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情之覆水难收》 第1章 初遇 也许不遇见,便不会爱,也就没有恨,更不会有后来的痛。 人生没有也许,无法重来,覆水难收。 戚水冥,此生我凌沐云不愿再见你,也不想再念你。 当初的渊,后来的怨,我无力亦无心去追究,愿一切都随着我凌安府的消逝,被埋葬。 从此我不再是翊国郡主,翊国再无沐云阁。 当戚水冥拿到这封诀别信,已经是她失踪的半年之后了… 初次相遇,是在母亲册封大典上。那时戚水冥13岁,他的母亲刚被接回王宫,在此之前,母亲长居宫外别苑,他自幼由王后风晓珞抚养长大,直至王后病逝,翊王戚天成见他无人照料,便将其母接回宫中安置。 母亲原是夏国护国将军长女,由于夏王刚愎自用,不顾翊王劝阻,执意与朔国宣战,外公和舅舅们相继战死沙场,夏国也就此覆灭。自那之后母亲在前朝再无依靠,戚水冥虽为长子,从小在各方面力争上游,但母族的衰退让他一直没有得到重视。 凌安王凌盛时势正盛,他战功彪炳,他的五个儿子个个骁勇善战,给翊国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前朝后宫都争相攀附凌安府,希望能得到其支持与庇护。 宫里大小宴会,都会请凌安王携家眷参加。 刚满十岁的凌沐云是凌安王最宠爱的小女儿,自是少不了出席,尽管她并不喜欢这种场合。 这天凌沐云穿着湖绿色的长裙,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她皮肤白里透粉,圆溜溜的眼睛一刻也不停地在找机会溜出去。她实在不喜欢被溜须拍马,她只想溜去见心湖好好欣赏荷花,看看夕阳… 尽管不施粉黛,但在众多穿着华丽的王亲贵族中也相当耀眼。戚水冥在高台旁站着,一眼便看到凌盛身后这个粉嘟嘟的小姑娘,他的眼神便一直追随着她,只见她趁身旁的侍女打盹之际,钻出人群往后山跑去,他环顾四周无人注意他,也便侧身跟了过去… 见心湖在御花园后面,湖边有个朱红色的矮亭子,由于常年失修亭子的漆面有些斑驳,湖边有一排垂柳,湖中则是大片大片的荷花。 尽管只是一墙之隔,但这里甚少人来,算是宫中少有的僻静之地,但风景绝美。 戚水冥走近亭子时,只见那小姑娘已经脱了鞋袜,坐在湖边,一边看着湖中的荷花,一边用脚逗弄着岸边聚过来的锦鲤,那些鱼平时并不亲人。小姑娘脸上泛着红晕,像是被鱼弄痒了脚,咯咯笑着…午后阳光并不算太烈,映在她脸上,格外耀眼。他挺了挺身,走了过去,小姑娘闻声转头,惊讶片刻后自顾自跟他打了声招呼,便继续玩了起来。戚水冥侧身坐到她身边,俩人默契地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景色。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在天际,烟火表演开始了,小姑娘用裙摆擦了擦脚穿好鞋袜,站起身来,皱着眉头揉了揉屁股,欠了欠身,说道:“大哥哥,我要走了,宴会近尾声了,谢谢你陪我看风景。”她的声音,像夏日清晨的黄鹂鸟叫一样好听。他忍不住说道:“在下戚水冥,敢问姑娘芳名。” 她已跑出数米,听见他说话,便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冥哥哥,你好,我叫凌沐云!”她朝他笑着眨了下眼摆了摆手,便跑开了,他怔在原地许久回不了神,沉浸在她的笑意里竟无法自拔… 这便是他们的初遇,她的出现,在他平静如水的世界里掀起了阵阵波澜。从那之后,他总会想起那个像朝阳一样明媚的她。他当时的喜欢,是最纯粹的喜欢。 如果不是命运捉弄,他们可能会是世上最平凡的一对伴侣;如果不是时事逼迫,他不会去想方设法接近她;如果知道会这么伤,他宁可一开始就不走这步棋,放她一世自由… 他,不舍放开她… 第2章 再见已少年 这之后的五年间,他们各自忙碌着,再没有遇见过。倒不是凌沐云不进宫,自戚水冥的母亲夏如霜封为沁妃后,为了巩固地位,他便开始笼络前朝官员,包括凌安王,即使有宫宴,他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意溜走了。 在他们相遇的第二年,凌沐云便被封为郡主,赐了沐云阁,因为年纪尚小,直到今年她才从凌安府搬进自己府邸,她的父亲凌安王和五个哥哥依旧对她宠爱有加。即使她想要天上的星辰,家里人也会想办法满足她。 沐云阁可谓是京中最奢靡的院落,她喜欢荷花,即使寒冬腊月,她的院落里总有开不败的荷花。 她不喜琴棋书画,但为了不给父亲和家族丢脸,她倒是样样都精通。然而比起这些,她更喜欢舞刀弄枪,跟着哥哥们打猎射击。 凌安王妃柳梦瑶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凌家儿女的相貌也都数一数二,她的五个哥哥常年征战,风吹日晒,却难掩他们英俊潇洒的脸庞,五个嫂嫂都是公主或郡主,皇上一早便给他们各自指婚。 凌沐云从小被家里保护着,皮肤越发白嫩,双眼像黑夜里璀璨的明星,鼻梁高挺但小巧,嘴唇像是被荷花染了色一般,出落地十分标致,只要她出席的宫宴,多半官员会带着自己的儿子一同前去,她总会被那些王公贵族团团围住,争相跟她搭讪。戚水冥远远看着她却无法靠近,他有他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她总能偷偷溜走,看她跑开的方向,应该是又去见心湖偷闲了。再后来,她便不再去宫宴了,她经懒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了… 凌沐云在家无聊,总喜欢溜出去玩,即便以男装示人,她的哥哥们也总是暗中派影子侍卫保护。 大哥凌沐辰,二哥凌沐兮,三哥凌沐宇,四哥凌沐风,五哥凌沐磊,因为这些年战功赫赫,分别被封了将军并赐了府邸。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大家都想方设法跟凌家攀关系。 即使家里人把她保护得密不透风,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天一早,凌沐云又像往常般换上男装溜出府去,影子侍卫依然不动声色跟在她身后,只要不是叶缇许出马,她总能甩掉他们。 她大摇大摆走进一间酒楼,扔给老板一锭金元宝,跟老板耳语片刻,便跟着老板走进包房,不一会儿老板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关上门退了出来,亲自去后厨吩咐大厨们准备酒菜,几个影子侍卫以为郡主只是像往常一样,想吃些酒楼里的招牌菜,便在离包房不远的大厅坐定,死死盯着包房门。 饭菜陆续送进送出,等到最后一道菜放下,店小二关上门,侍卫们也便放松警惕,轮流盯着门口。到午时也不见郡主出来,侍卫渐觉不妙,便去敲包房的门,里面鸦雀无声,侍卫一把推开,发现桌子上摆满饭菜,屋内却空无一人,又跟丢了… 凌沐云早就趁着上菜期间,穿着老板准备的店小二的衣服溜了出去,出门前还特意抹了些香炉灰在脸上,去马厂挑了一匹快马便向着城外跑去。 她早听说隔壁县有高人擅养花,并培育出几株绿荷。她一心想得到,哥哥们纷纷出马都没能将绿荷带回,于是她决定亲自出马。 按照从五哥房里偷来的地图,她不一会儿便看到一片竹林,烟雾缭绕,林子深处有四间连排竹楼,门外有一湾浅池,池里的荷花慵懒地盛开着,尽管只是平常花色,却也比她见过的任何荷花都要娇媚动人。她侧身下马,将马拴在一旁,整了整衣衫,上前叩门。 片刻后,一紫衣少年缓缓打开门,他眼睛深邃幽黑,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皮肤是病态的白色,他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竹子雕成的蛇形发簪盘着。 凌沐云盯着少年,眼前的少年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看见他的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定住了,他俊美无暇的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光圈,自己的眼睛没有办法从他脸上挪开,微风拂过,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少年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 终究还是等到她了,少年仔细端详了她一番,堂堂郡主竟穿成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白皙的脸上还蹭着炉灰,他一眼便认出是她。 没错,少年便是戚水冥,他研究了各种种植类书籍,培育出新型荷花并放出消息,只为吸引凌沐云上门,在她亲自上门之前,他从未现身。 戚水冥赌凌沐云一定会想方设法得到这绿荷,他没有给其他人任何机会,只为等她亲临,他终于等到了。 他从来都知道凌沐云是美人,但如今这样近看,依旧是惊为天人。炉灰也难掩她明艳动人的脸,尽管只是对视片刻也能让他内心悸动。此行的目的,便是和她产生断不掉的交集。 凌沐云拍拍自己的脑袋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她给少年抱了抱拳说道:“您好,冒昧前来是听闻高人培育出罕见的绿荷,我实在太喜欢荷花了,特从京城赶来,望高人成全。”说完又抱拳行礼。 看来她并没有认出自己,于是他问道:“敢问少侠为何喜爱荷花?” “我少时有幸在一处看过阳光照耀下的荷花,至今都记得那景,仿佛在仙境,阳光撒在湖面,微风拂过波光粼粼,还有锦鲤游来游去,当时甚至忘了呼吸,后来有位哥哥过来与我一同欣赏,我才想起自己是在人间,日落后又是另一种美,荷花静静躺在湖面,一动不动,摄人心魂。”凌沐云仔细回忆着当年见心湖的画面,她眼底满是柔情,看着门外那一池荷花。 戚水冥不再推脱,带着她走到最里面的屋子,推开门,一阵温热的浓雾扑面而来,渐渐散开后,屋子中间摆着几个大水缸,水缸下面悬空,堆着零星的炭火,并未起火焰,只是给缸底一点比室温高一些的温度。 他将凌沐云请进来,凌沐云屏住呼吸走近水缸,水缸里几棵绿荷呈碧绿色,像价值连城的翡翠般晶莹剔透,比粉嫩的荷花更加娇艳欲滴,荷花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她不自觉地想要伸手去触摸它,但在快要碰到时迅速收回手来,她眼底逐渐湿润,嘴角慢慢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不禁感叹:“好美!” 戚水冥看着她,“是很美。” 她在看花,他在看她。 这花为她盛开… 第3章 父亲,我想嫁人 几经波折终于在竹林亲眼看到那娇美的绿荷,可不过一个时辰,影子侍卫便跟了过来。为不打扰紫衣少年清净,凌沐云和他做了简单道别,乖乖跟着侍卫准备回沐云阁。 临别少年并未出来相送,他的侍童送凌沐云上马车时悄悄塞给她一张纸条。回程路上,她侧卧在车里拆开纸条,里面洋洋洒洒写了一行字:五日后京中聚云楼,绿荷奉上,落款赫然写着:冥。 冥,是他的名字吗?举国叫冥的不是只有大皇子戚水冥吗?这高人也是这个字。 他竟愿意赠绿荷给自己,她内心无比激动,开始计划五日后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去赴会。 在京中虽以男装示人,但她出手阔绰也是出了名的,尽管那些大大小小的酒馆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也并非籍籍无名。想要低调应约,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了… 回去一定要缠着叶缇许给自己指点一下易容术才好。毕竟作为影子侍卫的统领,他的易容术可谓是鬼斧神工。心里这样盘算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凌沐云再醒来,已经躺在自己床上了。月光从窗外挤进来温柔抚着她的脸,她揉了揉眼睛,一手轻轻拨开帷帐,只见蝶舞靠在床边打着盹。这丫头和自己一般大小,从小陪着自己长大,虽是主仆,却似姐妹。 每次闯祸被凌安王责罚,蝶舞总会偷偷去请来哥哥们帮忙求情,久而久之,父亲也便懒得管她了。只要不做过分的事,父亲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凌沐云看蝶舞睡得正香,不想扰她清梦,轻轻起身脱掉外衣,白天那张字条从衣袖掉落下来,她捏起纸条悄悄回到床上躺好,紫衣少年的脸又浮现在她眼前,她将纸条凑近鼻子,一股淡淡的檀香袭来.... 五日之约眨眼就到了,果然不出所料,叶缇许不愿教她任何关于易容的技巧,怕教会她侍卫们更被玩得团团转。 她只能让蝶舞找出之前垂钓时准备的帷帽,穿着一身黑色男式骑装,将头发高高束起戴上帷帽,出门骑上马便直奔聚云楼去了。 到目的地后,那紫衣少年已站在门外等候,凌沐云飞快下马把马拴好,和他行过礼后,便招呼老板给他们开好包房,老板和小二放好茶水吃食便关门退了出去。 凌沐云摘下帷帽,向紫衣少年又抱拳行了礼,问道:“请问高人割爱赠荷,有何条件?”她单纯但不傻,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赠予,但无论付出什么,她都甘愿的,那绿荷真的太吸引她了。 后来的她再想到这天,悔恨过自己为何如此贪心。 紫衣少年看向她,尽管凌沐云依旧是男子装扮,但难掩她动人的容颜,加之她刚骑马过来,白嫩的脸颊透着粉嫩,额角还挂着汗珠,一个不大的女娃,脸上竟如此坦然,看来她是真的势在必得。 他笑了笑说:“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怎知我有条件?” 凌沐云暗叫不好,瞬间慌乱起来,顺手抓起刚摘下的帷帽准备戴上,被紫衣少年单手一挡道:“不必戴了,上次竹林已见过姑娘面容,无需避讳了。” “你怎知我是姑娘?” “姑娘明知故问了。” 这样一问一答下来,凌沐云脸上瞬间泛起一阵红晕,再也演不下去了,于是着急地问道:“那你怎么样才愿意把绿荷让给我呢?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开个价吧,那几株我全要!” 紫衣少年笑了笑说:“绿荷无价。“他淡然但坚定地说道。 凌沐云眼看着快要到手的绿荷就这么飞了,眼泪止不住涌了出来,紫衣少年微皱了一下眉头,递给她一个帕子,轻声安慰,并说道:”别急,我的条件倒是有一个,只要姑娘答应并办到,那几株绿荷双手奉上,我还会亲自照料它们,它们对温度和湿度要求很高,一旦出现差池,就得再培育三年。” 凌沐云一听有希望,便拿起帕子,胡乱抹着眼泪,抬眼问:”什么条件?“ 紫衣少年此时站起身,整了整衣服,伸出一只手,说:“凌沐云,五年不见,别来无恙,我母妃册封大典,见心湖赏荷,你不记得我了吗?” 凌沐云一脸吃惊看着面前的少年,脑海里不断搜寻当年的画面,烟花绚烂下那个少年的脸,竟不知不觉和眼前这张脸重合在一起,她嘴里不自觉吐出几个字:“戚水冥.." 总算还是给她留下了些许印象啊,他故作生气看着凌沐云:“怎么那时叫冥哥哥,现在叫戚水冥?谁教你的礼仪?” 凌沐云瞬间愣住,这些年他的名字在京中时常被提起,她从来不问国事也听到过很多次。多数是夸赞和惋惜,夸赞他的才干和智谋,惋惜他的背景和处境,就连平时在家不怎么谈公事的父亲,也会提起他的名字。 她是记得他的,记得他陪自己静静赏荷的那个午后,记得他的名字。原以为这辈子他们之间不会有交集了,上次在竹林竟然没有认出他,原来,冥,竟是戚水冥。 她抬头对上戚水冥的眼睛,他嘴角带着笑,但眼底封着的冰刺痛了她,她低下头,弱弱地喊了一声:“冥哥哥。” 然后再抬眼看去,他眼底的冰融化了,眼神还有些灼热,烧的她脸很烫。 “所以冥哥哥,你的条件是什么?”她轻声问道。 “绿荷无价,只能以无价之宝作为交换。”戚水冥定定地说。 凌沐云开始在脑子里点算凌安府藏宝阁里的东西,在她看来,那些宝物没有一个可以和绿荷相媲美的。她面露难色,开始有些难过,终究没有办法把绿荷带回家了吗? 只听手指敲击木头的声音,凌沐云顺着声音看过去,是戚水冥看着她,食指轻叩桌面,想要把她从思绪中拉回来,看着凌沐云微红的眼眶,他温柔地轻声说道:“凌安府乃至沐云阁的无价之宝,从始至终,便是你啊。” 凌沐云瞪大双眼:“我?” “是的,是你。”戚水冥坚定回答, “可是我怎么作为交换?”凌沐云迷惑了, “嫁给我便好。”戚水冥突然凑近了一些,食指轻挑起她的下巴,她的脸瞬间通红,一直红到耳根。 原来他想娶自己,虽然他是很迷人,从竹林一别,凌沐云几乎每天都会想起他,她以为自己只是想得到绿荷,但他的脸不分昼夜地一直出现在自己脑海里,还有那好闻的淡淡的檀香味,那香味很独特但很熟悉,这样想来,自己10岁那年午后就记住这味道了。但是父亲会同意吗? 她不断思索着,眼睛没有焦点地放空着,戚水冥又敲了敲桌子,她才回过神,回答道:“可是我才15岁。” “你不喜欢我吗?”戚水冥皱着眉问道,看着犹豫不决的她,他自己也不确定了,毕竟他们已经多年未见,这些年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勉强一天,要这么快就喜欢,谈何容易?连他自己现在都没有办法确定,对她的喜欢,是纯粹的,还是出于想要借凌安王之力巩固自己的地位。 “喜欢,可是父亲不同意怎么办?”凌沐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对这个并没见过几次的少年芳心暗许,是10岁?还是听别人谈起他时?还是几天前的竹林相见?尽管不知道这清根何时种下,但听到对方的质疑,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反驳了。 只见戚水冥满眼笑意,轻轻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抬起她垂下的脸,坚定不移地说:“我要的答案要到了,剩下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你父亲那里,我去说。”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碧绿色的荷花玉佩,放在她手心,然后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凌沐云定定看着他,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她拿起手中的玉佩仔细端详,这雕着上次那缸里最美的绿荷。她开心地抱住戚水冥,那触感像是一团香香的小肉球撞进自己怀里,戚水冥先是僵住,片刻后放松下来环抱住凌沐云。只听见轻轻的一声:“谢谢冥哥哥。” 就在这一瞬间,戚水冥还沉浸在这小姑娘香香软软的拥抱中时,凌沐云一个回身拿起帷帽,迅速戴上后一溜烟就跑下楼,骑着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戚水冥温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凌沐云骑着马直奔凌安府,到家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她一进门就直奔父亲的书房,凌安王正在和二哥商量明日朝堂上的事情,就见这小团子冲了进去,给父亲和哥哥行过礼后,一本正经地对凌安王说:“父亲,我想嫁人!” 凌盛和凌沐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男子打扮的小姑娘..... 第4章 今夜无眠 夜已深,凌安府却异常热闹,凌盛和柳梦瑶并排坐着,其余小辈分坐在两侧,侍仆们行过礼后纷纷退出去,把门窗在外面关好。凌盛皱着眉头,清了清嗓子说道:“对于沐云说的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柳梦瑶看了看低着头紧张摆弄自己衣袖的凌沐云,轻笑一声说:“盛哥,你得先问问云儿的意思,小孩子家总有些心急,也不懂这些情爱,许是一时兴起呢?” 凌沐云被母亲这么一说有些着急,忙向前欠了欠身:“母亲,云儿不是一时兴起,云儿是真的想要嫁给冥哥哥。” 五哥凌沐磊首先坐不住了,有些恼意看着宝贝妹妹问:“云儿,你们是如何认识的?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才想着要嫁给他?告诉哥哥,我可不管他是什么皇长子,定要让他好看!”五个哥哥里,凌沐云最黏的就是他,其他哥哥早早就担起了家族赋予他们的义务和责任。尽管他们也都很宠爱凌沐云,但并没有太多时间陪她玩,老五是陪伴最多,也是最了解她的。在凌沐磊看来,如果不是有过交集,妹妹不会对一个道听途说的人物这么死心塌地。 凌沐云忙摇摇头:“没有,五哥,他没有欺负我。”嘴里这样说着,她又想起在聚云楼包房里他温柔抱着她的场景,很温暖,很安心。他身上的香味,像雨天里站在一片竹林间,混着着草香和泥土清香的檀香味道。她喜欢这样的拥抱,被喜欢得人抱就不算欺负吧?如果要说欺负,也是她先抱住他的… 凌沐磊看妹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想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头看向凌盛,说道:“父亲,云儿她年纪尚小,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凌盛实在没有留意到他们两人何时有交集,在此之前翊王数次表示想给戚玄烨和沐云赐婚,凌盛舍不得这么早给女儿订下婚约,本来想在凌沐云再大一些再决定这些事情,沐云的婚事他并不想掺杂功利。凌盛很了解自己的女儿,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他看着女儿脸上因为紧张和着急泛起的红晕,沉思许久,说道:“沐云,父亲知道怎么做了。先让你母亲带你回房休息吧,今天天色不早了,就别回你的沐云阁了吧。” 凌沐云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哥哥们,点了点头,扶着母亲就向后院走去。 良久,凌盛看了看五个儿子:“沐云现在走了,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大哥凌沐辰见妹妹已经走远,叹了口气说:“父亲,尽管我们在朝堂上从未表明过立场,但在太子和戚水冥的明争暗斗中,我们有意无意帮助的都是太子,现下这境况,是否让母亲劝劝云儿趁早斩断情丝?” 凌沐磊紧紧攥着拳头,极力压制自己内心中的怒火。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明天我一定要让那小子好看!” 四哥凌沐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还是不要自乱阵脚,五弟。”说完看向凌盛,说道:“父亲,我们无需紧张,等等看下一步戚水冥怎么走。这几日沐云还是住在家里,我们也好多了解了解他们俩之间究竟是什么情况。” 凌盛想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老四说得不错,况且戚水冥想要求娶我们沐云,也要翊王先问过我!老二和老三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凌沐兮说道:“父亲,云儿喜欢谁让她自己决定吧!戚玄烨他虽为太子,但胸襟和才干确实不及戚水冥。儿臣与戚水冥共事过几次,他算是皇子中的翘楚。” 凌沐磊一听二哥居然帮着那厮说话,坐不住了,气愤地跳起来说:“二哥,你怎么还站在他那边,云儿都要被他拐跑了!” 凌沐宇抿了抿嘴,轻声说道:“五弟,你冷静一些。他要娶我们云儿,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短时间内他不会过来烦我们的,倒是你,别一时冲动弄巧成拙。” 凌盛欣慰地点点头,说:“行了,时候不早了,各自早点休息吧。”五兄弟站起身来行礼后,凌盛在管家的陪同下往后院走去。看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他们也各自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夜已深,但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5章 我是你未来的妹夫 清晨雾气还有些重,太阳慵懒地躲在云里。 凌安王和他的儿子们本应站在仅次于太子和皇子们的位置,凌沐磊却总是站在大臣队伍最后面低着头闭目养神。被凌盛教训过无数次也从未妥协过,只随着自己的性子。 今日凌沐磊乖乖站在父亲身后,只为下朝好约戚水冥干架。在此之前,除了日常必须需要完成的任务和义务,他从未关注过朝堂上的争斗,他不关心,也不在乎。可如今,云儿平白无故被这厮抢去,他想想内心都气愤不已。凌沐风看着身旁一反常态的老五,再看看他握紧的拳头,顺着他的目光,不必想也是戚水冥。如果目光是剑,那位被他死死盯着的大概已经被刀成肉泥了。 等群臣再次行礼过后,翊王先行离开,大臣们也纷纷开始退出朝堂。凌沐磊再也按耐不住,一个闪身来到戚水冥面前,行过礼后说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戚水冥看着眼前一脸怒气的少年,微微一笑道:“将军请。”他想到凌沐云的哥哥们会来找他,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戚水冥带着凌沐磊往自己的卿风殿走去,一路上再无交流。尽管他们时常在朝堂碰面,私下却并没有什么交集。到卿风殿还未等坐下,凌沐磊便自顾自说道:“听闻大皇子文武双全,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切磋一二?”戚水冥看了看他,屏退左右侍从:“将军今日来只为切磋,无其他事吗?” 凌沐磊仿佛被踩住尾巴般,愤怒地低声说道:“大皇子成日在宫中无事,为何要招惹我妹妹?今日若是在下侥幸赢了,还望您日后莫再见我家妹妹了。” 尽管凌沐磊年长一些,但他们个头相当,凌沐磊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而戚水冥脸上却没有一丝波澜,嘴角挂着从小到大习惯了的人畜无害的微笑。 戚水冥从墙上取下两把剑,一把递给凌沐磊,说道:“既然五哥想要切磋,我便奉陪到底,至于云儿的事,改日定登门解释。” 凌沐磊瞪着眼睛,没好气地说:“谁是你五哥?莫要跟我套近乎,看剑吧。” 说着他们一前一后走到后院,拔剑相向。一番打斗过后,凌沐磊明显感到自己处处被压制,却又处处占上风。戚水冥剑术在自己之上,这场比试再打下去也最多打个平手,凌沐磊一个闪身收起剑,停了下来,戚水冥看到后也立马收剑站定。 打斗中很多招式戚水冥如果使出全力,凌沐磊可能已经败下阵了。记得父亲说戚水冥在沁妃回宫前,武学上也会些皮毛,而自己是从小就跟着父亲的军队训练,短短五年间戚水冥竟有如此造诣,不得不让人佩服。 凌沐磊此事气已消了大半,明明能赢了自己,却处处让自己三分,他摆摆手说道:“大皇子果然是名不虚传,今日比试到此为止。大皇子如果有和云儿一样的心意,请不要掺杂任何别的想法去喜欢和呵护她。云儿是个死心眼,如果没办法让她安稳幸福,那便早些断了那孩子的念想,我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这时凌沐磊脸上再无稚气,一脸严肃定定看着戚水冥。 戚水冥也看向他,坚定说道:“五哥放心,且看我之后表现吧。” 凌沐磊一听这称呼就来气,瞬间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别再叫我五哥了!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戚水冥邪魅一笑说:“可是,我是你未来的妹夫。” 凌沐磊被他这句话噎得,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一手把剑一甩,留了句告辞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至此,凌家老五这一关,算是过了。凌安王府中公子各个武艺超群,他怕是还要再比试上几场了。 第6章 沁妃的往事 今日凌沐磊的挑战,让戚水冥明白,他和凌沐云的事情,必须速战速决,拖久了恐会生变,午后,他便去宝华阁向母妃请安,并商议此事。 他向沁妃行过礼后,让母妃屏退左右,并让他的贴身侍卫崇游在门外守着,以防隔墙有耳。他本想等时机成熟再将计划和盘托出,但眼下云儿的事情要解决,这些事也没有瞒着母妃的必要了。 当夏如霜听完戚水冥的计划之后,想起自己战死沙场的父兄。冥儿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谋略,是她没有想到的。 十几年前,翊夏两国交好,当时翊王戚天成刚继位不久,为了巩固地位亲率兵马收复边陲之地,路遇埋伏被困夏武山,离夏国很近,夏王遂派夏如霜的父亲领兵营救,她父兄骁勇又有谋略,常年征战无败绩,最终凯旋。为报夏国搭救之恩,戚天成迎娶夏如霜回宫并宠爱非常。 夏王并非善类,仗着这搭救之情在翊国拿了不少好处。戚天成是知恩图报之人,也并不吝啬。直到夏王想要联合翊国灭掉朔国,翊国东临夏国,西临朔国,夏王的狼子野心可想而知。 相传朔王叶温岭是个痴情种,钟爱紫馨月,并为表痴心制定了一夫一妻制,违者逐出朔国。婚后他们育两子,朔王后紫馨月一心想要自由,想要寻找世外桃源与心爱之人隐居,朔王为早日实现和紫馨月浪迹天涯的愿望,他想给自己的后代一个太平盛世,在位时一直仁政治国,朔国百姓安居乐业。对此翊王也早有耳闻,两国无交集,也无交恶。 戚天成曾派遣使臣去夏国劝说,也让夏如霜修书给父兄,让他们规劝夏王,但并未成功。夏王执意攻朔,并派出夏如霜的父兄出战,君命不可违,他们只能出兵。 叶温岭也不是吃素的主,夏国连连败退。翊国此时休养生息,不想参与其中,夏如霜曾求翊王出兵帮助自己父兄,未果。后夏如霜父兄战死沙场,朔国大获全胜。夏王气急,将夏如霜家中亲戚尽数治罪,也失了民心,最终朔国占领夏国,但朔王并无一统天下的大志,他只想守护好自己的国土,他想尽早传位给自己的儿子,但又不想儿子年纪轻轻就被迫上战场,于是修书一封,与翊王商榷在自己长子叶夙靖继位后,夏国便归了翊国,但愿朔翊两国交好,再无征战。 戚天成坐享其成,便应了下来。 夏如霜因这场无端的战争,失去了所有亲人。如果翊王相助,或能保全父兄性命,但戚天成要顾大局,她不怪他。此时,她发现自己竟怀了身孕,戚天成很开心,但前朝大臣们开始上奏,若是皇子,便将她处死,以保翊国太平。 十月怀胎,冥儿降生,是皇子,他最终不忍杀她,便让其迁居别苑,戚水冥交由翊王后风晓珞抚养。 每年翊王都会去别苑探她,每每等他离开,她的婢女便会给她熬上几天补汤。她懂,他只是想保全她。 她一个人的时候一直在想,如果当时自己的父兄,不用听命于谁,便也能保全自己,但为臣者,明知是错,也只能听从。 直到翊王后因病去世,戚天成不顾群臣反对,接自己回宫,她的冥儿才得以养在自己身边,十三年的离别,已经让自己肝肠寸断,她再也舍不下自己的孩子了。她以为冥儿是从自己回宫后开始努力奋进的,却不想,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已经在学着怎么在这深宫里生存了。 这是她回宫之后,他第一次有所求。然而他所求的是凌安王之女凌沐云,凌沐云本是太子妃。 她应下了,她知道冥儿所想,也会遂他心愿。 第7章 翊王赐婚 夏如霜许久没有这样打扮自己了。戚天成在迎娶她入宫那天便说过她穿红色最美,这些年也赏过不少红色料子。自父兄死后,她便穿素色至今。 那日戚水冥来过后,她便请织造为自己赶制了一批新衣。自此,她不再是作为沁妃活着,而是要作为戚水冥的母亲,好好活着。 一切准备妥当,她亲下厨做了几道菜,命婢女去请翊王过来。 戚天成一路走得很急,夏国灭国之后,她再也没有主动寻过自己。今日竟让人请他过去,翊王内心无比欢喜。 当他踏进宝华阁,扑鼻而来的是夏如霜初进宫时最喜用的熏香,如茶花般清新,戚天成很久没有闻到过了。远远便看见她着一身红裙,头发只挽了简单的髻,插着一支红珊瑚发簪,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在红色的映照下更加洁白,再加上她唇上染的粉色,衬得她更加美艳动人。他心脏猛地颤了一下,他的她,回来了。 翊王三步化作两步,将跪在地上的她扶了起来,牵着她便走了里屋,只见桌上摆着小菜,炉上还温着酒。 夏如霜轻声道:“王尝尝妾的手艺,可退步了。” 戚天成携她坐下,笑着点了点头,许久没有吃过她亲手做的菜肴,他太想念这味道了。 这些天翊王都宿在宝华阁,他想把这些年欠她的都补给她,可是怎么够呢?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戚天成对她宠爱有加,但夏如霜并没提及凌沐云的事,她觉得还不是时候。 月余,这晚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看来是时候了。午夜时分夏如霜忽然开始轻声抽泣,像是梦魇一般,戚天成被哭声吵醒,只见身旁的人闭着眼睛哭得梨花带雨,他忙轻拍她的背安慰。夏如霜缓缓睁开眼,泪眼婆娑抓住翊王的手道:“王救救我们的孩子吧,我们的冥儿战死了。”她眼神迷离像是还未从梦中醒来一般… 戚天成温柔地安慰着:“如霜别怕,你这是做噩梦了,冥儿在卿风殿,安心睡吧,孤护着你们,不会有事的。”一手抚摸着夏如霜的头,一手轻拍她的背。 “可冥儿总有一天要上战场的,朝臣们忌惮他,像忌惮我一样。”夏如霜哭得更厉害了,身体不自主颤抖起来。戚天成心疼地皱起眉头,帮她擦拭眼泪,轻轻安抚着她并将她紧紧抱住。 夏如霜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而翊王却整夜未眠,心里盘算着该如何给这孩子再加一道保命符。 戚天成心里十分疼惜这个长子,如果没有夏国的事,他本想立戚水冥为太子的。但朝臣的想法他不能不顾,加上风氏一族明里暗里给他施压,王后风晓珞在同年又诞下嫡子戚玄烨,让他不得不把对戚水冥的爱藏住,无母族势力扶持,他的爱只会让戚水冥在这宫中更难存活。 为了让夏如霜活下来,翊王将她安置在别苑。而为了让戚水冥平安长大,翊王将他养在风晓珞身边,尽管他知道王后不可能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但至少能保住他的性命,风晓珞不会蠢到让戚水冥在自己宫里出事,她需要维护王后在世人眼中贤淑的形象,不会因为嫉妒就置冥儿于死地。 清晨,戚天成起身准备早朝,夏如霜也跟着起来,跪下身道:“妾昨晚扰王清梦,恳请王责罚!”戚天成扶起夏如霜,抚着她的脸,看着她肿起的眼睛,心疼地轻声说:“莫自责,孤今日便送冥儿一份礼物,凌安王幼女凌沐云,你可有印象?” 夏如霜暗喜,故作思索状说道:“只记得是个乖巧的人,却记不得模样了。” 翊王抚了抚衣袖,说:“孤欲为冥儿和这女娃赐婚。今日早朝毕,孤便留凌安王商议此事。凌安王满门良将,定能护冥儿一世周全。” 夏如霜跪下给戚天成行了大礼,豆大的泪珠滑落下来,正声道:“谢王怜悯冥儿,妾代冥儿先谢过王。” 翊王将她横抱起来放在榻上,擦掉她脸颊的泪水柔声道:“无需行此大礼,你明白孤的心意便好,昨晚没睡好,你不必起这么早。晚些孤再来看你,乖乖睡吧。”夏如霜轻轻点了点头,乖乖闭上眼。待戚天成走后,她缓缓睁开眼坐起身来,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早朝过后,翊王让凌盛留下。凌家五兄弟心领神会,想必是要谈妹妹的事了。他们陆续退出朝堂,凌沐磊出来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在堂外台阶最下面坐定,他想等父亲一起走。 等朝堂四下无人,翊王唤凌盛上前说:“凌安王,现下没有旁人,我们无需拘泥君臣之礼了,有件事情想征求你的意见,可否将你家小女许给我戚家?” 凌盛心想许是戚水冥已向翊王禀明自己的心意。至于翊王想撮合谁,他确实不清楚,于是问道:“不知王想将小女许给哪位皇子?” 戚天成捏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道:“不知孤的长子戚水冥可还入得了凌安王的眼?” 果然,凌盛心里也放下了,只要不是太子便好。他不想让女儿卷进这后宫争斗中,哪怕只是嫁给一个简单的没有权势的皇子也无妨,而且是沐云自己挑的。他抱拳作揖,答:“臣岂敢,那便请王下旨赐婚。能嫁入王室是小女之福,谢王恩典!” 戚天成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 翊王曾为试探凌安王,故意暗示想给太子与其女指婚,但凌盛从未接话,他以为是凌氏故作姿态。如今看来,凌盛并无攀附太子之意,这也便让他更安心了。毕竟自己正值壮年,太子周身无需太多有兵权的拥护者。 戚天成哈哈一笑,叫侍从磨墨,他亲自写下指婚书,盖上印,让侍从随凌盛一同回凌安府宣读。 凌沐磊看着父亲退出来,翊王的随侍捧着一卷折子也跟了上来,他暗骂一声,没想到旨意来得这么快… 回到凌安府,凌盛便使人唤来所有人到前厅听宣。凌沐云穿着一身翠绿襦裙,显得娇嫩可爱,她跪在父亲身侧,只见那侍从打开折子开始宣读:孤闻沐云郡主年芳十五,品行温良,勤勉柔顺,克娴内责,淑德含章,特赐沐云郡主与戚水冥定下婚约,钦此! 凌沐云谢过恩典后起身接过旨意,她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 她可以如愿嫁给他了,也能得到那几株绿荷了。 第8章 入住沐云阁 赐婚的消息不胫而走,次日便有不少人开始登门道贺。这其中不乏一些平日里想要攀附凌安府却不得机会的人,当然还有一些凌盛的旧交。 在一众访客中,最让人意外的便是风研府掌门风励泽。 凌盛和风励泽同朝为官,风研府掌管翊国风水祭祀,和凌安府并无过多交集。他们都很受翊王器重。 直到风励泽的独女风晚清在一次宫宴上邂逅凌沐风,两人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彼此… 凌盛一直很尊重儿女们在婚配上的自主权,只要两情相悦,凌安府便会出面为他们解决一切阻碍。 风励泽一心想让女儿成为太子妃,以后便是翊国王后,对于风晚清和凌沐风的感情,他是坚决反对的。 然而风励泽千算万算没算到风晚清的决心。他不断干预阻挠,甚至把女儿关了起来,风晚清绝食抗议他都无动于衷,只为打消女儿嫁入凌安府的念头。 风晚清也是个刚烈性子,趁风励泽外出办事,从自家后院翻墙而出,还摔伤了右腿,等她到凌安府时,伤口的血已浸湿了大半衣裙,凌沐风心疼不已。凌盛别无他法,只能先安顿好这一对苦命鸳鸯,独自进宫去求翊王的指婚令。 翊王原本不想管他们两家的事,帮谁都是错。但听闻风晚清逃出来的遭遇后,也大概知晓这些后辈的心思,便册了其为郡主,并为风晚清和凌沐风赐婚。 一切已成定局,风励泽便不再阻拦。只是女儿大婚之日,他并未到场,只称病躲了过去,至此两家也再无往来。 昨日当风励泽得知翊王赐婚后,便下定决心要除掉戚水冥,凌安府的权势让戚水冥成为戚玄烨上位的威胁。原本他并没把无权无势的戚水冥放在眼里,这下看来得在这小子身上下些功夫了。 他早早备下贺礼来到凌安府,这个他自风晚清嫁过来便不再踏足的地方。 凌盛也未曾想这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他如常接待着宾客,并派随侍去请戚水冥。按翊国风俗,赐婚次日清晨,戚水冥便需带着信物来凌安府来提亲,而今早并未见戚水冥身影,凌盛有些恼怒,甚至有些后悔着急为云儿应下这门亲事。 直至午后戚水冥才一袭红衣骑马而来,他提着一朱红色雕花食盒,进门便众人簇拥,他一一回应后闪身来到凌安王身边,轻声解释:“耽误了些时辰,望凌安王海涵,我已将物什迁入沐云阁,怕她随我进宫不自在,我便随她居于沐云阁。”凌盛满意地点点头。 戚水冥并未忘记婚约之事,今日清晨他便遣众人大张旗鼓将几口缸和自己的物件搬进沐云阁,凌沐云不必随他搬去他的宝华阁。 如此,凌盛便放心了,今日便让沐云回她的住处。 凌沐云昨日得到旨意,直到午夜时分仍不能安然入睡,她和他就这样定下婚约?他们如今只见过两面罢了。她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等她醒来懒懒起身唤来蝶舞,才知她已经回到沐云阁。 蝶舞提着一个精致的雕花食盒,打开端出一小盘新鲜莲子,凌沐云取一颗放进嘴里,清甜可口,莲心被剔除了,没有苦味。蝶舞说这是戚水冥送来的,莲心他烘焙成茶装在水晶罐子里一并带来,说着指了指桌上一个晶莹剔透的淡绿色罐子。 戚水冥在凌安府见完宾客,本想将这些亲手交给她,不想她还未睡醒,便带着她一同回来。据蝶舞说,她当时睡得正酣,戚水冥抱她回来并将她安置好才回到自己住处。凌沐云居于沐云阁中殿,而戚水冥则居在西殿。 东殿放着的,便是凌沐云心心念念的绿荷。 戚水冥,入住沐云阁。 为让凌沐云自在做自己,他便随她。 第9章 你想要的我都有 天微亮,凌沐云便起身去东殿看那几株绿荷。不想戚水冥竟早早在那里照料,只见他一身红袍,轻柔抚着荷叶,时而吹几口气让缸底那几颗将灭未灭的火星,绿荷依旧绝美动人,她看得有些呆住了。 戚水冥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凌沐云穿着一身淡绿色裙,披着鹅黄色斗篷站在门口。见他看向她,她行过礼慢慢走进来,轻轻合上门。尽管无数次想这样看着她,她的目光仿佛永远只停留在这荷上。看来比起他,她更在意绿荷。 戚水冥有些失落,但很快回过神来轻声问:“云儿可用了早膳?”凌沐云迷糊地摇了摇头。戚水冥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便牵着她往西殿走去,出门时还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晨起露重,她的手有些凉,他的手裹着她的手,好暖。 刚进西殿便是一片竹林,她记得自己不曾在此种过竹,戚水冥仿佛看出她的困惑,解释道:“这片竹林是我昨日遣人移来的。”凌沐云点了点头继续跟着他往里走。 殿内打扫得一尘不染,桌上摆着几盘精致的菜点,炉上煮着粥,闻着很香,她的肚子适时咕噜噜叫起来。 戚水冥侧过头看了看她,笑着将她带到桌前安置好,盛了一小碗粥放在她面前,再给他自己也盛了一碗,招呼她吃饭。 她舀了一勺塞进嘴里,烫得她眼泪直涌,嘴巴微张着用手扇风,戚水冥见状噗嗤笑出声来,忙从旁边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忍着笑意说道:“快喝些这水冰一冰,小傻瓜,这刚煮的粥得吹一吹再喝。”凌沐云接过他手里的杯子灌进嘴里,这水像是夏日里的冰一般,嘴也不疼了。 他从凌沐云处把粥拿过来,轻轻搅拌着吹着气,凌沐云撅起嘴来瞪着戚水冥,怒嗔道:“你不要笑我,我平时在家里喝的粥都不烫嘴的。怎么你这粥这么烫?” 戚水冥宠溺地看着她,原来她家里人把她保护得这么好,就连吃食也是处理得当才让她入口。今天是他疏忽了,应该将粥提前冰一冰再给她吃的。 他将手里的粥舀了一些在自己勺里,尝尝了温度可以入口,便将碗放回到凌沐云面前:“现在放心吃吧,不烫了,还有这些菜,你尝尝合不合胃口?以后的饭食,只要我在,你便过来同我一起吃吧,我从宫里带了厨子,有什么喜欢吃的便吩咐下去,厨子的手艺可不比你喜欢的那些酒楼差哦!”凌沐云边吃边点头,这味道确实不错,她平日喜甜,这饭食正合她胃口。 这之后的几日,凌家五子得空便找各种由头和戚水冥切磋,他纷纷应战。尽管最后多半以平局结束,但为了得到那几位的认可,难免在招式上放水,他多多少少受了些伤,好在他从宫里带来了医官,他最信任的时宜。 五个哥哥轮番试探后,便对他入住沐云阁一事不再过问。他在东院里护着那几株绿荷,还在院里种了些蔬菜。 戚水冥偶尔也会亲手做几道小菜,吩咐人给凌沐云送去一些。有时还会送去一坛梅子酒,或画上一幅画送上,总之自他住进沐云阁,凌沐云的礼物便没少过。 戚水冥做菜很好吃,酿的酒很香甜,剑术一流,作画栩栩如生,他一切都好。 一晚他们在亭中赏月时,两人都有些醉了,凌沐云手扶着脸发呆,戚水冥问道;“云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凌沐云一怔,戚水冥不等她回答,捧住她的脸,他灼热的目光烫得她脸有些热,他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云儿,你想要的我都有。无论以后如何,都一直陪着我吧。”凌沐云重重点了点头,相处这么多天,她有些依赖他了。 自哥哥们前一阵子来过之后,似乎安插在沐云阁的影子侍卫也都撤走了。但她反而比以前更难溜出门,每当她收拾行装准备出门时,戚水冥便已骑着马在门外等候了,她可以自由外出,但得带他一起... 第10章 比叶缇许还厉害的影子侍卫 作为皇子的戚水冥竟这么得空,从赐婚至今便一直住在沐云阁陪着凌沐云。 跟戚水冥外出她不用刻意乔装,走到哪里都会被认出。她本意是想在市井感受自由自在的味道,但事与愿违。她并非不喜欢和戚水冥一起,她只是不喜欢那种前呼后拥的氛围。 从小到大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簇拥恭维,她以为他们是因为喜欢她才对她这般好。 直到一次宫宴,她又偷溜去见心湖,熟练地攀上亭子旁的柳树上,靠在树杈上小憩。 这个位置她找了很久,这柳树常年无人修剪,树枝长得粗壮繁茂,躺靠在上面,有树荫遮阳,偶尔还能看到几只蝉飞过。 她正看着湖里的荷花发呆,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这里不常有人来,她整了整衣裙将自己藏好。 只见景业府之女景如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她的贴身婢女。凌沐云和景如馨年龄相仿,夏如馨性子很温柔,平时宫宴总会来找她说话玩耍,对她很好,于是凌沐云和她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凌沐云屏住呼吸准备吓她一吓,还未等她起身,就见景如馨一脸愤怒低声训斥她的婢女:“凌沐云今天怎么来了,你不是说她生病出席不了吗?那个贱人明明已经病了,还精心装扮来这场子让我难堪!”婢女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不起小姐,奴婢派出的人是这么给回的话,奴婢也不知凌郡主怎么就来了!”那婢女头也不敢抬,夏如馨低声道:“若不是父亲让我跟她亲近,我怎会理会那贱人!从小到大,只要她在,就一定要夺走所有人的目光!她凭什么?凭什么她是郡主?” 后面的话,凌沐云没再听下去,她捂住耳朵,也没从树上下来。 从那之后,宫宴聚会她便找各种理由拒绝,父亲也不强逼,只由着她。至于和夏如馨,也再无任何交集。 后来听说夏如馨的父亲犯错被贬了官,举家搬离京城,凌盛以为凌沐云定会吵着让父亲去给她好朋友的父亲求情,但凌沐云并没说什么。 这天凌沐云早早起身收拾好行装,戚水冥前脚刚去早朝,她后脚便骑着马出门。今天终于能甩开戚水冥出去逛一天了,她一身墨蓝色男装,束着发。没有影子侍卫,也没有戚水冥跟着,她像欢脱的兔子一样开心,听说吴县的集市很热闹,她要去感受一番,难为蝶舞穿着自己的衣服躺在床上装睡,待晚些时候戚水冥休息了,自己再偷溜回去,便能神不知鬼不觉了。 半个时辰到达目的地,她找了一间驿站将马存好,便拿着钱袋往集市走去。 一路上人来人往,两旁摊位上各式各样的物件琳琅满目,工艺虽不及凌安府织造工艺细致,却有它独特之美。她挑了几支动物形状的发簪,看见一家点心铺子排着长队,她也跟在队伍后买了几包,她边走边吃,留了一整包打算明日早膳带给戚水冥尝尝。路过一家糖果铺子时,她想起刚才经过的摊位在卖水晶罐,于是她又往回走,这时一阵风吹来,她竟然闻到了那熟悉的香味,那是戚水冥身上独有的檀香味。 他怎么跟来的?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她刚要四处寻找,他已然站在了她面前。戚水冥贴着浓密的络腮胡,微笑着看着她,凌沐云也笑了笑,从兜里掏出给他存着的点心说道:“给你,本来想着明早拿给你的,既然你都来了,你尝尝。” 戚水冥早朝路上接到暗卫密报,回沐云阁吩咐任务时,见凌沐云一身男装骑马往城外方向去了,便吩咐随从去宫里向翊王说明情况,自己则远远跟在凌沐云身后,既能保护她又不被她发现。在驿站时为了掩人耳目随手贴了胡子跟着她一路至此。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点心,心里无比欣喜,她心里有他,这就够了。他们这样对视了很久,手牵手继续逛了起来。傍晚灯火通明,他们随意找了家酒楼吃了些饭食,便骑着马回去了,一路上戚水冥紧紧跟在她身后。 夜晚的路,两边都是茂密的树,虽然有月亮,却还是有些黑,以前她总是壮着胆走。如今即使她害怕,也有人陪着护着。 凌沐云知道戚水冥是担心她的安危才跟来的,她不怪他,他让她心里很暖。为了她,他竟干起了侍卫的活。戚水冥,是比叶缇许还厉害的“影子侍卫”。 第11章 定情信物 戚水冥的用心,凌沐云看在眼里。他真心相待,她必以真情回应。这个处处护着她的人,总是想方设法讨她欢心。 聚云楼一见,戚水冥将那绿荷玉佩赠与她。凌沐云当晚居在凌安府时,就亲手编了挂绳戴在胸前,她很喜欢那块玉。 凌沐云也想送件礼物给戚水冥,可以随身带着的礼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其实不是走神发呆,她是在猜想他会喜欢什么物件,她能送什么给他。 凌沐云想起十三岁时母亲送给她的那块白玉,未经雕琢,据说是于阗国进贡来的,翊王赏给了父亲,只此一块。 凌沐云找来凌安府匠人,取出那块玉,把设计好的图样交于他们,并交代他们一定要按图纸打磨。至于尺寸,三日内她会让蝶舞报给他们。 这几日凌沐云手里总摆弄着一根红绳,起初戚水冥并没在意。 直到昨夜凌沐云邀他一同饮酒赏月,到院里时她已经备好酒菜。平日赏月仅备一壶梅子酒,今天石桌上竟放了两只酒壶,看戚水冥一脸疑惑,凌沐云讨好一笑,“冥哥哥,快来坐,今日我们一醉方休,你我各饮一壶!”说着她递过其中一壶过来,戚水冥接过后打开盖子凑近鼻子,是他酿的梅子酒没错,只是酒味更浓烈。 他亲酿的梅子酒是度数较低酸酸甜甜的果酒,为让凌沐云好入口,他特意做过处理。 暗卫一早便向戚水冥汇报,凌沐云今日无事,只是遣人去凌安府搬了一坛酒回来,原来竟用在此处了。 他不禁有些好笑,这丫头是又想溜出去玩吗?居然想着灌醉自己。他看着一脸窘迫做贼心虚的凌沐云,想看看她究竟打什么鬼主意。 戚水冥唤人倒酒,凌沐云拦住侍从,让蝶舞带着他们退下,她拿着自己的酒壶坐到戚水冥身边,亲自为他斟酒,并以各种由头敬酒。 不一会儿酒壶见底,戚水冥毫无醉意,凌沐云却满脸通红,眼神迷离。戚水冥拿过凌沐云的酒壶打开一闻,是他送的梅子酒。 真是弄巧成拙,凌沐云本想着灌醉他,却不想将自己灌倒… 凌沐云扶着桌子勉强起身,还没站稳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侧身倒了下去,戚水冥眼疾手快,回手捞她入怀。 凌沐云瘫软在他身上,头耷拉在他胸前,隔着衣服戚水冥都能感受到她呼出来的滚烫的气息,夹杂着梅子的香气,还有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他一时间舍不得放她下来,索性将她横抱起来,朝着中殿走去。 等在门外的蝶舞正打盹着,只见戚水冥抱着凌沐云走了进来,蝶舞行过礼后忙推开寝殿的门让了出去,戚水冥抱着凌沐云刚进屋,蝶舞便把寝殿的门合上了。 戚水冥愣了一下便径直走到床边,轻轻将凌沐云放下,帮她脱掉鞋,为她把被子盖好,他摸了摸凌沐云粉扑扑的脸颊,很烫。 戚水冥起身想倒杯水给她放在床头备着,却发现凌沐云左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使他动弹不得,只能靠窗边坐着。他用手轻轻一抽,凌沐云皱着眉翻过身来,右手食指勾着那根红绳,将他的胳膊死死抱住。 看来又是个不眠夜,戚水冥腾出一只手帮凌沐云把被子重新盖好,挺着身子靠在床边任她这么抱着,不知什么时候他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蝶舞关上门后就发现自己干了蠢事,而大殿下进去也就没再出来,蝶舞很担心她家小姐,一整晚站在门口不敢再睡,寝殿里倒也没什么声音,她就这样守了一夜。 翌日清晨,凌沐云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檀香味,她缓缓睁开眼,发现戚水冥靠在床边,自己的手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他闭眼睡着,长长的睫毛,眉头紧锁。 昨晚不是在他酒里加了烈酒吗?怎么醉的是自己呢?凌沐云似乎并未认清自己的酒量。 她突然想起她昨晚的目的,机会来了!她蹑手蹑脚将自己手指上的绳解开,套在戚水冥拇指上轻扯一端,在交接口的位置打上结,再把红绳褪下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她的任务完成了,她内心无比激动,终于可以着手做礼物了。 每天这个时候戚水冥都要去东殿照看绿荷,她悄悄起身准备下床时,戚水冥一把将她抱回床上,轻声说:“那边有人看护,云儿放心,不必去了,再睡会,当心宿醉头疼。晚些时候会有人送些粥过来。”他眼睛也没睁,只是被子将她包裹住,自己则侧躺在床边环抱着她躺下。 凌沐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尽管隔着被子面对面躺着,她依然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还有他那独有的清新的檀香味。他们这算是同床共枕了吗?她手里紧紧握着绳结,没了睡意。 戚水冥眯起眼,只见凌沐云脸颊红晕,紧闭着眼睛,他感受着她的心跳,他的心也在狂跳不止。刚才她用绳子套住他手指时,他就醒了。他笑着轻拍着凌沐云,在她耳边说了句:“云儿,别紧张,快睡吧。” 凌沐云下意识将脸埋进被子,心跳得更厉害了,而戚水冥依然温柔地看着她。 午后阳光灿烂,凌沐云醒来发现戚水冥已不在身边。她唤蝶舞给她梳妆打扮,并吩咐她晚些将绳结送去匠人手中。 待凌沐云梳洗完不久,崇游提着食盒来送吃食,一碗温热的粥,和几碟精致的菜点。她问崇游:“冥哥哥吃过了吗?”崇游握拳行礼回应道:“主上正午时分外出有事,走时带着郡主送的甜点。” 那天集市买的东西他还存着。许是大半天没吃饭,她这一餐吃了不少东西。 这几日戚水冥很忙,凌沐云总见不到他,晨起在东殿见不到他,她闲逛在西殿也见不到他,崇游总会按时过来送饭菜和甜点,却不见戚水冥的身影。 她有些想他。 蝶舞从凌安府回来时带着一个雕花木匣,里面便是凌沐云定的礼物。 凌沐云开始计划该怎样把礼物送给戚水冥,她想亲手送给他。可是最近总见不到他,他真的好忙… 第12章 童年往事 近日戚水冥暗中调查当年王后病逝一事有些眉目了。他一直怀疑风晓珞的死和风励泽有关。他和凌沐云的婚约无疑会成为朝堂上很多人头悬着的一把刀,他不得不将视他为眼中钉的人一一消灭,以求太平。 这些天他回到沐云阁都已夜深,云儿寝殿的灯灭着,他不想扰她,便忍着思念忙碌着。等忙完这段时日他定会好好陪她,戚水冥心里盘算着。 派出去的暗卫查到当年为风晓珞诊治的医官仲谦,在王后去世后第二日便请辞还乡,带着一大笔抚恤金举家搬迁。却路遇山匪,除一个探路护卫王聚德,其余均命丧黄泉。 王聚德返回时看到那惨绝人寰的场面不禁胆寒,五十六具尸体横七竖八散落在山头血流成河… 王聚德想过报官,但毕竟只剩他一人,有些事本就说不清。他四下查探看是否有幸存者,竟意外发现那些山匪只拿走仆从们负责运送的两箱银钱,主人马车里三箱珠宝银钱和随身佩戴的首饰都没带走。若是山匪,怎会放过这些角落? 他拿出部分银钱托人将这些尸体安葬,拿着余钱回到京中开了一家酒楼,名曰聚云楼,这些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当年点算遗物时,王聚德在仲谦随身携带的医袋夹层翻出三张字条,分别写着“造病”、“落毒”和“绝命”。他记得主家在京城时悬壶济世,从未草菅人命,这字定非他所书。 这些年他将字条藏在酒楼暗室,闲来无事便临摹一二,并将几字写进诗里,挂在酒楼墙上,等待有一日这字能有人认出并给他想要的答案。 戚水冥当时约凌沐云在这里见面只是听说此处饭食一流,却不想在墙上的字画中看出玄机。 如果一个字像那人写的是巧合,那六个字都对应上呢? 那天凌沐云走后,戚水冥便派出暗卫在此调查。在他们威逼利诱下王聚德将他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逐渐清晰起来。 戚水冥记事起就宿在卿风殿 ,虽为皇长子,身边却并无亲信。他从小养在王后身边,翊王似乎也不怎么关注他,但戚天成在时风晓珞总是一副慈母形象,对他呵护有加,其他时候则对他不闻不问,身边的侍从也跟着敷衍伺候。 那些下人们明里暗里讽刺他是被遗弃的皇子。同为皇子,戚水冥却像戚玄烨的伴读一般。 戚玄烨小他半岁,是风晓珞的亲子,待遇自然不同。 自戚水冥识字起,偶有书信出现在枕边,却从未见过送信人。信开头总是“吾儿平安”四个字。信中满是心疼和怜爱,以及对他的期望,愿他在这宫中一切顺遂。 许是母妃派人送来的,戚水冥能感受到她满当当的爱。 戚水冥并不好争抢,无论文武他都天资卓越,却习惯隐蔽锋芒,戚玄烨对他的欺辱也忍耐下来。平庸是最好的保护色,他并不想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戚水冥 12岁那年秋季狩猎,猎鹿时不小心惊到前面的马,马背上坐着悠闲在吃东西的戚玄烨。马受到惊吓后发疯似得一路狂奔,戚玄烨尖叫着想让马停下,却根本来不及拉住缰绳,被马甩在路边的草堆里,额头被树枝划出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医官很快赶到帮他处理了伤口,侍卫们将戚玄烨抬回营帐,戚水冥自知犯错,便一路跟随。 翊王和王后赶来,风晓珞嘴里安慰着戚水冥,但狠辣的眼神却藏不住。戚玄烨见到戚天成便哭喊着让父王治戚水冥的罪,戚天成看了一眼一旁局促不安的戚水冥,皱着眉头一句话也没说。 当晚戚水冥被提前送回宫中禁足,他殿里的侍从又被换走一批。送饭的也是生面孔,饭食味道不差。 自禁足后,戚水冥总是精神萎靡,睡不醒的样子,阳光明媚时他出去晒太阳,总觉得阳光刺得他头痛欲裂。 几日后的清晨,戚水冥醒来发现枕边放着信封,上面压着一罐丸药。他费力坐起来打开信封,原来是母妃送来有助于修炼内力的丹丸,特意叮嘱他每日一丸。 戚水冥看完信后依旧放在烛上烧毁,把丸药收在榻下的暗格里。 他每日按时吃着丸药,身体好了不少。 这次禁足一直持续到风晓珞去世,他并不无聊,有母妃送来的书信,里面会谈一些朝堂的事情,看来身在别苑她知道得并不少。戚水冥有更多的时间去看卿风殿里的存书,他殿里的存书甚至多过宫里的藏书阁。 禁足期间风晓珞从未探望过他,倒是戚玄烨隔三岔五带一众侍过来羞辱他一番,他额间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戚水冥并不在意,任由他胡闹。 童年往事历历在目,直到母妃回宫后,他才发现一件事,他那时候收的信并非她所写所寄。那每封信开头的那称谓,信和丸药都是戚天成送来的吗? 如今看来,戚水冥这些年一直误会父王了。本以为是风励泽为了更好控制太子才用计除掉风晓珞,却不想真正让王后死的,竟是戚天成。 在戚玄烨意外受伤后,风晓珞竟开始在戚水冥饭食里下毒,这便是戚天成让她死的理由。 第13章 一人一只 每年入秋后,翊王都会组织皇子和大臣们一同去围场狩猎,今年也不例外。戚水冥一早便为自己和凌沐云准备好了骑装。 他手头的事情也处理完毕,终于可以陪着凌沐云了。 戚水冥早早起身,吩咐厨师准备了凌沐云喜欢的菜肴,便去东殿照看绿荷。 “你终于回来了,冥哥哥!” 他正拨弄缸下的灰时,听见身后有人唤他,他还未来得及起身,便有一个暖香的怀抱扑了过来。 戚水冥握住她的手缓缓站起身来,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凌沐云,只见那小姑娘眼眶红红的,眼里噙着泪嘟着小嘴看着,他心疼地抚着她的脸,“云儿怎么哭了?” “冥哥哥,我每天都在东西殿来回跑,夜夜都等到很晚,可还是等不到你…”凌沐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听到他这样问,瞬间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云儿不哭,以后不会了,只要不是外出打仗,我便日日带你在身边,可好?”戚水冥看着眼前哭得可怜兮兮的云儿,有些不知所措,心疼地抱紧她轻声安慰着。 凌沐云眼含泪水,抬着头贪婪地看着她思念许久的人,低下头拉起戚水冥的手,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戚水冥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一声不吭。 “冥哥哥,疼吗?”凌沐云看见那伤口微微渗出血迹,又有些担忧,轻轻对着伤口吹气试图缓解他的疼痛。 戚水冥笑着摇摇头,用手揉了揉她的头,“云儿还困吗?回去再睡会,晚些时候我差人送饭过去。”见凌沐云刚要说话,戚水冥又补充道:“乖乖去睡,晚些时候我过去同你一起吃。” 戚水冥看凌沐云并没有回去的意思,便示意侍卫照看绿荷,自己牵起凌沐云向中殿走去。 到寝殿后,戚水冥示意凌沐云躺好,他用被子裹住她,自己躺在她身旁抱住她,“云儿,把眼睛闭上。”凌沐云乖乖闭上双眼。 最近她每晚都睡不踏实,总是半梦半醒,人也变得昏昏沉沉的。 午时凌沐云惊醒,见戚水冥还在身边,她安心了许多。他均匀吐着气,睡得很熟,她看着他许久,不知不觉闭上眼又睡着了。 等凌沐云再次睁开眼,戚水冥已经靠在床边握着一本书在看,见她醒来,他唤蝶舞过来,摸了摸凌沐云的脸,“云儿先起身洗漱,我在亭中等你。”说着他合上门退了出去。 凌沐云换了件浅紫色夹袄,秋日的阳光洒在她稚嫩娇粉的脸上,神采奕奕,戚水冥看着她一路走来,到亭中是他伸手牵过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满桌佳肴,路上还温着粥,这是这些天她吃到的最美味的一餐。 饭毕,凌沐云挥了挥手,只见蝶舞捧着一个雕花木匣放在石桌上,接着带着侍从离开。 凌沐云将匣子轻轻推到戚水冥面前,一脸笑意看着他,“这是送给你的,冥哥哥。” 戚水冥欣喜地看了看眼前的人儿,她竟送他礼物了。他满怀期待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两只依偎在一起的白玉指环,玉质细腻温润,他拿起两只仔细端详,小巧的那只内侧刻着冥字,另一只大一些的内侧雕着一片祥云。一看便知是特意定制来的,竟是一对。 他拿起大一些的指环套在左手大拇指上,大小合适。原来这小丫头悄悄用红绳在他手指打结,是为了量他手指的尺寸。这礼物竟是从那时起她就开始准备了。戚水冥拿起另一只小的指环,牵起凌沐云的手,轻轻套在她手指上。 做完这一切,戚水冥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悸动,扶住凌沐云的脸,在她额头上吻了上去,低头看着满脸绯红的她,压低声音,“谢谢云儿的定情信物,我很喜欢。” 定情信物?凌沐云一怔,没错,是定情信物。 “云儿可还记得聚云楼里送你的玉佩?” 凌沐云颔首,顿了顿,便从脖颈处取出那个被她珍藏在胸前的绿荷玉佩。 戚水冥又抱住凌沐云,从他领口处牵出一块相同雕花的玉佩来。 没错,戚水冥送给凌沐云的玉佩,是他找匠人定制的,也是一对。 他们就这样紧紧相拥,两颗心也越靠越近。 次日他们便出发去了围场。以前每年凌沐云都是随父兄一起,今年有了戚水冥,换他带着她。 到达时已是酉时,天色渐暗,他们的帷帐紧邻,戚水冥把凌沐云安置好之后便返回自己帐中。 第一日并没有旁的事,来围场的人只需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好好休息便好。 凌沐云本来带着父亲前几日送来的一套素色骑装,昨晚戚水冥让崇游送来一套粉色骑装,崇游说这是主上特意寻来的面料找人定制的。 第二日早晨,凌沐云早早起身梳洗打扮,并穿上那套粉色骑装,等她出来时,只见戚水冥已经牵着马在帐外等着了,他也一身粉色,衬得他更加好看。 他俩对视一笑,凌沐云飞快跑到他身边,戚水冥将她抱上马,自己也跳了上去。围场太多未知的危险,他这几日并不打算让凌沐云自己骑马。 等他们到翊王帐前时,众人已牵着马等在那里。为首的便是凌盛和他的五个儿子,身后跟着他们各自的妻子,本来凌安府的人已经够养眼了,他们在场上更加耀眼。 戚水冥跳下马,将凌沐云抱了下来,站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戚水冥牵着凌沐云向前走去,有些人的眼中满是羡慕,也有些人心里嫉妒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有一个人恶狠狠盯着戚水冥,便是那太子戚玄烨。 凌沐云开心地跑去凌盛身边,戚水冥远远看着他,她时而和柳梦瑶撒娇,时而又扯着凌沐磊的衣角不知在低语什么,而凌沐磊总会时不时看向戚水冥,眼神里满是嫉妒。 凌沐磊前些日子拿了颗珠子,想找府里匠人给戚流萤打一只发簪做生辰礼,得知云儿也放了块玉在那,还配了设计图样。他当时并未在意,以为是小姑娘想做件自己喜欢的首饰。后来他去取发簪时,才知道云儿定制的竟是一对玉指环,他想要一并带走时,被告知那指环蝶舞老早就取走了。 今日看见凌沐云手上的指环,再看看戚水冥手上戴的,凌沐磊嫉妒得恨不得过去把那一只抢回来。云儿从小到大从未这样费尽心思给他送过定制的物件,却平白让那小子抢了先。每年生辰礼都是那丫头从京城鉴宝楼里买来的。想到这里他就越发生气,只觉得自己妹妹被人就这么拐走了… 翊王一身金色骑装从大帐中走了出来,沁妃则一身红色跟在后面。 原本混乱的队伍瞬间安静下来,一众臣子们齐声行礼,戚天成挥了挥手,“众位平身,狩猎自今日开始,和以往一样,每天戊时统计当日狩猎成果,五日后见分晓,届时孤会备下好礼给狩猎第一的那位,去吧!” 众人纷纷行礼后骑上马,四处散开。狩猎正式拉开帷幕,今年的围场会很精彩… 第14章 戚玄烨要见我 凌沐云从小跟着父兄学习骑射,但在往年狩猎中从未有过什么收获,在围场上,五个哥哥总围在她左右,生怕哪家的箭不小心误伤到她。 这一路上戚水冥将凌沐云护在身前,不紧不慢,他对围场的布局和兽类分布太熟悉了,并不着急捕猎。 凌沐云一脸兴奋拿着弓箭摆弄着,看见路边窜出来的野兔或鹿会指给戚水冥看,他们就这样在围场里悠闲逛着。她在他怀里笑靥如花,如果能一直这样抱着她,该有多好。 回到帷帐,凌沐云已经靠在戚水冥胸前睡着了。他将她抱进帐中,帮她盖好被子,吩咐厨房开始准备饭食,自己骑着马又向围场奔去。 戚水冥回来时,袋中已经鼓鼓囊囊了。他将猎物丢给崇游送去点算,自己则回帐里换衣服。刚才捡拾猎物时不小心将血滴在袖口,整个袖笼都充满了血腥味。 戚水冥唤人烧好水,他需要沐浴更衣,好去陪凌沐云吃饭。 木桶里装满了热水,他除去身上的衣物泡了进去,整个人瞬间暖了起来。秋日的温度还不算太低,屋里水汽氤氲,他拿了一条帕子浸湿盖在脸上仰头休息。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帐内而来,伴着凌沐云的声音,“冥哥哥,你在吗?你这帐里怎么雾蒙蒙的?” 戚水冥一惊,起来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好在还有一面屏风挡着。他的衣物挂在屏风上,若是硬扯,屏风会倒,要是站起身来拿,凌沐云不小心闯进来怎么办… 戚水冥手边只有一条长帕子。他定了定神,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朝外面喊道:“云儿,你先回自己帐里等我,我晚点过去。” 凌沐云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在沐浴,“你在屋里干什么呢?怎么这么重的雾气,你是在做什么吃食吗?”只听见脚步声更近了。 戚水冥有些着急,心里暗骂着崇游,“云儿乖,回去等我,很快我便过来。”他温柔带着宠溺哄着她。 这时她停下来答应:“好吧,冥哥哥,那你快点,我有些饿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迅速冲了几下,起身擦干身子,将衣服穿好,束好发走出帐外,只见崇游直挺挺站在门外,一动也不敢不动,戚水冥狠狠瞪着他问道:“怎么,是被定住了吗?云儿来了怎么不拦着?” 崇游低头答:“主上莫要动怒,属下实在不敢阻拦沐云郡主。” 戚水冥一甩手转身向凌隔壁帷帐走去,走进帐内只见凌沐云面前的桌上摆满饭食,她一手撑着脸在,一手握着一张字条,见他来了,忙捏起字条起身迎他。 桌上满当当的饭,全是凌沐云爱吃的,有几样菜竟重复了三盘,看来并非他一人惦记云儿的吃食。 戚水冥拿起筷子,给凌沐云夹了几块她喜欢的糖醋鱼,她乖乖低着头吃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云儿可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戚水冥关切地看着她。 “没…没有,冥哥哥,我只是…只是睡太久了,头还有些晕。”她急忙解释,但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出卖了她,她并不怎么会说谎。 他点了点头,继续给她夹着菜。 吃完饭已是戌时,月色朦胧,洒在地上一片斑驳。凌沐云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朝帐外看去,似是在等什么人,皱着眉又像是在担心什么。 戚水冥走近她,抚着她的头,低头在她额间轻吻了一下,低声问道:“云儿可是在等谁?” 凌沐云似乎还没从她的吻里走出来,红着脸咕哝:“戚玄烨要见我…”等她回过神,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凌沐云从不问朝堂之事,但戚水冥和戚玄烨之间的纠葛她早有耳闻,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坊间传说,太子殿下仗着自己的地位,常欺凌长兄戚水冥,一次狩猎时,戚水冥实在忍受不了,便将太子射下马,后被禁足一年,直达翊王后去世,沁妃回宫,戚水冥便处处和太子不睦… 午后凌沐云睡醒后刚出帷帐,只见戚玄烨带着十几个随从在门外等候,其中一个随从手里捧着一个黑色镂空食盒,食盒上还别着一个红色信封。她行过礼站定,想看看太子究竟有何贵干。 戚玄烨长相并不难看,只是长期的骄纵和懒惰,让他满脸横肉,大肚便便,看着像一块会走路的肥肉。 戚玄烨趾高气昂地仰着头,“凌沐云,本太子约你今晚赏月,亥时派人过来接你。”说着将食盒递了过来,没等她拒绝,便带着他的随从浩浩荡荡走了。 她不惧怕太子,只是不想让戚水冥见到太子想起以前不开心的事情。 戚水冥眉间紧皱,凌沐云抬头看着他,用手小心翼翼抚摸着他的眉间,“冥哥哥,眉头要夹死虫子了。我并未打算去见戚玄烨,我和他也并无交情,也不知他为何要见我。” “云儿没事,不必忧心,我来解决。”戚水冥笑着看向他,眉头舒展开来。 原本戚水冥只打算将戚玄烨拉下太子位。但如今看来,他不必留了。 第15章 凌沐云是我的底线 凌沐云有些犯困,坐在戚水冥身边直打哈欠。她转头看向他,只见他拿着崇游送来的书看得入神,他今晚似乎是不打算走了。 “冥哥哥,你先回你帐里盥洗,晚些再过来吧。”凌沐云有些撑不住,想泡个热水澡再睡。 戚水冥思索片刻,将书放在床头,“那我晚些过来,你也安排沐浴吧。”说着便走了。 蝶舞忙招呼侍从烧水,并在木桶中洒满花瓣,凌沐云缩着肩膀坐了进去。 入秋天气渐冷,她闭着眼倚在桶边,感叹这热水浴真是好东西,仿佛周身的疲倦都消散了,她体内仿佛有一块冰在融化,身体暖暖的。 凌沐云擦拭好身体换上睡袍,出来时整个帐里一片雾气。倏尔明白今日她去隔壁帐中,戚水冥为何着急赶她回来了,原来他当时在沐浴… 凌沐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叹自己着实是个人才,她当时竟以为他在烹煮什么美味的食物… 她飞快跳上床缩进被子,像裹粽子一样把自己团团裹住,接着蠕动着向床里侧挪了挪,侧躺着,头枕在胳膊上,等着他过来陪自己。她再醒来已是次日卯时。 昨晚戚水冥从她殿里出来,便坐在两帐中间的一棵大树上。 果不其然,亥时一刻,太子的近身侍卫任启就前来请人,戚水冥从树上跳了下来,任启习惯性向后撤了两步。 没想到这个时辰戚水冥竟还在帐外,今日怕是这沐云郡主请不到了。 任启有些心虚行了礼,正准备向沐云郡主帐前走去,戚水冥一把拦住他,“不必惊扰她,我随你走一趟。”戚水冥说着,示意任启带路。 戚水冥的武学造诣深不可测,任启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便顺从走在前面带路。 走近一片僻静的树林,远远就看到前面帐内灯火辉煌,饮酒作乐的男男女女的声音也一并传来。 门口停着京中最有名的万香楼花车,那是专为权贵上门服务的歌姬舞姬准备的,他竟然如此放肆。 戚玄烨听见脚步声,戏谑地看着帐门,只见来人并非那美人,而是他厌恶万分的戚水冥。 他有些恼怒,狠狠将手里的酒杯扔在地上,那水晶杯撞击地面后瞬间四裂炸开,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帐中那些沉溺在美酒里的舞女瞬间安静了下来,怯怯看着台上刚才还和颜悦色对她们说着情话的太子殿下,如今脸已憋成了猪肝色,吓得不敢出声。 戚玄烨用他那只肥硕的手重重拍在面前的案几上,示意任启将舞姬送回去,并让所有侍卫一并退下。 待所有人退出,戚玄烨一脸鄙夷看着对面的人,“怎么是你这个弃子来扫本太子雅兴?吾邀的是你那小娇妻,你来作甚?” 戚水冥捏紧拳头砸向靠近自己的一张桌上,木屑飞溅,那桌面从中间向两边迅速裂开,哗的一声倒在地上。 戚玄烨显然被戚水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半晌才抬起手指着他,“你你你…竟敢在本太子帐内…” 还未等他支吾完,戚水冥就厉声打断,“闭嘴,以后你若再敢骚扰云儿,这张桌便是你日后的下场。”说着他用手抚了抚刚才使力的那只手,硬生生劈开了那只紫檀桌子,手还是有些疼的… 又看向还愣在那里的戚玄烨,“你记住,凌沐云是我的底线。” 这些年来无论戚玄烨如何欺辱戚水冥,他从未有过任何反抗或愤怒的情绪,方才才敢毫不犹豫撤下所有侍卫。 如今戚玄烨有些后悔了,如今他也不得不服软,他悻悻说道:“本太子…只是…只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 戚水冥今日来的目的不止一个,他平复好内心的怒气,向崇游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崇游押回一个人,那人双手被绳反绑,嘴里塞着布条,脸上青紫肿胀,衣衫破烂不堪,周身都是鞭打过后伤口结疤痕迹,有些地方还渗着血。 戚玄烨那肉脸微颤,眉毛缩成一团,有些惊恐地看向戚水冥,“你…你这弃子…究竟想怎样?来人呐!来人!”他索性朝着帐外大喊,期盼着侍卫们进来保护他,然而门外无任何动静。 戚水冥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笑了笑看向他,“太子殿下不必白费力气,你的侍卫们尽数去送万香楼花车了,没有一个时辰怕是回不来了。” 戚玄烨失去支点般瘫坐在椅子上,像一块失去筋骨的肥肉。 “太子不必惊慌,吾今日来还有一事相告,殿下可知王后死因?”戚水冥上前一步,看着那块不成气候的肉堆说道。 戚玄烨一脸疑惑,“母后不是病逝的吗?母后终日无精打采,到后来连床都下不来,也吃不下东西…”他边说边回忆,他母亲临终前,他和父亲都在榻前,只记得瘦弱的母亲吐了一口黑血便撒手人寰,想到这里他抬头试探地看着戚水冥,“难道…母后的死另有隐情?” 太子虽嚣张跋扈,无才无德,却很爱自己的母亲。当年翊王后病逝后,戚玄烨整日以泪洗面,也不再沉迷酒色,连翊王都以为太子因风晓珞离世转了性。月余后,他又变回原来的样子,甚至比以往更甚。 戚水冥故意压低声音,“殿下可还记得,王后生病前,你舅父风研府风励泽可曾探望过她?” “来过,当时舅父带着一个木匣…” “王后生病后,他可曾探望过?” “不曾…” “那你舅父又是何时再进宫的?” “母后死后月余,我当时万分悲痛时…” “你可见过匣内之物?” “母后死时曾指着那匣子,但已经说不出话了…” “那匣子如今在何处?” “当年舅父探我时带走了,说是要给外祖母留个念想…” 戚水冥就这样引导戚玄烨回忆着。 戚玄烨则如梦初醒般抬眼看向戚水冥,“难道,是我舅父?” 这时戚水冥见时机到了,示意崇游取掉那人嘴里的布条,那人艰难磕着头,口齿不清地凄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只是在主子手下当差,并未害人性命!” 戚水冥指着那人看着陷入沉思的戚玄烨问道:“太子可记得医官仲谦?” 戚玄烨点了点头,那是当年父王特指给母亲为她诊治的资深医官,他记得每每去探望母后时,那医官总在,他当时还称赞那人尽职尽责,并赏了他不少物什。 “这人便是仲谦的家仆,名唤王聚德。当年为仲谦一家探路,侥幸躲过一劫。”说着戚水冥拿出一张破旧不堪的卖身契,递给戚玄烨。 “当年王后病逝后,仲谦携家眷带着整整五箱银钱离京返乡,原以为是劫财害命,却不想那山匪竟只带走两箱财物便扬长而去。”戚水冥说着又拿出一块色泽温润,成色雕工一流的雕花玉佩,反面赫然刻着风字… 接着转头看下跪着的人,“你这玉佩从何而来?” “大人明鉴,小人当年一时鬼迷心窍,探路回来见我家主人连同妻小惨死,便将财物和他们周身首饰据为己有,这玉佩便是我在我家主人身边拾到的。”堂下那人带着哭腔一一作答。 戚玄烨如五雷轰顶般一动不动,母亲死后,他以为可以依靠的人竟是害母亲性命之人。他紧紧捏住拳头,开始盘算如何报仇。 他记起在赠木匣之前,舅父和母亲不知为何事争吵过。当时舅父一脸怒气甩手离开,低声问道:“我既能捧你上来,便能扯你下来。”这句话只有当时在门外石阶旁躲着,准备吓舅父一跳的戚玄烨听到了。原来竟是从那时起,舅父已经动了杀心。 戚玄烨不知道的是,当时因起晚着急给风晓珞请安的戚水冥,匿在拐角处等风励泽离开,也听到了这句话。 戚水冥示意崇游将那人带走,“不打扰太子了,这人交由吾,吾定严惩以报王后的养育之恩,”说着便走出帷帐,骑上马一路往回走去。 崇游拖着王聚德穿过树林,见四下无人,抽出身侧的剑劈了下去,绳索断开,那人站起身来揉了揉手腕,接过崇游递来的解药,“太子殿下今夜怕是无眠了!”他们相视一笑。 没错,此人并非王聚德,而是戚水冥长期派在外面收集消息的暗卫林溪。 至于他身上的伤,都是易容术的功劳。至于脸上,那是他提前服了让人脸上浮肿的毒罢了,如今他吃过解药,睡一晚明日便可恢复。 而真正的王聚德,在当年回京时已经改名换姓,他也再不敢调查仲谦一家惨死的事,他以为仲谦是外通敌国,被敌国细作所杀,他不会蠢到让自己陷入这卖国求荣的罪名里。 卖身契不过是林溪伪造的。那玉佩倒是真的,但从风研府偷这样一块不起眼又有标识的物件并不难。 以戚玄烨的智商,还不足以识破这些。 第16章 刺客的目标竟是她… 任启带领一众侍卫回来已是子时,他入帐后只见内里一片狼藉,戚玄烨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一旁的紫檀桌断裂着倒在地上。 难道是大殿下?他如今有人撑腰,竟如此放肆。任启有些后悔走时没留些侍卫在帐前。 他握紧腰间的剑柄,弓着身子禀报,“太子殿下,属下已将云裳姑娘他们送回住处。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戚玄烨这才回过神。任启是母后送给他的随身侍卫,从小便跟在他身边,这任务也只能交于他了。 他将任启唤至身前,悄声吩咐,“明日起在我们带来的侍卫中,挑些身强体壮忠心不二的人出来严加训练,三日后父王围场狩猎,本太子要取舅父性命!” 翊王每年都会在猎物汇总的前一日亲自狩猎,那天围场除凌盛和风励泽跟随左右外,其余人都不得入内。而戚天成狩得的猎物会送往宫中,由匠人制成裘衣,奖赏给狩猎第一的勇士。 任启心有疑惑,却从未见过殿下如此狠绝,便抱拳应下。 戚玄烨扶着案几站起身来,如游魂般走到榻边倒头就睡。 这几日戚水冥依旧带着凌沐云四处闲逛,送她回帐中休息后,才独自去围场猎些兽回来。 终于到了这天,翊王携沁妃亲赴围场狩猎。 戚玄烨一早便请旨跟随。他要亲眼看着杀母仇人成为刀下亡魂,他早早便骑着马在围场入口等候。 戚水冥怎能错过这场好戏,他也一早找翊王说明,希望陪父王母妃一同狩猎。 戚玄烨见到戚水冥并不意外,他今日的目的是取风励泽性命,其余他并不在意。 翊王骑射风采不减当年,才一会功夫就猎到两只白狐。 快到猛兽林时,戚玄烨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快结束了。 任启带着一众兵马一身黑衣,蒙着面等候多时,见队伍过来遂冲了出来。 他们兵分两路,一队人骑着马拔剑向前,而另一波人则稳坐在马上,停在不远处的小山丘上将箭上弦,蓄势待发。 沁妃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到,她定下神后迅速牵引缰绳变换方向,同时一支箭从她耳边飞过。 她转头朝着翊王奔去,边跑边喊:“有刺客!”这时另一支箭飞速朝着她背射了过去,但她背对着并未注意。 眼看就要射中她时,戚天成已拔出剑,飞身一挥将那箭劈成两半,接着跳上夏如霜的马背上,将她护在胸前。 霎时队伍乱作一团,戚玄烨骑着马躲到远处,恶狠狠盯着风励泽。 而风励泽和凌盛一并奔向翊王方向,凌盛一脸担忧,边骑马边拔出佩剑挥手打飞齐刷刷射来的箭,而风励泽则唇角带笑,拿弓和身旁经过的刺客比划周旋。 戚水冥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当风励泽玩味地看向远处的戚玄烨时,他就知道戚玄烨输了。 实际上,在任启第一日练兵,风励泽就已知晓戚玄烨的整个计划。 太子殿中的侍卫虽然会经过重重筛选,却也有疏漏之处。 侍卫里有风励泽安插进去的人,这些人原他派去守太子平安的,却不想被他的亲外甥拿来置他于死地。 风励泽懒于理会个中缘由,尽管戚玄烨并无帝王之才,但胜在好控制。 如今戚玄烨既在他掌控之外,那便只能舍弃。 毕竟他的外甥,可不止戚玄烨一个。 他原本想让那几个侍卫混在其中刺杀翊王,但后来经过深思熟虑,他放弃了。 刺杀翊王若是成功,戚玄烨会顺利继位,这不是他想要的;若不成功,戚玄烨迟早暴露,他被抓无妨,若是牵连整个风研府,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戚水冥发现远处的弓箭似是在向父王射去,实则箭箭瞄准母妃要害。 此时刺客已尽数向翊王和沁妃逼近。一名黑衣人突然闪到夏如霜面前,举起剑朝她头上砍去,戚天成用剑轻松接住落下来的剑,手使劲一提,再一转手,直刺进那人胸膛。 远处的弓箭手不停向这边攻击,戚天成一边近身搏斗,一边用余光扫视着远处飞来的箭。 这时援兵赶到,筑起一道人墙。 戚天成收起剑来,将夏如霜抱下马,帮她拢了拢凌乱的发,将她搂入怀中。 当大家以为刺客已被消灭殆尽时,却不知任启已带着几名刺客绕过猛兽林从另一边逃走。 这其中有两个是风励泽的人,他们互相使了眼色,拉紧缰绳停住,握着弓弩瞄准沁妃又放出几箭,那箭悄无声息且迅速向着夏如霜飞去。 戚水冥回头发现时已来不及近身保护,他只能奋力一喊,“母妃小心身后!” 还未等他说完,眼看着那箭就要刺向她心脏时,戚天成迅速回身将夏如霜牢牢护在身前。 那支箭从戚天成右肩胛骨穿透,从胸前刺了出来,夏如霜忙扶住他,翊王看着他怀里的人笑了笑,便晕了过去,而他胸前的血由鲜红瞬间变黑… “箭上有毒,快传医官!” 在援兵到时凌盛便派人去请医官,听到沁妃的喊声,医官提着药包就向他们跑来。 凌盛骑马带着一队人朝着刺客逃走的方向追去。 夏如霜看着怀中的人,这些年的怨,随着他为她挡下那一箭,全部消散了… 她默默流下泪水,紧紧握着戚天成的手,祈求上天能保佑他平安无事… 第17章 刺客抓到了 由于翊王受伤,今年的狩猎大会草草收场。 围场的药材不够齐全,医官们不敢耽搁,给翊王的伤口做了基本处理,便用宝辇将他送回宫中,一路上沁妃陪侍左右。 途中戚天成短暂清醒过,看见夏如霜安然无恙,握紧她的手又晕了过去。 宫外的消息比回宫的队伍还快,凌雪和风婉仪早早等在正国殿外。 戚天成回来时被人抬着,被医官们护着,牵着夏如霜的手却不肯放开。凌盛带一众将士围成墙,凌妃和静妃完全近不得身,被关在门外。 经医官们合力诊治,翊王胸口的箭被拔了出来。 伤口是贯穿伤,未伤及心脉,却伤了肺部,这些伤将养些时日并无性命之忧,唯一让医官们头疼的是如何解毒。 医官们在围场清理伤口时就发现箭镞上涂满毒药,在拔箭前,他们将镞切割下来,由擅长解毒的医官分析配置解毒之法,可直到伤口处理完毕也未见解毒药方。 这毒是江湖暗杀组织常用毒药,名曰万毒散。它成分繁多且比例随配毒人喜好决定。因此解药但凡有一味药比例不对,便无法压制毒性。 但戚天成这毒一日不解,怕是会引起朝堂动乱。 此时本应由太子主持大局,但戚玄烨自围场归来就将自己关在安政殿内,醉生梦死。 唯一可以杀舅父的机会没了,还伤及父王。 他当时为保万无一失,特花重金托人买了毒药,让行刺的人将箭镞和剑身涂满毒药,却不曾想… 他想找中间人出来以求解药,那人却似人间蒸发一般… 凌盛这几日带兵四处搜寻刺客下落,一无所获。正当他为此一筹莫展时,家仆递来一封信,说是今日上街采买时,一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给他的,只说是给凌安王,遂冲进人群中不见了… 凌盛打开一看竟是一张地图,图中在一处山谷打了叉,后面写着瓮中捉鳖四个字。 看地图,这是离围场不远的一处荒山,那地方确实适合藏匿,林中野兽出没,寻常人家定不会贸然进去。此地若要强攻,怕是围攻才能保证他们插翅难逃了,好一个瓮中捉鳖! 但这地图又是谁给的呢?他不敢多想,只带了两队兵马按着地图去围剿刺客了。 进山就费好些力,一路上各种蛇兽,攻势很猛,倒没人受伤。到目的地时已是午时,只见那谷中有一茅屋,门窗紧闭。 他们四散开来冲了下去,刺客一行五人毫无防备,被尽数擒获。 待小兵们将刺客们押到凌盛面前时,凌盛认出为首的竟是太子的贴身侍卫。 他愣了一下,挥挥手示意将他们全部带走。 任启以为他们的藏身之所够隐蔽,一路上细想围场的种种和今日被抓获的细节,他断定其中定有内鬼,但一切都太迟了。 为防止意外发生,他们被分别关在地牢各处。 任启眼见事态严重,试图扛下所有罪名。他趁夜里无人巡视,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写下血书控诉翊王无能,后用一缕布条,自缢于牢中。 等狱卒发现时,任启已没了生命迹象。他以为他的死能换来戚玄烨平安,显然他错得离谱,他的死太微不足道了,那封血书并不足以撇清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凌盛得知任启自尽的消息后,决定加紧审讯,经过严刑拷打,其中两名刺客称受太子指使,刺杀沁妃,但误伤了翊王。另两名刺客则矢口否认,最终也双双自尽。 这刺杀之事疑点重重。据凌盛回忆,当时的情形,那些刺客要杀之人确非翊王,后翊王为护住夏如霜才被毒箭误伤。 此时翊王已经清醒,医官们调配的解毒药方有些作用,但比例拿捏不好,每天都需要根据翊王的反应进行调整。 凌盛将得到的结果一一禀报给翊王。 此事涉及太子,戚天成需要好好斟酌。如今他的身体状况,就算要废太子,也不能操之过急。 于是翊王下令,余下两名刺客凌迟。 戚天成叮嘱凌盛,兹事体大,审讯内容一定隐瞒下来,不可让他人知晓。 翊王身体逐渐好转,但仍有余毒未清。那便是隐患所在,若稍有不慎就会一命呜呼。 戚天成可以正常早朝后,选了一日召来戚玄烨。 从翊王受伤至今,太子都未来探望。他不敢,亦不忍。 这天传召,他自知再也躲不过去了。 翊王看着跪在堂下一脸颓废的太子,半月未见,他竟瘦了这么多。 “为何这么久都不来探孤?”戚天成试探问道。 “儿臣不敢。”戚玄烨头也不抬,冷声回答。 “不敢?你有何不敢?为何行刺于她?”做错事竟无后悔之意,翊王有些气恼问他。 这时戚玄烨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问道:“父王可知母后并非病逝?” 未等翊王回话,他接着说:“母后是被下毒害死的,我这样做只是为母后报仇罢了。儿臣自知罪孽深重,请父王惩罚。” 戚天成没想到他竟认罪认得这么干脆。至于风晓珞的死,为何他要迁怒于如霜?当年若不是风晓珞毒害戚水冥,戚天成并未想过要除掉她。 罢了,既是他造的孽,最终报到他身上也好。 戚玄烨视死如归,但他不知道的是,戚天成问他为何要刺杀沁妃,而他解释的是为何要刺杀风励泽。当时那么明显的行刺轨迹,他被仇恨蒙蔽了眼,竟没有看清他的计划,早被有心人利用。 戚天成下令废除戚玄烨太子之位,关入大牢等候审讯。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京城。 戚流萤和凌沐磊在酒楼里吃饭嬉闹时,听说这一消息,她顾不得凌沐磊便匆匆下楼,骑上马去想进宫求情,被凌沐磊一把拦住。 此事关系甚广,凌安王曾提起一二,凌沐磊安慰着戚流萤,“流萤,我们还是先回凌安府,和父兄商议一下此事,先别着急回宫见翊王。” 戚流萤看向凌沐磊,他关切又坚定的眼神,让她冷静下来。 凌沐磊飞身跳到戚流萤马上,一手牵着自己的马,一手握住缰绳,朝凌安府走去… 第18章 他不愿活着 戚玄烨被废这件事,连平日里不关心朝堂之事的凌沐云都听说了。 而凌沐云听到的另一个消息是,作为皇长子的戚水冥,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这些事她并不关心,也从未上心。 近来天气渐冷,凌沐云天天捧着手炉,仍然手脚冰冷。 看着殿外被秋风吹散的落叶,她用手扯了扯自己披风,缩着脖子唤蝶舞为自己换上新茶。 入秋后,无需影子侍卫,凌沐云也不会偷跑出去,他太怕冷了。 这几日都是戚水冥带着饭食过来,陪着凌沐云吃饭, 直到深夜他也不离开,整夜合衣抱着她,比殿内的炉火更加温暖。 这些天他们也默契地不谈世事。 一日,戚水冥带来一件漂亮的裘皮披风,那毛厚而密,皮质软滑细腻。他一挥手将它披在凌沐云身上,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凌沐云缩在戚水冥怀里,试探性向殿外走了一步。 有他牵着,还有裘皮和他的怀抱温暖着,室外并不算冷。 秋风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竟闻见一阵桂花的味道。 抬头看去,院内不知何时多了几株金桂,在秋风中潇洒地散着香气… 那扑鼻而来的香甜气息伴着戚水冥身上清新的檀香味,凌沐云开心地在院里转起圈来… 她很喜欢这件披风,漂亮又暖和。后来凌沐云才知道,那是戚水冥围场狩猎第一名得来的奖励。 明明那几日戚水冥整日都陪着自己闲逛,哪有时间狩猎?难道是自己休息的时间,他又自己返回围场?也只能是那段时间了。 戚水冥几乎将所有空余时间都花费在她身上了。 这几日朝堂上风励泽联合一众大臣上奏,请翊王另立太子以平民心。 他竟如此急不可耐找下一个傀儡?戚水冥不屑地看向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敛藏自己的心思吗? 戚水冥本想着将戚玄烨的仇恨引至风励泽身上,却不想风励泽竟如此狠辣,亲自结束了他费尽心思保全多年的棋子。 翊王对风励泽的狼子野心亦了如指掌。 风励泽虽赞成另立太子,却字字将戚水冥排除在外。他想立的太子,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的外甥罢了。 翊王并非昏君,他知道谁更有帝王之才。然而立太子并非一人之事,需要让朝堂乃至百姓心服口服。 戚天成觉得需要给戚水冥一些磨练的机会。 从开始到现在,戚天成想要拥立的太子,一直都是戚水冥。 戚流萤自得知自己哥哥被关入牢中之日起,每晚噩梦连连。尽管凌沐磊每日陪在她身边也无济于事。 她原本想等凌安王给出适当的解决方案,她知道哥哥这次犯了不可饶恕的罪。 他的一时冲动,让父王陷入危险,至今剧毒缠身。 她实在等不及了,哥哥在牢里越久越危险。 戚流萤忽然忆起当年嫁入凌安府时父王给她的赐婚旨意。实际上它只是一道盖着父王玺印的空白圣旨而已。 当年因为一个发簪在集市上和凌沐磊大打出手,那时凌沐磊就发现眼前泼辣的公子是女子。女扮男装是云儿惯用的把戏,他怎能看不出… 后来不知是不是命运捉弄,她和他总能撞在一起。再后来彼此暗生情愫,凌沐磊本想请凌安王向翊王提亲,却不想戚流萤先了一步。 这道旨意便是她请父王赐给她的生辰礼,而被派去传旨的是她的贴身侍女红袖。 红袖镇定打开那一片空白的旨意,屏住气,硬着头皮读完。好在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并不影响他俩的爱情。 在凌沐磊成婚前,凌沐云是他生命最重要的女子。而婚后,戚流萤便是他的命脉。 当然,戚流萤爱凌沐磊并不比他爱她少,只是她这次要做的事,不想牵扯他进来。 趁着凌沐磊熟睡,戚流萤简单收拾好细软,骑着马就向着大牢奔去。 那里的狱卒不知她身份。她穿着一身侍卫衣服,手里握着那旨意。 戚流萤像模像样打开旨意宣读,那些狱卒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恭敬地趴在地上等候着。 等到戚流萤顺利见到哥哥,她的泪差点没控制住。明明衣食无忧的戚玄烨,竟如此狼狈不堪。 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哥哥如此消瘦过。他满脸胡渣,眼神木讷,直到他看到她时,才缓过神来,一脸惊讶想要说些什么,只见她食指竖起轻轻滑过自己的唇。 戚玄烨没想到最终舍命救自己的竟是平日里不怎么搭理他的妹妹。 当他们逃出大牢时,戚流萤已泪流满面。她再也回不了头了。 她不想失去哥哥。如今能救哥哥的,只有自己。 她也曾求助舅父,但风励泽给她的回应总是冠冕堂皇,一拖再拖。 尽管哥哥昏庸无道,但他对她的好是真的。 一向嚣张跋扈的戚玄烨,却总会给戚流萤送各种礼物讨她关心,尽管她并不喜欢。 戚流萤以为自己的演技足以骗过狱卒,却不想他们前脚刚踏出大牢不久,就听见大牢里一片嘈杂,只听“追”的一声,凌乱的脚步声从远及近。 她扶住马让哥哥先上马,自己留下来断后。 戚玄烨早已视死如归,他不在乎自己死活,但不想连累自己的亲妹妹。 戚玄烨看着一脸急切催促自己上马的戚流萤,突然释怀。 这世间还有戚流萤真的在意自己。 自母亲死后,他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无论他处在什么境况,她都在意他,在意他的一切,不求回报。 戚玄烨红着眼眶,抱戚流萤上马,“萤儿,这马驮着我们怕是跑不快。你先骑马往前冲,莫回头。我躲在旁边的树林里,待他们追着你走远,我便顺着树林深处绕过去寻你。”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戚流萤看着他跑进树林才放心。戚玄烨躲好没多久,狱卒们就追了出来,她猛甩缰绳飞快向前奔跑。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戚玄烨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他一心求死,不想临终还拖累别人。他骗了她。 狱卒们见他并未逃脱,便也不再追逐,将他押进牢里… 戚流萤在树林另一边等着,直到太阳升起也未见戚玄烨踪迹。她苦笑着意识到,是哥哥骗了自己… 他不愿活着。可她不想让他死,也不能让他死。他是她唯一的血亲手足,就算绑,也要将他绑走,好好活下去。 第19章 劫狱 有人假传圣旨意图救走戚玄烨的消息不胫而走。 早朝时就有人提及此事,戚天成以此事尚无定论为由糊弄了过去。 此时能不顾一切去救戚玄烨的,也只有戚流萤那傻孩子了。加之凌安府五公子今日称病在家,想来是去寻她了。 翊王其实从未打算治戚玄烨的罪,只是想关他些时日,等刺杀之事平息后将他放出来。 在世人眼中,前太子必死无疑。大家都以为戚玄烨想杀父继位,实际上他不过是想为母报仇而已。只是被有心人利用,才落得如此下场。 风励泽在得知戚玄烨阴差阳错认了刺杀沁妃的罪名后,更坚定了杀他的决心。 在他计划着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让戚玄烨死在牢里时,随从带着戚流萤来了,之见那小姑娘一脸愁容,想是一夜未睡。 风励泽顿时心里暗生一计,他摆摆手屏退侍从,关切地问道:“萤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吾!吾定将那人扒皮抽筋!” 戚流萤瞬间绷不住情绪,伤心地哭了起来。她断断续续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 风励泽故作惊慌,“萤儿,你可知假传圣旨可是大罪?” “舅父,我顾不得了。如今只要能救哥哥,我什么都不怕。”戚流萤收住眼泪,带着哭腔看向风励泽。 风励泽皱着眉头思考片刻,说道:“要救你哥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舅父可有良计?”戚流萤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风研府有一队暗卫,常驻后院,你且调去用吧。现如今我们只能硬抢。为避免夜长梦多,劫狱之事宜早不宜迟。就让暗卫们护你兄妹二人离开此地,以保终身平安。”说着风励泽拿出一块令牌递给她。 戚流萤接过令牌后,跪在地上向着风励泽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便向后院走去。 她救兄心切,却没留意自己手里的令牌,侧缝处赫然刻着凌字。 风励泽就是要让这火烧到凌安府。所谓暗卫,是他的人没错,但都是些训练有素的死士,只听命于他。 助戚流萤劫狱,便是他的第一个命令。 当晚,他们一行人全副武装来到大牢。戚流萤蒙着面躲在暗处,她一声令下,暗卫们纷纷带着刀冲了进去。 里面瞬间传来一阵杂乱的金属碰撞声,夹杂着惨烈的叫声。 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狱卒装扮的人连滚带爬向着马房跑去,看来是要去搬救兵。 戚流萤拿出箭瞄准,箭飞快朝着那人的腿扎了过去。他抱着腿在地上惨叫着打滚。 不知过了多久,暗卫架着戚玄烨从牢里走了出来。看到哥哥平安无事,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暗卫首领过来抱拳作揖道:“公主请随我来,大人已为您和殿下准备好藏身之所,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护送你们离开京城。” 当戚玄烨看见大牢外等候的戚流萤时,他也不再挣扎,顺从地骑上马朝她走去。看来除非他死,妹妹是不会放弃救他的。 一切都随她。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城外风励泽早就安排好的驿站走去。凌沐磊也在那里等候着。 寻了一天都未找到戚流萤,凌沐磊回到府中想看看她是否回来,此时驿站小二带来口信,说一个蒙着脸的姑娘请他前去一叙。根据小二描述,那人是戚流萤无疑。 他们,都踩进了风励泽的圈套。 暗卫们劫狱时用的兵器,都是凌安府练兵时用的。狱卒们也并未死绝,戚流萤没下死手只是不想伤及无辜,而那些暗卫们不下死手,却是为了留下线索。 他们做这一切,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以为,劫狱的,是凌安府的人。 风励泽又找来和戚流萤眉眼身形都相似的女子,穿着和戚流萤相同的衣服,到提前订好的驿站找小二去送口信,凌沐磊爱妻心切,一定会亲自前来。 这样一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凌安府,翊王就是想偏袒也难堵住悠悠之口。 他们一路回来,路过一间茅草屋时,纷纷进去换上了寻常衣服。他们也给戚玄烨准备了一套,但尺寸是按他之前的身形采买的,戚玄烨穿上有些宽松,倒比以前帅气不少。 当他们到达驿站时,凌沐磊一眼就看见为首的戚流萤,她一脸倦容,这两天她定是累坏了。而骑马跟在她身后的,竟是本应在牢里的戚玄烨。尽管他瘦得脱了形,他还是一眼能认出。 后面跟着一队人,尽管穿着寻常衣服,一眼就看得出是练武之士。 她竟真的为了戚玄烨做到如此,她已然失去理智了。但如今既然已成定局,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会同她一起共进退。 戚流萤远远就看到了驿站门外站着的凌沐磊,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看身后的哥哥。既然他找来,那便和他断个干净。 此生,他们再无可能。她走了这一步,就意味着她再也不能安稳度日了,要么离开京城,要么死在狱中。 在决定破釜沉舟时,她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是她不想连累凌沐磊,不想连累整个凌安府。 凌沐磊牵着戚流萤来到驿站后面的空地。她任他牵着,像一只没有生气的木偶。 凌沐磊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低头看着她,“为何不与我商量?” “这跟你无关,你无需参与其中。”戚流萤推开他,冷冷说道。 “你不必急着和我划清界限,此生,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凌沐磊牵住她冰冷的手,将她重新拉入怀中。 戚流萤头埋在他胸前她抽泣着抱紧他。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凌沐磊,凌沐磊也深情地回望着她。 她的泪水还是止不住流着,“可我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我们此生就这样吧。” 凌沐磊心疼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今晚我回去打点好一切,明日我同你一起离开。”他没有给她拒绝自己的机会,将她送回客栈,叮嘱她今晚早些休息,便骑着马向凌安府奔去。 凌沐磊若是知道这一别是死别,他定不舍就这样匆匆离去。 风励泽猜到凌沐磊定会随戚流萤离开,但他并不想给凌安府任何机会。 第20章 凌沐磊被囚 风励泽一早就将凌安府助戚流萤劫狱之事透露给军器局副大使李方蜀。 李方蜀曾任京中军器局大使。一次给凌安府锻造外出打猎的弓箭时,由于监管失察导致那批兵器无法使用。 他亲自拜会求凌安王高抬贵手,自己会安排重新为其打造一批合格弓箭,凌盛也应下了。谁知第二日翊王早朝就将他降为副大使,并罚俸半年。 李方蜀便将这笔账记在凌盛头上,从此视凌安王乃至凌安府为仇敌。 殊不知他被降职实际是因为军器局为宫中侍卫锻的刀具硬度不够,极易断裂。翊王发现后派人彻查此事,发现竟是他手下之人偷工减料,而他错在监管不力。 李方蜀带人赶去大牢时,人已经被劫走了。他带人四处查看,发现黑衣人留下不少兵器物件,便连夜将这些东西及一封奏书交到禁军首领手中。 翊王曾颁布一条指令,如有紧急事务需要从宫外传递进来,那便找禁军首领代为传递即可。 当戚天成看到奏章和赫然刻着凌安府标识的兵器时,他心中便暗叫不好。这些证据都是铁证,若他不做些什么会显得他偏私。 于是戚天成连夜下令,派出军队围了凌安府,凌安府上下只进不出。 为了逼戚流萤现身,他还下令将凌沐磊押入宫中暗牢严加看守,并放出消息称凌沐磊言语顶撞翊王,被关了起来。她听到他被抓,一定会回来。 然而风励泽一早就将那间驿站与外界隔绝了,戚流萤回凌安府则意味着他计划失败。 凌安府一众人等要死,戚玄烨在离京逃离路上也要死。风励泽要让他们都孤立无援。 第二日一早,戚流萤早早起身,出门时暗卫首领已在门外等候,他是来催她动身的。“公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些出发。” 戚流萤思考片刻,决定带着哥哥先行离开。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他们或许还有再见的机会。 戚玄烨一行人为掩人耳目,走的都是山间小路,日常无人经过。这里的路很窄,一边靠山,另一边便是万丈深渊。正当他们小心翼翼行进时,见一群山匪装扮的人从山里冲了过来,手里拿着刀。一股杀气让戚流萤暗叫不好… 凌沐磊原本是想回去跟父亲禀明自己的去向,再回府收拾些他和戚流萤的日用一并带走。 凌盛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痴情种,他去意已决是任谁都拦不住的。他只叮嘱他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和戚流萤。 当他送凌沐磊出府时,才发现凌安府四周已围起人墙。为首的便是禁军首领许安卓,他曾在凌安王麾下打过仗。 见凌盛出来,他连忙下马行礼,“我等奉翊王之名,过来保护凌安府安全。至于凌沐磊将军,需要跟我们进宫一趟。” 保护?凌盛暗笑,堂堂凌安府何时需要他人保护。看来事态发展已由不得他控制。 翊王仅召凌沐磊进宫却未动其他人,应该只是拖延之计罢了。他或许是想借凌沐磊引回戚流萤。 凌盛拍了拍凌沐磊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无事,你且看看翊王唤你何事,放心去吧。” 另一边,山匪数量众多,暗卫们寡不敌众,一会功夫他们就纷纷被擒。戚玄烨从小骑射不精,并未帮上什么忙。倒是戚流萤还与那匪徒打斗了片刻,因体力不支也败下阵来。 他们被山匪们蒙上眼睛扔进车里。戚流萤只觉得一路颠簸,蒙着眼实在没办法感知路径,只是有几次下陡坡时明显的失重感让她有些许不适。 一路上时不时还能听到刀砍在骨头上骨头断裂的声音,伴随着未来得及喊出来就毙命的呜呜声,接着是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这些山匪竟一边走着一边杀着人! 凌沐云有些慌,她试探性轻唤了声哥哥,而此时戚玄烨也意识到有危险,紧张地叫着戚流萤的名字了。好在他们都平安无事,顺着声音她摸到哥哥的手紧紧牵住。 原本想逃离保命,却不想竟陷入另一个危险中。 不知走了多久,车停了下来,只听到一阵喧闹声后,他们被带下去,摘掉蒙在眼睛上的布条。 戚流萤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眼睛一眯,等再次睁开眼时,面前是一排整齐的竹楼,两侧站满山匪。 倚坐在正前方高台之上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他皮肤有些病态的白皙,深邃的眼睛上悬着凌厉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再配上薄唇,他长相绝美,却是这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山匪头子。 她回头看去,暗卫们都不见踪迹,只有自己和哥哥两人。他们身后是一辆马车,应该是他们刚才坐着的,马车后是辆很大的囚车,上面空荡荡的,那车里还残留着碎发和血液。有鲜红色的,也有暗红色的。 暗卫们竟都遭毒手。可山匪们为何不赶尽杀绝,只留自己和哥哥?难道他知道他们身份,想要向父王邀功? 戚流萤再看向那少年时,竟觉得他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一旁的山匪开始叫嚣着让她和哥哥跪下,她怎能跪?虽已离京,但她身体里流着的还是尊贵的皇家血脉,她怎么给一帮匪徒下跪?戚流萤骄傲地闭上眼,站直身子等待。 戚玄烨哪见过这种场面,他轻扯住妹妹的衣袖轻声问道:“萤儿,我们这怕是逃不掉了,该如何是好。” 戚流萤看了看哥哥,她原本是要救哥哥性命,如今又怎能放弃。她向前走了两步,直视着那斜靠在椅子上的少年问道:“阁下若是求财,放我二人离开,我等定倾囊以报。” 夏知宴看着眼前清丽的姑娘,在他的地盘上竟能如此不卑不亢,毫无畏惧跟自己谈条件,他着实有些吃惊。 一路上他的手下宰杀了不少牲口,风励泽的人,早在蒙上他们眼睛时就已被放走。这一路上被押送的,就只是戚玄烨和戚流萤两人而已。 风励泽和他谈条件时只说让他解决这两人,但夏知宴对她饶有兴趣,本想着将他们一并刺死,如今他改变主意了,他想留她一命。 尽管夏知宴要让戚天成付出应有的代价,但她的命,他决定暂时留下。 那少年皱着眉在思考着什么,戚流萤以为她和哥哥或许有机会逃离此处。那少年突然看向她身后,一挥手,只听见身后的哥哥啊的一声,接着是噗嗤一声… 她回头看时,泪水喷涌而出。只见哥哥的身体里插着一把刀,从心口处刺出来。哥哥的手向前探着,她跑过去一把握住,扶住瘫软下去的哥哥。又愤怒看向高台上的人。 戚玄烨在牢里就接受了将死的事实,只是没想到死竟这样疼。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妹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萤儿,活下去。” 戚玄烨真的累了,他缓缓闭上眼睛,松开了戚流萤的手… 第21章 我是叶缇许的哥哥 戚流萤抱着哥哥的尸体久久不肯放手。她突然站起身,夺过她身边一个山匪腰间别着的刀,转身直直向台上之人砍去。 只见那少年从椅底抽出一把剑,轻松接住她奋力挥来的大刀,戚流萤被那力道弹开数米。 她连自保都做不到,更别提替哥哥报仇了。她绝望地环顾四周,抬起刀顺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翌日清晨,戚水冥早朝后匆匆赶回沐云阁,发现凌沐云已经不在,她定是跑去凌安府了。 昨夜事发突然,很多人也是今晨才知晓此事。 一早蝶舞就去集市采买,本想买些新鲜的果子回去,却听说凌安府上下被禁足的消息。她有些不信,昨晚叶缇许还是如常送来了宵夜,他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于是蝶舞顺着集市向凌安府走去,只见凌安府东西两侧的街道都站满了禁卫军。她迅速撤回脚步,一路跑回沐云阁。 她本想等小姐醒来再告知此事,但又怕误事。蝶舞跪在榻边轻拍着睡得正酣的凌沐云,只见她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有些恼。 蝶舞将集市上的所见所闻一一相告,本来迷糊的凌沐云瞬间清醒过来。起身迅速穿好衣服,简单梳洗便骑着马出门。远远就看到一队人将凌安府包围着。 凌沐云改变路线朝凌安府暗道出口处,那是隐在后山碎石旁的一扇门。门口站着一个蒙着脸的黑衣男子,鬼鬼祟祟在那里徘徊。凌沐云抽出阿父配在她马背上用来防身的短刀,飞身向那人刺去。 黑衣人在她即将被刺中时一个闪身,凌沐云直直朝着地上摔去,眼看就要和地面来个结实的拥抱时,那人拉住她的手往回轻轻一收,凌沐云又旋转着跌入他怀中。 凌沐云见状又举起短刀刺下去,黑衣人捏住她瘦弱的手腕,将刀夺了过来,后撤一步,说:“先停一下,姑娘可是沐云郡主?我是叶缇许的哥哥,叶夕青。”说着扯下蒙在脸上的布来。 那是一张俊美无暇的脸,眉眼处和叶缇许有些像,但眼前这人更沉稳,眼神更加深邃坚毅,尽管简单的一身黑色骑装,但难掩他举手投足间的气场。他并不像叶缇许所说的朔国边境普通人家的公子。 叶缇许十一岁时就在诸国游历,却在来翊国途中遭遇山匪袭击,尽管他一身武艺,但一人难敌四手,很快他的随侍们一并战死,他也因受伤败下阵来。就在他命悬一线之际,凌安王带兵正好经过此处,将其救下并带回府中休养。 蝶舞那时刚来凌安府不久,她父母意外故去,舅父舅母便将她发卖到凌安府,凌盛见这小姑娘和沐云年纪相当,就将她带去陪伴凌沐云了。 蝶舞时常因思念母亲,躲在院子里哭。叶缇许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恢复体力时总能遇见她,那小姑娘总是满脸泪痕。这天小姑娘正哭得伤心,抬眼见到他,惊慌跪下行礼,并迅速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他竟有些心疼,一手扶她起身,轻声安慰:“别哭,一切都会过去的。” 蝶舞看着眼前的美少年,那少年也温柔看着她,她重重点了点头,甜甜地笑了,脸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水… 后来蝶舞总会来院里透气,叶缇许也像是在等她一样,他们总能遇见,聊上几句。后来听小姐说,这公子是老爷救回来的。她以为他是和自己一样孤独的可怜人。 后来叶缇许托人给家里报了平安。他决定留在这里,陪着她。家里有哥哥撑着,他可以自在做自己。 叶缇许向凌盛表明想要留下报恩的想法。凌盛见这少年身手不凡,正直坦荡,也就默许了让他留下细心栽培。 叶温岭在他兄弟两人孩提时就有意传位给叶夙靖。并非因为他年长,而是比起叶缇许,叶夙靖更加杀伐果决,更有帝王之才。 叶缇许,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公子,他是朔国二皇子。而所谓叶夕青,不过是叶夙靖微服出巡的化名罢了。 叶夙靖,时任朔国国君。而前朔王并非亡故,只是陪着他们的母亲紫馨月去寻他们的世外桃源去了。他很羡慕父王母后一生一世的感情,但他有他必须要做的事作为一国之君,儿女私情并不是他首要考虑的事情。 这些,都是叶夙靖在遇见凌沐云之前所想。 凌沐云将马栓在树上,取出玉钥,拔开那碎石侧边的树枝露出锁孔,轻轻转动,只听轰隆一声,那门向里打开,里面是一段地道。地道尽头是一个岔路口,只有一个方向是通往凌安府内的,而另外几个岔路,都是有去无回,即便身手再好,也难全身而退。 她回头向叶夕青招了招手,叶夕青愣了一下走了过来,见里面一片漆黑,便随手拿出火折子,打开后跟着她走了进去。刚一走进昏暗的地道,身后的门就缓缓关上了。 这地道是否安全他不得而知,怎能让一个姑娘去直面未知的危险?叶夙靖侧着身子想要越过凌沐云走在前面,却被她一把拦住,“乖乖跟着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好好保护你,让你见到叶缇许。” 从来都是世人求他庇护,却从未想过这姑娘竟护着自己。叶夙靖内心深处的种子,仿佛被光照过一般破土发芽。 他默默举着火折子,紧紧跟在那小姑娘身后。很快来到地道尽头,这里一片光亮,路也变宽了许多。有四个分岔口,为防止有心人入内,他们会定期更新安全入口。实际上这几个岔路口都能通向府内,只是只有一条可以畅通无阻,而其余则是机关重重。 凌沐云停下脚步,蹲下身仔细看向面前地板。眼前布满密密麻麻五彩斑斓小石子的地面,便是第一个机关。外人进入时,会直接站在这几个岔口交叉的地面上,选择该往哪个方向走。 而当他们踩上去瞬间,便会触动其中三条通道入口处石门的开关,石门会迅速落下关闭,倘若此时有人想要快速通过落下的石门,则会被石门直接砸碎。而留下的那个通道,也一定是死路一条。 就算有人侥幸跨过中间地面,直接跳到正确通道的入口,入口处地面也是密密麻麻的石子,那些都是可以瞬间将石门放下的机关。 凌沐云有些不放心,她叮嘱叶夙靖跟紧她的每一个脚步,他顺从地点了点头。为了稳住脚步,凌沐云说了句“失礼了”便牵住他的手,当他们安全通过入口后,石门才缓缓落了下来。 刚进这通道,凌沐云放开了他的手,“现在安全了,我们往前走吧。”说着就向前走去… 凌沐云刚从暗道出来就被剑拦在出口处动弹不得,抬头一看是叶缇许。她一手拨开他的剑走了出来。叶缇许挑眉看着这个让他无比头疼的保护对象。 方才他听到暗道有声响,屏住呼吸在出口等待良久。以为是自己昨晚回来时未将机关恢复,让图谋不轨之人混了进来。凌安府不能再出岔子了。 看着来人是凌沐云,他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叶缇许,我阿父呢?” 叶缇许指了指前殿。 凌沐云刚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出口,指了指里面对叶缇许说:“里面有你的故人,快把剑收起来。” 蝶舞吗?他将剑收好等在外面。他已经准备好笑容来迎她,只见出来的是个黑衣男子,叶缇许警惕地握住剑柄刚要拔剑时,那人一把将他的手按了回去,笑着说问候道:“别来无恙,二弟。” 叶缇许吃惊地看着眼前和自己相似的脸,激动握住他的手,“大哥,你怎会在此处?你不是应该在…又怎会同她一同进来?” 他有太多疑惑,却因哥哥身份特殊,又不敢多问。叶缇许虽与哥哥有信件往来,也只是聊家事,他并未提起有来翊国的打算。如今他来,难道? 叶夙靖看出他的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此处无朔王,只有叶夕青。此次前来只为感受风土人情,无其他事情,二弟不必担心。本未打算现身,但得知凌安府出事,便不得不过来看看你。” 叶夕青?好一个叶夕青。 第22章 流匪横行 凌沐云一路直奔前殿而去,只见阿父阿母和几位哥哥嫂嫂都在,唯独缺了五哥五嫂。 众人见她来了也不惊讶。凌安府有事,她断不会坐视不理。 “阿父,五哥还未起身吗?”凌沐云行过礼后关切问道。 凌盛想先将此事瞒下来,不紧不慢答道:“你五哥进宫去了。” 她如今已不是孩童时期,看着众人的表情,五哥也定是有什么事。 “母亲,五哥呢?你们莫要骗云儿。”凌沐云红着眼眶看向柳梦瑶,母亲向来不会说谎。 这时柳梦瑶看了看眼前着急的女儿,又看了看凌盛,“罢了,盛哥,云儿整日和戚水冥在一处,这些事是瞒不住的。”她温柔抚摸着女儿有些微红的眼,说道:“翊王收到密报,说我凌安府暗卫助你五嫂劫狱,救走前太子殿下,你五哥便是被翊王接去宫中当诱饵去了。” “可为何要派禁军围住凌安府?”凌沐云不解地看着凌盛。 “许是翊王保护我们的方式。此事牵连甚广,流萤这次是冲动了些。希望她得到消息早些回宫便好。”凌盛看向门外,有些担心老五,想来翊王会善待他的。见时候不早,便催促她早些回沐云阁。 凌沐云依依不舍拜别他们,朝着暗道方向走去,她还要将叶夕青一并带走。她到那时,叶夕青兄弟已经等在那里。见她过来,叶缇许抱拳道:“烦请郡主将我哥哥安全带出,大恩不言谢。” 平日里惜字如金的影子侍卫首领,竟然跟自己说了一整句话,她一脸惊讶看着他,“原以为你是个哑巴,如今见了哥哥竟也学会说话了。放心,我定保叶夕青平安。”叶缇许瞬间憋红了脸,还未等他发作,凌沐云笑着拉起叶夙靖顺着暗道离开。 这姑娘口齿如此伶俐,叶夙靖暗笑道。一路上他还是任由她带路,并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叶夙靖虽是第一次来翊国,但对翊国的事情也了如指掌。虽无来犯之意,但在各国安插些细作也不无用处。 凌沐云有婚约这件事,在他未见她时便知晓。原以为她只是寻常女子,只是仗着父兄显赫的战功而已。却不想短短一日相处,竟让他多年来毫无涟漪的心悸动不已。 走出暗道时已是午时,但这临近冬季的温度,还是让凌沐云不禁打了个寒颤。早晨着急,她只是披了件薄披风就出门了,当时并不觉得冷。可此时,感觉整个人被冻住一般。 叶夙靖见刚才在地洞里还活蹦乱跳的姑娘,一出来就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她不自在地缩着脖子,原来是怕冷。他犹豫片刻,将身上已经穿好的黑色貂皮披风解下来递到她面前,“为答谢郡主救命之情,此披风便当作谢礼吧。” 凌沐云从不随意收礼,尤其是男子相送。但如今,她看着叶夕青递来的披风,毛比戚水冥送她的披风更密实。她实在太怕冷了,这一路回去骑着马,她怕是会先被冻死在路上。况且她确实救了他一命。如果没有她带路,他硬闯凌安府暗道定会尸骨无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收下这大衣也算是扯平了吧。 她故作坦然接过来披上,这披风对她来说显然有些长了,回去定要找师傅改改。凌沐云边想边骑上马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叶夕青的声音:“沐云郡主不打声招呼再走吗?”她这才回过神,调转马头看向那少年只穿着单薄的黑衣骑坐在马上,温柔地看着她,带着些许期盼的眼神。 凌沐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去。叶夙靖此时也发现自己失态,努力克制着,“还是想再次多谢沐云郡主,让我能平安见到二弟。那么,后会有期!”说着,他抱了抱拳,挥动马鞭扬长而去。 而凌沐云呆在原地,方才还嫌自己没打招呼,结果还是没给自己打招呼的机会啊... 叶夙靖不敢给她机会,怕自己陷进去。但他此时不知道的是,他已经陷进去了。 他骨子里流着叶温岭的血,他们骨子里流着叶温岭的血。叶温岭为了陪紫馨月追求她向往的自由,舍弃了江山;叶缇许为了伴在蝶舞身边,舍弃了皇子身份,在翊国做起了侍卫;而叶夙靖为了凌沐云,又会做些什么? 近日京中流匪横行,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翊王遂派兵镇压。却不想追赶流匪时,在一处荒山发现两具尸体,一男一女。这个季节猛兽并不多,它们能猎捕的吃食甚少,俩人的尸体便成了它们的餐点,尸体被啃食大半。单从残存的肉身已分辨不出长相。但从衣着和贴身饰物看,两人必是宫中有身份之人。 于是他们将这两副尸身带回京中。经过宫中匠人根据配饰推断,这两人,便是失踪已久的前太子戚玄烨和五公主戚流萤。 翊王得知此事时正在宝华阁与夏如霜下棋,他若无其事落着棋子,但心思早已不在棋盘上。与其这样,他宁愿他们就这样逃走。可如今他的一双儿女,竟惨死在荒山之中,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如果是流匪所为,他定要歼灭他们,片甲不留。翊王握紧拳头砸在棋盘上。 此时安慰的话已无从说起,夏如霜就这样静静陪在他身边。 第23章 戚流萤之死 当晚凌安府解禁,凌沐磊也从宫中放了回来,他原以为是戚流萤回来了,却不想得到的消息竟是她惨死荒山。 凌沐磊不愿相信这一切。他不相信前几日还要一起浪迹天涯的人,竟成了一冢孤独的坟包。 戚天成亦不愿相信他的一双儿女就这样死去。他不忍看他们残缺不全的身体,但又想亲眼确认那尸身究竟是不是他们。 当他踏进存放尸体的殿中时,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尽管戚天成在来之前已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他们的惨状,但当他亲眼所见时仍觉得触目惊心,一阵眩晕。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皇子和公主,却只剩这如此残破不堪的躯壳。男尸额头上浅浅的疤痕,是那年围场留下的;而女尸眼角处被干涸血液隐去的红痣,便是戚流萤从小就有的。 戚天成仅存的一点点侥幸被眼前的事实彻底击溃,一股腥甜从胸中涌出,见四下无人他也不再强忍,将含在口中的黑血吐在随身携带的帕上,扔进烧超度经文用的的火盆中。 上次的箭毒如今看来,怕是已深入五脏六腑。近来他自觉身体每况愈下,便不再让医官每日请脉调整药方,他按照之前的方子继续服药。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将这江山稳当地交付出去,在此之前他定要撑住。 戚流萤和戚玄烨的身份都入不得皇陵,翊王命人将他们的尸体早早封棺下葬。 崖底的竹楼前,一身紫衣的夏知宴看着眼前的少女若有所思。只见那少女一身暗红色骑装,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剑,少年跳下台去,手握住少女的手,给她耐心纠正刚才练错的招式。 当女子转过身来时,眼角那颗红色的泪痣,衬得她更加娇媚动人。她脸上毫无波澜,任由他这样抱着,心里默默记着剑法。 她恨眼前的人,却更恨京中的仇人。至于其他,她已不愿再想,就让时间去治疗凌沐磊的伤,多年后他也许会谅解自己的不告而别。 戚流萤以为,大家都以为她失踪了,却不知“她”已是一座新坟。 那日,戚玄烨死后,戚流萤举起刀向自己的脖子抹去,在刀面刚接触到她娇嫩的脖颈时,就被夏知宴飞身将刀一把夺走,丢出去数米。 那少年一手牵住她朝着竹楼深处走去,一手朝着下面挥了挥手。众人散去,留下两人架住戚玄烨的尸体扔进马车,牵着马车朝着门外走去。 戚流萤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停挣扎,一边挣扎着一边喊道:“你要么放了我,要么杀了我!放开我!”那少年也不理会他,将她拉入房中后将手松开。 戚流萤瑟瑟退到角落,死盯着那少年。而少年站在原地不动,看来她怕他。 少年索性坐下来,从桌上取出茶杯倒了杯茶,捏住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她,“你忘了你哥哥方才说的话了吗?” 见她没有回应,又问道,“那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你们的行踪,又为何要取你们性命?我这里离京城有些距离,我的族人们整日在这山中打猎为生,也未曾涉足朝堂。” 在他下令杀死戚玄烨时,戚流萤便知道他们并非求财。但哥哥已非太子,他只是寻常庶人,又有谁非要置他于死地? 她站起身来,看着眼前淡然饮茶的少年,谁能想到前一秒他刚下令杀过人。 “你为何不连我也一并杀掉?”戚流萤这样一问,少年似是想起了什么。唤人过来跟那人耳语一番后,那人恭敬退下。 夏知宴犹记得死牢里有一个同样眼角有痣的女囚犯,那女人为一己私利,屠了五人性命,这两日便要斩首示众,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他还特意叮嘱,杀她之后,定要将容貌一并毁去,但别划花那眼角的泪痣。 “我不杀你自有道理。至于你哥哥的死那是我和那人做的交易,不得不杀,但你要报仇的对象,不是我。”少年回过神来,不紧不慢回答着她的问题,“不过以你如今的身手,连出我这寨子都是问题,更别提报仇了。” “可否告知我该找谁报仇?”戚流萤急切问道。 夏知宴看着眼前已经放松警惕的姑娘,坐在他对面,期待着从他口中得到答案。此时并不是告诉她的时候,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不必着急,之后的日子里我会对你严加训练,只要你能熬得住,过了我这关。我定将你该报仇之人告诉你,并放你出去。在此之前你必须乖乖听话,否则你这辈子也别想走出这里。” 戚流萤没想到眼前的少年会愿意教自己功夫,他难道不怕自己学成后,先杀了他吗? 哥哥是她救出来的。如今哥哥惨死,她定脱不了干系。她死不要紧,可是仇人仍然逍遥法外,她不能就这么算了。待在这里,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 戚流萤重重点了点头,跪地抱拳道:“多谢师傅!” 夏知宴吃惊于这姑娘真能如此忍辱负重,单手将她扶起,“不必多礼,你日后就宿在这屋吧,有何需要可唤人去取。今日且好好休息,明日开始练剑。”说着便离开了… 京中那些作恶多端旳流匪,并非夏知宴的族人,实是那日被放走的死士。 为了除掉戚玄烨,风励泽几乎付出大半身家,如今敛财也已经毫无底线。 凌沐磊不是软弱之人,但戚流萤的死,像是抽走了他的精神支柱,让他没有办法清醒着面对这一切。他每日在将军府不分昼夜饮酒,来访客人也一律拒之门外。 凌沐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每次去时他都是醉醺醺的。凌盛和柳梦瑶来探望过几次,也只是叹着气离开。 直到这天,从沐云阁出来时,凌沐云就见叶夕青骑着马等在门外。 “郡主近来可好?”他向她招了招手,跳下马大步向她走去。 “叶夕青,你怎么在这?是找我有事吗?”凌沐云以为上次一别后不会再见,却不曾想这么快又见面了。难道他是想向她讨回那件貂皮披风?看他也不像小气之人,许是有旁的事找她。 叶夕青一脸神秘,环顾四周后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这里有一条可靠线报,对你来说是好消息。或者可以说,对凌沐磊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 好消息,还和五哥有关的?这个时候也只有五嫂复活才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吧。凌沐云看着眼前的少年,试探问道:“是关于五嫂的吗?” 叶夕青点了点头,“没错,戚流萤,或许还没有死。” 第24章 世外桃源 叶夕青犹豫片刻,捏住地图的手收了回去,他还是陪她一起吧。他低头在她耳畔轻声说:“明日辰时,我在城外驿站等你,不见不散!” 还未等凌沐云回过神,叶夕青骑上马扬长而去。 凌沐云前脚刚出门,戚水冥就去中殿寻她,想同她一起探望凌沐磊。他追到门口刚想唤住她,只见门外站着一位气宇轩昂的少年,和凌沐云好像相识已久的样子,低头耳语着什么。 这男子锦衣玉带,却不像是京中王公子弟,如此出挑的少年,戚水冥定不会不识。 那少年骑马离开,凌沐云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失神看着远方。 戚水冥的心像被人揉捏一般,他皱着眉摸了摸胸口,第一次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他鬼使神差走了过去,从身后一把抱住凌沐云。她先是一惊,刚要挣脱时闻见那熟悉的味道,慢慢转过头去,“冥哥哥怎么出来了?我要去看看五哥。晚些回来寻你。” 戚水冥一把将她抱上马,自己也骑了上来。他将她拥在怀中,甩动缰绳朝着将军府方向奔去。 凌沐磊不出所料,依旧颓废地饮着酒,也不抬眼看来人是谁,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满脸胡渣,头发有些凌乱,两鬓间竟生出几缕白发。 凌沐云无比心疼,她暗下决心明天无论如何,一定要为五哥探到关于五嫂的消息。 凌沐磊这些天不断反思。为人子,他不能常侍父母身侧已是不孝;为情远走他乡,而戚流萤所做之事可能累及家人已是不义。凌沐磊当时回凌安府,只是想当面给父亲一个交代而已。 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是在怪自己,在折磨自己。他后悔当晚没有留下陪她,若是他在,他定不会让她和她在乎之人失掉性命。 风励泽原以为凌安府会因戚流萤劫狱一事获罪,却不想翊王竟如此信任凌盛。那件事自戚玄烨兄妹尸体被葬便画上句点。 凌安府上下除了凌沐磊之外,未收到任何影响。诛心之痛,让他变成废人。这让风励泽得到些许安慰。 既然不能将凌安府一次性连根拔起,那么就慢慢砍掉其枝节也好。 第二天一早,凌沐云来到驿站,在叶夕青的帮助下,他们乔装成和翊国百姓有些差别的寻常装扮。一路按着手中的地图走,当顺着悬崖峭壁下去,走过一段蜿蜒曲折的山路后,意外看见崖底有一大片寨子。里面人来人往,繁华不已,像座世外桃源。 叶夕青递给凌沐云一块木质腰牌,自己也拿出一块。寨子入口处有几队手拿大刀的士兵把守着,进出的人经过时都自觉举出自己的腰牌,凌沐云和叶夕青也照着那些人的样子,淡定地牵着马进了寨子。 他们找了一家客栈,将马存在马厩,叶夕青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和小二叮嘱了几句。 走出客栈后,凌沐云举起腰牌仔细看了看,上面刻着的显然不是翊国文字。她看向眼前那高深莫测的少年,叶夕青仿佛看出她的疑虑,轻声解释:“我游历各国,因此精通一些他国语言。先将腰牌收好,我们现在去竹轩楼。” 竹轩楼?这里也只能听他安排。她对这里完全一无所知,今天来的目的便是寻找五嫂的下落,其他的她并不关心。 凌沐云一路跟着叶夕青走了很久,来到一大片竹林。叶夕青停住脚步,拉着她向侧面高耸起的山坡走去,等到最高处时,可以清晰看到竹林中间是一栋连排竹楼。 只见那竹楼前有座高台,台上坐着一位满身黑衣的少年,台下一个红衣女子挥舞着剑。当那女子转过身来,凌沐云激动地叫出声来:“是五嫂!” 叶夙靖被她的喊声吓到,迅速捂住她的嘴,将她按在地上。 虽然离地面有一定高度,但山顶离竹楼的距离并不远。夏知宴似乎听见有个声音从山上传来,他站起身寻了许久,没发现什么异样,便又坐了下来,继续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很勤奋,白天只要他空闲,她都会跟着他学习,勤奋苦练。 尽管戚流萤手里的招式并没有停,但她的脑海里却涌出无数问题。方才那声音,定是凌沐云无疑。她是怎么进来的?这里绝非她一人之力能混进来,难道凌沐磊也来了吗? 他们是来寻自己的吗?如今大仇未报,就连仇人也不知是何许人,她不会跟他们回去的。戚流萤不想连累她挚爱之人,也不想牵扯他的家人。若她此时回到京中,未等她报仇,首先她要面对的便是假传圣旨和劫狱这两道罪名。翊王纵使对她百般宠爱,也难与法纪相抗衡。最终的结果,被处死,或被贬为庶民。她在决定救出哥哥时就已经不在乎身份和生死,但让仇人继续逍遥法外,她定会死不瞑目。既是如此,那便在这寨子里苟且活着,等自己足够强大,报了此仇,再去想旁的事情吧。 她暗自下定决心。但她知凌沐云性格,未见到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让他们不断犯险,不如早些断了他们的念想也好,也断了自己的念想。 每日申时,夏知宴便会去书房和将士们议事。这些天相处下来,戚流萤知道这少年,绝不是简单的山匪首领。他们有自己的文字,有时候说着自己不懂的话,一众将士对一个少年唯命是从。他又姓夏,难道......她不愿多想。 打算趁那段时间,借口外出采买,去见他们一面。 待戚流萤走出竹林,在转角处被突然拉进巷子,她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就顺着自己腋下方向刺去。身后那人控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捏就将刀夺了下来。正当她转过身准备正面搏斗时,就看见那满脸泪痕站在旁边的凌沐云,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小姑娘便扑到她身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被抱得有些喘不上气,但怀中的小人哭得伤心,她只能轻拍着安慰,看向那个手里握着自己短刀的少年,那少年一身寻常百姓装扮,却难掩贵气。眉眼之间竟和叶缇许有些相似,未等她开口询问,叶夕青便开口道歉,“方才冒犯了,请姑娘莫怪。” 待凌沐云情绪稳定些,叶夕青推开身后的门,那是一间不大的民宅,干净整洁,桌上还温着茶,他侧身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进屋去谈,我在外面守着。莫要误了我们出寨的时辰。” 进屋后他们相对而坐,凌沐云讲述着京中的事和凌沐磊的境况,戚流萤低着头忍耐,泪水还是止不住流了下来。原来他和她同样痛着。她死了哥哥,而他死了挚爱。京中之人都以为她死了... 夏知宴为了让她安心呆在此处,竟做到如此地步。 戚流萤见案几处备了纸笔,便走过去写了一封信,折好后交到凌沐云手中,“云儿,这里的一切,不要和任何人说起,包括你五哥。我有不得不留在这里的理由,你想办法趁着你五哥睡着时将此信放在他能看到的地方,看过此信,他定能振作起来。”凌沐云握紧手中的信,刚要说什么,戚流萤又说道:“切记,与任何人都不要提及我,就当那尸体是我的,我已经和我哥死在那荒山中。为了凌安府,为了你五哥,你一定要记住。” 凌沐云看着一脸坚定的五嫂,点了点头,“可是五嫂,那你什么时候回京?为什么也不能告诉五哥?” “一切都是为他好,相信我,云儿。到我该回来时,我自会回来。”戚流萤看了看窗外,像是又想到什么,“门外那人能带你进来,定是你的好友,也务必叮嘱他,别再来此处了。好了,你们该走了,晚了就出不去了。” 说着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走上前将门打开,向门外的少年说道:“烦请少侠务必护我妹妹周全。” 叶夕青笑着点了点头,拉着凌沐云向驿站走去,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戚流萤也转身向着竹林走去...... 第25章 归隐 回到沐云阁已是戌时,凌沐云看着一路陪着她的叶夕青,“谢谢你带我去竹轩楼,今天辛苦了,改日我一定宴请答谢。” “郡主不必客气,那我便在驿站等着了。”他温柔看着对面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姑娘,“早些休息吧,告辞!” 凌沐云目送他离开,使劲揉了揉眼睛,朝着中殿走去。刚进屋她就招呼蝶舞给自己备水泡澡。未等蝶舞应她,就自顾自脱掉鞋袜和外衣跳上榻。 再抬头时才发现戚水冥竟在旁边的茶桌坐着,定定看着她,“云儿今日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回来?” “我…我又去看五哥了。”她本想如实作答,突然想起戚流萤的叮嘱,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支吾道。 早晨从宫中回来就不见凌沐云,以为她定是又去逛集市了,他寻了一路也未见她的身影。戚水冥又派崇游去凌沐磊府上去寻,门口的侍卫告知今日郡主并未来府中。 这时戚水冥想起昨日出现在沐云阁外的那个陌生少年。他找来林溪,询问京中近来是否有异寇或外族入侵。 “殿下可还记得沁妃的母国?”林溪试探问道, “夏国?夏国在我出生时就已覆灭。”若不是当年夏国灭亡,他和母妃这些年也不会过得如此艰辛。 “近来有夏国人出没在京中,属下跟踪他们时发现,他们至今用着夏国当年特有的腰牌,进出城外荒山崖底的一个寨子。寨口有士兵把守着。”林溪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递到戚水冥手中,“这是从一男子身上偷来的,殿下请看。” 戚水冥举起牌子细看,正面刻着的确是夏国文字。翊国出现夏国人不稀奇,当时夏国和朔国两国纷争时,不少流民逃入翊国。至今仍需要夏国腰牌进出的地方,那定是大有文章。 那少年难道是夏国人?那他接近凌沐云必有目的。 此时凌沐云的谎言,让他更加坚定今日带凌沐云走的便是那陌生少年。 戚水冥暗下决心定要好好护着凌沐云。虽不知那人是何目的,定不会让他得逞。 殿内的炉火烧得很旺,映得凌沐云脸更红了,她扯开被子将自己裹住,“冥哥哥,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这几日不回西殿了,我殿里的火炉坏了,晚上有些冷。”戚水冥索性合衣站起身来,向着榻边走去,“云儿不是要沐浴?我回去取些书,晚些过来。”说着捏了捏她红扑扑的小脸,转身走了出去。 夜里凌沐云睡得有些不踏实,戚水冥抱着她,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而她的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借着烛光只见怀里的小姑娘皱着眉,嘴里还嘟哝着什么,他凑近去听,凌沐云嘴里轻声喊着五嫂... 看来这小丫头是真的很关心凌沐磊。若她知道是他间接导致这场悲剧发生的,她会原谅他吗?戚水冥原本只是想让戚玄烨和风励泽心生嫌隙,没想到风励泽竟狠辣至此。 当时要不是他误导,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他虽然厌恶戚玄烨,却从未想过要他的命。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来时,凌沐云缓缓睁开眼,看见他醒着,“冥哥哥,今天我想去五哥那里。” “嗯,我陪你一起。”戚水冥低头吻了吻她额间,又说道:“我们吃些东西再去吧,我回去换件衣服,带吃的过来。” 到凌沐磊府上时已是午时,虽然凌沐云不知道五嫂信的内容,但她相信只有戚流萤才能让五哥彻底清醒。 殿外横七竖八摆着一排酒坛,走进殿内,里面浓烈的酒味,让凌沐云有些上头。只见凌沐磊侧靠在案几上,左手提着一壶酒,右手拿着酒杯,一杯接一杯灌着。 戚水冥觉得凌沐云今日来之后有些不同寻常,她也不劝阻凌沐磊,只是四周在寻找着什么,当她看见书桌上满是戚流萤名字的纸张时,眼前突然一亮。她究竟想干什么? 刚踏出将军府大门准备离开,凌沐云故作夸张拍了拍脑门,“冥哥哥,你在此等我片刻,我有东西忘带了!” 还未等戚水冥反应,她便一溜烟往正殿跑去。见五哥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她蹑手蹑脚跑到书桌旁,将那封带回来的信展开,用镇纸压住两侧,又飞快向门口跑去。 这些时日除了凌安府的人,将军府的奴仆都不敢入殿内,他们只敢依凌沐磊之命,每日将装满酒的酒坛摆在殿外。 每日亥时凌沐磊便会坐在书桌前,回忆他陪戚流萤练字的场景。他如往常般踉跄着走向书桌,提笔刚要写字时,眼前竟是一封密密麻麻的书信,这字他再熟悉不过,是戚流萤的笔迹。 是他在做梦吗?他整日醉酒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他走出门唤人给自己准备醒酒汤时,一踏出门,那股寒意迎面袭来,一下将他的醉意吹散。 凌沐磊又快回到书桌前,拿起那封信。没错,自己不是在做梦! 看着眼前那封满含歉意的信笺,他这些天一直忍着的泪终于决堤而下。 戚流萤还活着,但她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她希望他能原谅自己此时的自私和任性。那尸体并不是她,为了他,她会好好活着。她说他是她的唯一的牵挂,要他好好保重身体,为了她,珍重。但戚流萤恳求他不要去找自己,也不要打探她的下落。等这一切都结束,她便会回来寻他,但那时,她不再是以公主的身份,她回不到从前了。 既然是她所愿,他等着她。只要她还活着,一切都随她。 以她的身份,再重回京城,怕也难全身而退。既如此,他便离开这是非之地。 记得很久之前,她说过想去离京城很远的边陲小镇,一个名唤伊宁镇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景色秀美。当时戚流萤对那里充满了向往,还没来得及和她去,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若之后能和她长居在那里,想来她定会开心。 再见到凌沐磊时已是半月后,他来沐云阁是向凌沐云辞行的。 “五哥,你为何要离开?五嫂她…”凌沐云有些着急,但还是忍住没有说下去。五嫂的信确实让五哥振作了起来,可如今他要辞官离开,那之后他们该如何相见? 凌沐磊温柔摸了摸妹妹的头,“云儿,五哥在京中呆腻了,我本就不喜欢被束缚。但戚水冥那厮若是欺负你,我定会回来替你收拾他。” “可是我要去哪里找你呢?”凌沐云着急地快哭了,虽然前面五哥日日醉酒,但他还在。如今他要离开此地,她真的舍不得。 “云儿放心,等我安定下来,会找人告知你我的位置。但记住,别告诉旁人。我可不想被别人打扰。”凌沐磊在她耳边说完,便骑上马扬长而去… 后来坊间传言,凌沐磊因痛失挚爱,辞官归隐了,至于隐于何处,无人知晓。 第26章 径山寺之行 凌沐磊走后,凌沐云曾想让叶夕青带自己再去往崖底寨中去寻戚流萤,被他断然拒绝。他不想再让她涉险。 夏国本为朔国所灭,但叶温岭当年并未赶尽杀绝,为皇族留下一缕血脉。 比起灭国之痛,夏国人更记恨翊国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的冷漠。他们曾在戚天成孤立无援时施以援手,却未换来在关键时刻的帮助。 夏知宴,原夏国护国将军的长孙。而他的母亲段玉嫣,是夏国的振国夫人。尽管他母亲只是女流之辈,却精通兵法,上阵杀敌也不在话下。 孤儿寡母带领一众族人,怀着家国仇恨,一路来到翊国。 当时最大的流匪头子林昊天,称霸江湖。一次邂逅让他对段玉嫣一见钟情。将她母子二人和族人一并安置在如风寨,也就是如今崖底那个寨子。 段玉嫣知道林昊天的心思,但从未有所表示,只当他是帮扶自己的友人。林昊天也随她,他相信终有一日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京外的径山寺每年立冬开始闭寺,直到来年春天才会重新开放。 叶夙靖收到消息,径山寺住持和夏国有些渊源。每年此时,夏知宴便会携母去寺内斋戒三日慰藉亡灵。 这些年私闯如风寨的外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格杀勿论。戚流萤作为翊国公主,在寨中能活着已非易事,还能得到夏知宴亲自指点,想来他对她的心思也并不简单。为了她的安危,他定会将她带在身边。 入寺时仍需检查腰牌,但斋戒日入寺的夏国子民人数也不得超过十人,三日后还要由住持亲自在出口处送别。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出。届时径山寺四周便会布下陷阱,连鸟兽经过也会被射杀。 叶夙靖找到凌沐云,说有机会见到戚流萤,约她一同前往,只是需要在那里待上三日。他同她约好出发时间,将她送回沐云阁就走了。 凌沐云有些发愁该怎么同戚水冥解释。一日不回还可以推脱说自己回凌安府了,若三日不回,戚水冥定会去寻她。 她决定实话实说。这晚凌沐云早早睡下,待戚水冥也如常躺好,她轻轻转过身去,“冥哥哥,有件事情我想同你商量。” “什么事,你说。”戚水冥想到崇游白天汇报说,有位眼生的少年来找过凌沐云。又是那个夏国人吗?他究竟想干什么?戚水冥有些恼火,他怕自己眼神吓到身侧之人,索性就闭着眼。 “我想明日去寺庙斋戒三日,这三日我就宿在庙中。可以吗?”凌沐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云儿为何斋戒,可是有所求?”这时戚水冥已然睁开眼,被他这么一看,怀中的人儿有些局促不安。不等凌沐云回答,他又说道:“若是云儿真想去,这几日我陪你同去。” “可…可是,叶夕青他…”凌沐云还未说完,就被戚水冥低头制止… 他忍了很久,他不想听她口中提及别人的名字,低头堵住她的嘴,那触感又香又软,直到感觉怀中的人喘不上气来,他才松开。 凌沐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扰了心智,闭上眼忘记该怎么呼吸。有些天旋地转,像喝完梅子酒时的感觉。她只觉得他的唇有些烫,呼吸很重,但他动作很轻。若不是喘不上气,她可能就要这么睡过去了。 此前戚水冥日日宿在凌沐云殿中,已是不合规矩。他原本想等自己地位稳固些再与她成婚,他不想委屈她。可如今看来,他等不了了。 “云儿睡吧,明日我同你一起。”他轻声说道,由不得她拒绝。 第二日,当戚水冥带着凌沐云一同出现在约定地点时,叶夙靖有些吃惊,但很快就隐去脸上多余的表情,“郡主出门还带着家属吗?可是我只准备了我们俩的腰牌。”说着他取出两块木质牌子,拿了一块递到凌沐云手中。 “冥哥哥,你将我送到此处就好,没有腰牌是进不去的。”她原本已经妥协,随戚水冥跟着。可如今没有腰牌,他也只能就此作罢。 正当叶夙靖一脸得意想要带凌沐云离开时,戚水冥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等等,前些日子在集市拾得这牌子,不想却有如此用处。” 凌沐云接过他手中的牌子和自己的对比,并无差异,只是牌子侧边雕刻的文字有不同,叶夕青说过那里刻的是人名。 于是三个人一起向着径山寺走去。戚水冥带着凌沐云,跟在叶夕青身后。 他们顺利进入寺内,寺里很安静,人也不多。小僧带着他们往后院的客堂走去,到那时只见有几间房门外已有兵将把守,那是如风寨里人们的装扮。 凌沐云有些激动,五嫂或许就在其中。 “三位施主在此稍作歇息,晚些会统一派发斋饭。”那小僧将三人让进屋里,关上门便离开了。 凌沐云一身男子装扮,故他们三人被安排宿在一处。戚水冥看了看一旁独自饮茶的叶夕青,他也同样看着自己,于是他们默契地站起身来,一同走出去,留凌沐云一人在屋里。 两个少年在午后的树林中相对而立。许久,叶夙靖先开口道,“大皇子出来可是有何事想谈?总不是想与我在此吹冷风吧?” “朔王何时改名了?”戚水冥冷笑着看向对面那一身朴素装扮的少年。 昨夜生气之余,他回想云儿嘴里那少年的名字。夏国并无叶姓,诸国中姓叶的贵族,似乎只有朔国皇室。而现任朔王,名唤叶夙靖。 好一个叶夕青,原来他竟是朔国国君。 见被识破,叶夙靖也不再掩饰,“素问翊国大皇子足智多谋,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朔王此次来访我翊国,可是有什么事?”戚水冥有些担心,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混进翊国,还和凌沐云有如此多交集。他究竟有什么目的?难道又要出兵打仗,先来刺探敌情吗? 见对面那少年微皱着眉头一脸防范,叶夙靖解释道:“大皇子勿要多想。此次前来只为感受翊国风土人情,并无其他国事。化名叶夕青,只是不想造成两国间的误会罢了。” 见他一脸坦然,戚水冥也就放下心来,“还有一事,云儿乃我未过门的妻子,还请朔王莫要错爱。” “错爱?哈哈,未过门便也只是定亲而已。”叶夙靖被他这么一说,戏谑一笑,没错,他是对凌沐云动了情,但绝不是错爱。 “她是我的,朔王还是不要在云儿身上费心了。”戚水冥说完,便向屋内走去。 他们回来时,斋饭已经放在桌上。 凌沐云见他们相安无事,便招呼他们坐下,边吃边说道:“刚送饭食的僧人说,巳时开始诵经,他会提前带我们过去。” 他们不约而同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凌沐云想起昨晚只是叫了叶夕青的名字,戚水冥就…如今他们三人要待在一处相处三日,她怕他再做出什么事情。 诵经时或许就能见到五嫂了,可一想到冥哥哥并不知五嫂活着这件事,她还是有些担忧。但当下这情况,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27章 不辞而别 佛堂里焚着香,住持盘坐在正前方,左侧坐着一位剑眉星目的黑衣少年,而右侧是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虽不施粉黛,但美眸朱唇,韵味十足。 那少年眉头微蹙扫视着下面坐着的人群,眼神最终停在一身男子打扮的戚流萤身上才放松下来。原本他想带她一起来佛堂的,她却以身体不适需要多休息片刻为由,让他先行离开。看着她安然无恙,他也就放心了。 若不是夏知宴执意护着,怕是在如风寨她就早被那些人撕了个粉碎。夏知宴特意安排她和自己住在一处。他想和她独处,但更多的是想护着她。 凌沐云刚进来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五嫂,她闭着眼垂下头,嘴里默默念着什么。 戚水冥顺着凌沐云眼神的方向看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那角落里坐着的俨然是已经去世的戚流萤!她竟活着!那么戚玄烨也还活着吗?他们为何不回京?为何要假死?想到这里他迅速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戚玄烨的身影。 倒是坐在最前面的那黑衣少年,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与其说那少年像自己,不如说他更像母妃。 这些天林溪和崇游给戚水冥的线索,他也大概猜出大半。此次径山寺之行,倒是让他收获不少。 随着住持开始诵读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一众人纷纷闭上眼,虔诚跟着默念。 诵经仪式结束,凌沐云起身时才发现戚流萤已不在,她正要走出去寻她,戚水冥拉住她,轻声叮嘱:“云儿,你自己先回去,我晚些回来。”说着看向她身边的叶夙靖,有他在,也会护她周全。 凌沐云点点头就朝着门外走去,叶夙靖也一路跟着。只见门外的公孙树下站着一个青衣少年,是五嫂!她飞快跑了过去,悄声道:“五嫂,我把信交给五哥,他是振作起来了,可他却辞官离开了。” 这对戚流萤来说是好消息,他走了,而她“死”了。这样她就可以身心投入报仇了。 “云儿放心,你五哥没事的。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戚流萤说完便转身离开,留凌沐云一人在原地发呆。 “郡主?”看她定定站着不动,叶夙靖试着唤醒她。 “嗯?”她回过神,看向他。 “有件事我骗了你,郡主。”他决定走之前告诉她自己的身份。 “骗我?”凌沐云有些懵,这些天叶夕青都在帮自己,她实在想不出在哪件事上她被骗了。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郡主。我叫叶夙靖!叶夕青,只是我游历的化名。” “叶夙靖?” “没错,叶夙靖,是我的名字。” 凌沐云原本只当他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她并不在乎他是谁。但叶夙靖,堂堂朔王,竟陪她如此胡闹。 尽管她不关心各国事务,但各个国君名讳,她还是知晓的。 “朔王,你竟是朔国的王!”她有些惊讶,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她连忙看了看四下,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嘴,小声嘟哝,“我还是唤你叶夕青吧。” 这时一阵风吹过,公孙树那金黄的落叶吹落下来,她和他相视一笑。 “等等,你是朔王的话,那叶缇许岂不是朔国亲王?”她突然想起眼前这少年和凌安府影子侍卫首领是亲兄弟。 叶夙靖轻轻点了点头,满脸无奈摇头叹息,“我那二弟是个情种。” 情种?她知叶缇许钟情蝶舞,蝶舞也心悦叶缇许。原来他们竟在很早时就已对彼此情根深种。 佛堂内一片寂静。 “大皇子是对我族斋戒诵经之事感兴趣?不知前来所为何事?”夏知宴戏谑看着对面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少年。 “敢问阁下,和夏国可有渊源?” “渊源?” “或者说,阁下可听说过夏如霜?” 戚水冥并未打算和眼前的人绕弯,见四下无人,也就不再避讳。 “大皇子这样问,就不怕有去无回吗?”夏知宴低头摩挲着腰间的剑柄。 “表兄说笑了。” “哈哈,好一个表兄!那你可知,你如今称之为父王的人,是我族上下的仇人?”见戚水冥如此轻易认下他们之间的关系,莫名一阵恼火。“念在你身体流着一半的夏国血液,此次我不同你计较。再有下次,兵刃相见。” “径山寺之行,实是我在乎之人来寻故人。我随她来,并无其他目的,请表兄放心。至于你们筹谋之事,我就当不知。这里的事,下山之日一并忘却。”见那少年面露愠色,戚水冥解释完转身准备离开。 “如此甚好。”身后传来这四个字,他也不再回头,向着客堂走去。 回到房中时,凌沐云已经靠在榻边睡了,手里握着一只精致的盒子。而叶夙靖却不知所踪。 天色渐晚,他坐在桌前想等叶夙靖回来,想看看他来此除了保护云儿,还有何目的。 毕竟当年是朔国灭了夏国,如今这里满是夏国子民,他难道是想赶尽杀绝?然而直到亥时都未见他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戚水冥想出去寻他,却不放心将凌沐云独自留在这里。他索性合衣躺下,听着身边那人均匀的呼吸声,他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寅时僧人来提醒他们,今日需沐浴后换上寺里统一的袍子,方能去佛堂继续诵经仪式。 叶夙靖竟一夜未归,凌沐云早起未见他也有些失落。想起她睡前他和她说的话,难道他昨晚是想和自己道别吗? 叶夙靖有事必须回朔国,不能陪凌沐云到三日后。尽管并不舍得离开,但他身为一国之君,不得不以国事为重。他不知该如何和她告别。 “郡主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当然记得,叶夙靖。” “那便好。翊朔两国虽远,你若有所求,我定来助你一臂之力。”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压花锦盒,“将此物收好,之后若有事寻我,拿它去城外驿站,会有人通知我,三日内我定出现在你面前。” 昨晚她有些困,听着他跟自己叮嘱着,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如今看来叶夙靖是不辞而别了。可是他是如何出去的?这里四下都是陷阱… 凌沐云有些担心他。心里祈祷着他能平安无事。她拿出昨日他给自己的盒子,打开竟是一块白玉,那质地比她手上指环的质地还要温润无瑕,上面清晰地雕刻着靖字。她迅速将盒子盖好,收了起来。 凌沐云懂叶夙靖的心思。只是,她没办法给他回应。 第28章 立储 很快就到出寺的日子了,凌沐云也没再去打扰五嫂。她跟着戚水冥一路回到沐云阁。 近日翊王咳疾愈烈,他自知自己时日不多。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另立太子,如今几个皇子中,戚水冥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如何力排众议让他坐稳这太子之位,戚天成日日思考着这个问题。 夏如霜如常陪着戚天成下棋,见他把棋子捏在手中,拧着眉毛,她开口问道:“王近日可是有忧心之事?” “无事。”翊王回过神来,落下手中的子,却发现是死局,他无奈摇了摇头。 这事终究是要让她知晓的。他示意旁边侍从退下,起身坐到夏如霜身边,牵起她的手,想就这样一直牵着不放… “如霜,现下有件事情确实需同你商量。孤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 夏如霜忙捂住他的嘴,眼眶有些微红,“王会长命百岁的!” 戚天成抱紧眼前的人儿,“别怕,如霜,孤会为你打点好一切的。” “如霜可还记得夏国振国夫人?” “阿嫂?当年我父兄战死,她和我那可怜的外甥连同一众族人被夏王流放,最终惨死在路上…” 夏如霜痛苦回忆着,至今想来还是心痛不已。泪止不住涌了出来,她自觉失态,忙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泪。娇嗔着靠在翊王肩上,“王提做什么,让妾平白伤心了。” “孤派暗卫追查玄烨之死一事时,意外发现,段玉嫣和她儿子都还活着。” “他们还活着?”夏如霜不可思议地看着戚天成,他面色凝重,不像说笑的样子。 当年她得知消息时伤心过度,未派人去细细查探。看来是自己疏忽了。若是这些年他们都还活着,为何从未和自己联系?那时翊王为保夏如霜,别苑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自是混不进去给她递消息。 可是,太子的死,怎会查到他们?难道? 夏如霜不敢细想,手帕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戚天成见她脸色一白,温柔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他们一直藏身在京外一处悬崖之下,这些年从来没有暴露过行踪。他们的恨意我懂,玄烨已死,孤可以不追究。” “孤从未想过要灭夏氏,那是你的母族,孤不愿伤你。但欲立冥儿为太子,他们留不得。” 翊王将夏氏一族尚存的消息压了下来。他能得到此消息,想必有心之人也定能知晓。若这些人以此为借口反对,他将无力回天。到那时,戚水冥做不成太子,夏氏也无法保全。 “王是要让他们再死一次吗?”夏如霜此时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她刚刚还沉浸在亲人活着的喜悦里时,又被告知为了冥儿,他们必须消失。 “如霜,莫伤心。还有个法子,但需要你亲自出马。你可有把握将他们劝离此地?”戚天成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很是心疼。 “妾愿意一试,谢王体谅。”夏如霜眼眸闪着光,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翊王行过大礼,戚天成一把扶住她,将她揽入怀中。 第二日清晨,如风寨外,一个骑着白马披着白色裘皮披风,身着青灰色骑装的妇人停驻在那里,眼含热泪看着门口那些身穿夏国戎装得士兵们,恍惚间她仿佛回到夏国一般。 夏如霜照着戚天成描的地图,一路沿着悬崖来到此处。她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跳下马来。 从怀中掏出这些年一直珍藏在匣子里的玉石腰牌。小兵们见来人陌生,却拿着皇家象征的玉腰牌,交头接耳拿不定主意。 为首的小兵恭敬行了个礼,“请夫人在此处稍等片刻。”说完便骑上马飞快向寨内奔去。 良久,只见一位英俊的紫衣少年,身后跟着刚才那小兵,朝着夏如霜走来。那少年背着光骑着马向她而来,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哥哥夏辛宇一般,她的眼眶一热,感慨万千。 夏知宴挥手示意兵卒放行,“夫人,这边请。” 她骑上马一路上跟在他身后。 这妇人身上穿的骑装,母亲也有一套。听母亲说那是外公送给她们的。这位就是在翊国为妃的姑姑吧? 自上次有人入寨找戚流萤起,夏知宴就知道这如风寨怕是藏不住了。如今连宫里的人来此处都如此轻而易举,看来他真的要计划一下之后他们的去处了。 现下不是出战的好时机,他们虽钱粮充足,却缺少训练有素的部队和擅长领兵的将士。 到竹轩楼时,段玉嫣早已在门外等候,夏如霜焦急地跳下马就向着阿嫂奔去,两人相拥而泣。两侧的随从也不敢抬头,分站在两侧屏着呼吸。他们从未见过夫人如此失态来人许是故人。 “母亲,我们进屋谈吧。”夏知宴适时打断,将她们请进内堂。 “宴儿,这便是你姑姑。” “霜儿,这便是你哥哥唯一的血脉,夏如宴。” 段玉嫣进屋后就给他们介绍了彼此,夏知宴上前行礼,并唤了声“姑姑”。 夏如霜微笑看着眼前这个酷似哥哥的少年,不禁鼻头一酸。这次她定要保住他们。 她走上前,直接跪在地上,段玉嫣立刻站起来欲扶她起身,却被她一手挡住,“阿嫂,此次来我是当说客的。” “所为何事?”她看着眼前跪着的夏如霜,难道是来劝降的吗? “阿嫂可曾发现近日寨中有生人进出?此处已不再是安全之地。我不知你们在此蛰伏多少年了,为了你们还有族人的安危,你们早些动身迁走吧。”夏如霜皱着眉,脸颊因着急有些红晕,“戚玄烨意外丧命,如今翊王有意立冥儿为太子。若他日冥儿登基,我定让他还我夏国江山。” “原来姑姑此次是为翊王给我夏国画饼来了?”夏如宴冷笑着看向跪在地上的妇人。方才在寨外看她眼含泪水,穿着旧时骑装,以为她是性情中人。没想到竟也是个见风使舵,数典忘祖的亡国奴罢了。 “休得无礼,宴儿!”段玉嫣及时喝止他,“霜儿,起来说话吧。” 夏如霜扶着案几站起身来,“我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你们的痛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我此次前来绝不为翊王,更不是为了冥儿。朝堂之事由不得我筹划。” 段玉嫣听宴儿说径山寺斋戒混进翊国皇族时她已经有些担忧,住持当时甚至暗示她还有他国国君混入其中。 她原本这几日也想着找林昊天出来商议此事,如风寨已经藏不住他们了。却不曾想还未等她决定动身,寨中就来了不速之客。 段玉嫣了解夏如霜,即使她爱惨了翊王,她也不会为了翊王来伤害自己的至亲和族人。 “霜儿放心,五日后我们便会消失,也记住你的承诺。冥儿登基之日,我便会亲自来找你讨要。”她拍了拍夏如霜膝盖处的灰,看向一旁的夏知宴,他亦颔首赞成。 京中传闻,城外山谷下有一世外桃源,不知何原因起火,那火足足烧了两天两夜。正是因为那熊熊的火焰,才让周遭的人都发现了它的存在,只是再也看不到它往日的繁华,只留一片灰烬。 另有一则喜讯,翊王另立储君,皇长子戚水冥为太子殿下,赐住勤政殿。 第29章 朔王送来的贺礼 凌沐云大清早就被殿外的宾客吵醒。自戚水冥封太子之日起,沐云阁的宾客络绎不绝,前来拜访庆贺。就连凌安府也不例外。 “冥哥哥,这几日我可以就待在殿中吗?”凌沐云侧卧在榻上,懒懒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着坐在案几处整理奏章的少年,小心翼翼同他商量。 夜里的炉火烧得正旺,整个屋里暖洋洋的。 戚水冥放下笔,微笑着看向床上小脸微红的少女,“云儿不想招呼宾客,那便在屋里歇着,有需要可唤崇游去办。” 她开心地点了点头又翻身躺好,不一会就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风励泽近日称病久未上朝,这些年他所筹谋之事,如今已化为泡影。他原本是想扶戚锦宏上太子位。 静妃风婉仪这些年翊王诞下一女两子,戚雨薇作为长公主嫁给凌安府三子凌沐宇,这些年给他们递了不少关于凌安府的消息。戚林玉和戚锦宏作为皇子,一直养在自己母妃身边。戚林玉整日跟戚玄烨混在一起,不学无术,整日流连于烟花之地,他自然无太子之才。而戚锦宏自小爱读书,却不爱舞刀弄枪。性子虽软弱些,但为人恭顺,若扶他上太子位,比戚玄烨要省心不少。 前朝的官员大致分为两个派系,风派和凌系。风励泽这些年笼络了不少前朝官员,他们一直保持着互惠互利的关系。而所谓凌系,一部分是有心想攀附凌安府的,还有另一部分是不愿与风氏为伍。 就在风励泽一众人等上表请翊王立戚锦宏为太子时,戚天成震怒。 他原本以为这些年足够了解静妃和这几个儿子,却不想他们竟有如此狼子野心。为戚水冥赐婚,只是想让凌安府成为他的一道保命符。看来是时候和这个平时默默无闻的儿子面对面聊聊了。 戚锦宏正在殿中温书,翊王遣仆从召他去正国殿。这几日他听闻舅父在前朝的动向,该来的还是来了。 戚天成坐在大殿之上,见戚锦宏进来,便挥手将众人屏退。 “今日唤你过来只是闲聊,且先落座,殿中剩孤和你在此,不必诸多礼节。” “是,父王!”戚锦宏行完礼后,正襟危坐,并没有半分松懈。 戚天成知道他从小就很重礼节,不争不抢。倒不是静妃教的好,只是戚锦宏性格使然。如今不知为何对这皇位感兴趣,难道是这些年都只是伪装吗?既如此,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宏儿最近在忙些什么?孤近日欲另立太子,不知你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回父王,此事儿臣不敢妄议!”他躬下身跪在地上,低着头。 “起来说话吧,孤说了只是闲聊。” “父王明鉴,儿臣斗胆。大哥戚水冥,他文韬武略,自能当此重任!” 这是欲拒还迎的把戏吗?翊王挑眉看向跪在殿下的戚锦宏,只见他并未抬头,他试探道:“宏儿不愿为孤分忧吗?若孤立你为太子,你可有信心担此重任?” “父王恕罪,儿臣无德无才,跪谢父王抬爱。儿臣自幼就沉醉佛学,请父王能恩准儿臣终身居于径山寺,为翊国诵经祈福!”说着跪下向戚天成行过跪拜大礼,又说道:“此生与青灯为伴,是儿臣心之所向。恳求父王成全。”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风励泽的野心罢了,他竟对自己的骨肉如此多心,想到这里,戚天成自觉有些过激,“宏儿,先起身吧,去径山寺之事,你不用和你母妃再做商议吗?”想来风婉仪定不会放任他就这么了却此生。 “请父王遂了儿臣之愿,母妃仁慈,知道我为翊国,定不会阻拦。还请父王下旨允了此事!” 戚锦宏眼见这是他的唯一机会,也并不打算放过。这些年虽未和母妃有正面冲突,但她和舅父的算计,他从不愿参与其中。他也不愿变成一枚棋子,做个提线木偶在这宫中任他们摆布。 戚天成见他心意已决,便下了这道旨意。 风励泽原以为他的赢面很大,却算漏了戚锦宏的心思。当风婉仪哭着来找他诉苦时,他才知道,他这局棋,满盘皆输。戚林玉,那更是个没用的废物。翊王最终还是立了戚水冥。 这天凌沐云正在案几旁托着腮看着窗外发呆,这几日宾客少了些,该来的来来回回已经来贺过。听见有些杂乱的脚步声渐近,她探头向窗外看去,只见戚水冥冷着脸,身后跟着崇游和林溪,他们合力抬着一只紫檀木箱。 他们将箱子放在屋里退了出去。 “冥哥哥这是买了什么?”凌沐云看着地上雕花惊喜的箱子,高兴地问站在一旁的戚水冥。 只见他皱着眉低头坐在她对面,见她开心,也不想扫了她的兴致。“今日进宫,父王赐的。”他顿了顿,没好气地说道:“是朔王送来的贺礼,托父王之手赠与未来太子妃。” 当日在径山寺时,叶夙靖原本想向住持表明身份,出寺办些事。却不想他刚跟着小僧进到内堂,住持一手拿着佛珠,笑着颔首招呼他坐下,“朔王此次光临敝寺所为何事?” “住持是何时认出孤的?”他入寺以来一直很低调,竟不知是何时暴露身份的。 “老朔王和贫僧也算旧识,故而一眼便能认出。” “既是我父旧识,那便也是我的前辈。感谢住持未揭穿我的身份。”叶夙靖接着说道:“我原是陪心仪之人来此了她心愿,无其他目的。但现下我需出寺一趟,还请住持行个方便。” “贫僧愿助朔王一臂之力,只是这几日若要再回来,怕是不合规矩。”见少年如此坦白,他也不推脱,“想来朔王也知道这几日来此祈福诵经之人是何身份,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还是避嫌为好。” “那就谢过住持了。” 叶夙靖原想回驿站看完信差传递的信息后再返回径山寺,陪凌沐云到出寺之日再好好同她道别。可朔国边境动乱,看来他是时候回去了。 回国没几日,就听闻戚水冥为太子的消息,他该送些贺礼过去。但不是给太子,而是给太子妃。叶夙靖知道若是直接送去沐云阁,定会被他拦下。他派人准备了两车奇珍异宝连夜送去翊国王宫,另备下一份贺礼,特意叮嘱使者送予沐云阁凌沐云郡主,这样戚水冥也就拦不住了。 朔王?叶夙靖吗?他的贺礼怎么会在翊王那里?凌沐云心中暗叫不好,戚水冥还不知道叶夕青就是朔王叶夙靖。如今朔王送贺礼,不送给刚被立储的大皇子,而送给了还未过门的太子妃,还要借翊王之手相送,叶夙靖果真是不知如何避嫌!她该如何解释? 只见戚水冥满脸醋意,她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冥哥哥,我与那朔王并不相识,也不知他为何送这份贺礼,想是借了你的光。那这贺礼就是你的了。”说着也再不看那木箱,又从桌上拿来茶壶,给戚水冥手里捏着的杯中又添了新茶。 “云儿还是打开看看吧,若有你喜欢的物件,留着用也罢。”他识破叶夙靖身份之事凌沐云确实不知,当时在径山寺时,他也想过告知她提防她些。原以为她并不知叶夕青就是叶夙靖,但看她现下有些欲盖弥彰的样子,她已然知晓。 “冥哥哥,我有些饿了,这东西就暂且收起来吧。” 看着眼前撅着小嘴扯着他的手撒娇的人儿,他内心的醋意也就消了。朔王对凌沐云的惦记,让他很不舒服,但又能怎样?朔国离这里相隔甚远,云儿已是太子妃,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看来他们的婚约得早些提上日程了,这几日定要去叨扰他未来的岳父大人商议此事。 第30章 初雪的告白 翊王早朝时提及戚水冥与凌沐云的婚约,希望他们能早日完婚。凌盛见时机成熟,也应允下来。 他们的成婚大典定在腊月二十二日,宫里开始着手准备相关事宜。 典礼在宫中举行,届时百官都会入宫参加道贺。 戚水冥近日事务繁多,他还亲自监督着成婚大典,不想错过一丝一毫。他想给凌沐云一个完美的婚宴。在皇宫和沐云阁来回跑有些费时,他索性派人将物件搬回宫中,又怕凌沐云担心。 “云儿,这些天我先回勤政殿。我将绿荷一并带回宫中照看。这些天你好好休息,将想带入宫中的物件归置归置,晚些随嫁妆一同带入宫。”戚水冥抱着怀里的人久久不愿松开。 “冥哥哥,那我们这些天就不能再见面了吗?”凌沐云有些不舍,她靠在他怀里轻声问道。 “只要云儿想见我,唤崇游带你来寻我就好。” 戚水冥回宫了,他将崇游和带来的厨师留在沐云阁,并叮嘱他们每日更换菜谱。崇游则负责按时送去给凌沐云。 没有戚水冥陪伴,日子过得有些慢。 凌沐云闲来无事在库里找东西时,看见叶夙靖送给她的木箱放在角落,箱子上赫然挂着一把青色玉锁。 突然想起他走时留下的锦盒,她无意间在夹层里发现一把墨色玉钥形状的挂饰。 凌沐云跑回自己殿中拿出锦盒,将玉钥拿过去试着打开,只听“啪”的一声,玉锁打开了。 只见箱子被隔成两边,一侧整整齐齐摆着一件崭新的墨色貂皮披风,毛色油亮触感细腻,披风上系着一块手掌大小的青色金镶玉名牌,上面赫然刻着云字。 另一侧放着一卷靛蓝瓷青纸和一个青花瓷罐子,凌沐云轻轻打开罐口,里面竟是满满一罐调制好的泥金。 她在径山寺时随口提起之事,叶夙靖清楚记在心里。 瓷青纸是朔国皇室所用,他送一整卷已是奢侈。 至于那一大罐子泥金,且不说耗费多少金锭,将金子打磨成极细的粉要费上不少功夫,再将金粉制成泥金,需要经很多道工序。 朔王送她的贺礼,可抵一座城池。他对她的情谊,她此生无以为报。 凌沐云小心将披风取出,又唤蝶舞找来一寻常木箱,将那块白玉佩和金镶玉名牌放回锦盒里,将锦盒、瓷青纸和泥金一并放了进去,用玉锁锁好,又把那玉钥放进自己随身带着的香囊里。 凌沐云最近晚上很难入睡,所以白天起得很晚。 这天刚一睁开眼睛,就觉得窗外亮得刺眼。 她披上披风,推开窗户,只见院子里一片雪白,天空中还飘着鹅毛大雪。她唤蝶舞来帮她梳洗打扮,披上那件新的貂皮披风就往院里走去。 凌沐云怕冷,但很喜欢雪。每年初雪无论多冷,她都会去院子里玩一下午。 以前蝶舞陪着她就会觉得很开心。可今天,当她和蝶舞全副武装站在院子里时,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如果戚水冥在就好了。 他说崇游可以带她去找他,可她不想在他忙碌的时候给他徒增烦恼。 她忍住对他的思念,蹲下身轻轻捧起一团雪,凑到嘴边吹散,雪花四散开来。这时一阵冷风吹了过来,有几片雪花调皮地顺着凌沐云的脖颈处钻了进去。 她迅速往披风里缩了缩,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蝶舞,今天好冷,你再去殿里把阿父前些天送来的红茶煮上吧。” 说完凌沐云将放在一旁的手炉拿起来,看着池塘中被雪包裹住的荷,又从怀中掏出那绿荷玉佩。若是能和他一同赏雪,那该多好。 “云儿在想什么呢?”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她惊喜地回过头去。 “冥哥哥!你不是应该在宫中吗?”她飞奔向那穿着一身紫衣的少年。 “今日大雪,想云儿了,你不来找我,我便来看看你。”戚水冥故作伤心状,看着怀中的人儿。 “不是的,冥哥哥!我也很想你,只是怕你在忙,我不想扰你做事。”她急忙解释,“阿父前几日来还说呢,你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再忙也有空见云儿的,不过也快了,还有几日便是我们的成婚大典,之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戚水冥拥了拥怀里的凌沐云,手轻轻将她发上落的雪抚掉,拢住她的披风,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她惊呼了一声,便乖乖靠在他怀里,任他抱着。戚水冥将她抱到亭中,轻放在铺好狐皮垫的座椅上,从炉上拿过茶壶,给她倒了杯热茶。挥手让仆从将火炉放近些。 “云儿近日睡得可好?”看凌沐云脸上挂着倦意,他关切问道。 “不知为何,近来总睡不踏实。”她自然知道自己为何睡不好,前面已经习惯了戚水冥在旁陪着,闻着她身上的檀香味,她睡得很沉,很踏实。 他牵起她的手握紧,“日后我调些安神香给你,助你安睡。” 她点了点头,甜笑着看向他。戚水冥不知,他便是凌沐云的安神香。 记得话本里说,初雪时和心悦之人交心,便可与之长相厮守。 “冥哥哥,今日是初雪。” “是啊!初雪,和云儿一起赏这景,甚好!” 凌沐云脸上有些泛红,原本想将这话留在大婚之日再说,此情此景,说了又何妨? “冥哥哥,我有话想同你说。” 眼前的少年拿着茶杯温柔看向她,见她满脸通红,摆手屏退左右。放下茶杯将她揽入怀中,“云儿,你想说什么?” 凌沐云本想说完就跑开,现下被他这样抱着,她想动也动弹不得。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戚水冥又收紧抱着她的手,“云儿别动,就这样说给我听。” “可…可是,你这样…抱着…我…我…有些热!冥哥哥,你先放我下来。”见他抱得更紧,凌沐云有些着急。 “我松开你跑了怎么办?”戚水冥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从他出现在她面前,他便从她眼里看到了惊喜,带一点委屈,还有浓浓的情意。 见她方才羞红的脸,他知道她要说什么。这傻姑娘,定时看了骗人的话本,想在初雪告白,以求厮守一生。 戚水冥原本就想守她一生一世,即使没有这些虚妄的东西,他也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大雪纷飞,风吹着成簇的雪花。有一些被吹落进亭子,瞬间就化作雪水。 他坚定看着怀里有些着急的凌沐云,低头凑近她耳畔,“云儿,我心悦你已久。” 这原本是她想说的话,却被他抢了先。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和他眼神交融,“冥哥哥,我亦心悦于你。” 那一瞬间仿佛一切都失了声。庭外的雪静悄悄落在地上,怕打扰亭中相拥在一起的两人。 第31章 太子大婚 终于到了这一日,翊王免了早朝。 寅时,凌安府已是十分热闹,凌盛早早就起来招呼前来拜贺的宾客。 柳梦瑶轻拍身旁那睡得正酣的小人儿,她该起身梳洗装扮了。昨夜这小姑娘兴奋得睡不着,要不是她一夜哄着,怕是这新妇今日就要顶着黑眼圈成婚了。 “母亲,天还未亮呢…”凌沐云揉着惺忪的睡眼,像猫咪一样蹭着柳梦瑶抚在她额头上的玉手。 “云儿,你得起身沐浴梳妆了,今日可马虎不得。”柳梦瑶温柔地捏了捏凌沐云睡得通红的脸颊,笑盈盈轻声哄着她。 她不情愿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只见妇人手一挥,早已等在门外的侍从有序地将婚服和配饰往屋里送。 蝶舞早已为她准备了沐浴用的热水,水面上满是花瓣。凌沐云用手拨弄着试水温时,发现浴桶里还特意加了牛乳。 她看向蝶舞,只见那小妮子捂着嘴,正意味深长看着自己傻笑。她褪去衣裙走了进去… 待她沐浴完坐在铜镜前时,柳梦瑶已拿着梳子等在那里。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柳梦瑶边红着眼眶梳着凌沐云的秀发,边念着歌谣。 梳头礼毕,便开始更衣装扮。她打着盹坐着,任由仆从们摆弄着自己。 凌沐云再抬眼时,只见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冠上的流苏垂在耳旁,裹住粉嫩的小脸,柳叶眉配上一对杏眼,描了眼线显得更加妩媚动人,那人从镜中和自己对视着。 她的两颊有些红晕,小巧精致的鼻翼下,朱红色的唇勾勒得一丝不苟。 她平日里只擦些香粉,如此装扮之下竟多了几分成熟大气之色。 正当她暗叹这些宫人高超的技艺时,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太子殿下到!”紧接着是锣鼓炮仗声起,和一阵行礼跪拜的嘈杂声。 柳梦瑶忙接过仆从呈上来的托盘中绣着金色凤穿牡丹的红色盖头,盖在凌沐云头顶。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她慢慢向殿外走去。 戚水冥一身紫衣华服,站在人群中,只见那身穿正红色锦袍的女子朝着自己走来。 他内心无比欢喜,迫不及待上前将牵巾递到她手中。 尽管此时还看不到她的脸,她也定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有礼官指引着,繁琐的礼仪连他都觉得有些累。 看着凌沐云头顶那沉重的凤冠,戚水冥眼神示意崇游。崇游迅速闪身向凌安府外走去。 府外传来一声“吉时到”,礼官慌忙看向自己手里提前列好的礼册,如今只能化繁就简了。 片刻后,礼官松了一口气,卯足了劲仰头喊道:“太子殿下迎太子妃回宫!”又是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戚水冥牵引着凌沐云向府外的花轿走去。 凌沐云坐进花轿中,揉捏着有些僵硬的脖子。凤冠虽美,却太压身,她站着的时候总觉得头重脚轻。若不是有人扶着,感觉随时有摔倒的可能。 戚水冥骑着马走在前面,一路上百姓们夹道欢呼行礼,满是祝福的话语。 队伍一路敲敲打打来到宫中,翊王和百官已等候多时。 宫中的礼仪更多。婚宴前几日,宫里就派了教习嬷嬷来沐云阁指导她。 平日里再怎么不受约束,今日她定不能失了分寸。 她尽自己所能,依着礼官的指引,完成了所有的婚宴流程。 直到众人将她和戚水冥簇拥进了勤政殿,她才又重新坐了下来。 脖子已经酸痛到快没有知觉了,她轻轻转动着脖颈。 殿内很安静,只听得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和肚子的咕噜声。 “云儿可是饿了?” 这时戚水冥的声音适时响起,她有些不好意思,“冥哥哥,你该去宴会招呼宾客了。” “云儿,你该换称呼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将凌沐云紧紧环住,戚水冥低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她的脸一阵滚烫,说话也开始有些结巴:“那…那我…该唤你…什么…” “冥,或是夫君。”他低声回应着,只见怀里的人向后缩了缩,像是被他吐出来的气息弄痒了脖子。 戚水冥有些忍不住了,一手从旁边的托盘中拿起那根系着同心结的撑杆,轻轻挑起那碍眼的盖头。 凌沐云红着脸,垂下眼不敢看他。 他知道她美,却不知她竟还有如此娇媚动人的一面。 他站起身来,从桌上拿起那对雕刻着龙凤呈祥的玉质酒杯,斟满酒递了一杯给眼前的美人。 “云儿,这合卺酒必须得喝。今夜第一杯酒我也只想同你共饮。”说着,两手交缠,两人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酒有些烈,刚下肚凌沐云就觉得胃里一阵灼烧。她皱了皱眉又迅速恢复一脸平静,生怕少年看出她的不适,误了旁的事情。 “云儿,我此时必须去宴会应付那些人,先让人伺候你换身舒服的衣裙,再让人给你送些吃食来,你先乖乖吃饭,在此处等我。”戚水冥边说着边挥手唤来宫人。 她乖乖点了点头,他走近她,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便向殿外走去。 他捕捉到她皱眉的神情,也不戳破,顺着她的意离开。 等她换好衣物时,饭菜已经摆在桌上,戚水冥特意吩咐厨房给她备了粥。 一个人吃饭有些孤独,她喝了些粥,吃了点菜。 酒足饭饱后,她想泡个热水澡。宫人早已为她备好了热水。 这皇宫中的侍从竟如此周全。凌沐云以为是宫内侍从和宫外不同。她却不知,这些周全,都是戚水冥给的。 等她躺到榻上时已是亥时,只见窗外烟花四散开来,在这萧瑟的冬日里,显得更加绚烂。看来宴会也快结束了。 凌沐云想起他走时留下的问题。婚后是要改称呼没错,可早已叫惯了冥哥哥的她,换什么称呼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那便唤他冥吧,她这样想着。 戚水冥陪宾客们饮了不少酒,宴会结束后他还要将他们一一送出宫门。在送别凌安王时,他仿佛看到侍从中有凌沐磊的身影。 也许是他看错了,凌沐磊应该已经远离京城许久了。 他回到勤政殿时一身酒气,灌了两碗醒酒汤才进寝殿。 只见殿内喜烛的烛光忽闪忽闪,而榻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凌沐云沉沉地睡着。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美梦,只见她嘴角含着笑意,迷迷糊糊嘟哝,“冥…” 她在唤他的名字。 若不是那些宾客非陪不可,他定不会放她一人在这里等他。合卺酒有些烈,在他们对饮时,戚水冥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悸动,有些意乱情迷了。 她累得精疲力尽,就由她睡吧。 如今她已是他的,不急于一时。 第32章 仆从竟是凌沐磊! 翌日清晨,凌沐云早早起身,只见身侧的榻上空荡荡的,戚水冥早已起身去忙碌了。 她刚要唤蝶舞,突然想起她此时已身在宫中,而她并未将蝶舞带进宫里。 为成全那一对有情人,她将蝶舞留在沐云阁守着。这样叶缇许想见她时便能随意进出。 待上元节她生辰时,凌沐云想向阿父求一个人情,将蝶舞认作义女,许给叶缇许。 届时让叶缇许带着蝶舞离开,回到他的国去享荣华富贵,叶夙靖定不会为难她的人。 等她整好妆发,戚水冥已等在殿外。今日他们要一同前去正国殿,给翊王和沁妃行李奉茶。 看着她出来,他伸出手来迎她,一手牵住她,一手将挂住她发丝的步摇顺好,一路向正国殿走去,身后跟着一众宫人。 凌沐云平日并不习惯这么大的出行排场,但身为太子妃,她也不得不慢慢适应。好在有戚水冥一直陪在身边,让她安心了许多。 戚水冥总是冷眼看待万物,只有在看凌沐云时才会透露少有的柔情。他对她的宠溺,连夏如霜都有些忌惮。他之后将是一国之君,儿女私情只会成为他的牵绊。 而另一边,风励泽许是看太子之事已成定局,也就不再执着与戚水冥为敌。 甚至这几日朝堂上,他还在或多或少地恭维着戚水冥。 更新奇的是,风励泽竟一反常态去凌安府拜会凌盛。他突然转性,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风晚清嫁入凌安府已有些时日,如今也怀有身孕。就算他有狠毒的计划,也会有些顾忌吧? 凌盛清楚风励泽的手段,但这些天的相处,让他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凌安王此时断不会知晓,他的掉以轻心,竟给凌安府乃至整个凌家带来灭顶之灾。 这几日无事,凌沐云总在勤政殿里窝着,这里不比沐云阁清静。时不时会有嫔妃请她过去小坐。她不能次次拒绝,偶尔前去时,作为小辈,她们闲聊时凌沐云也只能站在一旁陪着。 凌雪带着戚旭赫过来看过她几次。凌沐云比戚旭赫年长一些,以前入宫时总和他一起玩耍。 戚旭赫是宫中最小的皇子,自小就不喜欢读书,总爱在宫中闲逛。 如今凌沐云进宫,他无事便会去寻她,缠着她陪自己一起玩。他带着她去了宫里的很多地方,唯独没有去见心湖。 那地方她想同戚水冥一起去,可他总是不得空。 姑姑告诉她,身在宫中需要有自己的心腹。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她觉得那个名唤茯苓的人可以留用。 茯苓是平日伺候她盥洗的宫人,年纪不大的,长相清秀,眼神有些木讷,但干活很利索,不拖拉,人也勤快。 她让她帮着自己办了几件事,都还算满意。近来茯苓变得伶俐不少。虽然和蝶舞无法相比,来日方长吧。 大概是爱屋及乌,夏如霜总会给勤政殿送去些吃食或是好看的首饰。 三天后的归宁日,戚水冥早早备了礼,等着她睡醒,便带着她回到凌安府。 凌盛和柳梦瑶早已候在门外,身后是凌沐云的哥嫂们,光是门口已经热闹非凡。 她从马车下来时看到眼前的景,忍不住想到五哥五嫂,内心一片酸楚。 凌沐云仰起头抬眼看着凌安府门口的那棵沉睡的槐树,将眼泪收了回去。 她怕阿父和母亲误会自己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今日是定不能落泪的。 将他们迎进门,戚水冥一路紧紧牵着凌沐云。当她看到父亲身后的仆从时,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戚水冥感受他手中那只手紧张用力,看向她时,只见她眼睛红着看向凌安王身后,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挥手遣走宫里跟来的随从。 凌盛身后的仆从竟是凌沐磊!他竟悄悄回京了。 见四下并无旁人,他也不再伪装。 “云儿,几日不见,竟成太子妃了。”凌沐磊笑着走到凌沐云面前,伸手拢了拢她额间的碎发。 尽管他脸上堆满笑意,但脸上的沧桑感是遮不住的。不知是经历了什么还是太过劳累,脸上早已没了稚气。 凌沐磊当时自请辞官,翊王爱才,很是不舍。但如此良将若是他朝为他人所用,对翊国来说也是威胁。 戚天成见他失去心爱之人,留在这伤心地也是折磨,也便应允了。凌沐磊承诺此生永不回京,会在边塞了却残生。 他此番自是不能再以凌安府五子的身份回京。但凌沐云的婚宴在开始筹备时就传遍整个翊国。 凌沐磊得到消息就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柳梦瑶本想留他过完新年,但凌沐云回门日当晚,他就趁夜离开了。 年关将至,宫里又开始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 翊王派人去凌安府互换庚帖时,凌沐云就缠着阿父,得知了戚水冥的生辰。 二月初二,是一年一度的青龙节。 她当时就已想好要送的生辰礼,只是当时忘记了,未来他们是要在宫中生活的。 对于凌沐云的婚事,叶夙靖也自然知晓。城外的驿站便是他的人收集信息之地。回到朔国后,他以为和凌沐云此生不可能再有瓜葛。 叶夙靖也尝试着接受百官提议,从朔国皇亲国戚中选妃。但当他发现自己是试图在这些人中寻找凌沐云的影子时,便适时结束了这场闹剧。 若没有办法重新开始新的感情,他宁愿就这样心里藏着一个人过活。 至于传宗接代之事,这一世他扛下了这江山,那么下一世就交给他那潇洒在翊国追随自己所爱的二弟吧。 叶家只要后继有人即可。 叶夙靖以为自己可以潇洒着放手,直到风励泽的密函送来朔国。 风励泽在家休养的那些天,听着一个个令他崩溃的消息。 既然无法掌控,那就亲手毁掉。 他买通医官,得知翊王的箭毒已深入骨髓,无药可医。 朝堂上戚天成的脸色,尽管他已用尽全力强撑着,却能明显感到他已力不从心。 这几日翊王咳血的频率更甚,夏如霜在时也见过几回。 她十分担忧,却又无能为力。 在她去如风寨时才得知,当时卖给戚玄烨毒药的人,竟是段玉嫣派出的。她也有对症的解药。 在她离开寨子时,段玉嫣递给她一个木匣,并告诉她里面是箭毒的解药。 她带回宫中,却不知如何呈给翊王。她怕阿嫂给她的,是更致命的毒药。 后来夏如霜悄悄探访了京外的名医,确定那是可以解毒的药方时,便每日掺在糕点中给戚天成吃,然而此时已经太晚了。 解药已压制不住他体内的剧毒。但这药对症,缓解了不少毒性带来的痛处。他的生命如同快燃尽的烛火一般。 戚水冥只知道自他为太子以来,父王每日都会让他去正国殿和他一起批阅奏折,在他不明白时耐心解释给他听。 他学到了不少治国之道,之前从书里看的都是纸上谈兵。 他以为翊王如此心切只是期望他将来能成为一代明君,却不知戚天成如此着急,只是想在他还能够教他时,给他尽可能多的治国经验。 戚天成有一日早上醒来,嘴里一股腥甜,拿帕子接住吐出来的黑血后,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天他失声了,整个早朝他未说一句话。只是皱着眉,末了摆了摆手示意退朝,便匆匆往正国殿走去。 夏如霜每日都会给翊王送来自己亲手准备的茶点。这天他吃过之后,片刻就可以说话了,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戚天成不知道体内的毒还能压制多久。只知道万一毒发,失声事小,若是直接毙命,那么翊国必会生乱。 戚水冥根基未稳,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就这么死。他抱着这样的信念,忍着箭毒带给他的痛楚,顽强地撑着。 在他死前,一定要助戚水冥将朝堂上的危险铲除,好让他能顺利登基,稳坐翊王之位。 还有夏如霜,他也定会让她好好活着,只有王后之位才能保她性命。 夏国在朔国的帮扶下,盘踞在临近朔国的边陲之地逐渐壮大起来。 若朝臣们知晓此事,必将成为夏如霜的催命符,也会阻碍戚水冥登上王座。 第33章 除夕夜的见心湖 除夕夜宫中设宴,到处张灯结彩。 戚水冥前些日子特意去织造司选料子,一眼就相中了那匹红绿相间的提花锦缎,遂让人依着他和凌沐云的身形赶制礼服。 看到成品时他就知道凌沐云穿着它一定很美。但当他换上自己的那套礼服,去寻她时,依旧被眼前的女子惊艳到了。 那礼服色泽低调,哑光质感更贵气,她肤如凝脂,穿上它宛若璀璨星河般耀眼。 她近来丰腴了不少,衣服的腰身有些紧,却恰到好处。那束腰的设计,将她的腰身勾勒得更加动人。 她还特意描了眼线,勾上红唇。 一切都恰到好处。 他一时忘情,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冥,我们该走了。”直到那朱唇轻启,柔声唤他。 他抱住她,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接着不动声色牵起她的手,朝着宫宴走去。 凌沐云此次不再是以凌安府小女儿的身份,而是以太子妃的身份出席。 她装扮成熟了不少,尽管脸上还带着些稚气,但为了迎合身份,举手投足间她都表现得大方得体。 看到这样的她,戚水冥不禁有些心疼。她原本可以在沐云阁无拘无束,现如今入了宫门,她也不得不戴上伪装的面具。 觥筹交错间,戚水冥看见凌沐云被茯苓搀扶着离开,看着她蹒跚的步履,以为她不胜酒力要提早离席。 当她走出人群视线范围后,瘫软的身子瞬间挺直,整了整衣服,朝着见心湖方向走去。 戚水冥的嘴角不自觉扬了扬,看来她还是耐不住这无聊的宴会,又偷溜了。 冬日的见心湖有些冷,湖面结起了一层薄冰。 原本以为这里依然荒无人烟,却不想这里不同往日那般荒凉。见心亭被重新刷了漆,亭子四周挂着帷帘,亭子顶上挂着两只大红灯笼,照得整个见心湖一片光亮。亭中还摆着暖炉,桌上温着酒,桌旁的椅上铺着狐皮毯。 凌沐云小心翼翼走进亭中,并没有人。她打开酒壶,闻见一阵熟悉的味道。那是戚水冥亲酿的梅子酒的味道。 原来他还记得这里。 她坐下来,取过酒杯刚斟上酒,就崇游提着食篮走了过来,和茯苓将饭菜摆好便退了出去。 夜里很冷,亭中炉火烧得很旺。她独自喝着酒,品着特意为她准备的小菜。 今晚的夜有些长,烟花表演还未开始,她的酒已经喝了大半。 “云儿,你喝醉了。” 她有些晕,单手撑着脸,趴在石桌上看着悬在天上的月牙,头顶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鼻腔席卷而来的是她最喜欢的香味。 凌沐云抬起头看向戚水冥,“冥哥哥,你来了!”说着她伸出手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靠近他怀里。 看来她真的醉了,本想跟着她一同过来。临走时被前来敬酒的大臣们绊住,于是他示意崇游先送来了吃食。 没想到她竟把自己灌醉了。见她醉成这样,戚水冥唤来崇游,嘱咐他告知父王自己不胜酒力,先回勤政殿了。 他从亭子旁的箱子里拿出一件披风,披在凌沐云身上,将她抱起来就往勤政殿走去。 路上她在他怀里也不安分,嘴里喊着他的名字。 到殿中时,宫人已备好了热水,他本想唤茯苓给凌沐云沐浴,但此时怀里的人揪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 他只能屏退左右,一手扶住她,一手帮她褪去周身的衣物,将她抱进浴桶中。整个过程,他都侧着脸,尽管他们成婚了,却并无夫妻之实。 如今她醉酒,他亦不想趁人之危。他帮她擦拭穿好寝衣,又抱到榻上,帮她盖好被子。只见她睡得很熟,任由他摆布。 将她安顿好,他也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沐浴更衣。 清晨是被炮仗声吵醒的,凌沐云睁开眼时,看着周围的一切,有些诧异。 昨晚明明独自一人在见心湖饮酒,她是怎么回来的,又是怎么换的衣服? 凌沐云唤来茯苓询问昨晚的事,只见跪在地上上的人脸颊一红,低着头支吾道:“回太子妃,是…是太子殿下…殿下他…亲自照顾您沐浴更衣的…”说完忙行礼退了出去。 凌沐云仿佛头顶一记闷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寝衣,又看了看自己周身,并未发现异样。 她闭上眼努力回忆着,却想不起关于昨晚的任何记忆。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早上起来依旧是没见到戚水冥。 只见她枕边放着一大包银钱和一个出入宫门的腰牌。这是他送她的新岁礼。 她梳洗装扮毕,戚水冥也回来了。 他们眼神接触后又迅速躲闪开来。 两人沉默许久,直到茯苓叩门进来呈上饭菜时,戚水冥才开口说话,“云儿先喝些粥,昨晚醉酒,今日得好好养着。” 他又想起昨晚迷迷糊糊坐在浴桶中的她。尽管他已经尽力避开视线,但是手里的触感骗不了人。他不得不用余光看着她,以保证她能稳当坐在浴桶中,不沉下去。 以及后来帮她穿寝衣,尽管再怎么注意,也难免会不小心碰到。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夹了几根菜送进嘴中,想要将思绪拉回来。 而坐在对面的凌沐云,抬眼看着对面那陷入沉思的少年,没头没脑说了句,“冥,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在外她唤他殿下,在内她唤他冥,只有酒醉时她才会叫他冥哥哥。 “云儿客气了!”他笑着抬眼看向眼前正看着自己的女子,忍不住伸出手擦了擦她蹭在嘴角的粥。 她脸颊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般,急忙低下头继续喝起碗里的粥。 再过几日便是上元节,她想抄经送给母亲。 那天是她的生辰,却也是母亲受难的日子。听阿父说,母亲生她时足足疼了三天三夜。 都说女子分娩最痛,三天三夜的巨痛,想想她都有些胆怯。 她想起叶夙靖送给自己的纸和泥金,如今是派上用场了。要抄经书的话,那便也给沁妃抄一份吧。 沁妃总送礼物给凌沐云,她却无以为报。她很感恩在这宫里还有人能像戚水冥一样无条件对自己好。 这几日无事,她便开始抄起经书来。 戚水冥见到瓷青纸时,便知道那是谁所赠。 翊国境内也只在藏书阁里的经书才见过这种纸。叶夙靖竟送给凌沐云整整一卷,还有那一罐子泥金。 他可真是舍得!戚水冥心里不觉有些吃味。 凌沐云已是他的太子妃,任谁也不能将她抢走。 第34章 汐朔之战 夏知宴带夏国上下离开翊国后,就一路向着汐国靠近。 那是蜿蜒盘踞在翊国和朔国边境的一个名唤汐国的小国。那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国家,无论哪国民众有难,想要移居此地,汐国都会接纳,并赐予良田以供他们日后生活。 汐国虽小,却也是块风水宝地,它地广人稀,也不与各国争斗。百姓安居乐业,过着神仙般的生活。 老汐王膝下子嗣单薄,唯一的独子汐颜,是举国上下公认的勇士。 见他性子纯善,老汐王在临死前将王位传给了他。 却不想汐颜无称王称霸之心,他深知自己有勇无谋,只懂行军打仗,并无治国之才。若为将,可挡千军万马;若为王,则汐国危。 素闻朔国国君治国有道,英勇无双。那他便要与那叶夙靖一战。 若胜,那朔国也不过如此;若败,他也就理所当然将这汐国交与他一并管着,自己落个清闲。 汐颜此战,只为给汐国寻个明主。 汐颜带着军队一路横冲直撞,他行军打仗的路线,完全让人捉摸不透。这倒是是让叶夙靖有些头疼。 他屡屡来犯,却并未有伤亡。汐颜未下死手,并且叮嘱他的将士们凡受伤者,可直接撤退。 叶夙靖随父亲征战多年,从未见过如此随意的进攻。 于是他派使臣,想找汐颜去交涉一番,最终使臣带回来的消息是,可以停战,但汐颜要和他决斗。 果如传言所说,他竟如此好斗。 尽管群臣反对,但叶夙靖为早日终止战乱,应下了汐颜的战书。 五日后汐朔边境,两个黑衣少年握着剑相对而立。 “朔王,请出招!”汐颜拔出剑,将剑鞘扔在一旁,撤后一步准备接招。 只见叶夙靖迅速抽出佩剑,一个转身挥手刺向面前那年纪不大的少年,那少年侧身轻松躲过,剑风从他耳朵闪过。 叶夙靖招招袭过去,汐颜都一一接住,但显然有些吃力。叶夙靖稳占上风,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手中的剑挑起,飞出数米。他的剑也顺势架在汐颜的脖子上。 朔国队伍一片欢呼雀跃,而汐国部队举起武器准备进攻时,只见汐颜大手一挥,他身后的队伍瞬间收起兵器。 汐颜一手拨开叶夙靖的剑,抱拳道:“世人皆传朔王文韬武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汐某败了!” “汐王谬赞,不知此次举兵来犯所为何事?”叶夙靖见他并无战意,收起剑来,他想看看对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可否借一步说话?”汐颜看出朔王眼中的疑惑,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叶夙靖跟他向一旁僻静之地走去。这时身后的队伍嘈杂声四起,他回头看了一眼,朔国军队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走进一旁的茅屋中。叶夙靖并不害怕有什么陷阱,他自小习武,无论近身搏斗还是行军打仗,未曾遇到过对手。 未等叶夙靖开口,汐颜便跪地行礼。 叶夙靖瞳孔一震,对方这一跪着实让他有些懵。可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震惊不已。 “汐某自知守不住汐国,恳请朔王助汐某一臂之力,汐某愿臣服于朔王。从此世间再无汐国。” 他竟是请自己吞并汐国?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不想为王? 汐国虽好,但他并无吞并之心。再者,若他真的将其并于朔国,翊国必定心存芥蒂。若再引起战乱,受苦的还是百姓。 “汐王请起,此事孤不能答应。若只是担心别国来犯,只要我朔国在一日,定助贵国抵御外敌。”叶夙靖扶起跪着的少年。 汐颜从未想过会被拒绝。弱肉强食不是各国之间生存之道吗?如今不费一兵一卒,将自己国家拱手相让,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让朔王拒绝了他的请求。 见少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叶夙靖接着说道:“汐王可想过与别国合并之策?” “合并?” “没错,两国互相扶持。若汐王不愿做这两国之主,可让位出去,做辅君便好。” 叶夙靖之所以有此建议,是他一早就收到消息,夏知宴携众人朝着汐国而来。若他为王,想必这天下又是另一番景象。 “不知朔王所指哪国?” 汐颜之所以选朔国而不是翊国。因为朔王如今是少年,如无意外还会在任几十年。而翊王废太子后又急立储君,想来他已朝不保夕。比起两人,搞定一个人要更容易些。 至于可以合而为一的小国,汐颜实在想不出。 “汐王可听说过夏国?” “夏国?就是多年前被贵国灭国的夏国?”汐颜听父王讲起过。 “没错,若是夏国愿与贵国合并,汐王可愿考虑?”叶夙靖有把握可以说服夏知宴,却不知眼前的少年是否愿意达成共识。 “可当年夏国皇室覆灭,如今何来夏国?” 汐颜记得当时夏王癫狂,一把火烧了整个皇宫。而唯一的皇室血脉,护国将军的长孙,也在流放途中身亡。 那如今朔王口中的夏国又是从何而来?难道那个长孙还活着? 汐颜抬头看向叶夙靖时,只见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当日先父并未赶尽杀绝,那半路暗杀之人并非他派出的。相反他更是让人护他们一路周全。” 叶夙靖边说边回忆着父王讲述的关于夏国的往事,继续补充道,“当日那夏氏子孙,并未殒命。如今他应该已经在去汐国的路上,汐王回宫等着便是。” 汐颜带着军队退回汐国。 坊间传说汐朔两国国君似有龙阳之情。 原本焦灼的战事,却在他们二人独自在茅屋中幽会良久后,休战了。 叶夙靖听到时觉得有些好笑,他虽未娶亲,却有心悦之人。他心悦凌沐云这件事,确实也只能自己藏在心里。 远在翊国宫中的凌沐云,在不久后听到这传言时,内心不免有些自责。 她知道叶夙靖对自己的心意,却没有回应他,竟将他伤成这样。如果他是真的喜欢,那她也会真心祝他们幸福。 叶夙靖在案几上批阅奏章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无奈地扶了扶额头,看来是着了风寒。他站起身来披上墨色的貂皮披风,朝寝殿走去。 边境,汐夏国悄悄诞生了。夏知宴成为新王,而汐颜为辅君。 第45章 新翊王登基 戚天成咽下最后一口气,夏如霜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瘫坐在一旁。只听一声“先皇驾崩”,他这一世匆匆画上句点。 他们也是不怎么搭理我,直到那个老爷子有天晚上突然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我也不说话,老婆婆醒来后叫来一个年轻男子,将老爷子背走… 后来老爷子没再回来,老婆婆也搬东西走了。 房子空了很久,我出不去,便天天晚上躺在沙发上看着月光… 直到最近,这个叫时秋月的姑娘搬了进来,终于又有人陪我了,晚上我总趴在沙发上看着她睡。) 7月13日 阴 今天上班时间过得很快,我下班回来煮了包螺蛳粉,味道不错。但是家里的味道散不出去,我吃完饭把窗户开得很大,就下楼散步了。 在楼下走了三四圈,小区里路灯有些发黄,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但是回头看了好几次,并没什么人。 我似乎能听到身后的呼吸声,也许是风声,或者是路旁松树在晚风吹拂下发出的细碎的声音… 回到家我简单洗漱过后便趴着开始写日记。我总觉得这屋子里还有个人,但在这一眼能望到头的屋里,着实是找不到半个人影。 (这天晚上,我正趴在沙发上看秋月。时钟刚走到12时,她突然坐起来了。 她终于看见我了!她开始跟我聊天,我很兴奋。因为真的太久没有人跟我面对面说过话了。 当她问起我叫什么名字时,我迷糊了,不记得自己的姓名,甚至不记得自己多大岁数,看起来我们俩是同龄,她叫我小白。 时月说我皮肤很白,穿着白色的裙子,我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从此我叫小白。 时间过得很快,天亮了。她躺着继续睡觉,我也钻回天花板,醒来后她四处找不到我,试探地叫了几声小白,我在屋顶朝她招手,可她看不到我。时月满脸疑惑,快速洗漱完便去上班了。) 7月14日 阴 今天上班有些心不在焉,工作并不繁忙。 天气阴沉沉的。 昨天晚上梦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坐在沙发上跟我聊了好久,她皮肤很白,她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我叫她小白,我们聊得很愉快,但聊着聊着我就睡着了,醒来才发现是自己在做梦。 她说她一直陪着我,但昨晚是我第一次见她。她是从哪里来,我并不知道;后来她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梦到她… (时秋月晚饭后总会下楼散步,我出不去,只能在阳台远远看着她。灯光照得她小小的。这个小区治安不错,即使很晚也见不到几个人。 晚上我如常趴在沙发上,她12 点准时坐起身来,开始陪我聊天,她问了我很多问题,但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雨夜过后我便在这间屋子里出不去了,那之前的事情我也都想不起来。 秋月也跟我说了很多她家的秘密。 我们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尽管我没有过去可聊。 听秋月说她有个姐姐,但她从未见过她。父母没告诉过她,也没有给她看过照片。 她记得有一晚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看见母亲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铁盒,打开盒子,拿出一打照片,边看边抹眼泪,看见时月在那,便慌忙擦干眼泪,收好锁了起来… 那也许是他们之间不可说的秘密,他们似是达成默契,不问也不说… 聊着聊着秋月又沉沉地睡去… 天亮了,我又该回去了……)今天是来冥县第一天,这里气候不错,不像家乡天天阴雨不断。 我租的房子在公司紧隔壁,一个不算大年代久远的小区,路两旁又高很大的松树,这个季节走在树下有些阴冷。 即使有太阳,树枝也会把阳光狠狠兜住,只漏下些许光来。 这里的楼都是没有电梯的六层小楼,我租住的房间在四层,是个小一室。 推开锈迹斑斑的防盗门,房间里很紧凑,刚好放一张小床和一只双人沙发,沙发前是一个不大的茶几,再往里是一个小的卫生间,最里面是阳台,灶台也安置在阳台,用玻璃窗密封着。 爸妈帮我收拾好屋子,去附近超市买了些日用品。临走前叮嘱我要注意安全,睡前关好门窗,我一一答应过后便将他们送去车站了。 这天晚上的月亮很大,我特意把阳台的窗帘拉开一边,清冷的月光洒在窗边,很美… 从今天起要开始我的独居生活,想想都有些兴奋。 (伴着月光,时秋月沉沉睡去,她睡觉很安静,一个姿势整晚一动不动,直到第二天的朝阳晒进屋里,她睁开眼睛那一秒,似乎还没有适应眼前陌生的环境,下一秒眼角便露出灿烂的笑容…) 7月12日 晴 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觉同事们都很友好。张主任对我也很照顾,公司虽然不大,但氛围很好,感觉自己很幸运,希望第一份工作可以顺利哦! 整理了一天资料,发现公司业务量不小,除了批发医药试剂外,还销售一些医用设备。 今天过得很充实,下班回家已经累瘫了。 吃完晚饭,我下楼在小区里溜达了几圈。这个小区老人居多,几乎没看到几个年轻人。 小区早早就安静下来,八点多钟小区里几乎就没人走动了,老人们早早就进入梦乡了吧。 出租屋的墙面有些泛黄,但还算干净,卫生间洗澡时水管里总传来阵阵的呜咽声,我想应该是水压不稳的缘故吧。 晚上睡觉总觉得沙发上坐着个人在看着我睡觉,可能是我平日恐怖片看多了吧。第一次一个人住,总是在胡思乱想… (很久之前的一个雨夜,我下班回家,路上头一阵闷疼,醒来便在屋里了,我是被砌在墙里,或者在地板里,亦或是充满整个房间… 最初这里住进一对年轻夫妻,他们总当我不存在。直到他们的女儿出生,才有人愿意搭理我。 我喜欢在那对夫妻睡着后逗逗小宝宝,那小姑娘总是扑腾着双手跟我玩,还时不时咯咯笑。 我有些怕光,只在晚上可以在屋里自由活动。小姑娘晚上跟我玩,白天就会哭闹。 后来这对夫妻带回一个道士,在墙上贴了几张暗黄的符纸,我便不能再自由活动了。只能趴在屋顶看着他们… 再后来他们带着小姑娘搬走了。 不久又住进来一对老夫妇,他们把之前的东西都清理出去了。我又可以在屋里自由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