,已达数十丈之外,其功力之深、速度之快,亦着实骇人。 钮清本拟攻其不备、突施奇袭,一举擒下“玉面哪吒”黎刚,迫其交出解药,怎奈“玉面哪吒”黎刚机警狡诈,且功力奇高,竟能在间不容发间避过了那凌厉的一指,虽继以强劲的“酒箭”将其重创,却终究还是被其逃逸了。 此时,艾华已陷入了昏迷状态,脸上的青气也越来越浓了。钮清顾不得追敌,伸指疾点,连闭艾华三十六道大穴,以阻止毒气攻心。然后抱起艾华的身子,转对被突变惊骇得龟缩在桌子底下的店小二沉喝道:“快,带我们到客房去。” 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店小二被他这一沉喝,赶紧颤抖着爬了出来,慌慌张张地将钮清领到后院楼上的一间客房里。 不待店小二开口,钮清即厉声道:“未奉召唤,不得入内。”“砰”地一声,将那忐忑不安、惊惶失措的店小二关在了门外。 钮清将艾华平躺在床上,一探腕脉,感觉其毒性虽剧,但已不再蔓延,方始稍稍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突感一阵头昏眼花、胸中烦闷欲呕,继之全身乏力,一个趋裂,几乎跌倒地上。他心中明白,由于适才动用真力攻击“玉面哪吒”黎刚而未能压住剧毒,自己身上的毒性亦已发作了,若不赶紧运功驱毒,不但自身难保,更无力相救艾华。遂盘膝静坐,按《天龙秘笈》疗伤篇驱毒之法运功驱毒。 真气运行一个周天,四肢已恢复了少许气力,但腹内却出现了隐隐作痛。继续运功,精神逐见好转,腹痛却更行加剧。真气运行稍缓,腹痛随之减轻,但全身中毒现象却亦加重。 钮清略一思忖,已明其中道理,遂强忍越来越据的腹痛,默运玄功驱毒。渐渐地,只见其头上白雾翻腾,犹如蒸笼。约莫半个时辰,头上白雾逐渐消失。钮清只觉腹痛如绞,忙找到便桶,“哗啦啦”一阵暴响,放出一连串臭屁,排出一大推乌黑腥臭的污物,腹痛立时缓解。再一运气检查,感觉神清气爽,剧毒尽去,心中大为高兴。 自身驱毒完毕,功力恢复,遂着手准备替艾华驱毒。此时的艾华已呈深度昏迷状态,呼吸微弱,面色紫黑,脉玄欲绝。钮清大骇,忙伸手其衣内试探心跳,然刚探进去,手臂猛地一震,犹如被蛇咬了般,慌不迭地抽了出来,脸上一片火热,心头“怦怦”直跳。 原来,他的手一伸进去,竟触到了两团软绵绵的、富有弹性的小肉包。 他愣瞪着躺在床上的艾华,万没想到这个结义兄弟竟是个假小子。难怪这一路上她不肯与自己同宿一室,自己还真以为她有从不喜与人同居的怪癖哩。对于一路上艾华常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小女孩习性,此时亦恍然大悟。 这时的艾华已开始毒气攻心,容不得他多想,亦容不得他再抱世俗之见、再避男女之嫌,救人要紧呀! 他不再顾虑,收敛心神,一掌紧抵艾华后背“命门”穴,一掌紧贴其前胸“颤中”穴,凝神静气,运功驱毒。 哪知他的真气一度入艾华体内,竟使毒气发散得更快。只见艾华的身躯不住的颤抖、抽搐,口中吐出缕缕白沫。钮清慌了神,忙停止运功。 噫!《天龙秘笈》驱毒之法竟对她无效,这可咋办? 搜寻“玉面哪吒”黎刚逼取解药?显然不行,一则不知其到底隐匿何处,一时三刻哪能寻找得到?再则眼看艾华就要命在顷刻,他此时何能抽身外出?但除此之外,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毒发身亡?唉!要是能有什么药物暂时抑制住她的毒性不再扩散,也能为自己赢得寻取解药的时间呀!可惜…… 噫!有了。 他猛然想起,三年前在那荒山野店中有位红衣少女曾送了自己一颗“解毒药”,说是可解百毒,当时自己因已自愈而未曾服用,后为了纪念那红衣少女的救命之恩,他一直珍藏着那颗药丸。既然是能解百毒的“解毒药”,何不拿来姑且一试? 想到此,忙从贴身革囊里找出那颗“解毒药”。事急乱投医,也不管有没有用,撬开艾华的嘴巴即将药丸塞入其口中,又度入一口真气,将药丸送入她的腹内。然后静坐一旁,观其变化。 约莫一盏茶时光,艾华脸上的青气开始有所消退,钮清大喜,药物起效了。忙试着再将一缕真气缓缓度入她体内以助药力发散,这一次没有异常反应,有效了。稍顷,艾华头上冒出了一团白雾,且逐渐由淡转浓,并隐含一股难闻的腥臭味。渐渐地,艾华脸上恢复了红润,眼皮微动,已有开始苏醒之象。 钮清忽然莫名其妙地脸上一红,赶紧伸指疾点她“黑甜穴”以阻止其清醒。突然,艾华腹中一阵雷鸣,放出一连串臭屁,接着“哗啦啦”一响,裤裆里落下了一大堆奇臭难闻的污物。 这一来,钮清可傻眼了,这可怎么办?自己再不避嫌疑,总不能将她裤子脱下来吧。 第44章 暗增功力 伊人鸿飞去 钮清灵机一动,忙跑到门外大叫:“小二,小二哥。有人吗?” 刚进入梦乡的店小二,被他这一阵急叫惊醒,一边颇不耐烦地回应着:“来啦,来啦。半夜三更的鬼叫什么?”一边极不情愿地掌着灯跑来。乍见是钮清在呼叫,脸色一变,忙恭敬地说:“客官有何吩咐?”想起先前饭堂的一番激斗,他可实在不敢得罪这位“煞星”。 钮清忙道:“小二哥,麻烦你快去把老板娘找来。” 小二一怔,犹豫地说:“这……这……客官,这半夜三更的……更何况,我们老板今晚也在家呀。要不……我替你另找一个更年轻、更漂亮的来吧……” 钮清又好气又好笑,叱道:“你胡说什么呀,看你想到哪儿去了。快去,我有急事找老板娘。”边说边摸出一块碎银递给店小二。小二见了银子,眼睛一亮,忙答应着满心欢喜地走了,只要有了银子,哪还管他老板在不在家。 稍顷,店小二领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恭声道:“客官,老板娘来了。”随又附着钮清耳旁神秘地说:“小的可未惊动任何人,连老板都不……”“好了,你走吧。”钮清一挥手打断他的“表功”,又随手摸出块足有二两重的银子将其打发走了。 待店小二走后,钮清取出一锭约十两重的金元宝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一见是钮清这么一位俊逸潇洒的小相公相招,已是满心欢喜,再见他出手大方,随手就是这么大的一砣金子送出,更是喜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媚笑着说:“哟,相公,您可真看得起奴家呀。来吧,奴家保证侍候得您舒舒服服。”边说边媚眼连抛、搔首弄姿地向钮清靠了过去。 钮清见状,几欲作呕,忙正色道:“老板娘,我有个妹子重病污了身子,想麻烦你帮忙给她擦洗一下。” 老板娘一听不是那么回事,不由一怔,待得弄明白后,忙不迭地应着:“行,行。客官您放心,一切包在我的身上。” “那就辛苦你了。”钮清边说边跨出门外。刚拉开房门,差点撞上适才那店小二的鼻尖。 那店小二一见钮清出来,赶紧退后一步,尴尬地说:“客官,对不起。小的是想看您老还有什么吩咐没有?若没有什么吩咐,小的这就告辞了。”向钮清躬身一礼,慌不迭地走了。 原来,那店小二好奇,他退出房门后却并未走开,而是悄悄地躲在门外偷窥。待听明白仅是那么回事,不由心中大悔。早知如此,不如回家把老娘搬来。那么大的一块金子,足可供我们全家吃上一年呀!却眼睁睁地让老板娘得了便宜去。正在懊悔不迭之际,却被钮清出来撞了个满怀,慌忙又羞又愧地溜走了。 稍顷,老板娘走出房来,阿谀地说:“客官,我这就去准备一下,您稍等。” 过不多久,老板娘提来一大桶热水和各种床上用品,进去替艾华脱下衣裤,将身子抹洗得干干净净,并更换了清洁的床单棉絮。然后提着一大包腥臭难闻的衣裤被单走出门来,对钮清恭敬地说:“客官,收拾好了,您快进去吧。我这就去将衣裤清洗干净。” “多谢了。”钮清跨进门去,随手关上房门。走近床旁,见艾华脸色红润、呼吸均匀,睡得正香。隔着被子替她运气探查一遍,感觉其体内剧毒已除,始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凝视着艾华已恢复女儿身的娇美面容,想起一路同行以来艾华各种反常的行径,自己竟毫未察觉,不觉哑然失笑。 忽思如今“武林教”猖獗,到处是邪魔歪道横行,一个女孩儿家要想在江湖上行走,若无精湛的武技护身,实在是件危险的事情。艾华虽资质上乘,又得名师指点,毕竟限于时日,功力尚未臻一流,若遇上普通的高手,自可游刃有余,但若碰上那些所谓的“特级高手”,就恐怕难以应付了。 又思自己所习之“接阴导阳”神功有替他人增长功力之妙,只是从未试验过,也不知是否有效。自己与她“兄弟”一场,承她赤诚相待,不若为她一试,若有效,也可暗助她一臂之力。 想到就做,他将她的身子隔着被子翻转过来,以一掌抵住其后腰“命门穴”,一掌抵住其头顶“百会穴”,依法施为,将真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艾华体内。强大的气流带动艾华本身的气机周游全身,过十二重楼,打通了任、督二脉,冲破了生死玄关。尤恐她功力不足,硬将自己一部分真元截留于她体内。经此一来,艾华至少平添了三十年的功力。 输功完毕,他已累得全身大汗、浑身乏力,遂赶紧静坐行功恢复真力。功行三个周天,真力基本恢复,消耗的真元也恢复大半。他看看仍静睡如故的艾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钮清静坐艾华床前,想起今天的变故,心中思潮起伏。他因“玉面哪吒”黎刚的狡诈阴险而愤怒,亦为自己竟如此幼稚、那么容易轻信于人而可笑;又想到曾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黎玉竟会是“武林教”中之人而黯然神伤。 蓦然,一个困惑他已久而今天又“奇迹”再现的问题浮上他的脑海。他同样也是中了“玉面哪吒”黎刚的“七毒断魂散”之毒,何以竟仅通过自疗驱毒而愈?是因为自己功力深厚?还是自己本就具“百毒不侵”之身?若是前者,何以用同样的驱毒方法对艾华非但无效反致毒性扩散?若系后者,这“百毒不侵之身”又从何而来?总不会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吧? 他又回想起三年前在那荒山野店里,那红衣少女亦曾言自己中了剧毒并留下了“解毒药”,但自己尚未服药即已自愈。若果具“百毒不侵”之身的话,也应该是在那之前的事。 再往前回想,自己曾在那“亡魂谷”的绝壁上吃过一颗朱红色的果子和一些甘甜的乳液。仔细回想那朱果、乳液的性状及服后周身疼痛立止、但过后却腹内火焚等现象,竟颇似“天龙秘笈”药物篇中所描述的那些天财地宝之类的灵药哩。若果如此,倒真得感谢那位“楚南侠”楚老贼的恶毒之“赐”了。 钮清这么仔细一想,倒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他今天的情形却有点侥幸。他那意外获得的“抗毒力”,对一般毒物而言,自然是“百毒不侵”。但“百毒天尊”的“七毒断魂散”乃是以天下七种至毒之物配制而成,毒力至巨,却非仅靠“抗毒力”能“抗”的了。幸好钮清颇为机警,更且功力深厚,他察觉中毒后,立即运绝顶神功将通往心、脑等重要部位的经络暂时切断,以防剧毒攻心,同时一边与“玉面哪吒”黎刚敷衍以争取时间,一边赶紧运玄功将大部分毒素逼入胃内,然后再借机从口中喷出,既攻敌,又排毒,一举两得。待“玉面哪吒”黎刚远遁后,继以元阳之气转化为三味真火,将剩余毒素炼化蒸发,最后的残余毒素则被逼入肠道而排出体外。当然,在这整个过程中,若无其本身“抗毒力”的保护、支持作用,恐怕也难竟全功。 至于给艾华服用的那颗“解毒药”,却正巧就是“七毒断魂散”的特效解药“七宝除毒丹”。此“丹”亦为“百毒天尊”周大光所配制,可解百毒,更是“七毒断魂散”的唯一解药。“百毒天尊”周大光视若珍璧,向不轻易示人,非与其有特殊关系者绝难获得。唯一一次例外,乃系多年前一武林异人于无意中解救了“百毒天尊”周大光一难,“百毒天尊”特以十颗“七宝除毒丹”相赠。那武林异人即以之转赠至交好友,遂在一定范围内辗转相赠。 三年前邂逅钮清的那位红衣少女不知从何处亦得到了一颗,却慨然送与钮清解毒,偏巧钮清毒性自解而未服用,为感其恩而一直贴身收藏,却恰好于今日误打误中地救了艾华一命。 第二天一早,艾华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精神饱满。她惬意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一双嫩藕般的手臂伸出了被子。 突然,她神色剧变,头上直冒冷汗,刚伸出被外的双臂猛地缩回被内,双手紧紧地抓住被边,双目泫然欲泣。原来,她忽然发觉自己身上寸缕无存、赤身裸体地躺在被窝里。这一惊非同小可! 是谁把自己剥光衣裤放在这里?难道是…… 蓦地,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房门口停了下来。艾华用被子裹住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皮子掀了掀,但没睁开,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钮清放轻脚步,双手捧着艾华已被老板娘洗净烘干的衣裤走了进来。他站在床前,望着仍紧闭双目却隐含泪痕的娇颜、强忍着身子一动不动却微微颤动的被子,脸上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 良久。钮清将衣衫裤袜放在床上,用衣袖轻轻擦净艾华脸上的汗水,转身离去。 “吱呀”一声,房门又关上了。艾华的眼睛随着关门声而睁开,见钮清业已离去,右手疾伸,快如闪电,将放在一旁的衣裤抓了过来,一阵忙乱,穿戴齐整,始松了一口气。 忽然传来一阵叩门声。 艾华一声轻叹,缓缓问道:“谁?” 钮清在门外道:“是我,可以进来吗?” 一阵沉默过后,艾华冷冷地说:“门没栓。” 钮清闪身入内,顺手关上房门,微笑着向艾华走去。 “站住!”艾华沉喝道:“我有话问你。” 钮清一怔,愕然道:“什么事?” 艾华脸上一红,吞吞吐吐地说:“你……你昨……昨晚上……睡……睡在哪里?” 原来是这么回事,钮清想笑。忽然玩心大发,心中起了个古怪的念头,面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怪笑,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睡在这儿呀!华弟身中剧毒,愚兄自然是一刻也不敢离开华弟身边的。” “噌”地一声,艾华从床上跳了起来,身子微微颤抖,眼内泪光隐现,手指着钮清,恨声道:“你……你把我怎样了?” 钮清肚里暗笑,面上越发装出一付做了错事后被人抓住了的心虚样子,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做什么……我……我……” 他越是不承认,艾华越是认定他做了“坏事”,泪水缓缓滴落,身子就像蛇吃了烟袋油子一般地震颤抖动不已,嘶声喝道:“说!我要你老实承认,你到底把我怎么样了?” 钮清可怜兮兮地说:“也……也没什么,只……只不过……我……我发现你是……然后就……” 不等他说完,艾华“哇——”地一声悲戚的尖叫,扑倒在床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天啊——我该这么办啦——我没脸见人呀——我不能活了——” 钮清脸色一板,双肩一耸,两手一摊,不以为然地说:“这又有什么呀,何必寻死觅活的,反正……迟早也是那么回事,大不了就算……” 尚未说完,艾华突然一蹦而起,“啪”地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沉声叱道:“你这个混蛋、流氓、无赖、卑鄙无耻的小人,都怪我瞎了眼,错把豺狼当绵羊,我……我恨你!”猛一纵身,人已穿窗而出。 钮清一见,暗忖:坏了,这玩笑可开得过火了。忙叫道:“华弟,你回来,你听我说,不……不是那么回事。”边叫边追出窗外。 然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艾华竟已鸿飞渺渺了。 第45章 餐间欣闻 秀山隐奇人 秀山镇位于秀山东面的山脚下,地处湘、贵、川交界处,地方虽不大,却是南来北往、商旅云集之地。 薄暮时分,镇北口的“锦秀楼”人满为患,医卜星相、贩夫走卒,各色旅人,应有尽有。 楼上靠西窗边的一个角落里,独坐着神色忧虑的钮清,一边默默独酌,一边想着心事。 那天,在沅陵境内的“嘉宾客栈”,因一时玩心发作,致令艾华绝裾而去。虽经他四处寻找,却终不见伊人踪影。 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甚至比落入“亡魂谷”时更感到孤单。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只不过是对好友别离的伤感;或许,是江湖险恶所形成的衬托吧! 他心念艾华负气而走,也许,会带着这个玩笑所产生的阴影恨他一辈子;他也担心,艾华会不会又遭到“玉面哪吒”黎刚等贼人的暗算?他渴望马上找到她,向她当面解释误会;他也希望能陪伴在她身旁保护着她、爱护着她。 但,伊人何在? 由“玉面哪吒”黎刚而又想起彼曾宣称父亲陷身邛崃山下“游龙堡”中之言,也不知是真是假?数年来,寻找父亲、重享天伦之乐,一直是他朝思暮想之事,现即已有了线索,哪能不去探个究竟?屈指一算,离岳阳端午之会尚有一个多月,反正也没有其它可去之处,除寻找艾华之外,近段也没有什么需紧急办理之事,不若就走一趟“游龙堡”吧! 于是,他转道西行,直奔“游龙堡”而来。途中,除到处打探艾华的行踪之外,并随时随地暗中留意着“武林教”的各种信息。 他已逐渐成熟了,能于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置身于抗拒“武林教”、维护武林安危的大局高度上观察、思考问题了。 这天,他已进入四川境内,黄昏时分到达秀山镇,仰观天色已晚,遂决定在此过夜。 他独坐在“锦秀楼”上,心头思潮起伏。他明知道“游龙堡”乃艾华所说的“特一级高手”中排名第二的老魔头——“陆地游龙”宇文烈的老巢,必然是高手如云、机关密布,绝不亚于龙潭虎穴。但,一股对严父的孺慕之情,驱使他不顾一切地去闯龙潭、入虎穴。至于将如何着手进行营救工作,他可是毫无一点头绪,只能自我安慰——“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见机行事吧。 突然,邻室包厢里传来的一阵低微的说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听一个粗犷的声音道:“‘五毒教’威震苗疆,这次能得罗教主率众前来,兄弟万分荣幸。来!先敬罗教主一杯,聊表兄弟地主之谊。” 钮清一怔:“五毒教”?不就是三年前曾在全州古道上截伏过自己的那个邪教吗?此人口中的“罗教主”不知是否就是那“玉顶鹫”罗斌?想起那次若无“黄面虎”黄彪及时出现仗义相救,自己恐怕早就命丧古道了。记得那天与“黄面虎”黄彪分手时,他是带着伤、毒之身匆匆而去的,不知他是否已脱险?伤毒是否痊愈了? 这几年在山腹古洞中练功之余,亦时常思念、牵挂着他。此次出山后,他私底下有个心愿,不但要寻找到那些仇人报仇雪恨,更想要寻访到那些恩人报偿恩情。 刚想到此,邻室包厢里又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欧阳帮主年轻有为,‘天蜈帮’这些年来好生兴旺,较之令尊在世之时犹有过之,叫老夫好生佩服呀!” 钮清暗忖:“天蜈帮”?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父母亲联手挑了吗?怎的又出现了一个“天蜈帮”?是当年的“天蜈帮”死灰复燃?还是另一个邪恶组织在借尸作浪? 随听先前那粗犷的声音道:“托先父荫庇,托‘武帝’洪福,‘天蜈帮’总算又站起来了。唉!可怜先父当年惨死于‘须弥剑客’钮霍柱那匹夫和‘五绝仙子’康敏那贱人之手,小可时思为父报仇,只是听说那‘五绝仙子’康敏已死,‘须弥剑客’钮霍柱被囚,亦形同死人。看来,这仇是不能亲手得报的了。” 这“天蜈帮”果然就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天蜈帮”死灰复燃,而隔壁的这位“欧阳帮主”竟还是当年那位作恶多端的“天蜈帮主”的孽子。好呀,你不但不吸取父辈的教训,反“子承父恶”,更且托庇于“武林教”的羽翼之下为虎作伥。哼哼!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钮清心中暗恨。 又听那“罗教主”沙哑的声音道:“欧阳帮主但请放心,‘五绝仙子’康敏虽死,‘须弥剑客’钮霍柱虽囚,但听说他们尚有一个儿子存留于世,欧阳帮主仍有报仇的机会。不过……听说那小子功夫可有点古怪,欧阳帮主若欲找他报仇,恐怕还不那么太好对付哩。” 那“欧阳帮主”咬牙切齿地说:“只要能遇上那小子,哪怕他有三头六臂,本帮主也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以慰先父在天之灵。” 那“罗教主”欣然鼓掌道:“好!欧阳帮主志行可嘉,老夫预祝你早日报得大仇,并为我道除去一害。来,老夫敬你一杯。” 这家伙实在滑头,他在三年前截击钮清失败,一直引为毕生之恨。但他对钮清那莫名其妙的“神功”可真有点“心有余悸”。更且钮清转瞬即在江湖上失去了踪影,报复无门。可他猜想钮清迟早还会露面江湖的(钮清被那红衣“二护法”打下绝涧之事属“武林教”的高级机密,象他这么一位外围的二流角色,自然难以得知),若能借他人之力雪己之恨,可算是最为上策,故而唯恐为钮清树敌过少。此时轻轻的几句话,就煽起了这“欧阳帮主”欲找钮清拼命的怒火。 一阵杯盅碰撞声后,“罗教主”话锋一转,道:“老夫这次奉令协助欧阳帮主行事,心中颇有一点疑惑,还望欧阳帮主能略加指点。” “欧阳帮主”笑道:“罗教主太客气了,在下年轻识浅,虑事不周,尚请多加指教。” “罗教主”凝重地说:“指教不敢当。只是听说‘点子’的心智颇有微名,但武功似乎并不怎么样。难道以‘天蜈帮’之力,欧阳帮主之能,竟无奈他何?” “欧阳帮主”长叹一声,道:“唉——别提了。那老鬼武功虽不甚高,但他布下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鬼门道,倒着实令人头痛,在下多次前往,均不得其门而入。犹让人作难的是,‘武帝’严令不准用强,必须以礼相待,礼请其出山为‘圣教’效力。想那老鬼是何等心高气傲之辈,任你低声下气、好言好语地说破了嘴,他或给你来个装聋作哑、不理不睬,或将你骂了个狗血喷头,实令人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还有,就是与他住在一起的‘黄面虎’黄彪却着实是个扎手的角色,本帮已有不少兄弟折在他的手里。” 突听那“罗教主”厉声道:“原来那只‘病猫’竟然躲在这里,难怪江湖上到处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欧阳帮主”诧然道:“怎么?难道罗教主与他……” “罗教主”恨声道:“三年前,老夫奉‘圣教’之令,在全州古道上截击那‘须弥剑客’钮霍柱和‘五绝仙子’康敏之子钮清,眼看就要得手之际,却被那只‘病猫’跑来捣乱,害得老夫功败垂成,还折断了一条腿。此仇此恨,岂能不报?” 钮清听到这里,心中又惊又喜。 惊者,此地竟然隐居着一位才智超群、品行高洁的武林奇人。此人能受到那位神秘“武帝”的重视,自然绝非常人;而以其坚不受“武林教”的威吓利诱,其高风亮节,不难想象。 喜者,适才尚念念不忘的恩人“黄面虎”黄彪竟然就隐身在这附近,且就与那位品行高洁的武林奇人住在一起。以其能屡挫“天蜈帮”之举,显然当年的毒伤早已痊愈了,心中泛起了一丝丝慰藉。“武林教”支使“天蜈帮”、“五毒教”匪徒欲对如此二人不利,他又岂能坐视? 随听那“欧阳帮主”“哈哈”一笑,道:“罗教主这下可真碰对了,今晚前去,一定可让罗教主得偿夙愿。” 稍顷,邻室一阵脚步声响,当先走出两人。一位是秃顶鹰鼻的老者,正是那“五毒教”教主“玉顶鹫”罗斌,看他走路时右腿微跛的样子,显系当年断腿所落下的残疾。另一位是一位三十多岁神情冷漠的麻面大汉,大概就是那位“天蜈帮”的“欧阳帮主”吧。两人身后各随着两名家仆打扮的汉子。 钮清待六人下楼后,随手将一块碎银丢在桌上,紧跟着下楼,悄然尾随其后。 无巧不巧,前行之人竟也直入钮清投宿的“吉祥客栈”,所开的房间亦与钮清隔着天井遥遥相对。 钮清待他们各自进房后,方进入自己房中。坐在床上一面调息运功,一面监视对面的动静。 刚打一更,一名店伙就提着灯笼,楼上楼下、前前后后地招呼:“楼上的客,楼下的客,听我给你办交涉:要屙屎,有草纸,莫扯我的篾席子;要屙尿,有夜壶,莫在床上画地图;要打屁,有罐罐,莫在床上放闷烟——”抑扬顿挫的川音俚语,听来既动听又滑稽,令人捧腹。 二更过后,对面房中有了动静。只见窗门微启,两条鬼魅般的身影飘上屋顶,一闪不见。 钮清等了片刻,不再见有何动静,看样子那四名家仆是不会跟着去了,遂于反方向一飘身上了屋顶。凝目细看,两条人影已远出五十丈外,看方向似往秀山而去。遂一提气,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 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夜行的勾当,因此心中泛起十分陌生的滋味。不过这滋味却甚是令他兴奋,在这万籁俱寂之际,好象已步入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之中。事实上,这个世界确实与平常的世界全然不同,决计不是凡俗之人所能想象得到的。在这个属于江湖人物的领域之内,总是以神秘之夜晚为主。 约顿饭工夫,已深入秀山腹地。突闻一声猫头鹰似的怪叫,随之从一块大石后闪出五条人影。 第46章 威逼利诱 匪党图隐贤 朦胧的星光下,隐约可见从石后闪出的是五位从头到脚一齐裹住的蒙面人,当先一人着黄袍,后面四人一色黑衣,一看装束就知是“武林教”教徒。 从秀山镇出来的两条人影急闪至那黄袍蒙面人身前,一齐躬身施礼道:“属下‘五毒教’‘玉顶鹫’罗斌参见堂座。”“属下‘天蜈帮’‘麻面鬼’欧阳森参见堂主。” 趁这么一刹那间,尾随其后的钮清已闪电般地飘上了附近一颗五、六丈高的大树,借树叶隐起了身形。 只听那黄衣蒙面人冷冷一“哼”,道:“你们的人都准备就绪了?” “玉顶鹫”罗斌、“麻面鬼”欧阳森一齐躬身道:“属下等手下兄弟早已集结待命,静候堂座吩咐。”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黄衣蒙面人阴测测地说:“据报,三年前的怪小子钮清又露面江湖了,并已向这一方向而来。若万一让他与胡老儿碰到一起,以钮清之力,加上胡老儿之能,可能会给本教增添不少麻烦。因此,教主严令,胡老儿若再不能收服,则立予毁之,绝不能让他与钮清合流。明白吗?” “明白!” 黄衣蒙面人手一挥,沉声道:“行动。” “尊令!”“玉顶鹫”罗斌、“麻面鬼”欧阳森同时应声,转身分头而去。 五位蒙面人也一齐退入石后不见。 稍等片刻,见另无异状,钮清飘身下树,分别打量了一下他们分头遁去的三个方向,即朝蒙面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他判断,今晚的行动显然是以这几位蒙面人为首,“玉顶鹫”罗斌、“麻面鬼”欧阳森分头遁去,只不过是去分头招集手下而已,只要盯紧了这几位蒙面人,就不难找到地头,只要到了地头,就不怕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了。 追过两个山头,就见那五位蒙面人正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看他们那逍遥自在的样子,好象并不急于赶去办什么“大事”,倒像是在游山玩水似的。 钮清借着树木掩护,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边跟边回想着适才那黄衣蒙面人的话,暗忖:自己曾两次与“玉面哪吒”黎刚相遇,既然黎刚系“武林教”中人物,他们知道自己已再次出现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竟能侦知自己是往这方向而来的,那就说明自己的行踪甚至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处在他们的监视之中。由此可见他们的势力、尤其是跟踪监视网络是何等的庞大了。看来,自己今后的行动得格外小心才是。 忽然,他心中一动,“武林教”既能侦知自己的行踪,自然不难猜测到自己可能有“游龙堡”救父之举。那么,此举可能会有步步陷阱、处处埋伏。尤为可虑的是,他们会不会因此对父亲造成伤害?甚或以父亲的生命胁迫自己屈服?若果如此,他又将咋办? 思绪又回到今晚之事,那黄衣蒙面人口中的“胡老儿”自然就是隐居此地的那位“武林奇人”了。但他们怎会联想到自己可能会与那位“胡老儿”“合流”? 不过,“武林教”的担心倒触发了他的灵机。这位“胡老儿”既然是一位不屈于“武林教”淫威、而又才智超绝之异士,自己若能礼请其加盟“天龙盟”,对完成师父遗命、重振“天龙”声威,更进而消除武林邪恶、维护武林安危,岂不是一大臂助?只是江湖奇人多奇行,若人家不愿加盟,他可不能象“武林教”那般“强邀”。 他心中思潮起伏,脚下则不忘跟踪住那五位蒙面人,翻山越岭,直往秀山深处潜进。 到达一座山谷,朦胧夜色中,只见谷中聚集着一大群人,足有四、五百人之多,一个个肃然静立、鸦雀无声。 人群分列两处,一行行、一排排,排列有序。两群人的最前面,分立着“玉顶鹫”罗斌和“麻面鬼”欧阳森。显然,排在他们身后的就是“五毒教”徒和“天蜈帮”众了。 五位蒙面人到得近前,“麻面鬼”欧阳森抢步上前,用手向身后的一座孤峰一指,禀道:“禀堂主,那就是‘笔杆峰’,‘点子’就在此峰顶上。” 黄衣蒙面人抬头向那峰顶注视片刻,冷冷地吐出一个字:“上!” 沿着一条险峻的山径,数百人静悄悄地一个一个往上攀爬。好在这些人每人都有一身不俗的功夫,山径虽奇险难行,却挡不住这些武林人物。 稍顷上了峰顶,乃是一块近百亩大小的平地,修竹茂密,其间杂有怪石古松,竹林深处,隐约露出一座草庐。 修竹、怪石、古松相互杂生,借着夜风的吹拂,发出摇晃不定的怪影,在朦朦夜色里,乍一看去,着实阴森骇人。 到达竹林前,数百人迅速散开,从四面八方紧紧包围了这座竹林。看架势,哪怕是一只老鼠,也别想从林中逃出。 忽听林中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似在对月朗吟:“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终如猬毛磔,黄云陇底舞;令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朗吟声清越激昂,大有气吞山河之概。 那黄衣蒙面人一挥手,“天蜈帮主”“麻面鬼”欧阳森赶紧上前一步,向着竹林深处叫道:“‘武林教’特使请见胡先生!” 声刚落,林中那苍老的声音语气一变,冷喝道:“倚罗堆里世人醉,箫鼓声中我独醒。你们这班俗人厌物,胆敢来败坏老夫清兴。咄——看打!”“呼”地一声,林中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向“麻面鬼”欧阳森迎面飞来。 “麻面鬼”欧阳森忙一偏头,那东西擦着他的鼻尖而过,“啪”地落在地上。凝目一看,竟是一只腥臭的死老鼠,不由破口骂道:“格老子的……”话刚出口,猛然想到此行目的,只得强忍怒火,放缓语气道:“胡先生,当今武林至尊、‘武林教主’‘武帝’,亲派特使前来恭请阁下,这是何等荣幸之事,你怎还躲着不出来?” “‘武林教’的特使?就是这么一个藏头缩尾见不得人的家伙?嘿嘿!” 那黄衣蒙面人闻言大怒,若不是上头有吩咐,几乎当场就要发作。好不容易忍住了怒气,冷冷地说:“胡先生,我家教主仰慕先生高才,故而礼贤下士,特派老夫前来恭迎阁下。先生若能合作,教主将委以‘武相’之职。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呀!还望先生三思。” “哈哈!说得倒十分动听——‘礼贤下士’,条件也非常优厚——‘武相’。可惜,老夫性喜悠游林泉,更不愿去做助纣为掳之勾当。” 黄衣蒙面人阴测测地道:“先生就不再考虑、考虑?” 林中人斩钉截铁地说:“老夫心意已决,绝不与宵小为伍。你们请回吧!” “胡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聪明人,当能看清眼前情势,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呀!” 林中人朗声道:“老夫虽知你们行事之毒旷绝古今,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们有什么恶毒手段,就使出来吧。” 黄衣蒙面人冷笑道:“你以为仅凭这些鬼画符的鬼门道,就能躲得过去?你号称‘袖里乾坤’,难道就没有推算一下自己的下场?” “老夫早就推算过了,老夫的下场要比你们好得多。倒是你们这班为非作歹、阴险恶毒之徒,恐怕后果堪虞。” “哼哼!待老夫破了你这鬼门道,你就会知道徒逞口舌的后果了。” “你能破得了老夫的‘阴阳五行迷魂八卦阵’,再胡吹大气不迟。” “你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呀!嘿嘿!你等着瞧吧,很快就可以看到自己的下场了。”黄衣蒙面人手一挥,沉喝道:“行动!” 一阵“咔嗒”之声,那些“五毒教”徒和“天蜈帮”众之中,陡然亮起数十只火把,照得竹林外亮如白昼。 四位黑衣蒙面人、“玉顶鹫”罗斌、“麻面鬼”欧阳森及所率“五毒教”、“天蜈帮”匪徒等当即鱼贯入林。 进入林内,展现在眼前的竟有八条通路之多,众贼立时怔住,不知该往哪条通路走才好。 有贼试探着往其中一条比较平坦的通路潜进,刚走几步,陡闻“轰隆”一声,随之眼前烟雾弥漫,所有通路均皆消失,接着幻象四起,前后左右均似隐藏无限杀机。众贼立时大哗,为避开眼见即将临身的危险,到处东躲西藏。当即有贼人触动了阵内机关,立时传出数声惨嚎、哀呼之声。 那黄衣蒙面人沉喝一声:“就地站住,不准乱动!”双掌一起,两股狂飙击向迎面向他涌来的那团浓雾。然而,除了眼前的迷雾略有涌动外,发出去的真力竟毫无着落之处,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化为乌有了。不由心中一震,这才相信这位“袖里乾坤”“胡老儿”果然名不虚传,此阵的威力绝不可等闲视之。当下回头对身后的一名黑衣蒙面人轻轻一挥手。 那黑衣蒙面人立即上前,从随身革囊中取出一个罗盘、一把尺子、几条绳子等物,左看看,右量量,前走几步,侧移几步,不时又蹲下身去在地上写写画画、屈指默算。然后指挥那些“五毒教”、“天蜈帮”徒众左砍几颗竹、右搬几块石。渐渐地,浓密的迷雾中竟露出了一丝空隙。沿空隙而进,幻象随之消退。 就这样,那黑衣蒙面人领着一群人走走停停,逐步逐步向阵内深入。 钮清尾随众贼上山,在众贼展开包围之时,他已飘身纵上了一颗十余丈高的树巅,将众贼的行迹看了个一清二楚。耳听林中苍老之声,正气凛然,心中甚为敬佩。 初见众贼入林后犹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那黄衣蒙面人发掌无功,不由凝目观察这座竹林。 嘿!好一座奇门大阵。明面上是八个门户,其实层层叠叠、变化无穷。每一个入口的门户都包藏着八条通路,回环曲折。换句话说,即是有八个不同的变化。第一道门户是这样,第二道门户变化更加繁复,门户的数目增加一倍,即是十六个不同的变化,也就是有十六条通路了。从竹林外围到当中草庐,竟有五道门户之多。 最外面的八个门户,只有一个是“生门”,且进去之后,也只有一条通路是正确的。走错了,轻者尚能在千万条通道中转圈圈,直至力尽被擒;而一旦误触其中埋伏,立时乌云密布、幻象频生,更有各种暗器射出、机关发动,可谓是陷入天罗地网、鲜有能脱逃的了。那黄衣蒙面人率众贼而入的并非“生门”,故而一入阵就触动了机关埋伏。 钮清大为叹服:果真奇士也!他在“乾元古洞”中,对阵图之学亦曾有所钻研,对此亦颇有根基,然观此阵,亦不能完全窥破其中之窍要。 诸葛武侯八阵、六丁六甲奇门,这些学问都是由《易经》这本书中变化出来的。其实,那不过是近代的“开方”、“立方”之类的数学罢了。但在那时候,能够懂得这一类数算的人不多,钻研有成的更为罕见,一旦引用到实际运用中,就被披上一层神秘的外衣了。 那领头的黑衣蒙面人显然对此亦颇有研究,他不但将众贼引出了迷阵,更被他一连突破了三道门户,快接近第四道门户了。 隐身树上的钮清,心情不由紧张起来,一旦五道门户全破,就只能面对面地动手了,林中人本事再高也只有两个人,绝对无法抵挡得住群贼的围攻,就算加上自己,是否就能可保无虞? 突然,林中传出一声惊怒的大喝:“原来是你这孽障!” 那黑衣蒙面人闻言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颤声道:“师父,弟子……” 那黄衣蒙面人沉声道:“即入‘圣教’,当知教规。” 那黑衣蒙面人又是全身一抖,忙恭声道:“属下不敢。”起身退到一旁。 黄衣蒙面人手一挥,那黑衣蒙面人又领着众贼缓缓向阵心推进。 林中人怒道:“莫用表,你真敢欺师灭祖么?” 那黑衣蒙面人莫用表漠然道:“圣命难违,弟子身不由己,请师父恕罪。” 话音未落,忽听林中一声剑器铮鸣般的狂啸,宛若龙鸣,有人怒喝道:“咄——欺师逆贼,死有余辜!”随着话声,一条人影虎扑而出,一片雪亮的刀花罩向走在最前面的黑衣蒙面人莫用表。 与此同时,那黄衣蒙面人冷哼一声,纵身而起,迎向扑出的人影。 第47章 奇阵被破 奇士陷凶危 那黄衣蒙面人欲图拯救那黑衣蒙面人莫用表的性命,却是慢了一步。一声惨叫,那莫用表的一颗六阳魁首与身子分了家,头颅飞上了天,身子向后栽倒,脖子中一腔热血喷涌而出,激射向从身后扑来的黄衣蒙面人。 黄衣蒙面人在空中将身一扭,硬生生地避开了这股血箭,落下地来,沉喝道:“阁下好狠辣的手段!” 不待来人答话,身后的“玉顶鹫”罗斌已厉喝道:“‘黄面虎’,原来你这只‘病猫’竟然龟缩在这里。嘿嘿!真是冤家路窄,今晚看你还能往哪儿逃?” 突然现身一举击杀叛师逆徒莫用表的正是“黄面虎”黄彪。一见是“玉顶鹫”罗斌在喝叫,不由冷哼道:“我道是什么东西在鬼叫,原来是你这只‘秃鹫’。” “玉顶鹫”罗斌转向黄衣蒙面人请战:“属下请命先搏杀此獠以壮声威。” 黄衣蒙面人冷冷地将头一点,退过一旁。 “玉顶鹫”罗斌怒瞪着“黄面虎”黄彪,“嘿嘿”一阵冷笑,道:“‘黄面虎’,你乘人之危、坏我大事,今晚老夫得好好向你讨个公道。”边说边从身后取出轻易不肯显露的奇门兵刃“鹫爪镰”。 这种奇门兵刃以纯钢打成,形式十分诡异。外观似一只巨大的鹫爪,五只脚爪装了弹簧,可以随意屈伸攫人穴道,亦可突然弹出当暗器使用;五爪合拢形似镰刀,边缘锋锐赛过利刃。脚掌后面装了一条五尺多长的铁链子,末端缠绕在“玉顶鹫”的手臂上,挥舞开来威力可覆盖近丈范围;链子本身还缀满了假毛,毛茸茸的,与鹰鹫之腿一摸一样,真个是从未见过的怪兵刃。 “黄面虎”黄彪见“玉顶鹫”罗斌显出这种奇门怪兵刃,不由一愣,口中却不屑地说:“你还有什么法宝就快献出来吧,否则就恐怕没有机会了。”嘴里说得轻松,心中却一点也不敢大意。 他知今晚之事已绝难善了。由于逆徒引路,铜墙铁壁般的“阴阳五行迷魂八卦阵”已不足恃,而今晚来犯之敌却无一好相与的。若单是一个“玉顶鹫”罗斌,他那种怪兵刃虽从未见过,量还不足为惧。但尚有那莫测高深的黄衣蒙面人和三位黑衣蒙面人,以及虎视在旁的数百贼人。己方仅自己与老友两人,若硬碰硬拼,绝难抵挡得住。唯寄望自己能在此尽量拖住众贼人,为老友再重新布置赢得时间。否则,今晚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玉顶鹫”罗斌虽然满腔怒气,但面对“黄面虎”黄彪这等成名的高手,却是格外谨慎,不敢轻易出手。 两人面面相对,互相紧盯着对方,均希望能找出对方防守的一丝空隙,予以雷霆一击。 终于,两人同时虎吼一声,虎扑而上。紫金刀碰上了“鹫爪镰”,“叮叮当当”一阵急响,两条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唰”地分开了,“玉顶鹫”罗斌连退两步,“黄面虎”黄彪也后退了一步。这一招硬碰硬接,“黄面虎”显然略胜半筹。 “玉顶鹫”罗斌瞪视着“黄面虎”黄彪,沉声道:“大名鼎鼎的‘黄面虎’,也不过如此。” “黄面虎”黄彪淡淡地说:“威震苗疆的‘五毒教主’也彼此彼此。” “玉顶鹫”罗斌怒道:“那就再试试看。”右手“鹫爪镰”,左手则运起了歹毒无比的“五毒掌”,再次扑攻而上。看他身法之迅疾、招式之狠辣,一点也未因右腿微跛而影响其行动和功力的发挥。 “黄面虎”黄彪也双手齐出,左手紫金刀,右手则以“金刚掌”应敌。 一时间,刀光霍霍、镰芒闪闪,掌影翻飞、罡风激荡,两人狠猛地纠缠在一起。战况之猛烈狠辣,直看得两旁的“五毒教”徒和“天蜈帮”众目瞪口呆,就连在一旁观战的“麻面鬼”欧阳森也耸然动容。 论功力,“黄面虎”黄彪略胜半筹,但以招式之诡异、阴毒,则以“玉顶鹫”罗斌为先。一时间,两人打了个半斤八两。 五十招后,“黄面虎”黄彪渐渐占了上风,但若说要想彻底击败“玉顶鹫”罗斌,则绝非一、二百招可为。 一旁观战的黄衣蒙面人忽扭头瞪了一眼亦已被搏斗吸引住了心神的“麻面鬼”欧阳森,鼻中轻轻冷“哼”了一声。 “麻面鬼”欧阳森立时醒悟过来,除留下几个“五毒教”头目在原地为“玉顶鹫”罗斌掠阵外,赶紧率其余众匪徒绕过“黄面虎”黄彪和“玉顶鹫”罗斌两人的斗圈,继续往竹林深处潜入。 “黄面虎”黄彪见贼人不等他与“玉顶鹫”罗斌的搏斗结束就继续往里推进,不由大急。虎吼一声,刀光一紧,运足全力一口气连劈八刀,企图逼开“玉顶鹫”罗斌的纠缠返回阵心。然“玉顶鹫”罗斌亦非泛泛之辈,似已洞烛“黄面虎”黄彪之用心,竟死死缠住不放,使其脱身不得。更因“黄面虎”黄彪心急而分神,双方竟又拉成了平手。 “麻面鬼”欧阳森率众贼继续向第四道门户推进,刚推进数丈光景,突然一阵密集的箭雨迎面射来,立时惨嚎之声大作,一下子倒下了十几个。一支利矢擦着“麻面鬼”欧阳森的左耳垂飞过,带去了他的一小块皮肉,气得他破口大骂:“格老子的,死到临头尚敢逞凶,看老子不活剥了你。”不顾满脸满手的血污,更不顾前途尚有何凶险,疯狗似的逼着贼众继续前进。 由于先前那逆贼莫用表在引领贼众行进过程中,曾指挥贼人左砍右搬,大肆破坏,致使铁壁般的奇阵出现了空隙,早已失去了先时的威力。贼人们虽亦不断遭受到机关、暗箭的阻扰、袭击,但“麻面鬼”欧阳森不管不顾,仗着人多,一个劲地逼着未死伤的贼人向前直闯,竟被他硬生生地突破了第四道门户。 再进三十余丈,迎面出现了五座高与人齐的乱石堆,挡住了众贼的去路。当中一座石堆上静立着一位头大顶秃的麻衣老者,正冷冷地注视着众贼。 “麻面鬼”欧阳森一见,怒骂道:“格老子的,胡老儿,你终于藏不住了吧?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话落就要向那麻衣老者扑去。 突听一声沉喝:“慢!”微风吹过,那黄衣蒙面人及三位黑衣蒙面人已飘到了“麻面鬼”身前。 黄衣蒙面人冷冷地注视着秃顶老者道:“胡先生,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感情那石堆上的秃顶老者正是此间主人,也就是“武林教”千方百计想要网罗的武林奇人“袖里乾坤”胡智。 却听“袖里乾坤”胡智轻蔑地说:“哼!若非那逆贼引狼入室,你们岂能到得了此处?” “不管怎么样,你那仗以藏身的鬼画符阵势已不起作用了,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难道你没看见?老夫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不拿出点真本事,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好,老夫就让你见识见识,也能死而无憾。”黄衣蒙面人说罢,右掌一扬,一股寒冷彻骨、劲烈无比的狂飙直向石堆上的“袖里乾坤”胡智袭去。 “袖里乾坤”胡智冷冷一笑,身形一闪退到石后,霎时不见。 那股掌力却击中了他脚下的石堆,石堆应声倒塌。 突听一声暴响,立刻天昏地暗、狂风大作,满空乱石飞掷。 黄衣蒙面人、三位黑衣蒙面人、“麻面鬼”欧阳森及已随后赶来的“玉顶鹫”罗斌等只觉斗大的石头挟着强烈的劲风,由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忙各自挥动双掌,向那袭来的飞石连环劈击。但觉漫空石头越劈越多,且劲力也越来越大,不到顿饭工夫,各人真力已耗去大半。那些贼众们则早就被漫天的飞石、激荡的罡风惊吓、震跌得一个个抱着脑袋躺在地上,犹如滚地葫芦。 那黄衣蒙面人内心暗自惊骇。行前他只听说“点子”的心智超群、阵法诡异,武功却顶多只能算是二流水平。就算加上一个勉强可算一流高手的“黄面虎”黄彪为助,以他“特级高手”的武功、声望,岂会将“黄面虎”黄彪之流看在眼里?然观这些从四面八方发石袭击之人,均为功力非凡之辈,其中有人功力似不在自己之下。难道对方早已有备,故意放己方入阵,再以高手埋伏而欲一网打尽? 只是……当今武林高手大多已入本教,他们又从何处找来这么多的高手?更有与自己功力相若的“特级高手”在内,难道是…… 忽然,他感觉那与自己功力相若之人的气劲、手法竟隐隐与自己相似,这是怎么回事?凝神思索片刻,蓦然沉喝一声:“住手!”双手劲力一收,静观那些飞石的变化。暗中却仍凝神待敌。 果然,他们的掌劲一收,劲厉的狂风随之静息,漫空飞石亦消失无踪。再看面前的五座乱石堆,依然好端端地摆在那儿纹丝未动。 原来,他们触动了“袖里乾坤”胡智刚刚摆设的五行石阵,引发了奇阵的妙用。那漫空飞石纯系幻象,袭击他们的强劲罡风乃系他们自己所发掌力被奇阵折射引发的回环效应而已。但此阵只能借力唬人,若一旦识穿,不发一丝真力,则一无用处。 凝目一望,石堆后五丈许的一座茅屋前,正肃立着“袖里乾坤”胡智和“黄面虎”黄彪两人。原来,“黄面虎”黄彪眼见众贼绕过斗圈,一径往里直闯,担心老友独力难支,遂运全力逼退“玉顶鹫”罗斌的纠缠,迅急返回阵心,与“袖里乾坤”胡智会合一处。 黄衣蒙面人怒“哼”一声,率众贼飞身跃过石堆,直抵二人身前,冷冷地说:“胡老儿,尚有何手段就快使出来吧,让本座一并见识见识。” “袖里乾坤”胡智自贼人被逆徒引入内圈后,即知大势不妙,虽趁“黄面虎”黄彪与“玉顶鹫”罗斌缠斗之机,仓促增设了机关,自知也仅能阻敌、惑敌于一时,唯寄望于延时待变。眼见贼人已抵眼前,却并无预期的“奇迹”发生,看来只能拼死一搏了,遂沉声道:“见不得人的朋友,有本事就来动手吧。” 黄衣蒙面人冷哼一声:“拿下!” 身后的“玉顶鹫”罗斌一跃而出,叫道:“‘黄面虎’,你可溜得真快呀,有种的再来见过高下。” “黄面虎”黄彪更不答话,虎跳而出。于是,紫金刀对“鹫爪镰”,又狠斗在一起。 黄衣蒙面人身后的“麻面鬼”欧阳森缓缓踱了出来,指着“袖里乾坤”胡智道:“胡老儿,你也别闲着,让大爷我来超度你吧。” “袖里乾坤”胡智冷笑道:“‘麻面鬼’,这些年来你做的恶也够多了,今晚你是恶贯满盈,老夫就是拼掉老命,也要除掉你这个祸害。” “麻面鬼”欧阳森“哈哈”一笑:“老匹夫,你有这个能耐么?”反手从背后取出一支长条形兵刃,迎风一抖,竟是一面“招魂幡”。身形一纵,直向“袖里乾坤”胡智扑去。 “袖里乾坤”胡智见“麻面鬼”欧阳森扑到,手中青钢剑一挺,迎着“麻面鬼”欧阳森分心直刺。 “麻面鬼”欧阳森“招魂幡”一沉,拨开利剑,左掌闪电般穿出。 “袖里乾坤”胡智见来势劲历,不敢硬接,身形一闪,避开正面,同时一剑反刺,直指“麻面鬼”欧阳森的“章门穴”,逼得“麻面鬼”欧阳森不得不收招后退。 “麻面鬼”欧阳森冷冷一笑,道:“格老子的,果然有些门道。”“招魂幡”连幌,再次欺身而上。 “袖里乾坤”胡智也不甘自弱,挺剑相迎。 “招魂幡”诡谲奇奥,阴风凄凄,青钢剑冷芒飞射,激浪排空。“麻面鬼”欧阳森招沉力猛,“袖里乾坤”胡智身法轻灵,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解。 五十招后,激斗中的两对渐渐分出了高下。“黄面虎”黄彪刀光暴涨,已占上风;“袖里乾坤”胡智却是汗透重衫,连连后退。 再过三十招,“袖里乾坤”胡智已是步伐散乱,只有招架之功了。 猛然,“麻面鬼”欧阳森阴笑一声:“老匹夫,纳命吧!”腾空而起,“招魂幡”旋转如轮,幻现出漫天幡影,裹挟着一股强猛的旋风,向“袖里乾坤”胡智当头罩下。 “袖里乾坤”胡智陡感身躯似被一股强劲的阴风吸住,眼看着“招魂幡”压下,竟然无法闪避,不由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第48章 出手拯危 钮清会奇人 危机间,“袖里乾坤”胡智拼出最后一点劲力,本能地挺剑向空中迎去。 挟着无比劲力凌空扑下的“麻面鬼”欧阳森,眼看就要得逞,突感右臂一麻,绵密的幡影圈乍然露出了一丝空隙。 高手过招,争之毫厘,就这么一愣怔间,“袖里乾坤”胡智的青钢剑已长驱直入,将其刺了个透心过。 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形悬空的“麻面鬼”欧阳森“砰”地摔下地来,胸前一股血柱激射而出,几乎将尚愣在一旁的“袖里乾坤”胡智喷了个满头。随着四肢一阵抖颤,已成名副其实之“鬼”。 那边本已屈居下风的“玉顶鹫”罗斌,被“麻面鬼”欧阳森厉鬼般的惨叫所惊,手中“鹫爪镰”略缓,“黄面虎”黄彪的紫金刀闪电般地排空直入,几乎将“玉顶鹫”罗斌斩成两截。 这突然的变化,将所有的贼人都惊呆了。 那一旁观战的黄衣蒙面人更是看得莫名其妙,眼见“麻面鬼”欧阳森明明已稳操胜券,何以竟会突然失手?难道这胡老儿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抑或是…… 他突然心中一动,沉喝道:“何方鼠辈,竟敢偷施暗算,既敢插手我‘武林教’之事,可有胆现身一搏?”边咋呼边偷窥四周动静。 “哈哈哈哈——”一阵豪迈爽朗的大笑,直震得黄衣蒙面人耳膜“嗡嗡”直响,那些功力较低的“五毒教”、“天蜈帮”徒众更是纷纷双手掩耳,蹲在地上面现痛苦之色。 随着笑声,一条人影从竹林外一颗高约十余丈的大树之巅腾空而起,在数十支火把光芒的映照下,宛若“腾云驾雾”般地缓缓飘飞而来。 突见三道匹练似的“白芒”呈“品”字形疾袭尚漂浮在空中的来人。 那三道“白芒”不但奇疾无比,更且极为诡异,待得抵达来人身前约三尺许时陡然散开,乍急忽徐、乍上忽下、乍左忽右,或当胸疾射、或左右包绕、或从天而降、或上下交攻,直令人眼花缭乱,根本无法测知“白芒”的来路;更且那三道“白芒”乃是三柄吹毫立断的神兵利器,一般兵刃触之无不立折。 面对如此诡秘的杀招,别说是身悬空中无法闪避,就算是在平地,又有几人能躲避得过? 眼看来人就要毁于那三道“白芒”之下了。 然天下事每多出人意料,眼见三道“白芒”就要透穿来人的身躯,却见来人左手迎着“白芒”一迎一引,那三道看似杂乱飞旋的“白芒”竟似受到无形气机的牵引一般,迅即排列整齐地从来人身侧环绕而过,而随着来人的右手向前一挥,三道“白芒”竟乍然以更为迅疾的速度遁原径返回,直击三位黑衣蒙面人。 随着三声闷哼,三道“白芒”毫不停留地从三位黑衣蒙面人的前胸透入、后背穿出。 原来,那三位黑衣蒙面人虽震惊于来人现身的声势,但欺来人身形凌空、闪转不便,意欲趁机打来人一个避无可避。三人心意相通,互看一眼,猛然使出了自他们出道以来还从未有人能逃生过的合博绝技“三阳开泰”。 依他们的想象,来人就算功力再高,在如此状态下遭受“三阳开泰”的攻击,就算不被立毙空中也非得被打得措手不及、狼狈不堪不可。那时己方众人再趁机围攻而上,就不难将来人拾掇下来了。 哪知来人竟在举手间就破去了他们从未失手过的“三羊开泰”,更且变戏法似的将三柄利刃反击回来,三位黑衣蒙面人尚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即已“自食其果”了。 那黄衣蒙面人本已对来人所显露的那一阵内力极深的“狮子吼”狂笑和那手匪夷所思的“驾云”轻功极为惊凛,再见其竟以如此诡秘的方式破了三位黑衣蒙面人的“三阳开泰”并以之反毙三人,心中更是震骇,惊喝道:“来者何人?竟施如此毒手,可敢报个名来?” 来人朗声道:“在下钮清。看阁下似有无脸见人之隐衷,大概也不用向阁下请教尊讳了。” 黄衣蒙面人猛然一惊:“你……你就是钮清?” 钮清朗笑道:“在下如假包换,绝不似阁下般有见不得人之处。” 黄衣蒙面人愣怔片刻,猛然反身疾窜,没命般地向竹林外逸去,竟是身法奇快。他本就被钮清现身时的气势所震慑,再听来的竟是曾掌毙两大身俱“特二级”身手之红衣护法的煞星,若不尽快撤身,岂不是“寿星公嫌命长”了? 钮清在江湖武林中,虽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卒,但在“武林教”的中上层人员之中,却早已是通令传警的“危险人物”了。 钮清不虞那黄衣蒙面人竟会突然逃走,待得惊觉,人已到了数十丈之外,窜入林中不见了。 那些“五毒教”徒与“天蜈帮”众,眼见“玉顶鹫”罗斌、“麻面鬼”欧阳森及从“圣教”来的四位黑衣蒙面人先后丧命,就连他们畏若神灵的黄衣蒙面特使竟然亦被来人吓得不战而逃,哪里还敢停留?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峰下逃去,刹时走了个干干净净。 钮清缓缓飘落到仍愣盯着他呆呆出神的“黄面虎”黄彪及满脸喜色的“袖里乾坤”胡智身前。 “袖里乾坤”胡智从钮清方一现身,即长舒了一口气,暗忖:早先卦象预示,危急关头自有贵人相助,果然应验。再见到钮清那不可思议的奇绝身手,不由又惊又佩,亦猛然意识到适才“麻面鬼”欧阳森莫名其妙地失手之因了。 待得钮清缓缓飘落身前,赶紧一拉仍愣怔中的“黄面虎”黄彪,一齐向钮清躬身施礼道:“小老儿胡智暨好友黄彪,多谢少侠救命大恩!” 钮清赶紧还礼道:“两位多礼了。只为小可欲贪看先生所布奇门大阵之威力,未能及早现身,至令两位受惊,尚望恕罪。” 稍顿又转对“黄面虎”黄彪说:“若说谢恩,小可首先得谢过黄大侠对在下的救命之恩。”说罢对“黄面虎”黄彪深深一辑。 “黄面虎”黄彪一怔,惑然道:“恕在下眼拙,少侠是……” 钮清诚挚地说:“三年前,在下在湘南古道遭‘五毒教’围攻,生命垂危之际,幸得黄大侠现身相救,才幸免一死。” “黄面虎”黄彪一把抓住钮清,惊喜地叫道:“哎呀呀——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位小兄弟呀!这可真是……” 就在两人高兴地叙旧之际,“袖里乾坤”胡智在一旁默默地观察钮清。 嘿!好一位气度超群的俊公子,果然是人中之龙。忽然心中一动,随即在袖中暗占一卦,不由将头连点,暗暗有了决定。 待钮清和“黄面虎”黄彪二人谈话告一段落,“袖里乾坤”胡智朗笑道:“少侠既是我等救命恩人,又与黄老弟有旧,月下露重,岂是待客之道?敢请进蜗居一叙。” 钮清拱手道:“如此,打扰了。”回身咋见“玉顶鹫”罗斌、“麻面鬼”欧阳森及三位黑衣蒙面人的尸首,身形略顿,眉头微皱。 “黄面虎”黄彪大步上前,一手提起一具黑衣蒙面人的尸体就往林外走。刚走几步,忽似想起什么,身形一顿,将尸体扔在地上,随手撕开一位黑衣蒙面人的蒙面外套,不由惊“咦”一声,随即撕开另两位黑衣蒙面人的蒙面外套,立时惊怒交迸,怒喝道:“嘿嘿!原来颇有侠名的‘长白三鹰’,竟然也是‘武林教’的败类。” 钮清闻言心中一动,“长白三鹰”?当年父亲被掳失踪,不就与此三人有关么?忙趋前察看,见是三位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可惜已气绝多时了。不由暗悔:早知是他们,应该留其活口,说不定能问出些有关父亲的信息。 他从“长白三鹰”的出手一击,看出三人的武功尤在那“五毒教”主“玉顶鹫”罗斌和“天蜈帮”主“麻面鬼”欧阳森之上,故而不敢大意,运集三层劲力的“接阴导阳”神功反击,哪知对方竟然躲不过去,不由暗忖:这“长白三鹰”的功力较之那“玉面哪吒”黎刚,可就相差颇远了(都庞岭下他曾以“接阴导阳”六层劲力反击黎刚,对方翩然躲过)。 他可不知,“长白三鹰”在江湖上虽也算得上是一流好手,但那“玉面哪吒”黎刚,则足可列入武林“特级高手”之林,不论是功力还是在“武林教”中的身份、地位,“长白三鹰”岂可与“玉面哪吒”相提并论? “袖里乾坤”胡智长叹道:“‘武林教’席卷武林,江湖上身披侠义外衣而暗中投靠者岂仅此三人?人死罪消,我们干脆做做好事,也别让他们暴尸荒野吧。”遂与“黄面虎”黄彪、钮清一起,将五具尸体搬出林外,找了个天然大坑,弃尸于内。 “袖里乾坤”胡智乍见那逆徒莫用表的无头尸身,黯然神伤;“黄面虎”黄彪则似仍余怒未息,飞起一脚将其踢入坑内。随之又将那些“五毒教”徒、“天蜈帮”众的尸体,一齐丢入坑中,草草埋葬。 “黄面虎”黄彪拾起“长白三鹰”所发而又反遭毙命的那三柄短刃,见颇为精巧、锋锐,遂随手收入怀中。 忙完这一切,三人均岀了身微汗,“袖里乾坤”胡智方伸手肃客入室。 这所茅屋外观虽无甚特别,里面却别有一番风韵。“袖里乾坤”胡智点燃两支牛油巨烛,烛光映射之下,但见清一色的竹木风格:竹木墙壁、竹木家具、竹木餐具、竹木装饰……借物观人,从竹子宁折不弯的秉性,不难联想到居停主人的磊落胸怀、清高节气。 三人落座后,“袖里乾坤”胡智操起竹桌上一把制作精雅的竹茶壶,将茶水注入一只熏烤得古色古香的竹茶杯中,双手端给钮清,道:“这是本山特产的笋尖竹茹茶,颇有养心安神、醒脑提神之功,更有清热化痰、清胃止呕之效,少侠请尝尝。” 钮清道谢声中接过竹茶杯,但见茶色青绿,闻一闻清香扑鼻,浅尝一口,直透心扉,果觉神清气爽,连称好茶。 “黄面虎”黄彪笑对钮清说:“胡兄号称‘袖里乾坤’,马前神课举世无双,更且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就连琴棋书画、烹调茶道等杂艺,亦无所不精,是当今公认的第一智者。” “袖里乾坤”胡智板着脸说:“黄老弟,若非愚兄熟知你的为人,今儿非得跟你翻脸不可。在风华绝世的钮少侠面前,我等犹若萤火之比皓月,你这不是比骂我更甚?”又转对钮清笑道:“幸好少侠已不是外人,否则听黄老弟替老朽如此大言不惭地自吹自擂,岂不笑掉大牙?” “黄面虎”黄彪“嘿嘿”一笑,钮清连称不敢。 “袖里乾坤”胡智又道:“更深夜重,黄老弟陪少侠稍坐片刻,老朽且去找找看可有何果腹宵夜之物,以佐少侠秉烛夜谈。”向钮清微一点头,即转身而去。 钮清目注“袖里乾坤”胡智的身影在厅门口消失后,转对“黄面虎”黄彪道:“三年前,大侠受在下之累身中剧毒,在下时思挂念,今见大侠无恙,愧疚稍安。不知大侠是如何痊愈的?又何以到了此处?” “黄面虎”黄彪长叹道:“在下当初与少侠匆匆分手后,本拟找一僻静之处驱毒疗伤,哪知‘五毒教’之毒毒性极烈,未走多远即跌倒在地不省人事。恰好那时胡老哥云游路过,遂将在下带回此处,针药俱施,精心护理,足足折腾了两年多,才将毒性完全驱出体外。”他将被“袖里乾坤”胡智所救的经过向钮清简单地介绍了一番,末了又感叹地说:“在下这条命全是胡老哥所赐,没有胡老哥,哪还有我黄彪在世?胡老哥之恩,我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呀!” 忽听厅外传来“袖里乾坤”胡智的“哼”声。 第49章 良宵欢晤 天龙揽奇士 “袖里乾坤”胡智不满地“哼”了一声后接道:“患难相助乃我辈中人之本色,黄老弟如此耿耿于怀,岂不过于流俗了么?”边说边托着一只竹托盘走了进来。 他将菜肴一样样地放到竹桌上,对钮清笑道:“山野之中,仓促之间,无以飨客,只好略备几样本山土产,供少侠果腹,尚请见谅。” 嘿!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竟变戏法似的整出了六大件:一盘熊掌、一盘虎筋、一盘鹿鞭、一盘卤野猪肉、一只烤野鸡,再加一碟松果仁,另外还有一只颇为精雅的竹雕酒葫芦。 “黄面虎”黄彪抓过酒葫芦,贪婪地放在鼻前闻了一下,大笑道:“胡老哥,今儿个终于肯将你这珍逾性命的‘猴王酒’拿出来了。哈哈!托钮少侠之福,在下少不得亦跟着沾光了。” “袖里乾坤”胡智一把抢过来说:“你还好意思说,整整一缸‘猴王酒’被你偷喝得只剩这么一葫芦了,若非老朽手快藏了起来,恐怕这最后一点点也早就供了你的‘五脏神’了。” 转对钮清介绍道:“这‘猴王酒’乃山中猴王从极危险的悬崖峭壁处采集各种奇珍异果所酿,由于那些极珍贵的原材料难寻,往往一只猴王一生也难得酿出一缸酒来,所以,较之一般的‘猴儿酒’可就珍贵得多了。”边说边取出三只精致的竹酒杯来,方一打开葫芦盖,但觉满室馨香,斟入杯中,色呈碧绿,就算最不会品酒之人,也知绝对是极上佳酿。 钮清感激地说:“先生如此盛情,叫在下情何以堪?” “袖里乾坤”胡智“哈哈”笑道:“我等性命皆为少侠所救,些许淡酒粗肴,实难表达我等感激之诚之万一。来,我们先敬少侠一杯,祝少侠宏图大展、事事随心。” “黄面虎”黄彪也紧随着举杯相陪。 钮清未及细思“袖里乾坤”胡智话中含义,赶紧捧杯谢道:“多谢二位盛意,还望二位多多指教。”举杯一饮而尽,只觉入口醇香,甘凉无比。 “袖里乾坤”胡智笑指桌上菜肴道:“本山土产,少侠尝尝是否合口?” 钮清依言每样尝了一口,竟是件件精美、样样可口,不由赞不绝口。 三人你来我往,杯盅交错,相谈甚欢。 钮清见“袖里乾坤”胡智谈吐风雅、学识广博、智谋超群,心中极为敬佩。忽思今晚贼人们之所以能穿过那变幻莫测的奇阵,实乃那被“黄面虎”黄彪怒杀的逆徒莫用表引狼入室之故,以“袖里乾坤”胡智如此品格高洁、正气凛然之士,怎会教出那种丧心病狂之徒?不由疑惑地看了“袖里乾坤”胡智一眼,脱口问道:“今晚那为贼人引路的黑衣蒙面人是……”突见“袖里乾坤”胡智脸上陡现黯然之色,遂赶紧住口。 “袖里乾坤”胡智伤神片刻,始长叹一口气,愧悔地说:“那厮名叫莫用表,系老朽隐居此山后在山中拾到的弃婴。那时老朽正郁于道消魔长、邪魔横行、正义不伸而心灰意冷之际,虽亦曾为此子占过一卦,预示其日后凶顽,但一来怜其幼小无依,二则亦萌发了种逆天心里,想试试看人力究竟能否胜天,遂含辛茹苦地将其抚养长大。在其略懂人事之时,即教其学知识、学做人。后见此子颇为聪慧,在老朽身边也还算诚实,遂逐渐传其武功及阵图之学,希其长大以后能对人类做点有益之事。眼看此子逐渐长大,老朽亦不时带其出山购物及了解一些山外的人情世故,后见其行事尚无大的偏差,遂逐渐放手让其独自外出。哪知……这畜生却不知何时开始,竟与山外的一些邪恶之徒纠结在一起,受恶徒的影响、教唆,此子久潜的狠毒天性终于还是被引发了出来。唉——” “袖里乾坤”胡智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愧疚之色,继续说:“十年前的一天,这厮竟残忍地奸杀了山下小镇里的一名村女。老朽得知后,本应立时取其性命,然念自小带大,名虽师徒,实情同父子,一时心软,竟难以下手,在其痛哭流涕、发誓愿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保证下,默许其离山而去。哪知这厮离开老夫失去管束后,反而为所欲为,不但不思悔改,更且变本加厉,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在江湖上混出了个‘花蜂子’的绰号。消息传来,老朽痛定思痛,决心下山追杀此贼,但就在那时,这厮竟突然失踪了,在江湖上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直至今晚,方知其竟投入了‘武林教’中。显然,老朽隐居此山,必为此贼所泄,方招致‘武林教’匪徒三番五次地前来纠缠。唉——老朽一念之仁,几乎为自身惹来杀身之祸,这也许就是上天对老朽的惩罚吧。” “黄面虎”黄彪恨恨的说:“早知是这么个万恶淫贼,真应该将他碎尸万段。” 钮清对那“花蜂子”莫用表的行径亦极为愤概,然见“袖里乾坤”胡智满脸悔疚之状,只得安慰道:“此贼天性狠毒,先生也不用过于内疚,好在此贼今已伏诛,亦可聊慰那些被害之人了。” “袖里乾坤”胡智默然无语,似仍沉浸在悔痛之中。 稍倾,“袖里乾坤”胡智一扫满脸阴霾之色,朗笑道:“良宵苦短,尊客在堂,何必让不愉快之事影响我等酒兴。来!老朽再敬少侠一杯。” 三人继续喝酒聊天。 “袖里乾坤”胡智笑对钮清道:“恕老朽冒昧相询,我等于危急关头承蒙少侠相救,不知是恰巧路过,还是特为我等而来?” 钮清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因偶闻二位可能有点麻烦,故而前来看看,没想到竟能为二位帮上点小忙。”遂将在秀山镇“锦秀楼”无意中听到“玉顶鹫”罗斌和“麻面鬼”欧阳森的谈话,并尾随其至此的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 “袖里乾坤”胡智感激地说:“少侠的云天高谊,我们粉身难报。从今以后,少侠但有所命,我等赴汤滔火万死不辞。” 钮清感动地说:“先生言重了,在下愧不敢当。” “袖里乾坤”胡智又道:“少侠武功盖世,敢问师承何派?尊师何人?” “这个……”钮清略一犹豫。 “难道少侠有难言之隐?或是……不相信我们?” “不,不,不。先生乃当世高人,黄大侠亦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岂有不相信之理?”钮清低头沉思稍倾,抬头道:“两位可曾听说过‘天龙盟’么?” “黄面虎”黄彪眼中一片茫然,显然对“天龙盟”颇为陌生。 “袖里乾坤”胡智闻言却神情一震,失声道:“‘天龙盟’?可是那六十年前威震天下的武林第一大门派‘天龙盟’么?” 钮清点点头说:“先生果然见多识广,一点不错,正是此‘盟’。” “袖里乾坤”胡智惑然道:“难道少侠竟是……‘天龙盟’不是已消失江湖四十多年了吗?” 钮清长叹道:“两位仁人高士,在下也不必相瞒。”当下将“乾元古洞”拜师学艺,奉师遗命接掌“天龙盟”,下山后巧遇“武林双异”,决心重振“天龙”声威,消灭“武林教”,维护武林正义,以及指派“武林双异”分头联络“双圣”“双仙”等“天龙”旧人五月端阳会集岳阳,准备解救“乾坤堡”重九之危等情况概略地述说了一遍。 两人听钮清娓娓道来,越听越惊骇莫名,万没想到钮清竟有如此深的背景,胸怀如此大的抱负,肩负如此重的责任。 “袖里乾坤”胡智暗叹:卦象指点自己莫失良机,紧跟眼前之人,一生的抱负将得以施展,果然不假。 “黄面虎”黄彪虽对“天龙盟”颇为陌生,但乍听那些只闻其名、难见其面的绝世高人如“乾坤堡”主“乾坤手”欧阳天、“武林双圣”、“天山双仙”、“武林双异”等特一、二级高手均系“天龙”旧人,就可想象此“盟”当真是非同小可。 钮清话音一落,“袖里乾坤”胡智激动地说:“少侠怀鸿鹄之志,以天下武林安危为己任,实令人钦佩万分。若不嫌我等庸碌,愿附骥尾,为消灭‘武林教’,匡扶武林正义略尽绵薄之力,不知可否?” 钮清本就有延揽二人之心,闻言朗笑道:“小可十分倾慕先生的凛然正气和卓越才智,黄大侠更是当世奇侠,两位若能加盟‘天龙盟’,实乃‘天龙盟’之幸也。” 突见“黄面虎”黄彪起身离座,对钮清当头一拜,大声说:“我‘黄面虎’黄彪,愿意加入‘天龙盟’,请盟主收留。” “袖里乾坤”胡智也赶紧离座跪下,朗声道:“我‘袖里乾坤’胡智,当以有生之年,追随盟主,为重振‘天龙’,匡扶武林,愿肝脑涂地。” 钮清忙起身双手扶起二人,说:“两位快快请起。两位如此看得起‘天龙盟’,在下万分感激!”稍顿又道:“但‘天龙盟’有严格的盟规盟约,入盟也有一定的手续程序。目前‘天龙盟’尚未正式复盟,一切尚在草创阶段,只能一切从简了。只是……两位向来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是否愿受‘天龙盟’规的约束?” “袖里乾坤”胡智坚定地说:“我们自愿加入‘天龙盟’,坚决服从盟主领导,遵守盟规盟约,若有违背,愿受盟规制裁。” “黄面虎”黄彪也紧跟着表态。 钮清激动地说:“好!我以‘天龙盟’盟主的身份欢迎二位的加盟。” 二人同时一跪,朗声道:“属下参见盟主!” 钮清扶起二人,说:“从此以后,二位就算是我‘天龙盟’的一员了。” 三人相继落座,继续欢谈。 钮清长叹道:“我奉先师遗命下山重振‘天龙’,然当今之武林态势可谓异常险恶,‘武林教’席卷武林,气焰嚣张;正大门派纷纷封山自保,正义之士或隐或降,武林正义几已荡然无存。在下年轻识浅,面对这一危局,真不知该怎么办,还望两位有以教我。” “黄面虎”黄彪朗声道:“怕什么,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打出‘天龙盟’的旗号,召集正义之师,堂堂正正地与‘武林教’决一死战,我方不但有‘流云剑客’、‘神刀侠’等‘特级高手’,更有‘乾坤手’、‘双圣’、‘双仙’、‘双异’等绝顶高手,难道还打他们不过?” “袖里乾坤”胡智摇摇头说:“恐怕没那么容易。‘武林教’高手如云,势力庞大;而‘天龙盟’尚在草创,就算把‘乾坤手’、‘双圣’、‘双仙’、‘双异’等绝顶高手集合在一起,仍有势单力薄之虞。更何况,当今祸乱之源,亦并非仅‘武林教’一家。” 钮清愕然道:“此话怎讲?” 第50章 袖里乾坤 草庐隆中对 “袖里乾坤”胡智沉吟道:“属下认为,当今天下混乱之源,皆因官、匪、叛合流,导致武林蒙辱、朝廷倾危、天下大乱、百姓遭殃。” 钮清一怔,道:“愿闻其详。” “袖里乾坤”胡智肃容道:“去年西域准噶尔叛乱一起,‘武林教’趁势全面发动横扫武林。叛军入关,多得‘武林教’暗中策应,那些武功高强的‘武林教’匪徒暗中刺杀坚决抵抗的边关大将,炸毁关隘,致使叛军一路势如破竹。而奇怪的是竟有不少城关守将,见危不救,对叛军的长驱直入则视若无睹、或虚应故事。据此推测,官、匪、叛可能已取得了某种默契。” 钮清恨声道:“那些‘食君之禄’,不‘忠君之事’,且有通敌卖国行为的城关守将,朝廷怎不将之绳之以法?” “袖里乾坤”胡智苦笑道:“说不定与叛军勾结者就来自于朝廷,只有那些在朝廷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或指使亲信、或欺上瞒下,才有可能发生如此大范围的通敌行为。” 钮清心神一凛:“朝廷重臣?哪会是什么人?其既已身居高位,荣华富贵已经应有尽有,还有通敌卖国、冒身败名裂株连九族之险的必要么?” “袖里乾坤”胡智叹道:“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啊!当官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时还想当皇帝,寿命到了长命百岁时还想成神仙。若能借助外敌引发内乱,趁机推翻当今皇上,或另立傀儡或取而代之,岂不可获取更高的权势、更大的利益?” 钮清沉吟道:“会不会是某位仍有‘反清复明’之心的汉族大臣所为?若是这样的话,推翻满清皇朝,由汉家大臣取而代之,也未尝不是好事呀?” “袖里乾坤”胡智摇头道:“目前虽是满人当政,然其入关已逾百年,根基已固,实非一时冲动就能将其倾覆的。更何况当今乾隆皇帝相对来说还算得是个好皇帝,自他登基以来,也确实为老百姓办了一些好事,甚得民心,天下也因之太平了好些年。若是刀兵一起,无论是满人、汉人,都将卷入战祸之中,天下就要大乱了。” “袖里乾坤”胡智说到这里,笑指“黄面虎”黄彪道:“就连这位一生专杀满官的黄老弟,现在也终于想过来了。” 钮清闻言,深觉有理。是呀!满人、汉人,都是中国人,只要能造福人类、延益百姓,不论是谁当皇帝都是一样,干嘛非存种族之见?遂点头道:“不错。依你看,这场祸乱能否平定?” “袖里乾坤”胡智道:“当今国势颇强,平叛并非难事。颇为忧虑的是‘武林教’的猖獗,对付那些能高来高去的武林败类,朝廷大军就无可奈何,只能依靠我们‘天龙盟’了。” 钮清迟疑地说:“消灭‘武林教’,自然是‘天龙盟’的责任,但也不能操之过急。‘武林教’的气焰正浓、锋芒正锐,凭我们目前这一点点实力,能挡得住么?” “袖里乾坤”胡智朗声道:“俗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我们慎密筹谋、精心策划,还是有成功的希望的。” 钮清道:“如何谋划?” “袖里乾坤”胡智道:“大凡成大事者,必得‘天时’‘地利’‘人和’。‘武林教’虽得逞于一时,但荼毒武林、残害百姓,不合‘天时’,丧失‘人和’;而我们‘天龙盟’顺天而行,所作所为均为匡扶武林正义、维护武林安宁、造福天下苍生,合乎‘天时’,必得‘人和’。如能再得‘地利’之助,就一定能战胜‘武林教’。” 钮清道:“‘地利’安在?” “袖里乾坤”胡智沉吟道:“‘武林教’既有‘重九’攻打‘乾坤堡’之举,我们何不在那做做文章?” “如何做法?” “‘乾坤堡’乃本盟前辈‘乾坤手’欧阳天经营多年所在,我们在那可颇得‘地利’之助。如果我们能集中各位‘天龙’前辈之力,在‘乾坤堡’出其不意地给‘武林教’一个沉重的打击,不但可刹一刹‘武林教’的嚣张气焰,更可激起武林正义之士起而抗争的勇气。到那时,盟主正式打出‘天龙盟’的旗号登高一呼,自然从者云集,我们‘天龙盟’复兴的时机也就成熟了。” 钮清越听越兴奋,激动地一把抓住“袖里乾坤”胡智的手说:“‘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昔年刘玄德三顾茅庐,诸葛孔明隆中之对鼎定天下。今日听先生一席话,令在下茅塞顿开,救‘乾坤堡’,挫‘武林教’,振‘天龙盟’,在此一役。武林态势也许会因之而逆转,此皆先生之功也。”他先前虽曾听“武林双异”略述过武林大势,却不如今晚“袖里乾坤”胡智说得这么详细,分析得这么透彻,真令他有如在一片馄饨中拨云见日般清晰,不由得对“袖里乾坤”胡智更为钦佩。 “袖里乾坤”胡智谦恭地说:“承蒙盟主廖赞,属下不胜汗颜。”稍顿又探询道:“属下不揣冒昧,敢问盟主此次前来四川欲为何事?是否有我等效劳之处?” 钮清道:“我欲往邛崃山下的‘游龙堡’一行,二位尚请在此稍候,待我返回时再偕同二位共赴岳阳端午之会。” “袖里乾坤”胡智凝重地说:“‘游龙堡’乃‘武林教’的根本重地,堡内高手如云,机关密布,实不亚于龙潭虎穴。盟主若无特别原因,实不宜轻易前往涉险。” 钮清黯然道:“此去虽然十分凶险,但家父被囚‘游龙堡’,在下身为人子,岂能坐视不顾?” “袖里乾坤”胡智诧然道:“令尊被囚‘游龙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盟主又是如何得知的?” 钮清默然半饷,始缓缓将当年父亲失踪始末及前不久从“玉面哪吒”黎刚口中探知父亲被囚“游龙堡”之事细说了一遍。 “袖里乾坤”胡智静静听完,眉头深皱。然不待他开口,已听“黄面虎”黄彪大声说:“既如此,我们就随同盟主一起去得了。” 钮清感激地说:“多谢黄大侠好意,但这是在下私事,二位就没必要为此而涉险了。” “袖里乾坤”胡智道:“盟主此言差矣!盟主对我们有救命之恩,盟主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更何况我们身为‘天龙盟’属下,岂有眼见盟主涉险而置身事外之理?我们虽知功力有限,不足以替盟主抗拒强敌,但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多一个脑袋就多一个主意,我们替盟主出出主意或放放风、打打接应也是好的。”他虽感此行似有不妥,但见钮清救父心切,一时也难以劝说其改变主意,只好且先跟去再说了。 钮清暗忖:自己对如何着手救父本就心中没底,若有“袖里乾坤”胡智这么个智囊在身边,自然大有裨益。更且此二人均为义薄云天之辈,既知自己此去会有危险,就算不允他们相随,也难保他们不随后暗中前去。只是……此行确实极为危险,万一陷入重围,凭自己至少在特二级高手以上的功力,独自突围也许尚有希望,若再加上他们二人,观二人今晚之身手,功力尚颇有不足,能否脱身就难说了。 又思:他们既已加入“天龙盟”,今后难免会与“武林教”徒发生拼搏。为探“游龙堡”,亦为以后搏战“武林教”,我何不先助他们一臂之力? 想到此,遂朗笑道:“两位如此高义,在下若再加拒绝,就显得矫情了。但在下尚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二位能否接受?” “袖里乾坤”胡智恭声说:“请盟主吩咐!” 钮清道:“诚如先生所言,‘游龙堡’内高手如云,无异于龙潭虎穴,武功若没有一定的水准,难免陷身其内。在下不揣冒昧,意欲一探二位功力之深浅,俾使在下心中有底,望二位勿以狂妄、唐突之罪见责。” 二人闻言一怔,心中颇不是滋味。再怎么说,他们也曾是一时的风云人物,何曾受人如此轻视?尤其是“黄面虎”黄彪,本就是桀骜不驯、天马行空式的人物,若是换个时地、换个人物,恐怕早就勃然发作了。然他先前曾目睹过钮清的绝世神功,更且今晚刚加入“天龙盟”,对方又是盟主之尊,只好愤愤地隐忍不发。 “袖里乾坤”胡智惑然看了钮清一眼,见他满脸诚意,绝无轻视之态,心中似有所悟,猜测其必有深意,遂点头道:“盟主言之有理,属下两人即入‘天龙盟’,盟主自该对属下的各个方面有较全面的了解,不知盟主欲如何考察?” 钮清含笑道:“以两位之盛名,自然不必在兵刃、拳脚方面见识了,我想对两位的内力修为一试如何?” “袖里乾坤”胡智向“黄面虎”黄彪使了个眼色,起身走到室中央,肃容道:“属下先来接受盟主考验。” 钮清摇摇头说:“为节省时间,还是请二位一起来吧。” “黄面虎”黄彪见钮清意欲以一对二,心中更是不忿,他冷冷地看了钮清一眼,一语不发,起身走到“袖里乾坤”胡智身边,并肩站立。 钮清道:“两位请准备好,在下要出手了。” “袖里乾坤”胡智朗声道:“请盟主赐教。”与“黄面虎”黄彪双双盘膝坐在地上,凝神运功,全力以待。 钮清走到二人对面坐下,双掌疾伸,左掌抵住“袖里乾坤”胡智左掌,右掌抵住“黄面虎”黄彪右掌,将一股醇厚的真气缓缓逼了过去。 二人见钮清业已发动,忙各运劲抵挡。他们均知钮清的一身功力深厚无比,尤其是这种真气内力的较量,无丝毫取巧之处,故而一开始就运集出十二分的真力。哪知他们的真力一发出去,却犹如泥牛入海,毫无着力之处,而钮清那沛然而至的真气则源源不断地攻入二人体内。 二人大骇,欲待闪避,双掌却已被钮清牢牢地吸住了,一点也动惮不得。随即耳边响起钮清低沉的声音:“二位请抱元守一、气纳丹田,各以本门心法导引在下真气,过九宫雷府,冲天地之桥。” 二人至此始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钮清的一片苦心。只是此举却过于凶险,稍一不慎,不论是施功者或是受功者,轻者可致走火入魔,重者则可逆血而亡。 此时,钮清那源源不断的真气犹如滔滔江水,不断涌入二人体内。不容二人多想,只能赶紧收敛心神,以本身真气导引钮清那强大的气流循行全身,穿奇经八脉,过十二重楼……终于,似觉脑袋“嗡”地一响,打通了任、督二脉,冲破了生死玄关。如此一来,二人的功力突飞猛进,“袖里乾坤”胡智至少已达当今一流高手境界,而“黄面虎”黄彪则更可跻身“特级高手”之林。 直待大功告成,钮清始缓缓收回真气,自行运功调息以恢复真元。 “袖里乾坤”胡智和“黄面虎”黄彪二人万没想到,自己练武数十年都无法打通的任、督二脉,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突破生死玄关,竟被钮清一举攻破了。眼见钮清不顾危险、不惜拼耗真元,对自己二人进行如此一番造就,其心中的感激之情,实不足以言语及。二人默默地注视着正在运功调息的钮清,心中同时泛起一种意念:这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间伟丈夫呀!自己能追随在这种大仁大义大智大勇的豪雄之士左右,是他们今生最大的幸运。 ** ** ** ** 一座占地数百亩的大庄院,高墙耸立,房屋栉比,依山而筑。三面均被一条宽达四、五丈的天然“护堡河”隔断,虎踞龙盘,气势非凡。这就是令武林人谈虎色变的“武林教”重地“游龙堡”。 二更时分,三条淡淡的人影疾矢般地射落“游龙堡”左侧的密林里。 第51章 情切救父 夜探游龙堡 暗淡的星光下,隐约可见来者乃是一位丰神俊秀的少年、一位头大顶秃的老者和一位黄面病态的中年大汉。 此三人正是前来救父的钮清和“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 三人纵上一颗高出齐辈的大树之巅,静静地窥视着“游龙堡”。 仰望长空,但见星罗群布,月色迷蒙;远窥堡内,只见屋宇绵延,道路纵横,夹杂着果木园林、小桥流水;明岗、暗哨密布堡内,间有巡夜堡丁往来穿梭,显见守卫异常严密。 钮清心中一怔:此堡如此宽广,防守又是如此严密,要如何才能找到父亲被囚之处? 随又颇为忧虑地思忖:也不知他老人家现今是如何个状况?待会万一被贼人发现,难免会有一场剧烈的搏斗,父亲尚能经得起惊骇否? 毕竟父子情深,牵挂太多。再加尚是第一次进行这种工作,饶是他平日如何聪颖,此时也不免有些紧张。 “袖里乾坤”胡智低声说:“盟主,依属下看来,堡内屋宇排列,均依阵势而建,若不明阵式变化,极易陷身于内。更且守卫森严,听说尚有嗅觉极灵、凶猛异常的獒犬相助,千万大意不得。我们只宜暗中救人,非万不得已,不宜与贼人正面冲突。” 钮清点头道:“不错!”沉思稍顷,似想到了什么问题,问道:“凌空跃过那条四五丈宽的‘护堡河’,二位是否有把握?” “袖里乾坤”胡智坦然道:“若在从前,属下恐怕无法办到,今得盟主之赐,跃过这条河应该问题不大。” 稍顿又皱眉道:“问题是过河之后难以找到立足之处,那堡墙下面就是河面,无法落脚;墙顶又很有可能设有警铃之类的装置,只要一落足其上,就有可能触及而惊动守卫;若直接跃过高墙落入墙内,又不明里面的状况,一个不慎,更有可能落入陷阱。” 钮清道:“所以,只能一口气跃过河面、堡墙,直抵院内的屋顶或树巅栖身,待看清院内情形后再作下一步决定。” 那堡墙高约三丈,跃过高墙后至少在二三丈之外,方有可能找到栖身的树巅或屋顶,加上河面的宽度,也就是说必须要能一口气跃过七八丈的空间。 “袖里乾坤”胡智摇了摇头,说:“属下惭愧,无法做到。” 钮清正欲吩咐他们就在堡外接应,却听“黄面虎”黄彪说:“我有办法。” 只见他从革囊里取出一卷黑色的细丝线,又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铜爪。那铜爪共有五指,宛如人手,合起来时很小的一束,张开时比人掌还大;铜爪末端有个小环,用于缚扎黑丝线。 “黄面虎”黄彪笑道:“凭这只‘天遁爪’,可飞越天堑,别说这七八丈距离,就是再远也不在话下。”稍顿又感叹地说:“昔年刺杀满官时,之所以屡屡得手,闯关涉险如履平地,主要就是有这‘天遁爪’之助。” “袖里乾坤”胡智大喜道:“对呀,我怎把黄老弟这件秘密武器给忘了,有了它,进堡就不成问题了。” 钮清本意欲以此为由让他们留在堡外,以免随自己入堡涉险,哪知“黄面虎”黄彪竟随身带了这么个玩意,很轻松地就将此问题解决了,只好无奈地说:“既如此,我们就先进去再说吧。” 三人溜下大树,悄悄潜至“护堡河”边,选择墙内约三丈处的一株大树为目标。 “黄面虎”黄彪拾起一颗小石子,对着那大树一弹,石子激射而出,正中树干,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三人掩好身子,静等片刻,见无动静。 “黄面虎”黄彪站起身子,将铜爪用黑丝线缚好,垂下三尺长的一段,开始在头顶飞旋,待迅速盘旋了七八个圈子之后,黄彪拿捏力道及方向,手指一松,那枚铜爪破空飞去,越过河面、高墙,倏然落下,五爪稳准地抓住了那株大树的一支树干。 钮清暗暗喝彩,忖道:说这枚“天遁爪”能飞越天堑,果然不假,单看这一卷黑色丝线仅用了一点点便可推知,如若完全用尽,恐怕足有百十丈之长。 静等片刻,仍无动静,“黄面虎”黄彪回头道:“盟主,那树上没有埋伏,可以过去了。” 钮清心中感叹:老江湖毕竟是老江湖,如此一而再地试探,那树上或附近如果有暗哨埋伏的话,就算第一次试探能稳住不露面,听到第二次声响后,恐怕很难再稳得住不出来查个究竟了。 他对“黄面虎”黄彪轻轻地一点头,“黄面虎”黄彪纵身而起,在半空中一拉黑线,借风力飘去。但见他人如飞鸟一般凌空越过七八丈的空间,悄无声息地落在那树上。随见他手一扬,那枚铜爪又“呼”地飞了回来。 钮清伸手接住,递给“袖里乾坤”胡智道:“胡先生请先过去吧。” “袖里乾坤”胡智深知钮清之能,这么一点点距离,对他来说,根本不需借助“天遁爪”。故而也不客气,接过铜爪,向钮清躬身一礼,纵身而起,身在半空,双手交替收线。眨眼间,斜斜向上飞过七八丈之远,到达那棵树上。 方一站稳身子,即见钮清亦紧随其后到达树顶。 “黄面虎”黄彪收起“天遁爪”。 三人略辨方向,即展开夜行术,身躯连晃,蹿房越脊,向前飞纵。沿途虽见不少的暗哨、流动哨,以及高大凶猛的巡逻獒犬,但以他们的身手而论,自然不难悄然避过。 一连越过了四重屋宇,连绵的房屋至此突然中断,前面乃是一片园林,花木池沼、假山亭阁,布置得甚是不俗。 三人无心欣赏,察看四周无甚动静,即悄然跃下,奔入园中,沿着一条石板路径直走去。穿过一大片花卉树林,来到一条环绕着好些楼台屋宇的小河边,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红木栏杆的石桥,跨过三丈宽的河水,当中全无阻隔。 对岸石桥的两侧,却有一道围墙似的树林阻拦,高约两丈。 “袖里乾坤”胡智低叹道:“这‘游龙堡’除了一条‘外护堡河’之外,竟还有一条‘内护堡河’环绕内堡,仅凭这两道屏障,一般人就极难逾越。那石桥看来是进入内堡的唯一通路,只是......” 他仔细观察了下石桥后接着说:“那石桥上很有可能会设有机关消息之类的装置,不明内情者一旦踏上桥面,就算不被机关埋伏所伤,也必会惊动堡内之人。” “黄面虎”黄彪接道:“无妨,我们可再借助‘天遁爪’直接飞跃河面和‘树墙’得了。” 钮清皱眉道:“问题是......那一排‘树墙’上,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古怪。”沉吟稍顷,毅然道:“这样吧,你们在此稍等,待我先过去看看再说。” “袖里乾坤”胡智赶紧劝阻道:“盟主,对岸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轻易冒险为妥。” 钮清道声:“无妨。”即纵身而起,在空中幻现出七八条身影,鬼魅般闪向河对岸那“树墙”后一株高耸的木兰树巅,观察那树上并无暗哨潜伏,四周亦无异状,遂向河对岸招了招手。 “袖里乾坤”胡智和“黄面虎”黄彪二人乍见那陡然幻现出的七八条虚影,心神大震,他们虽知钮清功力奇高,在“袖里乾坤”胡智隐居的“笔杆峰”顶亦曾见识过他数十丈空间宛如闲庭信步的奇绝轻功,但今晚他那快如闪电的迅捷身法,仍令他们惊骇不已。 如此奇疾的身法,就算那树上有人潜伏,除非是反应奇快的“特级高手”,否则恐怕尚来不及反应即已被制。 直待钮清以“传音入密”之法招呼他们,二人方才从愣怔中清醒过来,赶紧甩出“天遁爪”,先后抵达那棵木兰树上。 三人蹲在树上,四下一瞧,不由心中一凉,但见屋宇接踵连绵、楼阁星罗棋布,怕不有千百间之多。这么多的房子,怎知道他们把人囚禁何处?总不能一栋栋、一间间地去搜吧? “袖里乾坤”胡智低声道:“盟主,正中那座高楼上尚有灯光,我们何不先到那儿看看?” 钮清点点头说:“也好。” 三人展开身形,窜高纵低,潜踪藏形,避开明岗、暗哨及巡逻獒犬,转瞬已达那座楼前。 但见那楼高约五丈,长达二十余丈,楼顶飞檐翘角,楼廊雕梁画栋,端的气势非凡。当中大门上方镌刻龙飞凤舞三个大字——聚英楼,门顶高悬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发出淡淡的光晕。八名颇为魁梧的执钺黑衣蒙面堡丁分列大门两旁,宛若泥塑。楼分两层,尚有灯光外泄的乃是楼上偏东头的一间房子,楼上回廊上亦有人影不时地来回晃动,显系守卫在楼上的流动岗哨。 三人悄悄绕到楼后,见除了不时有流动哨来回巡视外,在楼周围尚隐伏有不少暗哨,着实守卫森严。 钮清向“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二人一打手势,两人迅速往两端潜去,隐好身形,待流动哨过去后,悄悄弹出两颗石子,发出“哧溜”一阵轻响,两旁潜伏暗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声响处。 趁此瞬间,钮清一鹤冲天,闪电般上了楼顶。潜行至发出灯光的房间上方,掀开一片琉璃瓦,下面是颇为结实的楼顶板,运气于指,轻轻往楼顶板一戳,宛如戳豆腐般将楼板戳出一个小孔,一点也未发出声响。将眼睛凑向小孔往下察看,只见下面的房间似是一间小客厅。 此时,房内共有五人,除了四位黄衣蒙面人静立一旁之外,尚有一位面貌阴鹫的老者在房内不安地踱来踱去。他的眼睛很怪,有一圈红色的血丝围住双眼,散射着奇光,如烈火闪烁,宛若枭眼。 突听站在上首的第一位黄衣蒙面人粗声道:“艾总管,你也未免太紧张了吧!你敢肯定,那小子就一定会来本堡?” 那位正在踱步的艾总管停下脚步,点点头道:“那小子一路往这边而来,虽自秀山后失去踪迹,但他既心切救父,又自持功力,且已到了中途,岂会又掉头而去?所以,本座肯定,那小子一定会来。而且,按时间推算,估计在这几天就应该会来了。” 站在第二位的黄衣蒙面人闷声道:“就算那小子敢来,本堡高手如云、机关密布,量那小子也难讨得了好去。” 艾总管沉吟道:“本堡机关设置虽然奇巧,但那小子既然救下了‘袖里乾坤’胡智,那家伙据说对机关阵图之学颇有研究,若其随同前来,本堡的这些机关埋伏能否困得住他们就很难说了。更何况,目前堡内又还能有多少高手可用?” 那第三位黄衣蒙面人咕隆道:“那小子也真会选时间,刚好选在本堡大部分精锐随同堡主外出未归时前来,否则的话,凭本堡的实力,定能让那小子来得去不得。” 第四位黄衣蒙面人愤然道:“虽然风传那小子如何如何了得,但我就不信他真有三头六臂,他若敢来,我第一个就得斗一斗他。” 艾总管冷冷地说:“老弟勇气可嘉,本座佩服。只是,你自问功力较‘烈阳’、‘铁面’两位红衣护法如何?” 那黄衣蒙面人一呆,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烈阳”即钮清在都庞岭所遇到的那位红衣二护法“烈阳魔君”, “铁面”则是在云台山率众伏击冯立的那位红衣七护法“铁面阎罗”。 “武林教”中人虽大多以特制衣袍蒙面,但从衣袍颜色即可区别其身份地位及其武功高低。 着红袍者均系“武林教”上层人物,其功力至少在武林“特三级”高手以上,着黄袍者为中层骨干,功力大概在“特三级”、“特四级”高手左右,至于着黑衣者,则为“武林教”的基本徒众,但若放到江湖,至少也算得上是一流、二流高手。 稍顷,那第一位黄衣蒙面人犹豫地问道:“那……‘地龙塔’那边是否还需要加派人手?” 艾总管摇摇头道:“不,不但不需加派人手,就连原有看守也要全部撤走。” 那黄衣蒙面人一愣,诧道:“全部撤走?这也太……” 艾总管神秘地一笑,说:“这就叫‘实者虚之,虚者实之’。” 那黄衣蒙面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现在就去把人撤出来,也正好可拿来加强堡中其它地方的防务。” 艾总管静静地点了点头。 那黄衣蒙面人拱手一礼,转身出门而去。 隐身楼顶的钮清看到此处,突然心中一动,听他们谈话的语气,他们口中的“那小子”显然是指自己,他们既知自己定会前来救父,何以特意对那“地龙塔”来什么“实者虚之,虚者实之”?难道父亲就被囚在那儿? 想到此,心中一阵激动:难道竟如此“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其中是否有诈? 第52章 救父脱困 陷身地龙塔 既然窥探到了这么个难得的“信息”,不管是否有诈,总得去探个清楚明白才能安心。 于是,钮清顾不得再探听房中诸人的谈话,赶紧掩下高楼,游目四顾,即已发现“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二人隐身之处,用“传音入密”向二人招呼一声,即往楼前潜去。 到得楼前,见那黄衣蒙面人已远出三十丈外。 稍顷,“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二人亦悄然掩至,三人迅疾向那黄衣蒙面人身后跟去。 转过数重屋宇,那黄衣蒙面人到得一座铁栅前,竟飘过铁栅,长驱直入。 从远处看,铁栅内似是一个花圃。 钮清三人到得铁栅前,见里面果然是一片花圃,占地甚广,畔沟纵横,颇为齐整。其间也有些丈许高的小树木,亦有假山石,以及精美的凉亭。是以他们的目光不能够看遍整座花圃。 三人吸口真气,飘过铁栅,落在那条鹅卵石路上。顺着这条幽静的石路向前走,四下花香袭人,极是爽心怡神。 三人实未想到,这座杀人魔窟之中,竟还有如此优雅的地方。 这条石路四通八达,分岔甚多。走在前面的“袖里乾坤”胡智却犹如识途老马,领着二人忽而左折,忽而右转。不一会儿,已置身在如锦的花海之中,全然瞧不见来路,亦很难辨认得出方向地点。 三人停下脚步,仔细向右方的一条石路望去,但见路旁皆是盛开的花卉;有几座突兀峭立的奇岩怪石,俱被藤蔓布满,甚是古朴。此外,就瞧不见任何房舍了。 要知他们目下已处身于一个奇门大阵之中,旁人到此定必神志昏迷、方向不辨,甚至会扑跌在地,任由“游龙堡”之人处置。 但胡智号称“袖里乾坤”,这种阵法自然难不住他,钮清在“乾元古洞”中对阵法亦颇有研究,“黄面虎”黄彪这三年来与“袖里乾坤”胡智朝夕相处、耳濡目染,对此也不算是门外汉。三人既没有被阵法迷昏了神智,目力亦一如常日,如有屋子、石塔之类,断无不见之理。 “袖里乾坤”胡智收摄心神,细细计算过奇门阵的方位,走到奇门大阵的核心部位,小心地分开草丛查看。但见草丛中有一块半尺高的石碑,碑上有个龙头,张嘴呲牙,神态威猛。细察之下,瞧出了蹊跷,敢情龙口之内那条舌头略有异状。 他决不肯随便伸手触摸,以免被敌人警觉,功亏一篑。 初时他还不知道这条龙舌有何奇怪之处,只不过感觉到不太对劲。后来可就看出这条龙舌太短了,几乎缩入喉内。如此精美的手工制品,当然不会留下如此巨大的缺陷。 他微微一笑,忖道:“是了,这条龙舌一定是开启门户的枢纽。这么说来,囚人之处竟在地下了,怪不得我等瞧不见屋宇哩!” 他转身绕到树丛后,但见地势突起,乃是一个圆形小丘,俱是茸茸细草,全无异状。 他此时已是胸有成竹,招呼钮清、黄彪二人近前,正欲拉动龙舌,突闻地下似传来响动,三人忙往旁隐起身形。 稍顷,只见那个圆形小丘的腰部,已裂开一个狭长的缺口,三十多名黑衣蒙面人从里面鱼贯而出,最后出来的正是先前那位黄衣蒙面人。他回顾一眼,见无异状,遂放心离去。 待他们去远,三人走近龙头处,“袖里乾坤”胡智低头一看,那条龙舌果已恢复原状。他伸手一推龙舌,龙舌应手而退,那树丛后的缺口又打开了。 三人更不迟疑,举步入内,拾级而下,敢情这是一条长长的通道。穿过通道,眼前豁然一亮,里面竟别有天地。 一片数亩大小的山谷,一簇竹林,一个花圃,一座假石山,一洼荷池,假石山上一座石塔。夜风吹过,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鼻而入。 好一处优雅、恬静的处所!谁能想到如此雅静的场所竟会是囚人之处? 三人无心欣赏美景,仔细打量那竹林、花圃。 “袖里乾坤”胡智叹道:“想不到这‘游龙堡’内还真有不少奇人异士,单以设计这些机关、阵式之人来说,若用于正道,必能大放异彩。可惜呀!可惜呀!” 不知他是可惜人才,还是可惜…… 稍顷,他又偏头问道:“盟主可看出竹林内有何奥妙么?” 钮清凝重地说:“这座小小的竹林竟被布置成天、地、人三才阵,须得按三三九、九三三、三九三的交叉脚步,方能不触动机关而入花圃,不知可对?” “袖里乾坤”胡智点头道:“对!然设计之人阵中有阵,花圃又为五行阵式,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五行相生相克,走金为石、走木为柱、走水为泽、走火为赤、走土为遁,应按相克方位,进退退、退进退、左右右、右左左,隔位而移,便能平安走出花圃到达假山。” 三人鱼贯通过竹林、花圃,到达假山下。 抬头仰望石塔,共有三层,为八边形,每一个塔面一扇石门,八张门一律朝外,门户洞开,均按八卦行宫图布置。八门从正中数起依次为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八门,内含天象之变,其中机关变化,奥妙无穷。 钮清知道朝思暮想的父亲极有可能就被囚禁在此塔之内,多年来寻父、救父的梦想眼看就要实现,一股对严父的孺慕之情猛然泛上心头,令得他心神一阵激动,几乎忍不住就要往塔内扑去。 但理智告诉他,此地看似寂静无人,其实机关重重、步步凶险,稍一不慎,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激动的心神,吩咐“袖里乾坤”胡智和“黄面虎”黄彪二人守在塔外接应,自己就准备入塔救父。 “袖里乾坤”胡智谨慎地说:“盟主,看此地情形,塔内机关可能更为凶险,还是让属下随你一起进去吧,我们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黄面虎”黄彪也坚持要随同入塔。 但都被钮清拒绝了。他的理由是,一者救援慈亲是身为人子的本分,不能假手他人;二者“游龙堡”既预知他会前来救父,也不排除塔内无人或已将人转移他处,此处仅是为他们设置的一个圈套、陷阱,与其三人一起入塔涉险,还不如让他一人入塔、两人在外接应为妥;三者他在“乾元古洞”内对机关阵图之学亦略有研究,塔内机关相信尚能应付得过,请他们放心。 “袖里乾坤”胡智无奈,只好慎重地说:“盟主,设置此地机关之人极为高明,其构思奇巧,往往出人意外,千万小心谨慎。若有不明的古怪装置,在未弄清楚之前,千万不可随意触摸,以免误触机关埋伏。慎之!慎之!” 钮清点头答应,即往石塔行去。他小心翼翼地从生门而入,进入塔内,里面空无一物。但仔细一观察,里面果然设有极厉害的埋伏,不明内情之人只要走错一步,必难逃灭顶之灾。 他按阵式进退,避险趋吉,极谨慎地上了二层,与第一层一般,并未囚人,看来父亲若在此处的话,定被囚在顶层。 进入顶层石室,但见屋顶拱起的边缘处,有不少窗户透入光线,所以室内并不太黑暗。尤其钮清目力极佳,室内景物更是清晰可见。这些窗户都用极粗的铁枝隔住,密得连小鸟也钻不进来,雨水亦溅不进屋内,设计得十分精巧。 石室当中一张石床上,斜躺着一位衣衫褴褛、面色苍白、骨瘦如柴的中年人,双手双脚均被蛟筋索缚住,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活动。 那人虽是行动被制,双目却闪射出两道凌厉的冷芒,冷盯着闯入塔来的钮清。 钮清乍睹此人,心神猛震,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这,大概就是自己那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了。 他颤声道:“请问,您是……” 那被困之人眼中神光一闪,面色微变,诧道:“咦!你是谁?难道你不是‘游龙堡’的人?” 钮清仍痴痴地看着那人道:“您……您是否就是‘须弥剑客’钮……” “不错,我就是‘须弥剑客’钮霍柱,你意欲何为?” “我……我……我是……”钮清一听此人果然正是自己梦里千百遍寻找过的父亲,一时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蓦然一纵身,便欲往石床上扑去。 “站住!这里十分危险,别乱动。”“须弥剑客”钮霍柱沉喝道。 钮清忙刹住方欲纵起的身子,神智立清。仔细一看,这脚下的砖块竟亦是一个奇奥的八卦阵图。 当下跨步向前,脚踏坎位,进走离位,转兑位,移震位,跃巽位,退乾位,挪坤位,复踏艮位,已至父亲身边。 那“须弥剑客”钮霍柱见钮清在阵图中进退自如,惊讶万分。 钮清来到父亲身旁,缓缓从怀中掏出那把金锁,双手颤抖着捧到父亲面前,双眼满含希冀之色。 “须弥剑客”钮霍柱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乍睹金锁,脸上神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之色。稍顷,赶紧在石床内侧一阵摸索,终于从一条暗缝中摸出一把闪着金光的钥匙,缓缓递给钮清。 钮清从父亲手中接过钥匙,由于心情过于激动,竟连锁孔都插不进去。好不容易平静下激动的心情,将钥匙轻轻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金锁开了。 “爹——”钮清猛然抱住父亲,泪如雨下。 “儿子——”“须弥剑客”钮霍柱一把抱住儿子,全身耸动,显得颇为激动,干枯的双眼中终于挤出了几滴泪水。 良久,父子俩松开拥抱,四目相对。 钮清眼见父亲骨瘦如柴的样子,可见受了多少折磨和屈辱,不由心痛如绞。 “须弥剑客”钮霍柱见儿子风神俊秀、气度非凡,也颇为感慨。 “须弥剑客”钮霍柱轻抚钮清的头颈,问道:“儿呀,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母亲呢?” 钮清伤感地说:“爹,儿是专为救您而来。至于母亲她……唉!她早在三年前就已去世了。” “须弥剑客”钮霍柱神情一震,道:“死啦?怎么死的?” “爹,一言难尽,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伸手便欲解开父亲手脚上的蛟筋索。 “不,不!千万动不得,动不得!”“须弥剑客”钮霍柱焦急地大叫。 然为时已晚,钮清出手如电,运“大力金刚指”闪电般捏断了那刀剑难伤的蛟筋索。 猛然,塔内四壁旋转,一阵急雨般的无羽短箭从旋动的壁眼洞里射出。 原来,“游龙堡”亦早料到钮清会有前来救父之举,竟以“须弥剑客”钮霍柱为耳,将其囚入机关密布的“地龙塔”内,并在其周围设下了极其厉害的埋伏,而发动塔内埋伏机关的总枢纽,就是缚住“须弥剑客”钮霍柱手脚的蛟筋索。钮清救父心切,闪电般捏断了蛟筋索,各种埋伏立时发动起来。 钮清见状,心知一个不慎已触发了塔内埋伏,赶紧左手一伸,一把抱起父亲,身子如陀螺般一转,右掌急挥,刮起一股强劲的罡风,宛如在身周布起一道无形的气壁,那些无羽短箭方一触及罡风圈,即纷纷坠地或折射向四壁。 箭雨稍稍一顿,四壁内响起一阵“咔嚓”声。他知道这是壁内的弓弩在自动上箭。 他抓住这个瞬息的间歇机会,纵身而起,蹿向出口处。脚刚踏实,“嘭”地一响,脚下现出一座莲花台,莲花台的底盘和莲叶在旋转着,但旋转的叶片间隐透出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刀刃。 抬头看看头顶,石壁顶上一张张开的金丝网正向他缓缓罩下,网上金钩闪闪发亮。 脚不能动,一动底盘就会下沉,莲叶中的刀刃正在等着他。 身不能跃,一跃石壁顶上的金丝网就会请君入瓮。 但,他非动不可,否则就会坐以待毙。因为莲叶正在收起,缓缓向他身体靠拢。 第53章 陷身重围 黄彪显雄风 只能孤注一掷了! 钮清银牙紧咬,右掌运足九层“乾元神罡”,他要破壁出困。 “轰”然一声巨响,宛如山崩地裂,“地龙塔”顶层已揭了盖。 石屑纷飞中,钮清挟着父亲激射而出,直落到竹林之外。 被巨响惊呆了的“袖里乾坤”胡智和“黄面虎”黄彪两人见状,赶紧退了出来与钮清会合。 钮清道声:“我们快走。”背着父亲当先往来时的暗道扑去,唯恐因这声巨响惊动了“游龙堡”中之人而被困地底。 四人钻出暗道,穿过奇花大阵,闯出内堡。还好,除碰到几队巡逻堡丁之外,并未受到强有力的阻拦。 一连跃过七八重屋宇,前面是个露天的院子,飞过院子,再过三重屋宇就可以出堡了。 钮清正要率先飞跃而过,陡然间一阵声响使他停住了脚步。紧接着一阵火光冒出来,把四下照得十分明亮。 原来,刚才的那阵响声,感情是点火的声音。这阵火光乃是二三十支火炬形成,分布整个院落之内,留下当中一片空间。 在这片空间之中,站着钮清先前在“聚英楼”顶窥见过的那位艾总管和四位黄衣蒙面人,他们都仰头向钮清等人站立之处望来,似是早就明知他们的行踪,特地在此等候一般。 钮清见状,心神微凛,暗忖:难道我们的行踪早被他们发现,特在此地予以拦截?看那位艾总管双眼神光爆射,显然功力极高,就是较之“武林双异”“南海潜龙”游四海和“金翅大鹏”蒲天宇两人,也不会相差多远,至少也应该算得上是“特级高手”吧;就是那四位黄衣蒙面人,看架势也均是功力颇深之辈。 但仅凭眼前这五个人,钮清尚不如何放在心上。 只是……若仅自己单独一人,自不难直接闯过,甚或施展轻功一径离去,量他们也难以拦得住自己。但现在背着个刚出囚笼、且身体十分虚弱的父亲,再加上身边尚有功力似稍嫌不足的“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两人,能否平安闯出堡去就难说了。 更何况这些“武林教”高手们既然在此等候,必有万全之策,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冲出去的,倒不如现身下去弄个明白再说。 当下率先飘落院中,举目一扫,四周围了足有两百多名黑衣蒙面人。 场中唯一未着“武林教”特殊装束的就只有那位艾总管,而且,从他所站的位置稍前一点、所有蒙面人对他又颇为敬畏来看,说明他是在场“武林教”徒中地位最高的。 何以他不用蒙面? 也许,是他的身份颇为特殊;或许,是在某种特殊场合为了某种特殊需要而不需蒙面吧! “袖里乾坤”胡智一看清那位艾总管的形貌,不由心神一震,惊呼道:“‘长白一枭’艾登罗!” 钮清闻言一怔:“长白一枭”?原来他就是“长白一枭”,也就是艾华曾向他提到过的武林三十位“特级高手”中的“武林三怪”之首;亦即是曾暗算过父亲,后来在秀山“笔杆峰”顶丧身在自己手下的“长白三鹰”之师。 随听“袖里乾坤”胡智在身后低声说:“公子,此老武林辈份极高,功力亦高深莫测,行事往往率性而为,算是亦正亦邪的人物。只是,他与您有杀徒之仇,您得......” 突见“长白一枭”艾登罗手一扬,一点红光破空飞起,在三丈高空“嘭”一声炸开,迸溅出千百点红光,在夜空中极为耀眼。 钮清知他此举必是什么暗号,大概接下来就是发动“游龙堡”最厉害的埋伏,全力截杀他们了。 虽然他全都明白,却一点也不惧怕,冷静地屹立不动,等候局势变化。 目光四下一扫,但见四面屋顶都露出人影,无疑的已布成了合围之势。 “袖里乾坤”胡智一面紧张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形,一面说:“公子,今日之事绝不寻常,我们可能已中了对方的圈套。待会一旦有机会,您一定要全力冲出去,千万不要有所顾忌。” 为了“天龙盟”的复盟大计,为了不过早地暴露钮清的真实身份,他们相约,只要有外人在场,都只称“公子”而不称“盟主”。 钮清心中虽颇为焦急,表面却仍平静地说:“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得冲出去的。” “袖里乾坤”胡智肃然道:“公子,对方即有备而在此设套伏击,就绝不容我们轻易能够走脱,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手段尚未发动哩。我们要想全部突围出去,可能难上加难;我们一死不足惜,但为了整个武林,为了天下苍生,您一定得想办法冲出去。” 不待钮清答话,那位“长白一枭”已朗声道:“钮少侠果然不凡,在我戒备森严的‘游龙堡’尚如履平地,难怪老夫那三个不成材的徒儿会死于阁下之手,也着实是他们咎由自取呀。” 钮清淡然道:“‘游龙堡’虽是龙潭虎穴,也不见得能把在下怎样。”目光四下一扫,又道:“看来,大总管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是要找在下报杀徒之仇了?” “长白一枭” 艾登罗一怔:他何以知道我为本堡总管?眼光一扫钮清身后的“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二人,随即恍然:钮清虽是初出茅庐,但这两人可算是老江湖了,况本堡不少隐秘已处于半公开状态,他们知道也就不足为奇。遂道:“也不尽然。” 钮清平静地说:“此话怎讲?” “少侠如能与我们化干戈为玉帛,老夫这杀徒之仇也就不报也罢。” “如何化干戈为玉帛?” “如果少侠能诚心归依我‘游龙堡’,我们即为一堡同仁,我们岂能再相互仇杀?” 钮清“哈哈”大笑:“大总管的心胸、气度,着实让人佩服。常言道,师徒若父子,大总管竟连杀徒之仇都可弃之不顾了。” “长白一枭” 艾登罗亁笑道:“他们学艺不精,就算不死于少侠之手,也必为他人所杀。更何况,少侠人中龙凤,本堡若得少侠加盟,老夫死了几个不成材的徒弟,又何足惜?” “可惜,在下幼承家教,绝不能与邪恶为伍,徒唤奈何?” “少侠好利的嘴,骂得也痛快。既如此,老夫可实在有点为少侠可惜了。” “有何可惜的?” “少侠神功盖世,才智超绝,日后在武林中必能大放异彩。可惜……如此一朵武林奇葩,将就此默默无闻地夭折在‘游龙堡’中,岂不让人叹息?” “你以为凭你们这点阵仗就真能留得了在下?” “‘游龙堡’威震武林,当然不会是吃素的。不过,老夫不得不再次提醒少侠……” 钮清静静地注视着他,看他尚有何说。 “长白一枭” 艾登罗干咳一声,接着说:“少侠是聪明人,当不会看不清目前的态势吧,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其他人考虑考虑?尤其是你才刚见面的父亲,难道就忍心让他也就此为你陪葬?” 这句话可还真击中了钮清的隐痛处,自从母亲去世前告诉他有关父亲的情况后,他的心里就装着一个梦想:找到父亲,救回父亲,重享天伦之乐。为此,他乍听“玉面哪吒”黎刚泄露出一点点口风,也不管消息的真伪及利害得失,就迫不及待地不远千里而来探个究竟;如今,他好不容易冒着生死之险终于把父亲救了出来,难道又要让他老人家再次遭难甚或丧身?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身后三人,父亲虚弱地静坐在地上,但脸上毫无畏惧之色;“袖里乾坤”胡智眉头深锁,似在思忖脱身之策;“黄面虎”黄彪虎目圆睁,闪现出视死如归的坚毅光芒。 显然,三人均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钮清心中一阵感激和内疚,他知道,他的行动将决定着三人的生死。但他能为了三人的安危而屈膝丧志、甚或觍颜事仇吗?若果如此,还谈什么全师命、振“天龙”、匡护武林正义? 不,绝不能! 他任重道远,还得为天下千百万武林正义之士的安危而拼搏。他岂能拿千百万人的存亡来换取区区数人的性命? 然而,父亲等人的生死就真的不顾了么?如此一来,他岂不成了不孝不义之徒?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稍顷,他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抬头目注“长白一枭” 艾登罗,朗声道:“在下身边都是抱着愿为武林正义而随时准备献身的正义之士,就算是死,也是死得其所,重于泰山。大总管有什么手段就拿出来吧!” 身后的“袖里乾坤”胡智大声喝彩:“说得好!公子,有了您这句话,我们死而无憾。” “黄面虎”黄彪沉声道:“公子,我们拼吧!就算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长白一枭” 艾登罗先前见钮清神色变幻,似已为所动,心中暗喜。陡见其面容一整,一副正气凛然、义无反顾之状,不由诧然道:“难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了?” 钮清凛然道:“在下心意已决。” “长白一枭” 艾登罗阴阴地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真以为能闯得出‘游龙堡’去?” 钮清朗声道:“闲话少说,试试便知。” “好!‘游龙堡’今天就领教一下少侠的绝世神功。”“长白一枭” 艾登罗话落,往后略退。 他身后的一名黄衣蒙面人上前一步,道:“在下先来领教少侠高招。” 钮清一怔:听声音似是先前在“聚英楼”听到过的那位扬言欲与自己一斗之人。难道他果真是因心中不服而出面挑衅?亦或是仗着大援在后、心有所恃? 思忖未毕,身后的“黄面虎”黄彪怒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向我家公子挑战?让大爷来超度你吧。”边说边大踏步走了出去。 黄衣蒙面人怒道:“好,我就先收拾了你这奴才再说。” 他虽然硬着头皮向钮清挑战,但毕竟心中惴惴,眼见“黄面虎”黄彪跳出来应战,正合心意。反正他的目的是拖延时间,以利布阵。他唯恐钮清阻拦,赶紧一招“黑虎偷心”闪电般向“黄面虎”黄彪击来。 “黄面虎”黄彪大笑道:“好,大爷就跟你比比拳脚吧。”摆开架势迎了上去。 黄衣蒙面人使的是一套“开山拳”,拳沉力猛,气势磅礴,招招强攻猛打,式式如巨斧开山,端的是绝顶身手。 “黄面虎”黄彪见对方功深力厚,先不与之硬拼,使出一套“八卦游身掌”与之周旋。这套掌法讲究的是八卦身手步,坎、离、兑、震、巽、乾、坤、艮八个方位,或进或退,或跃或闪,八八六十四式,每式三项变化,奇正相生相克相补,共一百九十二变,脚下窜、蹦、跳、跃、腾、挪、闪、避,上身采、挦、肘、靠、栅、捋、挤、按,或粘或连,或贴或随,其势变幻无穷,实是上乘武学精华。 若在以前,“黄面虎”黄彪难是这黄衣蒙面人百招之敌,但自经钮清为他打通任、督二脉,攻破生死玄关之后,功力大进,再加应付得宜,避其朝锐、击其堕暮,竟与之打了个势均力敌。 两百招后,黄衣蒙面人真力已消耗颇巨,攻势亦大不如前。“黄面虎”黄彪掌式一变,改以刚猛霸道的“金刚掌”着着进攻,立时大占上风。 又是五十招过去,黄衣蒙面人已只有挨打之份了。 “长白一枭” 艾登罗见状,不由眉头深皱,沉喝道:“退下!” 然那黄衣蒙面人被“黄面虎”黄彪缠得太紧,一时竟脱身不开,不由气怒交迸,运集全身真力,“呼!呼!呼!”猛攻三掌,将“黄面虎”黄彪逼退半步,方撤身后退。 那知“黄面虎”黄彪如影随形而上,口中叫道:“相好的,这就想溜么?拿命来吧!”边说边“呼”地一掌猛击而前。 第54章 接阴导阳 奇功戏群魔 那黄衣蒙面人正在后撤之际,不虞“黄面虎”黄彪来得如此之快,本已是强弩之末的他,只得仓促接掌。“砰”地一声大响,那黄衣蒙面人闷哼一声,被击得直跌出丈外。 “长白一枭” 艾登罗冷哼一声,右手一挥,两名黑衣蒙面人迅疾上前,将那黄衣蒙面人抬了下去。 “长白一枭” 艾登罗缓步上前,对“黄面虎”黄彪道:“阁下好狠的手段,且让老夫来领教一下黄大侠的高招。” “黄面虎”黄彪尚未开口,却见人影一闪,钮清已拦在他的身前,沉声道:“黄大侠已经胜了一场,还是先下去休息一下,这一场就让在下来接吧。” “黄面虎”黄彪躬身后退。他虽竭力打败了那黄衣蒙面人,但自身真力也几已消耗殆尽,若不赶紧予以恢复,别说尚要应付接踵而来的、不可预料的危险,恐怕连走路都有点困难了。 钮清目注“长白一枭” 艾登罗,淡淡地说:“阁下,你一个人不行,还是叫他们一起上来吧。”伸手一指他身后的三位黄衣蒙面人。 “长白一枭” 艾登罗一愣,继之一张老脸气成了猪肝色,凭他名列武林“特三级高手”中“武林三怪”之首的身份,竟被一个年未若冠的少年如此的轻视,真个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面对曾掌毙身具“特二级”功力的红衣护法之人,岂能等而视之?“长白一枭”艾登罗名之曰“怪”,即因其行事古“怪”,不依常理。越是别人不能做、不愿做、不屑做的事,他越是做得津津有味;而越是别人认为必所当为之事,他反而不屑为之。 一旦面对自身无法抗拒的人或事时,他绝不会像一般武林名宿那般“宁死不受辱”,死抱着“头可断、血可流,声名气节不能丢”的信条;在名誉和生命之间,他往往会选择后者,“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于是,在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之后,他干笑一声,说:“年轻人,你太狂了。好,老夫就成全你吧。”向身后一挥手,那三位黄衣蒙面人迅疾散开,协同“长白一枭” 艾登罗一起,按四象方位将钮清围在中间。 钮清昂然而立,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站在当中,一点也看不出他有何准备动作,似乎,他根本未意识到正处于强敌围困之中;或者,他根本就未将对方放在眼里。 其实,他表面虽然平静,内心却极为谨慎。他知道,对方四人均为功力深厚、无一易与之辈,自己以一对一,估计可操胜算,但以一对四,能否应付得下来,就难说了。 “长白一枭”等四人则一个个凝神戒备,双目紧盯着钮清,不敢有丝毫大意。只是,虽然看钮清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破绽,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当中的钮清身躯滴溜溜地一转,“长白一枭” 艾登罗立即大喝一声,闪电般地向钮清欺近,凶猛地劈出一掌,未待钮清反击,又闪电般地撤身暴退。 与此同时,三位黄衣蒙面人亦配合着“长白一枭” 艾登罗迅疾发动。四人依四象阵式展开,进退趋避,攻守兼顾,配合得非常紧密。 一时间,拳风凛冽,指风劲锐,铁掌翻飞,腿影缤纷,罡风激荡,犹如圈地旋风向四周迸散,直刮得围观之人一个个站立不住,纷纷后撤。 “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二人同样被强劲的罡风逼得站立不稳,更恐才出囚笼、体质虚弱的“须弥剑客”钮霍柱受到伤害,赶紧扶着“须弥剑客”钮霍柱后退丈外,方避过罡风劲芒的威胁。 二人眼见钮清被困在阵中,犹如一叶孤舟在狂风巨浪中上下飘荡,苦苦挣扎,不由大为焦急。 “长白一枭”等四人均为武林“特级高手”,其中任何一人露面江湖,均可引起轰动,何曾听说过有以四大“特级高手”联手围攻一人之举?更且以威力强大的“四象阵”围之,就算是当今武林的“特一级高手”来此,恐怕也难以突围而出,更何况是才出江湖、年近弱冠的钮清? 钮清虽然功力超群,但以一敌四却显得过于托大,眼见得随时都有被毁于阵中的危险了。 陷身阵中的钮清,看似左支右绌,毫无还手之力。其实,他正在凝神观察对手的武功招式及阵式运行的变化。 他自功成出山以来,除了测试过“武林双异”的功力深浅之外,与人动手,也仅与“玉面哪吒”黎刚有过一招之交,及在秀山“笔杆峰”顶反击“长白三鹰”时有过“挥手之劳”。真正对敌搏斗,今夜可说尚是首次。 故而对方一出手,他即感觉对手一个个均是功力深厚、招式精奇,再加配合阵式运行之妙,竟令他有措手不及、应付唯艰之感。他虽具绝顶武功,毕竟欠缺交手经验。 好在他反应奇佳,一旦发觉不妙,赶紧施展“凌空虚渡”轻功身法,在四人的拳风掌影中闪转飘忽。四人虽是拳法精妙、掌影如山,却每每于间不容发间与他的身躯擦身而过,竟无法伤得他分毫。 渐渐地,他的心绪平稳下来,见仅施展“凌空虚渡”身法,即能在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辗转自如、游刃有余,不由心神大放,遂于闪避中凝神观察起对方的武功身法及阵式变化来。 五十招后,他对对方四人的功力深浅、身法招式及阵法运行之理,已基本了然于胸。 以他的观察,对方四人以“长白一枭”艾登罗的功力最高,乃是榜上有名的“特三级高手”;三位黄衣蒙面人功力略逊,但较之“长白三鹰”的武功就高得多了。他曾听“袖里乾坤”胡智和“黄面虎”黄彪提过,“长白三鹰”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那么,三位黄衣蒙面人至少也可纳入“特四级高手”之列吧。 忽思自己在“乾元古洞”中苦练三年,所学的功夫尚未拿来与人真正交手过招过,也不知威力究竟如何,何不拿眼前四人试试? 想到此,运起“接阴导阳”神功,双手交替伸缩,试图引导对方劲力。 此前,他曾在都盘岭下初遇“玉面哪吒”黎刚时和在秀山“笔杆峰”顶反击“长白三鹰”时,两次施展过“接阴导阳”神功,那时,均为力道来源单一,只须循原径返回即可。 对于在多人激烈搏斗中如何引导那变幻不定的劲力去攻击第三者,他尚未摸索出经验,故而在初时,他显得手忙脚乱,甚至几度遇险。好在他轻功高妙,一遇险情,大可一飘而过。 渐渐地,他逐步摸索出了一些规律,“接阴导阳”神功开始发挥其威力。 与此同时,“长白一枭”等四人却越来越惊诧,他们感觉自己击出的劲力竟会无缘无故地消失,甚至会莫明其妙地拐弯。 蓦然,一名黄衣蒙面人快速地打出一记“直勾拳”,拳风劲厉,直向钮清当胸袭去。然见钮清随手一挥,那股拳风竟在中途拐了个弯,击向正从钮清身后扑来的“长白一枭” 艾登罗。 “长白一枭” 艾登罗猛吃一惊,赶紧往旁一闪,方避过了一拳之灾。不由怒视那名黄衣蒙面人,沉喝道:“你想干什么?” 那名黄衣蒙面人“呐呐”地说:“我……我……”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不待他们回过神来,钮清朗笑道:“你们的帐稍后再算,且先接我一招。”双掌分击“长白一枭” 艾登罗和那名黄衣蒙面人。 二人赶紧接招。 稍顷,“长白一枭” 艾登罗闪电般地击出一掌,然掌到中途,亦莫明其妙地拐了个弯,“啪”的一声,正好击中一名黄衣蒙面人的左肩,直将他打得跌出两步之外,“哇哇”怪叫道:“艾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白一枭” 艾登罗顾不得分辩,惊“咦”一声道:“大家注意,有古怪。” 不一会儿,三位黄衣蒙面人同时向钮清攻出一招,却见钮清滴溜溜地打了个转,三人的招式竟不约而同地攻向了“长白一枭” 艾登罗。“长白一枭” 艾登罗哪虞有此一变,招架已然来不及了,只好身躯一矮,使了一招一般武林名宿绝不屑为之的“懒驴打滚”,狼狈地滚了开去。 至此,他们均知是钮清弄的鬼,赶紧采取守势,再也不敢轻易出招了。 场中的变故,不但令得“长白一枭”等四人惊骇万分,亦令得旁观之人莫明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钮清正在越打越顺手、越打越高兴之机,忽然眼角余光一扫,发现四周暗影中有不少人影正在快速地忙碌着,似在搬动、布置着什么东西,不由心神一凛:尚处身龙潭虎穴之中,岂能多所停留?必须速战速决,尽快离堡,迟恐有变。 当下不再与他们纠缠,陡然暴喝一声,一招“昊天神掌”迅疾出手,首当其冲的那位黄衣蒙面人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即已惨叫一声,直摔出三丈之外,寂然不动了。 钮清初展“昊天神掌”,果然威力绝世。 “长白一枭” 艾登罗脸色大变,赶紧发出一声唿哨,与另两位黄衣蒙面人撤身急退。 与此同时,四下的火炬突然熄灭,霎时沉入一片黑暗之中。而四下屋顶则弓弦声急响,劲箭如乱蝗般从四面八方射到,又快又准,力道又猛。显然,这些弓箭手俱是饱受训练之人。 凭钮清的身手,这些劲箭自然难以伤得了他。但这些劲箭在向他集中攒射的同时,亦向“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和“须弥剑客”钮霍柱三人袭击。“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二人虽全力挥舞着兵刃拨打、遮拦,但因要防护着坐在地上的“须弥剑客”钮霍柱,不能轻易闪避,顿时被闹了个手忙脚乱。 钮清见状,身形一闪,到了三人身旁,双掌疾挥,刮起一阵阵旋风,将射向三人的劲箭卷得向四下乱飞。 就在他们对付利箭之时,“长白一枭”等三人已退开甚远,黑暗中纵上三名黑衣蒙面人,各执一袭薄如蝉翼的衣服,向他们身上一套,从头到脚都套得紧紧的,连手足也没有一点露出之处。 蓦然间鼓声大作,响彻云霄。 钮清听到鼓声,心头突然大为震动,忖道:怎么这一阵鼓声如此的杀伐凶残,莫非有什么特别恶毒的手段将要施展么? 念头尚未转完,只听“袖里乾坤”胡智急声道:“公子,快走!” 可惜来不及了,“袖里乾坤”胡智话音刚落,钮清鼻子中已嗅到了一阵奇怪的气味,紧接着四面八方升起一片“轰轰烘烘”之声,同时好像忽然间从黑夜跃入白昼一般,四下光亮异常。 他用不着转眼去看,也晓得这时周围都冒出了火光。 最使他惊心的是这些火光均向天空喷溅,劲急激射,都高达三丈许,所以发出燃烧时的“轰烘”之声。 假如这数十道火龙都向他射到,无论他如何闪避,也无法躲过。 钮清心头大震,暗忖:如若趁这瞬间硬冲,未始不能冲出这座火龙大阵。但不仅自身难免烧伤,最堪虑的还是身后的父亲等三人,他们却是非死不可的命运。假如不到万不得已,他可不希望弄成这等结局。 但话说回来,他只有极短促的机会,一旦放过了这个机会,连他自己亦难免化作飞灰,更别说父亲等人的性命了。 换言之,他根本没有迟疑考虑的机会。况且假使这个火龙大阵发动之机就径向他进攻,他可能就连试图冲出去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自然是因为发动这座火龙大阵,必须配合“长白一枭”等人之故,是以操纵之时,向例是先向空中喷射,等到“长白一枭”等人发动,这数十道火龙,方始向核心中的敌人烧去。 见此情景,饶是足智多谋的“袖里乾坤”胡智,至此亦无法可想了,只以一双绝望的眼光看着钮清。 钮清浓眉一剔,杀气腾腾,全身已运足了神功。当然他已下了决心非冲不可。假如此举幸而得脱大难,他决不轻易遁去,定要回转来大施屠杀,血洗此堡。这是因为他知道父亲等三人,绝不可能活命之故。 第55章 大显神威 智破丙火阵 就在钮清甫要纵起之际,耳中清晰地传来“长白一枭” 艾登罗得意无比的笑声。钮清反应何等迅速,登时已听出对方并没有立刻下手的意思。 他刹住了纵起之势,全身骨骼发出一串连珠脆响。这是因为他已运集全力准备纵起,忽然煞住,便发出这等反应。换了别人,决计无法煞得住纵起之势。 钮清朗声大喝道:“你们这座火龙大阵果然毒绝人寰,大罗金仙也逃不出去,在下总算开了眼界了。” “长白一枭”艾登罗独自跃上前来,他由头发以至脚踵,都被那层蝉翼般轻薄的衣服包住,故而看得不大清楚。 他冷笑一声道:“本堡的‘丙火大阵’从未曾施展过,今晚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想不到竟是以阁下四人来祭阵,实在可惜了。” “阁下就如此自信?” “嘿嘿!老夫不妨先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就是这座‘丙火大阵’布下之时,须得七七四十九人控制火龙,又须七七四十九人以极高明的箭法辅助,方能困住天下无双的高手。如此严密之阵,阁下自信能逃得出去么?” “你透露出这个秘密,是不是教我脱困之后,回来报仇时不可放过这些东西?” “是呀,假如你的武功已达到水火不侵的地步,能够不死在本堡的‘丙火大阵’之中,我们纵然统统死于阁下之手,也甘心瞑目。但可惜的是,你并未修炼到‘金刚不坏’的境地。” “我当然还未曾达到这等境界,不过……这小小的‘丙火大阵’大概还困不住我。” “那就试试吧!”“长白一枭” 艾登罗手一挥,“轰轰烘烘”之声更加震耳,原来围绕在四面八方的数十道火龙,喷射得更高,大约总有五丈左右。 由于大阵布下的时间已不短,喷出的火焰落在周围的屋顶上,已变成了一片火海。 以钮清为核心,周围两丈之内尚未有火,但再往外即形成了一道宽达五丈左右的火圈。 按理说,钮清确没有法子可以脱身,因为他其势不能带着三人纵起五丈以上而又横渡十丈内的距离。 “长白一枭” 艾登罗踏火而退,竟一点不怕地面上的毒火,这自是他穿上那一层透明的衣服可御火攻之故。 钮清附耳对“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低声说出自己的打算,二人虽不愿以己身拖累钮清,但毕竟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再加钮清态度坚决,均感激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钮清将父亲用绳子牢牢地缚在背上,接过“黄面虎”黄彪递过来的“天遁爪”,突然发出一声长啸,朗声大喝道:“无知贼子,且看我等如何脱身吧!” 此时四面八方火光烛天,照耀得纤毫毕现。钮清等人的行动、神情,自然也逃不过众人的眼睛,但他的话却更加使人惊凛。 因为这个“丙火大阵”经过多少次的修改和操练,已公认为当世最厉害的阵法,任是大罗神仙,也难以幸免。难道钮清会有例外? “长白一枭” 艾登罗发出号令,数十条火龙一齐从天而降,全部向钮清等人立身之处射去。 就在火龙下降之机,突见钮清双臂一振,“呼!呼!”两声,两条人影手牵手破空飞起,人人都看得清乃是“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两人。都想这钮清敢情是失心疯了,虽说他能够仗着绝强的内力将两人丢上七、八丈高空,然后两人再借力上升,可达十丈高空,这等高度,当然可以飞越过火海,落向远方。但两人均是血肉之躯,如此落下,岂非被摔成肉饼? 那数十道火龙从天而降、恰好要合成一片火网之时,钮清身形疾起,带着响彻云霄的长啸,疾逾闪电,从那只有丈许方圆的火网缺口中飞出。 “长白一枭” 艾登罗迅疾发出命令,那数十道火龙带着“轰轰烘烘”之声,不落反起,斜斜指向天空。 以钮清的身手,诚然可以飞起十数丈高,但飞高则不能及远,这是宇宙间的自然限制,人力到底有一个限度,决不能像飞鸟一般鼓翼飞走。 因此,钮清虽然从缺口中冲出,但落下之时,定必落在火海之中,甚至在落下之时,就有可能被火龙扫中而化为飞灰。 这等情形,“游龙堡”方面早已计算到了,知道他最多只能苟延残喘片刻而已。所以大家都不惊奇,人人抬头上望,静等他掉下来。 这“丙火大阵”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随便移动。因为这些火乃是用西域产的一种油类作原料,以特制的喷筒喷出去,每一条火龙的配备都十分笨重繁多,而且喷射毒火之时,每条火龙都须得五个后备人员协助。 因此,这个威力盖世的大阵,只能设于固定的地方。尤其是事后这十余丈方圆之内,俱成一片火海,任何屋宇都得毁坏,所以,亦须选择荒僻地方设置。 难怪钮清等人冲出“地龙塔”后,见各处均是戒备森严,仅这一方向防守稍松,于是,便稀里糊涂地钻进了他们的圈套。 不过以此阵的威力,只要施展得出来,定是万无一失,谁也休想逃生。 钮清疾升至十余丈高空,背上的“须弥剑客”钮霍柱突然暴睁双眼,射出两道骇人的杀机,右掌一抬,疾向钮清头顶拍落。 钮清哪虞祸起后背?眼看这一掌拍落,就算不头破脑裂,亦将坠身火海被化成飞灰了。 伏在钮清背上的“须弥剑客”钮霍柱正欲一掌劈下,乍见身下的熊熊火海,立时脸色大变。这一掌下去虽可立毙钮清,但自己也绝对无法逃出火海,岂不同样被化为飞灰?瞬即杀机顿失,赶紧收回手掌,闭上眼睛,静伏在钮清背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好在钮清对此毫无察觉,今后仍有机会。 此时,钮清先前抛出的“袖里乾坤”胡智和“黄面虎”黄彪二人已到了火海边缘并开始下落。 钮清猛地甩出“天遁爪”,“黄面虎”黄彪伸手接住并就势往前一拉,钮清借这一拉之力,闪电般超过二人,再一抖黑丝线,反牵着二人迅疾向外飞去。 百十对眼睛都集中在天空,眼见着钮清升高后突然横飞并带着先前抛出的二人一起飞走了。 这情景像鸟类一样能在空中进退自如,人人都张大嘴巴,瞧得呆了。 钮清啸声兀自震耳,霎那间迅即远去,隐没在黑暗的夜空之中。 ** ** ** ** 斜阳夕照,落霞满天。 湖面金波耀眼,天空归鸟翩翩。 金碧辉煌的岳阳楼,镀上了一层玫瑰色。 这是一天里最美好、最绚丽的刹那。 岳阳楼居岳阳城西,唐张说守此时所筑,宋滕子京重修,范仲淹为之记。 相传纯阳子吕洞宾曾登临壁上留诗,有云:“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后人塑像供奉,香火不绝。 楼高三层,檐牙飞橼,建筑壮丽宏伟。 二楼临湖的一张桌子,相对坐着钮清和“袖里乾坤”胡智两人。 他们自“游龙堡”脱险后,因与“武林双异”等所约日期临近,遂昼夜兼程赶来岳阳,刚好在端午前一天抵达。 由于长途奔波,体质尚未恢复的“须弥剑客”钮霍柱一到岳阳就累得躺下了,只好请“黄面虎”黄彪陪其在客栈休息。钮清和“袖里乾坤”胡智则往几处显眼的地方打探,看能否碰得上“武林双异”等人。 坐在窗前,凭窗远望,一片水色,浩浩荡荡,横无涯际,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远眺群山苍翠,犹置几席间。 面对如此壮丽的景色,钮清心胸一敞,脱口吟道:“欲为平生一散愁,洞庭湖上岳阳楼。可怜万里堪乘兴,枉是蛟龙解覆舟。” 这是唐李商隐所作的七绝诗《岳阳楼》,此诗题为“岳阳楼”,却没有正面去描写它,但从诗人登楼时的喜悦、庆幸的心情中,能深刻感受到湖光山色消结化郁和怡情悦性的妙处。 钮清近日来,因所负重任过巨而心头郁闷,亦因“武林教”势力过于强大,对能否战胜、如何战胜“武林教”而颇为忧虑。 此时,眼观湖光山色,心中豁然泛现出与之情景交融的《岳阳楼》诗,不由脱口吟出,霎时忧郁顿消。 “袖里乾坤”胡智亦为钮清的情绪所染,欣然应和道:“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这是诗圣杜甫气势恢宏的千古华章《登岳阳楼》。 清初黄生评论此诗“前半写景,如此阔大。五六自叙,如此落寞,诗境阔狭顿异”。但联系诗人的生平、思想、历史背景和诗人当时面对的自然风光,细细品味,即能发现颔联与尾联互相照应、浑然一体的深层意蕴。 杜甫不仅技巧上的炉火纯青,更主要的是他从未放弃过对国家和人民的命运的关切。他虽然经常过着“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群。残羹与冷炙,处处潜悲辛”的生活,却从未改变过“致君尧舜上,更使风俗淳”的理想。 杜甫后半生,受安史之乱的影响,经常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所以,他的凌云健笔是在虚写眼前景,实抒胸中情,是胸中块垒鼓起了他想象的翅膀。看似写景,实际上他是在深深地概叹李唐王朝金瓯破碎,自己和老百姓一道在战争的风涛中浮沉。此联是对唐王朝的形象描述,是对老百姓苦难生活的艺术写照。在他贫病交加到“老病有孤舟”之际,为之一哭的仍是“戎马关山北”处于战乱中的人民,其精神境界,光耀千秋。 此诗富情于景,借景抒情,情景交融,始称绝唱。 “袖里乾坤”胡智在感慨湖光之美、抒发胸中之情之余,借古喻今,暗示钮清,目前“关山北”亦有准噶尔叛匪倡乱,老百姓亦正在遭受战乱之苦。提醒钮清不但要对抗“武林教”,更要心想人民、胸怀全局。 钮清闻弦歌而知雅意,肃然向胡智点头致意。 两人正在心神激荡、感慨万千之时,钮清忽然心中一动,目光转向楼口,只见一前一后上来了两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穿灰色大袖袄,同色灯笼裤,小小的绑口快靴,身材适中的女人。两条弯弯的远山眉,一双星眸如午夜寒星,小巧而挺直的鼻子,下面同样是小巧的嘴巴,如果不是她红光闪闪的脸上已出现许多细小的皱纹,与那满头的白发,绝不会想到她是一个老女人。总之,她年轻时定然是个令人倾心的美人儿。 跟在后面的是一位银须垂腹的老人,凤眼蚕眉,岁月的风尘虽在他眉梢眼角留下了痕迹,但一张红彤彤的脸,仍是那么充满生气,远远看去,倒像一个刚出胎不久的婴儿。童面银须,天生奇矮,真是好生滑稽。 这么两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极引人注目的。 钮清、胡智乍见此两人,同时一怔。 “袖里乾坤”胡智除了惊奇之外,对两人那奇特的形貌忽似有所悟。 而钮清则从其眼神中看出这两人均身负绝顶武功,其功力之深,似犹在“武林双异”之上。 自经“游龙堡”一役,他通过实战的锻炼,获得了颇为丰富的对敌交手经验,尤其是对“武林双异”、“长白一枭”艾登罗、黄衣蒙面人、“玉面哪吒”黎刚及“长白三鹰”等人的功力、武技进行分析、比较后,他已基本上能通过他人的外部特征估测其功力深浅、武功高低。 从此以后,他已从“身怀绝顶内力、武技”之人,真正成长为“武功绝顶的武林高手”。 那两人上得楼来,白发婆婆双目一扫,即走到一张空桌边落座。 奇矮老者紧随其后,正欲在白发婆婆对面坐下,却见白发婆婆双目一瞪,面现怒容,忙灿灿地坐到邻近一张桌子上去了。 两人各叫各的饭菜。白发婆婆神色冷傲,始终连正眼也未看那矮老者一眼。奇矮老者神情古怪,不时偷窥那白发婆婆一眼,一付欲语还休、坐立不安之状。 吃喝完毕,白发婆婆招手叫过小二,付账即行。矮老者未及结账,赶紧将一小块碎银仍在桌上,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下楼。 两人身形刚消失在楼梯口,“袖里乾坤”胡智忙道:“盟主,我们快走。” 钮清一怔,惑然望着“袖里乾坤”胡智。 第56章 追寻双仙 深入洞庭湖 “袖里乾坤”胡智悄声说:“盟主,这两位老人家形貌奇特,颇似传说中的‘天山双仙’。” 钮清闻言一震,急道:“那我们快追。” 两人赶紧结账下楼,急急跟了出去。 前行二老仍一前一后,互不干涉。 渐渐地,二老出了城,直向湖畔码头行去。 码头上,并排停泊着两艘小型乌篷船。前面的白发婆婆首先跳上其中一艘,稍顷,那船即解缆向湖中荡去。 跟在后面的矮老者亦跳上另一条船在后面跟着。 待钮清和“袖里乾坤”胡智赶到湖边,空旷的码头上已见不到一艘船影了。 钮清不由大急,前行二老若真是“天山双仙”,则与自己关系极大,不但是自己父母的师尊,更是“天龙盟”中的重要人物,正是自己目下急欲寻找的人物,岂能眼看着失之交臂? 正焦急间,码头左侧三十丈外的芦苇之中,突然“吱呀”一声,摇出一条小船,缓缓向码头漂来。 钮清一见有船,忙大叫道:“船家,请过来帮帮忙渡我们一程如何?” 驾船的是两位精壮的中年大汉,古铜色的肌肤块块坟起,显见是长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两人对钮清的呼叫恍如未闻,小船荡过钮清二人的身前,又缓缓向右侧荡了开去。 钮清急叫:“船家,我们有急事,你们渡我们一程,必有重谢。” 两人仍是理也不理,有急不慢地划着小船,渐渐漂远。 钮清大急,看小船离岸边大概在二十丈左右,顾不得惊世骇俗,猛提一口真气,人已飘然而起,宛如御风而行,眨眼间已抵达小船上空,轻飘飘地降落在船板上。若有人从远处看到这一幕,说不定会被传为湖神显身,甚或吕洞宾再度光临了。 驾船的两大汉相顾失色,呆愣愣地看着钮清说不出话来。 钮清上前一步,抱拳一礼,恳切地说:“两位受惊了。小可实是身有急事,才不得不麻烦两位一趟,请多包涵。”边说边递过一坨足有十两重的金元宝。 两大汉闻言,方始从愣怔中清醒过来,二人看一看丰神玉立的钮清,眼中颇有畏惧之色,再看一看钮清手里的金子,又满脸贪婪之状。两人互视一眼,默然一点头。 一大汉沙哑着嗓子说:“本来,我们因家中老母身体不适,想早点回家伺候老母。但既然客官身有急事,又许以如此重利,我们兄弟就耽着点时间,先送客官一趟吧。” 边伸手接过钮清手中的金子,边问道:“不知客官欲往何处?” 钮清见两人答应相送,感激不迭,忙道“多谢,多谢!小可在码头上还有一位朋友,烦二位回头接一下如何?” 两大汉答应一声,将小船掉过头来,靠向码头。 “袖里乾坤”胡智在抵达码头之际,心中即颇感奇怪,往日帆墙林立的码头今日何以如此空荡?在钮清急需用船之时,恰好就有船适时划出芦苇,这也未免太过于凑巧了吧! 遂凝神观察,在小船荡过他们身前时,那两大汉的眼中竟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不由凝心更甚,正拟阻止钮清继续呼叫,哪知钮清过于心急,竟突然施展“凌空虚渡”身法,腾身飞跃过二十丈宽的湖面,落到那小船之上。 “袖里乾坤”胡智眼看阻止已是不及,只好静观其变,看两大汉尚有何后着。 若仅凭眼前这两大汉,他一点也不担心,凭钮清的绝世身手,这么两个小毛贼岂能逃得出他的手心?但接下来尚有何凶险,就不得而知了。 心中一动,遂于袖中暗占一卦,卦象显示有惊无险,此行虽凶,但在关键时刻会有贵人相助,不由宽心大放。 暗忖:今日之事若专为我们而来,就算不上此船,恐怕还会有什么阴招接踵而来,说不定码头先前停靠的两艘船亦为人特意安排,只不过巧被“天山双仙”先行划走,迫不得已只好临时再划出一船。但究竟是何人在暗中设计我们?有何图谋?何以对我们的行踪如此清楚? 看来,只有跟去看看,方能知道真相。眼看那小船已靠岸,即一跃上船,暗中则颇为留神两大汉的行动。 此时,前行两船已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影子,两大汉按照钮清的指点,甩开四膀,全力向“天山双仙”的去向划去。 洞庭湖为我国最大的淡水湖。 屹立船头,游目四顾,但见风帆沙鸟,出没来往,水浒云林,映带左右,螺渚蓼汀汾岐,点缀其间,为浩淼烟波中生色不少。 极目远眺,水天一色,波光万顷,水鸟飞翔回旋,远帆片片如云,使人胸襟为之开阔。 船行约莫两个时辰,已进入了烟波浩渺的洞庭湖心,四顾不见边际,前行两船亦已失去了踪迹。 陡见晚霞映照下的水天相连处,出现了十余个小黑点,迅速向他们所在的水域漂来。渐渐地,黑点越来越大,现出十余艘三櫆大船,正以全速向他们风驰电掣般驶来。 驾驶小船的两名精壮大汉,一见大船驰近,眼中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喜色。两人暗中打了个眼色,一大汉撮口一声长啸,另一大汉猛地一跺舱底,随即两人同时飞身向水中跃落。 一直暗中监视着两大汉的“袖里乾坤”胡智冷喝一声:“想走么?没那么容易。”伸手疾抓,一把抓住了跺舱底大汉的背襟。 哪知这大汉狡猾异常,一见被抓住了背襟,手指疾往胸前一划,“唰”地一声,前襟敞开,整个身子立时滑出,疾向水中坠去。 “袖里乾坤”胡智陡感手中一轻,抓住的仅剩一件衣衫,不由怒喝一声:“找死!”一股刚猛的掌风应掌而出。 那大汉在身躯甫接触水面之际,掌风已然及体,不由惨叫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沉入水底不见了。 “袖里乾坤”胡智自经钮清打通任督二脉、冲破生死玄关之后,功力猛增,时下的身手,已不亚于一流高手,这一含怒出掌,那大汉哪还能活命? 钮清在那撮口长啸的汉子甫落水面的霎那,猛然惊醒,知已上了大当,不由厉喝道:“回来!”右手一招,那已近水面的大汉庞大的身躯竟被凌空摄起,倒飞回钮清的手中。 钮清一把扣住飞回的大汉,低头一看,怒“哼”一声,随手一挥,将那躯体抛落水中,霎时沉落水底,水面上泛起了缕缕血丝。 原来,这汉子竟是彪悍异常,一见被钮清凌空摄回,知已难逃一死,竟嚼舌自尽了。 钮清刚抛出大汉尸体,忽听“袖里乾坤”胡智惊叫道:“不好,船破了。” 钮清回头一看,就这么一瞬间,舱底竟裂开了一道指头宽的裂缝,一股股湖水正汹涌而入,“袖里乾坤”胡智正在手忙脚乱地堵塞,但裂缝太长、太大,堵得了头,顾不了尾,堵得了尾,头部又裂开更宽了。看来,是没办法堵了。 原来,此船早被贼人作了手脚,舱底衔接处极为松散,仅以一种特制胶粘物粘住,胶粘物的外面,涂了一层薄薄的防水之物。那大汉一跺舱底,震开了裂缝,湖水泉涌而入,浸透胶粘物,衔接松动,裂缝越来越大,根本无法堵塞。 就在钮清掉头回顾之际,陡闻一阵得意的“哈哈”大笑:“钮兄,我们又见面了。” 钮清回过头来,但见那十余艘大船已到了五十丈外的湖面,正迅速向两翼分开往他们身后包抄过来,正中一艘大船舺板上屹立着数十名大汉,当先一位英俊不凡的美少年,正是与钮清、艾华两度相遇并曾暗施毒手的“玉面哪咤”黎刚。 钮清霎时明白了,原来这一切又是“玉面哪咤”黎刚的毒计。显然,自己的行踪一直没有离开过“武林教”的眼线。他不明白的是,他们何以知道自己今日会有进入洞庭湖之举?因为他们之所以进入洞庭湖,完全是为了追踪“天山双仙”而临时起意的,难道他们有未卜先知之能? 其实,“武林教”既知他们有岳阳楼聚会之举,当然会在楼内外及其附近密布眼线,以“武林教”势力之庞大,自然可以对其各种可能之举措都预作安排,湖上埋伏只是他们预备钮清等人可能入湖之举,就算钮清等人不进入洞庭湖,他们同样还有其它的毒计等着他们。 钮清在惊凛于“武林教”眼线之广的同时,亦对其毒计之深颇为气愤,不由怒喝道:“黎刚,你好卑鄙无耻!” 就这么一会儿,船舱进水几近半舱,小船已承受不住他们两人的重量,开始缓缓下沉。 钮清赶紧一把将“袖里乾坤”胡智拉上船头,同时将一股真气输入他的体内。“袖里乾坤”胡智顿感身躯一轻,两人犹如鸿毛般浮在船头,立时减缓了小船下沉的速度。 随听“玉面哪吒”黎刚得意地说:“钮兄,你我既处于敌对状态,自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我知道钮兄武功高强,非在下能敌,在下采取‘君子斗智不斗力’之策,又有何不可?何来卑鄙无耻之说?” 钮清不由气结,似此等“拿无耻当荣光”之徒,还有何话可说?遂淡淡地说:“看样子,阁下认为今天稳能吃定在下了?” “玉面哪咤”黎刚阴阴地说:“钮兄虽然神功盖世,‘七毒断魂散’奈何不了你,‘丙火大阵’也困不住你,但在这茫茫水域,你俩栖身一条行将沉没的破船,就算我们不动手,你们恐怕也难逃葬身鱼腹的命运。” 钮清冷笑道:“阁下就如此自信?” “玉面哪咤”黎刚笑道:“除非你们能变成两条湖鱼游出去,或是变成两只水鸟飞出去。不过,在我们的铁壁合围之下,就算你们能变成游鱼,恐怕也难逃渔网之困,变成飞鸟,也难躲利箭之危。” 钮清淡然道:“渔网虽大,恐难困巨鲨,箭矢虽利,恐难追大鹏。” “玉面哪咤”黎刚讶异地看着钮清,说:“钮兄处此绝境,尚能如此镇静,着实令在下佩服呀。不过,在下实在想不出钮兄尚有何妙策脱困。” 钮清沉声道:“如何脱困是我们的事,就不劳阁下费心了。阁下还有什么阴毒手段,最好趁早拿出来,否则,就可能无用武之地了。” “玉面哪咤”黎刚阴笑道:“好!既如此,在下就成全你们吧。”向后一挥手,沉喝道:“放……” “箭”字尚未出口,钮清迅疾松开拉着“袖里乾坤”胡智之手,双掌轮旋,刮起两股强劲的罡风,扇形击向与敌船之间的水域。“袖里乾坤”胡智也同时身形一蹲,“呼呼”两掌平平地击向水面,霎时激起一道丈余高的弧形水墙,刚好挡住了前、左、右三方敌船上贼人的视线。 与此同时,钮清和“袖里乾坤”胡智两人所乘的小船船头一沉,船尾一翘,箭矢般地向后疾退。 第57章 洞庭渔隐 水天救英豪 原来,就在钮清与“玉面哪吒”黎刚舌战之际,“袖里乾坤”胡智正紧张地寻思着脱身之计。 座船破裂,强敌环绕,水天茫茫,插翅难飞,如何方能脱此危境? 坚守待援?船底湖水正涓涓涌入,全靠两人提气轻身方得暂时未沉,此种状况岂能持久?况身周毫无遮拦,群贼围攻时又何能坚守? 借船板施展“一苇渡江”身法突围?虎视眈眈的群贼正张弓搭箭严阵以待,恐怕尚未动身即已被射成刺猬。 从水中脱身?水域过于辽阔,就算泳技再高,恐怕也难以游抵湖岸。更何况周围船上看样子大多均为长年在水上讨生活之贼,岂能没有水道高手拦截? 夺取敌船?距他们最近的敌船也在他们身后三十丈左右,此等距离,若钮清在功力饱满时,或许可以飞跃而过。但此时周围强敌箭矢上弦,如此宽阔的空间,岂能容你自由飞过?说不定方一腾空,即可能遭受乱箭穿身之危。 假如能缩短与敌船之间的距离,以钮清闪电般的身法,也许不待敌人放箭,即已抵达敌船。 如何方能不动声色地接近敌船而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袖里乾坤”胡智脑中灵光一闪,以掌力激起大片水柱扰敌、惑敌、阻敌,借掌力击中水面产生的反推力驱动足下破船迅速接近敌船,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 遂悄悄将意思传递给钮清。故而“玉面哪咤”黎刚方喝令“放箭”,两人即同时发动。 待水墙落下之后,他们距身后敌船已只不过十来丈距离了。 “玉面哪咤”黎刚大急,急令放箭。 就在此时,钮清一声长啸,一拉“袖里乾坤”胡智,两人同时腾空而起,疾向身后敌船飞去,待贼人们的箭矢射到时,他们已纵落敌船之上了。 那敌船上的贼人们见他俩天神般飞来,早吓得忘了放箭,一个个急急跳水逃命,就算有几支零星箭矢射向他们,也被他们的掌风扫落了。 待他们落下船舺板时,船上已只剩下十余名反应欠佳的贼人了,被他俩一阵掌劈指戳,霎那间全部点倒在舺板上。 他们刚解决完船上的贼人,陡听“玉面哪咤”黎刚一声阴冷的沉喝:“火攻!”但见百十支火箭从其它敌船上如飞蝗般向此船射来。 钮清双掌连环劈击,“袖里乾坤”胡智亦拔出青钢剑挑拍劈打,近身的火箭纷纷坠落水中。然火箭一拨接一拨地铺天盖地而来,船身又实在太大,二人顾得了头,顾不得尾,扑得了东,救不了西。 转眼间,高悬的风帆首先着火燃烧,接着,船上多处冒起了火头。这些火箭携带的均为特制的引火燃料,燃烧力极强,一沾船板,即“呼呼”燃烧起来,任凭两人如何拍打,也无法将其扑灭。 火焰扑近那十几个躺在舺板上无法动弹的贼人们,吓得他们一个个哀叫、怒骂不已。 好个寡情薄义的“玉面哪咤”,为置钮清和“袖里乾坤”胡智二人于死地,竟连船上十多名贼党的性命也不要了。 想他们只是些听命行事的小喽罗,其中可能不乏出身贫家、迫于某种无奈才走上这一条道的苦命人,何忍看他们被活活烧死? 钮清身形一展,绕着他们转了一圈,伸足连踢,解了他们穴道,放他们自行逃生。 那些人行动一得自由,顾不得向钮清道谢,赶紧跳水逃命去了。 与此同时,“玉面哪咤”黎刚喝令所有船只迅即后退三十丈,以免钮清二人重施夺船故技。 刹那间,整条船几已全部着火,且火势越来越旺,船体已开始爆裂、倾斜、下沉。 “袖里乾坤”胡智猛然劈下两块尚未着火的船板,奋力向水面一抛,急声道:“公子,跳水,走得一步算一步。” 就在两人腾身跃上水面船板之际,身后的大船“轰”然一声,从中烧断了,迅即沉没水中。 但危险并未过去,两人刚跃落水面,随着“玉面哪吒”黎刚的喝令,一阵密如飞蝗的箭雨向两人集中攒射。 两人奋力掌劈剑挑,拍打近身之箭,然箭雨一阵接一阵地接踵而至,别说“袖里乾坤”胡智,就算功力深厚如钮清,亦已有真力不继之感。 待到两人真力耗尽,就是他们乱箭穿身、葬身水域之时了。 钮清黯然长叹:“难道今日果真要丧身于此么?”想起自己千里寻父,可父子刚聚首,马上就要死别,何其惨痛也!奉师父遗命下山,然“天龙”未振,“武林教”未灭,自己却要“壮志未酬身先死”,何其残酷也!母仇未报,恩怨未尝,何其无奈也! “袖里乾坤”胡智被钮清护在身后,虽替他挡住了大部分箭雨,亦累得手足酸软、精疲力竭了。但一个坚强的意念支撑着他:“卦象显示必定有贵人相助,且钮清不是夭折之象,一定会遇难呈祥的。” 他一边奋力挥舞着青钢剑拨打近身之箭,一边喘息着说:“公子,天无绝人之路,再坚持片刻,也许就会有转机。” 心下却亦十分焦急:卦象明明显示危难中会有贵人相助,怎的到现在还不见任何踪影?难道是我看错了?若因自己一着失误,自身一死毫不足惜,若连累身负重任的绝代奇才钮清也跟着罹难,罪过就大了。 钮清不能死,“天龙盟”的振兴,“武林教”的毁灭,天下武林正义的匡护,全赖此人呀! 正思忖间,陡闻一声震天长啸传来,有人朗声唱道:“高卧洞庭三十春,芰荷香里独垂纶。莫嫌无事闲销日,有事始怜无事人。”唱的竟是唐朝来鹄咏洞庭的名作《洞庭隐》,显见来人绝非等闲之士。 随着歌声,一艘尖头小艇穿波逐浪,冲过贼船的封锁线,直向钮清、“袖里乾坤”胡智两人驰来。 “袖里乾坤”胡智一见大喜,欢声道:“公子,我们的救星来了。” 艇上一个头戴大笠帽、身穿两截夹衣裤、打着赤脚的老渔夫,一手摇浆,船行似箭,一手挥舞着一根黑黝黝的、毫不起眼的长钓竿,将那漫天箭雨撞得纷纷落水。钓竿挥舞开来,足有三四丈空间,几乎将钮清、“袖里乾坤”胡智两人的上空完全罩住。钮清和“袖里乾坤”胡智二人压力大减,就算有几支零星的流矢穿过钓竿的封锁,也不难被二人击落。 所有贼人都被这突然闯入的怪客怔得一怔,手上略缓。趁着这一丝空隙,老渔夫钓竿一沉,“呼”地将“袖里乾坤”胡智钓上了尖头小艇,正待如法去钓钮清,却见钮清腾身一跃,已上了小艇,老渔夫不由惊异地看了钮清一眼。 然而老渔夫一点也不耽误,一见两人上了小艇,艇头一转,疾矢般反插向贼船的包围圈。待贼人们惊觉醒来纷纷放箭时,小艇已插入了两艘贼船之间。 钓竿狂舞,流矢纷飞,两艘贼船上突然传来一片惨叫。 原来是钮清施展“接阴导阳”手法,将箭矢反射向敌船,顿时伤了不少贼人。贼人们一愣,不由自主地停下手来。 适才在水面上,由于箭雨过于密集,与敌船之间的距离过远,无法施展“接阴导阳”神功,此时处于两船之间,距离较短,再加上大部分的箭矢被老渔夫的钓竿击飞,“接阴导阳”就能发挥作用了。 就这么一愣间,尖头小艇已“呼”地窜出了包围圈三十丈开外了。 陡闻一声暴喝:“汪老匹夫,咱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怎无故来坏咱‘洞庭水寨’之事?” 老渔夫“哈哈”狂笑道:“‘浪里豹’,你本来也算得上是水面上的一号人物,何必非要听别人使来唤去,专干些伤天害理之事?难道不怕遭报应么?老夫今天有事,无暇与你们纠缠,失陪了!”索性放下钓竿,双手摇浆。 但见他双臂一个起落间,小艇就冲出了数十丈远,可见其臂力之强、行船之精。转眼间,就将贼人们甩下了老远。 “玉面哪吒”黎刚因老渔夫来得太过突然,又是从他的对面突围出去的,欲阻已是不及。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不由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叱骂众贼,喝令急追。 然不知是小艇太快,还是众贼对“玉面哪吒”黎刚的叱骂心有抵触,前行小艇竟越追越远,转眼已消失了踪影。 老渔夫载着钮清和“袖里乾坤”胡智二人甩脱了贼船的追踪后,方始放缓速度。 此时,夜幕已笼罩了整个湖面,钮清和“袖里乾坤”胡智二人经适才在小艇上的休息,体力已恢复了不少。 钮清正欲叩谢老渔夫的救命之恩,“袖里乾坤”胡智抢前一步拱手道:“前辈敢莫是‘洞庭渔隐’汪然仪前辈么?” 老渔夫还礼道:“正是老朽。敢问老弟如何称呼?” “袖里乾坤”胡智躬身道:“在下胡智,江湖匪号‘袖里乾坤’。” “洞庭渔隐”汪然仪闻言一怔:“‘袖里乾坤’?敢莫是三十年前誉满武林的天下第一智者么?” “袖里乾坤”胡智谦然道:“那是武林朋友过誉之词,哪能当前辈盛誉。” “洞庭渔隐”汪然仪欣然道:“呵呵!久闻老弟才智之名,今日得见,真乃平生快事也。” “袖里乾坤”胡智含笑道:“前辈过奖了。在下久仰‘洞庭渔隐’盛名,今日得睹仙颜,实乃三生有幸。” 钮清于旁静听两人寒暄,暗忖:此老外号“洞庭渔隐”,难怪会把来鹄的《洞庭隐》作为招牌词挂在嘴边,观其情状,也确实与《洞庭隐》名、景颇为相符,仿佛《洞庭隐》就是专为他所写似的。 看他虽已年逾七旬,但身板硬朗、精神健旺,显见功力颇为不弱,至少足以名列当今武林一流高手而有余,就是较之武林特四级高手也不逊多少。且其既常年在水上生活,显然水中功夫更为惊人。 又思:看此老满面正气、不畏强梁,确系我道中人,不知是否可将其延揽入“天龙盟”?只是初次见面,交浅言深,不便开口。且待今后有机会再说吧! 正思忖间,忽听“洞庭渔隐”汪然仪对“袖里乾坤”胡智说:“这位少侠俊美不群,不知与胡老弟如何称呼?” “袖里乾坤”胡智正欲替钮清介绍,却见钮清上前一步,对“洞庭渔隐”汪然仪躬身一礼,道:“小可钮清,初次随胡先生出来游历,不想水上遇贼,若非老前辈现身相救,恐难免葬身鱼腹之危,小可多谢了。” “洞庭渔隐”汪然仪含笑道:“少侠客气了。看少侠年纪轻轻,就具不凡身手,将来前途无量呀!”仓促间,他并未看出钮清身怀绝技,只是为钮清适才上艇时的身法而喝彩,至于钮清施展“接阴导阳”神功时,则恰在他身后,并未被其看到,还误以为仅是普通的接发暗器手法而已。 其实,钮清的功力已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若非绝顶高手,从外表很难看出其功力之深浅。 “袖里乾坤”胡智见钮清似不欲揭开其身份、来历,也就故装糊涂,未再予以介绍。 钮清谦然道:“多谢前辈夸奖。”稍顿,又好奇地说:“不知前辈何以竟会如此凑巧地及时出现?难道早知我们有难而特来相救么?” 第58章 湖中脱困 夤夜寻双仙 “洞庭渔隐”汪然仪“哈哈”笑道:“老朽若早知两位有此劫难,岂不成神仙了?老朽先前从那片水域附近经过时,远远看到十数艘大船环列,当中火光闪烁,更有喧哗、长啸之声,心想定是湖匪又在为非作歹,于是前去看个究竟,这才凑巧遇上了这档子事。” 钮清感激地说:“原来如此。前辈心系良善、见义勇为的侠义胸怀,令小可在感激之余亦好生敬佩。”同时,心中对“袖里乾坤”胡智的卦象之准,亦颇为佩服。 “洞庭渔隐”汪然仪连称不敢。稍顷,又道:“不知两位又是如何与那班水贼遭遇的?” “袖里乾坤”胡智看了钮清一眼,说:“我们在岳阳楼中见到了两位老人,形貌颇似传说中的‘天山双仙’,为弄个明白,遂追踪他们来到湖中,不想人未追上却遇上了那班贼人。”遂将两老形貌细说了一番。 “洞庭渔隐”汪然仪沉思稍顷,说:“老朽在四十多年前,曾有幸见过‘双仙’一面,那时他们尚未归隐天山。你们所见之人,除了白发、银髯之外,体型、外貌确似他们。” “袖里乾坤”胡智沉吟道:“岁月催人,四十多年过去了,岂能不增添白发、银髯?” “洞庭渔隐”汪然仪笑道:“不错,老朽当年才初出道,如今早已是满头白发了。看来,确是那两位老仙长无疑。只是,他们已数十年未出江湖了,怎会在这儿出现他们的仙踪?又会有什么事情能够引动他们的仙驾?” 钮清闻听那两位老人果然就是“天山双仙”,忙道:“小可急欲寻觅‘天山双仙’,不知前辈能否帮忙找到?” “洞庭渔隐”汪然仪目注钮清道:“不知少侠何事急欲寻找他们?” 钮清坦然道:“实不相瞒,在下父母即为‘天山双仙’的嫡传弟子。” “洞庭渔隐”汪然仪恍然道:“这就难怪了。”言下之意,钮清既然是“天山双仙”的徒孙,难怪身手不凡了。 语毕,抬头注视茫茫夜空,沉吟道:“看方向,他们应是往君山而去。只是如今天已太晚,二位不若到老朽蜗居屈宿一宵,明日再上君山如何?” 钮清忙道:“小可见二老心切,若明日再去,说不定又已离去了,还是烦请前辈连夜送我们上君山吧。” “洞庭渔隐”汪然仪点头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天山双仙’本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若去迟了,确实难保他们不离此他往。也好,老朽这就马上送你们上君山吧。”说罢,摇动双桨,小艇在茫茫夜色中向前飞窜。 约顿饭功夫,小艇到达君山脚下。 “洞庭渔隐”汪然仪将小艇靠岸,朗笑道:“老朽就送二位到此,请恕不陪同二位上去了。”他虽也想随同二人一起上岸拜见当今绝顶高人“天山双仙”,却因今日从贼人们的包围圈中救出钮清和“袖里乾坤”胡智二人,唯恐那些湖匪们会迁怒而去骚扰他的家宅,故而急欲回去看个究竟。 钮清与“袖里乾坤”胡智跨上岸去,回身对“洞庭渔隐”汪然仪再次致谢道:“今日老前辈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袖里乾坤”胡智亦道:“前辈今日为救我俩而与那班贼人们发生冲突,尚须谨防报复。” “洞庭渔隐”汪然仪虽心有担忧,面上却不屑地说:“那班横行洞庭、杀人越货的水贼,老朽久有除去之心,无奈他们托庇于‘武林教’翼护之下,一时难以下手。他们不来找老朽便罢,否则正好除去洞庭之患。” 钮清诚恳地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水贼诚不可怕,‘武林教’的势力却不可小视。尤其是今日那位俊美少年‘玉面哪咤’黎刚,可能是‘武林教’中的重要人物,此人心计深沉、毒辣,功力也颇高,尚望前辈多加小心。” “洞庭渔隐”汪然仪不置可否地说:“多谢少侠提醒,老朽自会谨慎。好吧,老朽告辞了。” 钮清、“袖里乾坤”胡智同时抱拳道:“前辈珍重!” “洞庭渔隐”汪然仪一面轻摇双桨,一面引吭高歌:“渔翁夜傍西岸宿,晓吸清湘燃楚竹。烟消日没不见人,唉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苍劲嘹亮的渔歌声在夜空中回荡,渐行渐远。 可惜“洞庭渔隐”汪然仪对钮清、“袖里乾坤”胡智之言并未引起重视,日后竟因此命丧荒滩、含恨九泉。 钮清、“袖里乾坤”胡智两人目注“洞庭渔隐”汪然仪渐渐远去的艇影,心中十分感概,直待艇影消失之后,方觅路上山。 循着一条羊肠小径,约莫走了四、五里,到了一座巨坟前。 “袖里乾坤”胡智道:“这就是君山有名的‘湘妃墓’了。据传,当年舜皇爷南巡,病殁于九嶷山,娥皇、女英二妃,万里寻夫至此,惊闻噩耗,痛哭流涕,伤心欲绝。眼泪流干了,继之以鲜血,血泪溅到身旁的竹枝上,留下了永不消失的斑痕,形成了君山独特的‘斑竹’。” 夜色虽然昏暗,但难不住钮清的神目,他凝神细看,果见路旁的竹杆上斑斑点点,恰似泪痕。 “袖里乾坤”胡智接着说:“后来,二妃泪干了,血枯了,双双投水自尽,其后即葬于此……” 钮清突然一摆手,道:“噤声!” “袖里乾坤”胡智愕然一愣。 钮清悄声道:“坟后有人。我先过去看看!”说罢飘身掩了过去。 掩抵坟后,他似一片飞絮般飘上一颗十余丈高的树巅,凝目细看,但见前面四、五丈处,相对站立着两人,正是他们急欲找寻的“天山双仙”。 看情形,他们似正在激烈地争论着。 只见那白发婆婆“天山仙姥”寒着一张脸,冷冷地道:“童大威,你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老身,究竟有何居心?” 矮老者“银须矮仙”童大威涨红着一张娃娃脸,期期艾艾地说:“芙……芙蓉,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的气怎么还没有消呀?” “哼!你以为你是谁呀?我值得为你生气么?别臭美了!” “是,是!当年都是我不好,可你总得给我解释的机会呀,毕竟我们曾是……” “住口!童大威,早在四十年前,我们就各走各的道,我们之间已没有任何关系。你若再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天山仙姥”说罢,转身便欲离去。 “银须矮仙”童大威忙一闪身,转到“天山仙姥”面前,双手一拦,说:“芙蓉,你……你听我说嘛……” “天山仙姥”双目神光一闪,冷盯着“银须矮仙”童大威,沉声道:“童大威,看来你是非逼我动手了。”全身骨骼一阵暴响,满头白发根根竖立,双掌已凝聚了无上玄功。显然,只要“银须矮仙”童大威再行阻拦,立时将发出雷霆一击。 “银须矮仙”童大威见状,赶紧飘身丈外,双手连摇,惶急地说:“你……你……你别误会……我……我……” 隐身树巅的钮清,眼见二老情状,知若无人出面调解,可能越闹越僵。也许,“天山仙姥”蓄满真气的双掌,真的会行雷霆一击。 遂赶紧一飘身,纵落二老近旁,朗声道:“徒孙钮清拜见师公、师婆。”边说边向二老跪了下去。 “天山双仙”一见有人竟近在咫尺现身,不由大吃一惊。能悄无声息地掩近“双仙”身侧而不被他们察觉,恐怕就连“特一级高手”中的“陆地游龙”宇文烈和“乾坤手”欧阳天都无法办到,难道是那神秘莫测、只闻其名不见其面的“武帝”? 待见现身者竟是一位年未若冠的少年,与他们的想象大相庭境,更是令他们瞋目结舌。 又听来人称他们“师公”“师婆”,并对他们大礼参拜,越加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好在他们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反应极快。 “天山仙姥”飘身近前,暗中仍蓄劲戒备,只要发现对方一有不良企图,立即先发制人。她谨慎地扶起钮清,双手有意无意地扣住了钮清双腕的脉门,和声道:“小哥儿快快请起,你是何人?怎会如此称呼老身?” 钮清目睹“天山仙姥”慈祥的面容,宛若见到了慈母般,眼中涩涩的,泪水几欲夺眶而出。他深吸口气,平静了下激动的心神,恭声道:“徒孙乃‘须弥剑客’钮霍柱和‘五绝仙子’康敏之子,尝听先母言及,家父母艺出二位老人家门下,故而不揣冒昧相认,若有唐突,尚望二老原谅。” “天山双仙”神情猛震。 “天山仙姥”失声道:“什么?你是敏儿的儿子?你娘呢?你说‘先母’,难道她……” “银须矮仙”童大威也同时惊呼:“你是霍柱之子?他在哪?” 钮清长叹一声,黯然道:“先母已于三年前被害身亡。家父虽受了二十年的囚禁之苦,好在总算已脱困出险,现就在岳阳城内的一家客栈中休息。” “天山双仙”神色又是一变。 “天山仙姥”惊道:“敏儿被害身亡?是谁害的?” “银须矮仙”童大威也叫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钮清遂将从母亲被害身亡至“游龙堡”救父脱困等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直听得“天山双仙”气愤填膺、怒火满腔。 “银须矮仙”童大威切齿道:“原来又是那班见不得人的杀胚们干的好事,老夫必不与他们善罢甘休。” “天山仙姥”怒声道:“‘霹雳神魔’那杀才,竟敢对老身的弟子下毒手,老身非拔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方泄心头之恨。” 稍顷,突似想起了什么,疑惑地看着钮清说:“你说……你是从‘游龙堡’中将你父亲救出来的?” 钮清一见其神态已明其意,遂道:“孙儿运气不错,去时恰逢‘陆地游龙’宇文烈那老魔头率大批高手离堡外出,孙儿又是暗中行事,并得几位同伴相助,才侥幸将父亲悄悄地救了出来。” “天山仙姥”点点头道:“唔!这就是了。”在她心中,实难相信年仅弱冠的钮清能从龙潭虎穴般的“游龙堡”里救出父亲。但若于暗中行事,又另有高手相助的话,或许亦有可能。 稍顿又道:“清儿,你母亲的仇是一定要报的,只是目前‘武林教’的势力过于强大,千万不可鲁莽行事,且待老身邀得几位老辈人物,再一起助你报仇不迟。” “银须矮仙”童大威接道:“对,对。报仇之事不可操之过急,要谋定而后动,方能竟功。你放心,我们两块老骨头是绝不会置身事外的。” 钮清感激地说:“多谢师公、师婆。” “天山仙姥”忽道:“对了,看你刚才现身的身法,好像不仅仅是家传吧?” 钮清点点头道:“孙儿确实另有师承。” “尊师是哪一位?” “此事说来话长,稍后再向两位老人家详细禀告如何?” “那好吧,你就跟在我身边,明天一早,我们先去看看你的父亲。” “银须矮仙”童大威紧跟着附和道:“对,对。你跟在我们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天山仙姥”冷冷地说:“谁说要与你一道走了?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与你有何相干?” “银须矮仙”童大威涨红着脸,尴尬地说:“这……这……我……” 钮清见状,赶紧将话题岔开以缓解局面,恭声道:“师公、师婆,孙儿还有一位同伴在外面等着,可否去将他引来拜见两位老人家?” “天山仙姥”转向钮清,神色顿缓,柔声道:“你还有同伴怎不早说?快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稍顷,钮清已领着“袖里乾坤”胡智来到。 “袖里乾坤”胡智上前大礼参拜道:“晚辈胡智拜见两位老前辈。” “天山仙姥”忙道:“胡先生多礼了,老身愧不敢当。清儿得你大力照护,老身还得多谢你哩。” 客套完毕,即对钮清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们这就走吧。”她对“袖里乾坤”胡智这名字显然陌生得很,故而并未引起注意。 也难怪,当她纵横江湖之际,“袖里乾坤”胡智尚在襁褓之中,待她怅然归隐之时,“袖里乾坤”胡智亦才初出江湖,纵然后来胡智“袖里乾坤”之名传遍武林,她早隐居天山不闻外事了。 “天山仙姥”拉着钮清走在前面,不时问长问短。 “银须矮仙”童大威正好拖着“袖里乾坤”胡智跟在后面闲谈,倒也避免了再被“天山仙姥”赶走的尴尬。 转过一个山角,钮清突然停步,低声说:“有人!” 话音刚落,前方五十丈外的一棵大树上,陡然飘下一条人影拦住了去路,高声道:“来人止步!” 第59章 巧逢腾云 君山谒剑帝 “天山仙姥”讶异地看了钮清一眼,不知他何以竟较自己尚先有所发现。难道他的功力较自己还深?但此时却无暇多想,沉声道:“你是何人?半夜三更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边说边继续前行。 那人又叫道:“站住!再往前走,可别怪在下有所得罪了。” “天山仙姥”冷冷地说:“怎么?这条路是你家的私产?还是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毫不理会对方的警告,仍继续往前走。 钮清乍听那人的声音,似颇为耳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此时与那人相距已只有三十来丈远了,凝目细看,只见那人乃是一位身穿蓝衫的英武少年,正仗剑挡在路中,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钮清心中一动,此人好面熟呀,他是谁? 他边思忖,边上前抱拳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为何拦住我等去路?” 那人见他以礼相询,也就放缓语气道:“在下马腾云,并无恶意阻拦各位去路,实乃鄙师门长辈在前面商量要事,只得委屈各位稍等或绕道而行了,实在抱歉。” 钮清越听、越看,越觉似曾相识,但对这“马腾云”三字却颇为陌生。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兄台可是扶阳人氏?” 那自称马腾云的年轻人闻言一怔,疑惑地望着钮清道:“不错,兄台何以得知?” 钮清紧跟着问:“你可是石田村人?” 那马腾云大吃一惊,失声道:“你是谁?怎么如此清楚?” 钮清此时已确认无疑,大喜道:“你是狗娃子!狗娃子——”边叫边一闪到了对方身旁。 马腾云被钮清奇快的身法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睁着一双惊疑的眼睛瞪着钮清道:“你是……” 钮清大叫道:“狗娃子,我是钮清呀,你不认识我啦?” “你是钮清?你还活着?”马腾云也认出来了,对方确是钮清,确是他认为早已身亡了的钮清。不由大叫一声:“清哥——”即向钮清扑去。 却见钮清陡然神色一变,赶紧往旁一闪,同时急叫道:“小心!” 原来,马腾云喜极忘形,竟忘了手中尚握着长剑,提着剑即向钮清扑来。 马腾云脸一红,赶紧将长剑入鞘,扑上前一把抱住钮清。 两个儿时伙伴在经历了一场生死巨变后异地重逢,那份激动、高兴之情,真是难以形容。俩人相互注视着、傻笑着、搂抱着、蹦跳着,浑然忘了一切。 此时,“银须矮仙”童大威与“袖里乾坤”胡智亦已到了身后。 从不给“银须矮仙”童大威好脸色的“天山仙姥”,见了两个年轻人的兴奋情状,仿佛见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倩影,不由得对“银须矮仙”童大威展颜一笑。 “银须矮仙”童大威霎时受宠若惊,喜得心花怒放,正欲开口,却见“天山仙姥”立时又变了脸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 良久,俩人跳够了、笑够了,始松开手来。俩人虽然都长高了,长结实了,长成熟了,但儿时容貌依稀犹存。 还是钮清先冷静下来,见“天山双仙”和“袖里乾坤”胡智三人正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忙介绍道:“狗娃子,这两位是我的师公、师婆,人称‘天山双仙’,这位是‘袖里乾坤’胡智胡先生。” 马腾云一听面前的二老竟是与师祖齐名的“天山双仙”,不由一震,忙跪下磕头道:“晚辈马腾云拜见两位老前辈,见过胡先生。” “天山仙姥”笑眯眯地扶起马腾云道:“小哥儿不用如此多礼,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未待马腾云回答,突听前面树林里响起一阵清朗的长啸,有人朗声吟道:“‘宝剑欲出鞘,将断倿人头。岂为报小恩,夜半刺私仇。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哈哈!童三弟、戴四妹,没想到你们两位竟也舍得离开天山了。然既入中原,却不来看看老哥哥,你们说该不该罚呀?” 随着话声,从树林里走出一群人来,当先一人是一位相貌清癯、须眉皆白的老人,看他面色红润、形如满月,宛似婴儿,端旳是童颜鹤发、道骨仙风。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背插长剑的白衣人,此人一袭单白袍,其白如雪,白色平顶巾,白色便靴,一身白。剑眉斜飞入鬓,双目神光炯炯,鼻梁挺直,玉面朱唇,眼角略现细纹,证明他已是中年人。唇间和颌下,须桩隐现,大概两天没刮胡子了。 其后尚跟着一位六十余岁的老者和一位三十余岁的大汉,一望而知,均是武功超群之辈。 “天山仙姥”一见那领头的老者,惊喜地叫道:“张大哥,原来是你呀!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上你,正准备到‘缥缈山庄’来看你哩。哈哈!宇内不静,‘剑帝’之‘剑’,确实也到了该出鞘的时候啦!” “银须矮仙”童大威则是颇为尴尬地说:“原来是张大哥,久违了。” 那老者边走边朗笑道:“童三弟、戴四妹,咱们差不多有四十年没见面了吧?什么风把你们两位的大驾吹来中原的?” “天山仙姥”笑道:“从西边而来,当然是西北风嘛!张大哥,你怎么也不在‘缥缈山庄’纳福了?” 那老者“呵呵”笑道:“纳了四十多年的福了,也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啦。走,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前面是‘柳毅传书亭’,我们到那儿坐坐吧。”说罢转身领先而行。 就在几位老人泰然前行之际,钮清悄悄拉了马腾云一把,故意落在后面。 待众人稍远,钮清忙问道:“狗娃子,你是怎么到了这儿的?二愣子、花姑他们呢?还有石田村的乡亲们都到哪儿去了?” 马腾云忽闻钮清问起石田村的乡亲们和伙伴们,神色一暗,立时沉默下来。稍顷,才幽幽地说:“还说哩,还不都是因为你们家,大家才遭了灾。” 钮清一愣,愕然道:“这话怎讲?” 马腾云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黯然道:“三年前,就在你家被强盗围攻的那天夜里,村里人听到响声,急忙鸣锣击鼓,聚众赶来支援,不想中了强盗们的埋伏。那班强盗简直就是一群疯狗,不论老幼,见人就杀,一下子就被杀了三十多人,几乎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那个惨呀!”马腾云难过地紧闭上眼睛,脑中又闪现出那令他既恐惧又愤恨的惨烈情形。 钮清痛苦地说:“都是我家连累了乡亲们,真是万死难辞其疚呀!” 马腾云道:“现在回想起来,那班强盗绝非一般的普通强盗,实是一班武林高手。” 钮清愤然道:“血债血还,我会让他们付出惨烈的代价的。”说话间,眼中神光迸射,身上涌出一股强烈的杀气。 马腾云惑然望着钮清,道:“清哥,那班贼子究竟是些什么人?与你们家又有什么恩怨?”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吧。后来呢?” 马腾云见钮清不愿深说,也就不再探问,说:“第二天,众人远远地看到你家已成一片废墟,以为你家全都遇难了,遂不再、其实也不敢过去查看。再则,全村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家家户户都笼罩在惨痛悲泣之中,也没有心情再顾及其他了。” 稍顿,又道:“哪知死者丧事尚未办完,灾难又降临了。连续几个晚上,一位黑衣蒙面人在全村各家各户翻箱倒柜、四处搜查,并拷问乡亲们可为你家收藏了什么东西,若遇反抗立遭杀害。接连几天,先后被他活活打死了二十多人。众人眼看石田村再也呆不下去了,只好扶老携幼,四处逃难去了。” 马腾云吐出一口长长的闷气,接着说:“我家和二愣子家、花姑家还有其它二十多个乡亲们一路同行,哪知行经白马山脚下时,突被一伙强人打劫,众人四散奔逃。我被一位强盗追杀,就在走投无路、只好瞑目待死之时,一位侠士刚好路过,杀了那强盗,救了我一命。我哀求那侠士回去救乡亲们,然待我们赶到原地时,强人们早走了,地上躺着十多具尸体,我的爹娘死了,二愣子的爹娘死了,花姑的爹娘也死了,只是却未见着二愣子和花姑的尸体。那侠士帮我埋葬了爹娘和众乡亲们,我见已别无去处,又心切为爹娘和乡亲们报仇,遂苦求那侠士收我为徒。这几年来,我一直随师祖、师父在‘缥缈山庄’习艺。” 他向前行的中年白衣人一指,说:“喏!那就是我师父。” 钮清紧握着马腾云的手,叹道:“狗娃子,苦了你了。不过,你能得遇名师,也算是不幸之幸了。到时我们一起回去,为你爹娘和乡亲们报得大仇,也可聊慰他们在天之灵了。” 马腾云点了点头,又道:“清哥,你当时是如何逃出来的?这几年是不是在天山跟‘天山双仙’学武功?” 钮清摇摇头,说:“我这几年的经历说来话长,有时间再告诉你吧。” 说话间,已到了“柳毅传书亭”。 亭前一口数尺方圆的古井,即为传说中的“柳毅井”。 相传,东海龙王之女游历君山,不幸被恶魔所擒,囚于山洞,欲强迫为妻。 龙女抵死不从,但又抗争无力。 贫家少年柳毅上山砍樵,偶经洞口,龙女即撕襟为纸、破指为笔,书就血书,并取避水珠一颗,泣求柳毅传书龙宫。 柳毅为救龙女,不畏万难,直闯龙宫,终于搬得救兵,救出龙女。 这“柳毅井”即为柳毅入海之处。后人特于井旁建亭以纪之。 几位老人已在亭中就座。 “天山仙姥”招手道:“清儿,你们说够了没有?快来拜见张老前辈。” 转对那白眉老者介绍说:“这是小徒康敏之子钮清,那位是他的朋友胡先生。” 又对钮清道:“这位是武夷山‘缥缈山庄’老庄主,人称‘剑帝’张枫的张老爷子。” 又指那白衣背剑中年人道:“这位大概是名满天下的‘流云剑客’张新明张大侠吧?不知这两位是……” “剑帝”张枫道:“这是老夫大徒弟‘奔雷手’王雷和小徒弟‘黑旋风’李风。你们还不快来拜见两位师叔!” “流云剑客”张新明、“奔雷手”王雷、“黑旋风”李风一同上前跪下,同声道:“小侄等拜见两位师叔。” “天山仙姥”忙上前扶起,说:“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回头对钮清道:“清儿,你也来见过师伯祖和各位师叔伯吧。” 钮清上前躬身一礼,道:“晚辈钮清见过各位前辈。”他因身怀“天龙令”,身份特殊,不欲令“剑帝”张枫等到时心中尴尬,故未行大礼参拜。 “天山仙姥”眉头一皱,不悦地说:“怎的如此没规矩?” “袖里乾坤”胡智紧跟着上前拜见道:“晚辈胡智拜见张老前辈和各位大侠。” “剑帝” 张枫“呵呵”一笑,道:“免礼,免礼!”边伸手扶起“袖里乾坤”胡智,边将钮清上上下下地仔细端详,笑对“天山双仙”道:“令孙骨骼非凡,他日必为武林放一异彩。两位好福气呀。” “天山仙姥”笑道:“张大哥过奖了。” “剑帝” 张枫身后的那位“奔雷手”王雷忽对“袖里乾坤”胡智道:“兄台敢莫是三十年前即名满武林的那位‘袖里乾坤’胡智胡先生么?” “袖里乾坤”胡智谦然道:“那只不过是江湖朋友对在下的抬爱,难得王大侠竟还记得这等小事。” “奔雷手”王雷欣然道:“先生昔年以才智之高称绝武林,足可与三国孔明比美,在下心中好生仰慕,只可惜无缘识荆。今日得会,实乃三生有幸。” “袖里乾坤”胡智忙道:“王大侠如此缪赞,令在下好生汗颜。” “剑帝”张枫笑道:“呵呵!想不到先生竟还是一位再世诸葛,老夫孤陋寡闻,让先生见笑了。” “袖里乾坤”胡智惶然道:“老前辈言重了。晚辈萤火之光,岂能如诸位前辈皓月之清辉!” 这确实是他的由衷之言,他虽是智谋超绝之辈,但在这几位威名极盛的武林泰斗面前,实有高山仰止之感。 众人寒暄一阵之后,“剑帝” 张枫含笑对“天山双仙”说:“两位纳福天山,这次联袂而来,必非无因,是为了‘乾坤堡’之事?还是……” “天山仙姥”不屑地说:“若为了欧阳天,我才不想多管闲事哩。张大哥,你可听说西域阿睦尔瓦齐叛乱之事么?” “剑帝” 张枫点点头道:“如此大事岂能毫无所闻?据说阿睦尔瓦齐这人骁勇机智多谋,麾下兵势颇强,因而野心勃勃,不但强霸西域,更欲向关内大举进犯。唉!刀兵一起,老百姓又要遭殃了。” “天山仙姥”忧虑地说:“目今国势颇强,单凭阿睦尔瓦齐,也许还起不了多大的风波。但若是朝廷后院起火,情况就大为可虑了。” “剑帝” 张枫一怔:“此话怎讲?” 第60章 天山仙姥 万里追敌寇 “天山仙姥”长叹一声,道:“我这次万里穷追阿睦尔瓦齐的特使入关,就是为了阻止其与朝中权奸相互勾结,那知……唉!” 在众人惊疑的神色中,“天山仙姥”缓缓将她此行的始末细说了一番。 早春二月,中原大地已是万木复苏、大地回春的季节。然在北国边陲,却仍是朔风凛冽、大雪纷扬的气候。 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边缘,天山脚下的一条大道上,疏落地行走着有限的几个行色匆匆的旅人。 如此恶劣的天气,又是在准噶尔叛军控制的地盘之内,若无极重大之事待办,谁愿意在外露面? 一匹高大的蒙古健马,驮着一位身穿豹皮外袄、豹帽豹裤豹靴、面上有几块铜钱大的白斑、腋下夹着一把弓形弯刀的雄伟大汉狂奔而来。 马蹄踏得积雪飞溅,直溅得行人纷纷躲避不迭。 当奔马行将超越一位彳亍独行的老妇人时,疾奔的健马突然马失前蹄,将马上大汉“呼”地甩离了马背,总算此人身手不弱,在空中一个翻身已稳稳地落下地来。 大汉刚一落地,即粗声怒骂道:“老乞婆,你找死!”弓形刀闪电出鞘,劈向路旁的老妇人。 然就在那大汉的刀临老妇人头顶约三寸之时,似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了,怎么也砍不下去。 大汉心神一震,凝目细看,面前的乃是一位秀眉凤目、白发满头的老婆婆,两道冷电般的寒芒正直射着他。脑中陡然灵光一闪,不由大骇,颤声道:“前......前辈可是‘天山仙姥’老神仙?” 老婆婆冷“哼”道:“看你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倒还有点眼力。说!你是什么人?” 雄伟大汉一听眼前之人果然就是名闻遐迩的“天山仙姥”,不由全身一震,钢刀“当啷”坠地,人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地说:“小人‘旋风豹’有眼无珠,冒犯虎威,万望老神仙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小的一命。” “天山双仙”虽潜隐天山四十载未出江湖,但在天山附近,仍不时浮现出他们的侠踪。若有江湖败类、绿林盗寇敢在这一带作案,那就是他们的霉运当头了。尤其是“天山仙姥”,素来嫉恶如仇,下手更不留情,令天山南北的武林败类、江湖宵小闻风丧胆。他们对其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尽量收敛行踪,以免恶行落入“天山双仙”耳中。 这雄伟大汉“旋风豹”虽从未见过“天山双仙”之面,但对“天山双仙”的盛名却早已如雷贯耳,适才冒失地向这么一位煞星挥刀,岂不是“寿星公嫌命长”了? 只听“天山仙姥”冷冷地说:“‘旋风豹’?唔,原来你就是那位横行西疆的马贼头子。听说你已投入了阿睦尔瓦齐营中,这么急匆匆地去干什么?” “旋风豹”一听“天山仙姥”竟对自己的行迹如此了解,暗忖自己所作下的那些恶行多半亦已落入了她的耳中,看来今日性命难保了,不由脸如死灰。想奋力一搏,却又没有拼搏的勇气。传闻中,至今尚无“天山双仙”手下三招之敌,就凭自己这么一点点功力,岂敢轻举妄动? 听得“天山仙姥”的询问,他不敢不回答,颤抖着说:“小人......小人乃奉命随同克什木将军入关到京城去的。” “天山仙姥”皱眉道:“克什木?阿睦尔瓦齐帐下第一员大将,他入关进京去干什么?” “这......” “这什么?”“天山仙姥”双目神光一瞪,犹如两支利刃,直欲刺穿“旋风豹”的心肺。 “旋风豹”心中一寒,赶紧说:“克什木将军是作为阿睦尔瓦齐大汗的特使,进京去会见清廷军机大臣高恒高大人的。” “天山仙姥”闻言一怔:“高恒?他果然与阿睦尔瓦齐勾结,他究竟想干什么?” 她早有耳闻,多年以前,清廷大学士、军机大臣高恒派其子高朴为叶尔羌办事大臣,暗中与阿睦尔瓦齐等人勾结,私役回民数千人开采玉石之事。 需知开采玉石乃极苦之差,产玉之密尔岱山,远距叶尔羌城四百余里,“崇削万仞,山三层,上下皆石,唯中成玉,极望莹然,人迹所不至也”。采玉之人,要冒极大的风险,历尽艰辛,才能攀上其处,又要经过许多艰难困苦,才能将坚如金玉之石凿下,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这几十、几百、几千斤重的玉石运至叶尔羌,转运外地。不知有多少回民丧生于崇山之中、悬崖之下,又不知有多少人因之劳累伤病而亡。 正因为这是苦害回民的大祸,搞得叶尔羌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终于激起民变,将高朴等一伙人赶出了回疆。 只是那时的阿睦尔瓦齐尚反迹未明,而此时的阿睦尔瓦齐已是公然叛乱与清廷为敌,难道那身为清廷重臣的高恒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叛军勾结、背叛清廷?还是另有诡谋? “天山仙姥”想到此,不由疑惑地说:“那高恒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为什么还要与你们勾结?他有什么目的?你们又能给他什么好处?” “旋风豹”苦着脸说:“老神仙,这就不是小人这种身份之人能够知道的了。” “天山仙姥”沉思少顷,心知象这种极为机密之事,量也不是“旋风豹”这种小角色所能知道的,于是话锋一转:“克什木是什么时候走的?身边带了多少人马?他们走的又是哪一条线路?” “旋风豹”面现犹豫之色,支吾道:“这个......小人也不是很清楚......” “天山仙姥”寒芒一扫,手掌一扬,吓得“旋风豹”赶紧磕头求饶:“老神仙饶命、饶命。我说,我说。克什木将军于昨日启行,走的是经哈密过星星峡入关至兰州这一条路线。为保行踪隐秘,原拟克什木将军孤身前往,因阿睦尔瓦齐大汗放心不下,才又命小的随后跟去。” “天山仙姥”沉声道:“你若有半句话不实,老身会让你死得苦不堪言。” “旋风豹”恐惧地说:“小人说的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假话欺骗老神仙。” “好。姑且相信你一次,暂留你一条狗命,若再为非作歹、欺压良善,下次一并清算。” “旋风豹”连连磕头道:“多谢老神仙手下留情,小的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良久见无声息,悄悄抬头一看,空旷的雪原上,早已不见了“天山仙姥”的踪影。 ** ** ** ** 朔风凛冽,大雪纷扬,漫天旋飞飘舞,大地是一片银色世界。从西北掠来的大风雪,将北国的山岗披上了银装。站在甘肃与青海交界处的雪山顶端下望,一望无涯,看不见半点儿青绿。 远处,渐渐出现了两条人影,正冒着狂风大雪急射,身法轻巧迅捷,像在滑行。两人之间相距约四、五里左右。 近了,先前一人穿一身狐裘,白色裤袜,戴掩耳皮风帽,全身已被飞雪积满,分不出是人是雪。风帽下,露出一对胡狼眼,阴森森地寒芒四射,令人望之生悸,眼下是一个大鹰钩鼻,嘴巴已被掩住,看去像个胡人。裘袂下,曳出一截剑鞘,不是装饰品,而是杀人的家伙。他的手藏在皮手套里,不住地摆动,上体平直,向前急掠,脚下半统牛皮直缝靴,紧贴着浮雪滑行。 后面之人乃是一位红光满面、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正是那欲阻截阿陆尔瓦齐特使克什木进京的“天山仙姥”。她的轻功显然比前行之人高明许多,就这么一会儿,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缩短了两三里。 显然,在前面急窜的就是那阿睦尔瓦齐的特使克什木。 “天山仙姥”威逼“旋风豹”供出实情之后,即马不停蹄地循克什木所行路线一路追踪下来,尚在哈密附近,她就发现了克什木的行踪。然克什木亦为极其机警狡猾之辈,一发现有人跟踪,即全力展开反跟踪,或混迹人流,使“天山仙姥”无法下手,或藏身荒野,令“天山仙姥”忽失目标...... 就这样走走藏藏,一直追到甘肃境内,“天山仙姥”尚无法截住克什木。 但今天的情形似乎对克什木极为不利,在这荒无人烟的冰天雪地里,跑,跑不过;躲,无处躲;唯一的出路就是束手就擒或是拼死一搏。 果然,刚翻过一道山岗,“天山仙姥”就追到克什木身后五十丈之内了。 克什木眼看无法走脱,突然停步拔剑回身,厉声道:“老乞婆,你苦苦追逼本将军,难道本将军当真怕你不成?” “天山仙姥”冷冷地说:“克什木,你们将西疆闹得乌烟瘴气还不够吗?非要将烽火引入关内,让中原百姓也卷入战祸之中么?” 克什木冷“哼”一声,道:“此乃军国大事,你一个山野老乞婆懂什么?” “天山仙姥”怒道:“克什木,我劝你还是乖乖地滚回西疆,转告阿睦尔瓦齐,趁早收起野心。否则,朝廷大军一到,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克什木狂笑道:“我西疆铁骑即将大举入关,羸弱的满清兵将根本不堪一击,中原大地行将易主,岂是你几句大话能吓退的?” “天山仙姥”沉声道:“真是个狂妄无知的家伙,死到临头尚大言不惭,老身就先收拾了你,再去找阿睦尔瓦齐算账。”身形一闪,欺身而上。 克什木后退半步,手中阔剑一招“力劈华山”,向欺近的“天山仙姥”当头劈下,怒喝道:“别人怕了你们‘天山双仙’,老子偏不信邪。” 克什木不愧是阿睦尔瓦齐帐下第一勇将,身高体壮、膂力沉雄,加之手中剑又长又阔,使的全是冲锋陷阵用的大刀招式,又凶又狠,大有万马奔腾、排山倒海之势。 “天山仙姥”虽是功力通玄,也不敢轻撄其锋,将身一偏,闪电般绕到克什木身后。然克什木机警之极,剑势不变,身形一旋,长剑划着弧光扫向身后,逼得“天山仙姥”不得不撤招后退。 “天山仙姥”两次被逼后退,不由怒气上涌,厉声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若老身连你也收拾不了,就妄称‘天山仙姥’了。”“呼”地一掌,带着一股强劲的罡风撞向克什木的剑锋。 “砰”的一声大响,克什木被撞退了三、四步,而“天山仙姥”亦被那股凌厉的剑势逼退了半步,心头怒气更甚,沉喝道:“再接一掌试试。” “轰——”克什木被击得一连退了十来步,但仍摇摇晃晃地站稳了。 他刚站稳身躯,又听“天山仙姥”沉喝道:“你若还能接得了这最后一掌,老身今天就破例放你一条生路。”随着话声,一道更强猛的罡风袭上身来。 克什木凭的是那股勇猛无畏的锐气,一旦受阻,已是一而再、再而竭了,哪还能经得起如此刚猛无铸的重击?随着“哇——”地一声惨叫,一条硕壮的身躯被击飞出十数丈外,“噗通”落到一个雪丘后面,即寂然无声了。 “天山仙姥”冷冷地注视着那雪丘,心道终于阻住克什木进京了,虽不能保证阿睦尔瓦齐今后不再另派人进京与高恒勾结,但至少可以拖延他们的会晤时间,延缓阿睦尔瓦齐进兵中原的日期,从而为朝廷赢得一点准备时间,也许能就此避免战火蔓延到中原。 又思克什木在西域也算是一条汉子,既然已经丧生,不若就刨个坑将他埋了吧,也免得他抛尸荒野、喂了财狼。 遂一溜烟弛上雪丘,但见雪丘后有一个五尺宽的大洞,哪有克什木的尸体?不由惊“噫”一声。凝目四望,雪地里一平如镜,不见任何痕迹,显然没有逃走的迹象。难道是掉到这洞里去了? 仔细观察那大洞,洞口积雪有刚崩塌下去的痕迹,可能是被克什木的身躯压垮所致,但洞底一片漆黑,看不清克什木是否尚在下面,更不知其是死是活。 “天山仙姥”深吸一口气,缓缓飘落洞底,双掌提聚功力,以防发生意外。 第61章 李代桃僵 敌酋进京城 下降丈余,即已到得洞底,侧面竟有一条黑黑的甬道。“天山仙姥”晃燃随身携带的千里火,只见甬道弯弯曲曲的,不知道有多深,但洞底及甬道已是一览无余,哪有克什木的踪影?这家伙是自己带伤逃走了?还是恰好被藏匿在这里的什么人带走了? “哼!不管你到哪儿去了,老身不相信追不到你。”“天山仙姥”一提气,顺着甬道急追而去。 循洞道弯弯曲曲地追出数十丈,已从山岗的另一面穿出。洞外的雪地上,一串凌乱的脚印,歪歪斜斜地向远方延伸而去,脚印旁的雪地里,不时尚可见到斑斑血迹,说明克什木受伤不轻。 “嘿!这家伙还真命大,竟被他逃了出来。”“天山仙姥”冷“哼”一声,循着脚印急起直追。然追出百十丈外,脚印竟在一处断崖前消失了。 凝目四顾,空寂的原野上漫天雪舞,不见半点人迹;低头俯视崖下,崖高十余丈,崖下一片银白,更不见丁点人踪。在周围搜索一圈,亦无任何发现。 咦!人哪去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难道就上了天?还是入了地? 极目远眺,目光所及之处就是兰州古城。暗忖,在这茫茫雪野里,这家伙若是悄悄地躲了起来,的确难以搜寻;但他若想继续进京,兰州是必经之地。也好,老身干脆就到那儿去等他得了。身形一展,急向兰州方向掠去。 克什木到哪儿去了?其实,他并未走远,也无法走远。他被“天山仙姥”一掌击得腾飞而起,落下时无巧不巧地正好掉到了那雪洞里,洞口悬浮在几条枯枝上的深厚积雪替他抵消了大部分的下坠力,让他侥幸地未再进一步伤上加伤。 他一坠落洞底,发现洞侧竟有一条甬道,赶紧强忍着巨创爬起身来,挣扎着跌跌撞撞地向前逃去,此时也不管甬道通往何处,更不管前面有何凶险,逃命要紧呀。 逃出甬道,洞外一片雪域,他略分辨了一下方向,即向着兰州方向拼命地逃走。然刚走出百十来丈,前面竟是一处断崖。他四下望了望,两侧雪原一马平川,哪有藏身之处? 他知道“天山仙姥”肯定会发现那雪洞,也必定会循着甬道追来,若再落入“天山仙姥”手中,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了。也许,她此时已经追来了,在这一马平川的雪原上,他岂能躲得过“天山仙姥”的追踪? 咋办? 他看看崖下,崖高十余丈,别说他如今是重伤之躯,就是身体完好之时,也不敢轻易跳下。但想到万一落入“天山仙姥”手中的后果,他猛地一咬牙,纵身向崖下跃去。 崖下积雪甚深,克什木刚一跌下,迅即陷入雪底,两侧积雪随即将其全部掩住,纷扬的雪花飘下,迅速掩盖了表面的痕迹。而他亦因连番的重创、摔跌、奔波,终于抵受不住,立时昏了过去。 待他清醒过来,已是两天以后,好在他跌下时因以双手护住头面,陷入雪底后本能地双手一撑、头部后仰,致使头面之下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空间,积存了一点点空气,不至于令得他气闭而亡。 他艰难地拱出雪堆,却因伤势实在太重,根本无法继续远行,遂沿着崖下慢慢行走,想找一个隐秘之处疗伤。 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雪洞,而在那雪洞里竟被他发现了一株功能起死回生的雪参。于是他就躲在那雪洞里静静地疗起伤来。 十天之后,他的伤势已好了大半。他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决定继续前往京城会晤高恒,但他知道“天山仙姥”必定会在前途等他。于是,他决定避开进京大道,绕道而行。 “天山仙姥”在兰州附近一连等了半个月,丝毫不见克什木的踪影。暗忖:这家伙到底是伤重身亡了?还是知难而退返回西疆了?但以蒙人那种彪悍、执着的个性,只要还能动弹,一定会一往无前地去完成所负的使命的。他既然没有走进京的必经之路,难道是绕道而行了? 于是她扩大了搜索的范围,终于被她又探到了克什木的行踪,这家伙果然已折而南下了。当她循迹穷追到四川邛崃山下时,刚好见到克什木进了“游龙堡”的大门。 “游龙堡”是老魔头“陆地游龙”宇文烈的老巢,堡内高手如云、机关密布,“天山仙姥”虽功臻化境,亦不敢轻身冒险。无奈,只得守候在“游龙堡”外,静等克什木的出现。 次日一早,堡门大开,果见克什木在“陆地游龙”宇文烈的陪同下走出堡门,随之在“长白一枭”艾登罗亲率四、五十骑人马的护送下绝尘而去。 “天山仙姥”尾随其后。鉴于对方人数众多,且“长白一枭”艾登罗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主儿,为保一击成功,她只能待机而动。 一行人马行行走走,出了四川,进入湖南岳阳境内。一路上,“天山仙姥”一直未找到合适的出手机会。 一日,他们正行间,身后一骑快马追来,递送给“长白一枭” 艾登罗一封书信,“长白一枭” 艾登罗见信后,随即分出十骑人马继续护送克什木,自己则率其余人马迅疾转身而去。 待“长白一枭”等人离去,“天山仙姥”迅即追赶上去,截住了克什木一行,随行堡丁哪是“天山仙姥”的对手,不过几招就全都躺下了。然擒住克什木一看,不由令她气怒不已,原来此人只是个穿着克什木的衣服、身形外貌与克什木有几分相似的替身而已。 她中了“陆地游龙”宇文烈“李代桃僵”之计了。 那充当克什木替身的粗壮大汉也颇为顽强,一见落入“天山仙姥”手中,非但毫无惧色,反“哈哈”大笑道:“老乞婆,你上当了。克什木将军已由宇文堡主亲自护送进京去了,老子的任务也完成了。哈哈哈哈!”声落,头一歪,口角已渗出了缕缕黑血。 原来,这家伙已抱必死之心,早在口中置放毒药,一旦遭擒,即咬破毒丸自尽身亡了。 “天山仙姥”万里追踪阿睦尔瓦齐的特使克什木,最后竟中了“陆地游龙”宇文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致使功亏一篑。不由沮丧地说:“这可真应了‘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子’的老话。唉!果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众人静听“天山仙姥”细述经过,思及西域叛乱幕后竟还有如此的复杂、诡诈,人人悚然动容。 “剑帝”张枫长叹道:“我们也曾怀疑西域叛军、‘武林教’匪和朝中权臣之间相互勾结,但未想到竟是那军机大臣高恒在暗中主持。只是……那高恒已经是位高权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还想得到什么?” “天山仙姥”道:“有些人呀,确实是‘欲壑难填’,当了宰相还想当皇帝,当了皇帝还想成仙哩。” “剑帝”张枫一愣,道:“难道他还真的想当皇帝?” “天山仙姥”道:“这也难说呀。” “流云剑客”张新明接道:“难怪叛军每次进攻时,不少边关守将不战而退,甚至主动给叛军让道,说不定就是受了这高恒的暗示。” “剑帝”张枫沉吟道:“果如此,这大清朝廷可就有大麻烦了。” 稍顷,他“嘿嘿”一笑,道:“管他哩,朝廷的麻烦自有皇帝老儿去头痛,我们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得了。” 转对“银须矮仙”童大威笑道:“童三弟伉俪情深,不远万里陪同夫人入关,让老哥哥我好生羡慕呀。” 不待“银须矮仙” 童大威说话,“天山仙姥”即皱眉道:“张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他,我是我,他与我毫不相干,更不可能有那好心来陪我入关。” “剑帝” 张枫愕然道:“难道……童三弟入关还另有要事?” “银须矮仙”童大威讪讪地说:“我......我是听说‘乾坤堡’欧阳堡主在独抗‘武林教’,准备到那儿去给他帮帮忙。” “天山仙姥”不屑地道:“张大哥,你听到了吧,人家是想再去‘乾坤堡’拍欧阳天的马屁的。只是......到‘乾坤堡’去好像走错道了吧。” “银须矮仙”童大威尴尬地说:“我......我是在路上无意中见到了你的行迹,心想你既然离开了天山万里入关,肯定有你的理由。我担心…...所以就跟在你的后面,看能否......” “天山仙姥”冷冷地道:“多谢你的好意,老身承受不起。我看,你还是早点到‘乾坤堡’去舔欧阳天的屁眼才是正事。” “银须矮仙”童大威气恼不已,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但却不敢轻易发作。 “剑帝”张枫赶紧插进来说:“戴四妹,欧阳天毕竟也是我们‘天龙’一脉,况他独抗‘武林教’,也不失武林正义,童三弟能去帮他,正是顾全‘天龙’情义、武林气节之举,又有何不可?” “天山仙姥”咕隆道:“我也不是说他帮欧阳天有错,只是气他当年......” “剑帝”张枫打断她的话,说:“算了,算了。都过去好几十年了,还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干嘛?更何况......”他深吸一口气,显得既神秘又兴奋地低声说:“更何况,我们‘天龙盟’即将东山再起,更需我们这些‘天龙’旧人消除成见、团结一致,岂能再为那些过去之事而耿耿于怀?” “银须矮仙”童大威一怔:“什么?‘天龙盟’东山再起?这是怎么回事?” “天山仙姥”急促地说:“是不是轩辕盟主已复出江湖了?他老人家在哪?” 他俩几乎是同声说话,声刚落,“天山仙姥”不由恼怒地瞪了“银须矮仙” 童大威一眼,吓得“银须矮仙”童大威赶紧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剑帝”张枫见状,“噗嗤”一笑,说:“两位别急,且听我慢慢说来。” “天山仙姥”急声道:“张大哥,盟主是什么时候找到的?这么多年他老人家都躲到哪儿去了?现在可好?” “剑帝”张枫黯然道:“轩辕盟主,他老人家早已作古了。” “天山仙姥”神情一震:“作古了?他老人家是如何过世的?” “银须矮仙”童大威跟着说:“那你咋说‘天龙盟’要东山再起了?难道是......”一见“天山仙姥”脸色似有不渝,赶紧住口。 “剑帝”张枫缓缓地说:“具体情形如何,要等见过新盟主才知。” “天山双仙”又是一怔:“新盟主?谁是新盟主?” “剑帝”张枫道:“他是轩辕盟主的再传弟子,受老盟主遗命接掌‘天龙’,现已出山,决心重振‘天龙’,令我等于五月端阳、也就是明天在岳阳楼会见新盟主。” “天山仙姥”讶道:“明天就能见到新盟主?那我们......” “剑帝”张枫笑道:“你们果真不愧是‘双仙’呀,竟然有先知先觉之能,所以,才会来得如此的凑巧嘛。” “天山仙姥”苦笑道:“张大哥,你就别再取笑我们了。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剑帝”张枫点点头道:“一个月前,‘南海潜龙’游老弟来到鄙庄,说他们‘天龙双卫’已奉新盟主的指示,分头邀集‘天龙’旧人。鉴于我们这些人天各一方,在短期内很难集中一处。所以,让我们先行赶来岳阳与新盟主会面,然后再依次与其他人聚集。” “天山仙姥”恍然道:“原来如此。”稍顿又说:“张大哥,老游有没有提过,新盟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剑帝”张枫道:“听老游说,新盟主虽然年少,但却智慧如海、神功盖世,似已达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 “天山双仙”神情猛震,“天山仙姥”失声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世上真有人能练到那等程度?” “剑帝”张枫凝重地说:“是呀,起初我也不敢相信,但游老弟说得甚是肯定,并说他们‘天龙双卫’已试探过新盟主的功力,凭他们‘双卫’的身手、功力,估计难是新盟主十招之敌。若果如此,‘天龙盟’重振有望了。” “天山仙姥”以手加额,说:“谢天谢地,有了这样一位功力超群的新盟主出面领导,‘天龙盟’必能重振,‘武林教’亦不足惧了。” “银须矮仙”童大威亦感叹道:“是呀!想当年,‘天龙盟’威震武林,哪容一干邪魔歪道横行?没想到......唉!” “天山仙姥”一瞪眼,说:“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因为你的变节,张大哥早就......” “剑帝”张枫忙打断她的话道:“你看,你看,又来了。”随又抬头看看夜空,岔言道:“都这个时候了,老游也该到了吧。” 蓦闻远处山头上传来一声清亮的长啸,从啸声的清越冗长,显见来人功力极深。 第62章 重聚天龙 群豪会君山 “剑帝”张枫朗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呀,老游到了。”随之发出一阵清亮柔和的啸声,远远地传送出去,与传来的长啸遥相呼应。 啸声未落,一条人影如星飞电闪般驰来,眨眼间已到了亭外,人未到声先到:“哈哈!张大哥,你们倒先到了,小弟姗姗来迟,恕罪,恕罪。”话落身现,正是“武林双异”之一的“南海潜龙”游四海到了。 “南海潜龙”游四海乍见“天山双仙”亦在亭中,先是一怔,继而大喜,拱手道:“原来童三哥、戴四姐也来了,倒省了我老游一番脚程。” “天山双仙”忙起身还礼。 “天山仙姥”笑道:“游老弟,这么多年没见,你可是越活越精神了。” “南海潜龙”游四海“哈哈”大笑着走入亭来,突见钮清与马腾云并立在众人身后,不由一怔,随即翻身便拜,恭声道:“属下游四海参见盟主!” 然不待他跪下身去,即被一股柔和的暗劲悄悄地托住了,旁人看去亦仅见他拱手一揖而已。 他这么一呼叫,把亭中除钮清、“袖里乾坤”胡智以外的所有众人都叫懵了,一个个茫然四顾。 “剑帝”张枫愕然道:“游老弟,你说盟主在哪?” “南海潜龙”游四海伸手一指钮清,肃然道:“这就是本盟的第十一任盟主钮清钮盟主,你们还不知道么?” 这一来,更让众人大吃一惊,他们绝未想到,这位随同“天山双仙”而来的“徒孙”、进亭后即文质彬彬地静立在众人身后的少年,竟就是他们适才尚津津乐道、祈盼见面的“天龙盟”新任盟主。 “剑帝”张枫愣怔片刻,方起身面向钮清躬身施礼道:“老朽等昏聩不明,竟不知盟主早已驾临,请盟主恕老朽等失迎之罪。” 其他在座众人亦赶紧起身,纷纷向钮清躬身施礼。 钮清赶紧上前还礼不迭,口中连道:“不敢当,不敢当!老前辈言重了,尚请恕晚辈不敬之罪。” “天山仙姥”满心喜悦地端详着钮清,蔼然道:“清儿......啊!不,盟主,你即已驾临当场,何不早点明示,也不至于让我等失礼。” 钮清尴尬地说:“师婆,孙儿乍睹张老前辈这等当今绝世高人,心中仰慕之极,一时忘了礼数,尚请师婆责罚。” “剑帝”张枫朗笑道:“盟主过誉了,老朽愧不敢当。” “银须矮仙”童大威凝重地说:“能否请盟主出示‘天龙令’符一观?” 钮清点点头,慎重地从怀中掏出“天龙令”符,高举过顶。 “剑帝”张枫、“天山双仙”、“南海潜龙”游四海等乍睹“天龙令”,一齐拜倒在地,“流云剑客”张新明、“奔雷手”王雷、“黑旋风”李风、“袖里乾坤”胡智等虽从未见过“天龙令”,但见此情状,亦知此令非同小可,也紧跟着跪在后面。场中除了钮清仍然站立之外,就只有那被这突然的变化惊糊涂了的少侠马腾云了,他呆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看钮清,又看看跪了一地的众人,一时竟不知所措。 “剑帝”张枫代表众人,朗声道:“‘天龙令’出,武林震动。属下张枫、童大威、戴芙蓉、游四海,率王雷、张新明、李风、马腾云等拜见盟主。” 钮清将“天龙令”往怀中一塞,赶紧跪下还礼道:“各位前辈快快请起,可别折杀晚辈了。” 众人起身,客套一番后,恭请钮清上座,几位老人亦纷纷落座,“流云剑客”张新明等人就只能恭立于后了。 “剑帝”张枫乍见尚愣怔在一旁不言不动的马腾云,不由眉头深皱,沉喝道:“腾云,你是傻了?还是呆了?见了本盟盟主竟不知道参拜,还傻愣愣的是怎么回事?” 马腾云被“剑帝”张枫沉声一喝,方始从愣怔中清醒过来,他茫然地看看众人,又看看钮清,心中陡然冒出一种颇为滑稽的感觉。 这不明明就是仅仅三年不见的昔年玩伴么,怎的会摇身一变竟成了什么‘天龙盟’的大盟主了?就连师祖、“天山双仙”、“南海潜龙”那等绝世高人都得大礼参拜。是这小子使了什么邪术蒙住了这些绝世高人?还是这些老人们都老糊涂了,误把“李鬼”当“李逵”了? 他对钮清可是太熟悉了,根本不相信就这么短短的三年时间,钮清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能大到令“剑帝”张枫那等当今顶尖高手俯首称臣的地步。 然一见“剑帝”张枫那冷厉的眼神,不由心中一虚,虽有十二万个的不相信、不愿意,也只得踟蹰着上前,含含糊糊地嘟哝道:“属下马腾云参见盟主。”双腿一弯,作势欲跪。他本想钮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会客气地叫他“免礼”,他也就可以顺势起身不用磕这个头了。哼!他才不会被钮清唬住当这个冤大头哩。 哪知钮清不但未予阻止,反而静静地注视着他,似想看他接下来究竟会怎么做。无奈,他只得将心一横:“好你个钮清,你想看我的洋相,今天看在我师祖份上,我就给你磕一个头,改天非让你磕回来不可。”俯身便拜。 然不待他跪到地面,陡感膝下似被一股柔和的气劲托住,竟然跪不下去。他愕然一怔,抬头一见钮清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立知是他在捣鬼。但他此时相距钮清足有丈余,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他是如何捣的鬼?难道他真学了什么奇功异能不成?也好,我且试试看他这几年究竟学到了多大的本事,到底是“李逵”还是“李鬼”。 遂深吸一口气,运劲向膝下那似有似无的“气垫”压去。哪知任他使尽了吃奶的劲,功力运足了十二成,仍无法压下分毫。 咦!难道这几年他真的练成了什么奇功?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与自己这面红气促、满头大汗的狼狈相相比,双方的修为真不可以道里计。 不由黯然一叹:想当年小伙伴们玩耍摔跤时,自己虽大都不是他的对手,满以为这几年自己得遇名师、用功也还算勤奋,身手早已今非昔比,哪知与钮清一比,差距似乎更大了。 正当他心灰意冷、准备认输之际,突感膝下劲力一空,他正在全力下压之势尚未收劲,哪虞此变?不但双膝硬硬地磕在地上,就连头部也重重地碰到地面,直撞得他眼冒金星、头昏脑涨。 随听钮清笑道:“哎呀呀!马少侠行此重礼,在下多不好意思。请起,快快请起。”不待他有任何反应,身下似陡起一股极强劲的龙卷风,裹挟着他的身躯“呼”地飞出了亭外。 马腾云身一浮空,本能地想施展出轻功,哪知身躯竟似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捆绑住了,一点也施展不出劲力。往下一看,离地足有五丈,身躯正似陨石般向地面坠落,他空有一身武功却一点也无法施展,这一落下,就算不摔成肉饼,也非摔成重伤不可,不由吓得他“哇哇”大叫。 亭中众人见状,均不由赫然色变,“黑旋风”李风轻功极佳,正欲跃出亭外,却被“剑帝”张枫以眼神制止了。 随着“砰”地一声,马腾云的身躯已摔下地来。其样子虽然狼狈,但落地时却似有一股无形的气劲将他托住了,故而一点也未受伤。 马腾云身躯方一着地,即感觉身上那股无形的束博已消失,立即一跃而起,大叫道:“钮清,你小子使诈,你这算什么......” “住口!”“剑帝”张枫厉声怒斥。 钮清见“剑帝”张枫发怒,猛然醒悟到当着这几位绝世高人之面,此举颇有不妥,赶紧求情道:“老前辈请息怒,皆因我们乃总角之交,从小顽放不羁,几年不见异地重逢,忍不住玩心忽起,忘了对各位前辈的不敬之心,尚请恕罪。” 他先前见了马腾云那不情不愿之状,即知他心中所想,遂故意不言,静看他如何收场。后见他运劲与自己抗衡,正好借机考较一下他的功力深浅。再到后来有意让其碰地、腾空,却着实是“玩心忽起”了。 “剑帝”张枫闻钮清之言,面色稍霁,说:“既是盟主说情,就饶了这厮不敬盟主之罪。”转对马腾云沉喝道:“还不快快谢过盟主!” 马腾云慢慢走进亭中,来到钮清跟前,低声说:“清哥,你也太狠了,我给你记着......”一见“剑帝”张枫那凌厉的眼神,赶紧住口不敢再说了。 钮清见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的额头已肿起了一个大包,宛如一只独角,知是适才“磕头”过重之故,不由强忍笑意,道:“好了,好了。我们兄弟之间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反正你给我记的帐又不是一笔、两笔了,再多一笔又有何妨?” 亭中众人,“流云剑客”张新明、“奔雷手”王雷、“黑旋风”李风、“袖里乾坤”胡智等人对适才的情形,尚不太明究竟,但“剑帝”张枫、“天山仙姥”戴芙蓉、“银须矮仙”童大威、“南海潜龙”游四海等老一辈人物,却是眼光犀利,早就看出马腾云自上前参拜至腾飞落地的整个过程,均在钮清的真力控制之中,不由既惊且佩。 “剑帝”张枫暗忖:马腾云一身武功,有小半系自己亲授,虽限于时日功力尚浅,但若置之江湖,至少也算得上是二流以上的好手了,然适才在钮清真力的控制之下,根本无丝毫动弹之能。就连自己都没有看清钮清是如何出手操控的,其功力之深、运力之巧,自叹弗如也! 再看钮清外表静如处子,若不留心看他那双深邃莫测的眼神,实难看出其身具武功之象。显然,其功力之深,确已达到了“返璞归真”的极高境界,心中感叹不已。 “天山双仙”均心下恍然:难怪先前他能潜到了自己身旁五丈之内竟未被发现,显见其功力之深实已超出自己甚多。心中亦为自己的徒儿能有这么一个佳儿而感到欣慰。 众人各自心中感受不同,但均对钮清的敬佩之心渐增。 稍顷,“剑帝”张枫目注钮清,凄然道:“敢问盟主,不知轩辕老盟主是如何过世的?他老人家可有什么遗言留下?” 钮清缓缓从怀中取出那封“轩辕遗书”,递给“剑帝”张枫,黯然道:“详细情形,先师均已述及,诸位一看便知。”其中提及“内奸”的那一页自然又被扣下了。 “剑帝”张枫、“天山双仙”等人传阅已毕,对轩辕老盟主的去世始末均已了然,心中陡然涌上一股无比的凄凉;对于当年雄踞“天下第一高手”的老盟主轩辕龑竟丧身于“百毒天尊”周大光等宵小之诡谋之下,众人在哀伤之余亦萌生出一股复仇的怒火。 看到老盟主轩辕龑在遗书中提及副盟主“乾坤手”欧阳天与四大护法不和将导致“天龙盟”解体、群魔失控泛滥之论断,“剑帝”张枫惨然叫道:“盟主,您果真有先见之明呀!属下愧对您,愧对‘天龙盟’,愧对天下武林。属下有罪呀!” “天山仙姥”戴芙蓉、“银须矮仙”童大威、“南海潜龙”游四海等人心中均泛起一股深深的愧疚和负罪感。 钮清眼见几位“天龙”老人在愧疚和哀伤中几乎情绪失控,唯恐有伤老人们年迈的身体,遂沉声道:“逝者已矣,‘复盟’艰巨,诸位前辈当以先师遗志为重、节哀顺变。”声音虽然不大,却字字透入几位老人的脑海,令得他们几乎混乱的头脑豁然一清。 “剑帝”张枫抱拳拱手道:“多谢盟主醍醐灌顶,老朽几乎糊涂了,今后自当追随盟主,为重振‘天龙’贡献余生。” “天山双仙”亦纷纷表态,愿追随新盟主为重振“天龙盟”竭尽全力。 待众人情绪平稳,“剑帝”张枫肃然道:“既然今晚在君山巧遇盟主,且诸位均已集聚在此,不若就将明天的岳阳楼之会提前到此时此地如何?” 众人点头称善。 “剑帝”张枫目注钮清道:“不知盟主可有何指示?” 第63章 拯救乾坤 军师细筹谋 钮清恳切地说:“晚辈虽奉先师遗命接掌‘天龙’,却因年轻识浅,只感力不从心,故特邀诸位前辈相聚岳阳共商大计,冀盼诸位前辈有以教我。” “天山仙姥”戴芙蓉点点头说:“重振‘天龙盟’是我等数十年来的心愿,必然会全力以赴。只是现在的武林是邪魔横行、正义消沉,在这种状况下,重振‘天龙’的难度自然是可想而知,甚至稍一不慎就有可能‘胎死腹中’。所以,该如何着手进行,确实需要慎密思考、计划周详才行。” “剑帝”张枫叹道:“当今天下,可说已乱成一锅粥了,西域叛乱、权奸谋反、‘武林教’猖乱,武林蒙羞、生灵涂炭呀!” “南海潜龙”游四海接道:“叛乱待平、权奸待除、‘武林教’待灭、‘乾坤堡’待救......事情可真是千头万绪,真不知该先从哪儿开始着手才好。” “银须矮仙”童大威道:“依我看,还是先救‘乾坤堡’最重要,因为......” 不待他说完,“天山仙姥”戴芙蓉即怒斥道:“又是‘乾坤堡’,你心里除了欧阳天、‘乾坤堡’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吓得“银须矮仙”童大威赶紧住口,再也不敢吱声了。 钮清忙打圆场说:“师公之言亦颇有道理,不管怎么说,‘乾坤堡’毕竟是我们‘天龙’一脉,更何况欧阳堡主独抗强敌,不屈不饶,也着实是条汉子,我们自然不能眼看着他被‘武林教’就此毁灭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但说来说去,总拿不出个具体方案来。 突听“流云剑客”张新明笑指“袖里乾坤”胡智说:“放着现成的军师在此,何用我们这些‘臭皮匠’瞎扯?” “剑帝”张枫一掌拍在额头,笑道:“老朽也真是老糊涂了,竟把你这位再世诸葛也忘记了。胡老弟,你说说看,我们该如何办?” “袖里乾坤”胡智惶恐地说:“晚辈才疏学浅,在盟主和诸位前辈面前,岂有在下说话的余地?” “天山仙姥”戴芙蓉道:“胡老弟,我们既然有缘聚到了一起,今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自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你就别再客气了。” “袖里乾坤”胡智微笑不语,却悄悄向钮清使了个眼色。 钮清含笑道:“在下还忘了禀告诸位前辈一事。就在一个月前,在下于前往四川‘游龙堡’途中,巧遇‘袖里乾坤’胡智胡先生和‘黄面虎’黄彪黄大侠,因感于胡先生、黄大侠的卓绝才华和凛然正气,已擅自做主,将二位延揽入‘天龙盟’,还望各位前辈恕在下擅专之罪。”当下,将秀山收胡、黄,“游龙堡”救父,直至今日湖中遇险等情,简要介绍了一番。 至于掌毁“地龙塔”、智破“丙火阵”等惊险情节,他仅是一带而过。但“袖里乾坤”胡智却加以了详细的补充说明,尤其是对钮清的才智、功力推崇备至。 众人听罢,对钮清那一身高深莫测的卓绝身手更是惊叹不已,对“袖里乾坤”胡智之凛然正气、“黄面虎”黄彪之义薄云天,亦颇为敬佩。对“武林教”行为之猖獗均气愤不已,对“游龙堡”布置之凶险更颇为担忧。 “剑帝”张枫沉吟道:“鉴于‘武林教’势力之庞大、组织之严谨,我们不但要团结更多的仁人志士,更须慎密筹划、布置周全。” 转对“袖里乾坤”胡智说:“胡老弟,你既是天下闻名的智者,自然是智谋高深之士,今后你就作为我们‘天龙盟’的军师吧。” “袖里乾坤”胡智忙道:“张前辈言重了,晚辈如何敢当?想本盟盟主虽然年少,却是才智超绝、神功盖世、雄才大略之士,各位前辈均为当今绝顶高人。有盟主的英明领导,有各位前辈的鼎力冀护,‘天龙盟’必能威震武林,‘武林教’不难烟消瓦解。” 他是个智谋深远而又思维细致的人,深知在当今武林中,要想力挽狂澜,必须要确立钮清的中心主导作用,尤其是在“天龙盟”复盟之始,而被领导的又是这么一批武林罕见的绝顶耄宿。因此,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十分注重体现钮清的身份地位及才干,实可谓用心良苦也。 “剑帝”张枫、“天山双仙”等人经“袖里乾坤”胡智婉言提醒,始悟及他们竟然忽视了钮清的盟主身份。 他们均是武林泰山、北斗级人物,数十年来各自雄霸一方,高高在上,任何事情,均是一言九鼎,无人敢于违逆。 钮清横空出世,以盟主之尊居于他们之上,他们明知必须服从、尊重,但多年来的习惯使然,在神态、语气上一时尚转不过弯来,难免有凌驾于盟主之上之嫌,心中均感颇为歉疚。 钮清见状,自能理解诸老心情,正欲恭声谦让,却见“南海潜龙”游四海向他缓缓摇了摇头,立时想起“武林双异”在都庞岭时曾提醒他,要想凝聚一盘散沙似的“天龙”旧人,必须端正盟主的身份、态度。遂不再多作客气,轻咳一声道:“我‘天龙盟’既欲恢复昔年雄风,其各级组织架构,自该逐一设置。张老前辈提议‘袖里乾坤’胡智胡先生为本盟军师,我个人亦认为极为贴切,如各位前辈没有不同意见,此事就这样定下来如何?” “南海潜龙”游四海立即附和说:“盟主的决定属下等自然衷心拥护。想当今武林一片混乱,且又敌强我弱,本盟复盟之旅必然异常艰辛,确实太需要胡先生这种足智多谋之士来辅佐盟主了。” “天山仙姥”戴芙蓉笑道:“胡先生,你现在可是本盟名正言顺的军师了,‘天龙盟’如何重振,‘武林教’能否覆灭,就看你这位军师如何运筹帷幄了。” “剑帝”张枫也道:“胡老弟,在这多事之秋,尚盼你尽展才智,为我‘天龙盟’的复兴献计献策。” “袖里乾坤”胡智肃然道:“盟主和各位前辈如此抬爱,属下汗颜无地,自当竭尽全力,以供盟主和各位前辈驱策。” 钮清笑道:“胡军师,你现在就走马上任吧,对于当前的武林态势及我们的应对之策,希能详为剖析。” “袖里乾坤”胡智恭声道:“属下遵命。”沉思少顷,向众人一抱拳,说:“既然盟主有命,各位前辈又如此厚爱,属下就大胆地略述一己之愚见,以供盟主和各位前辈参考。” 他清清嗓子,朗声道:“当今社会动荡不安的根源,来源于三大阵营,一是西域准噶尔叛乱,二是‘武林教’猖獗,三是朝中权臣野心勃勃阴谋窃国。当今国势颇强,且当今的乾隆皇帝也还算得上是一位有点雄才大略的皇帝,平叛并非难事;朝中权奸若无外援,恐亦难得逞;但对付‘武林教’匪徒,恐怕就得靠我们武林正义之士了。” 三言两语,将矛盾的主要焦点提了出来,言简意赅,直听得众人纷纷点头。 “袖里乾坤”胡智继续说:“‘武林教’气焰熏天、锋芒劲锐,单凭我们目前的力量,恐尚难以与之抗衡,还得团结更多的武林正义之士共同对抗方可。”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提议该邀何人何人出山,该找何人何人助阵,一时议论纷纷。 待众人话声稍落,“袖里乾坤”胡智话风一转,说:“依属下推测,重九‘乾坤堡’之役,可能是我们一次绝佳的机会,如果善加运筹,有可能经此一役,即可重创‘武林教’,并进而改变武林格局。” 众人愕然,不解地望着“袖里乾坤”胡智。 “袖里乾坤”胡智分析说:“诸位请比较一下‘乾坤堡’与‘游龙堡’双方的实力。‘乾坤堡’方面,堡主‘乾坤手’欧阳天位居‘特一级高手’,功力自非泛泛,堡中的‘四娇八俊十二杰’,也就是欧阳堡主的四女八男十二大弟子和十二护院武师,身手均可列入一流高手,如此之外,就未听说尚有何杰出人物了。 而‘游龙堡’方面呢?由于近几年来大势网罗黑白两道高手,已可说得上是高手如云。堡主‘陆地游龙’宇文烈声望、功力不输于‘乾坤手’,‘三怪’之首的‘长白一枭’艾登罗身居‘游龙堡’总管,其他‘三怪’‘四邪’中的人物据说亦大都已入其中,更有为数众多的身具‘特级高手’身手的黄衣蒙面人。 显而易见,两堡实力相差悬殊,若‘游龙堡’全力图谋‘乾坤堡’,应该早已得手了。 但奇怪的是,‘武林教’既往行动的惯例大都是行踪诡异而出其不意、动作神速而令人措手不及,故而能在极短时间内飓风般地席卷武林。可在对付这最后一个敢于公然抗拒他们的堡垒‘乾坤堡’时,却偏偏一反常态,早在半年之前就透出了风声,这是为什么?” 众人均想:“对呀。这不合情理呀!”均把疑惑的目光望着“袖里乾坤”胡智。 “袖里乾坤”胡智继续分析:“以属下个人的看法,可能有三种情况:一是‘乾坤堡’中隐藏着什么令他们有所顾忌的东西,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二是‘游龙堡’打的是‘心理战术’,他们凭仗着强大的实力,不断地对‘乾坤堡’威逼、施压,不但可从意志上逐渐地摧毁‘乾坤堡’人的抗拒之心,更可以给武林中那些仍意图抗拒之士一个强大威慑;第三种可能是‘围点打援’,吸引所有欲援‘乾坤堡’之士前往,然后一举全歼,永除后患。” 他分析的条理分明,全面透彻,令众人大为叹服:此人不愧为三十年前的“天下第一智者”。 “天山仙姥”戴芙蓉皱眉道:“那究竟以哪一种可能性较大呢?” “袖里乾坤”胡智沉吟道:“以属下看来,前两种可能不能忽略,但可能性较大的还是第三种情况,而且矛头似乎主要还是针对几位‘天龙’前辈。” “剑帝”张枫诧然道:“此话怎讲?” “袖里乾坤”胡智道:“第一,几位‘天龙’前辈乃当今武林正道之顶尖泰斗,‘武林教’欲一统武林,定视各位为心腹大患,必欲除之而心安;第二,‘乾坤堡’乃‘天龙’一脉,又是现今抗拒‘武林教’的唯一支柱。彼攻‘乾坤堡’,以各位前辈的仁侠胸怀及与‘乾坤堡’的特殊关系,只要得知信息,必不会坐视不理。基于此,‘武林教’在放出风声后即可在‘乾坤堡’从容布置、张网以待了。” “南海潜龙”游四海不屑地说:“以‘乾坤堡’为饵,引我们上钩,然后一网打尽。嘿!想得倒是不错,只是凭他们的力量,就能把‘乾坤堡’和我们几个老不死的一口吞掉?胃口也太大了吧?” “银须矮仙”童大威冷冷地说:“那我们就赶往‘乾坤堡’去看看,究竟是被他们囫囵生吞了?还是撑得他们肚破肠流?” “天山仙姥”戴芙蓉怒道:“就算不济,至少也可以拼他个鱼死网破吧。” “袖里乾坤”胡智摇摇头说:“我们现在的目标,已不是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了,而是要在尽可能保存自己的前提下,如何将‘武林教’匪徒彻底消灭,以维护武林长久的安宁。” “剑帝”张枫一拍巴掌,说:“对呀!老弟有何高见?快说说看。” 第64章 调兵遣将 盟主发号令 “袖里乾坤”胡智冷静地说:“‘武林教’既欲图谋各位前辈,必然自认具有能将‘乾坤堡’和各位前辈一举全歼的实力。诚如游前辈所言,以目今‘游龙堡’已知的力量,断没有将几位前辈和‘乾坤堡’同时一口吞下的胃口。他们既敢如此有恃无恐,不外乎有两种可能,一是依仗人多势众以众凌寡,对各位前辈各个击破,或是在暗中安排了什么厉害的诡谋。” “南海潜龙”游四海点头道:“此事不可不防,今后我等行走江湖,真得多加小心才是,千万不可轻身冒险。” “袖里乾坤”胡智又道:“第二种情况,就是全凭实力说话了。若果如此,就说明他们必然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雄厚实力。” “天山仙姥”戴芙蓉愕然道:“能一举将我们‘双圣双仙双异人’这几个老不死的再加上一个‘乾坤手’一网打尽的力量,老身还真想不出来。就算是‘游龙堡’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魔头齐上,甚至果真再冒出一位神秘难测的‘武帝’来,恐怕也难以做到吧?难道他们还真有不为人知的力量?那又是什么力量呢?” “剑帝”张枫肃然道:“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事还真得尽快查个清楚明白才行,否则,我们几个老家伙到时糊里糊涂地送了老命,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众人均点头称善。 “袖里乾坤”胡智话锋一转,说:“但不管‘武林教’如何安排、算计,这次也必定会闹得灰头土脸。” “剑帝”张枫惑然道:“何以见得?” “袖里乾坤”胡智肃然道:“首先,‘武林教’既然早早放出风声,必然会有不少武林中不甘屈服的正义之士前往‘乾坤堡’助阵,正义阵营的实力将会大增。” “流云剑客”张新明插言道:“据说,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赶往‘乾坤堡’了,相信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陆续前往。” “袖里乾坤”胡智继续说:“第二,我们凝聚‘天龙’实力,避免各自为战,统一部署,周密安排,定可打他个措手不及。” 众人纷纷点头。 “袖里乾坤”胡智紧接着说:“最重要的一点是,‘武林教’少计算了一个人的出现。” “天山仙姥”戴芙蓉一怔,道:“什么人?” “袖里乾坤”胡智微笑道:“就是我们的盟主。请教各位前辈,依您们估算,以盟主的功力、武技,较之那‘陆地游龙’宇文烈如何?” “南海潜龙”游四海肯定地说:“宇文烈绝对不是盟主的对手。依我看,就算那神秘莫测的‘武帝’,在盟主手下恐怕也难讨得了好去。” 钮清愕然道:“游老前辈何以如此肯定?” “南海潜龙”游四海道:“宇文烈与欧阳天功力在伯仲之间,欧阳天功力虽高,但也不可能是我与老蒲联手之敌,而我与老蒲联手,在盟主手下恐怕难以走过十招。这么一比较,宇文烈岂能是盟主之敌?” 钮清笑道:“游老前辈也太夸张了吧,以在下这点微薄之力,别说是您与蒲老前辈联手,就算是您们任何一人出手,在下也决非其敌。” “南海潜龙”游四海认真地说:“属下之言绝非虚语。更何况,在这大战之前正确估算双方实力,属下也绝不敢误导盟主。” 钮清道:“游老前辈真的对在下如此有信心?” “南海潜龙”游四海道:“对盟主的一身修为,属下只能用‘高深莫测’来形容。” “剑帝”张枫、“天山双仙”等对钮清的功力虽颇为敬佩,但毕竟未亲身试探过,听“南海潜龙”游四海如此形容,也不禁耸然动容。 “袖里乾坤”胡智欢然道:“如此就好了,大事定矣。” “天山仙姥”戴芙蓉惑然道:“什么大事定矣?” “袖里乾坤”胡智朗笑道:“‘武林教’拟定进攻‘乾坤堡’之时,盟主尚未出山,那时‘武林教’肯定只设计到诸位前辈,而不可能把盟主计算在内。当双方对决时,盟主携绝世神功突然降临现场,对‘武林教’将会造成多大的威慑,而对我方又将是多大的鼓舞呀!战局的天平自然会向我方倾斜。” “南海潜龙”游四海忧虑地说:“以‘武林教’眼线之广,如今应该已经知道武林中出了盟主这么一号人物了,难道不会采取相应的对策?” “袖里乾坤”胡智道:“他们虽然知道了有盟主这么个人,但不一定会想到就是早已消失了的‘天龙盟’盟主。而我们则要尽量避免泄露盟主的身份和行踪及本盟的复盟意图,待临近‘重九’时,盟主还可有意偏离‘乾坤堡’方向,以松懈对方的防备之心。” “剑帝”张枫赞道:“胡老弟果然高才,事情经你这么一分析,就思路清晰明朗了。你说吧,我们该如何行动?” “袖里乾坤”胡智笑道:“借措代筹、出谋划策是军师之责,冲锋陷阵、斩将摩旗是大将之职,而排兵布阵、调兵遣将是主帅之权。如何行动,我们要听盟主的了。” 众人一齐把目光望向钮清。 钮清见状,心中微慌。毕竟,他还是一个大孩子,让他这么年轻就临大事、做决断,难免有些踟蹰不安。他深知,此事过于重大,一着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不能不慎呀! 他依次看看众人,局促不安地说:“面对如此大事,在下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还是请......” “南海潜龙”游四海打断他的话道:“盟主,你是一盟之主,是我们的主心骨,是复兴‘天龙’的中心,你必须承担起这幅重任。” “剑帝”张枫接着说:“对!盟主,你就分派任务吧,别看我们一把老骨头了,还是能够发挥一点作用的。只要盟主有命,我们绝不推辞。” 钮清看到众人鼓励的眼神,心中稍定,说:“既然大家如此信任,就请恕在下放肆了,如有不当之处,尚请指正。”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目前总的态势,自然是敌强我弱、敌众我寡,所以,我们要进一步团结更多的仁人志士以加强力量;同时,我们的行动要谨慎、意图要隐秘,方能做到出其不意。” 众人点头称是。 钮清继续说:“‘武林教’行事神秘难测,‘乾坤堡’之战迷雾重重,我们必须要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目注“天山双仙”道:“孙儿想请师公、师婆再返‘游龙堡’,设法查清此事,并监视其行动。不知意下如何?” “天山仙姥”戴芙蓉欣然道:“好。不过,此事交给老身一人即可。” 钮清慎重地说:“‘游龙堡’危险重重,师婆千万不可大意,有师公相伴而去,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天山仙姥”戴芙蓉摇头道:“不必了,此行既是暗探为主,人多反易误事。” 钮清正欲再劝,却见“天山仙姥”戴芙蓉正色道:“盟主不用再劝了,若是信不过老身,那就让他一个人去得了。” 钮清一怔,惑然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见“天山仙姥”戴芙蓉满脸气恨之色,而“银须矮仙”童大威虽是闷不做声,脸上却“写满”了不服气;不由把疑惑的眼光望向“剑帝”张枫和“南海潜龙”游四海。 “剑帝”张枫长叹一声,道:“事情应该还是起源于四十多年之前吧,那时,轩辕盟主失踪,盟内兄弟遍寻不着。但蛇无头不行,偌大的一个‘天龙盟’,盟主之位岂能久悬?就为了新盟主人选,盟内兄弟发生了争执。” “南海潜龙”游四海见“剑帝”张枫低头沉思,遂接着说:“当时,童三哥支持副盟主‘乾坤手’欧阳天继位,而戴四姐则认为副盟主‘乾坤手’欧阳天的心胸不如四大护法之首的‘玄机剑客’张枫、也就是如今的这位‘剑帝’张大哥宽大,力主张大哥主盟。两人争执不下,竟至反目成仇,先后一怒而去。” “剑帝”张枫苦笑道:“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害得二位数十年反目,至今仍耿耿于怀,老大哥心中有愧呀。” “天山仙姥”戴芙蓉抗声道:“这可不是小事呀,若不是因为他的背叛,我们一致推举张大哥主盟,‘天龙盟’岂会闹得不欢而散?如今的‘武林教’这一干江湖匪类又岂能趁机肆虐?推根究源,难道不是这家伙惹的祸?” “银须矮仙”童大威双目一张,张口欲语,但一看“天山仙姥”戴芙蓉那怒气冲冲的面容,又泄气地垂下了头。 钮清心下恍然,也记起他娘临终前亦曾提过,“天山双仙”本是一对恩爱夫妻,虽同住天山,但一住南高峰、一住北高峰,数十年不相往来,原来竟是为此。 他沉思稍顷,依次看看“天山双仙”,诚恳地说:“师公、师婆,您们当年虽然意见不一,但却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为了‘天龙盟’的兴旺,为了‘天龙盟’能继续威震武林,您们说对么?” “天山双仙”均缓缓点了点头。 钮清继续说:“如今,您们看到‘天龙盟’的消散,‘武林教’的猖獗,均感痛心疾首。” “天山双仙”又点了点头。 钮清话锋一转,说:“现在回想起来,假如当年您们任何一人能退让一步,也就是说,不论是由‘乾坤手’欧阳老前辈还是‘剑帝’张老前辈担任盟主,‘天龙盟’都不会消散,那些江湖匪类也就难有出头作乱的机会,对么?” “天山双仙”犹豫片刻,再次点了点头。 钮清接着说:“如今‘天龙盟’欲东山再起,您们认为该由‘乾坤手’欧阳天还是‘剑帝’张枫老前辈来担任盟主?” “天山双仙”异口同声地说:“你受轩辕老盟主遗嘱,当然应该由你来担任盟主。”二人没想到竟会如此齐声,话落不由自主地相互看了一眼。 钮清见状,心中暗笑,说:“既然您们都支持由孙儿来担任盟主,还有必要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么?” “天山双仙”一愣。 “剑帝”张枫痛心地说:“戴四妹,老盟主的遗书你也看过了,一语中的呀!想当年,我们可都错了,到现在回想起来,老哥哥我这心里头,除了愧疚就是痛呀。如今,我们要在盟主的领导之下重振‘天龙’,任重道远,我们必须要精诚团结,再也不能翻旧账了。” “天山仙姥”戴芙蓉沉思稍顷,即爽朗地说:“好吧,此事就不与他计较了。” “银须矮仙”童大威大喜,忙站起来对“天山仙姥”戴芙蓉一揖,道:“多谢!多谢!” “天山仙姥”戴芙蓉白了他一眼,说:“我是看在盟主和张大哥的面子上,想到今后我们必须要抛弃成见、同舟共济,共同辅佐盟主完成复盟大业,可不是原谅了你当年的作为。” “银须矮仙”童大威连连点头,说:“是,是,是,是。” “剑帝”张枫朗笑道:“好,两位能和好如初,可喜,可贺呀!” “南海潜龙”游四海也打趣道:“老来团聚,恭喜,恭喜!” “天山仙姥”戴芙蓉看他一脸的促狭状,老脸一红,啐道:“游老弟,看你也胡子一大把了,何以如此的老不正经。” “南海潜龙”游四海一本正经地说:“在老姐姐面前,我可是正经得很。但童三哥的胡子可比我长多了,会不会正经就难说了。” 众人哄然大笑。 待笑声稍停,钮清含笑道:“好了,‘游龙堡’一路就拜托师公、师婆了。” “天山仙姥”戴芙蓉肃然道:“盟主放心,我们一定不负所托。” 钮清点点头。稍顿又道:“诚如胡先生所言,当今祸乱的根源来源于西域叛匪、‘武林教’匪和朝中权奸,这三者相互勾结、狼狈为奸。我们在集中力量对付‘武林教’进犯‘乾坤堡’之外,对另外两方面的动态也不能忽视,尤其是西域特使克什木已经进京,不知道与那高恒相会后有何诡谋。” 他抬头目注“南海潜龙”游四海道:“在下想请游老前辈会合‘金翅大鹏’蒲老前辈和‘刀王’乔老前辈等人,北上京师,探查各方动态。” “南海潜龙”游四海恭声道:“属下遵命!” 钮清转对“剑帝”张枫道:“‘乾坤堡’是我们将要面对和关注的重点,敌我双方战云密布而又错综复杂,在下想请张老前辈率同‘流云剑客’张大侠、‘奔雷手’王大侠、‘黑旋风’李大侠和狗娃子前往‘乾坤堡’探察并监视之。” “剑帝”张枫起身恭声道:“属下等遵命!” “袖里乾坤”胡智插言道:“为隐秘行踪,若非必要,建议最好暂缓和‘乾坤手’欧阳堡主等‘乾坤堡’中之人接触。” 钮清点点头说:“此言有理。还望张老前辈慎之。” “剑帝”张枫道:“属下谨记。” 突听久未吭声的马腾云抗声道:“盟主,属下有重要事情禀陈。” 众人均是一怔,愕然望着马腾云。 第65章 蒙冤莫辨 贼党巧栽赃 却听马腾云慎重其事地说:“禀盟主,属下已蒙恩师赐名‘马腾云’,可不再是‘狗娃子’了。” 钮清心中一乐,强忍住笑,肃然道:“好,少侠马腾云听令,着你随同‘剑帝’张老前辈一起前往‘乾坤堡’探察敌情。” “得令!”马腾云胸脯一挺,高高兴兴地站到了“黑旋风”李风的身后。 众人见状,不由莞尔一笑。 钮清环扫众人一眼,说:“我们暂定‘重九’前夕会聚‘乾坤堡’。”稍顿又道:“万一事情有变,就请游、蒲两位老前辈沟通各方。只不过......如一时联系不上,而又事情紧急,只能请诸位审时度势、见机行事了。” 众人齐称:“遵命!” 众人看钮清虽然年少,但临事谨慎,思虑周详,部署周密,不由大为叹服。此子不但功力奇高,其才智、处事方式,亦是上上之选,对复兴“天龙”的信心大增。 诸事已定,“天山仙姥”戴芙蓉首先告辞,说:“盟主,我们就先行一步了。”与“银须矮仙”童大威双双向众人一抱拳,星飞而去。 接着,“南海潜龙”游四海和“剑帝”张枫等人也纷纷告辞,飘然而去。 夜空中,传来“剑帝”的朗吟声:“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待众人先后离去,“袖里乾坤”胡智说:“盟主,我们也该走了。” 柳毅亭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 ** ** ** ** 犹如晴空一个霹雳,继“武林教”横扫武林后的又一个震骇天下武林的消息在江湖上迅速地传播着。 端阳后的第二天深夜,一向淡泊名利的“洞庭渔隐”汪然仪陈尸荒滩,除眉心一点红印外,浑身别无其它半点伤痕,凶手鸿飞夭夭。 半个月后,正直无私的南阳名武师“神枪无敌”赵志平一家十三口一夜之间全部遇难,也是除眉心一点红印外浑身别无半点伤痕,显然与杀害“洞庭渔隐”汪然仪的是同一个人。 下这毒手之人是谁?没有人知道。 只是由这些死者伤痕一致的情形看来,显然是一种狠毒绝伦的指力。 然而这是种什么指力?武林中却无人识得。 又过了半个月后,梁山武林世家“万松山庄”又遭劫难,死者伤痕与前两次完全一致。 仅一名厨子躲在地窖中才幸免一死。 据厨子供称乃是一位自称“飞天神龙”钮清的年轻人所为。 此人先是奸淫了庄主黄浩刚的两个花朵般的女儿,遂遭黄浩刚率众围攻。 但那少年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手段残忍至极,竟一口气将全庄四十二口尽数击杀。 可惜那厨子粗略说完后就无缘无故地死去了,无法提供更为详细的情况。 但从三次惨案伤痕一致看来,显然全是这“飞天神龙”钮清所为。 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连续发生三起惨绝人寰的屠杀惨案,其手段之狠毒,凶残,较之任何杀人凶魔毫不逊色。 于是,江湖人心震动。 “飞天神龙”钮清之名宛如恶魔凶龙,笼罩了整个武林。 这“飞天神龙”钮清是谁?是何出身?师承何人?江湖上几乎没几个人知道,宛如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煞神。 因此,许多成名多年、洁身自好的江湖英雄、武林豪客,都为种种传言而开始心慌、恐惧、忧虑,坐卧不安。 因为,三起惨案的对象均是不愿臣服于“武林教”之人。 “飞天神龙”钮清的残酷屠杀,对那些意图逍遥世外的武林人构成了极大的威胁。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降顺“武林教”,另一条则是遭到“飞天神龙”钮清的残杀。 ** ** ** ** ** “万松山庄”遭难后的第十天下午,正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时刻,梁山脚下来了三骑骏马。 前行骑者是一位秀逸俊俏、貌比潘安、年约十八九岁的玄衣美书生。 这书生长得实在俊极、美极,冠玉般的脸孔,白里透红,悬胆似的鼻子,小巧玲珑,一张薄薄的、像煞姑娘家樱唇的小嘴儿微嘟着,一口好细好白的牙齿,更像煞姑娘家的一口贝齿,点漆双睛,两支眸珠子既黑又亮,充满着智慧的光彩,并且是那么的深邃,似乎有着令人探测不透的秘密。只是那两道斜飞入鬓的眉毛,不够浓,略嫌淡了些儿,因而显得不够英挺,也缺少了男人的那份须眉气,令人有点美中不足之感。还有那双手,又白又细腻,太美,太使人看了心动。 稍后并肩而行的两骑者是两位只有十六七岁、书童打扮的青衣少年,模样儿长相虽然不如玄衣书生那么秀逸俊俏、令人看得双眼发直,但也实在够俊了,真所谓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龙跟龙来凤随凤”。 看这玄衣书生的模样儿气派,显然地,决不是一般普通人家弟子,必是什么王侯官绅之家的贵胄公子之流。 三人风尘仆仆,行色匆匆,似是赶了很远的路程。 靠左边的书童说:“公子,你真以为是他?” 玄衣书生叹口气道:“世上虽然同名同姓之人不少,但我心中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另一书童道:“三年前,我们不是亲眼见他被二护法打下绝涧的吗?” 玄衣书生道:“所以,我必须要查个清楚明白。” 左边书童咕隆道:“我们从岳阳追到南阳,再追来梁山,所见所闻,这钮......这下手之人的手段也太残忍了。” 玄衣书生黯然道:“但愿不是他。” 原来,这三人乃是女扮男装的黎玉和丫环小翠、小娟。 三年前,黎玉巧救钮清后,一颗芳心便紧紧地系在了个朗身上,无奈天妒英才,稍后即亲眼见到钮清被打下了绝涧。当时她悲痛欲绝,若不是小翠、小娟拉得快,几乎失足坠下绝涧。 从此后便心如枯木,不再过问外事,整天萦绕在心头的就是个朗英俊的倩影,本以为将拥着那个美好的幻影终此一生。哪知在三年后的今天,突闻江湖上出了个“飞天神龙”钮清,到处屠杀武林人士。心中陡起波涛,怎地又出了个“钮清”?是他“死而复生”?还是另外一个同名同姓的人?不管是不是他,既然用“钮清“之名,她就非要弄它个水落石出。于是,又带了小翠、小翠二人,女扮男装,再次踏入了波诡云谲的江湖。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小翠又道:“万一真是他咋办?” 黎玉黯然无语,长叹一声,策马向“万松山庄”驰去。 ** ** ** ** ** 就在整个武林震撼,视“飞天神龙”钮清为洪水猛兽之时,钮清一行已悄然到了周口店附近的一个小镇里。 钮清与“袖里乾坤”胡智离开君山后,返回岳阳城内落脚的客栈,次日即侍奉父亲,带着“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二人一路北上京城。那里是全国政治、经济会聚的中心,虽然是天子脚下,但人流繁多,龙蛇混杂,正是一切邪恶之徒进行阴谋活动的理想场所。 钮清这次北上京城,除了欲会合“刀王”乔冲、“武林双异”等人,并探查“武林教”、西域叛匪及朝中权奸在京城的动静外,还想去会一会那位一见如故而又时时思念的结义大哥冯立。如有可能,也可趁机将西域特使克什木进京会见高恒之事,透过那位很可能与皇室“颇有牵扯”的大哥透露给当今皇上,以引起皇帝的警觉。 途中,那震惊武林的三起惨案也隐约传到了他们的耳中,这突然的噩耗令他们惊怒、迷茫。在后来的行程中,他们的前后左右,不时有武林人士出现了。这些人虽不敢过于迫近他们,但跟踪的人越来越多,那惊惧而又愤怒的神情,大有不惜一拼之势。 这种情形,令他们颇为不安,面对愤怒的人群,他们欲辩无力。因为嫁祸者嫁祸得十分巧妙,不但案发地点,是在他们必经之处,就是案发的时间,也刚好控制在他们抵达该处的前一刻。 显然,嫁祸者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在未找出真凶刷洗冤情之前,他们更不能与这些愤怒的人群正面发生冲突,因为在这些人群中,难保没有“武林教”匪徒混杂其中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一旦发生冲突,后果将更加不可收拾。偏偏父亲“须弥剑客”钮霍柱的体能尚未完全恢复,以致行程十分缓慢,否则的话,他们大可施展绝顶轻功摆脱他们了事。 这天晚上,他们一行投宿在镇上一家客栈里,“须弥剑客”钮霍柱因身体不适,早早睡了,“黄面虎”黄彪因气闷难平,也蒙头大睡。 钮清躺在床上,从窗口仰望繁星闪烁的夜空,心里很不平静。 突闻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只听“袖里乾坤”胡智轻声问道:“公子睡了么?” 钮清翻身坐起,下床拉开房门,说:“还没有,先生也没睡吗?” “袖里乾坤”胡智跨进房门,说:“属下让这些天的事情搞得头昏脑涨,估计公子亦不会睡着,故而过来看看。” 钮清反手关上房门,伸手请“袖里乾坤”胡智坐在床旁的一张椅子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床上,说:“是呀!从下手的毒辣、残忍看来,必定是‘武林教’匪徒干的。但他们如此做,究竟有何目的?‘洞庭渔隐’汪老前辈之死,尚可说是因为他曾救援过我们而被‘玉面哪吒’黎刚迁怒之故,但另两起呢?他们可与我们毫无牵扯呀?” “袖里乾坤”胡智沉重地说:“这事表面看来,似仅是‘武林教’犯下的数起惨绝人寰的凶杀案。但深一步想,却并不如此简单,这里面隐藏着一个绝大的阴谋。行凶者好狠毒的心机啊!” 钮清诧然道:“此话怎讲?” 第66章 箫笛双侠 荒野遭围杀 “袖里乾坤”胡智凝重地说:“首先,贼子下手的对象,看起来似乎随意所为,其实不然,三起惨案的主角,均是洁身自好、不愿臣服于‘武林教’的仁人志士。如此一来,对那些尚逍遥世外、不愿同流合污之人就构成了极大的威胁,迫使他们不得不屈服于‘武林教’的淫威之下。其次,贼子冒公子之名作案,无疑欲置公子于武林公敌之地,使公子在武林中寸步难行。尤为可虑的是,公子的身份及此行的目的可能已经外泄,贼子这一系列的行动,完全是有计划、有目的地为我振兴‘天龙’、匡扶武林设置重重的障碍。” 钮清长叹道:“此乃一石三鸟之计,果然毒辣得很,我们又将要如何应对呢?” “袖里乾坤”胡智肃然道:“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缉获真凶,澄清事实真相,才能粉碎贼子的阴谋。” 钮清点点头说:“我也想到,非得如此方能洗刷冤屈。只是,我们对作案凶手一无所知,而凶手对我们却似了如指掌。敌暗我明,若盲目寻找,犹如大海捞针呀!” “袖里乾坤”胡智苦笑道:“这就是属下深以为忧之处,为什么贼子对我们的行程、甚至所经之处的时间竟然知道得如此的精准?难道‘武林教’的消息网络果真严谨到如此不可思议的程度?还有,贼子又从何处得知了‘飞天神龙’这个称号?这些信息可绝不是仅靠跟踪、盯梢就能得到的呀。” 钮清一怔道:“你是说,我们有内......” “奸”字尚未出口,即被“袖里乾坤”胡智打断道:“有些事情,我们只能有个心理准备,事实真相如何,还得靠时间来证实,所谓‘日久见人心’嘛!时间不早了,公子且安睡吧,属下告退!” 他实在不好继续再说下去了,有些事,他虽已隐约推测到了,但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若无确实证据,实在不敢妄言。 “袖里乾坤”胡智走了以后,钮清躺在床上,脑中仍想着“袖里乾坤”胡智刚才未说出来的话,我们当中究竟有没有“内奸”?若有,又会是谁?是不是师傅遗书中所提及的那个“内奸”?想想近来所接触过的人,当年的天龙旧人仅“天山双仙”、“武林双异”和“剑帝”张枫等人,难道是他们之中的一个?想想又似乎都不像。 君山聚会时,他为了“隐秘行踪”,也顾忌到那个“内奸”的存在,并没有将他此后的行程告知众人,他们当中之人对他的行踪不可能如此的清楚。 再者,“飞天神龙”的称号,乃是在“游龙堡”脱险后,“黄面虎”黄彪脱口惊呼:“公子真如一条飞天神龙呀!” “袖里乾坤”胡智深觉“飞天神龙”四字颇为适合钮清,遂建议其用之于名号。 此事仅钮清父子和“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四人知道,难道是他们三人当中的一个?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则自脱险后,他们一直形影不离,不可能有时间去通风报信;二则似他们的为人,更不可能是“内奸”。父亲受了二十年的囚禁之苦,刚刚脱险,岂能不顾父子之情而变节为“内奸”?“袖里乾坤”胡智和“黄面虎”黄彪二人曾经钮清反复考察过,确是信得过之人,也不可能是“内奸”。 那究竟是谁呢? 思来想去,理不出个头绪,心情异常烦闷。索性披衣起床,悄然飘出窗外,展开脚程,向镇东的一座大山奔去。他想到山上去散散心,并欲借急剧的奔驰来舒缓一下心中的郁闷。 迷人的月亮无私地将它的光辉洒向苍凉的大地,普照着人世间的男男女女、万种生灵。 在这样美好的夜晚,还有哪些人没有进入甜美的梦乡呢? 自然有——那些贪时赶路而错过宿头的人;那些孤枕难眠的旷夫怨妇;那些无耻无聊的赌徒;那些满脑子军机大事的文武大臣;那些读书不倦的莘莘学子;那些惯于在夜晚活动的大小强盗。还有——就是象钮清这种郁闷难消之人。 清凉的夜风吹拂着他的头脑,急剧的奔驰发散着他心头的郁闷,使得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蓦然,他惊“噫”一声,刹住了奔驰的身形,疑神静听。 原来,在寂静的夜空中隐隐传来了叱喝怒骂声和兵刃撞击声。 这是怎么回事?是那些跟踪者之间发生了寻仇斗杀,还是有人正在受到抢劫?甚或是又有仁人志士遭到了“武林教”匪徒的袭击? 不论如何,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是发生在这深山大泽之中的厮杀,颇不寻常。自己既然碰上了,岂能置之不理? 一念及此,身形一展,循声觅去。 越过了两道山岗,翻上一座山包,只见下面一条狭谷中,两位黄衣蒙面人和两位黑衣蒙面人正在分别围攻一位中年女子和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尚有两位黄衣蒙面人和十几位黑衣蒙面人虎视眈眈地围立在四周,似在防备被攻之两人脱逃。 钮清一见那少女,心中一动,看身形好熟悉呀,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是谁?可惜她此时正忙于迎敌,披散的头发又遮住了脸面,一时也无法认出。 那中年女子目如秋水,黛眉如画,瑶鼻绛唇,青衣青裙,风姿绰约,望之虽已三十五六的年纪,但岁月并未掩盖掉她那天生的丽质、美绝尘寰的姿容,她那清秀高贵的绝代风华,令人几疑是九天仙女降谪人间。 两女均是右手使剑、左手使一支玉笛。玉笛挥舞,发生“呜呜”的鸣笛声。两人虽是一样的兵器、一样的招式,但中年女人无论是功力的深厚还是招式的熟练,均较少女高出许多,一看就知,两女若非师徒,亦必出自同一门派。 中年女人右手长剑,挥出漫天剑影,将周身遮护得严严实实;左手玉笛,指东打西,变幻莫测,招招都是攻向对手要穴。她双手分使两般不同的兵器,居然有若行云流水,配合得妙到豪颠。 与她对敌的两位黄衣蒙面人,一位空手进招,忽掌忽指,或劈或戳,迅捷之极,而且手法怪异,令人防不胜防;另一人使一条九节追魂鞭,鞭风激荡,鞭影暴涨,竟如狂风疾扫,威势骇人。两人一近搏,一远攻,互相配合,将中年女人的攻势紧紧逼住。 与两位黑衣蒙面人对敌的少女,虽然身法轻灵、招式奇妙,掌中剑、笛招招夺命、式式追魂。但两位黑衣蒙面人所使的全是重兵刃,一使铁牌,一使钢杖,剑、笛击在其上,发出一连串叮当之声,震得少女的兵刃频频弹起,几乎拿捏不住。 两黑衣蒙面人仗着身高力大,横砍直扫,更且出手下流,专攻女人禁忌之处,逼得那少女频频闪躲,连连后退。 钮清对这些蒙面装束之人极为熟悉,一看就知是“武林教”匪徒。眼见两女渐处下风,那少女更是岌岌可危。 正欲出手,忽听得一缕箫音远远传来,箫音抑扬顿挫,时而清轻,时而浑厚,或如鹤戾长空,或如惊涛拍岸。吹的是一支唐诗谱成的小曲:“弹剑狂歌过苏州,空抛红豆意悠悠,高山流水人何在,侠骨柔情总惹愁。”箫音美妙,令人精神一爽;词意豪侠而又情思难舒,带有种无可奈何的凄凉之感。 一曲未罢,来人已至斗场近旁,显见其身法极快。现身的是一位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但见他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白中透红,神清气朗,颚下长须飘飘,身上一袭青衫,飘逸脱俗,令人看来有飘飘若仙之感。 来人一见斗场情形,不由怒喝道:“好一批无耻的贼子,莫女侠休慌,王天倚来也。”声落身动,直向围攻中年女子的斗场欺去,同时寒光一闪,长剑已入手中。 然未待他近身,一直静立一旁观战的两位黄衣蒙面人立即迎了上去。 双方更不答话,立时战在一起。 那自称王天倚的中年男子也是双手分使两种不同的兵器,右手长剑,剑光霍霍,宛若银光箍地、紫电腾空,施展得风雨不透;左手洞箫,却使出了许多种兵器的招数,时而判官笔,时而点穴撅,亦杂有长剑的击刺招数。剑箫配合,攻中有守,守中有攻,威力确实不凡。 迎战他的两位黄衣蒙面人也好生厉害,一使双龙护手钩,双钩盘旋,纵横挥舞,竟如两道金虹,只见钩光闪烁,攻守兼备,虚实互变,刚柔齐施;另一人使一柄五虎断魂刀,刀光闪闪,狠砍狠杀,全是一派进手招式。两人联手,气势丝毫不输于对手。 隐身山顶的钮清眼看着场中三对九人那忘命的拼搏,直看得心惊不已。 从那中年男子的自报姓名及所使剑箫看来,他必是名满天气的“白云大侠” 王天倚,他称那中年女子“莫女侠”,那么她应该就是“金岭女侠”莫丽蓉了。二人同列“四侠”,又因他们所用兵刃除长剑外,尚各有一箫一笛,故又被人将他们合称为“箫笛双侠”。 多年来,“箫笛双侠”多半行踪相随,凡“金岭女侠”莫丽蓉出现之处,多可见到“白云大侠”王天倚相随左右或出现于附近。武林人均知,“白云大侠”王天倚苦恋“金岭女侠”莫丽蓉多年,可“金岭女侠”莫丽蓉却一直若即若离。常人眼中,他们实在是一对极相称的神仙侠侣,可为什么迟迟不能结合,实令人迷惑不解。直至如今,他们仍是一个不娶、一个不嫁。是在继续等待机会,还是另有原因?旁人不得而知。 钮清早从艾华、“南海潜龙”游四海、“袖里乾坤”胡智等人口中听说过二人之事,知二人虽处于畸恋之中,却均是响当当的侠义俊杰,故而对他们极具好感。尤其是那尚未见庐山真面目的少女,不知怎的,竟让他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牵挂感。遂暗中提聚真力,随时准备出手。因为他已看出,三人虽然功力不弱,终非这些“武林教”徒围攻之敌,目前虽然未露败象,但断难再支撑五十招之外。 果然,三十招后,除“白云大侠”王天倚尚可勉强支撑外,两个女人已被迫得步步后退了。 尤其是那少女情况更惨,她功力本就不如对手,再加上对手出招下流,迫使她心分二用,无法全力拒敌;更且急怒攻心,心浮气躁,更加险象环生,直被迫得花容失色,香汗淋漓。 “白云大侠”王天倚和“金岭女侠”莫丽蓉见状,不由又惊又怒,同时怒喝一声,剑芒大盛,箫笛齐鸣,意图迫退对手,向少女靠拢。 然四黄衣蒙面人似洞悉他们的心意般,竟毫不退让,拼命反击,迫使他们无法前进一步。更由于二人心有牵挂,使原本取得的均势顿陷危境。 突然,那使铁杖的黑衣蒙面人一招“拨草寻蛇”,杖端直点少女“阴户穴”,少女长剑急沉,同时身躯暴退。“当”的一声,长剑击在铁杖上,火星飞溅。 随听一声狞笑:“丫头,纳命吧!”钢杖疾挑,“啪”地一声,少女手中剑断为两截。与此同时,铁牌疾推,锋利的边缘疾向少女的细脖扫去。 眼看少女一缕香魂行将散去,而“白云大侠”王天倚和“金岭女侠”莫丽蓉二人,却被四位黄衣蒙面人紧紧缠住,欲救无力,顿时目呲欲裂。 第67章 凶徒现迹 追踪潜隐庄 陡闻一声龙吟般的长啸,一条人影天马行空般地飘落到那少女身旁。 随听两声惨叫,那两名围攻少女的黑衣蒙面人似碰到强力气垫上,被弹出了三丈开外,落地后就寂然不动了。 另两对正在斯缠的六人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一齐停下手来。 那使鞭的黄衣蒙面人一见射落当场的竟是钮清,不由大惊道:“啊!是他,快撤!”一声唿哨,所有蒙面人瞬间鼠窜而去。 显然,那使鞭的黄衣蒙面人认识钮清。 “白云大侠”王天倚和“金岭女侠”莫丽蓉从惊呆中清醒过来,同时上前,对钮清躬身一礼,道:“在下王天倚,多谢少侠援手之德。”“少侠救命之恩,莫丽蓉与徒儿何芸终身难忘。” 钮清忙还礼道:“不敢,不敢。原来是名满天下的‘白云大侠’和‘金岭女侠’,在下久仰了。” 稍顿即询问道:“不知诸位因何被那些‘武林教’匪徒围攻于此?” “金岭女侠”莫丽蓉长叹一声,道:“还不是因为我们不愿归顺‘武林教’,致被他们不断追杀。今晚若非少侠及时援手,我们三人恐怕就难逃毒手了。” 这时,那少女已转到钮清面前,二人面面相对,神情均是一震,同时惊“啊”一声,说:“你是......钮清......清哥?”“你是......花姑?” 钮清实在难似相信,眼前的少女竟是分别多年的儿时女友花姑,喜极忘形之下,激动地握住花姑的纤手,颤声说:“花姑,真的是你吗?这不是做梦吧?” 花姑虽亦被这意外的重逢激动不已,但一眼看到一旁的“白云大侠”王天倚和“金岭女侠”莫丽蓉面上均渐现怒色时,忙惊慌地抽出手来,低声说:“你......” 陡听“白云大侠”王天倚沉声道:“阁下就是‘飞天神龙’钮清?” 钮清乍见“白云大侠”王天倚神色突变,不由一愣,愕然道:“在下正是钮清,不知......” “白云大侠”王天倚厉声打断他的话道:“梁山‘万松山庄’黄浩刚一家是否阁下的杰作?” 钮清暗叫不妙,可能是麻烦来了,此事一时实难说清,但又不能不答,遂反问道:“不知王大侠与‘万松山庄’是何关系?” “在下与庄主黄浩刚乃八拜之交。” “如果我说这件事并非在下所为,王大侠相信么?” “可出事那天明明有人看见你们一行四人从梁山脚下经过,‘万松山庄’那幸存的厨子也指称是你所为,这还会有假?” “我不否认那天我们确曾从梁山脚下经过,但并未到过‘万松山庄’。” “有何证明?” “现在暂时没有。不过,我可以告诉王大侠,这是有人冒名嫁祸,是一个很大的阴谋。若王大侠肯给我一点时间,在下一定设法擒伏真凶,交给王大侠发落。” “我又如何信得过你?” 何芸突然插话道:“师伯,我了解他的为人,他是绝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理之事的。” “金岭女侠”莫丽蓉也点头道:“不错,看钮少侠一脸正气,绝非奸猾之徒,这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钮清忙称谢道:“多谢两位能信得过在下。” “白云大侠”王天倚沉吟少顷,说:“既然贤师徒亦如此说,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不过,我王某之命乃今日少侠所赐,他日必有所报。但若查出‘万松山庄’之事确系阁下所为,我王某少不得还要向阁下讨个公道,大不了再将这条命还给阁下便是。告辞!”拱手一礼,独自飘然而去,转瞬已消失在朦朦夜色之中。 远远地,箫声再起,吹奏的是温庭筠的“赠知音”:“翠羽花冠碧树鸡,未明先向短墙啼,窗间谢女真娥敛,门外箫朗白马嘶。残曙微星当户没,谵烟残月照楼低,上阳宫里钟初动,不语垂鞭过柳堤。”缠绵悱恻,无限心事,俱从箫声中透露无遗,可见其对莫丽蓉用情之苦。 “金岭女侠”莫丽蓉闻听箫音,面上掠过一丝无可奈何的黯然之色,低声说:“少侠,今日暂且告辞,望少侠能早日洗脱嫌疑。” 钮清拱手道:“多谢前辈金玉良言。” 何芸泪眼汪汪地望着钮清,欲语还休,却被乃师一把拉着走了。 待走出老远,忍不住又回头望了钮清一眼。 钮清心神一震,这一眼与三年前最后看他的那“回头一瞥”何其相似呀! 钮清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思潮起伏。 花姑是如何脱险的?又是如何拜到了“金岭女侠”莫丽蓉的门下?她还是从前的花姑吗?只感心中一片迷茫。 钮清正在呆呆出神,突见对面山巅上一条奇疾的人影一闪,瞬即消失不见。 钮清心神一凛,此人好快的身法!依此推测,其功力定然不弱。会是谁?难道又是“武林教”匪徒在作孽? 莫非是“武林教”仍不肯对莫丽蓉等人放手,又另遣高手予以追杀?以那人一晃即逝的身法判断,身手可能还在“白云大侠”王天倚、“金岭女侠”莫丽蓉之上,若再加上适才那些“武林教”匪徒,则“金岭女侠”莫丽蓉等三人危矣。 果如此,自己刚与花姑重逢,尚未来得及好好说说话,岂不就成了永诀? 想到此,不由心中一阵紧张,忙身形一展,掠向那人影消失之处。 到得那座山巅,四顾毫无人踪,人呢?极目远眺,朦胧月色中,远处一条人影正奇快地向前飞掠。 嘿!就这么短短的时间竟跑出如此之远,轻功着实不凡。 他深吸口气,展开“凌空虚渡”身法全力猛追,宛如风驰电掣,群山不住倒退。远远看去,只见一团白雾在快速地飘移,根本难见人影。 渐渐地,已可看清前面之人了,乃是一位身着白衣之人,看他身法虽然奇速,却并不显得匆忙,宛若闲庭漫步,也并不见他在追赶什么人物。 这人是谁?这深更半夜的在这深山大泽中独行,他想干什么? 钮清放缓脚程,不远不近地盯着前行之人,心中暗暗思忖,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这人并不是“武林教”中之人?那自己岂不追得冤枉? 有心掉头而去,但又忍不住好奇。管他哩,既已追到了此处,且此人亦颇为神秘,何不索性跟下去看个究竟? 钮清跟着那人在群山中转来绕去。突然眼前一亮,在这群山丛中,竟是别有一番天地。 只见此处山环水绕,柳暗花明;一股桃花春水依着绿草堤岸,曲折流去。流到一处幽静所在,鸟鸣东西,树影婆娑,这水势便迟缓下来了。 穿过树林,迎面一所大庄院,庄门上三个斗大的金字“潜隐庄”。 这“潜隐庄”的建筑,是典型的中原一地的复式四合院建筑。 前院,广坪,厅房;中院,圃园,群房;小院,亭台,石塔; 后院,水榭,楼阁。一连四进院落,沿着一条轴线排列起来,层叠交错的翠瓦朱檐,就像一层层推涌的波浪。 前行的白衣人到得庄前,并不叩门而进,而是纵身跃上屋顶,串房越脊而去。显然,他并不是本庄之人,但他却一点也不怕暴露身形,似乎根本就不将庄中之人放在眼里。 刚到中院,陡然响起一声清朗的沉喝:“阁下夤夜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随着话声,霎时灯光大亮,院中缓缓走出一群人来,男女老少,足有二、三十人之多。当先一人乃是一位羽扇纶巾、峨冠博带、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者。 那白衣人驻立檐头,在夜风中衣袂飘飘,宛如玉树临风,冷冷地注视着下面的一群人,沉声对为首老者说:“你,就是此庄庄主‘逍遥散人’徐逸岳?” 那为首的老者朗声道:“不错,正是老朽。” “你是否已收到了本教的‘武林贴’?” “逍遥散人” 徐逸岳闻言神色一变,沉声道:“不错!” “既已收到,何以迟迟不予答复?” “老朽一向与世无争,闲散已贯,只愿优游泉下,不愿再覆尘埃,恐怕有违贵教的美意了。” “如此说来,你是不答应了?” “各人所好,不可相强。” “你可知道后果?” “愿闻其详。”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哈哈!阁下好大的口气,能否报个名号?” “‘飞天神龙’钮清。” “逍遥散人”徐逸岳神色又是一变,沉声道:“原来阁下就是近来声名如日中天的‘飞天神龙’,哈哈!‘飞天神龙’竟然是‘武林教’匪徒。老朽何幸,能得‘飞天神龙’亲自光临,死又何撼?”言下甚是悲壮,似是明知不是敌手,大有慷慨就死的勇气。 “嘿嘿!你就不考虑一下你的家人、亲友?” “生死由天,何能勉强?” “好吧,既然想死,本少爷就成全你吧。”声落,闪电般地向“逍遥散人” 徐逸岳当头扑下。 陡闻一声朗喝:“朋友,假冒他人之名,实在有欠光彩,何不亮出本来面目看看?”随着话声,一条人影飘然而降。 那白衣人乍见突然现身的钮清,身形不落反升,一翻身上了屋顶,疾如星矢般向庄外逸去,在空中尚厉喝道:“徐老狗,没想到你还请了帮手,少爷暂且放过今宵,改日再找你算账。”声落,人已出了庄外。 钮清一听那白衣人,正是近月来假自己之名到处作案的贼人,哪肯轻易放过?朗喝道:“朋友,我找你好久了,你还走得了么?”腾身含尾急追而去。 本已打算舍命一拼的“逍遥散人”徐逸岳等人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呆了,尚未等他们清醒过来,两条人影已消失不见了。只是他们在朦胧中发现,先后现身的两人不但衣着打扮相同,容貌身材也极为相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从两人短短的几句对话中看来,似乎后来的少年才是真正的“飞天神龙”钮清。 那先来的又是什么人?他为何要冒“飞天神龙”钮清之名作案?他们之间又有何仇怨? 尽管“逍遥散人” 徐逸岳也是智谋出众之士,一时间也无法想明白这中间的纠葛。 目前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率全庄老少迁往他处避祸。 ** ** ** ** 钮清穷追那冒名作案的白衣人,驰出“潜隐庄”,追入大山中。 他今天非捉住此贼不可,因为若不捉住此贼,则无法还他清白,便无法戳穿“武林教”的毒谋。 适才匆匆一照面间,此贼容貌竟与自己极为相似,显然是曾经过刻意的化妆。 潜意识里,他一直怀疑冒名作案者乃“玉面娜姹”黎刚。因为“武林教”中只有“玉面娜姹”黎刚与自己碰过几次面,对自己亦有所了解,且此贼身手颇高,年岁、身材亦与自己相仿,颇适宜于假扮自己。但究竟是不是此贼,只有将其捉住,揭下那层伪装,方知真晓。于是,展开全身功力,对那白衣人穷追不舍。 然那白衣人身法着实不俗,更且诡异无比,钻丛林,藏山洞,躲躲藏藏。一连追过几座山头,竟突然钻入一条峡谷不见了。 钮清默运玄功,四下细细搜寻。突见对面山岗上有一条白色人影疾快地掠过。 嘿!脚下还真够快的,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跑出这么远了。 哼!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非抓住你不可。 钮清身形一展,又狂追过去。 又追过两道山岗,进入一座山谷,已渐渐追上了前行之人。前方颇为空阔,藏无可藏,看你再往哪儿躲。 眼看只有二十来丈距离了,钮清大喝一声:“站住!”腾空而起,越过那人头顶,拦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