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一颗莲子拯救世界之后》 第1章 入俗尘 很多年以后,在一个落花满径的傍晚,我又想起了那个人,那是一段些许遥远的记忆,我问他:“我们究竟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问说:“我是为你而来,自然会为你而去,这片盛世亦为你而留。” 故事还要从我十六岁那年说起。 算是世俗约定俗成的规矩,十二岁的时候才能上感天意,开始修行之路,上神才会为你赐下一份机缘。 我身为族长之子,修行天赋自然是出众,自修行之始,短短四年就初窥天地门径。而我十六岁诞辰那天,父亲私下将我请去祠堂—— “明儿!这些傀儡可是你炼制的?”父亲高高在上,语气威严,看不出喜怒。他指着的那两具傀儡,正是我藏着的东西。 我心下一惊,还是恭敬的回答:“回禀父亲,傀儡之术同样乃天地恩德,虽然傀儡之术被列为禁术,但我并非心术不正之辈,也并未和歪心邪意之人同流合污,更是没做过污了家族名声的事情,请父亲明查。” “冥顽不灵!”父亲大怒,“这时候了还在狡辩!” 我抬头看向他,父亲其实并非古板的老一辈,当初我窥得天地门径,父亲尚还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天地生万物,万物既然存在,自然有存在的道理,无论你走上哪条路,这都是天道为你定下的命。你身为少族长在修行一路上不必顾及家族,只管往前,要记住你是家族未来的荣耀。” 我张口想要辩解更多,只是那一瞬间对上父亲震怒的眼神,却不想再解释更多,这两具傀儡的确原是活人血肉,也确实出自我手。 “破除天机,逐出家族。”父亲背过身去。 暗卫冲上前来将我钳制住,他们是父亲培养的一批死士,不为族中长老所知,我知道父亲并不想把我的秘密暴露出去,一旦被那些颇有心机的人加以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那群人压着我,将我的发冠松开来。暗卫长请出了神剪,再三叩拜后朝我走来。 他手持神剪拽住我的头发,我感受到神剪蔓延开来的威压,我可以失去权势,但绝不能失去实力,便开始拼命的挣扎:“父亲请再听我一言!” 不应该如此草率的……为了家族的未来,父亲暗地里为我做了太多,我的结局绝不可能就是这样。 我看向神剪,这神剪看似只是一把剪刀,但为的,就是斩断天道与我的联系,一旦天命被神剪破坏,我再无修行的可能。 光是扛这神剪威压就费了十成的劲,到最后我几乎放弃抵抗了,那根本不是我能抵抗的存在,蕴有神力并非空有其表,不论我如何不甘,也只能无力的垂下头。 伴随着神剪剪下,我仿佛置身于虚空之中,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声音“还在等什么”,同一时间,那两具傀儡暴动起来,其中一具的实力竟能与父亲相抗衡。 “你!”父亲眼中惊讶,有些许怒气,但并未太过明显,显然此事还有许多我未知的端倪。 父亲却被我的傀儡缠的分不开身,压制我的暗卫也被傀儡偷袭,我突然笑起来,看向父亲,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我还在等什么? 其实我并没有操控傀儡,傀儡只会在我的操控下行动,而且爆发不了这样的威力,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大概这是就所谓的天命? 连老天都在帮我啊,我笑的有些放肆,也许在父亲眼中是一副狰狞模样。 我施展术法,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我被传送到离天临城外的林子里,即墨家就算派出所有的人手也很难找到这里,且不说这里偏僻,我更有上乘的身法,和隐匿气息之术,想抓到我几乎难如登天。 目光望向那片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我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傀儡之术显然是被人告发到父亲那去的,那人这样清楚我的暗室,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我握紧了拳头。而父亲做的如此决绝也是我不曾想到的,甚至连家族的长老都未出面,而母亲…… 母亲再过几个月又会诞下一位新生子,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都将是我即墨家未来的希望,而我……我不过是隐藏住身份的“旁系养子”。 趁着夜色,我一路向西北方向奔去。 我并没有想好落脚的地方,这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我甚至没有准备太多,而且家族规定及冠后才能外出修行,前往的地方基本上都有家族的势力。 我这样离开家族,便不能算被逐出,而是叛逃,只希望我能逃的比通缉令的速度快,我的面色凝重起来,但凡是有即墨家势力的地方我都去不了了。 往西北是最好的路线,那里是我曾经要去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万法之源藏于连白山脉的最深处,不仅有人族居住在连白山脉外围,更有妖魔暗处潜行。 即墨家势力非凡也难占青阳城一席之地,若是我能成长起来,即便我登上族长之位也足以我掌控家族,但是族长之位已经与我无缘了。 我摸着右侧自颏处断的参差不齐的头发,笑道:“断不会再委屈你的。” 六个月后,青阳城。 我在城郊的破庙里住了两三日,离家这几个月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人间疾苦。 变卖了一身的东西才有的零钱让我还不至于饿死在路边,保命的符篆不能拿出手,傀儡更不能让人看见,客栈更是住不得的。 我只能去酒楼里干些杂活贱活,赚够了勉强的钱,才跟随一群押镖的到青阳城落脚。 不过说来奇怪,我这少族长的身份叛逃家族,通缉令早该下来的,只是一路上却不曾听闻这样的传闻,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我在城外迟迟未进,一则城内人多眼杂,二则城外好讨生活一些,只是埋伏一些陷阱,落网一只野味就够我一天的口粮。幸而有座破庙还能勉强容身。 客栈也不能住,也住不了,我躺在稻草上,连稻草都是去田野间捡的新鲜的,破庙里的稻草一股霉味,也不知道多少虫子爬过,我翻过身去,惆怅的想着,要是能住客栈多好啊。 而我翻过身的时候,却恰巧和位少女对上了眼,眼神交错间,只是心有灵犀的打了个招呼,那少女便又闭上了双眼。 她跪坐着,半边身子靠着朽烂的墙,枕着她的腿的是一个昏睡了不知道多少天的人,身上被黑布覆着,他们昨日子夜时分突然闯进庙中,吓得我还以为是追兵到来。 我细细打量着那个少女,她身高应该和我差不多,也许要矮我半个头,身上的衣衫也不像寻常人家的,那姿色神态甚至在天临城都极为罕见,称之为风华绝代都不为过。 而那个昏睡的人看上去应该是个少年,身形比我瘦弱,但是却是高我一些,年岁应该和我差不多。 这两位的身份地位应该不在我之下,却只能在这破庙里待着。首先不可能是青阳城里有权势的人家,大概和我一样,是某地的名门望族。 或是家族夺权,或是家仇,又或是什么灾祸,无论是什么,能有多远躲多远才是上策。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眼神充满试探,那少女又睁开了眼,视线交锋,我感觉到了少女眼中的暗色,那似乎也是试探之意。 “姑娘在这里逗留要逗留几日?那位公子看起来似乎是不太好,需要帮忙照顾吗?”我只得一时开口缓解这尴尬的局面。 那少女面色依旧冷冷的,又碍于我是好意,于是说:“躺着的是我同族的兄长,受了重伤,我平日会运气为兄长疗伤,不劳公子费心。” “天临城有异象福泽三千里,三日不绝,为何姑娘不去试试看,或许有机缘也未可知。”我提议,因为有流言传来,这是即墨家的二小姐临世,是天神转生,这样的福泽异象,对于修行者也算一份小机缘。 “没用的,这是天灾遗祸留下的伤。” 少女垂眸,但是她眼中浓烈的杀意却没有逃过我的眼。而我心中大概也有了答案。 “姑娘是隐世之族的遗民吗?”我试探性的问道。 那姑娘点点头,随后开口,又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山模样:“公子身着虽然普通,但是气质非凡,怎么对别人家的秘辛如此感兴趣?” 隐世之族,无论哪一族出世,无不引起腥风血雨,就算是实力稍弱的隐世之族也足以改变当世的局面,所谓隐世之族,正是天地诞生之初存在的族群。 在即墨家藏书阁中留存的秘辛中就有一段有关遗族的记载,我记得清清楚楚——飞虹界的遗族承载天地气运,本应全灭! “我并非有意,只是流落至此,有幸与姑娘相遇,既然有缘自然乐意帮姑娘。”我假笑赔礼,这样礼数周到自然不会惹人反感。 “不必。”那少女冷冷的道。 “那便留个名字,也算相识一番吧。”看那少女态度越来越冷,我自知难以接近,这番只当结个缘,来日若是能相遇也能好说话些,“我名即墨明,日月天下明。” “你就是即墨家的大公子?叛逃的那位?” 我脸上一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即墨家在外的子弟这么多,怎么偏偏就猜对了我的身份,难不成是我这断发太招摇了吗? 但是隐瞒似乎也不是很好的选择,于是我说:“是,姑娘神算。” 那少女面上似是有些不解。 我耐心解释:“我虽然身为大公子,但是平日里族人都不知晓我的身份,只当我是旁系的孩子,独得族长宠爱,所以陷害我偷习傀儡之术,我父亲信以为真就要废了我的天命,我百口莫辩只能叛逃了。” 我讲的半真半假,那少女面上冰冷少了几分,似是信了,遗憾的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即墨公子的遭遇这么坎坷。” 说罢,她复又道:“我名时颜,兄长名时溟,虽然身份不足为道,但既然一同流落到此地,也算有缘。今日就结个缘,来日有幸相会再相谈吧。” “姑娘找好去处了?”我问。 “我们在城中结交了友人,那位朋友对我兄长颇为敬佩,如今旧疾复发自然要带我兄长去休养一番。等天临城异象消散,我便可以带兄长去城内拜访那位友人了。”时颜说道,那眉间的忧色与她这个年纪却颇为不符。 这年纪本应该是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子的,不过到底是世家大族出身…… 我不再言语,叹了口气道:“那只等日后有缘再相聚了。”时颜微微颔首,俯首又去帮她兄长整理着仪容。 见她不再言语,我又思虑起来,隐世之族的遗民出现,未来必将是腥风血雨啊。 当日天色一暗,时颜便离开了,我开始感应他们的位置。 城中的望族只有柳家和沈家,其余都是外城进入这青阳城发展的,难免有些利益纠纷,且没有柳家沈家在城中这般地位斐然。 不多时,我便在柳家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我两道纸人的气息。 纸人并非灵与肉的结合,只是灵的载体,我以天地中的灵气为引,取两缕发丝附于纸人之上,这种术法极为简易,因为控制的纸人没有灵智。 如果能赋予纸人一些灵智就更好了,我这样想着。 傀儡之道,其实一开始并非禁术,就像父亲讲的那样,万物都有存在之理,只是傀儡师大成者,所用炼制材料越发离奇,以活人炼制傀儡之术数不胜数,才被列为禁术,毕竟没有一个傀儡师能拒绝活人炼傀的诱惑。 要是有那样的傀儡我就可以从柳家获取更多的情报了,但是这很明显不是不是我能做的事情。 这种其实应该用占卜之术,但是我也只是略知皮毛,顶多是算个凶吉。若是我能学成,自能预知未来之祸,能算出城内事情更是小菜一碟。 我叹口气,也许是因为这样父亲才要废了我,以我之本事,留下来只会后患无穷,我不恨他,但是也不后悔。 目前是先利用那两位遗族,直觉告诉我他们身上有大机缘,而且有什么牵引着我去靠近他们,自从我离开天临城之后,命运对我的指引越发明确了。 第2章 入俗尘(二) 转念间,我又开始修行。 修行之道,逆天而行,但是碍于天地间的枷锁,几乎很少有人能突破最基础的那些境界,甚至连我也不知道那些境界如何划分。 若说族中有人知道,那也是屈指可数的高层才勉强知道这秘闻。 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才有窥天地门径这一道法,而能窥得门径之人,可从天道获取一份机缘,或是习得炼丹炼器之术这些。 这是独一份的,因为各人感悟天地的能力不同,感悟所得的术法自然不同。 我虽擅长符篆,但是叫我仿他人的符篆,实力也不足六成,除非我能从这天地之间感悟出来。 而符篆之术想要更进一步,只有外出历练才能有所机缘。机缘求之不易,也只能平日里多多提升所谓的境界,但我知道这是杯水车薪。 引得灵气入体内运行几周天,再睁眼已是月上中天,此时算来正是要入夏的日子,但是寒意刺骨。 我顿时寒毛耸立,因为眼前忽的飘过两缕燃起的头发,瞬间燃为灰烬!我被人盯上了。 “蓝色的眼睛,我已经很久未见了。”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立刻回头,那人一袭烟青长袍,披着玄色斗篷,遮的严实的很,但是那身形气息,分明就是才离开不久的时溟。 这人的术法在我之上,没想到我初出茅庐竟然就惹上这样的人物,我眉头紧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人取下斗篷,我盯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几乎摄住我的心魄,明明眼前的男子容貌并非时颜那般绝世无双,只能算得上清秀,但是那双眼睛几乎让我失去抵抗力。 血红的眸子是魔族才有的特性,不同于堕魔,这是纯正的魔,是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才能成就的血脉之力,我顿时毛骨悚然。 “不必惊慌,你母亲是哪一族的?”时溟开口,那声音意外的温和,让我放下了不少警惕。 “我母亲是逃到天临城的,不知道是哪族的,现在用的也是即墨家的姓氏。”这样的信息并未暴露太多,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旧时盛事。 “罢了,这算是旧日的情分。”说着,时溟掏出一本手札来,我一时间有些怔了,顶着这双眼睛,眼前的人竟然做的出提携后辈的事情? 我一时间有些想不通,是什么值得他夜深人静来找我,给我送这手札? 可是我伸手接过那册子时,眼前之人竟然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句话在虚空之中:“若是有事可入城相求。” 我拿着那册子愣住,莫非是遇上了烂好人,竟然连我使用纸人追踪也不计较半分? 我迷惑地翻开了那册子,那里面的内容更令我迷惑,因为那分明是个空手札! 那旧日的情分究竟是什么,还有他神神秘秘的举动,恐怕有诈。 第二日我便入城了,从城南而入,那地方热闹的紧,但是有家小院,周围种满了青竹,不知道是哪家的院落。 接着我又绕了几圈,大概熟悉了地形,在贫民区的一处角落里落了脚。 这六个月我基本上和乞丐流民一类混在一起,也颇为熟悉怎么在这样的地方上相处,只要占了个无人的小地方。 大家都默契而又无言的相处着,留在此处的虽然是小孩子居多,但是再淘气也抵不过这清贫疾苦的生活。 我看着那些懂事的孩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等到入夜,等夜深了,那些能赚钱的贱民们才回来入睡,我看着这些劳累的人安抚过孩子们才安然入睡。 因为流民乞丐没有身份,甚至不能有一份正式的工作,或许也有一些做着不正当的工作,能带回来的食物也十分有限,早些休息反而还能挨过夜晚的饥饿。 而这样也正是天时人和,我夜探青阳城时间更充沛。 想着,我便放出了几道纸人来。那纸人我多投了几处,虽然耗费灵气,但总比我一人跑遍那些地方去熟悉才好。 但是……我又想到了时溟,他到底是什么怪物,那两缕发丝那么微弱的灵气,即便是我感应都相当困难,不知道他究竟如何发现的。 尤其是这纸人之术,几乎是闻所未闻的东西,他破的却极为轻松。 那纸人小,行动起来丝毫不慢,甚至比我的速度还快一些,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城中央,这里灯红酒绿,不同于贫民区的冷清,显得十分的热闹。 城东城西分别是沈家柳家的地盘,我对沈家没有太大兴趣,没有多逗留就往柳家走去。 柳家独占城西,地方大的很,我也没有太多时间乱逛,现在算来这个时间也是那些大族子弟门禁的时间了。 我感应着时溟的气息,潜入夜色之中。 忽的“吱呀”一声,有扇门开了,我下意识便要找个旮旯处躲起来,一道女声却阻止道:“即墨公子莫慌,我兄长有请。” 我操纵着纸人看去,她香肩半露,衣衫不整,风情万千,脸上还微微有着红晕。 那纸人凭空自燃,我便出现在柳家之内。 时颜也不言语,转身进了屋内,我跟着进屋,就看到那时溟欹着枕半坐着,身上披着单薄的衣衫,头发也未束好,俨然一副病公子的模样,与昨日全然不同。 我盯着他的眼睛,深邃的褐色眸子。 “即墨公子比我预想的时间来的快些,是因为那本手札吗?”他笑着看向我,苍白的嘴唇还有些干,那笑容像生扯出来的,但是面相又极为温和。 “并非如此。”我摇摇头,“时公子比我想的更加强大,我只是想知道公子是怎么发现我的术法的,当然能知道那本手札的机缘再好不过。” “前者不可说,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时溟看向我,目光灼灼。 “那本手札应该是你外祖父的随身之物,如果我没猜错,你母亲是十多年前灭门案里逃出去的米家二姑娘。” “短短十几年时间,就有好几处隐世之族的藏身之地被夷为平地,我时家便是第一位被灭的。 后来我拜访几位世交之族,皆是被灭,暗处调查了不足半年,再赶到你母亲母族时晚了半步,于是拿了些遗物权当做纪念罢了。” “多谢公子。”我对外祖父一族不相识,没什么感情,但是到底有些血缘关系,更何况这手札定然于我有大用,反而欠了些人情。 “这手札暗有玄机,等到时机到了即墨公子自然能看到些东西。”时溟继续说。 “我和柳家大公子柳应识一见如故,他古道热肠,素来愿意帮助落魄的人家。若是在城里待的不好,或是有事相求,也可以去找他帮忙。” “还有一物。”说着,时溟又掏出一块血红色的令牌,正面写着米字,雕着云纹,这东西我也有一块。 我接过手,触感却异常的亲和,只是我翻过一面,却闪过血淋淋的罪字,我还要仔细看时,却只看到雕着星辰的花纹。 “这是家主令,反面可以看到天地赐言。若是留罪字,便是罪族,留神字,便是神族。”时溟解释道。 “何为罪族,何为神族?”我不解。 “罪族是当年飞虹小界繁盛之族,但是因为所谓的妄图推翻天意所以被降下罪责。 神族是拥护天意的家族,放在千百年前不过是些小家族罢了,但是窥探到这些秘辛转投天意庇佑之下,如今崛起许多家,可惜不过是些走狗罢了。” 时溟脸上泛起一丝冷意。 我深知这些秘辛不应该是我目前的身份能知道的,而且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与秘密,说不定可能会因为眼前这人丢掉性命。 只是手上的令牌被握的有些温热,“既然是两族颇有交情,时公子日后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在下必当竭尽全力,以报公子今日的恩情。” “不必言谢,只当是提携小辈罢了。”时溟笑道,我一愣,旋即明白,十数年前……是与我母亲一辈的啊! 我嘴角一抽,正想喊声前辈,时溟又道:“不必拘于礼节,我本该消散于那场灾劫中的,用了些秘法,虽然在尘世数十载,但肉身和灵魂都只会是这幅少年模样,实力也不会再改变了。你只当我是同辈就好,不要暴露了你我身份。” 我听完只觉得不可思议,与我同岁的时候,本领就这么强大,要是能修炼,不知道又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阿颜,送送即墨公子吧。” “是。”时颜应道,看上去身份应该低上时溟一等,并不像寻常的兄妹关系,而且再看她衣衫,我不由衷的想到了家族中的龌龊事情,可她又仪态端庄,不似是那种人。 不过这也算是人家的秘密,不太好戳破,我面上也不显露出什么。 只是这时颜带我绕了些许路程,我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时颜姑娘这是要带我去哪?” 而她笑意盈盈的转过身,我从她的眼角看见了闪烁的光芒,是来自我灵魂深处的欲望:“公子身世坎坷,我原本无意关心公子的作为,只是公子未免越界了些。” 说着那纤纤素手在我身上游离,然后缠在我的腰间,明明是这般诱人的举动,我却浑身冰凉,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外,她双手放着的位置,正好是我藏着符篆的位置! “公子,你的欲望是什么呢?”她笑的愈发动人,眼中的杀意却更甚,她的面容明明是那样神圣纯洁,满带少女的稚嫩纯真,我看到的只有她眼中绽放的欲望,那满带邪恶的欲念…… 我能感觉到空气中都有什么割在我身上,让我隐隐作痛,神志也恢复些许。 “你也算有些本事,竟然能趁我不注意在我们身上留下印记,兄长不计较这事可不代表我不想和你计较。”时颜的笑容充满魅惑,语气冷的叫人寒毛直竖。 “姑娘……时颜姑娘误会了……”我感觉我的嗓子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口里的血腥味几乎要涌上来。 我暗恨自己本领不够,反倒招惹了这样的强者,若是再高明一些定然不会让这两人发现我的手笔! 不过幸好还有些渊源,面前这凶恶的女人应该也不会要了我的命。 “即墨家的好棋子,现在要被我截胡了。”时颜笑的狰狞起来,脸上是疯狂之色,“我要不由得喜欢上你了,成为我最得意的养料吧。” “真是期待啊。”白绸晃过,眼前景象一遍,我又回到了贫民区,五脏六腑中似乎有火在烧,我张口就呕了一大摊血。 我咬咬牙,这该死的女人,但是我不禁想到了她的眼眸,绽放在她眼中的,究竟是谁的欲念。 我望着自己呕出的鲜血愣愣的出神。 在青阳城内待了数日,我对这儿熟悉了大半。 在城北往上还有个外城,是一些在贫民区待不下去又有些本事的人能混的如鱼得水的地方,开的铺子也与内城不同,贩卖的正是各种奇珍异宝,也因此妖魔混迹其中,几乎没有哪家的势力敢在外城扎脚。 我曾在镖队里听说,他们就是来外城取货的,天临城那边的商行,会向世家出售一批货物,东西自然都是从这边来的。 其他的奇珍异宝也不算得什么稀奇的东西,一般都是猎户上山采来的草药,还有一些修士上山得来的一些东西。 其余再要珍奇的宝物,我却再也没听说过,想必不是我能轻易知道的东西。 第3章 谋生计 我看着眼前的这家铺子,老板娘正热情的拉着我:“小伙子是想来我家做活吗?放心,报酬除了店面写着的价格,肯定还有的多。” 那老板娘满脸堆着笑,拍了拍我的手,又继续说:“我家开的价格可是比其他几家要高许多的,而且我们上山的人也是最老成的,只是缺几个打下手的,最是轻松的活计,就这两日时间了,你若急着要点薪水,马上就有的。” 虽然换几个老板娘还是这套话,但是经我打听,这家的师傅原来是个几代单传的猎户,上山的本领只传有本事的儿子,也算有些名声。 而我看中这家倒也不全是因为给的钱多,倒是这家口碑不错,老板是个性子刚直的,老板娘又是闻名的心善,若求能留我几日温饱才算要紧。 “老板娘,实不相瞒,我本是大家子弟,却不想被逐出家门,现在不过是出来干些苦活讨口饭吃,若是老板娘能收留我几日,少给点薪资我也是愿意的。”我面露难色,乞求着这老板娘。 她看我这样子,也是一口应了下来,的确我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出身名门的,而且因为断发的缘故不能束发,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一股凌乱肮脏感,还有我这一身粗布衣裳,和乞丐快没什么不同了。 看她没有些许迟疑,我笑起来:“多谢老板娘。” 这几日本来我就耗尽了手中的钱,饿了一两日,实在受不住才想出来讨个生计,如今也不用露宿街头了。 原本我也只是想撞个运气,前几位老板娘听见我要住几日,尤其听见我是大家子弟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这样回我: “你既然在家中就已经犯了大错,想必也不是什么规矩人,不然也不必落得个流落街头的下场,我们虽能给你一份活计,你这样的人却是万万不敢领进家的。” 就算有些个不把话说的太狠的,也都是委婉的拒绝。 那老板娘安排人顾着铺子,便领着我进了她家的门,入了后门,正好是师傅在教他小儿子习武。 老板娘走过去便喊:“老陈,我收了个小伙子,只是他被家里赶了出来,我看他可怜,把他收留几日怎么样?” 那位陈师傅打量打量我,说:“勉强过的去,一看就吃苦吃的少,也不知道能不能干。” 我哑口无言,这倒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嫌弃,我反倒拘谨起来:“我能干的。” 老板娘却白了陈师傅一眼:“这样的日子能有人愿意上山都不错了,就你还挑三拣四的,能不能凑齐人上山都不知道。 要知道别家的人手都凑齐了,到时候多收点人,那收回来的存货可就比我们多了不知道多少。” “唉,罢了罢了,你去看哪还有个床铺,给这小伙子安排好了。”陈师傅挥挥手,示意我们赶紧走。 那老板娘也没个好气,冷哼了一声,便带着我走了。 走的时候,又问起来:“这位小兄弟,我还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就被家里人赶出来了。” 我仔细一想,即墨家的少族长这一身份太不着调了,于是我就说: “姓氏不便告知,老板娘唤我子明即可。我家在天临城,权势颇大,族中兄弟嫉妒我天赋好于是找了个罪名陷害我,我父亲轻信了他们,所以我才被赶出家门。” “明小子,你既然有些天赋,不如留在青阳城,这里可不比你留在家中差许多。”老板娘看着我,我知道她可怜我,也没想到她这样相信我。 她看着我继续说:“你和我家老二看着年纪相仿,我家老陈又是个刀子嘴,他也不会太为难你。 你不要觉得他太严苛,当初他祖上是第一批敢进连白山脉的猎户,自然知道什么实力进去有自保之力。若是在前几次上山,他也难得要你这样的新手。 不过这于你而言说不定多份机缘,也未可知。” “多谢老板娘厚爱,只是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此番上山不过是想要讨个生活罢了。”我实在不好拒绝这好意,但是也不得不拒绝。 老板娘似乎看出了我的难处:“也行。你也不必太拘于礼节,喊我陈姑就好,我家那个老二,在内城帮他叔叔做事去了,晚上才回来,到时候也是要随你一起上山的。” “只有我们这三个人吗?”我问。 “还未曾听老陈说起,不过这样的时节自然是人少有少的好处,多也有多的好处,”陈姑慢慢讲道。 “入夏后芒种前后共十五日,我们都得闭门不出,今日离那芒种虽然还有些日子,但是也不远了,再要等下次上山就必须在晴雪夜那一日,所以自春分到芒种这一段时日,自然是去的越快越好。” “但是又因为快到芒种闭门之时,大家又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拖到这样的时间反而没什么人。别的铺子愿意以高价聘请老手去,我家老陈却不愿这样做,每年的收成也都不好。” 讲着,那陈姑不时的叹气,我看着她的身形样貌,与我母亲应该相差无几,只是我母亲风韵犹存,看着像是二十几岁的女子,陈姑却几乎半头白发,身形虽然有些丰腴笔挺,却不掩眉眼中的憔悴之色,若不是面容少有皱纹,尚有些红润饱满,几乎要与老太婆一般了。 “看样子,这是外城也是难讨个生活,那为何还要在此?”我问到。 陈姑却笑:“你还年轻,应该才出家族,不知道世事险恶,我家老陈得了一身本领,自然知道这里是吃人的地方,谁知离了这地方,外面是把他扒了皮抽了筋还要他活着的地方。 我年轻时送他离开,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回来的时候手脚都叫人打断了,现在身上还有旧伤。” “我不知道他惹了什么样的人,也从不过问他身上的秘密,只是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就想到在青阳城努力活下去的贫民们。 我就是出身城南的,既然有我们一处落身之地,那就不如好好在这儿活着,这儿的风水养了我半辈子,也不是该出去闯荡的年轻气性了,想必留着这儿久了的都是这样的想法,毕竟不是出了这地盘,哪儿都是青阳城的样子……” 陈姑叨叨的讲着,领我进了房间,依旧是不闲下来,倒了杯茶找了地方坐着,又喊我过去坐着,与那些家族中拘谨的妈妈们全然不同。 “明小子,你就在这儿住着,我们时间赶得紧,再不走就怕撞上恶事了,所以明天过了中午就要上山。”陈姑又讲起来。 “你年轻些,到时候一定要听那些老家伙的话,这也不算是什么苦活累活,只是要万分小心些。” “敢问陈姑,这其中有何凶险之处?”我不解。 陈姑摇摇头,也不解释,只说:“现在天色还早,你先熟悉一下这儿,待会儿我喊丫头给你送些换洗的衣服来,等用晚膳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我看着老板娘离去的身影,默默地放出了藏在衣袖里的纸人。纸人感应着老板娘回到店里,然后偷偷从小角落处溜进了府邸深处。 我则疑惑起来,这连白山脉到底是有什么,陈姑是不愿意开口还是真不知道那些秘密? 我思来想去越来越觉得诡异,首先是聘请的要求,几乎是个人就行,付出的天价酬劳也没有一个人心动。 光是在这家铺子干活的年轻小子也不少,再怎么说也至少会有一两个出头的,可是这样竟然凑不齐人数,即使我来了也缺了位置,真是太可疑了。 才思考着,纸人那边就有了新发现,不知道是哪出房间,那房间里面的灵气极为浓郁,仿佛置身仙境! 那里面陈列的只有几十个小玉盒陈列着,那高台之上供奉着的是一朵盛开的花儿,如同倒挂的灯盏一般,耀眼而又绚丽。 我眼神冷下来,我在即墨家十六年,从未曾见过这样的宝物,这样吸引人的神魂,想要一睹为快。仅仅是隔着这纸人,都险些将我迷惑住。 这大概与我这一趟登山之行有什么相关之处。 我不再多想,着实有些累了,这几日风餐露宿,饿了许久的肚子,如今还有这柔软的床铺,我才放松疲劳的身子,不一会儿就入睡了。 晚上的时候是陈家的二小子把我喊醒的:“我是陈家的老二,叫陈远,来给你送衣裳来的。” 这小子看起来是个亲近人的,“我娘催我喊你来吃饭,我顺便拿了些我的衣物给你。 你先把衣服换好,再去桌上吃饭,那饭菜瞧着可口,你可快些,不然要尝不到了。”那小子笑嘻嘻的。 这小子真是聒噪。我无奈,推他出去,将衣裳换好还不至于一副乱糟糟的模样去见人,那小子一直在门后盯着我的身影,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我换好衣裳出来,他便问起来着:“听说你是大家族的,你会不会那些很厉害的术法?听说你们都会修行,修炼起来又是什么感觉啊,真的会腾云驾雾,长生不老吗?” 我想了想要寄人篱下的日子,还要对着这样一个闹腾性子的,虽然他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但是还是个少年人心性。 要知道我这个辈分的,还只是七八岁的小孩子都知道玩心机对付人了。 我只好说:“传闻只是传闻罢了,我们都是同龄之人,虽然家族里训得好,但也不会是云泥之别,像我这样的半吊子也不会厉害到哪去。” 那小子应该信了我的话,拉起我的手说:“真的吗?那你会些什么都教一教我吧,到时候上山我就教你一些,保准你喜欢的东西。” 我故意岔开话题:“我初到青阳城,为了谋生计才来干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薪酬竟然都没人愿意来做这个活。” 我故作不解,这小子肯定是个心思单纯的,从他嘴里套点东西出来也未尝不可。 陈远也没想太多就说道:“难怪你会找上我家。 我家虽然给的薪酬最多,但是暗地里的交易远不如那几家,那些老不死的,为了几片苏白连命都不要了,全都往那几家凑,只有单二叔还愿意跟我爹去。” “我们后面只能多找些新手看有没有愿意学这些的,青阳城内的肯定都没有几个愿意的,他们在连白山脉的传说下活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随我们上山。 谁知道外面的人也不愿意来,就是因为前几年来了几个莽撞的家伙,触怒了山神,死的时候尸体都没一块好肉,后面就没有人愿意来了。” 我恍然,随即又开始担心起来,这一趟想必危险万分,我独身一人来这个地方,到底还是少了些人脉,没有做足准备。 但是以我的实力自保应该还没有问题,可我的眼界的确短浅了一点,那时溟已经就那样强大了,还只是隐世之族中的一个小辈…… 陈远似乎看出我心有焦虑,劝慰我说:“不必担心,我爹可是这些人里实力最强的,我祖上也是有几分实力的,不然如何能面见山神,得山神庇佑?” 陈远拉着我的手又和我说了许多与山神有关之事,只是他性子浮,从语气之中就能听出一二来,不过索性是好打交道的,不然我可要头疼几分。 不远处,陈姑似乎是听到了我们交谈之语,高呼:“小远,快过来!再不来饭可就凉了。” 陈远拉着我加快了步子,他估计是觉得家里新来了人,觉得新奇,将我的位置挪到他边上,才挨着我坐下。 第4章 谋生计(二) 这陈家看起来也是颇有规矩,饭前有几个丫鬟伺候着洗手,又有几个丫鬟端着茶上了桌。 陈姑向我介绍:“这是用还香泡的茶水,温养神魂,正是此番上山采的主材,因为存量不多,多兑了些水,味道淡了些。” 我在家中不怎么饮茶,但还是回忆着那些样子,至少不能少了大家风范。 才打开茶杯盖,那幽香几乎要刻在我的魂魄里,明明是淡淡的香味,渐渐的又变为似有若无的幽香,久而不散。 我连忙稳下心神:“当真是好茶,我在家中数年,见过的宝物还未有能和这杯茶相比拟的。” 说罢,我便抿了一小口,刚开始只是平常的水味,但是慢慢的开始回甜,清香的甜味在口中蔓延,渐渐的变成了沁脾的冰凉,有些与薄荷相似,却不像薄荷那般猛烈。 “你怎么拿这些还香出来了?”陈师傅面上有些不快。 “苏白本来就见底了,这虽然不如苏白,但是效果不差半分。”陈姑略有些抱怨的意思,陈师傅叹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陈远开了口:“娘怎么拿这些出来了,往年也没见用苏白还香之类的药材泡茶啊。” “这还不是怕你们出事。”陈姑道,“虽然珍贵但不如人命值钱,更何况你爹和单二叔都是一把好手,带你这小调皮鬼还得分出更多心神来,若是真出了事可就回不来了。” 陈远满不在乎的撇开头,然后一言不发的就动起了筷子吃饭。 陈姑倒是细心的问候起我来了:“明小子来了青阳城也有些日子了,想必听说了不少传闻吧。” 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接话,我的确没有人脉,但是待了这么久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听闻那反而更加奇怪,于是我说: “小子愚钝,平日都在冥想之中,反而对这些不太关注。若是知道有些危险,必然会起了打退堂鼓的心思,但是现在知道其中机缘,难免有些心动,能跟着师傅一起去长些见识也是不错的。” 陈姑笑着,给我夹了两筷子肉,说:“大家族出来的就比我家老二勤奋些,看着也老实些。” 然后又对陈远讲:“你上山也都几次了,反倒是越来越皮,若是惹下事情,你爹都保不住你。” 陈远不说话,低头认真吃着饭,仿佛陈姑嘴中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我看陈姑教训儿子,不好多说,也吃起饭来。 那一桌子菜比我想象的美味许多,虽然烹煮不及家中的厨子,但是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茶余饭后,丫鬟又伺候着漱了口,陈远问起来:“大哥还要多久回来啊?” 陈姑说:“亏你还念着你大哥,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在芒种前回来,若是叶家安排错了日子只能明年回家了。” “叶家?是天临城的那家吗?”我问。 “是啊。我家老大修行天赋比后面两个混小子强多了,就送到天临城去了,那小子也争气,进了叶家给公子们陪练,后面进了叶家谋了个职务,虽然不是本家的,但是那收入也强多了,再过一两年也要娶妻生子了。” 那陈姑讲起来笑呵呵的,陈师傅不说话只是品茶,但是那嘴角微抿的弧度没逃过我的眼睛。 “说起来还不知道你们谁大谁小呢。”陈姑眼神飘过我和陈远,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后面才反应过来问的是年纪,我于是说:“今年才十六,还有五个月就十七了。” “明兄看起来就老成些,肯定年纪比我大嘛。”陈远开始讲起来。 “到时候上山跟着我爹,有那些大家族里的术法和修为相佐,那肯定干起来事半功倍。”那小子看起来雀跃的很。 “你才比明小子小两个月,看起来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在家也不知道多帮衬些,只知道一天往外跑。” 陈姑又教训起来,看样子那个陈远是个极跳脱的,说不定是个突破口,多打探些城中的消息自是极为方便。 陈远一听这话自然是不乐意了,拉着我的手便说:“我带明兄回房了。” 我本想跟陈姑道个安的,陈远那小子力气大的很,几个踉跄就被他拉出了门,走远了他速度才慢下来,然后就跟我抱怨起来: “娘越来越啰嗦了,前几年我闹着跟爹学本事她也没说什么,反倒还由我去,就是前几次我去山中贪了嘴,那次爹就直接带着人直接下山了。然后我娘就开始天天念叨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 说罢,又叹了口气。 我知道机会来了,便问道:“你们上山似乎有很多忌讳的地方,难道还有你不知道的吗?” “我可都知道!”陈远听了我的话颇为得意,“我还和单二叔对过好多次,虽然都是些奇怪的要求,但我记得一清二楚。” “而且我跟你说,等你上山的时候,我爹肯定又会嘱咐你不要把山上的东西带下去,凡事必须听他的安排之类的,这些是重中之重。 我那时想着我只是吃了个果子罢了,没想到父亲气的罚我跪了半个月的祠堂,又挨了好一顿打。” “不能把山上的东西带下来?”我突然疑惑。 “自然可以的。苏白这种东西爹处理过后才会带下山,但是处理的方法只有领头的才知道,爹也说等日后再教我那些。” “其实只要跟着爹走,听安排就行。但是有几条是山神的忌讳,我们家祖上是个厉害的,向山神讨了处好地盘,那处地方赚的可比其他的多了不知多少。 还有就是晚上轮流值夜的时候,睡觉的必须尽快入睡,为了让我们快的入睡,爹还会给我们入眠的药物。” 我听着面色一变,这要求未免太奇怪了,说不定暗下手脚也未可知,而且个中规矩掺和着谜团,反倒愈发诡异,我心中不免打起了退堂鼓,可是求知欲又迫使我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讲完一些事情,终于进了房间,陈远在我后面把门关上,砰的一声衬的这夜格外寂静,“明兄怕不怕这山中的诡秘?”陈远如此问我。 我看他低着头,不似先前那样跳脱,于是严肃的跟他说:“怕又怎样,终究是要讨个生活,讨个机缘。” 陈远抬起头来看着我,似乎不太理解我话中的深意,他忽的又笑起来:“我曾经也很怕,但我想要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想要成为爹那样威风堂堂的人。 我们初识一场,也算是朋友兄弟了,能不能请你在飞黄腾达之后带我见识一下大家世族的风采,我可能也就在这小地方生活了,所以我很羡慕大哥……” 我看着陈远,他看上去比我简单多了,就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也许是有他父亲的本性在的,所以才想闯出去。 “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如果只是离开去天临城,也不需要太多年月。”我说。 “明兄,这其实是我们家的一个秘密,老三其实是我家抱养来的,我那时候还小,只记得忽然间就多了个弟弟,爹似乎很宠爱他,教的也更认真,我很嫉妒三弟,以前经常欺负他。 后来懂事了心里难免愧疚,就再也没干过这种事情了,但是我娘还是发现了端倪,才告诉了我真相,他是爹救命恩人送来的孩子,因为天灾致的父母双亡,迟早有一天会被带回去。” “我不可能一个人离开,我到底心里还是舍不得这个家的。” 我沉默,良久才开口:“你就不担心我借此利用你吗?你这样的身份我若是练人傀自然是个好价钱……但是我可以答应你。” “真的吗?”陈远有些不可置信,“利用便利用,我身上既然有利,被你骗去又何妨?再说这傀儡师哪是那样好当的,我可不信你。 青阳城自是有人想出去的,不过到底根在青阳城,我也跟许多公子提过这些要求,那些人莫不是看不起我这身份,就是那鼻孔朝天之人,以为我是来攀附归顺的。 我曾经自以为结交的好友,也只是一笑而过,还因此对我生出几分轻蔑,认为我也逃不过势利的诱惑。” 我有些无奈,不知道他讲这些的目的,不过我知道部分青阳城的事情,因为天临城对于这些青阳城的人态度总是暧昧不清: “他们不过是权力不够,若是我向家族提议,不过点头之事罢了。” 陈远不可置信:“想不到明兄的身份地位斐然,日后我追随你如何?” 说着他顿了一下,连忙摆手:“你别以为我是贪图权势的人,你若跟我相处久了就知道,虽然我那些兄弟知道我这样的想法也觉得我是那样墙头草一样的……” “啊,也不能这么说——”陈远已经语无伦次了,慌慌张张的挠着头,准备重新组织起他的语言。 终于,陈远想好了怎么对我说:“时间不早了,明兄早点休息,明天就得动身了,爹就会带我们上山,可得养精蓄锐。” 说罢,他笑着挥挥手,几乎是逃也似的要离开我的房间。 “你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若是有机会我会带你去见见世面的。”我说。 陈远准备关门的手顿了一下,眼神复杂的看向我,然后笑着说:“明兄你是个好人,就冲你这句话,我陈远可以为你赴汤蹈火的。” 我不由得白了他两眼,不过是叫他说话不那么尴尬,随口说两句,便值得他这样下承诺,可能这真的有什么独特的意义?也许是我不懂这边的规矩吧。 早上起来用了早膳,陈姑就帮着收拾东西,时间紧迫的很,但是我还是仔细观察了一下陈姑家的老三,那个孩子很明显就不是他们家的,明明是个男孩子,却可爱的很,还有些小孩子的呆气。 我在家族中素日里最讨厌小孩子,年岁小,心眼却恶毒的很,即便是年幼时教的好,长大了就是只有是非黑白的蠢货。眼前的孩子却完全让我联想不到,我甚至觉得他练剑的样子真是憨态可掬。 说不定日后长大会是个迷倒众生的美男子,只是不知道害得老三父母双亡的那灾厄,是否与时溟口中的是否是同一个…… 到了出发的时候,陈师傅领着一个粗犷的男人进了门,陈远附在我耳边跟我介绍:“这是单二叔,是个打铁匠,力气很大的,本事也很厉害。” 我瞧过去,这人虽然是个打铁匠,倒也是有几分修养气质的。 我点点头,陈师傅也跟单二叔介绍起我来:“这是昨日来找活儿干的年轻小子。” 我又微微颔首,说:“我姓氏不便透露,二叔唤我子明便可。” 单二叔拉过我的手臂打量:“这细胳膊细腿的,打个下手正好。” 转过头又对着陈师傅说:“正好跟着你去,我和小远就先去置办些东西。” 陈师傅闻言,扔给我两个包袱,也不算太重,带的估计些衣物干粮,跟我说:“这样,那我们就先走了。” 第5章 挑事端 走在街上,我跟在陈师傅身后,偶尔向四周的铺子张望过去,之前只是粗略的了解下,如今仔细看来倒是个热闹繁盛的地方。 陈师傅突然开口:“明小子,你是第一次来青阳城吗?” “是。” “你千里迢迢,来青阳城作何?”那语气带了些不明的意味,似是在试探我,我眼神微眯,看来陈师傅对我戒心颇重,也不知是好是坏,我却还是回答: “连白山脉本来就是大机缘之地,若是我留在此处必然能有些机遇。何况我家族无心在此地经营,这里离我家族势力太远了,自然追查不到我停留在此。” “你眼里的青阳城就是这样的吗?”陈师傅叹气。 “这里远离世俗纷扰,有山神庇佑更不必担心有人觊觎此地,没有心思叵测之人敢挑起纷争,只有百姓在此安居乐业,说是这世间最后一块净土也不为过……” “但是这里还有很多势力滔天的家族留下了‘种子’。”我提醒他,“您的大儿子应该就是因为青阳城人士的身份才被选中进入叶家吧。” “果然是大家族出来的,青阳城也只是你们手中的玩物罢了。”陈师傅叹口气。 但是他并未继续针对我,“离开青阳城对我们而言反而是脱困的一种方式,一旦有人按捺不住,这里就会成为纷争的中心。所谓‘种子’,说到底也是‘登天之阶’。” “虽然风雨欲来……想必你也是冲着那群天师口中的机缘来的吧?” “是也不是。”我答道。 “我本是将被驱逐的,只是知晓这消息后选择叛逃,青阳城离我家族偏远不说,倒也的确是一片净土,能靠着正经本事混口饭吃,或是闯荡一番博得个机缘自然是再好不过。” 陈师傅感叹:“原来是这样。柳家和沈家近年来动作太大,惹了不少人来这里分杯羹,你初出茅庐要争个名头可不是易事。” “师傅,我初来青阳城,对其中事情一窍不通,还望指点一二。”我恭敬道。 “难怪你会来做这份活计,”陈师傅沉吟,“以小远的性格,你问他想必肯定是知无不言的。” “他讲的都是些零碎琐事,倒是跟我抱怨了一些事情,不过能了解到的只有一二罢了。师傅阅尽世事,还望师傅能指教一些。” “也罢,不如跟你讲讲青阳城吧。” “青阳城虽地处西极,但却是人族立足之根本,那时万物灵智初开,全凭天道庇佑才能使人族繁盛。 后来即使有几支强大的族群离开青阳城发展,但是仍有世家愿意留下,这便是青阳城外立着的神碑上记载的。 那些古老的文字已经没人认识了,这故事还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后来移星易宿,天地反覆。青阳城不再繁盛,依旧尊天道为山神,只是人族鼎盛之地变成了天临城。 连白山脉每年初春都会在最后一场暴雪后万物复苏,同时紧接而来的灾厄会带走附近生灵的性命。 我祖辈登临虚白山观星台请神,求来了庇护青阳城之法,同时也获得了一些本事,至少不必让青阳城衰亡。” “城中百姓不知我们上山所为何事,但因这些事迹,才有了‘请神者’这样的称谓。 我们从山中带来的奇珍异宝或是粮食药草,还有一部分赐予青阳城的气运,这些都是借由请神者才能完成山神的赐福。” 陈师傅只是为我讲述了请神者的来历,若这也能算指点,那其中关窍之处还需我自己来悟,我转而又问: “听师傅所言,近年来将有大事发生,那又要如何在其中谋取生计呢?” 问完我又觉不妥,我只是寄居于此,若我是这居心叵测的外来之人,岂不是要埋下祸害。 “我也不知道未来大势,我们一众请神者能否渡过大劫也未可知,你这小子别想着走捷径,若是误入了邪门歪道,我陈剑锋第一个是不答应的!” 我不由得想起我的傀儡之术,这可是最叫人仇恨的东西,若是让陈师傅知道,必定是一场恶战。 我虽然没有十分把握,但至少要将最差劲的结果拼出个惨胜来。 我世面未见识太多,这天下能让我自甘认输的也只有时溟、时颜之辈,即使是在父亲面前,我也敢放肆几回。 想着,我冷笑几声:“我虽然被家族逐出,但我谋夺利益自有我道,我知道我还算不上君子,可也不屑于干龌龊的事情。” “如此最好,等会儿到了神碑处,我带你去祭拜山神,此番上山要切记三点。 其一便是不可擅自带山中之物下山,也不可擅自食用山中的果实、草药,若是遇见了喜爱的花草珍物,必须请示山神才可带下山。” “其二,遇见妖兽,必须避开,除非妖兽主动对你发起攻击,否则万万不可伤害妖兽的性命。否则,引来妖群必将丧命。” “规矩虽多,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连白山脉中一草一木,乃至一粒尘埃都是山神的所有物,我们不过是讨一口命罢了。” 我听完,又想起昨日陈远所讲,他曾经偷吃了山上的果子,触犯了山神,也不见有事,想来应该有可解之法。 于是我又问:“那第三点又是什么?” “这第三是最能要人性命的事情,每到夜晚必须有人醒着,以防妖兽偷袭。 因为入睡的人则大多是进入幻境之中,极难为这些风吹草动苏醒,所以我们有专门抵抗幻境的药物,其中添加了助眠的药,这样才能在只有平日一半睡眠的时间里充足休息。” “多谢陈师……”我正要感谢陈师傅立下规矩,却见他脸色忽变。 陈师傅抬手示意我不要说话,说着从怀中掏出布巾扔在我脸上:“莫要露出容貌,快随我去救人。” 我迟疑了一瞬,便跟上陈师傅脚步,又迅速把布巾绑在脸上,四处望去。 那些人朝着前悠悠走去,似乎是看热闹的,我边跟在陈师傅身后,边听人说道: “那些什么请神者最会作秀,仗着自己身份年年拜见山神,卖弄样子!” “……神神叨叨的,换我我也能上……” “就他们那样子,今年又要去惊扰山神了……装神弄鬼的样子给谁看啊!” “要不是神碑在内城,就这些人连内城都进不来,什么时候沈柳两家把外城也收了,看他们拿什么张狂!抄家伙把他们赶出去!” “瞎叫唤拜神的狗东西!我们可不需要这样的人来救!” 越往人堆里走,群情越是激愤,那愤慨的样子真是丑陋。 “瞎忽悠!博眼球!装什么好人,不过是倒卖山神的东西,和大家族做那些腌臜交易,我们青阳城不欢迎你们!” 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我不得不捂住耳朵前行,直到有人拉住我的手。 我抬头,是个年轻人,他弓着身子跟我讲“跟我来”。 我被他拉出了人群,到了一处小角落里,那里躺着两个人,身边是个老人家给他们擦药。 那个躺着的见了我身边这个小伙子,连忙起身道谢。 那小伙子没说什么,拉着我说:“你背着一个,扶着一个,赶紧往外城城门去,待会儿陈师傅处理完你们再会合,救人要紧!” 说着,他把昏迷过去的那位扶起来,那位老人家颤颤巍巍的,也过来搭了把手。 我虽然才十六,但身形瘦长,身为少族长,力量这方面自然胜过同龄人,带着两个伤员倒还不累。 我背着一个不太方便,需要扶着的是个青壮年,只是伤了腿,我本要搀着他走,他却极其自然把手搭在我肩上,走路一瘸一拐的。 他脸上挂了伤,表情分外严肃,走出人群包围的地方,也没几个人来找麻烦,走了小半的路程,才听见他松了口气。 “看你面生的很,你是新来的吗?”那个青壮年问我。 我才答到:“我四处流浪,看见这里薪酬高的紧,动了点小心思,没想到才来就遇见了这样的麻烦事。” 他嗤笑一声:“果然,不是外来人都不稀罕我们这一门。 我们祖先拼了我们几辈人的命才给他们换来的平安,背地里说三道四的也就罢了,这几年倒还上起手来,生活安逸起来就把良心丢了喂狗吃。” “我看你样子还算年轻,入这一门多久了?”我随口一问。 “我学了快十年了,你背着的便是我师傅,再过个一两年就是金盆洗手的年龄了。”他说。 “其实想来他们说的也不错,我们上山忙碌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能让那些平民百姓一辈子衣食无忧,换谁来不得是嫉妒的眼红。”说罢,我见他低头叹了口气。 “按理说他们知道先辈救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如此刁难你们?”我不解。 “若只是眼红,倒也不至于聚众闹事。而且我来的时候,群情激愤,也没见有人讲提到半点利益的话。” “你才来,怎么能知道青阳城的深浅,沈柳两家最是会玩弄手段,三两句话就把这群人骗的团团转。 沈柳二家同我们可不是一个派系的,当初暗害山神必有他们的手笔。如今信奉神明的香火断了,我们救了无数百姓,拿了名望钱财,他们就暗中派人挑拨造谣,搬弄是非。” 他面色悲愤,可是说的话声音压的越来越低,越来越愤怒: “山神庇护不了我们了!我们根本去不了观星台!我们只能隔着几座山遥遥的叩拜,然后拿着山神的馈赠离开。 等劫难一来,便是所有请神者的灾难,可是我们不能离开,哪怕山神不能庇护我们,我们也必须死守青阳城。” “可即便是这样,我不求他们能同从前那般敲锣打鼓相送,至少我们为青阳城所付出的,祖祖辈辈以来的一颗心,他们也不该有此行径……” 他越说越哽咽。 我淡淡的看着他:“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端,无关乎名誉利益,他或许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争端。 所谓酒饱饭足思淫欲,他们头脑不为生活束缚时,就最能看透一个人的本性。 说不定哪一天他们会觉得哪有什么先辈救了他们,然后自轻自贱起来,这样的事情都说不定。” “是啊……”他面露苦色,低头,继续一瘸一拐的走着。 我见他如此,也不再说什么,请神者的事情我知晓的不多,但是其中肯定也少不了腌臜手段,不然陈师傅的处境也不至于如此为难。 我侧过眼,那人沮丧的模样,想必也是个正派人物,也不知道有几分是为了所有的城中百姓。 快到外城门口的时候,前面老远处,陈远就挥着手向我跑了过来:“明兄!这里!我在这里!” 眨眼功夫就跑过来,扶着那个伤了腿的人,不悦道:“刘小掌柜,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那些不知好歹的百姓下手真狠。” “时也,命也,运也。”小掌柜摇了摇头,“这次应该走不了了,那百姓铁定了心不让我们上山,我师傅首当其冲,如今打的昏迷不醒,陈师伯又赶过去救其他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若不是我们,且不说饿不饿的死他们,那些妖兽早就下山要了他们的命……”陈远忿忿不平。 “少说两句这样的话!我们祭拜了这么多年,每年芒种依旧会有人离奇死去,我们这样的祭拜,是不是无用功都不知道……”小掌柜明显是被这样的事情打击到了,我侧过头看他,也只看到了他满眼的失落。 “不能就这么容易就放弃!这可是我们的使命,可不能因为这些人就轻易被阻拦脚步。”陈远不以为意。 陈远继续拉着小掌柜说:“你放心,你这个小伤,等会儿到单二叔那里上了药,你围着青阳城跑十圈也不会痛……” “跑十圈人都累趴了,脚不痛都酸的很……”我笑起来。 陈远被我打趣,一时间脸通红:“明兄!我以为你是大家族出来的稳重些,怎么嘴皮子怎么比我娘还不饶人!” 我捂着嘴笑着,陈远瞪了我一眼,干脆撇过脸去不理我。 第6章 设圈套 “小远!磨磨蹭蹭的,还不快把人送过来!” 单二叔喊道,我也加快了脚步,那个小掌柜虽走不快,也只是个轻伤罢了,但是我背上这位可是昏迷了的,虽然上了药,也还得赶紧送过去看看。 我把那个掌柜放下来,对单二叔说:“我背他走的时候有位老人家已经为他上过药了。” 单二叔没多说什么,摸了摸腿脚四肢处,又摸摸胸膛,把了把脉,我认真的看着,那手法娴熟的很,显然是老医师了。 陈远跟我说这是打铁匠?想必身上藏了不少本事。 陈远也把人扶了过来,用刚刚做好的草药膏敷在小掌柜腿上,颇为得意的说: “二叔每次上山都会准备好几份跌打损伤的药,那些日子里也就我一个人在用,也只能用完一小半,结果每次二叔都备着好多份,没想到这次竟然派上大用场了。” “你也是个惹祸的主子,我这几十年,备的东西时常用不到,自从你小子跟来后,这些东西时不时要清点着,或是再多准备几份都不够用的。”单二叔没好气的说着。 “那只怕是更加不够用了,”陈远说,“我们带刘小掌柜一起上山吧。” 我不由得多看了陈远一眼,若是可以两家联手,陈师傅也不至于这样缺人,这条路显然走不通。 若是带刘小掌柜上山,看这所伤之人也有这么多,即便是上了山,也难抵御妖兽,还不如放弃此次请神之事。 我心里如是想,却并未开口反驳陈远。 单二叔还没开口,小掌柜就急忙摆手:“不必如此,我们本就受了伤,耽误你们行程可不好。” “带伤员一起上山不是不行,我这草药好用的很,只是其中原由有其他。”单二叔道。 “内城神碑处那个大传送阵才修缮过几十年,还算是个半新的,但是外城处的传送阵太过老旧,大家皆从内城出发,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再找阵法师修缮。 而且城外的阵法是山神所留,本家的人只能过本家的阵,我和剑锋兄替换过一次阵法石,不至于让法阵荒废,但是你们几家的阵法石已经彻底失效,想要再布置还得找阵法师花上些心思。” “法阵之事我听师傅讲过,只是的确荒废许久,如今阵法师地位高不可攀,即使青阳城地处特殊之处,也很难请过来一两位,实在惭愧。”小掌柜一脸苦笑。 单二叔却摆摆手:“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东西稀奇的紧,这还是我和剑锋兄第一次上山的时候,遇见一位自称阿萝的女子赠的,据说是她主人感念与我们祖上的交情,也算得一番奇遇了。不然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们只能徒步上山,浪费不少时间。” “原来是这样。”小掌柜若有所思。 陈远倒是有点不开心:“这样刘小掌柜就不能上山了啊。” 小掌柜却毫不介意:“沈柳二家挑起这样的事端,我们在群民愤怒之下能安然出来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而且我也没想到那些支持我们的人还能伸出援手,将我师傅救出来,所幸有位老人家为师傅做了紧急处理,不至于丢掉半条命,能有这样的好消息,我都不敢奢求太多。” “大变在即,两家寻遍了百八十城,没有一位占卜师愿意出手,若非连白山脉,青阳城又与穷乡僻壤有什么区别。”单二叔脸色凝重。 “我们徒有传承下来的那些东西,好不容易经改革立新,可是纷争却又夹杂着纷争,矛盾中又充斥着矛盾,连同声誉性命也要一并揉碎在这个黑暗的世道。” “管他那么多!”陈远算是小孩子心性,“我可要多学些本事,说不定青阳城的未来可靠我了呢,等我学会爹的本事,平定风波,全城的人都要喊我大英雄!” 我有些奇怪,虽然和陈远接触才不久,按他的心性应该不至于这么在乎名利权誉。 “大话说的比谁都好听。”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陈远一个激灵站起来:“爹!你怎么处理的这么快!” “你可别小瞧了你爹。”陈师傅冷哼一声,显然是对陈远那一番话极为不满。 “吹牛都要吹到天上去了,在家这副德行也就罢了,在外面也这样,谁不知道你这调皮的脾性,能干些什么大事出来。” “陈师伯不愧是陈师伯,积威多年,大家都得给几分薄面。”小掌柜一脸的佩服。 “走了几家,也被留住了几家,你带着老刘回去吧,你们这个样子再上山也不方便了,正好趁早回家收拾,今年芒种可不是前几年能比的。”陈师傅一脸严肃。 小掌柜几分讶异:“莫非就在这些时日?!”他眼神之中满是惊恐。 陈师傅摇摇头:“还要晚几年去了,或是十几年,或是几十年,也说不定,我命中并未感应到那一劫,想必要在我死后才会来临,届时就该是你来主持大事了,你也该稳重一些。” 小掌柜松了一口气,听完陈师傅最后一言,连忙低头:“陈师伯言重了,我师傅本事不及师伯半分,怎么该到我来继任这样的位置?小远天分超然,又是陈师伯之子,合该他来。” 说罢小掌柜看向陈远,陈远不解,看来他对请神者这些事情并不上心。 后面一位伤员却说:“远小子我们还不知道他,再有天分也不是那块料,既然陈师傅开口,那我们下一位领头人的身份便认定了。” 陈师傅拍拍刘小掌柜的肩:“此行凶险,事关青阳城之根本,即使我未曾下令让你们留守青阳城,那些人也坐不住。事到如今还是留下来最好。” 小掌柜连连点头,带着几个还在这里受了点轻伤的人把那个刘掌柜抬了回去。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知道我们该走了。 陈师傅转头问过单二叔:“老二,你准备的怎么样,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 单二叔突然把一堆包袱行李扔给我和陈远:“都在他们手上。” “那就出发。”陈师傅转头就走,我抬头看了一下,现在这么一闹已经快午时了,太阳顶在头上,不怎么毒,暖暖的很是舒服。 “明兄,你发什么呆,快走了。”陈远跑的已经很远了,他向我招招手,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我拍了拍脑袋,他本来就是个少年。 “来了,等我。” 城外也算一片安和之景,有几处人烟,依着山还有几处田地,那些农人弓着背,几乎要弯到土地中去——他们本就是卑微到尘土中的人。 远处的一个人看到我们走了过来,连忙飞奔过来:“哟,大老爷,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我来送您一程。” 太阳把他的皮肤晒得皱巴巴的,还有那黑的跟泥土一样的皮肤,我不禁皱皱眉,说不嫌弃那是假的。 陈师傅和那人叙了一会儿的旧,我就拉着陈远问:“这是你家的?” 他道:“城中百姓那么多,芒种这几日又要收割又要播种,白日里就鲜少有人干农活,一些粮食作物就要从外面收。 后来我们在山里救下了一些人,这些人也都是不怕死的,一直想着要报答我爹的恩情,本来想要跟着我爹干,但是我爹没答应,所以就在城郊干些农活,现在我们家的米和粮都是他们送的。” 我了然,但是那些人低声下气的模样也不像能上山的那些人,那些人往往或稳重或轻狂,他们看起来老实本分,早就是被磨平了棱角的模样。 再往前就是一片桃林,那个农人似乎是知道到了地儿,于是就对陈师傅说:“地方到了,再往前也不能了,我就送您到这儿了。” 陈师傅摆摆手,于是那人退下。 而我则是一脸新奇的看着这片桃林,这时候桃花已经不开了,没有落红纷飞的景象,只有郁郁青青中的小桃子。 “明兄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没熟的桃子吧。”陈远说着,往前快步一走,忽的一跃。 别看他和我一般高——差不了多少,但是这跃起来却比我高得多,伸手就抓住了一颗小桃子,然后递到我面前。 我仔细打量这个桃子,连半拳大小都不及,颜色已不算太青,略有些黄了,用手指一按,还有些软乎乎的: “这种桃子有些小了,我们家供上来的桃子都是拳头大小,颜色也都鲜艳些。只是这桃子有些熟了,应该就这些日子可以吃了。” 我暗自可惜,应该只有这么大小了,若是能尝一口也不够塞牙缝。 “那不如现在吃上两口先,反正已经摘下来了,要是不好吃就扔了,回来的时候这些桃子估摸着味道就会好点,到时候再摘,好吃的话就摘几个上山吃去。” 说着,陈远直接徒手将桃子掰成两半,将无核的那半递给了我,我正想问不去皮怎么吃来着,前方便传来了陈师傅的声音: “小远!你在干什么?”陈师傅有些生气。 陈远却满不在乎:“只是个桃子而已。” “把那桃子扔了!”陈师傅命令道。 陈远满怀不舍的看向手中的桃子,那掰开的地方溢出着汁水,看上去就是色泽可口,我担心陈师傅追责起来,低声跟陈远说:“快扔了吧。” 陈远没尝到这桃子,面上不悦,但是我已经开口,他也只能将那半边桃子扔掉。 旋即我眼色沉下来,默默将手里那半边桃子藏紧,所幸那桃子小些,我半握着拳便能藏于手心。 再走过些弯弯绕绕的小路,就能感觉出一处很明显的不同,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的奇怪,我涌上一股紧迫感,身体对这里灵气有一种玄妙的感应。 我虽然也有天分,但是我到底还是一个普通人,与顶层的差距有如云泥,我为自己的普通而遗憾,这代表着高位和权利并不适合我,我的能力与心性并不是相辅相成的。 我能拥有的确切之物,只有我这一身本事,没有什么比脚踏在地上更叫人安心的事情了。 “就在此处了,你和明小子去那边站着。”陈师傅吩咐,我们也是乖乖的过去,虽然阵法一词在我这并不稀奇,但我的确很少见过阵法。 只是,就在我感觉到阵法启动的那刻,周围开始萦绕雾气,站在我身边的陈远也渐渐模糊。 我以为这只是阵法的效果,可是感觉到安静起来的氛围时,我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我开始喊:“陈远,陈远!” 四周弥漫着雾气,寂静中还透着些许诡异,我却不再慌乱,我知道喊陈远是没有用的,只能静观其变,为了不太耗费体力,我便坐下思考如何离开。 而在我坐下那刻,我发现,四周灰白的雾气渐渐变暗,而场景彻底转换,我坐在一片红色的花丛中。 我起身来,才发现这是一片花海,那花海不见尽头,天远处,峰峦连绵。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转身,不知何时一道人影出现在我不远处,还有一株奇异妖艳的树。 我走近些,他也未对我脚步察觉,走的更近,他也不曾抬起头来——他一直在卖力的用手中的棍子扒开泥土。 我有些好奇,一般来说花草根茎缠绕,泥土怎么可能这么轻松的弄开,更何况这土中没有太多石子,也松软异常,根本不是寻常的土。 我蹲下正要检查这里的土壤,那人忽的站直了,擦了擦脸边上的汗水,我才终于看清那人的面貌…… 是时溟! 我几乎本能的起身,后退了四五步,浑身僵直的站着,死死的盯着时溟,但是他还是没有表现出看到我的样子。 时溟低头翻找起什么来,然后用棍子把那东西扒进了才挖好的坑中,我小心翼翼走过去,低头,才发现那是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我盯着时溟,他随便挑了些土扬在尸体上,极其随意。 那具尸体应该就是他的杰作,那冷峻的面容不像是我曾经见过的模样,做出这等狠辣之事也是意料之中。 做完这些事,他便靠着树坐下来,看着远方,我则是死死的盯着他,那双眸子里,平静的泛不起一点波澜。 “……明兄,明兄!”陈远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也察觉到身体摇晃的厉害,眼前场景一换,温暖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恍若隔世。 “这些日子幻境产生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没想到在传送阵里都生效了。”陈远面露关切。 “你在幻境里面看到了什么,可说来听听?” 我愣了几秒,随口胡诌:“我梦到了一片花海,我靠着树在那看月亮。” 忽的,我发现手里空空的,那半边桃子已经不见了。 第7章 幻境生 “桃子呢?你给我的那半边桃子怎么不见了?”我面色紧张,随即又缓了过来,中途入了幻境,谁知道那桃子掉在哪里了。 陈远不解,说:“我没看到你手上拿了东西。” 不过转念他又回答道:“没想到你要我扔掉,自己却留着,想偷偷饱口福是不是?不过是桃子罢了,等下山我偷偷给你去摘个,保证不让我爹发现。” 我笑笑:“还是罢了,怕你爹发现又要训你。” 打量一下四周,我才问:“是到了地方吗?” 陈远则说:“这传送阵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将我们传在了离山顶不远的地方,这里白天倒还好,正值夏天,太阳大了些,但是晚上寒冷,遍地结霜,我们要赶紧下去才好。” “午时了,先填饱肚子再走吧。”我有些尴尬,但这时候的确是饿的有些厉害了。 陈远面露难色:“我们只带了些调味品和少些粮食,夜晚在驻地四周布下陷阱,妖兽若要发起进攻大多会中套,成为第二天的口粮,我们后面几天都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 我略有不满,语气也有几分不善:“上山为什么不多备些粮食,难道猎杀妖兽能全做这几日的口粮吗?” 陈远拉了拉我的手,解释道:“明兄,等你尝过这里的妖兽肉必然不会这么说了,那口味细腻,不经处理也几乎没有腥味,尤其是杂碎同血下汤,配上带来的特制调味料,那鲜香简直是绝世美味。 虽说要对山神有敬畏之心,但我们这些俗人的口腹之欲,山神还要一个个追究仔细吗?” 我无言,只好问:“那带了什么粮食上来?” “就一些烧饼,还有七八块肉干,用来打牙祭的。”陈远翻了翻他的那些包裹,然后递给我一张烧饼。 烧饼有些冷了,但是还软乎着,闻着味道还是不错的,我看他没有要吃的意思,问他:“你不吃吗?” “我肚子不饿。”他摆摆手。 我却说:“肚子不饿也要吃点东西,不然等会儿下去也要耗费些体力。” 说着,我把烧饼推回去,目前来说最需要体力的是陈远而不是我,就算吃下烧饼,凭我的体力也不足以我这个第一次进山的人离开这里。 他看我推回来,连忙塞进我怀里:“我可以吃点草来填肚子。” 说着他蹲下身子,翻找了一翻,从一堆杂草里找出一株不寻常的说:“这是寸霜雪,你可没见过吧。” 我看着他的脸,那脸上尽是得意的表情。 他得意洋洋的说:“你们这些外来的人可没见过这东西,顶多见过处理后的寸霜雪,可惜那东西雪白雪白的,看着就没食欲。 我爹娘说每年都有一位客人从这里预定几百斤呢,那人一点口福都没有,这寸霜雪的味道才好呢。” 说着,他把那草用手擦两下,草尖上的露水全被擦去,但还有一点白色,远看上去的确像是结霜了。 陈远又把寸霜雪从中扯断,断出溢出的汁水极多,还带着一股芳香,“明兄,要不要尝一点试试?” 我眉头皱起来,的确有些诱人,但是这未免新鲜过头了,刚从土里拔出来的,虽然擦干净了,但是难免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只是陈远好意我也不好拒绝,只能接下一截小的,然后小口小口的慢慢品一点。 “明兄,你怎么吃东西跟猫儿一个样。”陈远哈哈大笑起来。 我整张脸都黑了,一口就把手中那份咬的只剩一半,清新的汁水虽然不多,但是清凉凌冽的甜味萦绕在舌上,平添了几分寒意。 这味道,与还香相似,香味却没有那般厚重。 “还不错,我要收回我前面发的牢骚,若是我多来几回,我甚至都不想带干粮上山。”我脸上没有丝毫惭愧的表现,然后又是一口将剩下的吃完。 “吃多了可就没味了。我平时就爱在这山上尝野味,什么稀奇古怪的都被我尝了一遍。 唯独这寸霜雪,因为客人需要,平时我爹都要采上好多备着,我也不敢动心思,后面偷偷尝了一些,一发不可收拾,所幸这草长得快,不然就我和那位客人早将山顶吃光了。” “倒也是。”我说着,就去仔细的辨认寸霜雪,草身有巴掌长,又略肥厚,茎尤其粗壮。 当然只是相较于寸霜雪这大小而言,若非是那顶端一寸长的白霜模样,真和寻常野草没什么差别。 “要不要多吃点,我就怕你们这些世家公子看不起我们这里的东西呢。”陈远说着,把身上仅剩的包袱也一起放下来,又弯腰翻了几处地,拔出来几株。 我苦笑着说:“我自天临城到这儿,吃的苦头虽然没仔细同你讲过,但是你这样的出身自然也能知道,底层的人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是世家公子不假,心里有的气性倒也有,只是到了这种快生死存亡的地步了,那还有什么看不起看得起的。” 陈远一怔:“我瞧着你比外面的流民干净多了,也不至于沦落到那种地步吧。” 我眼神冷了几分下来:“刚出来时,我这断发就是不祥的象征,毕竟是世家大族盘踞的地,哪里有人敢要我。 我把身上能换的东西全换了,晚上能有个旮旯里睡觉就不错。 后来有个人手少的酒楼收了我,有活计干还好,但凡停下来歇会儿,伙计们就揪着我打,老板也不管我们的事,直到招了人我就被排挤走了,所幸身上的财物能和镖队一起过来。” “这不过是常有的事,到处都是仗势欺人的东西罢了。”陈远也颇为不忿的说着,手上把新摘的寸霜雪弄的干净了些,又往身上揩揩泥土,把寸霜雪给了我。 我接过寸霜雪,把烧饼掰了一点给他,又开始讲起来: “我盘缠没赚够,后面镖队赶路又急,也就把我丢外面了,那时候我身上臭烘烘的,也跟乞丐去行乞过。 有次我遇到个有见识的,问了我几句,我说我急着赶路身上也没有盘缠,那人挺大方的,给的不少,我本来想问他的名字的,他走的太快了。” “这些时间都没有人追杀你吗?”陈远好奇。 我也好奇:“我父亲那时候秘密押了我走,本来就是晚上,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 但是后面的确没有人来追我,有点匪夷所思了,而且我走了那么久,叛逃的通缉令早该下来了。” “要不然明兄你以后就留在我家吧,我娘是个热心肠,有时候做好人虽然太过了,但是你留在我家也热闹一点,我正好要请教你呢。”陈远开始盘算着他眼中的未来。 “我们店里走了两个,我爹应该比较乐意再训一个厉害的出来。说不定你比我更适合做请神者。” “我有一位认识的前辈在柳家,我有些事情还要请教他呢。”我并不想留在这里,至少天临城还有值得牵挂的事情。 “那就请教完再回来吧,我和明兄可是一见如故,你又漂泊他乡,我家给出的待遇可不差的。”陈远靠过来。 我默默吃着手里的东西,心里想着,如果没有过去发生的,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公子,要我怎么拒绝才好? “不过你要小心,柳家那个公子,虽然是个温和有礼的,但是我们都不喜欢他,太认死理了。”陈远不屑的说着。 我倒是没说话,只是任由他靠着我。我们两个就这样互相靠着,坐在这片草地之上。 东西吃的差不多,陈远又把包袱拿过来,“这是一些药品,混着衣物放的,这是调味品……这是爹的专用法器。” 我抬头,看着最小的那个包袱:“这未免也太小了吧,能装下法器?” 陈远解释道:“我爹早年出去闯荡过,回来后被隐世大族看中,收去当了仆人。 后面不知道立下什么功劳,被赏了一把匕首和一支珠钗,珠钗有一小方空间,我爹说以后我继承了他的位置就把这珠钗给我,然后匕首给三弟。” 说完,他还小声嘀咕:“爹真的偏心三弟,那匕首锋利,我拿着趁手的很,可惜那不是我的,偏偏这女人东西和我又不搭衬,也不知道为什么给我。” 我倒是被他这举动逗笑了:“你把这些东西告诉我,难道不怕我心动顺手全部拿走吗?” “我这么信任你,你可不能辜负我的信任!”陈远有些小小的生气。 不过转头他就把包袱解开,“你要是有些心动我倒是可以给你开开眼界。” 我看他把包袱打开,里面东西看不太真切,隐约看见了一些香,还有一个没有铃舌的铜铃,还没仔细看又被陈远挑开了。 他翻来翻去,我感觉那些原本应该是整齐的东西都要被他翻的乱七八糟了,他才找出那珠钗:“找到了!” 那是一支玉兰款式的钗子,花饰栩栩如生。寻常玉兰都是白色的,只是这支却是深邃的墨蓝,在阳光下又闪着细细的耀眼的光彩。 看样子是琉璃制成的,那钗身却是翡翠制成,晶莹剔透……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这样的色彩将我迷住,渐渐意识就飘飘然,不知去了何方。 画面陡转,我出现在一间透着浓烈香味的房间内,只是闻一闻这气味,就叫人浑身像是有火在燃烧。 伴随着微弱的女子的喘息声,饶是我未经人事,我也知道这间房间里在发生什么。 我浑身紧绷,直到有个年轻的男子从床上下来,我才敢走进一些。 我知道这是幻境,但是这样香艳的画面的确让我红了脸,床上的女子低头垂泣,香肩微微的颤抖着,倒是很让人怜惜。 尤其是那面容,虽比不上时颜那样的绝色,却格外清纯灵动,那眼角还噙着几滴眼泪。 我感觉我的心脏在疯狂的跳动。 那女子越哭越伤心,哭的叫人动容,良久才抬起右手擦了一下满脸都是的眼泪,我才发现她右手攥着那支钗子,是陈远拿给我看的那支。 她这时将钗放于掌中,我才好仔细打量,这支未免太过朴素了些,色彩也没有那么夺目。 那女子轻轻抚摸着钗子,我才发现她指尖摩挲的地方,刻着“萝”,那字样七歪八扭,着实有些好笑。 那名女子身体却轻轻颤抖起来,豆大的泪珠滚下来,不几时就又伏在床上痛哭,那声音凄切,倒叫我也平添了几分伤心,究竟是什么能让她断肠? 只是场景刹时变换,我的目光又回到了陈远手中的钗上,回想起幻境中的女子,我不免有些发怔。 因为我很难再找回环境中那样心动的状态了,想必是幻境中自带的魅惑之技,但她经历之事实在令人惋惜。 陈远意犹未尽的看向我:“明兄,你见到什么了?我刚刚可看见了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饶是从幻象里出来,那模样我这辈子都不敢忘。 这只钗子就是她亲手所做,真是个手巧的姑娘。若是娶妻如此,也算无憾了。” “我也见到一个女子,只不过是个青楼里的娼妓罢了。”我笑道。 “我看她手上拿着的也是这钗,想必这钗也是流落经过几人之手的东西。” 陈远却笑起来:“幻境中事大多凭空创作出来,即便遇上一些事真发生过,那也未必得知,我爹就是这样跟我说的。 我曾经看见虚白山上有观星台,观星台上有座幻境建成的宫殿,殿中还供奉着无头神像,后来我爹带我望了一眼虚白山顶,那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既然着幻境无处不在,又转瞬即逝,为何不避开这幻境呢?”我不解。 陈远却很无奈的说:“我也想避开这幻境,爹娘原本给我做的平安符一点用处也没有,我跟他们说平安符没用他们还不信呢! 后来我又胡搅蛮缠要了一个,那个新的平安符,虽然香味浓烈了些,但是还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说着,陈远在包袱里翻找起来,我看那包袱里原本就乱七八糟的东西被他翻得更乱七八糟,连要上的香都歪出两三根来,才掏出来两个小玩意: “喏,我娘做的,一个绣了几根草一个绣了几朵花,你要哪个?” 我仔细打量着上面的图案,那草尖上那一点白色格外显眼,我一猜就知道里面放着的肯定是寸霜雪。 而花——跟我在陈家房子里看过的那朵倒悬的花儿一模一样。 我才盯着看了一小会儿,陈远直接将那花儿塞在了我怀里: “既然不好选我就替你做主了,我娘说这个可是最好的平安符了,虽然我觉得没啥用,但是也是个好玩意呢。 不过你可以千万别和我爹娘说起我把我的平安符给你了,这玩意只有我们请神者才有的玩意,要是我爹娘知道我给你了,非打死我不可。” 第8章 迷踪迹 下山的路有点陡峭,加上正是正午,结的霜都化了。 本来已经入夏,应该将土地晒得干些,谁知道意外的难走,一脚下去半只脚能没入泥泞的草下。 路滑难行碰上山路陡峭,我初次走这样的路,只敢微微屈着膝盖前行,地上的杂草还好,有些刺藤几乎把我的衣服勾烂了,手上也没一块好皮。 陈远似乎很是轻车熟路,即便如此他也小心翼翼,我即使半蹲着的姿势,行走极为不便,也只落后他半个身位。 “前面要小心,你看到那半身高的草吗,那叫斩草,它的边缘锋利,即使没有摘叶飞刀的本事,也能轻易取人首级。 你从它旁边过时一点要再小心一点,轻则破点皮,严重点割块肉下来都不难。”陈远面色凝重的对我说。 而我脸上更是难看,我平生第一次碰见这么诡异的草,陈远这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跟着我,我在前面替你开路,你不熟悉怎么走,受了伤我就不好跟爹交代了。” 我有些惊愕,想不到陈远是个心思细腻的,做事也如此可靠,有他在还省了我一半力气,看来是我低估他了。 走了不知多久,我身上的衣服被割了几个小口子来,陈远在我前面开路,身上也多了几处破损。 看来他也有些本事,知道如何在斩草中前进,脚踩在斩草茎上,就能轻松开辟出一片路了,只是我摸不准身边这些斩草的生长规律,才平白添了好几道口子。 出了那斩草丛生之地,我才松了半口气。 “快到了,等会儿爹问起来什么我会帮你回答的,你只要顺着我的意思讲就行了。” 陈远转头嘱咐我,我点点头,他便松开我的手,大步朝前走去。 “你这小子,又拉着人去哪里混玩了,明知道我们人手不够,还这么晚才来,你这速度带个乌龟也该从山顶爬下来了。” 陈师傅盯着陈远,不怒自威,不知只是轻轻训斥几句,还是有心要刁难陈远。 陈远似乎已经习惯了,赶紧扯皮,对着陈师傅说:“我这不想着都晌午了,本打算捕个野味的,谁知那个兔子跑的贼快了,没找到它,我就赶紧带着明兄赶过来了。” “要吃的,你下来找你单二叔不行?就你那本事,能捉到点什么。”陈师傅不是很满意陈远的这套说辞。 说罢又喝道:“你单二叔早把野味打好了,连个抓兔子的本事都没有,还逞什么能?快去帮忙去!” 陈远低着头,似乎是在听陈师傅的训诫,眼睛却滴溜溜向我这儿转,又冲我得意的笑了一下。 陈师傅一训完他就笑着说:“好嘞,爹,我这就去弄,保管不让您二老饿着了。” 然后屁颠屁颠跑到单二叔那边去,我得了陈远的眼神示意,自然也跟着他走了过去。 单二叔在边上早就架好了木堆,燃起了火,见我二人过来,便说:“可等来我的午饭了,我捉了两只野鸡,已经串好了,你们来烤,我去边上打点水。” 陈远满声应道“好”,然后我们俩并排坐下,烤起了今天的午饭。 “明兄,你在外面烤过野味吗?”陈远问道。 我不住吐槽了一下:“我也算大家族出来的,这东西可不算上得台面的,平时也难尝两口。” 转而我又说:“可惜我在青阳城外面被镖队丢下了,离这里有大半月的路程,那时候我就是抓野味度日。 不过我不会做这些东西,时常烤焦,味道也不好,能入得了口便算万幸了。” “那你看看我怎么弄的。”陈远很是得意。 “我这本事也算是一流,我把这本事教你,到时候你就把你拿手的本事教给我,或是让我长长见识也是可以的,你看怎么样?” 陈远的眼中闪着狡黠,我有些无奈,拿手的本事教给别人?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给他演示一下符篆之术还差不多。 但是也不能展露太多,我于是答应道:“看几眼倒可,教却不行。” 我怕他多想,又解释:“我家以符篆传世,在所有符篆世家中不敢说是举足轻重,但也是有一席之地的,不可能轻易将本家的符篆传给外人。” 陈远还没说话,后面就传来单二叔的声音:“你是个好小子,我可都听见了,教人家烤点东西就想骗人家吃饭的本事,换你爹来可不得揍你一顿。” 陈远却不以为意:“这也是吃饭的本事,我用吃饭的本事换吃饭的本事怎么了? 明兄若是学到了,以后一个人在外面也能饱饱口福,再说了若是我跟了明兄,学些本事,明兄还能省些力气,是也不是?” 陈远满脸是期待的笑意。 “你小子……还是这样的淘气!我跟你爹去祭一祭,味道记得要重些,你爹爱吃。”单二叔无奈,放了两个水壶在边上,就朝陈师傅走去。 陈远倒是没理会太多,反倒又靠到我这儿来:“明兄,你真的不在意吗?” 我没有看他,只是默默的盯着那燃烧的火堆:“不在意,小事而已,更何况我叛逃出家族,怎会在意那么多规矩。” 陈远听了这话倒是挺开心的,我则是冷冷的低着头看那窜动的火焰。 陈远说的不错,我漂泊在外,空有一身本事,甚至连温饱都不能解决,又谈何挣得一席之地? 在家族中还能以本事相拼,在外便全凭手段,可也争不过那些有关系的,再者我经验也比不上老道的那些人,想要一举成名,只能走更奇崛的路子…… 我默默的看向手里的东西,而我,如果未来不靠着陈远一家,不靠着柳家的时溟,我又该怎么样才能有足够的实力让家族正眼看我? 酒饱饭足后,陈师傅便开始分配了任务,陈远和单二叔去埋下陷阱,再去探查藏白山如今的状况,我则是跟陈师傅去祭祀。 单二叔为此很是诧异:“小远对祭祀之术只是略知皮毛,再要深教只怕来不及了。” 言下之意是催着陈师傅带陈远一起。 陈师傅挑了挑眉,说:“连只野兔子都抓不到,上了山有祭祀之术又有什么用,来饿死在山上吗?” 陈远看起来倒是挺不开心的,我知道他对这些术法上心的很,不然也不会让我给他开开眼。 待陈远和单二叔离开后,陈师傅从包袱里拿出了那支钗子,注入灵力后,地上竟凭空多了一把小刀和一个背篓,背篓上奇异的气息流动着。 “这就是你今天的任务,装满这个背篓就行了,只要寸霜雪,别把杂草扔进去了。” ……这么简单? 陈师傅并未与我讲解太多,只丢给我一张泛黄的纸,等打开陈师傅给我的这张泛黄的纸之后,我略有些无语。 寸霜雪要连根拔起,断一些根须都不行,有些粗的根茎还要用小刀分细一些,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个背篓里流动的空间之力告诉我这件事远比我想的要困难。 陈师傅领着我向山顶处走,这里没有斩草挡路,地也没有那么湿滑,很轻松就能看见前面一片的寸霜雪,高的都快到我小腿处。 陈师傅跟我说:“干完这些活,就往左手边的小路走,你一直往前走,就知道要放在那了。若是我不在就把东西放那,往回走,那时候估计小远已经做好晚饭等你了。” 我点点头。 陈师傅没有走,他沉吟良久,问我:“你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在青阳城生活吗?” 我一愣,我的确没想好,不过陈师傅这样一问,我反倒笑起来:“陈师傅是想留我在这里干活吗?” “是有这个意思,如果你可以的话。只是在我这儿干活就要少存些心思。 毕竟大家族出来,我听陈远他娘说了你的事,若是能留下来,等时机成熟,你想回家也不会是难事。” “却之不恭。”我笑道。 我看着陈师傅往西边走了,我面色却凝重起来,能让大家族接纳一个叛逃的人? 而且陈师傅态度对我如此转变,早上的敌意我可没忘,实在可疑。 我低下头开始干活,因为第一次干这事,倒不想人家小瞧了我,于是奋力干了起来,直到日落西山,我才松了一口气。 放进背篓就像放入一个无底洞一样,但是我心里估算了一下,大约是十个背篓的量,也不算多,我没有把东西塞的很满,那是自找苦吃,又费神又费力。 我抬头,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水。 忽的,一阵凉风吹过,我想到了幻境里面的时溟,杀人埋尸,也是这样抬头的——他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眼前的场景开始变换。 我脸色不太好看起来,我总觉得见过的那些幻境在预示什么,在告诉我什么。 按理来说我有平安符应该不至于再沉入幻境之中,但是我还是如同陈远一样。明明幻境显现没什么影响,但这种感觉像臭虫围绕身边一样。 这次的幻境没见着人,我身处小庭院之中,这个庭院……一眼能看出是个文雅人才能打理出的小院落。 四角种的是银杏,现在已经微微黄了,西南角是一片竹林,竹林里又种着梅树,梅树间有些间隔,就种了些山茶。 西北是一片草地,杂草零星,小雏菊还在盛放了,中间摆着石板,是通往里屋的路。 东南是樱花树,现在郁郁青青,看起来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东北则颇为用心,有假山,有小池塘,鸡爪样的枫叶掩着里面的小亭。 这地方真算得上人间仙境了。 我向着小亭走去,才发现里面有人,正托着头思索着。 我知道他看不见我,我往亭子后面走,那里有条小路往里屋去,周围铺着的全是栀子,我走近了才发现空气里全飘着栀子的清甜味。 我没有进屋去看,而是去小亭子那边,那个男人一身白衣,满是书卷气,束着高冠,又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两个词——玉树临风,儒雅随和。 形容他再好不过,我走近些看他,也不得不感慨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如清风明月,如星辰高悬。 我又走近些,那人转头,忽的对我笑起来:“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起身拉过我的手,那身姿挺拔,有如松柏。 “阿溟,这局棋我不会了,教教我。”他有些苦恼的对我说,而我根本不会这些东西。 我仿佛着了魔一般,看着他的脸,有些歉意:“你可别难为我了,这我实在不懂。” “不要紧,不会……我们慢慢来想,如何解这局棋,如何?”他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我,脸庞却渐渐虚幻起来,变换成我的模样。 我额头出现冷汗,他是谁?他是我?那我又是谁?我是阿溟?可我不认识阿溟啊。 不对,我是阿溟,我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呢?我僵硬的笑着,身子一软,就坐在了石凳上。 “阿溟?你怎么了。”那双关切的眸子凑过来,我几乎是疯了一般的推开他。 “那是我的脸!你到底是谁,是谁!”我捂住脑袋,颤抖着蹲在地上,直到那股恐惧感消逝,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回到现实了。 好恐怖的幻境……我一时失神,恍惚间才发现已经汗湿了一身。 这真的是幻境吗?那真实的触感,连情绪的渲染都如此到位,如果不是对面出现的是自己的脸,心口溢出的异样的感情几乎要将我吞没。 第9章 识风华 等等,那个人喊的阿溟,不会就是时溟吧?许是同名之人,但也未免太巧了…… 我怎么老是碰见和时溟有关的幻境,虽说他悬在我心头,加上一个时颜让我如鲠在喉,但也不至于让我总在幻境里碰见他和他相关的东西。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平安符温热的感觉让我回了回神。 先找陈师傅交差才是要紧事,我带着背篓往西边走去。 往西走并不是上山的路,是条下山的小道,我没有看见陈师傅,但是天又快黑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说出来有点不可置信,因为下面竟然是一片芦苇地,那芦苇中间似乎是有片池塘,我没有再遥望。 往前几步路,地上散着一些被人摘下来的香蒲,长得挺像香烛——不会是真的香烛吧? 我踩了一脚,硬硬的,但是没踩开。凭感觉是香蒲没错,我心里有了底,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而前面果然是陈师傅所在的地方,这里是块平地,周遭的芦苇都被砍倒,显得有些凌乱。 我没多做停留,把背篓放一边就撒开步子开始往回跑,我告诉自己:天快要黑了,应该赶紧回去。 背上又开始渐渐的冒出冷汗,我讨厌这股似有若无的危机感,肯定有人在偷窥我! 天真的已经黑了,我脚下的路也快染上暗色,踩到了石子或是刺藤勾住了裤脚,我也只发疯似的往前跑。 直到看见眼前的寸霜雪,我意识到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才松了口气。 我没敢往后看,后面一定有什么。 我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可是如果我再往那个地方走几步,就能看清一点。 再往前眺望,一定能看到那片芦苇地……这种感觉太不对劲!仿佛有什么在吸引着我,可是我又是如此抗拒。 我不敢逗留,那种针尖刺在背上的感觉又出现了,我只能飞奔前去寻找陈远。 看到陈远低头处理今夜的晚餐时,我几乎一身冷汗,人才能稍稍的冷静下来,我笑着向陈远打招呼,陈远也笑着向我摆摆手。 “我爹还没回来,你去给他送东西的时候他说了还要多久回来吗——诶!爹,我才说你怎么还没回来,天都黑了……” 陈远话刚问完,他后半句话直接让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我回头看向陈师傅,他果然缓缓朝我走来。 我感觉我自己的脸色应该很难看,因为我是一路跑回来的,我回头的时候也没有人……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晚我一步回来的! “明兄,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看?”陈远突然问起来,我很勉强的扯了个笑容:“第一次做这种活计,有些累了。” “明小子做的可比你第一次做的要好,我吩咐的事情都做完了,东西也比你弄得干净。”陈师傅难得夸了我一句。 又接着说,“什么时候收一收你顽劣的性子,不要只想着一步登天。” 陈远很是埋怨的看了他爹一眼,并没有因为我被夸而产生嫌隙,拉着我就去吃起了晚饭。 陈远挑了一个离驻地近,却又看不到驻地的地方,我们在那儿一边吃一边聊着: “明兄你真的把那个箩筐装满了吗?” “嗯,是有些劳神,我实在不会做这种活,不过适应了反倒轻松许多。” “……” “你就不好奇我爹在干嘛吗?” “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大约是一些祭祀请神的事宜吧,我爹虽说要教我,都没带我去观摩过……” 我懒得回答陈远,盯着手上的肉发愣,我很在意陈师傅,但不是他怎么请神,而是为什么会就晚我一步到。 我明明跑的很快了,难不成是那片芦苇地也有传送阵? 或者是陈师傅本身就是会一些空间之力的术法,不然我的身手虽然差劲,但是还不至于有人在我身后还发现不了。 “……明兄,明兄,你想什么那么出神?” “你知道所有人除了世家传承的术法之外,还有一些人被称为神赐者吗?” “知道,可以从上大人那儿习得术法,我还知道天临城那边认为只有神赐者才能窥得天地门径。 在我们家这样的地方,很难有人获得上大人的青睐,自然就没有人能接触所谓的天地门径,我爹这样的人物都不能。” 我心头一紧,但是转念又想到,陈师傅连请神事宜尚且不愿给陈远,那陈远知道的秘密肯定不多。 不过我大概能猜到了,陈师傅应该和我一样也是神赐者。 “明兄,该不会你就是神赐者吧?” “……不是。” “那真是可惜,那你家族里有神赐者吗,不如讲来听听。” “神赐者又不是萝卜白菜,不过我家族里的确是有一个,是少族长,他快到行谢神礼的年岁了。” “那你们少族长会修炼之术吗?” “……应该?会吧。” “明兄你怎么连你们家少族长都不了解啊,他还是你少族长吗?” 我笑起来,强忍着我要说出“我就是少族长,但是我不知道修炼这事能不能说”的心情跟他解释: “那是家族的秘密,我身份又不显赫,轮不到我这种小人物得知啊。” “而且我们可不敢随意喊上大人,连神赐者这样的名号都讳莫如深,基本上很少有人这样叫起,只是知道有神这样的人物。 你若在天临城里问起,他们只会告诉你一些古板的故事,并无半分崇敬的意思。” “为什么?”陈远很是不满,而且是非常不满的模样,然后跟我说起他从前的事来: “我小时候生了场大病,我爹寒冬腊月私自跑去请神,上大人给了我半颗丹药,为我续了命。 若是心存神灵,上大人自然保佑我们,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地方不敬拜上大人的。” 神……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这难道是我离神明最近的一次了吗? 我没再说太多,只是简单说:“天临城上面那些人心里藏着什么鬼我怎么知道。” “倒是你说起神给你续命,你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续的了命?” “这个我爹跟我提起过,当时我娘要用她的命换我,上大人什么都没要,给了我爹一颗宝珠,说这个珠子能给我续命十六年。 上大人还说我命里有两大劫数,若是躲过自然能长命百岁。” 陈远看我不信的样子,急忙跟我解释,“而且我爹深信我是将来是要成大事的,不然上大人怎么无缘无故的救我这普通人。” 我看了一眼陈远,神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救一个普通人,除非这个人有大用,换而言之就是棋子。 至于为何选中陈远……那背后藏着太多东西,而其中秘密关键之一就是陈师傅也是个神赐者。 “那这么说来,这连白山脉就是神栖息的地方?”我话锋一转,将陈远的话题岔开,继续探索着我需要的情报。 陈远大约没想到我会把话题转移,愣了一下,说:“自然,有些隐世大族就是直接参奉上大人的,就直接在连白山脉中定居,青阳城的子民们只有少数都归于上大人麾下。 有些外来者在这里安家后,青阳城人口混杂,有些不懂其中典故的,也只敬奉上大人为山神。” “我们家祖上原是无名小卒,当初为了生存执意上山拜见上大人,上大人仁慈,定下了一番规矩,我们这些请神者也能勉强算是大人的手下了。” 这些话与陈师傅讲的所差无几,而其中最让我欣喜的,便是这神的手段。 若是我能费些心思花点手段,何愁不能面见神明,只求了断我断发之困。 “明兄,可是心动了?这可是门好差事,我虽然学不到术法,可比那些修士厉害太多,我可是上大人庇佑的。”陈远有些得意。 我倒是有些好笑:“那你未曾见过真正的术法,我给你展示一番,你就知道其中奥妙何在了。 虽然有些人穷极一生都不能得见神明一面,但是这也足以让他一生骄傲了。” “真的吗?”陈远极为欣喜,“等我们吃完,我爹还要出去一趟,我到时候找个借口溜去玩玩,你可得让我过把瘾。” 我没想到陈远对这事如此有兴趣,又问他:“我记得你说闹着陈师傅学这个本事,难道这么几年就厌弃了吗?” 陈远略做思索:“倒也不是这样,当初只觉得爹很厉害,想学那样威风的本事。后来见识了那些术法,也有些心动,若论起这些来,自然要以那剑术为先的。 我以前不爱这个,用的趁手的武器我爹不准我学,走上请神之道,舞幡弄剑就是必学之礼了。”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陈远带我溜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不是很适应黑暗的环境,不一会儿就落了陈远一段距离。 陈远只得停下步子等我,然后反过手来牵住我,说:“这样牵着,就算看不清路也好走些,只可惜今儿的月亮不够圆,不然跟悬了明灯似的,也不愁看不清路了。” 陈远引我到了一处略平坦的地方,我笑着问他:“你想看什么?” “这时候你还卖什么关子,”陈远急不可耐,“自然是符篆之术。” 我微微一笑,背向陈远,看向天空中那道残月:“符篆之术,派别不同,影响其中之关键,而且既要画符,那怎么画也是其中之关键,你且看我为你演示一遍。” 我以剑指为笔,熟稔的空中画出符来,口中念到:“寒水聚,急急如律令,敕。” 灵气借符篆之力相汇,我用力向前一斩,一道水剑从陈远身侧划过,在他身后留下了一道剑痕。 “好……好快。”陈远呆住了。 我笑着跟他说:“这是家族中最简单的凝水符,用来练习符篆力量的操控,威力不大却有意思的紧,其中巧妙只有操控力量的人才明白。” “我再给你看样好的。”我从腰上掏出一张符来,贴在陈远的脑门上:“空。” 我和陈远同时现身于一处虚空,我跟他说:“这也算我一个得意之处,家族的符篆之术是需要灵力来操控,但同时也需要领悟之力。 风火雷电这样的力量只需要一点契机,才能引灵联合其中力量,但是我还能触摸到虚无的空间与时间。 只是操控时间的符篆更为复杂,几乎失传,即使我能与时间之河里的灵气相感应,也没有操纵他们的媒介。” 我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撑这片虚空太久,很快空间便破碎,陈远此时的目光有些呆滞。 我知道这对他来说是无法触及的东西,于是站在他身后,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握着他的手: “来,放轻松点,跟着我做。” 我慢慢的引灵入体,又自双手处缓缓向陈远身体中输送灵气,陈远未曾引灵,我在他体内运行灵气实在困难。 我能感觉到陈远很紧张,他咽了好几口口水,即使我跟他说让他放松点,他还是紧绷着身体,直至我将灵气凝于他唇舌处和指尖处时,我拍拍他的肩膀: “看好了,别眨眼。” “好。” 我拉着他的手,慢慢的画着符:“你看我写的东西是不是晦涩难懂? 我教你几个要诀,我这次画的是火符,这一笔便是代表火,敕令二字用以将灵气转生成火,然后跟着我念:火,急急如律令,敕。” 陈远跟着我念完了咒。 他没有很激动,反而很稳,一缕火苗从他指尖窜起,他手一挥,那缕弱不禁风的火苗竟然摇摇晃晃的向前飘了数十步才消散不见。 “这就是符篆吗?”陈远看向自己的双手,满是不可置信,“为什么我召出的火威力这般弱?” 我敲了敲他的脑袋:“有些东西强求不来,我这是向你体内输送的灵气,终究不是你自己的东西,他们能听你号令已经不错了。” 第10章 见上神 陈远沉默良久,倒是突然说起:“我曾经看见一人,为求获取一点力量,杀人放火,烧杀劫掠,无所不用其极。 我虽然渴望有这样的本事,但是对为非作歹的行径感到憎恶,现在我反而理解他了,即使不能成为神赐者,只要仿得一丝威能,这一生也怕是值得了。” “这一生值得太多的事情了,等你见识过就不会只求这一点了。”我笑着说。 “想要学会引灵入体,须知:道者灵之至真,法者变之玄微,道因法以济人,人因法以会道,道乃法之体,法乃道之用。 你可知为何上神又被称为天之道吗?固知灵气四行而不知其中道法,妄图献以更弱者获取力量,你当天道是傻子吗?” “还请明兄赐教。” “有道中之道,有道中之法,有法中之法。道中之道者,一念不生,万物俱寂。道中之法者,静则交媾龙虎,动则叱叱雷霆。法中之法者,步罡、掐诀、念咒、书符,外此则皆术数。” “法无存想,存想非真法;无造作,造作为妖法;无叱喝,叱喝为狂法;无祝赞,祝赞为巫。” 陈远看着我,呆滞的眼神中夹杂着些许的疑惑,我一愣,我讲的的确太深奥了。 这是学堂里的藏书所有,我不解,还曾问过父亲,父亲说我若是能明白道与法,那我就要自封为神了,可见其中晦涩,我把这段话复述,无非是困扰两个呆子。 “罢了,只是将看到的东西再讲一次,其中奥妙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参透的,我虽然学习符篆之术已经融会贯通,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能用成这样。” “原来我离修士的世界还有这么远,”陈远很无奈。 “我不喜欢这么玄妙的东西,我这笨脑袋思考不来,不如我们来练练剑吧,我以前觉得剑术太枯燥,又没什么新奇,现在看来反而这样更适合我。” “我不会什么剑术,耍剑倒是会点皮毛,不如来试试?”我从地上捡了根枯枝,挽了个剑花,“还不错。” 陈远不知道从哪拽了根粗壮的树枝,我低头对比了一下我捡的,若是硬接下来一道劈砍,我手上这个枯枝怕是会直接断掉,身上估计也要青一块。 “明兄你不换一根吗?”陈远问,我摇了摇头:“够用了,刚则易折,而且我也使不惯。” “明兄你可小心点。”陈远肆意的笑起来,我有些恍然,他在自己的领域倒是有我一样的风采。 陈远的招式很快,即使是那样粗壮的树枝,我依旧能感受到其中的锋利剑意。 我不善用剑,但身法极好,加上树枝的韧性,几乎将陈远大半的力道化解。 时间一久,陈远也耐不住性子了:“明兄,你太犯规了,我几乎都碰不到你,你的剑式都没有,怎么还能叫比剑?” “若是生死相搏,还需要比什么剑式?”我看出陈远已经腻了这场游戏,纵身而起。 陈远似乎没有料到我这样的动作,可惜我比他的眼睛更快,因为我的剑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好快!”陈远发出惊叹,我跟他解释道:“除了符篆的研习,我们还需修行剑术、体术,至少一个优秀的符师不可能只会符篆,否则就会有致命的弱点。” “我力量不足,只能在其他地方上弥补,这正是我擅长的鬼步,无形无踪,无迹可寻,快如雷霆闪电,却身轻如飘,我父亲为了寻了好些法子才练成的。” 陈远却一脸嫌弃:“惊则惊,奇则奇,我到底还是看不上这样的东西,我更喜欢那种一力破万法的招式。 只是修行之路也不适合我,还不如跟着爹学本事,早晚有一天我的剑会比你快。” “我其实有个法子能帮你,倒还不需要那么复杂,只是条件苛刻了些。”我笑着看向陈远,眼神中尽是揶揄。 “你若是有祖上获得上神青睐,获得赐封,你只需要借祖上的神力就行了。” 陈远本来是有些期待的,听我说完直接变得一脸嫌弃:“哪有你这样调侃人的,说不说都没区别。” “我这可不是调侃你,若你真有奇遇,或是我借他力让你身具神通,这都是不定之数,修行之法于你我而言并不困难,只是法中道门才是其中关窍所在。” 我指了指他的胸口,笑着说:“心中有道,何愁无神威傍身?” 我们回去的路上碰上了陈师傅,陈师傅似乎是对于陈远偷溜出去已经见惯不怪了,只是冷哼了一声,陈远也是退了几步,乖巧的跟在陈师傅身后。 “小远这是被抓现行了?”单师傅似笑非笑,看样子是想看陈远的笑话。 陈师傅却说:“总要有成长的时候,随他去吧。” 单二叔叹口气,摇摇头,陈远却表现出很惊讶的表情:“爹……你真的不训我了?” 我感觉出他有些欣喜的,但是更多有些惶恐,不知道陈师傅为何会做出这样的改变。 “你已经十六了,在别的家族里这样的年纪已经可以出去独当一面了,我再怎么样管着你也不可能管你一辈子。 等明小子都学会他该做的事情,你身上也轻松些,我好带你去学本事。”陈师傅有些感慨,他的背影也不似今早那般挺拔了。 果然有鬼,我不由自主想到那片芦苇地,一个人的想法不可能一时之间无缘无故的改变。 “爹可算是想明白了!”陈远拉着我的手,满眼都是欣喜,几乎要飘飘然飞到天上去了。 陈师傅看陈远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子,我是少管你了,可不是管不住你,莫要在这里得意,以后有你的苦吃!” 陈远根本没理会陈师傅这话,拉着我就在火堆旁坐下:“别管那两个老古板,咱们去睡去,下半夜可是我们俩的主场。” 不过陈远那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之色,我只是淡淡的说道:“你爹还是很疼你的。” 陈远可能没发现,他说的续命十六年,而今他正是十六岁,这两个相同的数字就是在警示着什么。 若说没有联系是不可能的,不然陈师傅不会处处管制着陈远,可能青阳城的大变故正是陈远命中一劫。 “那你爹呢?”陈远突然问起来。 “我爹?”我冷笑一声,“他对我实在是好,教我道理,授我法术,我曾经以为我有最好的父亲,到头来对我下手也是最狠的。 天临城所有世家,包括我父亲,都是把我们当成仇恨的棋子。” “仇恨?”我这样说的不着头尾,陈远更疑惑了。 我小声给他低唱起来,我路上听到的一首童谣,在孩童间传唱极广:“文刀引,武笔留,千古说不尽,天临弦歌休。” “这不是歌颂圣女的童谣吗,怎么和仇恨有关?”陈远错愕。 我却跟他故作神秘:“明日找着机会了跟你说说。” “哼,卖什么关子,明日有本事再来对决,我肯定得揍你一顿,出气!”陈远似乎想要威胁我。 不过这样没有气势的威胁倒还真是有些可爱了,我懒得理会他,向他伸手示意。 陈远没领会我的意思,我跟他说:“你不是说过有助眠的药物吗?” 陈远很心不甘情不愿的掏给我:“这不是还早吗?” 我说:“我平时睡的浅,又有早睡的习惯,到时间了我就会有点困了。” 陈远好声没好气的说:“少爷脾气。” 我懒得理会陈远,侧身就缩一团准备睡了,陈远肯定要晚些睡,我感觉他的气息还是很活跃的,但是我实在有点困意,于是趁着药劲沉沉睡去。 睡的迷迷糊糊,我张口想说话,但是喉咙里总卡着什么东西,接着感觉有什么东西覆在了我身上。 我虽然清醒了一点,但是药劲还在持续,终究没能抵抗过药性,又迷迷糊糊睡过去,只是意识沉眠前,我听到有人对我说: “我希望你要、自由的……” 我好像在哪听过这句话,好像很远的事情了,我听见过有人对我温柔的说这句话,我控制不住自己,强烈的悲恸涌上心头,然后那人又轻轻的抹掉我的眼泪。 我是在一片嘶吼声中醒来的,还有金属的碰撞声,我意识还有些模糊,但是声音听的越来越明确:“小远!醒醒!” 陈师傅?这声音是他的啊,怎么如此焦急,我挣开尚未睡醒的眼睛,却意外对上了一只野狼泛着幽光眼睛,它的嘴上赫然叼着的是熟睡的陈远! 我整个人寒毛直竖,瞬间清醒,强烈的杀意从我身上迸发而出,那野狼后退两步,然后身影疾速向后退却。 “小远!”陈师傅怒吼一声,想要追上前来,却被好几个野狼扑去。 我也是怒极,怎么会有这样的畜牲敢在我面前抢人,可我眼神逐渐冷下来,看去陈师傅的方向,思虑再三,然后下定了决心。 “疾风劲!”我掏出腰上的符,向着陈远消失的地方疾驰而去。 可是那野狼对这地形太熟悉了,那半人高的草随处可见,将那个畜牲的踪迹全部隐藏。 我感觉到草里的危险,便站在原地,冷声说:“你们这些孽畜,扰我清梦就罢了,还敢在我面前抢人?是不是我没在青阳城混,你们就以为什么人都好欺负了。” 我向来出手狠辣,且又性子冷淡,但还不至于因此树敌众多,我的本事在年轻一辈中几乎无人能敌。 我能让他们不惜性命向我父亲揭露我会傀儡之术的原因,看来也要让这群狼崽子知道了。 “肃风!”狂风而起,草丛中的狼群全部现形,我轻轻吐一口气,他们全部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只在等我的动作。 我的心跳的极快,脚下生力,然后踏风而行。大约是我跑的太迅速,那狼群再来追我已经被我落下了一段距离,我略有得意,旋即又忧虑起来。 围着我的狼群中没有那只叼着陈远的狼,他被带到哪里去了? 跑了一段距离,我心中更是烦躁,这样下去我迟早耗光体力。 就在此时,不知哪处崖上传来一声狼嚎,我心中大喜,身影瞬间消失,借着这短暂的传送之力一脚向那狼王踹去。 那狼王倒飞出几米,然后就作攻击状,那身子压的极低,口中还传出低鸣之声,看来是我惹恼了他。我身上已经没了大半的力气,不过再要缠斗我还是有些底牌的。 我一脚踹了陈远一下,他却睡得极熟,我也不再管他,蹲下来将他护在身后。危险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多了。 “退下。”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我身上的气势瞬间没了大半,那狼王低呜了一声,竟然头也不回的跑了。 “知道你虽然没有登临权利的顶峰,只是这一身肃杀之气,越来越有家主之风了。”时溟含笑,从我身后走到我面前。 我蹙眉,“你想怎样?” “你不该追过来的。”时溟跟我解释说。 “陈远他上次被幻境影响,偷吃了山上的果子,陈师傅传信给我拜托我护佑陈远,这次他被带走是我的问题。你这次过来,难免染上些因果。” “当时情况紧急,哪里还想得到因果什么。”我身上的灵气全开,此时全部收回,倒是有种脱力之感。 第11章 夤夜谈 陈远被带回来的时候还是深睡不醒的模样,陈师傅掏了一个小瓶子来,在陈远面前扇了扇,陈远竟有些转醒的迹象。 我面色不善的瞥了一眼,很明显陈师傅是知道什么的,这药粉也是早有准备。 陈远醒来后,很是错愕的看着浑身血污的陈师傅:“爹?这是发生什么了。” 他转头又看到了我一脸冰冷的神色,又问起来:“明兄,你这又是如何了?” “你小子!送了命都不知道,还好明小子身手快把你追了回来,不然收尸都没人替你收。”陈师傅冷哼。 陈远显然还是没弄懂事情的经过,还没缓过来,啊了一声,单二叔就将他拉过去检查了一番。 陈师傅白了陈远一眼,却拉过我到一边:“刚才的事情,多谢你了。想必小远应该和你提起过大劫之事,这番你因他惹下了因果,也是我们有愧于你。 既然如此,小远也是个性子单纯的,我便将他托于你,剩下的事情你会慢慢知道的。” “陈师傅料事如神。”知子莫若父,在陈师傅看来应该把所有的底细透露给我了。 只是陈师傅很显然是知道什么的,“陈远虽然性子单纯,也有他自己的考量,我倒帮不上他什么忙。” “也是,他涉世未深,又是小孩子心性,乡里邻居惯着他久了,你是世家大族子弟,若是你留在我陈家,凡事能指点一番也好。”陈师傅语气很无奈。 我应下这事,陈师傅很恭敬的对我说:“多谢小友了。” 我便坐火堆边去休息了,上半夜容易被妖兽袭击,一直都是陈师傅和单二叔两个守着,下半夜才轮到我和陈远,经过这样一系列的事情,陈师傅估计在火堆边躺着也不舒服。 陈远赶紧拉着我说:“刚才那事可是真的?” “真的,真金白银的真,还是在我面前被叼走的,睡的跟个猪一样,怎么喊都喊不醒。”我嫌弃极了,陈远也算是半个练家子,怎么关键时候这么能睡。 “少爷,以后我的身家性命可都是你的了。”陈远憨笑着,又往我身边凑了凑。 我却冷冷的他:“救你的是时家的公子,我只是追寻到了你的踪迹而已,出手的是他的人,他说他是受你爹的委托保护你的,你要谢就去谢他吧。” 陈远一脸错愕:“那时公子你认得吗?” “正是我所说的借住柳家的那位前辈……”我话音未落,思绪却快速转动起来。 时溟说他受陈师傅所托保护陈远,陈远也曾说陈师傅曾请神救他……不过这样荒谬的思路立即被我抛开了。 时溟当年追查真凶可能与陈师傅相遇结缘,因此为了陈远的十六年大劫而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陈远在我眼前挥了挥手。 我才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笑来说:“我想到我睡得迷糊的时候是不是你给我盖了被子,还在念叨什么。” 陈远听我说这个,便来了劲了:“我看你睡觉时总缩着,就想你可能冷了点,就在你旁边添柴火。 结果我要睡的时候,你突然就喊起来什么‘别杀我’‘不是我’之类的话,含含糊糊的,全身还抖得厉害,我就给你盖了个小被子。你这是梦见什么了?” 我面色有些凝重,因为我极少做噩梦,而且梦里的内容也分明不是那样,陈远看我这样,又继续说: “我瞧着你不对劲,想必是魇着了,然后就向上大人做了些祷告,想必是上大人听见了,后来你才睡的安稳些。” “我觉得你应该向山神祈祷一下你的平安。”我给他翻了个白眼。 又说起来:“前……不是,是时公子他说你犯了山神的规矩,今天突然狼群来袭可能是早有预谋的。” 陈远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搂着我的肩说:“这不是还有你吗,大少爷。” 我很嫌弃的回道:“怎么叫大少爷叫上瘾了,我应该是个叛徒,算哪门子的大少爷?” “我看你对你的符篆之术有些自傲,在家族里待遇肯定不低,跟少族长还有些交道,若是没遇上这事,早晚飞黄腾达,都轮不到我陈远来结交。”陈远靠过来,满脸谄媚,“趁现在不赶紧巴结一下?” “就你小子能说。”我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你爹有留我的意思,虽然说能让我重回家族,但是我能不能回去还是个问题,没有家族会接受一个叛徒,以后真要留在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公子少爷。” “那就做我陈远一个人的公子少爷就好了,我就认你一个,你这本事我可是打心底里佩服的。”陈远笑嘻嘻的对我竖了一个大拇指。 我别过头去,冷哼一声。 “诶,别这样嘛,长夜漫漫,我们说些让人火热的东西啊。” “比如呢?” “那首童谣啊。”陈远不放心,转头看向陈师傅的方向,我也跟着望过去,那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 陈远放下心来,悄咪咪跟我说:“文刀引,武笔留那个,跟墨弦歌圣女有关的。” 我低头沉思,缓缓道来:“文刀是因为当时墨弦歌圣女能言善辩,说起来她那一辈,连自诩笔圣的风家少族长也比不过她的锦心绣口。 妖兽意欲同人族分地,提出的条件犀利苛刻,几乎是等同于侮辱人族,墨弦歌一人舌战群儒,将妖兽来使和主和派骂了个狗血临头,引为佳谈。” “武笔则是墨弦歌击退妖兽,清扫异党,其手段果断决绝,有帝王风范,众世家只能联合起来组建两支新的势力来牵制墨弦歌。” “弦歌休则是一则风流趣事,圣女传承本是一脉传承,由风月一族推出血脉最纯净的少女为圣女,主持人族事务,后来又有曜日皓月两派势力辅佐,圣女的婚嫁之事与血脉传承是重中之重。” “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趣事?那墨弦歌竟然未婚先孕,与她苟合的男人是谁几乎成了千古谜题,当时长老们逼问未果,墨弦歌竟然神秘失踪,未久就传来身陨的消息。” “这则童谣看似是在嘲笑墨弦歌名垂千古却做下如此不耻之事,实际上是在嘲笑巧倩圣女。 这风月巧倩原姓丁,流落在中州一宗门门下,虽然继承了墨弦歌的美貌与血脉,却没有墨弦歌的能力,被世人批成了惑世妖女。 天临城那些世族为了自己的地位,连圣女也不放在眼里,一个墨弦歌还没能拯救人族就做下如此丢脸之事,一个更没能力的丁巧倩岂会叫她安稳在那位置上?” 陈远沉默了。 良久,他才说:“想不到天临城之中,权争之势已经黑暗到了这样的地步。” “比起两位圣女来,我倒还算幸运些,不过只是违背了家族规定,还不至于被推上风口浪尖。”我如是说。 “冒昧一问……是什么违背家族规定的事情?”陈远说这话有些磕巴,估计是怕惹我不高兴,我倒是很平淡的说:“杀人炼傀而已。” “杀、杀人?”陈远听了我这话有些紧张了,我觉得他可能在害怕。 现在人族人口稀少,很多家族都规定内斗不能伤人性命,重者几乎以命抵命,而我对同族做出如此残忍之事,说是天地不容也不为过。 但是我相信陈远。 “我相信你。”陈远说,“你肯定有什么苦衷,不然我被叼走,你大可不必带我回来……我不信你是那样轻人性命的人。” “若是我说你对我还有利用价值呢?”我对着陈远轻蔑一笑。 陈远不敢置信的看着我,我低头玩着石子:“唬你的,你能有什么利用价值,你又能为我做什么,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已。 只是你若是对所有人都这样毫不设防,到时候朋友变成了敌人都毫无察觉。” “那又有什么,反正我对你现在可是真心的。”陈远很郑重的看着我的侧脸说,他目光灼灼,我反倒有些躲闪。 “而且你都说了我们是朋友,那我能给你带来利益上的帮助不是更好吗?” 我被他这个样子无语到了:“有些东西远比你想的复杂。” “可是我们是朋友啊。”陈远有些微微的生气了,我有些怔了,可能在尔虞我诈里活久了,我实在不懂陈远为什么永远这么直白。 “好吧。”我很无奈。 我们两个就这么互相靠着坐,谁也没说话。 陈远此时忽然开口:“等会儿天要亮了,雾气起来的时候还会冷些,要不要我再去生堆火?” 我点点头,陈远立马就去生了火,还多抱了点柴来添着,我看着燃烧的火焰,滚烫的火焰熏着我的眼睛,我转头对陈远说:“我有些困,还能睡会儿吗?” “自然能的。不过等会儿日出很美,你要起来看吗?”陈远问。 我伏在地上,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困意来的这么猛烈,大约是今晚累着了,听见陈远这样说,日出肯定是要看的,只是困极了,嗯了一声,卡在嗓子眼里,也不知道陈远听到没有。 感觉才是闭眼的事情,陈远就把我推醒了,我身上还盖着毯子,因为不是很厚,冷意猛然袭来,我缩的更紧了:“好冷。” “快要结霜了,现在是冷一点,你看太阳快升起来了,等会儿就暖和了。”陈远粗糙的手贴在我脸上,温热的感觉让我清醒了一些,“你看这日出美不美?” 我赶忙起身,那绚丽的红色映的天空真好看,和我身后蓝紫色未褪去的夜幕相衬,不知道在临渊阁上是不是也是这番美景。 “我们还能看六天。”陈远提醒我。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若是死在这里也值了。”我从未感觉过有这般的惬意,让我把生杀大事抛诸脑后,看过这样的风景的确值得了。 “什么死不死的,大清早不吉利。”陈远又提醒我,我才想起来有信仰的人总是更相信凶吉祸福的寓意。 我笑着跟他解释:“的确值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你不想回家吗?” “你觉得我回家有什么意思吗?无非是明争暗斗,然后登上权力巅峰,若是有幸入主临渊阁,看到的依旧是这样的景色。” “结果并不重要。就好像我们这几天在一起,可能你什么都没收获到,但是至少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开心。”陈远很认真的收拾起那条毯子,也很认真的回答我的话。 我看向陈师傅的方向,他们已经起来了,陈远走过去把我的毯子递给陈师傅。 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我才想起,我应该这样跟他说:这样的过程如果只是我一个人,那还有什么意义啊,陈远。 人生天地间,任谁都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这条归途注定是孑然一身的。 吃过早饭后,陈师傅又安排起了今天的任务,我和陈远一起去挖寸霜雪,单二叔则和陈师傅一起,说是去见一位朋友。 我心中了然,时溟那家伙怕是早已跟随我们上山,陈师傅操心陈远的事情还是花下了不小的心思。 我更没想到陈师傅是花了心思让陈远学请神之法,背地里藏了不少手段,才让陈远心甘情愿。 一上午眨眼而过,除了我们互相请教过一些干活的诀窍之外,倒是一上午无话。 我们去那片芦苇地交背篓的时候,陈师傅看着我们一上午的成果,很是欣慰的点点头:“小远干的也这么好了,你们两个都不错,再接再厉。” 这位老父亲转过身去,我知道他肯定是有些宽慰的,我和陈远一起干活时,这小子眼睛也是东瞟西瞟,一刻不得安宁的。 于是我拉着陈远回去准备午饭。 当陈师傅回来的时候,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时溟也一起过来了,陈师傅喊陈远过去: “这位是我从柳家请来的一位老师,他剑术了得,巫祝之术也足以来教你,同时也是我请来的第五人,年长不了你许多,喊声老师就行了。” 我瞧过去,时溟笑着回我,但是那双眼眸依旧无异样,跟寻常人一般。也不知道他这身份能隐藏到何时。 第12章 祸根留 陈远好奇的盯着时溟看,脸上浮现出纠结,最终不情不愿喊了一声老师,我也走上前去喊了一句:“前辈。” 陈远知道是他欠了时溟一份恩情,但是看他对柳家的态度,对时溟多少也是带了些偏见。 时溟一副惊喜的模样,说道:“我和明公子相识于城外的破庙,不过是一面之缘,如今不想又在此相遇,真是缘分。” 真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我面色冷了几分。 “多谢前辈将祖父遗物赠与我,我尚还有些不明之事,能否请前辈与我单独谈谈,为我解惑。”我表现的很恭敬的样子,时溟也没法拒绝,而且他看上去很乐意为我解答的样子。 我拉着他走了很远,远到确认没人能偷听到我们的对话,我才问他:“你和陈师傅是什么勾当?” 他却故作不解,笑道:“你这是问的什么话?我听不明白。” “我那日送了东西给陈师傅,不见其人,我才刚一步回去,他就在我身后跟上来了。 不管他是不是神赐者,能跨越空间的术法已经不是请神者能触碰的禁忌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你吧? 那日青阳城外,你也是这样来见我的,是不是,前辈?”我步步紧逼,时溟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错,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为了陈远,你们还瞒下了多少事情,我从他们口中得知的消息不尽相同,只是那么些许的区别真要深究,就是天差地别了。” “原来如此,那我更好奇你为什么对一个才相识一两日的陈远这么上心?又是如何猜到这事也有我一份手笔在的?” 时溟依旧笑着,但是他还是极为从容的态度,他心里早就知道我有了答案,却要这样与我打太极,想必也是不想回答我。 “我敬你是前辈,但是这样设计他人未免也太过了些。”我有些不耐了,语气也充满威胁。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陈远到底——”我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千万种思绪在脑海展开。 时溟既然早知道陈远的一切,那我应该也在他的算计之中,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所以才会赠我手札!所以陈师傅的态度才会改变! “小家伙,急不可耐的样子也挺可爱。”时溟轻轻地笑着。 “当年陈师傅与我在下面桃林相遇,我向他讨了个桃子吃,我看他面有难色,就帮他治好了陈远,代价就是陈远只能再活十六年,但是陈远能不能改命,全看他自身之劫数了。” “果然是你,我不过是想印证一下我心中所想而已,陈师傅说青阳城大劫将至,我早在打探城中秘事,只有你让我看不透,又加上陈远的劫数,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我就算把所有我搜集来的秘密告诉你了,也没有意义,你也救不了陈远,更救不了你自己。” 时溟顿了一顿:“至于我……我并不是你想的那般不堪,以玩弄他人命数为乐,我也只是为了见一位故人而来。” “而且我也无心去害你和陈远。这背后牵扯太多,我一时说不清,你只当我是个好心的过客就罢了。” 我只得沉默,毕竟是我先招惹时溟在先,再加上时颜对我并不算客气,这却影响了我对时溟的态度。 不,能有时颜那样的妹妹,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心人,尤其还是自己这样评价自己,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谁知道安的什么坏心思。 我冷笑一声:“你既然要帮我,何不一帮到底?我外祖父的那本手札,我等不了那么久的时机了,我需要变强,越强越好。” “真是贪心的孩子啊。”时溟笑起来,明明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是我却觉得他格外的阴毒。 他也不藏着,一指直点我眉心,巨量的信息涌入我脑海之中。 “我传你这么多东西,也算的上你的老师了吧。”时溟还是那副笑容。 “多谢,不过我已有老师,我便唤你一声前辈吧。”我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郑重的向他抱拳。 这是该给时溟的尊重,我从不怠慢于我有利之人。 他没回话,只是静静的往回走,我站直了,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脑海中还回荡着时溟留下的那句话:“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宿命。” 真是个十足的谜语人啊。 不过他没说对,我还在寻找自己命运的路上,一刻不曾停歇。 吃饱饭足后,我们的这几日的修行也开始了,我们不需要再去干活,而是一心一意的跟着时溟学东西。 我怀疑是时溟和陈师傅早就串通好的,陈师傅一开始就不是很看好我,对我和陈远的态度却从昨日见面后却大大转变,也不知道那两位聊了什么。 “好羡慕你啊,能在这样阴凉的地方坐着,我可是要累死了。”陈远喘着粗气,从身上滴下来的汗都能流成河了,这时候还没盛夏,能热成这个样子,我笑着说:“是前辈教的好。” “那个家伙,他什么也没教你,你也不必太尊敬他,你就该狠狠的抓着他骂一顿,能从柳家出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人。”陈远恨恨的说。 “他教我的和教你的不一样,我学的道法需要静心参悟,你学剑法自然要这样练习,虽然你有天赋,却没有与之相配的基础。 我如果没猜错的话,想要请神,舞剑也是要领悟其中奥妙所在,才能请到神吧。” “你怎么知道请神也要练剑的?” “我看陈师傅使剑的时候,剑气剑意都凌厉非常,是个高手。 而且我第一次进你家门的时候,陈师傅正在教你家老三练剑,剑式奥妙无穷,只是你家老三练起来没有一点剑气,行云流水的样子反倒是像在舞剑。 我就在想可能陈师傅也不靠这样的本事吃饭,只可能为了请神而拿剑。” “好啊,我爹竟然背着我教老三学请神。”陈远有些生气。 我不慌不忙的跟他说:“你怎么不转转脑子,你爹以前是教过你一些的吧,但是却特地请来老师教你,你觉得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说……老师比爹强?” 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随口讲起来:“心中有剑的样子,剑中有心之所向,才能展露剑的威力,这就是剑心,剑人人都能使,但每个人举剑的理由都不同,剑心因此也不同,好好去练你的剑吧。” 陈远显然是没听懂我的意思,托着下巴低头嘟囔了几句,然后恍然:“我懂了!” “老师和爹的剑心不同,所以你也不知道,是不是?”陈远一脸欣喜。 我没理会他,撇过头去,陈远又凑过来说:“等我有了剑心,自然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的人物。” 他很自信的笑着。 往后几日,直到快下山之时,陈师傅对陈远的成果相当满意。 我每次瞟见陈师傅都在背地里含着笑,跟单二叔说:“该放手了,只等大人示意,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陈师傅还真是操劳,连让老大去叶家当下人这样的路子都能想出来,陈远这个傻子估计早就中了陈师傅的圈套。 临近下山,时溟也是一个人走的,陈远虽然在未知的东西有点依赖时溟,但是对他还是十足的讨厌的。 看他盯着时溟离开,窃喜的模样就知道了,陈师傅也依旧是对陈远板着个脸:“莫要以为学了点招式就洋洋自得,老师走了还在这里偷笑。” “是是是,爹快回家吧,娘估计想我们想的紧了。”陈远还是笑嘻嘻的模样,也不见几分变化,不知道这几天练剑学到了什么。 我们是从芦苇地的传送阵回去的,与我之前猜的不错,只可惜两个传送阵并不互通,我和陈远被传到桃林之中,有些迷了方向。 “诶,说起来,我这次练剑反而没有经常被拉入幻境,真是神奇啊,想必是锻炼了意念,那幻境也拿我没法子了。”陈远很畅快的说道,我却觉得其中不对劲之处更甚。 我最后一次幻境恰巧是在发现时溟踪迹之前,然后与时溟相处几日,再也没入过幻境。 即使是陈远的平安符都帮不了我,这时溟也是本事通天了,下次再见,还得向他请教一番。 不,也许可能是个巧合,但这未免也太巧了些,说不定那些围绕我和陈远的幻境就是时溟设计的,不然这幻境怎么可能只对我二人有效? “这几日不知道怎么,感觉像是通窍了一般,做起什么来都通顺多了,还得感谢明兄和老师的指教。”陈远笑嘻嘻的贴上来,“我记得上山的时候你不是说手上的半个桃子不见了吗,我现在就给你摘几个下来。” 说罢,陈远以指为剑,向天空挥出一道剑气,那桃树的枝丫摆呀摆,就摇下了几个熟透了的桃子,还有几个不长眼的往我头上砸,我捡了几个还完好的桃子,仔细打量着。 忽的,我像是想到什么,时溟这个老匹夫,若不是我这下突然想到这个规矩,就要被时溟哄过去了。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陈远吓了一跳:“是不是刚刚桃子砸疼你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去摘几个好了,你再等我会儿。” 我拉住陈远:“你别去,这里的桃子吃不得。” “为什么?”陈远不解,我没有跟他解释太多:“我被骗了,可能这事情有些无关紧要,但是这桃子的确吃不得,我们要听你爹的话。” 时溟曾说,他向陈师傅讨了个桃子吃,但是山神的东西,就连陈远都吃不得,陈师傅连自己儿子都不给吃,怎么可能会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 就算是陈师傅善心大开,或者是说脑子进水,在这里请示山神,为时溟讨桃子,值得吗?就陈师傅那个古板的性格来说,大概也需要时溟操控他才有可能吧。 “明兄,你怎么低着头都不说话啊,是我惹你不开心吗,我哪里不好你可要指出来啊。”陈远一脸担心的看着我。 我才渐渐的平复一下心情,笑着对陈远说:“刚刚想起有两个疑惑忘记请教时溟前辈了,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请教请教。” 陈远这才松口气,又叮嘱我道:“若我惹了你不开心,你只管说出来便是,可别藏在心里,不过我一些小毛病,要改掉是极简单的。” 说罢又自行岔开了话题:“要回家了,别想那些复杂的东西,我娘肯定做了好吃的,我们赶紧回去,不然我爹先回去了又该念叨我们。” 一路上回来时,也没有出发那般声势“浩大”。 回家时陈姑正在门口张望,看到陈远跑过来,连忙上前拉着陈远:“好生叫娘担心,你性子这么调皮,你爹都管不住,在山上有没有惹出什么祸端来……你瞧你才出门几天就瘦了,不过精壮了些,像个男人了,快来吃点东西,别饿着了。” 这陈姑看起来是真溺爱陈远,只是陈师傅刀子嘴豆腐心,我看着陈远被拉进去,我也跟着进门。 看着陈姑对陈远关切的模样,我反倒松了口气,陈远性子率直,又如此单纯,也只有这样的爹娘才能教出来这样的儿子。 “二哥,饭盛好了,快入座吧。”稚嫩的声音响起,正是陈家老三,看起来十岁出头的样子,相当乖巧的模样。 “不等爹他们来吗?”陈远不放心,问道。 陈姑却按着陈远坐下:“等你爹做什么,那老东西,估计要和你二叔喝几杯,又或是什么要紧事,我们先吃,明小子你也坐,多吃点。” “好弟弟,你去帮哥哥拿些果酿来,庆祝一下。”陈远笑嘻嘻的吩咐着老三,老三很乖巧的跑去拿东西。 陈远才转过头很得意的说:“看吧,我家老三,超级乖,喊他做事一点怨言也没有。” “你倒是少爷脾气,叫衢儿伺候你,等你爹回来了又要训你。”陈家老三叫陈九衢,后来听陈远说过,老大叫陈京。 “这有什么要紧的,我累了几日,老三自然也是体恤哥哥的好弟弟。”陈远这时颇具几分混世魔王的味道了,“上,先给娘倒一杯满的。” 陈九衢拿过酒,给陈姑满上,又小步子跑过来,将酒递给陈远,陈远一手拿过我的杯子:“这一杯,我亲自给你倒,敬你,你也算是我半个老师了,我们碰个杯,一口饮了,才痛快。” 说罢陈远又给自己满上,举起杯子就往我手上撞,然后仰头一口喝尽。我笑了笑,这杯酒,敬我结识的第一个朋友。 第13章 染邪祟 芒种这半月,大家俗称闭年户,白日里出门之人甚少,临近傍晚几乎是人影不见,好像外面闹瘟疫似的。 我本来也打算安稳度过这样的日子。 只是这几日我做噩梦有些厉害,从山上下来便是如此,我和陈远说了这事,陈远又去找了陈师傅,陈师傅看着我沉吟片刻,也不知在想什么。 陈姑突然提了一句:“怕不是着魇了,在山上沾了什么东西下来。” 陈师傅摇头,长叹一声:“这事我奈何不得,也不是在山上,你去柳家找时公子去,这事他一定有办法。” 陈姑那是万分的不乐意:“现在是特殊时节,你让明小子出门,那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唉,这又是要紧的事情,罢了罢了!小远跟着去,你们两个人好歹有个照应,单出去一个可得叫我担心死。” 我知道陈姑担心我,只是这又是等不得的事情,陈远赶紧扶着我起来:“近日来还是心慌的厉害吗?” 我的脑海里又出现噩梦中的场景,那尸山血海里,残肢和血液飞溅,有个黑面人举着一柄神剑向我走来。 那气势和威压叫我几乎动弹不得,我连一分力气都使不出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浑身战栗。 我一想到此,就脸色发白,额上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连嘴唇都在颤抖。 陈远看着我这样,也是难受极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你磨成这个样子,你好生休息会儿,我们赶紧去找老师帮你看看。” 我不去想此事的时候,则是正常许多,只是连日来睡不好,精神难免有些颓靡,就连走在街上,人都还有些恍惚。 陈远跟着我,看我这样子,平日里他话多的很,此时也是一言不发。 我们来到柳家的时候,接待我们的是柳公子,他道:“二位来我府上有何要事?” “我二人前几日拜时溟公子为师,只是这几日遇到一些困难,特来柳家寻老师为我解惑,叨扰公子之处还望海涵。”我也是世族出身,礼数自然周到。 “原来如此,只是阿溟他腿脚不便,这几日恰逢暗疾复发,平日都是他在静养,我素日来很少去扰他静修。” 柳应识说这话,我心里就沉下来了,看样子是不打算带我二人去拜访时溟了。 “咳咳,你们是阿溟弟子,前来看他也是有心,我带你到他房前,你们叙叙也是应当的。”柳应识笑道,我倒是心里佩服,这人也还算周到。 柳家我其实来过,时溟在哪间房我也清楚,只是跟在柳应识的后面,我又急着想知道其中谜题,脸色有些不耐和难看。 “公子请。”柳应识推开房门,待他离开,我便嘱咐与我一同而来的陈远:“你出去。” “即墨公子这么急匆匆找我,所为何事。”时溟还是那副轻笑着的样子。 我并不急着问自身的异样,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不由得怒火中烧:“你为何骗我?” “你不能知道太多,我告诉你的就是你只能触碰的真相,你只能选择相信我告诉你的。”时溟收起笑容。 我知道他也是有些本事的,我只得强压下我心头怒气。 “你应该不是为这事而来吧?” “我从山上下来后,但凡闭眼全是尸山血海之景,我梦中有人浑身杀意向我走来,我发作前几日还看不清那人面相。” 我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加重了语气:“但是前日我到梦中那人分明是你的面容。” “更奇的是,我在藏白山上所遇几次幻境,皆能在幻境中发现你的存在,关于这事你又作何解释?” “说起来也巧,自从你教陈远练剑后,他再也没看到过幻境了。而我,亦是如此。” 我语气多多少少开始不好听起来了,时溟原本只是靠着床头听我说,到后来神色凝重的坐了起来。 “到底还是我的因果……明珠蒙尘难道是这样的解法?”时溟低头喃喃。 然后他抬起头来郑重对我说:“你听我细细与你讲,我曾经测过你和陈远的天命,陈远并非神赐者却能测出天命,已经足够奇了,你知道那谶语留了哪两句吗? 陈远是‘沧海遗珠’,而你是‘明珠蒙尘’,我在他命劫前再测一次,你们的命运竟然相互转换,你才是那个‘沧海遗珠’。” 时溟说到这里,瞳孔微缩,然后苦笑着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都是我的选择啊。” 他又继续说:“我曾经一时恻隐之心救下你娘和陈远,却不想引发这样的事端,再跟你详细讲什么已经不能了,你只要记得,我跟你讲的就是你所能知道的‘真相’,这样的真相无关真假。” “要解你的症状也不难,用陈远之血为君药,合欢皮为臣药,苏白为佐,霜水为引,武火快煎,服一剂自然……” 时溟指了指我,然后手指悬在空中点了点,又叹口气放下:“能续上几个月的命。” 时溟说罢,又狠狠的咳了几声。 我几乎是脚下一软,抓着时溟的肩膀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时溟咳得说不出话来,我看他咳得面色痛苦,眼角都泛出泪花来,语气只能软了几分:“听柳公子说你旧疾复发,要静养,怎么在山上之时一点毛病也不见显露?而且你病的这般重,时颜姑娘不在侍疾吗?” “我自有我的方法,我本就活不长了,吊着口气不知道哪天就撒手人寰了……时颜,我和她有了龃龉,闹得不痛快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时溟语气低落,更似垂暮的老人。 “不过你放心,既然是我的选择,我会有替你想办法。”时溟拉着我的手,“命运让我选择你,一定是有道理的。” “保重。”我面色沉重,起身向时溟抱拳,转身准备离开。 时溟此时又慢慢开口:“如果我也没了法子,咱们好歹还是黄泉路上的伴儿。” 我脚步忽的一顿,然后匆匆逃离了柳府。 回来的时候陈远好几次开口想跟我说什么,又生生咽下去,然后犹豫了好久才问:“有法子吗?” “有,你不必太担心我。” “真的吗?”陈远松了一大口气,“能有的治就太好了,我看你这几日憔悴的很,我可担心死你了。” 我看向他如释重负的面容,又想到了时溟向我说起的,我们被调换的命运,还有我残存的寿命,心情又开始低落起来。 陈远见我状态没恢复,还是不大敢开口同我嬉闹。 回家的时候陈师傅站在门口,我看向他,淡淡的说:“陈师傅……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好。”陈师傅看看我身边不知所措的陈远,领我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才开口:“你想说什么?” “我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是不是时溟前辈和你谈起过,我和陈远的事情?” “小远……他和你是有些渊源,他待人虽然热心,却从未对人这般好过,你以后在我家留的久了,就能知道其中区别。 我留你其实不完全是因为小远,是我和他娘动了恻隐之心,你的确有本事,命数有变,若是能回去扬眉吐气自然是好,不能的话留下来,我和他娘也喜欢你。” “我知道你咽不下那口气,不过安心留下来便是,我们会把你当做我们半个儿子。” 我听他说完,只觉得喉头酸的厉害,陈师傅拍拍我的肩,想要开口安慰我几句,却又闭上了嘴,这哪是安慰我,分明是替我准备好了后事。 只是这不善言辞的表现,和陈远还真是一副亲父子的模样。 陈师傅走了,陈远赶紧上来:“你和爹说了什么?” 他仔细一打量我,我怔怔的也没回他话,只是讲他推开。 “那我回房去了,你若有事就来找我。”陈远走了,他走的极为不放心,走路都是一步三回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我才敢回房。 进了门我便扑倒在床上,我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陈师傅说的倒是好听,实在是我有利用之资本。 陈远和我的命格既然能互换,就代表着天命可改,而我又是其中关键,留我下来的其中说是没有私心,我是不信的。 我本就头晕,一股没来由的烦躁升起来,心中烦恼更甚,将那被子蒙了头就落下泪来。 我才十六岁,我甚至才刚刚体验外面的世界,就已经半只脚进了棺材,而我自诩凤毛麟角般的本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招数。 “你这小子,是个强大又有野心的人,怎么这时候反而软弱起来了。”时溟的声音传来。 我才发现他坐在了我的床边。 “我是不放心你来的。”他又解释。 “软弱?你是要我杀了陈远吗?”我擦了擦眼角,冷笑着看向他。 “阳珠的选择是陈远,但是我已经选定了你。”时溟摸了摸我的头,我更恼,将他手推开。 “这样的脾气,真是像极了。”时溟有些错愕,但还是温柔的笑着,“你倒不必因此忧心,若是好了我再告诉你些事情,到时候再来找我吧。” 时溟走了,追过来说了几声无关紧要的话,又有什么用!我一拳砸下去,也只是砸在柔软的被窝里。 至于去要陈远的血,我有些犹豫,毕竟是要陈远的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这样犹犹豫豫来到陈师傅门前,才听到陈姑忧心焦急的话语。 “每次上山必要几百斤的货,你这次带回来半数的量都不足,我们这次虽然只去了四人,但是也不该差这么多啊。” “上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暂缓一下,小远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你知道这是上大人的安排,唯独小远是不能出事的。 而且这次我没有让明小子和他一起去干活,也是有所安排的。” 陈姑叹口气。 “明小子能来我们这里,想必也是冥冥中的命数,我请神之后,也不是指示青阳城的天灾气象,而是提醒小远的命格。 如此一来大劫即将发生,小远的死劫……也怕是就要来临了。” “明小子从山上下来就一直魇着,跟小远想必也有联系,也是我们亏欠这小子,他本身就是大家族来的,若是没有远儿命格牵扯上他,即使不能荣华富贵,凭他那一身本事也该安稳一生。” 陈姑悲切的声音再次响起:“难不成此次大劫,竟要两个孩子命丧于此吗……” “天机不可窥探,只说与这两个孩子有关,明小子本事也还算了得,自保的能力肯定是有的。 至于小远,他可是命运钦定之人,你不必太过忧心,凡事别往坏处想了……” 我听了这话,心里又是难受,陈师傅这是铁了心要我送死,安慰陈姑的话说着倒是好听,可我能依靠的时溟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虽然他们对我的确愧疚,但是如果没有当初的事情,就不会发生青阳城的变故,我在即墨家……也不会那个样子! 推动一切的,就是隐藏在身后的命运啊! 我回到房间,看向我这一截断发,喃喃念到:“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愚弄我。” 命运的大手之下,我的诞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做陈远的替死鬼吗,真是太好笑了。 一股困意袭来,我沉沉睡去。 我被吵醒的时候,全身都是无力的,连眼睛也睁不开,不知道什么把我束的好紧,还有陈姑的声音:“这孩子不是去求来解法了吗,怎么烧的如此严重……” “明兄回来就去和爹谈了一下,他跟我说没问题的,让我别担心,我才放点心的,我怎么知道他会成这个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陈师傅的声音:“……是给远儿挡了劫数……不能让他知道……” 然后又是陈远吵吵闹闹的声音,说什么我听不真切,我只能感叹陈远真能闹啊,我这个病人还在这里,一点礼数都不懂…… 我又迷迷糊糊睡了不知道多久,有个冰凉的手按在我的手腕处,接下来又是陈远吵闹又带些慌张的声音,真烦! 我想到陈远就不由自主的来气,若是我把提前把他弄死,这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我拼尽全力睁开双眼,可是是张嘴说话也没什么力气,我也恨恨的开口:“陈远,你闹什么闹……” “好,我不闹,我不闹,你快好过来我就不闹了。”陈远赶紧拉过我的手,我艰难的转头看向他,他这时候眼睛已经有些红。 虽然我没有力气,但是我还是笑起来:“哭的真丑,菜狗。” “你不是说叫我别担心吗?你回来之后就一个人回房间,然后我来找你,你就烧的好厉害,你都睡了三天了……”陈远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我最听不得人在我面前哭,只能先安慰他:“我回来困了些,就回房睡了一觉,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虽然说话也有些喘,但是好歹能让陈远安静些,我也是强撑着把这一句话说完。 “有什么法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取回来!”陈远激动的站起身来。 “要你的血。”我说完这句话,脑袋晕晕的,又开始犯困。 陈远赶紧接话:“好好好,放干我都行,还要什么吗?” “苏白……霜水,好像还有合欢皮……”我说完,再也撑不住,我的意识本身就不算太清醒,迷迷糊糊回答完陈远的话后就又睡过去了。 第14章 宴结友 我没想到还能清醒过来,回神那一刻才想起现在还没有到生死一线。 我转过头来,陈远这个小崽子不知道怎么就爬上我的床,把我挤到床里面去不说,整个人摆个大字在我床上呼呼大睡。 一只手压我胸口,一条腿压我身上,捂得人难受,我实在忍不了了,才把他手抬起来,他就醒了。 我嗔道:“你上我的床也就罢了,还这样动手动脚的,还不快滚下去。” 他却忽然抱住我,语气还有几分欣喜:“还好你没事,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担心死了! 那个不长眼的大夫还让我们准备后事,我都气坏了,早知道多踹他几脚,叫他骗人! ……爹娘说你是给我受罪挡劫,之前我被抓走也是,我欠你的都要还不清了。” 我一时无言,只是刚睡足了起来,我脑子清醒了一点,再想之前的事情,反倒释然了。 不过是被突如其来的灾祸乱了心神,这灾劫尚未到来,我就如此焦急,自乱阵脚,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更何况,陈远对我威胁并不大,若真有那一日,我也早会有所准备。 “这是命数,罢了。既然我们一见如故,不过也都是小灾祸,我替你挡下也不至于叫你横死藏白山。” 陈远放开我,笑嘻嘻道:“是是是,大少爷你可要保着我点,以后我的小命可都在你身上,没有你我可活不了了。” “哦对了,爹说你好了就让你去见他,他有事要找你。” 我应下来,就准备换衣服去见陈师傅。 陈师傅在庭内挽着袖子晒药材,见我过来,便起身向我走来,冲我行了一礼。 我虽然对陈师傅作为有所不满,但却不能轻易失了礼数,连忙扶起他:“这是做什么,要我受如此大礼。” “若是此事发生在小远身上,定然是要他性命来的,他之前就吃过山上的果子,沾了邪气,这样病下来,哪里经得起! 你本是我们无心请来的,后来时溟公子几番话劝我把你留下来,不想你也要遭受此番苦难,我们有愧于你啊。” 我心里冷哼一声,也算他嘴上说的好听,但是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早从老师那里得知了,我若非你们收留我,只怕我风餐露宿,也不会过得好多少,更何况我和陈远有缘,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陈师傅欣慰的笑起来:“如此甚好,只是你这般聪明,怎么不当即将药方给我们,小远虽是我儿子,我们也不会吝啬那点救命的血。” 我笑容一僵,陈师傅这是有意试探我,毕竟陈远是亲生儿子,但是对我的愧疚也有几分,所以才会给我一个台阶。 可我早知道他心里的盘算是牺牲掉我,陈远失去的那几碗血不过是稳住我的利器。 我假装出失落的样子:“实不相瞒,前辈说我是死劫将至,我本就为了求得一线生机才来青阳城,不想又是跳入一场死局,这其中虽有阴谋的意味……” 我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然后又换上释然的笑容:“现在小子大病初愈,反而想通了,既然事已至此,那不如再寻转机。” “好!好!”陈师傅更是开心,仰天长啸,“我也是无憾了,只要你们尽力就好。快回去休息吧,把病养好。” 我应下,转身时,心情却好似豁然开朗。 我早该想开的,就像陈远说的那样,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如果我只瞧着灰暗的未来,又怎么能破开这次的死局。 解开我的危机,只需要更强大的实力,提升我的实力已经迫在眉睫。 闭年户的时日结束后,陈远在一个很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了。 门被咚咚敲响,一般他只会在吃饭的时间喊我,现在天色未晚,想必有什么事情找我。 “明兄明兄,我们出去喝一杯吧,你应该也养好了,出去热闹热闹?”陈远拉着我就往门外走,看样子是不容许我不答应了。 “去哪热闹去?”我有些无奈。 “去看看单二叔,你初来乍到,肯定没好好逛过青阳城,我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陈远笑嘻嘻的。 “我去帮二叔干活的时候,他们都很照顾我,也很热情,现在刚解禁,肯定要热闹起来嘛。” 我没跟陈远说其实我早就看过这家铺子了,城里城外我都能熟的闭着眼走了,又不好抚了陈远的好意,只能跟着一起出门。 “明兄你是不是在紧张?”陈远拉着我,很明显是察觉到我的异常了。 我勉强笑着说:“没什么,不必在意。” “你平时话可没这么少,一直抿着嘴不说话,可别装高冷!”陈远拉着我来到那打铁铺子前。 他大声招呼他的那群朋友:“我陈远回来啦。” “哟,远小子,这么急着就来找我们,天色还早呢,要去哪喝酒啊?”上来的是个领事的,高了我一个头,身形壮的可怕,一看就是打铁的料。 “我来这么早肯定是有缘故的,”陈远笑着把我推了出去,“你瞧,我才拜过把子的兄弟,跟我一般年纪,他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哟,我瞧瞧,蓝色的眼睛,真漂亮啊,这是哪个大家族的公子哥,让你带到这儿来了。”那个大块头的眼睛扫过我。 只是他在我的断发上多瞟了几眼,也没说什么,“交个朋友吧,哥们。” “姓氏不便告知,单名一个明字,日月天下明。”我伸出手来,然后他也伸出手来,握个手,算是有了个交情。 这时后面又走来两三个人,他们听见了我们的谈话。 有人指着陈远道:“明哥儿,你可得离这小子远点,他可能闹腾了,没少惹什么事,咱师傅看见他就脑袋疼。” “你今日是没少捡垃圾吃吧,敢打趣到我头上了,我敬你平日里帮衬着我几分,现在又来挑拨我和我兄弟关系,看我打不打你!”陈远笑着就冲这人胸口锤了两拳。 “你这锤的这力气,平日里的蛮劲儿去哪了。”那人也是哈哈笑道。 陈远白了他两眼:“你就说吧,我可不想在明兄面前闹了笑话,他可是大家族出来的,既然做了兄弟,那也得不能落了明兄的面子是不是。” 说着,又搭着我的肩膀。 “嘿,你这小子,到咱们面前跟个混世魔王一样,就是陈师伯面前也放肆过,怎么到别人面前就要装样子出来。”领事的那个听着话有些不乐意了。 “诶,此言差矣。”陈远又露出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想想啊,我这样不也是让你们多省点心嘛,你问问单二叔,连他都我对我改观了,你们还真不信,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你这小子,得了几句夸奖,真打算鼻孔对着天哼哼几声了,今晚非得灌醉你不可!” 那领头的嘴上说的恶狠狠的,脸上却笑的畅快,身后还有人喊着:“喝!喝!要这小子知道咱们的厉害!” “老地方等你们,我带明兄去逛逛。”陈远跟他们挥挥手。 他又凑到我跟前:“接下来还有好些时间,我一定要带你去城南的糕点铺子那里去,那家的口味可好,我娘可喜欢吃了。 我爹以前就会偶尔带上些给我娘吃,后来我娘怀我那段时间又嗜甜如命,我在我娘肚子里就爱上那味道了。 我赚来的闲钱,大部分都送给那糕点铺子了,好些时日没来,不知道掌柜的出了什么新花样,我们一起去尝尝。” 陈远拉着我来到那个糕点铺子前面,果然有不少人已经在这里排队了,因为是下工的时间,这里大都是些工人在这排队,陈远让我坐店子里,等着他就好。 排的队着实也有些久了,不过这里的糕点几乎都是现做,半条街都是这里的糕点香味。 陈远买好带我就去了斜对面的酒楼,然后跟我说:“单二叔铺子是要再晚半个时辰收工的,不知道他们今天会不会早点,正好我们坐会儿,聊聊天吃些糕点等他们。” 我没怎么理会陈远,反而是仔细打量起来这座酒楼,虽然不甚华丽,但也是干净,这里人来人往却不显的很乱,一楼几乎也要满座了,看来的确是个好地方。 我们去的是二楼,这里有单间,最适合人多来聚,陈远把糕点打开,然后拿起菜单细看,又转头问我:“明兄有没有特别嗜好的口味?” 我摇摇头,“既是要吃点酒,那我就不掺和了,给我来一碗饭就行,菜式按你们口味来,我不怎么挑。” 说着,我就拿起那糕点品尝起来,香甜可口,不比我家厨子做的差劲,又没忍住多拿了几块。 陈远察觉到我没停下来的手,笑着说:“我嗜甜,怕喜欢吃的不合你口味,特地挑的清淡些的,这可是他家的招牌花糕。” 我的确是吃到几种不同的口味,甜而不腻,只是没想到这对陈远来说还是清淡的。 我挑了挑眉,没再理他,认真尝起那些糕点来。 没多会儿那群人就都来了,领事的那个走在前面,说:“今日知道你要请我们吃酒,我们可是早早地收工了,快给哥几个上点好酒!” 人基本上来齐,算上我和陈远,竟然有十四人,小二陆陆续续端了菜上来,还上了几坛子好酒。 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倒了一碗酒,然后陈远起身:“往年都是赚了些钱请兄弟们喝酒,今年这一聚也是图一乐。 不过还有一要事,那就是要多谢明兄,救我两次性命,我先敬明兄一杯。” 我笑笑,举起茶杯与陈远的碗相碰,陈远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上一碗,高喝一声:“来!” 然后大家齐齐一碰碗,都是一饮而尽,这场酒席算是开场了。 不过我倒是并不打算融入进去,我并不认识这些人也不说,我也和这群人闹不到一块去。 我虽坐在陈远旁边,他们觥筹交错,我则在一旁静静的夹菜,不得不说陈远挑菜还是挺有水平的,里面几个小菜还是挺合我口味。 “明兄弟,可别光吃菜啊,来跟兄弟我们喝几杯!”有人一眼就盯中了我,我瞬间有些拘谨起来。 喝酒这事在家族里管的严,我可没敢碰一点,现在叫我喝,我倒是有些犹豫。 陈远看出了我犹豫的样子,说:“明兄大病初愈,不好喝酒,我代他喝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然后又挑衅的说道:“你们这群家伙,灌我一个都灌不倒,还想灌别人,先过我这关!” “你小子!有种!”有人笑骂。 “来来来!今晚不醉不归!”陈远举着碗高喊。 有陈远给我挡了酒,来找我麻烦的就没有了,我倒是能安安静静夹点菜吃。 陈远还给我上了一小瓶果酒,在看他们斗酒时我也能品品一小口,还有几口剩下的糕点,小二还给我摆了盘瓜子上来。 临近夜半,陈远成功的放倒了十二个人,看他脚底下好几个酒坛子,也是个斗酒奇才,不过这时候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走路摇摇晃晃的,还差点跌了几个跟头。 我轻轻叹口气,不会要我给这醉鬼送回去吧? 果不其然,那陈远一下子就扑我身上来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就扑鼻而来。 我皱皱眉,然后陈远就死命的抓着我:“明兄……麻烦你把我送回去了……” 我无奈,只得让陈远攀上我的肩,谁知道他凑近我,将头埋在我颈肩,口中还有呻吟有声,看来是喝的难受了。 我被陈远一身酒味熏得头晕,只得赶紧扶他离开。 第15章 误命身 我扶着陈远跌跌撞撞的走下了楼,小二要来帮着扶,我招手示意他下去,毕竟把陈远送回家还有好大一段路程。 我只能暗暗叫苦,扶着他出了酒楼,走了一段路就有些吃力了。 陈远估计都晕的找不着道,走起路来都是横冲直撞的。 我本来也喝了些果酒,再被他们这酒味一熏,头也有些晕,一下没注意,竟然被陈远拉着摔到了地上。 不过还好陈远也倒了,我一下扑他身上,摔得便不重,只是我有意刁难他,用了些力量,他就哎哟哟叫起来。 “这地上怎么这样凉啊。”陈远撑着地,迟迟不起来。 我无奈,扶他起来说:“我背你走吧,免得你在这路上撒酒疯。” 他傻傻一笑:“有劳明兄了。” 然后很熟练的就趴上我的背了,我有些无语:“你怎么这么熟练,是不是没少喊人背你回家?” “没有啊……可能打架久了……从背后缠人的手段高明了……”陈远趴在我背上昏昏的睡了过去,我一时感叹,怕不是喊我来送他回家的。 快到家的时候,陈远又开始哼哼起来了:“明兄,还没到吗?我有点想吐了……好难受……” 我骂道:“快到了,你这醉鬼可别在路上吐了。” “不会不会,我肯定不会在路上就吐了……我也不会吐在你身上的……你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我怕脏了你的味道……我忍忍就好,你快点带我回家吧。” 陈远在我背上断断续续的讲着,我想他应该难受的厉害了,加快步子赶紧回了家。 陈远刚一进房就从我背上挣扎着下来,找了个盆子就开始吐。 我赶紧拍拍他的背,又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陈远接过杯子喝了几口,刚想开口,又转头开始吐起来。 我看他这个样子,只好摸索去厨房,看有什么能解酒的东西。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厨房东西还很齐全,旁边的小屋子里摆满了药柜,不愧是猎户出身的,药材也很齐全。 我第一次进厨房竟然是给陈远做醒酒汤,虽然你喊我声兄弟,但是我可能要对不住你了,陈远。 正想着,我就随便掏了几个解酒的药材,什么葛根菊花、甘草陈皮,我都拿了点就找了个小药罐加水煮了,然后盛过去给陈远喝。 陈远这时候已经趴在地上了,我把他摇起来:“我给你做了解酒的,快起来喝了吧。” 陈远迷迷糊糊起来接过碗喝起来,然后我看他喝了一口下去,想吐不敢吐,憋的眼睛都红了,最后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一脸幽怨的对我说:“明兄你是想害死我吗?” 我被他这样子逗笑了,只好说:“这个点陈姑都睡了,我又不会做解酒汤,就随便加了点药材做的,味道可能不好,到底也是解酒的。” 陈远快哭了,但是到底还是一整碗全喝下去了,我扶他上了床,又替他整理衣服鞋袜才回房睡觉。 第二日我起床时已经日上三竿,陈姑在外面晒一些干菜,瞧见我起来了,就对我说: “小远那孩子,还是玩性不改,这喝酒的本事还真是随了他爹,他爹以前每次都是大半夜把他从酒楼里拎回来,人醉的跟摊烂泥似的,这次倒是麻烦你把他带回来了。只是这孩子等会儿起来又要叫头疼了。” “我看厨房边上有许多药材,陈姑为何不做点汤药给他喝?”我不解。 “小远也不知道随了谁,一口药都不肯喝,以前生病也劝过几回,谁知他是宁死不喝的。 反正他身强体壮的,头疼的话忍会儿就过了,这些日子他爹又管不到他,净随他胡闹去。”陈姑无奈的说。 我又回想起了昨晚陈远那个样子,难怪是憋成那个样子,我笑了笑,应了陈姑一些话就回房了。 后面这几日过得倒是舒适,因为接下来半年都没有要事,陈师傅和陈姑平日里看看店,陈远却没再出去帮过忙,而是和陈九衢一起练剑。 自从下山以来,他对剑的理解已经上了一个层次了,我也很难再帮到他,我除了挽剑花和一些基础的理论知识的确算是一窍不通。 而我要做的事情,更是需要一步步计划,大劫即将来临,除了我和陈远要立于这场劫难中之外,我其余一概不知,危难从何而来也不知。 这里安逸的生活根本让人想不到一场灾难即将发生。 不过所幸,时溟给我的空手札可以看到第一章的内容了,我才以得知这个世界的全貌: 飞虹小界,就是位于连白山脉之中的幻境虚空,是天地之初神为了安顿人族建立的空间。 后来天地平定,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上神失去了踪迹,天道也陷入沉睡,一大批人族从飞虹小界涌出。 最初人们居住的青阳城就是繁荣的中心,然而人们赖以修炼的元气渐渐稀薄,到最后几乎无人可以修炼。 在这样的乱世中,各种冲突暴发,最主要的冲突就是想要重振人族的一派和继续拥立天道和神的一派。 当神失去了神的威势,人人都想取代神,成为神。 时至今日,冲突早已没有千百年前那样激烈,人们没法拒绝重振人族的梦想,自然也有人无法背信弃义去抛弃曾经拯救他们的神。 看完这第一章手札,我竟是喟然长叹:“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就不得不去舍弃过往,只是这样谈何容易,人心世道的改变从来不是一朝一夕。 无论是向前退后都有人阻拦,革新之事,怕是还要几百年……除非有人能推动事情的发展……” 不过能知晓元气的修炼,我几乎事半功倍,这股比灵气更狂暴更纯粹的力量让我进步神速。 尤其是我察觉到连白山脉上的元气更浓郁时,我更是内心无法按捺的激动。 无怪乎会有人想要这股凌驾一切的力量,更何况现在上神陨落。 天临城鲜少有人能引灵入体,更谈何修炼元气,即使修炼了,我更是那凤毛麟角中的顶尖存在。 只要不是英年早逝,凭我这本事,闯出名声来,定不会让人小瞧了我。 四个月后。 我的元气突然突破了瓶颈,那时候快到了霜降之日,大晚上便开始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我面色有些凝重,修炼果然是逆天之事,只是天道不再,上神不再,还有谁能管的了我逆不逆天? 我笑了起来。 天临城,我真的不甘心。 而正是这个夜晚,我熟睡之际,发现有人站在我床头。 这人剑眉星目,眼神凌厉,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时颜。 时颜虽妖媚,但不乏贵气,言行举止勾人心魄,又总能做到端庄大方,丝毫不违和。 而这人俊美,眉目之中又尽是英宇之气,看向我的眼神极为不善却不漏丝毫杀气。 我还没开口他就一把提起了我,我只感觉身体一阵失重,竟被他拎到了时溟跟前。 只见他低头俯首:“少爷,即墨明带到。” 然后站至时溟身侧。 “你身边怎么尽是这种人,前辈。”我脸色有些难看。 “我说让你好了之后来瞧我,你可全都是忘了,不过我看你小有所成,如今点明你还不迟。”时溟也是很疲惫的样子。 “此次劫难,我已有把握,可你今日突破,我更担心事情来的突然,所以想要告知你一些真相,至于剩下的,我会慢慢告诉你。” “前辈请说。”讲这事我自然没有不乐意,毕竟关乎我的性命。 “那本手札你应该已经看到第三章了吧,想必过往之事你已经全部知晓,现在天地已经初生轮换,这样的命运之力你是无法抗衡的。 你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我现在的得力手下,姬玄,曾经也是你的老师,他奉我之命去帮你改命,但是依旧失败了。” “我想知道,你怎样看待天道。” 我没能走出时溟的前一句话,我曾经最敬爱的老师……姬玄。 为了追上老师的脚步,我才一直忘不了临渊阁,我也想要加入临渊阁,只是我现在…… 我不甘心! “我是不是改不了这死局了?为什么天道就这么想摧毁我?从傀儡之术开始,不,从更早的,从我一开始就在针对我,为什么非得是我?” 时溟看着我这样,有些不忍:“我当你救你母亲,赐予她活命的宝物,却没想到那宝物随着你的降生依附在了你身上。 其实你根本没可能出生的,灵气元气本是不相容的,两方天地的产物不可能在一个人族身上,那宝物救了你的命,也就意味着你必须承担这样的命运。” 我一时怔住了。 “天道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保全你,保全你能走完接下来的路。 不然你杀人炼傀,后续事情没有被察觉,你以为是你手段高明?不然你爹要废了你,你如何能逃出生天?”时溟厉色道,“要你死,你早就死了。” “请……老师赐教。” “你这样没日没夜的修炼,再怎么修炼也逃不出大势所趋,推动你的不是命运和天道,是你背后站着的人族。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意愿。我希望在下次陈师傅上山之前,你能找到你心中的目标。” 看着时溟这样交代我,我有些不解,我的目标? 时溟却不再作答:“阿渊,送他回去吧。” 那个叫阿渊的,跟时颜一个性子,我几乎是被他丢进我的房间的,不过这空间之术的确神乎其技。 我静下心来思考,我自己的意愿是什么?人族?人族跟我有个屁的关系。 只是这些日子过来,好像陈远喝醉酒的画面还在昨天,我不想去思考什么人族什么大义,我知道我的心思不会停留在这之上。 我躺在床上,一宿未眠。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秋高气爽,凉风徐徐,陈远和陈九衢一早就在庭院中练剑。 我品评不来剑术,不过看陈远的动作,看样子也算小成了。 陈远看到我来了,有些欣喜:“明兄,这几个月你都在房里修行,我爹还不让我去打扰你,怎么今日有兴致出来了?” “我有所领悟,再想进步不知道还要花个几年半载,而且快入冬了,不想错过热闹的日子。”我笑着道。 陈远乐极了:“那好,这样你就不要天天泡在房里了,我和老三两个人练剑无聊死了,我们三个人溜出去玩怎么样?” “你练剑看样子是小有所成,别光顾着玩了。”我叹口气。 “明兄,你看我舞一段。”说罢,陈远拿起他的剑,舞的那叫一个威风凛凛,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气势如虹。 完了,他还得意洋洋的说:“我爹都说我进步神速,我怎么可能因为玩闹耽误了正事。” “那好吧,你想去哪儿玩?”我问。 “今晚你就知道了。”陈远一脸神秘。 晚上吃过饭,陈远也跟陈姑提了这事,说是去茶楼看戏,陈姑起初有些不同意,听到我去有些放心了: “明小子是大家族出来的,凡事懂分寸,而且本事也强,若不是有他管着你小子,任你说破嘴皮子我也不答应。” 陈远得了赦令后,就喊陈九衢提上几壶果酿,还跟我说:“我家老三有些痴傻,不爱说话,但是乖的很,我叫他去能省一半事。” 陈九衢听他二哥说他痴傻,也不见一点不悦,依旧乖巧的跟在陈远身后。 我就想到,陈九衢虽然不是陈师傅亲生,但能教出他和陈远这样单纯的性格,比之天临城的那些长辈真是胜出百倍。 走了几条街后,我察觉出了不对劲:“你不是说带我们去看戏吗,怎么这分明是要出城?” 陈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附在我耳边:“带你去看个好东西,绝对比看戏还精彩。” 我虽然心中疑惑,也不再多问。 出城再钻过桃林,陈远突然说:“明兄我抓着你走,老三你抓着你明哥哥走,这里草生的太高了,你们可得注意点。” 说罢,我便被这俩人抓住,不过说起来,前面那奇异的光彩我已经能隐约看见,只是这草挡了视线,看不太清楚。 第16章 万法源 “嘿嘿,到了。”陈远拨开最后一片草丛,我总算是看清了那光芒的来源。 这里生长的树木极为高大,树上零零星星挂着的像是灯笼。 “明兄,你肯定没听说过,这是我青阳城独有的落盏花,别说寻常日子无人来欣赏,我们请神者都是错过了这样的时节。 若不是几年前我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一定也要错过这样的美景。”陈远解释说。 “那我们在哪看?”我问。 陈远挠挠头,似乎是没想好。 我笑着说:“我其实想到个地方,不知道这里能不能绕过去,你在这里等我,别走动了,我去探探路,要久点。” “你一个人去吗?这山间有传闻有妖兽横行,你一个人去我不太放心。”陈远有些担心。 我倒是被他这样弄笑了:“我带你去,难道留九衢一个人等候吗,还是说我带九衢去,你一个人在这里等?” “唉,你快去吧,速去速回。”陈远也只能由我去了,他一个人可耐不下性子。 我其实心里有些忐忑,因为我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到达那片芦苇荡。 可是到了这里,我总是能不由自主想起来,那的确是风景绝美的地方。 往树林深处走去,这里草照不到阳光,虽然没有人那么高,却也勉强过了腰。 我第一次来这里,若是迷了方向就惨了,想着,我放出了几个纸人,很快就找对了方向。 这里草木也有些变化,应该快到水边了,我往前走几步路,竟然真找到了那片湖泊。 我原本以为是片小池塘,只是这里太广阔了,上面又有芦苇荡掩着,看不真切。 我往上走,看能不能找到片栖身的草地,却意外发现前面有两道人影。 晚上太暗我也看不真切,虽然有落盏花的光亮,但也照不到那么远。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看那身形,像极了那个阿渊,还有个人似乎是躺在他怀里。 我不敢置信,赶紧睁大眼睛再仔细一看,我很确定那就是阿渊,他搂着的应该是时溟。 我整个人都惊的有些大脑空白……他们……?那时颜……?不是……时溟那家伙脚踏两条船?这花样也太新奇了吧,跑到这种深山野林? 我震惊的眼神估计是被阿渊察觉到了,他虽未与我对视,但是那眼角闪着的寒光吓得我头都有点麻。 这人未露半分杀气,但是气场上实在骇人,实力恐怕不在时溟之下。 只是没想到这场对峙因为时溟结束了,他说:“来了为何不现身?” 我走出来,他笑道:“没想到世间还有人和我同赏这奇景。” “陈远和陈九衢也来了,我们打算找个地方好好看看,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前辈。”我纠正了时溟的话。 时溟没理会我这句话,反倒问我:“你可知,为何这里一草一木全为山神所有吗?” 我还没回答,他又接着说:“这里是人族本源,所谓万法之源,也是因为这里是元气和生命诞生之地。 虽然元气不再产生,但是依旧有落盏花携着一道道生命之息在山脉中游荡,然后落地生根。” “这东西如此神奇,怎么没人抢夺?” 时溟冷哼一声:“有这个胆子没这个命,你以为为什么陈远被盯上?若非是他命格奇特,早就尸骨无存了。” 蓦的,我想起了陈远提过的一个外来者,也是犯了事捞得个凄惨下场,不然这还真没我什么事。 如若不然陈远家应该也不缺那一两个人手,而我可能就和此无缘了,当真是天意。 时溟继续说:“更何况这里幻境丛生,飞虹小界现在正在慢慢崩溃,构成虚空的幻境已经分崩离析,随时能夺人性命。 再加上山中的七宝骞林阵法,这山中险恶,还有人敢来闯一闯?即使闯进来这里的妖兽也不是吃素的。” “所以芒种那几日是因为飞虹小界?”我好奇。 “正是,人族的气息越是繁盛,飞虹小界就崩溃的越快……”时溟的眼神有些黯然。 我才想起来,时颜曾说过时溟的伤是天灾遗祸,他们正是隐世之族里出来的。 我母亲一族也是隐世之族,居住于飞虹小界,看来这是又一处家破人亡的警示,我低头道:“失言。” “罢了,都是往事。”时溟懒得再理会我,可是看了看阿渊,然后想起什么一样,对我说: “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的侍卫,是我时家里附族的天才之辈,也是我的得力心腹,叫季渊,他的本事可比阿颜还强些。” 我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但还是对季渊点头示好,难怪这脾气跟时颜这么像,原来也是时溟教出的恐怖之人。 季渊看我眼神还是跟看死人一样,只是低头看时溟的时候就温顺的变了样。 “该走了,抱我起来吧,别让另外两个孩子久等了。”时溟伸手环住季渊的脖子,季渊很熟练的将时溟打横抱起,根本没在乎我的存在。 只有时溟对上我诧异的眼神后,笑着解释道,“腿脚不便,也不便浪费灵力行走,见笑了。” 季渊也是转过头来看着我,如果眼神真的可以杀人的话……要不是时溟在这儿我可能真的要人间蒸发了。 这人对我的敌意太强,还是躲着比较好,我实在没把握去硬碰硬。 季渊带着时溟消失在了我面前,我一身冷汗的跑回去。 跟季渊站在一起,他没有一点气息波动,但就是有无限的压迫力,不过幸好陈远没发现我的异样,跟我来到了这片芦苇荡。 “明兄真是有本事啊,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陈远张开双手,想要和夜风相融,连声音也变得惬意。 “我们今晚来玩些什么?三个人可没什么好玩的啊,总不可能今晚就在这里喝酒吧。” “我带了工具过来。”陈九衢说。 陈远听到这个简直两眼放光,连蹦带跳的冲到陈九衢身边,那个小木箱看着倒不怎么起眼,一打开却意外的齐全。 最上面摆着的东西我还见过,是包袱里的小桃木剑,下面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认不全。 “爹竟然准备了鱼竿,我怎么没见过?不如今晚钓鱼试试?”陈远拿出那个只有巴掌长的木把手,展开后竟然真成了鱼竿。 只是这鱼竿只有两个,还做了记号,一看就是陈师傅和单二叔的东西。 “明兄你等我架好这俩鱼竿,我们再去水边玩会儿。”陈远笑嘻嘻的。 他又冲陈九衢喊:“老三,干活了!”两个人走到那湖边,架起俩鱼竿,陈九衢很熟练的坐在两个鱼竿中间,似乎是做好了一人看守的架势。 陈远这时过来拉着我,他说:“我们去摸鱼去。” 我被他这操作震惊到了:“大晚上呢,这样黑漆漆的你能摸得着鱼?再说那边不是还钓着两杆子吗?” 他不由分说就拉过我,就来到湖边,湖边上有些个大石头的地方好落脚,他就让我站石头上。 他自己则是脱了鞋,一脚深一脚浅的踩进泥里。那地方湿的很,陈远走起来却很轻松,也从不脚滑。 他呆呆的站着不动,我看他没动静,我也没搞懂,于是问他在干嘛。 他就嗤嗤笑起来:“我这是在感受鱼儿的游动,我刚刚踩进去才掀了泥起来,它们肯定都吓跑了,等会儿才会跑出来,你瞧他们游来游去的,逮住就是好口粮了。” 我低头看去,水面反着月亮的光,不然就是黑黑的,哪里看得清什么。 我叹道:“我哪里瞧得见,我看到的只有水面映着的落盏花,齐齐的向山脉深处里飘。” “那你就去老三那坐着,正好两根杆子呢,饵料没了叫老三给你加。”陈远说。 不过他又不放心,喊陈九衢:“老三,送根杆子过来。” 陈天衢乖巧的跑过来,恭恭敬敬把杆子递给我,又一路小跑跑回去,我笑道:“我走过去又不麻烦。” “老三这么乖,我喊过来不就是用来使唤的吗?”陈远满不在乎。 我知道他们有点照顾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于是一甩鱼钩,甩的老远。 待我觉得那饵料沉的差不多了,赶紧将钩子提起来,如此反复四五次,渐渐的就能钓到小鱼了。 我看着钩上约莫拇指大小的鱼,问:“这么小的鱼能吃吗?” 陈远看着我有些惊喜:“想不到你竟然能钓上来,虽然小了点,到底还是有肉的,你把钩子甩给老三,他会将小鱼仔处理好的。” 我心中得意,不过一炷香时间,我又钓上来七八条小鱼,反观陈九衢,一只都还没钓上来,净给我处理那些小鱼去了。 我这样反倒不急了,一个空钩甩出去,运转元气,看着随风而动的水面,一脚踏了上去,掀起了一点波纹,而后归于平静。 “我去深处走走。”我对着陈远说,陈远见我行于水面之上,一时急了。 “你要去哪?明兄教教我,我也想学这个。”陈远连忙喊住我。 我想着逗一逗他,就没理会陈远,转头做出要离开这里的动作,然后又猛的一回头,看见陈远一脚深一脚浅的要来追。 他看见我回头了,欣喜极了,又忙喊道:“明兄等我!” 我赶紧走过去,跟他说:“你放心,我等你。” 陈远听见我等他,回去叮嘱了陈九衢几句,然后就朝我走来。 我赶紧向他伸出手,他会了我的意,握住了我的手,我向他体内运转元气都轻松许多,然后我们便向这片湖深处走去。 其实两侧也有路,只是我走那斜坡不如行走在这湖面之上,空旷又寂静,尤其是心中那奇异的感觉。 我回头看了看陈远,他也在盯着我,我赶紧转过头了,这样的安静的气氛让我觉得有些诡异。 但是陈远突然开口了:“明兄,我爹在我跟老师学剑那几日,其实拉我讲过一些事情。 他说我命不在青阳城,我其实……你知道我不想留在这里的,可我放心不下我爹娘,如今没有这样的忧虑了,你若是有朝一日,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你已经问过我了,我也告诉过你答案了,我的回答还没变过。”我停下步子,抬头看了看,漫天的落盏花飘飘摇摇,像极了那万家灯火,华光溢彩。 我忽的问起来:“你说,是天临城的烟火好看,还是青阳城的灯火好看?” 陈远没弄懂我的意思,但还是回答:“自然是和大家一起看才好看啊。” “和我一个叛逃者回家,你想好结果了吗?”跟陈远接触的日子久了,我觉得他留下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若是回那地方,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处死而已,又何必拉着个垫背的,。 是我能恢复往日荣光,又要他看到背后多少残酷的现实。 “我……无论如何,我都想!”陈远突然抱住了我。 我被他这么一抱,整个人都僵住了,我从来没有抱过别人,这是真的,被人抱着的感觉,很奇怪…… 我的元气忽的失控,我们俩再也站不住,双双跌入湖水之中,只是我的耳畔还萦绕着陈远那句:“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走?” 番外 忆往昔(一) 陈远感受到体内涌进来的浑厚力量,说不羡慕是假的,可是凡人就是凡人。 而且即便是修士,也不一定就是顶天立地的形象。 就像即墨明从藏白山顶上下来的时候攥的他手发疼,他曾经也以为即墨明是相当可靠的人物,但自那时起即墨明在陈远眼里就变了。 不再是那个高冷的世家公子,而是平淡的如同淌动的水的少年。 从即墨明冰凉的指尖传来的能量温暖着陈远的身体,陈远能很明显感受到流转在脚上的力量,支撑着他在湖面上行走。 陈远抬头看了看天上飘动的落盏花,只是这一瞬,幻境袭来—— 陈远第一次碰到一片漆黑的幻境。 “该死!怎么会没有出路?”陈远看不清眼前有什么路,他只能努力迈开脚跑起来。 可是越跑越远,陈远慌乱起来,这幻境根本没见过,也走不出去。 他的脸色有些白,一般来说幻境并不会单独只带一个人进入,大范围的幻境会自动消散。 但是单独的幻境是有媒介的,他不知道媒介是什么,所以也没有离开的方法。 陈远跑的气喘吁吁,时溟的声音却在他身后响起:“别跑了,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幻境,你出不去的。” “老师!”陈远没有很欣喜,他很讨厌时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有任何交集,却不得不接受和时溟的接触。 但是陈远还是恭敬的转过身,低头顺眉。 眼前的时溟和他见过的时溟不一样,眼前的男子虽然雌雄莫辨,但是眉眼中尽是威严与神圣的气息。 只是他闭着眼睛,陈远觉得眼前这人同那个会雕玉兰花钗的女子长得一样。 ——约莫六七分像。 “老师?”陈远有些不确定了,这个人对他来说太陌生,而且这人跟时溟长得一点也不像。 “是我,本来我还要晚许久才能用这样的面容和你相见的,我没想到即墨明那小子误打误撞,让你与这方天地气息相通,所以我才能拉你进入这幻境。” 时溟提醒道:“我记得才告诫过他灵气和元气不可能出现在一人体内,没想到他还犯了这样的错误。” “即墨……明?这是明兄的名字吗,他是即墨家的?”陈远有些惊讶。 时溟不由得笑起来:“你们的生死大劫,怎么还不及那小子的名字重要?” 陈远反问:“生死大劫迟早要来临,而我却不知道何时明兄才会告诉我他的名字,再说前者自有命数向定,我为何要担心?” “可是你和即墨明,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呢?”时溟带着些戏谑的语气。 陈远难得的沉默了…… “我能不选吗?如果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便等到那时候再说吧!”陈远根本不想去理会时溟的话,这分明是要挑拨关系。 时溟愣住了,他没想到陈远会是这样的态度。 陈远一时也有些慌乱,他知道即墨明有别样的心思,因为即墨明也提醒过他小心身边的人,即便是他也很可能做出背叛的事情。 若是即墨明知道这件事,未必不会对他动手。 带着这样混乱的思绪,陈远和时溟相对视,但是他发现,时溟轻轻的笑着。 “扶光,这可不像你的风格。”时溟说。 陈远听见时溟声音喃喃说道:“这样的你,只会变得不堪一击……” 随着场景变幻,陈远有些不太适应突然有些光亮的环境,哪怕这是在昏暗的房间内。 尤其是他的思绪还有些混乱,因为刚刚的时溟很奇怪,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 但是陈远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即墨明,那双冷漠的眼睛。 即墨明缓缓开口:“我记得你是说要带我玩些好玩的,但是你带我玩的那些太单调了,一点也不刺激,我们来玩点刺激的?” 陈远这时才发现,暗处还绑着两个人,这两人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模样,张嘴似乎是要骂人,却只能恨恨的盯着即墨明。 即墨明冷着的脸忽然绽开灿烂的笑容:“我记得你们说我皮囊周正,要割下来收藏,但是堂哥你不是长得比我还好看吗,你瞧外面那些女人哪个不是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 “你不过是个废物罢了,就算杀了我你也是个废物,用这等禁术残害族人,你母亲都要羞愧自尽了。”暗处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虽然奄奄一息,但是听语气还是充满挑衅。 “也不知道你母亲上过几个人的床才生下你这个小废物,还妄图染指少族长之位……” 即墨明听这话也不恼,反倒是很平静的讲起来:“可是我现在就是少族长啊。” 另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开口就骂:“就你哪来的脸敢做少族长,还敢在我们面前摆架子,你在族内的排名连我都不及,还敢肖想少族长之位? 若你能当人人都可以是少族长……想我们鼎鼎有名的少族长在上位之前曾经是个人人可以踩一脚的狗奴才而已,哈哈哈……” 即墨明听了这话也不恼,慢悠悠的擦着匕首,待到匕首擦得铮亮,才起身,对着那两人说: “不愧是世家的公子少爷,自以为用道德正义和我母亲就能让我低头?不过骂难听点也就拉低你们身份罢了,对我来说左不过是一张嘴,一张再也没本事的嘴罢了。” 即墨明召出了毒物,房间里太昏暗了,陈远看不清是什么,但是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听来至少有百数之多。 那两人被折磨的只剩惨叫,陈远看到此处已是脸色惨白,到底还是未见过世面的少年,怎么见得血腥场面。 谁能料想即墨明更是残忍,那把匕首挥动起来,陈远看得脸色发白。 时溟见状,也是赶紧掐灭了那幻境。 陈远强忍下心中不适,问时溟:“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难道要告诉我他是如何心狠手辣的吗?” “我会给你看到更多,不是希望你杀了他,只是希望你们能共通,这是必不可少的过程。想要你们两个心意相通,知晓过去也是一种手段。”时溟解释。 “如果想要都活下来,只能用这样的办法。” 陈远忽的变了脸色,沉声说:“我就算知道明兄的过去,又不知道心中所想,所爱所恨。更何况我和明兄为什么一定要心意相通?” “你不一样,他因为你而选择你,你是因为你自己而选择他。”时溟说的有些绕,但还是讲的很明白。 “这是你们的归宿,是劫难过后必须要走的路,这条路怎么走不是看你怎么想,陈远,是你们。” “即墨明对我很重要,可你也是我重要的人,我做不到去舍弃任何一个,这是最折中的法子,只要你们愿意。” “陈远,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接受,你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心意相通。但是与即墨明无关,无论是和谁,你选择的那个人,不能只因为你的一意孤行去选择他。” 时溟摸了摸陈远的脑袋,眼神里尽是复杂的情绪。 “你选的那个人对你来说独一无二,但是他也是这个世界上的独一无二,因为除却他没有人能补全你。” “醒醒吧。”时溟让人沉醉的声音再度响起,陈远却更加晕乎:“什么?” 时溟笑而不语,陈远只觉得有些恍惚,便不当回事,幻境自行开始转换,就不再纠结此事,只能认认真真看起这幻境中的内容,从即墨明出生开始—— 即墨明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不过没有那么盛大,但是到底还是引起了长老们的注意,刚出生的即墨明就被内定为少族长。 但是很可惜他的天赋并不出众,只是比众人聪颖些,更沉默些。 即墨明在他六岁那年,发生了一件让他人生急转直下的事情。 学堂的老师检测学习成果挑了八位学生,这八位学生将在所有学生面前表演他的剑术成果。 即墨明很紧张,因为父亲和在意他的成绩,教他剑术的老师总是游刃有余的模样,很吸引他。 于是他悄悄看起了那位老师,那个老师人真好,有什么不会的都仔细的教着他的学生。 陈远看着即墨明,那小小的眼睛里懵懵懂懂的,是个跟陈九衢一样的乖巧懂事的孩子,看向老师的眼睛里也满满是希冀。 于是即墨明在老师的注视之下挥起了剑,因为满手是汗的缘故,那把剑即墨明没抓稳,倒飞出去了。 即墨明不知所措,看向老师,他不知道什么表情对着老师,但是他想到了老师总是耐心的教导学生的。 即墨明对剑术老师扯出了一个微笑。 陈远知道即墨明满眼都是对老师的期盼,但是那个老师毫不犹豫的扇了即墨明一巴掌。 下面的那些孩子们看即墨明的剑飞了出去都没笑,看到他被老师打了,反而都笑起来。 即墨明是哭着跑下去的,陈远觉得喉咙里堵了什么,心里闷得慌。 原来,没有所谓的高高在上,人生的开始也是这样平淡,甚至是有些失败。 后来大家就都躲着即墨明了,毕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还惹怒了老师的人,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去交好。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陈远都能看见即墨明静静的坐着,或是一言不发的做着自己的事。 陈远在一瞬间,看到过去的即墨明与现在的即墨明重合,这一瞬间就成了一生的定格。 这倒还好,有些觉得即墨明占了利益的,对他从来不吝拳脚,人前还只是动手动脚,到了私底下什么羞辱都有。 他们很讨厌即墨明的眼睛,不同于人族的眼睛,因为那是湛蓝色的。 而且无论是怎么对待即墨明,那双如同死尸一般的眼睛也只是平静的起不了一丝波澜。 每次即墨明被教训后,陈远都会跟即墨明一起坐在一片小竹林下面,这里很适合躲藏。 但是陈远知道,每次晚上,即墨明都会捂着被子哭。 陈远忽的又想到了陈九衢,他大喇喇的使唤着陈九衢,还是会可怜陈九衢只是一个孩子,但是现在没有人理会即墨明。 快到即墨明十岁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这样的对待了。 在一次很平常的请安的早晨,他向他的娘亲告发了那群人的罪行,他的母亲——米承欢极为恼怒。 米承欢的身份很特殊,陈远看着这位母亲苦恼了一个晚上,然后第二日一早向即墨家的族长,也就是她的丈夫,求来了一份恩典。 陈远知道这位族长也是心疼儿子的,所以请来了临渊阁的第一长老,姬玄。 这位在天临城大名鼎鼎的天师,通晓古今未来,又能点破天机,一身儒雅的青衣缓缓走近即墨明的时候,即墨明和陈远都看呆了,那人温暖的笑容如同阳光一样和煦。 陈远看向即墨明,这是即墨明和姬玄的初见,他在即墨明眼中看到了不同的情愫。 这对即墨明来说应该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所以很多时候陈远都能看见即墨明粘着姬玄,除了剑术,只要是姬玄教的,即墨明都会废寝忘食的练习。 如果姬玄不在身边,即墨明就要用这种方式把姬玄留在身边。 陈远渐渐的从即墨明脸上看见了生机,但是平淡的眸子下总有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可惜这样的日子也只持续了两年,因为即墨明两年学完了所有的东西,姬玄不能再教他其他的了。 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揉着即墨明的脑袋说:“接下来的路该你自己走了。” 陈远很意外,即墨明并没有因此而伤心,他很平静的回到了学堂。 即墨明刚来那几天还没有人欺负他,但是总不缺找麻烦的,带头的还是以前那些个人。 即墨明的眼神一如往年,古井无波。 每次即墨明被教训后,那些人都会恨恨的骂:“无趣的垃圾。” 可惜言语上的羞辱并不起作用,也有一两人敢动手,即墨明出手便更是果断,他的符术早就是出神入化的阶段。 后面那群人觉得无趣了,也懒得找即墨明麻烦。 番外 忆往昔(二) 不过,不找麻烦不代表就会放过即墨明。 他们虽不能亲自动手,但是败坏即墨明名声的事情也没少干。几乎是为了将他拉下那个位置费尽手段。 那些人给了即墨明身边的小厮一些好处,把一些财物放进了即墨明的房间里。 即墨明身边有四个小厮,平日里没跟着少爷混点好的,跟少爷的关系也一般,这时候自然不吝陷害于即墨明。 很可惜这事被即墨明压下来了,被偷的财物是学堂里最被看重的那位学子的,他和即墨明关系倒还好,平时也会照拂这位少族长。 于是即墨明以求教的借口留在他身边培养了些许感情,待到那位学子发现财物不见,即墨明又殷勤的帮他寻找,主动在失主面前露出了那些财物。 即墨明的演技很好,他眼神略有呆滞,结结巴巴的说:“应该是我的偷的吧……东西在我这里我也不好否认,我把东西还给你,还请师兄不要同我计较!” 那位学子信了多少陈远不知道,但是这事没闹太大动静。 陈远以为即墨明依旧会选择默然,只是这却是一场虐杀的开端。 即墨明因此把身边的小厮都散去了,又问母亲要了两个婢子,因为是族长夫人的手下,办事起来比那四个小厮还勤快。 不过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即墨明去找了那四个小厮。 第一个小厮听到即墨明说起偷盗一事,战战兢兢的全部招了。 而且……陈远看向即墨明平静的眸子。 那时的慌乱完全是装出来的,能这样剑走偏锋赌别人的信任…… 陈远复杂的思绪还没转换过来,就看到即墨明按着那小厮的头撞在了石头上,而那小厮的脚下正好是一片湿滑的青苔。 第二个、第三个小厮也被即墨明同样的手段害死了。 陈远想着,他看了即墨明活了十二三年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机,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即便是已经死了三个小厮了,大家还只当作意外来看,但是真正设了陷阱的那几位都要坐立不安了。 第四个小厮是个精明的,即墨明领他出去的时候,两个人就好像主仆散步一般,小厮开口第一句便是:“您是如何得知的?”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只是没想到你也掺和进去了。”即墨明淡淡的说。 小厮知道自己要死了,反驳说:“您若是真相信我就不会打发我走了,还请少爷解惑,至少我也算死的明明白白了。” “我和他交情虽然不深,但是我父亲是族长,他父亲是族老,我以后要坐那把位置,他肯定是明白的,我只要顺着你们的计划再对他服个软就好了。 为了家族的安稳,我不说出谁害我,反而一口认下来是我做的,这样一反被害人的常态,他若聪明就知道肯定不是我做的。 即使不聪明也不会抓着我不放,毕竟我认错了。”即墨明笑着看那个小厮,眼睛里冒着寒光。 小厮会了意,纵身跳入小池内。 这里风景不错,平日里没人来,一个想不开的小厮在这里自尽,还算说得过去。 即墨明因这事安稳了两年,这两年足够他洗干净身上的名声,他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态度也是博得了一点好感。 有人找麻烦的话,即墨明也是默默“约”去小黑屋,从小黑屋上来的也都是安分了许多,不再生事。 即墨明十四岁时,是至关紧要的考试,他父亲有些担心即墨明能否合格,若是不能,这少族长之位根本不用想。 不过所幸即墨明的文才极好,只需要试炼之路不被淘汰,少族长之位再有争议,也有一线希望让他稳稳坐上。 这本来是激动人心的时刻,即墨明的本事陈远看在心里,虽然剑术可以称得上倒数第一。 陈远以为即墨明要成为一匹黑马震惊全场的,结果即墨明只震惊了两个人。 “空间符术!” 即墨明在考试期间利用空间符术虐杀了他的堂兄和一位小跟班,炼制成人傀藏在他的小黑屋里,至于试炼就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水平。 因为试炼是积分制,三天两夜从幻境内获取积分,即墨明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积分,所幸是过了标准线,他的少族长之位算是稳了。 再后来,就是即墨明的人傀被告发,逃往青阳城的故事。 时溟站在陈远身侧,问他:“你想通了没有?” “我……有点想不通。”陈远不解。 时溟笑着:“你是不知道怎么去想,还是不敢去想?” 陈远还是有些愣。 时溟有些无奈,揉陈远脑袋的力度都重了些:“扶光啊扶光,你还在躲避什么?对你来说,即墨明又是什么存在呢?” 陈远听着时溟说一些不懂的话,正想着问,只是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然后意识昏昏沉沉的,仿佛在一直向下坠落。 时溟看着陈远的眼睛慢慢的染上金色,也有些诧异。 “扶风大人安好啊。”陈远的身上传出不同寻常的气息。 “你打算如何处置即墨明?”时溟有些惋惜。 “我倒是希望你别来插手我的事情。”扶光冷哼。 “你的心思是什么,我可一清二楚。 就算老师选择了你,可我当初的选择不是你,我身担人族大义,才会同你统一战线,但这不是我替你做事的理由。 大人应该知道插手我的事情也不是我乐见的结果,我做出什么决定,还轮不到你来干涉。” “你真是胡闹!”时溟有些怒意。 “你不愿意接受我,我便随你,但是你这样折腾出来,你让玄烛怎么办,玄烛她一直在等你,你不应该为了你一时任性就弃玄烛,弃天下于不顾!” “玄烛她愿意接受你归顺你,不代表我也愿意!”扶光似乎更生气,就放开了讲。 “我从你地位凌驾于我的那一天起,你就不再是从前的你了,从那一天起我就不愿意接受你,但是不代表我就要放下责任不管不顾! 你为了你的感情牺牲了两大神器,还要用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绑住我? 你若是做的好,我也不会不服你,可是你为了墨家那个小子就轻易放弃了上神之位,如今又要我舍弃自己的本体? 我不会再傻傻的为你做无畏的牺牲的,您还是请回吧!” “你当真是误会我了。”时溟语气忽的软下来。 “你看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当初是选择一死了之,但我现在还是强撑着,不然我现在肯定会走当初的路数。 你们的新主人现在还是无知小儿,你要我怎么放心的下。 我当初打算强行炼化你不假,有私心也不假,但是你这样一意孤行又能做什么,你照样拿不起那把心剑!” “你……! 好吧……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接受你,但是你永远都是站在人族这一边,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的这幅身体……他,你到底是不懂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扶光有些落寞,“就像你从不曾懂过我一样。” “让你失望了。”时溟有些冷漠,“说来也有些可笑,一个应该肩扛天下大任的人,反倒是个任性的人。” 扶光听了这话,知道时溟在嘲讽自己,当即嘲讽回去: “大人你这话也就对我说一说罢了,换那两个小子,定然要给我出这口气。 而且若是让他俩知道大人你的事,估计也不知道怎么笑话你,当初若不是你的恻隐之心,又何必落得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扶光放肆的笑着,然后索性坐在地上哽咽起来。 时溟看了有些心疼:“是我对不住你,等我们再见的时候,我会把留在你体内镇压你的力量收回。” 扶光低着头,想嘲讽,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你可真是够讨厌的,偏偏留那么点东西让我看,想让我可怜你吗?” “如果这是你的感情牌,那你赢得可真是彻底。” “抱歉。”时溟说。 “你的转世应该权柄不足吧?”扶光抬头问时溟,不过还没等时溟回答,就说: “肯定是的,我看你的转世身,虽然是风中残烛,但绝不是被心病压的,看不透这世事也好,不然又要造出怎样的孽缘来。” “担心我做什么,你只需归位即可。”时溟淡淡说着,挥手要将陈远送出幻境。 扶光见时溟不想多说,又冷冷开口:“你做梦!你要即墨明活下来,我偏不,他没有我的传承,凭什么来主导我的存在?” 时溟哑口,无奈又道:“只要你愿意留下他,我跟你从此以后都分明了,阳关道独木桥都随你去,这算我最后一次求你。” 扶光没想到时溟会这样说,旋即又冷笑:“到时你必然也要耍些手段,求我做什么?我只求你留我一命便好。” 时溟叹气:“你不过是一道执念,没有感情,如何能知晓自己的抉择。当初你我约定死生不相往来,你不还是非要留我下来吗?” “凭着你对即墨明的感情,你也绝不会对他下死手,毕竟比起我来,他对你的感情还纯粹一些。” 扶光一时无言,只得转而问起来:“你要怎么办,你的转世身无法归位,天下无主,你打算怎么办?” “难道你想让自己掌权?”时溟反问,“若你打算让你的身体掌权,那这事也不急。而且我手下有人替我掌控局面,你若真要掺和一脚,我会想办法的。” 陈远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时溟又开口继续说:“你当初不是最恨师傅选择了我吗,怎么事到临头磨磨唧唧的。 这事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等你归位帮我多照看点,我走也走的放心些。” “还有即墨明,是个心眼多的,我觉得倒不像你,我虽想插手,只怕他自己身上也有些变故。 到时候我引着他去做自己的选择,到时你可别怨我。” 扶光还想再说,但是他已经出了幻境。 金色的眸子慢慢恢复成原来的颜色,陈远看着眼前即墨明的背影,心里奇怪:我不是才和时溟讲话吗,怎么幻境就消失了? 可是陈远不再纠结这个,他想到时溟的话,即墨明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能补全自己的人…… 陈远的心开始火热起来,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再靠近些。 “明兄,我爹在我跟老师学剑那几日,其实拉我讲过一些事情,他说我命不在青阳城,我其实…… 你知道我不想留在这里的,可我放心不下我爹娘,如今没有这样的忧虑了,你若是有朝一日,可以带我一起走吗?”陈远期期艾艾的说着。 即墨明却说:“你已经问过我了,我也告诉过你答案了,我的回答还没变过。” 然后又没来由的讲了句:“你说,是天临城的烟火好看,还是青阳城的灯火好看?” 陈远摸不着头脑,想起幻境了时溟也是打谜语一样,但是老师让他们心意相通,达到共通之境,又是为什么呢? 陈远有些迷糊,但还是回答:“自然是和大家一起看才好看啊。” 即墨明突然又问:“和我一个叛逃者回家,你想好结果了吗?” 原来是这事,陈远笑起来,他曾经觉得即墨明与众不同,所以想要认识这个特殊的朋友。 直到时溟说起即墨明,所以命运是故意安排他们两个认识的。 “我会做守护你后背的那个人的。”陈远在心里默默的想,所以陈远说:“无论如何,我都想,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走?” 第17章 留心事 我元气一下失控,和陈远双双跌入水中。 我不会水,还好陈远托着我,将我送回了岸上。 陈远这时满是埋怨的看着我:“不过是要跟你回去,怎么这么激动,莫不是嫌我本事不足,只是个区区凡人?” 我赶紧摆手:“我这是太惊讶了,你跟我回去做什么,那里又讨不到好,我身份在族里也就一般般……” 陈远听了这话,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一般般又怎么样,我帮你当少族长! 你放心,老师和爹都夸我剑术天赋不错,我们俩回去叱咤风云,扬名天下。 若是回不去了,或者是浪迹天涯也不错。” 我听见陈远要帮我当少族长一时蒙了,陈远怎么想的比我还多。 我虽然没有明摆着讲我是少族长,但是陈远讲的未免也太轻松些了…… 我只好说:“少族长之位也太悬了,我现在要想的还只是怎么回家,光是叛逃者的罪名就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你肯定有办法的。”陈远自信的笑起来,好像这事他运筹帷幄一样。 我反倒被他自信的模样逗笑了,于是问他:“我要是当上少族长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们当然是当甩手掌柜,反正你肯定不会喜欢当族长的,光是我你就担心讨不到好,可见其中险阻。 再说这天下之大,我们把所有的地方都走一遍,结交好友,浪迹江湖,可比那庙堂之下更为精彩。”陈远笑着说。 我故意逗他:“谁说我不爱当族长的。” 陈远瞬间垮下脸来,一脸委屈的说:“当真?” 我只好别过脸去:“不过浪迹江湖嘛,听起来也挺好玩的,以后我可仗着你了,麻烦你伺候我这个大少爷了。” “先别说伺候不伺候了,你看我们俩这一身水,再吹点风都要着凉了,我的大少爷,好明兄,快想想办法吧!”陈远笑着的扯着我的衣裳。 现在深秋了,天气是有点凉,身上湿着也不太舒服。 我只好一身湿漉漉的往岸上走,到了岸上就把外套脱下来拧干,陈远也跟着我脱了衣服。 还好我们没走太远,走回去也就两步路。 陈九衢这时候捡了柴正在生火,我们尽可能的往火边上靠,把身上的衣服晾干。 陈远则是玩着我的头发:“明兄,为什么你们爱留长头发,像个女孩子一样,洗起来又麻烦又难干,你看我这短发多舒服。” 我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天临城里面都是粗野匹夫才会留短发,我若是剪短了,我父亲砍了我的心都有。” “我帮大少爷弄头发,嘿,多荣幸的事啊。”陈远轻笑。 “你仔细闻闻,你这头发上还有些香气,叫人闻了心里喜欢。” 我有些恼怒:“我又不是女孩子家家,身上哪里来的香气?” 转身又拍了他一下:“就你这小子爱打趣人,再这样我可不饶你了。” “是是是。”陈远继续给我弄着湿漉漉的头发,我则是看陈九衢破鱼。 大鱼有三只,约莫两指宽,小鱼有些多,也是二三十只吧,把内脏掏出来再用木签子串着放火上烤。 我和陈远身上干的差不多的时候,陈天衢也烤好了,上面撒了些盐和调料,还有些酒。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尝了点味道,我还有些可惜:“早知道这样美味就不去偷会儿懒了,这点塞牙缝都不够呢。” “吃多了嘴里没味道了。”陈远说,“反正再晚些就要歇息了,不如咱们兄弟讲些个体己话,或者再往山深处里面去看看?” “再往里面走,出来可就费时间了。”我提醒道。 “今晚咱们又没打算回去,若是陈姑知道我们在外面过夜,那肯定又要念叨一番,我们不如早些休息,明早上趁着日出再偷摸着回房间,这样才是整个完美的计划。” “明兄,你这是把我们的计划路线都安排妥当了啊,是不是也经常这么干?”陈远笑着问完,脸色又突然变得不自然。 我倒是没注意太多,只说:“这样少生是非,我可不想一起出门然后看着你俩挨骂。” 我又看看陈九衢,他这时候也快吃完了,那根木签子被他咬的干净,一点点碎屑也要斯斯文文的咬。 我跟陈远说:“你家老三是个爱早睡的,估摸着等会儿也到睡点了,我们收拾下正好准备躺着,明日早些起来看日出,我可惦记的很呢。” “好。”陈远跑去捡了些干柴,我也没闲着,跑去捡干草,陈天衢就是乖乖收拾残局,我们各自忙着,等到夜幕更深。 这湖边长的草有些稀疏,大部分是些裸露的干裂的土地,铺了些干草上去,倒像是在青阳城外的破庙,只是这些飘飘摇摇的落盏花告诉我,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陈九衢才躺下去就已经呼呼的睡起来了,我和陈远在一旁加柴火。 陈远眼睛比我亮,他能看到地上的蚂蚁,然后颇有兴致的逗弄着一群群蚂蚁,我就在一旁玩着火堆。 突然陈远问起我:“明兄,你在外面也有这么久了,难道不想家吗?” 我有些奇怪陈远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在外的游子,多多少少还是会思念故乡: “我没有牵挂的人。说起来,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父亲是怎样利用我的,但这都不重要了。” “每个人都会有心中的追求,或是金钱,或是名誉,或是权利,或是自身的价值。 但是行走在人世间,这些人都是被追求放飞的风筝,道德、正义、规矩、还有他们的关系都会成为束缚,可惜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明天的太阳,我喜欢藏白山的日出。”我笑着看向陈远。 “快睡吧,我可担心起不来,若是错过了我会后悔死的。”我躺下来又拍拍陈远的背,示意他早些休息。 但是陈远直愣愣的看着我,我很少被这样直白的眼神盯着,身上说不出来的别扭。 于是我没再理会陈远,这个呆子盯着我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几时,绚烂的光亮晃得我眼睛有些难受,我这才发现,那些落盏花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淡淡的蓝紫色照的天都亮了半边。 我起身看见陈远还未睡,不停的往火堆里添着柴火。 他看见我醒了,笑着跟我说:“本来想晚点喊你的,不然就要错过这番美景了。” 那笑容不似陈远平时的肆意张扬,火光映的他面容更加柔和,我抬头看了看天空。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可恢弘阔大之中偏偏夹杂着些许的诡异,一股恐惧从我心头产生,我寒毛直竖,旋即安慰自己大约是冷的厉害了。 我看着这景象,越看越觉得诡谲,又不知从哪生出的寒意,我赶紧往陈远身边靠了靠:“你喜欢这美景吗?” 说实话,美则美矣,明明是如此的绚烂夺目,这其中一定有怪异的地方。 陈远说:“说不上喜欢,但是总觉得这里才是我要待的地方,若是以后能隐居到这样山清水秀,又能欣赏这样的奇景,感觉也很值得。” 我到底还是有些困的,听陈远说着,就慢慢的抱住了他,然后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了。 只是第二天还没日出,天蒙蒙亮,我是被冷醒来的,一阵阵凉风吹的我手脚凉的发硬,只能死命的往陈远身边靠,可再这样被冷风吹下去我迟早要病一场。 我强忍着寒冷和困意,挣扎着起来,这里还有些许柴火,应该是陈远昨晚睡之前捡的。 我不会生火,只能用灵气催生出一些火苗,然后学着陈远的样子一点点堆着柴火。 陈九衢是第二个醒的,我还在生火,就看到陈九衢突然坐起,吓得我赶紧回头看一眼,就看到陈九衢冲到湖边上用湖水洗脸,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 陈远也跟着醒了,他先是翻个身,挣扎着起身后又伸个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也去湖边洗了把脸。 “明兄,你醒的可真早。”陈远这时候还没睡醒,打了个哈欠像我走来,然后和陈天衢排排坐,一起烤着火,看样子的确是很冷。 “我被这冷风吹的受不了,担心受了寒,所以爬起来赶紧烧点柴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太阳。” 我叹口气,看看遥远的东方,只有耀眼的光芒,天边的云霞烧红了。 “上次才瞧你冷的厉害,现在又要入冬了,还要冷些,昨日走的急了,可惜忘记给你带两件衣裳了。”陈远碎碎念叨着。 “太阳已经出来了,我们现在要走吗?”陈九衢此时突然发话,我才察觉到,太阳升起原来这么快吗? 上次是六月,还是夏天,现在就已经深秋了。 明明升起的是同样的太阳,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同了,才几个月的时间,就恍如隔世。 我起身看向日出之地,那里被重山遮掩,只有登高才能欣赏的更远,而我是如此的渺小,我有些颓唐:“回去吧,只看这一眼就够了。” 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一路上无话。 我看日出时脑子还是清醒的,现在又有些困意上来,跟着陈远一路回了家,瞌睡虫上脑,只跟陈远打了声招呼,就迫不及待进了房间,裹上被子继续睡觉。 陈远和陈九衢,虽然花了很多时间锻炼体力,我这几月疏于苦练,也不至于这般犯困畏寒啊……我翻了个身,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中午的时候依旧是陈远来喊我吃饭的。 往日里我们也就吃饭的时候见上几面,聊上几句,我就回房继续看手札。 现在放下这些事情之后,吃完饭我反倒没有事情做,闲的人发慌。 陈远似乎是看出来我很无聊,拉着我走到院子里:“明兄,我这段时间学了不少东西,可得给你全耍一遍看看。” 他笑的很是得意。 然后他拔出了他的剑。 我就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舞剑,说实话陈远已经到了我不能欣赏的境界了。 我虽然学了几年,但是却还是跟个外行人一样,比起陈远的剑舞,更吸引我的是他的笑。 意气风发的笑容。 他还是个少年人,舞剑的力道也都恰到好处,像高飞的鸟儿那般蓬勃的力量,像鹤,像鹰。 我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我也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他,只是那笑容格外的吸引我。 这就是不带一丝利益与世俗的感情,纯粹的太过美好。 陈远似乎发现了我这样盯着他,他对我笑的更加热烈。 ——只是刹那间,我忽然想到,我也是十七岁的少年,只是我,沉寂许久,快如同槁木死灰了。 “明兄,怎么样?”陈远收了剑,似乎是来讨赏的。 陈师傅却在一旁冷哼一声,陈远立马站的笔直,面上还露出些许尴尬。 我看陈远舞剑看的入了迷,竟不知何时陈师傅也来了,这样悄无声息,只怕是功夫还要在我之上。 “你看看你,拿把剑挥的成了个样子,就好意思在人家面前显摆,所幸是明小子在这里看你,若是换个名剑大家,大牙都要笑掉了。”陈师傅冷着脸骂道。 “剑无情,人有情,你拿着个冷冰冰的剑照虎画猫,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今日再练三个时辰,可别再偷懒了!” 陈师傅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陈远低着头然后默默的挪到了我身后。 陈师傅更是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有狠狠往我身后瞪了两眼,就出门了。 第18章 引典故 陈远躲在我身后,瞧了再瞧,确定陈师傅不会再回来后,松了大半口气: “总算是走了,我爹自从我练剑之后,凶得要命,比以前更凶了,还好今天有你在,要不然那老家伙非得给我来两脚。” 我笑了笑,说:“陈师傅不督促你紧些,你能练到今日这么好吗?” “谁说没有我爹我就练不好的。”陈远气呼呼的。 我看他有点恼了,安慰他:“你也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但是学剑这事还是得靠自己,陈师傅说你空有其形也不是没道理。” 陈远听了我的话,整个人都焉了:“不是我说,我怎么知道剑有什么感情,除了越用越顺手,我也没什么感觉。 更何况其中的技巧窍门我都烂熟于心,都能跟我爹打的有来有回了,实在不知道能有什么感情。” “你见过舞女吗?”我没来由的问了这一句。 陈远似乎没想到我问这个,摇了摇头。 我跟他解释:“我从小没有什么朋友,一天没什么事,哪里都爱到处坐坐。 有次我偷偷去看家中的舞女们练习,那个舞女是我们家跳的最好的。 我平时不怎么注意看她,只是看了她在练习的时候那样尽力的舞,我一瞬间就知道了为什么她是最好的。” “那个舞的名字似乎是叫乱花,那个舞女蹁跹起舞的样子像极了飞花,婀娜多姿,只是一舞跳完,我看她竟然哭了起来。 我好奇问她,她说是感落花飘零,想到自己流落飘零,比那残花凄苦更甚,所以忍不住难过。想来陈师傅要的情,大约是这样的。” 陈远听了我的话面色瞬间难看起来:“我哪里懂那么多,不过是文人感春悲秋的东西,我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 我有些无奈:“你只是多练练吧,说不定就突然悟了呢?” 陈远似懂非懂,拿起剑又练了起来。我看他双眼茫然无知的样子,有些令人发笑。 但是这的确对于一个少年而言有些困难了,更何况陈远虚岁才十七,又能见识多少世面,说到底还是经历的少了。 至于我?我也不知道,我见识的少,经历的也少,除了相信自己这一身本事,也没有更多的头绪了。 秋天的太阳照下来,暖暖的,熏的人想睡。 我想着,我的见识的确是太少了,在青阳城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新鲜,如果我在天临城见到陈远这样的少年,那也值得我在一座城里驻足一生了。 只是,我有些想不通,陈远这个人也不算出众,我怎么就觉得跟他在一起有意思呢? 我看着他的身影,靠着树,又迷迷糊糊的要睡过去。 陈远突然过来把我摇醒:“日头正高,若是无聊我教你一点,怎么样?可有意思了。” 我无力的点了点头,然后陈远站在我身后,我拿着他的剑,他握着我的手,然后就一通乱舞起来。 说真的陈远教的很细,但是也很糟糕,还好我跟他也算是互相了解了,虽然讲的不怎么行,但是一些基本的技巧我还是学会了。 陈远跑到一边去,然后说:“明兄你单独练给我看看,让老师看看你练的怎么样!” 那得意的笑,让我恨不得抽他几下。 “想要当我老师?我还藏了几手没给你看呢。”我冷笑道。 说着,我便想到了在府上见过的舞女舞剑,舞女比起剑更在意的是身体的形态,行如清风流水,状如惊鸿游龙。 而陈远练的,更注重剑意的显现。 我虽是是个外行人,但是见过不少剑舞,见过不少剑招,记忆中有太多东西,将剑舞仿一遍出来,还难不倒我。 我握紧手上的剑,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不在多想,闭上眼回想起那一招一式。 文有起承转合,歌有抑扬顿挫,若是叫我与这剑心意相通,胸口中仿佛有什么喷薄而出,是什么被撕裂,有什么漫溢。 这种感觉,想要抓住,却只能任由它在舞动的剑上消失。 我收起剑,一股空落落的感觉出来,我感觉我应该是缺少一部分的,但是自我出生以来的记忆如此完好,怎么可能有缺? 这一式舞完了,陈远看着我还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我骂了句“呆子”。 他才回过神来:“明兄,你是如何会的?之前瞧你用剑还未如此精彩过。你从哪学的,这剑舞叫什么?” “这舞叫一叶知秋,天临城的宴席上最不缺舞女,偶有舞剑,被我记下来而已。 我虽然记住了动作,仿了七八分像,但是这种舞到底是华而不实。”我笑了笑。 “秋风轻,秋叶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当时可是最受风雅人士喜爱的剑舞。” “难怪!我是不懂,我只觉得好看。”陈远若有所思。 “我总觉得,这舞里面倒是有什么故事,便让我来说说。 在一个风雨欲来的秋夜,一片肃杀之气,金戈铁马,气吞山河;两军交战,尸横遍野……” 陈远那一副说书人的语调,我面无表情的打断他:“你肯定想不到,这是一对男女的定情之舞。” 陈远霎时错愕的看着我。 “天临城的人爱听靡靡之音,男女情事更是颇得追捧,尤其是各家的学堂,总有些文采斐然的学子写些故事,然后自己谱曲或是编舞。 这个一叶知秋就是从风家流传出来的。” “故事我不太记得清楚了,似乎是讲一名女子女扮男装,成了男主的谋士。 本来那女子是要为家族扬名而帮男主铲除异己,结果才华横溢遭人忌恨。 男主不愿失去一位优秀的知己拼死相救——那时正好是秋天。” 我低着头叹道:“的确是个很动人的故事吧?” 再看陈远,他倒是一脸遗憾,我复又说道:“我觉得挺无奈的。” “当时除了这剑舞,还有一套曲词,我看完之后以为这就是‘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一个人回首往事,是这般激昂慷慨,没想到竟是写一女子心动,如白马脱缰。” “我曾将这想法说给了别人,然后被人纠正了许久,我不服气。 那人就说,没有风家的贵人写这故事,哪里有我能听能欣赏的歌舞。 再后来人家也不爱和我分享歌舞了,他们觉得那些东西就应该属于他们原有的意义。” 我自嘲的笑了笑。 陈远很生气:“人难道非得变得一样,非要去接受千篇一律的东西吗?” 我冷笑道:“不只是这样的事情。 天临城的人最爱排除异己,城内的人都要排挤,更何况城外的,青阳城的人在天临城可以是香馍馍,同样也可以是卑贱的奴隶。 你的那位大哥,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经历过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陈远脸色发白,紧咬着嘴唇,我拍了拍他的肩:“人啊,就是这样。 天临城还有太多事情,都是这样,人就是一把把锋利的剑,必须要毫不犹豫的刺向别人。” “所以我讨厌那座囚笼。” 忽的,陈远像是下定决心:“明兄,你教我这剑舞好不好,虽然华而不实,但到底还是好看的。” 我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好看就想学,这天底下好看的剑舞可多了去。再说我又只看了那几眼,里面的精髓诀窍我哪里会。” “也就算作是带我去见识见识什么叫有情剑吧,怎么样?”陈远不依不饶。 我看他这样子是缠上我了,我只好说:“罢了罢了,就教教你。 不过我有个要求,就是不能让人知道我教了你这东西,若是让有心人知道这是天临城的东西就不好了。 而且风家那边知道了肯定会查过来的。” 陈远嘟囔:“哪有那么小气的人。”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花了心思在上面的,自然有权来处理这些东西。更何况这是青阳城,谁知道里面水有多深。”我跟陈远解释道。 “那也行。”陈远纠结了一下,“我不想舞那样的剑……我能有点自己的想法吗?” 我愣了一下,按道理来说这时候正是青春芳华的好时候,陈远怎么对男女情事避之不及的模样? 大约是害羞吧,也可能他的确不喜欢那样的,我笑了笑:“也行。” 陈远果然依我的,带我去了个偏僻的地方,他说:“这里是沈家在城南买的院子,空了许久了也没人住,我以前偶尔也爱来这里溜溜。” 我有些印象,我刚入城时经过这里,极爱这里的幽静,只是不敢进去,谁知道这里竟是没人的地方。 我瞧着这里风景不错,种了些合欢,还有银杏,其他的我倒叫不太出名字,看着应该也是名贵的品种。 这样的小院子应该要花不少钱,而且我记得这附近还种了不少观音竹,门口还摆了两盆凤尾,想来原来的主人应该也是个风雅人士。 “明兄打算教我点什么?”陈远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倒没那么心急,还在打量四处的风景,也还有几分秋意,只是这晚秋,已是满地的落叶,哪还有新秋的模样? 陈远见我没理会他,也没在催我,安静地坐在旁边等我,我半晌才问他:“你喜欢秋天吗?” 陈远不解,旋即又说起来:“当然喜欢啊,秋天又不燥热,也不冷的人打颤,城外还有些野果子熟了还能吃。 我最喜欢就是去别人家地里拔甜杆吃,这里总有小孩去偷来吃,所以种的格外多些……”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秋天到了呢?” “……嗯……似乎是天气转凉的时候。秋日里没有重要的日子,我娘也不会特别提醒……” 陈远回答的结结巴巴的,时而低头沉思的样子,想到什么就欣喜的起来滔滔不绝的讲,然后又低头慢慢思索。 我打断他:“我有些思绪了,你且看我给你演示几次。” 既然陈远不想要原来的舞,那我改动几处,他也不会知晓,这样看下来,才是最适合陈远的一段故事。 没了那些束缚,陈远倒学的挺快。 不得不说陈远的确是个好苗子,有些地方一点就通,不会的地方多练几次也就熟练了,不过练的时候我还是会提醒他: “你既然想练出自己的东西,就不要让条条框框束缚了你。” 陈远不解我的意思,我跟他解释:“假如没有我给你演示过的那几遍,让你独自创作一支剑舞,你自然不会与我教你的有半分相似。 但是你既然套了人家的名头,又要独出心裁,自然是要有自己的韵与势。” “你要有你自己的感情,不能被别人所左右。”我看陈远有些似懂非懂的样子,又继续说, “当你拿起这把剑的时候,你应该想到的是你在了然秋天到来的那一刻,对秋天的感情,这是你的情和你的剑。” “原来是这样,只是明兄,你说的这样轻松,我却突然不知道怎么拿剑了……”陈远挠头。 我笑道:“罢了,回去慢慢想,天色也快暗下来了,趁陈师傅还没回家,咱们赶紧回去吧。” 陈远点头,跟在我身后,低头玩着剑柄,估计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拿剑了——他可能还不知晓自身的感情。 还是天马行空一样的想法,想到哪便是哪,随心所欲。 我突然笑起来,七十岁的老头子也能随心所欲,只是我更羡慕陈远而已。 到家的时候,陈师傅就站在庭内,陈远这时候还低着头,连脚下的门槛都没注意,差点摔倒,我扶了他一把。 陈远却战战兢兢的抚开我的手,赶紧站直了。 “混小子!”陈师傅骂道,但也没继续骂下去。 “沈府的夫人病重,再过几日就要过了,你到时候收拾收拾,随你单二叔去沈府上帮衬几日。” 陈远不悦:“那老妖婆终于要死了,但是她害死了纭纭姐,单二叔怎么还要去帮着那沈府,我看不如早些闹起来,叫那沈府散了才好。” “沈家三小姐前年离家出走,这次听说她母亲病重,已经赶回青阳城,现在就在你单二叔家,大概是等着沈夫人过世,好回去掌权。”陈师傅道。 “原来如此。”陈远大喜。 第19章 借权势 夜快深了,我拉着陈远悄悄问:“沈家那是什么事情?” 我问的隐晦,陈远便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的跟我讲了起来: 单二叔的妻子未过世时曾是沈府的掌事丫鬟,帮着沈夫人做事的,只是跟着沈老爷一起遇了难。 她的女儿本来也被塞进去当了丫鬟,是个清闲又好拿钱的活计,可惜没了娘帮衬,就被打发去伺候最不受宠的三小姐。 沈家的三小姐单名一个情字,打小也是个不听话的。 单纭纭带着沈情出来玩的时候,也曾拉着陈远一起。 陈远说沈情也和他一样大,是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和他玩的来,举止也不是拘束着的。 我听到这里时笑了一笑。 后来单纭纭爱上了给沈情教书的先生,陈远就很少见过这两个姑娘。 直到有一天陈师傅拉着他去找单二叔,才知道单纭纭被沈夫人杖责而死,沈情也被禁足了。 单二叔放心不下沈情,这个沈三小姐又是她女儿的至交好友,对他又是长辈一样的尊敬,就托人去沈府打听,可是那时候沈三小姐已经不知所踪了。 我听陈远讲完,心中有些唏嘘。 陈远又接着讲:“沈府的事儿还多着呢。城南那院子,原是沈府的大公子的,不知什么原因竟空了,听沈情说也是她娘的手笔。” “而且人人都说沈三小姐不得宠,沈家二小姐那才叫惨呢。 那时候沈家大公子跟他爹一起遇了难,侥幸活了下来,成了废人。 沈夫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把二小姐送给了初阳城的一个纨绔,没几日就叫人活生生虐待而死送了回来。” “这事也就只有沈家的几个掌权的知道,沈情也是偷听到的,大半夜拉着我和纭纭姐去了乱葬岗。 你都不知道,那二小姐连尸身都不是完整的,所幸身体有草席裹着,不然又要看到什么样触目惊心的东西。” 陈远说的很是感慨,但是我倒是司空见惯了。 我跟他说:“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你往天临城的茶坊一坐,听到的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陈远沉默了一下,问:“天临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说的这样的坏,但是我却笑着跟他说:“天临城可是号称天下第一城,里面新鲜又稀奇的东西数不胜数,商贸虽不及其他城会经营,但是其文化底蕴,怕是有千万年之久。 名门世族多如牛毛,更有风月二族和姬家坐镇。” “而且人族的至高掌权者,就在天临城之上的浮空城。天墉城,天墀城,天陈城,天祚城都以天临城为首,近些年都有人称天临城为圣地了。你说这地方好不好?” “我觉得……明兄不喜欢那我也不喜欢,我又没去过天临城,再说了明兄在那活了十六年,肯定有更独到的看法。”陈远满不在乎。 我却跟他说:“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那个地方,我们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你去玩一玩的。” 陈远:“好!” 陈远回房后,我静静的靠着床,看着窗外的月亮,只是那一瞬间,思绪突然的活络起来。 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陈远今日里的言行举止,而其中的线索告诉我,陈远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晃了晃脑袋,陈远与我只是交好,并不是我的属下,就算他有脱离我预料的心思与行为,我也无权干涉。 至少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后面几日,我们依旧跑去那小院玩闹着,陈远的进步有些神速,我几乎能从他的剑里面看到从未见过的另一种情意。 “明兄,老妖婆今晨过了,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沈家做点事?”陈远笑着问。 “沈家人丁稀薄,这样大的事情肯定要请短工,给的价钱也不会少,怎么样?” “那我玩个有趣的,你若赢了我就同你一起。”我不喜往那大户人家里凑。 更何况这样的白事,不知道又有多少事情折腾,又不好明面上拒绝陈远,就想着整些花样来折腾他。 “玩什么?”陈远不解。 我带着陈远进了一间小房间,这里我之前来看过,应该是聚众玩乐过的地方,还留了一副牌,我想着正好派上了用场。 我打牌从不喜欢输,拼运气又拼不过人,所以鲜少玩牌。 这次遇上了陈远这样的新手,正好过过瘾,于是我说:“这里有四十二张牌,从一到十各四张,还有两张空牌。我抽十四张牌出来,剩下的牌均分。” “我出个数,比如说我出三个六,然后牌背面朝上,你就可以跟牌,但是只能出六。 你出十个六都成,但是这样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假牌。 我若是猜对你是假牌,我出的三个六和你出的十个六就全部归你,然后重新出牌直到出光为止。 若真是十个六,那牌便归我,由我重新出。牌最先出完者为胜。” 陈远很明显对规矩也没太在意,加上又是新奇的玩法,自然乐得去玩。 我将牌洗好,分成三份,各十四张,我随便拿了一份。 打开一看,这牌说好倒也不好,竟有四张四,两个七,一张九,我吸了一口凉气。 陈远没注意到我的表现,我继续看着手里剩下的牌,两张十,两张六还有一张五,两张空牌。 我笑了起来:“忘记说了,空牌可以代替任何一张数字出场。” 陈远脸色有些难看,因为这代表我肯定有一张空牌。 陈远说他要先出,然后老老实实摆了两张牌:“两个五。” 我面无表情的把九和五打了出去,然后悄悄的观察陈远,他倒是没有太大的表情,还是很冷静的出了三张。 我直接将他的牌翻了,谁知道竟真的是三张五,陈远那小子笑起来:“中计了吧!” 我也冷笑:“好戏还在后头。” 除了我出的那两张九五,我现在凑了四张五,三张七和一张三。 “三张三。”陈远出牌并不是很老练,但是很明显他也是会糊弄人的。 我又翻了,果然是假牌。我将牌扔给他。 “五张四。”轮到我出,我自然是大手笔,陈远果然要来翻我的牌,估计是一时大意没想到我连空牌也出了,我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笑的有些得意起来。 “三张七。”实际上我扔的是一张三和两张六。陈远咬咬牙,愣是没敢来翻我的牌,我又得意的出了三张。 陈远骂到:“你这狐狸,肯定有假。”然后又迫不及待的翻了我的牌。 我知道他这样的性子,总是憋不住,我虽然手里牌多,但是这样反而更好来糊弄他。 我看陈远都快气死了,我又忍不住笑起来。 “两张五吧。”我有些犹豫了,陈远倒是一把看出端倪,把牌扔给了我,我出的是一张九一张五。 我假惺惺到:“暴露底牌了。” “两张九。”陈远出的牌很有意思,他知道我只有一张九,不然我不会那么出牌。 我只跟了一张。 陈远咬咬牙,又出了一张,我连看都懒得看他,也扔了一张,他眉头抖了一抖,跟了一张。 可能扔了假牌,但是我不想翻,我还是随意的扔了一张,陈远坐不住了:“你都扔了三次了,我就不信你还是九!” 陈远怒气冲冲翻开一看,果然是九,而下面两张是我拆开的两张十。 陈远本来想套我,只是我猜到他手里一定有三张九,捉我这一张九不可能一次性全把九打出来,没想到九打完陈远也坐不住了。 陈远最开始出的是六九。 我将四张五扔出去,然后对陈远说:“你这牌出的不好。” 陈远不解,我笑着说:“上九亢龙有悔,该是阴爻当位的,却是个阳爻。” 陈远气急了:“赢了还这样打趣人!我不玩这个了,没意思!你换种玩法我们再来。” 我心下又生了逗他的想法,于是拿过他的剑在地上画了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问他:“你猜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陈远想都没想,说:“定然是颗宝珠。” 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于是我撒腿便跑:“其实里面是只绵羊!” 陈远拿起剑就追我,哪怕我撒开腿丫子跑,怎么也甩不开陈远。 好不容易快跑到家中后门处,却没有一把推开门,陈远猛的扑我身上就挠我痒痒。 我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腾,当即就猛的笑起来,然后四肢胡乱的折腾,嘴里还喊着:“饶过我吧!我不敢了……哈哈哈哈哈哈……救命!救命!” 大约是我喊的太大声了,门吱呀的一声开了,然后我就看到陈远挨了一记爆栗:“混小子,到了家门口还这么闹腾,给人家看笑话吗!” 听到陈师傅的声音我简直如临大赦。 陈远果然乖乖的站起身来,我被挠的身上没力气,一时起不来,陈远又连忙扶了我一把。 陈师傅没训我们,转身就走了,但是我知道他那意思是让我们跟过去。 我这时候还没缓过劲来,嘴角都是不自觉的扬起来的。 陈远倒是抱怨:“你这反应也太大了,虽然我第一次也这样能折腾,却不像你这样,你也是个烈性子。” 我笑着锤了陈远一下。 我以前可没这样的玩闹过,哪里知道挠痒痒的厉害。 陈师傅并未太计较这几日陈远出门的勤,反倒是开口就提到了沈府:“你单二叔已经去沈府上了,今晚吃了饭就要过去帮衬着点。” “明兄和我一起可以吗?”陈远问。 陈师傅点点头。我撇撇嘴,小声说到:“我还没答应你,就想着赶鸭子上架了?” 陈远笑的一脸狡黠。 不过吃完饭,陈远就拉着我去了沈府,还收拾了些东西:“我们早些去。先见上情姑娘,她身边没人伺候,肯定有人要刁难,咱们跟她有些渊源,要过去撑场子的。” “那我们这算什么?客人?还是情姑娘的下人?”我有些不解,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倒有些乱了套。 陈远说:“说是情姑娘要她娘的位置,身边又没人,在沈府又没地位。 旁系还有两个办事的,这场白事说到底就是比的谁更优秀而已。 若是情姑娘能顺利掌位,我们就是纭纭姐这边来帮衬的,若是不顺利,我们就是情姑娘的客人了。” “你放心,我们可是有关系的,三小姐绝对不会亏待我们。”陈远拉着我走进了沈府。 沈府的管家也是个老妈妈,听说是接了纭纭娘的位置。 我们名义上是来帮忙的短工,她待我们倒也不失礼数,听说我们是来找三小姐的,又亲自为我们引路。 按道理说我们也不该来小姐的闺房,但是这里实在有些门庭若市了。 单二叔站在沈情旁边,周围还有两三个男人,看上去二十出头,身边还有一些男男女女,应该也是沈府的子弟。 “小妹,你这才刚回来,沈府上下又不熟悉。而且当初你在沈府,大小宴会也没见着你的影子,哥哥们都是办过事管过账的,你也能轻松一点不是吗?” 领头的那男子笑道,“你放心,沈家主的位置,夫人已经知会过我们,肯定不会同你争斗的,我们都是一家人,也要和和气气的,互相帮衬一下自然也不在话下。” “既然沈家主是我,难道我还没有揽下这事的权利吗?”沈情看样子是铁了心要争抢。 领头的那男子脸上也不太好看,一旁有个女子便说:“小妹当家做主,我们自然没有异议的,只是这事第一次办,难免会差些银钱。 我同你哥哥第一次办也少了近万数,沈夫人这样的人物,若是丧事上出了岔子,岂不是让人笑话?” 单二叔笑着开口了:“这倒不劳烦公子小姐们操心,这事我大哥虽没前来,但是我那小侄子也是有些本事的。” 一时无声,但是又一群人窃窃私语起来,领头的那个思虑后,说:“既然是陈大师的儿子,我们自然是不敢小觑。 只是您也知道,如今请神者之位已经不得人重视了,我们不怀疑陈小友的本事,但是这难以服众啊。” 陈远站在我前面,我看了看他,没有任何反应,但是我知道他心里不忿。 一是请神者之位,这代表着旧时代的落幕,我自然无能为力,二是他本身就被人看不起了,说的好听是不怀疑他的能力,到底是觉得陈远没有威慑力而已。 我站了出来:“既然陈远不能服众,那我应该能服众吧。” 那一群人转过头来看向我,眼神中大多是惊愕,又尽数转为了轻蔑和不屑,我掏令牌的手都有些颤抖。 但是我还是很冷静的亮出了即墨家的令牌。 这种令牌是身份的象征,虽然只在东极有用。 即墨家的子弟都是玉制银边,嫡系是玉制金边,在家族中要职的则是用一种特殊火矿制成的令牌,叫红玉令,家主令则是几乎没人见过。 我出示的与那红玉令无二。 第20章 理亲丧 “……是即墨家的,看样子身份地位还不低……只是年纪这样小……” 那一群人中传来窃窃私议,领头的那男子赶忙朝我做了个揖:“不知是即墨家的大人,罪过。只是大人亮出身份令牌,自然还是要证明一番的,还请大人见谅。” 若是有脾气的可能会将这人臭骂一顿,然后沈家之人看在令牌的份上又不会过多计较。 只是我不想闹得太大,便催动血脉之力,那红玉令就通体火亮,不愧是乾明制成的。 “大人见谅。”那人变得极为惶恐,但还是开口问到,“天临城之人最重仪表,大人右边断发似是绞断的,还请大人为在下解答。” 我一时想不出来回答,先开口敷衍:“我知道突然亮出这令牌你们是不信的,即墨家在青阳城没有势力,只是我听闻这里将有大机缘降临,才求得家族让我来此。 我虽一人在外,难免遭遇贪心之人,希望在座的各位能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至于我这断发……”反正只有陈远他们知道真正的原因,我于是信口胡诌:“我来青阳城路上曾遭歹人偷袭,那人偷了我身上大半财物,又想将我枭首,才有这样的误会。” 理由虽然蹩脚,但是沈家不信也得信,我这令牌可是实实在在证明了我和即墨家的渊源。 至此,沈情也没再被为难,陈远因为陈师傅的原因,则被安排去守棺,我因为即墨家的身份被安排了一些稀松平常的活计。 沈情安排完我们,单二叔就跟沈情说:“妹儿,我同那两个小子讲几句话去。” 沈情端坐着,笑起来不似大家闺秀那样,反倒明媚艳丽,肆意又张扬:“单叔叔怕是也不知道这位公子的身份,看来即墨公子藏着真够深。也罢,叔叔先去,有事我稍后说。” 单二叔赶忙拉了我和陈远去一个隐秘的地方,然后神色紧张的问我:“说实话,你这红玉令是不是偷来的?” 我不紧不慢的回答:“二叔糊涂了,每家的令牌都是认主的,一个令牌只会对一个人的血脉感应,我若是真的偷来,这令牌就不会对我有所感应了。” 单二叔沉默片刻,半晌才开口:“你便是那叛逃的大公子吧?” 我有些犹豫,但没做任何解释:“是。” “罢了罢了,你们去见三小姐吧。”单二叔挥挥手,也没回去见沈情,就往大门那边而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怕不是这事也要被陈师傅知道了。 陈远这时幽怨的开口:“你瞒我瞒的好苦啊。” 我正色道:“我这身份实在不好给人知道,若是你介意这事,我倒是可以给你知道个秘密,算是补偿,怎么样?” “什么什么?”陈远一脸惊喜。 我掏出那令牌来,跟他说:“其实我是即墨家的少族长,这也不是红玉令,这是血玉令,也是半块家主令。” 陈远对我是少族长的事情有些嗔怪:“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亏我还以为你真和那少族长有交情。” 说着,又拿起我的血玉令仔细打量,我跟他解释: “这是用神兽的血温养而成的。一般的火矿都带着些微的灵气,但是更瑰丽的火矿却与众不同,除了好看,还能温养经脉,因其稀缺还有另一个名字,叫乾明。再辅以神兽的血才有这样的神器。” “乾明我知道,单二叔说他当初为了一块巴掌大的乾明,被人追杀了十余年。” 陈远抚摸着我的血玉令,“这就是乾明做成的?一眼就过去就知道价值连城啊。” 但是陈远还是依依不舍的放在了我手里,还说:“我以后有实力了也要弄到这么大一块。” 我没再说话,陈远叹口气:“情姑娘还在等我们呢,走吧。” 回了原来那房间,沈情还在那看着账本,看见我们来了,说:“单叔叔怎么没来?怕不是想让我俩叙叙旧。” 她笑起来,语气间和陈远很熟络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单二叔的打算,他不是说要帮你夺家主的位置吗?”陈远拉着我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沈情的神色明显黯了下去,笑容都失了彩:“我并非是想做家主,但是他们都以为我这个时间点回来,是想继承母亲的家业。 我本来就是为了逃离这样的命运才离开的,怎么可能为了这样的命运回来?” “那你怎么回来了?”陈远问。 沈情笑容有些勉强:“回来闹一场痛快的。单叔叔怕是被我这番话误导了,才以为我有心要争抢,所以请了你过来。” “当年我父亲临死前,将我大哥托付给了一位有权有势的人物,那人将我哥起死回生,带回了沈府。 我母亲在沈府过得并不好,知道了那位大人的本事后,竟然以我为条件,获得了沈府的权位。” “我在一年多前知晓了此事,纭纭姐为了救我带我出逃,只是我母亲看我太严,早就知道先生和纭纭姐的私情。 只是先生为了纭纭姐而死,纭纭姐为我而死,才换来了我能离开青阳城的机会。” “我不敢和单叔叔说这件事,因为害死纭纭姐的人是我。”沈情说及此,低着头哽咽起来。 陈远起身把房门关实了,沈情才敢哭的大声些。 哭了不会儿,沈情擦了擦眼泪:“单叔叔替我请来了你们二位,我实在感动,只是这样的大恩我实在还不起,尤其是即墨公子。 我本来只是想和我那该死的母亲作对,让那群欺负过我的人来点不痛快而已,没想到即墨公子竟然直接拿出令牌来,藏了那么久的身份竟然因为我……” 沈情说到这里竟然破涕为笑。 说实话沈情长得明艳动人,一双眼睛灵动有神,实在是好看的紧,一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我笑着打趣:“为了情姑娘这样的美人也是值得了。” 沈情脸上红了几分,陈远则是回头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重色轻友的人渣!” “我其实已有心上人。”沈情拿出一把剑。 我霎时间有点眼熟,脱口而出:“我曾经见过这把剑。” “我这把剑从未离身过,我也从未见过即墨公子,想必佩剑的应该就是我的心上人。”沈情的眼神有些落寞。 “他是个天师,只是他无意于我。这把剑是他妹妹的佩剑,这其中感情,自然不言而喻。” “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我笑起来。 “我身上没有财物那段日子,几乎流落到街头行乞,那人给了我一笔不小的路费,想不到竟是情姑娘的心上人。” 沈情闻言有些发愣,旋即笑言:“这都是命啊。” 说着,她丢了一串钥匙给陈远,“这是你们房间的钥匙,在我院子里住下吧,反正我也没几日活头了,私下里就别多在拘泥什么礼节。” “陈远,纭纭姐说她最疼的弟弟就是你。我离开之后母亲并未动过我的院落,纭纭姐的东西还留在房里,你去看看吧。” 陈远沉默地拉着我出了门。他对这里是有些熟悉的,很快找到了单纭纭的房间。 只是我还是有些好奇:“这些都是死人的东西了,沈府竟然还留着,且不说全部要烧掉,到底还是该还给单二叔的。” “他们……连纭纭姐一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陈远语气有些不对劲,我知道他心里也有些难受。 我赶紧关了门,然后坐在他身边。 陈远眼睛有些红,说话也有些哽咽:“纭纭姐是自刎而死的,可是送回家时……只剩面目全非的头颅……纭纭姐最爱漂亮了,她打扮起来比情姑娘还好看……” 陈远说及此,已经哭的开始抹眼泪了。 说实话男人哭起来真的一点都不像女人一样惹人怜惜,只是陈远哭的太悲切,快要连气都喘不上了。 我赶紧抚了抚他的背,他复而又用沙哑的声音说:“我实在不懂那些人为何能如此恶毒,竟连一具尸体都不放过。” 而后他又抽泣了一会儿,我就是轻轻的抚着他的背,等着他缓过来,单纭纭本身就是偏疼他的,叫他如何不难受? 陈远似是想到了什么:“纭纭姐最爱那些胭脂水粉了,我们帮她收一收,等办完事再偷偷给单二叔。” “为什么要等那么久?”我不解。 陈远默默走到梳妆台前整理着,说:“现在正是有的忙的时候,难免因此乱了分寸。 单二叔虽然是个打铁匠,但是人前好体面,只喜欢一个人喝酒的时候折腾,若是看到这些东西能气的在沈家翻了天。” 说着,陈远拿起了那胭脂,有很大一块是被人挖走了的,看里面还有些许水分,并未干透,应该是近些日子被拿的。 “纭纭姐的胭脂都是单二叔买的,是上好的货色,但是胭脂经常被别人拿去用,纭纭姐平日里根本不在乎,只管跟二叔开口,只是那群人连死人东西也不放过。” 陈远冷笑。 我看着陈远低头整理,便四处打量这个房间,一看就是女子的闺房,沈情那房间只是干净整洁,却不似这般精心布置过的,好像这单纭纭才是沈家的姑娘。 一旁的案上还有写好的情书,甚是工整好看。 “她若是不进沈府,想必也是优秀的女子。”我拿起那情书仔细端详。 陈远这时接过话来:“单二叔早年是我爹结交来的兄弟,听说也是名门望族的子弟,后面改名换姓跟着我爹来了青阳城。 纭纭姐小时候,单二叔就特别喜欢她,说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天赋和性情都一模一样。” “纭纭姐的娘是沈府的丫鬟,平日里忙的抽不开身,都是单二叔带大的。 单二叔不知怎么教的,跟个大家闺秀一样。后面十二三就送进了沈府,单二叔还有点舍不得呢。” 看来这单二叔有些蹊跷,我默默的整理着书案,然后一块血玉令不知从何处漏了一角出来,上面刻着的,赫然是个“亓官”。 这令牌巴掌大小,样式与时溟交给我的那一块差不多。 不过至此,单二叔的身份倒是明朗起来了。 第21章 啸孤原 我不禁感叹,如此重要的东西竟然都没人发现,而且这单纭纭真是个胆大的,敢往书案上摆。 只是单二叔竟然没有向沈情提及钥匙,也没溜进来找令牌,当真是奇怪。 我若无其事将令牌收进了袖子里,然后继续摆弄着单纭纭的书籍。 这些书大多是修身静心的东西,一看就知道这单纭纭不简单,为了沈情而死,的确是可惜了。 陈远收拾好一些胭脂首饰,就带着我离开了。 我们睡的地方也是仆人睡的地方,里面摆了三张床,陈远把东西全丢在角落的床里面,然后说:“明兄,你挑张床吧。” “这张床看起来宽些。”陈远看着中间的大床说,上前又摸了一摸,“还很软,你睡这张床吧。”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果然是软的,只是这张床对我来说有些宽了。 我笑着对陈远说:“你若不嫌弃,我们两个睡一张床也无妨,好歹这里舒服些。” 陈远倒是有些意外:“即墨公子盛情相邀,小人哪有拒绝的理。” 那小子笑嘻嘻的,我上去给了他一脚,他哎哟一声,我便催他:“油嘴滑舌的,还不去准备水洗漱,别忘记还有我一份。” 我第一次来沈府的确不习惯,就像我第一次到陈远家里洗漱,连路都摸不清。 加上两城之间的确有些言语上的差别,陈远指着这儿那儿我都分不清,后面陈远索性直接便把他那份和我那份全准备妥当。 看着陈远去灶房烧水了,我才把另一块血玉令拿出来,仔细端详,正面亓官二字,反面依旧是个“罪”。 按时溟说的灭门之案,想必单二叔也是亓官家中的人,只是不知道身份,但一定不会是家族中位高权重的人物。 这血玉令只怕是无人之物,同我那一块一样,都是留作纪念的。 只是这令牌就这样摆在桌案上,从那胭脂来看也没少有婢子摸进这房间,竟然没有一人来这翻找,说出来连我都不信。 而且单二叔……我自然不能让他发现我拿走了这血玉令。 我将三块血玉令全部收好,等陈远来喊我洗漱,才安稳的睡下去。 第二日醒来,外面闹哄哄的,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我是向来不爱早起的,加上这边的吃饭习惯与天临城都不同,我自然起的更晚了。 穿好衣服再去洗漱之后,早餐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里是主子先吃过,才能下人们开始吃的,只是我起的晚,陈远又不喜欢同那群人一起吃,我们才跟着下人们吃。 厨房的师傅让我们每人拿了碗,到一张大桌前舀了汤底,自己加些佐料,就可以排队去夹面。 这里的人有些多,但是座位也未坐满,有些人也爱站着吃。 无论是天临城还是青阳城,这里的仆人倒是没有男女之别,都是在一处吃饭的,只是男人多和男人坐,女人多和女人坐,我挑了一处好地方,拉着陈远坐了下去。 “二爷和三奶奶因为办席的事吵的不可开交,二爷说一定要把客人的桌坐满了才能上菜,但是三奶奶说来的客人也不一定能坐满。 虽是邻里乡里,但是坐的太随性了,若是坐不满又不上菜是要误了时间……” 难怪我说今早上怎么那般吵。 “……我们家摆不下那么多桌子……商量着往房里摆呢,然后房里就坐些贵客,喊我们过去伺候呢。” “二奶奶让我们去买些炒货和瓜果回来,还要买些牌,说是要买九十九副呢,但是三奶奶说这些不够,下人们也要摸着些去玩,又添了些……三奶奶可真是个好人。” “二爷说要去请和尚,还要请工人,三爷在那边有些不开心呢,说二爷就想着偷懒呢。” “三爷不是最爱偷懒吗,平日里就爱养些鸟儿鱼儿什么的,三奶奶要三爷去干些活计都能吵上半天。 三爷虽然平日里温和,累了脾性也要上来的,不像二爷一看就是老实人。” “你懂什么,老太太病着那些日子二爷哪里肯来服侍老太太,都是三爷整晚整晚的不睡觉,在那伺候呢。 老太太又不要下人们照顾,三爷虽然脾气大了点,但好歹老太太照顾的齐全。二爷一直忙着跑商队,出殡前两日才回来的。” “上次老太太的丧事是谁办的?怎么这都第二次了,还手忙脚乱的,二奶奶三奶奶也是见过人家丧事怎么办的,怎么大奶奶的丧事就办成这样了。” “老太太去了多久了,那时候全是大爷操办的。 而且大爷那时候办事办的多好,咱们在府里的老人都是心服口服的,只是这样分的太明白了,都只知道上次干了什么,这次没个主事人,自然是无头苍蝇乱乱转。” “诶,怎么咱家这是第二次,大爷的丧……唔呜呜呜呜呜——!!!” 沉默了半晌,才有人岔开了话题:“这次主事的可是三姑娘……虽然大少爷二少爷也没管过,只是三姑娘未免太难让人信服了吧?” 我已经吃饱了,擦了擦嘴。 陈远还没吃完,他夹了三夹面,不过这时也要见底了,我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往堂房那边走。 堂房旁边有个小房间,里面摆了个桌,上面白纸黄纸堆得小山似的。 我看着那些短工熟练的包着红包,我也找了个空位坐下去,正准备包,里面似乎是领头的说:“金爷,你教教这小子。” 那一旁叼着烟的大爷就拿了一沓拇指厚的纸钱,用白纸包着,嘴里还念叨着: “新来的小子,你可看好了。这封口要摆中间,你们大奶奶下去了好拆包,包的好不好看不要紧,重点是这个心意嘛。 她平日里最爱钱财权势了,能带下去的就这些钱,你小子拿纸钱可别小气,包小了你们大奶奶看到了到下面去都得骂你一句……” 这基本步骤我会了,包起来动作几乎快成残影,我包完三四个了,那些短工们才包完一个,他们完全不在意这个,好几个还叼着烟,在那闲聊着。 这样的体力活我是没什么兴趣的,只是中途来了个老婆子,说我这断发不吉利,包的包也沾了点晦气。 那些短工挥挥手说:“晦气便晦气,规矩这么多,也没见着你们多喊几个人,这一万五千个包我们几个人哪里包的完。” 我倒也没客气,一言不发坐着,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那老婆子才走了。 不过这么坐着的确也没意思,我就去找了陈远。 灵前的桌子就陈远在那坐着,我来的时候他才做完揖然后上了三炷香,然后又无聊的在那磕瓜子。 我没上前跟他坐着,转身往沈情那院子里走去,那里热闹的很,后面就是库房,还有些东西往我们睡的地方塞,旁边又是沈夫人的住处,基本上人全在那儿。 我往沈情房里走时,才发现她旁边还坐着一个老太爷。 沈情对那老太爷说:“这是天临城的即墨公子。” 又转头对我说:“这是我二叔爷。” 我跟着喊了一声二叔爷,正欲坐在桌边休息。 谁料二叔爷突然开口:“公子真是气度非凡啊,一看就是年少有为的样子。” 我尴尬的笑了一笑,这客套话我可接不下去。 二叔爷看出我有些尴尬,旋即说:“我这老头子跟你们年轻人也没什么能聊的,你和我家这三姑娘且在这儿坐着,老头子我去旁边歇会儿。” 说着,他便把账本递于我。 沈情看了,急忙按住二叔爷的手:“这如何使得,我们又不懂这些,这次还得要您帮忙看着点呢。您是长辈,我和即墨公子出去叙叙就行了。” 然后沈情赶紧拉着我出了门。 我有些郁闷,好不容易过来歇会儿,早知道不如去陈远那坐着。 沈情没注意到我的脸色,低声跟我说:“二叔爷这是有意思撮合我俩呢,你可千万别答应他。” 我嘴角抽了一下,说:“本想着去你房里偷点闲,没想到这是被人硬塞姻缘啊。所以你打算拉我去哪儿?” 沈情狡黠一笑,像极了狐狸:“你就以为你想偷懒?这几日还没到见客的日子呢。 我在那房里坐着也无聊,还要听二叔公念叨,尤其是家里那些老不死的,挨个来我那儿训我,我可巴不得出门。” 她带着我弯弯绕绕,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那里藤蔓掩着一处小门,出去也是冷冷清清的小道。然后弯弯绕绕又去了城南。 我来这里也有几次了,但是从城南出了城,沈情也不知道怎么绕的,竟然来到了一处荒废的田野,是我从未来过的地方。 这里芦苇荡也不如夏天那般茂盛了。 沈情松开我的手,开心的向前奔去,如同一头孤傲的狼回归了属于她的原野,只是她回头看我时,那明媚艳烈的笑容,又像极了翩飞的蝴蝶。 “你还愣在那干嘛,快随我来呀!”她笑着朝我喊道,那声音清脆的像鸟儿的声音。 见我步子动了,她转身就向前奔跑,步子也相当轻快。 沈情和陈远的有些相似之处,我跟在沈情身后,默默的想着。 但是沈情给我的印象比之陈远更叫桀骜放浪,且明媚鲜妍,兴许不该以第一眼来判别,只是她与陈远的关系……可见她也是个纯良之人。 “来,快来这里!”沈情的声音响起来,我朝着她那边走去,跟着她并排坐下。 她这时折着还未枯去的狗尾巴草,做了个草环套在了我的头上。 我拿下那个草环,编的极为粗糙,她有些嗔怪到:“编的这么丑,你还非要拿下来瞧瞧,这不是暴露我的手艺了吗?” 我笑起来:“这也不难看,我也喜欢狗尾巴草,若是让我编个,估摸着比你还难看。你给我这样的粗人,我觉得还是糟蹋了。” 我把那草环重新放回了头上。 沈情咯咯的笑起来,说:“你这贵家公子竟然还自称粗人,想必见识定要比我们这儿的人都多些,未免谦虚过头了吧?” 我难得的沉默了会儿,说:“见识倒说不上太多,在青阳城见过的东西规矩都和天临城不一样,所幸有陈远对我挺好的,不然我可能都要在这里送了命。” “送命?”沈情有些诧异,接着转变为八卦脸:“是什么事情?” “我也说不太清,我从山上下来之后,就一直噩梦缠身,又逢着芒种那几日,出门求了良方,回来就发烧,总觉得人跟离了魂似的……” 我回忆着那些日子,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感觉有什么在召唤着我的魂魄。 “你竟然没有死在那几日,真是稀奇!”沈情很是惊讶。 “那可是闭年户,惜命的人恨不得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解决了,尤其是你这种上过山的,那几日更是危险,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良方,竟然能救你性命,当真是神奇。” “我只记得最重要的,就是陈远的血。”后面时溟又说了几味药,只是过了些时日,我有些想不起来了。 “啊,是小远啊,陆天师跟我说过,小远命格奇特,总算不真切,不过到底都是位极之相,能用这样命格的人的血做药引,想必你日后也是要登临九天的。” 沈情笑着躺了下去,继续说起来:“陆天师就是我的心上人,叫陆无妄,我命断青阳也是他算出来的。” “他这人可有意思了,只是心太冷了些,无情过了头。” 沈清说着,眼眸微垂,连语气都低沉下去。 第22章 分情理 “说起来,那些日子你去了哪些地方?”我不好顺着她的话,怕伤了沈情的心,于是转而说起来。 但是沈情毫不在意,反倒细细讲起来: “我没逃多远,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日子,但是那夜的雨很大,我本来想着趁雨夜逃走的,没想到雨太大了,我本来就心中难受,又极为慌乱,迷了路,逃往了陵阳城。” “是个老头子救了我,我那时候浑身的伤,全是路上摔的,那个老头子赊钱买了药,让我养了两三天,我偶尔帮老头子做些农活,日子还挺不错的。” 沈情似乎很怀念那段时光。 “但是那老头子的儿子欠了债,不知道跑哪去了,老头子要还债,自己饭都吃不上,更何况养我。 我本来要去城里找活计的,老头子死活不让我去,怕我一个漂亮姑娘吃亏了,我只好把身上所有值钱的全部让他去换了钱财,才好过一点。” “但是一个月前他被打死了。那群人嫌他还的太少了,在屋里打杂的时候发现藏在柜子里的我,然后老头子为了保护我被活生生打死了。” “我把那群人全杀了,就在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心结也解开了,所以我要回来。” 沈情笑着看向我,明明还是那样鲜艳的笑容,但是我在她的眼神里发现的止不住的疯狂。 她忽的坐起来。 “你知道吗?我听到我娘要死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沈情笑的肆意起来,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我感觉这阳光有些发烫。 “我要钱,我要权,没有那些东西,就算我活下去了有什么意思,我讨厌那种苟延残喘的生活!所以我要拥有沈家,然后毁了他,你瞧着看吧。” “不,你已经误入歧途了。”我想开口劝她,只是这句话我说不出口,她现在已经有些偏执了。 “我不知道跟在你身边的人有什么想法,但是现在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你。”沈情死死的盯着我。 “青阳城几乎所有人都想离开,但是想要离开必须要有世家大族的关系,你也知道世族对城池间的管理异常严格。我带你出来的目的,就是告诉你,你一定要帮我。” 她说的有些激动了,突然站起来:“我要成为特别的,强大的,我可以接受命运,但是我一定要得到我想要的!” 沈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忽然想到了时颜,那个冠绝天下的女子,走到那样的位置,又花费了怎样的代价? “好。”我答应下来,“你的名字跟你一点也不符合,我以为你只是特别一些的闺阁女子,没想到是我错看了。” 她笑着蹲下来,笑容一如初见般那样动人: “我的名字挺好的,情所对应的是理,但是我从来不是个理智的人,理是规矩,是束缚,我想要自由,想要去做想做的事情,这才是我的宿命,它就是我的名字。” “你既然想要自由,为什么要登上高位呢?真是作茧自缚,你应该知道越往上走规矩越多。” 我试着劝她,毕竟我不想让她有发现我身份秘密的机会,能让单二叔知道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沈情从胸前掏出了一本册子:“这是我梦中所见,陆无妄用造梦之术看见了我的未来。” 她翻开第一页,我瞬间被那把特殊的剑吸引了。 “这是心剑。这天下有三宝,万象笔,星罗棋,阴阳珠,但是心剑独为阳珠所有,这是独一无二的人心之剑,可以斩破心壁,不仅能伤人,还能有助于修炼。” 沈情的表情很严肃,“星罗棋在观星台,万象笔藏于飞虹小界,只有阴阳珠不知所踪,想必这次青阳城大劫必定是阳珠出世。” “我会想尽办法在我被炼成剑之前保存我的灵智,阳珠一旦出世,凭你的本事肯定要争抢一波。 只要你有心剑,阳珠就唾手可得。你既然答应了我,我的报酬就是阳珠和心剑,等我成为剑灵,凭你的实力当可藐视天下之人了。” 沈情的眼神很坚定,我反倒是笑了:“无论是谁做你的主人,其实对你都无碍吧。” 她脸色一变:“我实在不知道背后的那些秘密。反正这事还会跟小远扯上关系,我本来要托他来办这件事情,但是你既然送上门来,我也不妨告诉你,心剑不能有灵,寻常人得了阳珠指示一定会想办法灭了我。” “好吧,你给的条件也不错,我会考虑的。” 我很敷衍的回答着沈情的话,思绪就不自觉想到时溟说的命格——沧海遗珠和明珠蒙尘,两个都带有珠字,加上如今阳珠和心剑的消息,其实未来之事我已经预料的七七八八了。 “你放心吧,我若是成了剑灵,必定全力助你。” 沈情似乎是怕我小心思太多,又强调了一遍,只是我心里有些虚,红玉令的持有者大多实力不凡,可是我只是个拿着血玉令的叛逃者…… 但是我没再继续和沈情纠结这个事情,我问起来那个城南小院:“我听说你有个哥哥,我想知道他的事情。” 沈情脸色剧变:“这可是秘密!我想尽办法都找不到我大哥的行踪,这事连二叔爷都不敢跟我提。 只有陆无妄跟我说起过,我哥是奉命离开的,他已经与我们家斩断尘缘了。” 但是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讲起来:“我哥曾在城南小院留下一枚梅花印玺,留在只有我和他知道的地方,陆无妄说这是吹雪楼的印信,有大用。” 沈情从身上摸出了那梅花印玺,形似梅枝,小巧可爱,材质连我也看不透彻,其中藏有大量的神纹符篆阵法,复杂程度几乎是我平生未见。 “你怎么就这么相信我?”我毫不掩饰眼中的贪意。 沈情却毫不在乎:“我从未见过有人拿着红玉令来青阳城,此次大劫虽然有些家族察觉,但是能派出红玉令持有者,还孤身一人的只有你。 连陈叔对你都不一般,我肯定要放心不少,更何况我还有秘密,至少死前能拉着你垫背的。” “你这女人真坏。”我感叹,“就不怕我收了你的东西,还有绝地反击的机会吗?” “我自然有周全的办法,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要选定你? 我根本不怕有人背后捅我刀子,我有足够的后手,我只需要考虑你们的实力。小远的本事已是青阳城凤毛麟角的存在,别管哪个家族的嫡系子弟,看见他的刀法都要抖三抖。” “刀法?”我直接一脸问号,陈远从未在我面前透露过这些。 “原来你没见过。”沈情笑的有些坏。 “小远之前跟几个世族子弟打起来,把人家全打废了,然后陈师傅就不准小远碰兵具了,你来的晚,估计小远也不想提这个伤心事。” 我想起来陈远第一次拉我去练剑,那剑式的确有些粗犷,原来走的是其它的路子,难怪怎么学剑都学不来。 “等那日到来,小远应付红玉令持有者,定然没你轻松,再加上有小远帮你,虽然艰苦了点,到底还是有希望的。”沈情戏谑的看着我。 原来这姑娘看见我的血玉令就在盘算我了,我本以为我是狼入羊群,没想到最后是羊入虎口,我气笑了,起身就走:“饿了,回去吃饭。” 沈情看着我走了,喊道:“喂!你别想跑!” 她赶忙来追我,我转身有些无奈:“真是饿了,我肚量还没那么小,你威胁威胁就誓死不干,再说了你这样赶鸭子上架,我还有拒绝的理吗?” 沈情这才释然一笑,转而有些得意:“你也不瞧瞧本姑娘是谁。既是饿了就回去吧,我在这儿坐坐,这样好的地方都不知道来多偷点闲,白瞎了带你来转一圈。” “总有再来的机会。”我笑着看向沈情,然后离开了这片地方。 说到底我是真的饿了,来到街道上就开始四处看看,这里人来人往,小摊上食物的热气乱晃,荡悠悠的就进了我的鼻子,我正想买点来吃,便遇上了同样来买的时溟。 时溟拍了拍我的肩:“好巧。” 我看了看季渊跟木头一样的脸,便拉过时溟说:“是挺巧的,你站我旁边点,不然叫人挤着了。” “听闻沈府的大夫人去了,你在沈府还习惯吗?”时溟还是一脸温和的模样,只是我莫名想到了血玉令。 我和时溟总有种莫名的隔阂,他的神秘总叫人心生警惕,我只回答道:“认识了一位新朋友,性格挺好的,叫我都不想回天临城了。” 时溟却打趣我:“你这头上的东西也是他送的?在这里好生招摇,我一眼就瞧着你了。” “哪里招摇?!”我有些羞恼,就拿下那东西攥在手里。 时溟却拿过我手里东西说:“我也喜欢,不如送与我,如何?” “好你个时溟,就想着来拿我的东西。”我白了他一眼,但还是将那狗尾草环塞到了他手里。 他有些欣喜的打量着这东西,说,“收了你的东西,不妨也就给你个消息,你和那沈府有点渊源,在那府上要守些规矩。” 我有些不解:“你这说与没说有什么区别,难不成我会在那里兴风作浪?也不至于,我的性子我还不了解?” “我说着你只往心里去就好,我又不能跟你说太多,漏了天机那还有什么意思?”时溟笑着回我,我却觉得他有些欠揍,更讨厌了。 我转过身去就不理他,他倒是先来拉我的袖子:“你可别恼,这也不是要紧事,早知晚知都是一样的,只是怕你露了馅才不给你讲。” 我哼一声:“你看我是那样的人?我是知分寸的,你只管告诉我是什么事就成。” “再晚些,等你离了沈府就告诉你,这样你就少些因果了。”时溟推辞道,我看他是真不想说,也不再勉强他。 等到我的时候,我带两份酱饼走了,路上还同时溟聊聊天。 时溟看着也是几十年的老妖怪了,反倒没有饱经风霜的气质,更像个少年人,虽然他表面上的确是个少年。 “过几日我也要去沈府上吃席,到时再见吧。”时溟吃饱餍足,舔了舔嘴边上的酱。 说实话我很少看见有人能边走路边吃东西的,还吃的这么专注,如果不是季渊和我在旁边,我真怀疑时溟能吃着吃着一脚摔坑里去。 我笑着朝他挥挥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实在不想他看到我这样笑他的样子,免得惹恼了他身边那位祖宗。 不过说起来,时溟真是个奇怪的人,第一次见明明是个长辈的感觉,背地里藏久了果然马脚就漏出来了。 天临城那些位高权重之人哪些不是带些威严和庄重,哪像时溟一样馋这些小吃,还吃酱饼糊的满嘴酱! 我又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心情愉悦了回了沈府。 第23章 梅花印 陈远这时还在灵堂前守着,我便走过去问开饭了没有。 陈远就苦着脸抱怨:“还得等那些公子小姐们吃完呢,我最不喜欢同大家族的吃饭,吃个饭要么安静又诡异,要么就讲些人不爱听的东西。” 我笑着道:“早知道你饿了,我给你带了酱饼回来。” 陈远一听我这话,赶紧站起来,两只手宝贝的摸着我手上的酱饼:“城南的!这香味,我可喜欢了,你就出去买了这东西,明兄真是我的福星啊。” 我把你酱饼递给陈远。 他吃的很快,根本不在乎手上也粘了酱,吃完了还满脸遗憾的说:“这家放的酱又美味又多,只可惜这么快就吃完了。” 我递了张纸给他。 陈远接过我的纸,把嘴巴舔干净才擦,嘴上还念叨着:“这点酱可不能浪费了。” 然后又跟我说:“我知道你们世家大族不屑这事,我以前还被几个外城的公子笑过,但是这可是我们青阳城祖上传下来的习俗。”陈远憨憨的笑着。 我一脸嫌弃,然后慢悠悠的继续吃酱饼。 味道的确不错,我吃的有些慢,生怕沾了手上,衣服上。陈远有些嫌弃:“你这跟吃猫食一样。” 我无语了,眼神瞟了瞟香,冷声说:“还不去,还好意思说我呢?” 陈远大惊:“我才动了几口吃的,怎么这香就没了,险些酿了罪!” 趁着陈远作揖上香的那会儿,我把手中的酱饼三两下吃完了,然后若无其事的擦擦嘴。 陈远再看到我时,我正端端正正的坐着,嘴里的酱饼还在嚼啊嚼。 “你怎么吃的这样快?”陈远很惊讶。 我满嘴的酱饼不好讲话,但是还是含含糊糊的说:“我吃东西一直很快。” 说完我擦擦嘴,然后准备咽下的时候,着实噎的我不行,我眼泪水都要出来了。 陈远笑的都要卧倒了:“你就装!” 我好声没好气的踹了陈远一脚,说:“滚远点去!我可要去作活了,你别挡着我的道。” 说罢,我就作赶忙起身走的姿态。 这回轮到陈远生气了:“有本事你别走!” 我冲陈远做了个鬼脸,还特别挑衅的笑了一下,飞也似的离开了灵堂,只不过陈远并没有追出来,他可要提防着那些香和烛。 堂房边上那房间摆了两桌了,第一桌空的那位置是我的,没人坐着,但是这样瞧过去也有十四五人,即使我那个位置空了也不会太耽误进度。 多了的还有两个下人,我们包完扔桌上,那两个下人就赶忙拿去在一旁摆放好,这样做速度实在比我早上做的那会儿快多了。 待到吃饭,我倒是没看到陈远,这家伙也不知道跑哪吃去了,我没再想这样的事情,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沈家的二少爷派人来巡视的时候,说这红包要在客人来之前包好,就只给了三天的时间,平均每天五千包,但是我们上午才做了两千包不到。 我吃完就赶着回去做了。一直到晚上吃饭都没去找陈远和沈情,只是累了一下午,才勉强做够了一天的量。 晚上吃过饭,还要将包的红包按每十个一捆给绑好,这活计倒比包红包快些。 等我们干完活,那二少爷又遣下人给我们送了每人二百的工钱。 这是平民们用来交易的一种票据,叫交票,交票可以代替银子和黄金做交易,实在方便。 只是各城之间交票除了印章不同,其余倒都无二。 但是涉及到一些特殊物品,交票实在落后,除了以物易物就只能用特殊的矿石兑换,而且普通人家根本了解不到矿石这种东西。 我攥紧了手中的工钱,暗暗感叹,沈家倒是舍得给,这二百也够我花小半个月了。 我去找陈远的时候,他还在灵堂那坐着,只是下人送来了不少吃的东西,还有些话本子,我走上前拿起一本瞧了瞧,倒也有趣。 我笑着说:“有这东西打发时间,倒也不无聊了。” 说着我也拿起一本看了起来。 “是啊。故事倒有意思,不过还是没有练剑好玩,一天不动筋骨,总觉得浑身都要懒出毛病来了。”陈远嘴上这么说着,那头可是抬都没抬过一下。 我看他这样痴迷,也懒得再闲聊。 只是手中的书页翻呀翻,竟然掉出来一张纸条,上面清秀娟丽的字迹写着:“立花径,偎春风,形影与谁同?怜取残枝故梦,旧人云中。” 我一把抢过陈远的书,然后将纸条塞给陈远:“你快看看!” 陈远被我抢了书,本来有些恼,一看这纸条,立马被引去了目光,他仔细打量:“这是谁写的?这样伤春,莫不是在无病呻吟?” 我看他拿着纸条,这后面竟还有字,我又催促:“你看看后面那是什么?念给我听听。” 陈远白了我一眼:“真会使唤人!” 不过他还是念了出来:“鸟惊飞,鸿影不归,劫生无妄作灰飞。” 我本来还毫无头绪,只是听到“无妄”二字,我就知道,这大概是沈情留下来的字迹。 也许不是的,但是宁可信其有,毕竟这陆无妄知道太多了。 只是“劫生无妄”又要作何解?思绪逐渐混乱起来,我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陈远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这张纸——” 陈远还没说完,我一把抢过那纸条撕碎然后丢掉,我沉声说道:“知道太多不是件好事。” 陈远面色也有些凝重。 不过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我们又低头看起书来,这时又来了一人坐在我们旁边,我抬头一看,正是那日领头的青年,同沈情争论的那位,我仔细打量他,这人看起来倒有一番风范。 “两位公子在沈府住的可还好?”是极为平常的客套话。 我笑着回答:“还好,倒是感谢各位愿意替我隐瞒身份。” “大人客气了,不过是件小事而已,反而是大人屈尊来我沈府,真是蓬荜生辉。”这人对我也算是毕恭毕敬的。 陈远冷哼了一声。 那青年面上有些尴尬,于是说:“这儿也不是聊天的好地方,劳烦大人随我来一趟,我有要事相商。” 我起身,那人便引着我去了他房里,然后又亲自给我上了茶,我看这人礼数还算周全,于是说:“初来乍到,还不知道你的名讳。” “是我疏忽了。小人名唤沈重山,还有一堂弟,名叫沈重栾。昨日跟在我身边的女子是三叔抱养来的,名重锦。”沈重山坐在我对面,细细的介绍起。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问:“沈大夫人所出呢?” 我能看到沈重山的手指紧了几分:“伯母只生了两个女儿,大姐名唤沈莺,小妹则是沈情。” 我听他这话,反倒笑起来:“沈情今早同我讲起来,她大哥在城南有个小院,风景似乎不错……” 沈重山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大人,堂哥一事实在不能告知,还请见谅。” 我笑着拿出那梅花印章,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然后问:“是因为这个印信吗?” 沈重山抬头一看,脸上全是震惊:“大人也是那个地方的人……原来如此! 我堂哥名叫沈惊鸿,前几年被接走了,据说堂哥天赋非凡,那人说堂哥有大用。想是大人见过堂哥,所以才问起这事。” 我脸上有些尴尬,然后信口扯起谎来:“我未曾见过,只是听说进了个好苗子而已,有人曾提起他来自青阳城,所以故有此一问。” 只是那人叫沈惊鸿。 我突然想到“鸿影不归”、“旧人云中”之句,大概是沈情思念哥哥才写下的东西,既然知晓了这几句如何作答,那“劫生无妄”倒是吊足了我胃口。 沈重山看到我这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开口道:“大人在想什么?这青阳城鲜有我不知的事情,大人只管问便是。” “不过是件小事,只是想到了另一件事,与陈师傅有关……或者说应该与请神者有关。”我捻着我的头发,垂眸说道。 “大人在城中自然难打听些,这事也只有我沈柳二家最为清楚。 陈剑锋此人本是我青阳城的地痞流氓,年轻时闯入了连白山脉里,不知道获得了什么机缘际会,在天陈城里竟然成了剑道第一人,然后更名剑锋,只可惜他年轻气盛,得罪了不少人,重伤逃回了这里。” “我沈柳二家曾有幸参与过百城会,得了天临城主的令,要打压请神这种不正之风——” 沈重山说到这里,我当即打断他:“不正之风?” 沈重山有些错愕:“大人这都不知道吗?” 我心中警铃大作,但是面上不显:“沈兄高估我了,我今年不过将满十七,虽有些本事,但这种年岁在族中还是苦修的学子,哪里能知道青阳城有不正之风?” “原来如此。”沈重山表情旋即严肃起来,“那次百城会提出要建国,除了城主要参加之外,所有的家主几乎都收到了请帖,会上提议之事皆要保密,但凡同意的家族皆有一枚七星令。 我那时虽然初露头角,但是依旧未能知晓此事,这也是我最近才得知的。” “而他们打压请神者的原因,只因要在天临城立神位建神碑而已,若是青阳城还有请神者一说,多少面上有些看不过去。” “据我沈家收集来的信息,那些请神者的确是徒有虚名,唯独那陈剑锋,学了他爹一身的本事,虽然剑道不及从前,我沈柳二家联合声讨他们,那陈剑锋竟真召出上神虚影。此事过后大家就不认请神者,只认他陈剑锋一人。” “连同他的师弟单垣,大家都是存了几分敬重的。只是那单垣身份似乎也非同一般,我沈家还未打探出来。” “不过我们伙同柳家把此事全部镇压下去了,即使有人问起,城中之人必定是绝口不提。” 我听完沈重山这番话,心里还有几分忐忑,那百城会之事我闻所未闻,还有其他重要的信息能告知我,必然是存了其他的心思。 于是我笑着答道:“多谢沈兄解惑。能让我知道这样多的事情,便算是我欠了沈家一个小小的人情,若是沈家有求,我必当义不容辞。”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沈重山笑的像只狐狸,估计是他的目的成了。 “大人既然知道青阳城之劫难,我就不说太多弯弯绕绕的,我沈家是不打算掺和进去的,若是波及了我沈府,只求大人能帮上一把。” 我面色一沉,这沈家惹了请神者,说不定上神就惦记着他们,还想全身而退? 我只好委婉的说:“力所能及之处,自然是鼎力相助的。” 第24章 纸人测灵 沈重山脸上还是那虚伪的笑容:“大人能答应下来,我就十分感激了。 而且事关重大,除了大人还有其他几家都与我沈府做了约定的,大人无需太费力气。”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面上装的再好,到底是互相都摸透了想法的。 于是我问:“一开始将我喊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这件事吧?只是你一开始的定价是什么,我倒是好奇。” 那沈重山把要事藏在后面,亏我太年轻,客套话一讲,也就入了他圈套,不过我可不会轻易就让他们赚了个便宜。 “大人最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剩下的东西虽有些贵重,到底还是不值我这条消息的,大人身为吹雪楼之人,想必看不上我那点东西了。” 沈重山这样说着,我的脸色也不变,虽然摆明了是要白嫖我,但是那条消息的确很值,若我重回天临,那消息对我极为贵重。 我懒得再与他周旋,起身就往陈远那边走:“既然定了这事,现在夜也已深,实在有些困乏,那我先告辞了。” 那沈重山也站起来,明明声音还是那样温和有礼,说的东西却让我无比厌烦:“陈远公子虽与大人交好,只是大人少说几句,对陈远公子也好,对大人您也好。” 他若是给足了我条件,多提些要求也无妨,只是他应该知道,像我这种人最是无利不起早,再说多了,只会惹我厌烦。 我冷笑着回头:“沈兄多虑了,我自有分寸。” 我快步离开了这里,沈重山无非是想让我不告诉陈远这些事情。 但是我和陈远的关系已经摆在明面上的,没有足够的封口费,我完全没必要瞒着陈远。 除非我告诉陈远和不告诉陈远的结局都一样,那他那个提醒岂不是浪费口舌? 或者,他告诉我的消息本身就是冰山一角,真假难辨。 我回到灵堂时,陈远放下手中的书,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很迫不及待的问:“他同你讲了什么?” 我思索了一下,便将谈的内容和盘托出,但是对于沈重山我还是有疑问:“他知道我们关系要好,只怕是要玩弄什么手段。” 陈远皱眉思索了一下,说:“除了百城会的事情,其余我都听我爹说过。 这事情即使告不告诉我,就这两家的态度,百城会大约确有其事,这想必是在试探于你,到时候见面我只装作不知这事便好。” “好。”我应下来,然后话题又一转,“何时进屋歇息,我有些困了。” 之前对沈重山说的这句倒的确是真话,我总是比之前更为困倦,还有些畏寒。 陈远说:“既困了,你先去睡也行,今晚是沈重山来守夜,他刚刚来我还以为是来接我的班,谁知道竟把你叫过去了。” 我有些无奈:“我等你。” 说着,我就拿起之前看的那本继续看起来。 沈重山来的时候夜已经有些深了,他有些歉意:“方才有事情忙去了,现在才来,陈公子见谅。” 陈远肯定是不给他好脸色看的,那书重重的砸桌上,然后对我说:“你不是困了吗?随我去房里睡觉吧。” 我跟着陈远起身离开,然后转头又和沈重山视线交错,他笑着看向我,那目光似乎讲了好几句话,我也对他点了点头。 离了灵堂,我又放了好几个纸人出去,这沈府有太多秘密,虽然不好四处乱逛,但是若能趁此际探听到什么秘密…… “那是你的小手段?”陈远看向我,眼中全是求知欲,“那是什么,我从未听闻过能驱使纸人的术法,这是何处学来的?” 我赶紧拉着他进了房里,然后低声说:“这事万不可让第二个人知道。” “我即墨家有一神器,虽不及天地至宝,但是也威力无穷,叫做绞金刀。” 我几乎是对陈远和盘托出,大约是太过信任他,也没生出有所保留的心思,继续说: “可惜那东西并不来自我们祖上,族内也就我父亲可使用一二,我父亲偶尔会给我瞧瞧,我就是在这里面见到了一些奇特的术法。” “而且,那绞金刀虽然不能催动,但常人皆可使用,以作屏蔽天机之用。 要知道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尽断修为,毕竟修行之术全来自于天,来自于神。”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摸了摸我的断发,“我的头发就是被绞金刀剪断的。所幸修为并未受影响,实在是万幸。” “这剪刀当真是神奇。”陈远笑着指了指我的头发。 我不解的看着他,他笑道,“你更是神奇,这样都能逃过一劫。” 我嗔怪着打了他乱指的手,说:“跟你说认真的,怎么还说这些玩笑话!算了,不跟你说去,我洗漱完便睡觉了。” 说罢,我起身就欲走,陈远笑嘻嘻的追上来拉着我的手:“不过随意玩闹,你可别真恼了,哪有男子汉大丈夫因为这些个小事生气的。你去哪可要带着我。” 我们一同洗漱去,上了床便休息。 一觉起来陈远依旧不在边上,但是手心却多了张纸条,上面写着:“闲人语:莫与人嫌。” 我当即脸色大变,这字迹同昨日沈情的字条有些相似,只是更加潦草歪扭,但笔锋之处太多相似。 我整理好,先去吃过了早饭,便赶忙去找沈情。 她接过字条时也愣了一下,旋即脸色极为难看:“这绝不是我的字,你别再多问了,这纸条你拿去毁了,再别问其他人。” 我想要再问,她却只催促我去包红包。 我回了房,仔细感应着纸人的位置。 催动灵力不宜在人眼皮子底下,能破我纸人之法的除了时溟时颜再找不到其他人,想必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不过让我更难受的是,其他纸人都还安好,唯独灵堂的那个,成了我手上的这个。除了沈重山我再想不到其他人。 我有些慌,但随即我又冷静下来,这事也有可能不是沈重山做的。 今夜守夜的人应该不是沈重山,按顺序应该是沈重栾。 若是今夜纸人不在,那便要更加仔细,若是纸人还在,我的眉头紧了几分,这沈重山怕是有猫腻。 我没再思来想去,今日依旧是忙着包红包,只是两张大桌子旁又立了张小桌,我坐下干了久些的活,沈重山才领了两人来这坐着。 是沈重栾和沈重锦。 “锦儿你看着点他,若是溜出去了可得拦着点,不要叫他出去生事,若是管不住就去叫人喊我。”沈重山一再拉着沈重锦的手嘱咐道。 沈重栾自然是不肯的:“你这是什么话,我哪有不肯干活?锦妹,你可别听他的,咱俩才是亲的。” 说着就去拉扯沈重锦的衣裳。 沈重山给沈重栾揍了一顿。 这个干活的短工见了,低声笑着说:“这二少是要我们替他看着呢,锦姑娘可管不住三少那个浪荡货。” 说着,然后哄堂大笑起来。 沈重锦靠着近,我瞥了她一眼,只见她脸蛋有些许红,然后她上前说道:“别叫外人看了笑话!” 沈重栾却嬉皮笑脸道:“锦妹,你这话错了,好歹是旁系出身,这些地位虽不及我们高,但也是叔叔爷爷辈的,怎么能算是外人?各位叔叔爷爷们可担待着我点。” 众人又是一笑。 沈重锦便出手了:“叫你干活就安心坐着干活,这么多话!二哥你先忙去,我非得教训他不成。” 沈重山放心走了,沈重栾哭着嚎:“哎哟,谁家的母老虎啊,这么凶没人要了!” 但是嚎也没办法,只能乖乖坐下来包着红包。 那是给活人包的。 沈重锦清点着钱数,然后飞快的包着红包,沈重栾却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时不时说着“锦妹,别板着张脸嘛”“锦妹你让我也数数钱玩吧”“锦妹你理理我呀”诸如此类之话。 沈重锦偶尔会回几句,但大多在专心干着活。 这一天倒也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晚上我依旧去寻陈远,坐着看了会书,沈重栾便来了,他衣衫都有些不整,脚步也有些虚浮,估计还是偷偷去鬼混了。 “哟,这不是即墨公子嘛,晚上好呀晚上好。”沈重栾笑着跟我挥挥手。 他坐到陈远边上,搂着他的肩说,“小远远,快带着你的即墨公子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陈远很嫌弃的啧了一声,连忙把沈重栾推开,然后冷声说:“离我远点!把你的事情做好了,晚上的香要是断了可有你好看。” 说完便匆匆拉着我离开,我倒是觉得那沈重栾有趣:“这沈家的三少倒是不简单。” “是是是,每天眠花宿柳,你可得离他远着点,不然被传了花柳病我可不管你!”陈远恶狠狠的说。 我倒是被他逗笑了:“花柳病又不是这样传的,不然沈家上下全是花柳病了。” “我不管,我爹说了要远着点,不然会学坏的。”陈远还是没来由的对沈重栾散发着一阵阵恶意,我倒是笑笑,没再说起沈重栾。 只是我除了灵堂,还多放了几处纸人,陈远撇撇我,也没再说什么。 上了床之后我也没睡,灵堂的纸人正巧能看到沈重栾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看到香灭了就踉踉跄跄起来随意做三个揖,然后那香插得东倒西歪,像极了沈重栾现在的样子。 沈重山的屋子我没敢让纸人进去,里面有些女声响起,也听不真切。 不过过了会儿,就看到沈重锦从屋子里出来,沈重山似是有意挽留, 抓住了沈重锦的手,沈重锦却匆匆的走了。 我收回神识,叹了口气,陈远翻过身问我:“是发现什么来吗?” 我倒没再讲沈重栾的事情,只说:“这沈重锦和沈重山有些东西,只是隔的远了 我听不到他们交谈。” “这两人关系好着呢,虽然和沈重栾是兄妹,实际上她跟沈重山关系才好些。 而且这女人出了名的泼辣货,平日里看着是个贤内助,背地里行事毫不逊色于那个老妖婆,若是惹了她可得讨一顿好骂。”陈远扯了扯被子,蒙着头就要睡了。 “你说,灵堂里的香灭了会怎么样?”我有些惆怅的问。 “可能没什么事,但是沈重栾一定会有事。”陈远听了这话贱兮兮的露出头笑着。 第二日醒来,我第一时间就是探查纸人的气息。 本来我以为纸人并未变成纸条进我手里,肯定是沈重山的手段时,灵堂的纸人却怎么样也感应不到了。 我松了一口气,心里又紧了一分,就这样迷迷糊糊又睡过去,日上三竿才起来。 陈远的确没骗我,我在那包红包的时候,下人不经意间碰到了沈重栾,他就哎呦呦的叫,然后恼怒的骂:“不长眼的东西,滚远点!” 这模样显然是受过罪了。 沈重锦听了这话,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漂亮的脸蛋都快拧成恶鬼模样了: “你还有脸说别人,瞧你干的什么事,凶给谁看!还不好好干你的活,浑身上下就你这一张嘴巴有点本事了,再闹腾就把你嘴撕烂了!” 难怪陈远说她是个泼辣货,总听人说什么母夜叉母老虎,如今算是见识了。 这两人包的有些快,大约是沈重栾今日收了心,上午清点完数就撤了桌子,周围的短工见了人走远了,才窃窃私语起来。 金爷是里面年纪算大的,他开口了:“这事是这小子的不对,大夫人平日里最爱三房的这对儿女,锦姑娘下手都是轻了,要我说就该请家法。” “这香火可是给大夫人引路的,这样是负了大夫人的恩情啊。” “不止是这样,现在青阳城风雨欲来,这不是摆着说沈家的香火要断了吗?唉,不吉利哟,沈家有这样的不肖子孙。” 不知哪来的一声叹,我脑子里倒是一直回旋着那句沈家的香火要断了。 沈家断不断我不知道,反正那大夫人的香火要断的差不多了。 第25章 重锦撞异 今日是包红包的第三天,晚上我清理完红包,看着红包尽数被捆好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两天实在要累坏了。 沈重锦过来给我们一人塞了一个包,我没当着她的面拆开,但是周围人的惊呼告诉我,这绝对比前两日要多。 沈重锦拉过我进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说:“二哥嘱咐的,这东西要亲自给你,而且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看见我们,你且先验验货。” 她递给我一个木盒,那木盒轻巧,但是极为精致,打开后,里面是一条发带,藏蓝色的,两边还挂着两颗珠子。 “这盒子是落颜木做成的,里面生机强劲。原本应是做成木枕,有延年益寿之效,但是公子尚且年轻,还用不到,所以制成了木匣,亦有温养之用。” “这发带更是稀奇,取自冥河之下的莲花丛,用莲丝织成,光是一匹布就花费了我沈家三代人的心血。 这东西是祖上传下来的,被伯母做成了大大小小女人用的东西,我们唯独能拿出手的就是这发带了。” “至于这两颗冰珠,是观星台上覆雪之下凝成的珠子,我们家也仅有这两颗,还是近些年得的。 这珠子不止有寒冰之性,其中更蕴含星辰之力。只是无人知晓用处,只能用作饰品。” 我将木盒合上,退还给沈重锦:“这东西贵重,我不敢收。” 那沈重山早不给我晚不给我,这时给我,定然有什么花花肠子。 沈重锦笑吟吟的按住我的手: “东西虽贵重,只是谁也不知道如何使用,唯独这木盒,才是真正贵重之物,我沈家只送过柳家主和城主,公子既有红玉令,又有吹雪楼的梅花印信,这东西自然是值的。” 既然是成心要我收,我便不再推辞,只说:“自当鼎力相助。”然后收起那木盒,转身离开。 陈远这时候还在灵堂看书,看见我来了 有些抱怨:“怎么来的这么晚,叫我好等。” 我解释道:“方才沈重锦有事拉我去谈了会儿,也就半会儿的时间,也叫来得晚?” 陈远有些苦着脸:“沈家尽是些拖延货,今日沈重锦那女人又和你来了这么一出,等晚上又不知要多晚才能来!你怎么也不催着她些,不想回去睡了?” 我摇摇头:“今晚有事要办,怕是睡不成了,明日可有什么要忙的?我倒是怕我明日起不来。” “明日要就吃席了,来吊唁的宾客都要吃席,沈家这辈还没接手过丧事,办的晚些,估计你睡起来就能吃了。”陈远说道。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要办什么事,可得说给我听听。” 我摇摇头,只说回房里说去。 陈远脸上有些不高兴,不过也不计较,只等沈重锦来了我们才回房。 “你凑近些,这事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了。”我说。 我们俩躺在一张床上,大多是几乎是各不相干的睡着,有时候我还会躲着陈远,这家伙睡姿简直烦人。 但是这是要事,我们俩就当悄悄话讲起来了。 陈远并没问那事情,开口就是:“你身上好香啊,哪来的香味?” 我被他这么一问就愣住了,随口答道:“大约是沈重锦身上的脂粉香气吧。” “胡说,这根本就不是女子身上的味道!而且我以前就总闻到你身上扑鼻的香味,你快给我闻闻,我闻久了就知道是什么香味了。”说着,陈远就要来拉扯我的衣裳。 我有些恼了,一把推开他:“做什么,动手动脚的,不然你可给我滚一边去点,你要听什么我也不给你说了!” “好好好,不闹了,你快说说。”陈远态度软下来,乖巧的缩在我身边听我讲。 “我前日留在灵堂的纸人毁了,上面还留了行字,叫我莫管闲事,我本来怀疑是沈重山干的,可是他又不似有异。 我昨日又留了纸人,看着沈重栾,谁知没有了纸人的消息,想必那灵堂内有些什么,等今晚纸人的感应一消失我就赶去那边。” “好,我陪你一起。”陈远笑嘻嘻靠过来,竟直接搂住我,我想忍忍算了,便由着他去,谁知这小子一整张脸往我头发里埋。 我踹了他一脚,陈远哎哟一声,似是撒娇的说:“真的很香嘛,你你闻闻。”然后捻起我的头发就往我鼻子边上凑。 我一闻,除了皂角的味道,我真想不出有什么香味。 莫不是我在家里熏过的香把我腌入味了? 我很嫌弃的推开陈远的手:“我身上的味道自己都闻习惯了,一点也不觉得香,许是常年熏香身上带的味道吧。” “靠近了闻,才觉得这香气心旷神怡。你家熏香用的哪种的,去了天临城一定要准备一份给我,能让我这么惦记的味道肯定是好东西。”陈远又往我身上一凑。 我懒得理他,又给了他一脚,然后转头又昏昏欲睡。 我的头沉沉的垂了下去。 陈远似乎察觉到我要睡着了,又推了推我:“懒货,这就睡着啦?” 我被他弄醒,心中不快,但也没什么动作,陈远就伏在我耳边懒货懒货的叫着。 我嫌弃的推过他,调整好姿势继续睡,陈远知道我要恼了,靠过来但是也不敢再闹腾,但是我被他这么一折腾,也没再有了困意。 直到我的纸人失去了感应,我几乎是飞也似的掀了被子,夺门而出。 就在我离灵堂还有几步之远,那里面突然传来沈重锦的惊叫,我连忙掏出符篆,人还未至,符篆先行。 一入门,一眼我就看到自棺材中伸出的红绫死死的缠着沈重锦,符篆飞过去的时候那红绫似是有灵智一般,定住了我的符篆。 我见符篆不管用,冲上前去抓住沈重锦,一股正雷之力传遍她全身,果然那红绫只能松开她。 我往棺材那边看去,一只手正扶着棺材,里面的尸身露出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我。 “救我!救我!”沈重锦一把扑我身上,在我怀里颤抖的不行。 我死死的抓住她,生怕那沈大夫人要了她的命,但是她只是不甘的躺回了棺材。 “重锦!”沈重山夺门而入,我转头看到他,然后我们双眼对视,我能看到沈重山的面色由惊慌转为了复杂。 此时陈远也赶到了,嘴里还说着:“明兄你没事吧?” 我理都没理他,倒是沈重锦听了这话,猛的抬头看到了沈重山,颤抖的身子立马扑到沈重山怀里。 “救我……杀我!有人……”她估计一时没缓过来,打着颤,话都说不全。 沈重山轻轻的给她拍着背:“慢慢说,不急,有即墨公子在这。” 沈重锦缓过来点,就忙说:“不是即墨公子,他救了我,是大娘,大娘没死!她要杀我!她要杀我!” 这时已有下人陆陆续续赶来,能看到的就是我和陈远在旁边衣衫不整的站着,沈重山抱着瑟瑟发抖的沈重锦,一时间窃窃私语传来。 沈重山脸色有些不好看,只跟我说:“明日便要开席了,这事得要早些解决,麻烦大人留下来帮个忙了。” 我点头应了,陈远站在我身边,然后从怀里掏出衣服说:“快入冬了,夜深别着了凉。” 他把那衣服披在我身上,又说:“我走了,不打搅你干事。” 我轻轻应了一声。 陈远离开了,沈重山在一边安抚着沈重锦,一边整顿下人。 我则是捡起那些被我扔出去的符篆,里面的力量均未催动,不然不会抓不住沈大夫人。 我没敢往棺材里看,只能细细打量周围的环境,除了重新点燃的香烛,其他再无什么异样。 我蹲下一看,那棺材底下的长明灯边上,正是我的纸人。 我把纸人拿回手里,这事就和我再没关系,我只是来救人的。 沈重山看到我的动作,问:“大人是查到什么了吗?” “先坐吧。”我有些累了,扶着桌子就坐了下去。 沈重锦这时候还在沈重山怀里啜泣,被沈重山扶着也坐了下来。 “我有几个问题,还望锦姑娘不要隐瞒,能讲讲事情发生的起因经过吗?”我盯着沈重锦。 她拉着沈重山的手,努力平复了心情:“我当时有些昏昏欲睡,瞧着香烛还有一点,我就趴着想休息一下,等香烛燃点差不多了再上新的。 结果再抬头就看到大娘从棺材里出来用红绫给自己上香,我当时叫唤了一声,那红绫就缠住我,还要捂死我!” 沈重锦的身体说着说着又颤抖的厉害。 我解释说:“沈大夫人真要杀你,就等不到我过来了,想必是你闹出了动静,所以要阻止你。 我听闻沈大夫人对你们极好,不至于死后才来害你们。” 沈重锦闻言发愣,身子也不再颤抖,只说:“是我糊涂了,大娘莫怪我,锦儿是一时吓破了胆,冒犯了您,大娘莫怪罪。” 说着抹了抹眼泪,又呜呜的低声哭起来。 “沈大夫人生前如何?”我问。 沈重山用眼神忌惮的看了棺材一眼,我领会了他的意思,甩了一张符篆过去: “这是镇符,隔绝了她的五感,你们只放心说吧。” 沈重山这才开口:“大娘生前对我们极好。除了放不下手中的权利,直到死之前才将权力交给我们小辈之外。” 沈重锦呜呜咽咽的开口:“大娘虽然严了点,但是小辈极为爱护。对外人是铁血手段,却从不曾亏待过我们,如果没有大娘,这个沈家早就散了。” 跟陈远和沈情的口中那人完全不同,我皱了皱眉沉思起来。 “我心中也有一惑。”沈重山盯得我心里发毛,“大人是如何得知灵堂的变故,我听到重锦的声音便急匆匆赶来,竟然还是晚了大人一步。” 我心中暗暗吐槽,我们这才离几步远,但是若是用此做解释,沈重山只会更加怀疑我。 我只好说:“家师是天临城第一天师,临渊阁副阁主,姬玄,我还有信物为证。” 我将脖子上的那片玉竹叶拿出来,沈重山脸色大变。 我怕他不信,解释说:“家师偶尔闲聊之际,教了我些许六壬和梅花的入门知识,我学艺不精,只算出了今日的时间。 前几日灵堂的灵气波动我虽有察觉,但是却不知其然。” “这么说来,昨日三哥睡了一夜,香火却丝毫不少,大概是这个原因。”沈重锦恍然大悟。 沈重山面色却不好看:“我守着那日几乎是盯着窗户瞧了一夜,也未曾见过异动,想必是大人感应错了。” 我将有字的那纸人递给他,说:“我曾去问过沈情,只是她叫我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当时就觉得古怪,于是留了下来。” 沈重山的脸色一样很难看,简直不输于沈情,沈重锦凑过去一看,我甚至看到她的眼神里充满着恐惧:“这是大娘的字!” 沈重山将纸人还给我:“大人虽是天师之徒,又身兼吹雪楼少楼主与听风阁长老之位,应该明白知道东西多而不易精,你既会符篆,又懂占卜,如今又多了道术,实在叫人信服不得。” “我的确不想插手此事,毕竟沈大夫人是诈尸还是还魂,都是我未曾接触的东西,但是我收了你的礼,自然能帮你摆平此事。你同那些下人是如何讲的?” “我还未说,只吩咐叫他们不可外传,只是人云亦云,明早想必这事能传遍整个青阳城。” “这倒好办,你只说有山上精怪下来闹事,陈远公子前来捉拿妖孽,遇上沈大夫人显灵,这样便两全其美。” 第26章 水南洄 沈重山脸色有些阴翳,百城会的事大约是真的,所以他们才要打压请神者,我要为陈远抬一抬名声,显然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容不得他拒绝,沈重山只好应下:“大人既定了这件事,重山无话可说。” 我起身掏出几张镇符贴于棺材之侧,又给了一根松针给沈重山:“这是上好的天符,你去找个好地方放着,能保沈府半年的安宁。” 沈重山疑惑的拿起那松针:“就这?” “蠢货。”我骂道,“符乃天地真信,人虽皆假以朱墨纸笔,但是精神所寓,何者非符?这其中一点灵光,可是通彻天地。” “不敢!”沈重山垂首。 我见他心中不诚,只怕这符难得显灵,但是这也算我身上为数不多的好东西,被他这样糟蹋,也是冷哼了一声。 我也没个好气:“早些去歇息吧,我乏了。”说罢我就起身走了。 沈重锦暗声抱怨的声音传入我耳里:“二哥,你真是疯了,他那样的身份,自然是对所学的东西有几分傲气在,你还敢质疑?” 这沈重锦果然是个聪明的,但是我心里还是有点气,不过沈重山不精此道,我又跟他计较什么。 我推门进来的时候,陈远还没睡,他一看是我来了,就忙道:“那个不长眼的惹了你,你看你这脸都拉成苦瓜了。” “去你的!”我困极了,连踹了陈远三四脚,叫他空出宽些个位置我才安然睡去。 我醒的时候全是被炮仗声吵醒的,来的人已经七七八八的,我怕坐不到好些的位置,正四处乱晃。 这时陈远拉过我:“来跟我坐。” 他这座位选的好,送菜的时候走完堂内的那几桌就能送到我们这里来。 陈远这时候殷勤的很,给我盛了饭,又给我倒了杯果汁,我心中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全让陈远给我做了,只好说:“你倒真是贴心。” 上菜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时间,这都要日上中天了,我问:“这是晌饭吗?怎么上的这样晚。” “一般都是这样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才正午,饿了你就多吃一点。”陈远答道。 我便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吃着饭,等宴席快散了,我也吃的差不多了,我放下碗筷说:“我吃完了,先走了。” 陈远猜到估计是昨晚的事情,便朝我点点头。 我径直来到沈情的房间,那些人全换上了孝衣,正在那吵的不可开交,见我来了,那话题便戛然而止。 沈情先开了口:“昨夜的事情多谢了,外面那些个人都说我沈府有大气运。” “小事而已。”我找了的空地方坐下,“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别在意我,继续说吧,我只是闲着来坐坐。” “那正巧。”沈重锦笑起来,“装酒的事情还缺个人手,就麻烦大人去干活了。” “好啊,这都会使唤人了,我这才刚坐下,就给我安排了个事情,就不让我歇息会儿吗?”我笑着打趣道。 “我们哪敢使唤您,若是累了不做便是。”沈重锦陪笑道,送我出了沈情的院子。 大概是不想我插手沈府的事情。 我看着沈重锦离去的背影,想到沈情那短的可怜的寿命,我现在还没见过沈府的二爷三爷,不知道他们在这里面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反正是别人家的家事,我叹着气找到了酒窖,这地方很小,就五个人在这干活,我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陈远。 “唉,现在灵堂那边的好多客人在那烧纸钱,续香火都不缺人了,我在那被挤得受不了,就跑这儿离开,竟没想到你来了。” 陈远笑嘻嘻的看向我,怪道沈重锦让我来这里,想是让我过来见见熟人,我有些无奈。 我不解的看向陈远:“这是要怎么弄?” 一旁的下人恭恭敬敬的解释:“要有个舀酒的,一个接酒的,一个封酒的,我们正愁找不到人手,可巧您就来了。” 陈远拉过我:“我要跟你一起。” 我没应他,不过也算默许了,我站到他的旁边,抱起一个酒瓶子,就让他去舀酒。 这个酒瓶子是个细口瓶,瓶身还颇为精致,今早开席时每桌都摆了两瓶,这里瓶子粗略算去有好几百,估计还要当礼随出去。 我眉头发皱,心里一紧,陈远那手果然一抖,瓢里的酒就洒了一小半出去,我手上和衣袍上都沾了些许。 我骂道:“你这憨货!……这酒味熏人的紧。” 陈远道了歉,脸上却笑嘻嘻的,不过他不敢不小心,生怕再惹了我。 偶尔几次不小心洒出来点,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后面陈远愈发熟练,动作也快了不少。 到了晚上开席前,我们才把这些酒灌完。 我受不了一身的酒味,回房换了衣物。 又看向了沈重山送来的那发带,这东西都不知道怎么用,竟换了我一张天符,我的心都在滴血。 延年益寿的宝物我即墨家多的是,这东西只是稀奇些。 但是我仔细瞧去,这发带实在漂亮,我便绑在了手腕上。 外面已经摆好了台子,说是请了戏班子去唱丧戏,我看那热热闹闹的,也没去凑热闹,只想找个位置坐下。 来到席上,陈远却拉我进了沈情的院子,我一瞧这也摆着一桌,也就六个人。 时溟正巧坐陈远边上,他看到我们俩来了,脸色有些奇怪,对陈远说:“我教你心意相通之法,只是你这法子有些不对头。” 陈远要去捂时溟的嘴,就被季渊一个眼神瞪的赶紧缩回了手,弱弱的说了一句闭嘴。 我差点没笑出来,果然没有人能逃过季渊的杀气。 “这位便是即墨公子了吧?上次匆匆一见,只觉公子气度非凡,没想到竟是即墨家的人。”柳应识坐在我对面,笑吟吟的同我打着招呼。 “不敢当,柳家主才是气度非凡,城中百姓多有赞誉,我却不如柳家主。”我也笑着回应。 沈情见不惯我们这样的客套话,只借口说肚子饿了就赶紧催人上菜。 我倒是心里感激沈情这样救场,毕竟我也不爱说那些。 这里的饭桌倒比外面安静些,我、时溟和沈情三个人的筷子疯狂在饭桌上扫荡。 我和时溟倒还好,毕竟是大家出身,沈情就有些放的开了,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饿了,并不是想给我救场。 我和时溟吃的少,但是眼睛跟饿狼似的盯着那些菜,这是我和时溟的战场,硝烟四起,一切尽在无声中。 最后是时溟先开口了:“想不到即墨公子也是这样偏爱口腹之欲的人。”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眼神里全是威胁的意味。 “前辈也不遑多让。”我笑着回答,丝毫不惧他的威胁,但是最终谁也没对那盘菜动手,因为沈情出手了。 柳应识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如既往的端着架子,季渊不露他那双眼睛实在没啥存在感,至于陈远就一直在盯着我看。 总之这顿饭真是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这一桌。 我吃完了打算拉着陈远去看戏,一个人走到底是没什么底气,谁知道是时溟先拉了我们走:“我带我两位徒弟去叙叙旧,两位家主还请自便。” 我有些不满,低声跟时溟说:“有什么事晚些说不行吗?” 时溟看出我很想跑了,拉我的手又紧了几分:“你不能去看。” “为什么?”我不解。 “那阴戏是唱给死人听的,你用纸人过了阴气给沈大夫人,又用符篆镇了她,就不怕过几日的招魂台上她找你麻烦吗?”时溟叹气。 “这又是哪儿的说法?”我已经一头雾水了,但是更让我紧张的事情便是这件事的未知性。 “冥河之下,南域的说法。”时溟说。 “你的鬼步和即墨家的绞金刀都是出自南域,本来那是你们分家的东西,当年南域大乱又都把这些东西都带了出来,到底沾些不干净的东西。” “往西往南走,有些风俗大多还保存着,天临城那边要为新神的诞生做准备,自然要摒弃掉这些,你不知道这事是应当的。” 我亮出手腕上的发带:“这是我新近得来的好东西,你帮忙瞧瞧。” 时溟难得的沉默了会儿,说:“这是冥河边上的莲花池的莲丝织成,也有屏蔽天机之用。尤其是冥河本身位于飞虹界之中,这莲丝亦有织幻,入幻,解幻之效。” “最奇的是这两颗星珠,凝结了至宝星罗盘的力量,几乎是每个天师梦寐以求的东西。 只是这两颗星珠还未孕育成熟,用作饰品也不是不行,只是在天师面前多少遮掩着点,他们会觉得你在暴殄天物。” 我看着这发带,问了句:“沈大夫人要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这是她的?”时溟有些错愕,旋即又说,“大约是想借南域的鬼修之法,炼成灵体吧。只是南域已封,这里又没有正统的鬼修,空有这莲布,如何能步入修炼一途?” “为何鬼修只在南域有?”陈远难得的问了一次。 我白了他一眼,说:“这里动辄就是叫人灰飞烟灭的术法,哪里来的鬼修?还没修起步就叫人灭了。冥河虽然是传说之物,但在修行之人眼中是修补精神的圣物。” 陈远傻笑着点了点头。 “你知道的倒也挺多。”时溟笑着打趣我。 我这时却泄了气:“哪里多?我从未曾听说过鬼修。只是画符讲究精神到处,下笔成符。能补精神之物,我几乎都记得。” “既如此,我也放心些。”时溟放开了我,转头对季渊说,“我单独同陈远谈谈,你送即墨明回去吧。” 季渊这人很能隐藏自己的气息,若非我知道他一直跟着时溟,根本是发现不了他。我对他有些忌惮,时溟还叫他同我走,真是不安好心。 只是季渊默默跟在我身边,没什么动静,更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但是我还是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等我进了房门,身后的压迫感才消失。我暗叹一口气,时溟那个老东西是怎么忍受着身后跟着这样一个人的。 第27章 情而不淫 陈远回来的时候,我就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直问:“时溟拉着你说了什么,要这么久?你可别想糊弄我,快说来与我听听。” 陈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分明瞧见他脸红了,低声说:“真没什么。” 他手忙脚乱的拉着被子,覆过头就再没动静了。 我有些恼了,将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然后就去扯他的被子:“你这人当真可恼,沈重山与我说的东西我都全告诉你了,你到我这儿还躲躲藏藏的,你先与我说说那心意相通是什么东西。” 陈远支支吾吾的又说不出东西,我就拿着我的头发挠他的脸。 果然陈远受不了,抓着我的手腕就将我按在床上:“你别闹,你这样闹我就跟你恼了。” 他语气弱弱的,眼色有些躲闪。 “那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我实在想知道时溟拉着他讲了什么。 “我发现……时溟身上的味道和你很像,但是不一样,他身上还有些花草的香甜味……”陈远支支吾吾的。 “你们这是去做了一回吗?他身上的味道你还说的这样仔细。”我揶揄道,陈远听了这话赶紧摆手说不是。 但是他的神色已经暴露了,眼神躲闪的厉害,我一摸他的脸,几乎滚烫,想必也是脸红的厉害。 陈远被我这一摸,直接一退:“真不是那样……老师他、他、他、” 陈远结结巴巴在那“他”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有些不悦:“你就直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与季渊有染……”陈远几乎是蚊子声说出来的。 我当是什么,我白了他一眼:“就这?我早知道了。” 陈远一下子很震惊的看向我:“你知道?那、那、那我……” 然后他又脸红了,我踢了他一脚,说:“罢了罢了,瞧你那样子看是再也说不出什么来,我也不催着你说了,赶紧睡下吧。” 我翻身想着,也觉得不对,时溟是个聪明人,拉着陈远让他知道自己和季渊的私情是做什么。 陈远也是,我要知道的东西,他只避而不谈,看着像是难以启齿的模样,若是为了隐瞒我而躲闪…… 我皱着眉,显然这是逼问不出来的。我按下浮躁的心,既然问不出来,就当是不要紧的事情算了。 外面的戏曲声渐渐停了,我趁着这会儿的安稳劲便渐渐睡去。 陈远倒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不自觉的踹了他一脚,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这席又摆了两日,不过我倒是轻松了许多,几乎没什么事情。 本来闲下来时有下人要喊我们一起去收拾了沈大夫人的衣物,但是一旁的沈重锦将人呵斥了下去: “那都是些女人家的衣物,怎么好叫男人碰?多去叫几个闲来的婢子就是。” 至于晚上的守灵,沈情和沈重锦守了第五日,沈重山和沈重栾守了第六日,第七日几乎所有人都要在这里守着。 好不容易等到第七日傍晚吃过了饭,陈远又跑出去买了好些东西,我一瞧是些糕点和梅子,倒是能打发晚上的无聊劲了。 灵堂的人着实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沈家二爷三爷都在那坐着,还有些白了头发的老一辈,都坐在一边看老和尚做法。 我和陈远靠着门站着,活像两尊门神。 我本来在那吃着梅子,那些人将我视线都挡没了,无聊的很,只好自己一人走开,准备寻个地方坐着。 我往后院走了过去,这地方幽静,也没人来,在这里坐着最能醒神。 我找了个长椅就坐在了树下。 陈远不知何时跟来,就坐在了我旁边,他猜出我有心事,就在那说:“想什么呢,看着你心情倒是不好。” 我把头往他身上一靠,也没理会他,他倒是不紧不慢的说着:“这地方倒是清净,只是景色不好,到底是深秋时节,难免惹人心里生出其他感情来。” 我笑起来:“的确是这个,想来你也不是个蠢的,不过聊我的心事也没意思,你倒是可以说说你想说的东西。” “当真?”陈远显然是有些错愕,“嗯……你这么一说我倒想不出来说什么……诶,有了。 常说‘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你初见我时是什么样子的?” ……好奇怪的问题。 我一脸坏笑的看着陈远:“蠢货,烦人精。” 陈远难得沉默了一下子,又问:“现在呢?” “狗东西。”我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陈远估计被我整无语了,毕竟从我嘴里出来的没一个好词。 他好声没好气的说:“你只叫我来说,谁知道你是想拐着弯儿来骂我。” 我又靠在他肩膀上,笑着说:“这算什么,不过就是让我骂两句出出气,现在我心情不错了,也算是我欠着你的人情,以后你若是想骂就骂回来。” 晚风吹来,现在已经霜降,风冷的厉害,吹的我越发困倦起来,眼皮子直打架,头好几次从陈远肩上滚下来。 他也没打搅我睡觉,索性让我枕着他的腿,我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梦也断断续续的,又回到了以前在即墨家的时候。 我眼睛猛的睁开,还不能适应眼前的环境,好像还在梦中走不出来一样。 我难受的揉揉眼睛,这冷风吹的我眼睛有点酸。 “明兄,梦见什么了。”陈远有些关切的问,我心里沉沉的,便开口说: “只是睁眼,就仿佛是错觉一般,总觉得自己还在家里的床上,还要等着接受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就觉得心里烦闷。 幸好这对着的是这天空,这自由的感觉,才恍然我离开天临城已经有些日子了。” 一阵冷风吹来,我又躺在陈远身上:“如果可以,我就想做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我以前痛恨被命运这样捉弄,但是我已经不再计较被捉弄的事情,这些都已经过去。 只是未来的事情偏要我身不由己的去接受,我甚至没有拒绝的权利。 陈远抱住了我,轻轻的搓着我的身子,我看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沉默了下去。 不消一会儿,我身上渐渐的暖起来,也没那么冷了。 我说:“如果我再长大一点,再厉害一点就好了,等我成长到老师那样厉害的程度,我们两个或许就不会死,我带你远走高飞。” 陈远没回答,过了好久才说:“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就这样我就很知足了。” 我连忙起来,笑骂:“亏你还说跟我回天临城,还说要同我去浪迹天涯,怎么这样就知足了,这不得骂一骂那老天。” 陈远陪笑:“是是是。” 我笑着推了陈远一下,只说:“我饿了,有吃的没有?” “子时的时候会给每人端碗粉过来,只是那时候太晚了,要不然你先去睡会儿? 反正我们不是孝子,没必要在这里守着。”陈远温声说。 “不行,我要看着沈大夫人合了棺才行。实在不行在这儿坐着等会儿。” 我算了算时间,子时吃过东西就差不多可以合棺,辰时出殡,还有些时间。 我这样想着,就靠在陈远身上又沉沉睡去。 我是被一阵闹腾声惊醒的,陈远这时抱着我往房里走,我锤了他一下:“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放我下来!” “灵堂那里出事了,我想着反正你也不是孝子,睡的又沉,准备带你回房睡的,外面这样闹腾总有人去收拾,所以就没喊你了。” 陈远把我放下来,我哪管去计较这些,直接跑去灵堂。 这时一众人已经散开,只有那些穿着孝服的人围着,沈重锦正带着一众旁系的孝子们离开,见了我如同见了神仙一般:“公子!大娘诈尸了!” 我听了她的话,步子更加快,往灵堂去。 沈重山这时持着剑对着那棺柩喊:“大娘,你有什么事,只管落了棺入了土再告诉我们,可别这样折腾,叫人都不安心!” 此时棺材板还没合上,只露出沈大夫人那一张脸,长得竟与我母亲六七分像,一双凤目瞪得老大,口还大张着。 众人见我上前去瞧,沈大夫人也没啥反应,就有一妇人跳出来说:“我就说亲家母这是做了孽,应该给她折莲花消除业障,你们还不信我——啊!!!” 棺材中飞出红绫洞穿了那妇人的胸膛,沈夫人那双凤目似有血泪溢出。 众人见死了人,惊叫着逃跑,但是沈夫人也没再动手。 这时外面跳进来一众少年郎,说:“重山兄,我们听闻你大娘诈了尸,都来帮你了!” 沈重山说:“这事蹊跷,我知晓你们的本事,我大娘虽死,本事还是在的,莫要枉送了性命,这位公子有些本事,我想听听他怎么说。” 沈重山看向了我,我是唯一一个站在棺材边上还一直盯着沈夫人的。 最前面的那个少年对我说:“你是个面生的,是哪里人士?” 我以为来的是个有本事的,听沈重山这样说,也不理会他,俯首就去看沈夫人张大的嘴里,似乎是含着什么东西。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问你话,当我们这群人是空气不成?我们好意给重山兄面子,你就要这样瞧不起我们吗?” 后面冲上来一人,就要来揍我,我面色一狠,谁知他还没靠近我,就直接倒飞出去。 “李家的杂种!再碰我明兄试试?”陈远冷着脸将我挡在身后。 那群人脸色一变,就不敢再造次,我对沈重山说:“你带他们下去,要沈重锦来我这里,我问她些事,她是个心细的,她在我好办事。” 陈远侧过头说:“我带她来了,我先送这群人出去,你在这里处理。” “我们在外面站着看,不然沈夫人出了事,我们也好拦着。”领头的那人说。 我点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倒不如让他们瞧瞧我的本事,好安心展露我这奇才。 沈重锦站上前来,我开口:“夫人的眼是何时睁的?” 沈重锦颤巍巍说:“二哥塞了玉蝉进去,大娘就把二哥打飞了,眼睛是那时睁的。” “这压舌的东西虽有好寓意,但是压了舌头就说不出话来,想必夫人是有话要说,你们退开,我来取这玉蝉。” 众人脸色大惊,此时还有谁凑上前去瞧沈大夫人?只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 我皱着眉准备去摸沈夫人口中的玉蝉,那红绫竟缠住了我的手。 我心里震惊,急忙挥了两张符出去,念到:“元始有敕,普告诸天,震山摧岳,腾云沸川。威灵速降,策役雷电。令持在手,永镇吾权。急急如律令,敕。” 天空传过一声雷鸣,我几乎能听到沈夫人的惨叫,红绫退去,我手中竟被塞了纸条。 我再瞧过去,沈夫人的眼睛还是怒瞪着,血泪不停的流着。 我打开那纸条,上写着:原是吾亲,求尔一事,沈情逆骨,柳主误途,斩其二人,可救世矣。 我再看沈夫人,将手上的纸条焚了,说:“夫人去吧,这事我应下了。” 我再看时,沈夫人已经合上了双眼,只是弯眉倒竖,面上的戾气未完全散却。 我一口气瞬间卡在胸中,对沈重山说:“这事结了,你们赶紧合棺,莫误了时辰。” 沈重山连连道谢,我看向外面那一众人,时溟也站在其中,一旁有人拉着他说:“怕不是那孽妖让沈夫人起的尸,才在柳府闹过,又来沈府作乱。” 第28章 惊春情 时溟没应他,对他笑笑,然后就往我这边来,拉过我凑我耳边说: “好端端用什么雷符,还两张,连咒都念出来了,还好我挡下了那符,不然沈夫人的残魂都要被你劈的魂飞魄散了。” “说来这沈大夫人还是你大姨。” 我本来用了符就脱了力,被他这消息一震简直要晕过去。 “沈大夫人全名米承缃,是你母亲一母同胞的姐姐。” “你怎么不早说?”我扶着脑袋。 他却说:“早跟你说来沈府要守规矩,我怕沈夫人知道你这个外甥来了又拉着你如何,才没告诉你,谁知还将孽妖那事惹出来。 孽妖的真身就是阿颜,到时候她知道了你又给她惹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折腾你。” “怪道她说什么吾亲,这倒也罢了,时颜姑娘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解。 时溟回头瞧了瞧,说:“这不是说话的地儿,换个地方吧。” 陈远很识趣的没跟过来,但是身后我还能察觉到季渊,那简直是如芒在背。 “阿颜修行之法与其他不同,当初化形之时是借了尸身的,那尸身亏了血气,她又是冥河滋养的花妖,自是最缺血气的,最好便是用活人的血去补足。 只是我们身寄人下,不能闹人命出来,所以折腾久了点。” “那她以前也是这样干的?” “倒不是。我的血效用比那些凡人强,阿颜往日用的都是我的血,只是我这年来身体亏空,才不得已用这样的办法。” 我将时溟从头到尾瞧了一遍,那身黑色裘衣衬的他极为修长,脸色也极为苍白,不知道衣物之下的身体是多么消瘦: “你这样也能喂养时颜?” “你也是将死之身,何必九十步笑百步?”时溟颇有怨气的瞥了我一眼。 “你可别平白来惹我!”我心中恼怒。 “你瞧着气色已经比上次差许多了,不提醒你,难道真要到死的那日才后知后觉吗?”时溟也没了好气。 “为什么,”我心中有些无名火起来,“这到底是哪个设的劫!我真想给那人来几刀子泄恨!” “我应该跟你说过命格一事,这本来就是你们命中一劫,非死即生。如果没有陈远吃下颜华的种子,如果你不去替他挡那一劫,这命格就是虚设的玩意。” “你看看你,”时溟眼中尽带着笑,却让我无端的更生讨厌,“即使我告诉你,你的灾厄是从救下他开始,你也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这难道不是命是什么?” 我心中火气更盛:“我的事情,要什么命来管着!” 我推了时溟一把,但是季渊接的很稳当,时溟踉跄了几步就跌在了他身上。 我直接跑开了,陈远跑过来扶着我,我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陈远拉过我,说:“这事怎么了,怎么虚成这样了?” “本来放了两张符就要了我大半的力气,时溟那家伙才告诉我那沈夫人是我大姨,还怨我,这也就罢了,提我俩的事情来气我,气的我头晕。”我又揉了揉发疼的脑袋。 陈远把我扶回来房里,我几乎是倒头就睡,直到起床来,头还是个晕的。 “知道沈夫人是你大姨,你起来也送送吧。”陈远推推我,说:“不过你也别跪了,你换好衣裳我带你去,我知道那地方,你跟我来。” 我将信将疑,不过还是随着陈远去了。 出了城之后,他走的小路倒是常有人走,杂草都矮了别处一头,只是太过陡峭。 陈远依旧是拉着我的手走,但是我已经些许习惯了山路,已经能跟上陈远的步子了。 “我都能自己走了,你还拉着我——哎!”我话还没说完,脚下就踩了一颗小石头,险些滑了一跤,还好陈远拉住了我。 “你还逞能呢,可仔细点,好歹我还能扶着你。”陈远笑嘻嘻的看着我。 “我以前走山路也总爱摔,我爹可从来不管我,我跟他出去一趟就摔得满身是泥。不过有我在你可摔不了。” 我略有不屑:“等我走惯了,速度也不比你慢。” 我们走到地方,陈远就拉着我找了块大石头坐着,然后又不停说:“你瞧那边,是连白山脉,那是藏白山,往后面是袭白山,那片云雾掩着的是隐白山,最后是虚白山,虚白山上有座观星台……” “那些都是主山的名字,周围的山不及那样高,也没有名字,靠藏白山近的叫藏白山,靠袭白山近的也叫袭白山。” “你知道为什么要叫藏白山吗?那是秋收冬藏的藏,祖辈们从山神那里求来的食物全部藏在藏白山,只要藏白山上还有吃的,青阳城的人就饿不死……” 陈远饶有兴致的讲了快半个时辰,送殡的人才姗姗来迟,我坐在远处看他们折了青枝放了炮仗,才跟在那群人的后面离开。 陈远一开始想跟我走的,沈情一来就把他拉走了,说是晚点要烧屋,让他帮忙除秽,陈远就只能跟着人去了。 我瞧沈情没走,问她:“你怎么不去忙会儿?” 她白了我一眼:“我早饭都没吃呢,先吃了早饭再说,我早上送殡起来没看到你,想必你又是拖了许久才起来的,不如跟我一起去吃?” 沈情拉着我从小路又走了一遭,我腹诽道:“怎么都爱往这处走?” 不过幸好走过一次,我也不至于脚下不稳。 沈情带我去了她的院子,听她说她院里有个小厨房,要给我做个好吃的东西。 我就站在一旁看她起锅烧油,她开心的跟我说:“这是糖油粑粑,李老头教我的。做法虽与别家相同,但是这糖是加了茶熬出来的,这茶是李老头的独门秘诀,我都没学到,只是走的时候拿了一罐。” 我拿起那茶罐闻了闻,总觉得有一股泥土的香味,这怕不是泥混着草做的吧? 我挑了挑那些茶叶,有些分不太清,但是这让我想起了躺在藏白山上的味道,我笑着说:“这是自由的味道。” 沈情抬头看我,也笑着说:“是啊,是自由的味道。我也想做李老头那样的自由人。” 我轻蔑的笑了笑:“你的自由,难道就止于此吗?早上起来吃过饭,就要去耕田或是当个小贩,要么颗粒无收,要么经营惨淡,到底还是被生活拘束。” 沈情愣了一愣:“那你能怎么办?我又不能怎么办,我只能往上走。人生来就是不能自由的,这世间早就定好了弱肉强食的规矩,更何况人是群居,我们必须要依赖人的关系而活下去。” “我大概会有那一天的。”我看着手里的茶罐,有些出神。 “那一天?大约是你死了的时候吧。”沈情满是嘲讽,“来,为了敬你的死去,给你吃个糖油粑粑。” 我端着手里的早饭,陷入了沉默,我的确无法达到那样的自由,至少是未来二十年之内都不可能,除非我死了: “除了死,果然还是成为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更叫人向往。” “没有未来的人?是个好想法。”沈情吃起东西来,含含糊糊的,也不再回答我的问题。 沈情吃完就呜呜的哭起来,嘴上还沾满了汁,眼睛红彤彤的,她一边流泪一边擦,一点也不想让她的眼泪滴下来。 “我怎么做不出那样的味道……”她的眼泪越流越多,袖子上全是水迹,我任由她哭了一会儿,直到我吃完我的那份早饭。 “这味道已经足够独特了。”我试图安慰她。 “不!还要好吃些的……真的,再也没有人能做出那个味道了。”沈情再也忍不住,抽泣声再也止不住。 “你在沈府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我没来由的说了这一句。 沈大夫人要我杀了沈情,这世上倒是真没几个爱护她的,如今借着她娘的葬礼,好歹不至于把气憋在心里。 “不是的!我这里的一切都令人作呕。只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我就会想起我被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学那些令人作呕的诗书礼仪。” “我母亲说我是天生的神骨,说我生来就聪明,说我只要努力学就能能比的过天临城的那些人,我就是个机器,没日没夜的就是为了给她争口气。” “你都不知道陆无妄告诉我,我母亲将我的未来一并送给别人时我有多绝望!” “我就是她眼里一件交易的物品而已,她只需要一件更上乘的物品而已,曾经我还能欺骗我说,她只是望女成凤罢了!可是我再也做不到了!” 沈情抓着我的衣角,像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将头埋的很深,我只能看到她因哭泣颤抖的肩膀。 “我想回去,回到过去,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再也吃不到糖油粑粑了!”多日来的苦楚几乎压断了她的脊背。 我是知道的,我偶尔会看到她一遍遍问她的二叔爷,看她短短七日几乎要将那账本翻烂,看她又用了好些个小本子写下什么记下什么,看她熬着夜算着她的账。 “我什么也做不好,真的。这次账目上少了很多东西,下人们小偷小摸我是知道的,可是贵重的物品也少了两三样,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情喃喃的说:“纭纭姐什么都会,她要是还在肯定做的比我好。” “其实我母亲派人抓我那天,我根本就没跑,我是看着纭纭姐被杀的,看着那些刀将她碎尸了的,我根本不想跑了。”沈情抱着她的头,这样痛苦的情绪终于全部爆发出来。 我不会安慰人,但是我学着陈远那样将沈情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沈情伏在我怀里哭了一会儿,就连忙起来擦了眼泪和鼻涕。 她眼睛红红的有些肿,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跟我说:“抱歉让你听我说了这么久的废话,刚刚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吧。” 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仪容,除了那红眼睛和鼻音,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高高在上的沈家主,我也起身准备告辞。 不过我看着她的身影说:“你做的很好吃,下次有机会还给我做。” 今日无事,我就在房里坐了一会儿,陈远回来的也很早,我凳子都没坐热他就回来了,一进门就问我吃过了没有。 “刚刚沈情拉我去吃了点。”我说,“才吃完没一会儿,我也是刚进来坐着。” “你们怎么吃那么久。”陈远小声嘟囔。 “沈情跟我聊了一些事情,不幸的人各有不幸罢了。”我感叹着沈情的遭遇。 大约是我从未体验过这样的事情,因为我的父亲忙于族中事务,根本不管我,他只要求我有少族长的仪态而已。 我想了一下,对陈远说:“其实你和沈情应该有话,因为你们的遭遇都有些相似。” 陈远无奈的说:“我们曾经也算是两小无猜吧,但是现在到底是许久没见……生疏了点。” “既然感情好,哪里会在意什么生疏不生疏的,你们这说到底就是不熟。”我给了他一白眼。 陈远辩解说:“以前倒是很熟的,总感觉她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以后也会变成你不熟悉的样子的。”我有些感慨的对陈远说。 “我也许以后会变成一个麻木不仁的人,并非是因为什么特别的事,大概是因为看的的太多。所以活着也会像个行尸走肉一样。” 他对我这番话有点不明:“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会变成那样的人?” 我笑着说:“你也会变的,只是你自己未曾察觉而已。” “我肯定不会变成我不喜欢的样子的。”陈远思索后很笃定的说。 我叹了口气说:“那就以后再说吧。如果那时我们还在一起的话,那我一定会告诉你,你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我觉得你肯定会说我是个蠢货。”他竟然对于这件事还耿耿于怀。 我有些歉意的一笑,我说:“其实你是个很好的人,你很特别,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每个人对每个人的感觉不同,如果是别人这样惹人烦,我大约早就推开了。” 陈远憋了好久才支支吾吾的跟我说:“你也……很特别。” “你的特别就算了。”我嫌弃的撇过脸。 第29章 父子隙 烧屋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陈远拉着我站在远些的地方,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待会儿烧起来烟尘太大,你别靠太近,不然身上全是飞起来的灰。” 我倒没心情看,只问:“我们何时能回去?” 陈远思索着说:“等情姑娘点完钱数吧。” 我很是错愕:“你也知道这事?” “这倒也不算什么事,我在前面看的仔细,沈家有人贪了钱,送来的人情被摸了不少,还有一些零零碎碎散下去的红包,都是缺斤少两的。 最可气的是抬棺的红包竟少了两个,你回去的早,那些人都在那里打起来了。” 我瞧了他一眼:“你倒是个八卦的。” 陈远憨憨一笑:“你这不是爱听嘛,再说了我在城里人脉也不差,你叫我百晓生也是可以的。” 我笑骂了一句:“蠢材!难道是靠你刀法打出来的人脉吗?昨夜那群人对你可是惧惮的很。”然后又踢他一脚。 陈远有些错愕:“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沈情同我说的,她还可惜了一番。”我说。 “有什么可惜的,现在只随便应付我爹学学其他的而已,再说了我喜欢的东西那么多,也不缺那一种,真要学精了我其他的也行。”陈远毫不在意的说。 烧屋后,单二叔竟也走过来,我之前倒没怎么瞧着他,单二叔问:“回不回去?” 陈远恭敬答道:“晚些。” 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单二叔打开一看,全是些女子的用物,眼泪几乎是涌出来的:“我苦命的女儿!” 陈远低声说:“节哀。” 单二叔拭去眼泪,又问:“你可曾见过一块红色的令牌?”我心中一紧。 陈远摇摇头回:“我们去的时候,梳妆台上的胭脂都被人用过,一些贵重的饰品都不见了,我和明兄四处翻找都未曾见过。” “命啊!命啊!都是命啊!”单二叔哀叹了两声,竟然也没再追究,只是转身离开。 我和陈远都一时无言。 沈情的事情其实远比陈远说的严重。 夜里,沈情房里堆了三个火炉,这时也快降温了,我和陈远两人用着一个火炉,那火熏得我昏昏欲睡,我就倒在陈远身上睡觉,周遭的吵闹声都无法阻止我入睡。 直到陈远将我推起来,他给了我一沓交票,说:“你分成两沓数目差不多的。” 我睡眼迷糊的,也就照着陈远说的包好,包完了我还拿起来瞧瞧,说:“包的这不错,挺工整的。” 然后我傻笑着给了陈远:“喏,给你。” 众人瞧着我竟是哄堂大笑,陈远也笑着说:“你给我作何?” 我有些埋怨:“这不是你给我的吗?我只照你说的去做。” 陈远笑着揉我的脑袋:“明兄,你睡糊涂了,这是沈二爷要你分的。” 我有些不满:“我睡糊涂了,你也不仔细跟我说说。”然后我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沈二爷,这事也算完了,沈情就送了我们出府。 回去的路上我就问起来:“所以这事算怎么结?” “情姑娘说全由她承担,那些钱本是人情钱,该给她收着的,但是那两家也出了不少钱,加上还亏了点东西,就全部送出去了。”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陈远笑着说:“明兄,你不会是还没睡饱吧,整个人都是个呆样的。” 我没理他,眼皮子正打架,哪有心思跟他说话。 陈远索性扶着我,我就半靠着他身上无意识的往前走着。 到了家门口,陈远又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抬脚就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栽去,陈远拉住我说:“才跟你说小心这门槛,结果还是摔了。” “给我摔清醒了。”我有些郁闷。 陈师傅听到我们回来的动静,走到我们前面,我抬头一看,心知不好,我的身份想必是暴露了,果然陈师傅说:“明小子,来谈谈吧。” “我跟你一起。”陈远拉过我,这时陈师傅接道:“回你的房去。” 陈远走了,我有些不安,陈师傅开口就问:“即墨家的?你是如何被赶出来的?我曾经也去天临城看过,能手持红玉令被赶出来的可不多。” 我心里一紧,只好合盘托出: “那并非是红玉令,而是血玉令,我是即墨家的少族长,父亲并没有在族内透露我的身份,让人误以为我是旁系的子弟,得了少族长的身份。我曾偷偷炼制过人傀,那群人得了我的底细举报了我,我才被迫逃出天临城。” 陈师傅听我说完,一剑指来,但是却被陈远挡下:“爹!” “我不是叫你回去吗!”陈师傅怒了,陈远挡在我的身前,死死的扛着那一剑。 我知道如果不是陈远反应快,我可能真的要被陈师傅一剑穿心了。 “我相信明兄的为人,事出如此必有因,相处了这么久,难道爹还不信吗?”陈远也怒了,我难得见他去顶撞陈师傅,毕竟平日里像耗子见了猫似的。 陈师傅怒骂:“你这逆子!” 他一脚将陈远踢开后,剑指我说:“傀儡之术当是禁术,何况你竟敢炼制人傀!即便你家族不除了你这害,我今日也要灭了你!” “陈师傅大可不必如此。”我冷静道。 “其一,我若要逃,你也追不上我,其二,大劫在即,我也是前来应劫的,老天若是看不惯我早晚要收了我,其三,这老天传我傀儡之术,教我人傀之法门,当初我犯下事情漏洞诸多却无人察觉,直到两年后才被搜出,陈师傅可知这是为何?” 陈师傅面色大变,因为这第三点,正是因为陈远,等两年就是为了等陈远!而且我这傀儡之术是神授予的,这代表——我将来一定用的上! “罢罢罢!”陈师傅将剑扔在地上,又给了陈远一脚,骂道:“都是你这个孽畜!” 陈远挨了陈师傅两脚,嘴角顿时溢出血来,我看的心里一揪,只等陈师傅走了才敢扶着陈远回了房。 等陈远坐下,我还没等他开口,就把他衣服拉上去,他哎了一声,我才看到他左腹竟然有一块淤青,第二脚陈师傅显然是收了力,只怕也是有了内伤。 我皱着眉骂道:“说你蠢还不信,平日里那样怕你爹,还敢冲上来,给你两脚也是活该。” 陈远显然是不服气的:“我若不挡,只怕你死在我爹手里。” 我挑眉又骂:“蠢材!我自有保命的手段,何必要你来挡。” 陈远“哦”了一声,显然是不开心了。 我从房里找来了一些跌打的药,然后涂在了他的伤处,又问他说:“可还有其他不适?” 陈远摇摇头,似乎是因为我刚才凶了他生闷气,我当然也懒得给他好脸色瞧,当即说:“无事我便走了。” “好明兄,你别走。”陈远扯着我的衣服,面露不舍,“跟你睡了几日,身边没人怕是要睡不习惯,看在我给你挨了两脚份上,你就让我跟你睡几日吧。” 我瞧他身上有伤也不好拒绝,陈远就跟得逞的狐狸一样跟在我的身后。 这床倒不适合两个人睡,应该说这床不适合我和陈远睡,陈远睡着了就爱将腿压我身上,不然就是伸手过来,一夜要折腾我好几次,床大了各睡各的才好,但是我又不好拒绝,只能暂且忍着。 结果还没睡熟,陈远就一把将我揽到他怀里,我恨恨的抬头一瞧,他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睡没睡着,我推了推他,也不动,想必是睡死了。 我有些气,不过还是拉过他的手,一点点用灵气帮他疗着伤,只等他伤好了赶紧离我远些,我可想睡个好觉。 第二日陈远醒的极晚,陈姑推门的时候就说:“就知道你在明小子这里睡下了,在你房里也找不到人,你爹还说你跑出去了,我说来明小子这里找找,果然在的。” 平日里陈远都是天微微亮就起来的,在我这里竟然睡到了这个时辰,不过说来后半夜我竟然睡的挺安生的,我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把陈远推了起来。 陈远起来估计跟着陈姑领训去了,因为我又听到陈师傅的骂声,陈远性子虽然闹腾,但是也是个听话的,昨日因为我顶撞了陈师傅,不挨训也是有的奇怪,我倒没放在心上,毕竟父子哪有隔夜仇。 桌上吃饭时,只有陈姑,我和陈九衢,陈姑跟我道歉说: “那老家伙性子是个直的,你素日里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做了那样的事情,他难免伤心恼怒。 你也别放在心上,只是小远这次着实伤了他的心,小远是个听话的,也是个性情中人,你帮着陈姑去劝劝小远,可好?” “好,我现在就去找陈远。”我答应下来。 “诶,吃过饭再去。小远他跑出去了,我们都找不见他人,他跟你关系最好,你肯定知道他在哪,我也不求你劝劝他,只求把他带回来也行。”陈姑眼中似有泪光。 “这事也算因我而起,我会帮着您劝他的。”我将饭碗一扫而光,然后冲了出去,说实在的我也有些心急,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陈远会去哪里。 我漫无目的的出了城,季渊却出现在我面前,给了我一柄剑:“这把剑名唤怜取,是少爷赠与陈远的东西,知道你现在要找他,所以托你给陈远,它会帮你找到人的。” 我冷哼一声:“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我接过剑,季渊少见的没有对我露出杀意,转身走了。 我摸着这剑,仿佛有什么感应一般,我直奔藏白山而去,来到一处崖上,这里风极大,陈远就坐在崖边上,我也抱着剑走过去坐下。 陈远没看我,就瞧着远方的风景,随意开口道:“亏你找得到这个地方,是我爹娘让你来的吗?” “是,你娘让我来的,说只带你回去就好。”我也没看他,望向远处的风景,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是个静坐的好地方。 “你不用帮他们来劝我,我不想回去。”陈远闷闷的开口。 “我不是来劝你的,我是来陪你的,你若一日不回去,我就跟你一日,等你想回去了,我就跟你回去。”我笑着看向他。 陈远错愕的看向我:“这怎么行,这里风大,你吹吹就着凉了。不然你先回去吧,我晚些就回去。” “我陪你坐着。”我摇摇头,“我回去有什么意思,那是你的爹娘,更何况我自己爹娘都不想,这样孑然一身,倒不如陪着你,好歹有个伴儿。” 陈远一时无言。 我就问起来:“你爹跟你说了什么,能把你气的跑出来。” “他说我太不懂事,翅膀硬了就想飞,还敢顶撞他。”陈远低声说,“说我太感情用事,知道你是那样的人想都不想就站出来帮你说话,哪天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是该有戒备心的。”我笑笑,“看我哪天真把你卖了,你还在给我数钱。” 陈远怒了:“你怎么能这样!”然后又撇过头去,闷闷的说:“卖了就卖了吧,反正人也只能死一次,看你还想怎么样。” 我知道他心里难过,拉过他的手笑着说:“我知道你真心拿我当朋友的,我自然舍不得你,真论起朋友来我世间也就你这一个,把你卖了就没人给我数钱了。 不过要我来说,人总要想着自己的,只有自己才能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 陈远瞥过头来看着我,我又补了一句:“不管你跟你爹娘怎么吵我都站你这边,你只管做你乐意做的事情,乐意往天上飞,那我就陪着你。” 陈远忽的拉住我的手,动情的说:“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 第30章 结松心 陈远又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蠢货。”我呆愣了两秒,就我自己而言,我对陈远倒的确算不上尽心,只是比之寻常的朋友的确更为亲近些罢了。 我又盯着陈远看,他倒是对我更热情些,凡事都体贴得当,照顾周全,我原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是主人家,对我这样的外来客都竭尽用心,想来其实还带了几分感情在里面的。 想着,我又看了一眼陈远,唇红齿白,看上去是一副风流少年的味道,谁能想到还有这样的小心思? 我对他笑了一下:“你对我才算是好,我还不及你。” 陈远突然松开我,脸有些红了:“好像……是这样的,我初次见面就觉得你分外不同。” 我笑起来:“第一次?我那样的邋遢模样能与外面乞丐有什么分别?” 陈远忽的愣了,然后脸又红了几分,像是鼓起勇气才说:“我……我一看见你,就好像,是多年的朋友一样。” 然后他又结结巴巴的说:“可是……你是即墨家的公子,身上有大家风范,说话做事都是个有修养的人,我这个野惯了的小子,总觉得配不上做你的……追随者。” 我哈哈笑起来:“原来是这样,你当真是说来好笑,你管别人的看法作甚,他们找我说话我都不爱回,背地里对我指指点点,多少笑话我都听过了。 你可别管外人怎么看,你既然要做我的追随者,那便是你我之间的事情。” 我用小拇指勾起他的小拇指,轻轻说:“拉个勾,那便是一生的追随了,这可是说定了的。” 陈远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他犹豫什么,佯怒道:“好你个陈远,本少爷拉下身段与你说这些,你可别不识好歹!” 陈远慌忙与我盖了印:“自然是愿意的,哪里敢忤逆我的少爷。”说着,他也笑起来。 “跟我去了天临城,你可还放不放的下陈师傅他们?” 我突然想起我和陈远才初见面,他就曾说起过,想要出去闯荡,又舍不下在青阳城的父母。 “若是放在几个月前,这样的话也只敢说来玩玩,但是现在知道了些东西,反而更想出去闯闯。 我爹之前才拉着我谈了一番,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该蜗居一室之内。”陈远看向我。 他的眼角露出些光来:“那你呢,如果要你选,回去,或是我,你会选哪个?” 我笑着骂他:“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陈远有些无奈:“就你还爱在嘴皮子上面争些功夫,也是我作孽,不该打趣了你,现在是报应了。” “我自然是要回去,十多年都这样过来了,难道还耐不住那样的孤僻吗?不过我大概会成为第二个沈情吧。”我思索了一下。 “沈情?她又怎么了?”陈远错愕。 “她要毁了沈家。”我略有沉吟,又将我大姨留与我的纸条说与陈远听。 “沈情是个有逆骨的,但是我知道她本意不是想毁了沈家,她只是痛恨这样的世道而已,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凭她这样的本事又掀不起风浪。 我更没想到她这逆骨连自己的本心都不愿顺从,明明是个想要随风自由的人物,偏偏要陷进泥淖。” “这也是你对自己的评价?”陈远疑惑。 “不尽然。”我还有有些自傲的,“我说过我是个坦荡的人,我好歹会顺着我的心意来取舍,更何况我一定会成为搅动风浪的那个人。” “即使我搅不起风浪,那些人也都别想好过,我可不是懦弱的蝼蚁。” “我听说身上有些个本事的都爱恃才傲物。”陈远笑起来。 我听他这么说有些恼,不过我是个实诚的,于是说:“我这本事你也知道。” “我还不够强大,见识阅历都比人差些,你知道吗?我这一次逃出来,才算是真真正正见识了这个世界,不然不知道要在我的那个小屋子里沉寂多久。” 我笑着往身后一躺:“这花花世界真叫人迷恋。只是越叫我迷恋我就越向往自由,想要真正的自由就必须冲破所有的束缚,包括我身上套着的一层层枷锁。” “而且我越往前走,我越知道,人只能相信自己,依靠自己,没有人能比自己更有安全感。” 我伸出手来想要触摸那一片天空,但是我还是太渺小了。 “我知道你身上的矛盾了。”陈远也笑着躺下来,“所以你不选我是对的。” “反正你也是了无牵挂的,等我了结这一切,我们就去北原,去南域,去无尽海上。”我脑海中尽是对未来的幻想。 “你有回去的方法的了?”陈远突然问起来。 “之前你问的时候确实没有,但是现在有了,加上沈大夫人之事,我心里更加确定,我已经有跟我父亲叫嚣的筹码了。”我握紧拳头,仿佛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说来听听。”陈远侧过身来,用手撑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我不。”我狡黠一笑,“你也要活着,看着我怎样戏弄我父亲。” 陈远面色一变,但还是笑着,我能察觉出他脸上有些许不自然:“你真的确定我能活到那个时候?” “那到时候再说?”我坐起来。 “这几日你就且先忍忍,等沈情丧期过了,我算着日子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会带你回天临城,我估摸也就两月的时间,到时候天高海阔,就任我们飞。” 陈远点点头,我也算是大功告成,便带着陈远回了家。 不过我心里还惦念着沈惊鸿的院子,那地方雅致的很,于是跟陈远说了,就溜进去看了一眼。 这里的竹林雅致,靠着书房,我进书房一看,这里显然是打扫过的,我一瞧案上,还是才研过墨的样子,只是砚里的墨水已经干透了。 我翻了翻案上写的字,最下面是一句“煎新绿,消蔻玉,是槐序,恨人语”。 我知道这是沈情的字,她心里有结。 我便在下面添了一句“止春絮,断秋雨,问前遇,路几许”,也算作勉励之语罢。 陈远还在书架旁翻着,都没注意我在书案上做了什么。 我笑着出了门,往院子里走,就瞧见两道人影,隔着竹林我看不真切,贴近了看,那身影像是沈重山和沈重锦,他们贴的极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赶忙拉了陈远过来,用唇语对着他说:“沈重山他们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你跟我去听听。” 陈远站在我身后,丝毫没有要去听的欲望,我又把头往前凑了凑,只听见有声音,但是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拉了陈远说:“你来听听!” 陈远却突然搂起我的腰,径直就翻墙出去了,还对我挤眉弄眼的说:“他们在、那个!就是那样!你去听什么!” 我不满:“什么这个那个,那是什么?” 陈远扶额:“你不是知道男女之事吗?怎么这都不懂,难道还要我教你不成?” “男女之事不是要在床上打架吗?”我不解,“他们又不在床上,就是在那拉拉扯扯而已,这算什么男女之事?” 陈远被我气着了,在那红了脸半天,指着我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我,好像下定决心一样,捧着我的脸飞快的用唇碰了一下我的唇,然后恨恨的说:“就是这样!” 他的脸都要红透了,我愣了一秒,不解的说:“这又是什么?” 陈远脸红的过分,却咬了咬嘴,应该是在沉思要怎么与我解释,我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也不曾放在心上,然后拉过他就回去了。 只是听陈远这么讲,沈府这两人肯定是有私情的。 这里倒是挺热闹,我四处瞧瞧,因为在沈府见了些客,城南的宅邸我都心里有了数,知道这里住了什么人。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我听见拐角处有声音,仔细一听,竟是沈大夫人合棺那夜的李家少年,他怀里抱着个小孩,在那里逗弄。 “哥哥,你是哪里的人,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小孩子童言无忌,摇着拨浪鼓对那少年说。 那李家少年是个脾气差的,对着小孩子也是口无遮拦: “你这是听哪个讲的混账话,小小年纪也学了谄媚人的本事,青阳城的贱种们连你这样的小孩子都要教坏,你以后莫要对人说这样的话,讲的人恼。反正这样想话你别再讲了,听见了没有?” 那小孩被吓得抽噎起来,少年就拍拍他的背:“别哭别哭,我送你回家,你以后就莫跟别人提这事,知道了吗?” 我看向身后的陈远,他脸色还是有些红,脸上的神情也不自然。 我只问他那少年讲的事情:“为何他们倒对于青阳城的事情这样避讳?” “这闭年户你也瞧着了,哪有个人还会觉得青阳城是个好地方?再说这里人淳朴些,自然恶人也多些,随心所欲不讲法度,你是运气好没瞧见过。 所以这里家家户户都念着要送小娃娃出去,我娘倒没这说法,不过还是把我大哥送了出去。”陈远撇撇嘴。 “外面的人觉得青阳城的人都受了诅咒,心也跟着是个脏的,尤其是那些个外面来的子弟,总觉得跟他们说这些是在巴结他们什么的,又怕染上什么因果,反正拒绝的理由有大把,多多少少不待见我们这里的人。” “表面上和和气气,心里不知道怎么动嘴舌。”陈远不屑的说。 “难怪你一见面也跟我提那样的事情。”我笑起来。 “亏得我是个有本事的,一个个都以为我巴结他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要出去闯荡还要瞧他们嘴脸吗?我自己也能拼出个身份来。”陈远说起来,脸上也颇为不屑。 “等你在天临城立了足,有带走一些人的打算吗?”我看向他。 陈远的眼神很是淡漠,冷淡的让人有些害怕:“管他们作甚?” 我有些愣了,这和我印象中的陈远完全不同,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单纯耿直的,再加上他对我极为热忱,陈姑也说他是个性情中人,我自然而然也以为他是个心存天下的: “我以前听你想成为英雄,没想到你是这样想的。” 陈远也有些错愕:“你倒是误会了。” 说着他笑起来:“我那时只是心里想着要光复请神者往日里的荣光罢了,我又不是圣人,只能在我之位谋我之事。 如今有你在身边,该想的难道不是要和你一起应对天临城的人吗?更何况你眼界高于天,我又不会引灵,这对我已经是个十足的挑战了。” 说着他又看过我,眼神陌生,那一瞬间我好像从来没认识过陈远一样:“我不像你想的那样,你会因为这样放弃我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陈师傅说陈远待我特别,当真是特别,特别到我以为他对谁都这样,我总是看到陈远表现出来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一点也不懂他的想法。 我笑着对他说:“往日里是我看错你了,倒不如重新认识一下,顺便提一句,我们的约定还是算话的。” 我又拉过他的小拇指勾住,难怪往日里总有觉得陈远不对劲的感觉,这倒不是我的错觉,只是我没有去深究罢了: “不论是哪样的你都来跟我拉个勾,反正我认定的是你这个人,不论你变成什么样了,反正你我之间的心是不变的,不是吗?” 陈远又难得的红了脸,说:“我果然没有瞧错人。” “我也有你不知道的样子,反正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所谓日久见人心,往后还有好些要瞧见的。”我又笑笑,等那李姓少年走了,我才拉着陈远回家。 …… “你手上抱的剑是哪来的?” “瞧我这记性,这是时溟送你的,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怜取。” “的确是个好名字,怜取眼前人。” “原是这样的寓意,时溟当真是有心了,不过这名字也怪刁钻的,倒不像剑名。” “……” 第31章 晴雪夜 我将陈远带回家,料想的修罗场倒是没有发生,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陈师傅也没提,陈远也没说话,一切又回到了平静的日子。 也不算平静,因为又快要上山了。 两月时间如白驹过隙,我心中更是紧张极了。 如今临近元月,沈情那边还没消息,心剑不出,我和陈远的劫难就要来了,实在叫我心慌的很。 陈师傅这次拉了我和陈远去谈了天: “时公子说,此次劫难在即,很可能你们都要丢了性命,再加上这几日大雪连天,我已经通知了所有请神者,让他们不要上山。” “而我们,则是要登临观星台,行请神之礼,这样才能为你们争来一线之机。待到青阳城劫难来临,这份运势才能护佑青阳城。” 陈远点点头,算是知晓了这次的事情。陈师傅递过玉兰钗给陈远: “这里有一套请神用的衣物和法器,如果我没能上去,就由你来,其他发生什么都不要管。” 说罢,递给我一把匕首,这是陈远钟爱的那把,原是给陈九衢的:“小远有怜取剑,这把匕首就给你。这把匕首名为见血封喉,也是柄利器,用好了也是一大助力。” 说实话我心里难免对陈师傅生出隔阂,也不知道为何要赠我这把匕首。 陈师傅看我这模样,就说:“我知道你心里疑虑,但我更信时公子的选择,你真是穷凶极恶之徒,他是不会选你的。” 我看向陈师傅,果然他是不信我的,若不是时溟,我叹了口气。 陈师傅离去,我拿着这匕首,心中忧虑更甚,陈远知道我忧心什么,拉过我的手,拇指在我掌心摩挲了几下,温声说:“不必担心。” 我摇摇头,说:“我去找时溟,这老家伙肯定知道什么,但是又死也不开口,真叫人心里烦躁。” 陈远跟上我:“我也跟你一起去!” 我推了推他:“这也要跟着我做什么,我就怕时溟见了你心里又顾虑太多,更不肯开口了。” 陈远只得作罢。 但是没了他在旁边说话,我心里反倒更加胡思乱想起来,只觉没几步路就到了柳府。 柳家的人知道我,也没去禀告他们家主,就直接引我去见了时溟。 时溟见我来了很是诧异,不过旋即笑道:“我就知道你要来找我,没想到这么快。” “我心里没个底,不来找你找谁。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没得怨处,早知道你是个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我有些无奈的叹口气。 “这激将法可对我没用。”时溟笑道,“早有事情要跟你说,只是你来的巧。” 我笑骂道:“还说不是我的激将法管用!” “的确放心不下你,这倒是真的。我有一秘密不曾仔细说与你听,现在倒是个机会。” “我就是陈远口中的上大人,不过那是我的前世身,我本是该死之人,早该神魂俱灭,却被人用秘法转世,得了凡人躯体,只不过依旧遭了劫。” “我尚有未竞之业,实在放心不下,但好歹也算是半个神,连通天地气机吊着我这一口气还不在话下。” “我恢复记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大半的力量混着身上残存的神之气息强行掌控了阳珠。” “扶光对我早有怨怼之心,我这样一做,他宁可将自己一分为二也不愿为我所用。于是他借着你母亲的躯体将我那份气息化作新生儿降生世间,也就是你。” “你身上有我的力量与气息,只是尚在封印之中。” 我被时溟一番话给惊呆了,先是他那至高的身份,再到我的身世之谜,几乎将我震到大脑空白。 我脑子糊涂的厉害:“所以我是谁?我是阳珠?” “嘶……你这个问的有些奇怪,不过总而言之,你本身便是即墨家的人,尽管我和阳珠都是留了本源在你体内的。” “有时候我觉得你像极了扶光,因为你对我多少有些不喜,但是行事上又和我相像,更重要的是,你身上还有第三份气息,我便是为了这一份气息,无论如何都会保下你。” 我并没有在乎自己身上的诸多秘密,眼前让我焦急的更多是关于阳珠的事情:“陈远就是另一半阳珠?” “是,真正的陈远早就死了,我看陈剑锋可怜,正好那一半阳珠也意动了,就吞了陈远的魂魄,比起你他更像扶光些。” “他不像。”季渊插了一嘴。 时溟被季渊逗笑了:“你又未曾见过年少时的扶光,你怎么知道不像?这性情可是同那时的他如出一辙的。” 季渊倒没再接话。我倒是没搞懂季渊怎么没头没尾的来了这句。 “我知道你想心剑想的紧,但是心剑只能在阳珠之后出世,这次就得靠你自己的本事了。”时溟转而对我说道。 “阳珠合二为一的结果是什么?”我更在意这个。 “大约是你们俩会死一个。”时溟淡淡的说着,我却紧张的起来。 “你莫慌,这世间有法子可保你们都活下来,不过我不能告诉你,我和陈远约定过了,反正你们这件事的结局肯定有我一些手笔在里面。” 我松了一大口气,时溟又笑起来:“我让他守口如瓶,他还真是做到了,不过白让你担心了这么久。这倒不是重点,我另有一事托你去办。” “果然要来使唤人的,你就说便是。”我心情大好,就不再和时溟计较。 “沈情的身体拿去练了心剑,但是她魂魄还是在的,她想成为剑灵,她哥哥怕是不同意的。” “她前世是陆家的小姐,不过出了点事,所以散了三魂七魄,有一魂一魄逃到了我手里。” “当年你大姨求我救她,但是阳珠不肯选择她,我只能将心剑的剑胚和那一魂一魄丢给了她。如今陆家的家主与我有了约定,我自该给他带回去的。” “等她心剑炼成,你就用手上这匕首毁了她的魂魄。她前世是个厉害人物,这匕首伤害不到她那一魂一魄,所以那一魂一魄必然要借着这匕首的神性来温养自身,到时候陆家的家主会亲自来取走这东西。” 我有些为难:“我才答应过她……” “你答应她也没用,阳珠又不能驱使心剑,更何况除非是天地至宝,不然这片天地规则是不允许有剑灵的。” “这阳珠为何不能使用心剑?”我疑惑。 时溟叹口气说:“混沌初开,气分阴阳,阳珠最开始只是阳珠,只是人族繁衍,渐渐才有了心剑的形成。” “这把心剑不是阳珠的心,阳珠行走世间,有了自己的心,所以心剑不能为他所用。” “这沈情对我也有些恩德,我前些年在青阳城的时候,她还赠了我一串糖葫芦。我知道她和你的约定,但是凭她的性子应该不会怪罪于你。 “她前世也是这般凄惨,是我亲手杀了她,没想到再来一世还是这样的惨状。” 时溟没头没尾的说了很多他和沈情的事情,不过我倒是有些感慨。 “她余下的二魂六魄也是我帮她凝成的,所以你和沈情倒也不全是因为血脉的关系才觉得心里亲近吧?”时溟问起我来。 “是她觉得我亲切吧,我倒是没有刻意去贴近她。”我想了一下,的确是这样。 时溟却笑:“还说没有,那几日忙里忙外的,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往她房里跑。” 我面上一红,的确是这样,果然是无意识的就亲近了她了,难怪我还觉得沈情和我有些兴趣相投,我又叹了口气。 时溟却没再说起沈情的事情,反倒聊起了陈远:“你觉得这人如何?” 说起陈远我倒觉得有讲不尽的事情:“以前看他总归是片面了,他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这句话说完,我话便一顿,再也想不出要说什么来。 “他是个外热内冷的,也不知道学了谁,扶光却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时溟说到这里一顿。 我便打了岔:“我瞧着也不像,倒是我,应该是更像你嘴里说的那样的人。” “你这是怀疑我?”时溟挑挑眉,“我倒真觉得是我那点本源作祟,毕竟上面存了点神之气息,那东西说的好听,到底有些绝情断欲了。” “我总觉得你是在骂我无情。”我笑了。 时溟解释说:“我可没说错,到底还是封住许多感情的,虽然有,但到底都比寻常人弱上一些。这倒还好,来个没心没肺的都可以这样,可许多人该有的欲你都未有心思,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许是我还小。”我面露尴尬。 “你身上可不止这些,继承了欲之花的真魔之力,虽然有滔天的魔气,戾气却不显露半分,连魔性都冲淡了好多。 说你有魔性又不显,说你有人性也并非全是如此,身上也没有神的半点气息,倒是个四不像了。” 我皱眉骂道:“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于你又无碍,只是苦了别人了。”时溟笑道,“这又是好事,怕你成了我这样伤春悲秋的人,到时候落下了心病。” “利弊齐在,倒也不影响什么。我心中有了定数,就要先回去了,免得我走得久了,陈远那家伙又要想我。”我起身向时溟告辞。 时溟却揶揄说:“倒也没有苦了别人。” 我还不是蠢,自然知道时溟说我和陈远之间的事。 于是我回道:“你也只说这感情到底是被压住的,我和陈远一见如故,都是拜把子的兄弟了,也不至于为了你,这点兄弟之谊也不顾了吧?” 时溟瞬时目瞪口呆。 我走了出去,还是听见了时溟在那叹气,也不知道在叹什么,不过弄清了一些关于我的事情,我心里到底还是舒坦了。 我一回家,进门时陈远并没有出来迎我,我就猜到他定是在我的房间里。 果然我推门他就在我床上躺着:“在我这边住惯了,都不知道回自己房间了。” 陈远有些尴尬的起身:“这不是睡惯了吗?你怎么就回来了,我想着天色还早,你跟老师还要叙叙。” “我跟那家伙有什么好叙的,他还是不肯说,倒是跟我讲了些其他的事情转移我注意,我还不知道他那心思,抛出一些次要的事情来我都能被他耍的团团转。偏生他还什么都知道,真叫人气不过。”我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陈远支支吾吾应了两声就回了自己房,我颇有些得意,两月前就催他回自己房里睡觉,越发蹬鼻子上眼,我这几日对他略有不悦,就没再来招惹我。 谁知半夜那家伙又偷偷摸上了我的床,我睡的正迷糊,就一把被人扯进怀里。 我正要发作,陈远就说:“好明兄,我已经两夜没来你房里了,如今天寒地冻,一个人睡可冷了,两个人也好取取暖。” 我心中一动,我这身体御寒之力越发差了,于是也任由陈远胡闹了。 后来的事情倒也不重要,无非是准备上山之需,不过经了上次的事情,我们也没再用内城的石碑传送,路数都是一样的,但是却要往山的更深处行进。 山上风雪极大,明明还出着太阳,我不禁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这太阳作何用。” 陈远笑着跟我解释:“这是晴雪天,等到了今晚就是晴雪夜,晚上的月亮极是好看,正好今日十四,再过两日就能看到又大又圆的月亮了。” 听陈远这么一讲,我心里不知道为何总有一股隐隐不安的意味,我拉着他的手说:“你别离我远了,我总担心你。” 陈远笑着应了一声。 我们继续往前走。这里风雪虽大,但是路还是好走的,一步一步踩下去,我也不怕滑着了。 第32章 夜狼袭 走了不知道多久,应该还没一会儿,我就累了,跟陈远说:“我这体力越来越差劲了,没几步路就难受,怕是追不上陈师傅他们了。” 陈师傅走的极快,还有单二叔,我和陈远只能看到他们的脚印,我甚至有些歉意,毕竟我拖了陈远的后腿。 陈远没说什么,取了块黑纱蒙上了我的眼睛,又给了我一块糖。 那糖里一股生姜味,吃了只觉得浑身发暖。 我有了些许力气,跟着陈远的步子也快了许多,只是这黑纱拦着眼睛,看东西不真切,但是那雪也不晃眼睛了。 所幸陈远拉着我,我倒也不担心看不清楚。 晚上的好不容易追上了陈师傅,他们已经将东西烤好了,只等我们来吃。 陈师傅面色凝重的看向我:“没多少时间了。” 我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应劫的日子快到了,我这将死之人也要撑不住了,而所有的秘密都会在观星台上被揭开。 我静静的吃着鹿肉,也不再想过多的事情。 晚上的时候还是要睡觉的,但是条件却没那么好了,只能靠着一些零零星星的树睡觉。 我和陈远捡了些树枝当柴火,还好晚上没什么风雪,好歹有了些暖意。 陈远坐在我旁边,我感觉他有话要说,却一直在犹豫,说实在我倒不喜欢他这个样子。 于是我就先开口:“瞧你有话要说的样子,又不说,我可真当你是兄弟,怎么到我面前还要遮遮掩掩的。” 陈远深吸一口气:“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保护好你的……” “知道了,哪要你天天挂嘴边上说,你先保护好自己再说吧,我身上保命的东西可比你多。”我白了陈远一眼,然后习惯性的躺在了他身上。 “时溟那个老家伙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说你是个外冷内热的,实际上明明是你跟我一样讨厌他,只是你待他恭敬了些,叫他生出错觉来了。” 陈远笑着替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说:“果然你是最懂我的。” “我从前总把你当任性又不知分寸的家伙看,其实我自己也这样,早被你带坏了。”我笑着骂他。 “你这是刁蛮性子,可不是跟我学的,我哪有你这样刁钻的性子。”陈远辩驳说。 “那就是时溟,他不是个刁钻的人?他可坏的死。”我又开始暗戳戳的骂人起来,“不过我可不敢在别人面前这样学你一样的胡闹,到时候丢了身份,叫别人笑话。” 陈远略思索了一会儿,也没说话。 我想着提以前的事情做什么,又岔开了这个话题:“除了新鲜玩意儿,你还喜欢些什么东西,或是听了有兴致的事情,不如说来与我听听?” “以前喜欢的把戏挺多的,现在静下心来就不想那些了,我瞧你也总是全心扑在修炼之上,哪里还有心思在其他事上。”陈远玩着我的头发。 我拍下了他的手说:“好好的又玩我头发,手痒了!” “好,你先睡下,我不弄你,你看你眼神都有些倦了,平日里这时候都喊着困,今日还想说话来强打精神吗?”陈远笑着说。 我听陈远这么讲,就知道他是做好了让我睡的准备,我就安心睡下了。 只是睡的熟了,远处一声狼嚎还是将我惊醒,我看着陈远面色凝重的说:“它们来了。” 陈远示意我别动,我将手伸入怀中,符篆肯定是够的,更何况我还有匕首防身,就是怕来的狼群太多,难免力竭。 我目光瞟向陈师傅,他们早就醒了,站在原地做好了战斗准备,估计在等时机。 我又四处瞧过去,周围一双双眼睛,少说有几百只!甚至远处还有一只狼王,我脸色有些发白。 狼群可没有耐心陪我们玩,先向我们扑来,陈师傅知道死战在所难免,于是朝我们喊道:“北偏西,七日后观星台会!” 说罢,就冲上前来。 我知道我身体已经不好了,想跑也没有力气,然后心中一横,将两张空间符甩出,景色霎时变换。 我的力量被大幅削弱,强行运转灵气难如登天,只有这微薄的精神之力尚可催动,尽管这比灵力催动更伤心神,不过好歹有那么一线机会。 我面上一喜,口中血腥味更甚。 我对陈远说:“快拉着我跑,他们知道我们身上的气味,一定会追来的!” 陈远点头,拉着我就跑,我体内气血翻涌,眼前黑的厉害,也强撑着跑了几步。 可是我身上虚的厉害,实在没忍住,用手一拉陈远,示意他停下来,这一下子缓过来,我就吐出一大滩血。 “怎么会这样?”陈远一时慌了神。 我捂着心口说:“这符篆是用我的血画的,用起来虽极为好用,但是也耗损精神,我现在身体差成这样,两张已经极限了。” 陈远二话不说就背着我跑了起来,我骂道:“你疯了,你哪来的体力能背着我跑整晚!” “你才疯了!用这样的符只为了逃命,我若是在那里说不定还能抵挡许久。”陈远也怒了。 我心里不忿的厉害:“以前这样的符我一口气用百八十张都没问题,明明上次在沈府用两张雷符还只是脱力而已……” “你别难过!想想还有什么能逃过狼群的办法没有。”陈远喘着气说。 他身上衣服穿的本来就厚,背着我极为不方便,我现在跟个残废一样,若是他力气耗尽只怕我也要死在这里。 我咬咬牙问:“你能这样撑多久?” “这样的速度只能一个时辰,后面大概会慢下来,狼群的速度比我要快些,追上来估计不要多久。” “这附近有山洞没有?有的话就去那里歇息,我还有隐息符,你让我缓口气,到时候自然能掩盖我们的气息。” “可是这脚印怎么办?”陈远突然问了这一句。 我一时也没想出来法子,只说:“往前跑就是。” 陈远飞速的向前跑着,然后我慢慢的跟他说:“我腰间有个小包,里面有一个梅花印信,除了用灵力催动之外,还可以用气血催动——都是我摸出来的法子,可以制造一片幻境。” “还有一片玉竹叶,若我去了就拿去陪我葬下……” 陈远怒吼:“你这说的什么话!” “还有!我最近新研制的蛊虫,我知道你不会驱使,你直接吞下,如果成了你就能抵御百毒,身上的血也带些毒性,不过失败了,死的也会很快。”我笑起来。 陈远没说话,我怕他恼我用他性命开玩笑,又说:“我这样只怕是撑不到观星台了,你要早做打算。” “我不会用你的东西的。”陈远冷声说。 他这是在和我赌气?也不知道这蠢货这时候到底在坚持什么原则,我恨恨在心底骂了一声,也没力气再说话,靠着他的背就睡着了。 陈远估计是强撑着死也不喊我,我醒来的时候天竟然已经要亮了,陈远还在我旁边坐着,也没有喘的很厉害,想来是歇下有些时间了。 我抬头四处一望,这山洞远比我想的隐蔽,竟然没有狼群追上来。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对陈远说。 陈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然后靠着我,几个呼吸间就睡着了,我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这家伙受不住。 我抓着那个藏了蛊虫的盒子,这个家伙肯定不知道扶光的事情,时溟明显是知道的,甚至还有意无意的透露信息于我。 我不知道时溟心里做的打算是什么,反正陈远是我现在唯一能利用的了。 我操纵那蛊虫进入了陈远的身体,这只蛊虫是我从天临城带来的,我平时很少使用,几乎是我的保命底牌。 尤其是这一只玉蚕蛊,本是用奇药喂食的,结果吞了好几只毒蛊,还吸过我的血,虽未与我有主仆间的联系,却还是能反哺于我。 只是除了能借玉蚕操控蛊虫之外,我倒是不知道它其他的用处,反正是有益无害的,给陈远用了正好。 隐息符好用许多,用完我只是有些脱力而已,我轻轻吐了一口浊气,躺在地上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已经到了陈远背上,他还在一路小跑着,我心想反正他吃了我的蛊,也就任由他背着。 陈远似乎察觉到我醒了,说:“可是肚子饿了?” “我睡的太久了。”我面色有些凝重,“算上昨夜的时间到现在起码有五六个时辰了。” “我的步子很快,只需要三五日就能到了。”陈远说,但是我对这个时间不满意:“晚上你能保证没有什么盯上我们吗?拖得越久越危险。” “你有法子?”陈远问。 “我再用两张空间符。”我咬咬牙,“早知道该学些阵法的。” 陈远态度坚决的拒绝了我,我知道他是个死性子。 于是我只好说:“我隐约猜到了时溟的计划,时溟的意思是我们都可以活下来,这你是知道的吧?” 陈远点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阳珠的计划?” “时溟那家伙,跟我讲了一些,我根据他的意思猜的,所以你只由着我就好,我心里有底。”我安抚着陈远,心里却一阵难过,若是我死在路上,这究竟算得了什么…… 不过陈远听了我这意义不明的话,反倒没说什么了。 陈远今日背着我跑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坐下来才休息了一下,跟我说:“我今日奇怪的很,平日里这样跑肯定要腰酸背痛的,但是今日却不累。” “许是这生死危机激发了你的潜力。”我又信口胡诌骗起了陈远。 陈远找来木柴生了火,又从那玉兰钗里掏出干粮来递给我,我不禁感叹道:“总感觉我要变成废物了。” “你可留点力气,就我们两人,真遇上狼群全要靠你的。”陈远看向我。 我笑着骂他:“你是个蠢的,你爹还在这儿,只是我们分开来行动,他自然要帮我们吸引注意的,不然就我们两个如何抵挡的住。” 果然天色一暗,我和陈远就感觉到危机四伏,我熟稔的上了陈远的背,然后就开始跑起来。 我笑起来:“你这两条腿如何跟四条腿的跑?” “跑不过便跑不过,我只想赶紧带你去观星台上,给你解了那该死的劫,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和我爹他们吗?” 我没再说话,静静的等待今晚的动静。 夜色渐深,陈远的步子还没慢下来,我倒是感叹起来:“你这真是铁打的身子,这么久都不累。” 心里又默默嘀咕:这蛊虫当真厉害,不愧是费了我那么多灵丹妙药。 不多时,狼王的嚎声便再次出现,我能感觉到陈远的身子绷紧了,我按着他的肩用了用力,示意他我还在。 结果不过半柱香时间,这狼群就围了上来,不过数量没有昨日那么多,只有五六十了。 我冷笑一声,故技重施,身影出现在好几座山头外。不过这一次,我几乎有了一种快死的错觉了…… 陈远把我放下来,似乎在喊着我,我眼前黑的厉害,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只是耳鸣的厉害,想动也没什么力气,好在意识勉勉强强还在。 陈远不敢摇我,在我耳边一直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动了动眼珠子,眼睛就传来酸涩之感。 就算是先睡觉休息一下,我还不至于灵力枯竭死去,于是这便算是彻底昏了过去。 再醒来又是第二日的黄昏了。 我口里干的厉害,说也有些沙哑:“今天……是第几日了……” “第三日了!再给我两天,只要两天我就能到了。”陈远哆哆嗦嗦放我下来,给我喂了点水,我才好受些。 我能感觉到他跑的很累的,眼睛里还有些血丝,肯定是这几日没睡好。我指着他身上的血污说:“这哪来的?” “……你吐的。”陈远面色复杂。 “这几日就继续辛苦你了,我想必是再也使不出任何力量了。”我运转了几个周天,竟发现经脉不知何时全部衰竭,体内气血亏虚也极为严重。 别说动用精神力,我现在只说是思考都觉得头痛欲裂。 这具身体……应该是废了。 第33章 赠玉蚕 陈远看我脸色极为难看,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我,因为他本身就没有灵力,不知道失去灵力对我而言是致命的事情。 我很冷静的跟他说:“我只能再出手一次,今夜那狼王肯定还会再来,你只需要拖住他,我来给他致命一击。” “行。”陈远点点头。 我知道他累的厉害,劝他休息一下,陈远也没跟我推辞,几乎是倒头就睡着了。 这次我让他睡的久了点,今晚那狼王我必定能要了他的命。 我咬咬牙,竟然将我逼到这种程度,若是有机会我定要灭它全族! 趁着陈远这一觉的时间,我就调动起了我血脉中的力量,时溟说我继承了真魔之力,他没有骗我的必要。 但是我早些年就堕了魔,却感知不到时溟说的那股力量。 我回想起了时溟那血红的眸子,不禁一阵苦恼。 若是他早些说出我有他的血脉,我肯定能早做打算,凭着他的血脉和欲之花的力量,我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狼嚎声响起时陈远也惊醒了,我就知道他睡得浅,不过这下子他状态好了一些。 我起身跟他走了出去,狼王也缓缓走过来,它的额上有一道银色的月亮。 “人类,再用一次,你的命就没了,让你逃了两个晚上,今晚你逃不过了。”狼王口吐人言,“若非其他几个妖王都去拦那两个人类,也不会叫你们逃那么久。” 我笑了:“剑道第一天才,就凭你们也想拦住?而且你们上面厉害的都没人来,只放你们这样的小喽啰,未免也太低估我们了。” “你怎么知道?”狼王并不意外。 “因为星罗棋在观星台。这是一个天师告诉我朋友的消息,而我手上这两颗星珠,是某个家族仅有的两颗。 曾有人告诉我正常的星珠比这两颗要大,说这是暴殄天物,但是观星台应该是常年无人去的,说明有东西在抢夺星珠的星辰之力,所以就只能是星罗棋。” “天下至宝星罗棋竟然沦落到要靠观星台来吸取星辰之力,说明连白山脉有变,你说是也不是?” 我脸上是自信的笑容,因为这事还真让我猜对了。 狼王罕见的沉默了。 我又继续说:“我全盛之时尚且也能与你斗上一斗,说明你的实力只是略强我几分,你这实力在我们那也就是上等偏下的水平。 再看你身上极为狼狈,想必在陈师傅手上也吃过亏的,今夜我的胜算起码有八成。” “人类,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狼王身后出现了十几只狼。 “动手!”我怒喝一声,然后直冲上去取了两狼性命! “南域的鬼步,你是南域的人!封喉匕……你是弑神者!”那狼王暴怒,仰天长啸,直冲我而来。 陈远挡在我身前,我脚下一动,躲向远处。 但是又有几匹狼围上来,我捂着心口面色凝重,刚刚那一下爆发已经用了大半的力气,连同心脏律动也出现了异常,再来一次我怕是要因为那怪异的心脏跳动死在这儿。 我咬咬牙,从包里掏出了那梅花印章,陈远跟那狼王在缠斗,我只能自己解决这几匹狼了。 我眼睛一闭,反正我已经接受了未来的命运,不过是早点死罢了。 我口中腥甜味更甚,看向了陈远,还好扶光的选择是他,至于我的性命,就看时溟的作为了。 我催动了那梅花印信。 “你这小子,有我那欲之花,哪里还用的上这梅花印信?”是时颜的声音,我浑身一抖。 “我知道你现在是生死存亡之际,你也别灰心,我虽然讨厌你,但是偏偏哥哥疼你,所以我才在你身体里留下了欲之花,正好遇上这梅花印信才提前催动了。”时颜的身影显现在我面前,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欲之花究竟有什么用处?”我问。 “这是产生魔气的东西,你早些年杀人,心里早就存了戾气,这东西能催动人心里的恶念,最是入魔的好东西,你用瞳术秘法催动这欲之花,就能催动真魔之力了。”时颜笑意吟吟的。 “这梅花印信被你误打误撞催动了几次,我本来懒得理你的。这本是我赠与沈家那小哥的东西,他不收反倒落入你手里,现在想来真是天意,我再教你这印信使用之法,可别再这么莽撞了。” 时颜一点我眉间,我脑中就多了许多相关的信息,而时颜也消失不见。 等我意识回归身体时,围着我的那些狼崽子全部被一击毙命,而狼王也是伤痕累累,我能看见他眼中有些许惧怕:“时颜大人的气息……” 它转头就逃走了。 我赶紧跑过去看陈远伤势,他累了两三个日夜,哪里还能是那狼王的对手,身上全是爪痕,还有好几处齿印留着血。 陈远见那狼王跑了就径直倒了下去。 我坐在他身旁,喃喃的说起来:“这狼王上次看见时溟也是这般逃走的,想必这些人也是认识的,为什么偏生总追着我们不放?” 陈远摇摇头,我看他累极了,从他身上掏出那玉兰钗,取出一些金疮药涂在他身上,加上那玉蚕蛊的效用,他的伤好的极快。 “单二叔的医术愈发精进了,这伤好的真快。”陈远感叹。 我拉着他躲进了山洞,就休息了一个晚上,这几日的奔波实在叫人累,更何况陈远受了伤。 第四日到来时,我和陈远都松了一口气,他看向我,眼中都是敬佩之意:“明兄当真是聪明,竟然能猜到观星台上的事情。” “猜对了又有何用,不过是跟那狼王来了个心理战,也没占到什么上风。”我沉思良久。 旋即我又说:“前几日狼群总在晚上来攻,我想着大约是跟狼王头上的那银月印记有关,但是我想不透时溟和这些妖兽的关系,一点线索都没有。” “反正也快了,我们已经到了隐白山,再翻几座山头就能到了。”陈远的脸色明显还有些苍白。 今日我们赶路反倒没有那么急,晚上找了处地方歇息,竟然没有妖兽来攻击,我和陈远皆是大喜。 不过我睡的时间又延长了不少,已经到了一天要睡七个时辰了,剩下那五个时辰我几乎都在不停的走。 陈远已经不知多少次往我嘴里塞姜糖了,我终于耐不住性子问他:“这是什么东西,吃了只觉得身体里暖洋洋的,手脚上连冻疮也不生了。” 陈远摇摇头:“这是单二叔配的,我不知道药方,这糖既能饱腹又能暖身,我想着你身体弱特地多拿了许多,反正够你吃个七八日的。”“ 单二叔没调配方以前又苦又涩,是我闹得厉害才加的许多生姜,想来你吃的舒服就好。” 我不禁想到怀里的那块亓官令牌,这单二叔也是个有本事的。 第五日晚上我们就来到了虚白山下,因为速度比我想的要快,我也不急着上山,趁着天色将晚,就找了个洞穴藏身。 我和陈远没有晚上轮流守的习惯,一则我睡的久,不可能晚上起来守夜,二则是陈远本来就睡的少,又睡的浅,只要一来妖兽他绝对是立刻知道的。 但是今晚的陈远不知为何睡的极死,我听到熊吼声时,陈远还在那躺着,我连忙摇醒了他:“蠢货,快起来!” 陈远起来目光呆滞的看向我,我暗道不好,连忙催动他体内的蛊虫,谁知那熊掌竟然直接拍过来! 我当真是心神巨震,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只能一把将陈远推开,伸手催动魔气去抵挡。 那熊掌拍在我的胸膛之上,我倒飞出老远,吐了一口血,疼晕了过去。 大约是胸口疼的厉害,我竟然被生生疼醒了过来,也不知道肋骨断了几根,我咳了几下,疼的我直出冷汗,又忍不住呕了几口血出来。 陈远和那熊的交战已经快到了尾声,我勉强抬起头看过去,陈远浑身浴血,几乎连熊妖的攻击都要躲不过了。 我心里一横,那只蛊虫是老师送我的,他知道我会练蛊,就给我寻来了这只玉蚕蛊,这蛊极有灵性,喂什么食物就有什么特性。 老师喊着这只蛊虫为小蛊王,我自然知道其中贵重之处。 只是舍不得也必须舍得了。 这蛊虫早已认了我为主,我能借它的力量操控陈远,同时也能借它的生命之力救治陈远,只是分给陈远的力量到底不如分给我这个主人的强劲。 陈远此时已经抵挡不住,只能强行改主,为陈远求得一线生机,否则他抵挡不住,我一个人去凭借什么力量上虚白山? 可若是给他改了主,必遭反噬。 我这半条命也不知道遭不遭的起那反噬,但是总不能让我们都死在这里。 我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将血脉中属于玉蚕蛊的印记抹去。 果然这反噬如同万虫噬骨,痛的我几乎要晕厥过去,我强撑着看向陈远,他因为蛊虫改主,那片刻停顿,竟被那熊妖一口咬向脖颈。 完了…… 我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第二日我在醒来,喉咙里干的我直冒烟,我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走过去检查陈远的伤势。 那熊妖已经被毒死,玉蚕蛊有护主的本事,最后肯定也是它大显神威。 可惜却并不能延缓我的死相,即使再强大,对我来说也是次品。 陈远的伤口已经自动结了痂,但是伤势太重,一时半会还起不来。 我抬头,这已是日上中天,我咬咬牙,这山下已经不能再待,只有我将他带上去了。 我好不容易把陈远背到背上,但是噬骨的疼几乎又要我昏过去,我不由得跪在了地上,胸口的疼痛又让我疼的要死过去。 但是我熬不过今晚了……我眼冒金星,一下一下的往虚白山上爬去,如果叫人看见了定要笑掉大牙,我这跟狗爬有什么区别。 不过只要能上观星台,那些妖孽就不敢造次了,那可是神的地盘。 我疼的眼泪直冒,这山真是该死的高,我佝偻着身躯,也不知道离山顶还有多高。 但是我知道我真的爬不上去了,每动一下就是手骨腿骨要断裂的痛楚,我的膝盖和手肘也因为磨破皮痛的我直吸冷气。 “救救我……”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心里是没来由的愤怒,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 借着这股愤怒的力量,我竟然将陈远拖行了好几步,无力感也由此瞬间攀升上来。 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倒下去,反正已经到了虚白山,不如让我死在这里算了…… 不过时溟那家伙不会让我如愿的,我在心里把时溟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宁可他不选择我。 “狗东西。”我无意识的骂了一句,只觉得喉咙里烧的厉害,一股铁锈味弥漫在口唇间,令人作呕。 我睁开眼时,对上的便是陈远哭花的脸。 陈远早已经醒过来,抱着我直哭,我看向他脖颈处,熊妖的咬伤已经完全不见了,那里皮肤光滑的哪里像有伤口的。 旁边站了个老头子,看见我醒了大为震惊:“玉蚕的反噬下你竟然还没死,等它修出人身来我定要笑话它,枉费它这个小蛊王的名号了。” “……老师……送的。”我张嘴,喉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是那老头看懂了我的唇语。 那老头也是很震惊:“姬玄带他下山原是送了你,我还以为你抢的。” 陈远赶紧用落叶接了雪水给我喂了我几口,我喉咙里的干涩才好了许多,我看向那老头:“你是什么人?” 那老头笑笑:“我就是星罗棋的器灵,替上大人镇守连白山脉,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知道。 只是我的情况你也猜到了,我的能力只能护佑整座虚白山,外面全靠那些个妖王守着。” “那头小狼害怕时颜大人,所以喊了一只蝶妖给你旁边那小子织梦,蝶妖畏寒不能出来,只有熊妖来出手,没想到惹恼了那只小霸王,死了也是活该。” “你这小子也是个福大命大的,中了上大人的咒,硬生生撑了这么久,还忍着反噬之苦把人背上来,我算是服了你了。” “为什么是时溟的咒?上次他不是将那狼王赶跑了吗,为什么还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语气虚的不行,但是我还是死死的盯着那老头。 “哟哟哟,那名字可不兴说。”老头赶紧朝我摇摇头。 “那是上大人前世下的咒术,本来是禁止人族来的,其中秘辛我也不便跟你说,但是大人转世之后就不是神身了,解开神的咒术对他来说也有些困难,所以他需要巫祝之术才能重获神的力量替你解咒。” “你旁边那小子就会点。”老头努努嘴,陈远还在那哭着,抽噎的厉害。 第34章 易命改运 “我身上的咒原是他身上的。”我跟老头说。 那老头脸色变得厉害:“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听过神下的咒术还能转移的。” “而且你们又不是一个人,虽然你们气息相近,但是这绝不可能,咒只会下在一个人身上!” 我心中隐隐猜到了:“果然是阳珠要置我于死地,倒不惜将陈远身上的咒转移。” 但是我旋即一想,其实这盘局比我原想的还要大,这里面肯定有时溟和扶光共同的手笔。 我又想到了那夜,时溟说我死不后悔的事情,可恶!我痛死也不后悔! 那老头见我咬牙切齿的模样,又说:“你自己不用玉蚕为什么非要给那小子用?” “玉蚕能克制咒术?”我冷眼瞥了那老头一眼。 “这倒不能。”老头嘴角抽了两下。 我真的很想用眼神杀死这个老头:“亏你天下至宝的器灵,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我中了咒术还要用空间符传送,我自己用了哪里还有力气逃命,倒不如给他用,好歹他背了我几天几夜,不然早死在路上了。” “若是让你替我走这一遭,半道上就死无全尸了!” “你这嘴毒的,也不给老头子我留点情面。我这一身神力都被另一位大人抽走了,我除了能现身陪你们聊聊天什么也做不到,昨日将你送上来都要了我的老命。” 老头哎哟哟的念叨:“人老了哟,就招人嫌了!” “若不是我送你们送来,就那月地云阶,一个伤一个废,如何上的来这观星台,得了天大的好处还来埋怨老头子我!” 我懒得再说话,那老头见我是个冷性子,也嗔了一句:“这怪脾气!真是遭罪!”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我闭着眼睛憩了一会儿,陈远还在那拉着我哭。 我伸手擦了他满脸的眼泪,极为嫌弃的说:“哭这么丑,可别再碰我。” 陈远点点头,说:“都是因为我,也不会叫你吃这么多苦头,更何况原先是该我遭着的。” “罢了,我自己的选择。”我听到这个就想吐血。 不过做了就做了,再来一万遍,如果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依旧会那样选,就算重来也没用。 “你好好养着。”陈远看向我,“那老头子给你输了点气,叫你好生养着,过一两日就不疼了。” 我点点头,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了。 于是我说:“你抱我紧点,山上风太大,又没有柴火,吹的我冷死了。”然后我就把头钻陈远怀里继续睡了。 我身上虚的厉害,体内经脉几乎全部衰竭,也没有补足气血,再加上反噬的伤,若不是我感觉到自己还有呼吸,真觉得我就该这样死了才对。 我这一觉又睡了十二个时辰,陈远苦笑着看向我:“明兄,你这睡得倒好,可叫我急坏了,我爹还不来,就要误了时辰了!” 我说:“你爹应该早料到了,他不是给你做足了准备吗?” 我拿出他身上的玉兰钗递给他。 “我是担心我爹的安危。”陈远有些紧张。 我抚了抚他的背,也没再安慰他,陈师傅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既然能打出那样的名头,连沈重山都对他刮目相看,定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是天色越来越暗,陈远抱着我,我能察觉到他的忧心,于是让他去喊那老头子。 老头子听了我这话直接蹦出来:“好小子,才嫌我没用,现在又叫我出来,你真是个好小子!” “前辈,跟我们一起上山的还有两人,你能知道他们在哪吗?”陈远问。 “跟你们一起的?前几日上山的有两队人马,你们是几个人,可给我说清楚点。”老头子思索着说。 陈远脸色变了:“怎么可能,我爹早通了气,叫他们不要上山的,而且我们只有四个人,难道另一队人马比我们多吗?” “嗯,另一队有六人,大概是你们来的第三日,好像那六人围了另两人,想必那两人就是你们要找的了。”老头子摸摸胡子。 “然后呢?”陈远皱着眉问。 “死了七人,还有一人气息消失了。”老头子点点头,又说,“这都是命数。” 陈远又红了眼眶,我知道无论是陈师傅死了还是单二叔死了对陈远无疑都是巨大的打击。 而且还有最坏的可能,就是这二人都死了。 “娃儿,你莫伤心,赶紧做法去了这咒吧。”老头子催,“我怕躺着的这个要没气了。” 陈远只得收起胡乱的思绪,从玉兰钗内掏出那衣服换上。 我没有去看陈远做的如何,只是静静的盯着天上的星星,很亮,很美,跟我在天临城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就伤成这样了。”时溟的声音响起。 我侧过头去,那容貌跟时颜有六七分像,果然是她兄长,但是跟原来时溟的样貌一点不像。 “咒术……是你做的手脚?”我平静的说。 “我若要你死,何必借那咒术。那是扶光的意思,设了个陷阱引你去,只可惜我来晚了。” 时溟将我扶起来,一股力气直接打入我体内,那股力量兜兜转转,全部集于我眼中。 我诧异的看向时溟,他说:“印记消失了。” “那是我以前设下的咒,专夺人生机的,后来妖王又添了手笔进去,所以才引来妖兽,所幸你到了这地方,不然我要眼睁睁看你就这样去了。”时溟笑道。 “知道了。”我看向一旁站着的陈远,他几乎没有任何错愕与惊诧,反倒是与时溟这副模样熟悉的感觉。 我又问时溟,“比起你这咒术,我更想知道你何时用这副模样见过的陈远。” 时溟沉吟:“似乎是落盏花那次,也有两月余了,时间记不太真切。” 说罢他笑着看向我:“你是个聪明的,这都察觉到了。” 时溟拉过我的手,见我手上绑着那发带,又换了只手,套了一只梅花镯在我手上,。 又递给我一柄剑,我抽出那剑一瞧,那色泽竟与白骨相似,尤其是我能感觉到那梅花镯是个活物。 “这剑叫惜时。”时溟的眼神难得的温柔,伸出手抚了抚剑鞘。 “我只借你这一段时间,你可要好好待他,等你办了事就下山还我。” “怜取和惜时?这倒是一对的名字。只是你如何觉得我有本事来还你的剑?”我冷笑。 时溟却笑着看向我,只说:“怜取是我一位故去是朋友铸的,送与他妹妹做了嫁妆。这惜时是我倾全族之力铸的,哪里是一对的?” 说罢他凑近我耳边说:“这是仿制至宝而铸的剑,善攻伐,即使完整的阳珠都打不过,你只放心的去。” “你果然是为了我和陈远的事情而来。”我看向陈远,陈远今晚极为沉默,像是预知了今晚要发生的事情。 “你们聊去吧。我同他去聊聊。”时溟指指那老头子。 那老头直接跪下来喊:“苍梧见过大人。” 时溟拉过人走了,我倒是没什么动静,我在等陈远。 时溟刚刚那些举动倒是和我通了气,也不知道陈远会作何举动,知道我的选择会不会怨我。 结果陈远倒是耐得住性子,我怕他犹豫久了,就直接起身来,与他相视而立。 观星台上的覆雪还是有些厚的,我这一处却打扫的干净。 我开口想说些什么,眼神晃来晃去又不知道开口讲什么,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陈远会干站在那什么也不说了。 我抽出惜时与他对视,但是犹犹豫豫,也下不了手,陈远不想,我也不想,但是时溟和扶光的计划就是如此。 盯着陈远看久了,我心里的不舍反倒越发起来,忽的心口一痛,我又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陈远过来扶住我:“不是解了咒吗?怎么心口又开始痛了……” 我盯着他直看,陈远咬着唇说:“我不会动手的,反正你救了我几次了,不然你干脆杀了我好了。” 我笑起来:“扶光知道你这样怕是要气死了。” 我看向他身后显形的扶光,跟陈远有几分像,但是眉眼更为俊朗。 “你这个老匹夫!”我骂了一句。 陈远也向扶光看去。 “你早就知道时溟的动作,怎么只骂我老匹夫,若不是他对我先下手,后续又惹来这样多的因果,我也不会至你于死地。”扶光也是颇为不满。 “时溟对陈远的手段我自然猜到了,我是不知道时溟要你做什么,非逼得你做出这样的举动,但是你不也是个蠢货吗?陈远明明是个能修炼的,被你误了十六年,不然时溟的手段怎么可能全盘接着?”我骂道。 “你怎么知道的?”扶光脸色终于变了。 “我向他体内输送过元气和灵气,都是个畅通无阻的,所以我不明白你的手段,这是要坐以待毙吗?”我不解。 我看向陈远,他也是一脸的震惊和不解,扶光反倒犹豫了一下:“这是我的底牌。” 我不由得笑起来:“你怎么是个这样别扭的人,我倒是好奇当年你和时溟发生了什么,竟然不惜设计自己的转世。” “我当初难免对时溟他有敌意,只是后来因为实力的缘故渐渐的正视起了时溟。一开始我想大概是我体内的那一点血脉之力的影响。” “其实不尽然,因为陈远对时溟也是这样的态度。虽然心底不喜,但是表面上还是恭敬的紧。” 我笑的更加厉害了:“到底是什么让你转世之后还讨厌他?讨厌就罢了,可是却并非是大敌,看时溟对于你的态度,便知你对他根本就是友非敌。若不是时溟有意说给我听,还想不到这一层。” “他以前就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你也是这样聪明,可惜我的转世就没这个好脑子。” 扶光的语气顿了一顿,还略有嫌弃的瞥了陈远一眼,随后收回了目光,“我之前与他见过,他的意思是要舍了你。” “你这样拙劣的谎言还能骗我?我估摸着他的意思,就算是真要舍我,想要留下陈远,所以亲自教导他,让你成功转世,可却千不该万不该跟我提到你。” “若是你在我未知一切的情况下贸然出现,那我一定是心甘认命,可我猜得出时溟的意思,他谁也舍不得,我现在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将心底猜测尽数说了出来:“我不知道他给我准备的后手是什么,也许根本就没准备。但是我体内的本源之力不属于我,你还不知道我的意思吗?” 陈远在云里雾里的问了一句:“你们说的这是什么?” 我笑了笑说:“这两人……这个狗和时溟闹脾气了。” “说的轻巧。”扶光说,“我知晓你的意思了,你是个胆大的,只是威胁我不出手的话,这一招不管用,不过我敬佩你的勇气。 你既然知道我和他并非仇敌,自然也该知道,若是将你身上那份属于他的本源剥夺,那他至少能摆脱现在这样的困境。这也是我必须选择陈远的原因之一。 可惜我总要在你身上找我的影子,找时溟的影子,却忽略了你其实有自己的抉择,忘了你其实也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想法。” 扶光有些歉意,他没想到我让步的如此爽快。 扶光又说:“反正我也拗不过你们,我连我自己的转世都摸不透了,倒不如随着你去。” 我得意的笑起来,扶光和时溟果然都退各了一步,现在就是我的主场了。 第35章 巧计生死 我掏出匕首直往陈远心口刺去,陈远脸色大变,对他而言躲过我这一刺极为轻松。 他退了几步看向我:“你们又瞒着我做了什么交易?” 我没开口,拔出惜时将陈远逼得连连败退,我知道我一开口怕坏了自己的事,但是陈远这根本就是在让我,还好我早有准备,又掏出了梅花印信。 时颜曾说,梅开百花之先,所以她极为钟爱梅花,这印信出自她手,所以也蕴含了她的幻术,让陈远入幻简直轻而易举。再加上时颜传我的瞳术…… 不过我没想到,那欲之花催动起来比我原想的还要痛苦,那一瞬间我的眼睛便失去了光明! 还好时溟留下的力量在帮我一点点的恢复。 “你们果然是串通好的,”扶光不屑的声音响起,“这一招时溟早就用过了,还骗着你来用,真是好手段。” “他在我眼里留了力量,我才想起时颜的教我的东西,想来的确有引我用的意思,但是不这么做你觉得要怎么骗陈远对我出手?”我嗤笑一声。 “他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出手吗?阳珠的力量本身就能荡除魔气——”扶光说完顿了一顿,“都算计了我两次了,还要算计!” “能告诉我,时溟上次是怎么用这一招的吗?”趁着陈远被我引入魔这一段时间,我倒想打听以前的事情。 “时溟那家伙早该命绝,我不想看他就这样魂飞魄散,就冒死救了他,结果他非要出去送死!我给他挡了致命一击,结果他还去送命!”扶光很是抓狂。 我不禁哈哈笑起来,说:“你真是个私心重的人,做起事来也不管不顾的,哪有神是你这个样子的,难怪说你举不起心剑,原来是这个缘故。” “你现在也更像个人了,陈远也是,我跟在他身边倒觉得人世间也有些个意思了。”我眼睛恢复了些光亮,抬头要去寻找扶光的位置,却只看到一点寒芒直冲我来。 我提剑去挡,却被震飞老远。 我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心里暗暗感叹,陈远果然平日里是藏了拙,早知道就把他底细试出来了,现在反倒吃了大亏。 欲之花产生的魔气还不足以让陈远入魔,但是扰乱他心神足够了,扶光知道我要消耗那魔气,也不曾帮忙驱除。 “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扶光的声音在我脑海响起。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我觉得他是不信我的,不然也不会这么问。 我一面挡着攻击,一面跟他说:“我曾以为这劫数是青阳城大乱,但是沈情给我提供了其他的思绪,我便以为是宝物出世。 直到时溟前些日子告诉我这劫数是我们只能活一个下来,真是叫你们哄得团团转。” “我的上上之策,就是杀了陈远,反正他一开始也不想跟我斗。”我冷笑。 “只有我才能运转阳珠的力量!就算你杀了他也没用。你坏了我的计划,可没有好日子过。”扶光威胁我说。 “你猜为什么这叫上上之策?我自然有办法。”我眼中全是精光。 “即使我将玉蚕送了出去,取回来的办法何其多,因为我还是个蛊师!时溟知道我的小心思却任由我去做,说明结局是舍弃陈远的话,对他来说没有影响!” “现在的局势可全由我掌控,扶光,我的结局只在我心念之间,不在外物。”我脸上尽是得意。 扶光的声音不再响起,我正好全心全力去应战陈远,本来我只靠着鬼步的速度还能占些上风,可是陈远只打了几回合,就能预测我下一步招式,我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我本来以为一切在我掌握中,可是我没算到陈远会比我想的强那么多,完全不能近身!一近身我就只能被动挨打。 “我怕你被直接打死在这儿。”扶光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在看我的笑话。 “你不要小看我。”我沉声说道,然后使出了御剑之术,我实在拿不惯剑,但是御剑却极为熟练。 扶光也是颇为惊讶:“你会的未免也太多了,但是你可知一力破万法?你早晚要败下来的。” “那魔气支撑不了太久。”我脚踏虚空,直接拍了一道雷符过去,正中陈远,连同他身上的魔气都震散了大半,陈远失去了力量的依仗,对我的飞剑反倒抵挡的吃力起来。 “跟你这样的人作对可真是吃亏,我当真要怀疑你是个狼子野心的东西了。” 扶光冷声说,我知道他信不过我了,可惜不过是一缕念头,不然我真要来考虑他对我的威胁。 惜时归手,陈远也是力竭之态,我挥剑,扬起一地雪花,说:“这一剑,曾是我自创的剑招,名为万叶飞花,最是春日好景时来用,方才绚丽好看,可惜现在只有这洋洋洒洒的雪花了。” “我现在觉得那个名字倒不好了,不如叫遥以心照。”我掏出风符来,催动狂风。 那风雪大而更甚,扶光的声音又响起来:“这也算是个小小的领域之力了,亏你想得出来,倒真是个天才。” “陈远若是修炼久了,自然不会比我差。”我脸色苍白起来,这的确有些耗心神了,但是我还有最后一招。 我举起惜时,说:“这一剑可通天,我没有剑心,但是我有信香符。” 我口中念咒:“尘凡易浊,仙境难通,以香为信,行香有偈:借一气之功,肃十方之界!” 我这一剑出去,只觉头晕目眩,但是这一剑之威力,已经叫我自己都生了惧意,扶光这时早已入了陈远体内,几乎全身的力气都去抵挡我那一剑。 我手上底牌奇多,扶光看了我的招式,自然知道这一点,他一定会保下陈远,凭借我强劲的精神之力,非得把他这一道该死的残念冲烂不可。 我选择陈远,并非是因为他选择陈远,而是因为陈远就是陈远,是我在青阳城认识的,值得我去交付的人。 他以后不会成为扶光,而要为他自己而活,所以我要斩断他的过去! 扶光并不死心,借的陈远的身体掷出一剑,我却已经没有力气去躲开这一剑了,怜取穿心而过,我也直直的跪在地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那一剑除了剑气骇人,根本不是朝着陈远去的,惜时的剑身在陈远的脖颈侧边留下一道血痕,就飞入了雪地之中。 在剑气震荡下,哪里还有扶光那道残念的影子? “明兄!”魔气被扶光除去,陈远也恢复了神智,他慌忙的跑过来抱过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心口疼的说不出话来,我强忍着疼痛说:“对不起……我骗了你……” “不过……我就、心软这一次……” 时溟在我身旁现了形:“我倒是越发看不透你来。” 他肯定以为我要杀陈远,因为他的选择是我,我有足够的底气去和扶光对峙。 可我却用巧言骗了扶光,用时溟本就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他知道我对于身上这两股不属于我的本源的厌恶! 扶光还是太心软了,就像他奋不顾身救时溟那样,他一定会救陈远,就算不救陈远,那剑气也不是冲着陈远去的,精神之力也不会损伤陈远分毫。 我根本下不去手,我志不在权势,不在实力,只在这片小小的青阳城而已。 “我就……只求你一件事……太痛了,给我织个幻境吧。”我伸出绑着莲丝锦的手。 时溟自然没有拒绝我,我果然陷入了幻境,胸口上也没有插着剑,也没有生机逝去的痛苦,但是我唯一有些不满的是这是我在天临城的小院。 “怎么回来的这样晚?”老师的声音在花丛中响起。 他正手持着一把剪刀,在那修剪花枝,我有些欣喜:“老师倒是把我这小院打理的好看。” “跟一位大人学的。”老师笑笑朝我走来,“外面玩了这么久,可有好好修行?” “想去玩玩……”我乖巧的拉过老师的手指,“在外面也交了新的朋友,只是他远在青阳城,这里离他太远,难免想他。” “那便去找他吧。”老师笑着说。 …… 再醒来时,还是月上中天的样子,我还是不禁感慨,时溟果然留了这身躯给我,只是阳珠的本源之力被抽走,我身体还是虚的厉害。 苍梧见我醒了,说:“小子,醒了。” 我问:“陈远呢?” 苍梧脸色变了一下,说:“死了。” “怎么可能!” 苍梧又说:“尸骨已经让大人带走了,阳珠没有寄体也现了本形,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是大人与扶光在一旁商量的,只说等你醒了让你去找他。” “扶光?他不是死了吗?”不过我旋即反应过来,那是真正的扶光,是上一世的残魂。 “那我的伤是怎么好的?”我摸了摸心口,那痛楚好像还在一般。 苍梧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才说:“陈远那小子死了,但是你因为幻境拖住了几口气息,所以阳珠只能选择你了。 但是你的伤势严重,阳珠修复你的伤势后就没了力量,被大人带走了。” 我心中慌忙,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直接用空间之术传送到了藏白山下的桃林中,尽管没了那咒术,但是我一下子传送了这样远的距离,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败,口里还传出阵阵锈味。 我踉踉跄跄跑了几步,才发现陈师傅突然站在前方,他浑身脏污,显然是在这里等了我许久。 再加上我慌乱又惨白的神色,果然陈师傅拔剑指向了我:“小远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没杀他!” “你这样心狠手辣之人,叫我如何信你?”陈师傅厉声喝道。 “自从观星台异象之后已有半月之久,这半个月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昏睡了半个月,起来陈远的尸身就不见了!”我急得厉害,想要跑去柳府一探究竟,但是陈师傅却执意拦着我。 “到现在还是满口胡言!”陈师傅提剑斩来,我心里慌得厉害。 本来身子还是虚的,惜时想必被时溟带走了,怜取也不见踪影,而且我刚刚传送了这么远,哪来的力气再用符篆? 我暴退几步,但是还是被陈师傅在胸膛划了一刀,里面掉出几张符篆,还有三块令牌! “老单是被你杀得?”陈师傅的眼神满是杀意,尽是猩红之色,我心道不好。 “这块令牌是他的贴身之物!你到底是如何得到的!”陈师傅挥剑向我砍来。 我连忙解释:“他明明给了单纭纭!我是在沈府捡到的!” “放屁!这可是家主令,纭纭入了沈府如何能拿?”陈师傅完全不信我的话。 我当真是恼的一身汗出来了,偏就我说的都是真话,但这样真话一点都不叫人信服。 一番追追逃逃,我实在没了力气,陈师傅一剑砍来,我只能掏出封喉去挡。 但是身前又出现一道身影,我再熟悉不过,那是陈远的背影,他又替我扛了陈师傅的剑。 我心里暗道不好,陈师傅最不喜欢陈远忤逆他,更何况苍梧早说陈远死了,那现在给我挡剑的陈远到底是什么? “你这个妖孽!”陈师傅气的怒发冲冠。 我拉过陈远一看,他眼神木讷,分明是叫人炼成了人傀!我险些晕过去,我在陈师傅这里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师傅暴怒之下,剑势又凌厉了几分,但全都被陈远尽数接下。 陈师傅口中怒骂我道:“当初就该斩了你!只怪我心中藏了点怜悯之心,竟叫我兄弟儿子尽死于你手!纳命来吧!” 我不想同陈师傅缠斗,尽管陈远帮我尽数挡下了攻击,但是我察觉出他挡的也极为吃力,更何况他不知道是被何人炼成了人傀,我心里越发担心。 陈师傅一番攻击停了下来,他大口喘着气,涕泪直流:“我当真是错看了人!上神负我!” 然后指着陈远说:“今日合该父子相向,我先杀了你,再杀了那个魔头!” 说罢,陈师傅就和陈远交战起来,本来这一刻我是想逃的打算,但是陈远的身体我也不可能放在这里。 因为那是一具上好的傀儡,不知是何淬炼之法,即使我不看在往日情分上,就冲着这法子我也要把陈远带走! 我掏出梅花印信来,这东西配上我的瞳术绝对能扰乱陈师傅心神,此处的桃花林赫然变化成一株株红梅树,配着漫天的飞雪,更是加强了我这幻术的能力。 陈师傅高喝一声,竟是不受半分影响,反倒挥剑越发快,陈远身上已经添了好几处彩头。 第36章 入生局 我心中焦急,陈师傅已经凝好剑招,直奔陈远而去。 我心中一横,甩出手上的梅花镯,竟硬生生挡下了那惊天动地的剑招。 我冲过去又捡回了那梅花镯,镯身竟没有一丝裂处。 陈师傅骂了一句妖孽,就冲我而来,陈远也是飞过来挡在我身前,我才瞧见他手里那柄断剑。 想必是被陈师傅劈断了,难怪刚才用出那样的招式,是想要毁了陈远的身躯! 我冲陈师傅骂道:“你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你用我儿子做挡箭牌,难道我会因此心软吗?反正我儿子早就死了,今日你连同这傀儡就一同死在我剑下吧!” 陈师傅喝道:“斩天剑!” 那剑上散出威压,竟叫人有些动弹不得。陈远则死死将我挡住,张开双手,连一丝剑气都不曾落在我身上,我心中焦急,这剑势凝成,我怕就要葬身于此。 我想要推开陈远,但是这家伙怎么也推不动,我暗骂,不知道哪个不长脑的人炼了人傀,就下了死命令要这人傀白白送命在剑下! 我只好又掏出两张空间符,只是身形一闪,就落在了不远处,将那剑招躲过。 我缓了口气,嘴角不禁流出鲜血,我往肚子里咽了几口,再次催动了欲之花,既然幻术没用,那就亮出我最后的底牌了! “魔族的孽种!”陈师傅目眦欲裂。 我顿时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想要……”我舔舔嘴唇,“想要血。” 我踏风而行,一招鬼步掠至陈师傅身后,就要趁势踢爆他的脑袋,但是陈师傅身经百战,早就察觉到我的动作,双手一挡,只是飞出百米开外。 我冷笑一声,我早已不是被咒术压制的那个我,如今实力恢复,气血在时溟的帮助之下更胜从前,能驾驭的魔气更多也更强大! 我身形闪过去一瞧,陈师傅的左手前臂,一截白骨森森的露在外头,他见我走来,那还管伤势如何,举剑就要做进攻之势。 我笑起来:“逼我用了真魔之力,还以为能逃得脱吗?我在族内只用过一次堕魔的力量,就有二十多位长老来追杀,如今得了这样的力量,你再厉害也逃不过的。” “我不是要杀你。”陈师傅的语气格外冷静,然后身影瞬间消失不见,我暗骂遭了,他的目标,是我身上追来的陈远! 我虽然有了真魔之力加持,鬼步也到了极限,也只能勉强跟上陈师傅的步子,我心里懊恼,早该知道,堂堂的剑道第一天才,怎么可能在身法上没有些底牌! 剑法本来就是唯快不破。 陈师傅的剑刺入陈远的胸膛,我的手也贯穿了陈师傅的心脏,他几乎是当时就咽了气,倒地不起。 我感受着手上血液的温热,赶紧停止瞳术,然后催动了包里的那片玉竹叶,这东西静心安神,能抑制住我的魔性。 只可惜我虽然获得阳珠,却完全感应不到如此宝物,否则凭阳珠的力量,更胜这玉竹叶一筹。 我拔出陈远胸上的剑,那伤口竟然奇迹般的愈合,我有些震惊,看来玉蚕还在他体内。 陈远却突然跪下,朝着陈师傅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 我一时错愕,难不成人傀也有自己的情感?可我并未在思考过多。 陈剑锋毕竟是养了陈远十六年的亲生父亲,却要来杀他,而我又为了救他成了他的杀父仇人。 我蹲在他身边,沉声说了句:“对不起……” 不过我又拍了拍他的背:“反正你也是一具人傀了,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自嘲的笑了一下。 我搜查了这一圈,把符篆和令牌都收起来,确认没留下痕迹,又把身上的血擦一下,不至于留下印记,方才满意。 这片桃林残存着我留下的魔气,刚刚这里一场战斗不知道有没有人窥见,我做完这些事就拉着陈远直接往隐蔽处跑,入了城也是躲躲藏藏。 虽然这时候夜深无人,但是还是谨慎为上。 时溟早在房里等着我的到来,我却没瞧见季渊。 我只问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溟揉了揉脑袋:“陈远自刎了,他不肯接受那股力量,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总之就是我把他炼成了傀儡。 这是我的独门秘术,可以保留他的魂魄意识,但是达不到以前的水平,他现在五感都有些不全,我还在给他测试,他就突然冲了出去,我就猜到是你出事了。” 我听到陈远自刎时心中火气就盛,一听到他魂魄意识都还在,我就往他脑袋上抽了一下:“蠢货!” “陈远不能开口说话,但是能写字,他房里有些纸笔,不如你们先去聊聊?”时溟说。 我却狠狠盯着时溟:“阳珠呢?” 时溟面露难色:“阳珠真要来说算是你的本体,它已经与你的身体融合了……我倒不如从头给你讲讲。 你的本体连同灵魂本源一分为二,但是你的那份本源占据的力量,它的目的只是为了压制我的本源力量,真要去算陈远才是真正的阳珠。” “扶光,也就是陈远的前世其实就在陈远体内,你在观星台看到的只是他的一缕执念,被你险招战胜的那位告诉我,他的意识只寄生于陈远身上。” “具体能感应阳珠的只有陈远。” 陈远这时候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阳珠在明兄体内。 “事情蹊跷就在,扶光的执念临死前用那一剑,将你的本源抽了出来,你和陈远本该一同消亡的,可为什么完整的阳珠在你体内?”时溟盯着我看,想要从我脸上看出些端倪。 我皱眉:“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更何况之前你找我说,我身上一半是你的本源,一半有阳珠的本源,就连那执念也要分辨出来我到底是你们谁的转世,所以我还想问问我到底是谁?” “你身上……是他的布局吧。我实在想不通,也看不透。我早就是风烛残年,哪里还能堪破这样算计的本事?”时溟自嘲的笑笑。 “你就是不想花心思。”我白了他一眼。 “我倒是想逍遥自在。”时溟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因执念苟活,就永远放不下这份心,不过我想着倒不如都随你们去,毕竟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 “我倒想知道你原来的意思是什么。”我说。 时溟却笑:“你都猜到了,难道你不觉得我这个方法妙极吗?我给你那梅花镯,里面可是大有玄机,我还担心你真去要了陈远的命,反正你心思比我活络,想的自然要比我多些。” “我想的都不如你的好,就算杀了他于我最有利。”我摇摇头,“但是最后你还是没算到我们的结局,而且也没算到陈师傅竟然在半路劫杀我。” “我本来要亲手了结他的,但是我杀了单垣,已经暴露了行踪。”时溟眼中杀机毕露。 “他以为是我杀的,甚至连陈远都以为是我炼成人傀的,我可替你背了这两口锅,”我对此颇有怨言,“所以你为什么要杀这两人?” “天机不可泄露。”时溟笑着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同陈远说过,因为这是他身边的人,到底还是要给他说明白,不过你可想着去问他,这种事要时机成熟才能告诉你的。” “反正风水轮流转,说不定你替我背锅,我也要替你背锅。” “说起来,”时溟看向陈远,“如今阳珠回来了,借着阳珠的力量,陈远,你似乎多了样本事,说来看看?” 陈远写个“视”字,我有些惊讶:“那你没有阳珠都是凭什么来看的?” 陈远写下灵气二字,我点点头:“想必你也是能修炼了。” 陈远摇摇头,写了个:不喜。 “阳珠的力量全封在他体内,”时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本来夺来本源之时就该彻底融合的,许是那时候阳珠没在他体内,但那份意识却操纵着阳珠,所以才生了那样的波折,我倒是不知道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他颇有兴趣的又看了我两眼。 “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该问这个呆子。”我又笑着指向陈远。 “他是对我死也不开口的。”时溟白了陈远一眼,又看我说,“你在柳府住几日,应识那边也不要你去打些个招呼,我知道你是个冷性子,看不上眼的全都当空气瞧。 沈情那边心剑已成,不过召剑还得要些个仪式。等陈师傅发丧前我跟你说一声,你带着陈远回去一趟,不要让人察觉到他的异样。” “切记,此次阳珠的事情本该只有你二人知晓,如今我为了这事又牵扯了不少无辜的人进来,加上你那四溢的魔气,只怕青阳城也安稳不了多久,你只需独善其身,拿了心剑便脱身走吧。” 我点点头,就让陈远带我去歇下。 陈远还是如同以前一般带我去洗漱了一遍,然后引我去了房间,我一进就知道这是他的房间,摆设都是按他的风格来的。 他拉着我去了案上,掏出纸笔来,急急地要去磨墨,我抢过他的墨就帮他磨,然后催他说:“有什么就写,不然我可要罚你写检讨,白给你留的机会竟叫你这样糟蹋了。” 陈远皱皱眉,写:你知道我不喜欢。 又在下面写:我以为你去了。 “也是,你不知道南域的东西,更不知道我身体里的秘密,时溟那老家伙也不跟你说明白……” 陈远这时候皱了皱眉,然后面色凝重的写下:他不会说,因为无论何种结局对他影响都不大,他若真想我们二人谁活下来,只要认定了,就会不惜一切代价。 我若一死,脱去人身,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天地轮换无人替他主持大局,万象笔星罗棋无法脱身,只有阴阳珠可用,除非惜时剑能产生灵智。 “原来是这样的秘密,难怪怎么问时溟都不说。”我笑道,“你怎么就告诉我了?” 陈远咬了咬笔杆,写了个百城会。 我沉吟一声,问他:“你没有想与我说的吗?我事先还担心你要因为这事同我闹翻了。” 陈远犹犹豫豫的,写个字就顿一下好久,磨了小半刻钟,才写完,我一瞧,他竟写的是:我知道你有私心,为什么不独占阳珠? 我没想到陈远这样问,略微思索了一下:“那道执念也这样怀疑过我,我当时的确是动了这样的心思,但是你也知道我是有私心的,更何况我和你拉过勾。” 我看向我的小拇指,补充了一句:“虽然这承诺对我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陈远放下了笔,大约是被我这话伤了心,我笑着看向他,又摸摸他的脸:“这人傀的身体到底不好,都瞧不出你的表情来了。” 陈远依旧没有动作,我觉得无趣,就问他我今夜睡哪,陈远竟然局促起来,然后拿起笔写:这儿,跟我。 我皱眉:“你这是跟谁学的,我只知道那些刚懂些事的爱缠着人一起睡,你如今都这样大了,怎么还学这一套。” 陈远低着头写了季渊的名字。 “当真是不学好。”我骂了一句,也不跟他计较。 我虽然除了咒术,不再常觉得疲惫,但是到底不是铁打的身躯,看见一切都算是尘埃落定,也只想赶着去休息一会儿。 陈远熄了烛火也上了床了,习惯性的抱住了我。 我这时候灵光一闪,拉着他的手又探查了一番,果然在他体内发现了一团封住的力量,那力量与我的心窍遥相呼应。 果然阳珠的本体在我体内,我不禁头疼起来,只是何时去了我心窍,这又是不得而知的事情。 还有背后那些秘密,仔细想来绝对也没有字面上的那样简单。 我伸手抱住陈远,你会不会是我值得信任,值得交心的那个人呢? 番外 谢尘缘 “怎么会这样……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我拉住明兄倒下的身躯,试图用身体去温暖他慢慢变冷的身体。 因为陷入幻境,他无意识的抓住了我的手指,口中还喃喃念到:“老师……去青阳城……” “为什么……”我抱着明兄的身体,愤怒与悲伤冲荡着我的心海。 时溟却走到我面前:“即墨明已死,你且先收下阳珠的力量。” “我不收。”我抓着这冰冷的尸体,冷着脸说,“那是明兄的东西,我死也不收。” 我转过头,怒目而视,对时溟说:“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我不认!” 时溟有些无奈,只能对着苍梧老头说:“这叫我如何是好,这性子怕是改不掉了。” 苍梧却笑着说:“当年是这性子,如今依旧是这性子,能制约的住扶光的,除了老师我再想不出别人来了。” 时溟还想再劝我,我一双眼恨不得将他瞪穿去,他叹了一口气,还是开了口:“要如何你才能收?” 我已经没了好脸色,冷声说:“你们都一个个将我当猴儿耍,明兄尚不愿意接受要我交出性命这件事,难道我就愿意接受他离开我的事实吗?我倒宁愿是他杀了我!” “阳珠合二为一是必要之举,未来……”时溟还没讲完。 我开口就打断他:“那为什么不能是明兄?他比我心思多些,也聪明些,更何况连心剑都认可他!” “你也知道,只有真正的阳珠才会拿不起心剑。”时溟有些无奈。 “那就让明兄成为阳珠!”我将明兄的尸身放下,召来怜取剑横在颈前。 时溟立刻皱着眉喝道:“放下!即墨明都已经去了,他舍了身躯要成全你,难道你要辜负他的心意吗?” 我冷着眼看他们:“我本来就不是顺着你们的意,难道以为只要木已成舟,我就只能接受你们的计划?我偏不!” “我也跟明兄说过,我已是无怨无悔,不过是死,又有何惧!” “反正我已是孑然一身,辜负了明兄的心意又如何?去拥有一身并不能让我自己满意的力量,去成为你们眼中的阳珠,去创造我认为毫无意义的意义,那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折磨。” “你倒是个有骨气的。”时溟更为无奈了,“你倒不怕即墨明生你的气吗?他倒是动过要杀你的心思,最终还是让你活下来,他也只是想让你活下来。” 我看向明兄安详的容颜,不禁落下泪来:“我还没生气,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从没问过我的意思和想法。” “我知道我是个没出息的,只恋着红尘贪玩,好不容易得了个钟意的人,有了人生的向往,可这一切都葬送了,还害得爹和单二叔遭此大劫,倒不如予我一死,全部都了却!” 我手下一狠,那血液飞溅出老远,我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眼前霎时是一片漆黑。 “你去的可真是干脆。”时溟拉着我的魂去了一片虚空。 我已经是心如死灰:“我已经了无牵挂,身为阳珠却始终不曾有留住一切的能力。” “你已经有了记忆了?”时溟有些诧异,我沉默着对他点点头。 “我倒想不通,你不爱玄烛,见过芸芸众生,也不曾为任何一人着眼,却偏偏痴恋即墨明这家伙,当初你将自己本源一分为二,难道就没想过今日的局面吗?”时溟托着腮思索。 “玄烛是个无趣的,而且我只将她当妹妹看待。即墨明……是个与众不同的,我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吸引我,只是我知道,即便是身为神的我,可能也无法挪眼。 说起来,你摆脱了上神之身,身上的人味儿越来越重了些,与以前那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实在不同。” “原来你是喜欢这样性子的。”时溟揶揄道。 我沉默着不说话。 “即墨明的那份本源并没有意识,你那份本源也不足以诞生出意识,我留下的那缕念头时间久了就昏了头,总以为那是我们之间谁的转世,结果却谁也不是,是吗?”我略微思索。 “我也有这样的猜测,但是我没有去探查他,不……或者说我不敢,我害怕背后的真相让我战栗,让我痛苦,这便是成为人的代价。 更何况,即使当年你分完本源就昏睡过去,可这背后真相你自己才知道。 我怕惹他做出什么举动,怕他脱离我的预料,即墨明心思本来就比我还深些,我有些猜不透他。”时溟说。 接着时溟又笑道:“你的转世跟你脾性像,也不肯接受全部的力量,若是他一下子想开了,倒也不至于此。” “你瞧我什么时候想开过?”我白了时溟一眼,“就算逆了你的意思又怎么样,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与你何干?我就算再意气用事,身后也没烂摊子让人来收拾。” “倒是你还插手这一事,平白让即墨明和我都死了,我的执念虽然不太聪明,但终归是保有我想法的,上次才叫你别插手,看你惹来的好事。” 时溟却笑着说:“你是真在乎他?我倒是看不出来,本以为你会舍弃这段人生与记忆,结果你反倒越陷越深了。” “这时候你还会打趣人。”我揉了揉眉心,掩着我发红的脸,说:“即墨明的魂魄还在吗?” “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修复即墨明的身体,至于我的那具,你拿去练了人傀吧,我知道你现在魔族的身份,再纠结过去也没意思,我早就放下了。 等你炼成,我好附在他身上,你好歹曾经是上神,让我现本形应该不难,等明兄去找你时,你就把阳珠给他吧。” 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等我陈远之身的命运消散后,我会替你收拾烂摊子,你倒是让我在人间放浪几年再说。 以前我忤逆你的事,你强行炼化我的事,还有即墨明的事情都一笔勾销,我并不想过去也这样束缚我。” 我看了一眼即墨明,心中无比的渴望成为一个人,即使无法拥有人身。 时溟苦笑一声:“你倒是真当我是个厉害的。我能炼制人傀,但是到底没有当年那样的本事,若是五感不全,可莫要怪我。” “阳珠是我的本体,维持五感自然不在话下。”我自然不在乎这些,向时溟要来这点时间我就谢天谢地,不然就照他那大义我是半点偷不得闲。 回到观星台,我走到即墨明身边,手拂过他的脸,多年来的记忆一一浮现在我脑海,只是唯独与即墨明相处的那一段叫我刻骨铭心。 他的眼里只有我,只是我,并不掺杂其他的感情,在他的眼里我可以疯狂生长。 我抬手收集起那道残念遗留的气息,熟悉的记忆感情又加深了几分。那道念头是留在陈远身体里的一份,还残存着对时溟的些许怨恨,以及对一分为二的痛苦。 可能我当初这样做的确任性了些,但是如果不这样做,我又怎么能留在这片天地? 阳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威胁,对万族的威胁,所以在这样紧迫的棋局之上,我最信任的人对我下了手,如果我还有可以相信的人,那个人会是你吗? 我拉住即墨明冰冷下来的手。 我看了苍梧一眼,他苍老的比我们想的快很多,本源之力几乎全部被抽空。 我未转世之前只是被重伤了,本源都沉睡了许久,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挨过这些年的。 目光又重回即墨明,他此时气息微弱,好在那幻境锁住了他的魂,我将力量注入莲丝锦中,身影便出现在那一片幻境之中。 这幻境明明有我的一份力量在,我却半分不能掌控,随即我脸色一变,因为即墨明还掌控着一些神的力量,这片灰白色的幻境想必早就为即墨明掌控。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这种脚踏虚空之感我早习以为常,可是随意走了一两步,我竟直直跌入了水中! 我不习水性,只能扑腾着向上游,却游不到最上处,大口大口的水灌入我的肺里,我难受的不行时,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那人言笑晏晏,正是即墨明的模样,我正欲拉他,他却笑着同我一起栽入水中,然后往前扑腾几下,借着水势,化成了仙鹤腾水而出,朝远方飞去。 我心中担心,要追着那仙鹤,谁知身上那溺水之感消失,我竟然也化作一只鹤。 我想着要如何追上那鹤,却见他一头撞死在一处崖上。 我心中一恸,也随之撞死在山崖上,脱去仙鹤的模样,又变回了人形。 我靠着山石,再瞧去那两只仙鹤的尸体,其中一只竟然悠悠转活,口中吟唱: 问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只影向谁去。 我心中顿时清明,知道这是幻境之中,可还要再来探究,那鹤身上竟燃起熊熊火焰,我听到的却不是火跃动的声音,而是涛声拍岸,浪卷重雪的声音。 我迷茫之际,那鹤已经燃成了灰烬,灰烬之上站着一只凤凰。 我曾经见过凤凰涅盘,那是极为恢宏的景象,有道是: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其音更清,其羽更丰,其神更髓。 如今我又在这幻境中见识了一次。 那凤凰飞走后,原先它落脚的地方,正是即墨明沉睡的魂魄,我随即将魂魄带出了幻境。 “瞧你速度极快,竟不是个凶险的幻境。”时溟有些讶异。 我冷哼道:“的确不算凶险,只是我差点着了道,他身上的秘密比我想的还要多些。” 此时明兄和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想必是星罗棋的手笔。 我瞧他姿态又老了几分,他笑呵呵的还同我说:“算是兄弟一场,日后要来替我还上。” 我将魂魄放入即墨明体内,问时溟:“上次在真妄湖,我倒好奇为什么你召唤出来的不是我那道念头,而是我的意识。” “我是你主人,怎么可能喊个念头出来随意应付自己。”时溟笑笑。 “不过你这念头到底只是个念头罢了,即墨明对你的印象怕是要限于这一道念头了。” 我摇摇头,钻入我身躯之内。 “他绝不会因为这样而另看我,因为我只是陈远,从今以后我也只会做陈远。” 第37章 情事往 我睡的极晚才起来,中午的饭菜是仆人送过来的。 陈远在时溟房内不知道在干什么,也没让我去打扰,只是让下人传个话,叫我晚上同他出门一趟。 我知道这两人瞒着我有事,心里略有不满,更何况现在陈远是个有口不能言的,我到时候问他也费些力气。 傍晚的时候陈远倒是依约带我出了门,往藏白山方向走。 我问他:“你这是要做什么,若是不方便就别说了,我倒是懒得问那么多。” 陈远拉过我的手心写:祭山神。 “山神不是时溟那家伙吗?难不成还另有其人,我记得你们请神者都是算好日子去的,如今这样匆匆忙忙,这又是为何?”我分析。 陈远点点头,才在我手里写下“烛阴”。 我心中了然,族中记载“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龙焉,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想必就是这烛阴。 我倒不怎么稀奇,看着陈远做了法,只是其中关窍我也不太明白,只是这样的地方我也不好明着问。 看我不解,他就在我手中写:连白山脉千里,地势极高,七日能行至观星台,烛阴暗中出手,又拦了其他妖王,当祭拜。 我见了这段话,虽还是不明白,但这东西也算与我有些恩情了,便朝西北方拜了一拜。 这一拜倒了不得,我只感觉一阵风托着我,我便直接起来了。 陈远在我手心写:你继承了阳珠的气运,若是行凡人香火之礼,只会反噬他们的道行。 我不由得失笑,只得随手摘下一处的松枝投入真妄湖之中。 陈远又领着我离开,不过我们来回路程却并不相同,陈远有意避开那桃花林,都是绕了远路。 所幸这时候夜深,来往的人也少,陈远便大大方方回了家。 这里看着与平日无二,我想着陈师傅的尸体大约还没被发现,谁知道来到堂前,就听到陈姑悲切的哭声。 陈远退至我身后,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往前走去。 陈姑和陈九衢正一身孝衣跪在灵前。 “陈姑,我回来的晚了。”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蹲下在她身边轻轻的说。 陈姑见我来了,又瞧见陈远,眼中才有过一些光芒:“我还以为你们都遭了难!昨日外面的农人找到了老陈的尸体,单二哥也没了踪影……” 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该瞒着陈姑,但是其中真相也不该全让她知道,便说:“同我们一日上山的,还有一队人马,大约是六人的样子,单二叔想必死于这些人之手。 陈远他……也丧了命,不过他跟着我,我留下他的尸身炼成了人傀,现在平安了就带他回家。” 陈姑听完我这番话,两眼一翻就直接晕了过去。 陈九衢赶忙扶住了陈姑,我就掐住陈姑的人中,又给她顺顺气,陈姑才醒过来。 “天啊!天啊!”陈姑直起身来,满腔的怒气却只喊出这四个字,声音悲烈而又愤怒。 她含着泪指着天,身子颤抖的厉害,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两眼一闭,就朝着陈师傅的棺材上一撞。 我被陈姑这决绝赴死之态震慑,即使现实再怎样残酷,她应该也是百折不挠之态,怎么平白寻了短见? 陈九衢本来只是小声的哭着,看见陈姑撞死在他面前,痛呼起来:“娘!”然后伏在陈姑的尸身上痛哭。 我此时还算冷静。过去拉过陈九衢:“人已经去了,现在还来不及伤心,你去帮陈姑整理一下仪容,我出去找人将他们合葬了。” “娘以前跟我说过,让我将他们的尸身烧了,在后院随处找个地方埋下。”陈九衢抽噎着说,“下人已经全部遣散了,铺子我会找些个日子卖了……” 我心里一惊,看来陈姑是早有打算,兴许是早存死志?到底如何我也不得而知,只是可怜了陈九衢。 我心里不禁有些难受,他才小我四岁,却要承受这么多的事情。 我又想到时颜,那时候我们才初见,我以为她是个小的,也可怜了一番,不曾想是个老妖怪。 “还有一事,沈情姐姐这几日天天来家里寻你,托我们给你带一句话,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你立刻去寻她。” 陈九衢站起身来,抹抹眼睛,我发现他眼睛肿的厉害,想必已经哭了很久了。 我转头看了眼陈远,他朝我点点头,我眼色有些复杂,也朝他点点头,但是心里也不放心他和时溟那边,就塞了个纸人在他手里。 虽然他有时候总被人算计,但是也不是个没脑子的。 我两三下溜去了沈府,那里可是有着我心心念念的心剑。 沈情这时候穿的极为单薄,坐在她的院子里垂着泪,眼神里毫无生机,见我来了,才动了一下那如同死去的眼睛:“心剑成了,恭喜你。” “瞧你这样子,还恭喜起我来了。”我皱皱眉,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间。 沈情似乎并不乐意,缩了一下手,露出一截缠着绷带的前臂,那绷带绑的不紧,瞧着还有血渗出。 我哪里还管她乐意不乐意,面色不悦就拉了她进了房间。 沈情这副样子倒比死了的陈远更像个人傀,又呆又木,任由眼泪淌着,好半晌才说: “我原是早做好准备的,但是心里忍不住想着过去的事情,就难免伤心难过,你准备何时来取我性命?倒不如现在就让我去了……” “两月前你还不是这副样子,我瞧你还有着想法,以为你要干出什么大事,怎么现在就要寻死觅活了。”我冷着脸说道。 沈情听了我这话,面色一僵,摇摇头,又掩着面泣不成声。 我瞧她这副样子,虽然心里无奈,又不知道怎么哄人,只能哄着她先睡下,转身正欲回去找陈远,沈情便一把拉住我: “在我府上住下陪陪我吧,我也没有一个知心人,也不知道未来如何,你就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我犹豫了一下,便说:“我来之前住在柳府上,跟着时溟前辈一起,如今突然走了,未免失了礼数,你让我先回去,我请示一下前辈,再来跟你细说。” 沈情点点头,我才放心的走了。 不过我没急着去找时溟,又回去找了陈远,陈九衢将两人尸体摆在院中焚烧起来,本来焚烧尸体难免有些味道,陈九衢不知加了什么东西,闻起来有股香火味。 我陪着陈远在这里站到了半夜,陈远拉拉我的手,指一指陈九衢,又指了一下柳家的方向,我大约懂了意思。 我就同陈九衢说:“夜深了,我要先回柳家,明日再叫你哥哥来帮你。” 回去的时候我便同陈远说:“以为你要留在家里,没想到还是要回柳家。” 陈远拉过我的手,我以为他要在我手上写字,没想到他就只是这样拉着,我没懂他的意思,便任由他拉着,他的手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了以前的温热感觉。 时溟房里的灯火还亮着,他坐在床头,我以为他是在等我,便笑着说:“你这是料到我们会回来?” 时溟摇摇头,说:“那边的事情就办妥了?我以为你们要两三天。” 陈远蘸水写了个仇字,时溟也是懂了他意思,就说:“不急这一时,还要等即墨明那边办妥了,不然又平白多出不少事端。” “我?”我好奇。 “沈情的事情我早已经知道了,这是心剑该有的劫数,可就是不知道她这是得了什么心病还是疯病。 你就先去她府上住一段时日,了解一下心剑的气息,现在强行取剑,只怕心剑会自行遁走。”时溟说。 我没想到时溟会知道这么快,心里有些不悦:“你怎么知道这么快,其他的事情问你,一问就摇头,要么不能说要么不知道。” 时溟笑起来,说:“你还耍起脾气来了,我沈府里设了眼线,她近日来的作为我都知道。 她是个可怜人,我有心助她,但是还要讲究顺其自然之理,反正你与她也算是表兄妹的关系,让你去也合情合理。”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起身就要告辞,只是临走时想要顺手帮时溟熄了灯,结果他脸色少见的慌乱起来,忙道:“别!” 我说:“只亮着你床头的烛火也行,你又不下来,再说这样亮堂,怎么叫人睡得下?” 时溟没回答我这话,一个劲的催我回去,我也懒得与他理论,又由着陈远把我拉走了。 我在床上躺下不久,陈远依旧是上来同我一起睡,我笑着骂他:“虽然你是个人傀了,这样的冬日里也不暖和些,但是做个人枕还是好用的,只是我要是去了沈府,怕是那些枕头都没你好用。” 陈远往我这边蹭了蹭,似是回应我这番话。 我安然睡去,第二日陈远早早的就走了,我知道他要忙,也去跟时溟告辞,就往沈府去了。 沈府的下人领了我去见沈重山,沈重山听见是我来了,连忙来迎:“公子大驾光临,重山有失远迎。” “你可别端着这架子了,你知道我也是个没规矩的。”我笑着冲他摆摆手,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了。 “陈师傅不幸遇害,陈姑也一道去了,按理说他夫妇二人对我有些恩情,但是我近日来听闻情姑娘的事情,心里担忧,陈九衢那孩子懂事,就让我来陪着情姑娘。” “这……小妹的事情,也不知是何病,请了大夫过来看,只说忧思过甚,肺气郁结,就开了胸闷之症的方子,结果吃了也不曾见效。”沈重山恭谨道,“公子前来探望,实在感激。” 我捏了捏眉头,以前我可能还会同沈重山这样客套一番,但是我在陈远家里野惯了,就不喜欢这样的规矩,便叫沈重山带我去沈情那里瞧瞧。 沈情披了件厚些的衣裳,旁边有个丫鬟端着碗喂药,沈情撇过头,也不肯喝,丫鬟为难的瞧了我们一眼,就放下药退下了。 沈情看向我们,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就知道有人来了,不然那丫头也不会跑下去。” 我对沈重山说:“你下去吧,我跟沈情姑娘也有些交情,虽然男女间是该有些距离,但是我也算半个大夫,倒不如将情姑娘托付我一段时间。” 沈重山投来了感激的眼神,便下去了,我坐在沈情边上,对她说:“你二哥待你也不错,至少不是个虚的。” “他们对我都还不错,不过是身上的血缘关系罢了,好歹是家里的兄弟姊妹,谁不该照料着些,虽有些利益争斗口角,还是顾念着些的。”沈情低头摆弄着手上的珠串。 我知道她可能是心病所扰,就说:“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倒是其中一点,你不妨都说与我听,反正我时间也多,陈师傅那边也有人打点,我就当故事听听。” 第38章 泣血泪 沈情垂下泪来:“陈师傅与你有些恩情,却因为我的事情,害你都不能去送他……” 我和那老东西的恩情早在他不听我解释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过这样的事情换我来我也很难冷静下来,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了我,而且当时连我都不知道是谁做的,自然百口莫辩。 我安慰沈情:“他们家里有家里要处理的事情,我是个外人,又不是他家的亲戚,真要来也只是个打杂的伙计,真要掺和进去反倒是我失了礼数。” 沈情点点头,问我:“你真愿意听我的事情?” 我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容来,做出非常乐意倾听的神态,点了点头。 我本来是不爱听人家说这样的事情的,但是沈情的状态就不像个好的,她反而是一副愿意说的模样。 现在瞧来应该是没人愿意听她倾诉,或是她本来就没得个可倾诉的朋友,更何况现在正是亲近她的好时候,我实在担心时溟口中心剑遁走的事情。 沈情便缓缓道来: 这事情要从我十四岁说起,我那时候一直想要逃离我母亲的摆布,她对我着实太严苛了些。 所以我从不听母亲请来的那个老师的课,有一点时间就出去玩,纭纭姐偶尔会替我去上课,后来母亲查的严,就是纭纭姐日日替我去上课。 那老师是个年轻男子,家里穷,但是却是个有才华的,我母亲欣赏他的风采,我十二岁那年就被拉着来教我,我逃了两年,他也不恼,也不跟我母亲说。 那日我照旧溜了出去,在酒楼上无聊吃着瓜子,就听到陆无妄拉着我们这里的地痞子聊天,说是要租间房子住,还叫人打听我的事。 我听到这里好奇,再仔细一听就听到他咒我活不过十六。 我忍下这口气,偷偷跟着他,想要教训他一番,结果他早发现了我,教训了我一顿…… 我觉得他很有趣,比我那个老师有意思多了,而且他还长得不赖,仙风道骨的,我就跟他说我喜欢他。 不过他拒绝了我,他说我还是小孩子脾气,哪里懂男女情爱,而且他当时已经二十六了,说对我这样小的不感兴趣。 沈情说到这里,眼中甚是哀怨,拉着我问:“难道我不好看吗?还是我脾气不好?我问纭纭姐,她总说我很好,我哪里不知道这是她分明偏袒我。” 还没等我回答,沈情又开始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把我哥在城南的小院给陆无妄住了,后面才知道他和我哥有些交情。 我怕他为难,也不纠缠他,反正他说要来这里办事也有几年。 我们一起去玩闹,后来整个青阳城都玩遍了,藏白山下的地方也都玩腻了,我还是会每天找他出去走一圈,走哪都行,反正我跟他也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我在城南的一处小巷里看到了时溟,他坐在那像个乞丐一样,但是身上整洁的很。 我知道有些乞丐会到这里来求贵人的一份眼缘,但是多半会被人打死,我就拉着时溟离开了。 我最后一次见时溟,那时候见他可怜就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他知道我的事情后劝我赶紧离开,我当时舍不得陆无妄,就没走。 谁知道过几天,我母亲就发现了我偷溜出门的事情,我母亲把我罚了禁足,又打了纭纭姐,连老师都被她辞退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母亲派人来给我送羹汤,结果发现是纭纭姐在那和老师眉目传情,就一口认定是纭纭姐勾引老师。 老师还因此得了污名,传成了是老师贪图富贵勾引我才被赶出沈府,老师是个清高的人,回家没几天就以死证了清白。 后来母亲关了我几天,又拉着我语重心长的说,我是她的希望,她就是某位大人物要了我,因为我将来能成为大人物的手下,才这样费劲心思培养我,还说我不该这样胡闹,以后见了大人太失礼数。 沈情伏在我身上痛哭:“所以我到这世间来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被她这样送出去?她根本就没把我当女儿看,只要是能完成那桩交易的女儿,换谁都可以!” “所以她才那么残忍的把姐姐送走,这世间还有谁是真心待我的?除了纭纭姐和陆无妄,他们不过是因为我是三小姐,是家里的最小的,所以才对我那样的态度……” 我听她哭的这样哀切,也不知道如何安抚她,就摸着她的头发,替她捋好碎发。 其实我想说沈大夫人心里应该是有她的,即使是沈重山他们,对沈大夫人的评价也是极好,不然按礼数应该喊伯母,怎么会喊到大娘这样的称呼? 而且沈大夫人在她的丧礼上闹了那样大的动静,却只杀了她的亲家,想必对于沈莺一事也多有怨恨。 沈情接着说: 我虽然被禁足,但是因为担心连累纭纭姐,所以那几日安分了不少,但是陆无妄他托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说他有要事,他就要离开青阳城了。 明明上面说了,千万务必让我安心受罚,别去见他,可我哪里舍得! 我跟纭纭姐说了我和陆无妄的事情,纭纭姐让我跟着陆无妄离开,她就扮作我的模样在房里读书……我那时候早该发现她有必死之心了。 她那时对我说,你若真心喜欢他,便大胆一回,死缠着同他走,府里一切有我。 我第二日一早就去送陆无妄,他果然不愿带我离开,说我有自己的宿命,就给了我一本手记和一把剑 我不再强求他,我心里其实更舍不得纭纭姐,但我还是一路走一路送,看着陆无妄骑着白马出了城。 本来那时候晨光熹微,可是我在回家的路上,天色就变了,我知道天有不测风云,担心出事,结果母亲早发现我出了门,我回家时纭纭姐只剩一口气了…… 沈情哭的哽咽,连说话都说不全,断断续续的,我被她这样的情绪煽动,不禁也红了眼眶。 我在家族内没有沈情与单纭纭这般关系的,如果非说有一个,那便是陈远,如果陈远死在我面前,我怕是要跟沈情一样。 后面的故事则是: 单纭纭恼怒沈情回来,却又奈何她不得,但是单纭纭聪明,知道这样下去两个人都是死路一条,再次劝说沈情逃走,她们当晚就准备离开。 本来夜晚是极隐蔽的,只是因为单纭纭重伤,耽误了许多时间,沈情才出了城,就被埋伏好的沈大夫人抓住了。 沈情抓住我喊叫:“她就是个魔鬼!纠缠着我死也不放,无论我逃到哪里她都不会放过我!”她面色狰狞,状若疯魔。 “纭纭姐不知道哪来的本事拦了那么多人,她让我快逃,我就故意往着大路留下脚印,又跑向小道藏身,那时候下着大雨,我躲在一边的树丛里,那枝丫扎的我生疼,可是我不敢动。” “我看着那群人按着纭纭姐把她的头颅砍下来,看着我母亲说将纭纭姐碎尸万段,看到她的尸被砍得血肉模糊,我恨,我好恨! 我恨这十多年来被她握在手心,被她掐的喘不过气来,我甚至连逃开的本事都是用纭纭姐拿命换的!” 沈情的手抓着我的手臂,我被她掐的生疼,她没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但是我分明感觉到了她身体里四溢的魔气。 我暗暗催动那玉竹叶,用精纯的力量为沈情顺着气,她缓口气,又慢慢讲述起来: 我在那里蹲了到了第二天的深夜,趁着夜色我才觉得心里安稳,可是那时候我身上发起了烧。 我觉得难受的厉害,偏偏夜里又下起来雨,我昏昏沉沉不知道跑了多久,看到一处院子才晕了过去。 是李老头救得我,大家都叫他李老头,李老头捡到我特别欢喜,又担心我,叫我病好了就去回去找爹娘。 我哭着告诉了他我的身世,求他收留我,他本来是和儿子相依为命的,儿子跑了之后就留他一个人,过的极是孤苦,我愿意留下来他也很高兴,我还瞧到他在院子里拜菩萨,说感谢老天送来的孙女儿…… 他可怜我,知道我身份不凡,那几天都没去摆摊,去山里劈了木柴就在那修屋子。 我看他辛苦也会帮他干农活,李老头很心疼我,不叫我干累活,所以只要是家里轻松的活计我都干。 后来我在小院种了花草,带到陵阳城里卖,李老头训了我一顿,不让我去,怕我生得漂亮被人瞧上,所以我卖东西都跟着李老头,那时候累了我就坐在他摊上吃糖油粑粑。 我卖的东西极为被世家公子小姐们喜爱,绣了两幅图都是高价卖出去的,我又买了好些摆设放屋里。 本来生活都好转了,但是突然有一天—— 讨债的人来了!那是李老头儿子欠的债,李老头从没跟我说过,他往日里也是背着我去还钱的,谁知道那群人不知道从哪听到李老头家境变好了,就想要来劫一番。 李老头把我藏在柜子里,明明给了钱,那群人还来家里打砸,就翻出了柜子里的我,李老头拦住了那个头头,可是他自己也被乱刀砍死…… 沈情说到这里,眼神空洞麻木,说:“大约爱我的人都要这样惨死,这就是我逃离宿命的结局,所以我回来了——我想要向我母亲讨一番公道。” “我母亲并不是病死的,我在她的药里下了毒,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还骂我不知好歹,她怨我父亲早死,怨她被束缚在沈府,还说她是我就要跟着大人去立一番事业,哪里会在沈府蹉跎一生。” “我真的好恨她,为什么她自己逃不出去,还要这样来折磨我?我在下药的时候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的确教我教的很好,让我知道伦理教义,所以我在下毒时那样深深的忏悔,可我早就被她毁了,只要前路通往毁灭,我会毫不犹疑的往前走,哪怕是粉身碎骨。” 沈情闭上眼睛,任凭眼泪肆意流淌。 我看了沈情一眼,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如果不是她说出事实,谁也不知道沈大夫人的死,但是究竟是什么把她逼迫到了这种程度? 是陆无妄的冷漠,还是单纭纭和李老头的惨死?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沈情突然把手上的绷带拆开,上面是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刀割的也有,抓的也有,沈情跟我说:“我可能入魔了。” 我抱住了她:“你只是有些心病罢了,我知道有些人喜欢通过残害自己的方法来缓解心里的痛苦,你不要担心,我这几日陪你玩会儿,你就不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沈情推了推我:“男女授受不亲。” 我看她咬着唇忍着泪的模样觉得好笑,于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再找你也没意思,不过就是陪你聊聊,说句实话……我把你当妹妹看,真的。” 我有些心虚,跟她说:“我知道你跟陈远同月的,我比陈远大两个月,虽然相差无几,你当我是哥哥也行的,反正你同你二哥三哥也不亲 傻子才说我是奔着她的心剑而来,再承些和大姨的情面,相信沈情这样的状态已经无法分辨我的真话假话。 沈情又哭了:“好。” 我突然又有些心虚的厉害,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也许早就听出来我是哄她的,因为我表现得还不像那样的真诚。 沈情的眼睛没有印象中那般灵动了,我盯着她的眼睛瞧,她却说:“你之前留在小院里的纸条,我瞧见了,那句其实不好,想必你是心情极好写下的,偏偏我看来只觉得前路灰暗。” “你倒是猜的不错,我那时候同陈远一起……”我想了一想,也不知道怎么和沈情说。 沈情抱紧了她屈着的腿:“真羡慕你。” “你羡慕什么?陈远早就死了,我把他炼成了傀儡。”我神色一黯。 沈情愣了一愣,忽的竟然笑起来:“你以为你那话哄我的,我倒不在意哄我不哄了,我知道陈远走了你肯定很难过,那家伙对你那么好。” 我有些不悦:“你这是在幸灾乐祸?” 沈情摇摇头,说:“我有些好奇你和陈远的事情,不如也来跟我说说?我跟你讲了我和纭纭姐的故事,按道理你该还我一个。” 第39章 伏梅引 “这有什么?”我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却又不知道从何讲起。 思索了一会儿,我很简单的说,“就是我去他家讨活计干,然后陈姑心好就留了我,陈远被陈师傅管的很严,所以对我这样的朋友热情了些。” 沈情应了一句,等了良久,有些不满:“这就没了?” “那你还想我说什么?”我说,“我可没有你那样丰富的历程。” “那你还对陈远的死难过,既然没有特别的感情,他死了就死了,关你何事?”沈情吐槽了一句,“这样听下来,也不觉得你们感情如何的深。” 我一愣,这也是个理,然后思索了一会儿对沈情说:“我在族内,感觉像个过客,明明是同族之人,即便是亲朋长辈,所有人都像在应付关系一样草率。 你也许不懂,你家里人对你还算客气,我只觉得我是扎根在那儿的树,每天都是草草了事。我在生命的前十六年里一直觉得书比人更好,就算我遇到了老师也是。” “后面逃出来看过了世道,我更深信那些书上的东西比这世俗有趣多了,那里才该是桃源乡。但是陈远这人有趣的很,我刚遇见你那会儿也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 “不过我感觉,陈远对我与你对我的感觉不一样,说不上来的奇怪,所以我觉得跟他在一起总觉得放松,我也第一次觉得,人世间好像一切都值得了。” 我说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阵难过,我的那个少年回不来了:“这段日子,是我生命里第一道光,我以为老师到我身边来就是上天的恩赐,但是那只是我以前目光短浅了。” 沈情看着我,她的眼睫上还闪着泪光,但是目光里的悲伤消失殆尽,她朝我眨眨眼:“我还不知道你老师是谁。” “他叫姬玄,只是我父亲请来教我本事的,他教的很杂,什么都教,好像知道我喜好似的,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我陷入了回忆。 “同陆无妄是一样的人,他也教了我许多道理,跟我说了许多外面的事情,虽然我没机会去外面见见,但是谁心里不向往自由?”沈情向窗外眺望。 这样的冬天太阳下去快的厉害,沈情掀了被子,拉着我出去:“我们去外面站站,在屋里多闷啊。” 看着烧红的天,沈情突然放轻了语调,跟我说:“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好像心里卸下了一块石头。” “那我明天还来陪你?”我看向沈情,我熟悉的那个女孩终于回来了。 沈情眼角一挑,有些嗔怪说:“说这么久的话,你不累我倒先累了,你也是个闷葫芦,我不问你也不说,也不知道陈远那样耐不住的性子是怎么接受的了你这样无趣的人。” 我没回沈情的话,照她这么说我的确是个闷葫芦。 我们两个没再说话,只是都站在那儿发愣。 沈情站了一会儿,觉得冷了,就喊人带我下去找了个厢房住着,又安排了小厮和丫鬟伺候。 夜里我躺在床上,果然就有些睡不着,许是换了新地方,多少有些不习惯,而且这是别人家的屋子,我也不好意思整夜亮着灯,叫人说闲话。 辗转反侧,又想到了沈情问及我和陈远的事情。 突然有些想陈远了,那混蛋睡得晚,平日睡前都爱拉着我说几句,后来中了咒,到了晚上就犯困,陈远也会坐在身边等我睡着,难怪我睡的不安稳。 我正要披衣服起来,窗棂处一道声响将我直接惊起来,接着就看到一道黑色的人影翻进来,我握紧封喉,等人影靠近就猛的向他刺去。 那人握住我的手腕,那熟悉的触感分明是陈远,我有些不满:“大晚上的我还以为进了贼,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陈远熟练的将我挤了进去,抢过我的被子盖上,然后拉过我的手写:想你了。 我暗骂了他一句,重新缩回了被窝里,问他:“你不去陪着陈九衢吗?亏你放心的下。” 他也缩进被窝,在我手上写:他从小就能干,换作他人我才担心。时溟每日要检查我的身体和那团力量,我给他看过了就来找你。 “那我明日给你留盏灯,可别再摸黑翻窗进来了,我还以为什么动静,吓了我一跳。”我抱怨起来。 陈远熟练的就搂过我,身边有了熟悉的味道我睡的自然更快了一点。 第二日天亮了八九分我就醒了,陈远不知道何时走的,但是我不习惯这样早起,平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睡到都要吃晌饭的时辰,所以我两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饿了才起来,小厮早在外面候着,听见我起来的动静,赶忙过来伺候我,我有些不好意思,问他:“我这样的时辰才起来,不会太晚了些吗?” 小厮恭敬的回答:“家主也是半刻钟前才醒。” 我笑起来:“你敢编排你们家主,好大的胆子。” 小厮赶紧跪下来求饶:“再也不敢了,大人放过我这一回吧。” 我又笑着跟他说无事,不禁心里感叹,沈情这家主真是做到没人信服。 吃过晌饭,沈情就拉了我出门,往城东的一处铺子走去,我瞧着是间成衣铺,看上去生意不错,应该是沈家的铺子,沈情进去还有人招呼。 “好心情就该换件好衣裳,你这衣服一看就是陈远那家伙的,一点都不适合你,不如你来选件喜欢的。”沈情眉眼弯弯,就拉过我进了一处地方。 我有些抗拒:“我以前穿的衣服都是专人替我选的,我哪里知道这些,也就你们女孩子家爱来这地方,现在还拉着我一个大男人来。” 沈情哪里管我说的这些话,在一堆衣服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套玄色云纹的衣裳,说:“这才搭你,像个贵家公子!”然后就欣喜的叫我去换了。 我无奈的去换了这衣服,不过沈情眼光的确不错,这一身穿的舒服,也很适合我。 我换了衣服出来,沈情又笑眯眯的拉走我去了个小房间,按着我坐下。 房间里的女孩子还真不少,领头的一个姑娘看到我羞怯怯的说:“……可这是个公子。” 我意识到事态不对,起身想要走,沈情又一把按住我,说:“姐妹们,来几个人按着他,若他动手,便说他非礼人,叫他给你们负责。” 一个女子就笑嘻嘻凑过来按住我,一旁的女孩儿们见了,也过来按住我。 “这样清俊的公子,怎么能这样待他。”一女子笑道。 我:???欲哭无泪 我开口问沈情这是要做什么,沈情就说:“你别说话,杜羽到时候被你吓到手抖了,你到时候就要顶着一张鬼脸了。” 我有些恼怒:“我可不干了。”说着就要挣扎。 那个叫杜羽的姑娘被我这样一吓,也有些怯了,就说:“不然还是算了,这位公子可不愿意,总不能难为人吧,就算是三姑娘的朋友也不该这样闹他……” 沈情这才松了口,跟我解释:“只是有人托我这样办事,我心里不满他,所以要捉弄一番,只是借了你的手,你就当行行好,忍这一时。 再说杜羽可是得了纭纭姐的真传的,你要是不喜欢让她试试手也行,她还没给男子画过。” 我并不想去探究沈情要捉弄谁,只是皱着眉说:“化妆都是女子行的事,也就只有一些小倌才作——” 我还没说完,杜羽就打断我:“公子不必担心这个,你既不喜欢我就不那样画,我们也不是那样的出身,断不会做那种折辱人的事情。” 我这才随杜羽去弄,后面又有个姑娘替我束发,只是我这断发不好弄,那群姑娘讨论了半天,我想着手上的发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就给她们递了过去,我则安心的坐着,周围还不时听见女孩们叽叽喳喳: “小羽,你别手抖呀,你看眼角这一下,都歪了!” “胡说,明明是这位公子眼睛里就带点风流,叫你看歪了。” “小羽真是有福了,找个这样俊朗的公子来试手,我都没给男人试过。” “……这公子的头发不好束……要不然你试试?……” “哪里有男人愿意,都是些女人把戏,入不了他们的眼。” “那些文人墨客爱在纸上下这样功夫,在脸上就变了一种叫法,也就这位公子能体恤两分了……” “……让我来……” 我本来心里还是有些抗拒,听这些女孩儿聊的话,心里七七八八都明白了一些,世上各人有各爱的东西,这些女孩能尊着本心去爱这样一件事,倒也值得尊敬。 杜羽好了之后就叫众人散开,然后端了铜镜让我瞧,她语气有些微颤抖:“我第一次……如果不好公子不要生气。” 我端起铜镜一看,整个人倒更有几分少年气了,只是眉目间杜羽花了几分功夫,我觉得显得我眼睛都有神了一些。 没有印象中妆容的妖娆,反倒是更显我男子的刚毅俊朗,而且这头发也束的好,不显得我那断发突兀。 我笑起来:“是不错,你既然画在脸上也不错,想必作画也是个一流的。” 杜羽含羞说:“我是有些天赋……跟着画馆的老师在学,后来遇见纭纭姐才知道这样的本事。” 沈情也笑着对我说:“我果然没看错你,换别人早跟我翻脸了。” 我也笑着答她:“我又不是那些墨守成规的老古板,再说了是杜羽姑娘的心思至纯,我若拒绝了,倒显得我像个小人。而且这束发之事困扰了我许久,现在清爽了许多。” 沈情笑着拉我走了出去,转身带我去了画馆,说:“这画馆的老板是我老师的同学,我最爱来他这里画像。” 那老板见到沈情的身影也是急忙来迎:“姑娘怎么又想到来我这里看看了。” 沈情跟他打趣说:“还不是你顾着清闲,我今日心情好,来让你无聊的日子添点色彩。” 那老板看上去跟沈重山一样的年纪,却是个满身书卷气的:“你每次一来准得累我大半个月,不过我这几日倒的确清闲了,你不来捧我的场,连着我这里人都少了许多。” “我这次要两幅,我和这公子同一幅,再他一人一幅,他是我新认的哥哥,你可得画的好看些。”沈情将一旁装空气的我推了出去。 “这公子一表人才,周身气质也是个不凡的,是真幸会。”老板向我打过招呼,我朝他点点头。 老板转头又跟沈情抱怨,“我果然料的不错,你就是来刁难人的,这衣服一看就是你家新出的料子,还有这花纹,又给我添了些难处。” “我也是个不凡的,这衣服也是我精挑细选过的,平日里我也这样打扮,怎么偏就我好画。”沈情佯怒。 “你天天在我这里折腾,嬉笑怒骂的样子我都记得,每次回想起来都印在我心上,这公子我第一次见,肯定要难些。”老板解释。 “以后我可不来吵你了。”沈情拿出银两。 老板面色一变:“这是作何,我只收两幅画的钱,你别折辱人了!” “我知道你的规矩。”沈情说,“我求你一件事,把你画的关于我的东西全烧了,这些钱就是你的报酬。我以后有事要离开,就不能来捧你的场了。” 那老板沉思片刻,说:“这也行,反正都是我画废了的东西。” 沈情说:“既然如此,那便准备一下,你去跟即墨公子解释一下,你们这样怪脾气的凑一起肯定聊得来。” 第40章 起风云 那老板对我笑笑,说:“想必公子是个外城的,不知道我这里的事,我画人最是传神,不爱对着人就直接画,公子可有喜欢的事情,或是景致?” “喜欢看书可以吗?”我沉思。 那老板笑道:“公子是个雅人,我这里藏书最多,你来随我看看,可有一些喜欢的内容?” 那老板带我去了他书房,那里面几乎堆满了书籍,有一些人物传记,志怪故事,或是风俗小说,种种皆有。 我向他案上看过去,那里一沓老高,放着《围棋全解》和《象棋全解》共八本。 “公子是对下棋感兴趣?”老板凑过来。 “象棋我玩过,还挺有意思,只是听闻围棋极难,那时候我年岁还小,就不曾碰过了,想必老板你是会些的,不如教教我?”我笑着看向老板。 “恭敬不如从命。”老板摆出他的棋盘。 那老板给我指了天元和星位,见我兴致缺缺,就同我讲起来十八目半,这招式新奇,我听了就来劲,那老板跟我讲足足讲了半个时辰。 我心中赞叹不已,赞道:“老板好才情,果然围棋是个极难的东西,我是不如人了。” 老板笑着摆摆手,我就招手喊沈情来陪我玩,老板这时候有些奇怪:“她又不会,你喊她作甚?” 我笑而不语,沈情这时也没懂我意思,我就说:“我执黑子先下,你后手,速战速决,玩几把我就不玩了,容易腻。”沈情懂了,反观老板疑惑的不行。 我先下在了天元的位置,老板面色难看了几分,沈情跟的极快,就下在我旁边,两三个呼吸间,我们俩的角逐就初现其形。 “你们背着我玩五子棋!”老板悲愤道。 我笑着说:“我又不会,不过围棋的招术当真新鲜,我虽然想玩,但是一局下来我怕是要坐到晚上,只是看这个棋盘手痒,才叫情姑娘陪我玩。” “罢了,你们就玩会儿,我看着你们玩。”老板只好凑上来瞧。 我们下的极快,一炷香时间就玩了五六把,倒是各有输赢,沈情也玩的极为尽兴。 我提议:“屋子里坐久了不好,不如去院子里瞧瞧。” 老板说:“现在是冬天,哪有什么能瞧的,你不如去我另一个房间瞧瞧,我做了好些个标本,保准有你满意的。” 我心里一动,就跟着老板去了,这里有各式各样的干花,还有用纸和棉纱做的假花,还有养着的一些花,各式各样尽是我没见过的。 老板还说:“这些花都是我搜罗来的,我还有一些蝴蝶标本。这些花花草草都是我的最爱,你可小心些。” 沈情这时还附和了一句:“我这打弄花草的本事可都是跟他学的。” 我目光扫过,一处鲜艳的色彩吸引了我。老板循着我目光停留的方向,向我介绍:“这是绣球,我最喜欢这种,它还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无尽夏。” 无尽……夏?我和陈远似乎也是夏天相遇,脑海里闪过陈远在漫天夕阳下练剑的场景——他当时被罚了好久。 我笑了起来。 “情姑娘,我心里有了稿子了,约莫半月后给你送去。”老板说,“你们喜欢就转转,若是走我可就不送了。” 沈情却嗔怪:“不送便不送,我还指望你早点想出腹稿,我可还有事要去忙!”说罢便拉着我走了。 沈情先去了单二叔的住处,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早就摆了席,我跟着沈情进去,这里全是单二叔铺子里的伙计在招呼,沈情去烧了纸钱,又跪着磕了好几个头。 我并没有上前去,只在门外等着沈情出来。 “再去看看陈师傅。”沈情说。 我想着陈远应该在,但是陈家就比单二叔那里清寂许多,我直接推门而入,正好门后站着陈远和陈九衢,我径直就对着陈九衢说:“我带情姑娘来拜拜陈师傅。” 陈九衢就引着沈情去了灵堂。 我对着陈远说:“你们打算如何?” 陈远拉过我的手,只写了两个字:好看。 我:??? 我突然有些脸红,然后绝望的说:“我大概不会想跟着沈情去玩了。” 沈情却突然出来:“什么?你在我背后说我坏话,可别以为我听不到。” 然后她目光瞥向一旁的陈远,然后看向我说:“该回去了。” 我说:“我随后回来,你先走吧。” 沈情朝我点点头,然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送了沈情出去,然后看向陈九衢:“你打算怎么办?” 陈九衢说:“二哥说过几日会有人来接我,让我在家等着。” 我心里了然,肯定是时溟,然后又问:“你去过你们家祠堂吗?我能进去看看吗?” 陈九衢摇摇头:“没去过,爹不准我们靠近,而且那门是锁着的,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陈远拉过我的手,写下“我爹已择主,时溟”,我好像猜到了什么:“你是说你爹他是……?” 陈远点点头,我心里了然,那祠堂我去不去就无所谓了。 “那我放心了。”我笑笑,就准备离开,陈远却拉过我进了他房间,我不解他的意思,陈远就掏出几张纸,上面写的乱七八糟。 不过我根据上面的字大概猜出来:只要催动阳珠的力量,陈远就能说话。 “你是说你的魂魄被锁在人傀里,只要借助阳珠就能用心念传话?”我有些欣喜的看向陈远,陈远掏出一张符,贴在了我的心口。 这符我没见过,不像是我即墨家的派系,才这样想着,我就觉得心口一热,那符篆就消失了,我猜测符篆已经生效,就问:“你能说话了吗?” 陈远没什么动静,我觉得奇怪,就催动了心窍中的阳珠,本来我试着催动过,有效果但不知道是什么,后来也就不再尝试,刚刚添了个符篆,所以我就又试了一遍。 陈远突然凑上来,温热的鼻息就喷在我脸颊上,我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然后我的脑海就传来陈远的声音:我在想你身上好重的女人香气。 我不由得想起来杜羽:“今日碰到个很厉害的女孩,我觉得她有些可爱,就是她太害羞了。” 我察觉到陈远有一丝不悦,我也没想其他,又问:“你知道我这心窍里的阳珠有什么作用吗?” 陈远说:“你催动之后我才能用心念和你传话,这与时溟的猜想并不相同,因为我身上本源应该是和本体呼应的,不知道什么将本体封锁了。”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准备离开,但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刚才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杜羽,你只放心好了,我跟你才是朋友,跟她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 陈远没说话,只送了我出门。 晚上回了沈府,沈情又差人给我送了几套衣物,还让人给我传了字条,上面写:妹妹送给哥哥的心意,以后找个好嫂子,别沦落到只能穿陈远的旧衣裳。 无言。 后面几日,我大多陪沈情聊聊天,玩闹一小会儿,自从她恢复后,沈重山又重新将事务分了一小部分给沈情处理,她在书房处理事务,我就在藏书阁内看书。 除此之外我还得到了一条让人震惊的消息:沈柳二族早就往北方迁走了,后来北原惊变,才往东方迁去,直到族中传来消息,沈府大半人都去投奔本部,这青阳城一处就沦落为一处虚壳。 我暗暗思索,如果本家无人来接济,想必沈府就该没落了,除非沈重山沈重锦二人扭转乾坤,不然我不觉得会有什么希望。 不过到了晚上,就好玩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沈情偏爱夜晚出门,大概晚上看到的烟花灯火比白日里的一切都精彩。 其实沈情更爱吃宵夜,什么都吃一些,口味不挑,我倒是好奇过她为什么这么爱吃小摊的东西,她只说想在离开之前把以前爱的东西都吃一遍。 我偶尔回柳家一趟,很少见着柳家主,倒是时溟偶尔抱着只猫儿。 他说:“我曾经也有一只猫儿,应识怕季渊走了我觉得无聊,就给我带了猫儿解腻。”我想了想倒也是。 我几乎常住沈府,陈九衢被带走了,白日里陈远偶尔练剑,因为他一言不发的,换以前陈远还能闹腾几番,晚上陈远几乎都来我这里,时溟不觉得无聊才怪。 只是日子越平淡,我心里越慌的厉害,总觉得风雨欲来。 不过这倒是让我猜对了,那几日小年近了,明明该是年味很浓的日子,但是那一日显得诡异,尤其是早上沈重山下了严禁出府的命令。 我去见沈情,沈情却告诉我:“我这几日忙着去掏空这沈府,只是柳家主来邀请我,还请了二哥,我没去,二哥倒是去了,想必是有什么大事。” 我听了这话心知不妙,但还是耐下性子等待,时溟出了事,不可能我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果然到傍晚时分,陈远一袭黑衣就来寻我:“时溟出事了,柳应识那个家伙一口咬定时溟是孽妖,已经派人抓拿了去,现在就在沈府门口,据说那个神出鬼没的城主也派了人来。” 我皱了皱眉,问:“有多少人,能救时溟吗?” 陈远摇摇头。 只能见机行事了,我跟着他来到柳府,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柳府前有大块场地,围着许多的人,那些青年才俊占了大半,小部分是来凑热闹的。 我对陈远说:“你先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叫人发现了你的身份。我去观察一下这里的形势布置,好想个计划救出时溟。” 陈远看看我,不动,我有些不悦:“你这是要做什么?” 陈远也没说话,但是突然抱住了我,良久我才听到一句:“万事小心。” 陈远两三步离了人群,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的感情又复杂起来。 我舔了舔嘴唇,心想:不然就偷个腥尝尝味吧……我掏出了梅花印信。 这里人声嘈杂,我行走在人群之中,看中间搭起一座高台,又把时溟绑在上面,时溟这时候半垂着脑袋,眼神中全是悲戚之色。 “各位!我柳应识,先在这里给各位道歉,我收留了一只孽妖,这只孽妖作恶多端,我深知自己对不起青阳城的诸位百姓,特在此地设下高台,为自己请罪。” 柳应识站在高台之上,我看着他,我对他的第一印象着实不错,除了爱说客套话之外实在无可挑剔,而且看时溟对柳应识的态度,分明就是当做了亲信之人,没想到柳应识也会站出来捅刀子。 “此人,其罪有三。” “第一罪,吸食人血,我收留他那几日之后,在我柳府管辖的城西范围,出现了几十人被其吸血,虽然没有造成人死亡,但孽妖之性已显。” “第二罪,杀害沈大夫人,又引起沈大夫人起尸。此点虽然存疑,但是整个青阳城的人想必都知道沈大夫人的本事,我曾与这孽妖一同去沈府,他形迹可疑,鬼鬼祟祟,其中一定有他参与。” “第三罪,残害请神者,陈剑锋陈师傅和单师傅皆死于其手,这是我从他住处偷听而来,虽然我柳应识身正影直,不屑偷听墙角之事,但是此事事关我青阳城之命运,因为陈师傅的尸身上有残存的魔气,想必此妖已经入魔!” “我今日请来数位英雄,与我共讨此孽妖,还我青阳城太平!” 知道真相的我严重怀疑柳应识在胡言乱语。 第41章 风云再起 柳应识所列罪状,唯一跟正确答案挨边的第三罪也才对了一半。 第一条罪倒不用说,可轻可重,关键不是时溟做的。 但是这第二条罪,我真怀疑时溟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事惹了柳应识,要惹的人这样胡言乱语。 不过我看向那些窃窃私语的人,他们似乎几分怀疑几分相信,若是于这些人而言,就是一个有待商榷的真相而已。 柳应识此时又说:“相传冥河之下直通魔界,有欲之花开放,这欲之花能产生魔气,也可催动魔气,尽显妖魔恶念。 我虽然不曾得到这样的魔物,但是我也有法子让此妖现出他的身份。” 众人一听魔族字眼,便群情激奋,高呼:“荡除妖魔!荡除妖魔!” 柳应识掏出了一把匕首,我看不仔细匕首的特别之处,也感觉不到上面有什么特别的力量。 时溟极是失落,问他:“……为什么?” 柳应识高声说道,但是不知道是在回应时溟还是在跟下面的人群解释: “众位知道,我柳应识与此妖情同兄弟,但是各位也知道我在青阳城的作为,我今日便为人族大义,斩去手足!” 然后那匕首便飞入了时溟胸膛,时溟惨叫一声,那声音不知是在痛呼还是悲号,但是在场之人几乎都看到了时溟眼中的赤芒。 “这血脉力量……他一定是魔族中的领袖!!……”人群里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道惊呼。 “可是孽妖怎么可能身负魔族王室血脉……”身边有人高喊起来,然后好几人就回应他: “你蠢!魔族比孽妖更为邪恶,只透露出孽妖的身份,下场或许还好些,这魔族隐藏在此,肯定另有所图!多亏柳家主慧眼,不然就要这魔族逃了!” 众人高呼:“诛灭邪魔!诛灭邪魔!” 我感觉时溟的身体颤抖的厉害。 柳应识此时也不敢置信,他这一匕首下去,竟捅了个魔族出来,但是他还是很冷静:“诸位,我已向天临城求援,此番抓得这人,应该押送天临城……” 群情激奋:“当场诛杀!” 这事态已经不是柳家主一人能压住,那些厉害的已经不顾阻拦往台上冲了。 不过场面很快被震住,城主府一行人披着白袍站在了台上。 “诸位!我青阳云氏,行城主之责。如今柳家主查出魔族身份,居功甚伟,我们本意是将孽妖关押至天临城,但是他魔族身份显露,也轻易杀不得,我们要查清他潜入人族的目的,查清潜伏人族的魔族数量……” “杀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群乌合之众,逃了一些,大半的人都冲了上去,想要砍杀时溟,毕竟他现在这样虚弱。 “你们会后悔的……”时溟的声音不大,但是我却听的明明白白。 那云氏族人想要出手,已经来不及了,这里的人已经逃出去一些,我皱了皱眉,催动了梅花印信。 那群贪生怕死之辈,做我口粮我还嫌弃他们味道不好。 我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心跳的厉害,逃了几只小虾米,不过这里的人还够我大餐一顿。 时溟的眼睛哪里还是赤红之色,那金色的光芒极为耀眼,云氏的人脑子都已经要转不动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明明显现了魔族的气息,怎么可能又转换成神族!” “诛魔匕只能激发我体内的魔气啊。”时溟的声音很轻,已经是虚弱至极。 我布下的天罗地网已经成型,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掌控局面,哪里还管的上慎重行事?冲上高台便站在了时溟身边。 我笑着看向他:“怎么如此狼狈?” 此时时溟的身躯彻底变换,赫然是观星台上我见过的神族模样。 众人要逃,可却都陷入我早已设下的幻境之中,那些还镇静的守着时溟的人,我却不能将其拉入幻境,除了云氏的人,想必那些人几乎都是佼佼者,我甚至还看到了天临城的面孔。 “你是神族又如何!不知道哪里窃来的血脉,你在城内的所作所为,可称不上神族的做派,我今日就要替人族杀了你这罪神!” 突然一人站了出来,身后跟着数百人,发出撼天动地之势。 那人剑指我道:“我观你也算是人族的中流砥柱,怎么如今要站在邪魔那一方?真是枉生为人!” 时溟皱眉,身上神族的威压尽数展开,这是我第二次感受这样的威压,比之神剪更为恐怖,我几乎要跪下去,连头都抬不起来。 时溟说过我体内有他的力量……我赶紧运转周天,身上的威压才消了大半,不过这样强大的压制,我想要反抗来都极为困难。 我抬起头看向时溟,却忽然被时溟迷住了眼,他本就是高高在上的神,本来就美的雌雄莫辨,但是他的眼中…… 一双手捂住了我的眼睛,陈远的声音响起:“别看。” 我却拿开了他的手:“已经晚了,陈远,你最好别拦我。” 我并没有回头,身上的杀气随着时溟气息的减弱,逐渐凝实起来。 时溟的压制已经减弱许多,他那时看向我和陈远的方向,明明是想要我们带走他,可是他没猜到,我已经动了杀心。 更何况他藏着我眼中的力量因着这一眼,便催动了欲之花的力量。 我看向时溟纤弱的脖子,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但是现在还不是对他动手的时机,就算我出手了,接踵而来的危机也不是我能应对的。 我走到时溟身前,看向匍匐的众人,然后笑嘻嘻的向各位介绍起我自己: “各位好,我是天临城即墨家的公子,如果这城内没有其他魔族的话,那我应该才是最正宗的魔族吧?柳家主,你猜错了,真是可惜。” 我蹲下来看他,柳应识也抵抗着威压对上了我的眼:“是你!” “是我,我记得我在沈家也算大放光彩一回,你怎么不邀请我来?难道是因为我和时溟的关系吗?”我笑着问他。 不过我语气又一转,“我倒是谢谢你没邀请我,不然我身份就更引人注目了,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设下幻境?” “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起身看向时溟,笑着对时溟说,“能让我贪这一回,还能顺便救你,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好事成双?” 时溟冷着眼:“下面那群人当中,还有无辜之人。” “无辜?看到你魔气被激发,又看到你神族的模样,已经不是无辜之人了,就算你想要救又如何,你明明已经虚弱的不行却强行激发神族的血脉,等你再次虚弱下来,这里就是我的天下了。”我笑着说。 “你当真是狼子野心。”时溟说,“不过这次……我还是愿意去相信……” 时溟向我笑了一下。 我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用灵力将他一捆,时溟也算是认了这样的结局,但是那威压却不曾消失,我意味深长的看了时溟一眼。 我召来了惜时剑,这剑上次被我使用,已经留下了我的气息,若不是早已认了时溟为主,我当真想抢过来。 我掏出了一张符篆,因为我并没有大范围的攻伐法术,信香符顶多借来一丝力量,想要亲自使出大范围的剑招,只能用这请神符了。 “诸天藏地,元升灵行,星雷千尖,万豪星明,脚踏凡尘,剑光诸灵,微臣拜请,急急如律令。” 感受到身体里澎湃的力量,我心神一动,一脚踏出一道剑阵,这剑阵范围极大,竟盖住了半座青阳城。 心中奇异之感再现,我蕴养剑势,势出,剑气如虹,这凌空一剑,直接斩去数百人性命! 请神之力消失,我抬头看向漫天的血雨,张开了双臂,这空虚又满足的感觉真叫人着迷。 我转身背起了时溟,时溟昏昏沉沉的将陈远的躯体收了起来,我侧眼看向柳应识的尸体,也心念一动收了起来。 我知道我已经无处可去了,带着时溟就往藏白山方向跑过去,虽然请神之后身上的力量都被掏空了,但背着时溟逃走还不在话下。 只是背着时溟脚步急促,脑子里却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好像这一幕,曾经上演在千百年前……不对,陈远带着我往虚白山去,也是这样匆忙。 我一路探着小路,脚上的步伐越来越快,我那道剑阵范围太大,想必已经惊动了许多人,到时候他们发现柳府被血洗,势必全力搜寻我。 时溟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身后传来:“为什么要杀人……又为什么救我?” “我需要血,我化身魔族的时候一直在克制,因为我不能暴露,现在我不需要隐藏了。时溟,你该庆幸我是个没有目标的人,我甚至许下过希望自己没有未来的愿望,” 我冷冷的说:“否则,我一定会毁了你,上大人。” “至于救你,大概是因为我们之间太多的纠缠,因为陈远的事情,你也算是他的恩人,不然你对我来说太无关紧要,而且我觉得我应该恨你的。” 我语气平淡的诉说着“更何况我前些日:子来的变故全有你的算计,我不喜欢。” “恨我?是什么。”时溟说,他应该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连一句话都这样简略断开。 “我恨你毁了陈远,是我喜欢的那个,而不是现在的这个,倒不是说现在的这个他我就不再偏心了。 我不想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当时你阻止了他,他就还会是那个少年,就算陈师傅去了,我也会让他成为一个率性而为的少年。” “原来是这样。”时溟轻笑一声,又猛的咳起来。 我沉默着,最终还是遵从着本心,讲出那句话:“我知道我怨你没用,这是我们的宿命,是无法改变的,可我就是讨厌你,就是没来由的讨厌。” “你既然是神,为什么连结局都无法改变?可我又痛恨自己将一丝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啊,越说越觉得你真讨厌。” 我吐出一口浊气来。 时溟却说:“抱歉,我没能守住你的少年,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他是陈远还是扶光。你恨我是应该的,我也恨我自己,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无能些。” “可我唯一不后悔的,就是让陈远明白他想要做的,他并不是只是因为自身那股强烈的感情而跟在你身边的,所以在他继承扶光的一切之后,他还能不顾一切的选择你。” “你成为了阳珠,但你不是扶光,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你身体里还有他的手笔。 反正你就是你,所以你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甚至只是初次闯荡世界,要想知道我说的这些,对你来说还太过困难。” 时溟说,我能感觉他的语气轻快了些,“好歹我没有错选,你对于爱还是存了几分尊敬,不会轻易去承认。” “为什么选我?” “是阳珠替我选了你。”时溟解释。 “我当初察觉到天地隐隐有要变换的气息,所以创造了一个可以杀我的……神,那个神很强大,足以撑起成为下一任我的职责,但是扶光不接受这样变故,执意带走了我。” “我们是天地初开就在一起的,说我们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都不为过,但是我没想到他这么大胆,所以我逼他杀了我,他估计也跟你一样恨我吧。” “阳珠的本体才是至宝,力量虽在陈远体内,但你才是其中的主导者,而且阳珠自愿归于你心窍,这就说明你也有了能杀我的力量。” “原来杀你还要这么多要求。”我嗤笑一声,“这和阳珠选择我有什么关系?” “你猜猜?”时溟伏在我耳边上,轻柔的声音像羽毛落在我的心上,挠的我心里痒,我侧头去看他,又赶紧撇回来。 第42章 落浅滩 时溟趴在我背上,良久才说:“就算你救我的酬劳,我有一个绝妙的法子,却不敢给陈远试。” 我感觉他虚弱的厉害,说:“先说,说完再调息一番,我当真怕你死在我身上。” “我是神魔一体,魔族的秘法中有一样血炼之法,取人性命放血,用天材地宝铸成血池,这血池可炼血傀,可成魔道,同样也能炼活人,大有女娲造人之意味。” 时溟不再说话,我低头沉思起来,我体内有时溟的力量,若是借得时溟的血脉之力,必然有成的把握。 而且我体内还有第三方的力量,如果我用的血为陈远铸血池……我立刻否定了这样的想法,虽说陈远变成如今这样有我一份责任,但我已经让过他一次了。 我并不是乐于为他人奉献的人。 只是时溟在我背上越发沉重,怕是要昏过去了,我喊去他的名字。 时溟闷哼一声,又咳了几下,不多久,背上传来一股温热,现在冬天冷的很,那一抹温热很快变成了一摊凉意。 我怀疑时溟在我身上吐了一滩血,因为我身上血腥气又重了几分,我只能加快步子,找了一处山洞将他放了下来。 时溟几乎满脸是血,口中还不断有血溢出,若不是他还有呼吸,我真怀疑他要死在这里。 “你这伤势怎么这么重?”我摸了一下时溟的脉搏,阳气虚浮,脉搏弱而细速,应该是强行调动燃烧血脉之力的后果。 我不禁头疼起来:“我将我体内的力量还你,还来得及吗?” “你……这是什么……疯话?”时溟跟要断气了似的。 “的确有些疯了,但是我刚得了大量的血气,还不至于让实力后退。”我托腮说道。 “不过我是不会救你的,你现在这样反倒是更让我有安全感一些。与其把力量给你,不如让我自己来用。” “这股力量会为我所用,我便能为陈远铸血池,倒也算解了我一桩心事。” “陈远……也是你的目标?”时溟盯着我。 “不是,只是想与他分明一些。”我摇摇头。 “我已经不是那个全知全能的神了……不然我真想看看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对你也无坏心,也要这样防着我。”我渡了灵气给时溟,他说话才不至于跟断气的人一样。 “陈远对你也是满腔热忱,也不必因为我而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 “我从来不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这是我人生的道标。”我脱下我的梅花镯给他戴上。 “你也不相信陈远吗?”时溟这时候了还在和我开玩笑。 我瞪了他一眼:“总提陈远做什么。” 拿起惜时剑,我便准备趁着夜色去打点水,时溟却忽的拉住我,明明虚弱的厉害,手劲却极大:“你要去哪?”他眼神极为慌乱。 “我去打点水。”现在估摸着都要丑时了,我去取点水清洗一下,休息过后还要准备食物。 “求你……别走。”时溟抓住我的手,手劲极大,“只是这一时也好,等天亮些再出去,现在……我只求你别走。” 时溟嘴里疯狂的往外吐着血,我真怀疑他这是不是回光返照:“我去打点水,再捡点柴火来,虽然现在天气寒冷,身上一股血腥味也不好受,而且你也不能受冷了。” “我能的……我能的。”时溟眼里全是惊恐,看样子是被我吓的身子也抖得厉害,“只求你等到天亮……” 我见过男人哭,倒没有人哭的像时溟现在这样楚楚可怜的,只好扶住时溟,耐心说:“可是有危险?” 时溟摇摇头,然后又低下头去,滚烫的眼泪就滴在我手上。 我突然想起我在柳府的日子里,他的房里永远都是一副灯火通明的样子,想必是怕黑。 我无奈的叹了句:“你这才真是少爷脾气。” 然后把惜时剑一放,就坐在他旁边。 时溟倒是一副乖巧样子,依偎在我旁边,我正好顺着他的手帮他渡气。 心里对他这样的反差有些好奇,不过也不直问,就随口问起来: “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怎么虚弱到能被柳应识抓起来?” “我身上的力气都去帮陈远维持五感去了,他身上的力量封印你也瞧见了,不知是何人锁上的,这也是你死后阳珠迟迟没有合二为一的原因。” “柳应识这样对你,你不难过吗?” “难过……又反倒有些庆幸,因为柳应识不是他,可是我这样想之后更加难过了,他已经回不来了……” 时溟靠着我的肩,我能感觉到他的眼泪不停的滴在我肩头,都湿了一片。 “他是谁?” “他叫时涟,是我时族的少族长,他为了救我,替我以身炼剑,那把剑就是惜时。” “我也挺喜欢惜时的,没想到意义对你如此不凡,那我就不夺人所爱了。”我打趣道。 时溟往我身边凑了凑,是:“能不能抱着我,抱紧些,我好冷。” 他声音虚弱到像是要死去一样,我心里一紧,只怕他这几日就要走了,他既然已经死过一次,这样的身体决熬不过去。 我于是学着陈远抱人的方法将时溟抱在怀里,笑着说:“陈远以前还打趣我是个大少爷,我觉得你才更像,难道季渊和时颜平时都是这样抱你的吗?” “……时颜是女子,我怕传了寒气给她,但她不介意这些,后来送了季渊给我,季渊本事比时颜强些,能整晚整晚的给我渡气,所以房里守着的都是季渊。” “难怪陈远自从在沈府回来后就爱抱着我睡,还跟我说是跟着季渊学的,想必是担心我中了咒术。”我吐槽。 “他对你极好,我都有些吃醋了。”时溟笑着说。 “你跟他什么交情,算上未转世的,可比我更算个手足兄弟。”我无奈的说。 “说起来我倒更担心季渊,他若是知道了你成了这个样子,那我可就惨咯。” 时溟沉默了,我抚着他的头说:“睡会儿吧。” 时溟便躺在我怀里闭上了眼,也不知道是什么叫他这样害怕,非得挨着个人才能睡着。 我虽然也怕黑,但是也不至于到时溟这种程度。 我恢复的快,慢慢的给时溟渡气,一晚上就这样过去了,只是时溟身体冰的厉害,按理来说这么久应该要暖过来了才是。 我不厌其烦继续给他输气,而在这过程中,竟有好几只鸟儿在洞口停下,嘴里还叼着各式各样的果子,不一会儿就堆了一个小山。 我心里觉得这山奇怪,外面便进来一青衣女子,怀中捧着好些草药:“我名青献,是来给大人送草药的。”我的脑海中传来女子的声音。 我问她:“你是何人?” 青献不语,转身便离开了。 我心里奇怪,将时溟放下,就取那草药看,这草药一瞧便是有年份的天材地宝,只可惜我都不知道是何用处,更何况我也不会炼药。 时溟问:“刚才是青献来过了?” 我转过头,才发现时溟早就醒了,我就问她:“那女子是何人?” 时溟笑笑:“都是以前的老朋友,你可以叫他们妖王,也可以叫他们山神,除却青献还有九凤、强良、神北行、马余这些神,我在这里的日子他们不会叫人来打扰你,不过他们来见你,你也别觉得稀奇。” “我倒是好奇,这样的神为何只住在连白山脉?”我问。 时溟却骂:“蠢货,凡山中皆有精怪,只是不曾见过罢了,连白山脉之下还有一山连一山,只是这些都是南北之处的山神罢了。” “所以你在这山中可有住处?这里实在不方便。”我皱皱眉。 “还说我是少爷脾气,怪道陈远要这样说你,我倒不信你是一双腿从天临城走到青阳城的。”时溟揶揄道。 “嘴贫的很,这么重的伤还有兴致打趣别人。”我也恼了,朝他身上掐了一把。 时溟没料想到我这样的动作,恼怒的给了我一拳。 我们闹腾了一番,时溟才说:“可不跟你闹了,身上疼的厉害。你要找住处我是没有的,不过有几个地方倒是方便,一处名封,一处名沉,都是封禁之地。” 我道:“不如算了,我倒有处地方比这两处还好。” “何处?” “所谓大隐隐于市,这你还不懂吗?我早瞧着沈惊鸿的院子不错了,等我再恢复些,就带你传去那处。”我笑道。 “反正凡事知晓我身份的,那一夜全被我杀光了,我也不担心我会暴露。” “沈情不见得会让你住那处院子。” 我又笑道:“我不打算让她知道,我们两个之间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将果子给时溟一些,然后又调息了一番,拿起药草抱起时溟就施展起了空间符术,安安稳稳便到了那处小院。 外面极为嘈杂,想必是为了昨晚之事,但是无人知道,凶手已经逃到城内。 时溟看着这处院落,有些感慨:“早年这处院子是我的,没想到现在又回到这里了,一草一木和我离开时几乎无二,就是更茂盛了些。” “原是你的本事,我说这处小院的景致像老师的本事。”我有些怀念,老师和我住在即墨家的时候也爱弄这些东西。 时溟既然熟悉这里,我更是放心了,去房里找了几件衣服,就烧了热水,让我和时溟一同洗了澡。 “你倒是跟个残废一样,还要人来伺候。”我抱怨道。 时溟却笑:“都是男人,你还害羞个什么劲,再说了若不是我昨晚给你争取些机会,你哪能那么轻易逃走,光是云氏来人就能让你应付不来。” “是是是。”我咬牙切齿,然后把时溟抱上了床,替他擦干了头发。 然后又说:“那你替我擦个头发总行吧。” “不行,不想动。”时溟慵懒的扯了扯被子,盖的更紧了,“让陈远来帮你擦。” “那你倒是把他藏哪去了?” 时溟说:“往日里都是我在催动他,如今我没了力气,你自己来。” 时溟就把陈远召了出来,将上面的印记抹去,又要我留下了印记。 我一催动,果然与陈远多了一道联系,我有些欣喜,说:“以前玩过,却不知道自己傀儡有意识是这样的感觉。” 说罢就递给陈远一块布,让他帮我擦头发。 时溟这时候又问起来陈远:“阳珠亲自催动的感觉如何?” 陈远回答:“视嗅味听皆全,也不必当个哑巴了,就是这傀儡之躯用着还是不太适应。” 我还没说话,时溟便说:“只是重铸血肉之躯的事情,也不难。” 说罢又笑着看了我一眼,我自是恨得咬牙切齿,这事又不是他来做,自然不难。 陈远替我擦干头发,我又替时溟盖好被子,就带陈远离开:“你选个房间住下吧。” 陈远沉默了,我察觉到他似乎在纠结什么,他才犹豫着说:“我跟时溟一起,好照顾他。” “也好。”我倒是有些怕陈远缠上我。 晚上是陈远去厨房寻来一些米面,给我和时溟下了一些清淡的面。 我一边吃着,一边说:“可巧,沈情要挪些东西出来,我叫她放在此处小院,当真是便宜了我。” “她又是闹什么事?”时溟问。 “不知道,听她说起过一些,是暗地了将沈府的产业都变卖了,只等她一死,到时候就不管不顾了。”我摇摇头。 这些事务我本来就不上心,内宅女人们的事情我听起来就头疼。 “反正也是一副空壳了,留着也没用。”我又提了一嘴。 吃过晚饭,天色渐渐深了,但是外面还是灯火通明,极为嘈杂,也不知要闹腾到何时,我坐在院子里看向隔着墙的,远处的光芒。 陈远这时走到我身后,我就感慨起来:“这世界的喧闹都无我无关了。” 陈远沉默着坐到了我身边,我笑着看向他:“自从成了人傀,你就变得这样沉默寡言了,哪里还有个少年郎的样子,我反而觉得以前你那样闹腾些的样子好。” 还没等他开口,我就又说起来:“也罢,你现在是阳珠了。” 旋即又是良久的沉默。 “这世道真是无常,从前我也不爱说话,被人笑话是个木头,现在你反倒成了我的样子,而我总忍不住这里说会儿,那里说会儿。”我将手按在陈远肩头。 “我从未变过,明兄。”陈远终于开口了。 我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悲哀,时溟对他的所作所为,换作是谁都难以接受,而且陈远不说,我也知道。 更何况,连我大部分时候也是存了私心的,我对陈远上心,却绝不能为他偏一点心,不然吃亏的就是我自己。 我将头无力的靠在陈远身上。 第43章 心剑归 后来天气好些,出了太阳,陈远就将时溟扶出来放院子里晒太阳,我倒是乐得轻松,这种伺候人的活我可干不来。 时溟打趣我说:“真是个清闲的少爷,只是你这样的本事,又有野心,怎么会这样甘于平淡。” 我抓起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说:“我可没什么志向,有野心……那是我生来就知道自己是应运势而生之人,可惜我不知道自己要做到哪一步,不如走一步瞧一步。” “你就不怕走错了?”时溟看向我,笑容却丝毫不达眼底。 我觉得他是在试探我,我笑着说:“落子无悔,我永远不做自己后悔的事情,做了的事情也永远不会后悔,我太了解我自己,所以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 “你这人清醒的可怕。”时溟也要来拿我的瓜子。 我将他的手打掉:“你吃什么,小心内热之症。” 时溟笑着补了一句:“又似有情,又似无情。” “你这是什么话。”我戏谑道,“又是有的,又是无的,不如叫不情之情罢了。” “你也就只会玩这样的文字游戏了。”时溟嗔道。 我才懒得理时溟的牢骚,喊来陈远又给我加了几把瓜子。 我又让陈远给时溟拿了件厚衣披着,然后躺在小院内,慵懒的闭上了眼。 心底不禁思忖起来时溟的的意图,不过我懒得再想这些事。 柳应识和云氏的人和天临城递了消息,如今涉事的人死的差不多,消息递到天临城,想必赶到这里来也不要太久的时日。 我的好日子可要到头了……我伸手挡住刺眼的太阳,趁着这好天气就睡了一觉。 只是一觉起来,脸上就被覆了一块帕子,身上还盖着时溟的衣服,我面无表情的扯下那帕子,看着那灰暗的天空,出了神。 后来几日倒清闲的很,到了年关,虽然青阳城遭此巨变,但是依旧要过年的,只是这样的年过的太叫人胆战心惊。 自从柳府的事被处理之后,也没再兴起什么样的风波,我偷偷派纸人出去探消息,才知道是云氏暗中下了准备。 小年那一日,我便跟时溟说:“虽然咱们要销声匿迹,但是好歹也不能错过人间好节,祭灶神剪窗花、扫尘这样的动静大,不如就出去走一圈,便当是过了这样的日子。” 时溟笑骂道:“我看就是这小院子关不住你了,学了野性子就只想着出去!” “你放心,我背着你去就好了,反正是我提出来的事情。”我早有应对的法子,时溟虽然耐得住性子,但这样成日里躺着也实在无聊。 果然时溟受不住我攒动,我们便约好了晚上出去,时溟又笑着问我:“那你打算用什么办法遮掩我们的身份?” 我自然想好了对策:“我在青阳城也没几个熟悉的,自然不用遮遮拦拦。陈远带上帷帽便好,至于你,大晚上带上面纱,几乎都要错认你是个女子。” “好啊!打趣起我来了!”时溟有些恼了。 不过他到底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办法,我是吃定了他也会动这样的心思。 至于陈远,说实话我不太想让他出去,他的身份比我们二人更为人知,而且陈师傅单二叔已死,他又不曾回家,若是看到了难免叫人起疑,惹出不少事端。 晚上我便背着时溟出门,他比我想的还要轻些。 这时候正该是出来游玩的时候,路上还是有些人的,却相较于天临城少得可怜,我是第一次在青阳城过小年,想必柳府的事情影响还是有些大。 甚至连摆摊的都少了很多。 不过所幸有糖葫芦卖,时溟也爱吃这东西,就叫我走过去买,他拿了个大串的,我笑着说:“正好是双数,够我们分着吃了。” 时溟不解:“陈远他不吃吗?” 我笑着解释:“他又不爱吃酸的,口味刁的很。” 时溟果然不再纠结,不过拆了外面那层纸,就让我咬第一口,我笑着说:“那我可不客气了。” 我们两人分完了糖葫芦,又慢悠悠的在街上转着,四处瞧瞧。 “这么一闹,都丢了好多味道。”我有些感慨。 时溟也说:“要怪就怪那群人,非要在接近年关的时候闹,只是比之我计算的日子还要晚了好多,也不知道是什么变故。” “我的心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召出……”我心里还惦念着。 “你这家伙,心剑怎么成你的了?”时溟揪了揪我的头发。 我有些不满:“心剑都认可我了,不是我的是谁的?” “快了。”时溟笑着说。 我背着时溟又走了段路,实在受不了这样清冷的节日,唯独城中央那位置不停的放着烟花,我和时溟过去站了许久,知道陈远催我们,我们才回去。 因着小年一事,我心中越发觉得,青阳城要乱起来了,便将自己锁在房里没日没夜的画符。 寻常符篆还好,请神符画到一半我就要浑身脱力,所幸画完之后威力较之之前更强,我才满意些许。 除夕前一天,本来是个好日子,外面热热闹闹的,还有小贩的叫卖声,我被叫的心念一动,又想溜出门,但是还是忍住了。 明天晚上就是吃团圆饭了,我还要带着时溟躲躲藏藏,更显得我这处地方清冷。 我看着大门发愣,陈远就喊我过去吃晚饭。 外面突然欢快的吆喝声不知怎么变成了惊呼,更加嘈杂了,我猜到要出事,时溟果然接了一句:“沈府出事了。” “出事就出事吧。”我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时溟面色凝重的跟我说:“是沈情出事了……”时溟话音还没落,我的那道天符催动的气息便被我察觉。 我几乎是夺门而出的。 还好这里离沈府不远,只是这盏茶时间,够发生太多变故了,就算我加快步子,我也知道,我可能赶到的时候已经要尘埃落定了。 我心里犹豫要不要使用空间符术,虽然有些浪费,但是又事态紧急,不过我按下来这个念头,保存余力是最重要的。 沈府这里没人来凑热闹,大约是柳府凑热闹的人几乎死绝了,当魔气漫溢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我冲进沈府,这里已是一片尸山血海,沈情背对着我,手里拿着的,正是我心心念念的那把心剑。 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沈情转过身来,她那眼睛里的紫芒,冷的我寒毛直竖:“那道符篆,是你的?” 沈情指向沈重山,他手里拿着的松针,拼死守着身后的沈重锦,沈重锦抱着浑身是血的沈重栾,瑟瑟发抖。 我没敢动,沈情身上的气息,有些可怕,她大笑起来:“只差一点了……只差一点!” 她笑的眼泪肆意流淌。 然后疯狂的攻击着沈重山,但是她破不掉那道天符,她不会控制心剑的力量,只是眼神中的疯狂之色,让我相信信,现在的她可能已经疯了。 直到她无力的垂下手中的剑,我怕她对我发起进攻,她却说:“罢了,先履行我们的约定吧。” 沈情拭去眼角的泪,而我,握紧了手中的封喉,时溟的话真假参半,但是从来没害过我,这次我依旧信他一回。 沈情将剑横于身前,然后手中掐诀,默念咒语,心剑迸发出强烈的剑气。 我不知道何时动手,怕坏了仪式,更怕沈情……我握着匕首的手不停的出着汗。 “别让她念完咒!”时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而我得了令几乎是瞬间将匕首刺入沈情身体,大约是这样的变故太快,沈情的施法被打断了,她口里吐着血,看向我的眼睛满是错愕与怨恨。 我比她先开口:“我知道你苦了太久,没必要还要把自己束缚在剑中,比起选择被仇恨蒙蔽双眼而前行,我送你一场自由。” 沈情不可置信,眼中含泪说:“你偷偷跑出去那么久,要我怎么信你?我恨你,即墨明。” 我不禁皱眉,事关时溟,我不可能告诉沈情真相,就说:“恨就恨吧,我认识的那个沈情,该像风一样自由,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仇恨折磨的。” 我催动了封喉。 沈情的眼神也恍惚起来,大约是魂魄消散的原因。 我以为魂飞魄散的痛苦叫人难以接受,但是沈情只是哭着说:“如果……如果你碰见,和我一样的女孩,你一定要救她。” 她的眼神清澈,哪里还有半分魔气。 心剑掉落在我脚下,我拾起心剑,剑柄上还残存着沈情的温度,这大概是她存在这世间最后的证据了。 我看向沈重山,然后不悦:“叫你放在沈府上,你却偏不信我,自己贴身拿着,不然凭借沈府的地运,也不至于平白送了这么多人性命。” 沈重山浑身被冷汗浸透,但是他神色坚毅,没有丝毫退却,我倒是有些敬佩他起来:“重山有愧,一是不信公子本事,二是鲁莽行事,白白送了几十口人性命。” 我知道沈重山是个有分寸的,但奈何沈情一心捣乱,这怨不得他,就问:“你们打算何去何从?” “我们打算往东投奔本部,青阳城大乱,偏偏因为籍贯难迁,许多人不得不留在这里,还好祖上有先见之明,早就举族东迁。”沈重山回答道。 我挥手让他赶紧离开,看着沈重山离去的背影,时溟才慢慢从暗处走来,我不禁皱了皱眉:“你出来做什么?陈远也不拦着你。” 时溟却笑:“他追着你就出去了,我想着我若是不来你肯定要等她念完缚灵咒,到时候麻烦许多,也就跟过来了。” “幸好这里没什么人。”我叹口气,然后走到时溟身前蹲下,“快上来吧,我们回去。” 时溟熟练的上了我的背,还笑我:“你倒是比以前更识趣了。” 我也笑着回敬他:“这算是给我那个便宜妹妹敬你一回,以后这样的活我可不干。” “等人家正牌哥哥来了,你可别说那是你的便宜妹妹了。”时溟又玩弄起了我的头发,“他想必也就这几日的时间来找你,你可要小心,那可是个狠角色。” “他叫什么?”我不禁来了兴趣,心中起了较量的意思,但是思忖再三,又放下了,何必给自己招惹这样的麻烦。 “陆明夷。”时溟意外的有些严肃,“若是我前世,我想必也要对他头疼几分,此人本事能与季渊平分秋色,虽说是与我合作,我总要担心他弄出什么动作来。” “说起来,他还有个二弟,名叫陆劫生,我觉得这名字不好,替他卜了一卦,可巧是天雷无妄,又偏偏只有六三是个变爻,卜来便是无妄之灾,正应了他的那些事情,故此改名陆无妄。” 我:……好家伙我身边全是你的人。 “你这棋局布的真大,从姬玄到陈远,沈情陆无妄,你这莫非是要请我入翁?”我笑道。 第一怜:忘忧 我并非是生来与这些风雪为伴的,只是撑着伞披着裘衣时,我总是有些恍然,这风雪要将我吞没掉一般。 我已经习惯了这些风霜,这样的日子,在雪原有十三年了。 “萱姑娘,客人到了。”是卧雪在催促我了,她的声音清脆,穿透呼啸的风雪而来,带着些微的朝气和些许暖意。 我回头时,卧雪正拿着暖炉站在檐下。 我走近她,将伞递过去,又接下卧雪递过来的暖炉。 她接过我的伞,将雪抖落下去,收起来斜靠着墙放,做完这些,又低下头说:“少爷说要是姑娘实在不愿,可以不去。” 我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我知道卧雪也有难为的地方。 我有些难过,但还是说:“既然哥哥没说其他的,哪有主人不见客人的理呢?更何况时公子是贵客,我也不好怠慢。” 我想着,那位素未谋面的公子,总归是要见一见,看看是怎样的风姿。 到前厅时,我也终于见到了时溟。 那位公子端着茶杯,正细细品着茶水。他并未束发,发丝恣意地垂着,但看得面色更加苍白,白得像雪原飘不尽的雪。 一身裹得颇有些臃肿,看那端着茶杯的手便知是羸弱之人。可哪怕是病气萦身,依旧透露着一丝风雅。 忽的,他抬起头来,目光与我相对,我微微一愣。那清秀的脸总觉得有些稚气未脱,可偏偏波澜不惊,还有几分威势。 哥哥察觉到我的到来,起身向时公子介绍起我:“时公子,这是舍妹,左文萱。”我拱手为礼。 这时,一旁的女子接了话:“想不到萱姑娘这般娴静淑雅。” 我讶异,看向那女子,她那双眼睛似笑含笑,带着少女的明媚鲜妍。 我一时不知道怎样形容她的容貌,大概只有四个字吧——魅惑众生。 “我叫时颜,‘美人颜如玉’的颜。”她笑着起身,拉过我的手,“姑娘,这段时间可要多多叨扰了。” 我一时被她的热情弄的不知所措,多年来不曾和人有何交流,我只觉得不知如何为好,结结巴巴的说:“我……这不要紧……” 时公子看出了我的窘迫,道:“阿颜,别吓着人家姑娘了。” 颜姑娘听了,乖乖放下我的手,转头向时公子吐了个舌头,那娇俏模样让我也颇为怜爱。 哥哥说:“家妹自幼随我迁至雪原,路上沾染了些病气,一直在家静养,不懂规矩,公子莫要见怪。”那态度恭敬,让我颇有错愕。 哥哥又接着说:“只是所商议之事不宜让舍妹听去,徒增忧思,我先送小妹回房,稍后带二位去书房一叙。礼数不周还望见谅。” 我一愣。 时公子点点头,哥哥便领着我出了前堂。 我心中有疑惑,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能默默的跟在哥哥身后,而哥哥却突然开口:“小萱,时公子所来,恐怕并非只为你,这其中利害关系牵扯太大,哥哥希望你不问不闻,到时哪怕左家再遇灭门之事,至少也可保全你的性命。”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时公子会保你无恙。”哥哥打断了我的话,我不知哥哥和时公子究竟讲了什么,竟然连半点消息都不让我知晓。我很难过。 “快些回房吧,外面风雪又有些大了。”哥哥将我的衣服又拉紧了些,又摸摸我的头,“听话,哥哥去了。” 我乖巧的点点头,看着哥哥转身离去。 我忽的想起来,我小时候在那火海里,迷烟呛的我险些昏死过去,哥哥却奋不顾身冲进来,我艰难的睁开眼,能看到哥哥在火海里的身影逐渐清晰,而我现在却只能看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时溟把茶杯放下,感叹:“成败于此。” 时颜不解:“左家虽然是名门望族,但还不至于影响少爷的计划,更何况我们并非要走这步棋,少爷又何出此言?” 时溟摇了摇头:“不可言,不可道。” “我看你是舍不得萱姑娘。”时颜娇嗔道,“这般性子好的人我也喜欢,到时候可以多折腾一番。” 时溟却伸手敲了一下时颜的脑袋,“不可妄言。” 时颜白了一眼,不说话,气闷的喝起了茶水。 等到左文言回来,时颜又率先问起来:“萱姑娘可还好?” 左文言笑道:“小妹无恙,多谢颜姑娘关心。” “萱姑娘虽然与我同岁,但我早就当她作嫂子的,只是左家早年遭此变故,少爷有心娶她,这样的景况也只能作罢了。”时颜感叹,面上露出不忍之色。 “我们此次前来一是要取回当年定亲所交换的信物,二是要助左公子完成先人遗愿,当年所牵扯的因果太多,我们身为世交,只能尽这些绵薄之力了。” “这三呢,”时颜语气一顿,笑起来,尽显狡黠,“当年白阳镇之事,少爷被那孽妖重伤,身上有些旧疾。左家有些手段,相信能治愈我家少爷。” “既然如此,请移步书房吧。寅叔应该等候二位有些时候了。”左文言的面色有些冷,甚至有些难看。 我回到房里,卧雪正在打扫房间,看到我进到房里,她有诧异:“这才一会儿,姑娘怎么就回来了?” 我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转身就靠着椅子坐下,说:“那个时公子啊,肯定是看不上我的,此次必定有要来退亲的意思。说到底还是嫌我左家败落了……” 卧雪却说:“姑娘看那时公子怎么样?” 我的脑海里闪过时公子的模样,说:“长得不算出众,但也还算清秀,虽然一身病气,但是一看就知道非池中之物,早晚要成大业的。” “我们家未衰败之时虽然名声显赫,但是较时家而言,这门亲事的确高攀了。更何况时公子那样子,我肯定配不上人家的。” 卧雪闻言,笑起来:“前些日子还担心自己出嫁了怎么办,现在看这样子怕是对那位公子一见钟情了。还想着自己怎样配不上人家。” 我听了恼道:“就知道乱说,我只不过讲了实话。时公子一眼看去就是给人感觉不凡,我敬佩这样的人物,怎么到你眼里就成了一见钟情了?” “姑娘恼了,怕不是说中了!”卧雪笑的前仰后合。 我更加恼起来:“好啊,竟然学会打趣你主子了!”说罢转身就要回房。 卧雪忙拉住我,嘱咐说:“药放在房里了,现在想必也凉了些,姑娘若是觉得烫再放会儿,不要等待药凉了再喝。” 我叹口气:“知道了。” 喝完药不一会儿,我便觉得药效起来了。这药说来也奇怪,喝完总是昏昏沉沉的,消了食之后同着房里的炭火味更加让人想睡会儿。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这几天风雪更大了 ,我感叹自己怎么嗜睡到了这种地步,连忙起身喊人,进来的是迎灯:“姑娘有何吩咐?” “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喊我呢?今日有客人,必然摆了宴席,我也算是主人,怎么可以不去?”我恼道。 见我不悦,迎灯跪下来道:“姑娘别生气,是时公子说的。左少爷本来想派人喊姑娘起床的,时公子就问起来姑娘的事情,知道姑娘喝了药需要小憩一段时间,就说这几日冷的紧,让姑娘多睡一会儿。所以少爷吩咐照往日来就好。” 迎灯慢慢讲来,我脾气也消了一半,只是想起反倒要客人体谅我,我就觉得脸红:“时公子问了什么?颜姑娘有没有说什么……” “两位客人问了许多,似乎对姑娘很上心。”迎灯如实回答。 卧雪突然提着食盒进门来:“萱姑娘和时公子关系匪浅,自然是要多问一些啊。”一番话讲的我更加脸红。 卧雪性子活泼,不像迎灯那般稳重,讲起话来口无遮拦,平时因为家里无人,所以也不重规矩。 说起来,卧雪是北迁路上捡来的丫鬟,躺在雪地里没了半口气,是余春——家中带大的丫鬟救了她一命。 而我正巧重病缠身,留下她来照顾,自此与我感情颇好。但是也因为性子太闹了些,哥哥又买了迎灯,说做事稳妥些,留在了我房里。 迎灯的确办事细心些,见我起来就连忙拿了衣服过来,帮我穿好后又恭恭敬敬的退下去,卧雪也把吃的摆好了,我不见余春,便问:“怎么不见余春?” “时公子旧疾缠身,少爷喊她去配药了。”迎灯垂着头答道,“待会儿奴婢和卧雪去熬药。” 我点点头,迎灯便领着卧雪下去了。 饭后。此时已经入夜,算起来客人应该也沐浴过准备睡觉了,我想着还是明天去拜访吧,于是点亮了卧房的灯,借着灯看起来话本来。 不一会儿,竟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觉得有些奇怪,往日余春送药来都是迎灯在旁边伺候着,直接将药端过来,现在身旁没人,我又懒得走动,便喊了一句:“进来吧。” “萱姑娘还没睡吗?”那动听的声音分明是时颜姑娘,我连忙起身去开门,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间,一同坐在床缘上: “下午才睡过,现在反而不累,等下人送了药过来,还要晚些时候才能睡。” 她笑着:“那我来叨扰了。” 那笑靥美得惊心动魄,好似九天之上的神仙妃子,举止间袅袅娜娜,却又没有触之不可及的距离感。 我不觉看呆了,良久才道:“颜姑娘生得这么漂亮,我可巴不得姑娘多来几次。” 颜姑娘捂着脸笑起来:“姑娘真会说笑,只是这么晚还来拜访,就想着过来看看。白日里你哥哥好似藏着宝贝一样的,生怕被少爷看了去。我初见姑娘就觉得亲切,看见姑娘房里亮着灯,所以冒昧来敲门了。” “少爷?”见我疑惑不解,颜姑娘解释说:“我是少爷捡来的,虽然少爷认我为义妹,可是我身份卑贱,不敢逾越。” “何必妄自菲薄。”我摇摇头,微微心疼,拉过她冰凉的手,放进我怀里,又不断的揉着那双手,“时公子愿意认你做义妹,自然不介意你的身份。” 于2021年11月28日 第二怜:忘忧 早上起来的时候风雪小了点,但我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雪之前的平静罢了。 冬天的时候风雪会更加肆虐的。 迎灯过来服侍我穿衣洗漱,卧雪则呈上我的早饭。这与往日无异—— 直到余春端上了药来:“姑娘,今日往后的药减了些分量,不用再注意服药时间了。” 我不解,问:“怎么突然就改了量,之前哥哥不是不同意吗?” 余春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立即垂下头去:“是时公子,送来了一些对姑娘大有裨益的药物。” “昨日听迎灯说你去为时公子配药,是配了什么药?”我盯着余春看,我发现她有些不对劲了。 “时公子他……只是伤了五脏肺腑,经络之中有些淤血……再加上伤重久未治,而且神识伤的甚重……寻常人恐怕早已痴傻了”余春低着头,说话结结巴巴。 我知道她在竭尽思索如何瞒骗我。 阿颜为时公子寻过药,却治标不治本,若是只如余春所讲,怎么可能是伤重未治? 这番话讲来本是有理有据,只从这一点来,我就不怎么相信余春了,便又问了:“我这几年身体不好,怎么没见你们寻到那种药物?” 余春低头不语。 “罢了,你既然不愿意说,想必也是哥哥的授意。哥哥还有什么嘱咐我的吗?”我冷笑两声,看着余春。 “姑娘身体不适,应该少出门,尽量——”余春抬头,看着我,眼神真切,“别见客。” 因为哥哥的吩咐,似乎下人们也没什么讨论的,我依旧是整日躺在房间里。 只是这样的日子更显冬日的荒凉,我又撑起伞来,准备去院子里的漱玉亭里坐坐。 还未走近,我便看到那颇有些臃肿的黑色身影坐在亭中,我笑着走过去,将手上的伞收起,问道:“时公子怎么在这?这天寒地冻的,难免入了寒气。” 他转过身来,手里捧着的茶杯还冒着丝丝热气:“这冷风吹的人清醒些。”那语气平淡,倒是不觉亲切。 我心中默默叹口气,也许是有些生疏,可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等日子长了熟络起来便好,于是又问:“早上听闻公子带来的药有些奇效,萱儿有些好奇,时公子可否讲来听听?” 时公子沉吟一会,反问:“萱姑娘还有这兴致?” 可顿一下却又讲了起来:“那药是连白山脉独有的药草,一般人进不去那地方,只有在青阳城、白阳镇、红阳村这三处地方,那些些胆大的猎户的手中才有几株。 那些俗人不懂这药,处理不当,年岁久了那香气呛的人难受,所以才有了还香的名字。” 时公子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没有了之前的架子,反倒温文尔雅的,像极了哥哥平时教导我的样子。我看着他,只听他又说: “其实那药的原身是草,识货的人都叫寸霜雪,长得与野草无二,只是草尖一寸泛白,像结了霜一样,远远看去就像覆了雪。 后来用独特的制法做了药,就会通体雪白,这药就叫稣白,后来渐渐的就叫成了苏白。这东西往南域和东野传去,又各有新的名字。” “虽然同为一种草,但是这三个不同的名字,药效也有分别:寸霜雪略有苦味,但是回甘,是强身健体的良药,若是现摘着吃了,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味道,草香沁脾,清甜可口; 还香就是我带来的那些,用了特别的手法收藏,不然那香气太烈,只是做药煎服之后就没有味道了,药效同苏白一样,只是差了太多。” 我不禁感叹:“世上竟然有这样神奇的事物,只可惜不能亲眼所见。” 我不由得看向时公子:“公子真是见识广博。” “最奇的不是寸霜雪,而是落盏花。这种花择木而栖,只在繁盛且不开花的树上才能看见,有些树上挂的多,挂满了有些花就飘到其他的树上,在夏夜就能看见如同萤火虫一样的花苞飘来飘去。” “到了秋天,那些花苞就会开成小灯笼一样的花,倒悬着,晚上还亮着光,你知道漫山遍野犹如万家灯火通明的样子吗……” 我看向时公子,他的目光深邃,似是陷入了回忆,旋即他又叹口气,接着说, “但是那些花盏能制造幻境,每到了开花的日子附近几座城镇的人都闭户不出,人们只知道这幻境可怖,却不知道幻境是怎样的绚丽。” 突然,时公子语气一顿,“后面就有人传,说这花寄居在生灵体内,等待一年结束生命消逝,就是连白山脉最美的日子……” “深秋一过,花盏坠落,落地又生花。据记载,这花开的极尽妖冶,艳丽非常。可惜从树上坠落的花盏十不存一,只能根据记载才能知道这世间还有这种花唤作离颜。” “入药的却并非离颜,而是枯死的落盏,它们尚有微光留存,唤作星屑草,此草虽有些毒性,但是有些妖物也以此为食,后来入药,又有相归之称。” “这相归更为珍贵,我也只从别人口中听闻,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离颜所栖之木,皆唤作落颜木,那落颜木不开花,借离颜有了种子,那种子也叫落颜。” 我看着时公子侃侃而谈的模样,若说不为之倾倒反而说不过去了:“公子博学,我却闻所未闻这些,能不能还请公子多讲些?” 看着我求知若渴的眼睛,时公子明显是有点错愕,他看了我一眼,带着无奈的语气说:“那便讲讲七宝骞林吧。” “连白山脉有四座主山,藏白隐白袭白虚白四山直指雪原,寸霜雪多在藏白山中,而落颜木多在虚白山中,所以虚白山幻象丛生,而幻象之中又有一座林子,唤作七宝骞林,传言林中有七宝可以解幻象。” 我不禁又问:“可是真真假假,没人知道那七宝是什么,就算凑齐了,又怎么保证不是幻象之中再生幻象?” 问完我又觉得不妥,自觉有些鲁莽,又道:“既然那七宝骞林如此古怪,但有所记载,想必有前人出入过,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七宝是什么?” 时公子却突然一笑,敲敲我的头:“这世间万象,怎么可能只有一种法子出幻象?更何况那是我时家布置出来的幻阵,既然我时家是隐世之族,自然不可能让有心人找得到。要出那七宝骞林只需要带上我时家的请帖驱幻就行了。” “幻境还能驱除?”我更不解。 “那是用冥河水泡过的一些有镇静清神之效的香草,带了灵性自然就有了奇效。” “冥河?那又是什么?” 时公子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起身到:“讲多了只怕姑娘记不住,时候也不早了,坐久了只怕寒气入体。”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心急了,公子先回房吧,我稍后便再去拜会公子。” 时公子颔首,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禁想到,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知道这些奇闻,还能带来这般珍贵的药。 一时之间我竟有些心神荡漾。 时溟推门而入,却看见时颜正哀怨的看着他:“少爷反倒是自己讲漏了嘴。” 时溟摇摇头,“不过是讲了些奇闻罢了,也算有些意思。” 时颜却道:“‘一念生死动,一念九州同’,哥哥当年是怎样的风采,如今也会有恻隐之心。 我知道对于涟少爷有愧疚,对涟少爷的未婚妻子也极为怜惜,我又何尝不是?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哥哥要以大局为重!” 看着时颜坚定的面庞,时溟轻叹,无奈的说:“我只想大家都好好的。” 时颜还要争辩,只是看到时溟眼神的时候,却不再开口,那双满是哀悯的眸子几乎使她能放下一切的欲望。 “哥哥总是能轻易劝动我,可是比起你不争不抢的样子,我更希望看见未来您君临天下的风姿,我亲爱的少爷。”时颜缓缓跪下。 时溟无言,良久才吩咐:“你把阿萝给的远山青给她吧。” 时颜抬头,展露笑靥,依旧是那般动人:“是。” 待时颜来至左文萱房前时,那房门突然打开,迎面是左文萱错愕的小脸:“阿颜,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时公子那里。” “少爷说你不用去了,天寒地冻的,少出门的好,就托我送了个香囊过来,里面还有张签,是求来保平安的,如今赠给你倒是极好的。” 时颜把那个香囊放在左文萱手中。 左文萱细细端详,那香囊绣的云纹倒像是男子的配饰,心中了然,面上也红了几分。 拉过时颜的手,左文萱说:“别光站在门口,快进来坐坐。” 时颜却笑道:“这里面配的香有安神之效,里面有一味叫远志,只是少爷不喜这些,觉得寓意好就赠了萱儿,你可莫要嫌弃。”说着,便与左文萱同坐床边。 “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在深闺中我虽然不懂些什么,但是这味道不凡,又是时公子之物,想来必然珍贵,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唯独女工擅长,这帕子本来是要亲自送去的,既然时公子说了,就劳烦阿颜转交了。” 说罢,左文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帕子来,那张白色的帕子倒也素雅,边上用银丝绣了点花。 时颜接过帕子,道:“难为萱儿费心,这帕子虽轻,情意却重,少爷定然爱惜。我看着这帕子绣工极好,想必是缝了许久吧?” “家中丫鬟甚少,卧雪迎灯都是后来教的,较余春还差了些,这样的女红还是以前老妈妈教的,虽然哥哥有意招些绣娘来教我,可惜这地方怎会有人来?” 左文萱忽的就说起来,“迁到雪原这一路,哥哥有些破损的衣裳都是我来帮着补,后面用熟了针线,不至于穿着身破衣裳就行了。这帕子就是闲暇时候做的,懒了好些日子才做一些,也就这一件送的出手的玩意儿,到时候公子不要误会了才好。” “怎会?”时颜捂着嘴笑道,“少爷平日里最不会照顾自己,本来连条像样的帕子都没有,毕竟都由我服侍着,我本来有意要绣个的,但是少爷觉得针线活太费心思,索性这事就放下了。现在你送的这个花样看着好,少爷到时候定会喜欢的。” 朝眠帐第一情 时间回到高考结束。 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我和朱墨一起进入了一个神秘的学校。 和普通的大学不同,我们不怎么需要学专业理论知识,大多数都在不停的进行实验和训练。 我和朱墨进的并不是一个部门,但是会偶尔打电话联系。 有次我接受了一个很危险的任务,因为受不了奖励的诱惑,然后久违的给朱墨打了一次电话。 因为大多数是立flag的谈话,所以朱墨很奇怪我讲的话,就表现的很敷衍(大猪蹄子!),然后我就很失望的开始了秘密训练。 参加任务的只有三个人,我和班长,另一个是我暗恋已久的一个女孩子。 任务的内容也是极度保密,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能按照命令来操作。 因为能和喜欢的人一起,所以这个任务是我在这个令人压抑的学校里最开心的一件事。 她总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穿着黑色的西装,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像高岭之花一样,又带着一点冷漠,可是她的面庞那么柔和,总是透露出一丝温柔,光只是盯着她看就能让我欢呼雀跃。 最后一次训练,是模拟我操作失误的时候发生的后果,教官让我们躲起来,然后打开了闸门。 闸门发出奇怪的声音,然后哧哧的开始有点小小的爆炸声,接着一阵震动,我们所在的办公楼变成了废墟。 教官指着一地的尸体对我们说:“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如果失败了就会让正在办公的人们全部死亡,而且无法逃脱,但是你们的技术对于我们很重要,在紧急情况下你们必须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他蹲下来继续向我们展示尸体,残破不全的躯干令人作呕,然后他继续严肃的说:“如果你们失误,就会有更多的人像这样死去,即使你们活着出来,也要面临严重的惩罚。” 我们三人相视点头,开始了我们的任务。 任务对于我们来说相当无聊,班长守闸门,我守在操作台旁边,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守门。 其实是个相对简单的任务,但是必须要严谨罢了。 到了最后关头我们都比平日还放松,班长就突然说:“开闸门的操作我看了这么多遍,让我来试试吧。” 接着就开始了死缠烂打,说实话我很讨厌这样的人,可是我仔细一想,好歹她也是有个脑子的,没必要开玩笑,也就放她去玩玩。 因为太随意了就走到了门口,只等班长关上闸门我们就离开了。 可是班长一直转一直转,等我发现她的手法不对时,我就朝她喊:“你快停下来!” 班长愣了一下,那闸门直接被她旋下来了,再安上去就没有时间了,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避开最坏的结局! 我拼命的回想操作的步骤,开启了保命用的里门,这也意味着这栋楼会有数百人将在未来几分钟死于非命。 我下意识的看向那个女孩子,她眼神中全是愤怒,冲向班长纠住她的衣领怒吼:“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啊,你不会操作你逞什么本事?!” 连骂人的声音都这么温柔,可我心中也全是愤怒,我不想死,心里全是怨恨的想法,我迅速的开启了里门躲了进去。 班长这时候还笑着说她不知道,一副痞子模样,越看越让人生气,那个女孩子已经止不住愤怒和班长打了起来。 可是我已经开始冷静起来,我不想死,也不想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死,她那么好,她不该就这样死掉,明明是我和班长的错。 里门一直开着,我不想开口让班长进来,班长那样随意还会惹事的人留下来只会坏事,但注意到里门开了的只有班长。 她冲进来躲在我身后,而那个女孩子却呆呆地站在闸门前,一动也不动。 我想大声喊她过来,急得甚至开始跳脚,可是空气中弥漫着刺激性的气体,我喊不出声,甚至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我执意不肯关门,可当闸门发出哧哧的声音时,我知道我必须关门了,我得保证操作人员的存活。 在里门缓缓关闭的时候,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在下一秒进来,我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她一下,我向上天乞求,如果这是最后一次的话,请让我看她最后一眼。 可是等到的是巨大的爆炸声。 最后门没有及时关上,我被爆炸波及,昏死过去。 再起来时,周围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我感觉全身都在痛,周围安静的有点令人绝望。 我以为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可我侧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侧颜,她看向那堆毫无生机的血肉,眼中尽是哀悯,就像我第一次见她那样完美,尽管这是尸山血海,可她像神圣不可触及的圣女一般为众生默哀。 我连忙起身,怯怯的看着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她注意到了我,我们眼神相交。 我不知道她看向我的时候,那双眸子里是什么感情,是悔恨,是怨怼,还是平静如水?我静静的看着她转身离开,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 闻声而来的同学赶来,只看见我傻傻的站着。她们找出了班长,那时班长也身受重伤,而我只受了点小伤。 整栋楼,除了我和班长,还有失踪了的那个女孩子,无一人幸免,最终我被学校开除,在牢中待了十几年。 班长最终如何我一无所知,因为我一直求人替我打听那个失踪的女孩子,那一天我隐隐约约记得她并没有进来。 因为她一靠近我,那种温暖和心动的感觉就让人沉醉,哪怕是在那种极度危险的环境下。 可是她没有躲进来,又怎么完好无损的在爆炸中活下来?我见她的最后那一面又那么真切,我确确实实看见了她。 人总是贪得无厌的,我明明最后许下愿望,只要看她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但我一想起她,心底就会有一种强烈的悸动,叫嚣着我想见她,我喜欢她。 直至白发苍苍,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可是我从没放弃,在对那次事情的悔恨,对她的愧疚,以及无尽的绝望中醒来。 (写于2020年11月20日,补几句于2021年2月23日。不愿关闭里门那一段……我确信我的确是哭了的,我能从文字里感受到绝望,也许事情本不该发生成这样,明明是我的梦境为什么想要救下一个人这么困难,更何况已经救下她已经是梦境里熟稔的手法了。 她应该离开的。她早就离开了。我心里清楚,只是再读这段文字也让我心痛,这大概就是一点意难平罢了。) 朝眠帐第二情 我用身上的所有积蓄去城里的买了一条手链。 老板娘热情的给我推荐她们家那些好质量的手镯,我一个个试戴但是都不如意。 我说:“我喜欢那种有垂坠感的,手镯不太适合我。” 老板娘就把她家的手链全拿出来,我一眼看过去就看中了一款,有点小贵,是我全部的积蓄 但是我还是买了,这是家里人不知道的存款,用掉了他们也不会说我浪费。 我正要回村,发现外面有些不对劲,一般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的样子,不应该是这么闹的,反而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才闹的这样人心惶惶。 我转头去问老板娘,老板娘笑着说:“小姑娘,这城外面闹鬼呢,有人想操纵鬼怪来推翻朝廷的统治,我们老百姓还是安安稳稳待在城里,看城卫军的安排吧。” 我当时就想到我家就在城外,一个村子里,因为家里穷所以在外面住着。 我当时就冲了出去,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躲开了城卫军的检查,回到家里就看见破败的房屋,没有尸体也没有血,没有打斗的痕迹。 我当时又绝望又害怕,我一直喊爸妈,喊村长,一想到原来热闹的村子这么空旷,这里又只有我一个人,而我肯定回不了城。 我快要哭出来的时候老村长出来了,他告诉我:“那些鬼怪刚离开,别闹了。” 我很好奇老村长是怎么活下来的,他掏出一本很厚的本子,里面有一些道术。 我随意翻了一下,有些东西我学过,但是有些东西我没见过,可能是梦里的设定加上去的,不过我和老村长的技术应该可以活很久。 我还美美的想着我和老村长一起苟到朝廷剿灭这些鬼怪,就不用这么紧张的活下去了。 可是有一天老村长突然跟我说朝廷来人了,是个将军,要我跟着将军走。 我不干,撒泼打滚的事我太熟悉了,于是我被那个将军一只手提在了腰上,无论我怎么动都不能转头看一下老村长。 我当时特别慌,可能这一眼没看到就是一辈子没看到了,我就开始哭起来。 将军听到我的哭声安慰我说:“那个村长已经要死了,能撑到我来算他本事大,因为我们行军根本不经过这里,是他跑到我营帐前求着我收了你的。” (这特么根本不算安慰,但是后面才知道将军根本不会安慰人,他能好声好气跟我说话已经脾气很好了,而且他本意是想告诉我老村长马上就要死了,让我不要一直想着他。) 我当时越哭越凶,回了营帐我也一直哭,哭到将军受不了了,跑来问我怎么样才能不哭。 我想既然不能回到村长那去,就说:“我在闹鬼怪之前买了两条很好看的手链,你能给我两条手链吗?” 那个将军笨手笨脚的,用纸剪了两个丑丑的蝴蝶,然后拿出一个箱子问我喜欢什么颜色的布,他先拿的绿色,可能他喜欢? 我当时脸就绿了,直接说不好看。 后面他试着拿了蓝色的,又看看我的脸色,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又拿了黄色的布,我看着那块布颜色好看,我就点点头。 然后将军就笨拙的剪起了蝴蝶,然后用胶水在干啥干啥,反正我是看不下去了。 后面他又拿来一盘珍珠,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串了两串手链,中间还有个丑丑的蝴蝶。 虽然很手链差劲但是我莫名的喜欢。 后面过了很长的一段军旅时间,因为我是将军带来的人,也没人敢惹我。 再加上将军老好人的性格,平时我就爱缠着将军,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格,比在村子里还娇气。 军里的人都说我一个小村子里出来的比那些贵家小姐还娇气,告到将军那里去将军也不罚我。 不过后来将军被朝廷派去打反派boss了,我想终于可以给我报仇了,我要看将军怎么替我报仇的,结果他直接命人把我丢了。 他走的那天我拉着他求他带我走,可是他却要所有的士兵都不要管我,我就站在原地一直哭一直哭。 他们走了好几天我还在那儿哭,后来我快饿死在原地的时候碰上了主角小队,他们救活了我,知道我是将军的人之后决定带我去见将军。 主角小队的人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们去杀反派boss,我想了一下,还是将军更重要,我只想见到将军。 所以我见看着主角小队一路上过关斩将,杀了好几个城里的鬼怪,看到他们分享老村长给我的道术,一直熬到一根藤的面前。 那根藤有点像前几座城斩杀的一个妖怪的原型,还可以攀爬,因为我比较灵巧我就上去探路。 (藤本来要依附于树上的,可是这根藤依附在空气上,最顶端的藤一直在摆动,似乎有什么大秘密) 我爬到最顶端的时候一根藤伸出来把我打掉了,主角小队的人过来接住我,这时候我发现我的珍珠手链散掉了。 那些人本来要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上去探路,可是看着我要哭的样子就让我原地休息了。 我一边哭一边捡着珠子,我不知道将军给我编手链的时候用了多少颗珠子,我就这样捡着,捡到我真的找不到珠子了,因为哭的泪眼模糊的什么都看不见。 后面哭的难受了我就趴地上继续哭,因为我可能找不到所有的珠子了,丑丑的蝴蝶也找不到了,到时候见到将军也没有材料做不出原来的手链了。 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将军了,我可能失去了最后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主角小队出来之后每个人实力都变强了,他们在我面前展示,然后有一个人可以带我去战场,因为他有个可以飞的法器。 我过了好几天不眠不休的生活,主角小队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可是我当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我就盯着前面想看看将军到底在哪。 说起来巧合的是我赶到战场的时候,军队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将军还在和boss打,不过处于劣势,看样子是打不过了。 我当时哪管这些,我用尽全身力气去跑,主角小队在后面追着我。 我大喊“将军”,一边跑一边喊将军,我感觉活下去瞬间变得有意思了,只要我冲过去我的世界都明亮了,我的一切就在眼前。 将军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声音,想转头看我,可是就是这一下,他就被击杀了,他甚至头都没转过来,没看到我最后一眼。 我当时直接崩溃了,我甚至听见反派讲:“这么厉害的将军被我炼成行尸一定会替我杀光你们的。” 然后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笑着跑了。 我恨啊,我恨不得把那个大可爱反派碎尸万段,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要他生不如死。 可是我冲到将军面前的时候,我已经哭的站不起来了。 我一拳一拳的打到他身上:“为什么不带我走,为什么不带我走……” 我哭到崩溃了,我就靠在他身上说:“那个反派说你不是会杀光所有人吗,你为什么不把我杀掉,你快把我杀掉啊。” 这时候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抓着他的肩膀我就开始摇起来:“你不是最厉害的行尸吗,为什么你不把我杀掉,你快动手啊!” 主角小队不忍心了,过来要把我强行拽走,可是我死死的拉着将军的袖子,我甚至已经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只知道吼着:“将军!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我大概已经疯了。 (写于2021年12月10日,我真的很喜欢将军,这是我在乱世最后的依靠了,他很高,有点像十七,沉默寡言,一点也没有做将军的样子,我知道他不想带我走是想让我活下去,可是看着家园被毁,老村长也走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动力了。) 朝眠帐第三情 作为大魔王的我重生了。 简单回忆一下我的一生,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好不容易苟活下来,被养父母领养。 就算我身患绝症也没有再次被抛弃,后来我有了个可爱的妹妹。 但是养父母为了治疗我的病症远赴异国他乡,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他们抛弃了我和妹妹,也有人说我的养父母客死异乡,可无论如何他们也回不来了,我只能带着妹妹苟且偷生。 因为我的病我一直被周围的人瞧不起,这也为我成为魔王埋下了种子。 后来我展现了惊人的天赋,这却并没有带来好一点的待遇,我尚且年幼且懵懂无知的妹妹惨死在这群人手下,从此我也成为了杀人如麻的大魔王。 但是很明显这条路要与众人为敌,我最终也被那群所谓的正义之士除掉。 重来一世,我只希望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养父母我已经没有太大的印象,但是和我相依为命的妹妹我一定要保护好她。 直到我重生了几天,每天就是枯燥的上学和照顾襁褓里的妹妹。 养父母为了治我的病经常外出,我不知道这是他们第几次外出,也许就是他们消失的那一次,甚至门铃响的时候我都没想过是他们回来了。 养父母比我想象的要年轻,才大我七八岁,就这个年龄差根本算不上父母子女的关系,可是我确确实实被领养了。 两人出色的容貌也让我暗暗心惊,这气质看上去绝不像普通人家才有的,那次失踪可能是他们预谋已久的事情! 我心生警惕。上一世我眼界太小,还发现不了端倪,但是现在细思极恐。 养父却向我招手:“去你房里说。” 我乖巧的点点头。 进了房间,他示意我坐。那威严的气质倒是像极了父亲,哪怕我前世地位超然,睥睨众生,但这时候我反倒是怂了。 “你母亲不喜欢小孩子,所以我们才决定领养了你。”他慢慢向我靠近,把我推倒在床上。 “但是为了治疗你的病,所以我们决定生一个孩子,牺牲掉你的妹妹来救你,你应该知道这个方法吧?” 的确,上一世我初露风头时有人献计给我,要我牺牲妹妹救自己,可是? 这也算是上一世的事情吧,为什么父亲知道这么清楚? 最大的秘密可能已经暴露,我有点害怕,面前的男人是我名义上的父亲,可是却让我无比害怕。 前世的风光让我忽略了背后的暗流涌动,也许背后的操纵者就是眼前的人。 父亲慢慢的摸着我的脸,声音越发温柔:“不要太傻了,马上我们又要离开,到时候怎么处理你妹妹,你应该知道吧?” 我心底发麻,但是父亲越靠我越近,温热的吐息喷在我的脸上,我却忍不住发抖,面前的人是个真正的魔鬼吧。 但是更令我意料不到的是,他俯身吻住了我,我想要挣扎一下,身体却被双臂环抱的死死的。 这个年幼的身体根本比不过成年人的力气,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是我父亲吗?他和母亲关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情? 在我发愣的时候,父亲已经为我摆好了姿势,我的双腿夹住他的腰,那双手肆意的在我身上游走,而我已经被吻到发懵了,甚至已经忘记抵抗这件事情。 直到我昏昏沉沉的时候,父亲才松开了我,让我好好休息。虽然只是吻了很久,但是我还是没有搞清楚父亲讲的话的原因,还有重生的谜团。 后来很久一段时间养父母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没有按照父亲的要求牺牲妹妹。 我根据我上一世的经验,这一世没有再被针对,反而是平平安安的成年,可是在我去买药的路上,我再次见到了父亲,他的身边却没了母亲…… 朝眠帐第四情 我是乱世战无不胜的女战神,女将军,听着真的很威风吧? 但是我在战场上,这些名誉加身没有什么用,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性罢了,我只是一个为了和平奋战的女性罢了。 说起来,我的恋人才是伟大的神,他是王,是天帝,是家族中举足轻重的领头者,他也是这片乱世的下一任主人。 我和他不知相识于多久,这场战争我也不知道开始了多久,但是现在是大决战,是乱世最终的尾声,是胜利最终的曙光。 我看着降临在这片废墟的我的爱人,他俊朗的面容,威严的神态,让我无一不沉迷,我甚至想向全天下昭告,这是我的男人。 只是,在那瞬间,一道蓝色的光芒在我背后爆发出来,我瞬间反应过来,是败军的将军给了我最后一击。 我感受着那道光波的能量,心中松了半口气,他早被我打的奄奄一息,我和他这些年打了不知道多少场,都快打出感情了。 他想要死前挣扎一把,我也就受着,反正也不会让我伤的太重,我对自己太有把握了。 我对这个敌人的确有愧疚之心,如果不是战争,我们应该是惺惺相惜的战友。如果对我出手能让他心里好受些,我心甘情愿。 我向我的男人伸出手,心中默默念到:你一定要接住我。可是强烈的冲击让我一下子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我喊来了侍女:“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 我愣了一下,三天,这么久? 我安慰自己,兴许是战后太累了,可是我想要挣扎着起来的时候,浑身使不上力气,手脚甚至失去了知觉。 我慌乱起来,忙问侍女:“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动不了了!” “陛下说您是战后受了伤,伤了手脚,以后只能躺在床上当个废人了。”侍女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轻蔑,而我……越来越绝望。 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感受身体的状况,然后我感受到了下半身麻木的状态,然后还有一些依稀的撕裂感……?! “狗屎(我不记得男人的名字了,但是我真的很讨厌这个男人,所以取名狗屎)呢?你把他叫过来!把他叫过来!!”我状若疯魔,声音凶狠得如同地狱出来的恶鬼一般,侍女被吓得不轻,将狗屎请了过来。 “怎么了。”他温柔的看着我,脸上那般如沐春风的笑容几乎能消融冰雪,让人对他生不起气来。 只是我看到那张脸,眼泪簌簌的下来:“你将我带回来,对我做了什么?” “你为我打下江山,我允你王后之位,江山既然已经打下来了,我们只是做了点夫妻该做的事情。”他笑起来。 依旧是那般温文尔雅的模样,但是他的眼神深邃无波,没有半分感情。 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依稀的回忆,是他将我抱回王宫,然后对我粗暴的折磨! “所以你强奸了我!”我的眼泪像是一颗颗滚下来的珠子一样,我的身躯颤抖着,有谁!有谁能懂我的绝望!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我要变成这样!我想要给眼前的男人一拳,可是我的手抬不起来。 “怎么能叫强奸呢?咱们是夫妻啊。”他亲昵的拂过我的脸颊,那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我想要伸手去抓住他,我挣扎着起身,却摔下了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是不是怕我的功名会影响你的王位,我愿意让出来!还是你不喜欢我了,还是怎么样,我求求你,让我恢复原来的样子吧?” 我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丑,可是他这样让我更想逃离。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喜欢你,都能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看,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所以就算你昏迷我也强要了你,想要你成为我的女人想的快疯了……” 他狞笑着,他恶狠狠的掐着我的下巴,弄得我生疼。 “来人,把王后扶上床,好生伺候。”他离开了,只留下我绝望的我,留下了死人一般的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旧时的部下终于来看我了:“你伤的好重啊,幸好陛下对你不离不弃。” 她也是女人,知道我和狗屎的关系,我空洞的眼神恢复了一点光彩:“是他把我变成这样的!他废了我的手脚,把我囚禁在王宫,求求你救救我。” 我说着,眼泪止不住的下来。 “怎么可能,陛下对你一往情深,就算你变成了废人,他都一样爱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陛下!”她有点生气,似乎是指责我的意味。 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他那边! 到底有谁能懂我的处境!我曾经也是威风的将军,可能也不是那般的威风,但是战后归来,本应该是和爱人伉俪情深,即便不能如此,我也能稳坐将军之位。 上过战场的人,都应该尊我为首,只是我被屈辱的关在王宫,而那些忠诚于我的部下,转投于那个给我无尽痛苦的男人。 只是因为我战后成了废人,他依然不离不弃,谁能知道那个把我变成废人的,是这个深爱我的男人啊!可笑!太可笑了! 我哭着哭着,大笑了起来,状若疯魔。哭的我觉得累了,我转头看着对我充满怜惜的女人。 她的眼神刺激着我,我说:“你还能联系我的其他部下吗?能不能给我一份纸笔,我想写信转交给他们。” 我想要推翻这个男人,只要我能联系上人,哪怕有些人不会再听我的,或者是认为我忘恩负义,只要有一两个人! 我既然能平了这乱世,我再平了这所谓的天命,依然只是时间问题。 她给我找来了纸笔,我在她的面前,我要写下那个渣男的罪证!只是我颤颤巍巍的起笔,只是一横一竖我都写的歪歪扭扭,我甚至不能完整的写完一句话!我的急得哭了出来。 狗屎早就知道我的能力,知道我能帮他打天下,所以也能反了他,所以才要这样废了我吗?我悔啊!我恨啊!我已经万劫不复了!我的面容拧成一团。 “不写了!不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仰天大笑,将纸笔甩了出去,然后埋头痛哭。 晚上,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我面无表情的坐着。 狗屎走到我面前:“我知道你联系旧部了,但是我没有赶过来,因为他们已经全部投奔我了,因为感激我对你的不离不弃,好笑吧。” 他轻笑一声,那个男人曾经这样让我如此痴迷,我现在反倒不屑一顾。 “你不会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管住你的嘴,明天是封后大典,我会抱你举行完大典,你也不要试图在世人面前公布我的罪行,因为他们都是我的人,” 他的眼中充斥着威胁:“就算出事了我也能摆平,因为我才是那个不可企及的存在。” 我冷冷的看着他,不再言语。 第二天的封后大典,他如约抱着我行完了礼,我的头埋在他身上,我虽然如此厌恶他,但是我讨厌别人看到我流泪的模样,那般屈辱,连我自己都恶心。 我曾经也是意气风发的将军,我也可以拥有权势,但是我可以不要,我想要自由,而不是屈辱的活着。 到底有谁能来救救我,求求了,无论是求谁也好啊,请给我自由……求求你了。 朝眠帐第五情 诡异复苏,噩梦降临,让大家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这是诡异规定的游戏,名单上的人都要参加,名单上的很多人几乎都是学校的学生,经历过系统的考试,通关并不困难。 可是有个人——黑衣无名,这个人在现实世界默默无闻,就算是诡异复苏开始的那段时间也声名不显,但是他在最近几次的游戏中,成功屠杀光了参与游戏的玩家。 并非是屠杀游戏里的玩家,甚至游戏下的,他都不会放过。 我这次的任务只是要通关而已,只要活着一切都好说,我虽然聪明,但是一旦被抓住就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公试我的人脉也帮不上忙,只能靠自己了。 考核开始了。 诡异世界的考核要多少天我不清楚,怎么样才算通关我更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一定要藏好了。 黑衣无名比诡异的存在更可怕,我碰见诡异尚有一战之力,但我碰见黑衣无名,必然是死无全尸。 这是在宿舍楼内,我只要藏到黑衣无名离开,我就可以开始探索。 大约是经历了一天的屠杀,惨叫声终于停了下来,我猜测他应该走了,太安静了,空气中全是血腥味,我不可能等到有人来救我,只能冒死先去看看。 本来整洁的宿舍楼,应该有鬼怪作祟,但是入目全是溅出来的血,连天花板上都是,大多数出来的人全被砍成了三四截,切入口是斜的,地上全是飞出来的内脏。 我进了我原本的宿舍,与外面一样狼藉无二,刚想开始探索,背后凌厉的杀意让我下意识转身躲闪,而正巧对上了黑衣无名蹲在上铺的栏杆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我虽然近身本事不行,但不代表没有拿起剑的实力,我早在学校练习了千百次,凝出一把剑,下意识的肌肉记忆就对着迎面而来的杀意挥剑。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我根本看不清,我一身的冷汗,哪怕身上被他砍了几道伤口也不敢停下手里的动作……这人不除,必将危害这个世界! 面对快的只剩残影的剑,我几乎能招招接下,开始我还有些庆幸,以为我能有一战之机,可时间一长,我就知道我撑不下去。 我越来越恐惧,我在他的剑下要撑不住一炷香的时间,就算撑住了我也接不下他这么快的剑,身上伤口一多,早晚失血而死。 比起诡异游戏更让人惊恐的是眼前这个死神啊! “你没事吧!”后面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松了一口气,惊喜的想要回头,是小魔女来支援我了。 但是一道狠毒的目光从我脖颈划过,来不及了,我几乎是本能反应,抬手就要挡住往脖子而来的剑,可是太快了,我看不清这道斩下来的剑。 我可能要死了。 我的右臂一震,整条手臂都在发麻,我竟然……接下了那道剑? 果然是黑衣无名出的手。 我看向站在我对面的那道黑色身影,他根本就是在放水,凭我的实力还不足以与他抗衡。 我有些恼怒:“你刚刚可以杀了我的,为什么不杀。” 他的语气很平静:“哦?我的那剑不是被你接下来了吗,你的反应很快,但身手的确太差劲了,下次我就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他低头玩弄着手上的火焰,墨绿色的火从他指尖喷出,瞬间整个寝室楼都燃烧起来。 他走了。 我的伙伴赶来,小魔女很意外我竟然没死在黑衣无名的手下,毕竟我的身手的确是中等水平。 不过没有了黑衣无名的干扰,我破了这游戏相当轻松。 出来的时候没有排名,我不是很适应。 但是考试大厅的屏幕上,一道空格高列第一,那就是黑衣无名,两个六星傀儡,五个七星傀儡,总积分2383,第二是我的师兄,第三是我,两个八星傀儡,总分563。 傀儡是游戏下发的,只有完成度越高傀儡星级越高,三个傀儡可以兑换下一级傀儡,九级傀儡可以抵一次保命。 我有点好奇,为什么无名不去兑换。 这时主考官一把拉过我:“孩子啊,只有你能和他抗衡了,他的威胁性比诡异游戏还要骇人,你放心,我们给他设置了很多限制,你超过他是早晚的事情,你要小心他的报复。” 主考官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低头看了看我的手,然后墨绿色的火焰从指尖喷出,我的积分瞬间涨了20。 再一收一放几次,我的积分就涨了小几百,难怪黑衣无名也爱这么干……不对,这样的话我的积分上万就很轻松了,他不可能才两千多。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 学校有篡改诡异世界积分的能力,却没办法与黑衣无名抗衡,反而要我成为那个刽子手。 这次是聚会,我不想和那些人厮混,出来透透气,转头就看见黑衣无名靠着树。 我几乎下意识的要拿剑,可是这里是现实,不是游戏中,我只能召唤出火焰,然后质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懒懒的回答到:“他们给我也发了邀请帖。” 我一时有些无语,是不是觉得这人不合群就觉得他不会过来一样,真是灾星啊。 我们俩就这么站着,我实在害怕他出手偷袭我,我的速度跟不上他,但是他一直没动。 身后是朋友的呼喊,我应了下来,只说要一个人散散心,黑衣无名这才问我:“不同你朋友去玩玩?” “你没有朋友?”我反问他。 “没有。” “那我当你朋友吧。”我朝他伸出手,只要他不对我下死手,凭我的本事在诡异世界存活并不困难。 他看了我一眼却转身离开了。 朝眠帐第六情 我母亲这次发了狠。 以前总爱用竹条子抽人,说这样几根竹条,抽起来不费劲,还能叫我疼好几天。 现在她都不讲这些规矩,只要拿着趁手的都爱抽我两下。 她打我的时候从不骂我,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只是母亲发泄完之后每次都心情大好,把我晾在一边。 可这次不一样,她拿起木棍一次次的敲在我的骨头上,我不禁想到,木棍和我的骨头,究竟哪个会更硬一点? 但是我等不到这个答案,我就已经疼晕了过去。 我浑身都疼的厉害,醒来也不是我家的摆设,朱墨坐在我身旁,她眼睛有点红,跟我说:“你吃苦了。” 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我挣扎着坐起来,但是浑身跟碎掉一样在疼,我手臂上青青紫紫,连擦眼泪都在疼。 我索性扑在朱墨身上痛哭:“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对我?” 朱墨也默默的哭着,不回答我的任何问题。 她回答不出来,我们两家住的有些远,我不知道她怎么把我从家里接过来的,我不敢问,我好害怕这就是一场梦,怕我接触到真相它就会碎掉。 “我们逃吧。”朱墨捧起我的脸,“我们逃到国外去,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逃到我们可以两个人生活的地方,好吗?” 朱墨的眼睛哭的红红的,我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懦弱胆小的自己。 我捂着头缩成一团:“不要……我想和你去,可是我好害怕,我怕她阴魂不散,她不会放过我的,如果她知道你怎么办,她会不会也对你下手?” “不会的,我家里有钱有势,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朱墨俯下身,两只手抓着我的手腕,在我的耳边轻轻的说,那声音充满了诱惑。 一个没有人再用木棍打我的地方,一个只有朱墨和我的地方,一个安详美好的地方……我抓住了朱墨的衣袖,满眼希冀的抬起了头。 可是我眼神中的光芒很快散去:“她会追着我去国外的,她膝下只有我一个,她会发现我然后再毒打我一顿。” 我脑海中浮现出母亲往死里揍我的场景,弓起身子颤抖起来,声音都颤抖起来,说的话连我自己都不懂我在说什么了。 “没事的,你有我,你跟我一起去国外,我会保护你的。”朱墨焦急的想把我拉扯起来,却只能得到我更激烈的反应,我缩的更加厉害。 我怕这样的反应惹朱墨生气,又连忙跪着扑进他怀里,将脸埋进他的长发里:“我好害怕,我不敢走,我好想去死,是不是死掉就不用被她抓到了,是不是死掉就会自由了?” “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我会带你逃到一个没有她的地方。”朱墨的声音极为温和,他轻轻的抚着我的头发。 等我情绪稍稍缓些,他攥着我的手拉我起来:“来,我们收拾东西,现在我就带你离开,离开这座炼狱。” “不!”我猛的甩开朱墨的手,“不能走,她要是知道是你带走了我,我一定会连累你的,她还会打死我的,我们不能逃!” 朱墨按着我的肩膀:“这是唯一能走的路了,你难道还要回去,过着和往常一样的日子吗?” 他有些恼怒,想要试图唤醒我,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如果被抓住了…… “不行!不行!不行!”我疯了一样的挣开朱墨,可是我越这样,就越舍不得朱墨,他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不能推开他。 “留下来陪我吧。”我在绝望中掏出了藏在身上的小刀,“我们一起去死好不好。” 朱墨变了脸色,我趁他还没来得及逃走,抓住他的手,狠狠的将小刀捅入他的身体——几乎是一刀毙命。 他不敢置信的盯着我,我温柔的安抚他:“等我杀了你,警察就会抓到我,到时候我就能陪你一起死了。” 朱墨直到尸体僵硬,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面容。 “我杀人了。”我跪在朱墨的尸体前,一股强烈的恐惧袭来,我真的杀人了,冷静,冷静。 朱墨是一个人住在家里的,我要抹去我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可是我看着朱墨带着的项链,看着朱墨穿着的高跟鞋,我情不自禁的穿上属于他的东西。 “还好,在我逃亡的路上,有你陪着我。”我心里逐渐有了底,但还是有些害怕的盯着朱墨的脸,他那双眼睛让我害怕。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朱墨家,我知道我这样躲也没用,总有一个监控会抓到我,我几乎大摇大摆的回了家。 母亲根本不管我,我快把行李收拾好了,她才发现我,问:“你要去哪。” “朱墨约我出去旅游,我们要去玩两三天。”我拿出手机,上面是朱墨给我订的机票,母亲嗤笑了两句:“你倒是会占人家便宜。” 我心里升起一股恨意,才不是占便宜,这怎么能叫占便宜,我对朱墨的感情,怎么能算是占便宜。 但是我还是笑着说:“我马上就要走了。” 母亲脸色不太好看,突然电话响起,我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听母亲的电话,大概是外婆病重,要母亲回去一趟。 “你别去了,跟我回一趟乡下。”母亲走过来,我当然不会如她的愿:“我已经答应朱墨了,我再不走就要赶不上时间了。” “你跟我犟?”母亲声音狠厉起来,我出了一身冷汗,但是我不能退缩,这是朱墨给我的票,是飞往国外的机票。 我和母亲在沉默中对峙,直到朱墨给我发来了消息,上面说:已经九点了,快要赶不上了,我打了车,需要来接你吗? 我有些不敢置信,朱墨……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没死?难道这是鬼给我发来的信息吗?这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朱墨? 我额头出了一层汗,但是一股欣喜又生出来,我能见到朱墨了,于是我打字回复他:我妈要带我回乡下,我…… 我还没打完字,门铃响了,我连忙去开门,是朱墨站在门外,他笑着对我说:“怎么,可以走了吗?” 我皱起眉,面露苦色,拉住他说:“我妈有些难应付,你先去吧,在等候室等我来就好,我一定会来的。” 我送朱墨走了两步,依依不舍的看他打了车,母亲这时候站在门口,见我往回走,厉声道:“我是不会让你去的!” “可是我已经答应朱墨了。”我执着道,母亲怒目,扬手给了我一巴掌,抓着我的头发扯进了房间里。 我感觉我的头皮都要被撕裂了,挣扎着去扯母亲的手,她却一脚踢在我肚子上,把我踢倒在地,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又连着踢了我好几脚。 我吃疼,感觉要呕血出来,她又拽起来我:“你不去也得去!还敢跟我犟嘴,反了天了!” 我害怕母亲再出手,只能低着头沉默的跟着她,等她拿好行李,我们一起往车站去。 车站很偏僻,我们从小道过去,这里杂草丛生,两边是红砖墙,我盯着母亲的背影,反正我已经背负一条人命,我也不介意再来一条,我拿着小刀靠近母亲。 母亲的手机突然响了,我阴沉的脸色立马恢复平静,小刀也被我藏在身后,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告诉我,我要是得手就会自由了。 “喂,您好……嗯对,是我。” 我凑近了母亲,听着电话里传来声音:“……您的女儿涉嫌杀人,麻烦您配合一下调查。” 母亲看向我的面色一变,然后尴尬的说:“怎么会,我女儿一直很乖巧,你们应该是弄错了吧?”然后她快速挂掉了电话,往后退了几步。 “你知道了?”我平静的说。 母亲却吼道:“你是你妈妈!你想干什么?你难道还想对我动手?你是什么畜生!白养你这畜生一二十年了!” 我亮出身后的小刀:“放我去找朱墨,或者我现在就动手。” 母亲站在原地,没有想要做出决定的打算,我知道我忤逆她,她一定恨死我了,无论谁被自己养的狗咬一口,心里都不痛快。 尤其是她最喜欢虐待人了,我怀疑她是在想怎么把我打一顿。 我当然不会给她时间,我猛的冲上前去给了她几刀,但是我没有让她当场死掉。 我把她的头踩在地上:“你最好乖乖放我走,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学着她的样子踢了她几脚,然后拉着我的行李箱。 我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快,就好像现在要起飞了一样,我立马给朱墨发了消息:你还在吗?等我。 朱墨催促我:快点,不过赶不上也没事,我们换一趟离开。 我已经不能阻止我想要见到朱墨的心情,不管赶不赶得上,我现在只想赶紧见到朱墨。 我想知道这一切不是假的,我也不敢问起他我对他下手的事情,我害怕他想到这件事情,就会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风一样的赶到等候室,这里人好多,我却没有见到朱墨,我拨打着他的电话,却一直没接通,我穿梭在人群里,急得满头大汗。 直到走到检票口,尽管电话没接通,但是我知道朱墨就在我身边了,我笑了起来,把电话挂断,然后步子轻快的往检票口走去。 我其实有些紧张,害怕朱墨跟不上我的脚步,回头看一下,却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人头,我安慰自己:没事,他会跟上来的。 我安静的跟着人流,直到我下了飞机,看着国外热闹繁华的街道,朱墨才从我的后边走上来:“终于到了。” 我笑着回头对他说:“是啊,我终于能自由了,能和你一直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