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婴沟》 第1章 返乡 列车疾驰,窗外模糊掠过一丛丛绿色的植被。女人靠着窗睡着了,有些干巴的小嘴失了血色,往上是挺直的鼻,大眼睛紧紧闭着,蹙着有些英气的眉毛。她大概睡的并不安稳,明灭的光影从车窗缝隙投射进来,在李云白净的脸上投下明灭的光影。 “阿云~快回来~别管她了,快走……” 谁在说话?别管什么? 李云歪着着身子,她的额头抵在冰冷的车身上,睡的并不舒适安稳。 “各位旅客,列车前方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安城车站,请大家将行李物品准备好,不要把东西遗忘在列车上……”突然响起的列车到站播报音将李云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惊醒,李云皱着眉,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竟是想不起究竟梦到了什么,只觉得……似乎是什么以前经历过的事情。 “算了,不想了,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车厢里的乘客已经骚动起来,有低头收拾行李的,过道里挤来挤去着急去上厕所的,你推我攘,闹哄哄的,和孩童的哭闹声混作一团。 “爸,我到安城了……”李云捂着左耳,手机贴着右边耳朵打电话。 “嗯……大概还得三小时……嗯……好……” 李云给父亲打了个报平安的电话,收好手机,站起身,从上方的行李架里拿上行李箱,慢慢挤进过道里。 随着车身一阵剧烈的晃动,列车到站了,乘务员打开车门,在门口微笑注视着慢慢向前挪动下车的旅人,不时温柔提醒“小心台阶”“注意安全”。 一下车,有些燥热浑浊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了身体,李云轻吐了一口气,随着人流快步向出口走去,赶往车站旁边的汽车客运站。 李云的家乡是在安城边界的偏远农村,从市区的动车站过去还需要乘坐将近三小时的大巴车,这一路上李云的眉头就没舒展过,长途大巴可以说是她的噩梦了,没有一次坐车不晕车的,气味实在难闻。 买了票,李云低着头快速上车,放好行李后,找了个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口香糖塞进嘴里细细嚼着,又戴上口罩,企图隔绝汽车上令人窒息的异味。 身边旅客来来往往,说的话也大都是家乡的方言,李云突然觉得这土里土气的乡音似乎一下子把她带回了家,她这会儿才有一种回了家的感觉。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的,毕竟,上一次和父母的通话已经是两年前。那时候母亲在电话那端还中气十足地骂她,说她是神经病,读书读傻了,这么大了不结婚……她记得,最后一句,是母亲歇斯底里的“你别回来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唉……”李云叹了口气,心下有些郁闷,似乎对于即将到来的母女相见并不十分看好。 汽车一路轰轰地朝北,国道,县道,再到水泥小路,路灯也越来越少,这会儿天基本已经全黑了,全靠汽车前的两个大车灯照明。 汽车停靠次数变多,陆陆续续有乘客到站下车,李云靠着车窗没动,耳朵里插着耳机,听着一首伤感的老歌,嘴巴里的口香糖已经没了什么滋味,但聊胜于无,车厢里安静极了,李云回头看了一下,车厢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又缩回座位。 又过了二十分钟,李云摘下耳机,伸个懒腰,又略微伸了伸脖子,隔着口罩,瓮声瓮气地喊:“师傅,前面李台村下!” “滋~噶~”一声沉闷的刹车声响起,像是个蹒跚老人的叹息。 李云背着包下车。 “啪!” 汽车门毫不留情地快速关上,车子又嗡嗡地驶入浓稠的夜色。 李云面前是一条笔直向东延伸的水泥路,小时候还只是“水泥”路,这几年发展新农村,路也修好了。 身后的汽车已经开远了,不远处突然响起一连串的犬吠,像是连锁反应,由近及远,整个村子的狗都叫了起来。李云在路口站着,用手机手电筒的光照着近处的路,她静静望着,远处,一束微弱的光和着些犬吠声渐渐靠近,越来越近。 第2章 归家 这一束光越来越近,晃晃悠悠的,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一个小小光团,越来越亮,渐渐的,李云听到了一串清晰的脚步声,十步,五步,三步…… 脚步声停了。 刺眼的手电筒光打在脸上,李云眯了眯眼,眨去了生理泛起的一点眼泪。 有点模糊的视线里,是父亲一贯沉静的面庞。 李云的父亲李长福是个本本份份的农村人,一辈子老老实实在外务工,现在回来做回了老本行,种起了地。 他年轻时也去过不少地方,十七岁就跟着个施工队去新疆做瓦工,学得一手泥瓦匠的手艺,靠卖力气养活了这一家四口。年纪大了,身上也渐渐多了病,两个孩子也都读完了书,作为家中的长子便落叶归根又回了这李台村。 “爸……”李云摘下口罩,张了张口喊,嗓子有些干涩。 “回来了……走吧,你妈在家等你呢。” 说完,李云的父亲从她肩上一把接过了背包拎在右手上,转过身,左手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 李云跟在父亲身后,踩着有些模糊的,又有点短小的影子亦步亦趋。 两人在夜色中前行,两侧又不断涌出一阵阵的狗叫声,一幢幢高大漆黑的农村别野展现一角又快速隐没在黑暗中。 这种所谓的别墅特点就是大,没什么设计,往往中西结合,基本都是对称结构。一套套房子面朝马路,两扇大门居中,大门的两侧往往对称分布两扇大窗户。夜色朦胧中,像是一个个匍匐在地的巨兽,张着大口,瞪着眼睛,恫吓地注视着行人。 李云有些胆小,紧走了两步,更挨近父亲些。 身后慢慢远去的狗叫渐渐若不可闻,近处的却又像是击鼓传花,愈加沸腾起来,这热闹的狗吠让李云不觉害怕,反而觉出了一些生气。 她轻轻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像颗小石子,打破了父女两人间的沉默。 李长福也跟着笑了“这些狗东西,欺软怕硬,只敢家门口叫唤两声。” 说着说着笑声渐收“阿云啊……你这次回来,多住两天,你妈嘴上不说,心里想你的紧。” 李云垂下眸子,轻声问:“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李长福支吾了两声,还是开口:“唉……你妈其实没啥大毛病,就是想你了,嘴上不说,心里难受。” “你们娘俩都倔着劲不说话,她天天在家叨叨,我就琢磨着哄你回来看看?”李长福带点小心地试探问着。 李云没说什么,过了会,轻轻应了一声“嗯”,算是答应了下来,多待几天。 李长福听见了,脚步似乎都轻快了几分,主动说起了路两边的建筑。手电筒左右逛逛,“这是你长春叔家,年前刚买的房子,今年儿媳妇已经娶回家了,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该出生了;这是你罗奶奶家,家里就她一个了,小的都在外面打工呢……” 行至大半路程的时候,突然出现一幢有些倾斜的土房子,和旁边一幢幢的高级别野格格不入,房子墙体十分破旧,还抵着几根树干,顶上的茅草半新不旧,房顶有零星几块地方明显是新的茅草,大概是下雨天漏雨,主人家新补的。 李云惊奇:“现在还有人住这土房子呢?” “你忘了,这是你长民叔家。以前就跟他老娘住这,他那个疯老婆天天乱跑。” 李云怔了一下,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个人,小时候经常听村里的姨婆们说长民叔命苦,摊上个瘫痪的老娘,四五十岁了都找不着媳妇。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就有了个媳妇。 他媳妇刚来的时候,年幼的李云曾经远远看到过一次,一头微黄的浓密短卷发,身高得有一米六五,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呢子衬衫,牛仔裤,皮肤非常白,脸上挂着明媚的笑。 村里的人都围着她打量,一个劲地夸长民叔会选媳妇,更有爱凑热闹嘴上不把门的扯着嗓子喊:“长民,这媳妇这么漂亮,可要看紧了呀!赶紧带回家,今年底就生个娃!……” 长民叔被揶揄地脸红,大家更是来劲,笑闹成一团,更有人扯着嗓子吆喝着让长民叔请客吃饭闹洞房…… 李云记得,那时候他的那个漂亮媳妇一脸惊慌失措…… 第3章 傻姑 起初的确喜气洋洋,颇为热闹了几天。每次长民叔干活回来路过村口,闲着没事凑在一起的几个婆姨经常打趣他。 但好景不长,他那个老婆经常朝外跑,最远的一次,趁他不在家,竟然跑到了隔壁村,长民叔带着一大帮人围追堵截给带回了家。 便有人在这时给他出主意。 最爱多管闲事的王姨苦口婆心,一副为他打算的样子:“这女人刚来就乱跑,别几千块打了水漂被别人捡回了家。” 罗奶奶也帮腔道:“长民啊……我看,你还是找个链子给她老实栓家里,等以后有了娃,她就不乱跑了……” 罗奶奶就住长民叔家旁边,她也是长民叔的亲婶子,她的话,长民叔还是听的。 后来果然有一阵子没再见过他那个老婆,只听得村里的妇人们背后嘀咕,说他那个媳妇傻了,天天晚上鬼吼鬼叫的,还不会好好吃饭,家里的米到处乱撒,糟蹋粮食…… 想到这,李云沉下脸皱着眉,颇有些不是滋味。 狗叫声已经渐渐弱下去,李云突然觉得毛毛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远处的草丛,一下定住了。 灌木草丛里突兀地立着个人影,身形瘦弱,身上的男士外套空空荡荡的挂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缝隙下似有双狼一样精亮的眼睛,正像野兽一样,一动不动地直勾勾的盯着她。 李云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啊!谁!?” 李长福也停住脚步,手电的光迅速打过去,又仿佛被什么烫到一样快速挪开。 就这一刹那,李云看到了! 那竟是个袒胸露乳的女人! 只是她实在瘦骨嶙峋,一动不动的时候像个稻草人。 “傻姑!做什么出来吓人,快滚回去!”李长福冷厉地喝道。 “哦……呃啊……啊!…”傻姑张大着嘴,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 空洞洞的喉咙对着他们,脸上带着兴奋的笑,胳膊胡乱挥舞着,像是比划着什么。 模糊的光影下,李云看到了,傻姑的舌头竟是断的! 李云心下一惊,原来傻姑不是不会说话,是说不了话! 李长福见傻姑还在发疯,做势装作弯腰从地上捡石头,再对着她用力挥了一下,“快回去!再吓人揍你了啊!” 傻姑果然吓了一跳,往后连退两步,神情也惴惴的,谨慎地看着他们。 李长福见吓不走傻姑,便拉上李云加快了脚步。 “阿云别怕,你在前面走,我给你照着路呢。”李长福催促着李云加快速度往家赶。 李云紧走几步,快到家门口的小路口时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傻姑竟还现在那里盯着她们。 见她回头,还举起手挥了几下,仿佛是在和她打招呼。 李云赶紧收回视线,回家去。不远处就是她的家,昏黄的灯光透过窗子,李云顿感甘心不少,紧绷的神经立刻松懈了下来。 “快走吧,你妈给你留着饭菜呢,一路饿坏了吧?”李长福在后头提醒了句。 闻言,李云脸上浮现笑意。 家里的看门狗已经叫开了,这会儿听见了主人的声音,又哼哼唧唧起来。微微伏低身子,撅着腚,摇着尾巴凑上来,在李云的脚边用力嗅闻着,那张狗脸上似乎也咧开了笑意似的。 父亲上前推开门,李云边答应着边跟了进去,身后屁颠屁颠跟着全身都在用力扭的小黄毛狗。 第4章 母亲 经历过刚才那一遭,这会儿面对板着个脸的母亲,李云反而彻底放松下来。 李云扫了眼桌子上还腾腾冒着热气的饭菜,又瞄了好几眼母亲张兰故作冷硬的脸色。 张兰见李云不出声,还一个劲打量她,颇有几分不自在“看什么?死不了,我身体好着呢!”看出来了,确实很好,中气十足。 李云没忍住笑了笑,这一笑,张兰更觉不自在,气势也泄了下去。 “别大眼瞪小眼了,阿云都饿坏了,赶紧洗洗手吃饭。”父亲李长福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场面一下子鲜活了起来,李云转身去洗手,母亲张兰也赶紧拾掇着给她盛好了一碗汤…… 等到李云吃完饭,真的躺在铺着凉席的床上,才算彻底卸了劲,忍不住发出安逸的叹息,隐隐约约的,伴着隔壁爸妈在嘀嘀咕咕,李云翻个身,卷着个薄毯子,睡熟了。 次日。 农村就是这样,睡得早,起的也早,才六点多,外面已经热闹起来了。 李云听着爸妈忙活,她妈妈是个勤快的,不,不应该说勤快,是洁癖。 李云记忆里,她这个妈妈虽然身体瘦弱,但是好像蕴藏着无穷的精力似的,总也闲不下来,不管什么东西,在她眼里都是脏的,每天光拖地得有两三遍,现在回了农村,更是闲不下来,一大早就里外扫洒一通。 不时又听见她指挥着老爸杀鸡拔毛“长福,你仔细点,皮别给烫坏了,爪壳多烫会儿就差不多了!” 没听见老爸回声,李云也知道,这会儿他爸肯定利利索索地拔着鸡毛呢。 这懒觉是睡不成了。 李云起身洗漱,一出门,嚯!惊了好大一跳,他爸正光着膀子拎着鸡脖子,咬着牙,脸上都使着劲,拔鸡嘴嗑呢! 旁边台面上赫然还躺着个死不瞑目的鸭兄。不远处被拴着的小黄狗来福急的哼哼唧唧,上蹦下跳,锁链唰啦啦响个不停。 李云心下腹诽“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看来久不回家,猛一回来,老妈母爱爆棚了呀……” “阿云,都几点了才起床,快去吃饭。” 李云朝厨房张望了一下“爸,妈呢?” “你妈后院菜地摘菜呢,中午给你做个大餐补补,你快去吃饭吧!” 李长福手上动作不停,抽空瞅了她几眼“你看你这小身板,竹竿精样,在外面肯定天天没好好吃饭。”似乎还有点嫌弃。 李云腹诽,他爸是不晓得她为了保持这身材费了多大劲。 打个哈欠,溜溜哒哒进了厨房,果然看见电饭煲里正温着早餐呢,上层是韭菜盒子,白煮蛋,掀起来一看,下面刚好留着一碗量的红豆粥。 她妈除了洁癖可能还有点强迫症,每次做的饭都刚刚好好,多的没有。 这边李云正呼噜噜喝着粥,吱嘎一声,她妈关上后院的木门,揣着个菜篮子回来了。 一篮子绿油油的小青菜,几根黄瓜,一堆水灵灵的青椒,旁边还卧着几个鲜亮的西红柿,不得不说,农村自给自足,食材就是好啊。 张兰看到李云要去洗碗,赶紧出声拦住她“吃完了碗就搁那,待会儿我洗菜的时候一起洗。” 李云赶紧举起手,给他妈展示一下手腕,洁白的手腕上蜿蜒着两道黄黄绿绿的油渍,“我手上反正也脏了,一起洗了算了。” 说完也不等她妈再说话,已经利索地起身去水池边刷碗了。 “这么大人了,吃个饭还能搞得到处都是油……”张兰忍不住还是嘀咕了她两句。 这边厢一家人正在院子里忙活的热火朝天,院子外路过的邻居看着了李云,吆喝着打招呼“小云回来了!” “诶!翠姨!”这是右边邻居翠姨,还有些印象。 “张兰,你家小的回来了,你不准备啥好吃的呀!?”翠姨探头探脑的,又看了看忙活着的李长福。 “这不忙活着呢,待会做好了,给你们也送点过去,尝尝我的手艺,啊!”张兰脸上堆着笑,热情地应了句。 “那可好,咱今天中午可就沾小云的光,蹭几块肉了哈~”说完,翠姨扭着她那粗壮的腰,颠颠地满意而归。 第5章 团圆饭 “这胖子,就知道馋嘴占便宜,哪回杀鸡都能叫她闻着味儿”张兰笑骂了句。 翠姨人不坏,挺热心肠的,就是嘴馋了些,爱占点小便宜。大概也和激素有关,自李云有记忆以来,从来没见她的身形瘦下去过,村里人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胖子。她男人的职业倒也和她适配,是个杀猪的,家里肉管够。 忙活了一通,一家人终于坐下来吃了个团圆饭,说是团圆饭,其实还差了一家子人,那就是李云的大姐——李萍一家。 李云埋头啃着香喷喷的走地鸡,就听她妈在旁边絮叨“这回好,刚好赶上端午节,过节那天你姐他们一家子也就回来了,刚好聚聚。” “哦,好呀,明天再打点粽子叶,我们包粽子吃吧,我爱吃肉馅的。”李云立马提要求。 母亲张兰笑骂了她一句“就知道吃,我看你跟胖子一样,馋猫。” “可不兴这么说啊...我瘦着呢。”阿云说着展示了一下自己细长的胳膊,手上还油乎乎地抓着个鸡爪子。” “我看不好看,跟你手上这鸡爪子一样,干巴巴的......” 李长福也在一边帮腔:“你妈说的对,你看你都瘦成啥样了,这两天多吃点,好好补补。” 李云懒得和这两位争论审美观,转移话题:“妈,明天我去摘粽子叶吧,这个好玩。” “你!?你会吗?大城市打电脑的手,干的了这活吗?别添乱了。”张兰连连摆了两下右手,表示拒绝。 “你别小瞧我呀,打字怎么了?不也就是打工人。这活我又不是没干过,小时候可打了不少次苇叶,这次保准也给你圆满完成任务,你就放心吧。”李云已经吃饱饭,主动帮她妈妈收起碗筷来,把面前的一堆骨头扒拉到一个碗里,起身去喂狗去了。 李长福也在一边帮腔:“别瞎操心了,孩子都大了,她想帮忙,使唤两下也没什么。” 听到丈夫这么说,张兰也没再多说什么,笑眯眯地收拾好碗筷。李云蹲在小黄狗面前,看着它大快朵颐,这狗还挺通人性,吃两口,不忘抬头讨好地冲她摇摇尾巴,哼哼两声,见她没什么反应,又埋头继续咔吧咔吧地啃起骨头来。 “阿云,晚上做鸡汤手擀面,吃不吃?”母亲张兰在水池边刷着碗问她。 现在正是当午,太阳热辣辣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张兰的额上便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阳光下,母亲头上少量的白发也在反着光,她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意,不时抬起胳膊肘蹭蹭额头的汗,大概是蛰着眼睛了,眯着眼用力眨了几下。 李云脆脆地答应了一声“欸!好呀!”说完便赶紧起身凑过去帮她妈妈擦了擦汗。 “这鬼天气,中午热的很,待会儿妈再去摘几个嫩点的黄瓜,放井水里冰冰,可甜了,正好解解渴。” 李云听罢转身就往后院去:“我现在就去摘。” “那个系着红绳头的大瓜你可别给我摘了啊,那是我留的种!” “知道了~”李云早跑没影了,但还不忘远远的答应一声。 推开木门再走两步,后院豁然开朗,一片绿油油的菜地,一桑桑一块块,被她勤劳的爸妈打理地井井有条,菜地东北角还种着几棵桃树,桃树上已经挂满了果实,不少毛桃的尾巴尖已经透出红色。李云丝毫没客气,赶紧挑熟的摘了几个,又找到黄瓜架子,摘了几条嫩嫩地黄瓜。临走还特地弯腰找了找她妈留的瓜王。也不难找,这瓜实在是显眼,竟然已经长到了成年男性手臂粗细,瓜皮已经有点泛黄,瓜纽上还系着根红布条,李云掏出手机拍几张照片发了朋友圈,晒一晒自己的农家乐生活。 第6章 又见傻姑 李云捧着一兜子桃子黄瓜回到前院,母亲张兰正好清洗好碗筷,抬头看她傻乎乎捧着几个毛桃子,赶紧接过来“傻东西,这桃子上都是毛,你这样捧着,待会儿不得刺挠死,赶紧拿水冲冲。” 李云讪笑着赶紧冲了冲胳膊,这回还真是自己傻了,光顾着桃子好吃,忘了其他了。洗净了毛桃,掰开,桃肉也是鲜红的,整个的离了核,小小一个毛桃,汁水充沛,散发着浓郁的蜜桃味,李云迫不及待尝了一口,真甜呀~ 正吃得开心,墙角栓着的小黄狗突然支楞着耳朵站起来,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低矮院墙栏杆地一处,李云扫了一眼,栏杆边上是及膝高高地一遛水泥贴砖花池,小黄盯着的正是那一大簇开的热烈的月季花,这丛月季花受了鸡粪地滋养,热热烈烈的开满了橙红色的花朵。李云正要靠近仔细看看那些花,小花突然伏低了一点脖子,炸起背毛,呜呜地冲着月季花丛低吠,没一会儿,似乎被什么激怒了,扽进了链条,冲着那边大声吠叫了起来“汪汪汪!汪汪汪!呜汪......” 李云被吓了一跳,顿了下,仔细看了看花丛,茂密的花枝缝隙间直勾勾露着双眼睛,李云一眼就认出来了,又是她,哑姑! 见她发现了自己,哑姑往旁边挪了挪,露出大半张脏污干瘦地脸,冲着她呲牙咧嘴,那姑且,像是个笑? “你这疯婆子跑这来干什么!?又想吓唬小云!?”母亲张兰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手上竟然还拿着根木棍 !这会儿正像一只老母鸡般耸着肩膀,手上抡着木棍,冲着哑姑大声喝问。 “还看!还不赶紧滚!再吓坏了小云,我打死你!”说完,见傻姑还站在原地,浆染还变本加厉,呲牙咧嘴地冲李云叫唤,张兰彻底怒了,一把将手上不细地木棍扔了过去,傻姑果然吓到了,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见她还没跑远,还站在路口朝这边望,张兰更怒了,拎起身边的另一根木棍就冲了出去。 李云惊骇“妈什么时候这么凶悍了!?” 赶紧上前拉住张兰“吗!别冲动啊,咱不理她,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咱回家,,啊~” 张兰还在呼呼喘着粗气,一边赶紧反过来拉着李云的手催她进屋,一边说:“阿云啊,你不知道这傻姑有多可恶,别人她都不欺负,专挑着你吓唬!” “啊!?没有啊,就第一天晚上黑灯瞎火的,猛一看到她吓了一跳,她也没做什么呀。”李云疑惑。 闻言,张兰顿了下,有点支支吾吾的:“嗯...对...她咋不在晚上吓别人,专挑着你回来的时候吓你!这坏女人,想把你肩上的魂给吓没了!” “妈,你都是出去打过几年工的人了,还信这个?这封建糟粕可不能信啊。张同志,你越过越回去了呀?”李云还调侃了几句她妈,想给他妈缓解缓解紧张的情绪。 谁知她妈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一本正经的拉住她:“阿云,你记着,以后看到这傻子离远点,不行,你就往家跑,大声喊乡亲邻居帮忙。” ‘’太夸张了吧~我都多大人了,还能被她欺负了?” “啧...你别不信这个邪,你跟她犯冲!”张兰见她不当回事,有些生气,“总之,你就听我的,让妈也安心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兰哪还能不应的,只好一叠声地答应下来:“好好好,妈你就放心吧,我要是见着了她撒腿就往家跑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你就听我的吧,妈哪能害你..." 第7章 打苇叶 次日一早,李云就早早起了床吃了早饭,收拾好箩筐跟爸妈打了声招呼就出发了。她想赶在日头灼人前把苇叶打好。 五月的农村清晨,还有着一些凉意。李云沿着小路向村南边走,一路上不时遇到早起务农的叔叔伯伯们,也都一路问了好。 现在正赶上要农忙的时节,村子里也热闹了不少,有不少在外务工的年轻人也回来了,帮着家里插插秧。李台村地理位置不错,一条东西走向的主路贯穿整个村子,村里的居民大都将房子建在路的两边,门口正对着路,往来出门极其便利。这里水草丰美,不少人家还喂着牛羊,原因是北边地势高的地方刚好挨着一条大江,按理说该是洪涝灾害频发的不毛之地,但听说早些年刚土地改革的时候就在江南边修了个高高的水坝,这水坝也护着了江南边的十里八乡不遭洪涝灾害。 每到种稻插秧的时节,上方的水利局就会开闸放水,家家户户都把水田里蓄上水,就等着着端午节一到,陆陆续续开始拔秧苗种地。要说这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安城地处丘陵地区,田地大多是高低错落的梯田,没法儿大面积使用机械务农,不少良田只能靠人工来种植。当然了,也有些种粮大户,挑上两边比较平坦的地,承包个上百亩,农忙时雇人帮忙种地。 李云家没种那么多的地,两口子也吃不上多少粮食,也不指望种地能挣钱,够家里吃就行。但是每年,李云爸妈会种上一亩半的糯米稻,留着包粽子,做汤圆。 李云继续向南走了大概十分钟,到了一处颇大的鱼塘边,这里已经离村子的联排别野们已经有点距离了。小时候,李云经常和小伙伴们背着大人偷偷来河边玩水,可没少被大人们捉着教训。江水丰沛的村子,各家院前屋后都有大大小小的沟渠,贪玩淹死的孩子可不在少数。鱼塘南边地势低洼,水平下降了得有将近十五米,这会儿正有村民从塘里抽水,哗哗的水流沿着一条经年的上下错落沟渠流向南边的大片农田。这个塘显然是下游所有田地水源的必经之地,当然了,抽水的管子前拦了一张大大的密密的渔网,八成是鱼塘的主人怕鱼跟着水一起越狱了。 李云有些好奇,凑上前去,打了声招呼。不管三七二十一,记不太清身份的统称为叔。 “叔,放水呢?” 对面穿着短袖,裤子挽到大腿根的汉子也颇和气地笑着应了声“是长福家的小云吧?回来了?” “嗯,回来看看。叔你抓着鱼了吗?” “那哪能啊......”说着挤眉弄眼的,朝右边努努嘴,“看着没?你潘叔在那盯着呢!我要抓了这鱼塘的鱼,你潘叔得跟我急。” 李云尬笑:“呵呵......那倒是,公民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你这孩子说啥神神叨叨的......” 李云尴尬:“额......没啥,叔,跟你打听个事,这哪有苇叶啊?” “咋?你家要包粽子?” “嗯,对,我妈说端午要到了,包点粽子,沾点节气。”李云脆声答道。 汉子把手中的铁锹往土里一插,拄着,开口说:“没两天就过节了,怎么这时候才打粽叶?这附近的小塘里估计早被薅完了。” “啊?那咋办?”李云傻眼。 汉子想了想,半转过身,伸出手往南边指了指,“你再往南一点,那边有点远,估计那些婆娘没怎么过去。” 李云跟着大汉的手指方向看了看,远远的,确实看到好像有一大片的绿色芦苇池塘,“谢谢叔,那我去看看了哈!”说着不等大汉说完话,已经兴冲冲地从北边的小路下了坡,往南边奔去了。 大汉伸出的尔康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这孩子,咋跑这么快!”想了想又不放心,冲着李云的背影喊道:“小云!可别去阴沟啊!” 李云早就麻溜的跑远了,哪还听得着他说的话。大汉看了看塘底下三三两两拔秧苗的村民,又放下了心“这么多人,该是没什么事......” 第8章 婴沟 往南是下坡路,李云走的轻松,不时还和田埂两旁忙碌的村民打个招呼。 风和日丽,空气中满是植物的清新香气,不时还有白色的水鸟从小溪中抬起头张望,一只脚微微抬起,看到来人,也不怕,左右扭动脖子,小眼睛警惕地观察着。 李云一路找着,碰到芦苇丛还伸手拨弄查看,可惜的是,连续跑了四五个小野塘都没有什么收获,基本都只剩下苇叶梢了,叶片太小,根本包不住糯米。 李云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免有点着急,又看了看身后,这会儿已经离鱼塘很遥远了,远远的也能看到村民还在自家田里拔秧,李云又转过身看向南边,不远处有个河沟,沟对面没多远就有个长满芦苇的野塘,郁郁葱葱的,大片的苇叶迎着风左右摇晃,竟像是在招手诱惑她过去采摘。 李云盯着那个河沟犯了难。这沟叫阴沟,贯通东西,宽有两米多,此刻正赶上汛期,平时这沟里只有浅浅的潺潺的溪水,此刻已经满溢出来,自西向东,正翻涌奔腾着。 这沟还有个外人不为道地名字——婴沟。之所以有这么个诡异的别名,是因为二三十年前,农村重男轻女的现象严重,不少人家为了生儿子,生了女婴就往这阴沟里扔。仿佛约定一般,越来越多的女婴葬在了这。后来,又有传言说,有过路人听到过婴孩哭声,也有那趟水过河的说是水下有东西抓他脚脖子,一传十,十传百,这婴沟的名字便坐实了。 阴沟上面面并没有正经的桥,一直以来都只有几根粗壮树干搭的木桥,这会儿河水丰沛,已经淹过木桥,沟中水草茂盛,随着水浪翻涌着,遮掩住木桥,肉眼已经看不到木桥具体的位置。李云也有些害怕,不是因为什么怪力乱神的传言,主要是她并不会游泳,担心这么淌水过河不安全。 “有了,我找根棍子来探探路”,李云心下已有了主意。四下看了看,折了根比较粗壮的芦苇。 她先是沿着沟边走了走,找了个明显被人踩过的地方,这里的野草比较杂乱,都趴在地上,四周还有不少的脚印,十有八九这处就是那木桥的位置了,向前又挪了两步,更靠近岸边。 她先微微下蹲身体,将篮子跨在左肩上,又调整了两下,右手拿着苇杆,试探着插进水中。这苇杆有两米多,一把插下去,直接没了大半还不见底,李云心下一惊,这河竟然这样深了。伸了伸,又往下探了三四十公分,这才触到些有些软软的实物,八成到了沟底了......方向不对,李云调整了一下,抽出苇杆,向右二十公分插下去,这次才插进去不到五十公分就碰到了东西,找到了!她使劲戳了戳,嘿,还怪结实。李云又继续向右移动苇杆,试探着这桥的宽度,来回戳了几下,判断出这桥大概也就四五十公分的样子。 试探的差不多了,她心里也有了底,将苇杆先抽出来,在岸边卷了卷短裤的裤腿,一直卷到了腿跟。出来时她穿的一双拖鞋,担心拖鞋穿着不跟脚碍事,干脆利落的把鞋子一脱,放进竹筐里。 都整理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时候感觉耳边只剩下了哗哗的水声。苇杆又一次插进了水里,这次准确触到了木桥,一脚就踩了进去,大腿一下子被水没过了大半,“斯~这水可真凉啊。”李云没忍住,打了个激灵。 水面激荡,裤子还是湿了几公分。李云像个盲人一样,左右不时戳着,一边试探着桥的边界一边挪动着往前走。 第9章 惊险 李云手里紧紧握着苇杆,走一步顿两步,水声哗哗,水下墨绿色的水草轻柔地拂过她白嫩的腿,调皮地挠着。 李云被这水草勾缠地有些恼了,抱怨了句“也太多了吧~真该拿把剪刀割了!” 行至水中央,水草也少了,这会仔细观察,隐约已经能看清水下木桥的样子,李云松了口气,大概辨认了一下木桥的位置和方向,后面的路就好走多了。没几步就到了对岸,她拽住岸边茂盛的野草,蹬几步,爬了上去。总算顺利过来了,穿上鞋,李云快速来到一片水塘边。 这大概是个没人承包的野塘,面积挺大。水面上满是浮萍和菱角,塘里大半面积竟然都是芦苇,长得茂盛极了,随着风摆动,形成绿色的起伏波浪。这个塘的地势挺高,塘里的水不深,也就到小腿肚。 怕塘里有以前断的芦苇根茬子扎脚,李云穿上拖鞋下水,右手挎着篮子,观察了一下,左手把芦苇拉弯递到右手里拉着,摘起了苇叶…… 不知不觉,日头渐高,李云也从水塘边摘到了靠近水塘中间,已经摘的差不多了,低头擦汗的功夫,余光看到水面上有道奇怪的蜿蜒水花正在快速靠近,仔细一看,是水蛇! 李云瞬间吓得头皮发麻,她最怕蛇了,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就往岸边跑,边跑边叫。偏偏在水里行动不便,刚才还觉得嫩绿可爱的水草浮萍这会全成了绊脚石。水花四溅,也就十几步的功夫,李云脚下不停倒腾,一脚跨上了岸。拖鞋跑丢了一只也顾不上,赶紧回头看看水蛇还在不在,惊慌寻找一通,已经找不着那条小蛇的影子。 李云卸了劲,一下子垮下肩膀“唉……真是倒霉,这蛇怎么不怕人,追着人跑。” 看了看远处水面上孤零零飘着的那只拖鞋,犹豫一番“算了,命要紧。”干脆把右脚上的拖鞋也给脱了,光着脚丫回家。打苇叶的时候没发觉,时间已经不早,这时候回身再看,远处的秧田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两三个人,看样子也正准备回家。 李云挎好满满一篮子苇叶,又来到了小木桥的一端。婴沟的水还是一样的哗哗地流着,有了上次的经验,李云捡起留在岸边的苇杆,很快下了水,篮子不可避免的有一小半泡在水里,有篮子在左边挡着一点视线,李云只能不停左戳戳右戳戳,更加小心地蹚水,顺利行过大半,正要一鼓作气过去,右脚踝却被恼人的水草缠住,李云使劲蹬蹬腿,还是没能挣脱开,她有些气恼,猛的把苇杆插到一边,弯下腰去够小腿上的水草,水面贴着她的鼻尖,一股独特的水腥味窜了上来包围住她,水流激荡,折射的阳光不时恍过她的眼睛。李云眯了眯眼,手在水下不停动作着,拽掉不少水草,被拽掉的水草顺着水流快速飘远,透过水面已经能清楚的看到腿上的情形,还有一簇正紧紧缠着脚踝,有点够不着,李云猛吸一口气,稍微把脸浸下去一点,想快速抓住水草拽出来。 “抓到了!”李云正兴奋,猛力一拽,却不想用力过猛,有些站不稳,一下子跌进了水里,她刚好滑倒在木桥的西边,她被水流冲击着撞向木条,肋骨生疼。 “啊!!!救命……唔……救命!”李云大喊着,很快嘴里灌上水又说不出话来,只奋力扑腾着努力想抓住点什么。 她在水中睁大着眼睛,惊慌失措地胡乱抓着,手胡乱挥舞着,突然,她看到了一抹红色,左手一把抓住稳住身形,右手用力向上一勾,手指牢牢地抠住木桥的边缘。 “哈啊……得救了!”李云欣喜若。她赶紧借着水的浮力攀上木桥,站稳身子后,试探着快速爬上岸。 第10章 红色包被 劫后余生,李云浑身泄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浑身湿透,脸色煞白,不住地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着。 砰砰!砰砰!砰砰! 耳边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只剩下自己。 喘了好一会儿,脸上才慢慢有了一点血色,整个人甚至有些晕眩。她一下子躺在草地上,阳光刺眼,忍不住抬起手遮挡,这才发现左手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逆着光看不清。 她又直起身,低头仔细察看,这一看,她刚刚平稳下来的心脏又仿佛漏了一拍,再狂跳起来。 咚—— 是包被! 是孩子的包被! 她赶紧一把甩开包被,大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 耳边仿佛又听见了那个声音“阿云!快回来!别管她了!快走……”又仿佛还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是灿灿!是灿灿在喊她! 她想起来了! 她们捡过一个孩子! 那大概得有二十多年前了,当时年幼的李云还生活在农村,爷爷奶奶也都还在世,大概是上幼稚园的年纪吧…… 李云经常在中午趁大人午睡时偷溜出去,前后左右的小伙伴们都会秘密集合在一起,找些偏僻的地方玩。 有那么一天,忘记了是哪个小伙伴提议,她们几个小孩子追逐打闹着去了婴沟。 一路上抓小青蛙,摘野花,几个孩童玩的不亦乐乎,渐渐走远了。李云正往沟里扔土块儿玩,突然听见了小孩子的哭声……小伙伴们也都听见了,面面相觑,一起找了起来。 循着声音,很快找到了!真的是个小孩子!一个红色包被包裹的婴孩,正躺在下面的河边,包被已经湿透了,孩子的小半个臂膀正露在外面胡乱抓着,白嫩嫩的藕节小臂上满是泥水。 这时节虽然已经不冷了,但泡在冰冷凉水里,哪里受得了。 李云她们赶紧把孩子抱上来,几个小家伙的毛脑袋凑在一起,围着婴儿叽叽喳喳,这婴儿也怪得很,竟然不怕人,见这么多小脑袋围着他,他也睁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 “这怎么有个小孩子啊?”这是年纪最小的李如,小名阿如,此刻正睁着大大的眼睛和婴儿大眼瞪小眼,她头上的两个羊角辫子像小天线,这会儿发出疑问的讯号。 她旁边还蹲着的女孩叫灿灿“对啊,不会是从上面飘过来的吧?” 年纪最大最调皮的李海洋不假思索,张口就来“我知道!这是人家撂掉的女娃!”他是真正的野孩子,爸妈离了婚,两边都不管他,偷鸡摸狗,撒谎成性。 换做平时,可没什么人搭理他,这次也是死乞白赖地跟着来玩的。 “看看就知道了!” 李云伸手解开了婴儿的红色包裹,掀开一看,果然,是个女娃! 李海洋这次没胡诌,还真让他猜对了。这在农村,尤其是婴沟,是很有可能的。 七嘴八舌正说着话,地上的孩子大概是觉着冷了不舒服,又哇哇地大哭起来,几个小孩子一下子慌了起来,不知所措。 “哎呀,他怎么又哭了!?” “他是不是害怕呀?” “一定是冷了,赶紧给她包起来吧” “这都湿了,怎么包呀?” “不对,应该是饿了!” …… 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紧着最急的事情,决定先把湿掉的包被和毛巾给换了。 几人互相看看,都脱了外套,李云特地把最软的一件外套包在里面,又用另外两件裹在外头。 阿如穿的是背带厚裙子没得脱,她见大家盯着她,默默伸出小胖手把头上扎头发的头绳给一把拆了,两根头绳系在一起,勉强够给这孩子捆住。 “好了,这下不冷了吧……” “这小孩还怪好看的哩!” “她可真白呀……” 几个人伸出手戳戳婴儿的小胖脸,大概是觉得好玩,小婴儿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怎么办呀?” …… 几个孩子又傻了眼。 第11章 回忆1 这可真是难办了,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他们都知道,这可不是小事情,这是个人,不是阿猫阿狗,可以随意带回家,撒娇打滚求大人养,这要是带个小娃娃回去,得被揍的妈都不认识。 李海洋就不用说了,自己都是没人要,被丢给爷奶的野孩子,李如家刚生了个弟弟,连她都不怎么顾得上了,可不会养个不知来历的女娃,灿灿更是直接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成,不成,我奶会骂死我的。” 小李云也不敢把这烫手山芋带回家,当初自己出生的时候就差点被她奶扔进这婴沟里,还是她妈坚持才留了下来,这些年为着她妈只生了两个女孩的事,她奶可没少嘀咕,给她妈气受。 “不然,咱们给她弄点吃的,收拾干净了放大路口吧,兴许会有人愿意把她带回家。”李云最终还是张口出了个主意。 李云说的这个大路口是村子的最东边,是个和主干道十字交叉的路口,确实挺大,南来北往的人挺多,离他们几家有点距离,这几个孩子倒也是机灵,商议了一下觉得可行。 这边李云和灿灿在河边看着孩子,李如自告奋勇回家找吃的,这事可是做好事不留名,李海洋也颇兴奋的参与进来,一溜烟跑回了家。 这边李如一路小跑回了家,到了她妈房间门口又有些踌躇害怕,磨磨蹭蹭地躲在门框边偷看她妈,房间昏暗,她妈正搂着弟弟喂奶,脸上神情温和满足。李如妈妈生的高壮,奶水也足,平时奶孩子根本吃不完,涨奶涨的胸痛,每天会把多余的奶水挤出来,倒了或者送人。隔壁家罗奶奶养了条小狗,还不怎么会吃饭,有时候会跑过来讨点奶水回家喂狗崽子。 李如扒着门框又观察了一会,判断她妈这会儿心情不错,也没啥心思搭理她,便壮着胆子径直来到了她妈的床边,小心翼翼地端起床头的一碗奶水,转身就要往外走。 “阿如,干嘛去?”谁料她妈突然带着笑意开口问她,李如还有点开心,她妈已经很久没这么温和地跟跟她说话了。 “我…我去给罗奶奶送点奶…”李如赶紧回答。 “死丫头,就知道招猫逗狗,不知道在家看着你弟弟嘛!?”李如妈立刻变脸。 “罗奶奶问我要的,我送完了马上就回…”李如吓了一跳,赶紧端着碗跑了。 身后她妈还在骂骂咧咧“这老太婆,天天一条狗伺候的跟亲孙子似的……” 李云和灿灿在河边正等着,就看到村里的傻姑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她俩可怕这傻子,赶紧矮下身子藏进草丛里。 傻姑一路往婴沟这边连滚带爬地跑,身后跟着的是穷追不舍的长民叔,李长民手里拿着根牛鞭子,满脸怒容,三两步追上了她,一脚把她踹倒在地里,连连挥着手里的鞭子抽。 “臭婊子!还跑!我抽死你!” “啊…啊!呃啊……”傻姑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挣扎。 李长民又连连抽了十几鞭子,站着喘粗气,脸色怒红,大概是不解气,又踹了几下“狗东西!贱人!再跑给你腿打断!” 说着一把拎起傻姑往回拖“给我滚回去!”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拖拽着走远了。 傻姑的呜呜啊啊地哭着,渐渐听不到声了…… 两个孩子都吓傻了,眼神惊恐,不敢置信。 “长民叔这么凶啊……” “平时人很好啊” “大概…是傻姑不听话惹他生气了吧……”两个孩子都沉默下来。 李云正发呆,感觉手指湿热,低头一看,那婴儿醒着,正嘬着她的手指头傻乐呢。嘬了半天啥也没吃到,眉毛一皱,正要哭,阿如和海洋赶回来了。一路上她小心翼翼护着碗,生怕把奶洒出来,奈何人小手不稳,还是洒出来小半。 第12章 回忆2 “你们总算回来了!刚才我们都要吓死了。”灿灿赶紧起身过去帮忙拿东西。 “海洋,你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小李云闻言也抬头看过去,嚯!这家伙用衣服兜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肩上还挎着个柳条筐。 李云忍不住问:“你这拿的都什么东西呀?” 李海洋哗啦一下子把东西往地上一倒,一条饼干,两个鸡蛋,还有三袋泡面和一把糖果。 “我给这小奶娃找了点吃的。”说完神气地扬了下满是汗的小脑袋。 灿灿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你不会是偷的吧!?” “你胡说什么?这些可都是宝贝,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受到质疑,李海洋立马涨红着脸,梗着脖子叫道。 “谁不知道你就爱偷东西!你这不是偷的还能是你那抠门老爹给的?”灿灿反击道。 这就有些戳人伤疤了,全村谁不知道他那个赌鬼爸天天不着家,自己兜里都没两块钱,村里人见他都躲,生怕被他缠上借钱,那可是个有借不还,再借还敢的主。 李海洋恼羞成怒:“我就是偷的怎么了!?那傻子又不会吃,净糟蹋好东西,我就拿了她两个鸡蛋……” 说着说着又有些底气不足,声音渐弱,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偷个傻子的东西实在不光彩。 “那这个呢?”李云转移话题,指了指地上的柳条筐。 海洋又神气起来“你们这就不懂了吧…咱们就这么把娃娃放大路口地上吗?那不得冻死?” 李云几个若有所思。 见她们疑惑,海洋忍不住得瑟起来,大概觉得自己实在是聪明绝顶,有远见。 “所以呀,我就从我奶那拿了个筐,待会儿塞点稻草什么的,给她放筐里肯定就冻不着啦!” 几人闻言不禁点了点头,颇为赞同,这会灿灿和李云刚给娃娃喂好奶,那孩子也不嫌奶水是冷的,吧哒吧哒喝的痛快,不一会儿就见了底,还颇为意犹未尽,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几人。 灿灿犹豫着又打开饼干袋子,拿了块饼干喂她,本来以为一个没牙的娃娃肯定吃不了饼干,但她大概是饿急了,竟然张开小嘴嘬舔起来。 她口水多,嘬了一会儿还真给嘬软了一些,舔吃了起来。 海洋去找了些干草铺在筐底,又在上面铺了几层树叶,“好了,这样就不扎人了!阿云,快把她放进来。” 李云见状将她小心地放进筐里,海洋也凑过去把饼干方便面塞在她周围。他们怕被人看见,又捡了一点树叶盖在最上面,这才一起合力往大路口赶。 几个小孩子哪有什么力气,两两合作着轮流抬着筐往前走,那孩子大概觉得上下颠簸着好玩,不时从遮掩严实的框里泄出咯咯的笑声。等到了大路口,几个人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海洋边喘边说:“哎呀妈呀~累死我了~” 最小的阿如有点生气:“你还喊累,刚才我可看着呢,你偷懒!” “你胡说什么!?我哪偷懒了!?” “我都看着呢,你刚才故意抬的低一些,都是灿灿姐那边拽着呢!”阿如可不惯着他,实话实说。 李海洋撇嘴:“你哪只眼看着了?” 阿如更气了:“我两只眼都看着了!” 眼看又要吵起来,李云赶紧开口:“好了好了别争了,不管怎么说,咱们总算给她带到地方了,还是想想待会怎么办吧。” 一说这,几个人不免又犯了难。 “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等着吧?”李海洋有些累了,新鲜劲没了,想回家吃饭。 灿灿也说:“对啊,咱们在这跟卖鸡蛋一样也不行啊,人家看有人,哪还会把她捡回去嘞。” 这话不无道理,几个小孩子在这送孩子,也太奇怪了。李云想了想,又四下里观察一下,这边大马路的两边种着粗壮的杨树,树叶迎风飘荡。 李云看了看马路对面一棵树,小手指着那棵树一根断掉的树杈说:“这样吧,我们把她挂在那个树杈子上!” 几个小伙伴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那个树杈不是很高,比他们的手臂还粗,看起来挺结实,遂都点了点了点头同意。 几人又咬着牙,合力托着筐给她挂了上去。 第13章 救命恩人 “再往左一点….” “太左了,往右往右!……” 折腾一通,总算搞好了,几人又回到马路这边,在小水渠边玩耍,抓小鱼,摸螺蛳……不时悄悄观察一下有没有人上去把孩子带走。 天色渐晚,那孩子大概也觉得有些冷了,哭了起来,几人忍着没有上前去查看,天色渐晚,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不时有路人被孩子的哭声吸引上前查看,在看清是个女娃娃后,基本上又都摇摇头走了。 眼看着天都快黑了,李海洋又忍不住催促:“咱们回家吧,再不回家,我奶该着急了。” 阿如这次也没反驳他,跟着说:“对啊,已经这么久了,咱们回去吧,我出来的时候我妈让我早点回去带弟弟呢……”说到这,大概是想到待会要面对她妈的怒火,心下戚戚,脸上也露出害怕的神情。 灿灿倒没说什么,只是有些无聊的拽着路边的狗尾巴草。 李云想了想,也觉得时间实在太晚了,嘴上说着:“那…咱们走吧……”几个小伙伴立马转身蹦蹦跳跳的往家跑。 那个娃娃的哭声已经弱不可闻,小李云又有些放心不下,一步三回头地看向那个孤零零的柳筐,第三次回头时,她终于看到有个骑着二八大杠的男人停了下来,他凑上去去看了! “等一下!来人了!” 大家顿住脚步,赶紧躲在一边观察。 那个男人面相看起来三十左右,挺年轻的,收拾得干干净净,穿着深蓝色外套。 他双手托着把孩子从树上够下来,一边把筐里的树叶往外扔,一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着什么。 隔的有些远,李云有些听不清,只大概听到几个“天杀的……蚂蚁……” 李海洋脸上讪讪,心下明白大概是拆封的饼干和小糖招了蚂蚁。 她见男人把孩子收拾了一通,又脱下外套盖在孩子身上。 李云心下紧张:“带回家!带回家!……” 他真的把筐给固定在车后座上了! 小伙伴们开心极了!差点蹦起来!都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儿。 李云还在张望,转身见小伙伴们已经跑远了,海洋这时回头看了一眼,见她还愣在原地,大喊:“阿云~快回来~别管她了,快走!” 李云赶紧跑着追上去,几个小伙伴一路追逐打闹着回了家…… 啊……原来是他啊…… 这边李云醒过了神,又看了看那个红色的包被。 “可怜……这十有八九又是哪个孩子的了。”李云于心不忍,在沟边挖了个小坑,把包被埋了。 她沿着婴沟向下游找了找,果然找到了自己的竹筐,里面还有大半筐苇叶,正好被茂盛的水草丛拦着。 李云松了口气,万幸自己这趟没白折腾,只是浑身搞得脏兮兮的,不能看了。 李云打捞出竹筐,这筐浸了水,变得更沉,李云正蹲在河堤边犯愁,她爸赶来了,隔老远看她一身狼狈,啥也顾不上了,赶紧跑了过来。 “阿云!你这是咋弄的!?”李长福一脸着急。 李云有点尴尬,出门时还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出事,结果搞得这么狼狈,“额……过婴沟的时候滑了一跤。” 李长福闻言又急又怒,免不了声音里带上了一点责备“你这孩子……你不要命啦!?这水这么大,给你冲跑了咋办!” “你忘了你小时候差点淹死了!?” 李云一愣“什么?什么淹死了!?” 李长福又顿住话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想给李云说一下利害关系,便咬咬牙说:“你那时候小,出来瞎跑着玩,也差点淹死在这婴沟……” 李云一脸疑惑“我咋什么都不记得了!?爸,你不会是骗我吧?”不免有点质疑。 “哎呀~你咋不信,你那次把我和你妈也都吓够呛,你被救出来以后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李云追问:“爸,我被哪个好心人救的啊?” 李长福有点不自然,支支吾吾地说:“唔……额……是傻姑。” “这傻子不知道咋回事,那时候老爱跟着你,也亏得她跟着,及时给你捞出来了……” 第14章 李国庆 李云惊讶“她跟着我干啥?我咋都不记得了!?” “你能记得啥,那次给你吓得发了几天高烧,人都糊涂了……” “先不提这个了,赶紧回家,你这衣裳都湿了,别又发烧了。” 说着,李长福把地上的筐提上,拉着女儿往家赶。 一路上,又碰到不少乡亲,见李云这副样子,都上前七嘴八舌地关心问道:“闺女,咋回事啊?” 一个姨婆跟着问:“出啥事了?掉河里了?” 胖姨有些怀疑地看看李长福,扭脸问李云:“你爸打你了!?” …… “长福,你孩子咋啦?”这时一个颇沉稳的大叔也凑过来问了一句。 李长福被这帮婆娘你一句我一句问的烦心,听到这大叔问话倒是立马和缓地应了声“哎呀,这孩子不懂事,栽倒婴沟里去了……” “咋能去婴沟玩!?长福,赶紧带孩子回去换衣服,喝口热的,那地方阴的狠哩!”那大叔满脸关切,赶紧催促。 “诶……这就回去,给她喝碗姜茶……”她爸也乐呵地应着。 李云没吭声,只冷冷地看着那个大叔,旁边的阿姨们见她神情不对劲,都有些惴惴,小声嘀嘀咕咕…… “这孩子咋回事?” “别是招着什么东西了吧?……” 李云没搭理这帮人,拉着她爸一言不发的回了家。 父女两人一到家,张兰打眼一看也吓了一跳,赶紧给找了干净衣服给换上,心里着急,忙问前问后,李长海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通,但李云一脸冷凝,还是不吭声。 “她爸,咋回事?不会又给魇住了吧?”张兰拉过丈夫,在一边小声问。 李长福也一脸莫名其妙:“我咋知道,刚才还好好儿的,路上几个叔婶打个招呼,就耷拉着个脸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她国庆叔跟她说话,她理都不理,这么大人了,不知道打招呼……” 闻言,李云脸上神色更冷,竟然还颇有几分怒意。 夫妻俩到底还是心疼女儿,也没再多说,赶紧哄着她喝了碗姜汤。 李云这边心情不佳,躲进房里休息,没人知道,李云最厌恶的,就是这李国庆。 这李国庆虽然和他爸同辈,但比她爸大了得有将近二十岁,他家里颇富裕,人也大方,不少乡亲们家里有个啥急事都求他帮忙,他经常低息或者免息借钱给别人,久而久之,便渐渐积攒下威望。 李长福更是个老实人,他就死心眼的觉着这老大哥人正派,做事情公道,也颇为敬重李国庆。小时候李云常常跑到她这个叔叔家玩,她爸也乐见其成。 李长福不知道,这李国庆可不是什么好人。最开始,李云和李如,灿灿他们几个也经常结伴一起去李国庆家玩,国庆叔大方,每次去都给他们塞糖吃,表现好的乖巧的,他还会塞些大白兔奶糖。小孩子馋嘴,哪里禁的住这些诱惑。 有天下午,大人们都在午休,李云和几个小伙伴又结伴跑到国庆叔家讨糖吃,李国庆给几个孩子分了棒棒糖,几人正开开心心要跑出去玩,李国庆却突然叫住了他们。 他转身回屋抓了把奶糖,在他们几个面前晃了晃,说:“今天咱们一起玩过家家,谁演的好,这糖就都是他的,怎么样?” “我!” “我也要!” …… 几个小朋友都踊跃举着小爪子,积极报名。 国庆叔似乎很开心,笑眯眯地出主意:“咱们今天玩扮演医生的游戏,我来当医生,你们怕不怕呀?” 李海洋立马说:“我不怕,是你又不会真拿针打我们!”这时候他倒是机灵。 李国庆不知从哪掏出个一次性针筒,拆开包装,吓唬道:“谁说不打,你这皮猴要是不听话我就给你来一针。” 第15章 丢魂 几个孩子闻言,都忍不住有些害怕,生出退缩之意。 李国庆见状,赶紧把针头拔了,笑眯眯地说:“你这几个小家伙,怪不禁吓的。” 说着,又把手上的针筒朝前递了递,展示了一下“看吧,吓你们的,这针头都没有,就是个样子。” 几个孩子伸出毛脑袋瞅了瞅,都放下了心。 “叔,咋玩呀?”李如仰着小脑袋嫩生生地问。 李国庆赶紧回答:“我当医生,你们当病人,来找我看病。” 灿灿疑问:“咱们都是病人吗?” 李国庆怔了一下,想了想说:“这样吧,阿云来当护士,海洋和你呢是夫妻,小如扮你俩的孩子。” “哦~我知道了,我生病了,爸爸妈妈带我来看病!”阿如抢答。 “对对对,阿如真聪明,那咱们就这么玩儿。” 后来,李国庆指挥着海洋和灿灿亲嘴,又让阿如脱了裤子打针,还要求小李云给他把针筒灌满水,他要给下面受伤的海洋清洗伤口…… 后面的游戏李云不想再想,只记得是阿如得的糖最多。 小时候不懂事,只觉得李国庆人好,愿意带着他们几个小孩子玩,相处的游戏也都很新奇。后来李云被爸妈带到外省上学,大了一些,才明白这李国庆哪里是什么正直温和的好人,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只是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李云也不想让爸妈担心,就一直憋着没说。没想到时隔多年再看到这个人,李云还是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和寒意。 李云躺在床上,半天也没出去,殊不知这头她爸妈可急坏了,以为她又被吓到了。 在他们农村以前有个说法,人要是被吓到了,魂是会丢的,得去丢魂的地方找回来。李云小时候溺水那次高烧不退,说胡话,当时她奶就是用的这法子治好了她。 张兰记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长福,这孩子回来以后就一动不动的躺床上,别是又丢魂了吧?” “我哪知道,我见着的时候人好好的呀!”李长福有些不信这套。 张兰见他这木头样,不免气结:“你这人!这不是孩子出事了嘛!宁可信其有啊,万一呢……” 李长福闻言也道:“这倒是,弄一下也不碍事,咱去带她找找魂试试。” 张兰斜眼:“你说的轻巧,你会啊?” “那你说咋弄?” 张兰已经想好了主意:“我估计啊,这村里也就村西头的罗奶奶会这招魂了,咱去找她弄。” 张兰提到的这个罗奶奶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神婆,擅长婚嫁丧娶,看风水,算姻缘,据说她还能帮人看生男生女,通鬼神,算运数。 有一次,隔壁村干部家频繁出意外,父子俩人相继出事,老子偏瘫,儿子溺水,那家的媳妇上门来请罗奶奶去看,她在人家院子里转了一圈,说是院子里的一棵大树碍了运数,大门一关就是个「困」字,那人老婆就带人砍了树,还修了个鱼池招财,后来果然官运亨通。 不少大着肚子的找她相看,只要她看一眼,都不用摸,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十之八九,说的都是准的。 二十年前,她的生意可是络绎不绝,得排队,这些年倒是没那么好了。 李长福闻言,拍拍衣服站起身:“那成,你等我一下,我去逮只鸡带上。” 夫妻两人趁着天还没黑,拎上鸡就往村西头赶。 这罗奶奶的子女都已经搬去了县城住,她年纪大了,愿意住在乡下,一个人留了下来,住的还是她儿子结婚时候盖的二层小楼。 夫妻俩上门的时候,罗奶奶已经吃完了饭,正在一楼的堂屋泡着脚。 见他们拎着鸡来了,赶紧擦了脚穿上鞋,招呼着:“长福啊,这么晚了,你咋来啦?” 又一把接过了鸡,说:“哎呀,乡里乡亲的,来还带东西~” “下次来俺家可不许见外啊,东西不要带了。” 张兰哪里不知道这老太婆啥意思,赶紧说:“那哪成,罗奶奶可是咱亲姨奶,咱们孝敬你是应该的。”说着已经扶着罗奶奶进了屋坐下。 罗奶奶人精明,哪会看不出他们有事来找她:“这么晚了来看我这老太婆,说吧,是有啥事啊?” 被直接点明,李长福有一点尴尬,小心地说:“这不是为了孩子嘛,我家小云,今天在婴沟被吓着了。” 罗奶奶一听婴沟,小眼睛微睁,身体前倾,压了压声音哑着嗓子问:“是被那些娃娃吓着了?” 夫妻俩被她的语气吓到,也不免谨慎起来“不知道啊,这孩子今天在婴沟摔了一下,回来以后就不咋说话,一个人待屋里呢!” 罗奶奶像是心里已经有了谱儿:“别说了,俺听明白了,这孩子八成是丢了魂了!” 张兰大惊,急忙追问“真被娃娃留下了!?这可咋办啊?” “还能咋办,得招魂。” “招魂!”夫妻俩大惊。 第16章 惊魂 李云躺床上半天,辗转反侧,头也越来越晕,心下无语,自己这破身板看来还真给凉着了。 她翻身起来,开门想去电视柜里找包感冒灵来喝,以防万一。 “诶?奇怪了,爸妈人呢?”她端着杯子四下里找了,还是没发现她爸妈。 往后院找了找,也没人,整个家里就她一个,出奇的安静,甚至连小黄狗也不在家,只有条狗链子落在地上。 “真是奇怪了,下地还带上狗了?”李云摸不着头脑,索性也不想了,喝了药,回了房间继续酝酿睡意。 这感冒药有些助眠的效果,李云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并不安稳,一会儿梦见一脸狞笑的李国庆,一会儿又梦见自己抱着个奶娃娃,后来还梦见她落了水,正在不断挣扎,有人拽着她往上,她闭着眼睛喘不上气也叫不出声…… 耳边似乎还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呃…呃…呃…啊呃——” “呃…呃…啊…啊呃——” “呃…啊…啊呃——”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鼻尖也仿佛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 李云急的满头是汗,大叫一声“啊!”醒了过来…… 胸脯剧烈起伏,大口的喘着气,原来是场梦啊~ 李云缓了好一会儿,这场梦虽然可怕,但激出了一身的热汗,身上倒没那么晕沉了,轻松了不少。 “呼——”李云轻轻舒口气,胳膊肘撑着想起来。 突然,她又听见了! 是梦里的那个怪声! “呃…呃…呃…啊呃——” “呃…呃…啊…啊呃——” “呃…啊…啊呃——” 李云猛地扭头去看,床头边蹲着的,正是傻姑! 她正大张着那张黑乎乎地空洞似的嘴冲着她叫! 李云惊骇的双目圆睁,手脚瘫软,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真的说不出话的! “呃…呃…呃…啊呃——” 傻姑还在叫,见她不应声,凑的更近,也叫的更大声。她的嘴巴张合着,满是泥垢血污的手上也开始急切的比划着什么。 李云急的不行,眼角一颗颗大大的泪珠直往下掉,热汗伴着冷风像爬虫一样密密麻麻的顺着头皮往后脖颈爬,偏偏她缓不过劲动不了分毫。 “你这疯婆子!给我滚出去!”就在这时,李长福夫妻带着罗奶奶正好赶了回来。 李长福一进门见傻姑正蹲在她姑娘床边吓唬她,急的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上来揪住傻姑的后襟领子,猛的往后一拽,果然见他姑娘一脸惊恐,被吓的三魂没了六魄! 张兰赶紧冲上来抱住李云的头,一边胡乱拿起床头的杯子砸过去。 刚好砸中傻姑的肩膀,傻姑更疯了,不管不顾地大力挣扎,胡乱抓着,李长福一个汉子竟然有些捉不住她,挣扎间,给李长福脸上,脖子上挠出数道血痕。 “给我老实点!不要命了!”李长福怒吼,手上也使劲,一把给她摁住。 傻姑呼呼喘着气,嗷嗷地叫着,像条疯狗一样扭着脖子想咬他。 张兰在一边搂着李云正急的不行,想上去帮忙,这时候罗奶奶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她的黄杨木龙头拐杖往地上一杵。 “笃!”的一声,傻姑立刻僵住,不动了。 场面颇有几分诡异滑稽,李云这会儿也缓了过来好奇地瞧了瞧,见傻姑低着头,头发凌乱地抖着,不,不止头发,她全身都在颤抖,像个破旧生锈的机器一样,完全控制不住,手指扭曲,脖子梗着,甚至她还往后缩着身子,想躲进李长福怀里。 第17章 招魂1 “玉灵,乖一点~”罗奶奶往前走了一步,对着傻姑淡淡提醒。 傻姑立刻不动了,两只手紧紧攥着破旧的衣角,又像是卸下了劲,肩膀一垮,呆滞地跪坐着。 一家人啧啧称奇,惊疑不定。 李云她妈很会抓重点,惊讶地问罗奶奶:“罗奶奶,这傻子还有名字呐!?” 罗奶奶轻轻抬了抬她那皱巴巴耷拉着的眼皮,又挤出来一丝笑来:“这孩子命苦,来的当天就跟俺们说了,叫赵玉灵。” “啊……她原来不傻呀?”张兰嘀咕。 “现在是傻了”罗奶奶淡淡地道。 说完,罗奶奶拄着拐杖笃笃地一步步挪到床边坐下,看了看李云的神色后对李长福说:“好了,不提她了,待会儿你去让长民来一趟,给她带回去!” 傻姑一直呆滞地跪着,一动不动,没啥反应。 李云心下却一惊“傻姑有名字,以前不傻,那她为什么后来又傻了?她的舌头呢?” 李云越想越后怕,细思极恐。 “行了,天都擦黑了,还是先帮你这丫头招招魂吧!”罗奶奶似乎累了,对着张兰说道。 “诶,对!你看看,差点把正事忘了!罗奶奶你看看,这丫头的魂还在不在啊?”张兰急切问道。 罗奶奶又仔细来回打量了李云几眼,李云正为心下的猜测惊疑不定,脸色并不好,刚发过一身的冷汗,唇色也有些白。 罗奶奶慢悠悠开口:“嗯……是不大好……得找!” 张兰坐不住了:“那咋整,那咱赶紧去找吧!” “不急,那地方阴的狠,得准备点东西…”罗奶奶开口摁住急躁的张兰。 “准备啥东西?我这就去买!” 罗奶奶皱着眉思索“嗯…买包糖,拎包纸钱也就够了……小孩子好哄。” 张兰一听,哪里还坐的住,立马起身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她是个急性子,见李云脸色这么差,早就急的乱转了。 什么魂? 什么孩子? 李云现在是满脑袋的问号,奈何她爸这会儿忙着押送傻姑回家,没空搭理她。 “小云,你在家等会儿啊,爸马上就回来。”说着已经拽着傻姑走远了。 李云尔康手“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啊!这老虔婆不是好人啊!” 可惜她爸后脑勺没长眼睛,已经走远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李云对这神神叨叨的老太太有些害怕,不免绷紧了神经。 但是这么沉默着也不是事,李云尬的脚趾头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 她清了清嗓子,打打气,挤出个笑脸来“那个…罗阿婆,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呀?” “什么叫我的魂丢了?” 罗奶奶掀起眼皮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你这丫头瞎跑,被那鬼婴沟的小鬼勾魂都不知道…” 李云心下吐槽“什么乱七八糟的,封建糟粕,瞎扯一通的老虔婆!” 嘴上却还是甜甜的问:“那怎么办啊?我不会有事吧?”罗老太太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自然是招魂!去要回来了。” “不是我老太婆瞎吹,这十里八乡的也就我还会这招魂的法子了,谁家小孩子被狗撵了,落了水了都来求我。” 李云惊奇:“狗咬,落水也行?也会丢了魂?” “那可不,小孩子命嫩的狠,鬼怪专挑小孩子吓,一受惊吓,这魂也就丢在那了。”罗老太太言之凿凿。 李云追问:“那丢了又会咋样呢?” 老太太冷哼:“哼~丢了?丢了倒也不会死。” “那就是没啥事喽?”李云忍不住炝一句。 “就是会体弱多病,脑子不灵光,变成傻子。”说完她顿了一下,有点不自在地补充道:“就跟傻姑一样,又疯又闹,没有心了。” 似乎这样就解释的通傻姑傻的原因了。 李云不吭声了,心里有点生气,想问问她傻姑的事,她总觉得这老虔婆知道不少事。 第18章 招魂2 想了想又泄了气,心下腹诽:“这老太婆这么厉害精明,哪里会开口说实话,只怕又会往神鬼上面扯,不如…我先去会会她这个招魂术,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李云心下一思量,已经拿了主意,脸上也带了些真心实意的笑来,她现在可是真开心。 两人没等一会儿,就见李长福夫妻拎着大包小包赶回来了,到了家,两人赶紧把东西往罗老太太面前一放。 张兰挨个打开塑料袋,问:“罗奶奶,你看看,这些东西成不?”边说还边往前递了递。 两兜子黄纸,一袋子棒棒糖和牛奶糖,甚至还有几包饼干。 李云无语,看来她妈是真信了啊。 罗奶奶凑过去瞅了眼,满意点头:“这就够了,你们拎上东西,带上打火机,咱们现在就赶紧过去招魂。” 说着,拄着拐杖起了身,张兰赶紧上前帮忙扶着。 李云也跟着爬下床,穿上外套,一脸病弱样的跟在她后头,她爸这个劳动力,自然是在后头拎上大包小包跟着。 天色已经很晚了,一弯月牙挂在天上,乡下夜晚降了温,有些冷嗖嗖的。 路窄,几人前后成一列,慢吞吞地走在田间小路上,李长福在前头打着手电照着路,走走停停,挑着好一些的路走,后面是拄着拐慢吞吞跟着的罗奶奶,李云在罗奶奶后面,李云妈这会儿跑到最后头跟着,也拿着个手电筒照着。 一路上没碰到啥人,只闻得到阵阵青草香和土腥气,野草刮过裤腿,淅淅唰唰。耳边伴着虫鸣和蛙叫,有时候还能感觉到脚面上有什么小东西跳过,再扑通一声落进旁边的水田里。 林间时不时地还会传出几声幽怨的鸟叫声。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苦啊~苦啊~” 叫声哀婉,颇像个在喊苦的女声。 李云听的身上发毛,忍不住抱怨:“这是布谷鸟吗?叫声好吓人~” 说着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这是杜鹃……” “啊?杜鹃不是吉祥鸟吗?叫声怎么那么怪啊?”李云自然不信。 罗老太太闻言笑了笑,又开口道:“俺小时候俺娘跟俺讲过个故事。” “什么故事?和这杜鹃鸟有关?”李云好奇。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喘咳了一声继续说:“俺娘说,以前有那么一个小闺女,她在哥嫂家住,她嫂子对她不好,每天只使唤她干活儿,她哥偷偷给她喝稀粥,她死后就成了这杜鹃,每天站在她哥嫂门口扯着嗓子叫冤呐:稀饭喝饱,我哥很好,我嫂不好~” 说完,老太太桀桀笑了两声,说:“丫头,你再仔细听听,它叫的像啥?”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苦啊~苦啊~” “咯咕咯咕~我哥很好~” “我哥很好,我嫂不好~” “我哥很好,我嫂不好~” 被她这么一说,还真越听越像了,李云惊奇。 又走了十几分钟,总算是到了婴沟,这边没什么树,鸟叫也少了,只听得哗哗的巨大的水流声兜头兜脸地砸过来,空气中仿佛也湿润许多,身上很快感到丝丝凉意。 李长福放下东西,拿手电了照了照婴沟,指给罗奶奶看:“罗奶奶,这就是阿云出事的地方了。” 罗奶奶走的也累了,正坐在旁边比较干燥的田埂上歇脚,闻言顺着手电筒的光打量了一番。 年纪大了,夜晚也看不太真切,她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又看,抬起拐杖指了指“就那吧,赶紧先把东西摆上。” 张兰拎着手上的零食小糖,有些犹豫:“罗奶奶,这糖咋放,也摆上?” “对半分,找个平坦的地方摆上吧,剩下的待会儿有用。”说着,罗奶奶起了身,拍了拍屁股上沾的灰,拄着拐杖慢慢走到了河边。 “这沟里死的女娃可不少……唉……也是造孽” 这会儿她倒是挺心善,满脸慈悲的样子。 李云正犯嘀咕,罗奶奶转身对她说“你这女娃倒是命大,叫你逃了三次了。” 第19章 招魂3 李云不免困惑,追问:“三次?我不是只淹过两次嘛?” 罗老太太又怪笑几声。 “你这娃娃出生的时候就要扔这婴沟里的,可巧了,你一路都不哭,只咯咯地笑,你妈心软,又给留下了。” 说到这,她扭脸盯着李云问:“你说是不是三次?” 这话说的李云父母颇不自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差点犯了糊涂,真听了老人家的话,临了了虽然不忍心没酿成错事,但一直是心里的一个疙瘩,这会儿提起来两人也是又悔又怕。 她妈张兰内疚之余也生气:“你那奶奶逼着我打了一个还不算,还想把你扔了逼我生孙子。提起这个我心里就恨的慌……” 李长福见老婆眼圈都红了,赶紧干巴巴地开口:“怪我,那时候没分家,啥都听你奶的,没想着护住你们。” “可不就是怪你!” “好了,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了。”罗老太太有些不耐烦。 两人立刻收了声,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做。 李长福小声问:“罗奶奶,接下来怎么弄?” 罗奶奶慢吞吞地挪了几步,更靠近沟边。 她右手拄着拐杖,伸出她那枯瘦的左手对着李云招了招“阿云,你过来……” 李云看了父母一眼,见他们没反应,便配合的走过去。 谁知刚靠近罗老太太,就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猛地往前一拽。 李云吓了一跳,这老太太看着干瘦,力气怎么这样大!她差点没站稳扑到地上。 趔趄了一下,站稳了,李云想要抽回胳膊,罗老太太却没放手。 “斯~这老太太好厉害,手跟个钳子一样!”李云心下嘀咕。 罗老太太见她不住地动弹,出声喝止:“别动!俺这就给你招魂了!” 说完不等李云反应,拐杖一丢,一把把她搂进怀里,直接哭天抹地的哀哀哭嚎起来。 “我可怜的孩呦~” “你爹妈等你诶~” “你快回家呦~” “你回头看看诶~” “赶紧回家呦~” …… 她这一顿贴耳的爆裂输出,把李云直接砸懵在原地。 她觉得她那条离家出走的魂不一定能不能回来,但剩下的魂眼瞅着要被她哭走了。 “我可怜的孩呦~” “你爹妈等你嘞~” “快回家吧~” “你回头看看吧~” “赶紧回家呦~” …… 罗老太太还在颠来倒去地哭嚎着,边哭边从婴沟里撩水洒在李云的身上。 河水冰寒,顺着发梢往下流进衣领里,又顺着脊背一路蜿蜒滑下,像条冰冷滑腻的蛇在衣服下游走。 又痒又凉,李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想起打苇叶时追着她游走的水蛇。 罗老太太激情发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涨红,眼珠暴突,唾沫横飞。 李云看着她癫狂的样子,不免也觉得有些瘆人。 盯着看了一会儿,就不敢再看她那突出的浑浊的眼睛。 她爸妈在一边一直没出声,像是也被这阵仗吓到了。 她妈把黄纸一沓沓对折搓成花,搓好后又整整齐齐地摞起来,她爸掏出打火机点着火,找了根木棍,蹲在一边挑着纸花边缘助燃。 夜风袭来,上层的纸花燃烧着打着卷地飞扬飘舞起来,没飞多高就燃尽了,风一吹,只剩下一点黑灰被吹散在空中。 李云又调转视线,目光转向奔流的婴沟。 第20章 水长虫 附近的地方被火光照亮,水花在跳动的火光下晶莹剔透,往水里看却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婴沟旁边的草丛绿的发黑,在朦胧的火光下,竟仿佛是活物般扭曲盘旋。李云揉揉眼睛,凑近了些,眯着眼瞧。 这哪里是什么野草! “是蛇!” 是一团扭曲缠绕[嘶嘶]吐着蛇信子的蛇! 李云被这密密麻麻绕来绕去的蛇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啊!!” “有蛇!有蛇!”她一边伸手指着那团麻麻点点的蛇,一边惊叫。 李长福夫妻也被她这一叫吓了一跳,赶紧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照过去,真的是蛇! 罗老太太的哭腔被打断了一下,看了一眼,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哭嚎。 李云都要急死了,挣开她站起来,和她妈一起躲在她爸身后看。 人就是这样奇怪,明明害怕的要死,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偷瞄着观察。 “她爸,你照着看看咋回事!”张兰拽了拽丈夫的衣服。 “爸,你小心点,先别过去,蛇可多了。”李云不放心地叮嘱。 李长福作为一家之主,这里唯一的男人,被这么依赖着,自信心爆棚,鼓起勇气故作镇定地往前探了一步,仔细观察。 手电光照的地方,赫然是一团篮球大小的蛇球。这些蛇里外翻卷游动,被光一照,一个个蛇头上快速吞吐着蛇信子,扭动地更加快速灵活,不停地钻进钻出。 “别怕,是水长虫!”李长福转身安抚老婆孩子。 这种蛇是最常见的水蛇,在他们这叫“水长虫”,背上是灰褐色的,身上遍布灰黑色的的菱形斑纹,没什么毒,还比较怕人,喜欢白天出来在田埂上晒太阳,见着人了就刺溜一下躲田里。 奇怪的是,这团蛇晚上出来也就罢了,见了人却都不躲,并且李云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蛇球还变得更大了! 仔细一看,周围还在不停有新的蛇加入,这些蛇像是比赛一样,速度极快地窜进蛇球,然后卯着劲往里钻,这也太奇怪了。 “真怪嘞…这蛇咋不怕人?”说着她爸竟然捡起一块土块砸过去。 被砸中的蛇往后退缩了一下蛇身,又继续使劲往里钻。 李云他们正疑惑,罗老太太苍老喑哑的声音传来:“这水长虫在配种呢!” “配种?” 罗老太太蹲坐着,半眯着眼睛,灰白的头发在夜风中凌乱的飞舞。她脸上被火光照的明明灭灭,显得有些阴郁。她并不打算多说,只对着李云招手:“丫头,你过来……” 李云走过去,罗奶奶一把拉过她的手,把那剩下的半袋子糖果饼干往她手上一放, “去,把这些吃的往婴沟里撒一撒,哄哄这些孩子。” “啊?哦......” 李云配合地把袋子拎着来到婴沟边,手往袋子里一把抓满,然后往河里一撒。 叮里咕通一通落水声,糖果很快沉了下去,这时,罗奶奶似乎歇好了劲,换了个节奏,又继续对着婴沟低声哭泣絮叨起来, “小鬼头~乖丫头~吃糖喽~” “乖丫头~吃了糖~该送姐姐回家喽~” “乖丫头~要吃糖~不要抢~” …… 李云被她喊的毛毛的,又觉得这婴沟似乎有了什么吸引力一样,引得自己忍不住盯着看。 “乖丫头~吃了糖~该放姐姐回家喽~” “乖丫头~要吃糖~不要抢~” 罗奶奶连续哭唱了十来分钟,歇了声。 她像是累极了,摸索着捡回旁边的拐杖,颤颤巍巍地想站起来,张兰赶紧上前去扶。 李云也凑过去帮忙拍拍她身上的泥草灰尘。 “罗奶奶,这就没事了吧?”张兰急切地问。 “嗯…差不多了” “诶,那就好…那就好。那咱们现在回去吧。” 说着,扶着罗奶奶就要往回走。 “啊!” 罗奶奶突然顿住,跺着脚大叫了声。 几人被她骇了一跳,赶紧低头看,只见她脚脖子上正死死咬着条蛇。 那蛇像是饿傻了,咬住了不松口,全身弓盘着往罗奶奶小腿上缠。 第21章 意外 罗老太太哪里还绷得住,惊慌失措地,连连用力跺着脚,拐杖也抡起来就往小腿上砸。 “畜牲!打死你!” “打死你!打死你!” “啊~蛇啊~” “滚~” 李云她们也跟着跺脚,几人累的气喘吁吁,才慢慢停了下来查看,蛇早就已经跑没影了。 罗奶奶经这么一吓,几乎站不住了,李长福夫妇赶紧上前扶着罗奶奶, “罗奶奶,咋样?” “感觉咋样?腿麻不麻?” 这边李云不放心,又拿过拐杖往周围的草丛拨了拨,打草惊蛇。真没有,看来是吓跑了。 罗奶奶气喘吁吁,瘫到地上喘气, “这畜生坏的狠,临走了给俺来一口” “俺这老骨头,差点散架了” “哎呦~我这腿,疼啊~” 张兰掀高罗奶奶的裤腿,见她腿脖子上赫然两个小小的洞眼正往外渗着血。 血一路流进她的袜子和布鞋里,白袜子上的血迹明晃晃的扎眼。 李云心下一惊“这蛇好凶!我还没来得及装病吓这老婆子呢,它倒先下口了……” 眼看着罗老太太给吓得面色发白,李云也歇了捉弄她的心思,甚至有些担心这老太太别给吓坏了。 “罗婆婆,你没事吧?腿麻吗?”李云蹲在她脚边,按了按伤口周围,问道。 “不麻,就是疼得厉害……” “赶紧的,赶紧送俺回去,小鬼这是不开心,拿我老太婆撒气呢!” 李长福夫妻听了一惊。 “长福啊~你赶紧,赶紧背上罗奶奶,咱们回去!” 李长福闻言立马扶起罗奶奶,转过身弯腰。 “诶,慢点~来,扶一把!” “阿云,你拿着拐杖,前面打手电筒” 李云一手拿着手电筒照明带路,一手不停地拿拐杖敲打两边的杂草,万一要是还有蛇,也能给吓跑。 李长福背着罗老太太在后面跟着,张兰断后,帮忙扶着老太太。 一家人不敢耽搁,生怕老太太出了啥事,赶紧往家里赶。 “快,快点,就放这,躺这。” 回到家,张兰指挥着把老太太轻轻放床上躺着,李云去卫生间端了盆水过来, “罗婆婆,你先坐床沿,我给你拿肥皂水洗洗,消消毒。” “这么晚了,也不好找医生了。” 罗奶奶配合地坐起身,张兰上前抢过来活, “阿云,这有我,你赶紧去村东头找你潘叔,他会看这蛇咬的伤。” 罗奶奶这会倒是不叫了,大概伤口还有些疼,洗的时候「嘶嘶」地抽冷气。 李云闻言没敢耽搁,拿上手电筒就往外跑。她奔着潘叔家去,焦急地拍门, “叔!潘叔!在家吗?” 里面灯光亮起,一个女声响起“谁呀?” “我!李云!有急事找潘叔。” 里面一阵扑扑腾腾的响动。 不一会儿,李云隔着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啪嗒啪嗒的拖鞋声。 “吱~呀~” 门开了。 李云一看来人,赶紧问“婶子,潘叔呢?在家吗?” 对面头发散乱,穿着睡裙,披着外套的美妇一边理着头发一边慵懒开口“是小云啊~你来的不巧,你叔今天不在家~” “不在家?他去哪了?” “去看鱼塘了呗!天天伺候个鱼伺候的比谁都勤!”说完翻了个白眼。 “你找他啥事?” “罗奶奶给蛇咬了,我妈让我找潘叔看看。” “那你赶紧去吧,鱼棚那边路不好走,你手电筒照着点。” “诶,好。” 李云得了消息,不耽搁,立马就要去找潘叔,身后的大铁门也「吱呀」一声贴着她脚后跟合上。 李云正要走,却突然听到里面有个男人的声音,潘婶正和那男人嬉笑, “谁呀?这么晚了还上门?” “小云那丫头,找老潘的。” …… 这声音听着耳熟的很,白天刚听过,李云可不会忘,是李国庆。 这八卦李云懒得理会,正事要紧,她赶紧往鱼棚那边赶。 第22章 潘叔 李云一路小跑到塘边,鱼塘上面打着招虫的灯,鱼儿争相吃食,水面涟漪一圈圈荡开。 担心潘叔养的有狗,隔着十几米她就喊开了, “潘叔!潘叔!在里面吗?” 很快,里面出来个披着外套,不修边幅的大叔, 大着嗓门问:“谁啊?找俺啥事?” “我爸是李长福,我是李云。”李云赶紧自报家门。 潘叔大概是想起来了,笑着招呼:“哦…是阿云啊,长这么大了,白天好像看见过你啊。” “啊……白天我路过过鱼塘。” 潘叔挠挠头,“哎呦~太久没见,我都没敢认。” “潘叔你快跟我走一趟吧,罗奶奶给水蛇咬了,在我家等你看看呢。”李云忍不住催促。 “蛇咬了?啥样的蛇” “黑不溜秋,不对,灰色的,花纹是一块块菱形的。” “哦……那是水长虫。” 潘叔想了想,不放心,又问:“伤口血是啥颜色?” “唔…我看着是鲜红色。” 潘叔似是彻底放心了,见李云着急,一边跟着她走往外走,一边把外套也好好地给穿上了。还安慰她:“没事,多大点事,水蛇没毒,消消毒就成了。” 李云闻言也放松下来,刚才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 “对了,你咋知道我在鱼塘呢?” “哦…我也是先跑了趟你家,婶子跟我说的。” 潘叔笑了笑:“哼~这婆娘在家没事干,天天就知道黏人,干正事呢也有意见。” 李云有些尴尬,潘叔这是在秀恩爱?一脸大茬子在这冒粉红泡泡,李云打个哆嗦,还是饶了她吧。 好在住的不算远,两人很快到了地方,刚进院子里就听见罗奶奶还在那哎呦哎呦地喊疼, “哎呦~我这老太婆为着你家的事可是遭了罪了~” “哎呀,这谁能想到呢,这次辛苦罗奶奶了,我们得好好谢谢您……”她妈在一边安慰。 两人一进门,见李长民也在,李长福迎上来,赶紧带着潘叔过去看看, 潘叔弯下腰,就着灯光看了看, “这伤口不是已经处理了吗?” 李长福赶紧答:“诶,给拿肥皂水洗过了。” 潘叔闻言伸手按了按伤口周围, “哎呦,轻点,疼诶~” “不碍事,没毒!这处理的挺好的。” 在一边一直没吭声的李长民开口:“真没事?不需要再处理处理?” “能有啥事,血都不留了,疤都结好了。”潘叔有些没好气地说。 “你看你,我不就多问一句。” “俺被蛇不知道咬过多少次了,有毒没毒还能看不出来!?” 潘叔大概也觉得自己刚才语气太冲了,软了语气又接着说:“嗯…你要是不放心,就再拿白酒给洗洗,杀杀毒,没两天就好了。” 张兰赶紧拿来一瓶白酒,问:“老潘,这个可以吧?高度白酒。” “嗯…可以。”潘叔接过白酒,直接倒在伤口上,又拿干净的纸巾擦了擦周围撒出来的多余的酒渍, “这下好了,放心吧,没啥事,水长虫没毒,就是人给吓着了。” 说完拍拍屁股站起来“天也不早了,俺回去睡了。” “老潘,你看看,你来一趟还没来得及喝上口水,这么急着走啊?”张兰赶紧上前表示感谢。 “不耽搁了,俺回去看看,鱼塘晚上还要喂一顿呢……家里那个也等着呢,得回去看看。” 李云听到这心下一动,也不知道潘婶屋里藏着的那个走没走,要是没走,可就有好戏看了。 这种事情,李云不好当着那么多人面开口,只好借着送潘叔的当口悄声提醒:“呃…那个…潘叔,我刚才听着,你家好像来客人了,你赶紧回家看看吧。” “客人?谁啊?”潘叔一顿,转过身问她。 “呃…我也不知道,我没进去,就是听着好像有人。” 潘叔皱着浓黑的眉毛,还想再说些什么,李云已经推着他往外走:“哎呀…我也不确定,这会说不定已经走了,你自己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潘叔一听,也不再多问,转身就往家赶。 这边李长民也已经背上罗奶奶,打算带她回去,“俺们也该回去了,没啥事,还是住自家舒坦。” 李长福跟在后头一个劲儿地表达歉意,“哎呀…你看,罗奶奶喂着我们家小云早了这通罪。” “这也就是你家,要是别人来求,俺才懒得搭理…” “诶!谁说不是呢,赶明儿我们得上门好好感谢您嘞。” “你小子有良心,你这忙,俺乐意帮。” …… 李长福自是好一番感谢,一路跟着给罗老太太送回了家,安置妥当。 第23章 捉奸 话说这边潘叔听了李云的话,虽然嘴上不太相信,心里还是不免犯嘀咕,紧赶慢赶地往自己家里赶去。 他那个老婆平时粘人的紧,两人是二婚,老婆年纪小,自己平时就宠着让着。潘叔靠着鱼塘做小买卖,家境还算不错,他对那个老婆可以说是要啥给啥。这不,白天还在跟他闹,怪自己不在家陪她,他答应了明天去县城给她买新衣裳又哄了几句,高兴地不得了,怎么会背着自己偷腥呢。 潘叔到了自己门口,见卧室的灯还没关,心里咯噔一声。他悄悄打开门摸黑走进院子,鬼鬼祟祟地贴着窗户边偷听。 “你今天就留下来陪我嘛~”一句女声嗲嗲地撒着娇。 “不行,今天不行。”李国庆想了想拒绝。 “咋个不行,你老婆不是回娘家了吗?” “哎呀~刚才李长福家的上门怕是有事,待会儿说不准你家老潘就回来了。” “不会,那死老头说下半夜还得忙着喂鱼呢,不会回来的。” “还是算了......”李国庆推拒。 “你是怕他?” “姑奶奶,被发现了,咱俩有啥好处。” “哼~说来说去,我看啊你就是想去爬别人被窝了。”女人有些气呼呼的。 “哎呀,想多了不是,我恨不得死你身上,咋还能去找别人。” “死样~” “只要你让我亲香亲香,死你这都行啊……” 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被翻红浪。 潘叔听到这哪还能忍,急怒攻心,左右看了看,操起门边的铁锹一脚踹开门。 “啊!!” “谁啊!” “你老子!” 潘叔已经失了理智,他那个老婆王彩娟卷着被子一边尖叫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床脚躲,李国庆躲闪不及,被追着闷了几铁锹,他条件反射抬起胳膊挡,潘叔毫无留情,下手极狠,只听[嗷]地一声,胳膊连连挨了两下。 他像烫着了一样,光着身子蹿出被窝,左手捡起床边一件衣服就往下身挡,右手发着抖举在额头前挡着,身子微微弓起求饶, “老潘,你消消气,你听我说。” “听你妈!” “你冷静点!要打死人的!” 潘叔喘着粗气,举着铁锹又连连往前拍了几下,王彩娟失声尖叫,往一边躲, “老潘!老潘!要打死人了!” 中间隔着床,李国庆往后躲闪着没拍着,他不躲还好,一躲潘叔更气了,一步跨上床,高举起铁锹,追着还要打。 李国庆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绕着床柱往门外跑,潘叔见他溜了,举着铁锹在后面追,两人一路从潘叔家追到婴沟边,到了婴沟边,实在跑不动了,又被水拦着,李国庆没胆子下水,转身跪在地上求饶,连声大喊, “老潘!老潘!别打了!俺再不敢了!” 潘叔也累极了,全靠心中的愤怒撑着,又按着李国庆打了几拳,直到把他打得捂着胳膊瘸着腿,趴在地上求饶, “你饶了我吧!以后再不敢了!” 潘叔还不解气,又踹了两脚, “狗娘养的,以后老子见你一次打一次!” “不敢了......不敢了......”李国庆这会儿是真怕了,鼻青脸肿的,额头上都是血。 潘叔冷哼一声,捡起不远处丢下的铁锹,又一铁锹敲在他腿上, “啊~!” 李国庆惨叫一声,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潘叔这才感觉畅快一些,又风风火火地往家赶。 一路上左右邻居家地灯都打开了,正聚在他家门口探头探脑的,问咋回事,潘叔没搭理,一脚踢上院门,众人在门口只听到屋里传来他老婆地哭喊求饶声,潘叔在那破口大骂,什么[臭婊子]、[贱货]一窝蜂冒出来,听得大家一阵唏嘘,看了会儿热闹,互相打打眉眼官司,慢慢地散了,明天可有得聊了。 第24章 发小 李长福夫妇忙活了一天躺床上说闲话。 “今天这事也是太邪门了~啥都赶一起了。” 张兰听了,多问了一句:“你送他们回去,罗奶奶怎么说?” “还能咋说,啥也没说,给塞了一千块钱,收下了。” “一千!?她可真敢要啊。” “哎呀~算了,她那么大年纪了,真有个好歹来,一千可不够。” “哼~这老太太精着呢,临走说的那话,你没听见?就是给我们听的。” “谁不精啊,她那好外甥来,不就是给她做主的吗?” 李长福说完,拿胳膊肘戳了两下旁边的张兰, “我跟你说,你别看长民老实巴交的,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我之前看过他打老婆,那是把人往死里打啊~” 张兰听了心有戚戚,叹气道:“唉…这傻姑也是可怜,今天才知道,这好端端一个闺女,给霍霍成这样。” 说着说着越发不忍,又嘀咕:“我就说长民家那么穷,哪能讨着那么漂亮的媳妇,感情是买来的,还给人折腾成这样。 “这孩子爹妈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听着隔壁隐隐约约传来的交谈声,李云也颇不是滋味,辗转反侧,脑子里颠来倒去一会儿想到傻姑冲着自己笑,一会儿又想到小时候见她挨打。翻来翻去折腾了半宿,还是心烦意乱睡不着。纠结来去,干脆决定还是帮帮傻姑,她要写个举报信! 只是…爸妈以后还得在村子里生活,可不能牵连了他们,这事还得悄悄的来,最好是匿名信,最好是投远点…… 心下有了主意,决定休假回去后就给安排上,李云这才安心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 李云正在自家吃饭,院门外传来清脆的招呼声, “阿云!你也回来了?” 李云起头一看,是她的发小阿如和灿灿,正抱着孩子笑着冲她招手呢! 她高兴地赶紧迎上去开门,“你们咋来了?” “这不是端午了吗?想着回来看看家里的老人家。” 灿灿说着,抱着孩子进了门,阿如也拉着自家两个闺女跟在后面进来。李云赶紧拉出几个板凳摆在院子里,让她们坐下,又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给摆上零食点心,热情地招呼着:“快坐,快坐!” 阿如大着肚子扶着椅背慢慢坐下,“诶,别忙活了,咱们好久没见了,来就是想找你说说话。” 阿如身边站着的两个女孩大概是有些怕生,怯生生的站在一起,微微躲在阿如身后,也没敢伸手拿东西吃。 李云见她们胆子小,赶紧抓了一把牛奶糖塞她们口袋里, “谢谢阿姨”两个孩子怯生生地道谢。 李云没忍住撸了一把毛茸茸的头,嘴上也夸着:“哎呀阿如,你这两个女儿生的真漂亮,眼睛好大。” 两个孩子脸立刻红了,很不好意思,手上捧着几颗小糖,有些无措地看着她们妈妈。 “你们云姨是妈妈的好朋友,给你们的你们就拿着,去玩去吧!” 两个孩子兴奋地笑笑,开心地跑一边去逗小黄狗玩了。 “你这可以啊……这才几年,第三个了!”李云看着她的大肚子调侃。 阿如摸着肚子,撅嘴说道:“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因为前头生的都是丫头,他们家逼着生的。要我自己,遭过一次罪,谁还想再来一次啊。” 李云一个大龄剩女不太懂:“啊?生孩子这么疼啊?” “你试试被捅一刀疼不疼。” “这倒是实话,我生我们家这个也遭了老大的罪了,胎位不正,婆婆还非逼着我顺,临了生不出来又拉去剖的,遭了两头罪。”灿灿也在旁边跟着抱怨了句,她怀里抱着的是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正吧哒吧哒地啃手,灿灿说着温柔地把他的手拽下来擦擦,又往他嘴里塞了个奶嘴。 李云看着,她嘴上虽然忍不住抱怨,但也是真心喜欢孩子。 阿如这时在旁边提了句:“你不知道,刚才我们还碰到李海洋了,他也回来了。” “他?他不是早离家出走出去混了吗?今年怎么回来了?” “那谁知道….瘦得跟个猴一样。”阿如似乎很不满,撇嘴。 李云好奇:“咋?他招惹你了?” 灿灿笑了两声,揭短:“刚才见着我们,他说阿如怎么吃那么胖,跟猪一样,给阿如气的呀,当场骂他眼瞎,她这明明是怀孕了都看不出来。” 第25章 闲话 “孕妇哪有不胖的,我这身材很正常好不好,你看,我这都能摸着肋骨呢。”阿如撅嘴,抬着胳膊给两人秀一下身材,带着点小孩子才有的娇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如拍拍李云的肩,提醒道“欸,小云,我可提醒你啊,你要是见着李海洋了,可得躲远点,这混球逮着人就知道借钱。” “对,海洋不正干。听说天天在外面赌,之前赢了钱开豪车回来的,还带回来个漂亮老婆去上坟。” 阿如嗑着瓜子:“你别胡说,什么老婆,那哪是他老婆,他从澳门赢回来的。” “啊?他还去澳门了?老婆还能赢?” “都说了不是老婆,我听说,他在澳门的赌场一天就赢了三百多万呢,那女的也是牌桌上赢来的。” “那他发达了,怎么还回来?还上坟?以前没见他这么孝顺啊......”李云好奇。 “迷信呗,说是得拜拜祖先,保佑他手气能一直这么好。” “那他这次回来是为的啥?” “输光了呗,到处借钱,乡亲们都躲着他呢。” 灿灿似乎还不放心,又说:“阿云,咱们几个里面可就只有你出息了,坚持上学,考了大学留在了大城市。他要知道你回来了,准得来烦你,你小心着点。” “唉......可不是,要是我那时候没听我妈的不上学,出去打工,这回说不准也在大城市当白领呢。”阿如忍不住感慨。 “你想的倒美,就你那猪脑子,小学语文就考18分,还上大学?”灿灿忍不住调侃阿如。 李云跟着吐槽一句:“什么白领,就是个打工的,天天吃老板画的饼,撑的都快吐了,有啥好羡慕的。” “哈哈哈哈哈哈......”两个小姐妹被她脸上故作的苦相逗笑。 笑完了,阿如还是补充了一句:“他就是个神经病,赌疯了,你别搭理他,他要是问你要钱,你就说自己没钱,被公司辞了回来的。” “好,我记着了。” 灿灿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了,无意识地嘬着奶嘴,她轻轻取下奶嘴,手上轻轻拍着安抚孩子。一边压低声音问:“你爸妈呢?没在家?” “厨房呢,忙着包粽子,明天不是过节嘛......我爸去集上买菜去了?” “你姐明天回来不?” “回来的,明天一家子一起聚聚。” “是该回来,端午节家里长辈都盼着。” “你这次回来打算过几天啊?” “十天吧...好久没回来了,陪陪我妈,我休了年假,又调休了几天。” “你妈这次没催婚?” “没呢...大概是上次和她吵过了,她知道说不动我,也就懒得催了......” “你还真打算一直这么单着啊?” “你们知道的,我对男人不太感冒,有些还怪恶心的。” 灿灿和阿如大概也想起来以前发生的事,忍不住骂:“呸!这狗东西,也就欺负我们小孩儿不懂事,要搁现在,我喊家里人打死他。” “人面兽心,看着怪正经的人,心里可真脏......” 灿灿也忍不住唾弃:“算了,不提他了,晦气!” 李云忍不住提醒两个小姐妹:“你俩这都有孩子了,以后孩子可得看好,谁都不能信,你自己亲堂哥都不行,得自己看着知道吗?” “那当然了,这世道,什么人没有,还是防着点好。” 灿灿转而说起另一个事:“说到这,刚才我们俩抱着孩子过来的时候,听村口的那帮子婆姨说,昨天晚上潘叔回家发现她老婆背着他偷人了,把奸夫淫妇好一顿打呢。” “真的!?当场抓到了?” “可不,当场逮着的,你猜是谁?”阿如和灿灿两眼冒光,亮晶晶地盯住她。 李云心想,这还用猜,就是我告的秘啊,但是为了不扫好朋友的兴,满脸好奇,配合地问:“谁呀?” “李国庆!”阿如立刻憋不住地兴奋道。 “这狗东西,可算是被人逮住了。”阿如一脸快意。 “你们看到他被打了?”李云追问。 “这倒没有,但是潘叔隔壁的邢阿姨昨天晚上看着了,说是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光着屁股被潘叔撵着打。” 说完,大概是想到了那个场景,几人憋不住地笑了。 第26章 棺材 这时,李长福骑着电动车从外面回来了,灿灿和阿如赶紧笑着打招呼, “叔,你回来了?” “欸~你们过来找小云玩啊?” “难得她回来一趟,想着过来看看。”灿灿笑着说。 “叔今天买的牛肉,中午留下来吃饭啊.....”李长福招呼着。 “不了,不了,叔,咱们就来叙叙闲话,家里做了饭,等着呢。” “那俺就不硬留了哈,你们自己随意,小云,招呼好你朋友啊。” 说着,想起了什么,拎着购物袋子走过来,掏出一包零食往桌子上一放,“刚巧,我在街上的超市买了点开心果,你们吃。” “谢谢叔......” 李云招呼着,把两个女孩子喊过来,给她们又抓了些开心果,这俩孩子这会儿已经没那么拘束了,甜甜的道谢:“谢谢阿姨~” 李云看着这俩孩子,突然感慨:“咱们那时候也就跟这么大差不多,天天到处疯跑......” “是啊,感觉好像就是昨天的事,一晃眼都这么久了。” 几人相视笑笑。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说是家里差不多做好了,等着吃饭了,带着孩子说说笑笑地走了。 李云给她们送到门口,她妈张兰拎着个布袋子出来,看那样子,是要往外走,李云拦住她问:“妈,你干嘛去?” “我这不是给罗奶奶送饭嘛,她这几天腿脚不方便,你长民叔又不在家,跟工地干活去了。” 说着拎了拎手上的保温桶“这还给她炖了点汤。” “那这几天都要送?” “不用,明天过节你长民叔也就该回来了。我这装的多,够她今天两顿的了。”说完拎着东西就要走。 李云忙上前接过东西:“妈,我去送吧,你累半天了。” “那哪行,你还知道她家住哪?” “当然知道了...回来的时候路过,爸指给我看了,就那二层小楼。” 张兰听了也不再推辞,又叮嘱了两句:“你就把饭盒送了就成,不用等她吃完拿回来,那傻子就住她家旁边,你躲着点,别搭理她。” 说到这,还是不大放心,又伸手要去拿饭盒, “算了,还是我来送了,别回头你又碰到那煞星,给吓着了。” 李云往旁边一避,接了句:“我这么大人了,哪那么容易吓到。” “我走了啊~”说着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这孩子,猴急猴急的......” 李云一路小跑到了罗奶奶家院门口,她家的房子没有更新,还是以前的二层小楼,没开灯,从外面看着里面一片昏暗。 李云站在院子里喊了两声, “罗阿婆!在家吗?我来给你送饭。” 没人吱声,她犹豫了一下,上前推了推门,门从里面拴着,打不开, “怪了......难道睡着了?” 李云把饭盒放到门口的小板凳上,绕到房子后面的窗户边,透过落满灰尘的玻璃窗往里看,光线昏暗,窗户又脏兮兮的全是灰和蜘蛛网,啥也看不见。 李云又绕回院子里,隔着门喊:“罗阿婆,饭就放在门口,我走了啊。” 临走的时候李云看到罗阿婆房子的右侧摆放着一口大棺材,棺材底下是抬高了的,棺材盖上盖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李云没敢多看,赶紧回家了。 饭桌上,张兰给女儿夹了块牛肉,问道:“咋样?罗奶奶今天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张兰嘴巴塞得满满的,嗡声回答:“唔...没~” “咋了?她还严重了?”张兰不免神色紧张。 “不是,你别多想,我根本没见着她人,她门从里面拴着的,喊也没人答应。” “哦...应该是睡着了,身体不好是该多休息。” “嗯...我想也是,我把饭盒放她门口的板凳上了,她醒了出去上厕所能看到。” “你没碰到别人吧?” “没有啊,碰到人咋了?” “没啥,我不就是担心你又碰到傻姑嘛,那傻子老爱吓唬你,惹不起咱躲得起啊~” “你放心吧,我啥也没碰着。” “那就好,赶紧吃饭吧。” 李云听话扒了两口饭,又抬头开口问:“妈,我在罗阿婆院子里见着口大棺材,咋回事啊?谁没事往家里摆个棺材?” 李长福在一旁听了,开口跟她解释“哦~你说那个啊,老一辈的都喜欢提前给自己预备口棺材。” “啊?为什么呀?”李云惊讶。 她爸笑笑:“还能为什么,怕自己死了,子孙不孝顺,连口棺材都不给买呗。” “你别听你爸瞎说,这只是一方面,主要吧,老一辈的怕子孙给他火葬了,她们想要个全尸,入土为安。” 李云纳闷:“土葬不是违规的嘛?” 张兰悄声回答:“偷着埋的。” “我和你爸不信这个,老了以后,你跟你姐把我们烧了,一把扬了......”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死不死活不活的,咱还有的活呢。”李长福打断她的话。 “对啊妈,你还没看我结婚生子组建家庭呢,你舍得死?” “你这鬼东西,我是不敢指望你了......” 一家人互相打趣,其乐融融地吃了顿饭。 第27章 包粽子 吃完饭,张兰坐在小马扎上准备包粽子,上午只来得及把苇叶烫煮一下,糯米泡上,下午这就开始干了。 张兰面前摆着几个盆,一盆装着绿油油的苇叶,一盆是奶白色的浸泡好的糯米,还有一个小盆,装着黑乎乎的腌制好的五花肉,李云也搬来个小板凳坐她妈斜对面,想学着包粽子。 她先观察了一下她妈妈的动作。张兰动作麻利,左手托着两片苇叶围成的锥形,右手往里塞糯米,指头戳出个窝,中间再放上块肉,再拿一层糯米盖上,右手向内掀过叶片盖住,再往右下方一折把叶片递到左手攥紧,右手拎着麻线一头塞进嘴里,另一只手快速往粽子上绕了几圈,这头牙齿咬紧绳,那头用力拉紧,快速系上,一个规整可爱的粽子就成了。 李云看了两遍,自信地伸出手,仔细挑了两片顺眼的苇叶,学着她妈的动作围成一个锥形,然后往里塞糯米,一直到这都很顺利,等她塞满了米想盖上时,两只手就开始不听使唤了,好像各有想法似的,一个想往左,一个想往右,折腾了两下,米都漏出来了,叶片也烂了。李云不服气,又重新拿了叶片折起来,这次倒是盖上了,但是系绳的时候太用力,又给抓烂了,张兰在一边看的可乐,上手指导她,张兰一遍遍耐心地给她示范,讲解,看她系绳子不熟练,还帮她拽住绳子一头,让她打结,名师出高徒,可算是顺利完成了一个。 “你比你姐强,她学了几回了都没学会。”张兰看着小女儿不禁想到了另一个大女儿。 “老姐明天就回来了。”李云看妈妈似乎是想老姐了,开口安慰。 “唉......以前老催你结婚,是想着我两个女儿都过得比别人家好,我心里就高兴。” “这跟结不结婚有啥关系?” “你不知道,以前你妈我就因为生了两个女儿,被街坊四邻地说闲话,恨不得唾沫星子淹死你。” “我这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啊,就盼着你姊妹俩出息,正干,比人家家强。”说着张兰笑了下,大概是有些笑话当初的自己。 “你们两个也争气,考了大学,找了不错的工作,不用回这破农村种地了,他们又都羡慕我,讲我有福气......你姐后来也结婚生娃了,哪哪都好,我也开心,就是那些长舌的又开始说闲话。” 李云低头撩水塞糯米,有些不以为然,“是不是因为我不结婚,她们在你面前说闲话了?” “可不,有一阵子只要碰到人说闲话了,都往你身上打听,问你有没有找对象......” “她们那是嫉妒,就是看你我们哪都好了她心里不痛快,就想找个地方找补一下,压你一头。” 张兰见女儿这样说,也笑笑:“谁说不是呢......就是我啊,那时候转不过弯,给听进去了。” “真是闲的,我又不吃她家大米,操的什么闲心,无非就是想找个存在感罢了。” “你姐也劝我,说你是还没开窍,不用急。” 李云忍不住打趣,想逗她妈开心,“就是啊,我要找个顶顶帅的才成。” 张兰见她不着调的样子,白她一眼,“帅能当饭吃啊?” “你还别说,在这个颜值当道的社会,还真能当饭吃。最起码,生的下一代也好看点。” 张兰忍不住辩驳:“男人太帅了花心......” “你别瞎说啊...不帅的也花心啊。” 张兰也八卦了一句:“这倒也是,村东头那个李国庆,和潘叔家的昨天就被发现了......” “他那不只是花心,是坏!”李云忍不住骂。 张兰有些诧异,看李云脸上神色不愉,追问:“咋?你对他有啥意见?” 李云支吾着,到底觉得跟自己妈妈说这个有点尴尬,不过也没再瞒着:“他这人道貌岸然的,我们几个小时候被他骗过,哄我们脱裤子给他看。” “啥!?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这种事情,我骗你干啥......” 张兰都快气炸了,立刻就要起身冲过去给李国庆打一顿,李云赶紧摁住她妈:“你干啥去?” “我去打死那个畜生!” “哎呀,算了,都小时候的事情了,再说我已经自己报仇了。”说到这,李云有些得意。 “怎么就能算了,他这畜生不当人,我还不能打他了!?” “妈,我昨天已经教训他过了。” “咋?啥时候?我咋不知道?” “就昨天,那么热闹,你不是听说了吗?潘叔下手可狠了呢。” 张兰惊讶,“咋!?这事是你干的?” 李云抠手指,“我也没干啥,我就是送潘叔的时候提醒他回家看看......” 张兰这才按捺下喷火的情绪,坐回去,想了想又忍不住问:“他没咋着你吧?” “没事,他没敢,就哄我们脱了裤子给他看,后来我们觉得不对劲,就没再去他那了......” “这老畜牲,真该被打死。”张兰恨恨地道。 “别气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潘叔长那么壮,我看啊,以后他日子不好过。” 张兰自责的同时不忘叮嘱:“你啊...下次受欺负了别憋着,跟我和你爸说,我们有的是力气,能给你做主。” 第28章 李海洋 “我现在也不催你了,只要你过得好就行,嘴长在别人身上,堵不住的。” “我知道。” 李云看着母亲,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暖,这世界上,能无限包容自己的任性的,大概就是妈妈了。 包了一个小时左右,肉和旁边袋子里的蜜枣都没了,李云提议:“妈,这还剩不少米,我去刑阿姨家再买点红枣回来给包了。” 李云说的这个刑阿姨是村里退休的教师,基本上村里她那一代往前几十年的的小朋友都是她的学生,人很热心,就是可能当老师当习惯了,有了职业病,有时候喜欢逮着人说教几句,小时候他们那帮小伙伴见着刑阿姨了都躲着走。 有一次李海洋偷长民叔家的鸡蛋被她看见了,揪着他的耳朵就是一顿教训,把李海洋说的面红耳燥的。 现在退休了,人也闲不下来,经营了一家小卖部。 张兰也站起身活动活动腰,扭扭脖子,发出【咔咔】两声, “成,那你再买瓶料酒,家里的中午用完了。” 李云把手拿到鼻子前闻了闻,满手的粽叶香,还怪好闻的。洗了洗手,沿着主路向西往刑阿姨家去了。 刑阿姨家的店不大,只有三排货架,没开灯,里面也没人。小卖部的旁边一间屋子是她老公开的棋牌室,李云找过去,这会儿是过节,又赶上农忙的时候,生意不太好,只开了一桌,几个大老爷们正吆五喝六地斗地主,刑阿姨的老公李新友也在牌桌上,正脸红脖子粗地往桌子上甩下几张牌, “四个二!四个二还要吗!?” 其他三个人一脸晦气,有一个汉子不耐烦地开口:“你大的,走吧!” 李新友满脸得瑟,甚至摆出有些小人得志的嘴脸:“你不要的哦~那我走了哦~” 那三个人不免被他激得有些生气,他的下家咬咬牙,问:“你还有几张牌?” 李新友“十张!”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走走走...让你再走一张。” “三个六三个七,带俩对子!哈,拿钱!” 那三人自是一阵懊悔,亮出手上的牌, “哎呦~不让你走就好喽,我还有杆小枪憋手里来~” “我这也有个四个头呢!” ...... 李新友叼着烟,兴高采烈地洗着牌。 李云这时候喊他:“叔,买东西!” 李新友抬头看了一眼,把牌推给旁边的人洗,起身走过来,李云跟着他进了小卖部, “小云啊,回来过节?” “嗯...好久没回来了,回来过个节。” “买点啥?” 李云从货架上拿了瓶黄酒,问:“红枣有吗?” “有,你等等,我给你找。” 李新友转身从柜台旁边一堆的纸箱子里找,扒拉出一包红枣,他拍了拍袋子上面落得灰尘,转身问李云:“要多少?” “要不了多少给我称一斤吧。” “就买这么点?够吗?” “包点粽子,够了。多少钱?”说着掏出手机准备付款。 “加上料酒,十三。” 李云利索的结了帐,拎上东西就走,她怕再耽搁,碰上刑老师,虽然长大了,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还在,能不见还是不见吧。 她拎着东西没走几步,见着了李海洋,他瘦的脱了形,脸色很不好,没有血色,眼窝深陷,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穿着件肥大的西装外套,看着好像身体很怕冷畏寒一样,俩手操在口袋里微微缩着肩,裹着衣服,行色匆匆的越过她往家里去。 “唉!李海洋!” 李云张口跟他打招呼,他像是被吓到一样,猛地顿住了,僵硬的转身,瞪着一双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加凸出的眼睛看着她。 “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李海洋还是盯着她,不说话。 李云有些尴尬,她的这位发小好像没认出来她,她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阿云,你不记得了?” 他听后似乎这才想起来是谁,脸上的神情稍微缓和了点,终于开了口,声音干哑, “你回来了?” “啊...回来看看。”李云也干巴巴地回答了句,两人一阵无话。 他紧张地左右看了看,又跟她说: “你要没什么事,那我走了...” 李海洋似乎并不想和她多谈,脸上流露出焦急的神情,仿佛有什么急事一样。 “啊...是没啥事,那...再见...” 李海洋立马转身快步走了,似乎身后有什么人追他似的,边走还边紧张地回头看看。 “搞什么?鬼鬼祟祟的...”李云嘀咕着回了家。 第29章 上门要人 “回来了?”张兰正在院子里清理韭菜。 李云把手上拎着的东西拿给她妈看一眼, “嗯,买了一斤红枣,差不多够了吧?” “够了,也没剩多少米了。” 李云把红枣掏出来清洗一遍“没剩多少了,我来包吧!” “行,我收拾点韭菜,晚上咱们吃韭菜盒子。” “好呀!这个我爱吃!” 李云坐小板凳上,整理了一下剩下的苇叶,数了数,不经意提了一句:“哦,对了,妈,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还碰着李海洋了。” 她妈张兰立马停下手上动作,紧张地问:“他没问你借钱吧?” “没,他一开始都没认出来我,赶着回家呢。” 张兰松了口气:“也好,这小子不学好,我听说,前几年还吸毒呢,被抓过一回。” “啊?真的?吸毒可不是小事情,他哪来的钱吸毒?” “还能怎么来的,偷的呗......” 大概觉得自己说的太武断,又补充了句万能句式:“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谁知道…不过就他那混蛋样,干出啥事都不稀奇。” “怪不得…我刚才碰着他,看他一副被妖精吸干了的样子,蓬头垢面的,眼睛下面都是黑的。” 张兰手上动作不停,掐掉几根老叶子,叹了口气:“唉……他那是赌钱赌急了眼,我听说,昨天跑隔壁村,到他八百年不联系的姥爷家,死赖着不走,跟个老头子要钱。” “啊?他爸妈离婚以后,他不是都不跟那边来往的吗?”李云惊讶。 “还不是借不着钱,急的。” “说起来,这孩子今天这副样子,也跟他那不着调的爸脱不开关系,天天不着家,外头找好几个女人,孩子也不管,这家也就散了。” “我就没见过他爸,他爸帅吗?” “帅个屁,嘴上话倒是说的漂亮,外面那几个也都是被他哄了。” 李云就在这等着呢,感慨:“看吧,不帅的也不一定老实啊~” “行行行,你爱找什么样找什么样的,说的跟真的一样。”张兰端着清理好得多韭菜进了厨房,懒得搭理她。 吃过饭,张兰收拾了几个韭菜盒子想给东头的胖姨家送去,那胖子也爱吃这一口。李云吃撑了,正想活动活动,便拎着篮子跟她妈一起走走。 没走多远,还没到胖姨家,倒见着潘叔家院子里站着不少人,叽叽喳喳的,伸长了脖子朝里看。 李云拉上她妈也凑过去看热闹,还没挤进去,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叫骂:“王彩娟!你给我出来,你这个贱货,你把我们家国庆藏哪去了!?” “浪蹄子!你滚出来给我说清楚!” 原来是李国庆的老婆周兰芳从娘家回来了。此刻正满脸怒容,拧着眉,咬着牙,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叫骂。 “咋?你这偷汉还把人偷家里藏着了?” “老潘,你还是不是男人!?帮你老婆往家藏汉子!” 【砰】的一声,门从里面打开甩在墙上,潘叔从里面冲出来,他也一肚子火气,冲着周兰芳吼:“你神经病啊!你家男人跑了来我这找什么!?” “你说俺找什么!?昨天大家伙可是看着了,俺男人来过你家,挨你打一顿。” “咋?俺是打了,他欠打,俺下次见着了还要打他!” “你说,是不是你把我们家国庆咋了?” “俺打一顿,还能给他打离家出走了!?他自己懒得看你这黄脸婆往外跑了,你来找俺!?” “俺不听你瞎说,你把你老婆喊出来,俺不打架,俺就问问她!” “问什么!有什么好问的!?” “你这是做贼心虚了吧......别是你老婆和国庆一起跑了吧?” “放屁!” 唾沫横飞,两人像好斗的公鸡,争的脸红脖子粗。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旁边围观的村民忍不住上前去做和事佬。 有个颇有点威望的大叔劝道:“哎呀~这大过节的,你们也别吵了,好好说。” 周兰芳见有人参与做主,像是没骨头一样,身子往下一秃噜,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哭嚎起来:“哎呀~欺负人呀!打了人问一句都不给问呀~” 潘叔被她哭的心烦,见大家伙围着也不想样,冷哼:“我堵你嘴了!?你好好问,知道什么我不都告诉你嘛?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嘛?” “那你拦着不让我见你媳妇干什么?” 潘叔脸上有些不自在,急吼吼地说:“你见她干什么!?有什么问我不一样?” 周兰芳闻言又大声哭嚎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地上抹。 旁边的大叔又劝:“老潘!你就让她问你媳妇几句咋滴,咱们大家伙都在这看着呢,不会把人怎么滴的。” “不是因为这......” “那能因为啥?” 两人正拉扯不下,这时,潘叔的老婆王彩娟从屋里出来了,她遮遮掩掩的,大家才看到她一身的伤,脸上也是青一块红一块的,潘叔脸上有些不自在。 她捂着自己半张脸,侧着身子轻轻开口:“行了嫂子,有啥你问吧。” 她这样子,倒叫周兰芳收敛了,“哼~别的也不多说,俺就问问你,昨晚上国庆来找你没有?后来他又去哪了?” “他没回家?” “回什么家!?俺一天没见着人了。” 第30章 失踪 “你说啥?他一天没回家!?”王彩娟惊讶。 “他要回家了,我还能来找你要人?” 说起来这个她就来气,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她家那个跟个蜜蜂一样,见朵花就要去闻一闻,这么多年了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前头答应的好好的,扭脸他该上哪快活就上哪快活,。 王彩娟视线不由得转向丈夫老潘,她挨了老潘一顿教训,是有些怕他的,有些犹豫地小心翼翼地问:“老潘,昨天你们最后去了哪呀?” 老潘对她还没什么好脸色,闻言冷哼一声,没搭理,好像想起来就觉得晦气一样。 王彩娟有些讪讪地看向周兰芳,露出为难的神情。 周兰芳看出来了,这事还得问老潘,她从地上灵活的一骨碌爬起来,一下子扑到老潘身上, “你说!你把我们家国庆弄哪去了!?” 潘叔被她吓了一跳,拽住她的手想把她推开,不料这婆娘跟疯了一样,死拽着不放手,老潘被她搞得也上了火气:“昨天俺俩打到了婴沟边,他要是没回家,说不准是给鬼婴留住了!” 老潘恨恨地说。 “你说啥?你们去了婴沟?” “他非要往那边跑,我有什么办法。”潘叔无语,昨天他为了追上李国庆差点没累断气。 “要俺看,他是吓破了胆,不知道躲哪去了,不敢回家。”潘叔脸上露出些不屑地神情,“这孬种昨天吓得跪地上,也就你没看见。” 周兰芳气的还要扑上去挠老潘的脸,被旁边的大叔拦下了,劝她:“兰芳,得了消息,你赶紧去找找吧,十有八九他是跑哪家亲戚家躲着了,你不放心,俺跟你去婴沟那边也找找。” 周兰芳这才歇了劲,她冲着围观的乡亲们大声说:“各位乡亲有谁今天见过我们家老潘没有?”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一阵交换信息,都摇了摇头, “没有。” “你见过吗?” “没见过。” ...... “俺们家国庆要是出了什么事,俺跟你没完!”撂了句狠话,周兰芳拨开人群朝外走,也有那闲着没什么事情做的跟着周兰芳往婴沟那边找去了。 只有傻姑还【嘿嘿】笑着蹲在路边, 人群散了,李云和她妈张兰没跟去,犹豫了一下,李云还是上前悄声问:“潘叔,昨儿到底咋回事?你没真把人怎么着吧?” 潘叔见是李云,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俺能把他怎么滴,头上都绿的发光了,还不能打他一顿了!?。” “我是说,你别下手太狠,把人打出个好歹来。” “不能够,昨天俺走的时候他好着呢,还知道嗷嗷叫唤求饶呢。” “俺看啊...他是怕俺再上门找他给他打一顿,躲起来了。” 李云见潘叔完全不当回事,也不好说什么,兴许真像他说的,这李国庆被吓破了胆,不敢回家了。 “那行,潘叔,那俺们走了哈。” “走,走,走吧,天天净给人看笑话了。”潘叔有些不耐烦。 李云跟着她妈往胖姨家去,胖姨和丈夫正敞着大门坐在堂屋里吃饭,她丈夫是个比较老实木讷的人,打了声招呼就继续一边看电视,一边呼噜噜喝稀饭了。 胖姨见着韭菜盒子开心的不得了,小眼睛都陷进了肉褶子里,非要留娘俩吃饭。 张兰笑着说:“不吃了,我们吃过了。” “真吃过了?” “你脸真大...我们娘俩还能自己不吃饭先给你送饭啊?”张兰打趣。 “那成,那谢谢了,俺就不跟你假客气了,坐下来喝杯茶。” “不喝了,我们也回家看电视了,你两口子赶紧吃饭吧。”说着就拉着李云往回走,也不给胖姨再开口的机会。 两人溜溜达达往家回,快到潘叔家门口时,见着路南边那个之前劝说潘叔的大叔急匆匆地跑回来了,还没进门就大喊:“潘子!出大事了!你快看看吧!” 第31章 找到人了 半小时前,周兰芳跟着几个乡亲邻居一起往婴沟那边寻去。 路上她不放心,路过潘叔的鱼棚时还特地进去找了一圈。鱼棚前栓着条土狗,见着这一群来势汹汹的人也不怯场,伏地身子,炸起背毛,【呜呜】地低吼起来,周兰芳这会急怒攻心,自然是不怕的。 “死狗!滚一边去!” “去,去,不偷你东西,一边儿去。” 旁边的乡亲帮着驱赶了那狗,这是条老狗了,颇通人性,见着了人群里的几个熟人,摇摇尾巴躲一边蹲坐着。 说着便一脚踢开那个裹着塑料皮子的木板门,一张简易的单人竹床,床上凌乱裹着一件衣服和床单,门后边摆着几个铁锹,角落塞了一堆渔网,一目了然,一块钱都藏不住,更何况一个大活人了。 没什么收获,周兰芳又恨恨地摔上门,临走了气不过,还踢了那看门狗一脚,那狗立刻狂吠起来,铁链子挣的【哗啦啦】响。 “兰芳啊~不是俺说,你就认定是老潘他们藏了人?”一个邻居热心的问了一句。 “那还能是谁!?” “俺是说,国庆他就没去别的什么亲戚朋友家?” “没有哇~我今天上午刚从娘家回来,他手机也打不通,俺打给他几个兄弟,也都没去他们家。” 周兰芳说到这已经隐隐带有哭腔,她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了。 “好了好了,你也别急了,俺们一起去婴沟找找,要是还找不着,就报警吧...” 最后是大叔拍板定了主意。 周兰芳也擦了眼泪,跟着几个人一起往婴沟去,站在高处,老远就能看到婴沟边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沟边零散的两棵柳树生机盎然,柳条飘飘荡荡的拂过水面。 周兰芳没死心,一路小跑着往南到了婴沟边,到了这边她已经扯着嗓子喊开了, “国庆~国庆欸~回家了!” “国庆~俺回来了,回家吧!” 其他或凑热闹或帮忙的乡亲也都加入了队伍,开始呼喊起李国庆的名字,帮忙找起人来。 “国庆!” “李国庆!” “李国庆!别躲了!” 几个人分头行动,一波沿着婴沟往东找,一波往西。 “哎呀,兰芳,你也没问清楚老潘他们昨天到底往哪边跑的。” “这婴沟边就这几块水田,啥都挡不住,也没见着国庆啊。” “对啊,他要是昨天晕倒这边来了,俺们在鱼塘边就能看到了,今天俺们搁上面拔秧,都没看着啊~” 周兰芳硬是挤出点笑意来,感谢几位乡亲:“婶子,叔,辛苦你们了,你们就帮俺再找找。” 说完又下了决心“要是实在找不着,俺也就不找了,直接报警吧,警察肯定能给俺找着。” “啊!” “快来人啊!” “找到人了!” 周兰芳立刻扭过头循着声音看去,他已一件喊的那人手上拿着棍往婴沟戳,心里凉了大半截。 那人连连动作了几下,似是被吓到了,往后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手哆嗦着往下指,眼神惊恐,话都说不利索了, “死...死了...死人了......” “死人了啊~” 周兰芳只觉得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心脏【咚】的一声像鼓点般的巨响,眼前一黑,腿都软了,直往地上栽。 “兰芳!兰芳~” “兰芳!兰芳你醒醒!”有什么人在喊她,声音像隔着一层水,听不太真切,几个人围着她,一个婶子左手托着她的上半身,右手用力掐着她的人中。 她悠悠转醒后,甚至都没感觉到满脸都已经是泪,她踉跄着爬起来就往那边跑,几个婶子都在旁边小心护着, “兰芳~你慢点~” “兰芳~看着点脚底下...” 她跌跌撞撞跑到岸边,只看了一眼,就立马扑在地上苦嚎。 第32章 死了 “啊~国庆~” “国庆呐~” “这个杀千刀的给你害了哇~” 周兰芳几乎是哀嚎着扑过去,一见着水面上趴着的人的衣服她就认出来了,就是她家男人。旁边的几个人赶紧拉住她,怕她出事,一个劲儿的劝。 “兰芳!” “兰芳啊~” “现在不是哭得时候哇~” “出人命了,赶紧报警啊~” 周兰芳根本听不进去了,她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地,一手握着拳不停地锤打胸膛,悲痛到极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嗓子里只是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连连摇着头,脸上涕泗横流,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周围乡亲一看,她这样是不能指望了,赶紧帮忙打电话报警, “喂!幺幺零么?俺们这出人命了……” “对…人死了哇~飘水上都不动弹了~” “诶!俺们就是那个...是那个...那个李台村的,对,搁婴沟里嘞……” 这边着急忙慌报完了警,那边有大婶已经帮忙从周兰芳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来,联系了她家里人赶紧过来。 “祥叔,咱怎么办啊?”有人问向正在河边打捞尸体的大叔。 祥叔招呼着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一起把李国庆从河里捞上来, “俺们先把国庆捞出来再说,总不能一直在这泡着。” 有胆子小的和迷信的不太敢伸手帮忙,“这婴沟邪乎的很,俺们福气没那么大,怕镇不住啊...” “胡说八道什么!?”祥叔压低了声音呵斥,又偷偷看了一眼水面上的尸体,“说不准咋回事来,警察来了再说,青天白日的怕什么?孬熊!” 几人壮着胆子,又有好奇心加持,拽着李国庆的衣服把人捞上了岸,祥叔上前翻过了那人的身子,确实是李国庆,他的面色十分苍白,眼睛死死瞪着,表情狰狞,嘴巴张着,口鼻处满是水草和白色的泡沫,最离奇的是,他的下身衣衫凌乱,裤子松松垮垮地堆在膝弯,命根子不知道被怎么搞得稀巴烂,在场的几个汉子都不觉下身一凉,心头发紧。 “国庆这死相怪啊......”祥叔嘀咕,围观的人也都不觉纳闷。 旁边的人也嘀嘀咕咕的,纷纷交头接耳猜测起来。 周兰芳缓过来一点,见他们围着,不太对经,她爬起来拨开人群,只看一眼就瞪大了眼睛,指着尸体喊:“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他跟俺们家国庆有仇啊~” 祥叔心里一咯噔,“坏了,难道这潘小子真犯了浑,把人害了?不行,得把人叫过来当面对峙问问看,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看着人,等会儿警察过来了要问,俺去把潘小子揪来!”祥叔赶紧就往村子跑,几人面面相觑,也只好在这等着警察和潘叔过来。 这边祥叔急得一头的汗冲着老潘家去,没到院子里就开始喊。 老潘从里屋出来,一脸莫名:“叔,咋了?咋咋呼呼的!?” “还咋了,出事了...李国庆死了!” “啥!?” “按说李国庆死了!” “你这么大年纪了,咋还拿我寻开心。”李国庆不信,甚至脸上还带了揶揄的笑。 祥叔板着脸,恨不得给他两巴掌,“谁跟你开玩笑,都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上门了!” 老潘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紧张起来,“他真死了?” “都成硬疙瘩了,你讲死没死!” 老潘慌了神,六神无主,眼睛都直了,“不可能啊...昨天还好好的啊......” “潘子,你老实告诉俺,你昨天,到底有没有把人弄死!?” “叔,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俺嘛?害人命的事俺哪敢啊,俺昨天就给他打一顿就走了。俺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能哭能叫的。” “那他怎么泡婴沟里去了?” “这俺哪知道~”潘叔欲哭无泪,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现在跟俺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哪能去!” “你不去就行了?你要没做过你怕啥?你要是赶跑,那就肯定是你了!” 老潘的老婆王彩娟这会儿也出来了,站在旁边听了个全乎,她已经怕的脸上发白,两股战战了。 “还有你,你也跟俺过去!” 第33章 混乱 “啊?俺也过去?” “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你不得跟过去看看!?” 王彩娟无法,她刚才确实生出想回娘家躲躲的念头,这会儿被点名跟着,也不好说回去了。 “嘿嘿~嘿~”傻姑也跑了过来,见他们几个人凑在一起说话,似乎也颇感兴趣一样,盯着他们傻笑。张兰见着了,似乎还有些忌惮,嘱咐李云:“阿云,你回家去,俺跟去看看...” 傻姑也看着了李云,她之前蹲在地上抠着泥巴,用几根小树枝插在一块儿泥巴上,做出个丑模丑样的小泥人来。她像是很喜欢李云,举着她那个纯手工小玩具向李云展示。 李云还有些怕傻姑,躲着她。 “妈,我跟你一起去。” 张兰又看了看盯着她家女儿一个劲傻笑的傻姑,咬咬牙:“行,你给你爸也打个电话,让他赶紧来,俺们先过去!” 李云娘俩跟着祥叔他们往婴沟赶,傻姑也蹦蹦跳跳地跟着他们。 几个人都一脸凝重,尤其是潘叔夫妻更是一脸惴惴,这傻姑倒好,跟在后面又笑又叫,甚至还时不时采些路边的野花往李云跟前凑,想送给她,惹得张兰瞪了她好几眼,要不是时机不太对,张兰早开口骂她几句了。 一路上,潘叔一直在跟祥叔解释他们昨晚的事情, “叔,你要相信俺,俺就当时上了火气,没忍住给了那孙子几下,他还活蹦乱跳的跑呢!?” “真的,他们出去的时候好好儿的…”王彩娟也拎得清,这种时候了赶紧帮着她男人解释。 “那我问你,你追着他出去了以后打起来了没有!?”祥叔厉声质问。 潘叔立马大声回答:“没有啊~” “真没有?”祥叔追问。 潘叔有些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呃…俺追着他跑到婴沟边,他跑这么快…俺追的哪还剩啥力气,就…就往他腿上来了一下就走了。” “你小子!你还不说实话!” “俺真没瞒,真就往他腿上来了一下!怎么会出人命呢~”潘叔一张嘴说不清,急的都快哭了。 “你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好着呢,他还跟俺保证以后不再勾搭俺媳妇来着。” 祥叔冷哼:“哼!”,还是有些信不过他。 李云见潘叔都快吓死了,说话都哆嗦了,开口劝他:“潘叔,现在警察办案讲证据的,只要你没做的事,就不用怕,配合警察调查就行。” 潘叔叹了口气不再开口,几人脸上也都是一片凝重,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地方荒郊野岭的,又不是大城市没个监控,潘叔就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了。 几人耽搁了一会,紧赶慢赶前后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婴沟边。 李云隔老远就看见婴沟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有哭声从人群中传出来。 祥叔和老潘一过来,众人自动站开来让出个通道来。 大家都拿着或猜疑,或恐惧的眼神盯在老潘身上,不时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几句,老潘拉着媳妇硬着头皮穿过人群走过去。短短几步路,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目光紧紧跟着他,向刀子一样的目光冷硬地直接插在他的后背上。 周兰芳一看见老潘和王彩娟,原本哭虚脱的人突然爆发出强大的气力,一下子扑上去, “你这个天杀的!你还敢来!” 老潘红着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大家盯的,他拽住周兰芳往外扯, “你先撒开!”老潘伸手抓住她膀子往外推,想先把她推开再说话,他连挣了几下,手指用力到到发白。 谁知她像个八爪鱼一样死死扒在他身上不撒手,老潘着急了,人不知使了些力气,刚才还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脱的人突然就轻飘飘地摔倒在地上了。 “哎呦喂~杀人犯还推人啦~” “欺负俺们家没人啊~”周兰芳趴在地上哭起来。 旁边的乡亲们也都对着老潘指指点点,连番说教, “潘子,你干啥推人你!?” 第34章 指责 “谁推人了!?”潘叔面对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忍不住冒火。 冲他说教的汉子也没有示弱,直接开口:“你刚才不就是推了人,俺们大家伙都看着呢!” 大家一听,都附和起来, “就是啊~” “就是,你还不让人说了!” “你跟人家有啥仇,人都给你弄死了,你还想干啥!?”这时旁边有人指着他问了一句。 这人长得小鼻子小眼的,满脸小气,之前和老潘有过口角,他家秧田没水,放水没通知老潘,把老潘塘里的鱼放跑了几条。 此刻逮到了机会,恨不得直接给他定上死罪。 被这么一顶顶的直接扣上帽子,老潘哪还能忍,指着那人就问:“你胡扯什么?她男人死了干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嘿嘿~谁不知道你老婆跟人家钻被窝了…”说到这,人群中甚至传来了窃窃的笑声, “说起来李国庆还帮了你忙呢,不然你能天天有时间看你那破鱼塘?” 老潘怒红了眼,恨不得冲上去和那人扭打起来。 “潘子,现在不是时候!”祥叔在旁边拉扯着他的衣服劝道。 看了看两边都不服气的熊样,又补充了句,“行了!都少说两句,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事等警察来了调查了再说。” 王彩娟躲在老潘身后,迎着各种肆意打量嘲笑的目光,脸上也憋红了,倒不是害羞,是气的。 她怎么样,那是他们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这些外人说三道四。 之前对着她嘘寒问暖,慈眉善目的长辈们也都白眼看她,她因为长得标志而获得的种种讨好奉承也一下子烟消云散,那些人下流地打量她,目光像口水一样粘在她身上,仿佛她是个人人都可以轻易睡得的妓女般,王彩娟心下越发恶心愤恨, “呸!狗东西,平时我都懒得搭理,现在竟然敢这样欺负我,真该戳瞎他们的狗眼!” “嘿嘿~啊呵呵~嘿~” “啊~呃啊啊啊~” 谁也没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傻姑已经跑到了李国庆的尸体边,此刻正在李国庆的尸体周围蹦来蹦去的,还开心地往尸体上一捧捧地撒土。 李国庆原本圆睁的眼睛和嘴巴里满是泥土和草屑,土混上了水,有些蜿蜒的在苍白的狰狞的脸上流下来,形成一道道土褐色的痕迹,活像整张脸都裂开了,傻姑玩的开心,跑跳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尸体身上,她也不觉得害怕,咧着嘴一个劲儿的笑。 周兰芳都快疯了,扑上去撕扯扭打着傻姑, “你这个傻货,你干什么!?” “给俺滚过去!” 傻姑被她撕扯着,似乎有些害怕,嘴上【呜呜啊啊~】地哀哀叫着,众人看不过,又上来拉开两人。 “兰芳,别跟个傻子计较,赶紧起来吧!” “一个傻子懂什么,赶一边就行了。” “哎呀~国庆啊~你死的好惨呀~也没有人给你做主哇~”周兰芳上手给李国庆清理了一下脸上的污渍,又扑在李国庆身旁哭起来。 众人又劝解起来。老潘和妻子惶惶然立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也正是这时候,远处一堆人吗快速靠近。 警察终于来了。 李云赶紧指着远处对潘叔说:“潘叔快看,警察来了!这下好了!” 老潘不知道是喜是忧,脸上露出些凄惶的表情,有些勉强的笑笑。 第35章 调查1 “还不知道怎么说呢…”潘叔还是叹了口气。 围观的众人也都看见了,大家渐渐安静下来,看着他们快速靠近。 来的有五个人,都穿着蓝色的制服短袖衬衫,为首的一个看着年纪得有四十往上了,他长着张国字脸,个子有一米七五左右,寸头,后面跟着的有三个人大概都是三十多岁,一个眯眯眼,一个胖子,还有一个跟瘦猴一样。跟在最后手上拿着个本子的是个小年轻,看着就二十多,像是刚工作没几年,收拾地干干净净的,抓了个碎发。 “我们是派出所的,我姓田。”为首的那个警察自我介绍了一下。 “谁报的警?”那个年轻的警察开口问,一边已经打开本子记录着什么。 “是俺~”之前帮忙报警的一个汉子挤出人群。 “尸体在哪?”田警官问。 那汉子赶紧拨开人群,偏着身子引路,“在这地上呢?” “家属来了吗?” “警察,俺来了,你可要为俺男人做主啊~” 周兰芳已经哭到虚脱,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两个妇人一边一个扶着她。 “浩子,胖子,维持下秩序。”田警官叮嘱身边的两个同事。 两人点头答应:“诶,好。” 田警官见着尸体,上前几步,蹲下观察,他旁边一胖一瘦的警员开始驱赶众人,清理出场地,那个眯眯眼的警官则是举着相机【咔嚓】【咔嚓】对着尸体开始拍摄起来。 “都让一让啊~让一让~别挤着了啊~” “乡亲们,都往后退退,不要影响办案~” “等会法医就过来了,不要碍事。” 李云和众人都配合着往后退了退,她爸爸李长福也赶来了,挤到她们娘俩身后站着, 李长福压低声音问:“咋回事?” “咋就死人了?” 张兰一手遮着嘴,偏过头凑近他小声说:“是李国庆,被她老婆在婴沟里找着了。” “啊?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谁说不是呢,谁知道咋回事啊…..” “不会是老潘下手太重了,把人打坏了吧?” “爸,别瞎说,等警察调查吧。”李云拽拽她爸的袖口制止。 那个田警官蹲下身仔细看了一下尸体,又伸手微微扳动李国庆的头查看,尸体已经完全僵化了。 “小韩,你记一下,溺死,口鼻部有蕈样泡沫,石斑浅淡,有鸡皮样皮肤,双手呈洗衣妇手状态,头部有创伤。” “诶~”那个叫小韩的警官低头刷刷地记着笔记。 田警官解开了李国庆的衣服,周边有些观看的妇人有些害怕,目光纷纷躲闪着。 他又查看了一下尸体的四肢和腹部, “记,右手小臂有外伤,左腿小腿有大片淤青外伤,下体受损伤严重。” 小韩记到这里,也没忍住,看了一下尸体惨不忍睹的下身。 【卡擦】、【卡擦】... 旁边的眯眯眼警官对着这些地方仔细拍了好些张照片。 田警官站起身走近周兰芳,温声询问:“大姐,死者是你男人?” “对,俺男人叫李国庆。” “尸体也是你发现的?” “俺和几个乡亲一起出来找他,在婴沟里找着他的…” “你啥时候发现他不见了的?” “俺昨天回娘家了,今天晌午吃过饭就回来了,但是俺在家里地头都没找到,就跟邻居家打听,没想到…” “咋?” “旁边邻居都说他一晚上都没回家,上午也没见他在家,还说…” “还跟俺说,他昨天晚上跑老潘家去了。” “然后呢?” “然后俺就上门去找人啊,俺听说他昨天把俺男人打了,俺不得跟他要人!” “打你男人?” “还不是那个骚蹄子,勾搭俺男人,叫她家老潘知道了。”说起来这个周兰芳就生气,她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事了,之前这蹄子就老是趁她不在家往她家跑,没被她捉奸在床罢了。 以前李国庆也犯过错误,回回跟她保证不再犯,回回让她失望,为了脸面,她一直都忍着。男人都一个臭德行,年纪大了,也看开了,家花哪有野花香,她也懒得管,她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这次她勾的她男人上她家去,被老潘逮个正着。 第36章 调查2 “好了好了,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就...约莫着半个小时前吧。” “确定?” “嗯...差不多吧,反正俺们发现以后就立刻打电话了。” 田警官抬头看了看四周,又开口问:“我看这地方离你们村子有点距离呢,你怎么就找到这的?” “老潘交代的,他说他和俺男人昨天在这打的架。”周兰芳怒气冲冲地伸手指向老潘,大家也都盯着老潘,窃窃私语。 “他我待会儿再问话,我问你,尸体谁捞上来的?” 祥叔上前开口:“警察同志,是俺们几个帮忙捞上来的。”说着几个人都往前站了站。 田警官看了一眼,视线又转向老潘,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就是老潘?” 老潘虽然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亏心事,被这样点名,也不免一哆嗦, “对,俺叫潘友良。” “你昨天见过死者?” “对,见过。” “你们在哪见的面?几点见的?” “额...在俺家...晚上八九点钟吧...” “斗殴了?” “他勾搭俺媳妇!被俺撞见了,俺气不过,打他两下怎么了,不打他还是男人吗?” 老潘忍不住抱怨,甚至还有些委屈。 “光动手,没上家伙?” “呃......没...” “看你这支支吾吾的样子,我会信?老实说了吧!” “呃...用铁锹...” “啧...”田警官忍不住啧一声。 “但是俺真没下死手,就打了他胳膊,腿。” “作案工具呢?” “警察...俺真没杀人。” “杀没杀的,调查了再说,我就是问问你打他的工具,比对一下。东西呢?” “在鱼棚。” “哦~上面那个鱼塘你家的?” “嗯...对。” “行了,其他的跟我们回警局再说,现场保护好,不要让人进来了。” 说完扭头就要走。 “警察同志,你们要相信俺,俺没杀人啊~”老潘慌了,忍不住喊。 “谁说你杀人了,让你回去配合我们调查问话。”田警官感觉有些好笑,这些人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哦,对了...作为事件参与者,你老婆也一起来吧。”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带头走了。 “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啊~回头咱们有需要,再上门调查问一下大家啊~” 乡亲们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地也跟在他们后面回去了。 其他几位警察跟在后头,陪着几个村民一起往鱼塘边去,底下的小路警车进不来,这一路过来,他们的皮鞋上粘的全是泥巴,鞋子越来越重不跟脚,几人边走边往地上蹭蹭鞋边,颇有几分狼狈。 走在前头的田警官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包香烟,熟练地叼嘴里,又四处摸了摸口袋,扭头对身后的胖警察喊:“胖子,有火嘛?妈的我的落车上了。” “欸哥,有有有。”胖子连跑几步,从裤子口袋掏出烟,还笑嘻嘻地颇为殷勤地伸手给他点上。 “走吧,晚上咱哥几个喝几杯...” 李云在旁边看着这几人嘻嘻哈哈的互相打趣,不免有些担心,这帮人看着实在不太靠谱的样子。 第37章 潘友良1 警局里,田警官带着人回来,刚进警局大门,迎面过来个警察打招呼。 “田队,回来了?” “啊...回来了...咋?你要下班了?” “啊...收拾收拾差不多了。”那位警察脱下帽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戴回去,才仔细看了一下跟在田队后面回来的人。 “呦~带回来不少人啊...” “都是相关人员,带回来问问,录个档案。” “这得加班了吧?田队辛苦~”那个警官嬉皮笑脸地打趣。 “妈的,辛苦也没见你小子来帮忙。” “嘿嘿...您要有用得着的地方,直说啊~” “行啊,后面这个,待会儿你来聊聊。” “你还真不客气啊~行!” 田警官把老潘带进审讯室,那位自称姓郭的警官在另一间审讯室询问王彩娟。 老潘哪里来过这地方,嘴唇紧抿,坐在板凳上,双手汗津津地不时往裤子上揉擦。田警官倒上一杯水递过去, “别那么紧张,例行问话,没啥事就放你回去了。” “谢谢啊~”老潘接过水,露出一丝感激的笑。 田警官又从口袋里掏出烟,抽了一根递过去:“抽烟不?” “不,不用,俺不抽。”老潘连连摆手,似乎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不太好意思,又赶紧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俺喝茶,喝茶就行...”没想到茶水有点烫,老潘一口下去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颇为滑稽。 “哎呀~你喝这么急干什么,赶紧吐了!”田警官着急道。 老潘硬是一口给咽下去了,“不碍事...不碍事,不烫了。” 田警官无语,“老乡,不至于吧,放松点...” 他把烟拿在手上,在掌心上磕了两下,又重新塞回嘴里,点燃。 “说说吧,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唉...这是咋说呢,其实不光彩...” “没事,你说吧,我们这也不会泄露你隐私啥的。” “俺倒也不是这意思,反正这脸都丢尽了...” “昨天怎么回事?李国庆他老婆怎么说你打了她男人?” “唉...俺昨天本来是在鱼塘忙活的,晚上没说回家,后来俺去李长福家帮忙看一下罗阿婆,哦...罗阿婆被蛇咬了...” “罗阿婆?那个算命的神婆?” “您认识她?” 田警官扯着嘴角似是轻蔑地笑了一声:“听说过。” “那天罗阿婆遭蛇咬了,李云丫头来喊俺帮忙看看,俺走的时候云丫头让俺回家看看...”说到这,老潘叹了口气,“唉...云丫头也是好心,大概是瞧见了什么,提醒俺的。” “哦?然后呢?” “俺心里其实也有些预感,觉得不太得劲,就回家了,哪成想,那狗男女正光溜溜躺床上办事呢,被俺撞个正着。俺哪能忍的住,就上去揍了这孙子一顿。” “拿什么揍的?” “趁手拿的门边的铁锹。” “揍得哪还记得吗?” “俺当时就打了几下,还都被那孙子躲了,用胳膊挡住了。真的!不信你问俺媳妇,她看着的。” “好了,这个回头会和她核实。我问你,你后面还动手了没有?” “呃...” “看来是动手了。” 老潘的肩膀垮下来,伸出手揉了揉脸,“俺当时也是气头上,这孙子跟个猴子一样,瞅着空隙就跑了,俺就跟在后头追啊。” “没想到,他一路跑到了婴沟边,婴沟水大,这孙子没敢过去,也跑没劲了,就跪在地上跟俺求饶。俺就想给他打怕了,让他以后不敢再给老子戴绿帽子,就照着他腿又来了一下。” “哪条腿?大腿还是小腿?”田警官【唰唰】地在笔记本上记着。 第38章 潘友良2 老潘有些犹豫,当时情绪上头,他哪还记得那么多细节,“呃...左腿...嗯不对,好像是右腿...” “到底哪条腿?”田警官严肃问。 “额……右腿,是右腿,敲在他小腿上了。” “然后呢?”田警官追问。 “然后...俺就回去了啊...” “他还在婴沟边?” “对啊,俺哪里还管得了他!?这么大人了,不至于回不去家呀。” 田队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捻了,身子往椅背一靠,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开口说:“好了,问的差不多了。” “那……俺可以回去了?”老潘有些不可置信。 “可以了。” “谢谢田队哈~那俺回去了。”老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 “等等,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老潘已经半抬起来的屁股又一下子落回去, “还有啥事啊?俺知道的都说了啊~” “你用来打人的那把铁锹在哪?你之前说在鱼棚,我们没找着。” 老潘脸上的笑都凝固了,“俺不知道啊...俺记得...俺好像给带回去了啊……难道俺记错了?” 老潘皱着粗黑的眉毛苦思冥想。 田队没说话,老潘被盯的越来越不自在,像个在考场上被第一道题就难住的渣生。 “哈哈...”田队突然哈哈笑了一声。 “好了...别想了,回家再慢慢想吧,看能不能找到。这玩意算证物,能帮你证明清白。” 老潘如蒙大赦,赶紧保证,就差对天发誓了, “欸!您放心,俺一定配合调查。” “行了,走吧。” 老潘有些不确定,没敢起身。 “咋?你还想再喝杯茶?” “不不,不用了,俺回家,回家。” 田队长起身打开门,示意他出去,老潘这才快速走出去。 大厅里,他媳妇王彩娟已经在等着了,见他出来,赶紧问:“咋样?” 老潘有些没好气,压低声音道:“还不都是你!惹得一身骚,回家去!” 王彩娟抿了抿嘴,没敢再开口。 田队在后面看着他们,忍不住提醒:“潘友良,可不能再打人了啊……” 老潘赶紧保证:“诶,记住了,可不敢了。” 田队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同事老郭拿着笔记本凑过来,问:“咋样?” “还得看。” “得,问你也是白问,装深沉,接着问吧……” “你那边问的怎么样?” “据那个王彩娟交代,她和这个李国庆出轨有小半年了,这次不小心被她老公发现了,当场就给李国庆揍了。” “有问揍的哪,怎么揍的吗?” “那能忘了吗?说了,说是拿铁锹打得,往死里打,不过,李国庆抬胳膊给挡了。我问了,后面他们在外面怎么个回事她就不知道了,她后来也没敢问。” “嗯……和潘友良交代的一致。只是……潘友良还提到了一个人,抽时间得去问问?” “谁?” “一个叫李云的。” 老郭提醒:“那个回头再调查,先问问这几个人吧。”说完,指了指大厅里的周兰芳等人。 “干活~” 田队把周兰芳带进了房间内,这次他换了一副模样,一脸温和好大哥的模样, “唉……你说说,谁能想到能出这事儿呢……”说完,田队抽出几张纸递过去。 周兰芳本来已经不哭了,被他这么一引,又忍不住满眼热泪, 缓了缓,抽着气道:“唉……谁说不是呢,这眼瞅着都要抱孙子的岁数了,还能整出这事来。” “大姐,你家男人跟王彩娟的事……你早就知道吧?” 周兰芳停住擦泪的手,脸上的凄色也收敛了,有些冷硬地说:“是知道……他们好了有一阵子了。” “大姐,那你这气量够大的呀……” “哼!俺这么把年纪了,有啥可计较的,搭伙过日子的老伴罢了。” 田队长泡好茶,把纸杯递过去。 “大姐,你这么大气,咋今天没忍,去上门闹了呢?” 周兰芳结婚杯子在手上端着,轻轻吹了吹,头也不抬地说:“哼!你当我计较的是这个?还不是因为这死鬼败家,给这骚蹄子送钱了!” 第39章 周兰芳1 “拿钱?多少?” “有五万块呢!” “这么多?”田队长惊讶,要知道这可是农村,家里有一万块钱现金都算富裕的了。 周兰芳用力搁下杯子,水杯里的水溅出来不少,“说起来俺就来气,这都是要留给俺儿子的钱,他在外面勾三搭四的不算,还动俺儿子的钱去给那骚蹄子。儿子媳妇还等着以后在城里买房呢,他是一点都不顾了,要不是为这,俺能上他家去闹?” 田队长又叼了根烟,没吸,过个干瘾。 “都是现金?现在存现金的可不多。” 周兰芳迟疑了一下,开口说:“呵呵……俺们农村人,就觉得钱还是放身边最稳妥。” “你怎么发现钱没了的?” 周兰芳想了一下,有些犹豫着说:“俺回来的时候……俺家放钱的抽屉开着,俺就看了一下,没看着那钱。” “大概什么时间发现的呢?” “就下午一点多吧,俺刚到家的时候。” “那你怎么知道这五万块就是给了这周彩娟呢?” “他这阵子对这女人上心的紧,那女人打个电话说自己哪哪疼,他大半夜披上衣服二话不说都得去。” “除了现金,其他的没丢?” “额……没丢,旁边柜子里还有个金戒指还在呐,要不俺说是给了她钱呢,这戒指俺带过的,估计人家看不上啊。”说到这,周兰芳鼻孔里哼出口浊气,阴阳怪气的。 “我问你,你回家的时候,门有没有锁?” “门?门好像没锁,是掩着的…”周兰芳有些记不清了,不太确定地道。 田队长在笔记本上画下个问号,开口继续问:“跟我说说后面的事情吧……” “后来……后来俺就在家里等俺男人回来,想当面问问他,谁知道天都要擦黑了,这死鬼还没回来。” “俺就想着去她家找找,谁知道她连面都不愿意露,俺这不就急了,闹了一通,让这贱货没脸。” “那你怎么没跟她提钱的事?直接问了你家男人呢?” “俺这不是也要脸吗?俺直接提她肯定不给呀。所以就想着先把人找出来,俺问他闹,让他跟这娘们开口要回来,他要是不愿意俺再去要。”说到这,周兰芳的面上带了些尴尬,似乎有些难为情自己闹了半天,不敢开口提要钱的事情。 “然后呢?” “没想到老潘平时看着窝窝囊囊的,还真和俺男人干架了,俺本来以为国庆是拿了钱不敢露面藏起来了,这一问,又怕是有个好歹来,知道在哪打的架,也就去找找。没想到,这一找就看着他在婴沟上面面朝下飘着呢。” 周兰芳脸上这才带了些悲伤,“他虽然花心,但这些年,也是真的有本事养活着俺们这一大家子,十里八乡的提起来哪个不羡慕俺家条件好…”说着,周兰芳又擦了擦泪,“临了了,没想到因为女人没了命,要不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呢……” 周兰芳叹了口气,随口说:“你说是不是,田队长?” “呵呵……男人本色嘛…”田队长尴尬地笑笑。 “至于你家李国庆到底是不是因为色丢了条命,现在还不好说。” “咋?不是潘友良还能是谁!?”周兰芳瞪大了眼。 “这个还需要调查取证。” 周兰芳似乎已经认定了是老潘犯的事,赶紧说:“田队长,你应该也看见了,国庆下面那根东西都被捣稀巴烂了,除了潘友良,谁还能这么…” 田队长摸了摸鼻子,一合笔记本,打断她道:“行了,这个我们会再调查,今天就问到这里。” 缓了缓语气,又宽慰道: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节哀顺变…” “诶~田队长,俺今天说的这个钱,可要好好调查,看谁给藏哪去了啊~” “放心吧,我们会尽快调查的,后面可能还会再找你了解些信息。” “这个没问题,俺就在家等着。” 想了想,又郑重道:“田队长,装钱的是个黑色的旧皮包,俺喜欢的紧,是以前国庆送俺的……钱要是实在拿不回来了,这包看看能不能帮俺寻回来吧……” “放心吧,回吧...” “诶,诶…”周兰芳一步三回头的和祥叔一道回去了。 第40章 周兰芳2 一路上,周兰芳阴郁着脸不说话,祥叔看了她几眼,没忍住劝了一句:“兰芳啊…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啊。” 周兰芳依然不说话,靠坐在警车后排座位上,脸偏向一侧,眼神虚无地盯着窗外。 “兰芳?” “啊?哦…祥叔啊,你刚才说啥了?” “没啥,就是说这家里出了事,你别累着了,有啥需要的就直说,乡里乡亲的,俺能帮忙的一定帮。” “诶,好。” 周兰芳点头答应着,却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祥叔看她的神色也没敢再开口,两人一路无话,被警察一路送回了家。 周兰芳回到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家,黑漆漆的院子没开灯,只有后院零落的几声【咕咕】鸡鸣声。 她摸索着,在门边找到了电灯的开关。 【啪嗒】 灯开了。 她还不能休息,儿子晚上就能从外省赶回家,她得在家等他。 她走进堂屋,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发呆,李国庆不是自然死亡,尸体自然也不在这,她同意了进行解剖调查。 她呆坐着,有些神经质的抠着指甲缝。 “嘶~”她没注意抠到了肉,甲缝中有鲜红的血渗出,很快灌满整个指甲,又顺着甲沟边缘流出来,这景象似乎吓到了她,惊了一下,赶紧用纸巾大力擦了,嘴上嘟囔着“真晦气...” 夏夜蚊虫多,但是周兰芳不太想回到两人的卧室躺着休息,她害怕,谁都不知道,她从以前就厌恶这个男人。 现在这个男人死了,她又觉得那间卧室令人恐惧恶心,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发现李国庆秘密的时候,也是一个夏天,门口停了辆电三轮车,车上满是一箱箱的方便面。也就是在这间卧室,她大着肚子从娘家回来,透过窗户见着了那个女人,他们就躺在她的床上,就在这个她刚结婚没几个月,墙上还贴满红双喜的房间...... 那个女人光着膀子一个劲地哭,李国庆埋首在她胸前嘻嘻笑着威胁她:“凤儿,你乖一点,只要你乖,俺答应你,绝对不再欺负你孩子,照片也都还给你...” 那女人只是大张着眼睛不说话,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任他动作,动静大时,李国庆想凑上去亲她的嘴,她偏头躲开,和窗外的她视线对个正着...... 周兰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己会选择立刻躲起来。 她没进去,也没声张,悄声出了院子,在外面等了很久才回家,李国庆已经在家里做好了饭,殷勤地招呼她吃饭,还往她地碗里夹了几块肉,她盯着那几块油花花地肉,难以抑制的反胃恶心,眼泪也溜了出来,李国庆还帮她拍背顺气。 “老婆,还难受呢?喝点水...” 后来,有时候她会在门口又看到那辆装满方便面的车,每次她都躲了开。 她也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那个小混球李海洋的妈,离婚后嫁给了隔壁村一个男人,靠卖方便面维生。 那个女人可能觉得对不住她,有一次专门等了她,见了她的面也不开口,就那么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她那双眼睛,总感觉被人欺负了她一样,她没好气先开口:“干啥?李国庆不在家。” “嫂子,俺是来找你的......” “找我?你好大的脸。” “嫂子...俺知道俺对不住你,但是俺真的不是自己愿意的,你男人他不是人......” “哼~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是好人了?” “唉呀...嫂子,你以为我愿意?我也是没办法。” “怎么没办法?” 女人红了眼,哽咽地说“你不知道,李国庆他不是人,他喜欢碰孩子,他...他还拍了俺孩子的照片...” “你胡说什么!”周兰芳一屁股站起来,怒瞪着她。 “俺真没胡说。” 女人扑腾一下跪下来,抓着她的手急切道:“嫂子,俺就求求你,帮俺找找照片的底片,帮帮俺,把底片给俺成嘛?” “嫂子,你信俺,就帮俺这一回吧~” “求你了,俺以后绝对离你家男人远远的~” “帮帮俺吧~” ...... 周兰芳盯着院子的黑暗处,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的女人。 第41章 端午节 端午这天,村子里一片祥和,家家户户依照惯例忙活起来,杀鸡宰鱼,炊烟袅袅。 李云一大早爬起来帮家里忙活,今天她姐一家也回来了,她想好好露一手,给家里人尝尝她这些年一个人生活练出的手艺。 李长福正端着碗吃粽子,碗里剥了两个粽子,李云打眼一瞧,地上的小黄狗正在舔吃剥下来的粽子叶,只是糯米粘性大,它的皮毛有几处已经被黏成一溜一溜的,它还舍不得丢下,反反复复地舔,让人忍俊不禁。 粽子这东西好吃是好吃,但不能贪多,容易积食不消化,李云出声提醒:“爸,少吃点,中午有大餐呢。” “还用你说,我本来一顿能吃五个,今天只敢吃俩,留着肚子吃鸡呢。” 李云笑嘻嘻地帮她妈去了,她妈张兰已经吃完了饭,正在后院摘蔬菜呢,李云凑过去问:“妈?哪种辣椒辣诶?” 张兰抬手一指:“这种薄皮的,辣的很,少放点哦~乐乐不能吃辣。”乐乐是姐姐李萍的儿子,今年刚五岁,正是活泼好玩的年纪。 “我知道~我就炒个青椒鸡蛋,我用来下饭,其他的都少放。” “你要是放多了,你爸得骂你,饭煮的硬,菜烧的又辣,诚心不想跟他在一起过。” “哈哈哈哈......”李云忍不住笑出声。 起锅烧油,下菜翻炒,李云正忙的热火朝天的,她姐一家到了,一家三口大包小包从车上拎下来不少东西,李长福见着女婿周文斌拎来的酒已经笑的合不拢嘴,忙招呼着:“来来来,快进来坐,外面热。” “姥姥~”甜甜的小奶音瞬间俘获张兰的心。 “哎呦~乖孙,让姥姥抱抱看,长大了一点没有。” 说着已经利索地一把抱起孩子,在怀里颠了颠。 “嗯……沉了点……” 乐乐这个机灵鬼已经懂事地左右开弓「吧唧」、「吧唧」亲上了,张兰乐的见牙不见眼。 李云灶上忙不开,只探着头露出半张脸打了声招呼:“姐,姐夫,回来了?” “呦~这么勤快,干活呢?”她姐李萍打趣了声。 不怪她惊讶,李云从小就不是个勤快的人,能躺着就不站着,张兰总说她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把,没想到现在竟然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了。 李云和姐姐感情很好,姐姐大她六岁,既是长姐,又像母亲一样一直照顾她。 她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穷,姐姐在县城寄宿上学,一个星期只有十几块钱的零花钱,李萍不舍得花,除了买文具和生活用品,剩下的每次周末回来都会给她买上两袋牛奶解馋。那个时候家里是真的穷,父母好像除了干活,也想不起来该给孩子怎样的关爱,只要有口米饭吃,有学上就行。李云童年最美味的记忆大概就是周末时候的两袋牛奶了,也想不起来是什么牌子的,也许根本没有牌子,也不是什么好牛奶,更像是乳制饮料,但李云一直记着。姐妹俩一直亲亲热热,从没有过什么矛盾不愉快的时候,唯一一次闹别扭的时候大概是姐姐李萍第一次把姐夫带回家的时候,李云感觉天都塌了,感觉最亲近的人被抢走了,因此,一开始她对这个姐夫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后来长大了,懂事了,也明白了人终有聚散,但她心里明白,她们的感情是没有变的。 李云听了乐呵,也不忘显摆:“姐,你歇着,中午尝尝我的手艺,我给你做个啤酒鸭!” “行,你别烧糊了就成。” 中午一家人难得团聚,翁妪两个喝的也开心,母亲张兰这个时候也不会开口扫兴不让喝,反而会取笑丈夫酒量不好,满嘴胡言乱语,李云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心中难得的平静。 下午,乐乐玩累了午睡,李云一家人正聚在一起打麻将,李长福输的最多,口袋里的私房钱都被淘了个一干二净,张兰骂他手气烂,李长福满脸郁闷,女婿周文斌赶紧极有眼色地塞了两张钞票到李长福面前,嘴上还吆喝着:“爸,这算我借给你的,打完了涨利息哈~” “爸,你要不够,我也可以借你高利贷,哈哈哈哈哈”李云作为最大的赢家,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李云正在兴头上,田队长来了,打破了这份平静。 第42章 田队来访 田队长这次上门没穿警服,一身随意的装扮,也没提前打个招呼。 李云他们是被小黄狗的犬吠声提醒才知道来了人,彼时田队长正站在他们家院子里,打量着她姐姐姐夫开回来的车, “呦~沪牌的?怪远的。” 李长福一家笑脸相迎,连忙招呼着:“田警官?稀客稀客,你咋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打扰你们过节了?” “这说什么话!吃饭了吗?” “吃过了来的。老乡,别客气,我就顺路来找你家李云打听点事。” 众人面面相觑,李云也一脸懵,她姐在旁边用胳膊肘捣捣她,小声问:“怎么回事?” 李云摇摇头,对着田警官开口:“田警官,什么事啊?” “小事情,咱们私下聊两句。”说完看向李长福夫妇。 张兰有些紧张,正要开口打听两句,李长福拉住她,笑着对田警官说:“行,你们慢慢聊。老婆,去给泡个茶吧。”说完催促着张兰进了厨房。 姐姐李萍和姐夫虽然有些好奇,也被李长福招呼着回了牌桌上。 李云跟着田警官走了几步,到家旁边的树荫下,这里有风,难得凉快,李云有些困惑,主动开口:“田警官,你想了解什么事啊?” 田队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身上带有一种年轻人的质朴和真诚,眼眸清澈,坦诚清晰。 他也没绕弯子,直接开口问:“昨天你也知道,潘友良跟我回了警局问话,据他所说,是你好心提醒了他回家。”田队长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原本以为你是个爱管闲事的妇人,可现在看着也不像啊,你怎么会多嘴提醒他?” 李云恍然:“原来就为这啊...很简单啊,我看李国庆不爽,又刚好知道他跟人家老婆偷情,就告诉潘叔了啊...” “你应该平时不住村里吧?” “嗯...我在外地上班。” “那你跟着李国庆怎么就得罪得了你了?” 谈及这个,人都死了,李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将李国庆的事情和盘托出。 “你是说,这个李国庆猥亵幼童?” “对啊。” “你为什么没有举报他?”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除了我们几个小伙伴,我说了也没人信啊......”李云也有些郁闷。 “这事有其他人知道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就李如,灿灿和海洋。这人平时在村里乐善好施的,人缘不错,我们几个没凭没据的突然举报他,实在没什么可信度啊。” 田警官在本子上记下了几个发小的名字,又追问:“你这几个发小在村里吗?” “都在,前两天我们还都见着面了呢。” 田警官若有所思,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开口问起另一件事:“对了,我听说你们找潘友良是为了看什么蛇咬伤?是谁受伤了?” “这你都知道啊?是村西头的罗阿婆。” “罗阿婆......她是怎么受伤的?为什么在你们家?” “嗨~我之前被淹了一下,这罗阿婆忽悠我妈说得招魂,这不,魂不知道招没招到,她倒是招了蛇。” “你一个知识分子还信这个?”田警官忍不住取笑。 “嗨~都是封建迷信,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不是我爸我妈信吗?我想着陪他们演一场,好让他们安心。”李云有些无奈。 田警官合上笔记本,往腋下一夹,开口道:“行了,我没什么要问的了,谢谢你了。” “应该的,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问。” “行,再见。” 李云看他利落转身,纠结了一下,还是喊住他:“唉!田警官!” 田队转身,“嗯?” “有个事,我又要多管闲事了,想跟你说一下......” 第43章 潘金莲 田警官从李云家告辞以后,心事重重。 他并没有急着回去,现在是午饭过后,又赶上过节,虽是农忙时节却难得清闲。 沿着大陆往西走,不知不觉,他竟走到了这个小村子最热闹的地方,刑老师家的小卖部到了。 他自然也见着了后面的棋牌室,这在农村很常见,大家玩的是个乐呵,块八毛的,算不上聚众赌博。 今天生意不错,开了有四桌,两桌斗地主,两桌搓麻将,吆五喝六,乌烟瘴气,天气又炎热,没进门似乎都能闻到一种冲人的汗腥气和尼古丁的混合味道。 田警官拿出包烟,抽了一根叼在嘴里,摸了摸裤兜,嗤笑了声,忍不住自嘲:“妈的,又忘带了。” 他走进店里,在柜台上随意拿起一个打火机,打火机的壳子上满印一个搔首弄姿的性感美女,他头也没抬,喊道:“老板!” “诶~”人群里传出来一声。 他朝出声的方向懒洋洋地摇了摇手上的打火机,问:“打火机多少钱一个?” “两块!”老板回答的干脆利落,听的出来,忙着看手上的牌呢,没什么功夫搭理他。 田警官也不在意,点着了烟,从善如流地融进牌桌边的围观人群,他一手撑在胯上,另一只手夹着烟。 深吸一口...... “呼——”又徐徐吐出。 烟雾短暂地模糊了他的视线。 “欸?昨天......你们去看了吗?”桌上一个瘦小的男人压低声音突然开口问,他那双眼睛滴溜溜地从自己的对家转到上家,又往右瞟向下家一个汉子。 那汉子五大三粗的坐在那,嘴上也叼着根烟,含糊着说:“去了~” “嗬~不是我说,那死相怪吓人的。” “是有些奇怪,不过......淹死的不都这样吗?有啥稀奇的?” 这时对桌的男人开口插一句,问道:“咋?你还看过别人?” 那粗犷汉子脸上露出了丝戏谑的神情,反问:“咋?别告诉俺,你没看过。” “哦...哈哈哈~你是说她啊...”男人似乎从他的表情里立马得到了什么提示似的,想了起来。 瘦小男人像是被勾起了兴趣,追问:“啥?谁?” “就那个潘金莲啊~” “潘金莲?” “啧~”那汉子似乎有些不耐,但还是开口说:“就那个浑小子李海洋的妈!” “嗯?她?” 那汉子一边搓着牌,一边意味不明地说:“你这脑子,她以前不也死在那婴沟里的嘛~咱们这的大老爷们哪个没好奇去看过。” “记不太清了,俺好像在外地没回来吧......”那瘦小男人伸长了脖子凑过去问:“唉...跟俺说说,啥样的?能比李国庆这个还离奇?” “不是离奇...是既诡异又香艳呀~” “啧...刚子,你这说话跟便秘似的,拉一点那么费劲么?” “你他娘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哎哎哎~别打岔,听着呢......”瘦小男人开口催促。 “哼哼~那娘们被发现的时候还不是汛期,婴沟里水才过脚背,她竟然淹死了,你说,奇不奇?”那汉子叼着烟问。 “啊?这能淹死?” “她爹妈和她汉子都说是淹死的,那就是淹死的吧......”汉子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难道......?这里面还有啥事?” 汉子不开口了,沉默码牌,对门的那个兄弟接过了话茬:“还有更奇的呢,这女人被发现的时候是光着身子的,两个奶子没了。” “没了?”瘦小男人疑惑,“什么意思?” “看那样子,口子整齐,不像是鱼啃的,倒像是被割了。”对门的男人瘪着嘴说。 “你这不放屁吗?那水洗脚都不够,哪来的鱼?” “够不够的,那人家不也说人是淹死的嘛?” “哼~”粗壮汉子哼笑一声。 抽了口烟,心情颇愉快地说:“也是这娘们自己太骚,在外面勾三搭四,这不...玩完了吧......” “她跟那李国庆,死了倒是又睡一处了......” “这你也知道啊?你扒人家窗户了?”旁边的汉子发出哄笑声,调侃。 “稀罕~这村里谁不知道啊......隔三差五的往李国庆家跑,当谁看不出来呢......” 第44章 泥人 房间里的男人们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田警官沉默。 旁边桌上的人已然失了兴趣,聊起了别的琐事,什么谁家刚打的柴油又丢了...谁家孩子在外面挣大钱了...谁家的又鸡被人偷吃了... 手指上的烟不知不觉烧到了头,差点灼到了手指。 他回过神,把烟头随手在水泥墙上捻灭...... 该走了,他冲瘦小的男人点点头,转身出了这个烟雾缭绕小房间,在马路的对面,有个小土包一样的身影,是傻姑,她用没有指甲的粗糙不堪的指头抠着地上的泥巴玩。 “嘿嘿~” “欸~嘿嘿...” 傻姑下巴磕在嶙峋的膝盖上,兀自玩的开心。 田警官的视线不由一顿,这傻子全身脏兮兮的,偏偏露出来的这节腿,白的几乎发光,皮肤也异常细腻,和乡下妇女常年风吹日晒又黄又黑的粗糙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看着...竟有些扎眼。 田警官走过去,蹲在她面前,盯着她。 “嘿嘿~嘿~”傻姑还在笑着,手上的动作不停。 “嘿!傻姑是吧?” “欸嘿嘿~” “行吧,忘了你不会说话了...” 田警官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说:“我姓田,是个警察......” “欸嘿嘿~” 傻姑还是不理会他,她从身后的沟渠中弄了点水,又抠了些湿软的泥巴,用那双渗着血丝的手慢悠悠地揉捏着,捏扁、捶圆、剐蹭......她似乎对于玩泥巴很是得心应手。 田警官也没再开口,只是这么蹲着,专注地看着她。 “欸嘿嘿....嘿嘿~”最终,她终于捏出个小小的泥人来,伸手递向他。 “呦~给我的?”田警官有些意外,接过那个小小地泥人细细观看。 这泥人八成是个女娃,屁股光溜溜的。 奇的是...这小娃娃肚子上竟然还留着一截脐带,倒是栩栩如生。 “你还懂这个?”田队惊奇。 “嘿...手艺不错嘛~这孩子做的真灵巧哇~”田队甚至真心夸赞。 傻姑却像是突然被激怒了一样,失心疯一样突然一把抢过那个泥娃娃,粗暴地把娃娃的头扯掉,一把扔进了身后的小水沟里。 田警官被她吓住了,怔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你干什么!?” “啊?没干什么啊?” 田队长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一脸严肃的男人有些莫名,摸不着头脑。 来人正是李长民,他抬抬下巴指向傻姑,冷声开口问:“这俺媳妇,你刚才干什么呢?” “啊?哦~你是她男人啊?”田队长恍然,原来这就是傻姑的老公。 这男人长得一脸老实相,甚至让人感觉很好欺负,微微驮着点背,露出的手腕也细条条的。只是他冷着脸的样子,还真有些唬人。 田警官并不像惹事,赶紧挂着笑解释:“老乡~我愁这傻子蹲这玩啥呢,好奇,瞅一眼。” 李长民闻言舒展眉头,嗤笑道:“她能玩啥?天天就知道抠泥巴。” 说着,他突然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傻姑的手递到田队面前,“你看!指甲都抠没了,还抠......” 田警官被吓了一跳,不禁往后退了半步,又站定了,他看了眼面前这个眼神木然,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的傻女人,笑了笑说:“是傻的不轻啊~老乡,你这媳妇也不好养啊~” “好养活,就当养个不会看家的狗,一样的。”李长民不在意的笑笑。 田警官不想再看眼前这双并不美观的手,转而问起其他,“对了,你是叫李长民吧?” 李长民露出一些警惕的神情,问:“你咋知道?” “哦~我是来跟你打听个事的,就是罗阿婆,她是你姑姑对吧?” “嗯......对啊。”李长民眉毛皱的更紧。 “哦吼~”田队长露出个有些窘迫的笑来,开口解释:“是这样,我想找她看看相,你是她亲侄,对吧?你知道她住哪不?” 第45章 李长民 这话一出口,李长民明显放松下来,甚至脸上还带上了笑意。 罗阿婆和李长民家本来就住的近,又是一家亲,关系自然相当亲密。李长民的父亲走的早,他一天学也没能上成,母亲又是个躺在床上的病秧子,长久的身体上的病痛将他的母亲折磨成一个喜怒不定,性格暴虐的人,小小年纪的他无法从事农田里的活计,一家人又要吃饭,总不能活活饿死。 罗阿婆就是这时候伸出了援手。一开始会把他带回家一起吃饭,后来罗阿婆的丈夫老罗有意见,便换成罗阿婆上门给娘俩送些吃的,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时日久了,罗阿婆的丈夫老罗意见更大,可想而知,在自家都紧巴巴过日子的时候,还养着两个干张嘴吃饭的,尤其李长民正处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一天两天还好,一个月两个月的,老罗和罗阿婆忍不住为这事吵的越发频繁激烈。 要不是因着罗阿婆算命的手艺,老罗早就对她动手了,一粒米面也不会给李长民。 在李长民又一次上门时,老罗拎着扫把赶他,像是在赶一只偷翻米缸的老鼠一样。 自那以后,李长民没再上门要吃的,后来,罗阿婆才知道,李长民去了窑厂,去干最苦最累的活——烧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天弯腰钻窑洞的关系,他的脊梁再也挺不起来了,有些佝偻的样子。村里人看着他天天早出晚归,没有一个不夸他孝顺的,他只是沉默。 有时候,被调侃几句荤话,问他想不想女人,想不想媳妇儿,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靠着一把子力气,他养活了自己和瘫痪在床的老娘,但想要娶媳妇,是没门的,有哪家父母狠心到把女儿送进这样的火坑呢? 一晃眼,二三十年就这么过去了,窑厂早就关门了,他进了工地,还是卖一把子力气,他也变成了村里有名的「老光棍」。 老罗也早就死了,罗阿婆在丈夫死后便顺理成章的又开始接济起他们。罗阿婆的生意不错,经常有上门看相问命的,李长民帮着前后奔走,也跟着赚了一点。 奇怪的是,旁边一栋栋的房子都建了起来,他还是住在那个有点东倒西歪的土房子,没有挪窝的意思。 村里的孩童们小时候都把他家当成一个探险地,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溜进去偷把米,拿个蛋,能在其他小朋友面前炫耀一天,这可是克服恐惧,勇闯鬼屋,从那个蓬头垢面,发出鬼吼鬼叫的老巫婆的眼皮子底下偷来的,堪称勇气可嘉。 没几年,他那个只能躺在床上吆五喝六的妈也去了,他便一个人住在那个有些突兀的小房子里。 听见田警官有求于罗阿婆,李长民自然是开心的,脸上甚至带了些与有荣焉的神情,忍不住有些得意地说:“兄弟,那你可找对人了。” 他熟练地摆出一副接待的模样,热情介绍:“俺姑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算,看相看风水,看胎讲命数,都是拿手绝活!” “哦?罗阿婆会这么多啊?”田警官诧异。 李长民指了一下傻姑说:“这媳妇,不就是俺姑给俺相来的,她说俺能结婚,俺就能结。嘿嘿......不然俺这条件谁愿意跟俺。” “你这媳妇也不是正常人啊...这有啥奇的?” “怎么不是正常人!”李长民似乎有些生气,赶紧说:“这不是生孩子给生傻了......” “哈哈哈哈哈......生孩子还能把人给生傻了?你别逗我了。” “没骗你...”李长民面上似有些悲戚,小声说:“俺老婆以前啥毛病没有,后来生了个死胎,就疯了。” 第46章 死胎 “死胎?她还跟你生过孩子?” 李长民理所当然地说:“嘻嘻...你这不是扯淡吗?娶媳妇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嘛。” 田警官微微抬眉,自己叼了根烟,给李长民也递了根,[啪]的一声打着火,李长民凑过去引了烟,含糊不清地说:“走吧,兄弟,俺先带你过去找俺姑。” 李长民走在前面,田警官和他并排,微微落后半步跟着。 李长民这时像是才突然想起来,问一句:“怎么称呼?” “田力,力气的力。” 李长民快速上下扫了他一眼,笑道:“你这身子,看着是怪有力气的。” 田力跟着笑了一声,四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后面就没再要孩子?” 李长民没吭声。 “哦~”田力笑了一下,解释道:“是这样兄弟...不瞒你说,俺和媳妇也还没个孩子,求医问药那么些年了也没个结果,才想着来问问罗阿婆。” “这不是...看你这体格子,你们那时候还年轻,咋没再要一个?” 李长民叹了口气,回道:“不是不要,是她肚子不争气,前头生的两个都是丫头片子,后头好不容易来个带把的,还是个死胎,身子...也坏了。” 他深深吸了口烟缓了缓,说:“也是俺该命里没儿子,强求也强求不来啊......” 田力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疑惑问:“这怎么说?咋?你还能早就知道自己没儿子?” 李长民眯了眯眼,说:“俺姑以前给俺算过,俺就该是个绝户。” “不算吧...你不是还有俩女儿?” “丫头片子,没啥用,出生没几天就死了。”李长民的脸上只有漠然。 田力一惊:“也死了?病死的?” “嗯......”似是不愿多谈,李长民只是含糊应了一声。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一处小院,院门朝西,李长民推开篱笆院门,喊了一声:“姑!来客了!” 田力跟在后面进去,四下打量了一下。院子不算大,左手靠北是二层小楼,右边一层带烟筒的瓦房应该是厨房,院子东南角是一口压井,西边靠近篱笆门这边码着一堆劈砍好的整整齐齐的柴禾......当然,田力自然也看着了在主屋西边摆放着的那口红的发黑的棺材,他漫不经心的扫了眼,这在乡下并不少见,因此,他没有像李云那样被吓着。 “姑!?”李长民冲着主屋又喊了一声。 “奇怪了,她腿脚不利索,应该在家呀?”他转身招呼田力:“兄弟,你先坐坐,俺进去看看俺姑是不是睡了。” “好,好,你去吧...”田力从善如流,在门边找了条小板凳,随手掸掸灰,坐下。 李长民快步进了房间,直奔一楼东边的卧室,打开门一看,房间里空无一人,床上的褥子倒是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凌乱地堆在一起,枕头还掉在了地上。 “奇了怪了...能去哪了呢?”李长民嘟囔着, 他把枕头捡起来放好,转身去找田力,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兄弟,对不住哈~俺姑不知道上哪去了,现在不在家。” “她一个老太太,腿脚又不好,能去哪?”田力疑惑。 “不知道啊......这两天俺跟工地去了,没见着她呀。” “下菜园子了?” “不可能!俺们刚才不是路过她家后菜园子了嘛,啥也没有啊......”李长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47章 求子妙方 这时,田力瞧见了堂屋四方小桌上的保温筒,他上前拧开了保温桶,里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田力将保温桶拎到李长民面前,问:“这保温桶是你姑的?” 李长民仔细看了看,挠了挠头:“这...这俺不知道啊...没啥印象,好像没见过啊...?” 田力思索:“那...很有可能是有什么人上门送过饭。” “那肯定是长福家没跑了!估计是他们知道俺姑腿脚不方便过来送的。” 田力一口否决:“不可能,我刚从他们家出来。” 李长民是个大老粗,嘿嘿一笑,说:“可能是俺兄弟从城关回来给接过去住两天了,这不赶上过节了吗?” “哦...呵呵,有这个可能,那你这堂兄弟还挺孝顺的哈。” “俺这兄弟还行,混的不错,以前就说要接老娘过去住住,但是俺姑不乐意往城里住,不得劲,没老房子舒坦,嘿嘿......”李长明嘿嘿乐着,似乎对于这位堂兄弟是十分的信任尊敬。 田力把保温桶放回去,拍了拍李长民的肩膀:“行了兄弟,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没能赶上这神仙。” “是怪不凑巧的,这样兄弟,你留个电话,回头俺姑回来了,俺打电话给你。” “诶,成!”说完田力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抽出张碎纸片,随手留了电话。 田力写字的功夫,李长民凑近,低声问了一句:“兄弟,俺问一句,你是想要儿子还是闺女?” 田力好奇:“咋?这还能选?” “啧!”李长民咋咋嘴,“看人嘛~兄弟你一看是个有福气的,俺没福气,得个儿子虽然没能活成,但好歹也有过那么一个,说明还是有办法的,只是...这办法...”李长民欲言又止。 “我当然想要儿子了!兄弟,你什么办法?”田力像是有些急切似的追问。 “嗯...这办法也是以前俺姑教的,有些不好说......” 田力哪能不懂他的意思,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千块钱,不由分说,直接往李长民的口袋里塞:“兄弟,我一见你就觉得和你投缘,你要是愿意帮俺忙,俺回头再请你好好喝一顿。” 李长民赶紧推辞,往外推让:“你这干啥!?说的什么话?” 田力没费什么力气就压住他的手,着急道:“你就看兄弟我可怜,跟我透个底。”说完眼巴巴地看着他。 李长民似乎被打动了,有些无奈地说:“不是俺不想帮你...只是...” 说完又瞅了田力一眼,叹了口气:“唉...只是......这法子有些损阴德。” “你说,这里就咱俩,没别人,我先听听看。”田力拉住李长民,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 李长民声音压低,盯着他的眼睛:“兄弟,那俺可先说好,这法子只能用一次,也不能往外说,成就成,不成也就认命了。” “行,我知道了,我这嘴,你放心,我给烂肚子里。” 李长民这才松了口,说:“这是个以命换命的法子,你得先生个女儿。” “然后呢?” “这女儿来的不合心意,你狠心一点,给她吓回去,后面的女娃就不敢再来了,下一胎自然就生儿子了。” “吓回去?”田力困惑。 “对!吓回去!”李长民一脸严肃,有些神经质地盯着他:“你把这女娃的头给剁了,后面盯着你家的女娃就都不敢再来了......” 田力大惊,后背迅速泛起一丝凉意,他很想跳起来大骂神经病,但是硬生生忍住了,他有些干巴巴地开口:“这法子太.....” 李长民盯着他,但是田力就是说不完后面的话,他只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李长民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兄弟...你以后会信我的。” 第48章 往事 告别了李长民,田力刚回到警局,今天接收的信息有些多,他得好好捋捋...... 这边李云正她姐姐坐她对面「咔滋咔滋」地啃着黄瓜。 “诶?小云,我听妈说...前两天那傻姑来吓你了?”李萍关心道。 李云不以为然,随口答:“嗯...没啥,已经过去了,老妈就是太紧张了。” 李萍皱着眉头:“不是,这还真不是妈瞎担心,以前她就爱追着吓唬你。” “真的假的?怎么你们都这么说?我咋啥都不记得?” 李萍解释:“可能是那时候你小,被吓狠了一回,给忘了吧。” 李云来了劲,黄瓜也不啃了,兴致勃勃地问:“跟我说说呗,怎么哥事?” 李萍摊手,“具体什么样,我还真不知道,我上学呢,又不在现场。” “那大概呢?大概是个什么样呢?”李云可没那么好忽悠。 “嗯...我也是听老爸后来说的哈~” 李萍想了想,接着说:“我那天放学,回来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爸妈跟吵架了一样,都不吭声,后来回房间,看你在床上躺着,老爸才跟我说你被吓着了,睡着了。” “没说怎么吓着的吗?” “我好奇了,问了一嘴,他只说了个大概,说是你被傻姑抱走了,一路抱到了婴沟,后来还把你往沟里扔,差点给淹死了。” “啊!?这跟老爸他们说的不一样啊...”李云疑惑。 李萍问:“老爸跟你说过了?” “嗯,但是老爸说傻姑救了我来着,说我是不小心溺水了。姐,你是不是记错了?” 李萍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会吧,我记得是说她把你推进去的来着,不过,后来也是她又把你捞上来了,这不是故意吓唬你是什么?” “她神经病啊?没事撑的给我放清汤锅里涮一涮!”李云抱怨。 “哈哈哈哈......你还别说,她还真是个神经病。”李萍哈哈大笑。 李云无语了,她这个姐姐说事的时候怎么这么不认真的样子。 “你别笑了,后来呢?”李云打断李萍,继续问。 “后来你发高烧,打针打了一个星期也不好,老妈都要吓死了,啥办法都用,还请了和尚围着你的床给你念经。” “啊?老妈这么迷信?”李云目瞪口呆。 “这不是关心则乱嘛,想着啥办法都给你试试。” “后面我就好了?” “哪能啊......后面烧的都说胡话了,嘴发紫,老妈他们又去找了罗奶奶来给你看。” “就是那个老神婆?”李云翻白眼。 “什么老神婆,别瞎说,不管真的假的,她给你看过以后你后面确实好了。” “啊?这么邪门?” “这叫神奇~”李萍颇有些不赞同妹妹的用词。 李云有些无语,“呵~我看是我前面打的那一周的针终于起效了说,被她捡了漏。” “嘘——”李萍赶紧示意她小声,“这种话你还是别说了,被妈听见准得揍你。” 李云压低声音,轻声问:“然后呢?” “啥然后?就这了呀?”李萍一脸茫然。 “就这就没有什么特别的?” “嗯...你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李萍想了想,“大概就是傻姑被长民叔狠狠打了一顿,老实了,后面一段时间没敢再缠着你了。” “她还挨打了?”李云有些不是滋味,语气难免有些低落。 李萍诧异:“你脑子也有病吧?她差点害你没了命,你还反过来关心她挨没挨打?” “不是,老姐,我觉得...傻姑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萍愤愤道。 李云解释:“你不知道,傻姑以前不傻。” 李萍疑惑的看着她,“她傻不傻?你咋知道?” “长民叔和罗阿婆自己说的。” 李萍困惑了,“那她现在怎么疯疯癫癫的?” 李云看着自己这个三十多岁,还很单纯的姐姐,有些无奈:“老姐,这世上一个人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疯的吧?” 第49章 往事2 李萍还是不太相信,直言:“你别瞎猜,阴谋论了啊。” “这怎么能是瞎说呢,你不知道,那个傻姑,你看过他的舌头没?” 李萍疑惑:“她舌头咋了?” 李云一脸凄凄,似乎又想起来那个黑洞洞的口腔,压着嗓子说:“她舌头被人割掉了~” “啊~”李萍被吓到了,惊叫一声。 “嘘——你小声点...”这次轮到李云提醒她。 “你真看见了?”李萍严肃地问。 李云也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姐:“我骗你干嘛?” “这事不对...不会是虐待吧?” “我估计,十有八九,但也不敢说绝对。” 李萍叹了口气,她是个正直善良的人,知道这事,有些刷新三观,心下也有些憋屈难受,想了想,她还是开口:“这事...咱们有没有什么能帮到她的?” 李云一点都不意外,“嘿,就知道你会爱心泛滥,放心吧,我都弄好了。” 李萍好奇:“怎么?你想怎么帮?” “当然是用正经的法子帮,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李云有些得意。 “跟我说说呗~” “不行~现在还不行~”李云卖关子。 李萍哼了一声,斜她一眼:“不说就不说,谁稀罕,我可提醒你啊,爸妈以后还住村里呢。” 李云偷笑,还是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她:“你放心吧,我也没干什么,跟我没多大关系。” “滑头。” 两姐妹正说着,在院子里玩耍的乐乐突然跑了过来,一头扑进李萍的怀里,他伸出小手,炫耀似的举高,递给妈妈一个小泥人。 “妈妈!妈妈!快看!” 李萍接过泥人看了看,这泥人做的有鼻子有眼的,颇为细致,显然不是她这个手指还不大能精细控制的儿子做的,便随口问:“哪来的?” 乐乐瞪着双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阿姨给的。” 说完,伸手指了指院子外,李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探头看了一眼,果然,傻姑正蹲在她家门口抠泥巴呢。 “是傻姑~”李云悄声说。 李萍心里有了数,笑了笑,把孩子抱在怀里,温声问:“乐乐,阿姨给你送礼物,你有没有跟她说谢谢呀?” “说了呀~” 李云在一旁夸赞:“真乖,乐乐真懂礼貌。” 乐乐有些得意,摇头晃脑的,小短腿悠悠荡荡,“当然了!乐乐可是班长呢!” “哟~这么厉害!”李云很捧场,做出夸张的表情和声调惊叹,随后又问:“乐乐,那你告诉小姨,你怕门口的那个阿姨吗?” “不怕啊,阿姨做的小人和乐乐可像了,我拿一朵小花送给她,跟她交换的,阿姨还夸我呢!” 李云惊讶:“夸你?真的假的!?阿姨不会说话啊,是怎么夸的你?” 不是她不信任自家小崽子,实在是这童言童语令人匪夷所思啊。 乐乐伸出小胖手比划了一下,又努力伸直了自己短肥的大拇指,说:“阿姨冲我竖拇指哥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李萍松了一口气。 李云却若有所思的往外看了看。 这傻姑,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乐乐的样子,不...应该说,她很喜欢小孩子,她第一次见乐乐,并没有去吓唬他,反而和乐乐做起游戏来。李云又仔细想了想,自己印象里,除了乐乐,傻姑好像对村里其他的小孩子也挺友善,那为什么偏偏对当初年幼的自己发了疯呢?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李云心下思量一番,已经做了决定,打算去找自己童年的老友灿灿好好问问,灿灿大自己两岁,兴许对当年发生的事也有些印象。 择日不如撞日,趁现在还是过节,她应该还没急着回婆家,现在就去找她问问。 李云腾一下站起来,跟自己老姐打声招呼:“老姐,我去前头给灿灿她们送点粽子,去说两句话,马上就回哦。” “行吧,去吧。”李萍正帮儿子擦身上沾到的灰尘,头也不抬地说。 李云去厨房捡了十来个粽子,一溜烟就去了灿灿家。 她到的时候灿灿正一家人也正在一楼的大客厅里大牌,灿灿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在牌桌上,她坐在一边嗑瓜子玩手机。 李云上前一一和各位叔叔婶婶打了招呼,就被灿灿带进了楼上的小客厅。 “你咋来了?快上去坐,吹空调。”灿灿把李云带上楼,又给她倒了杯水。 “你老公和孩子呢?”李云问。 灿灿指了指关上门的卧室:“屋里睡觉呢,中午喝了点酒,下午犯困。” “看来姐夫的酒量不咋样啊。”李云调侃。 灿灿也丝毫不给自己老公留面子,取笑道:“假把式,不中用。” 第50章 奶糖 李云喝了口水,斟酌了一下开口:“灿灿,我有个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啥事?支支吾吾的?直接问。”灿灿倒是很爽利,抓了把瓜子吃起来。 李云放下水杯,抬眼看向发小:“我就是想问问,当年...我被傻姑救了那一回,到底怎么回事,你还记得吗?” 灿灿停下嗑瓜子的动作,吐干净了瓜子壳,爽利地拍拍手,“你说这事呀...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咱们几个小伙伴都知道啊...” 灿灿有些惊讶地问:“咋?你还没想起来?” “嗯,想不起来。”李云一脸无辜。 灿灿往李云的方向坐近了些,说:“大概是那次给你吓坏了,没事,我跟你说道说道......” 据灿灿所说,那次是她们三个女孩子一起玩,不知道那傻姑受什么刺激了,突然抱起她就往婴沟方向跑,她们都吓懵了,阿如更是没出息只知道哭,还是她赶紧去她家喊了大人去追,等李云的父母找到他俩的时候,傻姑正把昏迷的她倒拎着从婴沟里往外拽,傻姑还一个劲地鬼吼鬼叫。索幸她呛的水不多,被这么倒拎着兴许也吐出来不少,总之她没什么大碍,就是给吓坏了,后面的事情跟她姐说的差不多,她第一次进行了招魂。 “你们两个,一个不大记得了,一个又是个哑巴,具体傻姑在婴沟做了什么,还真没人知道。”灿灿摊手,“不过,她能把你拎出来,应该不是要你命。” 李云无语:“也差不多得要半条命了。” 灿灿讪笑:“谁知道呢,傻子的思维常人无法理解啊。” 李云想了想,又问:“在那之前傻姑都没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没有吧...”灿灿仔细想了想,“要说有的话,就是在那之前,有一阵子,她就老爱在屁股后头跟着你” “跟着我?从什么时候开始?” “好像...差不多在咱们做了那件大善事之后没几天吧......”灿灿有些不确定。 李云有些疑惑:“只是跟着我,其他什么也没干?” 灿灿摇头:“也不是,她爱送你小礼物,兴许...她是喜欢你。” 李云张大嘴巴:“啊?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李云有些无语。 “真的呀~她给你送过不少东西呢!” 灿灿兴致勃勃地掰着手指头:“小泥人、包被、鸡蛋、方便面...还有大白兔奶糖!” 李云越听越无语,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时候奶糖可是好东西,她一个傻子,竟然还能吃到这些好东西。” 灿灿无意的一句话,却让李云心中一动。她可不认为长民叔对傻姑是真的好,那傻姑这些“好东西”是从哪儿得来的呢?偷?不,她没那么聪明,抢?她应该没那个胆子...那就只能是别人给的了。 李云问了一句:“她总是给我们送奶糖吗?送了多少?” “不少呢,我见着的就有好几回,每次她都抓一大把送给你,见者有份,我们分着吃,每人能分三四颗呢!” “回回都有这么多?”李云凑近追问。 “对啊...你问这干啥?”灿灿有些莫名其妙。 李云看着这个发小,有些怀疑她的智商,这么大问题她都没发现?她反问:“你就没觉得...她一个人见人厌的傻子,哪来的那么多零食?” 灿灿一愣。 李云接着道:“说起奶糖,我倒想起个人。” 灿灿也明白过来,惊讶道:“又是他!?” 李云点点头,“十之八九... “你不会是觉得?”灿灿表情夸张,声音都扭曲了。 “嘘——”李云捂住她的嘴,“不确定啊~不信谣不传谣哦~” 第51章 失窃 这边田力整理好了档案,正要早点下班回去陪老婆过节吃饭,他哼着小曲,计划小酌一杯解解馋,同事老郭也收拾了东西过来和他打招呼:“老田,走了啊~” “好~今天过节就不招呼了,明天都去我家一起聚聚,让你嫂子做一桌像样的,咱们好好吃一顿!” “好啊~那我明天中午可得好好留着肚子,哈哈哈哈……”老郭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爽朗道。 田力笑骂道:“去去去,撑死你!” “走了,快点!”老郭和他家住的近,站在他桌子旁边等他。 叮铃铃—— 一通电话突兀地响起。 值班警员小韩接起电话“喂?” 两人见小韩面露惊讶,没做声,等他结束电话。 小韩结束询问后,对着田力开口:“老大,是偷窃的案子,地址李台村。” “又是李台村。” 案件不复杂,有一个老人家报案,说是家里失窃,遭了贼了。 要是普通的盗窃也不一定非得他去,警局里的值班警察自会处理,只是巧合的是,报案的又是李台村的人,报案人还怀疑是家贼,认为是自己亲孙子偷的,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这可是大义灭亲呀。 田力想了想,还是决定和今天的值班警察小韩一起,亲自再跑一趟。 “得,我跟你嫂子打个电话,让她先吃着,咱们先跑一趟。” 说完不等老郭和小韩劝,已经戴上帽子出了门。 老郭在后面嘀嘀咕咕:“属牛的,劳碌命……” 他们俩赶到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天已经擦黑,不少人家烟筒上冒出袅袅炊烟。 两位老人家正在家里等着他们,屋里灯光昏黄,显得两位老人像是融进旧时代里的人一样。报案的正是拄着拐杖,坐在堂屋主座上唉声叹气的白发老者。 这位老人家也姓李,辈分算是极高的了,这里的乡亲们都喊他「老太爷」。 老人家体型精瘦,个子不矮,有些佝偻,拄着拐,听说已经快九十岁了。 他两鬓斑白,顶上光溜溜的,早就秃了,但面上瞧着还算健康红润,是个长寿的相貌。 他一开口,说话也是中气十足:“来了~坐坐坐...” 他没起身,抬起手中的拐杖指了指对面的实木中堂座椅,田力和小韩客客气气地坐下了。 “怎么称呼啊?”对面的老人家亲切地问。 田力心下不免感到有些奇怪,刚才在电话里,这老人家分明焦灼万分,这会儿怎么看起来这么气定神闲的。 “我姓田。”田力又指了指旁边的小韩,“这是我同事韩警官,老人家,您就喊我们小田,小韩就成。” “哦~田警官,韩警官...喝茶喝茶。”老人家客客气气地称呼了声,田力也没客气,忙活了半天,确实口渴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茶叶还不错,是当地人惯爱喝绿茶,生津止渴。 小韩已经拿出笔记本,开始问案子。 “冒昧问一下,刚才是您报案说...家里遭贼了?” 这老太爷闻言一敲拐杖,面上有些惭愧地说:“哎呀~家丑哇~” “嗯?” “是我们家那个混球偷拿的钱!”旁边的老太太赶紧插了一句,面上愤愤。 老太爷摩挲着粗糙地如同老树枝的手,缓缓地,有些感叹地道:“唉...都是这孩子没爹没娘,给学坏了,俺们这两个老东西说的话也不顶事了,他不听啊......” “老人家,你们说的人是...?”小韩不自觉放轻了声音问。 “是我们那个不成器的孙子,叫李海洋!”老太太面上带着明显的不悦,脸色都红了,看来这孙子没少给她气受。 “老人家,你们怎么就确定是他拿的钱?”这时旁边的小韩开口问了一句。 “哼!”老太太两手一揣,冷哼了一声,“谁家的孩子谁清楚。” “说起来俺也不怕丢人了,这孩子打小就不听话,天天在外面鬼混,吃喝嫖赌他是样样都沾呐,怎么劝都不听,这不,前些年还因为吸毒给抓进去过,俺们两个老东西的脸都给他丢尽了...” 老太太说到这,急喘了两下,缓了缓,又接着道:“这次端午节他突然回来,俺们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高兴的,只当是这孩子长大了,在外面混够了,知道回家来看看俺们了。”老人家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掏出手帕擦擦眼泪,哽咽着说:“谁知道他回来天天也不沾家,张口就要钱,俺们两个老东西哪有什么钱,他就出门到处去借钱,问他要钱干什么他也不讲......”老太太哭得有些说不下去。 田力视线转向旁边一脸冷然的老太爷,老太爷耷拉着眼皮,不发一语。 “那后来呢?”小韩忍不住开口追问。 “昨天他也是,一大早就没了人影,下午回来的时候急急忙忙的,招呼也不打一声,冲进屋里收拾了衣服就走,俺们也没能喊住他。” “他这不是离家出走吗?您怎么说是偷了东西呢?” “唉......他走了以后,俺们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只当他是在家里呆不住,又出去鬼混了。这不是过节嘛,俺们总归要买点像样的荤菜,今天早上,想着去割点肉,谁知道俺一打开柜子,咱们老两口辛辛苦苦攒的钱全都没了!” 第52章 家贼 田力问:“一共丢了多少钱?” “整整五万块呢!”老太太说到这,使劲跺了两下脚,颇为心痛。 “这么多!?”田力和小韩异口同声地说,两人都有些惊讶。 小韩在旁边「刷刷」记录着。 田力又继续问:“老太太,您...没有记错?藏得地方和数量都准确?” “哎呀警察同志,俺们老两口攒点钱不容易,这俺哪能记岔了哇~”老太太诚恳道。 “那也就是说,您也没亲眼看着您孙子偷钱了是吗?” 老太太想了一下,解释:“额...俺们是没的亲眼看着,但是海洋走的那天,他拎了个黑包,他准是偷拿了钱,装包里带走了,俺看着他那个包鼓鼓囊囊的,他给护在怀里,躲着人不让碰,紧张的很嘞。” 田力疑惑,又问:“您说他很在意那个包?那包什么具体什么样子?” “是个黑色的皮包,上面带拉链的,有几个口袋,有这么大呢!”说着老太太比划了一下,大概有五十公分长,二十公分高的一个包。 田力又问:“您打开过这个包吗?” 老太太有点支支吾吾地说:“他不给俺碰,俺就打开过一下,都没仔细看,他就给夺过去了。” 田力接着问:“您是背着他打开的?” “咳咳——嗯...” 老太爷在旁边突然咳嗽了几声,他端起杯子,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抿了口茶。 老太太定了定神,软了声音说:“俺这不是心疼孩子嘛,他非要走,俺本来是想给他保利装点鸡蛋、粽子,他直接把包往怀里一夹,把我这老太太一推,直接跑了。”说完,老太太掩面又哭起来。 田力无奈,给老太太倒了杯水递过去,安慰道:“老太太,喝点水,顺顺气啊~” 老太太擤了擤鼻涕,喝了口水,缓了缓。 “这样吧,您刚才说您孙子昨天的神情好像很紧张,您能再具体说一下他昨天的表现吗?” 老太太仔细想了想,说:“俺记得,他回来的时候就不太对了,大热的天,他还穿着个大外套,怀里也像是揣着什么东西,一回家就往里屋里钻,房门还给反锁上了,俺在外头就听着他翻箱倒柜的,叮铃哐啷地像是在收拾东西,不大会儿,他就揣着行李出来了,一句招呼也不打就要走,拦都拦不住。” “您说他回来的时候揣了东西?”田力皱着眉问:“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啊~不是跟您说了嘛,他根本就不给碰。” 田力又问:“他一句话都没说?心情怎么样呢?” “心情?他这个混小子平时油腔滑调的,满嘴没一句实话,跟他那个死鬼爹一样,缺钱的时候花言巧语,要是没钱给他,他连屁都放不出来一个,只会哄俺们两个老不死的掏钱。昨天他回来的时候拉着个脸,头上还不少汗,头发都湿了。就是...可能没好好吃饭,气色不太好,唉...他不好好吃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说了他不知道多少回了,一次都不听......”老太太忍不住又絮叨起来。 田力打断她滔滔不绝的唠叨,问:“嗯......还记得什么其他的细节吗?” “其他的?”老太太苦思冥想。 “他昨天就没再去过别的地方?”田力问。 “茅房算吗?”老太太不确定的说。 “那他上午去了哪您知道吗?” “那谁知道~”老太太拖着长音抱怨。 田力往后一靠,又问:“说起来...您这孙子年纪也不算太大,他爸妈呢?” 这个问题一下子又戳到了老太太的肺管子,老太太有些没好气:“死了!” “都死了?”田力惊讶。 “他那个不正经的妈死了好些年了,他爸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说是出去打工,就再也没回来过,也没再问过家里这老的小的一句......”说到这老太太眼泪又开了闸,“俺们命苦啊,生个小儿子不孝顺啊~老婆不跟他了,孩子也不要了,只顾在外头自己快活了呀~” 小韩偷偷看了一眼田力,眼神示意老大,哥,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呀~快别问了! 没想到他这个老大和他的脑电波根本不在一个频道,钢铁直男继续发问:“他爸妈怎么回事啊?他妈怎么没了?” 小韩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说你怎么突然就这么八卦呢!? 没想到这老太太也没生气,只是一脸冷然地说:“说起来死者为大,俺也不应该说她什么不好的,但是俺好歹给她当过几年妈,还是说的了她的。” 老太太面上带了些讥讽:“这孩子叫王可玲,生的漂亮,十里八乡的大美人,俺那个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她,只看一眼就迷住了,俺们两个缠不住他,就去给他说了亲。” 老太太叹了口气:“唉...一开始,这孩子也老实,虽然有些懒馋,但肚子争气,第一年就给俺们生了个孙子,就是那个冤家,海洋。后来,俺儿子外出打工了,她们娘俩留在乡下,想着跟我们住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她爱抱着孩子出去串门,后来时间久了,就传出来说她在外头有人,俺让她少出门,她还不听。” “然后呢?” “后来俺儿子回来了,他在外头也遇着了个知冷热的,两个人就闹翻了,直接离了婚。” “她真在外头有人?”田力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又问了一句。 “那谁知道~不过俺看,八九不离十,不然她干嘛天天往外跑。”老太太笃定道。 田力不置可否。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老太太接着说:“后来她又找了人家,那家是卖方便面的,她更方便了,天天开这个电动三轮车走街串巷地叫卖,可巧,她偏偏每次都往俺们村来,时间久了,就有人看见说她爱往那个李国庆家跑。”说到这,老太太压了压声音,手指头朝婴沟的方位指了指,大概是觉得人刚死,这样背后提起来不太好。 “就算出轨好了,怎么就死了呢?”田里摸了摸下巴,有些捉摸不定地说。 “被她男人发现了,她没脸做人,跳河了呗。”老太太不以为意。 田力像是不信,嘀咕:“不至于吧?这就自杀了?” “唉...其实俺也觉得不像,这孩子已经改嫁到隔壁村了,寻死也该死在自家,偏偏她被发现死在俺们村婴沟里,那时节,婴沟水又不多,说是淹死,俺看不太像。” “嗯?怎么说?” “傻子都能看出来,淹死的,身上怎么会有那样的伤呢?” “什么伤?” “那孩子惨哟~奶子被人一刀割了~”老太太脸上凄凄,似乎想起来那个场景,还有些害怕。 “您也在现场?去看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好歹婆媳一场,她出了事,俺就赶紧跑去看了一下,想着是不是别人认错了,怎么能是她呢。” 老太太面有凄色,又接着说:“海洋这孩子自从他们离婚就没再喊过她,就那一回,趴田埂上哭地人心都碎了,一个劲喊妈......” “李海洋也在?” “在。他这小子从小就爱往田间地头跑着玩,估计也是看人都往婴沟去,他也去凑热闹玩,没想到......” 第53章 失火 两人经过这么一番询问,算是把李海洋这几十年的经历都了解的七七八八,这人短短二三十年的经历,算得上精彩的,他的经历也属实是令人唏嘘。 小韩闷着头跟在田力后面,他们还要回警局一趟,晚上他值班的时候得把档案整理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老两口可怜?”田力突然问。 “是啊,田队。我是看这两位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还得为小辈操心,报个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棺材本都被不肖子孙霍霍了,以后可怎么生活。” “哼~”田力抽了口烟,说:“我看他们日子过的还不错,穿着体面干净,家里收拾的也井井有条的,我可打听过,这老头可不止一个儿子,另两个儿子挺有钱,也孝顺,每年没少给老两口花销。” 小韩惊讶:“啊?那他们报什么警抓自己亲孙子?这要是真抓着了,坐实了,可得坐牢啊。” 田力意味不明地笑笑:“你说巧不巧,昨天也有人跟我说家里丢钱了,不多不少,也是五万块。” “老大,你是说周兰芳的那个笔录?”小韩看过笔录,李吗想了起来。 “是吧?你说奇不奇怪?前言不搭后语的,这老太太说自己没仔细看,但是却一口咬定是五万块。” “那万一就这么巧,两家都丢了五万呢?” “哼哼~那老天就是故意耍我们玩。” 说完田力不再说话,小韩跟在后头也摸不着头脑,但是有一点很明显,这个案子得先找到李海洋。 端午节的当天晚上,李云正和姐姐一家子正坐在一起看电视,嗑瓜子,李长福夫妇养成的习惯,饭后会沿着村里的主路溜达一趟,还没回来呢。 乐乐的小胖手上也捏了一颗瓜子,他倒机灵,先观察了一下大人是怎么吃的,然后有样学样,先用小米牙磕一下,然后再笨拙地在手上剥开,李云看他那样,直接剥了几十颗给他,他也不拒绝,嘴上说着谢谢,手上还在认真剥着。 “乐乐,自己剥不累吗?阿姨都给你剥好了。” “我想自己剥。”乐乐一本正经地回答。 “哈哈哈...你别管他,他脾气犟着呢,要做什么事,非要做好,做不好还要生气发脾气呢。”姐夫在旁边说。 “那挺好啊,希望你以后做三五的时候也有这个劲。” “什么是五三?”小豆丁一脸疑惑。 “就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是所有学生都要修炼的武林秘籍~”李云忽悠小孩子。 奈何小豆丁还太小,还领悟不到这本秘籍的厉害之处,只是懵懵地“哦~”了一声,问:“很厉害的功夫吗?” 几个大人都被他逗笑了,乐乐虽然不明白大家笑什么,也跟着笑起来,大大的眼睛里是一片懵懂的快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人听见母亲张兰还没进门就在外面大喊:“着火啦!快找盆救火!” 几人一惊,周文斌已经先冲了出去,两姐妹也跟在后面。 只见村西头的方向像是一片火烧云,红彤彤的,半边天都被印红了,隐隐约约还传来一片呼喊救火的声音。 周文斌上前迎向丈母娘,开口问:“妈!咋回事?” “村西头着火啦!都忙着救火呢,你带上脸盆,赶紧去帮忙吧!”张兰一脸急切道。 “我也去!”李云已经转身拎上了一个塑料桶,还拿上了两个脸盆递给姐夫和张兰。 “成!阿萍,你就留在家里吧,别带着孩子乱跑了,人那么多,别给乐乐吓着了。”张兰已经做好了安排。 “嗯,好,你们注意安全,别太靠近了,离远点泼水就成。”李萍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失火事故,有些紧张,不忘叮嘱他们注意的地方。 “放心吧,我有分寸,走了。”周文斌安慰了一下妻子,带着张兰和李云小跑着赶紧去了。 隔着些距离,只看见火光,这会儿越来越近了,才发现这场火灾的可怕之处,火太大了,已经烧成了一片,烧的最旺的是李长民的土房子。他家那房子本来就是稻草混着泥巴做的,框架也都是木头,门口还堆着稻草堆和柴火,这几天天气炎热,一触即燃。 这会儿火势很大,火焰蹿起数丈高,声势浩大,周围忙着从沟渠里舀水救火的人不少,但都不敢靠的太近,温度太高,近了是会灼伤人的。 李云着急地找了一圈,才看着了正忙着救火的李长福,他爸脸都给烤的通红,汗流浃背,胳膊上的毛都给灼的卷起来了,她赶紧端了一盆水就往李长福身上泼,给他爸降降温。 “爸!你别离太近了!离远点!”环境太吵,都是喊叫声,还混杂着小孩子的哭声,李云冲他爸大声喊道。 李长福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火里泼水。 两人也加入战场,姐夫拎着桶灌水,一刻不停地往这边拎,母女俩拿着盆往火里泼水,但是火太大了,已经烧到了旁边的罗奶奶家,更怪的是,这火还诡异得很,越扑越大,众人一刻不停地泼水救火。 傻姑傻人有傻福,天天不着家,躲过了一劫。只是她实在傻的厉害,见到自己家着火了,一点都不着急,竟然还手舞足蹈地蹦跳着玩闹起来。 李云眼看着这火燃烧的面积越来越大,火势也不见下降,空气中除了焚烧的焦糊味,似乎还弥漫着有什么难闻的味道。 李云仔细想了想,这不是柴油嘛!他们中秋节打火把的时候用过! 她一把拉住李长福和姐夫,着急地说:“不能用水!有柴油!” 姐夫周文斌也反应过来,看着眼前的火,和不远处地上黑乎乎的飘在水上的油,拉住李长福:“爸,这得消防队救,用水救不了,快点离远点,沾到油了不得了。” 李长福一惊,赶紧招呼着让旁边比较靠近的乡亲们都离远点。 救火的人渐渐都聚在了一起,报警的电话早就打了,大家都在焦灼的看着眼前的大火,等待着消防员,只是,大家也都明白,这是乡下,消防队离的远,不知道啥时候能到呢。 李云凑过去,问他爸:“爸!长民叔不在房子里吧?” 李长福一脸严肃,摇摇头:“不知道,俺没看着他。” 他这么一说,李云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么大火,要是长民叔没事,这会儿也该在救火才对。 第54章 焦尸 “嘿嘿嘿~嘿嘿~” 傻姑还在自顾自乐呵,她大概也玩累了,蹲在路边,一根一根地揪野草玩。 李云甚至有些感慨,这样傻乎乎的也许是件好事,无忧无虑的。只是她的家烧没了,李长民也不知道活没活着,以后她可怎么办。 等了大概有十几分钟,消防车姗姗来迟,火势太大,范围太广,得有大半个小时,消防员才渐渐扑灭了火,现在他们正在废墟中翻翻捡捡地检查。 李云和其他救火的乡亲们都在旁边看着,这会儿火也被扑灭了,她姐也过来了,正站在她旁边。 “乐乐呢?”李云轻轻问了一句。 “睡了,妈不放心,刚才回去看着了,我过来来看看。”李萍说着,拿出一条浸湿的干净毛巾,温柔地把她脸上熏黑的地方擦干净了。 “你这可好,直接做了个离子烫。”李萍看着她被烤的卷起来的刘海,小声调侃了一句。 “找到了!” 在废墟中搜救扑火的消防员突然喊了一句,打断了李云要说的话,大家都跟着一惊,看过去。 只见几名消防员快速跑过去,不一会他们抬了具焦黑的人形出来,人群里大家都在悄声嘀咕。 “又发现一具!”又有人喊。 又过了一会儿,罗阿婆家也搜出来一具尸体,两具焦黑地尸体被摆在了一处。 他们拉了警戒线,不让人进去,李云他们伸长了脖子看,这两具尸体一个蜷缩佝偻着,还有一具直挺挺的,都被烧的厉害,分不出样貌来了,人群里炸开了锅,大家都没有想到,好好地过着节,竟然会出这样的大事,一下子烧死了两人。 “哎呀~这看样子,罗奶奶和长民怕是都没跑出来啊~” “可怜,你看着没,活活烧死的,手指爪子都没了!” “真可怜啊~罗奶奶都多大岁数了,没得个善终......” “是啊~今天白天还见着长民呢~” “以后傻姑怎么活?连口饭都吃不上了。” 大家长吁短叹着。 李云看着还在傻乐的傻姑,感慨她要是没傻,也得了解脱了。 警察也赶过来了,不出意外,李云又见到了田队他们一帮人,他们大概也是急急忙忙地赶来,好几位都没穿警服,田力一过来,先是直接看了一下尸体,然后招呼着身后的法医上前,他则走过来,对着人群喊:“家属哪位啊?”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立刻说话。 李云和田队长聊过天,还算相熟,便指了指蹲在地上傻乐呵的傻姑,开口回道:“田队,烧的厉害的这家就只剩下傻姑了。” “还有一具呢?知道是谁嘛?” “从罗阿婆家找出来的,她家就她一个,她儿子住城里。”李云答道,虽然没有那么肯定地说,但是言外之意,另一具尸体应该就是罗阿婆了。 田力听了却是一惊,白天他才上门找过这两个人,一个他活生生地见过,还说过话,另一个不是说给接走过节了吗?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田力小声问李云:“你确定这是罗阿婆?” 李云满脸困惑:“不是她?那还能有谁?” 田力又冲着人群大声问:“谁先发现着火的?” “我!”李云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李云还真没想到,最先发现失火的是自己老爸!? “老乡,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形吧。”田力温和地说。 “俺们两口子饭后消食,走到这的时候那火都烧起来饿了,烧的特别快,俺就赶紧喊救火,大家就都来帮忙了。” “当时......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俺都急坏了,光顾着喊人打水就火了。” 李云忍不住上前喊住他:“田队......” 田力疑惑地看向她。 “要说奇怪的地方,就是我们来救火的时候,发现这火根本泼不灭,还越烧越旺,好像还有柴油。”李云严肃地说。 田力听完,也一脸凝重,要是照李云这么说的话,这火起的有些蹊跷了,还得仔细调查一下。 李云就见他转身快速回到废墟现场,跟法医,消防员还有其他警员都交代了几句,又转身冲她点了点头,李云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等田力再过来的时候,警察们已经把现场人群疏散的差不多了,他似乎累极了,有些疲倦地对李云说:“行了,家属也都通知了,待会人就过来了,我们在这等,没什么事,你们就都回去吧,啊~” 一家人忙活了一通,也累的不行,打了声招呼就要回去休息,李云顿住步子喊住田力:“田队,傻姑家里没别人了,你们打算怎么安置她?” 田力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说:“还能咋办,先带回警局,没人管的话只能送去收容所了。” 李云皱着眉,还是开了口:“田队,傻姑有名字,她叫赵玉灵,你们...多费心,找找看。” 田力也像是明白了什么,看了眼疯疯癫癫的傻姑,轻轻地点了点头,郑重道:“放心吧。” 李云这才放松下来,笑着和田力挥了挥手再见,转身跑几步,追上家人一起回去了。 “你刚才跟那个警察嘀嘀咕咕什么呢?”姐姐凑过来问了一句。 “不告诉你,秘密~”李云像是偷了奶酪的小老鼠一样。 “切~神神秘秘~无聊。”李萍不想搭理她了。 田力这边看着这一堆烂摊子,感叹今天这一天过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是够精彩的。 他走过去,蹲下来哄傻姑:“嘿~咱们又见面了。” “嘿嘿嘿~” “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田力哄小孩一样,哄着她起身,把她带上警车。 傻姑也还算配合,一路傻笑着,似乎对于即将吃到的美食很期待。 “小韩,你先带她回去,给弄点吃的喝的,我在这边等。”田力吩咐道。 “欸~好嘞!”小韩利索地跑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发动车,先带傻姑回去。 两具尸体地基本检查已经差不多了,法医那边正在打包尸体,就等家属来签字确认了。 田力走过去,开口问老搭档:“娟子,检查的怎么样?” 被叫做娟子的法医是个颇有经验的女法医,她面不改色地指着一具姿势怪异的焦黑的尸体,说:“两具尸体,蜷缩的这具是男性,大概六十多岁。”说着她指了指另一具挺直的尸体,“另一具尸体,女性,八十多,是个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