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稗史:帝位纷争》 (001) 谋划 太子*宫中,灯光昏暗,映照出冬日暖意。 柔软的大床上,太子璟荣和师玑大声喘气,师玑玉体陈横,香汗淋漓,不记得这是第几次鱼水之欢了,两人感觉都要散架了,依然意犹未尽。 师玑慵懒的起身,披上锦袍,对着银镜,整理乱发,看到了潮红的面庞,似乎想起来什么,有些遗憾的言道:“我不是处子之身,怕将来会有风言风语。” 璟荣倒是无所谓,“我的皇祖母入宫前都有女儿了。” “莫说此人,她可没得善终,我们和他们不一样,皇祖母只是母因子贵。”师玑赶紧阻止璟荣,“殿下不在乎,不见得别人不在乎,这皇室血脉啊……” 似乎觉察出什么来,璟荣正色言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师玑拿起肉干干嚼,“殿下,大旱以来,此事就喧嚣尘上,说什么天不降瑞,国祚不兴,加上你我定亲,有人说国有妖孽,国将不国。” 璟荣面带忧色,“佐国提过几次,草民之言,不用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师玑有些气恼的言道:“哼,不就是说我不是处子之身吗?不就是嘲笑我比你大六岁吗?” 璟荣拿起肉干慢慢咀嚼,满意的言道:“这肉干有点甜。” “这费邑牛肉很嫩。”师玑狠了狠心,直言道:“东元枢密府说了,有些谣言传的很盛,说殿下并非皇帝的血脉,将来还要飞龙鉴子,殿下可知此事?” “谣言莫放心上,还有谣传说父皇有亲生子,我不过是代人受过而已。”璟荣叹了口气,“众口难堵,市井百姓就喜欢这些坊间杂谈,奇闻怪事,加上说书人博人眼球,添油加醋。百姓也听个热闹,等热闹过了,也就没人听了,要是我们大张旗鼓去打压,反而落人口实,反而平添事端,清者自清岂不是更好。” 师玑突然面露寒霜,“这些说书人知道什么?连朝廷有几位中辅都说不上来,他们怎么能把故事编的有鼻子有眼?为何父皇不让卫府去查缉此事?” “难道说谣言是真的?难道我真的不是父皇的骨血?”璟荣似乎明白点什么,有些无力的坐下,久久的沉默后,灰心丧气的言道:“也罢!”抬起头来,盯着师玑,“真是到了那天,我们就找个清净所在,隐居在山中,做个神仙眷侣。”说到这里,璟荣似乎没有那么难过了,眼神中隐隐有了些期许。 师玑面露苦笑,“真到那天,哪有什么清净地可去?” 璟荣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父皇不会让我离开的。” 师玑盯着璟荣的眼睛,“就是父皇同意,小侏儒会让你离开吗?”陷入了更久的沉默,璟荣叹了口气,师玑言道:“到了那时,天下都无立足之地。” 璟荣语气甚是悲凉,“那就任父皇处置吧!” “为何坐以待毙?”师玑突然说道:“你可知道卫府的姜时助。” “姜时助?”璟荣努力回忆,却没有印象,“我只知道卫府的佟维仪!” “佟维仪和姜时助的可算是世交。”师玑对卫府的情况很是了解,“姜时助在卫府任事,埋藏的很深,名声不显却极具才干,鸿泽能成为常扬公,多赖此人之力,是他将毫无希望的鸿泽推上高位,若是有他相助,殿下可成大业。” 听闻这段故事,璟荣充满了兴趣,“他怎么将鸿泽推上位置的。” 师玑笑道:“当其他公子都消失了,鸿泽就是唯一的选择。” 璟荣摇头,满脸的不可思议,“鸿泽母亲是个舞女,他不过是个贱子,哪有这本事杀死其他所有公子,此事怕是东元来抹黑鸿泽的吧!” “抹黑?”师玑饮下一杯白菊茶,润了润嗓子,“他已是常扬公了,何来抹黑一说?微家的四公子,鸿正就还在,鸿泽就想着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他现在谋划着逃亡东元,我是从他派来的使者口中知道了这些秘事的。” 璟荣苦笑着摇头道:“我也没有兄弟啊!” 师玑问道:“你可曾想过,这些谣言是何人所为?”说完,连珠炮的问道:“你可曾想过,若你不能登基为帝,那谁人可以?” 璟荣想了想,“那自然是皇叔了,他也是成姓。” 师玑很是坚决的摇了摇头,“父皇不会留下他的。” 璟荣想了想,“那就是公师都了,皇叔公的公子了。” 师玑露出不屑笑容,“整个天下都知道,他是张家血脉。” 深思了许久,璟荣言道,“那就是公翊绍,皇太叔公的孙子。” 师玑噗嗤声笑了出来,“最近的人,却是最容易忘却的人。” “梁国公羊错!”璟荣拍了拍额头,“他在梁国为侯,怎么可能回中都?” “是做全天下的皇帝好,还是为偏安一隅做梁侯好?”见到璟荣沉默不言,师玑言道:“这些流言蜚语,想来应该是梁地公羊错所为。” “不会!”璟荣摇了摇头,“我了解他,伯恒有仁义之名,救人之急,这几年大旱,多赖此君相助,流民才不至于流离失所,梁相说此人善业宏大。” 师玑露出嘲讽的笑容,“你啊,还是不懂公羊错,此人面和柔善,却是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当前是群杰虎争,九服不静,他怎么可能没有野心?安置流民,以邀名誉,皇领都知此人善业,若你有了意外,会不会拥立他为帝啊?” 璟荣还是摇头,“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伯恒有此心。” 师玑突然转移话题,“我听说圣尊启语,宜羊氏子为王。” 璟荣点头,“整个天下都知道圣尊启语,都在讨论这谶语的意思。” 师玑面带忧色,慢慢细说起来,“莫忘了,公羊错的父亲就是大正帝的儿子,他有皇室血统,法理上就能继承大统;梁地的战旗上也是挂着羊头的,妥妥的算是羊氏子;何况她的母亲还是个牧羊女,三阳开泰,暗合天数了。” 听师玑这么一说,似乎想起什么,璟荣言道:“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伯恒在中都为质时,就住在这宫中,我们去算过卦,那个卦象我依然记得。” “是什么?”师玑更是来了兴趣。 “观卦!”璟荣努力的回忆去年发生的事情,“去年我们出宫,正好碰到一卦师,机缘之下,伯恒就抽了一卦,那个老卦师解卦,说什么‘观国有光,利用宾于王’,这让我很不舒服,我一气之下,就把他投入都官狱,示以薄惩。” 盯着璟荣苍白的脸色,师玑脸上的忧虑更深了,“若你是父皇的亲生骨血,你自然是继承皇位。若你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血,你可曾想过,将来会怎样?” 璟荣面露苦涩,“还能怎样,唯死而已!一杯毒酒罢了。” 师玑眼中闪烁着决绝,“不!为什么坐以待毙?” 璟荣不以为然,“难道还想做反不成?” 师玑言道:“知道父皇身边的侍国吗?以后多和他结交。” 似乎想到了什么,璟荣脸色突变,“不,我不会谋杀父皇的。” 师玑赶紧的看了看四周,见到没人,才松了口气,神色很是严肃的言道:“这种话以后绝对不能说出口。”上前抱着璟荣,有些爱怜,“你啊,真是傻瓜,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要生一堆的儿子女儿,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结婚生娃。”师玑看着璟荣,眼中充满了温柔,“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太子。” (002) 弘道 清空万里,冬日暖阳照着大地,广撒万里,天地澄明。 元水西侧,长石铺就帝王大道上伫立着五十六任帝王的雕像,从第一任成契丁到第五十六任大成帝,或璀璨文明治世,或赫赫武功开疆。重武功者,铠甲战袍,威武雄壮;喜文治者,峨冠博带,庄严肃穆。雕像下的祭坛上,铜鼎中升起的香火笼罩,这些帝王慢慢为后世所膜拜,成为帝国臣民心中的护佑者。 每到月中,便是慈明宗盛大集会的日子,教徒从四面八方涌向帝王大道,参加梦寐以求的盛大法事。临近年终,不得聚集,所有府衙人员,不管是捕快,衙役,还是随从都被调出来堵截这些信徒,大街小巷乱哄哄的闹腾起来。可是这种强硬让信徒们有了殉教般的高尚,他们毫不畏惧,高声吟诵教义,拥挤着冲向刀枪,尖叫,怒喝,吼叫掺杂在一起,最终冲开了封锁,来到了帝王大道。 五十多岁的辅教正色盘坐,庄严肃穆,高声阐述着教义,他将玄奥拗口的教义转化成通俗易懂,妇孺皆明的大白话,“天有好生之德,地有载物之厚,我们都是天生天养,上天滋养我们却不求回报,是多么伟大!”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天地无心,以百姓心为心!我们的心就是这天地的心,大家说天地乖戾,让我们皇领持续大旱,其实,我们先要正心,唯有正心,才能正天地。” 有教徒问道:“贤良师说,我们的心是天地心,若我们认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该死,该把这些庄稼地里的杂草铲除了,那么,这是天地心吗?” “民心就是天地心!”辅教淡然的点头笑道:“若你们都这么想,这天,这地,自然就有此心,尽我为国为民心,方能祈下些值金值玉雨。” “我们恨不得把便山野草化做菽粟,满河砂砾都变做金珠。”有教徒面露悲苦,高声质问,“可是这天,这地能听懂我们这些小人的心思吗?” 有教徒跳起来大喊:“为什么我们要承受大旱,为什么我们这些苦人没饭吃,为什么那么多人连骨骸都没有人收拾!有人说,我们不敬天地,惹怒了上天,可是,我们这些小民,上天真的会在乎我们吗?”转身指着巨大的雕像,“上天应该关注的是他们,他们才是上天的宠爱,是他们,是他们,惹怒了上天。” 有人指着远处高大的皇宫,“对,是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是他们惹恼了上天,上天却把痛苦强加给我们,为什么不把痛苦给他们。” 有人厉声高呼,“上天的意思,是让我们给他们痛苦。” “以牙还牙,把他们强加给我们的灾难,还给他们!” 身着破烂,蓬头散发,瘦的如同竹竿的老太婆拄着拐杖,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还没等说话,满是皱纹的眼中就流出了泪水,“这天地作孽啊,我所有的孩子都死了,留我这个老婆子成了野鬼了!”说着,无力的颓然坐下,嚎啕大哭。 老太婆的遭遇得到了最激烈的响应,很多老人都纷纷起身,诉说自己难以言表的痛苦,这好似在干烈柴火中投入了火种,人群逐渐沸腾起来。 “这些石雕有什么用,不过是浪费我们的香火。” “砸烂这些只享香火,不知回报的狗屁神像。” “这片腐烂的土地,要用圣火去净化。” “让圣火净化这座都市,让所有的污秽都被焚烧一空。” 被激动的情绪所感染,有些沉不住气的教徒捡起石头,朝着帝王雕像扔了过去,随着石头落在雕像上“噼里啪啦”声,带来了周围阵阵欢呼喝彩,原本犹豫不决的教徒见到身边的人纷纷捡起石头,也跟了上去,更多更大的石头朝着帝王雕像铺天盖地的砸了过去,在玉石雕像上留下了点点白痕。 周围的兵丁见到教徒敢砸先帝雕像,顿时出言喝止,眼看失态就要激化,正在此时,阵阵高呼传来,身披白袍,鹤发童颜,气度非凡的老者,步履轻快的登上了高坛,和善笑容中露着威严,望之如同仙人降世。 老者名观文,是太学博士,当年士林案中支持梁兴奴,经此一案,让他看透和厌恶了官场的无耻和冷酷,直到他接触到了慈明宗,被鹿言弘善恶分明和无所畏惧的气质所折服,成为最积极的弘道者。他在太学的巨大声望让他的信徒越来越多,看着高坛下的数万人,这种弘大的场面真是让人豪情万丈。 “放下!”老者对着自己的心,“难道你们还没有放下吗?” 听闻这句话,教徒们都激动起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老者身上,刚刚还充满戾气的教徒见到老者雍容之姿,都感受到了神圣庄严的气氛,不自觉的放下手中的石头,向着高坛围拢过去,充满敬意和虔诚的喊道:“大贤良师!” 屈辅国身边瘦弱的老太婆激动的浑身颤抖,踮起脚尖,翘首远望,有些语无伦次喊道:“那就是大贤良师。”看到屈辅国似乎毫无兴趣的样子,心中隐隐不满,看着屈辅国的侏儒身材,有些遗憾的言道:“可惜你看不到!” 屈辅国只是附和着叹了口气,“是啊,我看不到。” 祥和的阳光洒下光明,冬日暖风掠过人群,风掠白袍,大贤良师更如云中仙人,教徒门鸦雀无声地凝视老者最细微的动作。威重的目光环顾四周,还在窃窃私语的众人感受到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无形的压力让所有人闭口不言。 大贤良师声音洪亮,袅袅仙音而生,“兄弟姐妹!”随着布道开始,天地突然沉寂下来,即使在这宽阔的帝王大道上,每个教徒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天引导功开始!”大贤良师没有多讲,盘膝而坐,闭上双目,双手合十,张开大口,对着太阳翕张,好像是在吞吐太阳。 所有的教徒都盘坐下来,如同数万只伸头蛤蟆,对着太阳张合,做出下咽的动作,中间不时的伸出舌头,脑袋不停的伸缩,这是在吞吐“阴阳”。吞吐阴阳后,就要活动筋骨了,鹿跃,鹿跃,鱼游,鹤翔,名为“三兽戏”,数万人整齐划一的动作,让看似滑稽的一幕也出现了莫可名状的森严气势。 信徒感觉身体和灵魂在逐步转变,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在耳边回响,“想象,你是头跳跃的鹿,在林中穿梭;是条戏鱼,在水中游动;是只翔鹤,在空中盘旋;展开你们的想象,只要想到了,那就是真的做到了,你们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闭目静思的数万人同声呼喊,不管感到没感到,在这种浩然的气势下,那些没有感觉到的有了内疚和急切,赶紧的去寻找感觉。 “是不是感觉自己是头鹿?”浑厚的声音传来。 “是!”狂热的人群感觉到灵魂的颤动,大声呼喊。 “是不是感觉自己是条鱼?”老者的发问充满了威严。 “是!”数万人的呼喊令人震撼,甚至让人感到了丝丝恐惧。 “是不是感觉自己是只鹤?”连镇静的老者,声音也夹杂了点点狂热。 “是!”每个人的脸上都焕发着坚定的信仰,还有澎湃的力量。 在疯狂嘶喊的人群中,看着周围的教徒在闭目冥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身外的世界浑然不觉。屈辅国有些乏味的打了打哈欠,这种无理的举动顿时让四周虔诚的教徒投来了愤怒的目光,感觉他这是在亵渎伟大的神。 被如刀的目光击中,屈辅国感觉自己被戳的千疮百孔,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数万人坐在这里,练不知所云的“周天导引功”,反正他觉得没有任何变化。 悄然起身,屈辅国被四周高大的护卫遮掩,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坐上轿子,看到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屈辅国的心在下沉,他知道如此数量的教徒意味着什么,慈明宗正在逐渐脱离控制。 (003) 冲突 突然,屈辅国的目光聚焦在不远处的木雕上。 不同于传统雕像的庄严慈和,这座塑像面目狰狞,面膛紫黑,眼睛圆睁,横眉上挑,威严中带有强横,右持九节铁锏,左握长长铁链,口鼻耳中缓缓散发着氤氲雾气,屈辅国似乎发现了不同,他缓缓的挪步到了木雕边上,伸手摸了摸栩栩如生的木雕,冰冷感觉传来,盯着雕像诡异的面孔,隐隐感到不祥。 “别用你的脏手乱摸,这是真神!”偷偷关注,暗中观察的老太婆觉察了屈辅国的不敬,怒气冲冲走了过来,毫不犹豫的把他抚摸木雕的手打了下去。 见到老太婆对自己如此不敬,屈辅国大怒,盯着老太婆的眼神变得冰冷凌厉,他的这双三角眼被认为是狼眼,曾经让朝中的大臣吓得小便失禁。可是瘦弱不堪,弱不禁风的老太太却没有丝毫恐惧,居高临下迎着屈辅国的目光,似乎得到了神的庇佑,浑身充满了不可战胜的力量。两人对峙中,更多带着异样的目光投了过来,汇集的目光让屈辅国难安,即使面对满朝文武,也没有这么胆怯过。 屈辅国低声问道:“这就是你们崇拜的神?” 见到这个小侏儒露了胆怯,似乎被神的威严所折服,屈服在神的脚下,没再冥顽不灵,正想围拢过来教训这个小侏儒的教徒都心满意足的散了开来。 爬上高台,放眼望去,散布的上百木雕散发着氤氲烟雾,屈辅国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心神却更加亢奋,大贤良师的声音若有若无、忽远忽近、飘忽不定、如梦如幻,在耳边充斥,在识海中激荡,连绵不断,吟诵回响。随着吟唱,木雕吐出更多烟云,底部渗出黑色液体,一股不可觉察的淡淡异味在空中浮荡。 呼吸着夹杂香草的烟雾,屈辅国原本警惕的眼神也变得迷离,大贤良师的声音摄人魄力,银发、银须、银眉,更兼雪白法袍不染一尘,在明媚阳光照耀下,晕染一层白光,看起来圣洁无比,更让教徒敬仰膜拜。 屈辅国忽然觉得毛骨悚然,猛然大吼,“快毁掉这些木雕。” 尖利的声音在沉寂的人群中格外突兀,听到督公的命令,负责保护的高大护卫用力挤开目瞪口呆的人群,左冲右突,奋勇向前,从宽大黑袍下抽出大剑,狠狠的朝着木雕砸了下去。“嗤嗤”声更加急促,木雕本来如缕的烟雾骤然喷发。 低下头来,终于寻找出大贤良师古怪声音的源头,屈辅国发现在大贤良师的木板下,两个外貌普通,很不起眼的老头正在唱诵那古怪的声调。 “抓住这两个家伙!”屈辅国指着两个老头命令道。 护卫如同饿虎扑食般的冲了过去,看到督公动手,唯恐这位皇帝身边的亲信和阴狠的督公哪怕有一丝意外,在周边密切观察,暗中保护的府卫唯恐办事不力,惹得督公秋后算账,赶紧带着手下冲了上去。铁甲摩擦的哗啦声,刀枪在阳光下闪动,见到手持刀枪的装甲步兵从四周气势汹汹围了而来。 猛然见到刀枪闪耀,教徒们有些不知所措,三三两两的聚拢起来。在绝对力量加持下,府卫驱散教徒,砸烂木雕,本来沉寂的信徒都愤怒了,有些老人捡起石块,投掷士兵,随着教徒的不断攻击,府卫磨刀霍霍,准备动手了。 屈辅国跳上高坛,大喊道:“大家听我说。” 教徒们齐声大喊:“快滚下来,你这个死侏儒!” “小狼蝎!”人群中有些达官贵族的家属认识他,更是有些显赫的官员死在他的手上,这些人怒骂道:“这个阉货,最擅长诬陷别人!” “不要相信这个小狼蝎说的每一个字!” “多少正直贤良死在这个阉贼手中,他就会胡说八道!” “什么胡说八道,是诬陷忠良,太学就有好多人死在他手中!” 愤怒的人群骚动了,谩骂和指责声此起彼伏,有些更是声泪俱下的控诉着小狼蝎的罪行,顷刻之间,他就成为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贼人和骗子。 见到人群沸腾,屈辅国大喊:“邪教惑人心智,这就是个骗局!” 见到这个小侏儒还如此嚣张,人群中有人大喊,“打死这个恶魔!” 有些读书人模样的信徒更是振臂高呼,“为民除害,为国锄奸!” 随着越来越大的呐喊,教徒们开始投掷石头,更有甚者叫嚣着挤上高坛。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高台的木块四散,尘土一片飞扬,在周围信徒也被巨大的气浪掀翻,有些更是头破血流,更有倒霉的被炸的血肉横飞。喧闹的教徒被巨响吓住了,屈辅国心中暗骂,他知道刚才的巨响来自那里,那是他手下暗中埋下的火药,准备偷偷的把这位大贤良师解决的,没想到,正好让自己赶上。 尘埃落定,众人惊魂甫定,黑色液体从炸裂的木雕中渗了出来,散发的恶臭犹如尸臭般的令人作呕。近些的教徒甚至被熏的无法呼吸,都顾不上屈辅国,慌忙不迭地捂住鼻子,遮挡混合着恶臭的尘埃,四下散开。 “看看你们崇拜的,就是这种污秽的玩意。”对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屈辅国喜出望外,顾不得身处恶臭,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大贤良师,大声喊道:“就是他,终日蛊惑大家,安排了这陷阱,来毒害你们!” 正当屈辅国幸灾乐祸的教训迷茫的教徒时,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无耻!”突然的大喝声突然响起,信徒循声望去,看到浑身是血的大贤良师努力的挺直身体,白色法袍染满了令人心惊的红色鲜血。 看到如此凄惨的一幕,教徒都热泪盈眶,大贤良师指着屈辅国,声音威严,气度恢弘,“卑劣的侏儒,受到上天诅咒的劣种,人世间的邪恶,用卑鄙的手段污染我们的守护神像,企图用谎言蒙骗大家,炸毁我们的信仰!” 屈辅国目瞪口呆的看着伤痕累累的大贤良师,刚才如此猛烈的爆炸,没想到这老小子竟然能活下来,看来下面那两个倒霉蛋替他挡了这灾难。 嘴角渗出的鲜血更显义正词严,正气盎然,大贤良师仿佛是光明的化身,用手指着比他矮半个身子的屈辅国,居高临下,气势森然,“这个卑劣家伙,居然想出这种无耻的手段,来诋毁我们慈明宗,想毁灭我们的信仰。” 府卫见到督公受辱,不顾一起的撞开人群,冲上高台,抓住浑身鲜血的大贤良师,狠狠的将他双臂后拧,用铁棍将他的双膝砸弯,逼迫他跪倒在地。 人群发出了痛苦的呐喊,“快放了大贤良师!”…… 海啸般的呼喊声让屈辅国的耳朵刺痛,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看到局面有些不可收拾,身材高大的府卫上前,轻松的把大贤良师半举在手里,看到督公的眼神示意,狠狠地将大贤良师的脖子拧断。 鲜血从大贤良师的口中流出,但声音依然洪亮,“我虽往生!但信仰永存。” 这些话彻底的将屈辅国逼入穷途末路,随着大贤良师的手臂无力垂下,见到如此悲惨经历的信徒们再也无法控制愤怒了,如同蓄势待发的火药桶。 “让这个恶魔去死!”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呐喊,火药被点燃了。 无数的石头朝屈辅国飞了过去,有些教徒赤手空拳的上前撕咬,有些则抄起扁担木棒上前搏命,有些教徒拼命地去抢夺府卫手中的刀剑。 “不要杀人!”屈辅国大喊道:“不要杀人……” 可是教徒们都杀红了眼,他们满含悲愤,不顾一切的涌向高台,发誓要将小侏儒食肉寝皮,挫骨扬灰。面对如此之多,源源而来,不惧生死的教徒,府卫起初还用身体来拼命阻挡,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来恐吓,可是当挨了棍子,头破血流之后,便把不杀人的命令抛在了脑后,朝任何接近的教徒疯砍乱杀。 惨叫声和喊杀声充斥耳朵,看到横飞的鲜血和倒地的信徒,屈辅国知道,在先帝脚下发生如此血腥之事,就文官们那些唾骂星子能把自己淹了,明日弹劾自己的奏折怕有一摞,想到这里,他是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教徒们越来越多的聚集起来了,府卫显然无能为力了,屈辅国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一块石头飞来打中了他的后脑,一阵眩晕冲来…… (004) 镇压 昭明宫中,大雪在暖阳下融化成水,落在檐下,溅起清冷水花。 头上缠绕着白色麻布,凝结的伤疤还透着血色,连双眸都有些黯淡,屈辅国强打着精神来招呼众人,将几天前在帝王大道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听完屈辅国的经历,众人眼角撇向皇帝,在猜度皇帝的心思。 公师都首先开口,气愤指责道:“慈明宗猖狂,愈加肆无忌惮了。” 皇帝眼神如同古井,“皇领都在传言,说朕圣德有亏,上亏三光之明,下伤亿兆之望。此次连年大旱,正是上天对朕不满的昭示,让朕退位让贤。” 杨茂成闻言色变,赶紧上前跪拜,“天有常道,地有常数,圣上万不可此想!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这都是天地运行之理!连年大旱,不过是天地常数罢了!圣上为了天下子民,内无声色狗马之好,外无神仙土木之营,慈明宗不说为国分忧,为反而指责这是圣上导致的,当是其心可诛!” 梁兴奴也赶紧出来劝谏,“杨大人言之有理,治国之策,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圣上切莫做此想,当登高临观,化治天下。” 皇帝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疲倦,“师傅当日曾教导朕,为国之道,当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如此,则水旱不能使之饥,寒暑不能使之疾。朕虽宵衣旰食,却不能施雨露,降甘霖,有亏天下人啊!虽夕惕朝干,孜孜求治,却是天不佑我,陷民众于水深火热,天意乎?人治乎?” “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没有大乱天下,哪有大治天下?天下乱象,皆是慈明宗所为,这些教众流毒四方,祸乱天下!”姚武面露愤慨之色,从袖中取出奏折,呈送给皇上,“圣上,这是大学正彭子谷上呈弹章,弹劾慈明宗八大罪状,诽谤圣上、讥议时政、妄言惑众、攻击大义、诋毁圣教、构扇异端、邪道崇拜、聚敛钱财!在奏章中痛心疾首,圣道没而微言绝,异端起而大义乖,外道纷然,异端竞起,邪辩逼真,殆乱正道。” 余靖昌点头附和,“岂止于此,这些邪徒还协附奸佞,疑间忠烈,更为可气的是勾结外敌,罪不容赦!臣有所耳闻,当年的林帅战死,就是慈明宗所为。” 听闻此秘闻,姚武看着余靖昌的眼神一亮,皇帝却是惊讶的盯着余靖昌,连喘气声和变粗了,急切的问道:“中政这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消息?” 余靖昌有些心虚的言道:“圣上,臣也是风闻!” 皇帝脸色有些难看,语气有些怒意,“以后不要风闻奏事!” 余靖昌赶紧闭口不言,姚武却言道:“圣上,臣也风闻过此事。”说着,眼光扫过公道安和公师都,“想必小冢宰和中机也听过此事吧?” 公道安闭口不言,公师都片刻后点头,“臣也有所风闻。” 吴庆丁面色铁青,愤怒的驳斥道:“诸公这是夸大其词了!慈明宗说什么也是我们皇领的教派,代天宣化,普救世人!怎么能会奸损世业?” 姚武冷笑:“损的是圣上的基业,得利的是他们慈明宗吧!自从皇领失败后,你看看,慈明宗上蹿下跳,发展了多少教众?蛊惑了多少百姓?”说着,便指着屈辅国头上的麻布,愤怒道:“吴大人看看,他们都张狂到什么地步了。” 看到面色阴郁的屈辅国,吴庆丁犹自辩解道:“当前各个教派鱼目混珠,泥沙俱下,姚大人所言,不过是净土宗的教义,和慈明宗何干?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圣上,还是要三思啊!” 姚武面露讥讽,“代天宣化?泥沙俱下?吴大人不会是加入慈明宗了吧?吴大人可知,净土宗教义更加极端,力倡‘杀人作乱’,唯以杀害为事,杀一人为一慈善,杀十人为十慈善;更兼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识,已萌异心,毕获恶报!加上那个鹿言弘狡黠骁勍,阴狡祸贼,异日必为国患!” 梁兴奴言道:“鹿言弘此人,天资明决,为龙为蛇,不可测也!” 公道安长长叹息一声,“广求异端,以明事理。” 梁兴奴叹了口气,面带忧色,“中都城中就有不少慈明宗的教徒,臣也有所了解,达官贵族因有敕令,不敢加入慈明宗,可很多家人却入了宗。贸然动手,怕激起反弹。皇领已不起多少折腾了,若无稳妥的办法,此事可缓缓而行。” 公师都面露不屑,“圣上,还记得太平道之乱嘛?西至洄水,东极老水,南出元水,北至大泽,鱼烂鸟散,人烟断绝,荆榛蔽野!” 公叔协脸色苍白,“圣上,要三思啊!” 见到重臣争执,皇帝问道:“野穹山怎么说?” 杨茂成赶紧回道:“野穹山说,他们是世外之人,一心向道。” 皇帝道:“杀圣不祥啊!在很多信徒眼中,这位我们眼中的逆贼鹿言弘可是他们心中的圣人啊!诛杀了他倒是容易,可天下人如何看我?” 屈辅国道:“他很快就不是圣人了,圣上不过是诛杀恶棍耳。” 皇帝心微微颤抖,“辅国的意思是……” 屈辅国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先…灭…其…名,后…诛…其…身。” 姚武眼中闪烁着光亮,“圣上,民众愚昧。”说着,眼光瞥见皇帝眼中的不耐,赶紧改口,“臣错了,百姓善良,不过是被这神棍所欺骗,所蒙蔽,不辨是非,不明正邪,我们做的,不过是拨云见日,昭示这位神棍的恶行,让民众见到这位伪圣人假圣人的真面孔,只有到了那时,民众自然……” 皇帝猜到众人心思,眼神带着犹豫,“朕听说,此人衲衣素食,洁身自爱,克己守法,并无劣迹,若是强加罪名,这昭昭日月……” 屈辅国恭维的言道:“除了圣上,世间没有圣人!”说着,目露果决,“圣上只管做,不用担心,剩下的奴才自会安排,绝不伤圣上英名。” 皇帝有些涣散的眼神慢慢聚敛起了光芒,“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朕不想和鹿言弘的死有丝毫瓜葛,哪怕是死在皇领,都让朕心中难安。” 屈辅国脸上露出笑容,“圣上仁爱,奴才绝不会让他死在皇领。” 北野城中,漫天的大火燃起,火光映红了暗夜。 冬日北风肆虐,熊熊燃烧的赤红火焰发了疯的随风四处乱窜,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密集搭建的木质建筑被点燃,发出“噼噼啪啪”声,烧成一片火海。 通天的火焰在街巷肆虐,处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叫喊声,人们仓惶逃离火场,再也不敢靠近,破旧的街巷在烈火的包围下静默着,毫无反抗之力。 站在山坡上,刘者元等人看着大火吞噬着一切,烟雾弥漫,仿佛浓云降到了地面,将所到之处都漆成了黑色,只剩下一片焦土以及一层灰烬。 邦仰圣面露兴奋,“好,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想找我们都找不到了。” 柱子指着大火燃烧处,“看,那里就是我们家啊!”言语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爷爷算的准,幸亏我们搬家及时,要不然,我们都会被烧死。” 羊子面露不忍,“这野火真是作孽,烧死了多少人啊。” “这怕不是野火啊!”刘者元盯着大火,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的言道:“会是什么人那,这么丧心病狂,要让这么多人跟着陪葬。” 邦仰圣面露不屑,“当然是官府了,他们才不在乎人命。”说着,看着瘦弱的羊子,“他们找不到羊子,才想出来这损招。” “你别胡说!”柱子转过身来,怒气冲冲的盯着邦仰圣,“这和羊子什么关系。”说着,拍了拍手中的安世刀,“他们是想找这把宝刀。” 面对柱子的天真,邦仰圣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压根就不懂羊子。”说着,看着刘者元,“爷爷,他们这是放火烧山赶兔子啊。” “怕是如此啊!”刘者元叹了口气,“等开春了,就设法离开吧。” 从皇宫高台上望去,北野城火光四起,火海满天横流,火浪四处吞噬,张牙舞爪地仿佛想要把天空也吞下去。看到天空中飘扬的灰烬,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的烟火味中夹杂的腥臭,皇帝问身边的屈辅国道:“把人都驱散了吗?” “圣上仁爱!”屈辅国点头言道,“这些天来,我们让普通百姓交纳人头税,他们怕交人口税,都跑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些目无王法,对抗朝廷的邪教徒,这下我们来个犁庭扫穴,将他们一扫而空。” 似乎想起来什么,皇帝很是担忧的问道:“羊子那?可在城中?” 屈辅国回道:“圣上勿忧,公主出去躲避了,定然不在这北野城。” 皇帝追问道:“可有羊子的消息,若能节前找到她,朕心足慰。” 屈辅国回道:“奴才办事不力,上次派人去找公主,却发生了意外,我们府卫全部殉职,这公主之事,怕是还有人知道,从中阻挠啊!” 皇帝立马想到了姚家,很是不安的言道:“难道是姚家?” 屈辅国谨慎的回道:“奴才不知,就不敢妄言,等有了结果,定然奏明圣上!奴才明日就去北野城看看,看看这把火怎么样,看看公主怎么样。” “去吧!”皇帝点点头,“一来救济民众,二来探查羊子下落。” (005) 无邪 天空中飘着雪花,这是泰威山的第一场雪。 平安正在屋外焦虑的来回踱步,肩膀上落满了白雪,可并没有察觉, 从县城请来的稳婆正在帮助毓灵接生,已经一个多时辰了,依然没有生下。稳婆说是交骨不开,难以生产,现在连夫人都进去帮忙了。 随着婴儿响亮的啼哭声,稳婆欢天喜地的走了出来,“恭喜,添了个千金。” 听闻是个女孩,平安微有失落,想到毓灵还小,马上就宽慰了,脸上挂满了笑容,点头言道:“千金好,千金之后是弄璋,将来我们还有个大胖小子。”说着,忙从怀中拿出小袋来,递给了稳婆。 稳婆接过钱袋,掂了下,感觉沉甸甸,很是满意的露出笑容,打趣道:“等将来有喜了,我啊还来接生,保准是个大胖小子。”说着,便告辞而去。 送走稳婆,平安忙进入屋,赶紧问道:“毓灵怎么样了。” 夫人回道:“这折腾了小半天,累的不行了,让她歇息会儿,待会儿我去炖了那只最大的老母鸡。”说着,便逗弄怀中的孩子,“好让你吃的饱饱的。” 平安上前,盯着孩子端详了半天,看到长得端正,心中很是欢喜,对夫人言道,“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鬓发覆广额,双耳似连璧。” 夫人接口道:“明朝弄梳台,黛眉类扫迹,将来啊,就是个小美人。”疼爱的盯着孩子,也是满心欢喜,“你这个爷爷,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看到孩子充满灵性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平安想了想,“这孩子倒是很有灵气,眼神清澈,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就叫无邪吧!” 夫人逗了逗孩子的脸蛋,满意的笑道:“小无邪!” 平安将笔墨纸砚取了出来,铺平白纸,拿起毛笔,脸上带着兴奋,“这就给弗羊那小子写信,告诉她,他现在也做阿大了。” “那根老山参那?”夫人在房间翻箱倒柜。 “我怕老鼠啃了,吊在房梁上了。”平安指了指房梁上挂着的黑布袋。 夫人取下布袋,拿了出来,看到硕大的人参,满意的点头,“这颗老山参是弗羊进山采的,本来孝敬你我的,待会儿和老母鸡一起炖了,让毓灵吃了。” 平安叮嘱道,“别放太多啊!吃太多了可是流鼻血啊。”说着,举笔继续写信,想了想,对夫人言道:“让弗羊回家看看孩子吧。” 夫人掰下几根参须,投入炖锅中,想了想,“报个平安就好了,就别让他回来了,到了秋日,再让他再回来看小无邪,我们家啊,就能再添个孙子了。” (006) 妹喜 临近元日,延良城中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气氛。 建于高台上的神殿高达十丈,高大的庑殿看起来更是气势森严,令人望而生畏。这本是圣主行宫,可随着至公教败退至此,就成了神陀军的总部。 在神殿偏房中,炉火烧得正旺,让房间在寒冷的冬日也很是舒服。妹喜正在漫不经心的整理衣服,作为常扬公的妹妹,虽然公府和至公教交恶,可她依然享受着至公教的礼遇。听着窗外不时传来的鞭炮声,让她更添惆怅,看到母亲亲手缝制的一件小红袄,妹喜便穿在身上,来增添些节日的喜庆。 女瑄看到这红色,笑道:“小主,这红色才配这节日的喜庆。” 这时,走进来身穿绿披风,容貌俏丽的侍女,名唤女瑛,端着大盘鸭子,欢快的言道:“小主,快元节了,好不容易有这荤腥,尝尝这熏鸭,别有番味道,这是羽泽中的肥鸭,秋天捕猎,用果木熏的,听说师傅就很擅长熏鸭,要用蜂蜜来涂抹,这鸭子有股甜味那。”说着,便把鸭腿撕扯下来,递给了妹子。 妹喜并没有胃口,推开了鸭腿,焦急的问道,“可有母亲消息?” 女瑛并没有回答,只是拿出来一杯酒来斟满递过去,“尝尝这五加皮。” “马上过节了,母亲怎么还没有礼物送来?”妹喜不安的来回踱步,似乎觉察到了异常,“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母亲到底怎么了?” 女瑛淡然的笑道:“也许是元日忙,主母忘了此事了。” “胡说!”听闻这句话,妹喜面露不悦,“不管多忙,母亲绝不会忘记此事的,母亲连重阳节都记得,怎么可能会忘记元节?” 女瑛宽慰道:“小主放宽心,主母现在是一国之主,能有什么事?” “一定有事。”妹喜心中更是放心不下,“至公教对她恨之入骨,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想到这里,盯着女瑛的眼睛,“你给我讲实话。” 女瑛依然笑道:“小主就是太想念主母了。” 妹喜这才稍稍放心,便转口问道:“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女瑛将鸭腿递了过去,“吃点吧,等逃的时候也有力气。” 说起逃跑来,妹娇面色担忧,一再叮嘱道:“此事要万分谨慎,绝不能被人发现,要不然,大家难逃一死,这几天就要离开了,今晚你去送信吧。” “按照你的办法联系了,可不知接头的是谁。”女瑛面色有些担忧。 “等我们逃出这里,他们会安排我们出城。”妹喜对女瑛说道,“他们准备差不多了,你今晚告诉原癸,说我们会趁着元日出城。” 站在高处,目送女瑛身影消失在街道中,妹喜的目光投向了远方,目光所及,周围都是无边无际的沼泽,若是无人帮助,想逃出去那是难如登天。 看着璀璨的烟花转瞬即逝,想起刚刚过去的这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妹喜心绪难平。作为常扬公的妹妹,她是最具分量的谈判筹码,也是至公教牵制公府的手段,虽然受到礼遇,可终日提心吊胆,时间一常,也是心力憔悴了。 整齐的步伐和铁甲摩擦声将她从回忆中唤醒,回头看到强雄率兵而来。 看到强雄面色不善,拎着的人头还在滴血,感受到浑身的杀气,女瑄唯恐对主人不利,虽然害怕之极,还是鼓起勇气,赶紧挡在了妹喜面前。 强雄嘴角露出不屑的微笑,“砰”的一声,将人头抛了出去。妹喜定眼看去,竟是驯马人允诸的人头,因为刚刚被杀,肌肉痉挛,竟然看起来如同活了一般。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妹喜浑身发软,四肢冰冷,不自觉的恶心呕吐。 “小小的驯马人,竟敢把主意打倒我头上,还想着救你出去。”强雄冰冷的眼神盯着妹喜,“这是最后一次,若还有下次。”指着手下士兵,“我会让他们弄你整个晚上。”跨步到身前,稍稍用力,“嗤啦”撕开衣服,上身裸露出来。 士兵的眼睛贪婪的盯着胸部,玉峰酥软,令人垂涎。 见到主人受此奇耻大辱,女瑄不顾一切的上前,要拉开强雄,这惹怒了强雄,很不耐烦的一巴掌将女瑄扇倒在地上,嘴角不断的流血。 一脚将妹喜揣在地上,狠踩妹喜的左手,使劲一捻,妹喜的左手顿时鲜血淋漓,强雄这才爽快的言道:“敢再想跑,一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妹喜并没有屈服,反而无畏的迎着强雄的目光,眼中似乎要冒火。 看到妹喜如此愤怒,强雄感到了极大的满足,哈哈大笑道:“我都忘记了,你本就是个贱货,当年和你老娘一起侍奉葛威公这个老东西,这点人对你来说算什么。告诉你,那个老贱人死了,还是死在床上,还是赤裸裸的死的。” 妹喜大骂道:“你这个禽兽,为什么要这样做?” 看到妹喜如此痛苦,强雄更是满意,面露不屑,“就那个贱人,真不值得我出手,我觉得留下那个蠢货更好,她死了,我还觉得有些可惜那。” 妹喜露出嘲讽,“敢做不敢当,真是令人不齿?” “一个贱人,也值得老子出手?我们要杀,就杀鸿泽这个贱子。”强雄无所谓的笑道:“告诉你吧,杀老贱人的就是比她更贱的妙莲。” “哼!”妹喜面露不屑,“看上去像个老虎,其实猥琐的像个老鼠,大话连连,连去杀人的勇气都没有,只会玩弄口舌,借刀杀人罢了!” “借刀?”强雄肆意大笑,一脚踩在流血的手上,“你也配做一把刀?”想了想,“准备准备,到了除夕,你还要给众将士献舞,让大家乐呵乐呵。” 看到强雄离去,妹喜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委屈和疼痛让泪水流下。女瑄赶紧打来清水,加入粗盐,清洗消毒。手刚放入,巨大的疼痛妹喜禁不住的痛苦尖叫。见到女瑄嘴角还在不断流血,妹喜心疼的抱着女瑄,两个女人流泪不止。 女瑄言道:“小主,莫哭,我们很快就要逃出这魔窟了,等见到了公上。”说着,目露仇恨,“让公上把这里夷为平地,把这些人统统杀光。” 妹喜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了。” 女瑄很是吃惊,“难道你不想见公上?” 妹喜抹了抹眼泪,呜咽着言道:“娘亲没了,也不会有人疼我了,这里也不值得我留恋,我想忘记过去的一起,开始新的生活。” 女瑄眼中露出惊喜,提议道:“那我们去大越林,去虞部吧!” “好!”妹喜点了点头,“走的越远越好!” (007) 大魔神 凛冽寒风中,挂着灰帆的大帆船鼓荡船帆,顺风而行。 站立船头,望着远处朦朦胧胧的海岛,野望皱着眉头,微微不悦,“要不是李乂告诉我们,哪里知道这东海还有方丈岛啊!哪知道世上还有神殿啊!鹏赫知道这个小岛,却从未提过,鹏赫怕是有自己的打算啊!” 玄机子点头,“鹏赫性格心志坚定,百折不挠,又兼工于心计,深智多谋,这神殿之事牵扯甚大,不得不谨慎啊!他掩藏在方丈岛,对红罗受伤讳莫如深,很可能和神族有关,我从红罗经脉的魔气中,似乎看到了大魔神的影子!” 野望点头,“老道,当我感受到红罗身上的魔气时,马上想到大魔神了,那是我最熟悉的气息,我当年修炼魔功时,大魔神传授了我心法,这心法强大无比,却入骨入髓,只是,大魔神不是死了吗?这现身的是他的传人?” “世间之事,哪是我等能揣度的,连众神都无法预知,何况我们这些庸俗之人那。”玄机子望着寂寥空天,“天意从来高难明,人情易老悲难倾啊!” 帆船停泊在小岛,玄机子、野望和凤尾三人向着湖心岛而去。 上岛之后,临近夜晚,天空留下一片澄明,平静的湖水如同镜子倒映着天空。野望肃立在湖畔,静静感受着天地之气,望着幽兰如镜的湖水,他的心逐渐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眼前浮现出清丽的身影,六百年前,在静静的湖畔,为妫娒最后舞剑,悲伤占据了他的心田,心不能静,抽出长剑,在湖畔舞了起来。 身影轻轻划过落叶,一回舞剑一吁嗟,月下剑影化成了条条白练。被裹在剑影中,似乎宣泄心中的苦闷和不甘,长剑越舞越快,嗤的一声,用最后的力量将长剑刺入枯树中,长剑化作蛟龙,穿透一根粗粗的枯树。 “看到最后的剑势了吗?想使出这一剑招,必须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有身死玉碎的决心,好好领悟吧!”野望对着虚空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去。 凤尾的身影从树后缓缓走了出来,她感到自身被刚才的剑势笼罩着全身,无论自己如何挣扎,都会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凤尾还在想着最后的剑招,那一剑的风姿,她感受到了蕴含的必死决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凤尾想拔出长剑,可刺的太深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拔出来。手握剑柄,想着野望的教诲,运足全身的力气,以风雷之势朝着树干径直刺去。当看到穿透树干的剑身,凤尾也觉得很是惊讶,随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月华散落,将湖面照的如同碧玉,凤尾挥桨,独木轻舟朝着湖心岛而去。 行到半途,三人被四根直插云霄的墨玉柱深深地震撼了,究竟是多大的力量,才能采掘和打造如此巨柱,凤尾禁不住感叹,“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奇迹。” 看着沧桑尽显的巨柱,虽听李乂提起过,可依然觉得震撼,野望控制住膜拜的欲望,“那是众神的力量,岂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匹敌的。” 看着浩瀚的宇宙,玄机子陷入追忆,金戈铁马,嘶喊冲杀声宛若响起,“当年的野穹山大战中,我见识到了神的力量,的确令人胆战。” “世事苍茫成烟云了!让故事腐朽在岁月中,随风而去吧!”暗色苍穹也勾起了野望的思古之情,幽幽叹息,“唯有岁月,才是最伟大的仲裁者,它是最好的老师,会淘汰虚幻的强大,埋没虚伪的英雄,创造出历史的真义。” “多少相思铭刻在岁月中,多少雄心消磨在岁月中,多少真相淹没在岁月中。”望着明月,玄机子有些无奈,随口吟唱道:“欲归家无人,望月心生寒。” 野望提议道:“当年之事,如有疑问,但说无妨。” 玄机子问道:“你们大越林联军中,究竟有几个神?” 野望摇头,“这些残神喜欢故弄玄虚,说实话,我也不知底细,不过,他们真是英俊的不得了,就连我这个俊男都禁不住赞叹。” 如此动人的传说,划船的凤尾在仔细倾听,当听到这一句,噗嗤笑了出来,不过她马上意识到不妥,就低下头去,不敢看二人投来的目光。 玄机子指着野望,调侃道:“凤尾,当年的他,年少多金爵位高,家世显赫人风流,不可知是多少女人的情郎,迷死了多少深闺少女。” “荣华富贵总是过往的云烟,红粉佳人终是埋入土中的骷髅罢了!十三年的大战,兵革互兴,烽火连绵,多少家园成为焦土,多少生灵不得善终,造了多少杀业啊!依照大魔神的性格,定然不死不休,肯定还会卷土重来!”野望眼中浮现了迷茫,“红罗身上的发生的一切,让我感觉大魔神还活着!” “每次用大衍之数演算这位大魔头的命运,总是无法平心静气,看衍数结果,好像是死了,好像又是没死,生死难卜,天道难测啊!”玄机子愈发凝重,“野穹山大战后,我们以为他死了,可是他成了天武士!我们以为天武士死了,说不定,他已经肆虐人间了,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引起多大的灾难那。” 野望有些不解,“野穹山大战后,就算是大魔神侥幸逃走,夺舍后成为天武士,可他夺舍过一次,难道还能二次夺舍?这天道有常,四时有序,天道怎么允许肆意夺舍?若真能如此,这大魔神就是不死之身,我等反抗又有何用?” “神创造了这个世界,制定了世间的规则。”玄机子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反问道:“若你是神,会不会让自己永生不死?” 野望摇头,“若神能肆意创造规则,怎么会有人类的胜利那?” 玄机子言道:“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才是天道!当神不可战胜时,就是命反之时,这万事万物,玄之又玄啊。” “有道理!”野望不得不承认这点,“野穹山大战,大越林联军貌似强大,实则彼此防范,师道膺和我不过是想利用大魔神来复仇,而他也精心掩藏行踪,着力防范我们;其他各族各部又存私心,联军内部是暗流汹涌啊!” 玄机子问道:“你们是如何防范大魔神的?” 野望嘿嘿笑道:“野穹山大战时,防止大魔神偷袭我们,很多魔战士并没有派往前线,而是保护我们。若能团结对外,皇领和东国根本没有机会获胜。” 玄机子冷笑道:“和这么个大魔头在一起,你们还痴心妄想利用他?就你修炼的魔功功法,就是他控制你的手段,要不是修炼道法,又外物相助,易经伐髓,你早就疯魔而死了!实话告诉你,你们就是胜利了,也成不了中土的主宰!你们只是他手中的刀,为他南征北战,东讨西伐,注定是他的工具。” 野望凝重的点头,“以大魔神的心计,定然如此。” (008) 鹏赫 月光慢慢升起,看着水天相连的海面,玄机子知道有个名字会勾起野望痛苦的回忆,会让他发疯,只是安慰道:“希望她还活着吧!” 野望眼神突显黯淡,语气变得消沉,“一切都会消散的,连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神都能被岁月湮没,还有什么是永恒的?” “虽然大衍之数总是模弄两可,可直觉告诉我,她还活着!”看到野望悲伤的神色,玄机子安慰道:“程星垣不是也带来消息了嘛,说她还活着!” “不用安慰我,老道,你的大衍之数虽灵,也不是算无遗策!”野望孩子般的笑道:“修道多年,魔气消去,道心自来,缘分是不可强留的。” 凤尾全神贯注倾听二人对话,没想到当年的野穹山下竟然有这么多的波折,自己在东海,对中土的风土历史知道的不多,没想到野望这位剑道大家竟然有如此凄婉动人的往事!一下子触动少女心弦,她对这样的爱情故事很是迷恋,无法阻止自己的好奇,认真的言道:“大宗师,你们的爱情会有很美好的结局。” “但愿如此吧!”玄机子没想到这个小女孩说了这么一句,他一直没有在意这个姑娘,便好奇心起,随口问道:“姑娘,你多大了?” 凤尾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低头笑道,“二十二了。” 看到娇羞的样子,野望大笑道:“现在才看出你是女儿家。” 三人漫无目的的聊着,就到了湖心岛,此刻红日初升,光辉洒落在天地,迎着阳光,盯着雕刻四座神兽的四根巨柱,虽是斑驳迷离,古朴沧桑,却也洋溢着莫名的神秘。驻足凝望,野望感叹,“神兽镇守四方,众生都要膜拜啊!” 玄机子冷哼,“这世界是众神创造的,自然会高高在上。” 凤尾提议,“大宗师,要不我把这巨柱搬到我们迷乱岛,这巨柱可是用海墨玉制成的,我们敲碎了,慢慢卖到中土,养活我们百年都没问题。” 玄机子摇头苦笑,“众神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修建的,你竟然打算砸碎了来卖,愚不可及啊!真是牛嚼牡丹啊!应该让你们多读读书了。” 野望哈哈大笑,“估计他们读的书也是你那些道学,他们是什么?他们是海匪啊,刀口舔血的日子,你让他们读书,把他们的野性都读没了!” 凤尾脸色稍红,低声呢喃,“其实,我也读书!” 野望问道:“是不是六韬三略这些兵家。” 凤尾摇了摇头,“大宗师,我读的是《东海花和白渔夫》。” 野望点头,“东海花?白渔夫?种花养鱼,这是农家典籍啊。” “不是的。”凤尾摇了摇头,“大宗师,这东海花说的是东海有个女子,却不爱红妆,自幼习武,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名穷书生,没想到,这书生却是个英雄,这女子便助这英雄,成就一番大业的故事。这白渔夫,讲的是个国破家亡的落难王子,碰到了异国公主,最后复国,迎娶公主的故事。” 野望看着凤尾陶醉的眼神,笑道:“你这女儿家是想找个读书人啊?” 被人说破了心事,凤尾低头不语,野望笑道:“既然想了,那就去做,人生不要留有遗憾,回头随我们去中土看看吧,这中土读书人多,也许就有的缘分。” 凤尾点了点头,“大宗师,我在东海长大,从未去过中土。” 野望笑道:“那正好去中土长长见识。”说着,就看到了远处的神殿。三人继续前行,看到被陨石撞块的大殿,野望言道,“老道,看这大殿,真是壮阔,宛如范铸,浑然一体。”说着,走进摸了摸墙体,“像是黑金石啊!” “神族的确是强大啊!也不知海墨玉和黑金石从哪里采掘的。”玄机子轻抚神殿光滑的外墙,也禁不住的赞叹,“整体如一,黑金石很难熔炼,但是熔炼的黑金石简直是铜墙铁壁,怪不得来自天际的陨石才能将它击碎。” 三个人看到巨大的陨石坑时,都禁不住的感叹这陨石的威力。 凤尾指着远方惊呼道:“看,那里是什么?” 看着天边呼啸而来的金色大鹏,凤尾惊讶的无以言表,她想象不出来,世上竟有如此巨大的飞鸟,这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野望指着金鹏,对凤尾解释道:“这是鹏赫,当年也是神的坐骑,他的主人是帝戎,是最强大的神祗。” 凤尾很是吃惊,“当年的众神是何等强大啊,竟然能驱使如此巨妖。” 正在说话间,巨鹏轰然落下,鹏赫走来,急切询问,“红罗身体还好?” 野望暗暗戒备,点头言道:“比原来好多了,不过是魔气入体,如何散去魔气,我还颇有心得的,加上老道在旁协助,你就不用多虑了。” 听闻此言,鹏赫才面露笑容,“我就知道,你们定有办法。” 步入神殿,环顾四周,空旷的神殿废弃,雨水盐雾侵入,潮气甚重,墙壁上生出青苔,看起来古朴沧桑,斑驳迷离,已无当初的肃穆和威严。 “难道就这里传承?”野望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玄机子细细感应,然后闭目凝思,许久之后,才若有所悟,“这大殿似是东海灵脉中心,若大殿完好无缺,东海的元气会汇聚到这殿中。” 野望肃然问道:“鹏赫,那人来过神殿没有?” 鹏赫毫不迟疑的确定此事,“来过。” “何时来过?”玄机子声音发颤,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快三百年了。”鹏赫努力回忆此事,“圭海就是那时去世的。” “那你还不趁他病,要他命。”野望不客气的指责鹏赫,“你们和神族那么大的冤仇,这么好的机会,你岂能错过,作为妖王,难道不应该除他。” 鹏赫面色有点羞赧,不过他却是坦诚,“你们知道,那人一直是笼罩着我的阴影,我不敢去直面应对他,我担心他诈伤,来诱骗我出手。” 玄机子猜知大概,“你还是察觉他受了很重的伤?” 鹏赫面露悔恨,“等我发觉,已经无力阻止了,不知他为何严重受伤?” “那是火尊者和三大修士追杀他!他不顾重伤,不远万里的来在这神殿做什么?”玄机子自言自语,然后恍然大悟,“可是来疗伤的?” 鹏赫摇头,“应该是的,他离开后,神殿元气折损许多!” 听到这里,众人又感受到那个强大无比的阴影正在缓缓的朝着中天覆压而来。 (009) 灵族商议 “不能让他们离开!”白鹿堂中传来了庄燮坚决的声音。 “因为太一教和大公教?”太皃气愤的反驳道:“我们不是人族附庸。” “他们是魔族,怎能放他们离开。”公冶斛苦口婆心的劝道。 “魔族怎么了?我们还和他们并肩战斗过。”太皃毫不示弱。 “我们要顾及人族的感受。”庄燮神色颇为无奈 “哼,他们顾及过我们的感受吗?”太皃面色更是不屑。 “他们留下,我来保证他们的安全。”庄燮经过思虑后做出决定。 “土尊者难道就不念当年的情分?野穹山大战时,我们也是一起冲锋作战过的。”程星垣笑咪咪的提醒道:“当年,我可是为土尊者挡过刀枪的。” 庄燮知道这是逼迫,语气不喜,“哼,若不念旧情,你怎会好好在这待着。” 公冶斛也是面色气愤,“不念及旧情,木尊者怎么会救你。” 权遂附和道:“不念及旧情,太一教和大公教要人,就把你们交出去了。” 程星垣揉了揉鼻子,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便闭口不言。 太皃语气决绝,“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会放走他们的。” 公冶斛劝解道:“人族主宰了世界,我们要和平相处,干嘛找不自在!” 太皃气愤溢于言表,“你们和人族打交道久了,慢慢的失去了我们的骄傲,也失去了我们的高贵,我们是不屈不挠,永不低头的灵族!连最强大的神族我们都不惧怕,怎么到了现在,我们见了最卑微的人类都要卑躬屈膝了。” 庄燮很是郑重的言道:“金尊者,人类起初是何等的弱小,何等的卑微,为什么就他们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因为他们有着我们不具备的品质。” “哼,什么品质?他们自私却软弱,贪婪却慵散,弱小却嗜欲,他们经不起诱惑,低贱的连妖族都不如,更别说与神族和我们高贵的灵族相比。”太皃盯着程星垣,带着挑衅的口气,“你说,我说你们人类的这些对不对?” 程星垣带着苦笑,“人在屋檐下啊!” 庄燮言语郑重,“你说的对,人类有很多缺点,自私,贪婪,懒惰,嗜欲,懦弱,经不起诱惑,可这些何尝不是人类的优点。” 太皃很是吃惊,言语中也带着嘲讽,“土尊者对人类有些太过于迷恋了,我可听说了,你现在都有人族妾室了,天天耳鬓厮磨,也无怪乎土尊者,哼哼。” 庄燮语重心长的言道:“人族因为贪婪而寻求公平,因为懒惰而发明工具,因自私而启发智慧,因为嗜欲而不断繁衍,因为懦弱而被迫勇敢,他们做事会权衡得失,他们的确没什么高贵的灵魂,只是努力的活着,活的更久,活的更好,活的更强,这就是人类,因为群体而变得复杂,变得不可捉摸,神秘莫测。” “是啊!”公冶斛点头,“我们灵族活的太久了,以前我认为这是天地对我们的福恩,现在想想,何尝不是天地的禁锢,人类血脉进化太快了,他们用了最残酷的法则去发展,无情的淘汰所有的弱小,只保留最强大的血脉。” 太皃摇摇头,“我不喜欢那样的法则。” 庄燮言道:“金尊者,你喜不喜欢,这个世界何曾停止过脚步。” “这历史潮流浩浩荡荡,何曾在乎过那个人?”连向来不多言的机献也是无奈,“我们需要变了,不能再抱残守缺,食古不化了。” 庄燮环顾众人,感情很是复杂的言道:“世界何曾有过人类血脉?他们不过是神族、灵族和妖族的混血罢了!人类之所以适应,是因为混血的缘故吧。” 似乎觉查出来什么,太皃吃惊的问道:“怎么?你们要接纳人类血脉?” 机献捻着木珠,心平气和,却略带悲伤,“人类有句话,万物流变,法无常驻,剥极必复,否极必泰,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这个世界何曾是谁的世界。” “土族和火族已有很多混血后裔,我们灵族不愿接纳他们,甚至都不愿看一眼他们,让他们散落在人族世界中。”庄燮语气有些心痛,“很久以来,土灵男子迎娶人族女子,现在连土灵女子都嫁给人族了。” “啊!”太皃大惊失色,“难道你就不约束他们。” 庄燮面带苦笑,语气颇为无奈,“我管不了啊!你也知道,我们土灵没有你们长得俊美啊,我们土灵很多女子也看不上本族男子。”说着,盯着程星垣和张公辅,语气很是不快,“反而喜欢像这样的人族小白脸啊!” 程星垣开起了玩笑,“你可看清楚了,我脸可不白啊。” 太皃脸色露出厌恶,“别告诉我,你们土灵和人族混血了。”看到庄燮和公冶斛嘿嘿一下,知道这是承认了,便有些气恼的言道:“你们不管?” 公冶斛笑道:“我们灵族本就是自由自在的啊!” 庄燮附和,“是啊,这就是你说的,我们灵族高贵的品质。” 被他们二人一唱一和的气到,太皃蹭的站了起来,指着庄燮,“你……” 公冶斛赶紧劝和,宽慰太皃,“金尊者,稍安勿躁。” 太皃坐了下来,“有什么事快说,我们还要商量这二人之事。” 庄燮言道:“我们土族和火族决定了,若有混血,我们灵族就接纳他们。” “这些灵族人族混血,有多少?”见到对方不答,看到庄燮伸出来一个指头,太皃试探着说道:“一千人?”见到对方还是不说,知道这是说少了,试探着言道:“一万人?”见到庄燮还是没有点头,狠了狠心,“十万人?” “你绝不可能想到!”庄燮伸出巴掌,“百万!” “百万?”这个数字让太皃震惊的无以言表,整个嘴型都张开到最大,“我们整个灵族不过十万人,就你们土族和火族的杂裔就有百万?” 见到二人点头,太皃很是困惑不解,“你们不是云中南侵后,才有些灵族和人类有些了血脉,才不过三百年啊,对我们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你们灵族和火族不过几万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后裔?” 公冶斛言道:“三百年,十几代人,知道人族的繁衍力了吧。” “你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要让这些人进入我们灵域,这是我们最后的净土了。”太皃沮丧的言道,“若是他们来到灵域,我们很快就成为人类。” “这个自然,怎么能让他们来灵域。”庄燮眼色示意公冶斛。 公冶斛赶紧的把话接了过来,“对的,我们商量了。” (010) 离开灵域 看到二人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太皃更是不耐烦,“既然商量好了,就赶紧说吧,你们推来推去的,你俩这么大岁数了,越活越像个人了。” 庄燮尴尬的笑了笑,“这话在人族里,那可是骂人的!” 太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人像个人,还成了骂人?” 公冶斛言道:“金尊者,我们商量了,将这些杂裔安置在西南边境。土灵杂裔放在襄垣,守护滏口陉。火灵杂裔放在了高都,守卫太梁陉;长子多产石炭,高平产铁矿,这长子和高平相距不过百里,还有泫水连通,就是冶炼炼钢的宝地。在高平冶炼的钢铁,沿着泫水到野王,我们算过,可年产二十万石。” 机献提醒道:“别以为这是好事,刚才你们也说了,万物流变,人心叵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皇领知道这里年产百万石钢铁,还不拼命抢夺。” 公冶斛点头,“木尊者说的没错,长子和高平发现石炭铁矿的消息肯定不会隐瞒很久,我们灵族守住太梁陉和滏口陉,做好战争准备。” 太皃有些担忧,“我们不过数十万,人族可是亿万,能受得住?” 公冶斛自信言道:“这襄垣高都的杂裔也有十多万,防守还是绰绰有余的。” 太皃提醒道:“我总听人族有句话,外盗易挡,家贼难防。外敌抵住了,可是这内乱怕是不可避免了,上万灵族能统辖十万战力强大的杂裔?” 公冶斛点头,“没想到,金尊者竟然也考虑的这么深。” 太皃有些不屑,“我只是倔,我不是傻!你们想到了,只是不愿意多想!你们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鼠目寸光,要不说,你们越来越像个人了。” 这句话让诸位尊者有些气恼,庄燮说道,“总有办法解决的。” 太皃冷笑,“办法?怕是最后的土灵和火灵都会变成人类吧!” “若真是那样,我们也可成立一国。”庄燮对此考虑了很久,气势豪迈的言道:“我们灵族诞生于天地之初,聚天地之灵,集日月之精,聪能自然,明能合变,英能明达,雄能奋武,何不能一统天下,澄清宇内。” “好!”公冶斛拍手叫好,“土尊者所言,正是我之所想。” 太皃盯着庄燮和公冶斛,突然感到有些悲凉,“我想去趟昆仑。” 公冶斛很是惊讶,“昆仑万里之遥,和我们也无联系,去昆仑做什么?” 太皃苦笑道:“若是你们没能统一天下,总要有个地方去吧!” 二人尴尬的笑了笑,知道刚才有些鲁莽了,庄燮还是不信,“金尊者这是和我开玩笑的吧!你不是很反感进入人族世界吗?” 太皃神色肃然,“我想看看人类的世界到底什么样子。” 公冶斛指着程星垣二人,“你可以去,这两个人要留下。” 太皃指着张公辅,“只有他才能带我去人类世界。” “为何?”庄燮指着外面的护卫,“他们都能保护你的。” 太皃摇摇头,“我不需要保护,弱小的人类,能拿我怎么样。” 庄燮提醒道:“你可知道,就你的相貌,会引起多大的麻烦。” 太皃有些不满,“我的相貌怎么了?我也不会吓到别人。” 公冶斛打趣道:“要是能吓到别人,我们就放心了!” “噢!”太皃恍然大悟,“你是担心我和金大师那样,被人族劫掠。”说着,指着程星垣,“难道你们还信不过他?有他在我身边,还有人敢这么做?” 看到庄燮和公冶斛投来的眼光,程星垣面露苦笑,“二位尊者,人世叵测,我可不敢说我能如何,但是我知道我该如何。我会尽我全力的。”说着,指了指张公辅,“我也是受人之托,来保护这位仁兄的。” 太皃面露笑容,“尽然如此,那我们三人同去昆仑吧!” 庄燮看着程星垣和张公辅,还是露出怀疑,“他们两个怎么能保护你。” 程星垣掏出来一张面具,展示给大家看,“要是带上这个那。”说着,就将面具递给了太皃,“太皃,哦,金尊者,你带上吧,让大家看看。” 太皃将面具戴了上去,这时候,露出来一张普普通通的老年妇人的面孔。 庄燮对这样面孔很满意,“果然是逼真啊,连我不细看都看不出来。”看着太皃有些发白的头发,“这个倒是不错,倒是很好的掩饰。” 太皃拱手,“我们这一走,倒是麻烦你们要和太一教,大公教解释了。” 庄燮摆了摆手,“这个嘛,我们自会处理的。” 太皃倒是洒脱,撕下面具,转身告别,跨上了白马,有些不舍的言道:“我们这就去了,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我会回来和你们商议的。” 目送太皃三人离开,看到他们三人消失在冬日萧索的丛林中。 公冶斛仰头看着外面天空,突然面露落寞,声音也有些不可掩饰的消沉,“连金尊者也被人类所蛊惑,也许,我们灵族不可避免的会成为人类了。” (011) 张君弘 四年大旱,随着皇领灾民涌入,广野泽实力急剧膨胀,沼泽地被大片开发,阡陌相连,鸡犬相闻,一派繁盛。尸骨遍地,血肉横飞的战场被冲刷干净,恐惧的日子远去了,暴饮鲜血的大地更加肥沃,自然总是生生不息。 去年大战中,子鼎斩杀了皇领上将军林克庄,这对皇领却是奇耻大辱,却也意味着广野泽气候已成,自此之后,令天下侧目。国葬可谓隆重,连皇帝都亲自参加了祭拜,林克庄被追封中帅、子爵,敕号“忠武”。见到皇领如此盛大的昭示自己的决心,张君弘终日提心吊胆,大军全力戒备,防范皇领的报复。 随着元节来临,上上下下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作为最为隆重的节日,元城节日的气愤浓烈,家家张灯,户户结彩,大家都图个喜庆,迎接新春到来。 横公厅中,严希哲、施辅明、王老隶等人围坐,等着张君弘的到来,好去拜年,元日刚过,这些人聚在一起,天南海北的聊着家长。 “大当家的怎么还没到?”右将军董遂眼神中闪烁着不可察觉的厌烦,去年他镇守曲周泽防范邢襄,结果被敌人趁夜偷袭,损失几百人马,惹得张君弘大怒,要不是严希哲多次求情,几乎要斩了他,这也让他对张君弘暗暗有了腹怨。 “大当家越来越疏远我们这些老兄弟了。”镇守顿丘的左将军武冈对张君弘的也颇有微词。去年梁汝循来广野泽招降张君弘,董遂和武冈念及旧情,宴请了他,留他住了几日,因为此事,张君弘的对这两名昔日亲信也日渐疏远。 “看看这艳阳高照的。”严希哲怕话题越扯越远,赶紧将议题拉了回来,“兄弟难得相聚,今晚恐怕大宴啊!要说这大当家府中的厨子的确做的一手好菜,拜年时就有幸吃了盘羊汤,加了西蒜,这鲜物是从大夏过来的,等羊汤盛来,撒上这蒜末,那味道真是……”口中发出了啧啧声,似乎还沉浸其中。 “我也尝过这大夏来的葱,先用大火爆锅。”中将军王老隶虽是猛将,说起美食来,也兴趣多多,“那味道真是香喷喷啊!” 王老隶笑道:“这些菜种子多是邕梁商人从大夏贩来的,贵的很。” 严希哲盯着武冈,笑道,“我买了些种子,收获颇丰,回头送你点,不过,可不能白送啊,听过你做了不少蟹黄酱,炒菜炖汤加一点,味道鲜美的很。” 武冈大大咧咧的笑道:“这个好说,沼泽地里别的不多,就是螃蟹多,这顿丘那边的螃蟹到了秋时,满地爬,回头送你几桶蟹酱。” 借着节日气氛,众人哈哈大笑,谈笑风生,正在这时,后堂廊道中,脚步声传来,众人知道大当家的过来,都赶紧闭口不言,神色也严肃起来。 等张君弘走了捡来,众人就发现脸上条条血痕,知道这是和衣夫人吵架了,都不敢提这个话题。张君弘有些恼怒,不顾仪态,气急败坏的骂道:“真是不懂礼法的粗鄙之人,要不是看在孩子面子上,早就把这个泼妇扫地出门了。” 衣夫人是个孤女,跟着流民进入广野泽,十四岁被招入浣洗院,因为洗衣干净,被喊做无垢。面黄肌瘦的女孩慢慢有了女人风韵,在醉酒后被招幸,没想到几次下来,就怀孕生了双子,这让十多年来没有得子的张君弘欣喜若狂,马上就立无垢为夫人。衣夫人觉得地位牢不可破,对其他女人动辄打骂,张君弘念其功劳,就纵容其所作所为,这让见识浅陋的衣夫人愈加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见到张君弘怒不可遏的样子,严希哲宽慰道:“大当家的不用放在心上,常在一起过日子,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过年了,祝大当家的连年富贵。” 其他众人也都纷纷祝贺张君弘,这才让气愤慢慢暖了起来。 “不谈这个了。”张君弘摆了摆手,聊起了正题,“这几年来,流民涌入,我们广野泽人口愈多,土地愈广,这管起来就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了,我想把咱们地盘划成三郡,濮郡的顿丘和邢郡的曲周泽分别由漆国亨和董遂来镇守,这个我是放心的,最让我犹豫不决的是王天宿的地盘,此处若是划的太大,就会壮大王天宿的实力,若是划得太小,就会激起他的叛逆之心,众位有什么好办法?” 中将军王老隶言语干脆,“我们手下有二十万精兵强将,照我说,直接把王天宿的兵马分了算了!把王天宿调到大当家的身边,多看着点,能有什么事?” “不可!”施辅明摆了摆手,“这一年来,我不断拉拢王天宿的手下,可这些浪荡军却抱成了团,可见王天宿还是有手段的,强压不是办法。” 后将军王疏穷言道:“给王天宿的地盘大,他们就有实力和野心,给王天宿的地盘小,他们的粮不够吃,这些浪荡军向来无法无天,不够吃就会抢粮作乱!” 王老隶目露凶光,“那正好,借这个机会灭了浪荡军。” 施辅明眉头紧蹙,“浪荡军久经战阵,真和浪荡军打起来,我们也没必胜的把握,就怕是胜了,也是惨胜,如此一来,岂不是便宜了他人。” 张君弘脸色看看,“这些浪荡军,打又打不得,拉又拉不得,地方还不能大,还不能小,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了,难道对这些家伙真是无计可施?” 严希哲小心翼翼的建言,“大当家的,我们应该看看贝丘,我听说,顺天龙刘致昺死了后,他的人马和王天宿不合,都改投到子鼎门下。” 张君弘旋即明白,“扶持子鼎,平衡王天宿。” “大当家的元机孤映,清识独流,我等佩服!”严希哲继续言道:“这皇领把林克庄抬得高高的,我们也嘉荣死去的顺天龙,让他的属下也感激大当家的。贝丘大战时,子鼎阵斩林克庄,才奠定胜局,我们也抬高子鼎,以夺王天宿之气势,要让大家明白,这贝丘大胜,是大当家的功劳,不是王天宿的功劳。” 施辅明闻言大喜,“对,这次大胜是子鼎之功,更是大当家的功劳,当初就是大当家的慧眼独具,让子鼎统领兵马,子鼎誓死报效,才有了贝丘大胜。” 严希哲言道:“此战之后,有功的战将多了,不宜设置中前后左右五将军了,应设四中军、四边军来平衡内外,中军拱卫元城,边军守护边疆。” 张君弘思虑片刻,点头言道:“选拔各级官吏弟子充任亲卫,设统武将军,由施辅明兼任;选拔战死的功勋子弟充任勋卫,设领武将军,由中军将王老隶充任;选拔精悍军士调入元城,设左右武将军,前将军漆国亨出任左武将军,武冈出任右武将军。至于三名边军将军,由董遂出任翊武将军,王疏穷出任佐武将军,至于贝丘县……”张君弘有些犹豫,“就让勇冠三军的子鼎出任骁武将军吧!” 施辅明有些惊讶,“子鼎才二十多点,就出任骁武将军,难以服众啊!” 张君弘大笑道:“好男儿建功沙场,功名当从搏杀中来,谁要是不服,他尽可以去皇领,把上将军的头给我拎个回来,我自然也给他个将军来坐。” “子鼎将军的功勋令人信服,只是……他正是血气方刚,欠缺稳重思虑,镇守一方,统领千军万马,要有什么闪失,怕将来追悔莫及啊!”施辅明辩解道:“若是让子鼎出任骁武将军,王天宿怎么想?我担心他会记恨大当家的。” 王老隶言道:“当日皇领攻击贝丘时,他并没有死命抵抗,就想着保存实力来着,还是把他调到这里来,放在大当家的眼皮子底下,更让人放心。” 施辅明言道:“万不可如此,万一逼反了王天宿……” 张君弘想了想,“就给王天宿个振武将军,多封手下,算是安抚吧。” 施辅明言道:“贝丘战役中,浪荡军虽然消极避战,但也是牺牲甚多,若是置之不理,怕是军心不稳,大当家的这个办法好,阳春化雪,慢慢削弱浪荡军。” 严希哲言道:“这是个好主意,子鼎在贝丘,能够威慑王天宿部,让子鼎抓住粮草财货,这就是给王天宿上套,来个釜底抽薪。” “这样好,让子鼎尽量做的了无痕迹。”张君弘十分欣赏这个策略,“如今正逢乱世,我等当同心戮力,乘风而起,成就大业!” (012) 劝进 严希哲满脸敬佩,“大当家的高瞻远瞩,这也是我今日要讲的,我们日子过得滋润,慢慢消磨了雄心壮志,大伙现在都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了。” 王老隶点头,“大伙的确没了刚来广野泽的那股劲头了。” 施辅明反驳道:“这些年太苦了,也该让大家休养生息了。” 武冈跟着言道:“贝丘大战后,大家都太紧张了,弦总绷着也不行。” “去年大败皇领,大家觉得高枕无忧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么下去,就慢慢的睡过去了。”说到这里,严希哲突然提议道:“我们该立国了。” “立国?”很多人听完后,觉得新奇和诧异。 董遂明确反对,“大当家的,我们地盘不大,人口不多,实力不强,这么贸然立国,那就是公开扯起反旗,皇领上岂能容忍,肯定会大举进兵的。” 武冈也表示反对,“难道大家还想打仗?过太平日子有什么不好。” “中天大大小小势力不也都自立了嘛,也没见皇领去讨伐。”王老隶明确表示支持建国,哈哈大笑道:“再说,皇领去年不是来讨伐了嘛,不还是大败而归。” 张君弘面色凝重,“立国可是大事,其中牵扯甚多……” “这广野泽中,祥瑞迭出,有军民看到白鹿在沼泽中跳跃,天空中出现若烟非烟,若云非云的彩云,这些彩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困,是谓庆云祥云。”严希哲面带兴奋,“德至山陵则祥云出,德至深泉则黄龙现!” 张君弘捻须,面露喜色,“没想到,竟有如此多的祥瑞。” 丁本良笑道:“若无上天眷恋,我们怎能取得贝丘大捷那?” 严希哲赶紧上前,“最神奇的一次是降下天书。” “哦!”张君弘很是意外,“这天书是什么,说来听听。” “抬进来。”丁本良命人将赤色大石抬了进来,“这就是天书!” 众人后好奇的围了上来,仔细盯着这块大石,严希哲指着大石,“去岁冬日,有人在昆吾开荒时,挖出来这块赤色大石,丁本良见上有绿色条纹,便觉得惊奇,就献了上来。”指着大石上的绿色条纹,“看这些纹理,就是文字。” 张君弘盯着扭扭曲曲的条纹,问道,“这些是什么字?” “天书?”施辅明指着大石,盯着丁本良,面带嘲讽,“这就是块普通的大石,你这是为了邀功,胡言乱语,这哪里是什么天书。” 严希哲将目光投向了吕质象,“吕兄博学,可知写的是什么?” 吕质象凑进去看,盯着上面的条纹,眉头紧锁,慢慢琢磨起来,“这个是云字,这个是去,这个是……” 碰到不懂的地方,就在石头上比比划划,如此过了一刻钟后才算是弄明白,“这上面写的是,云集去不道,三七龙斗野。” 张君弘很是不解,“云集去不道,三七龙斗野,这是何意?” 吕质象凝思片刻,解释道:“云集去不道,就是四方英雄云集,除却皇领的暴政,这三七是十年,指明大当家的奋战了十年,龙斗野中,这龙,就说尊上是真龙天子,这斗野,就是我们在这广野泽中和皇领争雄。” 到了这里,张君弘都不得不信了,“难道真有天人感应?” “受命之符,人应为大,万里合信,不议同情,符瑞之应,昭然着闻,宜合天神,以塞群望。”吕质象跪下,叩首言道:“尊上为君,当为天意!” 严希哲也跟着跪下,“此乃天意,望大当家的顺应天意。”说着,从袖袋中抽出来一摞折子,双手举过头顶,“这是恳求立国的万民请命书。” 张君弘面色凝重的接了过来,看到上面罗列的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吃惊,“这么多人那。”凝思片刻,还是摇头,“此事甚大,容我三思。” 严希哲恳切言道:“这是万民之心,天意民心不可违啊!” 张君弘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看,这立国可否?”见到无人回答,便盯着施辅明,问道:“辅明,觉得立国如何?” 施辅明谨慎的回答道:“皇领在侧,当前不宜立国!” 看到张君弘的目光最终落在自己身上,吕质象也从袖袋中抽出折子,跪了下来,恭敬的呈送上去,“这是臣的劝进表,望尊上过目。” 听闻“臣”和“尊上”,众人顿时觉得事情似乎不简单。 张君弘很是郑重的将折子取过来,细看片刻,频频点头,不自觉的读了起来,“自颐光以来,国家厉昏,致民众流离,尊上扶其危;祸乱繁兴,使社稷靡安,而尊上继其绪,玄德通于神明,圣姿合于两仪,臣闻天生蒸人,树之以君,所以对越天地,司牧黎元,应命代之期,绍千载之运……”读到这里,张君弘摇了摇头,很是谦逊的言道:“我虽有功德,可没有你说得如此宏大,这是过誉了。”然后指着手下的众位将领,“我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来统领这些豪杰。” 吕质象动情言道:“天地不可以乏飨,尊上屈其身以奉之,黎元不可以无主,尊上服其劳而临之,不是为尊上而设万民,而是为万民而设尊上啊!” 严希哲也叩首言道:“尊上,诚如吕大人所言,我等拥你为君,不是为了拥立之功,而是为这亿万黎庶着想啊!望尊上早定大计。” 到了此时,丁本良也跪了下来,从怀中掏出来一份厚厚的折子,呈了上去,“臣这里也有万民表,盼尊上立国,以全社稷之福。” 众多文官纷纷跪下,取出万民表,呈了上去。指着厚厚的一摞折子,吕质象言道:“尊上,不谋而同辞者,动以万计,此乃民心所归,望陛下存仁爱之心,以社稷为务,不以小行为先,以黔首为忧,不以克让为事。” 所有的文官齐刷刷的跪了下去,齐声高呼,“望尊上以社稷为重!” 到了此时,武将们都知道这是严希哲谋划在先,准备要夺拥立大功,王老隶见这么多人跪了下来,也赶紧跪下,“大当家的还是当了尊上吧!” 见到武将纷纷跪下,施辅明也赶紧跪下,“望尊上以社稷为重!” 见到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张君弘有些勉强的言道:“诸公非要让我不得清闲,让我造福社稷百姓,那我就为万民效犬马之劳,诸公起身吧。” 众人起身,张君弘问道:“立国总要有爵,大家看什么爵合适?” 王老隶笑道:“中天那个草包都能为皇帝,大当家的为什么不能?” 对王老隶的直言,张君弘笑着摇摇头,“你啊,憨厚的可以,这皇帝那是那么好做的,这样会成为笑柄,让别人笑我们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严希哲建言:“尊上以侯爵之礼祭祀天地,可否?” 张君弘点头,“这个提议好,这才是我们立国的本意!” 吕质象言道:“不自大,不妄称,不劳民,不伤财,尊上这才是明达务本。” 张君弘笑道:“既然大计已定,那么就有劳各位了。” 几日忙活下来,张君弘端坐在横公厅中的君王椅上,接受着众人朝拜。 吕质象高声宣读,“仁化天下,德教万民,使民丰物阜,今与民偕乐,不事干戈,不行杀伐,致使景星耀天,甘露下降,而朱凰止于庭,芝草生于野,此乃有道兴隆之象也!观天之道,执天之行,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名分若乱,则上下无以相保,惟王建宫以捂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佐王均邦国。敬天承运,应万民之心,今日建国,号为元卫,定都元城。” 宣读完毕,众臣口呼尊上,张君弘领衔,焚香祭牲拜谢天地。 (013) 子鼎 新造的严府中,严希哲在客厅中接见丁本良和子鼎。 上下打量着子鼎,严希哲禁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名二十来岁的青年,身长八尺,眉目开阔,容貌甚伟,头戴纶巾,倒是姿质风流,看到一派斯文之气,严希哲倒是喜欢,便点头言道:“笼天下豪杰为之羽翼,果然是人中龙凤。” 子鼎赶紧叩首,“太丞大人过誉了,属下有几日,全是大人栽培。” 丁本良使了个眼色,四名壮汉费力的抬来了一个大木箱子,指着大箱言道:“大人,这是元节贺礼。”见严希哲点了点头,便命令道:“抬到后院吧。”说完,便上前贺喜道:“恭贺大人,成为我元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丞。” “都是尊上错爱,担着这么重的担子,不但步履沉重,还要步步小心啊!更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现在的施太尉,王御史他们可是在盯着我们那。”严希哲嘴上虽是谦虚,但面上却也带着掩饰不住的志得意满。 子鼎上前解释道:“大人尽管放心,国法森严,属下从不敢贪污一分国帑,这些不过是和东元做些生意赚的,每一分一厘都是干净的。” 见严希哲点头,丁长史翘起大拇指,“尊上立国,大人劝进,首倡之功,可谓大矣,大人自然是尊上倚重的心腹,才让大人担任太丞之职,助理万机。” 严希哲笑道:“要不是你无意间的一句话,我也没想到啊,你这几个月为尊上奔走,让各官员上万民表,算是大功,尊上说你茂约忠纯,让你担任长史。” 丁本良闻言大喜,赶紧叩首,“属下多谢大人栽培。” 严希哲点头,“不用谢我,为国尽忠,自有尊上关照。”说着,给丁本良端来茶水,困乏的打了个哈欠,“你说我这太丞,无时无刻不被琐事缠身,这决狱几何、钱谷出入、岁垦荒地、建造进程,本丞也不是很清楚,都需慢慢梳理。” 子鼎接口道:“这不是太丞之职,大人尽可不管。” 见子鼎插话,丁本良不快的责问,“难不成还交给尊上?” 子鼎笑道:“大人,琐事由长史负责,太丞应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国人各得任其职。” 严希哲看了眼子鼎,很是欣赏的言道:“阵斩林克庄,很好,很好,扬我元卫国威。”严希哲面露亲切的笑容,点头示意子鼎坐下,“拜见过尊上了?” 子鼎神色恭维,“尊上垂询了贝丘大战的细节,勉励属下。从话语中,尊上应该知道我们的关系,也把属下当做了太丞的人马,夸赞太丞识人之明。” 严希哲轻笑,“施太尉该不高兴了,元卫第一猛将竟出自老夫麾下。” 子鼎谦逊道:“太丞谬赞了,属下哪里算得上第一猛将。” 严希哲神色肃然,“你一飞冲天,得到尊上青睐,你二十一岁就成为将军,和其他五位将军齐名,你可知,为何有今日尊崇?” 子鼎单膝跪拜,“属下清楚,若不是太丞极力提携,在尊上面前多次美言,反复提及,以属下的出身、资望和战功,绝不可能成为将军的。” 丁本良诚恳言道,“我一直教导他,富贵不可忘本。” 严太丞却是摇摇头,“这一切不是老夫给的,都是你用性命拼来的,是你应得的!冒死阵斩皇领大将林克庄,本就是奇功一件,不过是施太尉给你悄悄掩了,你才没得重用。尊上提起此事,老夫就顺水推舟,说出实情罢了,算不上极力美言。所有的裁决都是尊上做出的,记住了,子将军,你的富贵来自你自己。” 子鼎深深叩首,“大人高义,属下没齿难忘,终生铭记。” “其实你我所有一切,都是尊上给的,我们上下同心,报效尊上就是!子鼎,老夫给你在尊上面前争取了两个其他将军没有的权力。第一是开府,尊上赐予你符节大纛,开辟军府;第二是总提调军马职权,你可知为了什么?” 子鼎转瞬就明白了,“为了牵制和震慑浪荡军,让他不敢妄动。” “很好。”严太丞欣慰的点头,“能明白尊上苦心就好,现在贝丘县中,王天宿也封官开衙,梳理民政,现在是他开衙,你建府,他管民,你管军,这可是将生杀予夺的大权放在你的手中,这是尊上对你的信任和重托。” “定然不负尊上所托,粉身碎骨,万死以报尊上和太丞的知遇之恩。” 严希哲教导道:“只要忠心,尊上自会护你周全的,不过你也要多加小心,老夫不管军政,从你开始算是插手军队,要无比小心。老夫会全力支持你的,给你多倾斜粮草兵甲,在尊上那里也有所交代,毕竟你还有防范浪荡军的责任。” 子鼎点头,“属下明白大人苦心,自会小心处事。” “老夫有些老部下要去贝丘,一来谋个出身,其次方便你我联络,你现在是将军了,完全有资格和我这个太丞直接商讨事宜,有什么事,直接来我府中便可。”严太丞对着屏风言道:“二位出来吧!” 二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严希哲指着眉上有疤的人言道:“这是弓孝卿。”又指着体型健硕的大汉言道:“这是贾孙宗。”见到二人还愣着不动,便以教训的口吻言道:“还不拜见子将军,以后就在他手下任职,可要有规矩。” 看到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子鼎,二人很是错愕,听到吩咐,才上前拜见。 看到他们眼中的凶悍之气,子鼎就知是派来的监军,赶紧扶了起来,“太丞让你们来助我,我们就是休戚与共,都是好兄弟,谈不上什么长官下属。” “不用这么客气。”严太丞笑呵呵问道,“子鼎,可有婚配?” 子鼎回道:“这两年,先是跟着长史大人安置流民,后有太丞大人关照,在贝丘练兵备战,忙来忙去的,家中也无父母做主,至今还未婚配。” “趁着年轻,多建功立业,将来才能开创门户,广大门庭。”严太丞赞赏,随即语气严肃的问道:“听说你身边还有些东元的大司马余部?” 子鼎点头,“我们贝丘能挡住皇领进攻,这些人立下大功,他们熟悉皇领战法,既精于进攻,也长于防守,都是攻守兼备的将才。” “这有点麻烦了!”太丞眉头紧锁,“这三人在东元看来,是叛将余孽,这样吧,你开府后,把他们收做幕僚,不要授予实职,免得激怒东元。” “属下谨遵大人命令。”丁本良见严希哲打哈欠,便起身告辞。 新建的宫室还有丝丝潮气,只有粗胚,虽然只是部分,也看起来颇有气势。 见到张君弘,严太丞赶紧叩拜,“完全按照尊上的意思办理的。” 张君弘点头,“嗯,子鼎坚固贞正,足以干事,定要牢牢地掌控住他。”想了想,目光狠厉的言道:“告诉他们,若有必要,直接斩了就是。” (014) 元水之神 日落西天,晚霞映照着天空,如同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金纱。 初涉政事的子鼎忙完一日的公事,有些疲倦的回到家中,刚到门口,就听到院落大呼小叫,子喜赶紧跑来招呼,“哥,快看,繁统领送来的大鱼。” 子鼎凑了上去,被眼前的金色大鲤鱼吓了一跳,通体六尺长,鳞片呈现明亮的金红色,两条长须也有半尺长,凝视着鱼的眼睛,子鼎觉得很是惊奇。 “我在这生活这么多年,这么大的金鱼也是第一次见到。”繁统领指着大金鱼,“要不是陷在洼地,根本就抓不住这样的大鱼。” 子福笑嘻嘻的言道:“今晚是清蒸?还是油炸?” “用猪油炸的外焦里嫩。”子禄流着哈喇子,“这么大,得有多香啊!” 看到金鲤的眼神,子喜似乎看到了同那些流民眼神中一样的惊恐和伤悲,心中一软,哀求道:“国瑞哥,还是别吃了,感觉它好可怜。” 被金鲤眼睛所吸引,子鼎坚硬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摆了摆手,“放了吧!” “放了,岂不是可惜”子福不想放生,还想尝一尝。 见子鼎犀利的眼神盯过来,子福吓得没敢再说话。子鼎成为将军后,权威日盛,众人只能惟命是从,赶紧抬起金鲤,投入滚滚元水,看着它消失在远处。 子时,半睡半醒的朦胧中,突然一阵狂风掠过,门被猛然推开,子鼎惊起,怔怔望着门口,只见拄着紫藤拐杖的老人和身着淡色红衣的少女立在门口。老人身着白衣,眉发皆白,满脸和善,可眉眼间却有着夺人心智的威严,身后跟着的少女红衣,虽是年幼,却有动人的风情,子鼎见此,禁不住心中一动。 老者躬身作揖,“多谢恩人。”见子鼎满脸疑惑,指着有些娇羞的女孩,“这是锦儿!我是锦儿的爷爷,今日承蒙相公相救锦儿,老朽前来感谢的。” “锦儿?”子鼎盯着女孩,满脸疑惑,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那条金鲤就是我的锦儿。”老者目光投向身边的女孩,“就是这丫头。” 女孩羞涩的低头向前,深深的纳了万福,红衣上透着淡金色的丝线,皮肤微黄,额头上若有如无的金色的鳞片,端庄秀丽,娴静如花照水,动比弱风扶柳,端的是十分清丽。子鼎细看这女孩,对这女孩身份倒是信了七八分。 “承蒙救命之恩,我为元水之神,为表感谢,老朽会满足你的愿望,我给你世人想要的,你是喜欢金钱、美女,还是权力。”看到子鼎目瞪口呆,老者笑道:“想要金钱,我有你一生花不完的金子;想要美女,我这孙女以后就做你的夫人,和你相依相伴,为你生养子女;想要权力,我就给你多大的权力。” 子鼎毫不犹豫的言道,“我要让亿万臣民拜倒在我的脚下。” 老者倒也不感到意外,拈须微笑,“想要成为这中土之主?” 子鼎豪气干云的言道,“我要建立不世功业,将中土归一。” 老者面露难色,“这可是难为老朽了,我是元水之神,只有在元水才能施展我的神威,除此之外,老朽也无能为力。”老者看了看身边的女孩,露出惋惜的神色,“不要以为你统一了中土,就能得到我的孙女。” 子鼎豪气的言道:“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创建不世功业,青史千古留名,这才是大丈夫所求,儿女情长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云烟罢了。” “年轻人,你以为这就是永恒?”老者不屑的反问,“一切皆是云烟罢了,连神都会腐朽,何况凡人?还不如把握当前,省的临了后悔。” 想起了子角,子鼎的心被扎了一下,赶忙上前,“容我再想想。” 老者肃然言道:“世上没有那么多选择给你,摆在你面前的机会只有一次,多少凡夫俗子,自以为有了权力,就有了一切,其实,权力就是春药罢了。” 老者的紫藤拐杖轻轻的画了一圈,便飘然而去,消失在空空的天际,留下怔怔发呆的子鼎听到天地间充斥的声音,“你有飞天之能,你可一试。” 汹涌的江水如同精灵舞动,在他背后凝聚,生出如同冰雕的双翅。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是如此新奇,身体如轻羽飞飘,子鼎用力的挥动羽翼,展翅飞去,自由的在天空翱翔,盘旋着飞升,欲飞欲高,飞升无穷天际。 前方的天穹中白雾绕缭,富丽堂皇的九重天宫。他毫不犹豫的推开了一道道宫门,八重宫门被子鼎推开了,马上就要进入这九重天的皇宫大殿了。 子鼎浑身激动,他想看看这天上的皇宫什么样子。 天庭守门的黑甲武士责令他退下,言道:“你是飞升八重天的蛰龙,这九重天不是你能进入的,速速退去,否则,触犯天条,当受天谴。” 看到了武士守住入口,子鼎并不甘心,想飞入九重天宫中去一窥究竟。 见到子鼎还在飞升,黑甲武士大怒,举起黑剑,冲着子鼎的翅膀砍了过去。子鼎想避开黑剑,可缓缓落下的长剑却让他避无可避,只能忍痛接了下来。 左翅被黑剑砍了下来,子鼎从高空中坠落,发出惊呼,“啊……” “将军,怎么了?”两名值夜的军士赶紧冲了进来。 子鼎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仰起头来,子鼎看着皎洁明月,呢喃而言,“终究只是一场梦啊!”说着,朝着门口看去,可看到了那名老者冲着自己言道:“那不是梦。” (015) 卦婆婆 贝丘县,王天宿的郡府中,浪荡军首领聚在一起饮酒。 在皇领驱虎吞狼的策略下,在微山游击的浪荡军残部涌入广野泽,贺公许、辜明武、王宗义纷纷到达贝丘,王天宿的力量猛烈膨胀起来,声势大振。 王天宿举着大碗白酒,指着贺公许等人,满脸兴奋的言道:“廪丘大战时,我们被敌军冲散了,这几个小子命硬,连上天都没能收了去。” 众人起身纷纷祝贺,其实心中暗暗不爽,这些虎狼将归来,让王白林的地位更是不可撼动,潘希偃笑道:“要有你们,贝丘大战岂能让子鼎抢了风头。” 王白林感慨道:“今日我们兄弟相聚,真是人生快事,走到今日很不容易,很多同生共死的兄弟没能看到今日!沼泽蛟迟霸道、山林豹苗方预、大耳鼠盖破六,还有邵高耀、小赖子,他们虽已离去,可总是在梦里相见!”说着,抹了抹满脸的眼泪,举起大碗,“先祭拜这些兄弟们,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今日。” 众人都将杯中酒撒在地上,祭拜完毕,众人落座,酒菜上桌,王天宿让大家各抒己见,“活着的兄弟还要往下走,该怎么走?大家说一下吧!” “在这里就受他娘的鸟气,张君弘这个老王八,绑住我们双手,牵着我们鼻子,还想着给上嚼子,就差根马鞭子抽打我们了,不给补充兵员,也不给足粮草军械。”沼泽蛟潘希偃恨恨骂道,贝丘大战时,因为指挥协调,他损失的兵马最多,本来还有六千多人,现在也就二千多人,成了势力最弱的一支。 “这样下去,都不用张君弘动手,我们会被他们活活拖死,现在很多兄弟吵着兵饷养不活人,非要去种田。”花斑虎张士达愤愤不平,接着酒劲,拔出刀来,砍在座位上,“连子鼎这个嘴上没毛的家伙都骑在我们头上。” “这也怪我们,皇领进攻贝丘时,我们就躲在后面看热闹了,本来指望皇领耗光广野泽人马,哪想到,顺天龙和他们走到了一起。”血寡妇白冰婆恨恨言道:“这个老东西,自己丢了命不说,还让这毛头小子拔了头筹,给人家飞黄腾达铺了路,他手下更是好歹不分,都跟了那小子。也不知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斩杀了皇领将军!”白冰婆和张士达已经合兵一处,共同进退了。 “早知皇领这么不济,就该先冲过去砍了这些倒霉蛋。”戴履安愤愤道。 “你也别吹大牛,我们在皇领打了这么多年仗,各个号称虎狼,也没见谁阵斩过大将。那些大将那会这么容易砍死的,身边的亲卫,那个不是虎狼?贝丘大战时,就有人不打招呼,带兵偷偷溜走,还阵斩大将,做梦吧!”潘希偃面带嘲讽,在上次作战中,因为黑蜂荡戴履安临阵退却,让潘希偃损失了不少手下。 戴履安听沼泽蛟提起此事,知道自己理亏,心虚道:“不要长敌人气焰,灭自家威风,贺副帅、屠将军和王宗义,那个没斩过将军?” “这个是上将军啊!”潘希偃声调提高了几分,不屑的反驳道:“皇领才几个上将军?那些多如牛毛的偏将那里能比,整个皇领也不过七个上将军。” “你什么意思?难道敌友都不分了?这小子可总钳制我们浪荡军。”戴履安很不高兴,“上次大战也不是我主动退的,是大当家的有令。” “就事论事!每次打仗,你黑蜂荡不是往后躲?你这心思都用来算计自己兄弟了吧!你们净土宗不是不怕死吗?天天喊着‘捐躯身死,永建太平,光明在前,圣火永存’,口号喊得震天响,每到打仗就怂包。你们别打仗了,省的浪费军饷。”潘希气愤的责问道:“就算是大当家的有令,你就不能和我们这些兄弟说一声,让我们也有个准备不是?你偷偷先溜,让我们给你挡枪,算怎么回事?” “不说了,此事怪我,回头我拨给你两年人马,算是补偿。”王天宿唯恐二人内讧了,示意两人莫提此事,摆摆手言道:“说说我们将来的出路。” 潘希偃拍着桌子,“娘的,反出去!到广川,那边正在那边招兵买马。” 张士达和白冰婆也站起来附和,“我们这些人马,直接把广川抢来得了!” 屠公素饮下碗中酒,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抢过来?他们可都是大司马手下精锐,你可知道,子鼎的兵马就是这些人训练出来的。我们反出去,可就没有接济了,粮草也要命,到时,元卫后面追,前面广川堵,怎么办?在皇领,孬好还有微山可以躲,在这里,可是两眼一抹黑,往哪里跑都不知道。” “若没有什么更好的路,在这里也是慢慢被拖死。”戴履安心灰意冷,垂头丧气的言道:“兄弟们都做逃兵去种地了。” 白冰婆倒是不客气,“王大帅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就是,我们也好听听。” 王天宿豪气的言道:“我们哪也不去了,这广野泽就挺好。” 一直没说话的贺公许站了起来,豪迈的言道:“大帅说得对,我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腾出地来?广野泽能成气候,那是因为我们举起义旗,牵制了官兵,要不是我们,广野泽早就被皇领铲平了!我们就在这广野泽。” 屠公素也起身附和,“副帅说的对,要说杀官兵,我们这些兄弟杀的更多。” 这时候,王宗义,辜明武也都纷纷起身,表示绝不离开这里。 “诚如诸位所言,这里也是我们的家,怎么能说走就走?我们将来还要主宰这片土地那。”高世察突然话锋一转,“成为主宰之前,我们要学会隐忍。” 白冰婆嗤笑道:“我就是因为不忍才造反的!” 高世察笑道:“白将军,我们造反时,那个不是光棍一条,大不了一死!可现在都有家有业有兄弟,我们要忍着,要推出一人来,带着我们前进。” 看到王天宿手下你一言,我一语,戴履安知道王天宿定有所图,直接开门见山,“大帅,你话就说,你在皇领是我们盟主,在这里,我们也认你是盟主。” 其他诸位首领也都纷纷起身,表明王天宿依然是大家公认的盟主。 贺公许对众人拱手,“众位,不是推举大帅,而是推举子鼎将军。” “啥?推举这小子?他凭什么?上一次找他要几张破弓,他都推三阻四。他们和我们就不是一条心,推举他,当心被他算计了。”张士达愤愤言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帅打算做那只黄雀吧。”白冰婆依然觉得有些过于托大,“别当不成黄雀,却成了螳螂,被人家耍了。” 高世察笑着解释道:“诸位将军,广野泽现在处处提防制肘我们,我们更要推别人出来,让他们去替我们冲锋陷阵。” 贺公许笑道:“广川的目标也在元卫,他们派来王父安,张彝尊等人,说是相助元卫,怕也有吞并元卫之心。有我们和广川相助,子鼎的实力大增,才能助长他的野心,有我们和广川在旁挑唆,让子鼎和张君弘内讧,这样,我们才有机会从中渔利,下策是割据贝丘,瓜分元卫,上策是兵发元城,吞了元卫。” 高世察笑道:“等攻下元城,想必大家也都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戴履安对贺公许翘起大拇指,钦佩的言道:“这妙计只有你才能想出来。” 王天宿摆摆手,笑道:“这是卦婆婆想出来的。” 这时,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走了出来,“老身有理了。” “这不是鳌村的卦婆婆吗?”见到这位老婆婆,贺公许很是惊讶,赶紧上前行礼,“当年就是得到了这位卦婆婆的指点,我们才在老鸹山取胜,又趁势攻下了成武,才有了我们浪荡军,说起啦,这可是我们的大恩人那。” 王天宿点头,“去年兵败,在沼泽迷路,就是她救了我们,指引来此。” 白冰婆问道:“婆婆,我们大事能成吗?要不要抽一卦?” “不用抽卦了。”婆婆摇了摇头,“麒麟启语,宜羊氏子为王。”见到众人不懂,便解释道:“麒麟启语,那是代天行旨,那便是天意,天下人都会信服。” 众人都望向了高世察,都知道他最善于解谶,高世察比比划划半天,笑道:“天罡奎宿耀星野,地煞三三鲤鱼跃,百龙九五离一德,千乘万骑走大泽!大家还记得云中秘史中这预言诗吗?当年我曾解读过,这天罡地煞,就是诸位豪杰,这耀星野就是要大闹东方,这百离一为白,奎宿为林,暗合大帅的名讳,还有这千乘暗合尊夫人名讳,才有乌古轶德转世,百龙大闹皇领这段故事。” 屠公素赶紧问道:“这和这宜羊氏子为王有什么关系?” 高世察笑道:“这白去一为日,日便是阳,这一阳就暗合白字,麒麟所言,就是让大帅将来为王啊,和云中秘史相互映照,更是天意啊。” 众人听完,都暗暗惊奇,看向王白林的目光更是敬畏。 婆婆对此嗤之以鼻,“要是这么解谶,这子鼎也可以,这鼎是三足两耳,和五味之宝器也,收九牧之金乃成,里面也暗含九五,大泽为水,而鼎守水,人家现在可真是千乘万骑啊!易羊氏,子为王,是推翻农朝,让子姓为王之意那。”婆婆摇了摇头,“天意无他只自然,自然之外更无天,还是静等天意吧!” (016) 妇妡 兕牛城中,一座普通的茅草院落中,老祖正在专心作画。 “当”的一声,扈钺书匆匆闯了进来,面露惊慌。“老祖,那个狐狸精跑了。” “妇妡跑了?”老祖手中的笔微微一抖,本来的点睛之笔稍稍偏差,将墨滴落在了鹤顶上,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微微点头,“知道了。” 扈钺书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个贱人怎能逃得出去?关押地戒备重重……” 老祖悠悠叹息一声,面露轻松,“这个女人就是祸水!” “丢弃的脚镣完好,老祖,这……”扈钺书欲言又止。 “不要多惹是非!”老人语气稍显不快,“派人去追了嘛?” 扈钺书脸色一红,本以为老祖会怪罪扈六娘,没想到是要息事宁人,“已派出人马追了,这个女人应该已过运河,难道是去寻找叔祖去了?” “任她去吧!”老祖摆了摆手,岁月让老者皱纹更深了,也更加平淡,看起来对发生的一切并不在意,吩咐道:“让权度过来吧,该给他培元了。” 扈钺书犹豫片刻,劝解道:“老祖也要多保重身体,权度先天胎气不足,老祖总是用修炼的真气给权度培元,这都几十年了,这么下去,那里是个头,莫不如让权度做个平凡人也挺好的,娶妻生子,不也是很好的嘛!” “我老了,时日不多了,权度说什么也是我的亲孙子,是我扈家的血脉,当年我气愤之下,逼走了他的父亲,我说什么也要让奇道亲眼看到他的儿子。”说起此事,老祖语气满是遗憾,“哎,本来是对他寄予厚望,没想到如此不堪。” “老祖万不要为这些伤了心境,浪子回头金不换,叔祖说不定是找什么大机缘去了!若能找到宝材,也许能让权度的病彻底的好起来。”扈钺书起身,“大公教刚刚送来的丹药,我一并给你取来,让老祖炼化了。” 老祖摆摆手,笑道:“若有玄机子的丹药就好了,他当年的丹药救我一命,此人有夺天地造化之法,神鬼莫测之能啊!他身边那个黑子啊,和我甚是投脾气,当年野穹山大战时,我们也总在一起把酒言欢,说起啦,我们很久很久没见了,听说他在泰威山,若有机会,我去东方散散心,会会老友。” 扈钺书问道:“叔祖会不会在大公教?” 老祖不置可否,“随缘吧!有些事不可强求,还是关心眼下的事情。现在的元卫越来越强大了,我身死道消后,兕牛城也该找个靠山了,昛正教是靠不住,他们野心太大了,总想着吞并我们,还是和皇领结盟吧,让扈六娘去趟皇领。” 扈钺书提议道:“她是女人家,怎么方便?还是我去吧!” 老祖摆摆手,“钺书,不要小看了女人,有些事情,女人比男人更有能力。” “我去通知扈六娘。”扈钺书领命而去。 运河中,缓慢行驶的北地商船上,高德生带着众位弟子返回至正会。 智惠生得意的言道:“师兄,我偷偷的释放神识,看看三位上师的本事。” “什么?”仁皋生面露惊讶,“你竟敢偷偷探查三上师。” “三位上师毫无察觉啊?”智惠生神色更是得意。 “连我都发现了,你以为三位上师没有发现?”掌教高德生笑道:“我本打算警告你的,却被梁上师阻止了,他说你的天赋很高,打算亲自教导你。”说起此事来,满脸的羡慕,“梁上师可是学究天人,造诣远高于我等,我们北地还没有与之相抗衡的长老,若能得到梁上师的指点,这可是你天大的机缘啊!” “大尊师,你们聊到羲和城了。”仁皋生好奇的问道:“我感觉北方的阴影正在向着我们而来,羲和城虽成尘埃,若能找到,对我们可是一大助力。” 高德生点头,“我们和道公教曾有商议,两家派人同去探查羲和城,我想,你们代表我们至公教前去,何时动身,就等道公教通知吧,毕竟是人家地盘。” 智惠生问道:“大尊师,咱们何时去灵域?” 高德生笑道:“你当是游山玩水那,这些灵族哪有这么好打交道。” 智惠生很是不解的问道:“不是说灵族高贵大方吗?” 仁皋生摇头,“高贵大方不假,可他们脾气很暴躁的。” 智惠生眼神充满向往,“我就是想去灵域看看画境、舞渡、蓝川、妙境,听听就感觉很美,大尊师,食人老林真的有食人树吗?” 正要对智惠生继续说些什么,此时,高空之中传来了尖利的雕声。 “扑天雕发现了什么?”高德生命令道:“靠岸。” 大船缓缓的靠近了附近的简陋码头,还没等船挺稳,凌敖也冲了出去。 “是条狐狸。”智惠生和扑天雕沟通一下。 “正好歇息一下。”高德生下船来,走向了附近的茶棚,看到沼泽令人心旷神怡的春景,决定多待一天,“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017) 释放成遂 见皇帝失神的盯着戏台,公师都轻声言道:“圣上。” 皇帝这才从回过神来,梁汝循指着皮影戏台上的众人,提醒道:“他们等着圣上定下曲目那。”说着,就将戏曲名录递了上去。 皇帝翻开名录,迟迟没能定下来,公师都笑道:“要不圣上点个《守财奴》吧!那个是讲守财奴的故事,里面的守财奴真是让人捧腹大笑,看着舒畅!” 梁汝循则是提议道:“臣提议《江山画》吧!这个是讲的我们农朝的元始帝成内戊的故事,如何在逆境诛灭旸谷家族,大兴皇领,看着很是提气。” 皇帝目光盯着《碧水天》,似乎要点这个,可是沉思片刻后,又往下看去,指着目录,随口言道:“朕就看《战重将》吧!”皇帝定了下来,戏人开始表演,操纵着提线木偶和皮影背景,郎朗吟唱起来,“吾乃重将……” 公师都低声问道:“圣上为何点这个?” 梁汝循笑道:“中帅发现没有,圣上想点《碧水天》,可又改了主意。” 公师都点头,“我自然注意到了,可是不懂什么意思啊!” 梁汝循压低声音,“《碧水天》讲的是农朝十六任皇帝成崇阶和他的弟弟公崇虞的故事,他们兄弟二人齐心,才将篡位的逆臣公武仲诛杀;而《战重将》讲的是虞朝开国之君重将,他的兄弟虞象试图谋害他,可是重将大度,原谅了虞象,兄弟二人并肩作战,最后是虞象为兄弟战死疆场,碧血洒青天!” 公师都这才明白,“原来讲的是兄弟情深的故事!” 梁汝循盯着西南的宗狱,“圣上怕是想到弟弟成遂了。”…… 沉重的宗狱漆黑铁门被守卫推开,皇帝抬步跨过高大的门槛,小宗令向皇帝奏报,“殿下不时的胡言乱语,晚上非要蜷缩在墙角中睡,风寒很重,太医前去诊治时,殿下追打太医,说是要下毒害死他,只能把药强灌下去。” 屈辅国在旁提醒皇帝,“放出成遂,可是放虎归山啊!” 梁汝循点头附和,“这头老虎虽老,可当年毕竟呼啸山林!” 皇帝摇头,“快四十了,不是当年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了!” 屈辅国只得低声劝谏,“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那就给朕盯紧了!”皇帝声调突然提高,“幽禁这么多年,早就物是人非了,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你要是盯不住,朕就让南府卫来做此事!” 屈辅国赶紧点头同意,“奴才一定盯紧了。” 春日阳光虽然和煦,穿行在宗狱内部幽深的高墙,方正棱角石块让人更感觉冰冷,院落中不时传出来阵阵哀嚎声,更令人心惊胆战。 皇帝阴冷着脸,“这里都是些什么人?” 小宗令言道:“都是族中不忠不孝,无耻无德之人。” 隔着门缝,皇帝好奇的往里看了一眼,有名头发蓬乱,满身污垢,看不出年纪的瘦小身影,正在春日的阳光下,边喝酒,边唱歌,边舞剑,“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 “此人是……”皇帝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公孙飏?” 小宗令点头,“此人原为北军领参军,后被罢官,有些文采,不过生活放荡,目无礼法,太后薨时,不但不悲,还饮酒狎妓,便被幽禁于此。” 皇帝摆了摆手,“一个酸腐的文人,还是放了吧!” 到了最中心的大院落,墙角青苔一片灰色,皇帝打量着这个院落四周,高墙高达五六丈,比起羁押其他宗族的院落,更高更厚,如铁桶般的围着。 小宗令指着厚重的铁门,“圣上,这就是殿下所在。” “吱呀”声响,听来惊心,半躺在墙角的成遂看起来神情恍惚,身体微颤,二十年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已被折磨的头发灰白,牙齿松落了。 “震麟!”皇帝心似针扎,人老多情,愈感亲情的可贵。 盯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成遂眼中闪过恐惧,吓得不断往墙角蜷缩,身旁两名女子赶紧上前,安抚着成遂因为惊恐而颤抖的身体。成遂眼神盯着自己的鞋尖,迟钝而又磕磕巴巴,叨叨絮絮的说道,“哥,哥……” 皇帝暗暗叹息一声,弟弟当年是何等的雄武豪迈,何等的神采飞扬!如今却成了这等模样,上前将成遂扶来,柔和言道:“震麟,我们回家了!” 沉重的铁门打开,透过树荫的一缕阳光照在成遂脸上,更显斑驳迷离。 成遂被两侍女搀扶着,费力的迈过宗狱高高的门槛,明媚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鸟儿轻快的歌唱,小溪中在欢快的流淌着,在小溪的岸边,小草正在勃发着嫩芽。成遂闭上眼睛,陶醉的深吸口气,空气中蕴含着欢快的气息! 为了不让自己在宗狱中发疯,成遂的心慢慢变得坚硬,可看到周围春景,心变得些许温柔,他在狱中无数次悔恨,恨当初没有破釜沉舟,没有孤注一掷,竟使身陷囹圄二十年,可在时光消磨下,血气日衰,两鬓灰白,也悄然熄了争锋之心。看着清澈闪亮的溪水,成遂找块大石坐了下来。两个女人温顺的立在两旁,她们刚到身边时不过十四五岁,二十年过去了,也都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默言,莫行,洗把脸吧!”成遂温柔的对两名女子言道。 二女走下小溪,掬起清澈的溪水,冰冷的溪水让二女打了下机灵,感到沁人心脾的清凉,二女叽叽喳喳,打打闹闹,让春光更加明媚。成遂笑吟吟的看着二女嬉戏,当看到她们眼角隐隐显现的皱纹时,心底有了丝丝沉重,突然,心中有种冲动,对着二女道:“默言、莫行,你们以后再也不用吃红丸了。” 二女心中点点酸楚,在宗狱每天要服下红丸,防止成遂有了后代。 成遂问道:“默言,莫行,你们都叫什么,老家哪里啊!” “哈哈……”传来了默言银铃般的笑声,“二十年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在大人心里会无名无姓的死去了那!” 默言捧起溪水,扑在脸上,更显水灵,“我是常扬的奴隶,没名没姓,小时候,别人都喊我细妹。” “以后就随我姓氏,喊你公细吧!”成遂有点内疚。 “这个名字不错,恭喜,恭喜发财,恭喜升官。”细妹将裤子挽起来,踩着清澈的溪水,春日的溪水,让她的皮肤更加娇白细嫩。 看到成遂目光盯着自己,莫行回道:“大人,妾身叫澹台长政。” 成遂很是疑惑,“澹台是邕梁贵族姓氏啊,怪不得你识文断字,怎么为奴了?” “我小时,父亲最疼爱我了,教我读书识字。”说起这段往事,长政的双眼泛着泪花,“后母偷偷把妾身卖给了人牙子,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 成遂很是气愤的言道:“回头去趟邕梁,找你后母算账。” “算了,妾身能来到大人身边,也是缘福不浅,伺候大人二十年,我对后母也没那么大的怨恨了,忘记这一切吧!”长政哀求道:“父亲很疼爱这个女人,我不想让我父亲伤心,就让他们一家人幸福的过下去吧!” “真乃奇女子。”成遂将长政抱起来,抛了起来,吓的长政一声尖叫。细妹看着有趣,赶紧跑了过来,抱住成遂,“爷,把我也抛起来!” (018) 微服私访 远处高岗上,皇帝见到三人在小溪中打闹,这温馨一幕让他突然想起了羊子,想去这个孩子生活的地方看看,便对公庶长言道:“走,去趟北野城。” 屈辅国劝阻道:“圣上,护卫未做周全,这么去有些仓促了。” 皇帝气恼的言道:“让你去找羊子,你却屡屡让朕失望。” 屈辅国赶紧跪下,诚惶诚恐的烟斗:“奴才该死,奴才这就亲自去安排,保证让圣上一个月内见到公主,若是臣做不到,臣就去给先帝守灵。” 皇帝挥了挥手,“去吧,朕就看你的本事了。”见屈辅国离去,皇帝跨到马上,“朕要去北野城看看,我们轻装简从,从现在开始,不必喊我圣上。” 公庶长小声的问梁汝循,“公子,圣上微服私访,喊什么合适?” 梁汝循想了想,笑道:“喊爷就合适,我们就是伺候圣上的小二了。” 半日之后,进入北野城,众人口干舌燥,选了一个干净的茶馆,进去之后,就见说书人正在高坐,见他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闭目片刻,酝酿情绪。 台下的听客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发作,此时,说书人眼睛圆瞪,猛拍惊木,抑扬顿挫,字正腔圆道,“吾曾见,封孚銮殿鸣翠晓,芒砀漫野花开早,谁知道,转瞬烟去云消!眼看着大殿高起势拔天,眼看着卿士大宴皆欢笑,眼看着娇娥美娘拥入怀,眼看着气尽势穷终变幻,眼看着画画江山倒塌了!” 到了故事最后,说书人嘶哑的声音,衬托上高亢的二胡,更显悲凉,“天道周星,物极不反,易朝败亡,农朝兴起……千古惺惺一梦中,百年万事一场空,这五百年的易朝史,今儿个就算是讲完了!鄙人才疏学浅,讲的不是正史,说几个故事,权作是饭后消遣,搏诸君一乐,不足之处,请多多包涵!” 饮完茶后,一行人沿着狭窄的街道而行,紫宸大卫领公庶安在前,他身材魁梧,面孔威严,目光逼人,让路人有种莫名的压力,在他目光逼视下,纷纷让出道路。公师都和梁汝循陪在皇帝左后,公师都和皇帝自幼熟稔,自然是无话不谈,梁汝循博学多识,健谈风趣,讲解各种奇闻异事,来逗趣皇帝。 梁汝循好奇的言道:“圣上,怎么就想微服私访了。” 皇帝笑道:“八马大辇走在御道上,大小官员围在身边,哪怕稍稍偏移既定的路线,都有官员跪在地上,声称朕是万乘之尊,决不可涉险,朕看到的,都是他们想让朕看到的。朕想看看真实的治下子民,也只能微服私访了。”看到房子拥挤破旧,行人面黄肌瘦,便有些愧疚,“没想到朕治下的子民,生活竟然是如此艰难,这都是朕的过失啊!九成,在你的史书中记下来。” 梁汝循赶紧宽慰道:“圣上布泽施仁,开荡荡王道,见子民困苦,心怜苍生,而生自责,真乃仁君!圣上不必自责,天生万民,有愚有贤,有贵有贱,有上有下,乃是天意,这些流民衣食无着,四处乞食,乃是天道,非陛下之过。” 女人嘻嘻哈哈的上前,“几位老爷细皮嫩肉,就让奴家伺候吧。” 见到她们浓妆艳抹的丑态,皇帝厌恶的扭过头去,赶紧避开。 公师都笑道:“这人穷了,自然也就志短了!为了活着,就要抛弃良善,勤恳踏实渐少,奸盗丑恶丛生,馋懒奸滑遍地!臣曾带兵扫荡过几次,可是这些流民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如同苍蝇,轰的散了,又轰的聚了,真是令人头疼啊!圣上,那天一把火,把这里烧了算了,来了犁庭扫穴,彻底毁了这北野城!” 公庶长指着围坐赌博的乞丐,“这些慵懒之辈,不事生产,不勤本业,游手好闲,苟且延生而已!平日里高呼道侧,得钱就围起来,踞地共掷,钱尽便当衣裤,赢钱就酩酊烂醉,可谓是伤风败俗,虽劝励风化,可屡禁不止!” 梁汝循点头言道:“中都为天下中心,四远之货,八方之民,辐聚于此,不但我们中都,奄竖横行,官绅猖獗,娼妓流萤多过良家,乞丐遍地甚于商贾,列国皆有啊!至于市井风尘,蹄轮交糅,奸盗纷错,驵侩出没,人间不美之景,处处皆是。”说到这里,面带忧色,“民无恒产,自无恒心,因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只有民众有了土地,饱食无忧,才是治国的根本啊!” 皇帝沉思片刻,“终归还是土地啊,还是将这些流民迁徙到梁国吧。” 梁汝循回道:“梁国征服莽川,扩地千里,有大量未开垦的荒地,刚才臣也在考虑,准备将这些流民迁过去,即帮了梁国,也安定了我们。” 望着远处小丘上断壁残垣,皇帝问道:“这可是公寅父的府第?” 公师都点头,“正是逆臣公寅父的府第,曾是声色犬马,白日宣淫之处,逆臣被诛后,这里有阴魂作祟,深夜便有凄厉鬼啸,先帝也曾想把这篇华宅赐给大臣,可是无人敢来,太一教的仙师也曾来驱魔,可是一无所获,道尊在时,这里平静无事,等道尊走了,有是邪祟再生,如此一来,慢慢也就荒废了。” 悠悠靠近了荒废的府第,偌大的树林遮天蔽日,很是幽暗。等深入林中,才惊讶的发现,这里居然搭建密密麻麻的简陋草棚。 身披破布,神情痴呆,苍老妇人怀抱着婴儿,口中念念有词,迈着竹竿般的瘦腿,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看到这些人衣着光鲜,赶紧上前,露出黑黑的牙齿,傻乎乎的笑道:“我的儿子病了,贵人们行行好,救救他吧!” 梁汝循不忍,上前探视老妇怀中的婴儿,等掀开破布,便发出了惊呼,赶忙退却,不想被身后的杂木绊倒在地,扎入乱石荆棘,发出惨叫声。 公庶安抽出长剑砍去,梁汝循赶紧跳起来阻止,大喊:“不要!” 可依然晚了,长剑以迅雷之势将老妇抱着的包裹击落在地。“当啷”一声,一颗头颅掉了出来,滚到皇帝脚下,皇帝看去,竟是婴儿头颅!露出白色颅骨,脸上的肌肤干瘪如纸,一只眼睛空洞,另一只眼中被塞入了石头! 见此人间惨剧,皇帝吓得惊魂未定,突然,“吱吱”声传来,两只干瘦的老鼠从包裹中窜了出来,朝着草丛逃窜。老妇人着急的发疯,口中呢喃,“我的儿去哪里了?等等娘,等等娘……”口中喊着,忙去捡起头颅,将孩子的头安放到干枯尸体上,面露怜爱,拍着破麻布,“乖宝不哭,没事的,娘亲在那!” 皇帝本想发火,可见到老妇满脸的慈爱,顿时心软下来,突然觉得有些胸闷,眼睛变得潮湿,声音略带呜咽,“哎……人间第一情。” 草棚之中,瘦弱骨柴的妇孺瞪着死鱼眼看了过来,见到几个贵人,眼中才有点点光亮,挣扎着起身,挪动虚弱无力的步伐,颤颤巍巍的伸出肮脏干枯的双手。见到四周眼神空洞的人群,虽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公庶安反而有些慌乱,抽出大剑挡在皇帝面前,喊道:“滚开,赶紧滚开……”有些心虚的来回舞动长剑,“再敢靠近,就砍了你们。”说着,挥舞长剑,将最前面的老乞丐拍倒在地。 梁汝循见势不妙,掏出一把镈币,朝远处撒了过去,这些妇孺才如同苍蝇,跑到远处去抢夺镈币,其他人也都掏出镈币,朝着更远的地方撒出去。 皇帝不言不语,倔强的朝着废墟深处走去,愈往深处,愈加潮湿阴暗,当初建造的园林中的水渠、雕像、亭榭等皆已荒废,掩藏在杂草中。 梁汝循看着曾经精美的群兽雕像,悠悠言道:“天下之力生天下之财,天下之财供天下之费,财有所出,有所用,此乃王道!可是这位权臣,拼命搜刮民脂民膏,穷奢极欲,上惧其权势,下恨其奢欲,岂能不家族败亡?” 皇帝知道蕴含谏言,“太史公倒有乃父之风啊!在朕的耳边警钟长鸣,朕知民众困苦,可不知困苦如斯啊,真是朕之罪过啊!” 公师都赶紧劝慰,“圣上心怀万方,事事洞察,稍有疏漏而已。” 皇帝抬起手来,示意公师都停下,“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所有的错都是朕的错,朕在这个位置上,自然应该让治下的子民丰衣足食。” 梁汝循停下脚步,跪拜下来,凝重言道:“圣上心怀天下,圣眷万民,此乃社稷之福,臣等定当誓死报效圣上,追随圣上,肝脑涂地!” 其他众人也都纷纷跪拜,皇帝赶紧扶起众人,脸色带着感动,“以后我等君臣同心,大振我皇领雄风,让朕的子民不再受饥寒之苦!” (019) 相遇羊子 皇帝问道:“官府承办养济坊,宗派主持恩慈堂,那些世家大族也做漏济堂行善,甚至于乡绅办得善堂来安置孤老,为何还有这么多人凄惨如此?” 梁汝循回道:“官府所办,虽有国帑支撑,到了丐儿手中的十不余一,各处教田用于仪式挥霍,世家大族的善田用来逃避田税,小地主多将贫家儿充作奴隶坊工,驱赶他们没日没夜劳作。至于那些身有残疾,瘦弱多病的老小,也都归了丐头,丐头们将其腿脚打断,用惨状来博人同情,这些丐儿也活不过几年。” 公师都点了点头,“大大小小的都在喝这些乞丐血啊!” 看着天边的夕阳,皇帝沉声言道:“这些事情朕有所耳闻,念他们心存善心,一直不忍处置,事实如此,朕真是不胜惊骇,只有杀人才能止住乱象。” 公师都点头,“圣上,不见血,他们是不会收手的!臣过几日带兵前来,将那些大大小小的丐头都抓了起来,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皇帝沉思片刻,“九成,此事你和中帅共同梳理,不但要惩戒丐头,就是那些主政大员,世家大族,劣绅恶徒也不能放过,我们来个犁庭扫穴。” 梁汝循信誓旦旦的言道:“若不能为圣上分忧,臣也无颜存活于世。” 放下了心事,皇帝指着前方,“再去那边看看,这里到底是何光景?” 听到骂声传来,皇帝望了过去,见到一群丐儿手持棍棒围成场子,怒气冲冲的盯着中心处的两名孩童,彼此紧张对峙着。两个孩童发一声喊,冲上前去,双方打了起来,两个孩童配合的很好,不过片刻功夫,就将一群家伙打的头破血流。连公庶安都禁不住好奇,“刀法凝练如此,真不知道他们的傅是谁。” 见到手下乞丐被打,从角落冲窜出来五六名恶狠狠的大汉,手持棍棒,气势汹汹的冲着两个孩童而去,恶狠狠的拳打脚踢,将两个孩童打的头破血流。 正当他们发威时,从巷子中窜来高高瘦瘦的一人,手持长刀,冲了过去,片刻间就将五六名丐头打到在地。高瘦汉子眉角上扬,如同虎眉,皇帝见此人有些奇人异象,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公师都上前问道:“这位壮士高姓大名?” 邦仰圣看出这几人都是官府中人,目光很是警惕,不管是前面的公师都,还是后面的公庶安,虽是无声,却气度如山,隐隐感到压迫性的气势。 两年前,彗孛经天,皇领大赦,从北土城狱中释放出来后,邦仰圣想入邢襄谋生,等到了野王郡,遍地饥民,无奈加入山林豹苗方预的浪荡军。他面色蜡黄,勇悍有力,被人称作“病虎”,作战善用谋略,很快成为大将,在野王郡也是称雄一时。随着皇领大军剿匪,在伏虎统领的龙骧卫打击下,队伍分崩离析,邦仰圣只身逃亡,来到北野城,找他玩伴柱子,在这里碰到了他人生的“启蒙者”刘者元,便在这里留了下来,他性格狠厉,慢慢的就成了这片的霸头。 见到满脸悍烈之气的公庶安手持大剑冲了上来,他身后高大魁梧的壮汉也都是善战之士,邦仰圣以为是官府要来捉拿自己,撒腿就朝着巷子逃跑。 见邦仰圣逃跑,一名宸卫拿出甩绳,将邦仰圣绊倒在地,上前将他擒了下来,公庶安满脸怒气,“这应该是个欺压良善的丐头,斩了吧!” 听到要被斩首,邦仰圣岂是待宰之辈,悍烈之气爆发出来,宸卫没想到这个病怏怏的家伙力气这么大,顿时被其挣脱了。邦仰圣捡起棍棒,冲着皇帝就砸了过去,公庶安赶忙举剑抵挡,没想到邦仰圣的力量如此巨大,竟然被砸退一步。 正在此时,又有霹雳声传来,巷子里窜出来一名更威猛高大的汉子,粗大的棍棒冲着宸卫扫了过去。邦仰圣的棍法刁钻,柱子的长棍虎虎生风。皇帝饶有兴趣看着邦仰圣和柱子大战宸卫,笑道:“没想到,这里竟也有如此悍烈的家伙。” 几番争斗下来,邦仰圣和柱子气喘吁吁,体力不支,被宸卫打倒在地。 公师都指着二人怒喝道:“冒犯天威,把这两个家伙斩了。” 皇帝抬起手来阻止,“你我微服私访,不知者无罪。” 这时,一名老人带着女孩跑了过来,赶忙跪下磕头,“大人,饶了他们吧。” 看着跪下的羊子,皇帝感觉如此熟悉,激动的言道:“抬起头来!” 见到羊子面孔,皇帝心神一震,公师都指着跪在羊子,很是惊奇的言道:“这……是不是太像……太像姜宜思了,姑娘叫什么名字?” 羊子如实回道:“小女羊子!” 听闻这个名字,想起屈辅国提及公主的名字就叫羊子,皇帝激动的声音颤抖,“你叫羊子?”看到脖子上的玉佩很是眼熟,接着问道:“姑娘那年生人?” 听到这个问题,刘者元指着羊子回道:“大人,我们是野王郡人,这孩子是丙午年生人,父母都在大旱中亡故了,跟着小老儿来到这里讨生活。”指着邦仰圣和柱子言道:“这是小老儿的两个逆孙,平日里打打闹闹的,有时也仗着几分蛮力,横行乡里,可是也不是罪大恶极之徒,待小老儿回去好好教训他们。” 皇帝看着老者,又问道:“你是不是卦师刘者元?” 刘者元心中大恐,赶紧回道:“大人,小老儿既不是卦师,也不姓刘!小老儿姓杨,粗懂文墨,平日里帮人算算账,写写书信来糊口,并不懂算卦。” 听闻这句话,皇帝很是失望,只是怔怔的盯着羊子脖子上的玉佩。 梁汝循见到看到皇帝依然出神的盯着羊子白皙的脖颈,以为是要将这女子纳入后宫,赶紧上前,面色肃然,“此女真是该杀。” 皇帝笑道:“九成,人说你有乃父风范,今日怎么了?” 梁汝循不徐不疾的言道:“此女子有三罪,其一是,她的亲人打了人,他不但不惩罚,却给亲人求情,情大于法;第二是她的美貌让皇帝迷醉,这让百姓以为皇帝淫邪;第三,若是让别的国家知道我们的百姓怨恨皇帝,就会轻视我们皇领。所以说,这个女子陷皇帝于不仁不义之中,你们说该杀,还是不该杀?” 皇帝无奈的笑道:“你啊,果然是乃父之风啊!” 这时候,年老的里长被公庶长喊了过来,他虽然不知道皇帝是何人物,不过见到他的排场和气度,也知道是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赶紧跪倒,“叩见大人。” 梁汝循指着刘者元问道:“你可认识他?” 里长赶紧点头,“小的认识,这位是杨先生,在我们这里写写文书。” 梁汝循指着邦仰圣,对刘者元教训道:“好好管教你这个孙子,若是再欺压良善,横行乡里,让我知道了,定会严惩不饶。” “什么都不对啊!”皇帝很是失望的挥了挥手,“放了吧!” 看到一行人离去,里长和刘者元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里长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和这些大人物结缘的?怎么他们就注意你了。” 刘者元指着邦仰圣和柱子,“都是这两个蠢货,有眼无珠,惹了他们。” 里长指着邦仰圣,笑道:“不用问,就是他惹的祸。” 看到里长离去,邦仰圣紧张的问道:“爷爷,这事不简单啊,这种大人物,竟然知道你,肯定不是好事,是不是马上离开?” 刘者元摇摇头,“不能走,老老实实待着,起码这两天不能走。” 邦仰圣很是不解,更是着急,“大祸临头,还不赶紧跑路。” 刘者元笑道:“那个年轻人盯着我们那,要是我们现在跑路,哼哼……” 邦仰圣点头,翘起大拇指,“爷爷就是爷爷,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020) 杨家预谋 昭明宫中,梁汝循奏道:“圣上,臣和中帅扫荡了北野城,抓捕了上千丐头,从快审决,斩了上百罪大恶极的丐头,将乞丐和流民召集起来,准备送往梁国。” 皇帝点头,“留意一下,看看流民中有没有公主。” 梁汝循点头,“臣已经叮嘱了,各级官吏都在严格排查。”似乎想起来什么,又奏报道:“臣命人盯了杨家几天,发现未有异动,想来不是公主了。” 皇帝失望的叹了口气,突然言道:“九成,你为朕写逊位诏书。” 梁汝循觉得自己听错了,赶紧问道:“圣上要写大位诏书?” 皇帝笑道:“朕打算逊位,将大位传给太子璟文。” “璟文?”梁汝循更是惊讶,“是臣听错了?是太子璟荣吧。” 皇帝面色变得肃然,“九成,朕在太梁山,还有个儿子,叫璟文”…… 听完皇帝所言,梁汝循也觉得这故事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也是合情合理,便点了点头,“臣可以写这诏书,但是要所有大学士都点头之后方可。” 皇帝将逊位的想法和盘托出,言明自己做太上皇,督导璟文。众臣从未想到,太梁山下竟还有个皇子,不过想起早些年皇子纷纷夭折,也就理解皇帝为何如此安排。只是皇帝正值鼎盛,这个决定很是意外,见到帝心已决,想到皇帝依然为太上皇,还能主导朝政,重臣也没多加劝阻,纷纷表态支持。 中都西北的普宁坊住着众多太学学士,故多斯文之气,杨府位于坊里西部,是片不大的府第,杨茂成是太学博士出身,因女儿而成为中辅,故而谨慎小心。他知道璟荣的底细,这些年来,杨茂成为此如坐针毡,想想姜家被灭族,不过是二十年前的事,如此显赫的膏粱世家在顷刻间被族灭,杨茂成还历历在目。 杨茂成本是太子党人,在太学风波中却背叛了梁相和太子党人,和姚家站在一起,正是他的投靠让姚家赢得了太学案,姚家自然投桃报李,杨家慢慢跻身华腴世家,一旦璟荣被废除,所有的荣华富贵烟消云散。 在杨府,省亲的皇后、父亲杨茂成和弟弟杨益三聚在一起。 杨父深感应该急流勇退了,便劝说道:“杨子,我们杨家已经享受了二十年的荣华富贵,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如将璟荣带回杨家。” 杨益三连忙反对,“爹,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啊!” “你这是对抗圣上啊!”杨茂成面带恐惧,努力控制自己双手的颤抖。 皇后轻松笑道:“父亲不用担心,我听武府恺说过,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只要我们找到足够多的朋友,只要我们上下齐心,只要我们准备充分,就可以让璟荣继承皇位。” 杨父声音发颤的言道:“不得放肆,一切自有圣上做主。” 这时候,杨乐丰从厢房走了出来,“姑姑说的对,璟荣哥哥才有资格。” 杨益三教训道:“这里是大人说话,你一个孩子赶紧出去。” “坐下吧。”皇后指着座位,“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我想听听。” 杨父摇摇头,“我可是亲眼看着璟荣被小被抱走的,他不是太子。” 杨乐丰却是摇头,“爷爷说的也不尽然,没人知道璟荣的来历,皇帝也没当众说出来!这就是我们的希望,只要姚家能站在我们这边,就能达到目的。” 皇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乐丰这孩子说的对,自从太后大行,圣上有意削弱姚家,已让姚武非常恼怒,能和姚家联盟,我们就有半数之胜。” 杨益三担忧的言道:“姚家不是太后在时的姚家了。” 皇后摇摇头,“姚家掌控二十多年的朝政,百足之虫,断而不蹶,表面看着衰落了,其实很多力量是隐藏的,一旦发动起来,也很惊人的!” 杨乐丰言道:“姑姑说的对,姚家出面,邕梁也会同意璟荣哥哥继位了。” 杨父对此嗤之以鼻,“可皇帝能号令天下,你们考虑过没有?” “若是皇帝不在了,那么大位应该归谁?”皇后眼中闪过狠厉,“机会只有这几天,皇帝一旦退位,让璟文执掌权柄,我们只能任人宰割了。” 杨益三还是担忧,“姐,就算是我们想,我们也没办法啊!” “姚家就做到了。”皇后脸色渐变,“二十年前,大正帝怎么就突然驾崩了。” 杨益三回道:“不是姜家害得吗?姜家还因此被灭族了。” 皇后摇头道:“大正帝的死和姜家没有一点关系,大正帝准备废除太子成泽,让二皇子成遂娶姜家二女儿了,联姻姜家,此举是为了让成遂的太子之位更稳,姜家怎么可能毒杀大正帝那,大正帝的死是和大祭司有关系。” 杨益三满脸不可思议,“和大祭司有关?他一个祭祀能做什么?” 皇后笑道:“大祭司的密使告诉我很多密辛,当年大正帝是被太后毒死的!”看到众人的震惊,皇后继续讲道:“这密使说起姚太后是如何死去的,我就知道,这个大祭司就是幕后黑手,他想,也有能力办成我们想做的事情。” 杨乐丰好奇的问道:“太后的死和大祭司是何关系?” “你们知道,太后死的多么恐怖嘛!”想起太后的遗容,杨皇后依然感到阵阵恶心,“一张脸完全变形了,如同麻风病人,还散发着恶臭,直到密使告诉我,当年为了毒杀大正帝,太后不过是含了一口毒药放入大正帝的药汤中。” 皇后目光扫过众人,决绝言道:“太后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 众人看着皇后的目光,感受到阴寒之气,还有必死的决心。 皇后掏出来一封信,“拿着,前去袋天洞,联系大祭司。” 杨益三很是担忧,“那大祭司的条件一定高的吓人!” 杨乐丰有些哭笑不得,“爹,还有什么是不能用皇位交换的?” 杨父此时吓出一身冷汗,浑身颤抖,“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皇后面露苦笑,“璟文当政,我们杨家也好不到哪里去?”见父亲还要反驳,便出手阻止,“父亲,我们杨家已经上了战场,战斗开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即使璟文想放过我们,那么多的新贵,那个不想踩着我们往上爬?” 见父亲一声长长的叹息,杨益三起身,“姐,那我走了。” 幽光山,袋天洞,月光如水,照在山门,黑袍人将信交给了守护…… “大祭司,别来无恙?”黑袍人摘了帽子,露出杨益三的面孔。 “小司徒,所来何事啊!”大祭司隐约知道杨益三来的目的,让他坐下。 “大祭司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有个大好的富贵摆在你面前,大祭司敢不敢取?”杨益三紧盯着大祭司的眼睛问道。 大祭司声音平和,“老身见到太多的起起落落,富贵于我如浮云罢了!我这里不过方寸之地,禁锢之身,那个有什么富贵可取?” 杨益三笑道:“若是如此,大祭司也不会派出密使去见皇后了,也不会说出那么多的密辛了,想来大祭司已经有所谋划了,才指引我来此。” 大祭司点了点头,“既然小司徒来了,那就说吧!” “好,大祭司,我想……”杨益三小心的凑到了大祭司身边,在耳边轻声低语,声音变得逐渐的变低,声如细丝,低如蚊蝇,就再也听不到了。 杨益三走了出来,山道之中,黑暗中的一双眼睛在紧盯着眼前的一切。 (021) 欲除皇后 屈辅国奏报,“圣上,府卫去接太子了,为了安全,没敢大张旗鼓。” 皇帝点头,“不用那些繁文缛节了,尽快把太子接回来,免得夜长梦多,按礼制,要加治国冠、征伐冠和祭天冠了,三冠俱加,才算是太子。当年,我为太子时,这祭天冠礼碰到的波折,要不是姜相相助,怕也是福祸难料啊!” “圣上如此挂念,姜相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何况圣上也尽力的保全了姜宜璋,对得起姜相了。”屈辅国安慰皇帝,“太子回来,璟荣又如何处置?” 皇帝想了想,“让封璟荣子爵,前去梁国就藩吧。” “奴才会派出府卫,保护璟荣大人的安全。”将皇帝点头,屈辅国知道皇帝的心思,接着问道,“太子血脉这事,如何处理?” 皇帝眼中流露可怕的光芒,语气狠厉的言道:“不管流多少血,不管多少人头落地,一定要让璟文继承大统,让太子身边的人永远不能出来说话。” “奴才会妥善安置的。”屈辅国突然言道:“安侍国交通内外。” 皇帝眼中闪过犹豫,“安侍国和杨家勾连,控制起来,等后发落吧!” 安侍国看着眼前并不认识的两名小黄门,还有门外持刀的府卫,便知道自己被软禁了,想到屈辅国的阴狠,他也是恐怖不已,便在盘算如何脱身。 正在闭目思索的时候,一名小黄门端来餐盘,恭敬的言道:“府公,用餐吧!”见到安侍国不动筷子,小黄门对侍者言道:“去,换几样清淡的。” “想吃咕咚炉了,顺便弄杯腊酒来。”安侍国突然睁开眼睛,叮嘱道:“安排个侍者过来伺候,要找懂打炉的来,不能糊弄咱家啊。” 咕咚炉被抬了上来,还有个年老的陆公公跟来伺候,端茶让安侍国漱口,不停的用眼色示意茶杯。安侍国拿起茶盖,却是很轻,便知玄机,仔细的看去,上有“杯盖空”三字,便不动神色的轻搅茶叶,茶杯上的字才消失不见。 在旁的小黄门觉察到了异常,上前查看,并无异常,才放下心来。 用完餐后,看到陆公公出去,小黄门眼色示意侍卫跟了上去,出来门后,侍卫上前细细搜查,看到没有什么异常,才让陆公公离去。 太子*宫中,陆公公将茶盖递给了师玑,师玑将茶盖摔碎,捡起纸条,看完后,取出装满了金条的木盒递了过去,“辛苦了,陆公公,这是百两黄金。” 见到陆公公乘车离去,师玑赶紧起身,出门奔着杨府而去。 夜幕掩护下,小黄门推着的粪车臭味四散,路上宫人唯恐沾了晦气,纷纷远远避开。夜幕也掩盖住了小黄门下颚上的胡须茬子和宽大的喉结,这名小黄门就是杨益三,他步履匆匆,等到了昭德宫,便放下粪车,奔着宫内而去。 见到皇后,杨益三惊恐的言道,“姐,我被盯上了,假扮成打扫厕房的黄门才混进来了的。”见姐姐捂着鼻子,赶紧脱去外套,“这浑身真是臭气熏天!” “这个小侏儒,真是阴毒,没有圣上旨意,就敢胡作非为。”想起屈辅国,皇后就恨的牙痒痒,“搞不好你哪个女人或奴仆,就是人家耳目。”见到弟弟脸色煞白,恐惧不已,就恨铁不成钢,凶狠的斥责道:“大丈夫做事,怎么能如此懦弱,大不了一杯毒酒,若不能成功,生有何欢?若能成功,死又何惧?” “姐姐说的是!”杨益三的眼中闪过疯狂和坚毅,“大祭司提出了他们的条件,百万斤精铁,减免茶陵的通关税,还要宗护城龙墓中的龙骸。” 皇后很是不解,“这怎么还和茶陵扯上关系了?” 杨益三回道,“听大祭司的意思,茶陵斗家在中都势力不小,他们在皇宫中有些埋下的棋子,到时候可以相助大祭司,除掉祸害。” 皇后面露喜色,“有斗家参与,就更有把握了。” 杨益三面色却是为难,“大祭司说了,这皇宫有太一教镇守,他们无法进入皇宫行事,只能是你想办法把圣上邀出宫去,他们才有办法。” 皇后点头,“过几天就要举行春耕仪式了,圣上定然出宫,让他们做好准备,必须万无一失!其他几个家族如何说的?关键是姚家。” 杨益三点头,“果然不出姐姐所料,姚家最后同意了姐姐的条件。” 皇帝放下笔来,目光温柔的盯着刚刚绘完的画卷,连绵的红黄色秋日山林让人分外温暖,蜿蜒小溪中若隐若现,一男一女正在松树下对坐濯足,亲密无间。 “圣上,他们开始了!”屈辅国将最近动向禀报皇帝,“杨益三这个小丑,上蹿下跳,见了龙武卫的武府恺、罗廷圭,去了袋天洞,见了姚家。” 皇帝露出冷笑,“又是幽光山,这个大祭司很神秘啊!” 屈辅国奏道:“奴才一直在暗中调查,稍稍有点眉目,这些洞里的耗子谋划着复国,他们组织庞大,从漠林到大越林,都有他们的力量。” 皇帝眼光不再有往日的柔和,慢慢变得凶狠,命令道:“先除了这些洞中的耗子吧!你亲自负责,务必一网打尽。”拿起纸笔来,写下了让太一教协助的敕令,交给了屈辅国,“拿着敕令,交予大宗令,让他协助你们卫府!” 皇帝拿起毛笔,在画卷上一气呵成,屈辅国念了起来,“熊耳山,麒鸣峰,隐隐溪水烟霭中,相逢逍遥松;道悠悠,路悠悠,白草黄云梦尽休,空留无限情。” 屈辅国赞道:“圣上英玮之姿,才情高妙!”说着,端来一碗参汤,皇帝喝了一小口,放下茶碗,“辅国,最终朕还是选择相信了你。” 屈辅国动情的应声,声音呜咽,“二十多年了,圣上,奴才刚进宫时,还是被阉割的小丑,承蒙圣上信任,才有今日,奴才定当粉身碎骨,报效圣上。” 皇帝打开箱子,拿出一块虎符,“这个虎符可调动北军剿敌,这些前朝的王族,愈来愈无法无天,干涉宫廷,毒杀皇族,该是清除他们的时候了。” “那大行皇帝的金身如何处理?”屈辅国问到最关键处。 “入土为安吧!”皇帝淡然言道:“哪有什么极乐?哪有什么不朽?” “什么时候动手?”屈辅国请示皇帝,“奴才没有调兵之权。” “只要时机合适,就可动手,朕这就给你写一道诏书。”皇帝伏案疾书,将诏书写完后交给屈辅国,“到时候,可凭虎符和诏书行事。” 屈辅国小心的揣起虎符和诏书,“圣上,何时接太子回宫为好?” 皇帝想了想,“去找大宗令占卜。” 屈辅国回道:“大宗令说是二月六日,龙抬头的日子,没几日了。” 皇帝点头,“那就让璟文准备动身吧!” 屈辅国问道:“圣上,如何处置皇后?” 想起父王那天铁青色的面孔,母后那张兴奋的面孔,皇帝眼神闪过狠辣,“皇后杀心已起,不宜留下!最好意外身亡,不能让人借机煽动,激起叛乱。” 屈辅国点头,“圣上放心,奴才已为今日做了布置了。” 皇帝满意的点头,“明天就要去春耕大典了,你回去好好准备吧!” 屈辅国有些不放心,“圣上,今年就不要去了吧,让璟荣去便可。” 皇帝摇了摇头,“不能再让璟荣做太子事了,要不然骤然废除,民心大乱。” (022) 皇帝驾崩 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城中大道,向着东郊祭天坛和拜地台而去。 道路两旁,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去,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中年人对观众侃侃而谈,“大伙没发现吗?队伍中没有太子车驾!” 觉得此话有道理,有人问道:“太子怎么没来?” 中年人解释道:“伪太子璟荣是从杨家抱来的,是皇后外甥,并不是皇子!” 有书生反驳,“皇后生子,都有女官看着,那天圆房,那天生都记着那!” 中年对反驳不以为意,反而更是振振有词,“皇帝是有太子的,因为皇子总出意外,皇帝就让皇后把外甥抱来,而真正的皇子却被藏到别的地方了!” 人群中有人高声反驳,“你这是胡扯,立太子是军国大事,是立国本,怎么能视同儿戏,让别人来当太子?你说的是小孩过家家吗?” 中年人马上回击,“阳铎峡谷的飞龙,还有麒鸣山的麒麟,都可以甄别皇子真假!这人能做假,可麒麟飞龙是不会作假的,到时候,真假一闻便知了!” 有人高声问道:“那真正的太子在哪里?” 中年人回应,“太子马上就要进京了,你没看这几天在洒水扫街吗?” 中都各处,到处都是这样的对话,这是屈辅国让府卫故意散播消息。 大帐之中,虽然只是主持仪式,可一天下来,皇帝感到疲乏,正斜坐着闭目养神。回忆起了十七年前,和如烟的叔父老菜头耕种的日子,两个人赤裸着双脚,坐在田间地头,看着成片的春苗,感受着春风和煦,阳光温暖, 酉时,大帐外,杨益三揣着锦盒,急急的走到了大帐外。 值守的小黄门赶紧出手拦下杨益三,“大人,圣上正在休息。” 杨益三从袖袋中掏出两根金条,偷偷的塞入小黄门的袖袋中。 小黄门却是不为所动,坚决推却,“杨大人,不是咱家不给面子,平日里,定会让你去见圣上,可今日督公专门叮嘱,让你进去,会被督公活活打死。” 杨益三那里肯死心,将锦盒递了上去,又递上两根金条,“公公也知道,圣上最近睡眠不好,这是臣专门请来的安神香,给圣上助眠的,劳烦公公带去。” 小黄门更是推开锦盒,陪着笑脸,无奈的言道:“这个杂家可不敢,若是私自带东西进寝宫,让督公知道了,我怕是连死都是奢望了。” 杨益三想了想,“那我就隔着帐门看一眼,圣上是不是睡得好?” 看杨益三如此行事,小黄门更是不敢了,见他还在纠缠,便冷冷的言道:“杨大人,咱家可没空在这里磨牙,这圣上还要去伺候那。”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正在这时候,陆公公走了出来,面带怒气,对小黄门骂道:“谁在这里胡闹,不知道圣上刚刚睡下嘛,搅了圣上的清梦,看我不打死你。” 杨益三赶紧拿出锦盒,上前解释道:“陆公公,这是臣的安神香。” 陆公公盯着锦盒细看,将小黄门打发走后,轻声问道:“洞中求来的?” 杨益三猛然想起大祭司说的那句话,“自有洞中人相助你。”便点头称是。 看到陆公公揭开大帐门,杨益三装作俯身行礼,借助黑暗,将锦盒封条揭开,暗夜中,一团灰白的雾气若隐若现,沿着大帐的内壁徐徐而去。 见大事已成,陆公公对小黄门招招手,“圣上睡了,我们先下去吧。” 微弱的“索索”声传来,皇帝警觉的睁开眼睛,看到地上有团烟雾在缓缓蠕动,慢慢钻入地下,消失不见。皇帝以为是眼花了,赶紧揉了揉眼睛望去,依然一无所有,皇帝以为睡得眼花了,也没在意,只是呆呆的看着蜡烛的光亮。 突然,后背传来的阴寒之气,正在假寐的皇帝猛然起身。 白白胖胖的婴儿正闪着大眼睛,带着天真笑容,张开胖乎乎的双臂,“咿咿呀呀”的乞求着怀抱。看到婴儿的相貌和璟文如此相似,皇帝喜欢的不得了,起身走过去,将他轻柔抱了起来。没想到,婴儿浑身冰凉,宛如冰块。皇帝抱起婴儿来到火炉边。婴儿的笑容更加可爱,皇帝忍不住想亲亲胖嘟嘟的脸庞。 突然,婴儿抱住了皇帝的脖子,张开了大口,双眼的眼瞳宛如欲滴的鲜血,胎发也惊悚的直立起来,露出了尖利的牙齿和灵巧的长舌,双手猛然伸出长长的指甲,狠狠插入皇帝肩胛骨中,紧紧箍住皇帝的肩膀。皇帝大惊,想甩开婴儿,可怎么也甩不掉!刚张口喊人,婴儿猩红长舌就插入皇帝口中来阻止呼救,接着张开大口,咬住皇帝的头颅,身体化作一团灰白雾气,钻入皇帝口鼻之中。 皇帝眼睛瞪得如同牛眼,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双手拼命的抓住自己的喉咙,想把这灰气从身体中驱逐出来,却无能为力…… 袋天洞的密室中,费厚中面色兴奋,“主公,拜天的队伍匆匆回程了,说是皇帝染了风寒,看来是被刺身亡了!我们做到了,杨家该兑付他们的条件了。” 大祭司长长舒了口气,“等杨家得势,再催促不迟。” “鬼婴只剩下一个了!”费厚中满脸遗憾,“费尽心血找出了四个阴母,可鬼母只作了两个鬼婴,她认为此举有违天和,不愿制作,将女人放了。” 大祭司冷笑道:“哼!一个恶鬼,谈什么人神之道,真是笑话!这个鬼女人,跟着野望百年,不但学会了人族的智慧,也学会了人族这套伪善的把戏,此女只知妇人之仁,不知虽害死一个孕妇,便能救得千万人吗?” 费厚中无奈的言道:“可我们的鬼兵还是需要她的帮助。” “也罢,也不能逼迫她。”大祭司心情大好,“当年我们一无所有,莫说鬼婴,就是容身之处都没有,我们不也慢慢强大起来了嘛,可见事在人为。” 费厚中跪下,“属下誓死跟随主公,完成复国大业。” (023) 林中骷髅 皇宫西部的密林中,三上师正在盘坐,催动法力,缓缓散开神识,细细的扫过,不到一刻钟,中天最强大的三位修士脸上就渗出细密汗水,随着时间流逝,身体微微颤抖,看起来筋疲力尽,力有不逮,众人的心越发悬了起来。 皇帝在祭天中的意外死亡显然是场阴谋,能在重重保护下谋杀皇帝,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大正帝的死亡就令人起疑,颐光帝的死亡更让人感到皇宫中深藏的危机,隐隐感觉有股庞大的神秘势力正在悄然逼近。 太甲禁不住想到了燕啸,对悲厄提醒道:“主持,燕长老自从二十年前离开太一教,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见悲厄不语,知道心中也是认可,大胆言道:“二十年前的藏宝阁的玉器丢失,今日皇宫发生的这一切,难道没有什么联系?” 悲厄只是垂首不语,过了许久才言道:“我不知道。” 三位上师打坐恢复后,宿上师言道:“刚才我们三人联手探查,应是冤魂作祟,”说着,指向宗木林,“冤魂虚无缥缈,只能确定个大体所在。” 公师都笑道:“这皇宫中何时缺少过冤魂。” 梁上师目光转向悲厄,“你的大日星盘能克制鬼物,你去看看吧!若有鬼魂,当以慈悲为怀,能生擒就生擒,我们有话要问;若不能生擒,安全起见,就灭了这些怨鬼吧!只是这样就不能坠入轮回,落个形神俱灭,有违天和!” 悲厄手持大日星盘,进入宗木林中,盘腿静坐,小心的散开神识,细细感受着林中异动,西北角的一丝扰动虽然很轻微,但是却隐瞒不住他敏锐的感觉。 长满杂草的荒凉院落中,两个皮包骨头,宛如骷髅的身躯从房屋中的白色骷髅中钻了出来,紧随着一股黑白之气从骷髅冢散发出来,弥漫在房中,阴气越来越浓,过了一炷香,地上的骷髅消失不见,显露出两个凝实的身影。 看着地上长满铁锈的镣铐,二人相视一笑,充满了凄苦之意。 “老头子,今日是难逃一劫了。”白发苍苍的老妇焦虑的言道。 枯瘦的老者神色倒是平静,“老婆子,还有什么遗憾吗?成宣小儿,凌虐父母,不忠不孝,我只后悔没有亲手杀了他,可天道昭昭,也不得善终。” “就你心善,滥施仁爱,我们就该杀光这宫中所有人,你忘记我们的儿子,成徽被那个贱人生的狗贼族诛,当着我们的面,十二颗人头,一颗一颗的砍下来,可怜我那儿孙啊!”想起这些事情,老妇就哭的嗓子嘶哑。 老者毫不客气的指责道:“哼,你只记得别人如何对你,你忘记是如何凌辱他们母子三人了吗?如何处心积虑的谋害他们兄弟?你还亲手给他母亲灌下毒药,我敢保证,你儿子上台后,绝对不会留下他们兄弟二人!” 老妇气鼓鼓的骂道:“你当年若是不找那个贱人,何至于有今日,连泥瓦匠的女人,有妇之夫,这样的贱婊*子,你都不放过!” “哼,你个妒妇,那个君王不是如此。”老者愤怒的指责,当看到老太婆眼中的悲哀,叹息道:“老婆子,我们上了那个人的当了,他给我们力量,让我们去复仇,我就知道不是好事!就是你,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顾一切的去复仇,我们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杀人工具罢了,这么下去,子孙早晚被我们杀戮一空。” 老妇冷冷言道:“老头子,天下哪有白白得到的好处,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我们利用它,完成我们的心愿,他利用我们,达到他的目的!到现在,也不知这个混蛋是谁,看起来挺老实的人,竟然这么老奸巨猾。” 这时,门外传来了悲厄慈和庄严的声音,“二位出来吧!” 悲厄故意释放法力去压迫,二人感受到来者的强大,老妇起初很是惊慌,片刻之后,脸上反而露出了坚定,“哼,他们要让我们形神俱灭,不让我们转世投胎,我们吞噬了皇子精魂,也有一战之力,干什么就要束手就擒?” 老者温柔的看着老妇,“走吧,老婆子,我可不想变成行尸走肉的怨鬼,连下辈子都没有了,五十多年的夫妻了,能死在一起,也算是善终了。” 听到这句话,老妇满腔怨恨顿去,语气温柔起来,“老头子,你我夫妻一场,经历过荣华富贵,也经历过生不如死,一生不离不弃,让过去的都过去吧!”上前搀着老者,“走吧,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能同生共死,我也没有遗憾了。” 二人相互搀扶,走出破败的房子,此时他们的灵台保持着清明,眼中泛着光亮,脸上洋溢着幸福,此时,已看不到二人身上冲天的怨气,尽是温柔。 老者浑厚的声音响起,“来者可是悲厄大师。” 悲厄见走出来的老人,很是眼熟,细细打量起来,依稀间能分辨出相貌,无比惊讶的喊道:“陛下!怎么会是你!难道你还在世上?” 老者笑了笑,神情坦然,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冷厉,看起来倒是气度雍容,举止不凡,“大师,可以说我还在世上,也可以说我不再世上了。” 悲厄凝重的看着二人,“陛下来找我,就是帮你化解的吧!” 老者和老太婆躬身行礼,“有劳大师了!” 悲厄言道:“陛下,贫道会尽力化解冤屈,让你们堕入轮回。” 老者面露解脱之色,“有这句话就足以了,我们夫妻就拜托大师了,我现在还能保持一丝灵台清明,要是大师再晚来几年,就无法控制我自己了。” 悲厄突然问道:“陛下,颐光帝和几位皇子是不是你们所害?” “哎……”老者面露悲痛,“所有罪责,朕一力承担吧!” 悲厄长吁道:“人伦惨变啊!事关皇室秘辛,贫道也不宜多问了。” 老者面带感激之情,“往事都消散了,皆成虚无罢了。” 悲厄轻声念道:“福生无量天尊,陛下既存善念,应能化解怨恨。” 老妇听此,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二位老人携手进入破败的房间中。 屋中雾气绕缭,待消散后,悲厄进入房间,见到地上两具骸骨,便收起来离去,见到三上师后言道:“上师,他们不愿多说,临别有言,皆成虚无。” 段公达急切上前,“上师,要他们交代出来,究竟是谁谋害了先帝。” 梁上师沉思片刻后言道:“生生者不生,化化者不化,自生自化,自消自习,这样很好,不生者疑独,不化者往复,诸位,就忘了两位老人吧!” 太甲言道:“大卫领,就算逼他,又能得到什么那?” 成辂叹息道:“梁上师所言通玄,我等自然会遵循大师之意。” 三位上师用法力来试探,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宿上师开口道:“这些骸骨被人用巫蛊之术施法过,这是噬心咒所诅咒的怨魂。下毒之人心计如此狠毒,这些黑暗法术在中土很少见到,是故我们不易觉察。” “被噬心咒诅咒的灵魂,心智被慢慢吞噬,被人所操纵,想来,这正是冤魂作祟的原因啊!”悲厄很是震惊的言道:“提前三十年谋划,此人好深的心计,好毒辣的手段!不知隐藏着多么巨大的计划,竟然处心积虑到如此。” 三十多年前,公师都极力压制自己的心跳,想起了宗木林中见到的诡异景象,隐蔽的院落,链锁的二人,怨毒的目光,冲天而起的乌鸦…… (024) 家族商议 姚府之中,姚武和儿子姚忠宣,两个孙子姚承业和姚承志正在商议。 姚武面色有些悲伤,语气肃然,“圣上大行,我们该做出选择了。” 小孙子姚承志性格直爽,快言快语,“爷爷,圣上怎么就突然死了,我看肯定是杨家搞的鬼,我们不如趁此机会,把杨家也一并剿灭了。” 大孙子姚承业点头,“是啊,爷爷,现在杨家仪仗皇后,有些不把我们姚家放在眼中了,等太子登基,他们杨家还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那。” 姚武并没有回答,只是问姚忠宣,“封父大营如何了?” 姚忠宣虽是中年,可是头发灰白,他的母亲是来自刘家的刘采春,长得很是俊美,只是性子有些柔弱,被父亲不喜,他和父亲姚武看起来不像是父子,倒像是兄弟。听闻父亲问起,姚忠宣赶紧回道:“邓上将军说,会支持我们姚家。” 姚武这才放下心,“也不枉先太后对他的提拔,心里还有我们姚家。”目光转向两个孙子,“有些事情,还没有告诉你们,你们大了,该知道了,承业,承志,先帝驾崩,不仅仅是杨家也意思,也是我们姚家的意思。” 两个孙子顿时目瞪口呆,姚承志问道:“圣上不是有皇祖姑母的血脉吗?他算是我们姚家人啊,我们应该保护他啊,爷爷为什么这么做?” 姚承业满脸喜悦,“是不是杨家答应让我们姚家登上大位?” 爷爷摆了摆手,“这里面的是非曲直不用多问,有些事情,将来会告诉你们,爷爷问问你们,我们姚家是要拥立成遂,还是璟荣,还是璟文?” 姚承志赶紧言道:“成遂和我们姚家有大仇,若他登位,我们必遭大难。” 姚承业点头,“爷爷,我们姚家只能拥立璟文了!他是先帝承认的太子。” 姚忠宣点头附和,“是啊,父亲,我们应该顺势拥立璟文。” 姚武无奈的言道:“若璟文是个正常人,会拥立他的。” 姚承志好像知道了答案,戏谑的笑道:“璟文是个傻子吧!” 姚武笑道: “他是个傻子也不要紧,拥立的人反而更多了。” 姚承志笑容中带着猥亵,“那他是个天残?生不出儿子来?” 见爷爷摆手,姚承志着急道:“爷爷,到底怎么回事,要急死我们啊!” 姚武一字一顿的言道:“他……是……个……狼……妖!” 这太过于骇人听闻了,众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等震惊中恢复过来,姚忠宣恍然大悟,“父亲,我明白你老的意思了,这是让我们故意造势吧!” 姚武摇摇头,“我亲眼见过那个女人化成狼形。”目光中流露出追忆,缓缓地言道:“二十多年前,我去见你们皇祖姑母,在宗木林中见到了那个叫如烟的女人化成了银狼,可是此事我一直埋在心中,连你们皇祖姑母都没敢说。” 姚忠宣言道:“也就是说,此事除了父亲,无人可知,这样就好。” 姚武果决摇头,“这是人族的世界,从古至今,你可曾听过异族做皇帝?” 姚承志问道:“拥立璟荣,杨家给我们什么好处?” 姚武回道:“璟荣登基后,废黜太子妃玄玑,迎娶九灵。” 姚忠宣面露喜色,“父亲思虑长远,九灵嫁给璟荣为皇后,可仿效先太后之事,保姚家百年富贵!既然爹都安排好了,我们就按照爹说的去做。” 姚武点头,“那就召集各族前来,商量此事。” 大堂中,姚家的姚武和姚忠宣,杨家的杨茂成和杨益三、刘家刘车坤、余家的余靖昌、彭子谷、中大夫防成君等坐在一起商讨。 姚武看着众人,“拥立之事紧迫,大家有什么想法和顾虑就说出来。” 余靖昌很是担忧,“姚相,紫宸卫和龙武卫这两只力量都掌控在先帝亲信手中,大卫领段公达是皇帝姐夫,龙武卫大都统伏虎也誓死效忠先帝。” 刘车坤不想参与到这次事变中来的,所以很是排斥,“还有北军在公师都手中,还有三大营,我们都没有掌控啊,我们违背先帝意志,岂不是自寻死路?” 彭子谷也不愿意参与进来,提醒道:“还有那个神出鬼没,阴狠歹毒的小狼蝎,他现在肯定也没有闲着,想起他来,我就心里就发麻。” 杨益三轻松的笑道:“诸位不用担心,七位阁臣中,我们这里就坐着姚相、余相和我父亲三人,梁兴奴向来自保,公师都有勇无谋,吴庆丁根基尚浅,这几人哪里及得姚相之万一,姚家连出二相,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岂是他们能比的。”说到这里,杨益三若有所指的言道:“你们也不想想,先帝是怎么会死那?” “难道是……”三人意识到不妥,不再继续说下去,心中却无比惊骇。 “大正帝是怎么死的那?”姚武云淡风轻的言道,面露得意之色。 看到大家惊讶到极致的表情,杨益三自信满满的言道:“现在皇后带着太子爷,藏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只要我们控制了大局,他们就会出面安定大局。” 听闻此言,众人信心大增,这次能成功,拥立之功可是受益无穷,所有的人都决定冒险一搏。眼看大势已成,杨益三笑道:“诸公,实话告诉大家,天权军的武府恺将军、来对付伏虎。”言及此处,杨益三言道:“出来吧,二位将军。” 随着话落,从屏风后闪出披挂整齐的两名将军,杨益三介绍道:“这位是曾经的龙武卫大都统罗廷圭,这位是天权军校尉张德元将军。” 张德元对众人拱手施礼,朗声言道:“众位大人,在下校尉张德元,奉皇后之命,跟随罗将军和武将军,誓死拥立太子爷。” 余靖昌赶紧问道:“罗大都统,张将军,所有中郎将都参与吗?” 罗廷圭豪迈的言道:“所有活着的中郎将,都会忠心拥立太子爷。” 张德元颇有气势的言道:“三日后东大营起事,末将不才,担任先锋。” 姚武信心十足的言道:“众位,天权军拥立,大家放心了吧!他们负责除掉伏虎,围攻宫城,介时会和紫宸卫作战,我们各家要策动军心,多争取支持。” 杨益三劝导众人,“当务之急,是尽快让太子爷登位,若是做不到这步,其他都是妄谈!大家想的,我都知道,想要的,我们也都能给予。” 姚武继续道,“拥立成功后,要从姚家来择后。” 看到众人均无异议,姚武拿出一份帛书,对大家言道,“众位,这有份继位诏书,凡是真心拥立太子者,都要在上面签字。” 杨益三笑看大家,“大家签上自己的名字,等新皇登机后,也知道该赏赐谁不是,总不能到时全凭一张嘴啊,万一我把谁漏了,你们谁不恨我一辈子,所以,诸位只要这上面签了字,任谁都改不了这帛书。” “这份大功是谁都夺不去的,你们看看。”姚武指着帛书上的左下角言道:“这是我姚武和杨大人的签字,我想众位都认识我们的签字吧!” 众人倒也没有多说,既然决定起事了,就不能瞻前顾后了。 余靖昌首先拿起笔来,用微微颤抖的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下面的众人也都不再犹豫,逐个在上面签字,姚武和杨益三见众人决心已下,心中大定。 杨益三笑道:“诸公,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前面就是暗礁险滩,我们同心协力,就能闯过去。今日我看大家也都有必死之志,姚相偌大的家业,都敢去赌一赌,大家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姚武面色凝重,“成败在此一举,发动所有的族人,不惜代价,要让他们成为内应,我这里给每人准备了万金。”说着,拿出一摞盖着精美羊皮纸,“现在绝不能吝惜金钱,将来事成之后,大家何愁荣华富贵。” (025) 龙武卫起事 中都东部的东林门,便是驻扎龙武卫的东大营所在。 二十多年前,震惊天下的中都魔案就因龙武卫作乱而起,将当时的太子,当今皇帝包围,准备冲击皇宫,几酿大变。由于处置恰当,分化龙武卫,斩了逆首,才将叛乱压服,可龙武卫也不再被信任,直到浪荡军势大,不得已才重启。在剿匪中,龙武卫折冲摧阵,攻城拔寨,因战功累累,才被重新信任,兴盛起来。 天权军营帐中,五位中郎将陆续进入,待众人坐定,武府恺指着正座上的二人,对众位言道:“皇后娘娘和太子爷在此,还不赶紧跪拜!” 众人赶紧跪拜,皇后看到这些如狼似虎的猛将,不再那般惶恐,才稍稍的定下心来,皇后昨日逃到了东大营,两人商议,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无路可走,不如奋起一搏,二人议定后,武府恺将姚承业、罗廷圭和众位校尉召来。 五位中郎将看着高坐的皇后和太子,知道有大事发生,都神色肃然。 “先看看这个吧!”武府恺将盖着玉玺的帛书给了诸位。 众位传阅着帛书,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讶,神情越来越气愤。 “这就是将要宣布的旨意,伏虎决意将我们赶出中都,换上他的心腹为将,我们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说起这些,武府恺神情激动,拔剑大喊道:“我们兄弟刀山火海的去拼命,到头来的富贵却让这些酒囊饭蛋抢了去,伏虎有何能耐,不过是个刚浪军贼人的杂种,趁着先帝新丧,就打算谋逆。” 皇后面色悲切,指了日期言道:“圣旨日期两天前,众人有所不知,陛下三天前就已殡天了,不过是没有昭示天下而已,我不也知这旨意是怎么来的。” 武府恺指着帛书中的一句话,“圣旨要我为封父大营副帅,张德元、李邦基、晖飞熊、公孙裕、崔恕己到单父大营为将,着即前往。命段处预统天权军,吴简肃、蔺顾行、乜昭度、李传正、刘宽佑五人为中郎将。” 晖飞熊大骂道:“什么阿猫阿狗,我怎么从未听过这几人名字。” 姚承业起身言道:“诸位,这几人的来历,我和大家说一说,段处预的父亲是段公达,母亲是宁平公主公输惠,算得上皇亲国戚;吴简肃他爹是中辅吴庆丁;蔺顾行的爷爷是大正帝时的中辅蔺钦良;乜昭度所在的乜家和中帅公师的母家张家时代联姻!李传正和公道安家走的很近;刘宽佑是刘车坤的公子。” 看到众人还是迷茫,姚承业目光扫过众人,“这吴家、蔺家、刘家,当年可都是姜家的附庸,姜家就是因为支持成遂谋逆而被族诛的,大家都明白了吧。” 武府恺脸色凝重,“成遂这要复辟,要清算我龙武卫。” 皇后点头,“这些逆臣就是要拥立成遂,预谋让他继位了。”说着,从玉盒中拿出盖着玉玺的帛书,展示给大家看,“这是先帝亲写的圣旨,看看这上面的日期,是十多天前的事了,这份诏书说的很清楚,就是要让太子璟荣继位。” 太子璟荣言道:“武府恺将军是寒士出身,有功于社稷,父皇破格擢拔的,父皇曾多次提起将军,说他深明大义,将来若有不测之事,可前来求救。” 张德元转过头来,对众人大声喊道:“看来先帝觉出成遂不轨,对他们也有所防范,才擢拔武将军为天权将军,就是为了保太子爷继位的。” 公孙裕却站了出来,高声反驳道:“先帝让伏虎担任大都统,是在宴席上当众宣布的,参加宴会的可有上百人,姚承业,你当时也在,难道没听见?” 姚承业点头,“那次大宴上,我的确在,可皇上并无此旨意,段公达接替公庶安,伏虎接替罗廷圭,皆出自中帅府!伏虎何德何能,而武将军的威名是在平定浪荡军的战场上杀出来的,在座的各位也跟随着武将军刀枪火海的闯出来的。” 公孙裕看着姚承业,不屑的讥笑,“别人也就罢了,你何时冲锋陷阵过?伏将军已在龙武卫中主事一年了,难道先帝不知?你当那群乌鸦是吃素的?” 姚承业强词夺理的言道:“先帝让伏虎在龙武卫中做的是督军。” 公孙裕冷冷笑道:“我这就让伏虎将军来解释,大家就明白了。”说罢,就要拔腿离去,没走两步,就见到张德元、李邦基和晖飞熊三人将出口堵住。 武府恺怒喝道:“公孙裕,太后和圣上在此,你敢乱命?” 公孙裕转身,毫不畏惧的盯着武府恺,厉声呵斥,“武府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作乱,诛灭你这叛逆,弹指一挥间尔,你就等着被抄家灭族吧!”看到面前三人被自己所震慑,面色犹豫不决,便上前劝降,“尔等赴汤蹈火,为国尽忠,已是中郎将了,有富贵在手,何苦谋逆?谋反这种事,百不成一,你们悬崖勒马,随我去见中帅,我包你们无虞,若是顽固下去……” 武府恺唯恐众人被其说动,便抽出长剑,准备斩了公孙裕。听闻背后铁甲声,公孙裕知道对方就要动手,拔腿就跑,大喊道:“武府恺作乱了!” 武府恺怕事情泄露,赶忙命令三人,“杀了他!” 三名中郎将情急之下,围了上去,将公孙裕乱剑砍倒在地,乱剑砍死。 武府恺擦了擦长剑上的血迹,目光中露出疯狂,举剑大喊道:“众位兄弟,太后和陛下在此,你们可愿效忠,为从龙之臣,得拥立之功。” 太子起身言道:“众位将军,朕愿和你们同生共死,患难富贵!” 武府恺拔剑,跪在璟荣面前,“臣誓死效忠圣上。” 张德元为首三人也都跪了下来,轰然应声,“愿听圣上调遣。” 众将也都纷纷拔剑,跪了下来,轰然应声,“臣等誓死效忠圣上。” 皇后起身,慷慨言道:“众位将军,我们母子就在这东大营中,若是大事能成,你们同列朝堂,若是天不助我们母子,我们甘受天罚,和大家共存亡。” 众将听到太后和皇帝所言,感觉天宪在手,围坐在一起,仔细商议如何控制其他将领和内城,保证太子顺利登基,密谋到了深夜,才商议完毕。 武府恺拍着张德元的肩膀,“张将军,此次匡正之战,你先行进攻。” “将军,我愿夺得首功。”李邦基上前请命,这名校尉鼻高目深,脸上的伤疤看起来颇为狰狞,因在元右平原平乱有功,被提拔为中郎将。 武府恺笑道:“你做事果决,今日就委你大任,带领人马,四散分开,在皇城中专门抓捕皇室,不论男女大小,抓到之后,都押入东大营,严加看管。” 看到心腹爱将晖飞熊,武府恺命令道:“一旦事起,你带领人马封住四门。” 最后看到姚承业,武府恺知道这位姚家大公子算不得骁勇善战,但也不算是绣花枕头,贵在值得信任,“姚将军,你带本部人马,防守城中要点,防止有人冲击,保护好杨家和你们姚家,待形势稳定,配合我等攻击皇宫。” 为了保证计划不泄露,让众人委屈在府内待着,三日后准备动手。 崔恕己上前请示道:“将军,末将新任,对手下并未了解,仓促发难,怕是难以驾驭,将军可安排两个得力干将跟随自己,协助办理此事。” 武府恺明白崔恕己是让自己放心,便令身边的两名心腹跟随恕己前去。 (026) 姜时助献计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屈辅国指着湖中小亭,“去年秋天,先帝曾在此泛舟,在那亭下饮酒,先帝告诉我,说今年春天会再来的。想我不过是个侏儒奴隶,二十三年来,跟随先帝,如影随形,才有了今日。”说到这里,眼泪便滚滚而下。 夜歌递上软巾,轻声提醒道:“现在不是悲伤时。” 屈辅国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进入松泉阁中,止住内心的悲伤,平复自己的情绪,看着姜时助言道:“你出道虽晚,却大放光芒,先帝评价你见识不凡,卓尔不群,能做出非常之功业,先帝让我多加留意,加以擢拔。” 姜时助也带着悲伤,“先帝对小人有再造之恩,小人才誓死报效。” 屈辅国看着驺夫问道:“说说你掌握的消息。” 驺夫恭敬的言道:“暗桩的信息,武府恺后天动手!” 屈辅国转头问姜时助,“皇后和璟荣找到了吗?” 姜时助面带愧色,“除了军队,能查的都查了,却找不出他们的踪迹。” “那应该在东大营。”屈辅国咬牙切齿的言道:“武府恺不过是河间的寒门出身,先帝念其勇武,提拔重用,没想到,竟会背叛先帝,真该将他碎尸万段。” 夜歌冷冷言道:“有卦师说,此人狼顾之相,貌为枭雄,果真如此。” 姜时助言道:“督公,我们去东大营查访,那里完全封锁了,防备森严。” 屈辅国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说,是谁刺杀的先帝?” 姜时助言道:“此事定是杨家所为,目的是为了扶立璟荣,可单凭杨家也没有这个本事,离开姚家,单凭杨家,就算成功刺杀了先帝,如何善后那?” 夜歌很是惊异,“先帝可是姚家女儿的骨血,怎么会刺杀那?” 姜时助言道:“太后殡天,姚政君去世后,圣上和姚家感情越来越淡,姚武在成业殿中分量日轻,姚忠宣都四十多了,依然在野王郡为郡守,先帝也不打算让姚忠宣入阁,姚承业和姚承志身无官职,姚家在慢慢失势啊。” “先帝的确有意打压姚家,不但姚忠宣弃之不用,连姚承业和姚承志也被束之高阁,要不是念及血脉之情,姚家怕是要被推到了,此事应是姚家主谋的。”屈辅国目光投向巍峨的中都城,“该怎么对付杨家和姚家那?” 姜时助小心翼翼的问道,“现在是两难境地啊!督公打算如何抉择?” 屈辅国面色愈来愈阴沉,久久沉默后言道:“是该抉择了,可又如何抉择。” 看打屈辅国投来征询的目光,姜时助回道:“督公,三大营和北军并没有调动的迹象,而几个家族和龙武卫已经行动两天了,龙武卫里派系繁多,伏虎新任,怕是无法控制局面,一旦龙武卫失控,任谁都没有办法,所以……”说到这里,姜时助盯着屈辅国的面色,看其阴晴不定,便闭口不言。 “先帝对我,如同再造,我岂能不遵先帝之命?”屈辅国从锦盒中拿出虎符和诏书,将其展开,“这是先帝赐予臣的虎符和诏书,让臣有便宜之权,可调北军镇压异变,只是,国祚数百年,从未有中侍调动军队的先例,怕我一动,反给敌人口实,龙武卫借机起事,打出诛灭叛乱的旗号,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万万不可!”姜时助赶紧劝阻,“龙武卫发难在前,几大家族接应在后,他们会借清君侧之名,以督公人头来欺骗天下人,如此一来,督公怕是凶多吉少啊!只要我们卫府在,就有的是手段对付我们的敌人,谎言,欺骗,挑拨,离间,只要做到丝丝入扣,环环相连,没有那个家伙是扳不倒的!督公,属下以为,应先保卫府!只有我们活着,才能完成陛下意愿,才能拥立太子璟文。” “活着!”屈辅国突然脸色凝重,“只怕是他们容不下我。” 姜时助想了想,“督公,我在常扬时,见过龙蜥,个头很小,却能改变身体颜色,借助环境掩藏,慢慢接近猎物。等靠的足够近时,就会暴起发难,咬紧敌人的命脉,一击致命,所以,这种狡猾的小东西能捕杀大得多的猎物。” “龙蜥!”屈辅国不由得心中一惊,似乎看透了局势,盯着天空中的鸿雁,长叹一声道:“先帝的大仇,要慢慢的来,我要做只能变色的龙蜥。” 屈辅国郑重的将虎符和诏书交给姜时息,“这是北军虎符,交给公道安,先帝有言,对方虎符上写的是‘甲兵之符,奋武鹰扬,右拥天子,左驻北莽’。” 姜时助小心的将二物收了起来,“属下今日就交过去。” 屈辅国上了坐辇,对众人言道:“我要回宫去做只龙蜥,与他们虚与委蛇了,观察局势,静观其变,看看我们卫府应该怎么做。” 将屈辅国送了出去,姜时助悄悄言道:“督公,这些天,驺夫去了几次姚家。” 屈辅国脸色阴沉,冷冷言道:“不用留着他了,今晚就让他消失吧。” 姜时助心神一震,见到屈辅国的目光,点头言道:“督公放心吧。” (026) 姜时助献计 屈辅国若有所失的指着湖中小亭,“去岁秋天,先帝曾在此泛舟,在那亭下饮酒,先帝告诉我,说今年春天会再来的。”说到这里,眼泪便滚滚而下。 夜歌递上软巾,轻声提醒道:“现在不是悲伤时。” 屈辅国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进入松泉阁中,止住内心的悲伤,平复自己的情绪,看着姜时助言道:“你出道虽晚,却大放光芒,先帝评价你见识不凡,卓尔不群,能做出非常之功业,先帝让我多加留意,加以擢拔。” 姜时助也带着悲伤,“先帝对小人有再造之恩,小人才誓死报效。” 屈辅国看着驺夫,命令道,“说说你掌握的消息。” 驺夫恭敬的言道:“暗桩的信息,武府恺后天动手!” 屈辅国转头问姜时助,“皇后和璟荣找到了吗?” 姜时助面带愧色,“除了东大营,能查的都查了,找不出他们的踪迹。” “那就在东大营。”屈辅国咬牙切齿的言道:“武府恺不过是河间寒门出身,先帝念其勇武,提拔重用,没想到,此贼竟会背叛先帝,真该将他碎尸万段。” 夜歌冷冷言道:“有卦师说,此人狼顾之相,枭雄之貌,必将作乱。” 姜时助言道:“我们去东大营查访,那里完全封锁了,防备森严。” 屈辅国目光盯着邹夫,“你说,是谁刺杀的先帝?” 邹夫目光游离,低头言道:“督公,属下认为是成遂所为,此人狼子野心……” 屈辅国不耐烦的打断了邹夫所言,目光转向了姜时助,“你说。” 姜时助言道:“此事定是杨家所为,可离开姚家,单凭杨家,就算成功刺杀了,又该如何善后?属下觉得是杨家和姚家合谋。” 夜歌很是惊异,“先帝可是姚家女儿的骨血,怎么会刺杀那?” 姜时助解释道:“太后殡天,姚政君去世后,圣上和姚家感情越来越淡,姚武在成业殿中分量日轻,姚忠宣都四十多了,依然在野王郡为郡守,先帝也不打算让姚忠宣入阁,姚承业和姚承志身无官职,姚家在慢慢失势啊。” “先帝的确有意打压姚家,不但姚忠宣弃之不用,连姚承业和姚承志也被束之高阁,要不是念及血脉之情,姚家怕是要被推到了,此事应是姚家主谋的。”屈辅国目光投向巍峨的中都城,“该如何应对杨家和姚家那?” 姜时助小心翼翼的问道,“两难境地,督公如何抉择?” 屈辅国面色愈来愈阴沉,久久沉默后,“抉择,可又如何抉择。” 看到屈辅国投来征询的目光,姜时助回道:“督公,伏虎新任,根基尚浅,龙武卫里派系繁多,怕是无法控制局面啊!一旦龙武卫失控,任谁都没有办法,所以……”说到这里,姜时助看屈辅国的面色阴晴不定,便闭口不言。 “先帝对我,如同再造,我岂能不遵先帝之命?”屈辅国从锦盒中拿出虎符和诏书,将其展开,“这是先帝赐予臣的虎符和诏书,允臣便宜之权,可调北军镇压叛乱,只是,国祚数百年,从未有中侍调动军队的先例,怕我一动,反给敌人口实,龙武卫借机起事,打出诛灭叛乱的旗号,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督公英睿!”姜时助回道:“龙武卫发难在前,几大家族接应在后,他们会借清君侧之名,以督公人头来瞒天下人,如此一来,督公怕是凶多吉少啊!只要我们卫府在,就有的是手段对付我们的敌人,谎言,欺骗,挑拨,离间,以我们卫府手段,只要做到丝丝入扣,环环相连,没有那个家伙是扳不倒的!督公,属下以为,应先保卫府!只有活着,才能完成陛下意愿,才能拥立太子璟文。” “活着!”屈辅国突然脸色凝重,“只怕是他们容不下我。” 姜时助想了想,“督公,我在常扬时,见过龙蜥,个头很小,却能改变身体颜色,借助环境掩藏,慢慢接近猎物。等靠的足够近时,就会暴起发难,咬紧敌人的命脉,一击致命,所以,这种狡猾的小东西能捕杀大得多的猎物。” “龙蜥!”屈辅国不由得心中一惊,似乎看透了局势,盯着天空中的鸿雁,长叹一声道:“先帝的大仇,要慢慢的来,我要做只能变色的龙蜥。” 屈辅国郑重的将虎符和诏书交给姜时息,“交给公道安,先帝有言,对方虎符上写的是‘甲兵之符,奋武鹰扬,右拥天子,左驻北莽’。” 姜时助小心的将二物收了起来,“属下今日就交过去。” 交代完后,屈辅国上了坐辇,对众人言道:“我要回宫去做只龙蜥,与他们虚与委蛇了,观察局势,静观其变,看看我们卫府应该怎么做。” 陪着出去,姜时助悄悄言道:“督公,这些天,驺夫去了三次姚家。” 屈辅国脸色阴沉,冷冷言道:“不用留着他了,今晚就让他消失吧。” 姜时助心神一震,见到屈辅国的目光,点头言道:“督公放心。” (027) 皇室商议 宗府门口,人来人往,一辆辆被重兵保护的车驾在府门停驻,走下一个个能左右局势的显赫人物,整个中都笼罩在紧张的氛围之中。 赋闲在家的公叔协、在家养病的成遂、中宰公道安、中帅公师都、大卫领段公达、大统领伏虎、太府令公翊绍等擎天支柱,力量的掌控者们正在商议。 初春的倒春寒让人不适,看到公叔协怕冷,公道安让人抬来了暖炉,眼光盯着公叔协,很是恭维的言道:“皇叔,事情你也清楚了,你老先说两句吧。” “老朽本不问朝堂之事,可事起突然,先帝生前也对老朽有些交代。”这几年来,公叔协更是虚弱,剧烈的咳嗽让面孔有些潮红,“大家都知道兵变会带来什么,一旦发动,刀兵加身,斧钺相随,就只能一往无前了。” 公道安深以为然,“皇叔说的对,一定要把叛乱扑灭在萌芽。” 公叔协面色担忧,语气有些不满,“伏虎,龙武卫怎么样了?” “末将有负先帝重托,望皇叔责罚!”伏虎低头,很是惭愧的言道:“罗廷圭掌管龙武卫近二十年,中郎将和校尉多由他提拔;龙武卫在元右平原征战,在尸山血海中闯荡,武府恺赏罚分明,军中对他也是心服口服。骄兵悍将难制,末将虽有心改变格局,却未敢动作太大,怕被小人利用,激起兵变。” 公道安也是不满,“伏虎,先帝当年听闻你武毅威雄,蒙冤入狱,亲自为你昭雪,为你平反,托付大任于你,难道这一年来,大都统什么都没做?” 伏虎叹了口气,语气伤感,“末将本以为先帝春秋鼎盛,来日还多,就想稳妥处理,想着釜底抽薪,慢慢控制,就从下层入手,多是提拔中下军官,现在的中郎将中,只有公孙裕心向公室,部下多是阳奉阴违,难以号令。” 公师都点头,“也不能全怪你,我在元右平原统兵剿匪时,武府恺是帐下主将,他野心很大,效用居多,每次军议,总有可信的建言。作战时,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他特别会用骑兵,倒是大将之才,若是为敌,倒是很难对付的家伙。” 公道安言语带着懊恼,“先帝想把他调到封父大营为副帅,可被姚武、杨茂成、罗廷圭阻止,说他年纪轻,资历浅,战功少,我原以为是嫌弃他出身寒门,妒贤嫉能,现在看,是我想简单了,这是埋下伏笔,不解先帝深意,悔之莫及啊。” 公叔协言道:“非常时刻,我们要加快部署。” 段公达面带杀气,“皇后和璟荣藏身东大营以谋逆,我们应去抓捕武府恺。” 公道安将虎符和诏书拿了出来,“这是卫府的姜时助带来的,应该是小侏儒的意思。”很是疑惑的言道:“这小侏儒送来这个,到底是什么心思?” 公师都面露嘲讽,“首鼠两端,想着两头讨好,两头押注罢了!” 公翊绍目光恨恨,“这个狼蝎,先帝对他可谓是天恩浩荡,让他执掌卫府,没想到竟是如此卑劣的背叛先帝,等我们掌控中都,就宰了这个狼蝎。” 公叔协摇头,“翊绍,我和他认识二十多年了,不能说完全了解,不过,他还算是识大体,知道把虎符和诏书送过来,可见还没有天良丧尽,说不定有什么隐情。”看着公师都,将虎符和诏书递了过去,“你是中帅,国难当头,于公于私,你都该为国尽忠,为父就在这城内看着,你带着虎符诏书,去北军大营调兵。” 公师都将虎符诏书接了过来,意气豪迈,“奉先帝昭命,调北军平乱,若龙武卫有异动,就诛灭他们!作乱!哪有那么容易,想作乱的多了,几人能成!” 公道安对公翊绍言道:“太府令,打开甲库和府库,拿出战甲兵械和库存银,把我们各家各族的家奴仆役武装起来,万一发生冲突,我们也能拉出几千人的队伍,借助皇城,能抵抗龙武卫几日,以待北军来援。另外,让伏虎提取库存银,任他去取,喂饱龙武卫那些家伙,不能让别人把他们收买的。” 公叔协道:“都速去安排吧!当前最为重要的是控制住局势,能不大起干戈,能化于无形最好!等乱兵一起,局势就难于控制了,要是见了血,本来不想参与的也会被迫参与,事情越闹越大,到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公师都豪气干云的言道,“爹,怕什么?堂堂宗室,手里攥着这么多的刀把子,还怕他们不成,到时把这些叛乱家族剁个干干净净,什么姚家,什么姜家,什么杨家,刘家、吴家,皇爷爷不就说过嘛,除了皇家,哪有不倒的?” 公道安拍掌喝彩。“好!说得好,师都,不愧是我们皇领中帅,我们就要有这个大气魄,八百年多年,我们成家历经风雨磨难,怕过什么?” 众人如释重负,初始的担忧和沉闷一扫而空,语调也变得轻快了。 成遂被没有理会众人讨论的军国大事,他不想也不愿参与了,他的思绪回到了二十二年前,在北野苑被宣布为太子,意气风发的随着父皇去了姜府,指定和姜宜昂的婚约,眼看大位唾手可得,却在最后关头功败垂成,父皇暴毙,母亲被毒杀,自己被幽禁了二十多年。可皇兄还是将自己放了出来,本想安度余生,想到皇兄竟然暴毙,想起父母兄长一个个离开,禁不住潸然泪下。 众人见成遂如此,也都心里不是滋味,公师都安慰成遂,“二兄,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我们要给先帝报仇,要用他们的人头的祭奠先帝。” 公叔协对段公达言道:“圣上正在返京路上,四五天就能到了,你去迎接圣上,一定要保证安全,宁可稳,不能乱,不能让敌人有机可乘。” 公师都却是摇头,“是不是让圣上快马加班,早些返回,以安大局,常扬公鸿泽夺权时,就因鸿正就在路上滞留多日,让鸿泽抓住这个空隙,才有的机会。” 说起此时,公叔协对公师都言道:“鸿泽能有今日,有姜时助之故,此人智略过人,诈力权变皆能,你可让他在你身边参议。” 等事情议定,公叔协挥挥手,“按照商议去做吧,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中都各处,虽是深夜,各大家族却是人来人往,看到这么多人犯宵禁,维持宵禁的两名官兵欲要上去审问,还未等靠近,就被对方冷酷的目光和拔刀欲要斩杀的动作吓退,二人倒是识时务,看见对方的架势,便急急退开。 “常头,今晚怎么了?怎么比过年都热闹。”手提灯笼的矮小兵士打着梆子,紧了紧帽子,高声喊道“亥时正,严禁行人!有犯禁者,严惩不贷。” 常头满脸胡子,看着很是凶恶,不时的搓搓手,跺跺脚,“你是不是抽风了,想敲诈那几个人啊!这些人个个如狼似虎,是我们能管得?幸亏我拉着你退的快,要不然,明天让你老娘来被你收尸吧,正好,你那个小娘子归我了。” “这从良的货色,还真不能要,不守妇道!”小耗子抱怨着,心思转了转,“要不然,给我十两银子,给你如何,我当初可是二十两买来的。” “哈哈……”常头肆无忌惮的大笑,“快三十的老女人了,脸上的脂粉沫子都能掉下来。这些从良的,都是花钱把自己嫁出去,也就是你,花了银子,还娶来做正室!有二十两银子,那个良家你娶不来?看看老汤,找了个从良的做小,一分没花,这浪娘们还倒贴了不少,你没看人家宅院都变得亮堂了嘛。” 一阵冷风吹过,灌入脖子,小耗子紧了紧棉袄,笑道:“倒春寒啊,我们兄弟也找个地方烤烤火,取取暖,你带酒了没有?” 常头不客气的骂道:“带个屁,你小子可真是耗子,就知道偷食,回家看看你婆娘那里,肯定还有上百辆银子藏着那,做那个的,怎么能没有一点积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拎着司城府兵马司的灯笼,融入到小巷中。 (028) 梁兴奴 梁府占地不大,却古朴典雅,翠竹摇影于其间,藤蔓垂挂于其上,自有一番山林野趣,园外之水与园内之山相映成趣、自然一体,衬托出梁家志趣高雅。 梁兴奴在朝中资历最为深厚,侍奉过两代帝王,圣宠长盛不衰,家中却丝毫不显奢华。大正帝和颐光帝来过多次,屡次要求赐予梁兴奴府第,都被婉拒。 简朴的正堂中,坐着梁兴奴,大公子梁高蟾,二公子梁汝循,御史吴庆丁,大司礼黄高福、太仆彭子谷、都水监蒲季驯、大学正岑祖林等一干文臣。 见到众人沉默不语,岑祖林小心言道:“梁相,圣上驾崩了!” 梁兴奴心事重重,叹了口气,“静等旨意吧!” 岑祖林试探着问道:“我听说,先帝是被人谋害。” 黄高福接口道:“我也听人说起,有人说是被成遂所害的,也人有说是杨家和姚家所为,也有说是东元刺客所为,谣言满天飞,莫衷一是。” 梁兴奴语气郑重的告诫众人,“最近,各种说法喧嚣尘上,大家都是朝廷重臣,不要轻信,此事还在调查中,在调查处真凶之前,不要人云亦云。” 彭子谷见其谨慎过了,“二公子夫人是长公主女儿,就没透露点什么?” 梁兴奴脸色阴沉下来,“太仆,此事牵扯太多,小心祸从口出。” 彭子谷面色焦虑,“梁相,我掌管大内马厩,宸卫所乘战马都由我们喂养,平日里多是闲置,最近把战马都用上了,怕有大事发生啊!” “大家若是听我的,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即可。”梁兴奴面色平静,“老朽奉劝诸公,我等皆是文官,恪尽职守便是,别趟这浑水。” 梁高蟾愤愤不平,“父亲,先帝所言就弃之不顾了?” 梁兴奴不语,梁汝循却生气的指责,“哥,莫要胡言乱语,先帝并无顾命!” 听闻弟弟在大厅广众下驳斥自己,梁高蟾更是气愤的反驳,“汝循,我怎么就胡言乱语了,你和父亲商议时,我正好经过,听过一耳朵。” 梁汝循没想到此事被偷听到了,还当众宣布出来,气的脸色通红,怪自己不小心,疏忽大意,让哥哥听到,也不好发作,只是坐着,沉默不语。 “梁相是帝师,先帝大行之时,对梁相就没有交代?”蒲季驯面色激愤,连珠炮般的问道:“下官也风闻先帝临终有所交代,梁相既然知晓,何不告诉大家,难道大人不信我们?还是有别的打算?” “先帝曾有交代,要我拥立太子璟文继位。”梁兴奴面有愧色,低下头来,“此事重臣都在场,可当前发生的都出乎意料。” 众人眼光都望向吴庆丁,若是先帝有交代,吴庆丁身为御史大夫,也应该知道此事。吴庆丁尴尬的笑了笑,“确有此事,只是,梁相……” 众人这才明白,是梁兴奴故意压下消息。黄高福毫不客气的指责道:“梁相,你也是两朝元老了,是两代帝王最为信任的尚书大学士,先帝对你何等恩厚,为何辜负皇恩?难道梁相只顾身家性命,要弃大义于不顾?” 梁汝循劝解道:“黄叔,父亲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是先听我解释。” 黄高福却不听解释,依然毫不客气的指责,“梁相贵为帝师,功德茂盛,辅佐圣上定万世,安社稷,天下百姓得以康宁,朝堂之上,梁相所言,先帝莫有不从,人说善始善终,难道梁相有善始而无善终?梁相不怕一着不慎,而致使天下汹汹?当初我们投入梁相门下,愿为爪牙,也是看梁相以天下为先,聪明刚毅,知民疾苦,我们不在乎才,而在乎节,没想到梁相竟至于此。” 梁兴奴气的胡子微颤,“终日圣贤之道挂在嘴边,全然不知治国之道,你……” “我不懂大人的治国之道!”黄高福气不可抑,愤然起身,转身离去。 梁高蟾见事不好,赶紧追了出去,梁相无力再言,只是神色颓然。 梁汝循赶紧替父亲解围,“家父非不为,实不能啊!父亲有匡扶之心,只是小子劝说半天,让父亲不要莽撞,致使局势糜烂,才没有告诉大家实情。” 公翊绍嗤笑,“我说梁相不会如此糊涂,原来是你小子从中作梗。” 彭子谷摇头叹息,“听从小子之言,梁相怕是晚节不保啊!” 蒲季训也摇头不止,“家有逆子啊,取祸之道啊!” 梁汝循问道:“小子不才,敢问几位大人,万民和帝王,孰轻孰重?” 彭子谷大声言道:“这还用问吗?圣人有言,民为天下之本,社稷为民而设立,我等官员也是为圣上所驱使,为民而效顺,自然是万民为重。” 梁汝循点头,“大学正所言,小子深以为然,为天下设君上,而不是为君上设天下,你们说,家父可曾结党营私,拉帮结派?” 吴庆丁道:“凭心而言,梁相绝不是这种人,我等才追随的。” 梁汝循娓娓道来:“家父贵为中书,尚书大学士,朝堂之上,却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不敢插手军队,也从未私揽门生,乱举官吏,滥赏名爵,众位虽然是家父举荐,也是因为才干学识而得职爵,家父也从未有私事求过各位吧!” 蒲季训点头言道:“单凭梁相声望,登高一呼,必然是天下响应。” 梁汝循苦笑道:“家父不是中帅,不掌龙武卫,不管紫宸卫,不统北军,不领大营,刀枪面前,可有公义?家父不过是辅佐帝王,助其安抚万民而已。看看大家的位置,大司礼,大典令,太仆,都水监,大学正,连我这个太史令,也都是清贵官职,家父不让大家要插手,是怕大家遭遇风险不测,我等介入帝位之争,不过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蒲季训有些惭愧的点头,“看来我等是误解梁相了。” 梁汝循言道:“谁做皇帝,自有皇室宗族,这些善后之事,自有先皇安排,我们这些人去投靠,如苍蝇附骥,难辞处后之羞,萝茑依松,未免仰攀之耻。” 众人到此,也都了解了过程,纷纷起座,离开了府第。 看到离去的众人,梁兴奴的目光投向了皇宫所在,低声祈祷,“望上苍保佑,让先帝安息,让帝国安宁,民众不受兵燹之苦。” 梁汝循不以为意的言道:“爹,凡事在人为,只有运筹帷幄,才能立于不败,做皇帝这事,大家都很有诚心,上苍也不知保佑谁,也只能让大家来抢了。” 这时候,梁高蟾从外面走了进来,听到此言,很是气愤,“你这个混小子,不敬天法祖,口无遮拦,不怕祸从口出,上苍给你降罪?” 梁汝循哈哈笑道:“父亲常常教导我们,天行有常,不为不为明存,不为暗亡!”盯着颇为狼狈的梁高蟾,“我猜啊,你追上了大司礼,却是在大门外!这位大司礼生气的拂袖而去,而且声称,他要追随圣上,再也不登这门了!” 梁高蟾有些楞住,满脸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梁汝循笑道:“大兄,这朝堂之上,那个不是七窍玲珑,要不是父亲的威望,你早就被吞的渣都不剩,你真以为读懂了圣贤书就是读懂了?” 见到梁高蟾还是满脸疑惑,梁兴奴眼光复杂,郑重言道:“高蟾,先帝之言,犹在耳畔,父亲永记心间,你去面见新圣,侍奉左右吧!” 梁高蟾跪了下来,叩首言道:“父亲,儿子不能尽孝了。” 梁兴奴将梁高蟾扶了起来,“宜早不宜迟,你明日就动身出发吧。” 看到大兄去收拾东西,梁汝循问道:“父亲,此去凶险,为何让大兄去?” 梁兴奴眼神中露出了坚定,“圣上将来少不得坎坷波折,你大兄淳朴憨厚,心志坚定,矢志不渝,这一路走来,就是宰辅之才了,而你却无法走完这一路。” 梁汝循想了想,笑道:“人皆知有用之用,只有父亲知道无用之用。” 梁兴奴问道:“你们兄弟,谁是有用?谁是无用?” 梁汝循笑道:“在父亲眼里,哪有无用,都是有用!就看用在哪里。” 梁兴奴满意的点头,“等你大兄悟到这里,你大兄成就就会超过你。” (029) 绛仙学箭 奔腾的白马上,腰束白丝带,身披酱红软甲,脚蹬长筒皮靴的纤细身影在校场上驰骋,张弓搭箭,羽箭飞出,却没有射中靶子,只是擦着箭靶飞了出去。 策马紧跟的李乂张弓搭箭,随着三箭连射,都齐刷刷的射中靶心。 绛仙勒马驻足,摘下头盔,散落长长柔顺的青丝,喘着大气,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盯着手中的长弓,气的噘嘴,“就这把破弓,还号称王弓。”看到李乂射中靶心的三箭,很是羡慕的喊道:“弗羊,你手里的这张弓就不错!” 李乂很是谦逊的言道:“郡主,我自小在山中狩猎,熟能生巧罢了,郡主天生聪颖,可是比我学的快多了,以后勤加练习就好了。” 绛仙把长弓抛了过去,“这是大格弓,需要十二担的力才能拉满!” 接过大格弓,李乂拉了拉,笑道:“郡主,这弓射程远,精度高,价格极其昂贵,只有贵族才用得起。”举起自己的长弓,“这是军中的制弓,虽然能用,比这王弓差远了。”随手拉了拉弓弦,发出了嗡鸣声,不禁惊叹道:“是把好弓。” “来,射几箭给我看看。”绛仙期待的眼神看着李乂。 看着这把良弓,李乂很是心痒,脚跟轻踢,胯下战马如箭射出。距离箭靶二百步时,双腿猛夹马腹,战马顿时腾空而起。这时候的战马最为平稳,李乂飞快转身,五指夹着三箭,如闪电般射出,带三箭射出之后,便猛然勒马,强大的力量让战马急速扭转过来,发出嘶鸣,而此时,三支箭还在空中飞行。 “噗”第一只羽箭射中靶心,紧接着另外两只羽箭也都正中靶心,如此神乎其技的骑射让人目瞪口开,都忘记了喝彩,久久之后,才发出震天喝彩声。 驱马来到绛仙面前,李乂将大格弓交给绛仙,“郡主,这是把好弓,射箭时,要胸虚腹实,心无旁骛,眼睛盯着靶心,我想郡主不在我之下。” “是吗?”绛仙很是心痒,驱马向前,距离箭靶百步,转身射出去一箭。 弓箭在空中飘忽,有些无力,所有人都知道这支羽箭根本就射不中靶心,在旁等待的宫无忌和巫马黑嘉赶紧上前,抬起箭靶奔着羽箭而去。 羽箭射中了靶心,见抬着箭靶的二人如此了得,众人都轰然叫好。 听到了轰天的叫好声,绛仙转过马来,看着正中靶心,心中一阵得意,总感觉不对劲,但不知道哪里不对,就来到场地边,面带微笑,“哥,射的如何?” 见大君笑而不语,绛仙便问淳朴的池铁城,“到底怎么回事?” 池铁城的脸庞被大火烧焦了,为了不惊吓了大君,就带上了金面具,因此被喊作“金面令”,瓮声言道:“郡主,俺就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箭术。” 缇仙笑道:“安都姐姐,我看金面令也不憨啊,怎么总说人家憨货啊!” “你啊,就知道取笑姐姐。”安都脸色一红,低下头去,看上去更加艳丽。 人群中有双眼睛贪婪的紧盯着这张俏脸,连呼吸都加重了。安都发现了这火辣辣的目光,顺着目光,看到了人群中一张英俊且儒雅的面孔,便不自觉的被这张面孔吸引,两人目光碰到一起,久久的无法分开,彼此都看出眼中的爱慕。 英俊的男子上前,躬身行礼,“我们岳军门今晚设宴,恭候君上。” 大君和煦的问道:“你是岳军门的幕府中人吧!” 男子躬身施礼,“在下是岳军门宾席,温父家的温父照。” 听闻这个名字,大君多问了几句,“可是济郡的温父家?” 温父照赶紧回道:“大君如此博学,在下敬佩,我来自济郡,在东序学习六年,投笔从戎,便跟着岳军门,在这老水地积攒些军功,将来也好封妻荫子。” “大丈夫志在四方,温父先生果然非常人。”大君起身上马,“我们先过去看望岳军门,剩下的这些人,就劳烦先生送到双沟堡。” 看到大君离去,剩下的就是些女眷,温父照微微叹了口气。 安都笑嘻嘻的言道:“先生因何叹气啊?” 温父将马给安都牵来,“只是有点胸闷,池夫人。” “不用喊我池夫人,喊我安都便可,我是司马家的,当年被王后赐婚,嫁给了池铁城。”安都很喜欢温父照的儒雅之气,禁不住多聊了几句。 温父照迎着安都妩媚的眼神,挑逗道:“贵夫君可真是雄壮啊!怪不得能做到金盾领,年纪轻轻,就成了将军,我等是望尘莫及啊!” “当年大司马作乱,夫君立有大功,王后将我赐婚于他。”安都平静的言道,侧脸看着温父照,开玩笑道:“其实,我更喜欢先生这样的风雅之士。” 温父照托起安都的屁股,抬到马上,笑道:“汝虽为人母,却风姿卓绝,别有韵味啊!想必也是爱书之人,气度自华,那些《美人缘》也没少看吧!” 安都似乎找到知音,“我喜欢这本书,难道先生也喜欢?” 温父照言道:“那些是在下在东序无聊时写的,还写过几本书,不过无人瞩目,说起来惭愧啊,我虽有志于家国,却成了百无一用的文人骚客。” 安都笑道:“先生还写了什么书?能否让小女子看看。” 温父照无奈的言道:“都在住处扔着,成为书虫的美餐了。” 安都想了想,笑答:“若是方便,那我今晚就去先生的住处看看啊!” 温父照心有灵犀,知道安都所指,“你若是方便,不惧风言风语,随时都可以到我住所,在下独身一人,若是夫人不方便,就趁夜来吧!” 安都的脸色一红,“希望先生不要烦我的叨扰啊!” 温父照拍了拍马屁股,笑道:“恭候夫人大驾”。 (030) 狐女妘姬 月光如水,照耀大地,元宵佳节,家家欢宴,户户点灯,充满了烟火之气。 五尺长的八尾白狐如雪的皮毛上透着点点血痕,因为失血过多而步履蹒跚,听到空中传来的高亢唳声,抬头看了眼在月光下盘旋的大雕,知道细犬很快就会追上来。这一雕一犬,已经追击自己四天了,若单是一兽,都可以轻松摆脱,可是,这锐利的鹰眼和敏锐的犬鼻配合,就再也无法摆脱追击了。 突然,熟悉的气息传来,白狐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几棵苍老的槐树映入了眼帘,凝望着树下的那户人家,眼光渐渐复杂。它细细梳理身上的皮毛,让皮毛看起来更加柔顺光洁,慢慢站立起来,幻化成身穿白袍的女子。 女子款步姗姗的走向了院门,犹豫片刻后,轻敲院门。 “张大娘。”庭院内传来了女子清脆的喊声,接着传来急速的碎步声,待打开院门,看清楚门口站的是名容貌清丽,神色憔悴的女子,眼神中充满了乞怜,子喜禁不住心痛起来,又见对方孤身,赶紧让道:“天冷,进屋暖和下。” 正堂之中,子鼎等人正在吆五喝六,划拳斗酒,很是痛快。 “谁啊?”堂屋内传来了醉醺醺的声音,子禄晃晃悠悠的出来,子喜赶忙上去,步履踉跄的子禄顺势搂住子喜,傻笑道:“媳妇,刚才有人敲门。” “喝你的吧,没事。”子喜没好气的拍了下子禄放肆的手,转身关上房门,往炉火中加入几根干柴,问道,“大半夜的,姐姐怎么一个人走夜路?” 女子泪眼朦朦的回道:“我和哥哥从兕牛城前来探亲,碰到了几个士兵,见我们二人就起了歹意,我们只能拼命逃离,跑着跑着,就和哥哥跑散了。” “哎!这些兵喝了酒,见到女人就像饿狼见到肉。”子喜狠狠地擦着灶台,面色很是愤恨,“明日告诉国瑞哥,让他管管手下,都快成了祸害了,也让他帮你找找哥哥。”看到女人面色苍白,是不是咳嗽一声,子喜知道是饿了,“我给你拿点吃的。”看到女子没有拒绝,知道是饿了,进入厨房,拿了些吃食过来。 趁着吃饭功夫,二人聊了起来,子喜言道:“姐姐不用担心,这些当兵的劫财劫色,倒也不至于胡乱杀人,等明日,我和你去找找官差,让他们帮你查查。”说着,抱来了被褥,“今晚在这里休息吧!可千万不要去内堂,他们正在喝酒,个个醉醺醺的,要是看见你,这些男人,喝些黄汤,个个都不是人了。” 深夜之中,女子悄然起身,看到子喜睡得香甜,便轻身下床,蹑手蹑脚的推门,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让子喜翻了个身,这让女子有些惊慌失措,只见她嘴唇轻动,只见白雾浮现,便化作白狐,沿着墙角,悄无声息的离去。 白狐到了院落后面的梧桐树下,用前爪拨开草丛,挖出浮土,见到了荒废了多年的洞穴,便钻了进去,在幽深的洞穴中曲折前进。虽然洞道纵横,但它确是轻车熟路,钻来钻去,很快进入了中心处最大的洞穴。洞穴中根盘根错节,曾经充满生机的树根也变得干枯,最粗大的树根裂隙中,绿幽幽的光亮正在闪烁。 白狐大喜,上前掏出一只碧绿色的手镯,顿时感到手镯内蕴含的盎然灵气。白狐化成人形,静静端坐,吸收玉镯上的灵气,这些灵气滋润着她的丹田神识,让萎靡的双眼闪亮起来,苍白的肌肤慢慢充满了血色,变得愈加娇嫩妩媚。 从原路悄然返回,当她推开房门后,惊骇的看着房间中发生的画面。 精壮的男子露出强健的体魄,将子喜压在身下,肆意进攻,子喜咬着被子,努力忍住不发出声音。男子听到推门声,转过脸来,盯着女子细看。 女子也看清楚这名高大英俊的男子,呼吸声竟然不自觉的加重了。 看到门口处的女子,子喜吓得赶紧蒙了起来,躲在被窝里慌乱穿衣。 子鼎风淡云轻的言道:“果然是个绝色女子,刚才子喜说起来,我还不信。”说着,慢腾腾的起身穿衣,有些微醺,一个趔趄差点倒了下去。 白袍女赶紧上前相扶,子鼎看到女子柔顺的黑发,如雪的白色肌肤,内心也躁动起来,顺势将女子压在了床上。当子鼎的手深入到白袍下,白袍女心中压抑的烈火似乎被一下点燃,她被关押了百年了,总有种无法释放的欲望…… 房间中的炉火在熊熊燃烧,子鼎起身,准备穿上鞋子,想了想,把腿伸了过去,女子明白他的意思,犹豫一下,便蹲下身子,小心的服侍子鼎。 子鼎很是受用,手指挑起女子下班,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白袍女声音娇柔,有些娇羞的言道:“奴家妘姬。” 子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便出门而去。 看到从被窝钻出来的子喜,妘姬笑了笑,“天冷,莫寒了身子。” 子喜脸色绯红,只是将头埋在两腿之间,“姐姐都看到了?” “我给妹妹烧点水,洗洗身子。”妘姬说着,准备烧水。 “我自己来吧。”子喜下床,手脚就利索起来,坦荡言道:“去年贝丘大战时,我以为活不成了,去看国瑞哥,他抱住了我,我就给他了。” 两人慢慢聊着,待水烧开之后,妘姬召唤子喜下床洗澡。看到脱光了的子喜,年轻的躯体中充满了青春活力,妘姬笑了笑,“果然是年轻,什么都好。” “姐姐留下来吧!”子喜舒服的撩水。 “姐姐怕是走不了了。”妘姬长叹一声。 (031) 劝进子鼎 子鼎的将军府中,王天宿和匡宁平前来拜访。 “诸位前来,真是寒舍生辉啊!”子鼎以为他们是前来讨要钱粮的,也没有加以好色,语气隐含不快,“最近粮械不足,年前刚给众位补了不少钱粮,那也是我的存底了,现在年初,钱粮还没有运过来,我也无奈啊!” 听到子鼎这么一说,王天宿心中也不是滋味,子鼎招募的新兵多都是自己的手下,因为领不到饷而改换门庭,压住心中的酸涩和愤怒,带着满是诚意的微笑,“大人这是哪里话,我们可不是来讨要钱粮的。” “那二位前来……”子鼎还摸不清二人前来的目的。 王天宿钦佩的言道:“子将军,贝丘一战,你打出了威名,成了我们元卫的英雄了,连尊上都对你极尽赞美,夸赞将军是中流砥柱,无双国士啊!” 匡宁平恭维道:“上眷正隆,大人定会前程无量啊!” 王天宿也不吝赞美,“咱们元卫能有立国资本,子将军厥功至伟,若不是在贝丘挫败皇领大军,阵斩林克庄,别人说起来,我们不过是呼啸山林的义士,哪有立国之资。想我当年,起兵聚义,虽然势大,可从没想过立国之事。” 子鼎听着也很受用,不过还是谦虚的言道:“都是君上错爱。” 王天宿提醒道:“子将军身边二人,应该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吧!” “岂能不知。”子鼎顿时警觉起来,无视这些挑拨,谨慎言道:“皇领邕梁有督军,东国有监军,元越有制军,云中有乌恩,那个不是如此?” 匡宁平和王天宿对了对眼神,笑道:“子将军,有些话,也不知该不该说。” 看出来二人此前有所商议,子鼎笑道:“我们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就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匡宁平笑道,“我等商议过了,就等子将军的决定了,若是子将军有意,我们合力扶持,共谋大业;若子将军无心,大家都一如从前。” 王天宿郑重问道:“子将军可想主宰这广野泽?” 子鼎猛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 匡宁平上前劝言:“若子大人有心,我们广川和浪荡军共保大人,人说,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大人出身贫寒,拔起细微,知民间疾苦,阵斩皇领将军,可谓威武雄壮,加之处事明断,虽是布衣,也让我等敬仰,我等愿意跟随大人,若能成就王业,我等能享受荣华富贵,大人可声着千载啊!” 听闻此言,子鼎更是震惊。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成为一方诸侯,贫家出身,当过狱卒,杀过人,逃过难,做过乞丐,扛过苦力,当做士卒,怎么看都不可能成为主宰者。这么多年来,不过是为了生存而挣扎,刚刚立了新功,成为一方大员,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谋划如此大事,让他有种虚幻感。仅有的一点兆相,那就是自己曾经做过的梦,可是在梦中,自己被黑甲将军从九天打落。 看到子鼎并未出言反对,反而有些犹豫不决,王天宿知道该趁热打铁了,“将军,凭借我们三家之力,此事大有可为!若是事成,子将军入驻元城,我们浪荡军占据贝丘,广川则得到北部水泽,咱们三家分治,结成同盟。” 匡宁平点头,“子将军,我们对大人倾心相交,广川师家也是推心置腹,以后我们三家结盟,大人可西向谋夺邢襄,我们广川北上蚕食阳武,王大人可南下侵扰皇领,我们是三家互为犄角,互为守望,大人觉得可否?” 见子鼎只是在沉默不语,王天宿和匡宁平面露喜色,知道此事不可逼迫,今日已是良好的开端,不要弄巧成拙,事缓则圆,来此之前,他们就知道此事不可能一撮而就,只要子鼎不反对,那么此事很大就成了。 只要相当主宰者的想法一起,就无法遏制,权力才是最诱人的美女。 子鼎慢慢的饮着茶水,盯着匡宁平,缓声言道:“实不相瞒,我曾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我背生双翼,飞越八重高天,可就在我想直冲云霄,飞跃九重天时,却被一位黑甲武士打落入凡间,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 匡宁平接过话来,“我对解梦略知一二,这里就献丑了,将军梦相是王者之象,君之雄断,当裁王土,这是上天告知大人,取王者之志,而舍为帝之念。居于九重天者,当有天下,是天下共主,将军能飞上八重天,这是王者所在。” 见子鼎不置一言,二人知道此时不可相逼,便辞别而去。 见到二人离去,妘姬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将军,奴家想去元城?” 子鼎有些不满,“怎么?嫌弃我们贝丘这种小地方了。” 妘姬笑着摇了摇头,“元城在我眼中,也不谈不上繁华。” 见到如此口气,子鼎好奇的问道,“妘姬,你到底是谁?” 妘姬突然神采浮现,目光变得遥不可及,高高在上,“我并不是人!” 子鼎点头,“我知道你不是人,一个女人在深夜独自出现,又在深夜悄无声息的消失,能毫无察觉的走进我的身边,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人。” 妘姬淡然点头,神色突然变得严肃,“将军,我知道,你想成为八重天的男人,男人一旦有了这种志向,就不会停下来的。” 子鼎目光投向远方,“那个男人不是如此,可又有几人能行。” 妘姬眼睛盯着子鼎,语气坚定的言道:“我能助你达成心愿!” 子鼎有些不可思议,“即使你有千军万马,也不见得成功。” 妘姬露出了妩媚的笑容,“我知道将军会答应我的,这就是我的本事。” 子鼎也露出了笑容,“果然聪慧无双,你的本事不见得不千军万马差。”想了想,笑道:“我不知道你的来路,你若是尊上仇家,不会是想刺杀尊上吧。” 妘姬摇头笑道:“就算是我想杀他,你觉得,我会杀他吗?” 子鼎凝重的点头,“是的,依你之能,的确能不流血的杀人。”想了想,又不解的问道:“以你之能,又有何事不能,何必如此?” 妘姬笑道:“我的心愿,只有高居八重天的男人才能帮我实现。” 子鼎这才放心,“你说的对,你留在尊上身边,比留在我身边好,妘姬,尊上立国,正在遴妃,我会进贡的名义将你送到他身边,你明日出发吧!” 贝丘城中,石云客栈不大,不求门庭若市,只求淡薄清雅。 披着黑斗篷,将面部遮掩起来的神秘来客疾步走了进去,没有理会店小二的热情招呼,径直上了二楼,看到房门虚掩,便推门而入,当取下斗篷,露出了长相清秀的面容,来客就是乔装前来的千乘。 千乘没有寒暄,上来便焦急的问道:“联系上了吗?” 身着文士服的辜明武很是风度翩翩,面色有些担忧,“怎么约在这里?”见到千乘期待的目光,辜明武叹息一声,“忘记这一切吧!那边担心惹火烧身,也不愿承认你,他们都说,千乘姑娘在六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哦!”千乘感觉心被刺痛,失望的坐了下来。 见到千乘如此,辜明武很是伤感,“令尊被贼人所伤,过了几年,也就含恨而去了。临终之前,最挂念的还是你,让家人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你,若是令尊还在,你还能返回家中,可是令尊已去,姚家怕是更不认你了。” 想起疼爱自己的父亲离去,千乘眼泪顿时流了下来,低下头去,小声啜泣。看到千乘如此悲伤,辜明武心中一软,上前轻轻拥抱,轻抚千乘的柔肩。 千乘微微哆嗦一下,两人无言,只是默默地拥抱在一起。 数日之后,军府中传来大君诏书,“子鼎聪明鉴悟,雅有武略。威能服物,智能动众,故加封子鼎为子爵,领阳平郡尉,望勤勉恪职,不负君望。” 接过诏书,想起妘姬,子鼎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期盼,还有一丝丝的想念。 (032) 两家结盟 为了重编新军,张君弘、严希哲、施辅明和王天宿商议了半天。 严希哲建言,“尊上,元卫立国,应将所有军队建制全部打散,重新编队。” 王天宿赶紧出言反驳,“尊上,如此一来,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大大消弱我军战力,元卫还未和平,等过几年,皇领威胁减弱时,再行大军重编。” 严希哲口气很是强硬,“整军之事,刻不容缓。” 王天宿坚决摇头,“我手下那些浪荡军,为了生计,都在屯田,若是打乱了,耽搁了生产,这粮食收不上来,没粮吃了,军心就会浮动,臣怕约束不住啊!现在还不是重编的时机,要慢慢来,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做此事。” 王君弘见施辅明一言不发,开口问道:“太尉有什么看法?” 施辅明言道:“整军之事应该进行,可事缓则圆,事急则变,也不能太过于冒进,这其中的轻重缓急,最难把握,还是让大伙都来商议下吧!” 天色见晚,想起了妘姬妖娆的身姿,张君弘决定搁置争议,对二人言道:“关于整军,回头再议,今日就到这里,都回去好好想想吧!” 王天宿和施辅明走出府第,站在高台上,看到天边的太阳,洒下一片霞光。 “看,霞光多美啊!”施太尉紧跟两步,赶上前面的王天宿,指着晚霞。 王天宿爽朗大笑,单刀直入,“施兄,不用扯什么霞光,有话只管讲。” 施辅明苦笑道:“说句实话,我也不愿改编,我的老部下也会被打散的,只是尊上交代过,不得不从啊!”说完,长叹一声,“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啊!” 王天宿揶揄的笑道:“你是太尉,散了也没事,那天重新聚拢就是了!” 施辅明无奈的言道:“你也掌过大权,我要是敢把人马再聚拢起来,还能再做这个太尉吗?恐怕很快就成了德高望重,手无权柄的少师了。” 王天宿笑道:“严太丞将手伸到飞狐军,在你的地盘肆意胡为,你能忍?” 施辅明连连叹气,“不忍还能如何?人家上眷正隆啊!谁能动的?” 王天宿也是长长叹气,“看来我们都没什么办法,只能任人宰割了。” 施辅明笑道:“动不得主子,还动不得奴才?王大御史,别忘记御史的职责,弹劾百官,纠察朝仪,权力大着那,连尊上你都能说两句,尊上就是再不高兴,也要陪着笑脸,临了还要夸你犯颜直谏,安国利民,匡扶圣德那。” 王天宿听出话里的意思,“你不说,我还真没拿这个御史当回事。” “现在不是呼啸山林,群雄聚义了。”施辅明想起了过往,“草创之时,大家都是兄弟,同吃同睡,同生同死,现在立国了,要有规矩,要君君臣臣。” 王天宿笑道:“我大字不识几个,就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哪里比得上你们读书人,肠子弯弯,想说这个,又说那个,我也听不懂说的啥。” 施辅明笑道:“兄弟大智若愚,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不知你大魔龙当年的本事,你要是不懂,能让元右百姓听到你的名字就胆裂魂飞,心惊肉跳?” 王天宿笑了起来,“老兄的威名比我也不差,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啊!” 两人相视一笑,施辅明压低了声音,“兄弟觉得丁长史如何?” 提及丁本良,王天宿顿时怒上心头,“那个跟屁虫,他娘的,我听说,劝进尊上就是他的主意,这次重编大军,搞不好也是他提议的,这个老货,一肚子的坏水,将我们浪荡军视若仇寇,我早想收拾他了,老兄可有良策对付他?” 施辅明试探着问道:“不知兄弟敢不敢啊?” 王天宿拍着胸脯,“到了此时,你我要是还不同心同德,岂不是让严希哲把我俩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你想做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施辅明从袖袋抽出一封折子,“这是弹劾丁本良的折子。” 王天宿顿时警惕起来,“写的啥,别让尊上怒了,把我一刀咔嚓了!” “哈哈,我怎么舍得王兄被咔嚓了。”施辅明拍了拍王天宿的肩膀,盛情的邀请,“今晚去寒舍一叙,我们兄弟还没有好好聊过那。” “那兄弟我恭敬不如从命了。”王天宿跟着施辅明上了马车,指着路边牵马等待的小伙子言道:“这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外甥,贺公许。” 贺公许上来马车,给施辅明打招呼,“施太尉,在下叨扰了。” 施辅明盯着贺公许看了片刻,连连点头的称赞道:“人说,王兄能驰骋元右之地,皆因两个外甥,我还有些不信,等见到这孩子,才相信这句话是真的,全身都是英雄气。”有些遗憾的言道:“我施家又这样的好男儿该有多好啊!” 王天宿笑道:“帮我这个不成器的外甥挪一挪位置吧!” “想挪什么位置?”施辅明递过来一份点心,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 王天宿将点心塞入口中,笑道:“到你太尉府做个兵曹如何?” 施辅明摇头言道:“兄弟啊,这你就不懂了吧,兵曹负责军务,责任大,权力小,没油水,还是去金曹吧,负责盐铁,油水多的很。” 王天宿摆摆手,“我这个外甥就是喜好兵法之学。” 施辅明将折子展开,“这折子写的是丁本良贪污十万两白银。” “嗯?”王天宿有点心慌,他知道此事必会震动朝堂,眼光望向贺公许。 施辅明沉声言道:“刚刚立国,尊上想从整治吏治入手,选贤任能,修明法制、以求大治,要雷厉风行,以霹雳手段来震慑宵小。丁长史是严希哲的心腹,兄弟这封信交给尊上,定会激怒严希哲,引起朝堂风云,此事有利有弊,弊端就是得罪了严希哲,有利的就是百官从此会畏惧你的权势,以后仰你鼻息了。” 看到王天宿犹豫不决,施辅明劝道:“兄弟,有人做事只是迎合尊上,有人是为了安定天下,有人是达行天下的,兄弟,不知你以后想走什么样的路。” 王天宿还是不接折子,笑道:“我走的那条路,能舒舒服服的活一辈子,让我子孙绕膝,家财丰厚,一大堆儿孙为我送葬,我不想死的那么悲壮和英雄。” 施辅明摇头,“我们没有退路了,现在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贺公许将折子接过过来,“施太尉说的对,我们没有退路了。” 王天宿这才语气坚定的言道:“其实从我拉起杆子的第一天起,就没有退路了。我这一辈子也不怕什么,严希哲这个老匹夫,我也不惧他什么。” 施辅明提醒道:“你们御史府中也不平静,有个门房王中行,我无意中见他乘坐华美的马车,身边跟着两名美妇,我想,这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王天宿狠狠的说道:“现在就把他抓过来,好好的审问审问。” 施辅明笑道:“我让人跟了他几天,发现是太丞府的人联系的他。” 王天宿恶狠狠的言道:“他娘的,这个混蛋,竟然把黑手伸到我这里,我们不能任人宰割,这就是你们读书人说的,那个风平浪不静啊。” 施辅明接口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十万两银子只能砍了丁本良,无法撼动严希哲,反而让他怂恿尊上编制新军,尊上说不定会顺水推舟,加速推进改编。”说着,眼光盯着贺公许,似是在考校,“你不是要来我太尉府参议军机吗?” 贺公许笑道:“太尉大人,下官倒是有个想法,也不知管不管用。” 施辅明有些惊讶,“能在片刻想出这主意,可见你才思敏捷,佩服啊!” “哪里啊,大人过奖了。”贺公许很是谦逊的摇摇头,“尊上之所以敢改编,还不是觉得周遭承平,四下无事,若是烽火再起……” 施辅明眼中露出了光亮,冲着贺公许翘起了大拇指,“人说你是王佐之才,我还以为是夸大其词,现在才知道,这句话还是不能说尽你的本事啊。” 王天宿得意的笑道:“以后我这侄儿在你身边,你要多多提携啊。” 这时候,马车到了府门,施辅明笑道:“走,我们好好的喝几杯,今夜不醉不归。”在二人的大笑声中,马车径直的冲进了府中。 (033) 龙武卫兵变 公师都和伏虎带领百人亲卫,进入东大营中,传武府恺前来。 过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回信,伏虎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便出门查看,这时候,有传令兵前来,“大帅,大都统,罪将伏诛,正在南辕门外候命。” 公师都闻言大喜,“正好诛杀此贼!”快马赶到校场南门,正要打开辕门,这时候伏虎上来劝阻,“大帅,非常时刻,谨慎为上,还是先看看吧。” 众人爬上高墙,往下看去,外面大队骑兵押解一人,细细看去,竟是双手被绑缚的武府恺,有武将驱马上前,大喊道:“末将张德元,已将叛贼擒下。” 公师都喜不自胜,大喊道:“我是中帅公师都,张德元,你迷途知返,有大功于朝廷,本帅上奏你的功劳。”便对守卫喊道:“打开辕门,让他们进来。” 伏虎知道张德元,并不是自己提拔的,觉得这有些太过于儿戏,赶紧阻拦,“不可!”便对公师都劝谏道:“大帅,有可能是他们的诈门之计。” 正在公师都犹豫不决时,远处扬起了大片尘埃,雷鸣般的马蹄声和冲天的喊杀声传来,数百铁骑正奔涌向前,这些骑兵杀气腾腾,似乎是前来劫杀。 张德元大惊,慌张的喊道:“大帅,他们这是来劫人的,快开门。” 公师都满脸焦虑,再旁催促道:“贼首就在眼前,还不快开门!” 看到这里,伏虎确定其中有诈,大喊道:“杀了武府恺,提头来见。” 张德元却是摇头大喊:“大都统,没有军府令,末将不能单凭大都统一张嘴就杀人啊!贼首就在眼前,要杀大都统下来杀了便是。” 公师都拍着胸脯,喊道:“你只管杀了就是,一切有我担着。” 张德元大喊道:“大帅不想审问这逆贼?若是杀了,大帅怕是说不清楚啊。” 公师都也知道其中有诈了,命令身边的亲卫,指着武府恺,“杀了他。” 随着羽箭射出,瞬间,绑缚的绳索就被挣开,可以看出刚才是虚绑,武府恺身如轻猿,转身躲到马腹下,有惊无险的躲开了羽箭。 没想到计谋被识破,武府恺大笑道:“哈哈,好个伏虎,竟然没能骗过去。”说着,大手一挥,大喊道:“冲进去,斩了二人,赏千金,升三级。” 这时候,叛军接应的人马也冲了过来,合并一处,开始冲营,辕门守卫不防之下,便被射倒一片,公师都和伏虎幸亏甲胄坚厚,才躲过这一劫。叛军带来了冲车,本以为辕门能抵挡,可片刻功夫,便撞塌了辕门, 指着营门上的锯痕,伏虎言道:“大帅,他们早有作乱之心。” 叛军冲入大营,从四周围了上来,亲兵纷纷中箭落马,伏虎不敢让公师都有了丝毫意外,赶紧护着公师都逃往皇宫,在那里有宸卫接应,便奔着东大营西门而去。可叛军早有准备,已将西辕门堵死,见到无法硬冲,伏虎便又掉头冲着东门而去。快速的刺穿敌阵,快到东门之时,看到东辕门正要关上。 虎只得硬闯,突然,几条绊马索伸了出来,“轰然”一声,战马带着余威,往辕门撞去,正在关闭辕门的叛军,被上千斤的战马猛烈碰撞,被震倒在地。 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抽出阔剑,砍翻数人,伏虎从门缝中冲了出来。 伏虎指着路边小道,“大帅,你先走。” 公师都翻身上马,“伏虎,我去调集北军,你多保重。” 伏虎点头“大帅保重”,大剑拍在马屁股上,让公师都赶紧先撤,他知道辕门不会抵挡太久,伏虎思虑如何摆脱叛军追击,只能奔元水而去。 武府恺亲自追来,大喊道:“那匹枣红马就是伏虎,给我射。” 追兵纷纷射出羽箭,伏虎的坐骑没有马甲,被射的如同刺猬,一声长嘶,便倒在地上,新亏伏虎武艺了得,当战马倒下的瞬间,便抢先落地。 一名骑兵看到伏虎落马,知道大功就在眼前,唯恐别人抢了先功,便疯狂的催动马匹,手持长枪朝伏虎冲去。 伏虎并没有着急躲避,手持大剑,不慌不忙的摆好姿势,趁着敌人冲势无法改变时,才猛然转身,躲开长枪,大剑高劈,以无可阻挡的姿势,干净利索的将敌人劈成两半。见到地上被劈成两节的骑兵还在地上挣扎惨叫,他们才想起伏虎的名字由来,看到伏虎如同凶神恶煞,追兵吓得赶紧勒马,不敢向前冲。 趁着短暂的混乱,伏虎夺过马匹,飞身上马,朝着元水飞奔。 武府恺搭弓取箭,他号称“落雕侍御”,箭术无双。羽箭出手,便自信的冲着伏虎而去。羽箭射破了轻甲,伏虎吃痛,策马拐入丛林,借助狭窄道路和密集的灌木来逃亡。这让追兵的羽箭无法发挥作用,伏虎夏日常在这里狩猎过,对地形很是熟悉,借助林中小道上,才堪堪躲过追兵,冲到了元水边的高崖上。 武府恺这时也追了上来,“伏虎,公师都那?” 伏虎没有回答,怒骂道:“武府恺,先帝对你恩重如山,为何背叛先帝?” 武府恺微微一笑,指着伏虎大喊,“伏虎,你错了,正是先帝对我恩重如山,我才誓死相报,遵从先帝遗愿,拥立太子为帝!而你曾做过罪奴,先帝不以为意,对你信任有加,让你掌管龙武卫,以保太子。你狼子野心,不思图报,竟然想着篡权更位,和公师都他们阴谋拥立不知那里的野种为帝,你说,你该不该死?” 听到对方肆意大笑,伏虎知道无法说服对方,便四下寻找退路。 武府恺笑道:“赶紧投降吧,拥立圣上,可将功赎罪。” 等看好了位置,伏虎顾不得寒冷,奋身跳入元水,向着对岸游去。 看到跃入元水的伏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澎湃的元水带走。 看着消失的身影,武府恺着急的喊道:“除恶务尽,决不能留下后患。” “不劳大人动手,江水这么冰冷,怕是活不过半个时辰,伏虎必然要上岸疗伤,我们只要盯紧医馆便可,此事对于卫府来说,岂不是轻而易举。”崔恕己看着浮沉的伏虎,摇了摇头,“大人,现在还有很多大事,不能耽误在这里。” “你说的对,不能耽误时间,你速去通知屈辅国,让他盯紧医馆,务必找到公师都。”武府恺安排之后,便领着亲卫,返回东大营而去。 东大营中,很多军士被刚才发生的一切深深地震撼了。数百人冲阵,还要诛杀中帅和大都统,这是要谋反啊!整个大营顿时人心惶惶。 咚、咚、咚……雄浑的战鼓声传来,宛如催命的音符,令众将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不过随着两个人的出现,坚定了众人的信心。 太子和皇后坐在马上,被武府恺等人簇拥着,缓缓经过营地。 见到他们,众将士欢呼,太子和皇后在此,刚才便是诛灭叛乱! 皇后嘉奖了诛杀伏虎的众人,太子当场宣布,武府恺接任龙武卫统领,刚才参与诛灭叛乱的众人,皆有升职重奖。皇后起身宣布,皇宫已经被紫宸卫控制,成家要拥立成遂作乱,要废黜太子,让众人跟随武府恺,进攻平乱。 东大营中,战马嘶鸣,人群涌动,一支支的队伍从四辕门下策马而去,他们按照命令,关闭城门,以雷霆之势,控制中都城内要地。按图索骥,在城内抓获重要人物,包括公叔协、公师都,公道安家族在内的皇族众人。 行人商客急急回避,商铺酒肆速速关门,整个街道一片宁静,只有飞速的马蹄声踏过街道,百姓心惊胆战,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起了兵祸。 (034) 少年璟文 官道下,三匹快马加鞭,人马皆是筋疲力尽。 最前的中年人名叫公君胜,国字脸,浓眉大眼,看起来颇有书卷气;梁高蟾在马上颠来颠去,嘴唇干裂,神色憔悴,也很是狼狈,满脸的风尘;还有一名身材高大,腰挂长剑的武士,胡须硬朗,剑眉飞扬,看起来英气勃勃。 公君胜回头喊道:“梁兄,要不要休息下。” 梁高蟾神色坚定,“不用,就是死我们也要尽快赶到。” 不顾风尘,三马继续飞奔,公君胜指着高坡上的大槐树,“快到客栈了。” 刚到客栈,三匹马就累倒在地上,到了后院,见到一名神采少年,公君胜赶紧跪下,还未等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伏地痛哭,“圣上,先帝殡天了!” 看到公君胜跪在自己面前,口呼“圣上”,觧文只觉得眼前是一片模糊。等清醒过来,环顾四周,众人皆是戚戚然,却对自己被称作“圣上”毫无波澜。 大宗护上前将公君胜扶了起来,“君胜,起来细说。” 公君胜指着高瘦的年轻人言道:“这位是护我前来的大侠贲孟。” 众人看去,贲孟双眸寒星,一看就有侠义风范,贲孟声音朗朗,“诸位大人,督公对家父有救命之恩,我曾发誓,任他驱使,受其所托,保护将军前来。” 公君胜又指着有些书呆子气的梁高蟾介绍道:“这位是大学士梁兴奴的大公子,他来投奔圣上,我们在路上相遇,便结伴前来。” 众人盯着梁高蟾,想是梁兴奴让他来此,先和圣上亲近,以便将来朝堂有个位置,心中微微有些鄙视,大宗师面带嘲讽,“梁相倒是好手段啊。” 梁高蟾从众人的眼神中读懂了其中的意思,心中有些不满,“诸位,在下来此,不是家父的意思,我来此不是攀龙附凤,而是誓死追随圣上。” “哦!”沈保三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梁相对你透露了什么?” 梁高蟾摇头,“家父没有说什么,不过他们讨论了局势,我觉得大事不妙,才来此陪同圣上,在下认为,圣上只有历经苦难,才能成为一代明君。” 沈保三更是笃定梁兴奴有所交代,怕璟文听到什么,对众人言道:“我们进去说吧。”然后指着“母亲”对璟文言道:“圣上,你应该有些话要说。” 见到众人离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觧文问母亲,“娘,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觧文喊“娘”,“母亲”眼泪突然滑落,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这个抚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了,她盼望这天,又怕这天到来。 见到“母亲”垂首不语,觧文惊恐的问道:“难道你不是我娘?” 看到“母亲”只是落泪,觧文知道这个做了自己十八年的“母亲”也不是亲娘,此时的他,如同失魂落魄,怔怔的立在庭院中,慌乱的不知所措。 “觧文!”耳边传来了“母亲”轻柔的声音,“我是你的奶妈!” 觧文很是慌乱,“你是谁?那我娘亲那?” “母亲”擦了擦眼泪,“圣上,我没有名字,我只管抚养你。” 璟文突然感觉“母亲”看待自己的眼神正变得敬畏,即使十八年的感情,也抵不过这“圣上”这二字的重压,十八年的母爱,也无法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会跟着我去中都吗?”璟文隐隐有所预感。 “母亲”咬着嘴唇,摇了摇头,“防我干政,只能离开你。” 璟文觉得浑身无力,“母亲”赶紧上前,将觧文扶了起来,“去休息下吧。” 后堂众,公君胜简略的说了一下,“督公告知我先帝殡天的消息,我便前来,在客栈中被包围,准备同归于尽时,贲孟大侠前来,杀出血路,护我来此。” 大宗护问道:“贲孟大侠,圣上真的殡天了?” 贲孟回答的谨慎,“消息是督公亲口说的,我没亲见大行之身,不敢妄言。” 听得出贲孟的言辞不是江湖的豪迈,更多的是官府之人的稳重,成康节对老仆人言道:“明夫,你带梁公子和大侠下去,安排饭菜住宿,让他们安歇。” 看着二人离去,大宗护不快的言道:“糊涂啊你!甘将军。” 见公君胜满脸疑惑,沈保三出言点醒,“你怎知这个贲孟不是屈辅国派来的卧底?现在是非常时刻,圣上万金之躯,不容任何闪失。” 公君胜笑道:“卑职亲见他冒死作战,设法帮我通过少习关。” 大宗护思虑片刻,“璟文不能出一点儿差错,你和贲孟留下来吧。” 公君胜心中有些酸涩,提议道:“大宗护,现在是非常时刻,多方势力较力,各方蠢蠢欲动,导致局势不稳,圣上要返回中都,抚慰人心,安定天下!” 沈保三心中没底,摇了摇头,“局势不稳,怎么能置圣上于危地。” “这是我冒死赶回来的原因。”甘将军果决的言道,“先帝大行时,并没有昭示天下太子是谁,一旦被璟荣抢先登基,我们就无力回天了。” “不可以!”大宗护语气坚决,“中都形势不明,等先帝安排的人马控制了中都后,我们才能赶回去,若是不能控制中都,璟文回去,怕是凶多吉少。” 甘将军极力劝谏,“圣上回去,才能号召天下,凝聚人心,稳定局势。” 大宗护冷峻的看着众人,“二百年前,第三十九任帝驾崩,太子成佗着急赶回继位,被乱兵所杀。前事之师,要引以为鉴,一定要沉住气,宁可丢了皇位,也不能丢了性命,没了皇位,可以抢回来,没了性命,就一切成空了。圣上在去世前,定有安排,有中宰公道安和中帅公师都,龙武卫伏虎和大卫领段公达,控制中都不难,等形势明朗的时候,我们陪同璟文返回中都。” 大宗护言道:“罕父黑,你去少阳山选址,我们马上搬过去。” 随着轻轻的脚步声,璟文看到了老仆人端来一杯热水。 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老仆人,璟文有种莫名的信任,当他得知自己是皇帝,并没有表现的丝毫惊讶,一切都是那么气定神闲,宠辱不惊。 “明父!”璟文看着眼前的老人,“我真是皇帝的儿子吗?” 明父的目光坚定,“我比所有的人都确定,你是皇帝唯一的儿子。” 璟文看着眼前的老人,感觉他如此不同,“我的母亲是谁?是什么样子?” 明父目露慈爱,“是个如烟的女子,美丽,善良,多情,却又无奈。” 想象着母亲,是《美人殇》中容貌丰美,举止娴雅,博学多才的蔺化道;还是《五美缘》中心思缜密,精明能干,心机决断的卢音儿;或是《隔帘花影》中倾国倾城,天纵才华,极富灵气的吴文君,璟文问道:“母亲还活着吗?” 明父神情黯然,“她活着,可她又死了,她活的不是她自己,失去了她的最爱,不过是在世间行尸走肉,成为别人的工具,为人所利用,为人所驱使罢了。” 璟文内心微颤,盯着老人,“明父,你也是工具吗?” 明父不言,片刻后,才沉声回道:“是的,我也是!” 璟文眼中充满了愤恨,“那利用你,驱使你的人,活着是目的吗?” 明父眼中闪过不屑,“他也是工具,他成了自己执念的工具。” “唉……”璟文长长的叹息,眼泪落了下来,“我为什么来这里?” 明父不知如何回答璟文的这个问题,他看着杯中热水的水汽冉冉升腾,眼前一片朦胧,凝思片刻后,才苦笑道:“你是所有人的目的,孩子!” 璟文盯着老人如同深渊的眼睛,似乎在寻求答案。 明父的心海中浮现出大祭司的身影,看着眼前的璟文,知道未来的道路是何等艰辛,“孩子,你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野心、信念、阴谋和希望!孩子,你已经不是你了,你不过是众人眼中的名字罢了!” “我不想做皇帝!”璟文勇敢的说出了心中所想,“我只想做自己。” 明父缓缓的摇了摇头,“你唯一不能做的就是你自己,你可以有千张面孔,但是唯独不能有真实的面孔,真实的面孔会让所有的人失望、恐慌和惊惧。” 璟文面露惊讶,“为什么?我是皇帝,不能为所欲为吗?” 明父的声音不容置疑,“因为你是皇帝!很多人靠近你,依附你,为你奔走,为你效命,但也有很多人想推翻你,击败你,杀了你,这就是你将要走的路。” 似乎明白了什么,压抑笼罩一切,璟文站起身来,“我想出去走走。” 明父摇摇头,“住处被严密警戒了,你不能再出去了。” 璟文无奈的苦笑,“原来做了皇帝,真的就不是我了。” (035) 北军谈判 中都城外,战马嘶鸣,北军四面扎营,做好进攻准备。 帅帐中,公师都正在和杨益三进行谈判。在东大营之乱中,公师都和伏虎被龙武卫攻击,伏虎引开了敌人,公师都趁机逃离中都,来到北军大营,用虎符和诏书调兵,前来镇压叛乱,只待谈判结束,就要攻城了。 杨益三有恃无恐的言道:“大帅,令尊可在我们手中。” 公师都愤怒的拍着桌子,“杨益三,不要拿这个威胁我,敢对我们皇室不敬,等城破之日,我会百倍千倍的奉还给你们,扒皮抽筋,我也不是没做过。” 见公师都暴怒,姚承志赶紧解释,“公叔不用担心,所有的宗室都被好生伺候着,皇叔祖在我家那,和我爷爷每天喝酒下棋,每天聊的很好。” 杨益三笑道:“说起来,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要打的你死我活那。” 公师都嗤笑,“一家人?杨益三,你会害死你爹吗?” 杨益三被气的不行,也拍起桌子,“公师都,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公师都更是一拍桌子,“将这个畜生赶出去,看老子将来怎么杀了他。” 见两人争吵起来,姚承志赶紧出言安慰,“公叔别生气,先听听怎么说。” 杨益三言道:“很简单,太子就是圣上,其他都不变。” 公师都气的将桌子掀翻,“欺人太甚。”指着杨益三的鼻子大骂道:“滚!” 见势不好,姚承志赶紧上前劝和,“公叔,我们先出去,你再想想。” 见到姚承志带着杨益三离去,公师都面挂寒霜,十分不快,对着屏风言道:“出来吧。”这时候,从屏风后闪出一人来,正是陪同前来的姜时助。 公师都冷笑:“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这货色,也想倒转乾纲。” 姜时助开门见山的说道:“大帅,老公叔和中宰已被控制,段公达被困在皇宫中,伏虎不知所终,皇族也被龙武卫控制,中帅该如何抉择?” 公师都拍案大怒,“哼!跳梁小丑而已,本帅手下有十万雄兵,何况三大营还没出动,小小龙武卫,在老夫的雄兵面前,立为齑粉,我们已将整个中都四面围定,还能怕他们不成?等我攻破中都,定将他们碎尸万段。” 姜时助问道:“大帅就算攻破中都,也只会玉石俱焚。” 公师都等着眼睛,怒道:“你们府卫到底帮谁?是帮圣上还是逆贼?” 姜时助平静言道:“说实话,大帅,我们都在帮助自己!” 公师都冷哼,“别忘了,你和屈辅国可都是先帝从刀下救出来的。” 姜时助冷冷言道:“若不思图报,我怎会冒险来此?你们打来打去,管我们卫府何事?世道不是非黑即白,大帅宦海浮沉大半辈子了,应该知道。” 听到姜时助所言,公师都怒意少解,“他们想夺我成家天下,老夫和这些逆贼势不两立,岂能容忍他们胡作非为,哼!老夫只相信……”说着,举起硕大的拳头,“只有拳头,谁的最大最硬,才说了算。” 姜时助问道:“大帅手中握着八万兵马,中都内有万余精锐龙武卫,若是野战,八万对一万,北军凭借龙骧卫,可稳操胜券。若是攻城,龙武卫借助坚城防守,只怕一时半会难以攻下,大帅可想过,还有三大营未动那。” 公师都很是不屑,“三大营可都来信了,说支持圣上。” 姜时助追问:“他们说的没错,可谁是圣上才是关键!” 公师都怒言:“还能是谁?自然是璟文了!璟荣这个伪皇帝,天下谁人不知?我们手中有大行皇帝的密诏,我们公示天下,号召天下诛贼。” 姜时助轻笑,“都兵戎相见了,谁还会信密诏这种东西? 公师都愤怒的拿出密诏:“你看看,是不是先帝的字迹?先帝的宝印?” 姜时助随手拿出一份公示,“这是城中到处张贴的诏书。” 公师都粗略看了几眼,大骂道:“一派胡言!”说着,将手中的诏书撕得粉碎,“这群不知羞耻,颠倒黑白的逆贼,来日一定将他们千刀万剐。” 姜时助脸色凝重,“你也看到了,这份伪诏盖着玉玺那,何况皇后和太子亲自出面澄清,你说,大家是信你们的多,还是信他们的多?”说到这里,掏出来一封信交给了公师都,“封父大营投靠了姚家,野穹大营态度未明,单父大营虽然心向公室,可大营被浪荡军扫荡过,怕是无法对抗封父大营。若是大帅将北军消耗在城下,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握,本来没有作乱之心的也怕是蠢蠢欲动啊。” 公师都懊恼的言道:“当初瞎了狗眼,推荐邓逊远做封父大营主帅。” 姜时助态度诚恳,“皇领刚从大灾中恢复,可谓百废待兴,再有战乱,愈加孱弱,东元在旁虎视眈眈,火上浇油,等冲天大火燃起,便会趁虚而入,裂土皇领,到了局势一发不可收拾时,大家只会玉石俱焚。这天下可是成家的天下,杨家和姚家毁了不会心痛,难道大帅想成为灭国的罪魁祸首,留千古骂名?” 公师都听完后,木然的点头,有点心灰意冷的坐在椅子上。 姜时助又是鼓励道:“我等承蒙先帝恩情,誓死效忠先帝的,卫府只是被形势所迫,不得不雌伏于伪皇。龙武卫和封父大营中也有很多将士效忠先帝,只是形势不明,只能自保,当前最紧要的是抓住军权,利刃在手,能惧怕谁?” “你说的对。”公师都看到希望,“先积蓄力量,将来诛贼易尔。” 姜时助笑道:“天下皆知,只有麒麟和飞龙认可,方能登基,若不射杀飞龙,伪皇便过不了这一关?若他们去诛杀,就失了人心,伪皇还能做几天那?先答应他们,救出宗室,将大营移到宗护城,静等时机,何必现在玉石俱焚那?” 公师都很是着急,“麒麟和飞龙可是我们皇族血脉的保护者,有他们在,我们皇族就会不绝于嗣,若是他们敢猎杀,我就砍了他们。” 姜时助劝慰道:“飞龙钢筋铁骨,力搏千军,那有那么容易被杀死?若是他们敢诛杀飞龙,就是自曝其短,整个天下都知道璟荣是伪皇。” 公师都脸上渐渐有了喜色,“你说的有道理。” 姜时助言道:“当前不过是双方妥协而已,璟荣想要个名分,皇室想把宗族营救出来,各取所需罢了。以后还是免不了龙争虎斗。” 公师都闭目凝思,“你说得对,本帅听你的,当前只能如此。” 姜时助拍手道:“中宰能屈能伸,能大能小,能升能隐,果然是大丈夫!” 公师都想了想,“来人,把杨益三喊来,本帅要和他再谈谈。” (036) 倾心交谈 段公达在宫墙上不停的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消息。 昭明宫地势高耸,段公达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此防守,宫门外,龙武卫的呐喊声彼此起伏,除了留下数百具尸体,也是无可奈何,武府恺见无法攻下,便准备火攻。段公达将两位公主拉出来作人质,皇后不得不赶紧叫停。 屈辅国到了城墙下,大喊道:“告诉大卫领,就说屈辅国求见。” 竹筐放下,屈辅国被拉了上去,见到段公达,开口问道:“两位公主还好?” 段公达一言不发,推开了一扇门,屈辅国望去,里面坐着两位公主,惊恐的看着来人,不自觉的将身躯往墙角靠了靠,彼此拥挤在一起。 看到二位公主安然无恙,屈辅国点头离开,深夜来临,四周静悄悄,屈辅国面色凝重,“这几日兵乱,大家都关门歇业,唯恐受到兵乱波及。” 段公达觉得有些可笑,“督公怎么如此心善了?” 屈辅国抬起头来,认真的问道:“大卫领认为我背叛了先帝。” 段公达眉角轻扬,嘲讽的言道:“难道不是嘛?你现在成了这群叛逆的爪牙,先帝对你何等的恩宠,谁会想到,你最终却无耻的投靠了敌人。” 屈辅国自嘲道:“大卫领,我没有你惊人的武艺,也没有你纵横沙场的能耐,更没有你单枪匹马,解救皇领的本事,我不过是个侏儒。” 段公达眼睛逼视着屈辅国,“你不怕我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屈辅国看着天空,“二十三年四个月又九天了,这是我跟随先帝的日子!我依然记得第一次叩见太子的每刻每秒,作为小丑被送入宫中,当我战战兢兢的来到了太子面前,试图把我准备好的节目表演给太子,可是,当时太紧张了,见到了太子和他面前的姜宜思,我一片空白,茫然无措,不知该做什么了。” 屈辅国含泪盯着远方,声音有些呜咽,“我以为我完了,以后只能蜷缩在犄角旮旯,自生自灭,不留下一点痕迹,可在此时,姜宜思笑了,那是我一辈子见过的最美笑容,我看笑容,就放松了下来,把准备好的节目表演给了太子。天见我怜,上天还是给了我一个机会,这是我留在先帝身边的第一步。” 段公达不屑的问道:“给我讲这个做什么?” 屈辅国言道:“因为这个微笑,我终生感激姜宜思。” 段公达嗤笑,“那又能如何?姜家遭难时,也没见你做什么。” 屈辅国苦笑道:“我不过是太子身边的阉人,还没有能力解救姜家,等我执掌卫府后,暗地里查访,上天有好生之德,最后让我解救了几名姜家人。” “谁?”段公达惊讶的言道。 屈辅国言道:“姜宜璋,姜云天的公子。他成了瘸子,不过,我会好好的保护他的,大卫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帮助姜家人?” 段公达的脸色变得凝重,“难道是因为姜宜思?” “是的!”屈辅国缓缓点头,想起了那个微笑,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愉悦起来,似乎可以说说心里话,“因为那个微笑,改变了我的命运。” 段公达讥笑,“你连一个微笑都记得,为什么却不记得先帝的天恩?” 屈辅国语气沉重,“我是先帝的奴才,从来不敢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 段公达有些愤怒的咆哮道:“可是你做了什么?” 屈辅国看着段公达如火的目光,“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先帝。” 段公达言道:“恕我眼拙,我没看出来,你哪里为了先帝。” 屈辅国认真的言道:“为了你,就是为了先帝。” “哈哈,为了我?”段公达肆无忌惮的嘲讽大笑,“小侏儒,你可真是好口才啊,你明明把二位公主当做你投靠杨家的礼物,却说是为了我,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先帝会被你蒙蔽了,果然是大奸似忠,大恶似善啊!” 屈辅国面色阴冷,语气决绝,“不错,我就是要拿你当做投靠杨家的礼物,我就是要靠出卖你来获得杨家的信任,因为,我们都要背负骂名,忍辱负重。” 段公达明白屈辅国的意思,怔怔的立在地上,沉默不言。 屈辅国意味深长的言道:“大卫领,在以后的日子,你要冒着危险,保护圣上在中土奔波,我要背着骂名,在皇宫中为圣上的将来做准备。” “那我也不会相信你!”段公达的语气已无刚才那般尖刻。 “你不用相信我,我也不认为你会相信我,我现在所作所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信任。”屈辅国面色阴冷,“我只是让你冷静,你困在这里,有何用处?他们会为了两个公主而放弃帝位吗?就算是你血洗中都城,他们会在乎吗?你死在这里,不过是愚忠,是蠢直,是匹夫之能!不过是让先帝失去忠心辅佐的大臣,让先帝的遗愿更加遥不可及,大卫领,你认为这样死,值得吗?” 段公达听到这里,感到后背发凉,似乎汗水将内衣湿透。 屈辅国叹息道:“北军撤军了。”指着中都西侧,“若是北军还在,你从这看去,应该看到漫天营火吧,那可是八万军马。大卫领,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慷慨赴死易,忍辱负重难!你要到圣上身边去,带着效忠先帝的忠勇之士而去。” 段公达望着黑漆漆的野外,惊讶的言道:“皇室为什么退兵?他们可是八万兵马,全力进攻,是可以获胜的,我在这里坚持,就是为了等待他们。” 屈辅国无奈的言道:“因为要解救宗室,连老皇叔和中宰也被抓了,你知道,统领北军的是老皇叔的儿子,他们能怎么做,现在还没有糜烂到鱼死网破的程度,效忠先帝的人依然掌握着优势,只要北军在手,重夺皇位是早晚的事。” 段公达轻轻点头,“你有什么对策。” 屈辅国言道:“带走效忠先帝的紫宸卫,去邕国保护圣上,帝位面前,信任那么脆弱,不值一提,现在唯一可信任的只有你了,除了你,他们都有选择。” 段公达大惊,“难道,连皇族都……背叛先帝?” 屈辅国苦笑道:“皇室宗族也不是铁板一块,也有利益纷争。”望着黝黑的天空,无奈言道:“大家眼中,我是无耻的叛徒罢了!大卫领,我们的路很长……很长,也许没有尽头,希望你会坚持走下去,明日,我会保你离开的。” 二人站在堡垒之上,看着外面的天空。 “今夜没有星光,夜晚这么黑暗。”屈辅国叹了一口气。 “督公不用担心,黎明终会到来的。”段公达坚定的言道。 “希望我能活着看到那一天,段公,若我没活到那一天,你记得告诉圣上。”屈辅国对段公达笑了笑,眼中的泪水滑下,“我会一直追随先帝。” 段公达凝重的点了点头,“我会告诉圣上的。” (037) 制作雕塑 袋天洞的祭台,繁杂的符图闪耀着光华。 四名祭祀将大行皇帝的赤裸尸体抬到了祭台上,大祭司涂抹松脂,处理尸体,皇后、屈辅国等人在旁守候,两位强大的道修,悲厄和太甲紧盯着祭台,唯恐有意外发生,那就意味着无法重生,不息的灵魂会困扰着皇族,带来厄运。 屈辅国缓声言道:“先帝有言,若是大行,将金身火化。” 皇后不屑的看了眼屈辅国,以高高在上的语气言道:“可众位大臣不同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是祖宗规制,谁也不能违背。” 脾、肺、肾、肝、心五脏被小心翼翼的从体侧取出,泡在泛黄的水晶罐中。 尸体被投入掺入硫磺的碳粉中,用小火来蒸发水分,几日后,尸体便干硬的如同枯枝。干硬的尸体被浸入清水中,这种清水被称之为“塑炼水”,炼制这种塑炼水是独有的秘术,大祭司的家族为此成为大祭司。尸体在塑炼水中浸泡数日,吸收塑炼水后逐渐恢复原样,如同活了过来,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冰冷漆黑的面罩下,大祭司口中念念有词,发出奥义难懂的咒语,面罩严密的阻挡了众人的视线,众人根本无从察觉大祭祀私下的动作。 一层淡淡的水汽慢慢从尸身中升起,围绕着尸体,宛如雾气升腾。在旁的祭祀看出众人的担心,小声解释道:“大祭司是要将金身中的塑炼水更好融合。” 雾气不停升腾,愈加厚重,这层迷雾隔绝了神识。唯恐大祭司捣鬼,悲厄赶紧的伸手探查,发现这是滋润魂魄的阴冥气,又见到大祭司头上冒出汗珠,正全神贯注的运用法力,唯恐打扰了他,影响了制作,便沉默不言。 晦涩难懂的声音愈来愈大,淡淡雾气慢慢凝聚,大祭司手中的黑色法杖逐渐变亮,随着声音愈来愈快,法杖顶端的颜色愈来愈亮。光亮闪耀,众人已经无法直视祭台,只能闭上眼睛或者看望别处。在刚才变亮时,悲厄和太甲只得释放出神识来感应周围的变化,在最闪亮的瞬间,二人也恍惚了一下。 众人赶紧将目光重新凝聚到祭台上,只见白雾已经凝聚成人形,举止之间,宛如皇帝生前。随着大祭司法杖挥动,人形逐渐的和皇帝的尸身融合,随着融合逐渐的进行,大行皇帝的眼睛如同活了过来,竟然有了一丝闪光。 众人愣了一下,禁不住的嘀咕起来,“这是……何物?” “诸位不要担心,这是滋养魂魄的阴气,能滋养大行皇帝的阴魂。”大祭司面具下的汗水不断落下,语气却是不紧不慢,不容置疑。 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目光又被刚做成的雕塑所吸引,大祭司的手法真是令人惊叹,被处理过的尸身如同活了过来。屈辅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匍匐在地,哭的是声泪俱下,肝肠寸断,似乎是将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 被屈辅国的痛苦所感染,众人也都潸然泪下,特别是皇后,想起过往的一幕幕,从选秀到大婚,到诸儿女的降生,皇帝对自己还是疼爱居多,想不到,自己还是杀了他,有痛苦,也有愧疚,上前爱抚着皇帝的脸庞,更是痛苦不已。 大祭司劝道:“太后节哀顺变!先帝有德于天下,将会升入九重天庭。”说着,便咳嗽几声,无力的慢慢倒下,旁边的祭祀赶紧上前,将他架了起来。 祭祀抱歉的言道:“太后恕罪,大祭司不是无礼,只是力竭。” 大祭司几乎是不眠不休了三天,事情已了,众位作别下山。 大行皇帝所在的洞窟内,宸卫在外值守,禁阵也全部打开,这是太一教设置的最强大的禁阵,保证大行皇帝的灵魂不受丝毫干扰,金身不被搞鬼。 随着“嘭”的一声,巨大洞门被死死关上,脸色苍白,身体羸弱的大祭司又恢复了精神,赶忙吞下丹药,打坐半日后,法力才得以恢复。 大祭司从墙壁的石龛中掏出一本硕大的羊皮经,上面都是曲曲折折的大夏文,带着诡秘气息的大夏语慢慢念出,巨大符阵在房间中浮现,灼灼生辉,将洞府照耀的如同白昼,大祭司赶紧将法杖插入中心。随着符阵中的光华缓缓流入大祭司法杖中,丝丝的黑气从法杖的空隙中逸出,慢慢的浮现出来鬼婴的形状。鬼婴慢慢的化为乌有,只是皇帝的灵魂慢慢在黑雾中隐现,却是虚弱不堪。 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事情,皇帝的灵魂拼命挣扎,在符阵中左突右撞,试图逃离。可禁阵不断收紧束缚,将灵魂一步步的驱逐到符阵中心的玉瓶处。灵魂被符阵紧紧锢住,见逃生无望,便试图自爆魂魄,来个魂飞魄散,也不能落入大祭司之手,任其宰割,却被符阵中强大的禁锢力量束缚,无法做到。绿色玉瓶不断吸附魂力,每吸一份,灵魂便虚弱一份,更是无法反抗禁锢。 在尖叫声中,绝望的灵魂被吸入玉瓶,封上盖子,大祭司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盯着玉瓶,擦了擦嘴角鲜血,疲惫的言道:“老了,真的老了!”说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收起禁阵,迈着疲倦的步伐,费力的打开洞门,喊道:“仲辛。” 见到祭祀仲辛过来,大祭司将玉瓶递了过去,“送去漠林。” 仲辛并没有多言,只是点点头,将玉瓶贴身放置,出了袋天洞。 骏马一路绝尘,到了白港,天色微亮,仲辛举目四望,见到悬挂权回的茶陵商船正向着码头慢慢靠拢,等看到穿上又升起“玉”字旗后,赶紧驱马赶去。 东方的太阳升起,运河上的快船起锚,鼓荡风帆,向着北方而去。 (038) 诛杀飞龙 阳铎峡谷中,龙武卫正在架设巨大的弩机,准备射杀飞龙。 麒麟和飞龙确认皇帝的血统,这是农朝立国以来的规矩。八百年前,成契丁前去梁国,在麒麟的帮助下,和飞龙达成协议,飞龙助战来换取生存空间。农朝定国之后,作为供养麒麟和龙的条件,必须保证皇家血统的不可篡夺。 在新皇登基大典上,麒麟会带着飞龙来到皇宫,对新皇血统进行确认,只有麒麟点头,才是新皇登上宝座的时刻。二十四任兴肃帝的皇位曾被窃取,伪皇就是在登基时被飞龙撕杀。璟荣没有皇室血统,麒麟定然不会点头的,在登基大殿上,愤怒的龙会杀死璟荣,这就会让所有的谋划都付诸东流。 峡谷被严密封锁,路边一字摆放二十架巨大的牛弩,铁良木制作的粗壮弩臂,人力根本无法拉开,两头公牛正转动铁制绞盘上弦。弩架上安放着双指粗的弩箭,上开血槽,安放了马钱子,一旦射入体内,倒刺会将毒药释放出来,毒杀猎物。 “要对准洞口,向北挪挪!”高大的百人将命令道。 “多灌马钱子!”都伯督促手下往血槽中灌注毒液,“这可是条龙。” “快,把绳索挂上。”听到命令的龙武卫士兵急急的拴紧绳索…… 张德元统领千名龙武卫,忙活了半天,将一切准备妥当,只待最佳的猎杀时机。龙喜欢天籁之音,最是讨厌噪音,龙武卫放声高歌,试图激怒飞龙。 吼、吼、吼……帝国军壮,万夫难勇。 吼、吼、吼……断颅悬碧树,裸尸喂苍鹰。 吼、吼、吼……高山深海任我趟,中土七国任我行…… 千人齐唱,伴随着战鼓金鸣,在峡谷中鼓荡。歌声传到了洞中,飘荡深入,飞龙起初只是躁动不安,可是歌声不断,飞龙暴怒,不时的发出低沉龙息。 吼、吼、吼……天狼战将勇,龙卫逞英雄; 邕梁壮士挎长刀,金戈铁马入皇领。 武艺精,显威风,匹马单刀千里行。 战百将,杀万兵,马跑疆场显奇能…… 小火龙无法忍受,发出愤怒的龙唳,准备好好教训这些让人厌恶的家伙,便冲了出去。刚冲出洞口,便撞在巨大的麻绳网中,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就被死死罩住。洞口的龙武卫见到飞龙落网,赶紧收紧网口,将网绑缚在粗木上,防止飞龙挣脱。几名敏捷战士上前,迅速的将铁箍套在龙口上,防止喷火伤人。 刚刚捕获小飞龙,知道洞中还有条巨大的飞龙,这才是大杀器,龙武卫不敢有丝毫怠慢,快速的在溶洞口悬挂上巨网,准备俘获另这条母火龙。 看到小飞龙被捕获,母飞龙知道洞口设置了陷阱,便谨慎不出。龙武卫万分着急,若是等最大的飞龙赶回,以这条飞龙的战斗力,一切计划可就泡汤了。 见母飞龙就是龟缩在洞中不出来,一名校尉很是着急,看到小飞龙,便计上心来,用长矛猛刺网中的小飞龙,小飞龙被刺的鲜血淋漓,发出了低沉的悲鸣。洞内飞龙见到孩子被虐待,上前喷出了火焰,满含怒火的龙焰将山洞映红。在洞口的数名龙武卫猝不及防,被火焰烧中,发出了痛苦哀嚎。 黑车溶洞的两条青龙也听到小火龙的悲鸣,看到洞口巨网,浑不在意,便轰然而出,张开如钢的龙爪,直接撕扯起来。青龙没想到巨网的韧性如此之大,任凭如何用力,就是撕扯不断,便更加愤怒的撕扯。见到青龙如此狂暴,龙武卫不敢上前,只能任其挣扎,等耗尽青龙的狂暴力气,再行捕杀。 随着张德元的一声命令,岸边的龙武卫居高临下,纷纷射出巨大弩箭。很多弩箭被厚厚的龙鳞弹开,有些弩箭还是插入龙鳞间隙,刺入身体中。血槽中的毒液被被释放出来,虽然不能毒杀,却也让飞龙吃痛、青龙在网中剧烈挣扎,发出了呼啸天地的龙吟,招呼同伴起来营救。 正当龙武卫和青龙做殊死搏斗时,突然,天际处传来了龙啸,一头火龙飞来营救同类,见到正在残害同伴的一幕,愤怒的火龙开始朝着正在射出弩箭的众人喷射火焰,顷刻之间,就将岸边的巨型神机弩化成灰烬。 撕扯开巨网,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火龙,飞龙发出了悲鸣。青龙将被射杀的小火龙拖入溶洞中,愤怒的三条飞龙将溶洞彻底破坏和封死,将两座巨大的水车也都拆毁。看到地上一盘狼藉,三条龙才算是发泄了自己的愤怒。 对此地不再留恋,三条龙腾空而起,一路哀鸣,向着北方而去。 幽深狭窄林中道路上,上千龙武卫正在帝高山中行军,牵引着巨大的弓弩车前进。强劲的风掠过帝高山,吹起阵阵松涛,山中似有千军万马在埋伏。 想起麒麟的种种传说,他那无上的智慧,无比的战力,面对如同天神的敌人,龙武卫更是心惊胆战,箭上弦,刀出鞘,个个如临大敌,唯恐被突然暗算,一只被惊起的雀儿冲天而起,便引来了十多只弓箭齐射。 山风吹的断崖上的铁索来回摇摆,发出令人心悸的刺耳声,在付出了数人跌落山崖的代价后,终于在麒麟苑中架设起十多架巨弩。弩手极力压制住慌乱,做着深呼吸来稳定心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全身戒备,随时准备攻击。 “将军,里面什么都没有。”负责诱敌的龙武卫跑了出来。 将军长长的松了口气,大喊道:“分散搜寻,有射杀者赏黄金百两。” 春风中,灰衣老人信步而行,不徐不疾,不紧不慢,似乎整个天地在他眼中都是那么的自然,在他经过的路上,野草发出了新芽,呈现出了绿油油的生命。 看着帝高山中升腾的烟尘,老人眼中无喜无悲,收回目光,投向了辽远的北方,自言自语道:“该去看看扈小怪了,不知这孩子如何了。” 农朝立国后,追捕前朝王族,还是少年的扈一牝为了避难,只身闯入太梁山。在山中被刺客追杀,被野兽袭击,月余下来,少年浑身伤口,奄奄一息,恰好碰到自己,老人用珍贵的神息将他救了过来。扈一牝在身边待了百年,当初纯真朴实的少年逐渐长大,老人传授他修行之法,带他进入玄之又玄的修真世界。 灰衣老人叹了口气,少年身负国仇家恨,在世间孤苦伶仃的游荡,他的心已经不能自由了。这些年,看着他一天天的衰老,老人心中也感觉不是滋味。 “古来天意高难问,从来人情老易悲啊!”老人摇了摇头,“麒麟吐语,火龙离起,古井幽月,梦幻迷离,一人作难,群雄并起……有意思,有意思!” (039) 采萍之死 不管是真心实意的,还是矫揉造作的,宫中每人脸上都写满了悲痛。 昭明宫中,盯着满桌的佳肴,采萍无心下咽,屈辅国言道:“太后不想见你,就让咱家来了,到了那边,也别怨我,能陪先帝,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分。” 还未开口,采萍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久久无言后,突然言道:“是我害死了先帝,这是我的报应。”目光盯着屈辅国,问道:“你知道我为何这么说吗?”见屈辅国摇头,便斟满毒酒,饮了下去,“这该死的黑猫,把龙须都碰掉了。” 听闻这几句话,屈辅国目露惊骇,这是那日晚上,自己和先帝的密谋,怎么会被人知道!细思片刻,想起龙床上凌乱的锦被,这才恍然大悟,“那日你侍寝了?”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几事不密则成害,先帝仁爱,本该天赐其寿,没想到……那日龙床上锦被凌乱,我本该猜出来的,却因疏忽,竟酿成大错。” “我本是孤儿,被杨家收留,陪皇后读书,成为她最亲近的人,长大后出落成美人,陪同入宫,被安排到先帝身边,那日偷听你和圣上谋划,我便秘告皇后,没想到,换来的是这杯毒酒。”采萍取出一支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余处幽地不见天,路险艰辛独自难;蒲生池中其叶离,草木零落伤心寒。 毒药的药性发作,采萍只觉得嗓子发咸,一股气血重来,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腹部一阵阵的让采萍弯下了腰,痉挛的手臂将砚台碰到了桌下。 听到破碎声,安侍国从外面走了近来,面带得意的笑容 采萍盯着安侍国,看到他眼神的狡黠,似乎猜出来什么,“那日,我从先帝那里出来,告诉你先帝要幽禁皇后,你到底说了什么?” 安侍国笑道:“我告诉皇后,皇帝要赐死她,诛灭她的家族。” 屈辅国有些吃惊,“先帝待你恩重,知道你交通杨家,依然善待了你。” 安侍国眼神中充满了怨恨,咬咬切齿的言道:“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 皇后慢慢走了进来,盯着安侍国,“这宫中,只有我懂你,我才信任你。” 采萍指着安侍国,突然肆意大笑,“你这个蠢货,你永远都不懂她。”眼神怔怔的盯着安侍国,缓缓言道:“我会成为一只黑猫,一直陪伴你,直到杀死你。” 看到采萍七窍流血,躺在地上,安侍国将白纱笼罩在她的脸上。 看着采萍尸体,皇后心中隐隐作痛,十六年来,她陪着自己,侍奉自己,时时刻刻的敬爱自己,她更聪慧,更善良,也许还更漂亮,然而,昨日都过去了,皇后盯着屈辅国,“先帝一直想要个孩子,他的愿望实现了。” 屈辅国感到心在绞痛,他掩饰起这痛苦,对侍者言道:“抬下去吧,让她伺候先帝。”转身对皇后言道:“先帝龙驭宾天,太后保重身体。” 皇后没有让屈辅国坐下的意思,安侍国不像往日那样乖巧的去取矮凳,只是默然站在一旁,他在等着屈辅国激怒皇后,只等一声令下,了结小侏儒。 “哎,先帝怎么说走就走了那?哀家也是命苦。”皇后戚戚艾艾说着,眼睛似乎湿润了,在一旁的安侍国赶紧上前,取出手帕,可他并没有递给皇后,而是给皇后拭了拭眼泪,这亲昵的动作竟让屈辅国打了一个哆嗦。 屈辅国也是叹息,“春耕那天忽冷忽热,圣上怕是受风了。” “都怪我,我应该跟着先帝,照顾他的。”皇后又开始自怨自艾。 “这怨不得太后,从祖制上来说,太后是不能参加这次祭祀的。”屈辅国很理解皇后,“太后切莫悲伤过度,很多大事等着太后做主那。” “先帝在时,就对你赞赏有加,说你有辅国之能。国一日不得无君,应该早立新君,哀家说的可对?”皇后收起眼泪,眼睛盯着屈辅国。 安侍国低下头去,他的心微微颤抖,期盼着这一刻的到来。 屈辅国语气郑重,“太后所言极是,国不可一日无君,熹祁有过预言,宜羊氏子为王,太子的母家是杨家,就是杨氏子,臣以为,太子登基,最合预言。” 皇后点头,“军国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那里懂得,可我听侍国说,外面有些不着边际的谣传,说什么先帝打算立他人继承大统,说太子非皇室血统。” 屈辅国谨慎的回道:“太后,都是宵小之辈散布的谣言,臣在先帝身边,从未听先帝提过此事,有些人妄想扰乱朝政,意图不轨吧!” 皇后目光冷冷的问道:“督公打算怎么办啊?” “该查的查,该杀的杀!臣会让这些人闭嘴的!”屈辅国语气决绝。 皇后很是满意,“有些人还质疑你的忠诚,我看啊,这是无稽之谈。我听说,还有个伪皇子,有人竟然拥立他,督公说,该怎么办啊?” “臣这就去查办。”屈辅国看到了安侍国脸上的失望之色。 “让侍国随你去吧!他闲着无事,不如跟着你长点本事,将来也好为我皇领效力。”皇后不紧不慢的踱步,不紧不慢的言语,尽显自信和华贵。 屈辅国心中虽有怨恨,却不敢表现出来,“侍国侍奉先帝多年,忠心不二,精明练达,更是任劳任怨,能得到他的帮助,自是再好不过了。” “侍国,你看这样行吗?”皇后看出安侍国隐隐的失望,便安慰道:“你跟着督公,好好历练几年,将来才能担起重任啊!” 安侍国点头,“太后放心,臣一定尽好本分,学会督公所有的本事。” (040) 东元谋划 春天悄然来到巨嵎城,轻柔湿润的海风滋润着万物,春晖洗浴下,万物萌发着新的生命,在王宫中,国王师辰甫、王后公输容、博闻师修增安、大司马师宜阳,师苟胜、大司行冉仲翙、大司徒宫瑞海、大司理风世颐、大司士巫马卿、枢密府的枢密使杜骥,商议如何应对皇帝大行后的局面。 王后公输容哭的梨花带雨,“去年的皇宫宴会中,皇兄告诉我们,真正的太子璟文在在邕国,说等两年,就要接入中都,继承大统……” “璟文?”众人很是惊讶,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公输容解释道:“璟文是皇兄唯一的儿子!此事说来话长,要从二十多年前讲起,皇兄的众位皇子接连夭折,璟荣进宫不过是李代桃僵……” 听完之后,风世颐很是吃惊,“尊上所言,感觉如此的不可思议,若不是尊上亲口所言,臣亲耳所听,无论如何也不信有这种事情发生。” 杜骥言道:“王上,龙武卫去阳铎峡谷射杀飞龙,驱赶麒麟了。” 王妃狠狠言道:“璟荣是杨家血脉,他是篡位,是谋逆,麒麟是不会让他登上大位的,龙武卫才去杀飞龙,驱麒麟,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风世颐面向王妃,“听尊上所言,应是璟文继承大统,可我们东元依然不能拥立璟文。”见到王妃着急,便解释道:“尊上莫急,听我细说,皇上没有昭告天下,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搞个不明不白的璟文出来,任谁也不相信啊,天下只会以为我们东元偷梁换柱,你觉得天下人会支持我们吗?” 公输容满脸泪痕,“不管怎样,我们东元一定要扶立璟文登基,这是皇兄托付给我的。皇兄也有意让璟文迎娶绛仙为后,以换取我们东元的支持。” 国王不耐放的对翟元一挥了挥手,“扶王妃下去休息吧。” 翟元一轻声言道:“尊上,切莫伤身,这天暖和,我们去后院散散步吧。” 见到王妃离去,国王对众人言道:“各位爱卿就畅所欲言吧。” 师苟胜首先提议,“父王,不能我们东元人流血,最后却一无所获。” 风世颐点头附和:“公子说的对,我们出兵扶持璟文,会和皇领大战,两雄相争,会让元越、常扬和云中得益,臣认为,我们还是先静观局势的好。” 巫马卿呵呵笑道:“璟荣是杨家血脉,璟文来路不明,如此一来,就没了继承人,只能从大正帝血脉中寻找正统了,我们大君是大正帝外孙,也有资格做皇帝嘛,皇领不也通过外孙继位,将河间和常扬的师氏换成了他们的农氏吗?” 宫瑞海摇头,“真要是外孙继承,怕也是宁平公主公输惠的公子吧。” 巫马卿摆摆手,面露嘲讽,“大司徒不知,公输惠可不是嫡出,是大正帝和母妃媾和生下来的,这是笑柄,哪有资格继承大统!只有王后义安公主和河间公夫人乐安公主有资格继承大位,如此算来,我们大君可是嫡长外孙。” 风世颐却不赞同,“就算大司士所言成功,君上既做皇帝,又做东元王,皇领和东元成为一家,就有轻松碾压他国的实力了。元越、邕国、常扬、云中是绝不会同意两国合并的,他们定会共击我们东元。到了那时,我们东元以一国敌天下,诸公觉得,我们能做到吗?依臣来看,应该扶立亲近东元的皇帝,我们不出一兵一卒,璟荣就能登基,大家别忘了,当前的太子妃可是郡主师玑。” 冉仲翙笑道:“风大人毋庸担心,只需让君上做天下的皇帝,让公子做东元的国王,便可消除天下诸国的疑虑。” 杜骥摇头,“璟荣要迎娶姚家锦儿为后,才取得了姚家支持。” 听闻这句话,国王顿时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骂道:“无耻小儿,真该去死。” 宫瑞海建言:“先帝既对王后有叮嘱,皇室重臣应该也有昭命去扶持璟文,可皇帝被杀,很可能是杨家所为,但区区杨家也没有这个本事,肯定还有别的家族支持璟荣,两派争相拥立,皇领肯定要乱起来,我们东元只管静观其变,若是璟文一派失势,我们就襄助璟文,若是璟荣一派失势,我们就襄助璟荣。” 风世颐点头,“嗯,这样也好,可以趁机削弱皇领。” 国王环顾众人,看到大君一直不言,问道:“大君有何看法。” 大君言道:“儿臣认为,我们应出兵扶立璟文,这是皇舅的交代,也是母后的坚持,更是道义大统,民心所望,王上出兵伐不义,存亡国,此乃大善,可务德,可远略,如此,民乐其政,世高其德,方可长保国祚,终善社稷。” 国王面露喜色,“此言大善,唯有仁义,才能以德服人。” 风世颐面色忧虑,“大军出动,耗费钱粮无数,难道就是为了仁义之名?” 修增安微微一笑,“有大义在手,方可横行天下,不要小看了这名头。” 见风世颐还要反驳,冉仲翙将他按了下去,笑道:“我懂修师傅的意思了,若是璟文能号令皇领,我们就能轻松扶立璟文,如此我们东元就能得到贤名和皇领的友谊;若是璟文不能号令皇领,皇领就该大乱了,我们趁机打出拥立璟文的旗帜,占领皇领,可用璟文之名来统治,然后慢慢的吃下皇领。” 修增安点头,“吞并皇领这种大国,不可骤然灭之,只能徐徐图之。” 国王点头称赞,“徐徐图之,不错!如此一来,孤对王后也有交代了。” 大君提议道:“父王,儿臣打算去趟大平城,说服河间,拥立璟文。” 国王想了想,对修增安言道:“修师傅就陪同大君去趟大平城吧。” (041) 嘉和帝 成业殿中,杨太后、皇帝、屈辅国、武府恺、杨家、姚家正在商议。 梁兴奴请辞,公道安逃去宗护城,杨茂成为中宰,几乎引发内战的皇位继承看似安然度过,但所有人隐隐不安,潜流汹涌,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滔天巨浪。 “公师都答应退兵,段公达也交出了两位公主!”杨茂成虽然极力的控制情绪,但明显发颤的声音证明了他的心情。这段日子里以来,形势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真是如履薄冰,日夜担心杨家会在自己手下走向灭亡。 “这些宗室老家伙还算是识时务。”武府恺轻蔑的言道,“可惜了,我倒是希望他们攻打中都,也好一劳永逸的解决了这些心腹之患。” “姜时息说服了宗室,既然宗室没来攻城,那就安抚他们吧,北军的实力还是不可小觑,还是慢慢应对吧。”屈辅国提议道,姜时助的谈判做的漂亮,让太后对卫府刮目相看,屈辅国因此在皇后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 太后满意的盯着屈辅国,“就按照辅国的意思去办吧。” 杨益三面带得意,“只要承认圣上就好,慢慢收拾这些逆贼。” 余靖昌心有余悸的言道:“削弱军权,不宜贸然形式,操之过急,一旦逼反了公师都,对大家都没好处,现在就挺好,大家相安无事。” “中候老成谋国!”姚武点头,“圣上顺利登基才是根本。” 杨太后点头。“哀家赞同,所有问题等圣上登基后慢慢解决。” 余靖昌问杨太后,“太后,让谁来主持此次大典最为合适?” “主持大典的一般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姚武环视众人,“臣举荐杨相国吧!杨相国本就熟悉礼制,此事不过是信手拈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皇后想了想,从容言道,“还是杨相国和姚相国一起吧!” 此时,有宫女快步前来,“娘娘,诸国使者吵吵着要见主事人。” 太后对姚武笑道:“姚相国,这诸国来使,你多半认识,就辛苦你去应对了。” 姚武点头,“为国尽忠,谈不上辛苦,老臣这就过去。” 议事结束,安侍国赶紧跟上皇后,“娘娘,屈辅国这老小子值得托付吗?他最得先帝宠信,怎会这么轻易的屈服!他这是断尾求生,娘娘可要三思啊!就凭他这么轻易的跪在你脚下,就不简单!怕这老小子隐忍不发,等待时机。” “小不忍则乱大谋!”皇后眼中露出杀机,“卫府将来岂能让他掌控,只是用几天而已!哀家现在把卫府给你,你知道用谁?不用谁?怎么用?等过了这个难关,咱们慢慢想办法替换就是,你放心,这个位置将来肯定是你的。” 安侍国这才兴奋起来,“娘娘英明!” 参加新皇登基大典的诸国使者,正在用膳。 “嘉和,家和,莫非是大家和和气气的?”东元使者冉仲翙语气嘲讽,“新皇登基,竟没麒麟带着飞龙前来,真是奇怪啊,这么看来,传言是真的了!” 姚武笑着解释道:“诸位,这飞龙屡屡为祸,龙武卫是为民除害。” 河间使者伊海嘉也是幸灾乐祸,“龙武卫杀死了一条幼火龙,这些飞龙愤怒之下,毁坏了水车,阳铎峡谷都无法通行船只了,大量商船都在元水上飘着那!” 姚武摆摆手,“诸位不要着急,现在正在修缮水车,很快就能通航了。” 冉仲翙对伊海嘉笑道:“阳铎峡谷不通航,这南北贸易怕是要断了,伊左师,我们东元茶比起南茶,不遑多让,这可是游鸿渐大师炒制的,回头送你大白银毫尝尝,连游鸿渐大师都说,北方茶比南方茶更有茶香味。” “游鸿渐大师?那不过是我们南越一浪荡子。”元越使者斗善来面露嘲讽,“我怎么听说,大行皇帝托孤给两个妹妹,让你们拥立璟文!” 姚武面色阴沉,“斗大议政,谣言止于智者,如此无端的攻击圣上,老夫可不想再听到这种言论,若是还有下次,老夫只能将使者递解出境了。” 冉仲翙并没有理会姚武的警告,反而挑衅的言道:“姚大人,皇上可是天下共主,若是个假的,没有皇族血脉,你们难道不打算共伐之?” 姚武脸色更是阴沉,“怎么,冉大人难道没有听清楚刚才我说的话?” 冉仲翙言语更是挑衅,“姚大人,若是皇帝被篡位了,你讨伐还是讨伐?” 见姚武不言,伊海嘉附和道:“要是假的,大伙跪的时候,不难受啊?” 这时候,云中使者也趁机起哄,“我们草原人,可只认大皇帝。” 见到各国使者群情沸腾,姚武大声道:“诸位好自为之。”便拂袖而去。 邕国大道上,段公达带领十多名紫宸卫疾驰,扬起一路尘土。 这些宸卫是跟随段公达前来保卫圣上璟文的,看到路边小河,段公达命令道:“大伙歇息片刻。”便和众人下马,去河边取水洗脸,给战马喂水喂粮。 公君胜上前,“大卫领,赶紧赶路吧,这邕国怕也是不安全啊。” 看了眼天边夕阳,段公达跨上战马,大喝一声,“出发。”继续向着北方奔驰。 (042) 河间决议 丽宫之中,见到莘高琰到来,公夫人热情的招呼,“右师来了小半年了,这大平城还住的惯吗?你现在是公子师傅,以后还要麻烦右师多多教导。”说着,就递过去一根戒尺,“这是公上所赐,弟子不听话,师傅就要打。” 莘高琰郑重接过戒尺,“谢夫人挂念,老臣一切都好,公子仁智通明,又有左学大学官教导,老臣才疏学浅,也教不了什么,就将我从政征战的经验传授一二,公子得闻即解,触类旁通,闻一知十,能有这样的弟子,老臣也心怀大慰。” 公夫人笑道:“有什么短缺,就派人来说,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过来聊聊,有些话不方便和公上说,就来这里坐坐,家国一体,这国就是家。” 寒暄过后,公夫人便问:“你家介孜,碧玉年华,我做个媒人如何?” 莘高琰面露难色,口气有些抱歉,“实言相告,小女像是有了意中人。” 见公夫人微笑不语,莘高琰有些摸不清底细,便解释道:“去年庆贺吾皇登基二十年大宴时,介孜在中都碰到位公子,他们还偷偷通信了那,我偷看过几次,你才怎么着?他们竟然用上了秘文。你也知道,我那个丫头鬼心眼最多。” 公夫人面露微笑,“你总让丫头随你处理政务,可不就心眼多。” 莘高琰点头,“这丫头从小主意就大,我这个当爹的也管不了,就随她去吧。”说起来,面色有些犯愁,“来提亲的人倒是很多,可是这丫头总是推三阻四,我看是有心上人了,这孩子总往中都写信,我派人去跟踪,你才怎么着?” 公夫人更是好奇,“这丫头又玩什么花样?” 莘高琰眼中满是疼爱,“这孩子竟设中转站,我也没法查了!” 公夫人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告诉您吧,那位公子是段处素,他父亲是紫宸大卫领段公达,母亲是皇室大公主,这段处素是我外甥,在太学读书那!” 莘高琰很是惊讶,“夫人如何得知?” “这河间地面上,哪有公上不知道的。”公夫人淡淡笑道。 莘高琰立刻想到螣蛇卫,想到了自己身边某人被收买或被策反,便是一阵胆寒,不过很快掩饰过去,笑道:“听夫人这么说,处素这孩子各方面都很不错啊,我没儿子继承家业,能不能让处素来我们历室,继承家业啊!” 公夫人劝道:“男人都好面子,上来这么提入赘,哪有答应的?再说了,你能确定处素这孩子就能继承家业?你不是还有两个女儿嘛。” 莘高琰无奈的言道:“两个丫头还小,看起来也没介孜小时聪明。” 公夫人便想出了主意,“右师年富力强,将来的日子长着那,等介孜嫁过去,让他们夫妻多回历室,没事让他们帮忙处理政务,这帮来帮去的,男人啊,只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你就是想让他放下,他也不想,到时不就顺理成章了。” 莘高琰很是认同这想法,“公夫人说的有道理,这些事情啊,女人的确是比男人会处理,就按照公夫人的意思去办吧,我听说小郡主也要出嫁了?” 想到女儿,公夫人满含幸福的笑了起来,“是啊,要嫁于武郡的伊史定,说起来,还是成光这孩子自己看上的,他们碰巧在街上相遇,就看对眼了。” 莘高琰笑道:“伊海嘉鬼心眼多着那,说不好,是他自己设下的圈套。” 公夫人不以为意,“这缘分啊,那里知道,只要孩子认可就行。” 莘高琰言道:“小女就劳烦夫人了,公上那边议事,我就过去了。” 公夫人问道:“公上让我问问,这公府派出监御史之事,右师可有意见?” 莘高琰想了想,“家国一体,夫人告诉公上,老臣没有意见。” 公夫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我就不送右师了。” 目送右师离去,公夫人对着屏风言道:“谏议大夫出来吧。” 随着话落,高治羊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翘起了大拇指,“一切都在夫人算计中,军国大事,在夫人手中就是轻而易举。这右师答应公府派出监国,左师也只能答应了,如此一来,公府就牢牢掌控了三郡,公上不知多欣慰那。” 公夫人笑道:“还不是有你,你这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还真奏效,要是这婚事成了,大姐还不知怎么谢你那,你可要想想办法,让处素这孩子来河间啊。” 高治羊笑道:“臣就是出个主意,这步步算计的本事,还是夫人你那。” 公夫人递过茶去,突然问道:“伊家公子巧遇成光这孩子,也是你出的主意吧?世上哪有什么巧合,不过是预谋罢了!我猜,这是公上做主的吧。” 见高治羊笑而不语,公夫人突然面露伤悲,“孩子们的终身大事圆满,皇兄要是还在,不知有多高兴那,皇兄一辈子心善,为何天不假年,这上苍啊!” 高治羊的也很是伤感,“先帝以柔慈得人心,也因柔慈而失身,这是非功过,待后人评说吧!”说着,一声长叹,望着南方天空,“先帝一路走好吧。” 通光殿中,河间公,左师伊海嘉,右师莘高琰,大司马景破军,大司徒景康成,大司空任武原,大司寇子规己,聚在一起,商议国事。 望着手下诸位重臣,河间公心情很是快慰,“左右师到来,是我们河间真正的一家团聚,三百多年了,我们河间重又团聚在同一面旗帜下。” 莘高琰点头,“只看后浪推前浪,当悟新人换旧人啊,去岁海角堡大战,臣见识不明,一味避战,说来很是惭愧啊,所幸有世子在,以通天之能,力挽狂澜,不但救了武郡,也救了我们历郡,臣才有了住在大平城的心思,发现,这大平城很是祥和,公上提议派出监御史到历郡参赞军机,老臣赞同。” 看到莘高琰已经屈服,伊海嘉知道公府派出监国的决定无法更改了,与其被强力压服,不如识时务点,来换取公府的妥协。见到河间公的目光投了过来,便笑道:“去年海角堡之战,多亏世子相助,我们武郡才没有被上杉景偷袭得手,经此一战,世子不计前嫌,以家国为重,让臣羞愧不已,才知道有国才有家啊。臣在这大平城住的习惯,正在考虑,要不要让犬子过来伺候老臣那。” 河间公点头,“令公子就不要来了,武郡的事还需他操心那。” 伊海嘉笑道:“如此说来,公上派出武郡监御史,老臣也是支持的。” 见到伊海嘉也妥协,河间公满意的点头,目光扫过众人,“东元派大君前来,请求我们河间共同拥立璟文,现在想听诸公的想法。” 子规己和景康成谈过此事,清楚国公所想,便第一个提议道:“公上,臣认为,我们河间借此良机,向南发展,吞并大泽三国,恢复我河间旧土。” 伊海嘉附和道:“的确应该借此良机,向南发展。” 莘高琰指着舆图,言道:“大泽现有六百万民众,势力庞大,随着我们河间大一统,实力显着增强,而阳武、广川和中定三家混战,皇领衰弱,东元志不在此,都无心插手大陆泽,这对我们河间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扩张机会。” 景略大手一挥,很是豪迈的言道:“听诸公所言,大家不谋而合,都把这次同盟当做南进契机,我们就准备大举南下,夺下大泽,恢复旧土。” 诸位大臣都起身,同声言道:“夺下大泽,恢复旧土!” (043) 灵秀归良 肮脏粗鲁的军汉互骂,头碰头的挤在一起,相互撕扯,甚至于拳脚相加。 宝棚中,身为庄家的高大军汉很喜欢这里的混乱,招呼周围的赌客,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家快押,快押,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喽。” 子敦毫不客气的压了五十文买大,子玉赶紧掏出五十文买小。 “买定离手,开了!”庄家将扣盅揭开,高喊道:“小!” “走吧,哥。”子玉赶紧的把钱收了起来,惦着沉甸甸的钱袋,满脸兴奋,“走,我晚上我请客,今日我赚了二两银子。” 子敦跟了出去,“邪门了,最近我总不在点上,你小子倒是天天赚。” 子玉裂开大嘴笑道:“你点正时,我就跟着你买。你点背时,我就反着买。” 子敦闷闷不乐,把手伸了出来,“给我一半,我要去趟女闾巷。” 子玉赶紧将袋子护了起来,“哥,标子无情,就认得钱,你也知道她和那个老白脸混到一起,那个老白脸可是岳军门的宾席,那样的人物咱可惹不起。” “那个温父啊,他前几日就随贵人去了巨嵎城,据说被贵人看上了,成为了贵人手下的门客。”说到这里,子敦压低了声音,“温父和那个叫安都的女人不简单,我给军门守夜,好几次看到安都去了那个老白脸那里,到了很晚,趁着没人时才偷偷溜出来,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有奸情。” 二人相视而笑,子敦低声言道:“你知道不,那个贱妇还是金面令的媳妇。” 子玉言道:“这要是让那个金面人知道了,还不得砍死这个贱妇啊!” 子敦不耐烦的抢过钱袋,优哉游哉的朝着女闾巷而去,推开虚掩的院门,看到正在绣花的灵秀。见子敦到来,灵秀都没抬头招呼,依然在认真的绣花。 咳嗽一声,想引起注意,可灵秀没有抬头,子敦只得喊了声“秀灵。” 秀灵依然低头认真的绣花,只是淡淡回道,“我叫子衿,莫要喊我灵秀。” 子敦顿时感到有些胸闷气堵,尴尬的笑了笑,有些幸灾乐祸的言道:“子衿,你相好的去了巨嵎城了,怎么没带走你啊?” 灵秀不咸不淡的回道:“等安顿好了,就接我过去。” 子敦更是气恼,“算了吧,人家哪里看得上你这种女人啊!” 正好出门的嬷嬷更是尖刻,“什么贱出身,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那!” 灵秀更是不屑,绣花针捋下头发,骄傲的言道:“温父说了,肯定接过去。”想了想,这才抬起头来,问道:“子敦哥,你们要不要洗衣打杂的女佣。” 子敦有些吃惊,“你怎么想做这个?这个很辛苦的。” 灵秀有些不好意思,“银子都给他了,让他在那边支用。” 这时候,嬷嬷因为气愤而变得尖刻,“灵秀,你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攒的那些银子给了他,还真指望他飞黄腾达来接你?人家真飞黄腾达了,躲你还来不及那,还接你进门?让咱们这种人进门,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嘛!” 灵秀有些气恼,“不就是吃了你几天闲饭嘛!” “吃几天闲饭倒也没事,我是看你想不开,把钱都给了别人。”嬷嬷冷冷的笑道,“你放心吧,你还要回我这里干的,我看人就没有走眼过,那位温父是风流才子,你这样的女人,对他只是路边野花,顺手就是采了,顺手就是丢了。若是他能接走你,我丝毫不要你的钱,若是不来接你,你以后可要给我还上的。” 灵秀倒是冷静,“子敦哥,你回去看看,还要不要人?能赚口吃的就好,这里我不能待了,让温父以为我还在做皮肉生意,他会不高兴的。” 子敦点头,“你要是不嫌弃,来帮我们洗洗涮涮。” 灵秀笑道:“这样最好!只是子敦哥的军饷怕是以后就要少了。” 子敦大手一挥,“我在先锋营,银子双倍,还有别的赏赐,足够了。” 嬷嬷言道:“哼,这个子敦就比那个温父好,你这身份,总想着进大家大户,那是我们能攀附的门第嘛,你还是踏踏实实的找个当兵的嫁了吧!” 灵秀没有多说,进了内屋,将东西收拾出来,拿着包袱就离开了小院。二人正在街上走着,迎面碰到了急急而来的子玉。 “惶惶什么,奔丧啊你?”子敦没好气的喊道。 子玉火急火燎的言道:“快回去!岳军门击鼓升帐。” 子敦一听,撒腿就跑,刚进营帐,就听到大喊,“岳军门到。” 大家顿时肃静下来,岳军门治兵严酷,首重军纪,在军营外我不管你,只要在军营之中,上了战场,就要遵守营规和军法,一旦触犯,严惩不贷。 岳军门神色肃然,“诸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这些当兵的,吃国家粮食,穿百姓衣,如今我们报效的时候到了,皇帝大行,王上命令我们做好战斗准备,绝不能懈怠。大家都老老实实在大营里待着,谁也不能出营厮混。让我知道了,定会严惩不贷,打死,问斩的事情我可是都做过的,大家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将士轰然应声。 岳军门听到,“大家都退下吧,子敦,你留下来。” 看着众人都离去,岳军门对子敦言道:“子敦,我待你如何?” 子敦赶紧单腿跪拜,垂首言道:“大人待我,恩比天高,都是大人提拔,小的才能做得副领,不论大人有何吩咐,小的甘为先锋,赴汤蹈火。” 岳军门很是满意的点头,“富贵不忘本,难得,你来的时候,是仓公给我推荐来的,我为了避亲,就没让你在我身边,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先锋营里没人是你对手,也算是勇冠三军,你进入亲卫军,做我的亲卫骁将。” 子敦高声言道:“小的誓死追随大人。” (044) 伏虎逃离 千帆耸立,万舟横卧,无数船只停泊在港口上,悬挂各色旗帜。 白港戒备森严,各路口的龙武卫正严格盘查来往的商旅,让本就拥堵的道路更加拥堵,在这汹涌的人潮种,五人随着人流而来。在前的刘者元手拿“麻衣神相”旗幡,很是悠然自得;羊子背着小包裹,左右看着热闹;伏虎看起来很是瘦弱,不时咳嗽两声;邦仰圣和柱子在后,挑着行李包裹,轻松而行。 看到伏虎有些相貌可疑,一名龙武卫士兵伸刀阻拦,粗横的喊道:“站住。”上下打量着伏虎,“嘡啷”拔出腰刀,叫嚣道,“我怎么看你像反贼啊!” “兵爷息怒,气大伤身,哪里是什么反贼。”刘者元赶紧作揖,挡在伏虎身前,看起来很是舐犊情深,“老朽活了六十多了,这孩子一直在我身边,就在码头做些苦力。”指着伏虎言道:“你看他这个样子,哪有什么能耐去做反贼。” 看到老头卑躬屈膝,态度尚好,怒气稍懈,军士看着如同痨病鬼的伏虎,也觉得不是通缉的要犯,将腰刀插了回去,大声问道:“你们几人去做什么?” 刘者元连声叹气,眼泪掉了下来,“连年大旱,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听过运河那边还好,这不去看看能不能讨碗饭吃。” 军士倒是明了,这种情况经常见到,看到这几人穷苦,身上榨不出几个油水来,也就不再继续深究,转头问道:“坊籍和路引那?” “我们这种讨饭吃的,哪有什么坊籍?没坊籍也就没有路引了。”刘者元满脸苦相,“军爷也知道,有了坊籍就要交人头税,这点钱对大户人家不算什么,对我们这些破落户可都是要命的钱,我们哪里拿得出来啊!” 士兵还有有些不放心,指着伏虎,命令道:“把食指和中指伸出来。” 伏虎犹豫了一下,只得将右手伸了出来,士兵看了看,并无异常,比要点头。 正在此时,巡查的翼尉骑马过来,此人年纪不大,却长得高大雄壮,目光如炬,浑身散发着悍烈之气,看到四人,就驻马上下打量起来。 伏虎偷偷撇了眼此人,暗叫不好,他印象中似乎见过此人,看起戎装,应该是名翼尉,在龙武卫中算是不大不小的军官,怕被对方认出,就赶紧低下了头。 士兵察觉到不对,指着伏虎,“你出来!跟我走一趟。” 见到士兵有所察觉,众人顿时紧张起来,羊子吓得脸都白了,邦仰圣和柱子紧张的盯着眼前局面,羊子赶紧拦在前面,着急的喊了声“爹!” 伏虎倒是镇定,放下手中的挑子,“孩子,没事,我去去就来。” 马上的翼尉跳下马来,从马上皮囊中拿出画像,走到伏虎面前,认真的比较起来,片刻之后摇摇头,“弱不禁风,身体瘦弱,和龙武卫大都统完全对不上,这人肯定不是逆贼伏虎了,看他们家人,就是装也装不出这样来。”然后指着长长的队伍,不耐烦的对士兵言道:“赶紧的,你打算让这些人在这里过夜?” 听到此言,军士语气也软了下来,问道:“行李里有没有夹带?” “小民讨生活也不容易,能挺过五年大旱,算是祖上积德了。”翼尉看着行李只有几床破被子,还有些锅碗瓢盆,一看就是穷苦人家,便点头放行。 “谢军爷。”刘者元招呼众人慢悠悠的上了条破旧商船。 军士指着上船的伏虎,“看那个汉子眉目间像是逆贼。” 军官哈哈大笑,“想发财想疯了吧!这好事能轮得上你?”说罢就驱马前行,“你好好查吧,要是能查出来,我都要给你这你升一级那!” 上船后,刘者元问道:“刚才那名军官认出你来了,怎会放过你?” 伏虎也在回忆军官的面孔,然后灵光一现,“对了,他是翼尉李暤。” “这张贴的告示上说了,要是能抓住你,可是要封爵升官的,要是翼尉升个两三级,最起码是个校尉了。”刘者元好奇的问道,“他怎么会放过你的?” 伏虎不置可否,“此人武艺绝伦,我们曾切磋过,也有幸指点他几招。” 刘者元笑道:“不识不知,恍若华虞世界;如痴如梦,俨然混沌乾坤。” 伏虎会味此话,“先生所言有理啊,天地一盘棋,浮生一场局啊!” 刘者元看着船外浩荡的元水,悠然叹曰,“也不知何时能够破局啊!” 看着浩荡元水东流,伏虎陷入了回忆,那天为了逃生,从悬崖上跳入元水,好不容易爬上岸的伏虎无处躲藏,只得潜入北野城的贫民窟中避难。他本就有箭伤,加上冬日寒冷,就发起高烧,只得在屋檐下凑合睡一宿,等天亮再想办法。 到了夜半,气温骤降,伏虎真是饥寒交迫,有兼箭伤血流不止,在屋外冻得哆哆嗦嗦,这微弱的声音被羊子听到了,便喊醒了爷爷,去看了看在屋外究竟是谁。发现了伏虎,羊子见其不忍,就抬进屋子暖和。 羊子不知底细,但刘者元从一进屋,就知道此人不凡,从龙武卫战靴、锦绣衬衣、说话语气,做事气度来判断,知道他定是龙武卫将军。刘者元不敢细问,龙武卫牵扯皇室,一言不对,伏虎就可能屠尽家人,掩藏行踪,只能装傻充楞的演下去,希望伏虎在天亮时能念及救命的恩德,自行逃走。 羊子搬来干草,让伏虎挨着火炉取暖,到了第二天,伏虎烧的更严重了,开始说胡话,什么“愧对圣上”、“皇后狠毒”、“太子”啥的,让羊子一惊一乍,以为此人疯了。但刘者元大体猜出了此人身份,就想带着羊子离开此地,好摆脱干净。但羊子却不忍心丢弃,刘者元只能陪着羊子照顾伏虎,刘者元本以为伏虎挺不过去,箭伤如此严重,加上身体受冷,十有八九是保不住性命。 羊子想去请郎中,可是刘者元坚决不同意,推脱手中没钱,也不让羊子出去。因为他知道,在大小的医馆中,定然有卫府的探子在,此去竟然是凶多吉少。 伏虎命硬,月余后竟然挺了过来,几人熟悉后,羊子问起伏虎来历,伏虎说自己叫虎生,是做生意的,被匪徒打劫,不得已下,投入元水逃命。 看到外面越来越多的暗探活动,到处打听伏虎的下落,刘者元和伏虎都知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二人便商量着逃离,便当做一家人,北上进入运河。 (045) 查处贪腐 刚刚建成的太丰殿中,吕质象将折子递了上去,张君弘粗览几眼。 吕质象言道:“尊上,办了四个月,很多人牵扯在内。” 张君弘面色担忧,“本以为是个案,没想到是窝案,严太丞可在其中?” “没在其中。”吕质象摇头,“但严太丞曾极力阻挠过臣办案。” 张君弘长叹一声,“丁长史算是草创时的老弟兄了,精明练达,深沉有谋,我们元卫立国,他是首进之臣,六万两银啊,我怎么对百姓交代啊。” 吕质象神色坚定,“整顿官场,借机立威!诸官多从草莽中走来,心无法度,也无章程,他们眼中的自己还是草头王,是造反,而不是法度的维护者。” “先生说的没错,不单单是立威,也应借机理顺官场,让我们元卫强大起来。”张君弘下定决心,“要让天下人看看,就是草莽创国,也能雄踞天下。” 吕质象很是崇敬,“尊上自登大位,慨然发愤,立志有所为,布恩惠,振孤寡,明赏功,这是明君所为,也是臣等的福分。君子恶恶疾其始,善善乐其终,善始善终才能长保其国,易朝末王文辛,初登大宝,何等明断,可不能善终,最终亡国,尊上要引以为戒。当前列国争雄,能终善者为长,能终善者为师。” 张君弘面露郑重之色,“这种话语现在我越来越少的听到了,先生屈尊来此,要多发振聋发聩的铮言,才能惊醒我们这些碌碌之辈。” 吕质象很是感动,“臣来元卫,是为了报效尊上的信任。” 张君弘推心置腹的言道,“这次查案,想必牵扯不少。还有什么发现?” 吕质象面露为难之色,“尊上,此事也无实据,有点捕风捉影之嫌,丁本良是严府中人,在审讯中,似乎还牵扯到了贝丘县的子将军。但我担心这些人胡乱攀扯,想把事情搞大,让尊上为难,他们好逃过惩罚。” 张君弘脸色凝重,“先生只管说,不要有什么顾忌,你不在局中,无牵无挂,可以洞若观火,子将军和丁本良联系密切,他的妹妹就嫁给了子将军。” 吕质象有些担忧,“子将军高升,必有丁长史和严太丞的提携之恩,若是我们惩处了丁长史,会不会让子将军心中恐慌,节外生枝。” 张君弘笑道:“也不尽然,子将军能被提携,是因为他阵斩了皇领大将林克庄,才让皇领撤军的,他是自己杀出的天地,是自己的威风。你只管按照你想的去做,太武律也交于你来完善,一定让这本律法体现我们元卫的公平。” 吕质象点头,“臣竭尽所能,报效尊上。” 刚刚送走了吕质象,张君弘刚举起茶杯,就见到妘姬款款而来,“尊上,严太丞在外面跪了一上午了,怎么尊上就是不见。” 张君弘很不耐烦的挥挥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妘姬上前,给张君弘轻轻的按摩着太阳穴,“尊上,明主者,兼听独断,集群下之知,则天下归之,不管严太丞说什么,听听总没有错的。” 张君弘笑道:“刚才吕先生说了,兼听众声则音乱。” 妘姬来到了桌前,轻柔的抚摸琴弦,弹奏起来,声调柔和的言道:“这是高山流水,吕先生不知尊上能调和五音,自然不知尊上能奏出这协和之乐。” 张君弘听着曲子洋洋洒洒,待一曲终了,笑道:“让他进来吧。” 严希哲来到大殿,跪了下去,声泪俱下,“尊上,放过丁本良吧!” 张君弘的目光很是犀利,“难道吕参知没有告诉你事情原委?” 严希哲梗着脖子,“尊上,吕参知是书生意气,说的难听点,完全是胡说八道,他为了邀功,故做惊人之举,他这么搞下去,是要毁了我们元卫。” 张君弘声调顿时提高,“什么惊人之举?难道搜出来的银两也是假的?” 见其震怒,严希哲小心解释,“搜查出来银两是真的,可并不是丁本良贪墨的!六万两银子!莫说是丁本良,就是我也不敢啊!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见张君弘怒意少解,才敢继续说下去,“吕参知办案时,不问青红皂白,不听不问,不管不顾,只管我行我素。其实,我早就说了,这些银两是营建内宫的。” 听闻要往自己身上攀扯,张君弘脸上顿时挂上霜,“红口白牙,你这就是胡扯了,工程款项属国帑,就该放在国库中,怎么在丁本良家中出现了?” 严希哲一脸无奈,“尊上不当家,不知这柴米油盐的贵啊!我们立国后,百姓安居乐业,原来便宜的劳力价没人愿意干了,这下就缺劳力了,我们也不能强拉壮夫啊!尊上时刻叮嘱我们,要遵纪守法,爱民如子,我们必然遵从。” 张君弘这才脸色稍缓,“我总是在朝堂上告诉大家,可听进去的有几人。” 严希哲脸上又挂上了苦相,“要按照官家的方式去办,就要有官家的钱啊!按照原来估价,尊上住着的地方可就小多了!若按照吕参知的章程,营造款增拨要经大伙讨论的,已经讨论了六次了,大家各说各话,无法统一。为了不误工期,我就让丁本良将这些工程款存在自己家中,方便支付。”说着,就从袖袋中掏出来几个条子,递了上去,“这是这半年来,从丁本良那里支付的银两。” 张君弘将信将疑的将一摞条子接了过来,看到的确是各个施工队的签字,语气就缓和下来,“看来确有其事啊!怎么当初不给吕参知说明白?” 严希哲很是无奈,“好几次了,我吐沫星子乱飞,讲的口干舌燥,可他毫不所动,说公帑就是公帑,放在家里就是贪腐!公私不分,岂不是乱作一团。” 张君弘觉得很有道理,“吕参知说的没错啊!” 严希哲点头,“臣也认为吕参知说的有道理,可在吕参知立下章程前,很多钱是从丁本良那里支出的,人说既往不咎,吕参知这是翻旧账啊。两年前,皇领来犯时,丁本良曾毁家纡难,将银两田产捐出来充作军资。臣认为,丁本良的确有错,但是罪不至死。若是这样斩了丁本良,岂不是寒了老兄弟的心!” “后来不都偿还了嘛,还算了很高的利息。”张君弘不屑的言道。 严希哲言道:“尊上,当时很多人有钱也不捐啊,偷偷的将银两转移出去,丁本良这么做,是将身家性命和我们元卫联系起来,誓死追随尊上!” 听到这句言,张君弘态度也软了下来,犹豫不决,左右为难了,“你说的也是,这个丁本良虽有小错,大节不亏。那你说怎么处理?” 严希哲狠了狠心,“依臣看,鞭笞丁本良,给他留口气就可以,只要打不死,就算是对的起他,臣来牵头,罚俸一年,这样也给我们元卫做个表率。” 张君弘满意点头,“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倒也可以,只是委屈你了。” 严希哲面露真情,“尊上,只要你能体谅我们这些老兄弟,我们什么时候在乎过钱?有时候,人就是活着点情分!丁本良跟了我这么多年,为了背了这么多黑锅,尊上说,臣要是不救他,这辈子也心里不安,活的不敞亮。” 张君弘挥了挥手,“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 严希哲想趁热打铁,小声言道:“尊上,以后也不能由着吕参知胡来,他毕竟是外人,和我们元卫没有什么亲情。说句难听的,他败坏了我们,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这摊子,不是还是我们这些老兄弟撑着嘛。” “好了,做你该做的。”张君弘面色不悦,“记住了,下不为例。” 妘姬这时送过茶水来,妩媚的笑道:“尊上,这是蜜枣茶,臣妾愚钝,听了个大概,也觉得吕参知没错,严大人也没错,丁本良也没错。” 张君弘喝下茶水,满意言道:“有些清凉。”想了想,“难道我错了?” 妘姬笑道:“尊上更不会错,没人犯错,事情不是一定要有对有错的。” 张君弘想了片刻,笑道:“事情没有对错,这人可要定个对错啊。” (046) 重臣纷争 “尊上。”吕质象气鼓鼓的进来,劈头盖脸的质问,“我前脚刚公布了丁本良的罪责,宣布斩立决,后脚太丞府就将人提走了,打了一顿,就放回家了。” 张君弘面带歉意,“此事我考虑不周,还不知这内部有隐情。” 吕质象问道:“是不是说工程营造款了。”见张君弘默认不言,知道他是信了严希哲,有些气恼的言道:“此事真伪难辨啊,整个事情是太丞府一手操办的,钱怎么来的,怎么支出的,支出给谁了,根本就无从查证,此事严太丞就能一手遮天。我只相信证据,那六万两银两就是铁证。” 张君弘辩解道:“严太丞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吕质象摇头叹息,“尊上,公帑出自国府,这是铁律,若是口子一开,就会变成滔天洪水,到时候,一百个贪腐,就有一百个理由。查来查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祖上三代,亲亲朋友,哪里说得清楚?严太丞说要追加款项银两,自有朝廷公议,他现在能私心为公,那将来必然会公心为私。国家有规章典籍,有律法条文,有办事的章程,严太丞也不是第一天为官,岂能不知?” 张君弘面露为难之色,“这次是我的错误,下不为例。” 吕质象见到张君弘如此,也颇感无奈,不过事已至此,再说也是无益,话多了该找人烦了,算是捏着鼻子认了,郑重言道:“尊上,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张君弘也郑重保证,又问道:“下一步做何打算?” 吕质象早有准备,“要改变各自为政的局面,元卫虽刚立国,也有党同伐异,结党营私,我办案时就深感于此,一个个帮派都顾及自身,不为国考虑,政令难以畅通,可谓是令不行,禁不止,一定要改观,树立明锐之气,廉洁之风。” 张君弘点头,“先生明快机变,我深有同感。” 吕质象说出了自己的谋划,“臣想从军将开始,先是贝丘,后是曲周,最后是昌邑,监察百官,看他们是不是胜任,是不是忠心,然后决定去留。” 张君弘想了想,“就封你为黜陟使,全权处理吧。”起身来到书柜前,拿出长方形的铁质令牌,上面写着“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八字,面色关切的言道:“这是铁令,若有不测,用这令牌近调集军队保护自己。” 吕质象郑重的接过,收了起来,“我先去贝丘看看,那边局势最为复杂。臣斗胆请求,让内监也能派出内侍陪同臣等前往,不知尊上同意否?” 瞿猷国笑道:“军国大事,都是你们大臣说了算,我们这些内侍可不敢插手。” 张君弘很满意这答案,点头道:“就带内侍去吧,方便我们君臣沟通。” 吕质象突然问道:“尊上,此次严希哲之事,是不是妘姬夫人求情了?”见到张君弘不言,便劝谏道:“尊上,圣人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恭,远之则怨。圣人之言,总有道理,望尊上三思吧。”说完,便起身离去。 见到吕质象离去,妘姬从内宫走了出来,轻松的笑道:“在吕大人眼中,臣妾怕是要和小人一起论了,以后尊上要远离我啊。”说着,撒娇的坐在腿上。 张君弘爱抚着丰腴的身体,哈哈大笑,“吕参知做的是对的,你做的也是对的,你不是说过吗,事情并没有对错。” 妘姬笑道:“尊上不也说人有对错嘛,你说臣妾是对的,还是错的?” 张君弘大笑,“刚才是错的,现在是对的。”就抱了起来,走入内宫…… 丁府中,见到严希哲亲至,丁本良不顾伤痛,挣扎着爬了起来,赶紧拜见。 刚一叩首,背上结疤的伤口崩开,脓血溢了出来,疼的丁本良龇牙咧嘴,刚一开口,“大人……”委屈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呜呜哭了起来。 严希哲安慰道:“能保住这一条命就算是不错了,我这张老脸,可是在尊上面前丢尽了,我可是又哭又笑的,这把年纪了都快没脸了。” 丁本良狠狠言道,“这个天杀的老龟,若是找到他的把柄,一定要弄死他。” “还是罢斗吧!”严希哲语重心长的言道,“你眼中的老乌龟可是尊上眼前最红的人了,现在挂着黜陟使的名头行走四方,百官的去留现在都归人家管了。莫说你这个长史,就是我这个太丞,人家也能在尊上面前随意弹劾,要不是尊上念及你劝进上位和毁家纡难的功绩,你这条命怕是早就没了。” 丁本良还是有些怨恨,“我就不懂了,我们这些老兄弟帮尊上打天下,一个个刀山火海趟过来,那个不是在刀头上过日子,那个没有伤疤,和皇领打了,和邢襄打,还要和坐地的土匪大,大大小小也有几十仗了吧,怎么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外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尊上究竟吃了什么迷魂药。” “这样的话,我以后可不想再听到。”严希哲面色严肃,出言制止,“以前是打天下,现在是坐天下,以前是大家的广野泽,现在是张家的元卫,以前是兄弟们商量着办,现在是尊上一个人说了算,这就是吕参知说的君臣父子之道。” 丁本良更是委屈,“这个小人为了夺权,一个劲的蛊惑尊上,让我们成为尊上眼中的肉中刺,眼中钉,尊上也不想想,这元卫不是还要靠兄弟们撑着嘛。” 严希哲摇摇头,“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代的人,一代代的君,哪有离不开的人啊!切记,要安抚住你手下的工头,他们帮了大忙,以后要多给点银两。” 丁本良点头,“这个自然,我能捡回这条命,也是他们冒死帮忙的。” 严希哲又叮嘱道:“再者,不要想着报复吕参知,他没有继续追查,算是饶过了你,若他真想赶尽杀绝,把工头喊过去,马上就能真相大白。” 丁本良狠了狠心,“要不我直接做了这些工头,一了百了。” 严希哲骂道:“蠢货,这些工头,那个没有后台,你要是都杀了,不用吕参知,这些后台也往死里整你,每人在尊上那里说句话,怕也淹死你我!你好好想想,此事是吕参知搞得吗?他怎么知道内情,那不过是接到王御史的弹劾。” 丁本良恍然大悟,“他娘的,这两个混蛋,原来根上在这里啊!” 严希哲点头,“摆明是王天宿和施辅明搞的鬼,他们怨恨我提出的整军之策!削弱了他们的权利,才想着报复我们。吕参知不过是秉公办事,你能活下来,他算是饶过你一次。记住了,见到吕参知,多说好话,别不识趣,给我们无端树敌。”说着,眼光环顾,“我就奇怪了,你府中的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丁本良牵动伤口,嘴角一抽,目露凶光,“看来府中有人泄露内情,我要把这些仆人都换了,把这个内奸找出来,扒皮抽筋。” 严希哲摇摇头,“难道新来的就可靠?搞不好,给你塞进来更多的细作,要自己平时多留意。真找出内奸来,要悄无声息的做掉,别让人抓住把柄。” 丁本良眼珠一转,若有所指,“怕是那个女人不安分了。” 严希哲叮嘱道:“你这次能躲过这次灾祸,妘姬夫人帮了大忙,若是没她,你怕也是凶多吉少,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就进献过去。”说着,压低声音,“这妘姬是子鼎进献的,你说,子鼎到底是什么来路?能斩杀皇领大将,能找出妘姬这样的女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我感觉此人不简单,到底什么家学师承啊。” 丁本良也是点头,“听大人这么一说,我怕是看走眼了。” 严希哲挥挥手,“不管怎么说,子鼎是我们的人,不用多猜忌了,谁还没个秘密啊!告诉子鼎,吕大人去了贝丘,让他多留意行踪。这次吕大人还带了两个内侍同去,看来他搭上瞿猷国了,这可不是书呆子所为啊,此人不可小觑!” 天色暗了下来,丁本良言道:“大人今夜就住这里吧。”看太丞离去,便吩咐管家,“今晚让夫人陪着太丞尽兴,我有病在身,就不过去了。” 说起此事,管家面带难色,“严大人只喜欢让子角夫人陪同。” 丁本良沉思片刻,下定决心,“孩子留下,让她随太丞去吧!” “知道了,老爷。”管家领命而去。 (047) 妘姬用计 暖暖的宫室之中,妘姬拿过一摞花样,正在教无垢绣花。 “姐姐给我画个绣样,那个狐狸就很好看,我比照着绣就是了。”衣无垢看着画样,露出了笑容,“人人都说姐姐画样好看,真是心灵手巧啊!” 妘姬看到无垢的笑脸,眼中充满了怜爱,“可真是个孩子啊!” 衣无垢眼睛一转,“听说曼夫人和偃夫人也常来,她们可坏了,生不出娃来,常说你的坏话。”说着,打开桌上的药包,指着里面的药材,“这是我从叶神医那里求来的子嗣汤,天生汤和麟子汤,用水煎服,三日一剂,调理冲任、温暖胞宫,调经助孕,这些药虽不名贵,也都是叶神医那里取的最好的。” 听到这里,妘姬淡然一笑,这子嗣汤中的当归和天生汤中的生地、麟子汤中的川芎相克,凑在起只会滑胎,心中怨恨,嘴上却是笑道:“顺其自然就好,能有就有,不能有就算了,孩子这种事情,是有福气的人才生的。” “曼夫人和偃夫人也找叶神医去看了。”无垢面露冰冷,口气中带着轻蔑和得意,“哼,她们心思这么坏,上天有眼,让她们永远也怀不上。” 妘姬并没有理会这个话题,笑道:“妹妹,将来的尊上,肯定是这两个公子中的一个,不管是谁,你都是正室夫人,说起来,姐姐好生羡慕你。” 无垢脸上得意,嘴上却说,“孩子还小,等他们大了,尊上自有安排。” 妘姬劝道:“事情要早作打算,人说未雨绸缪,就是没下雨,就盖好房子,等下雨天时,我们也不怕了。让名分定了,别人怎么抢也抢不去了。” “姐姐,我不是没这么想过,可是曼夫人和偃夫人百般阻挠,说我出身低微,不通文墨,性情狂躁,反正说了我一大堆的坏话。”说起此事,无垢气的鼓鼓的,“你也知道,这曼夫人原是太丞的人,尊上去太丞府,看上了她,带入宫中。这偃夫人是娼寮出身,是太尉送进宫来的,更是低贱,仗着会弹几首小曲,会写几个字,就觉得自己风华绝代,我看,他们更恶心人。” “你啊,做事总是直来直去,两位夫人无子嗣,见不得你好,这是人之常情,你要这好处分些给她们,她们也不会一直敌对下去。”看到无垢听的认真,妘姬笑道:“你不是两个公子嘛,我和尊上说一说,让曼夫人和偃夫人各带一个。” 衣无垢坚决的摇摇头,“我的儿子,凭什么让他们带?” 妘姬耐心的劝说道:“傻妹妹啊,孩子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任谁都改变不了,两个公子认了两位夫人,就有了感情。没听别人说过嘛,邀千百人之欢,不如释一人之怨,径路窄处,留一步与人行,分些好处与人,才能共享其乐。” 衣无垢思虑片刻,露出笑容,“姐姐说的也对。” 妘姬言道:“此事我和尊上来说吧!要是你说,尊上该多想了。” 衣无垢很是高兴,“那就劳烦姐姐了,我让两个儿子都拜你做干娘。” 妘姬咯咯笑道:“妹妹,你看,你这不就知道为人的精髓了嘛!我说你是聪明玲珑的人儿,不过是一时之间,陷入迷局,一经点拨,就云开雾散了。” 说的衣无垢很是不好意思,低头言道:“好姐姐,不要打趣我了。” 妘姬想了想,“好妹妹,今晚召我,我就把此事说给尊上听。” 二人正在饮酒,一名女子正在抚琴,三名少女缓缓起舞,妘姬见到她们才艺一般,就让弹琴的女子走开,自己轻抚琴弦,唱了起来。 扬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情,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楚。彼其之子,不与我诚,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歌声悠扬,如飞泉鸣玉,张君弘也是风雅之人,合着节拍,在女人中穿梭起来,很是尽兴,此时,瞿猷国上前,轻声言道,“尊上,衣夫人又在发脾气!” 张君弘眉头紧皱,“这个女人,整日惹是生非,要不是两位公子,我早想把她逐出宫去,整个一个泼皮无赖,你们不用理她。” 妘姬停下抚琴,笑道:“衣夫人终日操劳,自然心有怨气,尊上,为了家业,防止妻妾借孩子为要挟,应将孩子带走,女人才能尽好自己的本分。” 张君弘面带兴奋,拍手叫好,很是欣赏的盯着妘姬,“有道理,妘夫人果然举重若轻,衣夫人愈来愈不安分,对本尊也动不动粗口相加,是该惩治她了。” 妘姬提议道:“让曼夫人带一个,让偃夫人带一个,这两个夫人心思细密,性格温柔,都是读书人家出身,懂得文墨,更懂礼仪,我看最合适了。” 张君弘有些担忧,“就怕衣夫人要死要活的不同意啊!” 妘姬语气有些责备,“尊上,这两个孩子要继承大位,要懂治国之道,沉溺在母亲身边,多被娇宠,哪能治国?尊上治国,历经多少风雨,才有今日。” 张君弘盯着妘姬妩媚的面庞,动情言道:“哈哈,妘姬,你要是能给本尊生儿子就好了,我天天在你身上耕地播种,就是不见收获啊!” 妘姬娇羞的低下头去,“尊上,这还不到时候嘛!” (048) 相互算计 碧空如洗,北上的大雁在排阵划过天空,阵阵雁鸣在上空音绕。 府后的茅草房中,子鼎盘坐在白草蒲团上打坐修炼,他清晰的感受到真气在身边旋绕,进入丹田,凝聚成丝丝真气。上个月修炼时,他突然感到丹田充胀欲裂,没想到生成下丹田,才知道这丹药能开拓经脉,夺天地造化。 正在感悟时,门外传来子福的声音,“大哥,吕大人来了。” 听闻吕质象来了,子鼎不敢怠慢,忙从蒲座上起身,“快快有请!” 见吕质象步伐稳重,神色淡然,没有丝毫富贵气,子鼎更是不敢轻视。 吕质象谦谦施礼,“鄙人吕质象,叨扰子将军了。” 茅舍简陋,子鼎言道,“大人,这里太过寒酸了,我们去前厅吧。” 环顾四周,看到茅舍中只有蒲团和小石桌,吕质象随和的盘坐下来,“虽是陋室,倒也有分雅致,子将军是熟稔兵法,通晓战阵,却是散淡。尊上欲设飞狐军,启用新人领兵,首要年轻,还要知兵,更要一清二白,我就想到了你。” 听到这话,子鼎顿时心生警觉,心中暗想,“难道三家预谋被尊上探知?这是打算剥夺自己的兵权?来个调虎离山,慢慢瓦解自己的势力?”想到这里,子鼎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吕大人,我还是想留在这里。” 吕质象理解子鼎的疑虑,劝慰道:“飞狐军统领在尊上身旁,算是近水楼台了,你还年轻,积累经验,树立威望,有尊上栽培,早晚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吕大人引荐之恩,子鼎一定铭记在心。”子鼎躬身拜谢,“只有吕大人这样的英才才能在元城游刃有余,末将去了那里,怕是很快就让尊上失望了。” 吕质象沉思片刻,点头言道:“子将军所虑也对,我就向尊上言明。” “多谢吕大人了,大人到了这里,鞍马劳顿。”子鼎对子福言道,“你这就去郡府之中,将王天宿大人请来,我们陪着吕大人用膳。” 吕质象制止了子鼎,“我们已经见过面了,王大人可是爽快人啊!我们不用客气,在这里用膳就是很好的,我很喜欢这清雅之地。” 只是简单的几样素菜豆腐,连酒都没有,二人用过饭后,吕质象就离去了。 看到吕质象就这么离去,在外面悄悄观察的占福明走了进来,很是疑惑的问道:“将军,吕大人来了就走,难道就是为了告诉大人这个消息?” 子鼎摇摇头,会想刚才的过程,“我觉得这是试探。” 占福明“我打听到的消息,吕先生最先来我们贝丘,先是见了王大人,也没谈什么,只是提到让王大人去元城,说御史还是去御史府为好。” 子鼎来回踱步沉思,突然心惊的言道:“不好!我怕是不得不去元城了。” 占福明也悟了过来,“吕大人就是担心将军和王大人在贝丘坐大,这是试探你们啊!”有些心急的言道:“要不要把吕大人追回来,说明将军想去元城。” 子鼎摇摇头,“那样更让人起疑,还要想别的办法吧!” 占福明狠了狠心,做出杀人的手势,“要不,让赖龟年……” 子鼎大惊,“你疯了?他代尊上监察,先不说明里暗里多少人保护,就算我们不杀他,他死在了贝丘,我们都是大过。”想了想,来到书桌前,提起笔来,“我这给妘姬写封信,将情况告诉她,让她想方设法的让尊上将王白林调走。” 占福明翘起大拇指,“将军这是好办法,王白林走了,他的浪荡军更是人心离散,我们就慢慢瓦解他的力量,将来为我们所用。” 子鼎苦笑:“只怕是王白林也想把我送进元城,吃掉我们的力量啊。” 过了片刻,占福明接过信来,转身离去,“我这就派人送去。” 贝丘城的西北角,一座幽静的院落前,书生打扮的辜明武轻声推开院门,就看到院子里坐着的千乘,很是关切的问道,“身体怎么样了?” 见到辜明武,千乘焦躁的脸色才安静下来,“明武,两个多月了。” 辜明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要不我们逃离这里,回到皇领去吧,我在军中还有些故旧,做点生意,也能富足安康,总好过在这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千乘面带难色,“我舍不得远近两个孩子。” 辜明武问道刺鼻的味道,看到桌子上的汤汁,忙问:“你吃了堕胎药。” 千乘摇头,“这是保胎药,我不想打掉这个孩子。” 辜明武很是犯难,“也不想堕胎,也不想离开,恐怕难啊。” 千乘言道:“我想好了,去元城那边躲起来,等孩子生下来。我已经串通好了大夫,说我身患恶疾,腹中积水,贝丘县没有医生能治,要去元城找叶叔和神医医治。他现在忙着公务,身边女人也多,更是不在乎我了。” 辜明武点头,“何时动身,我跟大帅说一说,前去保护你。” 千乘摇摇头,“明日动身,这事不能多提,省得他多疑。” 辜明武理解千乘的意思,坐到床边,轻柔的握着千乘的手。 卦婆婆正坐在床前,漫无目的翻看书籍,无心阅读,卦婆婆放下了写着晦奥难懂的树符文书籍,抬头凝望着春色,看到了树上的树巢中,归来的小鸟正在喂养幼小,看到嗷嗷待哺的幼鸟,卦婆婆想到百蛮地的秀丽和父母的笑颜。 见到王白林,卦婆婆微微一笑,“大帅何事?” “贺公许从元城来信。”王天宿递过去一封信,“妘姬很是得宠,兴风作浪,吕质象正在和尊上密议,全力对付施辅明,瓦解他的势力,解除他的兵权。” 卦婆婆凝思片刻,“你们担心张君弘击败施辅明,转头来对付你们吧!” 王天宿满脸的崇拜之色,“卦婆婆果然是神人。” 卦婆婆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进入元城,相助贺公许吧!” 王天宿尴尬的笑了笑,“卦婆婆的神通在贝丘施展不开,去了元城,能指点我那个外甥一二,他毕竟年轻,很多事情不知如何应对。” 卦婆婆想了想,掐算了片刻,“我明日就去元城,也许能帮上贺公许。不过,我们可是说好了,我去哪里,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自我的安排。” 王天宿赶忙点头,“婆婆去了,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卦婆婆点头,“我会和贺公许相商的,我看他面相,也是枭雄之志,胸中有丘壑的人杰,我想他一定有什么谋划了,让我前去相助。” 王天宿露出佩服的目光,“公许的意思是要借势,让尊上把子鼎从调走。” 卦婆婆淡然一笑,“你们打得好算盘,等子鼎走了,你们慢慢吃掉子将军的势力,这样就可以成为贝丘的主宰,是吧?” 王天宿被看破心事,有点尴尬的言道,“是这么打算的。” 卦婆婆面带嘲讽,“果然是个枭雄啊!” 王天宿俯身拜倒,“那此事就拜托婆婆了。” (049) 劝降鹿言弘 幽暗的天牢中,姜时助将食盒打开,酒肉端了出来,“贤良师受苦了。” 盯着白面馒头,闻到酒肉飘香,鹿言弘忍不住的咽了口唾液,知道这可肯定是有代价的,扭过头去,冷哼道:“有何想法,告诉老愚便是。” 屈辅国露出怒意,“蛊惑人心,祸乱皇领,你就不怕被千刀万剐了?” 鹿言弘露出轻蔑的笑容,“为道而死,死得其所。” 见到鹿言弘如此刚硬,姜时助好言相劝,“贤良师只需离开,如何?”将酒斟满,将筷子递了过去,“贤良师,天下何其大,哪里不能弘道?东元人众,贤良师何不前去,广聚教徒,弘扬无上道法,就是这皇领,现在不能弘道,将来还不能吗?何必逆势而动,若是命丧于此,你这千秋功业,如何完成?” 鹿言弘眼中充满了欣赏,点头笑道:“小伙子聪敏机变,本心善良,所言者巧,所虑者明,倒是和我教倡导的慈明契合,若能加入我们,老愚会将我衣钵传于你,手下千万教徒,岂不是胜过做这乌鸦,为人唾弃。”然后上下打量着屈辅国,“先帝大行,你为心腹,怎能得新皇垂青,督公大难领头,而不自知啊!我劝你还是结下善缘的好,说不定,将来有天,需要我宗门来帮大人那。” 屈辅国脸色更是难看,生气的将酒菜踢翻,怒视鹿言弘。 姜时助笑道:“我说的明白点,贤良师得罪了姚家。” 鹿言弘很是惊讶,“老愚和他素无瓜葛,怎么可能得罪他。” 姜时助笑道:“你们慈明宗弘道之时,天天说外戚干政,漫侮天地,信用奸佞,悖道逆理,天数有变,政令日易,你这些话啊,都被朝野给演绎了,他们套用你这些话来编排姚武,姚武是外戚,又居高位,怎能不气你。大丈夫能屈能伸,贤良师只需服个软,认个罪,等出了这大狱,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鹿言弘面露苦笑,“我知你好心,老愚若是服了软,认了罪,这比杀了我都让人难受。弘道四十年,若是道心崩坏,苟活于世,与僵尸何异。” 屈辅国拂袖而去,坐上抬辇,命令道:“将鹿言弘送到都官狱。” 姜时助很是不解,不敢去办,“我们送去了,司寇府怕是不敢收啊?” 屈辅国没有回答,只是言道:“只管去办。”二人只是沉默走着,等出来天牢,姜时助才恍然大悟,翘起大拇指来,“督公果然是高,果然是妙,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看着屈辅国离去,上前问道:“督公现在就去见姚武?” 屈辅国看着阴云笼罩的天空,“宜早不宜迟啊!” 姜时助转身回到天牢,对狱官言道:“把鹿言弘送到都官狱。” 狱官愣了片刻,见姜时助就要离去,赶紧上前问道:“大人,我们卫府和司寇府向来不和,小的也没有转移犯人的凭据,贸然送过去,他们不收怎么办?” 姜时助笑道:“你把人送去,就说按照姚武大人的意思送来的。” 狱官有些惊慌,“若是让姚武知道小的这么办事,还能饶过?”见到姜时助只是微笑,上前讨好,“大人给小的托托底,小的愚钝,不知这其中的关窍。” 姜时助解释道:“杨家和姚家结盟了,鹿言弘就是他们结盟的象征,若是杨家不处死鹿言弘,姚武该好好的考虑这个盟友的成色了。” 属下点头,“懂了,我这猪脑子,要不说只能跟着大人那。”说着,就返回牢中,对这狱吏喊道:“见鹿言弘带出来,我们要送到都官狱去。” 都官狱中,杨益三气急败坏的威胁鹿言弘,“进了这都官狱,就是我的菜,煎炒烹炸,由我做主,我是杀猪的出身,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我就问你说不说?” 鹿言弘满脸不屑,“大人打算让我说什么?” 杨益三这才满意的点头,“那就说说,怎么勾结成遂,谋害先帝的。” 鹿言弘有些瞠目结舌,“杨大人,老愚不过是个穷酸宗士,没有那个心思,更没有那个本事!这么大的罪名,落在我身上,大人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嘛!” 杨益三很不耐烦,“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只管认下来就是。” 鹿言弘摇头,“我是老了,可不是傻了,老愚从来不认没做过的事,我既为贤良师,自然要对得起这贤良二字,你知道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杨益三的脸色慢慢阴冷,“是什么?” 鹿言弘摸了摸心口,“是心!人知道自己是人,畜生不知自己是畜生的。” 杨益三脸色铁青,怒喝道:“来人,给我狠狠的打。” 皮鞭落下,鹿言弘身上出现了条条血痕,只见他闭上眼睛,陷入冥想中。 “钢筋铁骨啊,这个妖人有点门道啊!”见鹿言弘若无其事,杨益三好奇的起身,拿起烧红的烙铁,“扒了他的衣服,我倒看看,这老头能不能经得起火烧?” 扒下衣服,就看到遍体纹身,细细辨认,左边小臂上是黑色铁链,右边胳膊上是红色铁锏,胸前有朵莲花,盯着后背上硕大的眼睛,竟是镶套的三颗眼睛,杨益三觉得很是怪异,拿起鞭子,狠狠的朝着这颗眼睛抽了过去。 “这是天眼!是慧眼!是法眼!”鹿言弘一声一声,如同鼓雷,声音弘大,“法界天眼,日月辉长,慧眼普照,洞察阴阳,传宗法眼,大义无量!” 似乎被这声音所摄,杨益三有些吃惊的看着鹿言弘,耳边充斥着如雷的声音,“孽海茫茫,苦海无边,斩断苦孽,自在圆满!” “他娘的,真是邪门了!”杨益三将手中的鞭子扔到了火盆中。 杨府之中,杨茂成、杨益三、杨乐丰商议如何对付鹿言弘。 “不可处死鹿言弘!”杨茂成坚决摇头,“这是卫府的阴谋,他们不审,让我们来审,他们不杀,让我们来杀,这慈明宗要是知道我们杨家处死了鹿言弘,肯定和我们不死不休,他们都是些疯子,把死亡当做是殉道,乐此不疲。” 杨益三很是无奈,“我也知道,只是,姚武送来的,我哪敢不接。” 杨茂成有些气愤,“有啥不行的,本来这也不跪大司寇府管。” 杨乐丰宽慰道:“爷爷,这事不能推脱,咱们要做的漂漂亮亮的,让姚家看得起我们杨家,要让当今的圣上将来也会倚重我们杨家,我们杨家才有前程。” 杨茂成更是不屑,“杀人的事,就没有漂漂亮亮的。” 杨乐丰笑道:“杀个贤良师,当然不会漂漂亮亮的,可是杀个恶人那?” 杨益三有些恼火,“不是没有想到,只是查来查去,查不出来啊!这个鹿言弘没有家室,没有外妾,没有财货,没有子女,能查出什么来。” 杨乐丰摆摆手,“查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说出这些来,反而落了下乘。这个鹿言弘俨然成神,我们就把他从神坛拉下来,让他成为人,成为魔。” 杨茂成若有所悟,“乐丰,你说的对,杀人要诛心!” 杨益三合适不解,“猪心?什么意思,这和猪心有什么关系?” 杨茂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益三啊,父亲有句话,你这才学见识,将来在朝堂上,多听少说,有事回来和乐丰商量下。” 杨益三很是不屑,“女人家懂什么。”看到父亲生气,赶紧点头说好。 杨茂成无心用饭,只是呆呆的思虑,众人也不敢打扰,过了片刻,眼中迸发出光亮,口中喊道:“有办法了。”不顾众人的惊讶,起身奔着书房而去。 (050) 审判鹿言弘 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群,观看对鹿言弘的审讯。 由于信徒太多,还专门搭建了高台,设立了审判台,杨茂成坐在桌前大声言道:“鹿言弘,我是大学士,按理说,不该审讯你的,可这审讯不是为了定罪,而是为了正理,人称你是大贤良师,我看,你不过是个虚伪的恶人罢了!” 鹿言弘露出轻蔑的嗤笑,“想杀我,尽管动手,不用搞这些虚伪的审判。” 杨茂成一拍惊堂木,大喝道:“来人,将他的衣服拔下来。” 两名雄壮的衙役上前,将衣服狠狠撕了下来,露出了鹿言弘消瘦的躯体,杨茂成指着刺身,大声问道:“鹿言弘,我问你,这铁链,这铁锏,这莲花。”说着,命人转过身来,“还有这三只眼睛,是人逼迫你的,还是你自己所为?” 鹿言弘点头,很是昂扬,“这是老愚自己所为,这铁链是尘世间的羁绊,这铁剑劈开这世间的无明愚钝,这莲花是污秽中诞生的圣洁,这三眼是天眼、慧眼和法眼,只有这天眼才能识破世间虚伪,慧眼看破红尘,法眼寻求大道。” “为何是盘绕的铁链,细长的铁剑,黑色的莲花,旋转的三眼?”杨茂成起身,拿起一张陈旧的黄纸来,展示给众人,“看看,这就是铁链的由来!” 众人看去,只看到一名曼舞的女子手持头颅,杨茂成底气充沛,“这并不是铁链,而是头颅,这是雄天吸取的灵魂,是堕入黑暗的昊天教的手段。”紧接着,又拿出来一张泛黄的纸张,指着上面的黑面恶魔,“这是黑暗的冥神玄黎,这细长的长剑,叫?影,是玄黎的武器,这是来自漠林的邪术。” 没想到竟是邪物,台下的信徒们感到震惊,开始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 有人高声言道:“昊天教,那可是前朝的邪教啊,怎么会这样。” 有人高声符合,“是啊,没想到,大贤良师竟然信奉的是邪教。” 杨茂成又拿出来几幅画来展示,“这黑色莲花就是大黑天!夜间游行林中,食生人血肉,有大力,所作勇猛,战斗等法皆得胜,大黑天神即战斗神,这是来自大夏和更远的南方的黑魔法。”说着,又拿出来一幅画,“而且,你这个黑莲花,不但不是圣洁的白莲花,而且是充满了淫欲,讲究双休的肉莲花。” 听到这里,鹿言弘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再也不复从容淡定,双眼充满了愤怒和仇恨,有些疯狂的骂道:“你这是污蔑,是毫无羞耻的污蔑。” 见到鹿言弘发怒,杨茂成更有了巨大的成就感,高声质问道:“你从没想过,自己的秘密会被人发现,会被人揭破吧,你才变得这么狂悖。” 杨茂成又拿出一幅画来,指着上面若即若离的三只眼睛,“看清楚了,真正的净土三眼是合一的,不是旋转的,而这位的三个眼睛,并不是什么天眼、慧眼和法眼。”说着,杨茂成又拿出一幅画来,“这是三邪眼!” “三邪眼?”鹿言弘气急而笑,“老愚从未听过,杨大学士说来听听。” 杨茂成侃侃而谈,“这三邪眼,当然你们认为这是三光眼,这三颗眼睛分别代表了太平道、光明道和明师道,这三颗眼睛窥视一切,控制信徒的心神。你们采采十六女血制作红丸,以犬象牛马人五肉祭祀,以三昧耶物制作黑丸,鹿言弘,你所作所为,哪里还配得上慈明二字,已经彻底的堕落成了邪教。” 鹿言弘眼睛血红,“一派胡言,我们慈明宗何曾做过此事。” 杨茂成目露蔑视,“慈明宗是没做过,可是你鹿言弘做过。” 鹿言弘似乎被气的浑身颤抖,指着杨茂成,却说不出话来。 “无言以对了吧!”杨益三厉声高喊,“来人,将受害者带过来。” 这时候,被架过来一群十七八岁的女孩,穿着破烂,面黄肌瘦,身上也有条条伤疤,看起来,被人虐待过,女孩们脸色都带着惶恐,有些更是哭哭戚戚。 威严的目光扫过这些女孩,这些女孩子顿时吓得不言不语,杨益三厉声大喝,“说说,你们这些伤疤都是怎么回事?” 女孩子们都低头不说话,这时,有名看起来挺机灵的女孩站了出来,指着鹿言弘,满含愤怒的言道:“大人,我们就是被这老畜生凌辱虐待的。” 鹿言弘错愕的盯着女孩,“小姑娘,我们何曾见过面?” 女孩面色鄙夷,“哼,你忘记了,你是怎么凌辱我们的。”说着,盯着杨益三,“大人,有些话我说不出口,可我只能说,他就是个畜生。” 围观的众人都发出了惊叹声,女孩子面色真诚,不似作伪,人群中顿时骚动起来,开始有人指责起来,有人愤怒的大喊:“烧死这个妖人!” 有人大声附和:“烧死这个妖人!烧死这个妖人!” 人群中,更多的人跟着高喊:“烧死妖人!烧死妖人!” 杨益三满意的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眼含愤怒,因为气急而颤抖的指着鹿言弘,“如此人面兽心的妖人,天理不容,定会被天罚!” 突然感觉气血上涌,鹿言弘吐出一口鲜血,昏厥了过去。 杨府之中,杨乐丰笑道:“爹,我这个小丫鬟还不错吧!” “非常不错。”杨益三点头,“只是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啊!乐丰,这丫鬟就带过来吧,看她很是机灵,以后就让她伺候老爷子吧。” “我让这个丫鬟离开了,我让她走的远远地,再也不会有人能找到她的。”乐丰笑道:“那些带头的家伙,我也让他们都闭嘴了。” 杨益三叹了口气,“嗯,那就让她一路走好吧。” “父亲毋庸费心,我自会安排的。”杨乐丰点头,“鹿言弘怎么样了。” 杨益三言道:“这种淫妖,留他何用?妖言惑众,荧诱当时,禁绝礼仪,灭绝人伦,荼毒人间,遗害无穷,圣上震怒,觉得斩立决判决的轻了,中辅商议,若能认罪,算是悔过,略施薄惩;若能自省,教诲众人,既往不咎,若这妖人借故生事,定要挫骨扬灰,永绝后患,那些跟随他的邪徒,一并处决。” 北野城东,高大的行刑台被架了起来,台下有上前的铁甲步兵,在远处,数百铁甲骑兵成包围之势,都随时准备对乱众进行弹压。 杨益三指着行刑台,“鹿言弘,你虽有大恶,圣上宽仁,念你年迈体弱,不忍刀火加刑,若能真心悔过,既往不咎,我代圣上问你,可认识到自身罪孽?” 鹿言弘坚毅的摇了摇头,“告诉圣上,老愚没有罪孽,也无需悔改。” 杨益三指着行刑台,“鹿言弘,你不怕刀火加身吗?” “怕!”鹿言弘大声言道,看到教众错愕的目光,又大喊道:“刀火加身,挫骨扬灰,老愚也怕!只是,老愚决意弘道,解救万千百姓,不再苦楚,随刀火在前,老愚也一往无前。”说着,看着教众,高声喊道:“我的兄弟姐妹,唯信仰者永生,天人之中,无边祸横,众等今日,至诚求哀忇罪,念念增明!” 黑压压的人群跪倒在地,齐声高呼,“一切报障,是病是药,同归一幻!” 上千人齐声念诵,“愿所生功德,皆施与众生,俱同忇罪!” 听着如同雷声绕耳,鹿言弘坐在柴堆上,朗声高宣,“唯有心慈心明才能解脱尘世,得成大道!愿生生世世,在在处处,不堕边僻,破诸魔网,光明照耀!” 鹿言弘盯着杨益三,“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若有一念善心,定有一生福报。” 有人高呼,“大贤良师,谁能承你衣钵?” 这时候,火势渐起,鹿言弘喊道:“邝野荣可为大贤良师!” 火中的鹿言弘静坐,一声不吭,等大火燃起,慢慢的成为灰烬。这时的众位信徒都声泪俱下,如同死去父母,跪拜在地,磕头不止。 (051) 邝野荣之死 一辆简陋的马车停在院门,神色憔悴的邝野荣有些吃力的走了下来,虽然行走在温暖的春日阳光中,却能抑制老人的悲伤。 正在守候的宁克扬上前宽慰,“大贤良师切勿悲伤。” 邝野荣声音有些嘶哑,“鹿师从容就义,光明永耀。” 宁克扬扶着走向院门,“众人都在院中等待,请大贤良师主持葬礼。” 见到四周无人,跟随而来的中年宗士只是看到了白纸白幡,觉得安静的有些诡异,很是警觉的问道:“这葬礼怎么无人过来啊。” 宁克扬解释道:“通知教众明日过来参加葬礼,今日只是准备。” 邝野荣盯着门上的挽联,“慧照人天本不二,神游光明宗归一”,点头道:“这倒是鹿师一生写照,可终是不能再聆听教诲了。”说着,就要跨步进入院落。 这时,中年宗士上前阻止,“贤良师且等等。”指着院门,对宁克扬言道,“带我进去看看。”临走不忘对高大侍卫叮嘱道:“允孤,保护好师傅。” 宁克扬引路,二人进了院落,片刻后,见只有宁克扬一人出来,允孤觉得很不对劲,拔出腰刀,神色戒备的问道:“刘先生那?” 宁克扬回道:“先生正在叙旧,大贤良师快进来吧。” 隔着门缝,允孤往里面看了看,看到隐隐有刀枪反光,知道刘先生遭遇了不测,面上装作不知,招呼道:“师傅过来下,天冷加件衣服再进去吧。” 等到了马车边,允孤突然将邝野荣推到马车上,大喊道:“师傅,快走!”刀背拍在马屁股上,两匹健马吃痛,猛的冲了出去。 知道事情败露,宁克扬冲着院内大喊:“快,杀了他们。” 这时,院墙上的芦苇席子突然撤下,露出一排强弩,冲着人马射去。允孤手中长刀挽起刀花,将弩箭纷纷挑落,可是肩头依然被射中。不顾钻心的伤痛,看到马夫已被射杀,赶紧将他丢下马车,跳了上去,驱马狂奔。 邝野荣带着人马杀了过来,只听弩箭嗖嗖,擦身而过,接着车厢中传来惨叫声。允孤赶紧回头,打开布帘,见到邝野荣身中两箭,一根长箭插入肺部,一根长箭插入颈部,嘴角正在吐出血沫,见师傅危急,允孤忙奔向贝丘。 远处有上百官兵冲了过来,为首游若山,上来就问道:“大贤良师在哪?” 允孤认识游若山,指着后方,愤怒的喊道:“若山兄,宁克扬谋刺大贤良师,杀了他。”说完,就因为流血和伤痛,无力的倒在马车上。 游若山一挥手,“杀了他们。”占福明便领兵冲了上去。 见到对方杀气腾腾的冲了上来,邝野荣大骂道:“你小子无耻。”见到对方人马都着铠甲,知道绝不是对手,赶紧领兵撤退。 邝野荣正要说话,可一张口,鲜血就从口中涌了出来,只得招呼着允孤过来,指了指允孤,对游若山言道:“可为大贤良师……” 看到邝野荣口中喷出鲜血,允孤方寸大乱,只是大哭,“师傅……” 游若山伏在邝野荣身上,嚎啕大哭,“弟子一定要杀了凶手,为师傅报仇。” 允孤感觉怀中的师傅变得冰冷,默默的放下了师傅,对游若山言道:“杀了凶手,为师傅报仇,你就是大贤良师。”说完,长刀对着脖颈划去,想要以死谢罪。 幸亏游若山看出允孤的异常,早有防备,见要自裁,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长刀,夺了下来,大喝道:“凶手还没有抓住,你这么死,对得起师傅吗?” 这时,占福明策马奔来,手上拎着宁克扬的人头,“大士,凶手正法。”…… 乌压压的人群伫立在田野中,寂静有序,方圆百里的数万教徒扶老携幼的赶来,送行他们最为敬仰的大贤良师,鹿言弘和邝野荣。 看到邝野荣的尸身被抬到了柴堆上,信徒都跪拜了下去,随着圣火点燃,游若山面带悲切,高声大喊,“鹿师和邝师已随圣火往生了!” 允孤上前,指着游若山,高喊:“师傅走时有交代,令游若山为大贤良师。”说着,便跪在邝野荣尸体前,突然从袖中划出匕首,毫不犹豫的朝着胸口刺去。 众人赶紧上前阻拦,可依然晚了,允孤悲痛言道:“允孤本为孤儿,承蒙大贤良师收留,视若子嗣,自小跟随,护卫在侧,我天生蠢笨,不能周全,让大贤良师遭人暗算,弟子失职,追悔莫及,到了往生界,誓死追随大贤良师!”允孤的口中吐出鲜血,抓住游若山的胳膊,挣扎着言道:“不要辜负师傅所托。” 游若山泪如雨下,点头答应,“我会记得师傅所托!” 看到汹涌烈火燃起,众位弟子都在游若山的带领下,齐声高唱《轮回》。 六辐时轮浮茫茫,众生俱是癫愚痴狂; 生死悲欢,如客过往,飞蛾扑焰,鹿奔鼎臧。 争名夺利,强贪谩使身亡,百载浮生,到头来,不过尘世梦一场; 五色云开,静观这三界十方,唯有无碍大悲,方能逃解灾殃,一切善法随心,放出光明无量…… 春和景明,子鼎的将军府中,子鼎和游若山正在对饮。 子鼎举起杯来,面带喜色,“恭贺若山兄成为大贤良师。” 游若山笑道:“本想拥允孤为大贤良师的,没想到,他竟然杀身成仁了。” “这位壮士虽是蠢笨,确是忠心不二,可惜啊!要是为你所用,也是不得多得的良才。”子鼎盯着游若山,“只是,我很好奇,你怎么成为大贤良师的?” 游若山回道:“宁克扬被诛,允孤不做,也只能我做这大贤良师了。” 子鼎突然面色肃然,语气变得严厉,“宁克扬杀邝野荣,是不是你的主意?”见游若山不语,继续道:“十天前,你从我手中借走强弩,说是要仿造一批,我就觉得奇怪,你把这些强弩给了宁克扬,让他来刺杀邝野荣了吧!” 游若山摇头,“宁克扬说借用,没想到他要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子鼎阴阴笑道:“那日,你本和宁克扬约好了,同去刺杀邝野荣,可是,你故意晚到,是不是?不管宁克扬刺杀成功不成功,邝野荣和宁克扬都要死!” 游若山这才目露惊骇,“将军有神鬼之能啊!” 子鼎目光如炬的盯着游若山,“而且,你从我手中借走了占福明!”见游若山低头不语,子鼎口气更是决绝,“若你不成,就想嫁祸于我,是吧?” 游若山惶恐的跪倒在地,紧张的盯着四周,“看到哥哥帮过将军的份上,就饶过哥哥吧,以后再也不敢了!若是将军原谅了我,以后甘受将军驱使。” 子鼎笑着安抚惊魂未定的游若山,“我知道这是哥哥的保命手段,只是,以后这种事情,定要和我商量,你若当时商量,我怎能不同意哥哥的想法。”这时,若有所指的盯着游若山,“你也不想一想,为何让占福明领兵前去。” 游若山心中更是惊骇,“以后哥哥有什么事,定要知会你。” 子鼎这才点头,“让子禄跟着你多历练历练吧。” 游若山知道这是来监军,可不敢不同,赶紧点头,“只听兄弟安排。” 子鼎言道:“我们元卫多慈明和净土信徒,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啊。我有个想法,可以让着力量来维持治安,打击流寇,可以组织教民,设置民团,以团练来教导,用刀枪来武装,既能团结教众,又能增加我们的力量。” 游若山频频点头,“好,一切按兄弟的意思去做。” (052) 瘟尸 灰岩洞的蜚牛洞中,堆积着大量的腐败尸体。 吸收了精魄的蜚牛正在释放丝丝黑气,这些飘荡的黑丝钻入尸体七窍中,这些腐败的尸体如同临死前的人体,在微微抽搐。有些尸体浑身的脓包正在崩裂,溅出恶臭的尸水;有些浸泡在尸水中的尸体已经腐烂到白骨,这些白骨在尸水的浸泡下,呈现出了暗黄色。这样的恶臭本来是蝇虫最喜爱的,可在洞边没有一只苍蝇敢飞过来,它们感受到这里浓烈的死亡气息。一只无畏的苍蝇冲着洞中飞了过去,被一丝黑气触碰到,只在空中打了个转,就跌落下来,化为乌有。 捂住口鼻,忍着冲天的恶臭,宗主紧皱眉头,势欲作呕,探了探身体,望洞中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更感到恶心,有些尸体虽然已经彻底的腐烂,可还是如同活着,扭过腐烂的头颅,空洞的眼窝盯着自己。宗主皱着的眉头却舒展开来,眼中闪烁这兴奋的光彩,稍看几眼后,便转身离去。 牛将军满脸兴奋,“宗主,只等夏天来临,就可以把这些瘟尸投入元水了!” 高宗主踌躇满志的说道:“镇守阳铎峡谷的三条火龙已被龙武卫驱逐,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看来是天亡农朝啊!谁说天意高难问,我看生死有定数。” 牛将军面带难色。“这些尸体只能制造七百多具瘟尸,还需更多。” 高宗主很是急切的问道:“还需要多少?那就派人去茶陵掠夺。” 牛将军摇了摇头,“茶陵已被死死守住,正一教朱凰卫几乎所有的人马都出动了,所有的鸾鸟也在监视河道,全面封锁住了赭泥水,现在是春季,雨天也少,更不利于我们的行动,昨天的劫掠已经让我们损失了十多人。” 高辉眼中闪现疯狂,“那就去师元,那边防范松懈,尽量做成是茶陵的报复。” 牛将军领命而去:“遵命,宗主。” (053) 送别伏虎 北风吹过,掠起尘土,带来寒意,街道上的行人更是稀稀落落。 扈六娘身着厚厚锦袍,坐在暖轿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身侧放着雕刻繁琐花纹的细长腰刀,腰刀有四尺多长,更适合双手握刀,能用这种腰刀,说明扈六娘战斗中不但灵活,也颇有力量,因为这种腰刀更适合劈砍。 腹中胎儿搅的她日夜难安,又踹了几脚,想到这孩子想出来看看世界,禁不住苦笑起来。这个孩子的确是个意外,去年皇帝北巡时,没想到一夜风流,竟意外的怀上了孩子,这让她幸福又烦恼,幸亏是冬日肚子大了起来,可隆起的肚子就再也掩藏不住了,六娘只能装病,借口无法理事,事情交予扈钺书打理。 暖轿后面跟着一男一女,女孩年纪尚小,清纯可人,小脸嘟嘟粉嫩,让人看了好生喜欢。男的五十多岁,身穿黑狗皮袍,带着狐皮帽,修剪过的灰白胡须很是整齐,干瘦矮小的身材看起来弱不禁风,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闪烁着光芒。 临街墙角的破旧桌椅边,刘者元正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有些破败的棉袍无法抵挡侵入的寒风,老人弓着身子,将身体蜷作一团。在桌子上摆着破旧的算卦工具和几本卦书,桌椅旁插着破旧的旗幡,上书“神机妙算”四字。 扈六娘多看了眼寒风中老人,见老人冻得蜷缩身体,双手对插在袄袖中,不时的跺脚取暖,便动了恻隐之心,想为这个可怜的老人做点什么。犹豫了一下,递给身边的丫头一块大银锭,说道:“交给卦师,随便给我看一卦。” 见到这么大的银锭,刘者元两眼放光,马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客气的对丫头言道:“姑娘是来求姻缘的吧,我看姑娘十四五岁,应该是……” 丫头赶紧打断,指着轿子言道:“不是我,是我家夫人要看。” 六娘倒也是无所谓,本就打算施舍这位老人,淡然言道:“随便看吧!” 刘者元收起银子,面色肃然,一本正经道:“夫人,鄙人受你恩惠,定然有所回报,话虽不好听,却不得不言!看夫人嘴唇发青,印堂发黑,面带枯败之气,不出十日,在月中便有一劫,望夫人小心应对,应对不好,便是大难。” “不出十日,难道应在元宵节?先生能算出什么劫数吗?”六娘低声嘀咕几声,也浑不在意对方,元宵节是普天同庆的日子,能有什么灾难?危言耸听而已,你们这些江湖中人,察言观色,口舌如簧,喜欢无事生非,借机敲诈罢了。想到这里,六娘也懒得搭理这位老人,挥了挥手,就准备乘轿而去。 看到轿子要远去,刘者元大声提醒道:“兵刀之劫!” 跟着的老者上下打量了卦师几眼,看到主子离去,也匆匆跟上。 天色渐晚,悉悉索索落下小雪,看雪越来越大,便收拾卦摊回去。刚到家中,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炉边的竹编篓筐中,可爱的小男孩正咿咿呀呀的玩耍。 放下手里的家伙,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就着灶台上的暖水擦了擦手,见到家中无人,有些困惑的问道:“柱子他们还没回来?” 羊子将几块肥肉放进锅中,一年难得见到荤腥,过节了才能有口肉吃,“他们捎话过来,东家为元宵节备的货物多,今晚干活回来的晚。” “今日不是元宵,怎么炒了好几个菜?”刘者元过去将竹筐中的小男孩抱了起来,亲了亲肥嘟嘟的脸蛋,从布袋里掏出快麦芽糖,逗弄着孩子,“哎吆,文胜儿,又长胖了,大大孙子啊!想太爷爷了没有?叫太爷爷!” 羊子笑道:“今日是爷爷生日,原来我们四处飘泊,今年总算安定下来,也该给你过个生日了,虎叔明日就要离开,今晚聚一聚,也算是给虎叔送行。” “我自己都忘了,难得你还记得。”刘者元感到心头一热,想起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些惊讶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虎生要离开!” “虎叔说明天离开。”羊子正在翻炒锅里的菜。 听闻伏虎离开,刘者元带了点失落和惆怅,门外风更大了,“哐当”一声,门被推开,三个身影从屋外大跨步的走了进来,是柱子他们三人回来了。 “羊子,先把酒温温。”柱子递过去一大坛子酒,冲着爷爷一乐。 刘者元盯着精美的酒坛子,很是心疼,“这酒多贵,哪里是我们能喝的。” 柱子笑道:“今日的来的一船货中,很多这样的酒,虎叔就买了一坛,说这是蒸酒,喝了容易上头,就让我们尝一尝这蒸酒的味道。” 刘者元掏出大锭银子,递给柱子,“现在有酒了,怎能没肉,去割几斤肉,小火慢慢炖着,咱爷几个今晚好好喝一场。” 邦仰圣摆摆手,“虎叔也买了很多肉。”说着,从大包里拿猪后腿来。 刘者元惊讶的说道,“这要花费不少银子那!” “爷爷怎么有这么大锭的银子啊!莫非也做了江湖豪客?”柱子随手将大长刀取了下来,割了小块猪肉,放在火边烤了烤。柱子刀法得到伏虎指点,算是小有心得。虎叔说柱子天生神力,用大长刀可开山裂石,威不可当,最合适冲阵。 等有了肉香,柱子将肉片便递给了邦仰圣,“尝尝熟了吗?” 刘者元掂着银子,“今日有个女客很豪横,随手给了这么多。” 柱子想了想,“给羊子打个手镯吧,这么久了,羊子连个手镯都没有那。” 在火炉边烤肉的邦仰圣开起玩笑,“咱们柱子就是疼媳妇啊!” 四个男人围坐着,喝酒吃肉,慢慢有些醉意,话也就多了起来,刘者元好奇的问道:“仰圣,说说你的经历,这么久了,你还没说过。” “爷爷,那日在狱中听了你的话,感觉这辈子活的太憋屈,做个饿死鬼太冤,出狱后,就投了山林豹苗方预,做了浪荡军。”邦仰圣豪气的痛饮,“咱有把子力气,就做了个前锋将军,可惜苗大帅败亡的快,要不然咱也是天天大酒大肉。” 邦仰圣又饮下一碗酒,继续说道:“我在军中,他们看我面色蜡黄,眉梢低垂,给我个诨名叫病虎,我们被龙武卫围住了,人家兵强马壮的,我们哪是对手,我奋勇杀开血路,可是大帅还是被对方的主将拖住,没能逃出来。” 刘者元问道:“仰圣,你怎么不去投王大帅?听说他在贝丘又拉起了杆子,凭你做过前锋将军,起码也给您个校尉当当,不比在这里吃苦受累的好?” 邦仰圣拍着胸脯,“我也有这心思,凭咱这身本事,不出几年还是将军。” 羊子关切的问道:“你都做将军了,怎么没讨个媳妇?” “我们这些人都是刀口上过活,天天打来打去,哪有什么家,抢过几个女人,等我们败亡了,也不知去了哪里,你也知道,官兵狠起来比我们还狠,哎……”说起这些,邦仰圣没了豪气干云,眉飞色舞,多了份伤感。 “那就在这里安个家。”刘者元安慰道,“凭你这身本事,干嘛非去贝丘,我看着这兕牛城才是你富贵之地,你干脆在这里从军算了。” “我听爷爷的,爷爷说的准。”邦仰圣笑着,痛饮起来。 “虎生,你打算明天就走了?”刘者元看着伏虎问道。 “多谢羊子和你们的救命之恩。”想到明天就要离开,伏虎也有点失落。 “算不上救命之恩,你身子骨受的箭伤很重,恰好落难到我们这里,哎,不是我们不给你治病,而是不敢去。各处的医馆都有探子,没想到你福大命大,自己挺了过来,可是你这身子骨也被风寒侵害,以后少不得一辈子难受。”刘者元心痛的言道:“以后下雨阴天的,少不了遭罪。” “能活过来就不错了,哪能奢求这么多。”伏虎安慰众人。 “嗯,能这么想,也是长寿的心态。”刘者元举杯喝了下去,蒸酒劲大,嗓子火辣的咳了起来。羊子见到爷爷咳得厉害,赶紧上前,给爷爷轻轻捶背。 “虎叔要去哪里?”柱子知道虎叔不是一般人物,必然是个武学大行家。 伏虎回道:“我北上走运河,穿云中,去邕国。” “让羊子煮了肉,你路上吃,这一路艰辛,要多多郑重。”刘者元掏出银锭,交给伏虎,“穷家富路,一路免不了餐风露宿,多带点银子,以备不测。” 伏虎动了感情,“此次分开,可能永生不能相见了。叔,我在这里给你老磕几个头,希望你老将来能福多寿昌。”说着,就要给刘者元跪下磕头。 刘者元悠悠叹曰:“人生天地间,相逢和分开皆是缘分,聚散离合终有时,风雪总是不留人啊!”伤感像化不开的浓酒凛冽,萦绕在心田。 (054) 熹祁造访 “吱扭”一声,木门突然被一阵强风吹开。 大风灌到屋子中,吹的烟雾绕缭,待烟雾慢慢散去,众人这才惊讶的发现,屋中竟有位慈祥和蔼的灰衣老者,“在下熹祁,也来凑凑这个饭局。” 老者虽然出现的突兀,可在他慈祥的笑容,和善的语气下,众人竟然没有任何抗拒之心。见老人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只穿了件宽大灰衣,就知道来者不凡,刘者元赶紧让出座位,很是客气的言道:“老人家请坐。” 熹祁指着饭桌,笑道,“怎么该做首席的不做首席。” “我们是一家人,不论官职,只论大小。”伏虎暗想此人识破自己身份,唯恐外面有埋伏的人马,往长刀那边挪了挪,万一有什么不测,可以杀将出去。 老者的目光盯着伏虎,笑道:“龙武卫大都统,你以为你就是最尊贵的人?”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接着慢里斯条的言道:“这里有个人的身份要比你尊贵的多,你这个大都统在他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在下伏虎,龙武卫大都统。”伏虎不想隐瞒众人,既然说出来了,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而且明天就要离开此地了,不用担心身份暴露。 熹祁淡然笑道:“老夫熹祁。” “熹祁!莫非你是?”伏虎脸色微变,欲言又止。 刘者元更是惊骇,“难道你是……圣尊?” 熹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就是我,普普通通的我。” 刘者元和伏虎赶紧拜倒,口呼:“圣尊!” 熹祁见执礼甚恭,微微点头,伸出右手,轻抚伏虎箭伤处,微微发力。伏虎感觉后背滚烫发热,浑身舒泰,片刻功夫,箭伤便是痊愈。伏虎对老者身份再无怀疑,整个中土,能有造化天地这种本事的,唯有熹祁一人而已! 熹祁淡然言道:“这是神息之术,待神息化入体内,对你可是造化。” “小子谢圣尊赐福。”伏虎赶忙三叩首,“圣尊怎么到了这里?” “这天变了。”熹祁语气平淡如水,并没有什么得失悲喜,似乎在他眼中,所有事情好像都是从来如此,“老夫今日到了这里,是因为那句谶语啊。” “宜羊氏子为王!”刚刚说完这句话,伏虎好像想起了什么,身心猛然一震,眼神盯着站立在旁的羊子,不可思议的问道:“难道她就是羊氏子?” 看到伏虎的神色,熹祁知道他已了然,“伏虎,你也不想想,你受伤跳水后,为何被羊子所救?为何老夫能在此处碰到你?冥冥之中,难道没有天意?” 伏虎脸色大变,转头问羊子,“你为何被叫做羊子?” “啊!”羊子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盯着爷爷,寻求答案。 刘者元接过话题,言道:“羊子这名字是老夫起的,我早年在都官狱外捡到她时,在随身玉佩中,有头羊的雕像,这孩子是喝着羊奶长大的。” “都官狱!”伏虎似乎明白了什么,“哪一年?什么时候?” 刘者元想了想,“时间太久了,我想一想。”掐指一算,“是颐光元年!”说着自顾自的言道:“那日好冷,我被冻醒了,就出去捡柴烤火,正好碰到两伙人火并,我记得当时有个小黄门抱着这孩子逃窜,对了,那天是初五!” “颐光元年,正月初五,都官狱,火并,小黄门。”说完这些,伏虎激动的无以复加,突然,冲着羊子伸出了手,“你有玉佩吗?” “玉佩?”羊子从脖颈上将玉佩摘了下来,“是这个吧。” 接过玉佩的手微微颤抖,伏虎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小心翼翼的把两块玉佩对了起来,眼神逐渐变得狂热,“先帝说过,带着此佩的就是皇子。”赶紧跪下行君臣大礼,“谢主公救命之恩,臣一定不辜负先帝所托,鼎力辅佐主公。” 羊子、柱子和邦仰圣都僵立当场,怎么贫家女突然就成了主公! 羊子慌不迭时的扶起伏虎,“我不过是介草民,哪能承受大将军跪拜!” “未来的路很长很难,你们多多保重。”熹祁饮了一杯酒,起身就要离去。 “圣尊为何不留下不指点我等。”伏虎赶紧跪下。 熹祁爽朗笑道:“老夫不是辅佐了吗?出谋划策,打打杀杀是你们的事。” 见到熹祁就要离去,刘者元赶紧叩首行礼,“圣尊保重!” “老夫活了多少岁月,连自己都不记得了,难道还照顾不了自己?”熹祁看着刘者元,“你受制于时局,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我没有看错的话,你的师傅也是我的旧相识!有你和伏虎辅佐,一文一武,老夫有何担心?” 刘者元脸色大变,自己这段历史如此隐秘,圣尊如何得知? “做你们该做的!自助者,天助之,莫看一时的得失荣辱,放心就是,天意从不枉负人!众位,老夫去了,你们好自为之。”说完之后,熹祁洒脱离去。 众人目送熹祁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暗夜之中,重又返回房中。 招呼众人坐下,柱子习惯性的喊道:“羊子,你去热热酒。” “怎能让主公做这个。”伏虎拿起酒杯,就要去热酒。 “虎叔,我来。”柱子接过酒壶,在火炉上热了起来,盯着火炉旁的羊子,火光映照着瘦弱的脸庞,衬托着宁静祥和,心中暗想:“难道我娶得真是公主?” 邦仰圣看着伏虎,努力回忆,过了片刻,好奇的问道,“大都统,当日在野王郡牧野县,是不是你攻击的我们?那我后背的这条伤痕,就是你留下的吧!” 伏虎也回忆当日情景,“我当时冲着山林豹去的,有个人拼命的挡在山林豹面前,手里拿着长槊,穿着黑甲,披挂红色战袍……” “那就是我!”邦仰圣神情有些落寞,“可是我没有保住大帅,大都统的刀太快了,我的长槊都被你生生斩断,要不是我躲得快……” “我们坐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不管过往是敌是友,都要视若手足,共图大业。”刘者元举起酒杯,“干了这杯酒,相逢一笑泯恩仇,以后就共患难,同富贵了。”伏虎和邦仰圣也都有气概,举起酒杯,干了下去。 伏虎问道:“叔,听圣尊所言,尊师可是个大人物啊。” “嗯,是个大人物。”刘者元郑重点头,“而且是很大的大人物。” “比起皇帝来如何?”伏虎好奇的问道。 “还要大!”刘者元悠悠叹曰:“大罗仙官谁同流,草衣木食轻王侯;世间甲子管不得,壶里乾坤只自由;数着残棋江月晓,一声长啸海门秋。” “那我懂了。”伏虎听明白刘者元的意思,没有继续追问。 刘者元言道:“羊子,六年前的阳铎峡谷,还记得吗?” 羊子点头,“那天可把我吓坏了,那条龙差点杀了我们。” 刘者元摸了摸颚下的胡须,“我知道那条龙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指着羊子的左胳膊,“你的胳膊被石块划了条大口子,流出的鲜血才让青龙停下来的。” 羊子点头,“那条龙用舌头把我胳膊包了起来,感觉真舒服。” “那是龙诞!能光肤生肌,多少女人想得到那。”刘者元笑道:“还有那朱凰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怕也不是巧合。” 在一旁的众人十分吃惊,迫不及待的问道:“好好讲讲当日发生的故事。” “人说王者不死!”刘者元言道,“活到最后的才是王者,所以我们要搬家。” 大家都愣了一下,柱子问道:“爷爷,为何搬家?” 刘者元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天机不可泄露。” (055) 偷袭兕牛城 正月十五,月圆之日,天地明亮,街旁树木被盏盏明灯装点,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月华宛如流水,将月影投射,画出斑驳迷离的色彩。 大街上人流交织,商铺门前都挂起了大红灯笼,增添了节日喜庆。有些商家在灯笼上贴上字谜,让赏灯的人围在自己的店铺前面,以此来祝愿明年生意兴隆。那些猜出这些谜底的观众,多少都有些彩头,或讨个吉利,或聚拢起人气。 刘者元等人正在闲逛,羊子抱着文胜,喜滋滋的看着街景。柱子拎着一瓶油和几根红烛。文胜怀里抱着不倒翁玩耍,这都是在猜谜语时赢的彩头。 看到有个店家出谜“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青龙挂壁,身披万点金星”,刘者元猜出了谜底,油灯和秤,商家给了一斤油和三根红烛作彩头。另个商家出了“曾有傲骨随人转,犹有童心只自忙”,这让文胜手里多了个不倒翁。 在家富丽堂皇的丝绸店前,挂着一幅谜联,分别是“新月一钩云脚下,残花两瓣马蹄前”和“竹林矛舍农家地,春耕缺水无心惜”。胖乎乎的老板满脸堆笑,得意洋洋的言道,“众位朋友,这谜是个名字,若猜得出来,就奉上半匹丝绸。” 众人一听如此丰厚的奖品,都喜上眉梢,怕被别人抢走了丝绸,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瞎猜,有人高声大喊:“掌柜的,是云残花!” 有人反驳道:“哪有姓云的,我猜啊,是田无心!” 有人纠正道:“哪有取这名的,还无心,我看是典田春” 众人越说越离谱,老板志得意满的看着起哄的人群,小眼眯成了一条缝,对身边的伙计言道,“小子,我就说嘛,就是十匹丝绸也没人能领走,看把你们担心的。你看看,现在我们店前聚拢了多少人,这都是人气那,你看看这条街上,这人都往我这里来,今年必能生意兴隆,这日子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伙计点头哈腰,“还是老爷高明啊,这种点子,也就是老爷这种绝顶聪明的人能想的出来,我们这些粗笨的下人是想不出来的。” 听着伙计们豪不做作的恭维,掌柜脸上更是心花怒放,站在高凳上大喊,“现在赏金翻番了,谁能想出来的,就赠送一匹丝绸,父老乡亲们,努力啊!” 人群更加兴奋,答题声此起彼伏,将欢乐气氛进一步推高。伏虎全神戒备,唯恐意外发生,见到有人靠近羊子,就挡在身后。柱子也把其他人挤在一旁,众人心生不满,开始嘀嘀咕咕,言语不善。伏虎怒视他们,剑锋样的目光让众人不自觉的后退几步。羊子笑了笑,就挤了出去。 见到还无人能答,掌柜更是兴奋,“小店赠送丝绸两匹!” 更多人群聚拢过来,掌柜更是喜不自胜,这是小号的光荣啊! “掌柜叫熊籍吧!”在老板不甘的眼神中,刘者元取过两匹丝绸,笑道:“我也出个谜吧,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狸猫狗彷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计也有,讥也有,论语中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是短品,却是妙文。” 老板顿时迷糊,想了片刻,依然毫无头绪,便对抱着丝绸,正要离去的刘者元大声问道,“高人,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谜底,别让我着急啊!” 远远的声音传来刘者元的声音,“猜谜。” 熊老板更是迷糊,挠着脑袋,“财迷?不是刚送你两匹丝绸嘛!”…… 城中一片热闹,城外沼泽地中,乌压压的乌篷船上都是身穿黑衣的士兵,船头上黑衣人焦虑的催促道:“统领,动手吗?” 统领长得身材魁梧,面容强横,一看便是饱战之士,他看着远方的灯火通明的兕牛城,摇了摇头,“等里面动静,卞统领若能得手,我们就马上参战。” 副官看了眼月亮,提醒道:“过酉时了,按照约定,该过去了,里面不成功,那是卞统领的失职;若他打开缺口,我们接应不上,战败的责任可是咱的!” 另一人摇头,“过去的太早,容易被他们发现,一旦我们被发现,里面也没法动手,没了内乱,单靠我们,可是突入不进去的。” 统领斟酌片刻,命令道:“快子时了,守军也都松懈了,他们也都喝的差不多了,我们悄悄的接近到两里,一旦里面动手,我们也能接应的上。” “统领这个办法好。”副官点头附和,低沉的喊道:“大家跟着我们,慢慢靠近,一定要轻,别弄出动静来,守夜的狗耳朵灵着那。” 明亮的月光下,数十条船只轻轻的破浪前进,激起了片片浪花,随着人定之时临近,城中响起了鞭炮声,将元宵节气氛推上了高潮。鞭炮声响起时,城内各处的舞队装作敬拜神明的队伍,将武器暗藏其中,奔着东北角而去。 兕牛城中,随着人定之时到来,开始驱散一年的邪祟和霉运,家家户户都燃起了鞭炮,冲天的礼花绽放,让节日的气氛到了最高点。各条大街上,各种娱乐节目也都趁势而动,杂耍、幻术、游神、演武都开始了表演。 卞统领领着手下,扮做舞龙蛇,聚拢到了铁闸处,他们身后是乔装成商家的士兵,带着的礼物中也藏着各种兵器,装作慰劳守军。待守军满心欢喜的出来接受礼物时,大家就会动手,等偷袭成功后,升起铁闸,让城外的接应进入,拿下兕牛城的西北角后,等待镇守曲周的王疏穷统领大军来援。 铁闸守军见到慰劳到来,很是高兴,看到有酒有肉,更是惊喜。 卞统领装作商人会长,高声言道:“感谢兄弟们保家卫国,让我们的家园安宁,今日元宵,来,我和众位兄弟们干三杯,以表敬意。”说着,就让人打开酒坛, 酒坛打开,浓浓的酒香弥散,守军笑道:“如此美酒啊。” 会长笑道:“这是敬酒,自然要美酒。”说着,就连干三大杯。三杯下肚,有些守军就有了醉意,会长让人搬来了箱子,打开一看,都是黄灿灿的铜钱。 会长痛快的大喊道:“今日是个好日子,咱们就撒钱图乐。” 看到漫天的铜钱撒了出去,守军都嗷嗷的冲了出去,满地的去抢钱,城墙上下,顿时一片混乱。这时候,会长突然大喊道:“动手!” 手下顿时卸去伪装,抽出兵刃,冲了出去,守城的战士被送来的烈酒灌得大醉,哪里还有力气来争斗,片刻功夫,就被控制起来。 见到大局已定,卞统领赶忙命令道:“升起船闸。”看到船闸徐徐升起,又对手下命令道:“今日风大,快,点燃各处大火,制造混乱。” 熊熊大火燃起,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火势更加凶猛,有的忙着抢救财产,有的忙着救人,有的忙着扑火,人来人往,大呼小叫,整个兕牛城乱了起来。 卞统领看到了城内一片通红,知道是自己人得手了,满脸兴奋的大喊,“全力进攻。”几十艘小船如同离弦之箭冲到闸口处,跳下船来,冲了上去。 兕牛城的守军被内外夹击,顿时陷入混乱之中,不断的有人被砍到。 眼看兕牛城就要失守,正当守军绝望时,从缺口两侧有大队兵丁赶来。这些兵丁毫不慌乱,有人维持秩序,有人疏散人群,有些去扑灭大火。各处的兵勇也都被组织起来,对在城镇中的放火制造混乱的地方间谍进行追捕和捕杀。 随着形势扭转,突袭的两位统领见到没有机会,急急撤退而去。 (056) 力邀刘者元 刘者元的简陋小院前,二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这个老东西,怎么还不回来?害得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年纪稍大的汉子不耐烦的言道,看起来是这群人的小头目。这名中年人叫于晟武,五大三粗,面膛发黑,连腮胡看起来孔武有力。他自小在扈府长大,几代都在府中任差。 “于兄,莫要急躁,这也怪不得刘老先生,他不知我们在此等候,也算不上失了礼数。你别说,此人也真是好本事,竟然预知兵祸,出门避祸去了,看来这江湖之中多奇人异士啊!”衣着朴素的中年文士劝解道。此人名叫柳文隆,四方面孔,长须飘飘,言谈举止之间,满是斯文之气。他是皇领人,饱读诗书,生计所迫,就前来邢襄谋事,在扈府中任小执事。 “柳兄弟,崔老先生不是能预知吗?为何偏偏让我们在这里等着,我可没听过这老头有什么本事,只是瞎猜,中了而已,不过是靠算卦来骗吃骗喝的。”于晟武看的出来,扈六娘的长随邢茂植对这位卦师颇为器重。 “大贤大能之士,岂是我们这些平庸之辈能看懂的?还是恭敬点好,若是惹得老先生不高兴……”柳文隆看出家主对他颇为器重,就有了结交之心。 于晟武爽朗的大笑,“你啊,当真是谨慎过头了,这怎么能成大功业。” 柳文隆笑道:“古来成大事者能有几人,我啊,只是个平庸之辈。” 二人一言一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有朦朦胧胧的身影从远处而来,看着来者,柳文隆暗暗欣喜,要等得人终于到了,便赶紧收拾一下,准备迎接。 看着门口的陌生人,伏虎暗暗戒备,随时准备出手。 柳文隆上前,恭敬的施礼道:“在下扈府柳文隆,这位是于晟武,在此恭候先生多日了,我等奉崔老先生之命前来,请老先生赏光前去的。” 刘者元满脸疑惑,“你们找错人了吧?我和扈府想来无丝毫瓜葛,不知众位找我们何事?”看对方并无恶意,便问道:“难道是来卜卦测字的?” 听到这话,柳文隆心有所动,“不知老先生擅长何种筮卜?” 刘者元想了想,“老朽也没带卦桶,占卜就算了,我们就来了方便的吧,老朽粗懂四柱卜筮,先生有意,将生辰八字告诉老朽,老朽看看先生的命格。” 柳文隆想了想,“老先生,在下是甲申年二月初三辰时所生。” 刘者元低头掐算片刻,言道:“五、七、八、九,柳先生此生可不是好运气啊!你早年运数有限,好在你是节节而高,需过四十才有机会。” 柳文隆问道:“老先生,敢问如何才能节节而高?” 刘者元悠悠言道:“移居改姓始为良!” 于晟武嘲笑道:“人说大丈夫做不改名,立不改姓,这位老先生出的主意好啊!柳兄,这是要让你搬出兕牛城,改了自己的姓啊!” 刘者元有些不屑的笑道:“一知半解,拘泥字义!移居改姓解释多了,难道就是搬家改名吗?老朽认为,此意是另投门户,换个门庭效命!你想想,多少英雄初不得志,后来另投新主,得以飞黄腾达,展凌云之志!” 柳文隆面露苦笑,“就算是老先生说得对,这兕牛城中也没新主可投啊!” “还新主子,柳兄还是踏踏实实的在这里混口饭吃吧!”于晟武大大咧咧,毫不客气的言道:“我们家主和崔大先生有请老先生前去。” “为何邀请在下?”刘者元心中警惕起来,特别是熹祁来访之后,刘者元知道羊子的真实身份,愈加的小心谨慎,唯恐将羊子置于险地。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于晟武不喜刘者元装模做样的拿架子。 看对方言语和善,刘者元言道,“那我随你们走一趟吧。” “崔老先生叮嘱在下,家人可同去府中。”柳文隆客气言道。 见刘者元眉头紧锁,面露不快,柳文隆笑道:“老先生放心,我等绝无恶意。” 刘者元不愿羊子同去冒险,“我和犬子过去,孩子还小,就不要跟着颠簸了。”便对柱子言道:“柱子,你随我同去吧。” “好,这个我做主了,崔老先生有请,也不过是想和你家人见一见,若不方便,不能到府里,我想六娘也不会怪罪的。”柳文隆擅做主张,应了下来,客气的示意,“先生请随我来,有马车在路口等待刘老先生。” (057) 初露锋芒 透过车窗,看着路旁战后的断壁残垣,刘者元也隐约猜知此行原因。 刘者元和柱子跟着柳文隆进入深庭内院,这里不同于府前宽阔壮丽的议事大厅,曲折幽雅,墙角未化的春雪,几只觅食的麻雀,更显静谧。正在刘者元猜想对方意图时,就听到背后传来爽朗清脆的声音,“刘先生来了!” 穿着宽大袍子掩饰身孕的扈六娘起身行礼,刘者元赶紧还礼。待众人落座,相互介绍,刘者元才知道邢茂植,此人身材高瘦,皱纹密布,头发稀疏,额头高隆,长眉向下耷拉着,看着其貌不扬,眼神总是心不在焉的看着周围,但刘者元总觉得,这幅普通的面孔下,这位刑大先生必然隐藏了什么。 众人频频举杯,开怀畅饮,柳文隆和于晟武都是健谈之人,中间插科打诨,说些笑话,柱子不善言辞,见到美味佳肴,只管喝酒吃菜。 邢茂植率先举杯,“刘老先生,兕牛城的全体老小感谢你。” “刑先生说的可是客气了,我也是兕牛城人,这都是本分之事,何况本来也花费了卦资,谈不上感谢不感谢,食人之禄,当然要替人消灾了!”刘者元赶紧举杯应和。众人听到刘者元所言,众人也都哄笑起来。 “在下一事不明,望不吝赐教。”刑茂植诚恳的请教,“不知老先生如何预知有兵祸之灾,难道真有未卜先知的神通?” “老朽有这神通,岂不成了中天首富了,何至于沦落到现在。”刘者元开着玩笑,“其实,很简单,老夫天天坐在街头,看着人来人往,云起云落,自然知道的多点。这次兵祸之灾是看出来的,听出来的,想出来的。” “这么一说,老先生是个大智者,小女子更感兴趣了。”坐着静听的扈六娘眼神一亮,才真正的产生了兴趣,“怎么预知的兵祸之灾?” “老朽持幡,走街串巷,对这兕牛城清楚的很啊!有些人出现了,有些事发生了,这都不是凭空而来的,凡事必有因,无风不起浪。”刘者元饮了口茶,侃侃而谈,“这么多精壮的汉子入城,在大街小巷溜达,现在可不是赶工的季节,大家要不在家猫冬,要不就去运河做活,你说这些人能做什么?” “老先生说的有道理。”柳文隆心中暗暗敬佩。 “老先生怎知是元宵节偷袭那?”于晟武也改变了对刘先生的态度。 “若你领兵,选择哪天动手?”刘者元盯着众人笑道。 “老先生果然有过人之处。”邢茂植翘起了大拇指,更是推崇,“的确是老了,这么多事发生,竟没有丝毫察觉,我这个位子做的有点不安了。” 刘者元摆摆手,“崔先生说的哪里话,老夫生活所迫,吃的就是这碗饭,若没点识人之智和知人之明,不能从小处看出点苗头来,怎么端起这饭碗来?” “老先生怎么知道那天我准备求姻缘?我的确是这个心思,不过转眼一想,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扈六娘好奇的问道。 “您年纪轻轻,身体无恙;看你穿着打扮,家里富贵;不是求财,不是求官,又是女孩子家,除了姻缘和求子,还能有什么?”刘者元如实回道。 “听老先生这么一说,就一点也不神秘了。”于晟武笑道。 “卦师可不是靠着术衍来生活的,而是靠着强闻博知,细致观察来吃饭的,要做到见微知着,暗中揣度,才能吃这碗饭。”刘者元回道。 “噢,先生教我。”柳文隆对这个充满了兴趣。 “柳兄打算抢你的饭碗了。”于晟武呵呵笑道,“哪有白白拜师的道理。” “说笑了。”刘者元和于晟武对饮一杯,“你看卦摊,你认为卦师单靠抽签算卦就错了,每个人从大街上走过,我们都会留心的,这是习惯,要细细观察这些人的穿着、容貌、表情、步态,细看每个人的举止,细听每个人的言谈。” 看众人听的有趣,刘者元继续言道:“当你走向卦摊时,我们已经设置了你没有留神的物件,挡路的竹竿,碍脚的砖头,刻意摆放的凳子,桌上抖落的尘土等,可看出性格处事。是轻拿竹竿,还是不耐烦的挪走;是把砖头一脚踢开,还是绕开;是坐的本本分分,还是翘腿;是坐中间,还是坐凳角;是不在意尘土,还是擦擦,还是站着,如此种种,等你抽签时,什么脾气,什么心性,什么肚量,身体如何,我们心中已经了解大概,抽签那个不过是个由头而已。” 众人愈发感觉这卜卦的精妙之处,都催督道:“老先生继续说。” 刘者元说道:“慢慢的揣度,看你的表情和眼神,试探你的态度,总之,每个卦师都有自己吃饭的本事,在这里我就不一而足了。” “管中窥豹,见微知着,老先生是大才啊,我起初邀请先生时,还担心先生是混蒙的,现在对老先生佩服的五体投地了。”邢茂植诚心言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柳文隆也衷心赞叹。 “哪里,众人也都是天资聪颖之人,我这么一说,都把我吃饭的家伙事给砸了,以后这碗饭不好吃喽。”刘者元笑着和大家开个玩笑。 “望老先生能帮我们。”崔先生盛情邀请。 “怕是不能胜任啊!老夫不懂兵略,不晓畅军机啊!”刘者元推辞道。 扈六娘笑道:“先生左学才子,文韬武略岂能不懂,韬光养晦罢了!先生来此,也不见得要参赞军机。知人善用更重要,先生可留意我们这里有什么大才?” 刘者元愣了一下,暗暗惊讶,看来对方已经细细打听过了,他笑着掩饰自己的惊讶,“家主身边不就有三个大才嘛,何须用我来参赞。” “望先生告知。”扈六娘诚挚的请教。 刘者元指着邢茂植,“这位崔老先生就是大才啊!此次能扑灭兵祸,怕是这位老先生出谋划策的吧!是这位老先生先行布置,才不至于让偷袭祸乱下去。” “先生真乃神人,如何得知?”扈六娘没想到刘者元连这个都清楚。 “那天我说出兵祸来,家主毫无反应,那个女孩也懵懂未知,只有这位刑老先生留意上了。我想,以老先生的智慧,定能解决,后来的事情发展也诚如料想的那样,兕牛城虽有波折,却没有落入敌手。”刘者元回道。 “真是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四海之中,岂无奇秀!我一介女子,的确是差了些。”扈六娘略有愧色的言道。 “先生,那另外两位大才之人是?”邢茂植转移了话题。 “不就是身边的韩兄弟和柳兄弟嘛!”刘者元指了指对面二人。 “先生不要开玩笑,我们二人怎么算是大才啊!”柳文隆口上谦虚,心中也对这位卦师心存感激,连于晟武对他也好感大增。 “以后就知道老朽说的对不对了,若家主能信老夫,重用二人,二人很快就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刘者元信心满满的言道,“老夫还有懂点相人之术。” “好,既然决定让老先生帮我参赞,那从现在,我就听老先生的。”邢茂植拍板道,“这两位以后就跟在老先生身边,听候先生调遣。”邢茂植说完,转头问二人,“不知道你们二位可否愿意跟随刘先生。” “我等愿意。”二人异口同声而言,他们现在对刘者元也有些期许。 扈六娘看了看魁梧健壮的柱子,问道,“先生身边的这位兄弟,看起来也勇武非凡,不若让他也进入我们扈家军,做个什长,慢慢历练,你看如何?” “柱子,你可愿意从军?”刘者元问道。 “爷爷,我愿意。”柱子憨憨的回答。 “今日宾主尽欢。”扈六娘心情大好,“崔先生陪着你们,我先过去了。” (058) 师徒再见 繁华的城市秩序井然,人人安居乐业,熹祁满意的点头。 护院武士见到暗夜中若有若无的黑影转瞬即逝,以为是夜风掠过的风影。 见到了推门而进的老人,正在给权度运气疗伤的扈一牝停了下来,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确认眼前发生的是真实的,而不是自己的梦,赶紧跪拜下来,激动发颤的声音言道,“师尊!” 看到满头华发和疏落胡须,想起当年那个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少年,没想到竟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熹祁露出淡淡伤感,“一牝,还好吗?” “见到师尊,我什么都好了!”一牝激动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露出孩子般的纯真笑容,赶紧取过蒲团,吹了吹上面尘土,手足无措的让道:“师尊,快坐。”对身边的年轻人言道,“权度,快拜见师祖。” 见敬若神明的爷爷对老人如此恭敬有加,如此激动,权度看出这位老人来历不凡,赶紧上前叩首,“师祖在上,受孩儿一拜。” 熹祁轻轻的扶起了权度,“起来吧,孩子。” 权度感觉祥和的真气在体内游走,浑身舒泰,又赶紧叩首拜谢。 待真气收起,熹祁面露愁色,“这孩子真元虚弱,怕是天生使然!” “师尊明鉴,这孩子天生虚弱,为了补充元气,弟子就让他修行师傅的功法,结果……”扈一牝徒然悲叹,满脸悔意,“都怪我愚蠢,害苦了这个孩子,百年来,弟子一直用真元替他培元固本,只是维持性命罢了!” 熹祁语气稍重,“你糊涂啊!当初我就告诉你,此功法虽是九五之术,能修炼元气,可我在神主那里看过的也不完整,只是为了让你开拓眼界的,没想到你竟然让这孩子真的去修炼了,也是这孩子福大命大,没有一命呜呼就不错了。” 扈一牝垂首,“弟子何尝不知,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看着一牝满头华发,熹祁也是心生爱怜,“看的出来,你修行未有寸进,怕是与这个有关,奇道这孩子我倒是见过,修行很有天赋,这是她母亲的缘故吧!”说着,将手掌放在权度后背,稍稍发力,一股神息开始渡入体内。 权度觉得后背发烫,脸色变得绯红,浑身大汗淋漓,却是浑身舒泰,扈一牝知道师傅给孙儿治病,满含激动,希望师傅以大神通治好孙儿这顽疾。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熹祁的呼吸变得更是沉重,额头慢慢渗出汗珠,双手也开始微微发抖。扈一牝顿觉不妙,正要上前拉开权度,却被师傅的目光制止,只得紧张的在旁观察。又过了片刻,看到师傅以肉眼可见的衰老,头发正在变得灰白,光滑的皮肤有了皱纹,扈一牝知道大事不妙,师傅这是以精血之力相助,赶紧跪了下来,流泪叩首,言道:“师傅是让弟子背负不孝之名吗?” 熹祁这才停了下来,摇了摇头,“师傅真是老了。” 扈一牝挥了挥手,“权度,你先退下吧。” 权度跪下,给熹祁恭敬的叩拜,才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 熹祁擦了擦汗水,好奇的问道:“这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扈一牝回道:“他的母亲是妖族,我不同意,便下手不知轻重。” 熹祁点头,“明白了,一牝,你让孩子过来,师傅尽力而为吧,” 扈一牝赶紧摆手,坚决回绝,“万万不可,弟子知道师尊体内的神息不多了,神迹时代消失的太久远了,师尊当年所得到的神息怕也所剩无多了,野穹山之战时,师尊伤势严重,更需神息维持,岁月悠长,师尊还是留着吧。” 熹祁笑道:“我们这些老东西该走了,那些强大无匹的众神不也都化为尘埃了嘛!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山中躲着不出,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听到这番话,扈一牝心生伤感,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都会好起来。”熹祁似乎还是在安慰当初的那名少年,“奇道这孩子那?” 扈一牝勉强一笑,“奇道百年前去东海,说是要寻找龙落子,为权度固本培元,可这一去,便是杳无音讯。东海风浪滔天,妖族横行,道奇很可能在东海遭遇不测了。我风烛残年,苦苦支撑,不过是给权度这孩子续命罢了。” 熹祁言道:“该到见时,自然就能相见,不可强求。” 扈一牝点头,“弟子很久没有聆听教诲了,盼师尊能拨开云雾。” “拨开云雾,就能看到日月星辰了。”熹祁的目光透过窗棂,看着满天星空,“一牝,看那些星辰,那是亘古以来的永恒,它们不早不迟,沿着永恒的轨迹运行,我在想,这个世界为何而行?”说到最后,似乎是在问自己。 扈一牝从师尊的言语之中感受到了无喜无悲,无欲无求,无我无他,无痴无嗔,若有所悟的问道:“师尊,一切都是空吗?万物都是虚无吗?” “你误入歧路了。”熹祁语气严厉,“为师所言,不是空,而是道!不是虚,而是存!天行有常,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要循道而行,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 扈一牝依然迷茫,俯身拜倒:“望师尊指点迷津!” 熹祁言道:“为师得到启示,上天有言,宜羊氏子为王。” 过了许久,扈一牝谨慎的问道,“刈羊氏,子为王?让我们子氏复国吗?” “糊涂啊!易朝已过千载,也就是你那个白痴兄长还在做这春秋大梦,你可听过死灰能复燃的?”熹祁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可知道我为何来此。”便把得到天启,龙武卫残杀飞龙,进入兕牛城,结识羊子的事情原原本本讲出。 扈一牝这才明白过来,“师尊要让我们兕牛城扶持羊子吧。” 熹祁点头,“这是天意,顺天而行吧!权度这孩子元气亏虚,为师倒是知道,玄机子的卜元丹对此很有奇效,为师自信在他那里还有几分薄面,要是见到他,让他给权度炼制一炉丹药还是可以做到的。” 扈一牝点头,“弟子这就过去,待安排妥当,便随师尊而去。” 熹祁摇头,“有什么好安排的,这兕牛城能屹立万年吗?我们此去,还不知何年何月返回。一切都会湮没的,没有什么能抵挡的住时光这位最伟大的主宰。” 扈一牝言道:“师尊的意思我懂,待我们返回这里,怕是物是人非了。” 熹祁直言不讳的言道:“当年的羲和城若大日照耀,何等煌煌,不也湮没了吗?小小兕牛城,还能永垂不朽?若这里都放不下,到哪里能放得下?” 扈一牝不再多言,起身关上屋门,出门招呼权度,“走吧!孩子。”‘ 似乎对这里没有丝毫眷恋,权度这孩子要是乖巧的跟在爷爷后面,迈步而行。 东方天空中的启明星正在闪耀,看了看浩淼的星空,熹祁想起来过往的一幕幕,突感天地空阔,朗声道:“向着日出的地方去,那里就是希望。” (059) 漠林游击 幽暗的丛林中,一行队伍在潜行,他们个个步伐矫健,身姿灵活。 借助灌木掩护,他们隐藏起来,只露出双眼盯着前方,十多名漠林士兵正赶着两辆装满粮食的马车,向着冰门关缓缓进发。眼前的队伍并无异常,见到众人就要展开攻击,仁皋生把准备射出的弩压了下去,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看到队伍逐渐消失,礼绂生有点不快,“这是过去的第三批了,就这十来个人,我们片刻就能杀光他们,烧毁辎重。” 智惠生也是有些不满,“师兄怎么越来越胆小了,刚来时,你领着我们打的这些畜生落花流水,那天不砍几十人,现在地形熟悉了,反而缩手缩脚了。” “师兄自有他的道理。”义宗生站了出来,替仁皋生解围。 “我们刚来时,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能屡屡大胜,可敌人也不傻,难道就不会设陷阱?半个月前,我们被狼部落伏击,不就因为我们目中无人,麻痹大意了。”见众人沉默不语,仁皋生继续解释道:“你们留意没有,这段时日,这样的辎重队伍来往过于频繁,我看这是敌人故意设置诱饵,准备诱杀我们。” 智惠生回忆过往,点头言道:“没错,我们如此袭击漠林的辎重车队,他们应该加强护卫,而不是如此懈怠,他们非但没有减少辎重,更是没有加派人手。”说着,指着地上低洼水坑处的车辙,“你们看看这车辙,若这是装满粮食的大车,这车辙印应该深的多,他们这是故意引诱我们,好出其不意!” 盯着地上的车辙印,众人也都信服的点了点头,礼绂生满意的拍了拍智惠生的肩膀,“好,不错,在我教诲下越来越聪明了,今晚我给你做好吃的。” 智惠生带着调皮的笑容,“好吃的就算了,你烤的鹿肉还没有我烤的香。”说着,眼珠子一转,“我知道你哪里有好酒。” 礼绂生笑道:“那可不行,我怕你酒后乱性?” 智惠生嘻嘻笑道:“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挨着我睡。” 听到众人哄笑,礼绂生心里虽美,嘴上却不饶人,“你想的美。” 仁皋生言道:“先回去吧!”便带着众人,返回秘密基地,进行修整。 这支队伍来自北地,战士们都是射石饮羽,杀虎擒豹的玄阳武士,由仁皋生率领,从贲马河上游深入漠林,渗透到冰门关后方,神出鬼没在无边无际的丛林中,骚扰敌人,探查消息,毁坏粮草辎重,收获颇丰。 玄黎殿中,郎雄看到归来的众人,急切问道:“陷阱可有效?” 带队的首领满脸沮丧,“自从我们设下陷阱之后,这伙人就突然销声匿迹了。” 面色狐疑的言道:“我们这里是不是有内鬼泄露了消息?” 郎雄目光移到了冥无终身上,冷冷问道:“冥宗主认为是什么原因?” 在旁的杨虔将也是冷冷言道:“这些行动可都是你亲自做的安排啊。” 郎雄被驳的无言以对,只是愤怒的骂着手下,“蠢货。” 冥无终这才阴阴且得意的笑道:“狼主,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用。”郎雄恨恨言道,眼中喷出怒火。这在半年来,部族已经有二十多人被伏杀,让在冰门关一战中大受损失的狼部落更是雪上加霜,自己也能感受到冥无终对自己部族愈来愈不尊重,“我们走。”说完,便领着狼武士离开。 待出来之后,郎雄对手下恶狠狠的言道:“召集所有的狼武士,我亲自带队,前去冰门关,我就不信,我们杀不死这些贼熊。” 看到郎雄愤愤离去,冥无终开心的问道:“是你做的好事吧。” 杨虔嘿嘿笑道:“什么都逃不过宗主的天慧法眼,是属下所为。” 冥无终很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他安排的行动?”想了想后笑道:“难道说狼部落里有你安排的眼线,这个,我都没能做到。” 杨虔笑道:“安排卧底,连宗主都做不到,属下更没那个能耐。这个消息是栖真无意中泄露的!宗主,自从狼部落被被接二连三的偷袭后,郎雄愈发谨慎,只要他准备作战,就和手下同吃同住,一来鼓励士气,二来监视手下,怕泄露消息。属下就派人去大公主府附近盯着,若是见不到狼主,我就去和栖真求证。” 冥无终更是不解,“你总问此事,不怕郎雄察觉出来?” 杨虔回道:“栖真很是聪明好学,他随我读书,若是她今日背的好,就说明郎雄不在家,若是她学的心不在焉,那郎雄很大可能是在家。” 冥无终满意的翘起大拇指,“本来是防止泄露消息,没想到就这么泄露了消息,你也是心细如发,仅能发现这其中的关窍。”说道这里,眼神突然盯着杨虔,“你是怎么散出这个消息的?难道你和这些贼熊有联系?” 杨虔脸色吓的脸色煞白,赶紧否决,“和贼熊联系,属下万死不敢!宗主,我知道消息后,什么都不做,只管大张旗鼓的派出我们人马就是了。” 听闻这个答案,冥无终有些发愣,凝思片刻,才明白其中意思,翘起大拇指,“好办法,这样就能吸引这些贼熊过来,可是他们还是猎杀狼武士。” 杨虔点头,“宗主经文纬武,属下佩服,就让狼武士和贼熊去厮杀吧。” “从屡次袭击来看,这些贼熊定是精锐的玄阳武士无疑!”说到这里,冥无终叹了口气,“只是妹妹可怜了,这个郎雄,只要是吃了败仗,就会无端发火。” 杨虔提议道:“若是宗主不喜郎雄,属下就把公主接到家中吧。” 冥无终很是无奈的口气言道:“若是我能做主,定会让妹妹嫁给你。可妹妹嫁给郎雄,却是父亲的意思。我这妹妹已是心如死灰,她的心都留在了中都。你看看郎雄,非要娶她为妻,就算是娶到家门,又有多少快乐那?就算是她跟了你,你也如郎雄一样无趣。对一个心死之人,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杨虔口气很是坚定,“属下会把公主那颗冷了的心暖过来。” 冥无终警告的口气言道:“这不是你除去郎雄的理由!我们要同舟共济,待我们夺取了天下,只要你立下大功业,父亲一定会赐婚给你的。” 杨虔点头,“宗主,属下一定誓死相随,立下功业,迎娶公主。” 冥无终满意点头,“最近这些贼熊消失不见,你说,他们会去哪里?” 杨虔将军在冰门关附近画了一个偌大的圆,“这里山高林密,利于隐匿,若是我来带兵,就在这方圆百里活动,让敌人防不胜防,可以牵制大量的兵力。” 冥无终看着舆图,摇了摇头,“我担心他们会深入漠林!北地动用这些精锐,不仅仅是破坏冰门关的后勤辎重,这只是疑兵之计,他们真正的目标并不是这里。”说到这里,满是疑惑的自言自语,“难道他们要去破坏铁门关?” 杨虔摇头,“北地派出如此精锐,怎么可能仅仅是为了破坏?”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们玄黎殿?将我们的目光吸引到冰门关,将狼武士都调出去,趁着我们这里空虚,潜伏进来,破坏我们的大业。” 冥无终这时恍然大悟,指着地图,激动的言道:“血天堂!” 杨虔盯着地图,当看到 冰门关附近的陆山,也猛然醒悟了过来,“对,宗主说的对,只有血天堂才是这群精锐贼熊的目标。宗主还记得吗?十年前,在黑暗沼泽,我们准备利用那里的玄黎殿来制造尸兵,可被北地的修士发现,不得已下,才转移到了陆山。他们在冰门关活动,就是在寻找我们的尸兵洞。” 冥无终点头,“玄液!他们准备破坏我们的玄液啊!”想了想,对杨虔命令道:“鬼鸮传讯血天堂,就说是宗主之命,要他们加强防范。” 杨虔转身正要离去,“我赶紧回去准备,好生擒这些家伙。” 冥无终叮嘱道:“你亲自押送玄液!一定要万无一失。我们也要加快尸兵制作了,父亲来信,对我们进度颇有微词,快二十年了,我们还是慢吞吞的。” “我这就去安排。”杨虔说完,快步而去。 (060) 武邑之战 山顶上,屯垦将军李邦忻身后的双河战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双河分别代表浮滔河和白泽水,寓意是河间地,由于阳武占有大昭城,便以河间正统自居。 狂风卷积,催动积云从西北覆压而来,天空淅淅沥沥的落下雨点,宝贵的春雨竟在这时到来了。望着用简陋的器械攻城的阳武军不断伤亡,李将军禁不住的心痛。师家驻守的武邑城墙并不高大,守军却将城池用沼泽保护起来,泥泞松软的沼泽地根本不适合高大沉重的攻城器械通行,只能攀爬简陋的云梯。 雨越来越大,李将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天不助我啊。” 春天是大陆泽中最有利的开战时机,经过秋冬蒸腾后的大陆泽,土地最为坚实。若是不能尽快拿下武邑,到了夏日,降雨又要将这片土地变成泽国。十多天的猛攻,武邑城墙已是残破不堪,倾洒的鲜血让城墙如同被鲜血冲洗过,空气中散发的浓浓血腥味和随处可见的断肢残体,让这里成为人间地狱。 去年,师家的邽远天偷袭了武强,掳掠了数万人,这让李天佐大怒,发誓要夺下武邑作为报复。为了避免两线作战,只得和河间妥协,后撤百里。想起主公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庞,掂量攻不下武邑的后果,将军心中便是一沉。 沿着残缺的城墙,和满身是血的统领开玩笑,和面黄肌瘦的士兵们胡侃两句,大家都被樊大有乐观的情绪所感染,不再沉闷。看到正在包扎伤口的东门铄,樊大有上前骂道:“你他娘的憨货,打起仗来,怎么能冲到亲兵前头?” 东门铄干裂的嘴唇乐了起来,“将军,这不是着急嘛。” 樊大有真要张口,亲兵急匆匆的跑来,“报将军,斥候回来了。” 见到气喘吁吁的斥候,樊大有急切的言道:“邽将军到了那里?” 斥候赶紧回道:“邽远天将军被翟于行统领的骑兵拦截在马屯处五天了,就是无法突破,翟于行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拦下邽将军的兵马。” 樊大有脸上略有失望,接着问道:“那中定的援军到了吗?” 斥候摇头,“四天前,卫湜将军的人马被马扶公拦截在武垣处,两军倒是没有接战,虽然谈了好几次,马扶公不接受财货,就是不让通过。” 樊大有这才色变,对东门铄道:“马扶公为什么要拦截中定?相土原的妹妹相嫁给马扶公,就是为了拉取他,没想到,马扶公竟然对大舅哥下手了。” 东门铄也面带惊讶,“这两家关系不是很好吗?” 斥候脸上也是大惑不解,“我也不知,这次出城匆忙,只能打探到这些情报,怕耽误军机,就赶紧回来了,具体原因,需要等斥侯再探报。” 樊大有命令道:“援军未到的消息,绝不能说出去。” 小雨更大了,将衣衫都已打湿,司马李史文指着天空,面色忧郁,“你看西北的乌云,越来越厚,这雨越下越大,怕是对攻城不利啊。” 李邦忻恐惧的言道,“还攻不下来,主公怕是要震怒了!为了这次决战,主公把所有本钱都押上了,答应了马扶公和翟于行的裂土封地,要是我们还攻不下武邑,撤了你我都是小事,怕要杀将立威了。” 李史文宽慰道:“将军不必太过于焦虑,主公也没说在这几天就要攻下来,我们在武强的粮草和后备充足,我看,这武邑守军也是强弩之末了,我们也把守军的气势和精气消磨的差不多了,准备调集武强的后备军吧。” 李邦忻这才稍稍心宽,“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春雨寒冷,让加大先回营寨暖和,告诉伙头军,今晚煮肉,让他们都吃饱了,别冻出毛病。” 看到阳武军有序撤退,城墙上浴血奋战的广川士兵欢呼雷动,樊大有也稍松口气,强打精神,对东门铄言道,“赶紧安排人手,修补城墙,多用梁木加高。今晚的雨就能让这些木头湿透,明天他们就是火攻也不顶用。” 东门铄面露难色,“今日战事激烈,梁木用完了,敌军撤退时也都带走了。” “那就拆房!”樊大有果断命令道:“召集百姓前来修补城墙和放哨,告诉他们,凡来修城墙者,赏小米一斗,放哨者,赏小米五合。” 东门铄担忧言道,“没粮食分发了,百姓能来吗?” 樊大有不置可否,指着遍地的尸体,“马上就有了!” 东门铄目露惊骇,吓得吞吞吐吐,“将军……要将这些尸体……充作军粮?” “你吃过的,还夸味道好那!”樊大有嘿嘿一笑,“啃得多香啊!” 明白发生了什么,东门铄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腾,翻江倒海一般,差点吐了出来,“我说那,粮食都没了,怎么能有肉吃那,原来是……” 樊大有笑道:“你带人收敛死尸,让人告诉阳武,每个尸体要换一担粮。” 东门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是资敌,阳武能同意吗?” 樊大有胸有成竹的言道:“阳武在武强城中囤积了吃不完的粮食,他们若是不管战死袍泽的遗体,明天我们就好打多了!告诉他们,若不来交换,我们是不会像原来那么客气的送回去了,迫不得已,就把这些死尸充作军粮。” 东门铄正要离去,又想起来什么,转头问道:“将军,那些俘虏怎么办,反正也是糟蹋粮食的货,不如宰了充作军粮,混在猪马肉里,给大家改善伙食。” 樊大有坚决的摇了摇头,“那是禽兽所为,不是迫不得已,不要这么做。你把俘虏都料理一下,伤重的简单包扎下,轻伤的在不致命处砍上几刀,别砍死了,就说我们敬重英雄,礼送他们回去,用同样的办法换粮食。” 东门铄点头,“还是将军高明,这些人回去也不敢说是我们砍的,只能说是打仗挂的彩,这样既能换粮食,又能打击敌军士气,还能耗费他们的药材。” 樊大有满意的点头,“好小子,学的真快,当年我跟着大司马,可是学了不少招数,大司马用兵,总是不按常理,可惜啊,英雄已去!” (061) 广川商议 春雨中的扶柳城中,处处都是忙碌的人影。城墙外正在挖掘壕沟,城墙上正在大力夯实;里正保长们正在指派劳役,安排壮丁;大街小巷,巡逻的兵丁鸡飞狗跳的在搜查陌生人,清除奸细,防止他们获取情报和战时纵火;城中粮仓也被重点保护起来。扶柳城正在大规模的备战,来应对将要到来的危机。 在城中心的议事大厅,文臣武将都神色凝重,武邑之战十多天了,战报不断的涌来,战况对师家越来越不利。宫兰介虽是心中焦虑,也只能极力宽慰大家,师苑春倒没有看出丝毫慌乱,野臣坐在中心,盯着自己的袖口,一言不发。 陶惕生面容憔悴,声音嘶哑,“这一个月来,上上下下都在为大战做了准备,加固墙基、加高城墙、储备粮草、深挖壕沟、引水灌土、编丁入伍、清除内奸,有夫人和少主坐镇,将士甘心作战,誓死保卫扶柳城!” 宫兰介点头,“长史日夜忧勤,幸有长史在,才稳住了局势。” 陶惕生言道:“为少主分忧,是臣的本分,现在的扶柳城固若金汤,阳武就是倾国来攻,臣可担保不失!只是,这武邑城,五日前……已无消息传来。” 索侯来慷慨请战,“少主,臣带三万兵马去解武邑之围。” “索将军带走了最后的兵马,若是城中有事,该怎么办?”祖在中强烈反对救援武邑,“有樊将军在,武邑可保无虞!樊将军是百战之将,手下都是百战精兵,比这个更为难的战况,樊将军也经历过!我们避难大泽之初,阳武也举兵进犯,我们不过两万人,粮草匮乏,所遇到的艰难更甚于今日,不也顶住了吗?” 陶惕生感慨道:“当时何等艰难,所赖大伙都存必死之志!” 华襄隐隐有些担忧,“当时我们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那是因为我们精锐多,都在元镇征战数年,可不是现在的武邑城中那些兵将可比的。” 索侯来坐不住了,“若是武邑丢了,扶柳城也是难保!” “宁失武邑,绝不失扶柳!这是我们的根本所在,这三万守军是我们最后的依仗,若在野战中倾灭,可是灭国的灾难。”祖在中强烈反对救援,“当初我就提议,把邽将军的二万人调回,共同防守,扶柳城城墙更高大,更利于防守。” 索侯来还是坚持救援,“祖将军,就算是不让动用守军,征发壮丁总可以吧!这些农夫在冬闲也都操练过,虽然没法和常备军比,可也有一战之力啊!” 华襄叹了口气,“刚下春雨,正好春种,此刻征兵,误了农时,到了秋季,定然收成不好,到了那时,我们就是不亡于兵败,也怕是亡于缺粮啊!” 众人都陷入无奈的沉默中去,手头这些人,无法应对全局。 看到一言不发的陶惕生,华襄问道:“难道陶长史也没有应对之策?” 低头沉思的陶惕生抬起头来,“我看,把匡司马、王父将军他们从贝丘召回来吧,共同防守扶柳城,安全起见,少主还是移驾别处吧!” 见众人纷纷点头,宫兰介这才心定,“就按长史的办法去准备吧!让君祥和君美前去威城,若是这里有什么不测,算是给先公留下血脉。” 众人正要离座时,突然听到师苑春坚决的反对声,“不行!” 听闻师苑春竟敢如此否决众人意见,宫兰介有点生气,说话的语气也有些重了,有些指责的味道,“别使孩子气,君美,这里商议的是军国大事。” 师苑春的神色很是坚定,“众位叔叔,武邑有三万人马,还有数万百姓,我们绝不放弃他们!若是放弃武邑,扶柳城也难保,武邑城墙虽不高,但周边都是沼泽地,更适合防守。若是失去武邑,阳武顺势南下,我们万难抵挡。” 宫兰介不满道:“女孩子家懂什么,还是听长史他们的。”说着,就要走人。 谈娘却是笑道:“我是妇道人家,不懂大略,可我觉得君美说的有道理。”说着,就挽起宫兰介的胳膊,将她又按了下去,“听听也无妨。” 师苑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让索叔带两万人马前去支援。” “不用管她,华将军,陶长史,你们去安排就是了。”宫兰介看说服不了这个孩子,知道她性格倔强,也不和她多说了,让陶惕生等人去安排。 师苑春依然坚持,“这不仅仅是我的主意,连行嘉这个小贼也是这么说的。” 提起行嘉,宫兰介的情绪更是激动,勃然大怒,“我说的你最近总去孽贼那里做什么那,原来是问他这些军国大事,这个恶贼能出什么好主意?别忘记了,他是最狡猾的,当年你父亲就是被他们巫马家所害。” “这个小贼虽是我们的敌人,可是他的见解很独到!”师苑春底气十足的反驳母亲,“娘,众位叔叔,让索叔日夜兼程去救援,给我五天,若是武邑战事还在胶着,就算是派兵接应了,共同撤回扶柳城,大家看怎么样?” 华襄开口道:“长史和少主所言,左右皆是良策,很是犯难。我看,这次就听君美这次吧!君美在大事上看的很清楚,这点比我们都要强。” 祖在中也跟着言道,“的确是各有利弊,君美,你的主意不是大胜,就是大败,希望大司马的在天之灵保佑你,让我们转危为安。” 陶惕生笑道,“我不知道少主打算做什么,但是我知道她肯定有打算!从开始我建议让匡司马他们回来,少主就不同意,我想这件事情一定和他们有关,难道这些事情还瞒着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成,专门找行嘉商量?” 师苑春微微脸红,“不是,陶叔,我很快就告诉大家,但是现在不行,行嘉说,此事一定要等到最后的时候告诉大家,才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陶惕生满是疼爱的看着师苑春,露出和煦的笑容,“那我就不问了,军机最讲究个‘秘’字,不管是战前算,还是战中骗,保守机密才能实现作战的意图,君美也长大了,慢慢比我们厉害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听你的。” 师苑春保证道:“众位叔叔,不出三日,我就会告诉大家。” 众人都笑道:“那我们就期待出其不意了。” 简陋却整洁的宫室之中,谈娘扭动腰肢,款款进入,见到正在做着手工的宫兰介,便挂上了妩媚的笑容,“姐姐这是给那个情人做的啊。” 宫兰介脸挂寒霜,“你为何装作我的样子去找陶长史?搞得风言风语。” “我也没有办法啊,我可没有给大司马生儿子,没法控制这些家伙,只能靠我这火辣的身材了。”说着,很是自傲的摸了摸身体曲线。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让义父把你带走。”宫兰介威胁道,“我们商量军国大事,希望你不要再擅自插手,若有下次,休怪我无情。” 谈娘毫不在乎,“主公对你越来越不满意了,姐姐要是认不清局势,主公也许要换人了。”想了想,“主公要带走巫马家那个小子,他有大用。” “不行。”宫兰介坚决反对,“这小子是我们广川的护身符,有他在,就有巫马家的保护,东元就不敢对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样。” “哟……姐姐不会喜欢上那个小子了吧。”谈娘轻抚的媚笑,“实话告诉你吧,君美这丫头可是喜欢上了这小子,你们不会是母女争风吧。” 宫兰介脸色突变,一掌拍了过去,谈娘也有准备,轻轻转身躲了过去,格格笑道:“姐姐这脾气,还是这么臭,真不知道当初大司马怎么看上你的。” 看到宫兰介怒目盯着自己,谈娘挑衅的语气言道:“看好那个小白脸。”指着宫兰介,神色肃然,“主公会盯着你的。” 说着,便转身离去。 (062) 子鼎突袭 元城,太丰殿中,张君弘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将一封信交给了吕质象。 吕质象赶紧接信细看起来,看着看着,脸上呈现出来不可思议的神色,甚至都觉得有些荒唐,“尊上,这真是子将军来信?” 张君弘阴沉着脸,“子鼎翅膀硬了,竟然瞒了我这么多天。” 大事在前,吕质象反而恢复了平静,“这封信应是子将军出发后才呈奏的。” 张君弘也在思虑对策,“不奏而战,和造反无异,先生说,该如何处置?” 吕质象叹了口气,“等战事结束了再说吧!大将出征,最忌讳的就是君王干预,前方战事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若是尊上现在给子将军写信,能不能撤退,还在未知之间,若是为此吃了败仗,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好事。” 张君弘很是疑惑的言道:“子鼎身边的二名监军也没来信,真是奇怪了,按理说,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应该会有奏报的。”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目露狠厉,“这两人是太丞府安排的,难道严太丞有意隐瞒我。” 吕质象言道:“此时定论还太早,等子将军回来,就都清楚了。” 景城位于广川东北部,是防范阳武的重要军镇,此刻城中一片喧嚣,百姓看着百辆牛车拉着粮食,急急出城,好奇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中年书生言道:“好几万人的队伍,这架势浩浩荡荡啊!” 胖商人点头,“打南边来的队伍,前几日就见到了,走的急。” 货郎担忧的言道:“又要打仗了?前面闹得凶,不会这里也打起来吧!” 有人宽慰道:“真打起来,还等到现在,早就把我们这小城围了。” 挑着菜篮子的农夫言道:“咱也看不懂他们干啥,反正这年头,你来我往的,我们小百姓,谁来了不是干活纳粮,原来是阳武管着我们,现在是师家,说不定将来,冒出个张家,王家的,这就是说书说的,城头变幻大王旗啊!” 很多人附和,“是啊,谁来了都要吃粮,都要我们下地干活。” “走吧,反正也没你我啥事,还是抓紧多开点地,多种点粮要紧,我看今年这架势,又要多纳粮了,只要打仗,肯定要多交粮。”众人这才慢慢散去。 城外的简陋遮阳布下,年老的城司正在拜见子鼎,巍颤颤的从怀中掏出一张交接单递给子鼎,语气很是谦恭,“大将军,这是二千石粮,二百石肉。” 这是子鼎第一次统兵出境作战,既兴奋又紧张。他渴望一战成名,更怕一败涂地。军队从贝丘出发,急行华津,穿东武、过故城,从景城到武强也就剩下一百里路,为了出其不意,他决定绕过东光和泊头,从后面插入武强。 子鼎拿过交接单,签上名字,递了过去,城司见赶紧将交接单收入怀中,跪拜言道:“大将军,小人就不打搅你了。”说着,就从营帐中退出。 看着煮熟的小米和猪肉,子鼎这几日的担忧尽去。对占福明、子福等人命令道,“传令下去,每人携带两斗煮熟的小米,二斤干肉,继续赶路。” 占福明上前劝谏,“哥,让大伙休下,明早赶路吧,都连续七天了,这千里奔袭,也不能让大军累坏了,还有三天路程那。” “不行!”子鼎坚决的回绝,“必须加快行程,每天百里,三日内必到!千里奔袭,要的就是突然,这时慢下来,前面的急行就没有意义了。” “什么?”子福更是急切,赶紧劝阻,“还要加快?临来时带着四万人马,现在就掉队一万多了,要是再快,到了武强,能有两万就不错了。” “只要是突袭,万人也可获胜。”子鼎目露坚定。 见到子鼎心意已决,知道兵贵神速,占福明他们也不再多言,赶紧上马,挥旗大喊道:“将军有令,不得歇息,继续前进。” 随着无数战马涌动,轰隆隆的铁蹄声震动大地,扬起冲天尘土…… 武强城的将军府中,从阳武急急赶来的李天佐摘下头盔,正在擦除满脸尘土,就看到紧步而来的李邦忻,大笑道,“我们的大将军来了。” 见到主公来了,李邦忻赶紧叩见,“臣叩见主公。” 李天佐上前扶起李邦忻,“征战最是辛苦,快坐下休息。”看到众将落座,李天佐神色肃然,“众位将军,为了这次讨伐,我们将大部精锐调集过来,就是为了一鼓作气,彻底消灭师家。”说着,目光盯着马扶公,“马将军要把中定阻止在武垣,将来师家东北就归你所有,马将军裂土封疆,造福子孙啊!” 马扶公言道:“一定不负大帅所托。” 李天佐盯着翟于行,“翟于将军,你们水师一定要把物资接济上。” 翟于行双手施礼,“大帅放心,本将用人头保证,定会将粮草送到。” 李天佐对此回答很是满意,“翟于将军的担子最重,师家一定拼命来救援武邑的,翟于将军若能挡住师家援军,将来师家的土地分你一半。” 李天佐鼓舞众将,“这次我们决意摧毁师家,十日内结束武邑之战,我会亲自在此督师,若能夺下广川,在座的诸位将来都有自己的封地。” 众位将军都同声言道:“愿随主公夺下广川。” 李天佐命令,“明日武强再派大军出征,争取尽快攻下武邑。” 李邦忻有些担忧,“主公,再派出万人,我们武强城内只有三万人了,这么抽空武强城,万一有军队偷袭我们,可就抵抗不住了。” 李天佐大笑,“你啊,还有什么军队?难道是天兵天将来救他们?”想了想,下定决心,豪迈言道:“全军压上,一举克定武邑。” 众位将领轰然领命,“一举克定武邑,誓死报效大帅。” 武强城下,战旗飘飘,战马嘶鸣,上万大军出城,急急奔着南方而去。 (063) 子鼎大胜 立马高处,盯着远方飘荡的风尘,看着如同一线的大军南下,匡宁平面带兴奋,对子鼎言道:“阳武派兵去增援了,我们的机会来了。” 子鼎压制内心的兴奋,“王父将军,你带两千人留下,拦截他们回援。” “两千人足矣!”王父安伸出两个指头,看着周边的沼泽,信心十足,“放心吧,只要我们卡住这里,挡住敌军回援一两天没有任何问题。” 知道王父安从不口出大言,子鼎略微放心,看了看西斜的太阳,言道:“明日早上,就强攻武强,若是成功,就是大胜!若是敌军有了防备,刚才出去的那万人,就是引诱我们出兵的诱饵,等待我们的就是全军覆灭。” 匡宁平眼神中露出坚毅,“到了这里,除了拼死一战,还有选择吗?”想了想,指着天空言道:“我懂些云祲之术,天、东、西为一卦相,南、北、地为一卦象,你们看,这天和东西南北皆是阳,而我们所在为阴,这是天火同人之卦象,卦辞中有言,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 子鼎大喜,命令子福,“告诉大家,今日云祲,是天火同人的卦象!利涉大川,师克相遇!是大好的兆头,只要我等同心协力,定然会大胜而归。” “千里奔袭,人生快事。”匡宁平笑道:“城就在眼前了,该怎么进去那?” 王父安笑道:“当然是夜袭了,任谁也想不到,我们到了这里。” 子鼎突然露出得意的笑容,“既然没想到我们来,为何要夜袭?” 武强城上,镇守城门的副领凝目远望,看到上百骑兵正在策马而来,赶紧喊道:“快,拉起城门。”随着令下,沉重的城门被拉了起来。 等队伍靠近了,城上守军看到甲胄,知道是自家骑兵回来了。 占福明在城下大喊:“快放下城门,我们是李邦忻大帅派来押解粮草的。” 副领大喊:“对不住了,兄弟,前方有战事,为防止敌人偷袭,这里戒严。再说,昨日不是有粮草随军押运了嘛,怎么又来押运?你们到底是何来历?” 占福明大喊:“拉我上去,我有话说。” 城上落下一根绳子,占福明绑住腰,被拽了上去,见到副领,拱手言道:“兄弟,我们不是来押解粮草的,是来接李大帅家眷的。”说着,就递上了一个小布袋,小声言道:“是接大帅外室,武邑那边不安宁,所以多带了些人。” 副领掂了掂布袋,觉得挺沉重的,心中很是满意,可开城门牵扯太大,依然不敢打开城门,顿时脸色就犯难了,想了想,“要不你带几人去城内吧。” 占福明又掏出来一个小布袋,逃出一大把碎银子,发给众人,“这是让兄弟们喝酒的。”嘿嘿笑道:“其实,还有几个人要接走,几个人怕是不够啊。” 众人得了好处,纷纷替占福明说话,“大人,就开了这城门吧。” 见副领还在犹豫,占福明对副领笑道:“大人有什么害怕的,难道我们百人还能夺了这城池不成?这城里也有万人啊,我们找死也不是这么找法啊。” 想想也是如此,副领这才命令打开城门,看着骑兵进入城中…… 火光映红天空,到处都是震天的喊杀声,看到战火蔓延而来,亲兵队长上前,将战马牵了过来,催促李天佐上马,“主公快走,现在东门已失。” 领参军萧岩慌里慌张的跑过来,高声问道:“有人叛乱了?” 卫队长解释道:“不是叛乱,是偷袭!城里全乱套了,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敌军直接冲这里来了,正在府门口激战那,我来保护大帅撤离。” 萧岩怒骂道:“胡说八道,哪还有什么军队来偷袭?这是混进来的奸细,想要搞乱我们的,没有多少人,快,组织人马抵抗。” 李天佐冷静下来,“本帅一走,必定大乱,在这里坐镇,可以稳定军心。” 稍等片刻,众人看着武强城中一处处火起,东南西北传来愈来愈大的喊杀声,还有各处的急促的报警钟声响起,知道事情没有想的这么简单了。形势愈发危急,见主公还在坚持,卫队长命人架起李天佐,上前劝谏道:“现在外面一片混乱,敌军猛攻帅府,主公就是要等,也要找个安全的地方。” 萧岩指着西方,“趁乱突围,往西走,去马扶公那里。” 卫队长满脸的疑色,暗暗握住剑柄,“为什么不往北,尽快返回高阳?” 萧岩叹了口气,“看这架势,应有内奸相助,内奸既然知道主公来此,定会在北门等着,看来是想除掉主公啊!”说着,上马开路,“这内奸估计也没喊上马扶公。”说着,面露苦笑,“原来最不受信任的人,现在反而是最信任的了。” 李天佐赶紧上马,大手一挥,“走,去西门,敌人既是从东门攻过来的,西门处敌人还不多,赶紧走,还来得及。”跨上战马,咬牙切齿的言道:“既然他们想让我死,那我不能遂了他们心愿,待我回去,看怎么收拾他们。” 萧岩一马当先,大喊道:“先去马扶公处,收拾人马,重新夺回武强!” 武强城中各处都在组织抵抗,可随着南门被攻下,受到两面夹击的驻军很快就被打的晕头转向,陷入混乱的士兵不得不开启北门,仓皇向着逃去。 血与火的战事结束了,城墙上飘扬的三鱼旗,表明了元卫的胜利。 扶柳城中,各路英豪群集,欢庆胜利。宫兰介、师苑春等人在等待,准备庄重的欢迎子鼎,师野臣好奇的问道:“姐姐,子将军什么样。” 师苑春不耐烦的回道:“都问了好几遍了,我哪知道。” 师野臣好奇的问道:“我听说,咱娘要把你嫁给子将军。” 师苑春满脸的不高兴,“别提这事,那是匡叔想的。” 师野臣认真的提议,“听说子将军很英雄,我倒是想有个这样的姐夫。” “别胡说!”师苑春更是不耐烦,“该让娘给你娶个媳妇,你看上谁了?” 看到十多匹战马辚辚而来,众人列队,将此战的功臣,子鼎迎进府中。 宴席热烈而欢快,子鼎被推举出来,举杯言道:“今日先敬樊将军,他才是此战做大的功臣,若是没有武邑的坚守,一切都无从谈起。” 陶惕生也举杯言道:“没有子将军鼎力相助,胜败难料。” 今日宾主尽欢,大家畅所欲言,三杯酒下肚,众人的话也多了起来。 祖在中有些歉意的言道:“幸有君美,当初不是她力排众议,怎么能有现在的大胜,当初还生气她一意孤行,这么来看,还是我目光短浅了。” 匡宁平看到时候来了,便提议道:“君美是我们师家的主心骨啊!可我们的这位巾帼英雄最后还是要嫁人的,我做个媒人,子将军青年英杰,尚未娶亲,我们少主也是国色天香,这二人今日相聚,倒是天作之合。” 师苑春的姿色已经让来宾叹服,中定也有迎娶之意,曾几次提出迎娶之意,可师家并没有回应,都好奇的看着宫兰介和师苑春的反应。 陶惕生打着哈哈,“匡司马是喝多了,此事怎么能做仓促之言。这大庭广众之下,我们君美也是女儿家,你让她如何回应啊。” 师苑春却大大方方的言道:“匡叔,我有心上人了。” 见师苑春如此大方,以为这是推脱之意,看她表情,那里有点小女儿态。正在端坐的宫兰介脸上的表情慢慢阴寒,如同结上了冰霜。 匡宁平赶紧追问了一句,“这位心上人是谁啊?” 华襄知道再说下去就漏了,就赶紧转移话题,“君美还是小女儿家,这个怎么好意思大庭广众下说。”举起酒杯来劝酒,“子将军,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子鼎却借着喝酒,偷瞄了眼师苑春,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064) 子鼎请罪 阳武的都城高阳,李天佐面无表情的盯着众人,这让刚刚吃了败仗的众人心神不安,他们都担心主公的雷霆之怒,不知道谁会被推出去斩首。 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李天佐并没有怒火冲天,也没有指责众人,这反而让大家更是忐忑不安。看到众人坐立不安,萧岩首先开口,“今日召集大家,并不是要处罚谁,此次作战,大家谁也没错,之所以失败,罪在元卫。” 李天佐的目光没了惯有的咄咄逼人,更多的是凄凉和无奈,语气有些无力,“此次战败,所有的罪责都因我,大伙谁也不会受到处罚。” 李邦忻上前跪下,痛哭流涕,“末将有罪,望主公责罚,以儆三军。” 萧岩上前,将李邦忻搀扶起来,“主公说了,不会责罚任何人,此次战败,罪不在将军。”目光环顾众人,见到大家还是紧张,就故作轻松的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了胆气!我们阳武现在是四面受敌,三年前,历郡攻下隰垒,前几日师家占了武强,昨日接到战报,河间夺了文安。值此生死之际,存亡之间,大家有什么策略就讲出来,以摆脱当前的困境。” 看到大家垂首不言,李天佐这才讲话,“怎么了?都垂头丧气的,我们虽然丢了武强,丢了文安,高阳城不是还在的嘛,我们也没丢了根本。” 嫡长子李元景赶紧出来响应,豪迈言道:“公父所言,正是儿臣所想,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百战不殆,我们阳武还是强大的阳武,我们应该誓死雪耻!” 众人都挺直胸膛,振作气势,拳头捶胸,“誓死雪耻。” 见到士气初振,萧岩笑道:“我先谈谈拙见,算是抛砖引玉!臣以为,文安丢了倒不可怕,自河间收复三镇,隰垒丢失之后,文安就直接暴露在河间的兵峰之下,孤悬他境,早晚也是丢失,当初我们后撤百里,也知道文安不可保。” 李邦忻站了出来,“末将将功赎罪,若是不能夺回文安,以死谢罪。” 萧岩将李邦忻按了下去,“李将军,将来还有大战,少不得你来出力。”走到了舆图前,指着上面的河间言道:“自平定三镇,河间可是真正的大国,必然向着南向扩张,夺回大泽,重回大昭城。若是我们和中定被攻破,唇亡齿寒,这邢襄和广川将来也是河间的砧上鱼肉。”说着,目光投向了李元景。 李元景知道表现得时候到了,赶紧接过话来,“领参军所言不错,河间对整个大泽有觊觎之心,若是河间吞并了大泽,就是和东元、皇领、元越并立的大国了,这是任谁都不想看到的,特别是东元,可不想身边有如此庞然大物。” 李天佐面露喜色,“不错,我儿见解精辟。” 李元景言道:“儿臣请命,愿去东元,为父亲分忧。” 萧岩也起身言道:“臣愿去勺梁和兕牛城,说服中定和邢襄。” 李天佐点头,“好,若能成功,我们阳武先休养生息,积蓄实力。” 元城,太丰殿中,张君弘盯着严希哲,脸色不悦,“子将军怎么还没来?” 严希哲毕恭毕敬的言道:“战争刚刚结束,子将军正在运送战利品,臣擅自做主,先没让他前来,等我们的粮食兵马运回来了,再让他拜见尊上。” 张君弘微微不悦,“多少东西?要这么久吗?” 严希哲笑道:“此次可是大捷,子鼎端了阳武在武强的老窝,俘获无数。”说着,赶紧将写好的奏章递了上去,“俘获都记录在册,包括粮百万石,战马五千匹,甲胄万套,其它刀弓箭矢无数,这些都是略数,战果还在统计中。” 张君弘看着奏章上的数字,大吃一惊,“粮食百万石?” 严希哲点头,“广川感激我们元卫出兵,大部分俘获给了我们元卫,而且师家很快遣使前来我们元卫,拜见尊上,感激尊上施以援手的大恩大德。” 张君弘依然面带冷色,“出兵可不是我的主意,师家就去感激子将军吧!” 严希哲言道:“子将军本想等尊上战令,可战机稍纵即逝,就擅做主张了。此事,臣也有错,当初臣告诉子将军,你那里局势复杂,可便宜行事。没想到,子将军年轻,只知道军治,不知道政治,不知这擅自出兵牵扯有多大。” 张君弘脸色稍解,“年轻人只知道杀得兴起,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啊!” 严希哲言道:“尊上,此前子将军在前作战,臣没敢问责,怕他畏首畏尾,不知所措。待他回来后,臣已经申饬他了,让他赶紧来尊上面前请罪。” 张君弘问道:“你安排在他身边那二人,怎么没有传信过来?” 严希哲解释道:“他们觉得战机不可失,就跟着子将军作战了,回来后再说明。他们二人正在外面待命,待会儿尊上亲自问他们就是。” 张君弘这才脸色好转,“私自出兵,不加惩戒,让将军们尝到甜头,都会轻开战端;若是惩处了,将军们又会畏兵畏战,这让本尊如何处理啊?” 严希哲笑道:“臣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臣声言这是尊上的策略,自然能让子将军擅自出兵的罪责消弭,既施恩于子鼎,又让群臣敬佩尊上远见。” 张君弘沉思片刻,点头答应,“还有下次,可就不能这么处理了!” 严希哲俯身拜倒:“尊上气度恢弘,虑事周全。” 刚送走了严希哲,正要去找妘姬,内监瞿猷国碎步跑来,急急言道:“太尉求见,正在候着那。”然后悄声言道:“尊上,太尉很不高兴。” 施辅明快步进殿,扑通一声跪下,有些赌气的言道:“尊上,武强之战打完了,我这个太尉还蒙在鼓里,臣是来请罪的!”说着,就摘下朝冠,“臣无能,臣愚昧,不能为尊上所用,尸位素餐,臣羞愧无地,今日特意来向尊上请辞的。” 张君弘赶紧赔笑,将施辅明扶了起来,“你这是哪里话,何至于此,这个本尊要赔情,因为是偷袭,保密为第一要义,就没有同太尉商议。” 施辅明还是不起,“尊上还是看扁了老臣,臣是笨,可没有坏心。” 张君弘笑道:“我相信你,可你太尉府中,不还有个外人的嘛。” “既是尊上乾纲独断,臣下明白了。”施辅明这才起身,“尊上可知,在贝丘军营中,有很多师家人帮子将军练兵,臣怕的是子将军擅自出兵。” “竟有此事。”想起严希哲瞒着自己,张君弘顿时警觉,“子将军和广川师家联系这么深了,不得不防啊,太尉既然提起,想必已有对策。” 施辅明心中暗喜,却是平静言道:“尊上,贝丘局势复杂,通过子鼎钳制王天宿怕是不行了,子鼎出兵,王天宿并没有来报,反而是潘希偃来报。” “难道这子王二人结成同盟?”想到这里,张君弘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子鼎能有今日,全赖本尊,难道说他的野心超过了他的忠诚?” 施辅明言道:“尊上,人心不是一成不变的,子鼎不仅仅是尊上的人,也是太丞的人,他一路走来,身后总有太丞府的背影。臣建言,借此机会,让子鼎进入元城,放在尊上身边,为尊上所用,而不能为别人所指使。王天宿和潘希偃速来不合,让潘希偃出任子鼎的位置,相互牵制,尊上觉得如何?” 张君弘点头答应,心满意足的去了永和宫,听妘姬弹奏清唱,“神兵出九阙,天仗罗四野,千骑飚扫,铁马金戈,战骨高于山,沧溟涌涛波……” 张君弘心情大好,“夫人竟然有这等才气,唱的如此美妙。” 妘姬满脸的崇拜,“尊上说笑了,此曲有金戈铁马之风,专为尊上大捷而唱。臣民无不钦佩尊上能审取舍,任贤使能,才有这大胜。” 张君弘大喜,“所以,才让子将军到我身边来参赞军机。” 妘姬笑道:“尊上,施太尉走的兴高采烈,应是他的主意吧!” 张君弘点头,“只要是一心为公,于国有利,谁的主意并不重要。” 妘姬笑道:“只要是人就有私心,有私心就有功利,有功利就有结党,尊上看到了子将军和严太丞的结党,以尊上之英睿,岂能不知施太尉和王大帅的结党?结党不可怕,人君要辨君子小人,若是同道则为君子,同利则为小人。严太丞的党人能开疆拓土,充实国力,施太尉的党人拿下兕牛城了吗?若是尊上将子将军召到身边,那贝丘谁来做主那?施太尉能结善广川?还是能压服广川?” 张君弘陷入沉思之中,过了片刻,笑道:“说的有道理。” 施辅明的府第中,见到了贺公许和卦婆婆到来,赶紧迎了上去。 施辅明失望的言道:“尊上并没有采纳我的建议啊。” 卦婆婆笑道:“凭你一句话就能打倒的对手,有什么打倒的价值那。” 施辅明很是谦逊的问道:“婆婆还有什么妙招?” 婆婆目光慢慢露出狠厉,“若想战胜我们的敌人,就要先毁了那个女人!张君弘优柔寡断,有那个女人在张君弘身边聒噪,我们就难以获胜。” 施辅明言道:“妘姬这个女人很少出宫,不过,我听说,她隔段时间就去趟贝丘,因为她有个哥哥在那边失踪了,她说是去寻找。” 婆婆露出笑容,皓白牙齿让众人眼前一花,“那我就去看看。” (065) 东元谈判 长史府中,众人正聚在一起饮酒,这些人都是大司马的近卫出身,以陶惕生为首,和匡宁平为首的宿卫派彼此合作,又彼此竞争。 樊大有郁闷气结的言道:“武邑之战,兄弟辛辛苦苦的防守,死伤了这么多的兄弟,让他们摘了桃子。”狠狠咬下一口马肉,猛灌了一口酒,“张彝尊成了南部重镇威城的镇守,王父安成了新夺取的武强城的镇守,匡宁平转身成了右长史,这仗打得,真是他娘的窝囊。”说着,将手中的陶碗重重的摔在酒桌上。 邽远天一碗碗的喝着闷酒,“我们这些人,一仗下来,非但没有封赏,反被削弱,让出去的故城原是索将军镇守的,索将军成为扶柳城令;现在的精兵强将都移防到了武强,樊大有这个镇守也没啥意思了。” 索侯来失望的言道:“武强城中驻扎着五万师家军,力量几乎占了师家过半,王父安成了最强大的镇守,而我这个武邑镇守还要听人家吆喝啊!” 看到三人大发牢骚,长史陶惕生却是满脸微笑,“威城临近贝丘,让张彝尊出任能及时联络,武强是王父安夺下来的,自然有他镇守,匡长史此次战役立下大功,自然会被擢拔,和我共同梳理,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对?” 看到众人都闷声不言,樊大只是哼了一声,继续喝酒。 陶惕生手指敲着桌子,“人家飞黄腾达,而我们却是裹足不前,大家就在这里喝闷酒,发牢骚?”说着,目光扫过众人,“为什么会这样,大家想过没有?”见众人都不说话,自顾自的言道:“是眼光!匡宁平早着手布局了,我们看了两步棋,可匡长史看了三步四步,技不如人,大家有什么抱怨的!” 邽远天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陶惕生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功名都是拼来的。” 樊大有不解的看着陶惕生,“那长史的意思是?” 陶惕生优哉游哉的塞了几颗炒豆子,“你们说,以后要做什么啊?” 邽远天有些看不惯陶惕生卖关子的样子,不耐烦的言道:“老陶,你有话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你怎么和那些文臣学的……这么让人别扭。” 看到众人期待的目光,陶惕生言道:“若你们是阳武,你该怎么做?” 邽远天言道:“还能怎么做,龟缩防守呗。” 陶惕生却是言道:“若我是阳武,我会去找东元谈判。” 樊大有猛地一拍桌子,神情激动,“没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邽远天笑道:“老陶定有破局之法了,说出来让我们大家听听。” 陶惕生得意的言道:“那么我们就先取得东元的支持。” “长史要去东元谈判?”邽远天满脸的不可思议,“我们这些人是东元叛臣,长史的脑袋还价值千两黄金那,就怕是你没到巨嵎城,就被砍了脑袋。” 陶惕生言道:“也许此人能改变局面。” 三人惊奇的问道:“谁?” “巫马行嘉!”陶惕生说出一个大家觉没想到的名字,“东元第一家族巫马家娇子,东元大君的伴当,平定大司马的功臣,绛仙郡主的夫婿!” 樊大有面色担忧,“大司马举义,就是败在他手,大家可是恨他入骨。” 陶惕生摇摇头,“大家都搞错了,那次失败,是大司马的女婿鲍延木出卖了我们,还是怨我们识人不明,所托非人,只能事起仓促,才有了最后的败局!” 索侯来疑虑的问道:“君美这么认为吗?” 陶惕生笑道:“这次贝丘突袭,就是行嘉出的主意,他也救过华襄、祖在中和君美的性命。大司马举义时,君美还小,很多事情印象不深,行嘉救君美时,君美可不是小孩子了,想他们之间的仇恨随着那次,应该烟消云散了吧。” 邽远天点头,“若能说服夫人,就能促成此事!” 陶惕生淡然笑道:“此事我来解决,我去劝说夫人。”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去,信心十足的叮嘱道:“你们先喝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看到师苑春,谈娘上下打量,笑道:“你比姐姐我当年还要美。” 看到谈娘风骚的样子,师苑春没好气的回道:“我哪里能和姐姐比啊,我听说啊,相鼠有皮,相鼠有体,不知道姐姐和这相鼠相比如何?” 谈娘微微一愣,不知道师苑春说的什么,看到苑春的脸色,隐隐觉得不好,心中有些厌恶,便侵步上前,给她一个教训,嘻嘻言道:“待会儿姐姐我就知道答案了。”说着,中指轻轻一弹,一枚银针冲着师苑春的胸前而去。 “当啷”一声,银针被更快更激的银针弹开,谈娘面色微变,扭过头来,对面似寒霜的宫兰介笑道:“好姐姐,我这不是又来找你了吗?” 宫兰介只是冷冷回答,“若有下一次,就不是冲着那根针去了。”目光阴冷的盯着谈娘,“你若是有了什么意外,我自会和义父解释的。” 谈娘读懂了其中蕴含的杀意,心中也微微颤抖,她用微笑掩饰眼中的惊惧,“刚才不过是我和君美开的玩笑嘛,我知道姐姐你从小最疼我了。” 宫兰介看到师苑春疑惑的盯着自己和谈娘,唯恐被她察觉出来什么,也是微微一笑,对谈娘热情的招呼道:“妹妹今天过来,为了何事。” 谈娘直截了当的言道:“我可听到消息了,阳武派出使者去了巨嵎城,准备联手对付我们,我们广川要破坏他们的联盟。” 宫兰介似乎听出来什么味道,问道:“是陶长史让你来的吧。” 谈娘点头言道:“这不但是陶长史的意思,也是主公的意思。” 宫兰介满脸不屑,“我告诉过你,我是不会放行嘉走的。” 谈娘语气带着威胁,“你再不遵从命令,主公将派上丙前来。 听闻这个名字,宫兰介脸色微变。看出这其中的变化,谈娘有些幸灾乐祸的笑道:“上丙可是喜欢虐杀,屠人满门哦。不要以为主公不敢杀你,主公为了复国大业,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牺牲,何况是你这个义女。” 宫兰介想了想,“义父和东元做了什么交易?这点我必须知道。” 谈娘哈哈大笑,“所有都在主公算计中,主公让我告诉你,代价就是你。” 宫兰介脸色突变,突然冷笑,“义父的力量,不见得比我手中更强。” “你我姐妹一场,这句话我不会告诉主公的,你也当没有说过。”谈娘脸色也阴沉下来,“主公说了,他和东元谈判的结果是,东元不能进攻我们广川。” 宫兰介沉思片刻,“那我的代价那?” 谈娘言道:“尽快拿下阳武,这事关主公大局;还要让小郡主嫁到巫马家,因为你,主公失去了宫家,所以主公需要掌控巫马家,让君美嫁给黑嘉。” 宫兰介很是吃惊,“君美怎么可能嫁到巫马家?” 谈娘笑道:“主公已经想好办法,你只听安排就是。” 宫兰介不再多言,只是嗤笑道:“那我就见识下义父的手段。” (066) 老水四人队 春末的老水地,小河边的绿荫下,李乂等人正在训练剑术。 黑嘉的木剑冲着宫无忌斜劈下去,宫无忌赶忙处出剑,勉强挡住。黑嘉手中的剑顺势向后,身体却是前侵,用膝关节撞击宫无忌的肚子上。无忌正全身心的防备黑嘉手中的长剑,没想到对方竟然弃剑不用,直接用肉体进攻了,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黑嘉轻松放到,痛的在地上打滚,许久才缓了过来。 “娘的,要不要脸,不是说好了比剑的嘛,怎么还用膝顶。”宫无忌从地上爬了起来,气急败坏的骂道,看着李乂言道:“你去干他。” 黑嘉没有理睬宫无忌,径直走到小溪边,蹲了下来,卸下皮甲,捧起冰凉的溪水,洒在脸上。宫无忌带着坏笑,憋着呼吸,轻步来到黑嘉身后,抬起右脚,对着黑嘉踹了过去。黑嘉早有防备,身体轻轻一闪,便躲了过去。无忌来不及收势,“扑通”声掉入小溪中。无忌倒也爽快,脱了衣服,痛痛快快的洗了起来。 宫无忌搓着身上的泥灰,“我给咱言嘉大哥写了封信,说你在这里生活无趣,洗衣做饭都不太会,让大哥送几个女孩过来,伺候着你。” 黑嘉骂道:“你他娘的想要,打我的名头干啥。” 宫无忌在小溪中洗的惬意,随口问道:“李乂!你是怎么来到这玄甲武骑的!不会求的绛仙吧!绛仙老是在我们面前夸你如何功夫了得。” 李乂也脱了衣服,跳进溪水,“肥义,考校时没见到你啊!” 宫无忌在水中仰着,拍着自己的大肚子,惬意的言道:“像我这么明经擢秀,光朝振野之人,怎么能不为国效力那。”指着巫马黑嘉说道:“这黑嘉也是人杰,有博古通今之学,雄才大略之术。”说完,指着公西泽,“这位也是不得了的人物,临事不苟,临危不乱,渊雅高尚,当年我们同去华庭,不知那个孙子告密,让我爹发现,带着家丁去堵截我,多亏了公西泽啊,才死里逃生。” 李乂好奇的问道,“都做什么了?” 看着公西泽涨红的脸,宫无忌连连摆手,“不可说,不可说。” 几人边洗澡边聊天,宫无忌问道:“弗羊,冉君庆这小子有没有找你?” 李乂开玩笑道:“当然找我了,像我这么优秀,能不找我嘛。” 宫无忌言道:“弗羊,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了,你可要屁股坐正啊。” 李乂哈哈大笑,“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人了,我是大老爷们。” 宫无忌言道:“武骑里面,有四大家族的直面较量,也有世家寒门的暗斗,你寒门出身,又来自泰郡,冉家当然将你视作自己人,必然来拉你入伙。” 见到李乂还不懂,公西泽解释道:“东元十郡中,东北的莱郡是巫马家,北部的青郡是风家,中部的泰郡是冉家,中南部的莒郡是宫家,这都是数百年的老传统了,你来自泰郡,冉家自然拉拢你,再说,冉家最喜欢施恩惠于寒门。” 宫无忌指着黑嘉,“在世家中,巫马家和我们宫家相互帮助,而冉家和风家也是相互扶持,各郡家族只能依附四大世家。”说着,就指着公西泽,“公西泽的公西家是南宫家的分支,在县城算是大户,他娘是南宫家嫡出,她母亲的父亲,就是公西泽的姥爷,是南宫家偏枝,娶了我们宫家庶出的女儿,也就是我三爷爷的五夫人的女儿,这公西泽也算是长子长孙,这么算来,我要喊公西泽表哥。” 黑嘉嘿嘿笑道:“人家公西泽的小姨是南宫静啊,这你不说。” 李乂有些惊奇,“你们这背诵兵法不行,背家谱倒是清楚。” “背不过兵法没事,不是有你们这些寒门打仗嘛。”宫无忌笑道:“背不住家谱那才是要命那,等逢年过节,你就知道了,有些亲戚能拐上十道弯。” 李乂好奇的问道:“肥义,你和黑嘉是什么关系?” 宫无忌大大咧咧的言道:“他是我表哥,她奶奶是王上亲姑姑,我姑姑算是他奶奶的侄媳妇,从他奶奶的那边来算,我们就是表兄了。” “他娘的,听着这么别扭。”黑嘉拿着剑,刺向水中游鱼。 宫无忌见刺鱼有趣,也跟着刺了过去,随口言道:“黑嘉来了这里,不知多少人想和他套近乎,别看他背书不行,这该和谁好,不该和谁好,清楚着那。” 见到黑嘉总是刺不中,李乂拿起手中剑,随手刺了过去,就是一条大鱼。 宫无忌捡起大鱼,扔在岸上,“子舆说过,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王上就是要和世家共治,自然给世家权力。武骑中,很多是王上和大君引荐而来的,这是王上恩泽世家,大君培养武将班底武骑不能让世家把控,像你这种寒门,没有根基和盘根错节的家族,不会有是是非非的家族利益,必然要效忠王上。” 说话的功夫,李乂又挑上来一条大鱼,无忌把两条鱼拎起来,看起来很是肥美,很是满意的点头,“不错,是草鱼,烤着最香,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说着,就刮去鱼鳞,清洗内脏,看起来很是娴熟,这让众人很是吃惊。 “没油没盐没有酒,弄出来也不好吃啊。”公西泽看着生火的宫无忌。 “所以啊!”宫无忌笑眯眯的盯着公西泽,指着远方,“那边有几户人家。” 听到这句话,公西泽和踩了耗子样的跳起来,“怎么又是我?我不去。” 宫无忌嘿嘿笑道:“去吧,要不然,把你的糗事抖出来。” 看到公西泽不情不愿的离去,黑嘉好奇的问道:“到底啥事?” 宫无忌看到黑嘉亟不可待的样子,“等我想想的,这个故事要换点东西。” 说话的功夫,只见公西泽带着一只鸡,一碗油,一包盐,一罐酒就回来,宫无忌看到包的整齐,有些失望,“这是买的吧!本来看你出糗的,遗憾那。” 四人一起忙活,片刻功夫,泥包鸡,烤鱼就做好了,宫无忌不由分说的就将鸡大腿撕下来,“我啊,就和这鸡腿一样,劳累命。”说着,塞入口中。 黑嘉见状,赶紧上前撕下另一条鸡腿,笑呵呵道:“我也是劳累命。” 宫无忌把鸡头拧下来给李乂,“你是我们的头了,要吃鸡头。”嘴里塞满鸡腿,支支吾吾的言道:“每次见到缇仙,总提起你,说你在王宫大展神威,你快成了她偶像了。”幸灾乐祸的看着李乂,“她不会看上你了吧,那你可倒霉了。” 见李乂脸红,公西泽便转移了话题,“弗羊,你师傅是谁?” 李乂想了想,回道:“我师父就是打铁的。” “都是世外高人啊!”宫无忌喝下酒,品了品,“这酒真不咋的。” 公西泽饮了口酒,“肥义的授业老师是东序的讲郎束晧,这位老学究总逼他背着背那的,各国历史,中土地理,家族传奇,治国之策等,只要肥义稍有懈怠,岑老先生打的可狠了,老先生要是不打,宫大将军就很不高兴了。” 宫无忌满脸的委屈,“也不知我爹怎么想的,老先生说,不打不成才,棍棒底下出孝子,他还真就信了,我这跑出来,也实在是受不了他们了。” 公西泽笑道:“我觉得挺好的,要不,你就跑歪了。” “感情打的不是你啊!”宫无忌突然问道:“这板子打在哪里不疼啊?” 黑嘉无聊而冷酷的回道:“当然是打在别人的屁股上了。” 宫无忌很是恼火,“你这人是在无趣。”转头对李乂言道:“作为兄弟,我可提醒你啊,远离冉君庆,这个人喜欢拉帮结派,他再找你,你就说是我的兄弟。” 李乂笑道:“我没迈世之略,更不是一时雄儿。” 公西泽哈哈大道:“他们喊你,是要打架的。” 李乂觉得不可思议,“军令可是严禁内斗的,抓住就是二十军棍。” “打架,那是军人必经之路!”宫无忌装出他师傅老学究的样子,故作深沉的说道:“首先,打架能让人变得血勇,没有点狠厉之气,怎么上战场啊!再者,打群架需要谋划,战争不过是规模大了点的群架罢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真是受教了。”李乂听到这么新奇和怪诞的理论,不禁摇头苦笑,“肥义哥的兵法真是活学活用啊!” 公西泽言道:“这军营中,什么事都能打起来,这里就看谁的拳头硬。抢营地、抢营妓、抢战功、抢战利品、抢地盘、抢粮食,拉帮结派的打架。” 没过几天,就有人前来寻衅滋事,按照往年的惯例,大家约个场子,按照切磋的名义约打群架。四人也在战斗中形成了默契,黑嘉和公西泽先上,李乂随后,无忌抽冷子偷袭,几次下来,慢慢打出了点名气,隐隐称雄一时。 (067) 扮做商旅 一切都是宁静,只有最细微的呼吸声,缓缓而轻柔的移动脚步,踩在宛如地摊的地衣上,不发出哪怕最细微的声音。选择在下风口,是为了防止气味被风带走,引起这些鹿的警觉。看到正在悠闲吃草的梅花鹿,义宗生慢慢将弓箭拉满,在五十步的距离上,他有绝对的信心射杀眼前的这头毫无警觉的梅花鹿。 突然,一头刚出生的小鹿欢快的奔向母鹿,义宗生不自觉的松开弓弦。母鹿警觉到了什么,猛然跃起,准备逃走。可已然来不及了,一只长箭瞬间射中了母鹿的脖子,疼痛让母鹿一滞,又是一只长箭射入后腿。母鹿一阵哀鸣,受惊的小鹿赶紧逃入丛林中。义宗生猛然回头,见到申义正手持长弓,面带笑容。 智惠生拍着申义的肩膀,“好箭法,这梅花鹿机警,最是难射。” 看着小鹿逃走的方向,申义笑道:“我担保小鹿待会儿就跑回来。”说着抽出一支箭来,准备在此猎杀,低声道:“那小鹿的肉,嫩着那!” 礼绂生看小鹿可怜,便出手阻止,“还是放了这小鹿吧!” 申义拔出匕首来,将鹿血放了出来,让众人饮下,暖和身体,待鹿血放尽,干净利索的将鹿分解,战士们扛了起来,便就绪前进。 北风吹来刺骨的寒冷,看到大家瑟瑟发抖,仁皋生看着手中舆图,沉思片刻,提议道:“翻到山那边的谷地露宿,那边应该有个温泉。” 智惠生盯着仁皋生手中的舆图,看到密密麻麻的标注,很是好奇,问道:“大师兄这舆图怎么标注的这么详细,难道大师兄来过这里?” 礼绂生笑道:“这漠林中可有很多珍花灵草,来辅助修行的,掌教年轻时,总带着我们来此采集,只是这些年,我们都忙于俗务,才来的少了。” 申义突然停下脚步,目光投向了远方,隐隐看到林中的树枝摇动,模模糊糊的狼武士身影在林中急速穿梭,笑道:“看来我们真的惹怒了狼部落,他们正在疯狂的追杀我们那。”想了想,言道:“要不,我们在此伏击他们?” 智惠生盯着在林中打转的狼群,甚是得意的言道:“他们被我的迷魂阵挡住了,明日他们能脱困算是他们厉害了,今晚最好能冻死几个。” “好冷啊。”礼绂生将衣服紧了紧,取出来一块毛皮来塞进衣服。 智惠生提议道:“我看,在林中我们是摆脱不了狼武士的追踪,不如大模大样混入人群,摆脱他们的纠缠,沿着大路往北前进,看看那边情况。” 礼绂生翘起大拇指,“大隐隐于市,这些蠢狼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这么离去。” 太阳初升,众人起身,一夜酣睡,多日的疲劳尽去,众人精神抖擞,重新上路。沿着河流走了半个时辰,申义兴奋的指着前方,“看,有大路!” “分头前进。”义宗生叮嘱大家,“待摆脱追击后,尽快到雕镇集合。” 五人扮作中土商队,仁皋生装作商人,义宗生和申义装作是护卫,智惠生和礼绂生装作是随从,便置了行头,买了马匹,不紧不慢的向北前进。 走了两天,日落时刻,看到一家颇大的客栈,就准备前去歇息。 刚进入客栈,就被大队人马所吸引,他们纪律严明,号令统一,坐则同坐,起则同起,一看就不是走南闯北的行商,而是久经战阵的战士。智惠生不过多看了几眼,就有几道凌厉的眼神盯上了他,一副势要动手的样子。 仁皋生见状不妙,赶紧拉着众人离开这是非之地,去了后院。 找了个高层房间,众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刚才那群人在忙忙碌碌,智惠生言道:“这群人哪里有半点行商的样子,眼神充满杀气,一看就是行伍。” 看到那群人在黑布覆盖的大车四周警戒,不许任何人靠近,义宗生细细琢磨起来,“戒备如此森严,看来这群人带的货物肯定不同一般。” 智惠生也有这个心思,就提议道:“要不,我们跟上去看看?” 仁皋生点头,“跟踪车队,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申义言道:“我先去探查一下。”说着,便和伙计买了袋豆子,背到后面的马棚中,装作在调配马料,眼睛偷瞄十多辆被黑色厚麻布盖着的大车,隐隐闻道一种令人眩晕不适的味道,决的很是怪异,便轻挪到马棚边,准备进一步探查。 刚靠近马车,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凶狠的声音,“小子想死吗?” 申义一惊,赶紧回头,见到有双恶狠狠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到对方孤身一人,便暗暗扣紧袖中毒针,嘴上带着笑容,“这位大哥,我过来喂马的。” 正准备动手,却听到传来雄浑有力的声音,“怎么回事?” 待看清来者高高隆起的太阳穴,知道也是修真武士,而且比自己更加强大,便知道不是易于之辈,只得暗暗收起毒针,装作胆怯的笑了笑。 高个护卫指着申义,“这小子像是过来偷窥的。” 申义赶紧解释道:“我是过来给马添点豆料,这店里的伙计吝啬的很,说什么也不给这几匹马添豆料,只能自己过来添了,可这尿憋的急了。”然后指了指墙角,“想去那边解个手,这店里的米汤也太稀了,多喝了几碗。” 杨虔冷冷的问道:“马棚里不能撒尿?非要跑到这里来。” 申义赶紧摇头,“难道你不知道,马棚里面对着母马撒尿,这个……这个……裤裆下的家伙会不行的,以后就不好使了……” 高个护卫狠狠骂道:“他娘的,什么狗屁话。”说着,便对着母马撒尿起来,“老子现在就对着母马撒泡尿,你把你婆娘喊来,你看看行不行。”说着,上前狠狠的踹了一脚,“滚蛋,让我下次逮住你,我就把你那玩意给你切了。” 申义装作是受了惊吓,赶紧跑入客舍中,礼绂生赶紧问道:“怎么样?” 大难得脱,长长的舒了口气,申义吓得脸色苍白,“他们有非常强大的人物压阵,我感受到他的压力,若他想杀我,我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礼绂生不安的言道:“对方如此防备,要不就不要跟踪了?” 智惠生却是摇头,“让如此强大的力量来押运,这批货物应该十分重要。” 义宗生目光坚定,“我们必须搞清楚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天色刚黑,众人正要用饭,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喧嚣声,透过窗子看去,只见那群人忙忙碌碌的收拾大车,借着月光,趁黑赶路。 见到对方开始行动,五人赶紧下楼,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车队白天休息,晚上出发,这倒是方便追踪,快到冰门关时,四人本以为车队要进入冰门关,却不想,车队拐入了在陆山中的幽暗深谷。 确定这深谷中潜藏着秘密,众人便跟了上去。智惠生放出神识,发现山谷防守甚是严密,到处都有明岗暗哨,唯恐打草惊蛇,便悄悄的退了出来。 (068) 萨娜 在山中探查了数天,发现这里防备森严,无法潜入,只能作罢。 见到山下有座村落,稀稀拉拉住着几户人家,五人便扮作皮货商,准备前去打探情况。还没到柴门,就听到了犬吠声,义宗生上前扣门。过了片刻,一个欢快活泼的少女从屋内探出头来,知道是皮货商来了,就赶紧招呼家人。 见到一行陌生人,一名老者赶紧出门打招呼,众人看这位老者慈祥和蔼,精神矍铄,走路也步履轻盈,应该是家老。众人进入家中,见到满园栽种花果树木,都有些惊讶,漠林人很少懂得种植,为何这户人家却精通种植。 听来者的漠林话并不熟练,家老眼神中充满了狐疑之色,上下打量众人,很是戒备的言道:“老夫懂点中土语,还是讲中土语吧。” 在旁的女孩却是毫不避讳的盯着申义,炽热的眼光让申义都有点不好意思,家老见女儿紧盯着小伙子,也好奇的多看了申义几眼。 仁皋生客气的言道:“尊老,家中可有皮子卖?” 家老很是疑惑,“别人都是秋冬,你们怎么春天收皮子啊?” 仁皋生解释道:“本该走的,云中和漠林打了起来,铁门关和冰门关都关了,我们就留在漠林了。看这样子,一年半载的也打不完,这住店吃饭都是花销,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买卖些皮子来应对开支。” 老人想了想,提议道:“看你们一时半会的也回不去,莫不如在我这里做点事。马上春天了,我打算种点粮食,这打起仗来,粮食最值钱了。” 仁皋生心中暗喜,能在这里,就方便探查深谷,却是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尊老,我们商量一下,若是大家都同意,我们就帮你做活。” 智惠生装作不情愿,嚷嚷道:“等一开关,我们就回去啊。” 仁皋生又商量道:“尊老,我们可以帮你种地,但是农闲时,尊老允许我们出去收点皮货,弄点草药,我们也不能两手空空的回去啊!” 看到这几个急缺的劳力,家老心中大慰,爽快的答应,“好,你们没事可以去收皮货,摘草药。”又自我介绍道:“老夫叫檀丹,是这陆山部的村老。”指着身边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叫柴子,是我早年在铁门关做生意时认识的。”指着女孩,对着申义,若有所指的言道:“这是小女萨娜,她可是漠林的花朵。” 众人住了下来,经过几日相处,萨娜恋上了的申义,申义的幽默健谈和善解人意让个头不高,高眉大眼,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女孩无法自拔,每天都来缠着申义,萨娜有着漠林人的直爽性子,喜欢就会勇敢大胆的去追求。 灌木丛中传来了悉悉索索声,申义正和萨娜拥抱着热吻,青春的萌动,让两个年轻人逐渐的放开心扉,逐渐合二为一,放纵激情。 一曲终了,申义酸溜溜的问道:“萨娜,你有过男人?” 萨娜很吃惊这个问题,“我都十六了!我去年碰到一个男人,也是来收集皮货的,高大英俊,当我看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晚上就去找他了。” “你们就……”申义觉得这个过程不可思议。 “彼此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萨娜看着申义,“你比他更高,更帅,更聪明,还更有男人气息,我想为你生孩子。”说到最后,才有些娇羞。 “啥!”申义觉得很是震撼,“你要和我生孩子?” 萨娜无辜的眼神看着对方,“我很喜欢你,为什么不可以?” 申义觉得很是抱歉,“我没法留在这里,和你一起抚养孩子。” 萨娜清澈的眼神深情的看着申义,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着,“我知道你们中土人的想法,我大说过,你们中土人看重责任,可是我们漠林人不在乎这个,我哥哥就是是阿母和别人生的,后来我大来到我们家,才有的我。你不用担心,做你的事情去,会有喜欢我的男人为我留在这里的。” 申义已经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好吧,我孤陋寡闻了。” 萨娜不解的问道:“什么是孤陋寡闻?” 申义无奈的摇了摇头,解释道:“就是我知道的太少了。” “才不是,你能看我大的书,那些书很难,除了大大,其他人都看不懂。”萨娜依偎在申义的怀中。“我知道你不是皮货商人,我大大也知道你们不是。” 本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别人看不出来,却不想已被发现,申义心中一惊,赶紧问道:“我们怎么不是皮货商了?” 萨娜咯咯笑道:“你们就不知道皮货的价格,连我都看出来了。” 申义不安的问道:“阿大知道我们不是皮货商,为什么不赶我们走?” 萨娜回道:“我大说,你们不是坏人,是中土那边的医者,和我们的巫师一样,你们来这里,是为了采集药材,好治病救人。” 申义这才松了口气,擦去脸上的汗水,笑道:“你真聪明,我们是来采药材的,只有这山中才有千年土精。”申义抱着萨娜,面露难色,“我们找了这几天,发现只有西面那条大山沟中有,可是我们进不去。” “哦,那个大裂谷啊,已经封了好久,那里的确有千年山精。”萨娜想了想,提议道:“我哥哥终年在山中打猎,我让他带你们去就是了。”想了想,叮嘱道:“别告诉我大,他不会让你们去那条大裂谷的,那里很危险。” 申义装作不知,问道:“那里怎么危险了?” 萨娜流露出恐惧,“所有进入大裂谷的人,都没有出来。” 看到申义脸上的失望,萨娜言道:“不用担心,我哥知道怎么进去,这座山中,就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我会偷偷告诉他,只有千年山精才能让我生个女儿。” 申义满脸不解,“为什么要生个女儿?” 萨娜笑道:“只有女儿能留在家中,儿子将来要四处漂泊。” 申义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兴奋的吻了口萨娜可爱的脸蛋。 想到申义终究是离开,萨娜盯着申义的眼睛,突然将他紧紧的抱住,流出了泪水,“我不想你离开,我舍不得你。”唯恐失去心爱的男人,将身体往里面拱了拱,口中呢喃道:“我要生个孩子,让你留下念想,以后年年都能来看我。” (069) 变法之论 文阜城东,耸立着十余丈高的仓颉雕塑,清瘦的身形,头戴文士巾,身穿文士袍,左手持书,右手执笔,迎风而立,潇洒飘逸,尽显文士风流。 仓颉脚下便是无数文人士子最向往的宣政院。每三年的大比中,只有聊聊数人才能进入这座不起眼的院落。院落绿树环绕,白墙黑瓦,简洁古朴,不以工巧取胜,而以自然为美,正门上书先国师杨寘所写“一以贯之”。 宣政院的正厅中,十名宣政使分坐两旁。领宣政李世泰端起茶水,吹了吹。饮了口雨后的新茶,禁不住的赞叹,“好茶啊!”环顾众人,笑道:“今日召来诸公,是为了四元公的提案。”说着,就给每人发了一份,“先看看吧。” 过了盏茶的功夫,突然传来了喝彩的声音,“好!” 循声望去,曼光远举着文章,神采飞扬,高声朗读,“豪强兼并,一人而兼数十人之产,一家而兼数十家之产,有田者什一,无田者什九,富者益富,贫者益贫!真是畅快淋漓,一吐为快啊!好久没有这样的文章了,没有这奏章,我都以为我们宣政院不过会些锦绣文章,用来粉饰门面的裱花而已。” “不错!”陈保全也频频点头,“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算其家人多寡,人多则分多,人寡则分寡,如此,则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 见他人沉默,领宣政言道:“诸公没有异议,我这就上书了。” “慢!”来自居巢郡的林疏明嘲讽的言道,“均田?亏四元公想的出来,这是张张嘴,就把别人几辈子辛苦积攒的家当分了!你言必谈夫子之学,我记得子舆曾说过,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说着,眼光直直的盯着昭博太,神色突然变得肃然,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何为恒产?不可夺者为恒产!若是肆意夺取,天下可有道?道不存,理何附?若无道理,还有法度?” 来自黔中郡的侯贵生起身附和,“林宣政所言才是正道!肆意侵夺,也就没了道理;没了道理,也就没了规矩;没了规矩,也就没了律法;没了律法,何以制天下?何以服人心?人人爱惜财货,人之本性,若因爱财好货,就要夺为所有?如此行事,你争我夺,天下岂不陷入纷争?到头来,不过力强者胜而已!” 陈保全摇头反驳,“此言差矣,人爱财货,无可厚非,可人心何厌,得一望十,人得十望百,一人奢而十人穷,才致使天下愁苦,不去人欲,何存天理?” 侯贵生嘲讽道:“可不尽然,陈公向来推崇夫子之学,夫子可曾有言,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也曾说过,食,色,性也!可见夫子也是认为人性不灭。” 曼光远语气嘲讽,“一知半解,便加妄评,夫子之意不是灭人性,而是去人性!人爱食肉,此为人性,可非要吃那雀舌鱼唇,猴头鹿筋,这便是贪性;人爱美色,娶妻生子,此为人性,可非要三妻四妾,欺男霸女,这便是兽性;天有春夏秋冬,地有金木水火,这是天道,人有仁义礼智信,这是人道,难道夫子不吃不喝不娶妻?若是那样,夫子何来,夫子的子嗣何来?夫子说中庸之道,便是其理。” 来自巫郡的闫贵智起身驳斥,“诸位只看天下为均,提出均田,却不看各人之长?世间万民,如天生万物,各有所长,有长于治,有长于力,有长于勇,有长于算,士农工商才成,然后各司其职,各尽其力,能者自是多劳,多劳自是多得,这没错吧!”见众人点头,便继续道:“如此一来,货物自有多寡,人生当有贫富,此乃自然之理,万古如此,诸公为何逆天而行?真当人能胜天?” “故作混淆!”昭博太气愤的言道:“夫子之学,不是均,而是公!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是谓大同!夫子生而为圣,难道不知人各有长?夫子教导弟子,因材施教,是明了人人性情资质不同!这大同,是家国大同。人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夫子是让我们遵循天道,顺天而行。” “四元兄也是一知半解!”侯贵生不甘示弱,起身驳斥,“天下为公?知易行难罢了!阳朱所言,损一毫而利天下,不为也!为何?难道朱子不知救人之困?不知纾人之难?今日拔我一毛,明日断我一腿,人人皆说为了天下。可何为天下?天下就是你,天下就是我,这芸芸众生,每人都是天下。所谓的利天下,就是损天下,只有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才能大治。” “知易行难,还是知难行易,各有说法,我们这里不论。”昭博太驳斥侯贵生所言,“侯宣政,你只知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别忘了,阳朱也曾说,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阳朱所言,既不损己为人,亦不损人为己,你们不拔自己一毛去利天下,情有可原,可你也别拔别人的毛来利自己,不然就是口是心非。” 侯贵生有些戏谑的调侃,“在座的,谁去拔过别人的毛?” 昭博太露出了冷笑,“这田租赋税是何物?这田租就是去拔别人的毛,这赋税便是拔天下的毛,百姓日夜劳作,为何困苦?你们说各有所长,难道他们就是愚痴?就该被拔毛?这宣政院中,不少起于贫寒,若真是愚痴,怎能过关斩将的来到这殿堂?为何贫寒,不过是被人屡屡拔毛而已,自己坐了朝堂,便要去拔别人的毛?己饥思人饥,己溺思人溺,想想自己的困苦,便知道这天下的困苦。我们既然拔了天下的毛来做事,那么做的事就要利天下的人。” “四元兄错了!”侯贵生也有了怒气,“在座的诸公,并没有拔天下毛。你总说夫子之学,子舆曾言,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和政事!我等便是做这政事,我们居于朝堂,为朝堂谋,才领了这俸禄,何曾拔毛?国府、边关、郡府、衙门、榷场,都是拿着俸禄做事,若不拔毛,哪来俸禄?” “又是瞎搅和!”曼光远起来反击,“你说着这些,拔几根毛也就罢了,你都快把毛薅光了,本是生之者众,食之者寡,可现在是生之者寡,而食之者众……” 这时候,侯贵生抢过来话,“那我们是讨论拔毛多少了!” 这时,领宣政开口道:“不管是夫子之学,还是阳朱之学,两边都说的很有道理,很久没有听到这么精彩绝伦,争锋相对的论辩了,要不说我们宣政院多才子,诸位宣政使博览群书,聪颖绝伦,都是人中龙凤啊。不过,这均田……” 听出领宣政的意思,侯贵生赶紧出来附和,“均田这么大的事,我真是不敢想,我们这宣政院商议下,就能施行了?就这么儿戏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领宣政赶紧摆手,“我们宣政院是议政的,在座的诸公,自然不无可说,只要是国事,都能拿到这里讨论的。” 闫贵智问道:“光远兄,保全兄,你们两家也几百亩地吧,你们愿意均田?” “我愿意。”昭博太毫不犹豫的点头,“为天下苍生谋,才是君子所为。” “你当然愿意了!”闫贵智不满的言道:“你是商贾之家,家里也没多少地,就你家那十几亩地,换来偌大的名声,若是我,也愿意。我倒是想提议,我们元越还是将商贾之财收入国库如何,这也能换来十年赋税那。” “哈哈……”刚才没有说话的宣政都发出哄笑。 闫贵智笑道:“在座的各位同僚,我等自幼读书,从发蒙到县学生徒,从府试到院试,从遴贡到殿试,那个不是三更灯火五更鸡,这一路走来,家家都有几百亩不拿赋税的寄田吧,我不知众位怎么处理挂在名下的这些寄田。” “分了呗!”曼光远无所谓的言道,“反正本来也是寄在名下的,现在正好物归原主,我等俸禄养家糊口也不是问题啊。” 闫贵智冷哼道:“光远兄能写话本,吃喝不愁,我等哪有你这样的文采。” 曼光远打趣道:“众位一路走来,不知过了多少关,斩了多少将,伏了多少虎,降了多少龙,那个不是人中龙凤,那个不是冠盖群芳,还怕没有饭吃?” 一言不发言的原俊卿突然抬起头来,“四元兄其心可表,夫子曰仁,我是赞同的,能让我们元越人人有饭吃,个个有房住,这大同世界,我也很向往,可是,越是这样,也是要谨慎,均田不可行的,均赋倒是可行。” 许多人高声附和,“凡是有田,必有赋,天多赋多,田少赋少。” “一体纳税,此事讨论不知多少次了。”领宣政摇头苦笑,“这一体服役,一体纳税,每隔几年就要讨论一番,每次却总是不了了之。” 陈保全言道:“应该是茶陵斗家作梗吧。” 领宣政点头“若是均赋,那茶陵每年要上缴国库多少钱粮?” “千万亩土地,凭什么不交税?”“必须让茶陵给国府纳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嚷了起来,领宣政示意众人安静,“我把提议交给国府,只是,斗家肯定会阻挠,斗善来可是令尹,也握着大权,布政院中向来是支持茶陵的多。” 曼光远笑道:“布政使们在茶陵都有田哦。” “这不是阴谋,这是一切都摆在台面上的阳谋!”领宣政面带难色,“斗家可是真正的庞然大物。几百年了,谁可曾是斗家的对手。”说着,露出意味深长笑容,“等过几日,你们就知道斗家的财富了,保证让你们心动。” 昭博太面露坚毅,“我等读书,可不是为了谷梁谋。” 领宣政摇了摇头,“你以为他们只会利诱?他们也懂得胁迫!” 昭博太对此嗤之以鼻,“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我都会心若磐石。” 领宣政起身,拿起上书,“好吧,那就看看到底如何。” (070) 斗家对策 春日茶陵,刚刚下过一场春雨,花园中弥漫着浓郁茶味,朦胧夜色中,斗冯辛手持茶树干制作的拐杖,和范友吉在花园内散步。 斗冯辛停下脚步,看着正在吮吸雨水的茶叶,满意的言道:“风调雨顺,今年的茶叶收成不错啊!”摘片茶叶,就着灯光,细看脉络,“能增两成,这么多茶叶上市,价格定会下跌,多收购生茶制作茶饼,将茶饼先存储起来。” “吩咐下去了。”范友吉将一封信递了上去,“二公子来信了。” 借着范友吉举起的灯笼,斗冯辛细看会儿,轻松言道:“还是宣政使闹事,又是讨论茶陵纳税之事,彼此都习惯了,不用理会。” 范友吉面露担忧,“这次是舆情汹涌,有个乌烟瘴气的家伙叫昭博太!” “四元公啊!”斗冯辛面色变得凝重,“这可是亘古未有之人,能不如雷贯耳嘛,现在他才是士子们心中的神啊!我听说,很多魁星阁中都供奉他了,在士林中,好大的名气,此人发难,怕是很多士子闻风跟随啊!” “这些读书人,不事农作商贾,天天读书应试,读到最后多是糊涂人啊,”范友吉有些气恼,“这厮罔顾事实,散布对我们茶陵极其不利的言论,攻击我们占田千万亩,却不纳丝毫田税,偏偏这些幼稚言论得到了很多士子拥护。” 斗冯辛不以为意,“这些论调听了无数次,那次不都是不雷声大雨点小,一帮装腔作势的家伙,每次都是虚张声势,借机勒索,闯出点名声来,好将来为官,这位四元公也是人,所谓的发难,不过是更高的价码而已!” 范友吉无奈的摇了摇头,语气中掩饰不住担忧,“大人,这次不同,他们的主张在文阜城掀起大波澜了,得到了北方那些大贵族、大地主的赞同,现在文阜城中,对我们茶陵的攻击越来愈多,要求征税的呼声越来越高了。” 冯辛无所谓的笑了笑,“那个自然,这些北方佬如同鲨鱼狼群,闻到了血腥味,就会一拥而上,打算把我们撕碎,瓜分了我们斗家的财富。” 范友吉征询道:“是大事化小?还是坚决反击?” 斗冯辛眼中闪着狠厉,却口气平静言道:“小小宣政使,能掀起多大风浪。”看着连绵不断的茶林,顿时雄心万丈,“他们知道动用民心,难道老夫就不会?机械智巧,知之而不用者为高,本想平静度日,却不想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到头来还是卷入漩涡,小人伎俩,只是不屑去玩,并不代表我们不会玩。” “那……”范友吉吞吞吐吐,“大人的意思是?” 斗冯辛目露决绝之色,“人心似水,民动如烟,百姓知道什么?不过是无知蠢笨的群羊罢了,只会跟着头羊前进,想办搞定领头羊就可以了。” 范友吉眼中闪过杀机,“那我就杀了这头羊。” 斗冯辛摇了摇头,“这岂不是称了北方佬的心,他们会把这头死羊祭上神坛,让众生膜拜,给他遍地建祠堂,告诉那些愚民,这头羊是我杀死的,让所有人都都恨死我,他们就是保卫神坛的勇士,而我,就是万恶不赦的恶魔。” 范友吉想了想,“那我做的手脚干净点,保证不留痕迹。” 斗冯辛笑道:“这头羊正走在封神的路上,我们不能放任他的欺骗!让民众看清这头羊,是头虚伪、贪婪、卑鄙、自私、好色而又狂妄自大的领头羊。” 范友吉点头,“明白,我会还国人一个朗朗乾坤。” 斗冯辛看着冲天的雕塑,“激昂的言辞营造的胜利,不过是弹指即灭的幻影,只有真金白银才能支撑真正的成功,只有鲜血生命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二人漫步到石桌前,看到一盘残局,斗冯辛让范友吉坐下,“来,这盘棋下了半年了,我们继续吧。”说着,随手拿起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范友吉坐下,“难得大人有这闲情逸致,今夜就陪大人一局。” 斗冯辛盯着棋盘陷入沉思,久久之后,才悠悠言道:“这围棋之戏,能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从中审时度势,决定极妙。这围棋中的上法,远其疏张,置以会围,所以能成就得道之胜;中法则是相互绝遮,通过争便来求利,所以胜负狐疑,须计数以定;下法则守边隅,通过小地获生来取胜。” “以正合其势,以权制其敌。”范友吉落子在边角。 “妙啊!”斗冯辛禁不住的赞叹,“以正合,以奇胜,就看你怎么下了。” 范友吉又落下一子,“公子那边有些不顺利,是不是让……” 斗冯辛点头,“让婙儿去找吧,她更懂人心。” 范友吉回道:“事不宜迟,明日就送小姐去文阜城。” 夜风吹过,将烛光吹的忽明忽暗,正在灯前凝神的昭博太突觉一阵寒冷,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有些烦恼的将稿纸揉了起来,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正在烦躁时,一张薄衣披在了身上,传来了熟悉的味道。 屈知节端来了银耳羹和点心,看到昭博太叹气,笑道:“又为均田均赋的事烦恼那?”将地上的稿子捡起来,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眉头慢慢皱紧,“成仁取义,我之所欲……”放下了稿纸,将点心递了过去,“尝尝这猪油糕。” 昭博太咬了一口,满口酥香,满足的笑道:“若是天下人都能吃到这香软的猪油糕,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屈知节言道:“夫子求仁,孟子取义,妾身读书不多,却深以为然。”正在此事,突然失手,不慎将调羹摔在了地上,“当啷”一声,摔的粉碎。 “小心着点!”昭博太俯下身子,正要将碎片捡起来,却被阻止。 “你看。”屈知节没有惯常那样收拾碎片,反而将木盘摔在了地上。 这让昭博太更是吃惊,将手放在了屈知节的额头上,问道:“发烧了?” “昭郎!”屈知节的将昭博太的手握了起来,温柔的放在自己的腹部。 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昭博太有些不敢相信,“有了?”见到屈知节羞涩的点了点头,昭博太面露喜色,“以后这家务你就不要做了,让下人过来就是了。” 屈知节盯着昭博太的眼睛,言道:“父亲说,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 昭博太点头,“外父的话我懂,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妾身知你是为国为民,这是百姓之福。”屈知节笑容收敛,语气严肃,“可是,正而过则迁,直而过则拙,你身处官场,黑白难辩,我不求你做人圆滑,只求你心胸开阔”说着,拍着自己的肚子,“大肚能容,就能断却许多烦恼。” 昭博太盯着屈知节的眼睛,郑重的点了点头。 屈知节笑道:“要是你不嫌我笨,有什么事,我也想听听。” 昭博太点头,“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么可能是笨,家有贤妻,是家门之福,自当听听贤妻的意见,让你也拿个主意。” 屈知节将碎片捡起来,笑道:“以昭郎的心智胸襟,我就不该打碎这调羹。” 昭博太笑道:“岁岁平安嘛,你和孩儿将来定有无量福泽。” (071) 成均论道 雄鸡报晓,感觉有条毯子盖在身上,屈知节睁开惺忪睡眼,迷迷瞪瞪的起身,见到昭博太就在身边,疑惑的问道:“昭郎看书到这个时辰?” 昭博太爱怜的言道:“你昨晚在这里等我,就睡着了。” 屈知节用凉水洗了洗脸,“该去做饭了。”说着就要出门。 昭博太拦了下来,“昨日我想了一晚,要对付斗家这样的巨兽,单凭一人之力难以做到,我要成均士子们和我站在一起,让他们为我张目。” 城东的皇史仓颉雕像下,覆压着连绵建筑,这就是成均,元越最大的学府。 黑瓦白墙,甚是素雅,前堂后舍,方便世子求学。听闻四元公亲至,数千士子们闻风而动,都想一睹史上最传奇士子的风采。成均的执掌者,大学士张竹君在前引导,斗善来也前来陪同,众人前呼后拥,同行而来。 众人落座,张竹君指着昭博太,介绍道:“这位就是四元公,是我们的同窗,也是我们成均最大的骄傲!四元公从莲榜榜首,到杏榜小春元,再到桂榜大秋元,最后能做到凤榜的大鼎元,亘古以来,从未有过,说四元公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也毫不为过。今日四元公到此,就给大家传授些求学为人的经验。” 听到下面一片喝彩声,昭博太谦虚的言道:“诸位抬举了,我哪是什么文曲星下凡,那些能着书立说,文载千古的先哲才是真正的文曲星。我和你们一样,自幼求学,载着家族期望,终日读书做课,一路走来,并无二致。我能中四元,并不是我多厉害,只是运气罢了,我期待,也相信,你们中有人也能连中四元。” 看到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昭博太想起自己的过往,有千言万语要讲,可是想了想了,觉得劝学为重,高声言道:“求学首要勤学,荀子有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这点点积累都在平日中。我读书时,遇到好书就记下来,粘在睡塌墙上,每日朗诵十遍,务必精熟,一字不遗。随收随补,每日不断,一年之内,便有千段,数年之后,便能应对自如了。这个办法不稀奇,难在日学不辍。三更灯火五更鸡,诸位博览群书,博闻强识,才能考到这里,我想问在做的诸位,求学为何?”说着,目光投向面前微胖的士子。 没想到第一个来回答四元公问题,这名士子激动不已,声音颤抖的回道:“家父是商人,我求学是多学技能,掌握算学,经商方便,让家族更加兴旺。” 昭博太点头,“继承家业,广大门户。”目光又投向后面穿着简朴的士子。 士子起身回答:“后学来自云梦农家,家严家慈都是辛苦劳作的农人,含辛茹苦的供我读书,期待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若后学读书有成,会把父母接到身边,孝敬他们,让他们能过上好日子。” 昭博太点头,“求学是为了跃龙门,好尽孝父母。” 第三个起身,骄傲的回答,“家父也是官员,自幼便教育我,要勤学不倦,才能茂举得中,等有了功名,便是超过了他,给祖宗争脸。” 昭博太笑道:“博取功名,光宗耀祖,这怕是很多人的想法了。” 第四人起身,自豪的言道:“家父从小教导,要效忠国家,家就是国,国就是家,别人有宝剑,我有笔如刀,将来我打算投笔从戎,建功立业。” 昭博太也是肃然起敬,“家国情怀,令人起敬,祝你得展抱负。” 第五个人起身言道:“后生来自九江郡,千里求学,不为功名利禄,更不为酒色财气,而是学习圣贤之道,诚意正心,格物致知。” 昭博太翘起大拇指,赞赏道:“诚意正心,格物致知,好!听了你们所讲,看到成均的勃勃生机,我感到很是欣慰。大家想知道,我读书是为了什么?” 士子们异口同声的大喊道:“想!” 沉思良久后,昭博太才言道:“我立志成为圣贤!” 士子们闻言,都倒吸了口气,不知如何回答。斗善来面露轻蔑,很是不屑的反驳道:“四元公,在下才疏学浅,只是谈谈我的拙见,圣者,无所不通,无有不知,我等都是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无所不知,成为圣人?” 方才的九江士子满脸凝重,也是满脸疑惑,“后进耳闻,明并日月,化行若神,才能为圣,博达通畅,大而化之,方得为贤,德合天地,变通无方,穷万事之终始,协庶品之自然,此谓圣贤。成为圣贤,何等艰难,数百年来,无人为圣!” “可不能这么说。”张竹君摆摆手,笑道:“数百年来,还无人为四元公那?难道凭此就能判定四元公不能为圣?圣人主张,皆是万古不易之真经,若是没有几百年的时光去锤炼,没有大浪淘沙,我们怎能知道谁才是圣人那。” 昭博太对九江士子笑道:“古往今来,凡能为圣,就要和于阴阳,淳德全道,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知通大道,应变不穷,便可为圣!圣人者,不是生而为圣,都是学而为圣,子舆有言,顽夫为廉,懦夫有志,皆为百世之师,皆可为圣,我们虽是凡人,只要肯于学习,别人能做的,我们何尝不能?” 张竹君言道:“听闻四元公此番大论之前,老朽从未有过次想,四元公能有此想,就是眼高襟豁,学问澄彻,这才是世间第一流的人物。” 昭博太微微一笑,“日日所念,心有所想,想到超凡入圣?我不停的怀疑自己。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为圣?圣人不只通晓天地,内修圣贤,形体不敝,精神不散,更要外化大道,致天下天平,生养万民,这样才是圣人。” 云梦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兄认为自己是圣贤吗?” 昭博太摇头,“没人能活着为圣,万古不易才能为圣,只有经历了世代变迁,经历沧海桑田,还能存活下来的,才会成为圣贤。” 张竹君笑道:“凭借中天史上第一个四元公,就能不朽。” 昭博太摇头,“那我永远只是个四元公,永远不能成圣。” 台下的士子们都很是惊讶的抽了口气,九江士子高声问道:“后学听说,要为圣贤,必有大道,四元公可有大道为我们讲。” “我没有大道可讲,只有本心可见。”昭博太指着自己的心,神色凝重,“吾辈所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士子闻言,都被深深的震撼,久久无语。 张竹君久久思索,不解的问道:“四元公之言,振聋发聩,令人神眩啊,可为天下士子之志!只是,老朽不明,何为天地之心?何为生民之命?” 昭博太回道:“天地无心,以万物心为心,圣人无心,以百姓心为心。” 看到众人不言,昭博太继续言道:“在座的有不少农家第子,对农家困苦最是了解,农人终年劳作,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问大家,农人想要什么?” 众位士子齐声喊道:“温饱。” 昭博太点头,“圣人不知道要做什么,可是百姓需要什么,圣人就去做到什么!百姓苦寒,那为政者就要让百姓温饱!想到百姓的困苦,我虽锦衣玉食,却是寝食难安。我最近上书宣政院,提出全国,不论出身贵贱,一体纳税,一体纳粮的主张,可此事得罪了太多的权贵,反对之声不绝于耳,特别是斗家,屹立南方数百年,对于我们来说,如同巨兽,在他面前,我只能是尽力而为,但是想到那些辛苦劳作,生活困苦的农人,不管多难,我都只能一往无前。” 看到昭博太攻击斗家,随行的斗善来顿时脸上挂霜,面色阴沉。 云梦士子言道:“四元公所言,正是我等所想,我来自农家,知道这稼穑之苦,父母没日没夜劳作,依然不能温饱,家父劳累过度,终日咳嗽,奈何我这个儿子不能尽孝床前,只图将来能出人头地,让家父安享晚年。可是想想,天下之中,有多少人困苦,为什么有些家酒肉发臭,有些却冻死街头?” 又有身形消瘦,穿着寒酸的士子站了出来,看起来有些伤感,“后学也是来自农家,农家之苦,苦不堪言,就我这身衣服很是寒酸,也是家中攒了一年才能置办,自我记事起,慈母的衣服就没有换过,只是打着一个个补丁。”说起这些,心中酸楚,禁不住潸然泪下,“孟子说,思天下有饥者,如己之饥也,我是支持师兄上书,我等也会具名,和师兄站在一起,为天下人呐喊。”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子站了起来,“我等当为天下人呐喊。” 这时候,斗善来高声问道:“四元公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昭博太神色肃然,“若只计较个人得失,失意便郁郁不得志,得志不过是享受荣华富贵,到头来,不过是苟活于人世间,和草木同朽而已。” 见其不答,斗善来以为是逃避,为了让他难堪,继续高声问道:“四元公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昭博太盯着斗善来,一字一顿的言道:“我本是凡人,却因你而成圣。” 这句话让人陷入思索,片刻之后,便传来了如雷的喝彩声。 (072) 斗家的反击 车正奚仲雕像脚下,是文阜城内最大的斗府,府第四周被参天古树环绕,正如远在茶陵的斗家那样,古老而神秘,藏着令人畏惧的力量。 一辆藏青色的马车停在侧门口,守卫上前拦下,这时,车厢探出一名身材细长的女子,防蚊的黑纱遮挡住了面孔,露出白皙秀美的玉臂,拿出一块玄铁牌子,护卫看到玉牌上的茶树,就知道谁来了,赶紧让出路来,让马车过去。 马车从容而过,沿着蜿蜒的河道悠哉慢行,看到临河的小竹阁,周围种满了绿竹,甚是清雅,女子指着竹阁,对车夫言道:“前面停车。” 斗善来正在竹阁中正在挥笔泼墨,释放着胸中的郁闷,刚刚写成的画中,是名文士正悠闲自得的在竹林中煮茶,上面题词,“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飞仙术,不羡长生吾,千羡万羡王隐居,有田可耕湖可渔。” 正在满意的欣赏时,管家匆匆进来,低声言道:“小主来了。” 听闻此事,斗善来有些不耐烦,“不在家好好待着,来做什么?” 阁楼外的石阶上传来娇柔声,“哥哥就这么不喜欢我来吗?” 看到推门而入的斗妧经,斗善来顿时挂上了笑容,很是恭敬的问候道:“这几天雨一也不停,你这舟车劳顿的,还不赶紧去沐浴更衣,怎么跑这里来了?” 斗妧经摘下黑色面纱,露出了清丽的面容,擦了擦细密的汗珠,香扇轻摇,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我听说,在成均的士子面前,哥哥都让昭博太当众戏耍了,人家用你的矛去刺你的盾,让哥哥成为人家成圣路上的垫脚石。” 斗善来脸色很是难看,将笔掷在笔筒中,笔墨都溅了出来,气鼓鼓的不言。 盯着桌子上的山水画,看到上面的题跋,斗妧经笑道:“哥哥什么时候想归隐山林了,还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爱财爱权爱美人,这才是你啊!都是凡夫俗子,就不要装作那神仙中人,我们学不来,更是做不到,别自寻烦恼了。” 斗善来冷哼道:“人家四元公是文曲星下凡,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啊!” 斗妧经冷笑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圣人,是人就有缺点。” 斗善来很是无奈的言道:“该用的招数,我都用过了。” 斗妧经有些意外,“是不是招数太过生硬了,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四元公,是个很棘手的角色,打不得,也杀不得!这个传奇四元公若是死在斗家手中,岂不是成了神话。”说着,眼色流露出决绝,“一个让我们斗家永远耻辱的圣人!” 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斗善来面带疯狂,“这厮在成均妖言惑众,煽动人心,声势越来越高,让士子们痛恨我们斗家,趁他没有成势,赶紧解决了他。” 斗妧经摇头,“一棵树苗,摇摇也就断了,都成参天大树,怎么摇的动那。” 斗善来面容有些扭曲,愤愤言道:“那就砍了,烧了!” 斗妧经轻步到了窗前,看着窗外大树,春雨落下,浇灌着花草树木,大树更是茁壮,言道:“砍不得,也烧不得了,这颗大树已是杪椿之木,天有雨露滋其枝叶,地有沃土培其实根,任你刀砍火烧,依然屹立不倒。” 斗善来面色阴沉,“那就慢慢的砍,慢慢的烧,总有毁了它的一天。” 斗妧经笑道:“对付这参天大树,要悄无声息的去其叶,斫其枝,断其根,如此才能让上不得雨露,下不能培根,等这树慢慢的干枯,等腐朽了,只需轻轻一推,这棵树也就倒了。对读书人来说,仕途是雨露,这同家、同乡、同年、同僚是扎根的土壤,这才学是绿叶,心思如枝干,这名声才是他们的根啊!” 斗善来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就一个个的对付。” 斗妧经笑道:“等着吧。”说着,拿起笔来,写了二行字,“浮云遮断登天路,青山不老成圣心,这就是四元公今日在成均的名句,哥哥能懂吗?” 斗善来有些幸灾乐祸,“你去成均也是为了和昭博太打擂台?” “打擂台?”斗妧经哑然失笑,“辩经,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你和他辩经,你就输了!要论辩经,父亲来了,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你为什么吗?” 斗善来摇了摇头,“怎么,我们最能言善辩的小妹也怕了这个男人?” 斗妧经指着高高的奚仲雕像,“你看,要想成神成圣,你必须要高,高的让人匍匐在你脚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何等的气魄,就是我听到这些话,都禁不住的折服,人家是要超凡入圣的。” 斗善来有些嘲讽的问道:“这昭博太要做大圣人啊!” 斗妧经笑呵呵的点头,“走上这条路,就没有选择了!做圣人是很累的,在那高高的祭台上,享受着无数人崇拜的目光,可也要忍受着高处的清寒,哪有红尘这么好玩。”说着,打了个哈欠“我要想想如何邀请这位圣人了。” 斗善来问道:“什么办法能邀他出来?” 斗妧经想了想,“潘诗诗,你身边那宠姬,随我去吧。” “怎么?”斗善来带着满脸的坏笑,“你打算让她色诱昭博太,然后带人去捉奸,好让他身败名裂?”说着,面露失望,“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们都无法约到昭博太,这小子戒心很重,听到是我们斗家约他,就一口回绝了。” 斗妧经想了想,“让潘诗诗过来,我看哥哥那万两银子值不值。” 过了片刻,穿着淡雅,容颜秀丽,落落大方的妙龄女子款步走了出来,望去便是风情无限,来了便上前施礼,“奴婢潘诗诗恭祝小姐万福。” 上下打量了片刻,斗妧经满意的点了点头,“值得万两银子。”想了想,便对潘诗诗言道:“若是让你随了四元公,你可愿意?” 潘诗诗摇摇头,“小姐,四元公虽好,可奴婢不配。” “还算是有自知之明。”斗妧经微微点头,“若是陪嫁万两银子那?” 潘诗诗还是摇摇头,“奴婢打听了,四元公夫妻恩爱,很是古板,就算是奴婢有这个心,随了小姐的愿,这四元公也不肯让奴婢进他的家门。” 斗妧经看着潘诗诗手里拿着一本书,便问道:“你看的什么书?” 潘诗诗笑道:“这是不入流的闲书,写些江湖恩怨,打发时间的。” 斗妧经伸手要了过来,看到封皮,笑道,“你也喜欢看这本镜月宝鉴?” 潘诗诗笑道:“这是宣政大人,曼光远亲自赠与奴婢的,我来斗府之前,和曼大人算是笔友,只是奴婢蠢笨,入不得大人的法眼。” 斗妧经眼睛一转,有了主意,笑道:“哥哥就静等佳音吧。” 待出来之后,上了马车,斗妧经问潘诗诗,“你和曼光远如何?” 感受到斗妧经的目光如刀,潘诗诗心中一紧,哪敢怠慢,赶紧如实回答:“小姐,曼大人曾是奴婢的恩客,他也曾想给我赎身,可有心无力。” 斗妧经问道:“你愿意做他的妾室?” 见潘诗诗面色真诚的点头,斗妧经点头,“若是你能随我办好事情,将来我就遂了你的心愿,让你随曼光远而去,如何?” 潘诗诗面带兴奋,“若是如此,小姐随便吩咐。” 斗妧经言道:“先让你的曼大人把四元公约出来吧。” (073) 凤馆相会 南方文士崇尚淡雅,不喜奢华,凤苑黑砖白墙,更显素雅。 在侍女引领下,面对人来人往的莺莺燕燕,昭博太走的是目不斜视。见到了曼光远,昭博太眉头紧皱,有些抱怨,“光远兄,何必来此见面。” 曼光远很是轻松,折扇轻摇,面带笑容,“昭兄,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苦读圣贤书,只有在这红尘之地,才能真正的了解对方想做什么。” 昭博太面色不喜的言道:“不来这里,我也知道斗家想做什么?” 曼光远将折扇收起,指着竹林中隐隐一角,“走,去白爵楼。” 远远就闻到浓郁的酒香,上楼后,发现有个硕大的白玉酒爵,正是这酒爵中流淌着美酒,曼光远笑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醉了人间。” 见到二人,斗妧经赶紧迎了上去,“二位大人赏光,小女子不胜荣耀啊。”自我介绍道:“小女斗妧经。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四元公吧!”盯着曼光远问道:“斗胆问一下,这位可是曼光远大人?” 曼光远看斗妧经光彩照人,笑道:“斗小姐认识在下?” 斗妧经笑道:“大人的小说,小女子读过几本,去岁写的大宣政,比起前几年写的镜月宝鉴,多了几分肃然,却少了几分闲意,可见大人也为案牍奔波了。” 听闻对自己作品鉴定很有深度,曼光远更感兴趣,“你更喜欢那本?” 斗妧经笑道:“自然是镜月宝鉴,这本书看似荒唐,却描尽世情,结构铺张,曲折条畅,其中的一颦一笑说出世间真伪,一针一线看破这红尘俗情,有些人只看到了秽淫,小女子却看出了大人的妙手仁心,这那里是寻常笔墨可以做到的。今日得见真人,真是小女子三生有幸,如有机会,定会向大人讨教。” 曼光远颇为吃惊这番回答,隐隐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我只是闲来所做,讥笑锋锐,插科打诨,世人皆笑放浪之言,小姐倒是抬举了。” 斗妧经递过去一本书,“小女子诗词稚嫩,往大人指点一二。” 知道小姐有话要和昭博太说,曼光远很是知趣,对昭博太言道:“你们先聊着,我找个僻静处,好好欣赏一下小姐的雅作。”说着,就起身离座。 见到曼光远离去,斗妧经亲自斟满酒水,举起杯来,“我小四元公几岁,在这里就妄称小妹了。”说着,将酒一饮而尽,“小妹就先干为敬了。” 昭博太抿了小口,脸色微红,“在下不善饮酒,恐酒后失态,是故不饮。” 斗妧经不以为意,“诗酒趁年华,新火试新茶,那昭兄就尝尝这春针吧。”说着,端起古朴的陶壶,将开水倒入小巧的茶壶中,随着“滋滋”的水声,茶香顿时弥漫开来。斗妧经亲自将茶水递了过去,“春水煎香茶,这是我煮的新茶,只是手艺拙劣,没能将我们茶陵新茶的味道煮到好处,来,昭兄尝尝。” “这就是冠绝中天的春针啊。”昭博太端起茶杯,轻轻闻了闻,又小口的尝了尝,“此茶虽香,却失了味道,流于形式,失了本质,这茶的味道,要采于时,这春针过早,不过是物以稀为贵罢了!若真论茶香味道,倒是我们哪里漫山遍野的毛峰,人说,儿大诗书女丝麻,一品毛峰煮春茶,这才是茶的味啊。” 斗妧经听的认真,点头言道:“所言极是,一杯春茶,便体会这人间温暖,不愧是四元公的才情,小女子佩服。这茶的味道便是生活的味道,有四元公抬举,这毛峰想必也会很快的誉满天下了,看来我们茶陵商家也要去做这生意了。” 昭博太不愿多费口舌,“你让光远兄约我来此,不就是为了生意吗?” 斗妧经翘起大拇指,“昭兄如此爽快,我的要求,昭兄该知道吧。” 昭博太有些戏谑的言道:“是让我收回上书?还是和你斗家站在一起?” 斗妧经犹豫片刻,言道:“只是收回上书有个价码,若是能和我们斗家站在一起,会有另一番价码。当然,依四元公在士林中的威望,我们也不奢求站在我们斗家这边,只要不难为我们斗家就好,其他人,我们斗家自然会说服他们的。” 昭博太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愚兄想听听,富可敌国的斗家,能给我这个清议之人开出什么价码。” 斗妧经低声言道:“若是收回上书,我们斗家愿出田百亩,以表心意;若能和我斗家站在一起,以昭兄旷古未有的四元公之名,我们斗家愿出千亩勋田。”看到昭博太面色平淡,以为是嫌条件太低,便赶紧解释道:“往年中,我们送给你们宣政使的田地,只有百亩而已,这千亩勋田,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昭博太很是吃惊,“区区千亩便可?” 斗妧经解释道:“赠送的田地,我们茶陵不收税,每亩可值百两。” 昭博太这才有些吃惊,“这么说,你们斗家对我出手就是十万两喽。” 见昭博太惊讶的神色,斗妧经颇为满意,“除了这些,每年四至节时,我们会给昭兄四敬,若是到我茶陵做客,我们也有别敬,让你们体面的来回。” 昭博太更是吃惊,“为何没人和愚兄说起过?” 斗妧经笑道:“四元公是神仙般的人物,将来注定要载入我元越史册的,和你说这些尘世中的俗事,有辱斯文,算是焚琴煮鹤,伤了风雅。” “活在这人世间,就要柴米油茶,就要吃喝拉撒,就要生老病死。”昭博太沉思片刻,并没有回绝,“此事容我想想,过几日再给你答复。” 斗妧经很是满意的举起茶壶添茶,有些无意的往昭博太面前靠了靠。 昭博太闻到了淡雅的少女体香,突觉一阵心神荡漾,双眼不自觉的盯着斗妧经迷人的双眼,片刻之后,赶紧的举起茶杯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斗妧经也盯着昭博太,突然言道:“我真羡慕你的夫人,能终日陪伴在你身旁。” 昭博太点头,“能有夫人相伴,此生无憾了。” 想起那个不起眼的女人将来要和这个不同凡响的男人同载史册,斗妧经竟有丝丝嫉妒,“能让四元公如此沉迷,尊夫人想必是瑰逸令姿,旷世秀群了。” 昭博太摇了摇头,“不,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子,普通的脾气,普通的相貌,普通的家室,普通的女红,只是入了我的心罢了。” 感觉气氛有些诡异,斗妧经便转移话题,“四元公喜欢什么样的曲子?” 昭博太只是摇头,“这么多年,为了能荣登凰榜,愚兄只是埋头纸堆中,哪有闲情逸致消遣,对这舞蹈韵律,可是一窍不通。” 斗妧经不死心,继续问道:“昭兄可通黑白之道?” 见昭博太还是摇头,斗妧经又问道:“小妹这有幅画,据说是希孟所做,也不知是真假,昭兄能否鉴赏一二,好让小妹长长见识。” 昭博太还是摇头,“愚兄对笔墨也是一无所知。” 本想把这价值千金的名画赠与昭博太,可对方并不领情,盯着眼前的昭博太,斗妧经知道他在装傻,不过也是无可奈何。二人只是相互看着对方,为了摆脱这尴尬,斗妧经拍了拍手,有几名艳丽的舞女上前,开始表演歌舞。 “小妹唱首曲子吧!”斗妧经轻抚眼前的瑶琴,吟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听到歌声柔美,韵律独特,连戒心重重的昭博太也经不住欣赏起来,盯着斗妧经弹琴的手,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按弦须用指分明,运动闲和,气度温润,才能操高山流水之音于曲中,方得松风夜月之趣于指下。” “哥哥看着我。”听闻如同天边的声音,昭博太不自觉的盯着对方的眼睛,那漆黑的眼睛,充满了莫可名状的吸引,昭博太感觉身处梦幻之中,耳畔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声音,“哥哥既然懂琴,何不过来,教我如何抚琴。” 似乎被无形的手所牵引,昭博太起身,朝着斗妧经而去。 眼看昭博太愈来愈近,看到那清澈的眼睛,斗妧经竟然不自觉的心动。正在此时,昭博太恍惚听到了夫人的声音,“昭郎曾说,琴者,禁止于邪,以正人心,君子雅业,心中有德、腹内有墨,方可与圣贤共语。” 昭博太突然清醒,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有些羞赧的言道:“在下告辞了!” (074) 潘诗诗 看着昭博太匆匆离去的身影,斗妧经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低头继续抚琴,犹自唱道:“妾情歌柳枝,郎意怜桃叶,罗带绾同心,谁信愁千结……” 潘诗诗从侧门中走了进来,嘻嘻笑道:“小姐,你动情了。” 斗妧经盯着镜中的自己,满脸的沮丧,“我还以为我很有魅力那。” 潘诗诗端起茶杯递了过去,“四元公和奴婢在这凤苑相会,让士子们添油加醋的描绘一番,这四元公就会留下贪财好色的名声了。” 出乎潘诗诗的预料,这没有换来小姐的欣赏,斗妧经却是摇头苦笑,“十万两银子和你潘诗诗,就能拉拢四元公,你认为这代价够吗?” 潘诗诗满脸疑惑,“小姐不是说过,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相信什么。” 斗妧经点头,“这句话没错,可是放在四元公身上却是有错。若是个普通的宣政,这些代价是令人信服的,可他是士林中的魁星,是圣人。” 潘诗诗有些茫然,“那该怎么对付他?” 斗妧经露出了笑容,“父亲告诉我,一个人的优点,就是一个人的缺点,他会因为这优点而成,也会因为这缺点而败,你知道四元公的优点是什么吗?” 潘诗诗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此人坚韧,我听曼大人提及,四元公屡次不中,可不言放弃,反而愈挫愈勇;此人又是聪明好学,否则也不能连中四元;又视富贵如浮云,不贪财利酒色,文章节行高世一等,有古君子之风。” 斗妧经凝思片刻后言道:“因坚韧而执拗,因好学而泥古,因聪明而躁戾,因论议而迂阔,以道德经济为己任,洁白之操,寒于冰霜,此人可崇于士林,却不能居于庙堂。若他主政,元越必受其困扰,如此一来,怕不是社稷之福。” 潘诗诗若有所悟,“小姐是要利用四元公的缺点来达成目的吧。” 斗妧经点头,“你可以多去四元公身边,赏花赏月赏清芳。” 潘诗诗很是为难,“奴婢流萤之身,依四元公傲娇,怕是不多看奴婢一眼。” 斗妧经笑道:“做你的就是了,成与不成都不重要。” 潘诗诗开着玩笑,“四元公可让小姐心动?小姐唱的越人歌可是满含深情。” 斗妧经点头,“是的,他的确令我心动了,我刚才看他时,他眼中没有丝毫波澜,那是天真,这就让我愈发的心动了,我想征服他,夺来他的心。” 潘诗诗言道:“刚才我听他声言不懂琴棋书画,可奴婢听曼大人说过,这四元公琴棋书画,造诣都不在他之下,怕落花有情,而流水无意啊。” 斗妧经淡然笑道:“既是落花,何顾流水。” 看到潘诗诗满脸疑惑的样子,斗妧经起身言道:“你的曼大人会明白的。”看到外面月明,只是叹息道:“这月明照出银河万里空,这四元公啊,怕是要敲碎元越半天钟,也不知道是谁颠倒这世间,也不知道是谁能正了这乾坤。” 见到斗妧经起身离去,潘诗诗赶紧将古琴抱了起来,紧步跟上。 “你啊!怎么能去元馆那?”屈知节将饭菜端了上去,有些责怪的口气言道:“都知道这元馆是什么地方,对你的清誉可有影响。” 昭博太端起碗来,狼吞虎咽,看起来很饿,看到夫君这么没有仪态,知道没有在凤苑饮酒做了,屈知节非但没说什么,而是很满足的笑了起来。 咽下大口饭,昭博太点头,“我也觉得不妥,可是,光远兄一个劲的撺掇,想我当初让他上书签字,也是我们多年相交,不好驳了面子,就跟他一起去了。” 屈知节好奇的问道:“你们说什么了?” 昭博太突然笑道:“四元公的名头,你可知价值多少?” 屈知节不说话,剔除碗中的鱼刺,往昭博太的碗中夹了几筷子。 昭博太将大碗放下,得意的将手伸了出来,“十万两银子那。” 屈知节语气有些不满,“为妻觉得啊,百万都是看轻了你,这招牌可是无价之宝。昭郎要是方便,就把凤苑的事情讲一讲,不要漏过任何细节。” 听完了后,屈知节面罩寒霜,“为了引你上钩,真是煞费苦心啊。” 昭博太宽慰道:“夫人放心,我站得直,立得正,无愧于心,怎么可能连这点诱惑都抵挡不了,他们这点道行,要是都无法识破,怎么能做大事那。” “你啊!”屈知节心里满足,可是面上责怪,“你以为你做了什么,人家就说什么?说不定啊,人家说的是,你贪图美色,去了凤苑,可嫌弃招待不周,愤而离场。这人啊,信你的人,怎么都信你,不信你的人,怎么都不信你。” 昭博太脸上渗出了汗珠,紧张言道:“风张风势,这流言蜚语……” 屈知节笑了起来,“昭郎若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怎么能做大事?这官场可是污浊的很,也是现实的很,我一个女人家,虽没有在官场待过,可父亲迎来送往的,也有些官员,他们可都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得意时便招摇,失意时便龟缩,夫子不是也说过嘛,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怕也是这个意思了。” 昭博太还是有些担忧,“风言风语最是伤人,今日真不该去凤苑。” 看到丈夫这么着急,屈知节笑道,“去了就是去了,今日不也知道了对方的心思了嘛,也不是没有收获。再说,他们想造谣,去与不去,有何分别。昭郎,有些话,虽然不合君子之行,可昭郎也要学会啊。就如同这商人,做生意时,对客家都是笑面相迎,各个都是足斤足两,可那个没些猫腻在里面,偏偏这种能发财,那些诚心诚意,不会说话的,却是做不下去。” 昭博太回味这些话,“夫人所言,我能懂,只怕做不到啊!” 屈知节问道:“你读老庄,这上德不德你该有体会吧!这是我听父亲说的,也是父亲让我转告给你的,父亲说,以你的天资悟性,很快就懂的。” 昭博太问道:“父亲说什么了?” 屈知节言道:“父亲说,这个德,有小德,有大德;有下德,有上德;有私德,有公德。要为公德而去私德,为上德而去下德,为大德而去小德。” 昭博太凝重点头,“我懂父亲的意思,成就大德,不能困于小德,成就大事,不能拘于小节。要做非常之事,必要非常之行,要非常之行,必要非常之心。父亲是让我放弃自己那点微弱的德行,而成就大业啊。” 屈知节点头,“父亲说,以昭郎的天资,片刻可悟。父亲还说,用善,则民亲其亲;任奸,则民亲其制,亲其亲不过是家事,而亲其制,才是国事。” 昭博太盯着屈知节,动情道:“能得夫人在身侧,真是天之幸啊!” 屈知节笑道:“我啊,也怕夫君顿悟,精于做人,勇于任事,迎来送往,身边以后少不得那些骚狐狸,怕是以后又有的操心了。” “夫人,爱之深,妒之切!”昭博太指着明月,凝重言道:“我心唯有明月可鉴,定不会负了夫人,若是负了夫人,将来定会不得善终。” “嘘!”屈知节赶紧的阻止昭博太,“昭郎之心,为妻懂得,我也不是那种好妒的女人,若是真有女人爱你,纳入家中,也无不可,父亲就告诫我说,身居正室,不能嫉妒丈夫,以四元公的身姿,将来少不得有女子死心相随。” 昭博太笑道:“父亲自己就丈母一人,怎么能劝我纳妾那。这我是不听的,不过父亲说的那些话,我要好好回味,容我好好想想,如何去做了。” 看到昭博太离去的身影,屈知节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又看到房间中亮起的烛光,又微微叹了口气,“怪不得父亲说,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看来,这名利啊,的确不如闲散。” (075) 皇子扈东阳 深夜,扈府院落中,灵儿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暖轿进来,连声催促。 连婆婆赶紧下轿,拿起接生工具,急急叮嘱下人,“快点烧水,待会儿要用。”被灵儿拽着走,脚步踉跄差点摔了个跟头,幸亏身体好,稳住了身体。 “谁啊,这么着急。”连婆婆赶紧问道。 “这里别多说话。”灵儿阻止了连婆婆的好奇心。 连婆婆知道大家大户的事情多,也不再多问,赶紧闭口不言。 等看到孕妇,连婆婆脱口而出,“大人!”等喊完后,顿时有了不祥预感,双手按压,感受胎位,才放下心来,“没事,胎位很正,这个不难。” 一通忙后,等扈六娘筋疲力尽时,随着连婆婆的拍打,孩儿发出了嘹亮的哭声。“折腾了一夜,总算是顺利,还是大人的身体好,弄璋之喜,弄璋之喜啊!”连婆婆恭喜着,将洗干净包裹好的婴儿递给了扈六娘,“多俊的小公子。” 疲倦的扈六娘伸手接了过来,见到孩子还干巴巴的小脸,没有睁开的眼睛,呀呀的叫声,小手小脚四处蹬抓,心中顿时涌出无限爱怜。 崔茂源进入房间,看着婴儿,“恭喜,贺喜,天大的喜事啊!” 扈六娘笑道:“崔先生,你学识渊博,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邢茂植言道:“大人,取名这种事,自然是做父母的来做。” 扈六娘看到天边投来的第一缕阳光,心中温暖,看着怀中婴儿,满是慈爱,“这孩子,迎着东方第一缕阳光而生,我看小名就叫东阳吧!” 邢茂植点头,“这名字好,阳光普照万物,公子将来会掌管邢襄,将恩泽洒向世间。至于这大名啊,女取诗,男取易,女孩名字从诗经中取,男孩名字从易经中来,这易经的研学,没有人比善长兄更渊博了,就让他来取名吧!” 扈六娘惊喜的言道:“快请刘先生来到府上。” 随着匆匆脚步声,刘者元进入房间,低头沉思,手指掐算,片刻之后言道:“公子是丙寅年戊寅日寅时所生,皆是带寅,寅者,上艮下震,艮为山,震为累,山雷为颐,卦象贞吉。观颐,自求口实;且雷出山中,万物萌发之象,公子将来修德养身,以和贤者,刚才大人所取的东阳,也是日出蓬勃之象,倒是暗合这层意思,我看大人所取的东阳虽是无心,却是妙手偶得的好名字。” 邢茂植赞叹道:“善长兄真是化巧为拙,大才也!” 扈六娘也是赞赏道:“先生所言不错,扈东阳,好名字。” 上百两黄金端了上来。连婆婆盯着盘子中的黄金,眼睛都瞪直了。 “连嬷嬷,意思你应该懂了吧!”邢茂植凌厉的眼神盯着连婆婆,“你不要在邢襄待着了,告诉我,你打算去那里,我派人护送你前去。” 看着邢茂植眼神中蕴含的杀气,连婆婆知道发生了什么,语气哀求,“大人,你放心,今晚发生的事情,老身绝对不会泄露出去半句话。” 邢茂植并不理会,冰冷的问道:“你若是想不起来,我来帮你想。” 看到刑茂植决绝的眼神,连嬷嬷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了,想了想,回道:“大人,我有个女儿嫁到了北地,老身想去那边吧,让女儿给我养老送终。” 邢茂植威胁道:“今晚就当做了一场梦,我派人跟你回去,你明日就要启程上路了。今晚发生的事情,我希望你无论到那里,都能守口如瓶,” 连嬷嬷长长叹息一声,给扈六娘叩头之后,便退了出去。 扈六娘爱怜的看着怀抱中沉沉入睡的婴儿,不安的言道:“我看连嬷嬷也是知轻重,她在这里呆了几十年了,让他背井离乡的,怕是风水不服啊!” 邢茂植笑道:“这种三姑六婆,每日的在各家的走来走去,家长里短,东拉西扯的聊闲话,若是他在兕牛城,不出几个月,此事必然被人所知,到时候就是想灭口都完了,这样一来,造了杀孽,却于事无补,到头来追悔莫及。” 扈六娘言道:“先生所虑甚是,这算是救人一命。”看着怀中的孩儿,眉眼依稀之间,和先帝有些相似。这时候,孩子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母亲。 灵儿看着孩子的胖脸蛋,笑道:“公子爷多漂亮。” 扈六娘望着东北角,问道:“老祖去了哪里,打听到了吗?” 灵儿摇了摇头,“查了快一个月,都不知去了那里,连小叔祖也跟着消失了,有人见过他们过运河,跟着一名灰衣老者走的,可都想不起来老者相貌。” 扈六娘又问道:“老祖走时,有没有留下书信?” 灵儿面带寒霜,“我听扈钺书说,老祖走时,让他来管事。” “哼!”扈六娘冷哼一声,望着怀中孩儿,眼神慢慢露出杀气,对刘者元和刑茂植言道:“这扈钺书假传祖意,肆意乱命,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刘者元和刑茂植对视一眼,知道扈六娘的意思。刑茂植回道:“大人,这有何难,既然乱命,斩了就是。”说着,目光盯着刘者元,“上次跟着刘大人前来的柱子很是雄壮,如此壮士,不知能不能担此大任。” 刘者元摇头言道:“我这个孙子善战无前,折冲摧阵尚可,可要是行刺,怕是不行。”看到扈六娘露出失望,笑道:“我还有个孙子,人称虎眉,久历战阵,意气专横,有虎豹之胆,让他来刺杀便是。” 刑茂植面露喜色,“没想到,先生手下竟有如此义士。” 扈六娘更是心中大慰,“此事就劳烦刘先生了。” 刘者元点头,“除扈钺书容易,如何收拾局面才是我们要考虑的。”想了想,言道:“此人要有威震天下的本事,我有义子伏虎,此人是……” 扈六娘很是吃惊,“可是拳打猛虎的龙武卫大都统,伏虎?”见刘者元点头,扈六娘更是吃惊,“如此英雄,怎么就成了刘大人的义子?” “此事说来话长。”刘者元便把往事种种都讲了出来。 听闻皇帝殡天,扈六娘流泪不止,让人有些奇怪,刑茂植赶紧安慰道:“先帝已去,可恩泽犹在,公子在身侧,万望大人节哀。” 指着怀中孩子,扈六娘言道:“这孩子就是先帝骨血!” 此言一出,刘者元和刑茂植都觉得自己听错了,再次求证之后,才确信这孩子是皇子,刑茂植面色大喜,赶紧跪拜下去,口呼,“太子爷。”起身劝道:“大人,我听说,中都太子是假的,如此一来,只有这皇子才是真正的太子爷!大人应该带着太子去中都,将事实大白天下,让太子得登大宝。” 刘者元摇了摇头,“大人,此事不宜张扬。若中都的太子是个真太子还好,若是伪太子,那小主怕是危险了,他会不惜代价的除掉小主。” 扈六娘点头,“刘先生说的对,我们还是静观其边吧。” (076) 萧九公 中天各处的商客聚集,本就拥挤的街道更是人头攒动,更显局促。随着贲马河战役的爆发,商人们都闻到了危险气息,巨大的战争阴影正在靠近,纷纷把商业基地放在了马成堡,因为所有人都相信马成堡是永远不会沦陷的。 从马成堡出发,过彰武墨山长城,就能抵达夫真。继续北行,翻越刚木山,就能抵达漠林。这条商路所过之处比较偏僻,原本不受重视,如今,越来越多的客商开始走这条线,如此一来,马成堡客商越来也多。为了防止商业干扰军事,总镇便在南部划出大片区域,称作锦山。锦山的日渐繁荣添了热闹,附近的家眷闲来就做些刺绣。这里出产的刺绣针脚严整,线条流畅,挺直圆顺,丝缕不斜,特别是章服绣更是精美,最让人叫绝的是锦绣河山的舆图绣,将河山尽描绘于飞针中。因为不怕潮,不怕水,携带方便,坚固耐用,受到了各国欢迎。 阳光和煦,照的浑身舒畅,萧九公独自沿街溜达,不时驻足询问行情。当看到巧思坊的招牌,便拐进了院落。偌大的院落中,十多个画工正在用方格将图样放大,全神贯注的盯着花纸,一丝不苟的精心描绘;有裱糊匠将花纸贴在木板上;有雕工用坚硬的黄杨木雕刻,有漆工进行拓本上色,最后将图样交给绣工。 见到萧九公,陆管事笑脸迎了上去,“过来了,九公兄。” “都绣好了吗?”萧九公盯着一名老年绣女,看绣的不错,满意的点头。 “放心吧,九公兄,全都弄好了。”陆管事指着已经封装起来的两个大木箱子,“都打好包了,你验看后,我让伙计给你抬过去。” 见对方办事利索,萧九公爽快的抽出钱袋子,掏出大锭银子给了掌事,“我也不验看了,知道你家的绣女功夫好,我放心。” “老主顾了,多给了些算作添头。”看事情已经完毕,陆管事便招呼着去用饭,“酒菜都准备好了,我们先去喝一杯,今日不醉不归。” 萧九公起身,“马成堡那边还有些事情,待会儿要去拜访任将军。” 听闻还有军事,管事也不便多问,也没有强留,客气的送萧九公出门。 出门之后,萧九公便策马到了马成堡下,看到了高三丈,布满铁钉,铁皮覆盖的庞大堡门,又看到城墙上对准自己的黑色大弩,顿时感受到了刀锋的萧杀和严正的纪律,不敢有丝毫放肆,乖乖下马,过了吊桥,将邀请信递了上去。 守军看到了偌大的印信,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的让出道路。 总镇府中,见到萧九公到来,任破奴热情的打招呼,“九公兄。” “将军不辞辛苦的从大平城赶来和小人相见,小的真是不胜荣幸。”说着,便送上了一份小礼物,“这是小的按照将军意思从云中带来的小跳蛙。” 任破奴打开精致的檀木香盒,看到是个黄金蛙,有些吃惊,“怎么是个金的?”又仔细的看了看,苦笑道:“我要的是个小跳蛙,怎么这是个金蟾啊。” 看出任破奴不喜,萧九公赶紧赔笑,解释道:“将军,人说,刘海戏金蟾,一步一吐钱,这金蟾是吐钱的,大人放在身边,可保财运旺盛啊!” 任破奴无奈的笑道:“要是我爹知道我收了这金蟾,肯定会打死我,财运旺盛是商人的心愿,我们当兵的心愿是百战百胜,要是弄个金蟾在身边,就想着发财了,还不得天天打败仗啊,这个你还是你留着吧。”说着,将礼物还了回去。 知道任破奴的脾气,萧九公赶紧接过来,“小的下次一定带了小跳蛙来。” 任破奴将两枚箭支递了过去,“看看这两支箭有何区别?” 萧九公知道这是有意考校自己,刚把两只箭接到手中,便察觉到了不同,仔细的掂量一番后,确定的言道:“重量不同。”说着,把长箭对比一下,“这支长箭比普通箭支稍重,普通的箭支二十钱,这个大约二十六七钱。” 见任破奴点头,知道自己说对了,这才心中稍稍放松,又仔细的比较一番,取出那根重箭,上下观察比较,指着箭头言道:“这样的箭支很适合从高处发射,箭镞更加细长,这样有更强的穿透力,能轻易的穿透铁甲。” 任破奴满意的笑道:“再细看,有何不同?” 萧九公仔细揣摩,指着血槽言道:“这支箭的破甲虽强,可是箭头太过于锋利,创口小,杀伤力要稍逊,我看着两边有凹槽,是为了涂抹毒药吧。” 任破奴问道:“你再看看,还有什么区别?” 将萧九公又仔细比较,摇了摇头,“恕小人见识短,没有看出别的来。” 任破奴面露喜色,“看来这种箭还没有出现过。”说着,拿起角弓,对准了远处的穿着铁甲的木人,拉弓射出,“蹭”的一声,羽箭就穿透了铁甲。 “好强的穿透力。”萧九公大吃一惊,走过去拔箭,本以为轻松把箭支拔出,可是他惊讶发现,只是拔出来了箭杆。这下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箭支,又细看起来,“这箭支有倒勾,在射入时张开,自动的脱离了箭杆。” 任破奴点头,“倒钩是会张开,不过不是射入时张开,而是拔出时才张开,你过来,让你看看。”任破奴取出长箭,捏紧箭头,将箭杆往后轻轻一拔,只见箭杆被轻易的拔了出来,箭头后背的薄片瞬间张开。 萧九公禁不住赞叹,“真是巧夺天工啊,这样的箭镞射入身体,就很难拔出来,要想拔出来,就只能把整个创口切开,这样一来,流血也能要命。”知道这其中的关窍了,盯着张开的弹片,想到任破奴要的小跳蛙,顿时恍然大悟,便取出薄薄的弹片,“是了,将军是让我打造这种弹片吧!” “九公兄果然是心思缜密,见机明快。”任破奴满意的翘起大拇指,“没错,这种薄如蝉翼的弹片,整个天下,只有火冶城能打造,只有那边掺入金刚砂的青铜弹性最好,就是放置十来年,依然有很强的弹性,我们希望你能从火冶城搞到这种东西,愈多愈好,不过,千万要保密,不能泄露了机密,至于这价格嘛……” 任破奴故意逗萧九公,“好商量,保证让你有翻倍的利润。” 萧九公大喜过望,拍着胸脯言道:“将军尽管放心,我来解决此事便是,这种独家生意,就是滚滚财源,将军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谢露机密的。” 看到事情解决,任破奴笑道:“走,我们去饮一杯。” (077) 卷阿出嫁 上柯城因为建造的狭长如柯,又在茅山之上,故名上柯城。 常扬送亲队伍沿着山路而上,鸿卷阿掀起车帘子,望着窗外,看到绽放的山花开姹紫嫣红,乔木抽出新芽,一派欣欣向荣之象,想到即将到来的婚姻,想到从未谋面的夫君,鸿卷阿上下忐忑,无心欣赏这美景,只是表情呆滞。 长相可爱的侍女叹了口气,“到了这蛮地,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我看这里挺好的。”长相清丽的高个侍女指着窗外,“这映山红多漂亮。” “左芬姐,你是孤儿,到那都一样,我可有家人。”右贞撅着嘴,鼓起腮帮,有点嗔怒的言道,“我想我娘了。”说到这里,眼泪就要落下来。 左芬笑嘻嘻的调侃道,“你是思春了吧!让翁主给你找个夫家。” 右贞坚决摇头,“我哪也不去,就跟着翁主,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言道:“我听说,敃越都是被驱逐的南人,是荒蛮未化之地,民众不从礼法,不知贤德,如同野兽,为了食物而相互撕咬。我小时候哭闹,家人总拿敃越吓唬我,说他们要来将我生吞了,每次都吓我半死。” 左芬摇头言道:“那里的人都是人,都觉得熟的比生的好吃。” 右贞意犹未尽,“我还听说,敃越人血统卑贱,是人兽混交而生的,男人不会下聘迎娶,喜欢掠夺为妻,女人有很多男人,男人有很多女人,很荒谬的。” 左芬笑道:“这里的人率真淳朴,比起宫里来,我更喜欢这里。” 鸿卷阿斜躺着,她内心深处对这些敃越人有着天生的厌恶,“我小时候,亲眼见过敃越使团不遵礼法,嚣张跋扈,动辄就拔刀,差点砍伤公父。” 右贞愤怒言道,“翁主嫁到这里,就是八公儿作怪的,这个小人得志后,就一门心思的作恶,我们公室女儿从来没有嫁到过这蛮荒之地。还有妹娇和妹喜这对母女,轻薄浮浪,就是两条淫蛇。我听说,群蛇交配时,雌蛇会放出淫气,让雄蛇都来寻找自己。”右贞越说越气,就用污言秽语来发泄愤怒。 拐过山角,左芬指着依托山势而建的城市,突然喊道:“上柯城!” 右贞也很是惊奇,“这座城挺大的,我还以为是个小土堡子那。” 左芬叮嘱道:“翁主,待会儿要骑马游城,你的苦练排上用场了。” “游城?”右贞惊恐的问道:“我们犯了什么天条,还要游城。” 左芬笑道:“在这敃越,游城可是好事,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认识你,翁主要是表现的好了,称了他们的心意,他们真心把翁主当做他们的主子。” 右贞很是不屑,“怎么才能称心意,难道像他们那样,像野人那样嗷嗷乱叫,像蚂蚱一样在地上乱蹦乱跳,那是耍猴显眼,我们才不是那样的女人。” 左芬笑着宽慰道:“那倒是不用,翁主只要大大方方的就好了。” 送亲队伍到了城下,看到前来迎接的人群在随性的狂野起舞,卷阿很是失落,“我曾想过,我的夫君是名盖世英雄,骑着白马将自己接走,我想远嫁元越,或更远的皇领,那里有那么多翩翩公子。哪里想到,会嫁到这些浑身异味,不名礼仪,不懂歌赋的蛮族。我听说,那个人是弑父后成为土领的,雄壮如熊,遍体黑毛,喜食人肉,每晚要有很多女人相陪,以折磨女人为乐。” 当鸿卷阿在哀叹时,敃越的迎亲队伍吹奏起来。敃越音乐节奏欢快,曲调高亢,透着自由奔放和热情欢乐。鸿卷阿只得按照要求,出了轿子,上马游街,来展示新娘的魅力。鸿卷阿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大大方方的上马。 随着新娘上马,四周欢声雷动,这时候,一名年轻人上前牵马。 卷阿终于见到了夫君,敃越土领区阳摇。等看清后,禁不住的苦笑,区阳摇并不是传说中凶神恶煞,身材矮小,皮肤黝黑,如同瘦猴,只是看起来很机灵,很是讨人喜欢,鸿卷阿对夫君长相没抱希望,也没感到失望,只是稍稍心安。 看出来夫君不懂中土语,右贞肆无忌惮的抱怨道:“主子爷还没我高啊,我们翁主喜欢佳公子,偏偏就找了一个猴子夫君,看来,我要备个棍子了。” 左芬笑道:“主子爷倒是机灵,做人也随和,翁主以后有福了。” 队伍穿过城中大街,百姓夹道欢呼,他们喊得都是越林语,卷阿根本听不懂说的什么,不过看到他们却是发自心底的欢喜,卷阿心情大好,在马上往两边的百姓招手,见到来自中土的翁主发出了友善的表示,百姓欢呼声更大了。 过了半个时辰,队伍到了土领堡,仪式就开始了,敃越婚礼并没有中土那么多礼仪,把新娘领回家,就算是完成了婚礼,大宴就开始了。女宾纷纷前来共饮,卷阿听不懂说的什么,却能感受到真诚,也陪着饮酒,不知不觉就醉倒了。 第二天早上,卷阿悠悠转醒,连昨天怎么睡的都忘了。高升的太阳照的十分舒服,打个哈欠,伸个懒腰,见到偌大的房间中,只有孤零零的自己,想找左芬右贞,却四下寻找不到,正要找人去问,见到走来一位俊美青年。 青年长得剑眉朗星,淡雅的绸衣将青年衬托的更加洒脱。卷阿知道这是敃越贵族和大商人家请来的中土教席,教导子女中土语言,方便和中土打交道。 看到熟悉的中土人,卷阿上前打招呼,“先生。” 青年看到卷阿睡醒的样子,慵懒中带着诱惑,禁不住的多打量几眼,用半生不熟的中土语言道,“我不是先生,我是男人。” 如此词不达意,卷阿禁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花容招展。年轻人心醉神迷,禁不住上前,无畏的拉起了卷阿的手。卷阿大惊,赶紧摆脱开,急急跑回房间,将门关上。透过门缝,见到青年笑着转身离开,芳心依然乱跳。想着青年的笑容,久久之后,才平静下来,轻轻的将门打开,看着青年消失的地方发呆。望着色彩艳丽的壁画,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呢喃道:“梦,不过是个梦罢了。” 看到左芬和右贞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她们头上带着用山节子、野蔷薇、九里香还点缀着梨花的彩色花环,阵阵花香传来,让人神醉。 “你们做什么去了?”卷阿还没有从刚才的失落中恢复。 “我们跟着主子爷去采花了。”右贞将头上的花环给卷阿带上。 “你啊,嘴上说着人家,见了他就挪不动脚步。”左芬笑着讽刺右贞,“你昨天不是死活要吵闹着嫁人嘛,怎么就突然改了性子?” 右贞涨红了脸,“我哪知那就是主子爷啊!” “喏,在那里。”右贞指着城堡下面的绿草地,“主子爷在练剑那。” “小猴子耍棍。”卷阿想起昨日那个小猴子练剑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顺着右贞手指的方向,看到有名白衣青年正在练剑,动作洒脱自如,翩然而动。 青年也觉察到有人在观望,就停了下来,转过脸来,朝着楼上望去。 待看清了青年的面孔,卷阿一阵惊愕,露出狂喜之色,这舞剑的青年就是早上冲着自己微笑的那名青年!“这是?”卷阿在期盼,又怕不是。 “这就是主子爷啊!”右贞赶紧解释,“说好了,我一辈子伺候你们了。” 左芬笑道,“昨天给翁主牵马的不是新郎官,是他的弟弟少连。”看出卷阿眼中的惊喜,嘻嘻笑道:“主子爷不但翁主喜欢,天下的女人都喜欢。” 从未有过的羞涩突然的涌现,在青年热烈的目光中,卷阿羞涩的低下头去,巨大的幸福感让人头晕目眩,她努力的稳定心神,只是傻傻的笑着。 “主子爷对你可满意了。”右贞讲述昨天发生的一切,“昨天游街时,翁主和臣民在马上打招呼,他们都没了敌意,他们本来不想迎娶中土人的,等你大碗喝酒,喝的酩酊大醉时,所有人都很满意,都说主子就该是这里的主子。” 左芬赶紧的补充道:“主子爷抱你回来,见你醉了,就放过了你。” 见到她们脸色羞红,卷阿恶作剧的说道:“明天就把你们嫁出去。” “不要。”左芬和右贞同时开口拒绝,又同时哈哈大笑。 (078) 昆仑群山 春雨滋润大地,在潺潺溪流声中,山中桃花盛开,不时的传来阵阵鸟鸣更显幽静,时隐时现的花草幽香,更是让人心神荡漾。 “这一走就是百日啊。”太皃蹲在清澈的小溪边,捧起喝水,冰冷的河水让她打了个机灵,满脸的疲倦和风尘尽去,对着溪水,整理了下发髻。 盯着连绵起伏的高山,程星垣赞叹,“不愧是莽昆仑啊!” 张公辅感叹道:“昆仑西北倾砥柱,九地元注连星海,好大的气象。” “昆仑山上自鸡啼,羽客争升碧玉梯,怪不得世人说这里是升仙之地。”太皃指着远处那座最高的峰,“白羊,这是你梦里那座神山吗?” 见张公辅点头,太皃又问道,“梦中的女人是谁?” 怔怔的望着群山,张公辅努力的回忆,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可是那个女人的身影总是模糊,从来不曾清晰,只得摇头言道:“我不知道。” 太皃问道:“那个女人是你的情人?” “不是!”张公辅摇了摇头,“只是一起战斗过。” 梦中的山峦越来越清晰,和眼前的群山慢慢有了叠影,张公辅并没有指着河中道路,反而指着西方,“走吧,过了这个山坳,就是进山的路了。” 到了高山脚下,看到流水汇集成的湖群宛如星海,四周绿地上,饱食后的牛羚正在悠闲反刍,盘羊和岩羊垂首饮水,草丛中的绿雉发出清越的鸣叫,迷醉的盯着夕阳下的金色长湖,倒映着白色群山,愈发的宁静祥和,太皃禁不住的赞叹,“真是人间仙境啊!七百年前的灵域也是如此的宁静祥和,好想带着金族来这里栖息,远离尘世间的喧嚣,忘记一切的烦恼。” 程星垣调侃道:“若是土族和火族来了,怕就热闹了。” 太皃望着连绵群山,眼光中露出鄙夷,“这里太偏僻了,远离人烟,他们不会来这里的,他们现在已是人族了,只是看着像灵族而已。” 程星垣言道:“若是没了土族和火族,你们灵族力量更是孱弱,弱小是无法自保的,你们就算是没被中土同化,也会被瀚海所同化。” “真到那天,我们就离开这里。” 太皃指着南方群山,“到山的那边去。” 程星垣很是不屑的言道:“你走到哪里,人族的脚步就会追随到哪里。” 太皃看着天边的夕阳,面露悲伤,“是啊,这太阳要落下了。” 看出太皃的伤感,程星垣安慰道:“但是,这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歇息片刻,三人向着山谷不断深入,林木越来越茂盛,融化的雪水刷出条条沟壑,在突起的巨岩上形成了索练飞瀑,从百丈落下,化成清冽溪流。 “看!”太皃作为灵族,眼神最好,“有座神庙。” 顺着太皃的手指,程星垣定神看去,模糊的神庙轮廓若隐若现,有神庙就有人家了,想到距离目的地不远,程星垣一声欢呼,策马奔着神庙而去。走了片刻,太皃惊讶的发现张公辅并没有跟来,而是奔着汹涌的大河而去。 没有理睬程星垣的大声召唤,不顾汹涌的河水,张公辅发疯般的驱马过河,几次差点被冲走,侥幸过河后,没有回头看一眼,就消失在丛林中。 程星垣赶紧驱马追上去,却不幸被汹涌的河水冲倒,在太皃帮助下,程星垣才手忙脚乱的从冰冷水中爬了出来。天色见晚,温度急剧而下,程星垣虽是修道之身,可不是金刚不坏之躯,太皃赶紧的弄来干柴,收拢起火堆。 围着燃烧的火堆,顿时有了暖意,太皃盯着火焰,一言不发。 程星垣将面饼烤好,吹了吹上面的灰烬,递给了太皃,“趁热吃吧。” 太皃接过来,撕下一小块慢慢嚼着,“到了山中,这小子就心神不定,这里肯定有他的秘密。”盯着程星垣,不解的问道:“你为何要保护这小子?” 火光中的程星垣的身影有些模糊,“有人命我保护他。” 太皃很是不解,“谁有这么大能耐命令你?难道是你的主人。” 程星垣想起婆婆所呈现的诡异的力量,还是心有余悸,“若不是神尊,我想不出来,世上谁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就将当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太皃想了想,“在东方出现,那就是妘华了。” 程星垣好奇的问道:“我看到的是个婆婆,你见过她吗?” 太皃摇摇头,“我统领金族不过百年,从未见过这些神尊。” 程星垣笑道:“你们灵族和神族可是死敌,野穹山大战,你们背叛了神族。” 太皃面露苦涩,“面对强大的人类,不管神族,灵族,还是妖族,都只求自保了,打来打去的还有什么意思,难道还能主宰天下?” 程星垣不愿触及太皃的伤感,笑道:“你知道吗,我成为教主了。” 太皃点头,“我听太一教长老提起了你,说你成了一呼百应的教主,你的教徒遍布天下,没想到,当年的小猴子做了如此威风的教主,真是世事无常啊。” “我本是个仆人,本应和草木同休,哪里想到,竟走到了今天。”将烤熟的松子递给了太皃,“要不,你来我昊天教吧,做个副教主,一起征服天下。” 太皃摇头苦笑,“你们男人啊,整日想着征服天下,真不知有什么好?八珍在御?妃嫔在侧?富有四海?不怒而威?不过是一人之躯,能享尽天下美肴,还是阅尽天下美色?还是耍遍天下威风?为了一人之欲,白骨遍地,所图几何?” 程星垣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知道越地的蛊虫吗?将五毒放在罐中,最后胜出者,为最毒,将获胜的毒物继续放在一起,得到更毒的毒物。” “你的意思是?”太皃隐隐懂了,“只有最毒的才能活下来啊!” “不是!”程星垣摇了摇头,“是不够毒的都要去死!” 太皃有些失意,抬起头来,盯着苍穹,“一定要彼此毒杀吗?” 程星垣肯定的点头,“进入罐子,就没了选择。” 太皃茫然不解,“为什么非要进入这个罐子啊。” 程星垣笑道:“因为无常的命运啊!很多人不知不觉来到罐子,很多人主动跳入罐子,很多人被挟裹着进入罐子,很多人被直接扔进罐子。” 太皃摇头,“为什么要非要在这个罐中啊,世界这么大。” 程星垣言道:“人类繁衍无穷,欲望无尽,世界早晚都要成为罐子。” “是啊!”太皃若有所悟的叹息,“我们灵族虽然逃避,可是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也不会容下我们,我们也要被迫成为这个罐子的毒物了。”想着这一天,情绪有些低落,“我不想这一天到来,我只希望,不要活着看到这一天。” 程星垣笑道:“何不成为那个最毒的那个毒物那。” 太皃伤感言道:“为了我们能活着?”低头想想,摇了摇头。 凝望着天空的群星闪烁,彼此都沉默不语。 程星垣默默的将马上的行囊卸下来,在火边将毡子铺好。 一夜无眠,太阳高升,二人小心的跨过河流。 程星垣小心观察,看到地上的马蹄,跟了上去。走了半日,二人都觉得疲乏,准备下马歇息。太皃兴奋的大喊,“看,神庙!” 在阳光照耀和雪山的映衬下,远处神庙释放着金色的光辉,如同云中的天宫一般,二人精神大振,策马奔着耀眼夺目的神庙而去。 (079) 神尊姚虞 看到神庙四周粗大的圆柱上雕刻的各色人物,有乞丐,有牧羊人,有战士,程星垣好奇的端详了半天,问道:“这些人是不是神的奴仆?” 太皃摇头,“这些不是奴仆,而是神王萨格尔在人间的化身!”指着神庙中心身披金色铠甲,手举长鞭的巨大战神雕像,“格萨尔自幼家贫,父亲早亡,靠放牧为生,十六岁参加赛马,脱颖而出后,娶部落领主女儿珠姆为妻,他这一生,南征北战,慢慢壮大,统一了藩羌,建都逻娑川,成为神王。”说着,指着神庙背后的高耸入云的石梯,“传说中,从这个登天梯中可入神界。” “张公辅肯定在附近了!”程星垣指着山下一匹枣红马,“那就是张公辅的坐骑。”说着,打了个响哨,远处的枣红马闻声跑了过来。 太皃仔细看去,发现了端倪,“马嚼子卸下来了,能这么从容,看来并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我们去找一找,说不定就在神庙里。” 二人转到了神庙后的天葬台,看到高台上的黑色血渍和发白的头盖骨,闻到阵阵血腥气,太皃禁不住皱眉,闭上了呼吸,一圈下来,发现天葬台上依然空空如也,盯着白雪皑皑的神女峰顶,言道:“难道上了登天梯?” 沿着阶梯,拾阶而上,看着山下的茫茫丛林,程星垣言道:“你们灵族在昆仑可是有祖木的,还让帝戎给毁了,若是还在,我们一定能看得到。” 似乎想到了什么,太皃到了神庙中心,在神王雕像下盘坐下来,静静的感受这天地气息,似乎有所发现,更是凝神聚气,片刻之后,激动的浑身颤抖,“我感到了神木的气息。”修长的手指指向南方,“那是我们的祖木垠杏的气息。” 顺着祖木的气息,二人披荆斩棘,向着丛林深处而去。越是深入,林木愈加高大,遮蔽天空,白日也是昏暗。“咚咚咚”前方传来了沉重的声音,似是巨兽踩踏大地的声音。二人小心翼翼的接近,透过灌木丛,待看清之后,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感到无比震惊,丈高的巨人正在费力的肢解巨大无比的树木。 “夸父!”太皃认识这些巨人,“这些混蛋正在分解祖木。” 想到祖木被如此糟蹋,太皃义愤填膺,再也无法压制怒火,悄无声息的拔出细长腰刀,猫下身子,准备偷袭杀死这些夸父,却被程星垣拦住。看到夸父抬着木板而去,程星垣低声道:“他们回巢了,我们跟过去看看。” 小心的跟踪到了和暖的山谷中,看到谷中瀑布流淌,小溪两岸绿草茵茵,五颜六色的野花正在盛开,清澈如镜的大池通体瑶玉,雾气氤氲,灵气盎然。白鹿在溪边饮水,白鹤正在潭中踱步,一派祥和宁静的人间仙境。 感觉通体经脉舒畅,太皃很是吃惊,“这里的灵气如此充沛。” 程星垣指着瑶池,“要是能在瑶池修炼好了,我们定会功法精进。” 见到夸父拿起大木杯来到小溪边,太皃赶紧制止程星垣,小心的躲藏起来。夸父舀水后坐在木板上,一边痛饮,一边哼着歌曲,“贫瘠的大荒上,我的石父,高大强壮,勇猛善战的阔夫趟过锡伯血河;青苔覆盖的冰原上……” 看到房门紧闭的木屋,二人蹑手蹑脚的绕开夸父,想过去看看究竟。“咔嚓”一声,程星垣不小心踩了枯枝。正在喝水的夸父似乎觉察到了,硕大的耳朵灵活的转动一下,锁定了方位,警惕的放下了木杯,朝着声响处搜索过来,一番探查后,并没有发现。看到夸父转身,二人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的前进。 突然,身后传来了风声,门板大的木板抡了过来,二人赶紧躲闪,狼狈的滚地避开。刚才搜索时,夸父已经发现了二人,只是装作没有看见,回去拿起木板再来偷袭。见到没有击中,夸父发出了愤怒的震天吼声,再次攻了上去。 见到木板再次扇了过来,太皃削铁如泥的宝刀出手,“当啷”一声,砍在木板的宝刀如同砍在铁板上,溅起阵阵火星。见到门板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向太皃,程星垣身形如箭,龙牙剑朝着夸父前胸直直刺了过去,夸父知道凶险,手中的门板也变了方向,朝着程星垣而去。太皃抓住战机,攻了上去,救援程星垣。 又有夸父提着重斧加入战团,四位斗的旗鼓相当,有的灵动,有的威猛,只是夸父那硕大的门板和板斧在空中飞舞,如同吹起了旋风,卷起来漫天的灰尘。 紧闭的木门打开,飘然出现一名白衣女子,见到四人争斗,朱唇轻启,“住手!”这声音虽小,太皃和程星垣的心神处如同雷鸣,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白衣女子的眼神清冽,无喜无悲,居高临下的打量二人,丝毫不理会近在咫尺程星垣,只是稍稍看了眼他手上紧握的龙牙剑,却是饶有兴趣的盯着太皃,眼神慢慢变得有些凌厉,冷傲的问道:“白理是你什么人?” “你是谁?”太皃倔强的反问。 白衣女子想了想,语气平静的言道:“我是姚虞。” “你就是瑶池金母!无极圣母!”程星垣很是吃惊。 “紫微元灵白玉龟台九灵太真元君,无极瑶池大圣西王金母大天尊!”姚虞一口气念完,面露嘲讽,“你们人啊,怎么这么喜欢这些无聊的冠冕。” 程星垣神色恭维,小心言道:“这些凡胎肉身,哪能一见神尊容颜,他们只是加封了自己想象中的王母,真正的王母是昂昂不动,不屑一视的。” 姚虞没有理会这些恭维,似乎这些都是理所当然,只是默然的盯着太皃。太皃感到无形的压力,语气乖巧的回道:“白理是我的祖母。” 姚虞眼中闪过一缕伤感,“这个丫头还在吗?” 这句话让太皃愣了一下,低声回道:“早就归于祖木了。” 姚虞眼神盯着太皃,许久之后,才和缓言道:“真像你的祖母。” 太皃眼含愤怒的盯着姚虞,指着地上的木板,“为什么这么做?” 姚虞带着戏谑的笑容,“这是你们金族的祖木垠杏,我这算是物尽其用了,难道白理没有告诉你,这棵祖木是怎么被摧毁的?” 太皃气愤,却是干脆的言道:“没有。” 姚虞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看着太皃的目光变得柔和,“你这个样子,更像你的祖母了。”指着地上的木板,“这棵垠杏的确是我们神族摧毁的……” 听到这句话,太皃感到无以言表的愤怒,手中的长刀快如闪电的冲着姚虞而去,“去死吧你。”长刀快捷如风,饱含着悲愤的力量,快的如同消失。 程星垣龙刚想跟上,就见姚虞身形微动,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当啷”一声,长刀掉在了地上,太皃脸色面如死灰的僵立在地上。 “更像你的祖母了!要不是你祖母这个急性子,事情还能好些。”姚虞很不在意刚才太皃的鲁莽和失礼,似乎只是一挥手的功夫而已。 看到太皃傻站着,姚虞向木屋走去,招呼道:“来吧!” 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也摄于眼前这个女人强大的力量,程星垣和太皃不自觉的移动了脚步,跟着进入房间后,房门悄无声息的关闭了。 (080) 玄黎归来 刚踏进房门,就看到席地盘坐的张公辅,程星垣激动的打招呼,“白羊兄!”见张公辅没有任何反应,对自己如同陌路,对一切充耳不闻,依然在闭目打坐,很是担忧的问姚虞,“神尊,他这是怎么了?” 姚虞并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的言道:“他的字是白羊啊。”转头盯着程星垣,用和气却隐隐命令的口吻言道:“把你所知的情况都告诉我。” 程星垣不敢怠慢,将自己认识张公辅后的事情和盘托出。 听罢之后,姚虞摇了摇头,“想不到,竟然沦落到这等卑贱的地步。”虚空一抓,云淡风轻的发力,将张公辅牢牢禁锢,细细的感悟身体的变化,久久之后,若有所悟,面如寒霜的言道:“原来是双魂居体,怪不得如此怪异,现在做回你自己吧!”说着,就将一股元气渡入张公辅的体内,语气决绝,“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若能活下来,就是神主,若是不能,算是了了这段尘缘。” 随着元气的源源不断渡入张公辅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在身体四周结成了一张元气之网。随着网线不断的加密加粗,姚虞也颇感吃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看的出来,越来越是吃力。久久之后,只听冷哼一声,“哼,看你魂魄能躲藏到几时。”说着,骤然加力,元气之网开始收紧,向着体内勒去。 嘶哑尖利的声音传来,一条虚影从张公辅的身体中被抓了出来。 程星垣和太皃面露惊骇,他们从未想过,竟有如此大能,将人的灵魂从身体中抓出来,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大的力量!太皃声音颤抖的言道:“魂魄抽离?” 姚虞用尽全力的将玄黎魂魄往外抽离,魂魄知道被抽取出来后,就只能任人宰割了,便挣扎的更厉害了,用尽最后的力量,使劲的往张公辅的身体中钻。 虽然仅有一缕相连,却是异常坚韧,姚虞大汗淋漓,力量也要枯竭了。两下僵持,最激烈的时刻来临了。见到二人冷眼旁观,姚虞命令道,“快斩断。” 程星垣抽出龙牙剑,太皃也抽出长刀,盯着一缕元气,他们的手心在出汗。凝望着彼此的眼神,希望看出眼中的意思。是趁此时机,要了姚虞的命?还是相助姚虞,抽取魂魄?过了片刻,二人相互点了点头,都做出了决定。刀剑同时出手,斩向了那一缕元气,骤然斩断了魂魄和肉身的联系。被抽出来的魂魄在无形的元气牢笼中来回挣扎,想要摆脱这束缚,每一次的撞击,都引起淡淡的光晕。 姚虞盯着笼中魂魄,轻声呼唤,“玄黎。”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笼中的魂魄瞬间安静,好奇的盯着姚虞。 盯着若隐若现的虚弱魂魄,姚虞眼中充满了爱怜,“你终于回家了。”说着,手掌轻轻一拂,禁锢的元气牢笼消散于无形,“随我来吧。” 听到召唤,玄黎的魂魄缓缓的飘出木屋。强烈的阳光让魂魄很不适应,姚虞信手一扬,天空瞬间黯淡。程星垣和太皃被这一幕震惊了,好奇的跟了上去。 眼前是三丈高的巨大石窟,中心处的女子雕像栩栩如生,古铜色垠杏木更显沧桑,青铜莲花基座上是甲骨文的“?壬”二字,雕像女子身材修长,眉清目艉,头束圆髻,佩戴珠冠,衣裙飘曳,巾带飞卷,飞天之姿,洒脱飘然,面孔和白衣女子惊人相似,只是更多了些丰腴柔和。四周用线条勾勒出女子的一生,在山巅处翔云,宫殿中饮酒、怀抱中的儿女、冶炼的飞溅火花、身穿金甲的战斗…… 似被无形无质的门所阻挡,这让玄黎的魂魄很是愤怒,发出了高亢的声音。这声音穿透心灵,让人心颤,程星垣和太皃赶紧捂上耳朵,可依然无法抵挡这声音的穿透,随着声音越来越高,他们痛苦不堪,七窍有血丝渗出。 姚虞右掌按在莲花台上,法力持续涌入,女子雕像缓缓移动,露出后面黝黝黑洞。感受到洞中传来了熟悉气息,玄黎魂魄亟不可待的冲了进去。 甬道廊壁上雕刻着盛开的白莲花,流线图符散发着神秘的光芒。穿过甬道,眼前的一切让人震惊,依稀可见百丈地洞直通无底深渊。沿着洞壁上开凿的层层石梯,小心翼翼的向着洞底而去。地底喷涌而出的冥气让人浑身发冷,四肢僵硬。石梯湿滑,太皃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赶紧抓住一根木棒,暗道侥幸。光线晦暗不明,看了眼手中木棒,发现这是条干尸胳膊,一声惊叫,猛然甩开。 突然,令人反胃的生铁摩擦声传来,太皃很是紧张,抽出长刀,循声靠近,只见崖壁上凿出的洞窟内闪耀着微弱的幽绿光亮,似乎有怪物在蠕动。太皃睁大眼睛,看到的竟是身穿铁甲的站立干尸,这些干尸并不是失去血肉的骷髅,眼睛紧闭,头发如同枯草,身躯破败如同碎皮,周身缠绕着灰白光华,如同细细的绳索深深勒入铁甲中,汲取着生机,幽蓝微光就是这些光华发出的。 感到有人靠近,干尸猛然睁开眼睛,一声嘶吼,伸手抓住长刀。太皃吓得一声尖叫,长刀出手,将干尸小臂砍了下来。慌乱中,干尸的另一只手抓住衣服,往回猛扯。看到那张恐怖的面孔,太皃毫不犹豫的将干尸头颅砍下。 头颅落下深渊,发出了愤怒和不甘的吼叫。与这吼声相和,每个洞窟的干尸发出了嘶哑的吼叫,雄浑的吼声在洞穴内回荡,连绵不断,似是千军万马。一个个洞窟中的微光大盛,幽绿光芒变亮,无数的光芒汇聚,如同光的海洋。 这些干尸似乎受到了无形感召,被这激昂的吼声所激励,拼命撕扯周身的灰白光华,可这如同丝线的光华极富弹性,穿透铁甲,牢牢的勒入他们肉体中,任凭挣扎,依然无法摆脱。可成千上万的干尸同时撕扯,气势惊人,渐渐的,有些光华断裂。正在太皃恐惧之时,轰隆隆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地穴涌出来的冥气更加澎湃,光华大作,耀眼夺目,断裂的光华也连接起来,困缚的更加牢固。 太皃惊骇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问道:“这是?” 姚虞面色凝重,“这是幽冥军团!玄黎统领过的大军。” 太皃很是惊讶,“失踪的幽冥军团原来在这里,他们为神族征战了无数岁月,怎么落得如此下场?”看着那些还在挣扎的铁甲干尸,面露痛苦,“这是在慢慢的抽取他们的生命啊。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受到如此残酷的惩罚。” 姚虞叹了口气,沉默而行,太皃见此,也不敢多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到了深渊最底处。巨大符阵中央的宽大玉石台上,静静的躺着身穿古朴皮甲的男子!男子强健的身躯被侵蚀的干枯破败,连面孔也变得支离破碎,看起来更加狰狞恐怖,太皃看过一眼后,再也不敢多看了。 见到了躯体,玄黎魂魄尖叫着冲了上去,男子想起身迎接,可被粗大的光华锁链所束缚。魂魄被粗大的光华锁链所阻挡,无法靠近。这让魂魄愤恨,不顾一切的冲击着光华丝网,躯体也拼命撕扯着光华锁链,想让魂魄穿透而过。 突然,地面传来了轰隆隆的吼声,冥气源源不断而来,地面上慢慢呈现出巨大的符阵。随着玄黎挣扎的更加疯狂,方圆百丈的庞大符阵勾勒出无数繁杂的图符,阴暗不明的图符闪耀着强烈灰白光华,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太皃和程星垣惊骇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姚虞对眼前的一切置若罔闻,只是冷漠的看着玄黎魂魄和躯体的挣扎,陷入了深思。 最后似是做出了决定,她出手如电,将所有困缚躯体的光华都牢牢抓在手中,使劲的向后撕扯,光华锁链的力量如此之大,竟让姚虞嘴角渗出鲜血。 魂魄发出了兴奋的叫声,毫不犹豫的钻入躯体之中。 男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原本破败如草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壮,原本恐怖的面孔变得平滑,这是魂魄和躯体的合二为一,若隐若现的疤痕贯通脸颊,让俊美的玄黎充满了悍烈之气,那个无比强大的神尊,玄黎回来了! (081) 神主重生 看着悠悠转醒的玄黎,姚虞眼神复杂,想开口说什么,却还是闭口不言。 玄黎盯着眼前的姚虞,突然笑道:“你比她看起来老了。” 本来有所期待的姚虞面色瞬间变得冰冷,“你见到妘华了?” 玄黎点头,“因为她,我才能从中天封阵中出来。” 姚虞摇头,“那封阵是合众神之力才建成的,妘华没有本事毁了封阵。”说着,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你这么说,不过是让我愤怒罢了,你在报复我。” 玄黎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她用的是度朔山的旸桃。” 姚虞更是冷笑,“用旸桃吸收天地元气来解除封阵,若是这么容易做到,还合众神之力建造封阵做什么?那封阵吸收天地元气,根本就是坚不可摧。” 玄黎很是不屑的摇头,“你和妘华,也不知道谁更自负,总是想当然得觉得。实话告诉你吧,破坏封阵的是个人类,那是你们眼中的蝼蚁,做到了你们想不到的事情。”说着,露出疯狂的笑意,“人类终究还是超越你们定下的规则。” 姚虞脸色更加阴沉,“那个人类是谁?我要亲自问问他。” 看到姚虞脸上的不甘,玄黎更是得意,“我会告诉你的。” 姚虞问道:“你去过东海神殿,在那里恢复了力量?” 玄黎笑道:“那个坚不可摧的神殿已经毁了,是天外流星毁掉的。”玄黎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你说,这是不是父母的意思?” 姚虞脸色苍白,无力的问道:“你知道你魂魄寄托的孩子是谁吗?” 玄黎点头,“当然,他是帝戎和帝支的血脉,只有如此强大的宿体才能容纳我的魂魄。你更想不到的是,这个孩子是妘华找到的,我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有的我,还是因为我才有的这个孩子。” 姚虞面露鄙夷,“你和帝戎,永远只想着那些鄙贱的血脉,眼中只有那些妖艳贱货,血脉被利用还不自知,到头来,不但毁灭了自我,也毁灭了我们神族。” 玄黎却是不屑,“皇甫费劲心力,到头来,又是如何?一次次的失败罢了!你们总觉得自己是天地,可你们错了,父母创造的天地不仅仅是我们。” 听闻这句话,姚虞突然愣住了,细思片刻之后,目光更是坚定,盯着玄黎身上的光华绳索,冷冷言道:“这就是父母对你的惩罚。”见到玄黎不屑的表情,不愿再谈下去,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待到了天梯高处,突然停下脚步,久久的凝望着下面还在挣扎的玄黎,只是叹了口气,步履沉重而上。 程星垣低声言道:“多情却似总无情,到头终是难解脱。” 太皃笑道:“多情天也老,这就是昆仑终年白雪盖头的原因吧。” 见到姚虞神色冰冷,程星垣小心言道:“你们是神尊,是这天地,是万物的主宰,天地没有情,更不会老,这情是我们卑微的凡人自己幻想的。” 听闻这句话,姚虞言道:“没有了高,就没有了低,没有了痛,也就没了乐,我曾以为无情是解脱,慢慢才明白,有情才是意义,没有情,就没有岁月,若是没了情,走过万古岁月,又有什么意义那。” 程星垣问道:“伟大的神尊,难道永生不好吗?” 姚虞摇摇头,“只有死亡,才让活着存在意义。” 太皃突然问道:“那神尊会让自己的活的有意义吗?” 姚虞点头,“当你明白了我的选择,你就明白了灵族的命运。” 太皃突然流下泪来,有些哽咽的言道:“我知道,可我没法接受。” 三人不再多言,只是沉默的攀登着,姚虞抬起头来,在这凝固的世界中,似乎发现了一丝光亮,她伸出手来,想抓住这道光,可掌中依然空空。 木屋之中,见姚虞伸手要抓自己手腕,张公辅正要躲开,可他从姚虞的眼神中感到丝丝慈爱和柔,便放松下来。姚虞手指压在内关穴上,一股元气渡入张公辅体内,四处游走探查。随着时间推移,姚虞脸色愈加凝重,眉头也不自觉的紧锁。到了此时,张公辅额头上渗出了汗珠,看的出来,他在经历痛苦。 姚虞收手,对张公辅言道:“他要留在这里疗伤。” “神尊!”程星垣知道不妙,面露恐惧,颤声言道:“妘华神尊告诉小子,他在我在,他无我亡,要是白羊兄留在这里,小子唯有一死。” 姚虞却是言道:“说吧,想要什么回报。” 程星垣恭敬言道:“能供神尊驱使,是小子荣幸。” 姚虞盯着程星垣,眼神有些惊异,有些迷茫,有些失落,有些不甘,最后眼神慢慢的平静下来,“怪不得这天下是你们人族的,皇甫曾说过,你们人类才真正的继承了他的智慧,有欲望,却能克制欲望,今日看来,此言不虚啊。” 程星垣内心惶恐,“神尊,什么都不如性命要紧。” “妘华送了你把龙牙剑,我不喜刀剑,就送你们一块瑶池碧玉吧。”姚虞指着外面得瑶池,“待会儿走时,可从瑶池拿快碧玉,看你们的机缘和造化了。” 程星垣赶紧拜倒在地,“小子谢神尊赐福。” 姚虞望着太皃,“你帮过我,有何要求?” 太皃毫不犹豫,“神尊,我想让族人在这里生活。” 姚虞望着窗外的群山,“已是人族天下,这里又能待几天那。” 知道姚虞有意,太皃赶紧跟上,“哪怕片刻也是高兴的。” 姚虞叹了口气,“等你们无法在灵域立足时,再来这昆仑吧!” 看着瑶池中满池的碧玉,感受到充沛的灵气,程星垣都不知如何选择,有的大却不够绿,有的翠绿却不够大,正在犹豫不决时,太皃将其中最是翠绿小巧的碧玉捡了起来,“我觉得这块碧玉和我最有缘分。”便拉着程星垣跨马离去。 程星垣感受着碧玉,蕴含的灵气似是无穷无尽,满脸的兴奋,“这块碧玉灵气盎然,不愧是神界之物,这块碧玉可以让我们的功力大增啊!” “真是暴殄天物啊!你还不懂这块玉的价值,是万金不易啊!”太皃摇头笑道:“这是信物啊。”看到程星垣还是不懂的样子,大笑道:“蠢货,等将来我们落魄了,凭借这块瑶池碧玉,能在这山中有块方寸之地啊!” “那你带着吧。”程星垣将碧玉给了太皃,“这天下就是我们人族的天下了,以后你们灵族避难,怕是要用到了。”说完,一振缰绳,“我要去见主公了。” 太皃有些好奇,“我也想去见见这位风云人物。” “好啊!”程星垣露出了坦诚的笑容,“你会喜欢那泰宗山的。” 木屋之中,姚虞看着张公辅,爱怜的问道:“你的母亲那?” 张公辅恭敬的回道:“家慈过世,我和爷爷一起生活。” 姚虞眼中充满爱怜,“傻孩子,你不是人,哪来的爷爷。” “不是人?”张公辅很是惊讶,“我就是个人啊。” 姚虞哑然失笑,“你属于我们,你的父亲是神尊,你的母亲是帝支。” “神尊?”张公辅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指了指自己,“我?” 姚虞将张公辅带到瑶池旁,指着一尊持矛拿盾的战士石雕,“这才你的父亲,中天最强大的神尊,神族荣耀的扞卫者,帝戎。你要继承你父亲的荣耀,统领最强大的幽冥军团。”对着须发皆白的夸父言道:“都天,这是帝戎的儿子。” 都天打量着张公辅,有些疑惑和不认同,伸出手来,抓住肩膀,将张公辅举了起来,双手用力挤压,见张公辅露出痛苦神色,失望的摇了摇头。 “他被世俗污染了。”姚虞示意都天放下,“要洗去所有的不洁。”到了瑶池边,指着宛如碧玉的池水,“只有忍受痛苦,才能成就自己。好好洗净你的血污,我们是最高贵的神尊,从不像那些低贱的种族,我们从不嗜血。” 都天将张公辅扔进瑶池,在温暖的瑶池中,张公辅感觉浑身被温热包围,经脉舒服的张开,元气进入经脉,渗透到了血肉之中,荡涤着身体中的杂乱灵气,体内的元气更加精纯,力量更加汹涌澎湃。可是,瑶池内的元气源源而来,如江河决堤,不断的冲入身体之中。如同无数钢针刺痛每一处肌肉,张公辅感觉身处烈焰之中,每一寸肌肉都在熔化,怕自己在这烈焰中化为虚无,就要起身离去。 都天上前,将张公辅牢牢的定在瑶池中,任凭元气涌入。张公辅的身体逐渐变得赤红,如同燃烧的火炭,瑶池中的水温逐渐升高,最后沸腾起来。 木屋的窗口边,姚虞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轻声言道:“孩子,这是你的重生,若是醒来,就是脱胎换骨!我想知道,帝戎到底有多强大。” (082) 朝日求援 一辆宽大的马车径直驶入巫马府中,两名二八佳丽款款走了出来,女孩皮肤白皙,眼角上扬,一看便是朝日少女,随车的汉子抬下沉甸甸的箱子。 看到箱子中全是温润光华的东珠,巫马齐抓了一把,对着灯光细看,当看到散发出收敛柔和的光辉,眉开眼笑道:“爹,这些东珠可值十多万两银子。” 巫马卿很是担忧,“你收了这些厚礼,王上若不出兵,等着他们怨恨你吧!” 巫马齐笑道:“爹,支援朝日,符合我们东元利益,王上肯定不愿倭国吞并了朝日。再说,国使肯定在五上卿家跑个遍,朝堂上,都会为朝日讲话的。” 巫马卿上下打量着两个少女,正值青春妙龄,有些胆怯的样子,眼神明亮,微微上扬的眼角饱含着带着诱惑的媚态,加上红唇皓齿,倒都是美人胚子,巫马卿满意的笑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女孩并不懂中土语,只是礼貌的微笑。见两个女孩不懂风情,巫马卿无趣的挥了挥手,“他们不懂中土话,送出去算了。” 巫马齐笑道:“黑嘉来信,说那边缺会洗衣做饭的,这两个女孩不懂中土话,给黑嘉送去最好,省的出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不干净。” 巫马卿满意的点点头,“想的周全,明日就送过去吧!” 雄略殿前,见到依然跪着的朝日大君和使臣,翟元一也惊讶于他们的执着,上前规劝道:“这军国大事都是商量来的,怎么能跪在这里相逼那!都跪了三天了,这不吃不喝的也不行啊。”说着,将粥端出来,“先用饭吧!” 朝日大君又是大哭,声音嘶哑,偶有泣血,让翟元心中不忍,赶紧跑到宫中,陈奏此事,国王心中不忍,想了想,言道:“宣五上卿前来,商量一下。” 五上卿看着跪在地上的朝日大君,双眼无神,头发散乱,嘴唇干裂,身体消瘦,膝盖磨出血来,结成了黑色伤疤,虽然五位重臣心里清楚,这是朝日大君故意作践自己,来个以情动人,可见到贵人如此,也不禁有些唏嘘。 见到国王召集重臣,朝日大君知道大事决于今日,低头默默祈祷。 国王缓声言道:“朝日有你们这样的臣子,还不该灭亡吧!” 风世颐点头道:“王上所言不错,倭国狼子野心,若是任其肆虐,等他们占据了朝日,必然得寸进尺,魔爪伸到我们这边。” 巫马卿附和道:“大司理所言不虚,若是倭国控制了朝日,对东元和河间都是大威胁,陆上可攻河间,水路可攻东元,到时,他们将朝日作为桥头堡,将倭国作为后方基地,可谓是进退自如,若是让他们得逞,我们可就麻烦了。” 冉仲翙言道:“可是我们东元也不能白白牺牲袍泽啊!大军一动,靡费无数,若是陷在这战争中,会打乱我们的计划,皇领才是我们的攻略地。” 朝日大君唯恐生变,赶紧言道:“贵国有何条件,我们完全答应。” 冉仲翙这才提出条件,“茂山铁矿除了你们自用,只能卖给我们。” 朝日大君倒吸一口凉气,很是为难的言道:“我们朝日国小地贫,民众寡穷,无法和东元千里江山相比,这国库收入主要依靠这两大铁矿、乐浪海盐和桓仁铜矿,其它虽有山参药材,可也算是聊胜于无,若是……” 听闻朝日大君如此不识抬举,国王挂上寒霜,便不再言语。 师苟胜面露不快,“父王圣心仁厚,有心救助你们朝日,你们若是一无所出?就是父王答应,我就是顶着忤逆不孝的罪名,也不会让我们好男儿埋骨他乡。” 师宜阳也言语不善,“你我都是大君,可你们君臣轻重不分,缓急不知。若是你们朝日上下都是如此,这仗没法打,将来不败于敌,只会败于内。” 看到众人口风要变,朝日大君吓得满身大汗,临来之时,父王曾有交代,无论如何,也要调来援军,“王上,我愚钝,刚才没说明白,让诸公误解,我的意思是希望贵国能给我们点补偿,毕竟这开矿山,也养着几万人。” 见朝日妥协,国王笑道:“大君放心,我们自然理解你们的难处,断然不会白要的,肯定给你们公道价,只是让你们专供我们。” 事情谈妥,国王看着宫瑞海,“看来,宫家不日就要出征了。” 见到东元王答应下来,朝日大君知道大功告成,赶紧叩拜,“王上,倭国兵马已逼近列水,柳京城小,怕是顶不住几天,我等希望明日随水师出发。” 宫瑞海摆手,“兵者,国之大事,关乎生死存亡,不可不察!王上既然决议出兵,我等自然要统筹安排,大军统帅、粮草、战船、军士都要调度,仔细算计,不能仓促上阵,那样不但救不了朝日,连我们东元也会陷入险境。” 巫马卿点头,“柳京可不是小城,固若金汤的大城,倭国一年半载的也啃不下来,崩下倭国满口牙也有可能,没了獠牙的倭国,还能猖狂到几时?” 大君师宜阳言道:“甲辰水师出动,必能切断倭国的海上线,没有了粮草的倭国必败!你我都是大君,我陪着你多留几天,等水师准备妥当再出征。” 师苟胜点头,“远来是客,我们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再说,战争可急不得,我们也要等着河间的消息,只有那边谈成了,我们就水陆同发!” 朝日大君见东元心意已决,也只能被动接受,又是含泪叩首“王上,我们朝日盼着东元的大军,如同久旱期盼甘霖,病者心念良医,孩儿心念慈父。” 国王这才满意的笑道:“大君放心,合东元和河间之力,还怕打不赢区区倭国?孤王在这里给你保证,就是倭国亡了朝日,我们也要给你们复国。”…… 大平城中,朝日公主子山君和大监朴丘成正在使馆中商议对策。 子山君不过十七岁,是朝日国王最宠爱的女儿,个头高挑,圆圆的脸上有双亮若星辰的黑眸,看起来气质高贵,朴丘成很是稳重,一看便是谋国之臣。 公主看着不大的箱子,面色很是犯难,“搜刮了宫内所有的黄金财宝,剩下了就这么多了,大部分都让大君哥哥带去东元办事了,我们带来的珍宝不多,东元有五上卿,可这河间有七位上大夫,不知如何去送,才能令人满意。” 朴丘成却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公主不用忧虑,河间有七位上大夫,真正能影响大局的是景破军和景康成两位公子,还有外卿高治羊,这三人都不是贪财之人,只有一人必去,那就是内侍令剧海寿!他是我们国人,原在潦东山地,后被俘去势入宫。做了十七年的朝日国人,说什么对我们朝日有感情的。” 公主这才稍稍心定,“那就劳烦大监今晚走一趟了。” 一日后,通光殿中,朴丘成努力的劝说河间的上大夫们。 对于援助朝日,伊海嘉不以为然,“大监,你说的有些危言耸听了,就算是倭国占据了你们朝日,也不至于亡了我们河间,我们河间为何出兵?” 朴丘成言道:“我们朝日和河间是唇亡齿寒,若是我们朝日灭国了,那么倭国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河间,到了那时,河间就要直面卑鄙龌龊的倭国了。” 莘高琰摇头,“就算是倭国吞并了你们朝日,他们的目标也是夫真。” 朴丘成赶紧辩解,“北方苦寒之地,南方草木丰美,倭国怎么可能不要膏腴之地,而去抢夺天寒地冻,将来倭国必和夫真勾结,南北夹击河间。” 看到父亲眼光投了过来,景破军这才言道:“朝日是我们河间的兄弟之国,不能坐视朝日灭国,儿臣以为,我们河间应该出兵相助,以救危局。” 朴丘成大喜,赶紧跪拜,“老朽谢过世子大恩大德。” 景破军上前将其搀扶起来,笑道:“可我们也不能毫无所得。”来到舆图前,画出一条长线,“大监,从潦水到马訾水之土,将归我们所有。” 朴丘成几乎跳了起来,“世子这一笔把我们半拉国土划走了,潦水东岸可都是沃土,你大笔一挥就割了出去,这和亡国有何区别?” 景略言道:“孤身体不适,先去歇息,这里有公元主持便可。” 景破军言道:“你安排快马去请示你们王上,先听听国王的意思。” 见到朴丘成带着手下匆匆离去,其他几位上大夫言道:“世子,这……对方肯定不会答应吧!这可真的是让朝日无法忍受的。” 高治羊却是翘起大拇指,“世子果然是好计策!” 任武原也是点头,很是满意,“世子果然是第一流。” 这时候,景康成试探着问道:“看大兄的意思,是不打算去救朝日。” 高治羊笑道:“世子这是拖兵计,谈判这事,一来二去的,不知耽误多少时日,柳京城高墙厚,甲器锋锐,屯粮充足,屯兵十万,朝日国人虽不强悍,可极其坚韧,倭国虽然狂飚突进,并没有伤及朝日根本,这段时日,好让倭国在柳京下面损失兵马,耗散兵力,等他们士气泄尽,师老兵疲,我们出征也不迟啊!” 任武原笑道:“那就奏报公上,照世子的意思办吧!” (083) 南堡之战 冰门关下,数万军马列阵南堡下,战马嘶鸣如雷,在草原上远远传开,显得肃杀寂寥。军马呼出的雾气中显得有点迷幻,宛如天兵天将降临人间。 草原春季,草料匮乏,马匹消瘦,绝不是征战时刻。可南堡宛如钉子,牢牢钉在云中大地上,云中岂能容忍,王子弘术亲自统兵,各部派出最勇悍的战将,这是雪耻之战,部落头领摩拳擦掌,准备拿下首登之功,彰显武力和荣耀。 经过一年的努力,加高加厚城墙,拓宽加深壕沟,漠林已将南堡经营的如同铜墙铁壁。漠林打算在此消耗云中战士,削弱云中实力。一个拼死要夺下,一个要誓死要守住,在这里,最猛烈的进攻将会遇到最顽强的防守。 东方的太阳升起,将万丈霞光投下,看霞光中的绵延的大军如同披上了金色铠甲,弘术心生万丈豪情,随着一声令下,低沉的牛角号响起,进攻开始了。 云中勇士们呐喊着冲向南堡,云中的柘木大弩纷纷发射,压制城墙上的漠林弩箭。北地制造的巨大井阑在群马拖曳下慢慢逼进城墙,眼看就要翻越壕沟,正在众人兴奋时,城墙上大牛弩射出数十条拇指粗的弩箭,这些强力弩箭生生插入井阑内,漠林战士拽弩箭后长绳,将井阑拖倒。随着数架井阑倒下,第一天的试探性攻击只能收兵作罢。到了第二天,漠林在城墙上洒水成冰,让高大的城墙更是难于攀登。连续数天攻击,云中伤亡愈来愈大,士气低落,却是一筹莫展。 营帐之中,看到王子愁眉不展的样子,拔野势端来奶茶,试探着问道:“看殿下愁眉不展,是不是攻不下城堡,汗王不满意了?” 王子低头叹息一声,面色很是无奈,“哎……” 拔野势小心建言,“殿下,攻不下来,就要想别的办法。” 听闻还有别的办法,王子顿时来了兴趣,“可有什么好办法?” 拔野势看着王子期待的眼神,笑道:“何不把冰原部落作为突破口那?” 王子咬牙切齿的言道:“这些该死的豺狼,当初就是他们偷袭的冰门关,害得我如此难堪,要有机会,我就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当尿壶。” 拔野势摇头笑道:“我们云中不是常说嘛,听话的恶狼好过不听话的家狗。恶狼给了肉吃,就会驯化成家狗,家狗没了肉吃,也会成为恶狼。” 王子沉思这句话,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让漠林为我们所用?”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可是,我们并没有肉来喂饱这些恶狼。” 拔野势笑道:“冰原部落被漠林当刀来使用,不惜代价的拿下了冰门关,虽有大功,可没有得到多少好处,鸦巢堡的大部分物资被玄黎殿取走,冰原部落已经心生不满。漠林没有喂饱冰原这条狗,冰原现在怕是变成狼了。” 王子心中一动,知道大事可成,面露喜色,赶紧命令侍女,“取美酒来。”指着对面的座位,对拔野势言道:“今晚我们彻夜长谈。” 待取来美酒,两人很是痛快的干了一碗,王子言道:“今日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在漠林狗窝中有条冰原狼。是个狼,就不会和狗在一起。” 拔野势酒量惊人,几碗酒下肚,也健谈起来,“其实策反冰原不难,只要我们顺其所思,投其所好,足其所欲,赈其所难,何愁大事不成。” 弘术挠了挠头,“你说话怎么和南人一样,让人听不懂。” “这是中土的史记兵法中讲的,中土人说话就是这么文绉绉的。”拔野势笑道:“刚才我说的,就是要我们要顺着他们想的,给他们喜欢的,满足他们的欲望,帮他们克服困难,这样,冰原部自然愿意做我们的朋友了。” 王子点头,“我也愿意结交这样的朋友啊。” 拔野势指着帐中舆图,“冰原部落想得到更多的土地,就给土地,他们部族遭难,就赈粮相助,他们想立足漠林,就答应封其土地,他们担心我们攻击他们,就划河而治,我们能做到这个,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和我们结盟那?” 王子拍着桌子,大声叫好,“好你个拔野势,跟着南人学习,看问题就是不同。你就全权负责了,从明日起,就带上黄金珠宝,前去冰原,斡旋此事。” “一定不负所托。”拔野势赶紧答应下来。 解决了心头大患,王子很是满意,指着两名侍女,“这两个女侍就赏给你了,伺候你的左右,兄弟,你也二十多岁了吧!看好那个部族首领的女儿,我给你做媒,以兄弟的才学胆识武艺,那家的女子看不上你啊!” 拔野势言道:“等和漠林作战结束,再想这事。” 王子爽朗大笑,借着醉意,拍着拔野势的肩膀,“好兄弟,此战结束,你就是我们云中大将了,功业美女都能得到。” 拔野势单膝跪地,“为殿下大业,肝脑涂地。” (084) 策反冰原 桌上摆放着喷香的鹿肉,喝的是拔野势带来的烈酒,用高粱酿制,清爽甘冽,远不是云中马奶酒能比的,大于越和格尔泰不知这酒的厉害,已酒酣耳热。 几杯酒下肚,感觉全身温热舒服,丹田之中,隐隐有团热气在游荡,白音酋长满意的又饮了一杯,“这酒中加了什么?竟让能人龙精虎猛。” 拔野势翘起大拇指,很是崇拜的言道:“大酋长还是年轻人般的耳聪目明,这是中土的烈酒,加入了我们云中的宝物,龙马鞭和剑齿虎骨,大酋长才如此斗志昂扬。”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我们殿下送来十名舞姬,供大酋长赏心。”话音刚落,便拍了拍手,十名带着轻纱的少女款款入内,声乐响起,盈盈起舞。 大于越本以为白音酋长会赶走这些舞女,可出乎意料的是,白音酋长非但没有赶出走,反而是专注的欣赏起来,而且随着琵琶声的韵律,合着手鼓的节拍,唱着自己听不懂的曲子,便好奇的问道:“大酋长唱得是什么?” 白音酋长言道:“这是中土的唱词,日夕此间,以眼泪洗胭脂面。谁复惜,松螺脚短,不堪君荐,说实话,我也不太懂,只是觉得好听,就记了下来,快五十年了,竟还没有忘记。”说着,便问拔野势,“你可知道我唱的是什么?” 拔野势摇头,“大酋长所学,比小子广博,小子只是看了些中土的兵法谋略,至于这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以小子之能,属实不懂啊!” 白音酋长专注的盯着那名弹琵琶的女孩,而琵琶女孩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在努力的克制不让自己落下眼泪。盯着空空酒杯,想到自己的蠢蠢欲动,大于越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是担忧的提醒道:“大酋长可要保重身体啊!” 白音酋长听懂了大于越话中的意思,眼中流露出伤感之情,“你不要多想,这个女孩想让我想起很久之前,在中都见到的一名女子,她也是这个样子。” 大于越这才稍稍宽心,笑道:“我看这些南方女子都一样。” 白音酋长摇,“这个世界,每个人都不一样,都有自己的故事。” 拔野势顿时来了兴趣,“想必大酋长在中都有自己精彩的故事,何不说来听听,让我们也好长长见识。我看了不少中土书籍,也想去中土看看。” 白音酋长摆了摆手,伤感的笑了笑,“都是年轻时闹得笑话,不提也罢。”挥了挥手,让女孩们离去,转头对拔野势言道:“我们冰原人说,当你的敌人给你笑脸时,后面一定藏着獠牙,你这么拉拢我们,肯定是想着算计我们吧。” 拔野势笑道:“你们冰原这么说,是没有错的,可是,我们云中也有人说,护着羊群的狗会撕咬狼,可没有羊肉吃的狗就会变成狼。” 大于越不耐烦的言道:“狗就是狗,狼就是狼。”说着,就挥了挥手,“拔野势,带着你的礼物回去吧,我们还是战场相见吧。” 格尔泰赶紧笑道:“大于越就不想听听拔野势要说什么?” 大于越不满的言道:“拔野势送给你们部落的礼物,都要充入库中。” 格尔泰点头,“这个自然,我带拔野势过来,并不是贪图他的礼物,而是为了我们冰原部落,夜莺唱歌好听,可只在夜里唱歌,乌鸦叫声难听,可会告诉我们灾难要来了,我想让你和大酋长听听这个南方小子的话。” 大于越狠狠恐吓道:“若敢蛊惑我们,我会割下你的舌头。” 白音酋长对大于越言道:“格尔泰说的没错,乌鸦的话也要听,不能因为是敌人的话就不听,只要是实话,不管多难听,我们都要听。” 见白音酋长示意自己说话,拔野势没敢啰嗦,赶紧言道:“大酋长,来这里之前,我了解了你们冰原部落的情况,你们万里跋涉,翻山越岭的来到漠林,就是了逃避冰原因为寒冷引起的饥荒,为了更多的猎物,让生活更好。” 大于越更是不满的瞪了眼格尔泰,“这些话你也说了?” 格尔泰赶紧辩解,“大于越,我可啥都没说啊!”盯着拔野势,有些不满的言道:“小子,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拔野势赶紧解释道:“大于越,这些事情是我从俘虏那里打听的,你们冰原的俘虏,我们云中可都是善待的。”说到这里,将门打开,指着外面的大篷车,“而且,为了表示我们的善意,你们的冰原战士,我都送回来了。” 送回来的冰原战士也都走了过来,单膝跪在外面,喊道:“大酋长。” 白音酋长问道:“云中对你们可好?” 为首的战士点头,“他们没有虐待我们,还帮我们治病了。”说着,指着小腿,“我的小腿断了,是他们帮我治好的。”说起此事,还颇为自豪的介绍道:“他们有一种药,喝了之后,就是切开肉也不会觉得疼,我让他们带些过来。” 拔野势满脸笑容的解释,“小子是带了些药,可治疗创伤,让你们用的。” 白音酋长这才满意的点头,“那就多谢你们了,因为这一点,就算是我们还是敌人,就凭你们如此对待我的族人,我们也会善待你们的。” 拔野势笑道:“我还带来了一千只羊作为礼物。我听说,你们冰原生活依然困苦,只能在漠林划定的范围内狩猎,可这片林子没有多少猎物,仅仅维持生存而已。”说着,用小指头表示,“为漠林出生入死,仅仅为了这么点好处?” 大于越气恼的言道:“别绕弯子了,说出你的条件来。” 拔野势知道冰原人的脾气,他们喜欢直来直去,赶紧言道:“我们要做你们的朋友,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地给地,让你们过的安康!” 大于越面露冷笑,“给什么?给多少?” “十万担粮,五万头羊!”拔野势气势十足的回道,“这足以让你们吃两月,这些只是礼物,若你们冰原能能和我们云中站在一起,牛羊会源源而来。” 白音酋长问道:“为什么要和我们结盟?又为什么如此慷慨?” 拔野势也没有掩饰,直截了当的言道:“因为你们冰原证明了你们的价值,若不是你们夺下铁门关,我们也不会付出这个代价,你们已经证明了你们是头猛虎,要喂饱一头狼只需一只羊,而喂饱一头猛虎,则需要一头牛。” 白音酋长满意的点头,“好手段,老夫替你算笔账,你们云中十万人来攻击冰门关,就你送给我们的这些物资,也就是一个月所需,还没算上死伤抚恤,赏金等物,若是我们结盟你们,你们可是赚大了。” “你们部族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十万担粮,五万头羊。”拔野势笑道:“我们云中的力量,岂是漠林这个蛮荒部落可比的。能和老虎站在一起,为什么要和狐狸混在一起那?只要你们冰原和我们云中站在一起,还有什么忧愁那?” 白音酋长思虑片刻,举杯言道:“那我们就站在一起。” 大于越也是点头,“你们能做到你们的承诺,我们就和你们结盟。” 格尔泰点头,痛快的举起酒杯。“和老虎结盟,好过和老狼结盟。” 听闻对方同意结盟,拔野势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若是你们冰原能帮我们夺回冰门关,我们会给你们更大的礼物,保证会让你们惊喜。” 白音酋长点头,“那我们就商议如何夺回冰门关。” (085) 夺回冰门关 凌冽的晚风吹过,风吼声让人难以入眠,孛罗送来了一抱干柴,让房间中暖和起来,才止住了白音酋长的咳声,看到酋长好些了,孛罗转身准备离去。 白音酋长笑道:“这孩子阴沉着脸,怎么了?有什么不痛快。” 孛罗压制着内心的不满,“大酋长,我们昨日和漠林同盟,如今又和云中联手,这样做,就是违背了我们的誓言。大酋长教导我们,做事要有始有终,做人要矢忠不二,我们冰原人都是说一不二的汉子,这个样做不会被阔夫勒惩罚吗?” 看到白音酋长的脸色难看,大于越厉声阻止孛罗,“不得胡说,蚂蚁爬到了牛角上,就以为自己是头牛了!你才走过多少路,便以为走遍了世界。大酋长这么做,自有这么做的道理,军国大事是不能儿戏,权变通达才可以。” 见到大酋长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都憋得发红,知道自己闯祸,孛罗赶紧跪下赔罪,“小子胡说,大酋长不要放在心上。” 白音酋长让孛罗坐下,喝了一口大于越端来的甘草药,才止住了咳嗽,满意的点了点头,“甘草的确是润肺的良药,拔野势用心了。”说起来,又是一番感慨,“中土何其富饶,地产丰富,人多聪慧,我真想带着你们去那里生活啊。” 孛罗不解的问道:“大酋长总是说,我们冰原才是最好的地方。” 白音酋长苦笑着摇了摇头,“傻孩子,谁不喜欢和暖丰腴之地,等你去了中土,看到那里的风土人情,你就明白了,世界上最肥沃最丰饶的土地,总是住着最聪慧最有力量的人。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好地方让他们占据了?”说到这里,抬头盯着孛罗,提高了声调,铿锵言道:“因为他们比别人更有力量。” 孛罗依然不服气,“我们冰原人不喜欢燥热的南方。” 大于越递给孛罗一碗茶,“等你去过中土,你再说此话吧。” 白音酋长言道:“我常读中土史书,书中有言,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国运才能昌盛。百年之变局来了,如今正是我们部落百年难遇的契机,崛起的机,一定要把握好,漠林征服云中是不可能的,想征服中土,就是疯狗想吞下太阳,云中的力量,你们也都看到了,给我们的牛羊财富岂是漠林能比的,北地制作的工程器械有多大的威力啊,早晚都能攻下南堡。” 孛罗点头,“大酋长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漠林不能和云中可比。” 白音酋长满脸的担忧,“若是南堡被攻下,冰门关迟早要沦陷。到了那时,我们铁门关被南北夹击,独木难支,也早晚落入云中手中。”说着这里,目光直直的盯着孛罗,“到了那时,你说,我们冰原将去向哪里?” 孛罗低头凝思后,久久之后才开口,“小子确是蠢笨,大酋长说的对,等铁门关沦陷,我们冰原就没了栖息地,漠林部落都不会分给我们土地的。” 大于越沉重的点头,“玄黎殿让我们流血,却将战利品拿走,将来有什么难处,舍弃的一定是我们,趁着现在,我们能左右战局,我们必须得到更多。” 白音酋长笑道:“我们违背誓言,你担心阔夫勒降罪吧?若是阔夫勒有灵,为何将我们逼入绝境?若是阔夫勒足够强大,为什么我们还要屈从漠林?我们的这个神明,要不抛弃了我们,要不就是在世界的神明中,太过于弱小了。” 孛罗目瞪口呆的盯着白音求脏,“也许阔夫勒只是短暂的忘记了我们。” 白音酋长露出了调皮的笑容,“若是阔夫勒短暂的忘记了我们,那么我们就短暂的背离他一会儿,等他足够的强大,我们再继续跟随他。” 大于越也觉得不可思议,“大酋长,连你都不相他?谁还能信他?” 白音酋长看着大于越,笑道:“我老了,要将冰原部落交给你,有些事不能瞒着你。你要知道,是我们攥着神明,而不是神明攥着我们!记住了,我们冰原没有什么神!大于越,从上一个酋长到我这里,没有阔夫勒,到了你手里,也不会存在,你虽说是神的使者,但你就是自己的神,你可明白?” 纳木阿和孛罗目瞪口呆的看着酋长,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孛罗问道:“这么多年,阔夫勒的旨意……暗道……都是大酋长的意思?可每次大酋长总是虔诚的膜拜阔夫勒,占卜或者抽签来决定我们行动,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白音酋长毫不犹豫的回道:“都是假的!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掩人耳目,这么多年来,阔夫勒在大事上那次和我们商量的不一致?为什么我们商量的是什么,阔夫勒的旨意就是什么?”突然加重语气,“阔夫勒就是我们自己!” 纳木阿完全明白了酋长的意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酋长,我完全遵从阔夫勒的旨意,为了部落,和云中联手。”指着孛罗,“你带兵夺下冰门关。” 白音酋长目光担忧的看着北方,“铁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于越问道:“要不要我陪着大巫师满都拉去看看?” 白音酋长摇了摇头,“封阵的力量庞大,五年也就是堪堪成形,不要着急,我们要等铁烈真正成长起来,只有强大的铁烈,才能让我们冰原立于乱世。” 幽暗的漠林中,孛罗引兵在前,他们身后跟着拔野势统领的上千云中精锐,为了拿下冰门关,弘术王子将最精锐的骠骑营派了出来。 兵贵神速,唯恐暴露了自己的目的,这支部队的行进速度很快,拔野势催促疲惫不堪的手下,看到士气萎靡,高喊道:“兄弟们,只要拿下北堡,财货女人随便拿,我也保证,将来每人都能分到五个漠林奴隶。” 拔野势大喊,“死亡让荣光加身。”士兵跟着大喊,士气顿时高涨。 当云中和冰原联军抵达冰门关时,冰门关北堡的守军没有丝毫察觉,孛罗上前,在城门下大喊,“我们是奉命前来支援的。” 见到是冰原部落,守军没有任何怀疑,毫无戒备的打开了城门。 等进入城中,联军没有丝毫犹豫,便展开了攻击,四处熊熊烈火燃起,毫无防备的漠林军不明就里,被骤然攻击,马上陷入大乱。趁着大乱,孛罗骗过守军,顺势拿下了铁门桥。不敢贻误战机,拔野势集中兵力,直攻南堡。 太阳初升,“哐当”一声,南堡城门落下,扬起大片尘土。 王汗领着大军进入,见到孛罗,盯着对方无畏的眼神,满意的点头,哈哈大笑,“人说冰原的男儿如石如冰,果然是无所畏惧的好男儿!”说着,招了招手,便有士兵抬来了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汗王对孛罗言道:“我曾说过,我们云中绝不会亏待我们的朋友,何况是立了大功的朋友。” 孛罗单膝跪地,高声言道:“感谢汗王的赏赐,我们将是云中永远的朋友。” 汗王赶紧下马,拉着孛罗的手上马,并行接受着士兵的欢呼。 冰门关被夺,漠林军队仓惶撤退,云中骑兵毫不犹豫的乘胜追击。等追入丛林后,才发现这里根本不适合骑兵作战,林木遮蔽,不适合大队骑兵冲锋。只得分散开来,分成小股作战。而漠林部落在丛林中作战则是如鱼得水,利用林木和地形掩护,不断的偷袭云中骑兵。特别是狼武士的袭扰,神出鬼没,令云中骑兵心惊胆战,几日下来,云中骑兵的士气已是急剧下降。 篝火旁,王汗弘力、右力汗仆古恩、王子弘术等人都是愁眉不展。 王汗愤怒的骂道:“这些山贼如同狼群,胆小狡猾,令人恶心。” 王汗弟弟弘济劝谏道:“汗兄,这里不是我们的战场,撤退吧!” 仆古恩点头附和,“是啊,我们的骑兵没法在丛林展开攻击,在这里作战,我们的骑兵只能下马作战,我们的优势发挥不出来。” 旭日甘的战甲上还有浓浓的血迹,肩膀上的包扎处还渗出鲜血,今日就是他冒死斩杀了偷袭王汗的狼人,他也主张撤退,“王汗,这些漠林山贼擅长翻山越岭,始散时聚,看到我们人多就散开,碰到我们人少就围攻。” 王汗征询身边的拔野势,“你说该怎么做?” “还是劫掠人口吧,以此来削弱漠林实力!”拔野势提议道:“漠林部落大多积聚在漠林边缘,靠近贲马河,我们就沿着贲马河劫掠。” 盯着满山丛林,看着战甲上的血迹,王汗眼神变得决绝,“对付这些恶狼,不能有任何慈悲,告诉大军,自由劫掠,所有对漠林的行为不受军纪约束!” (086) 发现尸洞 在林木覆盖的山中,恩和带着众人正在攀爬。 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可脸上脸腮胡须,看着很是强干,因在山中采药狩猎而锻炼的体质坚韧,他跟着父亲学习中天语,很是熟练,指着高山,有些担忧言道:“这山里很怪,我们原来常来这里猎犴达罕,后来有些族人在这里就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们说是这里的神鹿作祟,我们就不敢再来了。” 智惠生不解的问道:“什么是犴达罕?” 恩和比划着描绘犴达罕的样子,“体格大,角扁平,唇发白,这鹿皮嘛……”想了想,指着脚上的靴子介绍道:“这就是用犴达罕皮制作的套靴,又舒服又保暖透气,穿起来很舒服,这次若能猎取,萨娜就会给你做一双鹿皮靴。” 智惠生指着脚上的破鞋,很是羡慕笑道:“就没人给我做。” 恩和很是肯定的指着礼绂生,“你要是愿意,她会给你做的。” 礼绂生开朗的笑道:“恩和,你怎么知道我会给他做的。” 恩和很是认真的回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爱这个男人。” 礼绂生脸色羞红,不过很快掩饰过去,装作无所谓,“眼睛也会骗人的。” 到了半山腰,智惠生指着高耸的山顶,问道:“从山顶穿过去?”摇了摇头,“不用想了,这山顶必然有人警戒,我们翻不过去。” 恩和指着半山腰,“不用担心,还有一条路,只是有些危险,要穿过山洞,这山洞里面暗河水流很急,很是湿滑,很危险,你们走不走?” 义宗生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恩和回道:“追狍子时发现的,我当时没多想,就追了进去,没想到这山洞里面是洞套着洞,河压着河,我在里面转悠了十多天,差点死在里面。” 智惠生很感兴趣,“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想起此事,恩和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最后都快饿死了只能顺着河流往下冲,没想到,就这样找到了路,最后被水冲了出来,算是捡了一条命。” 义宗生这才信了,点头言道:“好,就走那条路。” 恩和很是熟悉洞中道路,待有惊无险的穿过山洞,太阳就要落山了,众人无法继续前行,只能在山洞避风避寒,点燃篝火,就地休息。众人围在篝火旁,将随身带着的鹿肉烤熟,伴着几口烈酒下肚,顿觉温暖舒泰,话也多了起来。 恩和将切下一块肉,递给申义,问道:“你会离开这里吗?” 申义低头默默的嚼着烤肉,盯着跳跃的火焰,陷入了沉思。 恩和喝了几口酒,有些醉意,“萨娜告诉我了,她打算给你生个孩子。”用力的拍了拍申义肩膀,“你可以离开,也可以留下,这是你的自由,萨娜不会强求你的。”见申义还是沉默,恩和问道:“你走了,萨娜跟了别人,你难过吗?” “来,喝酒。”申义猛灌了几口酒,“你知道我们来做什么的吗?” 恩和点头,“我以为你们是来这山中盗采山精的,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你们是来探查这山谷,现在漠林和云中开战,我不应该帮助你们的。” 申义叹了口气,“这次任务,九死一生,你别跟着我冒险,明日你就回去吧。”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去告诉萨娜,我要是能活着回去,我就留下。” 恩和突然露出笑容,“我本来不打算帮你们的,可是,我现在改主意了。”看到申义一脸错愕,解释道:“我不想妹妹伤心,我打算把你完整的带回去。” 晨光微曦,众人下山探路,可是找来找去,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建筑物。正在众人彷徨无计之时,一行队伍奔着山中而去。众人便小心跟上,终于在山脚下发现了偌大的神秘山洞。洞口很是庞大,有十多丈高,可以想象这洞众有多么幽深宽大,可以容纳数千人,众人知道,这山洞应该就是探查的目标了,小心翼翼的靠近观察,发现防守的确非常严密,想从洞口潜伏进去是不可能的。 申义很是沮丧,“这山洞根本进不去。” 恩和却不以为然,“山下洞连着洞,只要仔细寻找,总能找到路的。” 礼绂生摇了摇头,“就算是有洞,也不会留下,怕也是被人堵死了。” “有个地方一定是没法堵死的。”看到众人投过来的急切目光,恩和笑道:“暗河啊,只要是洞窟,必有暗河,这个他们可堵不住。” 智惠生摇头,“就算是有暗河,不见得能通入这洞穴。” 恩和闭上眼睛,努力的回忆,“三年了,我好好想想。”想了许久后,对众人言道:“我们昨天穿的的那山洞,似乎和这洞穴联通。” 众人钻进阴森潮湿的山洞中,在里面寻找道路。随着深入,才发现这洞穴竟然如此之大,如此之深,果真是洞连着洞,遍布钟乳石柱。跟着恩和在里面七拐八拐,果然发现了一条暗河,众人跟着恩和纷纷跳入暗河。 河流汹涌,只能随波逐流,在恩和的带领下,淌过危险的湍流瀑布,终于来到了水势平缓的暗河中。等众人浮出水面,发现洞内漆黑一片。义宗生从油纸包中取出蜡封的火折子。只听见燧石敲打的声音,扑腾一声,火焰燃烧起来。 刚刚看清,礼绂生吓得惊叫,幸亏智惠生有准备,赶紧捂上嘴巴。 眼前悬挂着上千具死尸!头发披肩,皮肤惨白,如同死鱼的灰色眼睛睁得大大的,无神的盯着前方。每个尸体的七窍中插入铁管,不断的有灰白色气体注入,仁皋生伸手抓了一把,放在手心细细感受,吃惊的言道:“尸气!” 随着尸气侵入,被尸气侵蚀的尸体从脚到头发生了变化,有些侵蚀已经到了头部,这些尸体如同活了过来,只是双眼没了黑瞳,只有惨白,这些变异的尸体本能的张开大口,想要撕咬,双手长出长长的锋利指甲,随手乱抓。 正当众人惊恐时,突然传来了礼绂生的叫声,循声望去,看到一只变异的死尸伸手抓住了礼绂生的肩膀,往自己身边拽。幸亏义宗生反应奇快,出手如电,就将胳膊斩了下来。伤口处冒出一团令人窒息的灰白尸气,可死尸丝毫不受影响,依然张开大口,拼命的上前撕咬。义宗生长剑劈落,将死尸头颅粘下,头颅在地上滚动,依然张口撕咬,等咬住了另一具死尸的小腿,便咬死不松口。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就看到有些尸体不时的抽搐几下,四人惊恐的看看四周,在这些尸体中竟有狼战士,漠林也没放过自己曾经的战友。 “师傅!”看到乾荒的尸首,申义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看到亲人的尸体被如此糟蹋,众人眼中都冒出火来,正要上前解救。突然,山洞中传来了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上百人正疾冲而来。 “没想到,又看到你们了。”黑暗中传来了刻意伪装的声音。 声音如此熟悉,可突然之间,又想不起来是谁。正当众人思虑脱身之策时,火光下慢慢走出一名黑袍人,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十年间,在黑暗沼泽,就是你们毁了我的神庙,没想到,今天又能看到你们,真是有缘啊。” 智惠生想起来对方是谁,“你就是黑暗神庙的黑袍人。”说着,指着小腿言道:“我这里有个伤疤,就是拜你所赐,今天我要给你留下点念想。” “小子,这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智惠生看清楚了对面的敌人,正是客栈中的那名修士,正缓步而来,慢慢的抽出长剑。 “对付这几个小贼,何须杨将军动手。”黑袍人不再伪装,发出娇嫩的声音,“当年,我就用几个阴鬼教训了他们,今日,我再给他们留下点念想。” 话音刚落,只见周围的尸体缓缓蠕动,如同是活了过来,随着黑袍女人口中念念有词,越来越多的尸体动了起来,口中发出低沉却令人恐怖的吼声。 (087) 逃出尸洞 见到死尸围了上来,见识到这些怪物不知生死的杀伤力,义宗生觉察到了巨大的危险,抽出长剑,转头催促众人,“你们快撤,我来断后。” 随着黑袍人的娇喝声,这些尸兵如同被烈火鞭笞,疯狂的冲了上来。这些尸兵看着僵硬,没想到一旦动起来,便是如此迅捷,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眼前。他们虽然看不到,却能准确的感受到生人的气息和位置,张开大口,露出杂乱獠牙,手指如同钢叉刺了过来,恐怖的样子把礼绂生吓得花容失色,失声惊叫。 义宗生神色镇定,长剑稳稳出手,如同迅雷,瞬间就将最前的尸兵拦腰斩断,尸兵并没有因此失去战斗力,地上的上半截尸体用臂做腿,依然迅捷的冲上前去,义宗生微微吃惊,赶紧斩下尸兵头颅,尸兵的双手还在空中乱抓。 见尸兵义无惧生死的源源而来,义宗生和申义挥剑,将尸兵抵挡在外,智惠生和恩和利用弓弩,杀伤靠近的尸兵。长久的战斗令众人力竭,这时候,在旁观察的仁皋生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法杖发出光亮,如同大日照耀,靠近的尸兵宛如被烈焰灼烧,发出痛苦的嘶喊声,任凭黑袍如何驱逐,就是不敢靠近。 知道尸兵不敢上前,众人都躲在这光明中,徐徐而退。 岂能让敌人全身而退,大喝一声,杨虔冲了过来,手中长刀冲着仁皋生力劈下去,义宗生知道仁皋生正在施法,无法分心,便出剑接下。二人刀来剑往,斗得天昏地暗,不断的将尸兵砍飞,地上到处是断臂残肢。 众人趁此退到了湍急的暗河处,恩和喊道:“这里就能出去。”说着,就跳了下去,众人也都纷纷跟着跳入暗河,被湍急的水流带走。 眼看杨虔也要跟着跳下去,黑袍人出言阻止,“不用追,他们逃不掉的。”指着水中跳跃的鱼群,“这水中有鬼面鱼,他们插齿也难飞。” 暗河之中,被斩落的死尸落下,瞬间就有大群绿光聚拢过来,这些就是鬼面鱼,鱼头扁平,宛如鬼面。它们争先恐后的撕咬尸体,大口吞咽,随着水中尸兵的挣扎,腥臭和尸气四处散逸,这些气息让鬼面鱼更加疯狂的撕扯,片刻功夫,死尸仅剩下骷髅。这些鬼面鱼如同陷入癫狂,彼此也相互撕咬起来。 暗河中的绿光更亮了,这种意味着死亡的光亮让人心生胆颤。 幽深冰冷的河水中,众人随着湍急的水流,身不由己的前行,身体被尖利的岩石挂的都是伤痕。鬼面鱼捕捉留下的血腥味,疯狂的追逐着淡淡的血丝前进。这些鱼被刚才的进食所激奋,在巨大的鬼枪鱼的带领下,继续猎杀。 看到了前方洞口处的光亮,希望在前,众人都拼命的向前游去。正在此时,落在最后的恩和觉得小腿上传来剧痛,禁不住高声惨叫。众人以为他是被河底岩石刮了一下,也没有在意。申义赶紧回头拖着恩和继续前行。 可拖动的越来越吃力,恩和的惨叫声更是剧烈,众人赶紧回头。眼前的一幕令人浑身恐惧。恩和被巨大的鬼枪鱼如铁的长矛刺入小腿中,大群的小鬼面鱼也都猛烈扑了上来,疯狂撕扯着伤口,让伤口不断扩大流血。 义宗生赶紧抓住恩和往岸上拖,等众人将将恩和拉了上了,发现他小腿肌肉已被咬光,森森白骨可见。两条巨大的鬼面鱼还死咬大腿不放,义宗生虽将鬼面鱼砍断,可鱼头还挂在腿上。申义赶忙撕扯,竟将皮肉也一同撕扯下来。 礼绂生赶紧取出一瓶白药,洒到了伤口上,看到鲜血就止住,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礼绂生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看来命是保住了。” 众人趁着夜色逃了出来,在山洞中点燃篝火,稍稍歇息。恩和的呼吸声愈来愈沉重,愈来愈急促,浑身发抖,本以为发烧了,没想到浑身冰凉,皮肤惨白,仁皋生摸了摸脉,发现脉象无力,看到被刺穿的伤口完全溃烂,将里面鬼枪鱼残留的骨枪取了出来,仔细的感受下,禁不住摇了摇头,“尸气侵体了。” 申义赶紧把他往火炉边靠近些,流泪问道:“还有什么话,我帮你带回去。” 恩和用尽全力的冲着申义言道:“好好待萨娜。” 申义用力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萨那,善待家人的。” 听闻这句话,恩和满意的点点头,露出了最后的笑容,“把我带回家,埋在我出生的地方,我会常去看你们的……”还没等说完,就撒手人寰了。 众人堆起柴堆,将恩和抬了上去,北风猎猎,似是呜咽。 带着恩和的骨灰,众人怀着伤感,返回村落。远远就看到村中燃烧的大火,众人心中一紧,驱马急奔,等到了家中,便看到满地都是燃烧的灰烬。 众人将恩和的骨灰埋下,祭拜了这位朋友,申义坐着废墟上,只是怔怔的发呆。礼绂生将马牵了过来,安慰道:“走吧,留在这里会更难过的。” 申义抬头,目光坚定,“我要留在这里,找到萨娜。” 见到众人还要来劝,申义语气坚定,“我心已决,我留在这里找萨娜,也会在这里打探消息,有什么消息,我会传给你们的。” 仁皋生想了想,点头言道:“留在这里也好,只是小心,若是形势凶险,你就返回北地。尸兵事关重大,我们这就回去了。”说着,众人上马离去。 在返回的路上,四人就见到疾驰而来的云中骑兵。这些骑兵见到礼绂生貌美,便呼啸着抛出绳套,准备劫掠。其他骑兵都拔出刀来,气势汹汹的砍向仁皋生他们。因为北地和云中的友好关系,众人只是腾挪闪躲,没有动手反击。 义宗生用云中语大喊,“我们是至正会的朋友。” 见对方躲的如此轻松,百夫长不敢轻视,知道对方定然是修真的道人,赶忙上前赔礼:“我们以为是漠林的敌人,所以才冒犯了你们,还望真人宽恕。” 智惠生大惑不解,问道:“你们云中骑兵怎么跑到漠林来了。” 百夫长解释道:“真人,冰原部落投靠了我们,助我们攻破了冰门关。我们奉王汗令,扫荡漠林,要抓走这里的部众为奴隶。” 仁皋生命令道:“马上带我们去见你们王汗!” 知道事关重大,百夫长不敢怠慢,驱马前进,“我们这就出发。” 听闻漠林正在制造尸兵,王汗很是吃惊,命令骑兵策马狂奔,到了第二天,震天的牛角号响起,巨大的跃马大纛招展,王汗亲自统兵,抵达了山谷。谷中已是空空如也,看来敌人已经紧急撤离了。还未进山洞,就感受了阴森的冷意,点燃了火把,进入山洞。众人惊讶的发现,这里已被清理一空! (088) 井御奔逃 闪星点点,昏暗夜色下,中年女子躲在草丛中,警惕观察四周。 远远听到战马嘶鸣,从丘陵上看下去,大地上铺陈的篝火如同漫天繁星,中年女子知道那是云中骑兵的大营,知道就要脱离危险了,这才稍稍松口气。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女孩催促的声音,“阿母在等什么?” “嘘……”母亲示意女孩不要说话,看着四周,谋划逃生路线。 等想好了之后,母亲转过身来,盯着女孩,指着前方大营,很是严肃的问道:“栖真,阿母问你,你是要随阿母去中土,还是留在这里?” 栖真很是坚定的回道:“我想去中土。” 母亲爱怜的盯着自己的女儿,“离开漠林,你不再有奴隶,不再是主子了,你就是普通的女孩,过着普通的生活,你愿意吗?” 栖真很是坚定的点头,“我不会离开阿母,我要去中土。” 母亲有些伤感的问道:“你会想念你阿爸吗?” 栖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流泪,风掠过秀发,将泪眼遮蔽,许久之后,才对母亲言道:“走吧,阿母。”说着,就起身朝着大营而去。 母亲刚放松下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阵阵狼嚎,这是群狼在相互联系,知道他们包抄而来,女子的心又紧张起来,加快脚步,冲着山下的灯火而去。 二人刚刚离去,一名高大的狼人便疾冲而来,在空中使劲的嗅了嗅,确定了异味的方向,向着空中发出狼嚎,指挥群狼四面包抄,飞奔而去。 虽然用尽全力的狂奔,终归还是差了一步,在距离大营不远处,母女二人还是被追上。看着四周逼上来的群狼,母亲知道无法逃走,将孩子紧紧护在身后,暗暗攥紧手中匕首,做好了拼命的准备。高大的头狼一声嚎叫,突然站了起来,走了过去,走着,走着,就变成了雄壮的男人,此人正是狼部落首领,郎雄。 郎雄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女人的手,温柔的言道:“井御,跟我回去吧。”看到女人眼中的决绝,叹了口气,对栖真言道:“跟我回家吧。” 井御把孩子抱得更紧了,这激怒了郎雄,突然化成狼形,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亮出闪亮锋利的狼爪,步步逼了上来。眼看无法逃脱,女人的眼中闪烁银光,口中发出了咆哮声,突然站了起来,这让郎雄很是意外,不得不停下脚步。 突然,一只箭矢射来,被郎雄轻松躲过,紧接着上百只箭矢漫天射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上百骑兵冲了过来,郎雄为首的群狼发出震天的咆哮,将冲来的战马吓得四散奔逃。可四匹战马依然无畏的冲了过来。郎雄这才看清楚,马上是修真武士,在他们的带领下,骑兵整好队形,又冲了过来。 知道无法力敌,郎雄恨恨的看了眼女人,然后领着狼群撤退。 马上下来一名老者,自我介绍道:“贫道仁皋生,敢问发生了什么。” 女子低头言道:“妾身井御,是从漠林逃出来的奴隶。” 看到女人穿着单薄,带着的女孩浑身发抖,礼绂生言道:“跟我们走吧。” 郎雄远远的看着女人随着骑兵进入大营中,眼神中蕴含着不甘。有手下向前,“狼主,要不要我们混进去,找个机会,把夫人带出来。” 郎雄摇了摇头,“那四个人是修士,你混不到她身边的。” 手下担忧的言道:“夫人知道太多我们的秘密了,这么让他离去……”说到这里,看到郎雄眼中露出的凶光,心中一颤,赶紧闭口不言。 郎雄想了想,“告诉冥无终,让他想办法吧,他们才是一家人。” “什么?井御逃走了?还逃到了云中!”冥无终听闻这个消息,大吃一惊,盯着郎雄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逼得井御离开。” “我做什么,你还不知道?”郎雄逼视着冥无终,带着冷笑的言道:“你不是在我身边都安排了眼线了嘛。” 冥无终尴尬的一笑,有些自打圆场,“井御应该是去看望父亲了。” 郎雄言道:“最好尽快送回来,要不然,我们狼族就没办法帮助宗主了。” 冥无终脸色突变,“郎雄,你想退出盟约?” 郎雄丝毫没有畏惧,“冰原反叛你了,你又能怎么样?我听说,你们在制作尸兵的时候,用了我们狼族的勇士,我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 冥无终彻底的点燃怒火,怒目盯着转身离去的郎雄,一言不发。 (089) 行嘉回国 商议了一个多月,让师苑春作为使者前去东元此事,依然没有决定。 谈娘不耐烦的对宫兰介言道:“主公说了,此次让君美前去。” 宫兰介满脸的不可置信,惊呼道:“你疯了,君美可是乱臣的女儿,师辰甫对大司马可是恨之入骨,让君美前去,还不被扣下?” 谈娘回道:“你放心吧,师辰甫是不会这么做的。” 宫兰介露出冷笑,“怎么,你以为你的身子能摆布师辰甫。” 谈娘却是很有信心的言道:“可是主公能做到。”拿出一个玉瓶,指着红色药丸,“这是嗜心丸,没有主公的解药,等毒性发作,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到宫兰介满脸的紧张,咯咯笑道:“你若不听,主公也会让我喂你几颗。” 宫兰介将信将疑的接过红色药丸,仔细分辨,便皱起眉头,又嗅了嗅,脸色更是阴冷,“哼,我就说,你们合欢宗能有什么好药,还想用嗜心丸来瞒天过海,亏你想得出来,义父若有控制他人的手段,也不至于复国如此艰难。” 谈娘大笑,“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何况是巫马家的公子。” 似乎觉察到什么,宫兰介盯着谈娘的眼睛,看其躲闪,更是满脸戒备,“让君美陪同那个小贼,还给他用这个药,你究竟想做什么,当我不知?” 谈娘笑道:“难道不行?主公要控制巫马家。” 宫兰介冷笑,“行嘉就不是嫡长子,他和郡主还有婚配,你做梦那?” 谈娘不以为意,“除去嫡长子,行嘉不就是嫡长子了嘛,和郡主的婚配,有我在,还不是轻而易举的毁了,别忘了,当年大司马是怎么娶的你。” 宫兰介依然摇头,“要去你去,我不会让君美去冒险的。” 谈娘脸色突变,“你还有选择吗?想让广川在乱世活下来,君美就是代价,是要你的君祥,还是要你的君美,你选择一个吧!”看出宫兰介眼中的动摇,谈娘言语更是犀利,“主公顾及父女之情,没有多说,这不代表别人不想。” 宫兰介无力的坐下,垂首不语,许久后言道:“明日再说吧。” 议事大厅中,众人正在商议出行的人选。 匡宁平提议道:“出使东元,还是我和陶兄前去吧。” 宫兰介摇了摇头,“广川还有很多事务要梳理,你们为左右长史,无法脱身。” 陶惕生言道:“我看,君美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当年师辰甫可是非常喜欢这个丫头的,若是师辰甫看见她,应该会顾念血脉之情的。” 匡宁平摇头,“怕惹恼了师辰甫吧!” 陶惕生摇头,“十多年过去了,师辰甫坐稳了国位,该彰显他的宽宏大量和人君之风了,若是一味和孩子计较,只会让他看起来气量狭小。” 宫兰介这才点头,“那就让君美去吧。” 匡宁平言道:“我明日护送他们穿元卫,过元水,到东元边境。” 太阳和煦,五岁的绛仙跟在大君后面,满脸祈求,“哥哥带我玩吧!” “去去!”大君很不耐烦的抬手驱赶,“我和行嘉要出去玩。” “要是不带我,我就告诉师傅。”绛仙很不满的看着对方。 “你敢。”大君冲着绛仙亮了亮手中的拳头,带着恐吓的味道。 “就带着绛仙吧!”行嘉上前求着大君。 “不行,她待会儿就睡觉,谁管她?”大君还是不同意。 “我背着她。”行嘉答应下来。 “我就知道行嘉哥哥最好了。”绛仙高高兴兴的跟了上去。 夕阳下,三个孩子在回来的路上,大君看着正在吃力的背着绛仙的行嘉,有些幸灾乐祸的言道:“当初不让你带着她,怎么样,现在受累了吧。” 行嘉擦了擦脸上汗珠,嘿嘿一笑,感觉背上的绛仙越来越重,回头看了眼,却是怒目而视的师苑春,心中慌乱,手一哆嗦,师苑春便掉在地下。 师苑春大怒,爬起身来,抽出腰间长剑,朝着行嘉刺了过去。行嘉想躲却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剑贯穿胸膛。他的灵魂不断飞升,视野慢慢的扩展到扶柳城,随着越飞越高,大陆泽中出现了迷幻色彩,迷离的七色在眼前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成为黑白漩涡,他感觉自己进入漩涡之中,向上飞升! “喂!”一声娇喝,将他从梦境中喊了回来,行嘉揉了揉惺忪睡眼,看到眼前的师苑春和师野臣,身后跟着陶惕生和匡宁平,知道有事要发生了。 “丢魂了你!”师苑春幸灾乐祸的言道,“要不是我给你喊魂,你就死了。” 师野臣像模像样上前言道:“先生,我有事相求。”后面的侍者赶紧搬来竹凳,师野臣危襟正坐,不自然的问道:“先生能不能代表师家出使巨嵎城?” 行嘉觉得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的言道:“什么?” 师苑春不耐烦的言道:“行嘉,我们想让你跟着我们出使东元。” 觉得是两个小孩子的玩笑,目光望向陶惕生和匡宁平,见到他们二人点头,行嘉才觉得不是玩笑,满是疑惑的问道:“师家不是刚刚大胜吗?” “你这是故意显摆吧。”师苑春满脸的不高兴,“不要以为出点主意就是这次大胜的功臣。”指着陶惕生和匡宁平,“陶叔誓死守城,匡叔千里奔袭,他们才是这次大胜的功臣。”想了想他还有用,又面带和善,“不过,你也算是功臣了。” 看到师苑春的脸色变得如此之快,行嘉没有回答,只是摇头苦笑。师苑春这时候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从里面拿出来各色小吃,还有一杯酒,满脸含笑,“行嘉,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立功了,这是给你犒劳。” 行嘉见到有酒有肉,眼前一亮,也不客气的招呼着大家坐了下来,很是懂事的给大家斟满酒,众人便聊起当日偷袭武强来,聊的很是欢乐。 此时,匡宁平言道:“正是这次大胜,阳武觉察到了危机,前去东元,商议共同对付我们师家。若是东元答应帮助阳武,我们广川怕是凶险了。” 行嘉摇头,“王上英明,诸位上卿也都是某国之臣,打击师家,不过是让阳武得利,王上和重臣没有那么愚蠢,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陶惕生无奈的苦笑道:“我们毕竟是大司马的余部,就怕师辰甫那天心血来潮,把国事变成了私人恩怨,容不得我们师家。” 行嘉知道众人的意思,很是愧疚的言道:“”诸位,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去劝谏王上,不要接纳阳武吧,不过,我认为这会适得其反。” 师苑春愤怒的言道:“你这小贼,如此啰嗦。” 行嘉依然坚持,“我不认为我去东元,能有什么帮助。” 众人不但没有露出失望和愤怒,反而很是欣慰,匡宁平翘起大拇指,“君子重然诺,至死不能负,果然有君子之风。行嘉,不要小瞧了你的影响力,你在师辰甫心中是很有分量的人,你们巫马家是东元第一家族,你自幼陪伴师宜阳长大,当年大司马举义时,你也立下大功,还和郡主订过婚,你说,若是连你的话都无法打动你们王上,还能有谁那?” 行嘉突然问道:“若是我做不到,你们就不担心我在东元跑了?” 师苑春嘿嘿一笑,从腰间逃出小玉瓶,从里面取出一粒药丸,笑道:“你猜,这药是做什么用的?”说着,就上前给行嘉将药丸强灌下去。 行嘉无奈的看着众人,“你们能给东元什么?” 陶惕生满意的言道:“这就问到点子上了,我们会给东元他们不能拒绝的条件。我们打算让你返回东元,我想,这是我们广川给东元最好的礼物。” 行嘉想了想,“我只能是尽力而为。” 陶惕生伸出手掌,“我等击掌为誓!” (090) 上书之议 西市杂货处,一大群力夫聚在一起闲聊,等待着生意上门。 一名白面书生走来,大喊道:“茶陵正在募兵分地那,怎么不去报名?大家都去了斗家商号那边参军,说只要选上了,就给五亩地,按月发饷。” 中年力夫失望的回道:“去过啦,报名的人山人海,不下千人,人家才要不到二十人。”指着自己瘦弱的身板,“就我这个头,这身板,就算了吧。茶陵要的都是魁梧的力夫,打仗嘛,全凭着力气。”语气充满了遗憾,“没这命啊!” “这命也不是天注定,你不闹腾,谁管你?”白面书生指着前方,“成均的士子正领着百姓,在布政院前请愿那,要茶陵纳税,他们就在闹哪。” 人群中有人大喊着质疑:“你真以为这是士子能闹的?就凭他们,早就被弹压了,这背后不还是有大官家,没有他们,能闹得这么大?” 白面书生掏出两份请愿书,招呼众人围过来,“大家过来看,这是均平土地和一体纳税的请愿书。”看到大家一片迷茫,便通俗的解释道:“就是让那些官老爷,大地主把土地拿出来,大家一起耕种,以后勋田也要一起纳税。” 中年力夫摇头,“那些老爷们岂能答应,土地可是他们的命根子啊!” 白面书生站在高凳上,“这个世道不是他们说了算的,看看皇领的浪荡军,他们为什么揭竿而起的,还不是活不下去了,我们现在上书,是求他们一条活路,若是他们不给,那么我们自己就去创出一条活路来,你们说,是不是?” 中年力夫笑道:“你说的对,我们也知道,我们也想去骂他们。只是今日去了,今日的饭就没了着落,老爷们那天死不知道,我们今天就会饿死。” 白面书生和众人招手,大喊道:“不会白闹腾那,大家跟着我去,有饭吃,有钱拿那,每人十个炊饼,还有百钱,大家想不想去?” “同去……”一群人吵吵嚷嚷,骚动起来,簇拥着白面书生离去。 千余名士子拥堵在布政院门口,手拿《平等通商议》和《平等纳税策》,齐声高呼,让领布政出来相见。此时,街上来了另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气势汹汹的到了府门前,也要求提交民愿书,《均平土地》和《一体纳税》。 两派先是争吵,吵的越来越激烈,又推推搡搡动手。双方队伍中有些人眼神凶横、身材魁梧有力,趁着混乱,抽出藏好的短棍,毫不客气的下手,将人打的头破血流。见到自己人挨打,有些行伍出身的也抽出铁棒来,狠狠的还击,如此一来,形势更加混乱了,向着流血的方向而去。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负责治安的守军从两旁冲了过来。用刀枪逼着两边人分开,才控制了局势。 见到局势平稳,布政院的铜钉大红门缓缓打开,来人言道,“交请愿书吧。” 布政院中,五大政公聚在一起商议,来俊国展开民愿书,和缓言道:“一面的民愿书要求平等通商、平等纳税。”又展出来另外两个民愿书,“另一方面要求均平土地、一体纳税。”说着,将民愿书传给众人,“大家都看看吧。这几天来,事情越闹越大,在没个说法,怕是要作乱了,诸公今日就拿个意见吧。” 见众人都沉默不言,文伯文将泰笑道:“大家有话就说。” 元越立国时爵位是男爵。野穹山大战后加封子爵,云中南侵后又加封伯爵,执政者便尊称为“上伯”,上伯文将泰六十多了,白发稀疏,满脸皱纹,穿着朴素,待人和善,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老头。他一生不顺,体弱多病,中意的继承者,大公子文伯玉前两年去世,小儿子做事毛躁,大女儿文昉天的两个公子接连去世,如此种种,让老人心灰意冷,想入观中修道,躲避这不如意的人生。 大谏正詹然家冷哼一声,“哼,斗政公,你们茶陵不简单那。” 詹然家六十多岁,精心修剪的胡须衬托的很是干练,穿着华贵,佩戴各种玉饰,时不时的吸一口点燃的云香。他是北方最大的地主,手下有数千亩的勋田,对茶陵提出的均分土地,一体纳税深恶痛绝,由此和茶陵关系日趋紧张。 见对方如此,斗善来也不客气,“大谏正,我们茶陵也是焦头烂额啊!士子们不也天天堵我的门嘛,谁指责谁都没必要,还是想办法解决问题吧。” 詹然家气愤的指责道:“把元越搞得一团糟,你们茶陵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斗善来冷冷的盯着詹然家,“缴纳田税,放开贸易,处处针对我们斗家,你们挑起的争端,难道我们就不能还击?你们可以发声,我们只能沉默?看看现在的元越,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土地都在谁手中,你怕是最清楚的。” 作为世子,元越继承人的大徽正文仲玉盯着斗善来,看他气焰如此嚣张,更是按捺不住了,怒声指责道:“斗政公,茶陵是元越之地,就该服从国府管辖,尊重国府号令,不应该继续享受贸易特权,更不应该免除国税。” 文仲玉年近四十,和瘦小的父亲不同,看起来器宇轩昂,不过,他做事急于求成,又因为是唯一的继承人,更是无所顾忌,很是刚愎自用。 斗善来目露嘲讽,“哼,自己过的穷奢极欲,却口口念及苍生。” 文仲玉知道说的自己,怒容满面,“斗政公,不要以为没有了茶陵,我们元越就过不下去了,我告诉你,是茶陵离开了我们元越,离不开我们的强大。” 斗善来冷冷言道:“不见得吧,向来是我们抵抗大越林的。” 詹然家跟着威胁道:“你们茶陵不需要我们元越,好,若不交税,我们就会把南方大营从茶陵撤回。如若不然,你们茶陵就要负担着大营军帑。” 斗善来冷笑几声,“好算计,南方大营拥兵十万,年耗银百万,元越岁入也就不到千万两,让我们负担如此巨大的军帑,真当我们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我们茶陵可以负担,但这些大营的上柱国和各等军职由我们茶陵来任命。” 向来不站队的来俊国也出口否决,“国家公器,不是谁家的私兵。” 詹然家言道:“斗政公执意不肯负担,那么我们就只能撤回大营了。” 斗善来针锋相对,毫不客气的顶撞道:“既然如此,那就恕难从命。你们尽管撤离,我们茶陵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好自己的。”说着,便拂袖而去。 看到斗善来气鼓鼓的离去,文伯环顾众人,叹了口气,“要说是均分土地是不可能的。”若有所指的看着詹然家,“每家拿出一部分土地来,应该不难吧。” 詹然家言道,“上伯,要我们这些大地主若是拿出土地来,也不是可以,可是各行会那?难道也让他们的商铺分给百姓不成?若是只分田地,那些地主多有怨言啊,现在的局势本就不稳,若是这些大地主再闹,岂不是乱上加乱。” 张君竹忧虑的言道:“当务之急,是要控制即将爆发的民变。若是民变一成,那就如星火燎原。邕梁刚浪军,皇领浪荡军,这些乱贼挟裹良民,所过之处,那是满目疮痍,十室九空!稍有不慎,引发叛乱,就会内忧外患,国事糜烂啊!” 文仲玉建言道:“所言不错,事情要分轻重缓急,分地这件事,可以先想着怎么来做,可现在各地闹得严重,有些地方都有小股乱民了,是不是要把东北大营和南方大营的兵马调回,负责驻守各郡,防止大规模民变。” 詹然家点头,“上柱国所言甚是,当前最重要的是保持元越稳定,有些地方都有山贼了,很多商贾的物资被劫掠,连水上都有匪寇了。” 文将泰询问道:“如何答复那些士子?” 来俊国言道:“让他们派出代表来,商议具体方案,走一步,看一步吧!” 凤苑之中,天刚落黑,一顶黑轿急匆匆的落在楼前。轿门掀开,昭博太走了出来,小心的看了看四周,见到没人,才轻手轻脚的上了楼。 “四元公请坐。”里面传来了斗妧经欢喜的声音。 还没等坐下,昭博太急切的问道,“布政院怎么说的?” 斗妧经让昭博太坐在对面,拿出一幅画来,调皮的笑道:“帮我看看。” 昭博太只是看了一眼,便摇头言道:“这看上去很像,却不是希孟所做。” 斗妧经很是吃惊,“家父说,这就是希孟的真迹,别人也说这是真迹。” 昭博太问道:“若是希孟所做的就是真迹,那这幅画就是真迹,若是希孟的画风是真迹,那这就不是真迹。有人取其形制,有人取其意境。” 斗妧经觉得这个观点很有有趣,“那希孟的意境在哪里?” 昭博太指着画作解释道:“希孟其心纯真,当真是思无邪;胸有丘壑,更是自然之气,因心无乱,故画干净。而这幅画因繁而乱,哪有无邪之境啊!” 盯着画作,斗妧经思虑久久,得意的笑道:“四元公上次说对画作一窍不通,今日看来,却是大家风范,四元公的评论很对,我要好好的讲给家父听。看来,他心乱了。”正想拿出曲子,却又停下,“我还有首曲子,待以后讨教四元公。” “哪里谈得上讨教,愚兄多谢小妹相助,以后还要多和你学习这治国之道。”昭博太很是敬佩的言道:“还是小妹说的对,士子是对付不了权贵的,只有权贵才能对付权贵。我在这里,替天下苍生谢过斗小姐的仁爱之心。” 斗妧经笑道:“莫非只有四元公有仁慈心?人人都有恻隐之心。”说着,端起酒杯来,“怎么,四元公不打算和小妹喝一杯庆祝这次胜利。” 昭博太很是干脆的一饮而尽,不胜酒力,脸色绯红,怕酒后失态,赶紧告辞。 看到昭博太离去,潘诗诗走了出来,翘起大拇指,“优点就是缺点,缺点就是优点!小姐聪慧无双,让奴婢见识了,这个四元公啊,真是赤子之心,也是痴子之心,过不了多久,就是小姐囊中之物了。”说着,就给斗妧经斟满酒,“别人看三步,小姐看十步,小姐要是个男人啊,这江山都会落入小姐手中。” 看着楼下的轿子匆匆离去,斗妧经沉沉的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潘诗诗自斟自饮了一杯酒,笑道:“小姐将来还是会救他的。” (091) 列水之战 太阳从东山升起,散发着光芒,柳京城墙上的朝日士兵沐浴在金光之下,枪林屹立,如同笼罩着一层金甲,灼灼生辉。 三大佬黑田兵卫、早川忠胜和毛利孝辉齐聚城下,准备今日之战。 看着巍峨的京城,毛利呵呵笑道:“我早说过,柳京城高墙厚,兵精粮足,怎么可能十日而下,早川,你话说的太早了,这是羞辱自己。” 盯着城下雄壮的军阵,早川豪气顿生,对毛利所言不屑一顾,“当年我攻高松城时,可比这险恶,不也攻下来了嘛。”盯着投降的朝日将军,目光如刀,想把他脑袋割下来,冷冷言道:“十多天了,你还没能爬上这城墙。” 投降的朝日将军战战兢兢,跪下哀求,“将军饶命。” 早川厌恶的挥了挥手,行刑队将面如死灰的将军带了下去。 黑田哈哈笑道:“这月攻不下柳京,这些投诚的将军就被你斩光了!” 早川无所谓的言道:“无能的将军留着干什么?朝日军人缺乏血性,要用鲜血去激励他们,这精兵可是杀出来的!尉缭子中有言,用兵者,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十一者,令行士卒,我才杀了几人那?” 毛利深以为然的点头,“这就是早川统领的军队在大倭所向披靡的原因吧!早川,你是个严厉却生猛的家伙,我应该多向你讨教。” 早川提醒道:“大将军有言,先入柳京城为王。” 黑田笑道:“早川,全力攻击柳京吧!结束战争就拜托阁下了。” 倭国使者高举战旗,策马到了城下,大喊道:“天军神威,不要做垂死挣扎了,还是尽快归降吧!可共享富贵。”见到城楼上静静无声,使者更是气势凌人,“德煜老儿,乖乖归顺我们大将军吧,若如不然,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回应他的一排弩箭,将他射的如同刺猬,一声惨叫后,人马皆亡。 见到使者被杀,早川暴跳如雷,手中折扇向前有力的一指,大喊道:“鸡犬不留!杀。”伴随着如雷的杀声,大军呐喊着冲了上去。 看到敌军冲了过来,披挂着战甲的国王无畏的站在城墙上,他的眼神甚是平静。这位五十多岁的国王,因为战争而憔悴,自从东元和河间答应救援后,人心军心大定,这给了他抗争到底的勇气,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变得坚定无畏。 手下的文臣武将也都披挂甲胄,甚至嫔妃也前来助战。看到倭国军队蜂拥而来,国王冲着军民大喊道:“这些贱倭,不过尔尔,今日杀光他们。” 城墙上的士兵都大喊道:“杀光贱倭,杀光贱倭……” 看到士气高涨,国王拿起鼓棒,铿锵有力的敲击着战鼓,初夏的劲风掠起了披风。诸位文臣被国王的气势所感染,也都敲响了战鼓,震天的战鼓响起,杀声震天,到处是血流成河,看到还没攻下柳京,早川咬牙切齿,脸色铁青。 在柳京激战之时,东海浩渺的海面上,九鬼嘉隆率领着数百艘战船,护送着辎重船,在仔细搜索东元的甲辰水师,以防他们的袭扰。 面对倭国的侵略,朝日以焦土对之,军民撤退时,粮草能带走的全带走,带不走的就要不付之一炬,不留下一粒粮食资敌。倭国为了维持十万大军,不得不从国内运送粮草。东元水师便守在列水入海口,不断侵扰倭国补给船。 甲辰水师多是斗舰望楼,望之如山,能携带上千士兵,其上安放强弩炮,攻防强大。而倭国军舰多是百吨小战舰,转弯快,机动灵活,九鬼将军就是借此称霸倭国。在舰队中心的战舰上,九鬼嘉隆望着前方,看着自己的舰队铺面了海面,顿时充满了信心,笑问身边的副将,“东元只有三十多艘战船?” 副将点头,“他们的战船很大,看的清清楚楚。” 听闻只有三十多艘,年轻的手下面露喜色,“我们有三百多艘战舰,十条围攻对方的一艘,他们就是大象,也被我们这些狼群咬死。” 九鬼却是谨慎,“上几次战斗,我们都被聚歼,无一人返回,我们对东元战术还是一无所知,去东元刺探情报的间谍,迟迟未归。” 副将有些担忧,“要不,等他们回来,再做决定?” 九鬼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可以等,可是攻城的大军等不得,若是军粮跟不上,谁来填饱他们的肚子,大将军有过交代,这次必须把粮食送到。” 副将指着吃水颇深的战舰,“我们战船这次满载军粮,吃水太深了,速度明显下降,若是作战,灵活性发挥不出来啊!将军还记得木津之战吗?我们把舰队分成三队,一队负责正面进攻,一队负责侧击,一队负责殿后策应,” 另一名手下摇头,“那次敌人的实力不如我们,这东元水师若是集中到一起,我们分作三队,会被逐个吃掉。不如我们先派十多艘战舰将他们吸引到东南侧,我们的主力顺风攻击,等打乱他们的阵型,再全力压上。” “不!”九鬼摆摆手,“我们要送辎重,而不是作战。” 副将指着远处的东元战船,“敌人在等决战时刻那。” 九鬼微微一笑,“让我们的辎重船从他们眼皮底下大摇大摆的过去。” 副将翘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的目的。” 站在船头的宫靖海看着倭国战舰正在缓慢的逆水而进,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便问身边的应飞安和颜将闾,“你们看出点什么来了没有?” 应飞安笑道:“他们这是打算引诱我们进攻,好合围我们。” 颜将闾言道:“我随父亲在东海打渔,常遭受倭国水贼的劫掠,他们船小人少,多赖风向,这风向可是对他们不利啊,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宫瑞海问道:“你说,我们应该怎么打?” 应飞安笑道:“派五艘斗舰进攻辎重船,等他们围攻我们斗舰时,我们在再全力压上去,这样,可以内外夹击,就是撞也能把他们撞沉了。” 宫帅哈哈大笑,“我看啊,直来直去最好,我们就用实力去碾压他们。”高声发布命令,“升起帅旗,全力进攻,用火油烧光他们所有的辎重。” 看到了东元战船汹汹而来,副将恐慌的言道:“都压上来了。” 战斗打响了,三十艘东元战船在火油的帮助下,开始了屠杀。 副将催促道:“将军,是不是该合围他们了?” 九鬼阴阴笑道:“那三十艘船上装着的不是粮食,而是绸帛,他们胜利之后,肯定会打捞战利品,等他们队形散开,我们再顺风围攻。” 战斗很快结束,海面上飘满了各色丝绸,九鬼就等着东元抢夺战利品了。 可预想的场景没有出现,副将吃惊的言道:“东元水师逆流而上了。” 九鬼这才明白东元的意图,恨恨言道:“他们不是消灭我们,而是不让我们运送辎重到大营。快!尽快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占据上游。” 倭国战舰鼓荡风帆,飞速追击,当发现东元水师也拼命的向着列水上游前进,九鬼大喜过望,“他们是一字阵,待会儿就一个个的消灭他们。” 等敌人追了上来,宫靖海看准战机,命令道:“收拢一字阵,顺水攻击!” 三十多艘战舰在水面铺陈开来,气势汹汹的冲了下来,九鬼也不示弱,高声命令道:“分队突击!”顿时倭国战舰有条不紊的分成小队,展开进攻。 在两支舰队交错的瞬间,从东元楼船伸出强弩,射出带着麻绳的铁箭,洞穿了倭国战舰的侧舷板,拖动战舰前行,本来整齐的阵型被撕扯起来,战舰相互碰撞纠缠,大乱起来。楼船不断的向着战舰投出燃烧的火油。顷刻之间,水面一片火海。九鬼将军见到回天无望,尽显枭雄本事,毫不迟疑的命令道:“撤!” 看着海面上仓惶逃窜的倭国舰队,应飞安问道:“大帅,要不要追击?” 宫靖海摇头,“他们跑得快,不好追,说不定还有埋伏,还是谨慎为好。我们只管切断他们的补给线。至于这陆上决战,就让河间来做吧。” 应飞安有些不满,“河间磨磨蹭蹭的,不知道何时才能抵达柳京。” 宫靖海微微一笑,“河间这个月不会抵达的,在朝日和倭国的血没流干之前,河间怎么可能抵达柳京,一个虚弱的朝日更依赖河间了。” 应飞安恍然大悟,“那我们也不着急进攻了。” (092) 软禁六娘 大厅内,为扈家军之事吵的激烈,听得众人心惊胆战。 扈钺书胡须乱颤,愤怒的指责扈六娘,“伏虎是什么玩意?他是外人,是叛将,是乱臣贼子,这样的人怎能统领我们扈家军,你是失心疯了吧!” 扈六娘很是不屑,“伏虎做过龙武卫大统领,怎么就没有资格统领扈家军?乱臣贼子?哼,我听说,中都的伪皇只是杨家血统,伏虎是受先帝所托,保护正宗太子,才被伪皇陷害的,这是忠臣,这样的人不用,用什么人?” 扈钺书毫不相让,“我才不管什么大统领,什么伪皇,反正不能外人统领我们扈家军,我们扈家军只能由我们扈家的人统领,这是规矩。” 扈六娘脸色阴暗,逼视扈钺书,“我是运河守护,是邢襄首领。” 扈钺书冷冷的言道:“你一介女流,何德何能做这运河守护?哼,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怎么当上的,不过是靠着卖身子而已。” 扈六娘六娘愤怒的拍着桌子,“胡说八道,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谁?还能是谁,当然是老祖了。”见到扈六娘如此暴怒,扈钺书愈发得意,笑嘻嘻的言道:“老祖临走时有交代,让我来执掌兕牛城。” “让你执掌,怎么印信还在我手中,老祖给你留了旨意?如有,就拿出来。”见扈钺书拿不出来,扈六娘更是嗤之以鼻,“老祖不在,你就满嘴胡言。” “我看是你胡满嘴胡言吧!”扈钺书拿出一封信来,“大家看看,这就是老祖临走前留下的,说他厌倦俗语,云游四方,这邢襄之事,就让我来执掌。” 扈六娘嗤笑道:“这样的信,还不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算哪门子凭据。” “不要吵了。”威严的声音传来,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走来高瘦一人,步履沉稳,透露出自信强大,“在下上辛,奉主公之命前来。” 看到这骷髅般的面孔,死鱼般的眼神,众人知道此人来历,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和不安。身后跟着一名冷酷的刀客,长脸白肤,鼻高眼陷,一看就是来自大夏瀚海那边的西方国度,言语沙哑,又好似刀锋,“在下独孤意。” 见到强大的外援如期到来,扈钺书的腰杆子顿时挺了起来,“圣使。” 上辛以命令的口吻言道:“这兕牛城就由钺书代管吧!” 扈六娘轻蔑的看着上辛,“你们算个什么东西?说话的口气比中都来的上使都大,我们兕牛城的事哪轮得到你说话,我就算不是皇领的运河守护,依然是这兕牛城的管事,这是老祖的命令,谁想管这里,除非是老祖发话。” “你这个贱女人,竟然冒犯圣使。”扈钺书站了出来,愤怒的指责扈六娘,指着上辛和独孤意,“他们都是主公派来的圣使,还不跪下拜见。” “圣使?”扈六娘语气很是轻蔑,“这年头,阿猫阿狗的就称王称圣的,家没几亩地,没读几本书,就自称豪门世家,旷世才子了,连广野泽匪窝子的土包子都敢称王,你们这些见不得天日的爬虫称圣也就正常了。可笑的是,我们这里的人竟然将这些怪人当成祖宗供着,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扈钺书气得浑身发抖,颤抖的手指指着扈六娘,“你这个贱人,丧门星,你就是我们兕牛城的灾星,你给我滚出兕牛城。” 扈六娘愤怒的拔出长刀,指着扈钺书,“竟然勾结外人来管我们的事情,若是让老祖知道了,你就等着老祖的愤怒吧!到时候抽筋扒皮,我亲自来做。” 上辛气定神闲,面带微笑的看着闹剧,慢里斯条的言道:“六娘,等老祖回来,也不会怪你的,若是有事,自然由我来承受老祖的雷霆之怒。” 见到扈六娘没有丝毫的屈服之意,独孤意上前,准备大开杀戒。 见独孤意出手,扈钺书更是有了胆气,阴阳怪气的言道,“莫不是你看上伏虎这条丧家犬了?一个寡妇,终日出入男人床第,勾勾搭搭的,你连那些彪子都不如,人家那是为了钱,为了糊口,你为了什么?你是真真的不如那些千人尝,万人摸的彪子。”扈钺书越说越开心,到最后,竟然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当看到对面扈钺书得意的笑容,听到这些污秽之言,六娘心中大怒,嘡啷一声,拔出战刀,对着扈钺书当头就毫不留情的劈了下去。 见到闪亮刀锋劈下,扈钺书大骇,他有些功夫底子,赶忙急退,拔出长剑,准备格挡。可扈六娘的长刀来势汹汹,眼见来不及躲闪,扈钺书情急之下,俯身急躲。长刀堪堪掠过头领,斩下几缕头发。刚刚躲过长刀,就被扈六娘上前一脚,踹到在地。扈六娘得势不饶人,长刀跟上,誓要取了扈钺书的性命。 被踹倒在地的扈钺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刀落下,吓得闭上眼睛。正在此时,有条身影如同鬼魅般的来到身边,独孤意牢牢抓住了扈六娘的手腕。扈六娘试图挣脱紧,却被铁箍死死夹住,不能挪动分毫,她又是惊骇,又是恼怒,双指成叉,冲着独孤意的双眼而去。独孤意只是稍稍身动,扈六娘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卸了下来,顿时浑身无力,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依然怒视着独孤意。 独孤意这才拔出剑来,只待一声令下,就取了扈六娘的性命。 “够了!别给脸不要脸。”上辛气恼的声音传来,指着扈六娘,“我念你是名女子,才没有对你动粗,没想到你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冒犯上使,这是对主公的大不敬,来人。”说到这里,环顾众人,思虑是杀了,还是软禁起来。 正在此时,在旁的刑茂植站了出来,躬身行礼,恭敬的言道:“老祖待守护大人如同亲生女儿,此次不言不语的离去,让守护大人心中担忧,心生紊乱,才口不择言了,冒犯了圣师,看来老祖的情面上,还是饶过我们大人吧!” 扈钺书却是不愿,赶紧上前劝说,“圣使,这个女人留不得啊。” 扈六娘杏眼圆睁,愤怒的盯着扈钺书,“你这个畜生,看我怎么杀了你。” 扈钺书看到扈六娘双眼喷火,想起刚才夺命一刀,知道不能留下对方,便胆子一横,举起手中的长剑,对着六娘的心口捅去。杀了扈六娘,木已成舟,上辛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如此一来,就来个一了百了。 在旁的独孤意出手如电,轻松将扈钺书刺出的长剑挑落,冷眼环顾四周。兕牛城的众人见他刀锋般的目光,心中大寒,都低头不语。 上辛嘴角挂笑,更是阴森,“我们奉主公之命来此,是为了解决争端的。” 扈钺书赶紧跪在地上,“杀了她,我们兕牛城誓死效忠圣使。” 在旁的刘者元指着扈钺书,厉声喝道:“胡说八道,杀死守护,效忠圣使?你好大的胆子,说出此番言语,你眼中还有老祖吗?还有主公吗?自立之心若揭,想拉圣使和你同流合污,为你所用吗?”说着,转身对上辛言道:“圣使,此人杀伐小过,离间君臣,擅权谋乱,我等要告诉老祖,上书让主公做主。” 上辛突然盯着刘者元,顿时来了兴趣,问扈钺书,“此人是谁?如此伶牙俐齿,说我用你是私心,是结党,是谋逆,瞬间就给我定了三个罪名。” 扈钺书赶紧回道:“这老头是刘者元,是个算卦的,没有什么本事,凭着阿谀奉承,装神弄鬼才到了这个贱人身边,我看,一起杀了算了。” 刘者元笑道:“圣使有所误解,我说的是杀了守护大人,才有的私心。” “这么说有几分道理。”见到扈钺书还要纠缠,上辛摆摆手,“这样吧,让六娘先回去歇几天,这里的事情先让钺书代劳,等你们老祖回来再说。” 见到扈六娘还要争辩,刘者元和刑茂植赶紧拉着她离去。 (093) 元卫立储 白雪皑皑的山林中,一头受伤的鹿正在跛行,它臀部肿裂的伤口正在溃烂,每走一步,就渗出鲜血。看到了后面紧追的张君弘,知道死亡正在临近,可是它已经无力奔跑了,静静的看着走近的张君弘举起了柴刀。 张君弘将猎杀的鹿藏在树下,用枯枝落叶盖好,继续进入林中打柴。当打柴回到最高的松树下,四下寻找,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鹿了,他以为这不过是场梦。在回家路上对人讲起此事,路人按照他所说的去找,竟然找到了掩藏的鹿,兴高采烈的回到家中,得意的对妻子言说:“他打到了鹿而得不到,看来他做的就是个梦。”路人妻子也是笑道,“你现在得到了鹿,说不定也是在做梦哪!” 张君弘醒来,便问身边的妘姬,“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猎了一头伤鹿,可是我并没有得到这头鹿,却被别人得到,而他也不过是在梦中罢了。” 妘姬沉思片刻,笑道:“古人言梦,亦真亦幻,庄生梦蝶,不知是人梦到蝶,还是蝶梦到了人,人生莫不是如此,尊上,也许我们也是在梦里那。” 张君弘觉得有趣,笑道:“夫人说的倒有意思。” 妘姬笑道:“我们心有所求罢了,执着于幻像,愈迷愈深,不肯回头,到底一无所得。人生所得,唯一苦味而已,而这苦味无穷,说也说不出来啊!” 张君弘有些吃惊,“夫人好似活了千百年,有这无为的慧根。” 妘姬点头笑道:“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见得多了,也就懂了。” 张君弘好奇的问道:“我只知道夫人是大泽人,夫人讲讲你的故事吧。” 妘姬面露苦涩,“只是孤苦而已,哪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还是不扫兴了。” 张君弘苦笑道:“这么说下去,人生就索然无味了。”看着伺候自己穿衣的瞿猷国,张君弘言道:“猷国,你怎么看这个梦?” 瞿猷国言道:“老奴家里穷,吃不饱饭,梦里就想着有座馒头山。” 张君弘哈哈大笑,“梦里也就是馒头,就不能是烙饼吗?” 瞿猷国笑道:“能吃上馒头就是福气了,哪敢奢求什么烙饼,也是托尊上的齐天洪福,老奴才有这吃穿不愁的生活。”说着,端详片刻,“果然是俊朗神异。” 张君弘对着铜镜正了正衣冠,准备出门,“该去祭祀天地了。” 瞿猷国言道:“刚才老奴听大臣议论纷纷,说这是立国以来,首次祭祀天地,这天地由尊上祭祀,可这先祖却要世子祭祀。众位大臣问尊上可有人选?” 张君弘摇头,“此事不急。”刚跨门槛,突觉脚下一软,几乎摔倒在地。 瞿猷国赶忙用手扶住,见到张君弘蹲在地上,扶着胸口,面色蜡白,赶忙问道:“尊上是不是不舒服?”又招呼身边的侍者,“快,喊大夫过来。” 张君弘心口绞痛,缓了口气后,重又站起,“不碍事,先去祭拜天地。” 圆形祭天坛设置在高处,铺就青石,寓意为晴天。方形祭地坛中间放置黑、赤、白、黄等五色土。张君弘来到了祭坛处,朗声道:“朱明盛长,敷与万物。桐生茂豫,靡有所诎。敷华就实,既阜既昌。登成甫田,百鬼迪尝。广大建祀,肃雍不忘。神若宥之,传世无疆。”读完祭文之后,将三牲等投入大火,烟柱冲天。此时,疲惫的张君弘又感到了心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待张君弘悠悠醒来,看到床榻前的众人,众位夫人正要上前,却被瞿猷国拦了下来,只是让大夫上前把脉,过了会儿,大夫回道:“阴阳之气不顺、邪毒内陷,气机逆乱,才有了厥脱之症,尊上只是劳累过度,还是多歇息吧!” 张君弘怔怔不语,突然对瞿猷国言道:“让二位公子进来。” 看着面前这两个孩子,张君弘的眼中满是温柔,夷简淳朴憨厚,木讷沉稳;廉宪聪明机灵,见机反映。廉宪见到父亲醒来,欢喜雀跃,拱在父亲怀中撒娇。而夷简见到父亲醒来,高兴得不知所以然,脸上带着泪痕,只是傻傻的笑。 看到夷简眼中的泪水,张君弘知道这个孩子刚才担忧的哭了。床前小儿女,人间第一情,看到这里,张君弘下定了决心,“夷简。”招手让他也来到了榻边,爱抚着他的小脑袋,笑道,“以后你就是哥哥了,要多照顾弟弟廉宪。” “嗯,君父。”夷简郑重其事的点头,“我一定好好对待弟弟的。” 听闻这句话,所有人心头翻江倒海,有人要上前劝谏,张君弘却不想说,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下妘姬,“我梦到那头鹿,想追上这头鹿,却是无能为力。” 妘姬安慰道:“这头鹿本就不属于我们,何必执着于它那。” 听闻这句话,张君弘有些失神的盯着烛火,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深夜之中,严希哲到了曼夫人宫中。 见到严希哲,曼夫人赶紧纳福,“太丞受妾身一拜。” 严希哲赶紧叩首还礼,“那里敢承受夫人一拜。” 曼夫人亲手端过来茶水,笑道:“若不是有太丞相助,妾身也不能占了世子的福分。世子寡言少语,深沉多思,看着不如公子机灵,妾身本来只是希望他健康快乐,可没想到,在太丞的教导下,竟能成为世子,继承这大好江山。” 严希哲摆摆手,“夫人,仁义孝道,人之大伦,不是臣教对了,而是世子做对了!世子仁孝天授,是上天选定的,哪里是你我能改变的。” 曼夫人有些担忧,“施太尉本以为是廉宪为世子,处心积虑的结交偃夫人,如此一来,施太尉那边就不高兴的,也不知他能做什么事来。” 严希哲脸色凝重,“为了社稷安危,夫人还是谨慎为上,不过夫人不用担忧,尊上立了世子,自有安排,我们不要多想,只想着尽忠尊上便可。” 曼夫人点头,“是啊,以尊上之睿智,岂能不做安排。” 太丰殿中,瞿猷国拿来一摞奏折,摊在大桌上,“这两天的奏折可不少啊!” 张君弘将奏折给了吕质象,“吕先生看看这些奏折。” 吕质象浏览一眼,“太尉和将军们多是更立的,太丞和文官们多是贺喜的。” 张君弘问道:“我选夷简为世子,先生怎么看?” 吕质象回道:“尊上如此做,自有尊上的道理,臣知道尊上是至纯至孝之人,当年之所以冒死劫狱,反出皇领,也是为孝。” 张君弘问道:“人说忠孝为本,我起兵作乱,先生不怪我不忠?” 吕质象摇头,“孝者为本,言仁为忠君,臣等要做的上服务于君,下责任于民,让国本固,让民生富,让国安康,这就是忠君,而不是愚忠,死忠。” 瞿猷国却是回道:“老奴认为,忠君就是要誓死跟随。” 吕质象笑道:“中侍大人说的没错。我等文官以道侍君,而内监以死侍君,只有我们都尽好本分,这元卫才能上下安定,四方安宁,百姓安康。” 张君弘深以为然的点头,“先生乃真名士!” 瞿猷国翘起大拇指,“先生说的对,老奴还是浅薄了。” 吕质象指着奏折问道:“世子已定,尊上就要考虑为世子择少师、少傅、少保等辅弼之臣,平日教导士子读书,也可参与政事,既能养望,也能践行。” 张公辅问道:“吕先生心中可有人选?” 吕质象摇头,“储君师傅要品行方正,博学强敏,做到正人主,开广思,励精神,尊上也不必急在一时,慢慢斟酌便是;若元卫无合适人选,也可从天下求贤,皇领的太学、东元的东序都不乏大家,将来能为君师,自然不愁没人前来。” 张君弘点头,“吕先生说的没错,要收罗天下英才,为我元卫所用。”说着,拿出王天宿的奏折,面带忧虑,“施太尉和王天宿搭在一起,倒是个麻烦事。” 吕质象言道:“尊上下诏,让将军不许参与储君之事。立储之事,必然是你一派,我一派,文臣谈不拢,腹诽几句,对骂几下,最多互相撕扯,不能为患,而将军们手中可是有刀有枪的,若是他们打起来,就会生灵涂炭的。” 张君弘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猷国,你去太尉府,告诫他尽好自己的本分,这储君之事,自有本尊来处置,将他的爵位从伯爵降到子爵,以示惩戒。” (094) 中都瘟疫 上百瘟尸正漂浮在水面,高辉令人将做好的瘟尸投入到元水中,这些瘟尸化成的疫鬼在没有火龙的拦截下,顺利进入了中都,被拦截在铁浮桥边。 感受到了生人气息,疫鬼兴奋的尖叫,化作团团黑气,透过缝隙,冲着熟睡的人们而去,迅速包裹住人体,猛烈侵入七窍之中。受害者感到呼吸窒息,剧烈挣扎,手指向着口鼻扣去,想要把这些黑丝抽出来,却是无能为力,慢慢昏迷过去,伴随数日高烧,患者浑身长满水泡,皮肤开始溃烂,直至生机渐无。 随着瘟疫恣虐,死者的魂魄便成新的疫鬼,扑向了下一个杀戮目标,不过几日,便有上千疫鬼在城内游荡。正当它们在寻找目标时,突然听到了若有若无的招魂铃声,这种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促,铭刻在这些疫鬼深处的记忆被唤醒,如同听到了召唤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向着皇宫方向集结。 它们试图闯入皇宫,却被无形的大阵所阻挡,每当靠近,就会被猛烈的灼烧,如同大日下的冰块,不断的消融。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疫鬼赶来,它们不停的试探进攻,可始终无法穿透这防御森严的大阵。正当疫鬼无计可施时,一名黑袍人缓缓的从阴影中走出来,看着无形无质的大阵,思虑破阵良策。 思虑良久,黑袍人下定决心,口中喊道:“众魂听令,破地召雷!”手中打出法决,上千疫鬼如同士兵被令旗所指挥,不断的消解融合,组成个巨大的黑团。随着黑袍人的手印,黑团相互纠缠,相互勾结,向着空中飞去。待升起上百丈后,黑袍人的法力施展到了极限,因为用力过度,身体微微颤抖。知道再也无法抬升了,黑袍人的双手用力下压,随着最后的法力爆发,黑气团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如同从天而降的长矛,冲着皇宫大阵猛烈刺了过去。 “轰隆”一声,整个中都听到了惊天霹雳声,以为是夏日雷暴,也没放在心上。黑袍人对此很是满意,紧盯着摇摇欲坠的大阵,以为很快就会垮掉,可是出于意料的是,在一阵摇晃后,大阵慢慢恢复过来。没想到大阵如此坚韧,看到残破大阵,黑衣人心有不甘,想再冲击一次,争取将大阵彻底击垮。可是他的法力已经枯竭,无法组织起来进攻,只能让疫鬼同归于尽的撞击大阵。 看到疫鬼一个个的被大阵消融,如此下去,只能是白白牺牲,黑袍人知道无法穿透大阵,正想办法时,一队巡城士兵赶了过来。看到黑袍人,头领觉得怪异,上前查看,举起灯笼,大声问道:“谁?这么晚了还在晃荡。” 黑袍人客气的笑道:“老夫是太学博士太丙。”说着,将令牌掏出来,“老夫给圣上讲经,不知不觉,这天就晚了,这才刚刚出宫。” 看清是皇家令牌,士兵赶紧赔笑,“大人要不要我们护送回去。” 太丙指着远处过来的轿子,“多谢小哥了,我的轿子过来了。” 待上了轿子,太丙将铜铃收起,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低头一看,白色的手帕上竟是殷红的鲜血,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终究是老了。” 化真院中,悲厄正在检查一具死尸,死尸不时抽搐,全身脓包破裂,爆出散发着恶臭的黄水。悲厄只得闭上呼吸,避开这令人作呕的味道,努力寻找线索,他已经研究数天了,从刚刚有症状,到现在的生机全无,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观察了整整一天一夜,眼睛很是疲惫,悲厄只得闭目养神,正在苦思冥想之时,尸体一阵猛烈的抽搐,悲厄睁眼细看,发觉丝丝黑气从死尸七窍中绵延流出,散入空中,逐步凝结,形成了宛如人性的黑色气团。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悲厄惊骇不已,终于知道了查找到了罪魁祸首,“这怪物在抽取灵魂!” 感受到生人气息,疫鬼朝着悲厄急速扑去,早有准备的悲厄抽出长剑刺去,疫鬼被真气灼烧,发出尖叫,接连几剑,疫鬼自知不敌,化成黑气就要逃遁,悲厄将真气凝结成网,将黑气包围起来,看着黑气在网中左突右撞,又施加法力,准备将黑气彻底灭绝。疫鬼知道无力对抗,才驯服下来。观察了半个时辰,依然毫无收获,正在彷徨无计时,突然想起来一个人,便出门而去。 斯闇正在手捧长卷,凝神细读,细看过去,谈不上英俊,却有洒脱出尘之态,一看就是自在随性之人。因为殚见洽闻,通晓古今,传言能将不同的肢体组成新人,这种骇人听闻的法术,是绝不允许外流,便被三上师“请”来化真院。 “道君可见过此物。”悲厄将禁锢的丝丝黑气引出来展示,“这黑丝无形无质,空灵虚无,刀剑不能伤,水火不能侵,劲风无法吹散,却能吸收生机。” 盯着蠕动的黑气,斯闇不屑的言道:“魔气而已。” 悲厄笑道:“若是魔气,岂敢惊扰道君。”说着,稍稍放出气息。 细细的感受片刻,并没有感受到魔气,这下斯闇顿时来了兴趣,又探查了几次,依然看不出门道,便出手要黑丝,“悲厄,拿来我好好看看。” 悲厄赶紧警示,“道君小心,此物歹毒。” 斯闇轻哼一声,稍稍加重真气,将黑丝死死禁锢住,重又探查。 悲厄满脸期待,“若是道君不识,天下就无人识得此物了。” 斯闇不时探查,眉头越皱越紧,告诉悲厄,“三日后再来吧。” 三日之后,悲厄叩开房门,见到处都摆放着书籍,好不容易看到角落中的斯闇。见到悲厄到来,斯闇放下手中书,兴奋大喊,“我知道了,这是疫鬼。” “疫鬼!”悲厄惊呼,“世间怎么可能还有此物?” 斯闇露出捉弄的笑容,“托你们太一教的福,我的法力所剩无几,没把握控制得了此物,只能拿你来验证一下了。”说着,就要对悲厄动手。 想起种种传闻,还有那些恐怖故事,悲厄赶紧赔笑,“道君可有破解之法?” “若是疫鬼,自有办法对付。”斯闇放开疫鬼,向着悲厄扑去,见悲厄运用法力护体,疫鬼无法进入,便喊道:“悲厄,放松心神,进入自然状态,消除戒备之心。”当黑气进入身体中,悲厄猛然心神失守,便晕了过去。 当悠悠转醒时,已到深夜。见到一旁的斯闇脸色苍白如纸,疫鬼已经收入瓶中,知道刚才定然是有生死之战,挣扎着起身问道:“怎么样?” 斯闇正在打坐调息,“没想到吸收精魄的疫鬼如此强大,刚才对付疫鬼,我法力耗空,当真是惊险万分,还好,终于抽了出来。” “可有什么发现?”悲厄赶紧问道。 斯闇将《上古志》递了过去,指着上面的似牛的怪物,介绍道;“这书中记载,疫鬼以蜚牛为种,借助瘟尸生成,夏天最为活跃,到了凛冬就会自然死亡,到了秋季,疫鬼就会寻找蜚牛,将吸附的精魂传入原主,来壮大蜚牛。” 悲厄指着书页上问道:“这可是蜚牛?” 斯闇点头,“这是不死的存在,牛头,狼身,蛇尾,在人神大战中,为神族所用,后被玄黎封印,本以为不会为祸人间,不知是谁启封,才招致如此大祸。” 悲厄想了想,“那就等秋季到来,我等去寻找蜚牛。” 斯闇点头,“若是灭了蜚牛,这疫鬼也就无法肆虐人间了。” 皇宫之中,只见一阵黑气冒出,一个若有若无的人形逐渐成型。 看到众人的惊愕,悲厄解释道:“这就是疫鬼,疫情的罪魁祸首。” 疫鬼感受到生人气息,冲着临近的杨益三而去,将杨益三吓得后退,不小心摔倒在地。悲厄赶紧出手,将疫鬼禁锢起来,收入了玉瓶之中。 太后感激的说道,“感谢真人,查清这次疫情真相,救了万千圣生灵。” 皇帝面露惊喜,“只要能铲除疫情,真人尽管去做好了,朕会鼎力支持。” “救助苍生是我等应该做的。”悲厄笑道:“要化解疫情,就要铲除这疫情的祸首,蜚牛,我等准备出发,前去早去大越林,想法铲除蜚牛。” 杨太后想了想,“圣上新登大宝,不能让这种消息肆虐,经历了大旱灾之后,百姓经不起折腾了,哀家看,还是封锁消息吧,待真人解决此事后,也就风平浪静了。”说着,目光看着悲厄,“能不能控制住这中都得疫情。” 悲厄点头,“从染了瘟疫到死亡,要有几日,这疫鬼才能成形,我们只管隔离这些患者。疫鬼就算是成形,也无法扩散,如此一来,就能隔绝疫情。” 杨益三点头,“那就真人就来全权主持吧。” 悲厄点头,“此次我们太一教定当全力而为。” (095) 武雄诞 玄羊泽中,星光之下,一头巨羊在草甸上跳来跳去,武雄诞稳坐其上,警惕的眼神冷酷的环顾四周,巨羊轻车熟路,直奔泽中小丘的院落中。 见到太上到来,大工师,经略营田使,上柱国将军,斗家家主赶紧拜见。面对如此显赫的人物,武雄诞只是“嗯”了一声,僵硬的面孔看不出任何情绪。 见到武雄诞脸色苍白,斗冯辛面带忧色,“太上身体如何了?” 武雄诞无奈的言道:“生机正在流逝,身躯正在腐烂,我只能强行压制体内的天机毒,我们不得不加快步伐了,我想在化星前完成心愿。” 斗冯辛言道:“程星垣来信,妘华出现在泰宗山,她释放了玄黎的魂魄。”见到武雄诞面色如水,无丝毫波澜,继续言道:“有个叫张公辅的神主,是帝戎和帝支的血脉,妘华让他带着玄黎的魂魄去昆仑山见了姚虞。姚虞让玄黎的魂魄和肉体合而为一了,准备将他释放出来。敢问,这可是太上的主意?” 武雄诞摇摇头,“羲和城大战后,我们再无相见。”说到这里,目光转向了东方的星辰,“?壬作古,帝戎化星,这是我们化星之前,最后的挣扎了吧!” 斗冯辛问道:“妘华和黑小子同在泰宗山,难道黑小子投靠了妘华?” 武雄诞摇摇头,“妘华向来只会命令,那个黑小子的性格,连我都不能让他屈服,他岂能任妘华摆布,他们有共同的敌人,玄黎应是他们释放的。” 斗冯辛很是惊奇的言道:“一切都在太上算计中,释放玄黎的确是他们的合谋!妘华用旸桃松动了大阵,最后是个人族小子彻底破坏了大阵,而他修炼的就是我们神族的功法,他如何修成功法,又如何破坏封神大阵,却是不知。” 武雄诞苦笑着摇头,“人族有太多的意外了,我曾经以为我百毒不侵,没想到,也被人族的天机散暗算,人族文明相传,连我也不知道他们能走到哪里。” 斗冯辛冷冷的言道:“这些贪婪的人类,只会让自己更多,更快,更强,终有一天,这会成为他们无法掌控的力量,最终会毁了他们自己。” 武雄诞摇摇头,“我相信人类会消亡,我也相信人类会重生,我在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们也会成为这世界的神,就如同现在的我们一样。”说着,指着漫天的星斗,“你看这宇宙,有多少死亡,又有多少诞生啊!” 斗冯辛有些惊奇,“太上,神是不死不灭的。” 武雄诞指了指自己,“我会死的。”然后指了指斗冯辛,“你也会死的。”说到这里,露出莫测的笑容,“而世界诞生了那个人族小子,我们还是活着。” 斗冯辛点头,“我懂了,太上,生生才能不息。” 武雄诞露出了欢快的笑容,突然问道:“姚虞会让谁去统领幽冥兵团?” 斗冯辛想了想,“姚虞和太上感情深厚,若是太上心有定数,姚虞应该不会拒绝太上提议的。玄黎向来统领玄黎兵团,可他背叛过神族;张公辅有帝戎血脉,只是突然之间,难以胜任,玄黎还是张公辅,不知太上更中意谁?” 武雄诞突然笑道:“我觉得那个人族小子更适合。” 斗冯辛很是吃惊,“那个人族小子和我们神族没有任何关系。” 武雄诞突然言道:“我很欣赏人族一点,他们只在乎成功,不在乎手段,而你,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底的人族了,有机会,我去见见那个人族小子。” 斗冯辛点头,“看太上如此,我也想见下那个人族小子。” 武雄诞问道:“为了我们的大业,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斗冯辛回道:“茶陵一直和元越国府相斗,师元也和我们频频作对。” 武雄诞言道:“不用担心师元,我了解师道膺,他从未熄灭过复国之心。只要答应让他恢复东国,他依然会站在我们这边。” 斗冯辛好奇的问道:“最近中都疫鬼出现,可是太上的手笔?” 武雄诞摇摇头,“我告诉了大祭司蜚牛所在,也曾传授他制作疫鬼之法,只要有这两条就够了,大祭司自会想法做成此事的。” 斗冯辛问道:“太上告诉大祭司鬼母所在?”见武雄诞点头,有问道:“要不要告诉那个黑小子,鬼母已经出来了,若是他鬼母出来,一定会去找他。” 武雄诞摇摇头,“黑小子是不会听从大祭司的,他的出现,只会让计划不可控,我现在厌倦失控。等我想好了,再让他和鬼母相见。” 斗冯辛提醒道:“大祭司索要过龙骨,难道是要制作尸龙?” 武雄诞点头,“有尸龙相助,大祭司能轻松的搅动北方大地。” 斗冯辛点头,“太上是让他吸引注意力,掩护我们吧!没想到,当年的不起眼的小子竟然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在漠林和大越林都发展了不小的势力,很多的布局,连我都不知道。”说到这里,担忧的言道:“他不会扰乱太上的谋划吧。” “我没有什么谋划,几次谋划告诉我,简单的谋划不可动,而复杂的谋划不可行。”这时,沼泽深处传来了隆隆雷声,武雄诞指着远方的电闪雷鸣,“泽中有雷,乃是随卦,人族有言,我很欣赏,君子藏器于身,伺时而动。我们要因时而动,随事而变,顺势而为,谋划这种事情,让大祭司去想吧。” 斗冯辛面露喜色,“随卦,元,亨,利,贞,无咎,此乃吉兆。”说着,脸色变得阴沉,“我们要不要除掉大祭司,掌控他的力量。” 武雄诞摇头,“野穹山大战时,我们掌控了多少力量,可力量越多,背叛就越多。我会暗中相助大祭祀,让他搅乱中土,却不会让他赢得中土。” 正在此时,沼泽中出来暴戾的龙啸声,斗冯辛言道:“太上,黑龙越来越狂暴了,这些年来,玄羊泽成为商路,来往客商多了,消息会被泄露出去。” 武雄诞自豪的言道:“这些黑龙是参与野穹山大战的黑龙后裔,都是我精选的战龙,它们渴望战场,渴望新鲜的血肉了,只有那里才是它们的乐园。我此次来,就是要控制这些黑龙,当年龙妖王的御龙之法,我还是没懂啊。” 斗冯辛问道:“那太上为何封印了龙妖王?为我所用不是更好。” 武雄诞言道:“祖木被铲除后,灵族衰弱,妖族日益强大。强大就有野心,龙族威胁到我们神族。我们用尽全力,牺牲无数,才战胜妖族,为了防止他寻找传承人,就彻底封印了他。太弱的龙族我不需要,太强的龙族我也不需要,我宁可龙族变成一盘散沙,宁可龙族灭绝,也不愿意我们置于危险的境地。” 二人来到了小丘高台上,斗冯辛掏出哨子吹了起来,哨声空灵悠长,似要刺破天空,在沼泽上空久久回响。过了片刻,沼泽各处传来彼此起伏的龙啸声,黑龙聚集而来,见到武雄诞,兴奋的围拢过来。 斗冯辛指着最大的黑龙,“这条黑龙如何如此巨大。” 武雄诞点头,“暗帝有青龙血统,这是我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 斗冯辛忧心忡忡的言道:“其它黑龙还好,暗帝太狂暴了,越来越难以控制,附近的山岳巨象都被它捕食一空了,越来越喜欢食人。太一教和正一教关注此事了,他们若是知道玄羊泽中还有如此众多的黑龙,肯定会猜出点什么来。” 很是享受武雄诞的轻抚,更是喜欢他身上传来的死气,暗帝兴奋的打了个响鼻,武雄诞对斗冯辛言道:“我传你御龙之法。”转头对暗帝大喊道:“头犁。” 听到这句话,暗帝将头低下,武雄诞抚摸着暗帝的头颅,劳宫穴中涌出一股元气,冲入暗帝的心神之中。暗帝狂暴的眼神逐渐变得平静顺从。 武雄诞轻轻跃上暗帝的头颅,大喊道:“空破。” 暗帝张开了硕大的翅膀,发出长长的龙啸,双腿发力,腾空而起。 (096) 格罗 云中西部的高山,因状如兜鍪,故名兜鍪山,方圆十里的火冶城环绕着丈高石墙,兜鍪山脚下,因为终日炉火通天而名的火冶城,是着名的冶炼地。 三百年前,云中马戎在至正会帮助下,征服了强大的铁戎,使之成为铁奴部。对于彪悍勇武的铁奴,马戎部一直高度警惕,将他们安排在火冶城,依靠乌雅台的大军来监视,防止再度崛起。火冶城中,街道狭小局促,两旁堆积着各种冶铁和锻打工具,让街道更加拥挤不堪,腐败让城市散发着异样气息。 诸位首领把酒言欢,半日下来,都酩酊大醉。萧九公取出一只小跳蛙,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给跳蛙上弦,就在桌子蹦跳起来。首领哈哈大笑,感觉这玩意愚不可及,萧九公却是振振有词的言道:“这种小玩意肯定能卖大价钱,我要让中土的孩子人手一个,这是多大的利润,不过里面需要弹片,我想定做十万片。” 喊来中土来的老工匠,小心拆开小青蛙,取出里面的弹簧片,琢磨片刻,笑道,“这种卷轴的弹片弹性不足,若用我们的弹片,这个青蛙能跳起来没完没了,不过价可就贵了。”细细估算后,老工匠回答:“二寸的弹片,需百钱。” 萧九公问道:“若是我能采购百万个,能不能五十钱?” 老工匠看了言老首领,看他的意思。老首领很是坦诚的言道:“萧九公也不是外人,不用担心,你估算出成本来就是,我自然会给他加钱的。” 老工匠佩服的言道:“你估算的很准,成本就是五十钱吧!” 老首领想了想,痛快的言道:“本来要你百钱,你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我给你八十钱,这是一口价,不要还价,要不然,我们这么多人,如何养活。” 萧九公沉吟片刻,点头言道:“今日大家尽欢,那就这个价。”想了想,对老首领请求道:“我明日能不能去金刚山看看。” 老首领点头,“是想看看那边能不能做出来吧,你就去吧。” 金刚山是着名的金刚砂产地,在松木扎起的木栅栏上,不时的有一队队的巡逻队通过。这种木栅栏是简易有效的防御手段,削尖的木材相互交叉,在交叉处铺设木板,形成“艾”结构的栅栏。既能防范奴隶逃跑,又能防止外敌入侵。每隔百米就有了望台和驻兵台。防御栅栏绵延二十多里,将矿区包围起来。 在矿区中,数千奴隶正在水中筛选金刚砂。临近中午,这些瘦骨嶙峋,饥肠辘辘的奴隶不时的翘首盼望,看到驶来的马车,放下手中筛子,迎着马车跑了过去。看到今日是面饼,便抢夺起来,狼吞虎咽,化解胃中饥饿的烈火。他们好久没有迟到如此香甜的面饼了,也许从进来金刚山后,就没尝过这种味道。 “你们这些饿死鬼投胎的东西。”为首的监工朝着众人愤怒大骂,“吃完了,都他娘的赶紧干活去,今日淘不来十斤金刚砂,每人鞭笞五下。” “哈哈……”远处传来了萧九公爽朗的笑声,“格罗,好久不见。” 听到熟悉的声音,见到是萧九公,脸上顿时挂上了笑容,格罗高声嚷嚷道:“我的朋友,好久不见你了,长生天保佑你,活的和孤狼一样强壮。”然后指着车上的炊饼,“看到这个,我就知道是你来了,只有你才这么心善。” 拍了拍马上的水囊,萧九公笑道:“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烈酒。” 听闻有酒,格罗很是高兴,命令手下,“备好马,我们回大营。” 大营的木屋中,热气腾腾的大块牛肉端了上来,用刀切成一块一块塞入口中,将碗中的美酒灌了下去,很是痛快的捋了把胡须,那种烧口的感觉让格罗很是满意,“这才是中土的美酒啊,让人沉醉,比我们的马奶酒有劲多了。” 萧九公好奇的问道:“格罗兄弟,从央狄城到这里,路上很紧张啊,这巡逻的兵马多了不少,盘查的更严了,是不是最近这里有奸细出没?” “不是奸细,是奸商啊!”格罗哈哈大笑,“你没发现,我都瘦了吗?”看到萧九公满脸疑惑,格罗解释道:“云中和漠林爆发战争,你该知道吧。” 萧九公点头,“来的路上,见到各部兵马调集到东北方,说是去冰门关。” 格罗笑道:“铁门关的冰原部叛变了漠林,带着云中偷袭了冰门关,云中已经夺回了双关,央狄城传来的命令,要加快甲兵制作,为大战做准备。” 萧九公若有所悟的点头,“怪不得那。” 格罗笑道:“为什么我这一年来拼命的催产金刚砂。还不是因为你们。” 萧九公嘿嘿一笑,“我哪有这个本事,让格罗兄弟为我拼命。” 格罗嘿嘿笑道:“你来做什么,别人就来做什么啊!”撕扯着马肉,大口咀嚼,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这半年来,我这里也有不少相熟的人过来那。” 萧九公这才问道:“能不能让哥哥运走一批货?” 格罗想了想,从背后倚靠的箱子中拿出一把弯刀,“从你父亲那里,我们就是朋友,我能走到今天,你父亲也帮过我的忙,我们铁戎部有句话,不管是你的仇,还是你的恩,我们都要加倍的回报,你既然来了,我肯定要给你留出来。” 萧九公看到刀面简朴的花纹和蓝色的幽光,禁不住的赞叹,“好刀啊。”对着桌上马腿骨砍了下去,断口整整齐齐,更是惊叹,“果然是中天名刃啊!” 火冶城制作兵刃的方法,是在融化铁水中加入铁奴开采的金刚砂,铁水融入金刚砂后,直接灌入泥制模具,取出锻打,冰水淬火,便可成型。这种方法制作的刀具,没有规则花纹,却有自由繁复的花纹,带着北方大地狂野的美感。 萧九公很是满意,“格罗,这样的弯刀不管有多少,我都要了。” “我这里只有百把,你来了,我就把这批货给你。”格罗将酒饮下,“我也不瞒你,现在漠林和云中打的热闹,我们铁戎打造的甲具,材料特殊,非常坚硬,弩箭很难穿透,在战场上,拥有这样的兵刃就是多了一条命啊!那个贵族不想要,这一百把刀,本来我是给弘术殿下留的,他那边战事顺利,这才没来要。” 正说着话,有名年老随从进来,“大人,外面有三个商人求见。” “不见!”格罗很不耐烦,示意将他们赶走,可是老随从却不动身,有劝说道:“他们说是大人的老朋友,不远千里而来,就是要见大人一次。” 格罗盯着随从,嘿嘿笑道:“你这是收了人家多少?” 随从有些尴尬和畏惧的笑了笑,“他们说认识博铁大首领。” 格罗想了想,“告诉他们,明早见他们,今日我有最亲近的客人。” “好,我这就告诉他们。”老随从将一个锦盒留下,“这是他们的见面礼,说今晚用得着,他们带来了女人作为礼物。” 打发了老随从,格罗满脸愁容,“这是漠林的老朋友,我也是难啊!”又将满满一碗酒干了下去,有些发泄的言道:“他娘的,今日的酒,就今日干了。” “哦!”萧九公想明白了,“让甲兵流入漠林,可以大大增加你们的收入,也希望这漠林和云中打个没完没了,几年下来,待云中实力削弱,你们便可以趁机反抗,摆脱枷锁,自立成国了,博铁大首领还是有想法的。” 格罗盯着萧九公,颇为意外的言道:“你们南人果然是比孤狼还狡猾,我不过是多说了一句话,你就嗅出来百里外的味道,你说的没错,漠林那边的利润确实丰厚。”说着,伸出三个指头来,“漠林的商人们出价可是央狄城的三倍啊!” 萧九公点头,“制作皮甲的大牛皮,制作弓箭的牛角,价格都在疯涨。” 格罗大口喝酒,“火冶城来做生意的商人越来越多,早晚有一天,央狄城知道了真相,非要砍了我的头,大首领和王汗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狼。” 萧九公提议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有可能保下兄弟的性命。” “说来听听。”格罗顿时来了兴趣,满脸堆笑,“我就知道你就有主意。” “不要贩卖甲兵!”萧九公很是郑重的提议,“这个风险的确是太高了。”看了看四周无人更是压低了声音,“我们偷运金刚砂!” 格罗赶紧坚决的摇头,“金刚砂可不能偷运,铁奴大大小小的十多个部族共同看管,卖出金刚砂,就意味着我们没事可做了,整个火冶城就会衰败。” 萧九公言道:“兄弟告诉大首领,就说漠林需要的货我们可以到别处去冶炼,不耽误交货,这个冶炼的地方,我想办法给你们解决。” 格罗两眼慢慢的露出色彩,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兄弟有办法。”不过转头一想,嘿嘿一笑,“你负责此事,这利肯定少不了。” 接着醉酒,萧九公很是亲昵的搂着格罗的肩膀,“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兄弟的为人,我可不是吃独食的孤狼,在这草原,只有狼群才能活下去。你就是这头狼,我们不过是帮你围猎的,你要是不放心,你就让你的狼崽子跟着我。” 格罗摇摇头,“不用,你只要能把肉叼来就好。” 二人同时举起碗中酒来,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097) 冰原婚礼 鸦巢堡中,一口口的沸腾大锅中煮着大块鹿肉和牛羊肉,中土贩来的香料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宽大的槐木方桌上摆着烈酒,大厅中模仿中土习惯,挂上了彩绸,这是缴获的战利品,用来增加婚礼的欢快气氛。 如此喜庆,是因为孛罗和苏来娜举行婚礼。相比于中土的纳采、问名、纳吉、亲迎这些礼节,冰原的婚礼仪式简单纯朴,只要男女彼此喜欢,就可以生儿育女。他们想不出来为什么中土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如此繁琐而冗长。 白音酋长的两子都战死沙场,妻子在对孩子的思念中去世,孙女苏来娜是他唯一在世的亲人,白音酋长为冰原奉献一切,被各部所崇敬,冰原在他麾下凝聚成坚固一体。盛大的婚礼不但是结婚的仪式,也是作为胜利后的大宴。雕刻着繁美的花纹的酸枣木大桌透着华美,摆满了各色餐具,燃烧的烛台也让冰原人充满了惊奇,让这些来自蛮荒之地的征服者眼花缭乱,他们很不习惯的盘坐在高椅上,粗粝的双手摩挲着光滑的餐具,最让他们惊讶的是那种透明餐具,上面绘着七彩花纹,在灯光下彩色光晕流动,如同璀璨的宝石。 年轻人围着方桌,板板正正的坐着,这样的姿态很是拘谨。他们怀念起了冰原时光,大家围着篝火,无拘无束,尽情的载歌载舞,酒醒时就高声歌唱,醉了就幕天席地。琪格不安的紧挨着阿坦那,无聊的拿起瓷碗,看到流光溢彩,反复端详,好奇的问道:“这是骨头做的碗吧,什么骨头比鲸骨还要白。” 图拉闻笑道:“这是南人制作的瓷碗,用火烧出来的。” 琪格更是好奇,“火烧出来的怎么能这么白?我们烧的为什么发黑?” 图拉闻更是得意的介绍道:“这还不算是白的,我在元越的瓷窑镇,见过比这更白的,还透明那,隔着盘子,还能看到手指头。” 格尔泰言道:“你说的那是玻璃,不是瓷器。” 看到大家偷笑,图拉闻很不服气,“我知道什么是玻璃,那就是瓷器。南人会巫术的。”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指着悬挂的丝绸,介绍道:“这些是小虫子吐出来的,若是他们不会巫术,怎么能让小虫子吐出这么漂亮的布匹。” 孛罗哈哈大笑,“那不是巫术,那些小虫子是蚕,吐出来的是丝。” 妩媚的图兰雅有些仰慕的看着孛罗,“孛罗果然懂得多!” 图拉温见到自己爱慕的图兰雅又要往孛罗身边凑,赶紧让图兰雅坐下,“我那里还有好些丝绸那,做出新娘子那样美丽的衣服,你穿上肯定很迷人。” 图兰雅脸色有些羞红,想甩开图拉闻的手,可有些娇弱无力,她感受到了从图拉闻的手上传来的热情和渴望,小手却任他抓着…… 大块牛羊肉、油炸香果、酒香浓郁的烈酒,放在银制托盘中,络绎不绝地端到每位宾客的面前,香味四溢,让人垂涎。在这些美食后面,新郎和新娘携手出现,新娘子苏来娜身披锦绣大红袍,繁花百鸟的锦绣是来自南方的昂贵礼物,鲜艳的红色在灯光下流动着鲜艳,衬托的新娘更加娇媚;新郎孛罗穿着黑色皮甲,四周装点着金银饰花,脸上洋溢着幸福。见到二人,大厅中的欢呼声响起。 没有过多的语言,大于越高声宣布,“婚礼开始!” 所有人都向这对新人举杯,“为他们的幸福干杯!” 看到这对幸福的新人,白音酋长更是笑的满脸皱纹,却是偷偷的低头落下了泪水。等烤全羊抬了上来,启封的美酒让人沉醉,气氛变得更加热烈,众人纷纷攘攘,你来我往的高声言道:“我打赌,你绝对的喝不了两碗酒!” 随着大碗美酒饮下,宾客都不受礼仪束缚,纷纷站了起来,用力的拍打着桌子,合着有力的节拍,“吼吼吼……”准备高唱,新郎孛罗齐声高唱,“那是落叶的秋季,我们相逢于晨曦。霞光中的你,如同笼罩在血色的战袍里。男孩接过父辈的旗帜,挥舞着父辈的剑,扞卫圣洁的大地。”听到这里,所有的男人齐声高唱,“他忍受风霜,忍受煎熬,忍受孤寂;不屈的灵魂无声无息的离我而去,男孩闭上眼睛,疲倦的躺在母亲的怀抱里,勇敢的男孩歌唱,歌声在天穹响起。” 苏来娜声音婉转,唱出了淡淡忧伤,“多少光阴的故事随风而去,我的母亲,即使所有人的离你而去,我的琴声依然在歌唱你。樱花飘落,传来送别的琴声,口琴再也不会被吹起,将随着他,埋葬进母亲丰饶的土地里。” 伴随着歌声,一队衣着暴露的女子前来助兴,这些露出白皙胳膊和长腿的女子脸上戴着黑色面纱,若隐若现地展示风情万种的娇媚,如水如雾的眼神中闪烁着撩人目光。随手轻拍腰鼓,众位黑纱女子和着腰鼓节律,由慢到快的起舞。 黑纱女子雪白肚脐眼上,镶满了闪亮的金银亮片,来回摆动的腰肢比美女蛇还要更加的撩人心弦。男人们都死死的盯着这些舞姬,他们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这么风情万种的女子,竭力掩饰着眼中泄露出的那缕冲动和欲望。 “这是极西地的舞姬!”格尔泰解释道:“这些极西女子,每人可是价值百金的,那可是真的黄金,不是中土商人骗我们的那种铜金。” 图兰雅却在暗暗的观察这些舞姬撩人的身姿和舞步,她暗暗决定,回头一定要跟着她们学习,想到这里,就将火热目光投向了新郎孛罗。 跳完舞蹈的舞姬们拿起了金制的长嘴壶,穿花绕蝶似给在座的倒酒。这些舞姬的曼妙身材是如此的暴露,把醉酒的汉子们的眼睛勾的目不转睛。一声尖叫,那个舞姬被人偷偷的捏了一把,大厅里一阵爽朗的笑声爆发了。 看到白音酋长无喜无悲,大于越关切的问道:“大酋长不舒服?” 白音酋长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众人,担忧的言道:“我们身处漠林,身后就是我们的死敌漠林,我们偷袭了他们,他们肯定对我们恨之入骨。在我们周围,有无数双狐狼的眼睛在盯着我们,想着怎么报复我们,怎么杀光我们。” 大于越笑道:“大酋长不用担心,我们背后有更强大的云中,比起漠林来,云中才是真正的大国。孛罗这次婚礼,汗王派使者拔野势前来庆贺,给我们带来了一万头牛羊,还有上千甲兵。汗王说了,若是我们不愿南下,可以帮他们镇守双关,铁门关的一半赋税给我们。大酋长知道这一年赋税是多少银子?” 白音酋长摇了摇头,“我们冰原从不用银子,我也不知道。” 大于越兴奋的伸出一个巴掌,“十万两银子!一两银子能买五头羊,这就是五十万头羊,还要把两关周围百里和贲马河北岸所有的土地留给我们做草场。有了这些银子,这些土地,我们部族就不愁生计了。”说着,很是感慨的看着南方,露出向往,“还是要跟着大国才能有饭吃啊!听他们说,云中和南方大国相比,就如同我们和云中一样,那样的国家,到底有多少银子啊!” 白音酋长并没有喜悦,反而露出担忧,“一切都有代价的。” 大于越并没有往日的顺从,言道:“可这是我们乐意接受的代价。” 看出来大于越的变化,白音酋长言道:“吃了太多肉的熊,就和安逸的驼鹿差不多了。我们不过是到了铁门关,就被这繁华蒙蔽了眼睛。我们都忘记了,我们应该是忍饥挨饿,在痛苦中磨炼的冰原熊,而不是被豢养起来的冰原熊。” 停了这番话,大于越神色凝重起来,点头言道:“大酋长说得对,有几个部落为了战利品的分配打起来了,只是我们这些年过的太苦了,大家都怕了,才会这样,等修养个一年半载的,我会把所有的部众管起来。” “太晚了,你知道熊王为什么会被后来者杀死?那是因为他们胜利后,享受了太多的血肉和母熊,失去了自己的血性。”白音酋长下定了狠心,“告诉各个部落,所有的战利品都不许私留,要全部交到总库,按照战功再分配下去。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准备和漠林作战,你好好的磨炼这些熊崽子吧。” 大于越点了点头,“就按照大酋长的意思去办。” (098) 三家同盟 自去年秋天至公教败走仙台山,撤退到了延良城后,战斗便集中于此。 经过大半年的持续战争,延良城逐渐残败,物资得不到补充,减员严重,士气低落,慢慢呈现颓势,至公教不得不求助常扬的敌人,东元和敃越。接到求援后,东元派出大司行冉仲翙,敃越派出区冶无余前来,商议同盟之事。 区冶无余四十岁左右,相比瘦弱的南方人,看起来十分雄壮,披头散发,发间编织着数根短辫,头戴细长黑箍,上插彩色雉羽,光艳夺目。耳朵上带着硕大金环,脖颈上也带着用野猪獠牙和玛瑙制作的挂饰,看起来很是狂野。相比来说,身穿文士服的冉仲翙看起来简朴整洁,充满了儒雅之气,气度自是华贵。 张瑞公首先言道:“对东元和敃越特使到来,我们至公教衷心欢迎。今日三家相聚,要抛开过去的不快,同心协力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现在是城池残破,物资缺乏,人员疲惫,多亏了雄公以命相搏,奋不顾身,才保得城池不失。”叹了口气,“可到了今日,我们也是强弩之末了,还望东元和敃越施以援手。” 冉仲翙点头,“接到你们至公教求援后,我们王上便召集了诸卿商议,君臣上下都认为应该抛弃前嫌,共同对付大逆不道,忤逆不孝的鸿泽。” 无余对着鸿正就一拜,“公上,佐夫人知道了此事,心急如焚,恨不得亲自前来,因为有了身孕,又因土领一再劝阻,才差我前来办理此事。” 鸿正就问道:“姐姐在敃越可好?” 无余将信递了过去,“这是佐夫人给公上的家书。” 鸿正就不解的问道:“姐姐不是正夫人嘛,怎么成了佐夫人?” 知道众人误解了,无余解释道:“佐夫人是我们敃越的副领,我这个统兵将军也要听她的。夫人来到我们敃越后,深得土领和臣民拥戴,虽然没有生子,但是现在已经成了佐夫人了,敃越中的事务,也能说得上话了。” 听到这句话,鸿正就很是惊喜,眼珠子一转,忙问道:“那姐姐让你带兵讨伐鸿泽,助我杀回莆田城,你会听她的吗?” 无余斟酌片刻后言道:“敃越有首领在,自然是听首领的,若是佐夫人能说服大首领,我们自然要听从大首领的命令,帮公子复国。” 鸿正就大喜,目光转向冉仲翙,“那东元会出兵帮我复国吗?” 冉仲翙不置可否,目光很威严的环顾众人,“我代表东元前来,不仅仅是结盟,我们王上希望公上能去巨嵎城待机,我们东元会助其复国。待世子复国之后,我们东元希望老水地不再是纠纷,老水以东土地将归我们东元所有。” 无余点头,“我们敃越希望世子复国后,两国能世代友好。” “我们至公教也愿意助公上复国。”张瑞公也点头赞同,“我们至公教也无要求,是希望公上复国之后,我们至公教依然是常扬国教。” 鸿正就心中大喜,“有诸公相助,复国大业指日可待,我在此立誓,将来若有复国的一天,不负诸公襄助之恩,定会满足诸公的要求,我若违此言,天地所厌,人神共诛。”说完,将对着空中将酒洒落,意味天地作证。 张瑞公敬佩的言道:“公子远略弘毅,坚忍不拔,天祚有德,必成大业,我们常扬第十二任常扬公曾被敃越偷袭,也曾失国,流浪到元越,颠沛流离,五年后复国,终成一代中兴之主,我们至公教也帮过这位国主复国,我看公上面相,倒是和先祖有几分神似,都是君临之相,将来必然复国。” 冉仲翙言道,“若是敃越进入常扬作战,我们会向敃越提供粮草。” 张瑞公点头,“若是敃越能派兵助战,我们至公教会安抚战死的勇士。” 听闻这两个意见,无余却是摇头,“我看过这延良城,好几处都有缺口了,很快就保不住了,你们应该撤到我们敃越,比在这里坐等困城要好。” 张瑞公问道,“敃越打算让我们撤到哪里?” 无余言道:“梁溪城!哪里是我们敃越旧都,为了躲避孙胜武才搬到了柯城,梁溪城墙并不高大,修缮之后,可比这延良城更易防守。” 听到这里,张瑞公满脸的不高兴,有些不顾仪态的打断了无余的话,“无余将军,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大首领的主意?” 看到张瑞公脸色不善,无余有些不解,“自然是我的主意,我来之前,大首领和佐夫人说过,让我了解这里的情况,有些事情可以让我做主。” 张瑞公更是阴沉着脸,“你可真是好手段,让我们帮你们守住大门啊!不管怎么说,我们至公教三百年的荣耀。还不至于要流落他乡。” “那是过去了,大天官啊!”无余很是不满的言道:“你们若是原来的至公教,怕是正在仙台山正在鼓动教众,要进攻我们敃越的吧!” 眼看双方语气不善,冉仲翙插话,“大天官,无余将军说的没错,梁溪城西有大湖依托,东有笠泽相护,水网纵横,水田罗列,是防守的好地方,若是你们肯撤往那里,我们东元水师负责会赠送你们上百艘适合内河通行的平底船。” 张瑞公见冉仲翙表明了态度,知道东元和敃越商议过了,怕是至公教也只能遵从了,叹了口气,言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撤离这里吧。”说着,起身看着偌大的延良城,眼中满是不舍,“这延良城还是我和葛威公建议修建的。” 这时候,久久不语的强雄起身,眼光扫过众人,“为什么都想着撤退?总想着防守那?寇可往,我矣可往。”在众人的错愕声中,豪气的言道:“我会让八公儿这个贱种知道我们的厉害,他能刺杀别人,我们也能刺杀了他!” 张瑞公摇摇头,“现在八公儿防备甚严,无从下手。” 强雄没有多言,从袖带中掏出玉瓶,展示给众人看。众人好奇的盯着精美的玉瓶,特别是上面的符阵更是隐隐发光,知道这是在镇压着邪祟。用法力打开封口,只见一股黑气喷涌而出,强雄顺势从黑气中抽出一丝,然后将黑气马上封存起来。将这缕缕黑丝给了张瑞公,“瑞公,看看这是什么?” 刚到手中,就感觉这屡黑丝在吸收生机,张瑞公笑道:“雄公打算用这魔气来对付八公儿?这怕是不行啊,这魔气离了宿主,毫无用处。” 强雄很是得意的笑道:“瑞公再仔细看看。” 张瑞公仔细感受片刻,这才发现了不同,“咦,这不是魔气。”又细细的感受,还是毫无头绪,摇了摇头,“雄公,这是何物?” 强雄这才说出答案,“这是疫鬼!”看到众人都发愣,解释道:“中都爆发了疫情,死了上万人,只是封锁了消息,罪魁祸首就是这杀人于无形的疫鬼。” 听闻疫鬼如此了得,众人都面露喜色,冉仲翙问道:“雄公这个方法是好,能让八公儿毫无防备,可问题是如何将这疫鬼送入宫中?” 强雄得意的回道:“我已有安排,你们就静等结果吧。” 冉仲翙恭喜道:“那就恭喜雄公旗开得胜。” 鸿正就言道:“大司行,我还一事相托?此事除了东元,我想无人能做。” 冉仲翙点头,“公上但讲无妨,若是能做到,我定会尽力去办的。” 鸿正就言道:“家母还在常扬之中,被司直处软禁起来,用来要挟与我,若是我去了东元,在东元号召忠于道义的臣民,那么家母定然会成为他们泄愤的目标,想到这里,心神难安。若是东元能仗义相救,定当感激不尽。” 冉仲翙言道:“此事我定会禀告王上,会让察访使司尽力去做。” (099) 妹喜逃离 监牢中遍地尸体,在潮热中变得浮肿,正在流出黄色尸水。 味道太过于恶臭,来查看情况的张瑞公和强雄憋住呼吸。见到生人进入,躲在阴暗角落的疫鬼兴奋不已,从各处扑了过来。它们吸收了充足的魂魄,正是力量充足之时,骤然化成一团黑气,包裹住二人的身体,拼命往七窍中钻。 法力转动,一股柔和的真气将七窍牢牢封闭,任凭黑气如何用力,就是无法突进。疫鬼感受到了强大大力量,知道不是对手,便化作一团黑气逃遁。 “想逃?”只听张瑞公一声大喝,掌中法力如同丝线喷薄而出。 随着法决轻转,如线如缕的法力在空中交错,形成法力之网,被张瑞公轻松操纵,在空中骤然散开,从四面八方向着疫鬼覆压而去。强大的威压令疫鬼恐惧,它们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可还是本能的觉察到这灭顶之灾,便四处逃生。 看到疫鬼要逃,在旁掠阵的强雄开始动手,掌中吐出的真气如同火网,阻挡了疫鬼的逃生路线。有些疫鬼不知厉害,化作黑气,还要硬闯,当碰到真火之后,屡屡黑气便化作无有,气团中顿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这让旁观的疫鬼不敢硬闯,只是畏畏缩缩的逃开。如此精妙的配合,疫鬼无处逃生,被禁锢在法网之中。 张瑞公手中的法网越收越紧,疫鬼无处躲藏,被迫化成黑气,挣扎成一团,在网中求生。片刻之后,张瑞公将黑气都驱赶到预先放置的玉瓶之中。 张瑞公将玉瓶封口后递了过去,好奇的问道:“雄公如何来用这疫鬼来刺杀八公儿?现在公府防备甚严,这疫鬼怎能带入宫中。”见强雄只是微笑,便恍然大悟,“莫非是将这疫鬼投入浦安城,等疫情散开,那厮也难逃脱。” 强雄摇头,“若是疫情散开,死亡的人多了,自然引起太一教的注意,这浦安城内有疫鬼就暴露了。太一教虽然不能彻底杀死疫鬼,却能隔离传染,阻止疫情。到了那时,我们这借刀杀人的策略就彻底失败了。要想成功,我们……” 张瑞公恍然大悟,“要想成功,就让疫情先在宫中散开。” 强雄得意的哈哈大笑,“瑞公觉得这计策如何?” 张瑞公有些不解,“不知用的什么手段,能将这疫鬼带入宫中。” 强雄随手将玉瓶放入袖袋,“去年秋天,公府偷袭了我们仙台山,我们被迫从仙台山撤退,我就顺手毁了宫中大阵,如此一来,这宫内便无法防止邪祟了。” 张瑞公翘起大拇指,“果然是深谋远虑,佩服,佩服啊。”说着话的时候,就见到有人来找强雄,便笑着告辞,“我就期待雄公的好消息了。” 雄公笑道:“今天是端阳节,她们就要行动了,我要去好好的配合他们。” 神殿之中,三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中多饮了几杯雄黄酒。 女瑛微醺,有些晃晃悠悠的端起酒杯,给妹喜斟满,笑嘻嘻的言道:“今天是端阳节,我们恭祝小主百病不侵,越来越美丽,越来越迷人。” 女瑄将酒接了过去,“姐姐,小主不爱饮酒,我们喝吧。”说着,二人连干三杯,女瑛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女瑄忙把她扶到床上。 女瑛躺在床上,满是歉意,“奴婢喝多了,怕是不能伺候小主了。” 女瑄上前试探一下,见到女瑛真的醉的有些不省人事,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小主,刚才那三杯酒她都饮了,这会儿药性发作,浑身无力了。” 妹喜这才搬起面孔,冷冷的言道:“女瑛,你为何背叛我们?” 听闻这句话,醉酒迷糊的女瑛猛然坐了起来,慌忙的解释道:“小主不要冤枉奴婢,背叛小主,奴婢万不敢这么做。” 妹喜冷若冰霜的问道:“允诸被杀死了。” 女瑛淡定的言道:“奴婢跟随小主多年,忠心不二,小主为何这么说?” 妹喜追问道:“那天是你给允诸送信的。” 女瑛看起来很是委屈,“我和女瑄同时去送信的,小主为何怀疑我。” 妹喜有些伤感,“为了知道真相,我不得不搭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见女瑛还是不说,女瑄直接的戳破了她的伪装,“别装傻充楞了,那天是你给允诸送信,而我给顾曲送信。” “这能说明什么?”女瑛眼中闪出一丝慌乱。 女瑄冷冷逼视女瑛,“允诸死了,而顾曲还活着。” “哼!”女瑛挣扎着站了起来,“知道了又如何?” 妹喜看着女瑛,眼神满是痛惜,“我们一直等你回心转意,可是你并没有。其实,你给强雄送的消息都是假的,按照你送的消息,强雄今晚就要去别的地方抓司直处的探子了。趁着端阳节,防守松懈,我们就要走了。”说着,拉着女瑛的手,“女瑛,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原谅了你,希望你将来好好的。” “你们不能走。”女瑛挣扎着起来,刚走两步,就感觉脚下无力。 女瑄挡在女瑛面前,手中拿着剪刀,冰冷的言道:“不要多管闲事。” 妹喜有些伤感的言道:“女瑛,你被雅园买去,不甘为娼,逃离出来,身无分文,举目无亲,是我收留了你,当你是姐妹,为何要出卖我?” 女瑛低头言道:“我只想回家,强雄答应我,让我回家。” 女瑄满脸鄙视,“家里把你卖入娼寮,你还留恋什么家?” 女瑛呜咽着言道:“我只是挂念我娘。” 妹喜听到这句话后,也想起了母亲,心中一软,“这是何苦?” 女瑛感觉头痛欲裂,天晕地转,无力的扶着桌子,盯着女瑄,恨恨言道:“你给我下毒了?”说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看得桌面白纸上的殷红鲜血,如同朵朵梅花,妹喜很是惊讶,有些埋怨的言道:“女瑄,我不是让你下乌羽飞嘛,这就是让她昏睡,怎么可能中毒。” “这可不能保证她躺一天,万一她醒了,我们就死定了,我就在里面加了点毒蝇伞。”女瑛得意的言道:“保证她永远不会醒过来。” 女瑛扑通一声,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到的。”怔怔的看着神殿上的壁画,壁画已经斑驳迷离,让人看不清本来面目,可是女瑛的目光看到了怀抱婴儿的母亲,女瑛盯着母亲,眼中慢慢流出泪水,对妹喜言道:“小主,我先走一步了,希望灵魂能回到阿母身边。” 妹喜突然感到悲哀,上前紧紧搂住了女瑛,悲不成声。 女瑛嗓子发出了“荷荷”声,口中缓缓流出鲜血,感到极度气闷,双手想抓出堵在七窍中的异物,可是摸到的只是粘滑鲜血,她渐渐的停止了呼吸。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夜莺的声音,女瑄细听,脸上露出喜色,“二短一长,他们到了。”说着,就拿起收拾好的包袱,催督道:“小主,走吧。” (100) 逃出延良城 今夜是端阳佳节,大家都在饮酒,守卫很是松懈。 接着夜色掩护,二女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圣殿后门,到了就发现,有辆黑色马车在等着他们。见到二人,黑衣驾车人赶忙跳下,忙对妹喜施礼,“小人顾曲,恭候多时了。”说着,就把二女塞入车中,马车便融入到黑暗之中。 在小巷之中七拐八拐,马车停在了偏僻的院落门口。 透过车窗,看到完全陌生的环境,街道中一片寂静,二女隐隐不安,女瑄暗暗的攥紧了匕首,紧张的问道:“怎么不赶紧出城?” 顾曲轻松笑道:“这城门要等到鸡鸣才开那,你准备翻墙出城,现在可是战时,防守严密的很。”说着,将二人带进院落中,“里面有人在等你们。” 二女将信将疑的跟着顾曲,刚进入院落,就见到有个清丽的女子在等待。见到妹喜后,女子面露喜色,上前拜见,恭敬言道:“奴婢解忧,奉公上之命,前来营救小主。”双手合十,对天祈祷,“得天之幸,救出了小主。” 妹喜这才放心,躬身言道:“多谢解忧姐姐相救。” 解忧赶忙将妹喜扶了起来,“奴婢哪敢受小主如此大礼。”指着顾曲,笑道:“顾佐领有了此功,定然会升任督领,我在这里先恭贺你了。” 顾曲笑道:“都是夫人之力,我不过是听从调遣的。” 解忧摇头笑道:“我哪有什么主意,不过是听从小主调遣。这段时日,种种计策,都是小主的授意。小主神机天授,那是我能比的。” 女瑄有些伤感的言道:“女瑛死了,这个可怜人。” 顾曲恨恨言道:“她背叛了小主,死有余辜,因为她,允诸被杀。” 解忧也是面带伤感,“小主仁爱,见其生不忍见其死,虽是敌人,可还是不忍加之病刀,跟着这样的主子,那是我们这些下人的福分。” 顾曲见妹喜打了个哈欠,笑道:“小主折腾了大半天,也累了。” “这是奴婢疏忽了。”解忧赔罪,赶紧将二人带入房间,边便铺床,边解释,“奴婢是狐家人,曾服侍过葛威公,等葛威公没了,我又被献给公上。”说着,眼中噙满了泪水,“我就是那贱货,被卖来卖去,挑来挑去。” 妹喜想到了自己的身世,酸涩的点了点头,“姐姐的心我懂。” 解忧突然想起妹娇和妹喜的故事,心中一阵发颤,赶紧的闭口不提此事,改口道:“公上没有嫌弃我,又待我用情,我这个人傻,没有那么多算计,公上心里有我,我也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公上!公上挂念小主,总想着将小主就走,我也有些至公教的旧相识,就和公上自告奋勇的来了。只是奴婢蠢笨,几次用计不成,一年多才将小主救了出来,让小主遭受大难,奴婢这里告罪了。” 妹喜摆了摆手,“姐姐这是哪里话,这中间是非曲折,我可都知道。若是没有姐姐尽心周旋,我早就死在这里了。” 解忧拿出两张文书,言道:“这是你们的版籍,应对盘查的。待天亮,我们就出门,现在是战事,士兵盘查的紧,等他们问起来,你们二人就是我的丫鬟。”说着话的功夫,解忧摆好了床铺,“小主休息片刻,我们尽早出城。” 鸡鸣声响,天还未亮,三人就上了马车,奔着城门而去。看着城门口张贴的告示,来回巡逻的兵丁,还有紧张兮兮的士兵,在城门口停车观察,看的出来,由于昨晚妹喜的逃跑,四门警戒,盘查严格,稍有问题,就被绑起来待审。 顾曲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唯恐有人盯着,“盘查的如此严格,将小主藏在车内带走是不可能的。”说着,便征询解忧的意见,“小姐,我们先不着急出城,先在城内潜伏起来,过几天,他们该懈怠了,我们再离开不迟。” 解忧摇摇头,“城内也在大索,现在出不去,就会被发现。” 众人陷入沉默,似是无计可施,这时,巡逻的兵丁似乎觉察到了异常,赶过来问道:“你们停在这是做什么?”说着,还警惕的探头往车内望去。 顾曲小心解释道:“我们小姐去店里买些点心,待会儿就走了。” 解忧狠了狠心,对顾曲言道:“捉几只蜜蜂来。”转头对妹喜满是歉意的言道:“非常时刻,只能让小主受委屈了,蜜蜂蜇了后,脸就看不出来了。” 过了片刻,顾曲就捉了几个嗡嗡叫的蜜蜂回来。看到顾曲浮肿的双手和脸庞,就知道被蜜蜂折磨的不轻,解忧笑道:“你这是捅了人家老巢了。”说着,就将蜜蜂放入车厢内,只听几声惨叫,片刻之后,就见到妹喜脸上肿了几个大包。看到这里,解忧满意的点头,“只是委屈了小主,待出了城,奴婢再赔罪了。” 驱车到了城门,守卫将画像和每个人比对,看到了妹喜之后,守卫看着妹喜的红肿的脸庞和嘴唇,觉得有些怪异,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解忧赶紧解释,“小姐本要摘花,却不想捅了蜂窝,被蛰了。” 看到出城的是三个女人,守卫目光满是狐疑,指着张贴的命令,“昨晚有事,不准年轻女子出城。”见马车不动,抽出刀来,大喝道:“回去。” 解忧顿时挂上了媚笑,“军爷,我们这些女人能做什么?”说着,就掏出来一块不大不小的银子给了守卫,“还要军爷多照顾生意那。” 掂了掂银子,守卫露出了会意的微笑,让出道来,示意马车离去。 众人长长的舒了口气,放着的心刚刚放下,顾曲鞭子一挥,就要离去。 “慢!”正在此时,走过来一名中年军官,上前就给守卫一巴掌,“就他娘的就知道收银子,不知道禁令是什么?禁令不是说了嘛,不准年轻女子出城。” 守卫心虚的指着解忧,有些无力的辩解道:“这几个大姐,那里年轻了。”指着画像,“我验查了,这几个女的和被通缉女子明显不同。” 军官目光直接盯着妹喜,片刻之后,阴阴笑道:“你就是通缉犯,我见过你,你曾是圣主身边的圣女,当年我还护卫过你们。” 解忧这时掏出来一根大金条,笑嘻嘻的递了过去,“军爷,行个方便。”指着女瑄言道:“这是我家小姐,外面有真人相邀。” 见到金灿灿的金条,军官眼中闪出贪婪的光芒,可是他咽下口水,挥手将金条推开,“能花这代价,看来我猜想的不错。”说着,就喝令士兵,“拿下。” 见到已被识破,顾曲暗暗将手伸向了后背,准备抽刀硬闯。 “不错。”一名男子鼓着掌,缓步走了过来,冲着军官翘起大拇指,“忠于职守,拒绝贪腐,见利不动,不愧是我至公教的信徒。”说着,从腰间掏出来一枚金色腰牌,“我是至公教的大教长,圣主身边的提法使。” 看到腰牌,军官恭敬的单膝跪地,“拜见提法使。” 李德绍指着车上众人,“他们的确是圣主相邀,让他们过去吧。” 军官对众人大喊道:“听到没有,提法使命令,有圣主相邀,我等奉令。”大手一挥,命令士兵让出道来,令马车过去。 妹喜和女瑄以为是解忧找来的救兵,暗叹解忧的能力如此了得。 正当解忧疑惑时,李德绍走了过来,拱手言道:“快去快回吧。” 解忧咯咯笑道:“这出去容易,圣主怕是不让我回来了。” 李德绍淡然笑道:“你先过去,我待会就追上你们。” 解忧明白了什么,正色言道:“那我先去,就等你过去了。” 见到马车从视野中消失,李德绍面露复杂的神色,转头奔着路口的酒楼而去。到了楼上,见到正在饮茶的强雄,言道:“天官,已将他们送走了。” 强雄满意的点头,“你的主意不错,果然是有些本事,怪不得葛威公如此器重你。”说着,就起身离开,“我们至公教的成败存亡在此一举。” (101) 返回常扬 出城之后,妹喜拍了拍胸口,长长的舒了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可是嘴巴浮肿的厉害,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说的什么,让解忧很是疑惑。 脱离了危险,刚才紧绷的众人都放松下来,心情随之开朗起来,女瑄笑着解释道:“我们小主说,解忧姐姐真厉害,竟能说服提法使。” 刚才城门遇险,小主已被识破了身份,解忧当时吓得半死。幸亏有李德绍前来相助,才脱离险境,可李德绍为什么相助自己?难道他也投靠了公上?解忧心中满是疑惑,却没有回答,只是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等远离了延良城,便快马加鞭,两三日便过了老水,抵达了伏波城。 伏波城中的百姓承受至公教压迫至深,去年在驱逐至公教的风潮中,至公教被屠戮一空,这里是公府牢牢掌控的地盘,到了这里才算是踏实下来。众人找了家客栈,连日奔波,要了好酒好菜,犒劳一番。正在吃饭时,就见到李德绍也跟着进店,女瑄激动的言道:“小主,那就是救我们的那位先生。” 李德绍径直过来,给妹喜施礼,“在下通政舍人李德绍,拜见小主。” 解忧让伙计加了碗筷,笑道:“原来提法使认识我们小主啊。” 李德绍摆手,“莫要说什么提法使,本就是同文馆一场辩论,没想到被葛威公看重,仓促成了提法使,只是不得已才去了仙台山,在下依然心念公上。” 解忧打趣道:“不知你是念的那位公上?” 李德绍动情言道:“自然是当今公上!公上器识深远,久历艰难,备知人间疾苦,自继位以来,权豪敛迹,奸臣畏法,精于听断,通察为明,当为英主。” 解忧问道:“你怎么认识我们小主的?” 李德绍回道:“我既为通政舍人,自然见过小主。” 妹喜问道:“那在城门口,为何不指出我们身份来?” 李德绍面带愧色,“良禽择木而息,良臣择主而事,这些时日,我总想着投效公上,以建功业,看到郡主蒙难,自当尽臣本分。” 解忧咯咯笑道:“在小主面前,以臣等自居了。不过,你救了我们小主,立下大功,这一路上,可要好好的伺候小主,若不尽心,可是生死难料啊。”然后转头问妹喜,“小主,是不是让他留下,护送小主回去。” “全凭姐姐做主了。”妹喜放下碗筷,“我有些累了,就先去休息了。” 看到妹喜和女瑄离去,解忧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眼睛直直的盯着李德绍,“这一路过来,我们很是小心,你竟然这么快就追过来。”说着,便看了眼四周,可并没有发现异样,不解的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李德绍给解忧斟满酒,“我用心了!我可是至公教第一无二的提法使,是葛威公身边的红人,教里有些事情,我还是知道的,自然包括你们的行踪了。” 解忧问道:“你救小主是为了投靠公上,还是你投靠了公上才救小主。” 李德绍笑道:“为什么非要是为了公上?”说着,抬起头来,盯着解忧的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温柔,“难道就不能为了你?” 解忧有些半信半疑,“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介绍给公上?” 李德绍反问道:“端阳节晚上,神殿的守卫那么少。你不觉得奇怪吗?” 解忧这才恍然大悟,“难道说,是你把他们支走的?” 李德绍点头,“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们离去,跟着你们到了院子,把你们送出城去。解忧,我从进入至公教的第一天就见到了你,你的身姿,你的才情,你的一颦一笑,就让我沉迷,我记住了你,再也忘不掉你。” 解忧神色有些羞涩,“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救小主,原来是……为了我啊!我也记得第一次见你,你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当时心里可害怕了。” 李德绍抓住了解忧的手,“我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 解忧慌乱的摆脱了李德绍,赶紧去起身,“我先回房中了。” 解忧慌乱的进入房间,刚关上门,就听到门外的敲门声,传来了李德绍深情的声音,“解忧,开门,我还有些话对你说。” 犹豫片刻,解忧还是打开了房门,郑重叮嘱道:“只说事啊。” 李德绍点头,“嗯,这个自然,我们只谈国事,不聊私情。” 第二天一早,天色大亮,二人起床,相互看了眼对方,眼神中都是满足和幸福,李德绍笑道:“这国事聊的,果然是酣畅淋漓。” 解忧更是娇羞,赶紧披上衣服,“我从今天就不理你了。” 毫无波澜的过了两三天,妹喜和女瑄感觉浑身发烫,浑身无力。 解忧摸了摸妹喜和女瑄的额头,顿时被吓了一跳,“这么烫啊,是不是连日奔波,累的啊。”便对顾曲言道:“快点走吧,争取今日就到浦安城。” 李德绍却是有些担忧,“她们染了风寒,要静养,怎么还能承受颠簸那,我看,还是找个地方歇息两天,让顾先生去浦安城请来医生吧。” 妹喜却是坚持回去,“还是尽快回去吧,我还能承受。” 见到妹喜坚持,众人便星驰而去,在日落前赶到了浦安城。 解忧要张罗着去见常扬公,看到镜子中满脸的水泡,妹喜言道:“还是等等吧,可能是高烧,脸上起了水泡,待明日水泡消了,再去看哥哥吧!” 解忧以为是女孩子家爱美,想想也有道理,点头笑道:“我们先住下歇息,待我们小主明日精神了,打扮一番,好给公上惊喜。” 待用过晚餐,李德绍想了想,便去拜访了故交陈昭玄。 “哈哈!”听闻李德绍前来拜访,陈昭玄赶紧的出来相见,“一别七年了,没想到又见面了,听闻你是至公教提法使,是不是代表至公教前来谈判。” 李德绍摇摇头,“现在的至公教,哪里还有谈判的资格,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今日来此,不是为了公事,只是私谊,前来拜访秘书监,只是叙叙旧。” “什么秘书监啊!”陈昭玄摆摆手,“你我认识快三十年了,别这么客气,还如右学那样。”招手吩咐下人,“准备酒菜,今日我们要一醉方休。” 待酒菜上来,陈昭玄举杯,不胜感慨,“想我们从右学同学,后为同僚,也是如此啊。只是没想到,你被葛威公赏识,就飞黄腾达了。” 李德绍很是尴尬的苦笑,“你啊,就别笑话我了,什么飞黄腾达,你才是一飞冲天,我可听说你的传奇了,能辅佐圣主,一展宏图,你才是我等的楷模。”说起此事来,很是好奇的问道:“那些说书的,讲的有几分可信。” 想起当日,陈昭玄还是浑身激动,“当日的情景,说书人怎么讲,也讲不出万一来,其中的凶险,到今日体会,更觉得是天意如此。” 李德绍更感兴趣,“细细道来,今天有酒有肉,就差你的传奇了。” 陈昭玄将鸿泽如何夺位的惊险过程讲了出来,李德绍面色很是凝重,很是敬佩的言道:“你有今日,不是我能比的,我不过是靠一张嘴而讨人欢心,而你却是靠着一双手死中求生。我的富贵如浮云,而你的富贵却如坚石。” 陈昭玄很是受用,笑道:“你这张嘴啊,总是说到人心坎里,怪不得当年你能写碑文,让人览之大悦,以高价求之,而我不讨人喜,只能贫困度日。” 李德绍笑道:“有得有失,我这一生因此也浮躁,而你却是心坚。当年我们一起读书时,你曾告诉我,做事无他,唯有坚韧一心,能成天下能成我。当时我还不以为然,今日看来,果然如此,只是我认识的晚了,都白发了。” 陈昭玄安慰道:“你才刚过不惑,哪里晚了,我们是同窗,同事,一直以来,你的才智胜我,今日来此,是不是想见公上,让我为你引荐。” 李德绍言道:“我是从延良城逃出来的,说起来,也是邪教余孽,要不是有个人同行,我还真不敢来你这家门,怕连累了你。” 陈昭玄很是惊奇,“谁?是不是绑来了至公教的那位天官。” 李德绍摆摆手,“不是那位天官,而是公上的胞妹妹喜。” 陈昭玄闻言震惊,面色大喜,“这可是大功一件,明日我带你们入宫。” 李德绍举起酒杯来,“那就有劳了。” 见李德绍如此平静,陈昭玄笑道:“见了公上说什么,你都想到了吧。” 李德绍点头,“公上最关心的,自然是彻底铲除邪教。我随葛威公有些年头,作为提法使,也给他出了不少主意,这至公教很多事情,我还是清楚的。” (102) 女瑄病死 在众人陪同下,虚弱的妹喜和女瑄被抬入宫中。 听闻妹妹归来,常扬公大喜,顾不得上朝,赶紧前去探望。看到隔着窗纱中的妹妹,正要掀开细看,却被解忧拦下,“小主不想见公上。” 常扬公很是奇怪,就要命人强行打开,解忧阻止,解释道:“小主知道公上挂念,只是她脸上起了水泡。”说着,掀开了女瑄的窗纱。常扬公看了过去,看到满脸的水泡,如同黄豆那样密密麻麻,顿时被恶心的不想再看。 解忧将面纱放了下来,“公上知道原因了吧!” 常扬公点头,片刻之后,命令身边的侍者,“将城内所有的郎中都请来。”想了想,又加了一条,“告诉他们,一个时辰内全部到齐。” 听到面纱下妹喜剧烈的咳嗽声,解忧赶紧阻止,“小主连公上都不让看,怎会让这些郎中去看?”看到公上很是为难,便提议道:“让郎中们给女瑄看吧,能医得好女瑄,自然能医得好小主。” 几日下来,郎中们用尽办法,可是女瑄的病情不见好转。因为郎中各种折腾,女瑄的病情反而更加重了,身体虚脱,有了生命垂危的迹象。 女瑄看着前来探视的妹喜和解忧,露出了笑容。女瑄看起来好了很多,可是,大家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在榨取最后的生机。 妹喜拉着手,女瑄笑道:“小主,等我好了,就要回家了。” 解忧知道女瑄是回不去了,听到这句话,禁不住的留下泪水,只是强作欢颜,“等你好了,我们就陪着你,去看看你的家乡,看看你的阿母。” “秋天的虞城可美了,我会让阿爸用最隆重的礼节,最好吃的招待你们。”说到这里,女瑄有些为难,“只是阿爸不喜欢北方人,他认为是北人侵占了我们的土地。不过我会说服阿爸,他最是疼我了,我会告诉他,是你们救了我。” 解忧察觉到话中的异常,问道:“你阿爸是谁?” 女瑄笑道:“我也不隐瞒你们了,我阿爸是仡楼。” 解忧有些吃惊的问道:“仡楼,是不是虞部的首领?” 女瑄点头,“是的,阿爸就是虞部首领,我不是女瑄,我是禾萱。” 妹喜笑道:“等我们都好了,就去你们虞部,看看这大越林的山水。” 女瑄面色恳切,语气带着哀求,“小主,七年前,跟我一起被掠来的,还有个哥哥叫濮安祖,我们被卖入雅园,可是为了保护我,他杀了人,后来就下落不明了。”说着,眼神充满了渴望,“小主,奴婢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妹喜对身边的小中侍言道:“你现在就快马去雅园,问问濮安祖的下落。若还在雅园,就依公上的名义带过来。若是不在,就让司直将军查一下。” 见到小中侍匆匆离去,妹喜安慰道:“你啊,尽快好起来,等你小哥哥来了,看到美丽的你,不知道多高兴那。” 解忧点头,“人啊,有了念想,就有希望了。” 聊了会儿,看到女瑄虽是疲倦,却还在喋喋不休的说,妹喜劝她躺下,“你歇息会儿,待会儿说不定哥哥一会儿就来了,留着话和他说。” 过了一个时辰,传来小中侍急匆匆的脚步声,“小主,打听到了。” 昏睡的女瑄马上清醒过来,着急的问道:“在哪里?” 小中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雅园说,叫濮安祖的少爷死啦。” 听到这句话,生命中的支柱轰然倒塌,女瑄顿时吐出一口鲜血。 解忧恨恨的看着小中侍,“胡说,你打听清楚了吗?” 小中侍这才知道轻重,赶忙回道:“刚才是奴才猜的,我再去打听。” 解忧宽慰道:“这小子,毛手毛脚的,估计都没打听清楚。” 女瑄眼泪流了下来,突然对妹喜言道:“小主,我就要走了。” 妹喜摇头,勉强露出笑容,“别瞎说,过几天,还要去见你阿母那。” 女瑄眼巴巴的看着妹喜,挣扎着爬了起来,“小主,奴婢最后一次求你,等我走了,把我送回家乡,奴婢来生再报答小主。” 妹喜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悲伤,抱着女瑄,只是点头。 “我给小主唱首歌吧!”女瑄眼神盯着窗外湛蓝的天空,目光投入到无边的南方,轻声哼唱,“我出生在柔美的大越林,当我睁开眼睛,看到七色彩虹晕染丛林,我躺在摇篮,和星星相互凝视,世界都在沉睡;阿母呼唤,回来吧,我的宝贝!我若一朵小花,娇柔的绽放初蕊,微风轻拂,阿母呼唤,回来吧,我的宝贝!阿母,我只是到了远方旅行,从未离开你爱我的心。” 想起离去的母亲,妹喜眼角湿润,“快回家了,回到阿母身边的。” “我看到田野中金色的稻穗,我看到榕树下纠缠的树根,疲倦的鸟儿正在归林,我看到阿母正在汲水,水面上摇曳着身影,南国清风吹落阿母眼泪。”女瑄的声音也愈加的虚弱,眼神慢慢迷离,瞳孔在逐渐散开。 见到妹喜悲伤,解忧让郎中过来抢救,让侍者将妹喜赶紧抬走,走在路上,宽慰道:“小主毋庸担心,禾萱只是昏过去了,待会儿就抢救过来了。” 深夜中,一股淡淡的黑气从女瑄的七窍中流淌出来,这些黑气凝聚成人形,感受到四周的生气后,重又化成黑气,在黑暗掩护下,悄然向着宫中各处而去。 数日之后,宫中得病的人越来越多,常扬公也不幸染病。 不过几日,常扬公的病情在急剧恶化,无奈之下,季梦和季寿用真气来探查邪祟,感受到常扬公体内的异常,却无法清除,只能强行的压制这异常。依靠着季梦和季寿输入真气,来维持身体不垮。过了片刻,两人都是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双手发抖,知道无法继续了,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鸿泽擦去脸上汗水,“感觉好多了。”起身后感觉身体强健了不少,“怎么你们输入真气,我就感觉舒服些,到了第二天,又是浑身无力。” 季寿言道:“感觉有邪祟作祟,只是我们法力不济,无法清除。” 季梦也是忧虑,“这不是长久之计,还是需要查明原因。”想了想,提议道:“四海之内多奇人异士,也许有破解之法。” 鸿泽点头,“那就张贴告示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陈昭玄的府邸中,李德绍匆匆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封皮泛黄的书籍,满脸兴奋的言道:“我知道公上的病因了?” 听闻这个消息,陈昭玄面带激动,“是什么病?” 李德绍言道:“应该是疫鬼。” 陈昭玄满脸疑惑,“疫鬼?这是什么鬼?” 李德绍赶忙拿出《元越国书》,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文字,“看, 这国书的怪异志中提到,当年的大越林入侵,阳铎峡谷之战中,死者的描述和女瑄死状相同,都是咳嗽,吐血,浑身水泡,后来猜想,可能是疫鬼所为。” 陈昭玄赶紧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李德绍点头,“通过隔离手段防止传染,需高深法力才能驱赶疫鬼。” 陈昭玄一拍大腿,满脸兴奋,“公上就是如此,亏着真气来镇压这疫鬼。只是如何找这法力高深的真人?我们常扬本可求助太一教,因为公上薄惩他们一下,太一教非说是戕害信徒,惹得公上大怒,和太一教断了关系。这太一教不帮忙了,为太一教马首是瞻的诸多教门也就不肯帮忙了,元越又将几位公子的死赖在公上头上,怕也不肯帮忙,这敌对的大公教和道公教自不必说了。” 李德绍点头,“若说能帮忙的,就是北地的至正会了,只是路途太过遥远,来回万里之遥,就是快马,也要快两个月啊,怕是公上等不起。” 陈昭玄很是无奈,“可是除了至正会,别无他法啊。” 李德绍摆摆手,“不然,别忘了,中都还有个大祭司。” 陈昭玄有些犯愁,“这是我们和这位大祭司没有打过交道啊!” 李德绍笑道:“你别心急,我为至公教提法使时,认识这位大祭司。” 陈昭玄闻言大喜:“那就赶紧写信吧!若能救的公上,你也能踏入勾陈殿。” (103) 行嘉归家 巨嵎城西的官道上,上百精锐骑兵护送着二辆宽大的马车。后面马车中,巫马行嘉和黑嘉、宫无忌等人相谈甚欢,经过十多日接触,彼此都很熟悉了。 黑嘉和师苑春从宿关进入东元后,稳妥起见,便去泰宗大营找到了丘帅。丘帅见到黑嘉生还,大喜之下也知道碰到了大麻烦。黑嘉这次返回,一定会掀起滔天骇浪,这一路上,还不定有多少人想要了他的性命。自己要是能平安的将黑嘉送到巨嵎城,算是将功补过;要是这次再有什么意外,自己难逃一死。 想到已死的大司马在泰宗大营的影响,丘帅不敢让泰宗大营的人马护送,便让黑嘉从老水大营中抽调了可靠人马前来,此一来,李乂他们便来保护行嘉。 看着远处巨嵎城的天廪门,行嘉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从颐光十五年离家前去老水地,过去五年多了,这五年所经历的一切,真是恍如一梦。 黑嘉笑道:“奶奶见了你,还不知多激动那!” 公西泽笑道:“近乡情更怯,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宫无忌坏坏的笑道:“前面那女子是谁,一直不让我们见。”看出行嘉眼中的一丝慌乱,宫无忌嘻嘻笑道:“古来美女爱英雄啊,不过这英雄也难消美人恩,到了巨嵎城,等见到郡主,怕是你要头疼一番了。” 黑嘉问道:“二兄,三年前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冉家相关?” 行嘉的记忆回到了颐光十七年,那时,在老水地,本要回家迎娶绛仙,不慎之下,被冉君庆骗入陷阱,让广川抓获。这些年来,他一直思考的是,当年被抓是和冉君庆的私人恩怨?还是冉家和巫马家的家族之争?还是师苟胜为了和大君争夺王位而除去自己这个大君臂膀?这其中的原因和尺度,全凭自己一张嘴,只要自己想,就能把任何人卷进来,让王上震怒。 撇了眼前面的马车,想到车内师苑春,他的心突然有些异样。这四年来,自己在广川被苑春羞辱,被苑春鞭打,可他并没有恨,心中对这个女孩隐隐有些愧疚,当年的大司马兵败,主要是自己的原因导致的。在二人接触过程中,却有了一种奇异的情愫,二人慢慢的有些拘谨,目光有些躲闪,等他在沼泽地中救了前来抓捕他的苑春后,师苑春虽然嘴上骂他,可再也没有再打过他。在武邑大战中,他的建议让广川大胜之后,师苑春似乎更信任他,对他有些依赖。 跨过宿关之前,行嘉大胆问苑春,“在东元,我们巫马家可是只手遮天,你不怕我在东元杀了你?”而师苑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道:“我知道你不舍得。”眼睛盯着行嘉,认真言道:“所有人都认为你不但不会杀我,而且会信守承诺的去帮助我,因为,大家都认为,你是巫马家的行嘉,是独一无二的行嘉。” 种种往事不能讲给别人,只能深深的埋在心底,因为行嘉决定帮助苑春。他觉得这是为了东元,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已经被苑春深深的影响了,那个飒爽英姿和明艳的身影总在眼前浮现,想忘却反而烙入的更深。 这时候,耳边传来公西泽的声音,“这三年发生了什么?” 行嘉没有回答问题,看着角落中沉默的李乂,突然盯着李乂腰间玄甲的匕首,感觉有些眼熟,指着匕首问道:“这匕首上是不是刻着‘定风波’三字。” 见李乂点头,行嘉觉得很是惊奇,“反面是不是刻着‘齐’字。” 接过李乂递过来的匕首,行嘉反复端详,突然涌出了泪水。 黑嘉很是惊奇,他从未见过行嘉流泪,问道:“二兄是怎么了?” 觉得有些突兀,行嘉擦了擦泪水,感慨道:“没想到我还能回来,还能和这把匕首相见,人生有多少意外啊!” 黑嘉盯着匕首,“这是大兄的匕首啊,怎么成了你的了?我当年就眼馋这把削铁如泥的小匕首,又一次,差点偷来,最后还是让一只傻猫怀了我的好事。” 行嘉笑道:“当年大兄参加元镇之战,这匕首就是他出征前我给的礼物,是我托火族的工匠打造的,一面写了‘定风波’,那一面我本想写‘与天齐’,可是这太张扬了,就只写了一个‘齐’字,算是契合大兄的字。等大兄元镇归来后,这匕首就不见了,我问过大兄,大兄说送给了有缘人,我当是送给他的袍泽。” “这把匕首是我童年最大的乐趣,”李乂摇头笑道:“兄台怕是误解了,当日一切我都记得,送我匕首的大哥并不姓巫马,而是姓马,叫马齐。” 行嘉更是确定了,“大兄出门在外,不提巫马,怕惹来不憋要的麻烦。”说着,把匕首还给了李乂,“这是我们的缘分,毕竟,我们拥有过同一把匕首。” 李乂又把匕首送了过来,“你锻造了这把匕首,它是你的。” 行嘉摇头不接,“世间万变,没有什么是注定的。” 见李乂还要推让,黑嘉言道“要不给我吧,我一直就想要。” 宫无忌嗤笑一声,“你怎么张开的嘴,我都替你羞愧。” 行嘉笑道:“我知道你的传奇,在泰宗山师从真人,入东海,斩蛇妖,救郡主,一拳击倒独孤意,在玄甲武器遴选中折服丘帅,弗羊兄真乃非常之人。” 李乂笑道:“兄台文武之姿,输忠奋勇,定群凶而有功,历险艰而无易,才是柱国之能,比起你来,我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哪里能比。” 宫无忌哈哈笑道:“你们二位可真是将遇良才啊,以后有你们聊的。”便探出头去,催促道:“我们还是快点,别让他们久等了。” 快马到了城门处,见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行嘉差点落泪,更让行嘉感动的是,连大君师宜阳、绛仙等人也都前来迎接。刚刚下马,就被父亲抱住就一顿痛哭,场面感人至深,绛仙的眼泪在眼中涌动,差一点就要落下。 等见过之后,巫马卿看着毫无动静的马车,问道:“这车里是谁?” 行嘉赶紧解释道:“儿子这次能从大泽回来,还多亏她相救。” 巫马卿赶紧过去,冲着车厢大喊道:“在下巫马卿,见过恩人!” 见车内没有回应,行嘉在旁小声提醒,“爹,此地不便,回家再看。” 巫马齐闻着车内散发的胭脂气,猜出车中藏着女子,唯恐惹恼了郡主绛仙,赶紧出面解围,大喊道:“家中已备下晚宴,大伙同去寒舍,一醉方休。” 众人正要上车,突然卷帘打开,露出一张女人的玉手。 大君脸色突变,笑道:“如此奇女子,怎么不引荐那?” 见到大君有令,行嘉没法推脱,喊道:“姑娘出来吧!” 车内袅袅冉冉走出一名女子,美奂美轮的面孔,窈窕婀娜的身材,高贵典雅的气质,让所有的女子都黯然失色。女子施礼言道:“小女元春。” 绛仙见到这女子如此艳丽,马上联想起一段香艳的故事,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缇仙见到姐姐落泪,也猜出来大概,气愤之下,上前就要鞭打。 眼看马鞭就要落下,元春伸手抓住缇仙胳膊,笑道:“这就是待客之道吗?” 缇仙手臂被抓,气愤的质问行嘉,“这贱人是谁?和你什么关系?” 行嘉正要解释,大君训斥缇仙,“放下马鞭,休得无礼。” 元春放开手臂,笑道:“行嘉哥哥说二珠跋扈,让我小心点,果然如此!” 听到这句话,绛仙气的脸色通红,愤愤言道:“缇仙,我们走。” 行嘉赶紧去拽绛仙的袖子,绛仙大怒之下,甩开行嘉,骑马离去。 元春一脸无辜,满眼含泪,“哥哥,我做错了什么?回头我给她们道歉。” 众人想到元春是行嘉的救命恩人,缇仙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的确跋扈了些。看着绛仙离去的身影,行嘉有苦难言,没想到刚回来就发生这么多意外。 见到郡主生气离去,众人都不知所措,巫马卿打破了沉默,喊道:“行嘉回来,是天大的喜事,我们都忘掉不快,先去寒舍拜见老夫人。” 众人这才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准备出发。元春轻步上车,对行嘉脉脉含情的深情一笑,让众人都看在眼里,更是让行嘉无言以辩。 刚上马车,师苑春担忧的言道:“刚才就这样,行嘉能行吗?” 谈娘笑道:“巫马家挺立数百年,那是真正的参天巨树,这根扎到了东元各处,和各个家族盘根错节,其中有多少利益,多少交换,行嘉想做此时,他就能做得成。”说着,用手指勾起师苑春的下巴,“你啊,你只管让他爱你,亏欠你。” 师苑春很是娇羞的低头,“我做不到。” 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谈娘翘起大拇指,笑道:“不错,你这媚劲胜过我当年,有我在你身边,保证你能把这巨嵎城闹得天翻地覆。” (104) 祭拜祖庙 队伍到了巫马府中,老祖宗正带着家人,隆重迎接行嘉归来。 见到行嘉,老祖宗高兴的把拐杖都扔了,摸着行嘉的脸,激动的浑身哆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巫马齐言道:“知道你回来,老祖宗激动的好几天没睡觉。” 看到下车的元春,行嘉介绍道:“奶奶,就是她救了我。” 听到这句话,老祖宗赶紧走上前去,细细端详,“好个漂亮的丫头!我听说,行嘉是你所救,老身先谢过你了!”说着,就要躬身行礼。 元春眼疾手快的阻止,“老祖宗,救哥哥是应该的!” 老祖宗很是高兴,笑道:“他们喊我老祖宗,你不用,你喊我奶奶就是。”拉着元春的手,就回府中,边走便问:“丫头怎么救的这小子?” 元春笑道:“哥哥逃入沼泽,落入血毯的圈套,我正好碰到了。” “血毯?”老祖宗满脸的疑惑,“老身活了这么大年纪,从未听过。” 元春解释道:“奶奶,血毯就是在沼泽地中,绿色血虫凑在一起,伪装成青草来诱惑猎物,只要是被他们黏上,就会被麻痹,成为他们的猎物。” 听到这里,老祖宗满脸的紧张,“行嘉落入这血虫的圈套了?”见行嘉点头,更是紧张的盯着元春,“那丫头你是怎么救的?” 元春笑道:“这血虫怕臭椿,我就用臭椿救的哥哥。” 行嘉笑道:“再过片刻,孙子就怕是救不过来了,元春为了救我,也差点被血毯吃了。奶奶,我在血毯下看到了好多好多的骨头,还有人骨那。” 老祖宗拍了拍胸口,长长的舒了口气,“仰赖祖宗保佑啊。”说着,便对行嘉和元春言道:“你们俩随我去家庙,去谢过列祖列宗的保佑。” 撇开众人,三人便奔着巫马府东南的祖庙而去。 祖庙在幽静林中,三人慢慢走着,老祖宗问道:“丫头多大了?” 搀扶着老祖宗的元春娇羞的低头回道:“十八岁了。” 老祖宗愈加满意,“行嘉实岁二十二了,属龙,你十八岁属鸡,这鸡啊,就是凤凰,你们这属相还是龙凤配那。”又悄声问道:“丫头还没婚嫁吧!” 元春愈加羞涩,细不可闻的言道:“不曾婚嫁!” 老祖宗低声问道:“丫头父母做什么的?” 元春回道:“小女是读书人家出身,懂些文字。” 老祖宗呵呵一笑,“父母可在?让他们来我们这里,做点营生。” 元春摇摇头,“奶奶,家父去世的早,家中就有慈母和幼弟,要不然我就无牵无挂的来这异乡,等过段时日,还会返回广川的。” 老祖宗悄悄言道:“行嘉这孩子有出息,你不嫌弃,就嫁入我们巫马家。这个正室是不行了,行嘉有福,娶了郡主,可是我喜欢你这孩子,你好好想想,若是愿意,就告诉老身,人说多子多福,我看你,就是好女子……” 点了三炷香,老祖宗跪拜下来,“行嘉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朽在这里谢过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巫马家永昌。” 行嘉也跪了下来,“小子谢过列祖列宗的保佑。” 元春看到最下的排位上有个名字,写着“仲畠”二字,心中一颤,便问道:“奶奶,我看别人都是巫马家,怎么还有姓仲的?” 老祖宗盯着牌位,叹了口气,“这是老身的外甥,曾是老身最喜欢的孩子,都怪我啊,要是当年老身能管住他,他也不会走到这步……”说着,长长的叹息,“说起来,我对不起老嫂子啊,老嫂子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让我照顾好他们哥俩,特别让我照顾好仲畠,可是,老身有愧啊!这孩子犯了错,不能在宗庙供奉,可是老身觉得他还是我的家人,不想让他没有供奉,没有寒衣。” “奶奶,供奉他的牌位,王上怕是不高兴啊。” 行嘉上前就要撤去牌位。 “不用撤。”老祖宗出言阻止,很是严肃的言道:“王上不高兴是王上的事,老身把他摆在这里,是老身的事,我不问国事,只管家事。” 看到这牌位,元春想起了父亲起兵那天晚上,她清楚的记得,自己被送走的时候,父亲流出了泪水,只是借着黑暗,悄悄的擦去。想到父亲,元春的眼泪流了下来,也拿过三炷香,跪了下来,郑重的给父亲磕了三个头。 看到元春这个举动,老太太先是惊讶,继而不解,随继有些错愕,最后满意的点头笑道:“我就知道,这丫头是我们家的人。” 行嘉知道内情,元春这是给父亲上香,可是他又不敢说出来。可是奶奶误会了元春,以为元春想要嫁过来,又不能明说,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见元春起身,老祖宗笑道:“丫头就住在老身院中吧。” 记得自己小时候,老祖宗就十分的宠爱自己,元春对老祖宗有种莫名的亲切,当即点点头,“能伺候老祖宗,是丫头的福分。” 老祖宗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见元春羞涩的低头,老祖宗笑道:“你啊,和我当年最喜欢一个丫头太像了,要是她还活着,也有你这般大了,也会像你这么聪明,这么漂亮,这么懂事。”说着,上前给仲畠的牌位摆了摆,有些教训的口吻言道:“你啊,当初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瞎闹腾。” 看到老祖宗言多,行嘉岔开话题,“给奶奶讲讲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元春故意问道:“奶奶,那个丫头怎么了?” 老祖宗感的言道:“那个丫头遭难了,一场大火,尸骨无存。” 元春有些调皮的笑道:“那个丫头也许还活着那。” 老祖宗面色虔诚,“我也希望那个丫头活着,老身总是梦到她。” 元春心中有些感动,“奶奶,你梦到她,说明她也梦到你了。” 老祖宗笑道:“这几天啊,你住在奶奶这里,好好聊聊。” 行嘉言道:“奶奶,孙子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广川很多人是被裹挟而去的,他们心向东元的,知道我是东元人,也将我视作袍泽。其实,就是大司马的旧部,也对孙子没有那么大仇恨,作乱这种事情,是愿赌服输,孙子能活下来,也是因为他们有结好东元的意思,不想把事情做绝,毕竟他们根在东元。” 老祖宗点头,“哪有那么多仇恨,毕竟是兄弟之国,两国能结好,对东元和广川都好,要是广川真有这个打算,我就去和王上说说。” 行嘉摇摇头,“真要是结好,那也不能是兄弟之国,应该是父子之国。” 老祖宗摇头笑道:“就算是广川愿意,王上也不答应,一旦成了父子之国,广川就占尽便宜了,向来都是父亲爱儿子,这儿子对父亲啊,哪有那么亲。” 元春言道:“广川是东元国王的侄儿当政,应该算是父子之国吧!再说了,小国怎么可能和大国为兄弟,广川何德何能,和东元成为兄弟。” 老祖宗点点头,“也是,等有机会,老身和王上说说此事。” 三个人回到府中,就见到了等待的人群,老祖宗笑道:“老身去告慰祖宗,让大家久等了,今日这宴会,大家不用什么规矩,只管吃好喝好。” (105) 夜探故地 正堂之中,元春正陪着老祖宗玩六博之戏,行嘉在旁看热闹。看到老祖宗看的费劲,行嘉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屋里亮堂堂的。 接过行嘉递过来的冰镇西瓜,老祖宗问道:“你今日入宫去看绛仙了吗?” 行嘉很是无奈,“她还在生气那,大君说这几天先不要去,等他消息就是了。” 老祖宗笑道:“小孩子啊,真是,打打闹闹的,心里想的紧,就是不说。”说着,盯着元春面前的筹子,笑道:“你都赢了老身多少把了。” 元春得意的笑道:“奶奶是让着丫头的。” 老祖宗笑道:“别人啊,都是让着我,我还以为我多厉害那,你这个丫头,刚刚学六博,就能杀我个片甲不留,我啊,被他们骗了多少年啊。其实,这世上不就是如此嘛,人都是活在自己的梦里,你这丫头,把我这个梦喊醒了。” 元春赶紧赔罪,“奶奶,都怪我莽撞了。” 老祖宗摇头,“怪你什么啊,你精灵古怪的,待会儿,我不说,你也会输给我的,这几天下棋,你也是先赢后输,这一切都在你算计中了。” 元春赶紧否认,“才不是,是奶奶进步的快。” 行嘉打了个哈欠,老祖宗笑道:“这几天应酬,累了,先去睡吧。” 见行嘉离去,老祖宗悄声问道:“你告诉奶奶,你们之间没有什么吧。” 元春赶紧连连摇头,有些撒娇的言道:“奶奶……” 老祖宗笑道:“我啊,看的出来,丫头你喜欢他,奶奶把你们凑在一起,就看你的本事了。说实话,比起绛仙来,奶奶更喜欢你这丫头,做事透着爽利,随奶奶的性子,奶奶还真不喜欢娇弱,我看你啊,怎么都是我们家里人。” 元春吓得心中一紧,不过装作娇羞,低声言道:“奶奶累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丫头,一说这个事情,就害羞,你家人能让你千里迢迢的孤身来王都,怕是让你看看这里,自己拿主意吧。”老祖宗对伺候的丫鬟言道:“今天热,你待会儿送冰去西厢房,给丫头凉快凉快。” “奶奶,明天再玩吧。”元春知道老祖宗累了,便起身告辞。 路过行嘉房间,见窗户开着纳凉,就看到行嘉正在看书,苑春想了想,就过去敲门。行嘉听到敲门声,开门看到是苑春,有些惊讶。怕被人看见,苑春赶紧进门,拿起床上的书来,看到是《阴符经》,笑道:“原来是看的这个,我当你看的什么艳书那。”看着桌子上摆放的成排书籍,笑道:“你在扶柳城读书,我当是你没事做那,本以为你回来就去逛那花街柳巷,没想到,你还真喜欢读书。” 见行嘉这是微笑,苑春言道:“那个叫宫无忌的胖子,你看他这么胖,就因为喜欢坐着读书,他邀请我去他家做客了,你要不要陪我去。” 正在锦苑,和黑嘉抱着姑娘的宫无忌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笑道:“他娘的,是谁夸我那。”说完,拿起酒杯,和黑嘉等人继续饮酒。 行嘉言道:“你是有事去宫家吧。” 苑春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自会说服冉家和公子,让两国结盟的。”行嘉很有信心的言道:“等办完事,你赶紧回去吧,你在这里多待几日,我这麻烦就大了。” 苑春点头,“你说服了老祖宗,就是说服了巫马家,我想,你也有办法说服冉家,如此一来,巫马家和冉家同意和我们广川结盟,可是宫家和风家那?”见行嘉不语,苑春的脸色变得严肃,“此次之行,不容有失,必须保证结盟成功。” 行嘉摇头,“事情没发生前,没有什么必须。” 苑春突然言道:“我要的是必须,所以,我要去趟大司马府。” “什么?”行嘉吓了一跳,“你知道你是谁吗?你是乱臣子女,是要捉拿的罪犯!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我希望你以大局为重。你要是这么胡闹下去,我可就不管你的事情了。” “哼。”苑春冷哼一声,“你敢威胁我。”说着眼神盯着行嘉,目光咄咄逼人,“你勾搭乱臣的女儿,欺瞒你的王上,还对郡主不忠,你想想后果吧。” 行嘉毫不示弱,“胡说大道,我什么时候不忠了?” 苑春冷笑道:“你猜,他们信你还是信我?” 行嘉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不言不语,一下躺在床上。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元春并不威胁道:“你要是不去,我让奶奶带我去。” 行嘉无奈的答应道:“我可以陪你去,但你不要多惹是非。” 正房之中,老祖宗正在迷迷糊糊的数着念珠,就听到丫鬟细碎的脚步声,便睁开眼睛。丫头进门言道:“老祖宗,奴婢看到姑娘进公子爷的房间了。” 老祖宗露出满意的笑容,“你以后多盯着点。” 月上中天,见到众人都睡了,二人偷偷的溜了出去。 看到眼前的断壁残垣,师苑春问道:“没想到,这里还在荒废。”说着,盯着行嘉,“我听说,这府邸要赐给你了,你为什么拒绝了?”嘲讽道:“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冤魂都在等着你那,等你住进去,他们都会日夜的纠缠你。” 行嘉摇了摇头,“不怕鬼,我怕人。”环顾四周的断壁残垣,禁不住言道:“思过往,跃马长戈终黄土,春秋迭代悲故恋;看今日,万户野哭开桃花,英杰墓处化作田;终归是,万事弥漫寂宿命,天意悠悠付空烟……” 师苑春盯着曾经高大,如今却残破的院门,思绪仿佛来到了十多年前,父亲高大的身影依稀在眼前浮现,想着过往,眼中依稀有了泪花。在废墟和荒草之间穿行,她漫步到了一座房子前,因为大火,这座房子只剩下了残破的垣墙。 进入这破房子,师苑春蹲下来回的寻找,摸来摸去,突然,她感受到了一块松动的砖。小心翼翼的取下这块砖,发现里面有个小洞,师苑春手深入洞中,取出来一块丝绸包裹的小盒子。行嘉见此,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苑春掀开丝绸,露出里面砗磲宝盒,这盒子在月光下洋溢着七彩光芒,行嘉见此,禁不住的感叹道,“这宝盒,就是王宫中,我也没见过。” 本以为是绝世宝物,等打开盒子,没想到只是一个丑丑的泥塑,看上去就是一个小丫头。苑春小心的拿出来,转头问道:“你看,像不像我?”看着泥塑上有微微裂痕,苑春爱抚着泥塑,“这是父亲和我一起捏的。那天晚上,我娘告诉我要离开,我怕这个泥塑被他们毁坏了,就赶紧的藏了起来。” 行嘉觉得不可思议,“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泥塑?” 苑春点头,“还有别的要取。”说着,就疾步奔着后面的小湖而去。 走在长满荒草的路上,听着一片蛙声,行嘉好奇的问道:“那天晚上,我们已经将大司马府团团围住,将王都全部封锁,你们是如何逃走的?”想了想,问道:“当时镇守后门的是司马克文,是不是他放走了你们?” 苑春言道:“那你告诉我,当年是谁出卖了父亲?才致使功败垂成。” 行嘉点头,“我们做交换吧,我告诉你是会出卖了你们,你告诉我,你们是如何逃走的。”见苑春点头,便说了出来,“是冉恤出卖了你们,当年他投靠在你父亲麾下,知道你父亲作乱后,便出面揭发,因此大功而做了泰郡郡守。” 苑春得意的笑道:“我是骗你的,我才不告诉你怎么离开的。” 行嘉无奈的笑道:“早知道你会耍赖皮。” 苑春嘲讽道:“那你还告诉我。”想了想,嘿嘿笑道:“你这个滑头,你这是故意的,你想让借助我们的手,来除去你不喜欢的冉家人,是吧?” 行嘉摇头,“我也厌恶叛徒,不管他站在那边。” 苑春想了想,“你这个情分我记下了,以后告诉你我们是怎么逃走的。” 随着苑春的脚步,二人到了一座小湖边,沿着湖上廊桥,穿过廊桥,来到了废弃的阁楼下。此时的月光被乌云遮蔽,四周一片漆黑,正当行嘉觉得不妙,小心的戒备周边时,就看到苑春掀开地板,露出一个漆黑的井口。 正当行嘉疑惑时,苑春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106) 东方复 正在行嘉不知所措时,井底传来苑春的声音,“拉我上去。” 环顾四周,没有绳子,行嘉无奈,只得抽出腰间玉带,可还是太短了,不得不将身上袍子撕成一条条的,系成长绳,才把苑春拉了上来。苑春浑身湿漉漉的,纱衣贴在身上,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显无疑,怕把持不住,行嘉强行把眼睛移开,指着苑春捧着的玉盒,笑问道:“这又是什么玩具?” 将精美的龙凤玉盒打开,取出精美的朱凰头饰,顺手戴在头上,苑春故意的摆弄姿态,问道:“美吗?”行嘉只看到月光下一张明艳无比的面孔,配上微微晃动,活灵活现的朱凰头钗,宛如仙女落入凡间,竟看的有些痴了。 夜风吹过,冻的牙齿发颤,苑春言道:“抱……抱……我。” 宛如鬼使神差,似乎被蛊惑,行嘉张开双臂,将苑春楼入怀中。静静的感悟着少女的体香,今夜的月色真美啊,行嘉真希望这夜色永恒。 久久之后,感到行嘉的呼吸变得沉重,苑春起身将头钗摘了下来,“这头钗要给谈娘。”想了想,开玩笑道:“以后你送我一个头钗吧。” 看到行嘉痴呆呆的点头,苑春有些得意的笑道:“走吧,该回去了。”看到行嘉赤裸着上身,有些羞涩的笑道:“看你这样子,还有我这样子,别人会怎么想。”说着,就奔着小巷而去,“我们从后门溜进去,别让人看到了。” 老祖宗的房间中,丫鬟急急跑来,“老祖宗,我看到公子爷和小姐回来了,公子爷还光着膀子回来的,不知道他们干啥去了。” 老祖宗嘿嘿一笑,“这小子真是猴急,明日老身也该去宫中了,既然回来了,这婚事就该尽快办了,省的夜长梦多,明日备好车马,我要去宫里。”有些嘟嘟囔囔的对丫头言道:“还要奉这小子命,让王上结好广川,真要是东元和广川结盟了,能看看那个丫头也好,要是合适,给我家黑嘉说说媒。” 丫鬟笑道:“老祖宗,那可是乱臣之国,怎么能和巫马家有婚姻。” 老祖宗嘿嘿一笑,“真要是结盟了,王上巴不得我们结亲那。”见丫鬟满脸不可思议,老祖宗解释道:“这国事就是家事,家里人怎么都好说话。” 元春正在陪着老祖宗在园中散步,突然,在一座黑牡丹面前停下了脚步,惊奇的问道:“奶娘,这是黑牡丹?” 老祖宗点头,“是啊,这株难得一见的黑牡丹,还是我从大司马府挪过来的,他们都觉得黑牡丹不祥,说这是血的思念,我可不这么觉得,我其实是深紫色,这牡丹是雍容,这紫牡丹,更是华贵,所以,我就挪过来了。” 盯着牡丹,元春陷入到回忆之中,想起那个夏天,在大司马府的花园中,小女孩咯咯的笑着,在花丛中来回奔跑,口中喊着,“我在这里那,阿父!” “君美,我知道你在那里!”大司马正蒙着眼睛,在众将的哄笑声中,在花园中踉踉跄跄的寻找小女孩,和女儿玩捉迷藏的游戏。 众将大喊道:“在右边!”见抓不到,又是焦急的提醒,“快,在左边!” 师苑春调皮的躲到了大司马身后,众将看到这里,都一言不发。大司马猛然转身,将女孩抱了起来,哈哈大笑,将遮掩的布条拿了下来。女孩清澈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父亲,“阿父,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身后的?” 大司马刮着鼻子,笑呵呵的言道:“不告诉你。” 师苑春抱着陶惕生的大腿,“陶叔叔告诉我,阿父怎么知道我的。” 陶惕生抱着女孩,哈哈笑道:“你在阿父身后时,我们都不说话了。” 女孩上前撒娇,“不算,阿父,我们再来。”指着诸将,“你们不准说话”…… 在不远处,一名老者正在细细观察元春的面相,反复端详后,笑道:“老妇人,这丫头面如满月,丰隆而鼓,神采射人;眼有神韵,黑白分明;鼻直而挺,山根饱满;耳有玉楼、其门广阔,唇红齿白,下巴丰腴,这是大富大贵之相。” 老夫人满意的点头,“那我们看看这丫头命格!” 老者点头,“老朽就给丫头算一卦,看她命格如何。” “元春!”老祖宗的声音将元春从过往中拉了回来,看着老祖宗正笑呵呵的在对自己招手,元春到了老夫人身旁,老祖宗介绍道:“这位是东方复老神仙。” 东方复拿出卦桶,和蔼的笑道:“丫头抽个卦,老夫看看命相如何。” 元春觉得好玩,随意抽了一卦,递了过去,“东方老神仙,你帮我看看。” 东方复看了眼卦象,笑道:“泽雷随卦,兑上震下,元亨利贞,无咎,大吉大利之象,象曰,君子以向晦入宴息,凡事顺心,吉无不利。” 老祖宗很是满意,“是不是夫唱妇随啊!” 东方复没有直面回答,只是笑道:“老朽可不能窥破天机。” 知道有些话不方便说,老祖宗指使元春,“你去取来竹椅,让老神仙坐。”见到元春离去,老祖宗这才问道:“这卦象如何?” 东方复很是疑惑,“这丫头出生普通人家,却有人主之相,虽有人主之相,可是仆从之命,老朽看相算卦这么多年,这么奇怪的面相命格从未见过。” 老祖宗却是笑道:“等丫头加入我们巫马家,也算是个小主了;作为女人,嫁鸡随鸡,当然是仆从之命了,这是自然的,并不奇怪。” 东方复点头,“这就难怪了,能加入巫马家,那是这丫头的福分了。” 老祖宗做了个请的手势,“老神仙,我哪里啊,还有个千年的山参,别人都是无福消受,只有老神仙才能用得起这山精之物,随我去看看。” 东方复笑道:“老祖宗也算是贵体,有什么不能用的,我教你个法子。” 二人说着有说有笑的去了,等元春拿着竹椅回来,发现花园空空如也。 (107) 朱凰头钗 不起眼的小酒肆中,冉仲翙见到行嘉急急而来。 冉仲翙警惕看着四周,发现没有异常,才出面相见。二人没有多余的寒暄,冉仲翙招了招手,“公子随我来。”说着,便领着行嘉进入到包间之中。 见到行嘉,师苟胜问道:“公子相邀,所为何事?” 行嘉也是开门见山的回道:“有事相求殿下和冉公子。” 冉仲翙很是惊讶,“你巫马家做不到的,怕是我们也难啊。” 行嘉盯着冉仲翙,直截了当言道:“当年我在老水地被抓,就是冉君庆所为。” 冉仲翙似乎明白了什么,却有装作不知,故作轻松的笑道:“公子不去和王上讲此事,而给我们讲此事,怕是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和我们商议吧。” 行嘉盯着冉仲翙,“我明日就要去见王上,王上定然会问我,为何在老水地被抓?我会奏明王上,我之所以被抓,是我和冉君庆的私人恩怨,也可以说是冉家和巫马家的家族之争。”说着,盯着师苟胜,“我也可以说,是殿下和大君相争,殃及我这个池鱼。所以,我现在也不知应该怎么和王上奏明。” 冉仲翙愤然言道:“信口雌黄!以王上之睿智,怎么可能让你如此污蔑公子?” 行嘉摇摇头,“这不是污蔑,以王上之睿智,自然会相信我。” 冉仲翙摇头,“这就是污蔑,以王上之睿智,绝不会相信你。” 行嘉点头,“这不是污蔑。” 冉仲翙摇头,“这就是污蔑。”…… 见二人如同顽童吵架,师苟胜不耐烦的拍了下桌子,“够了,小孩子吵架那。”盯着行嘉,问道:“你既然约了我们,肯定不是来吵架的,说出你的打算。” 行嘉故作敬佩,“公子就是睿智,我这里的确是有事相求,过几日,广川就会派人来王都,商议结盟之事,希望公子能玉成此事?” 冉仲翙很是疑惑,“你不是被广川抓的吗?你不应该恨他们吗?” 行嘉点头,“我是恨他们,只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冉仲翙还是不解,“你不是回到我们东元了吗?你还怕个鸟。” 行嘉摇头,“我人虽然在东元,可身不由己啊。”指着自己的心口言道:“他们给我吃了三尸神丹。他们说,若无解药,这尸毒每年都要发作,发作之时,能控制人的心神,让人生便生,让人死便死。这种奇毒需要易经丸才能治疗,而这易经丸只有他们才懂得配制。”说着,面露痛苦,“我也是不得已为之。” 冉仲翙盯着行嘉,满脸的不可思议,觉得就是看了一个白痴,“行嘉兄,我从未听过什么三尸神丹,你不是被他们骗了?世上这真有控制他人心神的毒丸,这皇帝国王还费劲的去掌控大臣做什么,一人喂上一颗就完了呗。” 行嘉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奇幻的毒丸,可这药中有三尸虫,上尸居脑宫,中尸居明堂,下尸居腹胃,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吃了之后,也感觉身体不适,不得已啊,只能听命于他们了。” 冉仲翙摆摆手,“不用理睬他们,行嘉兄若无他事,我们就告辞了。” 行嘉伸手挡住了冉仲翙,“冉兄,你可以不信,我可不能不信啊。”嘿嘿笑道:“这板子是打在别人的屁股上才不痛那,你说是不是?” 冉仲翙脸色微怒,“行嘉,你想胁迫我吗?” 行嘉语气也不再客气,“希望你不要逼我。”眼神咄咄逼人的盯着冉仲翙,“想必你找冉君庆找了很多天了吧。”嘿嘿笑道:“他在我巫马家做客那。” 冉仲翙脸色大变,“竟敢绑架朝廷的官员,你好大的胆子。” 行嘉笑道:“我只是邀请他来做客,何来绑架一说。” 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师苟胜突然开口问道:“他说了什么?” 行嘉笑道:“我要把他交给王上,殿下可以去问王上。” 见师苟胜还要问,冉仲翙言道:“你的要求就是让我和殿下帮你说话?” 行嘉点头,“是的,你们要是能答应,我就把冉君庆礼送出门。” 冉仲翙起身言道:“走吧,公子,我们要好好准备,该如何说服王上。” 见到他们二人恨恨离去,行嘉脸上露出了笑容。 海美锦院中,正在和黑嘉饮酒作乐的宫无忌突然停了下来,盯着款款而来的谈娘,眼神一眨不眨。眼前这名女子成熟妖娆,在她面前,身边的女子看上起都黯然失色,宫无忌轻佻的笑道:“好一个小妖精,报上名来。” 谈娘眼波流转,笑吟吟的言道:“奴家谈娘,不值一提。” 宫无忌盯着谈娘,惊奇的问道:“可是刺宫案中的谈娘?” 谈娘咯咯娇笑,“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无忌公子竟认识奴家。” 宫无忌脸色突变,“你来作什么,我可不想和你有牵扯。” 谈娘不为所动,依然走向宫无忌,娇声言道:“无忌哥哥,你怎么不想想,刺宫案后,我不但没死,反而大摇大摆的前来,难道不奇怪吗?” 宫无忌觉得有道理,盯着谈娘的目光更有兴趣,“你究竟是何人?” 谈娘笑道:“哈哈,何人?无忌哥哥,是我不美?还是不够女人啊!”看到宫无忌迷醉的神色,更是洋洋自得,“我是何人?自然是女人喽。” 闻着令人迷醉的香气,看到雪白的脖颈,凸起的前胸,宫无忌调笑道:“人世间最痛苦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想得到却得不到。” 谈娘头戴凤凰头钗,随着她妖娆的步伐,这凤凰翅膀微微颤动,如同在空中飞翔,衬托的更有律动。她笑着走到宫无忌身边,大方的坐在身边,将他的酒斟满,笑道:“对一个男人来说,可望不可得是最好的。”将斟满的酒递了过去,“你让我就纠结,我想做你心中最好的女人,可我又怕做你心中最好的女人。” 宫无忌点头,“其实,我比你还纠结,毕竟我心中也有美好。” 谈娘指着头钗,“美吗?”见宫无忌点头,又问道:“你见过这头钗吗?” 宫无忌盯着头钗,愣愣的陷入到回忆之中,“这是乱臣大司马夫人的头钗。” 谈娘哈哈笑道:“好眼力,这可是天下唯一的头钗,我听说,是你们宫家不惜血本,从金灵金烛明大师哪里买来的。当年王妃就喜欢这头钗,因此嫉妒宫兰介。再过几日,就是王妃的生日了,你们宫家若是献上这头钗。王妃肯定喜欢。你也知道,男人喜欢你,只是喜欢你,女人喜欢你,可真是喜欢你。” 宫无忌狠了狠心,“什么条件?” 谈娘笑道:“对你来说,小事一桩。”说着,就摘下头钗,放入玉盒,“过几日,广川便来东元谈结盟之事,你只需说服你们宫家家主,支持结盟便是。” 宫无忌摇头,“开玩笑,我何德何能,能做成此事。” 谈娘笑道:“不难,大君,师公子,巫马家,冉家都已点头。你们宫家只需要锦上添花便是。”说着,将玉盒递了过去,“你只需将这头钗交给家主,他看到这头钗,就会答应你的要求。至于我是谁,他想告诉你,自然会告诉你。” 宫无忌接过玉盒,“我们东元已和元卫结盟,和广川结盟,也无不可。这也不算是过分的要求,我到时候,就带着这头钗,也算是有个由头去找伯父了。”盯着玉盒笑道:“这头钗和伯父还有什么缘分不成?” 谈娘笑道:“你们宫家来自那里,你不知道吗?”见宫无忌不语,谈娘笑道:“你知道的,你们家有很多故事,别忘了,宫兰介来自你们宫家。” 宫无忌抬手示意不用说了,“那我就尽力而为了。” (108) 说服王上 宫无忌怀着忐忑的心情,带着玉盒,去见宫瑞海。 宫瑞海笑道:“听说你准备好了王妃生日礼物。”说着,示意宫无忌坐下,“我要好好看看礼物,你们年轻人图个新奇,指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 宫无忌打开精致的玉盒,拿出里面的朱凰头钗,递了过去。 看到这头钗,宫瑞海的脸色就不自然起来,看到伯父的脸色,宫无忌知道这其中定然有隐情,便问道:“伯父见过这头钗?” 宫瑞海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这头钗哪里来的?” 宫无忌将头钗递了过去,笑道:“说是故人相赠。” “故人?”宫瑞海盯着手中的头钗,更是心神不安,“何人?” 看出伯父的不安,宫无忌笑道:“来者说,伯父见到头钗就会明白。” 伯父不再多问,细看朱凰的眼睛,当看到眼睛在转动时发出不同的颜色,便确定这就是那枚头钗,随口问道:“来者还说什么了?” 宫无忌言道:“来者有事相求。”当看到伯父急切的目光,宫无忌不敢在卖关子,赶紧言道:“希望广川和东元结盟时,伯父能玉成此事。” “广川?结盟?”宫瑞海很是不解,“是那个乱臣所在的广川不?”见宫无忌点头,宫瑞海面色不悦,“胡闹,不讨伐他们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结盟。” 宫无忌嘿嘿笑道:“伯父,来者说了,大君,师公子,巫马家和冉家都赞成结盟,伯父不要阻挠便可,若是表态支持结盟,那就是锦上添花了。” “你告诉他,我只会锦上添花。”宫瑞海再次强调了自己的立场,想了想,问道:“此人是谁,竟能说服这么多家族为他说话。” 宫无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礼物是委托谈娘送来的。” “谈娘?”宫瑞海也听过这个名字,“可是刺宫案的谈娘?”见宫无忌点头,宫瑞海不但没有责怪,反而脸色更加凝重,久久后才言道:“他更强大了!” 听到这句话,宫无忌顿时来了兴趣,“伯父,他是谁?” 看着宫无忌好奇的眼神,宫瑞海神色很是犹豫,刚开口,又闭口不言。 这更勾起来宫无忌的兴趣,“伯父,他究竟是谁?是不是王上?” 宫瑞海摇头,只是问道:“我们宫家祖先在哪里?你应该知道吧。” 宫无忌点头,“是波斯,我们的祖先做远洋贸易的。” 宫瑞海言道:“中都的那位大人,和波斯有很深的渊源。”想了想,“宫兰介,乱臣大司马的夫人,她并不是我们宫家人,而是那位大人的义女。” 听闻这么多的密辛,宫无忌更是着急,“那位大人到底是谁啊?” 看到无忌渴望的眼神,还有嘴角的胡须,宫瑞海觉得他长大了,“无忌,你也大了,有些事情就不再瞒你了,那位大人,就是中都的大祭司。” “大祭司?”宫无忌满脸的吃惊,“一个祭祀,能做什么?” 宫瑞海解释道:“我们祖先就是跟着大祭祀来到中土,我们家族才逐渐兴旺的,人说我们宫家擅制大船,贸易发家,而我们这些本领,也是大祭祀教的。这个大祭司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他遍历中天,无有不知,无所不晓。” 宫无忌想象着这位大祭司,“伯父见过他?” 宫瑞海摇摇头,“我没见过他,听说此人是不死之身,很是神秘。” 宫无忌问道:“凭借我们宫家的实力,难道还用听他摆布?” 宫瑞海点头,“他是前朝的王族,在势力遍布中土,而且很多力量不为人所知。我们宫家也曾想着甩开此人,可是他的力量总能让我们不得不听。” 宫无忌这才慢慢有了头绪,“就如同宫兰介?” 宫瑞海点头,“是他将宫兰介塞入我们宫家,嫁给了大司马。” 宫无忌点头,“后来大司马作乱,看来大祭司的野心不小啊,竟然想着控制我东元。”想了想,又问道:“我爹剿灭大司马,大祭司不生气吗?” 宫瑞海摇头言道:“大祭司是黑暗中的阴影,就算生气,我们也看不到。”盯着宫无忌,叮嘱道:“你以后要多加小心,此人什么都做的出来。” 宫无忌眉头紧锁,“这次广川前来结盟,也是大祭司的意思?” 宫瑞海也是迷惑不解,“这其中的谋划,我们也不得而知。”想了想,心情舒畅的言道:“他做他的,我做我的,战则两损,合则两利嘛。” 宫无忌点头,“伯父说的对,小侄记下了。”说完,便起身告辞,“伯父,我后日就要回老水地了,明年才能回来看伯父,伯父多保重身体。” 宫瑞海起身相送,“你到了那边,就算是立功心切,也要看准时机。”…… 大君府中,见到前来拜见的行嘉,大君面露喜色,赶紧让座,笑道:“你啊,我是好说歹说,绛仙才不生气了。”想了想,又问道:“元春送走了吗?” 行嘉点头,“明日就走,她这一来,惹了多少风波。” 大君点头,“先送走,等大婚结束了,绛仙有了孩子,也就不和你计较这女孩了。到了那时,你再把那女子接过来,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行嘉赶紧摇头,“我们真没什么,大君不要多想。” 大君呵呵一笑,神色突然严肃,“行嘉,你可知道在老水地为何被擒?” 行嘉知道大君会有此问,便摇头否认,“都怪我自己,因为贪功被擒。” 大君有些不满,“行嘉,你有仁者之风,可要分事情啊!如此大事,怎么能如同儿戏,你这样,不但伤害自己,也放过了恶人,让他继续为非作歹。” 行嘉很是大度的言道:“君上,过去的就过去吧!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要是当初敌人想制我于死地,我也回不来了。” 大君冷哼道:“哼!你险些被害,就是冉家作为,为了争嫡,冉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眼睛紧盯着行嘉,“我安排今日让你参加家宴,一来让你和绛仙和好;再者,你和父王言明你被擒的原因,希望你不畏强权,勇于直言。” 行嘉心虚的言道:“大君,我也没有证据,不敢乱说。” 大君满眼都是鼓励,“别怕,你说什么,父王就信什么。” 见行嘉沉默不语,大君还要说什么。这时,缇仙跑了过来,见到行嘉,顿时眉开眼笑,“行嘉哥,父王让我喊你们去吃饭了,你待会儿乖点。我这几天,就帮你说好话了,绛仙姐姐才消了气,你说,你应该怎么谢我?” 行嘉笑嘻嘻的掏出小盒子,递了过去。缇仙赶紧打开,看到是个步摇,上面有着点翠,很是艳丽多彩,高兴的插到头上,对着镜子欣赏起来。 看到步摇乱晃,大君笑道:“人家是步摇,你这都快成了头摇了,行嘉给你这个步摇,是让你以后稳重点,不能再像个小女孩了。” “我乐意。”缇仙拉着行嘉奔着后宫而去,“走,吃饭去。” 见到行嘉到来,国王露出喜色,“爱婿来了,快坐。”说着,就指着绛仙身边的座位,让行嘉坐了下来,笑道:“回来了两三天了,起色看起来好多了。” 王后笑道:“你归来第一天,父王就去看你了,只是在远处看的。” 行嘉大为感动,赶紧跪拜下去,“父王对儿臣的爱,儿臣万难报答。” 绛仙只管往碗里夹菜,吃了口腌鱼肉,气鼓鼓的言道:“这鱼肉这么咸。” 行嘉将绛仙碗中的鱼肉夹了过来,尝了尝,“是咸了,绛仙一直不爱吃咸。”说着,就将绛仙没吃的剩鱼都夹了过来,“还是给我吧。” 见行嘉张口就吃,没有嫌弃的意思,绛仙有些感动,更是有些心疼,“不要。”说着,就将一条新鱼夹了过去,要将那条扔掉。 行嘉笑道:“我在扶柳城时,这条鱼怕是天上美味了。” 听到这句话,绛仙突然流下眼泪,“都怪我,不懂事。” 缇仙也没好气,“这些逆贼这么对待你,真是该死。” 行嘉笑道:“我在广川才真正懂得了黎民之苦,他们没有虐待我,只是把我当做普通人来相待。我开始觉得是苦日子,后来我竟然喜欢这生活。” 缇仙呵呵笑道:“这是为啥?” 行嘉笑道:“我才知道,靠自己双手活着的快乐,春种、夏忙、秋收、冬藏。”说着,展示自己长满老茧的双手,呵呵笑道:“我做了三年的农夫。” 国王对几个孩子笑道:“真该让你们也去体验一下。”看着行嘉长满老茧的双手,“只有经历艰辛,才能长大,你应该担起更重的担子了。” 大君言道:“过几日,广川使者就到了,父王是拒绝?还是接受请求?” 国王看着大君,笑道:“你们都是什么意见?” 大君看到行嘉期待的目光,回道:“父王,儿臣觉得,我们东元和广川是同根同源,只有多接触,才能对广川施加影响,才能让广川为我所用。” 师苟胜点头,“儿臣也是这个意思,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国王点头,“姑姑也曾提及此事,说广川人心向着东元;大司行和大司徒也赞成交好,看来孤王应该接见广川使者,两国结为兄弟之国。” 大君这时问道:“行嘉,你在老水地,是怎么被擒的?” 行嘉刚要说什么,国王抢先言道:“行嘉做得很好,你没有加害你的敌人,而是选择了平息事端,有大气量,孤王才觉得你能担大任。” 看到众人不解的目光,国王笑道:“杜骥奏报了,冉君庆在家中自杀,这个事情就结束吧,看到行嘉平安归来,孤王也不想大兴决狱。” 听到这句话,师苟胜暗暗长舒一口气,脸上却是平静如初。 立马高坡之上,行嘉挥挥手,目送着马车离去。 车上的师苑春怔怔的看着高坡上的行嘉,眼泪突然喷涌而出,谈娘也是怔怔的望着天空,叹息道:“点点离人泪,最是少女心。”看到苑春惊奇的眼神,谈娘的眼中也有点点伤感,“我也曾是少女,我也有过离别。” 师苑春望着远方,声音呜咽,“我们还会回来吗?” 谈娘长长叹息一声,“万般皆是命,这半点不由人啊!” (109) 河间援兵 列水之畔的大营中,三大佬在商谈军事。 黑田面色担忧,“必须尽快拿下柳京,我们快没粮草了。” 早川担忧的问道:“粮草还能支持几天?” 黑田伸出了三个手指,“只有三天,我们必须将口粮减半了。” 听到这里,早川很是不满,“九鬼做什么吃的?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有送来粮食。他当初可是和大将军拍着胸脯保证,能将粮草运过来。” 毛利摇头,“我认识九鬼很多年了,他不爱说大话,当初保证的时候,也没想到东元能参战,东元的甲辰水师可不是九鬼的舰队能抵挡的。” 早川依然恨恨言道:“等回去,让大将军砍了他的脑袋。” 黑田这才掏出一封信来,有些炫耀的对早川言道:“大将军来信。” 看到这封信,早川很是不满,“大将军为什么给你写信?” 黑田得意的笑道:“可能是因为市子更讨大将军欢心吧。” 早川脸色变得难看,“黑田,宁宁生了孩子,市子还没有那。” 见他们又争吵起来,毛利赶忙宽慰早川,“我也没有收到大将军的来信。大将军不给我们,自然有大将军的意思,难道你对大将军不满吗?” 听到这句话,早川才稍稍安心,便问黑田,“大将军说什么了?” 黑田将信件给了他们二人传阅,“信中的大将军很生气,说我们三家不能通力合作,本该早早攻下的柳京,却拖延到了今日,大将军由此改了主意。”说到这里,脸色变得严肃,“柳京不会赏赐给任何人,只会留给小主人。” 早川惭愧的低下了头,“这是我的错,我会让大将军惩罚我的。” 黑田摇头,“大将军并没有责怪你,让我们三家齐攻,若是三日内攻不下柳京,那么……”故意停顿一下,才缓缓言道:“就让我们都回老家。” 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三人脸色无比阴沉,早川很是羞愧,“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我要在这里陪着我的孩子们。” 看到早川伤感,毛利起身,拍了拍早川的肩膀,“努力吧!” 黑田也起身,穿戴好战甲,拿起战刀,只是言道:“今日是第一天。” 到了辰时,倭国大军在城下集结,早川攻打东门,黑田负责南门,毛利进攻西门,留下北门让守军逃生,以免朝日守军逃生无望,拼死作战。早川策马阵前,高举战旗,引得士兵海潮般的涌动,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柳京城墙上,朝日士兵看着城下比往日多得多的倭国士兵,将三面团团围定,隐隐感觉不安,国王身边的李成武提醒道:“王上,这些倭贼要拼命了。” 见到国王神色不安,朴丘成轻松大笑道:“虚张声势罢了。”看到众人眼光都看了过来,便指着列水,高声喊道:“列水上快两月没有他们运粮船了。东元的宫大帅来信,他们已经牢牢控制了列水,所以倭贼的船只不能过来,只能通过开城上岸,如此一来,被我们的游击袭扰,已是粮草不济了。” 李成武转过身来,大喊道:“大监说的对,倭寇已无粮草,才拼死挣扎,这是他们最后的进攻了,兄弟们,只要我们顶住,他们只能败退了。” 听闻左右大臣如此有信心,国王也充满了斗志,大喊,“杀敌,杀敌。” 所有的朝日士兵都跟着大喊,“杀敌,杀敌。”杀声直冲云霄。 听闻城墙上的喊杀声,早川很是兴奋,拔出战刀,拼命大喊,“兄弟们,告诉这些不敢出城一站的懦夫,谁才是真正的男儿!”说着,战刀前指,“杀!” “杀!”所有的倭国士兵呐喊着,开始冲锋。 倭国齐攻三门,守军顿时感到压力,看到身边的护卫被一个个的射倒,国王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有种莫名的兴奋和解脱,他不顾乱飞的箭只,站在城墙上,拼命的敲击着战鼓,癫狂的大喊道:“杀!杀!”如此一幕,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见到如此巨大的目标,倭国士兵拼命的攻击,而守军也拼命的守卫,双方在似乎在此较量,刀剑交错,鲜血飞溅,无数生命倒下…… 连续大战两天,看着洒满鲜血的残破城墙,伤痕累累的朝日士兵,早川看着剩下半数人马,虽然心有余悸,却强行振奋士气,大喊道:“兄弟们,这是第三天了,主公有言,若是不能攻下这柳京,我们就要回去了,你们甘心吗?” 所有倭国士兵大喊道:“不。” 早川大喊道:“那我们怎么办?” 倭国士兵同声大喊:“杀!” 看到早川穿上甲具,跨上战马,亲自带兵冲锋,士兵知道今日必须冲上城墙。正在准备进攻之时,手下拦住了早川,指着远方,“看。” 早川望向远方的山丘,看到如线的骑兵慢慢在地平线出现,待看清楚旗帜上的螣蛇,手下惊恐的喊道:“是河间援军,都是骑兵。” 见到手下如此惊恐,早川更是生气,一鞭子抽在脸上,大骂道:“看你样子,就像个胆小的兔子,我大倭将士怕过什么。” 山梁上的骑兵越来越多,似乎是源源而来,这让倭国士兵慢慢心寒,士气开始低落。而柳京城墙上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朝日的士气慢慢高涨。 一队骑兵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言道:“将军,河间骑兵来援,先锋已经抵达。”指着山上的骑兵队伍,“这是三千轻骑先锋,后面还有重骑兵,共有三万人,辎重由河间的甲辰水师负责运送。” 看到河间的骑兵越来越多,早川怕他们顺势冲下,命令道:“撤。” 高坡之上,朝日大君远远看到城墙上飘扬的太极旗,才松了口气,对任公明言道:“多谢将军,总算是保下了柳京。” 金武章指着远方沿着浮桥有条不紊撤退的倭国军队,面露不屑,“看,这些倭瓜,跑得比兔子还快,本来还想大杀一番,没想到见了本爷就跑了。” 秣哈仆海摇了摇头,“他们只是撤退到列水南面。” 任公明看着敌人的营盘,“敌人善于用兵,倭国阵营森严,即便是渡过列水,也无法攻破对方防守,我们带来的骑兵多,野战占优,攻坚不成,还是先进入柳京吧!要慢慢的寻找机会,和东元商量如何共击敌人。” 见到河间大军到来,城墙上的国王也心定下来,打开大门,派出了使者,前来面见,子山君言道:“诸公还是先入城吧!父王做好了迎接准备。” (110) 李德绍投诚 李德绍指着二人介绍道:“这是大祭司派来的朋友。”说着,指着瘦若骷颅的人介绍道:“这位是尊者上辛。”指着精壮的中年人,“这位是尊者费厚中。” “幸会。”看二人不卑不亢,虽然举止有些怪异,却也是世外高人的样子,陈昭玄很是满意,礼让二人坐下,自我介绍道:“在下陈昭玄。” 费厚中也没有多言,开门见山的言道:“陈大人,接到李大人的急信,大祭司担忧公上安全,马上派我们前来相助大人。” 陈昭玄满脸的感动,“二位尊者舟车劳顿,先稍息片刻。” 肥厚中摆摆手,“陈大人,事情紧急,还是先去看看吧,好心里有底。” 见他们如此坚持,陈昭玄想了想,先带着他们去见妹喜,若能治好,再令他们去见公上不迟,“二位尊者请随我来,先去看看公上胞妹。” 等众人到了宫中,季梦和季寿也赶来过来,说是帮忙,实际是在旁监督。 稍稍探查一番,便知道疫鬼被季梦和季寿的真气压制,很是疲弱。上辛运功,真气进入妹喜体内,疫鬼就察觉出来,唯恐被这真气涤荡,向着经脉深处逃去。唯恐疫鬼缠绕魂魄,上辛不得不加大了力度,真气澎湃的涌入妹喜体内。妹喜无法抵挡这凶猛的真气,只觉得五脏六腑被挤压,顿时吐出大口鲜血。 陈昭玄大惊,正要上前干预,却被季寿拦下,“大人,这血是黑的。”有看到季梦点头,陈昭玄这才稍稍心定。随着真气持续输入,妹喜的全身发烫,汗水被高温蒸发,浑身散发着氤氲之气,这股真气在体内游荡,将疫鬼逼出七窍。 看着丝丝黑气流出,众人知道有了效果,稍稍松了口气。疫鬼被逐出体外,想逃之夭夭,费厚中将之灼烧一空。随着疫鬼被驱逐,妹喜的生机肉眼可见的恢复,脸上的水泡消失一空,当妹喜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中充满了惊喜。 解忧长长的舒了口气,“养几日,还是我们国色天香的小主。” 似乎想起什么,妹喜有些伤感,“女瑄那?她还好吗?” 解忧叹了口气,“若不是李德绍查明病因,哪能这么快救得小主,当初患病时,所有人都是六神无主,不过是靠着季梦和季寿的真气才能压制住了疫鬼。季梦和季寿哪还有多余真气去救助女瑄,就算是有,也不敢轻易乱用啊。” 妹喜心头有些伤感,问道:“下葬了吗?” 解忧点头,“怕小主伤感,早早的下葬了。” 妹喜愣了一下,言道:“陪我去祭奠她吧。” 看到效果立竿见影,二人又去解救常扬公,随着疫鬼被清除,常扬公很快恢复健康。常扬公对二人躬身行礼,“多谢二位大士相救。” 肥厚中还礼,“公上爱民如子,上天自有报答,我们不过是顺天而行。” 常扬公更是佩服,提议道:“二位不贪功,不居劳,心怀仁爱之心,真是令我感佩莫名,敢为二位可否留在常扬,为我常扬国师?” 费厚中笑道:“公上,有缘再见,我们这就回去了。” 常扬公对黄忠公言道:“赠与二位大士千金,以表心意。” 费厚中摆手,“我们来时,大祭司有交代,不得带走一分一毫。” 见到对方不要财货,也不要官位,常扬公有些不知所措,费厚中言道:“知道公上仁爱,不愿亏欠我等,这样吧,等我们大祭祀需要之处,我们再来相见。至于如何预防疫情,我等已经告诉了李德绍大人,你们可以问他。” 目送二人离去,常扬公不胜感慨,问道:“李德绍是谁?” 黄忠公回道:“公上,李德绍是陈兄的密友,此次公上和小主大难不死,也是二人之功。”指着陈昭玄,“这其中曲折,还是让陈兄亲自说吧。” 陈昭玄将事情前因后果都讲清楚,“公上,此事多是李德绍之力。是他救出了郡主,查明了病因,求助中都大祭司,这才救了公上。” 常扬公问道:“李德绍在哪?” 陈昭玄回道:“李德绍挂念公上,这两天一直在外面等着。” 常扬公笑道:“你啊,他是至公教的提法使,你是不放心吧。” 陈昭玄笑道:“什么也逃不过公上的眼睛,现在我才放心。” 见礼之后,李德绍很是拘谨,坐着一言不发。常扬公端详这位右学学士,四十多岁,身材微微发福,面相柔和,额头高隆,眉眼宽阔,头发灰白,两鬓已生华发,微微驼背,眼神有些不好,所以看人时,有些眯眼。穿着干净朴素,带着难以言明的威严,看上去就知是博古通今之人,倒是满意的笑道:“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兄身边多饱学之士,寡人看你,也是不可多得的大才。” 见常扬公微笑,李德绍才稍稍放松,“六年前,我因为通文馆辩论而被至公教看中,到了葛威公面前。可等我接触葛威公,发现他看似简朴,实则骄奢,看似正派,实则淫逸,很是失望,就想回头,只是木已成舟,也无法回头了。随着葛威公羽化成仙,小人在教中也被诸位天官排斥……” “且慢。”常扬公禁不住好奇,“葛威公羽化成仙了?” 李德绍坚定点头,“葛威公到了他该去的地方。”见到常扬公点头,便继续言道:“小人只能随着这些邪徒从仙台山撤退到了延良城,在延良城中,终日郁闷,便思虑如何投靠公上,可苦于没有机会,只能耐心等待,直到解忧到来。” 解忧接口言道:“公上,奴婢想营救小主,可是太过于急切,被至公教发觉,幸有李先生相助,才转危为安,逃出延良城,见到公上。” 李德绍解释道:“小人见到强雄抓住了解忧,小人知道出面求情肯定不行,只得反其道而用,便诓骗强雄,说借助解忧来营救小主,献给公上,公上定然大悦,我有陈兄相助,一定会让我高居官位。等我骗取公上信任,我就能将公上动态告诉至公教,若是能影响公上决策,那就更好了。至公教形势危急,强雄也是病急乱投医,答应了小人请求,这样,才顺利的营救出了小主。” 常扬公凝思片刻,“李德绍,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们论迹不论心,你救了妹喜,救了寡人,寡人一定要重重的酬谢你,既然你和强雄有许诺,我们将计就计,让你留在寡人身边,身居高位。” 李德绍摇头,“那是权宜之计,小人无德无能,哪敢身居高位。” 陈昭玄露出笑容,“公上说了,要将计就计,你还不懂公上的意思?你以为公上给你的是高官厚禄啊,公上是让你赴汤蹈火,报效公府。” 李德绍赶紧叩首,“刀山火海,愿供公上驱使,以洗刷小人罪孽。” 常扬公斟酌片刻 “要给你一个亲近却不高的位置,这样吧,你还是做你的舍人吧,这个位置能知道公府的动向,你算是官复原职。” 李德绍叩首,“臣谢过公上。” “秘书监,通政舍人和解忧留下。”常扬公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见到众人离去,陈昭玄笑道:“通政舍人,你在至公教多年,对之了如指掌,公上欲除至公教,把你知道的情况说一下,我们谋划如何彻底清除此邪教。” 李德绍言道:“公上,欲除至公教,宜早不宜迟。东元正在大力援助至公教,敃越也作为后方支援,假以时日,至公教会在南方站稳脚跟,借助东元和敃越之力,和公府一直纠缠,这样会影响公府南下战略。” 常扬公问道:“那应该从哪作为突破口?” 李德绍言道:“猛攻延良城便是!为了保全力量,至公教决定撤退到梁溪城,最近这段时日,很多精锐秘密撤退到了梁溪城,延良城其实多是老弱病残在充数,现在正是最为空虚的时候。若是现在动手,能打至公教个措手不及。” 看到常扬公还在犹豫,李德绍言道:“臣有些旧部,因为不得信任,被留在了延良城来殿后,他们多有怨言,也不敢发作,当初他们也是被挟裹而去,他们家人多在这里,各个归心似箭,臣可劝他们投靠公上,以成大义。” 见到常扬公还是没有表态,陈昭玄哈哈笑道:“李德绍,公上还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心有所属,这贸然出兵,怕不是中了至公教的圈套。” 李德绍言道:“公上,臣的家人可是在这里,不在延良城。” 常扬公却是抬起手,“寡人不是犹豫去不去,而是想着要不要亲自去。”说着,盯着李德绍,“寡人相信你,寡人的命就是你救得的,就算是你真心的算计寡人,寡人命丧延良城,也不过是将命换给了你,又有什么损失那?” 听闻这句话,李德绍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只是伏地痛哭。 常扬公将李德绍扶了起来,“寡人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寡人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人虽善变,却只会追随值得追随的人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陈兄留在这里监国,李德绍为都尉,随寡人明日启程,讨伐至公教。” 陈昭玄叩首,“臣恭祝公上统领雄兵,旗开得胜。” 李德绍叩首,“臣追随公上,奉天伐罪,誓死报答公上恩情。” (111) 至公覆灭 锣声响起,公府军有序撤退,在强雄的顽强抵抗下,终于将缺口堵住。 擦去脸上的血迹,强雄大口喘着粗气,无力的坐了下来。前来支援的张瑞公也杀的头发散乱,狼狈不堪,二人相视一笑,强雄喊道:“过瘾,这才战斗。” 张瑞公甩了甩剑上的血迹,“雄公,没有必要再坚守了,看公府这两天的进攻,应该是掌握了我们的虚实,我们还是尽快撤退吧。” 强雄点头,“该撤了,趁着敌人没有合围,今晚就撤。” 张瑞公不解的问道:“八公儿怎么还没死?兵主旗帜都升起来了,这是八公儿亲自督战了啊!”说到这里,盯着强雄,问道:“这八公儿没有染疫?” 强雄也是满脸的疑惑,“我亲自施法,让疫鬼感染了妹喜和女瑄,疫情也在宫中散开了,八公儿也染病了,不但李德绍返回的消息,看病的郎中也证实了这点,得了此病,断无幸理,是不是八公儿死了,只是公府秘不发丧。” 张瑞公看着残破的城墙,徐徐撤退的公府军,心中更是惊惧,“公府军怎么对我们的虚实掌握的这么清楚,会不会是李德绍出卖了我们?” 强雄问道:“狐澄谟那边传来的消息如何?” 这时,远处传来狐澄谟的声音,“天官大人。” 见到狐澄谟和北野振宗到来,强雄抢先问道:“怎么样?” 狐澄谟顾不得气喘,赶紧回道:“族人传来消息,八公儿没有死,督战的正是八公儿,而且……”喘了口气,“李德绍叛降了,随八公儿攻打我们。” 北野振宗点头附和,“我们北野家打听到情况也是如此。” 强雄气恼的一刀砍向大条石,竟将巨大的条石砍断,“当初他说诈降时,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没想到,投降的这么彻底,早知道,就该砍了他。” 见强雄暴躁的要发疯,唯恐耽误了大事,张瑞公赶紧宽慰道:“当初这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出这个主意,你我都就知道他会背叛,只是为了让他害死八公儿,才让他投靠了公府。”说到这里,仰天长叹,“只是天不佑我,没能除去八公儿!至公教断在我手中,我有愧,我有罪,对不起马成公在天之灵啊!” 狐澄谟咬牙切齿的言道:“早晚要杀了这个叛徒。” 北野振宗安慰道:“先去梁溪城,徐图发展,终有一天还会杀回来的。” “但愿如此吧!”张瑞公伤感的言道,“诸位,我们还是速速离去吧!” 狐澄谟言道:“二位天官先走,我来断后吧!我狐家世承至公教的恩泽,如今至公教到了危难之时,若是不能献身至公教,我心难安。” 北野振宗附和道:“我和狐兄坚持到明日午时,再去追你们。” 听闻二人所言,张瑞公很是动情,“危难见忠良啊!如此大难,才知道二位忠义,那就拜托二位了,等到了梁溪城,你们二位将是我们至公教的天官。” 北野振宗言道:“我们先去安排,过几日,我们梁溪城再见。” 张瑞公拉着北野振宗的手,“振宗兄,保重,我们在梁溪城为你接风。” 延良城外,看到太阳西斜,主帅祝光笑道:“今日我们一鼓作气,拿下延良城。”对身边诸将喊道:“让公上看看,我们常扬好男儿的威风。” 诸将异口同声的大喊道:“攻下延良,报效公上!” 这几日的战斗来看,将士士气昂扬,都自己也都心悦诚服,此次亲征,算是彻底收服了延羽大营,常扬公很是满意,哈哈一笑,“祝帅,先不要着急进攻。” 祝光很是疑惑:“那公上的意思是?” 常扬公指着远处策马而来的李德绍,“来了。” 李德绍下马跪拜,“一切都在公上掌控中,我们减弱攻势,果然让至公教产生了错觉,以为是撤退良机。我们约定好了,今晚就尽诛至公教。” 常扬公豪情万丈,“毕其功于一役,今日尽诛至公教。” 诸将对常扬公更是佩服,齐声大喊:“尽诛至公教。” 漆黑的夜晚,延良城东门,强雄领着上百残兵,悄悄撤离。 周围是令人不安的死寂,强雄警惕的看着四方,他看到了在房屋后面影影绰绰的人影,惊恐的大喊,“是谁?”整个队伍也都紧张起来。 “天官,是我。”北野振宗从黑暗走了出来,“末将在部署防御,很快就天亮了,敌人发现我们撤退,很快就会攻过来,我组织大伙防御。” 看着眼前精神抖擞的士兵,强雄突感不安,“这些人是谁?” 北野振宗迎了上去,“这是最后的精锐了,掩护天官大人撤离的。” 强雄下马,靠近北野振宗,命令道:“这里没有防守的必要了,马上随我上船,一起出发,这些精锐留在这里也是送死,梁溪城那边还需要。” 看到强雄警惕的眼光,又见到强雄逼了上来,北野振宗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全身戒备,赶紧笑道:“天官,我这就召集他们,随我们一起上船。” 强雄的手放在刀柄上,步步紧逼,却面带笑容,“随我上船就是了。” 知道强雄看破了自己的计谋,北野振宗大喊道:“放箭!” 话音刚落,无数的羽箭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士兵倒下了大片,强雄早有准备,不退反进,长刀冲着振宗砍了过去。眼看着长刀就要砍了下来,这时候,一只长剑如同魅影从斜地里刺了出来,强雄知道被偷袭了,赶紧闪避, 在地上滚了两圈,狼狈起身,看到偷袭之人,恨恨喊道:“季梦!” “投降吧,强雄!” 季梦轻松一笑,“公上惜才,亲口说了,你强雄是个英雄,是条汉子,只要你肯归顺,你还是我至真教的天官。” 北野振宗也对士兵大喊道:“公上说了,无论是谁,无论做过什么,只要放下刀枪,过往不问,既往不咎,都是我常扬的子民。” 见士兵们纷纷放下刀枪,北野振宗大喊道:“强雄,投降吧!” 强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匍匐在地,“谢公上不杀之恩。”突然,大吼一声,化成猛虎,奋力的朝北野振宗冲了过去,要将这个叛徒撕碎。十多枚劲矛飞了过来,激怒之下的强雄用尽全力躲闪,却还是被一只长矛射中肩头,可强雄眼中只有仇恨,不顾一切的前冲。眼看着猛虎就要咬断自己的咽喉,北野振宗都吓傻了。此时,一条黑影从后面杀了出来,长剑插入猛虎后背上,直刺心脏。 庞大的猛虎摔倒在地,季寿得意的言道:“李德绍说的对,强雄不会投降的。”看到还在傻傻僵立的北野振宗,安慰道:“不用怕,一切都在公上计算中。” 狠狠踹了一脚奄奄一息的猛虎,死里逃生,心有余悸的北野振宗啐了一口,抓起地上长矛,狠狠插入猛虎的眼中,大骂道:“待会儿扒了你的虎皮。” 西门之中,张瑞公怒视身边的狐澄谟,“没想到,我真是瞎了眼,所托非人啊!”仰天大笑,绝望大喊:“马成公啊!至公教在我手中亡了。” 狐澄谟笑道:“张瑞公,投降吧,你还是我至真教的天官。” 常扬公看着被杀的猛虎尸体和被生擒的张瑞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狐澄谟,寡人任命你为少府卿。北野振宗,以后就做个兵主将军吧!” 狐澄谟跪倒在地,“全赖公上奇计有成,调度有方。” 北野振宗大喜过望,赶忙跪倒在地,“誓死报效公上。” (112) 张瑞公 随着吉桑日到来,仙台山上,至真教准备祭天仪式。 从殿门到高台间的道路两旁,众位修士雕像般的静立,熙熙攘攘的人群见到如此庄严的场面,都闭口不言。庄严的钟鼓之声响起,浑厚有力,在宏大悠远的乐声中,常扬公在季梦和季寿的陪同下,从容安稳的沿着红色织席而来。 常扬公走上祭台,跪拜上苍,念读敬天诰词:“寡人诚惶诚惧,顿首告之于苍天,自寡人即位以来,亲承祖训,代天理物,抚有黔黎,嗣守家邦。赖上苍之灵,更替有序,风雨霜雪,应时而至;五谷丰登,六畜蕃盛,生民多福,思不忘报,敬献璧玉金圭、牲礼香帛,祈我家国,永祗升平!” 祭天之后,常扬公来到主殿,高坐其上。季寿跪拜常扬公。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没想到,至真教的教主要跪拜常扬公,这说明常扬以后只有公上,而去教主了。陈昭玄高声宣读,“继天立极,神功圣德,羽士季寿,纯粹睿哲,配于弘道,奉公上旨,立为至真教主持,命卿等持节行礼!” 季寿跪下,接过旨意,“至真教主持谢过公上。”小心退下。 随着鼓声传来,有个人头被端了上来,众人细看过去,竟是至公教天官强雄的人头。周明训上前大喊道:“至公教诸逆,妄自尊大,生活奢华,淫乱教廷,压榨民众,聚敛财富,视民众如草芥,致使常扬国穷民困,虽万死不能赎其罪。”随后面向常扬公,跪拜下来,“小人周明训都曾误入歧途,投身邪教,为虎作伥,所幸大难不死,幡然醒悟,自从加入了至真教之后,才觉新生!” 周明训到了一行绑缚的罪囚前,挨个问道:“可知你的罪行!” 凡是认罪的罪囚都被放了过去,只有一人咬紧牙关,眼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恶狠狠的言道:“周明训,你当年是怎么匍匐在老子面前表忠心的,如今又像条狗,冲着老子狂吠。”说完,狠狠地把口中血水吐到周明训脸上。 周明训不以为意,擦干了脸上血迹,转身对着人群,高声言道:“此人被魔念侵蚀,死不悔改,将他投入火里,让烈火净化他的罪恶吧!” 众人听说要对恨之入骨的至公教用火刑,高声欢呼,“烧死他们!”…… 随着高台烈火燃起,火中传来诅咒之声,看到罪囚还在大骂,周明训疯狂大喊,“苍天有好生之德,你却选择死路,自由你的痛苦,才能洗刷你的罪恶!” 人群中传来了欢呼声“打死,打死……”,看到疯狂的人群,周明训眼中闪烁着癫狂,走到下一个罪囚面前,露出了瘆人的笑容,“你看到没,他们不喜欢被烧死,他们希望活活打死你!他们想打死你,还想生吃了你。” 罪囚心惊胆战,恐惧的喊道:“我有罪,我要赎罪,我要信奉至真教。” 弃暗投明的罪囚在周明训的引领下,齐声跟读忏悔,“天有好生之德,慈我悲我:往昔所造诸恶,所作罪业,或有覆,或有隐,或有藏。余之诸恶诸罪,或边邪不正,或垢秽鄙俗,如是等处,今皆忏悔。今昊天在上,证我知我,与天誓约:吾等余生,正心明道,真知慎行,布施守戒,永离恶道。使吾等得以免难消灾,诸福尽随。”最后齐声高念:“我愿此香遍四方,所得微妙光明台。” 仙台山的大殿之中,常扬公和季寿、季梦一番畅汗淋漓的大战,心满意足的起床,饮下一大杯红酒,对人言道:“把张瑞公带来。” 张瑞公带着手铐脚镣,步履蹒跚的走上台来。此时的他只是一名满头华发,面色苍老,身体羸弱的老人。看到满桌的酒肉,张瑞公经不住咽了口唾液。 常扬公笑道:“张瑞公,你可知道,葛威公去了哪里。” 张瑞公小心回道:“小人不知,此事还需公上来定。” 常扬公很满意这个回答,命令道:“摘了枷锁。”等摘完枷锁,又问道:“我再问你,你可知道强雄是怎么死的?” 张瑞公有些伤感的言道:“他执迷不悟,临死还在顽抗。” 常扬公哈哈大笑,“你觉得强雄是战死的吗?”说着这里,斜视着张瑞公,“他是被北野振宗暗算的!看看你们至公教,从李德绍,到狐澄谟,北野振宗,所有正义之士都看清了你们,都想铲除你们,你们岂有不败之理。” 张瑞公低头,过了许久,才言道:“这是葛威公之罪,小老儿还希望公上给个机会,让小老人能好好的反省这些年跟着葛威公犯下的罪孽。” 常扬公大笑,“好,寡人准许你好好反省,你要把这葛威公犯下的罪孽写下来,昭示天下,让天下人好好看看至公教的本来面目。” 张瑞公面露喜色,“公上放心,小老儿懂怎么去写。” 常扬公更加满意,命令道:“摘了手铐。”等摘下手铐,常扬公面带微笑,问张瑞公,“你觉得,诸位公子是怎么死的?” 张瑞公恭顺的言道:“诸位公子都是意外身亡……” 常扬公打断了张瑞公,“你错了,没有一个是意外身亡的。” 张瑞公吃惊的看着常扬公,突然跪了下来,“从诸公子身亡,到公上冒死勇闯浦安大营,霹雳手段处置微家,安抚怀柔四方,你我虽是敌人,公上所为,小老儿却是心服口服。遗憾不能成为您的上师,更遗憾不能效忠公上。小老儿也曾想着为常扬做些什么,奈何形势所逼,不能顺了心愿,磋磋至此,真是遗憾啊!” 常扬公冷冷的笑道:“若真心报效,哪有早晚,你准备报效常扬,只是……寡人想不来,除了你的项上人头可以立威外,你还有什么用。” 张瑞公赶紧叩首,“逆贼鸿正就向来都是强雄保护,大战初期,怕他有闪失,就送离延良城,东元派出战船,将他带走,以便扰乱常扬国政,挟制公上。小老儿想去东元,一来打探他们的消息,二来,若有机会,除去鸿正就。” 常扬公将他扶了起来,命令道:“除去脚镣。”待除去脚镣后,赐座赏酒,“若能把鸿正就带过来,你就是至真教的天官,位在季寿和季梦之下。” 张瑞公面色大喜,赶紧叩拜,“罪臣谢公上大恩。”说到这里,有些心虚的抬头问道:“公上就不担心罪臣一去不复返了?” 常扬公大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寡人的用人之法。李德绍来投靠寡人时,说出了延良城的虚实,寡人信了他,彻底的剿灭了至公邪教。” 张瑞公拱手言道:“公上待我以诚,罪臣自当以诚报答。公上一直没有公开审理,相必就是为了今日,罪臣定然不负公上信任,明日就去投被鸿正就。” 常扬公点头,“我会让你带着礼物去的,例如微夫人。” 张瑞公点头,“微臣懂公上的意思,救出微夫人,带他去投靠。” 常扬公拍了拍手,妩媚的许无终走了出来,“他会帮助你的。” (113) 栖真辞别 云中大营之中,一座不大的帐篷中,井御正在收拾行李。 栖真也在帮忙收拾,随口问道:“娘,我们要去哪里?” 母亲停下了手,转头问道:“你想去哪里?” 栖真认真的考虑会儿,“娘,我想去中土,去看看那里的山水,看看那里的人物,娘平时总告诉中土的样子,我觉得很美。” 母亲笑道:“好,那我们就去中土。”想了想,放下手中包裹,“我们要走了,这段时日,我们承蒙人家照顾,我去和他们辞别。” 栖真笑道:“我也去,和哥哥告别。” 母亲看着栖真灿烂的笑容,想说什么,可还是没有说,只是言道:“你收拾东西吧,我先去和他们说一声,等走的时候,你再和哥哥辞别。” 栖真有些不高兴,“娘,哥哥说带我去中土的,不带上他了?” 母亲无奈的摇摇头,“这里可不是漠林,在漠林你做什么都有父亲。”说到这里,将栖真的头发梳理一下,轻声问道:“后悔和娘出来吗?” 栖真很是坚决的摇头,“不后悔,我要出去看看。” 母亲爱怜的揉了揉头发,看到栖真的眼睛,突然想到中都的那个孩子,也是这么纯情的眼睛,一刹那,母亲的眼中有了泪水,紧紧的抱住了栖真,眼泪禁不住的落在了栖真的后背上,有些呜咽的言道:“傻孩子。” 看到母亲出门的身影和脸上的泪痕,栖真有些惆怅,只是想到要到中土,心情又好了起来,随口哼唱,“我跪拜在神前,祈求长生如意,我厌倦时光的消磨,岁月的沉寂,我愈加挣扎,却注定平庸无奇。可突然那么一天,我的心口澎湃,有战鼓声响起,我飞升星空,张开双臂,璀璨的星光涌入我的怀里……” 帐篷门打开,礼绂生在前,智惠生拿着食盒来到帐篷,听到了栖真清脆的歌声,礼绂生好奇的问道:“栖真,你唱的什么?我怎么没有听过。” 栖真笑道:“这是我写的歌,我要做我自己。” 智惠生很是赞许,翘起大拇指,“你唱出来的真好听。” 栖真很是高兴,上前拉着智惠生的手,“我就知道哥哥喜欢这首歌。” “那当然了,只要是栖真唱的,我都爱听。”看到收拾起来的东西,智惠生有些紧张的问道:“你这是……要走啦?” 栖真笑容灿烂,“哥哥,我们要去中土了。” 这让智惠生有些措手不及,“不是说好一起回北地的吗?” 栖真眼中满含不舍,“可北地不算是中土,我和娘要去中土。” 智惠生更是不屑一顾,“中土有什么好的,其实真正的人间乐途是在北地,我们北地人民尚道义,懂道理,知荣辱,去物欲,到了北地,你哪都不想去。” 栖真满脸娇笑,有些撒娇的言道:“哥哥给我讲了无数遍了,可是我还想去中土,去看看中都,看看东海,看看飞龙,对了,我还想去看朱凰。我听我娘说,中土的绸缎轻薄的如同云朵,头饰能在灯下能变换不同的颜色,还有……” 礼绂生打断了栖真,“中土还有好多好玩的,有变戏法的,有变魔术的,有玩杂耍的,有表演马术的,还有耍猴的,保证让你大开眼界!当然,还有好多好吃的,酸甜苦辣咸,那又酸有甜的糖葫芦,保证你吃的停不下来……” 听到这些,栖真的眼神对中土更是神往,礼绂生又开始了蛊惑,“中土还有翩翩佳公子,只要你看一眼,保证你的心都被他们勾了去,留在那里一辈子。” 栖真娇羞的看着智惠生,“我觉得哥哥也是佳公子,哥哥有诗写过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我觉得哥哥就是大才子。” 礼绂生满含鄙夷,“你哥哥说这是他写的?” 栖真点头,“我从来没有听过,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礼绂生叹了口气,“回头我送你一本书,你自己读读啊。”又意味深长的言道:“你啊,刚出漠林,还没见过中土的公子那,先把心收起来吧!” “来,吃烤羊排,这是我们中土的做法。”智惠生赶紧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烤羊排,拿出筷子来,礼让着栖真,“咱们先去北地,等有机会了,我陪你去中土。中土很危险的,你一个女孩家,怎么能随便走那,你不知道,中土啊,有人牙子,口贩子,鸡条子,贼婆子,还有……” 栖真很是惊奇,“什么人牙子,口贩子,鸡条子,贼婆子?” 智惠生回道:“人牙子就是贩卖人口的,口贩子就是骗你钱财的,贼婆子就是偷人东西的,鸡条子就是骗小女孩进妓院的,还有更危险的……” 栖真更是不解,“哥哥,什么是妓院?” 智惠生被问得有些茫然无语,“这个啊!”指着礼绂生,“她懂。” 礼绂生不耐烦的言道:“我不懂,你哥哥最懂这个,他去过。” 栖真更是茫然,“那我待会儿问问我娘,她懂很多事情。” 智惠生赶紧的劝住,“哦,我想起来了,这妓院啊,就是做吃的。” 栖真更是疑惑,“我记得我娘说过,吃饭的叫客栈,酒肆,没听过妓院啊!” 在礼绂生的嘲笑中,智惠生赶紧生编乱造,“哦,这妓院啊,就是机缘,就是你我有机会,有缘分,因为缘分,我们才坐在一起吃饭。” 栖真恍然大悟,“好,以后哥哥带我去妓院,我们去找缘分。” 智惠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频频点头,“好,我们肯定是有缘分的。”看着栖真清纯的眼神,觉得心里一紧,“栖真,我还是不愿你走。” 看到智惠生的眼神,礼绂生顿时一阵火起,“人家已经做了决定,你不要这么纠缠。”转头对栖真言道:“妹妹,中土没他说的那么可怕,那里比我们北地太平,也更好玩,当然了,更有风流人物,你去了中土,一定会找到你的情哥哥。” 栖真很是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智惠生,“我记得哥哥说过,哥哥老家是大泽地的,为什么不去看看家人那,我可以陪你去。” 智惠生点头,“你说的对,百善孝为先,自从十二年前离家一别后,就没有看过父母了。”想了想,“好,我们一起回中土看看。” 礼绂生很不高兴,“师门还不是你说了算吧,队伍中你要听大师兄的,回到师门要听师傅的,听掌教的,你想自己说了算,等你自己成立新教的吧。” 栖真很是失望,“这么说,哥哥没法带我去中土了。” 智惠生赶紧宽慰,“放心吧,她也不是师傅,也不是掌教,也不是大师兄,她说了不算的,大师兄人好的很,师傅也待我如子,掌教才不管这些小事。” 栖真这才放心,“那好,那我和我娘说,一起去中土。” 智惠生满脸喜色,“好,你就跟着我们走就是了。”说着,将将筷子递了过去,“看,这是我做的烤羊肉,你尝一尝。” 看到焦黑的羊肉,栖真摇头,“这羊肉肯定是哥哥烤的。” 智惠生笑道:“栖真怎么知道是我烤的?是不是特别香?” 栖真笑道:“只要是姐姐做的饭,看着就不一样,姐姐做饭,肯定不是这个颜色。”说着,就抓起一根,送给了礼绂生,“姐姐先吃。” 礼绂生看着焦黑的羊肉,哪里吃得下,赶紧摆摆手,做出不舍的样子,“这都是你哥哥一片心意,我哪里舍得,还是你吃吧。” 栖真放下羊肉,“哥哥,以后还是我做饭吧,我做给你吃。” 智惠生心花怒放,“不管你做啥样,我都觉得是世界上最美味的。” 礼绂生不愿意看他们这样,便问道:“栖真,你娘那?” 栖真满心欢喜的去收拾东西,“我娘去和两位老人家辞别了。” (114) 银狼栖真 进来帐篷,井御拜了个万福,“多谢真人相助,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了。” 仁皋生言道:“不用客气,救人危难,本就是应该的。” 井御言道:“这么久了,你们也没问过我。” 仁皋生不以为意,“你想说的,自然就说,不想说的,也不会说什么。” 井御点头,“恩人说的对,我是中都人。” 义宗生问道:“怎么到了万里之外的漠林?” 井御的眼中充满了悲伤,“我被卖到漠林,后来逃了出来,打算回到中土,多谢诸位真人的救命之恩,也多谢这段时日对我和栖真的照拂。”说着,拿出四张小手绢,“这是栖真的礼物,不起眼的东西,只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仁皋生接过来,看到绣的歪歪扭扭,却是透着一片纯真,拿出绣着“仁者爱人”的手绢,笑道:“我喜欢这个礼物,这孩子懂得仁。” “质直好义。”义宗生拿过手绢,笑道:“我这性子让小姑娘看出来了。” 井御笑道:“这都是她瞎写的,把夫子学的是乱七八糟。” 仁皋生摇头言道:“我看是智惠生教的乱七八糟,栖真这孩子很有悟性,若有机会,可让这孩子到稽落山,去看看我们那里的山水。” 井御自然明白仁皋生的意思,这是要让栖真加入至正会,笑道:“她还是个孩子,整日想着玩了,等她遍历山河,览尽风流,这孩子也许会有不同的想法,机缘到了,这孩子自会上稽落山去拜访真人。” 仁皋生点头,“那就等机缘吧。” 井御在此辞别,“二位真人,奴家就告辞了。” 井御转身就要离开,仁皋生提醒道:“后日就是月圆之夜。”见井御错愕的目光,继续言道:“你掩藏的很好,可是小姑娘无法掩藏。” 见井御全身戒备,紧张的盯着二人,仁皋生示意她坐下,和颜悦色的言道:“我们并无恶意,至正会中也有妖族,只要心存善念,不为祸人间,我们都不加干涉。刚才所言,只是提醒你们,中土对妖族多有偏见,特别是对狼族。” 见井御不语,仁皋生继续言道:“我不想多问你们来历,我看你们母女天性善良。进了中土,你们这身份要无比小心,中土有很多道人以猎妖为荣,有些是为了妖族身上的宝物,有些只是愚直的替天行道,你们还是小心避开。” 井御行礼言道:“小女子记下恩人所言,定当注意。” 仁皋生掏出一块腰牌来,递了过去,“希望这对你有用。” 井御接过细看,铁牌上面的条纹繁琐精致,一看就是难以防止的宗门标识,又看到背面写着的“仁”字,知道这铁牌的重要性,就几乎等同于仁皋生亲至,想到仁皋生在中土宗门的地位,如此大礼,定有帮助,将来在中土行走,会少很多风波,念及此处,便对仁皋生躬身一拜,“多谢真人大恩。” 目送井御离开,义宗生盘坐起来,拿起手边的书籍,随口问道:“你送出你的贴身令牌,就断定他们和我们至正会有缘分?” 仁皋生点头,“碰到他们时,那日的天相你还记得吗?” 义宗生摇头,“天相?我当年跟着师傅学的就是一知半解。” 仁皋生随手拿起毛笔,大体画了一下,“那日天相是天狼入女虚!我们北地分野是女虚所在,稽落山是虚宿所在,虚宿就是天狼,女宿就是女子。而这母女是狼族,难道这不是天意昭昭吗?那天碰到他们两个女子,我就疑惑,后来知道他们是狼族,我就觉得这是就是天意,如此一来,岂能不是缘分?” 义宗生还是满头雾水,“能有什么缘分?” 这时,帐篷外传来礼绂生的声音,“当然有缘分了!” 看到碎步而来的礼绂生,仁皋生很是好奇,“你也发现这缘分了?看来,那日天相你也注意到了,我说给义宗生听,他还不信。” “什么天相?”礼绂生满脸的疑惑。 义宗生将刚才那番话说了出来,“你懂星象,大师兄说的可对?” 礼绂生眼中净是嘲讽,“二十八星宿,北方就是女虚所在,凭什么就是我们北地,人家大泽,云中东部,也是女虚所在。”说着,斜眼看着仁皋生,“大师兄,你怕是看上那个女人了吧。”这时候,眼光正好落在到桌子上的手绢,看到有两只鸟,更是兴奋,哈哈大笑,“没错,大师兄的缘分到了!” 义宗生解释道:“这是栖真母亲送来的礼物。” 礼绂生拿起手绢细看,嘴中尽是嘲讽,“这是鸳鸯戏水吧。”说着,很惊奇的看着仁皋生,“看不出来,你胡子花了,这心也花了。” 仁皋生晾出自己的手帕,“这才是我的。” 义宗生也亮出来自己的手帕,“每个人都有啊!”礼绂生看到桌上的手帕上绣着“为国以礼”,知道这手帕是自己的,看来剩下的鸳鸯手帕是给智惠生的,拿起来细看,看到上面绣着的两只奇丑无比的鸭子,满眼嘲讽,禁不住的笑道:“看不出来,这当娘的竟然喜欢智惠生,老牛要吃嫩草啊!” 义宗生笑道:“什么啊,这是栖真丫头绣的。” 听到这句话,礼绂生便把两只手帕无声无息收了起来。过了会儿,智惠生进门,仁皋生言道:“栖真母亲过来送手绢,以表感谢,有你一块。” 智惠生四下寻找,却没找到,就一头雾水的走开了。 疲倦的母女在水塘边坐下歇息,突然,天空响起炸雷,这大雨来的突然,看到池塘边的崖下有处凹地正好能遮风挡雨,二人慌忙躲了进去。狂风在崖下激荡起巨大吼声,夹裹着雨点,拍打母女二人,母亲只得用身体护着栖真。 怔怔看着雨中浮萍在风中飘散,想起自己身世,有些黯然神伤。看到栖真冻得浑身哆嗦,取出一块肉脯递了过去,看着空空如也的包裹,知道要狩猎了。 云开雾散,明月高升,月光愈发冷清。一群漠林狼从四周钻了出来,缓缓围了上来,死盯着包围圈中的母女,就等着头狼下令,一拥而上。 头狼谨慎的躲在暗处,密切观察这对母女,它没从这对母女身上闻到丝毫恐惧的味道,这让它很是不安,便发出长长嚎叫,指挥群狼更进一步。 看到狼群,栖真面色不喜,“真讨厌,真想咬死它们。” 井御指着太空皓月,笑道:“帮手来了,还不好好善待它们。” 栖真嘿嘿一笑,轻松走向了狼群,走着走着,步伐加快,奔跑起来,凌空一跃,在空中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银狼。母亲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笑容。 银狼冰冷的眼神看着四周的漠林狼,发出了巨大的嚎叫。 听闻这吼声,狼群感到刺骨的恐惧,纷纷匍匐四周,发出求饶的吱吱声。 银狼对着头狼吼了几声,头狼恭顺的点头,发出低沉的吼声,带着狼群离去。在头狼指挥下,这群狼迅速的散了开来,在丛林中展开狩猎。 银狼快步冲向母亲,凌空一跃,又变回了栖真。落地之后,有些撒娇的言道:“娘,怎么样,我这个样子,会不会把惠生哥哥吓死。” 母亲爱怜的笑道:“他们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栖真很是失望,“还想吓唬吓唬他,看他哇哇叫的样子。” 母亲笑道:“中土的才子可不喜欢姑娘是一条狼。” 栖真不屑一顾,“我才不管,我就是一条狼,喜不喜欢我都是。” 听到这句话,母亲很是欣慰,“你一个漂亮丫头,变成一条狼,多吓人。” 栖真自信的笑道:“喜欢我的人,才不在乎我是一条狼。” 母亲的眼光投向了南方,重复的呢喃,“是啊,喜欢你的人,才不会在乎。”心中想念那个十七年前的孩子,是不是也是这样开朗快乐。 过了半个时辰,头狼带来一头小鹿,小心翼翼的退下去。 火堆旁,母亲烤着鹿肉,栖真肚子饿了,还未等肉烤熟,就亟不可待的拿过一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母亲打趣道:“你这个吃相,以后怎么嫁人?中土的才子们可讲究女孩的吃相。”便模仿着小口吃饭,“要这个样子才好看。” 想起了智惠生的样子,栖真笑道:“他比我吃的还难看。” 母亲知道栖真想的什么,“人家是男孩,你可是个丫头。” 擦了擦嘴角的油,栖真无所谓的言道:“他说我吃饭的样子很美。” 星空之下,到处漂浮着蒲公英的花絮,母亲凝视着其中一朵,眼前渐渐模糊,宛如看到了自己漂浮在这些花序之上,随着北风,向着南方而去。 “娘,你看。”栖真将她从幻梦中唤醒,指着池塘中的月亮和水仙花倒影,宛如一幅精美的水墨画,激动的喊道:“我们可以去采月亮!” 母亲摇头笑道:“傻孩子,这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得。” (115) 燕啸和蜥龙 荒原之上,夕阳之下,一人一龙的身影在地平线上出现。 看着远山的轮廓,燕啸陷入了回忆,依稀记得此地多熊洞,曾和茂重在此猎杀过巨熊,想起往日惊险,还有些后怕。此时,蜥龙硕大的头颅亲昵的蹭着燕啸,鼻孔喷出强大的气流,吹起的尘埃将燕啸包裹,似是和燕啸游戏。燕啸被尘土呛得咳嗽几声。蜥龙看到燕啸狼狈的样子,发出了欢快的叫声。 岁月变迁,蜥龙却依然记得闪烁着星辉的星痕剑,当自己还是条幼蜥龙时,正是这把长剑,将扑向自己的剑刃虎砍倒在地,救出自己。认出燕啸之后,蜥龙便跟随在他身旁,共同狩猎,凭借燕啸敏锐的判断力和蜥龙强大的力量,二人在这极北地活的衣食无忧。燕啸踩着蜥龙坚硬如钢的鳞片,爬上头部,登高望远,看准了左侧山谷中的熊洞,知道这里常有荒原熊出没,是个绝佳的狩猎场。 拍了拍蜥龙左耳,蜥龙知道了燕啸的意思,向着山谷而去。随着深入,蜥龙长舌吞吐的越来越快,感受到猎物所在,脚步移动的更快了。当进入凹地深处,四周却是死寂一片,明明有猎物,为何毫无踪迹,燕啸正觉得很是奇怪,突然,巨大咆哮声传来,五头巨大的荒原熊窜了出来。 荒原的恶劣环境造就了中天最大的荒原熊,三丈身躯比冰原熊更威猛。没想到五条巨熊围了上来,蜥龙愣了一下,停下脚步观察。巨熊趁机包抄,准备围攻了。蜥龙的皮肤微微颤抖,燕啸感到丝丝恐惧,轻抚鼻头,安抚焦躁不安的蜥龙,双方就沉默的对峙着。过了许久,天空转暗,知道时机来了,蜥龙冲向最强大的巨熊。燕啸明白,杀死最强大的首领,剩下的猎物就容易对付了。 见蜥龙猛然冲了过来,在头熊震天吼声中,其它四头巨熊扑向了巨蜥四肢之间的柔弱处,这里没有覆盖鳞甲,巨熊发现了蜥龙的弱点。见此危机,燕啸从蜥龙背上跑去,他选择了自己的猎物,一头看起来最为孱弱的巨熊。 五头巨熊齐吼,加上蜥龙庞大的身躯移动,战场顿时让人热血沸腾。 蜥龙张开獠牙,冲着巨熊而去,燕啸从空中如同大雕飞扑下来。荒原最强大的巨兽彼此撕咬抓扯,发出震天咆哮,战场上你来我往,血肉横飞……战斗短暂而急促,很快决出了胜负。蜥龙咬死了三个巨熊,身上被咬的伤痕累累,因为过度疲劳,都无法撕开坚韧的熊皮。燕啸浑身乏力,也硬挺着将巨熊砍开,大口的熊肉吞下,蜥龙身上的伤痕奇迹般闭合。蜥龙有着无比的恢复力,待整条巨熊吞下,便恢复如初,舒服的趴在地上酣睡,享受着胜利的成果和宁静的夜晚。 漫天星斗下,篝火燃起,炙烤熊肉,阵阵香气引得蜥龙醒来。将烤熟的肉扔了过去,蜥龙接住,正要吞下,可是烤肉太烫了,赶紧的吐了出来,发出了不满的哼哼声,燕啸拍了拍蜥龙脑袋,哈哈大笑。啃着多汁的熊肉,看着密密麻麻的地图标注,只有荒原东北角还没有深入探查,趁着夏日,决定尽快行动。 马成堡中,高德生约见了仁皋生四人,见到四人很是憔悴,大尊师高德生有些怜惜的言道:“深入漠林,风餐露宿,凶险之极,真是辛苦你们了!” 智惠生心直口快,“辛苦倒没有什么,只是我们在漠林发现了尸兵。” 高德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尸兵?”等看到仁皋生点头,这才相信,“尸兵在野穹山大战出现过,从此之后,就灭绝了。据说,制造尸兵需要鬼母相助,可是鬼母已被封印了,怎么世间还有尸兵?难道说,他们又找到了别的办法来制作?”想到这里,便问仁皋生,“你们如何见到了尸兵。” 仁皋生回道:“我在漠林袭扰敌人时,无意间发现的,也深入洞穴查看了尸兵,这些尸兵很是怪异,不怕刀劈斧砍,就算是砍成两段,还有战斗力。” 高德生面露恐惧,“如此一来,尸兵岂不是天下无敌?” 智惠生摆手言道:“非也,掌教,世上就没有天下无敌!这尸兵需要尸气相助,才能发挥作用,这尸气就如同人类粮草,有了尸气才能作战,没了尸气,和尸体无异,而这尸气需要运送,我们只要找到尸气源头,就能彻底的摧毁尸兵。” 高德生这才松了口气,“尸兵有多少?制作尸兵的目的是什么?” 仁皋生无奈的苦笑,“我们对尸兵是一无所知啊!漠林正和云中大战,制作士兵的目的,无外乎是征服云中。”饮了口茶,“这尸气的制作应该是来自重阴山,我们打算继续去那里探索,找到敌人的巢穴,彻底摧毁尸兵,省的为祸人间。” 高德生点头,“宜早不宜迟,这些年来,从阴鬼到尸兵,还有漠林和云中的铁门关和冰门关之战,漠林一定有大阴谋,必须尽快清楚他们的意图。” 仁皋生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过几日,我们就去漠林了。” 礼绂生好奇的问道:“掌教怎么到了这马成堡,难道是专门等我们?” 高德生言道:“等你们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去年在这里发现了火油脉,公府沿着油脉深入开采时,发现了一个十分怪异的洞窟,他们没有什么办法打开,就让我们过来看看,有什么办法解决。”说到这里,呷了口茶,“传闻这马成堡就是昔日的羲和城,也许这传闻是真的,太一教就想约我们来这里探索。” 仁皋生问道:“太一教来人了?” 高德生摇头,“来人了,问起燕长老的下落。”说着,轻叹一声,“说起来,燕长老离开快二十年了,怎么还不回来,莫非有什么意外不成?” 仁皋生言道:“燕长老天马行空,特立独行,还不知在哪座仙山参悟大道。” “二十多年前,藏宝阁的神器丢失,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宝阁,全身而退的,整个中土也就是他了。”高德生面色担忧,“我担心他卷入凡尘中的是是非非。” 礼绂生点头,“这倒是很有可能,燕长老侠肝义胆,信奉夫子之说,讲究的是仁礼诚信,当年燕长老也受过他人恩惠,岂有不报之理。” 此时,任破奴走了过来,“大尊师,都准备好了。” 高德生起身,招呼众人,“走吧,一同去看看这洞窟。” 众人奔着地下油脉而去,在路上看到正在焚烧的大铜缸,智惠生觉得很是有趣,便停下来细看。工人们将开采的黑色粘稠的石脑油倒入铜缸中,盖上沉重的铜盖,用火加热,待缸内的石脑油沸腾,将沸腾的气体导入铜管中,用冷水冷却铜管中的蒸汽,清澈微黄的液体从铜管中流淌出来,被收入陶罐中。 智惠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熬煮火油?” 任破奴点头,指着陶罐,“这就是火油,绝对的大杀器。待作战时,将这陶罐投入敌阵中,能火烧一大片,有了这些火油相助,马成堡更是固若金汤。” 智惠生问道:“这里的火油产量怎么样?” 任破奴回道:“现在刚挖掘,每日不过几罐,等过个一年半载,这里每天能产百罐,每罐价值十两银子,这一年就是几十万两银子啊。”说着,面色更加兴奋,“要是产量再高,这马成堡都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礼绂生摇头,“这火油可不能吃,还要多屯粮。” 几人聊着,就到了洞穴深处,看到了一座三丈高的巨大青铜门,中心雕刻着太极图符,四周则是箓图丹书,任破奴指着铜门,“就是这座铜门无法打开。” 礼绂生笑道:“这有何难,铜不耐高温,找些火炭,烧化了就是。” 智惠生嘲讽道:“连你都想到了,大伙能没想到,是不是因为火油。” 任破奴翘起大拇指,很是佩服的言道:“仙师果然通晓古今,就是因为这里有火油,才不敢用火来烧,也不敢硬撞,怕砸出火花引爆这里。” 智惠生上前去推青铜门,不论如何用力,就是纹丝不动。礼绂生笑道:“一个老爷们,怎么连个门都推不开。”说着,上前推门,铜门还是丝毫未动,接着是义宗生和仁皋生,最后高德生也上前试了下,还是毫无反应。 智惠生上前,将真气输入过去,可没有丝毫反应,其他人也都逐一试过,用尽各种办法,就是毫无动静,试了半天,不得不收手作罢。 高德生无奈的言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好好参详吧!” (116) 许无终被抓 宫室前的街道上,嚣张的声音远远传来,“无余将军到。” 随着呼声落定,两辆大车停下,下来四女八男。穿着暴露,头插彩羽的侍女在前昂胸阔步,抬着两个大箱子的八名男仆短发纹身,涂抹油彩,勾勒出凶神恶煞的样子,让人觉得甚是野蛮。知道是前来议和的敃越使者,特别是这位敃越将军,很是跋扈,动辄棍棒伺候,百人将小心应对,唯恐惹恼了这个蛮夷, 看着马上的无余将军目光不善,百人将硬着头皮,命人打开箱子,看里面装的都是石雕、木雕等不值钱的玩意,不解的问道:“这是做什么?” 区阳无余傲慢的回道:“这是我们佐夫人孝敬母亲的一片心意。” 看到没有异样,百人将闪出道路,让他们进宫。等见到微夫人,众人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行动,侍女忙给微夫人化妆,将中土女子视如性命的长发剪掉,从木雕中取出彩漆,给微夫人全身涂抹的发黑。等一切妥当,无余招呼身材高瘦的“男子”过来,将她衣衫脱下来,微夫人穿上之后,就变作丑陋的男子。 微夫人跟着众人离去,百人将盯着众人细看,没有察觉出问题来,正想放走众人,当目光望向沉重的大箱子,警惕的问道:“这箱子里是什么?” 无余嚣张的骂道:“关你屁事。” 看到无余虚张声势,百人将更起疑心,上前拦住,“我觉得这箱子里,可能藏着人。”便命令手下上前,“打开箱子,仔细查看。” 听到这句话,无余很是紧张,腆着笑脸,赶紧奉上一颗硕大的翠玉,“这都是夫人捎给我们佐夫人的,这么查来查去,我怕东西丢了。” 百人将斜乜着无余,看他眼神飘忽不定,觉得这箱子更有问题,怕微夫人藏在里面,不敢怠慢,让手下将箱子打开。看到里面是一箱子精美丝绸,百人将这下抓住了把柄,阴阴笑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走私丝绸。” 无余却强作镇定,“胡说,这是夫人赠与的礼物。” 百人将盯着无余,“你送的礼物不过几两银子,这带走的丝绸,得有上万两吧。”说着,拔出刀来,威胁道:“你最好老实点,别以为是敃越人,我就不敢动你,要不然,就将你们交给司直处,到了那里,你什么都会说了。” 听到威胁,无余口气更是嚣张,“这可是你们常扬公允许的,你要是这么胡闹,就让你们常扬公来评评理,你们中土有没有礼尚往来这一说。” 百人将点头,“好,那就让常扬公来吧。” 无余大手一挥,“去,把常扬公喊来,我倒是问问他,有没有诚意结盟。” 听到这句话,一名副将上前,在百人将耳边低声言道:“这些蛮人,一直这么跋扈,上次他们砍伤了人,公上也赦免了他们,我们是不是……” 百人将点点头,对无余挥挥手,“走吧,若有下一次,定不饶恕。” 无余临走之前,甩出大翠玉宝石,豪迈的言道:“我们喜欢你这样的朋友。” 目送他们乘车而去,百人将看着手中的翠玉,总感觉有些不妥,可又不知道问题在哪来,副将嘲讽道:“这个蛮子,不会和那个贱人有一腿吧。” 百人将突然发觉问题所在,赶紧冲入宫中,去看看夫人在不在。等进入宫内,却不见微夫人身影,百人将大惊失色,带着人马追了上去。 听到远处传来的急促马蹄声,无余知道暴露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追来。不慌不忙的命令道:“下车。”等众人下车,果断砍断骏马挽绳,将两辆车堵在路中央,让随从阻挡追兵,将微夫人扶上马后,二人策马逃入小巷。 在小巷中拐来拐去,很快来到一座店铺前,看到无人跟来,无余赶紧敲门。听到急促的敲门声,里面马上有人将门打开,看到是无余,赶紧将二人带入院内,边走边催促道“快,大人正在等着那,我们从后门离开。” 宫室之中,验完敃越男子的尸体,仵作言道:“大人,是服毒自杀。” 许无终面色阴沉,满脸狐疑的盯着百人将,“一眨眼的功夫,就找不到了?”慢慢逼近百人将,笑嘻嘻问道:“司直处的手段,你应该听说过吧。” 看到许无终神色不善,想起他的种种传说,百人将吓得脸色苍白,牙齿都在颤抖,双膝不受控制的跪下,“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似乎闻到了异味,许无终厌恶的挥挥手,“无胆鼠辈,给我叉出去。” “公上雷霆大怒,让我们司直处尽快找到微夫人,你们这群废物,找了五六天了,还没找到,浦安城才多大地方。”许无终焦躁的来回踱步,骂的手下个个噤若寒蝉。正彷徨无计时,手下进来报告,“将军,有人前来,说有要事。” 许无终更是不耐烦,大骂道:“滚。” 手下小心解释,“他说知道微夫人下落。” “啪”的一巴掌打在脸上,许无终骂道:“那不早说,差点误了大事。” 来者出示了牙牌,亮明身份,“大人,卑职少梁,是个暗探,做房牙子为掩护,负责租售房屋,前五日见到了微夫人,确认之后,就赶紧来禀报大人。” “走。”许无终满脸兴奋,“去抓那个贱人。” 少梁上前凑近,低声言道:“大人不想知道点事?” 许无终充满了兴趣,压低了嗓子,“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少梁点头,“等到了哪里,保证大人大吃一惊。”说着,更低的声音言道:“牵扯到公上的体面,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好。”看到许无终投来好奇的目光,赶紧低声解释道:“微夫人和无余这几天住在一起那。” 许无终哈哈大笑,“贱人什么时候都是贱人。” 少梁笑道:“若是大人处理得当,公上一定很欣慰的。” 许无终很是满意,挥了挥手,“走,现在就去抓人。”便带着十多个精干人马,在少梁的指引下,奔着目标而去。过了半个时辰,来到浦安城东南角,这里人贫,多是简陋的茅草屋,穿过大片水塘,到了更加偏僻的所在。 看到废弃的院落,许无终言道:“就在府中找了,哪想到会藏在这里。” 少梁点头,“要不是我正好做房牙子,打死也想不到这里。他们要租房时,我就感觉不对,这种房子怎么可能给我二十两银子,一看就不是常人,我觉得有问题,就留了个心眼,多观察了几天,最后才发现了微夫人。” 正要进去抓捕,就看到一辆马车停下,微夫人下车走进院落。 许无终面色大喜,便问少梁,“里面要是人多,就调更多人马来。” “别打草惊蛇,他们四周有暗哨保护。”少梁指着四周房屋,赶紧阻止,“我偷偷观察过,就一个侍女,要是人多,早就暴露,岂能隐藏到现在。” 许无终觉得道理,满意言道:“抓到微夫人,重重赏你。”唯恐微夫人逃跑,命令道:“冲进去。”听到命令,二十名龙牙武士呈包围之势冲了进入。紧接着里面传来了兵器相交声,还有一片惨叫声,片刻之后,就是一片沉寂。正在许无终不明就里时,少梁押着微夫人走出来,“大人看,是不是微夫人。” 许无终赶紧冲进去查看,可眼前的一幕让他从头凉到脚。地上躺着的都是龙牙武士,尽数被人射杀。知道大事不好,许无终转身想逃,突然感到后脑疼痛,眼前一黑,就倒在地上,依稀听道:“这就是许无终?” (117) 胡三 绵绵细雨中,在折冲山的蜿蜒山道上,传来竹杖敲打石道声,盲者挂着三弦琴,戴着斗笠,踩着草鞋,缓慢而有韵律的向上攀爬。 到了半山腰,听到瀑布声,还有水车有节律的“吱呀呀”声,就放慢了脚步。奇异的茶香弥散,质朴淡雅的味道让人着迷,这茶香回味在记忆中,却又无法想起,盲者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循着茶香,到了一家门前,竹杖轻敲柴门。 听到敲门声,年轻人带着大斗笠出门,看到是盲者,很是惊奇。 盲者恳求道,“雨大路滑,想借贵宝地歇歇脚,舍口热水与我。” 年轻人打开柴门,笑道:“积善行德,人伦大道,老人家请进。” 进入庭院,盲者自我介绍道:“在下胡三,敢问小哥名讳?” 年轻人让盲者进入竹棚,在临窗竹桌坐下,“老人家,这里是日瑶村,山下是江湾镇。我姓亢,因为长得丑,别人叫我丑夫,老人家喊我丑夫就是。” “年轻人这番话有胸襟有气度,真乃古君子。”胡三很是赞赏。 “说出这番话来,老人家也是古君子了。”丑夫笑道,“先生教育我,君子要仁义礼智信,恭宽信敏惠,我觉得距离师傅的教诲还很远。” 茶香更浓郁了,似乎在唤醒自己的回忆,听着丑夫在旁絮叨,胡三欲将他支开,把背囊上的木盒递给丑夫,“麻烦你,帮我热一下。” 丑夫爽快的答应下来,“老人家在这里等着,我给你热一热。” 一切归于宁静,贪婪的吮吸着茶香,深深陶醉其中,茶香一点点的渗透到记忆深处,将尘封的记忆唤醒,久远的回忆突然涌现,过往的故事喷涌而出。 那是野穹山大战之后,人类相信大魔神已经挫骨扬灰,可自己始终无法相信大魔神真的会死,便在大越林中苦苦寻找,最终查到了大魔神所在。胡三清楚的记得,在大魔神的住所,就闻到过这茶香。想到这里,胡三感受到潜伏的危险,悄然将背上的三线琴拿下来,暗暗松开琴弦,将琴筒中的铁丸取了出来。 正在此时,丑夫将热好的饭团拿了过来,递上了切好的咸菜,“老人家,这是你的米饭,这是家中的一点咸菜,就着饭团吃吧。” “你也吃一个吧!”盲人拿出饭团,让给丑夫。 丑夫拿起自己的饭团,“我这里有饭。” 胡三慢慢嚼着饭团,享受着口中甜滋滋的味道,露出享受的神色。 毕竟是年轻人,丑夫的话慢慢多了起来,“我吃百家饭长大的,我小时候长得丑陋,被遗弃在路旁,是先生救了我,将我养大的。” 胡三略显激动,“先生是个好人,老朽想见见他。” 丑夫有些遗憾,“先生去北方游学,走了五年多了。” 胡三笑道:“看你性情,也知道先生是个古道热肠之人。” 丑夫摇头,“老人家猜错了,先生孤傲的很,只有一个朋友。” 胡三想了想,“这个知心的朋友就是你吧,你们亦师亦友。” 丑夫摇头,“老人家又猜错了,先生的知心朋友,说出来能吓死你,他的朋友就是斗家家主,到这里来,也会被我家先生批评。” 胡三很是奇怪,“斗家富可敌国,怎会受先生的气。” 说起此事,丑夫很是得意,“我家先生会侍弄茶树,茶道天下无双!这茶冲山上多碎石,这里的茶树在山崖之阳,产卷紫叶,整个茶陵,就是我家的茶树最好,出产的茶叶香气最正,可惜老人家看不到,要不然你有眼福喽。” 胡三点头,“我是闻着茶香才到这里的。” 丑夫很是认同,“我听先生说,盲人目不能视物,不受外界干扰,心无旁骛,自然嗅觉就灵了,家中正好还有秋茗,请老人家品鉴一下吧。” 胡三自嘲道:“我是流浪的弦者,哪里懂得什么品茶,不过是喝过中天的茶,尝过七国的水,知道有些茶叶喝着顺心,有些喝着不顺心罢了。” 丑夫细细的品味这句话,点头认可,“老人家说的至理名言,先生也是如此教诲,天生万物,皆有其妙,非要分个好坏,反而浅薄了。”端来小泥炉,从瀑布掬水入壶中,就煮起茶来,“本来这煮茶水、茶壶皆有讲究,不过听老人家之言,觉得饮茶最重要的就是心意。”片刻之后,茶香在棚子中弥散开来。 饮了一小口,胡三笑道:“这茶不浓酽,也不寡淡,不香郁,也不平凡,都是那么合适,最合乎你先生的中庸之道,怪不得如此喜欢这茶。” 丑夫很是敬佩的言道:“若是先生在,你们定然投缘。” “有这茶香,怎能没有高歌,我来为小哥唱一首吧。”胡三操起三线琴,轻声唱道:“黯然销魂者,唯有一别!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行子肠断,百感凄恻,想过往的繁华,都做了蓑草牛羊野……” 雨停下来,胡三起身告别,“我四海漂泊,相识就是有缘了。” 丑夫取出小匣茶叶,递给了盲人,“茶叶赠与有缘人。” 盲人郑重的接了过来,露出伤感的笑容,“这杯茶一定会很温暖,当我饮这杯茶,一定会想起在日瑶村结识的小友,让我觉得这尘世的美好。” 丑夫起身相送,“我送老人家下山吧!” “我既然知道上山的路,必然知道下山的路。”盲人拱手施礼,向着山下而去,远远声音传来,“别离会合皆是缘,也无忧愁也无欢……” 斗冯辛和范友吉在街上闲逛,询问着茶叶的价格。 一路问过来,范友吉满意的言道:“郢郡和云梦郡那边的茶叶价格跌了不少。我们茶陵的价格只是略微下调,看来各地商行还算尽心尽力,遵循了老爷的意思去做的,虽然有点腹诽,还是能接受的。” 斗冯辛想了想,“告诉各地的茶商,不用担心,再过几个月就挺过去了,你去郢郡和云梦郡大量购进茶叶,逼迫那些茶商来我们这里购茶。” 范友吉有些忧虑,“老爷,我们元越的茶市好办,可东元在阳郡大规模种植茶树了,虽然茶叶不外销,可是往年大量来我们茶陵进货的东元商船,也少了很多,我们是不是改变策略,趁着东元茶市刚刚兴起,就把他们打下去。” 斗冯辛想了想,“抛售茶叶,将东元茶市打下去。” 范友吉点头,“我这就通知东元商行,让他们降两成价。” 二人正在漫谈,就听到高亢苍凉的唱声,“想当初,山岳崩颓风飙卷,关阻道穷履危难;忆当日,阳铎鼓笳杀声悲,野穹影摇动星汉;思过往,跃马长戈终黄土,春秋迭代悲故恋;看今日,万户野哭开桃花,英杰墓处化作田……” 听到这依稀熟悉的声音,斗冯辛凑了过去,紧盯着盲人,眼前浮现出往事的一幕幕,飞天的武士,围攻的众修,受伤的鲜血……只觉得心神激荡,便无法控制心境,身体元气泄露,感受到异动,斗冯辛收敛心神,异样的气息突然消失。 停下琴声,空洞的眼窝望向斗冯辛,用心感受着周遭元气,待来者悄无声息离去后,胡三脸上浮现出神秘莫测的笑容,低声言道:“还是找到你了!” (118) 流亡公府 巨嵎城中,破败的大司马府第正在全面修缮,迎接新的客人,“常扬公”鸿正就,因为延良城沦陷,鸿正就被东元紧急“抢救”出来,迎接到此地。 刚刚修缮的大殿中,鸿正就高坐正中,文武大臣分列两旁。 从莆田城“逃亡”,前来投诚的至公教天官张瑞公得以重用,被封为百官之首的大司徒,首先开口,“至公教已经覆亡,公上,我们必须要尽快的将这股力量掌握起来,臣奏请前去招降至公教余部,揽入公上麾下,以供差遣。” “大司徒只管去做就是。”鸿正就满脸笑容,“告诉大家个好消息,许无终被擒了。”拍了拍手,许无终被押了上来。虽是阶下囚,可他神色依然倨傲,不屑的言道:“你们这些伪朝的流浪狗,每日蝇营狗苟,当真是宵小之辈,终日做着春秋大梦,君臣游戏,我看你们也就是些三尺孩童,无聊之极。” 看他这副嚣张的神情,众人横眉怒视,大司理微御晧指着许无终的鼻子,大骂道:“这个不吠犬,枉披着张人皮,就是个乱世的妖孽,与女争宠的娈童,顺旨承欢的佞人,终日替伪贼撕咬善良,为家国计,臣奏请斩了这条狗。” “妖孽横行,国破家亡,还有鸿泽这个畜生,占妹蒸母。”大司士罗振钧,气愤的言道,“人伦大纲,视若无物,怎能为人之君父,怎能心念苍生。” “哼,诸位可真是道德君子。”许无终阴笑着,转向微御晧,“我来告诉你真相,你的母亲是个奴隶,你也不想想,凭你母亲的身世,加上你的愚蠢,怎么会被看好。只是因为你根本就是微上治的亲生子。你娘被玩大了肚子后赏给你那个便宜父亲的,你的所谓的亲身父亲早些年穷困不堪,就美美的笑纳了。” 微御晧气的脸色绯红,冲上前去狠狠一巴掌,“打死你这个妖人。” 看到微御晧气的扭曲的脸,许无终更是觉得痛快,指着微持节,“你可以问问那位高坐的女人嘛,他知道的清清楚楚,问问她,我说的对不对。” 微持节怒骂道,“纯粹是一派胡言,只是拙劣的离间之计。” “哼,离间,你们这群朽木枯株,用得着我来离间?你们一心又能如何?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几个流浪在外,混吃等死的废物。”许无终看着微持节,“微持节,你还嘲笑先夫人和葛威公如何,难道你和强雄就是清白的?” “你这不知廉耻的阉贼,浑身雌骨,被人骑在胯下,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妄自称雄,真真替你感到羞愧。”罗振钧勃然大怒,感觉此人不可思议。 许无终看着罗振钧,“你这道德君子,真真是个老童,这么老了,还这么不谙世事,真担心你活不过几年。你本是读书人,何必牵扯到这污垢的官场,当你的右学学官,公上可曾对你有过半点迫害?没想到你是个弃明投暗的蠢货。” 罗振钧大义凛然的言道:“正统大义,不得不从。” 许无终逼视罗振钧,语气很是轻蔑,“那我来告诉你,你投的都是些什么人。”指着国尉公孟昭,笑道:“他让父亲的小妾侍寝。”看出罗振均脸上的震惊,许无终嘲讽道:“哼,你可知道,你们依附的东元,大君可不是国王的血脉,当年大司马之乱中,大司马曾经有言,此人并不是师家的种。” 巴掌狠狠扇了过去,将许无终扇的口角带血,微御晧阴森森的看着许无终,“我倒是想看看,是你的嘴厉害,还是我的巴掌厉害。” 鸿正就看着下面嚣张至极的许无终,心中更是厌烦,“把这个妖孽走狗牵出去,省的在这里污了大家的耳朵,扰了大家的心志。”对众人言道,“诸公莫要将此人的话放在心上,此人心计阴毒,污蔑我等,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 张瑞公点头附和,“伪主鸿泽门下,皆是如此无耻之徒,许无终阴毒,祝光忘恩,北野家、狐家反复无常,崔家靠男宠上位,野力遇乞不过是西方贱奴,就剩下个程文约,算是三朝元老,有些威望,可惜年事已高,日薄西山了。” 听闻祝光,微御晧更是气愤,“祝光小人,不过是我们微家一奴隶,深受微家恩惠,大帅位也是因为我们微家点头才坐上去的,万没想到,他会领着奴隶军对我们反戈一击,若不是祝光叛乱,岂能让鸿泽的阴谋得逞。” 公孟昭言道:“现在的常扬,奸佞当道,暮气沉沉,内政不稳,外患日深,我们有东元和敃越相助,可谓成功一半。臣提议,选取诸家族的得力弟子,潜回常扬,策动公室执掌兵权的族人,还有朝中正义之士,这些年的常扬清洗,很多人积怨积恨,正好为我们所用。这些人不居要职,但对时评影响很大,能决定民心向背,若是时机到来,可以里应外合,共成大业。” 敃越使者,区冶少连满意的点头,“我带来了领主谕令,若是东元对常扬用兵,敃越定当从南面配合东元,南北夹攻常扬。” 修增安言道:“公上,易朝十六任王,武乙也是流亡十余载,最后复国。” 鸿正就闻言,满脸惊喜,催促道:“大博闻师说说此人。” 修增安言道:“易朝五贤王中,最后的贤王仲戊统治期间,宽仁容众,可是一味的迁就使得王族和诸侯势大,肆意妄为,王国呈现衰落之象。他的儿子,雍丁统治期间,看朝廷力弱,意图重振朝纲,却引得贵族相互攻伐,王国腥风血雨,波及万民,雍丁无力控制局面,最后被贵族联合放逐。” 罗振钧的学识最为渊博,点头言道:“大博闻师所言极是。” 修增安继续道:“武乙跟着父亲雍丁被放逐,他谦和通达、博学多才、幽默风趣,最可贵的是坚忍不拔。四处流浪来寻求支持,娶邕方大任女儿为妻,得到邕方扶持而复国,成为第十六任王。执政期间,勤政修德,治国抚民,大有振作。契重光、衡盈公、咎单这些流亡的忠直之士也被赐方国,成为柱国之臣。” 区冶少连笑道:“听大博闻师此言,公上更有信心复国了。若是东元、常扬和敃越三家歃血为盟,可让东元在中天东部皆是朋友,都可相互扶持。” 鸿正就点头言道:“大博闻师真是我常扬复国的第一功臣。” 修增安言道:“王上之意,趁着常扬内乱,让老水大营加强进攻,以外患来激化内忧,希望公上尽可能相助东元,若是老水地大败,鸿泽之位愈发不稳。” 鸿正就点头,“我会让人相助东元,力争在老水地挫败伪主鸿泽。” 看到修增安离去,想到东元和敃越的承诺,鸿正就信心满满,得意的言道:“有东国和敃越相助,只要我等竭尽心力,何愁复国不成?” 罗振钧言道:“公上,还记得大博闻师刚才讲的武乙复国的故事吗?”见众人都是迷茫,便解释道:“大博闻师说了武乙复国这个故事,却只字未提我们的先祖,鸿肩定。大家别忘了,他也曾失国流亡过,只是得到元越和皇领扶持,才得以复位,大博闻师为何不用我们的先祖来激励人心,却讲皇领的故事?” 鸿正就满脸担忧,“难道东元不想帮我们复国?” 罗振钧言道:“皆有深意在里面,武乙如何取得邕方支持的?” 众人恍然大悟,“因为娶了邕方大任的女儿,才得到了全力支持。” 微御晧摇头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起话来真累人啊!我们这里幸亏有你在此,做过右学学官,要不然,我们还就不知大博闻师的意思那!” 微持节点头,“既然东元想让我们去求婚,那么我们就去。” 微御晧言道:“东元王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师玑已嫁于皇帝,是东元用四百万石粮襄助皇领大旱换来的;二女儿是师宫清,母亲是皇领公主公输容,和大君师宜阳是一母所生,许配给巫马家的行嘉;还有个小女儿师虞,母亲是冉家的冉凤舟,颐光四年所生,有个同母的哥哥师苟胜。” 微持节露出了笑容,“师虞这个姑娘最好,岁数比正就小三岁,不管身世,还是年纪,都刚刚好,我最中意这个姑娘,你们怎么看那?” 微御晧眼珠一转,笑道,“不吠犬可是伪主鸿泽的爱宠,如此妖孽,就是个烫手山芋了,将来定然少不得麻烦。师公子兴趣广泛,多次提及不吠犬,不如以审讯的借口送与师公子,一来甩出去这个烫手山芋;二来让东元和伪主彻底结仇;三则争取公子为援,助我大业,公上以为如何?” 微持节点头,“就按照大司理的意思去办吧。” 微御晧笑道:“臣明日就把这个妖孽送到公子府上,顺便问问公子东元王的意思,若是东元王真想让我们迎娶师虞,臣就去王宫纳采问名。” (119) 老水之战 花塘堡下游,水道宽阔,流水舒缓,东元士兵正往河道中打入木桩,堵塞河道。岳化中将军坐在船上,子敦、子玉等摇船荡浆,沿河巡逻。 子敦不解的问道:“军门,往河道打入木桩做什么?要建桥?” 岳化中呵呵笑道:“你小子懂什么,有这些树桩拦着,辎重船来了,就不得不停在这里,我们岸边的抛石机就对准了砸就是了。” “看来又要打仗了啊。”子敦恍然大悟,“我兄弟是三河堡那边先锋营和锐健营的,前几日我们在一起喝酒,听他说,他们准备要度过老水。” 岳化中顿时骂道:“这他娘的,几个小兵喝酒,就能把消息喝出去!”面色峻然的教育子敦,“你是不是又去赌了?要不然你怎么能认识三河堡的人?” 子敦赶忙叫屈,“军门啊,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我认识的兄弟俩是猎户,常跑到我们双沟堡套兔子黄羊,正好我们在那巡逻,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岳化中笑道:“没少吃人家的兔子吧!” 子敦点头,“这兄弟俩挺仗义,我们也不白吃,带酒过去。” 岳化中笑骂,“他娘的,老子就爱吃兔子头,就不知道给老子带点。” “军门吃的黄羊肉就是他们弄的。”子敦嘿嘿笑道,“这兄弟俩打猎是把好手,每次都不空手,他们知道我们哥几个什么时候过来,就走我们的路子。” 岳化中点头,“他娘的,下次给我弄只烤兔子来,我怎么说你们哥几个怎么胖的脸上冒油了,还以为你们伙食好,原来是开小灶啊!” 子敦笑道:“这哥俩每次把兔毛带走,兔子肉给了我们哥几个了,兔子肉有股土腥味,肉还发柴,以为军门不喜欢,既然军门喜欢,我们就烤好了给军门。” 岳化中哈哈大笑,“这还差不多,到时候我给你们尝尝我的好酒。” “这兄弟俩姓李,是泰郡的,做人豪爽,又很机灵,不像泰郡那边人实在,特别爱吹牛,说有个弟弟在玄甲武骑,还是丘帅面前的红人,一矛就能刺穿虎头,吹的神乎其神的。”子玉不屑的言道,“喝完酒就吹,吹的没边没延,他们恐怕连玄甲武骑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是村里面选个村保那。” 见军门哈哈大笑,子敦补充道:“更离谱的是,这哥俩楞说王府郡主去过兄弟家,两个土包子,连王都在哪都不知道,还绛仙缇仙,怎么不叫神仙飞仙。” 岳化中突然神色一变,“什么仙?” 子敦笑呵呵的回道:“神仙飞仙。” 岳化中赶紧问道,“前面的名字,是什么仙?” 子玉觉察到有些不对,怯生生的回道:“绛仙缇仙。” 岳化中神色严肃的问道:“他们弟弟叫什么?” 子敦回道:“这哥俩叫李同道,李同路,有个弟弟叫李乂。” 岳化中细细回忆,“武骑的确有叫李乂的,和巫马黑嘉,宫无忌同来的,此人还有大君荐信。”很感兴趣的提议,“下次多问问这哥俩李乂的事。” 子敦有些吃惊,“这么说,他们兄弟真的很厉害啊。” “狗眼看人低了吧!想不到人家兄弟真就是丘帅面前红人,真就认识郡主吧。”见子敦不可置信的眼神,岳化中言道:“所以说,不能小觑天下英雄,战场上更不能以貌取人,敌人都会伪装的,看着弱,反而强,看着强,反而弱,我刚当兵,因为轻敌,好几次差点死掉。”看众人都围过来想听,摆了摆手,“这个啊,等以后给我弄来兔子头,我再讲给你们听,有酒有肉,这故事才有意思,走,回去。” 等下了船,岳化中命令子敦,“快马去柳林湾,奏报大帅,木桩架设完了。” 立马小丘,看着队伍沿着浮桥向老水对面进发,丘神俭盘算着下一步行动。负责护卫的李乂命人散开,防止偷袭,这里距离敌军大营太近了。 老水大营主帅风太华指着队伍,“今日就能全部渡河。”见丘神俭点头,笑呵呵的言道:“王上还是器重丘帅啊,专程将你从泰宗大营调来,指挥作战。” 丘神俭摇头,“风帅,王上是让我们商议,可不是让我指挥你啊!” 风太华有些不解,“两年前,常扬继承人大乱时,王上不对常扬用兵;去年至公教大乱时,也不对常扬用兵,常扬稳定下来,却突然对常扬用兵了?” 丘神俭摇头,“那是庙堂之算了,我们只管沙场之算。” 风太华点头,“丘帅说的对,我们只管打仗。”指着远处言道:“我们跨过老水,可就算是兵临花塘堡了,逼到这个份上,仲会还能无动于衷?” 钜高摇头,“这么多年对峙,仲会就做他的缩头乌龟,忙着加厚自己的龟壳了,不管我们怎么用计,就是不能把他的主力诱出来野战。” 丘神俭笑道:“我要是仲会,打死不出门,在城墙后面守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还有吃有喝。八荒堡城高墙厚,易守难攻,犯得上跑出来和你打。” 风太华笑道:“丘帅有别的想法了吧!” 丘神俭笑道:“在沙场上奈何不了他,可朝堂上就难说了。仲会不会派出主力决战,他有的是耐心来消磨。就怕浦安城的鸿泽没有耐心,这个新任常扬公意气风发,好大喜功,怎能忍受我们东元在这里耀武扬威。” “丘帅这是打算激怒常扬公啊!” 风太华翘起大拇指,“好计策。” 钜高笑道:“若能在浦安城放把火,鸿泽才会气急败坏,雷霆震怒。” 丘神俭言道:“传令下去,让武骑向南劫掠,沿途放火焚烧,制造声势,杀到莆田城下,震动常扬朝野,若他们敢出兵,我们求之不得,若是他们不敢出兵,我们就震慑敌人,打击敌人士气,将滋扰范围扩大。” 三匹快马来到面前,子敦下马奏报,“大帅,岳军门部署完毕了。” 丘神俭神色满意,“告诉岳军门,防好常扬水师,征调先锋营过来作战。” 越来越多的东元士兵跨过浮桥,在柳林湾建成三座互为犄角的大兵营。随着大军行辕的一道道军令,无数骑兵在常扬老水郡的大地上齐发。 八荒堡中,主帅仲会和花塘堡镇将野力遇乞商讨对策。 野力遇乞言道:“大帅,东元兵临城下,末将愿率兵攻下柳林湾。” 仲会笑道:“我们出战,正中东元下怀,只管按兵不动就是。” 野利遇乞有些不满,“大帅怎能未战先怯,东元不过三万而已,何惧之有?末将带兵先断他们的浮桥,阻断救援和粮草,逼迫东元出兵决战。” 仲会笑道:“丘神俭这老儿狡猾异常,野力将军新来,不熟悉地形。此老儿选的位置,刁钻异常,柳林湾处水流湍急,水道狭窄,东元做了品字布置,将浮桥严密防范起来,此老儿故意派来三万人马,放下钓饵,引我们上钩啊!” 野力遇乞这才看清局势,骂道:“这老儿如此狡猾。” 仲会盯着舆图,下定了决心,“我们也不能任他们胡来,分兵北上,在柳林湾南部和东部山丘上扎营,监视敌军动向。” 野利遇乞有些担忧,“人数有点少,万一敌人来攻?怕是无法招架啊!” 仲会言道:“他们给我们下饵,我们也给他们下饵。” 野利遇乞问道:“东元喜欢纵兵抢掠,我的精锐骑兵就对付他们吧。” 仲会很是满意,“野力将军果然是智勇双全啊!只言片语就知道本帅的谋划,怪不得公上如此器重你,你驻扎在行辕附近,对付南掠的东元骑兵。” 野利遇乞保证道:“末将一定不负大帅厚望,若有战败,提头来见。” 仲会摆摆手,“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了就自杀,我早就死了多少次了。” 野利遇乞单膝跪地,“末将多谢大人教诲!” 仲会赶紧扶了起来,“谈不上教诲,都是尽忠国事罢了。” (120) 滋扰常扬 老水郡中,东元骑兵往来纵横,火箭乱射,熊熊大火燃起。 看着辛苦化成了灰烬,村民欲哭无泪,又唯恐被掳成为奴隶,也顾不得悲痛,推着老人,抱着孩子,赶紧逃走。东元骑兵故意放走他们,就是要让他们将这里的苦难传到浦安城,让常扬公知道发生的惨剧,督促老水地大军参战。 野力遇乞统领着上百精锐骑兵,截杀东元骑兵,几日下来,颇有斩获,高大的黑色战马上挂着三颗人头。看着太阳西斜,野力遇乞翻身下马,摘下咬环,卸下马鞍,让战马到饮水吃草,便问身副将,“斩了多少人。” 彪悍的副将回道:“斩了四十多人,不过我们损失一百多人。” 野力遇乞并不在意,“今日在此扎营,明日我们追杀他们。” 热过干粮,刚准备吃饭,有传令兵策马过来,大喊道:“大帅让将军尽快赶回去,有要事相商。”听到这里,野利遇乞笑道:“他是怕我死了吧!” 副将提醒道:“连续作战,仲帅很是担心。” 众人上马准备回营,野利遇乞提醒道:“回去仔细甄别救下的袍泽,凡是长得精壮,走路挺腰,食指内处有茧子的,基本都是奸细。” 副将点头,“昨晚查出来三个间谍,当场斩首,东元不会傻到再派人来了。” 野利遇乞笑道:“前几日让他们偷袭了行辕,差点引起营啸。” “多亏将军处惊不乱,才平息了大难。”副将很是崇敬的言道。 传令兵刚刚离去,又转身归来,“将军,来的路上见到一股东元骑兵,被我们骑兵堵住。他们战力彪悍,轻松射杀了我们袍泽,要不是躲的处,我也被杀。” 野力遇乞脸色突变,“还有什么?” 传令兵回忆战况,“他们二三十人,每人带着三四匹马,为首的十人穿着黑甲,骑的战马十分高大,跟着的二十人很是彪悍,应该是先锋营骑兵。杀完人后,他们并没有割下耳朵,完全不在乎斩了多少人,就奔着南方去了。” “不好!”野力遇乞闻言大惊,“他们是玄甲武骑!我说谁战力这么剽悍。他娘的,东元真是下血本,让玄甲武骑来骚扰我们,我这就带人去追,你去大营,再调来五百精骑,记住了,告诉仲帅,要最精锐的骑兵,我们要不惜代价把这些人砍了。十个玄甲武骑,嘿嘿,我们就是死多少人,也要把他们都留下。” 副将担忧的问道:“大帅现在就去追击吗?” 野利遇乞想了想,“我们跟踪着,你现在就回去找援兵。” “诺。”副将知道事情紧急,也没多说,跨上战马,飞快离去。 常扬老水郡的大道上,三十骑兵正在策马前进,穆俱宰、李乂、巫马黑嘉、宫无忌、公西泽等玄甲武骑在前,子敦、子玉、李同路、李同道等先锋营精锐在后,每人携带三匹精良战马,狂飙突进,扑向浦安城,准备震撼常扬朝野。 随着东元骑兵侵扰,战争正在抽取老水地的生机,沿途皆是断壁残垣,稻田被踩踏的乱七八糟,随处可见谷场被烧成灰烬的草垛,还有躲避战火的难民。 望着眼前残破的场景,李乂眼中流露出不忍,感慨道:“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这就是战争啊!”听到远处传来惨叫声,李乂赶紧纵马过去,就见到先锋营骑兵正在射杀百姓,十多名百姓已经倒下,看到护着孩子的母亲中箭,如此滥杀无辜,李乂顿时火起,抽出马鞭,上去抽打他们。“啪”的一声,鞭子落在了最前的高大骑兵头上,就是一条血印,大骂道:“我们是人,不是畜生。” 摸到左脸颊上的血迹,高大的骑兵大怒,抽出长刀,拍马就冲了上去。李乂轻松躲开,反手又是一鞭子,骑兵被抽蒙了,愤怒的问道:“东元人?” 李乂骂道:“滥杀无辜,不知道军中规矩?” 被抽的正是子敦,在先锋营中是无敌的存在,那是人人敬佩的,被不知名的小子抽了两鞭子,真是奇耻大辱,打量对面相貌平平小子,心中火气愈旺。 从躲避的姿势和黑马黑甲,子玉看出来这是玄甲武骑,怕大哥砍伤了对方,惹出大麻烦,赶紧上前劝阻,“哥,算了吧,以后再找他算账。” 听到这句话,好像是自己怕了对面的小子,子敦更是恼火,为了立威,哪管这么多,一声大喊,以风雷之势冲了上去。饶是他没存杀人之心,只用刀背拍向李乂,他有足有的信心,若是李乂敢硬接这一刀,肯定被震落马下。 见对方势大力沉,李乂怕硬接会伤了对方,便灵活的躲了过去。看李乂不敢硬接,子敦以为对方怕了自己,进攻起来更是肆无忌惮。可几次进攻都让李乂轻松又漂亮的躲过去。知道自己被戏耍,子敦火气越来越大,招数愈来愈狠。 看对方如此纠缠,李乂也有些不耐烦,取下马鞍上挂着的长槊,等子敦再次攻来,看准时机,顺势挑落手中长刀,这一招十分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被长刀劈到,正是险到极致,才巧到了极致,引得围观的众人大声喝彩。这喝彩声让子敦彻底变得疯狂,抢过子玉手中的长刀,运用真气,冲着李乂砍了过去。 刀锋更快,力量更足,李乂察觉出子敦是个真武士,暗暗运用元气,要用力量来压服子敦,让对方彻底心服口服。等子敦的长刀再次劈来,李乂长槊出手,无惧的硬碰硬,将子敦手中长刀震飞,虎口震裂。子敦惊骇的看着李乂,他没有感受到对方有丝毫真气,却能轻松的击败自己。 子玉赶紧上前,对李乂赔礼,“多谢壮士手下留情。” 见到李乂和先锋营起了冲突,宫无忌等人围拢过来,准备给对方个教训。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李同道等人策马过来,见到弟弟和人打架,怕激化失态,赶紧喝道:“弗羊,你要干啥?”指着子敦解释道:“他是我的兄弟。” 见到先锋营的人如此无礼,黑嘉目光如同冷锋,冷冰冰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说着,抽出马鞭来上前,“我兄弟的名字是你能叫的?” 看到玄甲武骑投来的冰冷目光,还有黑嘉准备抽出来的鞭子,李同道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失礼了,赶紧改口,“骑督大人。”这时候,李乂笑道:“好了,大哥,喊我弗羊就是。”便对众人解释道:“这是我哥,一个村子的。” 众人这才露出笑容,宫无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同道赶紧自我介绍,“鄙人李同道。”指着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亲弟李同路,这是我的兄弟,子敦,子玉。”说完,众人都抱拳施礼。 子敦嘿嘿一笑,翘起大拇指,“不打不相识,弗羊的本事,我佩服。” 见到误会消除,宫无忌也赶紧抱拳回礼,“在下宫无忌。”也逐一介绍起来,“这位是巫马黑嘉,穆俱宰,公西泽,也是弗羊在玄甲武骑的几个兄弟。” 李乂言道:“我还是那句话,不得滥杀无辜。” 宫无忌知道了事情大概,劝道:“弗羊,我们冒死侵入常扬后方,可不是来做慈善的,就是为了激怒常扬公,怎么可能不滥杀无辜。”看到李乂面露不忍,大喊道:“兄弟们,看到我这个兄弟,大家就收敛一下。” 看到众人都哈哈大笑,宫无忌下马,“我马上有酒,大家尝尝。” 看到天色渐晚,众人也都纷纷下马,来到河边,准备扎营度过此夜。 (121) 封印准备 野穹山的正殿中,众位长老在商议如何封印蜚牛。 悲厄言道:“瘟疫肆虐,生灵涂炭,为了苍生,我们定要封印蜚牛。深秋到来,疫鬼正向着南方而去,回到蜚牛身边,我们跟踪疫鬼,寻到蜚牛巢穴。” 慈音狠狠的言道:“元越有朱凰护卫,我们皇领有飞龙坐镇,这么多年来,疫鬼从未作恶。杨家为了皇位,赶走了飞龙,致使疫鬼入侵。这个姓杨的女人实在是可恶,依照我早年的脾气,一掌就去拍死她,消我心头之恨。” “劫数!”陶上师悠悠言道,“还是想法消除劫难吧!” 悲厄点头,“上师,弟子打算尽快启程去大越林,早日了了此事。” 太甲摇头,“主持,我们对大越林不熟悉,贸然闯入,凶多吉少,化真院中关押的大越林邪修熟悉大越林,让他们协助我们,不知可否?” 梁上师点头,“这些大越林邪修,来自蛮地,以杀人为乐,心性邪恶,行为难料,就算是利用他们,也要严加防范。圣堂中有套神魂锁,是金灵所做,三圣师炼化,无形无质,力不能伤,火不能害,用来约束他们最好。” 悲厄点头,“上师,弟子就去珍宝阁,将神魂锁取来。” 太甲也施礼告别,“弟子这就去化真院,寻找天魔五子。” 化真院中,太甲见到了被关押的天咒、天噬、天影、天幻、天毒,这五人正是大越林百蛮地的圣巫师扶利典的徒儿,天魔五子,各个都有独特的杀人技,当年扶利典统治百蛮地,他们是扶利典手中的利剑,杀了无数敌人。 太甲言道:“想必诸位很想离开这里吧。”看到五人点头,继续言道:“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希望诸位能够把握住,早得自由。” 为首的天咒客气的言道:“先生有话就讲。” 太甲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五位对大越林很熟悉,能否助我等一臂之力?” 天咒点头,“我们对大越林了如指掌,若是能换来自由,我们当然愿意带你们去。”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们不知蜚牛为何物,不会帮你们封印。” 太甲点头,“只要能带我们找到蜚牛巢穴,你们就自由了。” 天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此,就能还我们自由?” 太甲点头,指着南方,“你们必须返回百蛮地,不能再回中土。” 天咒却是摇头,“不可,我们还要继续寻找师傅。” 太甲冷笑一下,“圣巫师怎么会留世间,早就铲除了。” 五子根本就不信这点,“师傅一定活着,没有人能杀得了她。” 太甲冷哼一声,“哼,若想重返中土也行,但是不能为非作歹。” 天咒点头,“真人放心,我们五人在化真院读经多年,各位大师给我们讲解正法,耳濡目染,已经改邪归正,不会再胡乱杀人了。” 太甲言道:“不管是不是真心祛除恶念,我都要给你们带上枷锁。”说着,就拿出神魂锁来,“这是精钢打造的枷锁,虽然不能彻底束缚尔等,可要破坏,也需要些时辰,希望你们老老实实,不要有别的想法,要不然,就罪加一等。” 天咒看到精钢锁链,知道自己能有无数种方法解开,便应了下来,准备出去后设法脱身,点头言道:“不知真人什么时候出发?” 见到他们接过枷锁,太甲很是满意,“明日我们就出发。” 化真院深处的房间中,凌乱的摆放着各色书籍,书山之中,斯闇正手捧着厚厚的编年史凝思。太甲笑道:“这本书都看了多少年了,百看不厌啊。” 斯闇头也没抬,“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刚刚理出头绪,中土史料浩如烟海,我也不过是搞个大概。”说着,拿起毛笔,随手记下了年表。 太甲苦笑一下,“先生打算探究穷理,追寻大道了。” 斯闇指着面前一摞摞的书籍,“这些墨写的文字,哪里有什么真相可言,聊胜于无罢了,真正的历史都被鲜血重重覆盖起来。” 太甲点头,“先生所言甚是,真正的历史都不在史书中。”凑上前去,“先生,我等有一事相求,不知先生能不能相助?” 斯闇摇头,“若是太一教都没办法,你觉得我又能如何?” 太甲言道:“我们要去大越林封印蜚牛,先生可愿意同去,按照三上师的意思,先生若能助我们封印蜚牛,就算是将功赎罪,可换来自由之身。” 斯闇目光有些嘲讽,“我为何关在这里,你不知道吗?” 太甲尴尬的笑了笑,“因为先生掌握了一些不该掌握的法术。” 斯闇言道:“你既然知道我的法术,就应该知道,我是无法走出这里的。” 太甲郑重的承诺道:“先生也应该知道,三上师从不食言!” 斯闇嘿嘿一笑,“我懂,等做完此事,你们肯定把我放走,这是信守承诺。然后找个家伙前来告状,又把我抓回来,这是维持法度,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太甲又是掩饰尴尬的嘿嘿一笑,“先生能封印蜚牛,根绝疫鬼,可造福人类,光被苍生,名声载入史册,千载不灭,难道先生就不想精神不死?” 斯闇将手边的一封信递了过来,“蜚牛无形无质,只能用地火炼化,需要你们五长老的镇五行塔才能收服,封禁蜚牛的办法就在里面,你自己去看吧。” 太甲打开一看,面露喜色,“先生不愧是先生,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122) 君牙 带野花,携村酒,烦恼如何到心头,二顷田,一具牛,谁能坐车常食肉; 佐国心,拿云手,命里无时莫刚求。几叶绵,一片绸,随时过遣休生受; 带月行,披星走,孤馆寒食故乡秋。枕上忧,马上愁,妻儿胖了咱消瘦; 盲者悠悠唱完,收起三弦琴,摸索着捡起地上的铜币,起身准备离去。 见到顾客寥寥,君牙微微叹了口气。她是皇领人,刚过三十,因为长着娃娃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的小得多,在这条街上,君牙可是出名的美人。丈夫在七年前去世,留下了这漆车儿茶坊,算是有个营生。可侄子好赌,只能自己打理这茶肆,这几年下来,生意不见起色,反而越做越差,只能惨淡经营,下半晌就没几人过来,只得关闭门房。当看到准备离去的胡三,君牙上前给了两个铜币,打着招呼“你的琴拉的真好,唱的词和我们这里也不一样,你是哪里人了。” 胡三笑道:“我是大泽人,来元越讨生活。” 君牙伸手招呼胡三,“中午了,该吃饭了。” 胡三笑了笑,露出雪白牙齿,“听口音,夫人是皇领来的吧!” 君牙言道:“你耳朵可真厉害,我是皇领蔡郡人。” 君牙扛着沉重的门板有点吃力,盲者听到哼哼唧唧的声音,知道她搬的吃力,上前帮忙,和君牙聊了起来,“茶夫人,你侄子又出去赌了?” 看到盲者很是轻松的将门板扶正,君牙很是惊奇,“你好像有眼睛一样,什么事都看的见。”待最后一个门板放好,君牙言道:“我帮你把饭团热一热吧。” 胡三将饭团递了过去,“多谢夫人了!” 热过的饭团有股淡淡清新的茶香,胡三慢慢咀嚼,享受着其中的味道。君牙看着胡三英俊的面孔,暗叹一声这世间多是不如意,盯着胡三的头发,好奇的问道:“你的头发为什么暗红啊?我听人说,红发是恶魔的后裔啊!” 胡三笑道:“我要是恶魔的后裔,也不会来唱曲生活了。” 君牙痛惜的看着对方,“你也看不到这人世间。” 胡三摇头笑道:“没有得,就没有失了,看不到,反而清净。” 君牙更是惊讶,“你可真是奇怪的人,活的豁达,活的明白。” 二人正聊着,门外就传来叮叮当当的混乱声,随着杂乱的脚步,跑来一名小伙子,四五人在后面紧追,大呼小叫的冲着店铺而来。 见到狂奔的小伙子,君牙惊呼一声:“毛寿。” 毛寿冲进店里就要关店门,可还是慢了一步,被胖子一脚揣在身上,一个趔趄嗑在地上,满脸都是鲜血。几人冲了进来,将毛寿摁在地上,拳打脚踢,打的浑身是血。君牙上前要拉开,几人打的性起,哪管你是谁,猛推君牙。 君牙刚要倒下,胡三伸出了手,将她拉住,抱了起来。在旁看着打人的公子哈哈笑道:“这瞎老头,看不出来,竟然也是情场高手啊!” 一名打手骂道:“这瞎老头,天天在这唱曲,人家都好上了。” 君牙气愤的骂道:“斗文授,你就是禽兽。” “我怎么禽兽你了,你家毛寿才是真正的禽兽。”斗文授将手中的借据展开,“看看,这是不是他的笔迹,二百两银子的借据。”收起借据,得意的走到浑身是血的毛寿面前,蹲了下来,厌恶的看着他,“告诉你,漆毛寿,给你一天去筹二百两银子,要是拿不到,老子打断你的腿。” 漆毛寿满脸惊愕,“我只欠五十,怎么成了二百两了。” 斗文授笑道:“这银子可是大上月借的,上个月百两,这个月可就是二百两了。”又从袖袋中拿出一沓借据,“前前后后,欠了我千两银子。” 漆毛寿不语,只是心虚的言道:“你们心也太黑了! 斗文授冷笑道:“要不是你指天画地,诅咒发誓,用你家的店铺来抵押,我怎么肯借给你,你借钱时怎么说的?五十两当天就还,利息一分。哥哥我给你每月翻倍,是看在多年情分上,要不然,每天一分利,到现在你还不得三千两啊!” 上前拍着漆毛寿的脸庞,“你说,哥哥我对你算不算仁至义尽?” 毛寿不敢看对方,只是辩解道:“我的钱也输给你了。” 斗文授冷哼,“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开赌场就不赔了?当初你从我场子里赢了千两银子,我有过一句牢骚话吗?你拿着银子走了,我可曾说过不可?” 漆毛寿完全没了底气,“不是我不还,我哪有钱啊!” 斗文授看着君牙,笑道:“茶夫人,十年前,这个铺子值得万两银子,可这些年来,这茶铺的生意让你做黄了,不值这个价了,我也不坑你,给你两千两如何?这些借据给你,再给你千两银子,你有这些钱,何处不能容身。” 看到君牙的犹豫之色,斗文授一脚踩在他身上,指着漆毛寿的脸骂道:“这种下三滥的东西,临死也会拉着你,难道你还陪着他将家产输光?” 见君牙神色犹豫,斗文授接着言道:“茶夫人放心,这些银子我只给你,至于他。”指着地上的漆毛寿,“这种货色,还是任其自生自灭吧!” (123) 漆毛寿 预感到自己的命运,漆毛寿面如死灰,惊恐的看着君牙。 毕竟是自己拉扯大的,君牙见毛寿可怜,对斗文授言道:“他欠你的银子,我们会慢慢还的,这孩子从小跟着我,我不能把他往绝路上逼。” 斗文授面色不悦,阴阴笑道:“这个随你,茶夫人,这一千两银子就慢慢滚着吧,怕是过两年,连夫人的这一千两银子也怕是没了。” 君牙叹息一声,“这就是命吧!本来我就没有什么,到最后还是没有什么。”说着,眼泪滚滚而落,“我克子克夫,这就是报应啊。” 胡三心神一动,开口言道:“茶夫人,这个世上没有神,也就没了什么命数,若是有命数,那也是自己走出来,谁说你就要一无所有。” 斗文授因为没能拿到地契和房契,心情不好,见到胡三给君牙打气,骂道:“瞎老儿,听你的意思,你能主宰你自己了呗。” “当然了!”胡三信心十足的笑道。 斗文授手指夹着三个骰子,“在这三子里,就不是你能把握的。” “是吗?”胡三轻蔑的笑道,“那是你认为的,我可不这么认为。” “那就试一试,看你的命运是不是在你手中?”丁文授盯着胡三,如同看着被宰割的羊羔,摇摇头,“你连和我赌的资格都没有,你没有任何赌本。” 君牙起身,将地契和房契取了出来,交给胡三,“你现在有赌本了。”不知为何,他对胡三很是信任。胡三只言片语和举手投足,给她神秘莫测的感觉。 胡三并掰开三弦琴上的底座,拿出长板玉石,“你看这个可值千两?” 玉石白如羊脂,雕刻的山水栩栩如生,杂色都被巧夺天工的利用起来,更添亮色,斗文授知道这是瀚海白脂玉,市面上可价值万两,点头言道:“值。” 胡三淡然的言道:“那就开始吧。” 斗文授眼珠一转,“瞎老头,我也不欺负你。”说着,就拍出去所有拮据,“这是漆毛寿的借据,只赌一把大小,如何? 漆毛寿赶紧摇头,“玉石价值几千两,这些借据不过百两银子。” 胡三并不理会,对斗文授冷冷言道:“开始吧!” 斗文授内心狂喜,却是强自镇定,随手取来茶杯,将骰子投入其中,手法极其娴熟的将骰子换子,落定之后,问道,“你说是大还是小?” 胡三将茶杯压住,“你说,大还是小。” 斗文授知道骰子就是三点,笑道:“小!” 胡三揭开茶杯,众人瞪大眼睛望了过去,却是大! 斗文授知道对方做了手脚,可自己看不出来,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抢过茶杯,狠狠言道:“瞎子,刚才你坐庄,轮到我了吧!”见胡三点头,斗文授恼恨刚才损失一千两银子,心中一横,“这次两千两。” 漆毛寿吓得脸都白了,正要上前劝阻,被两个打手狠狠按在地上。 茶杯耍的眼花缭乱,斗文授将茶杯猛然扣下,狠狠问道:“瞎子,这次是大,还是小?”现在茶杯在他手中,大小可以自己来定,这局稳赚不输。 胡三还是淡然的问道:“你说,是大还是小?” “大!”斗文授没等说完,直接开了茶杯,唯恐对方作弊,他知道肯定是大。当他低头看到结果,脸色苍白如纸,桌子上的色子是四点,依然是小!斗文授知道今日是讨不了好,大手一挥,对手下说道:“这个瞎子耍赖,走。” 看出斗文授又要耍赖,漆毛寿伸手去抓借据,又被摁在地上。 见到瞎老头羸弱的身躯,唯唯诺诺的样子,斗文授炫耀般的将借据放在胡三面前,“瞎子,看到了吗,这就是借据,可惜你拿不到。” 眼前一花,紧接着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众人望去,斗文授夹着借据的两个指头躺在地上。斗文授捡起指头,眼中喷火,大喊道:“砍死他!”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惊骇的看到地上躺着十来根手指。每个打手被切下来两根手指,他们不知盲者是如何做到的,更不知用什么武器切下来的。 斗文授只觉得脖子发热,随手一摸,手上都是鲜血,他知道盲者若是想啥自己,比杀一只鸡还容易,此时的他面无人色,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胡三淡淡的说道,“今天拿两千两来,那是你输的。” 斗文授浑身发抖,声音发颤,“爷,拖两天不行吗?” 胡三什么都没说,只是不耐烦的挥挥手,斗文授惊恐的言道:“爷,马上给你拿过来。”如同受惊的小鹿,便退便说,“爷,待会儿就拿过来。” 胡三从盒子中拿出来一个被荷叶包裹的饭团,正要吃下去。 君牙来到他身边,“这饭团凉了,我给你热热吧!” 胡三将手中的饭团递了过去,“麻烦茶夫人了。” 吃完饭后,胡三轻呷一口绿茶,轻声吟道:“茶;香叶,嫩芽;爱诗客,慕云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君牙担忧的问道:“你怎么还不离开啊?” 漆毛寿腆着脸上前,“师傅教我,保证能大杀四方。” “好啊!”胡三沉思片刻后言道:“不过你先要做件事。” 漆毛寿高兴的咧开了嘴,“不论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胡三指着对方的眼睛,“先把双眼刺瞎,我就传你绝技。” 漆毛寿赶紧摇头,“你骗我,你那天的本事根本不是听出来的。” “那天我的手很快,你若是手够快,也可以做到。可你的心被物扰,是练不出来这么快的手。”胡三突然指着右前方,“你听到了吗?那纸飘落的声音。” 漆毛寿赶紧看去,清风吹过,将书桌上的纸吹落地下,看到这里,漆毛寿确定眼前的盲者更是深不可测,赶紧跪了下来,“师傅教我。” 胡三并无多言,坐在那里,无言无语,无声无息,在静静感悟着风声,似乎在思索沉吟。君牙和漆毛寿都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在旁伺候。 许久之后,胡三起身,“很多年没有炒茶了,我想试一试。” 漆毛寿赶紧起身,“一切听师傅的,茶的名字就叫曲尘花吧。” (124) 去晦的仇恨 文阜城边,有户人家正在举办葬礼。 未亡人盯着棺材,呢喃言道:“没了,都没了……” 正在众人悲痛之时,一名乡绅模样的高胖汉子前来吊唁,国字脸,黑面膛,拜完死者之后,便安慰未亡人,“嫂夫人,听闻兄弟被逼身亡,我心里也不是滋味!”高胖汉子掏出丧礼单,“这是一点心意,望嫂夫人收下,以表哀思。”见到夫人伤心过度,便把单子给了儿子,“去晦,这是邱叔的心意,收下吧!”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跪下,双手托顶,将单子手下,满含眼泪,激愤言道:“邱叔,我要去告状子,让那些逼死我爹的凶手都要伏法。” 邱叔忍不住叹气,“贤侄,你要告谁?” 去晦恨恨言道:“逼死我爹的那些县衙官吏!” 邱叔言道:“他们循法而行,就算是告到文阜城有什么用?” 去晦恨恨言道:“他们三番五次的来逼迫我爹,就是他们逼死我爹。” 邱叔摇头,“你这番话告到文阜城,这些官吏不会受到惩处,而你父亲只是落个投机的罪名,追根溯源,还是那些宣政使提出来的混蛋政策。” 去晦突然抓住了根源,赶紧问道:“是那个宣政使提出来的?” 邱叔一字一顿的言道:“宣政…昭…博…太。” 看出不对,家属上前劝道:“去晦,当初你爹借钱买勋田时,我就劝他谨慎,勋田价格都是普通农田的十倍了,可是你爹还是没听我的话。” 邱叔愤怒的指责道:“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若不是昭博太提出来这个操蛋政策,你爹也不会被这么坑的,说起来,还是他们上面胡闹。” 有人站出来附和道:“就算是真的要取消勋田,也要慢慢的来吗,给大家五年十年,也能让大家缓过劲来不是,这当头一棒子,谁受得了。” 去晦心意已决,“等家父葬礼结束了,我就去文阜城。” 邱叔点头,“若是你去了文阜城,就去玉堂客栈找我,我那里能让你有个落脚地,不至于流落街头,要是你不嫌弃,就在我那里多待几日。” 看到邱叔离去,众人便问起此人来历来,可问来问去,好想大家都不认识,去晦言道:“爹早年在文阜城做工,邱叔应该是爹的朋友。”想了想,转身对母亲言道:“娘,等送走了爹,我就去文阜城告状。” 母亲连连摇头,“不行,我们就是百姓,斗不过官家的。” 这句话反而激起了少年血腥,去晦不再多言,心中暗暗发誓,要让那个罪魁祸首昭博太一命抵一命,掩起眼中的凶光,少年心性一下就成熟了。想到此去便不能回来,看着母亲消瘦的面容,想起往日辛苦,对着母亲磕头,“知道了,娘,我听你的,爹这一走,你一定要多保重身体,以后给爹上坟要带着酒。” 母亲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也没有多想,只是点头,想到死去的丈夫,过往的种种恩爱,心中更是难过,扑倒在棺材上,放声大哭。 布政使院中,众位布政使正在商议,文伯言道:“诸位,去年调入文阜城的粮食百万石,今年要调入一百二十万担,可我们怕是无法支付啊。” 詹然家很是不满意,“现在是勋田改不下去,田税收不上来,可等着吃饭的嘴更多了,文伯,要让国库丰盈,我们也只能多开榷场了。” 文仲玉言道:“这正是我所想的,沿着武陵水建立榷场,这样能避开茶陵的拦江巨锁,和师元交易;再者,在九江郡南部也建榷场,方便和虞部交易。” 众位纷纷点头,詹然家补充道:“虞部多金,而他们需要铁器,我们可以利用虞部的墨石在大冶炼铁,盐铁直接卖到虞部来换金,将来做大了,连敃越都会来此交易的。”扬眉吐气的言道,“若能做成,每年可多征百万税银。” 张竹君忧虑的言道:“这样是能增加国税,可也是在资敌啊!” “张大学士啊,茶陵也和大越林做交易,没听你反对过啊!”詹然家讥讽道,“莫非是收了银子,就拿人家手短了。” 张竹君赶紧解释,“斗家的银子跟了成均,可不是我的口袋。” 文仲玉冷冷的言道:“能给我们带来财富的,就不是我们的敌人,试图颠覆我们的,才是我们的敌人,而茶陵就是这样的敌人!” 张竹君摇头苦笑,“勋田让北方乱作一团,不但地方上闹得沸沸扬扬,连文阜城中也是风雨飘摇啊,有个叫去晦的家伙,每次告状都有一大帮人跟随。” 来俊国点头,“我听过此人,父亲因为买勋田,借了大笔银子,结果赶上革制,勋田价跌,无钱还贷,最后自杀了。儿子来文阜城告状,到处在找昭博太,说此人就是罪魁祸首,要找他论理,很多人都在响应他,声势很大。” 文伯很是不解,“他是做什么的?” 斗善来回道:“上伯,一个默默无闻的乡间读书人,被人蛊惑,跑到文阜城中大放厥词,放在平时,不过二三小吏就能锁拿。可他如今在城中无人能管,掀起风波。”说着,目光盯着文仲玉,“文兄可知道其中原因?” 文仲玉不屑的微微一笑,“人心向背而已,顺应人心,自然群起响应。我也听说,有人说起榷场之事,不也被人封口了吗,这其中玄机,难道斗兄不懂?” 文伯见二人针尖对麦芒,便压了压手,“本执知道了。” 张竹君言道:“上伯,各郡的勋田苦主正在赶来,汇集到宣政院门口,要求废除勋田改革,都说改可以,要等到二十年后再改。” 文伯脸色凝重,语气稍重,“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若是国府软弱,局势更加混乱。”斗善来盯着文仲玉,气愤溢于言表,“有些人看到可乘之机,就会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说到这里,口气决绝,大手一挥,“增派兵丁,弹压闹事者,审讯他们背后的主使者。” 文伯有些担忧,“此事是不是先缓行?我听到消息,有些勋田主买了勋田,不过是一两年的时间,按理说,这笔费用可不是他们来负担的。” 张竹君面色无奈,摇了摇头,“理事这个理,话是这个话,可是我们一旦减缓,那么各地的勋田主就找各种理由来拖延,此事只能这么拖延下去。” 来俊国言道:“上伯,不管怎么说,国库没钱,就养不活那么多张嘴,吃不饱的百姓大兵可不听我们讲道理,他们自有自己的道理讲。” 文伯不再犹豫,“那就先弹压闹事者,都是我元越子民,尽量不要流血。” (125) 千乘 绿树掩映处,有家颇大的医馆,门口悬着大葫芦上雕刻着“和”字,这就是元城最出名的和医馆。 “如盘走珠,恭喜了!”叶叔和感受着千乘的脉搏,脉象清晰,又换了手,更加确认,面露喜色,“将来是个贴心人。” 知道是个女孩,千乘面露喜色,而身边的辜明武并没有露出喜悦,小心问道:“壶公,我家里这口子的身体不好,我怕……” 叶叔笑着摆了摆手,“身体很好,老夫担保不会出事的。” 见到二人出门而去,身旁的弟子压低声音说道:“师傅,我看这二人可不是夫妻,倒像是……”就是猥琐一笑,叶叔和赶紧打断他,“偏就你话多,我们是悬壶救世的,那些乱七八糟哪里知道,我们只知道悬壶救世。” 弟子不再争辩,“知道了,医者仁心,你天天挂在嘴边。” 叶叔和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你去后院看看,那些切开的几味药都晒了没有,记住,要阴干啊,千万别曝晒。” 师徒正说着,就见药僮跑了过来,“馆主,国尉来了。” 叶叔和刚起身,就传来了爽朗声,“大国医啊,好久没见!” 叶叔和赶紧迎了上去,拱手施礼,“大人光临,蓬荜生辉啊!” 环顾四周,见医馆简陋,施辅明言道:“大国医啊,你多行善举,我和尊上提及过此事,尊上说你是国士无双,亲民爱民,就打算让你领太医院。” 叶叔和谦和的笑道:“尊上如此错爱,倒是让小人惶恐了,国尉和尊上奏明,说医术从行医中来,小人更喜欢在这里诊治,若是宫里需要,小人就去。” “果然是大国医。”施辅明点头,指着身边消瘦的同僚,“这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鸡泽县的卢县令,也算是一方大员,早些年被刀矢所伤,成了暗疾,年轻时倒没什么,到了这把年纪,身体不适,大国医万望妙手回春啊!” 叶叔和伸手,按压背上伤疤,便知道了病因,“大人,我给你割开,将脓液挤出来,很是疼痛,我这里有些麻佛散,喝下去就会麻木,不再疼痛。” 卢知凡感到惊异,“世上还有这等好东西?” 叶叔和提醒道:“不过,饮了这麻佛散,这十多天就不要饮酒了,要不然,这酒气会让着体内的血液加快,残药上行,让人昏昏沉沉。” 等饮下麻佛散,卢县令感到身体慢慢麻木。叶叔和取出金针,在他膝盖扎了下,看没反应,取出薄刀,烤了会儿,开始动手。卢县令感到后背被割开,可只有轻微疼痛,半柱香都不到就结束了。 “脓液都挤了出来。”叶叔和很是满意,“大人身体果然好啊!这几日要静养,多饮水,不要饮酒,不要喝茶,不要吃荤腥,不要行房……” 卢知凡口中应承,心里也没在意,回到了客栈,很是无聊,便招来两名妓女相陪,饮酒作乐。见到对面房间中的辜明武,醉醺醺的喊道:“兄弟!” 辜明武停下脚步,指着自己,“是和我说话吗?” 卢县令将杯子斟满酒,招招手,“兄弟,一起喝两杯。” 辜明武不想喝酒,推却道:“我帮太尉大人过来取药。” 卢县令得意的笑道:“不瞒兄弟,太尉施大人可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见辜明武不给面子,正要离开,卢县令脸色不快,口气就有些威胁,“若是你让我不高兴了,我告诉你家施大人,看他如何惩罚你。” 辜明武不想多惹是非,见此人神色不似作伪,就是偶然相遇,邀请自己,就坐下来。卢县令这才满意,笑道:“今日我们兄弟不论上下,只谈佳人美酒,就是喝个缘分酒。”将身边的女子推给辜明武,“去,陪我兄弟喝一杯。” 辜明武毕恭毕敬的言道,“敢问大人是……” 见辜明武做的很懂礼数,卢县令笑道:“哥哥我在鸡泽县做县令。”说着,撩起衣服,露出后背,指着上面的疤痕,“我早年受过伤,太尉就让我来元城看看,别说,叶神医果然名不虚传,这几刀下去,就好了许多。” 二人频频举杯,都有些晕了,天南海北的扯了起来,卢知凡经历颇多,故事讲起来很有意思,讲了很多当年事,让人听的津津有味。辜明武适时的恭维让卢县令更是得意,借着酒劲,就说起当年故事,“听口音,兄弟是皇领人吧。” 见辜明武点头,卢县令搂着辜明武,凑了过去,低声言道:“兄弟可知道,我和太尉二十年前去过中都,在那里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子,你猜是什么?” “大事,莫非是劫了大牢?”辜明武试探对方,见卢知凡得意的摇摇头,又猜测道:“杀了贪官?抢了国库?还是烧了官府?” 卢知凡得意的笑道:“我们事情比这个大多了,尊上当年是被姚家所逼,才举起义旗的,为了报复姚家,国尉带着王疏穷将军,还有我等去了姚家。” 辜明武面色惊讶,“姚家,那可是那个出过皇后的姚家?” 见卢县令点头,辜明武很是敬佩,“那你们也敢惹?” “哼!很了不起吗?我们不但杀了他家小儿子,还掠走了他孙女。”说到这里,卢县令面带遗憾,“这个女孩有味道,本来要献给尊上的,却在半路被水匪插了一杠子,死在路上了,可惜啊!干了一大碗酒,就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进入房间,辜明武就看到千乘冷冷的眼睛,“我要杀了他们!” 辜明武爱抚着千乘的后背,平抚她激动的情绪,轻声言道:“慢慢来。” (126) 璟文与龙 一群人正在山下狩猎,他们骑术精湛,将一群奔跑如飞的巨羊聚拢起来。 璟文身穿黑色皮甲,策马飞奔,身后跟着的是师傅罕父黑,还有大卫领段公达和公君胜在旁保护。巨羊发现了包围圈中的漏洞,从璟文处加速逃走。 众人追猎数天,深入山中百里,好不容易抓获了数只巨羊,看到包围圈中的巨羊逃走,璟文很是沮丧,正要驱马去追,却被罕父黑拦了下来。看着巨羊群冲入山中,罕父黑提醒道:“山上多尖石,若是圣上失落马下,臣万死难赎其罪。”看着西北风将旗帜吹皱,乌云堆积起来,担忧言道:“怕是要下雨了。” 还没等说完,天空就落下细雨。雨越下越大,将众人甲胄打湿。璟文脸色苍白,怕寒毒入侵,看到山脚下的山洞,众人赶紧进去避雨。捡些枯枝干叶,生火取暖,将猎物烤热,酒肉下肚,身体暖和起来,心情大好,就聊了起来。 “中都最近如何?”段公达用小刀剔下羊肉,递给璟文。 “于先生让我们稍安勿躁。”公君胜把火压了压,给璟文烘烤战甲。 “中都已被伪皇牢牢控制,为何反对声日少啊!”罕父黑很是担忧。 “多数人心向圣上,不过迫于形式,没法公开支持。”段公达激励着大家。 贲孟提醒道:“可也有人为了富贵,没有了操守,万不能暴露圣上所在,伪皇可是一直在寻找圣上下落,让他知道所在,就大难临头了。” 公君胜将骨头放下,一脸的疑惑,“屈辅国此人最让人难以琢磨,他受先帝恩宠最重,却背叛先帝,也不知道他是迫于形势,还是真心投靠了伪皇?” 段公达言道:“人心难测,富贵面前,不改其志的少之又少,不管道路多么艰难,我们一定要走下去,只有我们坚持,才能争取更多的人站到圣上身边。” 罕父黑鼓掌,“大卫领说的好,我们不努力,就是背叛了先帝。任由这么风平浪静下去,这位伪皇就真的坐稳了皇位,我们要设法激起变化。” 段公达言道:“我准备去华阳城和大梁城,争取邕梁支持。” 梁高蟾提醒道。“梁侯也有继承帝位资格,他的父亲是成宣帝的儿子,这个在整个中土无人不知,中都的伪皇不会长久,若是圣上再有什么不测,将来继承天下的就是公羊错。大卫领可以去谈判,可万万不可暴露了圣上所在。” 段公达点头,“太常提醒的对,我定会小心的。” 梁高蟾取出一封信来,“家父来信,说天下人心思变,很快就要出事了,我们先不要考虑别的,先保护好圣上,以待时变,将来圣上等能返都。” 沈保三接过信来,边看边点头,赞许道:“梁相写的鞭辟入里,现在是五子争帝,少不得合纵连横,几番争斗下来,唯有不死,才为王者。” 洞穴深处,两个军士喝的微醺,漫无目的聊了起来,小眼军士指着洞中躁动不安的巨羊,问道:“你说,这巨羊和我们的战马跑起来,谁更快些?” 塌鼻梁军士盯着巨羊上蹿下跳,抽出刀来,很不耐放的上前猛拍一刀,骂道:“这些畜生,怎么这么烦人,一天就不能老实会儿。”想起刚才问题,回道:“在山地上,战马肯定跑不过巨羊;在平地上,当然是战马更快了。” 小眼军士摇摇头,“刚才狩猎时,在平地上,战马也追不上巨羊群。” 塌鼻梁轻笑道:“你骑在巨羊上,去追野马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追上。你也不想一想,要是这巨羊要是在那里都跑得快,不早就代替战马了嘛。” 小眼士兵哈哈大笑,得意的言道:“这巨羊无法替代战马,不是跑得慢,而是很难驯化。”指着洞中巨羊,“我们逮了七条巨羊,这才两天,就死了四只了。就是驯化成功,小羊羔生下来就不停的撞围栏,傻傻的撞死才算完。” 塌鼻梁盯着巨羊,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我还以为这些羊疯了那。” 小眼睛哈哈笑道:“疯了?我看是你羊癫疯了吧。” “嘘……”小眼军士把手指放在口边,示意安静,指了指洞穴深处。二人仔细听了听,果然洞内传来了淅淅索索声,小眼士兵压低声音,“有怪物。” 塌鼻梁哈哈大笑,嘲笑对方的大惊小怪,“有个屁,这里能有什么啊,大不了几个蝙蝠。要是来了,我就把它烤了吃了,对了,你吃过烤蝙蝠吗?” “嘘……”小眼军士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自己蹑手蹑脚的往洞内而去。 塌鼻梁感觉也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如同战鼓声,仔细听来,似乎是心跳声,慢慢的,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起跳动,浑身热血突然沸腾起来。正在犹豫要不要进洞时,看到小眼军士从洞中仓皇逃了出来,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塌鼻梁得意的大笑,“娘的,想学老子吓唬我啊。” 可是小眼并没有理会塌鼻梁,而是不顾一起的往前奔跑。 随着沉重的鼻息声,塌鼻梁死死的盯着洞穴深处,张开大嘴,想尖叫却无法发出声音,只是传来了“喋喋”声,就见到血盆大口冲着自己而来。 “啊,啊,啊……”恐怖的尖叫声传来,紧接着是接连的惨叫声。 众人闻声大惊,赶紧起身,将璟文护在中心,段公达和罕父黑抽出长剑,全神贯注的盯着黑漆漆的山洞,恐怕冲出来什么可怖的怪物。许久之后,洞内安静下来,众人刚刚松了口气,公君胜言道:“圣上,我去洞内看看。” 刚刚抬步,就听见洞内传来咆哮声,一头庞然大物冲了出来。众人大惊,定眼看去,才看清楚是一条青龙!在如此庞然大物面前,众人只是感到恐惧和无力。青龙身上有大片伤疤,受伤颇重,众人顾不得多想,只能豁出性命,紧紧的将璟文围在核心,准备逃离此地。注意到猎物逃跑,青龙咆哮着发动进攻。 众人护着璟文,在巨石间穿梭,避开青龙强大的攻击。青龙横冲直撞,将众人在洞内撞飞起来,璟文也被青龙翅膀撞到洞壁上,摔的鲜血淋漓。 段公达和罕父黑赶紧架起璟文,护着他拼命逃离,梁高蟾见到形势危急,不顾一切的跳出来,大喊大叫,挥舞着双手,想吸引青龙的注意力。可是青龙并不理会他人,径直的冲向璟文。这下众人心中大骇,弓箭纷纷射向青龙,可这对青龙如铁的鳞甲造不成半点伤害,反而加快了青龙步伐。 转身将众人堵在洞口,青龙突然停止了暴戾,瞬间安静下来,鼻子在空中深深的嗅了嗅空气,眼神盯着璟文,步步逼近。段公达搭弓取箭,瞄准青龙眼睛,全力戒备。青龙小心的凑了过来,在璟文身上嗅了嗅,感受了熟悉的气味,这是记忆中要进行保护的血脉,青龙趴在洞口,发出了渐强的龙啸声。 过了片刻,天空中飞来两条巨大的火龙,在洞口轰然落下。众人此时明白,这三条龙就是镇守阳铎峡谷的飞龙。在龙武卫屠龙时,青龙受伤最为严重,三条龙艰难的抵达了少梁山脉,找到了先祖所在的龙巢。在这里恢复了健康。 璟文经历了最初的惊惧,看到青龙眼中的温柔,便伸出手来,大胆的上前触摸。青龙也有些不适,从未有人敢这么近距离的打扰他,它感受到了都是人类的恐惧和膜拜,可眼前的这个小子竟敢上前抚摸自己,正要张口吓唬璟文,却感受到璟文身体中的妖族血脉,这让它更觉亲近,便顺从的爬了下来,让璟文抚摸。 抚摸着青龙如铁的鳞片,璟文觉得很是惊奇,看到青龙如山的身躯,威严的相貌,璟文笑道:“如此雄壮,如此君王之姿,你就是君王。” 看到青龙转头不理睬自己,璟文冲着青龙大喊,“君王”青龙转头回应了一下,觉得有些无聊,又转身爬了下去。体型庞大的火龙满嘴都是鲜血,璟文看他愤怒的眼神,抚摸着它的脖颈,“你就是血怒,希望你能控制你的愤怒。”血怒发出了轻微的鼻息,似乎是答应下来。看到体型较小的火龙喷出火焰,炙烤着羊骨,发出噼里啪啦声,璟文笑道:“你就叫炎爆吧。”炎爆发出轻微的“嗯”声,将龙头在璟文身上轻柔摩挲,显得十分亲昵。众人本来害怕飞龙暴起伤人,看到三条龙如此温顺,众人都欣喜不已,知道璟文必然是天子血脉。 梁高蟾虔诚的跪拜下来,“圣上真命天子,才能让这三条龙顺从。” 众人也都虔诚的拜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条龙见到众人都跪了下来,抬起高傲的头颅,发出一声长长的龙吟。 (127) 宗室择主 宗护城,枫树环绕,金色铺地的宗庙中,宗室成员聚在一起,共商大计。环顾众人,大宗令言道:“中都流言,当今的皇帝是个伪皇。” 公师都抢过话头,“不是流言,杨家孽种就是伪皇,先帝有过交代,并不打算让伪太子继承皇位,麒麟被逐,飞龙被杀,就是怕被发现伪皇血脉不纯。” 公道安点头,指着公庶安,“师都所言不错,先帝对我们也有交代。” 公师都一拍桌子,恨恨喊道:“最近几个月,趁着先帝大兴,杨后擅权,杨家拼命的安插族人,我们宗族权力遭到杨家蚕食,如此下去,天下究竟还是不是成家天下?今日借祭祀先祖的机会,我们宗室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共商大业,今日就来表决,谁来担负宗室责任最为合适。” 公庶安言道:“先帝曾有交代,让我等拥立璟文。”目光落在公师都和公道安身上,直截了当的问道:“难道先帝让你们拥立太子璟文。” 公师都避开了目光,“非常时刻,要先度过难关。” 公庶安将一封信展示出来,“这是中都的皇叔来信,说先帝曾有交代,让拥立璟文为帝。”说着,不满的盯着公师都,“我看,就没必要推举了吧。” 公师都有些不满,“为什么我爹对我没有交代?” 公庶安言道:“这是皇叔写给宗族的,让我当众宣布。” 看到人群骚动,公师都大喊道:“安静。”目光扫过众人,“既然先帝有交代,我爹也出面说明,那么,皇帝还是璟文。”说到这里,突然提高了声调,“不过,我们今日不是推举皇帝,而是推举家族首领,能带领我们度过时艰的首领。” “选家族首领?”众人都议论纷纷,屡屡有人站起来反对,“皇帝不就是代表我们宗室吗?为何还要推举?皇帝和首领有什么不一样?难道比皇帝大?” 见到众人纷纷吵吵,公师都站了起来,拔出剑来,敲打桌面,示意大家安静,“老少爷们,这首领和皇帝不一样,首领是要带领我们宗族夺回中都的!若是推举出首领来,我的北军要交给他,宗室带兵的将军们要听从调遣。” 公庶安摇头,“难道皇帝不能带兵吗?” 公师都点头,“当然可以!只是璟文年幼,尚无作战经验。” 公庶安言道:“有你在,有二兄在,有我在,难道不能辅佐圣上吗?” 公师都摇头,“带兵打仗,难不在谋,而在断,先帝在时,执掌大柄二十载,润泽天下,才能平定浪荡军之乱。天下人并不认识璟文,也没有承受过他的福泽,让他来面对今日乱局,成则罢了,若是稍有不慎,可是倾覆朝堂的祸患啊!”见到众人纷纷点头,“成遂久历艰难,带兵数载,训整戎旅,多门生故旧,将士能为之效命,待度过此次危机后,再迎回璟文,诸位认为如何?” 几位族长纷纷发言,支持公道安,可公庶安反驳道:“何不直接迎回璟文,他是先帝和皇叔认可的圣上,为何要多此一举去选举首领?” 公道安言道:“我同意中帅的看法,若是不能团结在一起,宗室就是一盘散沙,被各个击破,只有选出正确的担纲者,才能走出困境,重铸大业。” 众人目光都望向成遂,等待他的决定,成遂斩了起来,深情言道:“先帝让我活着出了宗狱,我知道,很多人反对先帝此举,姚家一直想让我死在狱中,可先帝让我活了下来,他自始至终都把我当做兄弟。”说着,眼泪流了下来,“等我们夺回中都,迎回麒麟飞龙,若是他们认同璟文,我在此盟誓,定会拥立璟文。” 成遂誓言出口,让各个家族点头,“既然如此,还是让他领兵吧。” 大宗令想了想,“众位宗亲,当前的局势大家也都明了,成遂和璟文都是合适的人选,各族家主有白石和黑石,白色代表成璟文,而黑色代表成遂,若是超过五成,则直接选定为宗室首领,大家认为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就按照此方法,让各家族投石问路。” 各族家主将石子投入暗箱中,待投完之后,大宗令将暗箱打开,清点石子。发现黑色是五成多些,便宣布结果,“推举的家族宗主,是……成遂!” 公师都当众宣布,“中帅位置,我交予宗主,让他来统帅北军。” 成遂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豪迈的言道:“既然宗亲如此信任我,我一定不负宗室所托,夺回中都,迎回璟文,以报效先帝大恩。” 待众人走后,大宗令对公师都言道:“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公师都点头,“放心吧,大宗令,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不要质疑我的承诺。” 大宗令有些疼爱的笑道:“你啊,老夫若不信你,又怎会让你这么做。”说着,把箱子给了公师都,“去烧了吧,就当事情没有发生过。” 公师都乐呵呵的抱起箱子,出了宗庙,投入燃烧的柴堆中,见到正在立马等待的成遂,笑道:“二兄,我们该整备大军,夺回中都了。” 成遂面露狠厉,“夺回中都,屠尽姚家。” 公师都点头,“这个自然,杨家也不能放过。” 袋天洞中,见到匆匆而来的费厚中,大祭司问道:“有消息了?” 费厚中回道:“刚刚得到的消息,宗室在宗护城推举了新首领,成遂,声称要带兵夺回中都,看来杨家和宗室的战争是不可避免了。” 大祭司满意的点头,“好,局势越乱越好。” 费厚中问道:“成遂和杨家,主公认为谁能取胜?” 大祭司斟酌片刻,“成遂吧!杨家已是众叛亲离,崩坏不可避免。” 费厚中点头,“下一步该如何去做?望主公示下。” 大祭司目露疯狂,“不论采用何等手段,力保璟文为帝,若是璟文为帝,我们谋划百年的复国大业指日可待,若此次失败,怕是又要百年啊。” 见到众人离去,井御从侧门走了出来,脸色悲伤,低声哀求道:“父亲,我不想璟文做什么皇帝,我只想璟文好好的活着,希望父亲不要打扰他。” 大祭司脸色难看,“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看到井御低头哭泣,又是心软,“不过,为父可以保证,将来会善待璟文的,为父会守护他的。” 井御叹了口气,“就算是父亲想,兄长也容不下他。” “你牺牲太多了,连自己的骨肉都没有多看一眼。”大祭司用手擦去井御脸上的泪水,“你做的一切,为父都知道,一定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井御问道:“璟文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大祭司摇摇头,“关心则乱,有叔父保护他,你放心吧!” 井御才稍稍放心,“栖真想去中都看看,我明日陪她去。” 说起此事,大祭司言道:“栖真这孩子也十五了,该找个婆家了。” 井御心中一紧,“父亲,栖真还小,过几年再说吧!” 大祭司言道:“我有意将他许配给独孤意,你看如何?” 井御并没有直面回答,“若是栖真喜欢,我就同意。” 大祭司笑道:“好,那就看独孤意有没有本事赢得栖真芳心了。”想了想,对井御言道:“就让独孤意陪你们去中都吧,也好保护你们。” 井御没有反对,“那就让独孤意跟着吧,就看他们缘分了。” 袋天洞中心的广场上,独孤意正在教授栖真剑术,将栖真的长剑轻松挑落,很是潇洒的顺手接住,看的栖真目瞪口呆,喊道:“教我,教我。” 独孤意出手,栖真学着独孤意的姿势去挑长剑,可每次都不能成功,便有些急躁,生生将独孤意的长剑砸落在地,将手中长剑一扔,赌气言道:“不练了。” 独孤意将长剑捡了起来,轻柔的递给栖真,“我们再来。” 栖真将剑收了起来,“不玩了,没意思,你还是给我讲故事吧。” 独孤意并不擅长讲故事,想了想,指着眼前的瀑布讲道:“这剑术,要如同流水,要顺应它的势。”说着,比划起来剑招,“你要这样才行。” 栖真看到独孤意的剑势,猛地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惠生哥哥也是这么讲的,他说,上善若水,要自然、无为、不争、处下、柔弱。”将长剑拿过来,很是洒脱的往后一收,“哥哥说了,这是不争。”又猛然往上一挑,“这是处下。”顺着剑势轻松一拨,“这是自然。”将剑术演示一遍,感觉自己行云流水的动作,恍如突然开窍,很是兴奋,“惠生哥哥说的对,这就是以无为而有为,看着我都在让你,最后却是将你挑落。”很是得意的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见到独孤意摇头,栖真笑道:“哥哥说了,弱者道之用,反者道之动。”将剑收了起来,“我以前不知道哥哥的意思,到现在才懂了,哥哥真厉害……” 独孤意突然感觉一片茫然,只是看到栖真的嘴在动,过了片刻,才恢复回来,就听栖真言道:“大哥,帮我个忙吧,在这里快闷死了。” 独孤意这才恢复了力气,“什么事要我帮忙。” 栖真气恼的言道:“我还以为能去中都玩那,哪里想到,来到这个破地方,早知道,我就跟着惠生哥哥了,和他在一起,更有意思。”盯着独孤意,嘿嘿一笑:“大哥,明日我们偷偷下山,去中都怎么样?” 这时,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好了,明日我们去中都。” 栖真高兴的跳了起来,拉着母亲的手,“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母亲指着独孤意,“他要跟着我们,负责保护。” 栖真点头,“那个当然,有大哥在才安全,必须让大哥跟着。” 看到栖真清澈的眼神,独孤意无奈的摇了摇头,暗暗叹了口气。 (128) 杨家困境 随着几场连绵秋雨,天气变得有些阴冷。 在一家不大的酒肆中,悬挂着“千里香”的招牌,几名食客坐在一起,谈论着天气,“这鬼天气,前几天旱的要死,这两年怎么要涝死。” “水多还不好啊,总比天旱要好吧!” “这老天是怎么回事?忽旱忽涝,就没风调雨顺的时候。” 旁边文士凑了过来,“得位不正,凶年饥岁,这是上天的警示啊!”让伙计将酒菜端了过来,对着众人,压低声音言道:“难道你们不知?” “知道什么?”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问道。 文士看了看四周,刻意的压低声音,招呼同桌的食客凑到自己的嘴边,神神秘秘的样子,引得周边的桌子都好奇的看来过来,“告诉你们,当今的皇帝根本就不是先帝的血脉,而是太后从她杨家弟弟那里抱来的孩子。” 众人眼神不可思议,“怎么可能?难道先帝就不知道?” 待有人反驳,文士问道:“那我问你,为何太子登基时,麒麟和飞龙都没有飞过去?颐光帝?大正帝?大成帝?庆和帝?飞龙可都来了。” “你怎么知道没有飞过去?”有质疑声传来。 文士反问:“阳铎峡谷中,龙武卫为什么去杀害飞龙?” 有人附和点头,“好像有这么回事,半年前,也就是今年春天,我去元越倒腾茶叶,阳铎峡谷就封闭很多天,也看到很多很多龙武卫去了阳铎峡谷。”双手比划道:“带着那种很大的牛弩。我和堂兄以为要和元越打起来了,吓得不行。” 有人点头,“阳铎峡谷的龙是真的飞走了,奉龙台上半年没有见到龙了。” 众人都是点头,“看来传言是真的了,当今是个伪皇了。” 文士言道:“当今皇帝根本没有资格做皇帝,该做皇帝的应该是先帝的弟弟,他可是大正帝的儿子,据说当年大正帝要传位给他的。” 此时,凑过来一名中年人,看起来也是做生意的,坐下就聊了起来,“当今的皇帝得位不正是毫无疑问的,可要说这应该得位的,也不是成遂啊!”看着众人投来的不解目光,生意人耐心的解释道:“得位的应该是东元大君。” “东元大君?”围观的人很不高兴,冷嘲热讽,“我说老哥,你是不是喝多了,我们皇领还有的是男人,帝位怎么轮得到东元来继承。” “这你就不懂了吧!”生意人故作高深,卖弄起来,“东元大君的母亲可是先帝的亲妹妹,和先帝是一母同胞,人家是嫡女,成遂是庶子,没有资格。” 有人站了起来,理直气壮的反驳这种无知的观点,“她就是嫡女也不行啊,也不如庶子啊,啥时候,我们皇领的帝位要传给女人了。” “为啥河间和常扬的国主都是公姓子孙,而不是师姓子孙?”生意人给众人斟满了酒,“我们和东国有过盟约,若无嫡子继位,就让嫡女的嫡子,就是亲外孙来继位,当就是我们能让河间和常扬成为成家血脉的原因。” 有人点头,“我明白了,东元大君这个亲外甥,要比庶出弟弟更亲。” 生意人翘起大拇指,“就是这个意思,兄台真是好快的反应啊!” “哼!”文士愤怒的言道,“我们皇领怎么能让东元来统治,难道我皇领男儿死绝了!我看你就是东元奸细,过来造谣的,要不你怎么是东元口音那!” 围坐的众人愤怒起来,气愤填膺的指责刚才那位生意人。 “我看那,你们二位说的都不对。”这时候,悠悠的声音传来。 “怎么就不对了?”文士和生意人都愤怒的看着对面的卦师。 卦师笑道:“难道你们忘了?还有一位更纯正的选择人那!” “还有?”众人的脸上都挂着惊讶的表情。 卦师放下幡旗,让伙计上了酒菜,高声宣布,“梁侯公羊错啊!”掐算手指,“大正帝有三个儿子,一位是姚家大娇生的先帝,一位是?夫人生的成遂。其实,还有一位皇子那!”故意买个关子,饮了口酒,“此人就是姚家小娇生的农皋祜,就是梁国的第一任侯爵,后来的公羊祜,当今梁侯的父亲。” 文士摇头,厉声教训道:“胡说八道,先不说公羊错是不是大正帝的种,就算是大正帝的种,哪有地位传给孙子,不传给儿子的道理?” 卦师饮下杯中酒,不屑的言道:“成遂的母亲是个唱歌跳舞的舞姬,下流的人物,小娇和大娇可都是姚家的女儿,出生高贵着那!” 文士哈哈大笑,“你可真有趣,姚家也不过是庶子所出,何来高贵?其实姚家的正主是姚伯泰,就是大娇的伯伯,你不懂,就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 卦师脸色一红,不过很快的恢复过来,“姚家的庶出,难道不比歌女高贵?再说了,若不是皇帝亲生儿子,皇帝怎么会支持梁地立国那?” 文士不愿意多争辩,“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歌女也是大正帝的女人,那位小娇,还不知道是谁的女人那?”说到这里,众人都哄笑起来。 “颐光帝是有亲生儿子的,叫璟文。”人群中传来突兀的声音。 “这做了皇帝,谁都出来认爹啊!”文士嘲讽道。 “有这么个爹,谁不想做儿子啊!”生意人也是言辞犀利。 “我就是年纪大点,要不然,我也认个皇帝爹了。”卦师揶揄道。 一名伙计急急跑了过来,神色慌张,“大家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晚了!”阴冷的声音传来,“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围了。”随着声音落下,呼啦一声,从屋外涌入十多人,手持钢刀,将众人团团围住。 过来一名食客,将文士、生意人和卦师点了出来,“大人,就这三人。” “带走吧!”带队的长官言道,“到了卫府,想不说,我都不答应了。” 剩下的食客看着被带走的三人,都有死里逃生的感觉,伙计上前,“大家不要说这个,都抓了几个了,我在后面,没注意,没想到,唉……大家吃饭。” 大街上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远远的喊声传来,“避让。”龙武卫骑着战马,在大街上飞奔,有些跑的慢的行人,被龙武卫的长鞭抽中,脸上留下血痕。望着擦身而过的战马,街上行人都愤愤然的看着,禁不住的骂了起来。 “真是他娘的混蛋!急着去奔丧那!这群虎狼,怎么不去死。” “看起来,好想是奔着乜家去了,这生意人怎么就招惹皇帝了。” “乜家、李家、刘家,抓了不少人啊!皇帝是不是疯了?天天抓人,要抓到什么时候,抓到就剩下他自己,真他娘的成了孤家寡人。” “颐光帝执政时,没这个样子啊!大正帝帝位抢来的,也没这样啊!”一名老者言道:“这皇帝真不是天子之选,天不佑他,人心不顺啊!” “别说了,指不定这里有没有暗藏的黑狗那!”人群纷纷指责这些龙武卫和皇帝,可听到最后一句话,大家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四散而去。 (129) 公羊错 天空湛蓝如镜,一尘不染,泛黄的树叶轻轻落下,天地一片宁静祥和。公羊错出神的望着天空,看到南飞的鸿雁,心绪禁不住飘然。 众臣正在商议,皋相梁拿着奏折,满意的言道:“尤少白的屯兵之策很好,将荒地改为军屯田,整修水利,普及铧犁,不但士兵吃饱了饭,还做了表率。本来在充郡推行铁犁困难,现在都看到铁犁的好处,争相使用了。” 桓正懋补充道:“尤少白将粮食和当地人交换物资,又将这些物资贩卖到了苴国、巴国和冉国,如此贸易,获利颇丰,让士兵有了充足的军饷。” 公羊错没好气的言道:“军队逐利,就会军纪涣散,到头来没了士气。” 桓正懋赶紧补充,“尤将军此举不是为了发财,而是刺探三国情报,要摸清这三国底细,山川、道路、军镇、人口,为将来讨伐做准备。”说着,将一摞订好的册子呈上去,“这是他们这两年的政绩,关于三国的资料,请君侯过目。” 公羊错随便抽出几张,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喜,禁不住多看了几页,满意的点头,“探查的这么仔细,攻防形式说的如此清晰,尤将军倒是个帅才。” 皋相梁言道:“多亏当初君侯大胆启用,我们梁国才多一大将,宕渠郡和充郡的流民有些骚乱迹象。”说着,呈上奏疏,“这是太守晖举的奏折,揭发郡丞栾堇父贪墨,克扣流民钱粮,导致流民叛乱,人证物证随着奏折一起来的。” 丁钦安冷哼一声,“这个晖举,投了我们梁国,还拿着充郡做他的充国那!这是打算搞独立王国啊,真是复辟之心不死。” 蒙正言道:“若是属实,斩了栾堇父,安当地士民之心,以儆效尤。” 丁钦安更是摇头,“不可,如此一来,这晖举岂不是更骄狂?” 公羊错郑重言道:“丁宰辅,充国归顺我梁国,就是我梁国臣民,本君自然待之如一,若是栾堇父不得惩治,才让充郡离心离德。” 皋相敬佩言道:“君侯行王道,王道坦荡荡,自有浩然之气。” 公羊错轻敲桌面,琢磨如何处理,“这样吧!使功不如使过,让栾堇父去宕渠郡为官,戴罪立功,原充国掌相,相砀为郡丞,原充国将军晖至为郡尉。” 蒙正有些紧张,赶紧劝谏,“君侯,如此一来,充郡从太守,到郡丞、郡尉,还是充国的班底,充郡岂不是又成了独立王国?” 公羊错有所准备,“加封尤少白为经略使和营田使,经略充郡和宕渠郡,有专兵之权,招民入伍,扩斗城和将马头邑为城,准备讨伐巴国和苴国。” 众人这才安下心来,蒙正点头,“君侯此举最为妥当,既安定了充郡,又保障了莽川的安全,让充郡和宕渠郡牢牢的控制在我们手中。” 议定此事后,皋相又拿出奏折,“御史晁况上书。” 公羊错笑道,“晁大夫两年来上书百次,这次又准备查办那位啊?” 蒙正言道:“此乃社稷之福!君侯破格提拔晁大夫不就为此嘛!晁大夫以锋锐之姿效忠君侯,气象岩岩,端方特立,没有和光同尘,是不可多得的良臣啊!” 皋相梁点头,“孟相所言不错,晁大夫是新晋重臣,和官场无甚瓜葛,能独立办事,不过,此次晁大夫不是惩办贪官,而是拥立君侯为帝。” 公羊错无奈的言道:“这个大漩涡,去了就不能全身而退啊!” 丁钦安笑道:“臣倒是以为君侯可以斟酌晁大夫的意见。” 公羊错看着皋相梁,摇了摇头,“梁相曾教导我,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我梁国弱小,无法争雄,贸然行动,怕是得不偿失。”环顾众人,面色凝重,“昨日段公达来到我们这里,请求我们拥立璟文。” 蒙正点头,“看来传言是真的,皇帝是伪皇,不是先帝血统。” 皋相梁将奏折递了上去,“晁大夫认为,君侯当争雄天下。” 丁钦安眼珠一转,“若能用好人心,君侯并非没有一争之力啊。” 蒙正一直在低头沉思,盘算利弊得失,沉思后言道:“宰辅所言,有些道理,以君侯的血脉实力,应该能继承大统的。” 皋相梁言道:“争霸天下,乃是非常之事,需要非常谋划,更需非常之人!老夫不擅权谋,推荐一人,以助君侯成就大业。” 众人异口同声的问道:“谁?” 皋相梁郑重言道:“梁兴奴,梁相!此人王佐之才,三朝元老,德宣内外,声溢朝堂,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他的态度会影响天下。因效忠先帝,不愿为伪皇官,赋闲在家,君侯若能推心置腹,收为己用,定能成就霸业。” 蒙正点头,“只要梁相肯辅佐君侯,大业就成功了一半。” “臣斗胆做主,先问了梁相。”皋相这才把信笺交给公羊错,“这是梁相的回信,不愧是经纶霸图之才,聊聊几句话就点透了玄机。” 公羊错接过信笺,粗看一眼,“梁相点出皇位继承顺序,第一是璟文,第二是成遂,第三是东元大君,第四是景破军,本君继承顺位是第五。”露出失望之色。“梁相是让本君辅佐璟文,拥立贤君,就有千年英名,万世富贵。” “这都是客套话,君侯看这里。”皋相指着信中一段话,“梁相提到和先君的交往,说起先君往事,梁相也甚是怀念,其中提到一句话,若君侯欲望天下,梁国为本,邕国为辅,交好姚家,安抚杨家!君侯懂梁相的意思吗?” 看到这里,公羊错的眼神亮了起来,点了点头,“让我辅佐璟文,是他为臣子的责任,指点我去争霸天下,是他作为君父朋友的善意。” 皋相梁指着信中一句话,“梁相说,宗室选择了成遂,想要夺回中都,君侯的时机来了。”眼光盯着君侯,问道:“君侯现在坐拥天下一隅,可保世代富贵,争霸天下,成则皇图霸业,败则死无葬身之地,君侯可想好了?” 公羊错目露坚毅,“人生在世,当求万世名。” 皋相梁下定决定,“君侯有此争雄之心,臣等必尽以死辅佐,只是……”说到这里,眼睛泛着泪花,“当年先君托孤给臣,臣怕有负先君所托。” 公羊错大受感动,“皋相,你我情同父子,称呼你为义父吧!” 皋相梁赶紧跪下,“老夫出身卑微,君侯是天潢贵胄,如何担得起。” 公羊错赶紧扶起皋相梁,“我自小蒙受义父的爱护,这是应该的。” 蒙正劝道:“君侯认梁相做义父,这倒是君臣相处的佳话。君侯和皋相相处,不仅有君臣的方峻,也有亲人的热络,千载之下,感人至深。” 丁钦安点头,“是啊,君侯之真诚,能动天下,让天下看到了一个至诚至孝的君侯,由此气魄者,当主宰天下,为亿万生民之福。” 皋相梁眼中犯愁,“若是争霸天下,就要征兵征粮,十万大军,每日就要……”说着,伸出一个巴掌,“靡费万两,出征皇领,最少需要百万,我们国库现有存银不过十万,过些日子,就要输送邕国十万,到了那时,国库一空。” 知道其中难处,众人沉默不言,都在犯愁,丁钦安笑道:“君侯,臣粗陋,认为这世间多是生意,这打仗夺天下也是如此,若是胜了,就是赚了,若是败了,就是赔了。没钱可以借钱,债主觉得这个买卖不错,也都愿意借钱的。” 公羊错如有所悟,笑道:“只是这债主愿意借钱吗?” 丁钦安笑道:“只要利息够高,债主冒点风险也是愿意的。” “要是生意做成了,皆大欢喜,要是做亏了,可就倾家荡产了,到时候连本带利,血本无归。”蒙正连连摇头,“这风险太大了,我们怕是承受不起。” 皋相梁言道:“那我们就少借点,省的到时候还不上。” 丁钦安摇头,“不,一定要多借,多到债主根本不希望我们破产,若是借少了,债主见势不好,还想要回本金,当借的够多,债主只能和我们一起打拼了。” 公羊错问道:“丁宰辅,你觉得这个债主是谁?” 丁钦安笑道:“债主越多,和我们共进退的人就越多。梁相不是说了嘛,梁国为本,邕国为辅,交好姚家,安抚杨家,我们就先去邕国,若能说动邕国,就是第一步,若是邕国都不肯借钱给我们,我们的大业也就是一场梦了。” 皋相梁点头,“不错,说服邕国支持我们是第一步,我们和邕国关系情同父子,臣打算出事邕国,争取他们支持。” 公羊错言道:“还是我亲自去趟邕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争取到太夫人相助,不仅仅是邕国,就是皇领的力量也能被争取过来许多。” 皋相梁言道:“丁宰辅,你去宕渠郡,安抚好当地,让他们准备出兵。” 丁钦安笑道:“凡伐国之道,心胜为上,兵胜为下,征服其国,先服其心,君侯,我们也不说去争霸天下,夺取帝位,就说拥立璟文。打出这个旗号,很多人就会归顺君侯,待君侯夺下中都,掌控大局,便有无数手段登上大位。” 众人纷纷点头,皋相梁点头,“看来梁相心中就是这个意思啊。” 公羊错目光坚毅,神色坦然,环顾众人,声音从容而果决,“从今日开始,我们要扶天下之危,除天下之忧,救天下之祸,为天下生民而战了。” 丁钦安恭敬的叩首一拜,“能扶天下之危,则据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忧,则享天下之乐;能救天下之祸,则得天下之福,君侯心系天下,大业可成。” 蒙正也叩首一拜,“我等为天下百姓,誓死追随君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130) 东元谋划 皇宫之中,东元君臣正在商议出兵之事。 杜骥言道:“王上,现在皇领陷入内乱之中,皇族推举成遂为宗主,准备进攻中都。公羊错也参与到皇位竞争中,劝说邕国支持他。” 东元王环顾众臣,“伪皇肯定要完蛋,我们东元是否要出兵?” 巫马卿面带愤怒,“当然要出兵了!璟荣违背了先帝和王上的约定,解除了和我们东元的婚约,迎娶了姚家女人,如此行为,令人不耻。臣当时就提议,要讨伐他们,可王上为了大局,还是忍了下来。到了今日,知道璟荣是个杂种,为什么还要把他当做皇帝?臣奏请王上,愿带兵讨伐这个杂种。” 师苟胜怒言:“成泽当年让玄玑和璟荣定亲,怕也是心存不良,璟荣不是皇室血统,他肯定是知道的,却秘而不宣,故意用此婚约骗取我们东元信任,来套取我们四百万石存粮,这颐光帝外示凝简,内怀险躁,竟将我们当猴耍。” 当初定亲时候,自己以为捡了个宝,还和众臣夸耀,没想到,竟然被如此戏耍,想到这里,东元王心中顿时充满了愤恨,脸色当即阴沉下来。 师宜阳点头,“讨伐伪皇,儿臣也赞同出兵。” 宫瑞海附和道:“说起来,按照皇领统制,我们大君也能继承大位,若璟荣是个伪皇,而璟文又不知真伪,我们大君也可进驻中都,继承大统。” 杜骥点头,“皇领流传,璟文是先帝指定的,成遂是宗室推举的,都有很多人拥护,实力在伯仲之间。可我们大君是第三顺位,河间景康成是第四顺位,而梁侯公羊错不过是排在第五位。公羊错都想继承大统,我们大君更无不可。” 冉仲翙点头,“亲疏继承,当年皇领自己踢出来的,也是这样占有的常扬和河间,将我们师氏血脉更提成他们农氏血脉,他们能做,我们就不能做?” 东元王目光盯着殿侧的舆图,看到皇领河间合并后的巨大版图,若是能合两大国之力,便有一统天下的实力,这让他最终决心,“皇领三大罪,骗粮东元、私解婚约、拥立伪皇,就凭这些,我们东元就能吊民伐罪,以雪国耻。为天下计,为苍生计,我们东元就该推翻伪皇,攻下中都,让大君继承皇位。” 巫马卿笑道:“若是攻下皇领,合二国之力,就有一统天下的实力了。” 冉仲翙摇头,“东元和皇领合并,确有一统天下的实力,所以,此举不成。” 巫马卿嘲讽道:“怎么,大司行难道不希望东元一统天下?” 东元王懂伸手阻止,“巫马爱卿,大司行说的没错,孤王有些仓促了,若是我们东元想吞并皇领,那就是和诸国为敌,元越、邕梁都会出兵干涉。” 冉仲翙言道:“王上英明,夺下中都,臣建言,让大君为帝,公子继承东元,如此一来,既能全君臣之名,也能尽兄弟之谊。” 风世颐点头,“如此最好,不会招来诸国反对。” 巫马卿摇头,“大君继承大统,统治皇领,可没有东元支持,也难以持久,兄弟之国,怕是不能持久;臣建言,大君先做东元王,待皇帝大行之后,再做皇帝,如此以来,东元和皇领可为父子之国,这样才能保的帝国千年。” 宫瑞海点头,“这样更为妥当。” 东元王笑道:“至于是兄弟,还是父子,总要先拿下中都吧。” 风世颐此事出言阻止,“王上,现在的皇领是一盘散沙,各个家族争斗,各路势力角逐,大战一触即发,若是我们进攻皇领,面对社稷存亡,皇领反而团结起来应对危机,如此一来,适得其反,臣认为暂时不要出兵,先坐山观虎斗。” 冉仲翙点头,“成遂和姚家是不共戴天之仇,若是夺取中都,定会血洗姚家和杨家,大战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东元可以出兵,最好是在皇领乱起来之后。” 师苟胜附和道:“儿臣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以三大恨的名义讨伐皇领,但是要拖一拖,等皇领大战一起,彼此胶着之时,再行出兵。” 巫马卿也表示赞同,“如此最好,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众人纷纷附和这妥善之举,东元王点头认可,“那我们就等等。” 正当众人议定之时,在角落中一直不发言的修增安站了起来,“王上,三大恨没错,可我们不能让大君为帝。”见到众人目光中些许不满,赶紧解释道:“若是夺下中都是为了帝位,我们就失了道义,如此以来,就会人心尽失。” 巫马卿笑道:“道义要是有用,还样那么多兵做什么?我看浪荡军之乱时,成泽就没了人心,不也是靠着刀把子稳住了江山。” 修增安笑道:“我们既然有大义在手,何必弄的灰头土脸那?” 东元王饶有兴趣的问道:“大博闻师有何良策?” 修增安言道:“王上,我们拥立璟文为帝。” 巫马卿噌的站了起来,骂道:“你这是失心疯了吧,死了我们东元好男儿,难道是为了那个不知名的小崽子?是不是你拿了什么?才胡言乱语。” “你坐下!”东元王不满的对巫马卿言道:“让大博闻师把话说完。” 面对巫马卿的无礼,修增安不以为意,继续言道:“璟文是先帝指定的太子,我们拥立璟文,就会争取了很多皇领人心,将来的讨伐会容易不少。” 冉仲翙翘起大拇指,很是敬佩的言道:“果然是大博闻师,文含经纬,谋深善建,我有些懂了,拥立璟文,夺下中都,再徐徐图之。” 修增安笑道:“不错,皇领庞然大物,想一战灭国,几无可能,可是我们可以借助璟文之手,将我们的势力按插在皇领,一点点的蚕食。” 东元王点头,“不错,几代人经营,百年之功方能得逞。” 修增安点头,“王上所言不错,拥立璟文,这是大义之名,这不仅是我们东元该做的,就是河间也应该支持,我们可以去各国游说,让他们支持我们。” 东元王哈哈大笑,“当年成泽曾有交代,让诸国重臣拥立璟文为帝,我就看大家怎么说,他们不是喜欢把道义放在嘴边上嘛,看他们做不做。” 修增安点头,“河间、元卫、广川、中定,只要我们给他们好处,他们应该都会派兵支持我们的,五国联盟,声势浩大,会让天下侧目的。” 东元王请教道:“我们是现在出兵好,还是等等看。” 修增安言道:“先建同盟,趁敌不备,叩开双关,择机而动。” 东元王满意的对众人言道:“就按照大博闻师的谋划去做。” (131) 结盟河间 大平城中,大司行冉仲翙正和河间公等人商议。 冉仲翙言道:“天下汹汹,皆认为璟文是伪皇。” 河间公点头,“这个我们在座的自然清楚,先帝曾对夫人有交代,璟荣并不是先帝血脉,从驱逐麒麟,射杀飞龙就知一二。只是,先帝让扶持璟文,可没有交代让大君继承皇位啊!孤听夫人提及,当日先帝交代时,王妃也是在场的 冉仲翙点头,“没错,王妃是在场的,先帝明确交代,要拥立璟文。” 听闻冉仲翙这么说,很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左师伊海嘉问道:“难道说,大司行来此,不是为了让我们河间拥立大君为帝?” 冉仲翙摇头,“先帝有明确交代,我们怎么可以违旨那?” 伊海嘉更是疑惑,“那大司行此行,是为了什么?” 冉仲翙铿锵言道:“我来此并不是为了大君,而是为了先帝遗志。” 伊海嘉有些不确定,“难道东元要拥立璟文?” “是的。”冉仲翙点头确认,“我们东元出兵,就是要拥立璟文。” 河间公有些为难,“冉大司行,先帝遗志,我们作为封国该遵从,可我们河间在天盐川和倭寇大战中损伤严重,正在休养生息,千里征战,靡费良多,我们怕是有心无力……”说到这里,沉重的叹息道:“唉,难啊。” “河间的难处我们自然知道。”冉仲翙客气回道:“河间出兵扶持璟文,自然是靡费巨大,作为补偿,我们东元将支持你们夺下阳武,恢复祖地。” 河间公摇头笑道:“大泽可不是东元的,怎么能拿着别家财货送礼啊!” 冉仲翙微微笑道:“元卫、广川和中定和我们东元的友谊坚若磐石,他们向来唯我们东元马首是瞻,若是没有东元点头,这三国岂能让河间独取阳武?” 河间公很满意这个条件,可谨慎起见,决定和群臣再讨论一下,便客气的言道:“冉大司行先回馆驿休息,我们河间再行商议。” 看到冉仲翙离去,河间公对臣下言道:“诸位认为结盟可好?” 大司徒任武原言道:“东元口上说是遵循先帝遗志,拥立璟文为帝,可大家也都不傻,挂羊头卖狗肉罢了!东元真要是攻下中都,定然会吞下皇领,如此一来,我们河间也要跟着被天下人嗤笑谩骂,不能因为小利而失了大义。” 大司寇子规己附和道:“即使我们和东元联盟,也无法攻下中都。数百年来,东元和皇领一直旗鼓相当,谁也无法吞并谁。就算是近些年来,皇领因为大旱和浪荡军之乱而衰落,东元处于上风。可真要是灭国大战,诸国怎么可能眼看东元做大?特别是元越和邕国,定然出兵阻挠,东元最后只能是铩羽而归。我们跟着东元,最后只能是损兵折将,得不偿失,臣不认为出兵对我们有利。” 景康成点头,“一个胜利强盛的东元,对诸国可不是好事,合皇领东元之力,休养生息二十年,便有统一天下的实力!公父,强久必霸,一个强大的国家,对周边弱国垂涎的,儿臣不赞成出兵来助东元,让他成为我们的威胁。” 左师伊海嘉笑道:“臣认为,就算是东元攻下中都,我们能得到什么那?只是徒劳浪费我们河间的国力。没有东元,阳武我们可以自取,阳武去年败于广川元卫之手,实力大损,士气低落,臣请命,带十万雄兵,拿下阳武。” 莘高琰附和道:“臣也有此想法,愿同左师出兵,夺下阳武。” 看到所有重臣都反对出兵,河间公目光投向了一言不发的景破军,问道:“诸公都认为我们河间不参与结盟,公元有何看法?” 景破军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高治羊,“上卿有何高见?” “既然世子垂询,臣就谈谈陋见,和诸公不同,臣赞同出兵。”看到众人有些惊讶,又看到有人想出言反驳,高治羊微微笑道:“斗胆问在座的诸公,此次出兵扶立璟文,东元的胜败和我们河间有什么关系那?” 似乎理解了,又有些不清晰,河间公似懂非懂,挥手示意,“继续说。” 高治羊言道:“此次出兵,先夺下阳武,归我河间,这是我们先咽下的肥肉,等我们同盟共击皇领,无非是两种结果,胜了,或者是败了。” 河间公点头,“胜了,败了,又当如何?” 高治羊言道:“东元和皇领实力在伯仲之间,不管谁胜了,都是惨胜。” 见到诸公露出笑容,高治羊知道大家懂了,继续言道:“若是皇领胜了,东元损兵折将,岂能阻止我们河间蚕食大泽中的各个势力。我河间可以吞下中定。若有机会,想方设法夺下邢襄,控制大运河,大大扩充我们河间的国力。” 河间公问道:“若是东元胜了那?” 高治羊嘿嘿一笑,“若是东元胜了,就必须让璟文为帝,不然诸国都不答应,到了那时,东元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我们,我们不还是在大泽发展实力嘛。” 看到父亲没点头,景康成言道:“公父,还是我们独取阳武更好!” 高治羊摇头,“自去年以来,武郡、历郡、觚郡三郡归顺公府,此次征战,可是我们河间统一以来的第一次大战,正好作为我们河间大军的磨刀石。再者,只有参与,才能决定局势,如若置身事外,更是无法把控天下局势。” 景破军言道:“公父,东元打东元的,我们打我们的。” 河间公很是满意的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们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景破军言道:“攻打阳武,可缓可急,趁机观察东元实力,东元实力强横,我们就听其号令。东元打的不顺,我们就慢点到达战场,好静观其变。在南下皇领时,邢襄便是威胁,儿臣建言,先夺邢襄,才能稳定后方,保证粮道。” 河间公盯着舆图深思良久,下定了决心,命令道:“公元率军参战,高上卿随军参谋,战机瞬息万变,赐予你们专制之权,可临机决断。”转头盯着任武原,“你为副帅,辅佐公元。”对景康成言道:“你负责大军后勤粮草。”盯着伊海嘉和莘高琰,“你们随我坐镇大平城,若攻下阳武,立即筹备迁都事宜。” 众人纷纷起身,起身高喊:“效忠公上,万死不辞。” (132) 五国结盟 元城之中,张君弘君臣面见了东元特使修增安。 修增安言道:“君上,我们东元希望元卫一起讨伐不义,拥护璟文。” 张君弘哈哈一笑,“讨伐不义我们赞同,拥护璟文,我们可没兴趣。” 修增安笑道:“君上,动合无形,昨日的皇帝是元卫的敌人,难道明日的皇帝还是元卫的敌人?与时迁移,应物变化,才能立俗施事,无所不宜。” 看到张君弘有些不解,吕质象解释道:“大博闻师的意思就是,我们既然拥立了璟文,璟文自然也不会把我们当做敌人了。” 修增安点头,“参知高见,皇领若是承认元卫,那么元卫再无大敌,皇领、广川、东元皆是元卫的朋友,再无倾覆之忧,这才是万世基业啊。” 听到这句话,张君弘心动起来,想到两个儿子将要继承的江山,张口答应,“大博闻师说的好,我们元卫愿同东元一道,讨伐不义,拥立璟文。” 严希哲笑道:“元卫立国以来,多承东元恩惠,才能屹立不倒,我们也投桃报李,向来是唯东元马首是瞻。东元提出讨伐不义,拥立璟文,既是东元道义担当,也是天下人心效顺,我们元卫自应跟随,这个自无异议。”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可是我们大兵随东元而去,身侧却有强敌,这怎能让我们心安那。” 施辅明附和道:“是啊,大博闻师,邢襄是皇领在大泽的走狗,这些年来,没少打压我们,我们都随东元出征了,邢襄一定会背刺我们。” 修增安言道:“你们有此忧虑,实属正常,以元卫之力,无法讨伐邢襄,东元承诺,夺下阳武后,统兵南下,讨伐邢襄,你们不必担忧邢襄作乱。” 吕质象言道:“东元愿意河间独自讨伐邢襄?还是愿意我们共同讨伐邢襄?要是河间自己攻下邢襄,就会独自占有邢襄,那样的河间,可有一统大泽的势力。”见修增安沉默,知道说中了心事,继续言道:“若是我们大泽三家和河间家共伐,等夺下邢襄,将南部给河间,北部由我们三家分食,岂不是更好。” 严希哲点头,“是啊,如此一来,我们三家将河间一分为二,使之南北不能合并,无法有效统治;而且,我们三家实力壮大,就是东元实力壮大,不管将来是牵制皇领,还是阻挡河间,都是东元的左膀右臂,大博闻师以为如何?” 修增安言道:“那君上准备启程,前去元镇结盟吧!” 张君弘心满意足,点头言道:“告诉王上,我会按时赴盟。” 扶柳城中,大司马师庄玗和宫瑞海作为使者前来结盟。 见到了宫瑞海,和师庄玗,宫兰介心情激动,让师野臣行跪拜大礼。指着宫瑞海介绍道:“这是舅公。”指着师庄玗介绍道:“这是叔公。” 师庄玗取过长槊,“君祥,这长槊是王伯给你的礼物,也是你的父亲用来征战的利器,王伯希望你作为东元好男儿,能在大泽杀出自己的天地。”让人牵来三匹骏马,“这是大君兄的礼物,希望你将来驰骋疆场。”最后,取出长剑,交给师野臣,“这是你父亲佩戴的长剑,是你坖新哥让我给你带来的。” 当搬下当年大司马所用之物的时候,宫兰介禁不住的流下眼泪。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师庄玗叹息一声,将锦盒交给师野臣,“君祥,这是王府大印,任命你为广川总督。”取出诏书,当众念道:“惟天视听在民,惟民归依在德,爰稽典制,特布赦条。庶藉有众之欢,以回上天之眷,消咎徵于已往,迎福祉于将来,宽恤事宜,备列于后,自神合六年以来,所涉大司马乱波者,仰承仁爱之天心,尽行赦宥,布告中外,敷告四方,咸使知悉。” 陶惕生笑道:“从此之后,我们不再是东元重犯了?” 师庄玗点头笑道:“王上仁爱,赦免了当年所有人。” 匡宁平笑道:“如此说来,我们可以自由的回到东元了?” 师庄玗点头,“你们可来寒舍做客,我是欢迎的。” 宫瑞海言道:“我们从中定过来,他们答应共同讨伐伪皇了。” 陶惕生这才问道:“为东元而战,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宫瑞海笑道:“讨伐不义,替天行道,会收获东元和皇领的友谊,也会收获天下人心。广川新立之国,能得到天下承认,这不就是最大的好处嘛。” 师庄玗笑道:“按照约定,河间、中定、元卫,若是你们愿意,将共同讨伐邢襄,等攻下邢襄,你们广川将占有邢襄东北之地,控制一段运河。” 师苑春点头言道:“叔公告诉王伯,我们广川同意。” 师庄玗点头道,“王上希望在元镇结盟,就让君祥去吧,我们两位老人就在这里多呆几天,和你们叙叙旧,等君祥回来了,我们再返回巨嵎城。” 知道这二人是把自己当做人质,以安广川君臣之心,广川便客气起来。 宫瑞海摆摆手,笑道:“众人不用多想,这可是王上亲自交代的。” 宫兰介点头应允,“既是东元王交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风和日丽,元镇修葺一新,五国君主聚到一起,准备结盟。 元镇曾是皇领故地,统治数百年之久,东元通过武力夺来,是东元对诸国展示力量,表明自己才是当今天下第一强国。随着东元王宣布结盟开始,号角吹响,隆隆战鼓响起,东元三万大军在令旗指挥下,从东南西三面阔步而来,金木水火土五色骑兵在前,重甲步兵在后,矛戈闪耀,铁甲光亮,尽显军容壮盛。 东元的禺强紫旗,河间的螣蛇靛蓝旗,广川的双矛紫旗,元卫的跃鲤土色旗,中定的黑白双剑土红色旗是各国象征,旗帜下的各国大军齐声呐喊,“杀入中都,共诛伪皇。”声震云天,令人悚容,各国君主都禁不住豪情满怀。 看到如此荣耀,东元王很是满意,指着大军,“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引领各国君主,穿过高高的元门,走上元台,准备结盟。 看到众人都落座,冉仲翙得意的言道:“王上,上次结盟,还是二十年前,先王前去泰威山祭拜天地,和河间和中定三国结盟。相比起来,此次有五国结盟,可见东元的朋友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在此恭喜王上,恭喜各国君主。” 河间公言道:“东元王治国有方,上下齐同,才有此盛景。” 元卫君点头,“军容壮盛,方能耀武扬威,东元定能克定中都,匡扶社稷。” 东元王举起酒爵,“各位朋友远道而来,孤王决定赠于各位千石石盐,以表谢意。”见众人纷纷喜形于色,高声言道:“为我们将来的胜利,痛饮此爵。” 随着宴会举行,掠过海面的秋风将各色旗帜吹的猎猎作响,风势越来越大,很多旗杆都被吹倒,旗帜被吹到空中,看着立在中间的东元大旗摇摇欲坠,翟元一心急如焚,高声喊道:“吉时已到,盟誓完毕,移驾厅内。” 趁着风势稍歇,东元王赶紧举起了酒杯,高声喊道:“今日我等相会,不为私谋,只为大义。”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听到“咔嚓”一声,众人赶紧抬起头来,只见桦木旗杆被风吹断,奔着王上而去,众人惊呼起来。师辰甫见到粗大的旗杆冲着自己而来,吓得不知所措。正在这紧急时刻,翟元一冲了过去,赶紧推开王上,自己的腿却不幸被砸中。 看到断裂的旗杆和受伤的翟元一,国王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133) 阳武投降 高阳城中,在两名侍女搀扶下,总领李天佐步履沉重的进入大厅。几日不见,皱纹就更多更深了,眼中布满了血丝,可见这几天就没睡过,没想到一向精壮的父亲竟然这几日就衰老了这么多,弟弟李天佑和公子李元景面色很是悲痛。 李天佐只是呢喃,“阳武要完了,李家要完了……” 李元景轻声提醒道:“父亲,大家都在等着你的命令那!” 见到哥哥还是神志不清,副帅李天佑让人将其搀扶下去,转头对李元景言道,“事起紧急,国不可一日无主,还是少帅做主吧,大家可有意见?” 看众人点头,李天佑言道:“少帅做主吧,我们都惟命是从。”李元景不再推辞,来到舆图前,画条线指向了阳武,“从历室出发的三万历郡兵马,武清出发三万武郡人马,从安次出发的四万公府军,三路齐发,奔着阳武而来。” 李邦忻吃惊的言道:“什么,奔着阳武来了?我们的平舒那?难道被攻克了?” 听到这个问题,上下一片沉默,久久之后,李天佑见无人说话,才回道:“李将军,平舒已经投敌了。”看到李邦忻对形式不明,继续言道:“广川的翟于行统领三千骑兵奔着乐成邑而来。而中定的相土原也带着三千骑兵,冲着武垣杀来。” 李邦忻脸色震惊,“我赋闲在家,不到一年,局势就如此恶化。”说到这里,“扑通”一声,跪在李元景前,泪水流了下来,“我有罪,我该死,若不是我在武邑之战中战败,阳武也不敢觊觎我阳武,今日困局,皆是因我而起。” “总管说过,那次不是将军之罪。”李天佑嘴上说着,赶忙上前搀扶起来,“今日我们是商议战事,将军可有奇谋,以解眼前困局。” 李邦忻问道:“翟于行和相土原都背叛了我们阳武?” 见到李天佑沉重的点头,李邦忻眼中冒火,咬牙切齿的骂道:“无耻小人,这两个畜生,罪囚出身,总管待他们不薄,他们不思图报,却背叛了我们,背后捅刀。”说着,站起身来,狠狠言道:“我带兵去杀了他们。” 李天佑将他按了下来,“将军稍安勿躁,我们先商议战事。” 李邦忻又赶紧问道:“那邢襄那?那可是我们盟友,难道袖手旁观?” 少帅面色沉痛,“我们求援了,可邢襄无法抽身来援,元卫汇聚大军,准备进攻棘蒲,大兵压境,邢襄顾不得我们,只得应付他们眼前的战争。” “这么说,河间、中定和广川同时进攻我们了,而我们却孤立无援了。”李邦忻面色激昂,慷慨言道:“少帅,管他多少人马来,我们血战到底。” 少帅看着众人,“当前局势危如卵石,大家可有什么破敌良法?” 李邦忻盯着舆图,看到运河,眼前浮现自己和几个乡老在一起的往事,就谈起过整治水利之事,“少帅,决堤运河吧!唯此可以抵挡三家齐攻。” 听闻此言,众人都眼前一亮,盯着舆图上的运河,想着如何来应敌。 李邦忻言道:“我赋闲在家时,种田劳作,兴修水利,十几天前,我们庄园附近不大的河道决堤,堵了三日才堵住,若是运河决堤,那声势肯定……”说到这里,面露苦笑,“我们平日里玩命筑堤,没想到,会主动扒开河堤。” 少帅面露喜色,“李将军,该从哪里决堤那?” 李邦忻指着舆图上一点,“先决堤狸丘,淹没北部,可挡河间进攻。” 李天佑心中一惊,“现在是秋汛,若是扒开运河,定会洪水泛滥,这对我们阳武的损失不亚于兵燹之祸,老百姓可就遭殃了,还有别的应敌之策吗?” 看到所有人都沉默,知道别无他法,少帅倒也果决,“李将军说的对,这是唯一的办法,必须尽快挖开狸丘,好让北部泛滥,阻止河间进攻。” 萧岩盯着舆图,提出建议,“少帅,等河间兵力离开平舒时,再决堤运河,如此一来,可隔绝敌军前后,这样可以取得最大的战果。” 少帅目光环顾众人,大声问道:“谁愿意去挖开狸丘。” 看到众人低头不语,李邦忻言道:“那就我来吧,骂名由我来背,不过要允我从鄚邑调兵,要不然,凭我这把老骨头,可刨不开这河堤。” 少帅很是感动,“李将军是我阳武的忠臣,你就放心,这个骂名我不会让你背的,决堤这事就是河间做的。”说着,目光环顾众人,“都知道了嘛。” 众人纷纷点头,萧岩指着运河南部,笑道:“这南部运河就方便多了,就在深泽决堤运河,到时候,淹没的可是广川,这可没什么骂名吧!” 李史文点头,“淹没他们,还有什么话说,我亲自来。” 李邦忻道:“明日我去狸丘,等河间和元卫军进入我们阳武境内,我们就动手决堤,拖住这两路敌人,我们阳武有足够的兵力应对广川人马。” 李天佑很是兴奋,“如此一来,真是拨云见日。” 李史文笑道:“河间和元卫大军后路被断,粮草不济,任它们百万雄兵,也不是我们对手,我阳武的倾国之危解矣,李将军是最大功臣啊!” 李邦忻发誓,“末将此次不能全歼广川军,就自谢于大帅。” 看到危局已解,少帅面色轻松,“这样会毁坏我们土地人口,总比亡国要好,先躲过大难,再徐图发展。”恨恨言道:“他娘的,将来一定先灭了广川,再联合邢襄,灭了中定,到时候,看我怎么将他们扒皮抽筋,已报今日之仇。” 众人言道:“对,先灭广川,后灭中定!” 正在众人激昂之时,传令兵急急跑来,“报,河间将易水决堤了。” 众人大吃一惊,赶紧围观舆图,萧岩不解的言道:“巨马水上游的易水,易水向来水道不定,他们决堤易水是为了做什么?”说着,就陷入了沉思,在图上用手指比比划划的,突然惊恐的言道:“他们牺牲了中定,想要淹没我们。” 萧岩的手指在舆图上划了一条线,“他们先行一步,淹没中定东北部。”有划了一条线,“让洪水流入运河,再在武垣决堤,如此一来,洪水奔着高阳而来,将我们南北隔开。”顺着萧岩的手指,众人看明白了河间的计划。 李天佑两手颤抖,“要是这样,扒开了狸丘也没用了吧。” 见萧岩点头,少帅无力的坐下,眼睛直直的盯着屋顶,一言不发。 李天佑惊恐的问道:“能不能决堤阻挡元卫军?” 萧岩摇摇头,“若是他们先扒开,就占了先机,肯定会防备我们去决堤了。”说着,懊恼的打了自己一巴掌,“我们该提早行动。” 李天佑苦笑道:“战争是河间决定的,不是我们决定的。” 萧岩下定决心,“事已至此,无力回天了!派出使者,和河间联系吧!现在风云变幻,时局莫测,先保全实力,等翻身的那一天。和河间死战,怕是阳武残破,将来就是有机会,我们也无法把握,现在做雌伏之状,不要存争雄之心。” 少帅眼中重又燃起希望,“我亲自去河间,去会会世子景破军。” 萧岩点头,“我和公子同去,我们今日准备,明日出发,尽早前去谈判,争取让我们阳武成为河间的藩属和独领,而不是郡县。” 李天佑担忧的问道:“我们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萧岩想了想,“河间会让我们去替他们征战的。” 少帅凝重的点头,“那就按照领参军说的去做吧。” (134) 杨乐丰 杨府之中,杨茂成、杨益三正在和女儿杨乐丰商议。 杨乐丰没有寒暄,开门见山的言道:“我去见了骞翮。” 杨益三有些气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找情郎,把我和你爷爷喊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都什么时候了,你和骞翮的婚事还是放一放吧。” 杨茂成脸色更是发愁,“今日姚家传来消息,宗室已经推举出成遂,要带兵来争夺中都,若是让这个魔头夺了中都,我们杨家怕是被血洗啊! 杨乐丰笑道:“爹爹和爷爷莫急,我去打听消息,想知道邕国对我们杨家的态度,却意外知道了公羊错派人来游说骞腾和骞翮,声称想争夺帝位。” 杨益三急切的问道:“邕国二位公子什么态度?” 杨茂成满脸忧愁,“一个璟文,一个成遂,又加了一个公羊错,来争夺大位,这些都是冲着圣上,冲着我们杨家来的啊。” 杨乐丰起身给他们舔茶,笑道:“爷爷,公羊错争夺帝位,这看是好事啊,我让二位公子支持公羊错争夺帝位。” “好事?”杨益三觉得不可思议,“你疯了吧!” “今天有两个好消息,一个是成遂要夺回中都,还有一个是公羊错想夺取帝位。”杨乐丰嘿嘿一乐,“爷爷,你觉得是不是要消息。” 杨茂成闭目沉思,过了会儿,才点头言道:“算得上是好消息。” 杨益三还是有些迷糊,“爹,怎么还是好消息了?”见父亲闭目不言,杨乐丰笑而不语,有些气恼的对杨乐丰言道:“赶紧说,别卖关子了。” 杨乐丰问道:“爹,你说,谁最怕成遂?难道是我杨家吗?” 听到这句话,杨益三恍然大悟,“对啊,成遂最恨的就是姚家,当年虐杀他母亲?夫人的可是姚家大娇,害他失了皇位的也是姚家,他肯定恨死姚家了。” 杨乐丰点头,“自然有姚家拼命去阻止成遂,成遂有北军和野穹大营拥戴,可是姚家也有龙武卫和封父大营支持,可谓旗鼓相当,就让他们好好去斗吧。” 杨益三这才脸色好转,问道:“那公羊错那?公羊错和我们杨家也不是一条心啊!他争夺帝位的,到头来,不还是要和我们杨家为敌吗?” 杨乐丰嘿嘿一笑,“父亲记得公羊错,难道忘记了璟文?”看到杨益三还是一头雾水,解释道:“璟文才是公羊错的死敌。” 杨茂成点头,“乐丰说的对,先帝生前对我们大臣有交代,让我等拥立璟文。由此来看,因为大义名分,璟文才是公羊错最大的敌人。” 杨益三问道:“这有怎样,等公羊错攻下中都,把敌人斩了就可以了,到时候,他给我们杨家扣上谋朝篡位的帽子,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杨乐丰提醒道:“爹,爷爷都说了,大义名分。” 杨益三有些不耐烦,“你爷爷在太学教授的就是礼记,最喜欢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在屠刀面前,大义名分有什么用?大正帝夺位,可不靠大义名分。” 杨茂成气愤的骂道:“蠢货,不学无术的家伙,真是朽木不可雕!大正帝要是不看重大义名分,也不会叫自己大正帝,也不会让你爹给他掩饰了。” 被父亲劈头盖脸的大骂,杨益三不敢反驳父亲,可是敢骂杨乐丰,顿时将火气撒到杨乐丰身上,“快说,怎么回事?” 见到父亲发火,杨乐丰赶紧解释,“按照礼制,璟文该继承江山,可是,我也听说了,东元大君和河间公子作为大正帝的嫡外孙,也有继承大统的资格,而且资格都在公羊错前面,你说公羊错着急不着急。” 杨益三更是一头雾水,“胡诌八扯,一个外人,何来的资格,就像咱们家,你一个妇道人家,都嫁出去了,哪来的资格继承爵位家产。” 杨茂成更是来气,一拍桌子,“你这个蠢货,我给你讲了多少次了,你就是听不进一个字去,东元大君师宜阳和河间公子景康成都有资格继承大统,当初皇领强盛时,就让皇领的血脉去抢了人家位子,这个理由可是写入国书的。” 杨益三不屑一顾,“那又怎么样,难道皇领能接受异邦统治?” 杨茂成更是来气,“蠢货,你公羊错有刀子,我东元就没有?难道你还不懂冷乐丰的意思?”看到杨益三还是迷糊,又想大骂,“让你读书……” 看到爷爷又要发火,杨乐丰唯恐父亲吃了亏,将气撒在自己身上,赶紧解释道:“爹,你忘了姑姑了?她可是我们家的大靠山,公羊错需要的大义名分只有姑姑能给,公羊错想要和东元河间讲道理,姑姑的话最重要。” 杨益三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真是猪脑袋啊!姐姐可是皇后,先帝死了……”刚说到这里,就被杨茂成打断,“崩了,你这个猪脑子,崩了。”见到父亲发火,杨益三赶紧纠正,“对,先帝崩了,自然是姐姐说了算,若是姐姐说先帝让公羊错继承大统,公羊错就有了大义名分了。” 杨乐丰点头,“爹说的对,若是我们杨家和姚家合起伙来,岂不是更好。” 杨益三又陷入迷茫,“姚家支持璟文,岂不是更有大义名分?先帝可是有交代,让璟文继承大统,姚家若是支持璟文,岂不是更得人心。” 杨茂成点点头,“总算是没有蠢到家,还知道活学活用,懂了大义名分,你啊……”指了指杨益三的脑袋,“有些聪明,但是不多,算是中人之资,稍微转个弯,你就分不清了,将来朝堂上不要说话,才能保得我杨家富贵。”然后对杨乐丰说,“好好给你爹讲一讲。” 杨乐丰言道:“姚家支持璟文,那是天经地义,支持公羊错,才是姚家的避祸之道,姚家只有联合梁国和邕国,才有取胜的把握,才能避免家族倾覆。” 杨益三一拍大腿,“对,若是姚家支持公羊错,邕国也会支持,公羊错本就有梁国,加上邕国,还有姚家和我们杨家支持,岂能不胜?” 杨乐丰翘起大拇指,“爹就是睿智!这下全看透了。” 杨益三想了想,“爹,那我今晚就去姚府,和他们结盟,支持公羊错。” 杨茂成摇摇头,“不用去。” 杨益三又不明白了,“爹,难道我们不和姚家结盟?” 杨茂成又是恨铁不成钢的大骂,“你这个蠢货,聪明从来没过一天。” 看到父亲又是迷糊,杨乐丰赶紧解释,“爹,我们都知道这其中的玄机了,以姚武的心智,岂能想不到?别忘了,姚家的灾难就在眼前,他们哪敢怠慢。再说,我们有姑姑,姚家更需要我们,爹就放心吧,姚家肯定要来拜访爹的。” 杨益三又是恍然大悟,“懂了,我们就坐等姚家上门就是了。”说着,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爹,要不,我们今晚喝两杯?” 杨茂成却是沉沉的叹息,“爹喝不下。”有些疲倦的起身离去。 看到父亲离去,杨益三便问杨乐丰,“你爷爷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嘛。” 杨乐丰也是面色沉重,“爹,爷爷是痛惜圣上。”说着,眼泪差点掉了下来,“爹,不管谁能得胜,弟弟怕是……” 杨益三这才明白,抓着杨乐丰的胳膊,“你就不能救救你弟弟?” 杨乐丰摇了摇头,眼泪流了下来,“不管谁上台,弟弟都没法活。” 杨益三浑身无力,颓然坐下,正在此时,管家急急前来,“老爷,姚武大人前来拜访,正在门外候着那。”杨益三这才打起精神,“快请姚大人。”…… 见姚武离去,杨乐丰跑过来问道:“父亲,怎么样?” 杨茂成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离去,杨乐丰更是着急,“怎么了?” 杨益三叹了口气,“姚家九灵和璟荣的婚约作废了。” 杨乐丰心中一紧,赶紧问道:“那嫁给谁了?” “看把你紧张的。”杨益三笑道:“是骞腾,想让九灵做邕国夫人。” 杨乐丰有些不满,“都是他们姚家占便宜,我们杨家那?” “你姑姑是太后,我还是中辅,这是姚家答应的条件。”杨益三看出杨乐丰的失望,“知道你想嫁给骞翮,这个姚家也做不了主,只是答应帮忙。”想了想,“好了,乐丰,有你姑姑,还有我,会想方设法的促成此事。” 杨乐丰这才满意,“好,父亲,你按我说的做就行。” “好。”杨益三宠爱的点头,“以后爹听你的,谁让你比爹聪明那。” (135) 杀人的旻被 漆车儿茶坊的作坊中,胡三正在用心感受着茶叶。 这些茶叶刚刚杀青,胡三将手插入茶篓中,用心感受着堆内温度和湿度。饮口水,均匀的喷洒到薄被上,对君牙言道:“用薄被盖上。”等君牙盖上后,胡三对跟在身后的漆毛寿言道:“过二个半时辰揭被。” 到了叶子更大的茶堆前,胡三同样的方法感受后,对漆毛寿言道:“搬到烘房去,烘烤两天就可以,中间别忘了洒水。”漆毛寿有样学样,将手插入茶篓中感受了半天,满脸迷茫的问道:“师傅,这两堆没啥区别啊!” 胡三笑道:“大小不一样啊,刚才茶叶小,这堆可就大了。” 漆毛寿无奈的笑道:“师傅,多湿闷会儿就好了。” 君牙言道:“毛寿,听师傅的就是了,不要自作主张。” 漆毛寿懊恼的言道:“请教师傅方法,师傅总是不说?” 君牙责怪道:“这是吃饭的本事,等年纪大了,自然就教你了。” 胡三笑着言道:“不是为师不传授你,是因为无法传授。” 漆毛寿真诚的言道:“师傅,等你年纪大了,我指定给你养老。”想了想,指天画地的发誓,“师傅放心就是,我和婶娘肯定待你如同家人。” 胡三摇摇头,“南天真人有言,意之所随,不可言传也!我说出来就是语了,而你学的是意,我怎么能用语表示出来我心中的意那,岂不是误人子弟。” 君牙也是一脸懵懂,“我们都大字不识,你说的是什么啊?” 胡三笑道:“南天真人见到一位制作车轮的大匠人,不肯将本事教给他儿子,真人便问其故。大匠人说,我砍削轮子时,慢了轮子就会干枯不结实,快了则太涩不能顺滑的进入轮轴,做的时候,要不徐不疾,不紧不慢,才能得手应心。” 漆毛寿似懂非懂的点头应声,愈发的觉着这门手艺高深莫测。听到前店传来了争吵声,君牙赶紧过去查看。等到了店中,看着茶坊中人来人往,顿时面带笑容。来自北方的茶商正在排队抢购,自从这种茶叶被炒制出来后,泡制的茶水黄色,被称为“金茶”,北方客商特别喜欢将这种茶用于婚宴。 是两个茶商为了买茶叶争吵起来,君牙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争吵平息,虽然操心,却觉得很是充实。伙计们正在忙着招呼客商们挨个过秤、收钱,见到木盒中放着的大锭银子,君牙觉得生活无比美好。突然,门口传来了伙计的怒喝声,君牙赶紧到了店前,就见到伙计正在驱赶堵在门口的男女二人。 男子戴着的大斗笠遮挡了面孔,身旁的女孩看起来很是瘦弱,脸色苍白如纸,可是柳眉细长,眼神清澈,目光有些胆怯。见到君牙出来,男子摘下斗笠,这才看清相貌,头发略显蓬乱,面容憔悴,在夏日酷暑下,嘴唇干裂,看起来很是落魄,不过穿戴倒是很干净,目光中的刚毅和沉稳还是让君牙很是欣赏。 伙计赶紧解释,“这对乞丐杵在这里,阻挠我家生意。” 君牙用手招呼他们,“都是苦命人,进来吧!” 伙计赶紧上前阻止,指着女孩,“主家,这个女人有寒疰。” 君牙无所谓的摇摇头,“怕什么,这病也不传染人。” 伙计解释道:“这二人是北方来的,在城里待了十来天了,男的有个奇怪的要求,雇主能出得起名贵的药材,为这小女子续命,他们才留下做事。” 君牙有些惊讶,“什么名贵的药材?” 伙计轻蔑的言道:“都是天价的药材,什么火灵芝、龙诞香、海马什么的至阳之物,这些药材,不是天价,就是人间难寻的宝材。” 君牙失望的言道:“这位大哥会做什么?” 伙计笑道:“会杀人!男的说了,只要救活这女子,就能帮着杀人。” 君牙眉头缩得更紧了,“算了,咱们是茶坊,用不着这些。” 中年男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首行礼,继续走向了下一家。 看到二人萧索的背影,君牙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从袖袋中掏出些碎银子,交给了伙计,“去吧,给他们送去,让他们有口吃的。” 天色暗了下来,街上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江水上的渔火也是飘忽,落魄的二人来到了一座茶坊的门前,看到上面写着“易安坊”三个飘逸大字。 茶馆之中,斗文授正在宴请二人,虽然很饥饿,二人却还是端庄斯文,看到他们吃饭的姿态,斗文授知道这二人不是凡夫俗子,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男子操着北地口音自我介绍,“鄙人旻被。”指着女孩,“这是辛梅。” 斗文授好奇的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二人同时出口,旻被言道:“这是我女儿。”而辛梅却说,“这是我夫君。” 斗文授惊异的看着二人,觉得很是不解,看出旻被的尴尬,辛梅赶紧解释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我们相依为命,我当他是我的夫君。” 斗文授心中有事,不愿多问,只问旻被,“你在这城中转了十多天了,所有人都知道你开出了天价,你能告诉我,你有多大的本事?” 旻被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抽出腰间佩剑,很是洒脱的朝着斗文授砍了下去。还没等斗文授反应过来,就见到剑身呈在自己面前。 久久之后,吓傻的斗文授才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头,发现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细看剑身上的一滴汗珠,惊骇的无以言表,翘起大拇指,敬佩言道:“真气大剑师!旻大师有这剑术,哪里找不到富贵,为何流落至此。” 旻被不愿多解释,将长剑入鞘,瞬间又变成了朴实的汉子。 辛梅满脸愧疚,“是我和母亲拖累了他!我父亲粗暴,待我们如同畜生,是夫君将我们救了出来,外出避难,母亲在路上得病去世了。” 斗文授有些不信,“你夫君有这功夫,还有什么可怕的?” 幸梅叹了口气,“不管多厉害的功夫,都抵不住千军万马。” “千军万马?”斗文授盯着幸梅,“你的父亲是谁?” “他不是我的父亲。”幸梅眼中闪烁着仇恨,“我想杀了他。” 斗文授更是好奇,“姑娘,能讲讲你的故事吗?” 一直沉默的旻被只是挺起身姿,幸梅便不再多言,只是沉默的吃着米饭。 斗文授言道:“你能为我做什么那?” 旻被毫不犹豫的言道:“杀你想要杀的人。” 斗文授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哪怕是妇孺?” 旻被缓缓点头,指着幸梅,“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 斗文授笑道:“怎样才能让你出手那?” 旻被指着身边的女孩,“照顾好她就是!” 斗文授满意点头,“好,跟我到别院吧!” 深夜之中,在后面的烘房中,胡三正在打坐,凝神静气,感受着四周的元气变动,胡三不断的释放着神识,将范围逐步扩大,当他的心神投入到了成天堡之后,却感受到了皇甫雕像在隐隐的压制和干扰自己的探查。 胡三无奈起身,看着月色下的皇甫,思虑对策。 (136) 说服邕国 文成殿中,国母小娇,邕国公、梁侯在与五大公士商议。 昨晚中秋大宴,有众人相陪,小娇玩的尽兴,很晚才睡。困得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流了出来,“中秋节快到了,孙子来给我拜寿,顺便说了些事,今日把大伙火急火燎的招来,就是商讨此事。”招呼公羊错,“给大伙说说。” 公羊错言道:“经过邕国流民和皇领灾民安置,加上莽川新附之民,梁国已有人口三百余万;经过前年的莽川之战,灭了賨部和充国,拓地千里,米仓山已成内山。再有十年,可吞并苴国、巴国和冉国,疆域可追邕国,随着大良渠建造和两岸开发,国府日渐富庶,现在的梁国也算是中土大国了。” 太保鄜逊直言道:“梁侯征伐賨部和充国,纵横捭阖,气象宏大,真是神来之笔,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老朽佩服之极,可惜,没能参与此战啊。” 公羊错笑道:“莽川之战打的是巧仗,借力打力,侥幸罢了。” 鄜逊直笑道:“君侯仁爱,能得天心,才有如此大胜。” 众人也都纷纷表示祝贺,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小娇听着这些无聊的话语,更是困乏,“好了,孙儿,不用客套了,这里都是家人,有啥话就说。” 见奶奶困乏,唯恐惹她不高兴,公羊错不敢耽误时间,开门见山的言道:“公叔,诸公,只要邕国助我夺取皇位,我愿将梁国相让。” 太师张彦俊很是吃惊,“君侯可知道,凭什么才能成为皇帝吗?”问完后,自己回答道:“首先要有血统,璟文可是先帝亲子;再要有大义名分,先帝遗诏璟文继承皇位;还需要实力,梁地贫弱,哪有兵力去夺帝位?三者皆备,尚且凶险,而君侯无一具备,贸然去争霸天下,若是不成,不怕失去祖宗基业?” 太傅党几复言道:“如今的梁国,君臣一心,上下同德,人民乐业,百姓遂安,国势蒸蒸日上,为何舍如此基业,而去趟冰火之道?以君侯之聪睿,难道不知?” 太宰李有终附和道:“是啊,舍近逐远,舍本逐末,君侯还需三思啊。” 连不爱说话的御史庹宝臣也出言劝谏,“王朝更易,神器换主,难啊!” 公羊错言道:“我这里有些消息,首先,宗族选举成遂成为宗主,要夺回中都;再者,东元和河间结盟,准备夺取皇位;第三,璟文的身世很是怪异。” 公廙龙华言道:“主母,臣参加宗护城的宗族大会了,宗室推举成遂为宗主,成遂也当着宗族明说了,待夺下中都,还大政于璟文。” 小娇脸色变得很是难看,“成遂成为宗主,怎么没人告诉我?” 见到主母发火,公廙龙华心虚的盯着邕国公,见他低头不言,故意回避,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主母,臣疏忽,忙起来就忘了此事,主母责罚就是了。” “哼!”小娇冷哼一声,盯着邕国公,“是怕我干政吧。” 见母亲发火,邕国公只得小心解释,“我就没让娘操心。” 见邕国公这么说,小娇也不再计较,“要不是你舅父告诉我,我真就蒙在鼓里。”拿出一封信来,“这封信,你也看到了吧!”见邕国公嬉皮笑脸,也就不再生气,“从驱逐麒麟,射杀飞龙来看,璟荣身世自明,天下已明,大势已去了。” 诸位大公士连连点头,“主母明见,璟荣已成天下公贼。” 小娇继续言道:“成遂是怎么打入宗狱的,大家都没忘吧,还不是他有篡位之心,他的母亲联合姜家,谋杀大正帝,要不是我们姚家冒死拥立先帝,这天下还不定乱成什么样那。这个逆贼进入中都,一朝得势,不屠尽大小家族才怪。”说到这里,面露鄙夷,“还什么还大政于璟文,这是小孩过家家那,老身就没见过登上皇位自己下来的,老身在这里说了,只要我活着,绝不可能让成遂得逞。” 邕国公点头,“娘说的对,成遂登位,绝不是邕国之福。” 小娇这才满意,“让东元大君和河间公子继承皇位,想都不要想,让外姓来继承万里江山,老身绝不同意,至于是璟文还是公羊错,你们就商量一下吧。” 邕国公言道:“璟文和各家族没有仇恨,和各王国也没矛盾,更是先帝指定的太子,诚如太师所言,不管是血统,人心归附,还是大义名分,皆是璟文。” 诸位大公士都纷纷点头,“公上所言不错,臣等拥立璟文。” 公羊错笑问:“公叔,高下相形,难易相成,没有了恨,也就没有了爱,璟文和各国各族没有仇恨,也就没了渊源,当局者看来,他是外人。” 邕国公沉思片刻,“君侯所言甚是,你就说说,凭什么能当皇帝。” 公羊错慢里斯条的言道:“我是成宣皇帝的亲孙子,是中都姚家的亲外孙,有梁国这个偌大的基业,若有邕国支持,为什么不能坐拥天下。” 张彦若问道:“就算我们邕国支持,元越和云中凭什么也支持?” “若是东元和河间占据皇领,就算是元越、常扬、邕梁和云中联兵,也无法战胜皇领、东元和河间联盟了,难道他们会坐视不管?所以他们定然不会支持东元大君为帝。”见到众人点头,公羊错自信的继续言道:“至于我和璟文,若是元越和云中支持我,不费一兵一卒,便可结好未来的皇帝。若是支持璟文,他们就要出兵出钱出粮,靡费甚多,为他人征战,诸公认为元越云中作何选择?” 主母小娇拍掌笑道:“说的有道理,这心智可比真奴伶俐多了。”说起公羊祜,小娇顿时伤感起来,“哎,真奴小时候,也是绝顶聪明啊。” 见众人还没有支持自己,公羊错言道:“璟文的血脉大家听过吗?”见众人侧耳倾听,笑道:“他的母亲是银狼,大家说,一个妖族能成为人族皇帝吗?” 邕国公语气严厉,“君侯,这种谣言虽收得一时之效,可只要璟文出面自证,谣言就不攻自破,最后只会失去人心!皇后曾生两个皇子,都没活过周岁,先帝担心璟文在皇宫中夭折,才让其躲在少阳山。这狼族血统,怕是有人造谣。” 小娇不耐烦的言道:“这是你舅父亲眼看到的,难道有假?”转头对公羊错言道:“伯恒,若是我们邕国支持你为帝,你需要什么帮助?” 公羊错言道:“奶奶,需要邕国出兵十万,助我夺位。” 鄜洵直头摇的像个拨浪鼓,“那可不行,邕国也就是二十多万人马,你一下抽走十万,立马就空虚了,羌戎和瀚海国会趁火打劫。” 公羊错言道:“鄜大人,我不会一下抽调十万人马,只是先带走乌氏塞和汧阳堡的五万人马,再者,需要甘恒和马君真两位将军随我出征。” 鄜洵直赶紧阻止,“不可,军队你可以带走,但两位将军要留下来,本来就驻军虚弱,若是连主将都带走,万一有事,邕国真就没法应付了。” 公羊错笑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需要甘恒和马君真随我争霸皇领。兵不在多而在精,我们梁国大军只参加过莽川之战,算不得百战之师。不管是将领还是士卒,都无法和皇领三大营相比,更别提精锐北军和彪悍的龙武卫了。只有邕国精锐,常年和瀚海国作战,这些百战之师和善战之将才能和他们抗衡。” 看出众人还在犹豫,公羊错趁热打铁,“诸公也知道,这两位将军的长处是带兵野战,留在堡中用处也不大,邕国善守的将领还是很多的。” 张彦俊面带苦相,“君侯可千万不能将我们拖入深渊啊!邕国这几年刚刚过上太平日子!若是不成功?难道我们白白的供你驱使,而你毫无报答?” 公羊错笑道:“太师放心,我万不敢将邕国拖入深渊,若不成功,也不会让邕国白白辛苦一场,作为报答,梁国提高赠与你们的赋税到二十五取一。” 小娇拍板道:“人说愿赌服输,天下哪有只赚不赔的赌局,你胜了,就去做皇帝,梁国就让骞翮继承,到时候我三个孙儿,一个做皇帝,一个做邕国公,一个做梁侯,这是多好的事情,要是败了,就回去做你的梁侯。” 觉得此事可行,又见到国母定下此事,上下不都不再多言。 邕国公言道,“我们邕国全力支持你夺位,但有个条件,公冶骞腾和公冶骞翮在中都为质,跟随在璟荣左右,若是我们邕国支持了你,你也知道后果,璟荣一定会利用他们要挟我的,若你能将他们安顿好了,我们自然发兵助你。” 公羊错想了想,对邕国公言道:“公叔,此事交由小侄来处理吧,若是不能做好此事,那就是人心不在小侄这里,争霸天下也只是笑谈了。” 邕国公点头,“人说,能使万民往之,而得天下之群者,无敌于天下!那我们就看看天下的人心在何处吧!若是人心效顺,君侯自然能顺利救出两位公子,到了那时,我即令甘恒和马君真两名将军统帅大军出塞,随时准备出征。” (137) 营救公子 中都姚府中,潜入城中的蒙正秘密与姚武见面。 见到姚武,蒙正寒暄道:“姚相,君侯可时刻想念着你啊!” 姚武也是满面喜色,“君侯在中都时,也常和仁本前来寒舍,每年也不忘给我们姚家送点特产,老夫还真就想这孩子了,想他回来看看。” 蒙正言道:“风云变幻啊,君侯也想回这中都,只是大人若不支持,君侯就是想来看你也难啊!若有大人支持,君侯定会舍命一搏啊。” 姚武脸色凝重,“小冢宰是为君侯大位而来的吧!” 蒙正点头,“正是,君侯感谢大人在邕国相助,玉成此事,让事情有了眉目,我来这里,就是要听听姚相的意见,还有些事情让大人相助。” 姚武笑道:“有梁国举国之资,邕国全力相助,君侯就能执掌天下,我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要求啊,全凭君侯做主就是了。” 蒙正也不再客气,“君侯只问大人,如何处置杨家?” 姚武沉思片刻,“小冢宰来此,因为君侯还需杨家相助吧。” 蒙正点头,“大人见机明快,料事如神。君侯答应邕国救出两位公子,只有救出两位公子,邕国才答应发兵相助。”看出姚武脸上的不快,蒙正解释道:“若是君侯不派使者前来,杨家终究还是不放心,他们希望听到君侯的意思。” 姚武这才面露感激,“你能来我这里坐坐,还是没忘记我这老头子啊。” 蒙正笑道:“君侯永远不会忘记姚家,待君侯回到中都,姚家还是姚家。” 姚武很是爽快,“是不是杨家需要你我同去,给他保证。” 蒙正点头,“大人、梁相和我面见太后,当然要避开璟荣。” 听到梁兴奴的名字,姚武有些吃惊,“梁兴奴也去?”见蒙正点头,便猜出大概,很是敬佩的言道:“梁相毕竟是梁相,看来指点过君侯啊。” 杨府之中,蒙正、姚武、梁兴奴秘见杨太后、杨茂成和杨益三。 蒙正言道:“太后,鄙人奉君侯之命,听听杨家的意思。” 太后有些虚弱的言道:“大祸临头了,我杨家哪还有什么意思。” 杨益三虚张声势,“哼,你们这是来逼宫吗?是不是让我杨家去死。” 姚武不悦言道:“杨大人,我们到来并不是让你们去死,我们现在是福祸共之,成遂攻进城来,我们都要去死。还是想着怎么活吧。” 见杨家沉默不语,梁兴奴言道:“既然来了,都推心置腹吧。” 蒙正呵呵笑道:“梁相所说的实在,在下就传达君侯的意思吧,待君侯重临中都,太后依然是杨太后,君侯的母亲早逝,会奉太后为母后。” 姚武补充道:“如此一来,杨家还是簪缨世家啊。” 杨益三面露喜色,“若是如此,我们杨家不反对君侯返都。” 杨茂成急切的问道:“璟荣那,能不能留下他的性命?” 蒙正点头,“对外宣称是暴毙,这样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众人点头,见没有歧义,蒙正言道:“第二个条件就是……” 杨太后赶忙问道。“那武府恺那?” “凭他在中都所作所为,能是什么后果?”蒙正无奈的叹息。 “不行,我们不能对不起他对杨家的支持。”杨太后连连摇头。 “姐姐,不要傻了,此人必然保不住了。”杨益三不耐烦的言道。 “一定要让他活,我才答应你们的条件。”杨太后还在坚持。 “不能感情用事,武府恺若在,你太后之位难保。”杨茂成劝道。 “让武府恺从中都消失吧,就说被乱军杀死了。”蒙正言道。 “那第三个要求那?”杨益三急切的问道。 “释放农皋骞腾和农皋骞翮。”蒙正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言道。 “若是放走他们,我们岂不是任人宰割了。”杨益三很不甘心。 “必须让我带走二位公子,这是君侯对邕国的保证,也是你们杨家对君侯的保证。”蒙正面色不悦,言语不善,“我们君侯待人以诚,言出必行,希望杨家也能坦诚相见,若是彼此猜忌,最后大家只能刀刃相加了。” 杨益三权衡利弊,一时之间难下决心,杨茂成闭目不严,太后最后下定决心,对众人言道:“我们做我们该做的,希望你们不要出尔反尔。” “我们休戚与共,既能一荣俱荣,干嘛要一损俱损?”蒙正笑着反问。 “小冢宰所言有道理,若是君侯能够兵临中都,我们自然会做好内应的。”姚武对杨茂成言道:“杨相国,我们要携手并进了。” 杨茂成点头,“将来你我将来还要同殿为臣啊。” 蒙正笑道:“是啊,我们真就要同殿为臣了。” 回到杨府,对如何救出骞腾和骞翮,很是犯愁,杨益三就将乐丰喊过来,将事情说明,便问乐丰,“君侯让我们救出两位邕国公子,可他们在太子府中被软禁起来,除了武府恺亲自出面,任何人都不能带走,我们如何才能做到?” 杨乐丰想了想,“不能让姑姑把他们接到宫里,再想办法吗?” 杨益三有些怨气,“你爷爷不想麻烦姑姑,怕武府恺狗急跳墙。” 杨乐丰点头,“爷爷担忧不无道理,两位公子是武府恺的保命符,怎会让人带走,就算是姑姑去了也不行,反而让武府恺疑心,救人就更难了。我去过太子府,到处都是龙武卫,有几百人镇守那,硬抢是不可能的,只能来软的。” 杨益三有些惊奇,“怎么,你和武府恺有一腿?” 见杨乐丰摇头,杨益三很是失望,“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办法那。” 杨茂成面色担忧,“其实,难得不是救人,难的是如何自保。就算是我们强行救出人来,若是让武府恺知道了,一定会血洗我们杨家。” 杨乐丰眼珠一转,“爷爷,你们官场不是最喜欢扯皮嘛!那我们就扯皮就是了,扯来扯去,这局势就变了,武府恺就该忧心成遂和公羊错了。” 听闻这句话,杨益三眼睛一亮,一拍大腿,“是啊,找个替死鬼。”想了想,马上犯愁了,“总不能让龙武卫当这个替死鬼吧。” 杨乐丰言道:“父亲,我教你法子,就能救出两位公子。”…… 太子*宫中,武府恺盯着床上躺着的两位公子,看到他们脸色苍白,遍地的呕吐物,甚至还有丝丝血迹,面色很是担忧,忙问御医:“怎么样了?” 御医擦了擦脸上不知是忙的,还是吓出来的汗水,微微颤抖的手努力端平,将药碗端了过去,长长舒了口气,“幸亏发现的早。” 杨益三满脸担忧,“武帅,第三次了,防不胜防啊!” 武府恺面色愤怒,一拳砸在桌子上,“让我知道是谁,就屠他满门。” 杨益三看着被砸碎的桌子,暗暗心惊,他努力平复心中的恐惧,装作若无其事的劝说道:“若是两位公子死在我们手里,邕国定会附逆,响应成遂,到了那时,我们真就无力回天了。”见武府恺点头,便提议道:“龙武卫打仗厉害,可这保护人身安全,不是他们擅长的啊!何不交于卫府,他们最擅长保护要人,武帅只需将屈辅国放在宫中看管,他自然会拼命保护两位公子的周全。” 武府恺点头,命令李邦基道:“你去将屈辅国请来。”想了想,命令道:“等小狼蝎来了,你尽快将两位公子送到卫府,让他们保护起来。” 看到李邦基出门,杨益三愤愤言道:“一定是公室做的,他们是为了配合成遂,扰乱民心军心,应该砍了几人,震慑他们。” 武府恺盯着杨益三笑道:“好,此事你去做,杀谁有你来决定。” 杨益三嘿嘿笑道:“我是大卫领,不杀这些鼠辈。”…… 过了两日,李邦基和屈辅国,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李邦基言道:“将军,我已将两位公子交给卫府。”说着,掏出来一份盖着卫府大印的交割单,指着印戳,“这上面还有卫府签字,这是姜时助。” “是这位?”屈辅国指着姜时助,“你把两位公子交给了他?” 李邦基盯着眼前的姜时助,摇了摇头,“不是他。”知道自己受骗后,气愤的质问道:“可为什么交接地点,交接时辰都是对的,那一定是你们卫府的人。” 屈辅国赶紧摇头,“你不要血口喷人,地点和时辰可是没有商量,而是你们通知的我们前去的,要是泄密,也是你们自己人泄密的。” 看到李邦基哑口无言,武府恺气愤的命令道:“封锁中都,去搜,去查。” 皇后对屈辅国言道:“督公,要说搜人查人,你们可更厉害。” 屈辅国点头,“臣明白。”对姜时助言道:“你带人去查吧。” (138) 逼样关之战 逼阳关北连雷夏泽,南连蕲丘山,是通往皇领的必经之路。 主帅风太华立马山丘,看着连绵的老水大军滚滚而过,扬起漫天烟尘,豪情顿生。目光望向西方,风帅知道,只有攻下逼样关,才能克定彭邑,进击中都。为了攻克这座险关,特意让武骑出战,出其不意的急行两日,抵达关下。 看到关隘上急急备战的守军,知道战机稍纵即逝,顾不得休息,人不卸甲,马不解鞍,风帅下令,“片刻不得拖延,马上进攻。”接到命令后的武骑没有丝毫耽误,便上马进攻。关上守军没想到对方如此迅猛,急急张弓射箭,玄甲武骑从马上取下宽大盾牌,将自己罩起来,面对箭雨,竟然毫发无伤。 策马来到城墙下,玄甲武骑下马,取出脚蹶弩,用脚给强劲的钢弩上弦,对着城墙射去。钢弩射出的每个弩箭后面都挂着绳索,这些战士接连射出三根弩箭。每个弩箭都嵌入城墙,猛然从大盾中甩出小盾,掩护着攀爬城墙。 银甲武骑借助大盾也赶到城墙下,迅速从马上卸下折叠盾牌,在城下做好了防御,取出强弓对着城墙射去,压制对方的弓箭手,掩护玄甲武骑进攻。 李乂如同猿猴般的攀爬城墙,迅捷的速度吸引了城墙上的守军注意。 看到突进的李乂,宫无忌在下大喊道:“爬这么快,找死啊!” 见李乂速度如此之快,守军很是紧张,赶紧将长箭射向李乂,李乂将师傅打造的战甲当做内甲,箭矢射在身上,纷纷弹开。见弓箭没能奏效,守军把巨弩对准李乂,等爬上城墙,将会同时发射,瞬间就能将李乂射成刺猬。 刚刚攀上城墙,李乂听到呼啸之声,三架巨弩同时射出。李乂全神戒备,清楚感受到三枚弩箭的速度和来势,当三架巨弩射出的瞬间,猛然拉动绳索,宛如冲天而起的飞鹰,两个弩箭被躲过,又将盾牌抛了出去,迎着弩箭而去。弩箭巨大的力量将盾牌弹在一边,但也失了准头,擦着李乂身边而过。 城下的列阵的骑兵看到如此惊险的一幕,传来惊呼,当看到李乂躲开第三只弩箭,顿时传来震天的叫好声,连正在观阵的风帅都不忍喝彩。 李乂在空中宛如飞天大鹏,借着力量,从天而降。还没等落下,李乂就感到身边都是刀剑如林,十多个致命的武器从各方刺了过来,这些武器中,有长刀,有大剑,有长枪,有短矛,连两个巨大的钉头锤也迎面冲了过来。 李乂上身急缩,躲开冲着肩头的长刀,双腿顺势踢了出去,将身后的想要背劈的长剑踢开,在间隙中荡开冲着胸膛而来的长枪,借着下降的威势,将短矛踩在脚下,这一系列动作毫无停滞,一气呵成,引得一片喝彩。可还没等落稳,又觉察到蓄势待发的钉头锤敲击到了胸甲上。李乂赶紧后退,想避开这致命的一锤,可是钉头锤来势太猛,实在无法躲避,只能用长刀硬上,生硬的接了下来,随着轰然之声,李乂手中的长刀被充满力量的钉头锤砸弯了。 刚喘过口气来,见到远处弓弩手正瞄准自己,毫不迟疑,将手中残刀甩了过去,只听到惨呼之声传来,弓弩手被砸的脑浆迸裂。被这惊人的杀气所震慑,围攻的守军一片慌乱,纷纷避开。趁着敌人惊愕的间隙,李乂随手抓起身边敌人,朝着对面砸了过去,将迎面几人砸倒在地,看到被打开的突破口,李乂顺势冲了出去,背靠着城墙垛口,抽出背后的野望剑,又激战起来。 野望剑在手,李乂便如猛虎出柙,咆哮着扑向敌人。 凭借着巨大的力量,敏捷的身手,锋利无比的野望剑,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有十来人倒在身前,铠甲之上染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鲜血,让他看起来面目更加骇人,如同来自冥府的杀神,将敌人吓得纷纷躲闪。 见李乂如此勇猛,缺口已被打开,攻城的玄甲武骑顿时士气大振,纷纷加快了攀爬速度。紧跟而上的是公西泽和巫马黑嘉,宫无忌也爬上城墙,随着更多的玄甲武骑涌上城墙,守军更是溃不成军。 宫无忌看了眼城下黑压压的骑兵队伍,知道大家都在盯着自己,想到风帅肯定也在观战,浑身顿时充满了力量,举起长剑,呐喊着冲了上去。 看到武骑占据了上风,城下观战的风帅这才松了口气,脸上才露出笑容,问身边的诸位将军,“刚才冲上去的那个小子是不是李乂?” 岳军门点头,“是李乂,后面冲上去的是巫马黑嘉、宫无忌他们。” 风帅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样子,锋锐!” “对,锋锐!”众人纷纷附和,岳军门言道:“风帅立下首功的时候,也是少年啊,我可是听说了,风帅当年也是万军之中,来去自由。” 想起当年,风帅也是暗暗得意,“我那时候是个虎小子,什么都不懂,作战时候,就想着逞能,傻傻的往前冲,能活下来,真是侥天之幸。” 岳军门笑道:“风帅,吉人自有天相,君子自有天佑。” 风帅指着城墙上欢呼的武骑,大笑道:“英武少年意气昂,铁甲千骑卷平冈,诸位将军,我们老了,这天啊,终归是这些少年们的天啊。”对众人言道:“首登者授九勋,升三级,李乂是五人之长,三级之后,可为骑督。” 有将军觉得不妥,劝道:“风帅,玄甲武骑不过二百,这骑督说是统帅百人,可武骑外放,升三级使用,如此一来,可实为统领,离副将不过是一步之遥,距大帅之位三四级而已。李乂不过二十,如此位高权重,是不是……” 风帅哈哈笑道:“功名但求马上取,想搏破天富贵,就要冒死去摧城拔寨,若是嫉妒李乂之官,只需建立李乂之功,只要能首登,本帅照样给他官升三级。” 岳军门点头,“风帅教导过我们,赏罚之道,在于正义,明法,彰功,标罪!功之不彰,则军不知所趋,如此大赏,才能三军用命,克敌制胜。” 风帅满意的点头,哈哈笑道:“岳军门深得我心啊!”看到逼阳关的大门打开,便扬鞭策马,对众人喊道:“走,去看看我们的少年英雄。” (139) 兵临彭城 皇帝璟荣和众臣汇聚在成业殿,商议如何应对东元的进攻。 杨益三虽说是中帅,可他不知兵略,对用兵之事一无所知,武府恺成为实际的中帅,首先开口,“圣上,河间吞并了阳武,正纠合元卫、广川和中定,准备齐攻邢襄,东元也占了逼阳关和师耳关,泰宗大营和老水大营齐出,举国来犯。” 姚武言道:“不知武帅有何应对之策?” 武府恺言道:“圣上召集诸位大臣,就是为了群策群力,若没有姚相,怕是这封父大营我也调动不了啊,你的信对邓逊远来说,比圣上的玉玺更好用啊!” 姚武心中得意,口上却很是谦逊,“率土之民,莫非王臣,你我都是臣子,大兵压境,更应该同心同德,方御外辱。” 皇帝凝重点头,“姚相所言有理,危难时刻,我们君臣更应一心,现在只有封父大营和龙武卫听从调遣,而北军、单父大营和野穹大营从逆,我们掌握的兵力单薄,怕是无法抵挡东元、河间和成遂等一众逆贼的进攻。” 武府恺言道:“单父大营威慑泰宗大营,野穹大营阻挡老水大营,本就是设置两大营的目的。依臣见,把封父大营调回来守护中都,姚相认为如何?” 姚相面色郑重的言道:“若是我们将封父大营调回,那么宗室就会调集野穹和单父两大营来围攻我们,如此一来,不但中都有陷落之忧,皇领也有亡国之危。宗室之所以不敢调集两大营卫公,也认识皇领是祖宗基业,万不能丢,才只率北军攻城。臣认为,让封父大营牵制两大营,只是让封父大营退入雒水之南的老丘,一来借助雒水防范东元南下,二来方便局势危机时救助中都。” 杨太后很不高兴,“宗室不是不认圣上吗?就让他们成家去守江山吧!我们就把封父大营调回来守卫中都,看他们宗室如何应对。” 姚武言道:“太后,若是我们将封父大营调回中都,宗室只需让出皇领北方,还是我们替他们抵挡东元兵锋,到了那时,宗室可真就坐山观虎斗了。” 刘车坤赶紧附和,“姚相所言不虚,圣上要天下人看到,只有圣上才是心怀苍生,念及黎庶的英主。到了此时,成遂等众贼还是只顾谋逆,不顾百姓,那么天下人作何感想?这样的天子怎能收拢天下人心?” 余靖昌也出来言道:“圣君之象,必治世以仁,善人之治国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第十五任皇帝成襄仲,性格柔慈,除诽谤,去肉刑,躬节俭,不受献,天下莫不感之,大位虽被其弟所夺,可天下人依然奉其为正阙,后来还是其子崇阶重夺皇位,这也是天下苍生感念其父德政的缘故!” 新晋御史彭子谷言道:“臣下记得,二十七任明仁帝丘驹,以仁孝治天下,广施大德,天下怀安,黎民醇厚,虽有千年旱灾,可天下未乱。” 武府恺嘲笑道:“都是太史溢美之词,定天下之心罢了。” 皇帝言道:“不管史书如何,为君者宽仁大度,广恩博施,念及天下苍生总是没错的,朕决定,为天下计,将封父大营调集到老丘,以防东元南下。” 北军大营中,成遂等人正在商议,如何应对东元河间结盟。 公师都言道:“宗主,东元大举来攻,我们皇领应该如何抵挡?” 成遂愤愤言道:“小小东元,也敢犯我皇领,一定要将他们灭了!哼,先帝统治二十年,弄得是天缘人怒,致使上天降下惩罚,若不是五年大灾,凭借父皇留下的基业,何至于让人欺负到这个地步,几百年来,我们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让我说啊,把单父大营和野穹大营的兵马调集回来,加上北军,三军齐攻,尽快拿下中都才是,有这些宵小之辈在中都,内不能安定,如何外御强敌?” 听到成遂辱骂先帝,在座的众人很是尴尬,公道安打破了尴尬,“祖宗基业,不能不要,伪皇可以不顾皇领百姓,可我们成家不能不管。当务之急,是让单父大营撤到睢阳,只要守住睢阳,东元就不敢挥师南下。” 公师都点头,“二兄说的对,我也由此想法,睢阳城坚,又有荡睢水辅助,屯兵于此,可防止泰宗大营南下,也方便监视封父大营。若封父大营不顾大局,独自撤兵南下,留下我们来单独抵挡东元联军,那我们也无需客气,就将单父大营南撤,让出大道来,让东元联军去攻打中都吧!” 成遂笑道:“道安兄,你不是给姚家写信了嘛,他们怎么说的?” 公道价回道:“我们告诉姚武,若能顺从大势,让封父大营抵抗东元,将来攻陷中都,就赦免姚家,姚武也回信答应了。” 成遂大笑,“很好,等攻下中都,第一个就要诛灭姚家满门。” 公师都笑道:“就是,谁知道是那个乱兵干的,此事就是武府恺做的,他愤恨姚家举义,恼羞成怒,屠戮姚家,姚家为国捐躯了,满门忠烈啊!” 成遂点头认可提议,“我们只要有北军在手,攻下中都是迟早的事,我们虽然剿逆,但也不能失了祖宗江山,等攻下中都,我们就联合邕梁,反攻东元。” 公道安摇头,“那我们就没法灭了姚家满门了,毕竟,姚武的小娇还是邕国的国母,他的外孙是梁国君侯,我看先留着他们,慢慢对付就是了。” 成遂大笑道:“案板上的肉,还是慢慢切吧!”指着舆图言道:“放弃单父大营,将兵马挪到睢阳去!传令五黎郡驻屯将军去彭邑,易郡驻屯将军去城父,这样就形成了睢阳,彭邑和城父三角防线,就是东元三大营来了,我们都不怕。” 公道安言道:“如此一来,防守就固若金汤了。” 成遂豪情满怀,“尽快部署,我们也北军也做好进攻准备。”大手一挥,“我们要在中都过元节,让那些逆臣的血来染红元节的喜庆。” 逼阳关通往彭城的大道上,数千骑兵正在疾奔,扬起了漫天尘土。 领兵的邾元固将军立马高丘,看到远处朦胧的彭城,才稍稍松了口气,眼光看着东方,问气喘吁吁的副将,“东元追兵到了哪里?” 偏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怕是很快就追上来了。” 邾元固言道:“这是什么精锐,进攻这么迅猛,莫非是玄甲武骑?” 偏将点头,“看他们都是黑马黑甲,应该是玄甲武骑。” 想起当日场景来,邾元固面带惊惧,“我也没有想到他们战力如此骇人,不过半个时辰,就能攻下逼阳关。”说起来,更是懊恼,“我以前知道玄甲武骑的利害,没想到这么厉害,要不然,逼阳关上,我肯定部署更多的守军了。” 副将点头,“当时谁也没有想到,我也被吓了一跳。” 邾元固很是担忧,“丢了逼阳关,我怕是人头难保。” 副将笑道:“将军毋庸担忧,你当了二十年的彭城守将了,这里都是你一手提拔的,此刻要是敢把你杀了,你信不信,彭城马上就回归顺东元。” 邾元固厉声言道:“朝廷自有法度在,我丢了逼阳关,就是被杀了,那也是国法森严,你们可不能公私不分,胡乱行事。” 又有副将言道:“放心吧,将军,谁是朝廷,还不是我们说了算。若是谁敢要说斩了将军,那就是忠奸不分,这样的朝廷,我们才不认。”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就是,这样的朝廷,我们肯定不认。” 正在此时,彭城之中飞马前来急报,传令兵下马,大喊道:“将军,今日接到两份朝廷军令。”说着,就将两份军令递了上去。邾元固打开看了一眼,“都是让我们固守彭城。”看完后,将军令给了手下传阅。 众人看后,纷纷点头,“看来都知道拉拢将军。” 正当众人舒了口气时,就看到遥远地平线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的黑点,正在远处徘徊,邾元固顿时色变,“来的好快,看来肯定是玄甲武骑了。”看着还在疾驰的队伍,狠了狠心,“传令,焚烧所有辎重,粮食不能给他们留下一粒。” 副将感觉很是可惜,“这么多辎重粮草,守城可有大用,烧了有些可惜啊!”指了指前方的彭城,“再有一两刻钟,我们就能全部撤入城内。” “当初逼阳关就因不够果决,才让他们一战而定,我们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看到远处黑线慢慢汇聚而成,邾元固言道:“不好,敌人正在列阵。”似乎想到了什么,着急的大喊道:“这是计策,他们故意的。” 副将也明白了,“对,他们故意驱赶我们,好借机冲入城内。” 看到远处的玄甲武骑开始冲锋,邾元固大喊道:“快,点燃辎重。” 一辆辆的辎重车点燃,漫天的烟雾顿时弥散,传令兵策马大喊:“将军有令,赶紧入城,一刻钟后关闭城门,不能进城者,生死不论。” 看到城门关闭,吊桥拉了起来,策马奔来的李乂等人赶紧勒马。 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满脸发黑的宫无忌满脸遗憾,愤怒的大骂道:“娘的,要是我先冲进去,连升三级,我都能做将军了。”然后盯着李乂,戏谑的言道:“要是你小子再升三级,就是大将军了,可以和风帅平起平坐了。” 公西泽笑道:“做梦吧,到了将军,九勋才升一级。” 黑嘉笑道:“一次首登,一次破城,上天都会嫉妒弗羊兄的。” 穆俱宰点头,“这个倒是,情深不寿,慧极而伤,不能便宜总是我们占啊。” 李乂言道:“倒是果决,要不是他们用火,我们也就冲进去了。”看着高大的城墙,悠悠言道:“有如此将军坐镇,这座城怕是不好攻破啊!” 正在说着,“嗖”的一声,一支弩箭带着破空之声,冲着宫无忌而去。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李乂手中的长槊出手,轻松将其挑落,惊得众人一身冷汗。 看到城墙上越来越多的守军,还有推出来的强弩,穆俱宰笑道:“我们别总想着破城之功,人家也想着斩敌之功,我可知道,杀一个玄甲武骑,也能官升三级,我们别成了人家发达的垫脚石。”说着,就调转马头。 李乂恋恋不舍的看着城门,只得大声命令道:“撤兵。” 高大的城墙上,看着李乂长槊将弩箭轻松挑落,邾元固很是吃惊,细看几眼,指着李乂问道:“是不是这小子首登的逼阳关?” 众人也都注意到了李乂,副将点头,“就是他,这小子很强悍,逼阳关上,我还用强弩射过他,本以为能杀死他,还是让他用盾牌打落了弩箭。” 邾元固盯着策马而去的李乂,对众人言道:“敌人如此剽悍,我们不能死守。”指着城外山丘,命令道:“赶紧设置东南和西南两大寨,以做偏师。” (140) 大国师 汗王弘力、白音酋长等人到了坡顶,指着被烧毁的丛林,汗王骄傲的言道:“这次狠狠的给漠林一次教训,把这些林中毒蛇打个半死。” 右力汗仆古恩点头,“我们的勇士,用了整整一年,总算是打痛了这些林中毒蛇,他们就是缩进蛇洞,怎么也要等十多年才能恢复回来。” 汗王言道:“白音酋长,你们冰原部忠心跟随我们,我们云中从来不会亏待并肩作战的朋友,冬季快来了,我们决定返回草原,你们是跟着我们去云中?还是留在漠林?还是返回冰原?你们若去云中,我们会给你右力汗的礼遇。” 白音酋长抚胸行礼,神色满含感激,“尊贵的汗王,感谢你的慷慨大方,我们会按照约定,留在这里,帮助你们镇守北方大门。” 汗王痛快的点头道:“好,按照约定,铁门关赋税分给你们一半,贲马河以北的土地给你们,我们要成为世世代代的盟友,如同我们和北地一样。” 纳木阿言道:“感谢汗王的赠与,我们一定会世代为友。” 突然,山坡下传来示警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巨狼正在骚扰骑兵。这些巨狼偷袭的速度很快,片刻功夫就杀了几名骑兵。看到这些巨狼如此猖獗,汗王怒火万丈,命令合围这群巨狼。牛角号吹响,骑兵从四面八方冲着群狼而去。 号称“云中第一勇士”的阿赤拔出战刀,统领猛克营飙风般的追了上去。猛克营是云中骑兵精锐中的精锐,都是百步穿杨的高手,骑术娴熟,配合默契。他们如风纵横,呈雁阵攻击,两翼张开,将巨狼往中间驱赶,无论狼群朝那个方向逃窜,都会遭遇迎面而来的骑兵。随着号角高亢,雁阵两翼精骑加速前进,变为圆阵。头狼知道圆阵成型后,会越来越厚实,到了那时,唯有一死了。 头狼一声长嚎,无路可去的狼群冲入山谷,沿着河道逃亡。 骑兵在山谷中追击,不知不觉进入弥漫着雾气的群山深处。月亮高挂空中,月光将天地衬托的冷清,黄栌小檗将群山染红,金色的黄度梅,绿色的松柏,铺就浓墨重彩的油画。林中一泓泉水涌出,白沙铺就的池底,清澈干净。 口干舌燥的战士见到碧蓝的甘泉水,掬起泉水,饮入口中,泉水清冽,入口有股淡淡甜味,让人精神一振,军士们争先恐后的在泉水边饮水。 琴箫之声悠悠传来,汗王循声望去,发现林中有座竹林掩映的木屋。 白纱女子清丽绝俗,玉手抚弦,没有因为士兵的到来而有丝毫慌乱;盘坐在旁的中年人身着黑色文士袍,儒雅风流,仰望着高空明月,沉醉其中。清冽的琴声,伴着悠扬箫声,金声玉应,说不出的清越高远,仿佛同天地共和,连不识音律的士兵也都听呆了。夜风吹起白衣女子的轻纱,黑衣文士的宽袖,衣衫飘飘,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仙人,骑兵甲衣振振,伴着七弦琴声,更显萧索。 木门轻轻打开,传来男子清朗的声音,如同撕云裂帛,每个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汗王来了,就说老友相见,请到小屋一叙。” 汗王带着阿赤刚到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草原的主宰者,还记得黄伯友吗?”伴随声音,汗王看到了手持绿竹杖的文士。 “大国师!”汗王露出无比惊奇的表情。 阿赤半跪在地,虔诚的拜见,“天神之手,又见到你了。” “难得还记得我这无名之人。”黄伯友闲庭信步的说着。 “十四年了!大国师无声无息的离开王庭,再也没回来,连跟随你的孟克也都消失了,我令人索遍云中,却没有任何消息,原来大国师隐居此处。”汗王语气甚是遗憾,“大国师走了,我身边就没有传达天神智慧的巫师了。” “看来古达木离开了你。”黄伯友也不觉得奇怪。 汗王点头,“先生离开后,你的学生古达木也离开了我,跟着弘达去了云西。” “让他在王庭,每天见到彦真,也是种折磨。”黄伯友做出请的手势,“到了这里,就稍息片刻。”待进入房间中,黄伯友指着女子笑道:“这是我在漠林捡到的孩童,自小喜欢弹琴,我就给他取名琴格勒,寓意聪明幸福。” 汗王好奇的言道:“大国师这些年就隐居在这里?” 黄伯友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汗王想听吗?” 看着后面跟来的大队亲卫,汗王对着阿赤他们挥挥手,“都下去吧!” 虬松之下,古井之旁,二人在石桌前对坐下来,琴格勒将煎好的茶水奉上。汗王饮下一杯,感觉精神振奋,好奇的问道:“什么茶?让我感觉回到了二十岁,看你就没有丝毫变化。”指了指自己,“我的头发都白了这么多。” 黄伯友指着石下古井,井水在月光下泛着柔和光芒,宛如宝石,“这就是我隐居在此的原因,古井之水如同天神的遗泽,让人返老还童,长生不老。” 汗王问之大惊,马上露出喜色,起身来到古井旁。月光投下月影,洒在暗红井水之上,泛着微毫光华,汗王压下激动的心情,静静的看着井水。 “汗王,伸出你的手,放在水中。”黄伯友平静的言道。 冲入鼻中有股淡淡的血腥气,虽是疑惑,汗王还是将双手伸入暗红色井水中,手刚入水,就感觉井水蠕动,往身体中涌动澎湃活力,这种力量贯通全身,让他浑身舒畅。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蜷皱的皮肤慢慢展平,灰色枯败的双手变得白嫩,汗王心中狂喜,难以置信的言道:“难道大国师屡屡提及的《云中七笈》中的传说是真的,这真是长生天的血液,使人不死的力量?” 黄伯友笑道:“是不是长生天的血液我不知道,可井水能让人不再衰老。” “我无数次的祈求长生天降下恩泽,让我永远驾驭骏马,手握钢刀,冲锋陷阵,永远的行乐,可是通天巫告诉本王,这只会激怒长生天,降下灾祸。”汗王恨恨言道:“看来,他并不是长生天的使者,无法获得长生天的宠爱。这个满口谎言的狐狸,总在我耳边说大国师是魔鬼,串通至正会,将大国师逼走,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诋毁你了,那是嫉妒,这个女人般气量的通天巫。” 黄伯友平静言道:“闭上你的眼睛!” 闭上眼睛,汗王静静感受,看到母亲在面前浮现。汗王七岁时,老汗王乌古弘仁听从了通天巫的意见,将自己立为王储,按照云中习俗,母亲会被绞死。从那时起,母亲便不在了,幼小的孩童还不理解母亲整夜不睡的看着自己,抱着自己,吟唱歌谣。那晚的月光就是如此明亮,母亲的泪珠却流不完。 “敞开你的心扉。”黄伯友的声音恍如天音。 云中的花朵,美丽活泼的女子正冲着自己微笑,增张开双臂,朝着自己跑来,看到母亲期许的目光,汗王含泪微笑,张开双臂,冲着母亲跑了过去。感觉母亲冲进躯体之中,两个灵魂在剧烈争斗。看到自己颤抖的身体,汗王想要呐喊,却喊不出来,拼命将石桌上的茶具打翻,希望引起亲卫的注意。 黑暗之中,一双绿色的眼睛观察这一切,当看到阿赤要去查看汗王时,发出了震天狼嚎声,几只巨狼随即冲了过来。阿赤指挥众军以木屋为核心,组成防御圈,这群狼试图冲入包围圈,却被羽箭击退。猛克营和巨狼对峙着,随着骁骑营赶来支援,狼群见到没有机会,在头狼指挥下,朝着山中丛林撤退。 汗王和黄伯友谈笑风生的从木屋中走了出来,众人看到汗王安然无恙,顿时放下心来,汗王言道:“大国师,本王邀你回到王庭。” 黄伯友平静言道:“待我料理这里之后,我再去见你。” 看着汗王领着大军而去,黄伯友到了房中,就见到正在等待的郎雄,平静言道:“郎雄,你今天做的不错,虽然折损不少,可我们的目的实现了。”说着,将一粒丹药扔给了郎雄。郎雄接了过来,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片刻之后,郎雄双眼充血,身体变得更加雄壮,狼爪更加锋利,獠牙更加尖利。 黄伯友挥了挥手,郎雄便恭敬的退了下去,这时候,白衣女子走了出来,小心言道:“主人,我想去中土寻找他。” 黄伯友点头,“你在漠林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做你想做的吧。” 白衣女子躬身行礼,背起桌上的琴来,出门而去。看着白衣女子的背影,黄伯友随口言道:“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好一个痴情种子。” (141) 铁烈 永封冰窟中,一声巨响传来,阔夫勒雕像散碎,庞大的力量将冰窟震塌。 久久之后,伴随着“哗啦啦”的破冰声,铁烈缓缓从冰晶中走了出来。古铜色身体上都是隆起的肌肉,举手投足间显示着澎湃的力量,经过五年精血滋养,吸收了阔夫勒传承之力和千人精血的铁烈终于破茧而出,化茧成蝶。 五年前,在满都拉主持的血祭中,上千俘虏的鲜血涌入阔夫勒雕像中,汇聚成庞大的力量,在这力量压迫下,铁烈全身碎裂,陷入昏迷。在昏昏沉沉中,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等恢复意识后,全身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屡屡陷入昏迷之中,若不是七神石的滋养和护持,他无法想象自己如何挺过那段时日。 在精血滋养下,碎裂的骨骼慢慢愈合,肌肉不断生长,他不但肿胀一般的疼痛,还全身奇痒,这种又痛又痒的感觉比单纯的痛更让人无法承受,他想喊却喊不出来,想动却被束缚,这似乎是无情无尽的折磨,就是相死也无法做到。 七神石如同母亲般不断的滋养他的魂魄,安抚他的躁动,宽慰他的心智,才让他在漫长的空寂中不至于疯掉。他想起了大巫师传授的冥想之法,想起大酋长让自己记住这些冥想之法的深意,唯有空寂才能应对空寂,他闭上眼睛,封住内心,让自己陷入空寂之中,不知岁月,不知寒暑,任时间流逝。随着雕像内的血雾越来越稀薄,束缚的力量越来越弱,而身体蕴含的力量越来越澎湃。 直到有一天,从冥想中醒来,看到血雾被吸收一空,自己拥有的力量似是无穷无尽,似乎能撕毁这个世界。他知道,无数次期盼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可当他要破壁而出时,却对孕育了自己,又给自己无穷折磨的阔夫勒满满的不舍。轻抚着雕像的内壁,上面有无数的深深抓痕和血迹,他知道,自己在这里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他突然心潮澎湃,想摆脱这一切,汇集了全身力量,对着内壁狠狠一击。 走出冰窟,举目四望,地平线上的太阳如此硕大明亮,晃得眼睛都睁不开,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长长的影子,在天地之间如此孤寂,引来如此惆怅。 秋风吹来,让他感受到早已忘记的寒冷,浑身禁不住颤抖。看到俘虏丢弃的破皮衣,捡起来穿上,才感到暖意。有些疲乏的躺在地上,看着辽阔的天空,感觉过往的一切如同是梦,心酸、痛苦、得意、欢乐等种种滋味涌上心头,他又想起了大酋长,想起过往的朋友,他知道大酋长为什么没有留下人,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他还牢牢的记得,“只有强大,才是我们冰原最需要的。”若是自己挺不过澎湃的血脉之力,不能破壁而出,不能回到营地,都不是强大的铁烈。 肚子传来了咕噜声,饥肠辘辘,这种人间的味道让他欢畅,让他怀念。还没等他挪步,就听到了震天咆哮声,铁烈心中一紧,他知道,这是一头雄壮而且饥饿的冰原熊,没想到,刚刚出来就碰到了如此大敌,看来真是出师不利。自己想寻找猎物,没想到,自己却就成了猎物,想到这里,禁不住的摇头苦笑。 循声望去,一头庞大的冰原熊正缓缓而来,庞大的身躯每一次落下,都能震动大地,让人胆寒。赶紧四下寻找趁手的兵器,却只看到一些碎石,还是冲破阔夫勒雕像时散落的,捡起一块尖利长石,准备和巨熊一搏。 正在全身戒备的盯着巨熊时,身后又传来了震天的咆哮声,回头一看,一头更雄壮的冰原熊冲了过来,看起来,今天是被这一对冰原熊盯上了。看了看四周,无遮无拦,当看到破碎的庞大雕像,便有了主意,朝着雕像奔跑过去。 看到猎物逃跑,公熊赶紧追了上去,发现猎物躲进残破的雕像中,公熊伸出强有力的前爪将巨大的雕像翻过来,正在较劲时,蓄势待发的铁烈冲天而去,将尖石插入巨熊眼中。没想到自己竟有如此力量,跳的如此之高,轻松一击就能重伤公熊,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铁烈面露露出狂喜,禁不住哈哈大笑。 公熊眼睛被刺瞎,不顾流血的痛苦,更加疯狂的进攻。铁烈借助雕像掩护,左右闪躲,凭借灵巧的步伐来躲避锋利的熊爪。迟迟不能得手让公熊进攻的更加疯狂。正旁监视的母熊也发出咆哮,冲了上来,加入战团,一起围攻铁烈。 如此一来,在四个锋利熊爪的进攻下,躲闪起来就更难了,好几次被熊爪掠过,抓出几条血痕来。随着争斗持续,铁烈对自身巨大力量运用的愈加娴熟,闪躲进攻更加得心应手,他把两只巨熊当做是磨刀石,来磨砺自己的刀锋。 铁烈不敢浪费太多体力,趁着间隙,捡起地上尖石,看准时机,插入了公熊的另一支眼睛。双眼都瞎的公熊彻底的疯狂,不管前面的是人还是熊,只管猛烈撕咬,将母熊咬的伤痕累累。母熊见公熊不分敌我,只能赶紧躲开,远远离去。 铁烈看准时机,将尖石狠狠插入公熊后脑之中,庞然大物顿时倒在地上。 开膛破肚,架起篝火,很久没有尝到烤肉的滋味,当看到篝火上滴油的烤肉,取了下来,轻易的撕碎烤肉,不顾烤肉的炙热,撕下一块就往嘴里塞去。 填饱肚子,铁烈归心似箭,撕下大块熊肉烤起来,准备动身南下。 (142) 成遂围攻 中都城外,北军将南门、西门和北门团团围定。 大帐中,成遂召开军前会议,焦虑的问道:“攻城机械怎么还没有抵达?这样拖下去怕有变化!告诉制作局,三日内不能运到城下,军法处置。” 公道安负责器械制作,面露难色,“那些庞大的攻城设备,建造需要的时日较长。朝廷为了防备北军作乱,配备的攻城器具很少,现工营将士日夜建造,但是也需要时日。”想了想,才敢保证,“我只能担保五日内送到城下。” 成遂点头答应,“不是逼迫二兄,只是军情如火啊,东元偷袭,拿下了师耳关和逼阳关,逡巡不前,只是在观察局势,若是我们不能尽快拿下中都,平定局势,如此僵持下去,东元发现了我们的软肋,岂能没有野心。” 公道安点头,“宗主远见,当前局势,东元虎视眈眈,河间狼子野心,他们在攻下阳武后,声势更振,提兵南进,奔着我们皇领而来。亏有先帝之德,邢襄来信,说他们定然会阻挡河间南下,让我们皇领平定内乱,好前去支援。” 公庶安言道:“梁侯集结人马,以拥立璟文的名义,要进入皇领助我们作战。请求我们准许他通过郧关,共同围攻中都。”说到这里,试探着问成遂,“宗主,要不要让他们助我们作战,我们北军,加上邕梁二十万人马,稳操胜券。” 成遂带着冷笑,“公羊错带着十万本国人马,也带着十万邕国兵马。若无姚家相助,邕国怎么可能给他十万人马,你们说,邕国收了梁国多大的好处。”说着,目光盯着公庶安,“你要是提点二十万人马,攻下了中都,你会做什么?” 公庶安闻言,并不回答,只是沉默以对。 公道安言道:“梁侯答应把梁国相送,以换取邕国支持。” 成遂冷笑,“连梁国都送出去了,若是拿不下皇领,登上那个大位,连个退路都没有,好了梁侯啊,到了如此地步,竟还打着拥立璟文的名义。”说到这里,竟然有些佩服,“真是后生可畏啊,想想我们真是老了。” 公道安劝道:“我们胜券在握,不可多生枝节,还是让梁侯安静的待着吧!” 成遂下定决心,“尽快拿下中都,困局才会迎刃而解。”盯着众人,问道:“师都不过是见个信使,怎么都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来。” 正当公道安出门时,公师都带着白孝,托着玉盘,步履沉重的走了进来。众人知道是老皇叔公叔协去世了,各个面带悲伤。 成遂悲痛的问道:“老皇叔千秋了?” 公师都点头,将玉盘呈了上去,“这是父亲亲笔信,让交于宗主。” 成遂将信拿了过来,打开粗览,看到字体,知道是皇叔所写,看到字体扭曲,知道是大病无力,点头言道:“这的确是老皇叔亲笔所写。” 公师都眼泪流了下来,“这是父亲拖着病体写的,他说,有些事要让宗主明了,有些遗憾要让我来弥补,父亲不能再为圣上,再为宗室做什么了。” 听闻此言,有些人擦去眼角的泪水,哽咽言道:“老皇叔千古。”众人纷纷上前,劝说公师都节哀,如此一来,让公师都更是悲伤,眼泪哗哗掉了下来。 公道安问道:“老皇叔怎么就突然去了?” 公师都回道:“报信人说,父亲咳出血来,半夜走的。” 成遂摇摇头,“咳血,这不是病死的,怕是被毒杀的。”说到这里,眼中似乎要冒火,“父皇就是被姚家毒死的,口鼻流血。” 公庶长叹了口气,“老皇叔的身体一直就不怎么好,自先帝大行后,发生了太多事情,老皇叔也是心力憔悴,独木难支啊!” 公道安问道:“伪皇怎么说的?让不让把老皇叔棺椁运过来。” 公师都摇摇头,“伪皇说父亲劳苦功高,加封父亲为太师,以收拢我们宗室之心,让我回去办理大丧,说什么宗室尽可去吊唁,他会让人来去自由。” 成遂一拳捶在桌子上,“欺人太甚,我们尽快攻下中都,给老皇叔送行。” 宗人都纷纷点头,“攻下中都,再为老皇叔办理大丧。” 公庶长问道:“老皇叔在信中都说了什么?” 公师都言道:“父亲说,当年没能拥立宗主继位,是他的遗憾。” 成遂点头,“我知道,皇叔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没有老皇叔,我只怕是在宗狱中也活不过几年,就算是皇兄成泽不杀我,姚家也不会放过我。” 公师都言道:“父亲还说,让过去就过去吧,宗主的遗憾他已无法弥补,我们宗室既然要拥立璟文为帝,不能节外生枝,如此方能善始善终。” “我不会辜负老皇叔的期望,待攻下中都,拥立璟文为帝。”成遂高声命令道:“哀兵必胜,传令三军,戴孝三日,三日后,进攻中都。” (143) 幻术团 巨大墨绿色帐篷中,波斯幻术师的表演引得阵阵欢呼。 波斯幻术炫目华丽,让金币瞬间消失,从封闭的玻璃瓶中取出玻璃珠,让人惊讶不已。舞台上,魔术师吞下闪亮的长剑、让燃烧的火苗在空中舞蹈,升腾的烟雾幻化出各种物品,种种幻术表演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待观众兴奋之时,点鼓响起,三名舞女轻盈而出,面上蒙着白纱,穿着黄绿混间的舞衣,点缀的彩色玻璃光彩闪闪,一下就把观众眼光吸引。舞女穿插交错,扭动无骨身躯,玉指撩拨看客,让人更加亢奋。突然鼓点停歇,台上冒起白烟,待轻烟散去,多了名艳丽无比的红衣女子,让观众看的眼睛都直了。 于则坐在贵宾席位上,心不在焉的看着表演,目光不是的瞄向门口。 有小厮过来耳语道,“我家主人有请。”说着,递过去一块椿木牌。 听到是波斯语,于则心神大震,赶紧接过木牌,看到雕刻的波斯文字,“阿胡拉的使者,拉什努的朋友,苏鲁士。”阿胡拉是波斯信仰中的善神,拉什努是众神审判者,苏鲁士则是他们派往人间的罪罚者,木牌周边还有云纹,十分精美。 看着小厮离去,于则知道这就是接头人,快步跟了上去,到了后台,一群波斯人正盯着自己,如同是一群猎鹰在围观猎物。看到这群人皮肤灰白,面孔棱角分明,于则知道是波斯人无异,开口问道:“你们是鹫堡的人?” 鹰钩鼻的波斯首领听不懂中土话,茫然的摇头,便问身边的红衣女子,这名女子正是舞台上最为艳丽的舞姬,她用生硬的中土话回答,“是的。” 鹰钩鼻首领突然冒出来一串话,于则久在中土,波斯话不是很娴熟,只是听了个大概,断断续续听懂了几个单词,“拜火者,前朝王族,光明教,火母。”满脸疑惑的问红衣女子,“你们首领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红衣女子语速很快的告诉首领,于泽却是一句也听不懂,似乎说的是更西方的言语,首领才明白过来,知道误会了对方,便笑呵呵的伸出手来,了一串话,红衣女子翻译出来,“我误会你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我们的新朋友。” 于则吃惊的问红衣女子,“你为什么会说中土话?” 红衣女子很是得意的回道:“我叫罗莎亚,曾经跟过一个中土商人,我的中土话就是跟着他学的。”指着首领言道:“他是我们的头领,土门。” 于则急切的问道:“来了几个人?” 罗莎亚指着另外三个舞女,“我们四个人。” “四个舞女?”于则觉得不可思议,“你可知道目标是谁?” 土门笑道:“我知道,是王者成遂。”指着四个舞女,很有信心的言道:“去年刺杀瀚海国王陀阇迦时,也是她们四人,她们就如同四头狮子去捕杀一头驴子。”看于则还是不信,淡然的讲道:“放心吧!她们在山中训练过无数次了。” 看着这四个风姿卓越,却是柔弱的的女人,于则还是不安,忧心忡忡,“我雇佣你们来刺杀,若是失败了,我会遭受灭顶之灾,被诛灭九族。” 土门语气坚定,“要是不成功,我们就会死,什么都不会留下。”对四名女子笑道:“山中的长老说了,死亡就意味着天堂,要去留着奶和蜜的地方。” 四名女子神色坚定,眼光充满了向往,“我们想去天堂,长老说过,只有在那里,花儿才永远盛开,容颜才不会凋谢。这次行动若能成功,就能进入天堂。” 看到她们无比向往的眼神,于则才稍稍放心,“我会送你们进入大营。” “我们需要金子。”土门伸出了手,“一万两黄金。” 于则言道,“成遂死亡后,我会让波斯商行给你们的。” 土门点头,“你若是不能做到,我会让你知道我们的手段。” 少阳山下的院落中,快马到来,递过去一封信,“中都于大人来信” 沈保三拿着信给众人,“于先生来信,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段公达面色平静,“先说坏消息吧。” 沈保三面带忧色,“成遂正率北军围攻中都!” 段公达没有说什么,又问道:“那好消息那?” 沈保三笑道:“他联系了山中老人,让他们出手了。” 梁高蟾遗憾的摇头,“为何如此,成遂是拥立圣上的。” 公君胜有些嘲讽的口气言道:“你啊,梁兄,真是古君子啊!你想一想,若是成遂夺了中都,登上那高高的皇位,怎么可能再将皇位交还圣上,说不定还会……”说到这里,就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往下说。 梁高蟾想了想,很是诚恳的点头,“你说的对,是我想简单了。若成遂是个臣子,攻下中都,将大政交还圣上,做个辅翼权臣,有大功于社稷,可保时代富贵。可他是个皇子,也能继承大统,若他得了皇位,为了保住皇位,会追杀圣上的。” 公君胜笑道:“梁兄看问题越来越透彻了。” 梁高蟾摇头,“要不是跟着圣上历练,有你们这些良友相伴,我也不能懂这些,家父曾说我是个淳纯之人,我还挺得意,现在才明白,家父这是说我蠢笨。”见众人哄笑,继续言道:“当初吾弟说过,怀君子之心性,却有小人之手段,我还笑他言行不一,口是心非,这么看来,是我错了。” 沈保三言道:“介第辅弼能臣,若能来效忠圣上,也是你梁家之福。” 梁高蟾摇头,“家父说过,我能跟随圣上,而吾第却难。” 众人初觉不可思议,可细想之下,都纷纷点头,沈保三很是敬佩的言道:“梁相文成作师,察幽洞玄,高蟾志坚,可共贫贱,而介弟智高,可共富贵,若是将来圣上重返中都,倒是介弟多登朝堂。” 梁高蟾点头,“是的,吾第辅佐圣上,比我更好,若是圣上返回中都,我就去太学,继续做我的学士,那里更适合我。” 众人都被梁高蟾这番话所感动,沈保三动情言道:“梁兄真是纯良君子,若是圣上回都,梁兄必然立于朝堂,若无梁兄这种纯臣离去,圣上如何大治天下。” 段公达笑道:“有梁兄这种纯良之臣忠心辅佐,圣上定能大治天下。” 公君胜笑道:“若是于先生能成功,圣上就必须回去已定大局了。”说着,对段公达言道:“到了那时,还需你指挥千军万马啊。” (144) 成遂兵败 夕阳下的中都,鲜血染红了城墙,城墙下堆积着层层尸体,前来啄食的乌鸦遮蔽了天空,发出的嘎嘎声让人心烦,四处流浪的野狗也正在聚集过来。 眼看就要攻上城墙,成遂见之大喜,亲自擂鼓,战鼓声震天,攻城士兵士气大振,咬牙又冲了上去,看到越来越多的士兵攀上城墙,突破在即了。正在此时,十多个火油罐抛了过来,砸到了攻城车上,猛然的爆炸将攻城车烧毁,上百将士也被大火焚烧,传来惨烈的叫声,成遂见之大惊,满脸惊恐的喊道:“火油!” 公师都大骂道:“这伪皇,还有城中的各大家族,竟敢勾结东元,用东元的火油来屠杀袍泽,待我们攻进去,将这些家族杀个干净。” 成遂笑道:“早就说了,屠尽这些家族,世界会清净不少。” 公道安脸色阴沉下来,“东元就是要消耗我们的力量,让我们北军和龙武卫的血都流干,他们好趁势进军,伪皇为了保住皇位,竟然与敌人勾结。” 公庶长咬牙切齿,拔出捡来,“我带人冲上去。” 说话的时候,龙武卫又抛出上百罐火油,这些火油炸开,将攻城器械焚烧一空,也烧死烧伤了上千人,看着攻势受挫,成遂只得命令撤兵。 高大的中都城墙上,看着北军撤离,守城众军欢呼,武府恺收起了弓箭,胳膊无力的垂下,却是豪迈的言道:“成遂小儿,猪狗一样,也想坐上宝座。” 李邦基用袖子擦拭刀上的血迹,嚣张的言道:“来多少,就杀多少,这几天来。”向众人展示自己卷刃的战刀,“怎么也砍下一筐头颅了。” 晖飞熊翘起大拇指,“李兄砍人的风姿,我可是学不来。”说着,“我看你有个绝招,敌人从城墙上冲下来时,每次都能得手,这是怎么做到的?” 李邦基大笑道:“这个简单,要等敌人从墙上跳下来,刚落地才能动手。” 张德元摇头笑道:“这个可不简单,一般人可没有那个胆量,一个不小心,就被人砍了脑袋,就是你啊,艺高人胆大,我们就是想学也学不来。”说着,举起手里的长矛,“我们还是用这个吧,没等他们跳下来,就戳死他们。” “这些火油烧得痛快,痛快啊!”武府恺指着城墙上摆放的大量的火油,得意的笑道:“当年元镇大战时,我们就吃了这玩意的大亏。这玩意可真是攻守利器啊!”说着,便问李邦基,“我们还有多少罐火油?” 李邦基回道:“东元说了,不管我们是买,还是换,他们都可以满足。” 武府恺点头,“现在黄金白银可不是好东西,只要东元有,我们都买来。”闻着空气中传来的烧焦的味道,笑道:“别说,还有烤猪的味道,我都馋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战场上的阴郁一扫而空。站在城墙上,武府恺指着远处来送饭的队伍,喊道:“兄弟们,酒肉赏赐来了。” 今日是姚家代表圣上来宣慰众军,姚武带来丰厚赏赐,登上城墙。 看着北军撤离,姚武长长的舒了口气,“这要是让他们冲进来,所有的家族都会被屠戮一空。”转过脸来,高喊道:“诸位将士辛苦了,为了保卫圣上,兄弟们抛头颅,洒热血,圣上知道三军用命,才保住这危城,加官进爵,自不必少,这赏赐也会丰厚。”说着,指着大筐的金银铜钱,“这些就是圣上赏赐。” 武府恺喊道:“要不是姚相要来这些火油,我们守的可就辛苦了。” 姚武登高喊道:“兄弟们,为了圣上,我们各族也是毁家纾难,今日我们姚家带了了酒肉,以庆贺此次胜利。”挥了挥手,将酒肉抬了上来,众军正在饥饿,见到酒肉,更是欢呼。看到龙武卫的士兵都去吃饭喝酒去了,姚武来到武府恺面前,躬身行礼,“若无武大将军冲锋在前,浴血奋战,我们中都必然不保。” 武府恺很是受用,大手一挥,“拱卫都城,护佑圣上,本就是我们职责。” 姚武担忧的言道:“大战十多日了,还能坚守吗?” 武府恺抓过来一根猪肘子,轻松笑道:“中都大家族多,各家都有数百家丁,凑了一两万人不成问题。这些家丁都是壮年,多是退伍老兵,能征善战,战力不再龙武卫之下。我已奏明圣上,准备将他们编入行伍,以备守城。” 姚武面露喜色,“如此就好,过些日子,就有转机了。” 武府恺喝了一万酒,问道:“姚相要调封父大营来支援?”见姚武摇头,知道不可能调兵前来,又问道:“那我们就要用缓兵之计了。” 姚武点头,“我们正派出使者,前去和成遂谈判,一来二去,争取时日,用做缓兵之计,武大将军修整大军,修葺城池,誓死守城,一定能迎来转机。” 武府恺若有所悟,“大正帝之死我有所耳闻,知道姚相有左右大局的本事。”呵呵一笑,“你我共同辅佐圣上,我可是真心希望你这次也能左右大局。” 姚武微微一笑,只是吟诵道:“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武府恺辟雍出身,自然知道意思,“不知我者以为魔,知我者以为仙。” 姚武哈哈大笑,“好一个谪仙人,俗缘劫不尽,回首落红尘啊!”二人相视,哈哈大笑,似是知己相见,竟有惺惺相惜之感。 梁国的郡城郇阳城中,随着梁国和邕国联军抵达,二十万大军集结完毕。遍地都是兵营,到处都是人马,看着来往不息的大车,遍地升起的炊烟,来回奔波的雄壮兵马,公羊错不是满眼的欣喜,而是满眼的忧愁,看着从大梁城送粮的马车在路上不绝,在默默计算国库中还有多少存粮,担忧的对皋相梁言道:“成遂不允许我们跨过郧关,我们是不是直接打过去?” 蒙正赶紧劝阻,“君侯,如此大事,急不得,急则生乱。” 公羊错很是担忧,“一旦成遂攻下中都,我们努力就成一场空。” 正在众人进退为难之时,皋仁本策马跑了过来,“君侯,飞鸽来信。” 公羊错赶紧打开,细看起来,眼中慢慢露出狂喜之色。看到向来喜怒无色的君侯都是如此,众人知道发生了有利的大变故,也都是满含期待。 公羊错只说了四个字,“成遂兵败!”阅后将信交给了皋相梁,皋相看着,频频点头,给大家解释起来,“中都借助火油,防守住北军进攻。” “火油!”丁钦安很是吃惊,“看来是东元介入了。” 蒙正点头,“东元怕成遂攻下中都,坐稳了皇位,自己就没借口去干涉了。东元此次出兵,拥立璟文是借口,能坐上皇位是真。” 皋仁本问道:“成遂眼看就要败亡,我们是不是要出兵?” 皋相梁怒视皋仁本,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懂个屁,朝堂大事,哪轮得到你一个中军令说话。”指着外面,“你就是守门的,赶紧做你的事去。” 一见父亲发火,皋仁本不敢多言,赶紧往外跑,这时候,公羊错笑道:“仁本,不用出去。”对皋相梁言道:“让他在这里听就是了。” 皋相梁对皋仁本言道:“君侯的话,你可听见了,只能听,没有参议之权。”见皋仁本低头不语,才转头对公羊错言道:“君侯若是出兵,二十万大君跨过郧关,都不是成遂和伪皇能独自面对的,臣担心他们会勾结起来,共同对我们。如此一来,三家争雄,局面更是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全盘皆输。我们现在手握雄兵,进退自如,臣认为还是静观其变为上策。” 公羊错很有信心的言道:“不是三家争霸,中都人心在我。” 丁钦安言道:“君侯别忘了东元,东元还未动那!向来是后来者算计先行者,若是我们出兵,就算是中都打开城门,可成遂怎么可能低头,东元怎能让我们如意,他们会合谋阻挠我们。臣觉得,若是我们不动,东元会按捺不住。” 蒙正点头,“说的没错,君侯要谋定而后动。” 公羊错有些无奈的言道:“二十万大军,人吃马嚼,这钱粮如流水啊。” 皋相梁笑道:“臣等已经想到了,我们和马君真和甘恒商议说,我们在沧浪水沿岸划出十万亩地,他们负责开垦,我们国府只负责收取什一税。” 公羊错这才露出笑容,“那就静观其变吧。” (145) 棘蒲之战 小丘上耸立着大帐中,领武将军王老隶为主帅,右武将军武冈统领右武卫,翊武将军董遂统领顿丘军,佐武将军王疏穷统领曲周泽军,骁武将军子鼎统领贝丘军,振武将军王天宿统领武城军,正在商议战事。 王老隶首次统兵,立功心切,本想尽快拿下棘蒲,可战事不顺,脸色很是难看,语气很是严厉,“君上催促我们破城,可还迟迟拿不下,若这几日还不能破城,大家都不好看。”目光便投向武冈,“你可是拍着胸脯保证破城的。” 武冈气愤的驳斥道:“子鼎和王天宿无所事事,大帅为何不催他们?我们几千人倒在城下,可都是元城精兵啊!”想到城下死去的累累尸骨,眼中充满了怒火,恨恨言道:“那可都是我的兄弟啊,待攻下城来,鸡犬不留。” 董遂也是气急败坏,他的兵力损失最大,“子鼎和王天宿就是打算坐收渔利,等我们血流光了,他们才会去打,想着独占便宜。” 王老隶冷冷的看着武冈,“当初是你选的西面开阔地,说能摆开阵型,没打下来,反而怪罪别人。”武冈被噎的说不出话,气鼓鼓的坐下。王老隶目光又盯着董遂,“你选的城门,土地坚实,方便运送攻城器,结果又如何?” “不是我们不尽力,棘蒲城池不大,可四万守军来防守,易守难攻啊。”董遂赶紧为自己的失败打圆场,“我们应该四面齐攻的!” 王老隶环顾众人,“当初你们都怎么保证的?不是说一鼓而下嘛。” 武冈问道:“子鼎在鼓捣什么?没日没夜的挖运河,要用水攻?” 董遂笑道:“这小子傻了吧,设计棘蒲城时,就防备水攻了。” 王老隶冷笑道:“你们三个人看出了?难道子鼎和王天宿不知道?子鼎的计策,都告诉我了,你们说对了,他们的确是水攻,可不打算水淹棘蒲。” 武冈大惑不解,“那他们用什么办法来攻城?” 王老隶摇头,“你啊,勇武有余,谋略不足。” 武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你就别难为我这个老粗了。” 王老隶摇头不答,“天机不可泄露,等子鼎攻入城内时,你就明白了。” 棘蒲城墙上,将军眼睁睁的看着流水,焦虑的问道:“石块没用?” 副将摇摇头,目光惊恐言道:“石块不能堵塞,反而加快侵蚀。” “打开城门,冲出去,将堤坝毁坏。”将军眼中闪出疯狂,准备动手。 指着高高的堤坝,副将无奈的言道:“堤坝有两丈高,这水很深,若是穿上甲胄,大家连河道也过不去。若是脱了甲胄,就是他们的靶子。” “当初怎么不阻挠他们?将军很是懊恼的言道。 副将叹了口气,“开始以为敌人要水淹我们,这里是沙土地,本来也不用担心。其他三面围攻的很急,守军都派出去支援了,没想到他们竟是冲毁城墙。”指着城下的大石条,“已经冲刷到墙基了,城墙很快就会坍塌。” 正说着话的功夫,只听“轰隆”一声传来,众人赶紧看过去,地下一排石条陷了下去,城墙也是摇摇欲坠,将军下定决心,“趁天黑偷袭,冲出去吧!” 副将摇头,“他们已经防备了,在堤坝上架设火堆,防备我们夜袭,只要我们上岸,迎接我们的就是羽箭,这黑夜反而成了我们的阻碍。” 将军困兽犹斗,“那我们就冲西门,我们还有两万人马。” “河间、元卫、广川和中定四家围攻我们邢襄,到处是他们的兵马。”副将目光投向西北南,脸色很是沮丧,“将军,我们就算冲出去,又能逃到哪里?” 听闻这句话,将军有些慌乱,“依你们所见,该如何办?” “大人,投降吧!”副将这才掏出一封信,递给将军,“这是子鼎将军的亲笔信,信中说,若是投降,我们可以在他麾下效力。” 将军很是不屑的冷哼,“无名竖子,他也配?” “其他人都刀山火海的厮杀过,降了也没好果子吃,我们唯一没和子鼎作战过,投靠过去,起码不会被下黑手。”看出将军犹豫不决,副将催促道:“要投靠就趁早,现在算献城,趁着其他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抓紧让子鼎入城,让他维持住秩序,要是让其他三家入城,城内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将军这才下定决心,“你说的有道理!” 副将想了想,“那我今夜就渡河,到子鼎大营谈判。” 将军想了想,郑重的嘱托道:“我没有别的要求,第一要保全兄弟们,第二要保全城内百姓,至于我,随便他们了。” 副将点头,“将军仁爱,我会尽力而为,将军要做的是守住其他三面,别让人攻进来了,只有那三面固若金汤,我们的投靠才有意义。”…… 大帐之中,武冈哭诉道:“大帅,凭什么我们死战,辛辛苦苦栽树,最后让子鼎摘了桃子,凭什么啊,我手下那么多兄弟都战死在城下。” 武冈也是很不甘心,“我没有别的要求,我要求把守城的将军和校尉都给交给我们,我要杀了他们,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看到众人胡搅蛮缠,王老隶气愤的言道:“我们有言在先,谁能攻下城来,这城里的财货就是谁的,这也是君上恩准的,身为统兵将领,若是没了信,那还能有勇?以后还怎么指挥千军万马?还怎么激励将士?”说着,目光环顾众人,“子鼎以智胜敌,安抚降将,重编降军,很快平定乱局,城内已是人心安定,为将五德,智、信、仁、勇、严,人家子鼎年纪轻轻,都能做到,你们那?” 武冈还是不服,“那也不能让子鼎取尽财货。” “子将军什么都没拿。”王老隶语气很是欣赏,“为什么那么快就安定,就因为子鼎说了,一切照旧,他什么都没要,你们别嫉妒子鼎,都留着本事去打兕牛城吧,那才是巨城大防。尊上说了,谁能夺了兕牛城,就裂土封爵!” 众人问道:“一起攻城,怎么攻?怎么算战果?” 王老隶大手一挥,“简单,南边我们攻,北面河间攻!” 武冈骂道:“他娘的,兕牛城东北角薄弱,凭什么不让我们去。” 王老隶嘲讽道:“棘蒲之战,你是什么都没学到啊。攻城时,哪有什么困难,那有什么薄弱,你要是有心智,都是薄弱点,你要是做犟驴,那里都是困难。” 武冈很是诚恳的点头,“大帅说的是,进攻棘蒲城,我就觉得攻击北城墙最难,可是子鼎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了下来,这么看来,还是要想办法啊。” 董遂有些酸溜溜的言道:“还是子鼎有能耐,我们都损兵折将,人家是越打越多,本来二万兵,打到现在,有四五万兵马了,我们三家本来有六七万兵马,结果现在剩下了四五万了,这样一来,反而是子将军是兵强马壮啊!” 王老隶安慰道:“打过仗,见过血的兵,才是精兵!你们现在的四万兵,只会被原来的六万兵更强。尊上也会补充你们损失的兵马。”见众人满意的点头,“兄弟们,沙场建功的时候来了,想博得封侯荫子,就想办法拿下兕牛城吧!”说着,拿出旨意来,“尊上有令,留子将军镇守棘蒲城,众军随我攻打兕牛城。” 众将都轰然应声,“诺。” (146) 汗王遇刺 铁门关前,看到前来迎接的彦真恪尊众人,汗王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白色身影冲了过来,陶格,云中的公主,汗王的掌上明珠,见到了父亲凯旋归来,高兴的冲了上去,可她只是看到了父亲眼中的冷漠,对自己热情的无动于衷,陶格的心猛然沉了下去,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在漠林待了一年,怎么这么大的变化,漠林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顾不得伤心,隐隐的担心父王的身体。 晚宴草草结束,汗王身体不适,都没有饮酒,就回到大帐休息,也没有让彦真恪尊侍寝,这让众人隐隐有些不安。刚过子时,汗王大帐中传来惨叫声,彦真等人闻之大惊,赶紧跑过去。大帐中躺着三名被斩杀的刺客,刺客身穿冰原服饰,拿着冰原武器,阿赤正给汗王胳膊包扎绷带止血,众人都赶紧上前帮忙。 待处理好伤口后,汗王指着尸体,愤怒的大骂,“这些冰原的豺狼,我待他们如兄弟,他们待我如仇寇。”越说越气,一拳砸在桌子上,刚刚处理好的伤口又崩开了,鲜血渗了出来,众人看着,愈发惊心,不知发生了什么。 阿赤给众人解释发生的事情,“他们说给汗王带来了礼物,没想到是这个。”说着,拿出一直匕首来,“幸亏汗王躲得快,要不然,就被他们刺死了。” 见众人沉默,汗王脸色阴冷,目光更是咄咄逼人,所有人看到这个目光,都感觉心惊,这是蔑视众生的目光,随意掌控他人生死的欲望,此前从未见汗王有过如此目光,所有人在这目光逼视下,惊恐的低下了头,不管有丝毫的对视。 见到众人如此惊惧,汗王这才言道:“诛灭冰原部,让他们尸骨无存。” 众人闻言惊骇,可是摄于汗王的威严,都不敢说话,只能沉默以对。 看出汗王充满了怒火,可征伐盟友事关整个草原,仆古恩还是鼓足了勇气,站出来劝谏,“汗王,我不同意偷袭冰原部!”看到汗王投来的目光阴冷,似乎要杀死自己,他依然继续,“这绝不是冰原部所为,我们刚刚并肩作战夺来双关,冰原部除了我们,并没有什么依靠,狼崽子为何要杀死父母?” 汗王语气冰冷,“这些豺狼,能背叛漠林,为何不能背叛我们?谁喂得肉多,他们就匍匐在谁的脚下,漠林给的更多,为何不会攻击我们?” 旭日甘笑道:“昨晚我们还一起喝酒,怎么会刺杀汗王?” 汗王看着旭日甘,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个傻狍子,一起喝酒就是好朋友,那冰原也不会和漠林撕咬,难道他们没在一起喝过酒?” 弘济言道:“汗兄,这是漠林的诡计,他们憎恨我们,更憎恨冰原部,漠林的毒蛇想借助我们的手,去杀死他们憎恨的敌人。” 见众人一致反对自己,汗王的脸色愈来愈阴森。 仆古恩言道:“汗王,按照部落习惯,我们举手表决吧。” 看到仆古恩还在阻拦自己,汗王勃然大怒,指着仆古恩大骂,“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就是条豺狼,在你们部落危难时,我帮助了你,我今日差点死在这里,你却这样回报自己。”说到最后,竟然拔出刀来,冲着仆古恩砍了下去。 王子赶紧上前抱住父亲,将刀拦了下来,为了平抚父亲的愤怒,指着仆古恩,对阿赤喊道:“阿赤!把他关起来。”阿赤赶紧上前,将仆古恩拖了出去。 见父亲怒气未消,王子用眼色示意妹妹陶格上去劝一劝。 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孩最讨汗王喜爱,遗传了母亲能歌善舞的天赋,被誉为草原的百灵鸟。不管汗王发多么大的火,只要陶格来劝,汗王就不再生气。“父王……”陶格刚开口,汗王就面露厌恶,挥手让二人出去。陶格见父王如此,默默流泪的出去,连汗王最疼爱的女儿都无法说服他,这让众人更是心中不安。 见陶格都被赶了出去,众人都不敢说话,王子弘力只能硬着头皮劝谏,“父王,事关军国大事就算是要开战,也应该听听母后的意见吧。” 众人眼睛一亮,纷纷点头,“汗王要听听恪尊的意见啊!” 看到所有目光都汇聚过来,彦真避开了众人目光,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漆黑黑的天空,开口言道:“冰原部是来自北方的野人,他们不讲什么道理,也没有什么道德,极北的严寒让他们不知畏惧,极北的贫困让他们不知道礼节,他们眼中只有贪婪,贪婪让他们变得如同豺狼。”目光投向汗王,很是恭敬的跪了下来,“汗王说的对,他们只会畏惧刀枪,从来不会感恩我们的仁义。” 听闻彦真此言,所有人很是震惊,彦真向来心怀仁义,往日都是汗王震怒,彦真用她的温柔来化解汗王的怒气,汗王也能听从彦真的建议,这就是彦真能让人心悦诚服的原因,没想到今日彦真竟然附和了暴怒的汗王。 彦真语气威严,“铁门关就是我们的铁门关,几百年来,都是我们镇守的。汗王站得高,看得远,冰原部反复无常,他们今日处在苦难,还能俯首帖耳,拜倒在汗王脚下,等他们占据富饶的草地,牛羊遍地,赋税装满了口袋时,他们就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归他们,哪里还能感恩,今日冰原能帮我们镇守铁门关,明日就能让漠林淌过铁门关。”此番话出口,让人心神一震,有些人暗暗点头。 汗王很是满意的点头,“整个草原,只有我的恪尊懂我的心。” 指着地上尸体,彦真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说,冰原部为何刺杀汗王?” 见目光投了过来,阿赤慌乱的回道:“我只看到他们刺杀汗王。”见阿赤说的平平无奇,彦真目光又投向别人,这些人纷纷避开,目光最后落在拔野势身上。 见到恪尊盯着自己,拔野势言道:“大恪尊,冰原觉得自己夺来冰门关,还献上了铁门关,觉得我们给的太少了,他们想要所有的铁门关税。” 彦真满意的点头“拔野势,你和冰原部谈判过,最懂他们。你说服冰原部,夺下冰门关,立下了大功,汗王也曾许诺你,若能办成此事,你为铁门关镇守。现在,铁门关又要回到你的手中,你知道该如何去做吧。” 拔野势笑道:“一劳永逸,彻底扫平冰原部。” 彦真转头看着汗王,“是不是让弘术和拔野势去平叛?” 汗王点头,命令道:“本王宣布,弘术带兵,踏平叛乱。” 王子领命,带着拔野势出来,气愤的质问拔野势,“你为什么这么做?” 拔野势无奈的言道:“殿下,你以为恪尊说这番话是为了什么?是真心的要诛灭冰原部?所有人都劝谏汗王,不要这么做,可汗王一意孤行,恪尊能怎么做?只能是暂时的安抚汗王,让你出征,是为了寻找转机。” 弘术看着母后,见她点头,才知道其中深意,问道:“母后,我们该怎么做?” 彦真看着星空,哀伤的问道:“你父王在漠林做了什么,怎么变了一个人?” 弘术想起竹林中发生的事情,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前天父王追击一群狼人,追到了丛林中,在那里碰到了大国师。” “大国师?”彦真想起那个高傲的男人,“消失了十四年的大国师?” 弘术言道:“大国师来来去去的,都是随他心意,也许是偶然碰到。” 彦真摇头,“此人神鬼莫测,连古达木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出现,肯定有原因。他每一次出现,我们云中都会有大事发生。”想到这里,心中一震,便匆匆加快了脚步,“走,我们去找通天巫。” (147) 通天巫 通天巫乌日根喝着酒,正在悠闲自得的盯着两名舞女在跳舞。 见到进门而来的彦真和王子,看着带来的大箱子,乌日根满脸笑容,“祝贺殿下收复双关,由此大功,更让云中各部觉得殿下就是将来的汗王。” 彦真大方的坐了下来,笑道:“通天巫吉言,要不是你选定了吉日出征,弘术也不能打的这么顺利,说起来,这还是通天巫的功劳。”说着,就让人将箱子抬了近来,“这是弘术的赏赐,送到这里,就是为了报答通天巫的帮助。” 乌日根屏退舞女,让人端来暖炉奶茶,问道:“大恪尊是不是因为汗王而来?” 彦真问道:“通天巫知道了吗,汗王要和冰原开战。”见乌日根点头,彦真言道:“从漠林回来后,汗王就变了一个人,通天巫知道为什么吗?” 乌日根眉头紧缩,“所有人都说汗王变了。”饮了口奶茶,摇头叹气,“只要有大国师,必然有风雨,这个人真是能招惹风雨啊。” 彦真笑道:“汗王能呼风唤雨,我们草原就需要通天巫来遮风挡雨啊。” 听到这句话,乌日根很是满意,将奶茶一饮而尽,大手摸干胡须上的奶茶,起身言道:“去看看大国师究竟做了什么,让汗王改变这么多。” 弘术神色紧张,“父王怕是不让通天巫查看的。” 乌日根将三根香火递给彦真,“这是迷魂香,待会儿你点燃了,靠近汗王,你们都离得远些,待汗王睡过去了,我再好好查看。” 彦真接过迷魂香,三人便去了汗王大帐,见到静坐的汗王,让彦真很是吃惊,征战快一年了,以往这时候,汗王会召集恪尊来侍寝,为何今日如此安静? 彦真进门之后,就点燃迷魂香,插入香炉中,将长生天的雕像摆好,笑道:“汗王,长生天养育我们,唯有她能护佑我们。” 乌日根祝贺道:“恭喜汗王夺取双关,取得漠林大捷,虽有长生天庇佑,此次大战,汗王可是用兵如神,分化敌人,拉拢冰原,偷袭冰门关,扫荡漠林,这可是要载入我们云中秘史中,让后代仰望的功绩啊,我今天来此,就是想听汗王讲述这段历史,好回去经这段功绩记下来。”说着,就拿出笔墨,铺开纸张。 汗王讲起整个大战的过程,彦真在旁不停的问起,顺便将迷魂香偷偷的挪到汗王身边,迷魂香中的丁香和薄荷散发着奇特的香气,让人欲罢不能,说着说着,迷魂香开始发挥作用,汗王昏昏沉沉,双眼慢慢的睁不开了。 见到迷魂香发挥了作用,通天巫从怀中取出一包药来,对着汗王慢慢吹了过去,汗王似乎觉察到了,努力睁开双眼,想保持清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彦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这双眼睛,彦真觉得很是恐惧,赶紧避开。 “汗王。”乌日根刻意的改变了强调,语气平稳而且温柔,“你不用紧张,我是你忠诚可靠的臣子,是匍匐在你脚下的子民,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让汗王在高高的王座上统治着万民,主宰着苍生。”听到这声音,国王的目光果然变得不再警惕和挣扎,逐渐平静下来。乌日根紧盯着汗王的眼睛,慢慢的也陷入了恍惚之中。待彦真和弘术看来,二人都如同两尊雕塑,一动不动。 乌日根的神识逐渐侵入汗王神识之中,想寻找过去发生的事情,他努力的搜寻,过往的一幕幕闪过,还是无法捕捉到最近发生的事情。看到乌日根呼吸逐渐急促,脸上的汗珠留下,脸色愈加苍白,彦真禁不住紧张起来。 突然,乌日根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叫,从袖袋中掏出黑色丹药,赶紧塞入口中,才稳定了摇晃不定的心神。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闪现,正是寻觅的大国师。 大巫师赶紧观察,看到了漠林中的模糊画面,汗王策马追入丛林中,国师在小竹屋优雅的吹箫,还看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抚琴。国师引领汗王来到了古井边,白色身影暴起发难,慢慢融入汗王身体之中。对,白色身影,就是这白色身影。通天巫细看起来,可是无论他如何细看,就是无法穿透这层迷雾。 乌日根狠了狠心,抽出腰间匕首对着手掌割下去,鲜血顿时涌出。将汗王手掌压在自己手掌上,令人惊奇的是,鲜血并没有染红汗王的手掌,却诡异的渗入汗王其中。看到这一幕,弘术都惊呆了,他一直觉得通天巫天天只是装神弄鬼,交好他不过是母亲的意思,没想到通天巫竟有如此本领,眼光也期待起来。 随着鲜血涌入,通天巫看到的一切越来越清晰,他专注的盯着白衣女子细看。眼前的女子竟然如此美丽,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如此脱俗的女子。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通天巫正在偷窥自己,迈着玉足,向着虚空而进,一步步的朝着皓月而去,纱衣迎风而动,仙气飘飘,宛如飞天的仙女。通天巫竟然看的痴了。 女子冲着通天巫嫣然一笑,这笑容天真而魅惑,性感而从容,似乎将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到了一起,随着优美的琴声想起,女子在空中翩然起舞,舞步时而轻柔,时而舒缓,时而急促,动静之间,皆是美不胜收,通天巫双眼一动不动,一眨不眨,如同着魔一般的,只是怔怔盯着。过了片刻,眼前的女子就变得模糊了,通天巫不舍得眼前一幕消失,赶紧抽出匕首,又割开了手掌。 眼前一切逐渐清晰起来,女子的动作更加妖娆,身体更加奔放,通天巫看的有些痴呆了,呼吸不由自主的加粗。这待他人看来,很是诡异的一幕,面对汗王,通天巫似乎有些不对劲,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上前打扰,只能是静静地在一旁观察。还是片刻的欢愉,眼前的一切又模糊起来,通天巫陷入了迷醉之中,无法自拔,赶紧割开手掌,让鲜血流出,想留住眼前美好的一切。 看着通天巫好几次割开手掌,鲜血汩汩而出,五十多对的老人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更是苍白,浑身开始微微颤抖,如此下去,通天巫恐怕会血尽而死。预感到了不妙,彦真赶紧上前,拉起通天巫,让他赶紧清醒过来。 幻境之中,正在跳舞的白衣女子见到通天巫就要离去,凌空飘了过来,将通天巫扑倒在地。美人在怀,通天巫也不想离去,欲要亲热。可美人的身影愈加模糊,通天巫感觉自己的身体更加衰弱,赶紧推开女人,想要逃离。 可为时已晚,女人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手指变得尖长,面庞也变成了鬼面,身体变成透明的骷髅模样,通天巫吓得魂不守舍,赶紧的推开对方,可女子的尖爪已经插入通天巫的心脏之中,猛然发力,将其掏了出来,当着通天巫的面,塞入口中。看着自己的心脏被吞噬,通天巫又惊又怕,顿时陷入昏迷之中。 彦真见到通天巫昏迷过去,嘴角渗出鲜血,知道大事不好,赶紧让门口值守的阿赤将其背回大帐,喊来巫医包扎伤口。见到伤口止血,众人才舒了口气。 没想到,等通天巫醒来,却是痴呆了一样,盯着眼前的彦真,就扑上去抱了起来,吃吃笑道:“真美,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弘术大怒,拔刀上前,就要动手,却被彦真拦下。彦真盯着通天巫的眼神,她看到的只是涣散的眼神,依然活在自己的幻想中,不由的叹了口气。 出来大帐,弘术不安的问道:“通天巫怎么了?” 彦真转头,认真的对弘术言道:“你父王能击败强大的通天巫,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你父王已不再是你父王了,以后要小心伺候,” 弘术不屑,“通天巫就是好色,有什么强大的地方。” 彦真摇头,“乌达木虽然智慧超群,可通天巫更得长生天喜欢。” 弘术很是吃惊,“通天巫这么厉害吗?” 彦真点头,“要不然,母后为何如此费心的结交他,他强大的法力,是你父王的忌惮。有他支持你,母后从不担心别人会抢了你的汗王。”看着遥远的星空,“可他竟然无法战胜你的父王,知道这一切的,应该只有大国师了。” (148) 偷袭冰原 弘术深感不安,问道:“父王要我诛灭冰原部落,我去吗。” 彦真想了想,“不得违逆父王的意思。”对侍女言道:“去讲拔野势喊来。” 弘术觉得奇怪,“喊他来干吗?” 彦真教导弘术,“我不知道你父王发生了什么,若他有一天他清醒了,问你当初为何诛灭冰原部落,你该如何回答?” 弘术毫不犹豫的言道:“当然是遵循了父王旨意啊。” 彦真摇了摇头,“傻孩子,你父王不能有错的,就算是有错,也不是你能指出来的,要让你父王自己去想,自己去找,那样才行。你父王不能犯错,你将来也是汗王,也不能犯错。既然你们都不能有错,那错的就是别人了。” 弘术恍然大悟,笑道:“让巴音诺延过来吧,他对我可没有什么用处。” 彦真摇头,“拔野势有功可以抵罪,若他错了,我可以周旋。巴音诺延若是有罪,就会牵连到你,你们可是表兄弟。拔野势聪明,能让你脱罪。” 弘术点头,“那就遵循母后懿旨,我让拔野势陪我去讨伐冰原部吧。” 二人回到了汗王大帐中,见到汗王已经醒来,看起来也很是虚脱,彦真赶紧上前,关切的问道:“汗王醒了?” 汗王疑惑的盯着彦真,“我记得你和通天巫过来过,你们坐什么了?” 彦真笑道:“本来通天巫听你讲述漠林战事,好载入史册,可你太疲劳了,讲着讲着就睡着了。通天巫只能回去了,没想到,大声之后,他饮酒太多,从马上摔下来,昏了过去,我们刚才去看他了。” 汗王盯着阿赤,见阿赤点头,才放下心来,“弘术,你准备好征伐了吗?” 弘术点头,“父王,我马上去惩罚冰原部,让他们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 汗王这才满意的点头,挥了挥手,让彦真和弘术退下。 待他们走后,汗王盯着阿赤,轻声言道:“你知道吗?当你撒谎的时候,你会盯着我,眼睛睁的更大,可你的手会按在刀柄上。” 阿赤扑通跪下,汗如雨下,“汗王,我有罪。” 汗王示意他起身,“我知道,是大恪尊让你说得吧!” 阿赤点头,便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处来,本以为汗王会雷霆震怒,可是汗王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笑道:“刚才发生的,我都知道。”见阿赤满脸的惊骇,汗王笑道:“通天巫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见阿赤的心情转好,言道:“明日你随弘术讨伐冰原部吧,你不用再护卫我了,应该像旭日甘那样,成为万夫长。” 见阿赤兴高采烈的离去,汗王盯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天色微亮,弘术不敢耽误,亲帅大军,朝着北方而去,准备剪除冰原部。 二人并马而行,弘术问拔野势,“你觉得突袭可以吗?” 拔野势笑道:“这是汗王的旨意,我们不能违背。” 弘术面露难色,“父王心中装的是我们云中的万世基业,他的命令我们是不能违逆的,可我们前两天还和冰原部称兄道弟,我实在不忍下手啊!” 拔野势深情言道:“我知道殿下是个重情之人,这就是我们愿意为殿下效命的原因,可汗王的命令我们不得不遵从,所以……”说到这里,故意卖个关子,嘻嘻笑道:“这仗啊,有真打,也有假打,殿下该知道如何做了吧。” “难道要提前告诉冰原,让他们撤离?”想了想,弘术摇头“那可不行,若是让冰原部有了准备,他们非但不撤退,反而和我们拼命,就是打下来,我们也损失惨重,比起冰原来,我们的兄弟命更贵,怎么可能通知他们。” 拔野势笑道:“我们突击冰原,占领要地,让他们无法反抗,我们也不用下死手,让冰原部能有时间逃离,这样既能让汗王满意,也不会让殿下难堪。” 弘术翘起大拇指,露出满意的笑容,“我知道你有办法来解决。” 拔野势笑道:“殿下,这么多人出兵,冰原部落肯定怀疑,我先去安抚他们,待日落时分,不管我出的来,还是出不来,你发动突袭便是。” 弘术点头,“我等你便是,若是出不来,也要给我传信。” “殿下等我好消息吧!”拔野势拍马离去,来到了冰原大帐中。 见到拔野势,白音酋长焦虑的问道:“拔野兄弟,为何你们兵马去而复返?” 拔野势笑道:“我来这里就是解释原因的,大酋长不用担忧,殿下之所以带兵过来,是因为弘达带兵过来了。”见白音酋长不懂,便解释道:“弘达控制着乌雅台,兵马甚多,一直想和殿下争夺汗位,殿下在漠林立了大功,将来必成大汗,之所以带兵过来,就是怕弘达狗急跳墙,对大汗不利。”说到这里,笑道:“殿下把兵马部署在这里,是因为你们是可靠的人,你也知道,云中各部落,你都搞不清楚他们会站队那边。但是殿下知道,你们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白音酋长这才宽心,又问道:“是不是让我们出兵相助?” “现在看起来还不用。”拔野势指着铁门关,“殿下想把兵马埋伏在铁门关另一侧,若能诱使弘达出兵,就出其不意的发动突袭,彻底的解决弘达。”说到这里,对白音酋长言道:“作为感谢,殿下打算拿出一万只羊来。” 大于越有些不满,“我们怎么能为了一万只羊而得罪弘达那?” 拔野势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大于越回答,“我们想要两千匹马。” 拔野势摇头,“那太多了,我们只能给你们五百匹。” 大于越想了想:“一千匹,要不然,我们不会让你们跨过铁门关。” 拔野势沉思片刻,才下定决心,“先给你们送来五百匹,你们按照我说的布置,埋伏起来,配合我们出兵,待事成之后,再给你们一千匹。” 大于越内心喜悦,却没有表现出来,“我们现在就要五百匹。” 拔野势点头,“我们马上送来,你们也听从我们的安排,做好战斗准备。” 见到拔野势离去,大于越满脸笑容,“这么轻松,就获得了一千匹战马,大酋长,我也想训练我们的男儿骑马,这四条腿比两条腿跑得快。” 听闻牵扯到兄弟之争,想到将来的大战,大酋长内心很是不安,“盯好他们,任何人进入我们大营,都要注意。” 大于越应了下来,却也没有怎么在意,心中就想着战马到手之后,如何来使用,想到将来的美好,心中不禁得意起来。 没想到,云中送来了一千匹战马,冰原部落并不善于驯马,而且送来的多是难以驯服的战马,在营中乱踢乱跑,让冰原营地更混乱了。 天空稍黑,忙了一天的冰原部落准备生火做饭,正在这时,乌压压的人马和漫天的火把冲了过来,白音酋长听闻云中偷袭,宛如晴天霹雳,还没说什么,就昏厥过去,众人忙把大巫师满都拉喊来,赶紧给大酋长治病。 大于越知道在云中铁骑面前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命令吹响号角,向着丛林撤退。所幸的是,云中骑兵在大营中扫荡,并没有跟入丛林中。 (149) 大酋长之死 第二天一大早,逃入丛林中的冰原部才稍稍定魂,开始聚集部落,清点人数,一番下来,发现并没有损失多少人,这才稍稍安心。 盯着寂静的丛林,大于越问道:“孛罗,你看出点什么来?” 孛罗言道:“云中进攻的声势虽大,却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格尔泰满脸愤恨,“云中这群食腐肉的豺狼,言而无信的小人。”说着,便单膝跪在了大于越面前,“大于越,我要带兵,去惩罚这些小人。” 孛罗出言阻止,“格尔泰,图拉闻去找云中王子了,先等他回来。” 图兰雅点头,“是啊,格尔泰,我们要知道我们的敌人是怎么想的。” 正说着话,图拉闻和阿坦那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见到大于越,赶紧言道:“大于越,我们过去问了,没见到王子,只见到了拔野势。” 大于越很是紧张的玩道:“他说什么了?” 图拉闻言道:“拔野势有事,匆匆见了我们,说汗王昨晚被刺,安全起见,王子现在什么人都不见,这次攻击我们,也是因为汗王被刺。” 格尔泰顿时火冒三丈,“汗王被刺,为什么要偷袭我们?” 图拉闻回道:“拔野势说,有人冒充我们冰原部落刺杀汗王,汗王震怒之下,报复我们,王子说,刺客穿的是冰原衣服,说的冰原话,也不见得是冰原人,就算是冰原人,也不见是我们指使的,可汗王几乎被杀,完全听不进去。” 阿坦那点头,“拔野势说,大恪尊和弘术王子都替我们说话,可没有办法说服震怒的汗王,又怕别人乱来,就主动请命,带兵进攻我们。” 图拉闻点头,“拔野势说,殿下也知道我们是无辜的,可有汗王命令,不得不从,可他没有攻击我们,只是把我们赶走了,来平息汗王的愤怒。弘术怀疑是西部的弘达做的,正在调查,让我们先在漠林待一段时日。” 大于越很是愤怒,“那我们吃什么?” 图拉闻笑道:“拔野势让我们派出人马,将牛羊抢过来。” 听到这里,大于越气也没有那么大了,“那我们营地的妇女孩子怎么办?” 图拉闻回道:“拔野势说了,按照云中风俗,这些都是王子的战利品,先进入拔野势的部落,保护起来,等误会消除了,还回来就是。” 大于越问道:“怎么拔野势不过来解释?” 图拉闻言道:“我在他营帐时,看他正在审问刺客来路。” 大于越想了想,“派人去西部看看弘达那边怎么样了。”盯着阿坦那,命令道:“你亲自带人去一趟云西,弘达怎么看我们冰原部。多带些人,特别是年轻人,我们也不知道云中到底做什么,还是分出一路人马好。” 阿坦那知道大于越的用意,一旦这里有事,云中围剿冰原,也能为部落留下年轻人的种子,点头言道:“我们先去和大酋长告别。” 大酋长在躺在熊皮毯上,靠着篝火取暖,苏来娜和娜仁正在身边照顾她,将熬好的肉汤端了过去,可大酋长已经吃不下了。昨天被偷袭,大酋长急火攻心,竟然吐血了,幸亏大巫师满都拉医术了得,才将大酋长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可身体也更加虚弱了。自觉来日无多,看到大于越等人赶了过来,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笑容,盯着大于越,开口问道:“我们冰原走到今天,你们怨我吗?” 没想到大酋长这么一说,大于越赶紧摇头,“我们从来没有怨过大酋长。” 大酋长勉强露出笑容,费力的挺直了身体,扭头盯着北方天空,“我想冰原的天空了。”众人都沉默不语,大酋长言道:“等我走了,把我带回冰原,我的心在那里,阔夫勒在那里等我,我的父母,我的朋友们也在那里等我。” 听到话语如此凄凉,看到大酋长憔悴的面孔,苏来娜拉着大酋长干枯的手,眼泪流了下来,“爷爷身体好好的,不要多想,大巫师说过几日就好了。” 大酋长擦去苏来娜脸上的泪水,“看到你嫁了孛罗,我就满足了,等我见了阔夫勒,我会祈求他保佑你,等我见到你的阿爹阿母,告诉他们,你过的很好,过的幸福,我们会在哪里等着你。”目光扫过众人,“让阔夫勒保护你们所有人,因为你们都是阔夫勒的子孙,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冰原灭亡的。” 听闻此言,所有人都泪如泉涌,大于越笑道:“大酋长,昨日不过是误会,是有人冒充我们冰原刺杀了汗王,才让云中报复了我们,误会很快就会消除。” 大酋长有些费劲的摇摇头,“不管是不是误会,都好做好准备。” 大于越点头,“我让阿坦那带着年轻人去别的地方闯荡,寻找机会。” 大酋长点头,“这样很好,不要把肉都存在一个冰窟里面。” 大酋长疲惫的闭上眼睛,“我静养两日就好了,你们先去吧,”拉着大于越的手,“你留下吧!”目送着大家离开,挤出一丝笑容,对大于越满是歉意的言道:“老兄弟,我不想让孩子们看到我走的不好看,我怕他们难过,我本来想等安稳了再走,可是我挺不住了。”说着,就是一阵剧烈咳嗽,竟然是满口鲜血。 压了压手,示意慌乱的大于越坐下,大酋长强撑欢笑,“人之将死,其声也哀,我年轻时候性子太硬,伤害了很多人,昨天我昏迷时,想起来很多人,有哭的,有笑的,他们都在我眼前,我一下子就不怕死了,好想去看看他们,问他们还记得我吗?”望着北方,叹息道:“铁烈这孩子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大于越笑道:“阔夫勒会让他重生的。” 大酋长点了点头,转头盯着大巫师满都拉,“大巫师,你看着我长大,可我不能陪你了,我要走了,以后这冰原就要大于越和你来带了。” 满都拉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诵着古老的请神咒,“我们的先祖,伟大的阔夫勒,请你降临你的使者,引领你忠诚的子孙,我们的无畏的勇士!”说着,用石锤敲打石头,发出有节律的吟诵,“我坚石的父亲,点亮天空的火光,洒下朵阔勒的生命之泉,护佑他穿过黑暗,回到你身边,用他的无畏护佑你,用他的智慧服侍你……”说着说着,眼泪禁不住滴落在石头上。 大酋长用尽全身的力量起身,双手合十,在大巫师和大于越面前言道:“我做的不好,让冰原部落随我流离,这沉重的胆子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去阔夫勒那里见我们的先祖。我要有什么话,会在梦里告诉你们的。” 听到这里,大于越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跪在在大酋长面前低声呜咽。大酋长将干枯的双手颤巍巍的放在大于越的头顶,便停止了呼吸。 看到大于越伏地不起,满都拉轻声言道:“大于越,阔夫勒将他喜欢的孩子带走了,你就是我们部落的首领了,我们要将大酋长送回冰原。” 大于越将族人召集起来,因为战事,只能进行简单的葬礼。族人对着大酋长叩首,堆起干柴,将大酋长抬到柴堆上,点燃熊熊大火。 大巫师满都拉举起纳木阿的右手,“遵循大酋长的遗志,我们新酋长。” 众人随之欢呼,纳木阿将大酋长的遗骨放入陶罐中,高喊道:“遵照大酋长之意,要将他送回冰原,这一路要穿越漠林,凶险万分,谁想前去。” 孛罗站了出来,擦去泪痕,“我愿意将大酋长送回去。” 纳木阿将陶罐交给了孛罗,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路小心。” 孛罗郑重的接过骨灰罐,穿过两侧送行的人群,上马之后,将骨灰罐举了起来,久久凝望人群,似乎是让大酋长最后的凝望一眼自己的部众,待北风渐起,才跨马离去。看着一行人消失在视野中,所有人都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冰原之上,铁烈满脸的胡须,蓬乱的长发扎了起来,如同洪荒时代走来的野人,充满了蛮横的力量。看到驯鹿脚印,知道有鹿群在此寻找食物,准备狩猎。 攀爬上一颗老松树,采下树上苔藓,在雪上铺开,钻入厚厚的雪洞中,将心跳减慢,让驯鹿无从察觉。一群驯鹿被苔藓诱惑过来,谨慎的靠近,它们觉察到了异常,可不知危险来自那里。观察片刻,还是抵挡不住诱惑,小心的凑了过来,舔起一块苔藓。见到先行者无恙,后来的驯鹿争先恐后的冲了上来。 雪中的铁烈一跃而起,手中的尖头木棍出手,将驯鹿戳倒在地,看到汩汩流出来的温热鹿血,赶紧俯身,贪婪的吮吸起来…… (150) 兕牛城之战 兕牛城下,阳武军队呐喊着冲向东北口,看到手下像小麦一样被收割,李史文眼中充血,大喊道:“少主,停吧,今日有两千弟兄倒在这里了。” 萧岩咬牙切齿的言道:“这帮禽兽,拿我们这些降军不当人,早知这样,还不如在高阳城下和他们决一死战,总比窝窝囊囊的死在这里好。” 李元景只是漠然问道:“死了多少人?” 李史文沉痛的回道:“五日攻城,折损万人。”看着众将都不为所动,很是不满,公然叫嚣,“河间没有多少人马,怕个鸟,反了他娘的。” 萧岩指着后方,问李史文,“他们如何驻军,难道看不出端倪来?” 李史文环顾四周,仔细观察,琢磨片刻,才明白其中缘由,惊得大吸口气,“怪不得让我们攻击东北门。”指着各处的河间大军言道:“河间布置看似围攻兕牛城,其实,对我们也有合围之势,东门武郡和北门历郡大军部署两侧,便于合击我们,任公明军在旁掠阵,任破奴军堵住退路,若是他们有心诛灭我们,实力最为雄厚的中军都不用出动,就能完成对我们的合围。” “李将军好眼光!”萧岩翘起大拇指,“真打起来,我们施展不开,很容易被他们围在这方寸之间,何况我们的军粮被河间牢牢控制在手中。” 李史文无奈言道:“难道就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他们耗没?” 萧岩言道:“河间让我们打头阵,一来试探敌人虚实,二来是检验我们的忠心,若是我们有点异动,他们必定将我们杀的一干二净。” 李元景毫无表情的言道:“再派五千人,我亲自带队。” 萧岩气急的只跺脚,大手一挥,阻止对方,“少主留下,中军随我上。”走了两步,回头朝着李元景跪下一拜,“我要是死了,家人就拜托大人了。” 李元景拉住萧岩,束紧甲胄,点起亲卫,正要带人冲锋时。 观战的景破军满意的点头,对传令兵言道:“发令,撤兵吧!” 当听到号角,看到撤退的旗帜时,李元景紧绷的身体猛然松了下来,无力的看着斜阳,长叹一声,悲痛的言道:“这一天总算是熬过来了。” 萧岩长长松了口气,“新降之人,算是通过这道关了。” 这时,传令兵驱马赶来,“大帅有令,阳武军辛苦,歇息三日。” 城墙上,看到河间大军缓缓撤离,众人都感觉浑身虚脱,无力的扶墙歇息。 见到残酷血腥的搏斗,观战的扈庚祚依然心有余悸,指着城墙上被众人抬起来欢呼的军官,好奇的问道:“那个虎将可是虎生?” 江宣之眼中满含崇敬,“正是虎生,这几日大战下来,他已成兕牛城的英雄,深得众将士爱戴。此次守城多赖虎生之力,若无此人,我们哪里经得住河间军的猛烈冲击,这五日来,我们杀敌万余,杀的河间是心惊胆寒。” 扈钺书有些惊异,“我说的嘛,邢茂植从来没有征战过,怎么懂得守城之法,定然是有人在幕后帮他出主意,你可留意此人是谁?” 庞寿田言道:“大人,我们让邢茂植守北门和东门,就想借刀杀人,拼光扈六娘的力量。可邢茂植身边一文一武两人却救了他,刘者元出谋划策,虎生冲锋陷阵。特别是虎生,不但懂得调兵遣将,还亲自上阵搏杀,手下有柱子和虎眉二将,都是悍不畏死之徒。这几日下来,众将都听其调配,现在二人声望渐高,随没有官职,却隐隐成了实际的掌控者。”说着,语气满是担忧,“大人,这二人虽有勇有谋,却是扈六娘的人,若让他们掌控了军心,怕是……” 扈庚祚随手做出下砍的手势,“爹,找个机会……” 江宣之大惊,赶忙劝谏,“大人,敌人在外面虎视眈眈那,现在绝不能内阋于墙,若是杀了邢茂植等人,这守城之责,有谁来负?谁又能负?” 扈庚祚信心十足的言道:“这有何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觉得儿子所言轻浮,扈钺书厉声喝道:“混账东西,不得轻浮浪言,军国大事,岂是儿戏,稍有不慎,就是家国倾覆!这样的文臣虎将,能不杀就不杀,能拉拢就拉拢,这是用人之道,若能臣服于我,就为我所用,只要不公然反对我们,哪怕是虚与委蛇,也留他们性命,用高官厚禄,就不信不听我们的。” 庞寿田劝道:“大人,养虎遗患啊!扈六娘还软禁着那,她的余部能不提心吊胆,心生怨恨?现在战事一起,这些人掌握军机,怕是更不会安分了。” 江宣之言道:“只要孩子还在我们手上,不愁她不听话。” 扈钺书点头,“诸位放心吧,孩子是圣使看着那,藏在什么地方,连我都不知道。圣使法力高深莫测,在这里镇守,什么都不用担心。” 庞寿田言道:“大人,那个扈六娘,还有留下的必要吗?现在兵力都被抽取参与守城,此时内部空虚,若是扈六娘的手下乱事,怕是……” 看到扈钺书犹豫,江宣之劝道:“杀了扈六娘,就会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就有投敌之心。非常时刻,万不能激起事变,否则悔之晚矣!若是大人守住兕牛城,保全邢襄,大人声望自然如日中天,有了如此护国大功,何愁不能民心悦服,万民归心,取代扈六娘是理所当然,到了那时,谁还记得那个贱人?” 扈钺书心情大悦,教育儿子,“这才是王者之道,煌煌大义为君陈,以后要多学江大人的治国之道,劳烦江大人亲自去请邢茂植等人,我在府中设宴招待。” 江宣之躬身言道:“大人上明王道,下辨人事,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存国继绝,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将来必为邢襄之王!” 扈钺书得意大笑,“我若为王,汝等便是元辅之臣!” 城墙上,被众军簇拥的伏虎指着败退的河间军,大喊道:“大家不要得意,这些是阳武军可不是河间精锐,这几天攻城,河间不过是试探我们,他们现在折损的越多,将来攻城就更猛烈。”看出大家的担心来,又笑着安慰道:“大伙也不用怕,他们越来越强,我们也越来越会打,想想当开始打仗,你们是不是也浑身发抖,这几天下来,等你们见惯了血肉,听惯了呐喊,是不是也不觉得啥了。所以说啊,这精兵都是打出来的,你们就是精兵,他们现在应该畏惧你们。” 看出将军的自信,士兵们哄笑起来,气氛变得轻松起来,邢茂植喊道:“诸位弟兄,守城辛苦了,下面准备好了酒肉,大家先去享用。”听到这里,众军欢呼。 看到士兵都下去吃饭,邢茂植盯着城下连绵不绝的大营,还有点燃的篝火如同天上繁星,满脸的忧愁的言道:“扈钺书放我们来守东门和北门,就是存心损耗我们,若是河间过几日派出精兵,我们怕是无法抵挡了。” 刘者元笑道:“兄台不用着急,他们明日不来攻城了。” 众人都觉得惊奇,问道:“先生怎么知道不来攻城了?” 刘者元笑道:“河间若想拿下兕牛城,就不会让阳武来攻城了。” 于晟武更是不解,“河间让阳武攻城,既能消耗外敌,又能消耗内敌,这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为何刘先生如此高论。” 刘者元笑道:“攻击西门的中定和攻击南门的元卫也是出工不出力,若是河间想拿下兕牛城,应该是三门齐攻,为何不管其他两路兵马?” 邢茂植若有所悟,“刘先生的意思,河间在故意拖延,可他们拖延是为了什么?难道说河间内部有什么变故?” 刘者元指着南方,“若是河间拿下兕牛城,该南下去面对皇领雄师了。” “对啊!”邢茂植恍然大悟,“河间在观察,看皇领,看东元,看他们怎么出手。”想了想,问道:“先生,若是河间不动,我们是不是也不动?” 刘者元笑道:“河间还是会打我们的,早晚都要拿下兕牛城。” 邦仰圣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不屑的言道:“兕牛城这么大,河间不见得能拿下来。”说着,挥舞手中的长刀,“这大刀,就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刘者元笑道:“若是河间拿不下,东元会来帮忙的。” 于晟武很是失望,“这么说,我们兕牛城必死无疑了。” 刘者元点头,“兕牛城必死无疑。”说着,目光环顾众人,看到大家眼中的惊惧,却是哈哈笑道:“兕牛城必死无疑,可是你们却活了。” 大家都愣了一下,伏虎笑道:“叔说到我心坎了。” 邢茂植也醒悟过来,小心问道:“能行吗?” 刘者元指着伏虎,信心十足,“有他在,此事可成!” (151) 封印蜚牛 茫茫大越林,山高林密,一行人在林中摸索前进。 随着向南深入,天气越来越热,原来越潮湿,疫鬼愈发活跃,想冲破禁制,逃到原主身边。在疫鬼的指引下,一行人翻越诸蛮山,最终抵达防备森严的灰岩洞。感受到疫鬼的气息,蜚牛发出兴奋的吼叫,招呼疫鬼而来。 疫鬼也感受到了蜚牛所在,想要返回宿主,可被禁锢,无法行动,便疯狂攻击,发出尖啸,试图返回蜚牛身边,众人怕暴露了位置,便出手将之消灭。 眼前的灰岩洞戒备森严,只有洞口可供出入,想偷袭是绝不可能的,除了突击,别无他法。在门口徘徊半日,见到实无他法,众人决定突袭。 众人冲入洞中,五长老同时出手,守卫虽多,也如同砍瓜切菜般轻松,不过片刻就清除干净。等深入洞中,就看到牢笼中的蜚牛,众人大喜,纷纷上前。 刚靠近牢笼,顿时感到周围弥漫着强大而邪恶的气息,令人心生恐惧。见到生人,蜚牛愈加躁动,用牛角猛烈撞击牢笼,将手臂粗的精钢牢笼撞的乱颤。众人心惊胆战的盯着狂暴的蜚牛,望之如牛似狼,凶残而强壮,眼睛闪烁着妖异的红芒,浑身被粗大的黑丝缠绕弥漫,粗大的獠牙闪亮,盘绕的牛角乌黑硕大,更令人吃惊的是尾巴是条长蛇,吐着火红的蛇信,十分诡异。 太甲略显惊恐,“如此大凶之物,真不知当初怎么降服的。” 悲厄猜知答案,“有人从南天封阵中释放了蜚牛,我当年还疑惑带到哪里,原来是在这里制作瘟尸,中都疫情由此而起啊!”指着蜚牛言道:“当初的蜚牛在地火封阵中被侵蚀了数百年,已是苟延残喘,吸取精魂后才变得如此暴虐。” 慈音环顾四周,问道:“也不知是哪里的势力。” 太甲随手抓来一个受伤的守卫,问道:“你们是谁?”见护卫不说,抓住对方胳膊随之加力,守卫疼痛不已,赶紧求饶,“爷爷饶命,是我们少主做的。” 太甲问道:“你们少主是谁?”说着,手上力道猛然增加。 守卫疼的大喊,“少主就是少主。”见问不出结果,太甲愤怒的一掌拍在天灵盖上,将其拍死。又抓来一人审问,还是审问不出结果,问了几人后都是不知,太甲沉思片刻后,言道:“待我们毁了这蠢牛,幕后之人自然就出来了。”凝聚法力,贯通长剑,刺在蜚牛身上。出人意料的是,长剑如同刺入棉花丛中,激不起丝毫波澜,众人这才知道蜚牛是无形无质的怪物,都甚感惊讶。 悲厄面色担忧,“无形无质,大凶之物,若是无法降服,就会遗祸无穷。” 慈音点头,“这是众神所造的怪物,刀枪不能侵,水火不能害,非金、非木、非水、非火、非土,不在五行之中,怪不得要用地火慢慢炼化才可。” 悲厄沉思片刻,突然打出一掌,众人本以为这一掌会石沉大海,没想到竟将蜚牛打的微微一颤,太甲十分惊奇,忙问,“主持如何做到的。” 见到有效果,悲厄也很满意的解释道:“当年的蜚牛是众神所造,自然不在五形之中,可这条蜚牛吸食了人类精魂,沾染了五行之气。” 慈音面露惊喜,“这么说,可用镇五行塔来镇压这蜚牛。” 悲厄点头,“既在五行,自然可以,只是要费一番周折。” 太甲环顾灰岩洞,看到寂静无人,担忧的言道:“主持,这洞中空无一人,如此重地,不该防守这么松懈,其中怕是有诈,我先去四处探查,再做决定。” 悲厄目光坚毅,“不管有没有诈,我们都要封印蜚牛。” 太甲劝阻道:“若中敌人奸计,非但不能封印,自身怕也难保啊!” 悲厄从袖袋中掏出镇五行塔,口中念念有词,塔身慢慢变大,闪烁着五色,大声激励众人,“今日来此,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为人间除此灾祸。”转身对太甲喊道:“太甲,砸开牢笼,将蜚牛放出来,我们收了这大凶之物。” 怕久拖有变,太甲不再犹豫,上前砸断锁链,将蜚牛放了出来。 冲出牢笼的蜚牛非但没有逃跑,反而紧盯着眼前的五长老,感受他们蕴含的强大魂魄,想吞噬精魂来壮大自己。如铁的蹄子敲打的地面碎石乱溅,扬首发出震天的吼声,眼睛滴血般的殷红,周身黑气急剧膨胀,体型更加雄壮,看上去强大到不可思议。看着如此强大邪恶的蜚牛,众人惊呆的举止无措。 看出蜚牛的强大暴戾,悲厄大喝道:“太甲,你我先挡住蜚牛,让他们启动镇五行塔。”施加法力,手中大日星盘释放光芒,让蜚牛如同在地火中煎熬。 蜚牛无法忍受这灼烧的痛苦,催动四蹄,如同利剑出鞘,冲着悲厄而去。 太甲知道悲厄是催动镇五行塔的法阵核心,绝不能分神,赶紧上前接下蜚牛的进攻。长剑狠狠砍在牛角上,没想到这一剑砍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牛角挑中,本以为不会被挑起,没想到牛角却有形有质,将太甲高高挑起。 太甲重重摔在石壁上,身体巨震,顿时吐出一口鲜血。强忍疼痛,刚从石壁上滑下来,蜚牛又顶了过来,太甲赶紧躲避,才堪堪避开这致命一击。蜚牛强大的力量将石壁撞出一个大坑,震的四周碎石溅落,连牛角都被撞断了。见到这一幕的众人刚松了口气,就见到地上的牛角化成一团烟雾,重新回到牛角上。 太甲调匀呼吸,咬了咬牙,又冲上去和蜚牛大战起来。一次次被蹂躏,一次次爬起来,为众长老争取时间展开塔身。随着白长老一声大喝,镇五行塔升腾而起,众位长老环坐周围,纷纷出手,将法力打入法宝。吸收了庞大法力的塔身愈来愈大,塔座扩大到数丈,从空中缓缓落下,朝着蜚牛镇压而去。 眼看大功就要告成,众长老都眼含欣喜,这时,从洞口走来三人。 “五长老可好?不远万里前来,怎么不大声招呼,我们也好去迎接。”丰卿嘴上客气,心中却知道五长老的手段,不敢有丝毫大意,严阵以待。 牛上臣对居中的高辉翘起大拇指,“少主钩深图远,有帝王之资,臣刚才还着急出来,幸好少主独断,隐忍不发,现在才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高辉计谋得逞,很是得意,轻蔑言道:“这几个老杂毛,顺手解决了便是。” 丰卿知道高辉有些得意忘形,小心叮嘱道:“少主,这五个老家伙是太一教的五长老,都是千年老妖,待会儿务必当心他们的手段。” 高辉指着慈音,带着猥琐,“这女人有几分姿色,待会儿要好好享用。”悠然骑到蜚牛身上,通过灵魂锁链和蜚牛合二为一,气势陡增,变得无比强大。 慈音盯着暴戾的蜚牛,“这不知残害了多少生灵,献生了多少精魂,才让蜚牛如此。”指着高辉,“滥杀无辜,伤天害理,尔等罪孽深重,当死无葬身之地。” 高辉肆意的哈哈大笑,戏谑言道:“这小娘们倒有几分泼辣,这味道深得我心,待会儿擒下,我会让你欲仙欲死的。”坐在牛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冷哼一声,“爷不过是想拿回失去的东西,何来滥杀无辜,伤天害理?” 太甲想到什么,问道:“看来你是易朝的王族啦。” “不错。”高辉语气甚是高傲,“真是易朝王族的正统。” 太甲笑道:“这么说,大祭司就是你的父辈了。” 唯恐高辉泄露太多,丰卿提醒道:“少主,要谨慎。” 高辉很是不屑,“告诉这些杂毛又何妨,不错,大祭司正是家父,我们就是要夺回江山。”指着五长老,面露凶色,“难道还能让他们走了不成,今天他们都要死。”不待说完,便催动蜚牛冲着最弱的廉长老而去。 见少主动手,丰卿也悄无声息的偷袭,冲着廉长老背后就是一掌。廉长老躲开蜚牛,又被丰卿偷袭,廉长老很是老辣,身形急转,在地上一滚,虽然躲得狼狈,却能死里逃生,刚刚暗道侥幸,后背就被蜚牛尾蛇咬中。廉长老浑身一麻,用尽全身力量,转身将蛇头斩下,正要继续进攻,可蛇毒凶猛,腿脚有些麻木,身体微滞,就被丰卿偷袭得手,将淬毒的匕首刺入心脏,顿时气绝。 蜚牛被砍掉尾巴,身体吃痛,更加暴躁,冲着眼前的白长老顶了过去。看到蜚牛袭来,白长老赶紧上前接战,丰卿和牛上臣在旁偷袭,让白长老狼狈不堪。趁着混战,正在催动塔身的太甲突然出手,一剑贯穿了丰卿胸膛,带着愤恨的一剑将丰卿的心胸搅碎,看着漫天血雨洒落,才算解了心头之恨。 还没等太甲高兴,正在运功的白长老就被庞大的蜚牛踩中,变成一团血肉。刚刚痛失师傅的高辉疯狂大喊道:“杀光他们。”又驱动蜚牛冲着慈音而去。 慈音正在全力维持镇五行塔,眼看蜚牛冲了过来,刚刚解决牛上臣的悲厄不顾内伤,强行提升法力,威猛的一掌将蜚牛拍倒。慈音刚舒了口气,突然,一股大力传来,身体被蜚牛庞大的力量猛烈冲击,“嘭”的一声,撞在石壁上,还没等身体落下,就被牛角凌空刺穿。看到慈音满脸鲜血,高辉惋惜的直摇头。 趁着高辉分神,太甲的锁力牢笼成型,急冲而去,将蜚牛锁紧。高辉顿感不妙,疯狂驱使蜚牛来逃脱。随着蜚牛激发力量,庞大的压力让太甲愈来愈吃力,全身湿透,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只得咬紧牙关坚持。 悲厄激发最后的力量驱动镇五行塔从天而降,将蜚牛罩住,便大口吐血。 (152) 收服天魔 看到塔身将蜚牛和太甲收入塔中,太甲这才舒了口气。 看到悲厄还在吐血,赶紧上前,掏出丹药,送入悲厄口中。悲厄吞下丹药,刚想吸纳真气,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指着镇五行塔,“守护好镇五行塔。” 落入塔中的高辉倒也不慌,他有足够的信心能破开塔壁。 拔出手中的长剑,狠狠砍向塔身,这把父亲赐予的长剑削铁如泥,能轻松破开塔壁,可长剑砍在塔壁上,只是留下点点痕迹。见此招不行,高辉将法力灌注剑身,令长剑熠熠生辉,凝聚最大的力量,狠狠冲着塔身刺去。高辉自信凭借自己和长剑的力量,可以刺穿三尺钢锭,本以为万无一失,可塔壁上突然浮现青色太极图,这些旋转的太极图如同春木吸收春雨般的吸取法力。高辉的法力让太极图更加灿烂,旋转的更快,如此一来,塔身更加坚固。 见到以自身之力无法破开,高辉有些着急,驱动蜚牛去猛烈撞击塔壁。本以为凭借蜚牛巨大的力量能轻松撞开铁壁,可令人惊奇的是,每一次撞击都如同撞击在水墙上,只是在塔壁上撞出阵阵涟漪,这涟漪不断扩散,将巨大的撞击力扩散分散到了整个塔身,塔身依然坚固如初,到了此时,高辉才明白为何是镇五行塔,愤怒的骂道:“娘的,中了这些杂毛的奸计,待我出去,将他们碎尸万段。” 听到里面塔内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正努力维持不败的悲厄又有鲜血喷出,因为失血过多,生命也有了衰败之象,头发苍白散落,皮肤衰老松弛,仿佛在一日之间便走完了人生历程,用最后力气,平静言道:“我累了。”就闭上眼睛。 一次次的撞击之下,高辉和蜚牛都有力竭之象,看到日渐缩小的蜚牛,高辉知道想凭借蛮力是不可能破开了,便令蜚牛化成黑丝,散逸出去。可四散的黑丝又如同撞到铜墙铁壁,不能寸进,五行之力将其牢牢压制。 悲厄将镇五行塔递给太甲,“赶紧扔入地火炼化。” 唯恐还有变故,太甲赶紧拿起镇五行塔,投入地火中心。塔身变得炽热,隐隐听到塔内传来牛吼和惨叫声,看着慢慢沉入岩浆之中,塔内变得寂静,才放下心来。赶紧返回,看到悲厄端坐,上前查看,却发现悲厄已是气息全无。 看到满地的尸体鲜血,其他四位长老的尸体,太甲感到心中的悲凉。 太甲将四位长老尸首投入地火之中,盘坐下来,吟诵:《太上救苦经》,“天尊说经教,接引于浮生,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救一切之罪,度一生之厄……” 诸位长老尸首在地火中化为乌有,正在此时,虚空中传来激昂的鹤唳之声,四只优雅的仙鹤飞来,在空中盘旋,等待四位长老的魂魄飞升到鹤身之上,才逐渐升空,四位长老冲着太甲点点头,招了招手,奔着西天而去。 仙鹤消失在虚空,太甲欣喜言道:“无量天尊,终得仙位。” 落寞的出来山洞,望着茫茫大越林,想到来时五人有说有笑,归途却是孤单一人,便是悲从心来,望着无边苍穹,更觉归途茫茫。 知道前路漫漫,太甲抬步就要离去,就听身后传来阴冷的声音,“我们五子等你多时了,本以为你们五个杂毛无一生还,没想到,你还能活着!” 太甲缓缓回头,看到面色猖狂的天魔五子,沉思片刻,若有所悟,“我现在明白了,是你们泄露了我们行踪?让他们有了准备。” 妖媚的天幻甚是得意,“还有比我们更熟悉大越林的吗?” 看到太甲浑身鲜血,知道受了重伤,天咒笑吟吟的言道,“太甲,念你在化真院对我们不错,我们也不想杀你,你解了我们的镣铐,跟着我们去百蛮地,做个大巫师,管着万千生民,不比在皇领做个无权无势的杂毛要好啊。” 太甲冷冷言道:“你们还不配。”说着,就要离去。 “真人。”天咒向前疾步,挡在太甲身前,感受到太甲气息散乱,知道受伤颇重,阴森森的笑道:“你受了重伤,这是忙着去疗伤吧。” 太甲冷冷的看着围上来的五子,“乖乖的跟着返回化真院,算你们迷途知返,我既往不咎,若是还有别的企图,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虚张声势!”天噬哈哈大笑,“你多大年纪了,还玩这小孩子把戏,枉你活了这么多年,我劝你还是顺从我们的吧,要不然,你才是生不如死。” 太甲指着镣铐威胁道:“你们都带着镣铐那,可要看清楚了,这是金灵打造的镣铐,精巧无比,你们是无法破开的,最好不要自取其辱。” 天影哈哈大笑,突然将镣铐打开,“是这么打开吗?” 见到镣铐被打开,太甲很是吃惊的问道:“你是如何打开的?” 天影将镣铐缠在腰上,“这可是好东西,待会儿还要用来锁拿你。”得意的言道:“雕虫小技罢了,你们中土人狂妄自大,觉得我们这些蛮族都是蠢货。”说着,出手帮其他人将镣铐打开,随口言道:“斯闇可是教过我。” 脱身之后,天噬舒展四肢,舔了舔猩红的长舌,面孔因为过度兴奋而扭曲,盯着面前的太甲,兴奋大喊,“好新鲜的魂魄!”上前就要动手。 本以为身受重伤,不堪一击的太甲突然目光凌厉,走到天噬面前,怒骂道:“蠢货,早就防备你们了!魔终是魔,只要有机会就会反噬,看来留着你们终是祸患啊!待会儿,让你们尝尝生不如死的味道。”骂完后,便轻念咒语。 五子也没在意,反而嘲笑道:“我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随着太甲的咒语越来越快,五人感觉头疼欲裂,四处乱撞,将几颗小树都撞折了,在地上不停翻滚,五子这才知道太甲还藏着杀手锏。 看到太甲眼中的凶光,五子知他动了杀心,天幻赶紧拜倒:“长老,原谅我们无礼,我们只想让长老带我们去中土寻找师傅,寻找祖木。” “祖木?”太甲觉得不可思议,“为了活命,编造神话啊!” 五子连连叩首,“我们不敢,长老。”天噬小心解释,“我们多年来苦心寻找师傅,就是为了寻找祖木的下落,若是找到祖木,就有长生的造化。” 太甲不屑的言道:“你们师傅早就化成朽骨了吧!” 天咒信誓旦旦的言道:“师傅的魂灯不熄,就说明没有死,师傅当年受伤很重,命悬一线,就去寻找祖木,若是师傅没有找到祖木,就不会活下来。” 太甲问道:“你们一直关在化真院,怎知魂灯不熄?” 天幻忙道:“是斯闇告诉我们的。”见太甲不懂,赶紧解释道:“我们师傅是南蛮地的圣巫师,大名鼎鼎的扶利典,被认为是千年绝才,医术、魂术、咒术无一不通。我们师傅最擅长卜筮,独道君在因缘之下救过师傅,师傅就将魂术教给了他,由此,独道君的通灵术就来自我们师傅所传。” 太甲面露惊骇,“这么说,扶利典也是学究天人!” 天咒面露骄傲,“得到过大魔神指点,历代圣巫师,无出其右,” 天幻笑颜如花,“若能找到师傅,得到她的指点,长老修为可以再上层楼。” 太甲满意的言道:“早有这个觉悟,何至于大家都难做人那!你们五人跟我回去到野穹山复命吧!到了那里,踏踏实实做你们该做的。” 看到五人脸色难看,太甲笑道,“此次封印蜚牛,其他长老陨落在此,等我回去就是主持了。三上师不问俗事,云游四海,只能我来主持大局了!我和三上师言明你们改邪归正,你们会被释放出来,重获自由身了。” 五人面露狂喜,单膝跪地,恭谨言道:“我们五子若能自由,必然奉你为座主,忠心跟随,誓死效忠。”见太甲点头,便同声言道:“座主!” 太甲满意的点头,“起来吧。”随口问道:“这洞中的少主是谁?” 天咒回道:“座主,这少主便是高辉,我们曾经相熟。” 太甲命人牵来马匹,上马对众人言道:“这一路漫长,元节前能赶回野穹山就不错了,你们把知道的大越林中和祖木的消息,都给我讲讲。” (153) 成遂被刺 庞大的攻城器械陆续抵达,援军士气昂扬的进入大营,道上的辎重车队络绎不绝,站在高丘,看到这一切,成遂从大败中恢复过来,心情逐渐好转。 明日就要攻城,为了提高士气,成遂将运来的米酒分发下去,犒赏大军。天色暗了下来,火把被点燃,大营闪烁的灯火宛如漫天星辰。 传令官策马传递成遂的命令,“将士匡扶社稷有功,待攻下中都,取尽府库,大赏三军,每人赏田十亩,首登者封子爵,赏千金。” 听到赏赐如此丰厚,山呼海啸的声音传来,“万岁!万岁!万岁!” 看到士气如虹,喊声直冲云霄,成遂宛如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和父亲策马冲入大营,龙武卫对父亲也是如此高呼,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崇拜父亲,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像父亲那样,统领千军万马,威压四方夷狄。 大宴之上,众人喝的微醺,公孙望凑到成遂面前,叩头言道:“皇叔,小侄有点心意,本打算攻下中都后进献,看皇叔高兴,就提前进献,以解辛苦。” 成遂心情正好,哈哈笑道:“你小子,不是给我玉器把玩啊。” 公孙望高喊,“进献万岁!”话音刚落,两名侍女用绸缎当墙,挡在面前。看到这一幕,众人觉得惊奇,不知道玩的什么把戏。随着一声“万岁过目。”幕布落下,众人才看清楚,是四名妖艳的波斯女子,一声清脆鼓响,四女开始献舞。 四女扭动腰肢,舒展身躯,随着鼓点节拍律动,让人赏心悦目,看的众人如痴如醉。渐渐的,鼓点越来越快,四女陀螺般转动,舞衣随之飘扬,凝脂玉体呈现,说不出的妖异冶艳,让人目眩神迷,心神荡漾。当曲终之时,众人如痴如醉,久久之后,才从失神中回过味来,成遂很是满意,发出震天叫好声。 有了舞女助兴,众人喝的酩酊大醉后才陆续散去。看到成遂醉的不省人事,红衣舞女最是乖巧,带着诸位女子上前,将成遂搀扶起来,送入卧房。 第二天早上,众军集结,等待成遂发号施令,可等了半天,不见人来,都埋怨成遂不爱江山爱美人,大军马上攻城了,主公还在温柔乡里。 看到日头渐升,公道安和公师都不敢再耽搁,相约来到大帐前,隔着帐门高呼:“中宰和中帅有请宗主。”喊了半天,大帐内却没有任何动静。二人面面相觑,知道有事发生,掀开帐门,等进入一看,眼前的一幕让人大惊失色。 成遂赤身裸体的死在床上,细看之下,喉部有条紫色痕迹,眼珠爆出,瞳孔放大,长长的舌头伸了出来,变成紫黑色,床上污秽不堪,可见成遂死前的痛苦挣扎。从场面来看,成遂先是被勒死,凶手又再次割喉。从僵硬和尸体和微黑的血迹来看,应该过了二三个时辰了,而昨晚陪同的四名女子都不见踪影。 饶是二人机边,赶忙封锁营门,率军大索,不一会儿就在女营中发现了三名女子的尸体,看起来是被人所杀。看来漏网的红衣女子才是凶手,她不但杀了成遂,还杀了三名女子灭口,按照通缉令,全军上下开始寻找红衣女子。 大帐中,盯着宛如筛糠的公孙望,大宗令问道:“这些波斯女子哪来的?” 公孙望吓得两眼发呆,只是浑身发抖,公师都安慰道:“孩子,我知道你没有刺杀宗主的心思,只要你好好回答,帮助我们找到真凶,就能饶你一命。” 公道安点头,“你也是我公室子弟,敬爱宗主。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凶手跑了,你快说,若能抓住凶手,就能逃一死,若是耽误大事,就再也没法救你了。” 听到这些话,公孙望这才慢慢恢复过来,赶紧跪下叩首,叩的额头上都是鲜血,“我该死,我该死,我呈贡波斯女子,都是为了宗主,那里想到会这样……”说着,伏地嚎啕大哭,双手捶地,大喊道:“我该死啊,该死,呜呜呜……” “别哭了。”公庶安厉声喝止住,“快说,这四名女子从哪里买的?” “这四名女子不是买的。”公孙望赶紧抬起头来,如实回答,渐渐回忆起来这几天发生的这一切,“这四名女子是于则家里的舞女。” “于则?”听闻此名,公庶安眼前闪现出那个来自遥远波斯的老头,心声不安,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是杨家联姻,怎么和他打交道?” 公孙望言道:“于家曾娶杨家乐丰为妻,可那个儿子得病死了,于家和杨家也解除婚约,再无瓜葛,若是于家和杨家还是联姻,小侄打死也不敢有牵扯。” 公师都点头,“此事我也知道,卫府佟维仪曾办过此案。” 公庶安面色稍解,示意继续下去,公孙望慢慢的理清思路,朗声言道:“小侄从瀚海国贩来玉石,再卖给于家雕刻,就有了生意上的来往。我们前天在项城见面,一来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再者,也是为了打听中都城内的消息。” 公道安点头,对众人解释道:“这孩子四处跑生意,认识的人多,我就让他多关注局势,探听消息。”解释完后,转头问公孙望,“于家做什么了?” 公孙望言道:“我们见面后,于则很是热情,设宴招待了我,在宴席上,让四名波斯女子出来表演,我只是觉得表演不错,当时也没有多想。” 公道安问道:“将四名女子献给宗主,是你的主意,还是于则的主意?” 公孙望正要开口,公师都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小子,你最好如实回答,这牵扯到谁是主谋,谁是凶手,若是主谋,可是要被灭族的。” 听闻这句话,公孙望浑身一颤,深思片刻后,言道:“我卖玉石给于家,有求于他,怎么敢主动索取舞女,这自然是于则的主意。” 公庶安问道:“于家让你献给宗主,你就献给宗主?” 公孙望摇头,“宴会时,于则说皇领混乱,拜托我将这四名女子带到梁国安置。作别之时,于则献出五百石粮草,凑了二十辆大车,进献大军,让我送入大营。我当时没有多想,就带着粮草上路,顺道带着女子。等到了大营,其中有名女子说,她们想给宗主献舞,不过,让我给她们银子做酬劳。” 公道安急切的问道:“是那名女子要求献舞的?” 公孙望记得很清楚,“就是昨晚那个红衣女子。” 公庶安看着公孙望的眼睛,“你确定是那个红衣女子?” 公孙望毫不犹豫的点头,“清清楚楚,因为只有她懂些中土话。” 公师都点头,“事情算是有些眉目,红衣女子就是刺杀的主谋,背后主使就是于家。他借着献粮的由头,让公孙望将女子带入大营,又让女子提出献舞来寻找刺杀机会。”说到这里,脸色突变,“派出人马,将于则抓来,审问就是了。” “且慢!”公庶安出言阻止,“于则毕竟是给我们宗室献粮,还没搞清楚真相之前,最好是以礼相待,不要寒了仁人志士之心,你们觉得那?” 大宗令点头,“这是对的,先礼请吧。” 公道安起身,“宗主不幸遇害,我们着手准备丧礼,迎立璟文。” 公师都突然问道:“若璟文是主使,又当如何?” 公庶长摇头,“此事是伪皇作为,怎么可能是璟文?” 大宗令点头附和,“此事绝不可能是璟文所为,我可以担保。” 各族长纷纷点头,有的族长言道:“大宗令所言不虚,刺杀宗主定然是伪皇所为,我们夺了中都,将伪皇和杨家千刀万剐,为宗主报仇。” 有族长提议,“我等遵照先帝遗愿,该迎立圣上回都。” 看到众人意见一致,公道安点头,“那就派出使者,迎接圣上。” (154) 璟文返都 少阳山下,众臣聚在一起,脸色很是凝重。 沈保三扬起信件,“宗室来信,成遂被刺,让圣上返都主持大局。” 听闻此消息,众人面露笑容,于则言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段公达问道:“心中可曾提及成遂是怎么死的?” 沈保三言道:“信中说,宗室认为是你派出四名波斯女子,刺杀了成遂。” 沈保三将信递给了于则,于则看完信,气的双手发抖,“成遂攻打中都,缺兵缺粮,我怕他们败了,就重金买了五百石粮食送过去,以资军备,却落了个不是。幸亏我来追随圣上,若我不在这里,都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看到于则如此激愤,沈保三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安抚道:“于少师,圣上在此,我们大伙也在听着,有什么话你就说。” 于则咬牙切齿的言道:“凶手是公孙望,我以为他惦记的是四个绝色波斯女子,就送给了他,没想到,他让女子刺杀了成遂,还嫁祸于我。” “公孙望刺杀成遂?这不合情理啊,他是公道安的侄子,应该支持成遂。” 段公达目光盯着于则,“少师此举,是不是为圣上剪除对手?” 于则坚决摇头,“成遂虽有野心,毕竟打着圣上的旗号去号令宗室,宗室也认圣上为至尊,成遂将来是忠是奸,也很难说,就算我有心刺杀他,也要等他攻下中都,在攻城的关键时刻,我怎么能在此时刻,毁了圣上大业。” 觉得于则所言有理,段公达很是不解,“公孙望的底细我倒是知道,他名是公道安的侄子,实际是私生子,公孙望有心刺杀成遂,可是害了公道安。” 于则想了想,解释道:“公道安支持成遂,公庶安支持圣上,难道公孙望就不能支持别人?我可听说,公孙望和梁侯公羊错的关系很不一般。” 梁高蟾恍然大悟,“少师说的没错,公孙望支持的正是公羊错。公孙望在此刻刺杀成遂,就是不让成遂攻下中都,让圣上难以返都,好让公羊错夺位。” 段公达这才明白其中的曲折,“如此说倒是很有可能,公孙望和梁侯交情匪浅,若是成遂一死,按照宗室意见,圣上回去主持大局,带兵攻打中都,等攻下中都,谁能入住皇宫,必有一番龙争虎斗。到时候,公羊错带着邕梁兵马,我们可是难挡其兵峰。”想了想,对众人言道:“公羊错也承认圣上为至尊,我们能不能诏令公羊错,让其带着兵马,汇合北军,等夺下中都,圣上再返回中都。” 梁高蟾点头,“这样也好,最为稳妥。” 沈保三却是摇头,“圣上应该尽快返都,把军权抓在手中,宗室毕竟掌控北军、野穹和封父两大营都,有这些力量在手,才可号令群雄,压制公羊错的野心。若是公羊错先到,让他掌控了人心,圣上返都怕有波折啊。” 于则点头,“圣上是该早点返都。” 段公达言道:“我先去大营看看,若是人心归拢,再让圣上返都吧。” 沈保三想了想,“当前最重要的是保护圣上,我们可不想让成遂的悲剧再演,只有圣上在,才是一切的根本,你保护好圣上,我先回去看看局势。” 于则言道:“我随太师回去吧。” 沈保三笑道:“你先不要回去,成遂的死,肯定有人在浑水摸鱼,你若是回去,他们的矛头会指向你,利用此事来针对圣上,少不得波澜,等尘埃落定了,你再回去,到时候,自有圣上给你做主。” 众人散了后,于则碰到了在门口扫地的明夫,便客气的打招呼。 明夫收起扫帚,低声问于则,“少师可是联系的山中老人?” 听闻此言,于则浑身一震,盯着明夫,如同见到了怪物,惊骇的不能言语。他本以为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想到此事,却不想,被最不起眼的老人发现。 看到于则的表情,明夫便知道了大概,接着问道:“你如何找到山中老人?”看到于则不语,便安慰道:“你不用紧张,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圣上。” 于则盯着老人,惊恐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明夫淡然笑道:“我是垂垂老矣的老仆人”依然在慢慢扫地,却没有丝毫尘土飞扬,“我现在想知道,是谁帮你找到山中老人,找来这些波斯女子。” 于则盯着老人沧桑的面孔和明亮的眼神,只是言道:“你已明了。” 明夫点头,“你想让四名波斯女子陪在成遂身边,等成遂攻下中都,若是拥立璟文,这四名女子就是侍妾,若他有自立为帝的想法,就杀了他。”见于则点头,明夫问道:“你现在不明白的是,为何波斯女子提前动手了?” 于则点头,“我也大惑不解,可不是计划中的部分,我以为她们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现在听你这么一说,似乎还有别的隐情。” 明夫依然低头扫地,淡然言道:“你的谋划,在一个更大的谋划中。” 于则细细品味这句话,回想着当日场景,突然言道:“拜火者,光明教,火母。我想起来了,他们把我当做另外一人了,曾经提到过这么几句话,只是我当时不懂,以为是我听错了,现在才明白,这就是他们联系的另外一人。”说完,疑惑的问道:“就算是他们也想杀死成遂,为何不等成遂攻下中都再动手?” 明夫言道:“因为他们保证璟文必须登上大位。” 于则想了想,“那公羊错是不是下一个目标了。”见明夫没有回答,于则很是惊讶,“既然都是为了圣上,为什么不能通力合作?” 明夫笑道:“因为连这个都是他们谋划的一部分。” 于则很是吃惊,“他们会不会对伤害圣上?” 明夫摇摇头,“不会,最起码在璟文为帝之前不会。” 看到明夫所焕发的压迫性的气势,这绝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仆人该有的,于则很是吃惊,“你不是仆人。”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 明夫言道:“我也是这谋划的一部分,只是我不认同这谋划。”看出于则眼中的惊惧,明夫言道:“你放心吧,我喜欢璟文这孩子,会护他周全的。” 久久沉默之后,于则突然言道:“你不怕我揭破你的身份?” 明夫突然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我为何告诉你这些秘密?”看到于则发愣,继续言道“因为我知道,你是聪明人。”说完,就毫无顾忌的转身离去。 于则细细琢磨这句话,过了片刻,只得摇头离开。 回到房间,看到璟文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书,却是盯着远方发呆,明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孩子的眼睛,他看到了眷恋和不舍。 璟文问道:“他们说我是皇帝,可我不想做皇帝。我也不想离开这里。”抬起头来,眼神满是祈求,“明父,只有你喜欢这里,想在这里陪我。” 明夫擦拭着书桌上的尘土,“觧文,你唯一不能做的,就是你自己。” 璟文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失望,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 明夫笑道:“等做了皇帝后,还想做你自己,我们就回到这里。” 璟文露出惊喜,欢喜的跳了起来,“明夫,有你陪我就可以。” (155) 跨过郧关 看着骑兵滚滚而过,公羊错豪情万丈。现在他的身边有梁国忠心的属下,有邕国借来的雄兵,还有刚刚征服的賨部板楯兵和充国大军,十多万形形色色的面孔,操着不同语言的士兵,穿着不同战甲的将军,都在为他的霸业征战。 皋相梁拿着“圣旨”,笑道:“我们这次出兵,也算是有了旨意。” 公羊错指着皋仁本,“没有中军令说服沈光被,这郧关怎能让我们过去。” 皋相梁摇头,不屑言道:“沈光被让出郧关,和仁本有什么关系?他算哪根葱,值得沈将军卖它面子,那是因为君侯手下的二十万大军。” 公羊错欣慰的言道:“仁本可算是最大的功劳。” 蒙正转头问道:“贤侄如何做到的?” 皋仁本嘿嘿一笑,“光被实在人,听过君侯争雄,马上同意了。” 公羊错笑问,“你又是如何许诺他的?” 皋仁本言道:“梁国封爵,良地千顷,华府一座。” 众人笑了起来,蒙正言道:“可惜啊,我没有像贤侄这么好的儿子啊!”说到这里,笑道:“仁本二十四了吧,姑娘是哪家的,有没有中意的?” 公羊错马鞭指着前方,“等进了中都,看中了那家公主,就告诉我。” 皋仁本正要张口,就听到皋相梁骂道:“山野小子,娶公主那是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蒙正有些不满的言道:“这个速度,何时能抵达野穹山大营?” 在旁的邕国骑兵将军马君真回道:“八百里路程,我们骑兵可以十二三日抵达,但是步兵要二十多日,而辎重的部队,恐怕要等到一个月之后了。” 甘恒点头,“君侯,我们骑兵每日能行进六七十多里,急行军可以八十,比中土骑兵每日能多进二十里,可以提前三四天抵达野穹山。” 蒙正又问道:“能不能加快速度?我们在郧关耽误了不少时日。” 看着手持大板楯的士兵快步而过,范弜信心满满的保证道,“若是我们賨部的兄弟们加快速度,路上没有意外,十七八天后就能抵达。” 晖举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们充国士兵也不会差。” 桓正懋言道:“小冢宰,不用着急!前面推进过快,后面的辎重跟不上,万一有什么变故,怕是首尾不能照应,过于疲惫,对作战也不利。” 丁钦安点头附和,“此言不无道理,中都形势不明,我们这次梁国的精锐尽出,只能胜,不能败,若是败了,我们十多年缓不过来的。” 皋仁本言道:“君侯,我先去找找光被兄,让他放出府库粮食,我们这些兵马都要吃饱喝足了。”见到父亲点头,皋仁本如遇大赦,驾驭追风而去。 正在此时,有人讲一封信交给了皋相梁,“大人,飞鸽传书。” 看到信封上的标识,皋相梁将信交给公羊错,“中都杨家来信。” 公羊错拆开细看,“沈保三动身前去中都,可是璟文并没有动。” 皋相梁点头,“看来璟文很是谨慎啊,让沈保三先去探查。” 蒙正问道:“君侯如何处置璟文?” 公羊错言道:“等攻下中都之后,再做打算吧,现在还言之过早。” 丁钦安笑问,“攻下中都,是君侯进去?还是璟文进去?若是君侯进去了,将璟文置于何地,若是君侯不进去,那我们的梁地又该如何?” 公羊错看向皋相梁,见他沉默不语,“义父也支持宰辅的想法?” 皋相梁点头,“丁宰辅所言,不无道理,我们该未雨绸缪了,此事要是定不下来,待攻下中都,璟文只要能跨进宫门,就能收拢人心。他上有天子之命,下有群臣效忠,君侯就算是手握雄兵,难道还能弑主不成?” 丁钦安点头,“大冢宰所言有理,君侯,我们决不能让璟文踏入皇宫,甚至他走入中都都不行,只要他出现在人前,再除掉就难了,若能悄无声息的消失,不会掀起任何波澜,至于他是怎么消失的,当然是东元河间做的。” 公羊错言道:“他有狼族血脉,我想等他自己暴露。” 蒙正问道:“君侯见过他化成狼形吗?”见公羊错摇头,蒙正言道:“只要不是君侯亲见,就不要相信,姚相说他见过,难道姚相就完全值得信任?” 丁钦安笑嘻嘻的言道:“中都哪个大家族不是多头押注,在君侯登上大位之前,这些人都不值得信任。再说了,就算是璟文是狼族,又能如何?难道野穹山真的会管,说不定野穹山会抓住璟文这个把柄,不断的索取好处那。” 指着信件,蒙正问道:“可是杨家讲的?” 见公羊错点头,桓正懋觉得不可思议,“中都杨家?难道他们不知君侯去中都是为了推翻伪皇吗?等君侯攻入中都,他们杨家会被族诛啊。” 看到群臣不解,公羊错回道:“是杨家的杨乐丰给我们传递的消息。” “杨乐丰?”蒙正回忆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杨家女儿,嫁给于家,丈夫意外身亡,后来和离,我还听说,此女和邕国公子走的很近。”说到这里,便理清了思路,“杨家女子给君侯的消息,就是从邕国公子那里打听的吧。”‘ 公羊错言道:“在中都时,杨乐丰和仁本相谈甚欢,将他认作弟弟。” 蒙正明白其中利害,很是赞赏,“蝮蛇螫指,壮士断腕,杨家好手段啊!” 桓正懋满脸疑惑,“小冢宰的意思是,杨家要舍弃伪皇?” 丁钦安笑道:“杨家是准备舍弃伪皇了,若是璟文登基,必灭杨家,考虑到君侯的实力和杨家的前途,把赌注压在君侯这里,是杨家最好的选择。” 公羊错笑道:“在我们商议争雄天下时,杨乐丰就通过仁本来信,让我参与争夺大位,说会鼎力支持的。” 蒙正翘起大拇指,“好个杨家女子,这是他们家族存活的唯一机会。” 皋相梁问道:“杨家在璟文身边安插了暗探?” 公羊错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杨家来信,让我们提防刺杀。” 皋相梁点头,“皋仁本大大咧咧,那里能防备得了这些事情。咱们也没有阉人为宦,我们都是男人,这细心还真不行,还要找个女娃才行啊。” 蒙正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蘅皋这个女娃心可是很细的。”说着,指着自己的腿言道:“我这个腿是老寒腿,蘅皋就给我做了个裤套,别说,还真就合适,穿在里面,也看不出来。” 丁钦安点头,“每次去见皋相,这女娃都给我把鞋扫干净,天冷还给我烤一下,这女娃细心,识文断字,比皋相机敏,比仁本稳重,要是男孩,可为卿相。” “你太高看她了,一个女娃懂什么啊,只是不笨罢了。”说起蘅皋,皋相梁满脸疼爱,“现在是非常时刻,还真需要个女娃在旁伺候,要是君侯不嫌弃,就让蘅皋伺候吧,端茶倒水的,可以放心。” 公羊错点头,“那就将蘅皋接来吧,我身边还真缺个帮手。” 看着队伍跨过了郧关,公羊错策马,“走,我们去看看光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