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入帐》 第1章 只做一晚替身 时逢二月,寒风仍如刀锋一般,刮得人脸皮生痛。 一大早顾倾颜就站在了当铺门口,握着手里的珠钗,反复抚挲着。 她父亲是个五品官,半年前受到景王谋反一事的牵连,被处了极刑。抄家后,嫡姐跟着未婚夫跑了,嫡母用一根白绫自挂于房梁上,偌大的顾家只剩下顾倾颜,三姨娘,还有两个妹妹,四人窝在城西一个破屋里艰难度日。 前几日姨娘又病倒了,一直在咳血,今日再不换点银钱回去,莫说姨娘的病没钱治,两个妹妹也得饿死。 吱嘎一声,当铺大门打开,掌柜打着哈欠出来,一眼瞥见顾倾颜,摇了摇头。 “顾姑娘,海公公放话了,没人敢收你的东西。” 顾倾颜央求道:“多少当一点点,我等这钱救命。” 掌柜上下打量她一眼,说道:“顾姑娘何不寻那高枝呢?只要你同意,那金山银山不都是任你躺。” 顾倾颜白皙的脸皮顿时胀得通红。 他说的高枝指的就是海公公,太后身边的心腹红人。 海公公瞧她美貌,在抄家时就有心要辱她,被她打了一耳光之后放出狠话来,要顾倾颜跪着去伺侯他。她虽是庶女,但好歹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哪怕再落魄,也断做不出这种事。 她心里憋屈,掉头就出了当铺。 漫无目地走了会儿,又硬着头皮走向一家绸缎铺。她女工不错,一直想寻个活作。可海公公放了话,满京中就没人敢收留她。但愿,今日能遇到一个胆大心善的掌柜吧。 她人还未走到,只见那掌柜就像见了鬼一般,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一阵寒风吹过来,冻得顾倾颜猛打几个冷战,而肚子这时又咕噜响了起来。这两个月来,她每两日才喝一碗稀得只见水的粥,配的是捡来的菜叶子。两个妹妹还小,天天饿得直哭,都指望她今日能带点吃食回去。 现在怎么办? 偌大的京中,她竟寻不到半点机会,委屈得她真想哭。 “顾姑娘请留步。”这时当铺掌柜追过来了,压低声音说道:“我这儿确实有个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只要不是作奸犯科,能挣银子的都行。”顾倾颜连忙点头。 掌柜声音压得更低了:“有个贵人想寻个通房。” 顾倾颜的脸一下就胀红了。 “你如今处境艰难,再这样下去,你们母女不得活活饿死?就算是想逃,那也得逃得出去才行,那海公公可是在城门口安了眼线的。”掌柜立起食指,继续道:“只需要姑娘去一晚……” “一晚?”顾倾颜楞住了。 “我那亲戚收了三百两银子,可昨儿才知道女儿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如今她家把银子用光了,若不送个人过去,脱不了身。所以,她爹娘想找一个模样、身材相似的姑娘,顶替一晚。他们愿意给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五十两!” 顾倾颜红着脸,拒绝的话硬生生咽回了肚里。 风更大了。 她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一股子沁骨的冷意从脚底一直涌到头顶。 这便是她的命么? 夜深了。 顾倾颜煮了一锅米饭,用肥肉炼了一点猪油,猪皮在铁锅上来回擦了一会,放进白菜和豆腐,煮得香气直冒。她明晚不能回来,便把两天的饭食都煮出来了。 “姐姐,珠钗卖了多少钱?”小妹趴在灶台前烧火,好奇地问道。她才六岁,最近一直帮瘦顾倾颜干活,手上裂了好多伤口。 “能撑上一段日子。”顾倾颜没敢说收了五十两。若不小心传出去,肯定会有人来抢。 有了这五十两,她就可以做点小本买卖,日子总能熬过去。 反正这辈子她也不想嫁人了,一晚就一晚吧。其实她也是有过婚约的,可未婚夫婿不想被她家牵连,悔婚走了。那天晚上她哭了一整晚,又烧了好几日才缓过来。 “我今晚要出去一趟,后日才能回来。你在家里好好照看姨娘和妹妹,不管谁来都不许开门。”她把饭菜摆好,小声叮嘱道。 小妹怔住了,不一会儿眼泪就涌了出来:“姐姐不要我们了吗?” “我去贵人家里做点绣活,活很赶,得忙上两个通宵。”她轻声哄道。 “姐姐你可不要丢下我们。”小妹抱紧她的腿,哭得一抽一抽,伤心极了。 “不丢下。”顾倾颜轻轻搂着小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顾姑娘,该出发了。”院外响起了婆子的声音。 那小通房的家人就在屋外等着,敲门催了她好几回。 门外停着一顶小轿,她一出来,婆子就蒙上她的眼睛,扶她坐上轿子。蒙她眼睛,是不想让她知道去了谁家里,免得以后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坐在轿子里,想到自己即将要面对的事,悲从中来。 兜来转去,她竟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心脏被堵得生痛,想哭,又怕眼睛肿了,误了明日的事。就这么一路摁着心口,忍着憋屈,被抬进了一栋气派的大宅子里。 轿子是从后门进的,里面有两个婆子接应。下了轿子,二人牵着她就走。 “记住,你叫玉娘。万事顺着爷,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顾倾颜脑子里嗡嗡地响,一身热血全涌了上来。 不是说好明晚吗,怎么今晚就来了。她什么都不会,等下该怎么做啊? “进去吧。”到了厢房门口,婆子取下蒙眼布,把推进了屋子。 房间很大,一张华贵的紫檀榻放在房间正中,上面垂着淡青色的帐幔,帐中隐隐躺着一个身影。 这便是她今晚要服侍的贵人吧? 怎么办,她慌得不行,紧张得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水。”帐中的人翻了个身,哑声唤道。 顾倾颜看向桌子,上面摆着上好的汝窑白瓷茶具。她抖着手,倒了碗茶,忍着害怕捧到了榻前。 男人的手从帐子里伸出来,骨节分明的长指勾了勾。 顾倾颜赶紧把茶碗放到他手里。 “混帐。”男人顿时发怒了,握紧茶碗,翻身坐起。 顾倾颜吓得动都不敢动,眼睁睁看着他掀开帐幔朝她看来。 这是一张白皙清俊的脸,她再熟悉不过了…… 第2章 弄得一身痕迹 怎么会是他! 封宴! 大周国权势倾天的九王爷,太上皇一手调教抚养长大的皇孙,当今皇帝最器重的皇子。 她爹的案子就是他一锤定音,定了个流放之罪。 满京中没有人不怕他,他若哼一声,那半个京中的官员都得跪下。再哼一声,另一半也得小心地过来问他,是否哪里得罪了他。 顾倾颜整个人都吓木了。 “跪下。”封宴乌沉的眸子里泛着不正常的猩红,语气如刀子般冷硬。 顾倾颜慌忙垂下眸子,跪到了他面前。 “嬷嬷没教过你,本王不饮冷茶。”封宴把茶碗重重地放到榻沿上,冷声质问。 顾倾颜摇了摇头,又赶紧点头。嬷嬷肯定是教了玉娘的,但她刚进门,所以并不知道这规矩。 “害怕,忘了……”她细声解释道。 高大的身子朝她倾来,一道黑影顷刻间把娇小的她笼了个结实。 她的下巴被他捏住,迫不得已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鼻尖处,飘来了他身上的酒气。他饮酒了,难怪眼睛这么红。 “你不是这府里的人,你是谁?”他清冷地问道。 “奴婢是玉娘。是贵人前几日买回来的……”顾倾颜慌乱地回道。 封宴眉头皱紧,盯着顾倾颜看着。 上月他在京外巡视,不料中了月殒之毒,需要一女子解毒,七日一次,三次之后便可解毒。可他没有姬妾,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中毒之事。祁容临为了给他解毒,花三百两给他买了个民间的小女子,让她做个通房。以后也不会带回王府,只放在这别院里养着。 第一回毒发,他是硬挺过去的。今日发作,祁容临警告他,再硬挺一回,这毒便会沁入骨髓,药石难医。 此时他眼里充了血,看东西很模糊。只觉得指尖的触感还不错,滑腻得像芍药花瓣一般。指尖在她脸上抚挲了几下,他身体里的火越来越烫,于是一把抓住顾倾颜的手腕,推倒在了榻上。 顾倾颜心跳砰地一下,变得疯狂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但哪挣得过他的力气,双手被他锁紧了推到了头顶,双膝也顶开了,脆弱地支着,想合也合不上。 想起进来时嬷嬷的叮嘱,她颤微微地说道:“求王爷,怜惜。” 她声如细雨,肩也微微缩起,看上去十分可怜。 封宴只怜惜了一小会,便克制不住那汹涌而至的情潮,把她彻底地弄了个透。 顾倾颜哭累了他也没停,就这么折腾到了快天亮,他才从她身上退开。 以前订亲时,姨娘也曾说过几嘴夫妻房里的事,但没怎么说仔细。只说新娘子和新郎会同卧一张榻上,同盖一床被子。姨娘还说待她出阁前再细细教她,如今她也不必人教了,原来这事儿是这么痛苦,这么难受的…… 她觉得自己差一点就死了。 腰,腿,胳膊,没一处不痛。 所以为什么会有男人女人迷着这种事儿,勾栏院中的生意还那样红火,海公公男人都不是了,还想拿她取乐? 她悄悄地侧过脸看他,一张清冷英俊的脸上还覆着红意,汗水在他的胸膛上滚动着,没由来地让她害怕。就怕他会侧过身来,再摁住她折磨。 “你回房去。”察觉到她的视线,封宴躺到了里侧,哑声道。 顾倾颜连忙爬起来,捡起撕烂的衣服穿上,拖着疲累的身子,蹒跚着往外走。 门外守着昨晚接她的嬷嬷。两个人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递了碗避子汤,盯着她喝得一滴不剩,再用黑布蒙了她的眼睛,依然牵着她往外走。 回到家里的时候,两个妹妹已经醒了,六岁的二妹在洗衣,四岁的在烧火煮早饭。看到她姿势怪异地走进来,两个妹妹赶紧过来扶她。 “姐姐,有人打你吗?”三妹妹仰着小脸,心疼地问她。 “没有,就是作活太累了。”她勉强笑笑,抚了抚三妹妹干巴巴的脸,说道:“我去睡会儿,你们莫要吵我。” “姐姐你喝点粥再去。”二妹赶紧捧来了粥。 顾倾颜一点胃口也没有,咽下苦涩,哑声道:“我不饿,等会起来再喝吧。” 进了屋子,顾倾颜一头栽到榻上,眼泪刷刷地淌。 她又痛又屈辱。 就为了这五十两,她便做了这般下贱的事。现在她只想用水狠狠地洗洗身子,但转念一想,妹妹们都在,万一看到她身上的这些痕迹,又无法解释。只能死死忍着,等到妹妹们午睡去了,她再去把自己洗干净。 她心思百转,想了好些事,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梦里头,秦归明就站在院子里,温柔地看着她,手里还拿着给她买的书。秦归明就是她那未婚夫婿,出事之前,二人也曾两情相悦。他跟着父亲读书,年前刚中了举,马上就可以入朝为官。如今,当然不会为了她放弃大好的前程。 所以,情字是什么呢?不过是骗人的罢了。 有情人天下难寻,薄情郎处处可见。 她醒了在哭,梦里也哭。待到醒来时,又是天黑时分了。两个妹妹,还有咳个不停的姨娘都守在榻前,担忧地看着她。 姨娘用帕子捂着唇,咳得弯下腰去,六妹妹给她拍了好一会儿背,她才继续往后说:“你浑身发烫,只怕是我传染给你了。你不要再管我,把我送去庵里。” “姨娘,你说什么呢。我答应过爹要照顾好你和妹妹。”顾倾颜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来,摇头说道:“我能养活你们。” “你姐姐都不管我们,你一个庶出的,何必管。”姨娘红着眼睛,拿着帕子不停地抹泪。她生的是这对小女儿,顾倾颜的母亲去得早,一直放在嫡母膝下抚养,她也跟着照看过一段时间。 “我已经找到活了,西街的绸缎铺子答应收我的绣品。”顾倾颜勉强挤出一个笑,安慰姨娘。 “海公公会同意?”姨娘紧张地问道。 顾倾颜苦笑,海公公当然不同意,她只是说个谎宽慰一下姨娘。 砰砰砰,有人敲门。 “顾姑娘,顾姑娘开开门啊。” 这是昨晚那个婆子的声音。 顾倾颜心中一紧,赶紧过去打开了门。 第3章 他在房里等她 “你们怎么来了?”她紧张地问道。 “玉娘的爹娘想见见你。”两个婆子欲言又止地对视一眼,扭头看向了身后。 顾倾颜看过去,只见一对夫妇站在暗处,正朝她这边张望。 还有什么好见的? 顾倾颜思忖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姑娘,你救救我们吧。”夫妇两个扑通一声跪下,哭了起来。 “快起来。”顾倾颜吓了一大跳,赶紧扶起了二人。 “玉娘她跑了。”夫妇两个抹着眼泪,哭诉道:“银子已经替她兄长还了赌债,实在拿不回去。姑娘你再替玉娘几天,待她回来,马上就和姑娘换回来。” 说好只一次,她们怎么还来! “我不去。”顾倾颜脸皮涨得通红,挣开那妇人的手转身就走。 “姑娘,如今人丢了,贵人追究起来,还是能查到你这儿,你脱不了干系。”玉娘爹一把揪住她的袖子,急声道。 顾倾颜脑子里闪过封宴的脸,停下了脚步。封宴势大,海公公见了他都得跪下。他在宅子里藏个小通房一定有他的原因,若坏了他的事,保不准她和玉娘一家人全都没命。 “莫说这位主子了,海公公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们母女四个也得要活路不是?”妇人拉起她的手,急切地劝她:“姑娘不如暂时委屈几日,多攒点银子离开这是非之地。这样,我再加五十两,如何?” 顾倾颜慢慢转身看向了夫妇二人。 真是每一句话都狠狠戳进她的心里。 “姑娘就帮帮我们吧!好人有好报。”妇人扑通一声跪下了。 “对对,只要姑娘愿意,我向你保证,到时候我们想办法送你们母女离开京城。”男人也跪下了,砰砰地磕头。 看着夫妇二人,顾倾颜一时间心乱如麻。 “姐姐!娘……娘……”突然,二妹妹的号啕声传了出来。 顾倾颜心脏猛地一抽,转身就跑了回去。 姨娘倒在院子里那株梅花树下,已经气绝。 “娘这些天都不吃药,她说不拖累姐姐。”二妹妹搂着三妹,哭诉道。 “跪下,给你们娘磕头。”顾倾颜的眼泪像是被这寒风给冻住了,在眼眶里涨得生痛,就是落不下来。 两个小妹妹跪下来,重重地给姨娘嗑了三个响头,一时间,大的小的抱头哭成一团。 “这、这可如何是好……”那对夫妇也看红了眼眶,后面的话也不好意思再说出来。 “快,快快点回去,主子快到了。”这时外面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了一个婆子,正是昨晚在别院里接应她的那个! 玉娘爹娘双腿一软,双双跌坐在了地上。 突然,玉娘爹回过神来,急声说道:“姑娘,你要料理发丧,只怕海公公都不让你买到棺木,不如你交给我去办,保证办妥帖,让许姨娘入土为安。” 他说得是事实。 海公公若知道姨娘没了,定不会让她买到棺材。难不成她要用破草席子卷着姨娘葬了吗?当初她生母下葬后,姨娘夜夜搂着她,哄着她,她才熬过那段惶恐不安的日子。她不能让姨娘死了连口棺材也没有。 顾倾颜冷静了一会,哑声说道:“棺木置办好一点。两个妹妹,你们先接回去照顾。” 夫妇两个赶紧点头:“你放心,全交给我们。等找回玉娘,马上就让你们换回来,此事烂在肚里,哪怕肠穿肚烂了,也绝不让外人知晓。” 顾倾颜看向躺在地上的姨娘,缓缓跪下。 此生不求富贵,只求家人团圆、日子顺遂,怎么就这么难呢。 …… 两个时辰后,顾倾颜推开了房门。 封宴早就到了,正坐在桌前用锦布擦拭长剑,听到动静,抬眸扫了过来。 他的眼睛一到晚上就会变得模糊,看不清东西。视线中,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就这一眼,让他想到了一句诗: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 “主子。”顾倾颜跪下行礼。婆子帮她撒了谎,说她回去取东西了,所以封宴看上去没生气。 封宴放下锦布,把长剑递过来:“挂好。” 顾倾颜连忙起身,上前去捧住了长剑。这剑很沉,压得她本就酸软的胳膊往下坠了坠,差一点落下。 “挂在哪里?”她往四周看了看,小声问道。 “看着挂。”封宴盯着她,眉头微拧。 顾倾颜有一把好嗓子,柔顺细腻,像春日里一盏桂花酒,让人耳朵生醉。 昨晚他要弄有些疯,倒没注意到她的声音这么动听。 顾倾颜寻了一处,把剑挂好,低眉敛目地回到他面前。 “每隔七日我会来一回,你只需安份住在这里即可。”封宴沉声道。 “是。”顾倾颜乖顺地点头。 封宴站起来,解开腰带,随手放到桌上,一边解开外袍,一边往榻前走。 顾倾颜看着他这动作,马上想到了昨晚的疯狂,吓得脸都白了。而且姨娘刚过世,她也没这心思去承欢他身下。 她跪下去,颤声道:“奴婢身上还疼,晚几天再服侍主子。” 封宴回头看她,她跪在一团暖暖的光线中,像只委屈的小兽,让他情不自禁想把她捞过来狠狠揉上几把。薄软的嘴角抿了抿,收回视线,淡声道:“你睡窗边。” 窗边有个贵妃榻,他偶尔会歪在上面看书。 顾倾颜松了口气,起身过去替他解开衣袍,换了轻便的绸衣,又蹲到榻前给他脱靴子。 全程她都低着头,没朝他看一眼。 封宴心里突然感觉有些不爽,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脸来。 “看着我。”他沉声道。 顾倾颜乖乖地抬起了眸子。 隔得这么近,封宴还是看不清她的模样,眼前的她似是被白雾笼着,一点也不真切。可这手指尖的触感和昨晚一样,勾得他心痒。 “很痛?”他在她脸上抚挲一会,哑声问。 顾倾颜鼻尖泛酸,他这是……不想放过她么? “嬷嬷没给你药?”他又问。 顾倾颜正犹豫要怎么回话时,他朝着外面扬声道:“来人,拿药膏。” 顿了顿,他又道:“我给你上药。” 第4章 给她擦药 “不、不用了,我自己擦。”顾倾颜吓了一跳,慌得挣开他的手就逃。 躲在桌后抖了会儿,这才大胆地说道:“我去给王爷沏茶。” “你认识我?”封宴的眼神一沉,语气不觉严厉了几分。 顾倾颜吓得不敢再动,犹豫了一会才小声说道:“那年王爷凯旋,我在街上见过……” 封宴盯着她的方向看了好一会,正欲说话,房门被人轻轻叩响了,婢女捧着膏药,深埋着头,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榻前,把药捧到了顾倾颜面前。 “给我。”封宴伸手。 婢女赶紧把药轻轻放到封宴手心里,快步退了出去。 “坐下。”封宴捏着药瓶瓶塞,扑地一声,拔开。 顿时清凉的药味儿在风里弥散开。 “自己可以……”顾倾颜脸色羞得通红。 她是那儿疼,怎么能让封宴擦药。 “坐好。”封宴的语气又冷了几分,不容反抗。 罢了,就当他是个上药的棒槌好了。顾倾颜胀红了脸,心一横,坐到了榻上。柔软的手扯着裙带,眼睛一闭,直接拉开。她只穿了件袄裙,里面没有裤子,唯一一条棉裤被她拆成了两条小的,给了两个妹妹。现在两条纤细的腿就在袄裙里立着,白嫩嫩的。 “我给你擦手腕,你解裙子干什么?”他双瞳轻敛,抬头看她。他记得昨晚一直握着她的手腕,她哭的时候说过手腕疼。 是她误会了…… 顾倾颜大窘,赶紧把裙袄系上,结巴道:“我、我自己来。” 眼看裙带就要系上,封宴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腿弯,把她往面前带了一点。 “你素日里就这么穿?听说你家也有点家底。”他声音有点哑。 顾倾颜心里又慌了。玉娘家是有家底,可是她没有啊。而且替玉娘来的事太过匆忙,玉娘家也没想到她会穷到连条袄裤也没有。 “这么冰。”封宴拧眉,有些不悦。 外面飘着雪,她的腿此时冻得像两段寒玉,进屋子这么久了也没暖过来。 顾倾颜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嗫嚅一会,说道:“我去烤暖一点再让主子捏吧。” 他没事捏她腿干什么? “回屋去吧。”封宴撤回手,淡淡地说道。 今日叫她过来,也只是说说规矩,没想真让她侍奉。而且,他也只会在月殒之毒发作之时再来这小院。 顾倾颜松了口气,赶紧系好裙带,给他行了个礼。 她想逃开的心思太明显了,叹气也叹得明显,传进封宴耳中,十分刺耳。他把药瓶丢给顾倾颜,翻身倒下,不再朝她看一眼。 顾倾颜捧着小瓶子,走得飞快,好像身后有猛兽在追。 听着慌里慌张的关门声,封宴更不痛快了。当即就想把她给叫回来,可人刚坐起来,又觉得没这必要。顶多两个月,他便不会再踏进这宅子半步。 随她去。 院子一角的厢房。房间不大,陈设简陋,原本是奉茶丫头住的地方,现在给了顾倾言。 她在榻上缩成一团,眼眶胀得生痛。姨娘走了,她以后真的没人疼了。 可她不能认输,不能软弱,两个妹妹只有她了。 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一觉睡天亮时才起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看到窗外泛白的光线,她吓得赶紧坐了起来。 “姑娘醒了。”门推开,两个婢女捧着衣裳进来了。 新的袄裙,袄裤,还有镶着狐狸皮毛的披风,毛茸茸的领子拱了一圈,看着就暖和。她是庶女,还真没穿过这么齐整的衣裳,这么好的料子。 “姑娘睡得可好?”婢女服侍她穿好衣服,又端来水盆给她梳洗。 没一会,饭菜也端了上来。 看着桌上的肉和鱼,顾倾颜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可怜姨娘死前都没能好好吃上一顿,就那样当了饿死鬼。 眼看她眼角红了,婢女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惹到了她,便不敢再开口。 顾倾颜捡清淡的菜吃了点,再拜托婢女跑腿去帮她买了布和针线。反正是闲着,她想做些鞋袜去卖钱,在这世上,还是得多攒点钱才行。 钱,才是能让人活下去的硬手段。 “姑娘,你绣得真好。”婢女端着茶水进来了,看到她的绣活,忍不住赞道。 “是好。”她抿唇笑笑,把绣了一半的小老虎举起来看。 “是给大人绣吗,大人属虎的。”婢女好奇地问道。 顾倾颜怔了一下,赶紧拿起剪子把线给拆了。她还是绣别的吧,仙鹤,梅树,都好。 管家拿着月银进来,正好听到二人的话,抬抬眼皮子,视线落到拆了一半的老虎上,放下例银,一言不发地走了。 别人的通房,一个月三、五十文不能再多。封宴觉得拿她当了药引子,所以给了她一个月五两。 看着银子,顾倾颜脸又红了。她默默地把银子抓到手心,然后找了只小瓷坛过来,把银子放了进去。 “主子真宠姑娘,一个月有五两。”婢女眼睛都在放光,端茶倒水的手脚都麻利了几分。 给五两银就叫宠么? 顾倾颜苦笑,她要的好,是琴瑟和谐,不离不弃,相伴白头。 封宴再富贵滔天,也成不了她的郎君。 幸好,她只是替玉娘一阵子。一个月到了,玉娘就算不回来,她也是要走的。 她埋头重新捋好绣线,小声问道:“主子还有些什么嗜好和禁忌,你一起告诉我吧。” “主子不喝冷茶,夜里没有他的命令,不能进他的房间。房间不许点香,不许用红色。”婢女扳着手指,一一说给她听。 顾倾颜暗暗记下。要想过得顺利,少触他霉头比较好。 夜里,玉娘爹派人递了两封信进来。 一封细细列明了玉娘的生活习惯。她要与玉娘换回来,就得扮得像玉娘。另一封是二妹妹亲手写的,告诉她姨娘已经安葬了。 二妹妹的字很稚嫩,让顾倾颜不要太辛苦,要多吃饭。二妹妹在信末还写了一句:“我攒了半个芝麻饼,很香,等姐姐回来吃。” 最后一个字被水渍给泅开了,想来是二妹妹的眼泪吧。 小丫头这是怕她一去不回。 她找婢女要了笔墨,写了个字条,用油纸包了几块甜甜的点心,依然托办事的婆子送出去。 那婆子不太愿意,一个劲地嘀咕嘟囔,嫌玉娘一家事太多。顾倾颜心一横,拿了一两银子出来给婆子,婆子这才眉开颜笑地去递信了。 第5章 晚上来接她 月色深深。 顾倾颜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脑子里跑马灯似的跑过好些事。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封宴的时候,他出征大胜归来,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穿亮锃锃的黑色盔甲,一把锁骨弓背在背上,威风凛凛。 她当时刚与秦归明互通心意,出去买绣线,准备给秦归明做衣裳。站在人群中,远远地看了封宴一眼,转身就进了铺子。 谁能想到三年后,她竟然成了封宴的帐中人。 她翻了个身,觉得心里堵得慌,刚坐起来,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趴到窗子去看。 只见月光泠泠下,封宴披着一身黑色披风,正大步过来。 他怎么又来了? 顾倾颜吓了一跳,赶紧关上窗子,想了想,把油灯也吹灭了。不管了,若他叫人奉茶,她只管装睡。 她真不是想白拿银子不干活,而是害怕榻上的他…… 躺了没一会,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穿好衣服,出来。” 是封宴。 顾倾颜喟叹一声,认命地起身穿衣。想了想,她俯到镜前,给自己抹了点桅子花油,再往眼角点了颗红色的泪痣。 玉娘眼下有痣,虽说点晚了一点,但她可以解释说之前用脂粉盖住了。她看过画像,玉娘和她容貌上有七八分相似,认真装扮一番,确实能以假乱真。不然,玉娘爹娘也不敢让她来冒名顶替。 开门出来,封宴站在台阶下,身后是两个身形健硕的侍卫,身上穿的正是那年她见过的黑铁盔甲。 “随我出趟门。”封宴的脸被暗光笼着,看不清情绪。 她福了福身,乖顺地走到了他身边。 “戴上。”封宴从怀里拿出一方叠好的面纱,抛给她:“路上都是男子,自己当心。” 顾倾颜愣了一下。全是男子,这是何意? 她一向不爱多问,匆匆把面纱戴上,跟着封宴往外走。 两个侍卫走在她的身后,跟得很紧。 门外还等了几个侍卫,都骑着马。她一眼就认出了封宴的马,这是汗血宝马,万里挑一的纯品良驹。那两个侍卫也各自有马,她迷糊地看了看四周,这是让她牵马不成? 这时一阵踢踏声响了起来,有侍卫牵了匹小一点的马过来了。 “上马,”封宴扫她一眼,拉着缰绳,利落地跨上马背。 上马? 她要骑马? 她不会啊。 顾倾颜犹豫了一会,拉住了缰绳,费力地往马上爬。马儿很温驯,但她实在是不会,笨拙地爬了好几下,始终没能爬上去。 “你不会?”封宴的声音传了过来。冷冷的,很威严。 顾倾颜脑子里有根弦猛的绷紧。 封宴挑玉娘过来,难道会骑马也是其中的一个要求? “会,就是现在腿疼,抬不起来。”顾倾颜轻喃道。 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十多个高大的侍卫都看着别处,没一个朝她这边看过来的。 封宴夹了夹马肚子,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 顾倾颜硬着头皮抬头看向他,小声说道:“不然主子换个人随行伺候吧。” 换个人?他要去十天半月,月殒毒发会不定时,说是七日,但说不定提前,又说不定推迟。所以,这时候他离不开顾倾颜。 “手。”封宴朝她伸出了手。 她玲珑小巧地偎在马儿身边,面纱遮住了她的小脸,一双眼睛落了月光,越加显得素净清灵。 可惜他就是看不太清。 他的眼睛最近越加地模糊了,祁容临说月殒发作的过程就是这样,若是能解,最后眼睛就会恢复。若最后没解,那他的眼睛就彻底盲了。 “伸手。”见她没动,封宴长眉微锁,催促了一声。 顾倾颜回过神,连忙把手递给他。 身子腾地一轻,被他给拉了起来,直接坐到了他的身前。 “介绍你来时,没说你这么娇气。”他滚烫的呼吸拂过了她的耳畔。 顾倾颜红着脸,没接他的话。 她不是娇气,她也是很能吃苦的人。只是她从来性子柔软,不是玉娘那般泼辣的姑娘。样子可以装,这泼辣她还真不知道能不能装得像。 她思忖了好一会,揣摩着见过的泼辣女子,学着说了一句:“不娇气。” 封宴的身子绷了一下,随即低沉地说道:“闭嘴。” 顾倾颜的脸更烫了,抿着唇,没敢再乱学。 她终是有不擅长的东西,得好好练一下才行。 很快,十多匹马就出了城。 顾倾颜没骑过马,虽然身后有人给她靠着,屁股和大腿还是磨得生痛。不安地挪了几下之后,封宴抓着缰绳的手突然摸了过来,直接往她的裙子上捏了一把。 顾倾颜吓了一跳,刚软下的腰一下子又挺直了,整个人僵硬着一动不敢动。 “袄裤穿着了?”封宴只摸了一把,便缩回手,低沉地问道。不穿袄裤,大腿会磨伤。 顾倾颜愣了一下才点头:“嗯。” 封宴再没说话,一条胳膊揽紧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固定了一些,然后越骑越快。 过了足有两三个时辰,她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天终于亮了,马也停了下来。 “你在这里等着。”他一只手把她拎下马,扫了她一眼,打马纵跃,直接飞跨过了小溪。 顾倾颜眼前一花,跌坐在了地上。 她这身体真的很弱。自打家里出事以来,就在封宴的别院里吃过几顿饱饭,整个人比月光还要轻,风一吹就能倒。 封宴的马跃过小溪的时候,扭头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打马远去。 侍卫们也纷纷跟着他纵过小溪,没一会,她身边就只有风声在回响了。 她茫然地打量四周,眼前是一条蜿蜒的小溪,两边林木葱葱。 封宴把她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周姑娘。”这时,一把冷漠的女声响了起来。 顾倾颜匆匆抬头看,只见身后站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身蓝布衣裙,冷眼看着她。 玉娘姓周。 顾倾颜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向女人行了个礼,“见过嬷嬷。” “你以后就叫我越婶子,就在这儿好好呆着。”女人扫她几眼,带着她往前走。 第6章 她真的饿 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前面出现了一个营地。用木栅栏分成了两块,栅栏里面有二十多个墨色营帐。外面就是她们这些女子住的地方,是石头和木板砌的小屋,一共有六个。在屋后有一条小溪潺潺流动,溪边坐着十多个女人,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地上放了几个大竹篓,里面全是食材。 “大营不让女人进。里面将士们的衣裳会拿出来,你们就在这儿洗衣做饭。”越婶子把女人都叫到一起,分派了活下去。 顾倾颜分到的是浆洗衣服,她看到别人都是自己去拎洗衣篮子,赶紧也过去拿了一只。 “你是祁先生身边的人,不用干活,都放着吧。”越婶子冷冷地说道。 祁先生是谁?封宴没用真名? 顾倾颜没敢问,也没敢少洗。她抱着厚厚一大撂的衣服去了溪边。将士们换下的亵衣上有血,好些衣服都被刀剑刺破了。她洗洗涮涮,缝缝补补,一刻也不敢停。 其实若让她选,她宁可做这些苦活,也不想去封宴的榻上。她觉得那样很丢人,为了钱没脸没皮的。一瞬间,她脑子里又闪过了封宴,他俯于她的身上,滚烫的汗水一颗颗地砸下来,全落在了她的眉心,心口…… 顾倾颜的脸色烧得像晚间的云彩,心跳也快了好多。 “姑娘莫不是病了,怎么脸这么红?”一把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蓝色长袄的少年正关切地看着她。他背着一只大药篓,里面装着新采的药材,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没有。”顾倾颜连忙摇头。 “许哥儿回来了。”越婶子过来了,帮着男子把药篓取下来,扫了一眼顾倾颜,说道:“这是周姑娘,祁大人介绍来的。” “我师父介绍来的?”少年蹲到烧水的土灶前烤手,扭头看向顾倾颜说道:“我叫许康宁,是营里的大夫。” “许大夫。”顾倾颜微微颔首,抬眸间,只见越婶子正瞪她,连忙又抱了一撂脏衣去了溪边。 许康宁笑笑,看着越婶子说道:“婶子太凶了,吓着小姑娘。” “你也知道是小姑娘,”越婶子嘀咕道:“娇滴滴的人也送我这儿来,能做什么?她的腰还没我胳膊粗!” 顾倾颜搓衣服更用力了,她琢磨着,以后和玉娘换回来,如果没地方去,倒可以来干活。海公公总不会来这里堵她吧? 这一干就是一整天,眼看月亮挂上山巅,纵马驰骋声渐行渐近。 顾倾颜抬眸看去,只见领头的还是封宴,身后依然是那十多个侍卫。她赶紧埋下头,甚至身子还特地侧了侧,坚绝杜绝与封宴视线对上的可能。如果封宴能彻底忘记她就好了,就让她在这里作活谋生。 封宴下了马,视线往她这边扫了一眼,带着人大步如风地走向了帐篷。 等到脚步声完全进去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抱着自己负责的衣袍挪到了最远的地方呆着。 没一会,越婶子就把人叫去吃晚膳。这里的晚膳分了两批,菜色都差不多,份量是大营里的份量多一些,她们这边少一些。快上菜的时候,侍卫拎了两只新打的兔子过来烤了,端了进去。 女人们就围在木板搭成的简易小桌前吃饭,一双双筷子急如风,抢出花样来了,可顾倾颜没好意思抢,扒拉了给自己的小半碗饭,便坐去一边继续干活。 到了下半夜,她实在饿得慌,于是悄然去溪边寻东西吃。 白天她注意到了,在溪边长着野生的小萝卜。 埋头寻了会儿,挖到了好几个,只有小手指大小,白嫩嫩的汁水充足。她蹲在溪边,用冰冷的溪水里洗洗,咬进了嘴里。 “在吃什么?”低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飞快地转身看去。封宴就在小溪前面站着,上身的衣服都脱掉了,手里握着一块布,正在擦洗身体。 “野萝卜。”她慌了一会,轻声回道。 “嗯。”封宴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薄软的唇咬着野萝卜,汁水染得唇上水光潋潋的。 顾倾颜被他看得很是忐忑,慢慢地把野萝卜咽下去,握着剩下的小半截藏到身后,没敢再吃。 终于,他收回视线,弯下腰,用布沾湿了水往身上擦洗着。 顾倾颜见封宴不理自己,赶紧转过身,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往回走。 “我帐里有兔肉。”突然,封宴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和她说话?顾倾颜扭头看了一眼,见他没看自己,犹豫了一下,继续往石屋走。想多了,封宴怎么可能给她留兔肉。 刚走到石屋前,只见许康宁捧着一盅热汽腾腾的汤过来了。 “周姑娘,没吃饱吧。我炖了条鱼。”许康宁把汤递来,笑容可掬地说道。 顾倾颜连忙摆手:“多谢许大夫,您自己吃吧。” “这么客气干啥,拿着。”许康宁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腕,把汤放到她的手里,“你太瘦了,营里的活重,你会撑不住的。” 风把鱼汤的香气吹得四处弥散,顾倾颜不争气地朝鱼汤看去。白天活太累,她吃得又少,方才几个小野萝卜不仅不止饿,还把馋虫给勾上来了。正朝那盅汤看着时,封宴高大的身影慢慢近了。他外袍敞着,露出了一片锁骨和光洁的肌肤,冷锐的眸微垂着,淡淡地朝二人扫来。 “主子。”许康宁赶紧抱拳,毕恭毕敬地行礼。 封宴冷冷扫他一眼,看向二人一起捧着的那盅鱼汤。顾倾颜手又小又软,不过今天在冰冷的水里浸了一天,冻得红红的,小指处几枚冻疮十分刺眼。 “这位是周姑娘。”许康宁见封宴看顾倾颜,连忙介绍道:“她是我师父介绍来干活的,是我师父的表妹,与我也是好朋友。” 顾倾颜:…… 他师父到底是谁呀?他在说什么? 封宴视线落在顾倾颜的脸上,只见她玉般的小脸寸寸胀红,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拧,大步走向了栅栏。 第7章 半夜承宠 “我师父是他最信任的人,我说你是我朋友,他就不会怪你晚上在外面走动了。你既是我师父介绍来的,我定会替我师父好好照顾你。”许康宁小声安慰顾倾颜。 顾倾颜松开鱼汤,扭头就往石屋走去。许康宁是好心,可封宴若真信了她和许康宁是朋友,会不会觉得她随意攀结? “周姑娘,汤,鱼汤。”许康宁追到了石屋外,冲着她的背影叫。 “许康宁,你干什么?”一名侍卫大步过来,低斥了一声,“回去。” 许康宁挠挠头,捧着鱼汤走了。 屋里面,顾倾颜正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等许康宁走了,这才松了口气。明儿晚上就算再饿,她也不会再踏出屋子半步。 “周姑娘,王爷召你过去侍奉。”侍卫站在石窗前,低低地说了句。 顾倾颜心里一阵紧张,封宴别是想问罪吧?她这替身做得,真是胆战心惊。 跟着侍卫进了大营,到了封宴的大帐外。他住在里面的营帐里,帐帘半掩着,从里面透出昏黄的光来。侍卫给她撩开帘子,让她进去,随即放下了帐帘。 顾倾颜在门口站了一会,这才大着胆子往前看。封宴正坐站在沙盘前看地形,长袍松垮地用腰带束着,长发发尾还未干,湿答答地贴在背上。 “过来。”封宴头也不抬地说道。 顾倾颜上前去,向他福身行了个礼:“主子。” “吃。”封宴仍是埋着头,长指却抬起来,指了指桌上。 顾倾颜看过去,只见桌上放着一只小陶罐,底下是个小炭炉,火舌子舔着陶罐正滋滋地响。 是兔肉!在一边还有只瓷碗,里面放着白面饼。 顾倾颜肚子咕噜响了几声,她有些尴尬地掩住肚子,快步走到了桌前,抓起筷子就开吃。 “周家做的什么营生?”封宴听到她动筷子的声音,扭头看了过来。 她坐得笔直,气质也温婉,与祁容临说的很不一样。 “开酒铺。”顾倾颜噎到了,努力咽下兔肉,轻声说道。 “家中几子几女?”封宴又问。 这是怀疑她? 顾倾颜放下筷子,起身看着他回话:“回主子,我还有个兄长。” 封宴掀了掀眸子,看向顾倾颜。她站在一团暖光里,埋头敛目的样子,又乖又温柔。他心里很快就腾起了一团火,和她第一晚的记忆顷刻间在脑海里翻涌起来。 “吃吧。”他收回视线,长指紧紧拈住一枚小旗,准准地插进沙盘里。 顾倾颜赶紧坐下,现在食不知味,就想赶紧吃上几口离开。 “饱了,谢主子。”她擦擦嘴角,站起来向他行礼。 封宴背对着她,呼吸沉沉,没有出声。 顾倾颜心里有些慌,难道他真的怀疑自己了?正紧张时,封宴放下了手里的小旗,哑声道:“过来。” 顾倾颜挪着步子过去,心跳越来越快。 “身上还疼?”他侧过脸看向她。 真想看清她的脸,尤其是她的眼睛,看看她到底长了副什么模样。才来一天,就让许康宁那小子巴巴地半夜给她炖汤喝。 顾倾颜头埋得更低了。 果然,叫她来就逃不开这种事。 她沉默了一会,手指慢慢地放到自己的衣扣上,一枚枚地解开。 罢了,早点弄完了,放她回去歇着吧。 封宴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的外袍从身上滑落,柔软的双臂环到身前,突然就伸手揽过了她的细腰…… 原本没这个意思,只是单纯见她饿了,叫她进来吃点东西。但是看着她衣袍落地的一瞬间,烈焰就在他小腹里腾腾燃烧了起来。 大帐里的榻有些硬,还窄。她纤薄的背硌在冰冷的榻板上,不禁闷哼了一声。随即他滚烫的手心就钻到了她的腰下,把她半搂半抱地托了起来。 顾倾颜还是觉得疼,昨天骑过了马,大腿疼。今天还搓了一天衣服,胳膊和腰也疼。现在被他揽于身下翻来覆去地,更觉得疼上加疼。 “封宴,你弄疼我了。”她终于忍不住轻轻地啜泣了一声。 名字唤出来,他的呼吸瞬间沉了下去。 顾倾颜也反应过来,吓得整个人紧绷了起来。 很快封宴的呼吸就恢复了应有的节奏,往她的耳下咬了一口,低哑地说道:“胆大包天。” 顾倾颜咬着唇,不敢再出声。当然封宴也不会因为她哭就停下来,还是翻来覆去地,没个节制。 到了后半夜,顾倾颜累得睡着了,封宴从她身边轻轻坐起,拿起衣袍披上,趿上鞋出了大帐。祁容临半个时辰前就来了,正和侍卫们都在帐外侯着。 “主子。”见他出来,众人立刻抱拳行礼。 “王爷的月殒又发作了?”祁容临面上有些茫然,按理说不应该啊,他白天还给封宴把过脉,并无异状。 封宴抿了抿唇角,淡淡地说道:“说正事。” 他的月殒毒不是正事?祁容临的神色更茫然了,过了会他突然明白过来,连忙清了清嗓子,说道:“围场已经检查完毕,新布了九重机关,加派了人手,确保冬猎万无一失。逃走的刺客当场服毒自尽,没能留下活口。” 每年年末都会进行皇家冬猎,用以祭祀,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但有密报称有刺客提前潜入山中,准备行刺。封宴奉旨前来抓捕刺客,设下机关。 听到没活口几个字,封宴眉紧皱,正要说话,突然听得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来。 “是宫里来人了。”祁容临扭头看了看,神色冷峻。 说话间,几匹马已经到了大帐前。马背上跳下几个太监,朝着封宴恭敬地行了个礼。 为首的,正是太后身边的海公公! “给王爷请安。”海公公行了个礼,堆着满脸的笑说道。 “免礼。”封宴淡声道:“这么晚,可是宫中有事。” “皇上昨儿去陪太后下棋,就在太后宫里歇下了。半夜里,皇上梦到一条威风的蟒蛇在山中出没,国师说此梦大吉,所以皇上此时已经启程前来猎场,想要与王爷先行进猎场狩猎。太后让奴才先过来禀告王爷,准备接驾。”海公公笑容满面地说道。 “容临,召集大家准备接驾。”封宴吩咐完,转身进了大帐。 榻上,顾倾颜还在沉睡。她累坏了,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第8章 抱她出去 封宴走到榻前,犹豫了一下,弯下腰,连人带被子一起把人抱了起来。现在的大帐全部要收起,重新支起龙帐,留待给皇帝休息。顾倾颜她们也要马上移得远一点,到溪的那边去重新扎营。 顾倾颜在被他抱起来的一瞬间,醒了过来。 “主子?”她茫然地唤了一声。 封宴没出声,伸手拉起被子,把她的脸也包裹在了里面。 抱出大帐时,海公公几人都怔住了,视线直直地落到被子里漏出来的一缕乌发,满脸的不敢置信。 顾倾颜没穿衣服,封宴不能让别人来抱,等她穿好衣服出去,又会让海公公看到脸。所以不如他直接抱去外面,让她与越婶子等人立刻离开猎场。 “这位姑娘是?”海公公走到容祈临身边,疑惑地问道。 祁容临握了拳,抵在唇边轻咳:“不知道。” “竟是王爷亲自抱她,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祁大人当真不知?”海公公一脸的不敢置信。 “当真不知,公公歇着吧。”祁容临应付了几句,抬步走开了。 海公公歪了歪脑袋,肥肥的脸上慢慢挤出了一个假笑,小声道:“前些年王爷大胜归来,身子就一直不爽,皇上和太后一直担心王爷无法绵延子嗣,看来是多虑了。” 几个小公公围在他身边,点头哈腰地附和。 “外面都说王爷不能人道,如今可算是真相大白了。” “公公禀报了太后,太后一定高兴,公公又可得到嘉赏。” 海公公挥起拂尘,凝视着封宴的背影说道:“去查一下那女子是何人。” “是。”一名小公公立刻点头。 “正好出来了,你去打探一下,顾家那个不识好歹的死丫头找着没有?”海公公走到一边的石头上坐下,招过一个小公公过来低语。 “是,小的马上就去。”小公公作了个揖,转身就去牵马。 海公公阴沉着脸色,骂道:“不知死活的玩意儿,洒家说了让她跪着过来,她就得跪着过来。” 石屋里,顾倾颜缩在被子里,抬眸看向封宴。 “穿好衣服,”封宴把她的衣服放到榻上,转身往外走。 顾倾颜等他出去了,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晚些我让人给你送药。”封宴突然出声。 他竟还没走,就在门边看着。 顾倾颜脸红透了,埋着头小声哼道:“不用了,不是很疼。” “换衣吧。”封宴低低说完,转身就走。 顾倾颜脸跟在滚烫的水里打过滚一样,摸一下,指尖都烫得可怕。 “都快点,收好东西。”越婶子过来了,急匆匆地催促众人出去。 外面停了几驾马车,马儿拖着板车的那种,没有棚。女人们搂着大小包袱出来,在一辆马车上挤紧了,其余的马车全部用来拖东西。 没一会,马车急匆匆地开拔了。顾倾颜挤在人堆里,艰难地扭头看向大营,人群之中,只见封宴已经换回了锦衣长袍,披着玄色披风,气势十足地站在人群里。十多个士兵正抱着长长的布匹出来,绕着之前的营地围起,不多会儿,封宴的身影就被布给拦在了里面。 走了一盏茶功夫,马车停到了一处空旷处。她们在这地方重新安营扎寨,这时候顾倾颜才知道这是皇家猎场。皇家狩猎即将开始,封宴是来提前清扫猎场的,以防有刺客混入,还要负责狩猎时的防护。 皇帝不信任任何人,只信他,所以这些事都交给他来办。 “周姑娘,祁大人打发人过来传话,说你身子弱,做不了活,你就好好歇着吧。”越婶子一脸不情愿地过来,打量顾倾颜一眼,冷冰冰地说道。 “我可以的,我没事。”顾倾颜赶紧说道。 “你娇滴滴的,免得倒下了,祁大人还要问我的罪。”越婶子皱皱眉,走开了。 旁边的女人都朝顾倾颜看了过来,她有些尴尬,赶紧挽起袖子,和众人一起去搬东西。她真瘦,力气也小,搬不了重物,但又怕别人嫌弃看轻,于是咬着牙拼了命地去搬、去抬、去拖。 忙了大半夜,天亮了。 “你们这儿谁是负责的?”这时一个小公公骑着马追过来了,滴溜着一双眼睛往人群里看。 “是奴家。”越婶子面上带笑,朝着小公公福身。 “你们的人都在这儿了?”小公公打量着众人,一脸嫌弃地问道:“昨儿晚上,是哪位姑娘伺候的王爷啊?” 越婶子愣了一下,眼神嗖地一下落到了顾倾颜的身上,她的背更弯了,一看就是在躲着公公。 “公公这是何意,我们这些粗使仆妇,哪里入得了王爷的眼。”越婶子收回视线,堆着笑摇头。 “不对啊,我明明看到王爷帐中有个女子,就是你们其中的一个。”小公公握着马鞭,慢步走进了人群里。 众妇人都垂着脑袋,缩着肩膀站着,大气也不敢出。小公公一个一个看过去,只觉得全是粗鄙之人,实在不堪入目。正欲转身时,猛然看到缩在人群最后面的顾倾颜,立马走了过去。 “你抬起头。”小公公用马鞭往她肩上戳了戳。 这变故来得太快,众人都来不及反应,顾倾颜的面纱被小公公一把拽了下来。随着面纱落下的,还有顾倾颜松松挽着的长发,直接挡住了她的脸。 小公公紧抓着面纱,猛地撩开她的另半边发,随即猛地后退了一步,一声怪叫:鬼啊…… 顾倾颜半边脸乌漆漆的,上面疤痕交错,一只翻白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嘴巴又快咧到耳根下,十分丑陋。 面纱被小公公丢回来,他也顾不上再多话,跳上马背就跑了。 顾倾颜松了口气,捡起面纱重新戴上。 脸上涂的是锅底灰,疤痕是揉黑的面团捏的。这扮丑的功底,也是这几个月来为了吓退贼人练成的。寡妇门前是非多,刚搬到那个小破屋时,常有男人想打她们母女四个的主意,姨娘和她便想出了扮丑的主意。半夜里黑漆漆的,昏暗的光线一照,骇人极了。 众妇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脸,静了片刻之后,纷纷自觉地散开去干活。 “你爬了主子的榻?”越婶子咬牙,压低了声音问顾倾颜。 第9章 他有新欢了 顾倾颜沉默。 “赶紧收拾东西滚蛋!”越婶子脸色大变,一把抓着她的胳膊往前狠狠一推:“你这个脏东西,沾着祁大人的光来讨口食吃,竟敢沾染王爷。你贱命一条,我本可以不管。但宫里的贵人若知道你干了这等丑事,你死不足惜,我们这些人可还想活。” 顾倾颜无法解释,只得沉默地往营地外走。 她并没有因为越婶子的骂而难过,最近半年,比这难听的骂声她都听过。她更害怕的事,是落到海公公手里,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怎么了?”许康宁赶过来了,看到她正一个人走开,赶紧问道。 “她吃不得苦,要先回家去了。”越婶子拦住了许康宁,不满地说道。 “她明明吃得苦,昨天她干活都没停过。越婶子如今怎么也欺负人了。”许康宁拧眉,拂开了越婶子的手,大步追赶顾倾颜去了。 “浪货,一个晚上全勾搭齐了。”越婶子黑了脸,啐了一口,扭头走开了。 顾倾颜并不想与许康宁有结交,听到他叫自己,走得更快了些。 “周姑娘,你莫怕。”许康宁拦住她,温柔地说道:“她们不留你,你就跟着我采药吧。” 顾倾颜摇摇头,绕过他就走:“多谢。” “你走不了的,皇上马上就到了,外面全是御林军。”许康宁说道。 顾倾颜停下脚步,心里犯起了愁。若真如此,她确实走不了。 她小声问:“今天也要采药吗?不会闯进猎场吧?那可是会杀头的。” “我们就沿着这溪边东边走,和猎场是两个方向。而且我采药是宫里特准了的,专供御医局所用,这药也只有这几天能采,必须得抓紧。”许康宁笑笑,露出几颗大白牙。 “多谢许大夫。”顾倾颜思索片刻,若能采得一些许康宁用不上的药材攒着,两个妹妹头疼脑热,也好使用。 “我去拿药篓子,你在这儿等我。”许康宁转过身往营地飞奔。 没一会,他带着药篓子回来了,笑道:“你放心,你是我师父的朋友,我一定照顾好你。” “我不是你师父的朋友。”顾倾颜无奈地解释道。 “那是他救你回来的?你识字吗?不然我让他也收你当徒弟。我今年十七了,你多大?”许康语气轻快地问道。 “十九。”顾倾颜说道。 “周姐姐。”许康宁又咧嘴,憨憨地笑了起来。 突然,他停下脚步,拉了拉顾倾颜的袖子,指着前面说道:“你看,那就是我师父。” 顾倾颜抬眸看去,只见远远的路上,几匹马正跟着一驾马车往前走。封宴走在前,身侧是穿了一身骑马装的年轻女子,不时伸手摇一摇封宴的袖子,仰起头看着他笑。 “那个玄色披风的就是咱们主子,昨晚你见过了。那女子是丹阳郡主,她是主子的青梅竹马。后面那个青色披风就是我师父。”许康宁兴奋地说道。 顾倾颜情不自禁地看向郡主,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身贵气,娇憨可人。 人生而不同,有人生来受苦,有人生来受宠。她半夜承完宠就被清扫出门,而别人却能骑着高头大马与他并肩去猎场。 正看得入神时,只听到身后传来了一把温润的嗓音。 “二位,请问进猎场,是这条路吗?” 顾倾颜的背猛地僵住,慢慢转身看去,只见面前站的人正是秦归明,他骑于马上,身后是一驾精致的小马车,马车帘子打开,里面坐着一位面若芙蓉的少女。 秦归明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落到许康宁身上,问道:“原来是许大夫。” “见过公主殿下,见过秦大人。”许康宁抱拳回礼,笑眯眯地说道:“这是下山的路,皇上的金銮驾从前面那条路过去了。” 这是五公主,封熙柔。 “我刚刚要看冰绒花,秦郎陪着我走了一会儿,所以迷路了。他今日奉诏来侍驾,为我耽搁了。许大夫,劳烦您带路可好?”封熙柔温柔地说道。 秦郎? 不过数月光景,秦归明有新欢了?还成了公主的身边人? 顾倾颜怔怔地看着秦归明,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秦归明察觉到了顾倾颜的视线,扭过头看向了她,这一眼,眉头不禁拧了起来。 顾倾颜和他对视了片刻,慢慢地侧过身去。 “这位姑娘是?”封熙柔也看到了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这是周姐姐,我带她一起采药。”许康宁大大方方地说道。 顾倾颜无奈,只能又转过身来,向封熙柔福身行礼:“给公主请安。” “你为何戴着面纱?”封熙柔好奇地问道。 “周姐姐脸上受了点伤,不能见风。”许康宁随口编道。 封熙柔点点头,微笑道:“许大夫,周姑娘,带路吧。” 许康宁拉了一把顾倾颜,走到了前面,小声说道:“今天这药就是为五公主采的。她自小体弱,是师父给她看的病,现在也是师父一手负责给她调养。” 顾倾颜面无表情地盯着脚尖,沉默地往前走着。 “你别害怕,把他们带到皇上那儿,咱们继续采药。”许康宁又道。 顾倾颜冷静下来,猛地停下脚步,她不能去,海公公和封宴都在那儿。 “没事的,我们就把们带到猎场外面。”许康宁拉住她的袖子,轻轻摇了摇:“不用怕我师父说你,又不是你自己要走,是越婶子欺负人。” 顾倾颜苦笑,走不得也留不了,这冤家路窄,怎么偏偏遇到秦归明了。 “秦郎,那枝雪梅好看,我想要。”走了没一会,封熙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好,我去采。”秦归明从马上下来,大步往路边走去。 路边一株野梅树,枝头堆满了大红的梅花,衬着雪色,分外艳丽。 顾倾颜扭开头不看,心头一阵密密的酸麻之意。去年生辰,秦归明也给她采过梅,天还未亮,便顶着满身风雪,捧着开得正好的梅花出现在了她的门口。 不过一年光景,他去帮别的女人折梅枝了。 “你为何在这儿?”秦归明采花回来,见封熙柔正与许康宁说话,于是扭头盯住了顾倾颜。 第10章 她是药引子 顾倾颜抬眸看他,片刻后,小声说道:“你管我?” 秦归明拧拧眉,正欲说话,封熙柔朝二人看了过来,温柔地唤道:“秦郎,你在做什么?” “你是罪臣之后,既要改名换姓,那便藏好了。”秦归明匆匆丢下一句,嘴角扬起笑,快步走向了封熙柔。 顾倾颜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她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秦郎我手冷。”封熙柔抱着梅花,又撒娇。 秦归明捧着她的手,往她手心里呵气,温柔地给她揉搓着,小声说道:“说了山里冷,你非要来。” “我想陪秦郎。”封熙柔笑眯眯地看着他。 “坐进去吧,把帘子拉紧。”秦归明说道。 封熙柔乖乖地坐了回去,没一会,马车继续晃悠悠地往前。她身子弱,所以马车走不快,一直走到了午后才赶到了猎场。 这里不是之前的扎营的地方,是猎场里面。 马车停下来,秦归明小心地把封熙柔从马车上抱下来,再小心地放到地上,捧着她的手,陪着她慢慢地往猎场走去。 封熙柔半个身子都靠在他的身上,看着极是柔弱。 顾倾颜别开脸,往路边走了几步。再多看一眼,她的眼睛都要烂掉! “王爷,师父。”许康宁突然挥起手,乐呵呵地打起了招呼。 隔得远远的就看到了封宴,他背着长弓,正把箭囊往腰间挂。祁容临站在他身边,不知在小声说什么。听到许康宁的声音,祁容临扭头看了过来,只一眼,面上的神情就僵住了。 顾倾颜尽量缩着肩,不让那边的人看到自己,可祁容临显然已经发现了她。正暗暗叫苦时,只见海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堆着一脸的谄笑,朝着这边奔了过来。 怎么全凑一堆来了? 顾倾颜咬咬唇,肩缩得更紧了。 “走快些,五公主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还是第一回来猎场,得好好伺候。” 海公公越走越快,目不斜视地从顾倾颜面前走了过去。太后年迈,随时可能挂掉,他可不想去皇陵呆着,所以得尽早寻个新主子,到时候可以过去侍奉。 顾倾颜松了口气,幸好,海公公的注意力在五公主身上。 刚刚缓过神,祁容临到了二人面前。 “你们怎么来了?胡闹,还不走。”祁容临教训道。 “五公主迷路了,让我带路。还有,越婶子要赶周姐姐走,我只好带着她。”许康宁解释道。 “为何赶你走?”祁容临惊讶地看向顾倾颜:“你做了什么?” 她能做什么?还不是因为越婶子以为她是祁容临的人,晚上又去爬了封宴的榻。 顾倾颜埋头不语,只当听不到,手指捏着许康宁的袖子轻轻摇晃,示意他赶紧走。 “师父,越婶子忒欺负人了,骂得可脏。”许康宁沉着脸,不服气地告状:“周姐姐一个人能走去哪里?都封山封路了。” 祁容临扭头看了一眼,拧眉道:“行了,你们赶紧走。” “祁大人,你竟有女人了?”这时,一把脆爽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抬眸看去,只见丹阳郡主握着马鞭,歪着脑袋,正好奇地看着她。 “民女不是。”顾倾颜眼看祁容临脸色难看,连忙福身埋头。 “那是你的?”丹阳又看许康宁,笑嘻嘻地说道:“你们师徒二人,总有一个是她男人吧?本郡主听说,祁大人安排了个女人跟着一同前来了,就是她吧。” 顾倾颜心头一震,原来丹阳话里有话,这是在怀疑她是封宴的人。 造孽啊,今儿是怎么回事,怎么所有人都冲她来了? 丹阳走到顾倾颜面前,掀开她的面纱看了一眼,拧着眉说道:“怎么这么丑?” 顾倾颜赶紧把头埋得更低了,“郡主恕罪。” “你丑到我了,跪下!”丹阳俏脸一沉,马鞭按着顾倾颜的肩,用力往下一按。 顾倾颜跪在湿冷坚硬的地上,膝盖一阵刺痛。 “郡主!”祁容临冷下脸,不悦地说道:“她是下官的人,就算冲撞了郡主,要罚也请先罚下官。” 丹阳咧嘴,不以为然地说道:“本郡主才不会罚你,谁让你是宴哥哥最信任的人呢?行了,你想要女人,本郡主会给你找最美的。至于这个丑八怪,就让她在这儿跪着吧。” “郡主,你不要为难下官!”祁容临面色更难看了。 “就为难你,如何?”丹阳郡主瞪了祁容临一眼,冷笑道:“别以为你们做的事我不知道,贱婢敢染指宴哥哥,该跪。” 祁容临眸中闪过一丝错愕,深深地看了一眼丹阳,大步往营中走去。 “想告状?我不怕!你敢告状,我就告诉皇上,你们给他找这种下贱胚子暖床,你们唆使他荒废正业。”丹阳跑过去,跟在祈容临身后说道。 许康宁呆怔地看着顾倾颜,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地说道:“你是那个药引子!” 药引子? 顾倾颜抬眸看向许康宁,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何封宴要在外面买个小通房。 原来是做药引子用的。 她心里一阵苦涩。 她的命啊,真是烂。人家是当活人的替身,她是当药引子的替身,真是烂到家了。 没一会,天空飘起了细雪。 山里的冬天比城里要冷,她走了一路,出了一背的薄汗,现在被冷风冷雪一冻,脑子晕沉沉的开始发烫。 身边是侍卫在走动,许康宁呆呆地站在一边,全然失了主意。 丹阳郡主是长公主的独女,生来受尽娇宠,她若真的要为难顾倾颜,只怕封宴也拦不住。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许康宁见她在发抖,赶紧脱下外袍披到顾倾颜身上。 顾倾颜拂下衣袍,小声道:“许大夫快收起来吧,这样只会让我跪得更久。” 许康宁面色胀得通红,飞快地抓起衣袍,结巴道:“我去找师父想办法。” 顾倾颜垂着眸子,一动不动地跪着。 她是世间的蝼蚁,谁也护不了她,她只能自己扛。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更大了,堆了她满头满肩。 大帐里,皇帝拧着眉,一脸不悦地看着封宴。 第11章 跪着伺候 “你一向沉稳持重,便是想找女子侍奉,那我大周国无数端庄贤淑的女子供你挑选,怎么弄回来一个酒铺之女?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还带到皇家猎场,你好大的胆。” “父皇息怒,她只是通房而已,是儿臣一时兴起。”封宴沉声道。 “一时兴起、通房而已?行,你既不在乎,那你现在就出去杀了她。”皇帝怒呵道。 “不行,儿臣还没尽完兴。”封宴抬眸看去,淡声道。 “你这个混帐东西!”皇帝脸色骤沉,过了一会,又软了下来,“阿宴,你是朕最器重的儿子,你的婚事,朕一直纵容你自己作主。但你带着一个民间女子同进同出,传出去,让朝堂之中如何看你?” “那些大臣家里养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他们有何脸面说儿臣。”封宴抬眸,淡然说道:“儿臣也是凡人,也会偶有想要玩乐的心思。” “可你是最尊贵的皇子,就算是个小小的侍妾、小小的通房,也得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物,哪能如此随便。”皇帝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儿臣兴致没了就打发她走。”封宴拧眉,抱拳行礼:“父皇龙体要紧,莫要动怒。” “皇上,你不要骂宴哥哥,都怪那个女人,是她主动攀附宴哥哥,儿臣已经在罚她了。”丹阳郡主快步跑进来,歪到皇帝的脚榻前坐着,亲昵地靠在他的膝边。 “丹阳做得好。”皇帝拍拍丹阳的肩膀,低声道:“你和你宴哥哥的婚事,朕回宫之后就正式下旨。” “谢皇上。”丹阳郡主眼中一亮,立刻跪下磕头。 封宴嘴角紧抿,锐利的视线直刺丹阳。 “行了,等雪小一些,阿宴你和秦归明一起随朕进山。”皇帝挥挥手,低声说道。 “是。”坐在一角的秦归明站起来,朝着封宴作揖行礼。 几人一同出来,远远的,只见营外跪着一个雪人,雪把她的脸都模糊了,看不清眉眼。 “秦郎,去我帐里吧。”封熙柔走过来,拉住了秦归明的手。秦归明收回视线,扶着封熙柔往旁边的大帐走去。 丹阳郡主眉开眼笑地从龙帐中钻出来,跑到了封宴面前。 “宴哥哥,现在你拒绝不了我了吧,皇上要给我们赐婚。” 封宴冷冷扫她一眼,转身走向另一头的大帐。 丹阳想要跟上来,却被封宴的侍卫拦了下来。丹阳郡主气得跺了跺脚,转身又回了龙帐。 封宴越走越快,大手用力打开了帐帘,走进了帐中。 “郡主在我们身边有人。”祁容临跟进来,压低了声音:“昨日我们才来,她后脚就得到了消息,还知道了王爷身边多了个女子。” “是长公主的眼线。”封宴拽开披风,随手抛到一边,烦躁地抓起了桌上的茶碗。 “王爷眼睛看不清,天色晚了再进山,只怕……”祁容临担忧地说道。 “本王看不清,他们就一起变成瞎子好了。”封宴喝了口茶,转头看向了帐帘外。帘子是半掀起的,正好可以看到大营外跪着的那道纤细身影。 “蠢东西,就不知道装晕?”封宴拧眉看了一会,突然说道。 “周姑娘身子骨弱,都不用装,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祁容临也朝外面看去,低声道:“到时候,还得另找一个女子来给王爷解毒。” 封宴握着杯子的长指用了力,沉默片刻,杯底重重地顿在桌上。 “让许康宁把人带走。”他沉声道。 “可皇上让她跪。”祁容临说道。 封宴五指握紧,大步往门外走去:“我不让!” 雪越来越大了,顾倾颜越来越冷,眼前慢慢地发黑,身子摇摇晃晃,可她就是不想让自己倒下。影影绰绰的,她感觉有人朝自己走过来,又感觉是幻想。不会有人救她的,那些人高高在上,杀她父亲,抄她的家,抢她夫婿,拿她当药引…… “姑娘,起来吧。”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搀了起来。 她努力睁了睁眼睛,只见一个陌生的侍卫正看着她。 “五公主让我带你下去。”侍卫小声说道。 五公主? 是秦归明让公主救她的? 呵,她苦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五公主的大帐中,她正给秦归明系上披风的带子,小声说道:“既是九哥的人,总不能让丹阳给欺负死了。九哥难得有个中意的女子,我先救她回来。” “你何苦管别人的事。”秦归明拧眉,低声说道。 “九哥一向疼我,他的事,我当然要管。”封熙柔嗔怪地摇了摇他的胳膊,说道:“父皇最器重他,以后,你可能也要多倚仗他。他能多为你说几句话,你在朝堂上也能走得顺一些。” “我自会靠自己。”秦归明握紧她的手,温柔地说道:“熙柔,你信我,我会靠自己搏出一番事业。” “秦郎,我当然信你。可这人世间讲的就是这些人情世故。”封熙柔弱弱的笑笑,靠在他的怀中,小声道:“你放心,你我夫妻一体,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秦归明轻抚着她的背,视线却转向了大帐门口。一个侍卫正抱着顾倾颜快步走了进来。 “就放地上吧,让她烤火暖暖。”封熙柔看了一眼顾倾颜,说道。 侍卫把顾倾颜放到地上,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不过,她如此丑,到底哪里吸引了九哥?”封熙柔好奇地说道。 秦归明盯着昏死的顾倾颜,视线突然一滞。顾倾颜雪色的脖子上,有好几枚红痕。 那是,封宴留下的印记。 二人正盯着顾倾颜看时,封宴掀开帐帘进来了。 “九哥,周姑娘我带回来了,让她在我这儿歇着,你放心。”封熙柔从秦归明怀中起来,微笑着看向封宴。 封宴视线落在躺在地上的顾倾颜身上,面色沉沉,大步过去单腿跪坐到了她面前。模糊的光团里,她僵硬地躺着,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就像别人随手丢的一块破布。 手掌覆到她的额上,冰得吓人。 “九哥,我会照顾她,秦郎晚些与你一同进山,他不会武功……”封熙柔话说半句,突然停了下来。 封宴压根就没听她说话,他把顾倾颜抱起来,抬步就往外走。 第12章 玉娘回来了 “九哥对这丑女子是真上心了。”封熙柔喃喃道,一脸的不解。 秦归明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死死盯着封宴的背影,嘴角抿紧。顾倾颜有多美,他太知道了。可人的前程只有一条,美色与前程之间,他会选前程。可封宴不一样,他生而拥有一切,他只需要选美的那个,尽情享用。 封宴一路抱着顾倾颜,直接回到了他的帐中。 祈容临见他把人抱了回来,无奈地摇摇头,开始着手煮水煎药。 “不过是个通房,王爷未免太上心了。让那些人知道了,会拿她当靶子。王爷别忘了,如今多少人在盯着你,随时会向你下手。”祁容临小声提醒道。 “那本王就让他们万箭穿心。”封宴冷声道。 “不过短短数日,王爷这是为何?”祁容临不解地问道:“属下打听过此女的作派,她泼辣,蛮横,还不识字,完全是因为体质合适、家境合适,不会有麻烦,料想也入不了王爷的眼啊。” “你打探得对吗?”封宴转头看向祁容临,冷声问道。 祁容临怔了一下,说道:“当然,人是我看着抬进去的。” 封宴冷哼一声,揭开顾倾颜的面纱,手指摸到她的脸上,拧眉道:“她脸上怎么回事?” “她自己做了伪装,可能是怕招惹麻烦。”祁容临看了一眼,了然道。 “派人把她送回别院。”封宴放下面纱,低声道。 “我们要在猎场再停七日,万一月殒发作……”祁容临拧眉。 “到时候我下山找她。”封宴沉声道。 祁容临叹口气,只能点头。封宴已经抗旨把人抱回来了,现在留她在这儿,也不合适。 很快,祁容临就叫来了两个最得力的侍卫,驾着马车把顾倾颜送回去。 大帐前,秦归明死死盯着远去的马车,眉头紧锁。 海公公从另一个大帐中钻出来,一脸喜色地往秦归明身边凑。 “恭贺秦大人,马上就要成为驸马了。” 秦归明收回视线,淡淡地哼了一声。 “那顾家女是真没福气。”海公公咧咧嘴,笑道:“秦大人这条路走得才真真的好,当驸马,入朝堂,风光无限哪。” 秦归明面色沉了沉,转身进了大帐。 海公公撇了一下嘴角,又翻了个白眼,带着几个小公公往前走。 “九王爷不知道什么嗜好,弄了个丑女人在房里。”小公公埋着头说道:“那脸真的丑到阎王来了都吓得原地打滚。” “所以九王爷还是不行吧,所以只能找丑女?”又有个小公公接话。 “闭嘴,不要脑袋了,也敢乱议主子。”海公公反手就是两个耳光甩了过去。 两个公公挨了打,再没敢多话。 “三日后才是正式冬猎,皇上来这儿,有他的道理,都打起精神,替太后好好盯着看着。”海公公训道。 几个小公公深深地弯下了腰,再没敢抬头。 马车一路颠簸,连夜赶回了别院。 顾倾颜在路上就颠簸醒了,她从马车里出来,有些茫然地看向眼前几分熟悉又几分陌生的角门,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别院。 她回来了。 “玉娘,玉娘。”刚要进角门,听到了一声轻唤。 她怔了一下,扭头看去,只见玉娘的爹娘站在暗处,正朝她招手。 “我过去见一下爹娘。”她朝赶车的侍卫点点头,跛着脚,迈着僵硬的腿吃力地走了过去。 “我们守了一天了,总算看到你了。”玉娘爹一把拉住她,把她拖到了暗处。 这时她才看清,原来角落里还站了一个蒙了脸的女子,身形和她差不多高。 “玉娘回来了,多谢顾姑娘。你们可以换回来了。”玉娘娘把那女子推过来,轻声说道。 顾倾颜怔了一下,接着便长长地松了口气。她没想到玉娘的爹娘这么讲信用,真的把玉娘给换回来了。 “你们把衣服换上。”玉娘爹催促道。 顾倾颜和周玉娘交换了衣裳,周玉娘一脸的不耐烦,闷闷不乐地瞥了一眼顾倾颜,看着她半边乌漆的脸,骂道:“你怎么这么丑?王爷没被你吓到?” “今日有事,做了伪装。”顾倾颜解释道。 “若不是他是九王爷,我才不回来呢,谁想当个通房嘛。你们都买了便宜人了,非要叫我回来。”周玉娘嘟囔道。 原来他们也知道了封宴的身份,所以才愿意换回来。 顾倾颜苦笑,不过,这本来就是周玉娘的身份,还给她正好。 换好衣服,周玉娘快步往角门处走去。 玉娘爹小声叮嘱道:“玉娘,要好好伺候主子。” “知道了,啰嗦。”周玉娘不耐烦地挥挥手,大步迈进了门槛。 送她回来的侍卫扭头看了一眼站在暗处的玉娘爹娘,牵着马车走开了。等到侍卫走远了,玉娘爹娘扭头看向了顾倾颜,干巴巴地挤出了笑。 “你的妹妹,我已经送回了旧宅子,这也免得你跑来跑去,可以少走些路。” 好家伙!这对夫妇可真是做得绝,用完了撒手就丢。 顾倾颜冷下脸,忿然地看了一眼这对夫妇,扶着墙,迈着剧痛的腿脚,尽快地往回走去。 “她还瞪我们,我们给了她一百两银子。” “就是,醉春楼的头牌也要不了一百两,呸!给她机会亲近王爷,她还瞪我们。” 夫妇二人骂骂咧咧,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顾倾颜心里着急,她不在家,海公公派人抓妹妹怎么办?可她腿疼,又走不快,强撑了片刻,眼泪开始往下掉。真的太疼了,膝盖钻心地疼,可她又不能停,她得一直撑着,撑到家里找到妹妹。 走了好久好久,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小破院子。 门是紧闭着的,顾倾颜拖着剧痛的双腿到了门边,抬手拍门。 “二妹妹,开门。”她虚弱地叫道。 屋里没人说话。 “是姐姐,我是姐姐。”她尽力提高了些嗓门。 可是她的声音像被钝刀割过一般,嘶哑难听,声音还小。 风雪这么大,把她的声音都吞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里面的人能不能听到。她拍了好几下,浑身无力地顺着门滑坐了下来。 第13章 相依为命 “姐姐。”突然,门开了,二妹妹看着往后仰倒的她,哭着叫了一声。 三妹妹也跑了出来,她没穿鞋,一双脚冻得跟红萝卜一样,踩在雪地里奔向了顾倾颜。 顾倾颜睁大眼睛,看着穿着单薄,冻得小脸青紫的两个妹妹,心如刀绞。 那对狗夫妇,她们没有善待两个妹妹! “过来。”她鼻子一酸,把两个妹妹抱进了怀里。 姐妹三个顿时哭成了一团。 到了下半夜,顾倾颜拖着发疼的腿,烧了开水,把家里仅有的被褥都抱到一张小床上来,用瓷碗装了几碗滚水,放到榻上,姐妹三个轮流把手脚搁在碗前取暖。 “姐姐有钱,明日就给你们买袄子,咱们也买炭盆买柴火。”她心疼地抚着两个妹妹冻烂的小脸,眼泪扑嗖嗖地落。她虽是吃了两日苦,可是在封宴府里还是没冻着的,还吃得好。 可怜两个小的,这才几日,就成了这般模样。 “姐姐,你腿疼不疼啊,你疼不疼?”二妹妹抱着她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晚上走路时,好几回都支撑不住摔到地上,二妹妹想帮忙,但她太弱了,只能抹着眼泪看她强撑。 “有一点点疼,明日我就去抓药,咱们都好好活着。”她吸了吸鼻子,把两个妹妹揽进怀里。 “姐姐,我可以做很多活,以后我也去外面赚钱,我能养姐姐,再不让姐姐吃苦了。”二妹妹紧紧搂着她的脖子,眼泪嗖嗖地流。 “我也能,我也能做很多活。姐姐我给你揉腿。”三妹妹紧紧抱住她的腿,哇哇大哭。 顾倾颜搂着两个小的,暗暗发誓,她得强大起来,绝不让人再肆意欺负她。 一夜无眠,到了天亮时,风雪还是那么大。她把袄裤脱下来,飞快地拆成两条小的给两个妹妹穿上,再用破被子裁成两件小披风,一人给包了一条。 准备做完了,打发两个妹妹去烧开水,她关好门窗,小心地从墙角砖缝里把银子全取了出来。她得另外寻个住处,不能让海公公再寻到她。然后再拿些钱去买点酒糟,酿些冬酒去卖。 她想过了,若周玉娘的爹娘不帮她卖酒,她就威胁她们把玉娘的事说出去。 人是要狠一点才行的,不狠不行。 她打定了主意,拖着两个妹妹上了街。不一会,她就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小屋,虽然很小很破,但胜在独门独院,一年只要租金二十两,可以三个月一付。 她爽快地付了头三个月的,带着两个妹妹搬了进去。 等安顿好了,她又去旧衣店买了三身袄子,还割了巴掌大一块猪肉,买了好大一根白萝卜,给两个小的做了一顿萝卜炖肉,把两个小的肚子都撑圆了。 自己的妹妹,还是得自己养。 吃完饭,两个妹妹催着她去医馆看腿。她舍不得钱,自己采了些草药,打了一点白酒,回去自己用白酒加草药揉腿。 二妹妹找借口出去溜了一圈,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缺了口的瓷酒瓶子。 “酒楼后的垃圾堆里就有酒瓶子,可以装热水,姐姐就这么绑在腿上,暖暖腿。”二妹妹用清水洗干净酒瓶子,装上热水,用帕子包上了过来给她捆在腿上。 “姐姐,我刚刚在酒楼看到嫡姐了。”二妹妹看她包完了腿,突然瞪起了眼睛,气呼呼地说道:“我让她给我一个饼吃,她都不肯。等我长大了赚了钱,买十个饼去她面前吃,馋死她。” “二姐姐错了,周大娘说,让你生气的人,你得拿菜刀砍他。”三妹妹摇头,跑到厨房里拿来菜刀,挥挥着嘴里喊着砍砍砍。 周氏夫妇果然凶悍。 顾倾颜把三妹妹的菜刀拿了回来。可想了会,觉得拿菜刀砍他这句话说得有道理,于是她让二妹妹把家里能找到的铁器都找了过来,统统归整好,做成了武器。 海公公若再派人来,她就和他们拼了。猎场一行,她算是看穿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海公公不给她活路,她就和他拼到死。 两个妹妹也各自挑了把衬手的,三妹妹就爱菜刀,举着菜刀在院子里杀杀杀地练。二妹妹用木棍绑上了柴刀,往前不停地刺戳。 雪又落下来了,外面隐隐传来马蹄声,听声音是往城外方向去的。 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想到了封宴,等他冬猎回来,不知道会不会知道房中换了人? 罢了,这不该是她想的事。 接着一连数日过得很平静。海公公没出现,周家人也没再来找她。 这几日她做了些糕点,在路边支了个小摊卖。 夜色已深,卖完最后一块糕点,三姐妹开始收拾小摊。其实她是想把最后几块给妹妹吃的,可妹妹不肯,非要卖掉再回去。 “姐姐,我们挣钱了。”二妹妹捧着装钱的陶罐,笑呵呵地晃了晃。 “姐姐好厉害。”三妹妹竖着大拇指,崇拜地看着顾倾颜。顾倾颜以前也想过做东西卖,但是她没钱买材料,只能干着急。现在有银子了,她可以尽情发挥了。 “姐姐,你看那个人好威风啊。”突然,二妹妹抬头看向了前面。 顾倾颜看过去,只见一人一骑正快马加鞭地过来,马背上的人正是封宴! 他怎么回城了? 冬猎不是十天的吗? 她飞快地埋下头,用手里装糕点的竹篮挡住脸。 封宴很快就从她面前过去了,马蹄踏起的飞雪溅到她的裙摆上,顿时三妹妹就不乐意了,跳起来嚷嚷道:“坏人把姐姐的裙子弄脏了。我姐姐只有一条裙子啊!” 马背上的人扭头看了一眼,手往腰带上摸了一把,手一挥,把钱袋丢了过来。 钱袋准准地落在了顾倾颜的脚边,她跳起来,拖起两个妹妹就跑。跑出去几步,她扭头看向钱袋,咬咬唇,又回去捡了起来。 这是钱啊,有钱为何不要? 她把钱袋塞进怀里,拖着两个妹妹埋头跑进了小巷。 就在此时,封宴突然折返回来,他端坐于马背上,拽着缰绳的手背都暴起了青筋,一双锐利的视线死死盯住幽深的小巷子。 他眼睛看不清物,但嗅觉一向好,方才过去时,他闻到了熟悉的香气。脑海里掠过扭头时看到的身影纤细,柔软……倒是很像玉娘。 第14章 就在暗巷里 不过玉娘只有兄长,没有妹妹。而且她此刻应该在别院,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是他弄错了? 封宴拧拧眉,掉转马头准备回别院。 因为月殒发作,他的双目已经完全赤红了。这次的月殒来势汹汹,发作得比前两回要厉害。他寻了巡山的借口匆匆下山,路上有祁容临给的药暂时克制住药性,但现在药物已经失效,马上就要暴发了。 他握紧了缰绳,马鞭凌空甩起,啪地一声,抽碎了空气。 骏马高仰起前蹄,正要纵蹄高越时,封宴心脏处似有尖锥狠狠锥进去,痛楚凌厉地在他胸腔中爆发,高大的身子从马背上重重坠落。 “你怎么晕在这儿,快起来。”顾倾颜从巷子里跑了出来,看到摔在地上的他,顿时急眼了。 她听到马蹄去而复返的声音,折返回来躲在角落里观察他,很害怕他是看到了自己,毕竟自己当替身的事可不能露馅。没想到,竟然看到他坠马的一幕。九王爷昏死在此处可不是好事,万一招来官兵,被海公公发现她躲在这儿,那就麻烦了。 “你快把你主子带回去。”她拍了拍马背,让它跪下,然后吃力地把他往马背上拖。 可他太沉了,根本不是她能搬得动的。折腾了好半天,也只是把他拖到了路边。 就在她累得满头是汗时,封宴突然睁开眼睛,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顾倾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他手腕上咬了一口,趁他吃痛,撒腿就跑。 封宴脑子里现在全乱了,他只知道眼前的是玉娘,他不能让玉娘走。 “玉娘,回来。”他支起身子,蹒跚着往巷子里追去。 眼看就要到顾倾颜住的小破院子了,顾倾颜不敢往前跑,唯恐让他知道自己的住处,索性拐头钻进了另一条小巷中。 躲了一会,只听得外面扑通一声,重重的摔倒声传了进来。 顾倾颜犹豫了一下,从藏身之处轻手轻脚地出来,看向前方。只见封宴又摔在了地上,身体痛苦地拱了起来。 他发病了! 顾倾颜反应过来,赶紧转身就跑。 不管他了,她和他没关系。她是人,才不是药引子。 可走了几步,顾倾颜又忍不住扭头看向他。若让他死在这儿,官兵一定对这里大搜特搜,说不定住在这里的人都得倒霉陪葬。尤其是她已经交了三个月的房租,总不能才住上几天就泡泡了吧。不行,还是得把他拖远一点才对。 思忖片刻,她上前去拖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前拖。 “玉娘,你怎么在这儿!”低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她抬眸,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落到了他滚烫的手心里,被他紧抓着带进了怀里。 封宴脑子里一阵清醒又一阵迷糊,他知道自己不在别院,但眼前女子定是玉娘没错。两度肌肤之亲,她的声音和触感都不会假。 “玉娘?说话!”他低哑地唤了一声。 顾倾颜没敢应他。 “扶我起来。”他显然察觉到她的抗拒,双手勉强支起身子,一把将她揽到了身下。 顾倾颜贴到他身上的一瞬,眸子猛地瞪大了。 他这反应也太强烈了,硌得她浑身紧绷,连大气也不敢出。 “别怕。”封宴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声,手抚上了她的腰带。 袄裙没一会就被他给撕开了,顾倾颜虽然知道他在这种事上不会有太多怜惜,可被他抵在湿冷的墙上时,还是感觉分外委屈。可她逃不开,她整个人都被他给钉在他身上了,只能被他拖拽着,摁揉着,随着他的沉浮而颤抖。 “封宴,你混帐。”她又被他给弄疼了,呜咽着骂了一声。 很快,他滚烫的唇就堵了上来。 前两回他可没吻过她…… 顾倾颜吓到了。 封宴的吻很深,不止吻过了她的唇,甚至一寸寸往下,腰上小腹上都留下了记号。 顾倾颜真觉得自己要死在这个晚上了,他力气怎么用不完?万一来人了怎么办?妹妹找出来又怎么办?正慌张时,二妹妹的叫声竟然真的传了过来。 “姐姐?姐姐你在哪里?” 顾倾颜死死咬住了他的肩,不敢发出声音。 可他弄出来的动静大啊,没一会,二妹妹显然是听到了动静,往这边寻了过来。 “姐姐,是你吗,姐姐?你怎么不回我?” “混帐。”顾倾颜抡起拳头,往封宴的身上捶了几下。 封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紧揽住她的腰,死死地抵在了墙角的大树后面。 二妹妹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拐角处,她探过小脑袋往巷子里看,但没胆子进来,只站在那里小声唤了几声姐姐,伸出脚试探了一下,又缩了回去,茫然无助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叫起了:姐姐、姐姐…… “姐姐?”封宴俯在她耳边,低低地问道:“你怎么会有妹妹?你不是玉娘?” “我当然有妹妹,你放开我。”顾倾颜哽咽道。 真的不是玉娘? 封宴呼吸沉了沉,想退出来,但只退了一点,又完全控制不了地重新沉入。 “我负责。”他低哑地说了一声。 二妹妹往另一个方向寻过去了,顾倾颜怕二妹妹遇到坏人,又怕二妹妹到这里看到不堪的一幕,又急又气,又羞又恼,气得不管不顾地往他脸上狠咬了一口。 封宴闻到了血腥气,那股火蹭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不知道后来怎么结束的,他弄到最后又昏死过去了。 顾倾颜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往巷子口看,只见他的马正甩着尾在巷子口等他。她把马牵过来,吃力地把他推到了马背上,拍了拍马屁股,让它把封宴带走。 再别遇上了!这辈子再也别遇上了! 马儿驮着封宴到了别院大门口,侍卫看到他回来,赶紧把他从马背上抬下来,抬着往别院厢房跑去。 已经睡下的周玉娘听说封宴回来了,喜滋滋地起来梳妆,换了一身薄若蝉翼的翠色衣裙,匆匆赶到了封宴的房中。 周玉娘的脸与顾倾颜真的很像,只是她更丰腴一些,眉眼间更有成熟女人的风情。侍卫们并不是天天看到她,一眼看过去,只当她就是顾倾颜,而她又穿成这样,侍卫眼睛根本就不敢乱看,赶紧埋头走开了。 第15章 砍他,砍砍砍 “王爷,妾身来服侍你。”周玉娘跪坐到榻前,欣喜地看着封宴俊朗的脸,忍不住伸手就想摸他的脸。 她还以为是给个老头子当通房,没想到撞了大运,她竟成了封宴的女人。 手快碰到封宴时,房门砰的一声推开了,祁容临急步走了进来,手里抓着一只药瓶。 “如何?是不是已经同过房了?”他扫了一眼周玉娘,视线落到她故意露出来的大片肌肤上,神色僵了一下,慌忙转开脸。 周玉娘看了看封宴,结巴道:“你、你是谁啊?” 祁容临拧眉,闭着眼睛问道:“王爷方才有没有宠幸你?” 周玉娘又看向封宴,横下心,点头道:“王爷……他,他很勇猛……” 祁容临眉头锁得更紧了,但他不好睁眼,只能说道:“你先下去。” 周玉娘见他一身锦袍,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只好瑟缩着肩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倒是会装。”祁容临脑中闪过顾倾颜蒙着面纱,只露出来的那双清澈的眼睛,又想到方才浓妆艳抹衣着艳丽的周玉娘,一阵反感。 不过他来不及计较周玉娘的事,一个大步上前,抓起了封宴的手给他搭脉。封宴在狩猎时突然发作,祁容临帮他做了掩护,让他匆匆下山找周玉娘。可他们得在天亮之前赶回山里,不然就会引来皇帝的猜忌。皇帝宠他,但也忌惮自己这个能力超强的儿子,尤其是近两年,越来越防备封宴。他之前的功勋,反而变成了悬在他头上的利剑。 “还好,暂时压制住了。”祁容临把完脉,松了口气,匆匆叫进了侍卫,驾上马车,准备封宴猎场。 “你们带王爷去哪里?”周玉娘站在廊下,缩着肩膀,一脸疑惑地看着祁容临。 “周姑娘,好好呆在这里,不要再乱跑。”祁容临抬眸看去,只见她衣裳薄到里面肚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赶紧别开了脸。 转念一想,可能也正是因为周玉娘会勾人,才能让封宴不顾他人眼光,在大营里就幸了她吧。 马车匆匆出了别院,封宴一直在沉睡,直到快天明时才醒过来。 他揉了揉眉心,支起身子,一脸茫然看向了祁容临:“你何时来的。” “昨晚。”祁容临捧上干爽的衣袍,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脸。他的脸上有几枚清晰的牙印,等下还不知怎么向众人解释。 “你看着本王干什么。”封宴换上衣服,抬头迎向了祁容临的视线。 祁容临叹息,递上了一面铜镜。 封宴接过镜子,疑惑不解地往脸上照了照,顿时怔住。昨晚的一切记得并不太清,只知道他又抱着玉娘荒唐了许久。那女子看着闷闷的,可是每当那时候,总能激得他热血沸腾。 “她安顿好了?”封宴放下镜子,随口问道。 “安顿好了。”祁容临点头,半晌后,又问道:“王爷,当真喜欢这种模样的?还是因为……” 因为刚开荤,所以新鲜? 封宴扫他一眼,长指勾开了马车帘子往外看。 “太慢了,我骑马进山。”他沉声道。 “眼睛好些了?”祁容临突然反应过来,凑过来问道。 “能看清一点。”封宴点头。 这毒已经发作了三次,发作时一次比一次凶猛,但过后,人却轻松了许多。 “哎,若周姑娘能为王爷彻底清除月殒之毒,也算功德一件。”祁容临想到昨晚她那艳俗的样子,决定接受那样的她。本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做不得大的指望。 封宴很快就单人匹马进了山林,祁容临让人把马车赶回城,自己带着侍卫不紧不慢地进了林子。 这场冬猎,封宴不能出风头,所以猎不到猎物最好。 …… 一晃数日。 京城。 顾倾颜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她今天还得做糕点去卖,得趁海公公他们回京之前把糕点名头打出去,起码攒一批爱吃她糕点的主顾,就算不出摊,以后也能送货到家。 忙忙碌碌了两个时辰,做好的钵钵糕满满地装了一篮子,三姐妹推着独轮小车出摊了。 小车是顾倾颜找人买的旧车,央着人修好了轮子,但推起来还是不太畅快,总是往一侧倒。两个妹妹一左一右地扶着独轮车,一路上大声吆喝。 “好吃的钵钵糕,顶顶好吃的钵钵糕。” “大叔,婶子快来买钵钵糕吧,吃了我姐姐做的钵钵糕,长命百岁哒。”三妹妹小手在胸脯上拍得啪啪响,大声叫卖。 “小丫头还挺会吆喝的。”两个黑脸大汉围过来,不怀好意地打量三姐妹。 顾倾颜为了避免麻烦,头发已经梳成了妇人式样,还故意把脸给抹黑了,点了几个麻子,骤然看去,就像三十多岁的妇人。 “大叔买钵钵糕吧,吃了我家的钵钵糕,身体强壮,长命百岁。”三妹妹捧起一个钵钵糕,期待地看着大汉。 “好啊,我就吃一个,变得强壮一点。”男人居心叵测地大笑起来,一把抓过钵钵糕塞进嘴里。 顾倾颜暗道不好,这是遇到地头蛇了,只怕今日这一篮子钵钵糕全要白做。 “还真不错。就是这娘们太丑了,两个小的又太小。”男人吃完钵钵糕,又来打量顾倾颜。 “小也没关系,长得水灵就行。你看这个大一点的,刘老爷就爱这种嫩姐儿,把这个抓回去就好。”另一个看向了二妹妹。 二妹妹吓得连忙往顾倾颜身后躲。 顾倾颜一把摸出了篮子底下的菜刀,怒斥道:“别碰我妹妹。”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双双朝顾倾颜看了过来。其中一个一把就薅住了顾倾颜的衣领,嘲讽道:“有本事你砍啊。” “砍他,砍砍砍。”三妹妹从独轮车里摸出她的那把刀,挥着就冲向了大汉。 二妹妹也不甘示弱,马上拿出了自己做的那把刀,长棍子上绑的砍刀,挥着冲向大汉。 力气虽小,人儿也矮,可奈不住真的是两把刀啊,还磨得锃亮。 “欺负姐姐,我砍砍砍。”三妹妹力气不足,胜在不怕,小细胳膊挥着,朝着大汉的屁股砍。 大汉穿着厚袄子,屁股上那一块楞是被三妹妹给砍开了,棉花在风里乱飞。 二妹妹就用那砍刀去戳男人的背,尖叫不止。 第16章 两个老东西死了 顾倾颜见两个妹妹动手了,怕她们吃亏,不管不顾地也挥起了菜刀。 两个壮汉平时欺负人惯了,头一回被一大两小三个女子砍得抱头鼠窜,咆哮着往人群外跑了。 “你个臭娘们,你们等着。” “看爷回来揭了你们三个的皮。” 人群里一阵爆笑声。 但很快就有人婶子过来拦住了姐妹三个,提醒道:“大妹子,你可得罪人了,这两个是刘爷的手下,这一片没人不怕的。你们赶紧走吧。” “对啊,赶紧逃吧。”又有人点头。 顾倾颜知道讨生活难,但没想到这么难。刚太平了几天,竟遇到了地头蛇。 但祸已经闯下了,刚刚若没反抗,说不定两个妹妹已经抓走了。 “我们走。”顾倾颜心里有了主意,把钵钵糕直接分给了围观的人,带着两个妹妹,推着独轮车回去了。 “姐姐我们怎么办?”二妹妹红着眼睛问道。 “没事,姐姐有办法。” 顾倾颜前几日跟着许康宁上山,识得了些草药。她换了衣服,匆匆跑了趟药铺,买来了自己想要的药,煮了一大锅水,带着三个妹妹又喝又擦。 没一会,三姐妹身上全起了红疹子,看着很是可怖。 “这几日不卖糕点了,我们就在家里绣花。就算他们找过来,我们就说得了瘟疫,他们就不敢靠近了。”她看着不停挠胳膊的两个妹妹,小声说道:“你们别挠,挠坏了就成真麻子了。” “那我就当真麻子。”三妹妹吸了吸鼻子,哭道:“我才不要被抓去给刘老爷。” 顾倾颜搂过两个妹妹,小声安慰道:“没事的,我们可以撑过去,等冬天过了我们就离开。” 现在太冷了,她怕两个妹妹在路上冻伤冻坏,只能等开春再走。而且海公公的眼线一直在城门口晃悠,万一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那才叫惨。 “可是好痒啊,好痒啊。”三妹妹挪着肩背,难受地嘟囔。 “我给你摸摸。”顾倾颜手伸进三妹妹的衣服里,像抚小猫儿一般给她抚着背。 “有人吗?顾姑娘在不在?””外面响起了周玉娘爹娘的声音。 他们怎么又来了?难道玉娘又跑了?有完没完! 顾倾颜面色一沉,摸起菜刀就走了出去。 玉娘爹娘正揣着手,一脸嫌弃地左顾右盼,猛然听到脚步声,双双扭头看向了顾倾颜。只见她顶着一脸红疹,手里握着菜刀出来,吓得连连后退。 “你、你有话好好说,这是、这是干吗?”玉娘爹结巴道。 “你们怎么找来的?”顾倾颜握紧刀,朝二人走了过去。 “你们今天在街上得罪人了,听到有两个小姑娘,我们便猜是不是你们姐妹,这也是碰碰碰运气。”玉娘爹挤出笑脸,伸长脖子看向从屋里出来的二妹妹和三妹妹。 两个小家伙手里也各握了把刀,警惕地看着玉娘爹娘。 “哎哟,可不兴这样,赶紧把刀放下,小心伤到自己。”玉娘娘堆着笑脸,作势要去拉三妹妹的手。 三妹妹一把打开她的手,躲到了顾倾颜的身后。 “我把两个妹妹交给你们,结果她们连双鞋,一件冬衣也没有,被你们丢了回来,你们还是人吗?”顾倾颜怒斥道。 “是她们听说要和你团聚,太高兴,忘了穿。我们都是置办了的。”玉娘娘连忙辩解道。 顾倾颜懒得与他们多说,质问道:“你们来干什么?我不可能再回去了。” 玉娘爹娘一听这话,双双松了口气,陪起笑脸说道:“不是让姑娘回去。只是来问问姑娘,你侍奉王爷的时候,他有些什么喜好?” 顾倾颜脸一红,立刻丢下菜刀,捂住两个妹妹的耳朵,怒斥道:“你们胡说什么,滚,赶紧滚。” “姑娘,你也不想再换回来的嘛,你就告诉我们呗。我们玉娘得了宠,不会忘了姑娘的好处。”玉娘爹假惺惺的许诺。 顾倾颜再不会相信这对夫妻了,他们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不是好人。 “没有喜好,闭上眼睛就行。”她冷冷地说道。 “当真?姑娘,你可别哄骗我们。”玉娘爹的脸色沉了沉,一双眼睛直往两个小的身上看:“你要知道,海公公可一直在找你们呢。” 顾倾颜的热血全往头上涌去了,这两个混账,浑蛋,王八蛋…… 她这辈子会的骂词就那些,全用在夫妻两个身上了。她也顾不上别的,捡起菜刀就往夫妇两个人头上砍。 夫妇两个之前一直觉得顾倾颜柔弱得很,哪想到她会骂人还会挥菜刀,吓得转身就逃,玉娘爹出去的时候,一脚绊在门槛上,摔得门牙都飞了。 顾倾颜眼眶发烫,她如今学会挥菜刀了,以后她也要好好挥菜刀。 死也要拉上垫背的。 “砍砍砍……”三妹妹举着菜刀就追。这还是她在玉娘家时学的,玉娘娘就是这样挥着菜刀和人干仗,她当时吓得一下就滚进了桌子底下。 顾倾颜把三妹妹叫回来,栓上小院的破门,拧着门盯着破门看了半晌,招呼两个妹妹拆了两条板凳,把院门加固了。 “再喂两条狗吧。”二妹妹建议道。 “好主意。”顾倾颜点头。 对街酒楼后面就有流浪狗,这几天二妹妹常喂一条大黄狗,狗子和二妹妹熟稔起来了,她只要一去,就会冲着二妹妹摇尾巴。二妹妹当即就揣着菜刀,拿着绳子去找狗。 酒楼离这儿不远,没多久,二妹妹牵着一大一小两条黄狗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一脸煞白地说道:“姐姐,刚刚那对老东西死了!” “哪两个老东西?”顾倾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周家掌柜。”二妹妹指着门外说道。 顾倾颜打了个激灵,立刻跑了出去。 周玉娘的爹娘就躺在大街上,都是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仇杀? 顾倾颜吓得脸色煞白,正要拽着两个妹妹回去时,只听得一阵悠长的牛角号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整齐有序的马蹄声。 “皇上冬猎回城。” “天降祥瑞,竟让九王爷亲手猎到一条八丈八长的黄金蟒蛇。” “九王爷真是神人。” 人群里响起低语声,顾倾颜被挤在人群里,此时已经没人管躺在血泊里的周氏夫妇了,毕竟没人敢在圣驾面前摆弄死人。 远远的,只见封宴仍是一身玄衣,身背独一无二的锁骨长弓,众星捧月地策马在前。在他身后是祁容临和许康宁,再后面就是浩浩荡荡的马车车队。 第17章 腿打断,绑回来 围观的人反应过来,赶紧规规矩矩地下跪。 顾倾颜带着两个妹妹躲在人群后,直到封宴过去了,这才拉着两个妹妹慢慢吞吞地往后面缩。突然,她感觉到有两道视线朝她这边看了过来,抬眸看时,只见秦归明跟在封熙柔的马车前,正转头看向她这边。 她和秦归明的视线对上,很快就重新埋下头去。她现在跪得腿麻,不想再跪了,于是趁人不注意,拉着两个妹妹爬出人群,猫着腰飞快地溜进了后面的巷子。 “姐姐以前绝不会溜走的,你最讲规矩了。”二妹妹扭头看了一眼远去的人群,小声说道。 总是讲规矩是活不下来的。 顾倾颜揉了揉二妹妹的小脸,轻声说道:“快走吧。” 天色暗了,顾倾颜忙着给两个妹妹洗衣服,二妹妹拉着三妹妹在桌前写字。这是顾倾颜给她们定的,每天要练习五个字。 二妹妹听着外面的水声,扭头看了出去,小声说道:“白天我看到以前的姐夫了,他也骑着大马,好像当官了。” 三妹妹点头:“他是坏人,我们不要理他。” “可是姐姐喜欢姐夫,你忘了姐姐为了他,哭得眼睛都肿了吗?”二妹妹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前几日晚上,又看到姐姐哭了,说不定就是想姐夫。要不然,她为什么看到姐夫就走呢?” 三妹妹放下手里的桔子瓣,惶然地看向院中的顾倾颜,“那怎么办?姐姐为什么要喜欢坏人。” “因为他是姐夫啊,姐姐以前就很喜欢他,所以才和他订亲。”二妹妹幽幽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也不懂。” 三妹妹紧攥着桔子瓣,小脸皱成一团:“我不想姐姐哭。” 二妹妹抚着三妹妹的小脑袋,苦笑了起来。她们还是小孩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顾倾颜一个人伤心难过。 “我们把姐夫腿打断,绑回来。”三妹妹突然握起拳头,下了决心。 啪!二妹妹往她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你少惹事,姐姐很辛苦了。” 三妹妹疼得捂着脑门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顾倾颜赶紧放下择了一半的菜,回来哄三妹妹。这时大黄狗甩了甩尾巴,往院门口凑去,嘴里呜呜地低哼了起来。二妹妹从屋里走出来,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大黄狗。 屋里闹哄哄的,院门外却悄然走来了一人,一身蓝色锦衣,头戴帷帽,静静地立在门口。他打量着四周狭窄昏暗的小巷,长满青笞,墙皮斑驳的矮墙,长指慢慢掀开了帷帽上的轻纱。 “秦狗贼,你来干什么?”突然,院墙上冒出二妹妹的小脑袋,一脸怒意地看着门口的男人。 秦归明怔了一下,抬眸看向院墙上的二妹妹,眉心拧了拧。 “开门。”他低声道。 “开你祖宗,啐……狗贼……”二妹妹骂道。 在周掌柜家里住了没几天,骂人的话,砍人的刀,真是学了好多。 “你在做什么!”顾倾颜的声音传了出来。 秦归明立刻抬手敲响了木门。 木门吱嘎一声拉开了。 顾倾颜抬眸,看到秦归明的一瞬,眉头顿时紧锁起来。 秦归明死死盯着顾倾颜全是红疹的脸,半天后才抬步踏进了院中,他扫了四周一眼,问道:“你一直住在这儿?” 顾倾颜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关你何事?赶紧走吧。” “没离开过?”秦归明又问。 顾倾颜反应过来,他是糊涂了,在怀疑封宴这几日身边的女子是不是她。 “你管我有没有离开。”顾倾颜抄起墙边的笤帚,用力挥扫:“我这儿地小,容不下秦大人,赶紧走吧。” 秦归明躲闪着笤帚,眉头越锁越紧,直到被逼到了门口,突然伸手握住了笤帚,冷声指责道:“你在闹什么!” 顾倾颜错愕地看向他,他在问什么屁话?什么叫她闹? “拿着,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眼前。”秦归明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伸到顾倾颜面前:“我对你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 顾倾颜的脸越胀越红,眼尾也气红了。 当时家里出事,她确实去找过秦归明,那是因为她以为秦归明能念着父亲教过他的情谊,没想到秦归明不仅一个铜板也不借,还冷冰冰地给了她一封退婚书。从那时起,她就没想过再找秦归明。 “滚!狗贼。”她挥起笤帚狠狠地抽向秦归明。 秦归明被他一笤帚扫中了脑袋,脸上刷地一下多了几道血痕,当下脸色就变了,一巴掌朝着顾倾颜挥了过去。 顾倾颜满脸悲怆地看着那只扫向自己的巴掌,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她气哭了。 当初她为什么会挑中了秦归明当夫婿,父亲为了推举她,从来不走关系的他,甚至拉下老脸四处带他结交。 她真是瞎眼了啊。 秦归明看到她泪水滚落的样子,举到半空的手又慢慢落了下来,他垂着头站了一会,把银票捡起来,走到石桌前轻轻放下。 “拿着,我走了。”他扭头看了一眼顾倾颜,抬步往外走去。 “秦狗贼。”三妹妹举着石头追出去,用力朝秦归明丢了过去。 秦归明肩上挨了一石头,转过身来,嘴角死死抿着,盯着小院里看。顾倾颜握着笤帚,泪水涟涟地看着他,二妹妹手里已经拿了根绑着柴刀的木棍,三姐妹和以前的样子,已经大不相同了。 他拧拧眉,随手拍了拍肩上的灰,大步往外走去。 “关门。”顾倾颜抹掉眼泪,无力地说道。 二妹妹过去拿起银票,小声说道:“这是三十两。狗贼真抠门,才给三十两。” 顾倾颜苦笑,轻声道:“既然给了就拿着,不嫌少。” 钱太重要了,她想要多多的钱。而且秦归明住在她家,吃在她家,欠她们顾家的可不止三十两。 巷子外,秦归明一脸铁青地走出巷子,刚刚拉到马的缰绳,只听到一把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驸马怎会一个人在这儿?你不是出来陪五公主看灯去了?” 秦归明抬头一看,只见封宴和祁容临各骑了匹马,就在他前面立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封宴已经换了一身紫色华袍,披着白色披风,上面包裹着极好的狐狸毛,一身贵气。 第18章 她是假的 第18章她是假的 “熙柔在前面的酒楼里。”秦归明埋头行礼,刻意用头发挡住了脸颊上的伤:“方才有只猫儿跑过,熙柔说喜欢,让我来寻回去。” “猫儿?”封宴往巷子里看了一眼,脑海里隐隐闪过了一些零碎的画面,但很快就被前面的动静吸引过去了。 今日猎到黄金蟒,龙颜大悦,特令大赦天下,并放花灯三日以示庆祝。 此时,护城河上方烟花齐放,孔明灯一盏一盏地升上了天空。 “九王爷,下官先行过去了,怕熙柔等得着急。”秦归明行了个礼,上了马,打马离开。 “王爷,周氏夫妇被杀,家里也被人纵火烧了个干净,得去看看才行。”祁容临催促道。 封宴往巷子里看去,沉吟片刻,从马背上跳下来,慢步往巷子里走去。 “王爷。”祁容临怔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 封宴朝他摆了摆手,抬眸打量着四周。他看得不是太清晰,记忆也有些模糊,但他记得他与玉娘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巷子里发生的。府里的侍卫证实他在半夜才被马带回去,回去后没一会祁容临就赶到了,时长不足以让他和府里的玉娘再缠绵一次。 现在,他十分肯定巷子里的女子才是和他欢好的人,并非玉娘。只怕是,当时他发作厉害,随手抓了个路过的民间女子,玷了人家的清白。 他堂堂九王爷,不能占一个民女的便宜,若真是他想的那样,他得给对方补偿才行。 步行到巷子深处,他看到了矮墙上方探出了一颗小脑袋,紧接着,是一颗狗头,双双瞪着眼睛看着他。 月光下,小女孩的脸上全是红疹,脏兮兮的,眼睛倒是乌亮。 “你又是哪来的狗贼?”女孩子稚声稚气地问道。 封宴:…… 新鲜!有人骂他狗贼! 封宴眉头微拧,继续往前走。他可不想和一个小豆芽菜计较。 “大黄,你准备好咬他。”女孩子把狗往院墙上推。 封宴抬眸看向女孩子,训斥道:“混账,你爹娘就这么让你纵狗伤人,满嘴粗言?” “三妹,下来。”顾倾颜略有些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被秦归明气到急火攻心,嗓子哑了。 “姐姐,外面有个狗贼,穿得和秦狗贼好像,都一身闪金光。”三妹妹跳了下去,不服气地嚷嚷。 “你再乱骂人,我打你嘴巴。”顾倾颜教训道。在周家才几天,学了一口的混账话。 “哦。”三妹妹蔫了,可还是气呼呼地嚷了一嗓子:“可是狗贼就是闪金光啊。” “进去,去写字。”顾倾颜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往屋里丢。 大黄狗还趴在墙头瞪着封宴。 封宴失了兴趣,转身往外走。他别院里的玉娘是一朵温柔花,叫他名字时虽大胆,声音却柔得能缠死人。 吱嘎一声,院门开了,顾倾颜拎着一只竹篮走了出来。 封宴扭头看去,只见顾倾颜拎着竹篮快步往巷子另一头走了过去。这背影……他眸色一沉,立刻跟了过去。 顾倾颜是去摘果子的,巷子深处有一株桔子树,桔子很酸,所以没人要。但桔子皮可以入药,所以她准备摘一些回来用。 “王爷。”祁容临追了过来,一声低呼,惊动了前面的顾倾颜。她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加快步子往前飞奔。 月光泠泠,落在她的脸上,满脸黑黑的,还长着红疹子,有些乱的头发下面,是两只红肿不堪的眼睛。 封宴停下了脚步,拧拧眉,转身看向祁容临。 “王爷,去周家铺子的人来传话了。只怕是郡主动的手,周姑娘现在危险。”祁容临小声说道。 封宴面色一沉,大步往巷子外走去。 丹阳骄纵,皇帝和长公主都纵容她,从来都是无法无天。若她盯着玉娘不放,除非他一天十二时辰全把玉娘带在身边,不然的话,总有丹阳得手的时候。 一路急驰,赶到了周家酒铺。 周玉娘已经得了消息,正跪在废墟前哭得撕心裂肺。今日她穿的是一身白衣,头发松松绾着,倒和之前顾倾颜的温柔样子有几分像了。 “周姑娘,先起来吧。”祁容临上前去,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周玉娘扭过头,一眼看到了封宴,娇呼一声,朝他的身上倒去。封宴想也没想,伸手接住了她。 “王爷,妾身的爹娘没了,妾以后怎么办呀。” 她哭得伤心,尾音也颤颤的,那娇弱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可封宴却不知为何拧起了眉,他低眸看向自己的指尖,片刻后,猛地缩了回去。 周玉娘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可她仍没放弃,又抱住了封宴的腿,哀哀地哭泣。 “王爷,您一定要给玉娘作主呀,玉娘只有王爷了。” “周姑娘,不要直呼王爷。”祁容临蹲下来,冷着脸警告道。 封宴对周玉娘上了心,所以他才会把周家铺子的事禀告给封宴。他想着,在猎场时,周玉娘还算识大体,没想到这才几日,她竟在外面大呼小叫,把人都给吸引过来了。 周玉娘却不肯低声,一个劲地搂着封宴哭。 封宴垂着眸子,盯着周玉娘,眸光越来越冷。 突然,他手起手落,直接点了周玉娘的穴道,让她昏死了过去。 “带她回去。”封宴让侍卫过来抬人。 看热闹的人也被侍卫清走了,封宴慢步走在还在冒着白烟的废墟里,闻着满铺子的酒气,面色不擅。 “这个玉娘是假的,应该是在回京的途中被调了包。”他突然说道。他的玉娘腰细软如柳,而这女子要粗了一圈。气味也不对,声音也不对,处处都不对! 祁容临楞住了:“什么?” “周家夫妇一死,只有这个假玉娘知道她的下落,先把她下狱,审出真相。”封宴踩到一段焦木上,神色冷峻。 祁容临沉默片刻,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山上山下,两度见到周玉娘感觉完全不同。 原来山上的女子是真,眼前的玉娘是假。难怪别院的那个看上去格外艳欲,满眼贪念。 “不能下狱,这月殒毒也得有人解。”祁容临皱眉,急步走到他面前,小声提醒道:“此事若传出去,对王爷不利。那月殒之地,王爷本就不应该去。” 第19章 贵人相请 封宴眸子微眯,双瞳里闪过一抹寒意,杀机渐生。 “你教我做事?”他盯着祁容临,冷声呵斥。 祈容临拧了拧眉,抱起拳,轻轻埋头,“属下不敢。” 一只黑鸦扑嗖嗖地振翅飞过,几支黑羽飘然落下。远处,又有一大片焰火腾空而起,染红了半边天幕。 侍卫匆匆过来,低声说道:“王爷属下已经查清了。巷子里住的是顾长海的三个庶女,长女顾倾颜,正是秦归明退婚的未婚妻。” 封宴面色一沉,冷声道:“这么说,他二人退了婚,如今还有往来?” “秦归明今日拿了银票过去。”侍卫又道。 封宴冷斥道:“混账东西,又想攀上富贵,又舍不得女色。你带人,去把那一家轰出城去。熙柔身体弱,这些事不能传到她耳中去。” 祁容临小声道:“秦归明就是攀龙附凤之辈,这顾氏女如浮萍一般,还是不要为难她们了,我看那两个小的,也就三四岁的样子。” “你倒是好心。秦归明一纸证词,将顾家陷入绝境,顾长海也处了极刑,这顾氏女倒好,还与秦归明暗通款曲。”封宴冷嗤道。 祁容临又道:“终于是秦归明的错,她带着两个妹妹藏身陋巷也不容易,随她去吧。” “行了,你对玉娘再三苛刻,对一个罪臣之女倒是好心。”封宴又扫了一眼满地的废墟,沉声道:“你就留在这儿,玉娘的东西,能找到的都带回来。” “是。”祁容临抱拳。 夜深露重。 顾倾颜刚绣完手里的帕子,大门突然被人砰砰拍响了,她怔楞一下,飞快地穿好袄子,推醒了两个妹妹,握着菜刀往门口轻手轻脚地靠去。 拉开门,门口站着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男人,拱着拳说道:“大妹子,你的钵钵糕还有卖吗?早上你分给我的那一些,我拿回酒楼,有个客人尝了十分欢喜,让我明日再送一些过去。” 原来是福乐酒楼的邢掌柜。顾倾颜放下手里的菜刀,小声说道:“邢掌柜,你吓我一跳。今天的糕点都送完了,你要的话,我明天清早做完了给你送过去。” “那太好了,我定一百个。你来得及吗?”掌柜问道。 “我倒是能做,只是我灶台小,蒸不下啊。”顾倾颜有些为难地说道。 “去我酒楼,就在我后厨做,材料我有现成的,我还付你工钱。”掌柜赶紧说道,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个钵钵糕,我给你五十个铜板,再给你五十个铜板工钱。” 一次就能赚一百个铜板! 顾倾颜马上带上两个妹妹,直奔酒楼。 后厨很宽敞,比之前顾府的厨房还要大几倍。两个小妹妹一面打哈欠,一边给她打下手,为了不睡着,还互相拧对方的腿。 “你们去睡吧,我慢慢做。”顾倾颜劝道。她在灶台前放了三条长凳,拼了个简易小床,让妹妹去睡。 “我要干活挣钱。”三妹妹打着哈欠,用力摇头,然后往腿上拧了一把,嚷了起来:“啊啊啊啊……三三要赚大钱,养姐姐。” 顾倾颜看了一眼两个妹妹,突然想到三妹妹现在连个正式名字都没有。 “咱们三个,得改名。”她小声说道:“我叫颜娘。二妹妹叫小福,三妹妹就叫小妮。别人若问你们姓什么,就说不记得了。” 名字取得平凡一点,好养活。 “我要叫发财。”三妹妹摇头,奶呼呼地说道:“以后你们就叫我发财。” “难听。”二妹妹好笑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还是小妮好。” “小妮发财。”三妹妹往脸上抹了一把,把自己抹成了张小花脸。 一晚忙碌,终于在天亮前蒸出了一百只钵钵糕。她的钵钵糕与别人家不一样,放了不同的药材粉末,冬日里可驱寒止咳,消食开胃。 时辰一到,酒楼准时开门了,邢掌柜亲自拎着一只食盒急匆匆地去贵人家送糕点。 邢掌柜按照约定给顾倾颜结了钱,又约好如果今日钵钵糕卖得好,明日再多定一些。 顾倾颜挣了钱,大方地点了早茶,要请两个妹妹大吃一顿。 三妹妹从来没有吃过早茶,兴奋地瞪大眼睛,盯着桌上的各色早点猛咽口水。 “吃有吃相,坐有坐相。”二妹妹拉了她一把,小声教训道:“不要给姐姐丢脸。” 三妹妹挪着小屁股坐好,直到最后一道点心上来了,这才眼巴巴地看向顾倾颜,等她开口。 “吃饭。”顾倾颜拿起筷子,微微一笑。 三妹妹顿时笑得眼儿弯弯,抓起筷子夹了只小笼包就往樱桃小嘴里塞。 啊呜一口。 真香啊。 二妹妹只矜持了一小会,便和三妹妹一样大快朵颐了起来。 “刘爷来了,刘爷里面请。”大门口传来了动静。 顾倾颜心脏一抽,立马扭头看去,只见昨天被她和两个妹妹砍过的壮汉正往店里走,后面的小跟班还簇拥着一个身穿蓝色锦衣的瘦高个,这应该就是那位刘爷。 “是那两个坏蛋。”二妹妹抹了把嘴,伸手去摸背在背上的柴刀。 “低头吃饭,别说话。”顾倾颜微侧了身子,尽量降低存在感。 三妹妹抬起吃得油乎乎的小脸看了一眼,识趣地把小脸埋进了大大的汤碗里。对面人太多了,每一个都很凶,她打不过。 “吃光,别浪费。”顾倾颜又小声道。 两个妹妹努力地往嘴里塞小包子,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那三个好像是……”两个壮汉发现了顾倾颜,立刻站起身,想过来确定身份。 “姑娘,姑娘,大好事。”邢掌柜乐呵呵地冲了进来,像一阵风似的卷到了顾倾颜面前:“你的福气来了!贵人很喜欢你做的糕点,她问你还会不会做别的,让你做了送过去。” “我姐姐就是糕点仙女!”三妹妹一下就来了劲,竖着大拇指大声夸赞。 “这位贵人可不简单,你如今的手艺得了她的赞许,说不定马上要发达了。”邢掌柜搓搓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贵人今儿晚上还要来看焰火,让你多准备一些,晚上看焰火的时候吃。” “是什么贵人?”那壮汉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掌柜。 第20章 要带她去公主府 “唷,刘爷也在,小的方才没注意到刘爷,给您赔罪了。”邢掌柜这时才看到刘爷一群人,赶紧作了个揖告罪。 “什么贵人?”刘爷也很好奇。 “官家的人。”邢掌柜压低声音,手拢在嘴边,低声道:“卖完这一茬早点,今明两日酒楼都被贵人包下了。今儿这一顿,我请刘爷吃。” “不错啊,攀上官家的人了。”刘爷眼神跟毒蛇一样闪了闪,又看向顾倾颜那一桌:“就是那个丑妇做的糕点?” “是,就是她。”邢掌柜点头。 “做了什么好吃的?拿来尝尝。”刘爷狐疑地问道。 “快,给刘爷上福寿糕。”邢掌柜大手一挥,豪爽地说道。 小厮端了一碟子钵钵糕上来,刘爷夹了一只放进嘴里,眼睛顿时一亮。 “还行嘛。”他挑挑眉,放下筷子,看向了顾倾颜:“脸丑了点,不过手倒是巧。等伺候完贵人,也来老爷我府上,给本老爷做几顿糕点。” 顾倾颜不想得罪他,只装出一副吓坏的样子福身行礼。 “你的脸上长的是什么?”刘爷盯着她的脸,忍不住问道。 “疹子。”顾倾颜回道。 “别是不干净的病吧。”刘爷又问。 “哪能呢,她昨儿还好好的。”邢掌柜打着哈哈,也有些担心地看向顾倾颜的脸。 “走吧。”刘爷丢了块碎银子在桌上,带着人走了。那两个壮汉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顾倾颜,这才追上了刘爷。 顾倾颜松了口气。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应付完这一回,下回不知道还要怎么闯过去。 一整天顾倾颜都在准备晚上的吃食,她将桔子捣成汁,做了桔子味的钵钵糕,用茶叶碾成粉末加上面粉和蜂蜜,蒸了茶糕,寻常的桂花糕也被她做出了各种小动物的模样,很是可爱。 能包下酒楼看焰火的,多是为了心上人。她笃定这女子会喜欢她做的这些糕点。 很快就到了晚上。 邢掌柜在黄昏时让人搬来了好些花,把二楼最好的包间装扮一新,点上了檀香,拿来了上好的茶叶,最后小心翼翼地捧上一套崭新的陶瓷茶具。 “姐姐,看焰火干吗弄这么多花啊?”二妹妹拉着三妹妹,躲在角落里偷看。邢掌柜怕贵人随时招呼问话,所以让三姐妹先在后厨呆着。 “可能,是陪心上人过重要的日子吧,比如生辰,或者求亲?”顾倾颜又想到了当年秦归明给她过生日的事。那天是她这辈子过得最隆重的生日,秦归明在长肆街的小酒馆里定了间雅间,亲手给她做了菜,还送了她一盆花。 她只是庶女,以往过生日,也只有一碗长寿面罢了。父亲若记得,会叫她上桌一起吃顿饭。若不记得,嫡母就自行安排,有时候是给她一方绣帕,有时候是一双新鞋。庶女而已,她的日子已经不错了。 “贵人到。”这时门口响起了小厮恭敬的迎客声。 顾倾颜好奇地往门口看去,只见秦归明一脸温柔地扶着封熙柔迈过门槛,往楼梯走去,身后还跟了几个容貌清丽的婢女。 “是秦狗贼,他负了姐姐,竟然这么快又找娘子了。”二妹妹恼火地啐道。 “那是五公主,他快当驸马了。”顾倾颜捂住两个妹妹的嘴,不让她们再骂。五公主有多尊贵,秦归明的权势就会有多大,她可不想让两个妹妹得罪五公主。 “走吧,我们去厨房。”她一手牵了一个妹妹,拖着二人往后厨走。两个妹妹在听到五公主三个字时,已经蔫了。一个委屈巴巴,一个忿忿不平,眼泪都淌了下来。 “姐姐以后嫁给皇帝!”突然,三妹妹握紧小拳头,气呼呼地小声嚷道。 “皇帝都六十多了,我可不想。”顾倾颜笑着摇头。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一边择菜。反正这里有食材,她想试试新口味的糕点。 酒楼二楼。 “姑娘,大好事,贵人觉得糕点好吃,让你前去问话。”邢掌柜笑眯眯地进来了,指着二楼说道。 “掌柜,你就说我回去了吧。”顾倾颜摇头。 “姑娘,公主召你问话。”门外传来了婢女的声音。 顾倾颜往门外看,只见两个婢女正站在门口,朝着微微点头。 “你们两个不能出这道门。”顾倾颜交代完两个妹妹,跟着婢女上楼。 二楼已经坐了好几个衣着华贵的客人,秦归明和封熙柔并肩坐着,对面坐的却是封宴和丹阳郡主。 “九哥,没想到你和丹阳也会出来。”封熙柔笑吟吟地亲手执起茶壶,给封宴倒上茶水。 “我自己过来的,”丹阳握起茶碗,满不在乎地说道:“他气我罚他的小通房,所以我今日特地带了两个美婢赔给他。宴哥哥,你收了我的美人,就不能生我的气了。” 顾倾颜站在楼梯口,听着几人说话,头埋得低低的。这封宴也不是个好东西,一下子就收了两个美婢,晚上忙不死他。 “公主,糕点师傅来了。”婢女行了个礼,示意顾倾颜走上前来。 桌前的四人都朝顾倾颜看了过来。 她系着暗蓝色围裙,发髻上也包了块暗蓝色的布,脸上也系了块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身上一点首饰都没有,整个人素得像一块青玉。 封熙柔打量顾倾颜一眼,朝婢女打了个手势:“掌柜说你做了一整晚,辛苦了。这是给你的报酬。” 婢女拿了只银袋过去,递给顾倾颜。 “五公主赏你,还不跪下谢恩,”丹阳倨傲地说道。 “谢公主赏赐。”顾倾颜捧着银袋,给封熙柔福身行礼。 丹阳放下茶碗,嫌弃地捂住了口鼻咽:“公主,这女子身上好臭啊,全是油烟味儿,快让她下去吧。” “说几句话而已。”封熙柔微笑着摇头,又问道:“小师傅,你叫什么?” 顾倾颜连忙又福身,深埋着头,轻声道:“民女颜娘。” “你为什么蒙着脸,来人,给本郡主好好教她规矩。”丹阳蛮横地说道。 “丹阳,别为难她。”封熙柔起身走到顾倾颜面前,扶起了她:“你做的糕点很好吃,秦郎的胃口一直不好,可昨日吃了你的糕点后十分开怀。本公主想问你,可否去公主府当厨娘?” “熙柔。”封宴突然开口了,指尖在桌上轻叩了两下,锐利的视线投向顾倾颜。 第21章 王爷何苦欺负我 众人都看向了封宴,等他下文。 “公主府的厨娘要由内务府挑选,不能随便找人。”封宴沉声道。 “九哥府上也有外面的厨娘啊,”封熙柔看向封宴,抿唇笑笑,“九哥不必担心。” 封宴皱眉,锐利的视线扫向秦归明。 秦归明微微低着头,低声道:“九王爷说得对,熙柔你过来坐下吧,焰火要开始了。” “你说过,我的生辰,你会听我的。我要她回府。”封熙柔拉着顾倾颜到了桌前,笑着说道:“她做的东西好吃,你喜欢吃,我就开心了。” 秦归明嘴角抿了抿,看向了顾倾颜。 “不可胡闹。”封宴手中的茶碗不轻不重地顿在桌上,盯着顾倾颜冷声道:“你下去。” 顾倾颜连忙福了福身,转身就走。 “熙柔姐姐对驸马也太好了吧,只怕他要月亮,你也会摘下来给他。”丹阳倾过身去,摇着封宴的袖子撒娇道:“宴哥哥,驸马说他绝不纳妾,一生一世只有熙柔姐姐一个人呢。明日熙柔姐姐生辰,他今日就特地包下这酒楼,为熙柔姐姐提前庆生。你以后也会这样对我好吧?” 顾倾颜听着身后的对话,忍不住回头看去。 原来秦归明是为给五公主庆生才包下的酒楼,他们两个倒真是郎情妾意,两情相悦。正想收回视线时,一抬眸,却见封宴正盯着她。顾倾颜心中顿时一慌,脚下踩空,直接从楼梯上扑了下去…… “姐姐!” 二妹妹和三妹妹一直守在楼下,看到她摔下来,连忙冲过来扶她。 “我没事。”顾倾颜坐起来,揉了揉腰,牵着两个妹妹,一瘸一拐地往后厨走:“我们去收拾东西,回家去。” 楼上,封熙柔扶着栏杆看着顾倾颜的背影,幽幽叹息:“这厨娘带着两个妹妹过日子,真可怜。掌柜的说,她们爹娘都死了。” “啧,她是灾星吗,把爹娘都克死了。熙柔姐姐还是少吃她做的东西,晦气。”丹阳撇撇嘴角,一脸不屑地说道。 砰…… 第一簇焰火冲上了天空。 随即是第二簇第三簇,半边天空全是焰火在飞舞,没一会,那些焰火竟然在半空中组成了两句诗: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封熙柔快步到了窗前,仰着头,欣喜地看着满天火光,问道:“秦郎,这真是你亲手制作的?” “是。”秦归明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 封熙柔转过头,朝他温柔的笑笑,偎在了他的怀里。 “驸马真是厉害。”丹阳郡主也跳起来,站在窗口乐滋滋地欣赏焰火。 封宴握着茶杯,轻轻转动着,轻垂的睫突然抬起来,看向了窗子外面。 大街上的人都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满天的焰火。顾倾颜牵着两个妹妹在人群里穿过,步子很快,腰挺得很直。 “九哥,你大婚那日,让秦郎也为你们放一场焰火可好?”封熙柔扭头看向封宴,言笑晏晏地问道。 封宴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秦大人哄心上人的本事,确实了得,自己留着好好欣赏吧。” 他说完,起身就走。 “宴哥哥。”丹阳立刻转身追了过去。 “本王要去大营,别跟着。”封宴冷冷说道。 丹阳只好停下脚步,嘟囔道:“还生我的气,美婢都送给你了。不就是让你的小通房跪一跪吗?犯得着气上这么几天。” “丹阳,九哥要面子的,你以后切莫再这么干了。”封熙柔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劝道。 “哎,还是驸马好,他只心悦你一人。”丹阳叹气:“九哥通房都不知道有多少,以后侧妃也不知道有多少。” “他是我们大周国的皇子,他要开枝散叶,为皇室绵延子嗣。”封熙柔轻声道:“你以后要当正妃的,说不定还会……” 她说没完,但丹阳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皇帝日渐老去,储君之争已经悄然开始了。封宴权大,但太子是嫡出,还有三皇子,六皇子都有母族支持。她嫁给封宴,封宴就多了长公主的助力,很可能她就是未来的皇后。 丹阳的眼睛亮了,抱紧了封熙柔的胳膊,笑嘻嘻地小声道:“以后我让宴哥哥也封你做长公主。” “我只希望他能待秦郎好一点,秦郎有才,不应该困在驸马府,也不应该被顾大人的事牵累。”封熙柔轻轻地说道。 丹阳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到封熙柔耳边说:“我去和母亲说,让母亲也助驸马一臂之力。” 封熙柔抿唇笑笑,指尖在丹阳眉心轻轻戳了一下:“多谢。” 秦归明仍站在窗前,他仰头看着满天的焰火,神情晦暗不明,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夜深了。 顾倾颜把三姐妹的衣服挂到晾衣杆上,疲惫地捶了捶腰。晚上从楼梯上摔下来时,她扭到了腰,方才忙着干活,一直没来及上药,现在总算收拾完了,可以好好揉揉腰了。 她抱来自己泡的药酒,倒了点在手心,轻轻搓热了,伸到衣服里去揉腰。这是她第一次泡药酒,泡得不好,勉强能用用。 “哎,还是得去买一瓶回来才行。”她揉了一会,小声嘀咕。 汪汪…… 大黄狗突然叫了起来,一个窜起,趴到了矮墙上。 有人来了! 顾倾颜立刻警惕起来,摸到了身边的砍柴刀,盯住了院门。 “顾姑娘请开门,九王爷有事问你。”外面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封宴怎么来了? 难道认出她来了? 不可能啊,她今天全程蒙着脸,而且脸上还有疹子,不可能认出她。 犹豫了一会,她带上蒙面的布,磨蹭着过去打开了门。 封宴站在门口,冷寒的视线直接落在了她的脸上。身后是天天跟着他的两名侍卫,手都扶在佩刀上,似乎随时会抽出来砍向她。 “九王爷有何吩咐。”她福身,轻声问道。 “秦归明与你是什么关系?”封宴迈进门槛,环顾四周后,沉声问道。 “没有关系,民女已经与他恩断义绝。”顾倾颜马上就明白了,封宴知道秦归明和她有过婚约,这是替封熙柔打抱不平来了。 “那为何还要私下来往?”封宴转身盯住她,冷酷地说道:“你父亲犯下谋逆大罪,本是要诛连九族。若非皇上开恩,你们早已成了枯骨。如今你侥幸留下一命,不要作死。” 顾倾颜咬着唇,忍着满腔的悲愤,慢慢抬头看向他。 该死的,她前晚就不该救他,让他病死好了。 “我只是想谋生而已,你要管就管秦归明去。王爷何苦来欺负我!” 第22章 玉娘死了 “本王自会敲打他,至于你……”封宴慢步往顾倾颜面前走,模糊的月光下,顾倾颜的身影竟与玉娘很是相似。 “请王爷去敲打他吧,时辰不早了,民女还未婚配,不便留王爷在此,王爷请回。”顾倾颜被他逼得步步后退,心跳快得不行。 老天保佑,封宴别认出她。她不想和封宴有半点瓜葛,她宁可穷困一些,也不想天天面对这些所谓的贵人。 一退再退,她竟退到了井台前,眼看她要绊倒,封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拽了回来。 扑通、扑通…… 心跳更快了。 回过神来,她飞快挣开封宴的手掌,绕到井台后面站着,催促着封宴快走。 “你前晚可有出门?”封宴盯着她,声音暗沉。 太像了,纤细柔软,倔强又胆小。 “民女每天都出去卖糕点,半夜才能回。谋生不易,求王爷高抬贵手。”顾倾颜急得双目泛红,恨不得现在把他给推出去。 “姐姐?”三妹妹跑出来了,光着一双小脚,警惕地瞪着封宴:“这狗贼昨天也来了,他是不是想抢姐姐回去做老婆?” 封宴扭头看向小姑娘,视线落在她冻得红彤彤的脚上,嘴角抽了抽,转身往院门走去。 “姐姐,别哭。”身后传来了小姑娘急切的抽泣声。 他忍不住回头看,只见顾倾颜抬着手在脸上胡乱抹着,腰却依然直直挺立。 倒是副倔强性子。他记得顾倾颜是庶女,顾府嫡女已经急匆匆出嫁了,把姨娘和两个庶妹都丢给了她。秦归明很会攀附,很快就得了封熙柔的喜欢,只留下这顾倾颜一个女子拖着两个小姑娘生活…… 对了,这家的姨娘去哪了? 他环视一圈,正欲开口,一名侍卫匆匆过来,低声说道:“王爷,周姑娘逃跑,不小心摔下台阶……” “如何?”封宴面色一沉,追问道。 “脑袋磕在台阶上,死了。”侍卫声音更低了。 周玉娘一死,那真正的玉娘,去哪里找? 封宴顾不上再问姨娘的下落,大步往外走去。 祁容临已经赶到了别院,周玉娘的尸体摆在院子里,身上盖着白布。 “断气了。”祁容临拧眉,对着封宴轻轻摇头。 “可有招出玉娘的下落?”封宴问道。 祁容临还是摇头。 他是担心封宴的月殒毒无人去解,所以对周玉娘很宽待,并未给她上枷锁。没想到她会以出恭为借口,骗得侍卫放松警惕逃了出来,还一个跟头摔死了。 封宴脑海里闪过那抹娇俏的身形,眉头紧紧锁起。 “我现在立刻去再找个女子回来。”祁容临低声道。 封宴垂眸想了片刻,沉声道:“把顾倾颜找来。” 祁容临怔住了,犹豫一会,说道:“她曾是秦归明的未婚妻。” “熙柔身体不好,不能让她受刺激。人放本王眼皮子底下才放心。”封宴说道。 祁容临抱拳行礼,“是,我这就去办。” “回来。”封宴突然叫住了他,沉默片刻,又挥了挥手:“本王再想想。” …… 顾倾颜睡到中午才起来,二妹妹做了饭,带着三妹妹和两条狗子在院中玩。她扶着胀痛的额头起来,刚要招呼二妹妹,院门外传来了响动。 “姐姐!”她想趴到窗口看看动静,只听到二妹妹尖叫了一声,随即没了声响。 顾倾颜吓了一跳,顾不上穿鞋,拉开门就往外冲。但只跑了几步,一只麻袋迎面套下来,直接把她给装了进去,紧接着后颈一阵剧痛,她被人劈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倾颜从昏睡中醒来,只见自己还在麻袋里装着,感觉自己在马车上,正颠得她浑身疼。三妹妹惊恐的呜咽声从麻袋外面传了进来。 “姐姐、姐姐……” “小妮,姐姐在。”她赶紧说道。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被拖下马车,重重地丢下了深沟,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麻袋。 两个妹妹也被丢下来了。 “识趣一点,不许再踏进城中半步。”粗犷的声音响起后,马车渐渐远了。 顾倾颜拔下发钗,艰难地在麻袋上戳出一道口子,从麻袋里挣扎出去。 冷风里是血的腥气,很重。她的心猛地一沉,飞快地扯开两个妹妹的麻袋,把她们一个一个地抱出来。二妹妹还在昏睡,三妹妹醒了,但头上破了一大条口子,鲜血淌了满脸,整个人都在抽搐。 “小妮,小妮。”顾倾颜吓得魂都要飞了,一手抱起三妹妹,另一手拼命地去摇二妹妹,想唤醒她。 可二妹妹不知道为何一直叫不醒,呼吸也很浅,仿佛随时会死掉一样。 没一会,三妹妹突然吐出一大口血,喷了顾倾颜满胸前都是。她吓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整个人如坠如窖。 小妮、小妮…… 她慌乱地用袖子去捂三妹妹额上的伤,那血流得好快,没一会就把她的袖子给浸湿透了。顾倾颜胆战心惊地托起她的头看,原来后脑勺也砸了一个洞! “小妮,小妮。”顾倾颜浑身颤抖,一边叫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撕下衣服,想要给她包好伤口。 四周黑漆漆的,荒无人烟。 偶尔有野狗狂吠起响起,一切都显得那么可怕。 “怎么办,小妮。”顾倾颜吃力地抱起三妹妹,又去拉二妹妹。她们都昏迷了,她做不到把两个妹妹都抱起来。 谁来帮帮她! 谁来啊…… 只要来个人救救她,她做牛做马回报他! 急促的马蹄声突然近了,她抬起满是血泪的脸看过去,只见几骑快马正往她这边奔来。 “救命,救救我……”她连滚带爬地冲到路上,不顾一切地朝疾驰而来的快马扑了过去。 随着一声嘶鸣声,那马从她头顶高高地跃了过去,马蹄差一点就踢中了她的脑袋,而另几匹马则从她身边疾冲了过去。 “求你们……”她转过头,绝望地看着那几匹奔向前方的马,热泪狂涌。 月光洒下来,路上尘土飞扬,那几匹马慢慢停下,转过身看向了她。 一瞬间,她心里燃起了希望,飞快地抹了把眼泪,跑下沟里,把三妹妹抱了起来。 “给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怔怔抬头,迎向了来人的眼睛。 第23章 找到了,就是她! 竟然是封宴。 顾倾颜鼻头一酸,眼泪刷地落了下来。 “王爷,请救救我妹妹。”她呜咽道。 封宴抱着三妹妹的手猛地一紧,这语气……很熟悉。 玉娘在榻上时低泣时就是这样,又抗拒又委屈最后又认输。 “王爷,这儿还有一个小姑娘。”侍卫把二妹妹抱出来,低声说道:“她腿断了。” 顾倾颜方才只顾着看三妹妹,听到这话,扭头就看向了二妹妹。她右腿已经断了,能看到森森白骨。 “小福,小福……”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二妹妹,眼泪流得更凶了。 “回府。”封宴皱眉,把三妹妹给了侍卫,一手环起顾倾颜的腰,把她放到了马背上。 这腰也熟悉,细软如柳。封宴的呼吸顿时紧了紧,利落地上了马,胳膊紧紧地环上她的腰,一个用力,把她拽入了怀中。 很好,后颈处的香气也对! 真是让他意外,原来周玉娘是真的,顾倾颜才是冒名顶替的那个。 一路疾驰,又回到了别院。 祁容临给两个小姑娘看完伤,上了药,仔细叮嘱了顾倾颜一番,关好门去见封宴。原本今天封宴是让他去找顾倾颜的,但中途又反悔了,他要亲自跑一趟。结果进了院子,一眼就发现了三姐妹被掳走的痕迹,寻着踪迹追出来,不想还真让他们撞上了伤痕累累的三姐妹。 “小的那个伤势很重,若能撑过这两天就好,若是不能……那就算神鬼来了,也无力回天。”祁容临低声说道。 封宴负手站在窗口,听他说完,扭头看向了祁容临。 “顾倾颜脸上是怎么回事?” 抱她下马时,他摸了她的脸,皮肤很粗糙,不像之前那般柔滑。 “患了疹子,一副药就能去除。”祁容临说道。 封宴眸色沉了沉,视线回到了窗外。对面就是顾倾颜住的厢房,她纤细的身影正好出现在窗前,捧起茶碗转身往榻前走。 秦归明的前未婚妻当了周玉娘的替身,做了他的通房。 三夜缠绵,把他勾得难以忘怀。 是无意为之,还是故意接近他? 顾倾颜守了一整晚,清晨才趴在榻边迷糊睡去。也没睡多久,又被一阵脚步声给惊醒了。之前伺候她的婢女捧着水盆进来,规矩地给她行了个礼。 “姑娘,去洗洗吧,水给你备好了。我来守着她们。” 顾倾颜低眸看了看自己一身泥污血渍,轻轻点头:“谢谢。” 浴桶放在隔壁的厢房里,屏风上搭着给她的干净衣服,正是她之前住在这里时穿的。 她犹豫了一下,关好门窗,解了衣裙浸进水里。 水有点烫,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此刻放松了一点点。其实她只在这个小院里住了不到十日而已,但这几日是家里出事之后,过得最放松的几天。除了封宴会在榻上让她辛苦一点,其余人都还不错。与世隔绝,外面的风雨都浇不到她身上来。 树大好乘凉就是这个意思吧。 可惜封宴不是她的大树,她是这世间无依无靠的浮萍,还有两片小浮萍依靠着她。 吱嘎一声,房门被人缓缓推开了。 顾倾颜惶然抬头看去,封宴披了一身晨曦之光,冷傲地站在门前。 “王爷,我在沐浴。”她慌了,赶紧提醒他。 但封宴却直接走了进来。 “顾姑娘还知道害羞,爬上本王的榻时,怎么不知羞。”封宴停在浴桶前,冷冷垂眸。 她的模样被清冷的白光笼着,紧紧缩着,像只惶恐的小兽。 顾倾颜的脸飞快胀红。 还是被他认出来了。 也难怪,封宴一直聪睿,不然他爬不上这个位置。 “谁指使你的?”封宴问道。 “没人,我只是要钱。”她小声道。 “多少。”封宴嘴角抿了抿。 “一百两。”顾倾颜声音更轻了。 “便宜。”封宴冷嗤。 顾倾颜躲在水里的双手立刻握成了拳,脸一直红到了脖子底下。 “既然换都换了,你以后就留在院中伺候。”封宴低声道。 “我和周家的交易已经完成了,你找周家去。”顾倾颜憋着气说道。 “她死了。”封宴的手指探进水里,撩起水珠往顾倾颜的脸上浇:“你已经收了银子,所以你得继续。” 周玉娘死了? “是你杀了她?”顾倾颜吓了一大跳,人又往水里缩了缩。果然,得罪他会死。 “欺骗本王,不该死吗?”封宴反问。 顾倾颜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这人是活阎王吧,怎么能说杀就杀? “好自为之,没本王的话,不许踏出这个院子半步。你的两个妹妹,祁容临会带回去医治。”封宴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要拿她们当人质?”顾倾颜急了,一下就从水里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松手。”封宴微侧了头,看向她的手。 她的手很软,封宴每次掐住她的手腕时,都有种再大一点力气就会掐断的错觉。 其实她全身都软,封宴很喜欢,所以把她带回来时,并不在意她是顶替周玉娘,更不在意她是罪臣之女。唯一在意的是,她与秦归明之间的关系。 对视片刻,顾倾颜松开手,眼眶渐渐泛红。 “九王爷,高抬贵手。我没有要和秦归明交往的意思,我只想带着两个妹妹好好生活。我已经很努力避开你们了,你放过我们吧。” “好好留下吧。”封宴理了理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顾倾颜双腿一软,跌回了浴桶,哗啦啦的,水声一阵乱响。 等她穿衣出来,两个妹妹已经被带走了。房间里重新点了熏香,驱散了药和血的气味,婢女给她端来了早膳,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说吧。”她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 “姑娘,你和周姑娘怎么换的呀?后面来的那个玉娘,每天问我王爷喜欢什么,还把罐子里那五两银子拿走了。”婢女见她不作声,犹豫了一会,说道:“姑娘叫什么?” 顾倾颜沉默了一会,轻轻摇头。罪臣之女,名字不能到处说。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感觉有人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了榻上。长指挑开她的衣扣,解开她的罗裙,没一会,她身上的衣裙就被除去了。 她挣扎着睁了睁眼睛,却没能睁开。 “不要。”她推了推那只正去解她肚兜的手,呜咽了一声。 她不要再伺候他。 他每次都弄得她好疼。 第24章 又弄疼她 “松手。”封宴眉头拧了拧,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轻轻拉开。 她在发烫,婢女还说她身上紫一块青一块,跌伤了好些地方。 “封宴,你弄疼我了。”顾倾颜手又推了过来。 封宴的手顿了顿,眸子看向她。 他看不清脸,但手指探上去,可以感觉到她紧锁的眉。她的骨相很好,五官很清秀,鼻子小小巧巧,唇又薄又软。 “现在是本王在伺候你。”他垂下眸子,扒开她的手,一把拽下了她的肚兜。 药瓶拧开,倒出药膏,在手心里搓热了,往她腰上背上一寸寸地抹去。 给她按揉了一会,他又端来了去寒气的药汤,一手托起她的头,沉声道:“喝药。” 顾倾颜抗拒地转开了头。 封宴坐下来,直接把她抱起来,让她靠在怀里,捏着她的下巴,一勺一勺地往她嘴里喂。 “乖乖地喝完。” 苦涩的药入了肚,苦得顾倾颜打了个激灵,脑子里有了短暂的清明,但她烧得厉害,很快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喂完药,封宴把她放回枕上。 “王爷,奴婢来看着姑娘吧。”婢女在门外弱弱地唤他。 “下去。”封宴冷声道。 门外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了。 封宴站在榻前看了她一会,过去调暗了烛火,合衣在她身边躺下。 这几日睡得不好,此时困意袭来,躺在她身边不一会就睡着了。 半夜里,顾倾颜醒了,尿意憋得肚子胀,她刚要坐起来,这才发现身边躺着封宴。 他怎么在这儿? 顾倾颜有些羞恼,但此时肚胀得厉害,她也顾不上封宴了,轻手轻脚地爬过他的身子,准备下去。 “去哪儿?”封宴突然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出恭。”顾倾颜涨红了脸,声若蚊蝇。 封宴还是没松手,就这么抱着她。 顾倾颜忍了一会,见他不动,这才发现他根本就没醒,方才就是凭着睡意抱住她的。 “你放开我。”她急了,扳着他的手腕拖了两下。 封宴抱得很紧,顾倾颜怎么都拖不开,而肚胀实在又忍不住了,她又羞又恼,埋下头就往他的手背上狠咬了一口。 滋…… 封宴疼醒了,看到趴在怀里的她,下意识地手掌一挥,把她从怀里掀了下去。 顾倾颜摔到榻边上,也顾不上解释,趿上鞋就往外冲。恭房在院子西南角,她一路奔过去,鞋子踩得地砖踏踏地响。 封宴坐起来,眉头皱了皱,长指抚向手背。又是几枚深深的牙印,在巷子里时,她就是这样咬他的脸的。 她还真敢! 等了好一会,顾倾颜磨磨蹭蹭地回来了。她去得急,没穿外衫,外面风凉,她环着双臂慢慢吞吞地往门边挪。若是穿了外衫,只怕她会在院子里缩上一晚吧。 封宴翻了个身,把背影留给她。 顾倾颜终于进来了,站在房里看了会儿,选择坐在了桌前,趴着继续睡。 封宴等了一会,没听到动静。转过头一瞧,朦胧的烛光下,顾倾颜已经趴下了。 一时间,他气笑了。 既然这么怕他,为何还要千方百计接近他? 他也懒得出声,手一挥,以掌风灭了烛火,静静地躺着睡去。 顾倾颜更懒得出声,她脑子里还是晕。但她绝不能病太久,两个妹妹还要依靠她呢。身如浮萍,是没有资格病倒的。 冬天的夜,风凉得刺骨。封宴在榻上直挺挺地躺了许久,最终是没忍住,起身把她抱回了榻上。 单衣薄衫趴在桌前,是想疼死吧? 封宴把她丢回榻上,冷着脸躺回去。 顾倾颜在被他抱起的一瞬间已经醒了,但她就是装睡,不想面对他。就连一个秦归明她都无法对付,更别提封宴这种大人物了。封宴要弄死她,简直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突然,他滚烫又均匀的呼吸声朝她靠近了,长指探过来,顺着她薄薄的衣衫抚了进去,很快就抚上了她的心口。 一连三回了,她已经发现了他的嗜好,好像格外喜欢流连在她的心口上。 顾倾颜咬紧唇角,眼睛也死死闭紧。 没一会,他把她给翻转过来,高大的身子直接覆了上来。 “我生病呢,你也不放过我。”顾倾颜忍了半天,忍无可忍地骂道:“你真禽兽。” 封宴一手撑起身子,手指在她的唇上不轻不重地摁了几下,沉声道:“巧嘴真是会骂。” 顾倾颜又咬唇了唇。 “松开。”封宴抚着她紧咬的唇,低低地说道。 顾倾颜不动。 但封宴多的是让她认输的手段,反正她会求饶的。 没一会,她果然认输了,一边骂他,一边哭。 “你非要弄疼我吗?”她手背往脸上胡乱抹了几下,轻声哭诉。 “是你娇气。”封宴不紧不慢地回了句,但动作明显温柔了一些。 而且,初经人事难免会疼一点。 不过他没说这句话,这样说得他经验有多丰富一样,其实他也不过刚开了荤而已,现在是全凭心意为之。 顾倾颜缩在他怀里睡着时,封宴还未觉得饱足,只能轻抚着她的背脊骨,把那种饥饿感咽回肚里,然后拉起被子把她严实地包了起来。 还是他房里的榻更柔软一点,她屋里这张榻太小,施展不开。 翌日。 顾倾颜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封宴的房里,她身上已经清理干净了,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外面太阳正好,看光线应该快午时了。 院子里有说话声,是几个婢女。 “刘嬷嬷和王嬷嬷都被杖杀了。你们都管住手,再敢乱与外面的人结交,只有死字。” 是说的那两个接她的婆子?顾倾颜心头一沉,慢慢坐了起来。 “姑娘醒了。”婢女从窗子外看到她的动静,赶紧进来伺候。 “谁死了?”她小声问。 婢女立马紧张起来,轻声说道:“没谁。姑娘,奴婢服侍您洗漱吧。” 顾倾颜只好作罢,乖乖地配合婢女洗脸梳头,穿衣用饭。 院子里来了两个新面孔的婆子,正给婢女们训话。 “这是从王府调来的人。”婢女见她一直往院中看,小声说道。 顾倾颜看向院中,轻声问道:“我能在这院子里走走吗?” 第25章 过来躺下 “那就在院子里走走,顾姑娘切莫让奴婢为难。”婢女犹豫一会,小声央求道。 说罢,婢女给顾倾颜取了一件披风过来,引着她出了房门。 别院不算大,但胜在清静。后面有个小花园,园子里有个鱼池,里面游着好些金色的小锦鲤。 顾倾颜静静地看了一会鱼,抬眸观察四周的环境。 高墙大院,看上去处处清雅,但是不时有侍卫走过,应该是因为周玉娘的事加强了戒备。看来,她想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妹妹还在治病,她现在走不了。 “姑娘,想喂鱼吗?”婢女见她神色恹恹,于是捧来了一小碗鱼食,小声问她。 顾倾颜接过小碗,坐在鱼池前,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池子里丢鱼食,视线依然在园子各处仔细地观察着,把每一处都牢牢记在心里。 “姑娘晚上吃鱼吗?奴婢让厨房给姑娘炖一尾鱼吧。”婢女小声问道。 顾倾颜思索了好一会,说道:“我自己做吧。” 婢女怔了一下,摇头:“那可不成,姑娘身子还没好呢,哪能让姑娘劳累。” 顾倾颜笑笑,小声说道:“没关系,你带我去厨房便是。” 婢女拗不过她,只好引着她去了厨房。 封宴以前只是偶尔来小住,所以厨房里伺候的人只有三个,掌厨加上两个帮厨。 顾倾颜找他们要了几尾肥美的鲫鱼,炖了一锅鲫鱼豆腐,这是二妹妹最爱的。又做了一碗肉丸荷包蛋,这是三妹妹最爱的。就这么简单的两道菜,两个妹妹也有许久没有吃过了。现在不知道她们两个被封宴带去了哪里,不过这两份菜想必可以送去她们手上。吃到她做的菜,两个妹妹一定不会害怕了。 “麻烦把菜送给我的两个妹妹,她们吃到菜,就会知道我在她们身边。”她把菜用食盒装好,给了管家。 “我先去禀告王爷,姑娘回去歇着吧。”管家略加犹豫,拎着食盒走了。 顾倾颜一直看着他走远了,又回到了厨房,她又做了一碟煎豆腐,上面洒上一小把葱花,盛了一碗饭,安静地坐在桌前吃。 “姑娘,奴婢再给姑娘做两道菜吧。”掌厨进来,见她就着一碟豆腐在吃饭,赶紧说道。 “不用了,这样就好。”顾倾颜笑笑,埋头吃完了饭,又着手开始收拾。 “姑娘放着吧,奴婢来收。”掌厨吓了一跳,赶紧又过来拦她。为了顾倾颜,封宴杖毙了好几个管事的,她们哪敢得罪顾倾颜。 “没事,我做的菜我来收。你们在我这儿也不必自称奴婢,我和你们是一样的。”顾倾颜坚持收拾完东西,又放下了今日的菜钱。 “姑娘,你怎么还给钱呢,谁也不敢收呀。”掌厨看着放在桌上的铜板,就像看到了一团火,根本不敢碰。 “拿着吧,我本就不是这府里的人,算清楚才对。”顾倾颜微微一笑,转身出去。 众人哪见过顾倾颜这样的人,这钱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面面相觑一会,掌厨拿了张纸,把钱仔细地包好,捧着往外走。 “我去交给管家。” 顾倾颜在别院里没太多自由,只能在花园转转,婢女怕她吹风着凉,没一会儿就催她回屋子。她们都怕,万一哪里没伺候好,封宴一顿板子赏下来,都活不了了。 顾倾颜没为难婢女,只稍稍走了一小会,便回了房。她找婢女要绣线,婢女也不敢给,生怕她又掏钱出来,弄到最后,顾倾颜只在窗口枯坐了大半日。她看着窗外斜斜伸来的红梅树枝,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想起封宴,一会又是秦归明,最后又是那漫天亮起的焰火。 太阳西沉,月儿晃悠悠地挂在了枝头,她换了个姿势,但仍是坐在窗口。 “怎么伺候的,让她坐在窗口吹风。”封宴低醇的声音传了进来。 婢女的脸顿时白了,连忙跪下请罪。 “是我要坐这儿的。”顾倾颜舒出一口气,起身走到封宴面前,盈盈下拜:“王爷,民女有话要和王爷说。” 封宴凝视她一会,淡声道:“说吧。” “民女出于无奈,才和周家人做了交易。当初说好,玉娘回来我们各归其位。如今玉娘已死,周家与王爷之间的交易已经作废。还请王爷放民女一条生路。” 顾倾颜说着,手背垫于额前,给封宴磕了个头。 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冷了许多,婢女们诚惶诚恐地站在门外,深埋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封宴放在膝上的手指轻轻抬起,又叩到膝上。 一下、两下,三下…… “怎么,跟着本王不好吗?你是嫌通房位份低?开春之后,本王会带你回府,这样,本王先给你姨娘的位份。”封宴沉吟一会,说道。 “并非是位分的事,王爷尊贵,民女只是罪臣之女,实在不敢觊觎王爷,还请王爷高抬贵手。”顾倾颜依然俯身于地,轻声回答。 过了会,没等来封宴的声音,她又主动说道:“民女知道对王爷的作用是什么,民女只求事成之后,放民女和妹妹离开。” 封宴眸子眯了眯,起身过来,盯着她漆黑的发顶说道:“本王若不给你名分,你以后如何自处。” “民女会远走他乡,改名换姓,再不踏足京中。更不会把民女与王爷之间的事说与旁人,王爷实在不信,可赐民女毒药,毒哑民女。不然的话,只给民女妹妹一条生路,毒死民女也行。” 顾倾颜看着眼前那静立的锦衣袍摆,越来越紧张。她知道封宴担心什么,他中的毒不可言说,传出去对他声名有损,当然不希望她透露出去。 “你真是胆大。”封宴负在身后的手捻了捻,冷声道:“你还需在这里呆上一段时日,若实在不想……” “民女知道作用是什么,这药引子,民女愿意当。留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民女甘愿为婢,妹妹治病的花销,也由民女自己承担。”顾倾颜抢先说道。 一道骤沉的呼吸声从头顶飘了下来,惊得她立刻缩紧了肩。 她惹急这活阎王了! “既然知道自己的用处,那就过来侍奉。”封宴抬步从她身前走开,冷着脸坐到了桌前。 顾倾颜松了口气,立刻低眉垂眼地走过去,给他宽衣,脱去长靴,捧来热水伺候他洗漱。 “躺下。”封宴看着她温驯垂眼的样子,心口无端地腾起一簇火。 第26章 他又发作了 “请容民女先沐浴。” 顾倾颜行了个礼,快步出去。 封宴冷着脸躺下,心里那团憋屈的火越烧越旺,猛然间他回过神,他又发作了……来势汹汹,比之前几回都要凶猛。 顾倾颜沐浴完,轻步回到了榻前,还没来得及解开衣带,就听到帐内传来了痛苦的闷哼声。 这声音,她之前在暗巷中也听到过! 匆忙掀开帐幔,只见他跪趴于榻上,双手握了拳死死抵在后脑勺上,一头乌青的发凌乱散开,衣袖已经滑到了肘上,小臂上道道青筋鼓起。 “出去,本王不想弄伤你。”封宴死咬着牙,哑声说道。 祈容临说过,他每一次发作都会更凶猛,找周玉娘就是因为她身子壮实,尽量不会因为他而死。但顾倾颜不一样,她太瘦了,而且……想到她会死,封宴竟隐隐有不舍。 “我去叫大夫。” “站住,”封宴转过头,狠狠地盯住了顾倾颜。 顾倾颜的脚猛地收住,慢慢地转头看向封宴。 “敢透露出半个字……”封宴的拳头握得更紧了,盯着她看了一会,低斥道:“出去!” 顾倾颜身上有淡淡的香,很合他的胃口。 每一次他抱住她的时候,就喜欢把脸埋进她的锁骨处,再一点点地往下轻吻。 但这时候要是把她抱到身下来,等着她的就不是吻了,那是会见血的痛楚。 顾倾颜见状,哪敢还留,转身就往外跑去。 但刚到门口,她惊恐地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姑娘莫怪,祁大人交代过,就怕王爷会……这样……”暗卫的声音传了进来。 紧接着便是窗子从外面关紧的声音。 顾倾颜无处可去了,她转头看向了正轻颤的床幔,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这情况,比之前几次看着都吓人,好像他躯壳里住了头兽,随时会撕破他的身躯,把她给撕碎了。 不行,她得躲起来。 顾倾颜慌张地往四周看,视线落到了衣柜上,她钻进去躲会吧?她定定神,拔腿就往衣柜那边冲去。可她双手刚碰到衣柜门,细腰就落进了滚烫的手掌里。 “害怕?”封宴的脸埋在她的肩头,沙哑地问道。 顾倾颜颤抖着,轻轻点头:“害怕。” 封宴深深吸了口气,突然就把她摁到了衣柜门上,手掌一个用力,撕开了她的衣裙。 冰凉的风拂过她的背,她呜咽了一声,开始不停地抖。 太冷了! 他的唇滑过她冰凉的背脊骨,猛地怔愣了一下,停下了动作。 就在顾倾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时,他突然握着她的腰往后一拽,把她拽进了怀里,另一只手飞快打开了衣柜门,把她给推了进去。 顾倾颜惊恐地转头看,只见他在关上柜门的时候,已经给他自己点了穴。 “封宴……”她惊呆了,刚唤了一声,柜门被重重地关上。 他竟然点了他自己的穴! 顾倾颜脑子里一阵空白,过了许久,她才小心地趴到柜门缝隙上往外看去。 封宴倒在了地上,整个人痛苦地扭曲着,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他会不会死啊? 顾倾颜伸手想推开柜门,但想到自己可能也会死,又把手缩回来。她死掉的话,妹妹怎么办?谁会管她们?而且她已经救过他一次了,她不欠他的…… 封宴痛苦的闷哼声一声一声地传进来,顾倾颜猛地捂住了耳朵,不想再听。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她小心地推开柜门一点缝隙往外看,只见封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宛若死去…… “王爷?”她从柜里出来,轻轻地推了推他。 封宴没动静。 顾倾颜吓到了,伸出指尖小心地往他鼻下探了探。 还好,还有呼吸。 顾倾颜拖不动他,于是把被褥都抱了过来,铺在他身边,推着他的身子让他躺上去,再往他身上盖了一床。忙完后,再取了一条帕子过来,探进被子里给他擦拭汗水。 他全身都被汗浸了,衣服粘在身上,现在冰冰凉凉的。顾倾颜犹豫了一下,拿了剪子过来,几把将他的衣裤剪开,从他身上剥了下来。 顾倾颜是害怕,怕他醒来后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做,一怒之下把她和妹妹都杀了。 所以,她不想用身体帮她,可以用体力帮他,照顾他一晚还是能做到的。 帕子擦汗到腰下时,她的脸开始发烫了。 这人……实在是强壮过人。她都不敢想像,若刚刚他真把她给摁倒了,她会有多惨。 “怎么不生得细一点呢?这样子,真的撑得人很痛……”顾倾颜嘀咕着,突然她猛地捂住嘴,难为情地瞄了他一眼。她怎么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幸亏他是睡着的,不然她现在非一头碰死不可。 她胡乱把他腿上的汗擦了,呼哧呼哧地忙完,再端来一盏热茶,用小勺往他嘴里喂了几勺。 顾倾颜平常不敢盯着他看,这时候看他,竟觉得好看得有些过分了。长眉,高鼻,那嘴唇薄软,摁下去时,弹弹的,很有趣。 她没敢多按他的嘴巴,给他处理完身上的汗水之后,把被子给他盖好,自己去贵妃榻上躺下休息。 月落日升。 第一声鸡鸣传进了房间。 顾倾颜从梦里惊醒过来,只见房门已经打开,地上只有两床乱堆的被褥,封宴已经不见了。 他应该好了吧? 她扶了扶有些胀痛的额头,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姑娘醒了,收拾一下,随我们回王府吧。”婢女走进来,朝她笑了笑。 “去王府?”顾倾颜怔了怔,难道他还没放弃让她做姨娘的想法? “王爷说,你自己选择当婢女,就不收你身契了,什么时候想走都可以。”婢女看着她的脸色,犹豫一下,问道:“姑娘为何不愿意呢?王爷还没有姬妾呢,您可是随他回府的第一人。” 顾倾颜沉默了一会,说道:“姬妾总有新人换旧人,奴婢却总有一天可以盼出头的。” “出头也是穷人,姑娘当了姨娘,总比当苦哈哈的奴婢强。”婢女叹了口气,过来帮她梳头,小声说道:“姑娘是不知道,王爷今早走时脸色难看极了。你还有机会,回王府后,好好哄哄王爷吧。” 第27章 书房伺候 晌午时分,顾倾颜和几名婢女一起回了王府。 封宴的王府在各个皇子之中并不算最大的,他之前几年一直四处征战,留在王府的时间不多。回来之后,又爱住在别院,所以王府显得有些空旷。只是冬宴即将来临,别院太远,他不方便进宫,所以得搬回王府。 顾倾颜被分到他的书房打杂。 书房分了两进院落,里面一进他不让人进,有专门的奉茶太监,她在外面洒扫就行。住的地方是和婢女们在一起,都在西进院落里,六人一间,一条大通铺,另五个人已经占走了位置,顾倾颜只能睡在靠窗的地方。这儿最冷,冷风嗖嗖地透过窗子往里面钻,而且通铺底下的地龙烧得不旺,火气到她这儿时,已经凉了许多。 顾倾颜之前过的日子,比这苦多了,倒是不怕。她担心的是,封宴因为她没有做药引子动怒,连累妹妹治伤。这担忧在连续几天没有看到封宴之后,越烧越旺。 回王府第五日,她终于忍不住了,一大早就守到了王府门口,等着他上朝出门。等了两个时辰,天光大亮,也没能等到封宴。 “顾姑娘,你在这儿干什么?”一名跟在封宴身边的暗名路过,看到她直愣愣站在路边,惊讶地问道。 “我等王爷。”顾倾颜福了福身,轻声说道。 “今日王爷不上朝,现在还睡,顾姑娘不用等了。”暗卫朝她点点头,大步往前走去。 白等了? 可她也不知道封宴住在哪儿,没办法找过去。 此时她有些懊悔起来,药引子当都当了,多当一次又算什么。现在妹妹生死未卜,除了封宴这儿,她还能找谁去? “颜娘,你怎么在这儿杵着,来给王爷道贺的官员都来了,你赶紧回去。”管事太监领着一群婢女匆匆过来,一眼瞧见她立在路边,立刻板起了脸。 “道什么贺?”她随口问道。 “王爷今日生辰。”管事拧拧眉,带着人走开了。 封宴今日生辰,那她还是先别触他霉头了吧,等他今天接受完了道贺,心情好些了再去找他。 “咦,顾姐姐你在这儿呢。”许康宁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扭头一看,只见许康宁背着一只很大的药篓站在身后。 “许小哥!我妹妹都在祁大人那里治伤,她们可好?”顾倾颜看到他,顿时眼睛一亮。他是祈容临的徒弟,一定知道妹妹的情况。 “你二妹妹还好,三妹妹还在昏睡,”许康宁拍了拍药篓子,咧嘴一笑:“不过你放心,我师父愿意救的人,肯定是能救好的。” 还活着! 活着就好。 顾倾颜长长地松了口气,这几天紧绷的弦也软了几分。 “多谢许小哥。”她给许康宁福了福身。 “快别多礼,你是王爷的人,以前是我不懂事,认错了。”许康宁嘿嘿一笑,从药篓子里拿出一只小布包:“这是你二妹妹让我带给你的。” “多谢。”顾倾颜接过布包,展开来,里面是洗净的野果。红彤彤的,每一个都擦得锃亮。 “你放心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好好休养一阵子,师父不会让她落下残废的。”许康宁笑着背好药篓,阔步往前走去。 “那我三妹呢?”顾倾颜还想多听点妹妹的事,赶紧跟上了他。 “三妹妹只是没醒,死肯定是不会死的。”许康宁大大咧咧地说道:“进了我们药王山,若把人治死了,那药王山多没面子。” 顾倾颜连连点头:“辛苦,辛苦祁大人,辛苦许小哥。” “不辛苦,也得王爷大方才行,那么些昂贵的药材,流水似地往药王山送。”许康宁笑着说道。 顾倾颜愣住了。 封宴还送了昂贵的药材吗? “王爷是不是又发作了?这是师父让我给你的。”许康宁往四周看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掏出一个药瓶,红着脸说道:“你自己擦药,师父说……不管擦哪里,马上都能止痛,还不会留疤……”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顶着红得像猴屁股的脸撒腿就跑。 顾倾颜呆愣在原地好一会,这才看向手中的瓶子。封宴没用她当药引,这药她用不上,找个机会还给他去吧。 回到房里,同屋的婢女们都去忙活了,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去书房洒扫。 此时王府里已经逐渐热闹,鞭炮声和锣鼓声响了起来,远远的就能听到不少说笑谈话声。 封宴在京中属于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今日他的生辰,京中能叫上名的大小官员大都送礼来了。官大的,可以进府拜见,官小的只能把礼送进来,再递上拜帖。以往他生辰时,顾倾颜的父亲也想过要送礼,可打听了一下,他那点俸禄压根送不起贵重的东西,有一年攒足劲买了副字画送来,结果门房收都没收。 顾倾颜想起父亲当日拿着画一脸尴尬的神情,不禁苦笑起来。寒窗苦读,日夜钻营,最后得到了家破人亡,还不如当个小百姓。 “喂,你过来,把王爷的琴送到花园去。”管事太监捧了把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远远地指着顾倾颜说道。 顾倾颜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好好拿着,千万别碰坏了。”管事太监把琴放到她手里,又急匆匆地走了。 顾倾颜不敢耽搁,抱着琴匆匆往花园走。 “你站住。”倨傲的女声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顾倾颜转头看去,只见丹阳郡主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后面乌泱泱地站了一群婢女。 “见过郡主。”她不想惹事,立刻深深福身。 “你抬起头来。”丹阳盯着她的脸,一脸不善。 顾倾颜无奈,只能慢慢抬头。 “你的眼睛……本郡主好像在哪儿见过?”丹阳走近来,盯着顾倾颜的双眸,狐疑地问道:“你是周玉娘?” “回郡主的话,奴婢叫颜娘。”顾倾颜心中一紧,马上说道。 丹阳拧拧眉,一把掐住了她的脸,迫她抬起头来,逼问道:“贱婢,你敢说谎,本郡主拔了你的牙。” 顾倾颜痛得呼吸一滞,艰难地说道:“奴婢不敢,奴婢真的是颜娘,也不认得什么玉娘。”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郡主?”丹阳眼神一寒,逼问道。 “奴婢见过别人给郡主行礼。”顾倾颜解释道。 丹阳尖锐的指甲顺着顾倾颜的脸颊一寸寸地滑落,恼火地说道:“你这张下贱脸皮看着真让人心烦。” 说罢,她猛地用力掐了下去。 第28章 在花园里 好痛…… 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 顾倾颜倒吸了口凉气。 丹阳郡主有朝一日真的成了九王妃,这王府里的姬妾只怕没有好日子过。 “郡主恕罪,奴婢还要去给王爷送琴。” “把琴拿过来,你跪一边去。”丹阳郡主收回手,瞪了顾倾颜一眼,让人夺走了琴,带着人往前走去。 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了,顾倾颜才敢站起来,拍打掉裙上的灰尘,转身往回走。 不去送琴更好,现在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封宴,用了他那么多昂贵药材,万一他找她要钱又怎么办? 埋头走了一阵,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等到回过神时,她已经一头撞到了一堵肉墙上。 “啊!”她捂着额,飞快地抬眸看去。 多日未见的封宴站在面前,俊脸覆着一层冷意。今日他穿了件雪青色锦袍,白色雪貂皮裘披风,比往日看着要更冷酷几分。 在他身后是一群年轻大臣,都在好奇地看着顾倾颜。 “这小婢绝色啊。”有人突然说了一句。 “给王爷请安。”顾倾颜回过神,慌忙行礼。 封宴收回视线,抬步往前走。她也没敢抬眼,一直半蹲着,直到那群人走远了,这才敢站起来。 “你脸怎么了?”这时,一把温润的嗓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下意识地抬指摸了一把,指尖上居然有一抹血色。想必是丹阳刚刚用指甲划破了她的脸。 “快去擦点药吧,女子的脸可是很重要的。”男子又道。 顾倾颜抬头看去,站在面前的是个身材颀长,相貌清俊的男子。一身紫色锦袍,腰上挂着九爪龙纹佩。 这是四皇子,封珩。 顾倾颜慌忙又福身下去,“给大人请安。” “去吧。”封珩点点头,慢步往前走去。 顾倾颜呼了口气,拿出帕子轻轻摁在脸上。走了几步,她突然想到了许康宁给自己的那瓶药,赶紧拿了出来。她倒不在意脸上留疤,她怕丹阳郡主指甲里有东西,整个脸烂掉。 她抠了点药膏抹在伤口上,轻轻揉开,脸颊上顿时清凉多了。 “姑娘,我迷路了。”封珩突然又绕了回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啊?”顾倾颜愣住了。花园而已,还能迷路? “嗯,我刚回京,没来过这里,而且……不好乱走。”封珩温润地笑笑,问道:“姑娘能带路吗?” “是。”顾倾颜犹豫了一下,走到了他前面。 “姑娘,这王府里还苛待下人?”封珩走在她身边,不时扭头看看她的脸。 “没有。”顾倾颜摇摇头,往前快走了两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封珩见她一脸防备,无奈地笑笑,没再靠近他。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有好一会,终于到了花园的拱门外。 “大人请。”顾倾颜行了礼,转身就要走。 “姑娘,你是顾长海的二女儿吧。”封珩看着她,突然问道。 顾倾颜怔愣一下,飞快地抬眸看向他。 “莫怕,我两年前曾见过你,所以认得。”封珩笑笑,抬步走进了园子。 两年前,顾倾颜跟着父亲出过一次门。当时是去元河县誊抄古书,她字写得好,还写得快,所以父亲才会带着她。父亲就好这一口,收集各种古书,实在买不到的,他就去誊抄回来。 那天,封珩也在吗? 顾倾颜努力回忆了一会,怎么也想不起那天到底见过了哪些人。她那天抄的手都快断了,就算有人站在她面前,她也没注意过。 封宴不知何时到了她面前,长指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了起来。视线落在她脸颊上红彤彤的指甲痕上时,眸色沉了沉:“受了伤,不回去擦药,站在这里发什么痴?” “已经擦了。”顾倾颜回过神,从怀里拿出那瓶药:“这是许小哥给我的,给王爷吧。” “给本王干什么?本王又没受伤。”封宴冷着脸,推开了她的手。 他的语气听上去还是气呼呼的,顾倾颜想到他流水一样送走的药材,心里一阵虚。 见她垂头不语,封宴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她在他的书房外洒扫了好几日,竟然一眼也没朝他看过。别人的活丢给她,她也不反抗,一个人吭哧吭哧地从早忙到晚。封宴这辈子从没见过她这样的,都忍成乌龟了,也能继续忍下去。 真的很像一块海绵,封宴真想现在就把她掐在手心里,狠狠捏上几把。 “真的不愿意?”他盯着她,又问了一句。 “愿意什么?”顾倾颜眨眨眼睛,装糊涂。 “不可理喻。”他训了一句,转身就走。 啊?她不想作妾,就变成不可理喻了? 顾倾颜不敢再在这儿站下去,握紧了药瓶子,转身就走。 封宴听到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刚从袖子里摸出来的一支钗又塞了回去,沉着脸色大步往园子里走。也不知道谁在外面放出风声,说他新收了一个美姬,今日就有人送了钗环胭脂过来,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顾倾颜头上那根银钗,于是挑了一根出来,准备给她。哪想到她竟然在和封珩说话,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看着让他又生气了。 不知好歹! 封珩也是她能攀交的? 她瞪着一双眼睛,在朝谁痴痴看着呢。 封宴越想越心塞,索性把手里的钗丢到了路边。 路边的大树后,一名婢女静静地看着这一边,直到封宴和顾倾颜各自走开了,这才蹑手蹑脚地闪身跑开。 …… 顾倾颜回到房里,找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许康宁给的药真的很有用,指甲划破的地方在结痂,而且也不疼了。医术这么好,想必两个妹妹一定会康复如初。 对了,她赶紧做点东西出来,让许康宁带给妹妹去,这样妹妹也就知道她过得安好了。 顾倾颜说干就干,她从旧衣上剪下两段袖子,拆了点破布和棉花出来,准备做两只小老虎玩偶。刚做好脑袋,突然就想到了封宴属虎,赶紧又剪了几块布出来,把老虎做成了长耳朵狗儿,再用布写了几句祝词放进布狗儿肚子里。 屋子里光线暗,她便搬了张木凳,坐在院子里。风有点凉,她做一会儿,就把双手凑到嘴边呵口气,再继续缝。原本还想包点包子让许康宁送去,但这是王府,不如在别院里自由,她不敢私自去厨房。 “姑娘,这是王爷赏你的。”一名婢女笑吟吟地捧了一碟点心进来了。 第29章 强迫吃下 “王爷赏我的?”顾倾颜疑惑地看向那碟点心,又看向婢女。这女子她是第一次见,看身上的衣物确实是王府里的,而且是一等侍女的装束。 莫不是封宴恼羞成怒,要毒死她? “快尝尝,这可是京中最好的云贵坊点心,王爷特地让我送来给你的。”婢女捏了块点心,笑吟吟地放到她手心。 顾倾颜看着手中小巧玲珑的点心,闻了闻香气,说道:“香气浓了一点。” 婢女笑容淡了淡,说道:“京中女子都爱这桃花香。” 这桃花香里有问题!顾倾颜把点心放开,摇摇头说道:“这些大的点心坊,总是喜欢卖弄外观,弄些昂贵的食材,把食材原本的味道都弄没了。论做点心,云贵妨不如我。不如改天我做一点给你尝尝。” 婢女笑不出来了,她拧了拧眉,盯着顾倾颜看了好一会,勉强挤出一点笑,带着几分狠劲说道:“我都端过来了,你赶紧尝尝,别辜负王爷一片心意。” “你若真喜欢,不如你拿去吃吧。”顾倾颜还是摇头,握着绣花针,利落地缝好狗儿的尾巴。 “你真是不知好歹。”婢女恼火地瞪了顾倾颜一眼,抓起一块点心递到了顾倾颜嘴边:“王爷给你的东西,你竟敢拒绝,赶紧吃了。” 看来今天若不吃下一个,这人只怕会纠缠个没完,说不定还会再叫几个人手过来,硬往她嘴里塞。 顾倾颜想了想,拿过点心一口包进了嘴里。 “多吃几个。”婢女顿时眉开眼笑,又拿了一块递到她嘴边。 “噎着了,让我先喝口水。”她捂着嘴巴,推开婢女的手,起身去端水。 这时外面传来了说话声,似是往院子来了,婢女脸色变了变,赶紧放下点子碟子,撒腿跑了出去。 顾倾颜看着她的举动,一阵无语。这王府后宅的女人们,斗起来这么不讲章法吗?那盘点心,一看就知道动了手脚,明摆着欺负她势单力薄。 她看着婢女跑远了,赶紧把吃进去的糕点抠出来吐了,再喝了满满一壶的浓茶。剩下的点心,她也没敢留下,直接用纸包上,丢了出去。 两个小狗儿很快就做完了,她想了会儿,又拆了件新衣裳,做了一副手套。上回和许康宁采药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许康宁的手掌被割破了好些细口子。她做绣活快,没一会就做出了一副长手套。 天色已暗,外面已经响起了唱戏文的动静。 她揣好东西快步出去,仰起脖子往戏台那边张望了一眼,转身往后面走去。她不知道许康宁会在王府呆多久,但愿还能找到他。她在王府边走边问,找到了王府的药庐。因为封宴在战场上落下了旧疾,所以王府里修了个小药庐,许康宁正在这里收捡药材。 “许哥儿,这是我给两个妹妹做的,你帮我带过去。”顾倾颜赶紧把两只小布狗拿给他。 “好嘞。”许康宁接过小布狗,托在手心里看了会,笑眯眯地说道:“顾姐姐手真巧。” “若你不嫌弃……”顾倾颜犹豫了一下,拿出了长手套:“这个你收下吧。” 许康宁看着长手套,不禁愣住:“给我的?” “嗯。”顾倾颜点头,向他福身行礼:“多谢你帮我照顾妹妹。” “顾姐姐多礼了,我可受不起顾姐姐的大礼。”许康宁连忙扶起她,挠挠头,又咧开了嘴:“我只是很意外,竟然还有人送我礼物,我从来都没收到过礼物。” 顾倾颜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间也有些无措,“那、那、那我以后还给你送?” 许康宁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救人治病是我们药王山的责任,顾姐姐不送礼,我们也会尽心尽力的。” “那就好。”顾倾颜松了口气,见他要忙,也不敢继续打扰,于是告辞出来。 星光疏冷地落在路上,远处丝竹声声,更显得她一身寂寞。 前面有几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走过来了,顾倾颜不想和她们撞上,闪身就躲到了树后。 那几个女子说说笑笑,没一会就走到了面前。 “皇上赐婚圣旨送到了,要给九王和丹阳郡主赐婚。” “丹阳郡主从小就喜欢九王爷,满京中爱慕王爷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却无一人敢与郡主相争。” “郡主若进了王府,那这王府里的姬妾不死也要蜕一层皮。” “你们知道什么,九王府从来没有姬妾,他一直在等郡主呢。” 顾倾颜靠在假山上,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星。封宴要娶丹阳,她一点也不意外,这也是她不肯当他妾室最重要的原因。好好的人,谁想当丹阳的刀下亡魂啊? 等到几个女子走远了,她这才从藏身出来,心事重重地往前走。 “正好,这里有个小婢女,过来,给我们奉茶。”突然,前面传来了说话声。 她抬头一看,几个男子正围坐在石亭里,看封宴和封珩下棋,几个衣着华贵的男子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几个不看戏,跑来这冷冰冰的亭子里下棋? 此时顾倾颜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她埋着头,拿了旁边煮好的茶,倒了几盏,一杯杯地奉到几人面前。 封宴的视线从棋盘上抬起,落到了她的手上,眸中闪过一抹讶然,随即抬头看向她。 “主子请用茶。”顾倾颜垂着眸,把茶水往前递了递。 封宴收回视线,接过了茶盏。 “又是这小婢女,你叫什么?”站在一边的男子认出了她,笑吟吟地问道。 顾倾颜没敢吱声。 “不想看下棋,出去。”封宴拈起一枚棋子,不轻不重地摁在棋盘上。 封珩看了看顾倾颜,又看向封宴,微笑道:“就是,赵恒你管好自己的眼珠子,小心带不回去。” 赵丞相家的公子,赵恒? 顾倾颜立刻朝他看了过去,父亲当日被查,就是赵丞相极力主张的。 “你们看,分明是这小婢先看我的,是我相貌堂堂,有魅力。”赵恒笑着朝顾倾颜招手:“到我这儿来,我找你们王爷把你讨回去。” 啪…… 又一枚棋子重重落在棋盘上。 第30章 淡淡桃香 众人都看向了封宴,他已经站起身来,淡漠的视线扫过众人,沉声道:“四哥输了。” 封珩看着棋盘,叹息道:“时隔三年,我还是下不过九弟。” “这么快的吗?”赵恒愣了一下,大步跑进了石亭,猫下腰看棋盘。 其余几人也围了上去, “你乱跑什么?”封宴走到顾倾颜面前,歪了歪脑袋,看向她脸颊上的伤口。那药十分有用,现在已经只有一道红色的细痕了,用不了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不过这药的作用,是给她擦那里的。祁容临怕他把她给撕坏了,所以赶着让许康宁送药过来。 “没有乱跑,去找许小哥,托他给妹妹送点东西。” “用晚膳了吗?”封宴又问。 “吃了一些点心。听说,是你赏的。”顾倾颜试探道。 封宴拧眉,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面前拖近了一些,低下头在她唇前闻了闻。有淡淡桃花香,似是今天送来的云贵坊桃花酥。 “谁拿去的?”他冷声问。 “不认识,一个婢女。”顾倾颜不安地回道。 “不认识你也吃?”封宴没好气地训道:“你就馋那几块点心?没给你饭吃?” 自打那日拒绝他后,他说话总是气冲冲的。顾倾颜犹豫了一会,还是很温柔地回了他。 “有给饭吃,但我晚上赶着给妹妹做东西,所以误了时辰,就没饭了。” 封宴:…… “没饭你不会自己去做?你不是挺能做吗?”他沉着脸,抬步就往外走。 直到此时,他突然反应过来,身后一阵安静,那群本来在看棋的人此时都在看他。 “散了吧。”他扭头看了那些人一眼,又看向顾倾颜:“你过来。” 顾倾颜朝着封珩行了个礼,跟上了封宴。 “这小婢女到底是什么人?九王爷什么时候弄到身边的?我记得以前他这里的婢女模样都很一般。”赵恒目瞪口呆地说道。 “你是变傻了,在九王爷这儿,还敢调戏美人。”封珩笑笑,抬步走下石亭外。 “四王爷,莫非你知道她是谁?京中从未见过哪家有这么漂亮的女儿啊。”赵恒赶紧追上他,好奇地问道。 封珩低笑,摇头不语。 “赐婚圣旨下来了,他躲在这儿下棋,不去接旨,这是算抗旨、还是算什么?”赵恒又问。 “圣旨下了就是下了,容不得他违抗。”封珩掸掸肩头微皱的衣服,淡声道:“你们还不走吗?他这里从来不留客过夜。” 众人回过神,纷纷跟上了封珩。 九王府从来不留客,子时之前,宾客必须离开。 无人能破坏这个规矩。 顾倾颜被封宴带到厨房,他往院中一坐,厨房里的众人赶紧过来行礼。 “去吧。”封宴朝厨房里指了指。 “王爷想吃什么,奴才马上准备。”掌厨赶紧过来,诚惶诚恐地说道。 “都让开,让她亲自做。”封宴端坐在桌前,看着顾倾颜说道。 顾倾颜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只能快步走进了厨房。 她确实也饿了,见砧板上还有些切好的牛肉,想了想,准备做碗牛肉面。大晚上的,能喝到热气腾腾的牛肉汤也是种享受。 厨房里的人站在一边看着,不一会都露出了惊叹之色。 顾倾颜的厨艺确实好,一碗牛肉面做得色香味俱全,尤其是牛肉,炒得尤其好,滑滑嫩嫩,香浓有嚼劲。那牛肉汤也烧得够劲道,香汁鲜味四溢,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她盛好面,刚准备自己吃掉时,看到了坐在院中的封宴。堂堂王爷坐在这儿,还是得先问问他要不要吃吧。 端着牛肉面到了他面前,软糯糯地问道:“王爷,可要尝尝。” 正当她以为封宴要拒绝时,只见他抬臂挽袖,沉声道:“放着吧。” 顾倾颜:…… 想吃不早说,她多做一点就行了啊。 “怎么,不能给本王?”封宴见她端着面不动,黑了脸。 “给的,给。”顾倾颜连忙放下面,把筷子捧到他面前,想了想,又轻声道:“恭贺王爷生辰,愿王爷身体康健,事事顺遂。” 封宴面色稍霁,低哼了一声,拿起了筷子。 “也谢王爷大度,送我妹妹那些药材。”顾倾颜轻声道。 封宴的神色又好看了一些,握着筷子说道:“本王也不是很饿,拿只碗来,分你一半。” 顾倾颜连忙去取了只小碗来,封宴挑了两筷面出来,把大碗推给了顾倾颜。 “吃吧。” “那王爷够吗?” “本王又不是饭桶。”封宴冷嗤一声,端起了小碗,夹了筷面条送进嘴里。 “早知王爷想吃,就给王爷煎两只蛋了。”顾倾颜小口吃着面,轻声说道。 “就算本王不想吃,你也可以煎两只蛋。”封宴回道,突然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不自在,大口吃完了面,丢下筷子起身就走。 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顾倾颜看着他走了,赶紧大口吃起了面。 “姑娘,这儿还有菜,你尝尝。”厨房里的人围了过来,没一会就给她面前摆了好些菜。 王府里生存的人,惯会看眼色,都看出顾倾颜不一般,所以忙着上前来巴结。 “多谢,我吃碗面就好了。”顾倾颜赶紧吃完面,给众人道完谢,逃一般地离开了厨房。 她也不习惯被那么多人围着奉承,明明都不认识她,还能说出那么多夸赞之词,太假了。 回到小院,里面隐隐有说话声。 是同住的婢女回来了吧,她没作多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还没来得及点燃油灯,从她身后猛地扑上了一道身影,把她死死摁在了身下。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顾倾颜大骇,拼命挣扎了起来。 “颜娘,不是你约我来的吗?我会让你满足的。”男子邪笑着,趴在她背上,用力撕扯她的衣裙。 顾倾颜被他身上的酒味熏得快吐了,手脚扑腾着,在他身上乱抓乱打。 “真辣,真够劲。”男子脸上挨了一巴掌,他抹了把脸,转眼间就换了副凶神恶煞的神情,挥起巴掌往她的脸上甩了过来。 顾倾颜逃无可逃,闭着眼睛,刚想认命挨了这一巴掌时,突然身上一轻,那人从她身上翻滚下去了。 第31章 捆起来送走 她搂住双臂,飞快地坐了起来,只见封宴站在榻前,一脚踩在那人的心窝上,还不等那人哀嚎,就已经被封宴一脚踩烂了心口,直接断了气。 “在里面,就在里面!”外面响起了婢女尖细的声音,“我亲眼看到,那个颜娘拉了个男人进去。” 脚步声很快就逼近了房门,砰地一声,门从外面撞开,一大群人冲了进来。 哗啦一声,火折子点着,照亮了冲在最前面的婢女脸上,婢女的笑容在这一瞬间僵在了面上。 “本王倒是想听听,谁拉了个男人进来。”封宴站在榻前,冷冷地看向涌进来的人群。 他话音刚落,那些人回过神,呼啦啦跪了一地。 “在九王府里闹事者,杖毙。”封宴盯着跑在前面的婢女,冷酷地说道。 封宴话音落,那婢女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哭诉道:“王爷饶命,是郡主……郡主说要教训颜娘。” 封宴扭头看向顾倾颜,冷声道:“过来。” 顾倾颜连忙从榻上起身,走到了封宴面前,封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快步走出门去。 跪了满地的奴婢,都被封宴一身戾气吓得不敢抬头,直到封宴带着顾倾颜出去了,这才看向瘫在地上的大婢女。 “你真是胆大包天,你怎敢做这种事!”管事婆子惨白着脸,抖着手指着那大婢女骂道。 “可是郡主是未来的王妃,奴婢也不敢反抗啊。”大婢女哭得凄惨,声声央求众人救她。 可没人敢救,他们看着躺在房中已经毙命的男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院子外面,丹阳郡主面色煞白,一双手紧握成拳头,气冲冲地骂道:“你们怎么办事的,怎么会让王爷来这儿?” “郡主息怒,奴婢也不知道为何王爷会跟着她过来,想要通知屋里的人已经来不及了。”婢女哭丧着脸,小声告罪,“不过她吃了那糕点,王爷若不碰她,她今晚也会出丑,到时候王爷也不会留她。” “蠢材,正因为她吃了糕点,主动勾引王爷怎么办?”丹阳面色不善,一巴掌狠狠扇向婢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废物。自去领三十板子,以后别出现在本郡主面前。” 她骂完了,犹不解气,又飞起了脚,狠狠踢向婢女。婢女吃痛,痛苦地摔在地上,不敢再出声。 此时王府中送客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名随行的婢女大胆地过来劝丹阳,“郡主,回去吧。这王府夜不留客,不能再让王爷发火了。” “走什么走?万一那贱婢找王爷怎么办?”丹阳紧握着拳,看向了封宴住的方向:“找管事过来,本郡主有事要交待他办。” 婢女连忙行了个礼,飞奔着去找王府管事太监。 …… 封宴沉着脸,把顾倾颜带回了他住的主院。 “王爷。”院中伺候的太监和婢女见他袍摆染了血,铁青着脸回来,吓得又跪了一地。 “沐浴。”封宴冷声说道。 太监们赶紧膝行而进,接过封宴甩来的外袍,接连传话,让人去浴殿准备伺侯。 “都出去,颜娘进来。”封宴跨过门槛,微侧脸看向顾倾颜。 顾倾颜顾不上别人探究的视线,埋头跟上了封宴。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自己挑一间房。”封宴掀开浴殿的白色垂帘,大步走了进去。 “是。”顾倾颜想了想,点头答应。 “你倒是个识时务的。”封宴没想到她立马答应了,于是扭头看向她。 “民女只是不想做妾,做事换口饭吃还是愿意的。”顾倾颜坦然地看向他。她又不是个蠢货,非要吃苦受罪,去睡又冷又硬的大通铺。 她吃得苦,但不是爱吃苦。 封宴显然被她噎到了,冷哼一声,说道:“过来伺候。” 顾倾颜先去一边的小池子里净了手,这才过来帮他宽衣。那人的血只沾到外袍上,里面的衣裤没有沾染上,她仔细检查过,这才整齐地叠好,挂到一边。 身后响起了水声,他已经下到了浴池里。 顾倾颜垂着眸子,不让自己乱看,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封宴在水里才脱了最后一层束缚,手一挥,把亵裤丢到池子边上。 顾倾颜脸红了红,快步过去捡起了亵裤,放到了墙边的竹篮里。 “要泡一会吗?温泉水。”封宴靠在池子边,抬眸看向她。 “多谢王爷,不必了。”顾倾颜摇摇头,轻声说道。 封宴沉静地看了她一会,问道:“不作妾是何意,想做王妃?” “只是不想作妾。”顾倾颜略加思索,坦诚地说道:“我娘亲是妾,困在后宅里很苦,想与丈夫见一面都不容易,每逢父亲来她院中,第二日她都得去嫡母那里陪小心。作人妾室,比奴才还不如。所以,民女不想做妾。” 封宴眉心轻锁,手掬了捧水,浇到肩头,淡声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顾倾颜行了个礼,欲言又止地看向封宴。 “还有事?”封宴问道。 “王爷,那日……发作,会不会有碍?”她犹豫着问道。 “不关你的事,退下。”封宴合上了眼睛,不再看她。他向来不觉得自己是君子,但在顾倾颜面前,他还真不想当个小人。 顾倾颜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直到她匆匆的脚步声消失,封宴这才睁开眼睛,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缓缓吐出。这个顾倾颜,在他面前总是逃得飞快,若给她脚下安两只轮子,她能溜出火星子来。 封宴抹了把脸,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沉声道:“奉茶。” 脚步声轻轻响过,一道身影带着香桃的甜香气走了进来。 封宴抬眸看去,只见丹阳穿了一身薄纱衣,捧着一盏茶,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九哥,我来服侍你吧。” “你是想死?”封宴嘴角抿了抿,毫不客气地问道。 “九哥干吗总这么凶,你我开春就要大婚,早晚要当夫妻……”丹阳笑音未落,身后出现了两名暗卫,毫不客气地将她双臂扭到身后,摁到了冰凉的地砖上。 “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丹阳的脸涨得通红,还没骂完,嘴被侍卫毫不留情地堵了起来。 “捆好了,送去长公主那里,让她看看教出来的好女儿。”封宴冷声道。 第32章 你很强壮 顾倾颜找到院中管事太监,挑了间离封宴房间近一点的,住了进去。 管事太监头一回见她,因她是封宴亲自带来的人,也不敢怠慢,立马让人把房间里的被褥和茶具换了套新的。 顾倾颜道完谢,打了盆水躲在房间里擦洗。本来是想去打热水的,但见所有人都因为封宴发火一事战战兢兢地守在浴殿外面,于是就去端了盆冷水回来。 封宴为人还不错,所以她也不想多事,总找他提要求。 帕子浸在铜盆里,冰冷的水冻得她打了几个哆嗦。除去衣服时就更冷了,她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抓着帕子在身上胡乱地擦洗,没几下她就忍不住连接了好几个喷嚏。 砰砰…… 门敲响了。 她赶紧放下帕子,匆匆穿上衣服过去开门。 封宴站在门口,手里托着一丸药。他朝房里那盆冷水看了一眼,把药递了过来。 “吃了,解药。” “什么解药?”她怔了一下。 “糕点的。”封宴顿了顿,脸上飞起一抹可疑的红意:“怎么,你还想本王来给你解毒?” 这话说得…… 他怎么就做不得她的解药了? 而且她根本就没事,糕点她已经吐出来了,又喝了浓茶,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就算有药效,现在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多谢王爷,不必了。”她福福身子,准备关门。 “吃掉。”封宴抓住她的手,把药放进她的手心,冷着脸说道:“冷水无用。” 原来他以为她用冷水是为了克制桃香药。 “不是的,我只是想洗洗。”顾倾颜赶紧解释道。 “冷水洗身子?”封宴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很好,你很强壮。” “还行……”顾倾颜硬着头皮回他。 他真是白操心!封宴猛地握住拳,药丸在他的掌心被捏成了一团烂泥。 “爱冻就冻。”他小声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顾倾颜越想越迷糊,从花园遇上他起,她真的挨了他好多骂了,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气性。 过了会儿,管事太监带着几个婢女,拎来了两个大炭炉子。 炭火烧得旺旺的,屋里的气温一下就升了上来。她坐碳炉前捧着绣箩,准备做几双厚实的护膝。王府里派发的袜子有点薄,她寻思做几双可以卖钱。正好白天做布狗子和长手套拆了一件衣服,剩下的裁成棉褂子,再多出来的全做护膝。 烛火摇摇,她坐在炭炉前,安安静静地缝衣服。 封宴起夜时,对面的屋子还亮着烛火,她的影子映在窗上,随着拉扯绣线的动作,不时晃动几下。他突然想到了白天被他丢掉的那支钗,又有些后悔,那枝玉钗真的很适合她,是喜鹊衔珠,喜鹊尾巴上还镶了三枚白玉,又素净又贵气。 站在窗口看了会,他穿好衣服,拿了盏琉璃灯笼,独自往花园走去。找了好一会,只见许康宁拎着一只灯笼喜气洋洋地走过来了。 “这么晚你乱逛什么?”他停下脚步,盯着许康宁问道。 “王爷。”许康宁看清是他,笑嘻嘻地行了个礼:“师父让我子时去花园里采月下梅花蕊,给五公主入药所用。” 封宴的视线落在许康宁的手上,他戴了副长长的手套,一直箍到手肘处,连手带胳膊都包得严严实实的。 “去吧。”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去。 在园子转了两圈,也没发现他丢掉的那支钗。早知道他就忍忍脾气,不丢了。今日送进府里来的东西不知有多少,偏偏他第一眼看到这钗就感觉很衬她,其余那些黄金珊瑚,在这支钗前面都黯然失色。 罢了,下回再遇上这般好看的,再拿回来给她吧。 这念头闪过脑海,他又拧起了眉。 封宴,你在干什么!半夜里不睡,跑来找钗,还想着再给她弄一支回来。她都不想嫁你,人家不作妾。 他在月色里怔然站了一会,转身往回走去。 从顾倾颜房间路过时,只见那盏灯摇了一下,灭了。定是顾倾颜发现他在院中,慌忙吹了灯。她总是这样,看到他就想化身兔子,化身鸟,逃得越远越好。 封宴把琉璃盏灭了,丢到一边,沉着脸躺到了榻上。 为人二十七载,他竟在顾倾颜面前当起了君子。 去他娘的君子。 …… 清晨。 封宴早早起来,练完早课回来,只见顾倾颜也起来了,正在院中洒扫。 “不用你做。”他从她身边过去,沉声道:“你只管书房那边的事就好。” “是。”顾倾颜福了福身,继续手里的活。 扫都扫了,干脆扫完。 她从不白白吃人家的饭。 封宴已经习惯她的言行不一了,也懒得再多说,快步回了房间。突然,他停下脚步,看向了顾倾颜身上的小棉褂子。这料子,这花纹,和许康宁的长手套一模一样。若他没记错,这身衣裳应该是件棉袄才对。 “你袖子呢?”他退回来,捏住她的肩膀问道。 “拆了。”顾倾颜心里犯起了嘀咕,可别是不让拆,离开的时候要把衣裳还回去吧。 “给谁了?”他拧眉,逼问道。 “许小哥帮我照顾妹妹,我见他采药多有伤手,所以做了双手套送他了。”顾倾颜小声回道。 封宴心里又憋了口气。 祁容临是看在谁的份上救她妹妹的?怎么他没手套? 眼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顾倾颜琢磨了一下,说道:“其实民女有件谢礼想给王爷,又怕王爷嫌弃。” “什么?”封宴喉结沉了沉,闷闷地问道。 顾倾颜连忙跑进房里,捧出了一副昨夜赶制出来的护膝。 “王爷骑马,这护膝可挡风保暖。”她捧到他面前,满目期待地看着他。 花色,料子,与那手套是一模一样! 他能戴和许康宁同款的东西? 罢了,她也没钱。 封宴接过护膝,又冷哼一声,抬步往房中走去。 迎面来了一个洒扫太监,因为要跪在地上擦地砖,所以袍子撩到了腰带上掖着,腿上赫然绑了副护膝,与他手中的一模一样。 封宴停下脚步,还未来得及震惊,只见洒扫太监身后过来了几个小婢女,同样也绑着护膝。 一双、一双、又一双…… “那些是民女卖给他们的,您这双是民女送的。”顾倾颜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解释道。 封宴想把手中的护膝丢到房顶上去! 第33章 为什么不碰她 “王爷,五公主的药帖做好了。”许康宁捧着一只木匣子,满面笑容地过来了。 这时他没戴手套,不过在腰带里别着一支钗…… 他还没细看,只见许康宁已经拿出钗,递给了顾倾颜。 “顾姐姐,这是我昨晚捡的,问了一圈也没人认。给你戴吧。” 很好,难怪封宴昨晚没能找到这支钗,原来被许康宁捡走了。 “捡的东西,充公。”封宴额角青筋跳了跳,朝许康宁伸手。 “对,捡的东西,要还回去的。”顾倾颜赶紧说道。她可不敢要捡来的东西,万一失主找过来,冤枉是她偷东西,那可怎么办? “顾姐姐说得对,”许康宁把钗给了封宴,憨笑道:“我只是看到钗,觉得顾姐姐戴上一定好看,也没多想……请王爷恕罪。” “行了,放下药,早点回你师父那里去。还有,让他没事早点滚回来。”封宴紧握着钗,冷着脸说道。 “怎么能没事呢,我妹妹还在那儿。”顾倾颜一听就急了,赶紧说道。 “不用通知属下,属下回来了。”祁容临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 几人回头看去,只见祁容临一身白色披风,身后跟了两个健壮的年轻女子,正快步走了过来。 “王爷,换这两个吧,银子已经付过了,人是我亲自挑的,不会再有假。”祁容临皱着眉,给封宴行了个礼,扭头看了顾倾颜一眼,神色颇有些不悦。 月殒第四次发作时,封宴竟然硬扛了过去,让之前的治疗差点毁掉。后面三次,绝不能再出错。 顾倾颜马上就听懂了祁容临的意思,红着脸转身就走。 “非要这样吗?”封宴看向那两名女子,眉头紧皱。 “王爷,事关重大。”祁容临板着脸,小声说道:“请王爷莫要任性,必须按我说的去做。” “药王谷传人就只能想出如此解法?”封宴转身进了房间,沉声道:“离发作还有几日,你再想想。” “想不出来,只有这个法子。”祁容临紧跟进来,急声说道:“你不愿让顾倾颜受伤,这两个新的总没让你动心吧?” “谁说本王动心?”封宴垂着眸子,不急不缓地说道。 “那为何不愿与顾倾颜继续?”祁容临绕到他面前,追问道。 “她不愿作妾,本王答应放她自由。”封宴道。 “九王爷活阎王的名头,什么时候变温柔了?买她回来的目的,王爷别忘了。” “祁容临!” 封宴被祁容临问得一时语结,索性一声低喝,打断了祁容临。 祁容临叹了口气,深深作揖,给封宴行了个大礼,“还请王爷以身体为重,月殒之毒非同小可,不可再误。” 他说完,扑通一声跪下,不再出声。 封宴扶了扶额,想了许久,低声说道:“罢了,人先留下,你去看看五公主。” “是。”祁容临松了口气,起身又给他浅浅一揖,这才转身出去。 顾倾颜站在门口,眼看管事太监过来,把两个姑娘带了下去。 他收下了两个新通房? 顾倾颜想让自己不要放心上,这是他的权利,他有病在身,她办不到的事让别人去办,理所当然。 可不知道为什么,顾倾颜的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手给攥住了,透不过气来。 她要不要去找管事换间房,不然的话,晚上她就得听对面屋子传出那样的动静了…… 无精打采地熬了一上午,到了午后,书房那边来人叫她,她负责洒扫的地方还没收拾。顾倾颜打起精神到了书房,把自己负责的那一片汉白玉地砖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能泛起光,照出人影来。 “颜娘,这地都能当镜子了,别擦了,歇会吧。”管事嬷嬷路过,看到她还跪在地上擦地砖,于是叫住了她。 “好。”顾倾颜擦了把汗,站了起来。 “你会煮茶吗?今日煮茶的白公公闹肚子,别人都煮不出王爷要的味道,你是王爷带回来的,不知能不能找到王爷的口味?”管事嬷嬷又问。 “我试试。”顾倾颜随意点点头。 她现在只是想找点事做,不然闲下来她就觉得心里发慌。 里面的院落里有一个小茶房,平常白公公都在这间房里煮茶,待茶好后,再奉到封宴面前。她尝试着煮了一盏,管事嬷嬷在一边看她煮茶,不时出声赞她。 “颜娘果然好手艺。” “真的可以吗?那麻烦嬷嬷端过去吧。”顾倾颜把茶盏给管事嬷嬷,准备退下。 “还是你去吧。”嬷嬷赶紧说道。封宴今日面色不善,她不想去触霉头。 顾倾颜犹豫了一下,端着茶盏走进了书房。 封宴坐于书案前,头也不抬地朝她伸出手。 顾倾颜把茶放到了他手边,埋头退到了一边站着。 封宴没听到白公公的声音,抬眸看了过来,在看清是她站在一边时,眉头皱了皱。 “有事?”他沉声问。 “没有,白公公生病了,嬷嬷让民女来奉茶。”顾倾颜老实地回道。 封宴点点头,端起茶盏尝了一口,说道:“可以了,下去吧。” 顾倾颜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走。 “顾倾颜……”封宴没忍住,叫住了她。 顾倾颜转过身来,静静地等他下文。 “本王……”封宴斟酌了一会,想着怎么说通房的事。 对视了片刻,他挥了挥手:“算了,你下去吧。” “王爷,长公主来了。”管家匆匆进来,急声说道。 封宴放下手里的书,沉声道:“顾倾颜,去里室。” 顾倾颜赶紧按他指的地方,快步跑了进去。 刚刚关好门,长公主的笑声就传了进来。 “宴儿,气消了吗。” “姑姑。”顾倾颜从书案后绕出来,向长公主行了一礼。 “丹阳从小任性,你就原谅她吧,以后你们是要做夫妻的,待成亲了,你慢慢教她就是。”长公主迈进来,笑吟吟地拉住了封宴的手。 “姑姑,还是给丹阳另择夫婿的好。”封宴扶着长公主坐到椅上,沉声道:“她太爱胡闹,不合我意。” “你小时候还说要娶她呢,怎么如今就不合你意了?”长公主拉着他的手不放,视线却扫向了内室紧闭的门。 第34章 把她摁在书案上 “长公主殿下,请用茶。”管事太监亲手奉上了茶。 长公主端起茶盏看了一眼,转头看向了书案上那盏茶,笑道:“怎么,本公主是不配喝与宴儿一般的茶?” “长公主殿下恕罪,”管事太监连忙跪下,叩首道,“王爷的茶是白公公所煮,他突感眩晕,老奴方才让他回去了,只恐这狗奴才给主子们过上病气。” “原来如此,本公主还以为另有大师在此呢。”长公主抿了口茶,笑吟吟地从袖中摸出一卷圣旨:“昨晚丹阳胡闹,伤了宴儿的心尖人。姑姑向你道歉,这是姑姑的心意,拿着吧。” 封宴双手接过圣旨,拧了拧眉,慢慢展开。 “顾倾颜乃罪臣之女,依她的身份,是绝然做不得你的正妻。你向来洁身自好,既把她养在别院,想必是真心喜欢。姑姑便作主向圣上求了这道旨意,让她做你的妾室,以后她与丹阳一起好好陪伴你。” 封宴合上圣旨,淡声道:“姑姑真是关心侄儿。” 长公主看着他的脸色,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近来与我离心,觉得我管你太多。可我是真心疼爱你,我与你母亲是闺中挚友,她走时把你托付给我,我一直全心全意待你。你想想,从小到大,我几时薄待过你,哪一次不是站在你身边?姑姑只有丹阳一个女儿,也望你能好好待她。” 长公主说着,起身慢步走向内室门口。 封宴把圣旨往书案上一丢,跟上了长公主。 “你初建府时,这里的一切都是我替你打理的。这间内室……”她扭头看了封宴一眼,用力推开了房门,“里面的桌椅书柜,全是我精心为你挑来。” 她一脚踏进了内室,环顾着清寂的四周,小声说道:“十多年了,你竟一件也没换过。” “姑姑当年帮我建府,我怎会换掉呢?”封宴站在她身边,视线落在敞开的后窗上。 顾倾颜从后窗翻走了。 “你我姑侄不应该离心的,如今东宫之位空悬,你要做好准备。”长公主拍了拍他的胸口,压低了声音:“在姑姑心里,你才应该坐到那位置上。” 封宴垂眸,一阵沉默。 “好了,顾倾颜的事,就当姑姑向你赔罪。你喜欢的东西,姑姑一定帮你好好留着。”长公主收回手,笑吟吟地往外走去。 封宴送她出去,又折返回内室。他径直到了书柜前,轻轻拉开柜子。 顾倾颜抱着双膝缩在柜子里,一脸沮丧地看着他。 她不想为妾,可圣旨已到,若她带着妹妹逃走,会不会落一个抗旨不遵,诛杀九族的下场? “出来吧。”封宴握住她的手腕,把她轻轻地拉了出来。 顾倾颜抽回手,十指紧紧绞着,埋头不语。 “就这么不愿意?”封宴皱眉,低声问道。 顾倾颜抿了抿唇,点头:“是。” 谁想和丹阳郡主呆在一个地方啊?这一生还不被那恶女磋磨死! 看着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封宴心塞极了。突然,他一掌握住了她的软腰,把她抵在了书柜上,滚烫的唇随即碾上她的软唇。当君子真是不得趣,在顾倾颜面前,这君子是当不下去了。 “本王就这么入不得你的眼?”他在她丝软的唇上碾转半天,哑声问道。 顾倾颜脑子空白了一会,轻轻摇头。 不是入不得眼,而是太入得眼了,她不敢啊。 封宴捧住她摇头的小脑袋,几乎是强攻进去。顾倾颜的唇都有些痛了,她眸子半睁着,脑子里越来越晕乎,直到整个人都瘫软到了他的怀里。 “圣旨已下,入不得眼,也没法子。”封宴有力的手臂环紧她的腰,抱着她就往书案上放,从她的唇开始,游走到她的琐骨处。 一如他记忆里一般的香甜酥软。 封宴这几日忍得快爆炸了,忍无可忍。 顾倾颜的脸红了个透,结巴道:“你、你发作了吗?” “没有,就是念着你……”封宴摁住她的软腰,彻底俯了下去。 外面响起了关闭门窗的声音。 砰砰砰一阵乱响。 顾倾颜此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好像一切都是天意,她就是会遇上封宴…… “还有一件事。”封宴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关于是粗是细,是大是小,那全是天生的,没法子。” 顾倾颜眸子猛地睁了一下,飞快地抬手捂住了脸。 老天爷啊,他那天晚上是清醒的,他听到她说话了。 封宴一阵低笑,把她揽进了怀里,手在她背上抚了又抚。 “我不娶她,莫怕。”他低低地说道。 赐婚也是圣旨,他说不娶就不娶? 顾倾颜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半夜了,她睡在封宴主卧的榻上。黄昏时分,他用披风包着她,把她抱回去的。一路上一个奴婢太监也没遇上,他的暗卫早早就守在了路口,不许人过去。 封宴知道她脸皮薄,没让她丢这脸。 晚上,他叫了四次水,一口口喂给她喝。顾倾颜到最后累到脑子都不会思考了,她缩在他的怀里,一会儿想到娘亲,一会又想到三姨娘,最后又想到妹妹穿得整整齐齐的样子。 有依靠当然是好事,只是这依靠不知道能靠多久。 她害怕,她惶然,她不信男人的真心,也不敢与皇权争,她只想尽早地挣开这一切,去自由的地方去。 门外有身影闪动,封宴披衣起身,去了门口。 顾倾颜支着耳朵听了一耳朵,是祁容临从五公主那边回来了,五公主这几日又病倒了,所以昨日才没过来给封宴贺生。 “所以,王爷又愿意用她了?”祁容临往房里看了一眼,眉头紧锁:“那为何上次发作的时候要硬扛?我明明告诉王爷,已经制好了药,让许康宁送回来,不会让她有事。” “说完,歇着去。”封宴转身就要关门。 “皇上的影卫到了月殒之地。”祁容临抓紧拦住他,神色冷峻地说道:“他已经知道你在查你母妃的事。” “他们进月殒之地了?”封宴眸色一沉,又走回祈容临面前。 祁容临点头,严肃地说道:“宫中来了一位神秘高人,他有月殒之地的地图。那图只有一半,但足能让他们踏进月殒之地。是否会深入,要看这高人下一步如何走。” 第35章 捏紧她的嘴巴 顾倾颜听了半天,轻轻捂上了耳朵。 有些事太机密,她听多了会死。她儿时绣花总怕嫡姐来抢她绣完的帕子,所以总支着耳朵去听脚步声,久而久之,这听力就练得比平常人要好一些了。 等了好一会,封宴回来了,见她捂着耳朵,于是俯下来,扳开了她的手。 “能听到?”他哑声问。 废话,这么安静,声音再小也能听到几句。 “嗯。”她坦诚地点头。 “真是老实,偶尔说几句假话也没关系。”封宴躺回来,胳膊一收,把她揽回了怀里。 顾倾颜沉默了一会,说道:“没必要说谎,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理由要把是说成不是、不是说成是。” 封宴慢慢转头看向她,一脸古怪地说道:“你一直这么认真?” 顾倾颜点头。 封宴侧过身来,捏着她的下巴,问道:“那你说,对本王可有几分喜欢?” 顾倾颜一下就慌了,抿着唇,久久不敢吱声。 “不是没必要说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封宴看着她的双眸,声音低哑。 “不……”顾倾颜犹豫了一会,慢慢张嘴。 “好了,不要说了。”封宴面色一沉,直接捏住了她的嘴巴。 不喜欢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是他的错,他就不该问。 顾倾颜揉了揉被他拧痛的嘴巴,无声叹了口气。她其实是想说不知道,可既然他误会了,那也懒得解释了。不然他又得问她别的问题,她真的答不上来。 她就不适合当他的枕边人,根本应付不来,从脑子到身体全都不行。 “王爷,待到宫里的人把我忘了,我能不能走啊?”她想了一会,小声问道。 封宴的呼吸沉了沉,重重地翻了个身,翻得床榻闷响,被子翻起一阵冷风。 顾倾颜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天,刚想也翻个身时,他的手突然反过来,准准地拉住了她的手,往前猛地拽了一下,让她搂住了他的腰。 顾倾颜呆了一会,壮着胆子把额头贴到他的背上。 他的背硬硬的,还很烫。 这是她这辈子对男子做的最大胆的动作了。 从小姑娘的时候起,嫡母和姨娘日日都在教她,要端庄贤淑,不能做狐媚姿态,就算是做小妾,也要谨守本分,不可没规矩。 可她现在还没入籍,就与他床榻厮磨,早早将清白给了他,真的算不上端庄贤淑了。也不知道娘亲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罢了,这世道女子求生艰难,她能带着两个妹妹活下去就不错了。 还是趁着能在他羽翼下暂避时,多多赚钱吧。 第二日清晨,下了场小雪,很快就停了。 婢女给顾倾颜捧来了一套新衣裳,袄子,披风,靴子都有。 “顾姨娘,奴婢叫如瑛,以后就是奴婢来伺候顾姨娘了。”如瑛把东西放好,规规矩矩地顾倾颜行了个礼。 顾倾颜连忙扶了她一把,轻声道:“我还没正式入籍,你叫我名字就好。” “那可不成,王爷会罚奴婢的。”如瑛连连摇头。 这是个手脚麻利的丫头,服侍顾倾颜梳洗完,又扶着她坐到梳妆镜前绾发。 “这支钗是王爷给姨娘的,戴上瞧瞧。”如瑛从匣子里取出喜鹊衔珠钗,绾进顾倾颜的发髻里。 这支钗…… 顾倾颜一下就想起是昨日许康宁捡回充公的那支。 “这样不好吧?这是别人掉的。”顾倾颜连忙说道。 “这是昨日魏国公府送来的生辰礼。”如瑛笑眯眯地说道。 顾倾颜抚了抚钗,莫名觉得这钗很衬自己,很好看。 “顾姨娘真是天姿国色,奴婢还没见过顾姨娘这么美的人。”如瑛看着镜中的俏脸,连声感叹。 “让本王看看。”封宴进来了,远远听到如瑛的赞美声,径直走了过来。 顾倾颜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捂着钗,不肯抬头。 封宴捧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来。他的眼睛比之前又恢复了一点,一团白光里,她安静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里似是蓄了春天的湖水,潋滟新鲜。 “很衬你。”他低声道。 “真的不是别人丢的?”顾倾颜问道。 “丢到我王府,那就是我的。”封宴拨了一下珍珠流苏,扬唇笑了笑。 “王爷,可以出发了。”侍卫在门外说道。 封宴拉着顾倾颜起身,牵着她往外走。 “去哪里?”顾倾颜拢了拢领口,轻声问道。 “带你出去走走,成天窝在家里干什么。”封宴握紧她的手,把她往身边带了带。 顾倾颜长睫颤了颤,满心的意外。 他竟然要带她出去逛街? 秦归明都没带她逛过,他说还没成亲,所以要谨守规矩,不能让她坏了名节。 现在想想,那可能都是借口。秦归明也没和公主成亲,不是也一样出双入对,四处游玩? “昨日王府来了唱曲的,我瞧见你远远站着听了一会。今日带你去听听吧。”他说道。 “不用了,我也不爱听曲。”顾倾颜摇头。 “那你喜欢做什么?”封宴问道。 “我想骑马,能学吗?”顾倾颜犹豫了一下,主动解释道:“日后你的王妃想打我,我能骑着马去找你求救。” 放屁,她明明是想骑着马逃走。 封宴嘴角抿了抿,握着她的腰,把她塞上了马车。 “开春了带你去围场骑马,今日就在城中逛逛。”他钻进马车,坐到了她的身边,随手塞了个暖手炉在她怀里。 顾倾颜垂眸看向暖手炉,又是一阵意外。 记忆中,只有亲娘会在冬天给她塞暖手炉。三姨娘虽好,可她没多的暖手炉给她,毕竟她还有两个女儿。 “再想想,去哪里。”封宴理了理衣袍,转头看她。 顾倾颜想了一会,说道:“去云贵坊,我想买糕点。” 封宴嘴角又是一抽。 顾倾颜就不能想个好玩的去处?想吃糕点,让云贵坊送来就是。 “也不行吗?”顾倾颜有些遗憾,她想结识一下掌柜,把自己做的糕点卖进去。 “行。”封宴见她满眼失落,于是点了点头。买糕点用不了多长时间,买完再去别处就是。 第36章 叫给本王听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云贵坊门口。 京中的糕点坊,以云贵坊为首。传说他们家祖上去过篷莱岛,拜过仙人为师,所以做的糕点能延年益寿,美容养颜。在云贵坊的大堂里,还悬挂着百年前传下来的古画,画中正是云家祖先遇仙的场景。 “公子,夫人,这边请。”掌柜亲自来招待二人,引着二人到了内院的品尝间。 品尝间是几个幽静的小亭子,中间有园林间隔,隔着水帘瀑布,只能隐隐看到对面亭中有人,却看不清人脸,听不清人声。 “二位贵人请坐。”掌柜引着二人到亭中坐下,拍拍手,马上来了十二位美婢,各自手捧一碟点心。 “这是我们云贵坊十二花糕,请二位品鉴。” 顾倾颜一眼就看到了桃花香,她走过去,从碟子里取了一只桃花香,闻了闻香气,这才放进嘴里轻咬一口。 香味过浓了一些,想必是为了掩盖糕点所用的药材的气味。 “如何?”封宴问道。 顾倾颜摇摇头:“不好。” 掌柜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重新堆起了笑容:“那夫人尝尝这个,这是玲珑酥。有清热明目,滋养皮肤的功效。” 顾倾颜尝了一口,又摇头:“也不好。” 掌柜脸上的肉颤了颤,清了清嗓子,继续给她介绍:“夫人,这道点心叫荷花酥。女子常食,可保身材窈窕。” “荷叶有消肿去水的作用,不算保持身材。”顾倾颜又道。 掌柜彻底绷不住了,打量着二人问道:“二位到底是来吃糕点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放肆……”侍卫上前来,一声断喝。 眼看他要报出家门,顾倾颜上前拦住了他。 “掌柜,我给你做一道桃花香如何?” “还真是砸场子啊?”掌柜脸都绿了,哼唧道:“我们云贵坊的糕点,可是仙人传下来的配方,夫人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咚…… 一锭黄金丢到了桌上,砸得闷响。 掌柜眼珠子颤了颤,一脸疑惑地看向封宴。 “大人这是何意?” 咚、咚…… 又是两锭黄金砸到了桌上。 “我家娘子想做桃花香。”封宴沉声道。 掌柜看着黄金,犹豫不决。三锭金,她自己做,这买卖似乎不亏。 “夫人,这边请。”掌柜换回笑脸,半弯着腰请二人去厨房。 厨娘全是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个个生得皮肤白皙,手尤其是美,十指纤长,捏弄糕点时犹如在舞蹈。 “我们这里的厨娘都是从五六岁时开始培养,每日要用鲜花水与牛奶浸泡双手,以保证她们的手指灵活细腻。这样做出来的糕点才会鲜嫩好吃。”掌柜骄傲地说着,眼神还朝顾倾颜有些粗糙、还有几枚冻疮疤手瞄了一眼。 顾倾颜笑笑,“手确实漂亮。” 封宴拧了拧眉,走到一边椅子坐下。 顾倾颜让人把砧板和要用的东西都搬到了院子里,和面、洗桃子,她有条不紊地做着。封宴坐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有时候真不明白,为什么顾倾颜非要吃苦头。明明只要她开口,想要什么他都会给。 “大人能帮我削皮吗?”顾倾颜握着一只桃子,看着菜刀犯起了难。她在家里削这些果子都用小刀,这菜刀笨重,她握不起。 侍卫看了看封宴,正准备上前时,封宴起身过去,接过了菜刀。 他握着桃子看了一会,说道:“要削成什么样子?” “就把皮削掉,然后切成小块。”顾倾颜说着,转身去揉面团。 封宴沉吟了一会,把桃子放到了砧板上。 顾倾颜有一阵子没做过面食了,但她有信心做出的桃花香比云贵坊的好吃。揉好面,她扭头看向了封宴,只见砧板上整齐地摆满了切好的桃子块。桃子核放在一边,每一块桃肉都分成拇指头大小的模样。 “这样如何?”封宴手里拿着匕首,转头看她。 顾倾颜怔了一会,轻轻点头:“比我切得好。” 封宴嘴角勾了勾,颇有些得意:“一点也不难,比人骨头好切多了。那年在长河关时,胡人进犯,本王就让人把他们的首领……” 呕…… 突然有个厨娘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封宴拧眉,凌厉的眼神刺了过去。那厨娘已经吓得腿软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人,民女是吃坏肚子了。” “莫怕,他开玩笑呢。”顾倾颜脸色也有些白,但还是小声安慰那些厨娘。 厨娘们不仅怕他说的话,还怕他看过去的眼神,能把她们活活冻死。 “剩下的我来吧。”顾倾颜大着胆子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摇了摇。 在他的腕上,留下了几枚沾着面粉的秀气指印,因为常年作活,她的手指覆了薄薄的茧,确实不如别的女子细腻柔软,但不知为何,却总能把他身子里的火给点着。 封宴在她的手上握了握,这才松开。 顾倾颜回到面案前,开始调馅料、煮汤汁。没一会,院子里就飘起了桃子的清香味。 “以前家里用不到这么好的桃子。”她轻声道。 “我们这儿的桃儿,都是用了特殊的法子才能保存至今的,别处可没有桃子用了。”掌柜适时地吹嘘起来。 “我知道。”顾倾颜微笑着点头。 她在外人面前真是好脾气…… 就在他这儿犟得要命。 封宴拧拧眉,有些不快。 顾倾颜的心思都在糕点上,没注意他的变化,等她蒸完糕点再看向他时,只见他端坐于椅上,正盯着她看着。 “怎么了?”顾倾颜有些不安地问道。 “你过来。”封宴朝她勾手指。 顾倾颜犹豫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糕点模子,朝他走了过去。 封宴握着她冰凉的手在掌心捂了捂,突然捉住她的食指,往她的眉心上摁了一下。 眉心间,多了一枚粉白白的手指印。 封宴想现在就往这手指印上亲上一亲。 顾倾颜只觉得脸上发烫,轻轻挣开手,说道:“王爷没事就不要总叫我。” 他在这儿干巴巴地坐了一个多时辰,就叫了她一声好不好! “叫不得了?”他冷着脸,哼了一声。 “叫是叫的……”她小声道。 正说话时,两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手牵着手,双双看向这边。 第37章 弄不死他 来的是封熙柔和秦归明。 “九哥,真是你。”封熙柔松开秦归明的手,朝着封宴跑了过来。 封宴的神情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 “不是病了吗,怎么跑出来了?”他起身扶住封熙柔,温和地说道:“慢点跑。” “昨日九哥生辰,我都没能去庆生,今日想来买礼物给九哥,路过云贵坊,记得九哥以前赞这里糕点好吃,想买给九哥。没想到九哥你会在这儿。” 封熙柔笑眯眯地说着,看向了站在一边的顾倾颜。 “呀,这位厨娘好漂亮。” 顾倾颜福身行了个礼,回到了面案前。 “她不是厨娘。”封宴扶着封熙柔坐下,沉声道:“是我刚纳进门的姨娘。” “啊?九哥纳妾了?那丹阳可知道?”封熙柔怔了一下,飞快地转头看向了顾倾颜,小声问道。 “知道。”封宴点头,挨着封熙柔的身边坐下。 秦归明这时才上前来,向封宴抱拳行礼:“见过王爷。” “嗯。”封宴扫他一眼,视线回到了顾倾颜身上。 掌柜认识秦归明,这时才知道封宴身份不一般,背上淌着冷汗,很狗腿地重新换上了新点心,又给秦归明搬来了椅子。 “奇了,一群贵人花了几百金,跑来我这云贵坊的厨房里坐着。”他抹了把汗,小声嘟囔着。 秦归明不露声色地扫了掌柜一眼,垂眸拿起糕点递到封熙柔的面前。 “熙柔,你喜欢的桃花香。” 封熙柔接过糕点,温柔地点头:“秦郎你也吃。” 秦郎,情郎……每次顾倾颜听到封熙柔这样叫秦归明,都感觉十分不适。 好好地叫名字不好吗? 还是真的因为情根深种,情不自禁? 她心思乱了,糕点脱模时,一块糕点竟然飞了出去,径直抛向了几人坐的那边,啪的一下,正好落在封宴的身上。她惶然抬眸看去,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意。 封宴捡起落在腿上的糕点,随手一抛,抛回了她的面前。 “幸好不是菜刀。”他淡淡地说了句。 封熙柔捧着茶碗,若有所思地看着顾倾颜,突然说道:“我在哪里见过她?她叫什么?” “颜娘。”封宴说道。 “姓颜么?”封熙柔微叹道:“真是长得好看,眉目如画,也难怪九哥会喜欢。” “糕点好了。”顾倾颜将糕点装盘,捧到几人面前。 封熙柔又盯着她看了几眼,柔柔地笑道:“颜娘,你真美。” 顾倾颜福了福身子,沉默地回到了封宴身边 “不过我真的见过你吧?我认得你的眼睛!你是做钵钵糕的厨娘啊!”封熙柔突然想了起来,掩着唇惊呼道:“九哥,你就吃人家一次钵钵糕,怎么把她带回去了?害得我后来都没能吃上钵钵糕,掌柜还说帮我找她呢!” “吃了一次就忘不了。”封宴随口接道。 “九哥你不地道!我也要吃她做的糕点,你把她让给我。”封熙柔拉着封宴的袖子撒娇:“你不能一个人霸占她。” “我已经纳她进门,怎么让?”封宴似笑非地看向了秦归明:“让你的驸马也来纳了她?” “她可以做我的厨娘呀。”封熙柔立马拉住了秦归明的手,抿唇微笑:“而且秦郎才不会纳妾,他只会与我在一起。对不对,秦郎?” 秦归明给她捋了捋耳边的发,温柔地点头:“对。” 封宴冷眼看着秦归明,转头时,只见顾倾颜正埋头煮茶,发丝从耳边滑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见她的心事。 “果然好吃,比这云贵坊的更好吃。”封熙柔尝了口桃花香,眼睛一亮,马上把咬了一半的桃花香喂到了秦归明的嘴边。秦归明张嘴就喝,眼神专注地看着封熙柔,真真是柔情百转。 顾倾颜捧茶过来,扫了秦归明一眼,把茶水一一放到几人面前。 “桃花香要配上适合的茶水,更能让口颊留香,回味悠长。”她轻声道。 “我尝尝。”封熙柔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顿时脸上笑容浮现:“确实好喝哎。” “王爷,秦大人。”顾倾颜又看向封宴和秦归明,打了个手势,示意二人喝茶。 封宴嘴角抿了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随后往桌上一丢,“还行。” 顾倾颜只扫他一眼,继续看着秦归明。 秦归明这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点头说道:“熙柔喜欢的,一定……” 他话至一半,突然脸色变了变,舌尖在腮帮上狠抵了一下,飞快抬眸看向了顾倾颜。 顾倾颜朝他笑了笑,端起糕点走到掌柜面前。 “掌柜你尝尝。” 掌柜犹豫了一下,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 果然是满颊香甜,增一分则会腻,淡一分则少了这趣味。再喝一口茶水,那桃茶香便在嘴中肆意弥漫散开,紧接着入喉进胃,整个胸膛都被这甜香气给充盈满了。 “惭愧。”他一手拿着桃花香,一手端着茶盏,朝着顾倾颜深深弯腰:“果然天外在天,人外有人,在下心悦臣服。” “改天我来做荷花酥,我会提前让人告知掌柜。”顾倾颜笑着说道。 “荣幸之至,静侯夫人大驾。”掌柜激动得脸都红了。 “走了。”封宴站起身,过去牵起了顾倾颜的手。 出了门,封宴扭头看了一眼捧着清水在漱口的秦归明,问道:“茶里放了什么?” “没什么。”顾倾颜摇头。 手上骤然一痛,他用力攥紧了手,把她往怀里带近了一些。 “还不说?” “真没什么。”顾倾颜抬起水眸看他,平静地说道:“小小的报复罢了,让他一个月吃不出东西的味道。背信弃义,还要来我面前显摆,我不高兴。” “不吃醋?”封宴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为什么要吃狗的醋。”顾倾颜反问。所谓攀了高枝,还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在公主面前摇着尾巴,讨好处! 封宴微歪了头,一把拧住了她的鼻头:“长了张惯会骂人的嘴。” “又没骂你。”顾倾颜捂着被他拧红的鼻子,眉头轻锁。 封宴瞧着她的动作,越加觉得俏丽可人,一时没忍住,托起她的下巴就往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我不想去别处了,回去榻上更好。”他低声道。 “青天白日,你要脸不要?”顾倾颜的脸烧得通红。 “狗要什么脸,不是你骂的,狗贼?”封宴嘴角勾笑,一脸爽快。 第38章 又娇又嗔 “那明明是三妹妹骂的,不是我……”顾倾颜看着他满眸笑意,心突然就乱了。 说到底,真没人像封宴这样哄过她。 “不理你了!你和什么比不好,要和他一样比着当狗。”她抽回手,埋头往外走去。 封宴笑容僵住,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为何要和秦归明那贱东西比着当狗? 上了马车,封熙柔和秦归明才牵着手从云贵坊大门出来,封熙柔不时拿着帕子给他擦嘴。 “到底在茶里放了什么?”封宴放下马车帘子,又问道。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就不告诉你,以后也给你放。”顾倾颜捧了捧发烫的小脸,轻声说道。 封宴一把抓住她,把她揉进了怀里,低声道:“胆大包天。” “怎么,你弄死我?”顾倾颜怼他。 “你自己说的。”封宴握着她的腰,在她的轻呼声里,把她抱到了膝上。 马车摇晃了几下…… 封熙柔的马车前,正准备登上马车的秦归明飞快转头看向了前面的车子,隐隐只听到顾倾颜的声音传了出来。 “封宴,你敢……” 又娇又嗔,挠得人心痒。 秦归明突然有些恍惚起来,以前顾倾颜也这样叫过他:秦归明、秦归明…… “秦郎?”封熙柔叫了他一声。 “来了。”秦归明收回视线,猫腰钻进了马车里。 “九哥收了妾室,丹阳一定伤心死了,我们去看看她吧。”封熙柔担忧地说道。 “她怎么会伤心,只怕正在磨刀,等着杀了顾……”秦归明差点就说出那个名字,在舌尖柔转几下,又咽了回去,小声说道:“杀了这美妾。” “哎,这可是九哥收的第一个妾室。以前别人给他送美人,他全不要。父皇,还有太后想给他赐婚,他也不愿意。难得见到他对一个女子如此喜欢。”封熙柔靠在马车窗上,手伸出去,用指尖去触飘飞的细雪。 秦归明静静地坐着,神思又飞远了。 …… 马车停在湖畔,雪此时已经越来越大了。 这个冬季的雪比往年下得都大,以往冬季的京城,雪再厚也只能埋过脚脖子,而现在,顾倾颜一脚踩下去,竟然直接没到了小腿处。 湖面已经结起了坚冰,几艘未来得及开走的渔船被冻在了湖面上,有胆大的渔民正在湖中凿冰捕鱼。 “来这儿干什么?”顾倾颜搓搓手,不解地问道。 “看雪。”封宴拉起她的手,捂在手心里搓了搓。 顾倾颜抬眸看向他,小声问道:“就只是看雪。” “嗯,把你丢进湖里。”封宴挑眉,淡声道。 “我好害怕。”顾倾颜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等笑容在嘴角绽开,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此时居然是开心的。 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真害怕。”她清了清嗓子,把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去,埋头往湖畔走去。 “你的鱼做得好吃。”他跟在顾倾颜身后,看着湖心里捕鱼的身影说道:“想捕一尾,你来做。” “你又没吃过。”顾倾颜随口回道。 话音落,她猛然想到之前给妹妹炖的鱼,飞快地扭头看向他,问道:“我的菜没送过去?” “药王山太远,菜送过去也没那味道了。而且,药王山有规矩,不能吃外面送进去的食物。”封宴挑眉,淡定地说道:“所以,本王就不辞辛苦,代劳了。” “你真是不辞辛苦啊,我还给了钱的!”顾倾颜恼火地瞪他。 “钱还你。”封宴点头,指着湖心说道:“去挑一尾鱼,百金一尾,我付你。” 顾倾颜咬了半天唇,掉头往湖面上走去。她想要这一百金,只要给她钱,别说炖鱼了,炖一头老虎也行。 冰上很滑,她的脚尖小心地踩在湖上,试探着走了一步。 啊…… 顾倾颜滑得一屁股跌在冰上,哪怕隔着厚袄子,屁股上也是一阵钝痛。 “屁股上没肉,摔着尾椎骨了吧。”封宴走过来,一把将她从冰面上捞起,手掌在她的臀上揉了几把。 顾倾颜痛得厉害,也顾不上羞不羞了,“你有肉,你有肉尽管摔去。” “我能走稳。”他抬脚,给顾倾颜看他的靴子底。 在靴底竟然伸出了两道锯齿状的东西,可以牢牢地卡在冰面上。 “和胡人打仗时,每到冬季就会遇到结冰,所以都穿这种靴子。”他扶她在湖畔坐下,朝守在一边的暗卫打了个手势。 不一会,暗卫就捧着两把小巧的冰刀出现在封宴面前。 封宴坐在顾倾颜的身边,把她的腿放到膝上,细心地要将冰刀固定在她的鞋底。 顾倾颜觉得新鲜,抱着他的手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动作。本来他说去看戏,结果又是糕点,又是煮鱼,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每件事都让顾倾颜觉得很开心…… “好了,站起来试试。”他仔细检查了两遍,这才扶着她站起来。 顾倾颜收起复杂的心思,抱紧他的手臂,小心地站了起来。 “迈一步,”封宴的视线落在紧掐在他胳膊上的指尖上,嘴角又有了笑意。 “怕。”顾倾颜摇头。 “这冰很厚,不会碎裂。就算摔倒了,顶多痛上一会。”封宴拉紧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去。 顾倾颜紧张得很,脚底下可是冰啊,万一真的碎了,她掉进水里怎么办?她又不会泅水,淹死太不划算了,而且会很痛苦。 “还是不要了。”走了几步,她实在怕得不行,越加用力地吊在他的胳膊上。 封宴一脸无奈,低声哄道:“湖中间的鱼才鲜美,我们去湖心。” “我不去。”顾倾颜看向远处,渔民正在冰上打滑,一步一摔,头摇得更快了。 封宴眸子眯了眯,突然握着她的腰,把她给抱了起来。顾倾颜吓了一大跳,一声轻呼,双腿自然地攀上了他的腰,胳膊又搂紧了他的脖子,整个人紧紧攀在了他的身上。 “封宴、封宴,我害怕……”她慌乱地叫道。 “好听,再叫。”封宴一手托住她的身子,一只手去抚她的脸,对着她的唇就是一个亲吻。 第39章 小心冻成冰棍 “你、你不许胡来……”顾倾颜急了。 这人从来不讲章法的,他敢在书房乱来,敢在马车上乱来,说不定就敢在这湖上乱来! “这叫男欢女爱,不叫胡来。”封宴又亲了她一下。 “不行,不行,你也不怕冻成冰棍。”顾倾颜更急了,她可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看到。 噗嗤…… 封宴低笑出声,抱着她慢步往前滑动着。 “顾倾颜,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还没那么荒唐。”他低笑道。 顾倾颜一手掩面,羞得脸通红:“你放我下来。” “到湖心再放你,万一真摔疼了,我也会……”他顿了一下,低低地说道:“舍不得。” 顾倾颜一时间有些失神,她从指缝里悄悄地看他,脑子里又乱成一团。 他在说什么啊? 他怎么可能舍不得? 男人的话不能信,尤其是这种好听的话,全是假的。 绝对,绝对不要当真! “好了,下来。”封宴在她腰上轻拍了两下,把她放了下来。 身后一阵滑动声,她看过去,只见好几名暗卫拿着铲子和尖刀过来了。 凿出冰洞,立刻有肥美的鱼游过来,在洞口呼吸新鲜空气。封宴手起手落,用尖刀扎了一尾鱼上来。鱼儿在刀尖上使劲地甩着尾巴,不甘心就此被擒,血顺着刀尖淌下来,又被鱼尾甩得四处飞溅。但没一会,这鱼就失了力气,一动不动地垂下了鱼尾。 “可以了。”封宴拔出刀,把鱼丢在冰面上。 就在此时,那鱼猛地弹了一下,朝着洞口扑了过去。 “跑了!”顾倾颜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把鱼给扑到了手心里。 那鱼滑溜溜地在她手心里扭动挣扎,顾倾颜不管不顾地只管握着它的脑袋,连声叫着:“封宴,封宴,快来……” 清脆的声音在湖面上飞远,大地一片清寂。 暗卫们表情各异地扭开了头。 从未有人像顾倾颜一样,把封宴的名字挂在舌尖上,想喊就喊。 可封宴就是爱听。 他听了好一会,这才过去抓起了鱼。 “它都被你捂死了,不新鲜了。”他一脸遗憾地说道。 顾倾颜和他相处这么久,发现他也没别人传说的那么可怕,而且还会和她玩笑。 “那你再抓一条。”她捧着鱼,小心翼翼地往回走:“这条我自己吃。” “本王就喜欢你这条。”封宴跟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地回她。 暗卫们站在冰洞前,个个满脸震惊。封宴今天的脾气,实在太好了。 湖畔有卖茶的小草棚,暗卫给了老婆婆一些银,暂时征用了她的茶棚,还给了她两尾刚捞的鱼。 雪又落了下来,四周一片白雪苍苍。 小炉子里的火烧得很旺,锅中的鱼炖出了白汤汁,顾倾颜放下切好的豆腐,再放进几片姜片,握着木勺轻轻地搅动。 鲜味四溢,馋得路过的雀儿都在淌口水,落在草棚边不肯走。 “可以加道菜,烤野雀。”封宴负手站在草棚外,看着伸头伸脑往草棚里张望的野雀说道。 野雀:……(你礼貌吗,看也看不得?) 一阵羽翅乱扑,野雀儿吓得四散逃跑。 顾倾颜抬眸看向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温柔地说道:“王爷,鱼汤好了。” 封宴丢掉手里抓到的一支羽毛,走回桌前。 顾倾颜舀了一碗鱼汤,再夹了鱼腹上最鲜美的鱼肉放进碗里,捧到他面前。 “味道如何?”顾倾颜看着他,心里有了几许期待。 “还不错。”封宴吞下鱼肉,又喝了一勺鱼汤。 顾倾颜抿唇笑了笑,用木勺又盛了几碗,端给暗卫。 “几位小哥也尝尝。” 暗卫们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馋得眼泪快从嘴里淌出来,又不敢接过这小碗。 “都吃吧。”封宴握着小勺,淡淡地说了句。 暗卫们抱拳行了礼,这才各自接过小碗。 哧溜,哧溜,喝汤的声音不时响起。 “顾姨娘的厨艺真是一绝。”一名暗卫赞道。 顾倾颜这几天见得最多的就是他,听封宴叫过他的名字,叶方庭。 “叶侍卫喜欢吃的话,以后我再做给你们吃。”顾倾颜微笑道。 叶方庭面上一红,悄悄朝封宴瞄了一眼,低声说道:“不敢劳烦顾姨娘。” “你们在外面多吹吹我的厨艺就行。”顾倾颜轻轻地说道。 叶方庭:…… 这是何意? 咣当…… 封宴把碗丢在了桌上,冷着脸拿出帕子擦嘴。 “王爷。”叶方庭吓了一跳,连忙把碗放下,抱拳行礼:“属下绝不敢劳烦顾姨娘。” “她让你们帮着吹厨艺,那就好好吹。”封宴冷笑道。 这一天下来,他自认表现尚可,哪知顾倾颜这黑心的小女子,仍在为离开他做打算。分明是她眼见逃不开作妾这条路了,于是积极地开始谋划以后的路。 关键是,她谋划归谋划,竟还敢当着他的面来谋划。 顾倾颜冰雪聪明,心思一转,便知封宴明白她的想法了。但她不想掩饰,给人做妾是不得已而为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若只身一人,抗旨不遵也就罢了,大不了去死。但妹妹们还要活下去呢!所以,她只能尽快地站稳脚跟,等到正妃进府,她不至于处处挨打。 “王爷干吗总生气,堂堂男子汉,气性别总用在我身上。”她轻轻说了一句,又给他舀了一碗汤:“给你,再吃点吧。” “呵……”封宴眯了眯眸子,说道:“手掌心算什么,本王若真狠下心,你连本王的手指尖都逃不掉。” “王爷真厉害。”顾倾颜长睫颤动,望着他,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封宴被她这一眼盯得心尖都软透了,也不顾四周站着暗卫,直接把她捞进怀里,捧着脸就亲。 “看在你老实的份上。”他在她耳边咬了一下,小声说道:“以后也要一直说真话,记好。” 顾倾颜和他在一起,脸红的次数多到借来十个人的手都数不清了。 “快些放开……”她嗡声嗡气地说道。 正说话时,突然间四周射来了无数利箭,呼啸尖鸣,箭箭疾冲二人而来。 封宴顿时脸色大变,一掌将顾倾颜推到身后,起身时猛地掀翻了小桌,炉子和里面燃烧的火石朝着前面迅猛飞了出去。 锃锃锐响中,利箭擦过了顾倾颜的面颊,射中了她身后的柱子。 第40章 一箭入骨 侍卫们这才纷纷甩掉手里的碗,拔剑迎战。 来的杀手足有五十六人,清一色穿着黑色夜行衣,戴蒙面巾,先放利箭,再持刀厮杀。他们打法很凶残,不要命地往封宴面前冲。 封宴只带了五个人,其中还包括了顾倾颜。封宴把顾倾颜挡在身后,夺来一把刀,护着顾倾颜往后退。他身形矫健,刀法凌厉,哪怕一只手要护着顾倾颜,也打得毫不费力。 “王爷先走。”侍卫们围在他们面前,奋力地击退又一波进攻。 在他们面前,已经倒下了十多个杀手,但这些杀手还在不停地往冲。这是打车轮战,说不定还有杀手在暗中伺伏,一旦耗尽体力,那他们就危险了。 “王爷,用火。”顾倾颜捡了根还在燃烧的烧火棍,急声说道。 茶棚里为了引着炭火,备了一小坛子煤油。封宴身形一闪,刀尖挑起煤油坛子,用力击向扑来的杀手。 咣当一声,坛子破了,煤油泼洒出来。 顾倾颜把手里的烧火棍丢出去,煤油遇火就燃,当即就引着了草棚子,围着草棚燃出一圈烈焰,暂时挡住了杀手们的进攻。 “方庭,带顾姨娘先走。”封宴抓住顾倾颜的胳膊,把她丢给一名侍卫。 方庭疾冲过来,一把接住了顾倾颜,拖着她就想往马车前跑。 “宴哥哥,快,快救宴哥哥!”丹阳焦急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顾倾颜抬头看去,只见丹阳正从马背上跳下来,手里握着马鞭,带着随从冲向了杀手。 丹阳学过一些武功,手里的长鞭高高挥起,还真让她打翻了几个黑衣人。她的侍卫很快就加入了厮杀,勉强控制住了局面。 “你们这些狗东西,敢暗算我宴哥哥,我要杀了你们。”丹阳咬着牙,挥着鞭子乱抽。 可她这种完全不讲章法的举动,把自己人也给抽到了。顾倾颜躲杀手都勉强,还要躲她的鞭子,简直躲无可躲。就在此时,几支利箭又冲顾倾颜射了过来,她刚想躲,不知是谁在身后用力推了她一把,她往前扑倒时,一双手直接推到了封宴的身上,把他撞向了飞来的利箭。 封宴的双眸里闪过一抹愕然,但身形反应依然很快,挥起一刀,劈落了利箭。没想到,这支箭竟是子母箭,断裂处竟又迸出一把更细更短的毒箭,狠狠没入了封宴的肩头。 侍卫方庭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扭头看向顾倾颜时,脸色也变了。 “方庭,立刻带她走。”封宴咬牙拔出了肩头的毒箭,冷声道。 “宴哥哥,你受伤了,你先走。”丹阳扶住封宴,焦急地说道:“我来断后。” “你也走。”封宴推开丹阳,眉头拧了拧。 方庭拽了顾倾颜一把,催促道:“顾姨娘,走吧。” 丹阳扭头看向顾倾颜,眼神像淬了毒一般,充满了怨恨。突然,她又猛地甩了一下鞭子,狠狠抽向了顾倾颜。 “贱婢,全是你这个祸害。” “你干什么!”封宴猛地抓住丹阳的手腕,怒斥道。 “我要抽死这个贱婢,全是她害你受伤的。”丹阳红着眼眶嚷道。 “放肆。”封宴眸色沉冰,用力甩开了丹阳。 就在此时,一名侍卫吹响了哨音。 数十暗卫从天而降,从四面包抄而来,将杀手围在中间,很快就扭转了局面。杀手们见状,立刻掉头逃跑。但暗卫不给他们留半点生路,一箭又一箭,一刀一又一刀,全部击倒在地。遇到想要自尽的,便会马上用东西塞住嘴,捆起手脚。动作利落,杀人就像在杀一只鸡。 顾倾颜的父亲被处斩那天,她跟着姨娘去收尸,也没敢靠近,远远站着闭着眼睛。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杀人,这是第二次,并且是亲身经历。一个又一个人倒在面前,血流成河,斩断的胳膊腿乱飞。她真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刀剑无眼,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眼前全是血色在浮动。 “王爷!王爷!”突然,方庭的声音惊醒了她。 回头看去,封宴用剑撑着身子,正慢慢地往地上倒,他肩膀处已经被乌黑的血浸透了,那血珠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一个时辰后,王府。 封宴肩头的箭伤已经处理完了,箭上有毒,加上他身子里的月殒之毒,他最近都不能用武功了。 祁容临双手浸在铜盆里,洗掉了手上的血水,面色冷峻地看着封宴,小声说道:“王爷不该出动暗玄卫,皇上知道后,对你的猜忌只会更重。” “有猜忌就有顾忌,总之,躲不掉的事,就不必总是躲着。”封宴站起身,单手握着衣衫准备穿上。 “今日之事很蹊跷,这么多箭射过来,偏偏射中王爷的这一支是子母箭,而其余的箭都是普通的箭。”祁容临拧拧眉,看向放在桌上的那半支箭头,严肃地说道。 “是什么毒,你可知道?”封宴问道。 祁容临摇头,“这是第二奇的地方,这世间竟还有我不知道的毒药。” “说明你本事不足罢了。”封宴拿起箭头丢给祁容临:“好好研究去。” 祁容临接住箭头,用帕子好好包上,朝封宴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走。 门外。 顾倾颜端着一碗汤,面色犹豫地看着拦在门口的侍卫方庭。 “顾姨娘回去吧,王爷受伤严重,这几日的饮食会由祁大人亲自负责。”方庭没好气地说道。 “好。”顾倾颜点点头。 今日她推封宴的事,并不是她故意的,但是举目望去,在这王府之中没人会为她说话,她索性也懒得多说。刚走到院子里,那两个新纳的通房来了,一个端着鸡汤,一个端着药膳粥,从顾倾颜身边过去时,双双看了她一眼。 顾倾颜垂下眸子,捧着汤一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也不知道绕着花园走了多久,直到脚软了,她才在路边的小亭子里坐下,犹豫了一下,起已经凉透的汤碗一口喝了精光。 煮好的东西不能浪费,这只鸡可是她自己花银子买的。 “顾倾颜。”秦归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顾倾颜拧眉,不悦地看向他。 “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妾。”秦归明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第41章 花园幽会 “想不到的事多了,秦大人慢慢想。”顾倾颜站起身就走。 “颜儿!”秦归明一把抓住了她,嘴角抿了抿,压低了声音:“我劝你还是早日离开京城的好。” 顾倾颜转头看向他,好笑地说道:“秦大人,若我没记错的话,四个月前我求过你,请你帮我们离开京城。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秦归明脸色变了变,把她往面前拽了一点,说道:“现在走也不晚。丹阳郡主当了王妃,不会给你好果子吃,她容不下你。” “你先管好你自己。”顾倾颜用力抽出了胳膊,不愿意再搭理他,绕过他匆匆往回走。 “颜儿,我在为你好!你才进他的王府,他就纳了两个新通房。丹阳郡主嫁过来时,还会带陪嫁丫头,以后还有侧妃,你想想,到时候你无权无势无依靠,要怎么在这王府里生存下去。” 秦归明紧赶几步,拦住了她。 顾倾颜垂了垂眸子,再抬起时,眼中蓄满了讥笑:“那秦大人教教我,该怎么做?” 秦归明凝视着她的眼睛,眉头皱了皱:“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之前不愿意送你出城,是因为这大冬天的,你们孤儿寡母根本走不掉。而且当时因为岳丈大人的事,我也遭受牵连,许多人盯着我,我怕连累你。” “说得真好听,你怕连累我?”顾倾颜笑出了声,摇摇头,轻声说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你骂吧,总之我有我的理由。”秦归明犹豫了一下,抬手就想抚上她的发:“我送你出京,在京外给你置个宅子,以后……” 顾倾颜猛地偏过头,躲过他的手。她的动作太猛了,没注意身边有棵大树,脑门砰地一下撞到了树上,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 “你没事吧?”秦归明拉住她,拧着眉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滚,别碰我。”顾倾颜用力推开他。 “秦郎,你们在干什么?”封熙柔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 秦归明身子猛地一震,飞快地转身看向身后。 封熙柔带着两个婢女,泪盈盈地站在一株梅花树下,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她是听闻封宴受伤,所以撑着还在生病的身子赶来看封宴的。才和封宴说完话出来,没看到秦归明,结果听婢女说秦归明往花园来了,这才过来寻他。没想到,遇到这一幕! “梓童,我们回去吧。”封熙柔扶住身边婢女的手,哽咽道:“我心口疼得很,我们回去。” “柔儿。”秦归明脸色大变,几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她:“柔儿你听我解释。” “你不用解释。”封熙柔摇摇头,轻声道:“我不舒服,我想回去了……” 她说着,身子一软,竟然昏死了过去。 秦归明大惊失色,赶紧抱起了她,快步往园子外走去。 “你这个淫妇,好大的胆子,敢和驸马幽会!”婢女气得发颤,上前来用力推搡了顾倾颜一下。 顾倾颜又撞到了那棵树上,树叶沙沙地乱响,叶上的积雪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 “公主若有事,你千刀万剐都不够!”两个婢女朝她用力啐了一口,转身去追赶秦归明。 顾倾颜捂着撞疼的额头,心里一阵愤怒。 分明是秦归明犯贱,为什么要骂她? 这个晚上极其难熬,顾倾颜一个人在园子里呆到快天亮才回房。而她回去的时候,那两个通房才从封宴的房里出来,二人眼底都是一片乌青,应该是守了一晚。 不知道封宴到底伤得如何,要不要紧。 顾倾颜合衣躺了一会,外面响起了喧闹声,宫里来人了。送了好些补品过来,大箱小箱的赏赐摆了半个院子,还来了几个御医,给封宴把脉。祁容临早上刚从屋里出来,又匆匆被封熙柔的人给请过去了。 等这些人都走后,院子终于清静了。 顾倾颜实在熬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朦胧中,有人用力推醒了她。她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只见封宴正冷着脸看她。他面色有些发白,眼底也是乌青一片,比素日里看着添了好些病态。 “你倒是好睡。”他不悦地说道:“昨晚怎么回事,怎么把五公主气病了?” “是她的驸马气的,与我无关。”顾倾颜坐起来,小声说道。 “怎么,你与秦归明半夜私会倒有理了?”封宴皱眉,语气越加不悦:“趁着本王病倒,你不仅不关心,还跑去和前情郎私自见面,你好大的胆。” 顾倾颜和他对视了一会,轻声说道:“我买了只鸡。” 封宴怔住:“所以呢?” “我炖了,可是他们不让我进你的房间,所以我自己吃了。”顾倾颜轻声道。 “真是个没良心的。”封宴气笑了:“不让你进门,你就自己吃了?就不知道放着,等我醒后送来?” “凉了就不好吃了,重新炖也没味道,而且王爷也不差这只鸡滋补身子。”顾倾颜眉头轻皱,认真地解释道。 “好一句不差这一只鸡……”封宴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双瞳微眯了一下,一把捏住了她的脸:“顾倾颜,本王是说你炖鸡的事?本王在问你,为何要半夜与秦归明私会!” “我只是在园子里坐着,他自己找过来的。”顾倾颜脸颊生痛,不得不扳住了他的手腕,轻声道:“王爷应该去问他,不是问我。” “他找你,你就与他说话?你不会喊人?”封宴黑着脸训斥道:“还有昨日,你倒是爽快了,把本王直接往那箭上推。” 顾倾颜脑子里猛地闪过昨天那漫天的血雨,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没吐出来。 封宴看着她发白的脸,心思动了动,试探道:“怎么吐了?” “见不得那么多血。”顾倾颜拿帕子擦了擦嘴巴,小声说道。 “上个月的月事是何时来的?”封宴又问。 顾倾颜怔了一下,随即飞快垂下眸子,说道:“王爷不必担心,我事后都喝了避子药,不会让王爷有麻烦。” “本王是这意思吗?本王是、是……是想说,你这个女人,真是顽石一枚!”封宴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拖到面前,咬牙说道:“本王对你如何,你当真没感觉?” 第42章 当然有感觉 有感觉啊!当然有! 可她能怎么办?先当个小妾,最后努力和别的女人争,争个如夫人的身份,然后这辈子就在和别的女人的争抢里过?她总不会天真到认为封宴会为了她不立正妃,不迎侧妃,只与她一生一世吧。 她可以当妾,可是她不会当一个把心给出去的妾。等到时机成熟了,她就带着妹妹离开,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而不是被他捏着双颊随意质问的日子。 “顾倾颜,你这是什么眼神?”封宴看着她清盈盈,又毫无波澜的眸子,气不打一处来。 “王爷恕罪。”顾倾颜福了福身子,平静地道歉:“昨日并非民女有意推王爷,请王爷明察。民女也没有要和别的男人私会,不是民女做的事,民女可以坦然面对。” “我查个屁,我宁可……”封宴心里攒着一团火,他宁可她真的推了他一把,心事都写脸上,不像现在,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自己呆着吧。”他冷了脸,转身就走,“来人,顾姨娘禁足十日,没本王的命令,不许她出这道门,也不许任何人进这道门。” 顾倾颜听着大门落锁的声音,不禁有些沮丧。 她就知道封宴这男人靠不住,不顺他的意就要罚她。今日是禁足,明日会不会饿死她? 门外,封宴冷着脸快步往院外走。 封熙柔心疾发作的厉害,听说现在在用人参吊着一口气。若真是不好了,那皇后只怕会拿顾倾颜问罪。他现在得过去看看,到底情况如何。 公主府里,一片愁云密布。 封熙柔的心疾并非天生的,而是五岁那年喝了原本给了封宴的一碗药汤,结果中了剧毒。那毒积于她的脏腑,御医想尽办法保住了她的命,却落了个心疾的毛病。这些年来,没少在鬼门关前打转,直到封宴找到了祁容临,这才让封熙柔的情况好转起来。 封熙柔是皇帝的最小的女儿,比封宴还要小六岁。封五公主的原因,是因为五字可以旺她的命格,这才唤她为五公主。 “九哥,你来了。”封熙柔看到封宴,眼眶一红,颤微微朝他伸出了手,眼泪哗哗地淌。 “熙柔,好好躺着。”封宴在榻前坐下,握住了她的手。封熙柔从小和他亲近,就爱跟在他身后跑。那回若不是替他喝了有毒的汤药,那现在这般半死样子的人就是他了。 “九哥,你不要怪顾姑娘。是我欺负了她……我把秦归明还给她。”封熙柔把脸枕在封宴的手心里,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真不知道秦归明有未婚妻,我只是只喜欢他罢了,若我知道,一定不会破坏她人的姻缘。” “他们解除婚约在前,你们相识在后,你怎么会是破坏。”封宴一面劝她,一面抬眸寻找秦归明的身影。全是这贱东西,伤了一个又一个。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来,是秦归明端着汤药来了。 “柔儿,喝药。”他看了一眼封宴,跪坐在了榻前,轻轻地抚摸着封熙柔的头发,哑声道:“只要你好起来,你打我骂我都行,我求你喝药,好不好?” 封熙柔转过满是泪的脸,看着秦归明摇头:“你走吧,回到顾姑娘身边去。她那么苦,你不能抛下她。” “可我爱你啊,除了你,我不想和任何人在一起。哪怕天下人骂我负心,薄情,我也不会走的。”秦归明拉住她的手,贴在了脸上。 封宴看不下去,冷哼一声,起身走到了一边。 “再说了,如今顾倾颜是九王爷的姨娘,柔儿你让九王爷如何想?”秦归明扫了一眼封宴,继续道:“你乖,把药喝了,我们再好好谈。” “九哥是真的喜欢顾姑娘吗?可是秦郎你说过的,顾姑娘有骨气,她不给人做妾的。” “她肯定也是喜欢王爷,不然怎么会愿意呢。”秦归明温柔地哄道。 “好好歇着吧。”封宴站了一会,拔腿就走。 再多一句,他都想一剑劈了这狗东西。可现在他又动不得秦归明,封熙柔失去他会死。 刚到院中,只见封珩带着人,捧着两支人参来了。 “九弟也来了。”封珩停下来,拧眉说道:“熙柔病倒的事已经惊动了父皇和母后,让我先过来看看。” “你进去吧。”封宴点点头,大步往门口走去。 封珩示意手下把人参送进去,自己拦住了封宴。 “你手下养了那么多暗玄卫,父皇震怒,你要提前做好打算。” “我不过是自保而已。”封宴淡声道。 “我知道,但有心人不会这么想。你不是受伤了吗,好好休息,自己当心点。”封珩点点头,快步走向了封熙柔的房间。 封宴扭头看了看他的背影,眸中闪过一抹冷光,大步离开。 箭上有毒之事,他瞒下来了。 那支箭造型特殊,毒也奇特,他需尽快追查出来源。 …… 一晃四日过去。 封宴没有回府,顾倾颜也没能从房间里出去,就连如瑛都被管事太监给调走了。 接连几天,一日三餐都是清汤寡水,从窗户递进去。好在她是个坐得住的人,捧着绣线,她能从早绣到晚,就算没人理她也没关系。好在因为给她糕点的婢女下场很惨,所以这些下人就算对她再不满,也没做得太过分,只是在吃食上苛待她几分。 到了夜半时分,她终于绣完了最后一针,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握拳轻轻捶打着有些发麻的腿,起身走向了窗口。 “嬷嬷,我想沐浴,能不能送水进来。”她朝着外面伺候的嬷嬷叫了一声。 嬷嬷提拉起三角眼扫了她一眼,冷哼道:“顾姨娘等着吧。” 她推了封宴一把,害封宴中箭受伤的事已经传开了,府里上下对她颇有意见,没几个给她好脸色的人。这几日饭菜清淡,还总是冷的不说,连给她洗脸洗脚的水也是冰凉的。 过了会,水送过来了,但不出她所料,果然送来的还是凉水。 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打消了好好泡个澡的念头,拧了帕子,准备随便擦擦身子算了。 砰…… 外面响起了焰火腾天的声音,有大户人家在放焰火。 明儿就是除夕了,今晚就有不少人家在吃团圆饭,而她却只有一碗冷掉的素面,一桶凉水擦身。 第43章 他碰你哪儿了 炉子里的火越来越小,她原本想把素面加热一下再吃,但如今看来,连一盏热茶也喝不上。于是,她索性打消了这念头,匆匆吃了冷透的面,用凉水擦了身子,也算是辞旧迎新了。 熄了灯,她早早地到了榻上。 睡了就没这些心事了,还能在梦里见到妹妹和娘亲她们几个。 去年除夕的时候,她就是和妹妹、姨娘一起过的。先和父亲、嫡母等人吃了团年饭,后半夜姨娘悄然把她和妹妹叫醒,四个人躲在屋里,煮了一大锅猪肉饺子。和父亲同桌吃饭,她们都不敢多吃,吃几筷子就乖乖放下了,然后就是听训。要懂规矩,识大体,要贤惠,要会做事…… 只有和姨娘、妹妹在一起时,她才是最快乐的。 起码没人训她。 被窝里冷得很,她努力缩成一团,手脚还是冰冰的,搓了好一会,不仅没暖起来,手倒搓软了。 正郁闷时,突然房门被推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寒气出现在暗光下。 封宴回来了。 她悄然往被子里缩,从被子缝隙里偷偷看他。可千万别是封熙柔死了,他来抓她去活埋的! “你还敢躲。”封宴点着了灯,眼看着她往被子里缩得连头发都不露出来了,好笑地过来掀开了被子。 一股子冷气在帐中萦绕。 这间房里太冷了,桌上摆着没吃完的素面,冷成了坨,墙边是半桶冷水,帕子胡乱搭在上面,旁边还有一只湿了一半的肚兜。 “就吃这个?”他端起面看了一眼,扭头看向顾倾颜。 顾倾颜心里犯嘀咕,这人说得真奇怪,不是他罚她禁足的?一个受罚之人,当然是给她什么就吃什么了。而且起码她没饿着,之前在破屋里时,她可是一连吃了三个月的清汤稀饭和烂菜叶子。 “洗的冷水?”封宴又看浴桶,一下就猜了出来。 若是热水浴,皂胰子早就化开了,可现在水里还浮着小半块皂胰子,冻得跟冰疙瘩似的。 “你平常在本王面前那么硬气,怎么受这气了,也不知道站窗口骂几句?”封宴解了披风,把她从榻上捞起来,严实地包紧,抱了起来。 顾倾颜一脸奇怪地看着他,问道:“这不是王爷下令吗?” “本王何时下令苛待你了,只是不让你出门罢了。”封宴面色一沉,抱着她就往外走。 外面伺候的奴才见他抱着顾倾颜出来了,面色纷纷一变。 “来人,把这几日伺候顾姨娘的奴才都叫过来。”封宴扫了那些人一眼,冷声道:“各打三十板子。” 扑通几声,那些人全跪下了。 “王爷干吗打人?他们看你眼色行事,你把我关起来,我就是个罪人,试问谁会对一个罪人好?”顾倾颜无奈地说道。 “生气了?”封宴低眸看她,双瞳里暗光闪动。 她总是这样,波澜不惊,不喜不怒,好像除了秦归明就没哪个男人能让她露出别的表情。 “没有,王爷先放我下来。”顾倾颜扭了两下,想从他怀里挣脱下来。 “不许扭。”封宴搂紧她,腾空一只手打她的屁股。 顾倾颜立刻不动了,她就是脸皮薄,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和他太过亲昵。 “那你别打她们。”她看向那些吓得面无人色的婢女们,小声说道。 “你说不打就不打,本王威严何在?”他冷哼。 “王爷宽仁的威严仍在。”顾倾颜又劝道。 “就你好心。”封宴脸色难看地扫了一眼那些人,训斥道:“板子免了,滚下去。” 众人长松了口气,千恩万谢地磕了头,匆匆退下。 封宴再没回头,抱着她径直进了浴殿。 浴殿里有温泉水引入浴池,白汽氤氲蒸腾,热烘烘地往人的毛孔里钻。 “泡会热水。”他把顾倾颜放下来,拽下了披风,给她解开亵衣。 “我自己来。”顾倾颜连忙说道。 封宴握住她的手腕,不轻不重地往她头顶一扣,沉声道:“站好,别动。” 顾倾颜动弹不了,眼睁睁看着他把她的亵衣给解了下来,她像一段儿被剥得光洁的玉豆腐,白盈盈地落在他的眼里。 “真乖。”他往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低声道:“自己先下去泡着。” 顾倾颜红着脸,快速钻进了水里。 身后响起悉索声,回头一看,他也在解开衣袍,竟是也想一起泡进来。 叮叮几声,他解下了腰上带的一只锦袋,从里面拿出了一只小风铃,顺手放到了一边的桌上。 “本王只是出去几天,你就瘦了一圈。还以为你多有本事,总不至于让自己受委屈。”他很快就脱得只剩亵裤了,眸子抬起扫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又看向那只风铃。 “府里拜高踩低,很正常的事。”顾倾颜看着那只小风铃,随口回道。 贝壳与金珠打成的小风铃,谁会给封宴送这么可爱的东西? “给你的。”他拿起小风铃过来,举到她的眼前,轻轻地摇晃了几下。 顾倾颜愣住了,“给我?” “嗯。”封宴踩着台阶下来了。 顾倾颜这才发现,他身上已经没衣服了,此时两条长腿就在她眼前晃,只要她抬头就能看到一切。 她连忙捧着风铃,假装全神贯注地看风铃,眼角余光都不敢乱瞟一下。 封宴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问道:“喜欢吗?” “喜欢。”顾倾颜点头。 小风铃是真好看,听说大海里有很多漂亮的贝壳,还有蓬莱仙山。金珠的造型也漂亮,是镂空的,里面嵌入了珍珠。 “这个要挂在哪里?”她小声问。 “你看着挂。”封宴掬了捧热水往心口上烧。 顾倾颜这时才想起他肩上的箭伤,小心地转头看了过去。箭伤此时已经结痂了,可整个右肩仍然是不正常的乌青色。 “伤如何了。”她看着那道伤,轻轻地说道。他能抱她,能泡澡,还出去了好些天,应该没事了吧? “现在还很疼。”封宴看了她一会,突然开口道。 “啊?那怎么办?”顾倾颜飞快抬眸看向他,有些懊恼:“那你干吗刚刚还抱着我过来?” “因为你的腿遇到我就不会走路,我是叫不动的。”封宴又道。 顾倾颜张张嘴,又识趣地闭上了。 “以前和秦归明很好吗?”封宴看着她迅速躲开的眼神,低声问道。 来了,来了,她就知道! “还好。”顾倾颜诚实地点头。 封宴侧过身来,瞳色灼灼地看着她:“那天在园子里是不是拉你手了?还碰哪儿了?” 第44章 断一只手 她没那么下贱! 顾倾颜皱眉,语气薄怒:“王爷你想多了。” 封宴可没想多,虽然不能杀了秦归明,但是打他一顿倒是可以的。哪只手拉了顾倾颜的手,就专打那一只手。 他撑起身子,双瞳灼灼地看着她,“生气了?原来你会生气。” 顾倾颜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平常和他胡来的时候,虽然也见过他的胸膛,可现在不一样,两个人泡在池子里,他胸膛上被蒸腾的热汽挂上了滚烫的水珠子,随着他的呼吸,往她面前滴落,每落下一滴,她就更羞上一分。 “你能不能坐远一点点。我热。”她别开脸,小声说道。 “不想坐远。”封宴俯下来,在她的额上轻啄了一下:“每次我退远一点,你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怎么就不能服个软,让我护着你。” 顾倾颜惆怅地看着水面上荡起的涟漪,不知道怎么回答。 咕噜…… 突然顾倾颜的肚子响了几声,她本来就没吃上几口东西,热水一泡,更饿了。 “起来吧。”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离开了水池。 顾倾颜泡了一会才从浴殿出来,外面已经传好了膳。四热四凉,外加一盏人参鸡汤。 “王爷在宫里没吃饭吗?”她在桌前坐下,好奇地问道。 “只喝了点酒。”他扫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捧着小风铃的手上,沉声道:“明日我要在宫里陪父皇和太后守岁,不能陪你。” “王爷不用陪我。”顾倾颜听着他的话,有些感动。她懂规矩的,皇子皇女们这几天都应该在宫里尽孝才对,没想到他会为她专门跑回来了。 “有时候也不必这么坦诚。”封宴给她倒了杯酒,说道:“平常就不让你喝酒了,今晚不同,陪我喝一杯。” 顾倾颜接过酒杯,朝他举起,想了想,轻声道:“民女恭祝王爷身体康健,万事遂意。” 封宴与她碰了杯,仰头一饮而尽。 “王爷,人来了。”外面响起了方庭的声音。 封宴放下酒杯,朝门口看去。 随着大门缓缓打开,秦归明削瘦的身形出现在顾倾颜的视线里。 顾倾颜愣了一下,飞快转头看向封宴。 他这是要干什么? “打吧。”封宴冷冷地说道。 秦归明抬起眸子,一张脸在月色显得很是苍白。今日宫宴,五公主进宫了,但他没去。顾倾颜的事已经传到了帝后的耳中,皇后现在反悔,不愿意把公主嫁给秦归明。 “打什么?”顾倾颜小声问道。 话音刚落,只见秦归明抬起左臂,右手握起一把铁锤,朝着胳膊狠狠砸去。 咔嚓…… 骨头断了。 封宴拧眉,淡声道:“秦归明,你这是表忠心,还是在向本王谄媚?” “下官对熙柔一片赤忱,满腔真心,对顾小姐一家从来只有知遇之恩,当日订亲,全因想报答顾大人。直到遇到熙柔后,下官只想与她共度此生。”秦归明丢掉铁锤,痛得满头大汗,浑身颤抖。但他没有退下,直勾勾地看着顾倾颜继续说道:“顾姑娘,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不想辜负熙柔,你放过我吧。” 顾倾颜僵着脖子,慢慢转头看向封宴,“王爷你在羞辱我?” 封宴怔住了,他只是想替顾倾颜教训一下这狗东西,让他不要再想着纠缠。 “王爷大可不必如此,民女早就知道他心中无我,何苦还要当着众人说一遍。”顾倾颜脸羞得通红,放下风铃,起身就走。 她走得很快,下台阶时,差点被裙摆绊倒。外面风大,把她纤细的身子吹得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被风给刮走一般。 “顾倾颜,你满意了吗。”从秦归明身边过去时,他低低地说了一句。 顾倾颜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他。 这个男人,简直有病! 她飞起一脚,朝着秦归明的断手上踢了一脚,“秦归明你不是人。” 秦归明被她一脚踢中,很快就痛得晕倒过去。此时封宴无心再和他计较,命令方庭把秦归明丢回公主府,自己起身就追去了顾倾颜的房间。 顾倾颜把门窗关紧了,封宴拍了好一会门,顾倾颜都不理会他。 “顾倾颜,本王只是想给你出气,何谈羞辱?本王何时羞辱过你?”封宴恼火极了,帮她出气,讨她欢心,这就是他的心意。谁知弄到现在,变成了羞辱她了? “算了,本王知道入不得你的眼。”封宴在门口站了一会,铁青着脸转身就走。 多凶险的仗他打过,多凶险的人他应付过,哪想到一个顾倾颜会把他弄得手足无措。依着他的性子,他就应该一脚踹开这门,把顾倾颜捆起来,拖到榻上去…… 顾倾颜靠在门框上站着,涨红的脸渐渐降温,心情也平复了些许。她犹豫了一下,扶着门栓准备打开门,认真问问他,为什么要让秦归明跑来砸手。 管事太监正带着人清理地上的血迹,看到她出来,个个都转过身朝她行起了大礼。 顾倾颜自来了王府,何时受过这样隆重的对待?她刚要出声,便听身后传来了一把声音。 “都下去。” “是,王爷。”众人行了礼,深埋着头,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顾倾颜转头看去,只见封宴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而后窗已经打开了,封宴竟然从窗子翻进了房里。 “你……” “你什么你?在本王面前,也只有你这么放肆。”封宴铁青着脸,一把揪住了她的后领,提起就往外走:“屋里这么冷,你若想冻死,本王给你换个地方去冻。” 顾倾颜被他拖得摇摇晃晃的,根本走不稳,没几步就不得不攀住了他的身子,这才避免摔倒。 回到他的房里,他反手关上门,把她放到了铜炉前的椅子上,冷着脸说道:“在这儿坐好。” “可这里也不冷啊。”顾倾颜搓了搓手臂,抬眸看向他。 “想冷是不是?本王帮你。”封宴俯下来,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把她锁在了胸前。 衣裳除去的时候,确实很冷。 毕竟这是冬夜,哪怕四周都有炉子,但不着片缕的身子,还是无法抵挡这丝丝入浸到肌肤里的寒意。 “你总是要我做……这档子事……”顾倾颜红着脸,在椅子上缩成一团。 第45章 这夜他特别温柔 “那做什么事?骑马,射箭,卖糕点,然后拿着钱骑着马跑了,若本王追你,你就拿箭躺杀本王。”封宴捏着她的鼻头,轻轻摇了摇,声音暗哑:“本王猜得对不对?嗯~” 前面都对,是她日思夜想要去做的事,最后一句不对,她不想拿箭射死他。 她又不是杀人魔,她只是一个小女子罢了。 顾倾颜是这么想的,她也就这么说了。封宴半弯着腰,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想从她嘴里听到哄他的话,只怕得等到下辈子才行。 “你这张嘴,还是别用来说话了。”他俯过来,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亲起来感觉还不错,软软的,甜甜的,比她说出的话甜了千百倍。 这个晚上封宴用了极大的耐心,虽然后面把她还是弄哭了,但是也让顾倾颜尝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滋味。每次她想闭上眼睛,就被他强迫着睁开,还让她一遍遍叫他名字。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这做种事确实会让人有点喜欢,还有点…… 舒服…… 她红着脸,没好意思承认这种感觉,后来就一直闭着眼睛装睡。他再怎么哄她,她也不肯再睁开眼睛看。 她羞都快羞死了,哪里还敢看他! 快天亮了,封宴才放她去睡,以至于顾倾颜竟然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如瑛过来伺候她,看到她起来,乐呵呵地向她道贺。 “恭喜顾姨娘。” “恭喜什么?”顾倾颜有些不好意思。 “您要做侧妃了。”如瑛走近来,凑到她耳边说:“早上侍奉王爷起来时,王爷说不让吵醒你,还让人去准备侧妃的大婚。” 侧妃? 顾倾颜可没忘了自己的身份,罪臣之女没被发配为奴已经是天恩浩荡,皇帝怎么可能允许封宴纳她为侧妃。 “今天除夕,按照惯例,皇上会大赦天下。说不定今晚就能赦免顾大人的罪过,您以后就不是罪臣之女的身份了。咱们王爷是真心待你的,顾姨娘的福气来了。” 顾倾颜的心脏砰地窜了窜。 若此事真能实现,她和妹妹以后就能抬起头做人了。尤其是妹妹,长大后议亲也能遇上更好的青年才俊。哪怕是不嫁人,那也是因为她们的喜好,不会被人轻践。 “王爷说,这是福气之铃,是西域来的洋玩意,让顾姨娘好好收着。”如瑛伺候她穿戴好,捧来了那串风铃,笑吟吟地说道。 顾倾颜拎起风铃,轻轻摇晃了几下。 叮叮…… 清脆悦耳。 她抿抿唇,微笑了起来。 “顾姨娘笑起来真美,就得多笑笑。”如瑛感叹道。 “祁大人在药庐吗?”她理了理心绪,小声问道。 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妹妹的消息了,不知道药王山有没有人传递消息来。 “大人这几日都在五公主那儿。”如瑛说道。 “那可怎么办。”顾倾颜有些失望,封宴今日入宫,按照宫里的规矩,要过了初三才会出宫,她不知道还能找谁问妹妹的事。也怪自己,昨晚被封宴闹了一整晚,把她给闹昏了头。 “顾姨娘有事尽管吩咐,奴婢们听从顾姨娘差遣,哪怕现在顾姨娘想要月亮,奴婢们现在也能踩着梯子爬到天上去。”如瑛笑着安慰道。 “你真会哄人。”顾倾颜被她给逗笑了。 如瑛又勤快,又会说话,陪着顾倾颜说了好一会话。顾倾颜想到明儿就是大年初一了,让如瑛把自己的钱匣子拿来,咬牙大出血,让如瑛拿银子去换了些金瓜子回来,发给大家。 “多谢顾姨娘。”在院子里侍奉的太监和婢女有十多个,得了金瓜子,个个喜笑颜开,仿佛都忘了前几日故意饿着冷着顾倾颜的就是她们。 “以后都好好办差,别在顾姨娘面前丢人现眼,也别忘了,昨晚上挨板子的那几个被发卖去了何处。”如瑛端着架子,站在人群前训话。 一群人连连点头,又给顾倾颜行了礼,这才散开。 这几日下来,大家也都看明白了,顾倾颜就算再推封宴几回,封宴也只会把她抱到房里去,还要亲手给她洗头沐浴。放在封宴心尖尖上的人,得好好伺候才对。 顾倾颜刚想把绣活拿出来继续,两个通房唯唯诺诺地凑过来了,顾倾颜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给主子拜年。”二人到了门口,扑通跪到了门外。 顾倾颜连忙让如瑛把二人扶了起来。 她们和周玉娘一样,是祁容临买回来的小户人家的女儿,家境差,又有兄弟,她们的存在就是给家里换点利益,所以顾倾颜很同情她们。 “如瑛,金瓜子呢?”顾倾颜让如瑛再去拿点金瓜子来。 “没了。”如瑛为难地摇头。她看过顾倾颜的钱匣子,银子不多,所以她没敢换太多金瓜子,刚刚都用光了。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看顾倾颜的脸色,问道:“主子,奴婢不是来讨赏的,就是想问问,能不能回去看看爹娘。” “府里没这规矩。”如瑛小声说道:“就算回去,也得找王府管事。顾姨娘现在还没有管家权。” 两个通房一脸失望地对视了一眼,行了个礼,准备出去。 “等等,这个给你们。”顾倾颜拿了自己的首饰匣子过来,拿了两支金钗出来,一人给了一支。 “多谢主子。”二人喜出望外,捧着金钗爱不释手地看。 “我也不是主子,大家一样。”顾倾颜微笑道。 “顾姨娘。”先前问话的显然更灵活一些,大着胆子换了个称呼,又说道:“顾姨娘喜欢绣花,其实奴婢也喜欢。” “一起吧。”顾倾颜主动说道。 她这个屋子里暖和,两个通房穿得也不厚,一直缩着肩膀。 “这是王爷的房间。”如瑛清咳几声,立刻提醒道。 “那去我屋里,请管事的加盆炭火给我可好?”顾倾颜问。 如瑛难得见她有兴致,风风火火地让人搬来了炭火。两个通房渐渐放松了一些,话也渐多。机灵的那个叫许小雁,呆一点的叫赵阿姑,家里都做点小生意,勉强糊口。 “奴婢想给王爷做个香囊。”赵阿姑红着脸,嗫嚅着说道:“但奴婢绣不出顾姨娘这么好的花式,顾姨娘能不能教教奴婢?” 许小雁立马用手肘碰了碰赵阿姑,脸都吓白了。 “可以啊。”顾倾颜全部心思都在手里的绣帕上,随意点了点头:“你想绣什么。” “王爷英威,奴婢想绣猛虎,但是绣不太好,还想请顾姨娘指教。”赵阿姑埋着头,双手紧紧绞着。 “好啊。”顾倾颜抬起眸子,温柔地朝她笑着。 第46章 想我了吗 如瑛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顾倾颜。别的女人都是想方设法地赶走夫君身边的女人,顾倾颜倒好,还教别的女人绣香囊给夫君! 顾倾颜没有如瑛想的这些心思,她只是对这两个女孩子感同身受。她们是来做药引子的,可怜得很。若是能把绣活做好了,以后就多了门傍身的技艺,放出府去,还能找个活做。 她把自己会的一一教给两个姑娘听,如何绣老虎的毛发,如何绣眼睛,又如何绣出神态。 两个女孩子手笨一点,只能勉强跟得上。顾倾颜又教了些简单的绣花卉的技巧,三个人围在桌前,一绣就是三日。 那些奴婢,太监,原本是对顾倾颜瞧不上眼的,但这几天见她实在安静,也没有架子,从早到晚的绣花,渐渐的对她也改观了,有些胆大的还央到她这里来,想学几招。 这日太阳正好,顾倾颜索性在花园里摆上了绣桌,让想学的婢女都来了,她一起教。 “咱们今天绣的是春天的花,春夏秋冬的花各不相同,要的不仅仅是花的模样,还有花的神态。”她捏着绣针给大家打样。 “花还有神态吗?” “春有清新,夏有绚烂,秋有热烈,冬有清傲。”顾倾颜只用几针,便绣出了不同花卉的特色。 婢女们凑过来看了看,都忍不住叹了起来。 “果然如此。” “今儿是简单的,以后我们还要学齐针,套针,长短针,切针,拉针……”顾倾颜娓娓道来,把每种针法的特点都教给了众人。 “顾姨娘您真是好人,竟都愿意教给我们。”许小雁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众人也跟着点头。 “我的针法,也是嫡母和几个姨娘一起教的。我嫡母虽然为人冷淡,但也没有为难过我们几个庶出的。她常说,女人在后宅不易,互相扶持着过完一辈子吧,不必为难彼此。” 顾倾颜想到那个一条白绫自尽了的嫡母,叹了口气。 一群女孩子怔怔地看着顾倾颜,神情复杂。她们都是困在这后宅里的人,一生为奴,也不知哪天能看到自由。 “可是年过完了,丹阳郡主也快嫁进来了吧。以后我们怎么办哪?”许小雁突然拖着哭腔说了一句。 众人听着,又都同情地看向了顾倾颜,谁都知道,丹阳是容不下顾倾颜的。 “继续吧。”顾倾颜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淡淡地笑了笑,又拿起了绣针。 她亲眼见过嫡母躲在花园里哭得缩成一团,颤抖得像深冬将死的枯蝶。那天,父亲娶了四姨娘。晚上嫡母一个人躲在园子角落里,咬着帕子,牙都咬出了血,眼泪把脸上的妆都糊花了。她十七岁嫁给父亲,只生了一个女儿,后面怎么都怀不上了。父亲那个人古板固执,总觉得没生儿子,是对不起祖宗,所以又娶了三房姨娘。四姨娘生产时难产,一尸两命走了,还是嫡母一手操办的后事。 自打在园子里见过那一幕后,她对嫡母的个性冷僻就理解了许多。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丈夫躺到别的女人的被窝里去,她也不愿意。 可这世道就是这样,男人总是三妻四妾。她想挣扎,想反抗,想努力为自己搏上一搏,又担心自己的不顾一切,连累两个妹妹。妹妹再大一点,她钱再攒多一点,说不定她想要的一切就全来了。 “姨娘,主子回来了,快回去吧。”一名婢女一脸喜气洋洋地跑来了,朝着顾倾颜行了个礼。 顾倾颜嘴角一下就勾起了笑意,她自己都没发现,原来听到他回来三个字,会这么开心。 房间里,封宴净了手,换上了常服,视线落到了桌上。 桌上放着一只小木盘,盘中放着一只绣着老虎的香囊,绣得不是很精致,但眼睛却是非常有神。 “还不错。”他拿起来,托在手心里看了会,挂到了腰带上,想了想,又问:“她还在园子里?” “回主子的话,顾姨娘今日在园子里教大家绣花,已经派人去传了。” “算了,本王过去瞧瞧。”封宴抚了抚香囊,抬步就往外走。 远远的,只见顾倾颜低头整理着衣袖,不慌不忙地往这边走,她身后跟着一大群女子。他出去几日而已,她竟收服了这么多人。 “见过王爷。”许小雁先看到了王爷,连忙福身行礼。 众人这才抬头,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封宴。 封宴停下脚步,朝着顾倾颜伸开了双手。 小颜儿还不扑过来抱他! 顾倾颜温柔地福身行了礼,依然不紧不慢地往他面前走。 眼看她走得慢,封宴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后牙槽一阵阵地痒。 罢了,她腿短,她腿酸,她腿不会走路…… 他沉下脸,大步朝她走去。 “王爷回来了。”顾倾颜停下脚步,抬眸看他,嘴角扬笑。 “嗯。”他喉头滑了滑,拉住了她的手,“想本王了?” 问完就后悔了,她这样子像是想他吗?他简直在自取其辱。 “想了。”顾倾颜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 封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拧眉俯近了一点,追问道:“真话?” “嗯。”顾倾颜点头。这几天一个人睡,晚上就会忍不住地想到他。这便是相思的滋味吧,恨不得他马上就能出现在眼前。 “良心长出来了一点。”他有了笑容,捏着她的脸颊轻轻掐了一下。 “给王爷请安。”许小雁主动上前去,面通红地行礼:“这几日颜姐姐天天教我们绣花,我们都认真学了。” 封宴扫了一眼许小雁,点头道:“好好服侍你们主子。” “是。”许小雁脸更红了,悄悄又用手肘碰了一下赵阿姑。 赵阿姑的视线都在封宴腰上的老虎香囊上,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 “王、王爷……”她吭哧道。 封宴看向她,一脸不解:“你要说什么?” 赵阿姑被他冷锐的视线盯得不敢再吱声,缩着肩,摇摇头,躲到了顾倾颜身后。 “晚上有灯会,带你去瞧瞧。”封宴也没看她们,拉着顾倾颜就走。今日果然是个好日子,回来就看到了她给他绣的香囊,还听到她说想他,他的心情好到能飞上天。 第47章 让她作主 “王爷……”许小雁急声唤道:“奴婢能不能去灯会?” 封宴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许小雁,拧着眉头想了片刻,问道:“本王记得,颜儿身边只有一个婢女如瑛,你是谁?” 顾倾颜听到颜儿两个字,有些愣神,封宴怎么改称呼了,还挺不习惯的。 “奴婢是许小雁,这是赵阿姑,是祁大人带我们来的。”许小雁脸皮涨得通红,一脸窘迫地说道。 封宴猛然想起这么回事,略加沉吟,“你们两个去账房各支一百两银子,回家去。” “多谢王爷赏赐。”许小雁激动地扑通一声跪下,连声谢恩。 赵阿姑懵了一会,这才跪到许小雁身边,跟着她一起磕头谢恩。 “走了。”封宴拉着顾倾颜就走。 顾倾颜满脑子都是封宴的那声颜儿,眼神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 他怎么叫她颜儿呢? 语气还这么温柔,难不成是真的喜欢她? 可他这样的人物,之前与她也不熟,怎么就会喜欢她了? “骑马,还是马车?不要一直看我,看看选什么。”封宴攥了攥她冰凉的手,看向了她。她样子有点儿呆,比平常总是隐忍的表情要可爱多了。 “都行。”顾倾颜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王爷做主吧。” “今天让你做主。”封宴见她在笑,眉眼间的笑意也浓烈了几分。 顾倾颜犹豫了一会,说道:“马车。” “马车好。”封宴点头,抱起她就往马车上放。 封宴:马车好,可以抱抱小颜儿,还能亲亲。 顾倾颜:封宴他手一点也不安分,若是骑马,搂搂抱抱让人看了多不好意思。 王府大门口,众人目送二人的马车走远了,许小雁扭头就拉着赵阿姑去领赏钱。 “二位,每人一百两,这是你们的身契,以后各不相干了。”管事太监爽快地把银子和身契给了二人。 “公公,请问什么叫不相干?”许小雁紧张地问道。 “王爷开恩,放你们回去了。”管事太监打量她一眼,拧起了眉:“你们收拾收拾,今日就出府吧。” “我不走,我是来伺候王爷的。”许小雁急了,把身契往管事太监怀里一塞,连连摆手。 “你们两个是脑子傻了吧?王爷看不上你们,听不懂?”管事太监捏起身契一角,晃了晃,随手丢在地上。 “我进了王府,就是王爷的人了。”许小雁红了眼眶,一屁股坐到地上,抹着眼泪哭道:“若是回去,爹娘肯定又要卖我一次。” 赵阿姑傻呆呆地站在旁边,茫然地看着手里的身契,结巴道:“我们怎么办呀。” “不能走,阿姑,我们走了以后还怎么做人?爹娘再卖我们的话,也不会有清白人家要我们。”许小雁哭得伤心,爬过去捡起身契,说道:“等王爷和颜姨娘回来,我们去求颜姨娘,她是好人,会留下我们的。” 赵阿姑一听,连连点头:“对,颜姨娘会帮我们的。” …… 马车里放着小炭炉,暖融融的,顾倾颜没一会儿就被烘出了满脖子的汗,发丝粘在脖子上,有点儿痒。她刚要抬手去捋开发丝,封宴的手指先伸了过来,往她耳珠子上揉了一把。 顾倾颜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转头看向他。他已经看了她一路了,看得她很是害羞。 “说话。”封宴看着她泛红的脸颊,低低地说道。 “啊?”顾倾颜茫然地摇摇头:“王爷让我说什么?” “只有我们两个人,叫名字就好。”封宴的视线又落在她的唇上,一张一合的,看着真可爱。 顾倾颜脸更红了,垂着头默不作声。 “不过几日不见,绣功退步了。”封宴的手收回来,碰到了腰上的老虎香囊上,故意说道。 顾倾颜怔了怔,飞快地抬头看向他,尴尬地说道:“真的吗?许是因为……专注教她们,所以绣得不好吧。” 封宴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沉声道:“嗯,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小颜儿定是想他,心神难安所以才绣得不好。这老虎香囊的针脚远不如她之前绣得细密规整,但眼睛却是绣得极为传神,肯定是想到他的眼睛才能绣出这般神采。 顾倾颜绞着手指,轻声道:“不过,王爷既说我绣功退步,那我确实应该好好精进才是。” 封宴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了,把她一把抱进了怀里,俯下就亲。 退不退步有什么打紧的,这么冷的天,这双手就应该好暖着,不必拿绣针。 顾倾颜被他亲得浑身发软,更热了。 “王爷,我妹妹可有消息?”她静了一会,捂捂脸,小声问道。 “嗯,你二妹妹已经能拄着拐走动了,三妹妹也已经醒来,不过还是不能说话。”封宴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唇上被他亲乱的胭脂渍。 “还不能说话?”顾倾颜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别是打坏了脑子吧! “王爷,能让祁大人给我一个令牌,让我去看看妹妹吗?”她攥住他的衣袖,小声央求道:“我真的想妹妹了,我担心她们。” “这……这有何难,我让他送一个令牌过来。”封宴原本想拒绝,但看她一脸乞求的样子,又不忍心了。除非病人,药王山是不许外人擅入的,就连他也没踏进过半步。 顾倾颜面上有了笑意,攥在他袖子上的手指又紧了紧,很认真地说道:“谢谢。” 封宴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又凑近去,扣住她的后脑勺,狠狠亲了一回。 街市上花灯已经亮起,街道两边被装饰得花团锦簇,一盏盏漂亮的灯笼挂得满街都是,各大店铺都比赛着挂出了最新式最漂亮的灯,吸引路人驻足。 封宴把顾倾颜从马车上抱下来,牵着她走进了花灯深处。 “逛过吗?”封宴随口问道。 顾倾颜点头:“逛过的,以前每年正月都会来。” “好了,别说了。”封宴直接截断了她的话。他就不应该问,秦归明那时候正攀交顾家,肯定也哄她来过。 “我没和秦归明来过。”顾倾颜停在一盏灯前,一脸认真地说道:“那时候还有两位哥哥想要与我议亲,曾经约我出来看过灯。只是那时我年纪还小,没有想到是男女之情,只以为是兄长相邀。” 封宴:你非要这么实诚? 灯影摇摇,淡暖的光笼在顾倾颜的脸上,她双瞳里融着这光影,像两块流光溢彩的宝石,漂亮极了。 “这两位哥哥现在何处?”封宴抿了抿唇,装成不在意地问道。 第48章 你可有兴致? 顾倾颜摇摇头,轻声道:“不知道。顾家出事之后,一个都没见着了。” “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封宴冷声道。 “人之常情。”顾倾颜平静地说道:“人都是自私的,为自己着想,无可厚非。” “怎么,本王要赞你心胸宽广不成?”封宴拧眉,抬指往她的眉心戳了戳,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那我应该怎么办?”顾倾颜捂着被他戳红的眉心,无奈地说道:“我还能跑别人家里去骂人吗?谁理我啊,除了我自己自取其辱,白费口舌之外,一点作用都没有,说不定还要挨顿打。” 她若是丹阳郡主,是五公主,身后有靠山,她早就冲过去开打了。可她不是啊,她一个罪臣家的小庶女,在这京中就像一只蚂蚁一般渺小,能和谁去打? “名字告诉我,本王今儿就教训他们。”封宴又把她的手捉进掌心,沉声道。 “都过去了,罢了。”顾倾颜摇头,淡然说道:“他人愿对我好,那是他人的心善。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必须对别人好的道理。” “你父亲真是该死。他那是什么眼神,收了些什么学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学生里就挑不出一个有情义的,忘恩负义的全在他那儿攒着了。” “王爷嘴真毒啊。”顾倾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哪有当着人面骂人家爹的!她前几日还幻想封宴能替父亲讨个大赦呢。 “他是死了,若他现在活着,本王当面就能训他。”封宴冷声说道。 “他若活着,我就不能与王爷站在这儿了。”顾倾颜好笑地抽回手。若爹活着,她已经按照婚约,嫁给秦归明了。 封宴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头:“也是,他确实死得好……” 女婿能这么骂岳丈的吗?顾倾颜眸子猛地瞪大,一把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王爷!” 树梢悬挂着一盏兔子宫灯,灯影暖暖地笼在封宴的肩头,在他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温柔。顾倾颜的心脏怦地跳了一下,不知为何就想到一句话:初见乍惊欢,久处仍怦然。 “九弟。”封珩一脸笑容地出现在了二人面前,扬声道:“没想到九弟也会来逛花灯,真是难得。” 顾倾颜慌忙收回手,规矩地行了个礼,缩到封宴身后站着。 “四哥。”封宴平静地打了声招呼。 “走吧,前面有庙会,听说来了位奇人,很有些意思。”封珩笑着朝顾倾颜点点头,邀请二人一起去庙会。 封宴牵着顾倾颜的手,慢慢走在封珩身边。 “伏击你的人,可有线索了?”封珩低声问道。 封宴摇头:“还没有。” “父皇虽然允许你纳顾姑娘为妾,但对你的怨气更大了,”封珩视线从四周甩过,压低声音,“他派出影卫在查你暗玄卫的事,老二老六这几日也在盯着你,你千万要当心。” “多谢四哥告知。”封宴笑笑,不置可否地说道:“他们既然这么有兴致,那就让他们去查。” 封珩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拧眉说道:“长公主主动帮你请旨,帮你纳顾姑娘入府,你就没好好想想,为什么?” “四哥觉得他是为什么?”封宴反问。 封珩摇头,转头看向了一直装聋作哑的顾倾颜,微笑道:“顾姑娘写得一手好字,不知可有兴趣猜灯谜?” “四哥如何知道?”封宴眸色一闪,沉声问道。 “以前有幸见过一次。”封珩笑笑,指着路边一个灯谜摊说道:“走吧,去那儿看看。” “他在哪儿见你写字的?”封宴握紧顾倾颜的手,狐疑地问道。 “有一回我随父亲去誊写古书,他见过我写字。”顾倾颜认真回忆了一下,又补道:“这些都是他说的,当时我并未看到他,我一直在抄书。” 封宴揉了把她的脸,眸中有了笑意:“我就随便问问,你不必解释得这么清楚。” “还是要说清楚的。”顾倾颜拧眉,严肃地说道:“你都认真问了,当然要认真解释。” 封宴心情欢乐得要飞起来,与天上的孔明灯试比高。 他一把攥紧了顾倾颜的手,说道:“嗯,我知道你认真。” 给人家当替身做通房,也认认真真地演,连眼下的痣都画上了,还学着演人家泼辣的样子。 顾倾颜啊,她一直在认认真真地过日子。 灯谜摊小摊主是位老先生,小摊上摆着笔墨,来光顾的客人自行写下谜题,互相猜谜。猜中者可以挑走老秀才亲手做的花灯一盏,输的则要留下十文钱。在一边的小碗里,已经堆了满碗铜板。 “你来。”封宴拿起笔,放到了顾倾颜的手里。 顾倾颜也没推辞,她平常也爱写写画画的,只是最近没机会罢了。她提着狼豪,略加思索,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小谜语,刚要举起来给众人看时,一袭淡粉锦衣的丹阳风风火火地冲过来了,直接冲到了封宴的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宴哥哥,你不要不理我。”她眨着一双哭红的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封宴:“我错了,我向你认错。” 顾倾颜拿着谜语的手僵住,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们。 “放手。”封宴拧眉,反手握住丹阳的手腕,想把她给拉开。 “我不放。”丹阳整个人都钻进了他的怀里,十指死死绞住,哭着说道:“我都认错了,你就原谅我吧。明明我小时候不管做什么,你都原谅我的。” “给我吧。”封珩笑笑,从顾倾颜手里拿过了谜语。 丹阳这时才看向封珩和顾倾颜,她瞪了顾倾颜一眼,又哭着看封珩:“四哥哥,你帮我劝劝宴哥哥,我知错了。母亲也教训过我了,禁足了我好些天,以后宴哥哥喜欢的人,我也会喜欢的。” 封珩笑着摇头,拿着谜语放到桌上,提笔写答案:“这个我可劝不了,你自己劝吧。” 顾倾颜视线扫过丹阳环在封宴腰上的胳膊,也别开了脸。 等到他们大婚后,肯定也会常常抱在一起,以后她要怎么自处? “放手。”封宴火了,不留情面地拽开了丹阳:“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丹阳被他推开,惊慌失措地看了他一会,突然就拉住了顾倾颜的手说,“顾姐姐,我向你认错,下个月我与宴哥哥就要大婚,婚后我会和你好好相处的。你喜欢银子,我就给你银子,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第49章 我还能吃了你吗? “郡主言重了,民女是位低言轻,说的话没作用的。”顾倾颜轻轻挣开她的手,走到了一边。 丹阳拧起眉,又恼怒起来,她忿忿地盯了顾倾颜一眼,转身拽住了封宴的衣袖:“我也要玩猜谜,宴哥哥带我一起玩。” 封宴拽回袖角,丹阳又上前来,拉住他的袖子,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顾倾颜眼角余光扫过去,心里闷得很,又没办法发作,只能闷头坐在一边写字谜。她写得又快又好,不一会身边就聚起了一大群士子打扮的年轻男子,围在她身边看她写字。 “顾影明月下,”一名年轻书生想了半天,笑道:“这是个昌字。” 顾倾颜微笑着点头,拿出一枚铜板放到碗里,想了想,又写了一句,“高堂牵儿心。” 众人围得更紧了些,手指在半空中指指划划,猜测这是什么字。 “姑娘字的真好。”有位男子突然感叹起来,他拿着几张顾倾颜之前写的字,一脸欣赏地说道:“姑娘这是出自哪位名家之后么?” 顾倾颜还是微笑摇头。她是悄悄学的,练了许久,有一日突然被父亲看到了,父亲也很惊讶,但更多的是高兴于以后有一个帮他抄书的工具了。 “夫君,你怎么在这儿?”一个妇人挤进了人群,恼火地拉住了男子的手:“我一顿好找,你说陪我去买首饰的,这字有何好看的?” 妇人一面叨叨,一面看向了顾倾颜,顿时愣住:“顾倾颜?你怎么在这儿?” 她往四周看了看,拉下了脸:“你在卖字?父亲若知道你抛头露面,和这些男人厮混在一起,只怕要死不瞑目了。” 顾倾颜费了一会神才认出她来。 这是她嫡姐,顾初荷。她生于初夏,那日家里有株荷花正好开放,父亲便给她取了这名字。 以前顾初荷喜欢穿翠色衣裙,温柔端庄,不像此时她一身艳丽的衣裙,头发高束,攒满了珠翠,脸上也涂着浓厚的胭脂,眼底是浓重的乌青色,显得很是疲惫。 “姐姐。”顾倾颜站起来,向她行了个礼,又对着那说话的书生福了福身:“见过姐夫。” 当初父亲出事,嫡姐夜奔情郎家,对顾家不闻不问,对她生母也不闻不问。还以为她过得有多好,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还得她满大街地追着夫君跑。 “这是倾颜妹妹?”男子端详着顾倾颜的脸,眼前一亮,热情地说道:“如今越发出落的标致了。” “夫君我们走吧,婆婆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若知道妹妹在这里卖字画,也会不喜的。”顾初荷脸色一沉,拉着男子就要走。 “妹妹难得遇见,去茶楼喝一杯吧。”男子定在原地不动,一个劲地看顾倾颜。 “哇,顾姐姐真是魅力非凡。”丹阳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转头看去,封宴和封珩都过来了,正在看她这位姐夫。 “那可不是,我这位小姐当初在家里时,好多男子就爱围着她转。”顾初荷一眼就看出丹阳不喜欢顾倾颜,马上添油加醋地说了起来:“她打小喜欢跟着男子混,打着写字的名头,相好不知有多少。我那前妹夫就是受不了这一点,所以才跑的。” 顾倾颜双唇退了血色,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初荷。以前在家里时,顾初荷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但那时也只是讥讽她几句,不像今天这般过分。 “原来是惯犯了,难怪会在花园里悄悄约见熙柔的夫郎。”丹阳抓紧机会嚷了一句。 四周响起一阵鄙夷的议论声,众书生看着顾倾颜的眼神也复杂起来了。 顾倾颜垂下眸子,静静地吸了几口气,突然就抓起了桌上的墨砚,朝着顾初荷泼了过去。 谁也没想到顾倾颜会动手…… 顾初荷被泼了满脸的墨,半晌后才发出一声尖叫:“你这个贱婢,我是你嫡姐,你反了吗?” “家中出事,你连夜逃走,对亲生爹娘不管不顾。小妹在酒楼遇到你,她饿了,想找你讨个饼吃,你说宁可喂狗也不给她,她才六岁。我们好歹是一父所生,哪怕遇到乞儿,也会动几分怜悯之心,你呢?你算个人吗?”顾倾颜丢下墨砚,气愤地说道:“嫡母走了这么久,她最疼你了吧,你走之前卷走了她手里不多的一点钱财,连一个铜板也没给她留下。在她死后,你可为她烧过一次纸钱,可曾去祭拜过?” 顾初荷被问得步步后退,哑口无言。 封宴上前来,拉住顾倾颜的手,用袖子给她擦干净手上的墨,低声说道:“怎么自己动手了,别弄疼了手。” 顾姐夫这时才看清封宴和封珩身上的暗金色九爪龙纹,面色一变,赶紧拉住了顾初荷的手,急声警告道:“别发疯了,快给妹子道歉赔罪。” “我就不,凭什么,她刚刚还勾引你呢。”顾初荷怒火中烧地嚷嚷道。 “你这个蠢婆娘,”顾姐夫急得满头大汗,一把捂住了顾初荷的嘴,压低了声音说道:“瞪大狗眼瞧仔细了,你妹子身边站着两位王爷。” 顾初荷的眼睛猛地瞪大,慢慢偏过头去看封宴和封珩。 她也是官家的女儿,也曾有幸参加过官员家眷办的宴席,见过贵人。像封宴和封珩这种衣着打扮,确实不是凡品。 “快赔罪。”顾姐夫悄然往顾初荷胳膊上拧了一把。 “小妹……”顾初荷压着怒火,抹了把脸,硬着头皮走向顾倾颜。 “以后给你亲生母亲多烧点纸钱,她上吊前还在念着你。”顾倾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封宴锐利的视线在顾初荷和顾姐夫之间扫了一遍,又看向了丹阳,杀气腾腾的,盯得丹阳猛地打了个冷战。 “我想回去了。”走出人群,顾倾颜的肩膀一垮,沮丧地说道。 好好的心情,被顾初荷和丹阳搅得一团糟,再好看的灯也无趣了。 “那就回去。”封宴拉起她的手,往她手里放了一盏老虎小宫灯。 “我不要老虎,我想要兔子灯。”顾倾颜看着老虎,摇了摇头。 “不行,只能要老虎。”封宴握紧她的手,举高了老虎灯,嘴角挑起了一抹笑意:“老虎多威风。” “老虎还会吃人呢。”顾倾颜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封宴呼吸沉了沉,从她手里拿开了老虎灯,“我还能吃你吗?想要兔子灯,我现在就去买。” “以后都别想欺负我,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顾倾颜抬起袖子抹了把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 不想当妾,偏成了别人的妾。 不想要老虎灯,他偏要给她老虎灯。 温柔善良隐忍,就活该被欺负吗? 第50章 心尖都酸软了 封宴看着她憋红脸的样子,突然间有些手足无措,拧着眉看了她一会,扭头走向了一边的灯笼小摊前,把那老虎灯往地上扔了,指着小摊上的兔子灯说道:“兔子灯我都买下了,把这些老虎灯全烧了。” 小摊主一脸错愕地看着他,结巴道:“烧了?” “以后不许卖老虎灯。”他黑着脸,指着站在一边的封珩说道:“四哥你来付帐,我没带银子。” 封珩:……(你要哄小娘子开心,为何要我付账?) 封宴把兔子灯都取了过来,拎到了顾倾颜面前,抓起她的手往她手心里放。 “莫再哭了,这些全给你。” “我才不要。”顾倾颜把灯又往他手里塞,脸涨得通红。 “那就扔了。”封宴拎着灯就要扔。 顾倾颜飞快地抬起眸子看向他,没好气地啐道:“王爷拿着钱不当钱使,你不如把我扔了。” “我能扔你吗?”封宴的手僵在半空,愣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顾倾颜,其实你是想把我扔了吧?” 语气幽幽,隐隐委屈。 “给我吧。”顾倾颜呆怔了一会,从他手里接过兔子灯,双手小心地握着,慢步往前走。 封宴松了口气,立刻跟上了她。 丹阳站在树下,面色惨白地看着这一幕,不停地低喃道:“不是的,他不会这样的,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封宴他何时对女人如此温柔过?低声下气地讨好,极力温柔地哄她。 丹阳跟在他身后追逐了十多年,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她一直以为他性子天生如此,原来不是的……他也会哄女人,只是他不愿意哄她而已。 封珩让侍卫给小摊主付了钱,从丹阳面前走了过去。 “郡主看得够清楚了,他喜欢顾倾颜。就这样,你还要嫁吗?”他说着,扭头看了丹阳一眼。 “我不服,我要嫁。”丹阳红了眼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是郡主,我母亲是长公主,除了我,谁也别想嫁给他。” 封珩摇摇头,慢步跟上了封宴。 长街繁华,四处灯影成双,丹阳突然狠狠抹了把眼睛,扭头看向了人群深处。 “去,把她那个姐姐姐夫找过来。” “是。”婢女见她神情狠戾,赶紧福了福身,转身往人群里挤去。 晚上风渐大了,封宴怕她着了寒气,没带她玩太久,又买了些糕点和小玩意便打道回府了。 顾倾颜把那些兔子灯都拿回了她的房间,一盏盏地都摆在了架子上。 看来小颜儿很喜欢他买的兔子灯,封宴站在窗外看着,心尖尖上一阵酥软。 “王爷。” 身后传来了温怯的声音,回头看去,许小雁一脸羞怯地站在身后,手里还捧了一只碟子,里面放着糕点。 “这是妾亲手做的,想请王爷尝尝。”许小雁鼓足勇气,扑通一声跪到了他面前。 封宴皱眉,打量着她说道:“不是给了你银子,放你回家了吗?” “奴婢已经是王爷的人了,不能回去……”许小雁越说越急,越来越紧张,眼泪都急得流了出来。 “你怎么跪着了,快起来。”顾倾颜出来了,见许小雁跪在地上满脸是泪,于是上前去扶她。 “顾姨娘你救救我和阿姑吧,我们不能回去。回去了,爹肯定还会把我们卖了。”许小雁把盘子放到一边,咚咚咚地给顾倾颜磕头。 顾倾颜思忖一会,转头看向封宴,轻声道:“先留阵子,我教她们做手艺活,以后起码能养活自己。” 封宴:…… 他的颜儿脑子是不是傻?看不出许小雁留下来想做什么? “来人,赶出去。”他皱眉,拂袖就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姨娘,姨娘救我。”许小雁慌了,连忙扑到了顾倾颜身边,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 “我有一个住处,等学完了手艺,你和阿姑先去我那里住着,做点小买卖谋个生计。”顾倾颜扶她起来,又给她出主意。 许小雁还是摇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女子如何谋生计啊?爹爹找到我,定会把我卖了的。姨娘你就行行好,让王爷收了我吧,赐我一儿半女,我这辈子也能傍身了。” 顾倾颜愣住,皇族子嗣,哪是谁说想生就生的? “你别犯傻了。”顾倾颜拉她起来,呵斥道:“脑子清醒一点,靠男人只有死路一条。手艺你愿学就学,不愿学,现在就收拾东西了出府去!” 她转身进了门,也不再理许小雁。她愿意收留这两个通房丫头,是因为同病相怜,想尽力帮她们一把。但若想用生孩子这一招捆绑男人,那不如不帮。随她去! 许小雁灰溜溜地端起碟子走了。 顾倾颜刚想继续收拾今天买到的小玩意,挑几件送去给两个妹妹,外面又响起了赵阿姑怯生生的声音。 “姨娘我想学手艺,还望姨娘不要嫌弃我。” 顾倾颜往门口看,只见赵阿姑就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 “好,我教你。”顾倾颜爽快地点头。 “多谢师父。”赵阿姑扑通一下跪下,咚咚地给顾倾颜磕了几个响头:“请师父受徒儿一拜。” 顾倾颜被她逗笑了,连忙过去拉起了她,“你若愿意,叫我姐姐吧,你才十六吧,我正好长你一岁。” “不敢的,师父。”赵阿姑怯怯地摇头:“师父长得像仙女一样漂亮,又会写字,会的又这么多,师父不嫌弃我,我就是撞了大运了,哪敢叫姐姐。” “那我从明天起开始教你。”顾倾颜琢磨了一下,她其实是想开个自己的铺子的,赵阿姑老实,如果教得好,可以帮她管管事,打理一下铺子。 “谢谢师父。”赵阿姑激动得两颊通红,又用力鞠了个躬,这才欢天喜地地走了。 顾倾颜收好东西,挑了几件用小盒子装好,抱着盒子去找封宴,想请他派人送去药王山。 进了门,只见封宴正站在书案前写字,于是走了过去。 “封宴。” “嗯。” 他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这是给我妹妹的。”顾倾颜走过去,把盒子放到他的面前,小声说道:“能不能差人送去药王山……” 她没说完,视线落在了纸上。 他竟然在画她! 虽然是个背影,衣饰、头发都画得一模一样。她手里拎着兔子灯走在前面,地上有影子,斜斜一笔,融入夜色之中。 “你来题字。”封宴拉过她,从她背后环住她的身子,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嗓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就写我的名字。” 第51章 第一次主动 顾倾颜握着笔,工整地写了两句藏头诗:“封卷还君子,宴酣羽景堂。” 封宴一手环上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续了后面两句:“劫尽天地倾,相思付朱颜。” 顾倾颜抿唇笑了笑,扭头看向他。 在她情窦初开时,她也曾幻想过以后能与丈夫秉烛夜画,双双对对,琴瑟和鸣。就像现在一样!顾家出事之后,她觉得不会再有那一天了,没想到她会和封宴一起在烛下画画写字。 世事难料,人永远无法想象明天会发生什么,你又会遇到什么人。她觉得自己运气还算不错,虽然遇到了秦归明这样的烂人,但也遇到了封宴这样磊落的好人。 “你这么一直看着本王,莫非也觉得本王的长相确实还不错。”封宴眉毛轻扬,颇有些骄傲地笑了笑:“颜儿你是迷上本王了,如今看着本王眼睛都不眨一下。” 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顾倾颜面上一红,小声说道:“王爷脸皮可真厚。” 封宴握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低低地说道:“我们颜儿长得也很美,仙女都比不过你。你与我郎才女貌,很好。” 她和赵阿姑的话,封宴都听到了? 顾倾颜好笑地用笔端在他的脸上轻点了一下,小声道:“堂堂九王爷,怎能偷听别人说话。” “站在门口听,不算偷听。而且你也不是别人……”封宴挑眉,握住她的手腕,转过笔头在她的唇上点了点:“你是我的……” “是什么?”顾倾颜心尖颤了一下,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是我的娘子。”他用笔头轻轻勾勒她的唇形,声音低哑:“我是你夫君,以后不要只叫名字,也多叫几声夫君。” 顾倾颜看着他的双眼,只感觉有千万朵星辰在眼前亮起,当真把她给迷得分不清日月天地了。 做人妾室,只能称他为主子、王爷。 但是做他的妻子,就能叫他夫君。 他的意思是,要娶她为正妻吧。 “什么娘子?”一抹绯红飞上她的面颊,匆匆垂眸,小声说道:“我没答应,不算的。若是你这个人不好,就算你是王爷,我也不嫁。我宁可一个人,当个贩夫走卒,也不困在你这富贵牢笼里。” 封宴看着她红红的面颊,只觉得可爱,忍不住俯近来,轻轻叼住那一点柔软的脸肉,哑声道:“颜儿是要考察我?” “嗯。”顾倾颜点头。 是要考察,男人考察过了,才会知道是好是歹,是金子、还是烂泥巴。 “看来本王还得好好努力。”封宴一下子就吻住了她的唇:“现在本王在你这里,有几成喜欢?” 顾倾颜心里加加减减了一会,伸出五根手指:“五成。” “这么低……”封宴愣了愣,他还以为怎么也有八成。 顾倾颜看着他一脸错愕失落的神色,笑了起来。就是逗他一逗,其实真的挺喜欢他了。 衣衫不知是如何落地的,她坐在书案上,垂下手就能触碰到方才二人写满诗篇的纸,纸是冰凉的,诗却是滚烫的,指尖碰到那潮湿的墨迹,似乎握住了一把柔软的春夜流光。 院子里的人早早散尽了,暗卫在院子外面守着,免得有不长眼的人再打扰封宴和顾倾颜的美好之夜。 后面顾倾颜又被他放到窗子上,试了一会大胆的动作,紧张的一颗小心脏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她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她敢这么放肆。 男女情事,原来真的得两情相悦才可以如此妥帖舒服。 前半夜他一直很温柔,可后半夜月殒突然发作,顾倾颜差点没被他折腾死去。 待到快天明时,封宴清醒过来了,立刻让人把祁容临叫了回来。 “把药给她擦上,我再去开几幅药给她补补身子。”祁容临给顾倾颜把完脉,打量了封宴一眼说道:“虽说月殒凶猛,可你这时间也太长了些。方庭说你上半夜就开始了?” 封宴拧眉,转头看向门口。方庭一脸汗颜,赶紧躲开了封宴的视线。 “悠着点,这几日给她好好补补。”祁容临啧啧几声,又道:“好在只有最后一次了,她不必再受你这魔头的折磨。” “牙不想要了,自己去敲掉。”封宴掩好帐幔,冷声道:“还不出去。” “我还有正事禀报王爷,”祁容临从怀里掏出一枚小手指大小的铜哨,说道:“上回湖畔行刺你的杀手,有消息了。” 封宴眸色一沉,伸手接过了铜哨。这铜哨上刻有暗纹,看着有几分熟悉。 “刺客与左相大人的门客见了一面。”祁容临低声说道。 左相周承泽。 封宴盯着铜哨看了半晌,沉声道:“先盯着,看看是想拉拢他,还是他们同一个主子。” “皇上已经知道你进了月殒之地,对你疑心渐重。不过你如今沉迷于顾倾颜,不惜与长公主翻脸,所以他暂时还不会与你撕破脸。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现在齐聚京中,你应该明白会出什么事。”祁容临敛去之前的玩笑神色,一脸凝重地说道:“现在你一步不慎,就会被恶狼撕碎。王爷,该做的事、该弃的人,绝对不能犹豫。” “你出去吧。”封宴把铜哨丢给祁容临,淡然说道。 “是。”祁容临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封宴轻轻掀开帐幔,只见顾倾颜在大榻中心蜷成一团,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像是在熟睡。 “醒了吧。”他突然说道。 顾倾颜没动。她确实醒了,就在祁容临说那些话的时候,所以二人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说你。”封宴弯下腰来,在她眉心上亲了一下,“我从不放弃我想要的人。” 顾倾颜没好意思再睡,她睁开眼睛,水盈盈的眸子静静地看向他。 “我知道你凡事认真,所以我也会认真待你。你心里有话就只管问我,我能说的事一定坦诚相告。若是我不能说,也请你不要疑我。我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但对于你,我还是能保证尽量做个好人。”封宴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低低地说道:“还有,颜儿今晚辛苦,我把你弄伤了。” 顾倾颜的心脏似是被一汪暖融融的水给泡严实了,只见他双瞳灼灼,满唇的温柔,忍不住仰起头来,主动地、轻轻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封宴眸子亮了,捧起她的脸就回吻了下去。 她这可是第一次主动吻他。 第52章 必会鼎力相助 一晃两日,封宴休沐的时间过去了,一大早他就去了宫里。 赵阿姑一大早就在门口侯着了,手里捧着绣箩绣,眼巴巴地看着顾倾颜。她是真心想学手艺,绣花,厨艺,她都想学。在她眼里,顾倾颜就是天仙,手比天仙还要巧。她若能学得顾倾颜一半的绣活,以后就算真被发卖出去,也能靠手艺讨口饭吃。 许小雁见赵阿姑拜了师,也改了主意不肯走了,缠着顾倾颜也要继续学。 顾倾颜还和之前一样,把想学的婢女也都叫了过来,都坐在花园里跟着她学。 “顾姨娘,您总要收一两个信得过的人吧,您现在夜夜承宠,说不定哪天就怀上了,到时候不方便伺候王爷,让别的姨娘抢了先,争了宠,那您怎么办?”许小雁挨着顾倾颜坐着,絮絮叨叨地劝她:“奴婢和阿姑一定会听姨娘的话,我更会听,姨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今日就走吧。”顾倾颜拧眉,不悦地看向她:“你这个徒弟我教不了。” 许小雁见她生气,赶紧跪下求饶道:“姨娘恕罪,奴婢不是要和姨娘争什么,真的只是怕被赶回去,我爹好赌,若回去了,一定会被卖去那些脏地方。” “我说过了,你和阿姑就住我的院子去。你爱学就学,不想学,现在就走。”顾倾颜指着对面的位置说道:“你坐过去。” 许小雁只好起身坐了过去。 顾倾颜拿起丝线,教大家劈线揉线。 赵阿姑学得慢,但她最认真,一针一线反复练习,手指头不知道扎破了多少回,指头都扎得红肿不堪了,还不肯停下。 “歇会儿吧。”顾倾颜拉开她的手,温柔地说道:“我慢慢教你,不急。” “奴婢想学得快一点。”赵阿姑摇摇头,又拿起了绣针。 顾倾颜劝不住她,于是索性坐在她身边,一针针地指导她。许小雁嘟着嘴在一边看着,满脸的不甘心。 “姨娘,也教教我吧。”憋了好一会,许小雁又凑了过来。 “那你就坐着好好学。”顾倾颜看看她,小声训斥道:“要是再乱想,我就真不理你了。” “好好学。”许小雁连忙点头。 “小雁不坏的,她就是害怕她爹把她卖了,想着在王爷这里,她爹就不敢来。”赵阿姑看了看许小雁,轻声说道。 许小雁眼眶一红,嗫嚅道:“奴婢真的没想争宠。” “你也争不了。”赵阿姑难得地严厉了一回。 许小雁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顾倾颜的脸色,小声哼唧道:“奴婢知道嘛……” 安份了没一会,许小雁又朝顾倾颜蹭了过来,陪着笑脸说道:“姨娘,你也收我做妹妹好不好?我保证什么都听姨娘的,姨娘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也不是不行,你若能把这个绣好,我就收你。”顾倾颜看了一眼她的绣活,淡定地说道。 许小雁绣东西还行,手快,就是小心思多。 “真的吗?”许小雁眼睛一亮,兴奋地嚷道:“姨娘是学过字上过学堂的人,一定会说话算话的,对不对?” “你少说几句吧。”赵阿姑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过来,把许小雁给拽到了稍远的石桌前,摁着她坐下。 “就许你巴结姨娘,不许我巴结?你别忘了,要不是我把吃食省给你,你早饿死了。你就是个死没良心的东西,你就巴望着我爹把我卖掉。”许小雁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骂赵阿姑。 “你绣不绣?不绣就走。”顾倾颜饮了口茶,不轻不重地把茶碗顿到桌上。 砰的一声响。 许小雁立马安静了,低眉顺眼地说道:“绣,要绣的。” 跟着学绣花的婢女们互相看了眼,都偷笑了起来。 一时间,园子里就只有绣花针穿过锦布的沙沙声,此起彼伏。 “顾姨娘,您姐姐来了。”一位小公公快步过来,向顾倾颜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 顾初荷? 顾倾颜放下针线,往花园路上看去。只见顾初荷依然一身盛装,与顾姐夫一前一后地朝这边走过来,还不时伸长脖子往四周张望。 顾倾颜如今得宠,王府上下对她优待有加。门房听说是她姐姐,自然不敢拦,还一路恭敬地引了过来。 “见过倾颜妹妹。”顾姐夫到了面前,堆着满脸的笑,拱着拳给顾倾颜长长地行了个礼。 这位顾姐夫,顾倾颜以前见过好几回。顾家姐夫叫商子昂。商子昂的父亲是个四品,不过是闲职,不如顾长海的衙门油水多,也没多少升迁的可能。商子昂跟着父亲念过几年书,与姐姐看中了眼,订了亲。他比秦归明好的是,虽然顾家出事了,但他还是依约娶了顾初荷。从这一点说,他比秦归明像个男人。 “姐夫。”顾倾颜轻轻点了点头。 “妹妹。”顾初荷不情不愿地挤了个笑出来,干巴巴地说道:“昨儿回去后,实在担心你的状况,所以和你姐夫一起来瞧瞧你。” “对,对,你姐姐还特地给你买了糕点。”顾姐夫把手里拎的几包糕点放到桌上,笑着说道:“之前其实也找过你们姐妹三个,但总是找不着。我又被外派到别处,一个月前才回京来。” “你姐夫就任的地方又穷又远,你想个办法把他调回来。”顾初荷一屁股坐下,直截了当地说道。 原来是为这事来的。 “我和你姐姐就是你的娘家人,我们若是好了,对你也是帮衬。”商子昂看着她的脸色,低声说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和你姐姐在,必会对你鼎力相助。” “助我什么?”顾倾颜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有点出息,难道一辈子就只想当个姨娘?”顾初荷拧眉,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她:“起码能当个侧妃吧,我公公和子昂若是能升迁,你也有了家世背景。” “原来姐姐是为我好啊。”顾倾颜笑笑,又拿起了绣针:“可升迁这种事,我没办法开口,你们若有本事,自己找王爷去说。他若肯,我不拦着。他若不肯,我只是没出息的姨娘,没法子。” 第53章 颜儿想罚我做什么 “妹妹切莫妄自菲薄,如今京城可都传遍了,威风凛凛的九王爷新得了一宠姬,喜欢得紧,宠得跟掌上明珠似的。这说的就是你。”商子昂笑着说道。 “没听说过,姐姐,姐夫请回吧。”顾倾颜还是形容淡淡。顾初荷不给妹妹饼吃的时候,她就发誓再不会搭理这个姐姐。 “顾倾颜你神气什么?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一个妾出之女,你母亲还是花船出身,低贱的东西……” 顾初荷一直自诩为嫡出,被顾倾颜如此冷落,早已按捺不住脾气,指着顾倾颜破口大骂。 “初荷!”眼看情势不妙,商子昂立马跳起来拽住了顾初荷。 顾初荷面颊胀得通红,用力甩开了商子昂的手,红着眼眶说道:“我说了不来,你偏要来,让我白白受这侮辱。” “你闭嘴。”商子昂面色一沉,反手钳住了顾初荷的手腕,咬牙说道:“好好坐着!” 顾初荷显然怕了他,咬咬唇,乖乖地坐了回去。 如瑛挥挥手,让那些学绣花的婢女都退了下去,偌大的园子里只剩下顾初颜几人。 “我娘亲没能出生在官宦富商之家,是天命。她能挣扎着从花船出来,是她本事。她没能熬过在顾家后宅的清冷际遇,郁结而逝,是顾家人对不起她,她此生对得起所有人。嫡姐别忘了,你五岁时出疹子差点死掉,还是我娘守了你五天五夜,你的亲娘可没靠近你半步。” 顾倾颜嘴里不紧不慢地说着,依然埋着头,一针一针地继续绣花。 四周一片死寂,顾初荷似乎也想到了这件事,一时间半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妹妹,我替你姐姐向你道歉,赔不是了。”商子昴走到顾倾颜面前,一记长揖,久久不起。 顾倾颜任他弯腰站了好一会,抬眸看向他:“姐夫不必行如此大礼。从道义上说,我顾家蒙难,你们商家并未落井下石,更未背信弃义,抛弃家姐,是你们仁义。该报答你们的,是家姐。我只是庶出,自己尚且只能挣扎生活,顾不上别人。” 商子昂尴尬地笑笑,坐了回去,点头道:“是,是我与你姐姐冒昧了。今日之事,就当我们没有提过。但我方才说的话,与你姐姐,永远是你的娘家,这话是真心的。不仅你,还有两个小妹妹,以后我们都不会不管。” 他说着,瞪了顾初荷一眼。 顾初荷勉强哼了一声,扭捏着说道:“嗯,他说得对,都听他的。” 顾倾颜笑笑,视线又回到绣帕上,轻声道:“姐姐姐夫要留下来吃饭么?” “王爷回来吗?”商子昂犹豫了一下,问道。 “不知道。”顾倾颜摇头。 “切,你们看吧,我就说了肯定是巴结王爷来的。王爷不在,连和我们姨娘同桌吃饭都不肯。”许小雁的声音从假山后面传了出来。 顾倾颜放下绣品,扭头看了过去,只见许小雁,如瑛,赵阿姑都站在假山后面,一直在偷看。 “你闭嘴吧。”如瑛恼火地捂住了许小雁的嘴。 “你才要闭嘴,你们两个也是没良心的,外人都欺负到主子头上了,屁都不敢放。你们只敢骂我是不是?”许小雁翻了个白眼,从假山后面跑了出来,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往顾初荷怀里塞。 “快走快走,这些糕点喂狗都没人要。我们主子才不稀罕呢!我们王爷会给主子买最贵最好的糕点,你们别想吃到半口,你们没这好命!尤其是你,狗屁的嫡女,你还不如我们主子一根毫毛呢,要不然,为什么我们王爷不要你,只要我们主子。呸呸呸呸……” 她泼辣,嗓门又大,说话还快,噼哩啪啦地一顿,说得顾初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商子昂面子上也挂不住,想呵斥,又怕激怒了顾倾颜,屁股在石凳上挪来挪去,挪了好半天也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好了,收拾一下,告诉厨房,做几道好菜,姐姐姐夫要在这里用晚膳。”顾倾颜听了会儿,这才打断了许小雁。 “有好吃的给我和阿姑吃就好了,干吗给外人,我和阿姑才是姨娘的一家人。”许小雁不乐意了,狠狠剜了顾初荷一眼。 顾初荷再也受不了了,蹭地一下跳起来,尖叫道:“谁爱吃谁吃,我走了,不用送!” “没人送你。”许小雁嘴快,马上怼了一句。 商子昂终于也坐不下去了,勉强挤了个笑,朝顾倾颜行了个礼,大步去追顾初荷。 “什么东西。”许小雁抓了只帕子,用力在两人坐过的石凳上擦了几把:“这是我要坐的,给我坐脏了!姨娘你是纸老虎,就凶我!赵阿姑和如瑛姐姐也是,你们全都只会欺负我。” 如瑛很尴尬,她是听到顾初荷说起顾家的隐秘之事,怕顾倾颜难堪,所以才走开的。 “花船出来的怎么了,花船出来的也是人。我爹也要把我卖去呢!你们以后肯定也会这么骂我了。”许小雁抱怨着,一时伤心得呜呜哭了起来。 顾倾颜叹了口气,许小雁的性子和她三妹妹有点像,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让厨房多做几道好菜,小雁你多吃点,少说话。”她站起来,摇摇头,慢步往回走去。 许小雁吓得赶紧跳起来,抹掉眼泪追上了顾倾颜:“顾姨娘莫要生奴婢的气,奴婢会听话的。” “别哭了,今日这园子的事绝不可乱讲,尤其是姨娘母亲的事,别在府里乱嚼舌根。”如瑛跟上来,一脸严肃地说道。 封宴的王妃可以是庶女,但不可以有一个花船出身的母亲。此事若传入宫中,顾倾颜只怕连侧妃都做不了了。 夜色降临。 封宴终于回府了。 在路上,他就听闻了今日府中发生的事,正担心顾倾颜心里不痛快,但一进门,就见她高挽着袖子,正在搓绣线,全神贯注,连他走到身边了也不知道。 “王爷,你吓我一跳。”顾倾颜突然看到一道影子落在桌上,吓得一个哆嗦,转过头来,嗔怪地瞪向封宴。 “那我该罚。”封宴从她身后抱住她,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肩上:“颜儿想罚我做什么?” 第54章 就把你迷成这样? “罚你别打扰我劈线。”顾倾颜垂着眸子,小心地劈开一段极细的绣线。 这线比最细的蛛线还要细上几分,在烛光下亮莹莹的,随着微风轻荡。 “这线做什么用?”封宴手指在线上轻轻勾了勾,低声问道。 也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呢。 顾倾颜笑笑,小声说道:“我想绣双面绣。” “双面绣虽好,但我还是喜欢这个。”封宴握住挂在腰上的香袋,低声说道。 顾倾颜看了看他,注意力回到了绣线上,随口道:“看来你是真喜欢老虎,阿姑没白练绣虎之功。” “关她何事。”封宴心里涌起一丝不祥之感,突然他怔了一下,猛地把香囊举起来,说道:“她绣的?” “嗯,眼睛是我补的。”顾倾颜轻轻点头。 这香囊,封宴一天不拉地戴着,他一直以为是顾倾颜特地给他做的,没想到是赵阿姑。 “顾倾颜,你过分了。”他冷下脸,一把将香囊丢得老远。 “干吗丢了,阿姑辛苦绣出来的。”顾倾颜拾起香囊,小声说道:“女孩子家家的一番心意,你怎么能丢掉。” 封宴心里堵着一把火,想呵斥,又不知道从哪里训起。毕竟,顾倾颜从来没说过这东西是她做的。 “你继续劈线吧。”他拧着眉站了会儿,转身坐到了一边。 顾倾颜嗯了一声,连头也没抬。 “宫里会派名嬷嬷过来,教你一些规矩,以后参加宫宴都用得上。”封宴坐了会,见她手都没停一下,于是又说道:“所以接下来几日,你就不要带着她们绣东西了。” “哦。”顾倾颜轻轻点头。能陪他参加宫宴的话,是不是说明他正在着手准备娶亲一事? 身后骤然又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她被卷入了封宴的怀抱里。 “顾倾颜,你就这么漠视本王!” “哪有,只是等你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劈线,劈到一半不好分神。”顾倾颜歪过头,小声说道:“你再等一会,我劈完这几根就和你说话。” 封宴呆坐了一会,实在觉得无趣,又凑了过去,从她手里拿走丝线,低声道:“是这样劈开?” “这样……”顾倾颜转过身来,轻捏着他的手指教他调整,一点点地将柔软的丝线劈成四股。 “本王确实厉害。”封宴看着自己亲手劈出来的绣线,嘴角轻扬:“能握弓箭,也能劈绣线。” 顾倾颜抿唇轻笑,把桌上的绣线剪子一一收好,说道:“我给你做了好吃的,你先去洗手,换身衣裳。” 现在穿的是上朝用的王袍,衣服上全是锦绣,她都怕弄坏了这些金丝银线。 把给封宴做的晚膳端上来,他正好换好常服从里室出来了。 “酿豆腐,干菇炖鸽子,炭烤小羊排,龙骨汤。”顾倾颜把菜摆好,筷子放到他的面前。 她以前听父亲说过,宫里御膳房的菜都是从早炖到晚上,要吃的时候就直接端上去,所以菜早炖没了滋味。封宴今日一整天都在宫里,也不知道吃好没有。 封宴胃口不错,吃了两碗才放下筷子,拿了卷书坐在桌边看,顾倾颜就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绣花。 如瑛进来续了两次茶,见到二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不禁抿唇轻笑,挥挥手,把在外面伺候的人也叫走了。如今的王府,倒真有点岁月静好的意味。 夜深了,顾倾颜终于绣完了最后一针,扭头一瞧,封宴也正合上书页,修长的手指在书封上轻轻摁了两下,抬眸看向了她。 “你看完了?”她微笑着问道。 “嗯。你为何如此喜欢绣花?”封宴看着她手里的绣品,沉声问道。平日她不是折腾吃的,就是绣东西,从来不见她去做别的事。抚琴下棋,写写画画之类的事,她几乎不做。 “不是喜欢,只是这些技艺不做就会生疏。”顾倾颜拿起小剪子,剪掉线头,托到他胳膊前比划了一下,又道:“给你做两身里衣,开春之后正好穿上。袖口上我用金线绣上福字纹,你总爱穿玄色衣裳,到时候抬手时,稍稍露出一角里衣刺绣,还是很好看的。” 封宴看着那泛着淡金光芒的福字花纹,心里一阵爽快。就知道小颜儿不会委屈了他,贴身穿着,这不比香袋更好? “王爷,王爷……”管事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了,气喘吁吁地说道:“王爷快接驾,皇上来了。” 封宴眸色一沉,立刻放下书站了起来。 顾倾颜也是心中一慌,连忙放下手中针线,轻声道:“我去偏院。” “去吧。”封宴点点头,快步往门外走去。 “姨娘,请随奴婢过来。”如瑛快步走进来,帮顾倾颜拿好绣品,带着她绕小道离开封宴的寝殿,去了偏院里。 “不会有要紧事吧?”眼看着王府里各院落的灯笼都挂了起来,顾倾颜倚在窗口,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应该不会。”如瑛给她披上披风,轻声安慰道:“姨娘别担心,奴婢让人在那边盯着呢,一有消息马上就会过来报信。” 若是皇帝要杀她,那报信也来不及吧。 顾倾颜想到白日里嫡姐来闹的事,愈加忐忑。她其实也明白,若是娘亲是花船出身的事让皇帝知晓,那她定是做不了正妃的,说不定皇帝还要以此为由责罚封宴。 封宴书房。 皇帝负手站在墙边,仰头看着墙上新挂上的一幅画。画上正是封宴画的那副手拎灯笼背影图,画的一侧有他二人写下的诗。 “父皇。”封宴大步进去,跪到皇帝面前请安。 “起来吧。”皇帝顿了一会,这才转身看向他。 封宴起身,恭敬地垂着手,等他训话。 “朕今日突然来了兴致,想出宫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你这儿来了。”皇帝深深看他一眼,走到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起来:“这书如此之新,怎么,最近没有好好看书?” “回父皇的话,最近没在书房看书,都在寝殿里。”封宴又道。 “瞧你这点出息!成日流连温柔乡里,只怕连日月都要忘了。”皇帝冷哼一声,把书丢到书案上,教训道:“去,把那女子叫过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竟把你迷成这样。” “她胆小,不敢面圣。”封宴立刻说道。 “咳……”随着皇帝来的大太监关景立刻咳了几声。 “你咳什么,舌头坏掉了?”皇帝转头看他,训斥道:“你去,把那女子带来。” “老奴遵旨。”关景瞥了一眼封宴,深深一揖。 第55章 三日后大婚 “父皇,倾颜她是儿臣强行留在府中的,请父皇不要为难她。”封宴拧眉,低声说道。 “你之前看中的不是周氏酒铺的那个女子吗,何时又变成她的?”皇帝盯着封宴看了一会,质问道。 “她二人长得极像。去年儿臣偶尔遇到了倾颜,错认成周氏家的女儿,所以让人去周家要人。周家女儿已有情郎,所以连夜私奔。他爹娘害怕惹怒儿臣,私下找到了倾颜,让她顶替周氏女。误打误撞,这才让儿臣找对了人。”封宴不慌不忙地说道。 “哦?去年偶尔遇到,在哪里遇到的,当时为何未找她?”皇帝眼睛蓦地眯了一下,死死盯住了封宴。 “她随顾长海去西泠庄子里抄录古书,儿臣恰好去西泠追捕逆党,一眼惊鸿,只以为她是西泠庄子的农女。后来看到周氏女,一时认错,才会先找了周氏女。”封宴又说道。 滴水不漏,有条不紊。 皇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脸上突然有了笑容:“朕倒不知道,你竟是个情种。” “臣的母妃,也是情种。”封宴抬眸看他,平静地说道。 皇帝笑容僵了僵,半晌后才开口说道:“你母妃确实如此,当年朕遇上她时,她并不知道朕的身份。你姑姑还骗她,说我是你姑姑府里的侍卫,她也信了,嫡小姐看上了朕这小侍卫,真心实意,情深绵长。” “母妃确实深爱父皇,”封宴垂下眸子,语气里有些忧伤。 椅子一阵轻响,皇帝站了起来,绕过书案走到了封宴面前,削瘦的手掌握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叹惜道:“朕对不起你的母妃,你姑姑这些年也常埋怨朕,她说朕后宫三千,却只有你母妃一人真心真意。如今她已经走了有二十年了,回头看看,朕心中,始终没有放下过她。” “母妃泉下有知,她会开心的。”封宴掩着眸中的情绪,低声道。 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父子二人转身看去,只见关景带着顾倾颜已经到了门外。 “民女给皇上请安。”顾倾颜跪下,恭敬地向皇帝磕头。 “抬起头来。”皇帝走到门口,盯住了顾倾颜。 顾倾颜慢慢地抬起头,迎向了皇帝的视线。 廊上挂着两盏宫灯,微光落在顾倾颜的脸上,照亮了她的皎美容颜。皇帝眼中一亮,又往门口走近了两步,深深地盯住了她的脸。 “顾长海竟有这么漂亮的女儿。”皇帝看了她好一会,这才转身走回书案后坐着:“你既已入了王府,就要恪守本份,不要生起贪婪之心。” “民女不敢。”顾倾颜叩拜道。 “好一个不敢,你不是想做这九王府的正妃吗?朕告诉你,绝不可能!宴儿是朕最器重的儿子,朕要看着他一步步走得更高,谁拦他的路,朕就要谁死。你最好安份守己,做好你解语花的本分。三日后,丹阳与封宴大婚,朕会亲自主婚。你若再敢阻拦,你和你两个妹妹还有你胞姐全家,还有你身边满院子的奴才们,一起去死吧。” 书房里静了好一会,顾倾颜深深吸气,又是深深叩拜。 “民女遵旨。” “你已经是他的小妾,应当自称奴婢。”皇帝冷哼道。 “奴婢知罪。”顾倾颜又道。 “好好准备,这三日就不要出门了。还有,你的婚服,就让你这位手巧的解语花亲手给你缝制。”皇帝起身,看了封宴一眼,抬步往外走去。 “父皇……”封宴还要跟出去,被顾倾颜拽住了袍摆。 两个妹妹的命,在她心里没人能比。 眼看皇帝走远,封宴这才弯腰,把顾倾颜拉了起来。 “委屈了。”封宴握紧她的手,低低地说道。 “民间婚配尚且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更何况你们这样的人物,更是要各方权衡。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顾倾颜看了他一会,轻声说道:“三日之后你就好好大婚吧。” “你想走?”封宴的眉一下就拧了起来。 “丹阳郡主容不下我的。”顾倾颜苦笑,“可你再不低头,我的妹妹就完了。” “她们在药王山,没人找得到她。” “总不能让我们一辈子不见面,一辈子躲着。”顾倾颜苦笑道。 封宴一个用力,把她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了掌心,“顾倾颜,我不许你躲。” “嗯,我不躲。三日后大婚,婚服我来绣吧。”顾倾颜靠在他怀里,轻轻地说道。 她明白,皇帝今夜造访,不过是来宣告他的权威,他要让封宴娶谁,那就必须要娶,容不得他说个不字。皇权在手,掌握天下生杀大权,封宴跪也得跪,不跪也得跪。 蓦的,夜空里响起一声刺耳的尖鸣,一只黑鹰迅猛地从窗外掠过,扬起的细尘在微光里旋成了一柱疾风。 “这是六皇子封夜晁的鹰。”方庭走到院中,仰头看着那只盘旋尖啸的鹰,怒声说道:“竟敢把鹰放到我们九王府来。” “封夜晁居然回京了……”祁容临也走了过来,看着那只鹰,面色凝重。 封夜晃七年前被贬隅州,已有七年未归。他生性阴冷狠毒,十岁时便亲手斩人头颅,后来越发残暴,直到公然在集市上活生生拖死了朝中大臣,这才惹得天子震怒,将他贬去隅州。 封宴眸中寒光一闪,转身取下墙上的锁骨弓,朝着黑鹰连发三箭。 一箭穿眼。 一箭封喉。 一箭穿肠破肚。 既然都来逼他,那就陪他们好好玩上一场。 …… 整个王府从大清早就开始准备大婚之事,如瑛一早上偷瞄了顾倾颜好几回,她一直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给他绣婚服。大红的锦缎,在领口、袖口上都绣上吉祥云纹,袍摆上是多子多福的千字纹。 “师父。”赵阿姑端着参茶放到桌上,担忧地看着她:“你先喝点参茶,别累着了。” “姨娘,来了个好凶的老女人!”许小雁跑进来了,惊慌失措地说道:“正往这边来呢。” 昨晚封宴就说过,宫中会来个教习规矩的嬷嬷,想必就是她们了。 顾倾颜头也不抬地说道:“慌什么,别人给笑脸,咱们就给笑脸。别人找麻烦,咱们就关门赶客。” 说话间,宫里来的嬷嬷已经进了院子,站于院中,打量起了院中的陈设。她身后跟着一群宫女,手中各捧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各种器具。 第56章 教她服侍人 鞭子,灯盏,茶具,还有些叫不出名的东西,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这位是夏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服侍过玉太妃。”管事太监给顾倾颜引见了夏嬷嬷,带着人匆匆走了。 顾倾颜给夏嬷嬷见了礼,等着她开口。 “顾姨娘。”夏嬷嬷走上前来,打量了顾倾颜一眼,又看向躲在她身后的赵阿姑和许小雁,严厉地说道:“无关人等立刻退下。” 赵阿姑和许小雁对视了一眼,站着没动。 “你们下去吧。”顾倾颜小声说道。 “那你怎么办?”许小雁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夏嬷嬷,颤声说道:“我们还是陪着你吧,万一要打,我们皮厚实一些,还能挡挡。” 顾倾颜有些意外,没想到许小雁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需要你们挡,她们不会打我,你们去外面吧,万一有事,也能跑过去报信。”顾倾颜轻声道。 二人又对视了一眼,这才快步退出了院子。 如瑛走上前来,给夏嬷嬷见了礼,刚要开口,夏嬷嬷的人上就上前来,直接把如瑛给推出了院门。 咣咣几声,院门栓上了。 “从现在起,顾姨娘就得好好学一下宫里的规矩。九王爷是天之骄子,身边的人若不懂规矩,那是要贻笑大方的。”夏嬷嬷清了清嗓子,抬手打了个手势。 捧着托盘的婢女们碎步上前,一一展示盘里的物件。 “诗,酒,茶,舞,乐这是侍奉主子,让主子放松的事。”夏嬷嬷一一指过去,停在了后面两只木盘前,一个里面放着鞭子,一个放着稀奇古怪的物件。 “不听话的妾,就要挨打。这是自醒鞭,这几日顾姨娘学得好,这鞭子便不用挨了。若是不好,那顾姨娘也休要怪罪,奴婢是奉皇后之命而来,需得恪尽职守,务必要替王爷教出令他身心舒爽的枕边人。” 夏嬷嬷说着,又指向最后一只托盘,“这是缅铃,这是角先生,悬玉环……” 顾倾颜耳中嗡嗡地响,脸也涨得通红。在这些人眼里,妾的作用无非就是在榻间服侍好男主人。拿这些东西来,无非是羞辱,提醒她记得她的身份。 “怎么,顾姨娘是会用这些?也对,顾姨娘的母亲是很擅长的。”夏嬷嬷鄙夷地看着她,一脸厌恶。 顾倾颜暗中握了拳,不理会夏嬷嬷刻薄的言语。 “今日我们就先学礼仪,坐,立,行,躺,皆有规矩。”夏嬷嬷绕着顾倾颜走了一圈,见她微垂着头,腰背挺直,于是用力往她背上拍了拍:“你一个妾,挺着背给谁看?弯下来!” 顾倾颜转头看向她,淡淡地说道:“此时不必弯,毕竟您是嬷嬷。” 夏嬷嬷噎了一下,脸顿时拉长了。 “好,说得好。”夏嬷嬷冷笑,走到了一边。 宫婢马上搬来椅子,服侍她坐下。 “那就走吧,先走几步瞧瞧。”夏嬷嬷说道:“女子走路,当莲步轻摇,不可迈得太大……” 话音未落,顾倾颜已经迈出了步子。 “矩步引颈,俯仰朝庙,束带矜装,徘徊瞻眺。”她轻移步伐,到了院中,款款转身,看向了夏嬷嬷,脆声道:“这是大周国开国皇后,元后所着的《女行》中所写。” 夏嬷嬷的脸色变了又变,楞是没挑出错处来,可这也让她更为不满。 “坐吧。”夏嬷嬷吊了吊眼梢,冷冷地说道。 顾倾颜走到椅前,轻盈落坐。腰直,腿合,双手轻搭于腿上。 她又不是伎,也是家里精心教导过的女儿,怎么可能不懂规矩,夏嬷嬷一开始就抱着厌恶之心来看她,先入为主地觉得她就是狐狸精,所以才会对她如此轻视。现在,就让她教夏嬷嬷一个道理。封宴这样的男人,若是一般狐狸精,是入不了他的眼的。她顾倾颜,好着呢!莫说封宴,比封宴更好的男人,她也配得上。 “茶道可会?”夏嬷嬷盯了半天,还是没能挑出错,于是又指向带来的茶具。 “请嬷嬷指教。”顾倾颜起身,淡定地说道:“请摆茶桌,如瑛,取我的雀舌来。” 院门外响起了如瑛的声音,“马上就来。” 不一会儿,茶桌摆好,如瑛也拿来了顾倾颜要的雀舌。 “我用如瑛用惯了,嬷嬷带的人,我不敢使唤。”顾倾颜直接在茶桌前坐下,让如瑛站于身边烧水。 夏嬷嬷见她神情冷傲,语气也不是与她商量,一时间竟忘了要反驳,等回过神来,顾倾颜已经开始指挥如瑛做事了。她吞咽下这口不满之气,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倾颜。 顾倾颜取一勺雀舌放于白粙茶盏中,沸水缓缓注入,只见热气绕碗边转了一圈,汇聚到茶盏中心后,尽腾起一尺多高的白气,又在半空中旋转一圈,化成了一朵白色的佛莲! “这……”众人惊得都直起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看向那朵莲花。 莲花在半空中蒸腾了片刻,化成一缕缕热气飘荡开来。 此时潺潺水声在四周若隐若现,莲花白雾蒸腾,淡涩淡苦的茶香融入这白雾之中,茶还未入口,便让人有种已经舌尖生津的感觉。 “这、这是……”夏嬷嬷扶着椅子站起来,震惊地看着那朵佛莲。 “佛茶。”顾倾颜捧起茶碗,轻抿一口,小声说道:“味道不错,请夏嬷嬷品茶。” 如瑛捧了一碗茶,快步走到了夏嬷嬷面前。 夏嬷嬷赶紧接过了茶碗,捧着茶碗就抿了一口。茶水在舌尖转了一圈,在口腔里肆意地散开茶香,只一口,便让夏嬷嬷彻底服气了。 “想不到顾姨娘竟会沏佛茶。”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顾倾颜,低声说道。 “不仅佛茶,还有高岩寻枝,天女散花,九渊探仙,都会。”顾倾颜放下茶碗,站起身来,朝着夏嬷嬷轻轻点头。 夏嬷嬷倒吸一口凉气,连声问:“你真的都会,你是从哪里学的?” “书里。”顾倾颜陪父亲四处抄录古书,古书涉猎极广,美食,茶道,佛经,道家,甚至天文地理都有,她抄得多了,便学得多了。 “你还会什么?弹琴唱曲可会?”夏嬷嬷盯着她问,一脸的不愿相信。 第57章 以技服人 院子里很静,众人看着顾倾颜,等着她的答案。 “会的。”片刻后,顾倾颜缓缓点头:“除了武功,寻常贵女们会的,我都会。寻常贵女们不会的,我也会。” 顾倾颜一向谦逊,很少有如此狂妄之时,但这时候她得站稳了,必不让别人看轻。 夏嬷嬷被噎了一下,拧了拧眉说道:“顾姨娘请唱一曲。” “不唱。”顾倾颜浅浅一笑,淡定地说道:“我只唱给王爷一人听。” 夏嬷嬷今日噎了又噎,一张老脸越来越难看。 “没想到顾姨娘如此牙尖嘴利,以后郡主进了府,你还是收敛些好。”她冷哼道。 “我向来收敛,只要不来故意欺辱我。”顾倾颜浅浅一笑,淡定地看向她身后站的两个婢女。 这两个婢女的鞋子与其余人不同,倒与丹阳之前身边的婢女所穿一样。所以这两个是丹阳的人,特地跟着夏嬷嬷进来看她的,一旦她今日有了错处,这两个婢女立刻会抓到她的把柄。 两个婢女见她看过来,不自在地对视了一眼,双双低下了头。她们不怕顾倾颜,但是怕封宴。封宴心尖上的女人,就算是丹阳站在这里,也不敢随便动手。 夏嬷嬷的脸色终于挂不住了,起身就朝顾倾颜发难:“你放肆,我奉皇后之命前来教你规矩,你却处处不守规矩。来人,取皇后赐下的宝杖,给我打。” 几个婢女上前来,摁住顾倾颜就想动手。 认真学,她们会挑刺出来罚。学得不好,她们会抓住机会罚。总之,她们带着板子过来,就是想给顾倾颜教训。 “你们要打谁。”院门突然推开,封宴背着双手,慢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封珩。 “给王爷请安。”两位王爷同时现身,夏嬷嬷赶紧福身行礼。 “打谁?”封宴又问。 “这个、嗯,顾姨娘……她、她……”夏嬷嬷结巴了半天,惊了满头的汗。传说封宴对这女子极宠,长公主给了她一大笔银子,让她来立威。没想到威还未立,先被封宴的眼刀给割到了。 封宴上前去,拿起了婢女手里的板子,在手里掂了掂,突然出手,狠狠抽中了夏嬷嬷的腿。 夏嬷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吓得老脸煞白,大气也不敢再出。 “夏嬷嬷,若是不会教,教不好,你也不必活着回去了。”封宴盯着夏嬷嬷,凌厉地教训道。 昨日在宫里,皇后只说让一个宫中老人来教顾倾颜一些宫规。他想到以后免不了要带顾倾颜去参加宫宴,了解一些也好,没想到夏嬷嬷带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这是想吓坏他的颜儿吗?还有这角先生,又细又丑,哪里好用了! “这东西,你自己带回去用。”眼看夏嬷嬷颤着双腿往外走,他拿起角先生,朝着夏嬷嬷用力掷了过去。 那是个玉雕成的实物,他力气也大,掷出去后,那角先生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夏嬷嬷的额上,咚的一声,好响! 封珩清咳几声,侧身而站,不去看那盘子里的东西。 顾倾颜的脸已经红透了,这还有外人在,那盘子里的东西实在不堪入目,他怎么好意思抓起来再丢出去的。 “老奴现在就拿走。”夏嬷嬷也不敢呼痛,赶紧捡起角先生,连滚带爬地跑了。 “九弟马上要大婚,本王怕他闹脾气,过来劝劝。”封珩又清了清嗓子,转身看向顾倾颜:“没想到顾姨娘如此识大体,倒让人刮目相看。” 顾倾颜福了福身子,走到茶桌前说道:“王爷来了,也喝一杯佛茶吧。” 封珩也不推辞,走到一边坐下,好奇地问道:“顾姨娘是如何会煮佛茶的,本王记得,上一个能煮出佛茶的,还是崇山寺的方丈,他已经圆寂了有二十年了。当时本王才九岁,看到那朵佛莲时,惊为天人。没想到事隔二十年,还能看到这朵佛莲。” “技巧罢了。”顾倾颜轻描淡写地说道。 当时在古书里看到佛茶的沏茶技艺,当即把攒的钱全拿出来,还当掉了当时唯一拥有的一支金钗,这才买回了够用的雀舌,没日没夜地研学了好几个月,终于学会了沏佛茶。 两盏佛茶沏好,顾倾颜端到了封宴和封珩面前,轻声道:“二位,请饮茶。”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沏佛茶。”封宴看着热气蒸腾的佛茶,声音微低。他鸦羽一般的眸子低垂着,静静地凝视着顾倾颜。 “哦,我居然比你先一步喝上弟媳的这杯佛茶,看来是本王与这佛茶有缘。”封珩不动声色地扫了封宴一眼,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顿时赞道:“好茶!” 好一句弟媳,叫得顾倾颜一番面红耳赤。 封宴拿过茶壶,把壶中茶水全倒进了碗里,下了逐客令:“皇兄可以走了。” “好,我走。”封珩笑吟吟地起身,抬步往外走:“不打扰九弟与弟媳恩爱。” 他前脚刚走,封宴立马把顾倾颜揽进怀里,牙根轻咬,小声问道:“你还会些什么?” “会好多事。”顾倾颜俯在他胸前,抿唇偷笑。 “这些东西也认得?”封宴顺手拿起盘中的缅铃,在她耳边晃了晃。 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动起来时一阵异香飞舞,铃声叮咚清脆,臊得顾倾颜捂紧了脸,恨不得钻地里去。 “不认得!”她嘴硬道。 其实以前抄书时,曾在一本讲夫妻双修的道家术里见过这东西,那时还认得,顾长海见她看得入神,于是过来看看她在读什么,结果被满纸活色生香的画给惊得差点厥过去,当即就撕了书,罚顾倾颜跪祠堂去了。她从祠堂放出来后,还很不服气,那是父亲让她抄的书,竟然还要罚跪。她很认真地去找父亲理论,又挨了顿训斥,还是三姨娘把她拽回去,给她讲了里面的门道。 封宴听着她的话,一阵低笑:“颜儿认真得有些可爱了,竟还敢找顾长海辩论。” 顾倾颜脸颊烧透了,扑过去就捂他的嘴:“不准笑,谁还没个不懂事的时候,你生下来就懂?也对,你就是无师自通,你厉害,你精通……” 封宴看着她薄软的唇一张一合,难得地冲他发脾气,一股热血蹭得就涌上来,抱起她,抓起盘子里的东西就往屋里走。 “本王也不精通,今日就与你一起好好学学。” 第58章 学得腰都要断了 铃铛脆声响,连悬玉环也被他拿来用了。 顾倾颜的腰不是腰,腿也不是自己的腿,真是与他没羞没臊地胡混了整整一晚。 外面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夜里想叫水都叫不来人,如瑛她们压根没好意思听,都避了出去,于是封宴只好自己起身来倒水,又一口口喂给她喝。 顾倾颜缩在柔软的被子里,一身滚烫,心里也烫得紧。她在遇到封宴之前,绝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这么放得开,竟什么都能与他一起做。封宴也是,明明外人面前高不可攀,在她这儿却是什么混帐话都说,什么手段都敢用,哪里像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简直、简直…… 她抿抿唇,小声骂道:“封宴,你简直就是色中王。” “只对你。”封宴又喂了她口水,眼底眉梢皆是餮足后的慵懒。 “封宴!” “什么时候叫夫君?” “不叫,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有自己的妻子。不是我。” 床榻猛地响了几声,封宴把她拖起来,又翻转过去,滚烫的手心接连往她身上甩了几掌,打得她一阵恼怒。 “你打我!”她转过通红的小脸,羞愤地质问他。 “你还胡说吗?”封宴叼住了她的后颈,哑声道:“快叫,夫君。” “不叫!”顾倾颜摇头。 他又咬了一口。 顾倾颜觉得自己像只猫,他是老虎,叼着她的后颈要把她给吃干净。 “不到时候。”她又补了一句。 “怎么,这心还要留一半,不肯给?我这里可只有你。”他抓住她的手,用力摁在他满是汗的胸膛上。 扑通、扑通…… 他心跳有力。 顾倾颜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小声说道:“不给,你刚刚还打我呢。” “我这叫打吗?”封宴气笑了,捏住她的耳珠子低低地说道:“我这叫卖力地伺候娘子。” 顾倾颜又捂住了脸,半天后,羞涩地说道:“夫君,歇着吧。” 封宴顿觉耳朵舒服得像有春风灌入! 月光和着清柔的晚风,穿窗而入,这明明只是偌大王府里偏冷的小院,却让人感觉是世间最美好的地方。若是可以,顾倾颜希望时光永远停在今夜,再不往前流淌一瞬。 清晨。 封宴按照规矩,早早地去了宗祠祭祖,明日就是他大婚迎娶丹阳的日子,他得在宗祠呆到晚上。他前脚出去,顾倾颜就起身了,她的喜服还没绣完。这是皇帝下的旨,她不想绣也得绣。 如瑛端了早膳过来,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声说道:“王爷心里是有你的,丹阳郡主再蛮横,也不敢忤逆王爷。” “嗯。”顾倾颜轻轻点头,放下了绣针。 “真好看,顾姨娘的手就是巧。”如瑛捧着喜服轻声说道。 顾倾颜看着那红通通的锦袍,小声道:“内务府的绣工也不错。” 内务府送来的喜服其实绣完了大半,要添上的是寓意多子多福的吉祥纹。皇帝就是拿这个敲打她,让她识趣。 “顾姨娘!”刘小雁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脸惊恐地哭道:“赵阿姑闯祸了,她被夏嬷嬷给抓起来了。” “出什么事了?”顾倾颜心头一震,立马放下了绣针。夏嬷嬷应该在早膳之后过来继续教她宫廷规矩,怎么去找赵阿姑的麻烦了? “赵阿姑怕夏嬷嬷今天再刁难你,特地起早去做了早膳,给她们送过去。没想到夏嬷嬷说她什么猪心猪油……反正我也没听懂,夏嬷嬷就把那滚烫的汤面往赵阿姑的嘴里灌……”刘小雁瞪着双眼,似是想到了多可怕的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顾倾颜蹭地一下站起,快步往外走去。 夏嬷嬷昨儿在她这里没讨到好,这是拿赵阿姑出气呢。 派来教她规矩的一共五人,夏嬷嬷和四个宫婢。昨日长公主派来混进来的两个,已经被逐出府去。此时夏嬷嬷带着那四个宫婢,正摁着赵阿姑,往她嘴里继续灌着滚烫的烫。 赵阿姑的嘴已经烫烂了,脸上也被烫得惨不忍睹,双眼因为溅进了汤汁,完全睁不开来,痛得整个人不停地抽搐,却无法挣脱半分。 “住手。”顾倾颜大步过去,用力推开了几个宫婢,愤怒地看向夏嬷嬷:“夏嬷嬷,就算我的人犯了错,也应该按王府的规矩来处置,您怎么能动用私刑?” “王府的规矩?你的人?”夏嬷嬷咧咧嘴,堆了满脸阴阳怪气的笑,“据老奴所知,这个赵阿姑和那位姓许的,都不是王府的人,王爷已经把身契还给了她们。一个外人,竟敢暗害皇后的特使,她死有余辜。” “暗害?”顾倾颜看着满地的汤汁和面条,气得双拳紧握:“夏嬷嬷,这是她特地为您煮的鸡汤面,你不领情就算了,竟然给她灌滚汤!你才是明害。” “放肆,大胆!”夏嬷嬷不慌不忙地举起一面黄金令牌,高喝道:“中宫凤令在此,你竟敢冲撞皇后。” 她昨天都没拿令牌出来,今天居然趁封宴不在,拿着皇后的令牌来压她。可是她与皇后素未谋面,皇后没理由要帮长公主处置自己。 除非…… 顾倾颜定定神,扶起了赵阿姑,看着她被烫得面目全非的脸,心疼地说道:“来人,把阿姑带回去,赶紧请许大夫过来。” “慢着,她不能走。”夏嬷嬷立马拦住了顾倾颜。 “夏嬷嬷,有事你冲我来。都是女人,何苦如此恶毒?”顾倾颜握着夏嬷嬷的手腕,用力推开:“闪开,再敢拦着,我对你不客气。” 夏嬷嬷看着顾倾颜,嘴咧得更大了:“顾姨娘真是威风啊,老奴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不客气?” 场面顿时一阵剑拔弩张,夏嬷嬷带的四位宫婢都走上前来,虎视眈眈地盯住了顾倾颜。 顾倾颜环顾四周,她临时住进的小院在王府东南角上,距离正殿有些距离,夏嬷嬷她们一行人也就近选了个小院暂时入住,此时王府大部分人都在前院忙着大婚之事,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变故。而且,夏嬷嬷敢动手,应该也做了准备,会拦住去前面报信求援的人。 “顾姨娘昨晚伺候王爷太用心了,王爷心疼你,特地把人手都调远了,就怕影响你休息。”夏嬷嬷看着顾倾颜,蓦地又笑了起来:“瞧瞧,王爷真是宠爱顾姨娘。” 第59章 拿她送礼 “是啊,所以夏嬷嬷是羡慕,还是嫉妒,还是也想来给王爷做姨娘?”顾倾颜忍住气,盯着夏嬷嬷说道。 夏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说道:“顾姨娘倒也不必炫耀王爷对你的宠爱,自古英雄爱美人,你美,王爷就喜欢。你若不美了,王爷还会喜欢你吗?” 这是要毁她的容? 真恶毒! “你就不怕王爷回来剁了你的手?”顾倾颜顺了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了,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你想利用我激怒王爷,让王爷临时悔婚?” “老奴不敢。”夏嬷嬷福身,看似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老奴只是和顾姨娘讲道理,赵阿姑在汤面里放了绣花针,妄图谋害老奴,老奴不想顾姨娘失了面子,所以只对她略施惩罚罢了。” “唔……”赵阿姑连连摇头,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泪水直淌。 顾倾颜猛地回头看赵阿姑,若是面汤里有绣花针,这针是不是已经被强行灌进去了? “阿姑!”顾倾颜捧着赵阿姑的脸,小心地看着她的咽喉。 果然,细小的针尖就横刺在她的喉咙里,已是血肉模糊。 顾倾颜怒不可遏地斥责道:“夏嬷嬷,你行事如此狠毒,皇后娘娘可知晓?” “她是罪有应得,老奴还没有追究是谁在背后指使她呢。”夏嬷嬷冷笑,毒蛇一般的视线看向了许小雁和如瑛。 许小雁吓得腿都在发抖,压根不敢出声。 如瑛定定神,上前扶住了顾倾颜,小声说道:“先送阿姑去治伤。” “她不能走。”夏嬷嬷立刻说道。 这分明就是逼着顾倾颜闹出动静,若她管了,赵阿姑给汤面里放绣花针的事就会捅到前殿去,内务府一定会责问到底,为何敢在封宴大婚前闹事。若她不管,今日赵阿姑的命就丢在这儿了。 “夏嬷嬷一定要把事做绝?”顾倾颜盯着夏嬷嬷的眼睛,一步一步地逼近她。 夏嬷嬷挺直腰,看着顾倾颜说道:“顾姨娘言重,老奴是按规矩行事。” “好一个规矩,既是皇后之令,那我今日就带你一起去敲登闻鼓,求皇上来断断这其中道理!”顾倾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呵斥道:“我倒要看看,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 “顾姨娘,使不得啊。”如瑛脸色一变,赶紧过来拦她。 “这鼓岂是你小小姨娘敢敲的。”夏嬷嬷眼中闪过一抹慌乱的神色,但见如瑛过来阻拦,腰又挺起来了。 “如瑛,你再拦我,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你知道我是说得出做得到的。”顾倾颜一声厉斥,惊得如瑛松开了手。 “许小雁,把阿姑背好,我们去敲鼓。”顾倾颜反手抓住夏嬷嬷的发髻,拖着她就走。 许小雁回过神,背上赵阿姑就跑。别人的话她可能都不听,但她听顾倾颜的,她觉得顾倾颜是连王爷都能征服的人,她才是顶顶厉害的,所以她一定要抱紧顾倾颜的大腿。 “顾倾颜你放手,你好大的胆,我有中宫令牌。”夏嬷嬷一手护着头发,一手挥着令牌,放声大嚷。 “令牌是假的。我要拖你出去,让百姓们评评理,看你还敢污蔑皇后。”顾倾颜见夏嬷嬷牛劲大,索性用双手来揪她的发髻,拼了命地拖她。 她此时真觉得三妹妹说得对,面对恶人,真不必客气,就得砍砍砍!砍掉她的嚣张之气,砍烂她的恶毒之心。 “顾姨娘快放开嬷嬷。”几个婢女回过神来,想把夏嬷嬷给抢回去。 “你们放开顾姨娘。”如瑛此时才恍然大悟,冲过来帮着顾倾颜一起打夏嬷嬷。 许小雁背着赵阿姑往前冲,一边冲一边叫嚷:“不好了,有人要杀王爷和顾姨娘。” 府里好些婢女都跟着顾倾颜学绣花,听说有人要杀顾倾颜,手里的活一放,都往后面冲了过来。没一会就来了十多个婢女,她们只见顾倾颜被几个女人围在中间,如瑛也被推得摇摇晃晃的,赶紧冲过来帮忙。 边打边跑,一番恶战。 满地头发,鞋子飞得四处都是,衣裳也扯坏了不少。 不过全是夏嬷嬷和那四个婢女的。 夏嬷嬷见顾倾颜人多,一时间没了主意,只能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顾倾颜。 这时管事太监来了,身后还跟着内务府来打理大婚事宜的大太监,一行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几人面前,看到一群撕扯得衣冠不整,满脸抓痕的女人,当场惊呆。 “这是在做什么。”内务府刘公公拧着眉,不悦地看着众人。 “夏嬷嬷要杀我,她说这是皇后下的命令。”顾倾颜红着眼睛抽泣。 “啊?”管事太监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转头看向夏嬷嬷。 “没有的事,我只是教训一个丫头,这顾姨娘就跟疯了似的,对我又打又骂,我要回去禀报皇后娘娘……”夏嬷嬷压根就没想到,顾倾颜根本不提面的事,反而抢一步指责她要杀人,一时间她没能捋顺这道理,跟着顾倾颜的思路走,开始为自己辩解起来。 “她还想给我灌滚汤,见我不肯喝,所以就灌给了赵阿姑。”顾倾颜又说道。 “对对,我们都看到了。”一群婢女连连点头。她们确实看到许小雁背着身是伤的赵阿姑跑了。 夏嬷嬷这才惊出一背冷汗,发觉自己着了顾倾颜的道。她怨毒地瞪着顾倾颜,没敢再提皇后。 “好热闹。”一把阴柔的男声突然响了起来。 几人转头看去,只见在湖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一身暗红色锦袍,乌发如缎,长相阴柔俊美,一双乌深的冷瞳里泛着森寒的光,盯着谁看,谁就感觉背上一层阴冷寒意。 “晁王殿下。”刘公公和管事太监赶紧弓腰行礼。 这是六皇子,封夜晁。 “本王奉命过来看看大婚的准备事宜,没想到看了场戏。”封夜晁嘴角勾着笑,负着双手,慢步走了过来,那探究的视线在顾倾颜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这才继续说道:“顾长海的二女儿,顾倾颜。你父亲当年还说要将你献于本王。这老头儿出尔反尔,把你送到这儿来了。” 第60章 试穿婚服 “王爷慎言。”顾倾颜拧眉,立刻退到了管事太监身后,拉开和封夜晁的距离。 “奉旨问话。”封夜晁唇角笑意淡去,盯着顾倾颜,慢慢举起了手里的御赐令牌:“都退下,本王有话要问顾倾颜。” 众人看清令牌上的御字,赶紧行礼退开。 湖面上冷风吹拂,顾倾颜方才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时不禁打了个冷战。 “你当真以为你父亲是无辜被卷入?”封夜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身看向了远方。一大片明晃晃的阳光落在琉璃屋顶上,泛出夺目的光彩。 “难道不是?”顾倾颜忍着寒意反问道。 “他是被迫的。”封夜晁笑笑,转头看向了顾倾颜:“你父亲对你并不亲厚,你可知为何?” 顾倾颜摇头,封夜晁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这一开口,好像就很了解她的家事一般。 “不知道也好,知道了就不好玩了。”封夜晁挑眉,慢步走向了顾倾颜,一双妖孽般的双瞳里全是玩味的光。 “晁王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顾倾颜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了路边的大树前,后背结实地靠在了树背上。 “你父亲死前,可说过什么?”封夜晁盯着她的眼睛,小声问道。 顾倾颜被他的眼神弄得极为不适,小脸一偏,侧着身子躲开了他:“没说什么,我都没能进牢里探视。” “有点可惜了。”封夜晁挑眉,站直了身子,转头看向她。那眼神狂热,活像看到了猎物的狼。 “晁王若是问完了,妾身先行退下。”顾倾颜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站住。”封夜晁低喝道。 顾倾颜停下来,扭问道:“王爷还要问什么,妾身还有喜服未绣完。” “这个给你,你用得上。”封夜晁拿出一只两指大小的木盒子,递到她面前:“假死药。本王在你身边安排了人,你想走的时候,就用它。” “我为什么要走,宴王待我不错。”顾倾颜说道。 “呵呵,笨女人。”封夜晁低笑起来,嘴角一点点地咧开,低声道:“他要真对你好,就不会娶丹阳了。你不会真以为,他是迫于皇上赐婚吧?他封宴不想要,谁也不能按着他要。不过是利用你这个蠢东西罢了。” “他没有。”顾倾颜看向他的盒子,平静地说道:“我也不需要这东西,王爷自己留着用吧。” 封夜晁歪了歪脑袋,长指慢慢握紧盒子,又朝她笑了起来:“好,你可以退下了。” 顾倾颜松了口气,快步往前走去。 如瑛就在不远处等着她,见她过来,马上扶住了她。 “没事吧?” “没事,先去看看阿姑。” 顾倾颜扶着如瑛的手,快步往前走去。身后,两道视线始终紧紧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舒坦。 …… 皇家宗祠。 大殿上摆着三十多只牌位,上百盏长明灯供奉于殿上,封宴跪于殿中,垂首不语。 “你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皇帝铁青着脸,冷冷地盯着封宴。 “儿臣愿去驻守边境,绝不娶丹阳。”封宴抬头,冷静地说道:“父皇若非要儿臣娶她,那儿臣只能立马去杀了她。” “你要杀谁?她是你姑姑的女儿,你的表妹!”皇帝勃然大怒,一脚就踹向了封宴:“你就是被太后给惯坏了,从小到大,朕也太纵着你。朕前几天才对你说过,若你敢抗旨,朕就杀了那顾家之女!” “父皇杀她,我就杀丹阳,杀长公主。”封宴直直地跪着,挨了重重一脚,身形却晃也不晃。 “你这个逆子!你就在这儿好好跪着。”皇帝气得脸色发白,又抬脚朝他踹了两脚:“别以为你仗着点功劳,就敢忤逆朕。” “父皇让儿臣赴汤蹈火,儿臣绝无二话,但绝不娶丹阳。”封宴身子还是一动不动,直挺挺地跪着。 “好,你不娶她,那朕就、就……”皇帝往四周看了看,一把抓过了侍卫手里的刀,刷地一下抽出来,狠狠劈向封宴:“朕先杀了你这逆子。” 封宴闭上眼睛,依然不躲。 锋利的刀锋停在他面门前一指处,久久未动。 半晌后皇帝咣的一声扔了刀,指了指他,又咆哮道:“拿鞭子过来。” 侍卫立刻捧上了马鞭。 皇帝握着鞭子,指着他问道:“最后再问你一次,娶是不娶。” “不娶。”封宴抬手解开衣袍,索性脱下,露出满背的刀箭之伤。 一条条,一道道,全是前几年与魏国交战时留下的。九死一生,搏来天下威名,如今就这样呈现在皇帝眼中。他鼓着眼睛,死死盯着那些伤痕看了许久,突然就高举起了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 “好,很好,你向朕示威,朕就成全你。” 皇帝咬紧了牙,一鞭接一鞭地往他背上抽打。 “你母亲犟,你也犟,很好!”皇帝打红了眼,越抽越用力。 封宴听到母亲二字,眸色瞬间沉寂。 五岁前,他不知见母亲哭过多少回。皇帝也是这般抽打过她,她当时一声不吭,从不求饶。但她发现封宴在偷看,吓得小脸都白透了,眼泪刷地一下涌了出来。后来皇帝每次动手之前,她都会把封宴送去太后那里,再回来默默地挨打。他问过母亲,为什么父皇要这样打她,她却从不肯说。 直到现在,封宴也没弄明白,为什么父皇那般虐打母亲。 啪、啪啪…… 鞭子狠狠地抽下来,把他的背抽得血肉模糊。伤口叠加在旧伤上,鲜血涌了又涌,淌了满背,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娶不娶?你说!”皇帝怒斥道。 “不娶,父皇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我回去杀了丹阳。”封宴双拳紧握,不肯退让。 皇帝抽了几十鞭,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封宴的背也抽烂了,他这才停下来,把还在滴血的鞭子丢在地上,冷冷地说道:“你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出来。” 封宴抬头看向那些牌位,鸦羽一般的睫微颤了一下,眸中水静波平,不见丝毫情绪。他沉默了一会,直接站了起来。 “父皇,有一个闲散的、没有外戚牵绊,还忠心于你,随时可以为你扫平天下的儿子,难道不好吗?” 皇帝收住脚步,慢慢转头看向了他。已显老态的双眼里,泛起几分讶然。 第61章 他是憋久了 暮色渐浓。 王府里的戏台已然搭好,各式瓜果蔬菜肉类源源不断地送进了厨房,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全府上下都在为了明日大婚做准备。 顾倾颜放下绣针,看着眼前的喜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劲。明天他就要穿上这身喜服迎娶他的正妃了,现在爱她,谁能保证以后还爱呢? 正看着喜服入神时,房门吱嘎一声推开了。她转头看去,只见封宴一身风尘赴赴地走了进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怔了一下。 “王爷听说姨娘出事,马鞭子都快甩烂了。”方庭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闭嘴,去传膳。”封宴低斥道。 很快,众人都退了出去。 “先歇会吧。”顾倾颜给他端来水盆,倒来热茶,等他收拾完,又过来侍奉他换下锦袍,穿上常服。 “受委屈了。”封宴换好衣服,这才抱住了她。一身尘土味,方才不想弄脏了她,所以忍到现在才抱。 “没事。”顾倾颜故作轻松地笑笑,很快她又叹了口气:“可怜阿姑了,许康宁说她脸上只怕会留疤。” “你没事吧?”封宴拖着她的手,上下检查了一番,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封宴,我还是住别院去吧。”顾倾颜想了好一会,小声说道:“以后妹妹回来也得跟我住,住在王府里,万一闯了祸怎么办?赵阿姑和许小雁也不想离开我,我得把她们两个也带在身边。” “就住这。”封宴搂紧她,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低低地说道:“哪也别去,我以后给你多派人手,好好保护你。” 顾倾颜仰起头来看他,小声说道:“先试喜服,明早你就要穿上了。” 封宴又抱了她好一会,这才松开她,小声说道:“不用试了。” 顾倾颜垂下眸子,不知为何脑子里就闪过了封夜晁的话,若他真的不想娶,是没人会逼他娶的。 封宴埋下头,寻着她的唇轻吻,低低地说道:“你亲手绣的喜服,我只穿给你看。” 顾倾颜愣了一下。 他什么意思? “今日封夜晁来了。”她整理了一下思绪,轻声说道:“说了些事,包括我父亲。” “他能放出什么好屁。”封宴扶着她的肩坐下,刚落座,如瑛带着人把饭菜都端了上来。 “我看他是在隅州憋太久了,屎星子都快憋出来了。”封宴拿起筷子,给顾倾颜夹了一筷藕荚,低声道:“你也吃点。” “王爷你到底在说什么?”顾倾颜把碗推开,无奈地看着他。明明看着是个风雅清俊的男人,却总能蹦出几句粗话来。 “对那种东西,用不着斯文。”封宴不以为然地吃着菜,又道:“以后他再找你,你只管啐他。” 顾倾颜:…… 她对付一个夏嬷嬷都费了老大劲了,怎么能对付封夜晁那种人啊? “快点吃,明儿要忙一天呢。”封宴见她不拿筷子,于是端起她的碗,夹了菜喂她:“张嘴,全吃光。” “我吃不下。”顾倾颜憋闷地摇头。 明儿他娶亲,她才不想去帮忙,她想好了,就在屋里了憋一整天,哪儿也不去,把耳朵也要塞上。“乖,吃饭。”封宴把她拉到腿上坐着,温柔地说道:“桌上这些全部吃光,不然明天真的会累一天。” “你想干什么?带我私奔?”顾倾颜有些不安了,这家伙说不定真能干出这种事。 不爱江山爱美人,她就是那个美人…… 若真是如此,她真要佩服自己了,竟能让封宴为她丢了大好前程。 “乱想什么,奔什么奔。”封宴把菜往唇上点了点:“快些,张嘴。” 顾倾颜只好张开了嘴巴,吃了封宴喂的菜。封宴还不肯停,坚持把一碗饭给她喂完了,这才满意地把手覆上她微微鼓出的小腹。 “我本来就吃过了,你非要硬喂我再吃一碗。还有,你以后别总喂我,肉麻死了,你也不怕人家笑话。”顾倾颜从他腿上起来,捂了捂发烫的脸,快步走到另一头坐下。 “我只肉麻给你看,谁来笑?”封宴端起碗,慢吞吞吃了起来,“等大婚后,颜儿给我生两个儿子,再生个小女儿。我们父子三人每日保护你们母女两个。” “让你正妻给你生去,我才不生。”顾倾颜拿起绣针,又开始描描绣绣。给他的里衣还没做完,还想在开春之时让他穿上呢。 “歇着吧,以后晚上别做这些。如瑛,把你主子的东西拿走,以后日落之后这些东西全收走,否则本王就罚你们。”封宴把筷子丢到桌上,沉声训斥。 如瑛赶紧进来收走了桌上的绣箩,又走到顾倾颜面前,小声说道:“阿姑醒了,是安顿在药炉,还是挪回来?” “挪回来吧。”顾倾颜立刻说道。 “以后她们两个就留在你身边,今日的事后,她们两个再放出府去,只怕有人报复。”封宴沉吟一会,低声道:“你身边也得有自己的人使唤。我这王府一半人都是长公主曾经挑出来的,以前你没来,我也就无所谓。如今不一样了,就算是换人,也得慢慢来换。” 顾倾颜思忖了好一会,轻轻点头:“明白了。” “还有一事,你可能会生气,所以明儿办了再说。”封宴看着她的眸子,又道。 “何事?”顾倾颜不安地问道。 “明日再说。”封宴捏了捏她的脸,站了起来:“今晚我就不宿在这里了,你早点歇着。方庭,把喜服拿上。” 方庭大步进来,看了一眼顾倾颜,过去抱起了喜服,快步跟着封宴出去了。 顾倾颜还以为他今晚会留在这儿,起码也会多陪她一会,没想到他竟然急吼吼地走了。赵阿姑和夏嬷嬷的事,他也没说要处理,轻飘飘地问了句,就算过去了。 “收拾一下,歇着吧。”她有些郁闷地说道。 如瑛见她心情不好,于是主动陪她说了会话,直到她神情恹恹地躺下了,这才关门出去。 这些日子,封宴一直是在顾倾颜身边睡的,顾倾颜也喜欢上了和他躺在一起说些悄悄话的感觉,现在身边空荡荡的,让她心里腾起了几分不适感,空落落的,像是会马上失去他一样。 瞪着眼睛到了大半夜,窗外仍有声音隐隐绰绰地传过来。 封宴大婚,王府彻夜不眠。 第一声鸡鸣声响起时,院门突然被推开了,好些人涌了进来。 第62章 大婚之夜 “给王妃娘娘请安。”管事太监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丹阳郡主来了?她怎么来这么早,没听到有迎接的礼乐声啊。”顾倾颜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外面。 “王妃,贺喜王妃。”如瑛用力推开门,激动地跑了进来,连声大呼:“给王妃贺喜。” 顾倾颜坐在榻上,一脸茫然地看着如瑛。 “皇上赐封你为县主,你以后就是宴王妃。”如瑛欣喜地撩开帐帘,激动得眼眶鼻头全红了:“快些起来梳妆,王爷会从这里迎亲。” 顾倾颜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更加茫然了。 是在作梦吧? 拧自己一把! 有点疼! 再拧,多拧再把。 顾倾颜拧完胳膊又拧腿,可她分明是清醒的,如瑛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皇帝前几天来对她要打要杀,今日却告诉她封她做了县主,还要让她做宴王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昨日封宴去祭祖,是他说服了皇帝? “动作都快些,赶紧给王妃梳妆。”管事太监带着一大群婢女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喜服,喜冠,各式胭脂水粉。 如瑛把仍是一脸懵懂的顾倾颜拉起来,带着人七手八脚地给她换好喜服,又把她拖到妆镜前,服侍她洗脸漱口,梳发戴冠,描眉上妆。 一番忙乱之后,顾倾颜变成了身着喜服的新娘子。 “王爷是真心疼王妃啊。”如瑛红着眼眶,把红盖头盖到她的头上,轻声说道:“王妃以后便是咱们王妃正经主子了。”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别是陷阱吧,引着我们上当,等我们出了这道门就杀了我们。”顾倾颜又掀开盖头,起身看向院门口。 院中守了十多个宫婢和小公公,都穿了暗红色的衣袍,笑吟吟地看着顾倾颜,就连许小雁也穿了身新衣,戴上了新钗环,正激动地举着一面小铜镜在照着。 “我就说了,抱大腿要抱真粗的那个,抱着顾姨娘的腿不会错的。”许小雁抚着新发钗,激动地嘀咕。 “是宴王妃。”管事太监拧眉,小声训斥道:“如今你是王妃身边的人,切记要谨言慎行,要记得赵阿姑的教训。” 许小雁脸色立马变了,唯唯诺诺地说道:“奴婢记住了。” “宴王妃,奴才先行告退,王爷会在吉时到来时前来迎亲。”管事太监朝着顾倾颜行了个礼,带着自己的两个小随从走了。 顾倾颜还是感觉在做梦。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昨晚封宴对她一个字都没吐露,他只说今日的事她会生气…… 难道这事他已经筹谋已久,就只是没告诉她?让她白白地受了几天气! “王妃坐好吧,盖头盖上,再别掀开了。”如瑛把她拉回妆台前,笑着说道。 “可我连嫁妆都没有。”顾倾颜坐到妆台前,又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哪有新妇不带嫁妆的!而且两个妹妹也不在,她一个娘家人也不在身边。 全怪封宴,竟然一个字也不告诉她,别的新嫁娘都有嫁妆跟在喜轿后面,她的轿子后面光秃秃的,成何体统。 不行,今晚不让他上榻。天光大亮。 鞭炮声和礼乐声准时响了起来,顾倾颜立马紧张起来了。 她总觉得不踏实,觉得这是在做梦。 赐婚的圣旨在书房里摆着,王妃的名字明明写的是丹阳,只过了短短数日,现在穿上王妃喜袍,戴上黄金头面的新妇却变成了她。 这事放在谁身上,谁都会觉得离谱。 没一会,她背上就起了一层热汗。 “王妃娘娘,王爷来了。”如瑛喜笑颜开地跑进来,扶她站了起来。 “他来真的啊?这就在王府里,还要迎亲?”顾倾颜的心咚咚直跳,真想掀开喜帕好好瞧上一眼,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做戏。 “当然是真的,传旨太监一起过来的,您得先接旨。”如瑛扶她迈过门槛,走到了院中。 院门缓缓推开,封宴一身大红喜袍,带着宫里来的传旨太监稳步走了进来。 “顾倾颜接旨。”传旨太监展开圣旨,笑眯眯地宣读了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倾颜德蕴温柔、性娴礼教,故封为长乐县主,赐婚宴王。钦此。” “谢主隆恩。”顾倾颜高抬双手,接过了圣旨。 “吉时已到,请新人上轿。”传旨太监拱着拳,向封宴和顾倾颜行礼道贺:“恭贺宴王、宴王妃,文定吉祥,白首成约,早生贵子,鸿案齐眉。” 顾倾颜紧紧地抱着圣旨,眸子垂下,看着那角红袍到了面前,袍摆上是她一针一线绣好的百子千孙纹。 难怪他没阻止她绣这身喜袍,原本就是要与她成亲时穿上的。 “跟我来。”他修长的手伸过来,慢慢地翻转,手心朝向她。 顾倾颜把手放上去,主动地握紧。 大婚礼节冗长繁琐,顾倾颜这时候才明白他昨晚为何让她多吃点,这一番操作下来,当真到了晚上她还没能吃上一口饭,直到日落时分,她才被送进洞房,坐到了喜榻之上。 房间还是他的房间,但这两日全部重新布置过了。她的兔子灯也挪了过来,这时候全部点亮了,高高低低地挂在房间里,大红的地毯,大红的喜烛,大红的喜被和帐幔,红彤彤的,染红了她的脸。 吱嘎一声,房门开了。 “王爷。”如瑛福身行礼,笑吟吟地请安。 顾倾颜悄悄掀开了一点盖头,想偷看他。 “你不准掀。”封宴走近来,手里握着金秤杆,低声道:“我来。” 顾倾颜看着那只金秤杆伸到了眼下,轻轻挑起了红盖头,只一掀,那盖头便掀落下来。 “都出去吧。”封宴捏着她的下巴,手指在她发烫的脸颊上轻轻抚挲。 如瑛抿唇偷笑,带着众人轻手轻脚地退下。 “从现在起,可以叫夫君了吧。”他放下金秤杆,拿起红盖头,把她的双手缚了起来。 “为什么捆我。”顾倾颜的身子被他放倒在柔软的大红鸳鸯被上,红着脸问他。 “因为你不叫夫君。”封宴在她的唇上轻啄了几下,整个人沉甸甸地覆盖下来,结实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第63章 要主动一点 顾倾颜一开始只以为他是想逗弄她玩,没一会后,她才察觉到不对劲,他似是昏睡过去了。 “王爷?”她急了,可他很沉,她怎么都没办法从他身子下面挣脱出来。 “如瑛,如瑛……”她连叫了几声。 “嘘……”封宴挪了挪身子,哑声道:“别叫人。” 如瑛已经到了门口,在门外小声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没事。”顾倾颜犹豫了一下,让如瑛退了下去。 封宴侧过头,滚烫的呼吸声拂过她的耳朵,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感觉他又昏睡了过去。 起码解开她的双手,让她看看发生了什么吧? 慢着,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 他受伤了? 顾倾颜又挪起了身子,费力地掀了掀他。 可她真的掀不动,封宴个儿高,她才到他胸口上,他一只胳膊就能环住她的腰,一只手就能把她给拎高了抛上天去,哪是她这弱鸡般的身材能应付得了的。 “封宴,你趴下去好不好?”她气喘吁吁地说道。 封宴没反应,这回是真的睡熟了。 顾倾颜只好放弃推开他的想法,认命地当他的床垫子。红烛噼哩啪啦地跳着火星子,悬于房里的那些兔子灯轻轻摇晃着,在地上烙下一只一只又一只的兔子影儿。 呼……顾倾颜呼了口气,双手从封宴头上轻轻环过去,落在他的背上。 “嗯!”他不适地哼了一声。 就一下,血腥味更浓了。 顾倾颜这回真的断定他受伤了,而且不想让人知道。 难道他拿着刀逼皇帝下旨?皇帝现在被他关着,等到明天早上皇帝就会带人来抄家灭门? 顾倾颜心里发慌,咬着牙从他身下挣出了一半身子,把双腕举到嘴前,一点点地咬开了捆手的喜帕。现在她不敢真的叫人进来了,她怕封宴不想让人看到他的伤,到时候反而误了他的事。 咬了好一会,口水把帕子都浸湿了,嘴唇也咬肿了,终于把喜帕给啃开了一半。她扭了扭手,把双手从帕子里给挣出来,扳着他的身子,奋力地爬了出来。 “我把你的喜袍脱下来。”她跪坐到他的腿上,把袍子往上掀。 一层,两层,三层…… 血腥味儿越来越浓。 到亵衣时,完全掀不动了,他背上擦了药,但仍有血在渗出,把亵衣给粘在了血肉上。 “祁容临知道吗?是不是他上的药?能不能叫方庭?”她看着那惨不忍睹的背,匆匆下了榻,打定主意去叫人进来。 “王妃不必叫了。”方庭的声音从后窗外传了进来:“今日宾客多,不好叫人。” 顾倾颜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后窗,只见方庭一脸倦容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握着一只药瓶。 “祁大人让我在这里守着。”方庭把药瓶给了顾倾颜,低声说道:“王爷的伤是皇上打的,王爷说今日是大婚,他若不在新房,唯恐外人会轻视王妃。还有,他想与王妃共度今夜。” 顾倾颜的心脏砰地用力跳了一下。 她活到现在,哪怕是父亲,也没有事事把她放在第一位过。 “多谢。”顾倾颜鼻头酸得很,她小声道了谢,关上了后窗。 回到榻前时,他还是那姿势,趴着一动不动,已经熟睡。 “你也不怕我是刺客,现在要你的命。”顾倾颜坐下来,用剪子一点点剪开染血的布料。 每揭开一点,她的心就痛上一分。 封宴挨了这么多鞭子,就为了与她成亲吗? 到底值不值啊? 她不能给他任何助力,无权无势,也没有钱。他若想起兵,她除了说一声保重,都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若是落难,她除了陪伴也没有办法助他脱困。他若是选了丹阳,那就是平铺通畅的向阳大道。 怎么偏偏是她呢? 她一点点地给他剪掉破衣服,把药细心地涂抹上去。有些鞭伤已经深可见骨了,祁容临给他缝合了伤口,可能是因为他今日应酬宾客,所以伤口裂开了几处,现在血正在不停地淌。 “让祈容临进来给你看看好不好?”她握住他的手指,喉头发紧。 “不行。”他深深地喘了口气,反手握紧了她的手。 他疼醒了。 “谁也别叫,我就想和你呆一会。”他合着眼睛,另一只手在身侧拍了拍:“过来躺着。不必担心,以前多重的伤都受过,这是小伤。” 这还叫小伤? 他的背都不能叫做背了! 顾倾颜忍着眼泪,又给他仔细上了遍药,取了件新亵衣过来给他轻轻盖在背上。 “你疼不疼?”她侧躺在他身边,小声说道。 “亲亲,就不疼了。”他闷哼一声,把脸转了过来。 顾倾颜毫不犹豫地俯过去,在他的唇上亲吻了一下。 别说亲他一下了,现在她愿与他一起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滚钉板。 “顾倾颜,若真的不想嫁我,你现在反悔,也是可以的。”他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若她不愿意嫁,早早就吵着要走了。之前她不乐意,只是不想与别的女人共享丈夫罢了。她现在很喜欢他,说不清是哪个时候开始的,是那天灯会上,他捧着一把兔子灯无措地看着她的时候?还是更早些他和她在湖上钓鱼的时候?这辈子做过的浪漫的事,好像都和他在一起。 “我不反悔。”顾倾颜看了他一会,轻轻地唤道:“你现在是我的夫君。” “再亲一下。”封宴眸子眯了眯,低哑地说道。 顾倾颜马上俯了过去,唇瓣刚印上他的嘴唇,他的手就扣上了她的后脑勺,缠绵地回吻了过来。 “这才叫吻一下。”好一会儿后,他松开被他吻得红艳艳的软唇,沙哑地说道:“学会了吗?” 顾倾颜红着脸哼了一声,支起身子看他的背:“你伤口已经裂开了,不疼吗?还有心思摁我脑袋。” “不想我疼的话,你主动点。”封宴摸了摸她的唇,小声说道。 主动? 怎么主动? 顾倾颜在男女之事上最大胆的一次,就是主动吻他。 那还能怎么主动? 她犹豫了好一会,手轻轻地伸进了他的衣袍里。他肌肉紧实,从胸膛到腰线都紧实得很。 嗯~封宴刚刚闭上的眼睛,蓦地又睁开了。 第64章 王妃让他乖 “你这是要我的命。”封宴一把抓住她的手,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顾倾颜往他身边挪了挪,静静地看了一会,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睡吧。” “你还会唱曲,你怎会这么多……”封宴合上眼睛,把她的手摁在胸前,低哑地说道:“顾倾颜你会的东西,能不能让我先瞧见。” 顾倾颜又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声说道:“看你乖不乖。” “嗯~”封宴眼睛一下就睁开了,眸中讶色涌动。 “你乖的话,我就疼你。”顾倾颜又说道。 封宴挥鞭策马赶回时,也想过顾倾颜会对他说什么,万万没想到从她甜软的嘴里吐出的是——让他乖一点。 “你还真敢!”封宴一阵好笑,凑过来就咬她细嫩的小脸,这一动,当即扯得背上的鞭伤剧痛不已,只好又老实地躺了回去。 “不乖了。”顾倾颜坐起来,轻轻揭开盖在他背上的衣服看了一眼,叹惜道:“我若有孩子,绝不许他父亲这么打。” 封宴又是一阵闷笑,低哑地说道:“不必你说,我也不会下这样的重手。” 顾倾颜看着他,一阵怜惜。她虽与父亲不甚亲厚,可父亲不会打她,也不会饿她,拿她当大家闺秀养着,给她挑夫婿时还认真地问她自己的意见,她喜欢才定下来,不喜欢,就算他再看重秦归明,那也不会订下那门亲事。 若父亲活着,会不会觉得封宴是好女婿? 只怕不会,因为封宴骂他该死。 那迂腐的老头儿泉下有知,可能正气地直拍桌子,骂这竖子无礼。 封宴老实地睡了一整晚,顾倾颜先起来,给他又上了遍药,这才叫人进来伺候。祈容临和许康宁早就等在外面了,房门一开,祁容临也不等通传,直接闯了进来。 “祁大人,祁大人!”如瑛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拦他。 “没事,让他进来。”顾倾颜从屏风后绕出来,朝着祈容临浅浅一笑:“祁大人,有劳了。” “昨晚王爷……”祁容临吭哧一会,拉着脸说道:“他没有太过纵容吧。” “只是休息,没做别的。我给他涂了药,祁大人先来看看。”顾倾颜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引他们进去。 “那鞭上是蘸了盐水的。”祈容临取出金针,一根根扎在封宴的背上。 昨晚烛光之下,只见他背上伤痕交错甚是可怖,如今天光大亮,再看他的背只觉得一阵后怕。这人若是稍弱一点,只怕命早没了。顾倾颜坐于榻前,握着帕子不时给他擦过脸上的汗。他开始发烫了,昨晚就应该去祈容临那里治伤才对,可他偏想与她共度大婚之夜,硬生生扛到现在。 “皇上怎么这么狠毒?”许康宁凑过来,忿然骂道。 “闭嘴,什么地方也敢乱说话。”祈容临斥责道。 许康宁往嘴上轻拍一掌,乖乖地退到一边,只管给祈容临拿药递水。过了好一会,许康宁又忍不住开口了。 “王爷在发烫,这鞭子上不会有别的东西吧。” “没有。皇帝现在还需要王爷,打他一顿出气罢了。”祈容临一脸肃容地说道。 水盆里的水又变成了鲜红色。 有几道伤口一直裂着,那线缝合上去,血却止不住。 “月殒毒会让伤口难以愈合。”祈容临皱眉,担忧地说道:“昨夜未毒发,今夜未必不会。” 就他这满背的伤,若撞上月殒发作…… 顾倾颜都不敢往下想,一颗心焦灼得快要烧着了。 “总有办法的,祈大人,怎么才能克制月殒发作?” “无法克制。”祈容临冷峻地说道:“全凭天意。” 若他真的发作,那真是九死一生。 皇帝这一招,难道是想看他是否中了月殒? 祁容临见顾倾颜一脸苍白,以为她是吓坏了,于是出声安慰:“无碍,有下官在,定要保王爷周全。” “多谢。”顾倾颜用帕子给封宴擦了擦汗,轻声说道。 “如今顾姑娘已经是宴王妃,王爷对你的一片心意,想必顾姑娘已经知晓。下官,也将王爷托付给顾姑娘。”祈容临擦掉手上血渍,对着顾倾颜长揖到底:“还望顾姑娘能真心相待,莫让王爷心伤。王爷这一生,孤苦无依,沙场搏命,无一日轻松。” 他不是有太后? 顾倾颜把问题咽了回去,皇宫之内,哪有多少真心。 “王妃,您姐夫带了一位常公子,想要见您。”如瑛站在屏风外小声说道。 封宴背上的伤,顾倾颜连如瑛都没让看。 “常公子?”顾倾颜脑子里闪过一张年轻面庞,顿时怔住。 到了前厅,果然看到商子昂与常之澜就站在大厅中间,二人面前摆了两只木箱,木箱上还有顾倾颜熟悉的挂锁。 “澜哥哥?”顾倾颜惊呆了。 常之澜也是父亲的学生,七岁就跟着父亲启蒙,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才华与秦归明不相上下。不过他喜静,是个书呆子,不爱功名只爱念书。一年多前,父亲听闻白水山有个书铺,里面有许多古书,于是常之澜便自告奋勇去买书。结果路上遇上水匪,自此沓无音信,船夫说他当时就沉进了水底,尸体都没能捞上来。父亲还哭过几场,后悔不该让常之澜去白水山,失去了最老实本份的学生。 “参见王妃,”常之澜眼眶泛红,深深一揖。 “你还活着,这一年多你去哪儿了?”顾倾颜激动地拉住他,上下看着。他清瘦了些,一身青布衣袍穿在身上,乌发高束,显得愈加清俊。 “我落水后,被冲到了恒江,一名船夫救了我,把我带了回去。可是我昏睡了一个多月,醒来后双腿一直无法走路。几次送信回来,都没有回复。回京后才得知顾家出事了。”他红着眼眶,沙哑地说道:“我找了好一圈,却怎么也找不到你。后来打听到顾大小姐嫁进了商家,所以就找了过去。” “王妃,之澜现在就住在我家。我与你大姐商量过了,重振顾家也不是没可能。顾家宅院如今还空着,我准备买回来。”商子昂凑近来,满脸堆笑地说道:“王妃只管好好侍奉王爷,其余的事交于我吧。” 顾倾颜扫他一眼,眉头微拧,拉起常之澜就往座椅上摁,“澜哥哥,你先坐。” 第65章 你叫谁哥哥 商子昂受了冷落,讪笑一声,摸摸鼻头,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 “姐夫,怠慢了。”顾倾颜想了想,又主动与商子昂说了几句话。 商子昂的精神一下又起来了,接连说了好些顾家学生的事,说好些学生都去他那里打听顾家的事。 “王妃如今被封了县主,想必岳丈大人……”他压低声音,往四周看了看,这才继续道:“应该可以洗清冤屈了吧。” 顾倾颜笑笑,没有接他的话。父亲出事后,这些学生个个对她避如蛇蝎,商子昂算是做得不错的,还把嫡姐接过去了。其余的,要么像秦归明,背叛得彻底,要么极力撇清关系,如今却跑过来打听,真没意思。 如瑛带着婢女上了茶,安静地站到了顾倾颜身边。 “王妃,这半年多你受苦了。”常之澜沉默了许久,突然又开口了,“三小姐,四小姐,不知现在何处?” “两个月前我们遭了贼匪打劫,她们伤得厉害,现在还在治伤。”顾倾颜苦笑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二妹妹倒是好多了,每次传回来消息,都只说三妹妹还不能说话。 常之澜又沉默了,半晌后,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看向顾倾颜,哑声问道:“他对你好么?” 顾倾颜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封宴。 “很好。”她微笑着点头。 常之澜惆怅地看了她一会,点头道:“那就好。我这回不走了,就在京中。下午我就去看看宅院,先置个小院子,到时候我让人来告诉你地方。” “好。”顾倾颜眼眶泛酸,抿唇轻笑。 常之澜以前在家里念书时,真的话很少,之前几年都没有今日他说的话多。他总是安静地看书,安静地做事,安静地跟在众人后面走着。后来她和秦归明订亲,他也是安静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酒。后来有人说,他悄悄喜欢大姐,顾倾颜还替他可惜过,大姐一直只喜欢商子昂。 “这箱子里都是书。”常之澜端着茶碗,垂着眸子静坐了一会,终于想起了那两只箱子。 “你都落水了,这两个箱子你竟然还保存着。”顾倾颜感叹道。 “当然不能丢,本就是箱子先掉下去,我不能让它们丢了。”常之澜低声说道。 顾倾颜惊讶地看向他,若她没记错,这两个箱子是她亲手挑的,锁也是她亲手锁上去的。 “老师的东西,不能丢。”他又补了一句。 原来如此。 顾倾颜悬的心这才慢慢放下,亲手给他续了茶,小声说道:“澜哥哥,以后都会好的。你置办院子若是差钱,我这有。” “不差的。”常之澜摇头。 “二妹妹不必担心,有我照应呢,都是一家人。”商子昂也马上说道。 顾倾颜知道商子昂这人,若没好处,他也不会凑近来。可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她不想树敌。 “多谢姐夫。”她应付道。 “你大姐是因为家中遭了变故,在外面应酬时总遭人嘲笑,所以脾气才变坏了。你们姐妹二人,可以多走动。顾家也只有你们姐妹四个,要团结才是。”商子昂看着她的脸色,堆着笑脸说道。 “嗯。”顾倾颜点头。她自然是要团结两个妹妹的,两个妹妹跟着她吃糠咽菜,挥刀砍恶人,这才是一家人。 商子昂却觉得她原谅了顾初荷,笑得更开怀了。 “王爷进宫了?”他环顾四周,期待地问道:“王爷如今可是我的妹夫了,一家人,改日我当作东,宴请王爷。” 真是个自来熟。 顾倾颜又不接他的茬了,只找常之澜问他这一年多的遭遇。在渔村里怎么治腿,又是怎么好的。商子昂插了好几回话,都没能成功,只好站起身来,假装欣赏花草,在正厅里走来绕去。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秦归明手不知被谁打断了,五公主心疼得紧,干脆让他住进了公主府,如今是形影不离,恩爱得很。”商子昂听他们说了会话,又绕了回来,一脸八卦地说道:“秦归明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运气倒是好,让五公主对他爱得死心塌地。” “别提他。”常之澜拧眉,语气冷漠。 “我也就说说。”商子昂反应过来,小心地瞧了一眼顾倾颜的脸色,坐了回去。 “没事,都过去了。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顾倾颜拍着常之澜的胳膊,安慰道。 “过不去。”常之澜的眼眶又红了,看着顾倾颜哑声说道:“你攒一点银子,就给他缝衣做鞋,半夜里眼睛都熬红了,他是怎么对你的?他真是无耻,下作,简直……卑鄙!” 常之澜谦谦君子,竟然会骂人。 顾倾颜赶紧拿了只糕点给他,小声劝道:“澜哥哥,都过去了,以后各过各的,不打紧。” 常之澜接过糕点,眼眶更红了,那模样竟似快哭出来:“老师和师母走的时候,我不在面前,未能尽孝。不知他们如今葬在何处?我问过大小姐,她竟不知……” 商子昂的脸腾地红了,吱吱唔唔地说道:“我也是年前才回京,你大姐是吓到了,才没能及时去给岳丈大人处理后事。” “改日我带澜哥哥过去上香吧。”顾倾颜说道。 常之澜点头,哑声道:“好,今日王爷不在,我们不便久留,改日再来看你。” “我送澜哥哥,”顾倾颜赶紧说道。 “不用了,你如今是王妃,处处要讲规矩,多少眼睛看着你。”常之澜勉强朝她笑了笑,又认真行了个礼,这才大步往外走。 “改日再来,王爷在府上时,我们再过来。”商子昂匆匆朝顾倾颜抱了抱拳,拔腿去追常之澜。 “王妃,这位澜哥儿真是君子。”如瑛上前来,看着二人的背影笑道:“不过这位姐夫也真是精明。” “理他呢。”顾倾颜看向木箱,小声道:“让人把箱子抬到我房里去。” “王妃没有房间,您与王爷同住,他特地交代过的。”如瑛笑得更开心了。 顾倾颜带着两箱子书回房,封宴已经起来了,换了身衣裳,正在用膳。 “陪你的澜哥哥说完话了?”他垂着眸子,语气酸得像刚饮了满满一坛子醋。 第66章 补上新婚 “说完了。”顾倾颜快步走到他身边,小心地掀开他的衣摆看他的背:“你坐着吃,背不痛么?” 封宴咽了菜,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背当然疼,可心里更不舒坦。 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能看到她温柔的脸,结果听说她来了个什么哥哥,喜气洋洋去见她哥哥了。 “什么来历?”他问道。 “我爹的学生啊。”顾倾颜见他没事,于是过去看箱子里的书。 满满一箱子,有记载各地风土人情,也有菜谱棋谱,五花八门。在箱子里还有几只木盒子,里面是各地收集来的小玩意,小陶偶,蜡染的围裙,缀满绿松石的绣鞋。 “你爹收的是什么学生,这心思还在念书上吗?”封宴看着那些小玩意,越发介意。 “你别乱想,他以前是喜欢我大姐的。这东西估计是给大姐的,可是大姐成亲了,他不好再送了吧。”顾倾颜捧起鞋子看了看,又放回了盒子里。 “陶偶肯定是给两个妹妹的,围裙应该是我的,毕竟我常抄书,会有墨迹染在衣裙上。” 顾倾颜自顾自地分着礼物,压根没发现自己脸上全是笑容。 封宴觉得扎眼得很! 新婚燕尔,她为别的男人送的礼物喜气洋洋,当真是没良心。 “封宴,给你看这个。”顾倾颜埋头翻了一会书,突然举着一本走到他面前,激动地说道:“治跌打损伤的偏方。” 封宴往书页上瞟了一眼,哼了一声,“嗯。” “如瑛,你拿给祁大人去,看看有没有用。”顾倾颜兴致勃勃地把书给了如瑛,继续埋头在书里翻着。 她许久没看到过这么多书了,书才是她最宝贝的东西。 “据说这位常之澜最爱书。”封宴坐在一边看了一会,突然开口了。 “是啊,他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捧着书不停地看。”顾倾颜点头。 “你也爱看书,为何你父亲要挑秦归明,而不是他?”封宴又问。 “是我挑的……”话音落,顾倾颜转身就去捂住了封宴的嘴,恼火地嚷道:“都过去了,你为何总提这晦气事?人这一辈子,总会遇上几个晦气鬼吧。我都自认倒霉了,你总来扎我的心。” “我的意思是,你为何不挑常之澜,我见他看你的眼神,温柔得紧。”封宴拉下她的手,慢吞吞地说道。 “才没有,他喜欢顾初荷的。”顾倾颜扶着他的肩,仰着一张皎美的小脸看他:“而且,我只喜欢你。” 封宴被哄得通体舒畅,好像背都没那么疼了。 “敢哄我,我扒你的皮。”他俯低来,寻着她的唇一点点地亲吻。 “残忍。”顾倾颜缩了缩肩,小声说道。 “是扒他的皮。”封宴握着她的腰,放到了桌上。 昨晚大婚未能完成最后的大事,今日得补上。 “你背不疼么?” “所以你来用力。” “……” 如瑛在外面替二人关上了门窗,招呼众人悄然退出小院。 小夫妻在家里呆了整整三天才进宫谢恩。 皇帝知道他背上有伤,所以未加惩责。二人跪于御书房外,皇帝也没出来见他们,不过还是让人赏了些珠宝首饰给顾倾颜。 “太后娘娘等着呢。”海公公在御书房外守着,一见二人,堆着笑脸过来行礼。 顾倾颜故意多看了他一眼,这老不死的阉人竟似不认得顾倾颜一样,满嘴奉承话,一点儿惧意也没有。 太后娘娘已经从行宫回来了,此时就在凤驻宫的后花园里晒太阳,皇后和众妃嫔都在,围在太后身边陪她说话。 “新妇来了。”这时一名美艳的女子看到了顾倾颜的身影,团扇掩唇,故意大声说道。 说话的人都停下来,看向了顾倾颜和封宴。 顾倾颜这一辈子,这是第二次盛妆打扮。前几日大婚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中规中矩的雪青色宫装,高锥髻,绾上两支金步摇,一副珍珠耳坠在行走间轻晃,潋滟生姿。 海公公当初第一眼见到她,便迷得神魂颠倒,也多亏海公公张了嘴,所以就算别人想觊觎她,也不敢与海公公争,倒也算是变相维护了她的清白。 “太后娘娘。”封宴带着她走到人群前,双双给太后跪下。 顾倾颜大胆地看了一眼太后。她已有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但妆容依然精致。细眉凤眸,鼻梁高挺,眼神锐利,视线直直地盯着顾倾颜。 她不敢再多看,赶紧额头俯地,恭敬地问安。 “宴儿一向随性,你们瞧瞧,他到底是给自己挑了个温柔的小美人儿。”太后收回视线,染得鲜红的手指指向了顾倾颜,笑了起来。 众妃嫔也跟着一阵笑。 “宴儿你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你。”太后朝封宴招手。 封宴起身过去,恭敬地在她身边坐下。 顾倾颜还跪在那里,一动不敢动。那些女人的视线把她上上下下扒了个遍,只怕脸上有几只浅斑都数过了。 “新婚燕尔,你倒还有良心,记得来看看我这老不死了。”太后紧抓着封宴的手,笑眯眯地说道:“不过,你今日要再敢不来,我就要罚你了。” “不敢不来。”封宴恭顺地笑笑,低声道:“太后先让倾颜起来,她膝盖受过伤,跪不了。” “瞧瞧,这就心疼上了。”太后凤眸眯了眯,笑了起来:“行了,新妇你也起来吧。” 顾倾颜叩首谢恩,很配合地扮出娇柔姿态,慢慢起身。 “本宫看来,宴王这般英雄男儿,也应当配这样如水的女子。丹阳性子太烈,若真结为夫妻,那只怕宴王府没一栋好屋子,全给掀翻了。”皇后微笑着打量顾倾颜,笑道:“你二人在一起,本宫觉得很相配。” 罪臣之女,当配无母之子。众妃嫔互相看了看,又堆起了假笑。 封宴娶了顾倾颜,相当于退出东宫之争,没有长公主助力,他弱了一边翅膀,争不过了。 “宴王妃,你过来,这是本宫单单赏你的。”皇后朝顾倾颜招招手。 顾倾颜赶紧走上前去。 皇后身边的宫婢捧上一只锦盒,里面是一对碧玉镯,一对碧玉佩。 “谢皇后赏赐。”顾倾颜赶紧弓身接赏。 其余妃嫔见状,也都纷纷开始摘下身上环佩首饰,赏给顾倾颜,没一会,顾倾颜便抱了一堆的东西。 第67章 要她开枝散叶 “太后娘娘,五公主和秦大人来了。”海公公快步上前,一脸堆笑。 闲谈声又止住了,一群人望向前方,秦归明牵着五公主的手,步步呵护,眼神温柔。 在座的或多或少已经知晓了这两对儿之间的纠葛,只恨不得抓把瓜子开始嗑,好好看场戏。 “皇祖母。”五公主走近了,直接扑进了太后的怀里。 她是封宴挡了灾的,所以太后平常最怜爱她,对她比别的公主尤为不同。 “柔儿今日怎么也出门了,你可大好了?”太后让她坐在身侧,笑吟吟地问她。 “九哥让祈大人新配了几副药,效果很好。”封熙柔抿唇笑笑,又小心地看了一眼封宴和顾倾颜。 “秦大人与宴王妃是旧识吧?”皇后看了看二人,微笑着说道:“本宫记得,秦大人是顾长海的学生。” “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秦归明一脸谦卑地行礼。 “顾大人虽然犯了错,但罪不及家人,且他的妻女都受了牵累,也算受到惩罚了。”皇后颔首,微笑道:“以后你二人各自有了家室,当勤俭恭顺,好好做人。” “是。”秦归明又是一记长揖。 顾倾颜对秦归明又一次刷新认知,她是新妇,皇后说得勤俭恭顺,这是场面话。但他是驸马,哪有人让驸马勤俭恭顺的?但秦归明就这样坦然接受了。他想入仕,凭才华一样可行,难道他对五公主是真爱?竟爱到如此卑微? 她忍不住地朝秦归明看,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可还没看多久,一只滚烫的手掌已经揽住了她的腰。 “你在乱看什么。”封宴的长指在她的腰上捏了把,语气薄怒。 顾倾颜看向众人,见大家都带着莫名的笑意看她,这才知道自己方才的失态。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想到一些事。”她放轻声音解释。 “别想了,该你想的人在这儿。”封宴揽在她腰上的手用了力。 顾倾颜被他捏痛了,赶紧认错:“别掐了,我不看他了。” “我若不掐,你还要继续看?”封宴问道。 顾倾颜叫苦不迭,连忙又哄他:“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所以在发呆,并不是看他。只不过他刚好站在那位置罢了。” 这解释倒说得通。 封宴面色稍霁,松开了她的腰。 秦归明一直垂着眸子,就像没听到他们的话,但他的耳垂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起了红色。 “太后娘娘,魏国使臣到了,正在御书房里,皇上召宴王过去。”一名小公公快步进来,深弓着腰背行礼。 “去吧。”太后笑呵呵地挥了挥手。 “你先回府去。”封宴走到顾倾颜面前,沉声说道:“我让方庭送你。” “听听,这叫什么话,你还怕我们吃了你这新媳妇儿不成?”荣贵妃团扇掩面,娇笑了起来。 “宴王妃你别理他,到哀家这边来坐。”太后笑得眼睛眯眯,朝着顾倾颜招手。 “那就大胆点。”封宴手掌在她腰上抚挲两把,低低地说道:“记着,我在宫里,你嚣张一点。” 胆子大点可以,嚣张就算了,她这辈子就没嚣张过,不知道嚣张的表情怎么做。 顾倾颜把地地赏赐给了方庭,让他带走,这才低眉敛目地到了太后身边。太后坐着高椅,椅前有脚踏,她挪了挪绣鞋,目光如炬地盯住了顾倾颜。 “谢太后赐座。”顾倾颜一脸恭顺地坐到了脚踏上。 太后锐利的眼神散了些,戴着金指甲的手落到了她的肩上,轻轻捏了捏:“倒是个听话会识眼色的丫头,难怪宴儿喜欢。你如今也封了县主,以后出门切不可再穿得这么素净,钗环首饰也可多戴一些。晚些时候哀家再多赏你一些,宴儿粗心,只怕顾不上给你添置这些,可怜你又是个没有娘家帮衬的。只要你乖巧懂事,哀家会多多心疼你。” “谢太后垂怜。”顾倾颜垂着眸子,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宴儿也有二十有七了,还未有子嗣,这是哀家的一大心病。他府中只有你和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通房,传出去也不体面。今日哀家就做主,赐他侧妃两名,媵妾三名,你一并带回府去。你们一起服侍宴王,争取早点给他开枝散叶。”太后的手不轻不重地在她的肩上拍着,眼睛却看向了海公公。 海公公拍了拍手,五名貌美的女子从一侧姗姗走来。 “你们过来见过宴王妃,以后对王妃要勤恭尊重,不得冒犯。”太后手指尖慢慢地游走,掐到了顾倾颜的脖子上,迫她看向了走来的几位女子。 “这个是白侍郎家的二女儿,白诗婧白小姐,那个绿衣的和你长得有点儿像的是常大学士家的,常思艺,常小姐。”海公公尖着嗓子介绍,眼神一直在悄然瞟着顾倾颜。 “见过宴王妃。”几位女子上前来齐齐跪下行礼。 “这纳妃之礼就由宴王妃来看着办吧,皇后你再下道懿旨,莫要委屈了她们几个。”太后笑容满面地看向了皇后。 皇后连忙起身,恭敬地道了声:“是。” 众妃嫔一脸看好戏地看着顾倾颜,刚刚新婚,就给她赏了五个美人,太后厌弃之心显而易见。 “听说白姑娘写得一手好诗,当年一首咏月传遍京城,不知得了多少才子倾慕。如今这朵解语花落到了宴王府,也是宴王和宴王妃有福。”皇后笑着打量白诗婧,又说道:“太后真是偏心,这么美的人儿也不见给瑾儿。” “以后少不了瑾儿地。”太后笑容满面,手又在顾倾颜肩上拍了拍:“宴王妃,以后她们要是不守规矩,你尽管好好管教,总之,要早早为宴王府开枝散叶。” “启禀太后,小女有话要说。”白诗婧上前来,恭敬地给二人行了个跪拜大礼。 “你说。”太后笑着点头。 “小女从小跟随太子太傅赵大人启蒙,后又拜师先帝爷最为器重的柳太傅,虽无惊世才学,但也不愿与无才无德之人同在一屋檐下。小女斗胆,要与宴王妃比试比试,若王妃赢了,我自当认罚。”白诗婧抬起头来,直挺挺地跪着,一脸不屑地看着顾倾颜。 园子里顿时一阵死寂。 “白诗婧,你大胆。”皇后拧眉,不悦地说道:“岂可对宴王妃如此无礼。” “宴王妃你可愿与她一试?”太后也没了笑脸,转头看向顾倾颜。 若顾倾颜接了这挑战,赢了她便要亲手把这女人带回宴王府。若她输了,那她就是无才无德,封宴就要成为一个笑话。 第68章 简直碾压 顾倾颜站起来,朝着太后和皇后福身一拜:“儿臣身系宴王府颜面,全力一试,只望不给宴王脸上抹黑,失了他的面子。” 她说完,又走到白诗婧面前扶起她,温柔地说道:“白姑娘,宴王是何等英雄,长寒关外,极寒之地,他只带五百人,便血洗敌营,大挫敌军三十万,天下人莫不赞他威武无双。而本妃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极普通的一名女子,有幸与宴王相遇,两情相悦方得成为夫妻,故,我绝不敢来代表宴王的威严,今日是输是赢,只代表我自己。我若太差,也入不得宴王的眼。” 顾倾颜话至一半,又转身向端坐于上方的那两位行礼,继续道:“白姑娘想嫁或不想嫁,可凭自己的心意。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是温和之人,菩萨心肠,也都是经历了这人生重重波澜的人,情这一字,她们比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更懂,她们绝不会为难你。” 一番话端庄得体,在坐的众女子视线又回到了白诗婧身上。嫁与不嫁,完全是她自己的事,不必推到外人身上。 白诗婧的脸已经由红转白,又由白转了红,她咬了咬唇,福身说道:“请王妃赐教。” “请太后出题。”顾倾颜立刻说道。 太后靠在软椅上,金指套在椅子扶手上轻轻地叩响,久久不语。 所有人都看着太后,等她决断。 “母后,依臣妾看也不必说嫁与不嫁。这姻缘本就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太后一言即出,白姑娘就已经是宴王府的人了。”皇后侧过身去,温柔地说道:“不过,这题还是要出的,就当是让臣妾等开开眼,两大才女比拼,也是难得一见。” “也好。”太后点头,指尖在眉心轻轻划了两下,低声道:“那就长寒关一战为题,作诗一首。” “你二人可听清了,来人,点香。一炷香为限!”皇后颔首,扬声说道。 白诗婧扫了顾倾颜一眼,抬步走开。那四个美人显然是她一起的,马上围到她的身边与她出谋划策去了。 顾倾颜站在一边,轻轻合上双眸,在脑海里复盘所知道的长寒关所有信息。 长寒关一战极为惨烈,最后是封宴孤注一掷,愣是转败为胜,打出了千百年最有名的一场以少胜多的仗,把魏国人的胆都打掉了,之后封宴带着人乘胜追击,后面一连打了三年,最后封宴彻底扭转战局,不仅收复了丢失的三十城,还让魏国割让了二十四城,从此后大周国就成了当下最强大的国家。 可这一战,杀戮太重。据说当时封宴从敌方大营出来时,头发丝都在滴血,他一手拎了一只敌方统帅和先锋将领的头颅,宛若地狱阎罗,敌军连看他一眼都双腿发软。敌军的鲜血渗入土地数尺深,每天晚上都有游魂在哭嚎。当地府衙不得不连修四座庙,在那里超度亡魂。 “请皇后赐笔墨,白缎一匹,琵琶一把。”顾倾颜思索完毕,向皇后请旨,要来自己要用的东西。 白诗婧身边的人马上发现了顾倾颜的动静,立刻通知了白诗婧。 “她要弹唱,区区雕虫小技罢了。”白诗婧轻蔑地说道。 “姐姐别忘了,顾长海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说不定也教过她。她方才也说过,宴王不是寻常之人,若是她没有可取之处,宴王怎会心悦于她。”常思艺提醒道。 同为侧妃,她不如白诗婧有才华,但论容貌她自认不输,她一直在悄悄看顾倾颜,想从顾倾颜的容貌上找到不足之处,可看了这么半天,眼睛都看疼了,却不得不承认她做的确实很好。 “你也别忘了,她母亲出身花船,说不定教了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宴王是威武,但也是男人。男人坠入温柔乡,不奇怪。”白诗婧不屑一顾地说道。 说话间,顾倾颜要的东西送到了,她开始带着人着手布置场地。 白诗婧不时看看那柱香,此时已经烧去了一半,不禁犹豫起来。她想抢先一步,可又想看看顾倾颜会做什么,更怕顾倾颜从她这里偷到灵感。 “白小姐,不如先看看她的。”常思艺走过来,轻声说道。 白诗婧沉吟片刻,看着那柱越烧越短的香,摇头道:“不,还是我先来。” 她大步上前,向着前面的几人端正地行了个礼,然后走到刚摆好的书案前,拎起狼毫,落笔成诗。 海公公踮着脚尖过去,捧起纸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长寒关外厌原野,打马孤裘戍楼间。老将垂垂金甲破,铁衣远戍破雪山。” “有气势。”太后点头,面上有了些笑容。 “白姑娘确实文思如才涌,这字也写得好。”皇后看完诗,也赞赏地点头。 众人此时都看向了顾倾颜,她刚抱好琵琶,手指在拨动琵琶弦,几名小太监正在帮她悬挂白锦。 “花里胡哨的,看她能搞出什么。”白诗婧盯着顾倾颜,开始有点紧张了。 “宴王妃,香快烧完了。”海公公吊着眼梢,不耐烦地催促顾倾颜。 顾倾颜抱着琵琶,上前朝着太后和皇后福身行了个礼,轻声道:“臣妾僭越,若有冒犯,还望太后与皇后娘娘海涵。” “开始吧。”皇后点头,温和地说道。 顾倾颜转身走到了白缎后,指尖在琵琶弦上轻轻拨动起来。 风起时,白缎高高飞舞,她的影子和后面的桃花树都映在了白缎上,人影晃动,桃花朵朵,缠绕并蒂。 顾倾颜新作了一曲《望归》。 男儿征战沙场,家中的母亲,妻子每日心中挂念。那每一晚的牵肠挂肚,担惊受怕,暗自垂泪,只有这母亲和妻子自己知晓。而天明之后,女子眼泪擦去,依然要坚强地打开房门,侍奉公婆,抚养儿女,等待丈夫归来。 “龙城惊起铁蹄越,金甲埋骨壮志扬。秋风秋雨长夜尽,陌巷杨柳黄莺啼。妾梦垂泪一片月,长寒关外几人归。妾若杨柳君似铁,烈酒一壶敬郎君。九破城阙好儿郎,回首故国饮三千。” 在封宴大胜之前,周国不知道在长寒关外送走了多少将士。顾倾颜记得太后的父亲和长兄都是三十七年前战死于长寒关外,那一战,让太后母族中的男儿折损了三分之二,直到她成了太后,稳坐后宫,家族才逐渐恢复元气。等等家人归来的辛酸与苦楚,没人比太后体会更深了。 第69章 逼人太甚 第69章这五个女人你要不要 就在众人屏气凝神,小心地看向太后时,琵琶弦音突然断裂,乐声戛然而止。 全场一片静寂。 海公公小心地睥了一眼太后的脸色,正要呵斥顾倾颜时,只见那白缎突然缓缓落下,飘落在地上的花叶赫然形成了一个佛字。 “这……这是如何办到的?”皇后起身过去,惊讶地问道。 “回皇后娘娘,方才大家都在听臣妾弹唱,所以未注意到臣妾以足尖写字。白缎是遮掩臣妾动作所用。”顾倾颜坦诚地说道:“琵琶音尽,儿郎入佛,众生感恩。” “你过来。”太后朝着顾倾颜招手。 顾倾颜把琵琶放下,慢步走向太后。 太后站起身来,手掌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挲一会,突然问道:“哀家听说,你还会沏佛茶。” “是。”顾倾颜温驯地说道。 “很好,开春大宴之上,你来替哀家点三盏佛茶。”太后说道。 “太后,小女还有一事要奏。”白诗婧心知自己已败,立刻上前说道:“宴王妃在太后面前断弦,大不敬。” “弦未断,只是音尽罢了。”顾倾颜捧起琵琶,给她看完好无损的琵琶弦。 用弦音弹出断裂之音,是她儿时常玩的游戏。秦归明和常之澜他们在上课的时候,她若在外面弄出这种动静,夫子就会出来找是谁捣乱,她就溜进去给他们送糕点。 白诗婧看着晶莹剔透的琵琶弦,脸色更白了。 “白诗婧,你要知进退。”太后不悦地扫了她一眼,抬步就走:“哀家乏了,你们继续吧。熙柔和驸马,你们随哀家来,哀家要给你们挑挑日子。” 秦归明立刻上前去,扶住了熙柔,紧紧跟上太后的步子。 他们两个要大婚了。 也不知道秦归明是不是得偿所愿了?顾倾颜没再多看秦归明一眼,她和他早就不是一路人了,只怕以后针锋相对的时候会更多。 “恭送太后。”皇后带着众人恭敬地行礼。 海公公深深地看了顾倾颜一眼,殷勤地扶住了太后。海公公十来岁就服侍在太后身边,跟着太后一路厮杀至今,太后极为宠爱他。所以他干再多荒唐事,太后也会护着他。就连皇后,也会给海公公几分薄面。 “没想到宴王妃竟还会佛茶。”皇后坐回去,打量着顾倾颜说道:“你师承何人?” “回皇后娘娘,臣妾是从书中学的。父亲爱好收集各种古书,臣妾从小替父亲抄录,在书中见过。”顾倾颜恭顺地回话。 “很好。”皇后笑着点头,看着白诗婧说道:“你服是不服?” 白诗婧涨红了脸,轻轻点头:“小女知错。” 知错,但不服。顾倾颜笑笑,也不与她计较。今日在太后和皇后这里过了一关,后宫之中便不会再有人拿她去取笑封宴了。封宴威风在外,不能因为娶她而折了威风。 “小女还有一事。”白诗婧扭头看向顾倾颜,又道:“据说,当初王爷带回府的那个通房叫周玉娘,她无缘无故死了,宴王妃这才成了王爷枕边人。小女要进宴王府,实在害怕也会落到周玉娘一样的下场。” “还有这种事?”皇后看向顾倾颜,柳眉轻锁。 “此时臣妾实在不知情,还请皇后娘娘明鉴。”顾倾颜俯身下拜。这白诗婧只怕是疯了,没完没了地在皇后面前诋毁她。 “皇后娘娘,玉娘的爹娘也死了。这事在京中已经传言四起,若不查明,恐会令宴王府蒙羞,有损王爷威严。”白诗婧继续道。 顾倾颜转头看向白诗婧,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咄咄逼人。 “白诗婧,你大胆!”皇后一脸冷漠地看着白诗婧,恼怒地说道:“还不退下。” “皇后娘娘……”白诗婧抿抿唇,盯着顾倾颜看了一眼,想要继续。 “放肆!”皇后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呵斥道:“宴王妃,白诗婧屡次冲撞本宫,她如今已经是你宴王府的人了,你来处置。” 白诗婧的脸色一下就白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但也不敢再出声。 顾倾颜站起身来,转身走向白诗婧。她进宫前知道会遇到考验,但没想到会给她出这样的难题。今日处罚重了,会说她公报私仇,趁机除去白诗婧。若处罚轻了,宴王妃又毫无尊严可言。 “白诗婧,你可知错。”她看着白诗婧,轻声问道。 “小女知错。”白诗婧咬牙,朝着皇后叩首认错。 皇后凤眸肃冷,直直地盯着白诗婧。 顾倾颜如今还不知道白家与封宴的关系如何,若关系还不错,她误伤友军,那岂不是给封宴招来祸端。不如把人带回去,和封宴商议之后再处罩。她拿定主意,扶起了白诗婧,转身朝皇后行礼。 “皇后娘娘,臣妾斗胆替白姑娘求个情。今日这罚就免了,以观后效吧。” “她诋毁你与宴王,你还要求情?”皇后眸中冷光闪过,直视顾倾颜的眼睛。 顾倾颜扮出一脸脆弱,无奈地点头:“臣妾蒙受皇恩,得以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加封县主,还得太后、皇后娘娘的厚爱,这才能成为宴王身边人,已有如此大的福气,自当好好珍惜。至于外面那些流言,臣妾并不在意。” “行吧,你如此想,是你心地宽厚。”皇后站起身来,冷冷地瞥了一眼白诗婧:“白诗婧,你好自为之。” 白诗婧额头俯地,再不敢出声。 众妃嫔见皇后要走,也纷纷起身跟上。 顾倾颜谦卑恭敬地福身,直到这群女人走远了,这才站起来,看向了身后那五个美人。这五人原本对顾倾颜完全看不上,一个罪臣家的庶女,没有资格坐在她们头上,但今日的比试让五人都不敢再轻敌。自古以来,后宅与战场,厮杀同样激烈。 “常思艺给王妃请安。”常思艺先反应过来,福身下拜。 那三位妾室也赶紧上前来行礼,只有白诗婧冷着脸站在一边,不服气地看着顾倾颜。 “白诗婧,你还有一次机会,嫁与不嫁都在你。”顾倾颜好心地提醒道。太后赐婚,她不可能让封宴再为她去挨顿鞭子,所以剩下的事她来办。 御花园门口,皇帝带着封宴、封珩和几名朝中大臣,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园中的几个女人。 “老九,你这个新妇说话倒是锐利,朕也问你,这五个美人,你要是不要?” 大家都看向封宴,等他答案。 第70章 你不困吗 “儿臣不想要。”封宴淡然说道:“但也不想让太后老人家生气,请父皇作主吧。” “呵,少打鬼主意,推到你老子头上来。”皇帝冷笑,刺了他一眼,抬步往御花园内走去。 封珩走向封宴,低声说道:“你不愿与丹阳成亲,在外面还能说得过去。毕竟她性子太过激烈,与你个性不和。但白诗婧的几个兄弟可都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她又是太后的远房侄女,你再推辞,太后真恼怒起来,不是你挨顿鞭子就能躲过去的。” “那全送给四哥,四哥要不要?”封宴问道。 “我府中已有七个,养不起了。”封珩笑着摇头。 封宴嗤笑几声,抬步跟上了皇帝。 “皇上驾到。”太监通传的声音惊动了顾倾颜和那五个美人,几人慌忙转身跪下。 “起来吧。”皇帝从几人面前过去,看也没看她们一眼,“太后既然赏了人,宴王妃好好安顿。他也到了当爹的年纪,该有自己的儿子了。” “遵旨。”顾倾颜叩首行礼。 皇帝开了口,侧妃一事已定,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起来吧,带她们回去,不要再招惹是非。”皇帝又训道。 封宴拉起顾倾颜,手指在她手心里挠了挠,低声道:“我来处理,你先回去。” “别对着干了。”顾倾颜给他理了理肩上的褶皱,小声说道:“总不能把皇上太后全得罪光,我先带回去,以后再做打算。” “知道了。”封宴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这才松开,抬步去追皇帝。 皇帝眼角余光扫到他,嘲讽道:“真是大情种,就这么一会功夫,还要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偶入温柔乡,才知温柔好。”封宴回道。 皇帝收住脚步,一脸古怪地看向他:“你这才与她好上几日,学得文绉绉的。行了,你早点滚回去,别在这里碍朕的眼。开春大宴的护卫一事你若敢出半点差池,朕把你赶到天边去。” 皇帝皱眉挥手,沉着脸赶他离开。 “是。”封宴抱拳行礼,转身就走。 “九弟如今是铮铮铁骨绕指柔情。”封珩笑道。 “绕他的狗屁。”皇帝训斥道:“朕问你,夜晁回京之后到底在干什么?” “回父皇的话,六弟他新得了一些鹰,在熬鹰。”封珩说道。 “朕让他查清顾长海一案,他居然没动静?”皇帝目露凉光,冷声质问道。 封珩斟酌一会,低声道:“六弟一向有主意,父皇放心。” “一个一个全不省心。隅州雪灾,你二哥自动请缨去隅州,半个多月了,竟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皇帝拧眉,负着双手慢步往前:“开春大宴将至,雪灾一事若不能速速办好,天下百姓只怕会民心浮动。” 每年开春大宴,是为整年求吉祥之兆的祷告大典。若宴上得了好彩头,喻意一年风调雨顺。偏偏去年年末大寒,各种落雪连绵,隅州、锦州、赋州都闹了雪灾,灾民都往京中涌来。最近频频有各地灾民闹事的折子呈上来,原本皇帝想让封宴前去,但他即将大婚,又挨了顿鞭子,只能让主动请缨的封弈瑾去了。 “皇兄回来正好参加开春大宴。”封珩笑道。 皇帝沉吟片刻,问道:“你说,开春大宴由谁来主持好?” 封珩抱拳行礼,朗声道:“若父皇放心,交给儿臣来吧。” 皇帝转头看他,半晌后点了点头:“也好,就你来办。正好五公主前两日求到朕这来,要朕给秦归明派个差事,就让他去给你跑腿办差。五公子身子骨柔弱,这是她自己选的驸马,你们就当是多了个玩意儿,他能哄得五公主开心就好。” “是。”封珩行了个大礼,接过了皇帝递来的令牌,恭敬地后退了十多步,这才转身走开。 皇帝盯着他的背影眸中精光一闪而过,“你觉得,宴王对顾倾颜可是真心?” 暗处,一名全身穿着黑袍的男人慢步走出来,哑声说道:“回皇上的话,看上去确实被她迷住了。不过他那样的人,真会对女人动心吗?” 皇帝沉思片刻,低声说道:“若非动心,他又为何愚蠢到要挨朕这顿鞭打?他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又一向随性……” “再观察一段时间吧。”黑袍人低哑地说道。 “月殒之地的事,可有进展?那里面,真的有那么神奇?”皇帝点点头,慢步往花园深处走着,低声问道。 “已经找到入口了,不日即将探明真相。”黑袍人立刻回道。 “好,你马上出发!”皇帝猛地收住脚步,眼里迸发出狂热的光来。 …… 御花园外。 五位美人内务府记下名牌,顾倾颜独自先出宫去。 她脚步轻快地往前走着,突然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一把将她拉进了路边一扇小门里。 “秦归明,你疯了!”她看着眼前的秦归明,一阵火大。 “为什么不听劝阻,非要嫁给封宴。你就算恨我,也不必拿婚姻大事作赌。”秦归明冷着脸,用力攥紧她的手腕,把她往宫道深处拖去:“你跟我过来,我让你好听听,封宴为何娶你。你清醒一下。” 秦归明楞是把她拖到了一个角落里,摁住她削瘦的肩,把她狠狠抵在墙上。他原本清俊的脸在暗光下显得有些狰狞凶狠,一双眼睛也似能喷出火来。 “别出声,好好听。” 她听力好,秦归明很清楚。墙那边是皇后在和人说话,说的正是她和封宴的婚事,还有二皇子封弈瑾。 “今日宴王妃一首诗,倒让本宫对瑾儿的思念越加浓厚了。封宴这苦肉计倒是使得好,瑾儿只能主动请缨去隅州,那边据说早已断粮,冻死饿死无数。瑾儿何时吃过苦头,他这一去,真是让本宫日夜牵挂。” “他以退为进,表面上与长公主疏远,可长公主若真与他闹翻,哪会真的由着他娶了那下贱之女。” “跟着瑾儿的人有消息了吗?本宫只有瑾儿一个儿子,不能让他有半点差池。兄长,你速速派人过去接应瑾儿才是。” 封弈瑾去了隅州,难怪皇后今日一副兴致不高的神情。 秦归明压低了声音问道:“听懂了吗,他在利用你。” 顾倾颜反问:“你是当真没事做?你管我嫁谁!” 秦归明被她问住了,半天后才盯着她说道:“你是觉得我对你仍有情?” “我只知道,你有病。”顾倾颜推开他的手,快步往外走去。 秦归明追上去,又抓住了她,低低地说道:“顾倾颜,你不要坏我的事,我在替老师办事。” “你说我爹?”顾倾颜收住脚步,扭头看向了他。 第71章 叫声奶奶听听 秦归明死死盯着她看了一会,低声说道:“你这几天准备一下,我亲自送你走。我在外面置了宅子,你先安顿在那里,我把事办完了,再接你回来。” “你要娶五公主吗?”顾倾颜问道。 秦归明拧了拧眉,喉中哼出一声:“嗯。” “所以你接我回来作甚?”顾倾颜一脸认真地看向他,问道:“难不成是因为你没有母亲,所以想让我做你母亲?可我想要儿子的话,会自己生一个,不需要捡便宜又很烂的儿子。” 秦归明眸子瞪了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顾倾颜吗? “难道不是认我为母亲?”顾倾颜拧拧眉,一脸严肃地问道:“难道是让我做你奶奶?那你叫声奶奶让我听听。” 秦归明脸色完全变了,盯着顾倾颜,一脸震惊地说道:“顾倾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变成什么样?不听你哄了?”顾倾颜微微一笑,啪地一下拍开了他的手:“贱东西,滚开。” 秦归明何时被女人这样骂过!他顿时变了脸,伸手又想抓顾倾颜的手腕。 顾倾颜哪能还让他碰到自己,当即嘟了嘴,呸地一声,使劲往他脸上啐了一口。 打是打不过的,但吐口水这种事她还是很会做,这是三妹妹教她的。 果然秦归明立马一蹦三丈远,一脸错愕地看向顾倾颜,“顾倾颜!” “你再敢招惹本妃,本妃叫人泼你一身屎,让你永远抬不起头来。”顾倾颜微抬下巴,狠狠翻了一记白眼。 她平常是温柔忍耐不错,但不说明她对谁都这样。秦归明这种贱东西,只配啐他一脸。 出了口恶气,顾倾颜心情愉悦哼起了小曲,一路连蹦带跳地往外走。 走出去不远,只见方庭一脸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方侍卫是来接我的?”顾倾颜高兴地迎了上去。 方庭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低声问道:“王妃需要属下动手吗?” “不用了。”顾倾颜笑笑,快步往前走去:“咱们快些回去吧,一下子去了五个美人,怎么住、怎么吃都得办妥当,不然王爷回来都没地方落脚了。” 方庭跟上来,犹豫着问道:“王妃怎么还这么高兴?” “啊,不该高兴吗?”顾倾颜反问。 方庭更迷茫了,又问:“王妃莫非不喜欢王爷?” “喜欢啊,所以王爷得了美人,我替他高兴。”顾倾颜轻快地点头。 方庭真想竖起两根大拇指赞她贤惠大度了。 顾倾颜前脚回府,后脚那五人就到了。每人都带了自己的嫁妆,满满当当地一百多口大木箱子堆在院中。因为有了宫中那一遭,五个人对顾倾颜的态度恭敬多了,站在院中,老老实实地等她安排。 “刘公公,府里除了王爷住的寝殿,最大的那间就给白侧妃吧,再挑四间出来给常侧妃和这三位妹妹。” 顾倾颜很快就分配好了住处,叫上如瑛,准备去药炉看赵阿姑。她的脸现在还在脱皮,要过段日子才能彻底恢复好。 “宴王妃且慢,最大的寝殿给妾,那王妃住哪里?还是分个小一点的给妾就好,免得说妾不知分寸,这点规矩,妾身还是懂的。”白诗婧拦住了顾倾颜,绷着脸,傲气地说道。 “白侧妃不必推辞,本妃与王爷同住。”顾倾颜温柔地朝她笑了笑。 白诗婧脸上的神情一下就僵住了,那几个的眼神也变得不自在起来。 “刘公公,带她们下去,今日晚膳多做点好吃的,欢迎五位来宴王府。”顾倾颜吩咐了几句,带着如瑛就走。 如瑛紧跟在她身后,紧张地问道:“这几人是王爷自己挑的,还是皇上赏的?” “太后赏的。”顾倾颜轻声道。 “那王妃为何还能笑容满面?”如瑛看着她笑得如沐春风,不解地问道。 “不笑那还能怎么办,”顾倾颜想了一会,轻声道:“来都来了,就当是来了客人,先住下。” “万一王爷真看中了哪个?”如瑛见她无动于衷,只好提醒她:“王妃切莫心大,后宅争宠手段繁多,万一王爷的心被中间哪一个动摇了怎么办?” 顾倾颜想到封宴满背的鞭伤,小声道:“我信他。” 就算他故意挨打达成他的目的,但她还是信他的心是真的。 她如此冷静,但如瑛仍是忧心忡忡,愁眉不展,轻声劝道:“白诗婧可不一般啊,她的两个哥哥都是王爷的麾下,说是左膀右臂也毫不为过。太后娘娘这是给王妃出了个大难题。” 入夜。 顾倾颜等了许久也不见封宴回来,她担心封宴在皇帝那里又犯犟,再背一顿打回来,想睡又不敢睡,一直趴在桌等他。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 “给王爷请安。” 这是白诗婧?她轻轻爬起来,趴到窗口去看,果然看到白诗婧带了两个婢女正拦在封宴面前,恭敬地给他行礼。 “这是家兄让妾送给王爷的。”白诗婧微侧了身子,让身后的婢女上前来。 婢女手中捧着一把长长的乌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把乌木长弓。 “家兄前些日子得了把好弓,他说只有王爷才配握起这弓。”她柔情似水地看着封宴,一脸期待。 封宴走上前去,抓起了长弓,在手心里掂了掂,突然抬臂拉满弓弦。 清冷的月光落在晶莹的弦上,幽冷的光攸地在弦上滑过。 顾倾颜一下就认出了这把弓。她之前抄录过一本兵器谱,这把弓名为沉水弓,在兵器榜上排名第六。据说这弓每月都得饮血,才能维持它的锐气。比封宴所用的那把沉骨弓还要出名。 封宴收了弓,放进了木盒中,沉声道:“白航倒是会寻兵器,本王收下了。” 白诗婧纤细的手指轻抚在弓上,说道:“王爷英雄盖世,它能为王爷所用,是它的福气。妾身能入宴王府,也是妾身的福气。” “你先住下吧,要听宴王妃的话。”封宴点头,绕过白诗婧往房中走来。 方庭上前,捧过了木盒,快步跟上封宴。 “王爷,王妃已经歇下了,王爷能否去妾身的小院中小坐?王爷回京之后,诗婧已经许久没和王爷一起品酒聊天了。”白诗婧追上来,双目莹莹地看着他。 “大半夜了还坐什么,你不困吗?”封宴脚步不停,视线直直地落在趴在窗子上的那抹纤细身影上。 第72章 生小郡王 白诗婧看着他,娇羞地摇头,“妾想到等王爷回来,一点都不困。” “嗯嗯,你去歇着吧,本王困了。”封宴绕过她,大步走向了房间。 白诗婧怔了一下,顺着封宴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趴在窗口的顾倾颜。一头青丝顺着她的肩头滑落,身上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衫,露出领口一块雪色锁骨。 “果然花船出身,怎敢穿成这样……”白诗婧恼怒地瞪着顾倾颜。 “白侧妃请回吧,等会莫要受了刺激更睡不着,明天还会长针眼,烂眼睛。”许小雁端着水盆过来了,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白诗婧。 如今她是想通了,打定主意要死死抱紧顾倾颜的大腿,封宴还不如顾倾颜好抱,所以她得帮着顾倾颜把这些女人统统赶走,就在这里好好当一个富贵婢女,吃香喝辣,每天也不过是洗洗衣裳扫扫过,简直赛过神仙。 “你一个小小婢女,敢对本妃无礼?”白诗婧轻斥道。 “你们还没成亲呢。”许小雁嘀咕道:“说不定你都没那福气嫁给我们王爷。” 白诗婧更气了,但她又不是个会吵架的人,高傲容不得她和一个婢女争嘴,而且还怕封宴不喜,只能憋着气回去。 顾倾颜看着她走了,这才从窗口溜下来。 在宫里时白诗婧一副傲气模样,她还以为白诗婧不愿意嫁给封宴,哪想到就是装装样子,给她下马威。这到了封宴面前,马上变成了娇羞小白花。原本还觉得白诗婧无法为自己的命运做主,想对她和善一点,如今看来,也没这必要了。 许小雁进屋侍奉封宴更衣完,凑到顾倾颜耳边小声说道:“王妃你放心,以后奴婢专门负责气她们,把她们统统气死。你再早点生八个小郡王,彻底气死她们这些不要脸的。” 生多少?八个? 顾倾颜好笑地打趣她:“那你呢,如今不想给王爷生儿子了?” 许小雁缩缩脖子,吐舌道:“奴婢不配。” “哪来的配不配,只要心心相印就好。以后你和阿姑找到心上人,只管告诉我。”顾倾颜笑道。 “在说什么?”封宴喝了盏茶,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再说王妃要和王爷生小郡王。”许小雁一向怕他,缩了脖子赶紧往外溜。 “快去睡,就你话多。”顾倾颜脸一红,过去关上了门,转身看时,封宴已经趴到了榻上。 “宴王这五个美人,你最喜欢哪个?”她故意问道。 “都行。”封宴也故意回她。 “你皮痒。”顾倾颜爬到榻上,冲着他的背就来了两下。 封宴闷哼两声,又笑了起来:“白诗婧的兄长白航,在我麾下五年,十分英勇,如今已经到京卫营做了将军。” “所以你以前就认得白诗婧?”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嗯,她小时候和丹阳一起玩耍,也曾经跟在我和他哥哥屁股后面跑过。不过丹阳刁蛮,能和她玩得长的人不多。后来白诗婧就不怎么出来了。”封宴点头。 原来如此,丹阳虽然蛮横,但也替他挡了不少桃花。 “丹阳她肯就这么算了吗?”她轻声问道。 “当然不肯,不过我和长公主另外做了交易,她带丹阳去外地暂住了。”封宴说道。 “什么交易?”顾倾颜更好奇了,什么条件能让长公主放弃这么好的女婿? 封宴眸色微沉,捏住了她的嘴唇:“不准再问了。” 嗯,他不能说的不问,相信他便是。 顾倾颜靠进他的怀里,小声道:“那我不问了,睡觉。” “回门日只能随我去宫里,还得带五个女人回来,委屈你了。你放心,这五个只暂时在府里放些日子。”封宴把她揽进怀里,低低地说道。 顾倾颜呆怔片刻,抬头看向了他。 他还知道回门日?他看着冷傲,原来真是心细的人,什么都替她记着。 “回不回门有什么打紧,”她搂住他的腰,温柔地说道:“总之,有你在我就有家。” “那我的王妃,现在要不要生小郡王?”他贴在她耳边问。 “你别胡来,你背烂成这样,也不怕伤口又撕裂了。”她吓了一跳,连忙警告他。 “你来用力。”他咬着她的耳珠子,低哑地说道:“让我也懒一回。” 顾倾颜瞠目结石地看他:“我、我、我怎么用力?” 封宴低笑,拉着她坐起,胳膊用力,让她坐于腿上。 顾倾颜更慌了…… 这、这、这要怎么办? 她真不会啊! …… 淅淅沥沥的春雨,从一大早就开始下。管事太监带着人冲扫了院中的雨水,新搬了好些芍药花盆和几只木箱过来,都摆在院中放着。 “都是常侧妃家送来孝敬王妃的。”管事太监手里捧着礼品册子,低声道:“有各式绸缎二十匹,碧玉镯两对,金项圈两只,红珊瑚两盆……” “白诗婧有两个哥哥在宴王麾下,那常侧妃家可有人?”顾倾颜轻抚着光滑的丝缎,随口问道。 “无人。不过常侧妃的父亲做过太傅,性子向来耿直,如今又做了谰官,所以王妃也得注意一些。”管事太监抬了抬眼皮子,小声说道。 “多谢刘公公提点。”顾倾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礼物中抓了一把珍珠翡翠直接给了管事太监:“这个就送你了,本妃如今要执掌宴王府,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望刘公公多教教。” “老奴不敢。”管事太监双手捧着那一大把宝贝,弓腰行礼:“这几日王妃刚刚大婚,所以帐目和库房钥匙就没拿过来。以后,这些都得王妃一手操持了。” 他说着,示意身后的小公公把钥匙和帐目都拿过来。 从此刻起,顾倾颜就要开始正式管家了。 如瑛上前去接过东西,指挥小公公把各种帐目分类放开,等着顾倾颜翻阅。管事太监又说了些府中的事,挑了几件不轻不重的让顾倾颜定夺,这才退下。 “王妃先喝口茶。”如瑛端上茶碗,笑着说道:“执掌整个宴王府会很累,您可千万悠着点,慢慢来不心急。” 说话间,一名小公公弯着腰,恭敬地过来了。 “启禀王妃,常之澜常公子在前厅侯着,他想问,王妃的回门宴何时办,他已经在准备了。” 回门宴? 顾倾颜怔了一下,连忙说道:“快请他进来。” 第73章 他脏得很 不多会,常之澜和商子昂被人带到了她面前。 “给王妃请安。”常之澜规矩地行了礼,低声道:“我租回了顾宅在东城的一座院子,有些顾府旧仆、往日学生也找回来了。按规矩,本是三日回门,但实在来不及,所以昨儿才全部收拾好。我在顾家生活了十年,算起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不在了,但王妃的回门宴不能不办。” “对,对,你姐姐也是这意思,她正张罗呢,一定得办。”商子昂连连点头。 常之澜肯定是心诚的,商子昂和顾初荷想蹭上一波也想得通。顾倾颜心思轻转,微笑道:“不必办了。我父亲有案在身,传出去对宴王不好。” 她又看着常之澜问道:“澜哥哥你哪来的钱?别再乱花了,自己留着吧。” “有钱的,卖掉了一些字画,还绰绰有余。”常之澜坦诚地说道:“宴王妃哪能没有娘家,不能让外人轻看了。” “澜哥哥费心。”顾倾颜轻声道。 “对对对,不能让人轻看了。我虽官小言轻,但好歹也有些人面在,不说办得太过风光,家宴还是要办的。”商子昂兴致勃勃地说道:“小妹你不要推辞了,之澜兄这几日一直在奔忙此事,你姐姐也跟着熬了好几个通宵。都是一家人,也该聚聚了。” 顾倾颜思忖片刻,点头道:“好,等王爷回来我与他商量一下,再给你们定下日子。” “这样甚好,夫唱妇随,和睦恩爱,想必也是老师想看到的。”常之澜眼眶泛红,赶紧转开头去。 “之澜兄年纪也不小了,该安顿下来,也议一门亲事,今年再参加科考,中个榜眼探花才好。”商子昂抚掌,一脸兴奋:“如此,咱们顾商两家也算是在京中立起来了。” 顾倾颜…… 商子昂的算盘珠子拨得太响,把她耳朵都吵疼了。 “子昂兄,我说过我不会参加科考,我准备重开书院,以后教书为生。”常之澜拧眉,不悦地说道:“你来之前我们说好的,你要少说话。” “是是是,之澜兄说的是。”商子昂一脸尴尬地打了几声哈哈,端起茶碗装模作样地喝茶。 “澜哥哥你要重开书院?”顾倾颜惊讶地看向常之澜。 “实不相瞒,我出门之前,老师就曾说过以后让我来执掌书院。如今他走了,这书院我还要再开起来。而且老师本来就不擅官场之道,去年他就已经有了退意……”常之漾埋下头,半晌后才继续道:“其余师兄弟我不管,我是一定要把书院开起来的。” “之澜兄愿意开,那我定会鼎力支持。”商子昂看了看顾倾颜的脸色,把茶碗往桌上一顿,扬声道:“总之我商子昂定会与之澜兄同进退。” “你小声些。”常之澜扭头看他,一脸不悦:“你又忘了我说的话!” “行、行……我不说话。”商子昂抬手往嘴上拍了一下。 顾倾颜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万万没想到,油滑如斯的商子昂,他在常之澜面前竟然如此听话。 “小妹笑起来真是好看。”商子昂看向顾倾颜,神情有些发痴。 “混帐。”常之澜当即低斥了一声。 商子昂哆嗦一下,当即红了脸,嗫嚅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心而谈。而且小妹小时候,我们也这样夸过。” “这是宴王妃,你再一口一个小妹,你以后别跟着我。”常之澜恼火地训斥道。 商子昂又抬手往嘴上拍了一掌:“我错了,之澜兄莫要生气。” 顾倾颜更加震惊了,商子昂也算是个娇惯人物,怎么在常之澜面前变成了绵羊。 “王妃,秦驸马来了,要问开春大宴一事。”管事太监快步进来,低声说道。 堂中三人皆变了脸,都看向了门外。 秦归明一身紫色锦袍,长身玉立地站于门外。他这身皮囊的确长得好,如温玉一般,顾倾颜当初也是喜欢看他这张脸,所以一颗少女心才悄然开放的。 只是,现在知道了他皮囊下的真面目,这张脸也显得面目可憎了。 “秦大人有何事?”顾倾颜示意管事太监带他进来,神情淡淡地看着他。 “太后懿旨,宴王妃需在开春大宴上沏三盏佛茶,下官奉太后之命,来问宴王妃需要准备哪些物品。”秦归明抱拳行礼,垂眸而立,看也不看常之澜和商子昂一眼。 “本妃会写个清单,让人送过去。”顾倾颜点点头,淡然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秦归明飞快抬眸看向她,又说道:“下官需要现在把清单带回去,半月后就是开春大宴,时间紧迫。” “我来写吧。”常之澜没好气地说道。 “你知道?”秦归明怔愣着看向常之澜。 “呵……”常之澜扫他一眼,起身说道:“请宴王妃赐下笔墨。” 如瑛看向顾倾颜,见她点头,于是亲自拿来笔墨砚台,铺开宣纸。 常之澜握起笔,落笔有神,不一会就写下了一应佛茶所需之物。 秦归明看常之澜的眼神有些怪,低声说道:“师兄竟如此了解小师妹。” “收起你这肮脏的心思,闭上你的臭嘴。宴王妃的佛茶习自于四年前老师找回的《西经茶道》一书,那书卖家不肯出让,小师妹在酷暑夜里忍着蚊虫叮咬不眠不休抄了两天两夜。你不妨好好回忆一下,你那时候在干什么?”常之澜掷开狼毫,把清单甩到秦归明身上:“小人,若我以前把你这龌龊心思早早揭穿,小师妹才不会受你这气。” 秦归明抓住清单,飞快展开看了一眼,转身看向顾倾颜,一脸冷漠地说道:“宴王妃是否要过目?” “不必了。”顾倾颜方才到书案前看过,明面上要的东西,常之澜都已经写好。 “下官告退。”秦归明抱拳行礼,转身就走。 “哎哎,等一下。”商子昂叫住了他,又扭头看向常澜,小心地笑道:“我就说三句,是为王妃好的话,可以吧?” 常之澜哼了一声:“就三句。” “佛茶一事代表天意,若出错谁也逃不脱干系,秦大人你懂的哦?”商子昂看着秦归明,满脸笑容地说道。 秦归明拧拧眉,抬步就走。 “他懂的。”商子昂指指秦归明,看着常之澜笑。 “别指他,脏得很。”常之澜生气地说道。 商子昂立刻缩回手,手指在衣袍上擦了擦,讪笑道:“你看你,又生气。” 第74章 只对她温柔 顾倾颜看着他二人,越发觉得有趣。又闲聊了一会,亲自送他二人到了门口,这才与二人道别。 常之澜不爱骑马,商子昂特地备了驾马车,还亲自给他搬登车凳,眼看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一直沉默的如瑛也忍不住惊叹了起来。 “这二人真是有意思,若不知道常公子是男人,奴婢都觉得他是女扮男装,是商大人的夫人了。”如瑛小声笑道。 “我大姐可得不到这待遇。”顾倾颜转身往回走。上回见他顾初荷,她如今早已没了在闺中的娇气劲儿,还泼辣了不少,若是商子昂真宠她,哪会像把柴火似的,一点就着。她从小就知道,好脾气都是宠出来的。 “商大人是个圆滑的人,竟然在常公子面前这么低三下四,极力迎合。看来还是常公子有本事。”如瑛掩唇轻笑。 “澜哥哥确实是有本事的,他只是不爱说话,不屑官场罢了。论才华,秦归明是比不上澜哥哥的。”顾倾颜轻声道。 “王妃选错了,当年应该选常之澜,后面就不会吃苦头。”如瑛笑道。话音才落,她又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打嘴巴:“奴婢说错话了,可千万别让王爷知道。” “王爷不会不讲道理,不会乱罚人。”顾倾颜微笑道。 “他只是在王妃您面前温和,王妃还记得夏嬷嬷吗?”如瑛小声问。 “记得,她应该回宫了吧。”顾倾颜点头。 “她现在就在马厩,天天跪着清理马粪呢。王爷说,她得一直跪到赵阿姑完全康复。而且她就是长公主买通来刁难王妃的,有如此下场也算是自作自受。”如瑛厌恶地说道。 顾倾颜错愕地看向如瑛,小声问:“她是宫里来的,宫里没来人找她回去?” “咱们王爷要罚人,宫里来人也没用。咱们王爷都敢毁了和丹阳郡主的婚约,立你为宴王妃,还怕一个夏嬷嬷不成。”如瑛笑着说道。 他也吃了很大的苦头的!顾倾颜想到他那满背的伤心里就难受,若让她提前知道这事,怎么也不会让封宴去挨这顿鞭子。他也是肉长的,不是一块铁。 “王妃,王爷派人来传信,他刚接了圣旨,瑾王在隅州失踪,他要立刻启程去隅州接应瑾王。请王妃速速为王爷收拾行李。”方庭大步冲了过来,急声说道。 “他要去隅州?”顾倾颜心猛地一沉。 昨日在宫中她听皇后说过,隅州现在断粮,雪水融化多有山洪,疫症在百姓之中蔓延,而他身上的伤还未好,还有月殒之毒…… 这可真糟糕了! 她在开春大宴上还要负责沏佛茶,这事也不能怠慢,否则就算她和封宴全身以退,也会被人抓到把柄,陷封宴于不利。 “祈大人在何处?”她立刻问道。 “他在大营,与宴王在一起。”方庭说道。 “我先去收拾行李,你随我来。”顾倾颜大步走向寝殿内室,方庭立马紧紧跟上了他。 他出行的行李不多,把盔甲和他的沉骨弓带上,再收拾两身换洗衣裳,便是全部要带的东西了。顾倾颜跑去小厨房,拿了些早两日她做的糕点装好,一并给了方庭。 “到时候你与祈大人,一定要保护好他。”她紧张地说道。 “王妃放心,王爷留了暗卫在王府里,不必担心安全。还有,王爷说王妃千万不要去送,隅州一事还未传开,若有人知道王爷赶往隅州,只怕对二皇子不利。如今对外只说,王爷为了开春大宴的护卫一事,带人去练兵了。”方庭接过东西,小声传完了封宴的话,又行了个礼,这才快步离开。 顾倾颜实在不放心,一直跟到了门口,目送方庭快马加鞭地跑远,这才忧心忡忡地折返回来。 “王妃,今日要看帐本吗?”如瑛见她一脸忧思,于是又道:“不然咱们还是去城门处送送王爷吧。” “他不让送,咱们就不能送。”顾倾颜轻轻摇头。 “瑾王真是没本事又爱揽活,”如瑛恼火地说道:“就算不是咱们王爷,让珩王前去,也不会闹到失踪这地步。开春大宴将至,皇子弄丢了,说不定各国来的使臣都要看笑话。” “如瑛!”顾倾颜立刻制止住了如瑛,严厉地说道:“咱们的一言一行,都不可给王爷招惹麻烦。” “奴婢知错。”如瑛心头一颤,自知失言,连忙捂住嘴。 “去叫许小雁过来,看看赵阿姑恢复得怎么样了,若是好了,让她们两个去按着账本清理帐册。”顾倾颜拉她起来,小声叮嘱道:“记住了,王爷是去练兵,咱们留在府里,每一件事都要做好,不要让外人逮着机会,对付我们宴王府。” “是,奴婢明白了。”如瑛连连点头,匆匆出去找许小雁。 顾倾颜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心里头乱糟糟的,满心都是封宴。皇帝派他去,只怕那边情况很糟糕了。 雪灾,流民,疫症…… 她脑子里飞快地想着隅州的地形地貌,风土人情,曾经发生过的各种天灾。这些地方志都会有记载,只要有心,在读书时都能看到。 “来两个人,本妃要去常公子的书院看看。”她定定神,出声唤道。 两声轻轻的脚步声响后,两名暗卫从暗处飘然落下,站在了她面前。 …… 顾倾颜赶到旧书院时,常之澜正在整理书架,商子昂捧着一盏茶在他身后转悠,殷勤倍至。 “小妹怎么来了?”听到动静,商子昂扭头看了过来,眼前一亮。 “澜哥哥,你对隅州可熟?”顾倾颜开门见山地问道。 十年间游走各地收集古书,对各地的风土人情都极为了解,加上他平常看书也涉猎颇广,很快就把相关的书给找了出来。 顾倾颜迅速根据当地的情况写了详细的指南,哪座山适合藏身,哪个地方有泉,哪个地方有路和桥,以及当地好找的草药,能吃的野菜,甚至当地盘根错节的帮派、黑话,大户人家和在外面流动的名人都写上了。 “我这儿还有张地图。”常之澜又打开一张泛黄的地图,低声说道:“官府的地图不如我这一张准确,这个也拿去吧。” “到底出什么事了?”商子昂伸长脖子想看,一脸好奇。 “商大人,”顾倾颜转头看向他,小声说道,“我记得你家有船商。” 第75章 山洞外面 商子昂点头,颇有些自得:“我家的船那可是走南闯北,就没有它们到不了的地方,今晚就有几艘商船准备南下去赶货。待他们回来的时候,给小妹带点南方的好缎子,还有水果可好?” “你们走大路容易被人发现。”顾倾颜思忖片刻,轻声道:“就用商船出城,找机会上岸追上他们。这些东西你们都带着。” “你们要去哪儿?”商子昂放下茶碗,疑惑地看着几人。 “这两位小哥要去趟南方,不能让外人知道。等下换上你府上家丁的衣服,跟着你商船出发。”顾倾颜正色道:“姐夫,你既然这么积极地要与宴王府结交,这件事你能办妥的吧。” 商子昂眼睛一亮,立刻抱拳道:“小妹放心,小事一桩,大可包在我身上,绝对办妥,今日出了这道门,就绝对没人外人知晓了,你姐姐也不会知道。” “商子昂,办不妥是要掉脑袋的。”常之澜提醒道。 “之澜兄你这就小看我了,我或者没有大才能,但这跑商船一事可是商家祖传的,有自己的门道。放心吧。”商子昂拍着胸膛保证。 两个暗卫又换了家丁的衣服,跟着商子昂走了。 “为何要如此神秘?”常之澜不解地问道。 “因为王爷的行踪不能泄露,而我又不放心他。他走得匆忙,什么准备都没做,我只能拐着弯让人去送地图,提醒他那些该注意的事项。”顾倾颜小声说道。 “小妹,你在王府过得可开心?”常之澜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他真的对你好吗?若是不好,我拼了性命也要带你离开。” “真的很好,我以前以为我很喜欢秦归明,可他背弃我之后,我并没有太多难过,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反而是封宴,他只是出趟远门而已,我便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坐立不安。”顾倾颜轻声说道。 “愿他能平安归来。”常之澜眼里闪过一抹心疼,低哑地说道:“不要再负了你的心。” “对了,澜哥哥。商子昂怎么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你?”顾倾颜不解地问道。 “他在九居楼里赌彩头,输的裤子都快没了,我实在看不过去,提点他一二,帮他赢了回来。”常之澜皱眉,一脸无奈地说道:“不料他就此缠上了我,非要学。” “我还以为他对你有不轨之心呢,跟块牛皮糖似的,又殷勤又缠人。”顾倾颜好笑地说道。 常之澜慢步走到书架前,继续收拾书本:“你们姐妹两个,我是希望都能白头到老的。我会在这里看着这两个姑爷。” “大姐她……”顾倾颜犹豫一下,说道:“你放下了吗?” “我放下什么?”常之澜扭头看她。 顾倾颜清了清嗓子,假装没事:“没什么。” “她从小娇宠,干了那些糊涂事。但她毕竟是老师的长女,我替老师看着姑爷也是应该的。”常之澜把书规整好,叹了口气,说道:“好好的顾家,怎么说散就散了呢……” 顾倾颜捧着茶碗,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小声问:“秦归明说我爹让他办点事,你说会是什么事?” “少听他胡扯。”常之澜冷笑,不客气地说道:“八成哄着你,想让你别报复他。这种狗东西,你以后别和他客气,他再敢上门,直接打出去。” 顾倾颜想到秦归明那癫狂偏执的样子,又觉得不像。 从书院出来,遇到了好几个当年在书院上学的学生,看到顾倾颜,一个个面色尴尬,有人装着没看到,有人装着无事发生过来给‘宴王妃’请安。 人情事故,莫非如此。这些寒门学子当初为了能有一栖之地,投身顾家学院,就是想有个便宜又能念书的地方。现在这地方又回来了,他们无处可去,只能厚着脸皮回来。 顾倾颜也不想和他们计较,人心向来如此,趋炎附势,无利不往。 …… 入夜。 清冷的月光落在弯曲的山道上,像是抹了层淡淡的银粉。 一队身着黑色盔甲的男子在山道上突然出现,马蹄上包了特殊的材质,又防滑,又不会踏出太大声响,十多匹快马过去,除了树上几只猫头鹰转动了几下脑袋,整个林子安安静静,就像没人来过。 没一会儿,他们在一处黑漆漆的山洞前停下。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封宴,他揭开披风帷帽,一张俊脸上蒙着冷意,举起马鞭,朝后面挥了挥,示意众人下马。 “王爷,穿过这个山洞,就到燕州地界。”祈容临丢开缰绳,打开了手里的地图:“我们可以偷出两日时间,只要两日之内可以穿过月殒之地,就不会耽误找二皇子。” “找不找得到有什么关系,本王也不在乎他生死。”封宴拿过地图看了一眼,沉声道:“月殒之地若不破,他们从里面弄出更多的毒物,到时候将士们才真的要面临生不如死。” 半年前,他发现玄卫军里出现一种特殊的药物,服食之后如入幻境,有人会成为傀儡,任人驱使做尽残忍之事。有人却熬不过去发狂自残而亡。他令人压下此事,顺着卖药人追查到了月殒之地,结果自己中了月殒剧毒。 “皇帝也在找月殒之地,若是他先进去,这些东西掌控在皇帝手里,用来控制……”祈容临拧眉,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 “出发。”封宴翻身上马,果断地进入了山洞。 洞口大张着,就像卧在密林里的怪物,山路就是它的长舌,等着把闯进来的人卷入腹中。 十多匹马进了山洞,里面凉风呼呼,连火把都无法燃烧起来。 “用这个。”封宴拿出两颗夜明珠,丢给了祁容临一颗。 “这是……”祁容临看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惊讶地问道:“汲楠珠?” “嗯。”封宴把夜明珠拴在马头上,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哪来的?”祁容临好奇地问。 “前几日大婚,有人巴结本王送的。”封宴淡声道。 “原本以为大婚可以让你不用去隅州,加上背上受伤,可以以养伤为由悄然前去月殒之地。没想到封弈瑾这么没用,把自己搞丢了。皇帝也不心疼你的伤,还是要派人前去。”祁容临拧眉,低声说道:“早知如此,不如不挨这顿鞭子。” “鞭子还是要挨的,”封宴睥他一眼,下巴微抬,“你不知道倾颜有多心疼我,再不舍得说要走的话。” 祁容临:…… 你变态吗,为了让她心疼你,你跑去挨打。 第76章 拖出马车 “你知道个屁,”封宴又抬了抬下巴,嘴角勾起笑来:“等我治好了月殒,便能生小郡王。” 祁容临:…… 他希望立马聋了,就不必听封宴这里胡说八道。自打与顾倾颜恋上之后,他一天比一天离谱,满脑子王妃,再无别人。 “王爷,前面没路了。”方庭打马往前,探路回来,一脸忧色地挡到了几人前面。 “不可能,地图上明明画好,这里有路。”祈容临打开地图认真看了一眼,打马往前走去。 “真没路了?”封宴拧眉问道。 “有路,就是祁大人他一直冲你翻白眼,所以属下把他支开。这夜明珠光是绿的,他一再翻白眼,实在可怖。”方庭嘿嘿笑了几声,跟紧了封宴。 封宴挥起鞭子,往方庭屁股上轻抽:“胡闹,好好滚去探路。” “路是通的,保证能顺利通过,抢出两天时间赶往隅州,把那废物封弈瑾捞回来,王爷就能回京与王妃团聚了。”方庭兴趣勃勃地说道。 这话让封宴听得浑身舒坦。 以前出去从未觉得有牵挂,如今有了,只想快去快回,和小颜儿一起过日子去。 “王妃那日在宫里冲秦归明吐口水,属下看到了,实在彪悍,她还让秦归明叫她奶奶。”方庭又凑近来,小声说道。 “你就站在旁边看?”封宴用鞭子戳他背,不悦地训道:“下回再有这事,摁那狗货跪下,不叫奶奶不许起来。” “是。”方庭笑嘻嘻地点头。 “算了,还是别叫了,本王也不想当狗爷爷。”封宴拧着眉,嫌弃地骂了几声。 方庭和一众侍卫正在笑时,前面突然传来了祁容临一声惨叫。 “方庭你不是说没路吗?我都掉坑里了。” 又是一阵笑声响了起来,莹莹绿光里,一众人快速穿过狭窄的通道,奔向山洞另一头。 …… 宴王府。 顾倾颜刚刚躺下,白诗婧突然过来敲响了门。 “王妃,妾身有事要禀报王妃。”顾倾颜只好起身,拉开门,白诗婧裹着一身冷意冲了进来。 “王妃应该知道,妾身的兄长都是追随王爷的。”白诗婧盯着顾倾颜,面色苍白的说道。 “出事了?”顾倾颜立马反应过来。 “是,他们遇袭了。”白诗婧拖着哭腔,颤声说道:“但现在宵禁,我出不去。” “他们在哪儿遇到的?”顾倾颜多了个心眼,压低声音追问她。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哥哥送回了密信,那血都把信给染红了。”白诗婧抬起双手,颤抖不停。 “谁送的谁?”顾倾颜又问。 “信鹰,你不知道吗?他们都用鹰送信。”白诗婧一把抓住顾倾颜,低泣道:“快想办法呀,不能坐在家里等,若这消息被那几位爷知道,只怕会趁火打劫……” “可我也出不了城。”顾倾颜心乱了,若这是真的,那封宴岂不是正在危险中? “你是王妃,不会不管他吧。”白诗婧冷笑道:“我就知道你靠不住,我回去找哥哥想办法。” “若有消息你尽快来通知我。”顾倾颜送她到了门口,小声叮嘱道。 白诗婧扭头看了她一眼,系紧披风,匆匆往外跑去。 顾倾颜看着她跑远,突然觉得不能这么放任她出去,她急吼吼的,说不定会说错话,让外面的人察觉到了不妥之处,出卖了封宴的行踪。 “白诗婧,你等等。”她想了想,立刻追了出去。 白诗婧已经钻上了马车,见她追上来,催着马车夫就走。顾倾颜见状,顾不上太多,奋力地爬上马车,钻进了马车厢里。 “白诗婧你别冲动……”她来不及说完,只觉得鼻下一阵香气萦绕,脑子里顿时昏昏沉沉起来。 “你要干什么?”她倒下去时,一把抓住了白诗婧的脚踝。 白诗婧紧张地推了她两下,朝着马车外连声说道:“快走,我们快走。” “白诗婧,你不怕王爷回来找你算帐?”顾倾颜呼吸越来越沉,她吃力地撑了一下身子,又咚地一下倒了下去。 “你别怪我,你本来就不配当宴王妃。丹阳现在没希望了,你再一走,以后我就是宴王妃。”白诗婧往马车窗外看了一眼,紧张地说道:“你也不必恨我,这就是你的命。原本以为丹阳当王妃,我这辈子都没希望进王府,没想到天助我也,竟然来了一个你。” 欺软怕硬,她不怕得罪丹阳,现在来害她? “你哥哥是他的属下,你就不怕连累你哥?”顾倾颜抬起软绵绵的胳膊,拍在了马车厢上,想引来路人的注意。 可现在是半夜,外面早没路人了,就算有人,这宴王府的马车又有谁敢拦呢。 “你走了就别回来了。”白诗婧咽了咽口水,小声说道:“只要你能做到,我就留你一条性命。” 顾倾颜已经彻底没力气了,眼皮子沉甸甸地耷拉下去,昏睡过去。 白诗婧更紧张了,她试了试顾倾颜的呼吸,催着马车夫再快点。没一会儿,马车就拐进了小巷,里面有另一驾小马车在接应,把顾倾颜挪到小马车后,白诗婧继续坐着宴王府的马车直奔白府而去…… 长夜漫漫。 顾倾颜被捆成粽子一样,在马车里甩来甩去,头不知道碰了多少下,被疼醒了。此时她仍是全身瘫软无力,动弹不得,嘴里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急得满头是汗,也想不出半点脱困的办法。 白诗婧的兄长是封宴的属下,所以她根本没想到白诗婧会对她下毒手。毕竟能让封宴看中的人,人品一定不坏。白诗婧就算对她不服气,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现在看来是她错了,封宴看中的是白诗婧的兄长,不是白诗婧。一龙生九子,哪能保证个个是好的。 突然,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外面响起了噗噗两声响,血腥味儿很快涌进了马车里。她呆了一下,费劲地偏过头去看,就在转头的一刹那,马车门被人用力推开,两道高大的黑影钻进了马车里。两个人戴着面具,披着黑色斗篷,一身血腥气在涌动,活像两只黑乌鸦。 二人看到了趴在地上的顾倾颜,抓着她的小腿,把她从马车里拖了出去。 第77章 把她锁在花船上 一夜春风,刮落桃花无数,江面沿岸铺了厚厚一层落花,水波涌动时,桃花瓣也跟着往江中飘去。 小木船停泊在长满杂草的码头前,两个婆子蹲在船头嗑瓜子扯闲谈。 顾倾颜被说笑声吵醒,试着动了一下,胳膊和腿都没能抬起分毫,整个人像面条一样软。 “有人吗?”她惊慌地张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她努力平静了一番,吃力地转动眼珠子,观察自己所在的地方。她此时就躺在一个简朴的窄榻上,头顶悬着天青色帐幔,风从窗子里灌入,吹得帐幔摇摇晃晃。没一会,整个窄榻也跟着摇了起来,水声渐大,波浪一浪接着一浪地拍打…… 她在船上! 脑子里晕沉了一会,她终于找回了昨晚的记忆。她被白诗婧给骗到马车上迷倒,中途有人袭击了马车,袭击者也不知是何人。不过她确信,绝非好人,否则不会弄哑她,还让她四肢瘫软,使不上劲。 “顾姑娘醒了?”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往门口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两个婆子,都有五十来岁的模样,穿着青衣布裙,脸上抹得粉粉白白的,怎么看怎么丑。 “扶顾姑娘起来坐会吧,这天天躺着也不行啊。” 两个婆子上前来,一个搬腿,一个拉胳膊,把顾倾颜给拽了起来。顾倾颜也顾不上她们的粗鲁,脑子里反复回忆着天天两个字。 她在这里躺多久了? 该死的,她不能说话,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对她做了什么? “模样很好,这三十两花的值得,送到花船上去,一个哑巴美人儿倒是别有风情。”其中一个婆子端了碗茶过来,扳着她的嘴巴,给她强硬地喂了半碗水。 婆子喂得太急了,滚烫的茶水烫得她嘴唇和下巴都红了,更是呛得她一阵剧烈咳嗽。 “真没用,喝口水还能呛着。”婆子有些恼火,抽出一块脏兮兮的帕子,往她嘴上用力抹了几把。 顾倾颜吃力地偏开头,躲过婆子的脏帕子,愤怒地看向她。 “你还瞪我。”婆子翻了个白眼,恼火道:“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明儿就会把你送到大船上去,给你开了脸就要正式上客了。” “这丫头还没验身呢,你是不是黄花大闺女啊?”另一个婆子过来扶了顾倾颜一把,撩起她的裙子扳着她的腿想看。 混帐! 顾倾颜又气又急,可这四肢就像面条一样使不上劲儿,眼睁睁看着婆子把腰间的细带子给解开了。就在她羞愤得想要一头撞死时,门外又多了两道身影。 “别乱来,这是贵客定好的人。”来的是个年轻姑娘,长得很是白净,看着更像是养尊处优没干过重活的人。身上穿的虽然也是布衣,但头发却如缎子般光滑乌亮,腕上戴的玉镯水头也不错。 顾倾颜一眼就断定,这姑娘不是花船上的人,也不是这两个婆子的同伙,她的主子,应该就是这件事的幕后操纵者。 “你在这儿好好呆着,不要想着逃跑,吃的喝的少不了你。”年轻姑娘走进来,盯着顾倾颜看了一会,又道:“若是你敢耍花招,那我就把你送到花船上去,你知道下场会是怎样吧?” 顾倾颜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示弱地朝她点了点头,又吃力地抬手指了指喉咙。 “不可能,你就一直当哑巴好了,我们主子更希望你是个哑巴。”姑娘拧眉,轻蔑地说道:“总之你听话,就让你好好活着,若不听话,就折磨你到死。你是聪明人,会自己选的。” 她说完,又看向两个婆子,厉害呵斥道:“好好伺候,若再敢乱来,砍了你们的手。” 两个婆子唯唯嚅嚅地点头,不敢回嘴。 等这顿闹剧过去,两个婆子消停了,按着顾倾颜的要求,把她扶到船边上,让她坐着晒太阳。午膳端过来,两道很简单的小菜,一小碗饭,保证她饿不死,但也不让她吃饱。 顾倾颜在脑海里盘算了好几个可能绑架她的人物,丹阳?秦归明?还是那几个皇子想用她威胁封宴?盘算好一会儿,都没能盘算出结果。 远远的,只见河中心出现了两艘花船。 这种花船常年在水上作乐,在路过每座城池时短暂地停靠几晚,招揽客人上船,顺水而下游历数日,客人心满意足之后便会在下一个码头下船,走陆路回去。 上了花船,女子只要不死就会被困一生。她娘亲若不是在一桩失窃案里意外遇到爹爹,也不可能从花船下来。娘亲当时还未正式开脸,她被拐卖到花船上,一直宁死不从,被打了无数回,几次差点打死去。但她实在生得美,老板始终没下狠心弄死弄残她,最终有机会让娘亲遇到爹爹,离开了那活地狱。 如今,她要踏上娘亲的老路吗?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一定要下船,封宴去了隅州,她还要在开春大宴上沏佛茶,她不能在这时候失踪。 顾倾颜从来不信命,只要不死,她就一定要搏到最后一刻。 她彻底平静下来了,姿态也跟着放懒散起来,静静地倚在窗口,眯着眼睛晒太阳。两个婆子见她一副认命的神情,也就各自走开,去干手里的活。 小船一直跟在花船后面,从清晨走到日暮,在临近安城时停了下来。花船去码头招揽客人,小船泊在稍远的僻静之处,不仅有婆子守着,还牵来了两条极凶的大狗,舌头都坠到了下巴底下,哧呼的滴答腥臭的口水。这种狗在花船上也是专门用来惩治不给钱,或者不听话的船娘的,人肉也是吃过的,所以比一般的狗要凶悍好几倍,光是看一眼它们阴森森的眼睛,都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就算这样,似乎主人还是不放心,让婆子拿了两条粗粗的铁链过来,两只脚上都扣上了铁链,另一头拴在千斤重的船锚铁链上,牢牢地锁住了她。 顾倾颜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还半饿着,简直就是进了绝境。 她要怎么逃啊? 月光清冷地落在水面上,粼粼水波不停朝着小船拍打,哗哗的水声撞击着顾倾颜脑子里紧绷的弦,她紧张得想要吐。 第78章 上门要人 宴王府。 此时已经人仰马翻,宴王妃失踪,白诗婧回了娘家,据说是着了风寒,病了,拒不见客。 整个王府乱成一团,派去常之澜那儿的人也一无所获,这消息还不敢外传,管事太监紧闭大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商讨了大半天,仍是没有主意,管事太监无奈之下只好把封珩给请来了。到了日落时分,常之澜和商子昂也赶了过来。 “怪哉,怎么会不见呢?莫非……”商子昂犹豫了半晌,看向了常之澜,他猜测昨日上商船的人根本就是顾倾颜! “莫非什么?”封珩察觉到商子昂语气中对,立马追问道。 商子昂瞥了常之澜一眼,见他闭着眼睛一脸严肃,便识趣地把话都吞了回去。 “商子昂,本王在问你话。”封珩神色一沉,厉声问道。 商子昂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回道:“莫非是丹阳郡主把她给……” 封珩愣了一下。若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也有可能……”商子昂又偷瞥常之澜一眼,眼珠子转了转,大声道:“当然,也有可能是秦归明后悔了,看到王妃嫁得好,他嫉妒成恨,所以下了毒手。” 常之澜拧拧眉,睁开了眼睛。 封珩把二人的动静看在眼里,视线直直落在常之澜脸上,问道:“常先生如何看?” “不会是丹阳郡主和秦归明,只怕是白侧妃。”常之澜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去:“现在马上去白府,晚了只怕来不及。” 众人都看着封珩等他出声。 商子昂看看封珩,撒腿就去追常之澜:“常兄你等我,之澜、之澜你上马车啊……” “走。”封珩起身就走。 “王爷,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王妃出逃,那另当别论。若真是白侧妃动手脚,那可不是小事。”管事太监追上来,压低声音说道:“白航将军追随王爷多年,白家子弟当年在长寒关外战死的有九人之多。无凭无据闯去,只怕会惹来白家不满。” “本王心中有数。”封珩扫他一眼,沉声道:“你继续关闭府门,不要声张。” “是。”管事太监赶紧抱拳。 一行人急匆匆赶到白府,白府大门紧闭,只有门口两座先帝御赐的麒麟威风凛凛地蹲着。常之澜扫了一眼石麒麟,径直跑上台阶,用力扣响了门环。 砰砰砰…… 砰砰砰砰…… 一连扣了上百声,里面才有人打开了大门。 “你是何人,如此无礼。”门房警惕地瞪着常之澜。 “宴王府,接白侧妃回府。”商子昂跑上前,拱拱拳,笑嘻嘻地说道:“快些进去传话。” 门房脸色转缓,连忙作揖行礼,小声说道:“不知是宴王府的贵人,我们小姐着了风寒,暂时回不去。待宴王归来,小姐自会回府。” “需要请出圣旨吗?”常之澜揪住门房的衣襟,一个大步就跨过了高高的门槛,拖着他往里面闯。 听到圣旨二字,门房脸色变了,忙不迭地扯起嗓子大喊:“快,快通传,有圣旨。” 商子昂的热汗哗哗地滚落。 常之澜是不鸣则已,一鸣就吓死人,他哪来的胆子敢说有圣旨的! 商子昂的腿开始打颤,吞了口口水,心一横,还是跟着常之澜闯了进去。 “常之澜,你莫要坑我,你等下要怎么圆!”他从常之澜手里夺过门房,用力推倒在一边,急吼吼地凑到常之澜耳边问他。 “你管我怎么说。”常之澜铁青着脸,怒气冲冲地说道:“我是她师兄,你是她姐夫,她上回落难时,你我都没出手相助,难不成这次你还想袖手旁观?你也不怕老师在梦里掐死你,让你日日倒霉,夜夜破财。” “你后面两句就不必说了吧。”商子昂抹着汗,不满地嘀咕道:“我就好这点财,你偏要拿这个咒我。” “闭嘴。”常之澜停下脚步,面色冷酷地看向前方。 白家人正急吼吼地朝这边赶来,一眼看去,最少也有十来人。白家原本是武将,当年在长寒关外男丁死伤太多,皇帝开恩,给白诗婧的父亲封了侍郎,在京中颐养天年,白氏家族里只有两个男儿继续跟随封宴,其余的要么做了文臣,要么就当了一个闲散官员。 有战功在身,又是封宴器重的人,所以白家在京中也算有头有脸,被常之澜这样的布衣打上门来闹的,还是头一遭。商子昂现在腿都在发软,但箭已经在弦上,只能硬撑着。商家经商起家,最擅投机,最厉害的本事就是站队。他打定主意要站封宴,但封宴不理他,他就瞄向了常之澜,走迂回战术。 “常兄莫慌,我也是京官儿,不怕。”他咽了咽口水,给自己壮胆,脚却往后撤了几步,退到了常之澜身后。 那一行人渐近了,看到只有常之澜和商子昂,手中也并无圣旨,于是气势瞬间立了起来。 “你不是宴王妃那位师兄,常公子吗,还有商大人,你们二人闯进白府意喻何为?”走在前面的正是白父,拧着花白的眉,质问二人。 “请白姑娘出来,在下要问她几句话。此事事关重大,若她不肯出来见面,只怕不好收场。”常之澜掷地有声地说道。 “笑话,你一个外男,胆敢在这里大叫小叫,要见白侧妃。”一名妇人尖声叫嚷起来。 “混帐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常之澜立马斥责道。 那妇人被训得懵了,她好歹是这白府的少奶奶,怎么就不能出声了? “白诗婧绑架宴王妃,若今日不交人,那就告进宫里去。你们可知,五日之后就是开春大宴,宴王妃要在宴上沏献佛茶。若她不在,宴王府就会受到波及,你们的好女儿别说当侧妃了,只怕白府也得一起跟着去死。”常之澜又道。 一群人脸色大变,互相看了看,白父先回过神,呵斥道:“你休要满口胡言!” “我二人昨晚亲眼看到白诗婧把宴王妃拽上马车!”常之澜厉声打断了白父。 商子昂完全没听清常之澜在说什么,只顾着附和:“对,对,我们看到的……” 话音落,他猛地瞪大眼睛,扭头看向了常之澜。 白父气得发抖,可一时间弄不清楚真假,转身就叫人去叫白诗婧出来。 “启禀老爷,小姐她……”一名婢女哆哆嗦嗦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79章 回京后毒死她 “小姐如何,快说啊。”白父气得一脚踹了过去。 “小姐前几日就开始郁郁寡欢,后来上了几趟街,不知道见了何人,回来后就说要争取一回。然后、昨晚、昨晚她就出门了。”婢女瘫在地上,哭着说道:“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白父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没回来?糟糕了,她不会真把宴王妃给谋害了吧。”商子昂脸色大变,大叫了起来:“你们白府真是胆大包天,你们敢谋害宴王妃。” “白航呢,快把他找回来。”这时白父冷静下来,让人去叫儿子回来。 “他在大营。”一名家丁跑上前来回话。 “那赶紧去啊。”白父急得直跺脚。 “一起去。”常之澜转身就走。 “关闭府门,此事不许声张,若有一个字泄露出去,我要你们脑袋。”白父咬着牙,瞪着府里的人怒斥道:“都滚回自己房里,都不许出门,也不许见客。” 众人都吓到了,连忙散开。 白府对面,封珩坐在马车里,死死盯着白府大门,只见常之澜和商子昂匆匆出来了,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王爷我们为什么不进去?”侍卫小声问道。 “若是白诗婧所为,常之澜去就够了。若不是……”封珩皱眉,低声说道:“那只怕是冲着宴王去的,我得弄清楚是谁在幕后。” “六皇子?”侍卫犹豫了一下问道:“宴王昨晚匆匆出城,说是去练兵,可真不像啊。” “他不在练兵营?”封珩问道。 “还没有探到消息。”侍卫摇头。 “顾倾颜失踪,封宴的人一定会通知他,到时候就自然知道他去了哪儿。”封珩沉思片刻,看着常之澜一行人往城外方向走,立刻下令道:“先跟上常之澜,找到顾倾颜。开春大宴她要献茶,本王第一次主持开春大宴,不容出错。” …… 这是相隔京城千里之遥的,月殒之地。密不透风的森林外面浓重的白雾萦绕浮动,像一条巨大的白龙,紧紧地箍着黑漆漆的森林。 容祈临和方庭等人安静地骑于马背上,十数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那团白雾。此时封宴正在那浓雾之中只身一人破阵前行。 “怎么还没出来?”方庭紧了一圈缰绳,焦躁不安地说道。 “仔细护阵,休要分神。”祈容临清瘦的脸紧绷着,小声提醒。 一只黑鹰扑嗖着翅膀落到了方庭的肩上,他取下黑鹰脚上的密信,匆匆几眼看完,脸色一变。 “怎么了?”祈容临看向他。 “白姑娘带走了王妃,现在下落不明。” “这个白诗婧,脑子有病。”祈容临面色大变,立刻夺过密信,看完后立刻用火折子烧了焚烧干净。 “为什么烧了?”方庭怔了一下。 “王爷正在破阵,你是想他死?”祈容临额角青筋暴起,脸色铁青地看着前方。 浓浓的白雾中,隐隐传着野兽的咆哮声。 上回他们就来闯过,只差一点就能成功,可惜封宴中了毒,未能成功。这次封宴打定主意要闯进去,这个时候让封宴分心,莫说闯阵了,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白诗婧一个女流之辈,她对宴王妃做不出什么。”祈容临冷静地说道:“你回封信,让人抓紧把宴王妃接回去,让白诗婧不要再闹事,不然我回京之后毒死她。还有,宴王妃一事你必须保密,王爷已经出京,绝不可半途而废。” 方庭震惊地看着祈容临,小声问道:“若王爷以后知道,怪罪下来怎么办?” “那就怪罪我好了。我只忠于王爷,别人生死我一概不管。”祈容临清瘦的脸紧绷着,双眸中全是决然之色:“你还不回信!” 方庭往浓雾里看了一眼,立马从随身戴的锦囊里拿出纸和细绢写了回信,依然绑于鹰上,把鹰放回了夜空。 浓雾之中,弓弦拉满的锐响声接连响起。 砰砰砰的几声,又有重物落地,也不知道是射中了什么巨物。 “这到底是什么毒物,能把野兽变得这么巨大,还力大无穷。”方庭担忧地说道:“万一这东西落到魏国人手里,让他们弄出这种野兽大军,后果不堪设想。” “莫说魏国了,落到皇帝手中,王爷也够呛。”祈容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白雾,严肃地说道:“所以这东西绝对不对落入外人手,就算我们得不到,那就干脆毁掉,绝不能落到别人手中。” “若两天之内不能破阵,那隅州怎么办?没有按时赶到隅州,皇上追问起来,王爷也没办法交差。要我说,当初就不应该交还兵符,直接反了。”方庭握紧佩刀,另一手摁住躁动的马,急躁地说道。 “先管眼前事。”祁容临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往浓雾前走去,紧张地看着浓雾里腾起的一团黑烟。 这黑烟滚滚,带着一股诡谲的异香,只稍稍闻上一点,便觉得一阵头晕眼花。 “月殒之障!”祁容临立刻掏出一块浸过药水的蓝布掩住口鼻。 方庭等人见状,也纷纷掏出了蓝布。 蓦地,一声刺耳的尖鸣声骤然刺破了白雾,和浓浓的黑烟一起朝着漆黑的天幕冲去…… 巨大的嗓音震得众人耳膜生痛,内力稍低的侍卫耳朵竟已开始流出血来,痛苦地捂紧耳朵,在地上打起滚。 “不好,王爷!”祈容临捂住耳朵,跌跌撞撞地往白雾里冲了进去。 方庭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模糊的视线中,只见祈容临往白雾里冲,他也强撑着剧痛,跟着往雾中冲去。 …… 码头前。 天色又暗了,花船的方向隐隐传来了歌声,琴弦拨动,应着这河水潺潺,越加渲染的夜色妩媚。 顾倾颜突然觉得心脏很难受,就像有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拧着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不过这痛苦也就持续了一小会儿,除了满身热汗,再无别的感觉。 顾倾颜平复了一下呼吸,艰难的抬袖抹了把汗,脑子里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封宴。 莫不是…… 封宴出事了,不然怎么会突然这么心痛? 不行,她得赶紧脱困,赶紧回去。 她低眸看了一眼锁在脚上的铁链,尝试着用铁链开始撞击墙壁。 两个婆子在甲板上看热闹,羡慕花船上的灯红酒绿,突然听到船舱里的铁链声响,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钻进了船舱里。 此时顾倾颜还坐在窗前,脑袋耷拉着,身子软得像面条儿,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两个婆子吓得连忙过来推她。 第80章 反杀 “喂,你醒醒啊。”两个婆子用力推搡着顾倾颜,可推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反应。这下可把两个婆子吓坏了,一人抬胳膊,一人抬腿,把她挪回了窄榻上。 “这可如何是好?” “我去禀报大人!你赶紧叫个大夫来给她瞧瞧,她若是死了,咱们全的完。” 二人简单商量了一番,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顾倾颜睁开眼睛,吃力地挪动手指,从腰下面摸出了铁锁钥匙。钥匙就挂在两个婆子身上,方才二人把她抬到榻上时,顾倾颜趁二人不备把钥匙藏到了身下。她慢慢挪动胳膊,累出一身汗,这才把脚上的铁锁打开一只。 “她一动不动,也不喘气了。”这时外面响起了婆子粗嘎的声音。 她赶紧把钥匙塞到腿下,依然闭上眼睛装死。 之前见过的那个容长脸儿的女子跑了进来,伸出手指探她鼻息。 顾倾颜努力憋气,一动不动地瘫着不动。 女子终于急了,使劲地掐她的人中,又扒拉她的眼皮子看。 “怎么办,是不是死了?这下可全完了,主子非打死我们不可。”婆子站在一边急得直嚷。 “别嚎了。”女子抓着顾倾颜的脉搏探了探,皱着眉说道:“打盆滚水过来,我就不信烫不醒她。” 好恶毒! 顾倾颜心里翻江倒海,气得恨不得起来撕她头发。可她知道不能,滚水会毁掉她的脸,女子不会冒险。过了会儿,婆子当真拎了壶滚烫的水过来了,女子抓过水壶,抓起她的手就往她胳膊上浇了一小注。 烫的顾倾颜差点当场跳起来…… 可这女人也忘了,她现在就算想跳也跳不起来,她现在可是一根软面条啊! 那一老一少见她不动,彻底慌了神。那女人从香袋里拿出一只碧色鼻烟壶,拔开了瓶塞子直接杵到顾倾颜的鼻下。 “我再试试,你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清凉的香气冲进鼻腔,顾倾颜不仅脑子转得快了些,手脚的麻痹感也慢慢在淡去。 这是解药! 她心中大喜,更加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不让这女人有半点察觉。 女人收起鼻烟壶,又来扒她的眼皮子看,就在这时,顾倾颜突然动手,一把摁住了女人的脖子,把她掀倒在床上,不待她叫出声,她又抄起铁链用力砸在女人的脖子一侧。 女人瞬间失去了知觉,一头栽在了窄榻上。 顾倾颜爬起来,匆匆用铁链锁好女人,扯过被子把她整个盖住,起身就往外跑。 码头上,那两个婆子带着大夫正匆匆跑过来,拴在夹板上的两条恶犬看到她在跑动,也开始狂吠。她想了想,果断地折返过来,一巴掌掀翻了桌上的灯油,拿起火折子丢在灯油上,看着火苗儿燃起来后,她马上从窗子爬出去,攀过船舷,直接跳进水里。 狗叫声太大,婆子和大夫跳到船上时,不小心蹬掉木板,咚地一声水响,恰好掩盖住了顾倾颜落水的声音。 冰冷的河水冻得她直发抖,她并不会游泳,凭着曾经看过地凫水的法子,放松身体,让自己在水里慢慢地浮起来,直到脑袋冒出水面,赶紧用力呼了两口气,然后用力抓住了船锚铁链,不让自己再沉下去。 “天杀的,姓顾的跑了!” “着火了,着火了。” “哎呀,钥匙呢,快拿钥匙,玉姐儿的脚被锁住了!” 船舱里的叫嚷声越来越大,几个人已经乱成一团。那大夫见火烧起来了,又找不着钥匙,也懒得管闲事,抱头逃出了船舱。两个婆子在舱里没头苍蝇一样转悠了好一会,终于在被窝里摸到了钥匙,手忙脚乱地给女人打开铁链。 外面还拴着两条狗,狗一直在狂吠,在甲板上不停地乱转。 船舱里的衣服帐幔很快烧了起来,引着了角落里储藏的灯油,很快大火就烧到了甲板上,半艘船都被火光给包围了,浓浓的黑烟引来了岸上行人的注意,都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顾倾颜在水里冻得受不了,眼看场面已经乱了,于是尝试着再度回到水里,捞到之前被婆子踹到水里的木板,抱着木板顺水漂流。 “有人落水了,那里有人!” 这时岸上有人看到顾倾颜,大叫了一声。 顾倾颜吃力地把衣带绑在木板上,另一头系在手腕上,然后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度沉入水中。 “哎呀,沉下去了,她沉下去了!”岸上的人又开始大叫。 顾倾颜就这样一直漂,漂一会儿就冒出来喘口气。身上已经全冻僵了,没了知觉倒也不觉得冷了。一直漂过了花船停泊的码头,到了一个水湾处,她才抱着木板,尝试着蹬着腿往岸边游去。 “唷,有个姑娘。”这时岸边有个大娘看到了顾倾颜,拿了根竹竿伸到水里。 顾倾颜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竹竿,被大娘给拖到了岸边。 “拐子,卖我。”她竭力吐出几个字,瘫倒在了地上。 “天杀的拐子,好好的姑娘被祸害成这样。”大娘半拖半抱着,把她拖到了路边一个茅草棚里,这里还蜷缩着几个干瘦的孩子,手里拿着又脏又硬的饼在啃。 “去生火,给姑娘烤烤。”大娘大声说道。 几个孩子都动了起来,没一会就生起了火。顾倾颜缩在火边上,终于有了点力气。 “给你吃。”一个小姑娘递了个饼过来。 顾倾颜没力气接,只虚弱地挤了个笑容。 小姑娘以为她嫌脏,想了想,拿小手认真地在饼上擦了几下,又把她啃过的地方掐掉了,再递了回来。 顾倾颜张开嘴,示意她喂给自己。 小姑娘立马把饼喂了过来。 “可怜见的,衣服都成这样了。我给你拿了身,你要不嫌弃就换上。”大娘拿了一身衣服过来,放到了顾倾颜面前。 这衣服补丁叠补丁,裤角都破得不成样。但是,是干净的,叠得很整齐,还有太阳晒过的味道。 顾倾颜换上衣服,吃完饼,一身寒意终于消散了不少。 “婆婆,外面有人说前头烧了艘船,还烧死人了呢。”这时一个半大的小男孩跑了进来,大声嚷道。 “死就死呗,又不是什么好船。”大娘瞪了他一眼,骂道:“反正不是死咱们的人,你只管看你的热闹。” 第81章 狂奔 小男孩吐吐舌头,眨着眼睛看向了顾倾颜。 “这个姐姐真漂亮,你是谁啊?” “她是你娘,快叫娘。”大娘抬脚就踹他。 顾倾颜正想朝小男孩笑笑,不想小男孩真的扑过来,抱着她大叫了一声:“娘!” 另几个小孩子见了,也都围了过来,一个劲地叫:娘、娘,我也要叫娘…… “把脸抹上。”大娘拿了个破陶罐使劲搅和着里面的黑泥,抓了一大团给顾倾颜:“挨千刀的肯定会来搜人,抹仔细点,你这脖子,脚,胳膊,也太白了,统统抹上。” 几个小孩子围过来,帮着顾倾颜一起抹黑泥,没一会就把她抹得黑不溜湫。 从顾家落难到这次被抓,顾倾颜发现民间百姓总有各种在这世间谋生的法子,虽粗鲁但直接,而且多仗义,不似那些豪门权贵,自私贪婪。 “娘。”小男孩抱着她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叫:“娘软呼呼的,娘真好。” “要脸不要。”大娘又挥起巴掌来揍:“你还得劲了,让你叫一声,你都占大便宜了,还敢乱抱。” “就要抱,就要抱。谁让俺娘死的时候,你不让俺看。”小男孩一边跳一边叫。 大娘不打了,在火边坐下来,小声说道:“孩子他娘,你别介意。我们都是隅州逃难过来的,他爹他娘他姐都死了,就剩下我带着他,再一路捡了这些可怜的小狗儿。” “从隅州来?”顾倾颜精神一震,立马抓住大娘的袖子问道:“那边情况怎么样?” “你有亲人在那里?”大娘好奇地问道。 “我相公去那边做生意,一直未归。”顾倾颜说道。 “那就糟糕了。”大娘拧眉,打量着她说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得守寡了。” “真的很糟糕?”顾倾颜心头一颤,连声追问。 “雪灾之后就是山洪,河流改道,大半个城全被冲垮了。”大娘一脸灰败地说道:“山洪之前,有人早就发现了端倪,想要出城。可听说京里来了贵人,不让开城门,说会影响什么贵人运。愣是把城门给关上了,后来河水就冲过来了……” 大娘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我儿子是打鱼的,提前一晚就把家里人接出了城。本来我们可以走的,可我儿子说城里淹得太惨了,他就驾着船回去救人……再没回来。” “张大伯说了,是贵人抢俺爹的船,把俺爹给杀了。俺们要进京去告御状。”男孩儿拍着瘦弱的胸膛,大声说道。 “闭嘴。”大娘挥起巴掌又打。 顾倾颜此时心中一阵凉意纵生。 隅州这么大的事,京中居然一无所知,是消息没传回来,还是被彻底捂住了?封宴他知不知道实情? 不行,她必须马上赶回京。 “大娘,帮我找一匹快马,要极好的那种。我不方便出面。”顾倾颜把身上能拿下来的首饰统统取了下来,小声说道:“这些拿去买马,若有多的你们拿着当盘缠,租一驾马车去京城。进城的时候,不要说自己是隅州来的,就说是从白城来寻亲,寻的是梅林书院的常之澜。” “姑娘你是什么人?”大娘看着手里的戒指手镯,一脸犹豫:“你不怕我们把东西卖掉,把你卖了?” “大娘你能捡这么多孩子,怎么会出卖我呢?”顾倾颜走到草棚前往外看了一眼,远处火光涌动,似是有人举着火把正四处搜人。 “沅城离京城走陆路,快马加鞭也得三四日,大娘,人命关天……”顾倾颜转头看向大娘,急切地说道。 大娘朝她看了一会,点头道:“行,那我就跑一趟。” 一群孩子围在顾倾颜身边,笑嘻嘻地点头。 大娘走后不久,那些搜人的便到了,在附近窝棚里都搜了一圈,眼看就要奔这边而来。 “哎呀,我要拉了。”小男孩嚎了一声,跑出去,扒了裤头蹲下就拉。 另两个小男孩见着,也跑了出去,几个人齐刷刷地蹲在窝棚前面,撅着屁股比赛。 “小兔崽子,滚远点拉。”搜人的到了附近,看到这一幕,纷纷捏着鼻子不肯再过来。 “我是不是得疟疾了。”小男孩又大喊了起来:“我好难受啊,娘啊娘啊……” 那些人一听,吓得转身就走。 “晦气。这些乞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明儿就禀告知府,把他们全赶出去。” 火光越来越远,绕过她们的破窝棚,往远处去了。顾倾颜等的心焦,正在她迫不及待要出去寻人时,大娘牵着一匹马回来了,怀里还抱了一只小包袱,里面是几个温热的馍馍。 “姑娘快跑吧,城里现在四处都在找你,说你是偷了花船上的东西,是逃犯。”大娘把东西给了她,催着她快走。 “一定要京中找我,记得进城之前换上得体的衣裳,他们就不会拦你。”顾倾颜一下就摸到了馍馍底下的镯子,她又拿出来塞回给了大娘:“这个拿好。” “你自己留着,没钱怎么回去?我们一路讨饭就行。”大娘连忙推开。 “拿着。”顾倾颜看向那几个孩子,小声说道:“叫我一声娘亲,这是见面礼。” 大娘犹豫一下,戴到了自己手腕上:“行,那老婆子就收下了。” 顾倾颜拽着缰绳上马,好不容易骑稳了,又让大娘帮忙,把她的腿绑在马蹬子上,把之前让她抹脸的黑泥全上了。 马儿背上驮了新人,不安地蹬了蹬蹄子。顾倾颜安抚地拍了拍马脖子,仔细回忆着封宴骑马时的动作,尝试着打马前行。 马儿渐渐跑了起来,然后越来越快。 一路如疾风卷过,马不停蹄地往城外赶。花船失窃,还无法让城门口的人拦她,她一鼓作气地闯了过去,任后面的人大呼小叫,甚至朝她放箭,她统统不顾,没命地往前狂奔。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身后多了无数马蹄的声音。 是追兵来了! 顾倾颜毕竟不是常骑马的人,加上之前在水里浮了那么久,此时已经精疲力尽,若不是腿事先绑好,早就摔飞出去。她咬紧牙关,死命地拍打马儿脖子。 “跑快点,再快点。” “站住,再不站住就放箭了。”身后的人开始狂呼。 “站你祖宗,滚!”顾倾颜扭头,大骂了一声。 后面的人自然不滚,还越追越急。 渐渐逼近,还试图甩着鞭子来卷她。 顾倾颜从怀里拿出那些黑泥,抓了一大把用力甩了出去。鞭子正好抽在黑泥上,四下飞溅,不少都打在那些追兵的脸上。 第82章 你真柔弱 “臭娘们,大家快上,抓住她!主子重重有赏。”一群大汉被甩了一脸的臭黑泥,和着追她时流得满头热汗,顿时被熏得要吐,他们再也顾不上太多,有人竟拉开弓弦,朝着顾倾颜射去。 锃锃…… 连发数箭,有两支都是险险擦着顾倾颜的脸颊擦过,再准点,她的耳朵都要没了。 顾倾颜这些日子被绑被关,被锁,泡在水里浑身发僵,都没有此刻绝望过。 可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认输,绝不能泄气,只要还没死,她就得闯过去! 一声尖锐的鹰啸声盘旋在半空,惊得众人纷纷抬头看来,只见十来只黑鹰正成群结队地在空中飞舞,捕食几只鸟儿。顾倾颜咬着牙关,趁他们分神用力踢了踢马肚子,硬是从追兵的围堵中闯了过去。 “这娘们跑了,快追啊。”那些人回过神,赶紧又朝顾倾颜冲过去。 就在快要抓到她的时候,突然从前方射来了无数利箭,每一支都直接穿透了追兵的脖子,无一偏漏。 血腥味很快吸引了天上的鹰,它们尖啸着,迅猛地俯冲下来。 顾倾颜抬头看去,只见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多匹骏马,为首的人一身暗红色锦袍,抬着右臂,正冲她射出弩箭。 封夜晁! 他怎么在这儿? 顾倾颜身子俯下,那弩箭从她头顶擦过去,直中追在她身后的一人。扑的一声,那人被带得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眼看封夜晃对着她又要射出一箭,她立刻用力拉了一下缰绳,大声说道:“六王爷!我是顾倾颜!” 马儿在即将撞上封夜晁的时候,被几名侍卫用力拽住,她精疲力竭地趴在马背上,抬手抹了把汗,轻声道:“多谢六王爷。” “宴王妃,你怎么会弄成这般鬼模样?”封夜晁用马鞭挑起她的下巴,嫌弃地看着她黑乎乎的脸。 顾倾颜多了个心眼,小心地看着他的神情,轻声道:“情势所迫,我遇上拐子了。实在万幸可以脱险,还望六王爷施以援手,送我回京。” “拐子?为何九弟没派人出来找你?”封夜晁压根不信她的放在,身子俯过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因为……”顾倾颜迎着他的视线,轻声道:“不能说。” “那算了,本王也没见过你。”封夜晃夹夹马肚子,调转身就要走。 “是白诗婧,她要杀我。”顾倾颜立马说道。 封夜晁扭头看向她,啧啧摇头:“所以说,女人真是可怕。” “王爷请帮我回惊。”顾倾颜弱弱地说道。 “你不怕本王就是那拐子?”封夜晁收回视线,打马往前,慢慢悠悠。 “六王爷一定不是。”顾倾颜跟上他,小声说道:“我一个平民出身的王妃,杀了我对你没好处。他再换,只怕又要换成丹阳那般有家势的妻子了。” “肤浅。”封夜晁扫她一眼,冷笑道。 “六王爷今日帮我,来日我一定回报王爷。”顾倾颜又道。 “还有两日就是开春大宴,就算没日没夜,你也赶不到。”封夜晁冷冷地说道:“我帮不帮你,你都是抗旨私逃。你说是白诗婧杀你,谁能作证。” “王爷一定可以送我回去,我也一定会回报王爷。”顾倾颜正色道。 封夜晁转头看向她,半晌后,双瞳里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翳之色。 “王爷,沅城昨晚烧了一艘花船,听说逃了一个船娘,这船娘放火烧死了人,现在正在抓捕。刚刚那些都是衙门的人。”这时一名侍卫从沅城方向赶来,俯到封夜晁耳边小声说道。 顾倾颜昨晚泡在水里,并不知道船上的那三个女人逃走没有,又是谁被烧死了。 “你干的?”封夜晁盯着顾倾颜问道。 顾倾颜连连摇头:“不是我,我没有。我是从马车里被带走的。” 宴王妃可从来没上过花船。 封夜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九弟知道你会杀人吗?” 顾倾颜皱眉,仍然不认:“真不是我,我没有。我这么柔弱,顶多用泥巴打打人,拿刀剑都拿不动,怎么会杀人。” “你真柔弱。”封夜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九弟真是找了个妙人儿,若他能活着回来,我找他讨要你跟我,如何?” 封夜晁,他有病! 可他这话说得实在让顾倾颜心惊肉跳,封宴这时候人在哪里?进了隅州吗?他可千万要平平安安啊。 …… 密林上方的白雾仍未消散。 祈容临胸前全是鲜血,脚下是被斩成数段的巨蟒,臭烘烘的血腥味在冷雾里弥散,闻之令人作呕。方庭他们都蒙上了眼睛,用胳膊挡着口鼻,不去闻这臭气。 在浓雾深处,封宴正披着满身薄凉晨曦,高举着锁骨弓,满弓、放箭…… 巨大的尖鸣声响过后,浓稠的白雾在顷刻间散尽,在众人视线中出现了一条幽暗的林间小道,曲折蜿蜒,直通向未知的尽头。 “机关破了。”祈容临放下手臂,大喜过望。 “发信号,重新布调机关,一寸一寸地搜。”封宴收起长弓,果断做了安排。他时间紧迫,容不得他继续在此逗留。 “我破阵之时,京中可有消息传来。”他翻身上马,沉声问道。 方庭正欲开口,祈容临立马说道:“有。” “说。” “二皇子还未有踪迹,派去的人都不知道去了何处,我们不能再逗留了,”祈容临立刻说道:“王爷,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方庭等了半天,也没听祈容临提起王妃的事,正欲提醒,被祈容临一记眼神给拦了下来。 “隅州十数万百姓,孰轻敦重?若王爷因情动摇,擅自回京,你可知道后果?”祈容临压低声音说道。 方庭咬了咬牙,把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你二人在嘀咕什么?大胆地说。”封宴回头看向二人,满眸严厉。 方庭看向祈容临,握着缰绳的手掌越抓越紧。 片刻后,方庭还是没忍住:“王妃出事了,白诗婧把她抓走了。” “你说什么?”封宴眼中戾光一闪,手中的马鞭长长地甩出去,卷住了方庭的脖子。 第83章 不管不顾 “是属下作主,要他瞒着王爷的。”祈容临脸色一变,身形一闪,抓住了鞭子,急声说道:“昨日属下已经传令回京令玄卫营全力寻找王妃,白婧诗一个女流之辈,耍小性子而已,翻不了天。可如若王爷不能及时抵达隅州,后果不堪设想。” “好大的狗胆?昨日之事,你今日才告诉本王?”封宴猛地掸了一下手腕,祈容临和方庭都摔了出去。 众侍卫不敢劝,纷纷下马跪到了他的马前。 “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敢瞒本王?”封宴面色阴沉,打马就走。 祈容临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用力拉住了缰绳。 “王爷你不可回京!想当年,你明明战功显赫,可回到京中你就被逼着交出了兵权,你步步为营,运筹帷幄,这才在京中站稳脚跟。那些豺狼对你虎视眈眈,无时无刻不想逮着机会撕咬你,你若此时回京,被他们看见,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闪开。”封宴怒斥道。 “你们还不过来拦住王爷。”祈容临死死抱着马脖子不肯放人。 “祈容临,不要逼本王翻脸。”封宴用力掀开祈容临,决然地往回京的路上奔去。 “快追啊。”方庭翻身上马,急声大叫道。 “你们不许跟过来,去隅州,本王稍后与你们会合。”封宴掷地有声地下令。 夜风呼啸,祈容临一脸忧色地看着封宴的背影,恨恨地长叹一声,用力跺了下脚。 “留两个人等待玄卫营前来会合,布置机关,搜索月殒之地。记住,若不能为我所用,就毁掉这地方。”祈容临安排完,带着方庭等人匆匆起程。 “祈大人,王爷能赶来吗?”方庭焦虑地问道。 “你现在知道问我了?”祈容临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骂道:“你真以为我是担心他赶不到隅州,他封宴是什么人,他一定能赶到!可他身体受得了吗?我方才不过是想用隅州之事紧急,阻止他回京奔波,你倒好,不仅把事捅出来,还杵在一边像哑巴一样。你到底是宴王的人,还是宴王妃的人?宴王真的倒下了,你拿命抵给他?” “我……我……”方庭哑口无言。 “别说了,赶紧走。我们在前面多做点事,他赶来后就能少忧心。”祈容临的马鞭越挥越快,一张清俊的脸绷得紧紧的,眼中全是焦灼之色。 急促的马蹄声惊得林间鸟兽乱窜,原本宁静的深林,骤然被搅得风云沓起。 …… 晨曦初露,悠长的牛角号声在京城上空回响起来,开春大宴准时开始了。 城门外,顾倾颜看着紧闭的城门,顿时慌了。好不容易回城,没想到城门进不去。 “晁王,你能让他们打开城门吗?”她匆匆走到封夜晁面前,焦急地问道。 “不能。”封夜晁坐在马背上,冷漠地低眸看她:“本王能带你回京,已经仁至义尽,你不要得寸进尺。开春大宴结束之前,这城门是不能打开的,谁敢违背祖宗定下的规矩?父皇都不能。” “那总有地方可以进去吧?或者哪里有洞,哪里有沟,我爬进去也行。”顾倾颜急声道。 封夜晁挺了挺背,冷笑:“本王是天之骄子,哪会走那些龌龊之地。” 行,你骄子你清高。 但他也确实带着她狂奔了两日,顾倾颜没理由还要责备他。她转头看向等在城门外的那些小百姓,说不定这些人会知道进城之路? 她刚走进人群,突然一只满是茧子的手掌伸过来,一把抓紧了她的手腕,把她拖到了人群后的僻静角落。他一身黑衣黑袍,戴着面具,风尘仆仆,只露出一双乌幽的瞳仁盯着她看。 这、这不是封宴吗? 他怎么跑回来了? “你……”正要叫他,被他一只手捂住了嘴。 “过来。”封宴拉住她,低哑地说道。 这是多久没喝水了,嗓子哑成这样。 顾倾颜跟着他到了城门一角,他回头看了看,一把紧紧地抱住了顾倾颜,高大的身子绷得紧紧的,竟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他哑声问。 “被追杀的时候,他恰好路过,顺道救了我一下。你呢,你怎么回来了?”顾倾颜搂着他的腰,担心地问道:“你背上的伤怎么样?毒呢?有没有发作?” “没有,祈容临用药物给我克制住了。”封宴松开她,捧着她的脸,心疼地说道:“怎么瘦成这样!幸好你没事,否则,我……” 封宴说不下去,他才出门几日而已,顾倾颜就被人给绑了,幸好她已经安全脱困,否则…… 他不敢往下想。 回程路上他也想过各种绝境、各种可能,一腔热血几乎要胀破他的胸膛。 封宴越抱越紧,恨不得把她揉进身子里。 “我没事,就饿了几天而已!”顾倾颜的脸在他的手心蹭了蹭,小声道:“你呢,你有没有事,你是从隅州回来的?” “先进城再说。”封宴俯下来,额头抵在她的额上,用力蹭了几下,低低地说道:“我只能送你进城,我的人会在里面接应你。” “好。”顾倾颜也知道事态紧急,不敢过多耽误他的时间,赶紧点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可以应付,我很厉害的。” “是,颜儿很厉害。”封宴埋下头,发狠似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先进城。” 话音才落,一条绳索从上面抛了下来,封宴一手抓住绳索,一手紧揽住她的腰,纵身跃起,脚尖只在城门上点了几下,就把她带到了城楼上。 “我只能到这里。”封宴把她放下来,把她揽入怀里,又是狠狠地抱了一下。 “我叫你的人跟着商子昂的船队去找你,你要记得看他们带去的信。还有,我在沅城遇到了从隅州来的灾民,现在整个隅州已经被洪水给冲毁了。你这次过去,切记要注意瘟疫。”顾倾颜拉住他的袖子,急声叮嘱道。 “我知道了,颜儿等我回来。”封宴眸色沉沉,实在不舍得走,又把她捞进怀里发狠抱住。 “好。”顾倾颜点头,紧张地往四周张望一会,催着他赶紧走,眼看他要攀着绳索下去,她又一把抓住他的手指,一脸为难地说道:“还有一事。” “你说。”封宴扣住她的手指,耐心地等她说话。 第84章 夫君最重要 “若是真的艰险,你务必先保自己。该躲就躲,该躺就躺,该跑就跑……那老二自己不会办事,你不能为救他把命搭上。”顾倾颜的扣着他的手指,小声说道。 她知道这样实在不算英雄所为,但是她又觉得除了两个妹妹,封宴就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她不想让他再受半点伤。 “好。”封宴抚抚她的额头,正要再说点什么时,突然听得一声锐利的清响,定睛一看,原本悬于城楼上的绳索已经断掉了,而城楼下,封夜晁正高举着箭对着他站的方向拉满弓弦。 “王爷,得出发了!”侍卫上前来,连声催促道。 “这个拿好,有事就吹响它。我走了。”封宴往她手中塞了一枚哨子,转身朝着城楼另一头的方向狂奔而去。 “夫君当心呐。”顾倾颜也不敢大声,只能跟在他身后跑了几步,轻轻地说了好几遍。 他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匆匆相见,又要匆匆离开。 大婚前他也是这样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的,这一回又是如此。 顾倾颜以前没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有多重要,可这时候,她觉得她在他心里,可能真的有点分量。 她定了定神,把哨子塞进怀里。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闯城楼?”几名驻守城门的士兵巡逻过来,看到她站在角落里,立刻举起了手里的长枪。眼看他们就要冲到面前时,宴王府暗卫从几人身后闪现,几把就劈晕了他们。 “王妃,走这边。”暗卫簇拥着顾倾颜匆匆下楼。 因为开春大宴的缘故,此时街道已经全部封禁,所有人都跪在门口,等待着开春大宴最后一道鼓声响起。这个时候,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路上走动的。 “怎么过去?”顾倾颜急了,她现在一身乱七八糟的,还得换身衣服才行。 “小妹!嘘嘘……”突然,有把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转头看去,只见商子昂正缩在一家客栈墙后,朝她打手势 “你怎么在这儿?”顾倾颜跑过去,小声问道。 “之澜兄让我在这里等,他说若是从城门进来,这里一眼就能看到。”商子昂激动地把她拽进了客栈,急声说道:“快些更衣,我让人把常之澜叫过来。” 顾倾颜看向他身后,只见好几个侍婢守在那里,手里捧着衣服钗环。 “自打你不见后,常之澜就让我在南北两边的城门守着,今日更是让我把这间客栈包下来,他说万一你及时赶回来,就在此处沐浴更衣,直接进宫。” 商子昂话音一落,婢女们上前来,七手八脚地给她更衣梳洗。 她这几日奔波劳累,实在脏得不像样,一番清洗之后,又急急忙忙地挽发上妆。 头发还湿漉漉的,脸上的粉都上不了。 “来了来了,常之澜来了。” 商子昂正着急,常之澜捧着一罐子金漆进来了。 “别上妆了,直接上花冠。” 妆娘闻言,立马把她的头发又拆散来,飞快地重新挽成高椎髻,戴上金花冠。 常之澜把人都赶出去,亲手调好金漆,在她的脖子和双腕、手背上写上佛经,再旋开一瓶香露,喷洒在佛经之上。眨眼间,方才分明还金光闪动的佛经竟然都消失了。 “澜哥哥,你竟然调出了隐金墨?”顾倾颜震惊地说道。 “快出发吧,时间不够了,我给你备了马车,从后巷绕过去。”常之澜放下狼毫,低低地说道:“一定要镇定,稳住。” “是。”顾倾颜连忙起身,匆匆往外走去。 “我带你过去。”商子昂就在门外守着,见她一脸素颜地出来,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带着她快步往客栈后院跑。 “我商家铺子多,运货多不走大道,所以有一条专门走货的路。有一条近道可直通皇宫,你只管跟我来。”商子昂把她带到马车前,朝她伸出了手,“小妹,我扶你上车。” 顾倾颜到了他面前,看了他一眼,自己爬上了车,站稳后,这才道了声:“多谢姐夫。” 商子昂原本尴尬的脸上又堆起了笑,低声说道:“我来亲自赶车,小妹坐稳。” 他跳到马车上,拉起缰绳,用力挥了一下马鞭。 马车很小巧,比寻常的马车要小上三分之一,正好可以在窄巷中穿行。 商子昂一边赶马车,一边扭头往马车里看,大声问:“小妹这几日去哪儿了?我们快把整个京城都翻过来了,白侧妃躲在庙里一直不肯回来,也不肯交人。是不是她把你抓走的?” “商大人!好好赶车,你快撞到墙上了。”顾倾颜勉强抓着车窗,稳住东摇西晃的身子,无奈地说道。 “好好,你坐稳了。”商子昂赶紧拽了拽缰绳,驾着马车勉强从窄巷中挤了过去。 马车没跑多久,突然巷子前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商子昂定睛一瞧,惊慌失措地说道:“小妹,前面有人堵路。” “换道,”顾倾颜果断说道。 商子昂赶紧拽住缰绳,往左侧的巷子里钻去。 那些人跑得很快,马车在巷子里反而有了限制,跑不快。 顾倾颜探出头往后看了一眼,来了有十多个人,脚程都很快,看着身手不凡。 “火折子。”她立刻说道。 商子昂二话不说,从怀里拿出火折子丢进了马车里:“小妹,我可是为了你赴汤蹈火了,在常之澜那里替我美言几句,让他莫要再生气了。” 顾倾颜:…… 今天居然不是让她在宴王那里说好话,竟是想讨好常之澜。 她用火折子点着了门帘,猫腰钻出了马车,急声道:“我们下车。” 商子昂回头看到燃起来的马车,双瞳猛扩,“啊啊,你烧我车。” “赔你。”顾倾颜拉着他就要跳车。 商子昂无奈,只得把马车停下,连滚带爬地跳下了马车。 很快马车就燃成了一团烈焰,把窄巷分成了两段,顾倾颜没回头,拎着裙摆一路狂奔。 …… 景熙园。 皇族每年的开春大宴都在这里举办,立国一百二十七年,历经五位皇帝,几乎每一年的开春大宴,都能开出盛世吉兆。每一年,都安排有皇族贵妇,或是世家子弟献上祭祀大礼。今年的大礼,正是顾倾颜的三盏佛茶。太后已经在景熙殿等了两个时辰,顾倾颜始终没有露面 此时太后一脸冷肃地盯着跪在面前的众人,呵斥道:“什么叫没见到宴王妃,她今日要献茶,为何到现在还不曾现身?” 海公公挑了挑眼皮子,朝跪在后边的一个小太监递了个眼色。 第85章 准时出现在高台上 “回太后的话,宴王妃她跑了。”小太监垂下眼皮子,马上匍匐上前,颤声说道:“宴王离京那日,宴王妃就从府中消失了,宴王府出动了好些人,都没找到她。” “到底是跑了,还是私自去追宴王?”太后柳眉倒竖,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 “跑了。”小太监赶紧叩头,胆战心惊地说道:“据王府的人说,她已经跑了好几日,不知所踪。” “真是混帐!为何没人早早禀报!”太后勃然大怒,蹭地一下站起身,厉喝道:“来人!” 诛她九族…… 太后的话又硬吞了回去,顾家哪还有九族给她诛! “太后娘娘,吉时快到了,现在可如何是好呀?”一群人围过来,急得上蹿下跳。 “海公公……”这时一名小太监弯着腰,快步过来,朝着海公公行了个礼,一脸神秘的表情。海公公跟着小太监走到角落,冷着脸说道:“有下落了?” “我们的人在城门处堵到了宴王妃。”小公公压低声音说道。 海公公眼里怨毒的光一闪而过,他小心地瞥了一眼太后,立刻说道:“务必拦下她,绝不许她进宫。” “是。”小公公赶紧点头。 “这个臭女人,若真让她得了势,宴王以后对付洒家可就糟糕了。宴王近日不在京中,正是除去她的好时机。”海公公沉吟一会,立着兰花指说道:“办得干净点,谁能弄死她,洒家重重有赏。” 小公公领了命,匆匆走了。 “海公公,是有下落了?”有人凑过来,好奇地问海公公。 “还没有。”海公公摇头,一脸的哀怨:“这个宴王妃真是不知好歹,太后如此器重她,宴王如此宠爱她,她竟然在开春大宴前逃跑,这把太后娘娘和宴王妃置于何地?”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太后厉声呵斥道:“再加派人手去找!” “太后娘娘,吉时已到,可以献茶了。”门外传来了问话声。 大殿中一阵死寂,大家都不吵闹了,看着太后等着她最后的决定。 “宴王妃是来不了了,太后娘娘,还是换人吧。待大宴结束,再通缉宴王妃,好好定她的罪。”海公公耷着眼皮子,深弯着腰走到太后面前,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太后的脸色阴沉难看,她闭着眼睛,碾动着佛珠,轻轻点头:“佛舞。” 海公公立马弓腰行礼,尖着嗓子大声道:“太后娘娘懿旨,改佛茶为,佛舞。” 尖细的嗓门还没落下,只听得外面响起了悠扬空灵的乐声,没多会便是阵阵欢呼声响了起来。既使离祭祀大礼处还有些距离,但这欢呼声仍是如波浪一般,层层涌来。 “出了什么事?”满殿的人都楞住了,纷纷出去看。 “老海子,扶哀家出去看看。”太后一把抓住海公公的胳膊,厉声道。 海公公连忙扶住了太后,穿过人群,直奔大殿门外。 这座宫殿位于半山之上,与祭祀高台遥遥相望。 开春大宴设在祭祀高台前,共设有三百八十张矮桌,不光有文武大臣,皇亲国戚,还有从国外使臣,以及各郡州八十岁以上有德望的乡绅大儒。 此时在祭祀高台之上,顾倾颜正端坐于桌后,手捧紫陶茶壶,缓缓往三只凤穿牡丹的茶盏里注入沸水。 白气缭绕,众目仰望之中,只见三柱热气莹然升腾,在半空中缓缓凝聚成三朵莲花。 “她什么时候来的?”海公公一脸怨意地瞪着那三朵莲花,忿然说道:“怎么不先来太后处行礼问安?真是狗胆包天。太后,一定要治这宴王妃不敬之罪。” 太后满面冰霜地看着祭祀高台,连连冷笑。 突然,高台处响起了阵阵高呼声,不少人都站起身来,仰着脖子朝祭台上看,有一些更是直接跪下,对着祭台叩拜起来。 “快看,天降祥瑞!”太后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失声惊呼。 太后眉头皱了皱,扶着海公公的手往前急走了几步。 “太后,这个。”海公公接过小太监捧过来的青铜千里镜,恭顺地举到太后的眼前。 太后握住千里镜靠近右眼,左眼缓缓闭上,透过千里镜看向祭台。 万千灼目的金光映在那白气蒸腾的莲花之上,竟然凭空出现了数行佛经。 “这丫头,真是有点本事。”太后手指慢慢握紧千里镜,冷笑道:“今日不仅同时献出三盏佛茶,竟还在半空中写出了佛经,换成别人,确实办不到。” “只怕是妖女吧,太后,绝不可轻易放过她。”海公公恨得牙痒。 之前没有动顾倾颜,完全是惧怕封宴,但现在封宴不在城中,顾倾颜落了单,若抓不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就更拿顾倾颜没办法了。 太后握着千里镜,往海公公头上用力砸了一下:“闭嘴。” 海公公痛得倒抽一口凉气,也没敢再开腔,更不敢捂脑袋,弯着腰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边。 佛经停了没多会,便散成点点金光,与佛茶的热汽一起氤氲弥散在风中。 皇帝与皇后一起登上高台,各捧一盏佛茶敬告天地神灵,第三盏佛茶则由皇帝赏赐给了全场最长寿的老人。那老人家已有一百零六岁,捧着佛茶,热泪盈眶,连声高呼天佑大周,皇上万岁。 皇帝的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转过头看向恭敬地跪在一边的顾倾颜,朗声道:“宴王妃你很不错,赏无事牌一面。” 顾倾颜膝行上前,接过了太监捧来的玉牌,这才敢起身,跟着太监下了高台。 “宴王妃。”封珩站于高台的台阶前,看到她下来,立马迎上前去,打量她一番,拧眉问道:“你是何时回城的?” “珩王何出此言?本妃一直在宴王别院里为敬献佛茶做准备,诵经食斋,不曾离开过京城半步。”顾倾颜轻声道。 “什么?”封珩愣住了。 顾倾颜朝他微微一笑,快步往祭台外走去。 她真的快累死了,刚刚沏茶时,差点手抖,毁了佛茶。也多亏那大半年的摸爬滚打,想到饿得要死的那段时日,如今这些苦都不算什么了。 封珩深深看她一眼,眉头渐渐皱紧。 顾倾颜刚出了大宴,海公公带着人来了,阴鸷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了数遍,不阴不阳地笑了起来:“宴王妃好本事。” “海公公有事吗?”顾倾颜轻抚着皇帝刚赐下的玉牌,在海公公能吃人的视线里,挂在了腰间。 第86章 休想碰到她 海公公盯着那块玉牌,牙根痒得恨不得马上拿东西凿了。他咬了半天牙,从齿缝里迸出一句:“太后娘娘召见。” “海公公带路。”顾倾颜轻轻点头,昂首挺胸往前走去。 海公公快步走到顾倾颜前面,手里的拂尘甩得刷刷响,“宴王妃姗姗来迟,太后那里还得小心哪。” “海公公此言差矣,太后乃温和大度之人,在太后面前,吾等只需恭敬孝顺,勿需小心。”顾倾颜笑笑,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海公公是做了什么坏事,需要在太后面前小心呢?” 海公公语塞,拂尘一甩,嘴巴闭紧了。 “海公公,能否扶本妃一把,本妃方才用力过度,腿有些软。”顾倾颜往海公公腰间扫了一眼,弱弱地出声。 海公公扭头看向她,见她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于是冷笑道:“老奴就扶宴王妃一把,能让老奴侍候的,除了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就只有宴王妃您了。” “本妃记下了。”顾倾颜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海公公转回来,掩住满脸的不耐烦准备顾倾颜。就在他的手快碰到顾倾颜的时候,顾倾颜突然身子一歪,躲开了海公公的手。 “罢了,本妃还是自己走吧。”顾倾颜朝海公公笑笑,快步往前走去。 海公公抓出去的手落了空,牙根又是一阵痒。他以前就觊觎这丫头的美貌,恨不得抓来好好玩弄,可惜这丫头骨头硬得很,怎么都不肯屈服。他本是想让这丫头主动低头求到他面前来,没想到一个没看牢,竟让她攀上了封宴。如今她水灵灵俏生生站在面前,成了主子,他竟是碰也碰不得了了。 “小贱货。”他小声骂了一句,沉着脸跟上了顾倾颜。 太后已经回到了殿内,正与众女眷谈天说地,众人说起刚刚金光佛经之事,都是啧啧称叹。顾倾颜埋首走进大殿的一刹那,议论声戛然而止,大家都好奇地看向了她。 顾倾颜未上妆,一脸素净,只戴金花冠,衣服也选的是淡青色,很素雅。 “今日大宴,为何如此素净哪。”太后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不冷不淡地开口。 “给太后请安,回太后话,”顾倾颜跪下,轻声道:“臣妾奉太后令敬献佛茶,在佛前臣妾不敢僭越。” “起来说话。”太后点点头,把茶盏放到海公公高举的双手里。 顾倾颜叩完头,这才起身。 “宴王妃倒是长得水灵,难怪迷住了宴王。”有个四十来岁的贵妇人站起来,围着顾倾颜看了几圈,笑着说道:“倒是可惜了,心思不好。” 这突然发难,让顾倾颜心头一紧,立马又跪了下来。 “太后娘娘,臣妾知罪。” “你有何罪啊?”太后冷冷地盯着她问道。 “臣妾未能及时来给太后请安,但臣妾是在进宫之时被人追堵,差点来不及进宫。”顾倾颜从袖中拿出一面令牌,双手高举着,脆声道:“这是围堵臣妾的贼人落下的。” “呈上来。”太后朝海公公递眼色。 海公公一看那令牌,整个人都暴躁了,他伸手摸了一把腰间,顿时明白之前顾倾颜身子一歪的目的,就是要取他令牌。 顾倾颜没给海公公过来夺令牌的机会,她抢先一步,膝行上前,亲手把令牌捧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一眼看到令牌上的字,脸色大变,她扭头盯着海公公看了一会,冷笑道:“这真是你在宫外捡到的?” “臣妾这几日住在宴王别院,沐浴食斋,不敢与外人接触,唯恐沾上浊气。今日一早便赶来宫中,并请臣妾的姐夫,商子昂亲自护送臣妾。不想途中遇到一伙贼人,臣妾姐夫的马车都烧掉了,这才得以脱身。那巷子里的百姓皆可作证。”顾倾颜立马说道。 “你这几日住在别院?”太后死死盯着顾倾颜,质问道:“可有人作证?” “有别院中下人作证。”顾倾颜轻声道:“另有隐情,请太后移步里室。” 太后看了她好一会,这才向她伸出手。 顾倾颜立刻上前去,扶住太后的手,慢步往大殿内室走去。 海公公急得浑身冒冷汗,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倾颜和太后进了内室。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太后甩开顾倾颜的手,目光锐利地盯住了她。 “数日前,白诗婧哄臣妾出府,将臣妾迷晕带出城去,臣妾醒来时人已经在马车上,立刻跳下马车逃生。但当时天黑,臣妾一时不察,竟在山中迷路。绕行多日,才遇到了六王爷,这才得以回京。白诗婧的兄长是宴王麾下,臣妾不敢当众说出此事,还请太后作主。”顾倾颜红着眼眶,柔弱地擦起了眼泪。 太后呼吸渐急,她盯着顾倾颜看了许久,这才慢慢抬手拉住了顾倾颜,在她手背上轻轻抚挲片刻,小声道:“好孩子,没想到你是个顾大局识大体的,哀家没看错你。此事就此搁下,你不要再提。” “是,臣妾只说给太后人一听。臣妾已经无父无母,宴王便是臣妾的天,是臣妾的地。宴王是太后一手抚养大,太后于宴王有恩,就是于臣妾有恩。臣妾万不敢忤逆太后。”顾倾颜轻轻啜泣,连声表着衷心。 “很好。”太后面上有了笑容,轻轻点头道:“你今日献茶有功,祥瑞加身,哀家很欣慰,哀家会好好赏你。以后,要好好服侍宴王,多来宫中走动,陪哀家多说说话。” “是,谢太后垂怜。”顾倾颜一脸喜不自禁,赶紧跪下谢恩。 再从内室出来时,顾倾颜扶着太后,太后满脸笑容,二人就像一对深情的祖孙。 “哀家这位好孙媳,悄悄告诉了哀家这金字佛经的内情。”太后见众人一脸好奇,于是笑呵呵地说道:“诸位你们也想知道吗?” 顿时殿中一阵点头如捣蒜。 “愿闻其祥。” “宴王妃赐教。” “这是哀家与宴王妃的小秘密。”太后拉着顾倾颜坐到身边,笑得格外慈祥,“对了,晚上还有宫宴,大家都不准走,宫中许久没有如此热闹了,今晚都可小酌几杯。” 第87章 亭中相会 顾倾颜一直带着得体又温婉的笑容,安静地坐在太后身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脚疼极了,一直在颤抖,现在真想马上泡进温水里去,再往柔软的榻上倒下,好好睡一场。 “宴王妃多才多艺,真是让哀家刮目相看。听说你最爱看书,哀家宫里还有几个五六岁待启蒙的世家小姐,不如就由你来教她们念书。如何?”太后身子偏过来,笑意满面,眼角的鱼尾纹都堆出了细细一条。 “臣妾不敢,臣妾不过是稍稍读了几本,登不上台面。”顾倾颜不知太后在想什么,立马诚惶诚恐地起身,向她福身行礼。 “宴王妃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太后拍拍她的肩,笑吟吟地看着殿中坐着的那些女眷说道:“你们家若有需要启蒙,喜欢念书的女儿,都可以送到哀家这里来。哀家喜欢热闹,更喜欢看漂亮孩子。” 殿中妇人纷纷站起,喜气洋洋地附和起来。 “恭敬不如从命,那臣妾家的小女儿明日就送过来。” “臣妾的侄女也爱写写诗,作作对子。” 太后连连点头,紧握住顾倾颜的手,笑道:“好,很好,都送过来,就让宴王妃来当这女夫子。也让外头那些男人瞧瞧,咱们也有女秀才,女夫子。” 顾倾颜悄然抬眸,只见太后正抚过鬓角一抹雪色,笑得满目慈祥。 她一直觉得,能把封宴抚养大的太后,应该算是心善之人。但此时看来,她觉得太后并非想像中那样好。 但愿,太后是真心待封宴吧。 “太后,皇上宣宴王妃觐见。”这时一名小公公进来,朝太后行了个礼。 “你去吧。”太后这才松开顾倾颜的手,笑着点头。 顾倾颜行了礼,穿过满殿贵妇复杂的视线,跟着小公公往外走。 “哀家也乏了,去歇一会,你们先四处逛逛,晚宴时再来。”太后笑容敛了敛,冲着众人说道。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退下。 当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殿外,太后猛地站起身来,挥起一掌,重重地抽在海公公的脸上。 “狗奴才,你干的好事。” 海公公被打翻在地上,吓得面色惨白,捂着脸连滚带爬地跪好请罪。 “太后娘娘,老奴知罪。” “你说,为何要派人去围堵宴王妃。”太后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老奴、老奴……”海公公吭哧半天,愣是没能编出一个理由。 “你当真以为哀家不知道,当初抄顾长海家时,你自告奋勇揽了这差事,去了就盯着他家这个小庶女不放。现在好了,她成了宴王的枕边人,你知道怕了?”太后冷笑,一脚踢过去,又把海公公踢翻在地:“老阉狗,老了老了,还有这肮脏心思。” 太后脚下用力,重重碾在海公公的小腹上,痛得海公公连声求饶。 “太后娘娘,老奴真的是为太后娘娘出气。那顾长海分明知道太后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却偏不肯交出来。还一口把东西给吞了,老奴若不把这差事抢过来,要是让别人得了消息,剖开他的肚子取出东西怎么办?” “你倒是剖了,东西呢?”太后柳眉倒竖,脚下又是狠狠碾了两下。 “老奴也不知道,为何会没有……”海公公捧着太后的脚,苦着脸求饶:“太后,老奴伺候了太后一辈子,忠心耿耿,都是为了太后啊。” “好一句都是为了哀家。”太后收了脚,冷笑道:“起来吧。” 海公公爬起来,忍着痛跪在太后面前,用袖子给她擦了擦绣鞋,能整理了一下凤袍,这才仰头看着太后说道:“老奴十七岁就到了太后身边,虽然有些……小小的爱好,可心永远是太后的。” 太后低眸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真是哀家的,为何宴王妃失踪一事,你从未对哀家提起过。” “奴才是想找到她以后,再禀报太后。”海公公陪着小心,低声说道:“这宴王妃实在有些本事,竟与封夜晁混在了一起,封夜晃竟也会帮她。” “封宴呢?”太后坐回去,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冷冷地问道。 “没看到他,应该是在去隅州的路上。”海公公快步上前,拎起茶壶上的热水,给太后续上了热茶。 太后拧拧眉,一言不发地盯着茶杯,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动。 海公公等了一会,见她不出声,于是又问道:“太后娘娘为何要让顾倾颜来给世家小姐启蒙?” “放哀家眼皮子底下,哀家要看看她到底知不知道顾长海的事。”太后摁了摁眉心,低声说道:“封宴只怕是心野了,哀家还是把这头狼给喂壮实了,不会再听哀家的话了。” “那就废了他,再挑一个。这皇室宗族里,还有好多个听话野儿子的呢。”海公公跪到她面前,给她轻轻敲着腿,谄媚地说道。 太后摇头,叹惜道:“哀家实在是喜欢他,看重他,若他的心可以回到哀家身边来,那哀家就不必纠结了。他毕竟是哀家一手养大的,当初也是偎在哀家身边,一声声叫哀家皇祖母的乖孙儿。没想到,他竟然要美人不要江山,非要与这小庶女混在一起。” “一时新鲜,说不定从隅州回来就淡了。”海公公眼珠子转了转,又道:“就算不断,那让宴王妃真的和别人私奔,也是个法子。” “有宴王在,这京中有哪个男人敢。” “可宴王妃敢哪。” 太后眯了眯眸子,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海公公的头顶。 “果然是个好奴才,你去办吧。” 花园深处。 顾倾颜下了小轿,抬眸看向前方。 这一处应该是冷宫,四周一片荒芜,在一片枯木中有一个小亭子。封夜晁修长的身影赫然就坐在亭子中,他又换回了他那身暗红色王袍,手里握着一把千里镜,正对着她看。 “宴王妃有点本事,那么高的城墙,竟然自己爬上去了。”封夜晁放下千里镜,嘴角挑起一抹讥笑:“你可知道,若本王上禀皇帝,说一个本该在隅州的人出现在京城,会如何?” “王爷您也真是胆大,竟敢在太后面前假传圣旨。”顾倾颜慢步走上前,扶着石桌坐下,不卑不亢地看着封夜晁。 第88章 怎么报答 “带上来。”封夜晃嘴角邪气地勾了勾,勾了一下修长的手指。 几名侍卫推着两个小公公上前来,用力一推,一个小公公就跪在了顾倾颜面前。 “这两人本来是想去皇帝面前告发你,说你在城墙上与男人私会,被本王拦了下来。顾倾颜,本王又救了你一次,你怎么报答本王?” 封夜晁盯着顾倾颜,笑容愈深。但这笑,却越看越觉得危险,就像是凶猛的鹰正准备啄食猎物的眼睛。 “他说私会就私会,皇帝英明,才不会相信有人信口胡说。”顾倾颜视线从那小公公面前收回,看向封夜晁。 “若皇帝愿意信呢?”封夜晁笑容渐浅,冷冷地说道:“你在城墙上私会外男,还是封宴他私自回京,耽误营救弈王,你要如何回?” 顾倾颜迎着他的视线,心跳越来越快。 她需要冷静,封夜晁既然要拿这事要挟她,必是想达到他的目的,先与他周旋,脱身后再做打算。 “晁王想如何?”她笑笑,轻声问道。 “本王想好再告诉你。”封夜晁起身走向那小公公面前,突然拔出短刀,掐住那小公公的下颌,用力搅进他的嘴中。 小公公痛得刚要哀嚎,封夜晁却一刀穿过他的咽喉,结果了他的性命。 顾倾颜顿时胃里一阵翻涌,她实在是不想闻到血腥味,这腥浓的气味刺激得她头晕目眩,只想赶紧痛快吐一场。 “怕了?”封夜晁拔出尖刀,斜着眸子睥她:“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不想知道。”顾倾颜飞快地转过身,不看那小公公的惨状。小公公与她父亲一样,不过是别人的棋子罢了,性命如蝼蚁,这些有权有势的人,随意可以虐杀。 这不公平! “不知道就在这里好好逛逛,你会感兴趣的。”封夜晁把尖刀往那小公公还算干净的衣裳上用力抹了几把,收进了刀鞘。 “晁王殿下,若没有别的事,本妃先走了。”顾倾颜忍着恶心,拔腿就想走。 “你不想知道这废物是谁的人,受谁指使?”封夜晁看着她微抖的背影问道:“还有把你抓走的又是何人?” “晁王愿说的话,愿闻其详,不愿就算了。”顾倾颜越走越快,一刻也不想逗留。 封夜晁就是个疯子,据说他虐杀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落进他的手中就是生不如死。 还是封宴好,他是真英雄真男儿。不像封夜晁欺负弱小,行事毒辣。 她一口气走出去老远,很快就发现她迷路了,被困在了这片枯林里。而越往深处走,就越阴森可怕,在好些枯木上还贴着泛旧的符纸,挂着六圆铜钱阵。 这是镇压冤魂的阵法,后宫的嫔妃和奴才,冤枉横死的不知道有多少。想必这座宫殿是哪位妃子的,她死后这宫里就有了闹鬼的传闻,所以布上阵法以镇压冤魂吧。 真是可笑,这世间哪有鬼? 真正的恶鬼全是活人,明目张胆地作恶,耀武扬威地欺压弱者。 她定定神,走到一边的断木桩前坐下休息。她断定,封夜晁故意将她带到这里来,必不会让她一直困在这里,所以她不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踩断枯枝的声音,吱嘎,吱嘎地响了起来。 顾倾颜正想嘲讽封夜晁沉不住气,这么快就寻来时,一下就愣住了。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全身包裹黑色披风黑色长袍的男人,他极为清瘦,似有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那黑色披风被风高高扬起,在风中烈烈,就像一双伸开的黑鸦翅膀,极为诡谲。 这是什么人? 是人是鬼? 不对,她刚刚还说过,这世间没有鬼。 但这人一身的死气沉沉,真的不像活人! 那男人似乎看不到她,垂着头,踩着断枝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瞎的? 顾倾颜屏住呼吸,尽量偏过身子,让面前的枯树挡着自己。 眼看那男人就要走过去了,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慢慢扭过头看向顾倾颜这边。他面上还带着黑色面巾,眼睛处只挖了两个小洞,露出一双泛着亮光的瞳仁,眼神也是死寂一片,似乎万事万物在他眼里都是死物一般。 “你在那里做什么?”他突然开口了,声音嘶哑难听。 顾倾颜心中一惊,莫非他看得到? “来,到我这儿来。”他伸出手,慢慢地朝着顾倾颜这边走。他的声音还是哑,但是充满了引诱,就像是故意在她面前放了一碗甜腻的糖粥,引着她去喝。 他看不到,并且在诱捕她! 顾倾颜越加不敢动,她紧紧地贴在枯树上,一动不动。 男人越走越近了,风把他的面纱掀了起来,露出脖子上纹画的一道道黑色花纹,让他看上去更加骇人。 “乖乖的,到我这儿来,我带你出去,否则你会困死在这里。”他继续说道。 顾倾颜死死看着他的动作,生怕他下一刻就飞到面前来,把她脑袋给拧掉。 他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桀桀的坏笑起来:“真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再不过来,就要受罚了。” 轰地一下,大风骤起,他挥起双袖,将地上那些枯叶腐叶统统扇了起来,朝着顾倾颜卷去。 顷刻间林中暗如寂夜,只有他站在一朵光亮处,一下又一次地卷起风云,再一步一步地朝着顾倾颜走去。 顾倾颜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以极快的速度把她整个人都冻住了,她连呼吸都不敢,眼看这人越走越近了,她突然想到了封宴给她的哨子,赶紧抓出来,用力吹响。 呜呜的两声,就像夜里突然窜出来的小狗儿,可怜巴巴的。 顾倾颜惊住了,威风凛凛的宴王,他的哨子怎么是这种声音呀?就像是迷路的小狗闯进林子里,摇头摆尾,寻着出路。 不吹了,再吹说不定这人真的要杀狗了。 她放下哨子,抬头看向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放下双臂,拧着眉骂道:“死狗,滚出去。” 第89章 黑衣男人 黑袍人收了内力,阴冷地扫视了一圈四周,转身往林子东面走去。 顾倾颜衣背都被汗湿透了,这时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她本想立刻站起来逃走,可实在双腿发软,愣是没能挪动分毫,只能僵硬地继续坐着,等着麻木僵硬的四肢重新能活动。就在这时,那黑衣人突然折返,几个快步往她这边冲了过来…… 一颗心都差点冲出了嗓子眼! 可也亏得她现在腿软没有力气挪动,她仍是僵硬地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人冲了过来。 他只冲到一半,又停下脚步,冷哼几声,骂道:“还真是个死狗儿。” 骂完,他转身走了。 这回没再突然折返,直接走进了林子深处。 顾倾颜长长地松了口气,扶着枯树慢慢站起,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黑衣人来时的路上走去。他能走进来,说明有路出去,只要按着那方向走,一定可以脱困。 走了有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她总算看到林子尽头的小亭子。 此时封夜晁已经离开了,亭子桌上放着那把千里镜,她想了想,过去拿起千里镜,凑在眼前往林子深处看去。 慢慢拧动千里镜上的机关,透过了水晶镜面,看到林子深处有处破败陈旧的宫殿,宫殿上堆满落叶淤泥,屋檐上的珍兽兽头也掉了,残败的兽身孤寂地蹲在屋檐一角,爪子还倔强地摁着一串永远不会响起的琉璃风铃。 那个黑衣人应该是去宫殿里了。 这里以前住的是什么人呢,是皇帝的妃嫔,还是先帝的? 天色渐暗,只几叫不出名的小鸟飞进了枯林,里面很快就响起了一阵怪气。顾倾颜不敢久呆,匆匆跑出了废宫。往前一路奔跑了许久,迎面撞上了几个太监,一看到顾倾颜马上就围了过来。 “宴王妃,大伙儿正四处找您呢,这是去哪儿了?皇上召见您,快快,快上轿。”几个太监围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把她塞进了一顶小轿,抬着就跑。 晚上是酒宴,与白日的祭祀大宴不同,白天是素宴,晚上昏素不忌,以示新的一年五谷丰登,百畜兴旺。 顾倾颜先被带去换了一身宫装,这才有人引着她进了宴会。 皇帝、皇后、还有太后都已到了,见她埋首进来,都朝她看了过来。 “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皇后拧眉,神情不悦。 “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话,臣妾看到一只鸟儿生得漂亮,一时间入迷,就迷路了。”顾倾颜连忙跪下请罪。 “可怜见地,也难得放松一下,皇帝,快快让她入席吧。”太后笑着点头,又转头看向皇帝。 皇帝笑笑,一脸和蔼,“给宴王妃赐坐。” 几个太监宫女把一张小几放到了偏下的位置,顾倾颜绕到后面坐下,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抬眸看去,只见封夜晁坐在前面不远处,手里握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封夜晁是故意引她去见那黑袍人的,若是她方才没脱困,而是死在了林子里,封宴回来,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一查到底。到时候,封夜晁只怕笑得更开心吧。 想明白这事,顾倾颜对封夜晁更讨厌了。她厌烦这些男人争斗时把女人拖进来,有本事当面打去,拿女人当棋子算什么。 她扭开头,不愿再搭理封夜晁。 席上众人纷纷去向皇帝和太后、皇后敬酒,奉承话一套接一套,丝竹歌舞越演越热闹。顾倾颜冷眼看去,别人都有随从婢女跟随,只有她是只身一人进宫,身边连一个能给她跑腿送话的人都没有,于是更加小心,连多喝一口水都不敢。 她又想起许小雁说的话,当王妃是享福,可她这算享得哪门子福,明明吃的是鸿门宴,走的是鬼门关。 好累,好困,好想回去睡觉。 好委屈,好想哭,好想让封宴回来,让她靠一靠。 她看着手里的酒杯,强行把脆弱的神经又绷直了,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扒饭粒。 “宴王妃,今日过得还算精彩吧。今日之后,宴王妃的美名可要传遍天下了,人人都赞宴王娶的是贤惠妻,能引得天降祥瑞。老九真是会挑人,不爱权势爱美人,所以上天都会厚待他,把你赐给他。”封夜晃过来了,就坐在她身边,手中的酒杯一晃一晃,慢吞吞地说道。 “羡慕?”顾倾颜嘲讽道:“那你就休妻另娶,还有机会。” “滋……”封夜晁讥笑一声,转头看向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知道你今天去的是什么地方吗?” 顾倾颜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怎么,你不会告诉本王,你没敢进那座废宫吧?”封夜晁又问。 顾倾颜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封夜晁他不知道那个黑袍人的存在,所以也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 “嗯,没进去,我有点害怕。”她沉吟了一下,试探道:“不如你告诉我?” “你就在林子里呆了那么久?”封夜晁打量她的神色,发现不似作假,好笑地说道:“本王还真以为你有天大的胆子。” 看来,封夜晁不仅不知道黑衣人,连枯林里有镇鬼的阵法也不知道。 不告诉他,让他自己去闯一闯。 顾倾颜微微一笑,轻声道:“晁王殿下,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可能比别的女子坚强一些,但也不至于是个铁打的,什么事都不怕,其实我也怕黑的。” 封夜晁拧眉,刚要出声,封珩过来了,坐到了顾倾颜的另一边,伸着手要与封夜晁碰杯。 “六弟在与弟妹聊什么。” 叫得这么亲热,让别人听了,还以为她和封夜晁是一家人。 “聊我夫君的事。”顾倾颜歪了歪头,一脸期待地问道:“珩王可知道他何时能回来吗?他再不回来,我要被人给欺负死了。” 封珩探寻的眼神在她面上停了一会,低声道:“白诗婧私自跑去隅州了,太后和皇上已经知道了她做的事,不过暂时把事压了下来,她如今不在宴王府,弟妹暂时可以清静一阵子,等她回来再做处置。” 第90章 你怀小宝宝了吗 好家伙!顾倾颜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白诗婧一个人跑隅州去送命了? “白小姐可真痴情。”顾倾颜笑笑,放下手中酒杯,起身向二人行礼:“二位王爷,我不胜酒力,就先回府了。” “太后说不醉不归。”封夜晁腿一伸,想拦住她。 满大殿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顾倾颜看,两个男人围着她,这是想让封宴丢脸呢。 顾倾颜从封夜晁腿上直接迈过去,轻声道:“晁王殿下,改日来府上,本妃很会酿酒,到时候夫君回来,与晁王一醉方休。” 封夜晃脚尖轻摇了几下,收回了腿。 封珩冷眼看着二人之间的动作,好奇地问道:“怎么,本王喝不到这杯美酒?” “待夫君回来,一并请。”顾倾颜笑笑,遥遥地朝上座的三位行了个礼,快步往外走去。 封夜晁盯着她的背影,一仰头,把杯中酒倒入喉中。 “九弟的人,还是别看了。”封珩凝望着封夜晃那渐渐阴沉的脸色,提醒道。 “他的人又如何,只要我想抢就没有抢不到的。”封夜晁不屑一顾地说道。 封珩饮了口酒,淡淡地说道:“别招惹他,他是疯的。” “我更疯。”封夜晁站起身来,不耐烦地刺他一眼,大步往殿外走去。 “六爷不会闹出事吧?”随从给封珩满上酒,小声问道。 “找个人去查查,他是从哪里接到宴王妃的。”封珩拧眉,低声道。 “是。”随从行了礼,弓着腰快步退开。 月色清冷,宴会上的乐声渐渐远去。 顾倾颜叫了两个小公公引路,出了宫门,清冷的风迎面扑来,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 “王妃娘娘,”如瑛和许小雁一前一后地跑过来,一个手里拿了披风,一个拿了水囊,扶着她就往马车前走。 常之澜与商子昂站在马车前,慌忙搬下登车凳,扶着她上了马车。 “我先回府,明日请早。”顾倾颜感激地看了一眼二人,轻声说道。 她力气已经用尽,全凭最后一点气吊着,现在已经瘫倒了。 常之澜退开几步,双手抱拳恭敬地行了个礼。 商子昂揣着双手,跟着马车走,伸着脖子小声说道:“小妹,明日我与你姐姐一起过来,你想吃桂花酥吗?” 顾倾颜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往马车靠背上一靠,直接睡了过去…… 待顾倾颜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快到了中午。 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有东西痒痒地挠过她的鼻尖。 “封宴,别闹。”她摆了摆头,迷糊地哼了一声。 “姐姐,姐姐?”二妹妹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 顾倾颜愣了一下,飞快地睁开眼睛,只见二妹妹拄着一根拐杖,三妹妹瞪着一双眼睛,双双站在榻前朝她看着。 二妹妹,三妹妹? 她们怎么来了! 伤都治好了? 不对,是不是她死了,现在在梦里团聚呢? 顾倾颜往身上拧了一把,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蹭地一下坐了起来。她激动地拉起两个妹妹的手,仔细地看着。 二妹妹的腿走路还是不方便,三妹妹额上偌大一条疤痕,像趴了条小蜈蚣。 “疼不疼啊?”顾倾颜一手一个,把两个妹妹搂进了怀里。 “疼啊,疼得我快死掉了。”三妹妹含着两泡晶莹的泪,委屈巴巴地嚷嚷:“可是我要是死掉,就见不到姐姐了,我还没赚钱养姐姐呢。” “你总算可以说话了。”顾倾颜捧着三妹妹的小脸,心疼地轻抚她的额头。 “三妹妹扎了好多针。”二妹妹丢掉了拐杖,爬到榻上坐着。 “我一点都不怕疼的。”三妹妹挥着拳头,大声说道。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昏迷,你醒来那天看到这么长的针,一个劲地喊姐姐救命。”二妹妹朝她做了个鬼脸。 三妹妹脸红了,扭着小腰肢,挥着小拳头,作势要去捶她。 “不准打架!”顾倾颜拦下她,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小声说道:“我们说好的,不准动手,假装打也不行。” “你怀小宝宝了吗?为什么白天还在睡大觉?”三妹妹偎在她的怀里,伸手摸她的肚子。 “没有,就是前阵子有点累。”顾倾颜揉揉三妹妹的小脸,温柔地说道:“姐姐现在起来。” 三妹妹笨拙地溜下床,扶住了顾倾颜。 她一抬步,顾倾颜马上就愣住了,她的步子很僵硬,每迈一步都很吃力。 “我看看你的腿。”顾倾颜蹲下,轻轻地掀开三妹妹的裙子。一双细细的腿,小腿肚子肌肉拧出好几大团疤痕,就是这些疤痕让她走动时变得僵硬。 顾倾颜难受极了,她紧紧地抱住三妹妹,手在一双腿上轻轻地抚挲着。 “姐姐我也要。”二妹妹走过来,也把腿伸了过来。 顾倾颜掀开她的裙子,着那细到令人想痛哭的小腿,心脏和嗓子眼都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可惜事情过了这么久,却没有找到那群无耻的恶徒! “姐姐,新姐夫愿意我们住这儿吗?”二妹妹担忧地问道。 “他当然愿意。”顾倾颜温柔地点头。 只是不知此时他人在何处,一路上累极了吧?可有听她的话,乖乖地找地方歇上一歇? …… 南镇,隅州最南边的必经之道,站在山上,便能遥望隅州城。此时城中已是一片汪洋,房屋大都倒塌,树木和杂物浮在水上,一片死寂。 封宴刚到南镇便遇到了在此等候的宋祈临。 “派人去隅州探清底细了?”他下了马,看着淹在水里的隅州问道。 “已经让方庭带人去探了。”宋祈临小声说道。 “隅州早被洪水淹了,若没算错,已经淹了有半月。这洪水迟迟不退,但消息却没能送出来。应该是有人半路劫住了出来报信的人,还把这些灾民也一并拦下了。”封宴沉声道。 “王爷已经知道了?”宋祈临愣了一下。 “倾颜被抓到了沅城,她脱身之后遇到了从隅州逃难过去的灾民。”封宴扭头看向他,严肃地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敢擅作主张,休怪本王无情。” “王爷,王妃派人送来了隅州地形图。我们按照图纸摸进城,找到了一条通道。”方庭带着人匆匆跑了过来,将一本小册子呈到他面前:“我们在衙门找到了这东西,王爷您过目。” 封宴接过册子,一眼就看到了泡花的册子扉页上有顾长海的印章。 第91章 被困在城中 祈容临凑近来,仔细辩别了上面模糊的字,半天后,惊讶地说道:“顾长海两年前就预判过雪化山洪?” 这是两年前顾长海给隅州知府周大人送来的山洪手册,里面有详细的救灾防灾的事项。 “这么看,顾长海还是有些才能。”封宴看完,把册子给了祈容临,眉头紧锁起来:“他能给周大人这本册子,应该会事先向朝廷禀告过,为何本王没听闻半点风声。” “估计也是有人拦下了。所以他自作主张,给周大人送来了这本册子。”祈容临小心翼翼地翻动着纸页,一脸不可思议:“这老头儿写得真是仔细,面面俱到。” “那是本王的岳父,什么老头儿。”封宴拧眉,不悦地扫了祈容临一眼。 祈容临面露尴尬,犹豫了一会,朝着封宴长长作揖:“属下知错,属下不该轻视宴王妃,宴王妃与寻常女子不同,她有才有识,是属下以貌取人了。属下一直觉得王妃如此美貌,必是以色侍人……” “行了,她美不美的,你也不必在本王面前说。”封宴打断他的话,抬起马鞭指着隅州城说道:“进城,先找到封弈瑾。” 三个时辰后。 一行人按着顾倾颜给的地图,从山道绕行,又临时阀木制作了几只木筏,到了晚上才终于进了隅州城。 城中的惨况,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严重,几乎找不到几栋完整的屋子,两人抱的大树都被大水给冲倒了。偶尔见到几只在水里挣扎刨水的狗儿猫儿,见到有人过来,立刻发出绝望地求救声。除此之外,他们在城中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方庭捞了几只猫狗,实在没地方安置,又不能一直带着,只好暂时都放到还支楞的树上面。 “若我们回来你们还在树上,就带你们出去。”他看着那些趴在树上,可怜巴巴直喘粗气的狗儿猫儿,无奈地叹气。 “水这么大,找不到几个活人。也不知道他是被水冲走了,还是藏在山上。不如,放烟雾弹?”方庭拿着千里镜,往四周观察了一阵,小声说道。 “不能放。”祈容临摇头,低声道:“怕有流匪,或是趁火打劫。” “我们还能怕打劫?”方庭不可置否地拍了拍腰上的刀。 “我们路不熟,又是刚进城,他们可是在这里盘踞已久。你看这水下的漩涡,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噬。若水里有毒蛇虫蚊,更让人头疼。”祈容临拿出地图,仔细地分辩方位。 半弯月挂于天际,照在浑浊的水面上,水底下一团团的暗影,就像蛰伏了无数凶猛的水兽在底下,随时会跳出来吞掉木筏。 “前面好像有人。”封宴握着千里镜,看着前面沉声道。 祈容临与方庭对视一眼,立刻警惕起来。侍卫们搭起弓箭,慢慢地朝着前方立起来的几团黑影拉满弓弦。 木筏子离那几团黑影越来越近,那几团黑影拱动几下,竟然站起来了。 “什么人?”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个孩子。 封宴打着火折子,朝前面照去。在屋顶上蜷缩着两个妇人,三个孩子,惊恐万状地看着他们一行人。 “我们是来救人的,先上来吧。”方庭收起弓箭,甩出勾子,把木筏停在了屋顶前面。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往木筏上面爬。 木筏不大,几人只能分到几个木筏上面呆着,一个胆大点的妇人与封宴他们一个木筏,方庭把自己的披风包在她身上,又给她们几个分了些干粮。 几人看上去实在是饿坏了,捧着干粮狼吞虎咽,没几口就全塞进了肚中。 “你们怎么不逃呢?”祈容临小声问。 妇人摇头,眼泪哗哗地流:“逃不掉。那水太大了,卷走了好些人。有些力气大的会抢我们的木板,水盆,我们哪里抢得过,只能躲。在本想着这水没几日肯定会退,哪想到这一淹就是这么些日子,不仅没退,那河水改了道,又往城里淹过来了。这水里面还有怪物,逮着人就吃,所以这些没逃掉的,也死得差不多了。” 木筏上顿时一阵死寂。 河流改道,凶兽肆虐,这些都极不正常。 封宴拿起顾长海写的册子,举着火折子看了一会,脸色越来越难看。 “蓄水拦洪、截弯取直、开挖河道、挖沙、引水都能改变河流主河道。单凭山洪一事,绝对无法做到。所以上游河道一定出了什么事,再加上山洪才会导致河流改道,淹了隅州城。再放进凶兽不留活口,只怕也是隐瞒河流改道的真正原因。”祈容临也反应过来了,面色一沉,急声说道:“这顾长海两年前就知道了!只是他还心存良知,不想这么多百姓枉送性命,所以才递来了册子。” “走水道运兵最快,若再有人里应外合,从水道运送几十万大军都不成问题。”封宴合上册子,扭头看向妇人,低声说道:“你们在山洪之前,可曾听说京中来过贵人?” 妇人摇头:“我们妇人家家的,不知这些事。” “来人,先送她们母子出去。”封宴沉吟一会,重新调配了木筏,派侍卫将母子五个送去山上。 “王爷,若是二皇子早知此事,”祈容临忧心忡忡地说道:“那我们此时过来,岂不是掉进了他们的陷阱。” “封弈瑾没这本事。”封宴摇头,低声道:“若不是我挨了鞭子,没领来隅州的差事,轮不到他来。所以这陷阱是给我挖的。若我死在此处,那他们省事。若我被困此处,便能栽赃于我。只是他们没想到来的是封奕瑾。” “他不会已经死了吧?”祈容临皱眉,忧心忡忡地说道:“若他死了,一样可以栽赃在王爷身上。” “找到他。”封宴环顾四周,沉声道:“王妃说过,有人在城中见过封弈瑾,是他关闭城门不让人离开。所以他并未想到后果如此严重,而他一向贪功怕死,遇到有事一定先想办法保全自己。” “他还躲在城里?”祈容临抽出千里镜,低声说道:“可这城中实在找不到藏身之地。” “地图。”封宴朝祈容临伸手。 顾倾颜送来的地图上面标识了各个可能藏身之地,都是城中位置偏高的地方。 第92章 皇子的秘密 按照地图一路搜索过去,几乎快到天亮时,一行人才赶到了最后一个可能藏身的地方,隅洲城隍庙。 城隍庙里有一棵长了数百年的大树,此时大树被雷劈过,烧焦了一半,还有一半顽强的伸着茂密的枝叶。在树叶里头堆了好些杂草,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就缩在杂草里,不知死活。 “我上去看看。”方庭搓搓手,矫健地攀到树上,抓住大树枝,跃到了那男人身边。 枝叶震颤了片刻,那男人病怏怏地睁开眼睛,看向了方庭。 “你是……”方庭凑近了,用袖子擦了擦那人黑漆漆的脸,想看清楚一些。 这人实在太臭了,浑身淤泥,散发着一身恶臭。尤其是脑袋,头发都被泥巴糊成了一整块,掐一下全是混。整张脸只有眼珠子是白的,骨碌骨碌转一下,还能看得出他是活人。 “你、大……胆……”他喉咙吭吭了几下,憋出了细碎的几个字。 “是瑾王。”方庭确定了,连人带杂草一起用绳子捆好,慢慢地往树下放。 几个侍卫站在树下,接住了悬吊下来的封弈瑾,恶臭气熏得几人差点没吐出来。 “方庭,你带人搜索一下,附近还有没有活口?他的侍卫随从应该在附近。”封宴蹲到封弈瑾身边,摸了一把他的脉搏,视线落在他的腿上。 封弈瑾的腿断了,用一根木棍简单地固定着,肺也应该出了问题,每透一口气,喉咙都咕咕响上好几声。 “应该是落过水,被脏水呛过。这水莫说喝进去,便是沾到身上,都有可能让身体溃烂。二皇子可从来没吃过这般苦头。”容祈临拿出药瓶,扳开他的嘴,给他嘴里塞了枚丹药。 “来人可是宴王殿下?属下是瑾王侍从。”一把弱弱的声音从淹在水里的废墟后面传来。 封宴扭头看去,只见几个同样糊成泥人的男子从脏水里爬了出来,踩着半浮在水面上的木头往这边小心翼翼地靠近。 “见过宴王殿下。”几人到了木筏上,长长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倒在地上,眼巴巴地看向侍卫们身上带的水囊。 封宴点了点头,侍卫们这才解下水囊,递给了几个。 “怎么会弄成这样?既然都活着,为何不离开?”封宴看着几人,沉声问道。 “回宴王殿下的话,实在是出不去。每次想出城,都会有刺客把我们逼回来。我们来时有上百人,如今却只剩下我们几个了。”侍从哭丧着脸,哑着嗓子回道。 “可有刺客的线索,都是些什么人?”封宴又问。 “我们也反杀了一些,可是他们连尸体都不留下,对了……这水底下有吃人的鳄鱼!宴王殿下,可千万当心哪。它们这些日子,吃了好多人。”几人说着,挤成一团,满脸惊恐地看向水下。 “王爷,您站进来一些。”方庭立马抽出佩刀,挡到了封宴的身前,警惕地朝浑浊的水面看去。 “如果是鳄鱼,我们的木筏无法抵挡它的进攻,赶紧离开这里。”封宴果断下令。 “老九?”封弈瑾服了祈容临的药,有了点精神,他睁大了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封宴:“真是你?” “二皇兄。”封宴淡淡地朝他点点头。 “你来了就好。”封弈瑾颤抖着朝他伸手,激动地说道:“快,快送我回京,我有重要的情报要面呈父皇。” “河流改道一事?”封宴问。 “你知道了?”封弈瑾一时激动,撑着胳膊就想坐起来,立马断腿被扯得一阵剧痛,伤口流出血来。 “快止血,血腥味会引来鳄鱼。”封宴眉头紧皱,一把摁住了他的伤处。 “痛、痛痛痛……”封弈瑾连声哀号。 祈容临可不管他痛不痛,直接用火把烧红了短刀,往他的伤口处烙去。 滋滋…… 白烟直冒。 封弈瑾当即疼晕了过去。 “拿酒来。”祈容临收起短刀,伸手抓过方庭递来的酒囊,拔开塞子,直接往封弈瑾腿上倒。 “啊……” 封弈瑾又疼醒了,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双手在木筏上拼命地抓抠。 “狗东西,本王要杀了你。”他一口气喘过来,破口大骂。 祈容临捏住他的下巴,给他喂了口酒,低声说道:“瑾王,属下要给你重新接骨,会很痛,你多喝两口。” “不要、不要,我不接……咕噜咕噜……”封弈瑾惊恐的大叫声被烈酒堵了回去,没一会就双目通红,舌头都开始打结:“你、你……大胆……” “若不及时接好,二哥以后就成长短腿了。”封宴按住他的身体,避免他乱动,朝着祈容临递了个眼色。 本想挣扎的封弈瑾听到长短腿,立刻就放弃了反抗。 毕竟,一个身有残疾的皇子,是不可能继承皇位的。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声响过后,他眼白一翻,又昏死过去了。 哗啦啦的水声由远及近,隐隐只见那水面上翻滚着细小的波浪。 是鳄鱼来了! 从数量上看,不止一条。 “本王记得王妃说过,在水来之前,城门被瑾王下令关闭了,走城门是出不去的,我们刚来的小道怕有刺客会堵。拿地图,再找一条路。”封宴说道。 方庭马上摸出地图,几人看着即将亮起的天光,迅速选择了一条新的通道。 木筏与几条巨大的鳄鱼擦肩而过,它们顺着水流往城隍庙的方向慢慢游去,突起的背在水面上若隐若现。封弈瑾的几个侍从惊恐万分地挤成一团,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看。 半个时辰后,木筏回到了隅州城东的山脚下,弃掉木筏,爬上岩石,一行人成功地从城里脱困。 当那几个随从双脚落在地上,当即就哭了起来。 “多谢宴王殿下救命之恩。”几人磕了响头,这才静下心说起城里的事。 “瑾王殿下得到消息,城中混入了魏国奸细,为了抓住奸细,所以才下令关闭城门,不许百姓出入。这奸细来头不小,他是准备进京面见他的主子。” “主子是何人?” “只知道这人身在襁褓中时就已狸猫换太子,替代了其中一名皇子。”侍从小心地看了一眼封宴的脸色,颤抖着说道。 第93章 姐夫,姐夫 皇子之中,竟有一人是魏国人? 所有人都傻眼了,纷纷看向了封宴。 此等混淆皇室血脉的大事,直接动摇国本。若让此人登上帝位,那大周就直接改为大魏国了。 “刺客没有直接杀死二皇子,是在钓鱼。王爷,只怕此趟隅州之行麻烦大了。”祈容临眉头紧皱,小声说道:“一旦在回京路上二皇子死了,这茅头必会指向王爷。可就算他不死,这消息传到皇上耳中,按皇上多疑的性子,对你最为不利。” “王爷,怎么办?不然斩草除根,一个都不带回去。回京后,咱们秘密查找此人。”方庭眉头紧皱,低声说道。 “本王不杀无辜。”封宴扫几人一眼,淡声道:“放宽心,这被替代的不是本王,赖不到本王身上。” “王爷,干粮吃完了。”一名侍卫走过来,举起空荡荡的干粮袋子说道。之前分了一些给在城中救下的母子,此时又多了封弈瑾一行人,他们带的干粮全部吃空。 来之前他们没买太多,是以为还能就地取材,没想到整座城成了一条河。 “不是有鱼吗?”封宴看向面前那片汪洋,沉声道。 “属下现在就去。”方庭看向城内,立刻明白了封宴的意思。 半个时辰后。 封弈瑾醒了,他看着面前的鳄鱼脑袋,满脸惊惧,连声大叫:“快把这丑东西拿开,它吓到本王了。” “瑾王殿下不要随意挪动,你的腿重新固定过,这几日要格外当心。”祈容临递给他一块烤好的鱼肉,低声劝道。 “这、这是那丑东西的肉?本王才不吃!拿开!”封弈瑾看着尖刀上扎着的鱼肉,胃里一阵翻腾。 “没有别的东西可吃。”封宴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接过尖刀直接递到他的嘴边:“除非二皇兄想要活活饿死。” “你故意的,谁要吃这些脏东西。封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想恶心死我。这鳄鱼可是吃过人的!”封弈瑾脸色铁青,大声呵斥着封宴。 “殿下,真的没有别的食物,您都饿了几天了。”随从们围过来,苦口婆心地劝他:“多少吃一点吧。” “我已经给离得最近的陵郡和涪城送信了,他们会调派人手过来,把水引回河道,再派人手护送二哥回京。”封宴说道。 “你去哪儿?”封弈瑾盯着封宴,一脸狐疑。 “抓刺客。”封宴迎着他的视线,沉着地说道:“你我都来了隅州,都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若不早早把他找出来,莫说东宫之位,只怕不知何时就遭了他的暗手。” “真不是你?”封弈瑾拧眉,迟疑了半晌,又道:“反正也不是本王。” 祈容临拧拧眉,抬步走开了。就封弈瑾这种猪脑子,若让他坐上皇位,大周国只怕没几日就玩完了。 “九弟,你娶了心上人,我还没向你道贺呢。”封弈瑾语气缓了缓,小声道:“我的命是你救的,以后你我就是一条心了。你放心,等找出这内贼,我坐上东宫之位,你就是我最贴心的弟弟,我绝不会亏待你。” 祈容临走得更远了,这废物的废话太多,他实在听不下去。若让他辅佐这种猪头,他宁可一辈子去山里挖草药。 “祈容临,你医术高超,本王命令你,不管用任何办法,一定要治好本王的腿,本王重重有赏。”封弈瑾冲着祈容临的背影大声说道。 “是。”祈容临忍了片刻,转身向他草草行了个礼。 “九弟,你说,咱们兄弟之中,谁最有可能是大魏的孽种?”封弈瑾抓着封宴的衣袖,一脸愁容地说道:“是不是老四,老六?还是那个成天病得要死,不肯出来见人的老三?对,肯定是老三!咱们回去后就杀了老三!” “二皇兄,此事需谨慎,且不说此事真假如何,就算是真的,你我兄弟之间互相残杀,到时候你我兄弟内斗,朝廷伤了根本,大魏国会坐收渔翁之利。”封宴沉声道。 封弈瑾躺了回去,气闷地说道:“此事必是真的。他把本王害成这样,本王要找到他,要一块一块削了他的肉。狗东西,贱人!敢放鳄鱼咬本王!” 祈容临远远站着,捂住了耳朵。 封宴也走开了,翻开了顾长海那本册子看着,脑海里忍不住地开始思念顾倾颜。天亮了,她应该起来了吧,是不是又开始摆弄刺绣,可有在思念他? …… 京城,宴王府。 顾倾颜给三妹妹扎好最后一朵粉色小绒花,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有人在骂姐姐,肯定是大姐。”三妹妹扭过小脑袋,咧咧嘴,叉着腰跳起来,脆声道:“我现在要骂回来,让她打十个喷嚏。” “让你们澜哥哥听到了,他会伤心的。”顾倾颜把她拉回来,小声教训道:“还有,你不许随便乱跳,小心你的腿。” “哼,澜哥哥眼睛瞎了吗,为什么要喜欢大姐。”二妹妹端着一大盘子桂花酥过来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们两个不许在澜哥哥面前乱说话!他对你们多好,你们不可以让他伤心。”顾倾颜板下脸,又教训了二妹妹一顿。 “知道啦。”两个妹妹乖乖地点头认错。 “今天我带你们在王府里转转,让大家认认人。明日我要进宫去当女夫子,你二人在府里要乖,不要闯祸。”顾倾颜站起来,一手牵了一个,带着她们往外走。 “我们会乖的。姐姐,我们的王爷姐夫有钱吗?他长什么样子,好不好看?比秦狗贼好看吗?”三妹妹好奇地问道。 “当然好看,他顶顶好看。”顾倾颜抿唇笑道。 她的阿宴呀,他是高大挺拔,天下无双地好看。 “顶顶好看?”三妹妹眨巴着大眼睛,更好奇了:“他身上闪金光吗?” “不闪的。”顾倾颜摇摇头。 “姐姐你画给我看看吧,姐夫长什么样子呀?是不是年画上面特别威风的大将军?”三妹妹歪着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从凳子上溜下去,拉着她的手,指着书案说道。 第94章 王妃有疾 顾倾颜拗不过三妹妹,牵着她的手坐到了书案前。 二妹妹会磨墨,没一会就磨了一砚墨,和三妹妹一起趴在书案前看她画画。 顾倾颜想了一会,狼毫笔轻轻地落到了宣纸上。 四周一片安静,偶尔有笔触到青瓷笔洗里的声音,哗哗地响。 “画得好。”低醇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抬眸,只见封珩不知何时站在了窗口,身后还跟着秦归明,二人就站在窗前看她画的封宴。 “哇,秦狗贼!”三妹妹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立刻瞪圆了,怒气冲冲地抓起桌上一把纸团丢了出去。 秦归明拧拧眉,身子一偏,躲过了三妹妹的纸团,淡声道:“三妹妹别胡闹。” “你哪来的脸叫三妹妹?”二妹妹冷笑,朝着他啐了一口。 秦归明薄唇紧抿,视线直直地落在顾倾颜身上。她才起来不久,乌发轻挽,一袭淡粉色的锦衫,慵懒中透着几分妩媚,分明是被爱滋养着的样子。 “不得胡闹,这是珩王殿下。”顾倾颜拦住两个妹妹,带着二人出来,教导二人向封珩行礼。 “不知珩王来此有何事?”她让如瑛把两个妹妹带下去,请封珩去院中小坐。 阳光正好,几盏清茶奉到桌上,封珩接过茶,小抿一口,朝秦归明看去:“本王知道你二人之间有些前缘,但太后的懿旨已下,只能你二人一同完成。” “不知是何事?”顾倾颜拧眉,心里暗自恼火。太后这是摆明了想要恶心她? “宫中女子书院一事。以前的公主和世家小姐跟随太傅一起念书,但毕竟男女有别,太傅也不好以男子的规矩来要求这些千金娇宠。所以太后决定正式建一个女子书院,秦大人来做院长,你二人一起来教习。”封珩说道。 老太婆真多事! 顾倾颜面无表情,胃里却是一阵翻腾。 封珩笑笑,站起身来:“秦大人付出了断手的代价,父皇也断了他入仕之路,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如今你二人各有美好姻缘,便握手言和吧。” 顾倾颜垂着眸子,微微一笑,刚要出声,却突然攥着帕子捂住嘴,一副要吐的样子。 “王妃怎么了?”如瑛立马会意,赶紧上前来扶住了她。 顾倾颜虚弱地摆摆手,轻声道:“许是凉着胃了,歇会就好。” 说着,她扶着桌子又扮出要吐的样子,单薄的背弓起来,看着十分痛苦。 “宴王妃这是……”封珩一脸讶然,情不自禁地伸手想扶她一把。 “请大夫来瞧瞧吧。”秦归明直直地盯着顾倾颜,面无表情地说道。 “姐姐是不是有小宝宝了?有小宝宝就是这样吐的。”二妹妹趴在树后,一脸紧张地说道。 “哎呀,是不是呀?”如瑛怔了一下,赶紧大声说道:“小雁,去请许大夫。” “好嘞。”许小雁探出脑袋看了眼,撒腿就跑。 封珩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视线落向顾倾颜的肚子。 “珩王殿下,秦大人,我就不留二位了。”顾倾颜用帕子擦擦嘴角,一脸痛苦地说道:“书院之事,请秦大人做主便是。” “好,你回屋歇着吧。”封珩点点头,温和地说道:“若是身子实在不舒服,派个人来知会本王,本王会向太后陈明。” “多谢珩王。”顾倾颜水眸盈盈地看向封珩,感激地说道:“那就不送了。” “去吧。”封珩笑笑,对着如瑛说道:“你们主子不在府中,要好好伺候王妃。” “是。”如瑛福身行了个礼,扶着顾倾颜往房中走去。 “姐姐,姐姐!”三妹妹拖着僵硬的腿慢慢走过来,焦急地大叫:“姐姐你怎么了?” 秦归明转眸看向她,视线落在她僵直的腿上时,面色微微变了变。 “看什么看,再看我,我就让新姐夫挖了你的眼睛。”三妹妹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前面挪。 “小小姐,我抱你吧。”许小雁回来了,一把抱起了三妹妹,快步往前跑去。 三妹妹趴在许小雁的肩头,像个小老虎似的,又冲秦归明呲了呲牙。 二妹妹也过来了,她拄着拐不让人抱,走得比三妹妹快,看也没朝秦归明看一眼,急吼吼地从秦归明身边走了过去。 “这两个小姑娘有点意思。顾长海为人迂腐,这三个女儿倒都是有个性的。”封珩收回视线,低声说道。 秦归明垂下眸子,默不作声。 “本王答应熙柔的事都做了,秦归明,以后好自为之吧。”封珩看了一眼秦归明,拔腿就走。 秦归明双手抱拳,对着他的背影长揖到底,沉声道:“恭送珩王。” 过了好一会,他直起腰,扭头看向了顾倾颜的房间。 据说她与封宴同吃同住,封宴在府中时,一步也不让她走开。 当真如此恩爱? 他视线直直穿过窗子看向屋内,顾倾颜被一群女子围在中间,有人喂水,有人给她揉胃,她的脸被挡得严实,一点都看不到。 “王妃有了吗?”许康宁背着药箱,急吼吼地跑过来了,看到秦归明时愣了一下,问道:“秦驸马,你疯了吗?你干嘛站在这儿偷看宴王妃?” 秦归明的脸立刻涨红了,小声道:“本官是来与王妃议事的,没有偷看。” “王妃病了,议不了事。”许康宁皱眉,嘀咕道:“也不知道哪来的脸,竟还过来谈事。” 秦归明的脸色更红了,扭头就往外走去。快到院子尽头时,又见几名婢女端着参汤米粥往那边跑,一边跑还一边议论。 “是不是真有了呀?” “王爷回来一定开心。” 秦归明走得更快了。 房间里,顾倾颜坐在躺椅上,手腕上搭着一条丝帕,许康宁给她搭完脉,笑着说道:“吓我一跳,还以为王妃真有了。” “喂,王妃没有怀上,你高兴什么?”许小雁生气地嚷道。 “嘿嘿,不能说。”许康宁收好帕子,转身去开药方:“我给王妃开几副调理身子的药。” “没怀上也没病,吃什么药。”如瑛担心地问道。 “嘿嘿,王妃懂的。”许康宁还是笑。 众人又看向顾倾颜,她手心轻搭在额上,语气愈加虚弱。 “本妃病了,传本妃之令,从即日起关闭府门,不再见客。” 她是装病,不想和秦归明有任何牵扯。 封宴远在隅州,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她若是在宫中出错,会成为别人攻击封宴的把柄。 所以,她拖也要拖到封宴回来。 第95章 情势紧迫 明月当空。 封宴站在隅州城外,静静地看着几艘船远去。他想了一晚,决定以商船为饵,试探一下河流改道之后,这长河之上到底有什么妖魔鬼怪。隅水河在三十里后汇入沅江,其中有一段河道水势险峻,最适合设伏。 “为何不让我上船?老九,你是不是想把我扣在这儿?”封弈瑾被他的人抬过来了,看着远去的商船,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二皇兄想多了,除非你是想再会一次刺客。”封宴淡声道。 封弈瑾气恼地看着封宴,没敢再吱声。那些刺客打法太凶悍,完全是不要命的一群怪物,连眼珠子都像浸过了血,红得吓人。 “我无意东宫之位,所以这功劳也不想要,全给二皇兄。”封宴又道。 封弈瑾立马来了精神,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看向封宴:“我知道九弟志向远大,心怀百姓,从不爱争这名利,可那几人可不这么想你,总想着怎么在背地里踩你一脚。如今确实只有我信你没这野心,这功劳嘛,我就暂时帮你领了,你放心,有二哥挡在你身前,那些明枪暗箭,二哥一并替你受了……” 啪的一声,方庭朝着路边的大树甩了一下马鞭,把封弈瑾这不要脸的话打断了。 “方庭你抽风啊?”封弈瑾被吓得一个哆嗦,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树上有蛇,属下赶蛇而已。”方庭说话间又挥起鞭子,朝着大树猛地挥了一下。 封弈瑾缩着脖子往树上瞄了一眼,催促道:“快走,有蛇。” 几个随从抬着封弈瑾,三步并两步往前冲去,直接冲到了封宴前面。 “胆小如鼠,”祈容临厌恶地说道:“大周江山若是落到这种人手里,百姓会倒八辈子血霉。” “就是。”方庭扬起鞭子,恼怒地说道:“救他一条狗命,他不知道感恩就算了,嘴里就没一个字能听的。他若不是从皇后肚皮里出来,只怕早就埋土里去了。” “你们两个如今话越发多了。”封宴神色淡淡地扫了二人一眼,说道:“若是王妃在此,可不会如此多话。” 方庭…… 祈容临:…… 王妃多才,可也不必事事拿来作比吧? 封宴慢悠悠的脚步停在了隅州城门口。 高大的城门处被砖石死死堵着,邻近两城的知府和州官都到了,都围在门口,胆惊心惊地看着从城门往外滋滋冒的黑水。他们带了不少人马,只等封宴下令,便可打开城门,处置城中之事。 “宴王殿下,瑾王殿下。”看到封宴和封弈瑾过来,众官员连忙过来请安。 “都看到了吧?当日瑾王下令关闭城门,城门前还用石块堵上,所以城中之水一直未能泄出。里面还有活着百姓,水中有鳄鱼,情况极为复杂,需商讨一个可行之计才能动手。” 封宴把城中情况一一说明,环顾众人,等他们拿主意。 “对对,你们可有妙计,速速献上。”封弈瑾见众人只管围着封宴,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众官员看看封弈瑾,又看向封宴。 “微臣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复杂的水状,不知宴王殿下有何高见。”晋城知府上前来,朝着封宴长揖到底。 众官员连忙点头,眼神更期待了。 “这是城中的地下排水道,这几处堵塞得尤其厉害。得派人去清理堵塞之物,才能将水排出城外。至于河水改道之事,需工部安排人过来重修河堤。今日起,你们要做的就是将城中被困的百姓救出来,妥善安顿。” 封宴铺开顾倾颜给他的地形图,一一指出可以泄洪的地方,安排人进城炸开被堵上的水道。众人各自领了差事,立刻着手执行。 封弈瑾眼看众人散了,又装模作样地说道:“诸位辛苦,待本王回京,定向皇上给诸位请功。” 可惜没人理他。 封弈瑾讨了个没趣,又气闷了起来。 “王爷好好养伤就是,这些苦力活让他们去干。”随从见他面色不善,赶紧哄他。 “哼,也该他去干。”封弈瑾忿忿然地看向封宴。打小他们几个就不喜欢封宴,欺负他也是常事,可自从封宴从长寒关回来,倒事事压他们一头了,他对封宴早就看不惯,恨不得把封宴踹回长寒关才好。 “瑾王还是去个安全地方歇着吧,这里马上要打开城门了,小心伤着瑾王。”方庭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封弈瑾一听,赶紧让人把他抬走。 看着他们一行人忙不迭地跑了,方庭忍不住用力啐了一口,“真是个废物,哪有脸在这里指手画脚。” “话多。”封宴扭头看向方庭,低声训斥。 “王爷骂属下,属下也要说,他就是个废物,他算什么东西。”方庭又啐了一口。 呸呸…… 另几个侍卫也跟着啐了起来。 扑嗖嗖…… 只听得翅膀扑动着夜风,一只黑色渡鸦落在了封宴肩上。长指握住渡鸦暗红色的腿杆,轻轻一拽,一封密信从渡鸦的羽翅下落下。 “是京中来的消息?”方庭看到渡鸦,紧张地说道。 “太后让王妃进宫做女夫子,让秦归明做女子书院的院长。王妃称病,已经关闭府门养病了。另外,王妃在宫中遇到一个黑袍人,十分可疑。”封宴看完密信,用火折子烧了,把火团抛向半空。 很快那团火就在风里化为一团灰烬,随风飘散。 “王爷一天收一回王妃的消息,这几只渡鸦翅膀都快要飞断了。以前王爷可舍不得随意动用这几只渡鸦,毕竟金贵难驯,若非重要之事,都不会动用它们。”方庭忍不住开了句玩笑。 “王妃的事不重要?”封宴反问。 方庭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摸摸鼻头,不敢再笑。 “本王说你如今话多,你还不承认。”封宴刺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手指大小的狼毫,取出一小片丝绢,挥笔写了封回信。 片刻后,他把信绑回渡鸦身上,往四周看了看,视线落在路边一朵刚刚开放的小花上,走过去折了小花,也绑到鸦羽之下,这才将渡鸦抛回空中。 他是真的想她,相思如网,密密的网在他的心头,脑子里全是顾倾颜的模样。他只恨不得也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回她身边去。 这一别,竟有大半月了。 身有重担,除了相思,只能相思。 “祈容临,我们出发。”他收回视线,走向拴在一边的战马。 第96章 男子也可 祈容临上了马,扭头看向瘫在树下休息的封弈瑾,冷声说道:“这废物真想白捡功劳,真是脸大。” “让他捡去。”封宴拽了一下缰绳,淡声说道。 他从来不想参与皇子争斗,那位置坐着令人恶心。他去长寒关,完全是想远离京城过安静的日子,可当他亲眼看到长寒关外遍地白骨的一幕时,热血被激醒。哪个男儿看到家园被毁,同胞被残害会无动于衷?他七年征杀,七年血战,回京之后却又被泼凉了心。父皇和兄弟相互防备,相互暗算,都盯着那个位置不放。 真是可笑!白骨铮铮,长眠关外,守护的就是这么些没良心的玩意儿! “长寒关多少忠骨长眠,才换来如今天下太平,谁也别想毁了这安宁。”他挽紧马鞭,目光灼灼看着前方:“出发。” 动静惊动了还在树下躺着的封弈瑾,他立刻坐起来看着封宴问道:“九弟你又干什么?” “我去抓刺客,请二皇兄务必守好隅州城。”封宴甩起马鞭,如离弦的箭直入夜色。 祈容临抓住缰绳,低声说道:“方庭,发消息,让他们在东关口设伏。” “是。”方庭从笼中抓出渡鸦,系上密信,用力将它抛向半空。 封弈瑾瞪着眼睛,显然没弄明白状况,直到看到封宴的人都上了马,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大吼道:“快拦住他!封老九你回来!臭小子肯定是跑回京去!贱人,竟敢骗我,回来!” “王爷,他们要去……东关口设伏?”这时一名随从小声说道。 “管他去哪里设伏,总之本王绝不留在此处!去备马车,本王要回京,这破隅州,本王不管了。”封弈瑾怒气冲冲地咆哮,用那条未断的腿狠狠踹向随从。 随从很快就套了马车,一行人丢下隅州城的官员,匆匆离开。 …… 顾倾颜一大早就看到了站在窗子上的渡鸦,这东西最近总在王府里上头飞。别人都说乌鸦不吉利,可她觉得这东西很精明,总拿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一直偷看她。 “这是王爷给王妃的信,在右翅之下。”暗卫走出来,朝她抱拳行礼。 “呀,给我的?”顾倾颜眼睛一亮,立刻走上前去。 “渡鸦之信绑于右翅,是给王妃。若是左翅,便是给属下。”暗卫又道。 顾倾颜小心地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渡鸦的羽毛。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以为这种凶巴巴的鸟儿,羽毛会粗硬一些,没想到也毛茸茸的。 “果然鸟不可貌相。”她胆子大了点,捧着它的翅膀说道:“我要取信了。” 渡鸦慢慢展开了双翅,右翅下有铜管,手指抵在一头轻轻一推,卷得仔细的信就落了出来。而在左翅底下有一条小野花,花瓣已要干枯了。 “这也是给我的?”顾倾颜把小干花放在手心,抿唇微笑。 封宴有心了,竟还给她送了朵花。 “姐夫写的什么?”二妹妹和三妹妹过来了,趴在书案上眼巴巴地看着她:“不会赶我们走吧。” “不会啊。”顾倾颜小心地打开纸条,上面短短一句话:“相思之深,譬如夜空。” “啥啊?看不懂,这个字不认得。”三妹妹探着小脑袋,急切地问道:“姐姐快说。” “这两个字读相思!这是情诗,你不要问了。”二妹妹捂住三妹妹的嘴,小脸红了。 三妹妹眨巴着大眼睛,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就是姐夫说想姐姐了呗。” 顾倾颜拿了小锦盒,把信和小干花妥帖地放进去,捧在手心里满心欢喜地看着。 “姐姐很喜欢这个姐夫吧?”三妹妹歪着小脑袋,伸手摸顾倾颜的脸:“姐姐你脸红了。” “很喜欢。”顾倾颜点头。 “那我也喜欢。”三妹妹马上拍起了小胸脯:“我要比姐姐还喜欢姐夫。” 二妹妹叹气,戳着三妹妹的额头说道:“你真是个二货,用不着你喜欢,知道吗?” “我偏要喜欢!”三妹妹拿出自己的小钱袋,从里面倒出她辛苦积攒的四个铜板:“我要给姐夫买礼物,姐夫收了礼物也会喜欢我,就不会赶我们走。” “姐夫是王爷,你四个铜板能买什么礼物。”二妹妹抓起铜板塞回她的小钱袋。 “他就给姐姐送一朵小野花,一看他就很穷呀,”三妹妹不服气地说道:“我好歹还拿了四个铜板!” 二妹妹摇摇头,叹气:“你不懂,大人送礼,有时候不看价钱,看心意。” “一个铜板都不值的心意?路边的野花随便采!”三妹妹仍是不服气。 顾倾颜走过来捂住她的嘴,小声教训道:“又是哪里学的混账话。” “唔……”三妹妹扳开她的手指,脆生生地说道:“戏里唱的。” 哎,三妹妹现在像个小辣椒,说话辣得很,看来还是得她亲自教导才行。 “再胡说,把你送到常之澜那里,让你日夜背书去。”她吓唬道。 “宴王妃不是生病了吗,还有力气拿我去吓唬妹妹。”常之澜严肃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顾倾颜抬头看去,只见常之澜与商子昂就在外面站着。 今日阳光正好,她让人在院中支了桌子,摆上茶水,招呼二人坐下。 “秦归明花招不断,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非要骚扰你。”常之澜听说秦归明又来过,顿时拉长了脸,恼怒地说道。 “只怕是这厮见着小妹如今光彩照人,而五公主病恹恹的,他后悔了吧。”商子昂说道。 “下回再见着他,我就不与他客气了,非要扇他两个耳光。”常之澜脸色更加难看。 “对了,小妹,有件事我来知会一声。上回不是让两艘商船送你的人去隅州吗,船上的人送信回来……”商子昂压低声音,往四周看了看,啪地一下打开扇子挡住脸,往顾倾颜面前凑,“隅州河流改道了!如今河水湍急,河道情况极为复杂。” “改道?”顾倾颜愣了,飞快转头看向常之澜。 “此事只怕不简单,我们来时,路上已经看到不少将士往城外赶,应该是为此事在集结。”常之澜点头。 “不过,发现得早,应该不会出大事。”商子昂见她脸色难看,出声安慰道。 顾倾颜更担心封宴的身体,他出去这么久,也不知道祈容临有没有办法帮他克制住。 她坐不住了,匆匆回到屋里,提笔写了封信交给暗卫。 万一他月殒发作,可就得寻一女子…… 实在不行,男子也行…… 第97章 交换身份 祈容临上了马,扭头看向瘫在树下休息的封弈瑾,冷声说道:“这废物真想白捡功劳,真是脸大。” “让他捡去。”封宴拽了一下缰绳,淡声说道。 他从来不想参与皇子争斗,那位置坐着令人恶心。他去长寒关,完全是想远离京城过安静的日子,可当他亲眼看到长寒关外遍地白骨的一幕时,热血被激醒。哪个男儿看到家园被毁,同胞被残害会无动于衷?他七年征杀,七年血战,回京之后却又被泼凉了心。父皇和兄弟相互防备,相互暗算,都盯着那个位置不放。 真是可笑!白骨铮铮,长眠关外,守护的就是这么些没良心的玩意儿! “长寒关多少忠骨长眠,才换来如今天下太平,谁也别想毁了这安宁。”他挽紧马鞭,目光灼灼看着前方:“出发。” 动静惊动了还在树下躺着的封弈瑾,他立刻坐起来看着封宴问道:“九弟你又干什么?” “我去抓刺客,请二皇兄务必守好隅州城。”封宴甩起马鞭,如离弦的箭直入夜色。 祈容临抓住缰绳,低声说道:“方庭,发消息,让他们在东关口设伏。” “是。”方庭从笼中抓出渡鸦,系上密信,用力将它抛向半空。 封弈瑾瞪着眼睛,显然没弄明白状况,直到看到封宴的人都上了马,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大吼道:“快拦住他!封老九你回来!臭小子肯定是跑回京去!贱人,竟敢骗我,回来!” “王爷,他们要去……东关口设伏?”这时一名随从小声说道。 “管他去哪里设伏,总之本王绝不留在此处!去备马车,本王要回京,这破隅州,本王不管了。”封弈瑾怒气冲冲地咆哮,用那条未断的腿狠狠踹向随从。 随从很快就套了马车,一行人丢下隅州城的官员,匆匆离开。 …… 顾倾颜一大早就看到了站在窗子上的渡鸦,这东西最近总在王府里上头飞。别人都说乌鸦不吉利,可她觉得这东西很精明,总拿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一直偷看她。 “这是王爷给王妃的信,在右翅之下。”暗卫走出来,朝她抱拳行礼。 “呀,给我的?”顾倾颜眼睛一亮,立刻走上前去。 “渡鸦之信绑于右翅,是给王妃。若是左翅,便是给属下。”暗卫又道。 顾倾颜小心地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渡鸦的羽毛。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以为这种凶巴巴的鸟儿,羽毛会粗硬一些,没想到也毛茸茸的。 “果然鸟不可貌相。”她胆子大了点,捧着它的翅膀说道:“我要取信了。” 渡鸦慢慢展开了双翅,右翅下有铜管,手指抵在一头轻轻一推,卷得仔细的信就落了出来。而在左翅底下有一条小野花,花瓣已要干枯了。 “这也是给我的?”顾倾颜把小干花放在手心,抿唇微笑。 封宴有心了,竟还给她送了朵花。 “姐夫写的什么?”二妹妹和三妹妹过来了,趴在书案上眼巴巴地看着她:“不会赶我们走吧。” “不会啊。”顾倾颜小心地打开纸条,上面短短一句话:“相思之深,譬如夜空。” “啥啊?看不懂,这个字不认得。”三妹妹探着小脑袋,急切地问道:“姐姐快说。” “这两个字读相思!这是情诗,你不要问了。”二妹妹捂住三妹妹的嘴,小脸红了。 三妹妹眨巴着大眼睛,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就是姐夫说想姐姐了呗。” 顾倾颜拿了小锦盒,把信和小干花妥帖地放进去,捧在手心里满心欢喜地看着。 “姐姐很喜欢这个姐夫吧?”三妹妹歪着小脑袋,伸手摸顾倾颜的脸:“姐姐你脸红了。” “很喜欢。”顾倾颜点头。 “那我也喜欢。”三妹妹马上拍起了小胸脯:“我要比姐姐还喜欢姐夫。” 二妹妹叹气,戳着三妹妹的额头说道:“你真是个二货,用不着你喜欢,知道吗?” “我偏要喜欢!”三妹妹拿出自己的小钱袋,从里面倒出她辛苦积攒的四个铜板:“我要给姐夫买礼物,姐夫收了礼物也会喜欢我,就不会赶我们走。” “姐夫是王爷,你四个铜板能买什么礼物。”二妹妹抓起铜板塞回她的小钱袋。 “他就给姐姐送一朵小野花,一看他就很穷呀,”三妹妹不服气地说道:“我好歹还拿了四个铜板!” 二妹妹摇摇头,叹气:“你不懂,大人送礼,有时候不看价钱,看心意。” “一个铜板都不值的心意?路边的野花随便采!”三妹妹仍是不服气。 顾倾颜走过来捂住她的嘴,小声教训道:“又是哪里学的混账话。” “唔……”三妹妹扳开她的手指,脆生生地说道:“戏里唱的。” 哎,三妹妹现在像个小辣椒,说话辣得很,看来还是得她亲自教导才行。 “再胡说,把你送到常之澜那里,让你日夜背书去。”她吓唬道。 “宴王妃不是生病了吗,还有力气拿我去吓唬妹妹。”常之澜严肃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顾倾颜抬头看去,只见常之澜与商子昂就在外面站着。 今日阳光正好,她让人在院中支了桌子,摆上茶水,招呼二人坐下。 “秦归明花招不断,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非要骚扰你。”常之澜听说秦归明又来过,顿时拉长了脸,恼怒地说道。 “只怕是这厮见着小妹如今光彩照人,而五公主病恹恹的,他后悔了吧。”商子昂说道。 “下回再见着他,我就不与他客气了,非要扇他两个耳光。”常之澜脸色更加难看。 “对了,小妹,有件事我来知会一声。上回不是让两艘商船送你的人去隅州吗,船上的人送信回来……”商子昂压低声音,往四周看了看,啪地一下打开扇子挡住脸,往顾倾颜面前凑,“隅州河流改道了!如今河水湍急,河道情况极为复杂。” “改道?”顾倾颜愣了,飞快转头看向常之澜。 “此事只怕不简单,我们来时,路上已经看到不少将士往城外赶,应该是为此事在集结。”常之澜点头。 “不过,发现得早,应该不会出大事。”商子昂见她脸色难看,出声安慰道。 顾倾颜更担心封宴的身体,他出去这么久,也不知道祈容临有没有办法帮他克制住。 她坐不住了,匆匆回到屋里,提笔写了封信交给暗卫。 万一他月殒发作,可就得寻一女子…… 实在不行,男子也行…… 第98章 只怕要打翻醋坛子 “你没事吧?”常之澜见她神情恹恹,担心地问道。 “是想妹夫了吧。”商子昂摇着扇子笑道,“新婚燕尔就分别这么久,情有可原。” “不用太担心,宴王会安全回来的。”常之澜长睫垂下,低低地说了一声。 “依我看,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商子昂撇嘴:“你在王府,等同人质。宴王稍有不慎,那小妹就是人质。” 他突然脸色一变,压低声音说道:“诶,我怎么觉得不对啊。若是小妹对他真的重要,定会小心藏起来,为何要摆在台面上来给大家看。莫非他其实想保护是丹阳公主,推小妹去挡箭?” “他不是这种人。”顾倾颜立马说道。 “我也相信宴王光明磊落,不是这样的人。”常之澜看向商子昂,拧眉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行,好,我小人,他大人。”商子昂用力摇了几下扇子,不服气地说道:“那把小妹一个人丢在京中,前有狼后有虎,侧妃小妾全丢给小妹,这也不磊落啊。我是小人,我还没小妾呢。” “你真是话多,你一边呆着去。”常之澜不悦地斥责道。 商子昂也生气了,啪的一声合上扇子,往桌上敲了敲:“走就走,我去门外……我去门外站着等你。” 他很没骨气地嘀咕几声,气冲冲地走开了。 “他对你倒是认真。”顾倾颜轻声说道。 常之澜拧眉,低声道:“不理他。” “白诗婧的事,我总觉得蹊跷,按理说她不该如此莽撞。我想去出去查一点事,不想让人发现,澜哥哥可有办法?”顾倾颜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 常之澜思索片刻,点头道:“没问题,你出去,我留下。” 顾倾颜怔了一下:“你留下?” 常之澜点头:“你小时候喜欢过的那个游戏,记得吗?” 顾倾颜想了片刻,露出了笑容:“记得,谢谢师哥。” 一个时辰后,王府大门打开,商子昂和常之澜走了出来。 如瑛送到门口,朝着二人浅浅福身,目送二人上了马车,这才关门进去。 大门对面停着一驾马车,秦归明坐在马车里,阴冷的视线静静地看着商子昂,他正殷勤地扶着常之澜上马车。 “这商子昂是断袖吗,怎么成天围着常之澜?”随从困惑不解地问道。 “他是马屁精,想走常之澜的关系,巴结宴王。”秦归明冷冷地说道。 “可是属下想不明白,驸马大人为何想与顾倾颜一起办这女子书院?”随从转头看向他,好奇地问道。 “只有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秦归明的视线回到紧闭的王府大门上,低声说道:“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能让她坏了我的事。” “她现在是宴王妃,应该不理外面的事才对。”随从又道。 “她如今不知道她父亲的事,自然不管。万一以后知道了呢?”秦归明冷着脸,小声说道:“还是当日我心软,放她一条生路。我不该放她才对。” 他收回视线,嘴角紧紧抿起,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朝中最近有动静,你加派人手盯紧她。” “是。”随从点头。 …… 商子昂的马车上。 商子昂摇着扇子,不时看看常之澜,憋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朝他身边凑了过来。 “之澜兄你就告诉我呗,你们都说了些什么?隅州出了何事?” 常之澜拧眉,用指尖把他推开了一些。 “之澜兄,你说你喜欢小妹,小妹看不看得出来?”商子昂说着,又往他面前凑,眯着眼睛说道:“你以前应该先下手为强,那就没秦归明什么事了,更没这封宴的事。” 常之澜睫毛颤了颤,合上眼睛,眉头也锁了起来。 商子昂拿扇子朝着常之澜扇了几下,又说道:“不过,这王孙贵族真没几个真心的。封宴不知何时就会厌弃了小妹,到时候咱们想想办法给她弄出来,你再和她在一起。你不会嫌弃她不是黄花大闺女吧?” 常之澜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猛地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商子昂。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商子昂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后面的话都吞了回去,尴尬地说道:“行,我说错话了,我不该这么说你的小颜妹妹。” 他举着扇子打嘴巴,又道:“我自罚掌嘴,之澜兄你莫生我的气。” 常之澜又靠回去,闭上了眼睛。 商子昂拽了拽衣领,拿着扇子不停地扇:“你身上沾到小颜的香气了,我得扇一下,让家里那母老虎闻到,又要挠我一场。明明成亲前不是这样的,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成亲后就这么凶。你瞧瞧我这胳膊,我这脖子,全是她挠的。”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商子昂往外看了一眼,奇怪地问道:“怎么停了,还没到书院。” 常之澜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你不会要一直生我的气吧?喂!之澜兄,晚上喝酒去不去?”商子昂问道。 马车夫甩了一下鞭子,驾着马车就往前跑,商子昂慌忙抓紧了椅子,骂道:“你疯了!稳一点,撞到爷的脑袋了!” 路边,常之澜转身就上了等在路边的小马车,朝着城门口快速赶去。 其实,她是顾倾颜。 常之澜扮成她的样子,躺到了榻上装起了病王妃。而她被常之澜易容成他的模样,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王府。她想去河边看看,河流改道之后,水情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最怕的是疫症传开。 “宫中已经收到消息,加派兵马严查码头。”暗卫跟在顾倾颜身后,小声说道。 顾倾颜停下脚步,看向迎面过来的一队将士。领头的那个身着银甲,腰带长刀,五官与白诗婧有些相似。 “那就是白航,以前是王爷的副将,回京之后,王爷举荐他做了京禁营的统领,他如今是越加狂妄了。”暗卫看了一眼外面,轻蔑地说道。 顾倾颜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白航额头上有一道疤,用头发挡住了,疤尾一直延续到了耳下,看着很吓人。 “白诗婧还在庙里躲着吗?”她小声问。 “是,她本想去隅州,走到一半被白家人拦住了,现在不敢回京。”暗卫说道。 顾倾颜看着白航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突然,白航扭过头来,一脸憎恶地看向她。 第99章 一个都不许死 顾倾颜皱眉,无缘无故的,这人瞪她干什么? “你是什么人,站路边干什么?”白航带着人折返回来,拔出佩刀顶住顾倾颜的肩膀。 “在下常之澜,开书院的。”顾倾颜学着常之澜的老实样子,拱拳行礼。 “呵,百无一用是书生。若大周国的男子都长得你这般白瘦,还有谁来保卫大周国。”白航收了刀,轻蔑地扫她一眼,带着人走了。 “莫名其妙,高矮胖瘦都是天生,瘦子一样可以为国奋战。”顾倾颜恼火地说道:“王爷总说我爹眼光不好,看的人没用。他挑的这人也不怎么样!” 暗卫嘴角抽了抽,没敢接话。 “我们走。”顾倾颜理了理被刀尖戳皱的肩膀,快步往前走去。 先看看码头的水况,再去办件要紧事。 总之,封宴的后院,她一定会给他看牢了,看好了,不让他再分心。 京城运河码头派了重兵,来往船只正严加盘查。 “光查人有什么用,若想夹带私货,传播疫症,带的物件,动物,食物,鸟兽全得查。”顾倾颜拧眉,小声说道:“可惜宴王不在……” “你是常之澜。”封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顾倾颜神经紧绷,立刻打起精神,小心地转身看向封珩。他带了好些人,正站在不远处盯着她看。 封宴不在城里,封珩可真够活跃的,先主持了开春大宴,又来督察码头,看来正得圣宠。 “珩王殿下。”她一记长揖,压着嗓子回话。 出门前她让许康宁给了她一丸药,可以暂时弄哑嗓音,听着如同柔弱的男子一般。 “你方才说要查物,如何查?”封珩打量着她,问道。 “物件查夹层,查材料,动物鸟兽查疫症。关外疫症可以通过鸟兽传播,也可动物传人。”顾倾颜说道。 封珩缓步过来,说道:“顾长海当年有四大门生,秦归明,常之澜,关锦越,楚安珂。关锦越两年前病逝,楚安珂去年考上了榜眼,外放去了岳城。四人之中,你最拔尖,却最无野心。现在可有了新的想法,要不要为朝廷效力?” “在下志在教书育人,不擅结交。”顾倾颜垂着眸子,小心应付。 “呵呵……”封珩看着她,笑了一会,点头说道:“也对,如今你老师的女儿成了宴王妃,你要效忠也只会效忠宴王。不过,你方才的提议很好,本王希望你能教一下码头上那些官员。这个,你不会拒绝吧。” 她又不是个全才,真的什么都会。她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不过,常之澜他是真的会。 常之澜确实是天才,过目不忘,学东西极快。 “在下只是略知一二,若王爷真想解决此事,可派人去宴王府请王妃写一份具体的策略。”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出一份力。万一真有祸患流入京中,倒霉永远是普通百姓。 “也好。此处外人不可久留,常公子赶紧走吧。”封珩深深看她一眼,拔腿走开了。 顾倾颜松了口气,带着暗卫赶紧走开。 “封珩没认出来,确实厉害。”暗卫此时已是满背冷汗。 “我师兄当然厉害了。”顾倾颜颇为骄傲地说道。 暗卫咧咧嘴,小声说道:“若真能效忠王爷,倒是好事。” 顾倾颜笑笑,她不认可这样的话。常之澜不愿当官,为的就是自由,若他真想要,就不会只当一个王爷的门客。毕竟他那样的才能,各大派系都会想争抢他。 马车很快就往西边佛寺赶去。 在马车上,有只渡鸦追过来了,带来了封宴最新的动向。 “王爷担心你久等不至,会跑去隅州,所以来信说明他的动向。他已经离开隅州了。”暗卫看完信,小声说道。 这就是被挂念,被信任的感觉啊! 顾倾颜拿起信看,上面的各种看不懂的圈圈线线,应该是他们之间的暗语。 “王妃恕罪,这个就不能说了。”暗卫怕她要问,赶紧抢先说道。 “我知道的,我不问。”顾倾颜把信还给他,看着他把信烧成灰烬,又回了一封信绑在渡鸦翅膀下。 “你给他写了什么?”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这个……”暗卫犹豫了一下,没敢说他把顾倾颜今天说的话做的事全写上了。封宴的要求,他思念顾倾颜,想要知道她每天在做什么。 只是,今天顾倾颜夸了太多常之澜,只怕王爷会打翻醋坛子。还有顾倾颜让他发作的时候可以就地找人,没有女子,男子也行…… 暗卫想到这件事,只觉得后脊背发凉。会是祈容临亲自奉献,还是方庭? 夜幕降临。 马车停到了西山寺门外。 顾倾颜和暗卫没走寺门,让暗卫带着她从高墙翻进去,摸到了寺庙后院。这里有好些白家的家丁守着,白诗婧像个鹌鹑一样缩在房间里。 当日暗算她时那般胆大,现在知道怕了。 “我去探一下,王妃在此稍后。”暗卫把她放到树上藏好,施展轻功,悄然去了厢房后面。 顾倾颜坐在树枝上,抬头就能看到天边的明月,月下一株青松桀骜地挺立着。 她扳着手指算了算,她已经一个人看了二十次月亮了,还有几天困在船上没有看到。她的阿宴已经和她分别了二十六天,还不知道要分别多久。 相思真熬人,熬得她心肝都在痛。 突然,树下有了动静。她低眸一看,只见白诗婧披着披风出来了,走到树下,呆呆地抬头看月亮。 “妹妹,你怎么出来了。”白航冷硬的嗓门从院子里响起。 顾倾颜吓了一跳,赶紧缩紧了身子,生怕被他看到。 “哥哥。”白诗婧挤出一抹笑。 “你还在难过?我说过你没有错!错的是王爷,他毁婚,不仅伤了丹阳郡主的心,也伤了我们这些追随他的将士的心。我们是跟着他打天下的,不想看他去沉迷女色。等他回来,哥哥亲自送你回王府,我还要问他,长寒关外那些日子,是不是比不上一个女人,他居然就这样放弃掉天下!”白航越说越气,拳头紧握着,一拳头捶打在树上。 顾倾颜差点没从树上掉下来。 第100章 月殒发作 她慌忙稳住身形,小心地往底下看了一眼。 幸而这棵古树已有数百年的光景,枝繁叶茂,遮得星光都透不过去,底下的兄妹二人压根没发现她躲于树上。 “可是他肯定已经动怒了,我还怎么回去?”白诗婧懊恼地说道:“爹也骂我!他们都不理解你我兄妹。” “理他们呢,我们白家儿郎浴血多年,不是回来养老的。那些死在长寒关外那些兄弟,绝不能白死。”白航铁青着脸色,忿然说道:“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投入他的麾下,还不如珩王或者晁王。” “哥哥!慎言!”白诗婧打断他,小声说道:“对了,你有他的消息吗?他可安全?” “暂时应该安全。”白航拉长了脸,不悦地说道:“倘若他一心只有那狐媚女子,你又何必再惦着他。” “他如今都不要丹阳了,我怎么也要试上一试。”白诗婧垂下眸子,轻声说道。 “罢了。”白航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掌在白诗婧肩上拍了拍,转身就走。 白诗婧轻轻地松了口气,突然开始自言自语。她声音很小,但顾倾颜听得清清楚楚。她说——“我都按大人的话照办了,大人也得办到我的事才行啊……” 大人?哪个大人? 白诗婧难道不是被丹阳挑唆的?指使她的另有其人? 暗卫悄然过来,带着顾倾颜悄然离开山寺。 “白航简直是疯了,竟然插手王爷的姻缘。简直可笑,属下要立刻向王爷禀报这件事。”暗卫拧眉,又拿出笔来写密信。 顾倾颜看着他的举动,好奇地问道:“你事事都报,会不会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写上去?” “倒也没有每一句话都报……”暗卫想了想,他其实只写了重要的事。 “其实,我夸我师兄的话就不要写了。”顾倾颜提醒道。 这个嘛…… 晚了! “王妃,现在是回府吗?”暗卫小声问道。 “好。”顾倾颜耳朵动了动,顺从地往马车前走去。 二人上了马车,匆匆往山下赶去。 暗处,黑袍人慢步走出来,冷冷地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主子,这常之澜未免太活跃了,而且颇有才华,若不能为我们所用,不如杀了?”一名清瘦的随从小声说道。 “先留着,他还有用。”黑袍人一张脸都被黑布遮着,只有一双莹蓝的眼睛露在黑布外,在月色中显得格外诡谲。 “封宴那边,还要动手吗?”随从又问。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冷笑:“本主得到密报,他用商船为饵钓本主,要在东关口设伏。那本主就让他提前去喂鱼,传令,在安嘉渡口动手。” 就在黑袍人转身走向树林时,顾倾颜和暗卫悄悄从路边摸了出来。顾倾颜听力太好了,她方才与暗卫说话时,一下就听到了有人在附近走动。她作势去马车上,其实走的是空马车,她借着马车掩护,藏到了路边的大树后。 “这是什么人?”暗卫一脸惊惧。 “赶紧给王爷送信。”顾倾颜急声道。 “可是最后一只渡鸦刚刚放走了。”暗卫懊丧地说道:“就算现在回京另取信鸽,也赶不上他们的人。” “走,我们现在出发。”顾倾颜心一横,立马拖着暗卫往山下飞奔。 …… 沅江安嘉渡口。 一艘小船泊在码头前,河水被河风推涌着,温柔地推摇着 封宴从船舱出来,仰头看向了翻起白边的天空。 又过了一晚,那两艘商船毫无异样地通过了沅江东关口,从京中来的消息,进京船只也没发现异状。 “王妃在宫中见过的黑袍人,不知是否就是在京中伏击我们的那人。”祈容临跟出来,神色冷峻地说道:“若真的是那人,只怕是皇上容不下你。” “他早就容不下我了,若不是我有长寒关的战功在身,他哪能让我活着。”封宴冷笑。 小时候他也期待过得到父亲的垂爱,后来才发现,皇帝是没有父爱的,起码对他没有。至于太后,一开始或者也有怜悯,但年纪越大,他就越明白,太后只是想扶持一个听话的皇子,成为太后母族的盾与箭。 “王爷,京中来信。”方庭拿着渡鸦过来,取下密信放到他手中。 封宴打开信,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方庭伸长脖子就想看,封宴一把攥住信,沉声道:“皇帝收到我的密报,已经令封珩开始严查码头。” “就这样?我看怎么写了满满一篇?”方庭又问。 “王妃她说思念本王。”封宴扒开方庭,语气酸溜溜的。 “可最后几句不像啊……”方庭摸摸后脑勺,不解地说道。 祈容临一巴掌推开方庭的脑袋,没好气地说道:“笨蛋,王爷脸都黑了,你还追着问。” “什么事会让王爷脸黑?这隔三岔五来信,王爷不是笑得挺开心的?”方庭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祈容临摇头,撇嘴,从怀里拿出药瓶,倒出最后一丸药,低声说道:“只有最后一丸药了,没有药,就无法克制月殒。王爷,我们必须回京了。” 封宴刚接过药,突然神色一变,盯住了江中翻滚起来的白浪。 那层层白浪翻滚汹涌,底下竟然涌起大团大团的黑水,就像是被倒入了无数浓墨,大口大口地吞噬着白浪。 “刺客!”方庭把最后半块糕点一把塞进嘴里,含糊地大叫一声,拔出了佩刀。 祈容临看着他塞得腮帮子鼓起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方庭,你就记得吃!” “吃饱了才有力气打狗。”方庭咽下糕点,面色陡然变得冷峻,一把钢刀狠戾地劈向正飞速朝着小船涌来的黑水。 轰的一声,黑水飞溅起,从水里窜出无数黑衣人,持着短弩,对着封宴射出密密的短箭。 “就是他们!”祈容临脸色大变,厉声呵斥道。 这些人,正是那日在城外刺杀封宴的刺客。 “全要活口,一个都不许死!”封宴身形跃起,锁骨弓拉满弦,一发三箭,箭箭直射黑衣人的琐骨。 扑通扑通几声,三个黑衣人肩上中箭,身形直直坠入水中,紧接着数张大网从天而降,像捞鱼一般将他们给捞了起来。 黑衣人想咬舌自尽,却浑身失了力气,那渔网是被祈容临用药材浸泡过的,只要身上有伤口,沾上这药,便四肢瘫软,再无力气动弹,甚至连眼珠子都转动不了。 数百玄卫营精锐侍卫从四面八方出现,每一箭都射向刺客的肩膀。 要活口,一个都不许跑,一个都不许死。 封宴的商船只是假象,从来就没有东关口设伏,他本人才是真正的诱饵! 让他在新婚燕尔之际与王妃分别近一个月,这些狗东西也应当付出代价才是。既然来了,那就统统留下吧。 第101章 就在船舱里 “中计了,快撤!”领头的黑衣人吹了一声怪异的哨音。 但为时已晚,重重大网从四面笼罩过来,将他们全都困在网中。在挣扎中,坚若磐石的网绳磨破他们的皮肤,药性渗入血液,刺客一个接一个倒下…… 突然,黑色的水面咕噜咕噜地冒起了几圈小小的水泡,众人都转头看向水泡。 那几个小水泡只有指尖大小,一开始只是一个一个地往上窜,没一会,那水泡就像河水沸腾了一般,水泡密密地往上翻涌,在跃出水面时又炸出了清脆的响声,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就像是……人的眼珠子一个一个被掐破了。 “把网升起来,他们要灭口。”封宴脸色一沉,身形跃起,手中的锁骨弓拉满弦,锃锃几声,利箭离弦,如游龙清吟,迅猛地射进黑水之中。 黑水底下无数黑色影子骤然散开,利箭似是射中了铁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升网!”方庭飞奔至机关处,用力抓起机关转轴狠狠拉拽。 四张大网从水面拖出来,刚刚把网高悬起来,一条巨大的鳄鱼从水里凶猛地跳起来,张长大嘴,露出锋利的齿,朝着大网里的人咬去。 封宴脚尖落在船舷上,再度高高跃起,对着鳄鱼射出一箭。 箭贯穿了鳄鱼的眼睛,它吃痛,重重地跌落回江面上。 黑色的水面迅速往四周荡漾散开,恢复了江水原本的颜色,但很快就有鲜血从水底涌了出来,大团大团的升到水面上,再随着水波一圈圈的弥散。 “水底还有人。”封宴落回船上,看着江面的血色,沉着下令:“放箭,不留活口。” 话音落,无数利箭对着黑水泛开的地方飞射而去。 江面上的血色越来越浓,随着江水翻滚不止。 “铁链。”祈容临看着江上的血色,大喝道。 又一队侍卫上前来,手中拿着铁爪,准准地掷进江中。 咣当当地一阵响声,侍卫拖着铁链用力拖拽,被铁爪勾住的几名刺客被拖上来。最后被拖上来的是那条鳄鱼,它还活着,浑身是血,尾上还穿有一只金镶玉的环饰。 “这是有人特地驯养的,和我们在隅州城看到的不一样。”方庭取下鳄鱼尾上的环饰,递到封宴手中。 “这几个已经死了,网里捕到的刺客一共三十七人。”祈容临清点完人数,让人把抓到的刺客统统绑好,关进囚车。 “月殒之地里动物比外面长得大,更凶猛残暴。这鳄鱼,说不定就是用月殒之地里的食物伺养大的。”方庭抬起脚尖,轻轻拔动鳄鱼巨大的脑袋,眉头紧皱。 “月殒之地的东西比这可怕得多,不像。”祈容临摇头,他蹲到鳄鱼面前,抓着它的长嘴巴用力扳开,埋下头看它的牙。 鳄鱼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着,嘴巴微微颤动。 “鳄鱼送去药王山,刺客押送回京。”封宴看着祈容临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走过去,抓起鳄鱼眼中的箭,手掌用力,咔地一声,折断利箭。 鳄鱼痛到猛地弹跳一下,大嘴咔的合上…… 祈容临吓得猛地缩回手,拍拍胸口,站了起来。 “王爷,是否起程回京?”方庭问道。 封宴挑眉,点头。 是该回了。 再不回,在顾倾颜心里头,常之澜该成这世上最厉害的男人了。 “对了,王爷你药吃了吗?”祈容临突然想到这事,急声问道。 刺客来得突然,封宴当时握着药,他记得封宴并未吃下去。 封宴伸手摸向怀中,当时随时一塞,此时药已经不知所踪。 “即刻起程。”祈容临脸色一黑,立刻下令道。 …… 夜凉如水。 一艘小船疾速在江水中行驶,速度之快,撞得浪花就你被利刃劈开一般。 “王爷情况如何?”方庭守在舱外,焦急地问道。 祈容临一脸铁青地从船舱出来,语气凝重地摇头道:“不好。此次尤为凶猛……” “这可怎么办?这、这……这里莫说女子,一条雌鸟也没有啊。”方庭在船上打着转,急得直冒汗,“这该死的月殒之毒!怎么就拿它没办法。” 过了一会,方庭咬牙,跺脚,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道:“祈大人,事情急紧,不能再拖了,不如就让……” 他咽了咽口水,抱拳说道:“就大人上吧!” 祈容临脸都绿了,咬了半天牙,慢慢扭头看向了船舱里。 “医者仁心,大人你就……你就……就当是治病。”方庭声音越来越小,尴尬莫名地看向漆黑的河水。 “前面有船。”这时一名侍卫低呼道。 方庭的脸色一沉,立马拔出了佩刀,警惕地看向前方。 一艘小船正快速朝着这边过来,船上插着醒目的玄卫营的小旗。 “是自己人。”祈容临举着千里镜看清楚来船,拧眉说道:“发信号,让他们过来。” 方庭拿出铜哨,对着对面来的船吹响了哨音暗号。 没一会,对面也响起了哨音。 “是留在王妃身边的人,他们怎么来了?难道王妃来了?”方庭听清哨音,一脸惊喜:“王爷得救了。” 两艘船很快靠拢,侍卫用铁锚将两艘船固定在一起,搭起木板,让对面船上的人过来。 “是常之澜。”看清踏过木板的人,祈容临一脸失望地说道。 “王妃没来?”方庭伸长脖子往对面张望一眼,紧张地问道。 顾倾颜看看二人,问道:“王爷呢?” 她的嗓子因为许康宁的药丸,还没恢复,仍然是清冷的男儿声。 “在里面。王妃让你们来的吗?是王妃出事了?”祈容临话音刚落,船舱里响起了封宴撞倒桌椅的声音。 “月殒发作了?”顾倾颜心头一紧,抬步就冲进了船舱 “站住,你怎么知道……”方庭脸色一变,王妃竟然把这种大事告诉常之澜? “她是王妃。”跟着顾倾颜一起来的暗卫连忙说道。 “啊?”方庭傻眼了,这明明是常之澜!声音也是男子之音。 “王妃为了躲避进宫当女夫子,所以称病在家。她为了能出府,与常公子交换了身份。”暗卫小声道。 第102章 夫妻相见 船舱里。 封宴已经痛到全身颤抖,祈容临的金针此时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他浑身热血就像要煮沸了一样,烫到吓人。顾倾颜想也不想,直接解开衣袍,拉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上。 封宴睁了睁赤红的眸子,看到常之澜的脸,顿时大怒,猛地抽回手,哑声骂道:“滚开……” 顾倾颜仍没反应过来,又拉起了他的手,急切地说道:“封宴是我。” 封宴听着清冷的嗓音,更恼火了:“滚!” 他的眼睛开始模糊,充血,眼前人的脸也变成了晕染的一团,完全看不清。 顾倾颜猛然反应过来,她此时的脸是常之澜,于是她匆匆取下伪装,又一次捧起他的手,轻轻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手指尖触到了熟悉的柔软,封宴撑起身子,慢慢朝她靠近了一些。 顾倾颜心疼地看着他,主动吻住了他。 封宴的神智全乱了,他分不清眼前是幻境,还是真实。是真的顾倾颜,还是幻觉。但唇上的吻是如此真实,他再熟悉不过了。他整个人覆上去,捧着她的脸用力地回吻着她。 从柔软的唇开始,到她被他追得笨拙躲藏的舌,再到她纤细的颈,然后一路往下。 第七次发作。 月殒之毒让他比兽还要狂猛。 船舱外的人都捂住了耳朵,甚至躲去了另一艘船上。 祈容临独自站在甲板上,看着随着水波晃动的月影,神情莫名的复杂。突然,他猛地抬起腿,想要跨过木板,回到之前船上时,方庭从船舱出来,一把拽住了他。 “祈大人你干什么?王妃脸皮薄,咱们不好呆在那边的。” 祈容临伸出的脚又慢慢缩了回来,半晌后,苦笑道:“方庭,只怕要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方庭不解地问:“总不能王爷猛如虎,王妃活不成……” 方庭陡然抿紧了嘴,眼睛猛地瞪大,看着祈容临说道:“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祈容临握紧拳,转身进了船舱,低哑地说道:“进去吧。” “祈容临,王妃在王爷心里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可别乱来。”方庭立刻跟进去,急声说道。 “没有乱来。”方庭嘴角抿了抿,哑声道:“这是第七次发作,之后王爷便要好了。” “那是好事啊,你干吗要说出大事。”方庭狐疑地问道:“有事你可别瞒着我。” 祈容临脸色沉了沉,不耐烦地打断方庭的话:“行了,别说了,好好警戒,免得再有刺客。” “怎么可能还有?过了东关口,就是咱们的地界了。”方庭打量他一眼,警告道:“别神神叨叨,王妃若有事,王爷真的会翻脸。” 祈容临拧眉,低声道:“我有事都不会让她有事,行了吧。” 方庭这才握了握腰间的佩刀,去了甲板上。 祈容临的肩慢慢垂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谁知道他们会有感情?一开始,找的也不是她……” 快天明时,船上的动静终于停止了。 “王妃?”祈容临从另一艘船上过来,小声唤了一声。 顾倾颜披着衣服出来,步子蹒跚,摇摇欲坠:“祈大人……” 祈容临刚想上前扶她,顾倾颜已经一头栽了下来。 “我带王妃先回京,你们随后过来。”祈容临摸了一下她的脉搏,探头往船舱里看了一眼,见封宴睡得正沉,于是匆匆做好安排,带着顾倾颜坐着另一艘船抢先往京中赶去。 半个时辰后。 顾倾颜醒了,祈容临给她喂了一碗水,垂着眸子,直直地跪到了她的面前。 “你干吗?”顾倾颜吓了一跳。 “在下向顾姑娘请罪。”祈容临认真地行了个大礼,低声说道:“月殒之毒,如今已经过渡到了顾姑娘身上。” 顾倾颜身子震了震,错愕地问道:“你说什么?” “月殒之毒,如今已全在顾姑娘身上。”祈容临抬起清瘦苍白的脸,哑声道:“当初王爷中毒,情势紧迫,我想遍办法也无法解毒,便用了这下下策,买来通房想把这毒过于通房之身。不想后来周玉娘和顾姑娘交换了身份,在下之前也讨厌顾姑娘,觉得顾姑娘让王爷沉迷女色,放弃东宫之位,所以也未向王爷与姑娘禀明实情。” “可这样根本不对,为什么让无辜之人去死?”顾倾颜费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祈容临的话,苦笑道:“就算不是我,周玉娘也不该死。而且,周玉娘也确实枉死了……祈大人,我以为王爷与你,你们这样的人会不一样,原来和那些权贵没区别。” “王爷并不知情!”祈容临叩首,红着眼睛说道:“在下只求顾姑娘一件事,莫要把此事告诉王爷。如今月殒之地已经打开,在下一定拼尽全力制出解药。” “若找不到解药呢?”顾倾颜问道。 祈容临死死抿着唇,视线不敢与顾倾颜相对。 “我不要你的命,我只问你,这毒会到另一女子身上的事,封宴到底知不知道?”顾倾颜问道。 “他不知道。王爷看似冷硬,实则善良。若他知道,必不会肯这样做。”祈容临哑声道。 “你不让我告诉他,是怕他杀你?”顾倾颜冷笑。 “我是怕王爷为了姑娘抛下一切,他为姑娘是可以不要命的。”祈容临急声道:“王爷没有错,错的是在下,在下若治不好姑娘,我的命就赔给姑娘。” 顾倾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了。 “你起来吧,你对他这么忠心,是他的福气,也是他做人做得好。”顾倾颜想了会儿,又轻笑了几声:“你的命我不要,人生一世,活得久,活不久,其实差不多。只要活得开心就好。” 祈容临跪在地上,固执不肯起来:“我一定能找到解药,姑娘信我。” 顾倾颜翻了个身,合上了眼睛。 …… 封宴醒来时,船已经快到京城码头了。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身上的剧痛已经消失,眼睛也完全恢复。 昨晚那人…… 是颜儿来过了? 还是作梦? 他拧拧眉,扶着额头坐起来,刚要穿上鞋,一眼看到了丢在榻上的腰带。 这是男子衣袍上的腰带,若他没记错,上回常之澜到家里来,系的就是这条腰带。他的眼睛猛地睁大,抓起腰带死死盯着看。 “是王妃?”这时方庭的声音响了起来。 封宴僵硬的转过头,从船舱窗子看出去。码头上,顾倾颜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桌子,如瑛和许小雁正在身边站着,而封珩也在旁边坐着。 第103章 怕她嫌脏 封宴现在脑子里完全乱了。 他怎么能这样做? 那是常之澜啊! 方庭他们不知道阻止吗? “方庭!”他脸色铁青,一声怒吼。 “王爷醒了,王爷如今感觉如何?”方庭一脸笑容地钻进船舱。 “你、你们……很好!”封宴咬牙,把手中的腰带摔了过去。 方庭一头雾水地看着封宴,问道:“我们还好啊,都没受伤。” “滚出去!”封宴怒骂。 方庭更不解了,怎么他月殒好了,还要骂他一顿? “哦,”方庭前脚出去,立马又回来了:“王爷,船已经到码头了,王妃就在岸上。我们下船吧。” 让他怎么下? 如何下? 常之澜他跑船上来干什么?他人呢?不会死了吧…… 封宴一阵头疼,手掌捂着额头,努力回忆着毒发那晚的事。常之澜胆大包天,跪到他面前,抓着他的手就往他身上放。 不对…… 他那身体不是男子! 难道常之澜其实是女子,所以他才一直不肯科考,就是怕暴露身份? “王爷?”方庭捧上一身干净衣服,催促道:“宫里的人也在岸上,皇上已经知道王爷今日会回京,正在宫里等着王爷。” 封宴又抬头看向码头上,顾倾颜还坐着没动,甚至没有抬头看过来,似乎是不知道他在船上。 “把船开前面一点,让马车过来……本王,不想走路。”封宴抿了抿唇,哑声说道。 “哦,啊?”方庭茫然地看着封宴。 他怎么不上岸见王妃?难道因为那天晚上太过凶悍,怕王妃当众打他? 封宴上了岸,远远地看了顾倾颜一眼,硬生生忍住过去见她的念头,直接上了马车,往宫中赶去。 码头上,如瑛一头雾水地看着封宴走了,不解地问道:“那个不是王爷吗?他是不是没看见王妃?” “对啊,王爷怎么没过来?方侍卫,方侍卫!”许小雁朝着那边挥了挥手,又朝顾倾颜指了指:“王妃在这儿!” 方庭已经坐到了马背上,朝着这边抱了抱拳,跟着马车往前走去。 “王爷已经看见王妃了呀,他为什么不理王妃?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许小雁一脸疑惑地看向顾倾颜。 “别胡说。”如瑛立刻制止道。 许小雁拍了一下嘴巴,小声嘀咕:“就是很奇怪嘛……” “是不是王爷受伤了,不想让王妃担心?”如瑛担心地说道。 “有可能哦。”许小雁连连点头。 常之澜这时才抬起眸子,浅浅笑笑:“把这些东西整理完,就回府吧。” 他装成顾倾颜在王府躺了好几天,一开始封珩只是让人来讨要检验东西的法子,他写了一些办法送过来。今天一早,封珩亲自过去了,让他亲自来一趟,他那些法子,封珩的人总是掌控不好,所以封珩才亲自登门,请她今日到码头过来把关。 隅州河水改道的事,朝廷害怕真的会有疫症随着货船传入京中。封珩在此已经守了好些天,也算敬职敬责。 “王妃,这边的事差不多了,有劳了。本王会向皇上如实禀告,给王妃请功。你现在回去吧,与九弟夫妻团聚。”封珩慢步走过来,笑容满面地说道。 常之澜站起身,柔弱地向封珩行了个礼,带上如瑛和许小雁往码头前方的马车走去。 “王妃今日几乎没说过话,王爷回来,夫妻二人也没见面,真是奇怪。”随从上前来,疑惑不解地问道:“他二人不是蜜里调油,好得很吗?这么快就厌弃了?” 封珩看着常之澜的背影,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宴王这次又立功了,他发现了隅州河水改道的事,还抓到了上回城外伏击他的那些刺客,皇上只怕更器重他。”随从嫉妒地说道。 “不如你去投入他的门下?”封珩转头看向随从,眼神冷酷。 随从赶紧抱拳行礼,不敢再吱声。 …… 宴王府,药庐。 祈容临取下顾倾颜身上最后一根金针,常之澜回来了,二人换回装扮,一前一后地从药庐出来。 “王妃,你为何伤成这样?”常之澜打量着顾倾颜,关心地问道:“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顾倾颜摇摇头。她昨晚才赶回来,一回府就直接进了药庐。祈容临也不知道发作时,会是什么样,昨晚施金针,也是因为封宴把她弄伤的缘故。 “没事就好,你出去了好几日,我每天都担心。”常之澜放缓脚步,转身看向她:“你看着有心事,不能与我说吗?” 顾倾颜抬眸看向他,小声说道:“师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帮我照顾好两个妹妹。” “怎么会不在,你是生病了?”常之澜眸色一沉,立刻问道。 “暂时还没有,只是出去一趟,看到了人生无常罢了。”顾倾颜努力笑了笑。 “有师哥在,不会让你不在的。如果,你真的不适应这王府里的生活,不想在皇权争斗里厌烦,师哥带你们姐妹三个走,去江南,师哥养你们。”常之澜低声说道。 顾倾颜眼眶一红,轻轻点头:“好。” 她心中是有怨气的,这些权贵想治病,明知会要另一个人去死,却毫不犹豫地买进无辜的女子。她真的很讨厌这样!封宴不知情还好,若是知情……她就真的不理他了。 “王爷回来了。”如瑛欢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转过头,只见封宴就站在几步之外,神情复杂地看着这边。 四目相对一瞬,封宴的脸色急剧变白,嘴角紧抿着,愣是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 他怎么了? 是知道月殒已经渡到她身上来的事? “我先回去。”常之澜低低地说了句,转身朝着封宴抱拳行了个礼,大步往前走去。 封宴像被烙铁给烫到一样,朝旁边猛地躲了两步。 “王爷,可好些了?”顾倾颜看着他奇怪的样子,慢步走向他。 封宴呼吸沉了沉,眼神变得无比沮丧,肩膀垂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喃道:“颜儿,对不起,我错了……我真不知道……” 第104章 这是她的药 “没事。”顾倾颜笑笑,抬手抚他的脸。 命运太奇特了,安排得光怪陆离,把她和他凑到一起,又弄出这些离谱的事出来,让她应接不暇。 可能是她命中注定过不了太平淡的日子吧。 “你、你、你都知道了?是常之澜告诉你的?”封宴的脸安全白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他告诉我什么?”顾倾颜奇怪地看着他。 “就是……”封宴抿紧唇,说不下去。 这事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颜儿。”封宴垂着眸子,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低低地说道:“我想抱你。” “你抱呀。”顾倾颜朝他伸出手。 封宴往后躲了躲,小声说道:“可是我脏。” “啊?”顾倾颜困惑地看着他:“那先去沐浴?” “嗯……”封宴抬眸看她,犹豫了一会,问道:“常之澜他来干什么?” “来看我。”顾倾颜说道。 “是你让他出城的吗?”封宴低低地问道。 顾倾颜看着他近乎可怜的样子,突然有了个离谱的想法。 他难道……以为前几天晚上的人是常之澜? “方庭他们没告诉你?”她好笑地问道。 “嗯~”封宴喉结沉了沉,委屈地说道:“若是我做了背叛你的事,你会离开我吗?” 顾倾颜叹了口气,上前抱住了他。 霸王一样的男人,委屈成这样了,所以,祈容临应该没骗她,封宴确实不知道这月殒之毒会传到女子身上。 “王爷累了,赶紧先去沐浴,好好吃顿热的。”她主动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寝殿走去。 “之前在码头没有见你,你生气了?”封宴看着她的手,低声问道。 “啊?”顾倾颜转念一想,他见到的应该是常之澜。 “没有生气。”她摇摇头,朝他笑了笑:“回房再和你说,走快些。” 封宴手指用力,把她的小手用力握在掌心,低低地说道:“对不起。” “哎,傻瓜。”顾倾颜往他身上靠了靠,轻声说道:“那不是常之澜。” 不是?封宴怔住了,那会是谁?那条腰带就是常之澜的。 “王爷。”常思艺带着三个小妾一脸欣喜地过来了,到了二人面前,给他行礼问安。 “起来吧。”封宴看着四人,面色更难看了。 已经有个‘常之澜’让顾倾颜难过了,这里又来了四个…… “你们几个,收拾一下,都回去吧。本王明日会向宫中请旨,之前的事都作罢。”封宴沉声道。 四人面色大变,都朝顾倾颜看了过去。 灰溜溜地退回去,四人以后在中还如何做人,更没法子议亲了。 “王爷,妾身哪里做得不好,妾身会认真改过,求王爷,王妃开恩,不要赶妾身离开。”常思艺眼眶一红,委屈地说道。 “不是你们的错。”封宴看了看顾倾颜,低声道:“本王只想与王妃长相守。好在并未举行册封礼,这婚事还未成立。” “妾身不想争宠,只要有一个栖身之处,求王爷王妃开恩。”常思艺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那三个小妾见状,也赶紧跪下,四人又哭又求,看着好不可怜。 “来人,送她们四位回去,对他们家人好生安抚,本王会给他们补偿。”封宴拉着顾倾颜快步往前走去。 顾倾颜扭头看向那四人,不禁有些难过。 她知道,被退回去的女子日子会有多难熬。 “王妃高抬贵手,妾愿意为奴为婢,王妃不要赶妾身出去。”常思艺看着顾倾颜,哭着求援。 顾倾颜心肠软了软,却又无可奈何地摇头。 一个白诗婧就弄出不少事,她也无法相信这四个被太后送进来的女人。 “不是王妃要赶你们,是本王。”封宴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几人,沉声道:“本王会向你们的家人好好交代清楚,不许你们的家人苛待你们,你们不必有顾虑。” 管事太监带着人匆匆过来,将四人请了下去。 太后赐下的五名女子,一个住在寺里,还有四个被放回家中,这王府之中又只剩下她一人了。 顾倾颜握紧封宴的手,小声说道:“你又向皇帝做出什么退让了?” 皇帝那人,一定要给他相应的代价,他才会肯答应封宴退掉这几名女子。 “他还不知道。”封宴低声道。 “你擅作主张,小心他又用鞭子抽你。”顾倾颜想到他被鞭子抽烂的背,眉头不禁紧紧拧起。 封宴转头看向顾倾颜,犹豫了一会,问道:“你还没告诉我,那个人,不是常之澜,是谁?” “是祈容临。”顾倾颜迎向封宴的眼神,满脸认真地说道。 封宴如同被雷劈中,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可能。”他喉结沉了沉,哑声道。 “傻瓜,是我啊。”顾倾颜又叹了口气,拉起他的手,小声说道:“若不是我,他们哪会放人进去。” 封宴眸子猛地一亮,“是你?可我记得……是常之澜,他的腰带还在我这儿。你不会是为了安慰我,故意……” “真的是我。师哥会易容,他很厉害。”顾倾颜微笑道。 封宴的心放归原位,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我弄疼你了吗?那晚,怎么会和祈容临先走了?” 当然是因为祈容临急着确定月殒之毒是否已经渡到她的身上…… 顾倾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抱住了他,小声说道:“我与常之澜交换身份,怕人发现,所以赶着回来。” “颜儿,你不知道我醒后看到那条腰带时……还有,你之前还来信说,让我就地找人解毒,男女都可……我还以为你故意让常之澜过来……”封宴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语气委屈得像失去主人的大狗狗。 顾倾颜想象了一下那场面,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这么坑我师哥?他也要面子的好不好,就算再疼我,他也不会做到这般地步。”顾倾颜好笑地说道。 “嗯,他确实很心疼你,都肯为你扮成女子了。”封宴酸溜溜地说道。 “他喜欢的是大姐,你莫要乱想。”顾倾颜飞快捂住他的嘴,小声说道:“我也只喜欢你。” 封宴眼底的柔情化开,一把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王妃,这是你的药……”祈容临从药庐里匆匆追出来,手里握着一瓶药剂。 第105章 夫君小气 “什么药?”封宴看向祈容临,眉头拧了拧。 “王爷。”祈容临脚步顿住,紧紧地握住了药瓶。 “给我擦的药。”顾倾颜走过去,深深地看了一眼祈容临,拉起他的袖子,把他低垂的手拽起来,从他掌心里拿过了药瓶。 “是我弄的?”封宴的语气一下就软了几分,一脸歉疚地看着顾倾颜。 “没事。”顾倾颜折返过来,拉起他的手,小声说道:“走吧,我们回去。” 封宴任由她牵着自己,乖乖地跟着她走。 月光笼在二人身上,一大一小两团影子伏在二人脚边,随着二人的步子摇摇晃晃晃。祈容临埋头站了好一会,这才转头往药庐走去。 夜里的王府很安静,二人穿过了花园,慢悠悠地往前走着。见面之前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这时候牵着手,却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姐姐,这就是新姐夫吗?”弱弱的声音突然从前面响了起来。 封宴停下脚步,往路边的桂花树下看去。 三妹妹趴在树后,眨巴着乌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姐夫就是姐夫,不能叫新姐夫。”顾倾颜朝她招手,温柔地说道:“过来,给姐夫请安。” 三妹妹挪着小细腿慢吞吞走过来,有模有样地给封宴福身行礼。 因为她的腿弯不了太大的角度,所以姿势看着有些怪异,可双手却摆得恰到好处,连手指都规矩地搭好了。 “姐夫好,我是姐姐的三妹妹。” “三妹妹。”封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微微一笑:“不用行礼。” “你是王爷啊,见到王爷就得行礼。如瑛姑姑说的。”三妹妹站直了,仰起小脸,瞪大了眼睛认真地看他:“你真好看啊,果然是金光灿灿的好看。” “金光灿灿?”封宴低头打量自己,只是一身玄色长袍,衣袍上也没有花纹,只是腰带用了暗金色。 三妹妹小心地摸了摸封宴的手,又飞快地缩了回去,把手藏到了身后。 封宴蹲下去,把手伸到她面前问道:“想牵手?” “不是。”三妹妹摇头,脆声说道:“就是想摸摸姐夫。” 封宴还没和小孩子打过交道,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于是只好朝顾倾颜看过去。 “怎么了?告诉姐姐。”顾倾颜拉起她的手,温柔地问道。 “想送给姐夫。”三妹妹眨巴几下眼睛,从兜里拿出一只包成一团的手帕。 “三妹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二妹妹拄着拐过来,一把抓住了三妹妹的小手,教训道:“你不乖!为什么要乱说话,你要是再乱跑乱说话,我就不理你了。” 三妹妹吓了一跳,赶紧摇着她的手求饶:“我错了,我再不乱跑了。” “王爷恕罪。”二妹妹很规矩地行了个礼,拉着三妹妹就走,小声教训道:“姐姐好不容易才当上王妃,你不要添乱。” “我给姐夫送礼物。”三妹妹可怜巴巴地解释:“小雁姑姑说过的呀,送礼了,别人就会喜欢。” “你送的什么?”二妹妹紧张地扭头看了看封宴,轻声问道。 三妹妹拍拍空空的钱袋,骄傲地说道:“是西国的糖,我花了四个铜板呢。” 她攒了好久的四个铜板,买了两颗从西国贩来的糖果,吃了她的糖,新姐夫就说不出凶巴巴的话。 “走快点啦,姐姐和姐夫分别了一个月才相聚,你跑出来干什么。”二妹妹拉紧她的手,奋力往前迈着步子。 封宴看着两个瘦小的身影,打了个手势。 方庭带着一名暗卫从一边走出来,几个箭步过去,一人抱起了一个,大步往前走去。 “二小姐,属下送你们回房。” “啊!”三妹妹圆溜溜的眼睛睁了睁,吓得一声尖叫后,小心地抱住了方庭的肩膀。 “金光灿灿是什么意思?”封宴突然想到以前在巷子里见过这两姐妹,她们趴在墙头说他是金光灿灿的狗贼。 顾倾颜想了会,极认真地说道:“气宇轩昂,光芒万丈。” “确定不是……”封宴把狗贼两个字吞了回去。 他倒也不必自认狗贼。 夜深了。 封宴从浴殿出来,只见顾倾颜穿了身水青色的睡袍,正坐在桌前剥一个圆滚滚的果子。他最爱看她这副安静的模样,好像世间所有的嘈杂到了她这里,全都冷冻住了,只剩下安静。只看一眼,他便觉得安心。 他慢步走了过来,拿起果子在手里掂了掂,这果子红彤彤的,有她的拳头大小,果皮散发着清甜的淡香气。 “这是什么?” “师哥送来的,说是外邦运进京中的美人果。”她剥开果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掐了一点儿尝了尝,又酸又甜地汁水瞬间在舌尖上化开。 “师哥还送什么了?”他在贵妃榻上靠着,顺手拿起一只果子在手里掂了掂。 她这温柔的嘴唇里叫出师哥二字,实在让他酸得很。 “送了些笔墨和书。”顾倾颜勾着小脑袋,很认真地回他的话。 封宴的视线落在她后颈处一块暗色的痕迹上,眸色一沉。这应该是他那日在船上弄的,这都过了三四日,竟还如此刺眼。方才想让她一起在浴殿里泡泡,她怎么都不肯,想来她这身上还有更多的伤处,不肯让他看见。 “颜儿,你过来。”他坐起来,朝她伸手。 顾倾颜看了看他,拿着吃了一半的果子走到他面前,伸手给他:“要吃么?” 封宴摇头,握着她的软腰,小声哄道:“我瞧瞧你身上的伤。” “我没事了。”顾倾颜摇头,推开他的手,坐在一边慢慢地咬着果子。 “那让我看看。”封宴勾住她衣裙上的彩带想解开,看一眼才放心。他怀疑自己把她弄得太狠,身上太狼狈,所以才不肯褪下衣衫。 “明天再看吧,等下又要穿回来。”顾倾颜把手里咬了一半的果递过来,轻声道:“你要不要尝尝?” 在药庐看到他时,心里全是喜悦,完全忘了祈容临给她扎针留下了痕迹。之前事后她都没有扎过金针,他这么聪明,若是看到金针之印,肯定会怀疑。 第106章 他喜欢的是你 入夜。 顾倾颜睡熟了,封宴小心地拉开她的衣裙,看着她身上那青青红红的痕迹,满脸歉疚。 “以后都不会了。”他俯下去,在她如雪般细腻的面颊上亲了一下,哑声说道。 窗子外响起了轻轻鸟鸣声。 封宴轻手轻脚地起来,把烛火调暗,这才披衣出去。 “王爷,去月殒之地的人都回来了,祁大人已经赶去接收从月殒之地带回来的东西。”方庭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走。”封宴眸子微眯,带着方庭就往外走。 “就像王爷想的一样,月殒之地就是人为的。有人在那里炼药炼制傀儡,看来是失败了,那片地被毒液浸染,长出来的植物都带了毒性,在里面活动的动物要么死了,要么变成了怪物,凶残异常。”方庭紧跟着他,压低了声音。 十年前,京中突然传出异闻,说有人亲眼看到月亮坠落,掉进了东郊山,从此那里就有了怪物的传闻,意外闯进的路人要么失踪,要么变成白骨,散落在进山道上。 再后来又有了新传言,说是那是月亮赐福的地方,若有人解开那片地方的秘密,便可以得到长生之术。 这传言出来之后,皇帝动过心思,悄悄派大皇子领禁军前去探查,结果只有大皇子带了满身毒疮回来了,当时口不能言,眼睛也盲了,只挺了两天便一命呜呼。皇帝派人封锁了消息,只说大皇子是生了恶疾才离世,并下旨将那片山林封为禁地,不许任何人踏进半步。 封宴当时才十岁出头,他那晚悄悄出来练剑,意外撞到了被抬回来的大皇子,吓了一大跳。那一幕一直印在他脑海里,从未忘掉。 直到去年,他手下的将士悄然传起了月殒之地的流言。他看到一个浑身长满脓疮死去的士兵时,猛地想到了大皇子,所以悄然带人去查探了一下,结果却中了月殒之毒。祈容临及时给他克制住了毒性,没像之前那些士兵长满脓疮死掉,但这剧毒也着实狠狠折磨了他一段时间。 幸好有顾倾颜…… 他眸色柔了柔,想到顾倾颜温温柔柔递给他美人果的样子,嘴角都勾了起来。 “王爷,你笑什么?”方庭一眼看到他在笑,疑惑地问道。 “本王可以生小王子了。”封宴拍拍方庭的肩膀,心情愉悦地说道:“等到那时候,你去保护小王子吧。” 方庭迷茫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嘿嘿直笑。 “王爷和王妃的小王子,一定漂亮。” 封宴深以为然。 王府后院有个秘库,几只铁笼摆在秘库正中,祈容临拿着熏香正在四周挥舞。 “把口鼻捂上,再服下丹药,记得出去后,身上的衣裳都不能再要。”祈容临对着门外说道。 封宴依言做完,这才踏进了秘库。 “王爷,那月殒之地里面有炼丹房,炼丹炉,还有好些尸骸,不少都是童男童女的。看上去,那里废弃了有些年头了。还找到了一些炼丹的记录,都在这里。”侍卫指着铁笼,哑声说道。 “你们没事吧?”封宴听着他暗哑的嗓音,沉声问道。 “祈大人让我们泡几天药浴,应当无事。”侍卫回道。 “只要没沾到伤口,不会中毒。”祈容临解释道。 “炼丹房四周的树草都成焦黑色了,附近的那些树木全散发异香,闻着就头晕。还有那些鸟兽,长得怪模怪样,我们捉了几只,都关在瓷瓮里,不敢放出来。”侍卫拧眉,一脸后怕地说道:“有些竟长着三个头,秃毛肉翅,很是恶心。” 封宴用布帕托着册子,小心地用银筷翻开。里面是炼丹日志,记着每一天的进展。他翻了一会,突然发现里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符号,长得像个倒扣过来的鼎。但想了半天,却没能记起在哪里见过这符号。 “对了,本王还没来得及问你,王妃身子如何?本王没把她伤得太厉害吧?”封宴看向祈容临,沉声问道。 祈容临僵了僵,埋头挥着熏香,低低地说道:“王爷放心。” “哪能放心,她瘦得厉害。你那儿还有好参吧,明儿都拿过来,交给厨房炖给她吃。”封宴又道。 “属下知道了。”祈容临眼皮子都不敢抬。 “你是熏着了?怎么嗓子都哑了。”封宴皱皱眉,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气味:“罢了,等这香气散一些了本王再来,免得染到王妃身上,她身子弱,经不起这烈性的毒。” 他把册子放到桌上,又看了一眼祈容临,低声说道:“记得拿参。” “是。”祈容临抱拳,深揖到底。 莫说参了,命都准备赔给顾倾颜了。但他不会认错的,他保住了封宴的命,这就足够了。 …… 一连数日,封宴都在府里呆着,太后每每让人来传顾倾颜,都被他给挡了回去。太后的心思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无非是觉得他不再受控制,想着法子给他使绊子。 这日,他坐在书房里继续翻着那本从月殒拿来的册子,一抬头就看到了顾倾颜,难得地穿了身桃红的衣衫,比这春光还要美上几分。如瑛带人跟在他身后,手里端着几盆花。 封宴忍不住放下册子,几个快步就从书房出来,看着那几盆紫嘟嘟的花问道:“这又是什么花?” “这是龙胆,师哥送来的。”顾倾颜微笑着回道。 “你师哥没事做么?怎么成天围着你转。” “他是来接小妹去书院的,小妹现在跟着他启蒙了。”顾倾颜好笑地说道:“王爷未必连他的醋也吃。” “吃醋,让他别来了。”封宴挺不客气地说道。 “夫君小气。”顾倾颜笑笑,坐到石桌前,挽起袖子开始磨墨。 “写什么?”封宴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 “给书院写点东西。”顾倾颜雪白的脖颈轻弯着,柔声说道。 封宴看着她写了会,从她手里接过笔,沉声道:“我帮你写。” 顿了顿,他慢悠悠地说道:“以后都我来写,我家颜儿不是给别人干活的。” 顾倾颜偏过头,看着他笑:“夫君确实小气。” 封宴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握着笔在纸上慢慢誊写,低声道:“他从来不喜欢你嫡姐,他喜欢你。” 第107章 当年的恩客 “你这是胡说。”顾倾颜飞快转头看他,十分认真地说道:“顾家书院还有后宅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澜哥哥喜欢嫡姐,他常常站在回廊下看着嫡姐。” “他看着嫡姐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封宴问道。 顾倾颜靠在他的肩头,努力回忆,“我在绣花,写字,干活。” “给你嫡姐干活?”封宴又问。 顾倾颜更努力地回忆,好像每一次常之澜站在回廊下的时候,她确实跟在嫡姐身边。 嫡姐总把她的女工丢给她去做,还有她不想练的字,不想画的画,都丢给顾倾颜。嫡姐最喜欢做的就是描眉化妆,研究各种新发式,把各种钗环绒花往头上戴。嫡姐那时候很美,穿得也鲜艳,各种首饰堆在她身上,不比那些高门大户的世家小姐差。 “所以他是在看你,傻颜儿。”封宴摇摇头,拿狼毫笔头一端往她鼻尖上轻点。 那男人的心思一眼就能看清。 不过常之澜比顾长海还要古板,条条框框太多,所以才误了和顾倾颜之间的事。若非如此,别说秦归明了,连他也没机会见到顾倾颜。 “你别胡说,让师哥难做人。”顾倾颜推开他的笔,一时间脸颊羞得红的,小声道:“以后也不能再说这件事。” “他总来,我还不能说?”封宴好笑地问她。 “我们光明正大。”顾倾颜急了,支起身子就去捂他的嘴:“总之不许你说。” “为了师哥,来捂你夫君的嘴?”封宴把笔丢了,抱起她就往桌上放。 顾倾颜真被他给逗急了,她从来没有歪心思,谁对她好,她便一心一意地回报,若有半点儿邪恶的心,那她就再…… 听着她火急火燎的解释,封宴一阵愧疚,明明知道她是个认真的人,非要拿这事逗她。他飞快地俯过去,吻住她正急着发誓的嘴,把后面要说的话都吞进嘴里。 “我不说了,不逗你了。”封宴在她唇上碾转了一会,慢慢松开她。 顾倾颜也安静下来,她看着封宴略有些清瘦下来的脸,仰起头吻住了他,低喃道:“有你在,我眼里哪还看得见其他人。” 少女时以为喜欢就是清清淡淡,平静相守。 但现在才知道真的喜欢,是时时思念,日日挂怀,见之便欢喜雀跃,分别就心痒难耐,甚至听到他的名字,嘴角便能勾起开心的笑来。 “咳……”方庭过来了,见夫妻二人正在亲昵,咳了几声提醒二人。 “说。”封宴头也不回地说道。 “瑾王回京,在皇上面前参了你一本,传旨太监马上就要到了。”方庭说道。 那废物还有脸参他一本?封宴敛了敛眉,淡声道:“知道了。” “不会有事吧?”顾倾颜握着他的手问道。 “不会。”封宴揉了揉她的小脸安抚道。 “对了,宫里那个黑袍人,你有消息了吗?”顾倾颜想到那日林子里的人,赶紧说道:“他应该也不是无缘无故去庙里的,想必和白诗婧早有来往。” “放心,这些事交给我。”封宴揉了揉她的脸,低声说道:“我去换身衣裳,若是今晚没回来,你早早歇下,不必等我。” 顾倾颜坚持亲手给他换上衣裳,送到他到了门口,这才转身去了药庐。这几日封宴在,给她的汤药都是用滋补的借口送过去的,今日正好可以把把脉,看看这月殒的情况。 祈容临取了块帕子搭在她的腕上,仔细听了会脉,低声说道:“暂时克制住了。” 顾倾颜放下袖子,轻声问:“祈大人,若真有一天毒发,我会如何?” “五脏六腑溃烂而亡。”祈容临垂着眸子,低低地说道。 “你不必紧张,你也是怕王爷遭此大难。而且,真正可恶的是那个下毒的人,”顾倾颜抬头看向他,好奇地问道:“这人一直没找出来吗?” 祈容临摇头,神色凝重地说道:“长寒关大战之后,能留在王爷身边的都是忠心耿耿之人。那是从血海尸堆里结成的情谊,不是一般人可以动摇的。” “白家兄弟也是如此?”顾倾颜问道。 “他只是野心大,不至于会背叛王爷。”祈容临沉思一会,说道:“当年在长寒关,有一战极为险峻,几乎到了弹尽粮绝之际,王爷与我们一起饮雪水,食腐肉,愣是扛过了整整四十二天。现在王爷身边的,都是这一仗里活下来的,感情更不一般。” “可能接近王爷的人,也是王爷能信任的人吧。”顾倾颜想不出答案,抬起手腕,只见腕上一点莹绿顺着血管慢慢地游走。这莹绿是今日才出现的,月殒被祈容临的药禁锢在腕上,只要不散开融入血脉,她便能安然无恙。 “王爷……他没发现吧?”祈容临看向她雪色细腕,艰难地问道。 “嗯,我戴着镯子,他看不到。”顾倾颜把玉镯捋好,起身往外走去:“你忙吧。” “王妃……对不起。”祈容临不敢看她的背影,一双手攥着给她号脉的帕子,低低地说道。 顾倾颜微微侧过脸来,轻声道:“这些日子你已经说过不下百次对不起了,我不需要你说对不起。我也不信这月殒能要我的命,只要我不想死,我便能好好活着。祈大人,好好找解药,我信你。” 祈容临面上涨红,转身抱拳,长揖到底:“是。” 顾倾颜真不信命,若是她信,当日早就向海公公低头了。她的腰细,但绝不软,是不会服输的。只要是毒,就有解药,她就能好起来。 “王妃,您姐姐来了。”如瑛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前来。 顾倾颜朝她身后看去,只见顾初荷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姐姐今日怎么得空。”她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顾初荷眼泪啪嗒落了下来,呜呜哭了起来:“你姐夫在长欢楼赎了个姑娘回去,养在外头好几日了,这些天他都在那儿。” “别哭了,姐夫一直是这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顾倾颜见她哭得伤心,让如瑛递了方帕子给她。 “他说过成亲后会一心一意待我的。”顾初荷哭得更伤心了:“如今这才两年不到,他就厌弃我了。” “你想让我怎么办?”顾倾颜随口问道。 “你让王爷派人把他抓回来。”顾初荷抹了把眼泪,楚楚可怜地瞅着顾倾颜。 第108章 把他眼睛蒙上 顾倾颜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说道:“然后呢?他再去买一个养着,你再抓?” “他不敢的,他还指望王爷重用他。你派人把他和那女人都抓回来,我让她作个妾,也算是把他拴在家里。”顾初荷连忙说道。 “姐姐,若他是那样的人,你理他作甚?好好过你的日子,哪有上赶着帮夫君纳妾的。”顾倾颜摇摇头,抬步往前走去。 “你不会不管我吧,我是你姐姐啊。”顾初荷慌忙拉住她的袖子,哀声求她:“我没你本事,可以搭上王爷,我已经嫁了他,只盼着他能每日回家看看我。” “我要是你,就一脚把他踹到天边去,把他的银子全弄到手里,让他变成穷光蛋。”顾倾颜抽回袖子,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说道:“回去吧,我不会管你这事。” “妹妹,以前是姐姐错了,你就帮我一回吧。”顾初荷拦着她,抹着泪说道:“只要你帮我,我把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都还给你。” “我母亲还留了东西?”顾倾颜惊讶地看向顾初荷。 顾初荷讪讪地点头:“那时候你年纪尚小,我娘就帮你收起来了。” “什么东西?给我。”顾倾颜伸手,找她要。 顾初荷被顾倾颜凌厉的眼神吓到了,结巴道:“是、是一支金钗,在、在家里。” “去拿过来。顾初荷,你若敢骗我,我就让你后悔,你知道我现在能做到。”顾倾颜盯着她的眼睛,冷冷地说道。 “是,我现在去取。”顾初荷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想走。 她从来没瞧得起过顾倾颜,一来是她母亲出身花船,二来她从小木讷,不会哄人开心,可如今顾倾颜看起来真是不好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吭哧害羞的小庶女了。 “你留下,让你的侍女去取。”顾倾颜才不会放她走,顾初荷敢说出这件事,就一定有这东西。 在她的记忆里,娘亲很朴素,她有两支金钗,替换着戴。去世之前给了三姨娘一支,让三姨娘留下作念想,另一支给了顾倾颜,抄家之时顾倾颜没来得及拿出来。顾初荷说的应该不是这两支钗。 过了两个时辰,回去取东西的侍女终于回来了,捧着一只蓝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支金镶宝石蜻蜓簪。 果然不是顾倾颜印象里的那两支。 这支钗从工艺到金子的纯度,都不是寻常市面上的物件可比的。上面镶嵌了五颗红宝石,蜻蜓翅膀颤动时,五颗宝石跟着颤微微地晃动,晶莹华丽。 “我母亲说,可能是哪位恩客给的,若是轻易露出去,恐会对你影响不好。所以就替你收起来了。”顾初荷小心打量着顾倾颜的脸色,嘴里说得柔弱可怜满是讨好,但又不难听出里面的轻贬之意。 “你家相公也是别人的恩客,就少管我的事吧。送客。”顾倾颜收起簪子,冷下脸赶她走。 “妹妹你就不帮我?”顾初荷涨红了脸,小声嚷了起来。 “回去吧。”顾倾颜扫她一眼,冷声道:“我能帮你一回,还能帮两回十回?自己的相公管不好,那只能怪你自己没本事。” 顾初荷的脸涨成牛血红,咬咬牙,扭腰走了。 上了马车,侍婢在一边小声骂道:“她真以为成了主子,鼻孔朝天了。不就是个贱人生的小贱货。” “闭嘴。”顾初荷啐她一口,拧着她的耳朵说道:“你真以为我指望她帮我?我来一趟,不过是提醒商家人,我妹妹是王妃!” 侍婢护着耳朵,连声求饶:“奴婢是夫人委屈。” “可她说得对,我管不住相公。”顾初荷红着眼睛,耸起肩膀哭:“我当日卷走家里救命钱投奔他,把一切给他,可他却只图一时新鲜。这也不是他养的第一个女人了,以后还会有两个三个十个……可只要顾初颜当一日王妃,我还能在商家有一席之地……” 她此时已经清醒地意识到,若没了顾倾颜撑腰,没有娘家帮衬的她,一天都呆不下去。 “回去后这里的事一个字不许提。”她擦了眼泪,小声说道。 侍婢连忙点头。 “还有那两个小的呢?”顾初荷又问。 “据说这几日在书院跟着常之澜念书。”侍婢揉揉耳朵,小声回话。 “你去买点糕点果子给她们送去。”顾初荷揪紧帕子,咬牙说道:“如今这两个小的与她走得亲近,我再难受也只能忍着。等过了这一阵子,我有了孩儿就好了。” “是。”侍婢点头。 顾初荷闷了半晌,拖着哭腔说道:“顾倾颜她知道什么!父亲一个一个地娶进来,我母亲有多难受,但她还得大度,得端庄,得容得下她们。那是我一个人的爹,不是她们的爹。你说,我凭什么管她们死活!我巴不得她们去死。” 她说着,眼泪流得更凶了。 侍婢劝了半晌,也跟着她一起难过起来,轻轻说道:“可是夫人,这世间的女子,都是这样活着啊,您总得接受。就算是王爷,他也有侧妃和小妾,拦不住的。” 顾初荷听完她的话,久久地沉默着,眼泪啪嗒往下落,不一会就把手帕给浸湿透了。 宴王府。 顾倾颜拿着钗想了许久,记不起何时流行过这种款式。 难道真是母亲当年的恩客赠的? 想到恩客二字,顾倾颜脸上烧得通红。母亲貌美,但平常根本不爱打扮,总是素衣素钗,更不会去抢嫡母风头。如今想想,母亲好像是故意藏拙。但她心里一定是很苦的,不然不会常年忧郁,不见笑颜,年纪轻轻就病死了。她死的那年,才二十四岁,正是如花一般的好年纪,当时三姨娘说过,最美的芍药也比不上娘亲的美。 顾倾颜看镜子,她的容颜不知能不能比得上娘亲最美的时候。 入夜了。 封宴果然没有回来,顾倾颜担心他,久久不能入眠,忍不住披衣起来,坐在灯下看书。她白日特地找出来的民间戏本子,这些戏本子里不仅有男欢女爱,还有女子衣饰的描写。她特地翻了几本看了,想找到与金钗相似的描写。 “怎么还不睡?”封宴的声音传过来了。 顾倾颜合上书,转头看向他。 他喝酒了,身上有一股青竹气味的酒气。 第109章 这么神奇,你先吃! “你不回来,我就睡不着。”顾倾颜起身过去,抬手给她解披风。 封宴俯下来吻她,哑声道:“我猜到了。” “去洗洗,一身酒气。”顾倾颜把披风挂好,过来推他去浴殿。 “你与我一起。”封宴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哑声说道:“你今晚不许拒绝我。” 顾倾颜面上一红,之前几日她怕让他看出月殒端倪,所以愣是没答应他的索要。今日看他满目灼灼,再拒绝可就不成了。 “知道了,你先进去。”顾倾颜垂着眸子,害羞地把他往里面推。 封宴见她应了,索性一把将她拉到面前,抱着就往浴池走。 顾倾颜有些慌,赶紧搂住他的脖子,把手腕藏在他的背后,小声说道:“我身上还有些伤,你把眼睛蒙上好不好?” “好。”封宴此时只想哄着她一起去浴池,随口应了下来。 顾倾颜拿帕子蒙住他的眼睛,这才任他动手。 池水暖暖的,她浸在池子里,紧紧地攀附在他的肩上,生怕滑落到水里去。 外面有鸟儿的啾鸣声,几缕淡白月光从窗子缝隙里透进来,落在池水上,随着他的动作泛起粼粼波纹…… 封宴这回闹了她很久,直到后面实在困得睡着了,他才把她抱回榻上。顾倾颜迷迷糊糊中还倔强地睁着眼睛,就怕睡着了他会看自己的手腕。 “怎么了?”见她不时睁开眼睛看看他,封宴把她抱进怀里,小声问道:“是有事要和我说?” “我想看到你先睡着。”顾倾颜打了个哈欠,手心覆在他的眼睛上:“你快睡。” “颜儿有心事。”封宴抓住她的小手慢慢挪开,凑近她的眼睛看她。这几天她一直心不在焉,就连刚刚在浴殿里也是如此,不仅蒙上他的眼睛,还时刻防备他的手落在她的身上。 “唔……今天大姐来了,给了我一件娘亲的遗物。”顾倾颜清醒了一点,自知瞒不过他的眼睛,于是从枕下摸出那支钗给他,小声说道:“这东西贵重,大姐说只怕是……当年恩客所赠。” “她胡扯,明儿拔了她的牙。”封宴拧眉,不悦地说道:“不过是支钗罢了,有银子就能买到。” 他接过钗看了一眼,瞬间觉得不对劲。这钗不似寻常人家所用,倒与宫制的有点相似,而且他印象中似是在哪里见过。 “你大姐再来胡说,便赶她出去。”封宴把钗放到自己这边枕下,在她眉心亲了亲。 “嗯。”顾倾颜抱住他的腰,小声说道:“我娘亲可怜,至死没得到过爹一个笑脸,真不知道爹当日为何要赎她回去。” 封宴看着顾倾颜,心里顿觉古怪。顾长海不是沉迷女色之人,怎会突然对一个烟花女子动了心,甚至花重金赎回。顾倾颜的模样比她母亲还要胜上几分,更是天资聪颖,温婉大方,多少是受了她亲生母亲的影响,绝非那烟花地女子教导得出来的。 “颜儿?”他轻唤了一声。 顾倾颜睡着了,窝在他怀里睡得沉沉的,一双小手伸进他的衣服里,紧贴在他的身上。 “你母亲到底是什么人?”封宴抚开她面上的发,低声问道。 还有顾长海亲手送到隅州的那本册子,他是怎么提前知道河水改道一事的?这顾家人,还真是秘密多啊。 …… 辰时刚过,来宣顾倾颜进宫的懿旨就来了。 封宴早上去了刑部,他这几日要办隅州刺客一案,忙得很。瑾王参他一本,他反过来把瑾王听信谗言,关闭城门,致百姓无法逃脱的事捅了出来,瑾王没讨到好处,又得治腿,所以暂时没精力来找他麻烦。 顾倾颜装病了好些日子,宫里的事再拖不下去,索性带着人进宫去了。她是他的枕边人,也得与他并肩作战才对,哪能一直躲着不见人。 “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顾倾颜埋着头,跟在公公身后到了太后面前,一眼看到皇后也在,于是跪下去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你病了这么久,可好些了?”太后慈眉善目地看着她,温和地问道:“瞧瞧这小可怜样儿,倒是又瘦了一大圈。” “害的是相思病吧。”皇后娘娘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语气里的恼火之意毫不掩饰。她儿子挨了骂,封宴完好无损,继续去办差了,怎能不气。 “让娘娘见笑了,妾身确实惦着王爷,茶饭不思。”顾倾颜脑袋埋得更低,怯怯回话。 “好一个茶饭不思,说话这么好听,情意绵绵,难怪宴王心疼你,”皇后起身,扶着宫婢的手慢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盯着顾倾颜看:“为了你,把太后赏的人都给打发走了。你霸占王爷,可知罪?” “妾身知罪。”顾倾颜连忙叩首,轻声道:“妾身以后再不敢了。” “你还想再敢?”皇后冷笑,“哪个王孙贵族家没有三妻四妾,正妃侧妃,偏偏你嫉妒小心,容不下人。长此以往,皇家如何开枝散叶。” 顾倾颜只管跪着,闭着眼睛任她叨叨。这是在封宴那里没讨到好,到她这儿来撒气了。 “皇后,她一个小女子,哪里做得了宴王的主,她大病初愈,若是病倒在哀家这儿,倒是哀家的不是了。来人,扶宴王妃起来。”太后掀掀眸子,看了半天的戏,终于开口了。 “谢太后娘娘,谢皇后娘娘。”顾倾颜柔声谢恩。 “你就继续装吧。”皇后冷冷睥她一眼,转身向太后行了个礼:“太后,臣妾告退,还要去瑾儿那里看看。” “去吧,稍晚些,哀家让人送两支千年参过去。”太后笑吟吟地点头。 顾倾颜半蹲着行礼,一直等皇后走了,这才起身看。 “女子学院的事也拖了好一阵了,你今日就走马上任吧。你不必在意秦驸马,他只管那些杂事,授课还是你来。毕竟他是男儿,你是女子,更方便些。”太后白净的脸上堆满了笑,朝她挥手:“去吧,好好教。哀家一向就觉得女子就该多念书,不比男子差。” “是。”顾倾颜行了礼,跟着一名小公公往外走。 “太后,这女人狡猾得很,连太后的话都不放在心里,推三阻四,无半点诚意,实在可恨。”海公公走出来,一脸怨气地说道。 “急什么,有她跪下的时候。”太后凤眸微眯,眼角的皱纹慢慢堆起。 第110章 宴王妃的手 “太后娘娘,其实顾倾颜身上倒有几分当年良妃的影子。”海公公小心地看着太后的神色,花白的脑袋往前凑了凑,继续道:“那良妃也是爱读诗书,出口成章,所以当年才极受太上皇的喜欢。” “她是剑走偏锋,想用诗书满腹来固宠,可惜帝王的喜欢从来不会为一个女人停留。”太后抬了眸眸子,淡漠地说道:“这么多年了,多少女子也想用这一套,可有用吗?” “都下去。”海公公朝四周的人扫了一眼,挥挥手。 人群退下了,偌大的殿中只剩下太后和海公公二人,清冷的风吹进来,海公公花白的头发在风里轻轻飘动着。他跪坐在地上,弓着腰,双手在太后腿上轻轻捏动。 “太后英明,这后宫,永远都是太后娘娘为尊。” “少拍马屁,让你查的事你半点进展没有。”太后皱眉,不悦地扫开他的手:“养你有何用?” “太后娘娘,此事已经过了三十多年,实在不好查啊。”海公公咧咧嘴,小心翼翼地说道:“就让往事,散去吧。” “怎么散得去?哀家这几日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当年阿珂被抱走的事,阿珂若还在,也有四十有二了,应该也当娘亲了。我与她母女分离这么多年,每每梦中想起,哀家就心疼得很。她当时才五岁,抱着哀家的腿就这么掉眼泪……真是可怜啊。”太后语气渐低,抬手揉着眉心,小声说道:“哀家就想知道,她如今过得可好。” “太后娘娘,阿珂小姐是有福之人,一定会过得好的。”海公公凑近来,压低了声音:“太后莫要太牵挂。” 太后发了会呆,点头道:“但愿吧。哀家为了母族,亲生女儿都没了,苦心经营一生,只愿能护住母族一脉。只可惜封宴不与哀家一条心,哀家是白费了心思。” “珩王与晁王都好。”海公公立刻说道。 “也是两个野心勃勃的。”太后拧眉,不悦地说道:“若不是老三总病着,哀家也不至于无人可用。这些女孩子也不争气,竟没有一个做成王妃的。” “太后还是把宴王的心收回来吧。”海公公犹豫一下,立起一根手指说道:“老奴听说有一种蛊,可让人死心塌地。” “还有这东西?”太后看向海公公,一脸疑惑。 海公公立马附上前去,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瓷瓶:“太后,就是这个。” “竟有这么好的东西,不如你先吃了试试。”太后握着小瓷瓶看了一会,突然捏住海公公的下巴,把瓶子里的东西塞进他的嘴里。 海公公眼珠子鼓了鼓,脸色变得煞白,肥胖的身子重重地往地上一躺,四肢抽搐了起来。 大殿外东边的窗子前,封熙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突然,几声鸟叫惊动了屋里的太后,她抬起冷酷的眼睛扫视四周,眼看就要往后窗看来时,封熙柔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匆匆蹲下身子,贴着墙根飞快地离开。 …… 顾倾颜被带到了一栋清静的宫殿前,里面传出了女子们说话的声音,聊得正开心,她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分明说的是五公主与秦归明的事。 “五公主看着风光,实际就是病秧子一根,走路都喘气,成亲后哪能当女人,只怕一口气上不来,人就没了。” “这有何妨,秦驸马到时候多纳几房小妾,让五公主在一边看着就好。” “太后让顾倾颜为女夫子,还让秦驸马当院长,这就是打五公主的脸呀。她一向自己受宠,可一个真正受宠的公主,怎么会容忍驸马这么放肆?能与有过婚约的女子来往。” 里面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顾倾颜听得真拧眉。这些世家小姐凑在一起时,原来也会聊些出格的话题。 她拧拧眉,微拎了裙摆,迈进了门槛。 院中的打闹声戛然而止,众女子好奇地看着她。这里约摸有十七八个女孩儿,都是京中有名的世家女子,年纪小的才六七岁,正围在一边叠纸玩,年纪大一点的十五六岁,也围在一起。这些人大都没见过顾倾颜,看到她进来也未起身问安,各自坐着,交换着眼神。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一个白净的姑娘站出来,打量着顾倾颜问道。 “齐小姐,这是宴王妃。”这时小公公清清嗓子,大声说道。 “这是宴王妃?”有人小声轻呼,站起来好奇地盯着顾倾颜看。 “正是本妃。”顾倾颜微微一笑,环顾众人一眼,找人拿来花名册,柔声道:“今日本妃第一次上课,先与诸位小姐认识一下。” 这时众女子才陆续起来,慢慢朝她走过来。 全都是娇生惯养世家大族的嫡出女儿,还有郡主和县主,一品要员家里的千金。相比下来,顾倾颜的出身是最低微的。 “小小五品京官,平常连我爹的面都见不着,竟能养出女夫子?你的文章都是抄的吧?”齐小姐又开口了。 这姑娘生得像雪团儿,很可爱,一只是语气高傲刻薄,看人的眼神也骄傲得很。 “读书不在家世。”顾倾颜笑笑,淡定地说道:“齐大人也是寒门学子出身,如今官拜丞相,颇得皇上器重,全靠自己的才能。” 姑娘眸子瞪了瞪,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花名册上有名字,齐大人喜爱瓷器,给姑娘取的名字也与瓷器有关。粉青,以瓷器颜色入名。”顾倾颜拿起狼毫,在花名册上轻轻勾上一笔。 “可这儿有两个姓齐的,怎么就断定我是齐粉青。”姑娘看向小公公问道:“是你说的吧?” 小公公连连摆手,“齐小姐,奴才可没说过。” “齐丞相是南方人,爱甜食,家中顿顿不缺,所以齐小姐身上也有股甜香气。”顾倾颜不慌不忙地说道:“另一位齐姐是齐侍郎家的千金,齐侍郎为人仆素,所以侍郎家的小姐穿着打扮也清淡。” 众姑娘都听得愣住了,纷纷上前去闻闻齐粉青的衣裳,又去看侍郎家小姐的打扮。 “秦院长。”这时小公公突然朝众人身后行了个礼。 顾倾颜转头看去,只见秦归明正抱着一叠书过来,看到她在这儿,于是停下了脚步。 第111章 他腕上也有同样的颜色 “宴王妃。”秦归明垂眸,微微点头。 “秦郎。”封熙柔从他身后过来了,一手轻搭在他的胳膊上,朝顾倾颜看了过来。 他二人总是形影不离,以前觉得感情十分要好,但今日看着却觉得封熙柔对他简直有点魔障了。 “宴王妃来上课么?”封熙柔看到顾倾颜,犹豫一下,温温柔柔地朝她笑了笑:“我今日也是来上课的,宴王妃切莫嫌我笨拙才是。” “五公主言重。”顾倾颜颔首,转身牵起了齐粉青的小手,慢步往课堂里走去。 齐粉青没想到顾倾颜会牵自己,本来是想甩开的,但很快又觉得她的手不一样,手指腹硬硬的,于是忍不住把她的手给举到眼前,好奇地问道:“宴王妃你的手为什么这样?” 众女子都过来看,只见顾倾颜的指腹和手掌上都有硬硬的茧。 “这叫茧子。”顾倾颜温柔地说道:“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尤其是农家女不仅要做女红,进厨房,有些还要下地种田,进河打鱼。做的活多了,手里就会生茧子。” “你好歹也是五品官家的女儿,怎么会做这么活?”齐粉青讶然地问道。 “因为想自己挣点银子。”顾倾颜笑笑,平静地说道:“诸位小姐都是天生骄子,不必尝到这民间之苦,挺好的。” “奇怪,你又要念书,又要做活,什么时候睡觉呢?”齐粉青更好奇了。 顾倾颜觉得好笑,但这笑不是鄙夷的,而是觉得这姑娘天真。这是个真正的娇娇女,只怕帕子都没亲自洗过一次吧。 “每天十二个时辰,睡两三个时辰就足够了,其余的时间安排妥当,就能做很多事。” “那可不行,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得睡十个时辰,还有两个时辰用来玩。你不知道,我娘非让我来念书,我都头疼死了。”齐粉青拍着额头,懊恼地说道。 顾倾颜又笑了,她松开齐粉青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随手从课台上拿了本诗集出来,随意挑了一首念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这些诗我们都读过,没什么意思。”这时齐侍郎家的小姐开口了。 顾倾颜放下书,轻轻点头:“我十二岁时第一次随父亲去外地寻找古书。途中遇到一阵大雨,马车陷入泥泞中,不得前行。于是只好下了马车,徒步往前。我们走了一个时辰,迷路了。当时满眼都是墨绿的大山,往前看不到尽头,往后,那山道盘旋弯折,影影绰绰好像有无数山中兽在看着我们。” 课堂里渐渐安静下来,一群姑娘托着腮,静静地听她讲故事。 “当时山间小道的泥巴已经到了我小腿肚子上,一脚踩进去,再拔出来,鞋袜都没了。再往前踏出一脚,再拔出来,裙子变成了泥巴裙,有百斤重。就这样没头没脑地走……走到我快哭了,爹爹突然就念了这首诗。当时雨停了,风里全是泥和青草的气味,有点土腥味,再往前走,便是花香和竹子清新的气味。一弯弯月挂在竹子上头,摇摇晃晃的,好像我一伸手就能抓到它。你们知道吗,天上真的掉了弯月亮给我!” “不可能!”刘粉青用力摇头,腮帮子上的肉肉跟着甩。 “真的,一只山雀叼了片竹叶丢给我,巧的是那竹子中间被它啄出一道弯,对着月光能洒下万千亮光雨点,煞是好看。后来我攒了点银子,就打了枚竹叶月亮坠子,一直戴着。” “那坠子呢?”齐粉青兴奋地问道:“让我瞧瞧。” “没了。”顾倾颜笑笑。秦归明当年穿着单薄的衣裳坐在屋里看书,她当掉坠子给他置办了一身棉袄。 “弄丢了?真可惜。”齐粉青眨巴眼睛,又嚷道:“再讲一个吧。” 顾倾颜走过去,轻拍她的脑袋:“明天继续。今日的课业是,把我刚刚说的写成一首诗,明日给我。” “啊,我不写……”齐粉青顿时急了,抓耳挠腮地嚷了起来。 “写得好的,我会亲手做一枚竹叶月亮坠子奖给她。”顾倾颜说道。 齐粉青不嚷了,她拧着眉,有些恼火地看着顾倾颜说道:“我才不稀罕,我家里多的是金坠子宝石坠子。” “宴王妃,我们也不想学写字。”几个五六岁的姑娘围过来,围着顾倾颜,笑眯眯地要找她玩游戏。 “要踢毽子!” “我想骑小马。” “对哦,写字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玩。”齐粉青也凑过来了,笑眯眯地拽着顾倾颜就往外走走。 这是御花园里最大的一片湖,镜王湖。湖中有一只小岛,岛上建了个镜王阁。蒸腾的水雾在小岛四周萦绕,湖风吹起,如同幻境一般。 一群女孩子在湖边停下,招呼着让小船划过来。 “给你们做几只小船吧。”顾倾颜折了几枝柳树,双手灵活地编了几个小船,放进水里,再洒了几片花瓣在上面。 “宴王妃你怎么什么都会啊?”齐粉青拿起一只柳枝小船,激动地说道。 “对呀,好厉害。”年纪小的那几个也激动起来了,围在顾倾颜面前,一口一声王妃姐姐。 这几个小的反而来历更大,都是皇族的小郡主,眼巴巴地看着柳枝小船,伸手讨要。 “我也要一个。” “我也要。” 顾倾颜索性带着众人坐到湖边,一边折柳枝小船,一边说起好多与柳树有关的诗文。她以前也是这样教两个妹妹念书的,就三妹妹那性子,若是把她在书桌前,她三个哈欠之后就能睡着。 五公主带着侍女远远地站着,想上前来,却又不好意思。她身份最尊贵,还因为身体不好,别人从不敢与她多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她犯病,背了一身罪责回去。 “这宴王妃真会哄人。”婢女看着顾倾颜,恼火地说道:“明明之前大家都嫌她出身低微,还说她要是来上课,就不学的,现在全围她身边去了。” “就是!真若是贤惠,怎么会抛头露面,还四处游山玩水。说不定早就不清白了。”另一个婢女气冲冲地瞪了一眼顾倾颜。 “别乱说话,她是九哥的王妃。”封熙柔不悦地打断二人,轻声说道:“九哥喜欢她,自然有她的魅力。” “她先爬了九王爷的榻而已,她若真识大体,怎会让王爷把白姑娘她们全打发了。听说常小姐回去后,被家里人好一通嘲笑,差点没上吊寻死。” “真可怜。这顾倾颜就是个妒妇。” 封熙柔怔怔地看着顾倾颜,小声说道:“可九哥愿意啊,这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像九哥一样,只娶一个妻子,只待妻子一人好。” 第112章 把她分成两半吧 “咱们驸马就只疼爱公主。”婢女连忙说道。 “秦郎他……”封熙柔苦笑,摇摇头,轻声道:“罢了,我们回去吧。她们其实不欢迎我,我在这儿反而扫了她们的兴。” “宴王妃不好好上课,怎么跑湖边玩来了?”海公公带着一群小公公,端着各式糕点走了过来,堆着一脸笑,阴恻恻地看着顾倾颜。 “看景写诗。”顾倾颜随口应付道。 海公公咧咧嘴,打了个手势:“太后怕宴王妃授课辛苦,特地赏了糕点和香茶,宴王妃和诸位小姐,请用茶点吧。” 几个小公公上前来摆上矮桌,把茶点茶水摆好,弓着腰退到一边伺候。 “什么好吃的,我来看看。”齐粉青跑过来,挑了块茶点咬了一口,笑着说道:“宫里的糕点就是比家里的好吃。” “你真是馋。”又有位小姐走上前来,笑着拿了块桂花糕吃。 不一会儿,女孩子们都围了上来,喝茶吃东西,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顾倾颜还在闺中时也幻想过有好多个玩伴,最后却只有书院的哥哥们偶尔会和她说几句话,她总有抄不完的书,做不完的活,可没有一天像这些小姐,过得如此轻松。 “宴王妃你也吃一个。”齐粉青端着糕点盘子过来了,笑吟吟地请她吃。 顾倾颜随手拿了一块攥在手心里,这样不拂别人的面子,也不用当真吃下去。 “宴王妃这个很好吃啊,这个也不错。”齐粉青又挑了个绿豆糕,乐呵呵地往顾倾颜面前送。 五公主匆匆走了过来,紧张地叫了一声:“宴王妃。” 顾倾颜放下手,扭头看向了五公主。 “宴王妃,我还有些课业想请教你。”五公主憋红了脸,上前来拉她的手。 “好吧。”顾倾颜见她双颊涨得通红,一副喘不上气来的样子,只好放下糕点扶住了她。 “你当真去泥地里走过?”五公主悄悄瞥了一眼海公公,见他堆着笑脸一直看这边,于是紧抓着顾倾颜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顾倾颜耐着性子陪五公主说话:“是,常随父亲出去。” “秦郎可也去过?你们是一起吗?”五公主随口问道。 问完了,五公主自己先慌了,连连摆手说道:“宴王妃不必介意,我就随口问问,如今你是我嫂嫂,他是我的驸马,我知道你们不相干的。” “他那时候也去,不过父亲不带他一起,他会带书僮一起出去。”顾倾颜想了想,继续说道:“秦公子喜欢喝白茶,喝长水巷那家酒铺的竹叶青酒,喜欢前朝刘畅的诗,喜欢蓝色,喜欢甜食。” 五公主静静听完了,小声说道:“我真不是故意抢他的,我不知道他有婚约。” “嗯,世间事冥冥中有安排,我遇上了阿宴,也是好事。”顾倾颜微微一笑,主动握住了她的手,小声说道:“方才,你是怕我吃下糕点么?” 五公主的脸又红了,犹豫了一下,摇头说道:“不是的。” 若她说是,只怕又会让九哥和太后之间起罅隙。 “宫里的东西不好吃,你以后少吃吧。”她匆匆说完,抽回手,埋头往回走去。 顾倾颜看着她的背影,又觉得可怜。明明是公主,可背地里还是被众人取笑,这世间一直是公平的,给她尊贵的身份,却夺走了她健康的身体。她喜欢秦归明,却又觉得秦归明的心漂浮不定。如此想来,她竟比五公主要活得安心。 “你又对公主胡说什么?我欠你们顾家的,断过一臂也算还清了。我和你说过,我在为你父亲做事,你何苦要来捣乱?”秦归明找过来了,一脸不悦地看着顾倾颜。 顾倾颜看了他一眼,理了理发钗,气定神闲地说道:“你管我说什么,这么怕我说话,是多心虚?” 秦归明噎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爹都化成白骨了,你还说替他做事,下回编点可信的吧。”顾倾颜从他身边过去,淡淡地说完。说完抬起手想扮出高姿态拍拍他的肩,手抬起时,那镯子晃了一下,露出了腕心一点莹绿的经脉。 秦归明的视线猛地胶着在她雪色腕心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扒开镯子震惊地看着那点绿色,问道:“你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顾倾颜抽回手,匆匆理好衣袖,冷下脸说道:“秦归明你怎敢抓我的手腕?” 秦归明抬眸看向她,一脸惊惧不定。 顾倾颜不理会他,匆匆抬步走开。一抬眸,只见五公主正怔怔地看着二人,显然是看见了二人拉扯的一幕。 “柔儿别误会。”秦归明理了理思绪,匆匆过去哄封熙柔。 “我知道。”封熙柔勉强挤出一抹笑,垂下了脑袋,小声说道:“我乏了,我们回去吧。” 秦归明扶住她,低声说道:“我送你。” 封熙柔往他身上靠了靠,轻声说道:“晚上你还是不回家么?” “嗯,今晚还有事要办。”秦归明耐下性子,低声说道:“是皇上交下来的差事,得做好才行。你乖乖吃药,我尽快办完手头的事,回府陪你。” “我说回家,你说回府,秦郎,你真的喜欢我么?”封熙柔抬起红彤彤的眸子,小声问道:“父皇到底让你在忙什么?” “朝上的政事,我是驸马,不能直接封官晋爵,皇上让我在御书房里侍奉,也跟着学习办差事。”秦归明低下头,扶着她削瘦的肩膀说道:“柔儿,我是真心的,等忙完这阵,皇上就会让我们成亲了。” 封熙柔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好吧,你不必送我了,我自己回去。” “那你自己小心。”秦归明松开她的手,扭头叫过那两名婢女,冷声说道:“还不赶紧过来扶着公主,好好伺候着,若有怠慢,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婢女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封熙柔。 秦归明哄好了封熙柔,再扭头看时,哪里还有顾倾颜的影子。他抬起手,挽起袖子,看着腕心一点莹蓝色,陷入了沉思。 顾倾颜此时已经匆匆走到了宫道上,见四周无人,她轻轻拔开手腕,看到腕心那点莹绿色,眉头紧皱了起来。方才秦归明是看到这个才面露惊讶之色? “宴王妃,皇上召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刘公公带着人快步过来,拦到了顾倾颜面前。 第113章 骑脖子撒野 半盏茶功夫后,顾倾颜被带到了皇帝面前。 “皇上万岁。”顾倾颜行了个大礼,规矩地跪着没敢动。 皇帝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折子,头也没抬一下,喉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抬手指了指一侧:“给她看。” 几个小公公拿了几幅画像走到顾倾颜面前,依次在她面前展开。 “你看看,认识谁?”皇帝放下折子,阴鸷的眼睛抬起来,盯住了顾倾颜。 顾倾颜看向画像,第一幅就是娘亲,可后面两幅画像与娘亲的眉眼也有几分相似。从衣着上看,穿的都是大户人家丫鬟的衣服。 “这位是臣妾的娘亲。”顾倾颜指了指娘亲的画像。 “你起来说话。”皇帝点点头,朝刘公公勾了勾手。 刘公公会意,马上将那幅画像拿到了皇帝面前。 “你可知道你娘亲是什么人?”皇帝铺开画像,看着画上姣美的容颜,语气不善。 顾倾颜犹豫一下,轻声说道:“她们说,我娘亲出身花船。” “顾长海并非沉迷女色之人,古板,固执,迂腐。让他这么食古不化的人去花船上买个花娘回家,不是太奇怪了吗?”皇帝冷笑。 “可能爹爹一时真心动了。”顾倾颜琢磨着回话。 听皇帝的语气,这其中还有隐情?还有娘的钗…… 到底娘亲是什么人? “三十七年前宫中有过一次巫蛊之祸,当年良妃私下召蛊师进宫行巫蛊之事。那一年,朕死了六个兄弟,还有两位公主变成疯子。朕原本只是一个亲王而已,并不得父皇器重,可那次巫蛊之祸后,朕坐上了这龙椅。后来人们都说,这祸事是朕一手所为。朕这些年来一直在找这元凶,待朕百年之后好向列祖列宗交代。” 皇帝站起来,绕过书案走到顾倾颜面前,盯着她看了一会,继续说道:“朕要晁王彻查此事,他说你与别的女子不同,读过很多杂书,知道很多民间轶事,让朕把你指派给他,协助他梳理卷宗。” “皇上,臣妾是宴王的妻子,不便与外男相处。”顾倾颜连忙叩首。 “你也是大周国的臣民,也应当为国分忧。而且,你真不想知道你娘亲的事?”皇帝问道。 顾倾颜只好又叩首:“可臣妾还要执掌女子书院,太后那边要每日点卯。” “半天在书院,半天去晁王那里帮忙梳理卷宗。”皇帝皱眉,不悦地说道:“你本是花娘之后,朕封你为县主,让你可以匹配宴王,你得立功,堵上朝堂上下的嘴。难不成,你真让宴儿一直被人耻笑?他是朕最器重的儿子,被你搅和的宁可挨鞭子,也不愿意娶郡主,更是口吐狂言不想要东宫之位。东宫之位,是他能想就想,能不想就不想的?” “臣妾知罪。”顾倾颜心头一紧,立刻叩首敛声。 皇帝摆明了要把封宴重新拖回漩涡里,若是真器重封宴,只会把他挡在身后好好保护,哪会让他出来当挡箭牌。也不知道这皇帝到底在保护谁? 这一天天的要把她骡子使?上午伺候一群娇小姐,下午去应付那变态? 有完没完! 从御书房出来,顾倾颜已是一背的冷汗。刘公公亲自在前面引路,到了宫门口,又递了一面金牌过来。 “这是皇上给宴王妃的,执此令牌,可以到各衙门调看卷宗,无人敢挡。” 顾倾颜双手捧过令牌,恭顺的谢恩。 直到刘公公走了,她才松了口气,把令牌收进了怀里。 “宴王妃,我就知道你还没走。”齐粉青带着齐侍郎家的齐素跑过来了,兴奋地拉着她说道:“课上没听尽兴,我请宴王妃喝酒去。” 顾倾颜有些诧异,这姑娘真是自来熟啊!天真热情到让她有些不知如何招架。 “我还要去书院接我两个妹妹。”她搪塞道。 “我知道你有两个妹妹,还知道你有个姐姐嫁给商家了。商家与我家也有诸多往来。”齐粉青挽着她的手,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们跟着你一起去接妹妹,一起喝酒。” 完蛋!若齐粉青和三妹妹在一起,那不得掀翻了酒馆。 “不行不行。”顾倾颜连忙摆手。 “行的。”齐粉青朝着齐青递了个眼神,二人一左一右地把顾倾颜推上了马车。 “喂,喂,王妃!”如瑛带着人跑过来,可已经晚了,顾倾颜已经被夹着上了马车。齐粉青站在马车前,一手拉紧了缰绳大声说道:“出发,驾!” 顾倾颜惊住了,齐粉青她居然会驾马车! “她一直这样。”齐素坐在顾倾颜身侧,羞涩地笑笑:“王妃不要紧张,她驾马车很厉害的。我头一回被她劫持出去,也吓得半死,不过现在都习惯了。” “你们跟着,我们去书院接小妹。”顾倾颜脑袋伸出车窗,对着如瑛挥了挥手。 “宴王妃你要不要试试看?”齐粉青扭头看了看顾倾颜,脆声笑道:“我可以快到飞起来!” 顾倾颜就连骑马都是和封宴在一起后才试过,哪里敢驾马车?她慌忙摇头,说道:“不会不会,你自己飞就好。” “宴王妃也不是什么都会嘛。”齐粉青笑嘻嘻的晃起了脑袋,骄傲得不行。 “人各有所长,此是常理。”顾倾颜笑笑,往外坐了坐,从马车门往外看去,前面行人都在往两边躲闪,还有人朝着齐粉青挥拳头。 “放心啦,不会撞到你们。”齐粉青笑嘻嘻地 齐粉青也有十六岁了吧,活得真恣意呀,顾倾颜一时间羡慕得心里直痒。 “我真的很讨厌写诗哦,我以后就专门养马。”齐粉青勒住缰绳,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在马车上站了起来。 “你爹非打死你,而且你马上就要议亲了。”齐素钻出马车,拍了拍胸口,踩着马车凳跳了下去。 “哎。”齐粉青的肩膀一下就耷下来了,垂头丧气地捞起裙摆往马车下跳。 “慢点。”常之澜从大门里急步出来,伸着双手去扶顾倾颜。 顾倾颜刚要把手伸过去,突然想到了封宴的话,赶紧又把手收了回来。 “我自己来。”她柔声道。 常之澜怔了一下,随即耳下一片潮红,慢慢缩回了手。 第114章 弄疼了,真哭了 “姐姐。”二妹和三妹妹出来了,慢慢挪到顾倾颜面前,一左一右地牵住她的手,好奇地看向齐粉青和齐素。 “她们的腿怎么了?”齐粉青抓着马鞭,轻轻地拍了一下二妹妹的裙子。 “年前摔过。”顾倾颜说道。 “小可怜,姐姐带你去喝米酒,醉了就不疼了。”齐粉青弯下腰,捏着三妹妹的脸儿笑眯眯地说道。 “哇,我还是小姑娘呢,小姑娘喝米酒,姐姐会打我的。”三妹妹瞪了瞪眼睛,慌忙看向顾倾颜:“不是我要喝的哦,是她要请我喝的。” “你这么怕你姐姐啊?” “不止我怕姐姐啊,姐夫,大姐夫,还有大姐、澜哥哥都怕姐姐。”三妹妹扳着手指数。 “宴王妃温柔得像月亮一样,你们为什么怕她?”齐粉青震惊地问道。 “你很快就会怕她啦。”三妹妹啧啧几声,同情地拍着齐粉青的手说道:“到时候你可别哭,我是不会救你的,毕竟我最怕她。” 顾倾颜轻轻地抚了抚三妹妹的头顶,温柔地说道:“不要乱说话,吓到齐小姐。” “你看,她这么温柔!我听到她说话,都怕风把她给刮走了。”齐粉青立刻说道。 “你等着!”三妹妹走到常之澜面前,摇着他的袖子说道:“澜哥哥,你怕不怕姐姐?” “早点回去吧。”常之澜垂着眸子,低声说道:“今天的课业要做完,不得偷懒。” “我有事要与师哥谈。”顾倾颜牵着二妹妹过去,小声说道:“先在书院坐坐吧。” 齐粉青这时才看向常之澜,她歪着头认真看了他好一会,脸突然就红了,马鞭在腿上敲了几下,侧过身去拉齐素:“我们回去吧。” “不喝酒了?”齐素奇怪地问她:“我都和家里说过了。” “不喝了。”齐粉青又偷瞄一眼常之澜,脸更红了,“要回去做课业,明儿王妃要看的。” “奇怪,你刚刚明明说要把王妃灌醉了,她明天就不会收我们课业。”齐素更奇怪了,一个时辰前还求爹爹告奶奶地缠着她一起等王妃,现在突然变卦了。 “我没说过,走吧走吧。”齐粉青生拉硬拽地把齐素拉走了。 “这位齐小姐是不是生病了,脸比天上的晚霞还要红。”三妹妹看着齐粉青的背影,好奇地说道。 顾倾颜看看常之澜,抿唇微笑:“只怕是看到天上的晚霞了。” 三妹妹不懂,仰着小脑袋在天上找晚霞:“哪有晚霞,天黑还早着呢,日头还在上面挂着呢。” “进去吧。”常之澜牵住三妹妹的手,带她往书院里走。 书院里新栽了好些桑树,碧油油的立在围墙边。桑树下放了几排木架,叠着大箩,已经做好了养蚕织茧的准备。 “你们两个在这里玩,我和师哥说点事。”顾倾颜松开妹妹的手,叮嘱了一番,跟着常之澜进了书房。 “坐吧。”常之澜倒了碗茶放到她面前,退开了好些步,远远地坐下。 顾倾颜见他避嫌得明显,有些尴尬地说道:“师哥,你别这样。” “应该的。”常之澜笑笑,捧起茶碗,垂着眸子喝茶:“今日进宫去当女夫子,可还习惯。这些小姐们没欺负你吧?” “你也看到了,其实都是挺好的官家小姐,有些任性一点,都还挺好的。”顾倾颜起身走到他面前,犹豫了一下,挽起袖子让他看:“你看这个。” 常之澜怔了一下,耳根下立马又红了,紧张地说道:“看、看什么?” “我的血管。”顾倾颜指尖摁在那点莹绿上,轻声道:“师哥帮我纹个蝴蝶或者花儿,把这个遮一下可好?” “这是什么东西?为何要遮?”常之澜飞快抬眸,惊讶地看着顾倾颜。 “我不能说,还请师哥帮忙。”顾倾颜轻声道。 常之澜凝视了她一会,起身说道:“我去拿颜料,给你纹一枚美人痣,痣是可以后天长的,不会引人怀疑。” 顾倾颜连忙点头:“谢谢师哥。” 常之澜很快就拿来了金针和胭脂,在她手下垫了方帕子,细心地给她的腕上点了枚红痣。 “师哥,秦归明手上有这东西吗?”顾倾颜看着他埋头落针,轻声问道。 “我没注意,怎么?这是他弄的?”常之澜皱眉,不悦地问道:“他又去纠缠你?” “在宫中遇到了,他看到腕上的这点莹绿,表情不太对,好像知道这是什么。”顾倾颜说道。 “倾颜,这是中毒吗?”常之澜忍不住问道。 顾倾颜怕他担心,于是摇头:“不算。” “到底是什么?”常之澜忧心忡忡地说道:“你在宴王身边,是不是有危险?” “师哥放心,我没事的。宴王与我感情很好,若有危险,他会保护我的。”顾倾颜连忙说道。 常之澜叹了口气,沉默地开始收拾金针。 “今日能不能沾水?”顾化颜抬起手腕,看着腕上那点朱红,轻声问道。 “是。”常之澜拿起一只酒壶,用帕子沾了烈酒,轻轻地擦到她的腕上:“你如今身在漩涡之中,万事要百般小心。若是哪一日厌烦了,我带你们姐妹走。” “好。”顾倾颜点头。 “哪来这么多厌烦。”封宴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 顾倾颜转头看去,封宴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 啧,醋坛子要彻底翻了。 顾倾颜缩回手,整理好镯子和衣袖,起身出门。 “宴王殿下。”常之澜站起来,不卑不亢地朝封宴行了个礼。 “回吧。”封宴冷冷地扫了一眼常之澜,朝顾倾颜伸出手。 方庭已经带着一名侍卫过来了,一人抱起一个小妹,快步往书院外走去。 上了马车,封宴那一身冷硬的醋劲仍未散去,坐在一边,理也不理顾倾颜。 “真生气?”顾倾颜凑过去逗他。 “怎么,本王还不能生气了?”封宴质问道。 “没有,不是,可以。”顾倾颜一根根地立起手指,直到三根手指都竖到他的面前,他才恼火地一把攥住她的小手,掏出帕子在她手上狠狠擦了几把。 “我昨儿才说过的话,你今日就跑过来见他,还让他拉你的手。顾倾颜,我是太纵着你了,如今骑我脖子上撒野。” 第115章 要挑个少女 顾倾颜抽回手,闷闷地说道:“我骑不得吗?” 封宴飞快扭头看她,一脸惊讶:“你说什么?” “我偏要骑,”顾倾颜抽出帕子,在他握过的手上又擦了一遍:“偏要骑你脖子上,不服气就忍着。” 封宴:…… 反了天了! “然后呢?”封宴气笑了,一把抓着她的手腕拉到面前:“不给你骑,你要怎么样?找常之澜?” 顾倾颜把帕子往他身上一丢,小声说道:“我知道了,在王爷心里,原来我就是这样的人。” 封宴:…… 说不过她! 小夫妻下了马车,方庭把两个妹妹从后面的小马车上抱了出来。 “姐姐?”三妹妹脚落了地,刚叫了一声,就只见封宴一路快步去追顾倾颜了。 “他们吵架了吗?”三妹妹好奇地问道。 “好像是。”二妹妹点头,牵着三妹妹的手往大门里走去。 顾倾颜的晚膳在两个妹妹房里用的,回屋里封宴还没回来,在书房里忙他的事。顾倾颜知道今天他是真恼了,可是若她不把常之澜“拉”她手的事混过去,他一定会追问她腕上为何多了一枚痣。 从浴殿出来,她披散开湿漉漉的头发,让如瑛拿了干帕子过来。 “你放这儿吧,过会儿我自己擦。你去看看王爷是不是还在书房,若他不回来,就把灯熄了,我要歇下了。”她埋头整理着明日要用的笔墨,头也不抬地说道。 “不等我就歇下?”封宴的声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顾倾颜转头看去,只见他已经拿起了干帕子,一手托起她的湿发,慢慢地给她揉搓了起来。 “以后中午有太阳的时候再洗,晚上顶着湿头发睡,会闹头疼。”他垂着眸子,慢声说道。 顾倾颜哼了一声,继续整理手里的东西。 “明儿有新差事。”她小声说道:“要去和晁王一起整理卷宗。” “知道了。”封宴点头。 “你不想办法给我推掉?”顾倾颜眸子猛地睁了睁,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没什么好推的,毕竟我也好奇。”封宴抬眸看向铜镜,缓声道:“脑袋别乱动,把头发擦干。” 封宴捧着她的脸往前转了转,换了条干爽的帕子继续给她擦头发。 她头发又软又长,像匹配乌亮的缎子,手指钻进发丝里,沾了满掌的玫瑰膏子的香气。 顾倾颜又垂下眸子,慢吞吞地整理小木匣子,轻声道:“你可知道当年宫中那场巫蛊之祸?” “知道。”封宴淡声道:“我母妃也是受此牵累。” “巫蛊之祸是三十七年前,你母亲那时候应该还待字闺中吧?”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我五岁那年,有人向父皇密报我母妃使用巫蛊之术争宠。内监从母妃宫殿中搜出了巫蛊娃娃,当晚母妃就被赐死。我被独自关在那座宫殿里,守着我母妃的尸骨。直到三个月后,太后才把我接出来,告诉我,我母妃是受人陷害,陷害她的宫人已经被处以极刑。你之前见到黑袍术师的宫殿,就是我母妃生前的住处。她的尸骨在那栋宫殿里腐烂,是我亲手挖了一个坑掩埋了她。因为她死的冤屈,所以宫人常说会在那里听到她的哭声。” 顾倾颜震惊地看着他,费了好一会才消化掉他的话。 他那时候才五岁,到底一个人怎么撑过五个月的! “从来没听你说过。”顾倾颜站起来,轻捧住他的脸,难过地看着他。 “都过去了。”封宴笑笑,扶着她的肩让她坐下:“把头发擦干。” 顾倾颜不和他生气了,她依在他身边,轻攥着他的袖子,轻声说道:“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记住你的话,若是做不到,我可翻脸不认人。”封宴抬眸看向铜镜,手指轻握着她的发,微微用了点力。 顾倾颜被他拉得仰起了脸,薄软的唇微张着,轻声道:“阿宴你亲亲我。” 封宴俯下来,嘴唇温柔地贴上她的唇瓣。 顾倾颜头发总也擦不干,好在天气也没那么凉了,封宴把她抱起来放到妆台上,一时间二人呼吸的热气模糊的镜子看不出人影,放到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钗环首饰也扫落了一地。 “怎么多了枚痣。”封宴吻她的指尖时,她的镯子滑到了小臂上,露出了那枚新鲜的小痣。 “不知道。”顾倾颜轻喘着,从他唇齿里抽出指尖,柔软的臂搂上了他的脖子,身子往他怀里靠去:“我冷,阿宴……” 封宴撩起她披散在背上的湿发,拽起丢在一边的衣衫搭在冰凉的铜镜上,隔开了镜子沁出的冷意。 烛火摇摇,殿里的喘息声响了大半晚。 如瑛守在殿外,打了好多回哈欠,手里拿着小扇,一直在小炉上轻摇。夜里封宴要叫好几水,离不开人,交给别人来煮茶她也不放心。 一弯月在夜空里静悬着,清冷的光落了满院子,透过枝叶,在地上落下一枚又一枚的银亮。 皇宫御书房。 皇帝面前放着顾倾颜母亲的画像,神情阴鸷。 “皇上,这偷换皇子之事,您觉得……此事可当真?”刘公公捧上一盅热茶,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 “朕有九个孩子,你觉得哪个最不像朕?”皇帝卷起画像,拿起一串佛珠碾动,冷声问道。 刘公公沉吟一会,摇头:“老奴觉得,每个都像皇上。说不定此事就是大魏国为了搅乱咱们大周皇族故意放的迷魂阵,让皇上与皇子之间互相猜忌……” “你觉得老九如何?”皇帝抬手打断刘公公的话,紧锁着眉问道。 “宴王小时候与皇上您长得一模一样。”刘公公连忙说道:“他出生后,皇上可是每天抱在怀里,疼爱有加。若非他母妃一事,宴王就不可能去长寒关,历经风霜。” 皇帝闭上眼睛,双手背在身后,不停地转动佛珠。玉珠在他手里咔咔作响,冰冷无情。 “传术师。”皇帝突然停下转动玉珠,冷冷地说道。 第116章 踩到一只手 不一会,一身黑袍的术师埋头走了进来,双手抱拳,对着皇帝行了个礼。他一身黑袍,黑色帽子下隐隐露出一头深蓝色的头发,耳朵上戴着一条银蓝色的流苏耳坠,一直垂到肩上。长长的睫垂着,遮住一双泛白的瞳。 “阿涟啊,你办的事如何了?”皇帝坐回书案后,满面笑容地看着术师。 “下个月第一炉丹便能炼成。”术师嘴角抿了抿,慢慢抬起头来。 这张脸俊美非凡,偏偏眼睛是盲的,在眉心之间,隐隐有一点红叶形的印记浮动。 “如此甚好,阿涟功不可没,你说,想要什么赏赐。”皇帝按捺着激动,抬手握了握术师的肩。 术师双瞳眯了眯,淡声道:“微臣想要在冷徽宫再建三口炼丹炉。” “准了。”皇帝满脸笑容地点头:“只要你能炼出仙丹,宫中一切,允你所求。” “谢皇上。”术师微微欠腰,转身就走。 皇帝的视线一直追着术师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殿上,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又紧锁了起来。 “皇上,这术师炼的丹药还是得让人先试才可呀。”刘公公半弓着腰,小声说道。 “他一炉只能炼成一丸,上一回的那一丸药,朕服用之后身体顿感清爽不少,按他所说,这新的一丸能让朕再延寿十年。”皇帝又开始碾动佛珠,神情冷峻地说道:“朕就等着看,是否有这奇效。” “可万一,他用第一炉丹换来皇上信任,这第二丸……”刘公公皱起眉,忧心忡忡地说道。 “无妨,朕先让他服下毒药,若朕有事,他也不必活。这世间,没有人不贪图富贵,不想好好活着。”皇帝笑笑,笃定地说道:“只要朕长长久久地活着,朕这些皇子就只能好好地孝顺朕。就算真的被换了人,也只能给朕心惊胆战地熬着。一直熬到死。” “皇上英明。”刘公公一记长揖,又道:“不过,这偷换之子还是要尽早查出才是。” “朕自有安排。”皇帝拍拍刘公公的肩膀,感叹道:“老家伙,你陪了朕整整四十年了,你放心,朕也会让术师给你丹药,你要一直陪着朕。朕这些嫔妃,儿子,都想夺朕的权,利用朕。只有你这老家伙,陪联从微末时一路走来,朕可以没有任何人,唯独不能没有你这老家伙。” “谢皇上隆恩。”刘公公眼眶一红,当即跪下就拜。 “起来吧,你也是老胳膊老腿了,在朕面前不用跪。”皇帝笑笑,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刘公公爬起来,快步跟上他,问道:“今晚可要翻牌子?” “太后的女子书院,姿色如何?”皇帝在贵妃榻上躺下,眼睛眯了眯,露出一脸兴趣:“朕想找几个年轻的,十六岁最好。” “老奴明白皇上的心意,老奴今晚已经挑好了一个十六的,明儿再去女子书院走一遭。”刘公公笑着,朝殿门外打了个手势。 几个小公公抬着一个用锦被卷好的少女进来了,少女青丝如缎,从被子里落出来,在半空中一晃一晃。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女子,满是皱纹的眼角舒展开来:“都下去,让她自个儿走过来。” 小公公把少女放下来,锦被也随之落下。 众人慌忙垂眸,不敢多看一眼,深弓着腰急步退了大殿。 不一会,殿中便响起了女子娇气的呼救声,烛火熄灭,一切归于平静。 大殿外的月桂树下,术师拽下帽子,露出一头蓝发,双瞳泛着诡谲的红光,如兽一般注视着漆黑的大殿。 “老东西。”他嘴角抿了抿,冷声骂道。 …… 翌日。 绵绵细雨飘了大半日,书院的女子只能只在课堂里呆着。顾倾颜教了一会诗书,又教她们刺绣。 “宴王妃今日要接妹妹吗。”齐粉青捏着绣针,双瞳亮亮地看顾倾颜。 “不接。”顾倾颜托起她的手腕,教她调整拿绣针的姿势。 “接吧,自己的妹妹自己接。”齐粉青把绣针往帕子上一丢,过去缠着顾倾颜。 “今儿下午我有别的差事。”顾倾颜想了想,小声说道:“你若是想去澜书院逛逛,尽管去,就说我让你去借书看。” “可我看他冷冷的,似乎并不喜有外人到访。”齐粉青脸上红了红,凑近来说道:“若是不让我进去,我能不能硬闯进去?” “不能闯,他那人最讲规矩了。”顾倾颜看出她的心思,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齐小姐,我得提醒你,师哥他没有功名在身,只怕不是齐府择婿的人选。” 被挑穿了心事,齐粉青脸更红了,攥着衣角想了半天,哼哼道:“那你劝他去考功名。” “他会不考。”顾倾颜摇头:“他不爱官场上的事。” 齐粉青脸更红了,又哼哼:“我也不爱,到时候我就装病,让我爹给我女婿冲喜。” 顾倾颜歪歪头,笑着问:“你只见他一回,就如此喜欢?” “王妃是饱读诗书的人,怎会不懂一见钟情。有些人天生就是生来给我做夫婿的。”齐粉青捧捧脸,羞涩地跑开了。 顾倾颜怔了一下,马上想起了封宴。封宴只怕也天生就是来给他做夫婿的,不然两个人明明地位天悬地殊,却阴差阳错地走到了一起。 “王妃,齐大人家肯定不愿意的。”齐素过来了,把绣好的帕子给顾倾颜看,担忧地说道:“她娘亲上回在宴席上放出过口风,她的夫婿必会出自王孙贵族。王妃还是不要牵这红线了,以免她娘迁怒于王妃。” “我知道了,”顾倾颜接过她绣的帕子,帮她改了两针,轻声道:“你绣得很好,明日我教你千针绣。” “王妃会千针绣?”齐素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点头:“那我明日早早就过来。” 正说话时,刘公公带着人,端了几只黑漆盘子进来了。 “皇上赏赐诸位小姐各锦缎一匹,金钗两支,诸位小姐是我朝女子的典范,当褒奖。”刘公公满面笑容地扫过众女子的脸,打着手势,让人把东西一字排开。 众女子都过去看赏赐,齐粉青独自坐在窗前,托着腮看着外面的细雨发呆,不时勾起唇角,笑得甜美。 第117章 把他塞到书案底下 “齐小姐,这是您的一份。”刘公公视线落在齐粉青身上,打了个手势,带着人端着东西过去。 “谢皇上。”齐粉青站起来,兴趣缺缺地行了个礼。 “诸位小姐,继续上课吧。”刘公公满意地打量她一眼,带着人快步走了。 “宴王妃,皇上怎么突然赏这么多东西?”齐素捧着绸缎走到顾倾颜面前,不解地问道。 “应该是看在宴王妃的面子上吧,毕竟皇上最器重宴王。”齐粉青打了个哈欠,随手把自己得的赏赐往旁边一推,“我有好多这种缎子,你们谁要?” “青儿,这是宫里,不要乱说话。”齐素快步过去,一把捂住了齐粉青的嘴。 “皇上又不会和我们这些小女子计较。”齐粉青托着腮,又看向了窗外。 顾倾颜也觉得这赏赐来得怪,若说赏赐,也应该是太后或者皇后,怎么会是皇帝呢? 雨声催人睡,有女孩子本就是来应付家里混时间的,绣了会儿花便凑到一堆去玩了。有些爱读书的一直围着顾倾颜在请教问题,齐素爱绣花,一直在学千针绣,一刻也没停过。 午膳之后,顾倾颜布置了课业,收好自己的小木箱,撑了伞出了课堂。 外面停着一顶小轿辇,大太监举着高高的大伞遮在辇上,又来了两个小公公扶着顾倾颜上了轿辇,几人腰上都挂着封夜晁的令牌。 关于巫蛊之祸所有的卷宗都在宗人府。 顾倾颜以前偶然间听父亲说过一次宗人府里的事,那里的大牢比刑部的更可怕,还未进门,浓厚的血腥味儿先随着湿冷的风钻进了人的鼻腔,让人一阵不适。 “王爷在里面。”小公公行了个礼,退到了门边站着。 顾倾颜微拎了裙摆,小心地跨过了高高的铁门槛。这道门槛叫忠心槛,关进去后能活着走出来的人从此后都会忠心耿耿,再无异心。不过能活着出来的人太少了,抓进去之后大都是变成残破不堪的躯壳抬出来。 毕竟这世间最大的罪叫做谋逆。 里面光线昏暗,几只灯盏半悬于两边墙上,灯芯子噼啪地响,弹得人心弦紧绷。顺着狭窄的过道往时,便有鞭子挥动打在人身上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每一鞭都皮开肉绽,听得人心惊肉跳,但被打的人却没有半点声音。 转了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是一间开阔的刑室,一个男人被悬吊中间,浑身是血,已经看不出还是活人。地上匍匐着两条露着尖齿的巨型黑狗,哧呼地看着那血人喘大气。 顾倾颜胃里翻腾得更厉害了,她立刻用帕子捂住嘴,看清右边通道上方挂着密庭二字的石牌子,抬步走了进去。 密庭里面就是宗卷室,方才的刑室叫杀威庭,左侧是文刑堂,是直接处死犯人的地方。 被抓进来的人在杀威庭七魂就会吓掉六魂,后面几乎不用再上什么刑,就能竹筒倒豆子全招了。个别骨头硬的,也捱不过两天。 通道铺着青石板,板上雕刻着经文,上面涂着金漆。通道两边突起处悬挂着琉璃灯,灯光略比外面亮堂一点。每十步就有两名看守,虎视眈眈地盯着经过的人。 顾倾颜沿着通道一路往前,走了约半盏茶功夫才看到一道紧闭的朱漆色大门,侍卫打量她一眼,推开了大门,朝她抱了抱拳。 “宴王妃,请。” 顾倾颜迈进门槛,里面点了上百盏油灯,一百八十八排高架林立,每一个架子上都摆满了卷宗,每个架子之前都放着一架高梯,以便随时登梯取书。架子环绕的正中间是一套铁桌椅,上面干干净净,一片纸都没有摆,黑色的锦绒桌布铺在书案上,把四周都遮得严严实实的。 吱嘎一声,身后那扇铁门关上了,整个屋子里顿时静到让人心慌。 顾倾颜定定神,继续往前走。 砰…… 突然角落里传出一声动静。 顾倾颜转身看过去,在高架的缝隙里透出一道高挑的身影,正在慢慢移动。 “晁王?”她低唤了一声。 “过来看看。”里面传来了一把低沉的声音。 顾倾颜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铜哨,慢慢走了过去。也不知道封宴在这里面有没有安插暗卫,吹响哨子,会不会有人救她。 绕过书架,只见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书架前,正伸长手臂去够架子上的卷宗。 “封宴?”顾倾颜愣了一下,几个大步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仰着脸朝他的脸细看。 怎么会是封宴? “封夜晁呢?”顾倾颜惊讶地问道。 “我让他睡会儿。”封宴嘴角轻抿,抄起卷宗往她头顶轻轻拍了一下:“你不会觉得,我真能让你与那小子单独相处吧?” “他又不能吃了我。”顾倾颜抿唇笑笑,从他手里拿过卷宗,轻声问道:“这就是当年的巫蛊之祸?” “巫蛊之祸,共牵涉到九百二十七人,良妃宫中奴才四十九人,母族一共三百一十七人皆被诛杀。另有涉入其中的官员,僧人……” 封宴抱着一摞卷宗往铁书案前走,砰地一下,重重地摔在铁书案上。 “可是皇帝为什么要让我来看卷宗?他还让我看了几幅画像,每幅画像都与我娘亲有几分相似。”顾倾颜微拎裙摆,准备绕过铁书案,坐到椅子上去。 小巧的足尖刚踩上去,便察觉到地面突起,还很有弹性,飞快地低头看去,只见脚下踩的是一只从铁书案底下伸出来的手! “死人?”她眸子睁了睁,一个箭步跳开来,吓得小心脏怦怦直跳。 “睡觉的人。”封宴又抱了一叠卷宗过来,抬脚就把封夜晁的手踢回了铁书案底下。 封夜晁? 顾倾颜弯下腰,小心地掀起了垂到地下的黑锦桌布。果然封夜晁就躺在底下,嘴里还塞着一块帕子,长手长腿蜷缩着,一动不动。 “你怎么弄倒他的?”顾倾颜放轻声音,踮着脚尖跑到封宴身边坐下。 “蒙汗药。”封宴翻开卷宗,淡定地说道:“哪能由得他任性狂妄,竟敢去皇上那里推你出来当箭靶。男人之间的事,男人自己解决,拿小女子做文章的全是废物,就该一直躲在桌子底下。” 第118章 书院出大事了 这是封宴能做出来的事! 顾倾颜仍在震惊中时,封宴挑了份卷宗展开铺到她的面前,沉声道:“宴王妃请吧。” 顾倾颜定了定神,又往书案底下瞄了一眼,这才看向卷宗。 三十七年前的巫蛊之祸,良妃请了一位蛊师装成太监入宫,炼了三枚凤凰蛊,中蛊之人对下蛊之人言听计从,完全成为下蛊之人的傀儡。良妃竟大胆到给皇帝下蛊,想让他把皇位禅让当时的二皇子封简。不料消息走漏,皇帝将良妃与炼蛊师当场擒获。 “是太后揭发了良妃?她们竟然还是表姐妹?”顾倾颜看着卷宗记载,惊讶地说道。 “太后立功之后便被封了皇贵妃,她一生无子,于是将当今皇上记在名下。当时诸皇子斗得太惨烈,有人也牵扯到了巫蛊之祸中,只有当今皇上苟到最后,最终被立为了太子,继承大统。” “原来如此。”顾倾颜合上手里的卷宗,又拿过一份。卷宗上面写着蛊师隋崇四字。 “炼蛊师名为隋崇,有一女儿,当时也跟着他进了宫。你看看画像。”封宴翻到卷宗最后,上面有一页折叠起来的小像,打开来,上面的少女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姿容清秀,灵动可人。 “蛊师被抓,但他女儿却失踪了,一直杳无音讯。”封宴低声说道。 顾倾颜看着这小像,小声问道:“和我小时候……好像啊。你的意思是,这是我娘亲?” “南冥有蛊族,蛊师只传男不传女,生了女儿直接溺死。隋崇夫妻恩爱,不忍杀害女儿,于是带着妻女逃出南冥。但叛逃之人终生都会被族人追杀,几经碾转,妻子也死于追杀。因缘际会之下,他带着女儿投靠了良妃母族,献上了凤凰蛊。” “真有这种东西吗?” “你跟我来。”封宴放下手中卷宗,牵起她的手,往高架后面走去。青石墙上有一个圆形机关手柄,打开来,里面出现了六间暗牢。五间为空,一间里面静静地站着一个白衣女子,披头散发,未施脂粉,模样呆呆怔怔,像个没有人气的木偶。 “这是白诗婧?”顾倾颜认出了她,错愕地问道:“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白诗婧中了蛊。”封宴站在门口,看着里面说道。 “她被人种了凤凰蛊?” “应该不算凤凰蛊,从她的样子来看,远不及凤凰蛊那般迅猛。当年良妃和隋崇被抓之后,皇帝也不信有凤凰蛊的存在,于是让良妃服下凤凰蛊。良妃被种蛊之后,模样变得极为妖冶,但凡看见她的男人都情不自禁被她吸引。白诗婧却只是心性动摇,外貌没有半分变化。凤凰蛊会在极短的时间时耗费人的精血,不过数日便会干枯而死,死前都是种蛊之人的傀儡,可替他办这世间任何的事。死状也会极为凄惨,据说她死时只剩下一副干枯的骨架,是苦苦哀嚎了一晚才死。先帝只看了一眼她的死状,便吓得病倒了,从此后身体一如不如一日,不过半年就驾崩了。” “白诗婧中的是什么蛊?”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她是封夜晁从寺里抓来的,白家人也在找她。”封宴回头看了顾倾颜一眼,问道:“你说在寺庙前见过那位术师,想必术师便是这炼蛊之人。只是炼蛊的手段不如隋崇,所以这蛊就不如凤凰蛊来得凶猛。” “她还有救吗?”顾倾颜同情地看着白诗婧。她就觉得奇怪,白诗婧也算是出身名门,怎么会做出那般幼稚冲动的劫持之事。 “本王更关心的是,为什么这术师想办法把你拐出去,却不杀你,也不拿你来威胁本王。”封宴看向白诗婧,缓声道:“颜儿,本王怕你会被牵扯进这巫蛊之事,若真如此,本王会后悔娶你,把你推到众人眼前来。” “我不怕。”顾倾颜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指:“我不后悔遇到你。可是如果有一天,我会牵累到你,你不要顾及我,去做你的事就好。若是我死了,你就把我忘掉,不要再想我。” “傻话,”封宴拧眉,扣紧她纤细的手指,沉声道:“若你死了,我就遁入空门,一直给你念经超渡去。下辈子你也当个富庶人家的嫡小姐,不用寒冬腊月还要自己裁衣做鞋。” “你才说傻话,不许你去当和尚。不然我变成了鬼,想去看你都进不了门。”顾倾颜捂住他的嘴,轻声说道:“你就继续当一个威严的王爷,荣华富贵,有人爱有人疼,有人敬仰,有人追随。” “都别死。”封宴想了会儿,低笑起来:“说不定哪日,我还能让你坐上更尊贵的位置。” “狗胆包天。”顾倾颜也笑了起来,她看向白诗婧,幽幽地说道:“可怜白小姐了,她要在这儿站多久才会好?” “封宴!”封夜晁暴怒的声音突然炸响,二人转头看,只见封夜晁正一脸铁青地冲了过来。 “你敢给本王下药!”封夜晁冲进了暗牢牢门,阴沉沉地咆哮。 封宴摇摇头,突然挥手,封夜晁的眼珠子直了直,竟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又栽倒了。 “真烦大呼小叫的人,一点礼貌都没有。”封宴拿出帕子,擦掉手指上沾上的一点药粉,随手把帕子丢到了封夜晁身上,牵着顾倾颜就往外走。 牢门吱嘎吱嘎地关上,把封夜晁也关在了里面。 “他不会一直被关着吧?”顾倾颜略有些担心,皇帝问起封夜晁,她要怎么回话? “放心,会有人放他出来。”封宴回到铁书案前,继续翻看卷宗:“快过来看,明儿咱们就进不来了。你看书厉害,能记多少就记多少。这些字写得太满了,本王看得都快睡着了。” 顾倾颜连忙走过去,又翻开一本细看起来。 看了一会,她突然发现不对劲,良妃死了,那隋崇又去了哪儿? “还有下卷吗?为何这里没有记载隋崇的判决?”顾倾颜在一大堆卷宗里翻找着,小声问道。 第119章 只给三天时间 “据说死于大火,但没人找到尸骨。”封宴沉声道。 顾倾颜轻轻点头,放开隋崇的卷宗,又拿起了一本。二人看到大半夜,才看了一半。 “明天再来吧。”封宴见她不时揉眼睛,于是歪过身子,温热的手掌双手轻覆上她的眼睛,低声说道。 “只怕明天封夜晁不肯让我来了。”顾倾颜拉下他的手,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轻声道:“我们继续。” 封宴从她手里抽出卷宗,拉着她就想站起来:“不看了,回去睡觉。” “阿宴,一件事已经开始做了,就要做完它。”顾倾颜仰头看他,轻轻地弯了弯唇:“你乖,坐下来继续看。” 封宴懵了,好笑地坐了回来:“你竟让我乖?” “嗯,你乖一点。”顾倾颜抬手轻拍他的头顶,视线又回到了卷宗上。 封宴劝不动她,只好陪她一起看。 一缕亮光从顶上透进来,落在日晷上,不知不觉已经天亮了。 顾倾颜合上最后一页卷宗,正准备揉揉酸胀的眉心时,卷宗室大门被人用力推开,方庭急步冲了进来,喘息道:“王爷,出事了。” “什么事大呼小叫?”封宴抬眸,严肃地问道。 “是常之澜的书院……”方庭看向顾倾颜,急声道:“出大事了。” 顾倾颜蹭地一下站起来,衣裙扫落了卷宗,一路急步往外跑去。 “放本王出去!”封夜晁在暗牢里的嘶吼声响了起来。 嗓门够大的! 封宴拧着眉,看了一眼暗牢的小门,快步去追顾倾颜。 书院门口围了十多个衙役,门口挤着一大群百姓,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顾倾颜下了马车,急步跑向书院大门。 “站住,干什么的?”衙役刷地一下拔出佩刀,拦住了顾倾颜。 顾倾颜不待封宴开口,已经举起了皇帝给她的那面令牌,一手拂开了衙役的长刀,快步冲了进去。 “宴王。”衙役来不及看清令牌,只见封宴到了面前,赶紧收起刀行礼。 封宴穿过人群,大步进了书院。 书院前坪里摆着一具尸体,赫然正是齐素,齐粉青一脸煞白地跪坐在一边,茫然无措地看着齐素,浑身颤抖不停。而常之澜衣衫凌乱,手脚都被绑上了铁链,吊在一边的大树上,被打得遍体鳞伤。 “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不知道……”齐粉青看到顾倾颜,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捂着脸跳起来就往外跑。 昨日还在顾倾颜面前细心学刺绣的齐素,现在已经变成了冰凉的尸体,而她身上竟然什么都没穿,她右脸被划烂了,一道可怖的疤痕翻开,裂至耳下,血都就凝固干涸了。 一个大家闺秀,死得如此凄凉。 顾倾颜又看向常之澜,他挨过鞭子,身上打的全是血痕。 “我起来时,齐小姐就在这里了。”常之澜吃力地掀了掀眼皮子,气若悬丝地说道:“我只是想救她。” “来人,把他放下来。”顾倾颜托住常之澜的脚,大声喊道。 宴王站在这儿,衙门的人不敢拦,立刻过来把常之澜从树上放了下来。 “不能放,他害了我女儿,怎可放过他!”齐侍郎和齐夫人从一边冲了过来,泪流满面地拦到了宴王面前:“宴王要包庇杀人凶手吗?” “真相未明,齐大人为何断定常公子就是凶手?他二人从未有过交集,齐小姐又为何要到书院来?齐大人就不想知道真相?”顾倾颜扶住常之澜,迎着齐侍郎耐着性子劝说道:“齐小姐是本妃很喜欢的学生,她遭此大难,本妃一定会还她公道。” “真相?真相就是她被这常之澜给杀了!她昨晚一夜未归,伺候她的丫环回来说她留在齐粉青那儿了。她二人素来要好,当时我们并未多想。但早上齐粉青家里来找人,我们这才知道,她们两个根本就没回家。丫头这才招认,齐素陪齐粉青来书院借书,还说是王妃指引她二人来的。我们实在放心不下,立刻派人赶过来接人。没想到,一进来就发现素儿她惨死在这儿……常之澜就在她身边跪着……” 齐侍郎说着,眼白一发,晕厥了过去。 “我醒来时,她就躺在这儿,我是过来给她盖上衣裳的。”常之澜手捂着胸口,忍着剧痛解释道:“她是陪齐粉青来的,那就让齐粉青说出真相。” “齐粉青人呢?”顾倾颜扭头看向四周,刚刚只顾着救常之澜,没人拦住齐粉青? “我们小姐已经回府了。”齐家的几个门人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倾颜:“我们小姐也受到了惊吓,需要看大夫。” “可是只有她知道真相。”顾倾颜抬步就想出去。 “宴王妃,早上圣旨已到了齐府,我们大小姐已经被封了美人。”门人抱拳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齐粉青怎么突然被纳进宫中了? 顾倾颜一下子就想到了昨日送赏赐的刘公公! 所以他昨天是来挑人的? 挑中了齐粉青,那齐素为什么会死在书院,还要栽赃给常之澜? “之澜兄出什么事了!你们闪开,本官是这书院的二老板。”商子昂气喘吁吁地冲过来了,他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鞋还没提起来,头发也乱七八糟,甚至脸上还有一道凌乱的胭脂痕,一看就知道刚从哪位小娘子的被窝里醒过来。 他闯进来,一眼看到封宴和顾倾颜,草草行了个礼,过去扶住了常之澜,扭过头冲着衙役破口大骂:“你们这群龟儿子,谁让你们滥用私刑的!知道常公子是本官的什么人吗?是本官的结拜兄弟!” “商大人,这些可不是兄弟们动的手。”衙役们常在各种烟花地遇到过商子昂,他出手阔绰,没少给他们买酒结账,所以关系还不错。听到他骂人,便陪着笑脸上前来解释。 “谁打的?啊,谁打的?打本官的兄弟!”商子昂气急败坏的狂吼。 “你吼什么,是本夫人让人打的。”齐素的母亲气坏了,上前来指着商子昂的鼻子骂:“原来你是杀人犯的帮凶!等老爷醒了,把你一并告到皇帝面前去。” “我们商家历代是皇商,你们齐家拿了我们商家多少东西,你心里没数,指着我的鼻子骂,那我就把你家道貌岸然的老东西的事全抖出来。”商子昂跳着脚和她对骂。 齐夫人死了女儿,本就伤心欲绝,又被商子昂这般威胁,当即就口吐鲜血气晕了过去。 第120章 找上门来 两个时辰后,一干人等都跪到了御书房门外。 “求皇上给小女作主,小女死得好惨啊。”齐夫人哭得浑身发抖,不停地磕头,额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 “宴王妃与常之澜是同门,商大人你又凑什么热闹?”刘公公皱着眉,看着正悄悄拉拽鞋子的商子昂。商家有钱,刘公公也时常收到礼物。 “我夫人与常公子也是兄妹情谊。”商子昂没敢像在外面一样张狂,陪着笑脸小心地解释。 “洒家倒忘了,尊夫人与宴王夫是亲姐妹。”刘公公看向跪在前面的宴王妃,拧眉道:“太后办女子书院,原本是让宴王妃教这些小姐女红茶道,诗词刺绣,没想到宴王妃就教了两日,便教出这般大事。太后震怒,这女子书院只怕是办不下去了。” “这也怪不了宴王妃,她也没想到二位齐小姐敢大晚上过去借书看,也太好学了吧。”商子昂嘀咕道。 “商大人,慎言哪。”刘公公拧眉,睥了商子昂一眼,抬步往封宴和顾倾颜面前走,“宴王,宴王妃,皇上要见你二人。” 二人起身,跟着刘公公进了御书房。 皇帝坐在书案后,手里捧着一盏清茶,听到二人进来的脚步,冷冷地问道:“此事你二人怎么准备怎么结案?” “此事蹊跷,尚待明察。”封宴说道。 “宴王妃呢,你怎么看?”皇帝又看顾倾颜。 顾倾颜大胆地抬眸看过去,轻声说道:“齐素与齐美人去书院借书,途中遭遇贼人,遭遇不测。常之澜被陷害,实属无辜。” “他是你师哥,你当然说他无辜。依朕看,此事就是他做的。”皇帝放下茶碗,阴鸷的眼神死死盯住了顾倾颜。 “皇上,常之澜若真做出此等事,又何必把齐小姐摆在院上,故意让人看到?”顾倾颜反问。 皇帝取下绕在腕上的佛珠轻轻转动,合上双眼,慢吞吞地说道:“朕给你们三日找出真凶。若是找不出来,那凶手就是常之澜。” 狗皇帝,此事说不定与他脱不了干系!顾倾颜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齐粉青就算进宫,只怕也不得善终。 走出宫门,顾倾颜停下脚步,看着囚车拉着常之澜往西边刑部大牢走去,双手不禁紧握成拳。 “见不到齐粉青,便无法知道出过何事。”封宴沉吟一会,低声说道:“得想办法见到她。” “我们见不到了。你父皇看上了齐粉青,只怕这几晚她都要侍寝。”顾倾颜苦笑,同情地说道:“齐粉青对师哥一见钟情,只怕她的情谊会成为师哥的催命符。” 商子昂从赶来接他的仆人手里接过靴子,骂骂咧咧地穿到脚上,扭头啐了一口,小声骂道:“老东西,一大把年纪了,他还拱得动腰吗?” “商大人慎言。”顾倾颜立刻上前阻止他。 “我得想办法把之澜兄捞出来。”商子昂皱着眉,又啐了一口,压低声音说道:“如果实在不行,就弄个替身进去替他死了,我再悄悄用船把他送到大魏国去。” “姐夫!”顾倾颜只好又打断他,秀眉紧锁,轻声提醒道:“这是皇宫门口,你不如拿个铜锣过来,一边敲一边告诉天下人你想怎么做。” 商子昂抿紧唇,过了一会,讪讪道:“小妹你莫气,我是太着急了。我与之澜兄感情深厚,情如亲兄弟,我是太着急上火了。” “先回去再说。”顾倾颜扶着封宴的手上了马车,匆匆说道。 “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商子昂趴在马车窗子前,冲着里面小声嚷嚷:“商量时一定要带着我,我能出钱,我还能出人。” 马车很快就往宴王府飞驰而去。 顾倾颜一晚未眠,又突然遇到此般变故,心里乱糟糟的。 “齐粉青见不着,她身边的丫头可以一见。”封宴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就像商子昂所说,最后还有一条路真走。” “变成通缉犯?师哥宁可死,也不会不明不白地活着。”顾倾颜轻轻摇头。 她了解常之澜,他是一个傲气的人,绝不会为莫名之罪低头,哪怕死,他也不会背着罪名逃出牢房。 夫妻二人刚回到王府,封夜晁气势汹汹地赶来了,一见面就拔出长剑狠狠挥向了封宴。 封宴身形急退,长指夹住剑锋,内力猛地一震,那剑竟然拦腰断成两截,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封夜晁看着地上的断剑,顿时脸色大变。 他以前只觉得封宴箭术厉害,没想到他的内力也如此浑厚。 “皇兄,你再敢在我王府拔剑,我可真还手了。”封宴踢开地上的断剑,冷冷地看着封夜晁。 封夜晁勃然大怒,冷笑几声,突然吹响了口哨。 几只黑鹰在天空中盘旋,尖啸着越飞越低。 “晁王!”顾倾颜烦不胜烦,几个快步上前去,拦到了封宴面前,“你曾帮过我,我对你心有感激,我不管你和宴王之间有什么恩怨,但这三日关系到我师哥的生死,请你三日之后再来。” 黑鹰此时已经俯冲而至,眼看就要啄到顾倾颜的眼睛,封夜晁猛地一挥袖子,硬生生地逐开了那几只鹰。 又是一阵尖啸,黑鹰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跟头,硬生生地栽在地上,往前滑了好远一段路,脑袋直直地插进了草丛里,这才停了下来。 封夜晁冰冷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了半晌,冷笑道:“也好,本王也要看看,三日之后你二人如何交差。” “送客。”顾倾颜无意与他多言,转身就往里面走。 “王爷。”方庭匆匆过来,朝封宴递了个眼色。 “我先过去一趟。”封宴拉住顾倾颜,沉声说道。 “你去吧。”顾倾颜点点头,抽出手快步往前走去。她如今心全乱了,一点好办法都想不出来。 若是皇帝动手,她哪有办法让皇帝认罪? 刚想进院子,只见许久不见的丹阳从一边绕了出来,手里抛着一个香袋儿,一脸嘲讽地看着顾倾颜。 “顾倾颜,你是离开宴哥哥,还是救你师哥,你自己选。” 第121章 大人的事,大人办 “这是齐素的香袋?你昨晚看到了?”顾倾颜看着那只香袋,立刻朝丹阳冲了过去。 香袋上是齐素昨日才学的千针绣,顾倾颜亲手帮她改过几针,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啧啧,你猜。”丹阳把手背在身后,嘲讽地看着顾倾颜:“你为了一个男人急成这样,宴哥哥怎么会看上你这种水性杨花的东西。” “郡主,事关人命,你我的私人恩怨不必……” “住嘴,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与本郡主有私人恩怨?你配吗?”丹阳上前去,恨恨地瞪着顾倾颜,“你抢走我的宴哥哥,因为你,本郡主成了京中的一大笑话!你觉得本郡主会让你得意很久吗?报应来得真快,你身边的人会因为你,一个一个,全死光当然,你也可以告诉宴哥哥,说本郡主威胁你,可你想清楚了,本郡主的个性你是知道的,我宁可把证据都吞了,也不会交给你。” 她说着,又得意扬扬地笑了起来。 “丹阳,你怎么来了?”封宴去而复返,看到丹阳,立马走上前来。 “宴哥哥。”丹阳脸上马上就有了笑容,把香袋往怀里一塞,兴冲冲地朝他跑了过去:“母亲带我去了好些地方,我给你求了平安符,拿来送给你和王妃嫂嫂。” 她从袖中拿出两只平安符,娇羞地放到封宴手里,红着脸说道:“宴哥哥,我知道错了啦,我以后再不为难王妃嫂嫂了,你也莫要再生我的气。母亲都狠狠教训过我了,我与你还有母亲是一家人,以后还要相亲相爱。以后你们有了小王子,我就是小王子的亲姑姑。” 顾倾颜不敢置信地看着丹阳,丹阳出去一趟,倒修了一身好茶艺,说话语气都变得柔弱可人,娇滴滴的。 “你先回去吧。”封宴接过护身符,语气果然温和了几分:“这几日王府有事,待事毕,我再去看望长公主。” “那我先告辞喽,王妃嫂嫂,改日本郡主再来拜访。”丹阳扭过头,挑衅地朝着顾倾颜笑了笑。 顾倾颜直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她身上有齐素被害的证据,王爷,请让她交出来。” “王妃在说什么,什么证据?”丹阳脸色一变,双手环在身前,恼火地看向顾倾颜。 封宴拧眉,朝着伸手说道:“你有什么东西,现在交出来。” “我没东西。”丹阳摇着脑袋,一脸委屈的模样。 真是日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丹阳如今也练出了说哭就哭,说委屈就委屈的本事了。当日那个一味只会抽鞭子的丹阳,已经从她身上消失了。看来这段时间长公主带她出去,真是教了丹阳好些新本事。 封宴扣住丹阳的肩,手又往前伸了伸:“拿出来。” 丹阳脸一红,从怀里摸出那只香袋,小声解释道:“大家都知道我一直喜欢宴哥哥,我就是学着绣了个香袋想送给宴哥哥,王妃嫂嫂以为本郡主会拿什么给王爷?” 封宴接过香袋,只见香袋上果然绣着一个宴字。 顾倾颜怔了一下,一把抓过了香袋,这分明不是刚刚那个香袋! “宴王妃,我知道宴哥哥喜欢你、不喜欢我,”丹阳看着顾倾颜,委屈巴巴地说道,“可就算是老天爷,也不能强迫我不去喜欢他吧。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我的心要喜欢他,总不能把我的心挖了吧。” “你还有一个香袋,拿出来。”顾倾颜不听她胡说,朝着她伸手,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丹阳眼睛越来越红,一把拉开衣衫,嚷嚷道:“真没有了,你自己来搜。” 已是春末,天气暖和,丹阳外衫里面只有一件月白肚兜,上面绣着一双青鸟,随着她的呼吸,那雪色的锁骨也跟着轻轻地颤动。 封宴转开头,低声训斥道:“把衣服穿好。” “是你的王妃要你搜我身的,我都如此低声下气了,是她欺负我。什么贤惠端庄,明明就是妒妇。”丹阳系好衣衫,嚷了几句,转身就跑。 眼看她跑远了,封宴这才看向顾倾颜说道:“她怎么会有齐素的证据,想必又是任性,故意在你面前戏弄你。” 顾倾颜揉了揉眉心,疲惫地说道:“她还有一个香袋,是齐素的。” “她今早才回京,就算有齐素的香袋,也有可能是齐素以前给她的。京中这些贵女常会在一起游玩,互赠帕子香袋,不足为奇。尤其是丹阳,看中了什么,硬拿过去也是常事。”封宴说道。 “你可真了解她。”顾倾颜拧眉,扭头就往院中走。 她今日心太乱,上了丹阳的当。但她绝对相信丹阳早就回京了,而且昨晚一定见过齐素! “丹阳是爱胡闹,但她的本事就那几两而已,她骗不过你的。”封宴跟在她身后,低声道:“常之澜的事,本王会处理,你昨晚一夜未睡,歇着吧。”” 她歇什么歇,怎么可能睡得着。 “本王现在令你回房歇着。”封宴皱眉,一把将她抱起来,快步走进了房间。 顾倾颜身子落在柔软的锦被里,立马又坐了起来,“我不歇,我只有三天时间……” “这三天是给我的。”封宴把弯下腰,捉着她纤细的脚踝,把绣鞋摘了顺手扔开,“现在闭上眼睛,睡一会儿。来人,好好看着你们主子,不许她出去。” 如瑛匆匆推门进来了,行了个门,轻声应道:“是,奴婢会好好伺候好王妃。” 封宴换了身衣服,匆匆出门了。 顾倾颜在榻上翻滚了一会,怎么都睡不着,刚坐下,两个妹妹溜了进来。 “姐姐,澜哥哥现在怎么样了?”三妹妹趴在床沿上,泪汪汪地问道。 “还不知道,已经关进刑部大牢了。”顾倾颜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小声安慰道:“王爷会救他的,别哭了。” “姐姐,看来王爷姐夫也不是最厉害的啊,如果他最厉害,就没人敢欺负澜哥哥了。”二妹妹沮丧地说道。 “皇帝才最厉害,姐夫要是皇帝就好了。”三妹妹更难过了,豆大的泪珠叭嗒叭嗒得掉。 “嘘!”二妹妹马上捂住了三妹妹的嘴,严肃地说道:“你忘了澜哥哥怎么说的了?不可以乱说话。” 三妹妹安静了一会儿,嘴巴一扁,哽咽道:“要是我是玉皇大帝就好了,我就放道雷,劈死欺负我们的人!把她们的头发全都劈光光!” 轰隆隆…… 突然而至的炸雷声,惊得姐妹三人都跳了起来。 只见原本还晴朗的天空此时已乌云压阵,几道闪电闪着刺眼的白光,一道接着一道劈了下来。 第122章 这眼睛,真是白长了 “快关窗,要下大雨了。”如瑛指挥人匆匆关闭窗户,又过来看两个妹妹有没有被吓到。 “天啦,我其实就是玉皇大帝下凡间吧,我刚刚才说要打几道大雷劈坏东西,马上就打雷了。”三妹妹扒在门口,兴奋地看着院子里被风卷得瑟瑟发抖的树。 一群丫鬟都被三妹妹逗笑了,拿了糕点糖果过来逗三妹妹玩。 顾倾颜笑不出来,这场大雨突然降临,书院里那些证据都会被冲刷干净。本来就时间紧张,毫无头绪,再加上这场暴雨清洗,事情变得难上加难。 “姐姐?”二妹妹站在顾倾颜身边,仰起小脸,忧心忡忡地说道:“这妖风妖雨的,会不会真的有妖怪?” 顾倾颜眼睛一亮,揉了揉二妹妹的小脸,轻声道:“你倒是提醒我了!” 二妹妹歪着小脑袋,一脸困惑地看着顾倾颜。 顾倾颜快步走到书案前,轻声道:“如瑛,磨墨。” 如瑛赶紧过来,铺纸磨墨,又给顾倾颜沏了碗热茶。 顾倾颜略加思索,很快就写了篇戏文出来,吹干墨迹,把封宴指派给她的几个暗卫全叫了出来。 “你们现在去各大酒楼和书局,找到那些说书先生,今天就要传遍大街小巷。” “是。”几名暗卫各自收好小诗,快步离开。 “姐姐,你写了什么?”三妹妹跑了过来,趴在书案上,伸着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谣言。”顾倾颜垂着眸子,轻轻地说道。 三妹妹:啊? 这场大雨来得突然,就看谁能利用得更好。念书多的好处就是,她造的谣,会比一般人造的谣更有可信性。 “王妃,商大人来了。”如瑛引着被雨水浇了个透湿的商子昂出现在了窗口。 “我出了门就遇到了雨,真是晦气。”商子昂嘟嘟囔囔地抓着一团帕子在脸上用力擦雨水。 “你先带商大人换一身衣裳。”顾倾颜说道。 如瑛打量了一眼商子昂的身材,说道:“只有祈大人的身量与商大人相似,但祈大人只怕不借。” “随便弄一套过来,这风吹过来,可真冷的。”商子昂打了个冷战,伸长脖子往窗子里看:“王爷出去了?” “嗯。”顾倾颜点头。 “大姐夫,你好像落水狗哦。”三妹妹爬到椅子上,一手捂着嘴巴,一手去摸他脸上的雨水。 “小姑娘,我是你姐夫。”商子昂双手伸进窗子里,把三妹妹从窗子里面给抱了出去。 “啊啊,你不要抱我。”三妹妹立马挣扎了起来。 “这个给你。”商子昂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用手背擦了擦上面的雨水,递给三妹妹。 三妹妹好奇地接过去,一层层地打开,只见里面是两只散发着热气的烤鸡腿。 “呀,大鸡腿。”三妹妹眼睛一亮,也不再挣扎了,任商子昂抱着自己,握着鸡腿骨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再过三个月,该过五岁生辰了。”商子昂把她放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到时候好好办一办。” “我从来没有办过生辰,姐姐也没有。”三妹妹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含糊地说道:“澜哥哥也没有,只有大姐姐办过生辰。” “以后你们姐妹三个也每年都办,大姐夫给你们办。”商子昂蹲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大姐夫,你以前为啥不对我们好?”二妹妹走出来,手指尖在三妹妹额头上戳:“没出息,最近在王爷家吃了多少好东西了,大姐夫一个鸡腿就把你收买了。” “澜哥哥都不讨厌大姐夫了,我为什么还要讨厌?再说又不是他不给我饼吃的,是大姐不给。我这叫恩怨分明。”三妹妹把另一个鸡腿递给二妹妹:“你吃不吃,不吃我全吃了。” “三小姐嘴巴真是厉害。”如瑛拿着一身衣服过来了,好笑地说道:“三小姐一张嘴,抵得过我们所有人的嘴。” “澜哥哥也夸我会说话,我可厉害了。”三妹妹挺起小胸脯,啊呜一口,又吃了一大口鸡腿。 小朋友的喜欢和痛恨都来得快,也去得快,稍稍对她们好,她们都会记得。而那些伤害,又会很快忘掉。 “澜哥哥还在大牢里,你怎么吃得下。”二妹妹生气地说道。 三妹妹咬在嘴里的鸡腿慢慢放了下去,沮丧地说道:“对啊,我不能吃,我要留给澜哥哥。” “你吃吧,这是大人的事。”商子昂托了托她的小手,哄道:“大人的事大人办,小朋友只管吃好喝好玩好……” 他话说一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商公子请随我来,先把湿衣裳换下来。”如瑛福了福身,带着商子昂往偏殿走去。 三妹妹一手举着一个鸡腿,踌躇地看向顾倾颜:“姐姐,我能不能吃鸡腿?”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等你们澜哥哥回来。”顾倾颜轻声说道。 …… 书院。 封宴手执油伞,站在已经被雨水冲得半点血迹都看不到的院中,眉头紧锁。 上午的衙役只是粗略做了些检查,甚至都没细搜,便匆匆抬着齐素的尸骨走了。这场大雨一下,把地上的证据冲得一干二净。 “九弟。”封珩不知何时来了,站在他身后,环顾着四周的青砖瓦房问道:“可找到有用的线索了?” “并无。”封宴沉声道。 “这场雨一下,只怕更难找到。父皇只给你三天时间,若是找不出来,这位常公子只有死路一条。我听说这常公子无心入仕,但才高八斗。六年前大考,他虽未进考场,但考题传出后,他就坐在酒庄里,提起笔在墙上写了一篇文章,文采飞扬,碾压当年的状元郎。可次日他就卷了包袱,出去给顾长海收古书去了。”封珩转头看向封宴,低声说道:“这顾家还真是卧虎藏龙,不得不令人多想。” 常之澜流传在外的只有那一篇文章,而在书院里写的那些诗词,也只能说有些才华而已,论不上有惊世才学。但这次回归之后,他所展现出来的才学绝非池中鱼,绝对是当今大周第一人。 “弈瑾在隅州得到情报,我们皇子之中,有一人早已被大魏国调了包。”封珩盯着封宴的脸,低声问道:“你回京已有些时日,为何一直没告诉我?这个被换掉的,到底是谁?” 第123章 禽兽不如的东西 “我若知道,早就禀报父皇立功讨赏去了,皇兄想知道,尽管自己去查。”封宴抬眸看向眼前的大树,常之澜早上就是被吊在这棵树上的。现在那根悬吊他的树枝折断了半截,在风雨里扑嗖嗖地颤抖。 封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道:“这常之澜再蠢,也不会在书院里杀官家小姐。只怕是有人死后抛尸,故意放到他这里。” “错,人就是在这被害。”封宴抬步走向大树,蹲到树下,凑近了看向湿漉漉的树皮。 “都被雨水打湿了,能看出什么?”封珩也走了过来,刚想蹲下,却被封宴的伞戳中了下巴,痛得往后一仰,眼睛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王爷。”几名随从赶紧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扶住了他。 封珩掏出帕子往下巴上抹了一把,只见一道鲜红的血痕出现在帕子上。他不悦地看向封宴,只见他一动不动地蹲着,压根就没看他一眼,顿时火气更大了一些。 随从们很是鸣不平,手扶着腰间的佩刀就要出手。 “退下。”封珩低声呵斥了一声,把伞丢给了随从,淋着雨冲到了封宴的身边,长身一猫,钻到了封宴的伞下。 大树树皮因为雨水而呈现出了湿漉漉的深褐色,封宴拔出短刀刮了刮树皮,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拔开塞子对着树干泼了过去。晶莹的水珠落在树干上,顿时现出一片鲜红色。 “血。”封珩吸吸鼻子,惊讶地问道:“难道齐素是在树下被杀的?” 封宴仰头,看向树上说道:“在上面被害,血水顺着树干流下来,所以底下的血少。” “杀人躲在树上杀?没这个必要吧?”封珩狐疑地问道。 “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封宴站起来,仰头往树上看。 “来人,上去看看。”封珩赶紧也站了起来。 伞,又被封珩给顶飞了,他捂着头顶,有些恼火地看向飞远的伞,低声咒骂了几句。 随从冲上前来,给封珩重新撑上伞,另有两个灵活地攀着大树爬到了树上面。 “大人,全是血。”随从在树上面翻找了一会,脑袋伸出来,兴奋地说道:“这里有一只耳坠子。” “快拿下来。”封珩立马说道。 他话音还未落,封宴人已经纵身跃到了树上,稳稳地站于枝头。 随从身影晃了晃,差点没掉下去。 “下去。”封宴从他手里拿过耳坠子,拎起他的衣领往树下扔了下去。 随从落到地上,趔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王爷,他也太不把您放眼里了。”随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快走到封珩身边,面色铁青地说道。 封珩用帕子捂着下巴,仰着头看着封宴,冷冷地说道:“技不如人,自己受着。” 随从不敢再多言,抱了抱拳,认趣地退到了后面。 大雨越来越大,天色完全黑了,明明才未时,就像提前入了夜一般,莫说看树上的封宴,就连三步之外的人都看不清了。 “九弟,上面到底还有什么?”封珩忍不住大声问道。 “皇兄自己上来看。”封宴的声音透过大雨传了下来。 “王爷,不能去!”随从们赶紧拦住封珩。 封珩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去,握了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树上。 密不透风的雨点拼命地往树叶上砸,封宴拂了拂肩上的雨滴,撩开了一枝树叶看向对面。这树是书院中最高最繁茂的一株,他问过顾倾颜,这树自打当年顾长海开办书院起就在这儿了,已经长了有数十年。四周不算繁华,但最近几年也搬来了不少富庶人家,书院里的学生也多是附近的学童。有些进京赶考的,也会慕名前来,在考前一直住在书院之中。 此时对面的几户人家挂起了灯笼,但正中间一户的院落却黑漆漆的,似是无人,院中也有一棵大树,树上悬着一只秋千。 “九弟,看什么呢?”封珩的声音从他身后响了起来。他实在等不了,所以不顾劝阻上来了。 “两个姑娘应该在树上呆过。”封宴指了指一处被压弯的树枝,沉声说道:“发生变故的时候,两个姑娘受到惊吓,齐粉青逃了,但齐素没能逃得掉。她脸上的伤,深可见骨,却不是致命伤。” “那她是怎么死的?”封珩低声问。 “她被羞辱了,咬舌自尽。”封宴沉声道。 “就在这树上?”封珩拧眉,小声骂道:“禽兽不如的东西!等本王抓到他,非把他五马分尸不可。” “王爷!”方庭来了,站在大树下,一手拢在嘴边,冲着大树上面大喊:“我从衙门回来了,已经验完尸了。” 封宴从树上一跃而下,接过侍卫递来的伞,低声问道:“结果如何?” “齐姑娘还是完璧之身,守宫砂都还在。”方庭小声说道。 “不是说被羞辱了?”封珩也跳下来了,拿着帕子不停地擦着脸上的雨水,听到这结论,立刻追问道:“是不是为了齐素死后的声名,故意写的结论。” “不是,现场有齐素的家人,还有皇后派的嬷嬷,大理寺也派了人,他们分别验过。”方庭低声说道。 “这男人莫不是不行?所以虐杀取乐?”封珩拧眉,无奈地说道:“可惜见不到齐粉青,父皇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看中了齐粉青,直接纳进了宫里。若不是他昨天就写了圣旨……” 封珩突然闭了嘴,他一向沉稳,难得失言一次。尴尬地看了看封宴,压低了声音:“九弟,你我当是一条心。” 封宴看了看封珩,抬步往外走去:“我要去对面看看。” “去对面看什么?”封珩好奇地问道。 “看看两位齐小姐,躲在树上看什么。”封宴说道。 封珩恍然大悟,立刻抓过一把伞撑着,快步跟上了封宴。 “两位齐小姐明明都是官家千金,怎么会爬树?”他小声问道。 “齐粉青不仅会爬树,她还会掏鸟窝。她府上最高的树有十多丈高,她一样爬。”封宴低声道。 “齐素总不会吧?”封珩拧眉想了一会,又道:“我见过她几回,很温柔素净的一名女子。” “四哥你真没看到树后的高墙边,有一把梯子?”封宴扭头看他,一脸认真地问道。 封珩愣了一下,飞快地转头看去,果然看到墙边斜倚着一把长梯。 这眼睛,真是白长了。 第124章 还不趁此机会弄死他? 邻家的小院里人去楼空,房间的桌子上有盏油灯,里面的灯油都烧尽了,但房间里还算干净,不像久没人住。 “两位小姐没事蹲在树上,到底在看什么?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封珩一手拎着灯笼,在屋子里四处照。 就是一处普通的人家,摆设都与别人家差不多。封珩看了一圈,又看向了封宴。 封宴站在窗前,举高了灯笼往书院那边看。 “王爷,这户人家是午后走的。说是吓到了,要去寺里烧香,过几日再回来。”方庭带着一名瘦小的男子匆匆走了进来,低声说道:“他是这条街的里长,最熟悉每一户的情况。” 那男子埋着头匆匆上来,跪下磕了个头,诚惶诚恐地说道:“小人给二位王爷请安。” “起来回话。”封珩放下帕子,温和地说道:“不要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是。”男子爬起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声说道:“这户人家在这儿住了有五年多了,他们是锦州人,做药材生意,为人很本分。家里有两个女儿,外面的秋千就是给女儿做的。今儿这事一出,街头传起了流言,说京中出了妖人,专挑妙龄女子下手,这家人害怕,所以就去了庙里。” “妖人?”封珩皱眉,不悦地说道:“朗朗乾坤哪来的妖言惑众,开春大礼上金光佛莲现世,佛祖是庇佑我大周臣民的,这是何人在胡乱造谣。”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男人吓得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你下去吧。”封宴低眸扫他一眼,淡然说道。 男人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地走了。 “这谣言离奇,当尽快查清谣言来历,不让真凶逃走。”封珩说道。 “能干出这种事的,说他是个妖人也没错。”封宴淡定地说道。 封珩怔愣一下,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人不男不女,或是不能人道,所以才用此种手段折磨女子?” 封宴放下灯笼,沉声问:“方庭,我让你找的人带来了吗?” “来了。”方庭点头。 一名侍卫护着一道小巧的身影走了进来,全身披着蓑衣,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封宴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沉声道:“不必害怕,事后本王送你离开。” “谢王爷开恩。”女子从蓑衣里钻出来,顶着一张被打得红肿不堪的脸,哭着跪下。 “这是何人?”封珩打量着她,疑惑地问道。 “奴婢是齐小姐的丫鬟。”女子磕了个头,抽泣着说道。 “哪位齐小姐?”封珩追问。 “素小姐。”女子掩着唇,哭得更伤心了:“昨晚她原本是不肯来的,她做了香袋要去交货,可青小姐找了过来,她二人素来要好,我们小姐很少拒绝她,听说她要去书院,原本是想劝着她的。可青小姐说,人生一世就得主动争取一回,绝不嫁家里指的那些草包浪子,要嫁就嫁心爱的男子。素小姐想成全她,便陪她来了。” “来就来了,怎么躲树上去了?” “书院当时关门了,二位小姐是翻墙进去的。青小姐说,常公子只怕不见她,她把情书送进来就走。素小姐怕她莽撞,就跟着进去了。奴婢就在墙外替她们把风,可进去之后没多久,二人就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她们在墙边找到了梯子,可她们太慌了,那梯子倒了过去,架在了树上。眼看有人追了出来,她二人就慌忙爬到了树上,再把梯子推向了院墙。” “是什么人在追她们?”封宴盯着丫鬟的眼睛,沉声问道。 “奴婢没看见,天太黑了,奴婢也怕被里面的人看见,所以就跑开了。原本是想等一会,小姐肯定会爬出来,但是等了好久都没看到她们。奴婢壮着胆子去看……” “看到了什么?”封珩急声追问。 “看到青小姐晕在树底下,我们小姐不见踪影……奴婢想喊救命,可脚下一滑从梯子上摔了下去,不承想摔晕了……等醒来时,就听到里面在大喊救命,我们小姐已经惨死了……” “这么看来,常之澜逃不开干系!这是他的书院,不是他干的还会是谁?”封珩拧着眉,面色铁青地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以为是个有才能的,原来竟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仅凭现在的证据,不能确定是常之澜。”封宴沉声道。 “你仍觉得不是常之澜?”封珩扭头看向封宴,眉头紧锁:“九弟我要提醒你,你只有三天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你总要交出个人才行。” “说不定真是妖呢?”封宴反问。 “怎么可能。”封珩挥挥手,让人把丫鬟带下去,眼看人都出去了,这才低声说道:“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过就算了,千万别拿到父皇面前去说。他平生最恨有人装神弄鬼,你可莫去触他逆鳞。” “我母妃当年不就是有人装神弄鬼,被他亲自定了大罪?”封宴笑笑,起身往外走。 “你还不住口。”封珩上前来,一把摁住了他的肩,低低地说道:“这些话传到父皇耳中,你可知后果。” “皇兄多虑了,我在父皇面前早就说过了。”封宴推开他的手,稳步往外走去:“我想什么就说什么,你猜父皇为何可以容忍我?” 封珩怔了一下,追问道:“为什么?” “你们都能猜忌我,对付我。他在宫里养着术师,对付你们。”封宴冷冷地说道。 封珩的脸色变了,他抓起灯笼追出来,低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皇兄,你怎么什么事都不知道?”封宴扭头看他,好笑地问道:“不会真以为父皇让你主持了开春大宴就是信任你了吧?你以为他把六皇兄叫回来是做什么的?还有一句忠告,皇兄莫要与我走得太近,父皇只会觉得你拉拢我。你看看六皇兄是如何做的!我言尽于此。” 封珩难堪地问道:“他对你做什么了?” “当然是对付我啊。”封宴摇摇头,举着伞大步走进了暴雨中。 封珩咬咬牙,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握了起来。 “王爷,您没事吧。”随从们围上来,担心地看着他。 “回府!”封珩往雨中深深看了一眼,带着他的人匆匆离开。 封宴回到书院,冷冷地骂了一句:“蠢货。” 第125章 她不能生养 “这四王爷真是奇怪,又爱装温和谦逊,又喜欢事事往后躲。好事他比谁都蹭得欢,坏事他从来甩得快,简直比瑾王还恶心人。”方庭跟过来,小声嘲讽道。 “你怎么刚刚不当他的面说,本王还能替你去转告他?”封宴推开常之澜的房门,反手把伞和灯笼都丢给了方庭。 方庭慌忙乱了自己的伞,双手在半空中一顿乱抓,勉强接住了封宴的灯笼和伞。 “属下也就敢在王爷面前抱怨几句,他真是恶心嘛。”方庭把伞放到廊下,举着灯笼跨进了房间。 封宴拿出火石,咔咔两下打着了火,点燃桌上的油灯。 房间陈设十分简单,榻上的被子卷着,一边搭着两身衣裳。不过衣服一件素净,一件却料子十分昂贵。书案上摆着两盏茶,同样一盏简单,一盏华丽。 “这常之澜要是没干,他怎么也不坦白昨晚的去向。”方庭在屋里翻了一会,回到封宴面前。 封宴拿着桌上的一本书翻了几页,沉声道:“要么想维护某些人,去了哪里他不好说出口。要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昨晚他在哪里。” “怎么可能不知道……”方庭话至一半,又猛地收住,压低声音问道:“王爷的意思是,有人给常公子也种了蛊,所以确实是他杀了齐素?” “白诗婧的蛊也是循序渐进,慢慢发生效用。所以旁边人根本无法察觉到她的变化,直到暴发。若常之澜真是蛊,那这蛊比白诗婧的要进益多了。白诗婧只是按照命令行事,现在也只像失去魂魄的石人。”封宴放下手里的书,又拿了一本,翻了几页,一张画好的小像掉了出来。 方庭一把接住小像,只看了一眼,便失声说道:“这是画的王妃。” 封宴接过小像,不动声色地夹回书里,沉声道:“他心悦王妃。” 方庭:…… 那还不趁此机会弄死他? “王妃和两个妹妹视他为兄长和唯一的亲人。”封宴又道。 方庭皱眉:那还是算了,不然会被踹下榻。 封宴扭头看他,问道:“你挤眉弄眼的干什么?” 方庭赶紧揉了揉脸,说道:“属下觉得有些紧张,所以活动一下面部肌肉。” “神神叨叨。”封宴放下书,走到了窗口。 “咦,这里正好可以看到那棵树。所以二位小姐是在偷看常公子?那方才王爷为何要去对面院子里?”方庭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 “四处看看,更有把握。”封宴说道。 “等等,王爷,按丫鬟的意思。是那凶手早就呆在树上了,而两位小姐逃到了树上,所以才会被凶手灭口。齐粉青动作更利落,她跳下了大树,而齐素没能逃掉……所以这人其实是冲着常之澜来的!”方庭猛地打了个激灵,扭头看向封宴,激动地说道:“他想杀齐之澜!” 封宴点头:“是,齐素作了替死鬼。” “那个追出来的人又是谁?”方庭追问道。 “那是商子昂,藏于树上的凶手发现房中人不是常之澜,原本想撤走,没想到两位小姐闯了进来。而两位小姐发现房中人不是常之澜,害怕声名受损,这才慌不择路地逃走。”封宴说道。 “啊?这、这也太冤了!”方庭愣住了。 “商子昂和外室的事被顾初荷知道了,顾初荷带人去捉奸,商子昂这几日都住在这里,他看到两位小姐,还以为是顾初荷派人来了,气得出来要动手打人。追出来后,发现人跑了,他也不敢在这里继续呆,怕顾初荷再来,所以直接溜了。” “王爷到底怎么知道的?”方庭问道。 “常之澜不用这种俗气的东西。”封宴指了指桌上两只茶盏,其中一只上面镶着金玉,盏中还有半盏极品鲜茶水。他又看榻上胡乱丢的两件事,其中一件确实是商子昂的衣服。 “这狗东西,竟还瞒着王爷王妃,这时候他还在王爷家里呆着呢。想必就是怕人抓他,所以才躲进去的。”方庭咬牙,气哼哼地骂道。 “他被抓了更麻烦,因为他也不知道常之澜昨晚去了哪儿,常之澜自己不开口,嫌疑就洗不掉了。”封宴吹灭油灯,低声说道:“走吧,回府。” 方庭赶紧抓起灯笼追出来,急声问道:“那现在他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行,常公子自己还不开口,他不是死定了吗?” “你想想,这人为什么要来杀常之澜。”封宴问道。 “常之澜肯定知道他什么秘密,我知道了,是秦归明!”方庭挺起胸膛,义愤填膺地说道:“他肯定不男不女,不敢娶王妃,所以才去求娶了五公主。五公主身子弱,又单纯,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假男人。” 封宴抚额:“闭嘴,越来越离谱。” 方庭闭紧嘴,抓起地上的雨伞撑到封宴的头顶,二人急匆匆往外走去。 …… 宴王府里。 顾倾颜正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眉头紧锁。封宴去了大半天还未回来,常之澜那里也半点消息都没有,期限只有三天,三天过后,她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常之澜。 “王妃,坐下歇会吧。”如瑛拿了件披风过来给她披上,小声劝道。 “对啊,王妃,过来坐。”商子昂抬起头,看向了顾倾颜:“王爷肯定有办法,不会让之澜兄蒙冤。” 两个小妹走过来,一人拉住顾倾颜一只手,牵着她往桌前走。 “姐姐,王爷姐夫是很厉害的人,他肯定可以的。”三妹妹脆声说道。 “嗯。”顾倾颜勉强笑笑,扶着桌子慢慢坐下。 “不过他也去了大半日了,若有消息应该会打发个人回来通知你吧。”商子昂往门外张望一眼,叹了口气:“全怪我,昨晚没睡那么死就好了。” “你没睡死,还能赶过去救他不成。”如瑛给二人续了茶,随口说道。 商子昂马上闭紧了嘴。 顾倾颜看到他做贼心虚的样子,想到了大姐说的那个外室,不悦地问道:“大姐一心跟你过日子,你怎么好意思在外面养外室?” 商子昂干巴巴地挤了个笑,赔着小心说道:“已经打发了,我就是与你大姐赌气,气气她,并不是想纳妾。” “大姐夫你这样不对,大姐不管对我们多凶多坏,她可是把家里的钱都卷走了,拿给你了。”三妹妹撇嘴,朝着商子昂翻了个大白眼。 商子昂端起茶喝了口,左顾而言他:“这雨真大啊,宴王殿下可别淋着雨了……” 第126章 引蛇出洞 “王爷回来了。”外面终于响起了通传声。 商子昂的神情立马紧张了起来,捧着茶杯又接连喝了好几口。 沉稳的脚步声匆匆走近,顾倾颜带着两个妹妹到了门口去迎接他,只见大风大雨里,两盏灯笼摇晃着,暗光勉强只能照到一两步的距离。 “门口冷,快些进去。”封宴到了门口,把灯笼递给侍卫,搓了搓手,这才伸出搓热的手掌捉住了顾倾颜的手,沉声道:“来人,把两位小小姐带下去休息。” 见他语气严肃,如瑛立刻过去牵住了两位小姐,带她们回房间。 “姐夫,我给你留了个大鸡腿。”三妹妹指了指桌子,脆声说道。 “好,我待会就吃。”封宴温和地点点头。 三妹妹开心了,咧开小嘴巴笑笑,迈着小跛脚努力跟上如瑛的脚步。 封宴的视线在她的腿上停了一会,牵着顾倾颜进了房间。 “王爷。”商子昂抱拳行了个礼,一改之前主动巴结的模样,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可有眉目了?”顾倾颜让许小雁端了热水过来,看着封宴净手,小声问他。 “嗯。”封宴点头:“杀手是冲着常之澜去的,被两位齐小姐给撞上了。齐素没能逃出魔掌,齐粉青当时跳下树逃了出去,逃过一劫。” “是杀我师哥去的?为什么呀?”顾倾颜震惊地问道。 “这就要问,你师哥这次为什么回京。”封宴扭头看向顾倾颜,沉声道:“明明早就逃出京城了,却又不顾生死跑回来。” “你的意思是,他之前所说的落水根本不是真的?”顾倾颜跌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乱了一会,又慢慢地冷静了下来。父亲有秘密,娘亲也有,秦归明、常之澜都有秘密,只有她们这些后宅里的女子被蒙在鼓里,最后灾祸来临,只能被动挨打,一点自救的本事也没有。 “他们太混帐,想做什么事,起码把孩子安顿好吧?二妹妹三妹妹还小呢,三姨娘的身子又这么弱!”顾倾颜心里憋屈,一时半会,竟生出不再管常之澜的心思。可也就这么一会儿,她又叹了口气,十多年相伴的情谊在,哪能真看常之澜去死。起码得明白他为什么回京吧。 “他为你回来的。”封宴直截了当地说道。 顾倾颜的脸一下就红了,“商大人还在这里呢,你别说了。” “他一定是早就知晓了什么隐秘,你父亲提前让他离开。可他听说顾家落难,你流落市井,所以没忍住回来了。” “你等等……”顾倾颜打断他,手摁着眉心,想了好一会儿,小声说道:“还有谁会故意传出消息,说我流落市井呢?” “秦归明那个龟孙子,是他逼常之澜回来的!”商子昂一蹦三尺高,挽起袖子就骂:“这龟孙,我现在就找他去。” “你还没向本王坦白,常之澜这几晚去了哪里?”封宴盯着他,冷声问道。 商子昂一下就蔫了,他偷偷瞄了顾倾颜一眼,敷衍道:“他、他、他也养外室了吧。” “商大人不想救你的之澜兄?”封宴走到桌边坐下,手指在桌上轻轻地叩响。 咚、咚、咚…… 每一声都重重敲在商子昂的紧绷的心弦上。 过了好一会,他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他说王妃生病了,要去找药。” 顾倾颜身子猛地一振,常之澜是为了她的月殒毒才出去的?难道他真的知道这种东西? “你生什么病?为何本王不知道?”封宴又看向了顾倾颜。 顾倾颜的心跳猛地加速,她看向封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王爷,这不怪王妃,她只是暂时不能生养,说不定好好调理过后,就给王爷一下就两个大胖儿子。”商子昂陪着笑脸说道。 “不能生养?”封宴愣住了。 顾倾颜也愣住了,她不知道常之澜是怎么表述的,让商子昂理解成这样。 不过也好,起码月殒的事暂时又瞒住了。 “你怎么不早说?”封宴拉住她的手,缓声道:“就算真没有孩子,本王也不会放在心上。” “哎,我早就劝他了,让他来劝王妃向王爷坦诚。结果之澜兄白天要管书院的事,晚上就出去满山挖草药。这事可不是我不肯出力,我当初是一定跟着他去的,可他嫌我话多,不让我去。”商子昂小心地看着封宴的神色,见没有要追究自己的意思了,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你还坐着干什么,还不回去。”封宴扭头看向他,问道:“你是准备在本王房里坐到明天天亮?” 商子昂蹭地一下又站起来,干巴巴地笑道:“我不敢回去,能否在王府叨扰两日?” “如瑛,带商大人下去。”封宴立刻说道。 “多谢王爷。”商子昂又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跟着如瑛出去了。 顾倾颜心里乱糟糟的,忧心地说道:“这凶手若是想杀师哥,那他在牢里安全吗?” “暂时安全,因为他要是死了,这罪名就无法扣到他头上了。所以凶手要下手,也会等三日期限到了之后。”封宴说道。 “可是全无头绪。”顾倾颜沮丧地看向封宴。 “常之澜知道的那个秘密,说不定可以救他。”封宴说道。 顾倾颜更担心了,她了解常之澜的为人,哪怕是死,不该说的事,他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颜儿,你何时知道……不能生养的?为何没告诉我?”封宴身子俯过来,把她的一双小手捂在了手心里。 顾倾颜垂眸看向紧握的手,轻声道:“也没多久。” “不会是因为我吧?”封宴拧眉,想到了自己在船上那次疯狂,弄得她浑身是伤。 “不是。”顾倾颜摇头,又道:“与你无关,其实我也和祁大人商量过,不过我没让他告诉你,他会帮我调养好的。师哥也是太担心我了,所以才会去帮我寻药。” 封宴沉默了一会,捏着她的下巴缓缓抬起她的头,低声问:“所以,还是我在船上那一次,把你弄伤了,对不对?” 他实在聪明,一旦抓到苗头便会抽丝剥茧。不如承认是他弄伤的,倒还能遮掩一下月殒的事。 封宴见她沉默,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 第127章 吞下凤凰丸 封宴晚上格外温柔,就连起夜他都跟了出来。 “王爷,你站远一些可好,你在这里……我、我实在上不出来。”顾倾颜看着帘子外沉默站立的身影,无奈地说道。 “那我就站门口。”封宴往外走了几步。 顾倾颜匆匆解决完问题,撩开珠帘,一脸尴尬地走到他身后,手指尖在他背上戳了戳。 “好啦,回吧。” 封宴抖开披风给她披上,举起灯笼,牵着她往回走。 “以后你不许跟我过来。”顾倾颜抚了抚发烫的脸颊,嗔怪道:“我差点就上不出来,憋出病来你赔我。” “赔。”封宴点头,温热的手掌紧攥住了她的小手。 “这雨竟还不停。”顾倾颜看向大雨,小声说道:“还有两日就要交人,怎么办哪?” “我按你编的故事设了局,天亮之后应该会有人忍不住跳出来。”封宴说道。 轰的一声,又有一道雷声响起,刺目的闪电在漆黑的天上肆意翻滚,几片瓦被震得从屋檐滑落,哗哗地摔出一地的碎裂声响。 好几扇门都打开了,几道身影从屋里跑出来看闪电,湿漉漉的大风里夹杂着众人惊慌的议论声,没一会儿,大半个王府都亮起了烛火。 这天气实在太诡异了。 …… 皇后寝宫。 皇帝披着龙袍,面色阴沉地站在窗口,仰头看着天际的闪电问道:“钦天监那几个蠢物被雷劈死了吗?没死的话,让他们滚来见朕。” 刘公公慌忙行了个礼,跑出去指挥人去观星台抓人。 “皇上,莫着凉了。”皇后端着一盏热茶走过来,温柔地捧到皇帝面前。 “一点风雨而已,朕没这么脆弱。”皇帝皱眉,推开面前的茶盏,冷冷地说道:“倒是你那个好儿子,在榻上躺了多少天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日朝中有十多道折子,全是弹劾他的。他丢下淹在水里的隅州城跑回来,全天下百姓都在骂他。” 皇后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息怒,他也是护弟心切,这才赶过去想助宴儿一臂之力。只是没想到宴儿临时改了设伏的地方,他扑了空,只好先行回京。” “放屁,你自己听听,这话谁会相信?他是赶回来找朕告状!想告老九。但老九比他聪明一百倍,人家早早就定好了设伏地点,再利用他身边的奸细传出口风引人上当。”皇帝背着双手,睥了皇后一眼,嘲讽道:“做娘的蠢,所以才养不出聪明儿子。你下去吧,朕看着你实在心烦。” 皇后脸色瞬间煞白,浑身颤抖地爬起身来,拖着发软的步子往外走。 这是皇后的寝宫,皇帝初一十五都应该来这里,但他已有整整四个月未踏进这里半步,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却把她骂了一顿。 就因为这场雨? 皇后迈出门槛,整个人都虚脱了,身形一晃,晕了过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宫女太监们慌忙围了过去。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皇帝的怒喝声传了出来。 “皇上,皇后娘娘晕倒了。”宫女连忙跪下,磕着头禀报。 “晕倒就传太医,吵吵闹闹能把她吵醒?还不把皇后抬走?”皇帝走到门口,冷酷地看着围在一起的宫女太监。 众人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立马抬起皇后就走。 刘公公站在台阶前,看着皇后一行人走远了,这才匆匆进了寝殿。 “皇上,术师来了。” “让他进来。” 皇帝转身看向刘公公,面色稍霁。 刘公公转过身,朝着外面打了个手势。 一盏琉璃灯缓缓地穿过漆黑的夜色,朝着大门走近。他一身黑衣,若不是这盏灯,已经完全与这夜色融成了一体,在场这么多人,竟无一人发现他的存在。 “皇上,最后一枚凤凰丸炼成了。” 术师在台阶上站定,缓缓抬眸。泛白的双瞳直直地看向皇帝,白到没有一点血色的面颊上,淡淡的黑纹若隐若现,而他的唇又鲜红妖冶得像刚饮过了新鲜的血,那模样,让看到的宫女太监都吓得双腿打战,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视线落在盒子上,眼里瞬间涌起狂热的光,他兴奋地抖掉身上的龙袍,大声道:“快,拿上来。” 刘公公快步上前捧起了盒子,恭敬地递到了皇帝面前。 “太好了。”皇帝急不可耐地打开盒子,激动地拿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药丸,哈哈大笑:“爱卿,你说过的,只要朕服下这最后一枚,起码能延寿五十年。” “是。只要有这五十年,臣还能炼出九天麒麟丸。”术师雪色纤细的脖颈抬了抬,露出性感的喉结,他往前缓缓走了两步,沉声道:“皇上可知道九天麒麟丸?” 皇帝满心满眼只有眼前这枚凤凰丸,哪还管什么九天麒麟丸,他捏着凤凰丸举到油灯下看,嘴里随口敷衍道:“哦,那又是什么神丹?” 烛光映在凤凰丸上,那血色琥珀一般的药丸中间竟浮现出一只振翅飞翔的凤凰,华丽的凤尾轻轻摆动着,似乎随时要冲破药丸的束缚,冲进天际。 “皇上,泉水。”刘公公捧着一盏泉水放到皇帝的手边,好奇地看向凤凰丸。待他看清里面的凤凰,嘴巴一下就张大了,“皇上,里面真的有只凤凰。” “废话,所以才叫凤凰丸。”皇帝扭头看向术师,这时才想起他的问题,问道:“爱卿,你还没说什么叫九天麒麟丸。” “长生之丹。”术师淡定地说道。 “你真能炼出来?”皇帝托着凤凰丸,打量着术师,兴奋地问道。 “皇上如今能得五十年,不妨再期待一下五百年,让大周江山永固不倒。”术师眨白的双瞳直直地看着前方,低声说道:“而我,终会成为这世间第一个能逆天而行的人。” “这等好东西,你为何不自己享用?”皇帝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 “臣已经拥有了五十年,想再炼出九天麒麟丸,就得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护着臣。皇上难道不想当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术师双瞳转了转,语气清洌又蛊惑:“皇上,要炼这九天麒麟丹,臣还需要一味药引子。” 第128章 朕许你先斩后奏 “你要什么?”皇帝克制着兴奋,问道。 “顾倾颜,我要她的心脏。”术师说道。 皇帝沉思片刻,摇头道:“可她是宴儿的妻子,这不太好办。若你轻易绑走她,宴儿很快就能找到你。” “皇上只要愿意就可。”术师道。 “天下百姓皆是大周臣民,能为大周江山永固做出贡献,也是他们的福气。”皇帝拧了拧眉,视线落在那枚凤凰丸上,缓声道:“不过,宴儿始终是大周的功臣,你要小心行事。” “臣明白。”术师偏了偏脑袋,小声说道:“皇上,可以服下凤凰丸了,这凤凰的双翅应该完全展开了吧。” 皇帝凑到凤凰丸前面看,只见那凤凰的翅膀已经长长地舒展开,翅上的金羽还在不停地颤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捏着凤凰丸递到唇边,犹豫了一下,一把塞进了嘴里。 凤凰丸在他嘴里迅速融化,两腮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给撑住了,一下一下地鼓动着。他抬手捂住嘴,飞快地端起了茶盏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伸长脖子,用力把凤凰丸咽了下去。 刘公公紧张地看着皇帝,双手伸在半空中,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皇上,皇上,您感觉如何?” 皇帝紧闭着眼睛,呼吸越来越沉。他皮肤开始泛红,整个人冒起了热气,看上去就像刚从蒸锅里捞出来一样。不过一小会功夫,他的衣服就被汗水浸湿透了,脖子上、脸上也开始隐隐地泛起了黑纹。 “恭贺皇上,五脏六腑已经彻底洗清污秽,如今与十多岁的少年郎没有区别了。”术师立起双掌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走去。 轰的一声,炸雷响起。 一道众人从未见过的血色闪电在天空中猛地闪过,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成了血红色,刹那间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好久才消停下来。 …… 天终于亮了,肆虐了一夜的大雨也终于停了。 王府饭厅。 顾倾颜给三妹妹碗里盛了几只小馄饨,刚想招呼她和二妹妹坐下吃饭,商子昂顶着笑脸来了,他往四周张望一圈,神秘兮兮地问道:“王爷这么早就出去了?” 封宴从屏风后面绕出来,淡淡地问道:“怎么,你还想与王妃单独用膳?” “不敢、不敢,下官已经用过早膳了,是如瑛姑娘亲自送过去的。下官是来问问,今日如何安排。”商子昂的笑容僵住,连忙抱拳行礼。 “你不回府去?赖在王府不成?”封宴沉声道。 商子昂讪讪的笑笑,小声道:“下官、下官想再小住几日。” 封宴:……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下官在这里好好照顾两个小妹。”商子昂见他沉着脸,赶紧上前站在了两个小妹身后。 三妹妹摇头,叹气:“哎,大姐夫你出息呢?” 商子昂咧着嘴笑。 “让他陪两个妹妹吧,反正也不能去书院上课。”顾倾颜想了想,柔声说道:“不许教她们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妃放心。”商子昂连忙抱拳行礼。 “王爷,有消息了。”方庭匆匆进来,贴到封宴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封宴放下筷子,匆匆起身。 “我也要去。”顾倾颜立刻拉住了他的袖子。 “来吧。”封宴点点头,带着她匆匆离开。 商子昂松了口气,看着两个小妹说道:“今日想做什么?我找个皮影戏班子来,咱们看戏如何?” “商大人,这戏班子也进不了王府大门。”如瑛提醒道。 商子昂干咳几声,又说:“那我教你们写字?” “省省吧大姐夫,你的字还不如我的好看。”二妹妹咬着油条,嫌弃地说道:“还有作诗,我看过你写的诗了,你还自诩诗仙,诗仙都会被你气得从墓里爬出来。” “那你们想学什么?”商子昂尴尬地看着小姑娘问道。 “学算帐!”二妹妹大声说道。 “算帐好!以后你们出阁了,要执掌中馈,开源节流,确实需要学会算帐。”商子昂用力一拍大腿,朗声道:“如瑛姑娘,拿算盘来。” 如瑛笑吟吟地看着几人,让人去拿了三把算盘过来。 不一会儿,饭厅里就响起了算盘珠子噼哩啪啦的动静。暗卫在暗处观察了一会,悄然退开。 此时顾倾颜与封宴已经到了书院门口。 推开院门,十多名侍卫站在树下,地上倒着一个黑影,正瑟瑟发抖。 “昨晚王爷说的话果然已经传了出去,半夜里就有人来了。王爷您看,我们逮住了谁。”侍卫行了个礼,转身用脚尖挑起了那人的下巴。 顾倾颜看清那张脸,不禁愣住,“海公公?” 怎么会是这个老东西? 海公公一张脸已经瘦脱了相,两颊深凹进去,两只眼珠子却高高地鼓着,活像只蛤蟆。 “他怎么瘦成这般模样了?”顾倾颜厌恶地拧了拧眉,往封宴身后藏去。 她最讨厌的人就是海公公,明明已经不是个男人了,却喜欢干折磨女人的事,尤其喜欢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恶毒手段。据说死在他手里的宫女有上十个,个个都是被折磨得身上没点好皮肉。可有太后护着他,这么多年下来,他竟没受到任何惩罚。 “王爷昨日故意在珩王面前说出树上的秘密,果然消息当晚就透露出去了。珩王如今发现身边有太后安插的棋子,正在王府大发雷霆。”方庭压低声音说道。 “是太后想杀常之澜?”顾倾颜拧着眉,不解地问道:“可为什么呀?” “是太后让你父亲下狱,还利用你为饵,引常之澜回来。”封宴说道。 太后竟有这样的心思?所以太后一直就看着她如何和封宴在一起,如何引常之澜回来? 顾倾颜不禁打了个冷战,一个深宫中的女人,为何要对顾家斩尽杀绝? 封宴拔出方庭的佩刀,挑起海公公的下巴,沉声问道:“这老东西了跟在太后身边数十年,太后的秘密他都知道。” “喂,别装死。”方庭踢了踢海公公的腿,厌恶地说道:“别以为你躺着不动,就能混过去,赶紧跪起来回话。” 第129章 如此污秽之地 “老奴……老奴真的不知道呀,老奴明明在宫里睡觉,一觉醒来就到了这儿!”海公公被踹清醒了,猛地打了个激灵,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众人,连声哭嚎了起来。 “你是太后宫里的人,若无差事,为何私自出宫,还害人性命?”方庭拽着他的衣领,把像一滩烂泥一样的海公公拖着跪到了封宴面前。 “宴王殿下饶命,老奴真的不知道。”海公公瞄了一眼顾倾颜,忙不迭地磕头:“老奴这几日着了风寒,太后恩准老奴休息几日。昨晚老奴早早就歇下了,可一睁眼就发现老奴躺在这儿!” “你个老东西,还有人把你从宫里偷出来不成?你有什么值得偷的。”方庭怒斥道。 “老奴、老奴……”海公公眼珠子突然猛地颤了几下,眼白一翻,身子僵硬地往后倒去。 砰的一声,他重重地砸在地上,脸色很快憋得乌青,嘴角两道乌黑的血慢慢流了出来。 “快,压住他的舌头。”封宴低喝道。 方庭掐住海公公的嘴巴,强行撬开他的嘴,只见他舌头上已经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血糊糊的十分可怕。他用帕子塞住海公公的嘴,还没撒开手,海公公又开始抽筋,整个人在地上不停地扭动,手脚都扭成了麻花样儿。待侍卫们把他手脚扳开捆好,海公公已经再度晕死过去。 “去叫祈容临。”封宴面色铁青地看着海公公的额角,只见一道乌青的血管正突突地跳动,像是随时要钻破薄薄的皮肤跳出来一样。 一名侍卫应了声,飞奔出去。 方庭指挥人把海公公拖起来,捆到了树上。此时的他已经不成人样儿,滚了满身的泥污不说,还拉了裤子,腥臭气熏得人直皱眉。 “海公公是不是中蛊了?”方庭壮着胆子用树枝戳了一下海公公的额角。 那道乌青血管果然猛地蹿了一下,竟硬生生顶破了惨白的皮肤,露出一点乌青色的身体。 “那是蛊虫?”顾倾颜用帕子掩着唇,忍着反胃凑近去看了一眼。 “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方庭用树枝夹着那虫子,一点点地往外拽。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方庭。 “你们就不怕它钻你们身上去?”顾倾颜担心地说道。 她话音才落,只见方庭的手抖了一下,那虫子竟绕着树枝,整个从海公公额上脱落出来! “它出来了!” 众人大叫,忙不迭地往后退去。 方庭也吓到了,树枝啪嗒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乌青的蛊虫绕着树枝慢吞吞地往前爬。 “还不抓住它。”封宴低斥道。 方庭壮胆子,用手帕包着手,再去拿那根树枝。 那蛊虫灵活得很,弓着腰嗖地一下弹飞出去,啪的一下紧紧粘在了海公公的脸上。 “不能让它再钻进去,快,抓住它。”方庭握着树枝又去戳那蛊虫。 其余侍卫也都拿了帕子出来,把手包了个严实,一人拿了根树枝戳在海公公面前。 紧张兮兮! “这样能抓住它吗?让开。”封宴脸色难看,大步上前,准备夺过树枝亲自上手。 区区一条虫而已! 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堂堂男子汉,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断腿断掌乱飞都从没变过脸色,竟被一只小小的虫子弄得手足无措。 “王爷,属下根本不是怕死,是怕变成这海公公鸟样。”方庭死死盯着那蛊虫,再度尝试用树枝去戳住它。 “是啊,不如去死。”侍卫们纷纷附和。 明明一个白胖子,变成了蛤蟆样,看着就让人反胃。 “你们这样乱戳,能抓到它吗?”封宴拍开方庭的树枝,拿手中的细枝往蛊虫的脑袋上轻轻一挑,将蛊虫给挑到细枝上。 “快快,拿个瓶子来。”方庭大叫道。 侍卫们丢了手里的树枝,在身上乱摸,想找个能装蛊虫的容器。 “听说抓到人了?”封珩带着人进来了,眼看一群侍卫在身上又摸又掏,脚步猛地顿住:“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此时,那蛊虫猛地从枝头弹了起来,跃过众人头顶,直直地落到了封珩的鼻尖上。 “这是什么东西?”封珩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抓。 “不能抓,”顾倾颜连忙阻拦道。 封珩探到半空的手僵住,眼珠子往鼻尖看去,硬生生看成了个对对眼。 “是蛊虫。”封宴大步过来,细枝在那蛊虫上挑了挑。 蛊虫又弹飞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一双翅膀,飞向了海公公。这回再没给众人机会,翅膀收起,直接钻回了海公公的脑袋。 一阵寂静之后,众人回到了海公公面前。原本破损的皮肤,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一点伤口都看不到了。 “你们都看到了?”封珩惊呆了,指着海公公的额头说道:“这伤口消失了。” 众人神情冷峻地看着海公公,竟有如此逆天的东西,把众人当猴耍了一顿! “凶手是海公公?”封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问道:“他是不是疯了,跑到书院来杀人!” 场面更加寂静。 封珩看了看封宴,又看向海公公,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 皇宫。 皇帝看着如同烂泥一般瘫在地上的海公公,脸色铁青。 “皇上,太后娘娘听闻海公公做出如此恶毒之事,气得吐血了。”刘公公快步进来,行了个礼,细声说道:“太后娘娘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海公公罪有应得,让皇上依法处置。” 皇帝冷笑道:“朕不依法处置了他,难不成还要把他送回太后那里去?这老奴才仗着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平常对宫女做出一些无耻之事也就罢了,竟还敢对官家小姐下手。简直无法无天!朕看也不必审了,拖出去即刻杖毙。” “父皇,他中了蛊!”封珩大步上前,急声说道:“儿臣亲眼看到,虫子钻进他的额头,那伤口眨眼间就愈合了,此事需详查才是。” 皇帝猛地扭过头看向了封珩。 封珩被皇帝阴鸷的眼神盯得浑身汗毛倒竖,抬在半空的手慢慢收了回去。 “既是你亲眼看到,朕就令你查清此事,到底是何人操纵妖蛊,祸乱京城。”皇帝死死盯着封珩,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查到是何人,朕特许你先斩后奏。” 第130章 要抽她一百鞭 “儿臣不敢,儿臣自知能力不足以挑起此事大任,还望父皇再择能人。”封珩立刻抱拳行礼,一脸诚恳地说道:“海公公一事,就是九弟一力查出,儿臣觉得此事还是由九弟负责查清更好。” “老九你的意思呢?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能力不够?”皇帝转头看向封宴,冷冷地说道。 封宴抱拳行礼,淡声回道:“儿臣能力不错,但儿臣不想查此事。” “犟种。”皇帝冷笑,指着封宴训斥道:“此事就由老四你来担任主审官,老九任你差遣。” 明黄的龙袍渐行渐远,兄弟二人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远去的身影。 呼…… 封珩松了口气,扭头看向封宴说道:“九弟,父皇一向信任你,你不要太过忤逆他……” “速审海公公。”封宴直接打断他的话,转身就走。 封珩眸中闪过一抹不悦,皱了皱眉,沉着脸跟上了封宴。 海公公身上有蛊虫,封珩担心蛊虫会落在宫里,伤到龙体,所以让人用囚车把海公公送去了刑部大牢。 半个时辰后,几匹骏马停到了刑部大牢门口。 封宴跳下马背,大步走到了路边的一驾小马车前。小马车前站着一个清秀的小厮,头发包着蓝布,手里拎着一只小木箱子。 封珩握着马鞭,扭头看着他,一头雾水地问道:“这人又去哪儿?” 随从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好像是宴王妃。” “顾倾颜?”封珩怔了一下,飞快地看了过去。 那清秀的小厮正抬起头来,不是顾倾颜还是谁? 小厮衣裳有些大,所以她在腰上系了一条宽腰带,越发地束得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袍摆长了不少,她挽起一角,掖进腰带里,露出半截小靴子。 封珩正看得入神,那小夫妻已然到了面前。 “珩王。”顾倾颜水盈盈的眸子扫过来,温柔地问了声好。 封珩回过神,连忙弯起唇角,温和地说道:“弟妹不必多礼,与九弟一起叫我皇兄就好。” “不敢逾矩。”顾倾颜颔首,轻轻拉住了封宴的袖子,跟上了他的脚步。 封珩的视线追着过去,落在她细腻纤细的脖颈上。此时她一头青丝都包在了蓝布头帕里,一点毛茸茸的碎发从头帕钻出来,温驯地贴在她的耳下,那两朵粉嫩的耳珠子在冷风里渐渐泛出绯色,烫得人眼热。 “宴王妃确实是绝色。”随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小声说了一句。 “放肆。”封珩面色一沉,低声训斥道。 随从慌忙抱拳行礼,不敢再乱开口。 “管好你们的嘴。”封珩骂道,抬步走向了刑部大门。 顾倾颜耳力好,后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她微微侧脸看了一眼,随即手穿过了封宴的手指,紧紧地捉住了他的指尖。 刑部重地,女子不可进。但她必须来看看常之澜,不然她不放心。 “既然交出了海公公,为何师哥还不能回家?”她不解地问道。 “皇上让封珩查蛊虫一事。”封宴沉声道:“既然有蛊在书院出没,皇上的意思,这海公公也有可能是在书院中蛊。” “真是荒谬,书院怎么可能有蛊虫。”顾倾颜恼火极了,原本还想再骂几句,可抬眸一瞧,刑部的官员都在前面站着,等着给封宴和封珩行礼,只好把话又吞了回去。 “宴王殿下,珩王殿下。按二位王爷的吩咐,海公公单关押着,四周都是铜墙铁壁,衙役都撤了出来。” “你们就在外面侯着。”封珩拧眉,大步迈进了大牢。 脚踏进了刑部大牢,极为刺鼻的血腥味儿立刻扑面而来。这里比宗人府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连地上的石板都因为长年累月浸着鲜血,染成了深褐色。 封珩取出帕子捂着口鼻,快步往前走去。 封宴早就闻惯了血腥气,扭头看向顾倾颜,只怕她不适应。 “我没事,许小哥儿给了我这个。”顾倾颜举起一只小药袋,在鼻尖晃了几下,然后套进脖子戴上。 这草药包可以缓解难闻的腥味,还能提神醒脑。 封宴沉吟一会,说道:“你自己去看常之澜?” “好。”顾倾颜毫不犹豫地点头。 “嗯,看别的男人竟能如此积极。”封宴好笑地戳了戳她的眉心,“如此恶臭的地方,你也肯为他来。” “你要是呆在更恶臭更危险的地方,我也会去的。”顾倾颜抬起小脸,一脸严肃地说道。 “你还是盼着我好吧。”封宴从袖中摸出帕子,捂紧了口鼻,沉声道:“我可不想去更臭的地方。” 顾倾颜摸摸鼻头,有些窘迫:“我不是诅咒你,只是想表明心意。” “不用表明了,赶紧去吧。”封宴摆摆手,快步往关着海公公的牢房走去。 方庭走上前来,带着顾倾颜去找常之澜。 昏暗狭小的牢房里,他躺在一堆臭烘烘湿漉漉的草堆里,一身衣裳早就被抽打得稀烂,露出来的皮肤都血肉模糊。就连他那张清俊的脸,都被打得血痕交错。 “师哥!”顾倾颜推开牢门,快步走了进去。 吱吱…… 老鼠从她脚边成群地散开。 顾倾颜忍耐地等了一会,等老鼠都跑开了,这才继续走向常之澜。 “颜儿,你怎么来了?”常之澜睁开眼睛,虚弱地看向渐近的身影,借着幽暗的光好不容易看清来人,顿时激动起来,“这地方如此污秽,你怎么能进来!” “师哥,对不起,今天还不能接你出去。”顾倾颜蹲到他面前,心疼地看着他。满身是伤,还躺在这么脏的草堆里,若伤口溃烂了怎么办! “我带了药,还有鸡汤。”顾倾颜忍着眼泪,飞快地打开小木箱,从里面拿出伤药。 “我去弄点水来给他服药。”方庭看到常之澜的惨样儿,转身就出了牢房。 “你先把汤喝了,补补身子。”顾倾颜端着鸡汤,用小勺喂到他的唇边。 “不可这样……我自己来……”常之澜费力地撑着身子,喘了好半天才勉强坐起。他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伸着一直在抖动的手,从顾倾颜手里接过勺子。 第131章 动大刑 “还是我来吧。”顾倾颜看了一会,接过了勺子,轻声说道:“此时非常时机,不必避嫌。” 常之澜轻咳了一会,长睫颤动着,慢慢看向了她。 “给你惹麻烦了。”他哑声说道。 “师哥,你当初为什么离开京城?”顾倾颜喂了他一口汤,轻声问道:“根本不是去抄书,对吗?” “我不能说,你不要再问。如今你是宴王妃,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除此之外,种种皆与你无关。”常之澜拧了拧眉,捂着胸口勉强说完,身子往前一栽,吐出一大口血来。 “你就算不告诉,别人也会觉得我是知情人。”顾倾颜扶稳他,拿帕子给他擦掉嘴角的乌血,小声说道:“你既选择回来,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常之澜从她手里接过帕子,擦掉嘴上的血,苦笑道:“也是我心急,心想老师不在了,或者别人不会再追查。” “追查什么?”顾倾颜立刻问道。 正说话间,牢门突然打开,几个身着藏青色长袍的大太监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摁住了顾倾颜和常之澜。 “奉旨带顾倾颜和常之澜见驾。” “你们要做什么?”顾倾颜怒斥道。 “少废话。”大太监扳着顾倾颜的下巴,强行给她嘴里塞进了一把药粉。 “住手……”常之澜一把抓住了太监的胳膊,想推开他。可惜他现在浑身是伤,莫说推开这凶神恶煞的太监,就连这太监的衣袖都抓不住。 太监掐住常之澜的嘴,也往他嘴里强行塞了一把药粉。 这些人来得太快,而方庭躲出去是为了间师兄妹说话,压根没想到会有人敢来刑部大牢抢人。在大牢外面的那些官员见是宫中来人,更不敢拦着这群太监。分明防备森严,竟硬生生让这几个太监给闯了进来。他们急匆匆地拿出两只大麻袋,把顾倾颜和常之澜装进去,抬着出了大牢。 走廊上。 方庭端着水过来了,一眼瞥见了最后一个太监身影拐过了走廊,他拧拧眉,加快脚步走向了关押常之澜的牢房…… …… 阴冷的宫殿里。 大太监扛着两只麻袋铁大步进来,用力丢到地上,行了个礼,细声细气地说道:“喂了药,只需泼碗凉水便能醒。” 珠帘后隐隐露出一道身影,冷冷地说道:“那还不泼醒他们。” “是。”太太监取来一碗凉水往顾倾颜和常之澜脸上泼去。 顾倾颜幽幽醒来,此时她眼前还一片白茫茫的,隐隐只见有人影在晃动。她抚了抚额,过了好一会才清醒了一点,看清了眼前站的仍是那几个大太监。 “咳咳……”常之澜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勉强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又趴回了地上。 “常之澜,十七年前你跟随顾长海去过百古镇,在那里见到了一位崔嬷嬷。”大太监踢了踢他的脑袋,尖声问道:“那个崔嬷嬷对你说过什么,给你的东西又在哪儿?” “我不知道。”常之澜摇头,虚弱地说道:“你们找错人了。” “你不肯说的话,那就对顾倾颜动刑了。”大太监踩住常之澜的背,转头看向了顾倾颜,“就是不知这么一位女子,能经得起多少鞭子。洒家这儿的鞭子可是绑着荆棘,浸过盐水的。” “你们不许碰她,此事与她无关。”常之澜挣扎着抬头,怒视着前面的珠帘。那人坐在椅上,包裹着一件披风,浑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 “太后!你要找的女儿早就不在人世,你打宴王妃,就不怕宴王来找你吗?”常之澜剧烈地喘息了几声,又说道。 珠帘后的人猛地站了起来,一只涂着艳蔻的手从披风里伸出来,直直地指向顾倾颜,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打!” 大太监立刻取了鞭子,朝着顾倾颜就抽打下去。 “你们不能打她!”常之澜急火攻心,吃力地朝顾倾颜爬过去。 她被喂了药,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硬生生地捱了几鞭子,背上的衣衫被抽破了,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不是仗着有张好脸吗?把她的脸给划了。”珠帘后又响起了冷酷的声音。 太监拿了刀过来,托着顾倾颜的脸挥起刀就要划…… “我说!”常之澜双手死死握拳,眼睛赤红地看着顾倾颜:“住手。” 太监停下手,看向了珠帘后。 “把她拖到偏殿去,好好吊着,不许她听到。只要常之澜有半个字不对,就捅顾倾颜一刀。”珠帘后的声音又无情又冷血。 大太监拖起顾倾颜的头发,粗鲁地把她拽到偏殿,吊到了房梁上。 顾倾颜痛得浑身都在抖,恨不得现在把珠帘后那个老巫婆捅上几刀才解气。 “说吧。”太后坐回去,冷冷地看着常之澜。 “十七年前我随师父去百古镇,确实见到了崔嬷嬷。可那时候姑娘早已经被人牙子卖了,崔嬷嬷也已经变得痴傻,完全说不清往事。师父从她那里得到了一幅画像,按着画像找到了当年的人牙子。人牙子说姑娘上花船没多久就得了瘟病死了。” “不可能!”太后猛地站起来,激动地说道:“她不可能死的。” “咳咳……是人皆会死,何况白古镇那两年一直闹瘟疫,连牲畜都快死光了,何况是人。”常之澜嘲讽道:“太后当年为了进宫,亲手抛下了才两岁的女儿,现在竟然想找她。竟然丢了,何必再找,还要连累无辜之人满门的性命。” “顾长海他无辜吗?呵,四处搜集官员秘密,甚至哀家的事他也要偷偷去查,他安的什么心?”太后从珠帘后面绕出来,愤怒地指着常之澜说道:“你们一定是哀家的女儿藏起来了,想要要挟哀家!” “太后只要不承认,谁会知道此事?何况她亲生父亲也早就死在你的手里了……我师父当年完全是无心之举,他途今白古镇,看到崔嬷嬷只觉得眼熟罢了……”常之澜没能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太后,他撒谎。”丹阳郡主从外面快步跑进来了,指着偏殿说道:“得对顾倾颜用重刑,他才会说出真相。” “丹阳!你怎么如此恶毒!”常之澜脸色大变,撑着双臂想要爬起来。 丹阳朝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有本事你去保护她呀。” 第132章 顾倾颜已经杀红了眼 她说着,一脚踩在了常之澜的背上,常之澜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嘻嘻,你们想和本郡主作对,本郡主要你们百倍千倍还回来。”丹阳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常之澜说道:“本郡主可从来不吃亏,欠了我的,本郡主就让她和她身边的人一起还。本郡主不舍得动宴哥哥,可本郡主能动你。看看她是愿意自己挨鞭子,还是你来挨鞭子。” 常之澜趴在地上,连连呕出几口鲜血。 太后皱着眉,冷冷地说道:“丹阳,你来干什么?” “皇祖母,儿臣怕他们太狡滑,欺骗皇祖母,所以拿了些真话药来给皇祖母。”丹阳摊开手,手心里一只小瓷瓶。 “什么真话药?”太后眸子眯了眯,警惕地看着丹阳。 “就是毒药,若是他们不肯招,那就让他们肠穿肚烂。”丹阳笑眯眯地拔开塞子,把药灌进常之澜的嘴里:“你是男子汉,你多吃一点,顾倾颜就能少吃一点。” 偏殿里,顾倾颜被高高地吊在房梁上,两条胳膊疼得快要断掉了。她尝试着想挣脱开捆缚着双腕的麻绳,麻得腕上血肉模糊,除了疼,并不能让绳子松上零星半点。 对了,吹哨子。 她一直随身带着封宴给她的哨子。 她埋下头,努力地去够挂在脖子上的细金链子。尝试了好一会,脖子都快扭断了,扭得直想吐,这才勉强叼住了链子。她来不及喘息,奋力将哨子从脖子上拽出来,再一点点地尝试往嘴里放。 “喂,你嘴里是什么?”大太监拿着药瓶进来了,看到她嘴里含着东西,立刻大叫起来。 顾倾颜暗暗叫苦,万一哨子被他们拿走,那就糟糕了。 大太监快步跑向绑绳子的圆柱,飞快地解开绳索,把她放了下来。 顾倾颜的身子猛地往下坠,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身骨头摔得咯咯地响。她死死咬着金链子,就在落地的瞬间,把哨子一头咬进了嘴里,用尽了力气吹响…… “给我,拿出来。”大太监掐着她的嘴,想要抢哨子。 “你们吵什么?”外面又进来了两个大太监,快步往这边跑。 顾倾颜吐出哨子,冷冷地盯着大太监说道:“你若说出去,主子动怒,你第一个死。” 大太监猛地哆嗦了一下,掐着顾倾颜手像被烫着一样,飞快地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那两名大太监跑近了,狐疑地问道。 “绳子没绑好,掉下来了。”大太监抹了把冷汗,拽着绳子,重新把顾倾颜给吊了上去。 “绑好一点。” 两个太监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顾倾颜松了口气,吃力地转头看向窗外。哨音声音不大,却能惊动附近的鸟儿,只要群鸟飞舞,便能引来封宴他们的注意。 “别看了,不会有人来的。”丹阳手里握着鞭子,一脸笑容地走了进来:“顾倾颜,本郡主说过给你机会选择,现在本郡主来给你送机会了。你是让自己活,还是让常之澜活?” “丹阳,同为女子,何必苦苦相逼?”顾倾颜愤怒地看着她。 “错了,”丹阳摇头,手指立在唇前轻轻晃了晃:“本郡主是上天庇佑的天之骄女,而你只是低贱的奴隶罢了。奴隶与猪狗没有区别,你根本不配在本郡主面前称女子!像你这种货色,竟然敢让本郡主受委屈,本郡主今日要扒了你的皮,挂到城门上让大家去欣赏。” 丹阳抻了抻手里的鞭子,朝着顾倾颜举了起来。 啪…… 鞭子狠狠抽打在了顾倾颜的身上。 “贱婢。”丹阳咯咯笑了起来,仰起头看着她,问道:“滋味如何呀?是不是想着宴哥哥为何不来救你?实话告诉你,他不会来的。” “你对他做了什么?”顾倾颜愤怒地问道。 “本郡主当然不舍得对他做什么,是皇帝舅舅把他叫过去了,他总不能从皇帝那里跑过来吧。”丹阳举起鞭子,又狠狠地抽了一鞭子过来:“本郡主今日有得是时间和你玩,贱婢可得好好撑住,别让本郡主轻易玩死了。” 啪啪…… 又是两鞭子。 “没意思,你都不叫疼。”丹阳活动了一下手腕,想了想,说道:“不如把你放下来,把衣服扒光了和常之澜绑在一起如何?” 顾倾颜猛地瞪大了眸子。 丹阳真是个疯子! 在丹阳心里,别人的命都是草,她可以随意践踏。 “你们快把她衣裳扒了。”丹阳兴奋地拍手,给大太监们下令。 “丹阳你住手。”太后听到动静大步过来,冷声呵斥道:“简直胡闹,男女有别,怎能如此。” 丹阳扭过头,一脸好奇地问道:“太后娘娘当初与人闹出私生女的时候,怎么没说男女有别啊?” 太后猛然怔住,随即脸涨得通红,怒斥道:“你放肆!” “此事已经在前朝传开了,皇上也知道了呢。”丹阳撇撇嘴,嘟囔道:“太后娘娘真是老糊涂了,年纪一大把了竟然在这里找女儿,你把皇家颜面置于何地?皇上的旨意过会儿就到了,您若不赶紧逼问出结果,只怕这辈子都找不到您女儿的下落喽。” 太后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我母亲苦心经营三十七载,扶持宴哥哥上位。他在长寒关打仗,我母亲为他筹措粮饷,周旋朝中上下关系。他为了这个女人和我母亲翻脸,所以我母亲才对他略施惩戒,处死这个贱婢。你这个老太婆也早该死了,年纪一大把了还抓着权力不放,总是与我母亲作对。” 丹阳走近了太后,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还有一个秘密,我一定要亲口对你说。” 太后捂着胸口,越喘越急,“你这个小畜生!” “啧啧,先别晕呀!”丹阳一把抓住了太后的胳膊,凑到太后耳边小声说道:“我告诉你哦,您的女儿其实就是那位花船姑娘,她在花船上可没少吃苦头。后来顾长海认出了她,把她赎回家中,二人还生下了顾倾颜。花船姑娘与她父亲长得太像了,可惜你是真狠心,早就忘了你情郎的模样。那位小侍卫死的时候,其实知道你就在那儿,他的眼睛一直看着你……” 第133章 王爷到底行不行? “你、你……”太后踉跄了几步,眼白一翻,重重地扑倒在地上。 丹阳冷下脸,直接从太后身上跨了过去,指着顾倾颜说道:“来人,把她扒了,和常之澜捆在一起。” “丹阳,同为女子,何必如此歹毒!”常之澜双目赤红,愤怒地甩开了摁着他的几个太监,跌跌撞撞地往丹阳这边扑了过来。 丹阳转身看向他,冷笑道:“你不过是一个废物而已,本郡主不需要他们动手,自己就能抽得你跪地求饶。” 啪的一声,丹阳狠狠甩了一鞭。 常之澜毫无闪躲之力,硬生生捱了一鞭子,从耳下到心口瞬间鲜血淋漓。 “你身为皇族郡主,肆意动用私刑,对王妃施以毒手,你眼里还有王法吗?就算是皇帝在此,他也不会纵容你这样的恶女为非作歹。”常之澜摔在地上,他抹了把脸,又爬了起来,忿然地看向常之澜。 “常之澜你骨头还挺硬。”丹阳弯下腰看着他满是血的脸,冷笑道:“这样吧,你只要能从本郡主手里撑下十鞭,本郡主就放她走。” “丹阳你疯了!常之澜已经身受重伤,你还要打他十鞭?你恨的是我,只管冲我来,不要连累无辜之人。”顾倾颜挣开了丹阳,愤怒地朝她冲了过来。 “顾倾颜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本郡主大呼小叫。”丹阳挥起鞭子就想抽顾倾颜。 顾倾颜心一横,不闪不避地朝着丹阳一头撞了过去。 鞭子抽中了顾倾颜的肩,但顾倾颜也撞到了丹阳,她用力抱住丹阳狠狠地往地上一扑,用尽浑身力气咬住了丹阳的脖子。 今日若丹阳非要让她和常之澜死,那她就拉着丹阳一起。 她不怕死,但丹阳一定怕死! 丹阳果然慌了,拼命地拉扯着顾倾颜的头发,想要把她从身上掀下去。 可惜顾倾颜不是娇里娇气的大小姐,丹阳就算把她头发拽光了,她这时候也绝不会松开。 “啊!你们几个狗奴才是眼瞎了吗,还不快过来把这贱婢拖开。” 几个大太监见状,赶紧过来想拖开顾倾颜。 顾倾颜这时候松开牙齿,却用双手狠狠抓住了丹阳的发髻,像只小老虎冲着那几个太监怒斥道:“本妃是皇帝亲封的县主,是宴王的王妃!你们这些狗奴才以下犯上,对本妃滥用私刑,待王爷到来,一定把你们碎尸万段。” 几个大太监慌忙又撒开了手,为难地看看丹阳,又看顾倾颜。 “狗奴才,还不快拖开她。”丹阳的头皮都快被拽掉了,痛得一个劲地尖叫:“顾倾颜,本郡主与你没完!” “现在是本妃与你没完!”顾倾颜腾出一只手,把哨子含进嘴里用力地吹了好几下,然后用哨子一头对着丹阳说道:“你不是狠吗?今日本妃就剜了你的眼睛,让你以后当个只会发狠的独眼龙!” “你敢!”丹阳脸都吓白了,哇的一声,眼泪涌了出来:“顾倾颜你敢欺负本郡主,本郡主一定要让我娘亲杀了你!” “我管她杀不杀我,今日我就把命给你,你别想好好活。”顾倾颜骂着,当真用哨子往丹阳眼睛上挖了一下。 丹阳吓破了胆,也不和顾倾颜撕扯了,双手捂着眼睛一个劲地大哭:“娘,快救我啊,娘!” “颜儿!”常之澜跌跌撞撞地过来,一把拉住了顾倾颜的手腕,哑声道:“从眼角处下手挖!” “啊!”丹阳彻底崩溃了,叫得嗓子都快哑掉。 “住手!”殿外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是长公主带着人匆匆闯了进来,眼看顾倾颜骑在丹阳身上,长公主脸色大变,上前来就想推开顾倾颜。 “顾倾颜,你竟敢对公主下此毒手!” “原来一切都是长公主在操纵,长公主对本妃下此毒手,安的是什么心?本妃倒要与你一起去皇上面前说个清楚!”顾倾颜打开长公主的手,又揪紧了丹阳的发髻,厉声呵斥道:“这恶女肆意用鞭子伤我,对我肆意侮辱,长公主就算是贵为公主,也不能如此纵女行凶。我不仅要问皇上,我还要去问天下人,这种恶女到底算什么东西!” “你疯了!敢对本公主如此说话!” “我呸!你算哪门子公主,纵女行凶的伥鬼罢了。”顾倾颜啐她一口,怒声说道:“不过是欺我弱苦无依,才敢如此待我。若我身后也有世家,有王侯将相,你敢吗?欺软怕硬的伥鬼,你就是大周国的耻辱!” 长公主被顾倾颜骂得热血翻涌,抖了半天手,转身夺过随从的鞭子就想往顾倾颜脖子上勒。 “本公主今天非勒死你这小贱蹄子不可。” 顾倾颜已经杀红了眼,她抬手抓住鞭子一头,猛地往上一撞,头顶狠狠地撞到了长公主的下巴…… “啊!”长公主捧着下巴,踉跄着跌坐在了地上。 场面更混乱了。 众人分成了好几拨,一拨去看太后,一拨去看丹阳,还有一拨去看长公主。 顾倾颜捡起了鞭子,在手里掂了掂,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些人。 “啪!” 她抽出了第一鞭! 她才不是娇滴滴只会任人打骂的小女人,她力气不大,但只要能挥起鞭子,她就会竭力挥起来,狠狠地朝着这些恶人还击。 谁也别想欺负了她再全身而退! 啪! 她抽出第二鞭。 这一鞭抽中了长公主的后脑勺,勾住了她的金钗宝花,刹那间发丝被拽紧,痛得长公主捧着脑袋一个劲地尖叫。 啪…… 她狠狠拽回鞭子,抽出第三鞭。 这一鞭子抽中了在面前乱跑的太监,就算不疼,也要吓得他们抱头鼠窜。 顾倾颜真的杀疯了。 她快气死了! 她从来只想关起门来过她的小日子,当一个快乐的王妃,封宴能混得风生水起,她便跟着扬眉吐气。若他混得不好,她也愿意与他一起细水长流,过清静日子。 这些伥鬼她们爱找麻烦,那就把她们统统抽烂,抽得她们再不敢轻易来践踏她、欺凌她。 啪啪…… 她又甩出了几鞭子。 不管不顾,不分男女,不分尊卑,只要是在她面前晃动的,她全部都抽个遍。 原来手持鞭子、用力挥舞的感觉是如此的痛快啊! 第134章 你小声点 “顾倾颜你疯了!你住手!” 长公主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发髻散落,衣衫也被拽开了,莫要说去保护丹阳,她现在连自己都保不住!眼看那鞭子又往她身上抽了过来,吓得一声惨叫,撒腿就往大殿外逃去。 “娘,等我,娘救我!”丹阳也被打破了,泪流满面地往外跑。 眼看她就要逃出大殿,常之澜一脚踩在了她的裙角上,丹阳刹不住脚,一头重重地栽了出去,脑门在地上磕得震天响,哭都没哭出来,直接摔晕死过去了。 “都住手!” 大批侍卫闯了进来,人群中几道高大的身影醒目。 皇帝亲自赶过来了,进了院子,封宴便赶到了皇帝前面,径直冲向顾倾颜。 “皇兄!顾倾颜她疯了!臣妹前来救她,她竟把臣妾和丹阳打了一顿!”长公主哭哭啼啼地冲向了皇帝。 “封宴,她们母女打我,还要扒我衣裳。”顾倾颜看到封宴,心里的委屈顿时收不住了,把鞭子往地上一丢,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封宴。 封宴只是审个犯人而已,竟让太后寻了空子,把顾倾颜和常之澜掳走了!他面色铁青地看向晕在大殿一角的太后,用力打了个手势。 “皇上,顾倾颜她不能当宴儿的王妃。她母亲就是太后与侍卫偷情生下的那个私生女,还做过花船船娘,这种出身,简直辱没了我大周皇室。”长公主咬牙切齿地指着顾倾颜咆哮:“此女真真是恶毒,您瞧瞧,她把臣妹和丹阳打成什么样了。” “分明是长公主先动手!颜儿她平常连蚂蚁都不敢踩死一只,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恶事,把她逼到如此地步!”封宴一把抱起了顾倾颜,冷冷地看向长公主:“此是第二次!我早就说过,不要碰她!既然长公主非要来招惹,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我是你亲姑姑,更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如今恩将仇报,你简直丧了良心。”长公主勃然大怒,指着封宴怒斥道。 “来人,将长公主与丹阳郡主拿下!”封宴怒斥道。 “你敢!本宫乃大周第一长公主,是你亲姑姑!你胆敢以下犯上!”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转头看向皇帝求救:“皇兄,你要看着他胡来吗?他分明是受这妖女所惑,不分青红皂白!” “还不动手!”封宴见侍卫们没动,怒斥道。 方庭等人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去把长公主与丹阳给摁在了地上。 “老九,你要干什么!”皇帝铁青着脸,怒声质问道:“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父皇在!” “父皇,长公主造谣污蔑太后,此事若不平息,只恐我大周皇室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此事牵涉到儿臣的妻子,由儿臣一手处理最为妥当。”封宴抱着顾倾颜,朝着方庭递了个眼色。 方庭会意,立马拖着长公主和丹阳往外走去。 “荒谬,牵扯到你的妻子,你应该避嫌!”皇帝气晕头了,等到封宴带着人走远了,这才反应过来,指着他的背影怒吼道:“你还不把人放开!” 封宴权当耳旁风,抱着顾倾颜扬长而去。 “这逆子!果然狼子野心,连朕的话都不听了。”皇帝阴沉着脸色,死死盯着封宴的背影说道。 刘公公凑近来,小声说道:“皇上息怒,正好借他之手,斩了长公主的手。长公主这几年确实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太后一脉,也能就此除去,而这些事都让宴王一个人来处置,确实最合适。” 皇帝扭头看向昏死在大殿一角的太后,半晌后,嘴角慢慢勾起,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你这老东西,所言有理。不过,老九公然顶撞朕,朕还是要罚他的。就罚他了结此事之后禁足一月,不许他出来。至于顾倾颜,随她去吧,你刚刚瞧见没,这简直就是个疯婆子,倒与老九是绝配。” 刘公公行了个礼,堆着笑脸说道:“皇上英明。” …… 宴王府。 顾倾颜上完药,捧着茶水一口喝了个尽光。 挨打很痛,打人很累,她都要累垮了! “姐姐,那个恶婆娘竟如此打你!”三妹妹气得小脸拉得老长,手里握着捣药杵,气咻咻地说道:“我忍不了,我要用这个棍子狠狠去敲她的脑袋!” “她是郡主哦,你可敲不着她。”二妹妹提醒道。 “我还是玉皇大帝呢,晚上我就放几道雷劈她!你等着瞧!”三妹妹挽袖子,小脸通红地嚷嚷:“今晚就把她劈成一个大秃头!” “你们两个莫要吵到王妃休息。”封宴进来了,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汤面。 “王爷姐夫这话说的,我哪里就吵到姐姐了,分明是王爷姐夫你不好!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姐姐!”三妹妹急得跳脚,手里的捣药杵在桌上砰砰地敲:“你要是保护不了姐姐,我们就带姐姐走!我自个儿来保护她。” “是本王的错。”封宴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顾倾颜的额头,低低地说道:“当时在石牢里,听不到外面的动静,等到方庭来报信,你们姐姐已经被带走了。” 中间隔了半个时辰,顾倾颜已经遍体鳞伤。 “所以还是姐夫的错!姐夫你为什么不和姐姐呆在一起!是你把姐姐带出去的,你没有受伤,只有姐姐受伤,你怎么好意思?”三妹妹越说越气,绕着封宴前后左右地骂。 “你快去捣药。”顾倾颜眼看封宴眼尾都憋红了,赶紧拦住了三妹妹。 “你跟我出来。”二妹妹强行拉住三妹妹的手,带她出了房间。 “王妃,这都是属下的错。”方庭一脸愧疚地跪在门外,低声说道。 他当时是想给她和常之澜空间,所以才故意避得远一点。是他们都大意了,没想到太后敢在大牢里动手。 “你起来吧,就算不是在大牢,她们存心害我,就一定会找到机会。”顾倾颜撑起身子,看着方庭说道。 “不过王妃你可真厉害,她们全被你打得落花流水。”方庭刚爬起来,立马又兴奋起来了:“若是认真练上几招,以后必会成为高高手。”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拿鞭子抽人原来这么痛快。”顾倾颜也兴奋起来了,伸着双手让封宴看:“我以为我只能握笔做菜,原来也可以握鞭子。” 第135章 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封宴捧住她的手,盯着她磨破皮的手心看了好一会,这才低声说道:“待会再上一次药。” “我没事。”顾倾颜抽回手,轻声安慰道:“等我好了,你再教我几招防身术,我使鞭子使得挺好的。” 封宴沉默了一会,端起汤面,哑声道:“先吃饭,我喂你。” 顾倾颜靠在床头,乖乖地张嘴。 整整一碗汤面她全吃下去了,祈容临又送了药进来,顾倾颜喝了药,没一会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封宴给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关门出来。 “王爷,看来那常之澜确实不会武功。”方庭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否则今日他一定会出手,此人莫不真的是个书呆子?” “他伤势如何?”封宴问道。 “皮外伤而已。”方庭皱起眉,恼怒地说道:“长公主以为挑穿王妃的身份,既能赶走王妃,又能要挟住太后。她算盘打得可真响。” “太后怎么突然要找女儿?”封宴沉吟一会,沉声道:“走,先去看看太后。” 二人一前一后匆匆穿过了庭院。 二妹妹和三妹妹手牵手从柱子后面绕出来,对视了一眼,快就往顾倾颜的寝殿走去。 “二姐姐,方大哥刚刚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常之澜不会武功?” “不知道。” “二姐姐你也多读点书吧,什么都不知道!” “是是是,对对对!我没读书!我警告你,别再乱说话。大人有大人的事,你是小孩子,管好自己。” “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也能保护姐姐。” 三妹妹挣开她的手,用力推开了殿门。 “姐姐睡着了,你声音小一点。”二妹妹跟着她进来,捂住了她的嘴,手指立在唇前,朝三妹妹轻轻摇头。 三妹妹拉开她的手,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往榻前走。 “姐姐做了王妃,为什么还会挨打呢?”她伸出小手,轻抚着顾倾颜的脸,沮丧地说道:“可见这王妃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当个大财主,每天在家里数银子就好了,也省得见着个人就得跪下磕头,磕来磕去,姐姐脑袋都要磕肿了。” “你小声点。”二妹妹又来捂她的嘴。 三妹妹往自己的小嘴巴上拍了两下,乖乖地趴在了榻沿上,眼巴巴地看着顾倾颜。 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妹妹眨巴了几下眼睛,眼泪嗒啦地滚落下来。 “我想回家了。姐姐,这里一点也不好,以前在家里你都不会挨打。” 二妹妹在她身边坐下来,一手轻拍着她的小脑袋,一手去拉顾倾颜的手,轻轻地说道:“我们快点长大,长大就好了。” “长大有什么用,我要去学武功,谁打姐姐,我就打他。”三妹妹抹了把眼泪,抽泣道:“我要把他们的牙全都打掉。” “好,我们学武功,把他们的牙全都打掉。”二妹妹用力点头。 …… 太后被在她的寝宫,所有的宫人都撤出去了。她孤身一人坐在大殿里,不过一夜之间她已经头发全白,随意地披散在脑后,身上的衣服也脏乱不堪,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寻常妇人。 “那花船船娘果真是哀家的女儿吗?”太后抬了抬眼皮子,看向了慢步走近的封宴。 “儿臣也不知道。”封宴停在她面前,看了她好半天,低声说道:“你觉得她是,她就是。你觉得她不是,她便不是。” “哀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去做船娘呢?”太后咧咧嘴角,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见无人回应,她不笑了,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盯住了封宴:“她是病死的?” “是病死的。”封宴点头:“岳母大人少年吃过太多苦,身子一直不好。她刚被卖到花船上时,不肯就范,挨过饿,挨过毒打,肋骨皆被打断过。后来顾长海赎她回家,她算是过了几年不用挨饿挨打的日子,可惜身体实在太差,生下倾颜没几年,还是没能撑过去。” “若是在哀家身边,哀家一定会为她遍寻名医……”太后眼睛直直地看着大殿外朦胧的天色,声音越来越小。 “可惜太后当初并没有想找回女儿的心思,只怕恨不得她从世间消失。”封宴嘲讽道。 “我才没有这样想!哀家一直是念着她的!你知道吗,是他们骗哀家,说顾长海买回去的那女子是崔嬷嬷的女儿。哀家的女儿不见了,崔嬷嬷的女儿凭什么嫁人生子,她也得死。”太后咆哮了一阵,神情又变得颓然起来,她捂着脸,苦涩地说道:“哀家一生无子,只生了她一个。临老了,每日每夜忍不住地想她。她离开哀家的时候才两岁,她生得那么乖巧,跟个雪团团似的。哀家是真想把她找回来,给她荣华富贵,给她寻个好夫婿,让她陪陪哀家……可恶的狗奴才,他们竟敢哄骗哀家。” 当年太后珠胎暗结,便寻了个要佛寺祈福的借口,住进了山寺。一直等到女儿两岁,宫里来了选妃的旨意,她才不得不送走了女儿,绞死了情郎。 “不能全怪哀家,哀家也有父母,有族人要庇护。”太后红着眼眶,颤声说道。 “太后真的仅仅是想让她回来陪你?”封宴问道。 “不然呢,哀家还能找她干什么!”太后面色一沉,急声说道:“宴儿,哀家这些年待你不薄,如今你娶的是哀爱的亲外孙女,你与哀家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是长公主和丹阳那两个畜生,就因为你娶了顾倾颜,不要丹阳,这对狼心狗肺的母女,她们想报复你,报复哀家!宴儿,你该去惩罚她们,让她们付出代价。” “太后放心,惩罚是跑不掉的。请太后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当年那个情郎是什么人?” 太后眼神顿时慌乱起来,她侧过身,哑声敷衍道:“我不记得了。不过是露水情缘罢了。” “是露水情缘,还是他的身份不能说?” “够了,你走吧。”太后用力闭紧眼睛,双手死死地抠在衣袍上,面无表情地说道:“哀家累了,不想再说话。” 封宴静静地看着太后,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是寻常侍卫,只怕那侍卫全家都已经被灭口了吧?若他知道与太后相恋,会葬送全家人的性命,不知是否还会为太后动情?” 太后僵硬地坐着,一动不动。 第136章 好了,当晚就和好了 宴王府。 顾倾颜带着两个小妹,如瑛拎着一只食盒,几人停在了水云院门口。常之澜住在这里养伤,他的伤势很重,身上被打得没有一寸好皮肉。 刚要推门,里面传出了商子昂的声音。 “之澜兄,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们关在大牢里,若非他许可,怎么可以轻易被带走。两个小妹可是亲耳听到的,他就是想试探你有没有武功。颜妹妹一心待他,他却拿颜妹妹当棋子,我这心里实在堵得慌。你还是随我回去休养得好,免得他又把你当枚棋子四处落子。” 顾倾颜伸出去的手飞快地缩回来,她转头看向两个妹妹,两个妹妹也在看她,眨巴着眼睛,满眼无辜。 “怎么回事?”顾倾颜小声问道。 “方大哥对王爷姐夫说,”三妹妹搓搓手,学着方庭的样子说道:“看来那常之澜确实不会武功……” 吱嘎一声,门开了,商子昂一脸尴尬地看着顾倾颜。 “王妃来了,方才我都是胡说,你别往心里去。” 顾倾颜从来都很信任封宴,可不知为何,此时心里却像扎进了一根刺,分外难受。 “我来看看师哥。”她垂下眸子,扶着如瑛的手迈过了门槛。 “你能走吗?让人送来就好,不然就坐轿子,你怎么能自己走路呢。”商子昂伸着双手,紧张地盯着她的脚,一路絮叨:“小心,小心,别绊着。” “商大人,我没事。”顾倾颜推开他护在身前的手,走进了厢房。 常之澜撑着榻沿坐了起来,哑声道:“你怎么来了,你也受了伤,应当好好躺着休息。” “我想看看你,还有些话要问你。”顾倾颜在榻前坐下,扭头让如瑛把鸡汤端给常之澜。 “我来喂他。”商子昂急吼吼地接过鸡汤,殷勤地喂给常之澜。 “大姐夫,你为什么不回家?你不怕大姐又吵你?”二妹妹站在一边,好奇地看着商子昂。 “之澜兄伤成这样,我怎么可能丢下他不管。我的意思是,接他去我那儿休养。毕竟你们不是亲兄妹,避避嫌是对的。”商子昂小声絮叨道。 “大姐夫,你如果对大姐也这样好,你们就不会吵架了。”二妹妹摇摇头,走到一边坐下。 商子昂扭头看看她,低声道:“小丫头知道什么,兄弟情谊大过天。” “那你讨老婆干什么?你和澜哥哥成亲得了啊。”三妹妹翻了个大白眼,也走到了二妹妹身边坐下。 “你们两个小丫头的嘴巴可真是厉害,这满京城只怕没有人是你们的对手。”商子昂又好气又好笑,把汤碗放开,转身看向她们:“我可是你们姐夫,你们要尊敬我。” “你们先出去,我要与王妃说说话。”常之澜握着帕子,喘着气说道。 几人都乖乖地闭了嘴,离开了房间。 “师哥,你要保守的就是这个秘密吗?” “其实太后一直想你娘亲和你,他们把崔嬷嬷灭口了,找到了花船上。师父怕他们会按着线索寻过来,又悄悄折返回去,花银子买了个病重的船娘,许她承诺照顾她的孩子。最后,杀手果然找到了花船上,那船娘替你母亲去死了……” “那位船娘的孩子呢?”顾倾颜心一紧,她竟不知道,原来还有人代替她母亲送了命。 “那孩子,”常之澜苦笑,长睫微颤着,低低地说道:“就是我。” 顾倾颜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心脏怦怦乱跳,一时间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你母亲小时候还常抱我,有好吃的会悄悄塞给我。”常之澜眼眶泛红,勉强朝她挤了个笑,小声说道:“你不要慌,我娘亲那时已经病入膏肓,治不好了。她愿意为姐妹去死,我也愿意她早日脱离苦海,早早投胎,寻个好人家再投胎。” “师哥,我……”顾倾颜眼眶泛红,揪着帕子定定地看着他。 “师父把我寄养在常家,等风波过去,再让我进书院。不过你出生时,你娘亲特地让人把我接过去看了你,我还抱过你呢。后来你娘亲已经去世了,师父正式把我接到了顾家,以常家子弟的名义在书院读书。我每每见到你,便想到小时候跟着娘亲在船上生活的日子。我娘亲挨了打,是你娘亲偷来药给她擦。你娘亲挨了饿,我娘亲就把省下来的口粮悄悄给她。在那种地方,女子之间只能互相扶持,才能苦熬过每个看不到希望的长夜。你娘亲能脱离苦海,是她有福气。我娘没那福气,她病得太狠了,她不小心怀了上,被打落了胎。裙子,榻上,全是血……她说她宁可死了,可以给我换一个清白的出身。” 常之澜怔怔地看着顾倾颜,两行清泪顺着他清瘦的脸颊滑落,啪嗒一下,落在他青色的衣衫上。 两个苦命的船娘在寂夜里相互擦药时,她们也曾憧憬过离开花船,过上夫唱妇随,合家团圆的安宁日子。 可惜她们都短命,都没能等来那一天。 “对不起,师哥,我都不知道这些。”顾倾颜擦了擦眼泪,内疚地说道。 “这些事都与你无关。”常之澜笑笑,递了方帕子给她:“别哭了,你如今已经做了王妃,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师哥你早应该告诉我。”顾倾颜哽咽道。 “你的身世肯定已经传出去了,大周国讲究出身,往后你难免会听到一些难听的话,不要放在心上,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顾倾颜勉强笑笑,小声道:“师哥,你放心。” “王爷来了。”门外响起了如瑛的声音。 顾倾颜转头看去,只见封宴正迈过门槛走进来,抬眸间二人视线对上,在看到顾倾颜通红的眼睛时,封宴的脚步立刻加快了。 “常公子感觉如何?”封宴到了榻前,拿帕子给顾倾颜擦了擦眼泪,这才转头看向常之澜。 “好多了,多谢王爷收留。我准备回书院养伤,就不叨扰了。”常之澜撑起身子,低喘道:“请让商大人进来一趟,可让他送我回书院。” 第137章 本王从来没有做过 “也好。”封宴沉吟一会,让人叫进了商子昂。 顾倾颜惊讶地看着封宴,问道:“你真让师哥回书院?” “留在此处,多有不便。”封宴沉声道。 顾倾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扭头走开了。 封宴低眸看去,顾倾颜正在拧帕子,拧得如此用力,足见她的气憋得有多辛苦。 商子昂动作快,没一会儿就带着人,抬着常之澜出去了。 顾倾颜只送到了院门口,便掉头回了寝殿。 如瑛见她神情恹恹,只当她是身子不爽,又担心常之澜,于是做主去煮了安神汤来,服侍她喝下。 “常公子会好的,王妃不必太担心,您也要好好养好身子。”如瑛又倒了碗清茶,让她漱口。 顾倾颜不愿意让如瑛跟着一起难过,便让她先下去休息,自己拿了本书靠在榻上看。 “怎么还不睡?”封宴回来了,看到她坐在灯下看书,于是快步过来,想拿走她手里的书。 “王爷……”顾倾颜垂眸想了片刻,小声问:“你真的试探常之澜了?” 封宴把书放到一边,回到榻前坐下,看了顾倾颜好一会,沉声说道:“你信我吗?” 顾倾颜飞快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我想信你。” “想试探他,我有很多办法,不必拿你去试。”封宴抚了抚她冰凉的脸颊,“倾颜,知道我为什么让他回书院吗?” “你乱吃醋。”顾倾颜拧眉,面上飞起一抹不悦。 “不对。”封宴摇头:“因为他会成为别人伤你的一把剑,于我来说,这是大忌。” “你不是也没护住我,人总归是要靠自己的,若是这也忌讳,那也忌讳,也没什么意思了。” 房里的气氛顿时冷了几分。 封宴久久地看着她,直到她再度别开脸去,他这才站起来,低声道:“你歇着吧。” 顾倾颜把琉璃灯盏调得暗了一点,躺了回去。 她背上有伤,只能侧着躺,翻身时还会扯得鞭伤剧痛。 封宴被皇帝抽得满背是伤时,他应该也很痛吧。 顾倾颜又有些后悔,不该说那种话来气他。 封宴的处境不比常人,他步步如履薄冰,随时都有明枪暗箭对付他。人在这世间,总有诸多的身不由己,哪怕封宴再能打,也会有顾及不上的时候,她如今实在没必要拿他撒气。若她现在还与妹妹一起生活在那条小巷子里,说不定早被那些地痞流氓欺负得无路可走了。 碾转到了大半夜,顾倾颜实在睡不着,索性披衣起来,想去院中走走,冷静冷静。 她拿了盏小琉璃灯,轻手轻脚地绕过在门口守夜的如瑛和许小雁,慢步往外走去。 清冷的月光洒在小路上,像落了满满一地的银粉。 顾倾颜走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她飞快地转头看去,只见封宴不知何时跟在了她身后,负着双手,垂着眸子,一步一步地慢步走着。他穿了件白色长袍,月光落了他满肩,像是堆了满肩头的雪。 顾倾颜没由来得想像到以后,他白了满头的发,眼角也有了皱纹,就站在那地方沉静地看着她。 她是想和他一起到白头的。 他是皇子,身在漩涡之中,她是他身边的人,以后难免再遇到这几日一般的险境。若一直怪他护她不周,那他要如何度日?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应该相互保护才对,若是各自飞了,哪能还叫夫妻呢? “颜儿?”他停下脚步,抬眸看向她时,眼里闪过了一抹不安:“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顾倾颜折返回去,仰头看了他一会,小声说道:“阿宴,我错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封宴抚着她的脸,低低地说道:“两个妹妹本就说得对,是我没护好你,你在我眼皮子底下都能让人欺负了,的确是我的错。” “你别说了。”顾倾颜丢下琉璃灯,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暗处,方庭抹了把汗,朝着身后的如瑛挥了挥手,小声道:“好了,都走吧。” 如瑛轻轻点头,拉上许小雁,一群人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从园子里走开。 一晃数日。 祈容临大清早就来给顾倾颜换了药,又给她换了新配的月殒汤药。 “身上的疤痕需要时间恢复,”祈容临在盆里净了手,扭头看向顾倾颜,低声说道:“你腕上那红痣,他一直没问吗?” “没有。”顾倾颜摇头。 “放心,我一定治得好。”祈容临垂着眸子低低地说道。 “区区几道鞭伤,你若是治不好,你那药王山的名字可以改了,以后就叫没药山。”封宴进来了,手里托着一只小巧的油纸包,隐隐露出一块桃花糕片。 “是。”祈容临头埋得更低了。 他一向张狂,偏偏这件事让他抬不起头来。 恨不得拿自己的血去换了顾倾颜的血,把这月殒引到自己身上来才好。 “今日天色不错,你在府里呆了许久,也出去走走吧。”封宴把桃花糕片放到她面前,低声说道。 “你能出去吗?皇帝不是让你禁足一个月?”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他禁他的,我去我的。理他呢。”封宴捏了一片桃花糕片喂顾倾颜,沉声道:“啊,张嘴。” 顾倾颜咬住桃花糕,甜滋滋的,入口即化。 “这糕点坊的手艺进益了。”她惊讶地说道。 “那掌柜这几个月来一直在研究你做的糕点,一心要超越你。这是他送来的,要请你品鉴。”封宴眸子里都是笑意,“我家王妃如今在糕点铺子里可是声名远扬,那些掌柜都想做出更好的味道拿来给你尝尝。” “是不是真的啊?”顾倾颜疑惑地问道:“你别哄我。” “本王何时做过哄你的事?”封宴往外指了指:“店里的小厮还在王府门口等着,就盼着你说句好吃。” 顾倾颜又吃了两片,轻挽了袖子,走到了书案前。 “我写个条子给他。” “你还真提意见?”封宴好笑地走过来,拿了墨砚,亲手给她研墨。 “既是让我尝,那我肯定要说的。”顾倾颜严肃地说道。 第138章 做个红娘 不多会儿,顾倾颜便写了五条改进的意见,最后一句又认认真真地夸道:软香可口,实属美味,期盼更好。 “让人拿去吧。”顾倾颜吹干墨迹,递给了如瑛。 “奴婢去,王妃,让奴婢去。”许小雁乐呵呵地捧过了条子,一溜烟地跑了。 “她倒是越来越勤快了。”封宴扭头看了一眼许小雁,好笑地说道。 “哪是勤快啊,方庭带人在外面练功呢。”如瑛无奈地摇头。 “这是看中本王的人了?”封宴愣了一下。 “方庭他们几个也到年纪了,王爷也该给他们说门亲事才对。”顾倾颜洗完笔,一一挂到笔架上,温柔地说道:“依我看,反正出不了王府,不如就趁这功夫,给他们好好保个媒。先问问有没有意中人,若是有,那便派媒人去提亲。” “你看着办吧。”封宴沉吟半晌,点头道:“这些事,本王也不懂。” “亏得你不懂。”顾倾颜面上有些发烫,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若是他懂,这王府只怕都装不下他的女人了。 “本王真不懂。”封宴一头雾水地说道:“这保媒一事,本王从来没做过。” “我懂。”三妹妹雄纠纠气昂昂地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花生,一颗颗地往嘴里放,吃得咯咯地响:“我要给姐姐说门好亲事。” “你给你哪个姐姐说?”封宴看头看着自己这个才五岁的小姨子,哭笑不得地问道:“你二姐姐才七岁!” “给颜姐姐啊。”三妹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脆声道:“我颜姐姐这么美,这么好,那不得找个四五六个小郎君来伺候她啊。” 封宴:…… “你小小年纪,哪里听来的!”他皱眉,朝着门外那几个负责照顾三妹妹的婢女冷冷刺了一眼。 “王爷容禀,这可怪不了她们几个,”如瑛掩唇笑,小声说道:“全是三小姐自己琢磨的。” “常之澜可好了,书院开门了吗,把这两个送去念书。”封宴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两个小姨子他是管不了,让她们崇拜的师哥去管吧。 “我不去,我不爱念书。”三妹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念书有什么用,又不能挣钱,还不扛打。我要学武功。” “你不去念书识字,到时候抢来一本武功秘籍,你都认不得上面写了什么。”顾倾颜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让人家念给我听。”三妹妹理直气壮地争论。 “人家若故意念错,你就照着错的去练功,最后走火入魔,变成了丑八怪。”顾倾颜也不慌,依然慢声慢语。 三妹妹瞪着大眼睛,陷入了迷茫之中。 过了好半天,她又往嘴里放了枚花生,小声说道:“那我就些许认得几个字就好了,我可不要念书。” “嗯,你不念书,只认得些许几个字,在你面前摆了一本绝世武功秘笈,结果你连一句话都看不懂,根本不会见招拆招。”顾倾颜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那绝世的武功到了你这里,算是失传了。” 三妹妹又往嘴里放了枚花生,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小小姐干什么去?”婢女们赶紧跟了上去。 “我去书院,姐姐你帮我拿书匣子去。绝世武功怎么能在我这里失传呢?”三妹妹小声嚷嚷。 封宴看着她小小的背影,一瘸一拐地走远了,不禁有些好笑。 “这就哄好了?”他问。 “嗯,总比是比你好哄。”顾倾颜点头。 “本王何时让你哄过,从来都是本王在哄你。”封宴道。 顾倾颜抿唇笑了笑,上前拉住他的手说道:“走吧,反正你被禁足了,今日就跟着我去厨房,我给你做点心。” “你才好些,能去吗?”封宴问道。 “我指挥,你动手。”顾倾颜扣着他的手指,微拎着裙摆,迈出了门槛,脆声道:“如瑛,你让方庭他们都过来,今日别练了,都歇一天。” “是。”如瑛笑吟吟地点头。 像这样关着门过日子也挺好的,不必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如瑛手搭在额前,看了看碧蓝的天和洁白的云朵,脚步轻快地往前院走去。 两个时辰后,厨房的院子里搭起了长长的案板,一群俊俏的小哥儿高挽着袖子,身上系着围裙,围在案板前揉面团。 “王爷,我们为什么要来揉面团?”方庭揉了一会面团,忍不住问道。 “因为要揉面团。”封宴和顾倾颜站在案板最前面,他也系了条围裙,按顾倾颜的指挥,一手握紧小陶盆,一手在面团上不紧不慢地揉捏。 方庭怔了一会,呆呆地点头:“哦。” “只怕是新的练功手法,”过了一会儿,方庭突然握住了拳头,对着面团砰砰砸了几拳。 “是练习以柔克刚吧。”站在对面的侍卫说着,摆出了太极掌的架势,在小陶盆里一阵搅和。 “就是做糕点。”顾倾颜抬起眸子,温柔地笑道。 “啊?”方庭又怔住了。 为什么要做糕点?哪有去练武有意思? “王妃,糕点坊的人来了。”如瑛快步进来,福了福身子,笑吟吟地说道。 糕点坊那里有不少人家的女儿跟着学做糕点,都是小门小户,或者商户家的女儿,招了女婿是要照顾家业的。上回顾倾颜在那儿就见过几个,都生水灵灵的,大方得体,也有娇羞文静的,总之全是好人家的闺女。 顾倾颜让前来送桃花糕的小厮回去传话,今日可以让做学徒的姑娘们来王府,跟着她一起学习。这话才传过去,这时候就来了有五六个。 进了厨房院子,女孩儿们见到竟有十多个高大俊俏的侍卫在揉面团,头发上鼻头上都沾着白白的面粉,顿时笑成一团。 “这是王爷、王妃。”如瑛带着女孩儿们来给封宴和顾倾颜行礼。 女孩儿抬眸看了一眼封宴,顿时不敢笑了,小心翼翼地过来行礼。 “不必紧张,王爷过会儿就出去了。”顾倾颜笑吟吟地说道。 女孩儿们又赶紧给顾倾颜行礼。 第139章 是救命恩人 “免礼。”顾倾颜扶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位绿衣姑娘,柔声道:“今日叫你们来,是想与诸位姑娘切磋一下做糕点的技艺,不必拘束。” “王妃的糕点天下一绝,那日在糕点坊尝过之后,一直念念不忘,民女几人一直琢磨有足有两个月,终于可以复原出王妃做出来的味道。” 绿衣姑娘红着脸,把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捧出一盒还散发着热气的糕点,恭敬地放到桌上。 顾倾颜尝了一块糕点,赞许地点了点头,又好奇地问道:“那之前掌柜送来的糕点,出自何人之手?” “是民女,民女班门弄斧,献丑了。”绿衣姑娘看着顾倾颜,紧张地说道:“王妃让人带回的意见民女看过了,受益匪浅。” “你叫什么?”顾倾颜微笑着问道。 “民女吴江月。”绿衣姑娘连忙回道。 “月姑娘,今日本妃就与你们一起做一道荷叶酥。”顾倾颜指着方庭他们说道:“面已经揉好了,他们会采来最新鲜的荷叶。” “有劳各位小哥。”吴江月往方庭那边扫了一眼,羞涩地福了福身。 方庭几人见状,赶紧抱拳回礼。 “姑娘言重。” “那我们去采荷叶。” 一群高大的汉子说走就走,没一会儿院中就清静了下来。吴江月她们几个姑娘到了案板前,戴上围裙开始发面团。 封宴看了老半天,突然反应过来,他这位夫人做事真是不含糊,说要保媒,立马就把人请进王府里来了。 他这些手下大都是长寒关人,家人早在经年累月的战乱中离世了,就拿方庭来说,五岁就跟着街头的老乞丐讨饭吃,九岁时去偷吃馒头被打断了腿,十三岁就投入了军营,喂马牵马,做苦役。若封宴不过问,还真没个人会替他筹划终身大事。 “可知道这些姑娘家里的底细?”封宴低声问道。 “大都是商户女,最边上那位文静的,她爹是位秀才,我在书院里见过,叫叶向琳。”顾倾颜转头看他,轻声问道:“你不会觉得商户女不好吧?” “不知她们能否瞧得上我这些人,个个身上都带着伤,别吓到了她们才好。”封宴沉声道。 祈容临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他撑着一把伞,手里拎着一只木盒,看不清神情。 “你去忙吧,你在这里,她们都不自在。”顾倾颜轻轻推了推他,让他看祈容临。 “那我去了。”封宴解下围裙,洗掉手上的面粉,快步往外走去。 “王妃娘娘,你叫这么多年轻姑娘进来,就不怕她们对王爷投怀送抱啊?”许小雁捧着茶水过来,紧张兮兮地说道。 “有什么好怕的,若王爷真的看中了哪个,本妃让位便是。”顾倾颜轻声道。 “王妃您得有志气,得把这位子坐稳了。”许小雁一听就急了,赶紧说道:“王爷这一个月都得呆在王府里,得看牢了才好,奴婢觉着,还是不要把这些女人叫进王府来了。” “你是怕方庭看中哪个吧。”如瑛好笑地说道。 许小雁脸红了红,嘟囔道:“我怕什么,我才不怕呢。” “小雁,方庭只怕不行。”顾倾颜提醒道。方庭替封宴做的都是机密大事,许小雁为人大大咧咧的,不合适。 “为什么?”许小雁猛地抬起头,委屈地说道:“我还是干净的身子呢,王爷并没有真的收了我。” “本妃不是这个意思,方庭对你无意,你应该看得出来。”顾倾颜轻声道。 “我、我、他……王妃帮我保个媒,您就让王爷给他下令,把我娶了吧。”许小雁拧着衣角,满脸期待地看着顾倾颜。 “不好。”顾倾颜摇头,放下茶盏,轻声道:“本妃请媒婆来,帮你说门亲事。” 许小雁埋下头,默默地站了一会,挪着脚尖站到了顾倾颜身后。 过了好久,她吸吸鼻子,啪嗒一下落下了两颗豆大的眼泪。 “怎么还哭了?”顾倾颜拉着她的手,轻声问道。 “王妃瞧不上奴婢。”许小雁抽泣道。 “本妃没有瞧不上你的意思。”顾倾颜站起来,摇着她的手说道:“你很好,只是你和方庭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奴婢就改,要是嫌奴婢话多,奴婢就找许大人要一碗哑药喝掉。”许小雁抹了把眼泪,抽泣道:“我就是很喜欢他。” “你跟他说过吗?若他也有意的话,我不拦着。”顾倾颜无奈地说道。 “他若有意,奴婢就不求王妃了。”许小雁抽抽答答,央求道:“王妃若肯帮奴婢,奴婢当牛做马回报王妃。” “强扭的瓜不甜……”如瑛过来劝道。 “这不是还没扭吗,先扭了试试嘛。”许小雁扭了扭腰,瞪如瑛一眼:“我知道,你也想抢他。” 如瑛:…… 怪她多嘴,她就不该来劝。 “方公子回来了。”吴江月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许小雁瞪了瞪眼睛,着急地说道:“完了完了,她说话如此温柔动听,方庭一定喜欢她。王妃,奴婢也去做糕点。” 许小雁也不等顾倾颜出声,撒腿就跑了过去,系上围裙加入了发面团的人群。 “随她去吧。”顾倾颜轻声道。 如瑛点头,叹道:“其实她这样也挺好的,想做什么就敢去做,让人羡慕。” “如瑛,你可有心上人?”顾倾颜转头看向如瑛,好奇地问道。 如瑛飞快垂眸,小声说道:“没有,奴婢只一心一意侍奉王妃。” “对了,你家乡是哪儿?”顾倾颜又问。 “长寒关。”如瑛神色寂寂,苦笑道:“也是七岁就没了爹娘,如今回头想想,竟不知道是如何活到大的。” “若遇到心上人,一定要告诉我。”顾倾颜握住她的手,小声说道。 如瑛的头埋得更低了,小声说道:“谢王妃挂心,奴婢不嫁人,一辈子不嫁。” 她说完,借口去看厨房里看灶上的热水,匆匆走开了。 难得见她心事重重的时候,顾倾颜不禁多看了一眼。 “王妃,如瑛姑姑躲在里面抹眼泪呢。”一个小婢女出来了,小声说道。 顾倾颜怔了一下,莫非自己提到了她的伤心事? 第140章 你紧张什么 “完了完了,方侍卫看着真对那吴姑娘有心思。”许小雁嘀咕着回来了,急得满头是汗,又搓手又跺脚。 “那怎么办呢?这缘分二字,本妃真没办法。”顾倾颜说道。 “可是奴婢不信命,这么多男人,总能找一个如意郎君的。”许小雁沮丧了一会儿,又打起了精神,伸长脖子往那群高大的汉子里看:“张小哥其实也挺好,王妃您瞧瞧他怎么样?” “不错。”顾倾颜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许小雁这性子也挺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怕输,也不怕迈出那一步。人这一辈子,总要大胆一点,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去做自己喜欢的。 “什么不错?”许小雁转头看过来,困惑地问道。 “你的想法不错。”顾倾颜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走吧,本妃亲自给你挑挑,今儿挑不出来,改日带你出去挑。” “王妃真是奴婢的再生父母,是奴婢的大救星,是奴婢的大福星,是奴婢的活菩萨。”许小雁激动得面颊通红,搓搓手,快步跟上了顾倾颜。 在她看来,女子得嫁人才好,最好就嫁在王府,侍卫也好,小厮也好,总之可以一辈子跟着顾倾颜吃香喝辣。嫁人生娃,抱大腿,三不误。 “本妃看你最近字没学写几个,拍马屁的话倒是学了几箩我筐。” “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若有一个字是假的,天打五雷轰。” 顾倾颜笑笑,转头看向了厨房。灶台正对着窗口,如瑛埋着头坐在灶台前,手里握着吹火筒,一动不动。 “她怎么了?莫不是因为奴婢方才说话难听,她生气了?”许小雁皱眉,嘀咕道:“这可如何是好,晚上她肯定不陪我去茅厕,我得吓死……” “小雁,以后不许对如瑛出言不逊,否则本妃就不做你的活菩萨了。”顾倾颜小声教训道。 “哦。”许小雁拧着衣角,拼命点头:“奴婢没有郎君不要紧,不能没有王妃,奴婢全听王妃的。” “把围裙系上,手洗干净,把洗好的荷叶拿来。”顾倾颜轻声道。 许小雁立马去洗手拿荷叶。 顾倾颜净了手,站在了案台前,挽起袖子,开始教大家做荷叶酥。 “发面团时刷上一点猪油,可以让面团更光滑细嫩,不必刷上太多,薄薄一层便好。以荷叶包裹,待面团汲入荷叶的清香以备用。豆干、豆腐切丝,以清水浸泡。” 方庭看了一会,握起菜刀,托着豆腐小心翼翼地切下第一刀。 “王妃,这、这实在切不了呀。” 一刀下去,豆腐破成了两半,还碎了两只角。 “我来吧。”吴江月温柔地笑笑,捧过了豆腐,轻声道:“劳烦方大哥帮小女拿几块豆干。” 方庭赶紧跑过去拿了豆干,轻轻地放到了吴江月面前。 “头儿,你是怕摔疼了豆干吗?”几名侍卫看着方庭手忙脚乱的样子,轰笑起来。 “笑什么笑,斯文一点懂不懂。”方庭撸了撸袖子,拉长脸呵斥道。 侍卫们笑声更大了。 吴江月埋着头,水灵灵的脸儿越来越红。 顾倾颜认真观察了一会,这两个年轻人竟像是看对了眼! 她教了两遍手法,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厨房大院,让这些年轻人自己去相处。 如瑛也跟了出来,此时看着她已经神色如常了,双手轻搭着放在身前,神情端庄谨慎。 “如瑛,咱们去药庐找许小哥儿煮火锅,如何?”她轻拉起如瑛的手,笑吟吟地问道。 “是。”如瑛轻轻点头。 封宴和祈容临还没回来,药庐里只有许小哥和赵阿姑。赵阿姑一直在治脸上的伤,所以顾倾颜便让她留在了药庐。她做事细心勤快,每天跟着许小哥捣药开药,如今竟也能开上几个简单的方子了。 “王妃。”赵阿姑端正地行了个礼。 “不必行礼,我们是来打秋风的,煮个火锅吃吧。”顾倾颜扶起她,微笑着问道。 “好啊!”许康宁从药房里蹿出来,眉开眼笑地说道:“王妃厨艺天下一绝,今日我有口福了。” “那我去拿炭炉。”赵阿姑轻快地跑开了。 “嘿嘿,正好今日早上买了一扇羊肉!”许康宁笑道。 “羊肉也可入药?”顾倾颜好奇地问。 “纯粹是想吃。”许康宁挠挠后脑勺,笑嘻嘻地说道。 “你可过得真快活。”如瑛怔了一下,问道:“你师父可知道?” “师父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我也是想给他滋补滋补。”许康宁说道。 可不是忙吗,又要忙正事,还要忙顾倾颜的月殒,憋了一肚子心事,只怕头发都要愁白了。 顾倾颜取了刀,割了一块最鲜美的部分,“这块用山药炖了,单给你师父吃。” “师父也不必吃这么好吧。”许康宁咂嘴巴,眼巴巴地看着那块肥美的羊肉。 “你就这么对你师父?”如瑛往他头上拍了一巴掌。 许康宁咧咧嘴,乖乖地把羊肉放进了瓦罐里。 顾倾颜很快就调好了锅底,兴致勃勃地带着几人煮起了火锅。 “王妃娘娘,外面来了一群乞丐,说是您的亲戚。”管事太监快步进来,一脸犹豫地看向顾倾颜。 “亲戚?”顾倾颜放下筷子,起身就往外走。 莫非是三姨娘的家人寻来了? 大门口站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身边跟了五六个小乞儿。 顾倾颜一眼就认出这是在沅城救过她的那位大娘。 “给王妃娘娘请安。”老大娘带着几个小的跪下,给顾倾颜磕了个响头。 “快,快扶起来,大娘,里面请。”她赶紧让管家把人扶起来。 “上回只知道王妃是贵人,只是没想到您竟是宴王妃。”大娘双手往身上抹了抹,拎起地上的大竹篮子,局促地说道:“我们一路乞讨过来,原本不该过来的,实在是孩子病了,求王妃救救她们。” 顾倾颜看向那几个小家伙,脸烧得红红的,一个个地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王妃,奴才听说城外在流行疫症,”管事太监皱了皱眉,小声提醒道,“还是直接送去医馆,待查明病因再做打算。” “还有哪儿的大夫比祈大人更懂疫症?先安顿到汀澜苑,给他们洗洗干净,换身干净衣裳。”顾倾颜打断他的话,不悦地说道:“大娘对我有救命之恩,先留下来。” “王妃娘娘,我带她们进去。”赵阿姑上前来,福了福身子,主动带着大娘和那群小乞儿往王府里走。 第141章 把她惯坏了怎么办 “王妃娘娘,此举实在不妥。”管事太监跟在顾倾颜身后,还想拦住她。 “王爷被禁足在府中,本妃也不能出府。若是送她们去医馆,难免照顾不周。对待救命恩人,当尽心尽力才对。”顾倾颜看向管事太监,不悦地说道:“再者,你是王府的老人了,这王府之中谁说话算数,心里应该明白。还不退下!” 管事太监难得到顾倾颜说话如此冷硬,不免有些意外。顾倾颜一直说话软声软语,温柔如水,几乎不和府里的奴才说半字的重话,众人皆以为她性子柔软,不想她还有这样的气场。 “是。”管事太监行了个礼,服了软。 “这老东西嘴真多。”许小雁也寻过来了,小声说道:“你看他急眉赤眼的样子,好像住的是他的屋子一样,只怕会克扣给那群乞丐的东西,我去帮帮阿姑吧。” “你去吧。”顾倾颜点头。许小雁泼辣,有些事她出面确实合适。 许康宁带着药箱也匆匆赶过去了,若真的有疫症,那也不是件小事。不过很快许康宁就递了话过来,几个孩子得的就是寻常的麻疹,不是疫症。 顾倾颜放下心来,亲自开了库门,挑了几身衣服,让如瑛给大娘她们送过去。 “听说隅州重建艰难,皇帝派了好几拨人官员过去,进展缓慢,这些灾民一直无法回乡。好在冬天过了,起码不会冻死路边。”如瑛捧着衣服,担忧地说道:“但愿不会发生什么变故,又把王爷派出去。” 顾倾颜锁库门的手僵了僵,不禁也担心起来。皇帝对封宴这个儿子,没有半点真心。若不是封宴在长寒关立下累累战功,只怕早被皇帝磋磨死了。那日在太后行宫,皇帝对封宴的态度也很不好,那眼神厌恶居多,哪里像父亲看儿子的眼神。 “先去送衣服吧。”她定定神,看向了如瑛。 如瑛行了个礼,抱着衣服快步走开。 这时方庭他们一行人才散开,吴江月带着几名女子过来向她行礼谢恩。姑娘脸红红的,一直羞答答地垂着头,想必已经明白了顾倾颜让她们来做糕点的用意。 “管事,安排人套几驾马车,好生送几位姑娘回去。”顾倾颜还不知道方庭的心意,所以只装着若无事的样子,让管事太监送姑娘们出去。 看着姑娘们姗姗走远,顾倾颜这才看向方庭,问道:“可有心仪的女子?” 方庭涨红了脸,挠着后脑勺傻笑:“属下也不知道。” “江月姑娘的糕点可甜?”顾倾颜又问。 “嘿嘿,甜的。”方庭笑得更呆了。 “是先提亲呢,还是你与江月姑娘再见见?”顾倾颜问道。 方庭搓搓手,堂堂八尺男儿耳尖都红透了,“属下也不知道。” “行吧,你不知道,我问问他们去,看谁觉得江月姑娘好。”顾倾颜抬腿就走。 “我、我我……”方庭赶紧追过来,吭哧道:“再见见,姑娘的心思还不知道呢,总不能勉强人家姑娘。” “啊!”许小雁的尖叫声传了过来。 顾倾颜回头看,只见许小雁一脸沮丧样儿,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方庭。 “她怎么了?喉咙里装了哨子?”方庭不解地问道。 “装了刀子。”顾倾颜抚了抚发间的钗,快步往前走去。 许小雁垂头丧气地跟着过来了,小声问:“王妃,江月姑娘也看上他了吗?” “有可能。”顾倾颜扭头看看她,温柔地说道:“小雁,你二人若有缘分,早就成了。” 许小雁的脑袋埋得更低了,绞着衣角说道:“再过些时日,说不定就有缘了呢。王妃你就是瞧不上奴婢。” “若是瞧不上,早就赶你出去了。”顾倾颜拍拍她的手臂,说道:“你会找着两情相悦的儿郎,不着急。” “王妃当然不急,世间顶顶好的男儿,都被王妃得到了。”许小雁叹了口气,“奴婢认命了,能在王妃身边吃香喝辣也很好,男人嘛,没有就拉倒。” 顾倾颜朝她竖拇指:“说得好。” 许小雁很快又来了精神,凑到顾倾颜耳边问:“王妃,常公子要侍女不要?” 方才还说没男人拉倒呢! 顾倾颜无奈地摇摇头,快步往前走去。 封宴和祈容临从暗室里出来,远远地看到顾倾颜和许小雁越走越快,于是停下了脚步。 “祈容临,王妃她真的不能生养吗?”封宴微侧了脸,看向祈容临。 祈容临浑身都绷紧了,垂着眸子说道:“属下会尽全力。” “你紧张什么?”封宴皱眉,盯着他问道。 祈容临轻呼了口气,那句话在唇边堵着,差一点就要说出来了。 “太后幽闭在行宫,太后的族人一直想见本王。本王不想见,你替本王跑一趟。告诉他们,他们想活,就得交出兵符。至于交给谁,随他们的便。”封宴见他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索性抬步就走。 “是。”祈容临抱拳行礼,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封宴察觉祈容临最近心事重重,但祈容临不开口,他也逼问不出来。 回到寝殿,顾倾颜正在翻箱倒柜,桌子上堆了好些东西。 “找这个干什么?”封宴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一只机关球问道。 “大娘带了好几个娃娃,都得了红疹子,不便出门,我拿点东西给他们玩。”顾倾颜从大箱子里抬起头来,轻声问道:“我擅自收留他们,你没意见吧?” “这也是你的家,你想留谁就留谁。”封宴走过来,蹲在大箱子前和她一起找,“不过这些灯笼不可拿走,这是我给你的。” “知道啦,我也不舍不得拿给别人。”顾倾颜抿唇笑笑,拿起一只小灯笼说道:“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好好收着,不给别人。” 封宴看着她笑吟吟的样子,忍不住凑过去,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姐姐!” 三妹妹的大嗓门骤然响起,惊得封宴赶紧撤后了一点。转头看去,只见三妹妹手里拎了好肥一只鸡,一脸骄傲地叉着腰站着。 “你哪弄来的鸡?”顾倾颜错愕地问道。 第142章 逼得这么紧,想干什么 “我抢的!”三妹妹扬起小脑袋,骄傲地说道。 封宴…… 顾倾颜…… 她这是怎么养的呢,把三妹妹养成了一个小霸王。 三姨娘确实是个温柔可人的娘亲,顾长海一生也是沉默少言的人物,怎么偏有了三妹妹这个小魔头? “你抢谁的?”顾倾颜蹭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向三妹妹。 三妹妹高高举起大肥鸡,得意扬扬地说道:“抢朱老四的。” “哪个朱老四?”顾倾颜不解地问道:“你是不是仗势欺人去了?” “姐姐忘了,就是之前咱们卖米糕的时候,那个想打我们的臭东西?他今日在书院外面转悠,又想欺负一个姐姐,我找他报仇去了。”三妹妹晃着手里的大肥鸡,脆声说道:“这是他的鸡,小姑奶奶我一把就抢过来了,他活该没鸡吃。” “这是只斗鸡。”封宴看清那鸡的样子,好笑道:“这是争强好胜擅斗的,你竟敢一手抓来。” “小姑奶奶我没有怕的。”三妹妹又砰砰地拍胸膛。 “你还小姑奶奶?你天天去书院,到底是识字去了,还是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去了?”顾倾颜往她的额上拍了一下,好笑地问道。 “我不爱念书,我要去学武功。”三妹妹晃了晃手里的大肥鸡,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今天问澜哥哥了,不念书也可以练武功,他还说,人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姐姐你不要再诓我去念书了。” 顾倾颜…… “念书的事等会儿再说,你告诉我,是不是报你姐夫的名号了?” “嗯嗯,姐夫的名号可好用了。我说我是宴王的小姨子!他到处欺负女人,臭不要脸,我要让姐夫砍了他!他要想活命,就给我磕头。”三妹妹咧咧漂亮的小嘴儿,开心地说道:“等下就宰了它,炖来吃掉。” 顾倾颜一时间不知是应该夸她,还是批评她。她打抱不平是好事,拿着封宴的名字也没做坏事,可是这也太莽撞了些吧。万一朱老四不信,还要打她呢? “常之澜不管你?”顾倾颜问道:“怎么不把鸡留给他补身子?” “大姐夫给他买了一百只鸡,他都快吃吐了,不缺我这一只。”三妹妹撇撇嘴角。 “你二姐姐呢?打完架把她给丢了?”封宴往外看了一眼,严肃地问道。 “去许哥哥那里了,她在路上看到一朵小花,去问许哥哥那是什么。”三妹妹拎着鸡往外走:“我要去炖鸡,先拔光它的毛。” “它是斗鸡。”封宴提醒道。 “管它是什么鸡,炖了全是能吃的鸡。”三妹妹不以为然地说道。 “见过斗鸡吗?”封宴又问。 “姐夫刚刚不是说过,这只就是斗鸡吗?等半个小时辰,它就变成死斗鸡了。”三妹妹歪了歪小脑袋,快活地往前走去。 “行,吃就吃吧。”封宴挑眉,低声道:“这斗鸡也就值个千八百两。” “宴王怎能如此惯着她,惯坏了怎么办?老三你给我回来。”顾倾颜撒腿就追。 千八百两,哪能说吃就吃? 朱老四会不会跑去告封宴唆使小姨子夺他的斗鸡?! “我明明惯的是你,是你的妹妹,我才惯着。”封宴负着双手,满眸笑意地看着姐妹两个在院中夺斗鸡。 一阵鸡飞狗跳。 羽毛乱飞。 …… 入夜。 皇后寝殿一片愁云密布,宫奴都被支出了大殿,皇后歪在榻上,一脸病容,皇后的兄长叶飞沉、封弈瑾守在皇后面前。 “瑾儿的腿当真恢复不了?本宫要你们有何用!”皇后揪着帕子,眉头紧锁地看着封弈瑾的腿。 封弈瑾回来之后一直在治伤,可是如今才发现,他竟跛了!一个身有残疾的皇子,自然失去了争夺储君的资格, “母后,一定要想想办法啊。”封弈瑾咬着牙,恨恨地捶打着右腿:“孩儿绝不能跛!若是孩儿废了,那母后在宫中可怎么办?” “莫慌。”皇后支起身子,拉住了封弈瑾的手,哽咽道:“母后一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 “祈容临医术高明,不如请他?”叶飞沉低声说道。 “不可,他是封宴的人,万一走漏消息,本王就彻底完了。”封弈瑾冷下脸,立马说道:“只怕那封宴就是故意把本王丢在隅州,他就是想害本王!” “本宫就不信了,这天下就没有一个能治好瑾儿腿的名医了?”皇后抹了抹眼泪,看向叶飞沉说道:“兄长你一定要想想办法,皇帝如今又新纳了好几个年轻妃嫔,看着竟比以前要生龙活虎了许多。他早就嫌本宫年老色衰,许久未曾踏进我这宫中半步。万一真有人独占恩宠,再生下皇子,莫说本宫了,兄长,咱们叶氏全族都将大难临头。你看看老太后,她若有亲生的儿子,还会落到这般下场吗?皇上现在正以清算她母族的罪责,一桩一桩件件,没罪也抠出罪来。皇上一向疑心重,万一哪天也冲着咱们叶氏一族来了,那可如何是好?” “皇后先别急,东宫之位一日未定,瑾儿就有希望。”叶飞沉安慰道。 “皇后娘娘,皇上今日又去翠澜苑了。”嬷嬷快步进来,忧心忡忡地说道:“皇上已经连续十几日留宿翠澜苑,那位齐小姐从美人一路升到齐妃,再这样下去,只怕离贵妃不远了。” “那齐粉青比瑾儿还小呢,本宫之前还有意想把齐粉青赐给瑾儿……皇上已经六十多了,他怎么……”皇后掩着唇,气得浑身发抖。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叶飞沉皱眉,压低了声音:“听说皇上宠幸一名姓隋的炼丹师,也不知道此人给皇帝炼了什么丹药。不知能否见到此人?” “本宫想想办法。”皇后拧眉想了片刻,担忧地说道:“兄长,你说皇上一直在吃丹药。突然间就龙精虎猛的,龙体……不会有损吧?” “此话万不可讲。”叶飞沉立刻摇头,制止了她。 “皇后娘娘,皇上来了。”两名小太监匆匆跑进来,紧张地指了指外面。 叶飞沉心中一惊,连忙走到门口跪下迎接。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晚还在。”皇帝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叶飞沉和封弈瑾。 “母后凤体欠安,儿臣就多留了一会,想陪陪母后。”封弈瑾满头冷汗,立刻叩首。 “臣也是前来探望皇后。”叶飞沉赶紧说道。 “正好,朕正好有个差事,你就随瑾王一起去办。”皇帝跨进门槛,冷酷地说道。 “臣遵旨,不知是何事?”叶飞沉小心翼翼地问道。 “宴王被禁足一月,朕想收了他的玄卫营,你二人去一趟宴王府,把他的兵符拿过来。”皇帝说道。 第143章 关起门过小日子 “皇上,这只怕不好办。宴王的玄卫营都是跟随他在长寒关拼杀过来的。”叶飞沉犹豫了一会,大胆地说道。 “怎么,在长寒关拼杀过,就不是我们大周国的兵马,是他封宴的私兵了?”皇帝低头看向叶飞沉,冷笑道:“还是,你觉得你可以忠心于他,要替他守住这玄卫营。” “臣不敢。”叶飞沉慌忙跪下,砰砰得连叩三个响头。 “去吧。”皇帝刺他一眼,冷冷地挥了挥手。 叶飞沉抹了把冷汗,爬了起来。 封弈瑾见状,也赶紧爬起来。他有点慌,脚下一跛,被皇帝看了个正着。 “怎么,你的腿还没好?”皇帝盯住他的腿,冷冷地问道。 “好了,好了,刚刚是抽筋。”封弈瑾暗自咬牙,努力绷直了腿站着。 “下去吧。”皇帝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盯着看了好一会,这才点头:“自己争气些,别总是给你母妃丢脸。” 封弈瑾的脸憋得通红,也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地称了声是,忙不迭地跟着叶飞沉走了。 待到二人离开寝殿,皇后这才扶着宫婢的手走到皇帝的面前,亲手沏了杯茶,恭敬地捧到他的面前。 “皇上请用茶,这是臣妾亲手炒制的春芽。” “你还生着病,何必自己动手做这些粗活,让奴才们去做就好。”皇帝端起茶盏看了一眼,随手放到桌上。 皇后垂着眸子,温柔端庄地笑道:“皇上爱喝,臣妾愿意亲手……” “不必辛苦。”皇帝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朕今日是想与你商议,要册封齐妃为贵妃一事。” 皇后怔了怔,随即堆起笑容,“恭贺皇上,觅得心仪的美人。齐妃年轻活泼,能伺候得皇上舒心,也是臣妾的福分。” “册封仪式要办得隆重一点,她喜欢热闹。”皇帝站起来,打量她一眼说道:“办好这件事,你好好歇一阵子,你憔悴了。” 皇后难堪地垂着头,勉强挤出笑容说道:“是,谢皇上关心。” “歇着吧。”皇帝抬腿就走。 皇后福身行礼,直到皇帝走远了,这才扶着嬷嬷的手重重地跌坐在椅上。 “皇上他厌弃本宫了。”她双眼无神,看着殿门外漆黑的天色喃喃自语:“瑾儿必须坐上储君之位,不然的话……太后的今日,就是本宫的明日……” “皇后娘娘您先冷静,那齐粉青年纪不大,也没城府,先好好拉拢她,让她替瑾王美言几句?”嬷嬷小声劝道。 “齐粉青进宫以来,从未向本宫来行过礼,就连本宫派去的人,也无法进入她的寝宫。皇帝把她看得紧,谁也见不着。” “这……”嬷嬷犹豫了一会,又说道:“娘娘,您不觉得奇怪吗?” “有何奇怪。”皇后转头看向嬷嬷,不解地问道。 “老奴觉得此事甚是蹊跷,自打齐粉青进宫,皇上的性子就越来越怪。您说说,这皇上怎么突然就要收宴王的兵符?怎么偏让瑾王去,不是晁王,也不是珩王?明明瑾王还有伤在身。”嬷嬷捂了捂心口,小声说道:“皇后娘娘,奴婢怎么觉得心惊肉跳的?” “你赶紧去给国舅传个口信,让他务必当心,万万不能让瑾儿出事。”皇后揪紧了帕子,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 …… 宴王府。 顾倾颜纳完最后一针,把新做好的鞋子捧到封宴的面前,“试试。” “你做了好些新鞋了,你这伤还没养好呢,别累着。”封宴放下书,握住了她的手。 “闲着也是闲着,而且分散些精力,伤也没那么疼了。”顾倾颜把鞋放到他的脚边,轻声道:“你自己试。” 封宴脱了脚上的靴子,把脚穿进顾倾颜新做的鞋里。 “很好穿。”他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转身看向她:“颜儿的手天下第一巧。” “比宫中的绣娘还巧?”顾倾颜笑着问道。 “巧多了。”封宴挑眉,淡然说道:“宫里的人也是看眼色的,受冷落,谁就穿旧衣,鞋子里藏针也是常见的事。谁受宠,谁就穿得好,但那都是一板一眼按规矩做成的东西,总归是,不如心上人做的万分之一的好。” “嗯,心上人最好。”顾倾颜抿唇轻笑,抱住了他的腰:“你也最好。” “王爷!”方庭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何事?”封宴沉声问。 “瑾王和叶大人来了,他们带了圣旨,说要收走玄卫营的兵符,将玄卫营并入禁军。”方庭急声道。 封宴的呼吸骤然沉了几分。 皇帝步步逼他,是要做什么? “怎么办?”顾倾颜担忧地问道。 封宴松开她的手,走过去拉开了殿门。 “王爷,皇上如此逼迫王爷,只怕……这兵符交出去,凶多吉少。”方庭憋红了脸,悲愤地说道。 “九弟,得罪了,交出玄卫营的兵符吧。”封弈瑾和叶飞沉急匆匆地走过来了,趾高气扬地看着封宴。 叶飞沉为人老谋深算,这一路上已经盘算过诸多可能,这时候反而不想与封宴闹僵了,他拦住了封弈瑾,上前来深揖一礼,诚恳地说道:“宴王殿下,皇上收走玄卫营兵符有他的打算,宴王殿下此时最好忍耐。” “舅舅你在说什么?” 封弈瑾皱眉,正想嚷嚷,被叶飞沉一言打断。 “瑾王,你先在一边休息,臣有话要与宴王说。” 叶飞沉回过头,朝着站在后面的顾倾颜施了一礼,又道:“请宴王妃回避。” 顾倾颜点点头,快步回到了里室。她攥着帕子,一时间心慌意乱。皇帝忌讳封宴已不是一日两日,若他真的要下死手,封瑾没有兵马,如何对抗? “王妃披上这个吧。”如瑛走过来,拿了件披风给她披好。 “王爷还在和叶大人说话?”顾倾颜问道。 如瑛点头,担心地说道:“皇上这是一步一步地拿走王爷手中的权利,奴婢也害怕……” “大不了,我们去长寒关,我们不要任何权势,我们去当小百姓。”顾倾颜抓紧披风,小声说道:“我们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他还能怎么逼迫?” 她咬咬唇,又小声道:“再大不了……” 这皇帝,封宴也当得! 第144章 姐夫天下第一厉害 院中。 封宴把兵符丢给了封弈瑾,视线扫过他的腿,冷声道:“皇兄看好自己的腿,莫要再瘸了一条。” “本王哪有瘸!”封弈瑾脸色一沉,握紧了兵符,压低声音说道:“你还是先管好你的脑袋吧。” “臣告退。”叶飞沉朝封宴施了一礼,叫上封弈瑾就走。 “舅舅今日对他如此客气,怎么,你还怕他杀了我们两个?”封弈瑾扭头瞪了一眼封宴,骂道:“要不是这臭小子,本王能在隅州吃这苦头?” “瑾王,若宴王出事,你前面就又少了一个能挡刀箭的盾牌了。”叶飞沉摇头,无奈地说道:“叶氏一族还指着你庇护,你何时才能懂事一些?” “本王哪里不懂事了?”封弈瑾咽了咽口气,不服气地说道:“你方才与他密谋那么久,说了些什么?” “说了如何护你周全。” “本王需要他护吗?太后与长公主都倒了,他也丢了兵权,连玄卫营都没了,护他个鬼。”封弈瑾不以为然地说道。 叶飞沉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万般皆是命,若封宴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只怕现在那龙椅都坐上了。只可惜,皇后只生出了这么一个草包,从小娇惯,文不行武不能。若此关过不去,叶氏一族只怕就走到头了。 叶飞沉闭了闭眼睛,加快步子往前走去。 “舅舅,你等等本王。叶飞沉!”封弈瑾怕人看出他鞋子里垫了东西,故意把腿绷得直直的,越走越慢,没一会就被叶飞沉丢到了后面。 “好你个叶飞沉,本王叫你一声舅舅,你还给我甩起脸色了。”封弈瑾一路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宴王府。 …… 书房里。 封宴负站在窗前,看着天上半弯月沉思。 玄卫营里的几员大将都赶过来了,个个双目赤红地看着封宴。 “这鸟气我们可受不了。”方庭握着拳,忿然说道。 “编入禁军,若是针对我们的人怎么办?” “那姓白的不是早就投入禁军了吗?” 几人越说越激动,不知是谁突然嚷了一声。 “王爷,反了吧!” 书房里顿时陷入了一阵死寂。 众人对视一眼,都看向了封宴,等他出声。 封宴慢慢转过身,看着众人说道:“你们先去禁军。记住,你们都是从长寒关杀出来的,血海尸堆里打过滚,几个活着的小鬼有何可怕。谁敢针对你们,你们就杀谁,杀一儆百,绝不留情。” “王爷……”方庭抿抿唇,期待地说道:“那之后呢。” “之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操练。天上的乌鸦要飞,那就让他们飞,不急。”封宴走到几位大将前,一一拍了拍他们的肩,沉声道。 几人对视一眼,抱拳行了礼,快步离开。 “王妃可睡了?”听到开门声,他扭头看向了门口,只见如瑛端着一盏参茶进来,于是问道:“有没有上了药再睡?” “上过药了,不过还没睡,是王妃让奴婢来送参茶的。”如瑛轻声说道:“王妃还说,大不了关好门过小日子,让王爷不要忧心。” 封宴笑笑,端起了参茶,沉声道:“关好门过小日子,听上去不错,就这么过吧。” 翌日。 一大早管事太监就把府中的奴才都召集到了前坪。 “这是你们的遣散费和身契,拿好了,走吧。”管事太监捧着花名册,一一叫过了名字,把银子和身契交给了众人。 众人拿了银子和身契,抹着眼泪对着封宴书房的方向磕头辞行。 半个时辰,人都遣散了,偌大的王府只留了十多个奴才。 顾倾颜原想把许小雁和赵阿姑也放出去,但赵阿姑一心想跟着许康宁学医,许小雁也不肯走。顾倾颜转念一想,两个妹妹总要有人照顾,就把她留下了。 到了中午,顾倾颜把剩下的人都叫到了正殿,令他们锁上空出来的院落,都住到东边的厢房来,把差事分派下去。 “王爷,王妃,民妇也会干活,种菜洗衣喂猪喂鸡,民妇都会。”昨日进夜的大娘带着两个没染上疹症的孙子赶了过来,跪到封宴面前主动求差事。 “大娘,你安心住下便是,不用干活。”顾倾颜连忙上前去扶她。 “要做的,民妇也闲不住,也不能吃干饭。”大娘连忙说道。 “也好,大娘您看看,想做什么。”顾倾颜想了想,让大娘自己挑件事来做。 “我就种菜吧。”大娘想了想,说道:“这府里的东西都金贵,若是洒扫不好,怕碰坏了。我看后面园子有片空地,种上菜,养了鸡,就正好。” “好。”顾倾颜想想,反正是空着,自己种菜吃倒也新鲜。 “王爷姐夫是被罢官了吗?会不会流放?”三妹妹忧心忡忡地说道:“早知这样,昨日那只鸡就不该炖了,卖银子多好。” “落子无悔,吃便吃了,不想往事。”顾倾颜拍拍她的小脑袋,温柔地说道。 “不过,那千八百的斗鸡是真好吃。”三妹妹舔舔嘴唇,笑眯眯地说道:“下回看到朱老四,我再抢他。” “少惹事。”顾倾颜板起脸轻声教训。 “哦。”三妹妹缩缩脖子,很快就拉起大娘的孙子去玩了:“你们跟我来,我们去捉鱼。” “好好伺候小姐。”大娘赶紧叮嘱道。 “我可不是小姐,我是女霸王。”三妹妹仰着小脸,乐呵呵地说道。 顾倾颜看着三妹妹,轻声道:“以前在家里时,三妹妹也从没这么开心过。” 小庶女礼节多,每天听到的都是要懂事,要听话,要乖。哪像现在,全惯着她。 “二妹妹呢?”她往四周看了看,小声问道。 “在背书呢。”许小雁连忙说道:“二小姐可用功了。” 顾倾颜松了口气,大家都有事做,就真的能关上大门过小日子了。 “王爷拿的什么?”许小雁眨眨眼睛,看向了顾倾颜身后。 顾倾颜转头看去,只见封宴手里拿了一根又细又长的竹竿,正脚步轻快地过来。 第145章 晚上就只有他和小颜儿 宴王府花园里有一片小湖,虽然不大,但是里面的鱼儿很肥美。 “你要钓鱼?”顾倾颜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封宴,惊讶地问道。 “难得闲下来,找点乐子。”封宴挽起袖子,拎过方庭递来的椅子,稳稳地坐在了湖边。 顾倾颜觉得这样想也对,反正她也没什么大志向,每天和他相守在一起挺好的。 “这里面有鱼吗?”她也坐了下来,好奇地看着湖水。 “有吧。”方庭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封宴。 “方庭,你并未禁足,不是说与江家姑娘看对眼了?今日府中无事,你去吧。”封宴甩杆入湖,悠哉游哉地说道。 “属下,真去?”方庭犹豫不决地问道。 “真去,”封宴看着泛起淡淡波澜的湖面,说道:“别在这儿碍眼。” 方庭神情僵了僵,往四周看了看,如瑛她们确实没跟着过来,只有他近九尺的个子,明晃晃地杵在小夫妻的中间。 “属下告退。”方庭抱了抱拳,讪讪地走了。 湖风习习,水面上的浮标颤动了起来。 “有鱼。”顾倾颜兴奋地说道。 “你来。”封宴拉起她的手放到鱼竿上,低低地说道:“握紧了。” 顾倾颜上回跟着去冰面上捞过鱼,那时人多,她与他的关系还未像现在这般亲密,只顾着害羞和心慌去了,远不如今天这般来得轻松。 “我会,你一边坐着等。”她抿唇笑笑,轻声说道。 封宴乖乖地松开手,看着顾倾颜和水里的大鱼拉扯。 这鱼很有劲儿,看着很是肥硕,足有顾倾颜的手臂长。它在湖里不停地翻腾,拖着鱼线来回地游动。顾倾颜毕竟力气不大,和它拖拽了一会,半个身子都被拽得往湖里倾去。 “阿宴,阿宴。”她大呼着,激动的脸都红了。 “姐姐,我来帮你。”三妹妹冲过来了,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我来了。”二妹妹也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三妹妹。 “你们不行,让你们姐夫来。”顾倾颜笑了起来,眼儿弯弯,声音脆爽。 “姐夫,救命啊,救救姐姐的鱼。”三妹妹转过小脸大叫了起来。 封宴这才快步过来,一把抓住了鱼竿,手臂用力一抬,硬生生把鱼给拖近了岸边。 三妹妹蹲在岸边摁着大鱼,仰着小脸崇拜地看着封宴,“姐夫你真的好厉害啊!” “还行吧。再来一条,好事成双。”封宴取下鱼钩,利落地穿上蚯蚓,手臂一挥,鱼钩远远地飞入了湖面。 “王爷,白将军来了。”管事太监带着白航快步过来。 这是白诗婧的哥哥。 顾倾颜擦了擦额上的汗,牵起两个妹妹往一边走。 她看得出白航很讨厌她,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虫子,恨不得现在就挥过拳头砸过来。 “有事吗?”封宴坐在椅上,扫了一眼白航,沉声问道。 白航眼眶一红,嘴角死死抿着,扑通一声跪在封宴面前。 “你这是何意?”封宴问。 “请王爷,找回以前的威风!”白航握紧了拳,朝着顾倾颜的方向瞪去。 “本王怎么就不威风了?”封宴慢悠悠地问道。 “王爷一让再让,长寒关的兵符交出去就算了,怎么连玄卫营的都交出去了?王爷这是想一辈子当个缩头乌龟?”白航梗着脑袋,脖子涨得通红,青筋鼓起。 “放肆。”封宴转头,凌厉的眼神刺向他:“依你之意,本王扣着玄卫营兵符,还要与父皇作对不成?” “作对又如何!东宫空悬,只有王爷您有资格坐这位置!那几个蠢物文不能写,武不能打,他们竟还在外面趾高气扬!臣不服!在臣心里,王爷才是大周国未来储君。”白航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声如洪钟。 顾倾颜不禁拧眉。 这话若传至宫中,只怕又是一波新的风浪,没完没了。 “白航,你如今已经去了禁卫营,既不是本王麾下,又何必来过本王府中聒噪?长寒关七年,本王打得乏了,如今就想过安静日子。”封宴握紧鱼竿,猛地吊起。 一尾银色大鱼被拖出水面,在半空中猛地甩尾。 水花四溅。 “大鱼,大鱼!”三妹妹拍着手欢呼,撒开腿冲过来,抱着竹竿举奋地嚷嚷:“我家姐夫天下第一厉害!” “拿好了,我给你姐姐来一条。”封宴取下快有三妹妹高的大鱼,随手丢在地上,又弯下腰去取钓饵。 白航看着这一幕,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伸手指着顾倾颜说道:“自从这个女人到了王爷身边,王爷玩物丧志,乐不思蜀,一点雄心壮志都没有了。王爷!长寒关外长眠的弟兄们,他们不会瞑目的。” “打出去。”封宴冷眼看去,唇角绷紧。 几名侍卫上前来,推着白航往外走。 “白将军,快走吧。” “白航,王爷难得清静,你何苦来吵。” “人各有志,白将军已经投入京卫营,就不要再来了。” 白航被推得步步倒退,他握着拳,冲着封宴大吼:“王爷,你不能沉迷女色!” 他终是被赶走了,三妹妹拖着大鱼往大盆里放,嘀咕道:“他脑子坏了吧?他自己丑,没人沉迷他的美色,他来嫉妒我姐姐。” “三小姐总是能语出惊人。”管事太监看着三妹妹,一脸无语。 “他是白侧妃的哥哥。”二妹妹坐在一边看大鱼,轻声说道。 “那就更嫉妒我姐姐了呀。”三妹妹撇嘴,嚷嚷道:“我看他是丑八怪,心里坏,晚上他就变麻拐!” 管事太监:…… 没念几天书的嘴巴都这么厉害,真去念书了,这嘴巴还了得?真真就像是嘴里装了把磨刀石,句句都凌厉。 “麻拐是什么?”封宴问。 “蛤蟆。”三妹妹双手举到小脸边,咧起了红润润的小嘴巴,“呱呱呱……” 一个时辰后。 御书房。 皇帝拿着折子,手里握着茶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问道:“他真这么说?” “是,一定不差。”刘公公端着茶壶过去,小心地给皇帝续上了茶水。 “宴小子,他真甘心吗?”皇帝挑挑眉,抬头看向刘公公:“那个顾倾颜有几分姿色是不错,但木讷无趣,他竟肯守着这么个木头女人,甘心放弃东宫之位?朕实在是无法相信。” 第146章 晚上她一个人摇铃铛 “许是,也有她的过人之处?”刘公公沉吟一会,凑近来说道:“毕竟她亲娘做过花船船娘,有些手段也不一定。” 皇帝笑了起来,拿着折子拍刘公公的额头:“老东西,你还懂这个?” “老奴也是听说。”刘公公慌忙说道。 “齐美人还在和朕怄气吗?”皇帝起身,捋了捋袖子,抬步说道:“走吧,去看看她。” “是。”刘公公赶紧跟上来,恭敬地说道:“美人年轻,难免有些脾气。” “有脾气才好,朕真是厌弃了皇后她们那样的脸,一个个地假意恭顺,心里全是算计。想要朕的皇位,朕偏不给她们。人老珠黄的东西了,还不知道安份点……老东西,你去催催蛊师,让他抓紧,朕等不急要看齐美人服下药之后的样子了。” “是,老奴马上就去。” 皇帝带着刘公公快步往前走去,步子如风,精神抖擞。 守在书房门外的一名小太监悄然抬眸看了一眼,又匆匆垂下眸子,继续安静地站着。 …… 夜色降临。 宴王府响起了打马吊的声音。 哗啦啦地搓牌声不时响起,议事厅里全是鱼火锅的香气在飘荡。 “妹夫,你这只牌打出来,你可要输钱了啊。”商子昴抓着一只牌,伸长脖子看了看封宴刚打出的那只八筒,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咱们桌上无大小,妹夫给钱时可不要生气。” “好好打你的牌,话多。”常之澜坐在一边,端着小碗给三妹妹挑鱼刺。 他的伤还未好,但商子昂非要来探望被禁足的封宴,说是微时相助,来日必得厚报。他也担心顾倾颜,所以硬着头皮忍着一身痛,跟着过来了。 “行行,我闭嘴。”商子昂用牌打了一下嘴巴,拿手里的马吊换了封宴那只八筒,咔咔几声推倒三只牌:“杠!我只说一个字,杠!” 常之澜摇头,把挑好的鱼肉给了三妹妹:“吃完这些,稍稍走走就去睡吧,不要玩了。” “师哥与我一起睡。”三妹妹坐在他面前,仰着小脸央求他:“师哥给我讲讲爹爹的事。” “你爹又不喜欢你,有什么好听的。”商子昂头也不抬,啪啪地往桌上甩牌:“你们都小心点儿,我要和了。” “我爹也不喜欢你!”三妹妹生气地瞪商子昂。 “三妹妹,大姐夫告诉你的是事实,你别念着你爹了,他若是个好鬼,就会庇护你们姐妹四个。可他来了吗?当鬼也不搭理你们四个。”商子昂扭头看了一眼三妹妹,大声说道:“你还是念着我和你二姐夫吧,我们才是你们姐妹四个的靠山。” “商子昂,你再多嘴,我不客气了。”常之澜砰地一下,把筷子丢在桌上。 商子昂又往嘴巴上拍了一下,“快抓牌,快抓。” “姐夫确实话多。”顾倾颜不满地说道:“三妹妹这么小,你说这些话干什么。” “三妹妹人小鬼大,我看是你们四姐妹里最聪明的。”商子昂朝三妹妹看看,笑着说道:“三妹妹,跟着我学做生意,以后当一个女掌柜。” 三妹妹吃着鱼肉,忧心忡忡地说道:“也不是不行,我喜欢挣很多银子,可我也想当个女将军。我可太难了,我要学很多东西,一定很辛苦。” “听听,你们听听,我家三妹妹就是有志气。”商子昂嚷嚷道。 封宴不声不响地推倒牌:“和牌。” 商子昂手伸在前面,指尖在马吊上摸了摸,探着脖子看封宴的牌:“真和了啊。可惜了,我这十三幺……你这才多大点牌啊,你和什么和啊。” “给钱。”封宴扫他一眼,握着牌在桌上轻叩。 商子昂唉声叹气地拿了几枚铜板放到桌上。 “可惜了,难得做一回十三幺。” “人往往死于话多,牌也输于话多。”封宴淡淡地说道。 商子昂抿紧嘴,不再吱声。 顾倾颜和封宴都是第一次打牌,商子昂是个中高手,常之澜不打,所以如瑛过来凑了一桌。如瑛打马吊还有点技术,就她面前堆的钱最多,之后是商子昂。顾倾颜的钱几乎都输光了,拧着眉,双手笨拙地在牌上挪来转去,就是不知道怎么打。 “我教你吧。”常之澜把三妹妹交给许小雁,过来坐到了顾倾颜身边。 封宴抬眸看了看常之澜,桌下的脚尖探过去,在顾倾颜的脚上踢了踢。不许坐这么近,隔远一点! 顾倾颜埋头看牌,动也不动一下。 封宴拧眉,他夫人就是这样,做事太专注太认真,被他踢了脚还能一动不动! 于是封宴又踢了两下。 商子昂挪了挪身子,弯腰往桌下看:“谁踢我?” 封宴的腰立刻坐直了,长腿蹭地一下收了回去。 “没人踢你。”他冷声道:“好好摸牌。” 常之澜眉眼敛了敛,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封宴,小声道:“打右边第三张。” 顾倾颜听劝,数到第三张打了出去。 封宴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几下,跟着胡乱打了一张。 如瑛聪慧,很快就发现了端倪,憋着笑起身,朝着几人行了个礼:“各位主子,打不得了,奴婢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散了吧。”封宴马上推倒了牌。 “诶诶,这把打玩吧,我又做了一把十三幺。”商子昂一脸遗憾,握着牌不肯推。 “散了吧,王妃还有伤没好。”常之澜站了起来。 商子昂恋恋不舍地放下牌,起身朝封宴行礼:“那就不叨扰了,王爷,王妃,改日再来拜访。” “本王在禁足,你们也少来吧。”封宴淡淡地说道。 “没事,我们都走角门,发现不了。二妹妹三妹妹想吃什么,派人递个信儿,就算是东海的龙王,我也给她们捞来。”商子昂笑着说道。 “你这连襟还真是热情,本王都失势了,你这么巴巴跑过来,没有回报的。”封宴好笑地看向他。 “谈什么回报,都是一家人。”商子昂笑吟吟地说道。 送二人出了门,顾倾颜又坐回了桌前,捧着牌研究。 “阿宴,这个我怎么都算不明白?” 封宴走回来,挨着她坐下,小声说道:“喜欢玩这个?” “喜欢,有点意思。”顾倾颜抿唇笑。 禁足在王府的这几天,每天种菜捉鱼,喂鸡养鸭,真的很轻松。 “我也喜欢。”封宴俯过来,在她的唇上轻啄。 人都散尽了,晚上就只有他和小颜儿,可以尽情享受。 第147章 试探 晚风吹入帐幔,帐中影影绰绰的有人影相贴着,悬于榻前的玉琉璃铃铛摇晃不停,清脆的声音钻出了紧闭的雕花窗子,在夜风里飞散。 “你去吧,我自己可以。”顾倾颜一身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的,手里拉着一根细绳,每拉一下,铃铛就会响起来。 “节奏不对。”封宴一身玄黑衣袍,跪坐在她面前,笑着抚过了她发烫的脸颊,小声说道:“不过是才歇了几日,你这么快就忘了。” 顾倾颜面上了红,小声啐道:“我帮你掩饰,你还挑我的刺,我偏要乱摇。” 她抓着绳子胡乱拽了好几下,铃铛声也随着她的动作乱响了起来。 “嘘……”封宴的手掌覆在她乱摇绳子的手上,低低地哄道:“娘子,为夫也做不到这样,咱们还是要坦诚一点……” 顾倾颜脸更红了,松开了绳子,挥着小拳头在他身上乱打:“封宴你不准胡说。” “为夫说的是实话。”封宴捉住她的小手,身子俯过去寻着她的唇就吻,哑声道:“你再多打几下,为夫今晚就出不了门了。” “你快去。”顾倾颜抬起水盈盈的眸子看他,小声说道:“办正事要紧。” “和你的事,也是正事。”封宴喟叹了声,又在她的唇上轻啄了好几下:“辛苦娘子一个人摇铃铛了,为夫会好好补给你。” “你赶紧走吧。”顾倾颜又往他身上捶了两下。 她的耳朵都开始发烫了,偏他没事人一样,满嘴不知羞的虎狼之词。 “慢慢摇,摇满一个时辰。中间不要歇的时间太长,免得让人误会为夫不厉害。”他又低声道。 顾倾颜又羞又好笑,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去推他:“赶紧走,鸡都要打鸣了,你还在这儿赖着。” “再亲一下就走了。”封宴双手撑在榻上,耍赖似的凑近来,往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顾倾颜倒在榻上,手里的绳子随着她的动作重重地晃了晃,铃铛叮叮咚咚地激烈地响起来。 封宴没再闹她,掩好帐幔,矫健地从后窗跃出,带上他几名暗卫飞快地往王府后墙奔去。 顾倾颜从枕下摸出一本书,不轻不重地摇着铃铛,过了一会儿稍稍歇一下,继续摇…… 大院里静静的,坐在台阶上值夜的如瑛脑袋一点一点,正在打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琉璃铃铛声终于停下了,如瑛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从一边的小炉上拎起铜壶,倒上两盏茶,快步端了进去。她没靠近床榻,只是把水放到了桌上,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顾倾颜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喝掉了整壶茶水。 以前每次都喝完了水,今天也得喝掉才行。 把绳子收起来,这才脱了衣裳钻进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如瑛的声音。 “王爷,宫里来人了。” 顾倾颜猛地惊醒过来,支起身子听了一会,只听到外面又响起了如瑛的声音。 “王爷,宫里来人要见王爷。” 怎么大半夜会来找封宴? 顾倾颜慌了一会,匆匆披衣起来,趿上鞋过去开门。 “王爷睡下了,什么事?”她拉开一道门缝,装成困倦的模样问道。 “不知道,刘公公带了两个小公公,说是有急事要见王爷。”如瑛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道:“王妃还是把王爷叫起来吧。” “王爷喝了点酒,只怕叫不醒,我去吧。”顾倾颜想了想,小声说道:“你去提灯,我穿好衣裳就来。” “是。”如瑛行了个礼,匆匆过去拿灯笼。 顾倾颜关好房门,拿了身衣服穿好,想了想,把头发全披下来,再故意弄了些胭脂擦在耳根下。走到门口了,她又突然想到喝酒的事,赶紧从柜子里拿了出自己做香袋时剩下的小半酒,拿帕子浸了酒水,往四周洒了一点,弄出一屋子酒气,这才开门出去。 “王爷还没醒吗?”如瑛轻声问。 “嗯,让他睡吧。”顾倾颜反手关好房门,小声说道:“若不是什么大事,我听也是一样的。” 如瑛拎好灯,在前面安静地带路。 刘公公正坐在大厅里,管事太监陪在他身边说话,桌上放着一盏热气腾腾的新茶,两碟子点心。 “刘公公。”顾倾颜迈进门槛,眸子掀起,柔柔地看向了刘公公。 刘公公慌忙放下手里的点心,起身向顾倾颜行了个礼:“王妃娘娘。” “免礼。”顾倾颜走过去,亲手扶了他一把:“刘公公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王爷呢?”刘公公往门外看了一眼,挤出一脸的笑容。 “王爷喝了点酒,醉了。”顾倾颜攥着帕子,在脸上轻轻擦拭着。 刘公公的视线被她葱白的指尖吸引住,慢慢地落到她的耳下。一道浅浅的红痕正在她耳下横陈着,不难想像封宴当时是怎么亲在这耳下,又是怎么弄出这道艳色的痕迹…… “只怕的劳烦王妃,请王爷起来。”刘公公堆着笑脸朝顾倾颜拱了拱手。 “王爷心中烦闷,已有几日没睡着了。今晚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公公,若是本妃能听的话,可否让本妃代王爷接旨呢?”顾倾颜扶着桌角坐下,一脸愁容地看着刘公公。 “王爷睡不着?”刘公公咧咧嘴,打量着顾倾颜说道:“可是,这事……皇上要老奴说给王爷听,所以还是请王妃请王爷出来吧。” “也好,只是王爷才歇下不到半个时辰,不如让他再睡一会儿。刘公公,你就陪本妃说会儿话。本妃也有些事想问……”顾倾颜绞着手帕,楚楚可怜地看向刘公公。 美人泫然若泣,便是个老太监,也忍不住往这张脸上多看一眼。 “王妃有事请吩咐。”刘公公行了个礼。 “皇上说禁足一个月,到时候能让王爷出去吗?”顾倾颜咬咬唇,紧张地看着刘公公。 “这个……皇上的心思,老奴也不敢妄自揣度啊。”刘公公眼神闪了闪,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捧起茶碗抿了口茶,又道:“不过只要王爷能真心悔过,皇上始终是心疼王爷的。” “王爷做错了什么?”顾倾颜一脸不安地问道:“本妃也能帮着劝劝他。” 第148章 宫变 “王妃,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刘公公眼皮子掀了掀,小声道:“王爷错与不错,都在皇上,王爷只要忠心耿耿,皇上早晚气会消。” “王爷一直对皇上很忠心,他其实最想得到的,是父亲对儿子的喜欢。不然的话,他这几日也不会借酒消愁了。”顾倾颜连忙说道。 刘公公不置可否地笑笑,朝她拱了拱手:“王妃的意思,老奴会转告给皇上,王妃还是移步,快快请王爷过来听旨。” 顾倾颜见实在拖不下去,只好起来,磨磨蹭蹭地带着如瑛往外走。 “王妃留步。”刘公公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突然站了起来:“老奴还是与王妃一同去吧,这样也免得王妃累着。” 顾倾颜看着刘公公那一脸试探的神情,知道他已经起了疑心,若是不许他跟着,恐怕他立马就会打道回府,直接向皇上告密去了。 “也好。”顾倾颜点头,柔声道:“不过本妃才受过伤,背上痛得紧,所以走得慢,公公不要介意。” “还不抬辇过来。”刘公公立马瞪了一眼管事太监:“你们就是这样侍奉王妃的?” “不怪他,府里的奴才都遣散了,如今府上已经没几个人了。”顾倾颜温柔地笑笑,手扶到如瑛手臂上,继续往前走:“本妃也不是娇气的人,这几步路还是能走的,公公请吧。” “王妃,老奴有一事不明,王爷为何执着于遣散奴才,这不是向皇上示威吗?”刘公公跟过来,小声问道。 “公公可想听真话?”顾倾颜问道。 “自然是想听真话。”刘公公咧了咧嘴角,微弓着身子跟在他身后。 “王府没钱了。”顾倾颜扶了扶额,叹了口气。 “啊?”刘公公猛地抬头,疑惑地问道:“王妃的意思是……王府没钱?” “嗯。”顾倾颜点头。 “不应该呀,王爷每年年俸有几万银,还有铺子,庄子……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每年都有个二三十万银子吧?这些银子去哪儿了?”刘公公问道。 “我有个姐夫,叫商子昂。”顾倾颜绞了绞帕子,小声说道:“他说做海船生意,每年可得上百万两的银子,于是拿钱去买海船了。” “那船呢?”刘公公眨巴着眼睛问道。 “海上起了浪,没了。”顾倾颜又道。 刘公公:…… “这是真的?”半晌后,刘公公皱着眉,一脸不信。 顾倾颜犹豫了一下,说道:“商子昂说海船很赚,本妃也觉着这砸出去的银子,早晚能赚回来,只是现在不好往外说,便想了个表忠心的法子,把人遣散了。来日海船找回来,这银子也就回来了。” 咕咕,咕咕咕…… 几只母鸡从路边慢悠悠地走出来,伸着脖子在地上啄草籽吃。 “这怎么有几只鸡?”刘公公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几只大母鸡说道。 “我养的。”顾倾颜又犹豫了一下,说道:“刘公公,此事可否保密?说出去对王爷不好。” “王爷他允许王妃养鸡?”刘公公挪着脚,躲开了那几只鸡。 “王爷说随本妃高兴,”顾倾颜抿抿唇,一脸羞涩地说道,“王爷还说,本妃喜欢的,王爷就喜欢。” 刘公公皱了皱眉,刚要说话,猛地又听到了几声猪叫…… “这、这是猪在叫?”刘公公支着耳朵听了一会,捂住了鼻子:“怎么还会有猪?” “也是本妃养的。”顾倾颜抿唇笑笑,轻声说道:“顾家落难之后,本妃思前想后,觉得都是因为家人不会打理生财。光有铺子不行,得会产出。鸡鸭鱼猪,都养起来,哪怕有一天家抄了,起码还能卖菜谋生。本妃以前在街上卖包子卖糕点,手艺都不错。” 刘公公匆匆掏出帕子捂住了口鼻,催着顾倾颜快走。 “皇上知道,只怕会……”他摇摇头,小声嘀咕:“王爷英明一世,怎么会……” 怎么会看中这么一位没眼光的王妃? 好好的王妃,弄成个菜园子了。 好不容易到了寝殿外面,刘公公几个快步蹿了进去,对着大门就大声说道:“王爷,接旨了。” 大殿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声音。 刘公公扭头看了一眼顾倾颜,又往前急走了几步,大声说道:“王爷,老奴来宣皇上的口谕。” “公公,本妃进去请王爷吧。”顾倾颜叹了口气,慢步走向了大门。 刘公公死死盯着顾倾颜的背影,直到她推开大门,视线立刻追了进去。殿中很静,屏风隔断了他的视线,床榻在屏风后面,几件长袍胡乱搭在屏风上,淡淡的酒香气随着风慢悠悠地飘出了殿外。 “王妃。”如瑛跟到门口,担忧地叫了顾倾颜一身。她聪慧,已经猜出封宴不在殿中了。 顾倾颜朝她微微点头,慢步绕过了屏风,抬手掀床幔。 殿内殿外,一片静寂。 刘公公带着他的两个小随从,死死地盯住映屏风上的那道纤细的身影,耳朵也支了起来。 “阿宴,阿宴……”温柔的声音传了出来。 刘公公拧了拧眉,脖子伸得更长了。 “宫里来人了,是刘公公,阿宴你先起来。” 刘公公往前走了几步,只差一步便能踏上台阶。 往里面看,屏风上还是只有一道影子,只见那影子慢慢地弯下去,床幔也紧跟着晃动了起来,琉璃铃铛声叮叮地响动,很清脆悦耳。 “王爷?”刘公公忍不住叫了两声。 里面很静,连顾倾颜都不说话了。 “王爷,老奴要进来了。”刘公公面色一沉,朝着自己带的两个小公公递了个眼色,三人一起往殿内冲去。 “刘公公,不可。”如瑛连忙伸开手臂,挡到了刘公公身前。 “闪开。”刘公公面色一沉,一把掀开了如瑛,急步冲进了殿中,几个大步就绕过了屏风,闯到了榻前,一把掀开了帐幔。 柔软的锦被里,封宴仰躺在枕上,顾倾颜被他揽在怀里,姿势正亲昵。 “你放肆!”封宴看到帐幔突然掀开,顿时暴怒。 第149章 围困 刘公公看清榻上的人,扑通一声跪下了,连声说道:“王爷恕罪,奴才以为王爷身体不适,故而进来帮王妃一把。” “滚出去。”封宴一只胳膊撑起来,挡到了顾倾颜的身前。锦被从他的肩头滑下,露出了落了几道抓痕的胳膊,肩上也染了有胭脂印。 刘公公悄然扫了封宴一眼,匆匆带人离开。 “你没事吧?怎么又回来了。”顾倾颜放好帐幔,紧张地问道。 锦被完全掀开,露出他只脱了一半的衣服,他索性坐起来,把染了血的衣服都脱了,顺手塞到了床下。 “等会拿去烧了。”他低声说道。 “好。”顾倾颜没敢多问,匆匆端了盏茶过来。 封宴正站在水盆前,用帕子擦拭身上的血渍。 “你没受伤吧。”顾倾颜放下茶盏,从他手里拿过了帕子。 “不是我的血,放心。”封宴歪过头,在顾倾颜额上亲了一下:“我还要留着命与娘子过日子。” 顾倾颜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小声说道:“你想要这天下吗?” 封宴静静地看着她,点头。 顾倾颜埋下头给他擦背上的汗,轻声说道:“那我陪你抢。” 别人能抢,她的阿宴也能抢,凭什么就不能是他的?由他来坐这个位子,比那些阴毒小人坐这位子要强百倍千倍! “那我赢了呀。”封宴转过身,捧着她的脸,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 顾倾颜抿唇笑笑,轻声道:“想不到我也能做一下皇后的梦。” “颜儿,”封宴顿了顿,捧起她的脸低声道:“不是梦。” 他要把凤冠亲手戴在她的头上! 顾倾颜正想开口,突然外面响起了一声尖细的大叫声:猪、猪,这里还有一头猪…… “怎么回事?”封宴走到窗口,不悦地问道。 如瑛掩着唇过来,小声笑道:“猪偷跑出来了,刘公公踩着猪粪,正懊恼呢。” “怎么不给公公提灯带路?”顾倾颜问道。 “提了,灯油少,灭了。”如瑛赶紧说道:“王府的灯油每日都有定量,多点一盏都不够用。” “知道了,吩咐人好好带路,别再让公公摔到了。”顾倾颜轻声慢语,语气格外温柔。 “王妃娘娘,没人可用,只能公公自个儿走出去。”如瑛又道。 顾倾颜点头,“罢了,愿公公好运,那园子里还喂了不少羊呢。” 话音才落,刘公公的大叫声又传了过来:“哎哟喂,这又是啥,快快赶开,它顶着洒家的屁股了……这堂堂宴王府,怎么成了菜园子了?快快,这个也赶走。” 顾倾颜关了窗子,拉着封宴往榻前走:“睡吧,再熬一会儿该天亮了。” 琉璃铃铛锃锃咚咚地响了几声,烛火灭了,宴王府重新恢复了宁静。 …… 天边渐渐卷起金色的云彩,天亮了。 皇帝精神抖擞地站在镜前,伸着双臂让宫婢服侍他穿衣。 两名宫婢跪于他面前,手中各捧着一盏红通通的药汤,他顺手拿了一盏仰头喝光,满意地挑了挑眉,又去拿另一盏。 “朕今日觉得更轻盈了,浑身都是力气。”他握了握拳头,大笑起来:“就像是回到了三十多岁的时候。” “皇上青春永驻,皇上万寿无疆。”宫婢太监们跪了一直,连连叩首。 皇帝听了更加开怀,又是一阵大笑。 “皇上,皇上,老奴回来了。”刘公公顶着一头灰,满脸乌漆漆地跪到了殿外。 “老东西,你怎么弄成这般鬼样了。”皇帝走到门口,嫌弃地捂住了口鼻。 “封宴和顾倾颜,他们两个疯了啊,把王府搞成了个菜园子,养了好些鸡鸭猪羊,哎哟喂,那个臭啊……皇上,老奴差点就要臭死在宴王府,差点就回不来了呀皇上。”刘公公抹着脸上的黑灰,委屈巴拉地说道。 “他还真养了这些东西。”皇帝冷笑,“作戏做得挺真。” “只怕这回不是做戏,他与那顾倾颜没日没夜,没羞没臊地在一起……哎唷喂,老奴都不好意思说。”刘公公歪脑袋,一只巴掌在脸上轻轻拍了十多下:“真的是羞煞人也。” 皇帝迈出门槛,低头盯了刘公公许久,笑道:“你这个老东西,你还知道羞?” “他那身上染的全是胭脂印儿,说是榻前悬的琉璃铃铛夜夜响声不断。这顾倾颜真是好手段,当真把长寒关的战神拐进了温柔乡,乐不思蜀了。”刘公公赶紧说道。 皇帝拧眉,低声说道:“当真会有人不想坐这龙椅?” “宴王性子怪戾,心比天高,只怕是觉得他就算不坐那位子,别人也拿他没办法。”刘公公说道。 “你下去吧,收拾干净再来见朕。”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公公,挥了挥手。 刘公公行了个礼,起身拍打了几下袍上的灰尘,匆匆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最好是真的在王府里关一辈子,朕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儿子。”皇帝看着刘公公的背影,冷冷地说道:“若不是要留着他牵制另外几个,朕早就杀了他了。” 四周一阵安静,宫婢深深埋着头,恨不得自己马上变成聋子。 皇帝刚想迈步,突然胸口闷闷地疼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抬手捂住了胸口,“来人……” 他话音还未落,突然间一口猩红的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来……”他脸色大变,可这回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那鲜血就如同泉水一般从他的嘴里开始狂涌,不过片刻功夫,他胸前就被鲜血给染得通红。 他骇然地抬起双手,颤抖着想要捂住嘴,可这手抖得太厉害,竟完全无法靠近他的嘴。 不一会,血又开始从他的鼻子他的眼睛他耳朵一起往外涌。 皇帝彻底慌了,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惊恐万状地想拉住面前的宫婢。宫婢也吓坏了,尖叫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来人,护驾。”封奕瑾的声音突然传进了大殿。 皇帝猛地抬头看向外面,只见封弈瑾全副武装,还带了好些侍卫正往这边冲了过来。 他这好儿子,造反了! 不过他没想到,竟然是封弈瑾先动手。 第150章 竟然是你 宴王府。 顾倾颜系着围裙,端了只瓷碗,弯着腰从鸡窝里掏鸡蛋。 “这里还有一个。”封宴挽起袖子,手伸进窝里摸到了一个还有热气的鸡蛋。 “等下就吃掉它,煮鸡蛋羹好不好。”顾倾颜笑眯眯地问道。 “好呀好呀。”三妹妹趴在一边的木桌前,小脑袋用力点。 “就你馋,那是给姐姐吃的好不好,姐姐要补身子,还要生小皇子呢。”二妹妹捏着三妹妹的小脸,没好气地教训她:“你快去写字。” “不要,我不写字。”三妹妹马上就皱起了小脸,小腰猫低了,从二妹妹身边钻了过去,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封宴把鸡蛋放到碗里,低声说道:“没有也不要紧,若你想要,我们过继一个。若你不想,这两个妹妹也和养家孩子没区别。” 顾倾颜笑笑,埋头数鸡蛋。 以后怎么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要好好地过好每一天,便是有朝一日去了黄泉,她也不会后悔。 “王爷,出事了。”方庭黑着脸,大步跑了过来。 封宴扭头看去,淡定地说道:“急什么,慢慢说。” “皇上半个时辰前突然怄血,封弈瑾打着勤王的幌子进了宫,现在大批人马正往宴王府来,只怕是要把这事栽到王爷身上。”方庭急声道。 “这么快。”封宴皱眉,封弈瑾前几天才来王府索要兵符,今天就动手了?看来皇帝真的把他吓到了,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地逼宫。 “关门府门,闯入者死。”他把鸡蛋放进碗里,沉声道:“颜儿你带妹妹回房,不许出来。” “好。”顾倾颜拉住他的手,小声说道:“你们要小心,我做好晚膳等你们一起用膳。” “去吧。”封宴握了握她的肩,带着方庭大步走开。 “姐姐,不会有事吧。”二妹妹牵住了顾倾颜的手,担忧地说道。 “急什么,我才不怕!我掏了好大两个狗洞,实在打不过,我们就爬狗洞逃走。”三妹妹从树后面钻出来,拍着小胸脯大声说道。 顾倾颜:…… “你在哪儿掏了狗洞?” “那后面,姐夫都能钻过去。”三妹妹咧着小嘴比画了一下。 “所以也有人可以钻进来!”顾倾颜戳了戳小妹妹的小额头,生气地说道:“谁许你私自掏狗洞的。” “不会有人钻进来哒,小石头和我一起掏的,我们在狗洞那里挖了好大的陷阱。”三妹妹高高地抬起下巴,拉着顾倾颜去看狗洞。 “姐姐别去,她们在狗洞那里糊了好多好多的猪粪,可臭了。”二妹妹连忙拦住了顾倾颜,捏着鼻子说道。 顾倾颜抚额。 她这三妹妹,真成了个小魔女了。 不到半个时辰,宴王府被重兵层层围住,就连高墙上也被禁卫军架起了弓箭,大有要把宴王府夷为平地的阵仗。 顾倾颜听着许小雁带着哭腔的形容,淡定地点点头:“你如果害怕,我让人送你和阿姑从狗洞离开。” 许小雁立马不哭了,“那我宁可死在箭下,那狗洞可不能钻,臭翻三里地呢。” 顾倾颜又扶额,三妹妹这狗洞到底有多凶猛,许小雁宁可死也不钻。 “姐姐,看热闹不?嘿嘿嘿……”三妹妹举着千里筒跑过来了,踮着脚尖要把千里筒举到顾倾颜的眼睛前面。 顾倾颜想了想,接过千里筒,让如瑛摆上梯子,她要爬到屋顶上去看。 不一会儿,两架长梯就架了起来,顾倾颜掖起裙角,麻利地爬到了屋顶上,举着千里筒看向王府外面。来了只怕有上千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王府外面。领头的是封弈瑾的舅舅叶飞沉,手里举着一封圣旨,正指着大门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又往顶上爬了几步,到了最高的地方,扶着一头的兽头小心地坐下,这才重新举起千里筒看过去。 叶飞沉勒着缰绳正步步后退,而他身后那些身披重甲的士兵们也个个面露惧色,纷纷互相看着。 顾倾颜的千里筒往下低了低,看到了正背着双手从台阶步步走下的封宴。 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步子沉稳,不疾不徐。方庭跟在他身后,手中捧着封宴在长寒关斩敌无数的长刀。 突然,叶飞沉抱着马脖子从马背上滑了下来,若不是身后人扶着他,想必当场就坐在地上了。 顾倾颜想起第一次见到封宴的时候,他骑着大马,手中握的正是这把长刀。那刀锋寒锐,看一眼都感觉脖子会疼,当时好多人连看都不敢朝那把刀看。 “姐姐,打起来了吗?我要去帮姐夫。”三妹妹站在底下,仰着小脸叫她。 “还没有。”顾倾颜摇头。 “姐姐,这里有三把刀,你选哪一把?”三妹妹蹲下,拍着地上的三把刀,又叫她。 顾倾颜往底下看,这是三把真正的佩刀,应该是侍卫的,被三妹妹都抱了过来。 “三小姐,你都举不动刀啊。你别拿刀尖这边,小心啊……”许小雁蹲在一边,伸着双手,生怕三妹妹被刀子给割伤了手。 “我才不怕,我要帮姐夫!死我也要和姐夫死一块儿。”三妹妹在身边的大筐里扒拉几下,捧出一块磨刀石:“我还有磨刀石呢,我还能帮姐夫磨刀。” “那也是你姐姐和你姐夫死一块儿啊……”许小雁说完,赶紧往嘴上打了几巴掌:“呸呸呸,童言无忌,大吉大利,长命百岁。” 顾倾颜正看着,前面又传来了动静,她慌忙举起千里筒又看了过去。那些侍卫们都拔出了刀剑,围在了封宴身边。顾倾颜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莫不是真要打起来了? 看了一会,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匆匆抬起千里筒看向前方,只见视线尽头,一道高大的身影也正举着千里筒看向她…… 那人身形削瘦,一身黑袍,白发披肩,不正是那个宫中的蛊师吗?可他不是瞎的吗?怎么会用千里筒?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飞快地调了一下千里筒的距离,这回看得更清楚了,正是那位蛊师,他一只眼睛泛着白,另一只凑在千里筒前,唇就像刚饮了血一般媚红。 第151章 胸有成竹 蛊师是瞎子,怎么可能看她? 顾倾颜越想越心惊肉跳,正要放下千里筒,突然发现蛊师身边又多了一人。 秦归明! 秦归明和蛊师是一伙的? 眼看秦归明接过了千里筒,顾倾颜匆匆放下千里筒,趴下身子,以免被秦归明发现自己。 “王妃,出什么事了?”如瑛看出她脸色不对,赶紧过来扶稳了梯子。 “王爷有多少人手?”顾倾颜跳下梯子,小声问道。 “人手不多。这些人来得突然,而我们玄卫营的人都被编入禁卫军,若是他们敢过来,封弈瑾马上就会给王爷扣上图谋不轨的罪名。”如瑛忧心忡忡地说道。 “那就等。他们现在还没动手,肯定是在等封珩和封夜晁的决定。若是那两个人逃脱了,只要宴王还在,就还是四人角力,还有机会。”顾倾颜低声说道。 “但愿如此。”如瑛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地祈祷:“愿上天护佑王爷。” 顾倾颜拧眉想了会儿,又觉得奇怪。 秦归明和蛊师站在那里,他们在看什么呢? …… 寻鹤楼上。 秦归明举着千里筒看着宴王府,低声问道:“昨晚闯入炼蛊殿的,是封宴吗?” “没看清。”蛊师双手揣在袖中,冷声道:“刘公公昨晚来过宴王府,他说封宴与顾倾颜一直在厮混。” 秦归明皱了皱眉,扭头看向蛊师,“宫主真认为他是一个甘愿沉溺温柔乡的人?” “本宫管他沉不沉,本宫要的是天下大乱。”蛊师嘴角咧了咧,缓步走开。 发白的阳光落在他一头银发上,更让他这一头长发现出冷冽的寒意来。他在桌前坐下,握起了酒杯饮了口酒,低声道:“天越乱,于本宫越有利。这些又俗又蠢之辈,只配当本宫的蛊坛子。” “你答应我的事呢?”秦归明转身过来,把千里筒放到了桌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你答应过我,事成之后助我回到皇室,我坐上那个位置,你来当我的国师。我为帝,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 “急什么,这不是正在办吗?怂恿封弈瑾弑君造反,天下人必不容他。给封宴下了月殒之毒,他必死无疑。封夜晁和封珩之间有一个是大魏国的孽种,大周臣民心中有疑,也不会相信他们两个。只有你,流落于民间,被迫害被遗忘的皇子,才是大周国的唯一的救星。”蛊师抬起一双白瞳,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你要做的是平乱之帝,到时候流芳百世,名留青史。” “我还要等到几时!”秦归明焦躁不安地问道:“他们三个之中,不管是谁先诛杀封弈瑾,就能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到时候我还如何平乱,当这乱世之帝?” “本宫教过你多少回,遇事当静心,才得成大事。”蛊师嘲讽道:“像你这般浮躁,就算你坐那个位置上,只怕那些人三言两语便能将你吓尿了。” “你……”秦归明清瘦的脸上浮出一抹怒意,他恨恨地盯着蛊师,半晌后才冷声道:“宫主也别忘了,若不是我,你也进不了宫,做不了你的事,你最好对我客气一点。” 蛊师双手揣进袖子里,嘴角勾了勾,说道:“脾气真大,确实像当今皇帝。” 秦归明嘴角又抿紧了,他深深看了一眼蛊师,抬步就走。 砰的一声拉开门,只见两道纤细的身影匆匆跑下楼。 那是封熙柔和她的侍女。 “公主!”他脸色一沉,拔腿就追。 封熙柔孱弱,没跑多远就被秦归明给抓住了。他一手掐住侍女的脖子,一手紧紧抓住封熙柔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逼问:“你听到了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封熙柔一脸绝望地看着他,颤声问道:“难道你就是那个被偷换掉的皇子?” 秦归明手掌用力,把封熙柔拽到面前,问道:“还有呢?你还听到了什么?” “全部都听到了,你们说的是真的吗?你是我亲哥哥,你怎么敢……”封熙柔面色惨白,浑身颤抖不停:“你每天听我一声一声叫你秦郎,你怎么敢!你真……恶心!” 她话音刚落,秦归明一掌就捏碎了侍女的喉咙。 封熙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尖叫声都吓得咽了回去,她颤抖着,挥起拳头往秦归明身上砸:“你、你……” 她向来不会柔弱,哪会骂人?刚刚又受到这样的惊吓,一时间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浑身哆嗦着,愤怒地瞪着秦归明。 秦归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冷地说道:“你身体孱弱,我们并无夫妻之实,到时候我会诏告天下,你是为了保全我性命才出此下策。天下人只会赞你是深明大义的公主,你照样享受荣华富贵。” “你不要脸!”封熙柔抽出手,啪的一下,甩了他一个耳光。 秦归明的脸被打得偏了偏,一缕发从他脑侧滑下来,在耳畔晃悠。 “封熙柔,我平常对你呵护有加,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秦归明揉了揉脸颊,皱着眉看向封熙柔:“今日你打我一巴掌,我们扯平。我让人送你回公主府,今日的一切,你若敢透露出半个字,我只能送你去与你母妃团聚。” “你好恶毒!”封熙柔泪流满面,颤声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偏要挑中我……” “因为你相信我。”秦归明看着她,声音低了低:“如果你不是我的皇妹,说不定我真的会怜爱你。” “你放开我,你恶心,真恶心……”封熙柔胃里一阵翻腾,扶着墙呕吐了起来。 侍女躺在血泊中,微热的风把死亡之气吹得四处弥散。 秦归明掏出帕子掩住口鼻,厌烦地说道:“来人,送公主回府,看好她,若再让她私自出府,唯你们是问。” 几名侍卫跑过来,扶起封熙柔就走。 封熙柔浑身都脱了力,下楼时她扭头看了一眼秦归明,眼泪刷地就落了下来。掏心掏肺地叫了这么多声秦郎,原来她就是个笑话。可怜她还一直帮他瞒,帮他争,没想到自己一手拉起来的竟然是个冷血无情的禽兽。 第152章 一手掌控 夜深了。 宴王府依然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叶飞沉不进来,封宴也不再出去。门口摆了张供桌,桌上放着那把寒光凛冽的长刀,以及几个跟着封宴战死的老将军的牌位。 叶飞沉坐在椅子上,黑着脸看着那张桌子,把手里的茶碗重重地磕在桌上。 “国舅爷,瑾王问怎么还不动手!瑾王说,要么让封宴跪下称臣,要么就把封宴拿下。”一名小太监骑着马过来,神情慌乱地从马背上滚下来,摔到了叶飞沉面前。 “他拿到传位诏书和玉玺了吗?这么急催着本官动手!”叶飞沉不悦地瞪着跪趴在面前的小太监,恼火地说道:“你回去告诉他,沉住气。封珩和封夜晁都想看我们和封宴两败俱伤,这个时候不能慌!” “是。”小太监赶紧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拉缰绳。 叶飞沉看着他没用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长叹。如今他箭在弦上不得不放,可是看到封弈瑾和他身边这些废物,他又隐隐知道,这一次只怕会输定了。 “大人,封珩和封夜晁都按兵不动,咱们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回事啊。”随从上前来,一脸忧心地说道。 “不然呢?封弈瑾这个蠢货,他抢先动手,压根就没与我商量。如今我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这里,进不了退不得!”叶飞沉越说越气,蹭地一下站起来,猛地拔出了佩刀,咔地一下,削掉了椅子一角。 他的动作太急,惊得那些本就神经紧张的侍卫们一个哆嗦,咣咣当当的拔刀声瞬间响个不停。 “你们干什么?”叶飞沉扭头看向四周紧张兮兮的人群,生气呵斥道:“都把刀收起来。” 一声一声的口令传下去,众侍卫又开始收刀,刹那间又是一阵锃锃乱响。 就在这时,王府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朝大门投了过去,刚插回一半的刀又拔了出来,一片紧张兮兮的气氛。 叶飞沉死死盯着大门里面,只见顾倾颜带着几个婢女,拎着大茶壶,端着大蒸笼出来了。 “叶大人辛苦了,喝点茶吧。”顾倾颜站在台阶上,朝叶飞沉微微一笑。 叶飞沉拱拱拳,狐疑地看向茶壶和还冒着白色热气的大蒸笼。 “王妃这是何意?王妃有空做这些,不如劝王爷早早认罪,归顺瑾王。” “本妃一个妇道人家,听不懂大人的话。这茶水和包子是本妃亲手做的,大家在这外面守了一整天,又累又渴,先吃点东西再继续守吧。”顾倾颜说完,转身就往大门里走去。 “放心,王妃没动手脚。放倒诸位,对于我们宴王府来说也没什么用处,完全是王妃体谅诸位将士罢了。”如瑛放下茶壶,朝着叶飞沉行了个礼,带着人回了王府。 大门再度关上,又喝又饿众人看向那两只大茶壶纷纷动摇起来。 “试试有没有毒。”随从上前去,拿着银针在茶壶和包子里戳了几下,见银针依然闪亮,于是又拿了茶水和包子去喂马。 马张开大嘴一口吞了包子,又喝了水,精神抖擞地甩起了尾巴。 “大人,无事。”随从这才放下心来,回来向叶飞沉回话。 叶飞沉挥挥手,让随从把茶水和包子分下去。 在中间一层蒸笼里放着一碟精致的茶点,随从赶紧端过来,恭敬地放到了叶飞沉面前,殷勤倍至地说道:“听闻宴王妃有一手好厨艺,这糕点想必正是王妃所做,大人您瞧,这桃花酥晶莹剔透,是外面绝对见不着的。” 叶飞沉拿起银针探了探,犹豫了一下,拿起一枚小心地咬了一口。 他素来爱好美食,平常在家中也爱搜罗各地美食回家享用。这时看到这碟糕点,馋虫已经关不住了,急不可耐地想尝尝这传闻中的桃花酥。 “好吃。”他咂咂嘴,一脸享受地点头,迫不及待地又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这回刚嚼了两下,脸色一变,手指探进嘴里,拿出了一张字条。 他往两边看了看,发现随从只顾着盯着那盘桃花酥,没看他,于是说道:“去,让后面动静小一点,饿死鬼一般,都没吃过东西么?” 随从咽咽口水,转身去传话。 叶飞沉小心地打开了纸条,看清上面的字,顿时脸色大变,东西也顾不上吃了,起身就走。 “大人,你去哪里。”随从见状,赶紧追了过来。 “回府一趟,你在这儿守着。”叶飞沉抓着缰绳,匆匆打马离开。 他一走,围困在王府外的侍卫们就乱了,你看我,我看你,手足无措。 “好好守着吧,别乱看了,若是放跑了逆贼,拿你们是问。”随从扯着嗓子训斥。 但没几人听他的,众人各自看着,手里的兵器都放了回去。有人坐下,有人歪靠在墙上,士气一泄千里。 “宴王可是长寒关打了整整七年的战神。” “就是,我当日入营,本想去宴王麾下,可宴王避嫌,把兵符都交了出去。” “听说宴王如今在府里自己养鸡种菜,日子过得清苦,为何还要对宴王步步紧逼?” 不知道何人开始议论,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满声渐渐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随从抽出佩刀想要立立威风,但此时叶飞沉不在,这些人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眼看控制不住局面,随从一阵冷汗直冒,索性也不出声了,缩在一边任由他们议论。 宴王府后墙狗洞处。 方庭带着两名暗卫,捏着鼻子,用力把从狗洞钻进来的叶飞沉拽出来。 “好臭。”叶飞沉还没站稳,先扶着树吐了起来。 “那你还吐,更臭了……”方庭嫌弃地白他一眼,撒腿就跑。 叶飞沉也不敢久待,边吐边跑,就像身后有鬼在追他。 好不容易跑到了不臭的地方,几盆冷水从四周泼来,泼了他个透心凉。 “你们!”他勃然大怒,抹着脸上的水怒喝。 “去去臭气,大人请更衣。”方庭把一袭干净衣服捧到他的面前。 叶飞沉闻了闻自己,确实臭不可闻,赶紧飞快地扒了官袍,换上了方庭给他的衣服。 “王爷在吃烤乳猪,大人请吧。”方庭朝他笑笑,带着他往里面走去。 院中燃着篝火,一只乳猪烤得金黄酥香,让人馋虫直跳。 第153章 别刺激她 “王爷。”叶飞沉行了个礼,沉着脸说道:“不知王爷给下官的字条上写的事,可否是真的?” “国舅爷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封宴说道。 “所以,您故意让皇上收走您的兵符和玄卫营?实际上,这全是您的计划之一,您的人现在已经里里外外地控制住了禁卫军?不管哪方的人动手,最后都是王爷您……”叶飞沉说不下去了,其实今日之事,一开始他就知道不会赢。但封弈瑾就像着了魔一样,他压根拦不住,只能看着他一路癫狂地冲进了皇宫。 封宴挑挑眉,修长的匕首切下了一块烤得金黄酥软的猪前腿肉,放到玉碟里,又细心地挑去上面沾上的烟火,这才放到顾倾颜面前。 他对一个女子竟然细心到这般地步。 叶飞沉皱着眉,小声问道:“王爷要如何处置瑾王?” “自然有人要处置他,本王不会出手。”封宴沉声道。 “看来,皇上他真是演的?”叶飞沉看着封宴,好半天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下官不求活命,但求儿女能逃出生天,还望王爷出手相助。” 叶飞沉扑通一声跪下,灰心丧气地磕了三个响头。 “一个时辰前,本王的人已经李代桃僵,送他们走了。叶大人放心。”封宴神情淡淡地扫他一眼,“你摊上这么个外甥,只能说你命苦,本官甚是同情。” “王爷为何要帮下官?”叶飞沉苦笑了几声,眼睛直直地看向宴,“王爷真的是同情下官吗?” “当年本王母妃宫中出了什么事,写下来。”封宴勾了勾手。 方庭立刻搬来了小桌,如瑛摆上笔墨,铺开宣纸,守在了叶飞沉面前,等他提笔。 叶飞沉面色灰败地接过狼毫,看了看封宴,这才叹了口气,在纸上落下了第一个字。 “吃这个。”封宴又切了一块烤得正香的乳猪肉,放到了顾倾颜的碟子里。 顾倾颜之前听封宴提过他母亲的事,怕他难过,所以一直没问过他。她吃了碟子里的乳猪肉,起身去给封宴倒了一小盏米酒。 “配上这个,味道更好。”她把酒放到他面前,温柔地说道。 “你又酿酒了,成天忙个不停。”封宴端起酒盏饮了一口,低低地说道:“以后到了宫里,可不许这么忙了。” “宫里地方大,可以种更多的菜,酿更多的酒了。”顾倾颜故意玩笑道。 “嗯,你干脆把后宫弄成几个大的窝棚,养鸡养鸭吧。”封宴笑道。 二人旁若无人地聊天,叶飞沉却越听越心惊,封宴这是有把握坐那位置了? “按手印。”方庭拿起红泥,不由分说地拉着叶飞沉的手指,在宣纸上印下了几个红红的指印。 “宴王殿下,下官现在可以回府了吗?”叶飞沉站起来,朝着封宴拱了拱的手。 “回府就是死,你不如现在出城去吧。”方庭好心提醒道。 叶飞沉苦笑,仰头长叹一声,说道:“下官若走了,皇后怎么办?族人又怎么办?终是死路一条罢了。只要下官的儿女们能得一条生路,下官对宴王殿下已是感激不尽。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宴王殿下如何知道,皇上他是将计就计,故意让瑾王得手的呢?” “本王让人密报于皇帝的。”封宴笑笑,转头看向了叶飞沉。 叶飞沉怔住,半晌后,又是一阵摇头苦笑:“原来是宴王把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下官就知道,堂堂长寒关战神,怎么可能甘愿困于这小小方寸之地,一退再退。看来是早就筹划好了今日,只等一个蠢人替王爷推开这扇通往皇宫的大门。” 封宴笑笑,淡然道:“送叶大人出去,走正门。” “是。”方庭抱拳,朝着叶飞挥说道:“叶大人,请吧。” 叶飞沉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封宴说道:“还望宴王殿下说到做到,保全我的那双儿女。” “本王不杀无辜小辈。”封宴淡声道。 “下官,告退。”叶飞沉抱拳深揖到底,这才转身跟着方庭往外走去。 封宴把酒盏递给顾倾颜,说道:“颜儿再给为夫斟一盏酒,为夫要去办事了。” “好。”顾倾颜给他满上酒盏,轻声道:“我在府中等夫君。” “方庭,你们也喝一盏吧。”她看向方庭,轻声道:“祝君等凯旋。” 如瑛抱来酒坛子,给众人一一满上。 方庭等人过来端起酒盏,朝着顾倾颜行了个礼,仰头一饮而尽。 “披甲,取锁骨弓。”封宴站起身,朗声说道。 侍卫拿来了封宴的盔甲和长弓,顾倾颜等他穿戴完毕,这才过去摸着寒硬的护甲说道:“一定要平安。” “放心。”封宴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俯下来往她唇上用力亲了一下:“等我,风光接你进宫。” 顾倾颜用力点头,轻声道:“好!” 封宴背上锁骨弓,大步往漆黑的夜色中走去。 顾倾颜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处。 这一去,还不知道多少风险在等着他。 虽说早早就有布局,但谁又能百分百保证不出岔子?毕竟他争的是通天之途,抢的是大周天下,坐的九鼎之位。 “王妃,先进去歇着吧。”如瑛走过来,小声劝她。 她怎么可能歇着嘛! 她现在整个人都焦躁不安,心跳加快,呼吸艰难,嗓子很干,很想喝水,但是捧着茶盏又感觉这水是一盏刀子,根本咽不下一滴。 突然,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如瑛急忙撑起雨伞,过来拉她:“王妃进去吧,下雨了。” 顾倾颜退到长廊下,依然不肯进屋。 她的站在这里,一直看着皇宫的方向。 “把大娘他们送出府去。”她小声说道:“再派人……” 她抿了抿唇,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 还不能通知常之澜和商子昂,万一有人发现了她的动向,那会坏了封宴的大事。可转念一想,打起来之后,他们攻进不王府,去拿常之澜和商子昂当人质,那不是害死了他们?书院里常之澜和他的学生有三十多人,还有商府上下也足足有上百口人。 第154章 只要她一人 顾倾颜揪紧了领口,仰头看向漆黑的天空。 雨越来越大,浇得四处一片哗啦啦的雨声。 “王妃。”许康宁和赵阿姑急匆匆地穿过大雨跑过来了,一人穿了身蓑衣,满脸的雨水。 “师父让我来的,让我们送你先去药王山。”许康宁跑到了长廊下,跺了跺脚,甩掉蓑衣上沉甸甸的雨水,焦急地看向顾倾颜。 顾倾颜当然不能走,她一走,只怕立刻就有眼线报于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她还在这儿,那些人就可能继续观望,继续等待结果。 “我不走。”她看着皇宫的方向,轻声说道。 “王妃必须走。”许康宁上前就想拉她的手腕:“师父说了,您这几日格外重要,万万不能受到刺激。” 格外重要是何意? 难道是…… 她低眸看向腕上的那枚红痣,眉头紧皱。 看来,她的月殒也到了关键之时了。 “王妃,请速速与我同去。”许康宁急声催促。 “我要等他。”顾倾颜摇头,轻声说道:“只要我迈出这扇大门,说不定就会落入敌人之手,到时候阿宴就失去了先机。而我只要在这里,他们就会顾忌,不敢进来。” “可是师父说了……” “我理你师父怎么说!把大娘一家人送出府即可,小妹明早醒后,就与我一起守在这儿。”顾倾颜收回视线,转身往房间里走去。 她在这儿,封宴才能安心去冲锋陷阵。 这天下,只有封宴才配坐。 当年在长寒关,若不是封宴,哪有这狗皇帝的安稳日子可过。回京之后,别说给封宴这位大功臣荣耀了,狗皇帝恨不得要了他的命。 “奴才方才去门口偷偷瞄了一眼,外面的人还没退。”管事太监抹着汗过来了,忧心忡忡地说道:“王爷出去了,万一这些人打进来可如何是好?” “打进来就和他们拼了,总之,本妃绝不会成为他们手里的刀箭,拿去伤害宴王。”顾倾颜轻声道。 “那还是挑把称手的武器吧。”许小雁把那堆刀抱了过来,紧张地说道。 顾倾颜低眸看了一会儿,上前去拿起了一把,在手里掂了掂,说道:“好,都挑一把。都听好了,绝不拖王爷的后腿,能拼就拼,能跑就跑,万一被抓……” “被抓了就磕头求饶啊。”许小雁抖着嗓子说道:“可千万别寻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着就算赢。” “也有道理。”顾倾颜轻抚着长刀,轻轻点头:“你们要记得保住性命。” “王妃娘娘也要保住性命。”如瑛拉住她的手,担忧地说道:“我知道王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是小雁说得对,只要活着就算赢。” 顾倾颜笑笑,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了快天亮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哨音,再紧接着,便是冲天的火光,战马嘶鸣,乱箭齐飞…… 打起来了! 只是现在不知道是谁在打谁,谁占了先机、谁在宫中、谁在城外! “王府里就没个地窖吗,好歹躲一躲吧。”许小雁听着外面的厮杀声,急得团团转。 “该来的躲不掉,小雁,你和阿姑也走吧。你们两个的卖身契都在自己手里,你们是自由的。”顾倾颜看着皇宫那边被火光映红的半边天空,小声说道。 “奴婢不走。”赵阿姑立刻说道。 “我、我也不走。”许小雁犹豫了一下,往顾倾颜面前挪了两步,抖着双腿说道:“我、我这辈子都要和王妃在一起。” “姐姐,不怕,我们来了。”二妹妹和三妹妹跑过来了,两个人换了短打的衣服,袖口和裤脚都用绳子狠狠扎紧,这样跑动的时候会更利落。 “好。”顾倾颜摸摸两个人的小脸,轻声说道:“站姐姐后面。” “我要站姐姐前面。”三妹妹举起自己的菜刀,拍了拍小胸脯:“我才不怕!” “王妃,封弈瑾疯了,他带着人杀过来了。”管事太监跌跌撞撞地过来了,抖着胳膊往大门口指:“他见人就杀,连刀、刀都砍断了啊!” 顾倾颜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封弈瑾在宫外,那宫里头呢?封宴是不是进宫了? “他们在撞大门。”又来了一名小公公,白着脸冲过来,没几步就狠狠栽倒在了地上:“门、门快撞开了。” 顾倾颜握紧了长刀,环顾众人,轻声说道:“你们既然都不肯走,那就只能跟着我一起拼了。” 众人纷纷握紧了刀,围到了顾倾颜身边。 远远的,只听到轰的一声,王府的大门被冲开了。 “他们闯进来了!”许小雁双腿一软,差点摔到地上。 “站起来。”赵阿姑用力捞了她一把,轻声说道:“死也得站着死,站好。” “就不能不死吗?”许小雁眼泪哗地落了下来。 “小雁,你去里面找个地方躲着。”顾倾颜扭头看向她,朝她笑了笑:“听话,去里面。” 许小雁哆嗦着,牙都开始打架,她看看顾倾颜,又看赵阿姑,又看向两个小妹妹,咽了咽口水,摇头:“我走不动,我脚好像长在地上了。” “哎呀你怕什么,你像我一样,砍砍砍。”三妹妹挥着手里的刀,大声说道:“我都被人打两回了,可我都没死成,玉皇大帝都没有我能活呢。” 砰砰几声巨响。 前面响起了一阵惨叫声。 “是机关。”许康宁紧张地说道:“他们触动机关了。” “千里筒。”顾倾颜马上伸手要千里筒。 如瑛赶紧拿了千里筒过来放到顾倾颜手里。 顾倾颜爬上梯子,朝着大门处看去。那里浓烟滚滚,好些人在地上滚动,都变成了火团。 从大门口冲进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看着像是封弈瑾。 “臭女人滚出来!封宴坏了本王的大事,本王要拿你祭天!” 他挥着手里的刀,猛地抬起一脚,踹中了面前的一名侍卫:“冲,给本王冲,抓到顾倾颜的,本王赏黄金千两。” 侍卫扑倒在地上,面前正是一个浑身是火的侍卫,顿时吓得一个激灵,爬起来没头没脑地往前冲去。 轰地一声,只见四周飞来了十多个巨大的机关竹排,每一个上面都立着几丈长的尖竹,它们迅猛地冲向了冲进大门的人,像串葫芦似的串中了人群。 第155章 阿宴,阿宴! 顾倾颜感到一阵眩晕,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血! 更没见过这么残酷残忍的杀戮! 她读过沙场征战的诗,看过兵法策论,也想象过长寒关打战时是什么情景,但今日这亲眼所见才让她真正感受到什么叫残酷! “王妃你快下来。”许康宁急了,在下面大声叫她。 顾倾颜扶了扶发胀的额头,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王妃,你还好吧?”许康宁看着她,焦急地说道:“师父说了不能让你受刺激,如今他跟着王爷去了宫里,让我务必要把你藏好……可现在你不走,这可如何是好。” 顾倾颜胃里翻江倒海,直想吐个痛快。她攥紧帕子掩了掩唇,小声道:“没事,我挺得住,还不算刺激。” “王妃,你去里面歇着吧。我们守在这儿。”如瑛扶住她,担心地看着她。 “我真没事。”顾倾颜挤出一个笑来,轻声说道:“你去煮一壶茶,我们喝茶。” “好。”如瑛点点头,叫上赵阿姑,快步过去准备。 生起小陶炉,拿起 “王府里应该不止一重机关吧。”顾倾颜看向管事太监问道。 “有好多重呢。”管事太监点头,为难地说道:“可是,他们若是人多,一个劲地往前送死,咱们也没办法啊。奴才瞧着,那瑾王是彻底疯了。” “没事,让他尽管冲,看他有多少人,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全都愿意为他送死。”顾倾颜扶着椅子扶手坐下,把刀放到膝头,抬头看向了前方。 她骑不了马,打不了仗,冲不了锋,但让她在王府等他,她就会做到半步不退。 前面的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不知道他们冲破几重机关了。”许康宁握了握手里的刀,紧张地说道:“我去看看。” “不要去。”顾倾颜摇头:“机关现在应该都启动了,我们呆在这里更安全。” 许康宁犹豫了一下,退到了她身前,环顾四周说道:“应该还有暗卫,想必他们冲不到这儿来。” “都应该去帮他才对。”顾倾颜轻声道。 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了狂吼声:“顾倾颜,你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杀了你姐姐。” 顾倾颜拧紧了眉,还真对她姐姐下手了。 “大姐吗?”二妹妹爬到梯子上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爬了下来,双手在肚子上比划着,急声说道:“真抓了大姐,大姐的肚子有这么大了……” 顾倾颜握着刀站了起来。 “王妃,不能去。”如瑛立马拉住了她,朝她摇头。 “顾倾颜,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把你姐姐的肚子剖开,把肚子里面的下酒吃。”封弈瑾癫狂的吼叫声又响了起来。 顾倾颜把刀往桌上一放,拿着千里筒爬上了梯子。 他们已经离主院不远了,顾初荷被抓着头发拖倒在地上,不停地哭泣发抖。她的肚子看着有六七个月大了,罩衫已经被强行撕开,里衣掀起了一角,露出了圆圆的肚子。 “你还不出来,我真要剖了。”封弈瑾弯腰抓起了顾初荷的头发,瞪着赤红的眼睛,看着寝殿的方向狂叫道:“我给你三鼓的机会,敲响三声,你不出现,我就把孩子挖出来。” 顾倾颜死死握着拳,从梯子上跳了下来。 “姐姐,怎么办啊?” “大姐虽然很讨厌,可把肚子挖开,那也太惨了吧。” 两个妹妹眼眶红了,一左一右地拉着顾倾颜的手,仰着小脸看她。 “哪怕不是我姐姐,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我也不能看着这禽兽如此作恶。”顾倾颜抓起桌上的刀,果断地说道:“走,我们出去。” “不可啊!”管事太监和许康宁都跑到了前面,伸着双臂挡住了她的路。 “我必须去,否则大姐今日惨死在我面前的话,我一辈子不得安生。”顾倾颜轻轻推开二人的手,快步往前走去。 两个妹妹紧跟在顾倾颜的身后,小小的身子都开始发抖了。嘴里说着不害怕,努力地扮演勇敢的妹妹,可是她们毕竟还是孩子啊,哪能真的不害怕。前面是真正的恶魔,真正的死人,还有血海一般的红色,都让两个妹妹怕得要命。 “姐姐……”三妹妹拉了拉顾倾颜的袖子,扁了扁嘴,软软地说道:“姐姐我们逃跑吧。” 顾倾颜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两个妹妹,想了想,弯下腰抚摸着两张小脸说道:“姐姐不能逃跑。” 她说完,立刻叫过了赵阿姑和许小雁:“把她们两个抱走,你们躲起来。” “是。”赵阿姑马上过来抱起了二妹妹。 “姐姐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怕的。”二妹妹蹬着腿,不肯离开。 “人质一个就够了,再多你们两个,这禽兽会更张狂。”顾倾颜说道。 很快两个妹妹被带走了。 顾倾颜定定神,拎着刀继续往外走。 如瑛和许康宁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二人现在都不可抑制地在发抖。 暗卫呢,暗卫怎么一个都没出现? 不应该啊,应该有暗卫留守王府才对,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没现身? “你知道他们会在哪里吗?”如瑛小声问。 许康宁摇头:“不知道。” 如瑛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刀,又看向顾倾颜,小声说道:“不能让王妃出事,等会如果王妃非要上去换人,我们就把她打晕。” “好。”许康宁点头。 顾倾颜走在最前面,管事公公弯着腰跟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二人,急得直朝二人招手。 “快,别聊了,快点。” 如瑛和许康宁加快脚步,一左一右地跑上前去,挡到了顾倾颜的身前。 眼前是几道满是铁蒺藜的路障,封弈瑾带着人就在铁蒺藜后面站着,他身上的衣袍散开,血正顺着他的袍角往下滴落,也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这一身华袍竟像是在血水里泡过一般。 顾初荷已经吓破了胆,脸色煞白,身下一片污秽之物。 “妹妹,救我……”看到顾倾颜,顾初荷看到了救命稻草,凄厉地尖叫了起来:“快救救我。” 第156章 生死之机 “放了她。”顾倾颜慢慢抬起刀,指着封弈瑾说道:“你杀了她,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放就放,本王命令你马上跪下,爬过来!”封弈瑾握紧刀,在顾初荷的肚子上戳了戳。 六个月大的胎儿仿佛是感受到了外面恐怖的气氛,在肚子里不安地鼓动着,把顾初荷的肚子顶得一动一动。封弈瑾拿着刀,就对着鼓动的地方戳来戳去。 “啊,求求你……”顾初荷惨叫着,挥着双手想护住孩子。情急之下,她竟猛地抓住了刀,苦苦哀求道:“放过我吧,求求你。” 血顺着刀锋往下淌,蜿蜒落在她的肚子上。 “封弈瑾,放了她。我过去!”顾倾颜厉声呵斥道。 “王妃!”如瑛和许康宁急了,立刻扑过来想阻止她。 “放心,我过去杀了他。”顾倾颜憋了口气,把刀递给了如瑛,悄然摸了摸藏于袖中的短刀。 “不行!”如瑛紧紧地抓住她,不让她前进半步。 封弈瑾是疯子,若是顾倾颜穿过面前的路障,一定会被封弈瑾折磨得生不如死。 “你有药吗?”顾倾颜看向许康宁,小声说道:“若我一刀没杀了他,有没有可以让他立马毙命的毒药。” “不能给你,你不能过去,师父说过你不能受刺激。”许康宁急得眼眶泛红,也顾不上男女有别,死死钳制住了她的手腕。 “顾倾颜,再不过来,我就下刀了。”封弈瑾猛地提起了刀,朝着顾初荷狠狠地劈了下去。 “不要,我过来!”顾倾颜大叫一声,直接冲向了路障。 “过来,对,乖,快过来。”封弈瑾狂笑着,刀顶着顾初荷的肚子一寸寸地往里面扎。 路障如铁桶一般,顾倾颜根本推不开,她也爬不上去,眼看封弈瑾的刀越刺越深,情急之下索性趴到地上,艰难地从路障底下那狭窄的缝隙往外爬。 顾初荷躺在地上,眼看顾倾颜蹭得满胳膊伤,慢慢朝她爬过来,一脸的不敢置信,一声一声地喊她:“倾颜,倾颜你别过来了……” 其实从小到大,她并不喜欢顾倾颜。顾倾颜漂亮,温柔,懂事,聪明,比她这个嫡女要更受欢迎。她讨厌顾倾颜的母亲分走父亲的喜爱,更讨厌顾倾颜长得这么漂亮。她觉得顾倾颜也会这样讨厌她,恨不得她死在封弈瑾的刀下才对,她真没想到顾倾颜肯来救她。 “闭嘴。”封弈瑾一脚踩到她的头上,狂暴地碾了碾:“再乱喊,把你的舌头割掉。”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顾初荷脑袋被踩得嗡嗡地叫,凄惨地叫着。 “本王现在就杀了你。”封弈瑾烦不胜烦,举着刀就劈。 “住手。”顾倾颜钻过来了,一头撞向了封弈瑾。 那些侍卫都在看顾初荷,没想到顾倾颜这时候撞了过来,眼睁睁看着封弈瑾被顾倾颜撞得一头摔到了地上。 “死女人,你敢撞我。”封弈瑾后脑勺一阵剧痛,掀开顾倾颜,抬手一摸,后脑处竟全是血。 他磕到石头了。 “爷现在就杀了你。”他挥起刀,狂吼着朝顾倾颜砍了过来。 嗖…… 利箭狠狠穿过了封弈瑾的额头,他重重地栽倒在地上,热血如泉般喷涌了出来。 顾倾颜抬头看去,只见封宴骑在马上,盔甲上全是鲜血。 “颜儿,我来不及解释了,你赶紧带着人出城,去药王山!我让方庭护送你们一起进山,那里地势险峻,退可守进可攻,外面的人也轻易找不到入口。”封宴跳下马,一把拉起了她,一脸严肃地说道:“你听好,路上不许停下!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对不准回城。” “到底出什么事了?”顾倾颜双手一直在哆嗦,拉着他的手急声问。 “没时间说了,赶紧走。”封宴拉开她的手,扬声道:“方庭,马上带她们走。” “让方庭跟着你!”顾倾颜赶紧说道:“我们自己走。” “不行,让他跟着你。府里的暗卫……都遭了毒手,这王府里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内贼。”封宴面色凝重地说道。 顾倾颜身子猛地一震。 难怪一直没有暗卫出来…… 顾倾颜用力抱住了封宴,哽咽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我害怕了,封宴,我们走吧。” “对不起颜儿,我不能走。”封宴眸色沉沉,捧起她的脸,用力往她的唇上亲了一下:“我保证,会去接你。” “我不想走……我跟你一起去。”顾倾颜心里越来越慌,她用力拉着封宴的手,不停地摇头:“求你了,让我跟着你一起,我能拿刀,你看看,我拿得动。” 她捡起一把刀,拎在手里央求着看他:“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不好?” “乖,你听话,赶紧走。”封宴舍不得看到她这副模样,一把将她狠狠揉进怀里,狠狠地抱住。 顾倾颜记得书中有写,百年前大周国乱时,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今日杀戮即起,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她的阿宴能不能赢?能不能全身而退! “乖颜儿,信我,我会来的。”封宴揉着她的背,一声一声地说道:“但我现在得回去,你一定要好好的,不准回头。” “王妃,我们可以走了。”许小雁和赵阿姑抱着两个妹妹跑了出来。 方庭套了一驾小马车,把顾初荷抱到马车上,一行人从后面角门匆匆离开。 顾倾颜趴在马车窗上,泪眼朦胧地看着封宴。 他已经骑到了马背上,他要继续去厮杀了! “阿宴,阿宴……”顾倾颜大叫了一声。 封宴听到了她的声音,扭头看向了她。 就这么一瞬间,顾倾颜感觉全天下的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刺得她眼睛生痛,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串地往下落。 “王爷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许小雁跪在地板上,双手合十,朝着四面八方不停地拜拜。 三妹妹也不像往日一样闹腾,她死死地揪着顾倾颜的衣角,眼泪大颗地落。 “姐夫会来接我们的对不对?” “姐夫这么厉害,他一定会把坏人都打趴下,对不对。” “姐姐,我们把姐夫丢在这里,我们是不是坏人啊?” 第157章 手软软地滑了下去 渐渐的,他的身影看不到了。 将军马上,烽烟执戈,封宴经历的那些浴血厮杀,顾倾颜如今才从这王府一角窥到了一二。 顾倾颜的胸口闷得慌,感觉有腥热的东西一直在往喉头涌。 “哎呀!哎呀!”许康宁突然用力捶打起了大腿,痛心疾首地说道:“师父说过,不能让王妃受刺激!现在如何是好!” 众人这才看向顾倾颜,她面如雪色,原本红软的唇也没了半分血色,而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却红得厉害。 “王妃,你没事吧?你别吓奴婢。”许小雁扶着她的膝,焦急地问道。 顾倾颜身子往前一冲,吐出大口腥热的鲜血。 “王妃!” 众人急忙围上来,可还没来得及扶着顾倾颜躺好,顾初荷要早产了! 她孩子才六个月,生下来还能活吗? “许康宁,先看姐姐……去看她……”顾倾颜手帕子捂着嘴,用力推开了许康宁。 “好痛,好痛啊……”顾初荷歪在坐凳上,双手死死扣着凳沿,像条濒死的鱼绷着身子,血顺着她的裙摆淅淅沥沥地往下淌。 “大姐姐,大姐姐。”二妹妹和三妹妹跪坐在她身边,惊慌失措地看着她。 “杀了我吧,太痛了……”顾初荷抬起满是热汗的脸,撕心裂肺地哭道:“颜妹妹,你让他们杀了我吧。” “你坚强一点,不要总是要死要活,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拼一拼。”顾倾颜扶着如瑛的手,挪到顾初荷身边坐下,让她枕在自己腿上。 “我拼不了,太痛了。”顾初荷泪流满面,连连摇头:“杀了我吧……” “我给她施针,把孩子带到外面去。”许康宁的手也有点哆嗦,他飞快地打开医药箱,命令许小雁和赵阿姑把两个小妹妹带去马车外面坐。 “怎么回事?”方庭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姐要生了。”三妹妹扁着嘴,哭着说道。 “不能出来,赶紧进去,把她们眼睛蒙着,都坐稳。”方庭大吼道。 许小雁吓了一大跳,赶紧又把两个小的拖回马车里面,一手摁着一个,死死捂在怀中。 “小姐别看,都把眼睛闭上。”许小雁浑身哆嗦着,自己也死死闭上了眼睛。 她以前觉得生孩子很简单,嫁个相公,再怀上十个月,然后往榻上一躺,孩子就出来了。 哪会想到会生得如此撕心裂肺呢! 赶马车的方庭此时心急如焚,出了这条小路,他们不可避免地要进大道。现在大道上有几派人马在厮杀,都已经杀红了眼,场面混乱到分不清你我。他必须驾着马车不要命地冲过人群,到时候断刀飞箭,火把火炮,都会不长眼睛地往马车这边冲过来,妹妹坐在外面一点也不安全。 “都坐稳,把马车门顶住,不要往外看。”方庭大叫了一声,有力的手掌把缰绳往腕上缠了几圈,半个身子都站了起来,狠狠地甩了一下缰绳:“驾!” 两匹大马四蹄用力,朝着巷子出口疾速冲去。 马车厢里,众人被晃得坐立不稳,不停地撞向两边的马车木壁。顾初荷已经疼得晕厥了过去,车里汗味和血腥味还有羊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冲得人头晕眼花。 “把她扶稳,不能让银针断了。”许康宁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他扶着顾初荷的腿,大声叫道:“银针要是进入血脉,那就没救了。” 顾倾颜已经撞得头晕眼花,她勉强支撑起身体,重新把顾初荷抱进了怀里。顾初荷此时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已经是命悬一线。 “大姐姐死了吗?”三妹妹从指缝里偷偷瞄了一眼,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还没有。”顾倾颜颤着手摸了一下顾初荷的鼻息,嗓子也紧得发不出声音。 “快,把她扶正。”许康宁抹了把汗,又大叫道。 众人这时也顾不着两个小妹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害怕了,全都围上去,把顾初荷围在中间,用自己的身体当成垫子,牢牢地护住了顾初荷。 “你们把眼睛闭上。”顾倾颜看着两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妹,哑声说道。 两个妹妹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许哥哥一定要救救大姐啊。”三妹妹抽泣着说道。 “放心。”许康宁咬着牙,额上青筋道道鼓起。他是第一次接生,此时脑子也很乱,害羞是一个原因,没接生过也是一个原因,好不容易沉下心来,又发现这事实上的接生和药书里写的不一样。顾初荷的肚子上有好几道伤,最深的一处已经伤到了宫体。 “孩子要出来了。”许康宁低低地喘着,急声道:“她腹上还有伤口,还得缝合,这马车颠簸得厉害,我没把握啊……” “方庭,能稳一点吗?”顾倾颜冲着外面大叫道。 “不能!”方庭的话音刚落,马车猛地又颠簸了一下。 马车已经冲进了厮杀的人堆里。 外面的动静宛若人间地狱,哭喊声,哀号声不绝于耳,听得人心惊肉跳。 原来打仗是这样的…… 顾倾颜一手稳住了顾初荷头,一手把吓得哆嗦不停的三妹妹搂进怀里。安慰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她也害怕,她也没见过这般惨状,地狱十八层可能也就这样了吧。 马车即将出城,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传了过来。 “追兵来了,妈的,门口也不是我们的人。封珩这个死王八。”方庭大骂着,一手挽紧了缰绳,一手拔出佩刀,挥刀劈向城门口拦过来的士兵。 一队士兵正在关闭城门,而此时他们的马车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一旦被关在城中,他们真的会变成瓮中鳖了。 “许康宁来赶马车,我去开城门。”方庭大叫道。 “我腾不出手啊。”许康宁也大叫。 “我去。”顾倾颜拽过二妹妹,让她抱紧顾初荷的肩膀,自己推开马车门就要出去。 “让我去吧,我来。”如瑛连忙说道。 “我有皇帝给我的令牌,他们不敢不放。”顾倾颜从脖子里拽出之前皇帝给她的那面金牌,猫腰出了马车门。 “王妃?你赶紧进去。”方庭见她出来,吓了一大跳。 “你去开城门。”顾倾颜推了他一把,把缰绳从他手里抓了过来。 第158章 我还没嫁人呢 “都闪开,挡路者死!”方庭见状,索性把缰绳给她,身形跃起,双手握刀,狠狠扫过拦在前面的士兵。 他刀锋染血,锐不可当,二十多个拦在前面的士兵愣是被他给击退了。 顾倾颜抓住机会,一手高举了令牌,一手用力抖着缰绳朝着城门冲去。 “闪开,奉旨出城,都闪开。” 刷地一下,不知道是谁的断手飞起,热血溅到了令牌上,顺着冰凉的金子往下淌,流了顾倾颜满袖满腕。 她哆嗦了一下,咬咬牙,又把令牌高举了起来。她心里怕得要死,慌得要命,可她就想着,她是封宴的妻子,不可以退缩,不能让人看笑话…… 在心里给自己念了好多诗,鼓励自己发软的腿再直一点,都看着呢,封宴的人也能看得到,她都能咬着牙闯过去,封宴和他的人也一定可以。 轰的一声,大门关上了。 顾倾颜的心脏猛地往上蹿了一下,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突然又变得一片清明。前面有好多好多逃出城的百姓,她们如同无头苍蝇,不停地跑着,不停地往前跑…… 顾倾颜回头看,城门关上了。 方庭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握着刀,勉强支撑着身体。 不能丢下他! 顾倾颜不会调转马车,坐下来,双手拉着缰绳,尝试着拽它们:“停,停下来……” 她一直大叫,整个身体都往仰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来了。 她喘着气,哆哆嗦嗦地爬下马车,扶着马儿一直走到前面,再牵着马原地转了个方向。 再坐上马车时,她浑身都瘫软了。 “我们去接方庭,乖,跑起来。”她挥起马鞭,轻轻甩向马儿。 马儿又跑了起来,这回跑得不快,踢踢踏踏,踢踢踏踏。 途中有人想爬上马车,顾倾颜泪流满面地摇头,马车挤不下了,而且她们目标大,万一遇上追兵,总不能带着这些人一起去死…… 终于,方庭跌跌撞撞地过来了,看到出现在眼前的马车,方庭松了口气,手脚并用爬上了马车。 顾倾颜又是按之前的操作,下马车,转方向,再爬回马车。 方庭肚子上中了一箭,他已经折断了箭,但血流个不停,他撕开了衣服,咬着牙用破衣服一圈圈地往肚子上缠。 “你进去,让许康宁帮你止血。” “我来赶车。”方庭咬住了一团带血的布,从顾倾颜手里接过缰绳。 顾倾颜流着泪,膝行着爬进车里,找许康宁拿了止血的药过来,哆哆嗦嗦地给方庭上药,又拿了两枚药丸喂到方庭的嘴里。 “多谢王妃。”方庭发白的双唇颤抖着,勉强挤了个笑:“还是头一回有人喂我吃药呢,王爷知道了,准是要吃醋的。” “他不会。”顾倾颜拿着布给他擦脸上的汗,剧痛让他冷汗直冒,把眼睛都给糊上了。 好在他底子硬,能扛,止血药用得及时,倒真的让他硬生生扛了下来。 黄昏时分,马车停了,马车里面也传来了孩子如同小猫般微弱的哭声。 “是儿子,能活吗?”顾倾颜钻进马车里看孩子。 这孩子才巴掌大,不知道是谁的外衫包着他,皱巴巴小的可怜的脑袋露在衣服外面,小嘴一张一合,哭声很弱。 “看造化。”许康宁手上身上全是血,他抬起泛红的眼睛,小声说道:“你姐姐也得看造化!我要下车去采点药,还得弄点东西给她吃,不然她熬不过去。” “我知道什么可以吃。”赵阿姑立刻说道。 “那我也去。”许小雁哆哆嗦嗦地跟着赵阿姑下了马车,姐妹两个一头钻进了路边的林子。 方庭把马车牵到大树底下,拎着刀去砍柴火。 “我来吧。”如瑛跑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刀,红着眼睛说道:“你去歇着。” 方庭看了看她,点点头,回到了马车前。 两个小妹妹这时候守在马车里,一个抱着小小的孩子,一个茫然无措地看着仍在昏迷的顾初荷,动也不敢动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生起来了,许小雁和赵阿姑抱着一堆野果和蘑菇,笋子走了回来。到了众人面前,许小雁这才从一堆野笋子底下揪了条蛇出来。蛇已经被砸死了,软绵绵地在她手里晃动。 “我来弄吧。”许康宁接过蛇,埋头处理好,又拿了水壶去溪里舀了水,回来煮蛇肉蘑菇汤。产妇得吃东西,这一罐子的汤都喂给了顾初荷。几众烤了蘑菇和笋,勉强垫了垫肚子。 “倾颜……”顾初荷睁大了模糊的眼睛,四处寻找顾倾颜的身影。 顾倾颜坐过去,托住了她的头。 “倾颜……”顾初荷摸到她的手,紧紧地握住,眼泪哗哗地落:“我对不起你们三个,不该丢下你们不管的。” “好好休息,不要说话。”顾倾颜安慰道。 “我活不成了,倾颜你听我说。”顾初荷呼吸急了急,把顾倾颜的手抓得更紧了,一个劲地往心口上摁:“如果我的孩子能活,你帮我养他,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不要还给他爹,他爹心太花,我死了……他一定会另娶,一个又一个……我的孩子,他太可怜了呀……” 顾倾颜红着眼眶,默默点头。说到底,也是因为顾初荷是她姐姐,才会被抓来威胁她。 “还有……”顾初荷闭了闭眼睛,又喘着说道:“你记着,男人都不可信,全都不能信,你不要信他们。你现在、你把我的袜子脱了。” 顾倾颜弓下身子,脱掉了她的鞋袜。 袜底有一包硬硬的东西,拆开看,是一叠银票。 “拿着。这是我当日从顾家带走的,现在给你。”顾初荷握着顾倾颜的手腕,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姐姐下辈子一定补偿你,这辈子,只能麻烦你把我埋个好地方,记得我的时候,就给我烧点纸钱。” 顾倾颜说不出话,她紧紧地抱住了顾初荷,把银票塞回她的手里。 两个妹妹也爬上了马车,一左一右地守在顾初荷身边。 她已经很不好了,喘一口气要过好一会,才会喘上第二口,那孩子更弱,趴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 “大姐姐。”三妹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哭道:“你不要死哦,我还没在你面前吃饼呢。” 顾初荷眼泪又淌了下来,她颤着手抓着了三妹妹的小手,弱弱地说了句:“对不起啊,我只是……” 她只是太讨厌男人娶好多女人,生好多孩子了…… “商子昂明明说过只娶我一个的,他骗我……” 她身子往上挺了挺,手软软地滑了下去。 第159章 那东西我还有用 马车里响起一阵阵压抑的哭声。 外面的几人都站了起来,红着眼睛看着半敞的马车门。 乱世之中,人命比草还轻贱,轻飘飘的就没了,甚至来不及朝来时路上回望一眼…… “我看看。”许康宁猫腰钻了进来,拉着顾初荷的手摸了把脉搏,又看了看她的双眸,只见双瞳已经泛散,无奈地长叹了口气,轻轻地合上了她的眼睛。 “妇人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何况她还经历这么一遭。”如瑛站在门口,抹了一把眼泪。 “连副棺木都没有。”顾倾颜看着顾初荷,轻声说道:“可她是极讲究,又爱美的人,还不服输。总不能就这样埋了吧。” “待日后再来收敛,现在只能便宜行事,先寻个大树就地掩埋。”方庭捂着小腹走了过来。 许康宁已经给他取出了腹中断箭,那箭头毒辣,是倒勾型的,拔出来时受了不少罪。现在小腹上缠了好几圈布条,血浸透了厚厚的布,走路时伤口牵动,连带着脸上的肌肉也跟着绷紧了。 “你别动,我和阿姑去挖坑。”许小雁跑过来,红着眼睛要扶他坐下。 “你们可以吗?”方庭扭头看向她们。 “可以。”赵阿姑用力点头。 两个女孩子拎着刀去了附近找地方,如瑛又打了一些水过来,姐妹三个给顾初荷擦洗掉脸上手上的血污,看着她身上脏破不堪的衣服,顾倾颜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换给了顾初荷。 “我的衣服虽也脏了,但是料子是极好的。”顾倾颜给她系上盘扣,哑声道:“下辈子望你真正找个如意郎君,只娶你一个,只疼你一个。孩子我会好好养,就跟咱们姓顾……” 她看了看外面,一轮月挂在绵绵大山间,温柔地抛洒着清辉。 “顾山越,叫这个名字吧。他与亲娘一起越过了这高山,以后会成材的。” “小山越,要好好活着啊。”二妹妹抱起小婴儿,让他轻轻地在顾初荷的怀里靠了靠。 母子两个现在就要分别了,今生不得再相见。 待挖好坑,三姐妹亲手把顾初荷放进去,掩埋黄土,在树上刻上记号。 “给你们大姐磕头吧。”顾倾颜让两个小妹妹跪下,哑声说道:“以后我们顾家,还是四个人呢。姐姐安心投胎去,待我们安定下来,给你多多的烧纸钱,放心,忘不了你。” “我会吃饼给你看的。”三妹妹扁着小嘴,哆哆嗦嗦地哭:“带你儿子一起吃给你看。” 她才五岁呢,已经经历这么多回生离死别了。 顾倾颜摸摸她的小脸,轻声道:“我们三妹妹做小姨了。” 三妹妹抹掉眼泪,紧紧地抓住了顾倾颜的手,抬起小脸看向她怀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婴儿。 “小山越,我是小姨,你要听话,乖乖长大。” “王妃,我们要出发了。”方庭找过来了。 顾倾颜抱紧了孩子,牵起三妹妹,一步三回头地往马车前走。 许康宁看着顾倾颜的脸色,分外地忧心。这一天下来,顾倾颜受的刺激何止一点点,虽说只吐了一次血,但那是因为有顾初荷的事让她硬挺着,待放松下来,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 “走吧。”顾倾颜在车里坐好,低眸看着怀里的小婴儿:“得赶紧找到奶妈才行。” 马车晃晃悠悠地在山道上走着,再翻过两座山,就能抵达药王山了。 药王山山形险峻,机关重重,除非里面的人放行,外人想攻进去,便是封宴,也得脱几层皮。 “王妃,有追兵,我把人引开。你们若是可以走,就让许康宁带你们走小路……我摆脱他们过来找你们会合。”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方庭急匆匆地推开马车门,把众人都叫了下去,让她们就地藏好,自己独自驾着车继续往前跑。 “方庭不会有事吧?”许小雁缩在树下,紧张地看着渐渐去远的马车。 “但愿吧。”顾倾颜低头看了看怀里一动不动的小婴孩,咬咬牙,说道:“我们走,不能耽搁。” 孩子得吃东西,得保暖,得去个安全的地方。 她们不敢点火把,就着稀疏的星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山道上。 “你们说,王爷打赢了,知不知道我们在药王山?”许小雁抚挲着胳膊,紧张地打量着四周,小声问道:“他不会忘了我们吧?皇帝可是有很多人奉承巴结的。” “怎么可能,王妃在这儿呢。”赵阿姑用棍子在前面小心探路,不时扭头扶顾倾颜一把。 “我想也是,王爷最爱王妃了。”许小雁点点头,又想起一件烦心事:“我不会也死在路上吧,我还没嫁人呢。” “放宽心,我们快到药王山了,许小哥说了,没人能进得去。”如瑛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别自己吓自己。” 许小雁又点头,过了会儿,又摇了摇许小哥的衣角说道:“如果我真的死了,许小哥你能不能给我立个碑,说我是你老婆,这样我到黄泉底下她们知道我上头有人,也不会受欺负我了,” “放宽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许小哥小声说道。 “走快点吧,别说话了。”赵阿姑催促道。 许小雁埋下头,不再吱声。 一行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看前面有了一条月光照亮的路,刚要上前去,突然间听到了野兽低哑的嘶吼声。许康宁立刻伸手挡住了身后的几个女人,拔出短刀,警惕地看着前面。 一头孤狼慢慢地从月光深处走了出来。 “这狼怎么这么大。”许康宁看清那狼的样子,惊呼了一声。 这狼比一般的狼要大上好几倍,庞大的身躯立在小路正中间,舌头垂下来,滴滴答答地落着腥臭的口水。 狼显然看到了她们,它抬起前爪,慢慢地迈出第一步…… …… 京城里。 北边的城池已经陷入火海之中,封珩也发兵了,封夜晁眼看封弈瑾和封珩都起了兵,于是也将人马拖来了京中。皇帝提前知道了封弈瑾想造反的事,原本想借诈死一事除去皇后一族,重新立个年轻漂亮的皇后,培植听话的世家为他所用。没想到封珩突然跳了出来,这儿子比封弈瑾沉得住气,假意来勤王,反手就一刀刺入了皇帝的胸膛。 金銮殿上,封珩紧紧地抓着玉玺,不时看看大殿外。 “封夜晁的人马就在宫外,但是没发现封宴。”随从一身是血,急声向他说道。 第160章 王爷,选择吧! “没发现他是什么意思?玄卫营,禁卫军的人全跟他跑了,数万人马,你现在告诉我没发现他?见鬼了,怎么可能没发现他!” “真的没发现,数万人就像平地消失了一样。”随从急声说道。 “难道都死了?”封珩焦躁不安地说道。 “不可能啊,死也得看到尸体吧,什么都没有。有人见到他折返回去杀了瑾王,然后他又出来了,最后见着他是在长京街上的茶楼后面。” “茶楼?他去那儿干什么?你赶紧带几个人过去,探一下虚实,他不会无缘无故往茶楼跑。另外,去追顾倾颜的人有消息吗?到底抓没抓到?” “没有。”随从又摇头。 封珩顿时怒从胸中起,怒声道:“这也没有,那也不知道,本王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随从苦着脸也不敢答话。 “还不赶紧去办事,掘地三尺也给本王把人找出来。活生生的几万人马,本王不相信他们能插上翅膀飞了。”封珩铁青着脸低斥道:“找不到人,你提头来见。” “是。”随从行了礼,点了几名亲信,匆匆出去。 封珩扭头看向高高在上的龙椅,犹豫了一下,慢慢朝着龙椅走了过去。 这个位置他想要很久了! 九岁时他亲眼看到父皇拿着鞭子活生生抽死了大皇兄,从此后,他便常在梦到自己被削了王位发配苦寒之地,走到路上时人头莫名其妙地就了。惊醒后,一身冷汗、战栗不止。 现在,他只要坐上去,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要他的命,他就能睡个安稳觉。 可几个兄弟们也对这龙椅虎视眈眈,非要与他夺这皇位,既如此,他只能抓住机会拼上一把。只要他稳稳地坐上去,待尘埃落定,谁再抢他就杀掉谁! 他终于走到了龙椅前,颤着手,慢慢地抚摸到了冰冷的扶手。 以后他就天天坐在这儿,发号施令,让大周国在他的手里越来越繁华。 “王爷!五公主来了。”突然,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她来干什么?”封珩皱眉,转身看向了大殿门口:“把她带进来。” 外面火焰冲天,浓烟滚滚,她拖着一副病体跑进宫里来是想找死? 几个兄弟姐妹之中,只有五公主最天真单纯,对几个兄长都很尊重,也会常在皇帝和太后面前替他说话。而且她成天不是生病就是生病,几乎不参与皇族里的争斗,所以对于这个妹妹,封珩谈不上感情多深,但也做不到不管。 小太监匆匆出去了,过了一会,带了两个穿着宫女衣服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一个是五公主,一个是她的侍女。 “珩哥哥……”封熙柔扶着侍女的手,一抬眸看到了坐在龙椅上的封珩,顿时愣住。 “过来吧。”封珩沉着脸朝她点头。 封熙柔咬咬唇,扶着侍女的手,一步一步地踏上了台阶。 “来坐。”封珩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半边龙椅。 封熙柔眸子猛地瞪大,停在原地动也不敢再动。 “没事,就是椅子,你看你路都走稳,还想站着说话吗?”封珩把手伸给她。 侍女见状,扶着封熙柔走了过去,“公主,王爷说得对,您歇会儿吧。” “你怎么跑出来了?我们几个,都不会动你的公主府。”封珩掏出帕子给她擦脸上的血,拧着眉说道:“身子这么,当好好躲着才是。” “你能找到九哥吗?”封熙柔哽咽着问道。 “你是来找他的?”封珩手僵了僵,不悦地问道:“只有他是你哥哥?” “珩哥哥不要生气,你们都是我哥哥呀,怎么能打成这样呢?你们不要打了好不好?”封熙柔眼眶红红的,眼泪扑嗖嗖地落。 封珩被她哭得心里生堵,抽回手,不满地说道:“不是我要打,是他们三个要打,他们疯了。” “可是……”封熙柔眼看他变了脸,只好放弃劝他的打算,拉着他的手说道:“你们现在打下去,可就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你是什么意思?”封珩不解地问道。 “你知道皇子被调包的事吗?那人是……他是秦归明!”封熙柔捂着嘴,呜咽哭了起来:“蛊师与他早就相熟,二人怂恿瑾哥哥造反,又挑拨你们兄弟间的感情,蛊师从父皇那里拿到了虎符,可以调动九城的兵马,现在这些人都落进了秦归明之后。他是我的驸马,他就打着我的旗号去号令九军了。” “什么?!”封珩猛地站起来,顿时脸色变得煞白。 若九城兵马听信秦归明,大军杀入京中,到时候他再摆出他就是被换掉的皇子的证据,便可名正言顺坐上这把龙椅! “珩哥哥,你们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他渔翁得利,你们都得死在他手上。”封熙柔拉着他的袖子,哭诉道:“赶紧让晁哥哥停手吧。” “来人!来人!”封珩急声大叫。 一名侍卫匆匆进来,抱拳行礼:“王爷。” “去,送五公主去封夜晁那里!”封珩拉起封熙柔的手,急声道:“你把这些话告诉他,务必让他相信。” “那九哥呢?”封熙柔问道。 “鬼知道他去哪了!说不定提前知道这消息,他跑了!”封珩暴跳如雷地说道。 “怎么可能,九哥绝不会丢下大周国和我们跑掉的。”封熙柔忧心忡忡地说道:“秦归明最想杀的人就是他啊。” …… 高塔黝黑的房间里,封宴拿着千里筒看着城外的方向。 “如你所料,秦归明确实拿着兵符去调动兵马了,幸亏咱们快一步把调包了兵符,他赶到庸城,立马就会被扣下。”祈容临揣着双手站在他身边说道:“现在难缠的不是秦归明的人马,而是蛊师私养的暗兵。他用蛊控制了不少人,几个皇子身边都有他的人,现在都还未暴露,我们如今只能等,未免太过被动。” “不必等,把人逼出来。”封宴沉声道。 “怎么逼?”祈容临低声问道。 “他不是对月殒之地的东西感兴趣吗?放出去。”封宴说道。 “不行,万一真落到他手里,那就无法挽回了。”祈容临马上说道:“而且那东西我还有用。” “你要做什么?”封宴扭头看他。 祈容临的脸越涨越红,那东西,他要给顾倾颜解月殒,解药还差最后一味药就能成功了。 第161章 这一夜 “为何还不说?”封宴盯着祈容临,心头突然掠起了一种古怪的感觉:“莫非是王妃有关?” 祈容临闭上眼睛,仰头长长地吸了口气,沉默一会,扑通一声跪到了封宴面前。 “王爷,您的月殒解了,可是现在王妃身上有月殒。这便引毒之法。”祈容临面色苍白地说道。 “她中了月殒?”封宴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刀光剑影的声音皆尽消失,只有祈容临的声音在不断地扩大,再大,更大…… “是,属下一直在找解毒之法,如今只有这一个法子可以一试,以毒攻毒。”祈容临垂着眸子,不敢看封宴的眼睛。 “你要用月殒珠去克月殒之毒?你为何不早说?为何一直瞒着本王!”封宴五指猛地收起,千里筒在他掌心竟生生捏碎,尖锐的碎片扎进他的手心,鲜血顿时如股小泉,顺着他的手掌往下流。 “属下……我……”祈容临紧握着拳,背慢慢弓下去,哑声道:“我担心王爷为了王妃,会抛下一切。王爷多年来忍辱负重,一腔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好一个抛下一切!”封宴一把揪住了祈容临的衣襟,将他拽到了窗口,“你看看现在底下那些人,他们跟着本王一路厮杀,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流了多少汗,才走到这里。你竟然让本王这个时候做选择?你让本王怎么选!让他们去死吗?祈容临,若不是……若不是你也跟随本王九死一生,本王现在就想杀了你。” 封宴的手越揪越紧,祈容临几乎被勒得断气。 “王爷,爷王松手吧,王爷。容大人,容大人快不行了……”侍卫们纷纷上前来,急声劝阻。 长指慢慢松开,撤回。 乌黑的双瞳开始充血,几乎要淌下血泪来。 “祈容临,你真的很好。”封宴死死地盯着祈容临看了好一会,哑声问:“她自己也知道,是不是?” “是,是属下求王妃,不要告诉王爷。”祈容临抚了抚脖子,双手颓然地垂下。宫变太突然,他只差最后一味药了,时机不对,便步步是错。 “你说实话,她现在身体是什么情况?”封宴问道。 “毒素只要不扩散,便可等到属下的解药。属下让许康宁守在她身边,不让她受刺激……” “好一个不受刺激!”封宴全身热血又开始往头上冒。白日顾初荷被封弈瑾拿着刀要活剖肚子,顾倾颜那么柔软的心肠,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她怎么可能不受刺激! “先解眼前之困,把月殒珠放出去。”封宴咬牙,转头看向了窗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听着,月殒珠绝不能落进蛊师之手。” “是。”众人连忙领命。 “你们这么做……”封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有了新的计划。 他的这些麾下把性命交到他的手中,他不能出差错,不能辜负他们,不能送他们去死! 可他的妻,也在等他救她。 今日一战,绝不能败! 他只有赢这一条路可走! …… 孤狼庞大的身躯慢慢俯下去,前爪交替搭在一起,长长的舌头不停地滴溜着,流着口水,但是并没有要攻击顾倾颜一行人的意思。 “它应该已经吃过东西了,现在不吃我们。”许小雁哆哆嗦嗦地说道:“我们赶紧走吧。” “别乱动。”顾倾颜按住了许小雁。 果然,那狼见到许小雁站起来,马上也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分明是在威胁。 “它是在看着我们,不让我们走。”顾倾颜看出了它的意图,担忧地说道:“如果它在等同伴,那我们真的无路可逃了。” 若只有这一只,它在扑过来的时候,众人尚可分散逃走。若来一群,她们会连骨头渣也不剩下。 “狼怕火。”顾倾颜想了想,小声说道:“你们可带了火石。” “我有。”许康宁马上说道。 顾倾颜接过火石,小声说道:“大家动作轻一点,把自己脚边能烧的枯叶都往我这边推。” 众人蹲好了,手在地上轻轻地摸索着,摸到干枯的叶子和枯枝,便揪起来,一个一个地朝顾倾颜递过来。 收集了好一会儿,终于收集了一小堆枯叶,顾倾颜打着了火石,小心地点着了枯叶。 火苗儿蹭地一下蹿了起来。 孤狼站了起来,甩着尾巴往前走了几步,盯着那堆火苗看了一会,又慢慢地往后退, “快,把四周能烧的全抓过来。”顾倾颜见状,连忙让大家分散开一点,多收集枯枝树叶。 大家分开蹲着,能找到的枯草和树枝便多了,火堆越来越大,顾倾颜又生起了两堆,在前面隔开成了一道火焰障。孤狼开始不安地呜鸣,四周渐渐也响起了应和声。 “还真有同伴。”许康宁打了个哆嗦,惊恐地说道。 “怎么办,我好害怕。”许小雁缩在赵阿姑身后,不停地打着冷战。 “跑是跑不掉的,我们离开火堆,它们就会疯狂地追我们。”顾倾颜想了想,看着身边胳膊粗细的树说道:“砍树,做栅栏,坚持到天亮。” 他们手里有两把佩刀,两个负责去砍树,其余的人继续生火,把四周能烧的全抓过来丢进火堆里烧了。孤狼眼看着开始焦躁不安,不停地绕圈,不停地呜咽。而原本离得远远的附和高嚎声也渐渐近了,附和的次数也越来越高。漆黑的林子里,叶子沙沙声响个不停。 “怎么办,才砍了两根。”许康宁抹了把热汗,焦急地说道。 “继续,能砍多少是多少。”顾倾颜说道。这时怀里的小山越发出了细细的哭声 这孩子竟然还活着。 可他饿了。 顾倾颜心疼得很,却毫无办法,这荒芜之地去哪里给孩子找奶水吃呢。 “王妃,狼群来了。”如瑛突然猛地打了个哆嗦,人往后重重地一坐。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在密林之中亮起了无数双眼睛,一只一只又一只,幽幽绿绿,看不到尽头。 第162章 残花败柳 “不要慌,我们现在有火,它们还不敢轻易进攻。”顾倾颜屏住呼吸,手下动作不停,指挥几人把砍好的树砍成两段,一头削尖对着外面。 许康宁双手都磨出了血泡,仍不敢停。 精钢的刀也砍得豁了口,冒出了火星子。 顾倾颜扯下一大片裙布,把小山越捆在怀里,砍断了藤蔓开始固定栅栏。许小雁和赵阿姑手上也扎满了尖刺,片刻都不敢停,又踹又撞,把砍断的树都架高,围着火堆建起了一个圆圈。二妹妹和三妹妹一直在烧火,鼓着嘴巴拼命地吹高火焰,小脸完全熏成了黑色。 好不容易建了个小圆圈出来,众人又各自拎了根削尖的木棍,紧张地看着四周。 “火只要不熄灭,它们不敢擅自进攻。”顾倾颜抹了把汗,低头看怀里的小山越。 他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弱了。 只怕…… 顾倾颜摸了摸他冷冰冰的小脸,咬咬牙,索性把里衣也解开了,把孩子贴着身子抱好,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 这时狼群开始尝试着靠近,它们的个头真的很大,比寻常见的狼都要大上一大圈,夜风里全是狼流出的口水腥气。 “我也不好吃啊,别过来了,别过来……”许小雁缩着肩膀,抖得快散架了。 许是篝火起了作用,狼群始终只是围绕着他们打转,试探了好几回,都因为火光和削尖的木头而退却了。 众人就这么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和狼群对峙。到了下半夜,眼看火光越来越小,而四周可以烧的都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狼群开始蠢蠢欲动。 “姐姐,姐姐它们吃我的时候会不会疼?”三妹妹缩在顾倾颜身后,抖个不停。 “不会,你们在姐姐身后。”顾倾颜一手托着怀里的孩子,一手护住了两个妹妹。 今天晚上她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但只要在一口气在,她就要护好这三个小的。 呜…… 突然,孤狼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狼群跟着一起叫了起来。 月光凄冷,山影无边。 狼嚎声震得这山林瑟瑟发抖,飞鸟乱蹿。 突然,一头狼纵身一跃,朝着她们猛地扑了过来。它应该是测算好了距离,高高跃起,正好可以跳过斜着立起的木头。许康宁眼疾手快,抓着手里的断刀猛地扎了过去。 狼被串在了断刀上,用力蹬了几下腿,死了。 热烘烘的血和它断气前的嚎叫声令狼群躁动了起来,它们焦灼地蹿来蹿去,等待着头狼下令。头狼站在高高的石头上,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顾倾颜一行人。 “把狼点着,丢出去。”顾倾颜下令。 许康宁把狼丢到火上,火烧着了狼尾巴,他甩了几下也没能把刀从狼身上拔出来,无奈之下,只好连刀一起丢了出去。 果然狼群更不安了,它们步步后退,不时嚎叫几声。 过了会儿,火里全是烤狼肉的气味,头狼终于长长地嚎叫了一声,群狼齐齐转身往山林深处跑去。 “它们撤了?”几人胆战心惊地凑到木头前往外看。 天边已经卷起了淡淡的白边。 快天亮了。 几人瘫倒在地上,全都累到脱力了。 “那狼,还能吃吗?”许康宁扭头看向还在滋滋冒烟的狼,咽了口口水。 “应该可以吧。”许小雁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我去把它拖进来。” “还是我去吧。”许康宁撑着不停颤抖的双臂,勉强坐了起来。 “你的手都成这样了,我去。”许小雁拦住他,侧身挤过了木头之间的缝隙,跑过去拖住了狼腿。 “快回来,快回来……”突然,三妹妹跳起来,大叫了起来。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几匹狼正飞快地冲过杂草丛,朝着许小雁扑过去。 “啊!”三妹妹捂住了眼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扑、扑扑…… 刀刺过身体的动静响起。 众人这才看到方庭不知道何时赶到了,一手握着一把刀,地上倒了两匹狼。 “进去。”方庭逼视着被吓退的狼,哑声说道。 许小雁抖着双腿往木栏处跑,跑到一半又折返回来,一手拖了匹死狼往回走。 “你还拖它们干什么。”方庭呵斥道。 许小雁被他吼得抖了一下,一边掉眼泪一边说:“王妃她们饿了,小娃儿也冷。” 赵阿姑从栏杆处挤出去,帮着许小雁一起把死狼拖到了木栏后面。 狼皮剥下来,确实可以做个简单的小被子,让小山越暖暖。 “这还是头母狼呢,它有奶水。”这时如瑛发现有头狼还没死透,肚子上有血,还有滚烫的奶水。 “快,让山越试试。”顾倾颜把小山越抱出来,凑到了狼的肚子上。 狼睁了睁眼睛,想伸爪子蹬开小山越,可小山越的嘴巴嗫住它的肚子上,它又慢慢地缩回了头,瞪大了绿莹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凑在肚皮前的小山越。 比它的小狼崽小多了。 小山越还不太会吸,顾倾颜还怕他呛着,托着他的小脑袋,慢慢地帮他喝奶。 方庭击退了最后一匹狼,回到了顾倾颜这边。 “你们没事吧?我引开追兵,看到这里有浓烟,想必是你们在这儿。可是追兵一定也看到了,所以我们现在得出发。”方庭皱着眉,低声说道。 “现在大家走不动啊,你的伤也在流血。”顾倾颜看看众人,为难地说道。 “要不然在附近找个地方躲躲?我们药王山的人也应该快找过来了。”许康宁说道。 “也好。”方庭捂着腹部的伤,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众人撤了栏杆,又故意做出了往前跑走的痕迹,这才在许康宁的带领下,往附近的一个山洞走去。许康宁长年累月在山中行走采药,他对地势很熟悉,不一会儿就带着众人钻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 许小雁始终抱着那头母狼,直到进了山洞才抱着狼一屁股瘫倒在地上。 “你怎么还带着它。”方庭看到她累到脱力,还抱着一头狼,不禁有些生气。 “娃娃要吃啊。”许小雁又委屈了,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方庭,挪着屁股往顾倾颜那边靠近,“小山越才吃了几口,等下饿了还能再吃。” “那干脆把它救活吧。”许康宁看了一下母狼的伤势,就近采了点草药过来给它敷上。 第163章 不仅娇艳,还妩媚 渐渐地,四周静了下来。 母狼在草药的作用下,不再流血,昏睡过去。小山越暖和了,也吃了点狼奶,也开始睡觉。但他太小了,若不能及时把他送去药王山,顾倾颜真担心他活不下去。 “许康宁,你带他先去药王山。”她想了想,把孩子交给了许康宁。 “要走一走起。”许康宁摇头。 “你看看她们,根本走不动了。”顾倾颜指了指三妹妹,五岁的小姑娘跟着一路滚爬着过来,别说赶路了,现在腿抖得站都站不起来。 “这孩子不能耽误,我们就在山洞里躲着。你到了药王山,带人来接我们。”顾倾颜催促道。 许康宁看着瘫在地上的女子们,咬咬牙,把小山越捆在了自己胸前。 “交给我,你去吧。”方庭靠在山壁上休息,疲惫地朝许康宁点点头。 许康宁把药都留了下来,拎了把刀匆匆钻出了山洞。 顾倾颜拖着发软的腿,用树枝扫掉洞口的脚印,再扯过枯藤蔓烂枝挡在洞口。洞里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顾倾颜搂过两个妹妹,让她们靠在怀里休息。 “姐姐,小山越能活吗?”三妹妹轻声问道。 “当然。”顾倾颜抚着她的小脸,小声安慰道:“他肯定能活下来,到时候就有人叫你小姑姑了。” 三妹妹仰起小脸看了看顾倾颜,伸出细细的胳膊紧紧地抱住了她,小声说道:“姐姐,二娘和三娘在天上能不能看到我们?她们能不能找玉皇大帝说说,别再让人抓我们了。” “能的吧。”顾倾颜想到发了会儿呆,把两个妹妹往怀里揽得更紧了。 “王妃,你身子怎么样?”赵阿姑膝行过来,哑声问道。 顾倾颜之前在马车上吐了血,众人忙着接生,忙着照顾顾初荷,忙着逃命,竟把她吐血的事给忘了,到现在赵阿姑才想起来。 顾倾颜心口隐隐生痛,她捂了捂心口,摇头说道:“可能急火攻心,无碍的。” “许小哥一直提醒王妃不要受刺激,这两日的汤药也没喝,让奴婢看看你的脉象。”赵阿姑拉起她的手,想给她把脉。 她这几个月一直跟着许康宁学医,虽说只学了个皮毛,但脉象稳与不稳,还是能看出来的。 “别再说奴婢了。”顾倾颜把手抽回来,轻声说道:“我真的没事,你也歇会儿吧。” “为何不能受刺激,莫非是有小王子了?”方庭看过来,关切地问道。 “没有,可能是怕吓到我吧。”顾倾颜笑笑,搪塞了过去。 她腕上纹过红痣的地方烫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想冲破桎梏,往血管深处钻。 但现在眼前这几个人根本不懂月殒,说出来只会让她们紧张害怕,不如忍到药王山再说。 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的天又黑了,援兵始终未到。 顾倾颜给方庭的伤口重新上了点药,又去看了看那头母狼。它也活下来了,方庭之前那一刀劈中了它的背,差一点就砍断了它的里脊椎。也是因为方庭力竭,不然它也死定了。 看到顾倾颜给它上药,母狼温驯地动了动耳朵,安静地看着她。 “不会杀你了,你救了我的小侄儿。”顾倾颜轻声说道。 母狼似是听懂了,慢慢地合上眼睛。随着呼吸声,肚皮轻轻地一动一动,睡了。没一会儿,两个妹妹,还有那三个丫头也都偎在一起,安静地睡着了。 “方庭,宴王那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何王府的暗卫会被暗杀?那府中不都是自己人吗?”顾倾颜走到方庭身边坐下,小声问道。 “暗卫奉命保护王妃,镇守王府。可等到封弈瑾破门而入后,他们竟然一个一个地毒发身亡了。最后一个逃出去的安杰找到了王爷,可惜没能说出那个内贼。”方庭眉头紧锁,握着拳狠狠地在地上捶了两下。 中毒? 都是封宴的心腹,怎么会被人收买? 这人心还有可靠的吗? 顾倾颜看着山洞外的微光,心急如焚。城中乱成那样,也不知道封宴能不能撑过去? “王爷运筹帷幄,一定会赢的。”方庭看出她的担心,小声安慰道。 “嗯,我信他。”顾倾颜扶着湿滑的山壁站起来,慢步走到洞口。 突然,山洞口猛地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山洞口伪装的藤蔓和杂物被撞开,长枪短箭地对准了山洞里面。 “出来吧,颜儿。”秦归明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一身热血都往头顶涌去了。 他竟然找来了。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秦归明穿着一身沾满了血的灰色长袍,慢慢走了过来。 “你乖乖地出来,我不杀他们。”秦归明看着她身后的几人,嘴角弯了弯。 “秦归明,我们好歹一同长大,我对你总归没有错吧?你为何步步紧逼?”顾倾颜愤怒地问道。 “谁让你嫁给他呢?你不听我的话,怪谁?”秦归明上前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地往面前拖来:“若你还是黄花闺女,我还能高看你一眼,以后你做我侧室也未尝不可。你如今残花败柳,还有什么颜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你真让我恶心!” “呸!”顾倾颜狠狠啐了他一口:“你才是最恶心的东西。” 啪…… 秦归明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甩向了顾倾颜。 顾倾颜被打得脸一偏,头晕目眩,鼻中嘴角顿时流下鲜血。 “你这个坏人。”二妹妹和三妹妹冲了出来,挥起小拳头就想打他。 “别闹。”秦归明拎起二妹妹的衣领把她丢开,又抬脚踹向三妹妹。 三妹妹被他踹在地上,痛得小脸煞白,根本站不起来。 “秦归明,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妇人和孩子,算什么男人!”方庭握着刀,一把抱起了三妹妹,怒视着秦归明。 “用得着你送死?”秦归明丢开了顾倾颜,挥起刀就朝方庭击去。 他武功并不好,所以很快就被方庭给击退了。 可惜方庭身上有伤,秦归明的人多,不一会就把方庭摁到了地上。 三个丫头也被人押了出来,刀架在脖子上,让她们跪在了秦归明面前。 顾倾颜腕上的灼烫感越来越厉害,猛然间,似有什么东西彻底挣脱了束缚,顺着热血往四肢百骸狂涌而去。 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第164章 你这个畜生! 再醒来时,已是天色漆黑。 她在大帐中,身下是一席冰凉的草席,席下是胡乱拼在一起的木板。帐中燃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灯火在风里摇摇晃晃。 半条胳膊疼得抬不起来,勉强用另一只手撑起身子,慢慢地揭开了衣袖,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从腕心到手肘处生了一条鲜艳的红线,还闪着妖冶的光。 “好美。”突然,耳边响起了一把迷茫的声音。 顾倾颜转头看去,只见许小雁端着一盏茶水怔怔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她拧拧眉,不解地问道。 “王妃好美,明明眼睛鼻子还是那样,为什么不一样了呢?”许小雁走上前来,不停地看她的脸。 顾倾颜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她想到了几十年前宫中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良妃…… “你出去。”秦归明阴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许小雁立马吓得缩起了肩,仍是端着那盏茶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你把我妹妹她们怎么样了?”顾倾颜撑着身子坐起来,愤怒地看着秦归明。 秦归明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时,愣住了。 “秦归明,你要还算是个男人,你就把我妹妹他们放了!我们顾家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我也没有!”顾倾颜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恨不得现在一刀就捅了他。 “小颜儿真的让人恼火。”秦归明回过神来,但语气显然柔和了许多:“我说了要杀你们吗?你现在不是在这里躺得好好的。至于那两个小的,我杀她们干什么?” “我要去见她们。”顾倾颜站起来,捂着发痛的胳膊往外走。 “你站住。”秦归明沉下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了面前。他的双眼里渐渐涌出诡异的狂热来,死死地看着她的脸,末了又凑近来,在她的脸上轻轻闻了几下,“怎么这么香。” 顾倾颜顿时汗毛倒竖,拼命挣扎了起来。 “不许再动,你以为现在还有人可以护着你?老实一点,现在乖乖听我的。”秦归明脸色一变,掐紧她的胳膊,把她拖回了那张硬到硌人的简易小榻前,用力把她推倒。 顾倾颜摔在坚硬的木板上,痛得一身骨头像要裂开了。 “小颜儿最好温柔一点,像以前一样。”秦归明抖了抖袖子,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一条腿跪上来,压住了顾倾颜的腿,削瘦的身子慢慢俯低,手掌落在她的发上,轻轻地抚挲了起来:“你要是肯听话,乖一点,我就不计较你跟过别的男人,服侍好我,我好好待你。” “你去死吧。”顾倾颜转过头,狠狠咬在他的胳膊上。 秦归明面色一沉,手掌高高地扬了起来。 顾倾颜抬高了下巴,倔强地看着他,“打啊,打死我。” 秦归明眸子眯了眯,手掌慢慢放下来:“想激我?我还留着你有大用呢。” “你要拿我威胁封宴,不可能。”顾倾颜冷笑:“我是会死的人,你白做梦了。” “你说这个?”秦归明拉起她的手腕,抓起她的袖口猛地用力,直接把袖子撕成了两片,露出她白皙莹润的手臂,那道红色妖冶的细线闯进了秦归明的眼里。 “这东西会让你越来越媚,最后成一个媚娃儿。”秦归明握紧了她的手腕,残忍地说道:“死也是死在男人的帐中!” “你无耻!” “你还装什么纯洁?京中谁人不知道你一个出身低贱的东西,爬上了宴王的榻,勾得他帐上的铃铛一响就是整晚。无耻的是你,你还记不记得你订过亲?你是我的人。”秦归明脸扭曲着,狠狠地把她的双手扳到了头顶。 “你不要脸,呸……”顾倾颜又啐了他一口,愤怒地骂道:“你滚开!我会杀了你。” “你用什么杀?媚娃儿?”秦归明盯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顾倾颜只感觉到一阵耻辱,拼尽了力气,猛地抬头往他脑袋上撞。 砰地一下…… 她撞中了他的鼻子! “嗯……”秦归明身子往后猛地一仰,痛苦地捂住了鼻子,鲜血很快从他削瘦的手掌下滴落。 “你敢!”他抹了把鼻血,面色扭曲地又朝她挥起了手掌。 顾倾颜仍是恨恨地瞪着他,面上全是冷笑。 秦归明久久地看着她的脸,手又放了下去,冷哼几声,起身就往外走。 顾倾颜也爬了起来,步子蹒跚地往外走。从桌前走过时,她看向了桌上的茶碗,猛地抄起来,狠狠砸碎,捡了块碎片,握在手里往外走去。 门口守着他的侍卫,见她出来,立马拔出刀,挡到了她的面前。 顾倾颜举起了碎瓷片抵在自己的喉咙处,清斥道:“退下,不然我现在就死。” “让她出来。”秦归明恼怒的声音响起。 侍卫收了刀,让出了路。 顾倾颜看向前不远处的空地,两个妹妹和那三个丫头都跪在那里,方庭被捆着双手吊在木桩上,身上打的是不见半点好肉。她快步过去,用手里的碎瓷片用力割着绳子。 “姐姐……”三妹妹抽泣着,起来抱住她的腿:“姐夫什么时候来救我们呀。” “姐夫会来的。”顾倾颜坚定地说道。 如瑛也站了起来,帮着顾倾颜把方庭放了下来。 “还有药吗?”顾倾颜小声问。 “有。许小哥给的续命的。”赵阿姑往两边看看,悄悄从怀里摸出之前藏的药瓶。 顾倾颜倒出几颗,喂进了方庭的嘴里。 “水。”顾倾颜说道。 许小雁把手里一直捧着的那盏茶举了起来。 顾倾颜把水喂给了方庭,这才扭头看向了四周。 不知道这是哪里,四周荒芜一片,连星光都显得比别处清冷。 “他们应该是打了败仗,看着都不怎么好。”如瑛抱着方庭,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脱下外衫盖在他的身上,轻声说道:“只怕他会拿着王妃去胁迫王爷。” “我不会让他得逞。”顾倾颜小声说道。 “王妃你怎么……变得如此娇艳?”如瑛犹豫了一下,看着顾倾颜的脸问道。 不仅娇艳,还妩媚,有种说不出来的、动人心魄的魅意。 第165章 他想要用强的 嘶啦…… 顾倾颜扯下一片袖子,把脸蒙了起来。 “我让你们把他放下来了吗?”秦归明帕子捂着鼻子过来了,冷冷地看着几人。 “秦归明,你不要太过份。”顾倾颜忿然地看着他。 “过份?我过份吗?过份的是封宴,他坏我大事。过份的是你,不知廉耻。”秦归明冷笑道。 颠倒是非,把黑的说成白的,父亲当年为何要收他入门下,让这白眼狼养硬了翅膀。 顾倾颜放弃和他讲道理的打算,扶起方庭往自己方才呆的大帐走。 “顾倾颜,放下他。”秦归明冷声说道。 “要么你杀掉我,要么别管我。妹妹,跟我过来。”顾倾颜冷冷地斥责道:“本妃倒要看看,今日谁敢拦本妃。本妃若出事,你们一个一个的,全都会死在宴王刀下。” 侍卫们互相看看,又看向秦归明。他们跟着秦归明去调动兵马,却发现那只虎符是假的,被刘大将军乱棍打了出来,更是差点死在乱箭之下。 如今京城打得一团糟,几派人马各不相让,他们现在只能躲在这里,等大蛊师传消息过来再行动。 秦归明此时面色铁青,一把夺过了侍卫的弓箭,朝着方庭拉满了弦。 顾倾颜想也不想,直接挡到了方庭的身后,冷声道:“要射就赶紧,松开你的手指,让你的箭飞过来。” “王妃!”方庭立刻把顾倾颜拉开,朝她轻轻摇头:“他是疯子,我还是呆在外面吧。” “外面冷,你流这么多血,如何撑得过去。”顾倾颜扶着他,慢步往大帐里走:“你是阿宴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你是我们的朋友,我不能让你出事。” “走快点。”顾倾颜又扭头催促两个妹妹。 许小雁的腿已经吓软了,哆哆嗦嗦地抱着三妹妹,一步一回头,面色煞白地盯着秦归明手里的箭。 突然! 秦归明恶狠狠地咬了咬牙,手指当真松开了箭弦—— 许小雁眼睛猛地睁了睁,下意识地朝着方庭扑了过去。 “方侍卫小心……” 箭穿过了许小雁的胸膛,鲜血瞬间喷溅出来。 顾倾颜猛地转头看去,只见许小雁扑地一下,重重地扑倒在了地上。 “小雁,小雁……”顾倾颜脑子里嗡地一声,整个人都木了,她踉跄了几步,扑倒在了许小雁身前,手忙脚乱地把她抱起来。 “好痛啊……”许小雁眼泪疯狂地涌着,颤抖着想捂住自己的胸口。 可她太痛了,她的手好像棉花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 “许姑娘。”方庭高大的身子晃了晃,跪倒在了许小雁面前。 “方大哥,你没事,你没事真好。”许小雁咧咧嘴,朝他笑了笑,突然又哭了起来:“我不想死,王妃,我还没抱紧你的大腿。” “你抱紧了,不会死。”顾倾颜抱紧她,眼泪哗哗地落。 这时候她真的恨死了这个乱世,恨死了秦归明,恨死了这些争权夺利燃起战火的人。 “王妃,王妃……”许小雁眼睛越来越模糊,她瞪大了眼睛,颤抖着说道:“你会给我烧很多纸钱吧?” “你不会的,我会给你很多钱,用不完的钱。”顾倾颜颤着手想捂住她不停冒血的心口,可血太多了,它们像是流不尽一样,拼命地往外冒。 “我还没嫁人呢,我想穿红红的嫁衣,想戴金簪子……”许小雁声音越来越小了,她转动着眼珠,想找方庭的身影:“方大哥,方大哥你可以抱抱我吗?从来,从来没有人抱过我。” 方庭红着眼眶,把许小雁抱进了怀里,“我娶你,你坚持住。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 “真的?真的吗?”许小雁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就熄灭了:“我配不上方大哥,我知道,你们、你们都嫌弃我,我是王爷不要的通房,不会写诗,不识字,不温柔……江月姑娘,她温柔漂亮,方大哥娶江月姑娘就很好。” “我不娶她,我娶你。”方庭抱紧了她,手在她的后脑勺上不停地抚挲着,哭得泣不成声。 “方大哥,你亲亲我吧,我好害怕啊。”许小雁喘着,瘦瘦的手指吃力地抬起来,想去触碰方庭的脸。 方庭拉住她的手,用力摁到脸上,摁到唇上,又俯下来,在她的眉心亲了一下。 许小雁睁着眼睛,痴痴地看着方庭。 最后一点光从许小雁的眼睛里熄灭了…… “你这个畜生!”顾倾颜疯了,她跳起来,一把夺过了侍卫手里的刀,朝着秦归明扑了过去。 “是她找死,一个贱民而已,死就死了。”秦归明闪身躲避着顾倾颜的进攻,恼火地骂道:“你为一个贱婢对我动手!顾倾颜,你忘了我们订过亲,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人。” “你去死吧!”顾倾颜握着刀,没命地往秦归明身上砍。 她一定要杀了秦归明,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够了!”秦归明面色铁青,一把夺过了侍卫的刀,挡开了顾倾颜毫无章法的进攻。 “你到我们书院的时候,身上就一件薄衫,一双旧鞋。是我,没日没夜地做了绣活去换银子,给你裁衣,给你纳鞋!我亲手煲汤烧菜,亲手端到你的面前。是你攀高枝,毁婚在先,如今你却口口声声与我订过亲,你与我订的哪门子亲,订的是忘恩负义的亲,还是订的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亲?秦归明,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顾倾颜拖着刀,继续冲着秦归明乱砍。 侍卫们站在一边,举着刀,想上来,又不敢。京中人人皆知,封宴为了顾倾颜甘愿放弃前程,她活着,他们还有机会逃生。若她真死在这儿,他们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砍砍砍!”三妹妹捡了把刀,朝着秦归明冲了过去。 二妹妹见状,也一头撞开了身边的侍卫,夺了他的刀,奔向了秦归明。 刀很重,她们拎都拎不动,就在地上乱扫着,一直往秦归明的脚上,腿上招呼。 “你杀了小雁姐姐,我要和你拼了。”二妹妹见刀拎不动,索性丢掉刀,在地上捡了支箭,拿着箭往秦归明身上扎。 第166章 你敢碰我! “顾倾颜,你们再不住手,我不客气了,”秦归明并无意要顾倾颜三姐妹的性命,所以处处受制,落了下风,不一会儿便乱了阵脚,胳膊上腿上,挨了好几下。 虽说不重,但见了血。 “够了。”他一身怒吼,咣地一下,打掉了三妹妹手里的刀,一刀朝着三妹妹的小脑袋砍了过去。 “你敢。”顾倾颜一头撞向了他的胳膊,把秦归明撞向身子一歪,刀挨着三妹妹的小脑袋擦过,一只小发髻被生生削落,细软的头发散了满地。 “啊,我要变成小秃子了。”三妹妹摸了一下脑袋,哇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三小姐。”如瑛跑过去,抱着三妹妹躲到了一边。 “秦归明你这个狗贼,你穿我姐姐的,吃我姐姐的,你现在还打姐姐,狗贼你会下地狱的。”二妹妹也打不动了,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泪水涟涟地骂他。 “懒得和你们计较,来人,把她们带进去。”秦归明铁青着脸,丢了手里的刀,拂袖走开。 “王妃,方侍卫也昏过去了。”赵阿姑哭着过来扶住了顾倾颜。 “姐夫什么时候来救我们啊。”三妹妹又伤心又害怕,哇哇哭个不停。 “会来的。”顾倾颜拖着瘫软的步子,回到了帐篷前。 方庭抱着已经死去的许小雁倒在地上,身下一大滩殷红的血,刺痛了顾倾颜的眼睛。 几人合力把方庭抬进了帐篷里,赵阿姑又给他喂了两颗药,换掉身上被血染透的布条,沉默地坐到了许小雁身边,拿着帕子给许小雁擦脸上手上的血。 “阿姑,你歇会儿吧。”如瑛倒了碗水给她,劝她停手。 “我们是表姐妹,一起长大。我们穷人家的姑娘,生来就是要受罪的。吃的喝的先让给哥哥弟弟,家里的活一件不能少干。小雁的哥哥爱赌,赌输了就四处借,四处抢。债主每每找到家里来,小雁的爹就会打小雁出气。她说过好多回,以后要找个力气大的郎君,带她跑得远远的……” “后来容大人说她八字好,要买她回去。她吓得一晚上没睡,哭得眼睛都肿了。后来进了王府,她发现自己侍奉的人竟然是王爷,于是说自己命好,以后是要享福的。她总是想得很简单,吃饱了就开心,有新衣裳就更开心,攒了几个钱,便想着要去买地买屋子……” “王妃把身契还给了她,她觉得自己命更好了,每天都说,就从侍卫里挑一个郎君,然后要天天跟着王妃。她连和方大哥孩子的名字都想了好多个,王妃有本不喜欢的诗集,她捡回去翻了又翻,专捡看着就富贵的字取名字。” “她命应该好起来的,怎么死了呢。” 赵阿姑趴在许小雁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大帐里很静,静到仿佛到了无人之地。 扑…… 顾倾颜又吐了口血,下巴都被血给染红了。 她不该带着许小雁一起逃,让她躲在城里某地方,总好过跟她冒险送死。 她不该阻止许小雁去追求方庭,哪怕输了,也能圆了她一桩心事,最后让她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方庭。 许小雁很好,直肠子,想什么说什么,有点点贪财好吃,可那就是她啊,活生生的一个农家姑娘。 她不该死在这儿的。 她才十七…… “王妃别想了,你坐下歇会。”如瑛扶着她坐到凳子上,担忧地看着她。 “如瑛,如瑛,我好后悔。”顾倾颜捂紧了心口,感觉闷到喘不过气。大姐死了,小雁死了,身边这几个,还会有谁离开? 她真的受不了! 不如让她去死,让这些人都好好活下去吧。 死的人眼睛一闭,便得了解脱,活着的人要怎么办啊? 夜色深深。 秦归明抓着手中的假虎符,面色阴沉得如暴雨来前的天。这面虎符是从皇帝身上摘下来的,原本信心满满,要趁着城中大乱,他搬来大军,以当年被调换的皇子身份,正式回到皇族。可现实却狠狠扇了一巴掌,这虎符居然是假的。皇帝身上带着假虎符,他毫不知情? 蛊师到现在也没有动静,不知道是否掌控了京中的局势。 城中依然烽烟滚滚,半个城都陷进了火海中。 前来勤王的兵马已经快到城外,谁能拿到虎符,谁就能控制这几十万大军。 他想要虎符,想到快疯了。 凭什么同样是皇子,他却被顶替被扔出宫中,成为小小的贱民,吃尽苦头。皇帝明明知道有个儿子被换了,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别说寻找了,即便有人把这事摆在皇帝面前说,他却问也懒得多问一句。同样是他的种,凭什么要漠视他! 他不服气,他一定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成为九五之尊,让那些人都跪在他面前。 “秦大人,现在怎么办?”一名侍卫走进来,一脸忧虑地看着他:“我们是继续在这里等下去?还是想别的办法回京。” “等到天亮,若蛊师还是没消息,我们就回京。”秦归明握紧虎符,冷冷地说道。 “是。”侍卫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宴王妃那行人,有女人和孩子,带着是负累,要不然只带宴王妃一人,其余的都……” 侍卫做了个杀的手势,朝顾倾颜的帐篷递了个眼色。 “让我想想。”秦归明低下眸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若杀了几个婢女,倒还能强硬地让顾倾颜接受。可若杀了她的两个妹妹,就再无转圜之地了。与公主相好之后,公主温柔大方,他确实享受公主的好。可静下来,又忍不住想到顾倾颜当年亲手捧着衣衫鞋袜站在他面前的模样。 他以为他可以很快忘掉当初那段贫贱的日子,于是刻意地连顾倾颜一并抹去。 可原来根本不行。 顾倾颜和封宴在一起了,还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好,越来越风光。他嫉妒得要命,恨不得把封宴杀了,把顾倾颜抓回身边,让她也在他的榻上摇响整晚的铃铛。 他走到桌前,抓起了酒囊,拔开了塞子一口气喝了大半袋烈酒。 浓烈的酒气在风里疯狂地弥散开。 啪地一下,他把酒囊摔回桌上,大步往顾倾颜的大帐走去。 第167章 阿宴来了 大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几个女子都累脱了力,还饿得双眼发黑。她们围在顾倾颜身边,紧紧地挤成一团,不知道在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三妹妹趴在顾倾颜的膝上睡着了,梦里还一抽一抽地哭。 “王妃,咱的逃,秦归明这人太歹毒了。”如瑛干涸裂起皮的嘴唇颤了颤,哑声说道。 “怎么逃?方大哥伤成这样。”赵阿姑抹了把眼泪,转过头看向躺在帐篷一边的许小雁,伤心地说道:“我也不想把小雁留在这里,死无葬身之地。” “记得那群狼吗?”顾倾颜看着帐篷外漆黑的天空,小声说道。 “怎么?”如瑛眼睛一亮。 “我记得小雁带了点狼肉……”顾倾颜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许小雁。 掀开她的裙子,在里衣里摸了几下,果然摸到了一个包得鼓鼓囊囊的帕子。在林子时,小雁从那匹被烧过的狼身上切了一块肉,偷偷藏在身上。顾倾颜知道她怕饿,看到她藏狼肉也随她去了。 “小雁你又救了我们一回。”顾倾颜捧着那包狼肉,红着眼睛说道:“谢谢你。” 赵阿姑抹着眼泪,过来扶顾倾颜。 “一人分几块,找机会丢到附近的草丛里,会引来狼群。”顾倾颜打开手帕,拿着刀把狼肉切成小块,塞给了几人。 “你们都滚出去,顾倾颜留下。”秦归明带着一身酒气,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几人慌忙把狼肉塞进衣服里,齐齐挡到了顾倾颜身前。 “秦大人,你又想干什么?我们王妃是女子,经不过你三番几次的折辱殴打。”如瑛伸着双手挡着秦归明。 “滚!”秦归明一把揪住如瑛的发髻,狠狠往地上推去。 如瑛一头栽在地上,一阵眼冒金星。 三妹妹惊醒了,吓得一个劲地发抖,连连往顾倾颜的怀里钻。 顾倾颜冷静下来,把两个妹妹的小手交到赵阿姑手里,轻声说道:“你和如瑛带她们两个出去。” 她说着,轻轻碰了碰赵阿姑藏在腰带里的狼肉。 赵阿姑犹豫不决地看向秦归明,颤抖着说道:“可王妃您……” “放心,你们要快。”顾倾颜推了她一把,快步过去拉起了如瑛,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如瑛会意,狠狠咬了牙,一把牵过了三妹妹,埋头往外走去。 “只有我们两个了。”顾倾颜目送着她们四个出去,小声说道:“秦归明,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我们现在身上太脏了,你也不想在我这满身血满身泥的身上讨到开心吧。” “你还真不要脸。”秦归明冷笑着,一把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恶狠狠地推着她往帐篷一角走:“我没想到,你如今竟变成了一个荡妇。” “怎么,你想看我当烈女,跟你撕扯,同归于尽?我还要等封宴救我回去,继续做我的宴王妃。若他赢了,我能做皇后也不一定。”顾倾颜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都不骂你攀龙附凤了,你管我如今是什么样的人。” “不要脸,不知廉耻。”秦归明双指用劲,死死掐紧顾倾颜的脖子。 顾倾颜只觉得脖子快断掉了,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抽空,脸渐渐憋成了紫红…… “贱货。”秦归明终于松开了手指,喘着粗气,一脸怒火地看着顾倾颜:“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跪下来向我认错,我就饶了你的命。” “凭什么?嗯?凭你贱、凭你坏、凭你恶毒不是人?”顾倾颜抚了抚脖子,不客气地嘲讽道。 “你!”秦归明又扬起了手掌。 这回顾倾颜没再惯着他,低头猛地朝他的脸上撞去。 打不过这狗贼,可她的脑袋还是足够硬的,定能撞他个满脸是血,七荤八素。 秦归明被她撞得人往后猛地一仰,差点栽在地上。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撞他了,而且每次都能撞得很准,他的鼻子白天才被她撞到过,方才又被她给撞了! “顾倾颜,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秦归明抹了把血,大步过来,抓着她的胳膊就想往那张木头搭的小榻上推。此时方庭躺在上面,正生死未卜。秦归明恼火地上前去,抓起方庭的脚想把他给拖下来。 方庭身高近九尺,健壮得很,他躺在这儿,秦归明连拖都拖不动他。一只手不行,他恼火地两只手来拖,见还拖不动,顿时气急败坏,转身就去寻刀,要杀了方庭。 “秦归明,你发完疯了吗?你就算要坐上那个位置,也要想想你要怎么坐!你就这样滥杀无辜,四处树敌,听那蛊师的摆布?那蛊师若真心帮你,怎么会给你一面假虎符,送你去死!”顾倾颜冷斥道。 秦归明身子震了震,面庞扭曲地看向她:“那是他受骗了。” “你的资质,能做到三四品的文臣,已是你的极致。你心胸狭窄,目光短浅,就连不择手段四个字都做不到像他人一般极致。就凭你,你竟还想控制蛊师为你所用?只怕他正在偷偷嘲笑你!”顾倾颜见他有所松动,立刻趁热打铁。 秦归明喝了酒,脑子本来就昏昏沉沉,被她说得脑子里愈加发胀,恨不能现在就抓住蛊师问个究竟才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看向顾倾颜的手腕,问道:“是封宴中过月殒?” 顾倾颜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你知道你毒发之后会怎么样吗?”秦归明又问。 顾倾颜死死盯着他,不出声。 “不知道?”秦归明挽起袖子,给她看手腕。 腕上一点莹绿的光,轻轻闪动。 “你会求我的。”秦归明咧咧嘴角,一副已经赢了天下的笑脸:“封宴也会来求我。” 顾倾颜把手又往后藏了藏。 她便是死,也要先把这无耻之徒先宰了,不让他再去祸害别人,更不会让他去祸害封宴,祸害天下。这种小人,他哪有资格去坐上那张龙椅。 “你的月殒之泉是莹蓝色对不对?”秦归明朝她走近,蛊惑道:“与我是一对,我活着你就能活,我死你就得死,你说说咱们两个是不是天生注定的缘分。” 第168章 在药王山上 “去你缘份吧。”顾倾颜见他走近,抓住机会朝着他再次重重地撞了过去。 秦归明被她撞中了第三次! 他仰头摔到地上,满脸是血,酒气和血腥味杂在一起,冲得人想吐。 顾倾颜踉跄几步勉强站稳了,朝着外面看去。 月色凄凄,山林里隐隐响起了狼吼声。 是昨晚的狼群吧? 狼的报复心一向重,闻到同伴的气味,一定会回来复仇的,她现在得赶紧把妹妹她们藏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顾倾颜,你找死。”秦归明站起来了,跌跌撞撞地过来拽她的头发。 顾倾颜头皮都快被他扯掉了!她仰着头,双手在他的胳膊上手上狠狠抠挖。 以前听到殊死搏斗这词,觉得离她很远。她只是小女子,以后在后生活、相夫教子,日子平和,殊死搏斗四个字永远只会出现在她所看的书里。 可现在她真懂这四个字有多么激烈,多么紧张了。 今日不是她死,就是秦归明去死! 秦归明被她抠挖得烦了,手下狠狠地拽紧,硬生生扯掉她一把头发。 顾倾颜痛得眼泪都落下来了。 秦归明低下头,看着手心里那一把乌黑的发,神思有些恍惚。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头发,那是夫妻之间恩爱深情的信物,现如今却是他和她不死不休的见证。 “你为什么一定与我作对?”秦归明抓紧那把头发,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质问道:“乖顺一点不会吗?你以前就很乖顺,什么都听我的!” 呸! 顾倾颜啐了他一口,埋头就往外跑。 “抓住她。”秦归明追了出来。 外面的侍卫见着,都朝着顾倾颜围了过来。 “如瑛,带她们上树。”顾倾颜大叫道。 两个妹妹都会爬树,只是现在没力气。两个姑娘一人抱了一个,用力地往树干上顶。两个小的也不敢迟疑,伸着细胳膊,拼命地抱着树干往上攀。 这辈子的力气都要在今晚用光了。 好不容易爬到了稍高的树枝处,两个妹妹立刻紧紧抱在一起,连腿都收到了枝头上面。 侍卫们见她们四个只是爬树,于是没过来理会,只要不跑,呆在树上也成。他们追着顾倾颜,眼看她带着他们在空地上绕圈子,就是抓不住她。 “顾倾颜,你要是不停下,我就用箭射死她们。”秦归明咆哮道。 嗷呜…… 此时一声威风的狼嚎声冲破了山林,在林间无尽地散开。 众人愣住,猛地回头看了过去。 顾倾颜抓住机会,飞奔进了帐篷。推倒木头搭起了小破桌挡在许小雁身上,再抓着小榻用力往里侧掀。 “王妃我帮你。”如瑛和赵阿姑跑进来了,一人抓了一头,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终于把榻掀翻了,把方庭挡在了里面。 “我们怎么躲?”眼见狼嚎声越来越近,地震山摇,如瑛的腿也开始抖。 顾倾颜往四周看了看,实在无处可躲! 突然,她抬头看向了帐篷,果断地说道:“把帐篷拽塌!” 三人抓着帐篷布狠狠地扯动,尝试了好一会也没能把帐篷给拽下来。 秦归明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帐篷门口,眼看他要进来,顾倾颜指着他身后就尖叫了一声:“狼!” 就在秦归明猛地一个哆嗦,回头之际,帐篷终于被三人拽得塌了一半。 秦归明下意识地往后躲了几步,就这几步,给了三人喘息的机会,抓着帐篷布裹上自己,一起钻进了小榻后面。 “方侍卫会不会被我们压死?”赵阿姑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顾倾颜低头看了一眼,她正坐在方庭的背上,于是赶紧抬了抬身子,把他的头也往外搬了搬,让他能透气。 外面利箭嗖嗖地飞,刀砍在狼骨头上的声音不停地响起。 “来了多少狼啊?会不会找到我们,两个小姐在树上没事吧。”如瑛摘下耳环,用尖尖的一头小心地戳破了一点洞,凑到小洞前往外看。 轰地一下,一头狼摔了过来,在地上滚了好多圈,重重地撞到了几人身上,更是撞得帐篷整个塌了下来,完全把她们给掩埋住了。 “别坐方大哥头上。”如瑛抓了一把赵阿姑,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顾倾颜勉强撤出一条腿,小心地把方庭的头给抱起来,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此时她顾不上男女有别了,她得让方庭活下去!阿姑和如瑛还未出嫁,这事就让她来吧。 一条腿跪着,一条腿伸着,没一会儿她的腿就麻得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外面的搏斗声越来越激烈,不管侍卫多能打,架不住狼群前赴后继,不怕死地冲。 顾倾颜又戳了个小洞,去看树上两个妹妹。她们两个手脚紧紧地搂着大树,眼睛闭得死死的,嘴巴也抿得紧紧的,不发出半点声音。 轰地一下,又有一条胳膊飞了过来。 顾倾颜死死捂住嘴,不让尖叫声冲破喉咙。 突然间一把刀狠狠划破了帐篷,满是血的手从破布里伸进来,朝着里面乱抓乱挥。 顾倾颜的心立马悬了起来,赶紧仰着身子往后倒去。还在滴血的刀尖收了回去,还没等几人喘过气,那刀开始冲着里面乱刺起来…… 滋啦…… 一刀狠狠刺中了如瑛的胳膊,顿时血流如注。 如瑛咬着唇,把痛呼声咽回去,哆嗦着使劲往后缩。 又是一刀刺了进来…… 眼看刀就要落到顾倾颜的脸上时,那刀突然脱力,停在原地不再动了。 顾倾颜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壮着胆子捏住了刀背往里面抽了抽,那刀竟然被她抽了进来! 太好了,有刀在手,起码能挡住一二。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在顾倾颜紧张到快透不过气时,突然间压在身上的帐篷布被猛地掀了起来。潮湿的冷风和血气一起往她的鼻子里涌来,她脑子里一阵眩晕,摇晃几下,举着手里的刀朝前刺去…… “颜儿,是我。”一只滚烫的手掌及时搂住了她的腰,下一刻,便把她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封宴来了! 第169章 养我的小娘子 她是做梦吗? 还是她已经死了? 顾倾颜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人。 “是我,是我。我来晚了。”封宴将她一把抱起来,大步往前走去:“来人,把她们带上。” 侍卫们扶起如瑛和赵阿姑,搬开了压在方庭身上的榻,把他抬了起来。 “还有小雁,别丢下她。”顾倾颜颤着手,指了指身后。 封宴打了个手势,侍卫把整个帐篷掀开,发现了许小雁的尸体。一名侍卫解下披风抱住了许小雁,把她抱了起来。 顾倾颜此时才完全相信不是梦,是封宴真的来了。她把脸埋到封宴的颈窝里,呜的一声哭了起来,握着拳头在他的肩上一下又一下地轻轻地捶打。 “对不起,对不起。”封宴喉结滚动,沙哑的道歉,一声又一声,全是心疼和歉疚。 顾倾颜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轻轻抽泣了几声,力气终于耗干,睡了过去。 “姐夫,我还在树上……”三妹妹抹着眼泪,哇哇大哭起来。 侍卫纵身跃起,把两个妹妹从树上抱了下来。 “姐姐……”三妹妹嗓子都哑了,挣扎着要找顾倾颜。 “你乖,你姐姐昏死过去了,好好跟着齐大哥,不要乱动。”封宴停下脚步,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三妹妹的小脑袋。 三妹妹挣扎着,愣是与顾倾颜贴了贴脸,这才乖乖地让齐大哥抱好了她。 满地都是断肢残臂,有狼的,也有那些侍卫的。 封宴抱紧了顾倾颜,冷冷地扫视了四周一遭,沉声道:“来人,去追,取秦归明的头来见。” “是。”十多名侍卫站出来,行了礼,迅速跑进了山林之中。 山林很快归于了平静。 一弯月静悬于夜空中,几只鹰盘旋着落下,盯住了满地的狼尸,发出了尖锐的鸣叫。 顾倾颜再醒过来已经是四天后了。 她这段日子是提着一口气在硬撑,现在看到封宴,那口气就泄了个干净。她缓缓睁开仍有些浮肿的眼睛,转头看向了帐外。 这是间十分雅致的房间,四周全是清淡的草药香气,在窗子前有张三层的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瓷盆,里面种的全是草药,碧油油的,有的还开着小花。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张嘴就叫人,但这时才发现她的嗓子也完全哑了,极本发不出声音来。 犹豫了一下,她掀开了帐幔。榻前摆着一双崭新的青花绣鞋,一边的椅子上搭着外衫和袜子。她一一取来穿上,拖着有些浮的步子往外走去。 对面是一排小竹楼,楼下溪水潺潺,远处青山连绵,满目苍翠。再看左右,也是这种竹楼,每一个小楼前都摆着数排木架子,上面晒的全是草药。 “醒了。”封宴低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猛地转过身,只见封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站在身后,正凝神看着她。他看上去很憔悴,下巴都冒出了一片青青的胡茬。 顾倾颜嘴角扁了扁,朝他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封宴腾出一只手搂紧她,把药粥递给了身后的许康宁。 “王妃娘娘可算醒了,王爷这几天衣不解带,没日没夜地守着王妃呢。”许康宁捧着药粥,小声说道:“就连这药粥也是王爷亲手熬制,每天三碗一顿不拉,就想让王妃醒来的时候可以吃上一碗新鲜滚烫的粥。” “别说了。”封宴紧紧抱着顾倾颜,哑声道:“身上还疼不疼?头呢?你高热了这么些天,我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我该多派些人送你才是……” “别说这些,”顾倾颜又往他怀里钻紧了些,哽咽道:“你是不是输了?” “没有。”封宴摇头,下巴在她的头顶轻轻扫动。 “那你怎么会来山里?”顾倾颜又问。 “许康宁说你不见了。”封宴握紧她的手,喉咙又是一阵发紧,“若你不见了,我还打什么?” 顾倾颜又扁了扁嘴,双手在他腰后紧紧缠绞住。 “姐姐。”三妹妹从对面的小竹楼里跑出来了,哇哇哭着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顾倾颜的腿。 顾倾颜蹲下来,扶着她瘦瘦的肩膀仔细检查:“你没受伤吧?” “一些皮外伤,小淤青,小口子,擦了药就好得差不多了。那栋小楼就是她之前在这里治伤时住的,正好和二妹妹再住在那里。”许康宁指了指对面的小竹楼。 原来这里是药王山。 顾倾颜牵紧了三妹妹的手,抬眸看向对面。二妹妹也出来了,一瘸一瘸的,看来是腿上的旧伤发作了。 “我不痛的。”二妹妹摸了摸腿,抬起头看顾倾颜。 顾倾颜抱了抱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以后,她再也不让妹妹受这样的惊吓了,万一真弄丢了一个,她可怎么办。 “姐姐,方大哥也好多了。”三妹妹又说道。 那就好。 顾倾颜轻轻点头。 “小雁姐姐埋在了后面。”三妹妹指后面的大山。 顾倾颜有些恍神,眼泪又开始疯狂地落。 牵着两个妹妹的手,被她们带到了小雁的墓前,石头凿成的石碑,上面是崭新的刻字:爱妻许小雁之墓,夫方庭立。 生前没能得到的,死后还能感受得到吗? 顾倾颜跪坐下去,抚着石碑上的字,轻声抽泣。 “烧了好多好多元宝给小雁姐姐,还烧了大大的屋子还有仆人。”三妹妹又说道。 顾倾颜点了点头,把三妹妹紧紧揽进了怀里。 封宴怕她太伤心,先把她抱了起来:“先去喝粥,你饿了这么多天,得先从喝粥开始。” 顾倾颜搂住他的脖子,任他抱着自己。 “还有小山越呢?”她突然想到了大姐的孩子,哑声问道。 “在药房,有专人守着。他倒是挺能撑,一直吊着气,今日这气就更足了些。”许康宁说道。 顾倾颜松了口气。 姐姐的骨血也算是保住了。 出了太阳,暖融融地笼罩在身上。顾倾颜靠在封宴的怀里,由着他一口一口地喂自己。 “姐姐,我也要喝,也喂我一口。”三妹妹张着小嘴,凑过来。 “妹妹,你怎么脸皮这么厚。”二妹妹捂住她的嘴,把她拖了回来。 封宴无声地笑了笑,当真舀了一勺喂给三妹妹。 三妹妹眉开眼笑地吃了粥,心满意足地坐在了一边:“我吃了姐夫的粥,以后会和姐夫一样厉害。” 第170章 本事真大 “让厨房再给你们做一点。”封宴把勺子收回来,温和地说道:“这是单给你们姐姐的,不可以再吃了。” “就是就是,你这个小馋猫。”二妹妹拖着三妹妹就走。 三妹妹皱皱小脸,乖乖地跟着二妹妹走了。 封宴又喂了顾倾颜好几口,她勉强咽下去,轻轻推开了勺子。 “不吃了。”她轻声道。 “那过会儿再吃。”封宴放下碗,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唇。 “你丢下京里的事,不要紧吗?”顾倾颜往他怀里靠了靠,小声说道:“我们三个呆在药王山就好,你回去吧。” “不回,我要守着你。”封宴搂紧她,哑声道:“再也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了。” “你手下那些人怎么办,这药王山安全,我呆在这儿就好。”顾倾颜说道。 长指落在顾倾颜冰凉的脸上,轻轻抚挲了好一会,他还是摇了摇头:“世间万事万人,不及你一个。江山天下固然荣耀,不及你一分一毫。颜儿,你若喜欢药王山,我们就在这儿住下去。我们也筑起一只竹楼,每日晨起寻药,月升安眠,就这么相守一辈子,可好?” 当然好! 非常好!! 顾倾颜搂住他的脖子,小手慢慢地握紧。她一万个愿意与他长相厮守,可是她的月殒毒不知能不能好。她的胳膊现在抬不起来,便是这样搭在他的肩上也耗尽了她的力气。真怕有一日醒来,她浑身长满了花纹,成了一个怪物,然后在他面前极凄惨的死去。 “对了,带你去个地方。”封宴突然眼睛一亮,笑着站起来。 “去哪儿?”顾倾颜好奇地问。 “我背你,到了你就知道了,一定会喜欢。”封宴蹲到她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来,颜儿上来。” 顾倾颜趴到他的背上,任他背起了自己。 沿着清澈的小溪一路往前,豁然出现了一片野杜鹃林,大片大片的杜鹃花热烈地开放着,把溪水都映红了。封宴弯腰摘了两朵杜鹃放到顾倾颜的手里,踩着溪中的石头,敏捷地跳到了小溪的对岸。 野山桃在开满杜鹃花的山坡上面,放眼看去,整片野山桃碧油油的,枝头都缀满了果子,连吹过的风里面都挟裹着野山桃青涩的甜香气。 “这个可以吃吗?”顾倾颜顺手摘了一只小山桃,托在手里看。 “现在味道还很涩,等到成熟时便是酸甜味儿,很好吃。”封宴说道。 “你吃过?”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许康宁带过一些回去,尝过。”封宴点头。 “你可真是一个没架子的王爷,连这东西都肯吃。”顾倾颜用袖子擦了擦野山桃上细密的绒毛,把桃子揣进了袖中。 “打仗时除了死人肉没吃过,也差不多都往嘴里塞过了。”封宴侧过脸,往她搂在肩上的胳膊上亲了亲:“你放心,我便是不做这王爷,不要这天下,也不会让你吃苦。你夫君把你们三个养得白白胖胖的本事还是有的。” “我才不要白白胖胖。”顾倾颜抿唇笑了笑,把他搂得更紧了,“胖了榻小挤不下。” 他本就占了好大一半的榻,她再胖一点,那榻都得挤塌了。 “为夫造个超级大的榻好了。” “你是在养猪?” “是养我的小娘子。” 说话间他停下了脚步,抬手拨开了眼前一枝碧油油的叶子。 “你看前面。” 顾倾颜抬起眸子看过去,前面一片云海蒸腾,绵绵青山在云海里沉浮着,道道金光落在白雾上,像是一片广阔的海面翻起了片片金鳞。 “真好看。”顾倾颜痴痴地看着,轻声道:“这会子不应该诗兴大发才是吗?我为什么只会用真好看三个字。” “真真好看,我比你多用一个字。”封宴把她放下来,牵着她的手,猫腰钻进了茂密的枝叶,慢步往云海走去。 “呀,我们可以走到云朵里来。”顾倾颜欣喜地发现自己身边也环绕着丝丝缕缕的白雾,赶紧伸手去抓。 “这里的雾经年不散。”封宴弯下腰,胳膊穿过了白雾,在地上摸索了一会,这才直起腰来。 掌心里赫然多了一簇红通通的野果子。 “这种可以吃,甜的。”他拿了帕子出来,一颗一颗仔细地擦干净了,喂到了顾倾颜嘴边。 顾倾颜张嘴咬住,慢慢地品了一下滋味。 “怎么会有这么甜的野果子?”她眼前一亮,惊讶地问道。 “这叫钱果。”封宴又在草丛里寻了一枝野果子,依然是擦干净了捧到她的面前。 顾倾颜捏着几枚吃了,又拿了一枚递到他的唇边:“你也吃。” 封宴吃了一枚,眼看着果子的汁水把她的唇给染红了,忍不住俯下来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颜儿,还好你撑住了,不然我后悔一辈子。”他小声说道。 “活着很好,我多难都会撑住的。”顾倾颜轻声说道:“而且我命很硬的,你放心好了。” “好。”封宴把她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低低地说道:“命硬好,我喜欢你命硬。” 微冷的风刮了过来,云海又开始浮动,深深浅浅的白色在绿山之间流淌,金光混杂其间,偶尔有鸟儿清脆地鸣叫着,穿过云雾飞向青山密林。 竹楼小溪。 祈容临带着两个身穿斗篷的男子风尘赴赴地走到了众人前,这两个斗篷男子的衣袍上还染着血,袍摆也裂开了数道长及腿处的口子,草叶沾了满靴子都是。 “王爷呢?”祈容临环顾四周,严肃地问道。 “陪王妃去山上了。”如瑛快步过来,看向了他身后的两个男人。 “如瑛姑娘,是我。”左边的男子摘下了斗篷帽子,露出一张清瘦带着倦容的脸,正是常之澜。而他身边的这位,是商子昂。 “如瑛姑娘,初荷呢?”商子昂一脸惶恐地往四周看着,急声问道:“封弈瑾把她抓去了宴王府,听人说她和倾颜妹妹一起逃出来了。她没事吧?孩子呢,孩子可有事?” “商夫人她……”如瑛叹了口气,轻轻摇头:“走了。” “走了?走了是何意?去哪了?她就爱乱跑,看到要打仗,卷了钱就跑。就和当初顾家落难时一模一样,是压根不顾我们死活啊。你快说,她去哪儿了!”商子昂脸色一沉,急声逼问。 “大姐死了。”二妹妹从竹楼里走出来,生气地说道:“要不是她要生孩子,她才不会死。” 第171章 一时心急 “死了?”商子昂脸色骤变,眼珠子直直地瞪着二妹妹,急声问:“你哄我的吧,她健壮着呢,一巴掌能把我扇地上,怎么可能死?” “大姐姐真的死了。”三妹妹也出来了,两条细细的腿从竹栏杆里穿出来,在半空中晃动,指着远处的药庐说道:“小山越还在治病。” “小山越,小山越是谁?”商子昂猛地往前走了几步,大声问道。 “是我的小侄子,顾山越。”三妹妹立起一根手指,说道:“你不用管了,我会把他养大的。” 商子昂面上的血色褪尽,一把抓住如瑛的手,慌乱地说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初荷她、她真的死了?怎么可能?她和我吵架的时候嗓门不知道有多大!她夺了银票走的时候,把我胳膊都抓烂了,怎么可能死嘛!她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 “商姑爷,你成天往外跑,还娶外室,大小姐她伤透了心,说来世再也不见你了,孩子也给我们王妃养,姓顾。”赵阿姑把两个妹妹从竹楼里牵出来,看着商子昂说道:“你来晚了,她走了有十多日了,出城的当天晚上没的。” 商子昂面色煞白地看着面前几人,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往地上一坐,双拳往腿上狠狠砸了几下,大嚎了一声:“哎呀,哎呀!” 三妹妹蹲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要去看小山越吗。” 商子昂抹了把脸,睁着通红的眼睛说道:“要,赶紧带我去。” “不能抢走他哦,他是顾山越。”三妹妹摇摇细白的手指,说道:“你要发誓。” “你先带我去,那是我儿子。”商子昂爬起来,指着前面冒着烟的小屋子,跌跌撞撞地跑,“是那里对不对?我儿子在里面?” “不是那儿。”祈容临叫住他,拧着眉说道:“这里还不算真正的药王山,你家小公子应该是在药王殿那边,去那里得半日路程。” “还要半日?我现在就要去。”商子昂捶胸顿足,红着眼睛大嚷道:“赶紧带我去!” “康宁,带商大人去看他家公子。”祈容临扬声叫道。 “是。”许康宁跑过来,朝商子昂行了个礼:“大人请随我来。” 商子昂抹了把眼泪,忙不迭地跟着许康宁往前跑。 “你们两个没事吧?”常之澜这才慢步上前来,蹲到两个妹妹面前,扶着两个瘦瘦的肩膀问道:“有没有受伤,姐姐有没有事?” “姐姐昏睡了四天才醒,我们没有事。”二妹妹摇了摇头,摸了一下常之澜的脖子:“澜哥哥你脖子在流血。” 常之澜和商子昂这段日子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人,终于让他们发现了祈容临,死皮赖脸地跟了过来。这一路攀山越岭的,被山上的荆棘怪石在身上刮伤了不少地方。 “我没事的。”常之澜抿抿唇,站了起来。 “常公子,赶紧先洗洗吧。”如瑛打了盆水过来,放到了常之澜面前。 常之澜洗掉脸上和手上的灰尘血渍,接过如瑛递来的伤药轻轻抹在脖子上。 他腿上脚上也有些伤口,不过都是小伤,主要饿,这一路几乎没吃上几口东西。这时候看到姐妹三个都好好的,整个人松懈下来,肚子也开始咕咕叫着造起反来。 “我去做饭。”赵阿姑连忙说道。 “劳烦赵姑娘。”常之澜轻轻点头。 祈容临梳洗换衣回来,常之澜正和两个妹妹说话。 “我得立刻去药王殿,就不招呼常公子了,王爷回来后告诉他,我晚上再回来见他。”祈容临打了声招呼,带着几名药王山弟子匆匆离开。 “祈大人怎么来去匆匆的。”如瑛不解地问道。 “京里现在很乱,封珩抢先进了宫里,但封夜晁不肯收手,还在逼宫。还有一些黑袍士兵不知是哪里来的,神出鬼没,弄得京中人心惶惶。”常之澜皱了皱眉,低声道:“我竟不知道宴王会在这儿,他若不回去主持大局,那京中只怕会更乱。” “我不让姐夫走,姐夫要保护姐姐。”三妹妹马上就不乐意了。 “可天下百姓也需要宴王。”常之澜正色道:“除了他,没人能结束这乱局。” “我不管,反正不让姐夫走。”三妹妹扁了扁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可是姐夫是要做皇帝的呀。”二妹妹抹了抹三妹妹的小脸,劝道:“等他当了皇帝,就没人敢欺负姐姐了。” 三妹妹顿时不哭了,瞪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做皇帝?” “真的做皇帝。”常之澜点头:“这大周国也只有能他能安顿大局,收服民心,一统四海。” “常公子,未免太高看本王了。”封宴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几人转头看去,只见封宴背着顾倾颜,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几人身后。 “姐姐,”三妹妹跑过去,激动地说道:“澜哥哥说姐夫要做皇帝!” “师兄。”顾倾颜扶着封宴的胳膊,慢步走向常之澜。 常之澜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顿时忘了一切。 明明是她,可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她以前是清风明月般的温柔,如今却妩媚到抬眸止步时都带足了风情。 这般女子,能祸乱众生吧? “常公子?”如瑛察觉到他眼神在发直,立刻叫了他一声。 “你的脚受伤了?”常之澜回过神,面上飞过一抹不自在,低头看向了顾倾颜的腿。 “没有,就是没什么力气,得养养。”顾倾颜摇头,抿唇微笑。 “那就好,吃了这么多苦头,养养好。”常之澜松了口气,这才向封宴行了个礼:“宴王殿下。” “坐吧。”封宴扶着顾倾颜坐下,低声道:“你能找过来,也是你的本事。” “我与子昂在城外寻了好些天,遇到了祈大人,他带我们来的。”常之澜低声道。 封宴扭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能遇到他也是你的本事。” 常之澜愣了一下,低声说道:“是商大人,他手底下的人发现了祈大人身边的几个随从。” 第172章 这么坏的鸟啊 商子昂那人别人本事不大,各种奇门歪道精通得很,手底下也养了不少替他四处探听消息的人物,原本的用意是替他找到各种赚钱的路子,没想到现在能用到找祈容临的事上。 “宴王,王妃,奴婢刚刚炒了几道小菜,可以用膳了。”赵阿姑端着两碗菜过来,轻轻地放到桌上。顾倾颜还是吃得少,封宴哄着又多喂了几筷子,这才放弃。 她瘦得厉害,今天背着她就像背着一团云朵做的娃娃,他感觉自己一只胳膊就能把她高高地举起来。但她的眉眼神情又有种说不出的魅惑,多看一眼都感觉心不受控制地加速。 “我去躺会儿。”顾倾颜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慢步走到了一边的躺椅前。 躺椅上垫着厚厚软软的被子,她躺在上面,瘦瘦的身子几乎被被子给完全挡住了,只露出一头乌黑的发,在阳光下泛起了淡紫的光。 “常公子是想留在药王山?”封宴抬眸,看到常之澜一直往顾倾颜那边看,于是不轻不重地把筷子拍到桌上。 “我本是担心她们姐妹三个的安危,如今她在这里休养正好。王爷也能放心地去做你的事,我自会与王爷一起下山去。”常之澜也放下了筷子。 封宴紧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勾了勾嘴角:“本王已经决定,不再管这些事了,以后都只陪着颜儿。” “什么?”常之澜怔住了,“那这京中乱成这样,王爷不管?” “自会有人管。”封宴挑眉,淡然说道:“封珩,封夜晁,还有一直病着的三哥,总有人能挑起这担子。” “一切都在王爷自己的选择。”常之澜拧拧眉,轻轻点头:“只要王爷自己觉得好,旁人也说不了什么。” 三妹妹趴在桌上,好奇地问:“姐夫的意思是,不当皇帝了?那我去当皇帝好不好?” “可以,只要你有这本事,之前也不是没有女子当皇帝的。”常之澜点头,沉声道:“但你首先得会识字,不然别人都会笑你这女皇帝大字都不识几个,更看不懂大臣的奏折。” “那我不当了。”三妹妹马上缩了回去。 “我就没见过哪个孩子像你一样,这么不愿意识字的。”常之澜无奈地叹气。 “随她吧,人各有志。”封宴起身走向顾倾颜,抚着她的脸说道:“要进屋去躺着吗,还是在这儿晒会儿?” “晒会儿太阳吧。”顾倾颜轻声道。 “那把眼睛遮一下,别刺到眼睛。”封宴拿了条帕子轻轻地盖在她的眼睛上。 身后静静的,几人都在看着他们。 “姐夫真好。”三妹妹下巴垫在桌上,小手捏了块大蒜炒野猪尾巴放进嘴里:“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也好,姐夫一箭就能射死一头大野猪,我们天天都有猪尾巴吃。” “你就知道吃。”二妹妹没好气地训道:“没见着姐姐身子不舒服吗?” 三妹妹啊呜啊呜吃着猪尾巴,信心满满地说道:“不怕不怕,有姐夫在,姐夫包治百病,他一箭就能射死一头大野猪。” 二妹妹:…… “我和你说不通,你乖乖的不要吵到姐姐。”她把那盘猪尾巴端到三妹妹面前,小声警告道。 “哦,好。”三妹妹歪过小脸看向封宴,小声说道:“不过我吵的话,他们也听不到。他们两个呆在一块儿时,都听不到我说话。” 目之所及只有你,再无旁人罢了。 常之澜端起面前的药茶盏,埋头喝了一口药茶,一股苦涩味在舌尖上慢慢地散开。 入夜。 顾倾颜的心口开始发烫,喝了一碗冷茶,还是烧得慌。封宴这时候和祈容临去谈事了,只有她一人在屋里躺着。她撑着身子起来,轻轻地挽起了袖子。 手腕上那点红痣已经盖不住泛着莹绿光芒的月殒之源了。 她的手臂很痛,经脉一抽一抽的,微微发着抖。 以前见过封宴发作,他那么刚强的一个人,都痛到那般地步,她都不知道自己这小身材能不能熬得住。祈容临说过,不想让封宴知道,以免他不顾一切地救自己,哪怕把命搭上。 顾倾颜放下袖子,起身慢步往窗口走去。 山里的夜真美啊,一弯月悬于山尖上,像是山神吐出的宝珠,泛着柔润的光芒,把这大山都笼罩在它的温柔光辉之下。 若是能死在这儿,天天看云看月看溪水潺潺,倒也不错。 她弯了弯唇角,哼起了儿时的学会的一首歌谣。 没一会,竹笛声响了起来,和着她温柔的歌声,在风里缠绵萦绕。 顾倾颜往月色深处看去,常之澜站在竹楼下,一身青衣被风给高高地掀起,修长的手指握着竹笛,指尖在翠笛上轻轻地弹动。 小时候他也这样和过她的歌。 后来她大了,常之澜便不再轻易靠近她。 “师哥。”她朝着常之澜挥了挥手。 常之澜放下笛子,快步朝她走了过来,低眸时,满眸的忧色:“他可知你的病了?你的脸为何……” 他说不出魅惑二字,感觉烫嘴。 “如果祈容临没告诉他的话,应该还不知道吧。”顾倾颜抚了抚小脸,轻声说道。 “他就没办法治吗?到最后会怎么样,他有没有说过?”常之澜追问道。 顾倾颜微笑着摇头:“师哥别问了,我现在就挺好。” “你哪里好?你走路都在浮着。”常之澜急了,一把握住了她削瘦的肩,压低了声音:“我今日看你用膳,总共才吃了十几口,还是强咽下去的。你若这样,可如何是好?你是要急死我吗?” “常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封宴快步过来了,一把将顾倾颜揽进怀里,不悦地看向常之澜。 常之澜抱拳行了个礼,勉强解释道:“王爷恕罪,只是担心王妃身体,一时心急……” “天色不早了,回去歇着吧。”封宴说道。 “你好好休息。”常之澜看了一眼顾倾颜,转身往他的竹楼走去。 封宴盯着常之澜的背影,眼中闪过一道锐光。 “阿宴,怎么了?”顾倾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小声问道。 第173章 不速之客 “没事。”封宴摇摇头,扶着顾倾颜进了房间。 顾倾颜轻轻拉了拉衣袖,挡住了手腕上就快遮不住的花纹。 封宴半蹲下去给她脱了鞋,捧着冰凉的脚放到榻上,再给她盖上厚厚两床被褥。 “你决定什么时候下山了吗?”顾倾颜问道。 “不下山了。”封宴垂着眸子,低低地说道。 “你的人怎么办?”顾倾颜急了,抓住他的衣袖摇了摇:“我住在药王山很安全。” 封宴拉起她的手,轻轻地贴在唇上,小声道:“不想离开你,你就当我没出息吧。” 顾倾颜怔了一会,坐起来把抱进怀里,轻声道:“总得让他们别打了吧?百姓何其无辜。” 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那遍街的尸骨,熊熊燃起的大火,还有小雁,大姐……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祸事,大家还能活得好好的。 封宴握着她的手,紧紧地贴在心口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若不放心,我陪你去,我跟你去你的大营,你指挥打仗,我烧水做饭洗衣照顾伤员。”顾倾颜果断地说道。 他是人中之龙,不应该因为她困在这深山里。她早晚是要死的,可他的大志向不能被磨灭。 “我要做皇后。”顾倾颜又道。 封宴愣了一下。 “我也有好多想做的事,我要做皇后,办女学,女子也能念书,让女子可以自由婚嫁……”顾倾颜眼睛亮亮的,扶着他的肩膀说道:“阿宴,你做了皇帝,我就能当一个真正的女夫子,女院长。” “你……真的想做皇后?”封宴迟疑了一会,问道:“不是哄我下山?” “我与你一起去。”顾倾颜抿唇笑笑,红着面颊说道:“我娘在天之灵肯定也会为我震惊,她生的女儿,竟然做了皇后,她在地府里也威风了。” 封宴看了她好一会儿,轻轻点头:“好,我为帝你为后,这江山我双手捧到你面前来。” 突然,外面响起了一声哨音。 封宴快步走到窗口,只见三妹妹正光着一双小脚从竹楼里奔跑出来,兴奋地大叫:“是我的鸟笼子在响!你们等着瞧吧,我肯定是抓到大鸟了!” “三妹妹真是活泼。”封宴挑眉,沉声道。 顾倾颜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月色笑道:“以后我们的孩儿不知道是文静还是活泼的。” 封宴怔了一下,飞快转头看向她,问道:“咱们,有了吗?” 哪有! 顾倾颜抚了抚平坦的小腹,轻轻摇头。 “只要你想要,会有的。”封宴走回来,掀起袍摆坐到她的身边,手掌轻轻地覆在她的小腹上。 “嗯。”顾倾颜轻轻点头。 封宴看着她红润如脂的嘴唇,忍不住俯下去,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 没一会,这吻就加深了,唇齿交缠,久久不分开。 “姐姐,姐夫,我抓到了一只大鸟!”三妹妹蹬蹬蹬蹬地跑进来了,手里拎着一只通体红色、怪模怪样的大鸟。 那鸟脖子被机关卡住了,尖嘴大张着,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姐夫你晚点再亲姐姐,快来看我的大鸟。”三妹妹往榻前伸着小脑袋看了一眼,大声嚷嚷。 “妹妹你怎么不知羞!”二妹妹追进来了,一手捂她的眼睛,一手捂她的嘴。 “我又没看别人亲亲,是姐夫和姐姐亲亲,有什么不能看的。”三妹妹奋力举高了手里的红色大鸟,大声说道:“快来啊,快来看我的大鸟。” 封宴抚了抚额,小声道:“等你做了皇后,第一个就要把你妹妹抓去好好教教。” “我教不好呢。”顾倾颜脸埋进枕里偷笑,“而且童言无忌。” 封宴摇摇头,站了起来,“以后你亲生的跑到街上叫大鸟,我看你能笑得出。” 顾倾颜想了一会,坐起来说道:“我真笑不出。三妹妹,你闭嘴。” 三妹妹终于挣脱了二妹妹的手,不服气地仰起了小脸:“就是一只大鸟啊,比大姐夫的脑袋还要大。” 封宴从她手里拿过了红色的鸟,疑惑地问道:“我也算见多识广,这是什么鸟?我竟从来没见过。” “怎么一身红通通的,怪哉。”顾倾颜撑起身子下了榻,好奇地走过来看。 “在哪儿抓的?”封宴问道。 三妹妹朝对面林子里指了指:“就在里面,我找许小哥学的机关,一共放了三个,就抓到了它。它还活着吧?千万别死喽,我要好好养肥它,再把它吃掉。” 那大鸟猛地挣扎了起来,奋力地想从封宴手里挣脱。 “这是夜姬。”许康宁快步过来了,从封宴手里接过鸟儿,不解地问道:“这好好的,还没到冬天,怎么会有夜姬。” “夜姬?我知道它了。”顾倾颜立刻想起之前在书里见过这种东西,它们食腐肉,啄白骨,无肉不欢。最爱模仿别的鸟雀的叫声,把鸟雀骗过来之后,再打死它,吃掉它。 “这么坏的鸟啊?直接吃了吧。”三妹妹仰着小脸,生气地说道。 “可是它冬天才会来药王山,现在才夏末。”许康宁摇了摇头,又捧着鸟儿看了一会,说道:“这是有人养的,并非野外的雀儿。” “圈养的?”封宴拎住两根细鸟腿,倒悬着鸟儿晃了晃。鸟儿眼珠子转了转,阴鸷地盯住了封宴。 “人驯养的夜姬会说话。”许康宁碰了碰鸟儿脖子上卡的机关,小声说道:“但是只有接头的人说出口令,它才会开口。” “你的意思是,它是来和这里的人接头的?”顾倾颜反应过来,立刻看向了对面的竹楼。 商子昴或者常之澜? 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两个全身上下有哪一点像是能拥有这么奇特鸟儿的人? “怎么回事?”如瑛和阿姑匆匆进来了,看着眼前的红鸟儿都吓了一大跳。 “这鸟长得可真丑啊。” “怎么红通通的,比猴子屁股还红。” “是我抓到的大鸟,它叫夜姬,是只坏鸟。”三妹妹叽叽喳喳地给二人介绍。 “夜鸡,夜里的鸡?这名字就好奇怪。”阿姑弯着腰,凑在鸟儿前面细细地看。 第174章 带她去温泉 “我的我的、是我的。”商子昂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忙不迭地把鸟儿捧起来,心疼地说道:“哎呀哎呀,一千金才能买它一根羽,你们怎么敢倒拎着它,它比金子还珍贵。” 夜姬支楞起来了,张大了嘴,眼珠骨碌骨碌地转,脖子也慢慢伸长。 “你从哪儿弄来的?”顾倾颜问道。 “我买的,我家还有好多鸟兽。你大姐不喜欢,成天和我吵……哎……早知道我就不和她吵了,我现在就得一个儿子一只鸟了。”商子昂红着眼眶,捧着鸟就要走。 “姐夫,这是我抓到的,我要吃了它。”三妹妹拎着裙摆去追商子昂。 “小祖宗诶,这只鸟你知道要多少金子吗?整整三万金!”商子昂视若珍宝般地捧着鸟,快步往前走:“把你朝着掉都赔不起。” “你还想卖了我,我明天就吃了它。”三妹妹恼火地说道。 “不敢不敢。”商子昂捧着鸟飞奔回了房间。 人群散去,封宴站在窗口,看着对面的小楼久久的沉默。 “怎么了?”顾倾颜问道。 “你这位大姐夫,有点本事。”封宴沉声道。 这么稀罕的夜姬,他说弄到手就弄到手了,祈容临回药王山,他说找到就找到了。 顾倾颜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对面。商子昂和常之澜同住,这时二人正站在窗前看那只鸟。隔着淡青色的窗纱,那只鸟长长地伸开了翅膀,嘴巴长长地张开,落在窗纱上的影子就像一只可以吞掉天地的怪兽。 清晨。 淅淅沥沥的小雨砸落,顾倾颜被一阵隐隐传来的笑声惊醒了。她翻了个身,立刻就感觉浑身不对劲,她身子里宛若有一把火在烧,连喝了两盏凉水都没能好转。小心地解开衣衫看了一眼,只见那花纹已经从手肘到了肩膀处,丝丝缕缕地展开,就像是在她肩头画了幅江南水墨烟雨画。她本就皮肤白皙赛雪,这水墨画更似是是映在雪间,愈加魅惑。 “王妃醒了。”如瑛进来了,过来替她挽起了帐幔。 “外面在做什么?”她小声问。 “在驯鸟,就是那只夜姬。商大人买回来不到两个月,还没驯好。”如瑛笑着说道。 顾倾颜揉了揉胳膊,慢慢起身走向了窗子。 空地上,三妹妹正撒欢地追那只夜姬,夜姬活像一只无头苍蝇,埋着头乱转,嘴里还在叽喳乱叫。商子昂心疼他的夜姬,也跟在后面追。 “真有劲。”顾倾颜说道。 “王妃,白小姐来了。”如瑛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白诗婧绑架了顾倾颜,不仅没受罚,现在竟然还光明正大到药王山来了! “她来作什么?”顾倾颜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她和王爷在对面楼里。”如瑛朝对面指了指。 顾倾颜拿了把伞,慢步往外走去。 “我去瞧瞧。”她小声说道。 “用了早膳再去吧。”如瑛连忙劝道。 “先瞧瞧去。”顾倾颜摇头。上回见到白诗婧她还在密牢里,现在能出来了,是不是她的蛊解了? 到了楼下,她正欲踏上台阶,便听到了呜咽的哭声。 “宴王殿下,小女是特地来请罪的,那些事并非小女有意为之,小女当真是身不由已,不由自主,请王爷收回成命,不要逐小女出宴王府,小女当真是无处可去,白家也容不下小女了。” 顾倾颜脚步缓了缓,突然间心口隐隐地发烫起来。 如果她早晚要死,何苦让他为了她把跟随身边多年的手下都得罪了呢? “你起来说话,不要动手动脚。”封宴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深吸一口气,收了伞,快步上了台阶。 二楼小厅里,白诗婧抱着封宴的腿,正仰着头哭得梨花带雨。 “王爷,小女已经嫁给了王爷,求王爷可怜可怜小女,就让小女留在王爷身边。小女愿为奴为婢,伺候王爷。世道如此艰难,你若逐走了小女,小女还能去哪儿呢。” “颜儿。”封宴一眼瞥到了顾倾颜,赶紧拉开了白诗婧的手。 白诗婧泪水涟涟地看向顾倾颜,慌乱的膝行过来,朝她连磕了几个头:“王妃恕罪,那些事真不是小女有意为之小女就像着魔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是母亲大人给小女在寺里做了法,小女这才清醒过来。王妃大人大量,饶恕小女,就让小女在王妃身边做个小丫头吧。” “来人,把白小姐带下去。”封宴立刻过来扶住了顾倾颜,小声解释道:“颜儿,她体内蛊毒方解,祈容临接她过来休养一段时日。” 顾倾颜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说道:“我知道了,白姑娘你起来吧,且先住下,不要拘束。” 白诗婧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抽泣道:“你真的肯留下我。” “真的。”顾倾颜轻轻点头。 “王爷……”白诗婧眼睛一亮,但很快又胆怯地看向了封宴。 “你先出去。”封宴挥了挥手,让她退下。白诗婧的蛊解了,但祈容临还得观察一段时间,确定完全无事了,才会正式给顾倾颜用药。但白诗婧上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封宴,这让封宴不免有些头疼。 “姐姐,姐夫,快出来玩鸟。”三妹妹站在底下大叫。 顾倾颜撑开伞,快步往楼下走,笑眯眯地应道:“来了。” 封宴从门里出来,只见顾倾颜一身青衣,举着竹青色的伞,宛若一枚翠色的叶子,飘到了烟雨之中。她轻盈到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了。 “姐姐,这只鸟蠢得要死。”三妹妹抓着夜姬的翅膀回来了,乐呵呵地说道:“我让它三招,它都逃不掉。” “小祖宗你快松手,它的毛都要被你揪光了。”商子昂愁眉苦脸地盯着夜姬看。 “小气。”三妹妹把夜姬抱进怀里,弹它的脑袋瓜:“你敢掉毛试试,我拔光你的毛。” 夜姬眼神呆滞地看着三妹妹,满眼的绝望。 “白侧妃。”如瑛端着茶水过来,看到白诗婧站在一边,于是行了个礼。 “什么侧飞?你也会飞吗?”三妹妹扭过小脑袋,好奇地看着白诗婧。 第175章 水烫烫的,很好 “不可无礼,这是白将军的妹妹,白小姐。”顾倾颜朝着三妹妹招招手,说道:“过来见礼,二妹妹你也过来。” 三妹妹放下了夜姬,跟着二妹妹一起走到了白诗婧面前,有模有样地朝白诗婧行了个礼。 “白小姐。” “免礼了。”白诗婧打量着两个妹妹,好奇地问道:“这就是王妃那两个妹妹?倒也生得水灵。” “我们颜姐姐最水灵了。”三妹妹仰起小脸,乐呵呵地说道:“是大美人!” 白诗婧悄悄地看了一眼顾倾颜,勉强笑笑:“确实是大美人。” 一段日子没见,顾倾颜竟更美了,风情万种,看了令她嫉妒心疯狂乱跳。可她识趣,知道自己在封宴那儿已经失了信任,只怕再不可能成为他的人了。 “白小姐。”祈容临过来了,朝白诗婧拱拱拳,说道:“这边请。” 白诗婧施了个礼,慢步跟着祈容临走了。 “她怎么来了?”如瑛疑惑地问道。 “祈大人给她治过病,所以过来继续吧。”顾倾颜眼见面前人多,于是随口编了个理由。 “祈大人真是心善,明知她曾经对王妃做出那种事,还帮她。”赵阿姑皱皱眉,小声说道:“我看我们得打起精神才是,这些大小姐们可难伺候呢。” “不碍事的。”顾倾颜安慰道。 “我就是奇怪,为什么秦归明能找到我们,我们都在山里头躲着,按理说也是药王山的人先找到我们。怎么我们又遇到狼又遇到秦归明?就像是他在我们身上装了双眼睛似的。我想了这些天,怎么都想不明白。”赵阿姑说着,眼眶又红了。 众人都不说话,气氛一时间沉寂了起来。 喳…… 夜姬突然扑起翅膀,怪叫了一声。 “是不是这只鸟啊?大姐夫,是不是你干的?”三妹妹被夜姬吓了一跳,拎起它的脖子就打它的屁股。 商子昂看得心痛到淌血,赶紧过来护着夜姬:“小祖宗,你能不能松开它,它的皮再厚实,也经不起你这般殴打!” “我这是在驯鸟,在熬鹰!” “它是鹰吗?它是一只金贵的鸟!顾倾颜你管管这小祖宗行不行?我的夜姬可是万金难求的极品!” 商子昂眼看夜姬被三妹妹钳制着,渐渐失了凶悍之气,急得围着顾倾颜直转。 顾倾颜揉揉三妹妹的头发,柔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是商大人心爱的夜姬,你就不该如此抢走它,更不该粗鲁地待它。” “可是,是我抓到的。”三妹妹有些不服气,立着三根手指说道:“我花了三天砍竹子,编笼子,挖陷阱,我手指都磨出血泡泡了,只能怪它自己往我的笼子里钻啊。愿赌服输,不能因为它是一只鸟就放过它吧。” “人怎么能和鸟比呢?”商子昂更着急了,但他又实在说不过三妹妹,于是又去拉常之澜:“之澜兄,你来说。” “三妹妹,若是你心爱的小马掉进了陷阱,你怎么办?”常之澜沉吟一会,低声问道。 “我愿赌服输,大人这么玩不起吗?你自己不看好你的鸟,现在怪我?”三妹妹抱紧了夜姬,红着一双大眼睛跑去找封宴:“姐夫,你来评评理!” “你没错,是你的。到了别人的地盘,就要遵守别人的规矩,放任夜姬四处乱窜,就不要别人捉了你的夜姬,”封宴淡定地点头。 “我姐夫最厉害了!我姐夫最公道了!我姐夫就是这天下最讲理的人。”三妹妹竖起大拇指,狠狠地赞他。 封宴深以为然,微笑点头。 商子昂咽了咽口水,把话吞了回去。 “从今天起,夜姬它就姓顾了!它叫顾小四。”三妹妹戳了戳夜姬的脑门,笑眯眯地往小溪前跑:“走了,小四,姐姐给你捉肥肥的小虾吃。” “就这么归她了?”商子昂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三妹妹。 “嗯。”常之澜点头。 顾倾颜轻叹:“商大人,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帮不了。” “王爷,我要下山去卖药。”许康宁背着一只药篓过来了,笑着说道:“你们需要我带点东西上来吗?” “到哪里卖药?”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从山的南边下去,有个小镇子,那里属青州地界,民风纯朴,与世无争,我常去那里卖药换点东西回来。你们放心,我们住的这一片和药王山从外面看是不搭界的,是两座山。只有我们的人才知道两座山之间有条秘道。”许康宁说道。 “现在不还有人知道了吗?”顾倾颜看向了商子昂。 “大可放心,去的时候是蒙上了眼睛,吃了能克制耳目的药丸,回来后全无印象。”许康宁看向商子昂,说道:“这药吃多了会真的致五感丧失,商大人连吃了六日,倒算是他心诚。不过不会再让他去了,以免他真的变成又瞎又聋又没嗅觉的人。” “我全听到了啊,难怪我天天昏昏沉沉的。”商子昂摸了摸脖子,皱眉说道。 “商大人去之前,我可是说明白了的。”许康宁微微一笑,又看向二妹妹:“你和三小姐想要什么吗?” “给姐姐买点糖吃吧,她每天吃药,药太苦了。”二妹妹指了指顾倾颜。 “熬糖的话,我会啊。”顾倾颜拦住了二妹妹,思忖一会,轻声道:“帮我带点布和绣线,我想做几双鞋。” “好嘞。”许康宁行了个礼,带着几个同门小弟子,快步往山门外走去。 “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别累着。”封宴握住顾倾颜的手,低声说道。 “每天坐着无趣,无妨的。”顾倾颜扶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轻声道:“去和三妹妹一起捉虾吧,我还没捉过虾呢。” “水凉,你在岸边看就好。”封宴眼看她要脱掉绣鞋,连忙阻止。 “想下水玩玩嘛。”顾倾颜摇摇他的手,娇憨地说道:“你让我任性一次可好?” “嗯,这里有个温泉水,里面是可以活在温泉水里的小鱼小虾,你一定没见过。”封宴想了想,低声说道:“我带你去那里可好?” 三妹妹眼睛一亮,立刻欢呼道:“我也去,我也要去。” 如瑛眼疾手快,一把将三妹妹捞了回来,“小祖宗,你简直比得上大年夜满京城亮起的灯笼了。” 第176章 享受着他手掌的服侍 “啊?”三妹妹眨巴眼睛,她听不懂,为什么说她比大年夜的灯笼还亮? “姐姐和姐夫要幽会,幽会你懂不懂?”二妹妹摇头,戳着三妹妹的额头说道:“你去了,他们要怎么亲嘴嘛?” “他们一样可以亲啊,我就看看,又不说话。”三妹妹不服气地说道。 “你五岁了,怎么还像呆瓜一样?”二妹妹绝望地摇头。 三妹妹知道呆瓜不好,为了不当呆瓜,只好乖乖地说道:“不去就不去嘛,你不要说我是呆瓜。” 两姐妹斗嘴的功夫,已经有人牵来了马,封宴抱起顾倾颜放到马背上,自己也骑了上去,慢悠悠地沿着小溪往前走去。 商子昂看了一会儿,走到了常之澜身边,小声说道:“要不然你下山去吧,我要陪儿子,你在这里儿看着多扎心啊。” “不扎心,她开心就好。”常之澜挽起了袖子,蹲到小溪前,随手扯了几篷草,长指灵活地编织着,没一会儿就编出了一个小笼子。 “三妹妹,把这个放水里可以捉虾。”他把笼子给了三妹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低声说道:“少闹你姐姐,病人都需要清静。” “知道了。”三妹妹耷着小脑袋,小手摆在嘴前,轻轻地捏了捏,“我以后小声说话。” “乖。”常之澜又笑了笑。 一阵风吹来,片片竹叶落进了清澈的小溪里,随着层层水波往前流淌。 封宴和顾倾颜骑着马,沿着溪水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在一片竹林前停了下来。 “这里还有这么一片漂亮的凤尾竹。”顾倾颜看着四周翠绿的竹子,欣喜地说道:“这药山王景致还真不错。” “喜欢就好,前面就是温泉。”封宴抬手拨开扫到顾倾颜头顶的竹枝,温柔地说道:“要骑马,还是下去走走?” “走走吧。”顾倾颜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抿唇微笑:“想和阿宴手牵手。” “好。”封宴跃下马,伸着双手,护着顾倾颜从马背上跳下来。 顾倾颜双脚落地,头晕了晕,这才稳住。 “没事吧?”封宴扶着她低声问道。 “哪那么脆弱啊,不过是从马背跳下来而已,你就紧张成这样。”顾倾颜故作轻松的笑笑,拉着他就往前走。 封宴眼底的担忧浓得快要掉一地了,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前几日顾倾颜昏睡,祈容临给他看了她手腕上渐渐清晰的黑纹,这些天他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表露分毫。有时候人只要憋紧了一口气,这难关就能闯过去,他要的就是顾倾颜把这口气死死憋住,直到祈容临拿出解药。 “阿宴,这里还有一个亭子。”顾倾颜停下来,指着前面一只古朴的小石亭,激动地说道:“我知道这种六角亭子,这叫望崖。两百年前还没有大周国的时候,有过一个文韬武略的宰相,邢京越。当年也是沅城地界发洪水,他带人前去治水,费了许多心思才把那场水祸给治下去。后来他就河边建了个这种六角亭,称为望崖,希望崖神可以永远镇住水患。后来各地只要遇到水患,就会修这种望崖亭。没想到这里也建有望崖亭,这可是山上啊。” “颜儿懂得真多。”封宴走到亭子里,拍了拍灰朴朴的石柱,说道:“这里确实有过山洪。” “原来如此。”顾倾颜点头,笑眯眯地说道:“多种树,便可保住山石泥土。” “颜儿确实懂得多。”封宴又点头。和顾倾颜谈天说地非常舒服,她懂得太多了,他说的话都会回音。 人生得佳妻是幸事,又是佳妻又是知音,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的这份难得的福气,老天可切莫收走才好。 “这温泉水很好,泡一会儿?”封宴蹲下去,手掌在水里试了试,略烫的温度对顾倾颜来说泡着正好。 顾倾颜连连点头,末了又犹豫了起来。泡汤泉就得脱掉这一身衣衫,他看到她的胳膊怎么办? “害羞?”封宴沉吟了一会,说道:“附近不会有人过来。” “可我最近瘦了,不想让你看到。”顾倾颜还是摇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泉水,说道:“在一边坐坐便好。” “我把眼睛蒙上,好不好?”封宴拉起她的手轻轻地放到眼睛上,小声说道:“颜儿害羞,我知道的。” 顾倾颜犹豫了一会,小声说道:“你真不看。” “真不看,顶多抱抱你。” “呸,你肯定会偷看的。” 顾倾颜脸上开始发烫,这是山中野外,大白天的,她确实有些害羞。 “你不是会系绳结吗?我任你蒙住我的眼睛。”封宴解开她的腰带,放到她的手里:“来,你多绕几层,一丝光都不透,如何?” 顾倾颜咬着唇角,看看他,又看那汪热气腾腾的温泉水,心一横,说道:“那委屈阿宴了。” 封宴低头,弯腰,闭上眼睛。 顾倾颜捧着腰带绕着他的眼睛缠了三圈,在他脑后系了个绳结。 “好了。”她小声说道。 “我服侍王妃更衣。”封宴喉结滑了滑,低低地说道。 “我自己来。”顾倾颜红着脸退开到一边,挽起袖子看了一眼,这才开始一件一件地褪掉衣衫。 微凉的风吹到了身上,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赶紧扶着汤泉前的青石,滑入了水里。 “如何?”封宴耳朵动了动,低声问她。 “好了,我在泉里了。水烫烫的,很好。”顾倾颜扶着滑溜溜的石头坐下,仰起脸看他:“你要不要一起?” “好。”封宴抬起长指,利落地解开了前衫。 顾倾颜看着他衣衫落在草地上,脸更红了。可她感觉这样也很奇妙,封宴看不到她,所以她可以大胆地看着他。 以前她都是悄悄的瞄上几眼,不似现在,看得她脸红心跳,又羞又好奇,不舍得挪开视线。 “我要下水了。”封宴的手停在最后一层布料上,沉声问:“这件可以一起脱了吗?” 顾倾颜咽口水,想看,又觉得直接说出来太丢脸,于是哼唧了几声,装成没听到。 “嗯,嗯,你说什么……你自己决定好了……” 第177章 姐夫你太用力了 封宴走进了水里,靠着池子坐好,朝着顾倾颜伸出了手:“来,我扶着你。池底滑,你别摔着。” 顾倾颜靠过去,柔软的手臂攀在他的肩下,舒舒服服地哼唧了一声。 泡汤泉就是舒服,每一寸皮肤都被这热气腾腾的泉水给泡得饱满起来了,好像她酸胀的胳膊也没那么僵硬疼痛了。 “舒服吗?”封宴的手在她的肩上背上轻轻地按捏着。 “嗯。”顾倾颜眯起眼睛,享受着他手掌的服侍。 掌心是滚烫的,手指尖上还有茧子,一点点地摁在她的各个穴道上,又酸又胀,没一会儿就感觉到每寸神经都被他给揉捏抻开了,舒服地想现在就睡一大觉。 反正他看不到,所以顾倾颜也就不顾及形象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肆意地张着红润的嘴唇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柔若无骨似的往他怀里靠去。 “阿宴,你手艺真好。”她软软地嘟囔道。 “只为你手艺好。”封宴低声笑道。 看来他这双手确实讨得好欢心,能服侍的她打起哈欠了。 “还有这里,这里也要揉揉。”顾倾颜把腿抬起来,放到他的腿上。 虽然躺了好些日子,可是之前爬山逃跑时拉伤的腿,还是酸酸痛痛的,一直没好全。 “遵命,我的小皇后。”封宴有力的长指落在她的脚上,轻轻地握住,再一点点地往上按揉。 顾倾颜真的舒服得想尖叫。 封宴如果不当皇帝,开个正骨按摩的药铺,那也是能名扬一方的吧?不过她不舍得让他这双有能耐的手去干这种活罢了。万一哪一天他真的打输了,不得不与她一起浪迹天涯,还是她养他好了。 毕竟,他肯定不如她会挣钱! “诶诶!”他的手掌越来越往上了,顾倾颜眸子睁了睁,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羞臊地说道:“当心人家看着。” “没人,小皇后放心。”封宴握着她的腰,俯下去寻她的唇。 顾倾颜也有好些日子没吻到他的唇了,紧张兮兮地往四周看了一眼,这才主动凑上去,小声说道:“你确定没人看到。” “放心,有人守着呢。”封宴哑声道。 “那、那还是有人啊……”顾倾颜吓了一跳,那刚刚她还又打哈欠,又伸懒腰的,若让人瞧见了,那可如何是好? “没人敢看。”封宴捧住她发烫的小脸,直接封住了她的嘴。 顾倾颜本就被热水泡得晕乎乎的,被他这么一亲,就更晕乎了。 这辈子都没这么大胆过! 山里,外面,温泉…… 以前在家里时偷看过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也有些大胆的描绘,但她可没敢想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和郎君做这么大胆的事。 可还别说…… 确实滋味不一样。 也不知道闹了多久,顾倾颜浑身都脱力了,一身汗透,这才停下来。 “阿宴你真真厉害……”她红着脸,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若不是怕你累着,能更厉害。”封宴低笑,声音是饱足之后的满足感,不能再满足了。 “阿宴你当皇帝,会有很多嫔妃吗?大臣们会让你纳很多妃嫔呢。”顾倾颜靠在他的肩头,轻声说道:“到时候也会这么厉害吗?” “瞎说,我若为帝,后宫也只有你。”封宴说道:“我又不是重色之人。” “那我这么美,你不正是爱我的美吗?”顾倾颜故意问道。 封宴上当了! “那也只重你的色。”封宴立马改口。 顾倾颜笑着戳他的脸颊,轻声道:“就会哄我。” “我喜欢哄你。”封宴喉结滑了滑,万分认真地说道:“能把颜儿哄开心,我便开心。” 顾倾颜看着他的嘴唇,不禁有些入神。 封宴这么好,她真舍不得去死了…… 祈容临到底有没有把解药做出来?她醒了好几日,祈容临都没来看她一眼,想必是没做出解药,不敢来见她吧。 罢了,都是上天注定的。 “怎么不说话了?”封宴握住她的小手,低声问道。 顾倾颜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阿宴,你怎么和祈容临认识的?” “他来找的我。”封宴说道。 “药王山的山大王,怎么会对天下事感兴趣呢?”顾倾颜更好奇了。 “他父亲曾经是朝中能臣,受到一桩祸事牵连,全家抄斩。他父亲与药王山之前的掌门有旧交,所以被他父亲连夜送到了药王山。他来时五岁,在山上过了十五年,然后去找的我。”封宴说道。 “这与我家一样呢。”顾倾颜恍然大悟:“难怪他这么执着地想让你当皇帝,想必是恨透了不分青红皂白的那些官儿,一心想求个公道的天下吧。” “确实如此。”封宴点头。 “阿宴以后一定是个好皇帝。”顾倾颜抱紧他,笑着说道:“名流青史,一代天骄,史书赞颂,后辈景仰。” “身后事由人书写,我倒不介意。而且成王败寇,千百年后,谁又会知道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封宴低眸看她,小声说道:“所以,我们还在这人世间的时候,就把想做的事都做了吧,问心无愧便是。颜儿此时此刻,有没有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事……”顾倾颜仰起被热汽蒸腾得红红的脸,小声说道:“还想要阿宴。” “你受得住?”封宴倒迟疑了。 顾倾颜一下就咬住了他的喉结……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二人泡了泉,又烤了衣衫,封宴还给她打了只野山雉烤来吃,所以回来晚了。 “姐姐,你脸为什么这么红,你们下山买胭脂去了?”三妹妹坐在小竹凳上剥野板栗,仰起小脸,好奇地看顾倾颜。 “没有。”顾倾颜抚了抚脸颊,温柔地说道:“可能是走路累了。” “你们泡了温泉吗?”三妹妹追问道。 “泡了一下脚。”顾倾颜撒了个谎,赶紧岔开话题:“哪来这么多板栗?” “山里有好多好多呢!明天我们还要去。”三妹妹立马兴奋起来了,扳着手指说道:“板栗,野山药,野葛根!姐姐,你明天也随我们一起去吧!我已经决定了,以后我也要当山大王,每天都能采很多山货,都不用我花力气种,在山上随便挖挖就能发财。” 啧,不当侠女了。 第178章 讲的就是随心所欲 “好啊,明天姐姐也去。”顾倾颜在她身边坐下来,拿了枚野板栗放在手心看。 这东西圆滚滚的,长了一身的尖刺,中间裂了道缝,拿着小锤子捶打开来,板栗就从里面滚出来了。 “我也是头一回见到,原来板栗长这样。”顾倾颜笑得眼儿弯弯的,让如瑛给她拿了只小锤子,轻轻地锤打板栗外壳。 渐渐地,一枚一枚胖乎乎的板栗从她手里滚动出来,在脚边滚了一小堆。 “好玩?”封宴给她递了一盏药茶,拿帕子给她擦额角的汗。 “好玩,你要不要试试?”顾倾颜把小锤子递给他,笑吟吟地说道:“我现在都想当山大王了,拥有一片山头也挺好的。” “以后这片山就给你了。”封宴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捶打板栗。 扑地一下,板栗被他捶成了渣渣。 “姐夫你太用力了。”三妹妹摇头,一副惋惜的样子:“这个板栗真惨啊。” “让你姐姐受累,就该捶成这样。懂事的板栗就该自己破壳出来才对。”封宴淡定地说道。 三妹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小嘴巴张得大大的,半晌后才说道:“姐夫,我要是不懂事,你不会也把我捶成渣渣吧。” “所以你要懂事吗?”封宴抬眸看向她。 三妹妹小脑袋拼命地点动:“懂事。” “你干吗吓她。”顾倾颜转过脸,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这两个妹妹已经很懂事了。” “嗯,我知道。”封宴挑眉,也偏到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所以我并没有把她们捶成渣渣,而是好好养着。” “啧,我自己也能好好养她们。”顾倾颜撇嘴,也不知道是谁,非要和她成亲,要娶她当妻子。 “我,是我。”封宴低笑了起来。 人群后面,常之澜正将一把野山葱放进锅里,听到二人的笑声,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你别看了,看多少眼也不是你的。”商子昂蹲在一边生火,柴火有点大,熏得他满脸黑。他抬起袖子抹了把脸,抱怨道:“这地方怎么连个可以使唤的仆人也没有,吃口饭还得自己做,我拿银子买都不成。” “那你下山去。”常之澜垂下眸子,淡淡地说道。他清瘦了不少,清瘦的脸颊上挂着一道热汗,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往下落。 “我不,我还要守我儿子呢。”商子昂小声嚷道:“你动不动就赶我走,是何居心?想趁我不在,你拐走顾倾颜,跑去海上对不对?” “胡说八道。”常之澜皱眉,扭头瞪了他一眼:“你成天没个正形,都是当爹的人了,以后说话嘴上把个门。” “嗯,嗯,把门。”商子昂往嘴上掐了一把,又说道:“你说,商山越这名字到底如何,要不然你再取个威风点的?一听就能当大官发大财的。” “顾山越,是顾家的孩子。”常之澜皱眉,低低地说道:“初荷的遗愿,你必须遵守。” “怎么能抢我儿子呢,哪有随母姓的。她是我的妻子,山越是我的嫡长子,当然得姓商。”商子昂不甘心地说道。 “你会再娶、再生,有别的女人给你生儿子。但你的续弦之妻,她能做到视山越为已出吗?”常之澜问道。 商子昂怔了半晌,小声说道:“我不娶了,初荷嫁我时,我曾答应过她只娶她一人。所以我不娶了。” “外面那些呢,不算?” “那只是一时之欢图个新鲜,肯定不算。” “荒谬,谬论。”常之澜皱眉,手里的锅铲狠狠翻动了几下。 锅里的香气引得众人都走了过来。 “好香呀,野栗子炖肥肥的公山雉!香喷喷的!”三妹妹趴在灶台前,皱了皱鼻子,美美地吸了口气。 “尝尝。”商子昂站起来,拿了一只粗陶大碗,夹了几筷鸡肉,递到了顾倾颜面前:“看看味儿如何,是咸了还是淡了,要不要再加点儿香油。” 顾倾颜接过碗,小口尝了尝,欣喜地说道:“师哥你的厨艺越发地好了。” 她这位师哥岂止厨艺好,除了武功,只怕样样都好。 封宴俯过去,说道:“我尝尝。” 顾倾颜喂他吃了一块,笑着说道:“对不对?我师哥的厨艺真是一绝,好香好香。” “嗯,还可。”封宴挑眉,点头。 “这叫还可?王爷,你来露一手?”商子昂打抱不平,立马嚷了起来。 封宴一记凌厉的眼神刺过去,商子昂后面的话就吞了回去。 “你们还真别说,我们王爷有样菜做得很好。”如瑛笑着说道。 “是什么?”众人都看向了如瑛。 “我们以前在长寒关的时候,缺衣少食,大冬天的粮食快吃光了,别说吃肉了,连米面都没剩下几把了,当时赶上大年夜,眼看士气低沉,王爷就想了个法子,把能吃的全放锅里锅,大大的辣子用热油狠狠煎熟了,剁碎了放进锅里一起煮。还真别说,味道真的好。”如瑛扳着手指,数当年放进锅里的那些食物。 草根,菜叶,抓到的蛇剁成一段一段用热油炸过,用一只大锅煮得热气腾腾的。 “宴王殿下确实真英雄。”常之澜轻轻点头。 “你呢?”封宴盯着他渐渐苍白的脸颊,低声问道:“算什么?” 怎么火药味儿这么足? 顾倾颜发现封宴这回格外针对常之澜,莫不是发现她和常之澜约好的事了? “后来我们王爷回了京里,把这法改了改,还是一大锅炖上好些食材,味道还是很好。” 如瑛说得兴奋,又说起了回到宴王府后,封宴请追随他的将士们吃的那一顿,偌大的大铁锅,煮了满满牛肉,羊肉,鸡肉,各种蔬菜、粉条都往里面放,藕块、芋头都炖得烂烂的,舀上一大勺子拌上米饭,又辣又过瘾,吃得满头满身是热汗。 “行,今日本王就做给你们尝尝。这一锅,就叫庆千军。”封宴挽袖子,低低地说道:“颜儿帮我系上围裙。” “真的?王爷要下厨?”顾倾颜歪着头,笑着问他。 第179章 放心,跑不掉 顾倾颜给封宴系上围裙,自己坐在一边看他做菜。 封宴给她烤过鱼,烤过山兔,烤过野雉,也炖过汤煮过粥,可这还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他下厨。 近九尺的大男人系上了一条青布围裙,素色的衣袍袖子挽到了手肘处,拿惯了刀剑和狼毫的长指握着菜刀,利落地削掉了山薯暗紫色的皮,五指捏着山署灵活地转动,菜刀在掌心里挥舞自如,不一会,山薯就成了一大堆山薯块块…… 大的大,小的小,杂乱无章。 “这道菜,讲的就是随心所欲。”他淡定地解释。 “对啊,想那沙场之上,能有口热饭吃就不错了,谁还管这菜漂不漂亮呢,你们说对吧?”商子昂带头附和。 众人皆认真点头。 封宴又拎起了一只野猪腿,架在柴火上烧去腿上的杂毛,再用刀在上面用力刮动,去掉上面烧黑的皮肤和毛发。 咔…… 菜刀下得过猛,一大块猪腿肉飞去了八丈外。 “我去捡。”赵阿姑赶紧跑过去捡肉。 “这道菜,还讲究力破野猪骨,这肉炖起来才有嚼劲。”封宴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嗖地一下,又有一块肉飞了。 阿姑放下刚捡的肉,又跑去捡刚飞跑的那块。 顾倾颜靠在椅背上,笑得眼儿弯弯。她的阿宴可爱死了,怎么会这么可爱?吹牛时都能如此淡定自若,果然是要做皇帝的人。 “姐夫,你明明就是用力过猛嘛。”三妹妹帮着他把猪肉往锅里放,脆声说道:“你还是轻一点吧,阿姑姐姐为了捡肉,腿要跑断了。” “小姑娘懂什么,好好学着。”封宴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放到一边。 三妹妹叹了口气,坐到了顾倾颜身边,托着小脸,小声嘟囔:“今天这锅肉都不知道能不能炒熟呢,我还是去吃澜哥哥炒的菜好了。” “吃姐夫炒的。”顾倾颜拉起她的小手,微笑着说道。 “姐姐,你的手好烫呀。”三妹妹眼睛睁圆了,扶起顾倾颜的手看:“你是不是又着凉了?” “没有,有一点点热。”顾倾颜轻抚着她的小脑袋,轻声说道:“马上要满六岁了,要学会沉着一点,不要遇事惊慌,多和你三姐姐学。” “哦。”三妹妹往她身边挪了挪,小脑袋趴到她的腿上,轻声说道:“姐姐,我会学得很厉害的。” 顾倾颜轻揉着她的脸颊,笑着点头。若说舍不得,这两个小的,她也舍不得。到时候是托付给封宴好,还是托付给常之澜更好? 真是有点头疼呢。 正想得入神,一碗香喷喷的鸡蛋肉沫炒饭端到了她面前。 “先垫垫,王爷这一锅,只怕得小半个时辰才能好。”常之澜看着她,温和地说道。 “好诶。”三妹妹欢呼一声,捧过了碗,乐呵呵地说道:“澜哥哥炒的菜真香呀,你先别娶老婆了,以后等我长大了,你娶我,天天给我做饭吃。” “胡说八道,澜哥哥是能天天给你做饭的?”顾倾颜好笑地训斥道。 “到时候我又不会嫌他老。”三妹妹吃了一大口饭,满足地鼓起了腮帮子。 “就你话多。”二妹妹走过来,往三妹妹的小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澜哥哥为了等你长大,还不能娶老婆了?” “那我总不能咒他老婆去死吧?你看商某人现在多惨啊。”三妹妹舀了勺炒饭喂给顾倾颜,大声说道。 “颜妹妹,你赶紧教教你这个混世魔王的妹妹。”商子昂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没人管得住她了是不是?” 三妹妹朝商子昂扮了个鬼脸,捧着碗去找封宴。 “姐夫,你也吃。”她踮起脚尖给封宴喂炒饭。 封宴低下头吃了一勺子,点头道:“去给你姐姐多喂几口,让她多吃点。” “好嘞,我把那一锅都端过来给姐姐吃。”三妹妹眉开眼笑地说道。 “都是你姐夫,你怎么就喜欢他,不喜欢我。我可是也给了你好多好吃的。”商子昂沮丧地说道。 “没有不喜欢你。”三妹妹拍拍他的胳膊,脆声说道:“可也没那么喜欢你。我还是小孩子呢,我的心脏就小小的,只能装得下姐姐,宴姐夫,三姐姐,澜哥哥,小山越,还有一点点你……” 商子昂苦笑:“我还被你分成八瓣了,就喜欢一瓣的我。” “知足吧你。”二妹妹白他一眼,帮着如瑛把饭桌摆好了。 二妹妹年纪毕竟大一些,懂事早,人很勤快,这儿就没人不夸她能干的。 “姐姐,你先喝口鸡汤。”二妹妹舀了碗鸡汤给顾倾颜,小声说道:“姐夫那一大锅煮出来,只怕是吃不了。我刚刚看到他把盐巴全放进去了。” 顾倾颜:…… “当真?”她匆匆起身到了封宴身边,拿了只汤勺舀了点儿汤放进嘴里。 咸到苦。 “阿宴你是不是把一个月要用的盐巴都放进去了?”她吐出汤,好笑地问道。 “咸吗?”封宴皱了皱眉,从她手里拿过勺子,自己妥了点汤尝了尝。 果然咸到嘴唇都开始发麻了。 “还有救吗?”他低声问道。 “分成几锅,加高汤煮。”顾倾颜把他拉开,挽起袖子,开始指挥如瑛和阿姑多拿几个陶罐过来。 还没煮进味儿的肉都舀过去,煮得过咸的蔬菜放进清水里浸着,等到分好了汤,再各自放进陶罐中焖煮。 “这是过上日子了?”白诗婧慢步走了过来,一脸惆怅地看着那群人。 “小姐,您也过去炒两道菜?”侍女小声说道。 白诗婧摇头,轻轻咬着唇角,看向了封宴。他竟会系上围裙,像个寻常人家的丈夫一样围着顾倾颜转,这让白诗婧又酸又羡慕,恨不得自己变成顾倾颜才好。 “小姐,这一天下来,您就来的时候见了王爷一面,还是得主动些才是。如今王爷身边只有顾倾颜一人,她身子又不好,王爷血气方刚,总要有女人伺候吧。”侍女扶住她,轻声劝道:“总不能千山万水地上了山,最后又两手空空地回去。若能有了子嗣,这里里外外,谁还敢说小姐半个不字?” 第180章 眼神变得分外温柔 白诗婧用力攥了一下帕子,犹豫片刻,抬步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顾倾颜正忙碌着,突然闻到了一股脂粉香气,抬眸一瞧,白诗婧已经到了灶台前。 “王爷,王妃。”白诗婧拘束地向二人行了个礼。 “白姑娘,这里不是京城,更不是王府,不必如此多礼。你还没用膳吧?一起随意用一点?”顾倾颜温柔地问道。 白诗婧悄悄看了一眼封宴,轻声道:“祈大人说过这里的规矩,上了山,就得自食其力。小女不敢不遵从,所以,小女也想献一份微薄之力,做两道菜。” “可以啊,不过我这灶台一时半会腾不出来。师哥,你那边可以让白小姐用用吗?”顾倾颜看向常之澜,大声招呼他。 “可以。”常之澜点头。 这里的灶台也是他们自己搭建的。山上的石头木头随手可取,柴火也是烧之不尽,只要手脚勤快,这几座大山能养活他们所有人。 白诗婧还没用过这种土灶,站在灶台前,看着那比她胳膊还要长的锅铲,一时间失了主意,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小姐,我也不会生火。”侍女坐在灶台前,为难地看向白诗婧。 “那你一直怂恿我,现在如何是好?”白诗婧有些生气。这时候人群都在顾倾颜那边,她若是此时过去说自己不会生火,那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侍女犹豫了一下,拿起放在灶台上的火折子,啪啪敲了好几下,火星子倒是冒出来了,但是没点着引燃柴火的干絮,倒是把她的头发给烧着了。 “啊!”侍女吓了一跳,慌乱地把火折子丢到柴火上,跳起来往头发上乱拍乱打。她头发上是抹了桂花油的,油遇上火,别提燃得多快了。 白诗婧吓得脸都白了,捂着嘴绕着灶台直逃。 “你别过来,别烧到我。” 哗啦啦一声。 一桶水从侍女头上浇了下来,常之澜拎着水桶,长眉紧锁地看着主仆二人。 人群都快步走了过来,看到烧得乱七八糟的灶台和侍女,又看向吓得乱了方寸的白诗婧,又好笑又不敢,只怕伤了这位娇娇千金的脸面。 “白小姐,你和你的侍女去洗洗吧。”常之澜把桶放到地上,指了指后面的小溪。 “就在外面洗?”白诗婧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不必紧张,那里支了小帐篷,里面有篷布,你们用布拦住就好。我去帮你们。”如瑛主动说道。 白诗婧眼睛红红的,泫然若泣地看向了封宴。她本不想来的,可听说封宴在这儿,她才会跟着祈容临来山上。哪想到大名鼎鼎的药王山,竟是如此简陋之地,她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小姐,我们过去吧。”侍女头发烧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也烧了几个大洞,哭丧着脸过来扶白诗婧。 白诗婧还是看着封宴,想让他开口,给自己找个舒服的地方住下。她就不信了,顾倾颜也是溪边清洗身子。 “白小姐?”如瑛又叫了白诗婧一声。 “白小姐应该是不习惯,如瑛,你们去烧点热水给白小姐。山里的晚上太凉,她们会着凉的。”顾倾颜开口了。 都是女子,她二人初来乍到,照顾周全一些也对。 如瑛应了声,拿了只桶去溪里打水。人群很快散开了,继续去做菜的,去收拾地上的柴火的,去吃饭的,只有封宴还站在灶台前收拾他的那一大锅菜。 “王爷,我是不是很没用?”白诗婧走到封宴面前,眼泪汪汪地看着封宴。 “有点。”封宴眸子掀了掀,沉声道:“你上山治病,也知道山上的规矩,明日起还是要靠自己。” “王妃也没有自己动手啊。”白诗婧埋下头,不服气地说了一句。 “王妃方才还帮你安排烧水。”封宴不客气地训斥道。 白诗婧吓得抖了一下,飞快地抬头看向他,见他一脸怒容,立马就软了身子,“王爷恕罪,小女不是那个意思……” “好自为之。”封宴冷声道:“之前的事,虽然你是受人操控,但若不是你先起了心思,让蛊师有了可趁之机,后面怎么会酿成大错。本王先前没追究,不代表永远不追究。” 白诗婧的脸色越来越白,拧着帕子,大气都不敢出。 “怎么了?”顾倾颜过来了,眼看白诗婧吓得花容失色的,于是拍了拍封宴的胳膊说道:“你别吓到白小姐,她不会用土灶很正常。我以前也不会用,后来才学会。” “人的心脏就这么大,你少好心。”封宴皱眉,从锅里舀了一碗汤出来喝了一口。 终于不咸了,还有了几分当初在沙场上初尝到的滋味。 两个字,难吃。 “罢了,这做菜的事还是不适合我。”封宴放下碗,牵着顾倾颜去常之澜支起的饭桌前:“吃你师兄的,他这方面比我强。” 常之澜正吃着饭,突然听到了封宴这句话,一时间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才好。 与封宴对视片刻,他又缓缓地垂下了眸子。 封宴这次总是对针对他,也不知道是知道了什么。 夜深了。 顾倾颜累了一天,早早地睡着了。 封宴在榻前陪了她一会儿,祈容临端着一盏安神香走了进来。 “今日进展如何?”封宴过去关好了门窗,低声问道。 祈容临把安神香放到了榻前的小椅上,拉起顾倾颜的手看了看她的腕心,小声问道:“你可看过她身上了?花纹长到何种程度了?” “已经到心口了,看着像是半朵佛莲的模样。不过现在花纹的颜色尚浅,还不知道长成之后到底是何模样。还有,她这两日体温越来越高,半夜里总是烫到吓人。”封宴看着顾倾颜,神色不安地说道:“你这边到底何时能好?” “放出去的月殒兽还未回来,你得想办法把月殒兽抓回来,免得被蛊师抢先抓到。”祈容临小声提醒道。 “放心,跑不掉。”封宴沉声道。 咔嚓一声,窗外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动静。 二人双双转头,锐利的视线盯住了紧闭的窗子。 第181章 你怎么会来这儿 “谁在外面?”祈容临拉开门,冷着脸看向楼梯处。如瑛捧着一壶热茶,正慢步走上来。 如瑛见到祈容临寒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不禁怔了一下,小声问道:“祈大人,这么晚你怎么在这里?王爷呢?” “王爷在屋里。你方才有没有见到别人?”祈容临走到楼梯口,锐利的视线扫过四周,回到如瑛面前。 如瑛摇头,不解地问道:“怎么了?王妃晚上爱饮热茶,所以我来送茶,没有看到别人。” “给我吧。”祈容临从她手里接过了茶壶,低声说道:“你去照顾两位小小姐,别让她们乱跑。” “好。”如瑛往房里看了一眼,担忧地问道:“王妃的身子到底怎么了?” “不该问的别问。”祈容临盯着她,不客气地说道:“你是王府的老人了,怎么也会犯多嘴的毛病。” 如瑛被祈容临怼的脸红成猪肝一般,浅浅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如瑛姐姐,祈大人怎么今日脾气这么大?”赵阿姑从对面竹楼出来,扶了如瑛一把,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咱们在药王山规矩守得不好,得罪他了?” “不知道,别说话了。”如瑛回头看了一眼,拉着赵阿姑进了竹楼。 两个小的已经睡熟了,夜姬蹲在三妹妹的床头,懒洋洋地伸了一下翅膀,抬起一只脚,闭上眼睛睡觉。 “这鸟睡觉竟然一条腿站着。”赵阿姑剪了一下灯芯,小声说道。 如瑛就像没听到一样,呆呆地站在桌前,盯着灯芯发呆。 “如瑛姐姐,你怎么了?”赵阿姑走过来,轻轻拍了她一下。 “没什么。”如瑛打了个激灵,勉强朝赵阿姑笑笑,快步走到了榻前给两个小的掩好被子,自己歪在一边的躺椅上靠着休息。 “如瑛姐姐你去榻上睡吧,这样多难受。”赵阿姑劝道。 如瑛手搭在额上,轻轻摇头:“不了,我怕王妃晚上唤我。” “王爷亲自守着呢。”赵阿姑走过来给她盖上一件披风,轻声说道:“王爷照顾王妃一向细心,比我们还细心。” “王妃身子不好,阿姑……我害怕……”如瑛声音渐小,眼眶也渐红了。 “不是好多了吗,今日还和王爷去泡温泉。”赵阿姑紧张地问道:“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如瑛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半晌后才说道:“不知道。” 赵阿姑守了她一会儿,扛不住睡意,去了一边的小床上。 如瑛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直到眼睛红透…… 山上的夜晚一向风凉,月色在竹楼林间浮动,映得小溪的水如同覆盖了一身的寒鳞,溪水漫过石子时哗哗的声响在夜色里分外清晰。 突然,夜姬从窗口飞了出去,扑着翅膀,落在了最高的竹楼顶上,一双翅膀完全伸展开来,竟有半米长,它仰起头,头顶的冠红得像是一块能滴出血的玛瑙,眼睛又是乌黑生寒地睁着,威风得不似这人间之物。 又是一阵大风吹来,夜姬扑起翅膀,往着林间深处飞去。 密林深处,一道削瘦颀长的身影静静地坐在山泉前的青石上,灯笼在他的腿边放着,光芒微弱。他手里捧着一把刻刀,一枝梨木,正在雕琢一支木钗。 “之澜兄,你为什么半夜跑来雕木钗啊?”商子昂从树后钻出来,搓了搓手,挨着他坐下,“你这是雕给倾颜妹妹的?” “她明日生辰。虽说如今在山上,买不到好的生辰礼,但刻一支钗还是不对的。”常之澜温和地说道。 “不必这么麻烦,许康宁不是隔段日子就要下山采买吗,让他挑点胭脂水粉玉镯耳坠子来,给这山上的女子一人一个,包管让所有女子都喜欢你。”商子昂拿起青石上刻废了的一支木钗,蛮不在乎地说道:“钱能买来的,又何必受累?” “不一样。”常之澜视线盯着木钗,小心地刻出了一朵梅花。 “倾颜是寒冬腊月里那株白梅,多大的风雪她也能扛下去。”他轻轻吹掉木屑,把木钗举到眼前细看。 “我看明明是朵马上要绽放的牡丹,你还真别说,她如今那张脸真是绝了,又美又媚……” 商子昂往竹楼的方向看了一眼,眉眼带笑,兴致勃勃,越说越起劲。 “混帐!”常之澜俊脸一沉,打断了商子昂:“你做姐夫的人,怎么能如此口出恶言。” “我这是、这是赞她。”商子昂被他骂得语结,干巴巴地解释:“我没有出口恶言。” “麻烦你放尊重一点。”常之澜盯着商子昂,眼里怒火渐浓。 商子昂被他盯得心虚,咧咧嘴,挤了个笑:“之澜兄言重了,我一向很尊重倾颜妹妹,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 常之澜又剜他一眼,这才低头继续刻钗。许是气到了,一时手不稳,那刻刀直接割破了食指,鲜血大滴大滴地涌了出来。 “小心啊。”商子昂伸着双手,皱着眉说道:“你看你,你跟我生气就生气,干吗要割自己一刀。” “我能故意割自己?”常之澜难得烦躁地发了句脾气。 “是是是,我说错话了。”商子昂往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又小声哄道:“之澜兄,我如今也算和你相依为命,你别动不动就凶我。” 常之澜:…… “你一个大男人,你能不能不要成天缠着我。”他皱了眉,不悦地说道。 商子昂鼓着眼睛看了一会,无奈地说道:“那我现在也不能缠别人去……不对,这就不是缠,是依赖信任,你到底懂不懂?” “不懂。”常之澜皱眉,拿帕子出来包住手指,继续刻木钗。 商子昂挠挠下巴,识趣地坐远了一点,找了个平整的青石,把披风往身上一盖,躺着睡觉。 不多会儿他就睡着了,呼呼地打起了鼾。 常之澜拿他这厚脸皮的没办法,只能任他在这里打鼾如打雷地吵自己。 “臭小子,小爷是羡慕你懂不懂?近朱者赤,小爷也想开书院懂不懂。”突然商子昂梦呓了几声,翻了个身。 常之澜就像没听到,手里的钗渐渐完美。 他轻抚着木钗,眼神变得分外温柔。 夜姬突然落到了他的手边,歪了歪头,轻轻啄了几下羽毛,迈着骄傲的步子到了他面前,低下头在他的衣袖上轻啄了几下。 第182章 交代遗言 “别闹,快回去。”常之澜拧了拧眉,把夜姬往外推。 但夜姬不走,盘旋一圈,又回到了他面前。 他放下刀和木钗,走到树下寻了几株草,捋下草籽放在手心里吹了吹浮沫,喂到了夜姬的尖尖嘴前。夜姬轻轻啄了几下,吃了草籽,但仍在他身边站着不走。 常之澜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和商子昂一样,这样不对,你们都有自己的主子和家,跟着我算什么。我是一个没有家没有根的人,我如今守在这里,只是因为……” 他把后面的话吞回去,拿出了木钗轻轻抚挲着。 夜姬突然歪了歪头,展开翅膀无声地掠起,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空中。常之澜枯坐了一会,收起钗准备离开,突然他身子猛地僵了一下,一双深瞳里疯涌起了讶然的光。 暗处,一道削瘦的身影慢慢从暗光中走了出来,一身黑色斗篷从他的一头银发上滑落,抬头时,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杀气腾腾地看着常之澜。 常之澜看到他,整个人死死地绷紧,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怎么会来这儿?” 商子昂自顾自地大睡,呼呼的鼾声在夜风里很是响亮。蛊师一步一步地走近,抬起苍白的手,五指撒开,慢慢地落到了商子昂的脖子上。 “你要干什么?”常之澜咬牙,忿然质问道。 “你欺骗我那么多事,你说我要干什么。”蛊师歪了歪头,哑声说道:“常之澜,顾倾颜能不能活,全看你的。” 常之澜盯着蛊师,薄唇越抿越紧。 四目相对片刻,常之澜的视线落在商子昂的身上。蛊师已经掐紧了他的脖子,只要他再用力一些,他尖锐的指甲就能狠狠地穿透他的脖子。在蛊师惨白枯瘦的手腕上,一只黑色的蝎子紧紧地环着,就像一只黑色的手环,它尾上滴落的黑色毒汁正让商子昂的呼吸越来越浅。 “放开他。”常之澜咬牙道。 “早就应该这样。”蛊师收起手,沙哑地说道:“你瞧瞧你,浪费了我多少时间。若不是你撒了这个弥天大谎,何至于我会去用一个废物。明明天资聪颖,却要守着一个女人,真是可耻,可笑。” 常之澜看着蛊师,平静地说道:“你错了,我守的不是女人,是信念。像你这样,为达目的不惜残害无辜女子的人,是不会明白我的信念。” “信念?这世间哪还有信念?人们贪婪、懦弱、无耻,贪欢无度,全都该死。”蛊师猛地扣紧五指。 商子昂顿时猛地颤抖了起来,手脚都死死绷紧,眼白也翻了起来。 “放手。”常之澜咬牙,大步走了过去,一掌拍向了蛊师的肩膀。 “很好,你原来会动手,不是个面团儿。”蛊师轻松地躲开了常之澜的手,咧嘴笑了起来。他瘦,又苍白,唇却是红的,这一笑,让他看上去更加诡谲可怕。 “我会杀了你。”常之澜的手垂下去,静静地看着蛊师,原本黑亮的眼睛渐渐变成一潭死水,“给我一天时间,我要陪倾颜过生辰。” “那就说好一天,一天之后你再不归,休怪我动手。”蛊师说道。 常之澜抓起了商子昂的双手,拽他坐起,把他背了起来,大步往回走去。 灯笼被他踢翻了,火苗儿在风里猛地蹿了几下,熄灭掉,只余一缕又细又淡的白烟在半空中飘散。 蛊师站在青石前,一双赤红的眼睛的眼睛眯了眯,转身就走。 夜姬展开翅膀,无声无息地从大树上掠起,跟着蛊师飞去。 …… 月落星移,晨曦降临。 鸡蛋手擀面的香味钻进了顾倾颜的鼻子里,她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封宴正一手端了碗,俯下来看她。 “我又睡过头了吗?”她揉了揉眼睛,嘟囔道:“也不知怎么了,睡得好舒服,不想起。” “是昨儿累着了。”封宴一手揽着她的细腰,抱着她坐起来:“先喝口热汤,把寿面吃了。” 顾倾颜靠在他的怀里,笑着问他:“我如今真是好福气,醒来就有的吃。” “我娘子应该享受的。”封宴淡定自若地说道。 顾倾颜搂了他一会儿,这才接过小碗喝了口热乎乎的汤。 “这鸡蛋和面条可全是我做的,你看为夫厨艺是不是进展神速?”封宴神气地说道。 “夫君厉害。”顾倾颜笑着咬了一口煎的金黄的蛋。 “姐姐,我们今天要去捡山货,你和姐夫要不要去?”三妹妹钻了进来,笑得像只小熊猫。 “要去。”顾倾颜立刻点头。 “会很累。”封宴劝道。 “让我去嘛,我都没有捡过山货。”顾倾颜靠进他的怀里,小声撒娇:“夫君陪我去。” “姐姐撒娇娇。”三妹妹扮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夜姬从窗子穿进来,落到了榻前,嘴张开,吐了枚火红的果子放到封宴的手心。 “它给你什么?”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封宴握住果子,朝顾倾颜笑了笑:“估计又是三妹妹乱喂东西了。” “年纪还小,大一点就懂事了。”顾倾颜无奈地叹气。 “莫叹气。”封宴抚了抚她微皱的眉心,温柔地说道:“其实她这样也很好,没人能欺负,还潇洒自在。” “也对。”顾倾颜想了会儿,捧紧了碗继续吃长寿面,“我以前想成为三妹妹都做不到,规矩那么多,别说捡山货了,连出门都得再三央求。” “以后我们颜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封宴拿着帕子,给她轻轻擦拭着唇角。 以后啊…… 以后她会保佑封宴子孙成群,夫妻恩爱的。 顾倾颜笑笑,把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步行进了山林。 白天的山林格外的美,四处是野花野果,五彩缤纷地点缀着草坡。最常见的是笋和蘑菇,各种碧油油的野菜也不少。野兔野雉也很好抓,小半日下来,几人背的竹篓差不多都装满了。 “这只兔子我要养起来,养得肥肥的再吃掉。”三妹妹举着一只大灰兔,乐呵呵地说道。 “兔子听了要说多谢你。”商子昂摸了摸脖子,粗着嗓子说道。 “你怎么一直在摸脖子?”二妹妹早就注意到了,奇怪地问他。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早上起来就脖子疼。许是落枕了。”商子昂说道。 “你落枕脖子前面啊?”二妹妹踮起脚尖看他的脖子,皱眉说道:“像被虫子咬了。” 第183章 颜儿,你是要我命吗? “我瞧瞧。”许康宁紧赶了几步,跑到了商子昂面前,不由分说地扒拉下了他的衣领。 在脖子一侧有两团乌黑的小孔,隐隐还在冒着黑色的血珠。 “还真是被虫子咬了。”许康宁皱眉,埋头在草丛里翻了几下,拔了一株褐色的草,双手揉碎了,啪地一下拍到小黑孔上。 “滋,啊……”商子昂被刺激得一个哆嗦,跳起脚就跑:“疼死我了,这什么东西?” “解毒的。这山里毒虫多,你小心点儿。”许康宁手里抓着一团草药浆追在他身后,大喊道:“还有一点,全抹上去才好得快。” “够了够了,你给他们吧。”商子昂捂着脖子一路逃。 “姐夫你别跑啊,快抹上。”三妹妹挥着一根小木棍,笑吟吟地追了上去。 “你慢点儿……”二妹妹一看,赶紧去追三妹妹。 没一会儿几人就钻进了密林里,只剩下封宴、顾倾颜、常之澜三人慢步走着。顾倾颜之前在山里逃命时,灰头土脸,哪里顾得上看这山中景色。今日故意走得很慢,不时停下来,拿着手里的木棍在草丛里翻腾,寻到一些蘑菇和新鲜笋子,便喜气洋洋地连声叫那二人来看。 两个大男人难得的和谐,一个帮着采,一个帮着装进筐里,耐心地陪在她的身侧。 “累了,坐一会儿。”顾倾颜扶着腰,在一只一人粗的断木桩上坐了下来。 封宴把水囊递到她唇边,等她喝了两口,又拿帕子给她擦汗。常之澜在几步之外坐着,垂着眸子整理背篓里的山货。 “师哥,你尝尝这个。”顾倾颜拿帕子擦干净一枚野果,递到他面前。 常之澜看看果子,小声说道:“先给王爷吧。” “他自己擦去。”顾倾颜把果子又往前递了递。 常之澜这才拿过果子,在手心里轻轻握着。顾倾颜以前一直叫他澜哥哥,后来封宴不喜欢她那般叫他,便改口成了师哥。他心里苦涩,却也没法说。 “生辰贺礼。”他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当着封宴的面送出这礼物。背地里去送,未免有些阴暗小人了。兄长对妹妹的祝福,也是应该的。 “谢谢师哥。”顾倾颜接过帕子包得严严实实的木钗,笑着道谢。 封宴抬眸看了一眼,继续手里的动作。他在用草编织一只蚂蚱,会编的东西不多,蚂蚱他一天能编上百个。小时候他被一个人关在冷宫时,就不停地编蚂蚱,让它们陪着他。 “给你。”编好一只绿油油的蚂蚱,他递给了顾倾颜。 “姐夫,也给我一个。”三妹妹跳出来了,欢天喜地找封宴讨要蚂蚱。 “你如今真像个小土匪头子。”常之澜把三妹妹叫过来,小声训斥道:“以后你姐姐是要戴凤冠穿凤袍的,你要知礼数,记住了吗?” “哦,记住了。”三妹妹大大咧咧地点头,转过身又像牛皮糖一样地找封宴去了:“姐夫姐夫,给我一个大的,比姐姐的还要大。” “你就仗着你姐夫对你好吧。”顾倾颜往她的小脑袋上戳了一下,“以后姐姐要是不在了……” “姐姐你要去哪儿?”三妹妹耳朵尖,一下就听清这话,一脸狐疑地看向顾倾颜。 “去宫里啊,难道你还要跟我去宫里住?里面规矩多,你不守规矩,我怎么打理后宫,让妃嫔们服气。”顾倾颜慌忙找补。 “姐夫哪里来的妃嫔嘛。”三妹妹抹了一把额上的碎发,仰起小脸,蛮不在乎地说道:“姐夫连个小妾都没有,又不像大姐夫,他把我大姐都气死了。” 商子昂刚刚绕回来,听到这话,顿时面色尴尬,“小妹你可别胡说,你大姐是难产。若我在你大姐身边,定不会让她出事的。” “呵,我大姐可说了,做鬼都不原谅你。”三妹妹白他一眼,把她的小篓子往草丛里一倒,乐呵呵地开始清点她的山货:“我今天要给姐姐做一大锅蘑菇炖大母鸡。” “姐姐,看我找到了什么!”二妹妹一阵旋风似地冲回来了,手里死死地握着一根野山参,山参一头还被她用红头绳紧紧地绑住了。 “哇,人参!”三妹妹眼睛一亮,羡慕地凑过来看:“如果是我找到的就好了,就是我送给姐姐的生辰贺礼了。” 顾倾颜看着挤在面前的两个妹妹,心里更是万般不舍。她要死了,这两个小的真的还会有人疼吗? “姐姐,等下你就把她吃掉。”二妹妹兴奋地把人参放到顾倾颜手里,激动地说道:“不管什么病都好了。” “呸呸呸,姐姐又没有生病,姐姐身体好着呢,吃了这参就更好了。”三妹妹皱着小眉头,紧紧地挤在顾倾颜身边坐着。 顾倾颜突然反应过来,除了三妹妹,大家似乎都知道她生病了。也对,她每天都睡到很晚,说话也有气无力,想绣花纳鞋,手都抬不起来,只要稍用点心思都能看出来吧。 气氛突然有点静。 她轻抚着参,微笑起来:“对,我晚上就把它吃掉。” “我也要去找参!”三妹妹看着参,羡慕的眼睛直放光,拽着许康宁就往前走:“宁哥哥跟我去。” “你慢点儿小姑奶奶,等下摔着了。”许康宁牵紧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了。 “三妹妹这性子,长大了一定要找个许小哥一样个性好的夫君才行。”顾倾颜定定神,突然开口了,“二妹妹以后就跟着澜哥哥住,小山越身子好了之后,你把小山越带回去。商大人你会娶妻生子,小山越跟着你不合适。阿姑个性憨厚单纯,进宫也不合适,澜哥哥把她也带走吧。我还攒了些银子,还有大姐给我的那些银票,澜哥哥拿着,抚养两个妹妹长大不会容易的。你以后若娶妻生子,可另外给两个妹妹单开个院子,二妹妹懂事,她不会给你添麻烦。” “你在说什么?”封宴猛地转头看向她,眼眶渐渐涨红。 怎么听着在交代遗言? “你们先往前走吧,我还有话要和阿宴说。”顾倾颜朝众人微微一笑,拉住了封宴的手。 众人沉默地起身,埋头往前走去。 第184章 以命换命 风吹起林叶沙沙声,每一声都狠狠抽中封宴的心。 是他拿她解毒,才让她变成今天的模样。 原本她可以好好地在街头巷尾,做糕点,绣花,好好地过日子。她最喜欢平静的生活,每天能倚窗看风景,便是她心里头最好的日子了。 可他干了什么? 他把月殒这种世间最歹毒的剧毒转移到了她的血脉里。 他受过那种痛,知道痛起来是什么样的。他尚且能用发泄的方式卸掉那种痛苦,可她只能硬生生地扛着,去承受筋脉寸断的苦楚。 “我没事的。”顾倾颜抬起手去轻抚他的脸,努力朝他笑了笑。 若大家不知道,她心里吊着那口气,便能再死撑一段时间。可是如今大家都知晓了,她心里这口气瞬间就掉下来了。她真的很累,也很痛,半边身子总是痛到万箭穿心一般,好像每一块肉都在从骨头上撕裂下来了。 “对,没事的。”封宴喉结颤了颤,刚想握住她的手,便见两道嫣红的血从她的鼻子里流了出来,然后是耳朵,眼睛…… 刺目的血不停地流,把她的脸都染红了。 封宴慌了,手忙脚乱地摸出帕子,在她脸上不停地擦。 “我们回去,我抱你回去。”他脑子里有东西嗡地一声炸开,金星四溅之后,变成了一片空白,只见眼前的血色在不停地扩大、扩大,再扩大…… “阿宴。”顾倾颜紧紧地揪住了他的衣襟,人缩成了一团:“别回去,抱我走,别让妹妹看到,会吓到她们。” “还不带她回去。”常之澜面色惨白的冲了过来,用力拽了封宴一把。 “师哥,还有师哥……阿宴,你多照顾一点。”顾倾颜伸出手在半空中摸索,喘着气说道:“你们两个不要敌对,我师哥是好人,阿宴你不要对他凶。” “我没有凶,你别说话了。”封宴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回跑。 常之澜跌跌撞撞地在后面跟着,整个人都慌了神。 眼看就要跟到了竹楼前,他猛地收住双脚,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一缕从封宴臂弯垂下来的乌发,喃喃低语:“不会死的,我去换你。” 他转过身,朝着下山的路急步走去。渐渐地越走越快,开始飞奔了起来。 绕着大树生长的荆棘划破了他的脸,他也顾不上摸一下,任那鲜红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滴。衣服被勾破了,青蓝的布拖在地上,没一会儿就沾满了草叶灰尘。 他就这样一直往前跑着,冲过了药王山设下的机关暗道。 “喂,要不要拦他啊?他怎么就这么冲过去了?这陷阱机关怎么没起作用?”几个暗处的药王山弟子跑出来,震惊地看着常之澜的背影。 “我去禀报祈掌门。” “我去追他。” 几人对视一眼,分散跑开。 …… 顾倾颜浑身扎了金针,头顶几根又长又粗,暂时封住她的穴道,止住了疯流的血。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祈容临摸到她的脉搏,一脸不敢置信:“她的身子不应该亏得这么快,明明是有好转的。” “什么不应该?”封宴白着脸,六神无主地催促道:“你说清楚。” “她的药是不是被人动过了?”祈容临神色冷峻地问道。 “怎么可能,这里每个人都是自己人。”封宴皱眉,看向了守在门口的众人。 二妹妹,三妹妹,如瑛,阿姑,许康宁,商子昂…… “常之澜呢?”他冷声问。 “不知道啊。”商子昂往四周看了看,摇头说道:“他好像跟着你先回来了。” “我姐姐怎么了?她生了什么病?”三妹妹扒在门口,泪水涟涟地问道。 “带小小姐回房去。”封宴勉强冷静了一刻,挥手说道。 “来,我们先回去,别吵着祈大人给王妃看病。”赵阿姑牵住了两个妹妹的手,要带她们回房。 “我的人参呢,给姐姐吃了会不会就好了?”二妹妹抽泣着问道。 “会的。”赵阿姑点头,认真地说道:“王妃仙女般的人物,上天一定会保佑她的。” “上天一点也不好,对姐姐最不好。”三妹妹仰头看向天空,难过地大骂道:“我要把上天挖成大窟窿!” 赵阿姑红着眼眶,牵紧了两个妹妹的手,加快脚步往对面的竹楼走。 商子昂在门口守了会儿,一屁股坐到了竹台阶上,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山,愁肠百结。 “倾颜妹妹可千万别出事,万一这宴王不去争龙椅了,我往后可怎么办?诶!这个常之澜,跑哪儿去了嘛!” “王妃出什么事了?”方庭捂着小腹,拄着一根木杖慢慢走了过来。 “中毒了。”商子昂打量着方庭,问道:“你能爬起来了?我说,你是不是装的,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中毒?”方庭愣了一下,憋着气往前紧走了几步。 他伤得厉害,尤其是小腹上那一箭伤到了脏器,又死撑着打了几场,失血过多,所以祈容临命他躺满六十天,不许他起来。 “你少放屁,让开。”方庭踏上台阶,刚要往上走,如瑛埋头从上面跑下来了。 她跑得有点急,脸色也青白得厉害,压根没看方庭,差点把方庭给撞下台阶。 “如瑛姑娘,你急什么?”商子昂眼疾手快,跳起来拉住了方庭。 如瑛没理二人,继续埋头往前走。 “这丫头,怎么也毛毛燥燥的了。”商子昂扶着方庭上了台阶,问道:“你没事吧。” 方庭摇头:“我没事。” 二人走到了门口,只闻到里面一股带着异香的血腥味在飘。 “这味道……”商子昂皱了皱眉,小声问道:“这什么毒,为什么血会这么香啊?” “月殒之毒。”方庭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又是什么?没听过啊。”商子昂愣住,追问道:“很厉害吗?” “中毒之人会变成一个活的毒瓮,碰之,人则死。”祈容临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不就是蛊王吗?”商子昂吓得连连往后腿去,后腰撞到了栏杆,差点从上面翻下去。他面色慌乱,再不敢往前靠一步。 “对,蛊王。”祈容临点头。 “拿活人当蛊王,这是个挨千刀的干的,爷爷我宰了他!”商子昂冷静了一会,破口大骂。 第185章 你的兽已经被我收服了 月色如银粉般铺陈在山林小道上,风吹起,细微的光影在月色下闪动。 蛊师坐在一根弯折的翠竹上,长指捏着一片竹叶,慢悠悠地撕着。 嘶啦…… 一片竹叶撕成了两半。 他又摘了一片竹叶,继续撕。 “蛊师,你为什么还不出发?如今封宴不在京中,正好可以杀入京中,错过这个机会,等封宴再回京,这皇宫就再难进去了。”秦归明从竹林中走出来,气冲冲地说道:“你躲在这竹林里面,到底想干什么?” “等人。”蛊师哑声说道。 “你要等谁?”秦归明握紧了拳,不满地说道:“你要知道,时不待我,机不可失。” “你也得知道,只有真正的天下之主才能入主大周。”蛊师丢了竹叶,漫不经心地抬起了一双妖冶的红瞳。 “你是什么意思?”秦归明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朝着蛊师步步走近。 “我的意思是,你是假的。我要等真正的天下之主来找我。”蛊师咧咧嘴角,身形飘起,如鬼魅一般落到了地上。 秦归明一双泛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蛊师,胸膛起伏渐急,他深深地吸气,又深深地吐气,良久之后,才再度开口。 “我不知道你要玩什么花招,你与我结了盟,就要把这件事干到底。我奉劝你不要再耍花招,现在就出发,我们回京。” “秦归明你好好想想,你若是那个真正的皇子,顾长海会让你和她的女儿订亲吗?真正的皇子生来便受到上天眷顾,他天姿过人,过目不忘,是真正的人中龙凤。而你,只是他推给我的替代品罢了。”蛊师不屑一顾地打量秦归明一眼,嗤笑道:“若你有他半点姿势,如今早就坐在那座巍峨的皇宫里了。” “你到底在说谁?他是谁!”秦归明咬牙,恨恨地质问道。 “我来了。”常之澜低醇的声音响了起来。 “秦归明,我忘了告诉你,你才是那个花船船娘的儿子。顾长海与你母亲做了交易,给你一个世人不厌的身份,让你娶他的女儿,考功名成家业。顾长海为了给常之澜隐藏身份,故意骗你,说你才是那被调包的皇子。倘若你安心做一个寻常人也好,可你偏不安分,偏要去撞开那扇不属于你的门。如今你可以滚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蛊师双手揣在袖子里,昂首阔步地从秦归明身边走过。 秦归明高大的身影死死地绷着,他慢慢转头看向了常之澜,灰败的脸上,一双眼睛里全是怨毒之色。 “常之澜,他说的都是真的?”他质问道,声音也似淬了毒。 “是。”常之澜点头。 “我杀了你!”锃的一声,秦归明拔出了剑,咆哮着朝着常之澜刺了过去。 蛊师身形一闪,两指捏住了剑身,咣的一声,把剑硬生生折断了。 “秦归明以后好好当条狗,少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蛊师两指一掸,断剑从他指间飞出去,刷地一下,掠过竹枝,哗哗地断了一地细枝碎叶。 “你们欺人太甚。”秦归明面色由白转红,再转成了铁青色,挥起拳头又朝常之澜砸了过去:“狗杂种,你敢耍我。” 常之澜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着,任他的拳头砸了过来。 同在顾家求学,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科考、不入仕正是因为身份特殊。 顾长海是个古板的好人,一心想替皇家保护他这皇子血脉,秦归明却一直野心勃勃,想要成宰为相。两相权衡之下,为了激励秦归明好好上进,考取功名,顾长海把常之澜的身世转嫁到了秦归明的身上,让他可以更努力地读书,圆了他母亲的心愿。可秦归明却生了不甘之意,一心想当回皇子,让顾长海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滚开。”蛊师一把抓住了秦归明的拳头,胳膊一振,将秦归明震飞出去。 “够了,他帮你做了不少事。”常之澜睁开眼睛,身形一闪,挡住了还要再打的蛊师,冷冷地说道:“如今我与他各自归位,你要用我这把剑,也要满足我的要求。” “你还有要求?”蛊师收了手,打量常之澜一眼,咧咧嘴。 “顾倾颜的解药给我。”常之澜一步步地走向蛊师,白皙清瘦的手朝他抬起。 “我可没有解药,那是月殒之毒,我追寻了半辈子的蛊中之王。”蛊师挑眉摊手,无情地说道。 常之澜盯着蛊师的眼睛,缓声道:“你逼我做你的剑,这把剑我做了!解药必须给我。否则今日我就死在你的面前,你和你的美梦一起见鬼去吧。” 说话间,一道乌青的血从他的唇角溢了出来,顺着他清瘦的下巴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你服毒了?”蛊师脸色大变,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怒骂道:“赶紧吃解药。” “你先给我解药。”常之澜嘴角慢慢勾起,艰难地喘了口气。 “混账,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命都不要了,和你那个不要脸的亲娘一个德性。”蛊师怒骂道。 “你收手吧。”常之澜盯着蛊师,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爹。” 蛊师身形一震,慢慢地松开了手,喃喃道:“你竟然知道……” “你想让你儿子坐上那个位置,你要羞辱整个封氏皇族。”常之澜垂着长睫,惨笑道:“可这些与倾颜有何关系?为何要让她痛苦?” “那是她倒霉,害她的人是封宴!”蛊师冷着脸,形似癫狂地说道:“如今你已经知道一切,那就好好地听话,坐到那个位置上,杀光姓封的。” 突然,封宴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先帝发现了流落在外的蛊师和圣女,为求长生,他夺圣女为妻。她那时腹中已有身孕,随后生下了儿子。他知道那并非亲子,为保颜面,抱来了宫女之子,并下令杀掉圣女所诞之子。圣女为人仁爱善良,伺候她的宫女不忍心她失去儿子,所以带着小公子逃出皇宫。这便是,后来传闻中的大魏皇子调包一事。” 蛊师猛地转身,看向了身后的密林。 无数支弓箭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他俨然已经掉入了封宴的包围圈。封宴一身玄色轻甲,手握锁骨弓,对着蛊师慢慢地拉开了弓弦。 锃的一声,利箭离弦。 第186章 阿宴的胸膛真硬 蛊师耳朵动了动,飞速闪身躲过了利箭,他一把钳制住常之澜的胳膊,狠狠地把他拉到身边:“你竟把他引过来了。” “你也没把我当儿子。我从小得顾大人照拂,一饭一水,皆是他所出。他养我整整十五年,我岂有不回报之理?要么给我解药,要么你就看着我死。”常之澜说话间,又呕出一口黑血。 “混帐东西!”蛊师赤红的瞳似要冒出火来,一把掐紧了常之澜的脖子,“你去死吧。” 常之澜唇角勾起一抹讥笑,哑声道:“也好,你我父子活着的时候没能相伴,一起死掉也罢,我本就不该来到这世间,无父无母,无牵无挂。” “好一个无牵无挂。”蛊师五指扣紧,尖锐的指甲刺进了常之澜雪白的皮肤:“我偏不让你死,我偏让你活着!还有你……我要让你们姓封的统统下地狱,此生此世,爱而不得,爱而不能,爱而不得善终。” 蛊师大声诅咒着,胸膛里发出了阵阵嗡鸣之声。 四周有狼嚎声渐起,慢慢地,咆哮声越来越大,震得整片林子都在瑟瑟发抖。 但很快蛊师歪了歪头,露出了不解之色,喃喃低语道:“狼呢?我的兽呢,怎么会这样?” “你的兽已经被我收服了。”封宴冷酷的话音落下,又是一支箭朝着蛊师射去。 蛊师迅猛地挥袖,利箭擦着他的胳膊飞过去,划破了一大片袖子,带着他的血一起钉在了后面的大树上。他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歪了歪脑袋,怨毒地看向封宴。 “不可能~!我的蛊兽无人能破。” “月殒能破。”封宴的弓猛地抬高,朝着夜空射出了凌厉的一箭。 一声威武的清啸声之后,通体如火焰般艳丽的夜姬从月光深处俯冲而来,它在半空中盘旋着,尖啸着,它的羽用力地扇动,竹枝都舞动了起来。 蛊师头痛欲裂,他捂住了耳朵,清瘦的身子像虾一样弓了起来。 “那只鸟怎么可能是月殒。”他胸膛震动,愤怒地质问道:“这绝对不可能。” “月殒山谷以前是蛊师们炼丹制蛊之地,后来丹炉爆炸,毒物泄露,那片土地都被毒汁染透,一草一木皆带了剧毒。久而久之,那里的鸟兽便活不下去,陆续迁移。余下一些走不掉已中毒的鸟兽,身体里日积月累了这些毒物,竟有一些适应了,变成了身带剧毒的毒虫毒鸟毒兽。它们自相残杀,互相吞食,就像一个天然的大蛊盅,这只夜姬便是胜出者,你一辈子都在追寻的蛊王。” 封宴抬起手臂,打了个响指。 夜姬落下,双爪落在了他的腕上,赤红的双眼冷冷地盯住了蛊师。 “你常年与蛊打交道,在它的眼里,你也是蛊虫,是它的食物。”封宴冷冷地说道。 “那又如何,顾倾颜也是它的食物。”蛊师怒骂道。 “你错了,它不吃颜儿。”封宴嘲讽道:“颜儿在它眼里太弱,而你才是它想追逐的一块肥肉。” “找死。”蛊师被刺激得浑身颤抖,猛地朝着封宴扑了过去。 锃锃几声…… 两支箭朝他射了过去,每支箭都带着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箭头狠狠没入了大树,硬生生把他给定在了大树前。 常之澜捂着心口,吃力地抬起头看向了蛊师。 他对这个生身之父没有感情,但看着他血流满身的样子,却又心生不忍。 “封宴……”他咬咬牙,蹒跚着朝封宴走了过去:“不要杀他,待他交出解药,我带他离开。再不踏进大周国半步。” “常之澜,你的心太软了。”封宴放下弓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夜姬要吃他的心脏,你不忍看,便先走吧。” “封宴!此事说到底,是你们封氏皇族对不起我们父子,不必赶尽杀绝。”常之澜忍着剧痛,耐心地劝道。 “夜姬不吃这颗心脏,颜儿就会死。怎么,你要她死吗?”封宴质问道:“我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等的就是蛊师自己送上门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着颜儿守在这山里?又为什么允许祈容临带你上山?” 原来封宴早就知道了!他真沉得住气。 常之澜的脸色更白了,他回头看了看已经吊起来的蛊师,嘴唇颤了颤,哑声道:“如果真的要一颗心脏,便吃我的吧。” “若是真有用,我早就杀了你。”封宴抬起手臂,放出了夜姬,“去吧。” 夜姬尖啸一声,飞向了蛊师。 常之澜嘴角抿了抿,苦笑道:“你们封氏的男儿,果然个个残酷。” “对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残忍。在你这位所谓的生父和我的妻子之间,我当然选我的爱妻。”封宴视线落到常之澜惨白的脸上,冷冷地说道,“你赶紧把解药吃了吧。佛祖舍身喂鹰,救的是众生。你不是佛祖,救不了世人,也救不了颜儿。好好活着,别让颜儿看着你难过。” 先前被击倒在地的秦归明此时终于找回了神智,他悄然翻了个身,慢慢地爬动着,往着草丛里躲去。锃的一声,两支飞箭擦着他的身体狠狠没进入草丛,他吓得一动不敢动,趴在地上装死。 “别忘了还有那个废物,”封宴看到了秦归明,冷冷地说道:“杀了他。” 秦归明猛地颤抖了一下,没命地往前爬去。 前面就是陡坡,秦归明奋力就地一滚,不要命地滚向了陡坡。 侍卫们追到了坡前,对着坡下射出一阵箭雨。 片刻之后,坡下一片寂静。一名侍卫追下去看了一眼,只见坡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草丛被压倒了一大片,再往底下看便是黑漆漆看不到底的深渊。 “王爷,秦归明他掉下去了。”侍卫回到坡上,小声禀报道。 “封宴,你别以为你赢了。”夜姬的尖爪已经撕破了蛊师的胸膛,他握紧了拳头,铁链被拽得咣当地响。 “你死了就行。”封宴冷声说道:“妻子被抢,不敢当面去夺回来,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了多年,连亲儿子都不敢相认。你不过是一只可怜的蠢物罢了,搅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你的妻子就能回来?而你的儿子若非得到了一丝善念,也早就化成了枯骨。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复仇?” 第187章 在药王镇上 “你懂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蛰伏至今,就是要你们大周国给我的妻子陪葬。”蛊师用力拽了一下铁链,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淌出了血来。 夜姬突然尖啸了一声,放开了蛊师,翅膀用力挥动着飞上了天空。 “去看看怎么回事?”封宴皱眉,沉声下令。 祈容临匆匆从人群后跑过来,径直冲到了蛊师面前。 “不好……”他只看了一眼,便面色灰败地说道:“他的心脏早被蛊虫吞食成空壳,夜姬不食死物。” “什么?”封宴脸色骤变,身形一闪,已到了蛊师面前。 “以身养蛊,不死不灭,你们奈我何啊?”蛊师咧嘴笑了起来:“只要我死,我身体里这些蛊虫就会失去控制,它们会吞掉一切它们碰到的活物。” “你这个怪物。”祈容临怒骂道:“你还是人吗?” “我早就不是人了。”蛊师嘴角咧了咧,歪着头,一张脸看着是异常的诡谲:“你们不是想救顾倾颜吗,我倒真有个办法,就看你敢不敢了。” “什么办法?”封宴盯着蛊师,冷声问道。 “用你的血换她的血,咒血术。”蛊师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方才不是说,我是废物救不了我的妻吗,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救。” “闭嘴。”祈容临面色铁青,手起手落,一根手指长的金针扎入了蛊师的眉心。 轰的一声,雷声响起,整片山林被闪电照亮,惨白的光笼在吊在半空的蛊师身上,他就宛如一个鬼魅在风中飘荡。 “他方才所说,可真?”封宴盯着祈容临,步步逼问。 “当然作不了真,你怎么会觉得他会给你指出生路?他要的不过是你去死。”祈容临怒瞪了蛊师一眼,咬牙说道:“他不人不鬼,连心脏都是黑的,所说之言半个字都不可信。” “先回吧。”封宴深深地看了一眼蛊师,头一回感觉到了绝望和无力。 虽然抓住了蛊师,但他的心脏却已是一团腐败的血肉,毫无作用。 难道真的是上天惩罚他拿无辜女子解毒,所以要让他永失所爱? …… 顾倾颜昏昏沉沉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好像睡了许久,又好像很快就醒了。 “颜儿。”冰凉的身子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嗯。”顾倾颜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半晌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下的榻在轻轻摇晃,她闷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马车上。 “阿宴?”她疑惑地抬起小脸看向抱着她的封宴。 这是去哪里? 难道她已经死了,这是黄泉路上吧? “我们回大营,已经在路上走了一天了。”封宴把她往怀里收了收,温柔地说道:“还有半日的路程,你再多睡睡。” “我没死吗?”顾倾颜有些茫然,她明明一直在吐血,身上每寸骨头都疼,还以为撑不过一晚上呢,她怎么还活着呢? 难道祈容临造出了解药? 还是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犹豫了一下,抬手抚了抚封宴的脸。他的脸是烫的,呼吸也是。 “我们抓到了蛊师,拿到了解药。”封宴握住她的手指放到唇上轻吻,小声说道。在顾倾颜看不到的地方,一双眸子里全是心疼。 “真的吗,你们怎么抓到他的?”顾倾颜激动地坐了起来,人还没坐稳呢,脑袋一阵眩晕,又摔回了封宴的怀里。 “小心。”封宴接住她,小心地抱在怀里,低声问道:“没摔着吧?” “没有,不过阿宴的胸膛真硬,像装了铁板似的。”顾倾颜在他的胸膛上捏了捏,抿唇笑了起来。 习武的人就是身材好,肌肉硬得像铁块,她每回开玩笑用拳头去打他,自己的都会疼好一会儿。 “那可怎么办?”封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一脸无奈:“若是变软了才奇怪吧。” 顾倾颜正笑得开心时,马车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王爷,要进镇子了,是继续前行,还是在小镇上暂歇一晚。”侍卫的声音传了过来。 “想歇一歇吗?”封宴撩开马车窗帘,让顾倾颜看外面的景致。 “这就是许康宁说的那个小镇?”顾倾颜看着外面的灯火,好奇地问道。 “对,这里靠近药王山,民风淳朴,来这儿的人多是想去药王山求药的,所以进了镇子,侠客收刀,官员下马,都很规矩。” “那我们走走吧,我在山上呆了好些日子了。”顾倾颜双眼亮亮的看着他。 能活过来真好,她想和阿宴手牵手再逛一次街。 “好。”封宴唇角弯弯,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颊。 马车停到了路边,封宴把顾倾颜抱了下来,她双脚落地,立刻回头看向了身后。后面一架马车上坐的是两个妹妹和如瑛、阿姑。再后面一架是白诗婧主仆,商子昂和常之澜跟着侍卫一起骑马。下了马,商子昂抬起袖子使劲嗅了几口,转着头四处看。 “得赶紧先找个地儿买身衣裳,我这身衣裳都发臭了。” “先用膳。”常之澜下了马,朝着两个妹妹走了过去。 “人靠衣裳马靠鞍,咱们穿成这样,酒馆里的小厮都不待见。”商子昂嘀咕着,伸手拦住了一个路人,打听买衣裳的地方。 路人给他指了个方向,好奇地朝着他们的马车打量一眼。 “不该看的少看。”商子昂瞪了那人一眼,拔腿就往前面的布庄跑去。 “商子昂一点也不听话,咱们别要他了。”三妹妹恼火朝商子昂瞪了一眼,牵紧了常之澜的手。 “嗯。”常之澜垂着眸子,静静地看了三妹妹一眼。 厚着脸皮跟着这一行人,他也不知道对不对。 但现在这时候,他真不忍心离开,所以即使遭人厌弃,他也得再坚持坚持,起码得照看着这两个小的。 “师哥,这里。”顾倾颜站在一家小酒馆门口,朝着常之澜挥了挥手。 “我姐姐真好看。”三妹妹停下脚步,歪着小脑袋,乐呵呵地看着顾倾颜。 门口悬着两只大灯笼,红红的光笼在顾倾颜的身上,就像给她戴了一只红丝面纱,眉眼愈加地妩媚如画。 “王爷,王妃。”白诗婧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步走了过来。 她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苦头,这几日住在山上吃的喝的全要自己动手,已经是精疲力尽,就连素日里张扬的侍女也没了精神气儿,行礼时嗓子都是哑的。 第188章 王爷在前面 “进去吧。”封宴的视线一直在顾倾颜身上,扶着她的腰,小心地迈过了门槛。 白诗婧扶着侍女的手,跟在了封宴身后。 此时小酒馆里食客不多,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大堂里,众人正在听一个说书先生说戏,聚精会神的,甚至都没回头看上一眼。 “外面打翻了天,这小镇却像世外桃源一样,真难得。”顾倾颜小声说道。 “药王山在此已经数百年了,世代行医,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都恪守着入镇卸刀、遇医下马的规矩。毕竟只要是人便会生病,就需要大夫。世间没有人会希望药王山消失,除非他们一辈子不生病。”封宴扶着顾倾颜在一张方桌前坐下。 顾倾颜轻轻点头,挽起袖子看向腕心,感叹道:“祈容临果然厉害,药王山神医威名,名不虚传。” 腕上原本闪着绿莹之光的位置已经恢复了一片光洁,纤纤皓腕,欺雪赛雪,握在手里都怕稍用点力气就折断了。 “祈容临确实厉害。”封宴托起她的手,给她拉好了袖子。 蛊师的心脏不能用,祈容临用最霸道的血咒术强行给她封住了月殒。 以封宴之血入她心脏,可以暂时助她护住心脉,不被月殒吞噬。不过这是权宜之计,得尽快给夜姬找到合适的食物,让夜姬成为吞噬一切的蛊王,吃掉月殒。 每天取心尖血对封宴来说是酷刑,但只要可以保住她,哪怕取光他全身的血都在所不惜。 毕竟是他让她落入如此痛苦之境,还她一命也是应该的。 “小姐,坐这儿。”侍女扶着白诗婧走过来了,拉开凳子就想让白诗婧坐到封宴身边。 “白小姐,你挡着我了,我要和姐夫坐一起。”三妹妹拍了拍白诗婧,脆声说道。 “三小姐,你们去坐那边吧。”侍女挤出笑脸,朝旁边的桌子指了指。 白诗婧悄然看了一眼封宴,见他无意要留自己坐在这桌,于是赶紧说道:“还是我们过去吧,三小姐还是个孩子呢。” “就是,你们为什么要和我这个孩子抢姐夫。”三妹妹一屁股挨着封宴坐下,脆生生地说道。 “三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侍女恼了,可话才说了半句,就见封宴一记凌厉的眼神刺了过来,后面的话全都吓得咽了回去,赶紧扶着白诗婧坐到了如瑛她们一桌。 “小姐,咱们好歹也是白家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却只能和下人们挤在一桌。”侍女趁着如瑛和赵阿姑去服侍封宴和顾倾颜,很不服气地抱怨了起来:“这顾倾颜真是不要脸,总霸着王爷不放……” “快闭嘴。”白诗婧小心地看了一眼封宴那边,朝着侍女瞪了一眼:“你不要命了。” 侍女朝那边看了一眼,一脸幽怨地给白诗婧倒了碗茶水。 “刘姑娘也坐下一起吃吧。”赵阿姑回来了,看到侍女还站着,于是主动招呼了她一声。 “我们是下人,怎么能和主子一桌。”侍女皱眉,小声说道:“赵姑娘也得守规矩才是。” “我们这里没这么多规矩,坐吧。”如瑛也回来了,神情恹恹地看了一眼侍女,在赵阿姑身边落了座。 “真没规矩,上梁山不正下梁歪。”侍女剜了如瑛一眼。 “好好吃饭,话多。”常之澜转头看了看这边,清冷的眉眼拧了拧。 常之澜一向温和,倒是很少见到他语气如此严肃。 侍女不敢和他顶嘴,绕到了桌子另一头站着,继续服侍白诗婧用膳。 “刘姑娘,等下大家都吃完了,谁等你?赶紧坐下吃饭。”商子昂把衣服发给众人,看到侍女还站着,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 侍女确实也饿了,看着摆满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咽了咽口水,视线瞟向了白诗婧。但白诗婧就像没听到,埋着头,慢吞吞地往嘴里扒饭粒。 “那边坐不下的话,就坐这边来。”商子昂又招呼了一声。 白诗婧这才说道:“你去吧。” 侍女松了口气,赶紧走了过去,挨着商子昂坐下。 “这套给你。”商子昂顺手把手边的一套给了侍女。 “我也有?”侍女怔了一下,随即乐开了花。这身衣裳可不便宜,上好的绸缎,摸着柔软光滑,手感妙极了。她还没穿过这么好的缎子呢。 “人人都有。不过这里的衣裳料子成色就这样,我还是挑最好的拿了。若是在京里,我就给你们买祥云坊的衣裳穿,那料子才叫好。”商子昂握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牛肉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又开始点评:“这牛肉也不如京中寻路斋得好。” “这位公子,你是多久没去京城了?现在京城可进不了人喽,几位皇子抢皇位,打得那叫个惨烈。还吃牛肉穿丝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现在勤王大师已经到了城外,只怕会越打越惨喽。”隔壁桌的一个食客扭头看过来,打量着商子昂,没好气地说道:“有的吃就赶紧吃,等到打到这里来,你连草都吃不上。” “这可是药王山脚下,怎么可能打到这里来。”商子昂蛮不在乎地说道。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几个皇子杀疯了,疯掉的皇子比虎凶,这药王山的门主是宴王的人,早晚受牵连。”食客喝了口酒,继续和同桌的人高谈阔论,谈论当今局势。 顾倾颜有点担心,放下筷子就要走:“阿宴,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不急,我心中有数。”封宴扶住她,朝她轻轻摇头。 “你已经因为我耽误这么多时日了,还是早点回去。”顾倾颜坚持要走。 “我手下那么多人,不是吃干饭的,就算我不在营中,他们一样可以控制大局。”封宴安慰道。 顾倾颜见他胸有成竹,只好又坐了回去。 “尝尝这个。”封宴舀了一勺牛肉汤喂到她的唇边,温柔地说道:“清淡,好入口。” 顾倾颜喝了口汤,轻轻点头:“确实不错。” “再喝一点。”封宴见又给她喂了一勺。 顾倾颜吃得慢,封宴却极有耐心,等她吃完一口,又夹了一筷子菜过来。 “祈大人,方统领。”侍卫的声音传了过来。 封宴抬眸看去,祈容临和方庭二人正大步走进了小酒馆。他二人押送蛊师,走得慢一些。祈容临径直到了封宴面前,俯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第189章 颜儿尝尝这个 封宴放下筷子,温柔地对顾倾颜说道:“你先慢慢吃,我和祈容临出去一趟。” “没事,王爷尽管去,我会好好照顾王妃的。”商子昂端着碗过来了,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桌前。 “商子昂你真不懂规矩!”三妹妹从凳子上了溜下去,迈着小细腿冲向了方庭,扶着他往桌前走:“方大哥你走慢一点,我给你留了大鸡腿。” “咦,我没有吗?”许康宁背着一只大药篓,满头热汗地冲了进来,咧咧嘴,笑着露出几只大白牙。 “阿姑给你留啦,我只负责照顾方大哥。”三妹妹冲许康宁皱了皱鼻头,又仰着小脸朝方庭笑:“方大哥你坐这儿,我给你拿鸡腿。” 三妹妹小心地夹了两个大鸡放到大碗里,捧到了方庭面前,“吃鸡腿可以补腿子,方大哥的腿以后还会跑得比鸡还快。” “小丫头什么时候对方庭这么上心了?”商子昂扭着头,酸溜溜地说道:“我刚还给你买了新衣裳,怎么不给我一个鸡腿?” “你的腿又没有断。”三妹妹撇撇嘴,站在方庭身边,不停地给他夹菜。 “够了,三小姐,我自己来。”方庭赶紧说道。 “妹妹你想撑死方大哥吗?”二妹妹走过来,拦住了三妹妹。方庭的碗里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无从下筷。 “方大哥你快吃。”三妹妹笑眯眯地捧了捧方庭的手,朝他抬了抬小脸。 “多谢三小姐。”方庭沉吟一会,埋头干饭。有好一阵子没能吃上这么香的饭菜了,在山上时吃的都是山货,加上要喝药,所以菜都很清淡,味道难免差点。 “颜妹妹你也吃。”商子昂殷勤地给顾倾颜夹着菜,笑着说道:“我方才看到前面还有卖烧鸡的,等会我去买几只热气腾腾的烧鸡给你们姐妹尝尝。” “商大人真不错,出手阔绰,脾气也好。”侍女给白诗婧添了茶水,看着商子昂,一脸羡慕说道:“他夫人死了,不知哪家姑娘有这福气可以成为他的续弦。” “你想去?”白诗婧拧了拧眉,嫌弃地看了一眼侍女:“你也配做这春秋大梦。” 侍女脸红了红,没敢再出声。 “我吃饱了,出去走走消消食。”白诗婧放下筷子,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把手伸给了侍女。 侍女连忙扶住她,小心地搀着她往外走去。 “这主仆二人也真有意思,明明都落魄了,还要装得人模人样的。”二妹妹走过来,挨着顾倾颜坐下,不满地说道:“我不明白姐夫为什么要带着她们两个?要治病就留在药王山好了!看她活蹦乱跳,嘴巴还讨厌,一点也不像生病的人。” “她是白将军的妹妹,那白将军跟着宴王在长寒关苦战多年,是有功劳的人。”顾倾颜抚了抚二妹妹的小脑袋,轻声说道:“一个真正有胸襟的王者,要容得下陪他吃过苦的人,更要善待他们的家人。人无完人,总会犯些错误,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作奸犯科,就能容得下,也必须容得下。” “王妃也是有胸襟的人,只怕有些人根本不值得王妃善待。”方庭皱眉,低声说道。 他病了这一场,加上许小雁的事,人清瘦了许多,话也少了,更沉稳了。眉间隐隐刻上了川字,仔细想想,竟已有月余没见他展露过笑脸。 门口,侍女回头看了一眼,小声抱怨道:“这是在说小姐?可笑,显得她多有风度似的。有风度怎么就容不下小姐,非逼着王爷把小姐你们都逐出王府,奴婢看来她就是恶毒,见不得别人得到王爷的喜爱。” 白诗婧绞着手里的帕子,闷闷不乐地说道:“管她说谁呢,走了,我们去前边看看去。” 侍女扶着她,主仆二人穿过了长街,到了对面的小摊前。 “还有银子吗?”白诗婧看着小摊上卖的胭脂和香膏,抚了抚自己被风吹得干燥的面颊,有些烦躁地说道:“我要买盒香膏。” 侍女拿出钱袋摇晃了几下,只倒出了两个铜板。 白诗婧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扭腰就要走开。 “全包起来。”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直接甩到了小摊主面前。 白诗婧转头看,只见商子昂就站在身后。 “白小姐,你拿着吧。”商子昂转过头,指着白诗婧方才想要的那盒胭脂说道。 “多谢商大人。”侍女连忙行礼。 “你也拿一个。”商子昂随手又抓了一盒香膏给了侍女。 侍女怔了一下,这才双手接过来:“谢谢商大人赏。” 商子昂笑笑,将小摊贩包好的胭脂水粉拎起来,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往回走。白诗婧拧着眉看着商子昂把那一大包东西全给了顾倾颜。 “顾倾颜真是好本事。”白诗婧恼火地说道:“当着王爷的面,她都敢与她这位大姐夫眉来眼去,王爷竟也不怪她。” “如果王爷真的怪罪商大人,那商大人会不会死啊?”侍女紧张地问道。 “你管他呢?怎么了,你动春心了?你是我的婢女,还想嫁人不成?”白诗婧剜了侍女一眼,一掌扒拉开她,怒气冲冲地往前走去。 “奴婢不敢。”侍女白着脸,慌忙跟上了白诗婧。 白诗婧越走越快,她满肚子委屈,眼眶都憋红了,到了巷子拐角处,眼泪终于憋不住,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小姐。”侍女追上了白诗婧,连声求饶认错:“小姐,奴婢错了,奴婢没想过要嫁人,奴婢一辈子服侍小姐。” “你撒谎,这天底下哪有一辈子的事。爹娘以前说只疼我一个,可我做不了正妃,他们就开始打几个庶妹的主意。还有哥哥,他说要保护我一辈子,可现在也怪我去和丹阳交好,说我活该……” “小姐别哭了,”侍女鼻子一酸,赶紧用帕子去给她擦眼泪,“咱们好好跟着王爷,等王妃死了,能扶正也说不定呢。” “他心里只有顾倾颜,哪里看得到我。你看他,眼珠子都没往我这边扫上一眼。我也没想独占他的宠爱,本就是太后赐的侧妃,堂堂正正的侧妃,可他说不要就不要。”白诗婧哭得更伤心了,趴在湿漉漉的墙上,眼泪成串地掉。 “小姐,别哭了,您瞧瞧,王爷在前面。”侍女突然摇了摇白诗婧,给她指了指。 第190章 坐在他的左肩上 顾 “不如趁现在顾倾颜不在跟前,小姐你去表白心迹?说不定王爷之前只是碍着王妃,没机会和小姐好好说话。”侍女又鼓励道。 白诗婧攥紧了帕子,心一横,快步往前走去。 封宴慢步走在小街上,停到了一家糖铺子前,细心地挑选着糖块。 “肯定是给那个女人买的,我不去了。”白诗婧停下脚步,愤愤地咬了咬唇。 “小姐你就说你也想吃,说不定王爷也给你买了呢。”侍女鼓励道。 白诗婧犹豫再三,快步走向了封宴。 “王爷。”她挤出一个笑脸,浅浅福身。 “嗯。”封宴扫她一眼,丢了一点碎银在小摊上,拿起了包好的糖块。 “王爷,小女也想尝尝。”白诗婧指了指他拿着的糖包。 “给她一点。”封宴随手又丢了块碎银子,抬步就走。 小摊主赶紧又挑了些糖,细心地包好,双手捧到白诗婧面前。 “小姐您看,还是得主动,今日是糖,明儿就能是别的。”侍女眉开眼笑地说道。 白诗婧接过糖,终于露出了微笑,拔腿就追向了封宴。 “王爷。”她娇气叫道。 “还有何事?”封宴问道。 “王爷,多谢。”白诗婧捧了捧手里的糖,娇羞地说道。 “你大哥跪求本王,务必让你活着回去,如此而已。”封宴淡然地扫她一眼。 白诗婧笑容僵住,眼眶又开始泛红,嗫嚅道:“王爷还是不原谅小女吗?小女只是想侍奉王爷左右。” “不用了,劝你安分一点。”封宴丢下她,独自走向了酒馆大门。 …… 酒馆后面的厢房。 顾倾颜重新装扮了一番,换上了商子昂买的罗裙。颜色是娇艳的朱槿色,更衬得她眉眼妩媚如春光秋月。 “王妃,胭脂要涂一点吗?”如瑛打开胭脂盒子,小声问道。 “那就涂一点。”顾倾颜用钗挑了一点胭脂膏子在心手里化开,往唇上轻轻涂了一点。 镜中的人儿又娇艳了几分。 “如瑛,阿姑,你们要不要也涂一点。”顾倾颜笑吟吟地问道。 “姐姐,我要涂。”三妹妹趴在桌前,嘟起了小嘴巴。 顾倾颜给她涂了一点胭脂,又给她眉心画了一朵小小的花钿,三妹妹乐得不停地照镜子。 “姐姐我美不美,我可以嫁给姐夫吗?”她问道。 “你想嫁给姐夫啊?” “对啊,他们说,姐夫当了皇帝就要娶很多妃嫔,姐姐一个人打不过,我要去帮姐姐打妃嫔。把她们全都捆起来,丢出皇宫。”三妹妹捧着小脸,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说傻话,你长大了当然要去嫁你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顾倾颜拉起她的小手,带着她往外走。 二妹妹正在外面跟着许康宁一起摘草药,她喜欢跟着许康宁屁股后面跑,各种草药已经认了七七八八了。 “姐姐,你真美啊。”二妹妹看到了顾倾颜,眸子一睁,惊喜地叫了一声。 许康宁也飞快地抬头看了过来,眼里惊艳之色藏都藏不住:“王妃的确美,跟仙女似的。” “让你多读点诗,夸人只会说像仙女。”商子昂背着双手,笑吟吟地吟了句诗:“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众人看着他,等他的下一句。 “咳咳……词不在多,一句便足矣。”商子昂抿抿唇角,又笑了起来:“这颜色正衬王妃,像仙女似的。” 扑哧…… 许康宁笑出了声,摇摇头,继续埋头铡草药。 “商大人,你天天跟着澜哥哥,怎么就没多学几句?”二妹妹嘲讽道。 “学了,正学呢。”商子昂敷衍道。 “学个屁啊,学诗有什么意思。”三妹妹冷笑:“学诗能打退狼吗?你对狼念诗听?学诗能抓到蛊师?你问蛊师和你决斗的时候是不是做诗?” “有道理,三妹妹年纪小,却最通透。之澜兄,你瞧瞧咱们三妹妹,人小鬼大,脑子最顶灵。”商子昂点头,回头看时,只见常之澜已经转身往外面走去了。 “等等我。”商子昂赶紧去追他。 “师哥今天就没说过几句话,他怎么了?”顾倾颜牵着三妹妹的手问道。 “不知道呀,前几日他跟着姐夫一起去抓蛊师了,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在屋子里关了一天一夜才出来。可能是吓到了吧?”三妹妹摇摇小脑袋,叹了口气:“澜哥哥如果像姐夫一样会武功就好了,就不会害怕了。” “他才不会害怕呢。”顾倾颜想了想,松开了三妹妹的手:“你去叫住他,说我找他。” 三妹妹撒腿就跑。 如瑛拿了件披风过来,给顾倾颜披到身上,小声说道:“王妃别走快了,慢慢的。” “你这些日子也话少,你也吓到了?”顾倾颜转头看她,关切地问道。 如瑛躲开了顾倾颜的视线,轻声道:“王妃突然病倒,奴婢确实吓到了。” “我现在没事了,别怕。好日子在后头呢,等回了京,一切大定了。你自己决定是跟我进宫,还是自由自在的,都随你。”顾倾颜拉住她的手,微笑地说道。 如瑛身子颤了颤,眼眶飞快地红了,半晌后才哽咽道:“王妃,奴婢……我……” “好啦,真的别怕。” “哇,姐姐,姐姐,蛊师就关在外面的囚车里呢。”三妹妹又跑回来了,兴奋地指着外面说道:“好大的囚车,里面咣咣当当地响。” “我让你找澜哥哥呢。”顾倾颜小声责备道。 “哦,”三妹妹用力一拍额头,撒腿又跑:“忘了,我现在就去。” “毛毛燥燥,一点也不如二妹妹沉稳。”顾倾颜嗔怪道。 “活泼多好啊,我想活泼都没机会呢。”阿姑端着刚熬好的汤药出来,轻声说道:“都是有人疼才活泼得起来。” “我也疼你们,你们尽管活泼。”顾倾颜接过汤药,仰头就喝。 她要快快好起来,好好庇护身边这些女孩儿,让她们无忧无虑地过上好日子。 “好苦。”她拧拧眉,拿着帕子轻轻擦嘴。 “糖。”阿姑见如瑛没动,马上推了推如瑛。 如瑛如梦初醒一般,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包糖。揭开牛皮纸包,拿了枚糖递给顾倾颜。 “颜儿,我买了姜糖,你尝尝这个。”封宴大步过来了,剥了枚姜糖喂到顾倾颜的嘴里。 第191章 厢房里的轻泣声 顾倾颜咬住糖,咔嚓一声,糖块在嘴里碎成了几片,甜滋滋地化开。 “如何?”封宴低声问。 “好吃。”顾倾颜微笑着点头。 “这种糖吃腻了,以后换着吃。”封宴把如瑛给的那块糖还回去,牵着顾颜往外走。 如瑛捧着糖包,福身行了个礼:“是。” 封宴牵着顾倾颜出去了,如瑛捧着糖包慢慢地转过身进了房间。 院子里又安静下来了,阿姑坐在院子里整理着买来的干粮,还要赶一天的路,到了大营也不知道伙食如何,所以多买了一些点心给两个小姑娘备上。 如瑛在房间里收拾几人的衣物。换下来的旧衣她叠得整整齐齐的,用一个大包袱装着,准备拿去给街上的乞儿穿。 “如瑛姐姐真是善良。”三妹妹在门口张望了一会,跑回了阿姑身边。 “对呀,如瑛姐姐是好人。”阿姑微笑着点头。 房间里,如瑛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双手慢慢地停下,呆怔地看着眼前的衣物,久久不动。 “如瑛姑娘。”许康宁拿着一包药进来了,小声说道:“这包药王妃明儿路上要吃的,你收好。千万记得按时吃,一点都不能少。” “王妃……身子到底如何了?”如瑛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许康宁扭头看了看,摇头:“不好。” “不好?”如瑛手抖了抖,面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 “现在只能暂时保着。”许康宁叹了口气,把药放到她面前,认真地叮嘱道:“千万记得,就算是睡着了,也得把她叫醒了吃药。” “王爷不同行吗?这药为何不交给王爷?”如瑛捧着药,手开始颤抖。 “王爷随时可能要处理军务,不能随时守在王妃身边。”许康宁小声说道。 如瑛捧着药的手指用了力,呼吸也急促起来,“那让、让阿姑来吧,我有些不舒服,怕伺候不周到,误了王妃服药。” “阿姑不行,王爷不信别人……”许康宁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我实话实说了吧,其实王妃本不会这么早发作,是有人在药里动了手脚,这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只有你才最得王爷信任,所以这药只能由你拿着。”许康宁说道。 如瑛嘴角勉强牵了牵,小声道:“我知道了。” “我走了。”许康宁又拍了拍药包,说道:“别让你之外的任何人碰到这药。” 如瑛呆怔地看着许康宁,直到他走了,这才拖着发软的步子,慢步走到了门口,扶着门一点点地关上。她额头抵在门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身,背抵在门上,慢慢地拉开了衣领。 领下是白色的胸口,上面密布着被针扎过的痕迹,她捂了捂心口,眼泪刷地落了下来…… …… 夜色越来越深。 顾倾颜和封宴在小街上慢步走着,镇上的深夜仍有不少人在走动。来这里的多是前来贩药和求学、求医的人,药王山这些人上不去,但是每年药王山会派弟子下山给百姓治病,还会指点学医的人一二。 “阿宴,看这里。”顾倾颜停下脚步,指着一株系满红带的大树说道:“这上面有牌子,写着……这是送运树诶!” 封宴抬眸看向眼前枝繁叶茂的大树,点头:“对,传闻这树是药王山的开山始祖种下的,虔诚许愿便能心愿得偿。” “我要许愿。”顾倾颜快步过去,绕到了大树后。 这里摆着一个小摊,上面有红布和笔墨,是供人自行取用的。她拿了一条红布,在上面写了她和封宴的名字、生辰八字,双手捧到了树前。 “信女顾倾颜,愿我的夫君,我的妹妹,我的朋友亲人都健康平安。我也要长命百岁,百病全无,永远都吃得香,睡得好,不长胖。” 封宴轻轻摇头,上前去取了一条红布,写上顾倾颜的名字,沉声道:“愿吾妻吃得香睡得好,白白胖胖,长命百岁。” “白白胖胖,哈哈。”顾倾颜想了想,笑道:“我这辈子都没有白白胖胖过呢。” “为夫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封宴把红布系到树上,朝她伸出了手:“拿来,我系上去。” “我要自己系。”顾倾颜捧着红布摇头。 封宴握着她的腰,轻轻松松地把她举了起来。 她太轻了。 这次发病之后,尤其轻,握在手心就像羽毛一样,他都怕来一阵风,就把她给吹走了。 “阿宴,好了。”顾倾颜系好了红布,手扶到了他的肩上。 封宴把她又往上举了举,沉声道:“坐我肩上。” “干吗坐肩上?”顾倾颜撑着他的肩,轻轻摇头:“我自己走。” “坐肩上,有好东西看。”封宴说道。 顾倾颜犹豫了一下,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了他的左肩上。 抬眸往前看去,只见月光漏过了大树,在地上洒落一地柔软的光斑。 “看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再稍等一会。”封宴扶稳她,低低地说道。 顾倾颜往四周看了看,有些期待地问道:“难道会有开山始祖的鬼魂飘出来见我们?” “这个,只怕不会有。”封宴沉吟一会,说道:“药王山始祖仙逝已有两百多年,骨头都化成泥了,飘不出来。” 顾倾颜笑着点头:“阿宴你也不怕他托梦给你,在梦里打你一顿。” “不怕。”封宴也笑了起来。 “阿宴,那是什么……”顾倾颜突然精神一振,看向了大树对面的一堵矮墙。 这墙通体雪白,盖着碧色琉璃瓦,本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面墙,此时因为后面小楼挂起了灯笼的原因,竟慢慢地现出一株大树的影子。 走马灯转动着,那些光影就在影子树上绽开了一朵一朵斑斓的小花。 “阿宴阿宴,影子生花!”顾倾颜欣喜地拍了拍封宴的肩。 “这是见影生福。”封宴沉声道:“这镇子上的人都这么说,不过,每月只有月圆之日才能有机会看到,还得无云无风无雨,才能见到完整的影子树。” 顾倾颜从他肩上滑下来,一把抱紧了他,兴奋地说道:“阿宴你学会编故事哄老婆了。” “……”封宴有点尴尬。 确实是现编的,不过这影子树确实得看天气才能见到。 “编得很好。”顾倾颜笑弯了腰,又抱住他亲了一下:“我很喜欢,你多编一点。” 第192章 她是冤枉的 封宴有点脸红,小声问道:“听上去真这么假?” “还好,就是侍卫小哥们挂灯笼身手太好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寻常人怎么可能这么利落。”顾倾颜看向后面的小楼,笑着说道。 灯笼能在同一时间点亮高悬,还不发出一点动静,除了他的人,还会有谁做得到。 封宴沉吟了一会,沉声道:“下回我编得再仔细点。” 顾倾颜趴在他怀里笑了半天,点头说道:“难为你的侍卫小哥们了,大半夜还要来挂灯笼。我请侍卫小哥们喝酒吧。” “还不谢王妃。”封宴扬声道。 “多谢王妃赐酒。”小楼的暗处传来了整齐又有力道的声音。 没一会儿,小酒馆的大堂里就坐满了。暗卫们总是行走于暗处,便是现在,也是黑衣黑斗笠,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们追随着封宴,拿着热血,生命,青春,义无反顾地从长寒关一直到大周京城,哪怕封宴现在放下了京中的一切,到这里来陪伴顾倾颜,他们也默默地守护在他的身边,为他的盾,他的剑,用肩去垫起他通往成王的路。 “晚上你们就先行回大营吧,大周的百姓等不得,大周国也等不起。”顾倾颜给封宴斟了碗酒,温柔地说道:“我会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的,放心。” “不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封宴果断地拒绝。他不可能、也永远不会再让她一个人走。他出去两次,两次都让她陷入生死险境,这是他的罪过,所以他已经立下誓言,从今往后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去面对。 “王妃放心吧,大营里有各位将军。”一名暗卫站起来,朝着顾倾颜举了举酒碗:“多谢王妃赐酒,祝愿王妃康健,与王爷琴瑟和鸣。” 众暗卫都站起来,齐齐举起了酒碗。 顾倾颜还没被这么多人一起敬过酒呢,一时间激动得脸都红了,连忙也举起了酒碗,“敬各位英雄,多谢诸位一路来的保护。” “喝吧。”封宴举起酒碗朝众人示意,仰头一饮而尽。 一阵酒碗碰撞声后,众人又井然有顺序地坐了回去。 这时方庭前来,俯到封宴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封宴眸色沉了沉,朝他点了点头。 “有事吗?”顾倾颜说道:“你去忙吧,我回屋去休息。” “我稍晚就回。”封宴点头道。 “送王妃回去。”方庭朝着身后的一名侍卫打了个手势。 封宴看着顾倾颜和侍卫出去,视线回到了方庭身上,“确定了?” “是。”方庭面色有些沉寂,小声说道。 “酒不可贪杯,散了吧。”封宴挥挥手,朝着众暗卫说道。 众暗卫起身,不过眨眼功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你继续说。”封宴垂了垂眸子,淡声道。 “属下与王妃一行人自打出城,便被追着咬。按理说这绝无可能。尤其是上山之后,山林广阔,山路错综复杂,那狼就不是山中之物,是闻着味才来的。我们之中一直有人在泄露我们的行踪,所以才会让我们步步受阻,被死咬不放。只是,属下怎么都想不到会是她。” “不要让王妃知道,等引出她身后之人,到时候处理干净。”封宴皱眉,冷声说道。 “明白。”方庭面色凝重地点头。 “若你不忍心,那本王换人去办。”封宴清瘦的长指握住酒杯,略略用力,酒杯里的酒水都被震得晃动了起来。 方庭低埋着头,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摇了摇头。 “军中情况如何?今日的军报呈上来吧。”封宴看了他一眼,放缓了语气。 方庭从怀里拿出一叠军报,放到了封宴面前。 “封珩还没找到玉玺,现在依然只能以勤王之名死守皇宫,封夜晁在城外拦住了勤王的那几支兵马,不让他们进城,双方现在还僵持着。他们已经收到风声,知道王爷在药王山了。只怕很快就会派人与王爷联络,拉拢王爷进自己一方的阵营。” 封宴随手翻开一份,沉声道:“大周乱成这样,魏国竟没有动静?” “已经派密探前去探察虚实了,不过长寒关有晋将军驻守,就算京城再乱,只要您和晋将军在,魏国就不敢轻举妄动。”方庭低声道。 “王爷,京中来人了。”一名侍卫匆匆进来,捧上了一封密信。 密信上印着红艳艳的珩王的印章。 封珩的动作真够快的。 方庭接过信,拆开了,捧到了封宴面前。 封宴打开信,一眼十行扫过上面的内容,长眉微拧了起来。 “说什么?”方庭问道。 “他说知道蛊师的老巢在哪里,要与本王拿玉玺去换。”封宴沉声道。 蛊师的老巢,说不定会有他的炼蛊的药炉,这也是最后一个能为夜姬寻到蛊食的法子。蛊师不肯开口,顾倾颜的身体状况拖不了太久。 “他怎么确定玉玺在王爷手里?那王爷要换吗?”方庭迟疑着问道。 “不过一块玉石而已。”封宴点头,“换。” 那可是传国玉玺,得玉玺者便能名正言顺坐上龙椅,继承大统,才不仅仅是一块玉石而已。 但心爱的妻子命在旦夕,皇位哪有她重要。 …… 夜色越来越浓,小镇终于沉入一片静寂之中。 街上的灯笼陆续被取了下来,清淡的月光照在小街的青石板路上,像落了一地的银粉。小酒馆里鸦雀无声,连马儿都安静地闭着眼睛卧在草堆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顾倾颜睡不着,披衣出来往窗外看了一眼。 封宴与方庭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方庭找他何事。 “风凉,怎么站在风口上。”常之澜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常之澜拎着一盏小灯笼站在院子门口,正沉静地看着她。 “师哥。”顾倾颜想了想,开门出去。 常之澜往院中走了几步,停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低声说道:“就站那儿吧。” “师哥还要回京开书院吗?其实你不必再为顾家做什么事,你喜欢四处走走,便去做自己的事,我这里都好,两个妹妹也有人照顾。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尽管去。”顾倾颜小声说道。 封宴争江山,免得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常之澜只是普通人,让他去过安静的日子最好。 常之澜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嘴角扬了扬:“人生一场,确实有聚有散。我明早就走。” “我不是赶你走。”顾倾颜连忙解释。 “我懂的,你说得对,我有自己的路要走。”常之澜静静地说道。 说话间,突然间西边的厢房里响起了一阵痛苦的轻泣声。 第193章 以情诱她 顾倾颜愣了一下,转身就往西边的厢房走去。 门是从里面紧闭着的,她用力推了推门,却没能推开。 “谁住里面?”常之澜过来了,把灯笼举近了,低声问道。 “好像是如瑛。”顾倾颜扭头看了一下对面的厢房,那边门口放着两个妹妹的蓑衣,所以这边应该住的就是如瑛。 “门从里面栓上了,如瑛姑娘,如瑛姑娘?”常之澜推了推门,低声说道:“怕是得了什么急症,我从窗子进去看看。你把灯拿着。” 顾倾颜接过灯笼,和常之澜一起绕到了窗子处。窗子从里面栓上了,常之澜取下发簪,直接划破了窗纸,将手臂挤进了雕花的窗棱,摸到了窗栓。 咔咔几声,窗户打开了。 常之澜双手撑在窗子上,轻盈地跳了过去。 “师哥小心。”顾倾颜往里面看了一眼,见里面无灯,便把灯笼递了进去。 门打开了,顾倾颜快步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中间有个屏风挡住了小榻。绕过屏风,只见如瑛趴在地上,正死死地摁着心口轻泣。 “如瑛,你怎么了?”她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把如瑛半搂半抱地托了起来。 如瑛面如金纸,身上全是冷汗,头发都黏成了一团。 “王妃,奴婢、奴婢对不住你。”如瑛颤抖着,脸痛苦地团成了一团:“奴婢不是有心的。” “到底怎么了?”顾倾颜想到如瑛这些日子恍惚的神情,连忙问道。 “先把她扶到榻上去。”常之澜放下灯笼,和顾倾颜一起把如瑛抬到了榻上。 如瑛双手在心口上狠狠抓着,身子痛苦地扭曲起来。 “怎么了?”阿姑披着衣匆匆跑了进来,她一只脚光着,鞋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生病了?”到了榻前,阿姑看到如瑛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连忙说道:“我去叫许小哥。” “不要去。”如瑛一把抓住阿姑的衣角,痛哭了起来:“你们不要管我,让人把我抬到镇子外面,抬到山脚下,丢了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顾倾颜面色一沉,急声道:“去叫许康宁,若他不在,就去找祈容临。” “是。”赵阿姑转身就往外跑。 “王妃,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如瑛挣扎着爬起来,跪在榻上冲着她连连磕头。 “不管什么事,我都信你。”顾倾颜扶住她的肩,严肃地说道:“你现在好好躺着,一切等许康宁过来再说。” 如瑛抬眸看向顾倾颜,嘴唇不停地颤抖着,小声问:“王妃,你真信我?” “我当然信你。”顾倾颜点头:“你我虽然相识不到一年,但你的为人我看得见。” 如瑛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冲着顾倾颜又砰砰地磕起了头:“王妃,奴婢有话要说。” “许康宁给你止了痛,我们慢慢说。”顾倾颜攥着帕子,给她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汗。 “怎么了?”许康宁揉着酸胀的眼睛进来了,看到屋里这一幕,赶紧加快了脚步。 “她心口疼。”顾倾颜轻声道。 许康宁抓着她的手腕把了脉,不解地问道:“你脉象怎会如此乱?你心口是哪种疼法,是胀痛,闷痛,还是如何?” 如瑛哭着摇头,不肯出声。 “那你让我看看。”许康宁伸手就要解她衣裳。 如瑛摁着心口,不肯解开衣襟,人也不停地往榻里面缩。 她未出阁,哪里敢在男子面前宽衣解带? 常之澜把桌上的灯点着,拎起打翻的灯笼,快步走了出去。 “我是大夫,没什么不能看的。我瞧瞧,可是肋骨断了?”许康宁皱着眉催促道。 “我来吧,我说与你听。”顾倾颜果断地说道。 放下帐幔,拉开如瑛的层层衣衫,顾倾颜看清了她心口上密密的红点。 “这些是什么?”她震惊地问道。 如瑛连连摇头,哭着说道:“是、是、是针……” “什么?针?”顾倾颜怔了一下,手飞快地覆了上去。 果然,里面断着十多口针…… “谁扎的?”顾倾颜不敢相信,立刻把灯拿了过来,凑近了如瑛的身子仔细看。 “珩王。”如瑛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封珩?”顾倾颜面色猛地一沉。 封珩看着还算是个谦谦君子,他怎么对女子下如此毒手? “什么时候的事?”顾倾颜激动地问道。 “离京之前他让人找奴婢过去,让奴婢随时给他通传王妃的行踪。”如瑛哭诉道。 如瑛常上街帮顾倾颜采买丝线,宴王府的人对她一向放心,很少关注她的行踪。她平常出去,都是按时归来,所以更没人发现她与封珩见过面。 “奴婢不肯,他便让人往奴婢身上扎了针。说一日不从,这针便深一分……”如瑛又痛得弯下了身子。 “我来取针。”许康宁眼眶都胀红了,猛地掀开了帐幔,手都开始颤抖:“如瑛姐姐,若你觉得我是男子,看了你的身子,我娶你好了。这针必须马上取出来!不然你会没命的。” 如瑛还是摇头,哭诉道:“只怕取不出,他说这针只有他取得出。” “放屁,哪有我们药王山取不出来的针,就算是阎王爷亲手扎的,也能取出来。”许康宁高挽了袖子,小声嚷嚷道:“再说了,还有我师父呢!” 如瑛一听,更怕了,不停地摇着头,哭道:“王爷和祈大人本就不信奴婢,更不会给奴婢取针。他今日已经让你来试探奴婢了,不是吗?王爷觉得是奴婢在王妃的药里动了手脚,可真的不是奴婢干的。王妃……奴婢便是死,也不会做出背主之事,更别提是这样残忍的事。” 许康宁错愕地看着如瑛,“我什么时候说过是试探了……” 他话未说完,眉便紧拧了起来。 此时他突然想明白了,为何祈容临突然让他去送药给如瑛,只怕真的是试探。 “不管如何,先取针。”他低声说道。 顾倾颜叫来阿姑,又拿了三盏灯过来,把小榻照得亮堂堂的。 “封珩真是禽兽不如,怎能往女子胸脯上扎针?而且这扎针的手法是以前内庭惩处不洁的宫女的,十分残忍。后来因为太过残忍,就被禁了。他好歹是个王爷,竟拿出如此阴毒之法对付一个婢女,我呸!”许康宁小心地挑出一根银针,看着血迹斑斑的断针,气得浑身发抖。 第194章 反正是个男人 顾倾颜不忍心看下去,扭头出了房门。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日在王府给方庭他们相亲,做糕点时她问过如瑛一件事,可有心爱的男子。如瑛当时就神态不对…… 莫非是封珩以情诱她,她动了心,所以才步步上当? 封珩这畜生,他怎么能这样作践如瑛! 常之澜还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递上了一件披风:“披上,你的身子弱,不能着凉。” “也没弱成这样,风一吹就能倒。”顾倾颜披上披风,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看常之澜:“师哥,你没被人欺负吧?如果有,你一定告诉我。” “没有。”常之澜眼神黯了黯,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刚抬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这样不行,顾倾颜是有夫君的人,他不能让她为难。 “怎么站在院子里?”封宴进来了,一眼看到站在院中的两人,顿时面色一沉。 大半夜的不睡,站在院子里两两相望? “阿宴你回来了,”顾倾颜闻声转身。 封宴看到她红红的眼睛,立刻加快了脚步:“怎么眼睛红了?” “嗯。”顾倾颜点头:“如瑛被人欺负了。” “被人欺负?”封宴拧拧眉,看向了半敞的房门。里面烛光摇摇,屏风后面映着两道影子。 “封珩给她身上扎了针,迫她就范,为他所用。她不肯,如今那些针已经深入骨血了。”顾倾颜眉尖紧锁,忿然说道:“以前看封珩,觉得他还有几分君子模样,却原来也是个禽兽。” “看着权势吞噬一切长大的皇子,会有多少君子之心?”常之澜低声道。 封宴扭头看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受教了。” “在下并非说宴王。”常之澜拱拳。 “幸好不是。”封宴刺他一眼,视线落到了西厢房门内:“她情况如何?” “还在取针。”顾倾颜轻声道。 “针不好取,有些已经进了心脏,许小哥说,有一根贴着心脉扎着,他不敢妄动。”赵阿姑噙着泪快步出来,朝着封宴行了个礼,哽咽道:“王爷,祈大人能来一趟吗?” “去叫祈容临。”封宴点头。 暗处,暗卫的脚步声轻轻响起。 “你回屋歇着,我在这儿等着。”封宴牵住顾倾颜的手,让她回房。 “如瑛不是背主之人,此事当彻查才行。”顾倾颜扭头看了看厢房,小声问道:“她说有人换了我的药,真的吗?” “我会查的。”封宴点头。 …… 皇宫,御书房。 封珩焦灼的来回踱步,他已经熬得双目通红,声音都哑了。 “王爷,先睡吧,去药山山的人一时半会也无法赶回来,您这么等着,小心伤了身子。”随从小声劝道。 “封夜晁那边什么动静?”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了随从。 “他还在城门外守着。”随从低声道:“王爷不必忧心,封夜晁根本不得民心,如今能与王爷一争的只有封宴。但他心思都在那个女人身上,王爷给他解药,他拿玉玺来换,一定愿意。” “若他不愿意呢?”封珩皱眉,焦躁不安地说道:“这是大周江山,本王就不信,他真的毫无争抢之心。” “就算有,他也没办法和王爷您争。他可是杀了皇上和封弈瑾的罪人。”随从打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咱们大周国讲的是礼仪孝道,就凭这一点,他也坐不了这天下。” “可他的兵马不是吃素的。”封珩抓起了桌上的茶碗,仰头就喝:“不行,本王不能等,一定想办法杀了他。” “只要他同意交换玉玺,咱们就有机会诛杀他。”随从立马说道。 封珩慢慢把茶碗放到桌上,沉思片刻,轻轻点头:“蛊师不中用了,落到他们手里只有死路一条。如瑛那小贱人若是想活命,就得按本王的吩咐来。她脸皮薄,本王把针扎在她心口,她也不敢给人看。算算日子,她应该扛不住了。” “万一她反水呢?”随从犹豫了一下,说道。 “那她就死吧。”封珩皱眉,残忍地说道:“本就是一个下贱的婢女,本王给她脸,才用她为剑。她若不想活,那也是她的命,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下贱东西。” “还是做两手准备的好,在蛊巢里下埋伏!”随从上前一步,俯到封珩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去办。”封珩轻轻点头:“早日拿到玉玺,本王便能早日安定天下。” 随从行了个礼,快步往外走去。 封珩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坐到了书案手,拿起了手中的折子看。这折子是上请让封宴继承大统的,他看着上面的字,眉头紧锁起来。封宴战功赫赫,极得武将拥护。他看上去一再退让,兵权被一削再削,但实际上那些人依然忠于他,即便是被编进了别人的麾下,也只为封宴做事。 “一山不容二虎,既有我,何用你?”封珩拿起朱砂笔,在折子上狠狠地抹了几笔,末了,折子上面赫然多了一个朱红的‘死’字。 …… 天亮了。 顾倾颜勉强只睡了小半个时辰,便匆匆起身去看如瑛的情况。 祈容临把针都取了出来,足足有十九根,有几根已经扎到了心脏上,最险的一根已经没进了心室。好在针上无毒,只是手法阴毒,卡在肋骨与血肉之间,让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偏还在女子那般娇嫩的地方,更让人无法言说。 “能活。”祈容临在盆中净了手,接过了赵阿姑递上的帕子,慢声道:“不过会落下病根,以后都操劳不得了。” “能活就好。”顾倾颜走到榻前,掀开了帐幔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如瑛换了她的药,还会有谁? “该出发了。”封宴把手伸向她。 “如瑛怎么办?”她轻声问。 “封珩虽然威胁了她,但她完全可以坦白,一是不必受罪,再者不必让人钻了空子。她有错在先,以后不能再跟着你了。” 顾倾颜身边一直只有三个婢女,小雁死了,如瑛也要走了…… 人与人,总是在不停地分别,不停地走散,不停地道别。 她拉住封宴的手,小声说道:“女子在这世间本就走得艰难,说到底,她是因为我们才会遭此横祸。就算是生身父母,也有抛家弃子的,何况她与我们只是此生相逢的关系,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安排人送她去个安稳的地方,也不辜负我们相识一场。” “依你。”封宴沉吟一会,点头。 “姐姐,我知道谁换的药。”三妹妹进来了,挂着一脸的眼泪。 第195章 进了宴王大帐 “谁?”几人都看向了三妹妹。 三妹妹抽抽答答地从身后抓出了夜姬,拎着它的脖子摇晃,“我抓夜姬的那天晚上,看到有个男人跑进了厨房,还端着姐姐的药罐看。可夜姬一直在哇哇叫,我就跑去抓夜姬了。都怪这个丑家伙,都怪它。” 夜姬眼珠乱摇,一副可怜模样。它也算是世间一凶物,能滴血取人命。可在三妹妹面前,它却毫无办法,只能任她拿捏。 “男人?你可看清他的脸?”封宴托起她的小手,把夜姬拿开,往天空中抛去。 夜姬火红的身躯在半空中盘旋几圈,又落到了三妹妹的身后,伸长脖子,可怜巴巴地朝着三妹妹啾啾地叫。 三妹妹抱起夜姬,摸着它的脑袋,抽抽答答地摇头:“没有看到他的脸,反正是个男人。” 封宴转过身,锐利的视线一一扫过了在场的人。 商子昂,常之澜,方庭,许康宁,还有那些暗卫…… 他身边这些人,哪一个会是给顾倾颜动手脚的人。 “是不是你?”二妹妹看了一圈众人,指着商子昂质问道。 “怎么可能是我!二妹妹,我对你不错吧,你可不能冤枉我。”商子昂急了,慌忙解释道:“我儿子还在药王山治病呢,我还指望祈大人救我儿子一命,怎么可能换颜妹妹的药。” “颜妹妹也是你叫的。”二妹妹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商子昂,上前推了他一把:“这儿除了你,就没有外人了,不是你干的,还会有谁?” 商子昂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盯着二妹妹看了一会,转身朝封宴拱拱拳,低声道:“宴王殿下明鉴,此事绝非下官所为。” 说完,他拂袖就走。 常之澜静静地看了一眼顾倾颜,也转身跟着商子昂离开。 “没有证据之前,不可冤枉任何人。如果商子昂是个恶人,你这仇怨就结下了。”顾倾颜拉着二妹妹的手,小声教她:“以后不可冲动,万事当冷静。” “知道了。”二妹妹垂着头,小声认错。 “去向商大人道歉。”顾倾颜又道。 “我才不道歉,谁让他们一直跟着我们,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二妹妹扭开头,不服气地说道。 “不喜欢,不是你随便给人安放罪名的理由。做人当正直,公正才对。”顾倾颜又道。 二妹妹盯着脚尖看了一会,轻轻点头:“知道了。” “出发吧。”顾倾颜牵起两个妹妹,慢步往外走去。 她要陪着她的阿宴去争天下啦! …… 上千墨绿色的营帐分散隐于山涧,四周做了极为巧妙的隐蔽,更设了数十重错综复杂的机关,若不是此时正是练兵之时,只怕有路人经过都发现不了这些营帐就藏于眼前。 整座大山早已掏空,里面存放着粮草,兵器,更是封宴指挥长寒军的秘密王帐所在地。老皇帝在时,就四处寻找过封宴的玄卫军,但一直未果。封宴当年在长寒关时就是靠着这种强大的“隐身术”,屡屡立下奇功,打得大魏兵马狼狈不堪。若是皇族肯善待他,他是不会将一身本领用于对付同族的事上,但事与愿违,他的父亲和兄弟们都是胃口极大的狼,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时时想除去他。 “到了。”封宴合上手中的军报,扭头看向顾倾颜。 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裙,绾了个简单大气的燕尾髻,整个人又素净又恬淡。 “戴上吧。”封宴看到她手边的金钗,取过来想给她绾到发间。 “不要了。你们行军打仗本就辛苦,我就不必弄得珠光宝气了。”顾倾颜想了想,拿出常之澜给她雕琢的桃木钗戴上。 封宴:…… 不想弄得华丽,也不用戴常之澜给她的钗吧? “不许戴这个。”他一把抽下了桃木钗,从首饰匣里翻出一支碧玉银钗,不由分说地插进她的发髻里。 “桃木镇邪,”顾倾颜皱了皱鼻头,小声说道:“你不觉得我最近挺倒霉吗?用桃木镇镇邪气不好吗?” “镇邪何需桃木?我一人抵千百根桃木。”封宴把桃木钗丢进匣子里,还嫌不解气,又往上面压了好些东西:“最该镇住的是这枝钗。” 常之澜身为蛊师之子,却从未对顾倾颜坦白过身份。 他在怕什么?还不是怕顾倾颜畏他惧他远离他? “啧,阿宴又吃醋!这天底下的醋要被你喝光了。”顾倾颜抚了抚发间的钗,从座上站起来,猫腰往马车外走。 “你少与他说话,我便少喝几坛子醋。”封宴跟在她身后,顺手牵住了她的手。 马车前已经站了好些将军,个个高大魁梧,气宇轩昂。见二人从马车里出来,齐齐地抱拳行礼。 “请宴王殿下安,请王妃安。” “免礼了。”封宴从马车上下来,转身把手伸向顾倾颜:“颜儿下来。” 顾倾颜把手放到他手心,微拎了裙摆,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前阵子专门练过不用登车凳,怎么从马车跳下来更稳。封宴的妻子,哪能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媳妇儿,她是要跟着行军打仗,是要能吃得起苦的。她才不想娇滴滴的,让人伺候。 “哇,好威风啊!”三妹妹的惊诧声响了起来。 这可真掉进三妹妹的喜好窝里了,她羡慕地看着大将军身上的铠甲,眼珠子都挪不开了,跃跃欲试地想要摸上一把。 “去吧。”封宴拍拍她的小脑袋,朗声道:“说不定我大周真能出个女将军。” “谢谢宴王殿下。”三妹妹有模有样地行了个抱拳礼,乐呵呵地跑向那几位大将军,朝着他们也规矩地行了个抱拳大礼:“请大将军安。” “不敢不敢,这位就是顾三小姐?”领头的是封宴麾下第一猛将,杜嘉。他朝着三妹妹回了个礼,爽朗地笑道:“方庭说你想当女侠客,女将军,有志气!” “谢大将军夸赞。”三妹妹难得害羞,小脸一红,轻声问道:“我能摸摸大将军的刀吗?” “来。”杜嘉豪爽地解下佩刀,举到三妹妹面前。 三妹妹激动的小脸越加红了,小手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佩刀,笑得合不拢嘴,“好威风的刀啊。” “好了,不要耽误将军们做正事。”顾倾颜叫回了三妹妹,带着一众女眷往后面的营帐走去。 “姐姐,为什么还要带着白诗婧啊?”二妹妹回头看了一眼,不解地问道。 第196章 男人的手段和能力 “回京的路上兵荒马乱,她现在回城不安全,只能暂时带着。”顾倾颜轻声道。 “可她一直想抢姐夫。”二妹妹提醒道。 “抢是抢不去的,她也只能想想罢了。”顾倾颜笑笑,淡定地说道:“你记着,不管是人还是什么,若是能轻易抢走的,你就不必再留着。” “咱们讲道理,她可不讲,逮着机会就想抢。”二妹妹回头看了一眼,小眉头紧皱。 “那是她不愿放过她自己,最后吃亏受累的,也只会是她自己。”顾倾颜平静地说道:“这世间总有许许多多你看不惯,也不想看到的人,这些人你是杀不光也赶不尽的,所以你得学会视而不见,还要学会让她们不敢在你面前出现。” “怎么才能让她们不敢出现?”二妹想了想,又问道。 “她怕什么,就让她做什么。”顾倾颜轻声道。 说话间,前面迎来了一群女子,顾倾颜惊讶地发现太后之前赏赐给封宴的侧妃,常思艺竟然也在里面。 “给宴王妃请安。”常思艺到了面前,朝着顾倾颜行了个礼。 “免礼。”顾倾颜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常思艺,视线落到了她身后。这些年轻女孩子看着大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青春漂亮,个个水嫩得像春天新鲜的花朵儿。而且,一看就是精心装扮过,衣裳钗环,件件光鲜。 “我们是京城大乱时逃出来的,被杜将军所救,暂时在这里容身。”常思艺起身,微笑着向顾倾颜解释。 “果然是赶不尽的。”二妹妹看着眼前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扭头就走。 “二姐姐,我们去耍大刀吧!前面有好多大刀!”三妹妹松开了顾倾颜的手,兴致勃勃地去追二妹妹。 “王妃娘娘的妹妹真可爱。”常思艺握着帕子,朝着顾倾颜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 顾倾颜笑笑,轻声道:“你们自便吧,我刚到,先去规整一下。” “是,恭送王妃娘娘。”常思艺又行了个礼。 顾倾颜颌首,带着赵阿姑往前走去。 “王妃,这些世家小姐为什么都在这儿?”赵阿姑紧张地问道。如今顾倾颜身边只有她了,她怕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这么多千金小姐,让这些人钻了空子,害了顾倾颜。 “封珩和封夜晁都在拉拢大臣,不服者免不了一死。所以朝中有些大臣便想办法把女眷送了出来。”许康宁拎着药篓,小声说道:“阿姑你不必担心,王爷一颗真心都在王妃身上,这里又是大营,她们不敢造次。” “这世间就没有敢不敢的事,还是要谨慎些好。”赵阿姑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这一路,她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惊心魂魄,生死相隔,所以她是万万不敢大意的。 “王妃娘娘,我们是王爷派来保护您的。”两个身着暗蓝色劲装的年轻女子追了过来,朝着顾倾颜行礼。 封宴麾下,竟真的有女侍卫。 “免礼。”顾倾颜赶紧扶了二人一把,打量这二人,都是精干纤长的身材,常年习武让她们的皮肤不似寻常女儿家那般白皙娇嫩,另有一种蓬勃朝气的美。 “属下司凌。” “属下司黛。” 二人落落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绍。 “你们是姐妹?”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我们是双胞胎,父亲曾经在长寒关当过里长,后来战死了,我们姐妹就一直跟着杜大将军习武,认了杜大将军做义父。” “原来是杜大将军的义女,还请多多关照。”顾倾颜连忙给二人行了个礼。 “可不敢受王妃大礼。”姐妹两个赶紧扶住顾倾颜。 如此巾帼女杰,当得起她的礼。顾倾颜笑吟吟地说道:“等我那三妹妹回来,肯定要兴奋地尖叫,还会缠着你们练武,还望莫要嫌她顽皮。” “方才已经见过了,三小姐很可爱。”司凌笑着说道。她右眼角有一小团疤痕,将她的右眼往上略略扯起,就这点疤痕把她和司黛的脸完全区分开了。 “许哥儿有去疤的药膏,司侍卫要不要试试?”赵阿姑主动说道。 “不必了,”司凌摸了摸眼角的疤痕,豪爽地笑道:“我故意留着的,打仗的时候敌人看着就会怕。” “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赵阿姑赶紧道歉。 “没事,女儿家爱美嘛,我也爱的。”司凌上前接过了赵阿姑手里的包袱,笑道:“我来拎,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女眷的营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和男人们分开。便是顾倾颜,在这儿也不能与封宴同住。行军打仗就得讲规矩,王妃同样要遵守军规。 大帐里摆着一张行军小榻,还特地为她悬了一方小蚊帐。里面还有一只小木桌,几把长板凳,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灯油昂贵,所以晚上大都不点灯。而且点的灯多了,又恐引来奸细注意。”司黛拿了几支蜡烛放到桌上,笑着说道:“这几支蜡烛是王爷吩咐,特地给王妃买来的。” “放着吧。”顾倾颜放好自己的东西,看向了桌上的蜡烛,思索片刻,问道:“那晚上将军们用什么照明,如何取暖?” “将军们皮燥肉厚的,扛冻。就是那些小姐们娇弱,山里的晚上风凉,她们有些熬不住,给她们生了碳火。等过会儿,属下和司黛就把火盆拿来。”司凌说道。 “火盆给两个妹妹。她们的腿受过伤,太冷了骨头冻得疼。”顾倾颜想了想,说道:“我要烧水做饭,给我一只小炉子好了。” “没问题,听闻王妃厨艺一绝,在王府时便听方庭说他跟着都要吃胖了。”司凌笑了起来,脸颊上现出两只甜甜的梨涡。 漂亮的姑娘耍起大刀上阵杀敌,想想那场面,还真是热血沸腾啊。 “如何,这儿可习惯?还要什么东西只管告诉她们。”封宴进来了,大手撩开了营帐,阔步走了进来。 “很好。”顾倾颜转过身,笑吟吟地拉住了他的手:“就是两位女将军要跟在我这个弱不禁风的身边,委屈她们了。” “王妃言重,王妃可不是弱不禁风之人。那些蛊狼围攻了两回,王妃都能全身而退,属下等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司黛赶紧抱拳说道。 顾倾颜有些不好意思了,捂了捂脸,轻声道:“那都是大家齐心协力,拼了命才逃出来的。” “晚上有接风宴,你准备一下,随我一起。”封宴沉声道。 第197章 怎么这么爱说真话哟! 第197章怎么这么爱说真话哟! 顾倾颜和封宴各自坐在一张小矮桌前,面前摆的食物也很简单,多是些山货。野猪,野鸡,鱼,还有粥和馒头。 “宴王殿下,如今王妃已经康复,蛊师也被您一举擒下。我们何时打回京城?末将的刀可早就饿坏了。”杜嘉端着酒碗朗声笑道。 “对啊,我的大刀也饥渴难耐了。”又一名白眉将军站起来,咣咣地拍着挂在腰间的佩刀。 “急什么。”方庭走过去,拍了拍两位将军的肩膀:“宴王自有安排,要的是不费一兵一卒,不费吹灰之力。” “那可太好了。”杜嘉举高了酒碗,朗声道:“属下敬宴王,敬宴王妃。” 众将军都站了起来,对着二人高举起了酒碗。 酒是粮食酿的烈酒,在战时,每人每天有定量,最多只许喝三碗,酒量不好的顶多只让喝三口。三碗烈酒下肚,便撤下了酒水,每人上了一盏萝卜汤。 “宴王殿下,蛊师已押入大牢,听闻此人擅长以蛊操纵人和兽,那不如就让他交出这驭蛊之术,咱们也驯一支兽兵兽将出来。”常州站起来,捋着胡须大声道:“有兽兵在前,能威慑敌军,咱们的将士们就少些危险。” “驭兽之术极为残忍,而且蛊兽也并不强大。王妃娘娘只带了三名侍女,两个小妹妹便击退了蛊狼。由此可见,蛊兽大军不可靠。”方庭又道。 常州看了一眼顾倾颜,朝着她拱拱拳,坐了下去。 顾倾颜冷眼看常州这些大臣,似是对她极为不满,就没有一个对她有好脸色的,倒是武将们要和颜悦色得多。 “吃酒归吃酒,莫谈军事。”齐礼杰站起来,朝着众人拱拱拳,说道:“既是接风,不如吟诗作对,来助助兴。” “齐大人,你让我们这些粗人吟诗作对,不如让我去耍大刀。”杜嘉连连摆手。 “耍大刀好,我喜欢耍大刀。”三妹妹眸子一亮,放下啃了几口的猪脚,欢天喜地地说道:“方大哥说杜将军的大刀虎虎威风,天下无双,我可崇拜了。” 杜嘉听得眉开眼笑,乐呵呵地说道:“三小姐真是可爱啊,怎么这么爱说真话哟!” “我最爱讲真话啦。”三妹妹小脑袋用力点点。 方庭一口酒喷了出来:扑…… 顾倾颜也撑不住,笑着往封宴那边倾了倾,小声说道:“三妹妹这回可找到她的真神了。” “颜儿怎能盯着别的男人看。”封宴顺势揽过她的腰,趁众人都在看三妹妹,往她的耳下亲了一下。 顾倾颜更好笑了,“杜将军都四十多的人了,你这也不让看?” “不让。”封宴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低声道:“只让看我。” 顾倾颜也不客气,当真往他面前凑了凑,认真地看他:“阿宴真好看。” 角落里,众千金都看着顾倾颜和封宴,个个神情不爽。 怎么就让顾倾颜占了封宴的宠爱呢? 论家世背景,哪个不比她强? “我就耍一套刀,给大家助兴。”杜嘉爽快地起身,朝着众人拱了拱拳。 “好!”三妹妹跳起来,兴奋地鼓掌。 一群糙汉子还从没被人这么放在明面上崇拜过,也跟着兴致高涨,迅速撤开了桌椅,在中间腾出一片空地,让杜嘉可以耍得更开。 杜嘉的刀足足有十五斤重,沉甸甸的,泛着骇人的寒气。他只手握刀,舞得寒光飞溅,刀锋所指之处无不令人汗毛倒竖,浑身血液狂流。 “真厉害!好厉害!”三妹妹跳起来用力鼓掌,小巴掌都拍红了。 杜嘉收了刀,抹了把汗,乐呵呵地朝三妹妹抱拳:“三小姐是不是感觉我更天下无敌了?” “对对对!”三妹妹跑过去,摸着他的佩刀,一脸崇拜:“杜将军你是武曲星下凡吧。” 杜嘉怔愣一下,随即爽朗的大笑,“哎唷唷,我怎么没想到呢,原来我是武曲星下凡啊。” 顾倾颜笑着滚进了封宴的怀里,小声道:“杜将军真有意思。” “杜嘉直爽,耿直。让三妹妹拜他为师也不错。”封宴揽着她的软腰,沉声道:“杜嘉,你要不要收个小徒弟?” “三小姐?”杜嘉怔住,有些犹豫,“我是个粗人,怕教不好啊。” “教得好的,杜将军你怎么练,我就怎么练。”三妹妹赶紧抓住杜嘉的衣角,脆声道:“师父,小徒我今年就要满六岁啦,我虽然矮了一点,可我会打滚,可以砍对手的腿。我能吃多多的饭,长得像师父一样壮。我还有好听的名字我叫顾发财,师父也会跟着我一起发财的。” “哎呀,我这小徒弟不得了嘞。”杜嘉一把拎起她的细胳膊,把她提起来试了试重量,乐开了怀:“好,这徒弟我收了!宴王殿下,宴王妃,到时候可别嫌末将严厉啊。” 顾倾颜亲手倒了一碗茶,递到三妹妹手里,让她磕头拜师。 三妹妹高举着茶碗,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请受小徒儿一拜。” “好,好好!我的发财小徒弟!”杜嘉接过茶碗一饮而尽,大手掌往三妹妹小手上一握,把她拉了起来,朗声说道:“诸位,这是我杜嘉的小徒弟,以后大家多关照点儿,她要是想向诸位学上几招,可莫小气。” “恭喜杜将军收了这么机灵的小徒弟。”白眉将军走过来,乐呵呵地拍了拍杜嘉的肩膀。 那群世家小姐打扮了一晚上,憋足了劲儿,本是想在封宴面前展露一二的,可没想到让一个小丫头出尽了风头,别说封宴了,就连这群将军们也没朝她们多看一眼。 “顾家的女儿果然上不得台面,这才多大,竟然主动去男人堆里打滚。”有人刻薄地骂了一句。 “她家大姐在家里遭难时,自个儿跑去了商家,上面坐的那位主动爬了王爷的榻。这一家子的女人,可都不是好角色,骨子里就荡得很。”又有人说道。 常思艺握着茶盏,悄悄看了一眼封宴,脸颊飞起一抹红意。 “你在看什么?”白诗婧捕捉到了常思艺的眼神,立刻问道。 “王妃生过病,竟然更美艳了。”常思艺抿了口茶,朝白诗婧笑笑:“白姑娘跟着王爷一路,怎么,王爷还是没收你?” 白诗婧脸色沉了沉,气恼地扭开了头。 常思艺笑笑,没再搭理白诗婧。 “思艺,去给王爷王妃敬杯酒。”常州走了过来,把一碗酒放到常思艺手里。 常思艺款款起身走向了前面。 “宴王殿下,宴王妃,小女敬二位……” 常思艺话还没说完,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进来,急声说道:“不好了,走水了!女眷那边的帐篷烧起来了。” 第198章 晚一点我再来陪你 第198章晚一点我再来陪你 一片火光映得天都红了。 “还不灭火。”封宴面色一沉,低声呵斥道。 “这火烧起来,只怕会暴露我们的位置。”方庭眉头紧锁,担忧地说道。 “赶紧灭火,尤其是不能让烟雾盘旋太久。”顾倾颜立刻说道。 “火好灭,可这烟雾的散开啊,万一被探子发现,后患无穷。”一群大将军们仰头看着不远处的火光,不禁有些担心。 封夜晁和封珩,一个在城中占着皇宫,掌控着朝中大臣。一个在城外拦着勤王之师,他们都在观望封宴的动向,一旦封宴要动,这两拔人马便会联手来对付封宴。 “可以让烟雾消散无形。”顾倾颜想了想,转头看向了众将军,“你们按我说的去作,顶多一盏茶功夫,烟雾就会消失。” “如何做?”杜嘉疑惑地问道。 “修地龙。”顾倾颜捡了一根木枝,在地上写写画画,飞快的演示给他们看:“这不是我自己想的,书中有记,当年白城大军与越国大军交战,便用了这地龙之术,隐匿行踪。” “去做。”封宴一锤定音。 众将领命,匆匆带着人奔向起火的地方。 “阿宴还得派人去山外,做些陷阱,骗过那些细作。”顾倾颜又道。 “还得查明,这火是有意还是无意。”方庭小声道。 顾倾颜刚来便烧起了大火,若是有人有意为之,那必不能放过。 小半个时辰后,火灭了,浓烟也被引入地龙之中。士兵们拿着铁铲和锄头,飞快地抛洒在地龙引出的浓烟之上。 “早听闻宴王妃有惊世之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杜嘉扶着腰间的佩刀,看顾倾颜的眼神多了几分钦佩。 “杜将军过奖,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而已。”顾倾颜浅浅一笑。 “是从哪里来烧起来的?”封宴看着满地倒塌的营帐,冷声问道。 “这个营帐住的是谁?”方庭走到烧得最狠的营帐面前,大声问道。 一群世家千金走上前来,辨认了一番,都看向了白诗婧。 “我的?”白诗婧怔了一下,立刻摆手说道:“不关我的事,我方才与大家一起在宴席上,不是我干的。” “可是炭火引着了东西?”顾倾颜走到废墟前,鼻子吸了吸,蹲下去在一地焦物中翻了几下,用木枝夹起了一块还在冒火星子的炭:“你们来闻闻,是不是浇了油?” “灯油本就少,怎么会有这么多灯油烧在炭火上?”司黛上前来,闻了闻木炭上的气味,疑惑地看向白诗婧。 白诗婧脸色更难看了,绞着手里的帕子争辩道:“我怎么会知道?我是今日随王爷一起来大营的,不过是在这破营帐里歇了一个时辰左右,莫说灯油了,灯盏我都没见着。你们别想冤枉我!” “对啊对啊,我们小姐根本就没碰到灯油。” “怪了,为何偏要烧白小姐的营帐,你来营帐之后可见了什么人,拿了什么东西?”顾倾颜想了想,又问道。 白诗婧脸色愈白了,语气生硬地说道:“我说过,此事与我无关。只怕是有人想烧死我吧。” 顾倾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丢掉手里的木枝,转身走向了封宴:“好查,烧过灯油的人手上留了灯油的气味,闻闻手就知道了。” 世家千金们不乐意了,都嚷了起来。 “啊?那我们这几日都碰过灯油,难道是我们?” “就是,不能说摸过灯油就是放火的人吧?若有人故意往我们身上抹点灯油,那不是轻易就栽赃嫁祸了?” 嚷了会儿,突然有人大声说了句:“我看是有人命硬,走到哪儿,哪儿就倒霉。她没来之前,我们这儿可好好的。” “你们说我?”白诗婧先爆发了,红着眼睛看向那些女子:“谁说的,站出来。” 顾倾颜心里明白,这是说她呢。偏偏白诗婧跟她一起来的,又烧的正好是白诗婧的营帐,所以白诗婧先误会了。她握着帕子轻轻擦拭掉手指上沾的黑灰,扬声道:“别吵了!依本妃看,谁嗓门最大,就是谁放的火。否则干吗这么激动?” 众女子瞬间就安静了。 “这些营帐确实易燃,尤其如今秋天干燥,更容易走水,说不定就是意外。”顾倾颜扫了众人一眼,视线在白诗婧气白的脸上停了一会,沉静地说道:“本妃看了一下,一共烧掉了九个营帐,也包括本妃的。天色已经晚了,众人今日就随本妃一起住在月亮底下吧。” “啊?”女孩子们又躁动起来了,纷纷出声抱怨。 “不然呢?营帐已经烧了,是让将士们半夜为我们搭营帐,或者是我们一起去占了将军们的营帐?将军们的营帐中难免会有军报机密,你们敢去吗?” 顾倾颜缓步走到那些女子面前,视线从一张张漂亮的脸上掠过,最后停到了常思艺的脸上。她看出来了,这些女子现在都围着常思艺,常思艺不出声,这些女子只怕就不会低头。 不过没关系,她会让这些大小姐们心悦诚服的。 “阿宴,这儿的事我来处理。你赶紧去处理烟雾的事,方才烟雾很大,有心人一定已经看到了。”顾倾颜提醒道。 封宴沉吟一会,说道:“晚一点我再来陪你。” “好。”顾倾颜微笑着点头。 “呵,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要在这月亮底下躺一晚。”有位大小姐咬咬唇,忿忿地看着顾倾颜。 顾倾颜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记下她的脸,叫上两个妹妹和阿姑,去烧垮的帐篷里收捡东西。 她的帐篷只垮了一半,还有一半的布可用。撕下来,砍下木枝撑好,铺上烧得只剩下一半的熊皮,让两个妹妹躺进去。 “还有熊皮,我们都没有。”那大小姐抱怨道。 顾倾颜还是不理会她,找侍卫要了把刀,和赵阿姑一起砍了些枞树枝,麻利地搭了个小窝棚。她和赵阿姑都是穷过的,动手能力强大,莫说搭窝棚了,给她三天时间,她能搭间宽敞的屋子出来。 “你们中间谁还没满十四岁的,晚上睡这儿。”顾倾颜扭头看向那些女子,脆声说道。 里面有两位小姐看着很小,应该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两个姑娘出来,施施然行了礼,牵着手钻进了小窝棚。 一阵大风吹来,小姐们冻得发抖,蚊虫又多,咬得她们不时地跺脚挥手,不禁都看向了顾倾颜,期待分一个小窝棚。 第199章 就着她的手吃了肉 顾倾颜又搭好了一个简易小窝棚,一扭头看到了那群围着不动的千金小姐们,好笑道:“你们莫不是以为本妃还要要伺候你们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本妃已经搭了两个小窝棚了,看也看会了吧?怎么,个个出身名门,只会看,不会动?” “我们可没干过些粗活。” “就是,让侍卫们来做嘛。” 女孩子们不高兴了,嘟嘟囔囔着,不肯动手。 “大营本不让女子进,宴王收留你们,你们也当学会照顾自己,而不是在这里耍大小姐威风。方才的大火,说不定已经暴露我们的位置,他们要去善后。这些小事我们能做就做了,不要事事依赖男人。” 顾倾颜叫过侍卫,又要了把刀过来,递到那些女子面前。 “谁愿意自己动手的,本妃陪着你。不愿意动手的,就在风里呆着吧。” “那我就在风里呆着,反正明天白天他们一定会把帐篷重新建好。”一直说话尖刻的那个女孩扭腰走开了,寻了个位置坐着休息。 司黛和司凌抱着一大捆枞树枝回来了,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把枞树枝放到了空地上。 “她叫什么?”顾颜颜整理着枞树枝,轻声问道。 “吴丞相家的小姐,吴盈。她最为娇气,每天都在抱怨不停,王妃不必理她,让她冻着去。”司凌说道。 “王妃,我自己来吧。”常思艺过来了,尝试着抱了一捆枞枝,叹息道:“果然很难,想不到王妃看着瘦弱,竟如此能干。” “常小姐当心扎到手。”顾倾颜帮她扶了一把,轻声道:“你若一个人休息,不必搭太大。” “没事,我搭大一点,姐妹们都可以一起遮遮风。”常思艺笑笑,把袖子挽高了,开始学着顾倾颜的样子搭小窝棚。 果然,她一动,那些女孩子都过来了。 都是没干过活的千金大小姐,一会儿这个扎了手,一会儿那个碰到了头,这个抹起了眼泪,那个又累得瘫在了地上。 常思艺动作很慢,但一直没停。顾倾颜观察了一会儿,头一回感觉自己之前真轻看了这位常家大小姐。白诗婧傲气骄纵,常思艺却不一样,她很能沉住气。看上去是在做事,可动作慢,就她这速度别说帮别的女孩子搭好窝棚了,自己的都搭不成。 而顾顾颜这边又搭好了两个,她若此时停下,未免让人觉得她在看戏。若继续搭下去,这些娇小姐们又不会领情。琢磨了一会,她笑笑,去一边的小桶里洗了手,拿了小铲子走到了一边挖坑。 “王妃做什么?”司黛司凌过来了。 “做点东西吃,饿了。”顾倾颜慢声道。 “王妃竟还敢生火?莫不是不把众将士的命当命?”一直盯着顾化颜的吴盈立刻指责道。 “敢啊。”顾倾颜淡然扫她一眼,继续挖坑。 常思艺要作戏就让她去好了,她现在弄点香喷喷的东西吃,馋死她们。 “王妃做什么好吃的?”司黛眼睛一亮,激动地问道:“王妃厨艺极妙,想不到今天就能尝到了。” “找找有什么食材,去拿来。对了,刚刚宴席一定有东西没吃完,你去拿来。”顾倾颜说道。 “吃剩下的也吃,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吴盈咬着唇,小声嘀咕。 顾倾颜拎着小锄头走到吴盈面前,慢慢弯腰,俯到她耳边温柔地说道:“你真不怕本妃割你的舌头?” 恰有冷风吹过,吴盈只感觉后背一阵寒意,禁不敢再乱说话。 “管好嘴。”顾倾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声说道:“本妃虽然看着很好说话,其实一点也不好说话,且爱告枕头状。你仔细一点自己的皮,切莫被我给扒了。” 顾倾颜说起狠话来,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无形中却有如刀一般锋利。吴盈惊恐地看着顾倾颜,双瞳都不敢乱颤一下。 “就这么点胆子,怎么还敢想当宴王的侧妃妾室?”顾倾颜摇摇头,起身走开了。 司凌脚程快,拎了一篮子的食材过来。有没吃完的野猪蹄子,野猪耳朵,野猪尾巴。还有一些红薯,野菜。 顾倾颜采了些树叶,仔细清洗干净,又从草丛里摘到了一些野葱野生姜,切碎了,或者拧成汁水涂在叶片上,再把猪肉和红薯各自用叶片包好,涂上辣椒粉和油,再包好后用藤蔓扎紧,埋进了坑里。上面堆上石头,接上小地龙,最后再生起火来。在石头上面又放了一只小砂锅,把野猪皮在上面反复地擦拭,直到擦到油锃锃的,这才把野菜丢进去,丢进野姜野葱煮汤。 香气很快就飘了出来,而小锅上也只有很小的烟雾在飘,风一吹就散开了。 三妹妹和二妹妹从窝棚里爬出来,蹲在小锅边,乐呵呵地等着吃。 司凌和凌黛拿了碗筷过来,分给了几人,也蹲到了小锅前。 一众千金小姐忙了大半晚,也饿得不行,馋巴巴地朝这边看着。 很快,坑里焖烧的猪肉也好了。抛开土坑,取出冒着热汽的猪肉,用刀挑开了捆在上面的藤蔓,一层层地揭开叶片…… 浓郁的香气立刻暴散开来。 “哇,好香。”司凌和司黛对视一眼,欣喜地说道:“天天吃营里的饭菜,早就吃腻了。没想到还有福气,能尝到王妃亲手做的菜。” “有空就做给大家吃。”顾倾颜用小刀把猪肉一块块分好,递到各人碗里。 几个女孩子排排坐着,等着顾倾颜投喂。 这猪肉焖得酥烂入味,吃进嘴里立马就化开了,香得不行,回味无穷。 几人吃了一块又一块,恨不得连叶子一起吃了。 顾倾颜把包着猪肉的叶片拿起来,用锅里煮的野菜在上面滚了几下,蘸了上面的油汁再吃,又是一番滋味。 “喂我喂我。”三妹妹张着小嘴巴,快乐地嚷嚷。 “三小姐你怎么像只小鸟啊。”司黛笑得直捂肚子。 “我不是小鸟,但我有只超级大鸟。”三妹妹吹了声口哨,夜姬如鬼魅一般从天而降,丝滑地落在了众人面前。 “给你。”三妹妹喂了一大块肉给夜姬。 夜姬很嫌弃,但是看了看三妹妹的小魔爪,还是张开了嘴。 “吃什么呢?”封宴回来了,撩开衣袍,很自在地坐到了顾倾颜身边。 顾倾颜用野菜叶子包了猪肉,喂到封宴嘴边:“阿宴吃。” 封宴就着她的手吃了肉,满足地点头:“颜儿真是手巧,这食材到了颜儿手中,便成了人间至美至香的美味。” 第200章 揽着她席地而眠 “再吃一个。”顾倾颜又卷了一只菜叶,微笑着喂到封宴嘴边。 “好香啊,老远就闻到了。”杜嘉和方庭几个大步过来了,佩刀在铠甲上碰得锃锃地响,粗犷的大嗓门里满是笑意。 “这鼻子可真灵。”封宴拧眉,沉声道:“事都办好了?” “王爷尽管放心,都办妥当了。在江边抓了几个细作,一顿揍完了,丢进水里喂了王八。”杜嘉大大咧咧地说完,一屁股坐到了几人对面,瞪着大眼睛朝瓦罐里看:“这是什么好东西,忒香忒香的?” “就是野菜叶子。”司黛笑道。 “不可能,咱可是没少吃这山里的野菜,哪有这味儿。”杜嘉搓搓手,嘿嘿笑:“王爷,末将不想讲客气了。” “吃吧,吃。”封宴摇摇头,把勺子丢进了瓦罐。 “嘿!吃!王妃娘娘可别嫌末将粗鲁。”杜嘉笑着抓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往嘴里倒。 “哎呀师父你尽管吃吧。”三妹妹扒拉开一片野菜叶子,抹了酱,包上野猪肉,小手揉巴几下,就卷好了一只肉卷儿,捧到了杜嘉面前。 杜嘉一口就吞下了肉卷,眼睛瞪得更大了。 “乖乖!宴王殿下这是哪捞来的福气,竟娶到了如此手巧的娘子。这也太他娘的好吃了吧!” “爹,你太粗鲁了。”司凌好笑地笑道。 “你这丫头,你管我呢。”杜嘉瞪她一眼,又接过了三妹妹递来的肉卷。 “给我一个。”方庭要了个肉卷,但没马上吃掉,而是双手合十,朝着药王山的方向拜了拜,这才咬了一口。另一半,他仍是没吃,走到了林子边挖了个坑,埋了进去,又双手合十拜了拜。 “他干吗呢?”司黛不解地问道。 “祭拜小雁。”赵阿姑眼眶红了红,许小雁最爱吃好吃的,若她在这儿,肯定已经悄悄揣几个在怀里了,等没人的时候悄悄地塞进嘴里。方庭这是帮她藏着呢,有福要同享,夫妻同食一只肉卷儿,他真的记得自己许的诺言。 场面安静了一会,杜嘉拍了拍额头,说道:“哎唷,光顾着吃东西了,忘了说正事儿。” “说吧。”封宴把顾倾颜的手捂在手心里,垂着眸子看她腕上被枞树枝划破的小伤口,手伸向了赵阿姑。 赵阿姑马上拿出了一瓶药,放到了封宴手心。 “等下我洗完手再涂药。”顾倾颜小声说道:“你和杜将军说正事去吧,这里人多,不方便说。” “没有不方便的,说的就是女眷的事。他们都不让末将来说,可末将琢磨着,王妃也不是矫情的人,都带着小姐们自己扎帐篷了,想必也能体恤一下众将士。”杜嘉沉吟一下,低声说道:“现在前头人手不够。将士们的衣裳鞋袜都破了不少,厨娘她们做不过来,听说王妃最会刺绣,能不能带着小姐们帮着缝补一下衣服。” 封宴皱眉,飞快抬眸看向了杜嘉。杜嘉竟敢直接向顾倾颜提出要求,若是先在他面前提起,他必不让顾倾颜拖着病体来忙碌。可杜嘉一向直肠子,想必是有人怂恿,他还以为是件好事,所以才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了。 “好。”顾倾颜一口答应,这是她擅长的事,缝缝补补,也算给封宴分忧了。 “你身子还未全好,你就指挥她们做就好,别累着。”封宴盯着杜嘉看了一会,托着顾倾颜的手继续给她擦药。腕上小臂上划伤了好些地方,红痕,细小的伤口都有。 “我知道的。”顾倾颜靠在他身上,小声说道:“我又不蠢。” “嘿嘿,王爷得王妃这样的佳妻,真是天赐的好福气。等以后再生七个八个九个十个小皇子,简直福气要淌出来了。”杜嘉乐呵呵地说道。 “师父,我姐姐肚子这么小,怎么可能生得出十个啊?肚皮都要胀破了。”三妹妹凑过来摸摸顾倾颜的肚子,缩着脖子说道:“不行,我姐姐会疼的,不能生这么多。姐夫你可不能让我姐姐肚子胀破了。” 顾倾颜立马捂住了三妹妹的嘴。 三妹妹说话没遮没拦的,年纪又小,不懂有些话说出来可以被人解读出八百个意思。 突然,她又想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杜嘉也是个嘴巴粗犷的,这三妹妹跟他学武功,只怕会集杜嘉之大成,出口就能吓死一大片。 得想个法子约束一下才行。 等杜嘉走了,两个妹妹也吃饱喝足,回了小帐篷去睡觉。顾倾颜让赵阿姑把肉卷儿拿去给那些千金小姐分掉,记下哪些肯吃,哪些嘴里不敬,哪些是可用之人。 夜色更深。 林子里陷进了彻底的寂静之中。 顾倾颜窝在封宴的怀里,和他说悄悄话。 “你的将军们可还喜欢我?”她小声问。 “必不喜欢,本王一巴掌把他们扇到天边去。”封宴说道。 顾倾颜笑着搂紧了他的脖子,轻声道:“明儿白天我先把营帐重新搭起来,你让他们把要缝补的衣裳拿过来。” “你少动手。”封宴叮嘱道。 “好。”顾倾颜往他颈窝里蹭了蹭,小声道:“你不回去歇着吗?” “陪你。”封宴让司黛把披风拿过来,直接将顾倾颜包在披风里,整个揽在怀里,就这么躺在了枞树枝上。” 这里不比京郊的巡护大营,只是巡查猎场,所以可以通融一二。这儿是军令如铁、军纪严明的玄卫大营,便是他,也要遵守军纪,底下的那些将士才能效仿于他,严守军规。既然顾倾颜不能去大帐里与他同住,他就在这里陪她。 司黛和司凌在不远处守着,不时看看那些世家小姐。她们中只有三个人听了顾倾颜的劝,搭起了歪歪斜斜的小窝棚,虽小,但能容身防风。其余的女子都在树下靠着,冷风一吹,瑟瑟发抖。 “思艺你看看她,这顾倾颜也太过份了,就让咱们在这里挨冻,她倒好,故意让宴王在这儿陪她,这是炫耀吧。”吴盈握着一只小树枝,在地上胡乱戳着,一脸忿然地看着顾倾颜那边。 第201章 怎么,你也想躺那儿去? “妹妹何必生气,生气也无用啊。”常思艺笑笑,指着自己搭的小窝棚说道:“不如你去我的帐篷里歇会儿?” “那你呢?”吴盈狐疑地问道。 “我睡不着,想走走。晚一点我过来陪你。”常思艺说道。 吴盈想了想,笑着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实在是困。” “去吧。”常思艺点头。 吴盈立马跑了过去,猫腰钻进了歪歪斜斜的小窝棚。 常思艺笑容浅了浅,又看向了顾倾颜和封宴。顾倾颜完全被封宴包在披风里,只露出一小篷乌黑的头发,封宴抱着她就抱着一只娃娃,高大的身子把她紧紧地护在怀里。 她想不明白,顾倾颜到底做了什么,能把封宴迷成这样。 “怎么,也想躺那儿去?”白诗婧坐过来了,盯着顾倾颜那边小声说道:“要不要联手?” “我有自知之明,她是宴王的心尖尖,咱们谁也比不上,就不要自讨没趣了。诗婧,尤其是你,你哥哥虽然口口声声说他中立,谁也不帮,但始终是与王爷离心了。你若不安分点,只怕没有好下场。”常思艺笑笑,小声说道:“忠心逆耳,你好自为之。” 白诗婧被她噎了个半死,冷笑了几声,说道:“常思艺,士别三日,还真让我刮目相看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不是正盼着那个死了,你好躺那儿去吗?你死了这条心吧,她可死不了,王爷拿心护着她呢。你就在这儿装你的贤良淑德,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躺不了那儿,你也一样。” 白诗婧骂完,起身走开。 常思艺捋了捋头发,拢紧了披风,起身往前面的小溪走去。 世家千金们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直到白诗婧和常思艺都走远了,这才一个接一个地往枞枝上躺去。 “真该听王妃的,搭个小窝棚才是,这地上好冷啊。” “还有蚊子。” “王妃把她的小窝棚给了那两个年纪小的……我要是年纪再小一点就好了。” “其实王妃说话还挺温柔的,她做的菜也很美味啊。” “我们明天要跟着王妃吗?” “不知道啊,看看常小姐吧……” 女孩子们窃窃低语了好一会,终于睡着了。 夜姬觅食回来,尖尖嘴里叼着一只拇指粗的蝎子,利爪稳稳地抓牢细细的树枝,冷光闪动的眼睛朝着底下的人群看了一眼,咔嚓咔嚓咬碎了蝎子,脑袋晃了晃,一口把蝎子吞了下去。 冰冷的晨光落在了林涧。 将士们操练时兵器碰撞的声音唤醒了众女子,一个个地揉着眼睛,一脸倦色地坐了起来。 顾倾颜已经醒了,正在用早膳。姐妹三个都穿着轻便的衣衫,腰上系着围裙,头发全部高挽起来,袖子也用背带束定在了手肘处。 “王妃。”几个性子柔顺的女孩子主动上前朝顾倾颜行礼。 “坐吧。”顾倾颜微笑着点头,让她们坐下来用膳。 女孩子看向面前的小桌,这是用木头拼接出来的,打磨得很干净,还铺了一张素净的桌布。上面摆放着从大营厨房拿来的馒头和稀粥,还有几样咸菜。 “王妃也吃这个?”一个蓝衣裙的姑娘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王爷也吃这个。”顾倾颜笑笑,轻声说道:“白天事多,就不自己动手了,晚上等事做完了,我带你们做好吃的。” 她没说给她们做好吃的,而是带她们做。蓝衣裙很快就听懂了里面的意思,顾倾颜是王妃,不会伺候她们,也不必她们伺候顾倾颜,身在大营中,便都得自己动手,自已自足。 “昨晚杜将军说的事,你们都听到了吧。吃完早膳,便随我一起缝补衣衫。这也是给你们父兄长脸面的事,以后大局一定,也能论功行赏。”顾倾颜说道。 “我才不做呢。”吴盈过来了,气呼呼地说道:“我可是尚书家的嫡女,从小锦衣玉食,身边有十多个丫头伺候,我根本也不会做。” “那你便不做吧。”顾倾颜笑笑,朝着司黛点头示意。 司黛拿了张写得满满的纸出来,啪的一下,用短刀钉在了大树上,“诸位小姐,这是女营的规矩,大家请看。” “按劳取食?做多拿多?” “缝衣我会啊,可是我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随便碰男人衣物?” “就是就是。” 顾倾颜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轻声说道:“大周立国之前,也曾苦战十数年。开国皇后大周后,育有七儿四女,皇子都亲自领兵征战,七个之中最后只活了两个。四位公主,两位的驸马战死,两位只活到了十多岁。她们在出阁之前一直陪伴在大周后身边,亲手为将士们缝衣浆洗,做饭喂药。大周国传承至今,也不过一百来年,你们可以锦衣玉食,靠的就是将士们不顾生死的保护。怎么,让你们为国家,为将士们做一点点事都不愿意?你们,能比大周国的公主更尊贵?” 女子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们大都觉得我是小官家的庶女,比不得你们出身高贵。可你们的爹娘是什么出身,自己有问过吗?还有,你们的父兄如今都与宴王同进退,宴王胜,则你们扬眉吐气,光宗耀祖。若宴王输,你们轮为俘虏,觉得有好结局吗?” 女孩子们被说得有些慌了,有些甚至眼眶都红了。 “我们只会赢,只能赢。”顾倾颜见状,立刻说道:“为了能赢,我们都要尽自己一份力,你们要记住,你们不是在为别人缝补衣裳,而是为你们的家族,你们的前程,你们的荣耀而拼命!” “我做,我跟着王妃。”蓝衣服主动上前来,朝着顾倾颜行了个礼。 “这是御史台张大人家的三女儿,张玉莹。”司黛小声说道。 “玉莹姑娘,你带三人,你们四人一组。这些归你们负责。”顾倾颜指了指面前已经分好的衣裳,微笑着看向眼前的女子:“谁愿意与玉莹姑娘一组的,可以过去了。” 人群里又走出三个女孩子,里面有两个正是昨晚那两个年纪稍小的姑娘。 “最先完成者,做得最好者,有奖。”顾倾颜说道。 “赏什么?”吴盈狐疑地问道。 “晚上就知道了。”顾倾颜笑笑,又道:“不愿意做的,那就罚。这是王令,违令者……” 顾倾颜笑容浅了浅,从那些面色动摇的女子脸上一一扫过,一字一顿地说道:“逐出大营,自生自灭。” 第202章 拿他当奖励 “啊?”女孩子们吓到了,又有几个走出来结伴拿走了一堆衣服。 剩下的七八个人都围在常思艺的身边,等她行动。 “王妃英明,我们都来吧。”常思艺这时笑了笑,走向了面前的一大堆衣服。 很快,衣服分发下去了。 顾倾颜带着赵阿姑也开始缝补,两个妹妹和司凌司黛去搭新的营帐。 “这是什么?”方庭带着几个侍卫扛着新砍的茶树回来了,看到司凌司黛正在看一张图纸,好奇地凑了过来。 “王妃早上画的营帐图。之前的营帐是布与枞木搭建,小姐们晚上起夜不小心碰到烛火或者火盆,就容易引燃。王妃说茶树不易燃,她昨天来的路上看到山头上有茶树,所以王妃用茶树枝来搭主体,为了节省木料,营帐可以稍大一点,四人住一间。”司黛解释道。 “也好,四人一间也能互相盯着。”司凌手拢在嘴边,小声说道:“尤其是把常思艺身边的那几个全打散喽。” “王妃英明。”方庭扭头看了一眼埋头缝衣的众位女子,小声赞道。 他让侍卫们把茶树放在一起,带着侍卫快步离开了。这也是顾倾颜要求的,她要让那些女孩子亲眼看看,有些事不必男人,女子一样做得到。娇娇小姐又如何,灾祸来时,全得靠自己。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她要让常思艺忙得脚不沾地,完全没空去拉帮结派。 赵阿姑继续补衣裳,顾倾颜过去帮司凌司黛搭建营帐。她们已经整平了一大块地,在四周挖出了防火排水的小沟,钉进了结实的木桩。将茶树枝砍至需要的长短和数量,一根一根地钉入地里,不到半日,便搭成了雏形。 那些女孩子缝累了,过来看她们搭营帐。 顾倾颜手中握着一只锤子,弯着腰,准准地木隼上捶打,两块木头很快就严丝合缝地合在了一起。 “我们今天只能搭成一个。”顾倾颜抹了把汗,微笑着说道:“不过,也算快的了。” “宴王妃竟然还会建房子。”张玉莹摸了摸已经立好的木桩,惊讶地问道:“可你也是官家小姐啊,难道以前在顾家时,顾家人是自己修房子吗?” 有些女孩子笑了起来,其中不乏嘲讽之意。张玉莹立马涨红了脸,小声解释道:“王妃,小女没有恶意。” “我明白。”顾倾颜笑笑,把小捶子递给她,“你来试试。” 张玉莹犹豫了一下,摇头:“我没做过。” “试一下,很有意思。你就想着,这木头就是你最想捶打的人,狠狠地砸下去。”顾倾颜把锤子又往前递了递。 张玉莹壮着胆子接过来,看了看顾倾颜,朝着木头小心地锤了一下。 咚…… 她虎口震得有点儿麻。 “没试过吧?”顾倾颜给她挽起袖子,笑着说道:“你再试试。” “试什么呢?”封宴低醇的声音从众女子身后响起。 “阿宴,我在教玉莹姑娘砸木桩。”顾倾颜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封宴上前来,握着帕子给她擦额上的汗,温柔地说道:“别累着。” “没有累着,都是她们在做。”顾倾颜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笑着说道:“你力气大,帮我们锤几个?” “来吧。”封宴伸手。 张玉莹脸一红,赶紧把铁锤放到他的手心。 “都站开些。”封宴挽起袖子,沉声道。 众女子一边看他,一边娇羞地往后面站。 这木桩在封宴眼里就跟豆腐一样,他一拳头能锤碎一个。 没一会,他就把木桩都给固定好了。 “我姐夫真厉害。”三妹妹跳了出来,乐呵呵地朝封宴竖大拇指:“所以这里就交给姐夫吧,我要去找师父了。” “去吧,他正好练完兵。”封宴点头。 三妹妹欢呼一声,撒腿就跑。 “你仔细摔着。”二妹妹叉着腰,大声叮嘱:“不许闯祸,不许乱说话,不许乱碰东西!” “我聋啦!”三妹妹大声回了一句,跑了个没影。 “气死我了。”二妹妹拍着胸口,转过身嚷嚷:“全是你们惯的!全是你们!” “给你,去找许康宁。”封宴从袖子里摸出一本药书丢给了二妹妹。 二妹妹喜欢那些药材,可是又怕顾倾颜被人欺负,所以一直憋着,成天围在顾倾颜身边。她捧着药书,看向了顾倾颜。 “去吧,我这儿这么多人呢。” “那有些也不叫人啊。”二妹妹朝那些虎视眈眈的女子们看了一眼,小声嘀咕。 “你姐姐很厉害,就算是兽,也能驯得乖乖的,”顾倾颜搂过她,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去好好学医术,学成一代名医。我们顾家三姐妹,未来会有大将军,有名医,不会差的。” “那我真去了。”二妹妹看了看司凌司黛,小声说道:“她们两个很好,你别让她们离开你太远。” “好,去吧。”顾倾颜摸摸她的小脸,微笑着点头。 二妹妹这才揣好了医书,往许康宁的药房走去。 “颜儿,还要做什么?”封宴扭头看顾倾颜,满眸的温柔。 “没什么了,把布盖上去就好,再在上面压上茶树枝防风防水。”顾倾颜说道。 “王妃,为什么要用茶树?”张玉莹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 “茶树含水量大,油脂少,古人早就用过这种法子,天气干燥容易起火的地方,就在房屋四周种植茶树。除了茶树,还有木荷、冬青、山白果、火力楠、大叶相思……这些都不易燃烧。”顾倾颜说道。 张玉莹看了她好半天,小声说道:“王妃为何懂这么多?我们平常看的书里从未提过这些。” 这世间提倡给女子看的书,无非是教女子三从四德,遵父纲夫纲之类的,再多一点儿就是诗词茶道。顾倾颜是什么都看,不受约束,所以才会懂得多。 “我那儿书多,以后回了京,玉莹姑娘来看书。”顾倾颜笑笑,拍着眼前的搭成的简易小木屋说道:“今晚的奖励就是,宴王殿下参与建成的小屋子。” 封宴的手摸过来,在她的腰上轻轻拧了一把。 好啊,拿他当奖励。 第203章 浴桶太小,挤不下 原来这就是奖励?! 众女子互相看了看,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之前磨磨蹭蹭不肯缝多点的女孩子,也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常思艺在此之前一直是女孩子中间做主的那个,今天她却压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白诗婧破罐破摔,带着她的侍女坐在一边,有一针没一针地在衣服上扎着,完全没有要去争赏的意思。她们两个都不出风头了,其余的女子慢慢回过味来,只怕只有跟着顾倾颜才能挣得封宴一眼高看。 封宴是要做皇帝的人哪,她们跟着封宴一起打过江山,还愁日后在后宫没有一席之地吗? 女孩子们都这么想,昨日只顾应付的心情一扫而空,手里的针线舞得飞快。 黄昏降临。 女子们把缝补好的衣衫拿了过来,张玉莹她们四个不仅缝好了衣服,还叠得整整齐齐,随手展开一件看,每件衣服缝补过的地方针脚都细密牢靠,挑不出半点毛病。 “大家自己来看,谁胜谁负,不必本妃来说了吧。”顾倾颜与她们相处两日,今天头一回自称‘本妃’。她托着衣衫,给那些人一一展示。 人群很安静,都在看那件衣裳。 “王妃口口声自己自足,那王妃缝了几件,只顾着在王爷面前邀宠去了吧。”吴盈不服气地说道。 “拿本妃缝的衣服来。”顾倾颜朝赵阿姑点头。 赵阿姑捧来了一件厚实的长袍,这件衣衫是杜嘉的,他体格壮实,一般的布衣在身上穿不了几天就会扯破。所以,他这身衣服用了麻布,还做了夹层,是所有的衣衫里最厚实的一件。 “这衣服也没坏啊。”吴盈抓过衣服,仔细翻看了一遍,狐疑地问道:“王妃你可千万别说,是你做了一件衣服。” “你们来看。”顾倾颜让赵阿姑把衣服给别的女子看。 众人围上来,捧着衣服看了一会,个个表情古怪起来。 “这是……千针绣?” “对了,以前我听齐素说过,王妃在宫里就教过她们千针绣。用这种针法补出来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是缝补过的。” “顾家难道开过成衣铺子,王妃怎么什么都会啊?” “她还会沏佛茶呢!” 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半晌,女孩子们看顾倾颜的眼神更不同了,多了几分敬佩,几分畏惧。 “所以今日这间新屋子,就给玉莹姑娘你们四个住。”顾倾颜看向张玉莹,微笑道:“想学千针绣,尽管来找我。” “多谢王妃,那王妃您住哪儿?”张玉莹看着新木屋,犹豫着问道。 “不必管我们,你们今日缝的衣服最多,所以你们赢。”顾倾颜笑着说道。 “这不好吧,总不能我们住在屋里,王妃您睡外面。” “按规矩来。”顾倾颜走到水盆前,慢吞吞地洗了手,说道:“还有件事答应过你们,带你们做好吃的。” “还是焖烤猪肉吗?”有个女孩子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问道。 “想吃的话,今日再做一点,还有别的。”顾倾颜笑着说道:“咱们今儿晚上好好吃一顿。” “可我不想睡地上了。”一位小姐眼眶一红,抹起了眼泪。 “可以挤挤。”张玉莹过去牵起了她的手,小声安慰道:“你和我住。” “不如打地铺啊。”赵阿姑笑着说道:“能挤好多人呢,王妃还让我去许康宁那里拿了驱蚊的药包,等下就挂进屋子里。” “我也要住。”又有几个女孩子围过来了,眼巴巴地看张玉莹。 “明日大家一起动起来,把小屋都搭起来可好?”顾倾颜趁机说道。 这时候哪还有人反对,有人有新屋子住了,其余人当然不想再睡地上。 “王妃真厉害。”赵阿姑转过身,悄悄朝顾倾颜竖了一下大拇指。 顾倾颜若是和这些女子相处不来,闹得难看的话,前面那些将军和大臣们也都看着呢。 晚上顾倾颜带她们去溪边寻了些平整的青石回来,仔细洗刷干净,就在溪边挖了小灶,用青石烤鱼吃。女孩子们累了一天,又吃得饱饱的,完全没精神凑在一起说谁的坏话,全都早早地去睡了。 顾倾颜在溪边坐了一会儿,封宴寻了过来。 “给你留了。”她笑眯眯地从热气腾腾的土坑里刨出用叶片包好的烤鱼。 “今日办得好,前面的将军和大臣们都佩服得很。”封宴坐在她身边,接过鱼,先掐了一块鱼腹上的嫩肉喂她,看她吃了,这才咬了一口烤鱼。 “是谁怂恿杜嘉来的?”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那几个大臣,齐素的父亲为首。”封宴沉声道。 竟然是他。 齐素死得可怜,顾倾颜也不想为难他父亲。 “算了。”她摇摇头,拿帕子沾了溪水,给封宴擦嘴角沾上的烤鱼末。 “走吧,带你去泡泡澡。”封宴三两口吃了烤鱼,牵着她站起身。 “有温泉?”她兴奋地问道。 “没有。”封宴往四周看了看,俯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弄了点热水,有浴桶,我陪你洗。” 脸皮厚,不知羞,竟想与她一起鸳鸯浴戏水。 “啧,小心被那些大臣们看到,说你被我迷惑。”顾倾颜笑着扣紧了他的手指。 “那就看为夫拔光他们的牙。”封宴嘴角轻扬,揽住她的腰,身形一跃,便跃过了潺潺流动的小溪。 跃起时,顾倾颜忍不住抬眸看他。 以前只想当个安稳相夫教子的小女人,如今才发现,原来她也会热血沸腾,也想成就一番事业。待千百年后有人说起这一年的大周国,也会提到宴王妃顾倾颜的名字。 青史留名,万古有她。 凤袍加身,恩泽天下女子。 林子后面有个小山洞,放了只全新的大浴桶,现在已经注满了热水。旁边有个小潭,潭边放了铁锅,正在烧水。 “好烫。”顾倾颜伸手试了试水温,赶紧缩了回来。 指尖儿都烫红了。 “风凉,所以水备得烫一点,待你解完罗裙,水就凉一些了。”封宴替她解散了发,握着她的腰放到一边的木凳上,埋头给她解罗裙。 “我长手了,我自己来。”顾倾颜撑在他肩上,小声说道。 “你辛苦一天了,把手暂时收起来,我来。”封宴解开了罗裙,任它丝滑地从她的腿上滑落。 第204章 喂她以心,护她以身 柔软的腰被他握在掌心,只稍稍用力,就把她轻盈的身子举了起来,轻轻地放到了木桶中。 水仍有点儿烫,但在这寒意料峭的山洞里,对于她冻得发僵的身子来说却是正合适。不过这里毕竟不是在房间,顾倾颜马上就把自己缩进了水里,只露出半张小脸,有些紧张地朝他看。 “不会有人闯进来吧。”她小声问。 “有人守着,莫怕。”封宴站在浴桶前,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腰带一头,轻轻一拽,长袍就在顾倾颜的眼前散开了。 她又往水里缩了缩,有些难为情地闭上了眼睛。 身后水声哗啦啦地漫起来,他进来了。 木桶太小,两个人只能紧紧地贴着,顾倾颜又好笑又害羞,扭头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就不能一个一个洗吗,非要挤在一起。” “可省些柴火。”封宴胳膊一伸,从大锅里捞起了水瓢,舀了满满一瓢热水从她的头顶慢慢往下浇。 顾倾颜赶紧闭眼闭嘴,半个拒绝的字都没机会说出来了。 劳累了两天,风里雨里地里打了滚,能舒服地洗个热水当然是好事。索性也就豁出去了,反正在林子的温泉里都泡过,这山洞起码比野外的温泉要隐秘一些。 封宴的手掌大且有力,按她的头皮舒服得要命,没一会整个人都被他给摁得酥软如一团春泥,靠在他身上,手指尖儿都不想再抬一下。 “阿宴好厉害。”她轻轻地哼唧。 “这就厉害了?”封宴俯下来,在她耳畔低喃:“还想按哪里?手?腿?背?” “都要。”顾倾颜抿了抿唇,大胆地提要求。 “颜儿想要,为夫一定全力满足。”封宴的手掌心落在她的背上,一路揉按,渐渐往下。 顾倾颜的每根骨头都舒服得伸展开了。 “阿宴真厉害。”她又赞了一声。 “你真是好伺候。”封宴低笑了起来。这几日他也没帮上她什么,就看着她带着一群官家小姐动手劳作,热火朝天,干劲十足。他每每想要让人过去帮她一把,都被她给退了回来。她说她是做皇后的,得让这些官家小姐服她敬她惧她,她得让这些人心服口服。 所以封宴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在他的心肝儿歇下来时,好好地帮她按按酸痛的腿脚。 “不要多久了,我会带你坐上那个位置。”有力的胳膊环住她的腰,滚烫的吻落在她耳尖上,喉头轻轻滚动,哑声继续:“颜儿以后就与我同住大明殿,咱们夫妻一辈子同吃同住,不分开。” “要纳后宫吧。”顾倾颜入神地想了好一会,小声说道:“不然你这些朝臣会没完没了。” “理他们呢,管天管地,还管我娶谁不娶谁。”封宴小声道:“封珩急着称帝,封夜晁不会让他如意,且让他们先撕咬几天,等到都没力气了,我去拧断他们的脖子。” 顾倾颜偏过头看他,小声道:“我信你肯定胸有成竹,但有件事不要大意。” “何事?”封宴问道。 “蛊师能到皇帝身边,谁搭的桥,谁引的线?这人一直没有露过面。蛊师被咱们抓了,但给我换药的人却没有冒头,我觉得一直有个藏在暗处的人在看着我们。”顾倾颜眉头轻锁,顿了顿,又继续道:“皇权争斗,从来都是步步危机,阿宴一定要当心当心,再当心。” “我明白,我有数。”封宴点头。 顾倾颜贴着他的身子转过身面对他,小声说道:“我也给你按按头吧。” “嗯。”封宴如同温驯的狼王,乖乖地低下了头。 纤细的手指钻进他湿漉漉的发间,慢慢地按动。 “颜儿不像在给我按头,是在按我的心。”他往前凑了凑,轻易地捉住了她的唇,慢慢地咬,慢慢地亲。 “喂喂喂,这里没有避子汤。”顾倾颜红着脸,赶紧说道。 “我有数。”封宴拉下她的手,顺着她的腰往下,扣住了她的腿弯。 她可真轻啊,还软,像春天里的那朵牡丹花,闻着香,指尖所落到的地方如缎子、如玉脂,滑腻一片。 烧了几桶水,最后柴火都被漫出去的水给淹了,封宴这才把她抱起来,一件件地穿好衣服,唤人进来再生起一堆新柴火,坐在她身边给她擦头发。 “要命了,外面守这么多人?”顾倾颜看着抱着柴火进来的众人,脸上烧得能烫死几只虾。 “不会听的,放心。”封宴见她臊得想钻地洞的样子,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拉起披风挡住了她。直到侍卫们生好火出去了,这才让她出来。 “封宴,你以后不许这样。”顾倾颜捧了捧发烫的脸,不满地说道。 “好,听你的。”封宴往她眉心轻啄一下,满眼的笑意。 “王妃的药。”许康宁来了,手里捧着一碗热汽腾腾的药汤。 “你什么时候来的?”顾倾颜紧张地问道。 “刚来啊,王妃可是有事要吩咐?”许康宁装傻。他来好一会了,进不来,怕药凉了,所以又跑了回去。来回了好几趟,药都热了好几回,在祈容临面前抱怨封宴没完没了…… 当然他是不敢在这里说的,他怕封宴一巴掌把他扇到天上去。 “给我。”封宴一眼看穿他的心事,接过药碗,轰他出去。 “苦。我还要喝多久。”顾倾颜抿了口汤药,拧起了眉:“你说实话,我这月殒到底是好了没好。” “好了。”封宴果断地说道。 “那为什么还要喝药?”顾倾颜疑惑地问道。 “清除余毒,而且身子亏了,还要补回来。”封宴解释道。 这药有安眠的效用,顾倾颜喝下去没一会就犯困,加之方才体力消耗得厉害,睡得更沉。封宴把她放到一边的躺椅上,叫进了祈容临。 “来吧。”他解开衣衫,露出卧着几道疤痕的胸膛。 祈容临打开一只巴掌大小的金匣,从里面拿出一根手指长的金针,转身看向了封宴。 “今日会比往常更痛,王爷要不要咬点什么东西,以免发出声音,惊醒王妃。” “我是那么撑不住的人吗?开始吧。”封宴坦然地朝祈容临点了点头。 第205章 唔~你混帐 金针缓缓地从封宴心口处扎进去,越刺越深。 这针是特制的,虽细,却中空,里面养着一只以心血为食的蛊虫。针尖刺到心脏处时便停下,蛊虫闻到血的香甜味,从针里爬出去,依附在心脉之上汲食鲜血。这个过程就如同有锐利的刀锋在他的心脉上细密地切割,痛,却摸不到碰不得,只能硬生生地忍耐。 不过眨眼功夫,封宴就开始冒汗,高大的身躯微微弯下,一掌狠狠地摁在了湿冷的石壁上。 再过一会,他绷紧了,开始忍不住地颤抖。豆大的热汗一颗一颗地从下巴处滑落,落在地上。 “王爷?”祈容临担忧地看着他,刚想扶他,却被他一手扒开。 “不必扶。”他嗓子发紧,哑声道:“我还撑得住。” “会一次比一次痛。”祈容临俊脸惨白,看着他说道:“我担心你撑不撑得住。” “当然撑得住。”封宴转头看向在躺椅上沉睡的顾倾颜,嘴角不禁勾了勾。 “她入府那日,谁也不会想到演变成今日这局面。”祈容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轻叹了一声,“但她说得也对,到底是属下狭隘自私了,便是玉娘的命,那也是一条命。只可惜,这般折磨应当由我来承受才对,不该是王爷和王妃。” “啰嗦,又不是你中毒,你承担什么。快看看,是不是可以取出来了。”封宴撑在石壁上的手臂用足了力气,小臂上的青筋道道暴起。 “再吃两口吧,反正你撑得住。这么爱她,想必再多吃一点心血你也不会犹豫。”祈容临走近来,捏着金针一头往里又刺了刺。 “唔~你混帐……”封宴痛得一声低呼。 “阿宴?”顾倾颜惊醒了,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了暗处紧挨在一起的两个大男人,疑惑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在议事。”封宴惊了一下,咬牙说道:“还不取出来。” 祈容临飞快拔针,不露声色地把针藏入袖中。 “要不要我回避?”顾倾颜撑着扶手起身,往角落里张望。 他们两个奇奇怪怪的,挨那么近是在做什么? 感觉马上就要抱在一起了…… “没事,已经说完了。”封宴从祈容临身后走出来,迈出一步才想起衣衫没系,赶紧又转身整理衣袍。 顾倾颜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缓缓抬手捂住了嘴。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封宴受伤了? 难道刚刚在木桶里动作太猛烈,伤了根本? 是杵到木头上了不成? 她努力回忆了一番,她先前迷迷糊糊的,实在是想不起来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全怪这桶太小! “疼吗?”她红着脸,手摁到他的小腹上。 “啊?”封宴顿时神经绷紧,难道她看到了祈容临取针? “我说了不要在木桶里,那么窄的地方,你非不听。”顾倾颜脸更红了,拉着衣衫要看:“让我瞧瞧,是碰伤了,还是折了?” 封宴:…… 折什么折?她在说什么?为什么听不懂? “你说话呀,是不是弄伤了?”顾倾颜见他傻呆着不动,着急地问他。 “这……我没受伤。”封宴解释道。 祈容临此时咂摸出了一点意思,咳了几声,飞快地走了。 “他咳什么?”顾倾颜又问。 “不知道。”封宴摇头。 他现在很迷茫,不知道祈容临在咳什么,也不知道顾倾颜在问什么。 “你没受伤,他刚解开你的衣袍干什么?不是检查吗?”顾倾颜疑惑地问道。 “这……”封宴终于反应过来了,脸都憋紫了,也不知道如何解释。闷闷地看了她一会,说道:“就算伤到了,也不可能与他一起躲在角落里吧?” “他是大夫,有什么不能看的。不是有专治花柳病的大夫吗,人家也天天看呢。”顾倾颜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袍,也有些难为情了:“谁让你们两个鬼鬼崇崇躲在角落里,还把衣服给解开了。” “他那是……”封宴的脸又开始胀红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好借口,于是索性说道:“反正,我不想告诉你。” “莫非,肾用得太狠了?”顾倾颜拧拧眉,一脸认真地追问道。 “时辰不早了,回吧。”封宴牵起她的手就走。 再问下去,他能被她想像成一个废人。 说不定接下来三个月都不肯让他沾她的身子。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敢想的……他如此健壮,如此厉害,她也太能想像了吧。 天亮了。 顾倾颜仍然有些心不在焉,面前依然是一堆待缝的衣服。 “姐姐,你为什么要缝这些衣服啊,你是王妃。”三妹妹在一边练了会儿基本功,跑过来喝水,见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落针,于是趴到她面前问她。 顾倾颜放下衣服,看向了不远处。 那些朝中大臣就在那里坐着,不知道在议什么事,一个个的急眉赤眼,手舞足蹈。 “你看他们,他们都是朝中有名有姓的大臣,要么是科举出来的才子,要么是世家大族。我们姐妹三个,可有这样的家世背景?”顾倾颜问道。 三妹妹摇头。 二妹妹也坐了过来,认真听顾倾颜说话。 “我们没有这样的家世和父兄帮衬,靠的只有自己。若只做宴王的妻子,我有他的心就足够了。但我做的是宴王妃,是未来的皇后,所以只有他的心远远不够。我要这些人臣服于我,心甘情愿跪在我这个未来皇后的面前,唤我一声千千岁。” “你们也是一样,会长大,会撑起自己的家,所以要学本事,要学会让人家如何敬你服你。我现在是在缝衣服,看似服软,实则是缝他们的嘴。文臣的嘴,文臣的笔,都是能杀人的,所以我得让他的嘴和笔在我面前一文不值。他们觉得我无法管理好这些千金小姐,我就让他们看看这些女孩子是怎么乖乖地听我安排。之后,我就要安排他们了。” “姐姐,你真厉害。”二妹妹崇拜地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你一定会成一个特别厉害的皇后。” “慢慢学吧,日子还长呢。就算成不了一个顶顶厉害的大夫和将军,起码你们都为了自己喜欢的事努力过了,不遗憾。姐姐呢,就为你们铺路,护着你们一直往前走。” “我会好好学,我也会保护姐姐。”二妹妹抱住顾倾颜,小声说道。 说话间,那几位大臣竟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来了。”顾倾颜拍了拍二妹妹的手,微笑着说道:“看姐姐怎么驯兽。” 这些男人眼里啊,女人就应该是附属品,该温驯听安排。可她偏不,不就是一些官儿吗,她今儿就要狠狠踩他们一脚。 第206章 你玉骨冰清 “诸位大人,怎么往这边来了。”顾倾颜款款起身,笑吟吟地看着渐渐走近的一群大臣。 他们都是京中大乱时跑出来的,在朝中一向支持封宴,甚至有些早就劝说过封宴加入夺嫡之争。大乱之时的朝臣,他们的一举一动也是在赌,赌对了,便立下大功,全家鸡犬升天。赌输了,万劫不复,不得超生。 “见过宴王妃。”为首的齐博文走上前来,朝着顾倾颜行了个礼。 后面的大臣们纷纷跟上,给顾倾颜见了个礼。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有事可直说。” “有劳宴王妃为将士们缝补衣衫,辛苦了。”齐博文拱拱拳,又施了一礼。 “应该的,都是为宴王效力。诸位的女儿也很辛苦,都是娇养长大的千金娇躯,为了大周国早日安宁和平,不惜素手握斧头,劈柴煮茶,缝补浆洗,都很了不起。诸位大人教女有方,当记大功。”顾倾颜微笑着说道。 众臣互相看了看,显然面色有些尴尬。 “不必拘谨,有话直说。”顾倾颜打量众人的神色,只见齐礼杰独自冷着脸站在人群后,于是问道:“齐大人为何闷闷不乐?”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都落到了齐礼杰身上。这里头,只有他的女儿疯疯癫癫一个人住在山洞里,有专人看守,方才顾倾颜赞美了这么多人,唯独不包括他。 “呵,宴王妃贤良大度,莫要让有心之人欺负了去才好。”齐礼杰鼻孔朝天,冷哼了几声。 “下官就直说了吧。”齐博文瞟了齐礼杰一眼,嘲讽道:“以免有些人阴阳怪气。” “你说啊。”齐礼杰瞪着齐博文,额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宴王妃,宴王即将起兵直指王城。如今民间盛传,宴王之前甘愿放弃太子之位,是因为宴王妃之故。王将出师,必要一呼百应才可。宴王妃身份敏感,前太后,后有蛊师,再有顾大人谋逆……实在不适合伴在王侧。下官斗胆,另择一侧妃二人,陪其左右,待剑指王城之后,王妃再进京不迟。” 顾倾颜安静地听着,面上一直带着微笑。众人见她神态自若,一时间看不懂她的心事,反而都安静了下来。 “说完了?”顾倾颜见齐博文停下,于是问道。 “王妃见谅,臣也是一腔赤忱,想要宴王所向披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无软肋无弱点才出此下策。”齐博文一揖到底,扬声说道。 “嗯,”顾倾颜缓缓点头,嘴角扬起。 众人都看向她,等她下文。 “齐大人说得很好,”顾倾颜坐回去,握起茶盏轻抿一口,慢悠悠地说道:“以后不要说了。” 众人:…… 这是驳回? “这些话本妃就当没听见,若你们真听到了民间对本妃有不忿之言,就当没听到吧。”顾倾颜笑笑,放下了茶盏,看着齐博文说道:“齐大人,本妃怜你丧女,不计较了。若再带着大家给宴王添乱,给本妃添堵,本妃就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齐博文脸色铁青,拱了拱拳,说道:“下官从无私心,全是为了宴王着想。还请宴王妃以大局为重。” “哦。”顾倾颜点头,挥手道:“去忙你们的吧,再顺道问问你们的女儿,想当侧妃的,让她自己来本妃这儿,或者去王爷那里毛遂自荐。” “王妃不开口不点头,谁敢去王爷那儿。王爷疼爱王妃,王妃也该为王爷着想吧。”吴盈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冷笑道:“王妃如此自私自利,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哦,吴小姐很会说话,赞你。”顾倾颜朝她笑笑,说道:“如此看来,吴小姐是想当侧妃了。那就你了。诸位大人,觉得如何?” 众人又是一怔。 就这样? “吴小姐的父亲是尚书,出身高贵,模样么也生得水灵,性子开朗直爽,没有心机。本妃觉得不错,很不错。”顾倾颜笑眯眯地点头:“此事就这么定了吧,不过,如今身在这山林之中,也办不了大婚,更行不了夫妻之礼,吴小姐可委屈?”顾倾颜看着吴盈说道。 吴盈的脸都红了,她拧了拧帕子,骂道:“呸,我才不要。我当然三媒六聘,下了正式的婚书才嫁人,哪能如此轻飘飘地几句话就行。” 她性子高傲,她再想当王妃,也受不了就这么随意,日后定会遭人嘲笑的。 “喏,吴小姐不肯,这可难住本妃了,此乃非常之机,实在做不到三媒六聘,现在还有谁合适呢?不然的话,常大人,您家的思艺姑娘可好?想她一向柔顺,无媒无聘,受点委屈应该也不会记恨王爷吧。”顾倾颜一脸为难地看向那群女孩子。 “呵,你们也要点脸!”吴盈瞪向那群女孩子,最后盯着常思艺冷笑道:“别把自己当泥巴草芥一般送出去。” 常思艺脸色难看,拿着帕子擦了擦脸,转身走开了。 “吴小姐说得对,吴小姐果然品行高尚,玉骨冰清。”顾倾颜一脸赞叹。 众大臣想狠狠啐一口,可他们不敢。被吴盈这么一搅和,这事就办不成了。 顾倾颜笑着看着众人走远了,继续缝补衣服。 “王妃,你真敢说啊,万一她同意了呢?”司黛蹲到顾倾颜面前,后怕地拍了拍心口。 “那就同意呗,又没婚书。”顾倾颜嘴角轻弯,轻声道:“而且,她若同意了,常小姐那些人只会没完没了地找她麻烦,我可轻松多了。所以我巴不得她同意呢。” “王妃厉害。”司凌也蹲过来,看着顾倾颜笑:“那群老狐狸不敢去找王爷,就来王妃面前嚷嚷,真恶心。” “他们是想在封宴进京之前把女儿塞进来,等大局一定,他们便可以做国舅,捞权势。官场向来如此,不稀奇。”顾倾颜平静地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要给宴王选侧妃,那也得选个好的,合适的,真正能辅佐他陪伴她的。” “王妃真舍得给王爷选侧妃啊?”司黛好奇地问道。 “若是万不得已……”顾倾颜针扎到了指尖,她看着指尖上涌出的血珠子,小声说道:“总不能让他孤身一人一辈子吧。” 血珠子莹莹亮,就像当初月殒在腕心一样。 她看着血珠子神情微愣,渐渐有了个猜想…… “怎么扎到手了?”封宴不知何时来了,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把她的手指吮在唇间。 第207章 颜儿就亲一下 顾倾颜立马缩回了手指,用帕子包住指尖,“大家看着呢。” “看了吗?”封宴转头看四周。 那群女孩子们羞红了脸,匆匆别开了头。 司凌司黛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三妹妹拉起二妹妹的手,学着封宴的样子去咬三妹妹的手指尖,然后冲封宴做了个鬼脸。 “你师父要考你刀法口诀,你还在这儿蹲着干什么?”封宴拍了拍三妹妹的小脑袋。 “我能倒着背,顺着背,还能中间劈开了背!”三妹妹挺直了背,骄傲地说道:“女将军不需要人催,早早地就背好了。” “你还挺厉害。”封宴哑然失笑,轻撩了衣袍,在顾倾颜身边坐下:“你先背给我听听。” 三妹妹小脑袋摇了又摇:“不行,这可是我们家祖传刀法,不能在外面背的。” 封宴:…… “哪门子的祖传刀法?你姓顾。” “杜将军家的祖传刀法,他没儿子,就传给我了,我就是他的继承人。”三妹妹骄傲地说道。 这才相处几天,三妹妹竟然变成了杜嘉的继承人? 咣咣几声,从操练场上传来了敲锣的声音。 “宴王殿下,属下现在要去练刀了。”三妹妹眼睛一亮,从桌底下摸出了她的刀,像模像样地朝封宴行礼。 这是杜嘉亲自到兵器库给她挑的刀,立起来快有她高了,胜在轻巧,五斤重。她现在还舞不太动,但假以时日,便不成问题了。 “去吧。”封宴笑着挥挥手。 三妹妹拎着刀,蹦蹦跳跳地往操练场跑去。 “我要出门一趟。”封宴转过身,拉住她的手,低声说道:“那些老家伙若再来叨叨,你尽管让他们去跪着,不必与他们讲道理。” “不必他们跪。此时需要的是军心安定团结,我能应付好。”顾倾颜给他理了理衣袍,小声道:“你此去要小心,早去早回。” “好。”封宴点头,凑近来想讨个香香的吻,“我亲亲就走。” “好多人呢。”顾倾颜捧住他的脸,轻声道:“让人看了眼热,又要生出事端。” “真想杀了她们。”封宴皱眉,语气有些发狠。 “暴君。”顾倾颜小声笑道:“快些出发吧。” 封宴捏着她的下巴,低声哄道:“颜儿就亲一下。” 顾倾颜喟叹一声,小声呢喃:“拿你没办法。” 她俯过去,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下。 “颜儿小气,就这么贴一下。”封宴扣住她的后脑勺,用力在她眉心亲了一下,这才站起来,看着司凌说道:“你们两个好好保护王妃,不要离开王妃半步。” “解衣还能跟着啊?”顾倾颜好笑地问道。 “对。”封宴锐利的视线扫过坐在一边缝补衣衫的女孩儿,扬声道:“本份的才活得久,心思多了只怕短命。” 女孩子们垂着眉眼,大气也不敢出。 “去吧。”顾倾颜拉着他的手,送他到了路口。前面的大营和女眷们住的地方都修了栅栏,各有一道门,有侍卫把守着。三妹妹和司凌司黛可以自由穿行,其余人除非召见,都只能在这边活动。 目送封宴上了马,带着方庭和祈容临一行人远去,顾倾颜这才慢慢解开包在手指上的帕子,看向了指尖。 针尖戳伤的地方成了一个小小的红点,再看不出异端。 “王妃娘娘,小木屋全搭好了,这人员怎么分?”司黛拎着一把斧头走过来,脆声问道。 “抽签,抽到几就是几,不许换。违令者,睡树下面去。”顾倾颜果断地说道。她一定要把常思艺身边的女孩子全部分开,让她们没有机会聚在一起。 司凌削了些木枝,上面刻上了数字,捧在手里让众女子去抽。 白诗婧走得最快,从一大堆木枝里抓了两根出来,“我和我的丫头,两个。” “我们都没有侍女,偏你有。”吴盈抱怨道。 “活该你没有。”白诗婧冷笑,拿着木枝低头一瞧。她抽了3,侍女的是4,不住一间屋,顿时就拉长了脸。可顾倾颜有言在先,不许换,白诗婧已经领教过了顾倾颜的厉害,此时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不敢提换木签的事。 “我抽到了2。” “我也是2,咱们一屋。” “我是3,谁抽到了3?” 女孩儿拿着木枝叽叽喳喳地寻起了同伴。 有小屋住了,比躺在外面强了不知多少倍,她们只图今晚能睡个安稳觉,没人注意到常思艺的脸色有多难看。常思艺站在人堆里,等到大家都抽得差不多了,这才把手伸向了司凌捧的木枝。 “1?”看到数字,常思艺愣住了。这意思是,她要与顾倾颜同住? “我房里只有我和两个妹妹,正好多一个铺。思艺姑娘与我们姐妹一起。”顾倾颜朝她笑着点头。 把这女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把皮给她绷紧了,让她连睡觉都不敢闭眼睛。 常思艺看着顾倾颜,心里陡然有了几分惧意。她之前一直觉得顾倾颜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才霸着封宴的宠,如今想想,顾倾颜实在不简单。 “都把手里的活放一放,去自己的屋里看看,把东西拾缀整齐。”顾倾颜走到几只小木屋前,往里面看了看,招呼女孩子们进去。 “觉得哪里不好,还想要添置什么就告诉司凌司黛,她们两个会帮你们添置。” “多谢王妃。” “多谢王妃。” 众女子福身行礼,欢呼雀跃地跑进了小木屋。 她们在外面躺了两天,这简陋的木屋看在眼里如同华丽宫殿一般,见之心喜,住之心安。 而顾倾颜,此时俨然已经成了能给她们遮风避雨的人。 司凌司黛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又朝顾倾颜竖了竖大拇指。 顾倾颜笑笑,转身看向了一脸不自在的常思艺。接下来有人要寝食难安喽,顾倾颜三姐妹只要有个头疼脑热,常思艺便是第一个拎出来怀疑的人,她除了安份安份再安份,别无他法。 玩心术,只在于顾倾颜想不想玩,不在于会不会玩。看过那么多书,从兵法到棋谱,绝非白看。 夜幕将浓。 莽莽青山又堕入月色之中。 夜姬盘旋着飞入林中觅食,一枚红羽飘飘摇摇落下。 封宴勒住马的缰绳,抬头看向了夜姬。它去的地方,定是有毒物盘踞之处。但他今日出行,目的不在夜姬所在之地,而在于去夺取顾倾颜所需之药。 第208章 大摇大摆地闯入 “王爷,快到了。”方庭看了看罗盘,辩了一下方向。 “把来时路上的痕迹清理干净。”封宴沉声下令。 方庭朝身后挥了一下手,立刻有几名侍卫朝着来时路上飞奔而去。来去无痕,这是潜行途中最基本的要求。 “王爷,已经准备好了。”祈容临打马前来,盯着前面漆黑的山道,小声说道。 “都听好,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封宴缓缓抬手,打了个手势。 众人纷纷下马,脱下衣服,快速翻了个面重新穿上。再从腰上拽下手指粗细的竹筒,从里面倒出人皮面具,迅速覆在脸上。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互相检查,不许有半点纰漏。”祈容临的视线从众侍卫脸上一一看过。 侍卫们两两站好,互相给对方整理头发,衣裳。 “王爷,可以了。”方庭又一次检查完,走向了封宴。 封宴从怀里拿出面具,埋头戴上,再抬头时,赫然已经成了一个陌生面孔。 “出发。”他沉声道。 山下星星点点的全是火把的光,那里驻扎着封珩的兵马。他的人也只有数万,但因为他以诛杀封弈瑾为名抢先杀入宫中,先帝的皇后、王妃都没来得及逃出后宫,封珩以她们为质,朝中大半的朝臣只能向他臣服。他只要拿到玉玺,便能堂而皇之地登基称帝。 封宴要从他们之中悄无声息地穿过,去他们后面的涪村。前往涪村最近的路就是这一条,一晚便可以来回。封珩绝想不到封宴竟然胆大到,敢大摇大摆地从他的营地穿过去。 越靠近营地,谈笑声越大。篝火的光映红了半天边,还有烤牛烤羊的香气漫天飘舞。方庭举起腰牌,叫开了营地大门。 “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晚回来?”守门的人打量几人,大声质问道。 “妈的,路上倒霉,遇到封夜晁的人了,绕了一圈。”方庭用力啐了一口,粗声粗气地回道。 “腰牌都拿出来查查。”一小头领打扮的人走过来,打量着几人,问道:“你们是谁麾下的?都报上名,一一核实清楚再放进去。这几天细作猖狂,可别混进去了,你们脑袋都保不住。” “老五,细你妈的作,你连老子都不认得,今儿晚上非把你赢到裤衩子都给老子脱喽。”祈容临从人群后面出来,瞪了小头领一眼,骂道。 “原来是你小子,老子等会儿扒光你的毛。”小头领眯着眼睛看清了祈容临的脸,用力挥了挥手,让人重新关上了营门。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营地。 方庭看了一眼架在火上烧得香喷喷的牛羊肉,骂道:“真会吃,老子等下给他们放点毒。” “毒什么,都是大周国的兵。皇子内斗,大魏国若是国力强大,此时已经大兵压境了。亏得大魏国废物,不然还能坐在这里吃吃喝喝。”封宴训道。 “那让他们拉肚子总行吧。”方庭陪着笑脸说道。 “拉什么拉,去弄点来吃。”祈容临往方庭屁股上踢了一脚。 方庭撒腿就冲向了烤得金黄酥香的烤全羊面前,拔出短刀,嘶啦几下,割下了大半边烤羊肉,用短刀扎着往回跑。 “喂,你哪钻出来的土行孙,怎么切我们的羊肉?”后面的人放声大骂。 方庭扭过头,当着那些人的面狠狠往羊肉上咬了一口,撒腿跑得更快了。 “王爷。”他回到了封宴面前,削了块最肥美的递给了封宴。 封宴接过来咬了一口,扭头看向了那些围在火堆前吃的满嘴是油的士兵,沉声道:“回去时多扛几扇。” “明白。”方庭嘿嘿笑。 “走快点。”封宴仰头看了看星星,辨了方位,带着众人急步往前走去。 “你们看,那是商子昂和常之澜,他们两个怎么在这儿。”突然方庭停下脚步,看向了坐在一只小帐篷前的二人。 那二人也正抬头看过来,商子昂只翻了个白眼,继续剥手里的花生吃。常之澜的视线从几人面前一一掠过,最后看向了封宴,面上神情明显一滞。 面可以变,眼神威严很难变,封宴一直垂眸走路,此时抬眸和常之澜视线对上,眸中寒意顿时涌动起来。 “狗小子,难道真和封珩有勾结。”方庭小声骂道。 “不要管他们,走。”封宴收回视线,沉声说道。 几人匆匆穿过了大营,很快就到了大营后面。这里也有人在看守,防备比前面要严格数倍。但凡靠近的人,都会被严格盘查,不似之前可以轻易混过去。 “我来。”祈容临朝封宴点点头,快步走了过去。 “站住,干什么的?”守卫立刻拔刀,指向祈容临。 “找你问几句话。”祈容临脚步不停,直直地朝守卫的刀走去。 “再不站住,要放箭了。”守卫厉声呵斥。 锃锃的轻鸣声从四周传来。 封宴往四周看去,在漆黑的夜色掩护下,隐隐可以看到寒光闪动的箭头在晃动。 “行,我就在这里问。”祈容临停下来,双手举起,语气平和。 “问。”守卫打量着他,冷冰冰地开口。 “你妈叫你回去吃饭了吗?”祈容临压低声音,盯着守卫看。 “什么?”守卫没听清,耳朵竖了竖,大声说道:“声音大一点。” “你妈……”祈容临话音响起时,突然挥了一下袖子。 守卫只见眼前白光飞舞,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另几名守卫走了过来,想要弄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拦住他们,他们不是自己人。”这时从后面突然传来了大叫声。 转头看去,只见一大群人正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冲过去。”封宴面色一沉,手握住了腰间的刀。 “喂,喂,起火了。”这时东边又有人大叫了起来。 转头看时,东面火光熊熊,浓烟滚滚,还有一些着了火的肥羊咩咩惨叫着,没头没脑地乱窜。火很快引燃了架在旁边的柴火,于是火烧得更大了。 场面混乱,人群都混在了一起,衣裳,兵器,腰牌全部一样,追兵到了面前,喘着粗气一个一个地扳着肩看。 第209章 来来来,打,你打 “怎么回事?”一名身着盔甲的将军沉着脸大步走了过来。 “羊跑出来了,撞翻了篝火。”一名侍卫抱拳回道。 “那你们又在嚷什么?”将军转身看向正在人群里穿行、检查众人身份的侍卫长,一脸不悦。 “接到密报,有细作混进来了。”侍卫长立刻说道。 封宴眸色沉了沉,悄然看向对面的人群。商子昂和常之澜也来了,站在人群后,正往这边张望。 “细作?”将军面色更难看了,走到人群前,慢慢地看着众人的脸。 封宴垂下眸子,手悄然摸向腰间的刀。这些人,还不够他杀的。但此时还未开战,他实在不想朝大周国的将士动手。 “崔将军。”商子昂突然嚷了一嗓子,“别是说我和之澜兄吧?我们可是被你们强行抓来的。” “你闭嘴。”将军扭头扫一眼商子昂,冷笑:“好好呆着,少找麻烦。” “你放我们走呗。你说说,我不过一个小小京官,之澜兄连官都不是,还穷得全身上下凑不齐十个铜板。你抓我俩干啥?我都说了,我那夫人已经死了,宴王和我不是亲戚了,你莫不是以为他会来救我啊?也太看得起我了吧。”商子昂嚷嚷道。 “你再说话,打落你的牙。”将军呵斥道。 “来来来,打,你打。”商子昂火了,一把扒拉开面前的侍卫,朝将军走了过去,指着自己的脸说道:“老子好歹是个京官,老子的夫人好歹也是宴王的大姨子,就算是死了那也是大姨子,你敢打老子,老子回去就告状,让宴王弄死你个天杀的。” 将军黑了脸,挥手就想扇。 “刘将军,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常之澜快步上前,一把拉回了商子昂。 将军还想发作,此时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转头看向人群,感觉少了几个人,又感觉不知道少了谁。正迷茫时,前头又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报,紧急军报!” “又有什么事?” 将军黑着脸,嘟囔着往前走。 商子昂揉了把脸,骂骂咧咧地也往回走。 常之澜扭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后营守卫处,拧了拧眉,跟上了商子昂。 营地外,封宴和祈容临一行人已经悄然穿过了关卡,隐于密林之中,直到人群散开,这才放轻了脚步,往涪村急步奔去。 “刚刚的火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常之澜和商子昂放的?”祈容临突然问道。 封宴眸色沉沉,低声道:“许是故意。” “常之澜胸有大才,可惜了。若能为王爷所用,必会发挥大作用。”祈容临点头,若没看错,常之澜已经发现了他们一行人。 “有什么作用。”封宴冷声道。 情敌的作用? “啧,王爷醋劲大,属下不说了。”祈容临摇头,走到了封宴前面。 “换药的人还不知道是谁,不留他是对的。”方庭低声道。在药王山的男子就那几个,排除来去,只能是商子昂和常之澜。但换药一事,又可能不是发生在三妹妹见到的那一天,所以此事一时半会无法弄清。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蛊师养蛊之地。 一路疾行了一个多时辰,几人在涪村外停下了脚步。 封珩把营地建在涪村不远处,就是防止有人进入涪村。 “分散。”封宴打了个手势,和祈容临各带几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夜色深处的涪村。 …… 营地。 顾倾颜把堆在第四个小榻上的杂物搬走,朝门口的常思艺挥挥手。 “常小姐,你就住这儿,把被褥铺好就能睡了。需要本妃帮你铺吗?” “不敢,小女自己来。”常思艺走进来,朝顾倾颜笑笑。 顾倾颜点点头,走到了墙边,拉起垂在墙上的细绳,慢慢拽动几下,一个小帘子就升了起来,正好隔开了两个小榻。 说是小,那是真小,不过一人宽而已,躺在上面都不敢乱翻身,怕半夜里摔得头破血流。 常思艺铺好被褥,静静地躺了上去。 顾倾颜坐在帘子后面,捧着绣罗挑选绣线,她准备给封宴做一双新靴子。他这一趟出去,只怕会沾上鲜血,要洗洗才能再穿。她今晚可以先备上,等他回来就能穿上新的了。 “王妃不睡?”常思艺见她一直坐着,于是问道。 “常小姐先睡吧,两个妹妹还没回来。”顾倾颜轻声道。 “顾大小姐真的已经没了?”常思艺小心地翻了个身,小声问道。 顾倾颜点头,“是。早产,血崩。” 常思艺轻轻点头:“女儿家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王妃节哀。” 顾倾颜定定神,轻声道:“常小姐当日从王府回去,没被刁难吧?等回京后,本妃让王爷好好补偿你们几个。” “我还好,那两个妹妹难过一点。”常思艺叹了口气,“城中传过不少闲话,说是我们貌丑无德,王爷嫌弃。有一个妹妹被家里匆匆嫁给了一个四十多的商人当续弦……还有一个被关在后宅一直没出来过。” “倒是本妃与王爷考虑不周了,委屈你们了。”顾倾颜琢磨了一下,说道。 “宴王殿下疼爱王妃,我们只是羡慕,不敢委屈。”常思艺轻声道。 “常小姐,会有属于你的好儿郎的。”顾倾颜劝道。 “天下儿郎都一样,不会喜欢一个被人嫌弃的女子。我已经看开了,一个人也好,不必侍奉公婆,讨好夫君。”常思艺绞着帕子,直愣愣地看着帘子上映出的身影。 “王妃,齐大人想请您去看看齐小姐。”司黛快步过来,在顾倾颜耳边小声说道。 “走吧。”顾倾颜放下针线,让赵阿姑留在这里照顾两个小的,带着司凌司黛去见齐粉青。 齐粉青单独住在一个小山洞里,去那儿得走上一炷香的功夫。齐礼杰已经到了,正在门口往里面张望。 洞口用胳膊粗的木头做了门,木头间缝隙很小,连一根手指都伸不过去,光线就从这些细小的缝隙里钻进山洞,勉强照到了方寸大小的地方。 “王妃娘娘。”侍卫行了礼,打开了木门。 “为何看管这么严?”顾倾颜不解地问道。 “齐小姐发作时会很疯狂,抓伤了不少人,所以只能关着。”侍卫说道。 顾倾颜拧拧眉,迈进了山洞。当初娇憨明媚的少女此时蜷缩在山洞的角落里,一头长发乱糟糟地披散着,衣衫也皱巴巴的,胡乱包裹在身上。 第210章 原本是豆蔻少女 “粉青?”顾倾颜蹲下去,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齐粉青神情呆滞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顾倾颜。 “我是宴王妃,你还认得我吗?”顾倾颜柔声问道。 “颜姐姐?”齐粉青眼眶一红,一把抱住了顾倾颜,哇地大哭了起来,“颜姐姐,你怎么才来啊。爹说,你会来看我的,可你为什么一直不来。” “我现在来了。”顾倾颜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素素她怪我,她说我害死了她。颜姐姐你杀了我吧,你给我一包毒药好不好?”齐粉青抹掉眼泪,紧紧地抓住了顾倾颜的手,连声央求道:“我不想当皇妃,我以后都不会去找常公子了,我不想素素死啊……” 齐粉青第一眼看到常之澜,少女心就蹦到了常之澜的身上,若不是她拉着齐素去常之澜的书院,齐素不会死。 “儿啊,齐素的死是那个老太监做的,和你无关。”齐礼杰快步进来了,扶着齐粉青的肩膀,想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是我害死她的,如果我没让她陪我去书院,她就不会死啊。”齐粉青哭着哭着,突然身子猛地绷紧,控制不住开始剧烈颤抖。 “快,齐小姐发病了。”侍卫们冲进来,摁住了齐粉青的手脚。 绳索齐上,没一会就把她捆了个结实,连嘴里都塞进了一团帕子。 “不能治?”顾倾颜站在一边,心疼地看着齐粉青。 明明还是豆蔻少女,却变成了今天这疯癫模样。 那狗皇帝,他死太晚了。 应该早死才对。 “王妃,粉青是下官最疼爱的小女儿,如今她变成这般模样……”齐礼杰抹着眼泪,哽咽道:“祈大人说,这是心病,她如今总觉得齐素向她讨命,日夜受折磨……” “她每次发作,多长时间才能缓下来?可有用药?”顾倾颜问道。 “药物起不了作用,先帝不知道给她吃了些东西,清醒时还好,发作时要么疯癫,要么……要么……”齐礼杰挥挥手,转开了脸难堪地说道:“她就脱了衣裳……她、她……” 顾倾颜多少听明白了意思,她看着齐粉青小声说道:“总有办法的。好好的女儿家,不该受这样的折磨。” 齐礼杰老泪纵横,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嘴唇颤了颤,朝着顾倾颜拱拱拳,转身往外走去。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似抬不起来,在地上拖得蹭蹭地响。 当日老皇帝突然纳齐粉青进宫,齐礼杰不敢扛旨,齐家上下上百条人命在他头上压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年仅十六的女儿进宫,成了年过六旬的老皇帝的妃子。朝臣们嘲笑他,夫人埋怨他,女儿在宫里受折磨……他早快崩溃了。这可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娇宠长大的闺女啊! 所以封弈瑾造反那日,他带着人乔装成太监,把齐粉青给抢了出来。没想到,不过短短两月,齐粉青已经疯了。 “把她一个人关在山洞里也不行啊。”顾倾颜眼看齐粉青渐渐安静下来,叹了口气。本就害了病,还让她日夜呆在这暗黑不见天日的地方,当然会更严重了。 “之前也让她在营地里住,可她总是犯病,所以只能暂时安置在这里。”司黛说道。 真可怜。 她又有什么错呢? 老男人拿她当玩物,害她变成这般模样。明明青春年华,却已经凋零枯萎了。 “颜姐姐,我还能看到常公子吗?我梦到他了。我站在书院的大树下,他拿着书坐在窗口,他抬头看我了……”突然,齐粉青低声喃语起来,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嘴角也扬了起来。 想到常之澜的时候,只怕是现在的她最开心的时候了。 “你能看到他的。”顾倾颜坐到她身边,轻抚着她冰凉的脸,小声说道:“不管多难,都能过去。我们粉青会好起来的。” “素素姐也会回来吗?”齐粉青呆呆地问道。 “素素她现在应该是个小婴儿了吧,可能是一个秀才家,可能是大富豪的家里,也可能是江南的绣坊……”顾倾颜轻轻地说道。 “真好。”齐粉青长睫颤了颤,闭上了眼睛,“不要生在京城,会被皇帝看上,关进笼子里……好可怜啊。” 她声音越来越小,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今日是看到王妃了,发作没那么厉害,之前发作可凶了。”司凌抬起胳膊给顾倾颜看:“咬得我肉都快掉了。” 蜜色的小臂上,现在还有半圈新鲜疤痕。 “有时候觉得以暴制暴,挺好的。”顾倾颜看着齐粉青说道:“真想把那老东西拖出来,剁碎他。” 恶人,只能用恶去对付,十倍百倍的还诸于他身上才对。 只可惜封弈瑾一刀就戳死了他。 “王妃,回去吧。”司黛看了看天色,轻声说道:“两位小小姐也应该快回营地了。” “带她一起去。”顾倾颜轻声道。 “啊?”司黛和司凌都愣住了。 “她清醒之后看到我,会开心的,司凌,你来背她。”顾倾颜想了想,轻声说道。 “王妃,万一粉青伤到王妃如何是好?”齐礼杰站在山洞口,听到几人说话,赶紧走了进来。 “我会小心的,齐大人,粉青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她永远不会好。粉青做过我的学生,我不会置之不理。况且,这天下女子,本就该守望相助。”顾倾颜说道。 女子生存于世间,比男儿更艰难。小雁和阿姑被家人卖掉,玉娘去当通房,粉青出身贵族,依然无法把控自己的命运……她们这些女子若再互相漠视,互相轻践,只会过得更艰难。 齐礼杰怔住,半晌后神情复杂地朝着顾倾颜深揖一礼:“王妃,受教了。不想王妃竟是这般女子,以前是下官轻看了。” “齐大人,你们管好前朝的事便是,粉青就交给我吧。”顾倾颜朝他微微颔首,带着人走了出去。她喜欢齐粉青,所以一定会帮她。她需前朝有人助她,所以她要从齐粉青的父亲这里打开缺口。 第211章 狠狠二十板子打在身上 每个小木屋里只有一盏小油灯,昏暗的灯光笼罩在屋子里。顾倾颜带着齐粉青从小木屋前走过,屋里有人看到了齐粉青,立刻叫起了同伴,没一会儿,众人都从门里走了出来,远远的看着顾倾颜一行人。 “王妃,齐姑娘有疯症,她不能住在这里。”吴盈从人群里走出来,不满地说道。 “本妃会让专人看好她。”顾倾颜淡定地说道。 “疯子是看不住的,她之前抓伤了好几个人。”吴盈一脸嫌弃地看了看齐粉青,朝身边的人递眼色,想让大家一起说话。 顾倾颜转身看向众人,轻声说道:“本妃知道,诸位小姐在担心什么。但大家不妨想想,同为女子,若是你落了难,遭遇了横祸,想不想有人帮你一把?” “我才不会像她一样不要脸,去爬龙床。”吴盈厌恶地横了一眼齐粉青,尖刻地嘲讽道。 “吴姑娘好歹出身名门,嘴里说的话却比市井无赖还要恶毒,真不应该。你若再敢在本妃面前出口恶言,本妃就打落你的牙,”顾倾颜往吴盈面前步步逼近,一字一顿地说道:“以儆效尤!” “我爹是尚书。”吴盈被顾倾颜盯得心慌,嘴硬道:“你不能如此对我。” “先帝驾崩,新帝未立,你爹是谁的尚书?”顾倾颜冷冷一笑,质问道:“你在本妃面前如此猖狂,真以为本妃不敢罚你。来人!吴盈以下犯下,屡教不改,罚杖击二十,明日营地所有人的衣物由你来洗。” “你敢!我要找我爹。”吴盈急了,直着嗓子冲着顾倾颜嚷嚷。 司凌司黛上前来,轻轻松松地把她撂倒在地上。这里没有木杖,二人正找称手的东西时,三妹妹一溜小跑捧过来了一把浆洗衣服用的木棒槌。 “你敢,你敢!”吴盈看到棒槌,像条大鱼一般,用力扭动起来。 司凌可不给她脸,双手用力在她背上啪啪拍了几下,再往背上用力一摁,吴盈便再也动弹不得。 “好东西。”司黛接过木棒槌在手里掂了掂,挥起胳膊,重重地击下一杖。 木棒槌打在吴盈的屁股上,痛得她发疯般地大叫起来:“你敢,顾倾颜,你敢打我!我要告诉王爷,告诉我爹。” “啊!别打了,别打了……顾倾颜,我要杀了你……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好痛啊,爹,爹救我……” 吴盈一开始发疯似的骂,后来便哭嚎着开始求饶,二十杖没打完就疼得昏死了过去。 “要停吗?”司黛见她晕了,于是看向了顾倾颜:“还差五下呢。” “打完。”顾倾颜冷冷地说道。 司黛点点头,继续挥起了木棒槌。 “姐姐,她也是正经官儿家里的千金小姐,为什么每天都像个二百五,一点都不像个千金小姐?”二妹妹在一边坐着看了半天,伸手拉了拉顾倾颜的袖子。 “家里惯的。不然怎么会有纨绔子弟这四个字。不是有钱有权,就能教得出知书达理的孩子,也有仗势欺人,不学无术的败家子。”顾倾颜看向那些吓得面色苍白的千金小姐,冷声说道:“有些人仗的不过是家世父母,如果没有这些,她们就连街上的地痞无赖还不如。再敢在本妃面前放肆,就是自取其辱。” 四周一阵寂静,女孩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都是家中嫡女吧,见过家里正头夫人责罚妾室和下人吧?”顾倾颜又问:“你们说说,本妃这二十杖,重是不重?” 众女子不出声,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敢出来回答。 “王妃在问你们话。”司黛冷声问道:“都没听见吗?” 张玉莹走出来,福了福身,说道:“回王妃的话,吴盈她三番几次顶撞王妃,出言不逊,王妃按规矩罚她,不重。” 这时又有一个女孩子走出来,怯生生地说道:“吴盈她以下犯上,还威胁王妃,该罚。” 她们二人开了口,那群女孩子们都开口了,就怕引火上身,也挨一顿打。 “常姑娘,你说呢?本妃罚得重是不重?” 顾倾颜又看向常思艺,她站在人群一侧,白着脸看着昏死过去的吴盈。 常思艺见顾倾颜突然问自己,赶紧福福身,说道:“王妃罚得对,规矩就是规矩,尤其是在大营之中,更要恪守本分。” “时辰不早了,都歇着去吧。”顾倾颜面色稍霁,让司凌司黛把齐粉青扶进她住的小木屋,又把三妹妹和二妹妹叫过来,小声叮嘱道:“你们两个去和阿姑住。” “是,姐姐。”二妹妹仰头看着顾倾颜,小脸上有了些许惧色。 “害怕了?”顾倾颜拉起她的小手,带着她往赵阿姑的小木屋走去。 “不怕。”二妹妹摇头,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我只是有点担心,前面那些大官儿会找姐姐麻烦。” “嘿嘿,他们敢来,我拔光他们的胡子。”三妹妹挺挺小胸膛,举起了小拳头。 “妹妹你不懂,就算是皇帝,大臣们弹劾的多了,皇帝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现在我们姐夫还只是王爷,还需要他们支持呢。”二妹妹担忧地说道。 顾倾颜很意外,二妹妹竟然开始思考这些事了。 “你们姐夫厉害着呢,他不怕,我们也不要怕。”顾倾颜抚抚她的小脸,温柔地说道:“去吧,好好歇着。” 二妹妹牵着三妹妹往小屋里走,到了门口,她扭头看向顾倾颜,一脸认真地说道:“姐姐,你现在也好厉害。” 顾倾颜微微一笑,看着两个妹妹进了屋子。 若是可以,她也想做恬淡如水,只管三餐四季的小女人。但命运已经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刀山火海之上,她便不会畏惧,要一步一步地、大胆地往前走。 谁拦她的路,她就打谁。 谁抢她的人,她就踹谁。 谁再对她不敬,谁再敢轻践她,她就一板子一板子打过去,打到对方跪下为止。 “常姑娘,以后这房间,就你我,还有粉青姑娘一起住。若你害怕的话,可以换到墙边的那个小榻。”顾倾颜扶着粉青坐到榻上,对着跟进来的常思艺说道。 第212章 对付他?不自量力! “小女就换到三小姐那张榻上。”常思艺怕齐粉青发疯,赶紧拿着自己的东西跑到了三妹妹之前睡的小榻前。 齐粉青一直痴痴呆呆的,目光呆滞,顾倾颜让她坐就坐,让她躺就躺,很听话。 “她每次发作之后就会这样,先是昏睡,然后就像痴傻儿,等上好几天才会恢复神智……然后,再发作。”司黛同情地看了看齐粉青,拿来绳子,拴在齐粉青的腰上:“齐小姐对不住了,还是得把你捆起来。” 司黛动作利落,没一会就在齐粉青的腰上打了个结,绳子另一头系在自己手腕上。 她和司凌晚上会轮流值夜,守在小屋里,今晚轮到她守上半夜。 司黛往齐粉青的榻前一坐,扭头看向了常思艺,她面朝墙壁蜷缩在榻上,被褥紧紧地包裹在身上,一动不动。 在顾倾颜来之前,常思艺是所有女子的领头人,司黛和司凌去后山沐浴时还听到这群女子围在常思艺身边,一边奉承常思艺,一边贬低顾倾颜。姐妹两个当时就很看不起这群女子,还是名门闺秀呢!竟然在人背后说闲话。而且姐妹两个还隐隐担心顾倾颜会被这群女子欺负,可没想到顾倾颜只用短短数日,就把这群女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顾倾颜坐在小桌前,安静地纳鞋底。封宴一日不归,她便无法睡得安稳。她想再等等,说不定他今晚就赶回来了。或者他有消息送回来,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尖锐的针穿过厚厚的底,双指用力,将柔软的线从针眼里拽出来。线摩擦出沙沙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不停地反复。 这个夜真静啊,湿冷的风吹得门帘晃动不停,一个劲地往小木屋里钻。 “每年秋天京城全是金桂,城隍庙里的金桂树最美,枝头上缀满了米粒大小的花朵,团团簇簇,上面全是阳光在跃动。”顾倾颜看向被风掀开的一角帘子,嘴角弯了弯,小声说道:“到时候我们回了京,我就给你们做桂花肉丸子吃。先把猪肉剁成碎末,腌制入味,再用桂花调拌,糯米蒸熟了,和桂花肉末一起揉成丸子,上锅蒸熟。” 司黛咽了咽口水,轻声说道:“我能吃下一百个。” “糯米不好消化,吃上十个就好。”顾倾颜微笑着说道。 “王妃我饿了。”司凌从门口钻进来,舔着嘴唇说道:“有吃的吗?” “给你们烤几片馍馍。”顾倾颜放下针线活,拿了几个白日里剩下的馍馍,架在小火炉上烤。烤至两面金黄,香气扑鼻。 司凌司黛蹲在小炉子前吃烤馍馍片,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吮了吮手指。 “我想弃武从了王妃。”司黛感叹道:“一年就能把我喂成大胖子。” “人家只有弃文从武,弃武从文,哪有你这样的。”司凌好笑地推了推她。 司黛就地盘腿一坐,笑嘻嘻地说道:“说真的,王妃明明看着弱不禁风,一脸好欺负的样儿,其实最不好欺负了,肉里面包的不是骨头,是铁板子。” 顾倾颜笑笑,拿了一片烤馍馍,扭头看向常思艺:“常姑娘要不要来尝尝。” 常思艺犹豫了一下,爬了起来。 太香了,她实在忍不住。 “王妃确实手巧,这烤馍片看上去简单,但火候掌控不好就容易烤糊。”她尝了一口,小声赞道。 “做多了就会了。”顾倾颜笑笑,起身去洗了手,回到自己的榻前躺下。 已经到了丑时,封宴看来今晚不会回了。 他这么有本事,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回来。 …… 疏淡的星光落在安静的泥土小路上。 封珩背靠着一堵矮矮的土墙,警惕地看着前面的小路。 “他们已经闯过了大营,往这边来了。”随从步子轻轻,潜到封珩的身边,小声说道:“王爷,现在可以打开机关,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再等等。”封珩眉头紧锁,低声说道:“他在长寒关打了那么多年,为人相当警惕,等他踏进陷阱再动手,免得被他逃了。” “是。”随从缩起身子,悄悄地从墙的一头往外看。 封珩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有些不安地说道:“应该到了,为何还不见动静?” “许是他们谨慎,走得慢一点。”随从小声回道。 “不可能,他们都是一身好功夫,从大营出来,走得再慢也应该到了。”封珩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他飞快地捂住眼皮,心慌意乱地说道:“来人,速速前去探察,看封宴现在到底在哪儿。” “是。”两名身着夜行衣的侍卫从暗处站起来,飞快地奔入了夜色之中。 封珩呼了口气,又看向了前方。 在小路尽头,隐隐绰绰出现了几团黑影。 “来了。”随从嗓子发紧,激动地轻呼一声。 “你嚷什么,本王没瞎。”封珩被随从吓到了,一把掐住随从的喉咙,咬牙怒斥。 随从的脸都憋紫了,拱着手连连求饶。 封珩怕闹出动静,慢慢地松开了手。随从滑倒在地上,捂着喉咙大气也不敢出。此时封珩已经顾不上他了,趴在墙头,死死盯着渐近的黑影,缓缓地抬起了手。只要他打一个手势,发出信号,陷阱就会打开,封宴就会落入陷阱!任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从他的陷阱里逃出去! 他一开始就不相信封宴会乖乖与他谈判,所以暗中递出假消息,说在涪村有封宴想要的蛊炉。不出所料,封宴果然来了! “这是你自寻死路。”封珩猛地握拳,重重地挥了一下。 锃的一声轻响。 机关启动! 封珩看着从四面八方射出的利箭,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去,大手啪地一下握住了腰间的长剑,锃、锃 、锃…… 长剑一点点地从剑鞘中拔出来,寒光闪动。 “上!”他抑制不住的兴奋,声音都在发抖。 隐于暗处的侍卫狂奔而出! “王爷你看!回来,都快回来!上当了,快回来!”随从捂着脖子,一点点地站直身子,死死盯着前面漫天的箭雨,声音也跟着发起抖来。 封珩拎着剑冲到了墙外,修长的身躯开始剧烈地发抖。 第213章 全在他掌握 万箭齐发,月影朦胧,一团又一团庞大的黑影倒在了利箭之下。 但是,没人高兴得起来。 黑影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封宴,而是一头头庞大的蛊狼!走在前面的蛊狼死了,身体里爆裂出了浓臭的气味,刺激得后面的蛊狼更加暴虐,它们不要命地穿过了利箭,朝着封珩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它们是从哪来的?”封珩看着在小路上狂奔的蛊狼,嗓子发紧,握着剑的手也开始发抖。 “不知道啊,王爷,咱们赶紧撤吧。”随从一把拽住他,连声催促道:“这种狼狂暴异常,极度嗜血,比一般的狼凶残多了。只要被它们盯上,不管多远,它们都会穷追不舍。” “撤。”封珩狠狠咬牙,转身奔向了牵在墙后的马。 一行人慌不择路地逃出了小村,路上,封珩扭头回望,小村里陆续亮起了灯盏,稀稀拉拉的灯火照亮了幽静的小村落,而那些蛊狼就停在村口,伸长了狼颈,仰天长啸。 “王爷,这些蛊狼莫非是封宴的?他得到蛊狼,那不是如虎添翼!”随从急声说道。 “探子呢,可探到封宴的行踪?”封珩咬牙,忿然问道。 “只怕探子回不来了。”随从回头看了一眼,沮丧地回道。 封珩又急又怒,精心布置了十多天的陷阱,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成了一堆废物,而封宴连面都露!明明他已经穿过大营,往涪村而来,一路上都有探子在盯着,竟然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他不会往京城去了吧!”随从突然猛地打了个激灵,慌张地惊呼道。 “快,快回京。”封珩急了,连声低呼。 一行人狠狠地挥舞着鞭子,往月色深处狂奔而去。 涪村外的山林里,封宴和祈容临听着狼嚎声,对视一眼,双双低笑。 “蠢货。”祈容临嘲讽道:“就他那黄豆大的脑子,也配与王爷耍心眼!” “就是就是,这伪君子若是在长寒关,早死千百回了。”方庭用力啐了一口,小声骂道。 “快到了。”封宴打了个手势,低低地说道:“集中精神。” 他们去过月殒之地,对炼制蛊王的炉鼎气味很熟。在涪村确实有那样的气示,但是很淡。所以蛊炉应该在涪村附近,而不是村子里。 “王爷,你看,就是那儿。”方庭停下脚步,朝前方呶了呶嘴。 封宴停下脚步,看向了前方。 半山腰里浓密的林子里,竟然有个小小的村落,屋子不多,也就十来个,全是茅草与竹子搭建。此时屋子里很静,只有一两个屋子里有莹莹的亮光,但是看着并不是烛火的光芒。 “怪哉,探子来时,并没有看到有小村啊,难道我们走错地方了?”方庭疑惑地打量着四周,又仰头看向星辰,辨认方向。 “没走错,是机关打开了,所以小村子就露了出来。”祈容临飞身跃上树,仔细观察了一会,低声说道:“原本在东南和北边都设了机关,现在是开着的。” “这地方也有机关?千里镜!”封宴朝方庭伸手。 方庭马上从腰上解下了千里镜,放到封宴的手里。 封宴把千里镜凑到眼前,朝着小木屋子看去。里面是一个老婆婆,正扶着桌子慢慢地往门外走。她在门口拿了一只小灯笼,颤微微地举高了,站在门口往四周张望。 “好像是在等人。”封宴沉声道。 “难道是在等蛊师回来吗?”方庭接过封宴递回的千里镜,凑到眼睛前看了看,小声说道:“莫非是听到狼嚎声,以为蛊师回来了,所以打开机关?” “不应该,蛊师回来何必要开动机关呢?我先进去探探。”祈容临身影跃起,如一只白鹤,轻盈地落到了大树前方。 显然他的动作惊动了老婆婆,她把灯笼举得更高了,小声问道:“是谁呀?是阿蛮吗?” “老人家,我们路过,迷路了。”祈容临拱拱拳,温和地问道:“我能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吗?” “哦,迷路了。我还以为是阿蛮回来了。”老婆婆挑着灯笼,步子蹒跚地走向祈容临,凑近了看看他的脸,又点头说道:“我们这里没名字,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老人家,那我们怎么出去?”封宴大步进来了,拱拱拳,看着老婆婆问道。 “你们是被狼吓迷路的?”老婆婆犹豫了一下,问道。 “是,底下村子有好多狼,个头很大。”封宴点头。 “狼回来了,阿蛮怎么没回来。”老婆婆着急起来,举着灯笼又往前走了几步,伸长了脖子往林子里张望。 “我们方才看到底下还有些官兵。”封宴沉吟一会,说道:“是不是被官兵给抓了。” “你们是官兵吗?”老婆婆怔了一下,飞快地转身看向封宴:“你们是来抓阿蛮的?” “不是。”封宴摇头,问道:“阿蛮是谁啊,您儿子?” “我哪有福气,生出这么好的儿子。我们都是被他救回来,安置在这里的。”老婆婆叹了口气,打量了封宴一眼,说道:“你们只能沿来时的路回去,前面没路了。你们能走进来,也算是有缘人,先进屋歇息吧,等天亮了,狼回林子了你们走走。” “多谢老人家。”封宴拱拳行了个谢礼,跟着老婆婆往竹屋走去。 屋子不大,收拾得很敞亮。如他先前先见,屋里点的并不是灯盏烛火,而是用布袋装着一些会发光的甲虫。 “老人家这是什么虫子,会发光哎。我只见过萤火虫会发光,这些叫什么?”方庭围着布袋灯看了又看,好奇地问道。 “这叫夜光虫,这林子里有许多,随便抓。”老婆婆拿了三只碗过来,从炉子上拎起小铜壶,给三人沏了三碗茶水。 “老人家,这是什么茶叶,闻着这么苦?”方庭闻了闻茶水,看着里面手指大小的叶片,有些不敢下嘴。 “这就是苦丁呀。喝一点吧,这林子里蚊虫多,苦丁能解毒。”老婆婆把铜壶放回炉子上,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担心地低喃:“阿蛮也该回来了,他都去了好些天了,千万别出事才好。” “老人家,阿蛮到底是什么人?”封宴沉声问道。 第214章 隐秘的小屋 “是我们的恩人。”老婆婆走回来,把灯笼放到桌上,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封宴,关心地问道:“那些狼没咬你们们吧?” “没有,我们跑得快。”方庭快声快语。 “那你们是有本事的,能跑得过狼。”老婆婆缓缓点头。 封宴看了一眼方庭,沉吟道:“我们隔得远,但是,离得近的没跑掉。” “哎……”老婆婆长叹一声,摇着头说道:“这些狼凶得很,你们能逃掉算是命大。阿蛮给我们设了好多机关,就是为了挡这些狼。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机关竟然打开了,我们都不敢随便走动。” 原来机关是防狼的。 这里确是炼蛊之地没错了。 叫阿蛮的人怕蛊狼伤到这些村民,特地设置了机关,可现在机关却被无缘无故地打开了,若是有狼闯进村子,村里的人只怕全无生路。 封宴与祈容临交换了一记眼神,沉声道:“老人家,你们这儿谁是村长?” “几十个人而已,要什么村长,阿蛮让小举子负责照看大家。”老婆婆摆摆手,小声说道:“每隔段时间,小举子就会下山采买些盐巴和油回来,我们人少,吃得不多,所以一年顶多下去一两回。” “老人家能让小举子见见我们吗?我想找他问问路,怕下山的时候再遇到那些狼。”封宴问道。 “快天亮了,他应该快起来了,我去看看。”老婆婆扶着桌子站起来,颤微微地往外走。 “老人家我扶你。”方庭抄起灯笼,跑过去扶住了老婆婆。一是怕她摔着,二是盯着她,毕竟这虎狼之地当万分小心才是。 看着二人出去了,封宴和祈容临双双起身,在屋子里打量起来。 “如何?”封宴看了一圈,沉声问道。 “没有机关,没有陷阱,就是寻常小屋。”祈容临又拿起了桌上的茶盏闻了闻,点头道:“也是寻常的茶水,没动手脚。” “阿蛮不会就是蛊师吧。”封宴沉吟道。 “有可能。”祈容临点头:“想不到他为人残忍,竟还会收留这么多百姓。” “主子,人来了。”方庭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封宴转身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跛脚小哥儿扶着老婆婆走了进来,方庭举着灯笼跟在二人身后,对着封宴打了个手势。 “小举子,这就是路过的客人。他们被蛊狼赶得迷路了,想找你问问下山的路。”老婆婆指了指封宴,颤微微地坐到了桌前。 “怪哉,这些狼也有好些时日没出现了。”小举子看着封宴,从怀里摸出一只短笛:“这是驱狼的,你们遇到狼,就吹这个笛子,它们就不会咬你了。” “给了我们,你怎么办?”封宴没接短笛,视线落在小举子的脚上。 他刚刚似乎看到摇动的裤腿里,是一支木头做的假肢。 “公子是在看我的腿?”小举子大方地搂起了裤腿给他看:“我的腿被人给砍了,是小蛮哥给我治好,还给我做了个木头腿。” 祈容临蹲下去,认真地看了看木头腿,朝封宴点点头:“很精巧。” “小蛮哥什么都会做,他可厉害了。”小举子憨憨地笑道:“短笛你们拿走吧,他教我做过,我自己再做一个就是。” “那就多谢了。”封宴这才接过短笛,沉声道:“我的这位兄弟颇精机关,里如让他帮你们把机关关上,免得短笛还没做好,狼先闯进来了。” “小蛮哥交代过,不让人碰机关。”小举子赶紧摇头。 “可是有人给你们关掉了。”封宴提醒道。 小举子一下就愣住了,“对哦,我一直没想明白,谁关掉的机关。” 封宴朝方庭递了个眼神,让他带小举子去看机关阵法。 “那……我就带你去看看。”小举子犹豫了半天,看着方庭问道:“你们真的不是坏人吧?” “如果我们是坏人,我肠穿肚烂,走出去就天打五雷轰,把我轰成碎骨头!”方庭立马举起右手发毒誓。 这种法子,对老实人最有效。果然,听到他发这样的誓,小举子赶紧摆手:“你帮我们关上机关,我感谢还来不及哟。我们这里总有狼啊蛇啊乱转,没有机关保护,我们都不敢出门了。” “走。”方庭拉上小举子,抄起灯笼又出了门。 “老人家,你是哪里人?”封宴看着老婆婆问道。 “我家以前在京城做点小买卖,得罪了贵人。”老婆婆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全杀光喽,阿蛮把我从尸堆里捡回来,安置在了这里。” “我能问问,是哪位贵人吗?”封宴问道。 老婆婆摇头:“你们只是路过,这些事就别问了。” “主子,已经关上了。”方庭快步进来,低声说道:“机关很精巧,树和巨石的伪装把村子完全挡住,外面看不到。” 难怪上回探子来探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个小村子的存在。 “机关是人为打开的?”封宴又问。 方庭点头:“没有破坏的痕迹。” 封宴思索片刻,转头看向老婆婆:“老人家,你们准备准备,下山吧。阿蛮可能不会回来了。” “啊?阿蛮他怎么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哪?”老婆婆脸色一变,惊慌地问道:“难道你们抓了阿蛮?” “老人家,我们也不知道你说的阿蛮是谁,但这山里已经没有毒蛇和狼了,他们都跟着阿蛮走了。”封宴说道:“你们若不下山,以后在这里活不下去。” “可是下山了怎么办哪?”老婆婆搓着手,慌乱地说道:“我都有十年没下过山了。” 外面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村民都被动静给惊醒了,陆续地来到了小木屋外。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大都身带残疾,要么只有一只眼,要么断了一只手…… “最快半个月,最晚一个月后,我让他来接你们。”封宴指了指方庭,沉声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放心吧,我们真不是坏人,我再发一遍毒誓。”方庭举起了右手。 “你别发了,要是毒誓真有用,那些害我们的人也不会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小举子沮丧地说道。 “下山之后,我们主子自会为你们做主。有冤申冤,有仇报仇。我们主子说到做到。”方庭拍了拍小举子的肩,朗声说道。 “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哪?”老婆婆犹豫着看向了封宴。 “封宴。”封宴沉声道。 “封宴,宴王?”小举子眼睛一亮,激动地说道:“原来你就是宴王啊!” “正是我们主子。”方庭朗声道:“大家放心,在下一定来接你们下山。” 外面的人群散开了,老婆婆依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找封宴打听阿蛮的下落。 “老人家你带我去阿蛮的房间看看。”封宴说道。 老婆婆叹了口气,点头说道:“你们随我来吧。” 小举子扶住了老婆婆,带着封宴一行人到了村子最角落的一间小屋前。 推开门,浓郁的蛊香气扑面而来。 这就是炼蛊之地! 颜儿最后的希望就在这里! 第215章 玉白的指尖握着粗瓷茶碗 营地里。 顾倾颜拧了帕子给三妹妹擦脸,二妹妹站在一边自己梳洗,齐粉青站在二人身后,呆呆怔怔地看着顾倾颜。 “来,我给你洗洗脸。”顾倾颜把三妹妹收拾妥当,扭头看向齐粉青。 齐粉青笑得眼儿弯弯的:“不洗。” “为什么不洗啊。”顾倾颜问道。 “弄脏了好,脏了就不用嫁人了。”齐粉青掉头跑开,双手在地上抹了两把灰,用力往脸上抹。 “哎,真可怜。”二妹妹同情地说道。 “来,我给你擦擦脸。”齐粉青举着两只满是泥土的手,拉住了从身边路过的一位千金大小姐。 “啊,你放开我。”那姑娘吓得尖叫起来,用力推开了齐粉青。 齐粉青瘦得皮包骨,被这样一推,轻飘飘地摔到了地上,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好痛。”她委屈地呜咽道。 “快起来。”顾倾颜上前去扶她,小声哄道:“我们去洗干净手,该用早膳了,我让人掏了鸟蛋,给你煎蛋吃。” “我不吃蛋。”齐粉青一脸惊恐地摇头:“我不吃不吃。” 顾倾颜见她害怕,连忙说道:“那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不吃,我饿死了就不用嫁人了。”齐粉青用力摇头。 顾倾颜抚了抚她的脸,扶她站了起来:“你听我说,咱们得吃,吃得壮壮的,把想娶你的男人打跑,打趴下。” “打跑,打趴下。”齐粉青歪了歪头,喃喃低语。 “对,打跑他们,打趴下!不管男女,谁敢轻践你,你就打他!狠狠打!可要想打得过,你就要变强壮,你得吃饭!”顾倾颜又说道。 齐粉青的脸渐渐涨红,她看着顾倾颜,连声说道:“吃饭,把他们都打趴下!” “姐姐这也能劝得动。”二妹妹眨巴着眼睛,一脸崇拜。 “王妃真厉害。”司黛和司凌走过来,看着乖乖坐到小木桌前的齐粉青,小声赞叹。 “这叫对症下药。”顾倾颜轻声道。 “王妃,那些啰嗦的人又来了。”司凌看着栅栏处,皱起了眉头。 正在顾倾颜的预料之中。 昨天晚上她杖击了吴盈,吴盈的父亲肯定会来问个究竟。 “王妃娘娘,你昨晚打了我女儿吴盈二十杖,总要有个理由吧。”果然,吴父铁青着脸,气势汹汹地走到了顾倾颜面前,连礼都没行,指着她就发难。 罪官家的庶女当了宴王妃,这些人是从心底里看不起她。 “她屡次冲撞,对本妃口出恶言,本妃打她二十杖算轻的。”顾倾颜眸子抬都懒得抬一下,淡定地回道。 “王妃此言差矣。”吴父后面立刻走出来一人,朝她敷衍地拱拱拳,说道:“大周国有律法,哪怕是冲撞王妃,也不能打二十杖。” “哦,本妃执行的是家规。”顾倾颜抿了口刚煮好的茶,悠哉地说道:“吴盈犯的是我宴王府的家规,本妃以家规罚她罢了。” “我女儿,犯的哪门子宴王府家规!”吴父火冒三丈地呵斥:“你别忘了,你父亲可是逆党,你能当上宴王妃,全是宴王厚爱,我劝你不要作威作福,拖累宴王的声名。” “敢问吴大人效忠于谁啊?”顾倾颜抬眸看向吴父,笑吟吟地问道。 吴父皱眉,粗声粗气地说道:“当然是皇上。” “哦,那你在这儿干吗?你怎么不进宫勤王去?”顾倾颜又问。 吴父怔住。 “你站在这儿,不也是个逆党吗?你高贵个什么劲儿?”顾倾颜好笑地说道:“大家都是逆党罢了。” “你、你……我、我……”吴父终于回过神来了,抖着手指顾倾颜。 “大胆,什么你啊我的,本妃是宴王妃。你们追随了宴王,那就是宴王家里人,本妃执行家规何错之有?莫非吴大人并非真心追随宴王,而是另有图谋?”顾倾颜玉白的指尖握着粗瓷茶碗,不轻不重地顿在桌上。 她声音不大,却很清洌,如冰凉的瓷片狠狠地刮在吴父的耳道里,将他一举震住。他飞快地缩回手,朝着身边的人打眼色,可众人就像没看见,都垂着眼睛看着脚尖。 顾倾颜这话又凌厉又刻薄,竟把吴尚书当成了宴王府里的家奴。不过这吴大人也是狂妄过头了,一口一声逆党,封宴若是听到,他的脑袋都能飞出百丈远。 “有其父必有其女,吴小姐敢对王妃娘娘无礼,依在下看,正是吴大人指使。”齐礼杰揣着双手,斜着眼睛看吴父。 “齐大人,你休要胡说。”吴父立马反击道。 “啧啧啧,吴大人被我戳中了肺管子,恼羞成怒喽。”齐礼杰不客气地说道:“劝你好好冷静,莫要忘了,王妃娘娘可是先皇御封的县主,你的女儿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女儿是好东西,你女儿……”吴父勃然大怒,话锋又对准了齐礼杰。 “我女儿可是先帝封的贵妃,现在也算是太妃,你刚刚还在说要效忠先帝,那我女儿怎么着也算是你半个主子。”齐礼杰嗓门越来越大,抓着吴大人一顿猛烈攻击。 早几日因为齐粉青的事,他可受够了这些人的讥讽,可现在齐粉青与王妃同吃同住,地位不一般,他可再不怕这些人了。 二人各有簇拥者,双方越吵声音越大。 顾倾颜也不拦他们,捧着茶盏慢慢品,拿着自己做的点心慢慢吃。 她早就看透这些官员了,其中有些人或者有些才能,但也自己的小心思,鸡贼得很。少年时那些书生意气,家国情怀早在长年累月的权斗里抛得一干二净。他们效忠封宴,也不过是权衡利弊的选择而已。待新朝立起后,她一定要建议封宴广开门路,大选人才!才不要这些狂妄的老家伙呢。 “王爷回来了。” 这时远处响起了洪亮的通传声。 吴父一个激灵,飞快转身看向大营的方向,只见封宴正飞身从马背跃下,大步如风地朝这边走过来。 “宴王殿下。” 众人齐齐拱拳请安。 “怎么一大早都围在王妃这里。” 封宴握着马鞭,穿过人群,大步到了顾倾颜面前。 “回王爷的话,我们是来给王妃娘娘请安的。”吴父抢先一步回道。 “呵~”齐粉青的父亲不客气地发出一声讥笑。 吴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行了,都下去。”封宴盯着吴父看了一眼,拉住了顾倾颜的手,把她往面前轻轻一带:“颜儿,我们要回京了。” 第216章 悄悄住进他的大帐 昏暗的药庐里,祈容临捧着一只褐色的蛊盅,小心地放到药灶上。 “师父,你们找到了?这东西长什么样子?”许康宁凑近来,激动地问道。 “蛊炉已弃,烟火都灭了。在那儿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只找到这个,也不知夜姬肯不肯吃。”祈容临把蛊盅揭开一道缝隙。 立刻,一股奇异的香气从里面散发出来,一只色彩绚丽的翅膀慢慢地从缝隙伸出来,而翅膀底下还带着锋利的勾子,咔地一下,牢牢地勾住了许康宁垂在蛊盅边的衣袖。 “啊!师父,师父快弄开它,这是个什么东西?”许康宁吓了一跳,浑身血液狂涌,动也不敢动一下。 “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些毒虫交尾之后生出的怪东西。”祈容临拿起金镊子,沾了一些药粉,往翅膀上轻轻夹了一下。 嗖的一下,翅膀收进了蛊盅里。 “蛊师炼出这些毒物来,除了害人,还有什么用。有这本事,为何不当大夫,治病救人。”许康宁不满地说道。 “如何?”封宴大步进来了,他喉头发紧,目不转睛地看向药灶。 添加了特殊药材的柴火已经烧起来了,火光舔舐着蛊盅,里面很快就响起了躁动声,沙沙作响。不一会儿,蛊盅震动了起来,动静越来越大,那盖子也被顶得突突地响。 “夜姬闻到气味应该会回来了。”祈容临看向窗外,低声说道。 夜姬喜欢自己去林间觅食,而且这家伙很怪,它对任何人都凶残无比,但在三妹妹面前却像只长颈的呆头鹅,怂得要命。可能是因为它发现三妹妹真不怕它,只要它不听三妹妹的话,三妹妹必会逮着它的脖子一顿摇晃,次数多了,夜姬便臣服了。 过了一会,夜姬扑扇着翅膀飞进了药庐,火红的翅膀收起来,伸着又长又细的脖子去看蛊盅。 “想不想吃?”祈容临用金摄子轻轻地掀开了一点缝隙,让夜姬闻毒蝶的香气。 夜姬嗖的一下缩回了脖子,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嫌弃地转开了头。 “怎么回事,它不吃。”许康宁疑惑地推了推夜姬的屁股,示意它上前去吃毒虫。 夜姬哗地一下展开翅膀,飞出了窗子。 “夜姬嫌弃这东西,只怕不是好物。这可怎么办?”许康宁忧心忡忡地看向了祈容临。 “可能是吃饱了。”祈容临抿了抿唇角,勉强想了个理由。 “不吃也好,还是先弄明白这东西是什么。若是一般毒虫,夜姬应该会吃才对。”封宴很失望,但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也对。”祈容临收起蛊盅,捧在手里看:“若蛊师是故意留下这东西,确实应该谨慎才对。” 药庐里突然安静下来,就在封宴准备出去时,只听得啪的一声,惊得他和祈容临都抖了一下。 抬眸看去,只见许康宁正往额上重重地拍。 “对了,王妃见多识广,看的书多,不如让她来认一下这东西?”许康宁兴奋地说道。 “胡闹,王妃冰雪聪明,让她看到这个,再往书里一翻,不就明白了……”祈容临皱眉,小声责备道。 “王爷,可以开拔了。”方庭的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 “出发。”封宴转过身,看向了药庐门外。 “女眷要如何安顿?”方庭赶紧问道。 这可是打仗,不可能带上女子同行。 可把顾倾颜放在这儿,不仅封宴,就连方庭也觉得不放心。毕竟她身体是那般状况,随时可能毒发身亡。 封宴扭头看向那只蛊盅,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颜儿与我同行,其余人,就地等待。” …… 兵临城下,这四个字顾倾颜以前在戏文和书里头不知道看过多少回,现在看着这绵延没有尽头的旌旗,只觉得壮阔,振奋。 “颜儿跟紧点。”封宴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顾倾颜赶紧收回视线,加快了步子。 她现在穿的是一身轻甲。这是司黛的战甲,司黛个儿高,在来时路上临时改成了适合穿的战甲。头发梳成了圆髻,戴着铜盔,腰间还佩了一把剑。一眼看去,只觉得顾倾颜是个清瘦的小侍卫。 轻甲随着她的步子,摩擦生响,咣咣地一路不停歇。 前面站的是前来勤王的几位大将军,他们在这里已经等了有一月有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封夜晁为人暴戾,尽管多番拉拢,但他们并不想拥立封夜晁。封宴虽有战功,但为人冷硬,众人唯恐封宴称帝后对他们不利。而封珩为人仁善,在民间颇有美名,这些大将军其实更属意于封珩。但封宴这些日子一直暗藏不出,他们也摸不准封宴到底是何意,所以更不愿意随意出兵。 “宴王殿下来了。”大将军们齐齐拱拳,向封宴行礼。 封宴走到人群前,朝着众位大将军抱了抱拳:“诸位都是前辈,本王当年征战,也受过诸位的照拂,不必多礼。” 众将军又是一阵寒暄。 “宴王你这段日子去哪儿了?”有位白袍将军走出来,好奇地问道。 顾倾颜悄然看向这人,约莫五十来岁的样子,大个子,强壮得像铁塔,一身白袍上绣着长青枝金丝绣纹。她心中暗自一惊,能穿上这金丝长青枝的,整个大周国只有一人,那便是追随开国皇帝一路建功立业的大将军周恒。这人,是周恒的后人! “有些家事要处理,出了趟门。”封宴淡然说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处理什么家事啊?京中再不安定,只恐大魏国要蠢蠢欲动了。”周将军急躁地说道。 “周将军,稍安勿躁。”封宴看向周将军,沉声道:“本王现在不是来了吗?” “宴王殿下,这晁王与珩王之间,你准备拥立谁?”周恒双手一摊,索性直白地问道:“继续僵持下去可不是好事,百姓们也撑不住啊。” 顾倾颜又是一惊,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吗,这些人就没想过要拥立封宴? “不急,本王明日去见见晁王,先散了吧。”封宴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大步往前走去。 他的大帐在最后面,整个营帐都是天青色,极为显眼。 “阿宴,你住这儿,我是与司墨她们去住吗?”顾倾颜上前去,替他解下佩剑,小声问道。 “你与我住。”封宴拉下帐帘,捧起她有点凉的小脸,指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滑动:“颜儿扮成小侍卫还挺好看。” 第217章 糟糕,衣裳都脱了 “他们发现了怎么办?”顾倾颜有些担心地问道。 “发现就发现呗,还能怎么办。”封宴不以为然地说道:“本王是来收拾他们的,他们好好捧好自己的脑袋就行。” “可我听他们的意思,更属意拥立封珩为帝。”顾倾颜不服气地说道:“他一个小人,哪配得上。” “他们属意没用,本王想要的,就一定会握在掌心里。”封宴沉着地说道:“颜儿莫要担心,好好跟着你夫君身边,看夫君如何揍他们屁股。” 顾倾颜刚刚还紧绷的心弦,一下就放松了。 也对,封宴这么有本事,他想当皇帝,没人拦得住他。 “我也能帮你的。”顾倾颜抱着他的腰,仰着小脸看他:“我读过兵法,也看过古今若干场战役的记载。” “你还真是,什么书都看。”封宴勾勾她的鼻头,眸中带笑,“不过到了这里,你只管看着,勿需费心。真到了我需要你出手的时候,你再帮我递板子,看我抄着板子打烂他们的屁股。” 顾倾颜笑了起来,掩着脸说道:“你不要屁股屁股的,我才不要看那些臭男人的屁股。” 封宴拉开她的手,小声说道:“看我的不看?” “你快些闭嘴吧,都什么时候了,嘴里还荤的素的乱说。”顾倾颜捂住他的嘴,红着脸说道:“让你的人听了去,该笑话你了。” “割了他们的嘴。”封宴低低地说道。 方庭正好端着茶水掀开帐帘进来,听到他们的话,当即就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王爷,好好的怎么要割嘴巴了?” “少问,拿进来吧。”封宴看向他端的茶水。 方庭把茶水放到桌上,压低了声音:“属下听到周将军他们在议论,要派人进宫去见封珩。” “爱见就去见。”封宴倒了碗热茶递给顾倾颜,淡定地说道:“随他们去。” “幸亏封珩手里没有玉玺,否则这些将军只怕早就挥兵进城了。”方庭皱眉,恼火地说道:“这人一直装得仁善大度,把大家都骗到了。” “那就让大家知道他是个骗子!”顾倾颜想到如瑛,顿时心里一阵难受。也不知道如瑛一个人去了哪里,说到底,她的错只在于动了真心,却又被真心给辜负了。 在这个世上,不是每个女子都如同顾倾颜一般好命,能遇到真心相待的好儿郎。相反的,这世上的男子大都认定了女子是附庸品,是他们取乐的玩意儿,是给他们生儿育女的器具,是他们证明自己雄风的存在!顾倾颜真的好气呀,好想亲手掐住封珩的脖子问问他,为何要这样对如瑛。如瑛没有渴求封珩娶她,她只想得到封珩一点点温柔而已。 “怎么了?”封宴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小声问道。 “如瑛……你怎么安顿的?”顾倾颜轻声问道。 “让药王山的人送她去北边了,她原就是北边人,后来逃难到了长寒关,去了那边也适应得快。”封宴沉声道。 “我有点想她了。”顾倾颜刚到宴王府时,全是如瑛在照顾她,如瑛待她确实是真心的好。 “各人有各人的路。”封宴勾勾她发红的鼻头,小声道。 是啊,各人有各人的路。 顾倾颜走到了大帐边,轻轻掀开了帘子往外看。 不时有战马从帐篷前飞驰而过,巡逻的士兵们全副武装、威风凛凛。 她立于这乱世,就连同情心也要往回收几分,毕竟如今她的命不止是自己的,还是封宴,妹妹,还有身边所有人的。她只怕自己一丁点儿的不慎,会害得阿宴和身边人送了性命。 入夜。 营地渐渐陷入宁静之中,顾倾颜丝毫不敢懈怠,身上的轻甲也未敢卸下来。虽说是轻甲,但也足有十几斤重,在她身上压了整整一日,这时候已经开始腰酸背痛起来。 封宴与各位大将正在王帐中商议军务,司黛前去奉茶归来后,满脸的忿色。 “怎么了?”顾倾颜接过空茶壶,拎起在小炉上烧得沸腾的铜壶,重新往茶壶里注满了热水。 “那些人简直不可理喻,让咱们王爷明日去劝封夜晁退兵,还让王爷奉珩王为新帝,这是在逼咱们王爷!”司黛忿忿不平地说道:“论能耐论战功,怎么都是咱们王爷更胜一筹吧!凭什么还要讲长幼次序。就凭他生得早啊?我还说他老得更早死得更早呢。” 骂得好!顾倾颜笑眯眯地等着司黛骂完,这才朝她勾了勾手指。 司黛侧耳过去,“王妃,你吩咐。” “若讲长幼,又不是老四排在前头,你这样,去告诉他们……”顾倾颜手拢在司黛耳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司黛眼睛一亮,眉开眼笑地说道:“好缺德,好喜欢。” “去吧。”顾倾颜轻推了她一把。 司黛扶着腰上的佩刀,撒腿就跑。外面的侍卫看了看司黛,任她一阵风似的卷了过去。 司家姐妹虽是女子,但是从七、八岁起就一直跟着杜嘉在长寒关大营呆着,手中长刀斩过好些敌人,所以能大摇大摆在营中行走。 顾倾颜看着她跑远,扭头走到了小木桌前,拖开长凳坐下,打开包袱、拿出了针线。 待进宫那日,她要让封宴穿上她亲手缝制的龙袍。 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顾倾颜胳膊被轻甲压得实在有些酸软,绣几针就得停下来歇一歇,不知不觉地第二支龙角绣好了。她倒了碗茶,小口地喝了几口,只感觉身上一阵燥热,往帘子处张望一眼,只见厚重的帘子紧合着,外面的声音轻不可闻。这里是封宴的大帐,所以无人敢不经通传就擅闯,她犹豫了一下,侧过身子,背对着大帐坐着,慢慢地除去了身上的甲衣。 里衣已经汗湿透了,她真的佩服这些将士,尤其司黛司凌,是怎么穿得这么厚重,还能飞奔如风,还能与敌人厮杀的。 若没有封宴和长寒关这些将士们,大周国只怕早就成了魏国铁蹄下的烂泥了吧。 封珩之流哪来的脸来夺江山? 咣咣咣…… 外面一阵轻甲和兵器碰撞声响了起来,已经到了门外。听上去来的不止封宴,还有那群大将军。 顾倾颜已经来不及穿上轻甲了,而且桌上还摆着他绣的龙袍呢!她来不及多想,一把将这些东西全搂在怀里,猫腰钻进了桌底。幸亏她做东西前喜欢在桌上铺一块大大的布,以免弄脏她的绣品,这时候正好把她给遮严实。 第218章 摸到了她发烫的脸颊 她缩在桌底下,努力蜷成一团,透过桌布的缝隙看过去,几双大脚越走越近。走在前面的就是封宴,后面是周将军和杜嘉,以及几位朝臣。 “王爷方才这一招好!他们要讲长幼,那还有个三王爷!看他们怎么说!”杜嘉豪爽地笑道。 “可是三王爷久病,一年也不出现一次,只怕难以服众。”周将军沉吟了一会,说道:“不过,若是宴王站在三王身后,也能与他们抗衡。” “我就纳了闷了,咱们宴王怎么就坐不得这江山了?依老子的脾气,才懒得与他们啰嗦,直接扇他们耳巴子,打得他们哭爹喊娘,看他们还多嘴多舌。”杜嘉砰砰地拍桌子。 顾倾颜耳朵被震得嗡嗡地响,只能更努力地缩紧身子。 她可以不躲周将军,但不能不躲那些大臣,这些老家伙一旦抓住把柄,又要没完没了了。 “宴王殿下,末将有一个建议,”周将军拧眉,朝着封宴拱了拱拳:“不知宴王殿下可想过联姻?” “不想,不联,你不用建议了。”封宴挥手,打断了周将军的话。 “宴王殿下,请听末将说完。前来勤王的四支兵马,除了末将之外,那三位都已经被封珩说服,其中的刘将军就是因为得到封珩的许诺,要立他女儿为后。如此荣耀,他岂有不喜之理?末将近段时间也听说了宴王对宴王妃情深意重,那宴王妃孤身抗蛊狼,确实是位奇女子。不过,她家世太单薄了些,在此关键之际,宴王您还是需要一位能替您稳定前朝的王妃。” “不需要,本王有王妃足矣。”封宴皱眉,沉声道:“而且周将军也没女儿,这是替谁做说客?” “王爷恕罪,末将确实是说客。刘将军和齐大人他们的意思,若是宴王肯立刘家嫡女刘锦瑜为后,那这新帝之争就此结束,您就是大周国的新帝。”周将军抱拳弯腰,苦口婆心地说道:“宴王还请好好考虑末将所说的事,于国于民,再不能僵持下去了。” “于国于民,你们就是来要挟本王?”封宴的视线从那些人脸上一一扫过,语气严厉。 “末将不敢。”周将军的腰弯得更低了。 “王爷,宴王妃是通情达理之人,您好好与她说说,登基之后,立她为贵妃也可。在皇宫之中,皇后是要母仪天下,为天下女子典范,宴王妃的出身太过曲折了些。民”齐素的父亲齐博文上前来,拱拱拳,面无表情地说道:“下官也赞成周将军和刘将军他们的意思,请宴王三思。” 封宴以前不爱和些这朝臣们打交道,就是觉得他们心眼子太多,懒得和他们费神。 如今看来,他们不仅心眼多,还心眼坏。 就在封宴即将暴走之时,突然间感觉腿被一只小手掐了一把。他愣了愣,握住茶碗假意喝茶,眸子轻轻垂下,往桌布扫了一眼。 是了,这桌上本没有桌布,顾倾颜做绣活的时候爱铺上一块布,以免桌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弄脏他的绣品。难怪进来的时候没看到顾倾颜,原来是躲桌底了。 那只小手又从桌布底下伸出来,轻轻掐了他一把。 “你们说完了。”封宴放下茶碗,不露声色地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慢慢摸索,摸到了她发烫的脸颊。 很快,她的手搭上来,轻轻地勾住了他的手指,他立刻反过手,包住了她的小手。 “王爷三思。”周将军又说了句。 “好,本王同意了。”封宴抬眸看去,沉吟一会,点头:“让刘将军放心。” “同、同意了?”方庭猛地转过头,震惊地看着封宴。 “嗯,同意了。”封宴淡定地点头。 “宴王,此事……当真?”周将军几人又觉得他同意得太快,有些悬乎,眼神都直直地落到了封宴的身上。 “怎么,还需要本王立字据不成?本王从来言出必行,一言九鼎,从不食言。”封宴皱眉,盯着几人看了一会,又端起了茶碗抿了一口茶:“都退下吧,本王想静一会儿,想想如何与王妃解释。” “是。”周将军连忙抱拳:“宴王妃是温柔大方,一定会体谅王爷。” “想多了,本王也不是妻管严。只是曾经许诺过她,这一世只有她一位妻子。”封宴伸在桌下的手,在顾倾颜的脸颊上轻轻抚挲着,慢吞吞地说道:“说过的话,总不好反悔。” 桌子底下,顾倾颜小心地挪着屁股,转向他,轻轻掀开了一些桌布,把下巴搁在他的膝头。 可怜的阿宴,还以为他无人能挡,没想到还没进城呢,就被这群大狼小狼贪心的狼给围攻了…… 人家是送钱送人讨个官做,他是赔血赔汗还要赔掉她这位妻子。 她扁了扁嘴角,抱住了他的腿。 封宴的手轻轻放到她的头顶上揉了揉,本来是想把她从桌底下拖出来的,没想到她只穿着里衫,只好作罢。 “王爷,口说无凭,还是写个婚书,让刘将军彻底放心才是。”齐博文作了个揖,站在原地不动,丝毫没有要退下的意思。 顾倾颜这些日子已经发现了,齐博文对她成见很大,几乎每次看到她都没有好脸色。 莫非,是因为齐素的死,他怨上了顾倾颜? 毕竟是死在顾家书院,是去看常之澜…… “齐大人,你差不多得了啊。”方庭忍无可忍地开始驱赶他们。 “宴王殿下,不然就写个婚书?末将现在就去跑一趟?”周将军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犹豫了一下,走回了桌前。 杜嘉也听不下去了,一把薅住了齐博文的衣领,拽着他出去:“你给老子出来,你到底是谁的人?” “下官是大周国的官,下官只想效忠大周国。若宴王坐不了这江山,那下官就另择光明之主。”齐博文清瘦的脸扭曲着,用力推了杜嘉一把。 “好,好好!”杜嘉气笑了,反手就把齐博文给甩开了。 齐博文撞到了桌角上,桌子砰地一下往封宴的身上撞了过去。 封宴眼疾手快,一手护住了顾倾颜的头,一手抵住了桌子。 方庭正要上前去动手,加入战斗,突然眼尖地发现封宴的腿间有一颗脑袋…… 第219章 越狂越好 “还看!”封宴抵着桌沿,抬头瞪了方庭一眼。 方庭:…… 王爷发的什么癫,王妃就在桌底下,他刚刚还说要娶刘将军家的女儿? “诸位大人,诸位将军,你们不觉得太过份了吗?”齐礼杰快步走了进来,指着几人怒声大骂:“身为臣子,在大周国危难之时,不齐心协心挽救大周国于水火之中,还在这里争功夺利,简直可耻。” “齐礼杰,我从无私心,不像你,墙头草两边倒,连女儿都可以送出去。”齐博文指着齐礼杰骂道。 两个人很快就吵成了一团,而几位将军也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得厉害。 封宴低眸看向趴在腿上的顾倾颜,无奈地叹气:“看到了吧,全是混帐。” 顾倾颜点头。 看到了、看到了,大周国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考出来了些什么玩意儿。 是不是权势太诱人,所以把这些人都变成了混帐? “你们再不出去,本王要动军法了。”封宴看向那些吵吵嚷嚷的人,突然一声呵斥。 大帐里顿时没了动静,众人反应过来,赶紧转过身,朝着封宴行礼请罪。 “王爷,下官告退。” “王爷,末将告退。” 一群大男人弯着腰,快步退出了大帐。 方庭站在桌前,看着那些人走远了,这才扭头看向了探出半个身子的顾倾颜。她脱了轻甲,露出小半截白皙纤细的脖颈,腰肢软软地靠在封宴的身上,转头看向他时,一双眸子里带了些许慌乱。 “你还看,出去!”封宴没好气地训道:“在外面好好守着,不许放人进来。” “是。”方庭赶紧别开脸,深埋着头匆匆出去了。 “你怎么躲桌子底下。”封宴把她从桌底扶出来,小声教训道:“衣裳呢?” “太热了,而且我看天黑了,也想不到会来这么多人。”顾倾颜地上的东西搂起来,放回桌上。 她抬起手往脸上扇了扇风,又扭头看封宴:“刘将军这是想当国丈呢。” “所以,你为什么让我同意?”封宴拿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脸上的汗。粗砺的指尖攥着帕子,探进她的领中,往下轻轻地抚擦。 她流了好多汗,衣背都湿透了。 “先稳住他。”顾倾颜手背擦过脸颊,轻声说道:“不管怎么样,这时候绝不能让刘将军他们投靠封珩。” “我有别的办法。”封宴皱眉。 “既然你有主意,为何方才要依我的呢?”顾倾颜扭头看他,好奇地问道。 “我嫌他们太吵了,想早点赶他们出去。”封宴换了条干爽的帕子,重新探进她的衣背里。 帕子这回擦过了背,又往纤软的腰肢里滑,再一点点地往下。 顾倾颜浑身上下全是汗,帕子滑过她的臀,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不行,小心有人闯进来。”她推着他的手,好笑地说道:“你这人,真不放过一点机会。” “什么叫不放过一点机会,我给你擦汗罢了。”封宴扣着她的腰,小声说道:“今日不好沐浴,只能擦擦,换身衣裳。” “衣裳换了又洗不了,就这么臭着吧,反正我闻不到,臭也是臭你。”顾倾颜抬起胳膊闻闻自己。 “颜儿才不臭,汗都是香的。”封宴捧着她的脸,让她转过头,俯下脸就亲。 “王爷……”方庭掀开帘子,探进了脑袋,看到这一幕,赶紧又缩了回去。 “方庭你再莽撞,我打你十个板子。”封宴没好气地说道。 “刘将军出营去了。”方庭在帐外小声说道。 “派人盯着,现在不必理他。”封宴皱眉,冷冷地说道。 这些将军仗着手握兵权,猖狂得不行,加上年纪摆在那儿,更容易摆谱。不过他们都忘了一件事,军功再高,也怕猖狂。 “他是去接女儿了,属下偷听到他说,想要让他女儿与王爷见一面。”司黛也来了,站在帘子外面轻声说道:“他女儿半个月前就从家里出发,明早就能到。” 看来刘将军是做好了打算,封宴只要不同意他的要求,立马他就会带着人去找封珩。 “这个老东西。”封宴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城外有三十万勤王大军,封宴要么接受他女儿,要么接受他带人去拥立封珩,要么就开打。可若是这时候自己人打起来,有外敌来犯,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几位将军怎么全听他的?”顾倾颜不解地问道。 “他们只有一条心,才能在新朝建立时成为最大的赢家。”封宴皱眉说道。 顾倾颜冷静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若不是她生病,封宴就不会错过最好的机会,他会在勤王大军还未达成同盟之前,直接杀入宫中。 如今,他是进退两难了。 “没事,让刘小姐来吧。”顾倾颜握住封宴的手,朝他笑了笑。 “别做傻事。”封宴把她拽进怀里,低低地说道:“少说那些愿意退让的屁话。” “我没说啊,我是那种人吗?”顾倾颜偎进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说道:“我是一定要做皇后的,谁也拦不住。毕竟,她们都不如我。” “这么狂,”封宴听了心里一阵舒畅,捏着她的下巴用力亲了一下,“我喜欢!我的皇后越狂越好。” “我又不是疯子,干吗狂啊狂的,我这叫气势。”顾倾颜摸了摸被他亲得滚烫的嘴唇,小声抱怨道:“你别这么用力,明日让人看到我的红嘴巴,如何解释?” “王爷?”方庭又在外面说话了。 “你怎么这么多话?”封宴扭过头,没好气地问道。 外面静了一会,委委屈屈地开口了,“王爷,那属下就出发了。” “注意点儿,回来的时候别丢了什么东西。” “能丢什么。”方庭小心翼翼地问。 “脑袋,胳膊,腿,耳朵,都是东西。”封宴冷笑。 方庭彻底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外面响起了马蹄声。 “你干嘛凶他?”顾倾颜往封宴的胸前捶。 “他话多。”封宴把顾倾颜拦腰抱起,大步往榻前走去:“歇着了,明儿看看那群老东西还有什么花样。” 第220章 进了宫你就想这个 “这榻太窄了,不好挤。”顾倾颜背挨到硬硬的小木榻,推着他的胸膛说道:“我打地铺,睡柜子后面,免得半夜里有紧急军情,他们闯进来看到我。” “地上凉。”封宴坐下来,脱了靴子,合衣在她身边躺下,把她捞怀里抱着,小声说道:“再忍几日,很快就回京了。” 顾倾颜揪着他的衣服,轻声说道:“阿宴,有句话我想说。” “你说。”封宴低眸看她,见她面颊泛红,又忍不住往她脸上亲了亲,“我听着。” “万一……实在……倘若……”顾倾颜搂住他的脖子,小声说道:“咱们就离开,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和他们拼命。是他们不知好歹,不知道你对大周国有多重要。” “没有万一。”封宴嘴角勾了勾,颇有些傲气,“他们会跪着求我进京。” “嗯,”顾倾颜想了会儿,轻轻点头:“阿宴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要不要试试。”封宴在她耳边小声问。 顾倾颜脸埋在他颈间小声笑,“你也不怕外面听见。” “我轻点,你也小声点。” “呸!我何时大声过……” “我喜欢你大声唤我名字,你叫阿宴的时候,我最欢喜。” 顾倾颜一手捂着脸,不许他再说下去。 “反正衣裳汗湿了,再湿一次,换一身好了。”他翻身,把她拢到了身下。 顾倾颜紧抿着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外面那些人神经不知道绷得有多紧,都以为拿捏住了封宴的软肋,万万没想到他正和王妃在这大帐里恩爱缠绵,压根没把他们的谈判放在眼里。 “颜儿可享受到了?”他轻叼着顾倾颜的耳珠子,沙哑地问她。 顾倾颜羞得不行,捂着脸轻轻点头,“嗯……” “皇宫很大,有宫殿九十九重,到时候我就和颜儿一个宫殿一个宫殿地去试……” “封宴你就不能想到治国大事吗?进了宫你就想这个……”顾倾颜又羞又好笑,抡起拳头捶他。 “我怀里还有个娇人儿,大半夜的我想治国大事作甚?我又不蠢,明儿的事,明天再想去。”封宴也好笑,握住她的拳头就咬了一口。 也是,凭什么让他一天到晚想国事呢?大周国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让外面那些人想去,让他们失眠,让他们想到秃头。 顾倾颜搂住他的脖子,往他下巴上咬了一下。 “还想,享受……”她轻喃道。 封宴握着她细软的腰,低笑起来。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细雨,大帐外生长的簇簇野花被雨水浇得湿透,在风里轻颤不止…… 万般烦心事,浸于风雨中。 明儿再想! 大营里要晨起操练,鸡刚打鸣,士兵们就起来了。 顾倾颜穿好轻甲,跟着司黛司凌去打水。她既然来了,若是一直呆在大帐里,只怕有人发现端倪,所以还是得干点事才好。此时她有点儿后悔,当初没跟着封宴学上几招,只能当个打杂跑腿的小侍卫。不像司黛司凌,因为立有战功,不仅无人敢置喙她二人,就连说话嗓门都比旁人大上几分。 “王妃在旁边站着,我们来就好。”到了取水的井台前,司凌司黛往四周看了看,把顾倾颜护到了身后。 “没事,打水这种活对我来说都是小事。”顾倾颜笑笑,熟练地把水桶丢进了深井。 摇动撸把,水桶便慢慢地升上来。 她二人都能一手拎起满满一桶水,看得顾倾颜目瞪口呆,她打水只能双手拎起一桶,还得走一段路歇上一会儿。 “这样不行啊。”她有些郁闷,若她真的两手拎一桶水挪回去,定会惹来一大群人看她。 封宴麾下怎么会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卫? 她看着正在打水的司凌,突然有了主意。 “你们想一次拎四桶或者六桶水回去吗?”她问道。 “王妃的意思是用车拉?这路不平,还有一段陡坡,坑坑洼洼的,板车拖得点播,水桶太容易倒了。”司黛指着来时路上那一段又窄又陡的坡道,摇头说道:“还不如我们多跑两趟呢。” “我有办法,绝对稳。”顾倾颜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图形,轻声说道:“咱们仨一起做,今儿下午就能做好。到时候咱们来试试。” “乖乖,还有这种轮子啊?”司黛蹲在地上,看着顾倾颜画的滚轮,万分惊奇。 “走,咱们回去。”顾倾颜丢掉棍子,用脚在地上用力蹭了蹭,把画的图形给抹去了。 司黛司凌两个人,一手拎起一只木桶,兴高采烈地跟着顾倾颜回去。 旁边有个小树林子,齐博文和周将军慢慢地从树后面走出来,双双盯着顾倾颜看着。 “齐大人,你是说……刚刚那个就是宴王妃?”周将军停在井台前,指着顾倾颜的背影,惊讶地问道。 “对。”齐博文一脸冷酷:“此女是个祸害。” “齐大人,你不会是因为令千金之死,所以迁怒于王妃吧?” “周将军,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是那种人吗?”齐博文皱眉,严肃地说道:“顾长海那人心机极深,早早就知道他的三姨娘是太后的亲外孙女,他还收养了蛊师之子。我且问你,若他没有异心,他为何要这么做?这顾倾颜怎么这么巧,偏偏主动攀上了宴王殿下?蛊师最擅长给人种蛊,我怀疑,这妖女蛊惑了宴王,操纵宴王为她所用。” “这、这也太离奇了。宴王也不是贪色之人哪!”周将军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忐忑地说道。 “大营中不带家眷,宴王为何要她男扮女装带着她?昨晚宴王的大帐里可不安静啊。”齐博文双手揣进袖中,仰头望天,低声说道:“我大周国此乃危机之际,你我都知道,除了宴王,那两个根本不适合坐上龙椅。可是宴王被妖女蛊惑,只怕……” 他的话猛然刹住,神情变得有几分悲怆,“周将军,你我结识于少年,当初意气风发,要忠心报国。如今国难已至,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大周国陷入火海之中?” 第221章 晚上有你好受的 “这……”周将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转过头,看向已经走远的顾倾颜,喃喃自语:“我得好好想想。” “那你就好好想想吧。”齐博文拱拱拳,抬步往井台下走去。 林子里突然掠起了一群飞鸟,翅膀扑嗖嗖的,扇动枝叶乱摇。 周将军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一阵阴冷的风迎头吹来,骨子里似乎都升起了刺骨的寒意。他舔了舔嘴唇,撒腿就走。 回到封宴的王帐前,他已经操练回来了,正拿着帕子洗脸擦汗,看到三人打水归来,于是放下了帕子。 “怎么带王妃一起去打水。”他沉声问。 “我自个儿要去的。”顾倾颜笑吟吟地进来,小声说道:“我刚想到一个好主意,等下我要和司黛司凌造个打水的小车,将士们吃水也会方便许多。” “又给自己找事儿干,你就歇着吧。”封宴说道。 “歇不住。”顾倾颜抿唇笑笑,把铜壶装满水,放到炉子上,转身招呼司凌司黛去造小水车。 “造什么小水车,也让我看看。”封宴好奇地跟了出去。 司黛司凌很快就扛了根圆木回来,顾倾颜趁这机会已经画好了简单的图纸,她用卯榫将三个轮子组合成一个,中间装了根木轴,滚动时三个轮子轮流抓取地面,哪怕是台阶,也能稳稳地上去。她们做出四个这样的轮子,分别装在小水车的四脚,推动时,水车果然爬坡时也毫无障碍。 “再改良一下就更好了。”顾倾颜看着初具雏形的小水车,笑吟吟地说道。 “王妃你怎么什么都会!”司凌拨动着小轮子,一脸崇拜地说道。 “以后我教你。”顾倾颜端来水盆,擦拭着小水车上的木屑,微笑着说道。 “我觉得这个用在战车上也好。”祈容临来了,蹲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向了封宴。 “那我画个精细一点的图纸?”顾倾颜怔愣一下,站了起来。 “辛苦王妃。”祈容临抱了抱拳。 “王爷,刘将军回营了。”杜嘉匆匆跑了过来,粗声粗气地说道:“他把他女儿接来了!” 果然来了。 顾倾颜垂下眸子,悄然挪到司黛和司凌身后站着。 杜嘉瞥见她,皱了皱眉,说道:“末将早就看到王妃了,若不是王妃在这儿,阿黛和阿凌也不会往这儿跑。可王妃既然在此,怎么会任由刘将军把她女儿接来?” 杜将军还真是粗中有细,看来能做大将军的人,都不是简单角色。 顾倾颜当时是悄悄上的马车,按照之前商议的法子,让赵阿姑告诉营地里的女子,说是顾初荷的儿子生病,连夜赶回药王山了。这些大将军们进不了女子营地,并不知道顾倾颜是何时上的马车。一路过来,顾倾颜也没从马车出来过,所以她还以为杜嘉不知道呢。 “接来也无妨。”顾倾颜轻声道。 “接来了,王爷就得见她,就得表明态度。那王爷是娶还是不娶?若是娶,那王妃怎么办?你是正妻是原配,难不成到时候真降为妾室?再说了,刘将军若得逞,那以后还不得横着走?末将坚绝不同意!”杜嘉沉着脸,严肃地说道。 “没事的。”顾倾颜笑笑,轻声道:“人家女子未必想嫁呢。” “唷,咱们宴王殿下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这长相模样就勾人得很……”杜嘉话说一半,似是觉得不妥,赶紧改口:“不是勾人,是迷人!迷人得很。那天下女子,有几个见到了王爷不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顾倾颜掩唇轻笑,“说的也是。” “所以啊,不能让刘小姐见到宴王,到时候春心一动,情窦大开,那可不得了。”杜嘉又道。 顾倾颜想了想,小声道:“人都来了,只能让他们相见了。杜将军放心,我有数。” “王妃这么淡定,想必是有法子了。”司黛快步过去,一把捂住杜嘉的嘴:“爹,你就别担心了,你嗓门也别这么大,嚷得外人听见怎么办。” 杜嘉往四周看了看,说道:“嗨,我让人在前面设了防,不是自己人,过不来。” “不心为妙。”顾倾颜微笑着说道。 “是。”杜嘉抱抱拳,又看向封宴:“宴王,你也说句话啊。” “我听王妃安排。”封宴沉声道。 杜嘉眼珠子瞪了瞪,无奈地说道:“赶情就末将一个人着急啊?得,你们都不急,末将也不急了,练兵去!” 他握了握腰间的佩刀,大步走开。 “杜将军心思细腻,没想到让他发现了。我想,应该也有别的有心人发现我了吧。”顾倾颜思索片刻,小声道:“刘将军既然把人接来了,肯定会马上过来,我不好露面,就不在营帐呆着了,我和司黛司凌去做小水车。” “你让我一个人见她?”封宴皱眉问道。 “不然呢?咱仨坐下来,再叫个牌搭子打几圈马吊?”顾倾颜抬袖擦了擦汗,嘟囔道:“这甲衣太重了,我不想站在你身后,我要找个地方坐着去。” 封宴摇摇头,一脸无奈:“你可真放得下心。” 顾倾颜微踮了脚,在他耳边轻声道:“晚上我要收你的精气神的,若是不如昨晚,你肯定就是与刘小姐干坏事了。” 封宴嘴角抽了抽,捏着她的脸颊说道:“有你好受的,赶紧走吧。” 看她穿着一身甲衣确实不痛快,能躲清闲去也好。 顾倾颜拿了笔墨,和司凌司黛快步溜了。 “王妃你真就这么放心啊?”司黛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有群人正浩浩荡荡地往王帐那边走,中间还有顶小轿,轿子是暗青色,上面缀着流苏珠络,隔得这么远,还听得到那珠子碰撞时的脆响声。 “这是直接把喜轿抬来了?”司凌惊讶地说道:“他们干吗非要把女儿塞给宴王啊?” “因为他们把赌注下到宴王身上,联姻是最稳固的手段,可保宴王大事成后,不会卸磨杀驴。”顾倾颜轻声说道。 “也不知道这刘小姐长相如何,心地如何。若是温柔善良之辈,那还好。若不是……只怕她会找王妃的麻烦。”司黛担忧地说道。 “咱们王妃会怕人找麻烦吗?我几鞭子抽烂找麻烦的。”司凌拍了拍挂在腰上的鞭子,冷傲地说道:“我们的王妃,我们自己护着。” 顾倾颜开心极了,一手牵了一个姑娘,笑道:“你们教我使鞭子吧。” 第222章 没戏看了,继续造车车 小轿子停在王帐前,两名婢女上前去,轻轻掀起了轿帘。 一只玉白的手先伸出来,搭在了婢女的手臂上。这手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白皙细滑,腕上戴着一只碧玉镯子,食指上是一枚红宝石戒指,指甲修得整齐,涂着凤仙丹蔻。 雪宵色锦裙慢慢地从轿子里露出来,迈步抬腰,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温柔优雅。就连垂于脑侧的珍珠步摇都没怎么晃动,她垂着眸子,端庄地站在轿前,一动不动。 刘将军站在一边看着,满脸的赞赏,直到轿子抬去一边了,他这才转身看向王帐,抱拳行礼。 “王爷,末将携长女刘锦瑜拜见王爷。” “进来吧。”封宴的声音从帐中传了出来。 帐帘掀开,刘将军挺了挺胸,大步走了进去。 刘锦瑜扶住婢女的手,莲步轻抬,慢步跟上了刘将军。 “这刘某人一辈子粗犷,没想到女儿如此端庄温柔。” 站在旁边的一群大臣们都纷纷赞美起来。 “你们不知道吧,此女从五岁起,刘将军就让人请来了宫中的老嬷嬷认真教导,整整十二年没迈出府门半步,琴棋书画,女红厨艺都精心教习过。” “刘将军教女有方!” “刘小姐简直是女子楷模,端庄大方。” “啧啧啧啧,哎哟哎哟,””杜嘉看着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拍马屁,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不客气地嘲讽道:“竟然有人把女儿在家里关十二年,心真是够狠的。我家闺女十多岁时已经跟着我走南闯北,看山看海,看灯会赶庙会,每天过得不知道多潇洒快活。。” “所以你闺女还没嫁出去啊。”立刻有人回击道。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的闺女还愁嫁吗?阿凌阿黛往这儿一站,你看那些臭小子们,他们想不想娶!”杜嘉狠狠啐了那人一口,冲着不远处年轻的将士们大声问道:“喂,老子要招女婿,哪个来?” “杜将军是说真的?”有几个年轻小将风一般地卷到了,围着杜嘉激动地问:“您老可莫要再诓骗我们,上回您也说要招女婿,结果阿黛阿凌把我们打了一顿,还喊我们滚。” “你们真蠢,找王妃去啊。” 杜嘉恨铁不成钢的打几个人的后脑勺,打得几人跳起来哇哇叫。 “我们哪里见得到王妃啊!杜将军你不是为难我们吗?” “就是,方副将多看王妃一眼,还被王爷骂了呢。我们敢去见,还不被王爷赏几个大巴掌啊?” “明明就是你们自己蠢,自己没用,自己废物!”杜嘉嗓门更大了,抽出鞭子追着几个小将打。 杜嘉和一群小将闹腾得厉害,在那群夸刘锦瑜的大臣里左冲右撞,撞得这些人不得不跟着躲闪,原本安静的前坪一下子闹得灰尘乱飞,迷了人眼。 “王爷问,你们在吵什么?要不然都进来吵!”方庭从大帐里走出来,呵斥了一声。 “进就进。”杜嘉朝几个小将递了个眼神,转身就往大帐里走。 那些大臣们一见,也跟着杜嘉往大帐里走,偌大的前坪很快就空了,人全进了帐中。 大营后的小山坡上,顾倾颜和司家姐妹正坐在圆木上看热闹,见到人群都钻进了大帐里,这才丢掉握在手中挡太阳的芭蕉叶,站了起来。 “没戏看了。”顾倾颜看向摆了满地的圆木的工具,笑着说道:“还是造小水车好了。” “那么多人都挤在大帐里,这刘家父女想用手段,只怕也用不出吧。若真敢耍手段,我就劈了他……”司黛拎起斧头,胳膊抡起来,准准地劈到圆木上。 砰地一下,腰粗的圆木被从中劈成两半。 “厉害。”顾倾颜又放倒一根圆木,笑道:“不过我要的是一段一段的,不是一半一半的。” “哎呀,我忘了。”司黛怔了一下,扶起被劈开的木头,恼火地说道:“只能当柴烧了。” “还能做成轴,或者卯榫。”顾倾颜拿起墨斗和墨线,尝试着在木头上弹出线条。 木工这种活,她第一次做,手很生,只能一点点地摸索。 她打小就喜欢动手,喜欢尝试新的东西,每次学会新手艺时都感觉特别满足。就好像诗中所写的,天生我才必有用,她觉得也是有用的人,才不是无用的小女子。 此时她拿着墨斗,将墨线小心地固定在一头,瞄了好一会,这才轻轻地松开手指,在让墨线在木头上弹出一条墨色直线。 “也不难嘛。”顾倾颜抹了把汗,笑吟吟地说道。 “王妃脸上弄到墨了。”司凌扭头看向顾倾颜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啊?”顾倾颜抬起袖子抹了把脸,只见袖口上也染上了一团,脸上被墨抹得更黑了。 “我来给王妃擦。”司黛放下斧子,抓起帕子往铜盆里浸了水,大步过来给顾倾颜擦脸。 司家姐妹都是豪爽之人,不似如瑛和赵阿姑,抹脸的时候帕子还是湿的,几番擦拭,不仅没把脸擦干净,水也染成了墨色,顺着她的脸颊往脖子上淌。 “哎呀呀……”司黛赶紧拧干水,捧着顾倾颜的脸一顿擦—— “扑哧!”司凌看了半天,忍不住笑了起来,“王妃你还不打她!她把你抹成花脸了。” 顾倾颜走到铜盆前,弯下腰看水里的倒影。 风把水面吹得皱巴巴的,她的影子也跟着皱了起来。 扑嗖嗖…… 夜姬落到了井台上,瞪着一双红眼睛直直地看着顾倾颜。 “喂,你怎么来了?”司黛看向夜姬,顺手掬了捧水浇它。这家伙怎么不跟着三妹妹,自己乱飞。 夜姬飞快地扇起翅膀,把司黛浇的水扑了回来。 冰凉的水珠飞到司黛的脸上,浇得她一愣。 “这鸟成精了啊。”司黛震惊地说道。 “它很聪明。”顾倾颜拿了自己的帕子出来,去井台前打水洗脸:“你们见过乌鸦吧,乌鸦就特别聪明,这夜姬的脑子比乌鸦转得还快。” “一只鸟罢了,能有多聪明,它再瞪我,我就把它烤成鸟肉干。”司黛摇着木柄,把水桶从井里摇起来。 夜姬蹲在一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司黛。 “它干吗总看我,看得我心慌。”司黛被它看得心里发毛,赶紧叫了顾倾颜一声,“王妃,它不会是想吃了我吧。” 第223章 收不了?那就硬收 顾倾颜拿帕子慢慢地擦脸,抬眸看着夜姬轻轻摇头。 “它不吃人,只吃虫子。”她轻声道。 “那我也不是虫子啊,喂,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不是真的想把你烤成鸟肉干。”司黛犹豫了一下,主动向夜姬解释。 夜姬脑袋歪了歪,红宝珠似的眼睛慢慢闭上,竟然好像开始睡觉了。 “吓死我了。”司黛松了口气,小声说道:“这红毛小怪物,我又不能真的打它,它是三妹妹的宠物。” “你还说它,小心它又瞪你。”司凌提醒道。 司黛吓了一跳,飞快地回头看向夜姬,见它仍在闭目睡觉,这才松了口气。 “干活吧。”顾倾颜拿了片叶子顶在夜姬头上,给它遮挡太阳,转身回到了那堆木头前面。 三人又劈又砍又锯,忙活了整整一下午,终于做出了小水车的雏形。 司凌司黛一屁股坐到井台前,打了满满一碗井水仰头便喝。清凉的水入了喉,一身热气便散去了几分。司黛又给顾倾颜倒了小半碗井水,顾倾颜捧着碗,盯着小水车出神。 她心里还惦记着祈容临说过的话,这轮子可以放在战车上,若是水车变成了战车呢? 琢磨了好一会儿,她放下水碗,拿起木块在小水车上继续摆弄。 这时,夜姬突然睁开眼睛,翅膀伸开,粗壮的双爪用车一蹬,往林子里飞去。 “怎么又飞了?” 司黛一头雾水地问道,她话音刚落,在井台坡下,一把质疑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顾倾颜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婢女不知何时到了坡底下,一人手里拿了个小铜盆,一人拎了个小木桶,身后还跟了两个侍卫,看他们身上的暗银色盔甲,正是刘将军的人。 这两人是刘锦瑜的侍女! 怎么,她们三个要在大营住下? 封宴身为王爷,还要顾及大营的规矩,把顾倾颜扮成小随从。没想到刘将军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把女儿给安顿进来了,果然有三十万大军在手,到哪儿都能横着走。 又或者是…… 刘将军已经知道她在这里了,所以故意把女儿接来。若是封宴用女子不入大营来驱赶刘小姐离开,那顾倾颜一样无法留下。 顾倾颜看向大营方向,那顶小轿子就停放在王帐旁边,风吹得上面的珠帘摇晃不停。 若是她也有这么强势的娘家,只怕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喂,你们是女的?”一名侍女看向司凌和司黛,和狐疑地问道。 喂? 会不会说话? 不是说刘家懂规矩吗?这侍女开口就没规矩,哪像受过精细教养的人。 “这二位都是杜将军麾下的副将,也是杜将军的义女。”顾倾颜见司黛和司凌变了脸,于是上前说道。 “啊?女人能当副将?”侍女对视一眼,一脸讶然。 “女人当然能当副将。”司凌皱眉,看了侍女一眼,挥起手中斧头,砰的一声,又劈断一根腰粗的圆木。 侍女看着飞溅的木屑,脸色一变,吓得赶紧往那两位侍卫身后躲去。 “司姑娘,她们刚来,不认得姑娘,请多包涵。”两个侍卫倒是识趣,主动向司家姐妹抱拳告罪。 “去打水吧。”司黛点点头,拉着司凌让开位置。 两个婢女埋下头,匆匆从司家姐妹边过去,眼看要登上井台,突然又扭头看向顾倾颜。 “这位小哥儿呢?你这么矮小,也是侍卫吗?” “我打杂跑腿。”顾倾颜笑笑。 她的脸还没洗干净,那墨汁浓厚,现在脖子和脸上还有几大块浅色斑痕,倒是恰好遮去了她的姣好容颜。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顾倾颜,这才到了井台前。 一个把水桶丢进去,一个去摇手柄。 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婢女,也很少会干粗活,像打水这种事,这两个侍女一看就干得少,咣里咣当地折腾了好一会,才打了小半桶水起来。 “我来吧。”侍卫上前去,把水桶里的水倒进盆里,哗地一下,把桶又丢进了井中。 侍女将带来的包袱打开,把衣裳放进盆里去洗。 两个侍卫见都是些女子衣物,赶紧退到了远处等候。 “王妃,咱们怎么办?”司黛眼看这地方被占,一脸恼意地说道。 “换个地方。”顾倾颜小声说道。 司黛拎起斧子,扭头瞪了一眼两个小侍女,在二人惊恐的眼神里,一把抓起了做到一半的小水车,大步如风地往前走去。 “好大的力气啊。”小侍女缩着肩,小声说道。 “别看了,小心她打你。”另一个赶紧提醒她。 两个人缩着肩膀,再没敢抬头。 顾倾颜拎着墨斗跟在司家姐妹身后,直到走远了,司黛把小水车往地上一丢,抬起手就往手心里拼命吹气。 “这也太沉了吧!我的手好痛啊……” “所以你干吗逞能?”司凌好笑地说道。 “谁让那两个不识趣的说女子不能当副将?”司黛往手心呼呼吹气,没好气地说道。 “我瞧瞧。”顾倾颜托起司黛的手看了看,拿出帕子给她包上手,小声笑道:“以后别这样生猛了,想摆气势,有好多法子呢。” “这个最直接,再敢惹我,我就一斧头劈过去。”司黛抡了抡斧子,凉嗖嗖地说道:“睁大她们的眼睛看看,女子是如何轮斧子的。” “好像少了两个木轴。”司凌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清点手里的东西,拧着眉说道:“我回去找找。” “等等。”顾倾颜叫住了司凌。 这两个姑娘脾气火爆,把那两个吓得狠了,回去告状也是件麻烦事。 司凌看着顾倾颜,等她下文。 “现在还不知道这刘家小姐是何等性情,若是她本性淳厚,并无恶意,咱们这么凶她的侍女,不算厚道。先以礼相待,莫再吓她们。”顾倾颜慢声道。 “王妃好脾气。”司凌竖了竖拇指。 “欲做王者,当有胸怀。先礼后兵,不落把柄。”顾倾颜笑笑。 “懂了。”司凌点头,转身往井台跑去。 “王妃,这刘小姐声势浩大地进了大营,若是王爷不娶她,最后要怎么收场。”司黛担心地问道。 顾倾颜摆弄着手里的墨斗,淡淡地说道:“收不了就硬收,无妨。” 第224章 真的要把他们给阉了 大帐中。 刘锦瑜垂着头,安静地坐在大帐一侧的椅子上,不管外面多吵闹,面前又涌进了多少人,她都没有抬头看上一眼。长睫垂着,双手搭在膝上,袖口宽大,只隐隐露出几枚指尖。 “吵完了,还想说什么?”封宴背着双手,冷脸看着面前这群人。 众人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你们这么爱提不着调的建议,不如脱了官袍,告老还乡去吧。”封宴看向那群文官,不客气地说道:“什么时候起,本王娶谁不娶谁,立谁为妃,又不立谁,轮到你们成天聒噪了。嘴巴长在脑袋上,没见你们提几个利国利民的建议,全是关心本王府后宅的事。” “王爷,下官等是真的为王爷着想!”齐博文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脸严肃地说道。 “你们呢?”封宴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一会,转向了其他人。 “下官等也是如此想。”众人连忙行礼。 “如此关心本王,不如大家就做一家人吧。”封宴抖了抖袖子,朝众人张开双臂:“诸位都进我宴王府,做我宴王府中人。来人,给各位大人去势,以后就都是我封宴的家人了。” “去、去什么?去势?” “王爷,你开玩笑吧?”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愣愣地看着封宴。 “没听错,就是去势。进了宴王府,当然只能当太监,这是规矩。总不会想与本王结拜吧?”封宴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 “诸位大人,请吧。”方庭上前来,拍了拍腰间的佩刀,大声说道:“末将保证不会让诸位感觉到一丝半点的疼痛,毕竟祈大人医术超群,疤痕都不会落下。” “王爷,这怎么能行?” “王爷你这是、这是……” 众人慌了,原本以为封宴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方庭真的带人上前来拖他们,真的要把他们给阉了! “王爷万万不可啊。” 封宴嘴角勾着一抹嘲讽,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如此关心本王后宅之事,就去本王家里住着,帮本王好好盯着后宅。为了在王府中行走方便,去势是最妥当的办法。” “王爷,王爷不可啊!” 武将们站在一边,脸色也都不好看。方才在大帐里争先恐后帮刘将军说话的,全是文官,武将都在庆幸方才没多嘴,不然现在他们都不知道是应该还手,还是应该认命。 “去告诉祁容临和他的徒弟,把刀磨锋利一点,别让本王这些家人受罪。本王再赐你们每人一只金匣子,妥善收好你们切下来的宝贝。待以后在本王府中老死,也可随你们一同下葬。”封宴又道。 被拖出去的朝臣们求救不得,开始大骂封宴。 “你、你原来如此残暴之人!” “封宴,封宴你这个小人,你这个伪君子,我还以为你有多大度,多仁爱,原来你都是装的。” 封宴双瞳冷如冰月,淡漠地说道:“现在知道也不晚,方庭,把声音最大的那个舌头拔掉。” “是,王爷。”方庭声如洪钟。 “王爷,饶过他们吧,割命根子这也太疼了吧,都做不了男人了。”杜嘉粗砺的大手掩住眼睛,嘴角抽了抽:“每人抽几个大嘴巴子便是。” “王爷!”刘将军面色铁青地抱抱拳,低声说道:“若是王爷无心小女,那也罢,末将现在就带她离开。” 唷,又开始威胁了。 “自便。”封宴看向刘将军,笑笑:“本王就不送了,想随刘将军一共离开的,也只管现在出发。” 场面又僵住了。 刘将军其实也更属意封宴称帝,大周国历来重文轻武,封宴是武将出身,若是他坐上龙椅,以后对武将定会更优厚一些。 “王爷。”刘锦瑜这时候站了起来,朝着封宴浅浅福身:“请王爷恕罪,小女的爹爹只是心疼小女。我爹觉得王爷威武天下无双,一心想让小女与天下最强的男人结成良缘,才会如此激进。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姻缘天成,小女心中羡慕,但不想破坏。若王爷王妃不弃,愿拜王妃为姐姐,如此,也是一家人。” 众人突然愣住。 若是刘将军收王妃为义女,王妃出身不好一事迎刃而解,而刘将军也达成了与封宴结为亲家的目的。 “妈的,老子都不敢当王爷的爹……”杜嘉放下手,粗声粗气地骂道。 “当然不敢。”刘将军反应过来,立马说道:“只是小女与王妃结拜罢了。” “如此甚好。”齐礼杰从杜嘉身后走出来,抱拳说道:“王爷,下官觉得王妃温柔端庄,刘小姐也是知书达理的性子,结为姐妹的话,王妃也有个伴。等天下大定,再以郡主之礼给刘小姐择一夫婿,岂不美哉?” “待本王问问王妃的意思,都下去吧。”封宴转头看向刘锦瑜,倒是没想到是她站出来解围。如瑛走了,顾倾颜若是身边多个伴儿,确实也不错。 “王爷把那些大人也放了吧。”刘锦瑜又屈身行礼,温柔地说道:“如今天下大乱,王爷身边多个人才,比多个敌人要好。哪怕这人是个庸才,到时候进城当成木头踩在脚下,也算有用。” 封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刘锦瑜,挥手道:“放人。” 等众人退下,方庭快步走到了封宴身边,一脸意外地说道:“王爷,这刘锦瑜倒真是与众不同,没想到她会给王爷解围。” “想必是来时路上就已经想好对策了。”封宴淡淡地说道:“还算懂事,比她那个爹强。” “那要留她在大营住下?”方庭又问。 “现在出去也不安全,若是落在封珩他们手中,局势又会变。”封宴沉吟一会,说道:“在后面给她建个帐篷,让她暂且住下。” “那王妃那儿?”方庭斟酌了一下问道:“不会吃醋吧。” “颜儿才不会吃醋,她知道我的心在哪儿。”封宴嘴角挑起,大步往外走去:“大半日没见着她了,她在哪儿?” 方庭搓了搓胳膊,嘀咕道:“这也忒肉麻了……” 第225章 要以柔克刚 大营后的小道边,顾倾颜和司凌司黛还在改良小水车。 司凌只找回了两个木轴,顾倾颜只好重新再做一个,折腾了半天,她的手上,脸上都染了好些墨,连鼻头上都有一团黑黑的墨汁。 “我们王妃好像一只猫儿啊。”司黛笑得前俯后仰,一不留情,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只感觉屁股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顿时一声痛呼:“什么东西啊?” “哎呀你完蛋了!”司凌的眸子睁了睁,指着司黛的屁股说道:“你坐到墨斗了!” 司黛啊的一声尖叫,猛地蹿了起来。 墨色正印在她的屁股中间,浓墨重彩的一大团! “哈哈……”顾倾颜也没忍住,笑成了眼儿弯弯。 “王妃你还笑我,你鼻子是黑的!”司黛皱着脸嘀咕。 “来,我给你擦擦。”顾倾颜朝她招手。 司黛不疑有它,乖乖地把脸伸了过去。 顾倾颜飞快地伸出手指往司黛鼻尖上点了一下,给她点了个圆圆的墨团。 “王妃!”司黛错愕地看着顾倾颜,震惊地问道:“你不会给我鼻子上抹墨了吧?” “答对了。”顾倾颜又往她额上点了一下:“还有额上。” “王妃你怎么能这样。”司黛从怀里摸出一面精致的小铜镜,举到眼前看。 她虽爱武,但也爱漂亮,所以随身都带着这面小铜镜。 “我也给王妃抹。”司黛看清镜中人的样子,把镜子往怀里一塞,跳起来就要给顾倾颜脸上抹墨。 司凌环着双臂在一边看热闹,眼看司黛就要扑到顾倾颜面前了,毫不客气地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这两个人双双冲着她过来了,司凌的笑容僵住,但已经来不及了,顾倾颜和司黛一起冲过来,一个摁着她,一个往她鼻头涂墨汁…… “好了,大家都丑了。”司黛欣赏着被涂黑的司凌,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我和你没完。”司凌咬牙,跳起来就追司黛。 两姐妹绕着树跑了几圈,越跑越远。 顾倾颜笑吟吟地看了一会热闹,拿起小铜盆回到井台前打水。那两个侍女早就走了,只留被打湿的井台、还有用过的半块香胰子。 这香胰子是梨花味的,闻着倒是清爽,而且剩下了有大半块,应该还会回来取。 她摘了片树叶,用清水洗净,把香胰子包起来放到了井台另一边。 放桶,摇撸,取水。 顾倾颜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井台前清洗脸上和手上的墨迹。 “怎么一个人?她们两个呢?”封宴低醇的声音传了过来。 “在那边玩呢,我让她们去的。”顾倾颜听到他的声音,嘴角立马扬了起来。 真是喜欢他入了骨,听到声音就感觉到欢喜。 “怎么弄得一脸一身的墨。”封宴蹲下来,托着她的下巴看。 虽然洗了半天,但这墨实在是浓,染得深,换了两盆水,脸上仍有点墨色。 “木匠用的那种墨,里头应该加了什么东西吧,染色太狠了。”顾倾颜用帕子在鼻头上轻拭着,小声说道:“多洗几次应该可以洗掉。” “指甲里也是墨。”封宴又托起她的手。 做木匠不是简单的活计,今日只是打打下手,打打墨线,她的手指都磨得通红,可见手艺人吃的都是辛苦饭。 “仔细洗洗就好了。”顾倾颜抿唇笑笑,身子往前倾去,靠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祈容临不是说这种轮子可以用在战车上吗?我做出来了。” “真的?”封宴愣住,飞快地看向放在一边的小水车。 “嗯,不仅可以用在战车上,潜火队的大水车也能用这种轮子,到时候灭火的话,就能攀登台阶了。”顾倾颜站起来,拉着他的手往小水车前走:“你来,我讲给你听。” 封宴听着她的讲解,一时间心潮澎湃,良久,他才扣紧了顾倾颜的手说道:“颜儿,你真是每一次都能让我震惊。” “我也觉得我好厉害。”顾倾颜笑着说道。 “王爷,刘小姐往这边来了。”方庭从坡底下快步跑了上来,低声说道。 “她来做什么?”封宴皱眉,不悦地说道。 “不知道。”方庭摇头,犹豫着问道:“莫非是知道王妃在这儿?” “走吧。”封宴牵起顾倾颜的手,转身往林子里走去。 “这东西呢?”方庭指着小水车问道。 “带回去。”封宴头也不回地牵着顾倾颜走了。 方庭一手抄起小水车,一手拎起工具箱,快步往坡底下走。他也懒得与刘锦瑜遇上,所以干脆也绕进了林子。 坡底下,刘锦瑜扶着侍女月桂的手,一手轻拎着裙摆,走得很慢,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侍女月兰,手中拎着一只小木凳。 这两个侍女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以后不管她嫁到哪里,这两个都会跟着她一起陪嫁,所以这次来京城就把她二人一起带着了。 “小姐,奴婢去找香胰子就好了,小姐不用辛苦一趟。”侍女小声说道。 “我也是出来想走走,透透气。”刘锦瑜温柔地说道。 “小姐,你真的会与王妃结拜姐妹吗?听说她出身不好呢,她母亲是花船上的船娘。”月桂压低了声音,面上露出几分嫌弃。 “月桂,不要乱说话。”刘锦瑜拧眉,轻声训斥道:“这里不是将军府,要谨言慎行。” “是。”月桂赶紧告罪。 “咦,方才那个是方庭吧?我好像看到王爷了,他怎么牵着一个小侍卫?”跟在二人身后的月兰突然叫了一声。 刘锦瑜抬眸往井台处看去,但已经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了。 “王爷怎么会牵着小侍卫,你休要胡说。”月桂呵斥道。 “可是就是牵着啊。”月兰加快脚步,看着刘锦瑜说道:“奴婢眼睛可好了,小姐您是知道的。刚刚王爷真的牵着小侍卫的手,他们钻林子里去了。” “莫非王爷他是……断袖?”月桂见月兰说得笃定,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又开始胡说了,自己掌嘴。”刘锦瑜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两个婢女埋头站着,各自往嘴上拍了三掌。 “好了,不许再犯。”刘锦瑜说道。 婢女赶紧点头。 “女儿,你为什么要说结拜?”刘将军匆匆找过来了,一脸无奈地说道:“这个机会错过了,以后再想封后可就难难了。” “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王爷不是你能威胁的人物,得以柔克刚。”刘锦瑜浅笑道。 “你想怎么做?爹帮你。”刘将军捋须,好奇地问道。 第226章 调理妇人身体的药 “知己知彼。”刘锦瑜慢步走到井台前,弯腰拿起了放在井台一角的香胰子,轻声道:“才能攻无不克。” “她的那些事,我都已经让人调查清楚,写信给你了。你都看过了吧?”刘将军问道。 “收好,别浪费,一针一线都是将军府的东西,不要便宜了别人。”刘锦瑜点头,把香胰子递给了月桂,“爹给我的信,我仔细研读过了。她爱读书,写得一手好文章,还通晓天文地理。长得美,会媚术,手还巧。确实是个奇女子,和她做对手,我有兴致。” “你夸她干什么?一个荡妇罢了。”刘将军不悦地说道。 “爹爹所言差矣。”刘锦瑜看着林子方向,嘴角轻抿,轻声道:“封宴看上的女子,怎么可能是荡妇。一定是贞洁之人,他才会视若珍宝。不然的话,给他提鞋都不配。” “谁知道呢,宴王也是男人嘛,男人……”刘将军清了清嗓子,捋了捋须:“总之你要尽快成事,待进了京,可就没这么好的机遇了。” “便是进了京也不急。爹您也说了,宴王也是男人,是男人总会想尝尝新鲜的。”刘锦瑜笑道:“他身边已经出现过了诸多女子,丹阳郡主刁蛮无礼,他不喜。白诗婧愚蠢如木,他不喜欢。常思艺心机深沉,他也不喜。我要做的就是成为他喜欢的那种女子。” “所以你才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刘将军看着她一身华袍,满头珠翠说道:“听说那顾倾颜也不是奢靡之人。” “爹,不急。”刘锦瑜又笑:“别忘了我从六岁起就跟着宫中的嬷嬷在学各种技艺,十多年了,不是白学的。这皇后之位,我要光明正大地坐,心安理得地拿。我要让我们刘家成为大周国最荣耀的存在。” 刘将军笑容满面地点头:“好,那爹就等你的好消息。” 刘锦瑜笑笑,走到一边的草丛里摘野花。 “这儿的花挺好看的,月桂月兰,过来帮我摘花。”她轻声道。 月桂和月兰赶紧走了过去,埋头在草堆里挑选开得最好的野花,没一会儿,便采了满满一大把。 …… 封宴牵着顾倾颜绕了一圈,到了祈容临的药庐外面。 今日顾倾颜的药还没喝,索性喝了药再回。 “苦的,不想喝。”顾倾颜看着黑乎乎的汤药,小声说道:“我真是愿意去死,也不想喝这个了。” 封宴登时有些急了,从怀里摸出糖块说道:“什么死啊活的,你身子才亏过,当然要好好调理。你乖些把药喝了,我给你喂糖吃。” “真不想喝。”顾倾颜还是叹气。 封宴看了她一会,仰头就喝了一大口药。 顾倾颜看得目瞪口呆:“调理妇人身体的药,你喝得么……” 她话音未落,封宴的身子已经靠了过来,滚烫的手掌扣在她的后脑勺上,染上了苦涩药味的嘴唇用力地碾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唔……不喝,不喝……”顾倾颜摇着头,想挣开他的手。 封宴把她的脑袋扣得更紧了些,强行挤开她的唇,把药喂了进去。 真苦啊! 比她早几年的命运还要苦。 顾倾颜愁苦眉脸地咽下药,看着他把糖咬在嘴里,又喂了过来:“这糖你一半我一半,有苦同吃,有甜同享。” “有苦就不能你一起吃了吗?”顾倾颜咬住糖,咔嚓一声咬断。 刚要把糖块卷进嘴里,封宴就吻了过来。 一天没吻到这张小嘴儿了,听着她吧啦吧啦地说话,真是痛快。 突然,帘子被人掀开,一阵清凉的风吹了进来,二人还没来得及分开,只听到一声惊呼。 “哎呀呀……” 是许康宁! 他正好进来,一眼看到两个人在亲吻,赶紧捂着眼睛退了出去。 “以后王爷那啥的时候,能不能在外面守个人,或者立个牌子,属下也好躲躲。” 许康宁隔着帘子在外面嘀咕。 “你师父什么都没教好,多嘴倒是教得不错。”封宴没好气地训道。 许康宁的声音消失了。 “你吓他干什么,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顾倾颜从他手里夺过药碗,皱着眉,仰头就喝。 “嗯,我哄你不肯喝,一个半大孩子进来一趟,你马上就喝了。”封宴又拿了块糖出来,喂到她的嘴边。 “我这不是怕占着人家的药庐吗?”顾倾颜咬住糖,笑着往他嘴唇上擦了擦。 “你就不怕我担心?”封宴拇指尖擦过嘴唇,从她手中拿过空药碗,把她拉进了怀里:“顾倾颜,要乖乖喝药,听明没有?” “怕我死啊?”顾倾颜仰着微红的脸看他,满眸的笑意。 “还敢说这个字?”封宴捏住她的嘴唇,小声训斥道:“再说我可不客气了。” “唔?” 要怎么不客气? 乖乖,今天刘小姐刚进大营,他就要对她不客气了呢! 封宴松开手指,低声道:“快点说,以后不再说那个字!” “哪个字,死么?”顾倾颜存心逗他,故意又说了一遍。 “顾倾颜!”封宴脸一沉,心里突然间针扎一般的疼了起来。 她总提这字干什么? 明知道他听不了这字,非要说。 “不许再说!”他难得地训斥了顾倾颜。 “嗯,”顾倾颜手在他心口上轻抚:“不说,听我家夫君的。” “王爷,刘小姐来了。她是来找师父求药的。”许康宁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很洪亮。 顾倾颜挣开被封宴握着的手,快步走到了炉灶后面,拖过小板凳坐着。 封宴掀开帘子出去,看着刘锦瑜问道:“祈容临不在,你要什么药?” “回王爷的话,小女的侍女水土不服,有些泄肚子,小女怕让侍女过来取药,祈大人不方便给,所以便自己过来求药。”刘锦瑜福了福身子,温柔地说道:“还请王爷赐药。” “许康宁,把药给刘小姐。”封宴淡淡点头,转身就要进药庐。 “王爷,小女方才看到士兵们操练时喝水不便,有个法子可以大家喝水。”刘锦瑜又福身拜下,柔声说道:“此法简单,只需用竹管从水井入接入营中,便能随时取水饮用。” 第227章 你倒是真敢说 封宴扭头看向了刘锦瑜,低声道:“你可以告诉你父亲,他的大军也驻扎在这里。” “王爷,我爹的兵马,也是王爷的兵马,更是大周国的兵马。”刘锦瑜眉心轻蹙,轻声说道:“小女还以为王爷是深明大义之人,怎会也这么小气呢?” 封宴转过身来,打量她一眼,点头道:“刘小姐说得对,你拿好药,可以退下了。” 刘锦瑜行了个礼,转身接过了许康宁递上的药,慢步往回走去。 许康宁看着她的背影,好奇地说道:“刘将军一个粗人,想不到女儿如此温柔,说话的声音跟春泉叮咚似的,还拆挺好听。” “那你就跟着她去听好了。”封宴冷声道。 许康宁咧咧嘴,没敢接话。 药庐里,顾倾颜拿着木柴,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柴火,面色平静。 她造小水车是为了取水方便,没想到刘锦瑜竟然也在说水的事。 是巧合? 还是,刘锦瑜故意用取水一事向她挑衅? 但刘锦瑜应该不知道她造小水车的事才对…… “颜儿,过来。”封宴坐在桌子边,唤了她一声。 顾倾颜慢慢站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我给你削削指甲。”封宴拍自己的腿:“坐这儿。” 顾倾颜坐下来,把手伸给了他。 指甲缝里还有之前的墨汁痕迹,确实看着脏脏的。 封宴拿着指甲剪,捧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细细地修剪。她的手指原本生得很漂亮,纤细,柔软。只是小时候做了太多活,所以生了薄薄的茧子,不似别的千金小姐手指细嫩。 但封宴喜欢她的手,在二人亲昵时,她的手羞涩地抚过他的胸膛,他的背,他的腰臀,总是挠得他心里生痒,那身子里的火就会越烧越旺。 “好了。” 终于,两只手的指甲都修好了,他握着她的手指摁到唇上亲了一下,牵着她站了起来。 “出了这门就别牵着了,你一个大男人,牵着小侍卫太招眼。”顾倾颜摇了摇他的手,小声说道。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然刘老儿也不敢大摇大摆地把他女儿带来。”封宴握紧她的手,沉声道:“总之我不会委屈你。” “方才你说过,刘小姐要与我结拜姐妹,你怎么想?”顾倾颜轻声问。 “你呢?”封宴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是觉得这法子也行,起码能让那群食古不化的老家伙们消停一些。不然看看?” “是要再看看,所以你不能牵着我。”顾倾颜举起相扣的手,轻声道:“只要不公开,便能当我不在大营,这结拜一事现在就做不成。你且去做你的事,不要被他们困住。” “好。”封宴点头:“你喜欢,那你就多个姐妹,你若不喜,她和她爹就一起滚。” 顾倾颜轻笑道:“但愿做得成姐妹吧,不然就让他爹做我姐妹好了。” 今日他要阉了那些多嘴老东西的事,她知道了? “他们再多嘴,当真会阉了他们。”封宴低声道。 顾倾颜缩了缩肩,不敢想像那画面。十多个老家伙被摁在地上,一刀一个,一刀一根…… 封宴听她描述,也有些恶寒。 “闭嘴,不准说了。”他一把捏住她的嘴,脸绿了:“你倒是真敢说。” 顾倾颜促狭地笑了起来。 原来威风凛凛的宴王殿下也有听不了的事啊! 夜里,封宴在大帐里用的膳,顾倾颜给他单做的。食材简单,但她厨艺好,煎了条鱼,炒了个萝卜,拌了盘麻辣小野菜,封宴吃了满满两碗饭。 他这辈子可能再吃不进别人做的饭菜了,他的胃就好顾倾颜这一口。 “王爷,刘小姐亲手煮了菜,献给王爷。”司凌在帐外突然大声说道。 她怎么又来了? 顾倾颜有些恼了,白天若是碰巧,现在又算什么?这到底是想与她结拜,还是逼她露面? 不行,她不能让刘锦瑜占了先机。 “不必了,让她端回去。”封宴见顾倾颜冷了脸,立刻说道。 “司黛,你去端进来,记得客气一点。”顾倾颜看向坐在一边吃饭的司黛说道。司黛和司凌吃的是一样的菜,只是她二人坚持在一边吃,所以没坐在一起。 司黛放下碗筷,大步走了出去。 “是司姑娘。”刘锦瑜看到司黛,倩笑盈盈地说道:“麻烦了,这是给王爷炖的鸽子滋补汤。” “刘小姐手挺巧。”司黛干巴巴地笑。 她得客气一点! 可她一点也不想客气,甚至想一巴掌扇飞这碍眼的女人。她一直觉得上梁山不正下梁歪,侍女那副狂妄样子,主子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忍着!王妃让她客气一点! 司黛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硬生生地咧着嘴角,直到转过身,这嘴角立马垂了下来。 再多笑一下,她的脸都要僵住了。 进了大帐,她飞快地走到桌前,把汤放到了桌上。 “鸽子汤。”司黛揭开了盖子,从怀里拿出银针匣子,准备试毒。 “不必试了,放着吧,本王不会吃。”封宴沉声道。 “那还是要试一下的,万一她是细作呢?”司黛坚持用银针在里面搅了搅,又用筷子戳了几下。 鸽子汤很香,鸽子肉也炖得酥烂,想象得到入口即化的感觉。 “你想吃就端过去。”封宴见她拿筷子搅个不停,没好气地说道。 “等一下,我尝尝。”顾倾颜拿了勺子舀了点汤,看了一眼汤的颜色,再闻气味,最后才小口抿了抿。 “王妃你真不怕里面动手脚啊?”司黛看得直皱眉。 “不怕。”顾倾颜笑笑,又用筷子夹了一筷鸽子肉尝了尝,这才继续说道:“这绝不是她做的。” 封宴愣了一下,“如何见得?” 顾倾颜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这才继续道:“她六岁那年,刘将军便请了宫中的教养嬷嬷入府,教她的都是宫中之事。因为先帝养生,御膳房的食物都清淡,很少有重口的,刀功也倾向于切薄切小,有利消化。但你看这鸽子肉,切得偏大,大小不一,不像精心调教过的人做出来的菜。” “可能是这里的厨具不称手?”司黛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 “她要来献厨艺,自然带了全套的,只是她认定了你我都不会动这汤,所以做做样子罢了。” “可又如何认定你我不碰这汤?”封宴沉吟一下,又问道。 “秘密。”顾倾颜抿唇一笑,故意不说。 第228章 要长针眼了 封宴越加好奇,拿着勺子在汤里搅了又搅,怎么都想不明白顾倾颜是如何判定的。 “颜儿,你赶紧说。”他丢开了勺子,一把将她拉到面前,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对对对,王妃,我也想知道。你要是不想让王爷知道,你悄悄说给我听吧。”司黛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把耳朵贴到顾倾颜嘴巴上去。 “不说给本王听?说给你听?”封宴没好气地盯着司黛。 “那还是说给王爷听吧,我悄悄听一听。”司黛吐吐舌尖,赶紧又说道。 顾倾颜还是摇头。 “颜儿!”封宴心尖尖痒,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他的小娘子有颗七窍玲珑心,总能迸出一些奇思妙想,让他欲罢不能! “我今日偷听到的,我耳朵实在太好了。”顾倾颜指了指耳朵,笑了起来。 封宴:…… 司黛一脸茫然:“王妃今日一直与我们姐妹在一起,是在何处偷听到的?” “井台啊。”顾倾颜让人把鸽子汤拿了出去,小声道:“今日那两个侍女来井台洗衣服,你和司凌都看见了吧?那衣裳并不是刘小姐的,而是她们两个侍女的。衣裳上有肉沫油渍,说明她们处理了食材。” “侍女帮着处理食材,也不奇怪。”司黛挠挠头,继续说道。 “可若是刘小姐她动了手,衣裳不会一尘不染,一点油,一点烟火气都没有。”顾倾颜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当然,你又要说了,那刘小姐会梳洗打扮了再过来。” “对对对,我正准备问。”司黛赶紧点头。 “这里不比将军府,要热水就得去厨房。我回来路上碰到伙夫在烧火做饭,顺道问了一下,没有人去烧热水。”顾倾颜淡定地说道。 “不对,你刚刚说你偷听到了。”司黛发了会呆,突然想到这事,连忙又说道。 “她们说在炖鸽子汤,要在黄昏前炖好,还说……她们小姐说了,王妃是女人,肯定不气,所以不会让王爷喝汤。随便炖炖就好了。”顾倾颜笑了起来。 司黛一脸茫然地想了好一会,“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到。” “你耳朵是摆设。”封宴好笑地说道。 “阿宴,我们也去打几个野鸽子炖汤如何?”顾倾颜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好像还没给你做过鸽子汤呢。” “好。”封宴点头。 “王爷你今日不是要去见晁王吗?”司黛提醒道。 “懒得见了,让他等着去。”封宴淡然说道。 司黛想了想,决定支持他们去打野鸽子,毕竟顾倾颜厨艺好,她能吃上野鸽子。 没一会,十几骑快马匆匆出了大营,往野地里奔去。 马蹄声惊动了众将,不少人走出营帐,伸长了脖子张望。 “什么人出营了?”刘锦瑜端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碗养颜茶,轻声问道。 “是王爷带着侍卫出去了。”月桂出去打听了一下,快步走了回来。 “带那个小侍卫没有?”刘锦瑜立刻问道。 “不知道。”月桂摇头,小心地说道:“奴婢现在去打听一下?” “不用了。她在大营的事,自以为瞒得很好,殊不知本小姐早就知道了。还以为她有多兰心慧质,不过尔尔。”刘锦瑜放下茶碗,拿着帕子轻轻擦拭嘴角,轻声说道。 “你们两个下去。”刘将军大步走了进来,利刃般的眼神扫过了月桂和月兰。 两个婢女识趣,立刻行礼退下。 “爹这么晚了,有何事?”刘锦瑜问道。 “我思前想后,觉得你还是太冒险了些。不如爹带你去见见珩王?反正谁当皇帝都行,重要的是你能当皇后。”刘将军压低声音,苦口婆心地劝她。 “爹爹糊涂,封珩当皇帝,根本压不住封夜晁,封宴也不会服气,打起来封珩必输无疑。而封宴为帝就不一样了,那两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如今不进城,完全是因为他不想伤到城中百姓。如此大仁大义,英勇双双的人才配坐上那个位置,也只有他配当我的夫婿。我要做皇后不假,但一定要做他的皇后。”刘锦瑜起身,扶住了刘将军的胳膊,信心满满地说道。 刘将军见她坚定,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得点头。 …… 眼前星星点点的,有好些光从墨色的营帐里往外透。 这是大营的后方。 “说吧,你借口打野鸽子,到底是想做什么。”封宴低声道。 “偷听!”顾倾颜眼睛一亮,轻声道。 封宴低声道:“想听什么,我派暗卫去就好了,保证每一个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可以传递到你耳中。” 顾倾颜连连摇头,“自己亲自偷听比较有趣。” “确实更有意思。”封宴认真想想,觉得这话很对,转述者能说明来龙去脉,却学不来当时的语气和神态。 “对吧,我就知道阿宴与我喜好一样,喜欢偷听”顾倾颜跟在他身后,轻手轻脚地走。 “明明这叫刺探情报。”封宴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她:“你是女文豪,其实可以说得漂亮一点。” 顾倾颜抿唇笑笑,手指在他的背上戳了戳:“走快点,我急着刺探情报。” 大营后面也有人驻守,但拦不住封宴。他熟悉这里的地形,也清楚陷阱的布置,所以很轻易地就带着顾倾颜绕了进去。 刘将军他们都知道封宴出城了,此时完全没想到他竟从后面绕了回来,各自呆在大帐里躲清闲,二人一路悄悄看过去,只见有人在呼呼大睡,有人在喝酒,还有人竟然悄悄用运粮车运了花娘进来享乐。 “该死,闭上眼睛。”封宴眼睁睁看到周将军身上最后一条灰色绸裤落地,立刻转身捂上顾倾颜的眼睛。 顾倾颜的眼睛被捂上的刹那,还是看到了一个肥肥厚厚的大屁股,顿时嘴角就咧了起来。 妈呀,要长针眼了! 一点也不好看! “走了!”封宴铁青着脸,牵着顾倾颜就走。 这些人在城外守着,也不说早点想办法进城,倒在这里花天酒地起来。 若是放在他的长寒军中,早被打了一百军棍了。 “这是刘锦瑜的营帐。”顾倾颜停下脚步,指着最角落最小的那个简易营帐说道:“也去看看吧。” “不方便。”封宴摇头,准备走开。 女子就寝,他怎能去看。 这时一名侍卫匆匆往刘锦瑜的大帐走去,手里还握着一封信。 第229章 晚上就用小马鞭子抽他! 封宴停下脚步,和顾倾颜交换了一记眼神,双双走了过去。 大营里还亮着灯,刘锦瑜正坐在桌前画画,手里握着一支纤细的紫竹狼毫笔,一点一点地描绘凤凰。 纸上的凤凰已经有了雏形,它展开翅膀,头骄傲地扬起,尾巴长长地拖在身后。 “大小姐,这是刘将军让属下拿给你的。” “谁的信?”月桂走上前去,拿到了信。 “是珩王。”侍卫说道。 “不看,不就是那些废话。什么仰慕我,心仪我,愿许我皇后之位。”刘锦瑜头也不抬地说道。 “刘将军说,还是看看吧。”侍卫抱拳说道。 月桂看了看刘锦瑜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把信放到她的面前。 “小姐,您看看吧。” “不看。”刘锦瑜头也不抬地把信扫到地上,继续在纸上描画:“封宴珠玉在前,其余等都是杂草,不值得我给半个眼神。” “可是宴王不会娶大小姐您,大小姐还是为将来多打算才好。”月桂壮着胆子劝道。 “不要再说了,”刘锦瑜放下笔,把画拿起来,举给月桂看,“你们过来看,我把这画送给王妃,你说她可会喜欢?” 帐外的小夫妻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 这刘锦瑜当真愿意和顾倾颜交朋友? 帐篷上有道小缝隙,二人贴到缝隙前,继续往里看。 烛火摇摇,刘锦瑜还在埋头作画。 “她都不肯现身见你,只怕不喜欢。”月桂说道。 “不见我正常,毕竟女子真心爱一个男人,是不会想与人分享的。”刘锦瑜笑笑,把画放下,握着小扇轻轻摇动,把墨迹吹干。 “再说了,我在这里,我爹就得帮他,他才是真正能帮着大周国结束这场祸乱的人。”刘锦瑜放下小扇,又道:“若是封夜晁和封珩,只怕早就强攻进城了,才不会管百姓和士兵。他们眼里只有天下,没有百姓。” “小姐说得对,宴王坐了天下,百姓才有好日子过。”月兰走过来,快人快语地说道。 “那这信,要回吗?”月桂指那信。 刘锦瑜想了想,拿起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字:勿扰。 “拿去吧。”月兰拿起纸,拍到了侍卫手里。 “是。”侍卫无奈,只好拿着纸离开。 “小姐,天晚了,歇着吧。”月桂把烛火调暗,过去扶起了刘锦瑜。 刘锦瑜伸了个懒腰,慢慢解开了腰带。 帐外,封宴立刻转开了脸。 顾倾颜看了看封宴,依然趴在缝隙上往里面看。刘锦瑜从小用宫里的秘方娇养肌肤,藏在衣裳底下的皮肤比她的脸更细滑白皙。 “走了,怎么对着女人还看得这么起劲。”封宴拉过她,慢步往前走去。 顾倾颜想了想,挣开他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撕开来,把里面的粉末往那缝隙里倒去。 “你做什么?”封宴惊讶地问道。 “我总觉得她怪怪的,试她一试。”顾倾颜小声说道。 画凤凰、夸封宴,未免太刻意了些。 就像今天白天做排水竹管一样,似乎这位大小姐长了顺风耳,千里眼,事事都是掐着顾倾颜来的。 “你这什么粉末?”封宴又问。 “不是毒药,放心。”顾倾颜白他一眼,心里头就像被人塞进了一把又酸又涩的刺果儿,又胀又刺痛。 自打认识封宴,他还没对别的女子有过这般关心的举动呢! 怎么着,这刘大小姐还真的引来他的青睐了? 他皮痒! 晚上就用小马鞭子抽他! 顾倾颜白了封宴一眼,抬步就走。 封宴被她白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立马跟了过来。 “颜儿为何要白我一眼?”他低声问道。 “就是想白你一眼。”顾倾颜绕开他,快步往前走去。 封宴越加茫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小声追问道:“到底怎么了?是我不让你下毒?我没有不许你下毒,我的意思是……就这么毒死的话,师出无名。” 顾倾颜听笑了,他这算什么? 在他心里,她是那种随意取人性命的恶毒之辈? 一队巡逻的士兵过来了,封宴拉着顾倾颜躲到了树后,等到那队人过去,这才低眸看向顾倾颜。她此时正扭着头,心事重重地看着刘锦瑜的大帐。封宴突然品出一点不同的味道,心思一动,指尖落到了她略有点烫的耳朵上。 “颜儿是吃醋?” “我吃哪门子醋,这刘小姐又不喜欢你。” 顾倾颜断然否定。 “颜儿好像这是第一次为我吃醋吧。”封宴眼里全是笑意,又往她的耳珠子上捏了捏:“真是稀奇事。” “我说了不是吃醋……” 顾倾颜突然拉住封宴,又躲回了树后面。 刚刚站稳,刘锦瑜的大帐里便响起了尖叫声。 “老鼠,快,快赶出去!” “这里还有一只,有好多啊,好多老鼠……” 砰砰一阵乱响,刘锦瑜和两个侍女从营帐里跑了出来。月桂跑在前面,月兰在后面断后,拿着一件披风用力在地上拍打扫动。 叽叽的老鼠叫声越来越响亮。 “你们是猪吗?还不赶紧叫人!”刘锦瑜尖叫着,高高跳了起来,躲避着脚下跑过的老鼠。 她只穿着亵衣,鞋也跑掉了一只,很是狼狈。 “小姐现在叫不得人哪,您没穿衣裳。”月桂赶紧伸出手臂,想帮她挡住身子。 哇的一下,刘锦瑜的耳光甩到了月桂的脸上。 月桂被打的脑袋猛地一偏,差点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告罪,刘锦瑜几个快步过来,白着脸,抓着月桂的发髻用力拽了两下,把她往大帐里推。 “放肆的东西,本小姐没穿好衣裳,你不知道进去拿?” 月桂的头皮被拽得生痛,一缕头发顺着风往地上飘落。 刘锦瑜把她的头发都拽掉了一撮! 看着那么温柔端庄的小姐,私底下脾气竟如此暴躁。 顾倾颜此时已经彻底打消了那个念头…… 她原本觉得,哪一天自己死了,封宴总不能真的孤身到老吧?若是能亲自挑出一个品行端庄的女子,那她死也安心。 可这刘锦瑜也太让人失望了些。 她皱着眉,看着月桂拿了身衣服出来,噙着眼泪伺候刘锦瑜穿上。 “月兰随本小姐去爹那里,月桂你赶紧把老鼠清理干净。仔细一点,若是咬破了本小姐的衣服首饰,仔细你的皮。” 刘锦瑜冷冷地盯了月桂一眼,转身就走。 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她双手在小腹前交叠放好,腰背挺直,步子变小了,一步一步,端是腰如柳,步如莲。 第230章 不好了,来人啊! “走了,别看了。”顾倾颜收回视线,却一眼看到封宴还在朝那方向看着,登时不乐意了,抬手就拧了他的耳朵。 封宴慌忙摁住她的小手,震惊地看向她,“你拧我耳朵?” “怎么?拧不得?”顾倾颜反问道。 “当然拧的。”封宴揉揉耳朵,又笑了起来:“我身上,你随便拧。” “谁爱拧你。”顾倾颜扒开他,快步往营帐走去。 顾倾颜对刘锦瑜的反感已经到了顶峰。 白诗婧和吴盈也是刁蛮大小姐,可是和刘锦瑜比起来,那二人刁蛮的坦荡,不像这刘锦瑜,人前人后两副面孔。那些大臣们都赞她端庄多礼,不知道见到这一幕,又作何感想? “你的新皇后没了。”顾倾颜轻轻说了一句,闪身从树后走了出去。 “顾倾颜,你怎么总拿她说事,她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封宴跟着顾倾颜快步走了出来。 “是我觉得很失望,她若是真的温柔善良,我就打算把她接进宫和我作伴的。”顾倾颜一脸认真地说道:“可惜了。” “你什么意思?”封宴的心猛地一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等你当了皇帝,三宫六院,你真准备全空着?到时候不止你耳朵会被念出茧子,我的耳朵也会。”顾倾颜轻声说道。 “所以你要给我找女人?”封宴盯着她的脸,似是想看穿她的心事。 “这也不叫找女人,只是历朝历代就是如此,我不想破了规矩,被天下人置喙。”顾倾颜朝他笑笑,小声道:“走啦,我们进去。” “你可真当得起贤后这二字。”封宴抿了抿唇,一脸不悦地跟上了她。 顾倾颜垂了垂眸子,没出声。 就在昨晚,她手腕上那点荧光又出现了!封宴这几天被里里外外的事缠住,还没发现。那点绿色浮出来的时候,顾倾颜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她大概没机会陪他到老了。 但封宴已经错失了一次良机,她不想因为她,让封宴再在城外耗下去。 就算她真的要死,也要亲眼看到他坐上那把金光闪闪的龙椅,君临天下! 而她,将来她的坟上会长出碧油油的青草,还有五颜六色的小花。她会长眠于清风明月,朝阳白云之下,静静地等待着轮回。 若她轮回得早一点,说不定还能亲眼看到封宴治理得繁华似锦的大周江山。 顾倾颜径直到了大帐前,挥手打开了帐帘,快步走了进去。 月桂正闭着眼睛,满脸泪痕地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胡乱扫动。数十只老鼠在地上乱窜,叽叽乱叫。那引来老鼠的药粉很呛眼睛,月桂连眼睛都睁不开。 “月桂姑娘,我们是来清理老鼠的,你且退下。”顾倾颜压低声音说道。 月桂此时已经吓得三魂去了六魄,哪里还会细想,丢了棍子,匆匆福身行了个礼。 “多谢侍卫大哥。” “你出去吧。”封宴也进来了。 月桂眯着眼睛,埋头往外跑。 满地老鼠四处乱窜,压根不怕人。封宴看了看顾倾颜,只见她淡然地跨过了几只叽歪乱叫的老鼠,快步到了榻前,掀开了枕头被子翻找。 “你不怕?”他走过去,小声问道。 “暂时不怕。”顾倾颜从枕下拿起叠得整齐的一叠信,飞快地展开看。 里面记着她和封宴所有的喜好,身边的人物。 看来是早有准备。 顾倾颜把东西放回去,扭头看向了桌前放的小箱子。她快步走过去,托起小箱子上的锁看了看,轻声问道:“你会开锁吗?” 封宴走过来,沉声道:“会开,你先让让。” “你不会一把捏碎这把锁吧。”顾倾颜狐疑地看着他。 “颜儿心里,我未必是个莽夫。”封宴摘下扳指,摁下扳指上的机关,一枚尖刺弹了出来。 “难怪每晚睡前会把这东西取下来。”顾倾颜看着长长的尖刺,一阵后怕。两个人挤在小榻上时,万一她不小心抠到这东西,肯定被扎得皮开肉绽。 “机关不是随意可以打开的,我给你也打造了一只,不过还没完成。这东西机关精巧,做一个得四个月才成。”封宴托着锁,把尖刺慢慢地探入锁孔之中,左右旋转了数下,只听得咔的一声,锁打开了。 “侍卫小哥,好了吗?麻烦你们快一点,小姐说不定快回来了,如果看到还没赶走老鼠,我就完了。”月桂伸着双手摸了进来。 刘锦瑜和月兰在大帐呆的时间短,所以眼睛无事。但月桂不得不进来赶老鼠,一个人在这里呆的时间长,眼睛进了药粉,现在又红又肿,像两只小桃子,看什么都模糊不清。 “马上好。”封宴回了一句,长指掀开了箱盖。 里面放着衣物,首饰,还有一些银票。 顾倾颜没敢立马下手翻看,先仔细地看了一圈箱子里面的情形,果然看到了最上方的衣服上有一根细白的丝线。 这白丝线就是陷阱! 一旦她们刚随手翻动过衣服,动了丝线,她立马就能知道。 这刘锦瑜若是进了宫,凭她的手段,只怕很快就能出头了。 顾倾颜托着衣服,屏着呼吸,小心地捧起来,轻轻地放到桌上。再看向箱子里,只见衣服上又有一根白丝线…… “她还真小心。”顾倾颜拧了拧眉,没再动手。她略加思忖,把之前拿出来的衣服又小心地放了回去。 “老鼠怎么还在跳,小哥,你们为什么都蹲在那里不动?求求你们了,快把老鼠赶出去吧。”月桂往前摸着走了两步,一脚踩到了一根老鼠尾巴,顿时吓得又尖叫了起来。 “你去外面等着,它们不肯出去,我们正在一只一只地抓。”顾倾颜过去扶住她,把她送出了帐帘。 “小哥你一定要快一点。”月桂哭丧着脸,连声央求。 “放心,马上就好。”顾倾颜往外张望了一眼,放下了帘子。 当初因为男女有别,他安排人把这只小营帐支在离前面略远的位置,如今倒方便了他行事。 顾倾颜关上了小箱子,朝封宴摇摇头。 “罢了,这箱子不翻了。” “你觉得她是细作?”封宴问道。 “不致于。”顾倾颜又摇头,缓缓环顾了一圈营帐里的东西,小声说道:“只是觉得她目的性太强,若你真与皇位失之交臂,我怕她拿你当投名状。” “不好了,来人啊!”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尖叫声。 二人对视一眼,迅速锁上木箱,快步走了出去。 第231章 因为本妃很坏啊 月兰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尖叫道:“小姐,小姐被蛇咬了。” “蛇?” 这里虽然靠近山林,但军中大夫向来都会在营中放置驱蛇的药物,以避免士兵被蛇咬伤。 难道…… 顾倾颜惊出一背的冷汗。 她这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刘锦瑜知道老鼠来得蹊跷,所以故意让蛇咬了自己,一旦彻查起来,查以帐中被人放了药粉,就算封宴要保她,也会引来群臣不满。 她大意了,把刘锦瑜看成了和白诗婧、常思艺一样的人物。但刘锦瑜不是,她脑子好得很,甚至准准地咬住了顾倾颜。 “阿宴,这事变得有意思了。”顾倾颜歪了歪脑袋,乌亮的眸子眯了眯,“看来刘小姐志在必得,她研究我应该不止一两日。” “还想把她接进宫吗?”封宴握住她的手,好笑地问道。 “就算我死了,变成鬼,也会把她咬死在宫门之外。”顾倾颜冷笑:“我的阿宴,就算孤老一辈子,身边也不能有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倘若她爱你还好,心机只会为你谋算,倘若不是……你就倒霉了。” “我死了你也不会死。”封宴拧拧眉,把她往面前拽了拽:“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不必你出面。” 话音才落,一群大男人急步走了过来。 看到封宴和顾倾颜站在这儿,那群人都愣住了。 “王爷不是出营了吗?为何在这儿?”有人好奇地问。 “是来见刘小姐吧。”有人打起了哈哈。 “这位是……”又有人很快就把视线投向了顾倾颜。 顾倾颜懒得装了,刘家父女逼她现身,她便现身好了。 “诸位大人这就不认得本妃了,本妃当初在宫中敬献佛茶时,你们中好些人都跪在高台下呢。”她慢步走上前,微笑着看着众人。 “你是宴王妃?” “女子不入大营,这、这成何体统?” 众人顿时炸了锅,纷纷吵嚷了起来。 “本妃刚刚才来,听说刘将军要献女,所以来瞧瞧新妹妹,你们在吵什么。”顾倾颜一脸无辜地看着众人,一个一个地问道:“刘小姐不仅来了,还住在这儿,你们为何不说她呀?莫非,你们都喜欢刘小姐?” 她有阵子没怼人了,这嘴上功夫不输当日啊! 封宴竟然很喜欢听她怼人,怼得浑身舒畅。 “这,你……” 众人又慌了。 可他们确实不知道顾倾颜何时来的,就算知道,现在说出来,没证据的话,只会挨封宴的板子。 “你们来干什么?”封宴盯着那群人问道。 “听说这儿有蛇,我们来看看。”有人壮着胆子说道。 “那就去抓蛇吧,愣在这儿干什么。”封宴低声道。 “王爷,刘小姐被蛇咬了,你去看看她吧,免得你这些大臣们觉得我是妒妇,不让你看新妹妹。”顾倾颜转过头,委委屈屈地说道。 “王爷,下官有话要说。”齐博文沉着脸从人群里出来,低声说道:“王爷在这城外已有数月,该进城了。大周国的百姓等不得。” “是啊,王爷,王妃既然已经来了。是结拜为姐妹,还是立后,总要有个抉择。”有人立马附和道。 封宴冷冷一记眼神扫了过去。 昨日就该阉了他们,也免了此时他们来聒噪。 “娶,当然要娶。”顾倾颜立刻说道。 原本闹哄哄的场面马上就静了。 “听闻刘小姐端庄大方,温柔贤惠,立她为后,本妃也开心。不如今晚就立后,如何?”顾倾颜笑着说道。 场面更静了。 任谁也没想到顾倾颜会果断退让。 此时刘将军赶到了,恰好听到了顾倾颜的话,顿时大喜,几个大步上前来抱拳行礼,“王妃放心,末将的女儿就算当了皇后,王妃也是皇贵妃,末将的女儿会与王妃一起尽心尽力地侍奉王爷。” “爹,不可。”刘锦瑜也来了,被月兰搀扶着,一脸憔悴地说道:“女儿绝做不出夺人所爱之事,女儿愿为奴为婢,只要能为大周国尽一份心力,女儿便是死也心甘情愿。” 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望向了顾倾颜:“王妃,同是女子,小女明白王妃的心情。这老鼠与蛇,就当是对小女的惩罚吧。”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顾倾颜若是今晚一个人过来,此时已经百口莫辩。 幸好封宴是个愿意陪她胡闹的人,哪怕觉得她多此一举,也会愿意陪着她走这一趟。 “你知道就好。”顾倾颜面色一沉,冷声道:“既然知道同为女子,也该知道夺夫之恨不会轻易消散。你死了这条心,还能保住命。” “王妃,你怎能如此威胁小女。”刘锦瑜的眼泪刷地落了下来,突然她又瞪大了眼睛看向月桂,颤着手指向她:“月桂的眼睛……” 众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月桂的眼睛肿得像小桃子,都愣住了。 “王妃,月桂出身可怜,我平常都舍不得说句重话,你怎么能如此虐待她。”刘锦瑜又哆嗦着说道。 顾倾颜浅浅一笑,点头道:“因为本妃坏啊。” 封宴拧眉,有点不明白为何顾倾颜为何事事都应下。 “王妃,杜嘉多番夸你,末将本来还以为你是温柔善良的女子……”周将军皱着眉,忍不住开口了。 “周将军你还是别开口了,你屁股上的痣都在嘲讽你多事。”顾倾颜转头看向周将军,不客气地说道。 周将军猛地抖了一下,双手飞快地捂住了屁股,一脸惊恐地看着顾倾颜。 天啦噜,宴王妃如何知道他屁股上有痣? “刘小姐可说完了?”顾倾颜的视线回到了刘锦瑜面前,笑着说道:“那么,你与刘将军去找封珩吧,你们还想要走的,请一起,马上离开。” “王爷,你就允许一个女人在这里胡作非为?”众人闻言都吵闹了起来。 “不是你们先逼王爷的吗,王爷步步退让,你们步步紧逼,甚至不惜违背老祖宗的话,堂而皇之把女子弄进大营来!刘将军,你非要你的女儿做皇后,怎么就不能是周将军家的女儿,吴将军家的女儿,王大人家的女儿?你的女儿是金子做的?就比别人高贵?” “你、你……”刘将军气得变结巴。 “不如这样,这皇后之位,就在诸位大人的女儿之中选一个,但绝对不是你刘将军的女儿。” “你去找封珩吧,反正你与封珩一直有来往,你的女儿也可以做他的皇后。”顾倾颜又说道。 场面静得不能再静了。 顾倾颜的条件,简直是满满一缸的鸡血,浇到了众人的心头。 “皇后之位让出来,王妃你呢?”杜嘉赶来了,一脸懊恼地问道。 第232章 你的牙咬得可真紧 “本妃做太后。”顾倾颜淡定地把手放到了小腹上。 有孕! 皇族有后,这是天大的事。 “瞧瞧,诸位大人家的孩子,不仅能做皇后,还能做太子妃,太子伴读,太子常侍。一同打这天下,一同看着这天下强盛,一同被记于青史。待日后说给子孙听,多荣耀。”顾倾颜又道。 刘将军的脸色变了又变,白了又白,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顾倾颜看。 顾倾颜看向他,微微一笑:“刘将军有几个女儿?若还有别的,也行。这个废了,我不喜欢。” 一句话就定了刘锦瑜的前程。 刘锦瑜身子不停地颤抖着,看着顾倾颜的样子就像看到了鬼。 这女人太可怕了,她一直以为顾倾颜不过是个有心机的小女子,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不过短短几句话就扭转了乾坤。 “依我看,这全是误会,王妃一向温柔善良,怎么可能放老鼠放蛇。此处挨着山林,有蛇溜进来,不奇怪。”齐礼杰揣着双手,慢悠悠地开口了。 顾倾颜微微一笑。 齐礼杰确实是她挑出来的好帮手。 每次他做总结非常及时,也非常精准。 “对嘛,王妃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杜嘉也开口了。他不会吵架,但是帮腔会。这些人再叽歪下去,他刚刚都想动手了。 “刘将军,可能就是一场误会,赶紧带刘小姐去看看蛇毒,别误了大事。”有人看着面色灰败的刘将军,故作关心地劝他。 刘将军咬牙,转头看向了刘锦瑜。她已经没了斗志,一脸惨白地看着顾倾颜。 “刘小姐吓到了,我扶刘小姐吧。”顾倾颜走过去扶住了她的手臂,小声说道:“人哪,谁不想往上走,凭什么好处只给你一家的?下回出招之前,想想万全再动手,不然会被人摁在地上打。” 刘锦瑜的眼睛都红了,嘴张了张,只能又合上。 来了不过两日,她就输了! 莫说皇后,只怕妃嫔都做不了。 “宫里的嬷嬷只教你心术,没教你这世上有真心人。封宴是真的爱我,所以你的这些手段,他不会信。”顾倾颜又说道。 刘锦瑜又看封宴,见他不理会自己,便楚楚可怜地垂下了眸子。 “小女并非有意,真的是一场误会。”她颤声道。 “哦,本妃知道了,所以本妃也就不要求你三跪九磕了。”顾倾颜松开了她,轻声道:“去看蛇毒吧,活下去。” 刘锦瑜没由来地打了个激灵。 她去找刘将军的途中突然反应过来,大帐中怎么会突然出现那么多老鼠,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人想进她的营帐。所以她马上就折返了回来,果然她看到了顾倾颜!于是她立马动了心思,逼顾倾颜出来见她。 在进京之前,她若能成功地嫁给封宴,那她离皇后之位就不远了。 没想到顾倾颜会如此厉害!三言两语,利用了人心,把她和刘将军推开了。 “诸位大人,散了吧。”杜嘉拍了拍手,大声说道。 人群散开了。 封宴看着他们的身影,沉声道:“杜嘉,本王要出营,你带人把大营里外围紧了,一个人都不许出去。” “是。”杜嘉抱拳道。 “去哪儿?”顾倾颜问道。 “他们进不去,不代表本王进不去。”封宴搂紧了她的腰,低低地说道:“你说,今晚要住哪个宫里?皇后的中宫,还是贵妃的翠峦宫,还是长央宫?珠明宫?” “封珩不是在宫里?”顾倾颜惊讶地问道。 “你夫君之所以一直在和那些人周旋,你当真以为是需要他们的兵马?我只是把他们拖在这里罢了。我不动,他们都不敢动,甚至还弄了个刘锦瑜来和我谈判,简直可笑。”封宴冷笑道:“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你就是朕的皇后,这些人全得乖乖跪下给你磕头。” “可我的龙袍还没绣完呢。”顾倾颜想到她绣了一半的龙袍,有些懊恼:“你该早说才对!你的牙咬得可真紧!连我也不能说么?” “我哪里舍得你每日拿着绣针,忙到深夜?我也不想让你担心,为我的事提心吊胆。从今晚以后,所有的事,我件件都能说与你听。”封宴往她眉心亲了一下,小声说道:“抱紧我,我们要进去了。” 她是想听他说事吗,她是觉得自己又造小战车,又准备赶跑刘锦瑜…… 在他眼里是不是特别好笑? “改日找你算帐。”顾倾颜小声骂道。 “随时,我任娘子打骂。”封宴低笑道。 “放屁,我何时打过你了,说得我像悍妇一样。”顾倾颜气红了眼睛。 “为夫错了,别气别气。”封宴说着,视线往她小腹上落, “我哄他们的。”顾倾颜立马就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揉揉肚子,叹息道:“亏得你那么努力,白努力了。” 封宴把她一把拽进怀里,低哑地说道:“我们会有孩子的。” …… 月明星稀。 一队人马悄然停在了高高的城墙下。 封宴勒停马,朝着上面吹了声口哨,绳索立刻从天而降。封宴把顾倾颜揽紧,沉声道:“我们进城了。” “就这么进去?你带多少人打?”顾倾颜不安地问道。 “放心,人管够。”封宴沉声道。 话音刚落,他抓着绳索纵身一跃,双脚在城楼上飞快地蹬动数下,稳稳地落在了城楼顶上。刚刚放稳,只见方庭带着人又开始往下放绳索,这下放下去的足有几十根。 很快,几十人上了城楼,又开始往下放绳索。 “为什么不直接打开城门。”顾倾颜问道。 “城门上做了机关,晚上打开便会自动发出信号。我找人破解过,都未能成功。”封宴说道。 “原来如此。”顾倾颜想了想,说道:“若是常之澜在就好了,他说不定可以。” 大好日子,为什么要提那个人? 封宴嘴角抿了抿,牵着她往前走,“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能想想进宫后该做什么?” “做什么呢?”顾倾颜看向皇宫,满腔热血,千头万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王爷。”方庭快步过来,朝他抱拳:“一切皆已妥当。” “进宫。”封宴把顾倾颜放下来,沉声道:“传本王令,不要惊动百姓。” 顾倾颜跟着封宴快步往城楼下走,到了城门里侧,她忍不住往城楼底下看了一眼—— 看不到尽头的暗玄卫! 他们穿着黑色的盔甲,与这夜色融成一体。 第233章 他今晚动手 如水般的月色温柔地铺在通往帝宫的汉白玉道上。 顾倾颜看着前方巍峨的宫殿,轻轻地踏出了第一步…… “走快点,来,手给我。”封宴从她身后过来,一把拉起她汗津津的小手,阔步往帝宫走去。 “我腿短,走不过你。”顾倾颜鼻尖上也渗出了汗,步子也变成了一溜小跑。 “那就跑。”封宴嘴角勾起,拉着她往前跑去。 顾倾颜上回跑这么快,还是在山里逃命的时候。 “阿宴……啊……” 顾倾颜的身子猛地悬空,竟是被他一把拖进怀里,扛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喘气,人已经被他举起,放到了他的肩上。 “坐好,我带你进去。” 滚烫有力的手掌扶住了她的腰,带着她稳稳地站在了帝宫高耸的朱红色宫门前。此时宫门大敞,迈过门槛,沿着碧玉雕琢的路一直往里走,太监和宫女跪了满地,明明眼前有数百人之多,此时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皇上,已经全部清干净,龙榻已换新。”宴王府的刘管事从前面过来了,弓着腰,毕恭毕敬。 “我一直以为,他是坏的。”顾倾颜手拢在嘴边,低下头,轻轻地说道。 “老奴忠心耿耿,绝非坏的啊。”刘管事吓了一大跳,扑通一声跪下。 当初在宴王府时,他可不像现在这样恭敬呢。 果然女人的地位,与男人的态度脱不了干系。封宴让她骑在肩头,那她就能骑在所有人的头上。 “阿宴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她拍了拍封宴,轻声说道。 “你确定,以后想骑我肩上,可没那么容易了。”封宴抱紧她腿,步子不停。 皇帝的肩膀可不是那么好骑的。 “那我想骑,也是要骑的,”顾倾颜想象了一下那场景,他一身龙袍,她坐于天子肩上,真是威风。 “让不让我骑?”见他只是笑,顾倾颜轻轻推了推他的脑袋。 “让,怎么骑都行。”封宴还是笑:“是肩膀还是哪里,任皇后挑选。” 顾倾颜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小声啐他:“你要脸不要,让人听见了!” “颜儿,从现在起,你可以为所欲为。他们敢乱听,乱说,乱咬,任你处置。”封宴把她放下来,扶着她的肩,极为认真地说道:“谁也不敢再轻践你。” 顾倾颜仰着小脸,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鼻头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哭什么。”封宴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指尖放进嘴里吮了一下,“眼泪是苦的,以后不要哭。” “眼泪还能管得住吗,当然是想流就流。”顾倾颜双手在脸上抹了又抹,哽咽道:“还有,你要记得今天说的话,不要当皇帝当久了,就不记得承诺了。” “来,手放这儿。”封宴扯开了衣领,抓着她的手放进去,小声说道:“我若是那样的人,你把我的心挖出来。” 顾倾颜的手在他的心口上轻轻抓了一把,又转泪为笑:“你要是变了心,我才不要你了,也懒得挖你的心。” “我自己挖。”封宴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她的唇上用力亲了一下。 “皇上,皇后娘娘一路辛苦,”刘管事站在二人身后,小声说道:“老奴已经备好了酒菜和热汤,今晚好好休息,明日还得早起,要接受百官朝拜。” 他话音才落,宫中的牛角号和大鼓一起响了起来。 城墙上原本的珩王旗齐齐倒下,换成了宴王大旗,到了明日一早,便会全部更换成新朝的王旗。 “阿宴你怎么做到的,你真的太厉害了。”顾倾颜仰头看着四周高悬起的大红灯笼,激动得双颊通红。 “我在长寒关多年,实在不愿意我的将士再流血。蛊师一事在我意料之外,身边的近侍多有折损,我不想再有人倒下,所以就主动退出皇城。封夜晁向来混帐,难得民心,他只能盼着我和封珩打起来,渔翁得利。而封珩手中兵马不多,所以他一门心思想找到玉玺,见我不动,他以为我是忌惮勤王之兵,自然也不会轻易开战。我与他们周旋,暗中将城中禁卫军控制住,宫里的也全换成了我的人。” “封珩身边那个赵大人,你是怎么让他愿意为你办事的?”顾倾颜又问道。 “他是个正人君子,封珩为人,他早就看在眼里,知道封珩并非明君。本王半个月前去见他时,问过他一句话。” “什么话?” “若他的妻女复活,但是得活在珩王的统治之下,他可愿意?” 顾倾颜想了一会,点头说道:“好问题。” “好了,今晚不谈国事,走,看看我们的新家。”封宴勾了一下顾倾颜的鼻头,拉着她往大殿走去。 顾倾颜迈进寝殿门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先帝此人十分虚伪,对外总是摆出一副节俭的姿态,这帝宫中陈设很简单,见不到几件奢侈的东西。唯一惹人目的是窗前那只明月灯,全白玉雕琢而成,月光照进灯里,再透过灯照进窗中,地上便落下了月影,并且还会随着月亮的变换而移动。 “这灯怎么没取,拿走吧。”封宴看到明月灯,顿时面色一沉。 “快,快把灯拿走。”刘管事跑过来,指挥小太监们搭起梯子,取下了明月灯。 “这灯不好吗?”顾倾颜问道。 “里面是美人骨。”封宴捂住顾倾颜的眼睛,小声说道:“别看它。” 可顾倾颜还是看到了,那灯在晃动时,里面竟然有个小巧的美人在翩翩起舞。 这是当年老东西剜了一个宠妃的骨头做成的,那年封宴七岁,已经被太后接走了。他跟着嬷嬷来请安,正好看到老东西让人剜出宠妃的骨头,而原因仅仅是宠妃朝当时的太子多看了两眼。封宴想到母亲的死,当晚就做起了噩梦,又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他央求太后给他请来师父教他练武。 “老东西真该死。”顾倾颜轻声道。 “所以他死了。”封宴看着灯被拿远了,这才松开手,“不提那老东西,走,里面看看去。” “我的寝宫离这儿远吗?”顾倾颜轻声问道。 第234章 颜儿,骑这儿! 如水般的月色温柔地铺在通往帝宫的汉白玉道上。 顾倾颜看着前方巍峨的宫殿,轻轻地踏出了第一步…… “走快点,来,手给我。”封宴从她身后过来,一把拉起她汗津津的小手,阔步往帝宫走去。 “我腿短,走不过你。”顾倾颜鼻尖上也渗出了汗,步子也变成了一溜小跑。 “那就跑。”封宴嘴角勾起,拉着她往前跑去。 顾倾颜上回跑这么快,还是在山里逃命的时候。 “阿宴……啊……” 顾倾颜的身子猛地悬空,竟是被他一把拖进怀里,扛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喘气,人已经被他举起,放到了他的肩上。 “坐好,我带你进去。” 滚烫有力的手掌扶住了她的腰,带着她稳稳地站在了帝宫高耸的朱红色宫门前。此时宫门大敞,迈过门槛,沿着碧玉雕琢的路一直往里走,太监和宫女跪了满地,明明眼前有数百人之多,此时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皇上,已经全部清干净,龙榻已换新。”宴王府的刘管事从前面过来了,弓着腰,毕恭毕敬。 “我一直以为,他是坏的。”顾倾颜手拢在嘴边,低下头,轻轻地说道。 “老奴忠心耿耿,绝非坏的啊。”刘管事吓了一大跳,扑通一声跪下。 当初在宴王府时,他可不像现在这样恭敬呢。 果然女人的地位,与男人的态度脱不了干系。封宴让她骑在肩头,那她就能骑在所有人的头上。 “阿宴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她拍了拍封宴,轻声说道。 “你确定,以后想骑我肩上,可没那么容易了。”封宴抱紧她腿,步子不停。 皇帝的肩膀可不是那么好骑的。 “那我想骑,也是要骑的,”顾倾颜想象了一下那场景,他一身龙袍,她坐于天子肩上,真是威风。 “让不让我骑?”见他只是笑,顾倾颜轻轻推了推他的脑袋。 “让,怎么骑都行。”封宴还是笑:“是肩膀还是哪里,任皇后挑选。” 顾倾颜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小声啐他:“你要脸不要,让人听见了!” “颜儿,从现在起,你可以为所欲为。他们敢乱听,乱说,乱咬,任你处置。”封宴把她放下来,扶着她的肩,极为认真地说道:“谁也不敢再轻践你。” 顾倾颜仰着小脸,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鼻头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哭什么。”封宴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指尖放进嘴里吮了一下,“眼泪是苦的,以后不要哭。” “眼泪还能管得住吗,当然是想流就流。”顾倾颜双手在脸上抹了又抹,哽咽道:“还有,你要记得今天说的话,不要当皇帝当久了,就不记得承诺了。” “来,手放这儿。”封宴扯开了衣领,抓着她的手放进去,小声说道:“我若是那样的人,你把我的心挖出来。” 顾倾颜的手在他的心口上轻轻抓了一把,又转泪为笑:“你要是变了心,我才不要你了,也懒得挖你的心。” “我自己挖。”封宴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她的唇上用力亲了一下。 “皇上,皇后娘娘一路辛苦,”刘管事站在二人身后,小声说道:“老奴已经备好了酒菜和热汤,今晚好好休息,明日还得早起,要接受百官朝拜。” 他话音才落,宫中的牛角号和大鼓一起响了起来。 城墙上原本的珩王旗齐齐倒下,换成了宴王大旗,到了明日一早,便会全部更换成新朝的王旗。 “阿宴你怎么做到的,你真的太厉害了。”顾倾颜仰头看着四周高悬起的大红灯笼,激动得双颊通红。 “我在长寒关多年,实在不愿意我的将士再流血。蛊师一事在我意料之外,身边的近侍多有折损,我不想再有人倒下,所以就主动退出皇城。封夜晁向来混帐,难得民心,他只能盼着我和封珩打起来,渔翁得利。而封珩手中兵马不多,所以他一门心思想找到玉玺,见我不动,他以为我是忌惮勤王之兵,自然也不会轻易开战。我与他们周旋,暗中将城中禁卫军控制住,宫里的也全换成了我的人。” “封珩身边那个赵大人,你是怎么让他愿意为你办事的?”顾倾颜又问道。 “他是个正人君子,封珩为人,他早就看在眼里,知道封珩并非明君。本王半个月前去见他时,问过他一句话。” “什么话?” “若他的妻女复活,但是得活在珩王的统治之下,他可愿意?” 顾倾颜想了一会,点头说道:“好问题。” “好了,今晚不谈国事,走,看看我们的新家。”封宴勾了一下顾倾颜的鼻头,拉着她往大殿走去。 顾倾颜迈进寝殿门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先帝此人十分虚伪,对外总是摆出一副节俭的姿态,这帝宫中陈设很简单,见不到几件奢侈的东西。唯一惹人注目的是窗前那只明月灯,全由白玉雕琢而成,月光照进灯里,再透过灯照进窗中,地上便落下了月影,并且还会随着月亮的变换而移动。 “这灯怎么没取,拿走吧。”封宴看到明月灯,顿时面色一沉。 “快,快把灯拿走。”刘管事跑过来,指挥小太监们搭起梯子,取下了明月灯。 “这灯不好吗?”顾倾颜问道。 “里面是美人骨。”封宴捂住顾倾颜的眼睛,小声说道:“别看它。” 可顾倾颜还是看到了,那灯在晃动时,里面竟然有个小巧的美人在翩翩起舞。 这是当年老东西剜了一个宠妃的骨头做成的,那年封宴七岁,已经被太后接走了。他跟着嬷嬷来请安,正好看到老东西让人剜出宠妃的骨头,而原因仅仅是宠妃朝当时的太子多看了两眼。封宴想到母亲的死,当晚就做起了噩梦,又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他央求太后给他请来师父教他练武。 “老东西真该死。”顾倾颜轻声道。 “所以他死了。”封宴看着灯被拿远了,这才松开手,“不提那老东西,走,里面看看去。” “我的寝宫离这儿远吗?”顾倾颜轻声问道。 第235章 一夜都离不开她 “你就在这儿住。”封宴握紧她的手。他可不想每晚办事回来,这里空荡荡的。他就喜欢和她呆在一起,看她绣花,吃她亲手做的菜,听她不时叫他阿宴。 他是一夜都离不开她。 顾倾颜就知道是这个答案! 她一把搂住了他的胳膊,笑吟吟地说道:“阿宴今晚能喝几盏吗?” “能。”封宴点头。 只要她想,做什么都行,随她高兴。 很快酒菜就摆上了桌。 “都下去吧,不需要留人。”封宴挥退了众人。 偌大的宫殿,只留小夫妻在桌前对坐。 顾倾颜净了手,亲手倒了满满两盏酒,柔声说道:“第一盏,恭贺阿宴君临天下。” “多谢皇后。”封宴端起酒,和顾倾颜轻碰。 顾倾颜一口就把酒给喝光了。 今日心情极好,恨不得抱着坛子直接开饮。 她擦擦唇角,又满满倒上两盏。 酒水很烈,一直烧进了她的腹中,化成了一团滚烫的火焰,没一会儿,她的每寸皮肤,每根血管都烫了起来。 手覆上去,如同摸到了在火焰上炙烤的缎子,又烫又不想放手。 “阿宴我要醉了。”她放下酒盏,歪歪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我瞧瞧。”封宴捧起她的脸看。 脸颊已经红透了,嘴唇尤其是红,酒水沾在唇上,饱满得像汲满了汁水的小樱桃。 四目相对片刻,顾倾颜借酒壮胆,主动跨坐到了他右腿上,喝了口酒,又用嘴去喂他。 “果然是醉了。”封宴吞了酒,握紧她的细腰,哑声说道。 “阿宴喜不喜欢?”顾倾颜半是羞涩,半是期待地问他。 “喜欢,”封宴喉结沉了沉,“再喂。” 顾倾颜又喝了一口,俯过去喂他。 以前她可不敢做这样的事,就算是成亲了,她觉得自己也是贤淑的那种,夫妻之事不过是她顺从他主动,最后一起生儿育女,把孩子抚养长大罢了。但现在她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很想主动找他要。 要爱。 要宠。 要他的心。 哪怕日子不会长,她也心满意足了。 她吻过唇角,一双柔软的小手慢慢握住他的腰带,一点一点地抽开…… 桌上的酒盏被二人碰倒了,咣咣一阵乱响。 封宴索性起身,扫开了桌上的碗碟,抱着她放倒在桌上。 的江山虽好,但得江山又得美人在怀,更好。 月光笼在窗外那株凤凰树上,红色花瓣在风里颤微微地慢慢开放。 滴答、滴答…… 有雨水从屋檐滴落,渐渐地,雨水大了,哗啦啦地填满了人的耳朵。 …… 登基大典定于七日后,封后也在同日。 城门大开,封夜晁却不肯进城了,他没等来封珩和封宴的交手,自己在这里耗空了粮饷,大骂了一顿封珩废物,气冲冲地直接带人回封地去了。那些勤王的将军也反应过来,他们在城外到底浪费了多少时间。现在大局已定,他们已经无力回天,只得乖乖地让兵马等在外面,自己进宫来向封宴谢罪。不过封宴还冷着他们,一个都没见。 “他就这么走了?不来拜见新帝?”顾倾颜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惊讶地问道。 “他怕我杀了他,不走还等什么。”封宴放下手里的圣旨,拿起那枚玉玺重重地扣在上面。 “你还真是胆大包天,”顾倾颜看向玉玺,放轻了声音:“那真的玉玺在哪儿?” “管它在哪儿。”封宴把玉玺放开,沉声道:“我握在手里,那就是真的。” 顾倾颜舔舔笔尖,继续写字:“阿宴说得对,阿宴的就是真的。” “你怎么把墨舔嘴里。”封宴捏着她的下巴,好笑地看她着她染了一点墨的嘴唇。 “这是新笔,我要让它认认主。”顾倾颜捧起笔给他看,兴奋地说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笔?” “紫竹狼毫。”封宴接过笔看了看,淡定地说道。 “错,这是明渊山苦竹先生亲手做的紫竹狼毫。他三年才能做成一支,再用五年清泉水养成,笔尖细细腻又有任性,写字如游龙行渊。能得这样一支笔,便是状元待遇。” “那颜儿得了笔,就是状元了。”封宴握着笔,往她鼻头点了点。 一点墨色落在她小巧的鼻头上,再往下轻轻画过,和她唇上的那点墨连成一线。 “盖印,我的。”封宴放下笔,捧着她的脸看。 “丑死了,怎么能乱画。”顾倾颜捂着脸,小声抱怨:“我等下还要去御花园逛逛呢。” “莫气,现在就给你擦。”封宴掏出帕子,往她鼻头上抹了一把, 墨色抹得脸上一片都是。 封宴看着她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来人,打水来,给皇后娘娘洗脸。” “是。”刘管事抬眸张望了一眼,快步下去亲自打水。 “这老家伙真得可信吗?你不重新找个人伺候?”顾倾颜看着刘管事跑出去,小声说道。 “他在我身边很久了,原先确实是太后的人,性子机警,很会审时度势,也很怕死。早几年就归顺我了,太后那边的消失都是他拿来的。”封宴握起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在折子上批字。 “这可是奏折,你敢让我写?”顾倾颜看清折子上的字,眸子睁了睁。 这折子是让他尽快纳妃入宫,稳定朝堂。说了不少冠冕堂皇的话,还举荐了几位大臣家的女儿。 “有何不敢的。”他嘴角轻勾,带着她的手在折子上画了一把大大的叉,又批道:“赶紧告老还乡去,府中一根线也不许带走。” “你现在是皇帝,就这么批折子?好歹文绉绉的官话要写几句吧。”顾倾颜举起折子细看,有些想笑。 “他们说的是狗屁不通的话,也配我文绉绉?没直接写上放屁两个字,已经是我斯文了。”封宴丢下折子,又拿起另一本翻开。 “皇上,水来了。”刘管事亲手端着水盆进来,抬眸看了看染了半脸墨,还坐在封宴腿上的顾倾颜,嘴角抽了抽。 从小庶女到通房,再到王妃、皇后—— 这女人真是有本事,他如今真后悔当日小瞧于她了。 “放着吧。”封宴头也不抬地说道:“外面伺候着去。” 第236章 你只管掌他们的嘴 刘管事行了个礼,挥挥手,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顾倾颜从他腿上下来,过去洗干净手脸,轻声说道:“你的御书房我还是少来的好,今日算是满足我的好奇心,以后我少进来。” “怎么,你怕那些老东西的嘴?”封宴不以为然地说道:“时至今日,你只管掌他们的嘴。” “他们中间不乏忠心的老臣,虽然固执了一点,但也不坏。如今大局刚定,万物待兴,你要办的事多了去了,不必在小事上和他们对峙。我进不进御书房,他们说不说我,又有什么打紧呢?重要的是,他们会知道你才是大周国一代明君,千古一帝。” 封宴放下笔,双目灼灼地看向了顾倾颜。 她总是能说出些让他心潮澎湃的话,就像此时,千古一帝四个字在他的胸膛里猛烈地撞击,生出一团熊熊的火焰,烧得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颜儿,你坐这儿,今日就陪我批完这些折子。”他站起来,快步绕过了书案,一把握起她的腰,转身放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满眸笑意地看着她。 “可我得去宫门接妹妹,你忘了?”她提醒道。 “妹妹自然有人接。”封宴弯下腰,双臂撑在椅子扶手上,不让她起身。 “不一样的,我要牵着她们进来。”顾倾颜摇头。 她坚持自己去接,她要一手牵着一个,牵着她们进来,就像封宴牵着她进宫一样。 这种感受和自己走进来截然不同,这是分享荣耀,共享锦绣前程。 “去吧。”封宴松开双手,低低地说道:“带她们先在宫里四处转转,我办完事再回来。” 顾倾颜给他抚平了肩膀上的褶皱,小声说道:“不急,你办的都是大事。” 外面又响起了咳嗽声,是刘管事在提醒二人,又有一拨大臣来了,想见封宴。 顾倾颜从御书房出来,和那拨人撞了个正着。 领头的大人她见过,是户部尚书徐咏逸,当年顾长海在户部值守时,她去给顾长海送饭,看到过他两回。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古板,那张脸上几乎没出现过笑意。 “皇后娘娘。”看到顾倾颜出来,他主动行了个礼。 “徐大人。”顾倾颜微微一笑,“免礼了,陛下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陛下还未召见。”徐咏逸垂着眼睛,严肃地说道。 顾倾颜点点头,快步往外走去。 有些胆大的大臣忍不住扭头看向她。其实这些人中大都在当年春宴上见过她献佛茶,当时只觉得她如春日般明媚,但尚未有今日的气度。她今日穿了一身浅青色宫装,温柔妩媚更甚上回,而皇后气度也已显露几分。 “宴王妃果然不是池中鲤。”有人小声说道。 “放肆。”徐咏逸皱眉,低声呵斥。 说话的人发现自己失言,吓得赶紧弯腰低头,不敢再吱声。 顾倾颜已经听到他的话了,她只是笑笑,继续往前走去。 初入深宫,她还没挑选贴身婢女,叫了自己的暗卫带路,随她去宫门口接妹妹。当初离开皇城时,姐妹几人狼狈不堪,每天都在逃命。如今回来,却已是这皇宫的新主人,说不骄傲是假的,顾倾颜得花十倍的力气,才能克制住扬到飞起的嘴角。 宫门口停着两驾马车,赵阿姑正把两个妹妹一个一个地抱下来。 看到一身鲜亮,戴着步摇的顾倾颜,三妹妹一声欢呼,撒开小细腿朝她冲了过来。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她腰上还戴着那把短刀,跑动时在她的腿上不停地拍打着,刀鞘上挂着石头雕琢成的小人儿,高高晃起。 “站住。”守宫门的侍卫长刀出鞘,挡住了三妹妹。 “放肆,这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暗卫立马取出腰牌,低声呵斥道。 “参见皇后娘娘。”侍卫看到腰牌,慌忙收起长刀,抱拳认罪。 “你们没错。”顾倾颜笑笑,朝着三妹妹招手:“好好走过来,不要跑。” 二妹妹追上来,牵住三妹妹的手,小声责备道:“你忘了来时路上我说什么了?现在姐姐是皇后,好多人看着呢,你别给姐姐丢脸啊。” 三妹妹吐吐舌头,放慢了步子,和二妹妹一起走进了宫门。 两个小丫头越往宫门里走,就越紧张越激动,小脸都涨红了,眼睛也不敢乱看,腰背都挺得直直的,原本大步流星的步子,此时成了莲步轻移。 “没事,快跑过来。”顾倾颜朝二人招手。 三妹妹眼睛亮了亮,刚想撒腿跑,却被二妹妹给拽住了。 “跟我念,不给姐姐丢人。”二妹妹小声说道。 三妹妹只好又放慢步子,一遍遍地念道:“不给姐姐丢脸,不给姐姐丢人……” 赵阿姑走在后面,手里拎着一只小包袱,也紧张得满手心都是汗,别说四处看了,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这可是皇宫! 她的主子现在是皇后! 若是许小雁还活着,她现在肯定已经激动地尖叫起来了! 赵阿姑眼眶一下就红了,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她怕让人看到,连忙又抹掉眼泪,步步紧跟两个小姑娘。 顾倾颜见三人都走得慢,一时间等不及,快步跑了过去,一把将两个妹妹搂进怀里,用力揉了揉两个小脑袋。 “走这么慢,不想姐姐吗?” “不能给姐姐丢脸,不能粗鲁行事。”三妹妹仰起小脸,激动地说道:“姐姐是皇后!姐姐真的嫁给皇帝了!姐姐,以后没人敢欺负咱们了,对不对?” “当然。”顾倾颜笑吟吟地点头,看向了赵阿姑:“阿姑,别怕,这里没有别的宫嫔,只有我们几个。” “是,”赵阿姑紧张地点点头,见到不远处有宫婢和太监向顾倾颜行礼,赶紧也行了个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顾倾颜扶起她,小声说道:“阿姑,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吗?宫里的规矩可多呢,不比王府轻松。” “愿意,奴婢愿意的。”赵阿姑用力点头,啪嗒一下,眼泪掉了下来,“奴婢就想呆在王妃身边。” “走吧,我们慢慢走近去,你们也看看,这就是皇宫。”顾倾颜一手牵了一个,慢步往前走去。 三妹妹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不时小声地发出一声惊呼:“哇,好大呀!比宴王府还大。” 第237章 该吃的醋吃过了 是啊,比宴王府还大。 顾倾颜轻轻点头,温柔地说道:“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山还比一山高,就是这道理。你觉得宴王府是你见过的最好的地方,现在你也会觉得这是你见到的最大的地方,可说不定将来你还见到更大的地方。” “这世上还会有比皇宫更大的地方吗?”三妹妹歪了歪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你长大了自己去四处走走看看。” “我长大了,要把整个天下都打下来送给姐姐,让姐姐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三妹妹拍了拍腰上的短刀,骄傲地说道。 “嗯,好厉害。”顾倾颜笑了起来。她这个小妹妹,真是胸有雄心斗志,不可小觑。 “打仗的话,老百姓太苦了。”二妹妹突然说道:“药铺里的药都抢光了呢,我们刚刚进城的时候,见到街上好多人,就在路边屋檐下睡着。” 顾倾颜摸了摸二妹妹的小脑袋,轻声道:“会好起来的。” 只要天下安定,一切皆会好起来。 愿天下太平,不再有烽烟战火。 “姐姐,顾山越被药山王的药师们治好了,这几天就会送回来了,我要自己养小山越。”三妹妹摇了摇顾倾颜的手,脆声说道。 “好。”顾倾颜点头:“你们两个小姨,就把小山越好好养大。” 可惜大姐没能熬过这个春天,若她活着,刚刚一定也会扭扭捏捏地站在宫门口,又想从她这里拿去好处,又不服气让顾倾颜出了风头。 “找个日子,把大姐和三娘都迁回顾家祖坟,我们也该回去祭拜才是。”她小声说道。 两个妹妹和顾初荷感情淡,顾倾颜只比她小两岁,打小在一起,是有感情的。只是年纪大后,两个人有了各自的心思,便无法再像小时候那般自在相处了。 “娘亲现在看得见我们吗?一定也会开心吧!”三妹妹仰起头来,小手拢在嘴边,对着天上的云彩说道:“娘亲,姐姐是皇后哦!是不是好厉害!” “娘一直说姐姐会有出息的,”二妹妹抹了抹眼睛,红着眼眶说道:“是我们姐妹中最有出息的。” “那是自然了,姐姐最厉害了。”三妹妹扳着手指开始夸顾倾颜:“最好看,书读得最多,最会做菜,最会……”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捂着小嘴巴笑了起来。 “最会什么?”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最会抓皇帝,一下就抓了个皇帝当夫君。”三妹妹放下小手,脆生生地说道。 顾倾颜也笑了起来,缘分确实奇妙,当时只是想换口活命的粮,没想到结了份美满的姻缘。 “姐姐你住哪儿,听说皇宫的宫殿有这么这么大……”三妹妹好奇地说道。 “我和你们姐夫住,就和在王府一样。” “哇!”二妹妹懂得些大人的事了,听到这话,顿时眼睛瞪圆了,震惊地说道:“帝后同吃同住!姐姐,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呢。” “那就从我开始。”顾倾颜笑笑,牵紧了两个妹妹的手。 眼前是重重宫殿,金灿灿的阳光落在碧绿的琉璃瓦上,融成一片晃眼的白来,一眼看过去,看不到尽头。 “姐姐,皇宫真好看。”三妹妹放慢了脚步,仰头看着连绵起伏的宫殿屋顶,定定地说道:“姐姐,我们以后都会住在这儿吧?不用再逃来逃去,跑来跑去了吧?不会再饿肚子,被人追着打了吧?” “不会。”顾倾颜摸了摸她的小脸,轻声道。 “我想跑一跑,行吗?”她转头看向顾倾颜,红着眼睛,期待地问道。 好想知道在这么漂亮的皇宫里奔跑,是什么感觉! “去吧。”顾倾颜松开两个妹妹的手,柔声说道:“尽管跑,有姐姐在。” 三妹妹跺跺脚,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等等我。”二妹也忍不住了,笑着追了出去。 暗卫向顾倾颜抱拳行了个礼,跟上了两个妹妹。皇宫太大,还是得跟着,免得迷路。 “皇后,这是常公子托我带给你的。”赵阿姑犹豫了一下,从包袱里取出了一只小木匣,轻声说道。 常之澜?他还在京城吗?还和商子昂在一起? 顾倾颜接过小匣子,打开来,里面放着一封信,一包桃花茶。 “路过小铺,遇到你爱吃的桃花茶,让阿姑带给你。宫门重重,愿安好。” 顾倾颜看完信,取出桃花茶闻了闻,轻声道:“师哥总是记得我的喜好。” “常公子瘦了不少,更不爱说话了。”赵阿姑小声说道:“他还是和商大人成天呆在一起,商大人如今倒是得意起来了,四处说他夫人的妹妹当了皇后,商家以后也是皇亲国戚。就我们在路上遇到那半日,他把牛都吹上天了。” “随他去吧。”顾倾颜淡声说道。 商子昂就是话多了点,别的坏心倒没有。 “皇后,皇上不会容不下常公子吧?”赵阿姑犹豫了一下,担心地说道。 “不会。”顾倾颜摇头:“阿宴不是那种人,该吃的醋吃过了,便没事了。” 赵阿姑点点头,又从小包袱里取出桃木钗:“皇后掉在营地的木房子里了,这个还要吗?” “要啊。有了金步摇,也不能忘了旧时亲人。”顾倾颜接过桃木钗,一起放进了小木匣里。 主仆二人慢慢地往前走着,身影渐渐没入深宫。 两个妹妹和赵阿姑一起被安顿在帝宫东南边的碧水殿,这里离帝宫稍远,要走小半个时辰。这也是顾倾颜的主意,少让前朝抓她的错处,也是给封宴减轻负担。 顾倾颜亲自安顿好三人,这才往帝宫折返。 “顾姑娘。”柔软的嗓音从柳树下传了过来。 顾倾颜抬眸看去,只见五公主披着一件厚厚的蓝色披风,扶着树站在那里看她。 她很久没见到五公主了,脑子里也随之跳出了秦归明的身影。 这场纠葛里,最可怜的应该就是五公主了吧。 “五公主。”她慢步走了过去。 “现在是皇后了。”五公主拿帕子掩着唇,咳了几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还没向皇后道贺呢。” “五公主身子弱,这么晚,就不要外面站着了,我让人送你回公主府。”顾倾颜柔声说道。 “没有公主府,已经被一把火烧干净了。”五公主苦笑,小声说道:“我如今只能在宫里住着,撑上一日算一日。” 第238章 哄着她软下腰肢 “五公主见到你九哥了吗?”顾倾颜见她摇摇欲坠,于是上前扶住了她。 “他忙,还没空见我。”五公主眼圈红了红,嘴角又勉强弯了弯。 如今这宫里处境最难的只怕就是五公主了。 秦归明是逆贼,在宫变后她还投靠了封珩,曾经的她是皇帝皇后,还有诸位皇子细心呵护的公主,如今的她却成了众人眼里不愿意沾边的毒药。 “我明天让他去看你。” “那就多谢了。”五公主惆怅地看了看顾倾颜,转过身,拖着虚软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往暗色深处走去。 天已经黑了,宫里四处又挂起了灯笼。 原本各宫的妃嫔此时都迁去了太妃们住的地方,四周的宫殿都大门紧闭,安安静静的。 顾倾颜眼看着五公主越走越远,身边连一个婢女都没有,也替她感到几分苦涩。 “皇后总是能共情到别人,但别人不一定领情。”司黛爽朗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呀,你们来了。”顾倾颜眼中一亮,飞快地转身看向姐妹二人。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司家姐妹齐齐抱拳,向她行了个礼。 二人身上还是那身轻甲,但没有佩戴刀剑。 “是来看看我,就回大营,还是会留下?”顾倾颜期待地看着二人。 姐妹二人对视了一眼,笑嘻嘻地点头。 “留下。” “皇后娘娘做的饭菜糕点太好吃了,所以不想走。” “皇后还会给你做东西吃?你别做梦了。” 姐妹两个没说几句,又吵吵起来了。 “当然做啊,陛下也要吃我做的菜。”顾倾颜笑笑,带着二人快步走向帝宫。 “陛下现在还在御书房,那里还有好多人,吵吵嚷嚷地让人头疼。义父也在那里吵了一个多时辰,他说再吵下去,他都想抄起刀剁了那些老狗登了,所以先出宫了。”司黛说道。 大周国向来以德治天下,谏官地位很高,就算是老皇帝在时,他也会任由那些谏官说个不停,以此标榜他有多正直清明。大周国的朝臣都以敢在皇帝面前谏言而骄傲,若是被采纳了,更是觉得自己有本事。 封宴一向爱清静,顾倾颜能猜得出,他此刻肯定正沉着脸看着那群像马蜂一样嗡嗡不停的人。 “走吧,咱们回去。我还要给阿宴炖一盅清心汤。”顾倾颜加快了脚步,带着司家姐妹直奔帝宫。 帝宫有个小厨房,白天刘管事就按顾倾颜的要求,把一应厨具准备好了。 顾倾颜炖了最简单的莲子鸡汤,给他去去火。 熬了有一个多时辰,满院子都飘起了清甜的鸡汤香气,馋的司黛和司凌嘴巴都痒了起来,不时打发人去御书房看封宴的事办完没有。 “新朝刚立,事肯定多。”顾倾颜倒不急,她知道刚刚坐上帝位的封宴有多难。 虽然那些老家伙们忌惮封宴,但让他们真心臣服于封宴,还是需要一些时日。之前封宴立的都是战功,想要文臣服他,他就得把大乱后的京城治理得妥妥帖帖。 “朕想割了他们的嘴巴!一群大人,怎么能像青蛙一样,那嘴可以呱唧呱唧不停!”这时,封宴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阿宴。”她快步从厨房走出去,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微笑着看着他。 “你们怎么让皇后呆在厨房里。”封宴转头看来,眉头皱了皱。 “我在给你熬汤。”顾倾颜解下围裙,脆声道:“你先回寝殿,我把汤端过来。” “让他们去做,”封宴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威严地看向那些宫婢太监,“你们都是干什么的?皇后一个人在厨房里忙,你们清闲?” “皇上恕罪。”众人吓得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 “不怪他们,是我……” “颜儿,随朕进去。”封宴打断她的话,牵着她往回走。 顾倾颜朝司黛司凌点点头,示意她们把汤端来。封宴看上去确实火气大,他那么沉得住气的人,竟也被吵得发起了脾气,看来前朝那些事比她想象中还要难缠。 回了大殿,顾倾颜拿了他的常服过来,解开他的玉带,帮他换下龙袍。 龙袍很沉,初来乍到,想要穿好它,不是件容易的事。 顾倾颜把常服宽松的袖子套上他的胳膊,小声道:“头低些,我给你扣扣子。” 封宴乖乖地把身子弯下来,双手也扶住了她的腰,低低地说道:“颜儿,明儿你还是陪我去御书房,你就在我身边坐着。” “和你一起听他们吵吵?”顾倾颜轻笑着问。 “真想割了他们的嘴。”封宴皱眉,恼火地说道:“也不能一刀杀了他们,忍得我肺快炸了。” “他们吵吵什么?还是纳妃的事?” “他们倒不敢提这事。”封宴摇头,自己扣上扣子,牵着她的手往桌前走。 司凌和司黛已经把汤端来了,顾倾颜给她们单留了汤,这一盅是单给封宴的,除了莲米,还特地加了清火的莲子芯。 “清甜可口,还是颜儿做的东西好吃。中午御膳房做的菜,简直难以下咽。”封宴喝了汤,又吃了块鸡肉,心情立马转好。 “他们提什么事,让你烦成这样。”顾倾颜问。 “一是封珩是幽禁于珩王府、还是皇陵。二是官员的任命,吵得不可开交。”封宴沉声道。 “阿宴,秋祭快到了。”顾倾颜想了想,轻声说道。 “嗯?”封宴抬头看向她,有些不解,这时候提秋祭是何意? “秋祭有天意,一切交给天意吧。”顾倾颜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写了几个字 封宴握住她的手指,放到唇前用力亲了一下:“还是颜儿明白我的心。” 要么,怎么说是天赐的缘份呢。 她就是能看出封宴想什么。 封宴原本烦躁的心在顾倾颜的安抚下,一扫而空。待吃了晚膳,他又借口头疼,缠着顾倾颜一起去泡汤泉。憋了一天的火气,从浸入汤泉起,再到抱她回龙榻,他就没停过。顾倾颜吃不消,到了半夜里央着他停下,可他愣是哄着顾倾颜软下了腰肢…… 第239章 把她的腰往上托了托 顾倾颜脸皮薄,所有晚上宫里没留人伺候,封宴半夜起来喝水,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妆匣上的那只木盒,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桃木钗和桃花茶。 他扭头看了一眼累到动不了的顾倾颜,不动声色地把匣子放了回去。 常之澜是她师兄,倒也没必要为这点小东西生气。 如今顾倾颜已经进了宫,他便是长出八条腿,也没办法见到她。就算见着了,那也得乖乖跪下,尊她一声皇后千岁。 所以,他想送什么东西都随便他,让他一个人在宫外害相思病去! 封宴倒了盏温热的茶,回到榻前,托起她的身子,喂她喝了口暖暖的茶水。 “阿宴,我明日去想亲自挑几个宫女。”她搂住他的腰,轻轻地说道。 “你多睡会,不忙着起来,宫里的人若不满意,我让人多找些回来。”封宴低声道。 “嗯……”顾倾颜含糊地应了一声。 真的好累。 封宴的劲儿怎么用不完呢,弄得她腰都快断了。 突然,滚烫的掌心捂到了她的腰上,把她的腰往上托了托。 顾倾颜眼皮子掀了掀,没能掀起来。 紧接着,她腰下被垫了只软软的垫子…… 她迷迷糊糊地察觉到他是想做什么,可脑子里实在像浆糊,什么都没来得及问,直接睡死过去。 第二日。 顾倾颜睡到临近中午才起来,门外隐隐地有说话声,她撑起身子往外张望了一眼,但有帘子和屏风遮着,什么也看不见。 “谁在外面?”她问道。 “皇后醒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帘子掀开,几名婢女捧着衣裳鞋袜绕过屏风,轻手轻脚地走到她面前。 这几张面孔她都见过,似乎都是宴王府的旧人,有两个还跟着她在园子里学过刺绣。 “原来是你们啊。”顾倾颜看到旧人,又忍不住想起了如瑛。 也不知道她如今一个人过得怎么样。 “给皇后娘娘请安。”宫女们齐齐跪下,给顾倾颜请安。 “起来吧。”顾倾颜一个一个看过去,记起了其中两个的名字。 这两个和赵阿姑一样,都老实。一个叫秋桃,一个叫招娣。 “你们是自愿进宫吗?”顾倾颜自己穿衣起来,温柔地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自愿的。”秋桃连忙说道。 招娣脸红了红,小声说道:“奴婢想跟着皇后娘娘。” 这位主子没架子,待下人宽厚,而且运气特别好,到宴王府不过一年光景,竟已经成了皇后!谁不想沾沾这福气啊? “那就好。不过宫里不比王府,该守的规矩的要守。后宫里还住着太妃和公主们,行事说话都谨慎些。”顾倾颜说道。 “姐姐,姐姐……”突然,三妹妹的小脑袋从窗口钻了出来。 小丫头今天也穿了一身崭新的宫装,藕色的小褂子,青色罗裙,梳了两条小辫子,用藕色绸带规整地绑好,从肩头搭了下来,比往常看着要文静秀气一些。 当然,如果她没手脚并用地从窗子上爬,那就更显文静了。 “三小姐,使不得,快下来。”太监宫婢们赶紧围过去,小心地护在三妹妹身后。 “快下来,不准爬窗子。”二妹妹跑过来了,直接把三妹妹从窗台上抱了下来,拉着她的手从正门走了进来。 “快给姐姐请安。”二妹妹松开三妹妹的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她穿得要娇艳一点,年纪摆在这儿,毕竟要大三岁,所以人更沉稳,更懂事,而且小小的脸庞已经初显了美人胚子的模样。 “姐姐,我今天想去御花园逛逛,听说里面有仙鹤,我都没吃过仙鹤呢!”三妹妹激动地说道。 “仙鹤知道你要吃它,马上吓到逃跑。”顾倾颜好笑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三妹妹抹了把嘴,遗憾地说道:“那我就闻闻味儿。” “御花园的仙鹤还是十年前大魏国送来的,当年大魏国求和,送来了许多珍宝,其中就有这一对仙鹤。”刘管事进来了,把一只金托盘放到了桌上。 “什么东西?”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陛下早上亲自给皇后娘娘挑的。”刘管事笑眯眯地掀开了托盘上的红布。 这竟也是一支桃木钗,不过做工极为精细,雕琢成一枝绽放的桃花,花蕊镶着米粒大小的嫩黄宝石。 封宴看到她的木匣子了? 她拿起桃木钗,随手绾到发髻里,脑子里又飞快闪过他昨晚往自己腰下垫东西的事。 揉了揉腰,看向了龙榻,那垫子还在呢…… 完事后往腰下塞垫子,还能是什么原因,当然是助孕的! 可她现在的身子,怎么好有孕呢? “收着吧。”她把钗放回去,叫上两个妹妹就走。 可没几步,她又折返回来,一把抓起了托盘里的钗戴到了发髻上。 不得不说,封宴眼光很好,挑的钗很好看。 顾倾颜没坐轿辇,带着两个妹妹,一边说些分开后发生的事,一边慢悠悠地往御花园走。赵阿姑和秋桃、招娣在王府也一起做过绣活,三人跟在后面,也小声聊了起来。听说许小雁死了,都是一阵唏嘘。 “姐姐离开后,白诗婧和常思艺打了一架,白诗婧把常思艺的头发都扯掉了好大一撮。”二妹妹拧眉,嫌弃地说道:“我觉得这些嫡女出身的大小姐,也就那样。” “形势不同,更能看出骨子里的修养。咱们不怕人、也不害人,如此就好。”顾倾颜轻声说道。 “姐夫真的不会纳妃?”二妹妹还是有点担心。 “不会。”顾倾颜拉紧她的小手,安抚道:“你们姐夫与我,是真心相爱。” 二妹妹仰起小脸,看了顾倾颜好一会儿,身子往顾倾颜身上靠了靠,脸也贴到了她的胳膊上 “姐姐那是谁呀?”突然,三妹妹停下脚步,指向了前方。 顾倾颜抬眸看去,只见前面的小湖边有个坐着轮椅的男子,他皮肤很白,很清瘦,似是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吹起来。身上是一件湖蓝色锦衣,头发披散着,长及腰下。 似是察觉到了姐妹三个的视线,他转头看了过来,视线静静地落到了顾倾颜的脸上,温柔到,就像是有一只蝴蝶停在了顾倾颜的眉眼间。 顾倾颜一直觉得似水温柔当是形容女子的,头一回在男子身上看到这种温柔。 “你们是什么人?”他轻轻地开口。 第240章 最温柔的男子 “这是我姐姐,是皇后。”三妹妹歪了歪小脑袋,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原来是皇后,请恕我无礼。”男子笑笑,扶着轮椅扶手,竟是想站起来。 “你是三王爷?”顾倾颜突然反应过来,连忙示意赵阿姑去扶了他一把,“不用多礼。” 三皇子封惜体弱多病,尤其是这四年里,一步都未曾出过府门,没想到今日他进宫了。 “新帝即将登基,按制前来行礼。”封惜坐回轮椅上,又看向那片湖:“我已经五年未曾来过了,这里还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 “三王爷是什么人哪?”三妹妹好奇地问道。 “是你们姐夫的三哥。”顾倾颜轻声道。 “哦,那他是三皇子,我是三妹妹,我和他是一样的呢。”三妹妹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乐呵呵地说道。 “他是王爷,你是小百姓,不一样。”二妹妹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再乱说话。 “都是大周国子民,是一样的没错。”封惜转头看向三妹妹,朝她轻轻招了招手:“来,你过来。” 三妹妹松开顾倾颜的手,朝他走了过去,歪着小脸好奇地看他:“你真好看啊,都快跟我姐姐一样好看了。我姐姐天下第一好看,你天下第二好看。” “那你们姐夫呢?”封惜略显苍白的唇勾起温柔的弧度,如湖水般清澈的眸子里荡起了几分笑意。 “他是英俊!他天下第一英俊。”三妹妹脆生生地说道。 “原来如此。”封惜又笑了,轻抚着三妹妹的小脑袋,抬眸看向了顾倾颜:“我没打扰你们吧?” “没有。”顾倾颜微微一笑,“是我们扰到三王爷的清静了。” “不敢,”封惜从袖中拿出湖蓝色的帕子,掩唇轻咳了起来。 湖边风大,一阵一阵地吹得花木摇动,湖水皱起。秋桃匆匆展开披风,给顾倾颜披上。顾倾颜看向封惜,他穿得单薄,这入秋了,身上竟还是一件单衣,风一吹,这衣服贴在他削瘦的身子上,似乎随时会把他卷起来,带进风里去。 封惜生下来先天不足,老皇帝嫌他总是生病,一直不喜欢他。在他十六岁时出宫建府,这十年再没进过宫。皇族各种大小节日,他也因为身子太弱,从未出席,完全就是一个透明人。 “三王爷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顾倾颜往四周看看,但刚问完,又马上反应过来。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在宫里比奴才还不如,谁会愿意在他身上多花半点心思呢? “我带了人的,是我自己想看看这片湖。”封惜像是看出她的心思,温柔地笑了笑,视线回到了湖上。 “姐姐快看,仙鹤!”三妹妹突然兴奋地大叫一声,抬手指向不远处飞起来的两只仙鹤。 “它们在这里也有四年了。”封惜轻轻地说道。 “仙鹤秋天里不是要去暖和的地方吗?它们一直都在这儿?”顾倾颜问道。 “宫里、有宫里的办法。”封惜又咳了起来。 很快,顾倾颜就知道了这办法是什么。 那两只仙鹤没飞多高多远,就飞了回来,再细看,它们的脖子上都扣着一条又长又细的精钢链条,把它们锁在了湖边。 “好可怜啊,像坐牢一样,还不如被我吃掉呢。”三妹妹皱起眉头,小声说道。 “三王爷,你怎么坐这儿,让奴才们好找。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一声不吭地乱跑。”这时两个大太监一脸不快地跑了过来,对着封惜一顿数落。 顾倾颜拧拧眉,转头看向了那两个大太监。 “大胆,皇后娘娘在此,你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秋桃上前两步,对着二人呵斥道。 二人方才跑来时,只看一群女子,还以为是后宫哪位妃嫔。此时听到皇后二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 “皇后娘娘恕罪,奴才瞎了眼,没看到皇后娘娘。” “起来吧。”顾倾颜冷眼打量他们身上的衣饰,料子竟比封惜的还要好,人也长得比封惜白胖,可见封惜在王府过的是什么日子。 无权无势,没有母妃,还拖着一身的病,只怕是极为难熬。 “皇后娘娘,我们先去见陛下。”封惜朝顾倾颜微笑着点点头,叫过太监推他往御书房走。 “秋桃,把这个给三王爷。”顾倾颜想了想,让秋桃把她的披风拿给封惜。虽然小了点,但是盖在身上也能抵挡寒风。 秋桃抱着披风匆匆去追封惜,三妹妹扭头看了看,小声说道:“他好可怜呀。” “怎么说?”顾倾颜小声问。 “他都不能跑跑跳跳,和仙鹤一样,被困住了。”三妹妹皱起了小脸,快步走向了束缚仙鹤的地方。 两只仙鹤站在草丛里,高傲地扬着长长的脖颈,纤细的腿优雅地抬起来,轻轻地落到碧油油的青草上,一双眼睛温柔地看着三妹妹。 皇宫用钢锁困住了它,它却温柔地看着皇宫里的人。顾倾颜莫名地就想到了封惜,他就和这仙鹤一样被困住了。 “姐姐,我们能放它走吗?”三妹妹蹲下来,摇晃着锁头,苦恼地说道:“它长着翅膀,本来就是要飞的。” “对啊,冬天这里多冷啊,它应该去暖和的地方。”二妹妹也蹲了下来,怜爱地抚摸着仙鹤。 顾倾颜想了想,让招娣去找刘管事拿钥匙。 “刘管事应该在御书房。”招娣犹豫着说道:“今日那里有很多大臣,奴婢担心……” “怕他们觉得我多事?”顾倾颜心中了然,看来招娣是个心思细腻,做事谨慎的女子,这样好,适合在宫里。 “那就明天再找姐夫要钥匙吧。”三妹妹也没再坚持,伸着小手轻轻抚摸着仙鹤的背,小声说道:“你乖乖的,姐夫一定会放你们走的,到时候你们就能飞得高高的、远远的。” 三妹妹见到仙鹤被锁着,逛园子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哪儿也不肯去了,就在这儿陪着仙鹤。顾倾颜还有后宫的事要办,把赵阿姑留着照顾两个妹妹,自己带着秋桃回了帝宫。 刚进门,竟意外地看到封宴回来了,正坐在桌前看折子,身边搭的正是她给三皇子挡风的那件披风。 “今日怎么这么早?”她快步过去,小声问。 封宴头也不抬地把手伸了过来:“嗯,来。” 顾倾颜把手放到他的掌心,只见他五指一拢,攥着她软软的手,把她直接拉到了腿上抱着。 第241章 你陪我躺一会儿 “披风怎么到你手里了?”顾倾颜靠在他怀里,看着那件披风问道。 “有心人送来的。”封宴挑眉,放下了手里的朱砂笔:“你认得老三?” 封宴真的极少叫他那几个兄长哥哥,几人之间的感情也十分淡泊。 “在湖边看到的,他一个人在那里吹冷风。” “同情他?”封宴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自己。 “有点。”顾倾颜点头。 “皇后的衣物,怎可随意给男子去用?”封宴又问。 顾倾颜压根没往这事上想,当日在山上逃命时,她也用自己的衣服给方庭盖过,还亲手给方庭擦脸擦手,包扎伤口,并未往男女之事上面多想。 “知道了。”她想了会儿,小声说道:“下回给衣服前,先把告状的牙打掉。” 封宴长指扣得更紧了,好笑地说道:“皇后很威风。” “奇怪,你的皇后不威风,你会很骄傲吗?”顾倾颜反问。 “也是。”封宴想了想,又被她给说服了,他重新拿起笔,继续在折子上写批示,“不过不需要你去打,我已经把他的牙拔了。” “谁啊?他身边那两个太监?”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不是。”封宴垂着眸子,沉声道:“老三进了御书房,有人认出了那件披风。” 顾倾颜的这件披风用了一段时日了,还是在药王山时用的,穿着它去了营地,还去了大营。她原是想着新朝初立,四处用钱的地方多,她能用的就继续用,不必浪钱。没想到,竟让有心之人当把柄去用。这深宫之中,果然处处是耳目,四处有大坑。 “你真的拔了他的牙?到底是谁呀?”顾倾颜追问道:“刑不上大夫,他们会骂你暴君吧?” “的周林。朕让他当官,他才当得了这官。大夫个屁。”封宴挑眉,把批好的折子丢开,把她往怀里收了收:“园子里好逛么?看仙鹤去了?” “那仙鹤能放走吗?锁在那里怪可怜的。”顾倾颜问道。 “刘公公,把仙鹤放了去。”封宴朗声道。 “陛下忘了?那仙鹤放不了。”刘管事作了个揖,回道:“当初仙鹤送来的时候,魏国还贡献了锁链,此锁链是精钢所制,一旦锁上便打不开了。意为魏国愿被大周国锁一辈子。” 封宴拧了拧眉,这才想起来。当年他把魏国打得七零八落,只得求和。当时不仅送来了仙鹤和锁链,还有魏国的公主和美人。他当时刚刚回京,只想掩藏锋芒,所以故意扮作沉迷世俗之事,大魏来献礼时,他每场都喝得大醉。所以献过什么宝贝,并未在意过。 “那斩断钢锁呢?”顾倾颜又问。 “斩不断!这精钢极难炼制,一旦炼成,便刀剑斩不断,烈焰灼不穿。” “如此坚固,若制成兵器,那还了得。”顾倾颜惊讶地说道。她确实博览群书,但兵器之类的书她确实极少涉猎,还是头一回听到有这样的精钢。 “这精钢是从一种叫黑石的矿里炼出,量极少,炼成这么一条锁链,耗了有足足七年时间,所以是做不了兵器的。还有,这锁一旦锁上,便只能锁到死。待死后斩断脖子,才能取得下来。”刘管事缩了缩脖子,嘴角轻咧,一脸畏惧的模样,似乎要被斩掉脑袋的是他。 哪怕是只鸟,这么锁一辈子,也太残忍了。 顾倾颜也感觉脖子上凉嗖嗖的,好像被锁住的那只仙鹤变成了自己。 揽在腰上的手掌紧了紧,她飞快地转头看向封宴,眸子里闪过一抹不安。她和封宴在这宫里呆久了,会不会也变成被锁上的仙鹤? 不过她肯定死得早,就算锁,也只会锁着他一个人吧。 “怕什么,谁敢锁你不成?”封宴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在胡思想乱想,于是腿往上颠了颠,想把她颠醒。 “阿宴你要是寂寞了怎么办?”顾倾颜脑子里全是被精钢锁上的封宴,手抚上他的脖子,小声问道。 “我还能怎么办?”封宴好笑地反问:“我们不是在说仙鹤,怎么说起寂寞了?仙鹤有两只,我也有你,我们都有自己的妻子。” “那是两只公的。”顾倾颜说道。 “那它有兄弟相伴,也不错。”封宴说道。 顾倾颜在他怀里靠了会儿,自个儿起身走开了。 “干什么去?”封宴抬眸看向她。 “后宫那些太妃,日常用度都报到我这里来了,我看看账册。”顾倾颜说道。 封宴看着她一溜快步到了柜子前,抱了叠帐本出来,于是说道:“到我这儿来。” 秋桃会识眼色,立刻搬了把椅子放到了封宴身边。 招娣勤快,去煮了壶茶,给二人沏上。 宫里各项开支比顾倾颜想像中的要大,尤其是封弈瑾和封珩这么一闹,损坏不少东西,还有人逃出去时带了好些东西走了,宫中的账目乱七八糟,根本对不上。 对了会儿帐,她开始有点昏昏沉沉,一手撑着脑袋,眼皮子不自觉地往下坠。 怎么困得这么早? 昨晚被他闹得太厉害了? 封宴放下朱砂笔,朝大殿里伺候的众人使了个眼色,让众人退下。 “去榻上睡。”他把顾倾颜轻轻抱起来,小声说道。 “嗯,还没看完。”顾倾颜手掩在唇上轻轻摇了摇头,“时辰还早,还没用晚膳,再看会儿。” “我困了,你陪我躺一会儿。”封宴抱着她放到榻上,给她脱了绣鞋,自己两下蹬掉了靴子,和衣躺到了她身边。 顾倾颜偎在他身前,小声说道:“阿宴,你见过五公主吗?” 封宴摇头:“还没功夫看她。” “你们以前很疼她,现在却突然冷落她,她心里会受不住。” “我知道,明儿就看她。”封宴沉吟一会,沉声道:“你不要总管别人,当把自己放到第一位才对。” “没有管别人,就是随口一说。”顾倾颜想了会儿,又道:“都是女子,难免会多替她想一点。” “是因为都遇到了秦归明那贱东西。”封宴总结道。 顾倾颜抬眸看他,轻声道:“你不提,我都忘了有这么一号人。当初我也是真心……” “闭嘴。”封宴立马捏住了她的嘴皮子。 “我也是真心拿他当个人看。”顾倾颜拉下他的手,笑吟吟地说道:“你小气,连听都不能听。” “你大方,衣裳都给别的男人披。”封宴又道。 顾倾颜嘴角抿了抿,飞快地往他身上爬,两只手在他身上乱挠:“你又乱说!” 第242章 不是骨头软 “对,就这么抓。”封宴双手枕在脑后,任她坐在自己腿上,在他身上一顿乱揉。 顾倾颜脸更红了,咬了咬唇,当真飞快地抓了他一把。 封宴喉结滑动,低低地“嗯”了一声,握着她的腰,把她抱进了怀里。顾倾颜在他身上趴了会儿,撑起身子,视线落在他的唇上,慢慢地凑近去亲了一下。 封宴嘴角扬了扬,慢声道:“再来。” 他的唇很软,还烫。 顾倾颜又亲一下。 “不困了?”封宴抱着她翻了个身,手指在她的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 “困!还没天黑呢,不许你胡来。”顾倾颜抵在他身前,往帐幔看去。 帐幔上映着两道身影,是秋桃和招娣进来了,一个续茶,一个端来了刚出笼的糕点。二人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仍然轻手轻脚地出去。 “这两个用得可还顺手?不满意的话,就换。”封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沉声问道。 顾倾颜不喜欢“用”这个字,她想了会儿,脸贴到他的颈窝里,小声说道:“还不错。”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封宴一眼看穿她的心事,手在她的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沉声道:“你的心太软了。不是每一个看着弱小的,都值得你心软。” “也有硬的时候,看人。”顾倾颜说道。 封宴捏着她的下巴,低低地说道:“你我如今坐在这里,我会竭尽所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环境。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古高处不胜寒,你也要注意一点。” “知道。”顾倾颜扣着他的手指,抿唇轻笑:“我才不怕呢。” 她只是心软,不是骨头软,也不是脑子软。 三妹妹在仙鹤那里呆到月亮升起,这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寝宫。赵阿姑打发了一个小宫婢过来告诉顾倾颜,三妹妹眼睛都肿了,说要亲手饲养仙鹤,让封宴封她当一个喂鹤官。 “和你一样,心软。”封宴手拎朱砂笔,当真给三妹妹封了个官。 “敕封顾小福为豢鹤长使?”顾倾颜握着圣旨,笑了起来:“我家顾小福出息了,才五岁就当女长使了。不过说来也是奇妙,夜姬那么凶悍的毒禽,在她面前就跟呆瓜似的。这仙鹤也很亲近她,任她怎么摸,怎么抱,都不躲不闪。我家小福上辈子可能真的是百鸟之王。” “百鸟之王可是凤凰,是皇后。”封宴想了想,又给二妹妹写了道圣旨,封她当了安明县主。 “我这两个妹妹,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我后来取了名,也甚少有人叫一声名字。这世间多少女子生来就没名字,出嫁后冠以夫姓,死后碑上也只有某某氏三个字。这么说起来,我算幸运的,至少我有好听的名字,也没人叫我封顾氏。” “我家娘子总是在同情女子的命运。”封宴一手托着脸,笑吟吟地看着她:“若你不是我娘子,我都想给你封个官了。” “我若当官,不比你们男人差。起码我去能工部!”顾倾颜想了想,推着他的肩膀说道:“我要办女学,登基大典之后你就让我办学去。” “难了点,慢慢来。”封宴沉吟一会,说道:“事有轻重缓急,这女学一事先缓缓。” 顾倾颜懂他的意思,肯定是前朝那些老家伙们不配合! “我能等。”顾倾颜点头:“而且还能用迂回战术,只说我要教女红,茶艺,还有针线。这样如何?” “也行,就依你。”封宴想了会儿,又说:“不过,你累着了怎么办?而且你忙起来,我整日见不着你,我也不痛快。这样吧,就许你每三日教一次,每次只两个时辰。” “霸道,你也有国事要忙,我呆在这里能做什么?” “陪我啊。就在我书案底下加个可以活动的小榻,你躺上面,我一低头就能看到你。我想亲就亲想抱就抱,那些老东西不让我快活,我自己还不能让自己快活了?” 顾倾颜听笑了,“你是皇帝,哪有皇帝上朝让娘子藏在桌子底下的?” “有,我。”封宴挑眉,又道。 “你干脆让我坐上面,你躲桌子底下吧。”顾倾颜啐道:“我就这么上不得面台,还要藏底下!”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听得在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脸都白了,瑟瑟发抖。但封宴只是抱着她一阵爽朗的笑,没一会儿,又抱着吻了起来。 刘管事朝众人打了个手势,把人都叫了下去。 封宴在顾倾颜面前哪还有长寒关死神的威严劲,只有找她讨吻的黏糊劲。 夜深了。 封宴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了怀里熟睡的顾倾颜,手指尖在她的眉眼上轻抚了几下,轻手轻脚地起来。 今日月圆,正好是取血的好时辰。 披衣起身,摒退了宫婢太监,独自往御花园走去。祈容临已经在湖边等着了,方庭带着侍卫在一边护卫,无人能进园子。 “这一直取血,也不是办法。”方庭看着封宴心口反复愈合又反复割开的伤口,忧心忡忡地说道:“属下的血就不能用吗?” “不能。”祈容临摇头。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方庭看着金针刺入封宴的心口,不禁眉头紧皱。这反反复复的,饶是身体再强健的人,也有被拖垮的一天! “话多。”封宴咬紧牙关,双手狠狠地抓住了面前的柳枝。 热汗从他的额上不停地滚落,没一会,身体就痛到死死绷直,呼吸也生涩起来。 “好了。”祈容临将血引入白净瓶,小声说道。 取一次血,熬七日夜。 反反复复,哪怕心血枯涸,他也要留住他的颜儿。 “仙鹤的锁链,你们能打得开吗?”封宴系好衣袍,抬头看向了小湖的对岸。月光下,两只仙鹤又一次尝试飞起,洁白的翅在月下翩翩舞动,搅得清冷的月影与风碎在了起,落了满湖的孤寂涟漪。 “打不开。”方庭摇头说道:“下午听人说过,三姑娘想要放了仙鹤,拿了刀砍了许久也没能砍断链子。” 突然,只听得有清浅的短笛声悠然响起,那两只仙鹤落到了草地上,温柔地走向了吹笛之人。 “那是谁?”方庭低声问道。 第243章 不乖,我就凶 半个时辰后,人被带到了封宴面前。 单薄的衣袍被风吹得紧贴在他的身上,长发未束,在风里轻轻扬起。一双手轻轻搭在膝上,白的瘦的手指轻握着碧色的竹笛,抬头看向封宴时,一双温柔的眸子平静无波,像极了众人头顶那片漆黑又寂夜的天空,静谧 是封惜。 “你怎么还在宫里?”封宴惊讶地问道。 “陛下还未召见。”封惜低声道。 “未召见,怎么在园子里?你晚你歇在何处?”封宴拧眉,盯着他问道。 封惜沉默。 所有人也跟着沉默。 封惜被忽略掉了,所有人都在抢着见封宴,巴结奉承的,要献计献策的,还有要清高指责的……还有认出封惜身上的披风,夺去告状的。唯独只有封惜本人被遗忘了…… 对!今日告状的内容不是封惜私见皇后,而是皇后把披风给外男,她举止不端。封惜完全被无视了,没有人多看他一眼,甚至有人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残忍,封宴也经历过这种被无视的日子。弱小的他被关在那座死气沉沉,全是腐败气味的宫殿里,没人理会,直到他长到六岁。 他算运气好,老太后把他接了出去。 封惜虽说没像封宴一样被关起来,但是他经历的那些事不比封宴好多少。无权无势,拖着病体,没有希望……这些就是他的罪过。他又性子柔软,不爱说话,连王府里的下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简直混帐。”封宴怒斥了一声。 大风吹来,湖水皱起,湖面上两只仙鹤振翅飞高,拼命想要挣开那条铁链。 半个时辰后。 顾倾颜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伸手一摸,身边凉凉的,封宴不在身边。 她坐起来,披了外衫匆匆出去看。 外面站了好些宫婢,都伸长脖子看着一个方向。秋桃和招娣也站在人群里,脖子伸得老长。 “怎么回事?”她走到二人身边,小声问道。 秋桃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向她行了个礼,这才说道:“陛下在御花园里遇到了三王爷,说是三王爷竟然一个人在园子里呆到半夜,竟无人过问。” “什么?”顾倾颜错愕地看向前方。 内务府各大管事都到了,全跪在外面。 “阿宴呢?”顾倾颜又问。她叫惯了阿宴,一时心急,又叫了出来。 院中的宫奴们听到声音,齐齐转头看来,见她是站在这儿,赶紧又纷纷跪下。 “一群狗奴才,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封宴满脸怒气地从宫门外进来了,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顾倾颜,神色缓了缓,快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站在这儿?赶紧进去,外面凉。”他握起她的手往怀里贴了贴,见她双手冰凉,于是牵起她就往寝殿里走。 “三王爷安顿在哪儿了?”顾倾颜问道。 “在他母妃以前的寝宫。”封宴拉她坐到榻前,按她坐下:“外面有什么动静,你只管叫人进来问,秋天夜里风凉,别乱跑。” “我哪有那么弱,一点风都吹不得了。”顾倾颜好笑地说道。 “我不让你吹风,记住了吗?”封宴皱眉,语气是难得的严厉。 顾倾颜笑容敛去,呆了一会,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干嘛这么凶。” 封宴蹲在她面前,握着她冰凉的脚沉默了片刻,突然身子往上凑了凑,吻住了她的唇。 “凶不得了?不乖我就凶。” 顾倾颜被他吻得往后仰了仰,腰很快就落进他的手心里,被他又抱了回去。 “怎么,你兄弟情回来了?”她掩着唇,好笑地看着他。 封宴拉开她的手又亲。 “敢嘲讽皇帝,皇后好大的胆。” 顾倾颜又笑,眼儿弯弯的,满是柔情。其实她明白,封宴从来都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对身边的人都极好,否则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忠心耿耿的追随者了。 “歇着吧,都快天亮了。”他和衣躺下来,拉起被子把她盖住。 “你不脱了衣裳再睡?”顾倾颜小声问道。 “不脱了,躺一会就得起。”封宴握住她的手摁在胸前。 脱了衣裳,会让她看到新切的伤口。 “那多不舒服,衣裳都被露水打湿了。”她坐起来,摸了一把袍摆。花园里草木深、露水重,玄色的袍摆上已经被浸上了一层潮湿的寒气。 “我躺会儿就得起,就这么凑合吧。”封宴把她塞回被子,被角严实地掖好,不让她的手脚再伸出来。 顾倾颜被他牢牢地束缚在被子里,拿他无可奈何。 外面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宫婢们已经开始劳作了。洒扫、取下夜晚的灯笼,采来带着露珠的鲜花放进花瓶、准备热水和早膳。 顾倾颜已经睡意全无,她听着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忍不住地想命运这种事真是奇妙。如果她没顶替玉娘,现在的她在做什么?是被街头那个地痞头子抢去了,还是被海公公给抓住关起来折磨死了?又或者她带着两个妹妹逃出了京城,去了陌生的小镇,摆一个小食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阿宴。”她轻唤了一声。 “嗯。” “你把我的手放出来,我想抱你。” “我抱着你,我衣裳凉。” 封宴把她怀里揽了揽,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真是固执!凉也不肯去换衣裳。 顾倾颜也固执,顽强地把手往被子外面钻,拱了好多下,终于拱出一点缝隙,摸到了他凉凉的衣裳。 “真犟。”他捉住她的小手,睁开了眼睛。 “我想抱抱你。”顾倾颜小声道。 封宴只好坐起来,把沾了寒露的衣裳脱了,飞快地钻进被子里。 顾倾颜立刻抱住了他。 衣裳是冰凉的,但是他的身体却是暖烘烘的,没一会儿,热量就透过他的里衣透出来,把她牢牢地笼住。 “如果嫌宫里闷,就带着那两个小的出宫走走。方庭,以后就跟着你。” “过几天再出去吧。”顾倾颜轻轻摇头。 第244章 啧,他的温柔玩伴 封宴怀里暖得很,顾倾颜没一会就想睡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身上有股鲜血的气味,想撩开他衣服看看,可身子却被他紧紧箍着,挣不开手脚。 再醒来的时候,又是中午了。 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帝宫汉白玉铺就的地砖上,折射出万千点白灼灼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秋老虎真晒。”秋桃用帕子顶在头顶上,一溜快步跑了过来,眼看就要冲到顾倾颜身上了,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刹住脚,跪下给顾倾颜请罪:“娘娘恕罪,奴婢没看到娘娘。” “起来吧,在我这儿没事,在外面可别莽莽撞撞的。”顾倾颜说道。 这宫里还住着先帝的嫔妃,还没来得及挪出去。 “陛下又在御书房?”顾倾颜问道。 “今儿一大早三王爷就来了,陛下和三王爷去湖边仙鹤那儿了。”秋桃说道。 “去那儿干什么?”秋桃说道。 “说要放鹤。” “替我更衣,我们也去瞧瞧。”顾倾颜说道。 “是。”秋桃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扶了顾倾颜一把:“娘娘慢点。” 过了没一会儿,一顶小辇从帝宫抬了出去,秋桃和招娣跟在小辇两边,各捧了糕点和茶水。这也是封宴的旨意,所有顾倾颜吃的东西,都只能她们二人经手。 “娘娘,吃这个。”秋桃递上了一碟杏乳酥,小声说道:“先垫垫,晚些就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用午膳。看看花草,看看锦鲤,” “好。”顾倾颜点了点头。她本来不想坐辇的,不知为何今日一直感觉到乏力。可能是因为帝宫太冷清了,所以她才总觉得没精神,在园子里看看花花草草,应该会好些。 小辇抬到了御花园不远处,只见前面站了五六个衣着鲜亮的女子,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是些什么人?”顾倾颜疑惑地问道。 她们头发都披着,是未出阁的女子。 难道是送来给封宴挑选的? 正疑惑时,人群里有人扭头看了过来。顾倾颜认出她了,她是乔芷鑫,也是当日太后招进宫来随她学过刺绣和茶艺的。她和齐粉青、齐素二人玩得挺好,也是不喜欢读书的那个。不过她父亲瞧不上齐粉青的父亲,下了学就把她接走了,不愿意让她和齐粉青呆在一起。这丫头年纪还小呢,才十五。 “皇后娘娘。”乔芷鑫朝顾倾颜跪下,恭敬地行了个礼。 女孩子们都转过身来,这些全是陌生面孔,长相都还不错,一个比一个生得鲜嫩年轻。众人互相看了看,忙不迭地跟着跪下。 “这些大臣家里到底有多少女儿啊。”顾倾颜不禁有些好笑。在营地就遇到了十多个,这里又有五六个。 “娘娘,先帝爷有五个儿子,把陛下和三皇子除开,那三位王爷妻妾也不多。其实这些大臣可精了,一个一个的妾室娶回去,一个接一个地生,就是等着新帝继位,成为皇亲国戚呢。”秋桃小声说道。 “你还挺会分析的。”顾倾颜握了握扶手,轻声说道。 “其实这几日外头送了好些小姐进来,有的是借口来宫里看先帝嫔妃,有的干脆说献给陛下。陛下见都没见!奴婢这些也是听那些老嬷嬷们说的。”秋桃手拢在嘴边,看着前面长相最好看的一个说道:“那个最好看的叫秦碧纹,她和陛下是小时候的玩伴。” 这个也知道! 顾倾颜对秋桃刮目相看,她收集消息的速度简直快到惊人了。 “不过她和别的小姐不一样,她不是送进宫的,是一直住在宫里,是秦太妃的亲外甥女,五岁时就送进来陪太妃了。”秋桃又道。 顾倾颜的视线落到那女子脸上,顿时一愣。这女子眉眼间的温柔劲儿,倒与她有点像。封宴喜欢温柔的女子,想来能成为他儿时的玩伴,也是因为性格好吧。 说话间,小辇已经停到了御花园的门口。 这时园子里匆匆出来了一个小太监,直接冲着秦碧纹说道:“碧纹姑娘,陛下召你进去。” “皇后娘娘在此。”秦碧纹跪着没动。 小太监怔了一下,这才看到顾倾颜,他吓了一大跳,连忙跪下请罪:“娘娘恕罪。” “起来吧,带秦姑娘进去。”顾倾颜笑笑,又看向那些乔芷鑫,“乔姑娘,许久不见,你进了宫怎么不去看看本宫?” “娘娘恕罪,小女不敢去。”乔芷鑫绞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看她。 “本宫这么可怕吗?”顾倾颜让人把辇放下,扶着秋桃的手慢慢站了起来。到了乔芷鑫面前,她抬手往乔芷鑫粉嘟嘟的脸上捏了捏。以前教她们学东西的时候,她瞧着乔芷鑫脸像小肉包子般可爱,也捏过。 “陛下把娘娘当宝贝一般捧着,不许小女等人打扰到娘娘。”乔芷鑫放松了一点,眨巴着眼睛说道。 “没事,想来就来,想学什么本宫也教你。”顾倾颜牵住她的手,看向那些女孩子:“你们是想进园子玩吗?” “她们是想见陛下。”乔芷鑫扭了几下衣角,凑到顾倾颜耳边说道:“小女、小女想见方庭哥哥。” 顾倾颜:…… 这丫头何时看上方庭了? “那日城中大乱,是方庭哥哥救了我,背着我跑了好远的路。他都牵过小女的手,看过小女的脚了……”乔芷鑫眼巴巴地看着顾倾颜。 方庭从来没说过这件事! 不过,这要是放在以前,顾倾颜肯定带她去见方庭了。女孩子敢追求自己的感情,这多了不起!可是她猛然想到了齐素,就怎么都无法点头了。 “逃命之时,不必拘小节。””她抚了抚乔芷鑫的脸,微微笑了笑,摇头:“而且他妻子刚去世,不会同意的。” “我等他啊,不就是守七年吗,我七年后也才二十二岁,刚刚好。”乔芷鑫脸红了红,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递给顾倾颜:“娘娘能不能帮小女给他?” “你年纪还小呢,等有机会了,自己给他吧。若是他也同意,本宫再帮你们撮合,如何?”顾倾颜温柔地说道。 “好吧。”乔芷鑫收回帕子,害羞地说道:“娘娘先不要告诉陛下好吗?” “好。”顾倾颜点头,抬步进了园子。 没走一会,突然听到了封宴爽朗的笑声! 顾倾颜怔了一下,飞快地抬眸看去,只见封宴、封惜,还有秦碧纹三人就站在湖畔,那秦碧纹不知道说了什么,封宴正笑得开怀,眉眼全舒展开了。 儿时玩伴,果然不一样! 第245章 我亲自教你慢慢认 “笑得这么心呀。”顾倾颜定定神,朝着几人走了过去。 听到声音,封宴愣了一下,飞快地转头看过来,旋即拧起眉来:“怎么没人通传?” “我来还要通传吗?而且带秦姑娘进来的小公公也看到本宫了。”顾倾颜笑吟吟地看着封宴。 她认识封宴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看到他对别的女子笑得这么开心的。 以前她都以为他不会对着别的女人笑呢,原来,只是因为不是他看中的女子。 封宴盯着那领路的小公公看了一眼,神情不悦。 小公公腿一软,又跪下了,苦着脸说道:“奴才不知道皇后娘娘要进来。” “起来吧。”顾倾颜轻声道。 “皇后娘娘。”封惜看着顾倾颜,微微一笑。 “三王爷。”顾倾颜颔首。 秦碧纹站在封宴身边,又朝着顾倾颜行了个礼:“皇后娘娘恕罪,小女也不知道皇后进不进来,所以没有禀告陛下。” “没事,本宫本来就是随便走走,你们说正事吧,本宫随便逛逛。”顾倾颜扭头,朝着秋桃说道:“把点心留下,咱们去湖那边看看。” “我过会儿来找你。”封宴拉了拉她的手,小声说道。 “好。”顾倾颜抿抿唇,又看了看秦碧纹,带着秋桃和招娣走了。 走了好远一段路,招娣突然说道:“以前陛下在王府时,好像也没对谁这样笑过啊。”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看出来了! 这秦碧纹说了什么话,能让他这么开心? 顾倾颜越加好奇了,可是她又不好过去问。转念想了想,她早晚要死的,那他身边多个让他开心的人,也随他去吧。 心情突然就糟糕了许多。 她懒得走了,往路边的石凳上一坐,看着湖水发起了呆。 宫里真无趣,这才几日,她就觉得乏味起来。 简直比王府还无趣。 风吹皱一湖水,圈圈涟漪轻泛。几只黑天鹅落到了湖心上,扬起优雅细长的脖子,仰天鸣啸。 “如果是三小姐在这儿,肯定又想说吃掉黑天鹅了。”秋桃见她兴趣缺缺,于是故意笑道:“不如把三小姐和二小姐都接进来,一起看天鹅?” “她们两个一大早去看许小哥了。”招娣说道:“二小姐跟着许小哥学医呢,三小姐今日嚷着也要去。” 只有顾倾颜睡到了大中午! 她扭头看了看封宴那边,那三人还在那里没动,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 有很多小时候的事要说吗? 以前怎么不进宫来找她叙旧?是因为以前不方便,现在当了皇帝他就方便了? 顾倾颜越想越不舒坦,心脏都跟着烫了起来。 “茶。”她接过招娣捧上来的茶水一口气喝了,这才觉得滚烫的心稍缓了一点。 “其实陛下偶尔笑笑,也挺好的。”招娣劝慰道。 “他跟我在一起笑不出来吗?”顾倾颜不解地问道。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招娣赶紧解释道:“陛下是最疼娘娘的。” 顾倾颜拧拧眉,更想不通了。如果是能让她听的事,方才封宴为何不留下她一起听? “陛下来了。”秋桃突然说道。 顾倾颜抬眸看过去,只见封宴正一个人往这边走来。 “我们走。”顾倾颜起身就走。 “娘娘?”二人楞住,赶紧撒腿就追。 顾倾颜还从未因为女人与封宴红过脸,可今日之事,让她很不舒坦。 她现在想一个人呆会儿。 “颜儿,你站住。”封宴走得很快。他眼神也好,一眼就看到顾倾颜起身走开了。 大步跑了几步,只见她就要往假山里钻,封宴索性直接施展轻功追了过来。几个起纵落地,人就拦到了顾倾颜的前面。 “阿宴也在啊。”顾倾颜抬手挡了挡阳光,故意说道:“我怎么没看到阿宴。” “生气了?”封宴上前来,一把攥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拉,“吃醋?” “醋是什么,我都没有见过那种东西。”顾倾颜双手搂在他的身前,慢悠悠地说道。 “那等会儿我让内务府把各种醋都送一坛子来,我亲自教你慢慢认。” “天啦,我还有这么好的待遇?”顾倾颜眨了眨眼睛,夸张地惊呼起来。 封宴捧着她的脸揉了揉,好笑地说道:“顾倾颜,真有你的!” “彼此彼此。”顾倾颜嘴角弯弯,拉开了他的手:“你陪你的青梅竹马吧,我去许康宁那儿接妹妹。” “胡说八道什么,哪来的青梅竹马。”封宴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腕,好笑地说道:“到底谁在你面前传闲话的?” “用得着传吗?你若不是与她关系要好,怎么会笑得像喉咙里塞了只牛铃铛。”顾倾颜不客气地说道。 牛铃铛?! 封宴气笑了,把她拽回怀里,扣着她的脸往她唇上咬了一口。 “朕的皇后果然很会骂人!朕的嘴里可没吞过什么铃铛,但颜儿身上的每一处,朕却吞了无数遍。” 秋桃和招娣瞪了瞪眼睛,飞快地转身低头,屏气凝神,一个字也不敢多听。 “青天白日的,你嘴里又胡说。”顾倾颜的脸一下就红了,推他一把说道:“你和你的小玩伴说去。” “瞧瞧,就兴你说我,我就说不得你了。我不过是听她说到一些儿时的旧事,突然想笑,这也要被你骂一顿。颜儿怎么不讲道理了。”封宴把她轻轻地推到假山石上,边笑边掐她的腰:“我就不信了,你还真能赶我去别的女人那儿。” “你去一百个女人那儿,我都没关系。”顾倾颜腰上的软肉被他掐得又麻又痒,在他怀里不停地拱,想要把他给拱开。 “你们还杵那干什么,外面等着去。”封宴突然呵斥了一句。 秋桃和招娣赶紧往外走。 “是这两个丫头胡说的?”封宴听到悉索的脚步声出去了,这才勾了勾顾倾颜的鼻头说道。 “怎么,你要干什么?”顾倾颜握住他的手腕,闷闷地说道:“你怕让我知道?” “我怕什么?我这也是才见着她,已经有许多年未见过了。”封宴说道:“那时候我才七八岁的样子,她才五岁。” “她有二十多岁了,怎么还在宫里?是在宫里当女官?”顾倾颜惊讶地问道。 第246章 他打得真准 “秦家十年前就被流放了,只有她在宫中,被太妃拼死护住,从此再未出宫。渐大些就开始打理秦太妃宫中一切事务,对这宫里各项事务都很熟悉。”封宴沉吟一会,沉声道:“我已封她为宫令女官,以后那些大小杂事你就交给她去办,你只管歇着就是。” 宫令女官是一品女官,关键时刻可以代掌凤印!通常升到一品都是陪在皇后身边一路杀伐往前,直到皇后变成太皇太后,才熬得到这位置。 秦碧纹才多大年纪,她也只在太皇太妃身边侍奉过而已,怎么就一下子成了一品女官? 如果秦碧纹不是他的小玩伴,顾倾颜不会多想。 可此时,她心里蛮不是滋味。 封宴握紧她的手,小声说道:“我只是不想你为杂事累着,她在宫中已经有二十年,办事很稳妥,你大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随便吧。”顾倾颜意兴阑珊地拉开他的手,抬步就走。 “真不喜欢她?那我收回成命。”封宴说道。 “你是皇帝,哪能朝令夕改。”顾倾颜叫上了秋桃和招娣,继续往园子深处走。 封宴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被方庭给拦住了,大臣们已经在御书房等侯多时。 最近太忙,忙到封宴没办法多陪顾倾颜。 好在后天就是登基大典,等一切尘埃落定,各项政令开始推行,他便能稍事喘息。 顾倾颜一路往前走了许久,突然听到秋桃说道:“娘娘,有海棠树。” 顾倾颜顺着秋桃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片海棠林开得如火如荼,就像一团团火红的云彩落到了湖畔。 “我去采几枝给娘娘。”秋桃笑吟吟地跑了过去。 “娘娘坐这儿。”招娣将帕子铺在一边的石凳上,扶她坐下。 顾倾颜看着秋桃,她正伸长了手臂,踮着脚尖去够上面一枝开得最烈的海棠。 “我去帮她。”招娣见她蹦了好几下都没能成功,于是也跑了过去。 顾倾颜看了一会,也起身走了过去。 顶上那枝花确实开得最好,一朵一朵,跟红宝珠似的攒满了枝头。 “要折就折最美的那枝!我们娘娘就应该拿最好的!”秋桃索性把裙子掖进腰带,直接往树上爬。 顾倾颜怕她摔着,起身走了过去。 “皇后。”突然,温柔的声音唤住了她。 闻声转头,只见封惜一双湖水般温柔的眸子正看着她。 “不要动,你脚下有蛇。”封惜轻声说道。 顾倾颜猛地低头,只见她前面半步之远的地方有只三角脑袋正慢慢扬起,绿豆般阴冷的眼睛冷森森地盯着她看。 这是剧毒响尾蛇。 园中虽然草木森森,但也种了驱赶毒蛇的花,怎么会有毒蛇混入园中? 这时秋桃和招娣已经折到了海棠花,冲着顾倾颜笑着挥动起花枝。 “娘娘,我们采到了。” 顾倾颜看过去,浑身热血都冻住了。就在秋桃脑袋上方,一条蛇正慢慢地朝她游动着,离她的头只有一指的距离。 招娣也发现了蛇,脸色刷地一下,血色褪尽。 “你不要动,你头上有蛇。” 秋桃如雷劈中,当即就吓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敢发出来了。 “在、在哪儿?它、它它它……”秋桃眼珠子转了转,眼角余光扫到了那条已经游到她耳朵边的蛇,“它来了……” “皇后不要动。”封惜从怀里摸出一只弹弓,小声说道:“我先打树上那个。” “好。”顾倾颜和面前那条蛇对视着,一动不敢动。 封惜抬起弹弓,对着树上那条蛇嗖地射出一枚石子。 他打得很准,石子正中蛇的脑袋! 秋桃眼珠子转动着,看着蛇软趴趴地从树上坠落,她也跟着双腿一软,从树上掉了下去。 砰的一声,惊动了顾倾颜面前的那条蛇,只见它猛地弹了起来,朝顾倾颜狠狠地撞了过去。 “娘娘!” 招娣吓得魂飞魄散,直接从秋桃身上跨了过去,冲向了顾倾颜。 就在蛇快咬中顾倾颜时,她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了一下,白皙的手腕完全暴露在了蛇的面前。 砰…… 小石子打中了蛇如麻绳一般扭动的身体,带着它往半空中飞了一段距离,坠落到草地上。 顾倾颜惊魂未定地看向那条蛇,它的尾巴还在轻轻颤动,扫得身下的草叶发出一片沙沙声。 “没事了。”封惜收起弹弓,用力滚动一下轮子,轮椅慢慢朝顾倾颜靠近。 秋桃呲牙咧嘴地从草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顾倾颜面前跑,还没跑到,便扑通一声跪下了。 “娘娘您没事吧?”她拖着哭腔连声告罪:“都是奴婢的罪过,奴婢不该去折花。” “我没事,是你摔着了。招娣你去御医局,叫人过来给秋桃看看。”顾倾颜吩咐道。 招娣哪敢再离开顾倾颜半步,跪在她面前动都不敢动。 “娘娘,奴婢没事,奴婢不用看大夫。”秋桃抹了把眼泪,小声说道。 顾倾颜本是想来御花园里逛逛,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兴致。她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枝海棠,挑起了被打死的眼镜蛇,小声说道:“御花园里种了不少驱赶蛇虫的花草,这蛇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想必是宫中祸乱那段时间,有心人放进来的。”封惜温柔地说道:“早些回去吧。” “方才多谢三王爷。”顾倾颜把蛇丢回草丛里,转身对封惜道谢:“想不到三王爷弹弓打得这么准。” “长年坐在轮椅上,自己给自己找了点乐子。”封惜笑笑,小声道:“皇后见笑了。” “你今日还留在宫里?”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封惜点头,微笑道:“陛下给我派了差事,让我整理御书局里的书籍。这差事最适合我不过了,只需坐着,也不用每日闲着。” “从御花园过去就是御书局,难怪王爷从这边过来。”秋桃爬起来,抹了把眼泪,指向对面的小路。 秋桃进宫短短几日,已经将各条路都记熟了。她确实比别的丫头要机灵聪明。 “你身边没人跟着?”顾倾颜问道。 “昨日随我进宫的那两个人已经被打发走了,我不习惯陌生人在我身边,陛下也没强求。”封惜说道。 原来如此,顾倾颜想了想,看向招娣:“你随三王爷去御书局,送到了再回来。” “她们不敢离开你半步,不要为难她们了。”封惜笑笑,自己转动着轮子往前面慢慢地挪去。 第247章 回宫哄娘子 顾倾颜一直看着封惜,直到他的身影没入了海棠林深处,这才带着秋桃和招娣回去。秋桃扭到了脚,脚踝肿得像个大馒头,红得透亮。 打发人把许康宁叫了过来,给秋桃处理脚伤,二妹妹和三妹妹也手拉手回来了。她俩在药局里呆了半天,又去找司凌司黛,司家姐妹这两天都在帮着封宴处理宫中事务,一直要等大事都做完了,才会回顾倾颜身边。 “秋桃姐姐,你是和石头打架打输了么,把脚踢成这样?”三妹妹蹲在凳子前,看着秋桃的脚说道。 秋桃不敢吱声,生怕别人知道她是去爬树了。若让封宴知道她把顾倾颜丢在一边,害得她差点被蛇咬,她肯定会被砍头的。 “她摔了一跤。”顾倾颜替她打了个圆场,把两个妹妹叫到了跟前:“最近几天不要去御花园,里面要修整园子,待修好之后再去玩。” “我可以帮着修整,而且我还要去喂我的仙鹤。我现在可是豢鹤长使了,我问过碧纹姐姐,是七品官!”三妹妹马上说道。 “你们见过她了?”顾倾颜怔了一下。 “见过了,她是新上任的宫令女官,刚刚去给我们见了礼。”二妹妹说道。 动作好快啊。 顾倾颜拧拧眉,看着二妹妹说道:“总之最近几日不许进园子,这两天看好妹妹,别让她乱跑。” “知道了。”二妹妹把三妹妹拉到身边,小声责备道:“你乖乖听话就是,姐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哦。”三妹妹嘟嘟嘴,乖乖地点头。 “皇后,秦宫令来了。”招娣走进来,小声说道。 秋桃立刻推开许康宁的手站了起来,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衫,和招娣一起站到了顾倾颜身边。秦碧纹上任这么快,说明封宴根本就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这时候顾倾颜气势不能输。 “给皇后娘娘请安。”秦碧纹带着几个女官进来,在顾倾颜面前跪下,规矩地磕了几个头。 顾倾颜又认真打量她一眼,见她已经换上了女官的衣裙,腰上挂上了宫令的玉牌,只好说道:“宫中大小事你要好好打理,御花园里有蛇,你立刻安排人去清理干净。” “有蛇?”秦碧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了顾倾颜,“御花园怎么可能有蛇呢。” “娘娘说有,那就是有,方才差点咬到娘娘!”招娣不悦地说道:“秦宫令赶紧去吧,怎么还在这里问东问西。” “是。”秦碧纹站起来,又向顾倾颜福了福身,让身后的人把带来的东西放下,这才带着人快步退下。 “长相倒是不错,听说她是陛下小时候的玩伴。”许康宁收拾着药箱,随口说道。 “唯一的。”顾倾颜补了一句。 “是吗?那她可要飞黄腾达了。”许康宁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就像我一样,师父现在是丞相,我是丞相的嫡亲徒弟,人人见我都尊称一声许先生。” “许小哥,你赶紧回去吧。”秋桃没好气地说道。 许康宁这才发现气氛不对,背上药箱溜了。 “姐姐不喜欢她?”二妹妹小声问道。 “才见一面,哪来喜欢和不喜欢。而且这世上不喜欢的人和事多了,也不能件件如人意。”顾倾颜把两个小的叫到面前来,又叮嘱了一番规矩,这才叫赵阿姑过来,把两个人领回去休息。 “姐姐怎么不开心呀?”三妹妹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道。 “因为姐夫封了秦碧纹当女官,想必姐姐不同意。”二妹妹拧拧眉说道:“以前姐姐不高兴的事,姐夫都不会做的。” “他为什么要惹姐姐不高兴?”三妹妹也不高兴了,一脚踢得面前的小石子飞出老远:“小心我拿一把草药来,药得他拉十天裤子。” “小姑奶奶。”赵阿姑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说道:“这是皇宫!到处是耳朵,让人告状怎么办?” “告就告呗,我姐夫还能打我不成?”三妹妹挣开赵阿姑的手,突然又叹了口气:“宫里规矩真多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让。” “豢鹤长使为何叹气啊?”封宴从前面大步过来,手掌落在三妹妹的头顶,轻轻揉了一把:“去看你们姐姐了?” “姐夫,你为什么要让姐姐不高兴啊?”三妹妹拨开他的手,仰头看着他问:“姐姐不高兴,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好问题!确实一点好处也没有。 封宴又问:“因为秦宫令的事?” “姐夫都知道呀?”三妹妹眼睛瞪了瞪,惊讶地问道。 “你姐姐没事,你们赶紧回去吧。”封宴朝几人挥挥手,快步往帝宫走去。 顾倾颜很少有这么大的反应,看来心里是真的不痛快。但封宴一心只想让她轻松一点,免得捧着一大堆册子看得直犯困。 帝宫。 顾倾颜随手翻着手里的书,心思却完全不能放到书上。 “陛下回来了。” “陛下。” 门口传来了请安声,顾倾颜合上书,起身看向了宫门口。 她才不是小气的人,要为了一个女官给他冷脸…… 算了,笑不出来。 她抿了抿唇角,静静地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 “颜儿板着脸的样子,还挺有威严的。”封宴把手伸进招娣捧来的盆子里,净了手,又接过秋桃递来的帕子擦水。 把帕子扔回去时,他一眼就瞧到了秋桃跛脚的样子。 “怎么弄的?”他问。 “奴婢折海棠花从树上摔下来了。”秋桃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埋得低低的,完全不敢看封宴。 “你说。”封宴看向招娣。 招娣也哪敢隐瞒,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御花园有眼镜蛇,差点咬到娘娘。” 封宴的脸色骤然一沉,转身看着守在门口的刘管事说道:“你带人去看看,立刻清理干净。” “秦宫令已经带人去办了。”顾倾颜说道。 封宴沉吟一会,又对着刘管事道:“你去找方庭,让他带人进园子去,仔细清理干净。” 唷,他这是担心秦宫令办不好,还是怕她被蛇咬? “去传膳吧,饿了。”顾倾颜清清嗓子,走到桌前端起了茶盏。 封宴很自然地伸手去接茶盏,手在半空中伸了片刻,抬眸一瞧,她正捧着茶碗自顾自地喝,压根就没看他。 第248章 把她的嘴粘起来 “连茶都不给喝了?”封宴好笑地问道。 “秋桃,招娣,给陛下奉茶。”顾倾颜捧着茶盏,慢悠悠地说道。 招娣和秋桃连忙上前来给封宴沏茶。 封宴看着越发好笑,直接从顾倾颜手里夺了她喝了一半的茶,仰头就喝。 “我还喝不得你的茶了?今儿偏就喝了。” “我这是益母草茶,你也喝。”顾倾颜拧着眉,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的茶水。 封宴舌尖上全是药味,怔了一下,问道:“做什么用的?” “调经。”顾倾颜轻声道。 封宴面色僵了僵,把茶盏放回了桌上。 秋桃和招娣沏上热气腾腾的新茶,恭敬地奉到了封宴面前。 “放着吧。”封宴在桌前坐下,顺手翻开顾倾颜方才看的书,“御书局有不少书,你想看,随时可去。” “皇上!”门外响起了张管事急吼吼的声音。 “何事惊慌?”封宴不悦地看了过去。 “回皇上的话,册封大典的凤袍被老鼠咬了个洞,没有找到相匹配的绣线修补,尚衣局的赵尚宫不敢欺瞒,前来请罪了。”刘管事说道。 凤袍是赶制的,本就时间紧,如今还被老鼠给咬了,这成何体统。 怎么,现在的后宫里面是蛇鼠成堆了? 顾倾颜给自己倒了盏热茶,坐到桌边继续慢悠悠地喝,就像没事人一样。 “皇后娘娘精通刺绣,能否开恩,指点一二,如何弥补?”外面响起了赵尚宫发颤的声音。 顾倾颜当日在宫中行走时,擅长刺绣的名声已经传开了。赵尚宫还见过她的绣品,确实精妙,不输宫中刺绣师。最重要的是,顾倾颜的绣法不拘一格,灵活多变,比宫中这些沉稳但缺少灵气的刺绣师强多了。她愁了一天,只好壮着胆子前来找顾倾颜请罪。 “我不想穿凤袍。”顾倾颜突然说道。 封宴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她。 “你只办你的登基大典就好。这凤袍穿不穿的,无所谓。”顾倾颜又道。 封宴终于有点变脸了,这脾气是不是闹得有点过了。 “想办法去补,补不好就换。”他看着赵尚宫,语气沉沉。 赵尚宫磕了个头,面若死灰地走了。离大典只有三日,赶制新袍已经来不及了。凤袍被咬坏,也确实不吉利。 顾倾颜拿起书慢慢地翻看起来。 “你若实在不喜欢秦宫令,我撤了她就是。”封宴沉声道。 “和她没关系。阿宴,若是一件事发生之前,会出现这些不好的兆头,我觉得这是上天的指示,让我不要继续。”顾倾颜说道。 “荒谬,你就胡闹吧。”封宴恼火地抽开她的书,随手往桌上一拍。 顾倾颜看向被他拍到一边的书,小声说道:“陛下是在训我?” 自从看到秦碧纹起,她就很不安。这种感觉,就算是在山里逃命时也没有出现过。而且,以前出现在封宴面前的女子那么多,她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就像有条冰冷的蛇,悄然咬住了她的心脏,把毒液注入进去。 她想告诉他自己这种感觉,可是,好像他听不进。 “你何时成了信命的人了?”封宴拉住她冰凉的手,看着她略有些苍白的脸问道。 “罢了,我突然觉得进了宫,什么都做不好了。”顾倾颜抽回手,浅浅叹了一声。 “是不习惯?要不要出宫走走?”封宴沉吟一下,问道。 顾倾颜确实想出去看看。 她得给娘亲还有三姨娘上香祭拜,还要把大姐的坟迁回来,免得她独自一人孤零零地躺在野地里。 还有当日前来投奔她的大娘和那群孩子,京中大乱,不知道她们如今怎么样。 “我陪你去。”封宴握着她的手,小声说道。 “你这么多事,马上就是登基大典,别跟着我四处跑了。反正宫里的事有秦宫令打理,我明天就带两个妹妹出去一趟。”顾倾颜说道。 这是心情真的很不好了! “等我找到合适的人选,就让秦宫令出宫。她在宫里也有二十年了,是该出去寻个好人家。”封宴沉吟一会,低声说道:“今日在湖畔,也只是说到小时候的事觉得好笑……” “什么事好笑啊?”顾倾颜问道。 封宴挑眉,嘴角又勾了起来:“她随老太妃去请安,我们两个都不爱说话,就坐在廊下发呆。那天下雪了,我们两个都没动,雪就落了我们两个头满肩。可没人记得我们两个在外面坐着,也没叫我们进去。过了好一会,两个宫人出来扫雪,还以为我们是两个玉人灯柱,所以就拿着布过来给我们扫雪。我睁开眼睛,把她吓得连滚带爬……” 顾倾颜脑子里全是大雪纷飞里,两个小人儿一左一右地坐在廊下,睁大眼睛看飞雪的画面。 两个小可怜当时沉默地看雪时,有没有想过将来其中一个会成为皇帝? “真的不好笑?”封宴见她没反应,无奈地问道:“好了,我再不提她了,也不让她到你面前来。别生气了。” 顾倾颜回过神,小声说道:“不是生气。我突然想到,我小时候和大姐的事。她那时候还没那么讨厌我,带我去书院里看师哥们念书。她喜欢找好看的师哥玩,我就站在一边放哨。有一回爹来了,我来不及叫她,就装作摔了一跤,可到底不会假摔,把自己给摔到沟里去了,还是秦归明和常之澜两个人把我抬上来的。” “你只有一个玩伴,我有两个,扯平了。吃饭!”她站起来,快步走向偏殿。 晚膳已经传好了,五菜一汤,都是二人爱吃的。 “顾倾颜,你故意的吧!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封宴沉着脸,起身去追她。 “小气鬼。”顾倾颜坐到桌前,拿起了筷子。 “我小气,你大方,我不过是封了个女官同,你连凤袍都不要了。”封宴拧眉道。 “这鸡肉有点柴,不如我炒的好吃。”顾倾颜埋头吃饭,根本不接他的话。 “顾倾颜!那凤袍你要不要管?”封宴皱眉,赵尚宫能求到这儿来,说明这事只有顾倾颜会做。他发誓,若是她里敢说出找秦宫令三个字,他马上就把她的嘴给她粘起来。 “不如你去找……”顾倾颜抬起头来,慢悠悠地开口了。 第249章 我冷,你上来抱着我 封宴看着她红润的唇,等着她吐出那三个字…… 大殿里一阵安静,众人头都不敢抬。 莫说现在他是皇帝,以前在宴王府时,也没人敢这样顶撞他。 过了一会,顾倾颜慢悠悠地说道:“你去找能工巧匠。” “你不就是能工巧匠,还有谁的手比你巧?”封宴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 “我是皇后。陛下说的,我只需做喜欢的事。我现在不喜欢刺绣,至于凤袍,原本就是陛下赏赐之物,陛下赏得了就赏,赏不了就算了,哪有让皇后自己去绣凤袍的?”顾倾颜慢悠悠地说道。 封宴被她给噎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相处久了,她一直温柔似水,让他忘了她原本就是株长满刺的蔷薇花。最初时遇到她,他也常被她刺得满头包。 “吃饭。”他撩开袍摆坐下,眸子往桌上一扫,看到了清蒸鳜鱼。 一根根的刺清理干净,把雪白的鱼肉放到碟子里,然后轻轻推到了顾倾颜面前。 顾倾颜只管埋头吃饭,就像没看到。 封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就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从椅子上给拉了起来。 顾倾颜也不吭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顾倾颜,怎么今日如此不讲道理?这才几日,也学会在我面前任性了。”封宴握着她的腰,低声说道。 且不说她今日是不是任性,就算是,她偶尔任性一次,不行吗? “以前都很讲道理,如今做了皇后,想尝尝任性是什么滋味。”顾倾颜幽幽地叹了口气。 封宴又好气又好笑,揽着她坐到腿上,低声道:“我看你就是皮痒,晚些给你好好松松。” 顾倾颜歪在他怀里,想了好一会儿,小声说道:“我还能和谁任性去呢?” 和妹妹吗?妹妹还小呢,而且妹妹都没任过性。 向这些宫女?她们每天已经够谨慎的了。 顾倾颜回想自己这近十八年的岁月,竟没有任过一次性。 任性有什么用呢,谁理她啊。 只怕到死的那一天,她都没有机会任性一次。 封宴夹着鱼肉的手突然就僵住了,他转头看向顾倾颜,这才发现她是真的没精神。以前就算有刀架在她脖子上,她尚能有百倍的精神去抵挡,但今天只是一个秦碧纹就让她没了精神。 放下筷子,他把她往怀里抱了抱,低声说道:“不知道御花园的蛇抓得怎么样了,我们去抓蛇吧。” “啊?”顾倾颜困惑地看向他。 “抓到蛇,碎尸万段,剥皮烤肉。”封宴沉声道。 顾倾颜想到蛇那软趴趴的身体,拧了拧眉,摇着头不肯起身:“不去,蛇太丑了。” “来人,传朕旨意,朕要带皇去御花园抓蛇。”封宴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就往外走。 “是。”秋桃和招娣赶紧行了个礼,出去传辇轿。 “不用辇轿,把朕的马牵来。”封宴朗声道。 “我不抓蛇。”顾倾颜不想去,天都黑了,他忙了一天的政务,没必要为了哄她还要跑出去抓蛇。她现在心情不好,但过一晚上自己就能好了,不需要他哄。 “那去四处转转,消消食。”封宴索性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没一会,他的马就被牵到了宫门口,封宴抱起她放到马背上,把缰绳放到她手里,低声道:“我牵马。” “啊?”顾倾颜愣住了。 “带你四处看看,进宫几日,你还没看过这宫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吧。”封宴低声道。 顾倾颜就去过御书房和御花园,别处她没敢去。宫里不比宴王府,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怕自己一件事没做好,给他带来麻烦。没有根基的皇后,和孤伶伶立在烈日下的靶子没区别。 “朕小时候住的宫殿你去过了,那里已经是一座废宫,就不去了。这宫里最好看的地方,不是帝宫,也不是皇后的寝宫,而是叠峦宫。”封宴牵着马,慢悠悠地往前走。 “那是什么地方?”顾倾颜好奇地问道。 “先祖帝建立大周国时,把从小照顾他的奶娘迎进宫中,奉为叠峦夫人,还给她仿照她家乡的风土人情,建了叠峦宫。叠峦夫人来自江南,那里小桥流水,园林胜画。这叠峦宫中也是江南水乡的建筑,白墙黑瓦,流水成溪。叠峦夫人死后,后来又陆续住进了几位宠妃,但因为离帝宫太远,都没住太长时间,便迁回帝宫附近的宫殿。那里就成了一个清静的园子。你性子恬静,应该会喜欢那里。” 顾倾颜听得入神了,皇帝有权势就是好,哪怕把整个江南搬进皇宫,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沿途的宫人纷纷跪下,叩首请安。 顾倾颜这时才发现路边跪了有几十名宫人,她拉了拉缰绳,弯下身子去摇封宴的肩。 “怎么?”封宴转头看她。 “我要下来,皇帝给我牵马,成何体统。”她小声道。 “你要是敢下来,我就把你顶在肩上。”他说道。 骑马还是骑他? 顾倾颜抿了抿唇角,轻声道:“那你也上来。” 见他不动,她顿了顿,又道:“我冷,你上来抱着我。” 封宴这才上了马,把她往怀里揽紧了,分出一手拉住缰绳,沉声道:“靠稳了,带你跑跑。” 话音刚落,马儿撒开四蹄欢快地往前奔去。 马蹄上新钉了铁掌,踏在青石砖上,嗒嗒嗒地响了一路。 沿途有宫门打开了,里面的人好奇地伸出头来看,是谁如此张狂敢在宫中纵马,待看清马背上的人,立马又吓得缩了回去。 明黄的龙袍,袍袖在风里烈烈,在他的怀抱里坐着一个明艳的美人,长发如缎,随风飘起。 奔跑了好一会,马儿在一扇紧闭的宫门口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顾倾颜好奇地抬眸看,只见宫殿上方挂着偌大的一个牌匾,与别处的红匾金字不同,这是翠色的牌匾,上面是黑色大字。 “下来。”他把她抱下来,大步走上台阶,用力叩响了宫门。 “谁啊,大晚上的不要命了,敢来这儿乱敲。”宫门打开,两个大太监骂骂咧咧地出来开门。 第250章 哄她的技术一流 “放肆。”一直跟在二人不远处的侍卫大步上前来,厉声呵斥。 两个大太监挑高了灯笼,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穿着一身龙袍,吓得赶紧跪下告罪。 “你们下去吧。”封宴没和他们计较,拿过太监手中的灯笼,牵着顾倾颜大步进了宫门:“都别跟过来,在外面好好守着。” “遵旨。”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颜儿,进来。”封宴拉着顾倾颜,快步往前走去。 这里用的都是琉璃灯,一盏一盏地悬在路的两边,落在汉白玉小道上,融成一团团淡绿的光。 四周有流水声,拨开路边的树枝看过去,只见一道清澈的小渠在月光下潺潺流动,沿着渠水建有青石台阶,踩着台阶便能进入小渠对面的白墙小院。墙上有镂空的石窗,从窗子看进去,几株虞美人在月下盈盈而立。 果然与前面那些宫殿截然不同,处处都是江南风景。 “这渠里竟然有鱼。”顾倾颜停下脚步,看着水里游动的青鱼,小声笑道:“还是青鱼,好肥啊。” 总算笑了。 封宴挑着灯笼照在水里,低声道:“拿着灯笼,我给你捉起来。” “捉它干吗,它在这里快活得很。”顾倾颜摇头,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前面看看。” 封宴低眸,正好看到她泛起红意的耳朵。 她的情绪不在眼里,在耳朵上,高兴还是难过,抑或在榻间被他闹得直哭,红得最厉害的都是耳朵。 “颜儿。”他唤了一声。 “嗯?”顾倾颜转过头来,掀了掀眸子,静静地看向他。 封宴很懊悔今天说她任性,她就是太懂事了,从小到大只怕都没任性过,今日闹一次脾气,还被他给训了。明明是册封大典上的凤袍,他还让她自己去绣。他习惯了她事事自己动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她说得对,她是皇后,他许了她承诺,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却让她自己去修补咬坏的凤袍。 哪能让皇后穿坏了的凤袍呢? 再华贵的东西,坏了就是坏了,就配不上她了。 她不愿意补,他竟然还恼她。 “颜儿莫要不开心了。”他俯过来,捧着她的脸,在她冰凉的唇上亲了亲,“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不拦你。你也不必守这宫里的规矩,我只想你高兴。若我连让你高兴都做不到,我就真是个废物了。” 顾倾颜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眸子里映着月色,水波粼粼,温柔能把他淹没。 “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可不忍了。”封宴把她揉进怀里,低低地说道。 顾倾颜垂下眸子,双手轻轻地揽在他的肩上。 封宴握着她的腰往上一抱,把她给抱了起来:“抱着我家娘子走,娘子这几日辛苦。” 顾倾颜趴在他肩头,好笑地说道:“我发现你哄人的技术一流。” “是哄你,我可从没来没哄过别人。谁敢在我面前甩脸色试试,头给他拧掉。”封宴嘴角扬了扬,仰头看她:“唯独你能骑我脖子上。” “那你别让我骑,把我丢出去宫去。”顾倾颜说道。 “把你丢到我的榻上,用精钢锁上,除了我,谁也见不着你。”封宴仰头往她的唇上用力啄了一下。 顾倾颜报复式地往他的唇角咬了一口,“你敢。” 封宴的嘴角被她咬破了,浅浅的血腥气在舌尖上弥散开。 “好吃吗?”封宴舔舔嘴角,转了个身,把她抵在了身边的大树上。 “不好吃。”顾倾颜抬起指尖,擦掉他嘴角的一枚细细的血色。 “可是颜儿好吃。”封宴抓住她的手,往指尖上咬了一口。 顾倾颜抽回手指,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洗手,刚刚还摸过马肚子呢。” “前面有井,我给你洗。”封宴握着她的腰往上托了托,抱着她往前走。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顾倾颜轻声道。 “我抱你走。”封宴把她往上托了托,低声道:“我的皇后以后要十指不沾阳春水,行路有车辇,我要把皇后好好养着,养娇气点。” “可哪有这样抱着的呀?”顾倾颜腿缠着他的腰,脸都红透了。这样抱着走,用不了多久,他肯定又要胡来。 “我就要这样抱。”封宴稍稍抬头就能亲到她,唇软软的,舌上还有淡淡的草药味。 “为什么喝益母草?”他舌尖在牙上抵了抵,想到了她的那盏药茶,“月信没来?” 顾倾颜点头:“都过了好些天了。” “请脉了吗?是不是有了?”他眼睛一亮,一手托稳了她,腾出一只手去摸她的小腹。 “许康宁给我把过脉,”顾倾颜摇头,“许是前阵子东奔西走,伤到元气了。” “那就好好调调。”封宴撤回手,沉声道:“不急,来日方长。” 顾倾颜抱住了他的肩,轻声道:“阿宴,其实我……” 其实她也不知道还能陪他多久。 但这话说出来,实在破坏了现在的好气氛。 她和他有许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相处了,每天都忙忙碌碌的,除了睡着的那几个时辰,总有大大小小的事找他。 “其实什么?”封宴问道。 “其实我不急着生孩子。”顾倾颜笑笑,抱紧了他。 好喜欢这样呆在一起,就他们两个人,没有别人来打扰。 “这花大胆,敢和颜儿比明艳。”他抬手从面前的茶花树上折了朵茶花,绾到她的发髻上。 “你折断它还要骂它,小心它去你梦里打你。”顾倾颜抚了抚茶花,好笑地说道。 “我家颜儿还是笑起来好。”封宴满意地看着她的笑脸,嘴角也勾了起来。 顾倾颜有些过意不去了,为了一个秦宫令,她给他甩了半天冷脸。 不过,被他这样哄着真的挺开心的。 潺潺水声从前面传了过来,顾倾颜抬头看去,只见一道细细的水流悬在半空中缓缓流动。 “那是什么?” “九曲流觞。”封宴扭头看去,沉声道:“是用整块水晶凿成水池,从上游把盛满酒的杯子放在流水上,让酒杯顺流而下,酒杯停在谁面前谁就要饮酒一杯,并要完成杯中酒令。” 顾倾颜欣喜地说道:“原来宫里还有这个。” “玩玩?”封宴来了兴致,把她放到面前,大步走到曲水前,伸手捞了把冰凉的水浇向半空。 “好啊。”顾倾颜连连点头。 “颜儿若输了,可是要任我所为的。”封宴扭头看她,笑得有点坏。 “为什么是我输,不是你输?”顾倾颜不服气地说道。 第251章 我就挠,你不准躲! “为了在皇后这儿为所欲为,朕一定得赢。”封宴挽起袖子,兴致勃勃地打了个手势:“去取九曲的杯盏来,让他们过来伺候。” 暗色深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远去了。 他的暗卫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随时听他的指令。 顾倾颜错愕地看了一眼夜色深处,无奈地拧了封宴一把。 他说了没人跟着,她才与他搂搂抱抱的,哪知后面还跟了暗卫!暗卫小哥们的眼睛比鹰还锐利! “他们在远处,看不到。”封宴满眸笑意,把她抱过来又亲了一下,小声道:“不过这下子是真没人了,让我好好亲亲。” “我才不信你。”顾倾颜抚了抚发烫的唇,快步往前走去。 封宴跟在她身后,不时伸手勾勾她烫乎乎的耳垂,笑道:“你不信我,信谁去?” “信你的小青梅。”顾倾颜脱口而出。 “这事是过不去了是不是?”封宴气笑了。 顾倾颜也笑,故意说道:“没事,我也有小竹马。” “好说,明日朕就把那只破马丢到天边去。”封宴嗤笑道。 “什么叫破马?”顾倾颜扭头看他,错愕地说道:“师哥为人正派,从未打扰你我,他如今已经走了,你何必再说这些。” “哦,嗯,呵。”封宴接连三声冷笑。 “你这是什么声音。”顾倾颜恼了,过去就要挠他脖子。 “朕是天子,你敢挠天子的脖子。”封宴身形一闪,轻松地躲开了她的手。 “我就挠,你不准躲!”顾倾颜转身又扑了过去。 封宴真没躲,任她的手落到了脖颈上。 指甲划过他的喉结,划出浅浅两道红痕。 “你怎么不躲。”顾倾颜傻眼了,连忙拿出帕子,踮起脚尖给他擦。 “颜儿不让我躲。”封宴抬手抚了抚喉结,蓦地又笑了起来:“你看,我多听你的话。等会儿你输了,也得听我的话。” 顾倾颜恨不得敲敲他的脑袋,她知道,他肯定是想怎么折腾她,各种手段只怕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 “陛下,杯盏器具取来了。”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扭头看去,只见秦碧纹带着十多名宫女,捧着大大小小的杯盏和盒子站在几步之外。 “不知陛下与娘娘是想玩哪一种,所以把酒令和花令都取来了。”秦碧纹垂着眼睛,捧高了手里的酒牌和花牌。 “皇后想玩哪一种?让你先选,说好了输了不准耍赖。”封宴揽住顾倾颜的腰,从秦碧纹手里拿起了酒牌。 顾倾颜收回视线,随手指着酒牌说道:“就选酒牌。” “不过只有你我二人,未免太简单了,三王爷还在御书局,不妨请他过来,还有五公主。”索性点了好几个人的名。 “去请。”封宴爽快地说道。 秦碧纹行了礼,安排宫女去请人,自己带着两个宫女到了水晶池前,开始布置杯盏酒令。 顾倾颜自打和封宴在一起,见了不知多少女子,秦碧纹是最特殊的一个。她太安静了,而且很沉稳,远不是之前那些千金小姐比得上的。 似是察觉到顾倾颜在看她,秦碧纹抬头看了过来,视线在和顾倾颜对上后,浅浅福了福身。 毕竟是在深宫里住了二十年的女人,她比顾倾颜沉得住气。她还年长顾倾颜十岁,这十岁也足能让她在见识和经历上压倒顾倾颜。 顾倾颜嗅到了更危险的气息。 “五公主来了。”宫婢走到面前,福身禀报。 “陛下,皇后。”五公主披着一身披风,扶着宫婢的手慢步走到二人面前。 她竟比前日见到时更瘦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张脸瘦到完全没肉,眼睛更显得大而乌黑。她攥紧了帕子掩唇喘了会儿,抬眸看向了二人。 “抱歉,这么晚把你叫过来。”顾倾颜有点后悔,自己想玩,就把五公主从病榻上叫起来。 “皇后何出此言,臣妹每晚都失眠,能过来散散心甚好。多谢皇后还记得臣妹。”五公主扶着桌沿坐下,又喘了起来。 “这几日药没送过去?”封宴打量她一眼,拧眉道:“穿得太薄了,秦宫令,五公主寝殿里一定要保暖,她的衣食住行,你要好生照料。速速去取一件厚实的披风过来。” “是。”秦碧纹利落地安排完,又回到了九曲池前。 酒具杯盏,瓜果点心,全部安置完毕,几只金镶玉的香炉放到了每一个关卡处,檀香透过镂空的香炉,丝丝袅袅地飘入了月色之中。 “陛下,御花园里找到了蛇窝,还有好些蛇蛋,怕有漏网之鱼潜入这园中。所以奴婢点了驱蛇的香,在四周也洒好了雄黄粉,明日奴婢会带人再清理一下园子。”秦碧纹检查完这些东西,快步到了封宴面前,福了福身,轻声说道。 “好,你先退下。”封宴点头。 “奴婢就在宫外服侍。”秦碧纹行了个礼,埋头往外走去。 她办事确实稳妥,比如瑛还要周全大气。 “你看,她办事还是不错的。”封宴偏过头,在顾倾颜耳边小声说道:“有她帮你办这些琐事,你轻松许多。” 顾倾颜不置可否地笑笑,侧过身去和五公主说话。 封宴哄了一晚上,秦碧纹一出现,她就肉眼可见地又开始闷闷不乐。 手掌伸过去,在桌下寻到她的手,用力攥了攥,把她往身边拖。顾倾颜被他拖回了身边,整个背都靠在了他的怀里。 五公主看着二人亲昵地靠在一起,苦涩地笑了笑:“皇兄与嫂嫂如此恩爱,真令人羡慕。” “你嫂嫂也被那贱东西骗过,如今不也好好的。你把脑子里那点儿挂念都倒干净,天下好男儿任你挑选。”封宴亲手倒了盏酒放到她面前。 “可嫂嫂并未成亲,而我都嫁过人了。”五公主绞着帕子,声音渐小。 “嫁过人又如何,只要你想重头来,随时可以。”顾倾颜说道。 “说来容易……”五公主凄凉地笑了笑,盯着帕子不再出声。 “陛下,皇后。”封惜来了,他没坐轮椅,走得有点慢,好一会才到几人面前。 “你怎么是走来的?”封宴问道。 “秦宫令让人抬了辇。”封惜微笑道:“进了园子觉得风景很好,便下了辇,自己走走。” 他的腿并未瘫,只是身子弱走不了几步便会喘不上气,在王府时,那些奴才们抬辇不用心,摔了他好几回,之后他出门便干脆坐轮椅了。 “朕已经吩咐御医院,给你和五公主好好调养。惜王府修葺完之后,你再回去住,这段日子就住在宫里。”封宴说道。 “谢陛下。”封惜笑笑,转头看向了九曲池:“臣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想不到这儿有这么一个九曲池。” 第252章 最好的一夜 “陛下,可以开始了。”宫婢点完最后一炉香,过来向封宴禀报。 “我与公主一队,你们兄弟一队。”顾倾颜说道。 “还是抽签吧。”封惜笑着指了指签筒,“如此公平。” “也好。”封宴伸手拿过签筒,将四支签放进去,随意摇晃数下,放到石桌上:“皇后先来。” “那本宫不客气了。”顾倾颜指尖拔了几下竹签,捏住了一支,“就这支。” “五公主,你来。”封宴又把签筒推到五公主面前。 五公主手放在签筒上,来回犹豫了好一会,这才抽出一支。 “臣不客气了。”封惜眼看封宴把签筒推过来,并未推辞,只是淡定地笑笑,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签。 封宴也没看签筒,在封惜的签离开签筒之后,随意抽了一支出来。 四支签摆在桌上,两支上面画的梅花,两支是兰花。 顾倾颜与封惜抽到了兰花,封宴与 “皇嫂,请多多关照。”封惜拿起签放回签筒里,朝顾倾颜笑了笑。 他虽瘦,但精神看上去很好,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他脸上都带着笑意,眼神比月色还温柔。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都安安静静地看着对方。 “九哥,”五公主捧着签,有点犹豫,“你知道我一向不太会作诗。” “无妨,随意玩玩。”封宴爽朗地把签丢回筒里。 宫婢从曲水池上游放下了十几只酒盏。 流水潺潺,碧玉酒盏顺水而下。 五公主有点紧张,不时看看封宴,又看顾倾颜,小声问道:“还没说彩头呢,赢了是什么,输了是什么?” “赢了,朕许你们一件事,输了就罚去园子里折一支海棠花。” 五公主眼睛一亮,显然提起了精神。 许她三件事! 封宴一定能赢!顾倾颜和封惜总不至于敢赢皇帝吧? 酒盏流到了四人面前,薄如蝉翼的玉盏互相碰撞着,叮咚妙响,烈酒在酒盏中晃荡,月光都碎在了酒水里,让酒气都染上了温柔的月色。 “这盏。”顾倾颜捞了一盏酒出来,仰头就喝。 盏底刻有一朵花,把玉盏迎月举起,便在池水里投出了花的模样。 “是兰花。”封惜微微一笑,轻声道。 顾倾颜略略沉思,出声道:“玉池仙姿晓惊寒,秋月几度睹妙颜。” “不似桃李纷争艳,幽谷清风笑人间。”封惜接完下句,从腰上取下短笛,指尖在笛孔上轻轻扬动。 水声,盏声,玉笛声,声声入耳声声慢。 顾倾颜又捞起一盏酒,递给封宴。封宴饮了酒,把酒盏举到月下看。 这回池中映出的是一把玉如意。 “阿宴,到你了。”顾倾颜说道。 难度增加,诗中必须有兰花与如意。 五公主眸子睁了睁,飞快转头看向封宴。若只有兰花,她还能想两句,可加上如意,她可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了。 封宴低笑,“颜儿如我意,兰香伴我怀。” “呸。”顾倾颜笑着啐他一口,“这也行?” “如何不行,颜儿与我来说,便是世间最珍贵的如意。”封宴淡定地说道。 封惜笑笑,点头:“也有道理。算过。” 五公主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捞了盏酒,犹豫了一下,递给了封惜。 “三哥能喝吗?” “能喝。”封惜接过酒,入鬓长眉轻挑,温柔地笑道:“只是喝得少,只怕会醉。” “难得你们兄妹坐在一起喝酒,不醉不归。”顾倾颜微笑道。 封惜愣了一下,兄妹?这词离他太远了,这些年他只把自己当成世间的孤魂,不主动去靠近任何人,也不指望任何人会靠近他。直到最近,突然有权臣到府中来,竟想让他出来争一争皇位。多可笑,他只是世间会呼吸的孤魂野鬼,只想安静地活着,哪想过要争什么皇位权势。 但权利的洪流还是把他卷了进来,新帝登基,按礼制,他还是要进宫来拜见。 他想过封宴会如何对他,或杀,或冷遇,又或者让他滚回惜王府,继续当他的清静野鬼。 唯独没想过会和他坐在一起饮酒。 他比封宴还长了四岁呢,封宴靠自己当了皇帝,确实是有本事的人。 封惜垂眸看着手中玉盏,慢慢地捧到了唇边。 他都不记得上一回饮酒是何时了,府中那些奴才会悄悄拿着东西去变卖,他们喝酒赌钱,给他的只是粗茶淡饭。日子久了,他也懒得计较。 原来酒是又辣又醇的味道,直入喉中,滚烫进腹。 “好酒。”他抿了抿唇,把酒盏举了起来。 一把剑落映入池水。 “君如长剑我如松,地耸苍龙势冲天,千金不换翠荫岸,碧海天涯为客惊。” 封惜的眼尾染上了一抹醉意,把空酒盏放入水中,看向了封宴。 封宴点头,拿起一盏酒,看也不看,直接喝掉,把酒盏往池水中一丢,朗声道:“写得青松意,闲来听春风。妙笛在君手,奏来缓缓声。” “九哥你没看酒盏。”五公主赶紧提醒道。 “哦,这是替颜儿作的下一句。”封宴挑眉,又从里面拿了盏酒出来,饮了酒,再看酒底画。 “啊,你还帮她,那我们输了怎么办?”五公主想到三个愿望,顿时急了,赶紧凑过去看盏底画的什么。看着池水上悠悠晃动的影子,大声道:“是鱼,九哥,是鱼!” 前面几样,还要加上鱼…… 这要怎么才凑得成一首诗? “鱼跃龙门惊,一夜听松醉。入谷兰花幽,剑斩……”封宴往四周看了看,指着桌上的一碟桃酥说道:“剑斩仙桃酥。” “这叫什么啊?不算不算。”顾倾颜听得直笑,拿了桃酥就往他嘴里喂:“阿宴不能乱说。” “你就说说,我这是不是把几样东西都放进去了,好不好另外说罢了。”封宴咬了口桃酥,又抱着她的腰,给她喂剩下的半个。 五公主看着两个人抱在一起,又难过起来,转身走到一边坐下,从水里捞了一盏酒小口地喝。 封惜脸也红了,分不清是醉,还是羞涩,垂着长睫握着短笛吹了起来。 “拿朕的剑来。”封宴朝封惜看了一会,挥手说道。 不多会儿,侍卫捧上了封宴的长剑。 “颜儿,看我舞剑给你助兴。”封宴缓缓拔出剑鞘,长剑横立,凉光闪动。 顾倾颜坐回去,捧着酒盏,笑吟吟地看着封宴。 恨不得永远停在这个晚上。 封宴的剑,封惜的笛,还有五公主后来唱的曲,都与这夜色、这九曲之水刻进了她的脑子里。 她喝得太多了,醉得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封宴把她抱回去,还在路上时,就把她抵在宫墙上亲了个遍。侍卫早把宫人遣走,月光落在回宫的玉石道上,不时有她似痛又似欢愉的泣声响起…… 第253章 几天不吃就会馋 待顾倾颜清醒时,人已经到了榻上。 封宴的汗落在她的身上,榻上锦被皱巴巴的,一片狼藉。榻下是被他随手丢开的衣物,一件堆着一件,他的缠着她的。 “不来了。”顾倾颜抵着他的肩,累得眼皮子都掀不起来。 “累了?”封宴低笑,重重地在她细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小娇气包,你别动就是了。” 顾倾颜努力睁了睁眸子,啐他一口:“讨厌,这是我不动就行的事吗?” “你试试。”封宴又笑,“不过你忍不住。” 顾倾颜耳朵红得能掐出艳红的汁来。 他真是…… 哪里像个皇帝! 大色胚子! 顾倾颜拉起被角掩住脸,嗡声嗡气地说道:“反正不来了。” 身边一轻,封宴起身了。 顾倾颜悄悄看他,他弯腰捡了身长袍随意披上,大步去了桌前。桌上用小炉烧着火,紫砂壶里放着红参。他把滚烫的水注入壶中,风里便飘起了红参微苦微甜的香气。他又拿了一只玉罐过来,从里面倒出了几颗麦冬放进壶里,这才端着壶和茶盏回到了榻前。 以前这些事都是如瑛做的,他怕她脸皮薄,没让秋桃和招娣进来伺候,于是一手包办了这些事。 顾倾颜坐起来,想从他手里接过茶盏,却被他轻轻地挡开了。 “烫,好好坐着,我吹凉给你。”他在榻边坐下,把茶壶茶盏放到一边,拿起两只茶盏比对了一下,挑了一只倒上红参水。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盏轻轻晃动了数下,凑到了唇边轻轻吹气。 “这两只茶盏有什么不一样吗?”顾倾颜伸手拿了另一只茶盏看。 “雌雄杯。”他试了一下茶水的水温,递到顾倾颜的唇边:“可以喝了。” “你还真让我五指不沾阳春水啊?”顾倾颜喝了水,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伸手握住茶壶,想给他的杯盏里倒上水。 “我说过的话,当然会做到。且不说天子当一言九鼎,大丈夫说话行事,也当言而有信。我说了要让我的皇后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定会照做。” “可我想给你做菜,那可如何是好?” 封宴怔住,沉吟一会,说道:“这个么……皇后实在想做,朕也不能拦着……” 噗嗤…… 顾倾颜笑地滚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嘴巴和肚子都无法抗拒她做的菜,几天不吃就会馋。 封宴也笑,把茶壶茶盏放开,抱着她往龙榻的里面丢。 “皇后好大的胆子,敢取笑朕。” “我就笑你了,你打我啊。” 顾倾颜笑着往角落里缩。 封宴覆上去,把顾倾颜又拖回了身下。 “真不来了。”顾倾颜红着脸,小声说道:“天快亮了,你还要去办正经事。” 封宴拉起被子,把两个人严实地盖上,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荤话。 顾倾颜啐他一声,双手软软地从他肩上滑了下来。 天渐渐亮了。 外面的脚步声很轻,说话声更轻。顾倾颜耳朵尖,从里面敏锐地捕捉到了秦碧纹的声音,她起得真早!从昨晚九曲池的事看,秦碧纹确实是个办事周全稳妥的人。但顾倾颜就是不喜欢她,打从第一眼开始,她就反感。人就这样,一眼不喜欢的人和事,很难再喜欢起来。 想了好多事,顾倾颜的瞌睡来了,搂紧了被角,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进宫之后她总睡懒觉,总是一觉睡到中午。 有她这么贪睡的皇后么? 大周国立国至今,只怕只有她这个皇后总是睡个不停吧。 …… 御书房。 封宴终于将官员最终名单确定下来了。每天这些人吵吵嚷嚷的,无非是各个衙门的人员安排。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可以留,这些人吵了整整十日。封宴权衡了各派的关系,最终定下了左右尚书,吏部工部刑部都加进了新人。 打天下用武力,但治天下,还是得靠手腕。这些大臣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他可以杀鸡儆猴威慑众臣,可光靠一个杀字不能治理好大周国。 人选名单在各个大臣手里传阅之后,众人互相看了看,有人得意,有人恼火,但最终都选择了接受。再吵吵下去,封宴的忍耐也到极限了,只怕会把他们用绳子串成一串,直接挂到外面的树上砍喽。 “陛下,这是您登基之后第一次大考,主考官的人选还是要仔细斟酌。”有人站出来,行了个礼,大声说道。 又是人选。 真想砍几个脑袋出出气。 封宴不露声色地端起茶碗,垂着眸子吹散碗上热汽,淡淡地说道:“朕要好好想想,先退下吧。” “陛下,臣还有事要奏。三皇子如今病体初愈,陛下也当派点要紧的差事才行。他也早过了娶妻的年纪,陛下也当思量一二。大周皇族子嗣单薄,皇上也当尽早开枝散叶才是。”吴丞相站了出来,拱拱手,一脸忧心地说道。 散你全家…… 封宴扫了吴丞相一眼,心里直冷笑,这老东西女儿没嫁给他,如今又想把吴盈嫁给封惜。吴盈脾气火爆,只怕没两日封惜就被气死了。 “朕知道了,退下吧。登基大典就在后天,诸位也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陛下,臣还有……”吴丞相拱拱拳还想说话。 封宴放下茶碗,抬头看向他:“吴丞相的话还是留着慢慢说。” 吴丞相怔住了。 “回去好好喝几碗润嗓子的茶水,以后你与朕说话的机会多的是。都退下。”封宴冷下脸说道。 众人见状,赶紧上前来给封宴行礼,“臣告退。” 封宴挥挥手,让众人退下。 方庭看着那些人的背影,恼火地说道:“我这脑袋都被吵晕了,每个人都推举自家人,陛下不点头,他们就叽呱个没完。陛下干脆罢了他们的官,看他们还如何吵吵!” “如今还罢不了他们。这些人在各大衙门中早就培植了自己的势力,只需推出几个小卒子从中作梗,很多政令就无法推行。待一切稳定,朕再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封宴沉声道。 突然,门外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冲进来一个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陛下,不好了,皇后被那些太妃们给堵在园子里了。” “什么?”封宴脸色一沉,带着人匆匆往园子里赶去。 第254章 风韵十足的太妃 顾倾颜带着两个妹妹在御花园里喂仙鹤。 三妹妹今日正式走马上任。一大早,小姑娘就到湖里亲手捞了新鲜的鱼和小虾,准备喂鹤。她是豢鹤长使,宫里年纪最小的女官!虽然只管喂仙鹤一件事,但已经足够让她骄傲了。 今日阳光也好,暖暖地照在身上,她让秋桃和招娣在湖畔支了张小桌子,拿来食材的面粉,一边看三妹妹和二妹妹在湖里捞鱼,一边擀面条。封宴近几日劳累得很,两个妹妹也吃不惯宫里的膳食,她准备给做几碗面片给他们解解馋。 至于封宴说的不让她沾阳春水,太不现实了,她总不能真的天天躺吃躺喝,当条咸鱼吧。她可是闲不住的,闲着心里会发慌。 “姐姐,这条小鱼好肥呀,我想留给姐夫吃,感谢姐夫让我当官儿。”三妹妹袖子挽在手肘处,从水里捞出一条银鳞闪闪的小鱼儿。 “这么小的鱼,姐夫都不够塞牙缝的,你还是好好喂仙鹤吧。”二妹妹勾下脑袋看了一眼,连连摇头。 “我可以多抓几条肥肥的小鱼呀,反正这一条我要留给姐夫。”三妹妹甩了甩手里的水,跑到一边拎了只干净的小桶往湖边的码头跑,脆声说道:“不过宫里的鱼就是有趣,每一条都戴着金镯子。” 二妹妹蹲在水桶前看,果然每一条鱼的尾巴上都有一条细细的金环。 “姐姐,这些鱼真的戴着金镯子。”她捞起一条鱼,拎着尾巴去给顾倾颜看。 “咦,是有什么讲究吗?”顾倾颜用手指轻轻地托起鱼尾看了看,也来了兴致。 秋桃和招娣双双摇头,她们比顾倾颜还要晚到,更没见过湖里的鱼了。 “可能是昭显皇家威严吧。”秋桃想了想,找了个理由。 “姐姐,我再捞几条肥肥的,你给姐夫做鱼肉羹吧。好香唷,鱼肉羹……”三妹妹滋溜地吸气,乐呵呵地跳下了台阶。 这里全是青石雕成的台阶,上面刻了波浪形的凹槽,防滑很好。三妹妹脱了鞋,直接站到了最底下一级台阶上,任湖水漫过自己的小腿,用小桶打了大半桶水,哼着小曲子又跑了上来。 小木桶晃动着,晶莹的水晃了满台阶都是。 “住手,你在做什么!竟敢捞放生的银鱼。”突然,一声低斥传了过来。 三妹妹吓了一跳,飞快地抬起小脑袋往前看。 几个穿着水绿色宫裙的大宫女正快步往这边跑,边跑边慌张地呵斥三妹妹。 三妹妹更慌了,她赶紧扭头看向了顾倾颜。 大宫女停下脚步,顺着三妹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顾倾颜戴着凤钗步摇,这才明白她的身份。几人端庄地行了礼,不卑不亢地说道:“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 “免礼。”顾倾颜看向几个大宫女。看着都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长得都挺端正,穿着青色罗裙,腰上佩着尚宫局七品的腰牌。 “有话慢慢说,你先说你叫什么。”顾倾颜走到湖水边,弯腰撩起湖水洗了手,接过秋桃递来的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这才扭头看向那几个大宫女。 “启禀皇后娘娘,奴婢叫柴蓉,是尚宫局司刑监的宫女。这小姑娘捞的鱼乃每年春祭大礼时放生的银鱼,由各地进贡,每一条都记载在册,从来没有人敢在湖中打捞银鱼。”站在最前面的女子垂着眉眼,慢声说道:“奴婢等人掌管宫中推罚事宜,方才有人告到赵宫正面前,说有人擅自捞鱼,刘宫正让奴婢等前来查实。” “原来如此。”顾倾颜看向三妹妹。 她看着顾倾颜,圆呼呼的小脸吓得皱成了一团。她本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顾倾颜当了皇后,她反而胆小了起来,不怕别的,就怕让顾倾颜丢脸。 “姐姐,我放回去吧。”她拎起小桶要往湖里倒。 “已经死了好几条。”站在后排的一名宫女上前看了一眼,朝柴蓉摇头。 三妹妹更紧张了,拎着小桶不知所措地看着柴蓉,小声说道:“那我赔行吗?我买几条放回去。” 这时又有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众人回头看去,几位先帝的妃嫔结伴过来了。 先帝死后,有儿女的宫嫔都趁乱去了儿女家,如今宫中还住了有七八个后妃,她们未曾生养,又是远道而来,所以现在只能留在这儿。不过这还是顾倾颜进宫以来第一次碰上她们。 “听说有人捞银鱼,我们过来看看。”人群里最打眼的当属瑾太妃,她是九年前从北边挑选进宫的,得过一段时间宠爱,如今三十多岁了,风韵十足,眉眼中带着成熟的妩媚。 “这是九年前,林将军战死后,他的家人送来的银鱼,代表林家永世受皇家庇护,世代荣耀。”柴蓉从水桶里捞出翻了白肚皮的银鱼,看着它尾上扣的金环,眉头轻锁。 “几尾鱼而已,我们皇后和三小姐捞了就捞了,你们好大的胆,竟敢教训皇后。”秋桃见众人咄咄逼人,立刻上前去护到了三妹妹面前。 “就是,这鱼便是被皇后捞光了,你们这些狗奴才管得着吗?”瑾太妃摇了摇扇子,打量顾倾颜一眼,笑了起来:“皇后当拿出威严,狠狠责罚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蹄子才是。” 顾倾颜笑笑,走到水桶前,提着就往湖边走,“本宫和妹妹初来乍到,不知这银鱼内情,现在本宫就替小妹放回去。” “娘娘有所不知,这银鱼不是一般的鱼,碰了这些鱼,宫中必会有灾祸降临。上一回也是……当晚就出事了……”有个宫女嗫嚅着说道。 “放肆,在皇后面前敢胡说八道,妖言惑众。”秋桃柳眉倒竖,指着说话的人呵斥道:“你是想诅咒谁。” 宫女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下,磕头请罪:“奴婢不敢,皇后娘娘饶命。” “起来吧,”顾倾颜把鱼倒回湖里,轻声道:“恕你无罪。” 从进宫的蛇和老鼠,到今日抓银鱼,顾倾颜分明感受到了深宫中这些人对她的抵触。帝君弱,则群臣强,以前不是没有过大臣逼迫皇帝废掉皇后的事。 现在这些人真的想多了,封宴不弱,她也是。 她不欺负人,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如今就让她来看看,到底是谁胆大包天,兴风作浪。 第255章 又酥又香 “大胆,你们在做什么!”刘公公的呵斥声响了起来。 众人纷纷转身,只见封宴带着人正阔步走来。 “陛下。” 女人们慌忙行礼请安。 “颜儿快起来。”封宴径直到了顾倾颜面前,见她踩在青石台阶上,两只小腿都没入了水中,裙摆吸饱了水,颜色都泅成了深褐色。 “我把鱼放回去。”顾倾颜把鱼儿一尾一尾地捧出来,放入湖水中。 已经翻了肚皮的鱼,她仍留在桶里,拎回了岸上。 “陛下,这些鱼都升天了。”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柔柔叹气:“臣妾把它们都火葬了吧。” “几尾鱼……”封宴话没说完,他琢磨着,这话似是有些不对劲。 把鱼给火葬掉? 如何葬? “阿姑,拿刀来。”顾倾颜水盈盈的眸子抬起,看向了她揉面的小桌,上面摆着她全套的厨具。 赵阿姑捧着刀快步走了过来,顾倾颜握着刀,从水桶里捞出一尾鱼,小声说道:“小鱼儿,本宫多有得罪了。” 刀起刀落,直接刮鳞去肠。 身后一阵阵的倒吸凉气声。 “香酥小鱼。”顾倾颜很快就做好了满满一碟的香酥鱼,上面洒上辣椒面儿和少许芝麻,香气诱人。 封宴有好几日没吃上顾倾颜做的菜了,前儿才说过让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时候全抛去了脑后,直接上手拿了条小鱼放进嘴里。 香! 又酥又香! 咕噜…… 人群里,不知道谁咽了一口口水。 “姐姐,姐夫,我能吃吗?”三妹妹扒在桌边,看着香酥小鱼直舔嘴唇。 “吃吧。”顾倾颜擦了手,继续去做面条。 牛肉已经在小罐子里炖得咕噜咕噜响了,放进草果和八角、生姜,浓郁的香气飞得满天都是。 “陛下,皇后的厨艺真是精湛哪。”瑾太妃摇着扇子,慢慢走了过来。 这女人当真是生得美艳,尤其是这双手,柔若无骨,白皙如玉,指甲染得鲜红,摇动扇子时,那几抹红色晃得人挪不开眼睛。 “你是谁?”封宴打量她一眼,眉头皱了皱。 先帝的妃嫔他可认不全。 瑾太妃笑容僵了僵,随即又笑了起来:“陛下忘了,当年你从长寒关凯旋的时候,本宫与太后一起去迎过陛下。” “不记得了。”封宴收回视线,撩了撩袍摆,在桌前坐下,顺手接过秋桃奉的茶。 今日煮的是桃花茶,是顾倾颜那位好师哥送的。 这茶味道真难喝。 他拧拧眉,把茶碗放开,又看向瑾太妃:“既是太妃,也该懂宫中的规矩,竟能纵着你的这些人在皇后面前大呼小叫,简直有失身份。” “皇上明鉴,本宫可不认得她们。”瑾太妃笑不出来了,摇了摇扇子,看着尚宫局的宫婢说道:“是这几个丫头以下犯上,该打!” 柴蓉赶紧跪下来,心惊胆战地请罪:“陛下恕罪,奴婢只是依宫规办事。” “她是职责所在,没错,还应该赏她才是。”顾倾颜亲手舀了一碗牛肉汤面,让秋桃端给柴蓉:“你尝尝本宫做的牛肉面如何。” 柴蓉犹豫了一下,这才捧过面碗,先喝了口汤,又接过秋桃给的筷子,小口尝了一口。 “皇后娘娘的厨艺,当真是一绝。”她面露讶色,几口吃完了面,又给顾倾颜磕头。 “嗯,好吃就好。都退下吧,本宫可没准备那么多人的份,改日再请各位太妃。”顾倾颜也在桌前坐下,笑吟吟地拿起了筷子。 面已经用白水煮过,再放进牛肉汤里小炖一会,捞出来吃一口,美味至极。 封宴已经懒得看那些女人一眼了,连吃四碗,直到两个妹妹捧着空碗眼巴巴地看他时,这才放下筷子。 “陛下好胃口。”瑾妃勉强笑了笑,“本宫就不打扰陛下和皇后了,告退。” “既然留在宫里,那就好好过你的日子。若想离开回乡,朕也同意。但是都记住了,”封宴拿帕子擦了手,淡淡地说道:“后宫之中皇后做主,谁再敢以下犯下,阳奉阴违,朕就杀了她,丢进湖里喂鱼。” 众女子又是一阵安静,片刻后,纷纷行礼,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我自己处理得好,怎么会有人把你叫过来了。”顾倾颜给封宴倒了碗桃花茶,让他解腻。 封宴直接把茶水倒了,让人换了碗清水过来,“这个不好喝。” 顾倾颜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好笑得让人换一壶茶送来。 “今日事都处置完了,听说有人敢为难皇后,所以过来看看。” “以后这种事我自己处理,免得她们觉得我只会仗你的势。” “说的什么话,你仗我的势还有错?”封宴接过新沏的茶,抿了一口,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总之,皇后只管打她们板子,不用留情面。” “太残暴了。”顾倾颜笑笑,给两个妹妹新煮了面,让她们坐到一边的小桌子前去吃。 “姐夫,你别听姐姐的,你没来之前,那些女人好凶哦,全都围着我姐姐!”三妹妹气咻咻地告状。 “你们怎么不帮姐姐,以前凶悍得很,现在怎么了?”封宴好笑地问道。 “我怕做不好,给姐姐丢脸啊。”三妹妹涨红了小脸,伸出两根小手指比划:“我才是一点点的小官,不能以下犯上。” 封宴被三妹妹逗笑了,沉声道:“好好喂鹤,好好练武,以后当了女将军,就不是一点点的官了。” “哦。”三妹妹捧着碗,乖乖地坐到一边去吃。 没一会儿,她又开心起来了:“反正她们也没讨到便宜,明儿再来,我就揍她们。” 顾倾颜只是笑笑,慢悠悠地吃面,慢悠悠地喝茶。 既然要冲她来,那她今日偏要当众杀鱼,看看会不会有灾祸上身。 …… 瑾太妃面色难看地带着一群人快步出了御花园,迎面只见秦碧纹带着人匆匆过来了。 “给太妃请安。”秦碧纹停下,朝她福身行礼。 “呵,攀上高枝了。”瑾太妃上下打量她一眼,冷笑道:“秦宫令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旧时帮过你的人。” “瑾太妃慎言。”秦碧纹半蹲着,轻声说道。 “我们走。”瑾太妃冷着脸,用扇子往秦碧纹脸上狠狠拍了两下,大步往前走去,“到底是谁去告密状的?就没告诉你们,是皇后在这儿捞鱼?” 柴蓉摇头,后怕地说道:“只是来了个小宫女,说有人在湖里捞银鱼,所以尚宫才让奴婢几人过来。” 第256章 和颜儿一样甜 湖畔。 顾倾颜已经开始做梅花酥了。 封宴揽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看着她用纤细的手指包梅花酥。用银制的梅花模子,在揉好的面片上面印出一只一只梅花,再舀上香甜的馅料,手指几番摆弄,便包好了一只精巧的梅花酥。 “颜儿这手怎么长的?”封宴看了半天,只觉得有趣,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弯来折去,手心里就多了一朵小梅花。 “不能只看不动手,你来点花蕊。”顾倾颜拿过小银勺子,把用玫瑰花瓣熬出的汁液用蜂蜜调了,用小银勺子挑了少许汁液,往小梅花的花蕊上涂抹。 封宴学着她的样子,也抹了几只,越抹心里就越热,揽在她细腰上的手掌收紧了,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这玫瑰膏子不该抹面团上。” “那抹哪儿?就是这么做的。”顾倾颜忙着掐梅花瓣,压根没想到封宴脑子里已经开始乱想了。 “抹颜儿身上。”他贴着她的耳边,又低低地吐出两个字…… 顾倾颜立马捂住了他的嘴,又急又羞地朝两个妹妹那儿看了看,嗔怪道:“青天白日的,你也不注意些。” “那让不让我抹?”封宴把她往怀里抱紧了些,追着她问。 顾倾颜把手里的梅花酥往桌上一丢,扳开他的手就要跑开。 大白天的他也不嫌害臊。 封宴眉眼间全是笑,扣着她纤细的手腕,又把她给拉了回来,摁到腿上坐好。 “不许跑,朕让你走了吗,好好坐着。” 旁边的小桌子前,三妹妹抹了把嘴,小脑袋扭过来看向亲昵的小夫妻,咧了咧嘴,“姐姐和姐夫怎么总抱在一起,她们不嫌热的吗。” 二妹妹脸颊红了红,捧着她的小脑袋转过来,轻声教育道:“非礼勿视!” “可是他们坐在这里,我一转头就看到了呀。”三妹妹从桌上拿了块小饼,从凳子上滑下来,一蹦一跳地往前跑,“我要去喂仙鹤了。” “你别跑,能不能做个淑女。”二妹妹赶紧跟了过去。 “我才不要做淑女,淑女有什么好的,都不能打架。”三妹妹摇着头,撒开小细腿,跑得飞快。 赵阿姑向顾倾颜和封宴行了个礼,拎了装着小虾小鱼的桶,跟上了两位小姑娘。 “药王山的医术真是厉害,你看她们的腿,完全看不出来了,而且疤都去掉了七七八八。”顾倾颜看着两个妹妹跑远,感慨地说道。 可是那么厉害的药王山,好像也不能把月殒从她的身子里彻底清除掉。 她把手往袖子里藏了藏,埋头继续做梅花酥。 封宴拿了银勺子,按她的要求,一只一只地给梅花酥上染花蕊。 太阳坠在湖另一边,暮色渐渐地朝着湖水淹过来,原本碧蓝的湖水像是被人泼了一砚浓稠的墨,那夕阳的光落在上面,跃起了鳞鳞光芒,风吹湖水皱,这鳞光也跟着碎成了千万片。 “秦宫令。”招娣敦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抬眸看去,只见秦碧纹带着之前来过的柴蓉和一个年长的尚宫过来了。几人站在不远处,远远地跪下。 “陛下,奴婢管束无力,推刑司的尚宫和宫女冲撞了皇后,请陛下、皇后娘娘责罚。” 封宴埋头点梅花蕊,头也没抬一下,“皇后作主。” 顾倾颜放下手里的梅花酥,浅浅笑道:“本宫觉得柴蓉和尚宫该赏,而不是罚。她们谨守宫规,确实没错。本宫今日当众杀鱼,也并非是动怒,只是觉得有关诅咒的流言不好。” “皇后不追究,你们起来吧。”封宴这才放下手里的银勺子,沉声道:“朕告诉你们,朕都不会让皇后受半点委屈,你们做奴才的怎么敢?” 几人额头覆地,不敢动弹。 “退下吧。”封宴皱眉,冷斥道:“今日这事,不罚,朕也不会赏。秦宫令,你好好教教她们。” 秦碧纹带着几人行了个大礼,这才站起来。 顾倾颜往她身后看了看,跟她来的是之前那几个宫女,没有这些人嘴里说的“告状的小宫女”,若秦碧纹稳妥,应该把那个小宫女也带来才是。 “在看什么?”封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腿往上颠了颠,让顾倾颜回神。 “看秦宫令。”顾倾颜轻声问:“她真的不想出宫吗?” “她在宫里住的时间太久了,出宫也无处可去,也不会做别的事,不如留在宫中。”封宴说道。 “唷,挺了解嘛。”顾倾颜调侃道。 “你看,朕与你说实话,你又要嘲讽朕。”封宴捏着她软软的嘴,恨不得现在就狠狠咬一口。 “唔~”顾倾颜握着他的手腕想拉开。现在就在她面前称朕了,以后有了新宠妃,那还不得在她面前自称天王老子? 封宴把她紧紧揽在怀里,直接用小银勺子往她唇上涂了一抹玫瑰蜂蜜汁,“把这张嘴多涂点蜜,多说点好听的话。” 顾倾颜抿着唇,又气又好笑。好不容易从他手里把捏红的嘴唇给救出来,拿着帕子抹了又抹,只觉得嘴上又香又甜,甜到发腻。 “你全往我嘴上抹了,我还怎么做梅花酥!” “你照样做,我照样吃。”封宴把银勺子往桌上一丢,抓起小半碗玫瑰蜂蜜,拉着她起身:“做完了,回宫。” 顾倾颜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他还真准备把玫瑰膏子带回去抹她身上! “封宴!”她扑过去想夺过小碗,奈何他高啊,胳膊举得高高的,饶是她怎么跳怎么蹦,都没办法把碗给夺回来。 “颜儿乖,我只用这么一小碗。”封宴低眸看着她,嘴角扬得快活,故意逗她:“保证颜儿也开心。” “我不开心!我炼这么一碗玫瑰膏子你知道多费劲吗!封宴你真讨厌,还给我。”顾倾颜贴着他的身子,努力踮高了脚尖,挂在他的胳膊上,企图把他的胳膊给拽下来。 封宴看着她越蹦脸越红,薄汗覆在她光洁的额上,把她黑软的发都给粘在了脸颊上,忍不住就仰头喝了小口的玫瑰汁,俯下来往她嘴里喂。 顾倾颜被香甜的玫瑰汁给封住了嘴,骂不出来了。 “和颜儿一样甜。”他笑得眉眼舒展,揽着她的腰,一口一口地喝了,再去亲她。 第257章 大半夜的! 湖畔,三妹妹喂完仙鹤,拎起小桶想回来找顾倾颜。赵阿姑身子一侧,挡住了小姑娘,红着脸说道:“三小姐,咱们还是直接回去吧。” 三妹妹仰起小脑袋,好奇地问道:“你脸红什么?” 赵阿姑尴尬地抚了抚脸颊,接过她手里的小桶,说道:“没有,就是有点热。” “姐姐和姐夫又抱一起了呗,你们大人真奇怪,总是抱个不停。”三妹妹摇摇头,转过身抱了一下仙鹤,说道:“我们小孩子就不一样了,我们抱仙鹤。” 扑嗖嗖地几声,夜姬落到了地上,一双阴嗖嗖的眼睛盯着仙鹤看着,满是恶意。 三妹妹一眼就看到了凶悍的夜姬,跑过去,一把抓住了夜姬的脖子拎了起来:“你吓我的仙鹤是吧?小心我揍你。” 夜姬立马蔫了,翅膀耷拉着,身子扭个不停。 “你成天在外面乱飞,是不是也找老婆去啦?”三妹妹把它放下,从桶里捞出几条肥肥的鱼喂它。 夜姬很嫌弃,扭开头不肯张嘴。 “我特地给你挑的最肥的,连我姐夫都没吃上,你还不肯吃?”三妹妹生气地拍它的脑袋:“你可是我养的第一个宠物!你怎么一点也不像个宠物。” 夜姬还是歪着脑袋,不肯张嘴。 “你到底吃什么啊?怎么我喂的东西都不吃。”三妹妹把小鱼捧到它嘴边,难过地说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你说话啊。” “你总揪它脖子,它喜欢你才怪。”二妹妹好笑地说道。 “打是亲骂是爱,你懂什么。”三妹妹不服气地说道。 “那你也爱姐姐也爱我,你也要打我们?” “这可不一样。”三妹妹词穷,想了一会儿,一把将夜姬搂进怀里,在它的背上轻轻地拍打:“我以后不揪你脖子了,明天去抓螃蟹给你吃。” “螃蟹那么硬的壳,你想扎坏它的肚子吗?”二妹妹又说道。 “二姐姐你怎么总是说我!”三妹妹生气地嚷了几句,抱着夜姬快步往回走,声音越来越小,“我肯定能找到它喜欢吃的东西,我要把它喂得肥肥的,这样才能治好姐姐。你什么都不知道……” 夜姬眼睛亮了亮,跟眼眶里藏了两盏小夜明珠似的,莹莹闪着幽光。它把软长的脖子搭在三妹妹的肩上,继续恶狠狠地盯着仙鹤。 …… 尚宫局,云岘馆。 秦碧纹看着面前的十多个尚宫,挥了挥手:“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都不要再提了。” “那个告状的小丫头怎么办?还没找到到底是谁。”赵尚宫眉头紧锁,后怕地说道:“今日皇后没计较,是我们的运气,陛下对皇后娘娘的态度大家都看到了,若再来一次,我们都活不了。” “说到底,还是往日你们太盛气凌人了些。以后不管谁来密报什么事情,过去查验的时候都放温和一些。”秦碧纹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温柔地说道:“后天就是陛下登基大典,还有皇后的册封,这些才是重中之重。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要出错。” 众人行了礼,各自带着自己人下去了。 她们已经好些日子只能睡上一两个时辰了,各种琐事繁重复杂,半点都不敢大意。今日之事是个意外,她们是再不敢在新皇后面前有半点造次。 秦碧纹轻轻地呼了口气,扶着桌沿起身,慢慢走到了窗前。 月亮安静地挂在对面的琉璃瓦上头,洒下满檐的清冷月辉。 “秦宫令,”宫婢楚妙端着一盏参茶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喝点参茶润润嗓子,你这些天太累了。” 秦碧纹看着月亮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扭头看向桌上那盏茶,柔声说道:“陛下安寝了吗。” 楚妙脸上一红,小声说道:“还没有。” “怎么?前朝又有事?”秦碧纹追问道。 “是和皇后……”楚妙脸更红了,把参茶放到桌上,轻声说道:“据说在宴王府时就这样,彻夜琉璃铃铛响,一个月有二十多天都是如此。” 秦碧纹的脸也红了,小声训道:“闭嘴,怎敢议论陛下。” 楚妙抚了抚脸颊,头深埋着,不敢再吭声。 “今日湖中捞鱼一事,我觉得事出蹊跷,你让她们都盯着点,千万别出事。”秦碧纹端起参茶,刚想喝,又想到了这事,赶紧叮嘱道:“陛下极看重皇后,这册封一事是万万不能出纰漏的。” “我这就去叮嘱她们。”楚妙点头说道。 看着她出去,秦碧纹这才端起茶喝了一口。 外面的脚步声乱了一阵,很快就安静了。应该是楚妙带着人去四处巡视,现在院子里留的人不多,安静了下来。 秦碧纹走到榻前,掀开枕头,从底下拿出一只小盒子,轻轻地打开来,看着里面的小面人发呆。 小面人是一对童男童女,男娃娃穿着蓝色的衣衫,笑容可掬。女娃娃扎着小辫子,眼儿弯弯。 她轻抚着小面人,半晌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把盒子重新装好,放回了枕下。 外面传来了打更声,已经两更了。 她和衣躺在榻上,手伸进枕下,轻轻地摁着木盒子,合上了眼睛。 躺了没一会,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声惊呼…… “不好了,走水了!” 秦碧纹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顾不上整理好衣裳头发,双脚往鞋子里一伸,撒腿就往外跑。 院子里已经站了十多个大宫婢,个个神情紧张地看着宫门外。 这是尚宫局内院,有品级的尚宫和手底下的大宫婢住的地方,那些小宫女住的地方要更偏远,更小一些。 “哪里走水?”秦碧纹急声问道。 “听说是符越阁。”一名大宫婢赶紧福了福身子,大声回话。 “什么?符越阁里存放着大周皇族还有受封的功臣的画像,若是烧了,那可如何是好?快,快随我去看看。”秦碧纹面色一沉,再顾不得礼仪,带着众人急匆匆往外跑去。 出了尚宫局,果然看到南边的方向隐隐闪动起了火光。 宫道里已经跑出了好些太监宫女,都在看火光亮起的地方。 “白天皇后才在湖中杀鱼,晚上就走水。难道是先祖震怒,所以才以烈火来降罚?”这时有人弱弱地说道。 第258章 征服! 熊熊火光笼罩在符越阁的上方,引得众人都往火光处跑去。 “怎么会这样?” “是诅咒!诅咒啊!” “听说皇后今天在湖边杀鱼了。” “皇后亲手杀鱼吗?我的天,皇后居然会杀鱼。” “听说她以前还杀过狼,杀过野猪。” 宫女们仰头看着火光,瑟瑟发抖。 秦碧纹带着众人快步跑过去,听到议论声,顿时沉了脸,怒斥道:“你们在胡说什么?都有几个脑袋,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秦宫令恕罪。” 宫女们吓了一大跳,慌忙福身行礼。 “都管好嘴!”秦碧纹生气地瞪了众人一眼,朝着火光处越跑越快。 路上不时有人汇入进来,内务府的太监,还有宫中禁卫军、太监,宫女…… 乌泱泱的一大片,推着水车,拎着水桶,拖着竹扫把,朝着起火的地方狂奔。 “有人去禀报陛下了吗?刘公公呢?”秦碧纹一边跑一边问。 “这么大的动静,陛下应该知道吧。”跟在后面的宫婢急声回道。 秦碧纹拧了拧眉,脑子里一下就想到了楚妙之前说的话…… 帝宫的琉璃铃铛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响。 已经两更天了,帝后的感情也未免太好了吧。 到了符水阁门外,大门紧闭,里面只听到有噼哩啪啦的声音,就像是无数木头在燃烧。 “里面怎么把门关了,快把门撞开。”秦碧纹大声说道。 宫人们冲上前去,用身体用力地撞击着殿门。 木门厚重结实,一群宫人撞了好几下都没能撞动。这时又有人叠起了人墙,往高高的宫墙上爬。 “对,快爬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秦碧纹大声说道。 就在这时,突然间那火光里发出一声威风凛凛的清啸之声,惊得众人纷纷抬头看去—— 一只五彩金凤挥舞着翅膀,冲天飞起,在火光的萦绕之下,长鸣清啸,舞动不止。 “凤凰!是凤凰!” 凤凰低下头看了一眼,长长的尾舞动着,开始往着天空飞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凤凰就消失了。 也是在这一瞬间,原本火光腾腾的符越阁恢复了宁静,别说火光了,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仿佛,一切都是她们的错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抖着嗓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符越阁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啊! 离大门最近的人大叫了一声,胆战心惊地往后面窜去,一个不稳,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四周的人被她吓了一大跳,纷纷尖叫着往两边逃。 “别叫了!”秦碧纹先冷静下来,看着刚刚赶来的刘公公,小声说道:“刘公公,咱们进去看看吧。” “进去,进去!”刘公公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环顾四周,说道:“洒家来的时候还看到火光冲天,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还有凤凰。”有人小声接了一句。 “对吧,不是我一个人看到的吧?”又有人问。 如同一粒小石子砸进平静的水潭里,众人都议论了起来。 “别吵了!”秦碧纹扭头看了一眼,抬步就往符越阁里走。 刘公公甩了一下拂尘,也快步跟了进去。 众人互相看看,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往大门里走。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更没有他们看到的火烧过的痕迹,就像一场幻境一场梦,什么都没发生。 “那是什么?”突然,一个宫女指着地上一个闪着光的东西说道。 刘公公打了个手势,马上有个小太监跑了过去,捡起了那东西。 “刘总管,是一支金步摇。”小太监看清手里的东西,赶紧捧了过来。 “这金步摇,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刘公公接过金步摇,举到月光下看。 吱嘎…… 这时正殿的大门突然缓缓打开了,里面亮着长明灯,墙壁上的灯盏也亮着,整个大殿里亮堂堂的,光芒温暖又静谧。 众人又是吓得一个激灵,有胆小的已经尖叫着往人群后面躲了。 “你们乱叫什么!这是符越殿,里面供奉的都大周皇族和功臣们的画像,贵气滔天,浩气凛然的地方,容不得你们大呼小叫,谁再乱叫乱嚷,洒家拔了他的牙。”刘公公呵斥道。 众人连忙闭紧嘴,壮着胆子往殿中看去。 有机灵的小太监走到前面,引着刘公公和秦碧纹进去。 里面唯一悬挂的女子画像是大周开国皇后,许皇后的。她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陪着皇帝一步一步打进皇宫,坐上天子之位。她的画像与高祖帝并排放在正中间,而她的头上正是戴了这样一支步摇。 “呀,是许皇后的步摇!” 刘公公举着步摇对照了一番,惊呼道。 “许皇后显灵,这是何意啊?”有人怯生生地问道。 “是说真凤就在宫中?”有人壮着胆子说道。 “凤凰,凤凰又来了!”这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了大叫声。 一群人匆匆冲出正殿,看向了天空。 消失的凤凰破开了漆黑的夜空,清鸣着,一头飞进了帝宫。 “凤凰进帝宫了。”刘公公撒腿就往回跑:“快,快回宫,快!” 众人又跟着刘公公往回跑。 秦碧纹跑了几步,又扭头看向了悬于正中间的许皇后画像,眉头微微拧了拧,这才继续往回跑去。 凤凰落于帝宫,许皇后显灵。 一夜之间,这消息传遍了皇宫,不用半个时辰,这消息也会传遍京城。 帝宫之中,顾倾颜手里拿着银勺子,认真地搅拌着玫瑰蜂蜜。白天那一碗被封宴给弄没了,她又做了一碗。梅花酥没染完,要染完才行。她做事就这样,有头有尾,有始有终。 “凤凰好看吗?”她转过头,看向了封宴。 他站在窗口前已经看了好一会了。 “颜儿怎么办到的?”封宴转身走向顾倾颜,一脸的惊讶。 顾倾颜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手段,办出一些神奇的事。 “陛下一定没见过皮影戏吧。”顾倾颜抿唇笑笑,放下了银勺子。 先是蛇后是老鼠,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串连起来,就让宫中有了流言。她命硬克死了顾家全家,进宫后,又频频有祸物出现,是不祥之人。 这是秋桃听回来的,气得哭了好一通。 招娣也气得手发抖,但两个丫头除了回来告状,什么也做不了。 今日银鱼的事一出,顾倾颜立马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她动了湖中的鱼,只要再出事,这流言便会变本加厉,疯狂传开。就算阻止不了她为皇,但会让她的名声扫地,百姓也不会喜欢她。一个没有根基,也没有民心的皇后,能走多远呢。所以,她绝不能让别人得逞。 她要用“仙术”打败流言。 第259章 罚你这几日不准碰我 “陛下,那小宫女找到了,果然是准备在符越阁放火,可她被人毒哑了!”方庭的声音低低地从门外传了进来。 “先关起来,看管好。”封宴说道。 此时外面已经有了纷乱的脚步声,是刘公公他们追着凤凰赶回来了。 “陛下、陛下,有凤凰!凤凰飞进了帝宫,这是祥瑞之兆啊。”刘公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封宴,立马堆起了笑脸,远远地就拱起了拳,大声道贺。 “朕也看到了。”封宴点头,“确实是凤凰落入帝宫,只是不知道这是何意?” “当然是真凤在帝宫啊。”刘公公气喘吁吁地跑近了,扑通一声跪下,大声道贺道:“皇后娘娘就是真凤啊,陛下。” 这狗奴才,当真会是审时度势,这句话一出来,后面跟着的人都附和了起来。 “恭贺陛下,恭贺皇后娘娘,凤入帝宫,鸾凤和鸣,天下大吉。”刘公公又高声说道。 “凤入帝宫,鸾凤和鸣,天下大吉……” 众人一跪下,纷纷跟着叩拜高呼。 一时间,赞誉之词飞出帝宫,往着皇城各个角落里飞去。 顾倾颜捧着玫瑰蜂蜜小碗站起来,交给了秋桃,轻声道:“好好放进冰鉴,明日再继续。” “是,皇后娘娘。”秋桃接过碗,喜气洋洋地说道。 顾倾颜笑笑,走到了殿门口,静静地看向那群人。她身上穿着一袭水绿色的素裙,没有任何花纹,却显得温柔端庄,就如这天上月,沉静地落入在场的每一个人眼中。 “这是许皇后显灵,落下的金步摇。”刘公公爬起来,双手捧着步摇走到了封宴面前。 封宴拿起金步摇,捧起顾倾颜的小脸,慢慢地把步摇绾进她的发髻中。 “奇怪,不是说陛下与她彻底戏闹吗?怎么还在做梅花酥?”楚妙大胆地往殿中看了一眼,这风里有玫瑰蜂蜜的香甜气,隔老远就闻到了。殿中的桌上还摆着那些盆盆罐罐,一边的书案上是封宴的笔墨纸砚,二人分明是在各做各的事。 秦碧纹拧拧眉,轻轻朝她摇了摇头。楚妙会意,赶紧闭嘴低头,再不敢乱看。 “陛下,好看吗?”顾倾颜抚了抚步摇,柔声问道。 “朕的皇后,天下第一好看。”封宴握紧她的手,眉眼带笑。 刘公公识趣,立马挥了挥拂尘,放轻脚步,带着众人退下。 人群还没退尽,封宴已经把顾倾颜抱了起来,反过来一脚关上宫门,大步往龙榻上走去。 “让朕等了大半晚,蜂蜜也不让朕碰,竟巴巴地让秋桃放冰鉴里去,皇后好冷的心。” “真的很难才做出一碗,我的手都快搅断了。”顾倾颜身子落在柔的锦被上,抬起手给他看。 “朕可以帮你搅,朕不怕手断。”封宴伸出手给她看。 “陛下真厉害,会搅蜂蜜。”顾倾颜搂住他的脖子,笑了起来。 “还是你的嘴厉害,还不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想到她会去符越阁放火的?”封宴捏着她的嘴巴问道。 顾倾颜拉下他的手,小声说道:“你先说,这步摇,你是哪里弄来的,怎么会和画上一样?” “这本就是许皇后之物,她不喜奢侈,所以只在重大的日子里才拿出来戴。薨逝前,特地叮嘱高祖帝,不要给她陪葬那些贵重东西。后来这支步摇就放进了宝阁之后,长公主早早就把它给偷了出来。” 偷了出来…… 长公主果真是个不讲道理、更不讲规矩的女人。 “该你说了。”封宴扣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因为在湖边,柴蓉说那银鱼代表了君臣之间的信任,这话提醒到了我。整个皇宫里,只有符越阁能把皇族和大臣们联系在一起。我杀了鱼,符越阁就起了火,传出去,一定会说是祖宗震怒,容不下我。”顾倾颜说道。 “颜儿想得不错,是朕最近忙于朝政,忽略了你。” “你倒是没忽略,在榻上不是挺来劲吗?”顾倾颜推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道:“白天忙政事,晚上就忙我,哪里有时间听我好好说话。你是坐到了这位子不错,可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服呢,封夜晁和封珩可还没死。” “皇后说的是,朕记下了。”封宴被她训了一通,也不恼,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也只怪颜儿太招人喜爱,我在前面忙得晕头转向,回来看到颜儿,就不愿再想那些事了。” “所以我就自己想啊,方庭可比你好用多了。”顾倾颜抽回手,飞快地钻进了被子里:“罚你这几日不准碰我。” “那可不行。”封宴挨着她躺下,小声说道:“朕可做不到。” 顾倾颜:…… 这事儿,不做又能怎么样? 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吗? “会。”封宴一本正经地点头。 呸! 顾倾颜拉起被子,把自己严实地裹住。 …… 帝宫有凤凰。 一大早,这消息就在京城里疯传了起来。 酒楼里,商子昂和常之澜坐在桌前,一人面前摆了碗面,听着隔壁桌的人议论昨晚凤入帝宫的事。 “好大一条金凤凰,我亲眼看到了。” “当真是凤凰?你别是喝醉了吧。” “真是凤凰,不止一个人看到。之前还有流言说皇后是孤寡命,顾家人被她克死光了。如今看来,分明是顾家人命轻,压不住她的凰命,所以被反噬了。” “对,肯定是这样!要不然凤凰怎么会飞进宫里去!” “就不能是别的女子?” “你有所不知,当今陛下身边只有她一人而已。帝后二人感情十分笃厚,可是一起打江山打回来的。” 商子昂听得兴致勃勃的,脚在桌下扒拉常之澜。 “听到没有?凤凰!” 常之澜垂着眸子,静静地看着手里的面碗。 商子昂的面碗早就见底了,只剩下几点可怜兮兮的辣椒籽,他的碗里面条却原封未动,筷子握在手中,久久未能落入碗里。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会还在想她吧?”商子昂压低声音,凑近来说道:“你听我一句劝,她进了宫当了皇后,跟你就不是一处的人了。你说得好听是师哥,可说得难听点,也是寄顾家篱下讨得一碗饭吃罢了。更何况……” 商子昂顿了顿,声音更小了,“那人……他可容不下你。我听人说了,把你的桃花茶丢得远远的,都不准她碰。” 第260章 夜往佛堂 常之澜的手僵了僵,抬头看向了商子昂,一双英气的眉紧锁了起来。 “你疯了吗,在帝宫里安眼线。” “这叫什么眼线?你忘了我们商家做什么的?我们商家是皇商出身,宫里好些东西是商家供给的。宫里不少太监都拿过我的银子,我随便问个事罢了,绿豆大的小事。”商子昂急了,一把将常之澜的筷子抽过来,小声说道:“倒是你,别成天垮着脸,你也打起精神来。不想开书院,不想考科举,那你跟我做生意好了。” “你很闲吗?如今京中安定了,你为什么不回去,跟着我干什么?”常之澜把筷子放下,起身就走。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商子昂忿忿地骂了几句,往桌上丢了块碎银子,着急忙慌地去追常之澜:“你等等我!走那么快干什么。” “商大人,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常之澜扭头看他,无奈地说道:“咱们非亲非故非友,实在不必每日如此跟随于我。” “你这人好没良心,咱俩怎么也算是同生共死过吧,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我跟你又怎么了。”商子昂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小声争辩道:“我如今是担心你饿死街头,或者为情发疯,我没办法向儿子的皇后小姨交代。你行行好,别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游荡!要么就回顾家书院去,要么跟我回商家。” “你想巴结皇后,拉着我没用。你儿子在她那儿,这就是最好的工具。”常之澜扫他一眼,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商子昂终于变脸了:“你是人吗你?常之澜你真不是人。” 常之澜没回他。 他看不到顾倾颜了,他真的快疯了。 以前,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恪守本分,保持距离,管好自己的心和眼睛,绝不打扰到顾倾颜。但现在才发现,他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从他听说顾家出事,拼命往回赶开始,他就没办法和顾倾颜拉开距离了。他希望顾倾颜有好归宿,衣食无忧,平安顺遂。但看着她嫁人,他又觉得懊悔不已。 “狗东西,看路。”突然,商子昂跑过来,一把拉着他往路边扑去。 几匹入京的快马擦着二人冲了过去,再晚一点,常之澜就会被马给踢飞。 “你真的是让人不省心。”商子昂叹了口气,揉着撞痛的肩说道:“我有个外宅,你住那儿去,千万别乱跑了。明天是她册封之日,你不会想让她在这一天,听到你缺胳膊断腿这么不吉利的事吧。” 常之澜沉默了一会,轻轻点头:“好。” “还是只有顾倾颜能让你听话。”商子昂又叹了口气,揉着肩膀往前走:“问世间情为何物,能叫常之澜变疯子。” “初荷没了,你也不伤心,你真是无情之人。”常之澜说道。 “你是为这个和我闹别扭啊?你怎知我不伤心?初荷与我相识时,我也是真心爱她的。只是在一起过日子,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商子昂扭头看看他,继续说道:“还有,我是真伤心的。但我伤心也不能像你一样,像个没头苍蝇四处转。我还有儿子呢,我得把商家给支楞起来,我儿子长大了才有底气。你以为我每天在这里溜达什么?我在等我儿子从药王山回来,我得抱抱我儿子。” “倒是个好爹。”常之澜的语气终于缓了几分。 “你也是个好师哥。”商子昂拍拍他的胳膊说道:“你我都是为情所困,我为我的父子情,你为你的儿女情,就别成天臭着一张脸了。你开心一点,宫里那个也不至于为你操心。” “她会为我操心吗?那封宴会为难她吧。”常之澜有些不安。 “哎哟,你省省吧。当今那位主子,每天恨不得用嘴巴叼着你的好师妹,批奏折都抱在腿上的,肉麻的哟……”商子昂咧嘴摇头:“我怕你难过,所以才没说过。” “她宫中是些什么混账东西,这些事也敢往外说。”常之澜立马变了脸,“我现在就修书一封告诉她,把宫里的人换掉。” “你这个人……”商子昂傻眼了,一脸无语地看着常之澜。 早知道他这么没良心,才不告诉他呢! “懒得和你说,你走快些,我还要让人送几身新衣裳过来,明儿册封大典,晚上依例会有大宴群臣,还有灯花会,要大庆十日。我得穿得光鲜些,我儿子是皇后的亲外甥,如果我儿子今天赶得及送来,明儿说不定她还会抱给那些命妇们看,我再露露面……” 商子昂越说越兴奋,好半天后扭头看,常之澜人影都没了。 “这个没良心死的狗东西,跑哪儿去了?”他脸色一沉,气冲冲地往回找去。 常之澜绕过了小巷子,独自回到了顾家小院。 顾家书院大门上的封条已经没了,大门敞开,里面破败不堪,一片颓废之象。模模糊糊的,少年时光就在院子里重新鲜活了起来。还是个小姑娘的顾倾颜抱着书从院子里快步跑过去,一头乌黑的发在脑后甩动着,扭头看过来时,又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颜儿……”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喉中似有东西堵上了,半天没能再说出一个字。 她的月殒不会有事吧? 那人以心头血供养着她,可千万不要变心才好。 …… 啊嚔…… 顾倾颜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发间的步摇,金冠随着她的动作叮咚锃锃一通响。 “皇后是不是着凉了,把窗子关上。”赵阿姑快步过来,给她奉上一盏热参茶,又让宫婢们去关门窗。 她今晚要跟着封宴去皇庙祭祖,半个时辰后就要出发了。 “我没事。”她喝了口热茶,扭头看向规规矩矩坐在一边的两个妹妹。去皇庙不能带着她们两个,所以叫她们两个过来,认真叮嘱她们一些事。 她不在宫中,这两个小的最好呆在寝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得派暗卫在寝宫外看守着,不许人靠近她们。 “姐姐放心,我会看好三妹妹的。”二妹妹说道。 “我不用你看,我很懂事的。”三妹妹马上嘟起了小嘴巴。 第261章 小半个时辰就撑不住了 “皇后,该出发了。”刘公公快步进来,给顾倾颜行了个礼。 秋桃和招娣立马上前去,一左一右地扶住了顾倾颜。 她这身行头很是沉重,尤其是凤冠,沉甸甸地压得脖子都短了。 门口停着一顶小辇,她先坐辇,先去祭坛外与封宴会合,他正在那里给祖先上香。 “姐姐。”两个妹妹手牵手跟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今时不比往昔,两个曾经饿得皮包骨,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此时也养得小脸红润,双眼有光了。顾倾颜朝她们笑了笑,小声道:“乖,等姐姐回来。” 三妹妹用力点头,脆声道:“姐姐放心,我们会看好家的。” 这话其实大不敬,这是封氏皇族的家,不是这两个小姑娘的。但在场的人就像没听到,扶着顾倾颜上了辇,稳稳地抬着她往长长的宫道上走去。宫道两边,宫人们早早就跪好了,额头覆地,诚心恭敬。 日渐西沉,皇宫上方铺陈开火红的晚霞,一片又一片,连成灿烂的云海。 顾倾颜抬头看了一眼,心跳扑通扑通,突然就加速了。 不过一年光景,她竟已成了这皇宫的女主人。想当日她第一次进宫时,还是处处谨慎,动不动就得跪下磕头。而如今她坐于辇上,前呼后拥,人人跪她。 人在高位,原来就是这种滋味。 难怪那些人会拼命争,拼命抢,坐在这里真的会让人心生迷恋。 人来这世间,谁不想清闲富贵,尽得好处呢? “皇后,陛下在前面等您,”秋桃快步走了两步,抬头往前张望了一眼,喜气洋洋地说道。 顾倾颜往霞光深处看去,封宴一身明黄龙袍,头戴金冠,披着那满身霞光,仿若天神一般,威风凛凛。 “来。”封宴没等落轿,直接朝她伸出了手:“朕抱皇后下来。” “都看着呢,不合规矩。”她抿唇微笑,扶着他的胳膊说道:“我自己走,我还没踩过这种金毯子呢。” “想踩金毛子,朕以后把帝宫每个角落都铺上,让你踩个够。”他抱住她的腰,把她从辇上抱下来,大步往龙辇前走去。 穿得一身沉甸甸的,莫要压累了他的小颜儿。 “我哪有这么弱,就连一身衣裳都撑不动了?我可是能打蛊狼的人。”顾倾颜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说道。 “那不一样,那是我没在你身边,你得拼命自保。但我现在在你身边,你就尽管交给我。”封宴把她放到龙辇上,仰头看着她:“进去吧。” 顾倾颜这辈子头一回见着真正的龙辇,也是第一次坐龙辇。六匹汗血宝马拉车,车身上镶满宝玉珠翠,行动时,那珠饰摇晃轻撞,叮咚作响。 进了龙辇,里面宽敞如同一个小房间,软榻小几一应俱全。 “坐这儿。”封宴上来了,牵着她的手坐下,随手给她整理了一下勾在发丝上的步摇流苏。 顾倾颜刚坐好,礼乐鼓声齐响,龙辇慢慢地往前走起来了。 “有点激动。”她捂着心口,小声说道。 封宴把她搂进怀里,低声笑了起来:“你可是真凤,真凤无所畏惧。” “你小声点,让人听到笑话我?”顾倾颜往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真凤在我身边,谁敢笑。”封宴握住她的手,撩开一角窗帘让她看,“你看外面。” 顾倾颜朝着马车窗外看去,百官群臣都站在宫道两边,毕恭毕敬,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哪怕是近些日子在御书房和封宴争得脸红脖子粗的那些老顽固,一样站得跟老松似的,动也不敢动。 “他们得到了想要的,想要维持这份权力和荣耀,就得站在外面,朝我低头。”封宴放下帘子,低声道:“我要治理国家,也离不开这些人。朝堂之上,君臣之间,讲的也是互相利用,互相权衡。当然,我也不留那些没用的废物和居心叵测之辈。” “那何时可以广开大考,我的女子书院呢?”顾倾颜小声问道。 “别急,都会来的。”封宴把她揽进怀中,低声道。 …… 皇庙在京城外的胜园。 车马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好在车里垫子柔软,坐着不累。庙中的主持早已带着众僧等待着,待帝后二人携手进了寺庙大门,寺钟顿时敲响。 声声浑厚,声声远扬。 “你上回挨打,是在这儿吗?”顾倾颜抬头看向封宴,小声问道。 “是。”封宴点头。上回为了取消和丹阳的婚约,封宴就是跪在这里,被老皇帝用鞭子抽得血肉模糊。 他这个人极能忍。小时候被锁在废宫的经历,让他早早就学会了忍耐。欲成大事,必能忍常人不能忍受的苦,他有耐心等,也擅长迂回,因为他要保住的不仅是自己,还有身边每一个为他出生入死,视他为王的人。 所有的耐心都有了回报,他站在曾经挨打的地方,牵着他最喜欢的人,拥有了整个大周国。 若有可能,他还想拥有整个天下,一统四海。 “你会实现的。”顾倾颜静静地听他说完,转头说道:“我的陛下,无需轻舟,自越万山。” 这山这水,这风这月都会听他召唤,助他踏遍四海。 滚烫的手掌,紧紧地握住了她微微发凉的手。 封宴从她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无边的锦绣,漫天的星辰。 按祖制,帝后二人上完香之后,是要各自在一个佛堂里跪祭,直到天亮。 顾倾颜跪了小半个时辰,便有些撑不住了。 她有能耐打狼,但没说有能耐跪很久啊,而且就这么枯燥地跪着,先不说无聊了,这两只膝盖也受不了。 “砰砰……”后窗外传来了敲击声。 她扶了扶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吃力地抬头看去。 只见封宴正一手撑在窗子上,身形矫健地跃起,轻轻松松地从窗外跳了进来。 顾倾颜眸子一颤,震惊地看着他:“你干吗?” “跪得无趣,过来看你。”他几个大步走进来,弯下腰扶了扶她有些歪的凤冠,拧眉看了看,索性把她的凤冠取了下来。 “不要取……”顾倾颜惊呼了一声。 这头发梳上去是有门道的,凤冠一摘,发髻必散。 一头缎子般的长发随着凤冠的取下,瞬间滑落。 封宴眼疾手快,一手托住了长发。 第262章 来,躺朕腿上 “糟了,秋桃和招娣都不会戴冠,这是宫中梳头宫女才会的。”顾倾颜扭头看他,满眸的慌张。 今晚来这里祭祖的不止她和封宴,还有皇族宗亲,几位老王爷! 明日佛堂大门一开,难道让她披头散发面对他们? “明日再戴上去好了。”封宴把凤冠放到蒲团上,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我不会戴!秋桃和招娣也不会。”顾倾颜摸了摸头发,又气又好笑:“你的手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竟如此快。” “毕竟在颜儿之前,我从未有过女人。”他眸子掀了掀,慢吞吞地说道:“手快点,没问题。” 顾倾颜好半天没能懂他的意思,过了会,她终于反应过来子,抄起香案上敲木鱼的小槌子就敲他。 “封宴,你竟敢在这种地方胡说!你、你……你像皇帝吗?” “我在他们面前才是皇帝,我在你面前当什么皇帝。”封宴也不躲,任她的小木槌在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顾倾颜一击得手,马上又心疼起来,赶紧放下小槌子,捧着他的脑袋看:“你怎么不躲呢,敲坏了怎么办?” “你才多大点力气,我受得起。”封宴撩开袍摆坐下,拍拍腿说道:“来,躺会儿。你放心,不会有人进来,我都交代过了,不许人打扰。” 顾倾颜犹豫了一下,靠着他坐下:“不躺了,坐会吧。” “明日会更累,你还是好好睡会。”他又拍自己的腿,一把将她抓过来,让她躺到了腿上。 顾倾颜睁大了眼睛看他,小声说道:“你这皇帝真是不守规矩,不好好跪着,跑来拆我的凤冠,还让我躺着。你就说,明早怎么办吧。” “我让人把梳头的接来便是。”封宴手指穿过她的长发,轻轻地梳动:“再说了,就算披着发出去,他们又能怎么样。大局已定,他们也只能嘴巴上快活罢了。” “我可不想他们的嘴巴用我身上。”顾倾颜抱住他的腰,小声说道:“谁喜欢听人骂自己?我也喜欢听好听的。” “皇后是凤凰,他们要骂也只会骂我,骂不到你。”封宴说道。 “我是凤凰,你倒是变出龙给我看看。”顾倾颜往他腰上拧:“你明知道我是变戏法,还笑话我。” “没有笑。”封宴索性也躺下来,二人合衣躺在宽敞的佛堂地上,头枕蒲团,肩挨着肩,仰头看着屋顶。 屋顶雕着十八金罗汉,个个怒睁双目,手拿法器,威风凛凛地注视着躺在地上的二人。 “你说,菩萨是不是在看着我们。”顾倾颜小声说道。 “嗯,他们还在说,这个皇帝真威风,这个皇后真好看。”封宴点头。 顾倾颜转过头看他,突然就笑了起来:“阿宴,在你之前,我总觉得皇帝不是凡人,天子必有天子威严。可现在看着你,我又觉得,天子就是凡人,就是权势很大而已。也有七情六欲,爱恨情怨,生老病死。” 封宴扣紧她的手指,小声说道:“我倒希望我不是凡人。” 若他真是天神之子,就不必为她的月殒而发愁了。 “皇后娘娘。”门外突然响起了刘公公紧张的声音:“不好了,陛下不见了。” 顾倾颜推了封宴一把,小声说道:“你还不快回去。” “不回。”封宴牵着她的手不动。 “皇后娘娘,您快拿个主意吧,陛下,陛下不知去哪里了,宗亲们都到了。” “你晚上还要见宗亲?我要见他们吗?你看我的头发。”顾倾颜摸着散开的头发,又慌了。哪有皇后在佛堂里披头散发的,成何体统! “有几位老皇叔要见。”封宴翻了个身,一手撑起了脑袋,一手抓着她的发丝往她脸上甩着玩:“怕什么,有我在前面顶着呢,他们看见就看见吧。这凤冠沉得要命,你已经顶了几个时辰,我看着就心疼。早该想到这个,用个轻便的东西来做个假冠戴着,真冠你就收在屋里玩儿。” “我才不要戴假冠!”顾倾颜一轱辘爬起来,将凤冠紧紧地抱在怀里,“黄澄澄,镶满了珠玉的才叫凤冠,才配得上我。” 封宴笑了起来,高大的身子利落地爬起来,盘腿坐到她身后,说道:“我帮你把头发盘好。” “皇后,皇后在与谁说话?”刘公公狐疑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封宴低沉地应了一声。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会儿,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全都远去了。 “这刘公公真是蠢,我还能去哪儿,站在外面大呼小叫。”封宴小声骂道。 “我有件事一直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会用刘公公呢?虽然他投靠你,替你办了事,可我觉得他实在太圆滑了些。” 顾倾颜不解地问道。 “他以前是侍奉我母亲的。”封宴说道。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顾倾颜恍然大悟。 “哎呀,这头发怎么弄。”封宴握着她的长发左右盘弄了半天,懊恼地说道:“你就随便团一下可好?” 顾倾颜:…… “你拆我头发的时候怎么那么痛快!我不管,你给我盘好。”顾倾颜急得脸都红了。 外面站的是皇室宗亲! 她这个皇后也是要面子的! “你不用出去,所以……就这么披着吧……”封宴嘴角勾了勾,飞快地撒手,身形跃起,几个箭步冲向了后窗、 “封宴!”顾倾颜爬起来,看着他飞快逃跑的背影,气得脸通红。 他就这么对待他的皇后! 他哪里像个皇帝? 顾倾颜抚着长发,低眸看向落在一边的凤冠。 沉归沉,但也是她的荣耀。 是他对她爱的承诺。 是她和他一起趟过巨浪汹波的回馈。 她喜欢喜欢皇后这个称呼,喜欢他爱着她…… 所以她真的很喜欢这顶凤冠! “阿宴真讨厌。”她红着眼睛坐下去,小心地捧起了凤冠,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我喜欢你,偏要戴着你。” 凤冠沉甸甸,又金灿灿,越看越欢喜。 砰砰几声,佛堂的门又敲响了,外面响起了女子的声音。 “皇后娘娘,几位老王妃来向皇后问安了。” 瞧瞧! 封宴你干的好事! 第263章 指尖的血珠子 佛堂外。 几位年过七旬的老王妃手拄镶着皇族缠龙纹的拐杖,垂着头,静静地站在门口。 “时辰不早了,诸位还是先去歇息,明日再见皇后。”封宴快步走下台阶,扶了站在最前面的老王妃一把。 这是先帝老堂哥隋王的王妃。隋王六十岁时去世,一生共生了九子四女,是周氏皇族里子嗣最多的。老王妃是他的发妻,二人携手一世,很是和睦。隋王为人低调谨慎,不爱权势,一辈子只领了个闲职。所以不管是先帝时、还是先祖帝时,对这一家人都很宽厚。 老王妃行了个礼,笑容满面地说道:“依祖制,老臣等今晚本就应该随皇后一起祭祖。先帝时怜悯老臣等年迈,免了老臣等跪祭礼。但今日不同,新帝登基、携新后祭祖,于情于理于法,老臣等都当前来伴驾。” 封宴这时才觉得有些头疼,他心疼顾倾颜顶着沉重的金冠,所以想让她歇一歇,哪里想到老王妃她们竟然赶来了。而且这老王妃与别的王妃不同,先祖帝时就赐她官职,可自称臣,而非臣妾,地位尤其不同。 吱嘎…… 佛堂大门缓缓打开。 几位老王妃连忙垂手低头,齐声道:“皇后娘娘万安。” “诸位老王妃免礼,舟车劳顿,诸位老王妃辛苦。”顾倾颜双手端于胸前,迈出佛堂高高的门槛,温柔地说道。 “老臣……”老王妃抬头,当场愣住。 顾倾颜竟然披头散发地出来了。 “这、这是为何?”老王妃困惑地问道。 “老王妃,本宫自觉德行有亏,仰看佛祖时,心中惶恐不安,唯有去除金冠华饰,警示自己虽居后位,也当恭克勤俭,德仁天下,不得忘本。” “原来如此。”老王妃拱手,深深行了个礼:“皇后娘娘心地纯良,果然有佛心在身,引来凤凰栖梧。” 顾倾颜轻轻地松了口气,趁着众人不备,生气地瞪了封宴一眼。 封宴理亏,清清嗓子,主动扶住了老王妃:“老王妃,朕扶你去休息。” “老臣还是陪着皇后……” “皇后她想独自自省,就让她一个人呆着吧。”封宴朝顾倾颜递了个眼色,掺着老王妃就走。 顾倾颜赶紧回到佛堂里,捧着头发,尝试自己把头发挽回去。 这里没有镜子,挽了好几下也没能成功地把凤冠戴好,胳膊倒是先酸软了起来。 “让奴婢来吧。”秦碧纹的声音响了起来。 回头看去,秦碧纹正推开门走了进来。 顾倾颜拧眉,她并不知道秦碧纹也跟着过来了。 “宫中规矩,奴婢理应伴随凤驾。”似是看出顾倾颜的疑问,秦碧纹行了个礼,小声说道。 她有礼有节,也没做错事,顾倾颜没理由轰她出去。 “你来吧。”她把金冠放下,在一边坐好。 秦碧纹快步过来,从怀里拿出檀木梳,托起顾倾颜的头发轻轻梳理。 “原来是秦宫令在这儿,那正好。”封宴回来了,看到她在给顾倾颜梳头,立马有了笑容:“正担心皇后这要怪罪朕。” “皇后性子温柔,哪会怪陛下。陛下还是去那边的佛堂吧,免得皇后又要想办法应对外面的老王妃。”秦碧纹柔柔地说道。 “朕就在这儿看着。”封宴撩起了袍摆,在一边坐下,眉目盈盈有笑,看着顾倾颜说道。 “陛下真是疼爱皇后。”秦碧纹温柔地说道。 顾倾颜心里那种怪异的不痛快感又涌了上来。 秦碧纹真的是她见过的,最看不透的人!看着温柔如水,却又总感觉心事重重。若是她喜欢封宴也就罢了,可她看封宴的眼神却从未有半点欢喜之意,总是温温柔柔的,恭敬守礼。 “滋……”突然,顾倾颜的头皮被扯了一下。 她飞快抬头看向了秦碧纹,只见秦宫令双目定定地看着顾倾颜,嘴角扬起了诡谲的笑意。 顾倾颜小声说道:“秦宫令,你走神了。” “皇后恕罪。”秦碧纹立马给顾倾颜行了个礼。 “我来吧。”封宴起身过来了,笑着说道。 秦碧纹把梳子给了封宴,双手端于身前,恭敬地退到一边站着。 封宴握住梳子,突然滋地一声,飞快地撒手。 指尖被梳齿划破了,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血口,鲜红的血珠子正飞快地涌出来。 “陛下!”秦碧纹吓了一跳,赶紧走上前来。 “怎么会划破手?”顾倾颜接过梳子,只见梳齿细密,其中有一根梳齿不知何时裂开了。 “这尚宫局竟准备一把坏的梳子,是奴婢有错,请陛下责罚。”秦碧纹眉头轻锁,赶紧跪到了封宴面前。 “起来吧,一把梳子而已,只要没弄伤皇后就好。”封宴轻轻拨开顾倾颜的头发检查了一下,见没有伤处,便把梳子还给了秦碧纹:“你下去吧。” 秦碧纹双手捧着梳子,给二人磕了个头,这才出去。 “回宫后还是换掉她吧。”顾倾颜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你觉得我小气也好,怎么也好,总之我不想看到她。” “行。”封宴挑眉,沉声道:“她确实也到了出宫的年纪,我给她安排个好去处便是。” “我看看你的手。”顾倾颜拉起封宴的手指看了看,伤口细细长长,抹掉渗出来的血珠子,立马又涌出来一滴。 不会有毒吧? 顾倾颜身上全是金饰,一时间竟找不到了点银饰来试毒。 她站起来,在佛堂里打量一番,看向了守在门口的刘公公,她让得他戴了只银扳指。 把刘公公叫进来,令他取下银扳指,在封宴的伤口上轻轻抹过…… “如何?”刘公公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 刘公公这只银扳指保养得很好,平常擦得锃光发亮,能映出人影。这时血色抹于银白之上,更显鲜艳。 “没有变黑。”顾倾颜拿帕子擦掉血,把扳指还给了刘公公。 “颜儿想多了,她怎么会毒害我。”封宴掏出帕子,随意在指尖上擦了擦,低声道:“我用人之前也会查人的底细,她这些年一直在秦太妃宫中,并没有与外人来往过,与我也没仇怨。” “是,她与你只有儿时情谊。”顾倾颜皱眉。 封宴抬眸,好笑地看了她一会,把受伤的手指摁在她的唇上:“颜儿不要总是纠结此事,明日回去我就让她出宫,你可满意了?” 第264章 还有更坏的,要不要试试? 天亮了。 礼乐声浑厚地响起。 主持带着众僧念起佛经,封宴与顾倾颜上了第一柱香,携手登上龙辇。 今日一切礼仪都繁琐紧张,顾倾颜已经顾不上想太多庞杂之事,坐于辇中时,她不停地默记着今日一切步骤,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出错。 “颜儿不必紧张,只管跟着我,我牵着你。”封宴见她紧张得一直在拍胸口,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我也不想紧张,但是我控制不住,我的手在抖……”顾倾颜把手伸到他面前,无奈地说道:“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抖。” 封宴眸色一沉,不露声色地把她揽紧:“没事,靠着我。” 顾倾颜靠在他怀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天光大亮,灿烂的朝霞在前方徐徐展开,封宴让人卷起了龙辇前面的帘子,二人抬眸就能看到那漫天的霞光,在长长的路上铺成一路锦绣。 顾倾颜突然觉得手腕上有点痒,低眸看时,只见那点幽幽莹亮竟然又若隐若现闪动起来。 秀眉拧紧,脑海里瞬间闪过了昨晚封宴被玉梳齿划破指尖的一幕…… 她轻轻拉起了封宴的手,盯着他指尖那一点细小的伤口,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 “怎么了?”封宴勾了勾手指,问道。 顾倾颜正要说话,前方传来了奔腾的马蹄声响,往外看去,是杜嘉他们率着玄卫大军前来迎驾了。 万马齐奔,旌旗高扬,随之响起的是浑厚的牛角号声。 今日才是这些追随他从长寒关一路征杀的将士们最为荣耀的一天,他们追随的王,成了大周国的皇帝!他们的野心与抱负,将随着封宴登上最高的权力巅峰,得以最大的施展! “恭迎陛下!” “恭迎陛下!” 震天呼声此起彼伏,把顾倾颜心里的不安给冲散了。她属实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此时不禁也被这恢宏威严的大军给震撼到。 这是大周国最铁血的兵马,最锋利的刀剑,最强悍的男儿!他们,全是封宴的人。 “来,我们出去。”封宴朝她伸手,沉声道:“你随我一起站在前面,接受他们朝拜。” 顾倾颜立马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朝他微微一笑:“好。” 龙辇速度慢了下来,封宴握着她的手,与她并肩站在车驾前。 万千兵马护佑四周,迎着朝阳往京城大门行去。 长长的道路上,无数百姓早早就跪于路边了,他们好奇这位落入帝宫的凤凰到底什么样,趁着龙辇近来,忍不住偷偷地抬头去看她。 “皇后娘娘好像仙女呀。”一道幼稚的童音响了起来,如同一枚小石子掉进了平静的池水,引得众人都抬头看了过去。 她身着凤袍,头戴凤冠,眸如清月,温柔微笑。 “顾家的二女儿,以前还去书院里送书,我见过的。那时候就觉得不是凡人,一定会凤鸣九天。”有人小声说道。 “我也见过,我二婶娘家的侄子的小舅子就在书院念过书,说凤后生下来就有仙女从天而降,为她赐福,而且她从小就过目不忘。” “这么说,之前顾家种种,只是凤后下凡历劫?” 街边有栋小酒楼,二楼的窗子微微敞开一道缝隙。 商子昂和常之澜并肩站着,常之澜垂着眼睛,直到龙辇过去才看了一眼。商子昂却一直伸长脖子看,那模样,恨不得把眼珠子塞出去,贴到龙辇上。 “真是越来越好看了,明如天上月,媚如夏夜花。”商子昂感叹道。 “闭嘴。”常之澜拧眉。 “哦。”商子昂往嘴上拍了一巴掌,走到了桌前,握着酒壶满满倒了一杯:“我今儿这事办得怎么样?底下那些人,可都是我按你所说做的安排,只要这话传得满城都是,以后就不会有人再置喙她的出身。” 常之澜沉默了一会,嗯了一声。 “你为她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考虑一下,要么考官,要么经商……” “子昂兄,就此别过吧,这回我真的要走了。”常之澜转头看向他,深深抱拳:“子昂兄,保重。” “你去哪儿?”商子昂的手顿住,飞快地抬头看向他。 常之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就走。 “之澜兄,之澜兄!”商子昂赶紧起身追他。 门外全是人,人挤人,人挨人,商子昂追了没几步,就失去了常之澜的踪迹。 他挠挠脸,很失落地叹了口气:“没良心的狗崽子,爷爷这么哄着你,你就这么丢下爷爷了。” “大人,大人你怎么还在这儿?今晚有宫宴,陛下让人来宣大人了!咱们商家要飞黄腾达了。”商家的小仆人气喘吁吁地挤过人群,抱拳向着商子昂行礼道贺。 “是小少爷接回来了?”商子昂眼睛一亮,眉开眼笑地往回走:“快走,回去更衣,进宫面圣。” …… 一整天下来,顾倾颜被繁琐的仪式折腾得差点虚脱,到了最后一项时,她脑袋都差点被压得抬不起来了。 “怎么还不完事。”封宴突然偏过身子,低低地说道:“我受不住了,真烦人,怎么这么多规矩。早知道这样,一开始我就把这些破规矩踢到天边去。我往龙椅上一坐,我就是皇帝,还祭个屁的祖,行个屁的礼。” “你小声些。”顾倾颜抿唇忍笑,悄悄地看向前方。 文武百官都站在眼前,低头垂手,十分恭敬。他们绝不可能想到,高台上的皇帝正在和皇后抱怨仪式烦人。 “我们走。”封宴往前看了一眼,突然拉起了顾倾颜的手,快步往大殿的柱子后面绕去。 “喂……”顾倾颜吓了一跳,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 那些大臣们还低着头听司礼监念祭文,并没发现帝后二人手牵手想溜。 刘公公听到脚步声,眸子抬起,顿时吓得额头直冒汗,连连挥着手,招呼小太监们往前站一点,挡住柱子后面的通道。 “你要去哪儿?还没结束呢,你这样,他们要骂人了。”顾倾颜紧张地说道。 “管他们呢,站得我的腿都麻了,让他们站去。在御书房吵了我七八天,现在就让他们站七八个时辰,公平!”封宴转身抱住她,抵在柱子上小声说道。 “陛下真坏啊。”顾倾颜好笑地说道。 “还有更坏的,要不要试试?”封宴勾着她的唇,小声问道。 “什么事?”顾倾颜问道。 他抓着她的手,大步绕过柱子后面的窄道,轻步走到了高高的龙椅后面。 第265章 他在凤袍底下 “你看那个白头发,他叫封简,是晋老王妃的长子。” “那个叫郑瑛,是我的启蒙老师,我七岁才被允许去上书房学识字。他那时候很嫌弃我,觉得我七岁尚不识得几个字,所以常让我罚站,偶尔还会用戒尺打手心。” “你是皇子啊,怎么会罚打手心?”顾倾颜惊呆了。施以戒尺之罚,这不是民间夫子才用的手段? “先帝授权,哪位皇子学得不好,便要打手心。为示他授学严格,所以专挑我来打。” “那封惜也不受宠,怎么不打他?”顾倾颜趴到缝隙前去寻找封惜的身影。他站在第三排旁边,前面站的都是封氏皇族的老皇叔。今日他难得穿着王袍,纤瘦的身子在王袍里面微微地抖动着。让他站了这么久,他看着脆弱至极,已经快倒下了。 “他太弱了,郑瑛怕把他打死。”封宴的视线也落到了封惜脸上。 顾倾颜:…… 若不是亲眼见过封惜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她真会认为封惜打小就是装病示弱,以保全性命。 “刘德,你去把惜王的轮椅推来。”封宴朝刘公公打了个手势。 刘公公赶紧行了个礼,安排两个太监去推轮椅。 “他们还没发现你溜了。”顾倾颜小声说道。 “这些老东西发现又怎么样?我小时候时,这些人每每见到我,便要提醒我勤俭克恭,等我从长寒关回来,还要教训我,让我不要仗着功劳居功自大。说得好听是朝中广开言路,朝臣可督促皇子,可他们从来不敢去那些受到宠爱的皇兄长面前多说一个字。我如今刚刚登基,朝中百官还不能全部换成我的人,只能暂时与他们周旋,姑且忍着他们。等大考之后,我定要把这些老狗统统赶出京城。”封宴转过身,牵着顾倾颜继续往后面走。 “你还要做什么?”顾倾颜扶了扶凤冠,仰头看向他。 “做我喜欢的事,我几日前就想这么干了。”他唇角勾起,转头看向顾倾颜。 顾倾颜在他眼里看到了涌动的情火,顿时吓得眸子猛睁,慌乱地说道:“你、你……你胆大包天!” “朕,偏要在这金銮殿里行过火之事,”封宴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就吻,“他们不让我做的事,我要一桩一桩,一件一件,全部做给他们看。颜儿,会一直陪着我,对不对?” “是。”顾倾颜很快就失去了力气。 他的吻太烫了,烫到她的脑子都像被煮过一般,晕乎乎的,最后一丝理智也被他的亲吻抽得稀巴烂。 解开她的腰带,凤袍还在身上挂着,里裙却被他层层散开,他俯过去,亲吻着她的唇,小声道:“我的皇后穿着凤袍,在我的怀里……” 龙椅后面垂着帘子,放着两张椅子,比龙椅要矮,被龙椅和帘子挡得严严实实。这是太祖帝时,两宫太后垂帘听政时安放的椅子,现在正好让顾倾颜坐一坐。 他把顾倾颜抱到椅上,身子俯下去,双手撑住椅子扶手,从她眉间开始,一点点地吻过…… 刘公公捂住耳朵,快步退开,一脚一个,踢得一边的太监们都转过身去,捂耳闭眼。 不听不看。 皇帝要做什么,奴才们哪里敢置喙呢? 金銮殿又如何,如今他是大周国的主子,他把金銮殿拆了,殿中的百官也拿他无可奈何。 “陛下呢?”这时赵丞相找过来了,急声问道:“西魏国和婆娑国的使臣提前到了。” 刘公公额上冒冷汗,连忙带着一众太监挪动步子,挡住了赵丞相。 “陛下方才偶感不适,正在饮茶。” 饮茶? 赵丞相皱眉,问道:“皇后呢?” “皇后当然正在侍奉陛下饮茶了。”刘公公堆起笑脸说道。 赵丞相当真听到了若隐若无的水声,他壮着胆子往龙椅后面看了一眼。那里以前是高祖时太后垂帘听政时安放的椅子,现在顾倾颜确实坐在上面,不过没看到封宴。 “赵丞相,洒家现在去禀报陛下,你赶紧去安排迎接使节的事。” “是。”赵丞相满心疑惑地收回视线,但也不敢多问,匆匆地往外走了。 刘公公松了口气,硬着头皮去了帘子前,深深地埋着头,细声细气地说道:“陛下……” “知道了,退下。”封宴低喘的声音打断了刘公公。 刘公公赶紧闭上眼睛退开了。 仪式又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结束,众臣们站得双腿发颤,腰肢酸软,抬头看时,只见封宴携着顾倾颜的手正从龙柱后面走出来。 “天恩浩荡,大赦天下。”刘公公走到高台前,扬声高唱。 一阵阵高呼的万岁万万岁声响过后,顾倾颜轻轻地叹了口气。 “阿宴,我的腿好软。” “怎么办,朕还是想继续。”封宴攥紧她的手,嘴角带笑。金冕旒在他眉眼前晃动着,挡住了他乌沉沉的双瞳。 “哎,阿宴,我招架不住。” 顾倾颜有一点忧郁。 “你行的,”封宴又笑:“我会缓一缓。” “你这个皇帝,不遵礼法,不守规矩,不受制约,真让人头疼。”顾倾颜又叹气。 “别叹气了,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真的会轻一点。”封宴头往她这边偏了偏,阔袖里的手把她的小手抓得更紧了点。 “陛下,使节已经进了城门,正往皇宫而来。西魏来的是一位皇子一位公主。婆娑使节带来了十二名美人,还有各种贺礼足有九马车。”杜嘉喜气洋洋地走到了封宴面前,抱拳行了个礼,大声说道。 “笑得这么开心,怎么这么喜欢美人?”封宴打趣道。 “这都是献给陛下的,美人当配陛下……”杜嘉脱口而出,话至一半,又发觉不妥,顾倾颜还在旁边站着呢,赶紧又改口道:“当然,陛下是瞧不上的,天下美人,哪及皇后娘娘一半。” “杜将军何时学会说好听的话了。”顾倾颜抽出手,小声说道:“本宫才不管美人配谁呢,陛下若喜欢,全给他都好。”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自己的一众婢女走了。 她要赶紧回去脱了这一身凤袍,里面全是汗,里衣浸湿后显得更沉了。 她娇弱,她撑不起这一身汗透的凤袍。 封宴他皮实,他再淌八次汗他也有力气! 第266章 抱怨他把她的腰弄疼了 “完了,我是不是得罪皇后娘娘了?三姑娘最护着她姐姐,若知道我得罪了她姐姐,定会来揪我的胡子。”杜嘉捧住自己的长胡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杜将军你的胆量去哪里了?被一个小姑娘吓成这样。”封宴皱眉,不悦地轻斥道:“你还像个护国大将军吗?” “陛下,皇后娘娘若是揪你胡子,您不怕?”杜嘉问道。 “朕为何要怕?再说了,皇后怎么可能拽朕的胡子,皇后最心疼朕。”封宴冷笑,理了理袍袖,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地往帝宫走。他同样需要换一身龙袍,等下还要接受各国来使的觐见。 顾倾颜带着人已经到了帝宫,两个妹妹今日也穿得隆重,围着顾倾颜前前后后地看,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她的凤袍和凤冠。 “姐姐,我能戴一戴吗?”三妹妹看着凤冠,好奇地问道。 “没规矩,这是能随便戴的吗?”二妹妹立刻阻止道。 “戴吧。”封宴大步进来了,爽快地拿起了凤冠,往三妹妹头上戴去。 “好沉啊!”三妹妹的细脖子立马被压弯了,惊慌地大叫道:“陛下快拿走它,小女的脑袋要压破了。” “今日这嘴巴倒是学乖巧了。”封宴取下凤冠,笑吟吟地看着三妹妹。 “小女练了整整三天呢,陛下。”三妹妹眨巴着大眼睛,退了几步,恭敬地给封宴和顾倾颜行了个大礼:“小女恭贺陛下,恭贺皇后娘娘,千秋万代,恩泽天下。” “赏。”封宴爽朗地大笑,一把搂住了顾倾颜的腰,眉目间全是笑:“皇后教得好,两个妹妹如今都懂礼懂事,该赏。” “陛下不是赏小女,原来是赏给姐姐?”三妹妹瞪了瞪大眼睛,懊恼地说道:“小女练了整整三天啊!” “嗯,也赏,三姑娘想要什么,尽管提。” “我要出宫去玩儿!”三妹妹眼睛大亮,眉开眼笑地说道:“听说要放焰火、还有放花灯,我要去抢彩头!司凌和司黛都去!” “今晚不可,今晚是大宴群臣,你们是皇后的妹妹,要与百官命妇一起,向你们的姐姐行跪拜大礼。” “哦……”三妹妹圆溜溜的眼睛越睁越大:“还要跪呀?” “你们两个是皇后唯一的家人,顾家得有人。”封宴说道。 “明白了。”三妹妹握紧小拳头,脆声说道:“小女一定跪得最好,最端正!” “出去吧,你们姐姐要换衣服。”封宴的视线回到顾倾颜脸上,见她还是一脸闷闷的,笑着问道:“怎么,你怕我收下美人?” “你最好收一百个回来。”顾倾颜闷闷地说道。 “那可不成,一百个都比不你一个人。”封宴捏了捏她气得鼓起的脸颊,朗声道:“秋桃,你们几个还杵着干什么。” 秋桃和招娣赶紧往这边走,才迈了一步,又听封宴说道:“都出去。” 闹了半天,是嫌她们碍事。 殿门缓缓关上,封宴抱着她起来,握着她的腰,把她放到椅子上站着。 “我来伺候娘子更衣梳洗。” “以后你不准再做那么过火的事。”顾倾颜郁闷地说道。她全程都快被吓死了,生怕前面有人听到动静。 “他们看不见的,有帘子,还有前面的龙椅,颂唱声又大,他们连头都没抬一下。” “你又没看到,怎知他们没有抬头,那赵丞相不是找到后面来了?”顾倾颜反问道。 “他老眼昏花,看不见。”封宴淡定自若地说道。 “反正都是你有理。”顾倾颜推开他的手,转过身去开始更衣。 里衣背上汗湿透了,外袍又沉,层层叠叠的衣物除去,整个人都轻松了。 权力是荣耀,也是枷锁,把她推到人群之上,也把她锁在凤袍里面。 “晚上只管坐在我身边,你想笑就笑,不想笑就靠着我的肩膀休息。”封宴拿了她的衣服过来,一件件帮她穿上。 “嗯。”顾倾颜轻轻点头。 从前晚开始,到现在,她确实没怎么睡过。 她换好衣服,去贵妃榻上歪着休息,等他更衣。秋桃和招娣围着封宴前前后后的跑,换了一身明黄龙袍,重新梳了发,戴上王冠。 “陛下,娘娘睡着了。”秋桃久久没听到顾倾颜的动静,扭头一瞧,她半个身子歪在贵妃榻上的短几上,已然睡着了。许是困得太狠,竟还打起了软软的呼噜。 秋桃和招娣都有点尴尬,皇后打呼噜,是不是不雅。 “好可爱。”封宴起身走到顾倾颜面前,笑容满面的看着她:“朕的皇后睡着的时候,真是可爱。” 秋桃和招娣对视一眼,双双怔住。 “你们出去吧,都轻一点,别扰到皇后休息。”封宴在一边坐下,手指轻轻地落在顾倾颜的腰上,给她轻轻地揉着。 先前在殿上时,她就抱怨他把她的腰弄疼了,此时正好替她揉揉。 “陛下真是好喜欢娘娘啊,娘娘打呼噜,陛下竟然说好可爱。”秋桃关上殿门,小声说道。 招娣红着脸,竖着手指在唇前轻轻摇头。 秋桃连忙闭嘴,怕说话声惊动了殿里的两个人。 太阳落山了,天空中红云一片一片地流淌着,汇成了整片灿烂的霞光之海。封宴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嘴角又勾了起来。 他少年时也曾幻想过自己入主皇宫,成为最尊贵的人,但他幻想时,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宫中,冷漠且孤寂。毕竟,这座皇宫从未给过他半点真情。但今日,他不仅不孤独,还感觉到满足。 天下与顾倾颜,都是他想要的,而且此时就在他的掌心。 还有什么事比这些更让他满足的吗? “陛下,魏国使者进宫了,想见陛下。”刘公公来了,站在殿门口小声说道。 “晚上再见,朕要陪皇后。”封宴说道。 “去吧,今日不比平常。”顾倾颜醒了,拉起他的手往脸上贴了贴,倦怠地说道:“我再小歇一会,也要去宫宴那里了。” “你一个人可以吗?”封宴抚着她的小脸,温柔地问道。 “可以。”顾倾颜坐起来,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小声道:“你去吧。” 封宴抱了抱她,这才起身往外走。 秋桃端上了参茶,喜气洋洋地说道:“陛下对娘娘真好,让奴婢早早就备下了娘娘爱吃的茶点。” 第267章 端庄一点! “这世间很少有男子会对娘子这么好呢,何况是陛下这种比天还大的人物。”秋桃把茶水茶点放到矮桌上,一脸羡慕地说道:“陛下真让奴婢开了眼了,奴婢活到现在,头一回见到。” 顾倾颜去拿茶碗的手顿了顿,脑海里突然汹涌起了无数的事。 莫说是这两个丫头了,就连她也是头一回见到封宴这种男人。 在这世间,他们都认定了女人就是操持后宅、生儿育女的。可这世上,男人和女人明明应该平等,大家都是人,都只能活几十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女人变成了男人的垫脚石了呢? 还好,她遇到的人从不拿她当垫脚石。 “嗯,我对夫君也好呀。”她饮了口茶,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 “陛下与娘娘比翼双飞。”秋桃比划着手势,笑眯眯地说道。 “秋桃,现在不是你贫嘴的时候,你还不扶娘娘一把。”招娣见秋桃只知道说笑,嗔怪地瞪她一眼,快步过来扶住了顾倾颜。 招娣比秋桃稳重老成,有点像如瑛。 她最近总是想到如瑛,说到底,如瑛其实也没什么大错。她只是动了心,不敢说出来罢了。 “招娣,你进宫前,可有如瑛的消息。”她小声问。 招娣怔了一下,她们隐隐猜到如瑛是犯了事,被驱逐了,所以她们根本不敢打听如瑛的现状。 “大周国治理得好,如瑛也能过得平静一些吧。不知道安顿她的银子给得够不够,她心思重,又老实,千万别郁结才好。”顾倾颜拧拧眉,抬头看向了慢慢爬起来的那弯白眉月。 同一弯月下,如瑛此时是不是在看着皇宫的方向,也会想起主仆相伴的日子? “娘娘,您太重情义了。”招娣小声说道。 “人若无情,不如去当一个石头。”顾倾颜说道。 “那娘娘也是最尊贵最好看的石头。”秋桃爽利地说道,一张嘴巴笑得都快咧到耳朵下面去了。 “端庄一点!”招娣眼尖,一眼看到前面恭敬肃立的众人,马上提醒道。 秋桃的嘴迅速闭上,微弯了腰,摆出了恭敬的姿态。 “你倒是变得快。”顾倾颜好笑地说道。 秋桃垂着眉眼,恭顺地说道:“奴婢也练了好几天。” 幸好没把这丫头放到三妹妹那边,不然非把这皇宫给掀翻了。 上了凤辇,前呼后拥,一路到了宴请朝中命妇的恩辉殿。原本只是宴请三品以前官员家眷,但封宴想到顾长海是五品官,于是索性下旨,让各大衙门重要职位上的五品官员家眷都来了。 殿上乌泱泱地坐了上百人,花红柳绿,尽是脂粉香气。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老王妃带头带着众人行礼。 顾倾颜连忙上前,亲手搀起了老王妃。老人家七十多了,竟然因为她弄了个凤入帝宫的把戏,连轴转了一天一夜,还坚持到了现在,实让她惭愧。 “老王妃免礼,快赐座。”顾倾颜扶着老王妃,令人把老人家的座椅放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可使不得。”老王妃一瞧,赶紧推辞。 “老王妃您尽管坐。于公,本宫还年轻,有许多事要请教老王妃。于私,您是长辈,本宫还要跟着陛下唤您一声老婶娘。”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老王妃看着顾倾颜,越发地欢喜。 老王妃入了座,顾倾颜这才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向底下那些夫人小姐们,不禁一阵恍惚。献佛茶时,她也曾位于高台之上,只是那时是跪着的。还有几位,是父亲当时的上司和同僚。当时家中出事,她也曾去借钱借粮借药,都被逐出门去。 人生机缘,真是不可预见。 说到底,是她命中该有这些!她想到这儿,又不禁想要开心的笑。 罢了罢了,她是小人物乍富,笑就笑吧。她端起杯盏,刚想借饮茶来掩饰一下,底下的妇人们又赶紧站起身来,朝她举起了酒盏。 “恭贺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 呼声吓得顾倾颜差点呛着,赶紧放下杯盏,温柔地说道:“不必多礼,都坐吧。今日就当家宴,都随意些。” “皇后娘娘,小女要敬皇后娘娘,”乔芷鑫快步过来了。这丫头瞪着一双乌圆的眼睛,笑吟吟地说道:“皇后娘娘今日大喜,可否给小女一道恩旨,给方将军……” “来,喝酒!”顾倾颜慌忙打断了她。 “给方将军做什么?”老王妃好奇地问道。 乔芷鑫娇羞地扭扭腰,脆爽地说道:“赐婚,我看上方将军了。” “你这丫头,全是你爹惯的。”老王妃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指着她连声说道:“我就说呢,前阵子我有个侄儿相中你,想让我去提亲,你娘一副要哭死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嫌弃了我那侄子,原来是你这小丫头自己有了主张。” “老王妃,方庭在给他亡妻守孝。”顾倾颜解释道:“小雁姑娘救他一命,生前极是喜欢他,他于心有愧,所以决定为她守七年。” “哎,可惜了。”老王妃轻轻点头,又看着乔金鑫说道:“乔丫头,不要为难皇后。这男女之情,自己去解决吧。” “我连方将军的毛都见不着,怎么解决呀。”乔芷鑫郁闷地说道。 乔夫人来了,捂着乔芷鑫的嘴,一脸愧色地朝顾倾颜行礼告罪:“小女无知,冒犯皇后,请皇后恕罪。” “没事,本宫很喜欢她,来,芷鑫坐本宫这儿。”顾倾颜笑吟吟地招呼乔芷鑫坐到自己前面。 乔芷鑫做了个鬼脸,溜到顾倾颜身边坐下。 “可惜粉青姐姐和齐素姐姐了,好想她们。”乔芷鑫饮了盏酒,难过地说道。 顾倾颜往前面人群里看去,没见到齐粉青,她母亲带着三个庶女来的。 “娘娘,看在粉青的份上,能不能挑一个进宫来侍奉皇上?”齐夫人过来了,恭敬谦卑地向她行礼,身后站着三个年轻貌美的女儿。 顾倾颜有些迷茫。 怎么一个女儿进宫受了折磨不算,还要送女儿进来? 在这些爹娘心里头,女儿心意就这么不值得尊重? 第268章 顾倾颜被他捏疼了 正说间,传旨太监来了。 陛下亲自带着各国使臣来向顾倾颜行礼,顷刻就到门外。 顾倾颜连忙起身,亲手扶起老王妃,一起去殿门口迎接。 宫里的规矩就是这么讨厌,他只要出现,所有人都得放下手里的一切事,跑去跪他。 顾倾颜这屁股还没坐热,他又跑来了,她又得起身去跪他! 腹诽了一会,那道明黄的身影闯入眼中,她的嘴角立马就高扬了起来。 嗨,还是看到他最开心。 “陛下万岁。”她双手端于额前,带领众女子给在封宴行礼。 “老王妃快起来,皇后也起来吧。”封宴一手扶起老王妃,一手去扶顾倾颜,手探进她的袖子里,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划拉几下。 顾倾颜飞快地抬眸看她,见他一双眼睛乌亮亮地看着自己,连忙抽回了手。 这人现在已经无所畏惧了,可千万别当着这么多女人的面再干点惊世骇俗的事。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上百个女人,到时候真编出点什么故事,她要怎么当这个皇后。 “老王妃累了吧,就在宫里多住几日。皇后厨艺极佳,让她给你做点心吃。”封宴扶着老王妃走在前面,笑吟吟地说道:“皇后的茶也沏得好,入口生津,回味无穷。” “陛下有福,皇后是凤入帝宫,贤淑典范。”老王妃满面笑容。 顾倾颜汗颜…… 她只是想抢在别人编排她之前,给自己弄个辉煌一点的身份,免得这些大臣天天找封宴叽呸,说他沉迷美色。她以前这凤凰飞过就完事了,没想到老王妃当了真,一直在提这事。 “朕也是这么想,凤凰飞入朕怀抱。”封宴落了坐,手又伸过来,以桌子底下摸到了顾倾颜的手。 那些夫人小姐们又走到厅中,齐齐给二人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朕是带各国使节来给皇后行礼的。”封宴把顾倾颜的手拉到腿上,轻轻地扣住,朗声道:“宣!” 众妇人连忙回到座上,看向了门口。 二十多位使臣快步走了进来,向顾倾颜行礼问安。 “不是说进献了美人?”顾倾颜小声问道。 “朕都让留下了,长寒军中还有不少年轻将军未曾娶妻。他们是在沙场上呆惯的人,行为粗犷,不拘小节,在这京中不好议亲。朕看看这些美人,与朕的这些将军有没有缘份。”封宴手藏在桌下,把玩顾倾颜的手指,小声说道:“还献了几个少年郎,朕也留下了。” 顾倾颜慢慢转头看他:“这是给我的?” “你想得美。”封宴用力攥了把她的手指,低声说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顾倾颜被他捏疼了,顿时啊地一声轻呼。 坐得近的人都听到了,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皇后,慢点喝。”封宴装模作样地拿起酒盏给顾倾颜,低声说道:“莫烫着。” 这是一碗冷酒,烫什么烫! 明明是他的手烫人! 顾倾颜没好气地抽回后,看向了那些使臣。西魏皇子也是个少年郎,长相俊秀,身材高挑,很引人注目。 “这是西魏几皇子?”顾倾颜好奇的问道。 “巧了,也是老九。”封宴说道。 “长得倒挺好,清俊得很。”顾倾颜说道。 “给你一次机会,把话吞回去。”封宴饮了口酒,酒盏不轻不重地顿在桌上。 顾倾颜:…… 那站在殿中的少年郎名叫魏珣,他的年纪比顾倾颜只大了一岁,生了双春水桃花多情眼,看人时眼神缠绵得很。 他拧拧眉,小声道:“你就这眼光!也就这样了。” “臣妾眼光不好吗?臣妾可是挑中了最好的人呢。”顾倾颜轻声道。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 封宴这才稍稍快活了一点。 使臣们落了座,歌舞乐姬进来了,大殿上一时歌舞升平,热闹不已。 顾倾颜身子软了软,小声说道:“这酒宴要吃到何时?好困。” “再小坐一会。”封宴说道:“让她们都瞧瞧,皇后是何等的美貌,别成天往我面前塞些歪瓜裂枣。” “怎么,不是歪瓜你就要了?”顾倾颜听笑了。 “皇后别曲解朕的意思。”封宴的手在桌下又开始拱呀拱。 顾倾颜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尖探过来,立马掐了他一下。 有时候他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专干这么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陛下,皇后娘娘,恭祝陛下与皇后娘娘洪福齐天。”齐夫人又来了,身后依然是那三个美貌的女儿。三个女儿明显很惧怕封宴,一个比一个抖得厉害。 封宴喝了酒,淡淡地点头,又看向了殿中的歌舞。 “陛下,”齐夫人急了,连忙说道:“我这三个女儿,能给皇后娘娘当个婢女也好。” 顾倾颜微敛了眉眼,小声说道:“齐夫人,回去坐着吧。” “什么事?”封宴这才回神,看向了齐夫人。 “她家三个女儿,想进宫。”顾倾颜轻声说道。 “你这三个女儿会做什么?”封宴看看顾倾颜,沉声道:“宫里尚宫局的活都不轻松,皇后最近也没有要收徒教课的打算。怎么,皇后准备开始收徒了?” 齐夫人呆住了,她不明白这是封宴在装傻,还是真没听懂她的意思。 “回去坐着吧。”顾倾颜轻轻挥手。 齐夫人闹了个大红脸,赶紧行了礼,带着三个女儿退开了。 “她是想把女儿送进宫,服侍你。”顾倾颜小声说道。 “啊?”封宴这才反应过来,好笑地说道:“怎么敢跑到你这里来?” “听说齐礼杰不升反降,现在被排挤得厉害。”秋桃挪近了一点,在顾倾颜耳边小声说道。 这耳报神果然神通,前朝的事也打听来了。 顾倾颜看向那群夫人小姐,果然齐家母女四个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甚至还不时有人嘲笑她们一家。那三个庶女显然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已经羞得快哭了。 “把那个最小的叫过来。”顾倾颜向秋桃递了个眼色。 秋桃立刻走了过去,没一会就领着那小庶女来了。 “过来,乖孩子,你和乔丫头一起坐这儿。”顾倾颜拉起她的手,笑吟吟地让她挨着乔芷鑫坐。 “你叫她乖孩子?她比你还大三个月。”封宴头偏过来,好笑地在她耳边说道。 “本宫母仪天下!”顾倾颜脸上顿时红了,小声抱怨道:“再说了,你说没注意过这些姑娘,怎么连一个庶女的年纪都知道,可见你也是用了心的。” “我错了、我错了。”封宴在桌下勾她的手。 第269章 往她小腿上咬一口 “可不是错了吗。”顾倾颜小声说道。 他怎么能记别的姑娘的年纪! “是因为他们之前就把这些姑娘的庚帖都递到了刘公公手里,想让他代为引荐。你不觉得这个长得最像你吗?我那天就多看了一眼。”封宴身子靠近来,压低了声音,又道:“只是觉得有趣,真的,只有一眼。你看,你不也是第一眼就把她叫过来了?” “我才没有,我是叫得年纪最小的。”顾倾颜往旁挪了挪,假装拿茶盏,不露声色地看向那位女子。 “她其实是三个姑娘里最大的,只是个子小一点。方才去叫年纪最小的来,那齐夫人定是故意把她推过来。”封宴见她挪开了,于是也跟着她挪,一点一点,又紧挨着了她。 顾倾颜心里恼火,见他贴近了,于是又挪开了一点,“你别挨这么近,大家都看着呢。” “他们看着又如何?我还不能挨着自己的皇后坐了?”封宴继续挪。 顾倾颜已经挪到了椅子边上,再挪不动了。无奈地看了封宴一眼,小声说道:“陛下,你真就不怕别人笑话?” 封宴往殿上看去,只见不少女子正偷偷地往他这里看。眼神对上,有女子大胆地朝他笑,也有女子吓得赶紧缩了回去,更多的是怯生生又娇滴滴的假装别开了脸。 顾倾颜也看到了。如今封宴身边只有她,后宫空荡荡的,不管封宴如何说只要皇后一人,可这些人都不相信,只铆足了劲想要冲进来,分去封宴一分宠爱。 何苦来哉? 她微叹一声,正准备收回视线,突然看到魏国那位九皇子魏珣正朝她举起酒盏,一双桃花春水眼正灼灼地看着她。 顾倾颜也端起了酒盏,遥遥地朝魏珣举了举。 啪,一个碧绿的扳指掉到了顾倾颜的脚下,封宴低眸看了一眼,沉声道:“皇后的扳指掉了,朕帮你捡。” “我掉了什么?”顾倾颜抬起双手,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和玉扳指都在,她困惑地往桌底看去,只见封宴已经握住了她的脚踝,撩开了她的裙摆,往她小腿上咬了一口。 “啊……”顾倾颜痛得一声轻呼。 封宴疯了? “那种小子,你也要多看一眼?”封宴松开她的腿,若无其事地坐了起来。 “哪会有你这样的皇帝。”顾倾颜又气又羞又疼,可又不能揉被他咬痛的小腿,只能狠狠地剜他一眼。 “有啊,被你捡着了。”封宴笑得眉目舒展,亲手给她夹了块芙蓉鸡:“皇后这几日累着了,多吃一点。” 老王妃看歌舞看得正有趣,听到封宴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赞道:“陛下真是会疼人。之前听闻陛下对皇后宠若至宝,还有些疑虑,如今看来,倒真是让老臣开了眼界。” “老王妃,我大周开国高祖帝,也是疼娘子的人。心疼娘子,小则家宅安稳,大则国泰民安。”封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顾倾颜又想剜他一眼了,真是会胡扯,他的手现在还在她腿上拧着呢。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他先记了别的姑娘的年纪,现在倒成了她的错! “陛下,小王愿献剑舞为陛下助兴。”魏珣起身走到大殿中间,抱拳行礼。 “准。”封宴朝刘公公打了个手势。 魏珣的随从捧上了一把未开刃的长剑,交给刘公公检查。 “陛下。”刘公公捧着长剑仔细看过,快步捧到了封宴面前。 “给他。”封宴扫了一眼,挥手道。 便是开了刃他也不在乎。从武力上来说,他还没惧怕过任何人,魏珣身形削瘦得像小鸡崽一样,他可没放在眼里。 魏珣接过剑,一个起势,身形轻盈跃起。 剑是软剑,舞起来时像白练、如游蛇,寒光闪闪,剑指云霞。 殿中看得安静,陡然间有乐声起,鼓点由缓到急,如雨打荷塘,珠落玉盘。魏珣的剑也快了不少,清瘦的身躯里陡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那剑自他掌心脱手,剑气凌厉地破开了冷风,朝着半空中飞去。 四周响起了一阵惊慌失措的轻呼声。 高台上,封宴握起酒盏,朝着飞来的剑不急不缓地泼了过去。 晶莹的酒水撞到剑身上,碎成细闪水沫,朝着四周飞溅开来,而剑上也腾起了丝丝绕绕的冷雾,在空中舞动数圈,回到了魏珣的手中。 “陛下,献丑了。这把剑叫长临,一百三十年前,汉帝派人出海寻找长生不老药,船队在海上被陨石击中,三十九艘船,只有一艘船侥幸逃生,还将一块天外陨石带回西魏,于是便打造了这把剑。父皇特令小王将此剑献于陛下,以示两国永久交好,战火永歇。” 魏珣捧着剑,恭敬地弯下腰。 刘公公上前去接过剑,捧到了封宴面前。 “替朕多谢你父皇。”封宴拿过剑,在手里拈了拈,沉声道:“长临剑,名不虚传。尚未开刃,已是剑气凌人,若是开刃,将会无坚不摧。” 顾倾颜好奇地俯过去,小心地碰了碰长剑。 剑很凉,指尖碰到上面,就像摸到了冰块,冻得手指疼。 “怎么这么凉。”她小声说道。 “这是天外来物,至阴至寒,颜儿莫碰。”封宴把剑交给刘公公,让他妥善收起。 魏珣的春水桃花眼又看了看顾倾颜,这才走回去坐下。 “这小子总朝你看,若不是今天日子喜庆,现在就把他的眼睛打歪。”封宴拧拧眉,低声说道。 “你别看他。”顾倾颜小声道。 “陛下,方将军在外面有要事请奏。”刘公公去而复返,在封宴耳边小声说道。 封宴想了想,低声道:“颜儿若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让这些人自己呆着。我去办事。” “去吧。”顾倾颜轻声道。 封宴起身,带着随从快步往殿外走。众人又赶紧起身给他行礼,一阵闹腾之后,顾倾颜也累得不行,叫上秋桃就准备回去。 “皇后,其实小王与常之澜是朋友。小王也喜欢四处游历,两年前与常之澜在东城遇到,一起泛舟,一起谈地。”魏珣端着酒过来了,向她行了个礼,举起了酒盏:“常之澜随身携带的画像,原来画的是皇后。故而小王才大着胆子朝皇后多看了几眼。” 原来如此。 “师哥竟然和你做了朋友。”顾倾颜对他的反感扫去了几分。常之澜的品行她最清楚,他愿意结交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 第270章 玩得这么开心 地牢。 一个清瘦的小宫女被铁链锁着,头发凌乱,衣裳皱巴巴地缩成一团。突然,她猛地抖了一下,双目赤红地看向封宴和方庭,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像个被困住的小兽。 “这小宫女叫碧儿,她就是当日去尚宫局告状,还有放火的人。不过臣抓到她后,她一直不肯开口说话。臣觉得陛下登基乃头等大事,不宜见血,所以没动她动刑,没想到她竟然趁臣不备吃了毒药,现在疯了。”方庭撸起袖子给封宴看,懊恼地说道:“臣觉得她只是个小丫头,一时大意了,竟让她咬了一口。陛下您瞧瞧这牙印!” 黝黑结实的小臂上,两圈牙印乌青乌青的,可见这丫头是用足了劲儿。 “竟然有人吃毒药不是为求死,只是发疯。看来,她是指望她的主子救她。”封宴慢步走到那小丫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碧儿瞪大了眼睛,往后缩了缩。 “这丫头竟然怕你。”方庭话音未落,碧儿突然就朝封宴扑了过去,朝着他的腿张开了嘴,竟是要咬他。 封宴飞快闪身,躲过了碧儿。 “你这个小姑娘!”方庭皱眉,一掌劈到了碧儿的后颈上,把她劈晕过去。 “她才十四岁呢,臣都不忍心杀她。”看着倒在地上的碧儿,方庭无奈地说道:“也不知道哪个心肠歹毒的,利用这么小的姑娘,这不是推她去死吗。这姑娘也是忠心,怎么也不肯供出指使她的人。” “先关着。”封宴拧眉,沉声道:“既然指使者在宫里,不难找到。” “可是这后宫之中,并无人能与皇后争宠,何必用这手段呢?”方庭困惑地问道。 封宴的脑海里立马闪出了一张柔弱的面孔,他拧了拧眉,淡声道:“朕也想知道。” 从地牢出来,封宴想了想,沉声道:“你先回宫宴看着皇后,朕去个地方。” “是。”方庭行了礼,转身就走。 封宴站在地牢门口沉思了片刻,抬步往尚宫局的方向走去。 轻歌曼舞声从前面传了过来,封宴停下脚步,朝着歌声响起的地方看过去,只见一名女子正站在一株梨花树下翩翩起舞。 封宴拧拧眉,转身就要绕过去。 以前在王府里可没有女人敢这么大胆,竟来路上堵他。 “陛下。”女子见他要走,赶紧停下舞蹈,朝他追了过来。 封宴拧眉,头也不回地说道:“回去。” “陛下,小女仰慕陛下多年,但是以前丹阳君主霸道,不许小女靠近陛下。如今皇后贤良淑德,一定不会为难小女,会成全小女的一片真情。还望……陛下垂怜。”女子红着眼睛,快步跟在他身后。 皇后醋劲上来,能把封宴龙袍丢进粪坑去。 封宴停下脚步,扭头打量她一眼:“你叫什么?” “小女花绒。这绒是……金刀剪紫绒,与郎作轻履……的绒,”花绒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封宴,见他面无表情,赶紧又说道:“小女也爱看书,喜欢刺绣,喜欢茶艺,一定能服侍好皇后与陛下。” 顾倾颜那不叫喜欢刺绣,她是没办法,要靠此谋生。现在除了给封宴做点东西,基本上不碰针线。她爱看书倒是真的,可以捧着书从早到晚看个不停,不知疲惫。 “知道了,回去。”封宴抬步就走。 宫里防备森严,这些女人到底是怎么钻进来的,还能堵在他的路上。 “陛下,求陛下留下小女。”花绒抬步又追,竟大胆地抓住了封宴的袖子。 封宴转头间,花绒的舞衣竟从身上滑落下来,露出大片雪色香肩。 “大胆。”封宴抽出手,眼神顿时变得锐利如刀。 花绒吓到了,扑通一声跪下,连声求饶:“陛下恕罪,小女真是情难自禁。” “陛下。”秦碧纹带着尚宫们匆匆过来,给封宴行了个大礼。 “秦宫令,你是怎么办事的,这是怎么混进来的!”封宴冷着脸问道。 “都是奴婢的罪过。”秦宫令跪下,轻声说道:“请陛下责罚。” “陛下,这是奴婢的错,是花小姐说想进御花园采几朵花,在宫宴上向皇后献舞时要用到。奴婢是派了人跟着花小姐进来的,没想到花小姐转头就不见了。奴婢正带着人四处寻找花小姐……实在没想到……” 跪在秦碧纹身后的一名尚宫连连叩首请罪。 “行了,带她走。秦宫令留下。”封宴冷声道。 尚宫们赶紧上前去,给花绒整理好衣服,催着她离开。 “陛下坐到这位置上,当知道今日之事是避不开的。陛下不想要,但是这些朝臣们却会想着办法把女儿塞进宫来,多少年了,皇帝与大臣之间的关系都是靠这样维系的。陛下现在摒弃了这个法子,但朝臣们却不想放弃。今日有花绒,明日就有草绒叶绒,今日只是献舞,谁知明日会不会有更出格的举动。陛下靠罚,是罚不过来的。”秦碧纹行了个礼,轻声说道。 封宴沉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沉声道:“秦宫令,你出宫去吧。” “好。”秦碧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渐蓄了泪水:“陛下让奴婢走,奴婢走就是。” “朕赐你府邸商铺,让你生活无忧,也算你我儿时情谊一场。”封宴沉声道。 “陛下重情重义,奴婢感恩,知足。”秦碧纹又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封宴拧了拧眉,问道:“那小宫女叫碧儿,你可认得?” 秦碧纹扭过头来,轻声道:“陛下认为是奴婢所为?奴婢与陛下也算有情分在,何苦自掘坟墓?陛下,奴婢的为人,陛下应当知道。太子在世时,几次索要奴婢为侧妃,奴婢誓死不从,奴婢这辈子是不会嫁给任何人的。就算是陛下,奴婢也不稀罕。” 她说完,也不等封宴回答,径直走开了。 封宴站了一会,刘公公一溜碎步跑了过来,“陛下,皇后喝醉了。” “朕就出来这么一小会,她把自己喝醉了?” “那些千金小姐很喜欢皇后,都围着她听她讲故事,还玩猜谜,输了喝酒,皇后还陪着喝一杯,所以醉了。”刘公公赶紧说道。 “玩得这么开心。”封宴挑眉,沉声道:“走吧,去接皇后。” “奴才去传辇。” “不必了,朕抱着就好。得让这些人看清楚些,别想着法子往朕面前凑。” 第271章 花丛后细碎的哭声 大殿里。 顾倾颜抚着晕乎乎的额头站起身来,朝着围在面前的少女们摆摆手,“本宫醉了,你们自己玩儿吧。” 她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支玉钗放到桌上,笑着说道:“这是今晚的彩头,本宫就放这儿,赢的人自取。但不许吵嘴,不许耍赖,招娣你在这儿看着,把她们作的诗都记下来,明儿本宫要看。” “是,娘娘。”招娣福身行礼。 众人连忙站起来,给顾倾颜行礼。 从人群中走过时,顾倾颜突然察觉到两道灼灼的视线,回头看去,只见魏珣正朝她看着,一双眼睛真的快淌出春水来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情的眼睛!师哥可别是被他的多情眼给迷惑了吧?呵,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师哥又不是爱好龙阳之人。 顾倾颜扶了扶额头,手无力地滑下来,搭在秋桃的手上,慢步往外走去。 殿外清风习习,让她燥热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抬头看向天上的弯月,又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去年此时,她在王府里看月。那时还是小小的通房,每每看到封宴都紧张得背上渗出冷汗。 如今,她做皇后了! 突然,前面花丛后面响起了细碎的哭声。 “不要打我,求求你们……” 顾倾颜拧眉,扶紧了秋桃的手,快步走了过去。 绕过了茂密的花丛,只见那齐家的小庶女被几个女子围在中间,有人正在用力地戳她的额头。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们平起平坐?” “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罢了,呸!” 小庶女哭着躲闪,小声说道:“皇后娘娘也是庶女出身,你如此说,置皇后于何地?” “贱人,你敢用皇后压我?皇后才不会理你呢,你以为皇后让你坐她脚边就是抬举你,不过是拿你当擦脚的布,擦完脚就扔了。” 戳额头的女子倨傲地拧住了齐家小庶女的脸,狠狠地一个用力。 顾倾颜看不下去了,一声呵斥:“还不住手!” 众女子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只见是顾倾颜站在树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跪下。 今日宴请了太多夫人小姐,以至于大殿中何时少了几个人,都没人发现。 顾倾颜快步过去,冷冷地扫过众人,怒斥道:“真是混账,你们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们的?真是好教养,竟聚集在一起,欺负她一个人!她方才也说了,本宫也是庶女出身,还比不上她呢,本宫的爹只是五品官,还因大罪被处死,怎么,你们想怎么骂本宫?” “小女不敢。” “皇后娘娘恕罪。” 众女子今日在殿中见她,只觉得她温柔妩媚,哪知她发起火来竟如此凌厉。 “来人,把她们的爹娘都叫来,一个一个领回去。”顾倾颜又道。 “皇后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封宴大步过来了,手掌落到她的腰上,把她气得发抖的身子揽进了怀里。 “这些名门贵胄家养出来的好女儿,教养都吞狗肚子里去了。”顾倾颜怒斥道。 身后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那些夫人都来了,有人认出自己的女儿,顿时脸色变得煞白。有人则长长地松了口气,赶紧扭头去寻自家的女儿。 “这是周侍郎家的周静安。” “这是刑部刘安大人家的千金,刘锦瑟。” 顾倾颜听着刘公公一个个的报名字,冷笑道:“名字都取得这么美妙,可惜了,面目可憎。” 这话说得极重,这些女孩子只怕以后连议亲都难了。登时一个个地瘫倒在地上,面无血色地看着顾倾颜。 “都领回去吧。”封宴拧眉,冷声道:“好好管教,莫要辱没了自家门楣。” “是。”几位夫人战战兢兢地上前来,拉起了自家女儿就走。 从来地位有尊卑,嫡女瞧不上庶女是常有的事,欺负庶女也时常有之,顾倾颜以前也见过,但今晚格外生气。 “我都是皇后了,说明这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为何偏要看轻人呢?”她气冲冲地说道:“等明日,我就要颁下第一道懿旨,嫡庶同尊,不得欺辱庶女。” “好。”封宴搂紧她,低声道:“我支持。” “说到底,明明就是你们男人坏!娶了一个又一个,生了一个又一个。若不是你们男人贪图美色,又要纵欢,这些庶女怎么会来到这世上!” “我才不会有庶女,我只与颜儿生孩子。”封宴把她打横抱起,小声哄道:“颜儿莫气坏自己。” “你方才做什么去了,为何身上有脂粉香气?”顾倾颜在他肩上靠了一会,鼻子突然吸了吸,疑惑地问道:“这香气好浓啊。” “有个女子拦住了朕,朕让人把她送回去了。”封宴坦诚地说道。 “所以,还是怪你们男人。”顾倾颜握紧了拳头,往他肩上捶了几下:“若从来只有夫妻成双,没有侍妾通房,那女子就不会有二女侍一夫的想法,都只寻自己的郎君去了。” “这……也对。”封宴点头。 顾倾颜又靠到了他的肩上,脸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长长地松了口气,轻轻地唤了声:“阿宴……” “嗯,在呢。”封宴低眸看她。 她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平缓,竟是睡着了。 “真是稀奇了,醉了还能发脾气,发完脾气睡得这么快。”封宴好笑地抱紧了她,加快脚步往帝宫走去。 天幕之上,星月相伴。 天幕之下,有情人正成双。 …… 官驿。 魏珣解开外袍,慢步走到了桌前,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一幅画,慢慢展开。 “找到常之澜了吗?”他看着画上的女子,嘴角微弯:“不会知道本王来了,所以赶紧逃了吧。他是蛊师唯一的传人,必须跟本王回去。” “他为了这位顾皇后不顾生死地跑回来,又痴痴地守了这么久,如今这顾皇后名花有主,他想必是躲在哪里哭呢。”站在窗前的黑衣蒙面男子转过头,沙哑地说道:“想找他只怕不容易,他已经尽得蛊师真传,在炼蛊一事上,比他父亲更有天分,早就超过他父亲。可惜他不好掌控,心里只有这个顾皇后,毫无斗志,毫无野心。” “好说,本王在这里,他一定回来。”魏珣把画像铺到桌上,手指在顾倾颜的脸上轻轻地刮了两下。 第272章 你想累死我 “若他不来呢?”黑衣人转过身,黑色布纱下,一双眼睛泛着森寒的凉光。 “国师大人多虑了,您刚刚不也说过,他对为了这个顾倾颜不管不顾吗?”魏珣桃花眼弯了弯,笑得一脸的纯良:“对了,本王让你们准备的书呢,都拿过来,本王要好好研读,明日还要进宫与皇后娘娘谈诗论道。” 随从们立刻捧上了厚厚的几摞书,一字在魏珣面前排开。 “国师大人要不要与本王一起研读?”魏珣坐到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你自己慢慢读。”黑衣人转身就走。 “父王让本王向大周国的公主提亲,本王今晚在宴席上看了又看,竟无人能入本王眼。”魏珣说道。 “怎么,你也看中了顾皇后?”黑衣人扭过头,讽刺道:“残花败柳竟也能让你多给眼神。” “她?她算什么?本王要的女人,那得又美艳又听话,乖乖地匍匐在本王的脚下,是一只温驯的小白兔。她太多刺,扎人无趣。”魏珣掀了掀眸子,桃花眼里春光闪闪:“本王要找的,是可以调教的女人。” “呵。”黑衣人冷笑几声,大步往外走去。 “国师在呵个什么劲。”随从看着黑衣人,不满地说道。 “嗯~”魏珣点头,慢悠悠地说道:“骂得好,赏你自己掌嘴一百下。” 随从脸色大变,慌忙跪下,二话不说,两只手轮换着往脸上用力扇打。 啪啪、啪啪啪…… “好好打,少一个多一个都不作数。”魏珣慢悠悠地翻看着书页,突然又笑起来:“这书平淡无奇,也不知道顾皇后看个什么劲。果然是个无趣的女人。” 随从眼睛都不敢睁,一边打,一边数数:“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一张脸迅速红肿青紫,嘴角也破了,渗出鲜血来。 …… 顾倾颜醒来时,封宴已经起来了。 今日是他第一天正式上朝,三更时分一众人就围着他开始准备。顾倾颜喝了点酒,原本是想多睡会的,但想到今日他第一天上朝,她想送送他。所以特地叮嘱了秋桃,务必要叫醒她。封宴见她吵醒了顾倾颜,脸色顿时变得有点难看。 “是娘娘叮嘱过的,奴婢不敢不听。”秋桃跪在他面前,拖着哭腔告罪。 不仅秋桃不敢不听,封宴也得听。 “是我让她叫我的,我想送你出去。”顾倾颜见他已经梳洗完毕,也顾不上仔细打扮了,趁他在用早膳,随便挽了一个头发,换了身素净点的衣裳,亲手烹了茶水,交给刘公公带着。 “娘娘的茶,就是香。”刘公公堆着笑脸说道。 每每看到他谄媚,顾倾颜都觉得好笑,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从宴王府到现在判若两人的。 “那时也不能全怪老奴没个笑脸,毕竟老奴那时候还身肩别的重担。”刘公公提了提眼皮子,堆着笑脸说道:“总要做点戏出来。” “你演得好。”顾倾颜笑着摇了摇头。 “颜儿过来吃早膳,别忙了。”封宴看向顾倾颜,低声说道:“事都交给他们去做。” “那不成,我反正是闲着,给你烹壶茶也不累。”顾倾颜快步过去,接过招娣捧上来的筷子,小声说道。 “娘娘的茶最香,陛下喝了上朝也倍有精神。”秋桃马上说道。 “你这丫头就是嘴快,好好服侍娘娘,不准偷懒,不准怠慢。”封宴教训道。 “是,陛下。”秋桃赶紧福身行礼。 “今日我想去看看粉青。”顾倾颜说道:“听说她疯得厉害,被送去了家庙,我实在放心不下她。” “昨晚你特地把她家女儿叫到身边,齐家知道你还在意齐粉青,不敢再把她放在家庙,连夜把她接了回去。”封宴说道。 顾倾颜顿时就愣住了,“我一句话,有这么大作用吗?” “你现在是皇后,是我身边唯一的女人,他们绝对不敢怠慢。” “可粉青也是他们家千娇万宠的女儿啊,当年先帝强行纳她入宫,也没少给她们家好处。如今她疯了,齐家人就把她当杂草一样丢开?若我昨晚没过问,是不是就让她一个人疯死在家庙?”顾倾颜的眼眶渐渐涨红,心里也难受起来。 “一见常郎误终身,她如今嘴里还是声声念着常之澜。这是心魔。”封宴说道。 顾倾颜又呆住了。 “今日你不可出宫,改天吧。刚刚才正式册封,还有诰命夫人,各地藩王的王妃前来拜见。”封宴放下筷子,端起茶水漱了口,起身说道:“朕要去上朝了,你再回去歇会儿,你的身体最要紧。不准为了别人伤心伤身。” 他说着,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仰起她的小脸,往她唇上用力亲了一下。 “记住没有?嗯?” “嗯什么嗯。”顾倾颜嘴巴又被他给亲疼,这人总是用很大力气,让她喘不过气。推开他的手,起身给他理了理衣领肩膀,小声说道:“我送你出去。有想吃的,你打发人回来告诉我,我做给你吃。” “做菜太累,便是我再想吃,一个月能吃一回你做的菜就好。” “行了,明明你眼睛里都写着,我想吃,三个字。还要装模作样,忘了你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吧。”顾倾颜拉着他的手往殿外走,小声嘀咕道:“你不想吃,我两个妹妹还想吃呢。” “我也是……”秋桃咽口水。那日吃到了梅花酥,到现在喉咙里还在痒,想要再吞下百八十个过过瘾。 刘公公耳朵尖,扭头狠狠瞪了秋桃一眼。 秋桃自知失语,赶紧深深埋头,大气也不敢出。 “朕确实是想吃,三天不吃就心痒难耐,今日颜儿就做猪肉丸子,清蒸荷叶鸡,麻辣爆肚,板栗烧肉……” “你要点这么多菜吗?三个菜不能再多了,你想累死我。”顾倾颜听他一口气报了十多个菜名,气笑了。 一乘小龙辇在宫门口停着,封宴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顾倾颜笑:“你看我们两个,像不像丈夫早早出去做工挣钱,娘子送到门口,洗手做羹汤,等着丈夫回来。” “才不像。”顾倾颜嘴犟道:“寻常丈夫才不会点十个菜,吃不起!” “娘娘,您娘家来人了,现在就在宫门外面跪着呢。”一个小宫女快步过来,向顾倾颜行了个礼,双手托起了一个物件。 娘家?她娘家还有什么人? 第273章 不朝她多看一眼 半个时辰后,两男一女被带到了顾倾颜面前。 隔着金珠锦帘,顾倾颜认真打量着这三人。他们三个,是三姨娘的家人。她好几年前见过一回,那时候是来找三姨娘要钱的。三姨娘每个月就一点点例钱,还要抚养她和二妹妹,一时间拿不出钱来给她们,被他们一阵数落。三姨娘当晚主动去找父亲示好,回来后哭了大半宿。 侧室和庶女的日子,一向不好过。 这些男人又要娶,又对她们淡泊,女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用她们的身体行欢、生孩子罢了。 “皇后娘娘万福,给皇后娘娘磕头。”三个人跪在珠帘外,砰砰地磕头。 “你们两个认真看看,这是你们的亲舅舅。大舅,二舅,二舅母。”顾倾颜转头看向两个妹妹,小声说道:“我叫你们来,是让你们认个脸。知道你们娘亲在这世上,还有亲人。” “可她们为什么从来不看娘亲,我娘病重的时候,她们也没来过啊。”三妹妹仰起小脸,一脸困惑地问道:“舅舅,不是极亲的人吗?嫡姐的舅舅就常来看她,还给她买好吃的。” 三妹妹声音不小,外面的三个人听得清清楚楚,额头抵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都起来吧。”顾倾颜平静地说道。 如今她成了与封宴并肩的人,这些人哪怕是掉脑袋,也要壮着胆子前来试试,攀扯关系、讨要好处。 人哪,就是这样。 你落魄时,路过的狗都要朝你身上撒泡腥燥的尿。 你春风得意,这些人就会蜂拥而至。 “如今两个妹妹封了县主,是你们的主子,本不想让她们两个见到你们,但本宫认真想想,总要让她们明白,何为人在高处,趋之若鹜。”顾倾颜轻声道。 三个人连连磕头,不停地告罪。 “皇后娘娘恕罪,真不是小民不管她们两个,而是家中实在困难,拿不出盘缠。” “现在有盘缠进京了?”秋桃嘴快,轻蔑地说道:“当日你们但凡伸出一点援手,今日还用跪在这里?” “皇后娘娘明鉴,当日确实困难哪!村里遭了蝗灾,都揭不开锅,后面又是水患……我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实在是没法子。”二舅母抹着眼泪,轻声哭诉。 “你们找本宫要什么呢?银子,还是官?”顾倾颜问道。 “皇后娘娘,小民提着脑袋进宫见娘娘,并非要钱要官,是想娘娘主持公道,我们村的地都被夺了!村里几百口人都要饿死了呀。小民自知当年没有管妹妹和这两个外甥女,没脸来给皇后娘娘磕头。但是全村人的希望都在我们三个身上,所以才斗胆冒死前来。” 大舅舅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白布,双手高高托起。 弄了半天,竟是来告御状的。 招娣问了顾倾颜,见她点头了,这才出去接过那块白布,隔着金珠子帘子展开,先试布上是否有毒,这才举到了金珠帘前。 三妹妹坐不住,立马跑到了帘子前,撩开了帘子,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上面的字。 这段时间因为要给顾倾颜长面子,她强迫自己读书,如今也能认得大几百个字了。朝着白布上看了一会,小脑袋一歪,好奇地问道:“为何全是名字?” “这是联名血书。”顾倾颜点头,轻声道:“收起来吧,后宫不可干政,本宫不能过问此事。” “娘娘,皇后娘娘,您大恩大德,观世音菩萨转世,求求您了。” 三人往着金珠帘前膝行过来,急得直落泪,不停地磕头。 “皇后娘娘,我们去过衙门,也去过刑部,都没用啊!皇后娘娘!” “姐姐,姐夫当了皇帝,百姓还吃不饱饭吗?”三妹妹跑回顾倾颜面前,好奇地问道。 “你们姐夫才刚刚登基,百废待兴,没这么快。”顾倾颜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站起身,慢步往珠帘外走。 珠帘一阵锃锃咚咚的脆声响后,她停到了三人面前,轻声说道:“你们三个起来吧。” 三人跪着不敢动。 “娘娘让你们起来,赶紧起来吧。”秋桃大声说道。 三人这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瑟缩着挤在一起站着。 “去备些饭菜茶水,让他们先吃饭。”顾倾颜说道。 这是偏殿,她没把三人带去帝宫正殿,偏殿也安静,正好说话。她原意是让两个妹妹见见在世间的亲人,知道她们娘亲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尤其是三妹妹,她娘亲死时才三岁,时间久了,她怕三妹妹会忘了她们娘亲的模样。 “姐姐。”三妹妹摇了摇她的衣袖,扭头看向了殿中的三人,小声说道:“他们三个看着好可怜呀。” 真是三姨娘亲生的,天生心肠柔软。三姨娘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受苦,哪怕自己也过得清苦,总是从牙缝里挤出一点钱来接济别人。 顾倾颜仰头看向天空,天上红日当头,晴空万里,分明好江山好景致,但她身边已有好些旧人看不到了。 她才十八岁呀,仿佛已过了几十年一样,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了。 “皇后怎么站在这里发呆?”封宴快步过来了,一把拉起了她的手。 顾倾颜怔了一下,问道:“你这么快就下朝了?” “我刚登基,还得大庆三日。今日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封宴打量她一眼,问道:“不是说你有家人过来了,人呢?” 原来是知道有人来看她,所以才巴巴地赶了过来。 “是三姨娘的两位兄长和嫂子,进京来告御状的。”顾倾颜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这算后宫干政吗?” “颜儿真是谨慎,这算什么干政?这算为民伸冤。”封宴朗声道。 “你小声点。”顾倾颜捂住他的嘴,轻声说道:“此事还不知道真假,当秘密调查,不要声张。你刚登基,还要和那些大臣们分庭抗礼,一切小心得好。” 封宴会心一笑,握紧她的手,低声说道:“受教了。” “陛下,娘娘,五公主来了。”秋桃走上前来,小声说道。 五公主站在路边,孱弱无力地朝二人福了福身:“陛下,臣妹想出宫一趟。” “嗯,去吧。”封宴点头,视线很快回到了顾倾颜身上。 五公主掩唇咳了几声,抬眸看向了二人,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小声道:“原来九哥对我是极好的,现在竟是看也不多看一眼了。” 第274章 颜儿是要喂我的 顾倾颜走了几步,忍不住扭头看向五公主,小声说道:“她越来越瘦了,就没办法治好她吗?” “每天各种珍贵药材保着,祈容临也尽力了,我也是。”封宴叹气,低声说道:“她若心情开朗一些,这病或者还有转机,可她每日郁郁寡欢,我也没办法。” “都是那个狗东西!当日他死不见尸,活不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死透了。”顾倾颜眉头紧皱,愤怒地说道。 “那崖下是道山涧,水流湍急,掉进去八成是没有活路。不过我也安排了人手,一直在搜寻他的下落。”封宴揉揉她的小脸,说道:“你莫气,都交给我。” “陛下,皇后。”封惜从前面过来了,坐着轮椅,腿上放着一大摞书,温柔地看着几人。 “惜王殿下,你要去看仙鹤吗,我正要去喂它们呢。”三妹妹眼睛一亮,跑过去推住了他的轮椅,脆声说道:“今天再教我识几个字吧,我昨天的字都记下了。” “怪了,她竟然愿意主动识字。”封宴惊讶地说道。 “完全是因为惜王好看,又温柔。”顾倾颜摇头,无奈地说道:“年纪轻轻,就爱和漂亮的人呆在一起了。长大后还得了。” “食色性也,爱美之心本就是天性,她这样好,纯真坦率。”封宴笑道。 “你就惯着她吧,三妹妹就是被你惯成这样的。”顾倾颜好笑地说道。这天底下,也只有封宴这一个姐夫的,把小姨子惯得无法无天。 “她还是个孩子呢。”封宴顿了顿,低低地说道:“我当年没有过的,她们可以有。” 封宴六岁之前,这宫里就没人把他当个活人看,都当他是能在白天行走的小鬼。到了太后那里,也没人重视他,毕竟一个没父亲重视的皇子,这一辈子不可能有出路。偌大个皇宫,也只有秦碧纹与他是同类人,两个人都没有前路可走,总是一左一右地坐在太后院中的大树下,看着前方发呆。 “对了,秦宫令已经准备出宫了。”他沉吟一下,转头看向了顾倾颜:“以后你不会再生气了吧。” 这话说的…… 顾倾颜确实不喜欢她,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她欺负人一样。 “你爱留她,那就留下。爱赶走,那就赶走,与我有什么关系?就算你娶了她,我也无所谓。”顾倾颜恼火地说道。 “瞧瞧,我说一句,你怼我十句。”封宴好笑地拧住了她的脸。 “别捏了,我带你去见见那三人。”顾倾颜拉下他的手,小声说道。 “姐姐,我和惜王殿下去喂仙鹤喽。”三妹妹兴高采烈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要认惜王殿下做师父,我不当女将军了,我要当女夫子。” 顾倾颜:…… 果然是小孩子! 不过封宴说得对,三妹妹就该有这么好的日子。她小时候没能过上,可以让三妹妹代替她,无忧无虑地过一个童年好时光。 “药王山的人传信,顾山越今晚便能到。”封宴牵着她的手,慢步往前走去。 “又要养孩子了呢。”顾倾颜小声说道。 自己一个孩子没生,养孩子的经验倒是攒了不少。 “朕与你一定会有白白胖胖的孩子。”封宴低声说道,拇指在她的手心里摁了又摁,挠了又挠。 “阿宴你为什么一直挠我手心?”顾倾颜不解地看向紧握的两只手。 “想挠。”封宴说道。 “你也是个孩子吗?”顾倾颜好笑地说道。 “颜儿要当我娘亲?那是要喂我的。”封宴说道。 顾倾颜脑瓜子嗡嗡的,立马捂住了他的嘴,俏脸烧得如同晚霞。 “你要脸不要!”她怒骂。 “不要。”封宴低笑。 顾倾颜:…… …… 夜里。 那一家三人被送出宫,安顿到了以前的宴王府里,还派专人看管起来。 这事若办不好,传到有心人那里,便是顾倾颜后宫干政,只怕各种折子又会如雪花片一般飞来。 可若想办好,那也不容易。毕竟霸占田地的事罪名太重,稍缓一步,不仅证据没了,连证人可能都会被灭口。 封宴正在看血书,秋桃抱着一个小婴儿走了进来。 “小山越来了。” “快抱过来,我看看。”顾倾颜立马从桌前站起,快步走了过去。 小东西早产,生下来时又瘦又小,就一口气吊着。没想到过了两三个月,竟也养成了个又白又胖的小子。 “药王山真厉害啊。”顾倾颜抱着小山越,走到灯下打量他。 他眉眼已经长开了点,依稀可以看到顾初荷的影子。 “长得真好看。”顾倾颜轻声说道。 “我瞧瞧。”封宴走过来,看了一眼小山越,说道:“商子昂也太没用了,这孩子眉眼间没有一点像他的。” “陛下这话说得……这不全看机缘吗?”顾倾颜好笑地说道:“如果以后我们的孩子长得只像你,是不是我没用?” “那不会,肯定是既像你,又像我。毕竟每一次,我们两个都一样努力。”封宴不慌不忙地说道。 顾倾颜深吸一口气,抱着小山越走开了。 “呀,尿了。”突然,她手中一暖,低眸一看,这小子竟然尿了。 “换尿布吧。”招娣拿来了早就准备好的小衣服和尿布,小声说道:“奴婢以前在家时带过弟弟,交给奴婢做。” 顾倾颜也换过!三妹妹出生后跟小猫崽似的,也爱尿,她也帮着三姨娘换尿布,给三妹妹洗澡。 “我自己来。”顾倾颜把孩子放到贵妃榻上,一件一件除去了小衣服。 “不许看。”封宴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沉声道:“男女有别,你只能看我……还有我们儿子。” 顾倾颜一时间无话可说。 “封宴,你能不能走开一些。”她拉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道:“你也不怕丫头们笑话你。” “奴婢什么也没听见。”秋桃捂着耳朵,立马说道。 顾倾颜:…… 封宴:还不出去! 秋桃和招娣放下手里的东西,慌忙退下。 第275章 骑在木马上 寝殿里只留封宴和顾倾颜二人,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下来。 顾倾颜给小山越包好尿布,穿上小衣裳,抱在怀里轻轻哄他睡觉。 封宴拿了本书在旁边坐着,不时看看顾倾颜,满心都觉得她可爱,她温柔,她抱着孩子的模样让他心脏软软的,软成了一团春泥。 “颜儿。”他实在看不下书,放下书过去找她。 “嗯?”顾倾颜拿着红色的小拨浪鼓轻轻摇动,手指尖儿逗着小山越,随口应了一声:“你不看书了?” “看不进,让我逗逗他。”封宴从她手里接过小拨浪鼓,新奇地晃了几下:“这是什么东西?” “拨浪鼓呀,你没见过?”顾倾颜这话一说出来,立马就后悔了。他去哪儿见呢?小小的他被关在那么可怕的地方,整整关了六年,莫说这小拨浪鼓了,只怕任何小童玩的玩具,他都没见过。 “我小时候只会玩树枝和石头,没见过这个。”封宴摇着小拨浪鼓,兴致勃勃地说道:“就这么一直摇?” “嗯,就这么摇。”顾倾颜看着他,温柔地说道:“还有个小木马,就在那儿。” 她朝墙边指了指,封宴看过去,那里有一个木头做成的小摇马,涂成了大红色,上面还装着摇铃。 “他得大一点才能玩,现在只能放在那里。” “这个?是玩的?”封宴走过去,一手就把小木马给拎了起来:“怎么玩?” “坐在上面摇。”顾倾颜跟在他身后,笑着说道:“不然你坐着试试。” “那我试试。”封宴把木马放到大殿中间,撩起袍摆,大长腿一弯,坐了上去。 吱嘎、吱嘎、吱嘎…… 咔嚓! 木马散架了! 封宴身形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木头坚硬,狠狠硌了他一下。 “快起来,摔着没有?”顾倾颜赶紧把小山越放到一边的摇篮里,跑过去扶他。 “这也太不结实了。”封宴皱着眉,一脚把木马给踢开,“明日我弄个结实的过来。” “是我错了,只顾着让你尝尝新鲜,忘了这是给孩童玩的。你这么大一个人,骑的是战马,这小木马哪里承受得起你。”顾倾颜扶着他的后腰,给他轻轻揉:“这儿吗?摔到哪儿了?” “不过是坐到地上,哪有这么脆弱,还需你给我揉腰。”封宴好笑道:“别把你的手给揉疼了。” 顾倾颜抽回手,又在他腰上揉了几下,小声道:“我小时候虽清贫一些,但比阿宴要过得强多了,起码这些东西我都玩过。” 封宴转过身,紧紧攥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也只吃了六年的苦,那时候年纪小,也不记事,早忘了。” “六岁已经记事了呢。”顾倾颜抱住他,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以后我疼你。” 封宴先是觉得好笑,他这么大个人了,还要疼么?可笑了会儿,他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小手轻轻捧住了,那指尖揉得他的心脏又酥又软,还把满天下的春光都装了进去,暖得他整个人都热烘烘的。 他一把将顾倾颜抱住,低低地哼了一声:“嗯。” 小山越在摇篮里踢腿挥手,一双小胖腿不时高举起来,在半空中晃。 封宴又觉得好奇起来,牵着顾倾颜去看。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在和自己玩。” “他不累吗?腿一直这么举着。” “累了就会睡着了。” “他在吃手!他怎么又哭了?秋桃、招娣!你们跑哪儿去了?赶紧去看看奶嬷嬷来了没有?” 封宴眼看玩得正玩心的小山越突然又开始大哭,赶紧把秋桃和招娣又叫了进来。 招娣抱起小山越哄,秋桃带着奶嬷嬷站在她身边逗小山越。 “罢了,你们抱过去吧,晚上要悉心照料。”顾倾颜怕小山越晚上哭闹,封宴睡不成,他明儿还要早起上朝,于是让人把小山越抱出去。 “咦,娘娘,小木马怎么坏了?”秋桃转身时,一眼就看到了碎成八片的小木马,惊讶地问道。 “它不结实。”顾倾颜笑着说道。 “赶紧收拾了,莫要伤到皇后。”招娣叫进来几个小太监,飞快地收走散落一地的木头。 小太监拎着木马脑袋出去的时候,顾倾颜觉得更好笑了,手指尖在封宴胳膊上戳了戳,说道:“你看,小木马的眼神好幽怨。” “并不幽怨。”封宴挑眉,淡定地说道:“它是个假马。” 顾倾颜:…… “你想不想骑马?”封宴转头看向顾倾颜,兴致勃勃地说道:“咱们两个自己骑。” 顾倾颜不想扫他的兴,随意点头:“过几天去吧。” “就现在。”封宴一把将她抱起来,大步绕过屏风,走向龙榻。 他可没说这马就是他啊! “我想要自己的孩子!”封宴意气风发地说道:“我要给他一个最结实的金木马!” 所以就让她骑他这个大木马? 顾倾颜脸涨得通红,羞得握起拳往他身上使劲捶了几下! “要死了!”她骂。 “死不了,那木马是假的,我是活的,热气腾腾的。”封宴双手枕在脑后,笑吟吟地看着她。 顾倾颜现在只想拿几本道德经过来念给他听! …… 一大早御书房外就守了好些人。 “听说有人进京告御状,还走了皇后娘娘的路子。”赵尚书小声说道。 “后宫不可干政,找皇后有什么用。再说了,她虽得陛下宠爱,那也不能管前朝之事吧。”立马有个人接话。 杜嘉站在人群后面,皱着眉嚷道:“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动不动就议论皇后,皇后是你们亲娘啊?” “杜将军,你怎么说话的?”赵尚书转过身,不满地说道:“知道杜将军是追随陛下从长寒关一路征战,得陛下器重,但也不能出口就辱骂朝廷命官吧!” “老子就爱骂,老子还要天天骂。”杜嘉嗤笑,朝着他啐了一口:“有种去皇后面前议论,在这儿议论,你们的舌头,简直比长舌妇还要长!怎么,你们是长舌官?” 第276章 眼里的春光 “吵什么?成何体统?”封宴威严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陛下!”众人赶紧转身行礼。 封宴穿过人群,停到了赵尚书的面前,冷声道:“赵尚书真是好耳目,这么快就知道皇后娘家来人了。” “娘家?”赵尚书沉吟一下,说道:“是皇后两位庶妹的家人,算不得娘家。这三人在京里转悠了好几天,四处告状,还声称是皇后的娘家,这种人就是攀龙附凤之辈,完全不可信。” “哦,赵尚书倒是查得仔细。”封宴冷哼,大步走进了御书房。 “赵尚书的手长,耳朵也是顺风耳,比猪耳朵还厉害。”杜嘉环着双臂,大声笑道。 “杜将军,你放尊重点,这是御书房,岂敢大声喧哗,惊扰圣驾。”几个大臣围过来,义愤填膺地替赵尚书说话。 “哟哟哟,你们好本事,在御书房议论皇后娘娘,怎么,本将军还不能到皇帝面前告状了?”杜嘉反击道。 “就是,你们文官的嘴,杀人的刀,只管造谣杀人,不管埋。”一群武将也上前来了,和那几个大臣针对麦芒的争了起来。 “各位大人,喝口茶再吵吧。”刘公公带着一群小公公,端着茶壶茶盏过来了。 茶水注入茶盏,顿时一股清新茶香在风里飘散。 “好茶!”杜嘉饮了茶,乐呵呵地说道:“本将军还能再喝三碗,来来来,再倒三碗。” “你那是牛饮,简直辱没斯文。”赵尚书拧眉道。 “你管得着吗,本将军就算拿着骷髅头装茶喝,你也管不着。”杜嘉啐他一口,伸着碗要茶喝。 “别理他,他就是一个粗人。” “此乃皇后娘娘亲手烹的茶,皇后娘娘说,诸位大人为了她吵架辛苦,润润嗓子,赶紧去办正事吧。陛下更需要你们,而不是成天为了皇后娘娘吵架。” 刘公公拍拍手,让小太监们收走了众人的茶水。 一群大男人怔了一下,纷纷转头看向了御书房院门外,那里支了张椅子,坐的正是顾倾颜。 “后宫不可干政,她怎么跑这儿来了。”赵尚书拧眉,小声说道。 “皇后娘娘并不是干政,皇后娘娘是来伺候陛下茶水的。诸位大人可是沾了陛下的光,才能喝得上娘娘亲手烹的仙露。” “仙露?这是仙露?”有懂茶的立马惊呼起来。 “难怪如此清新,入口甘甜,回味无穷。”有人捧着茶碗,不舍得放下。 仙露并不名贵,但烹制繁琐复杂,还极度讲究火候,火候深一分浅一分,都烹不出这甘甜的香味。 “喝了皇后娘娘的茶,都把嘴巴闭紧一点,让朕再听到你们胡说八道,抨击皇后,朕就拔了你们的牙。治国安邦是朕与你们这些朝中官员的事,自己做得不好,保护不了子民,就往皇后身上扣罪名,你们还是男人吗?”封宴冷酷的声音从御书房里传了出来。 众臣面面相觑,乖乖地闭了嘴。 “宣赵尚书。”刘公公站在御书房门口,掀了掀眼皮子,开始一个一个地叫进去见封宴。 院门口。 顾倾颜抱着小山越,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小山越回来了,还是要抱去给商子昂见见的。此时商子昂已经应诏前来,正在御花园里等着。 “娘娘,干吗还要给他们喝茶?他们也有脸喝,也不怕烫掉舌头。”秋桃扭头啐了一口,生气地说道:“杜将军说得一点没错,他们就是长舌官。呸!” 顾倾颜正要阻止她,只见一向温和的招娣突然扭过头,也朝着那边狠狠呸了一口。 跟在后面捧着东西的几个小太监也都扭过头,齐齐朝着那边呸了一口。 顾倾颜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干什么呢?” “奴婢虽出身低微,他们是贵人是大官,可奴婢瞧不起他们。”招娣一脸严肃地说道。 “奴婢也是,瞧不起他们!陛下不愿意娶他们家的女儿,他们一个个跟跳脚老母鸡似的,成天叫个不停。陛下想娶谁当老婆,他们管得着吗?” 他们当国丈的愿望落空了,当然要跳脚了,又欺负顾倾颜没有强势地娘家,就以为可以把她给推下去。 但封宴不是别人,他才不需要妻子娘家的权势,他也不拿这个做交易,这些人只怕要希望落空了。 御花园的湖里多了一群天鹅,这也是大魏国送的。 “有一只是黑天鹅哎。”秋桃看到一大群白天鹅里掺着一只纯黑的天鹅,激动地大叫起来。 “你矜持一点。”招娣立马拽了她一把。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商子昂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过来了,撩了袍摆跪下,规规矩矩地给顾倾颜行了大礼。 “起来吧,自家人不必多礼。”顾倾颜让招娣把孩子抱给商子昂,微笑着说道:“这就是顾山越,你和姐姐的儿子。” 商子昂连忙爬起来,伸出手要去接小山越,可还没碰到孩子,他又匆匆缩回手,手掌用力在衣服上擦了几下,这才重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小山越 “他这么胖了呀。”商子昂鼻头一酸,眼眶红了,看看顾倾颜,又看顾山越:“我儿子,他长得真像我。你看看鼻子眼睛,眉毛,和我一模一样,真好看!” 商子昂长得确实也还行,不然顾初荷也看不上他。可孩子还真不像他,眉眼比他要精致好看,可能是得了爹娘的优点吧,眉清目秀,伶俐得很。 商子昂越看越激动,把孩子高高地举了起来,仰着头看着孩子傻乐。 “商大人,他还小呢,不能这样抱。”招娣连忙上前阻止道。 “哦哦,我没抱过小孩。”商子昂赶紧放下双手,按着招娣说的,小心地把孩子抱进怀里。 “皇后娘娘有孩子?”温柔清爽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转头看去,只见魏珣一身黑色锦袍,抱着一只白天鹅,睁大一双春水桃花眼,好奇地看着这边。 “珣王殿下。”秋桃和招娣浅浅行礼。 “珣王为何在此?”顾倾颜疑惑地问道。 “小王是来放这些天鹅的,它们本来应该在陛下登基那日送到,但路上耽搁了几日,所以晚了。这些天鹅是小王亲手驯化的,所以得小王亲手放进湖里,它们才不会乱飞。”魏珣笑得眼儿弯弯,那眼里的春水似是快淌出来了。 第277章 嘴巴不会疼吗? “娘娘想摸摸它吗?”魏珣抱着天鹅走过来,笑吟吟地说道:“它是非常乖的一只天鹅。” 顾倾颜以前只在书上和画上见过这种神奇的鸟,此时看到,不免感觉到稀奇。 “天鹅冬天也要过冬吧?”她小声问道。 “是。”魏珣说道。 “那也要用链子锁上它们?”顾倾颜伸出的手立马缩了回来。 魏珣垂了垂浓密的睫毛,小声说道:“娘娘真是善良,不过娘娘放心,冬天它们自己会飞去暖和的地方,等过冬后,再飞回这片湖。” “不用锁就好。”顾倾颜松了口气,小心地伸手摸了摸天鹅的羽毛。 “和大鹅好像差不多。”秋桃好奇地说道:“就是脖子长一点儿。” “当然不一样,天鹅高贵,大鹅纯朴,就像皇后娘娘和你们几个小姑娘。”魏珣笑着说道。 秋桃咧咧嘴,小声嘀咕:“头一回听到这样骂人的。” “骂人?”魏珣不解地问道:“小王并未骂人呀。” “珣王殿下的意思是皇后是天上的天鹅,奴婢几个是地上的走地鹅。”秋桃走到顾倾颜身后躲着,小声说道:“奴婢也没想当天鹅嘛。” 魏珣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摇头说道:“小王本意并非如此,你这小丫头想多了。” “娘娘,我们走吧,别理他。”秋桃俯到顾倾颜耳边,小声说道:“男人桃花眼,一定是满肚子坏水。男人总爱笑,一定是满肚子奸计。” “哪听的?”顾倾颜惊讶地问道。 秋桃呶呶嘴,朝商子昂指,“商大人以前去王府时说的。他还说,男人太贱,就用脚踹。男人太奸,就扇耳光。” 商子昂这人虽然爱玩了点,但是他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扑嗖嗖…… 突然魏珣怀里的白天鹅用力挣扎了几下,雪白的翅膀完全展开,扑扑地用力扇动着,一时间白羽乱飞,清鸣声引得湖中天鹅也一起叫了起来,一时间惊皱了湖水,惊飞了林中雀,更是惊得小山越哇哇大哭了起来。 “哎呀这些畜生怎么鬼喊鬼叫的,吓着我儿子了。”商子昂抱怨了几句,抱着小山越往远处走,一边走一边哄小山越:“乖儿子,别怕,爹把它们都炖了,给你做香喷喷的红烧大鹅。” 魏珣把天鹅抛到半空,看着它飞向前面的湖水,笑着说道:“天鹅终身只有一个伴侣,忠贞不二,若是其中一只死去,另一只要么泣血而亡,要么终生孤独。” “真的吗?这不是陛下和娘娘一样?”秋桃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 “正是。”魏珣笑道。 “那不是比人还要懂得感情?”招娣看着天鹅,轻声说道。 商子昂抱着小山越走回来,打量一眼魏珣,冷笑道:“好好的鸟不让它们在山林里飞,非要驯化它,可见也是心狠的。” 怪哉,这商子昂平常很圆滑,基本不怎么与人为敌,不管是谁他都能摆出一副笑脸,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怎么今天对魏珣格外尖锐? “商大人,小山越可能怕这些天鹅,你带他去远处走走,秋桃,你带商大人过去。”顾倾颜说道。 “是,娘娘。”秋桃行了个礼,引着商子昂往园子里走,“商大人,前面有个亭子,带小公子去那里玩吧。” 商子昂哼了一声,看向小山越时,又堆起了满脸的笑:“儿子,走,爹带你看花去,比看这些破鸟有意思。” “听说商大人是皇后娘娘的姐夫。”魏珣挽起袖子,蹲到湖畔,掬了水洗手。 他一身贵气,满身绫罗绸缎,但蹲在湖边洗澡的动作却很随和,又优雅又从容。 “我向来没别的爱好,除了看书,也就喜欢和这些鸟相处。其实鸟比人好,它们自由,长了翅膀能飞。不过小王确实没想到,那两只仙鹤到了大周国,竟然会被锁起来了。当年进献精钢索链时,原意是想表示臣服,并未想过锁上那两只鹤。”魏珣站起身,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慢步走上岸来。 “珣王可有办法打开那两条索链?”顾倾颜问道。 魏珣摇头,无奈地说道:“没办法,那锁链原本有钥匙,可听说当年为了表忠心,直接把锁孔用融化的精钢给悍死了。” “可怜这两只鹤了。”顾倾颜说道。 “皇后娘娘比之澜兄说的一样,很善良。可惜我这次来,没能见到之澜兄,顾家书院大门紧闭,他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魏珣又笑了起来,摇头说道:“我们无缘,原本以为这次可以见上一面呢。” 顾倾颜看着湖面上静卧的天鹅,轻声道:“本宫倒从未听师哥提起过。” 魏珣嘴角的弧度往下压了压,转头看了她一眼,又道:“原来小王在之澜兄的心里,并不重要。” “师哥性格淡漠,许是情谊放心中吧。”顾倾颜朝他点点头,说道:“本宫就不陪珣王殿下了,你自便。” “恭送皇后。”魏珣垂下眸子,抱拳行了个礼。 招娣带着人紧跟在顾倾颜身后,走出了老远一段路,小声说道:“娘娘今日刚见到他时,还很柔和,怎么突然就冷漠起来了。” “本宫柔和是因为他是西魏来的使臣,本宫是皇后,当以礼待之。但他,骂人了。”顾倾颜轻声道。 “他骂人了吗?是因为说秋桃是走的鹅?”招娣好奇地问道。 “不是。”顾倾颜摇头。 她耳朵极好,在秋桃说走的鹅那些话时,天鹅恰好飞了起来,翅膀扑腾的声音很大,但顾倾颜依然听到了清晰的两个字:贱婢! 常之澜性格很包容,但绝不会和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做朋友。商子昂也是见惯了人精的,他反感魏珣,一定有他的理由。 “咦,奴婢并没听到他骂人。”招娣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魏珣还站在湖边,笑吟吟地看着几人。 “他一直笑,嘴巴不会疼吗?”招娣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 “假面戴久了,就摘不掉。本宫的提醒陛下,不可留此人在京中。此人只怕,并非善类。”顾倾颜轻声道。 第278章 三姑娘出事了! 湖畔。 魏珣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消失,他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湖里的天鹅,小声骂道:“贱人!” “王爷,天鹅都放好了,是出宫,还是去见陛下?”随从快步过来,行了个礼,低声问道。 “当然是见陛下。”魏珣挑挑眉,淡淡地说道:“小王还要提亲呢。” “是。”随从垂着头,微弯着腰,恭敬地侧身让路。 魏珣一脚轻轻碾在了石子上,嘴角勾起笑,低低地说道:“还没有本王拿不下来的女人,本王偏要让你跪下,给本王好好舔舔脚。大的不行,不是还有两个小的,本王一个一个地掐死给你们看。” “王爷,皇上交代过,此次前来,莫要节外生枝的好。”随从壮着胆子提醒道。 “嗯,小王知道了,你提醒得好,记得回去后自己把脖子剁了。”魏珣睥他一眼,笑着说道。 随从的脸顿时刷地一下白了,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他的面前。 “很好,先剁腿,再剁脖子。不然的话,小王就灭了你满门。”魏珣掸了掸袖子,从他面前慢步走了过去。 随从剧烈地颤抖着,直到他走远了,这才浑身无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 湖畔的假山,山洞里探出了三妹妹小小的身影,她捂着嘴,惊恐地看着魏珣的身影。 小姑娘脸上黑漆漆的,头发上,衣服上沾了好些草叶和黑灰,手里还抓着几枚仙鹤的长羽。 她本来是在喂仙鹤,没想到一脚踩空,从仙鹤窝掉进了一个又深又黑的陷阱,等她爬起来时,这才发现她根本爬不出去,叫声也被湖水荡漾的声音给掩去了。好在她胆大,一个人顺着亮光,摸着墙壁一直往前走,竟然让她从假山里给钻了出来。 “他这么好看,为什么是个坏人!我要去告诉姐姐姐夫!把他抓起来,砍了他的脑袋!”她放下手,探出半个身子就要往假山外面钻。 “站住。”一道清瘦的身影从假山旁边走出来,把她给拦住了。 三妹妹仰起小脸看向来人,眯着眼睛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默不作声,一巴掌摁到了三妹妹的头顶,轻轻地把她推了进去,小声说道:“你现在出去会被珣王发现,就算告状,他也不会承认的。” 三妹妹摇头,用力推了她一把:“你走开,别挡着路,我姐姐那么聪明,她一定相信我。” “若你在路上就遇到了珣王,他杀了你怎么办?不如我带你走小路去御书房。”那人挡着路不动,从口袋里拿出火折子,点着了,往她身后照了照,又道:“走吧,我在后面护着你。” “我不,我就要从这里出去,我姐夫是皇帝,你怎么敢拦我?我要喊人了!”三妹妹瞪大了眼睛,手悄悄摸到了腰上挂的小木剑。 这是平常练功用的,她喜欢挂在腰上,这样显得她威风。 眼看她就要摸到剑,拦路的人终于不耐烦了,一巴掌拍到了她的头顶上。 “啊,好痛!”三妹妹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捂着脑袋痛苦地叫了起来。 “你们三姐妹无知又蛮横,哪里配到这么好的地方来?”女人拎起了三妹妹的细胳膊,拖着她往回走:“这假山里的路还没有别人知道,你怎么能闯进来。罢了,也是你命运不济,你原本太小,我还不想理你。” “你放开我,好痛,好痛。”三妹妹痛到眼泪直流,脑袋里像是有把刀在狠狠地搅动。她痛苦地捶打着女人的胳膊,但很快她就叫不出来了,剧痛让她一直在颤抖,很快眼睛就翻了白,身体开始不停地抽搐。 假山里的通道狭窄,三妹妹被她拖得不时撞到突起的石壁上,但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被拽着走进了漆黑的通道深处。 …… 顾倾颜在亭子里找到了商子昂,他正眉开眼笑地看着秋桃给小山越换尿布。 “我儿子真棒,尿得真高真远,好小子!” “粗鲁!”秋桃面上一红,小声斥责道:“这是皇宫,让皇后听到了,商大人就是冒犯,要挨耳刮子惩戒你。” “你懂个屁,小丫头片子,你嫁过人、生过孩子奶过娃娃吗?”商子昂蛮不在乎地说道:“你什么都不懂,都不知道男人两个字怎么写。” 秋桃脸更红了,背过身,用力啐了一口:“商大人你好生无礼!” “商大人,老毛病又犯了?”顾倾颜拧拧眉,面如冰霜地踏上台阶。 商子昂吓了一跳,赶紧行礼:“皇后莫要误会,微臣就是图个嘴巴快活,绝无调戏之意。” “你再这样,以后别来看小山越,他可姓顾。”顾倾颜打量他一眼,走过去抱起了小山越,坐到石凳上逗他玩儿。 商子昂讪讪地点头,“是,微臣不敢了。” “你也别微臣微臣的,你是小山越的父亲,与本宫也是一家人。”顾倾颜抬头看向他,说道:“你也坐吧。” “多谢娘娘。”商子昂没敢再抖机灵,规矩地坐到了石桌对面,伸长了脖子看小山越:“皇后,微臣多长时间能进宫看一次儿子?” “你是外男,总到后宫来与礼不合。他还小,总是送出去也不好。”顾倾颜想了片刻,说道:“这样吧,你每七日来看他一次,就在御书苑那边,惜王在那儿,正好也让小山越听惜王读读书。那里房间多,若惜王怕吵,你们就去御书苑的院子里。” “好,好,如此更好。”商子昂一听可以每七日来一次,顿时眉开眼笑,乐不可支地跳起来给顾倾颜行了个礼:“皇后娘娘真是好妹妹。” “嗯!”秋桃立马跺了跺脚。 商子昂往嘴上拍了一巴掌,又道:“微臣的意思是,皇后是初荷的好妹妹,不仅不计较我们夫妇两个犯的错,还处处维护我们夫妇,更是救了我们儿子。” 顾倾颜摇摇头,刚想叮嘱他以后在宫里少开口时,刘公公一溜快步跑了过来,他跑得太急,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啊的一声惨叫。 顾倾颜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定定地看向了刘公公。 “刘公公,这是出什么事了?”秋桃和招娣跑过去,把刘公公从地上拽了起来,急声问道。 第279章 他要被你摇晕过去了 “三妹妹不知怎么一个人去了兰禧宫,掉进了荷花池里,如今呛了水,还没救醒呢!”刘公公往后指了指,大声说道。 顾倾颜拔腿就往回跑。 三妹妹刚刚才当上小县主,还没享上几天福,可千万莫要出事。“皇后,您小心脚下。”招娣和秋桃赶紧追她。 商子昂抱着小山越跑了几步,小山越哇哇哭了起来,他又赶紧收住脚,拍打着小山越的背,慌乱地说道:“乖儿子你现在可不能哭,你小姨出事了,你小姨可不能出事。” 小山越越哭越大声,完全收不住,眼泪哗哗地流。 商子昂哄不住小山越,正急得不行,秦碧纹从一边走了过来,从他怀里接过了孩子。 “商大人,把孩子给我吧,你再摇他几下,他要被你摇晕过去了。” 商子昂连声道谢,把小山越递给了秦碧纹,“多谢,多谢……” 他道着谢,一抬头看到了秦碧纹的脸,顿时眼睛就直了。 “你是……秦姑娘。” “商大人还记得呢。”秦碧纹温柔地点点头,轻轻地拍着小山越的肩膀,哼起了童谣:“山边有个小姑娘,月亮下山她往回跑……” “我当然记得,第一次与父亲进宫来送官制的器具,秦姑娘当时正在替秦太妃拿东西。”商子昂笑着说道:“秦姑娘真是一点没变,还这么年轻漂亮。” “商大人在宫中当慎言。”秦碧纹柔柔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 “是,是,我一高兴就忘了。”商子昂打量着她说道:“秦姑娘这是准备去哪儿?你这裙子怎么打湿了?” “我准备出宫。”秦碧纹把已经哄好的小山越交给商子昂,朝他福了福身子,转身往外走去。 商子昂抱着小山越,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有些痴了。 “女子当温柔,初荷当时也是这么温柔的。”他叹了口气,低头看向了小山越:“你说说,你娘后来怎么越来越凶了呢,我的耳朵都要被她拧掉了。哎……可她也不应该走得这么早啊……你娘啊,若是能活到现在,有个皇后妹妹,该多快活。” 他又叹了会气,抱着小山越一路去找顾倾颜。 “你小姨千万别出事才行,你小姨能一直陪着你,知道不?爹哪天死了,你还有小姨。” 悉悉索索地找了半天,他在园子里绕得迷了路,抱着孩子站在树下,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错综复杂的路。 “妈的,到底怎么出去啊?儿子你快哭几声,让他们来接咱们父子出去。” 兰禧宫是先帝时张贵人住的地方,如今张贵人已经随着别的妃嫔一起迁去了太妃们住的南苑。如今宫中只有几个小宫女负责打扫卫生,她们今日按例前来洒扫,一眼就看到了浮在院中荷花池里的三妹妹。 顾倾颜赶到的时候,封宴已经在了, 许康宁正把三妹妹倒着扛起来,用力地顶着她的小腹,让她吐出水来。 “快,把水吐出来。”许康宁急得脸色发白,额上全是冷汗。 “三妹妹,你快吐出来呀!”顾倾颜看着小妹已经开始泛青的脸色,顿时慌得双腿发软, “别慌!”封宴及时扶住了她,沉稳地说道:“还有救。” 许康宁倒扛着小妹,疯跑了几圈,小妹嘴一张,水从她嘴里呕了出来。许康宁立马把小妹放到湖边,急声道:“金针!” 小药僮立马打开药箱,取出了金针包,飞快展开,捧到了许康宁面前。 许康宁取出金针,指尖拈起一根,朝着三妹妹的穴位要扎进去…… 众人围在三妹妹身边,紧张地看着许康宁。就在许康宁的金针就要落到三妹妹的穴位上时,夜姬突然尖鸣着撞了过来,翅膀狠狠扇动着,打中了许康宁的胳膊,金针一偏,扎中了三妹妹的胳膊。 “孽畜,你要做什么!滚开!”封宴脸色一沉,挥掌就要打向夜姬。 但夜姬却丝毫不惧,半步不退,伸开了艳丽火红的翅膀挡在三妹妹身前,恶狠狠地瞪着封宴。 许康宁拔掉了扎偏的金针,小声哄夜姬:“你乖一点走开,你主子快没命了。” 夜姬转过头,阴冷的小眼睛盯着许康宁,突然脖子用力一伸,尖嘴狠狠啄向许康宁的手。 这要是被它给啄到了,许康宁的手非要穿个大洞不可! 许康宁慌忙往旁边一坐,屁股在地上蹭着,躲开了夜姬的攻击。 “怪了,它为什么不让人救三妹妹?许康宁,你把针收起来,给三妹妹好好检查一下。”顾倾颜冷静下来,慢步走向夜姬,尝试着伸手去摸它:“夜姬你是在保护妹妹吗?” 夜姬脖子仰了仰,盯着顾倾颜开,伸展开的翅膀慢慢地收拢。 “许康宁你过来,快给三姑娘检查。”封宴面色一沉,大步走到了三妹妹身边。 许康宁把金针收了起来,蹲到三姑娘身边,轻轻地拨开三妹妹粘在脖子上的头发。 夜姬一直死死盯着许康宁,眼神无比凶狠,盯得许康宁背上都冒了冷汗。 “这鸟眼神也太凶了,我好紧张,皇后能不能让它走远一点。”许康宁小声说道。 夜姬脖子往前伸,慢慢地凑到了许康宁的面前,脖子上的红羽纷纷张开,明显是发怒的征兆。 “许康宁你集中精神,不要管它。”顾倾颜立刻说道。 许康宁擦了把脸上的汗,手指探在三妹妹脖子一侧的脉搏上试了试,又拉起她的手探她脉搏。 “怪哉。”他锁紧眉,小声说道:“难怪夜姬不许我扎针,我这一针扎下去,三妹妹必会经脉尽损。” “什么!为何会这样,有人给她下毒?”顾倾颜猛地攥紧了帕子,急声问道。 “不是中毒。”许康宁扭头看向封宴,急声道:“陛下,快拿刀来,我削断三妹妹的头发,她头顶的穴位里有东西。” 封宴身后的侍卫立刻拔出锋利的匕首,递给了许康宁。 削去三妹妹头顶一片头发,露出光光的头皮,手指尖在头顶几个穴位上慢慢地摸索片刻,许康宁立马皱起了眉。 “金针针尖断在里面了,现在只有等师父回来取,我还没遇到过这种事,但凡手稍有不稳,三妹妹就难救了。我先用别的法子保住三妹妹的命。” 第280章 把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许康宁打开药箱,从里面拿了只药瓶出来,倒出一枚红色的丹药,托着三妹妹的小脑袋,把药喂了进去。 “怎么会有人在她头上扎金针?赵阿姑!二妹妹?!”顾倾颜这时才发现,赵阿姑和二妹妹都不在! “陛下,皇后娘娘,奴婢两个时辰前看到赵尚宫带着两位小姐去御书苑,这时候应该还在那里。”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过来,行了个礼,大声回话。 “赶紧派人过去找。”封宴厉喝道。 竟然有人朝最小的妹妹下手! 这才进宫几日! 夜姬一直炸着的毛慢慢平顺下去,但仍是守在三妹妹身边,不让人靠近。 “她躺在这里太冷,所以得把她抱回去,你不要乱咬人。”顾倾颜弯下腰与它对视,小声说道。 夜姬似是听懂了,细长的脚杆往旁边挪了几步,又看向了封宴。 “这畜生会认人!”许康宁惊讶地说道:“它是让陛下过去。” 封宴上前去,托起三妹妹小小的身子,轻柔地把她抱了起来。 小姑娘自打顾家出事,挨饿挨打,以为进了宫就能过富贵日子,哪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给害了。 “把人找出来,”封宴托稳了三妹妹,看向了围在四周的人,一字一顿道:“碎尸万段!” “是!”侍卫们立刻行礼。 回到两个妹妹住的寝宫,赵阿姑和二妹妹匆匆跑回来了,封惜也坐着轮椅跟在后面。 “妹妹怎么了?她说去看看仙鹤,还带了人的,怎么会一个人跑去兰禧殿!”二妹妹抹着眼泪,紧紧地抓着三妹妹冰凉的小手。 “你们说,到底怎么回事!”顾倾颜看着跪在殿中的几个宫女太监,尽量让自己冷静。 这几个宫人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一直在发抖。 “回陛下、娘娘的话,福县主说要去采几枝花,捡几片仙鹤羽带给惜王殿下,给惜王殿下装饰书房。进了御花园,褔县主就让我们在仙鹤窝远处等着,怕惊到仙鹤。奴婢等在外面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县主出来,于是便进去找县主,结果县主已经不在里面了。当时奴婢还以为县主趁奴宫不注意,自己回御书苑去了!万万没想到……” “奴婢有罪,求陛下饶命,求皇后娘娘饶命。” 几个宫女太监砰砰地磕头,没几下额头就磕破了。 “你们出去吧,让许康宁给他们处理一下伤口。”顾倾颜不想为难这些小宫人,挥挥手,打发他们出去。 能从仙鹤那里把人骗走,想必对御花园极为熟悉,知道常人不知道的路。 “陛下,有奴才在御花园里听到,魏国的珣王密谋要对两个小公主下手。”刘公公带着一个小太监快步进来了,小声说道。 “魏珣?他疯了吗?”封宴皱眉,沉声道:“魏珣现在何处?” “他还在御书房,想向五公主提亲。”刘公公说道。 “我去看看。”封宴拔腿就走。 顾倾颜脑子里闪过魏珣站在湖畔骂人的模样,分明笑里藏刀,难道真是他干的?他在那里放天鹅,还去看过仙鹤,顾倾颜遇到他的时候,他正是从仙鹤那边过来! “我也去看看,你好好守着妹妹。”顾倾颜叮嘱了二妹妹几句,快步往外走去。 “对了,小山越呢?”二妹妹往四周看了一会,大声问道。 “商大人抱着他,没事。”顾倾颜头也不回地出了殿门。 商子昂逮着机会就抱着儿子不撒手,这时候只怕还在御花园里尽情地玩耍。 真是没良心的东西! …… 御花园。 商子昂抱着小山越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好几圈,又转百了花丛深处,小山越又开始哇哇地哭,他哄又哄不住,逗也逗不好,一身衣衫被汗水浸得湿透,粘糊糊地贴在背上,嗓子也干得快冒火。 “怎么搞的,怎么会走不出去?”商子昂抹了把汗,小心翼翼地把小山越抱紧了一点,往四周看了看,视线落在一株大树上:“爹带你爬树,让你看看皇宫到底有多大。” 他想了想,解开腰带,把小山越小心地绑在胸前,抱着树就往上抓。因为担心伤到小山越,他只能努力弓着身子,手脚绷得直直的,姿势怪异地往树上爬。 “狗日的皇帝,修这么大个园子,不要钱修吗?你逛得过来吗?狗日的,老子商家每次送贡品进宫,还要克扣我家的银子!要不是想当皇商,谁爱给你们送!狗日的……” 他一边骂,一边往上爬。 小山越不哭了,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儿子,你可别学我,好好跟着陛下和你皇后小姨,前途无量。做生意没地位,没前途,就算是有银子也是白搭,当官儿的想抢就抢,懂不懂?你以为爹喜欢奉承别人啊?狗日的哪里值得你爹奉承……” 他终于爬到了树上面,抓着树干小心翼翼地站在了树枝上,看着远处的那片湖。 “狗日的,明明不远啊,怎么就是过不去。”他抹了把汗,低头看向了怀里的小山越,无奈地说道:“儿子,你说,你是愿意跟着爹去巴结人,还是愿意呆在皇宫里,让别人巴结你?爹放心不下你,可又怕你跟爹回去了,爹不能天天守着你,府里头的人不尽心,你反而要遭罪。” 一阵风吹来,汗被吹凉了,他不禁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眼泪鼻涕一顿乱流。 突然,夜姬尖啸着飞了过来,火红的翅膀扇起了一阵凉风,直直地朝着他俯冲。 “这红毛畜生,你不认得你爹了,别过来,别过来,你别过来!”商子昂吓得汗毛倒竖,死死抱着树干,护着怀里的孩子:“死畜生,你吓到我儿子了,我拔光你的毛,我炖了你!” “夜姬,你停下,不要伤到孩子。”许康宁满头大汗地追了过来,大声叫道。 小山越吓得哇哇大哭,响亮的哭声在御花园上方不停地回响。 “商大人你小心,三妹妹出事了,夜姬疯了,它现在见着园子里的活人就要咬死。”许康宁仰头看着缩成一团的商子昂说道。 “它怎么不咬死你?你是死的啊?”商子昂破口大骂:“死畜生也欺负老子。” “它已经咬过我了。”许康宁无奈地举起了手,胳膊上的衣服已经撕成了一片一片。 “死畜生!啊……” 商子昂一声惨叫!重重地从树上摔了下来。 “死畜生……” 第281章 你是想死吗? 第281章你是想死吗? 偏殿里更热闹了。 商子昂从树上摔下来时,夜姬凶悍地扑了过去,他本来就摔得骨头快碎了,但为了保护小山越,他只能忍着剧痛翻了个身,把小山越护在怀里。夜姬也不客气,冲着他的背和屁股往死里又啄又抓,硬生生扯下几大块皮肉。 许康宁给他上药的时候,他嚎得比被挨宰的猪还要凄惨。 “让人把他的嘴堵上。”封宴站在窗口,看着偏殿的方向,眉头紧锁。 “让他叫吧,今天也实在吃了不少苦头。”顾倾颜坐在桌前,揉着额心小声说道:“御花园虽然不小,但也不至于走不出来,他是怎么被困住了呢?” “臣去看过,御花园里并无阵法。可能是商大人心急了,所以一直在绕圈子。”方庭说道。 “不可能。”顾倾颜摇摇头,小声说道:“商子昂虽然平常有点轻浮,但并非愚蠢之人。他是做皇商的,少年时就走南闯北,不管是山里还是海上,他是走惯了的人,怎么可能辩不清方向?” “那……就是遇到了鬼打墙?”秋桃战战兢兢地说道。 “放肆!”封宴转过身,厉声呵斥道。 秋桃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大气也不敢出。 “人间哪有鬼神之说,若有鬼,那是有心人在捣鬼。商子昂确实不是轻易会迷路的人,方庭,拿好朕的锁骨弓,随朕去一趟御花园。”封宴双眸眨着寒光,大步往殿外走去。 “阿宴我也去。”顾倾颜赶紧起身,朝他追了出去。 “你好好歇着,我带方庭去就行。”封宴看了看她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放缓了语气:“你还有小妹要照顾。” “我想去看看。”顾倾颜摇摇头,快步往前走去。虽然有宫婢指证魏珣,但他刚刚来大周国,完全没必要做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糊涂事。她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在捣鬼! “陛下,魏珣和魏国那些使臣说要绝食,以证本心。”刘公公踮着脚跑过来,急声说道:“从中午起到现在,饭菜和水都没动过。” “那就饿死他们,怎么,这能威胁得到朕?告诉他们,随他们的便。”封宴冷冷地说道。 刘公公行了个礼,小声说道:“是,老奴这就去传旨,让他们随便。” “还有,告诉他,最好他是干净的,不然本宫会生剐了他。”顾倾颜从刘公公身边过去,头也不回地说道。 “是。”刘公公赶紧又行了个礼。 皇后看着温柔,但骨子里也凶悍,毕竟她是个连蛊狼都敢杀的女人,不能招惹! …… 官驿。 魏珣铁青着脸,一手抓起桌上的菜碗,咣地一声摔得粉碎。 “这明明是阴险小人敢陷害本王!”他怒骂道:“你们大周国不是自称礼仪之邦吗?你们的陛下不是说是仁慧之君吗?怎么也不分青红皂白,就敢给本王扣下此等罪名?” “珣王息怒,这茶碗摔了也是要赔的。” 刘公公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小心地绕过去,走到了门口站着,以免他再摔杯子,伤到自己。他这一身肉可是辛苦吃出来的,也是辛苦用了好些鲜花熬水,才洗出一身好皮肤,才不想被这人给弄伤了。 “赔给他。”魏珣脸色更难看了,气冲冲地坐到椅子上,看着那些饭菜说道:“都撤下去吧,本王是不会吃的。” “珣王还是莫要赌气的好,这饿坏了自己,也于事无补呀。若真不是珣王您干的,那陛下不可能会冤枉珣王。”刘公公咧咧嘴,朝着他行了个礼:“珣王,老奴先告退了,您快些用膳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解释您说过的那些话呀。” 魏珣看着他出去,脸色更加难看,一双桃花眼里淌动的再不是春水,而是淬毒的寒光。 “还不去查!”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挥手把桌上的碗碟统统扫到了地上。 咣咣地一阵碎响。 “珣王何必动怒,他们说得对,气坏了身体只有自己难受,他们毫发无损。”国师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低声说道:“我倒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朝中并不是每个人都忠心于封宴,他现在初登大宝,根基不稳,好多衙门里仍有封弈瑾和封珩的旧人,只要把这些人联合起来,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是一些无用小卒罢了,他们有个屁用。”魏珣冷冷地说道。 “从来都是小鬼难缠。只要他被外面的事拖住,那您在后宫里做什么,他就鞭长莫及了。”国师弯腰捡起一块碎瓷片,嘶哑地笑了起来:“放心吧,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魏珣盯着他看了一会,冷笑起来:“原来是你干的?”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国师把碎瓷片轻轻地放到桌上,哑声道:“珣王还是适合温柔一点,这么凶,可不是女人喜欢的类型。” “本王需要女人喜欢吗?只有你这种丑东西才需要。”魏珣刻薄地说道,毫不留情地拽下他的面纱,看着他疤痕纵布的脸说道:“你这么厉害,把自己的脸整整吧,简直让人反胃。” “珣王还是这个毛病,心情不好,就会胡乱攻击人。”国师抓了抓拳头,把黑布纱拿回去,重新戴在脸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收拾干净,给珣王重新上饭菜。” “是。”随从们赶紧行礼,快步走了出去。 “常之澜还没消息。”国师见魏珣顺了气,于是问道。 “狗奴才,本王就不信他真的不管宫里那个女人。”魏珣阴冷地说道。 “若他真的不管呢?”国师问道。 “一定会管。”魏珣冷笑:“别的事本王可能不知道,但他爱那个女人爱得发狂,本王可是清清楚楚。” “但愿吧。”国师干巴巴地挤出了几声笑。 “你与他有何冤仇?怎么提到他,你就一副恨不得捅死他的眼神。”魏珣盯着国师的眼睛,皱起了眉头:“想当初你投奔本王的时候,绝不允许在本王面前有任何隐瞒!你是想死吗?竟敢有事瞒着我。” 第282章 晚上,她来了! “并无欺瞒,单纯讨厌他那种伪君子。”国师皱眉,嘶哑地说道:“珣王赶紧收收脾气,说话小心点。当心隔墙有耳。” 魏珣死死盯着他看了好半晌,冷哼一声,坐回了桌前。 随从重新端上了酒菜,过了没一会儿,那些跟着他一起来出使的魏国使臣们纷纷赶了过来。 “珣王殿下,这大周国竟如此栽赃,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一定要还击!” “对!臣等决定去宫门口静跪,让大周国百姓们来看看,他们是如何羞辱我们魏国皇子的。” 滋…… 国师冷笑了一声。 一群人愣了一下,纷纷不满地看向了国师。 “你这是何意?你只是珣王家臣,怎敢对本官无礼。” 七嘴八舌地指责了一通,见魏珣只是埋头吃饭,就像没听到,于是又安静下来,等着他出声。 “这道肘子不错,确实应该吃饭。”魏珣朝众人笑笑,依然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眼睛里荡满了春光。 “哎,珣王殿下受苦了。”有人抬起袖子抹泪,小声说道:“想当年,咱们魏国压了大周多少年,如今……” 众人都是一阵唏嘘。 封宴之前,魏国铁骑想什么时候踏进大周国,那就什么时候踏进来。 闯过边关,想去哪个城池就去哪个城池,抢东西抢女人抢土地,好不威风。自打出了个封宴,那些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不仅归还了魏国夺走了城池,还割让了十六城给大周。 当年的威风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如今也不错,起码有肘子吃。”魏珣笑笑,抬眸看向众人:“各位大人,回去歇着吧,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明日本王再进宫向大周国的陛下好好解释。” “珣王胸怀宽广!实乃君子。”众大臣又纷纷行礼,大赞魏珣。 “好了,各位,赶紧回去吧。”魏珣站起来,一个一个,亲手扶了一把。 众臣又拍了几句马屁,这才出去。 “蠢货,跪去下跪能吓得了谁?只会让本王被耻笑!魏国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全是因为有些这蠢货。”魏珣的脸色猛然垮下,恨恨地说道。 “我也告退了,去探一下宫里的情况。”国师低声说道。 “去吧。”魏珣冷冷地扫他一眼。 国师出去了,随从端了盏热茶从门外进来,小声说道:“王爷,此人真的可靠吗?他来王爷身边不过数月……” “倒也不止数月,他去年起就一直在给本王暗送消息了。”魏珣接过茶,小声说道:“至于他的身份,本王也不是没猜忌过,但他与本王目的相同,暂且就先容下他。” “是。”随从轻轻点头。 “妈的,到底是谁,抢在本王前面下手?这手段简直不能看,若是那小丫头落在本王手里,本王一定要好好地玩一玩,让她慢慢地痛死才好。”魏珣舔了舔唇,惋惜地说道:“现在惊动了封宴,倒不好下手了。” 随从垂着头不敢出声,长袍挡住的腿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魏珣的长相,看着是春光暖人,实则他最爱折磨人,剥皮抽骨的事没少干,但偏偏他藏得好,除了身边几个近侍,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近侍也不敢透露半个字,毕竟他选人,无论男女,都选用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这种人最好拿捏,完全不敢反抗,更不敢背叛。 …… 御花园。 方庭挑着灯笼走在前面,封宴牵着顾倾颜的手,沿着小亭子的路往外走。绕了一圈,很顺利地就到了湖畔。 “奇怪,明明畅通无阻。”顾倾颜回头看了一眼,更加困惑了:“晚上都不会迷路,白天就更不会了。更何况他抱着小山越,那孩子哭起来嗓门极大,却偏偏没人听见,这更不合理了。” “除非白天他误入阵法。”封宴沉声道。 “阵法?不过是个御花园,何必布下奇门遁甲之术?就算有,那破宫那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困在里面,为何没有呢?”顾倾颜琢磨了半天,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对了,除非是他正好撞到有人布阵,那人为了脱身,把他困在了里面。快,我们回去,问问他有没有在园子里遇到谁!” “皇后果然慧眼如矩!这么说就说得通了。”方庭啪地一声,用力击了一下掌,欣喜地说道:“臣怎么就没想到呢!” “先慢着,许康宁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在树上呆着,那个时候应该已经解除阵法了,依此看来,这阵法只能持续几个时辰。”封宴转身走向小亭子,沉声道:“我们找找,看能不能找设阵的东西。” “这阵法一般会是什么东西?”方庭在路边翻找着,小声问道。 “伪装加上药物,能让人产生幻觉的东西,或者是镜子,或者是借助阳光、月光做出的光影。就看这布阵的人是哪个流派。”封宴说道。 “我觉得更可能是气味导致的幻觉,如果是阵法,商子昂可能会有所察觉,凭他的脑袋,不会想不到呆在原地等待办法。只有药味让他失去理智,变得急燥,才会越来越乱,越走越错。” “气味,这要如何找?”方庭吸吸鼻子,往四周闻了闻,说道:“不然臣去牵几条狗子过来?” “不用了,那样会惊动布阵之人。”顾倾颜叫住了方庭,沉思片刻,小声说道:“说不定这人此时就在暗处看着我们。” 方庭神情一凛,转头打量起了四周,小声骂道:“狗日的,别让我抓到他!” “别看了,继续找。为了不节外生枝,布阵之人晚上是不会来这儿的,所以要抓紧找找看。”封宴提醒道。 方庭举起灯笼,继续往前走去。 “我们兵分三路。”顾倾颜轻声说道:“不然会太慢了。” “方庭一边,你与我一起。”封宴从她手里接过灯,握紧了她的手:“走吧,我们走这边。” 方庭扭头看了一眼,低声说道:“陛下,皇后当心。” “闭嘴。”封宴沉声道。 方庭立马闭紧了嘴。 顾倾颜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真担心三妹妹躲不过这一关。 小小年纪,命运多舛…… 两行热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眼前的一切立马就模糊不清了。 封宴小声说道:“别慌,一定会好的。” “嗯,快找吧。”顾倾颜双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埋头往前走去。 悉索的声音从花园深处传来,封宴眼神一沉,立马拉住了顾倾颜,闪身躲到了树后。 只见月色深处,有道身影慢慢走过来了,身形很纤瘦,披着披风,手里拎着一盏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灯盏,不时往四周看看,分明很紧张。 第283章 你说,我抢你什么了? 会是那个人吗? 顾倾颜屏住呼吸,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愤怒地看着渐渐走近的身影。 突然,那人停下了脚步,把灯盏放到一边的假山石上,从怀里拿出了一叠符纸,几个金箔元宝,蹲在树下开始捣鼓。 “你在做什么?”封宴松开顾倾颜的手,快步走了过去。 “啊!”那人惊呼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披风上的兜帽从头上滑落,露出了一张清瘦苍白的脸。 “熙柔?你在这儿干什么?”封宴拧了拧眉,狐疑地看向了地上。 封熙柔的脚边散落着符纸,还有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 眼看封宴看向那张纸,她的脸色更白了,慌忙伸手去抓。但封宴更快,一脚就踩住了那张纸。 “这是什么?”他呼吸有点沉。 “没什么,你还给我。”封熙柔带着哭腔,不停地推他的腿。 顾倾颜快步走过去,抓住了那张纸的一角:“给我。” 封宴犹豫了一下,踩着没动。 “给我!”顾倾颜顿时勃然大怒,仰头怒斥了一声。 封宴还是没动!他已经看清了上面的生辰八字是顾倾颜的,封熙柔在这里行诅咒之事,诅咒的是顾倾颜。 “陛下,抓到了吗?”方庭举着灯笼,急冲冲地跑了过来。看清地上的人是封熙柔,顿时楞在了那里。 封熙柔和别人不一样,从小和封宴关系就不错。如果这件是她做的,无疑是在本就亲人缘浅的封宴心上捅一刀。 “先带皇后回去。”封宴沉声道。 “封宴,你是想包庇她?”顾倾颜抓着纸的一角,用力撕扯。 脚没踩到的地方,被她撕成一片一片。 “颜儿,你先回去。我来问她,会问清楚的。” “不用问了,我就是诅咒她,我就是讨厌她!”封熙柔哭着,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我就是要打小人,我就是要她滚!” “你闭嘴!”封宴脸色骤沉,怒声呵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不用她故意在我面前炫耀,她做了皇后,她一步登天,她了不起!那又怎么样,抢过去的东西留不住!”封熙柔揪着衣服,开始咳嗽,越咳越猛,哇地一声就呕出血来。 方庭犹豫地看了看封宴,又看顾倾颜。顾倾颜的样子像是要现在就把封熙柔给撕碎了,他只怕是拉不动她。 “我抢什么了?”顾倾颜慢慢走向封熙柔,质问道:“你说,我抢你什么了?” “九哥一直对我很好的,但现在呢?他多久没主动看过我了?还有秦归明!你明明知道他是什么人,还故意在我面前装无辜,害得我一直陷在里面!你心里很得意吧,我一无所有,我连公主府都被烧了,而你呢?你在这里坐享一切!这是我们封家的一切,与你有什么关系?”封熙柔颤抖着,指着顾倾颜说道:“我真是讨厌你,我讨厌你!” “所以你要害我妹妹?原来是你干的?”顾倾颜弯腰抓起了地上的符纸,用力嗅了一口:“这符纸上染了香气,是不是抹了药?” “是又怎么样!”封熙柔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出了眼泪:“反正我活不了,我要你给我陪葬。” “封熙柔!”封宴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好大的胆子?对啊,我好大的胆子。”封熙柔看向封宴,哭着说道:“你还不如让我死在十岁那年呢。” 封宴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忍了回去。 “九哥,我们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封熙柔走过去,想拉住他的衣袖:“你为什么有了她,就对亲妹妹不好了呢?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以前明明对我最好的。你都对我冷漠了,这世上还有谁会管我啊?” “这也不是你害我妹妹的理由!你冲我来啊!”顾倾颜走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狠狠把她往地上推去。 “颜儿!”封宴来不及阻止,封熙柔被顾倾颜直接推得栽到了路边的坡下。 方庭放下灯笼,三步并两步地跳下去,把封熙柔给抱了起来。 “你失去理智了,这件事还没有弄清楚。”封宴拉着顾倾颜的手,小声劝道。 “你有理智,所以不敢给我看你踩的这张纸?”顾倾颜指着他的脚说道。 “陛下,五公主晕过去了。”方庭抱着封熙柔,为难地说道:“要不然,先把她带回去、关起来?” “麻烦你,给我一个交代,我要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顾倾颜失望地看着封宴,小声说道:“你踩的这东西,上面写的我的生辰八字吧?她在诅咒我,说不定等下就要拿出针来,往符纸上狠狠地扎呢。” “颜儿……”封宴有些无奈。 她在气头上,听不进他的话。三妹妹头上的针,不可能是封熙柔弄得出来的,她在这里确实行了诅咒之术,但绝不是动手伤了三妹妹的人。 “你们封家的人,真恶心,全都不是好东西。”顾倾颜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从皇帝到长公主一家,再到封弈瑾封珩封熙柔,他们生在高贵之家,做的全是龌龊之事!为了权力为了男人,不要脸,也黑了心肠! “陛下,怎么办?”方庭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封熙柔,也无奈地叹了口气:“五公主是病糊涂了,怎么做出这样的事。。” “你先送她去太医院。”封宴忍着情绪,蹲到那堆符纸前,捡起一张凑到鼻下嗅了嗅。 这符纸确实抹了药,但尚且不知这药的作用是什么,也不知道封熙柔从哪里弄来的。 “陛下,陛下!”刘公公找过来了,急声说道:“奴才刚刚遇到了皇后娘娘,她气冲冲地让老奴备车辇,她要带两个妹妹出宫去,还说这里是害人窝。” 封宴蹲着没动,三妹妹的事踩到顾倾颜的底线了,她若不发火,那倒不是她了。他把符纸和金箔元宝都收起来,这才从脚下抽出那张纸。 顾倾颜的生辰八字是用血写的,上面还画了一把利箭。 “这、这……这有人行诅咒之术!”刘公公看清了符纸,顿时脸色一白。 第284章 你真要走? 回到帝宫,封宴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顾倾颜,快步走了过去。 “你还真要走?你是皇后,你要去哪儿?”他一把从身后抱住她,低声说道:“而且三妹妹还躺着不能动,你不带着她吗?” “她是你们害的,变成了鬼,就留在这里宫里,世世代代缠住你们姓封的。”顾倾颜用力挣开他的手,继续收东西。 秋桃和招娣跪在一边,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多说半个字。 “你们出去。”封宴低声说道。 两个丫头赶紧膝行退到了门口,这才起身出去。 封宴把顾倾颜打包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低声说道:“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宫里,我怎么办?” “和你的好妹妹,过美美的日子吧。”顾倾颜冷声道。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也要讲一点点道理……”封宴还没说完,一只瓷枕就朝他飞了过来! 封宴慌忙闪身躲开,瓷枕啪地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真恶心!”顾倾颜骂道。 封宴的脸色顿时变了,大步上前去,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事情还没清楚,你冷静一些。” “她诅咒我了。”顾倾颜仰头看着他,冷笑道:“而你包庇她!你敢给我看那张纸吗?” “她做错了事,朕会罚她。但三妹妹一事,不是她做的,你也不想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吧。”封宴把她的手牢牢地锁在她身前,眉头紧锁,盯着她说道:“我知道你心疼三妹妹,我也同样心疼。她还是个孩子,不该受这样的罪。今日之事,哪怕不是三妹妹,是旁人家的孩子,我都会查明相,给她一个公道,更不会包庇任何人。” 顾倾颜渐渐冷静了一点,但还是生气。 就凭封宴那一脚踩在符纸上,她就非常生气。 若她今日诅咒了五公主呢?他是不是会怪她恶毒? “你不会干那样的事。”封宴腾出一只手,轻轻地给她擦掉眼角的泪:“三妹妹还没醒,你再闹下去,谁给她撑腰?” “怎么,我闹下去,你还要杀了我不成?”顾倾颜的火气蹭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封宴:…… 罢了,顾倾颜也只是个寻常的女子,确实没理由让她时时刻刻都端庄温柔,理解体贴。她本来就有权力发火。 “哪敢,你杀了我,我也不敢碰你一根汗毛。”封宴软下了语气,低低地说道。 “你放屁,你现在把我的手都快握断了!”顾倾颜怒目圆瞪,大声哭了起来:“封宴,你不是人。” 封宴慌忙松手,纤细雪白的腕上果然印着深深的指痕。 “对不起,对不起。”他赶紧道歉。 “晚了。”顾倾颜举起双腕给他看,哽咽道:“今日我无错,你都如此对我,来日你厌了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打我呢。” 封宴不敢再说话,拿了药膏过来,拉起她的手给她腕上擦药。 “你别假惺惺了,你妹妹说了,巴不得我死。这是你们封家的地盘,我该滚出去。”顾倾颜抽泣着说道:“我若没在这里,才不会有人对三妹妹下毒手。” 封宴垂着眸子听她骂人,等她两只手腕都擦上了药膏,这才小声说道:“是我没护住你们,我总以为这宫里没有别的嫔妃,你们就安全了。” “陛下,祈大人让鹰送信过来了。”刘公公快步过来,双手托着铜哨,小声说道。 封宴赶紧拿过了铜哨,从里面抽出一封卷成细卷的信。展开来看,上面只有两句话:赶不及回来,取金之法在《针策》第一百二十六页。 “让许康宁按着书上来取针?那怎么行,万一没取好,三妹妹怎么办!”顾倾颜差点没晕过去。 “颜儿。”封宴及时扶住她,急声道:“许康宁深得祈容临的真传,他可以的。” “好,好,来人!把封熙柔带来!本宫要先给她头顶上扎针,让许康宁先好好试试手,以确保给县主取针时万无一失。”顾倾颜推开他的手,大步走到了殿门口,大声呵斥道。 “顾倾颜!”封宴大步过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力摁住了她,小声说道:“冷静一点。” “你告诉我怎么冷静,那是针哪,针在三妹妹的脑袋里!针没在你妹妹的脑袋里,你当然能冷静。”顾倾颜泪流满面地说道:“我与你相识以来,两个妹妹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之前那次,她们被长公主派去的人打成半死,勉强救回命来,这一回,更是可怕!竟用针去扎一个孩子的脑袋!” 封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如今回想,三姐妹的吃的苦受的罪,还真与他有关。 “封宴,你与我有感情,这些罪落在我身上,我认了。但不应该让我的两个妹妹承受这一切!”顾倾颜擦了把眼泪,说道:“我确实不冷静!你说得对,我现在不走,要先找到这个人,然后亲手杀了他。” 封宴把她抱进怀里,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抚挲着,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 天亮了。 一夜未合眼的顾倾颜拖着发软的脚,走进了三妹妹的寝殿。赵阿姑正红着眼睛给三妹妹喂续命汤,小姑娘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血色,整个人苍白到比腊月的雪还要白。 “三妹妹。”顾倾颜腿一软,跪坐到了榻前。 二妹妹一直坐在脚踏上,趴在榻边守着三妹妹,刚刚才眯上眼睛,听到动静,又飞快地睁开了眼睛。 “姐姐,祈大人回来了吗?”她期待地问道。 “没有。”顾倾颜摇头。不知道祈容临在外面做什么,为什么赶不回来,现在只有寄希望于许康宁身上,但愿他学艺精通,能够保住三妹妹。 “皇后娘娘,那微臣就拼死一试了。”许康宁进来了,他已经穿上了白色的围兜,一手捧着汤药,另一手拎着工具箱,同样是双目赤红,脸色泛白。 “拜托了。”顾倾颜双手交叠抬于额前,朝着他深深地行了个礼。 “娘娘快莫要如此,折煞微臣了。”许康宁赶紧放下东西,过来扶顾倾颜。 “宁哥哥,你一定要救活我妹妹啊。”二妹妹爬起来,用力抓住他的胳膊,拖着哭腔说道。 第285章 我也想有人心疼 “皇后,你与二妹妹先去外面等着可好?”许康宁安抚好二妹妹,看向了顾倾颜:“微臣需要心无旁骛。” “好,拜托。”顾倾颜又行了个礼。 许康宁赶紧回了个礼。 “二妹妹,我们出去。”顾倾颜牵起二妹妹,慢步往外走去。她的双腿现在仍是很软,像面条一样,又像踩在海浪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二妹妹搀了她一把,挂着满脸泪珠回头看向榻上的三妹妹。 “别看了,我们出去。”顾倾颜轻轻地拉了她一把。她害怕会给许康宁造成压力,反而让他无法摒弃杂念,导致失误。 姐妹二人出了大殿,身后的殿门立刻关上了。 司凌司黛两姐妹一路急奔过来,来不及行礼,就双双跑到了窗口去张望。 “情况如何了?” “许康宁你可千万当心啊。” 砰砰砰几声,窗子也从里面关上了。现在大殿里只有许康宁和赵阿姑,所有人都被请了出来。 “皇后。”司凌司黛这才转过身向顾倾颜行礼。 “免礼了。”顾倾颜无力地挥挥手,扶着二妹妹的手坐到了树下的石凳上。 视线落在殿门上,脑子里一阵阵的空白,又一阵阵地幻想三妹妹毫发无伤,蹦蹦跳跳地跑出来。 吱嘎几声,轮椅碾过石阶的声音从影壁墙后面传来。 没一会儿,封惜从后面绕出来了,他朝顾倾颜抱拳行了个礼,抬眸看向了紧闭的寝殿殿门。 今日太阳有点毒辣,阳光烈烈地落在院子的汉白玉地砖上,光线晃得人眼睛睁不开,不管看什么东西都会先看到白白的一团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桌上的茶水凉了又续,续了又凉,但没人碰过。夜姬飞过来了,落在殿门口的石阶上,阴冷的双眼,直直地盯着院中的众人。 “夜姬,你过来。”二妹妹怕它尖叫,惊到殿里的许康宁,于是朝它招手。 夜姬脖子伸了伸,凶悍地朝她扑腾了几下翅膀。 它只认三妹妹一人,别的什么人,它统统不管,想啄就啄,想抓就抓。 好在它通得几许人性,并没有发出动静,只是用它凉嗖嗖的眼睛盯着众人看。 “娘娘,喝口茶吧。”秋桃见顾倾颜嘴唇都泛了白色,倒了盏茶捧到她面前。 顾倾颜摇摇头,轻轻推开了茶碗,小声说道:“你去看一下商大人了醒了没有。” “娘娘之前咐吩过,让招娣在商大人那里守着,商大人若醒了,招娣马上就会派人来禀告娘娘。”秋桃放下茶,又拿起点给顾倾颜:“娘娘您吃一点吧,得保重身子啊。” “对啊,娘娘您吃一点吧。”司凌也小声劝道。 “别说话。”顾倾颜拧眉,小声训斥道。 她从来没有对大家使过脸色,这是头一回。几人互相看了看,不敢再劝。 封惜看了看顾倾颜,伸手拿起了一块糕点,递到了顾倾颜的面前。 顾倾颜如今看到姓封的就反感,直接推开了他的手,冷冷地说道:“惜王是听不懂本宫的话?要么就坐着别动,要么就出去。” “娘娘吃点东西的好。”封惜也不生气,把糕点递给秋桃,温柔地说道:“两位小县主只有你这一个靠山,你得稳住。” 这些话,顾倾颜听腻了!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睁开时,语气又冷了几分。 “不要再说话,让许康宁分神。” 秋桃只好把糕点放下,行了个礼,退到后面站着。 这时匆匆进来了一个小太监,俯到司黛耳边小声说道:“小县主娘家那三人被衙门抓了,定了诬告罪,下了死牢。” “他们胆子这么大?不知道那几个是……”司黛看了一眼顾倾颜,朝小太监递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这事就是来打顾倾颜的脸的,朝中王亲贵族,势力盘根错结,他们不满封宴的新政,所以变着法子暗戳戳的搞小手段。 声音再小,顾倾颜也听得清清楚楚,她闭上眼睛,小声说道:“惜王殿下守在这里没用,不如替本宫跑一趟,拿着本宫的令牌去趟衙门,宣那几个不长眼的狗官过来见本宫。” “后宫……” “本宫不会干政,就说本宫的妹妹,有案子要提告。”顾倾颜伸手拽下腰间的凤佩,掷向封惜。 凤入帝宫是小把戏,能唬人,但伤不了人。今日,她就要做一点伤人的事,给这些人一些颜色看看,不要拿她当只小绵羊,对她步步紧逼。 …… 御医房。 封宴双手负在身后,盯着病榻上的封熙柔。她病得有气无力,却还要行诅咒之事,被救醒之后,不管问什么都不肯说。 从娇宠的公主落到如今孑然一身,尤其是被秦归明如此欺骗和背叛,她的信念已经崩溃了,完全是破罐子破摔,只求一死。 “熙柔,告诉九哥,是谁教你这样做的?符纸是哪里来的?”封宴沉声问。 榻上的人轻轻吸了口气,脸往里侧偏了偏。 “你可以恨任何人,但你恨不了顾倾颜。你别忘了,你那个夫君可是从她手里抢过来的。她沦落市井被人欺凌的时候,你可是在享受她未婚夫婿的宠爱。你坐在茶楼,吃着她熬夜做出的点心,看着漫天的焰火,身边坐的也是她的未婚夫婿。她可从来没有责怪过你半个字。” 封熙柔咬住唇,仍是不出声。 “三妹妹不是你动的手,你为何要认?为何半夜去园子里烧纸,谁让你去的?”封宴又问。 封熙柔眼泪开始往下淌。 “你从小千娇百宠,遇到挫折想不通也是难免的事。但倘若遇到挫折,便要拿无辜之人泄愤,你就是可恶!你的书白读了,教养也丢光了。”封宴皱眉,语气稍稍缓了缓:“你我兄妹在这宫中看多了险恶之事,你也曾经看不惯那些龌龊手段,为什么偏是你去做这种事?封熙柔,为一人世,当留清白。” “你别说了。”封熙柔双手捂住了耳朵,抽泣道:“九哥……我的符纸并不是诅咒,是换运,我想把她的好运气偷过来,我不想被人嫌弃,最后一个人孤苦地死去,我也想有人疼我……” 第286章 本宫亲自动手 “只是如此而已?”封宴拧眉,低声问道:“那你告诉我,是谁给你的符纸?” “前几日出宫,遇到一个风水大师,他卖给我的。”封熙柔哽咽着把那日出宫的事说了一遍。 她在宫中住得憋闷,每天看到封宴一家人和和美美,而她像孤魂野鬼一般住在清冷的宫殿里,就连宫中的奴才们看她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死人。她实在受不了了,想要出宫走走。谁知情不自禁地就去了当年和秦归明去过的姻缘树下,她与秦归明以前常去那里。 在树下站了许久,这才发现树边多了个算命小摊,围了不少人,生意颇好。她好奇地听了会儿,听到有运术之说,于是坐在一边继续听。 一直听到黄昏日落,小摊前的人散尽,她壮着胆子上前去,也求了一个改运之法。 “你不知道小县主出事?”封宴追问道。 就算要改运,也可以改在某天去做,为什么偏是今天? “知道,”五公主含着泪点头,“可时辰是算好的,须那时拿去才有用。” “方庭,你速速带人,把那日陪公主出府的奴才统统拿下。”封宴脸色难看,厉声呵斥。 不会这么巧合,一定是有人故意引导五公主出宫,再去了姻缘树,一切都有人在算计。 “熙柔,你……”封宴拧眉,那些话还是吞了回去,转身就往外走。 公主府已经修葺完毕,他是觉得封熙柔住在宫里,方便照顾,所以才会让她留下。不想在她看来,这却是一种折磨。上回九曲水前饮酒,他还以为兄妹三个算是一家人了,如今看来,竟还是离了心。 “陛下,皇后在小县主那里。”刘公公快步跑过,小声说道:“今日滴水未进,粒米未食。” “什么?”封宴脚步缓了缓,随即走得更快了。 …… 三妹妹的寝殿大门仍是紧闭着。 顾倾颜坐在椅上一动不动,秋桃几人围在一边,面上皆是担忧之色。 “陛下来了。”刘公公快步近了,朝着顾倾颜行了个礼,小声说道。 顾倾颜垂了垂眸子,站起身行礼。 “恭迎陛下。” 周围的人看到顾倾颜冷冷淡淡的样子,都愣在了原地。 她何时对封宴如此冷淡过? 呆怔片刻,只见封宴大步走了过来,扶了顾倾颜一把。他没出声,四周更是鸦雀无声。 “殿里情况如何?”封宴扶顾倾颜坐下,这才看向了紧闭的殿门。 “回陛下的话,还未有消息。”秋桃赶紧上前来回话。 封宴点点头,看向了桌上摆的茶水糕点,小声说道:“你不吃东西,三妹妹也会为你担心。” “她能不能活尚且未知,又哪里能担心我。”顾倾颜转头看向大殿,冷冷淡淡地说道。 封宴见她不理会自己,抬步往大殿走去。 “陛下,娘娘说,不要惊扰到御医大人。”秋桃追过去,胆战心惊地拦住了封宴。 封宴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扭头看向了顾倾颜。 暮色已深,顾倾颜被暗光笼着,看不清眉眼里的情绪,只觉得她清冷得很,明明只隔了十几步的距离,却似是与他之间隔了千万重山。自打他和她真心交付之后,顾倾颜还从未对他如此冷淡过。 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他沉声道:“把朕的椅子摆在这儿来。” 秋桃也愣了一下,见他确实没有坐到顾倾颜那边去的意思,只好过去让人搬椅子。至于她,她是不敢去搬椅子的,顾倾颜会生气。帝后之间,她选择缩在皇后身后。 没一会儿,封宴的椅子就摆好了,刘公公缩在封宴身后,不时偷瞄一眼顾倾颜。她竟是一眼也没朝这边看,脸拉得长长的,脸覆寒霜,简直能拧出冰水来。 二人就这么远远地坐着,彼此都不出声。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轮椅碾过青石的声音响了起来,封惜回来了。 “陛下也在。”看到封宴在前面,封惜轻叹一声,先行了礼,再把顾倾颜的令牌交还回去。 “惜王做什么去了?”封宴看了一眼令牌,沉声问道。 “奉皇后娘娘令,传诏京兆尹刘大人。”封惜拱拱拳,低声说道。 封宴嘴角抿了抿,看向了顾倾颜,问道:“皇后要做什么。” 顾倾颜站起来,朝他福了福身子,抬步就往外走。 “顾倾颜!”封宴蹭地一下起身,大步追了出来,一把拉住了她:“做什么事,能不能知会我一声?” “陛下,我今日想明白一个道理,皇宫不是谁的家,皇宫就是皇宫,得遵守这里的规则,才能保得身边人周全。”顾倾颜抽回手,又朝他行了个礼,绕过他大步往外走。 “颜儿。”封宴唤了一声,但没能叫住她。 京府衙门的几个大臣就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赶紧行礼。 “好好跪着吧。”顾倾颜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人,冷冷地说道。 几人皆是一怔,互相看了看,齐齐抬头看向了顾倾颜。 “皇后娘娘,不知臣等犯了何错,惹得娘娘不喜?”刘大人沉吟一下,拱拳行礼。 “知道你们今天抓的是什么人吗?”顾倾颜问道。 “这个……”刘大人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罪妇自称是娘娘的家人,但臣已经查清,与娘娘并无干系。” “所以你们抓人,只是因为他们犯了法,对、是不对?”顾倾颜又问。 “对,对!”几人连连点头。 “那就一一说来,他们犯的何法。”顾倾颜说道。 “那三人诬告朝廷命官!” “大周法典,诬告命官乃大罪,当判腰斩!”顾倾颜冷声道。 “确实。”几人有些摸不清顾倾颜的意思,犹豫了一下,继续点头。 “大周法典对诬告二字也有明确的规定,若非诬告,而以诬告之罪肆意报复提告之人,那也是重罪,当处斩刑。” “娘娘,后宫不得干政。”刘大人马上说道。 “你放肆,本宫干政了吗?本宫是以状师身份与你们说话。” “啊?这……” “怎么,哪条大周法条规定,皇后不能行状师之职了?” “这、这倒没有。” “这是本宫写的状纸,拿去!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宫手里有的是证据!”顾倾颜拿起秋桃捧上来的状纸,用力丢到三人身上:“你们身为朝廷命官,简直目无法纪,无法无天,随意捏造罪名,陷害无辜百姓。洗洗干净,准备脑袋落地吧。” 第287章 阿宴的眼睛都红了 “皇后娘娘,这……这……” 刘大人捡起状纸,一脸错愕地看向顾倾颜。 “还看着本宫做什么,回去好好研读研读本宫亲手写的状纸,明日一早,本宫要你们三堂会审,公审此案!”顾倾颜冷冷睥了几人一眼,转身进了大殿。 几人面面相觑,膝行凑到一起,伸长脖子看状纸。 初看是满纸娟秀的字,再看,只见字字珠玑,引经据典,条条款款全是大周律例! “皇后这是请谁写的?”刘大人皱眉,小声说道。 “这是皇后亲手写的,你们别忘了,皇后的父亲顾大人年轻时也在刑部呆过,因为断案太古板,所以才被调去了吏部。所以皇后对大周律例很熟悉,不亚于你们。”封惜轻声说道。 刘大人又是一惊,飞快地抬头看向顾倾颜。早听闻顾倾颜多才,饱读诗书,他只觉得是美化她,一个小女子读的书再多,又能读成什么样?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她连大周刑律都看过。 “还有,那三人已经被提到金字号大牢关押,有些人若是今晚想下黑手,那可来不及了。”顾倾颜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几人又是一愣,赶紧爬起来,抹了把冷汗,快步往回走。 这事麻烦了,抓那三人,本是想抢先定个诬告之罪,只要签字画押,再死于牢中,定个畏罪自杀,一桩案子就能了结。没想到顾倾颜竟然敢抛头露面当状师!还要三堂会审? 这简直离大谱,封宴竟不管她吗? “不然找陛下去?”刘大人脚步缓了缓,拧着眉说道。 “刘大人你方才没看到吗,陛下就在那里,站在门里没出来。”身后的人摇头,抬手抹汗:“说不定就是陛下授意。” “陛下怎么会授意让一个女人当状师,还去公堂之上!荒谬。”刘大人抖了抖状纸,无奈地说道:“现如今只能去找赵大人他们了。” “还是别找了,赶紧出宫准备审案吧。”几名侍卫大步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人。 “几位将军,这是何意?”刘大人开始冒汗,小心翼翼地问道。 “陛下让你们赶紧回去。”侍卫指了指前面:“走吧,我们护送大人回去。” 刘大人咽了咽唾沫,小心地往侍卫身后看了看。幽光落在汉白玉雕琢的路上,两边灯柱夹道,繁华环绕,并不见封宴的身影。 “快走。”侍卫无情地催促道。 几人交换一记眼神,明白了如今的处境,只怕这事是办砸了。 顾倾颜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她不求封宴出手,也不直接让放人,而是要求公开审案。若她手中真有证据,明日再当众摆出来,那他们几个是要掉脑袋的。 “怎么办?”刘大人慌了,压低声音问道。 “先回去再说。”身后的人不停地抹汗,小声催促道。 …… 夜色深深。 紧闭的大殿殿门仍然没有打开,里面燃起了烛火,暖暖的光透过窗子,漏到了台阶上。 顾倾颜坐不住了,起身就往殿门口走去。 许康宁在里面呆了这么久,怎么也应该有所进展才是,为何一直不见出来? “娘娘!”刚到门口,殿门打开了,赵阿姑快步走了出来。 “如何?”顾倾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紧张地问道。 “已经取出三根,有一根位置很凶险,许小哥还没敢动手。”赵阿姑福身行礼,小声说道。 “那小妹情况如何?”顾倾颜往里面看去,声音发紧。 “小县主仍在昏睡。”赵阿姑扶她一把,轻声说道:“小县主吉人自有天象,一定会好的。” “你进去吧。”封宴从椅上起身,扶住了顾倾颜。 赵阿姑行了个礼,回到了殿内。 金针入颅,断了一半在里面,想想都可怕。 “三妹妹她该多疼啊……”顾倾颜捂紧了胸口,难受得喘不上气。 封宴不知道怎么劝她,又怕说错话,会刺激得她更难受。 “我会还你和三妹妹公道的,我先带你去用膳。”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外走。 “放我下来。”顾倾颜抡起拳头就往他肩上捶。 四周的人脑袋使劲低下去,恨不得低到地上去。 封宴憋着气,一路抱着她往外走,出了殿门,他突然低下头来,低低地唤了声:“颜儿……” 门口悬挂着两盏宫灯,柔暗的光落在他的眸子里,染上了几分水汽和红意。 顾倾颜怔住了,举在半空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吃饭,好不好?”封宴喉结沉下,声音有点哑。 顾倾颜一把抱紧了他的肩,眼泪不要命地流。 她以为自己带着两个妹妹从此过上富贵日子了,哪想到把小妹妹送上了鬼门关呢?她内疚自责,又不知所措,怪自己也怪封宴…… 封宴把她一路抱回帝宫,刘公公招呼人赶紧端上水盆,给二人梳洗更衣。 顾倾颜晕沉沉的,低眸看着握着帕子给她擦手的封宴。 “对不起阿宴。”她咬了咬唇,小声说道。 封宴握着她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她。他的眼睛很红,眉眼间染着几分委屈。 顾倾颜往前凑了凑,抱住了他。 封宴放下帕子,双手握着她的腰,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抱到自己腿上,紧紧地拥进怀里。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紧紧抱着。 刘公公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里面的人出来,又不敢闹出动静,于是踮着脚尖,轻轻地绕过屏风看,只见那帝后二人正紧紧抱着,于是松了口手,手往胸口轻轻拍了拍,依然踮着脚尖退了出来。 “如何?”秋桃用嘴型,无声地问了一句。 刘公公手拢在唇边,小声说道:“好啦。” 秋桃眼睛瞪圆,双手合十,对着四周不停地拜拜,“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帝后再闹下去,她的心脏脾肺都要吓得停止跳动了。 “快传膳。”刘公公推了她一把。 秋桃赶紧往外跑,没一会儿,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做这么多菜干什么,浪费。挑几碟给惜王和二妹妹送去,他们还在那边守着。”顾倾颜眼睛又红又肿,她抚了抚眼睛,看向桌上那些菜。 第288章 想看着你吃 “是,马上就送过去。”刘公公立马挑了几碟菜出来,打发人送走。 封宴牵着顾倾颜坐到桌前,拿了筷子放到她手里,低声道:“吃完饭再睡会儿,我过去守着,你明天还要去公堂。” “好。”顾倾颜轻轻点头。 封宴往她碗里夹了好些菜,低声说道:“明日公堂,我不好去,让封惜跟你一起。” “好。”顾倾颜又点头。 “你拿着我的剑,他们若强辞夺理,欺负你是女子,或者故意歪曲事实,你就刺他们。”封宴又道。 “好。”顾倾颜头也不抬。 刘公公忍不住看了一眼二人。 这皇帝教唆皇后在公堂上拿剑刺人,真是盘古开天地独一个。 月儿弯弯,挂在宫殿那高高的琉璃屋檐上,洒落满殿清辉。 顾倾颜吃了小半碗饭,看向封宴,他还没动筷子,就坐在那儿,一直看着她。 “你也吃呀。”她小声说道。 “想看你吃。”封宴嘴角弯了弯,手伸过来在她的头上抚了抚:“颜儿一天没吃没喝了,多吃点。” “你不是也没吃吗?”她把筷子递过去,轻声道:“快吃吧。” 封宴接过筷子,又轻轻放下:“你先吃,我想看着你。” 顾倾颜垂下眸子,小声说道:“你是不是怕三妹妹真没了,我会走?” 封宴的手立马又伸过来,轻轻地搭在她的手腕上,低声道:“你会吗。” “我不知道。”顾倾颜苦笑,她真不知道。若是三妹妹真没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泼天的富贵。 那可是她最可爱的三妹妹啊,她当亲闺女一样带大的三妹妹。她生下来时才两个巴掌大,小小的一团,但哭起来劲特大,细胳膊细腿一直在挥动,打从娘胎出来就是个爱闹腾的。明明生机勃勃,怎么跟着她生活,就接连遭遇横祸呢? 封宴慢慢收回手,低声说道:“你走不掉的,我不会让你走。” “你不如说,你不会让三妹妹有事。除非你知道,她很难救活。”顾倾颜苦笑,埋下头慢慢地往嘴里扒饭粒。 “不是,”封宴拧眉,突然声音就大了,“她可以救活。” “但愿吧。”顾倾颜扭头看向了窗外那弯月,轻声说道:“我家三妹妹,她长大了是要将女将军的。” 突然,封宴拉住了她的手,从她手里拿走了筷子,把她拉得站了起来。 “跟我来。”他低低地说道。 顾倾颜怔了一下,轻声道:“去哪儿?” “跟我来就是。”封宴握紧了她的手,越走越快。 顾倾颜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他走得快,自己只能一路小跑跟着他。 “你太快了。”她小声喘道:“到底要去哪儿?” “去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封宴把她拉到身边,低声道:“你走得太慢,我背你。” “啊?”顾倾颜还没来得及拒绝,人已经被他背了起来。 他小时候住的那个废宫,那是曾经禁锢他整整六年的地狱!回宫之后,他可是半步都未曾涉足那里,毕竟那座宫殿于他来说,全是噩梦。 去那里做什么? 好一会后,二人到了废宫门口。 推开红漆斑驳的宫门,吱呀的钝响在夜空里尤其刺耳。进了宫门,入目的先是那片废林,里面断枝残叶堆积,偶尔几株抽了绿芽的树掺于其中,被清冷月光笼罩着,像是垂死的老朽,弓着背,沮丧地看着闯入者。 顾倾颜以前在这里见过蛊师,他在这里炼蛊。 “方庭带人进来搜过,把蛊虫都搜出来了。”封宴扭头看向那片林子,低低地说道:“他之所以选这里炼蛊,一是因为这里阴气重,平常没人来。二是自我母亲死后,这林子里又埋了好些屈死之人,白骨森森,正是他想要的蛊器。” “啊~”顾倾颜顿时毛骨悚然。 原来这片林子里还埋了好些人! “你说得对,这皇宫就是吃人的地方。得罪了人,或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总有人会悄悄消失,命在这宫里不值钱。”封宴扭头看向她,小声说道:“可我觉得我可以改变的,颜儿,真的。” 顾倾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这才轻轻点头,“我知道。” “你来。”封宴神情一松,牵着她推开了宫殿的大门。 他以前就爱缩在右边的角落里,那里很黑,但是他觉得最安全,因为只要站起来就能看到窗外的月亮和星星,它们一直在陪伴孤寂的他。 “就是这里,我喜欢站在这里对着月亮和星星许愿。”封宴牵着她站在了那扇破窗子前,隔着破落的雕花窗子,小声说道:“我许过的心愿,全部实现了。所以,这里很灵验。” 顾倾颜朝窗外看过去,那弯月挂在枝头,摇摇晃晃,好像有一只小手正在勾动着它。 “三妹妹会好的,我们也是。”封宴看着月亮,小声说道。 顾倾颜鼻头一酸,抱紧了她的胳膊。 她何尝不知道,欺负她,就是在欺负封宴。坐上帝位,初看时威风八面,但他要推行的新政,无一不需要底下通力配合。那些人无法通过后宫和他建立牢固的关系,也害怕被他抛弃,所以变着法子在逼他让步。 “颜儿,我会做到的。”封宴抚着她的头发,低声说道:“所以你不要赌气,不要离开,好吗?” 顾倾颜的脸埋到他的胳膊上,吸了吸鼻子。 “哪怕你不理我,不和我说话,也不要离开。”封宴又道。 他的衣袖都被她的眼泪给浸湿透了。 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流不完的水,一直淌一直淌。 “答应我。”封宴顺着她纤细的胳膊摸下去,寻到她的小手,紧紧握住。 半晌后,顾倾颜轻轻点头,“好。” …… 大牢,提审室里。 两边的石墙上插着几只火把,火光照得石室里亮堂堂的,湿漉漉的空气里全是腥腐的气味。 侍奉五公主的几名宫婢挤在一起跪在方庭面前,个个面色惨白,抖如筛糠。 “你们的意思是,怂恿五公主出宫的,并不是你们几个?那除了你们,五公主素日还与谁走得近?”方庭握着鞭子,绕着几人慢步走动。 第289章 只许赢,不准输! 大牢,提审室里。 侍奉五公主的几名宫婢抖如筛糠,个个面色惨白。 “你们的意思是,怂恿五公主出宫的,并不是你们几个?那除了你们,五公主素日还与谁走得近?”方庭握着鞭子,绕着几人慢步走动。 话音落,方庭猛地扬起鞭子,狠狠甩在墙上,厉喝道:“说实话。” 几个宫婢吓得缩成一团,哭个不停,连声求饶。 “方将军,真不是我们。五公主不爱说话,平常从早到晚也说不上一句话,她喜欢午后去荷花池旁边坐一会儿,而且不让我们跟着。” “荷花池,每天都如此?”方庭把鞭子绕回手上,盯着几人说道:“若有半句假话,你们可知后果。” 跪在中间的绿衣宫婢膝行到方庭面前,磕了几个头,哭诉道:“方将军明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方将军去荷方池侍奉的宫人那儿问问就知道了。五公主的确每日午后都去,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她都爱坐在那儿看池水,也不说话,也不让我们侍奉,听那里的宫人说过,她就一直坐着,一动不动。” “那她平时就没有往来的人?” “以前她受宠,各宫娘娘都喜欢和她说几句话。如今宫里只有皇后,那些太妃也不往这边来,便是来了,也绕着她走,嫌她一身病气。她亲耳听到过几回,便不往太妃那边去了,如今就爱一个人呆着。惜王殿下,倒会去看看她,但因为惜王与五公主也不熟悉,所以见到,也只是寻常问问好,给她留两本书。” “惜王?还有呢?”方庭又问。 “五公主其实不爱看书的,如今也看起来了,不过她看的就那几本,还喜欢抄写那上面的诗。笔墨用完了,就会让奴婢去尚宫局拿。对了,秦宫令亲自给她送过笔墨,她那日还开心了一整天。” “秦宫令送笔墨?”方庭拧眉,问道:“只有笔墨吗?” “只有笔墨,据说是上好的砚台和墨,她捧着看了好久,那天写了好几页字。” 方庭沉吟半会,问道:“秦宫令如今人在何处?” “陛下恩准她出宫,还赐了她田地铺子,她昨日已经走了。”宫婢羡慕地说道。 “昨日出宫?”方庭拧拧眉,打了个手势:“你们暂时还没洗清嫌疑,若有想起什么,告诉他们。” 几个侍卫上前来,半拉半拖地把几个婢女拉起来,关进了牢里。 “给她们弄点水喝,弄点饭菜。”看着缩成一团的几个女子,方庭低声说道:“饭菜要验一下,别出岔子。” “是,方将军。”侍卫抱拳回道。 方庭虽然握着鞭子,但并未真的对她们用刑,只是吓吓她们。他看着这些姑娘,总忍不住想起许小雁。虽说不是男女之情,但那姑娘说笑就笑,说哭就哭的性子,真让他忘不了。 人哪,还是简单的好。 他摇摇头,快步往外走去。 …… 朝阳初升。 衙门口一大早就围满了官兵,在官兵拉起的防线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京中的百姓。 “今天什么案子啊,三堂会审?是出啥大事了?” “不知道呀,最近有啥大事儿?” 众人互相打听着,都是一头雾水。 “来了,来了!”这时有人大喊了一声。 呼啦啦的一阵响,人群如潮水一般往路边涌去。 五顶蓝布大轿穿过了白玉牌坊,往衙门方向走来。轿子两侧都有宫中侍卫护佑,来势汹汹。 “快看,快看那又是谁?”又有人扯着嗓子嚷了一句。 人群又看向另一边。 两驾马车,一驾四匹马,一驾两匹马,一前一后慢慢穿过长街,出现在人群的视线里。后面跟十数匹高头大马,马车边是十数名婢女。 “今天到底啥案子,竟这么大排场?最近可是抓了大贪官?” “最近有啥灭门案吗?” “都别猜了,我知道!”人群里有个书生摇头晃脑地说道。 所有人都看向他,眼巴巴地等着下文。 “你一个穷秀才,你知道个屁。”一个大肚子男人打量了书生一眼,嘲讽道。 “你们可知商子昂商大人?他可是当皇后娘娘的嫡亲姐夫!我在商家头号铺子里当账房,昨晚上就传回消息了。”书生从袖子里摸出折扇,神秘兮兮地拢在嘴边。 商子昂是皇后姐夫的事,满城皆知,所以书生的话一说出来,众人的眼睛都亮了,呼啦啦地往他面前挤。 “今天,皇后要亲自当大状!给顾家三姨娘的娘家舅舅击鼓鸣冤!”书生说到最后一个字,啪地一声,折扇合拢。 场面一阵静。 过了片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你脑子坏了吧?” “真好笑,皇后怎么能当大状?” “且不说她是皇后,她是女子,女子更不能上公堂?” 质疑声此起彼伏,人群里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你一言我一句,没有一个人相信当今皇后会亲自上公堂,当大状。 马车停了下来,只见前面的马车帘子掀开,侍卫从马车后面搬下了轮椅,扶着马车里的封惜下来,坐到了轮椅上。 众人看清是封惜,瞬间来了兴致。 “没想到皇子争斗,最后让一个废人坐享其成。” “你小心点,他如今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了。” 你一言我一语,众人聊得开心,又看向了后面的马车。珠翠帘子掀开,一只玉白修长的手探了出来,那指上明艳艳的鸽血红戒子先晃花了人眼,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那只手上。叮叮咚咚地一阵响,顾倾颜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一身明黄凤袍,凤冠加身,明艳不可方物。 “真的是皇后!” “快看,是顾皇后!” 百姓顿时躁动了起来,往前涌了又涌。 顾倾颜站在马车上,缓缓环视四周,扬声道:“诸位,本宫今日就坐在这里等这桩案子了结,你们若有冤屈,也可呈上状纸,本宫今日会让状师接你们的状子。” “皇后娘娘接状纸?”人群里响起了惊呼。 “并非本宫亲手接案子,而是这京中最好的大状,今日都在本宫这里。”顾倾颜缓缓抬手,指向那五顶刚刚抬到的蓝布大轿。 论律法,谁会比这些经验丰富的大状厉害呢?所以她连夜把京中最狠的五个大状都请过来了,看那些颠倒黑白的官儿,还能如何颠倒黑白! 五名大状快步上前来,向顾倾颜跪下行大礼。 “只许赢,不准输。敲鼓!”顾倾颜手起手落,把一只盒子丢给他们。 第290章 你顶多算个鸡毛! 咚咚咚…… 司凌抡起鼓槌,重重地落在衙门门口的 二妹妹捧着状纸,站在门口,脆声道:“我乃安明县主,要状告户部张尚恩、周家明,叶长山。左卫军统领孙杰,吏部雷星祥。” 人群里又是一阵躁动。 这可全是身居高位之人,皇后这是要做什么? 大门缓缓打开,里面数位官员快步出来,对着顾倾颜和封惜行礼。 “皇后娘娘,惜王殿下。” “免礼。”顾倾颜扶着秋桃的手,坐到了特地摆在大门正前方的椅子上。 “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还望能体恤下官,不要为难下官。”几位大臣走上前来,拱着拳,想要阻止顾倾颜走进这扇门。 “本宫为难你们了吗?安明县主是苦主,那几个是她的亲舅舅、亲舅妈,她当苦主没问题吧?至于本宫,就坐在这儿等着好了。怎么,这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别人都走得坐的,就容不下本宫坐在这儿?”顾倾颜冷笑。 那几个大臣愣住了。 昨儿传来的消息,不是说顾倾颜要亲自上堂当大状吗?她怎么又不进去了?搞得他们想好的措辞又没用了! “这几个你们认识吧?”顾倾颜指了指站在一边的五个大状,说道:“京中各大衙门,他们可是常客。他们才是安明县主聘请的大状,今日公堂之上,各位大人可千万打起精神,好好应对,输了官司,丢的不止是你们的脸,还有你们的脑袋。” 几个大臣互相看了看,都拧起眉来。 这五个人非常难缠,吃的就是大状的饭,死人能说活,活人能说成仙,哪怕是漂在河里的死鱼,也能被他们说成跃了龙门的金鲤! “怎么,你们怕?”顾倾颜又问。 “皇后娘娘这是以势欺人?下官真不知道罪在何处?”户部的刘尚恩赶过来了,沉着脸色质问道。 “笑话,本宫陪妹妹来告状,你若清白,害怕什么?只管上堂对质。是非黑白,辩了才知。”顾倾颜不客气地反驳他。 “皇后好大的威风。”孙杰也赶到了,大掌握了握腰间的佩刀,大声吼道:“下官征战沙场的时候,皇后还不知道哪儿呢!” “说得好!”顾倾颜一掌重重拍在桌上:“陛下在长寒关浴血奋战的时候,你孙杰又在哪儿?” 孙杰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别拿着武将的身份掩盖你粗鄙蛮横的本质,武将这么多,怎不见别的将军去占人田地、霸人妻女,草菅人命!”顾倾颜站起来,一把抓起了秋桃捧上来的长剑,刷地一下抽出来,寒光闪闪地指向孙杰:“看到了吗?这才叫皇后的威风,奉劝诸位,乖乖上堂,别给脸不要脸!” “你、你……”孙杰喘得像牛,手掌在刀柄上握了又握,但始终没胆子拔刀。 司凌司黛已经挡到了顾倾颜面前,冷冷注视着孙杰:“孙大人,请吧!” “你们做的是大周国的官,吃的大周国的米,享的大周国的福!不思报效国家,为民做主,如今当着本宫的面,也敢作威作福!你们把陛下置于何地,把本宫置于何地?来人,下了他的冠,拿去他的刀,剥了他的衣!”顾倾颜厉声呵斥道。 司凌司黛立刻带着人上前,一把将孙杰摁在地上,三下五除下,扒得只有亵衣。 “皇后娘娘,末将要见陛下!要见陛下!”孙杰嚷了起来。 “你威胁他的皇后,他会见你吗?”顾倾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瞧瞧孙将军,真是白长了这么大个体格子,连司凌司黛两名女将都挣不脱,可见平常吃喝玩乐,疏于练武,已经成了个酒囊饭袋!” “你、你、士可杀,不可辱!”孙杰脸涨的紫红,爬起来冲着顾倾颜怒吼。 “你也算个士?你顶多算个鸡毛!”司黛啐了一口,大声嘲讽道。 人群里一阵哄笑。 “诸位大人,赶紧升堂吧。”顾倾颜不再理他,转身坐回椅子上,扬声道:“几位大状听好了,你们扬名天下,流芳千古的机会来了!” 几位大状互相看看,摩拳擦掌,满脸兴奋。 一举拿下五个朝中重臣,可不是得载入青史? 他们是有皇后撑腰的!皇后是拿着御赐宝剑的! 还怕什么! 冲冲冲冲冲!冲他丫的! 另四个人看到孙杰吃瘪,已经慌了,抹着汗匆匆往大堂里走。而那些原本与这几人勾结的府衙官员,此时也完全没了主意。 他们活到现在,还是头一回见到有顾倾颜这样的女人! 封惜朝顾倾颜拱拳,让人推着他进了衙门大堂。 大门敞着,众人踮起脚就能看到大堂里面,舅舅三人是由封宴的近侍亲自押来的,没能让这些人找到机会下手。血书、证人,还有各种地契文书,买卖文书一一摆上来。是非对错,简直不用辩!这些人一开始就没把这事儿当真,总以为抢先一步弄死告状的,便能一了百了。但是他们没想到,顾倾颜根本不怕事,更不柔弱,她愣是带着人直冲冲地跑到了这里,把一群高傲惯了的官员打得措手不及,灰头土脸。 “牝鸡司晨!牝鸡司晨!”大堂里传出孙杰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来人。”顾倾颜挥了一下手:“拿笔纸进去,让他把这四个字写下来,看他会不会写!” “是。”秋桃马上端着笔墨纸砚进去了。 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声。 没一会,秋桃端着白纸出来了,掩唇笑道:“不会。” “就算是武将,也得多识几个字,免得敌军作个骂他的打油诗,他都听不懂。更别提想骂本宫了,本宫若想骂他,骂完他家祖宗八代也不会带一个脏字。”顾倾颜冷笑。 人群中的笑声更大了。 杀人诛心,这回算是把孙杰钉死在耻辱柱上了。 人群里,一身黑衣、戴着黑色面纱的男人死死盯着顾倾颜,眼里闪着阴毒的光,那眼神,恨不得一口把顾倾颜给吞了。 “国师,不是说她三妹妹出事了吗?她怎么容光焕发,没事人一样?难道已经治好了?”身后的随从小声问道。 “她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国师冷声道。 第291章 有阿宴在 “这里侍卫太多,国师,咱们还是先避避吧。”随从警惕地往四周看看,又说道。 “怕什么,我们是堂堂正正魏国使臣。”国师冷笑。 “可是国师别忘了,珣王刚得罪了这顾皇后。”随从往前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免得惹祸上身,咱们还是避着点好。” 国师狠狠盯着顾倾颜看了一会,这才转身走开,“走。” 很快,他就带着随从匆匆挤出了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 小桌前,顾倾颜微微侧了一下脸,小声说道:“司凌司黛,去看看,是什么人,为何一直盯着本宫看。” “是。”司黛点点头,立刻跟了过去。 顾倾颜早就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这里百姓虽多,但敢直愣愣地盯着她看的人少之又少,那个黑衣人捂得严严实实,像个老鼠一样,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过了没一会,司黛回来了,俯到她耳边说道:“是魏珣的人。” 原来是魏珣派来盯梢的。 想来魏珣所说他与常之澜是朋友的事,一定是假。常之澜才不会和这种两面三刀的假面人做朋友呢! 她拧拧眉,注意力回到了前面的大门里。 这五个大状不是吃素的,铁嘴钢牙,把对方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没一会儿就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已经开始全线溃败了。 桌上的小炉煮着茶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秋桃斟了一盏茶,恭敬地捧到顾倾颜面前:“皇后娘娘,这里人多,要不要到后面的茶楼里去坐,或者回马车里?” “不必,就在这里。”顾倾颜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轻声说道。 “娘娘,这官司就算打赢了,只怕顶多是放人出来,后续不好处置呢。张尚恩是晋王妃的表弟,也是晋王府老太妃的嫡亲外甥。”司凌弯下腰,在顾倾颜耳边小声说道。 顾倾颜愣了一下,没想到晋王府老太妃让自己的亲外甥女当了儿媳妇。这表亲成亲的事不少,为的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让几家的关系更加牢靠。 “晋王府是支持陛下的,这层关系不得不考虑。”司凌又说道。 顾倾颜轻轻点头,琢磨了一会,小声道:“我知道了。” 这几日她为三妹妹的事气血攻心,并没有和封宴商议过这件事。他也绝口未提,想必就是怕她觉得他不肯给她主持公道。 说到底,阿宴是真委屈,难怪昨晚眼睛都红了。 “鼓声响了。”司黛直了直腰,大步走到了衙门门口往里面张望。 门口的衙役见她走近,想拦又不敢,堆着笑脸好声好气地央求她:“统领大人,您就站这儿看就好,现在还不能进去。” “姑奶奶说过要进去吗?”司黛瞪了几人一眼,恶声恶气地骂道:“皮痒就自己把皮揭了!嘴痒就自己扇几巴掌!” 几个衙役垂着脑袋,压根不敢回嘴。 司凌司黛是封宴麾下最勇猛的两大女将,破例封了军中官职,这两个姑娘随便一刀挥过来,都不是他们接得住的。 “皇后,此案还需押后再审,等待赵将军等人提供新的人证物证。” 审案的刑部、大理寺、督察院的三位大人出来了,他们几个是在顾倾颜来之前就赶到了衙门,为避嫌,所以顾倾颜来之前,并未出来行礼。三位给顾倾颜行了礼,静静地等她出声。 顾倾颜握着茶盏,静静地看着几人。 她知道押后再审是挑不出问题的,一桩案子不可能只审一次,你来我往地拉扯无数次,才能有最后的判决。 “辛苦三位大人。”终于,她放下茶碗,扶着秋桃的手站了起来。 二妹妹这时候才出来,她亲手推着封惜的轮椅,小脸红通通的,背又挺得直直的。 看到顾倾颜,二妹妹挺直的腰一下就软下来,撒开腿扑向她,一把抱住了顾倾颜。 “姐姐。”她小声唤道,声音都在发颤。 “害怕?”顾倾颜抚着她的小脑袋,温柔地问道。 二妹妹点头,很快又用力摇头。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面对这种大场面,面前站着十多个衙役,前面是十多个身着官服的大官儿,还有被铁镣加身的舅舅舅妈……当杀威棒用力在地上撞击时,她吓得腿都软了,真的很紧张!但她一扭头,看到了坐在外面的顾倾颜,便又什么都不怕了。 有姐姐在呢! “我不害怕!姐姐说过的,顾家姐妹,绝不后退!”二妹妹一脸认真地说道。 “很好,我们回宫。”顾倾颜牵起她的手,抬眸看向了封惜:“惜王,辛苦你在这里多留一会,本宫已经承诺这些百姓,他们若有冤屈,这五位大状可接状纸。一切开销花费,由本宫承担。” 封惜微笑着抱抱拳,“臣谨遵懿旨。” 五位大状垂着双臂,恭恭敬敬地站在路边,直到顾倾颜上了马车,这才松了口气。 “这位皇后可真了不得!寻常女儿家哪敢来衙门前面叫板的。”人群里有人小声说道。 “她可是皇后,这些官儿,她还不是想杀就杀。。”又有人说道。 “此言差矣。”先前那个书生又跳了出来,摇头晃脑地说道:“依在下看,咱们这位顾皇后就是天下第一奇女子。你们想想看,当今陛下是何等威武的人物,在陛下去长寒关之前,魏国是怎么欺负咱们大周的?陛下都倾心于皇后,可见皇后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女子。” “有道理!咱们陛下都喜欢的,那一定不简单。” “我要告状,我要告状,我要状告这衙门里面的京兆尹刘大人,他在我家酒楼吃饭不给钱!整整四年啊,一文钱都不给!”这时有个男人挤出人群,举着状纸,扑通一声跪到了封惜面前。 几位大状看看封惜,见他点头,于是立刻走出一人,接了状纸。 “真的接啊?我也要告,我也要!”人群顿时像煮沸的水,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 顾倾颜站在马车前面看了一会,这才扶着秋桃的手上了马车。 “二妹妹跟我来……” 她刚掀开帘子,一只滚烫的手掌立马伸过来,准准地握住了她发凉的小手,轻轻往前一拽。 “唔!”她扑进了结实的怀抱里,惊讶地看向了封宴。 第292章 掉地上的,不许再吃 “你来了。”顾倾颜靠在他怀里,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 “皇后今天威风八面,”封宴揽着她的腰,从小几上拎了只油纸包举到她眼前:“应当好好嘉奖。” “葱油鸡。”顾倾颜皱了皱鼻子,闻出了是葱油鸡的香。 “我还能坐这儿吗?”二妹妹的小脑袋伸进来,犹豫不决地问道。 “不能,让司黛司凌带你吃去,想吃什么买什么。”封宴淡定地说道。 二妹妹又缩了回去,“我就知道……” 有姐夫在的时候,她是靠近不了姐姐的,他们两个非要一见面就抱着吗?! “三妹妹今天如何?”顾倾颜捏着一块鸡肉咬了一口,努力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平静一点。 “和昨日一样,最后一根针太凶险,许康宁还在想办法。” “祈容临到底干什么去了?”顾倾颜忍不住追问道。 “他会尽快赶回来。只要三妹妹情况稳住,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 那就是有问题! 顾倾颜定定地看着手里的鸡肉,发了会儿呆,把整块鸡肉都塞进了嘴里。 “慢点吃。”封宴拿出帕子,轻轻擦了一下她的嘴角。 顾倾颜扒开他的手,用力从葱油鸡上撕下一只鸡腿,大口地咬。 封宴见她吃得急,赶紧给她倒了碗水,小声说道:“祈容临一定会及时赶回来的。” 顾倾颜垂眸盯着面前被她咬得只剩下骨架的葱油鸡,突然挥手,把面前一堆骨头全往封宴的身上砸去。 “所以呢?已经几天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到底去做什么了?” “怎么又发火了?”封宴拧眉,抬手掸掉身上的鸡骨头,沉声道:“算有事回宫再说。”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顾倾颜冷着脸,直接推开了马车门,轰封宴下车。 封宴也沉下了脸:“那就等你消消气。” 他说完,也没再继续留在马车里,径地下了马车。 二人声音并不小,跟随在马车边的人都听到了,个个大气也不敢出,只管装瞎,装成看不到封宴从马车里下来。 “娘娘,陛下晚膳都没用,特地跑去给您买葱油鸡……”方庭凑到了马车窗前,小声说道。 “他既然做不到承诺的事,不如让他换个皇后。”顾倾颜冷冷地说道。 “方庭,过来。”封宴扭头看了一眼,沉着脸说道。 方庭叹了口气,只好往封宴那边跑去。 马车里,顾倾颜捡起地上的一半葱油鸡,小声道:“应该扔个别的东西,浪费了。” 话音才落,她的视线便落到了一边的小矮柜上,那里竟还放着一只一模一样的葱油鸡,底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是封宴刚劲有力的字。 “掉地上的,不许再吃。” 顾倾颜把葱油鸡放到小几上,又笑了起来:“就你聪明。” 她又把自己丢的那半只放到小几上,用帕子轻轻擦了两下,慢吞吞地继续啃咬。 …… 路边。 方庭手里抓着锦帕,围着封宴擦拭。他的锦袍上沾了不少葱花和油渍,好好一身衣袍,现在散发着一股葱油味儿。 “娘娘脾气越来越大了。”方庭叹气。 “放肆。”封宴沉声道:“你好大的胆,敢议论皇后。” 方庭揉揉鼻头,往前张望一眼,说道:“不是议论……对了,秦宫令住在这附近,陛下要去看看她吗?” “不看了,皇后不喜欢。”封宴摇头。 “看看吧,秦宫令人挺好的。”方庭又道。 “废话真多。”封宴皱眉,不悦地说道。 “陛下。”秦碧纹温柔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响了起来。 封宴扭头看过去。她一身素衣,披着水青色披风,亭亭玉立地站在一株梨树下。 “陛下到屋里坐坐吧。”秦碧纹走过来,向他盈盈行礼,抬眸时,视线静静地落到了封宴的衣衫上:“陛下这样走回去,若让大臣看见,不雅。” 封宴低眸看了看身上一团一团的油渍,眉头又锁了起来:“你带路。” 秦碧纹快步走到了封宴前面,温柔地说道:“陛下这边请。” “你出宫还过得习惯吗?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朕说。”封宴打量着四周的房屋和小铺子,沉声道。 “有铺子,有宅院,也不用侍奉日,每日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好极了。今日听说皇后在衙门那里带着大状告状,所以过去凑了一眼热闹。”秦碧纹转过头,朝他柔柔地笑了笑:“陛下的这位皇后,脾性可真火辣。” 封宴皱眉,不悦地说道:“你怎么和方庭一样,嘴碎了。” “奴婢本来就爱说,只不过在宫里头克制住了。”秦碧纹抬手,温柔地拨开了从墙头伸出来的绿枝,轻声道:“陛下是万万大周臣民的陛下,皇后当众赶您下马车,就是她不对。陛下不可太纵着了,她是母仪天的人,哪能总使小性子呢。” “朕愿意,”封宴挥挥手,冷声道:“好好带路。” “是。”秦碧纹垂眸,加快了脚步。 她的小庭院就在巷子东头,到了门口,她拿钥匙打开院门,轻轻推开了院门。 “没配丫头过来伺候你?”封宴迈进门槛,打量了一圈四周,沉声问道。 “不用伺候,奴婢喜欢清静,自己一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秦碧纹微笑道:“陛下先在院中坐会儿,奴婢去打水,给陛下净手。” “这地方不错诶。”方庭大步走到院子里,指着枝繁叶茂的柿子树说道:“这是柿子树。” “我特地请人移栽的,冬天下雪的话,可以在这里煮茶赏柿。”秦碧纹走到一边的小井台前,解下披风,挽起袖子,准备打水。 “你一个人住,不害怕?”封宴坐到石桌前,拿起桌上摆的一只紫陶茶盏看了看。 “没什么好怕的,最可怕的事都在宫里见过了,出来了反而轻松。”秦碧纹握着竹瓢,往铜盆里舀了半盆水,端到了封宴面前,轻声道:“奴婢侍奉陛下洗洗吧。” “不要总说奴婢,你现在是自由人。”封宴挽起袖子,把手浸进水盆里:“你与朕也是儿时一起长大的情谊,不必这么见外。颜儿脾气大了点,但对你没有恶意。” “我懂,女子若有心爱的人,没有不想独占的。”秦碧纹轻轻点头。 “这些年,你就没想过嫁人?可有心仪的人,朕替你做主。”封宴随口道。 第293章 她的寝房 “陛下已经问过我两回了。”秦碧纹温柔地笑笑,端起水盆去换水:“我一个人挺好,很自在。毕竟这天底下像陛下一样疼爱妻子的男人,几乎没有第二个。” “有的,我也是。”方庭举了举手,大大咧咧地搭话。 “所以方将军七年之内都不会娶妻呀。”秦碧纹笑着摇头,把水盆归置好,又拎着铜壶去取水,“我煮茶,陛下稍坐。” 看到她忙忙碌碌,封宴索性起身在院子里溜达起来。 小院里有五间房,一间她做了卧室,一间她做了书房,一间库房,还有两间是空着的,门也锁上了。 “你该找两个丫头,平常头疼脑热也有人照应。”封宴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有一只大书架,不过上面放的书不多,顶多二三十本,大部分架子都空着。书案上面放了一套笔砚,笔洗里还有水,看着是写过字,还没来得及清理的。 “不找了,我一个人过挺好。”秦碧纹站在石桌前煮茶,扭头朝书房看了一眼,又小声道:“小县主情况如何了?我出宫的时候听说她受伤了。” “嗯,好多了。”封宴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出来,随手翻开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这是本诗集,收录的是民间书生做的田园诗。书架上也多是诗集,还有几本佛经。 “我记得陛下小时候喜欢看田园诗。”秦碧纹走过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站在窗口看着封宴笑:“里面有几本,还是当时陛下留在宫里的。” “你竟然还留着。”封宴怔了一下。 “宫里能看到的书不多,而且是朋友的东西,所以就一直收着了。”秦碧纹喟叹一声,看着书架说道:“日子过得真快啊,这一眨眼,这些书都跟了我二十年了。” “我从长寒关回来后,每次进宫都没见到你。”封宴转头看向她,问道:“你也没主动来见我。” “陛下从长寒关回来,已经不是当初的你了,是战神,是大周国百姓嘴里的救世之王。而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身边,不打眼的一个宫中女官。陛下与我,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又何必去攀附陛下呢?陛下登基,承蒙不弃,愿意信任我,本来还想为陛下多做点事,以答谢陛下信任之恩。无奈皇后容不下我,只能灰溜溜被赶出宫了。” 秦碧纹嘴角勾着笑,眼眶却开始泛红。 “皇后有她的顾虑,你不必放在心上。”封宴沉吟一下,说道:“而且皇后与你出身不一样,难免会敏感一些。” “是。”秦碧纹轻轻点头。 “好了,朕要回宫了,回去晚了,皇后会生气。”封宴走了两步,突然又折返回去,把之前那本田园诗集给抽了出来,沉声道:“这本诗集,朕拿回去看看,改日还你。” “茶快好了。”秦碧纹连忙说道:“饮盏茶再走吧,陛下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曾约定过,若我当了皇妃,就请你喝一盏茶。若你当了王爷,也请我喝一盏茶。” “那也是朕该请你喝。”封宴走到石桌前,看了一眼咕咕冒着热气的茶壶,沉声道:“下回,朕带着好茶来看你。” “好。”秦碧纹微笑着福身,温柔地说道:“陛下慢走,碧纹就不送了。” “歇着吧。”封宴点点头,大步往外走去。 “秦宫令,那我走了。”方庭朝秦碧纹笑笑,快步跟上了封宴。 出了院门,封宴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陛下,皇后真的还会发火吗?那发火的话,陛下晚上还能住在帝宫吗?要不要睡御书房去?”方庭跟在封宴身后,连声问道:“若三妹妹真的醒不过来,皇后还能一直朝您发火?” “闭嘴,你话真多。”封宴举起诗集,往他脑门上重重拍了一下。 方庭吃痛,赶紧捂住了额头,不再吱声。 秦碧纹站在小院门口,静静地看着封宴和方庭走远,这才转身进去,随手关上了院门。 桌上的茶炉还在咕噜噜地冒着热气,她在石桌前坐下,熄掉炉火,拎起茶壶,倒了一盏茶,捧着茶慢步走向卧室。 …… 帝宫。 顾倾颜拿着小团扇轻轻地扇着炉火,火苗儿窜得很旺,舔得小茶炉热气腾腾,开水咕咕地翻滚着,不时顶起壶盖。 “陛下回来了。”这时秋桃突然惊喜地唤了一声。 大殿门口,封宴正大步走过来。隔着摇晃的珠帘,看不清他的神情。 顾倾颜立马拉下了脸,转开头不看殿门口。 “皇后,皇后……”秋桃急了,弯下腰直接冲着她的耳朵说道:“陛下回来了,您就别和陛下赌气了,他是陛下呀。” “陛下又如何……”她冷冷地说道。 “行了,你们出去吧。”封宴大步过来,抬手掀开了珠帘。 秋桃忧心忡忡地看了看顾倾颜,见她仍是不肯看封宴,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把殿门关上。”封宴扭头看了一眼,低斥道:“人都退下。” “是。”秋桃在门口行了个礼,小心翼翼地关上殿门。外面也侍奉着一大群的奴才,见她出来了,赶紧跟着她一起下去。 “秋桃姐姐,昨日皇后直接拿瓷枕砸陛下,今日不会继续吧?”有个小宫女紧张地问道。 “对啊,皇后再闹下去,若陛下真生气了怎么办?”又有人回道。 “哎,还能怎么办?求菩萨保佑小县主好起来,保佑陛下别生气,保佑皇后别再赌气了。”秋桃双手合十,冲着天上连连拜拜。 众人见状,也赶紧跟着她拜。 若皇后失势,她们还不知道会被打发到哪里去,到时候可就没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了,所以赶紧拜拜! 人群里,有个宫女扭头看了看寝殿紧闭的大门,眉头拧了拧。 突然,大殿里响起了咚的一声钝响,紧接着便是顾倾颜的尖叫声。 “你敢!” “朕如何不敢!”过了一会,封宴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众人更害怕了,纷纷停下脚步,胆战心惊地看向了大殿。 大殿里。 封宴抱着顾倾颜放到榻上,拧着她的脸小声说道:“朕全依你的,去使什么狗屁的美男计,现在倒好,你反过来嘲笑朕?” 第294章 想诱惑你 “我看你是乐在其中,你巴不得去使美男计。你去那儿喝了她的茶,你乐不思蜀。”顾倾颜说完,立马鼓着腮帮子,不让他掐脸。她的双腕被他一手紧攥住,挣脱不了,只能靠这笨办法去抵抗他的手指。 “你还顶嘴。”封宴没好气地说道:“顾倾颜,朕全都依你,你不说个好字就算了,你自己听听,说的是什么话。” “说的人话。”顾倾颜又顶了一句。 封宴看着她有些肿的眼睛,忍不住俯下来往她的唇上亲了又亲:“我不回来,你就不吃饭?那只葱油鸡,是不是一口都没吃?” “我把丢在马车上的那只吃了。”顾倾颜说道。 “不是说过,掉在地上不能吃吗?”封宴拧眉,小声训斥道:“朕未必连一只鸡都买不起?你抠搜成这样干什么。” “头顶三尺有神明,不可以浪费粮食。”顾倾颜抿抿唇,又道:“而且只是刚刚掉在地上、马上就捡起来了,可以吃的。” “你啊,犟!”封宴把她抱起来,放到膝上坐着,低声道:“反正这场戏我演了,能不能探出虚实,得看她那边的反应。” “还不够,你晚上得去偏殿睡。”顾倾颜摇头,指了指门口:“你坐一会就出去吧。” “反了天了,还要赶朕出去睡?”封宴把她抱紧了,小声道:“偏不去。” “我当日配合你摇铃铛,你如今也要配合我睡偏殿。她在宫里生活了二十年,不知道有多少眼线帮她做事。往往一个最平凡不打眼的人,刺出来的刀子最狠最锋利。千万不要小看宫女,宫女遍布这座宫殿的每个角落,她们熟悉这里每一块砖,每一条路,还可能知道每个人的秘密!她们互通有无,互相扶持,息息相关!若不解决这件事,将来后患无穷。你别忘了,两百年前有位皇帝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是被宫女缢死的。”封宴沉吟一会,点头道:“其实今日去见她之前,朕多少还是信她的。” “现在呢?” 封宴从怀里拿出了一本诗集,低声说道:“这是我少年时看过的一本书,她一直收藏着。” “她一直收藏着?难道真对你有情?” “可这本书,她从未翻开看过。你瞧瞧,纸页还很新,只有我当时写过的几笔幼稚的几句话。”封宴翻开诗集,递到她面前。 若她真有情,这是他的东西,必会常常拿出来看。可她没有,她只是把东西放在那里,等到觉得它有用的时候,这才把它拿出来。 喜欢一个人不会这样,就算是方庭,也会时不时看看许小雁留下的那点东西,感叹她若还活着,肯定现在很威风,能称霸帝宫。 由此可见,秦碧纹真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 “可她想诱惑你。”顾倾颜想了一会,问道:“是不是觉得有机会可以当贵妃?或者弄死我,她就是皇后?” “不知道,朕在她眼里也看不到男女情意。”封宴沉吟一会,说道:“这也是朕一直相信她的原因,既然没有男女之情,应该不会做有损少时情分的事。” “所以她为什么想要诱惑你?”顾倾颜晃了晃手里的诗集,又忍不住损他:“瞧瞧,人家把这书保管得多好呀,连书页角都没折一点哟。” “顾倾颜!”封宴从她手里夺过书,一把将她从膝上掀下去,挥起书就往她屁股上打:“朕今日非让你知道错不可。” “你再打试试,”顾倾颜又羞又恼,怎么能这样打她!臊不臊! “试试就试试。”封宴挥起书,又打了两下。 “封宴你再打试试。”顾倾颜爬起来,恼火地看向他:“你这几天最好别招惹我。” 封宴挑眉,朝她勾手:“过来。” 顾倾颜慢慢挪过去,问道:“什么,你说。” “真让我睡偏殿去?” “嗯。”顾倾颜点头。 封宴叹气,拧了拧她的脸说道:“要吃饭,记住了吗?把那只葱油鸡吃完。我去听封惜说说今天堂上的事,还有晋王老太妃那里,也得想办法安抚。” “老太妃那里,我去吧。”顾倾颜想了想,轻声道:“你出面不太合适。” “也好。”封宴站起身,还是有些不甘心:“我不去行不行?这些日子,我何时一个人睡过。” “有什么区别,你看这榻这么大,就算躺在这里,也是你一边我一边。” “放屁,哪个晚上不是你钻我怀里来的。”封宴又坐了回来,想耍赖:“我不去。” “你不去的话,她不会信的。” “那你别关后窗,我后半夜过来。” “封宴,就几个晚上!你还能失眠不成?” 四目相对片刻,封宴蹭地一下站起来,咬牙骂道:“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非要赶我去偏殿。美男计,美男计……我的美男计对你就没作用是不是?” “小妹还昏睡着呢,阿宴。”顾倾颜摇了摇他的衣袖,抬起了泛红的眸子看他。 “算了。”封宴的心一下就软了。 走了几步,他又回来:“下回我再去她那儿,你不许再损我。” “不损了。”顾倾颜轻声道:“这回,得把宫里那些耳目全拔了。” 下半夜。 顾倾颜捧着那本田园诗集慢慢地翻看,封宴少年时的字已经初显霸道的笔锋了,但看得出他在刻意收敛,没把那劲道完全泼洒出来。 后窗砰砰响了两声。 顾倾颜愣了一下,扭头看去,只见封宴只穿了一身白色亵衣,趴在窗子上看着她笑。 顾倾颜:…… 他还真的下半夜跑来了。 “爱翻窗户的皇帝。”顾倾颜放下诗集,无奈地看着她。 “我就知道你不会睡,所以过来盯着你。你身体若是拖垮了,我找谁要我的皇后去?”他跳进来,抱起她就往榻上放。 “熄灯,外面能看到影子。”顾倾颜揪着他的衣领,轻声说道。 封宴飞快地吹灭烛火,钻进了帐幔。 第295章 肌肉硬,骨头硬 顾倾颜裹着被子往里面挪了挪,把更宽的地方让给封宴。 “朕不想和皇后盖两床被子。”封宴把自己那条被子几脚踹到了地上,揪开顾倾颜的被子往里钻。 “本宫也不想和你盖一床被子,你太占地方了。”顾倾颜嘴里说着不肯,身体却很诚实地把被子让了出去。 封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把她抱进怀里。 “快睡,天亮前我回偏殿去,”封宴说道。 “我真睡不着,”顾倾颜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小声说道:“所以我才让你去偏殿,你每天要忙国事,晚上若不好好睡一觉,那白天哪有精神和妖魔鬼怪斗法。” 封宴把她抱紧了一些,低声说道:“那你给我讲故事听,我睡会儿。” 顾倾颜飞快抬眸看他,他一本正经,不像在开玩笑,于是握起小拳头就往他身上砸了两下。 “你怎么敢!你怎么不说要给我讲故事哄我睡。” “我讲故事哪有你讲得好听,你看了那么多书。” “是,你只看过田园诗集!” “那倒不是,我还看了不少市井流行的话本子,男欢女爱也有不少。不过别人都说我是个冷酷的王爷,所以看这种书的时候都是悄悄看,或者把封皮给撕下来,贴上诗集或者兵法的封皮。” 顾倾颜:…… “你以前怎么没说过?” “不能说,我是个冷酷的人。” 顾倾颜挥起拳头又往他身上砸。 “你就知道哄我!” “嗯,砸得挺舒服,往我背上来几下。” 封宴翻了个身,板板正正地趴着,拉起她的手往背上放。 顾倾颜嘀咕了几句,爬到他的腿上坐着,握着两只拳头往他背上轻轻地捶打。 封宴慢慢合上眼睛,小声说道:“颜儿你捶累了就睡,我先睡了。” 顾倾颜:…… 美得你! 握起拳头重重地落到他的背上。 肌肉硬,骨头硬,捶到他背上,疼在她手上。没几下,她累得满身热汗,越喘越厉害,脑子也开始晕乎乎的,浓浓的睡意朝着她凶猛地扑了过来。 “不捶了。”她嘟囔几句,趴到了他的背上,就这么睡了。 过了好一会儿,封宴反手扶住了她,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小心地把她从背上掀下来,扶着她的脑袋,让她躺回枕上。 小样儿,还哄不睡你? 封宴把被子给她盖好,一手托着脑袋,静静地看着她。 她温柔起来的时候,比春水还要柔媚。犟起来,比穿了盔甲的水牛还要犟。可不知道为什么,封宴就是喜欢她,温柔也喜欢,犟牛也喜欢,反正只要是她,他就喜欢。 “顾倾颜。”他慢慢俯过去,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顾倾颜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嘴张开,我亲亲。”他抚着她的唇,低低地说道。 顾倾颜没动,她已经睡着了,毫无意识。 封宴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吻了进去…… 两更鼓后,封宴给她掩好衣衫,依然轻手轻脚地起来,从后窗回去。 方庭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手里拿着一身黑色锦袍,等他一出来,便伺候他穿好。 匆匆换好衣服,二人敏捷地从帝宫后墙处离开,直奔御花园。 片刻之后,二人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仙鹤旁边。 一对仙鹤静静地立于月影之下,听到动静,双双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们。 方庭从一边的水盆里捞了两条小鱼,慢慢走过去:“来,仙鹤大哥,吃鱼,千万别叫。” 仙鹤挥起翅膀,不屑地打落了方庭手里的鱼,优雅地飞了起来。 两条精钢索链哗哗地轻响着,随着它们飞起,被带到了半空。 “真可怜。”方庭摸了一下两条索链,仰头看向仙鹤,它们飞了两圈,又落到了假山上面,对着月亮高高地仰起了脖子。 动静引来了湖里休息的天鹅,都朝仙鹤看了过去。 方庭看了一会,说道:“这些天鹅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我还没吃过天鹅呢。” “嘴馋!还不过来。”封宴小声训斥。 方庭赶紧跑了回来,小声问:“陛下,为什么要半夜来看仙鹤?” “我小时候听说过,这宫中曾经有一条密道,还是当年先祖帝时秘密建造的,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秘道便废弃了。那日三妹妹明明是在这里喂仙鹤,而从这里离开,只有这一条路。” 封宴看向离开仙鹤岛的小路,慢慢朝那边走了过去。 “我明白了,那日三妹妹应该是不小心掉进了密道!陛下觉得这条秘道,恰好在仙鹤窝下面。”方庭明白过来,立刻看向了仙鹤的那两只大草窝。 平常两只仙鹤都是站着睡觉,这窝一开始是准备给它们孵蛋用的,后来才发现这两只都是雄的,压根不可能生蛋。这两个窝还是当初做好的时候弄的,平常也就换换草,没挪过地方。 “三妹妹是发现了密道,所以被灭口了。”封宴眼中锐光闪动,停到了草窝后的一座假山前。 方庭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小声说道:“臣来探路,陛下当心。” 封宴拧住他的后领,一把将他拎开,小声说道:“别挡着我。” 方庭双脚落地,嘟囔道:“陛下,我又不是个草娃娃,以后还是不要这么拎着臣……多没面子。” “闭嘴。”封宴蹲了下来,朝他伸手:“让你拿的夜明珠呢。” “在这儿”方庭马上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这东西好,不熏眼睛。” 封宴拿过明珠,对着假山底下的草丛照了照:“我用夜明珠,是因为火光容易引来人的注意。夜明珠的光暗,便是有人看到,也只会觉得是发光的虫子。” 方庭蹲在封宴身边,小声问:“陛下,这么好的东西,当年要是给我们打仗的时候用,那该多好。” “打仗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夜明珠。”封宴把拔出匕首,在一块草皮上轻轻地扎了几下。 “也是,这东西稀罕得很。”方庭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陛下,皇后今日把你赶下马车,是真的发火?” “问这么多干什么,赶紧找机关。”封宴说道。 “臣就是觉得她做了皇后,脾气大了。”方庭叹气。 封宴头也不抬一下,挥起手往方庭脑袋上轻扇了一掌:“狗东西,皇后平常做那些好吃的真白喂你了。” 方庭捂着脑袋,不甘心地说道:“我是心疼陛下!” “她很好,”封宴扭头看看他,小声道:“若不是嫁给我,凭她的双手和脑子,早晚会挣出自己的好日子。如今既嫁了我,我又不能让她过得逍遥,那就是我的不是。” 第296章 他在龙榻底下 “可我还是觉得陛下,太宠着她了。哪能把你赶下马车?还用葱油鸡扔你!你不要面子吗?”方庭嘀咕道。 “你你你,我我我!你不是一样变轻狂了,在我面前没大没小,我的娘子,你也随口议论。”封宴瞪他一眼,责备道:“你再多嘴,我把你赶回长寒关去。” “我不去。”方庭抱着膝,小声嘟囔:“去了可吃不上皇后做的菜了。” “你要脸不要?”封宴骂道。 方庭看看封宴,好笑道:“陛下怎么学着皇后骂人?被皇后骂多了,这是脱口而出啊。” “臭小子!”封宴火了,拎起方庭就往前边丢。 方庭哪里敢抵抗,乖乖地任他把自己丢了出去。 好在封宴没下重手,他也只飞了三四丈就摔了下来,不偏不倚,摔进了仙鹤窝! “啊……”方庭的低呼声还没完全从嘴里吐出来,只见那只窝猛地翻了个边! 翻转的速度,快到让封宴都没看清,他面色一沉,立刻走到了草窝前,用力抓着草窝往上拔了拔。 草窝被他整个拎了起来,但底下却是一方夯实的土,完全找不到机关。他想了想,把草窝放回去,用力摁了几下。 草窝纹丝不动。 他站起来,退到了刚刚丢出方庭的地方,纵身跃起,身形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像方庭一样,以背落地,重重地砸在草窝里。 扑通一声闷响。 两只仙鹤烦不胜烦地鸣叫起来,飞回来,用翅膀驱逐他离开。 封宴挡开仙鹤,飞快地从草窝里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干草,眉头紧锁,死死盯住了那只草窝。 方庭掉进草窝时,一定是误触到了什么地方,难道是手抓到了假山石?他看向草窝后面的假山石,一寸一寸地摸索起来。 “是谁在那儿!”看守仙鹤的两个小太监举着灯笼,快步往这边跑了过来。 封宴身形一闪,躲到了假山后。两个小太监跑近了,举着灯笼四处照了照,嘟嘟囔囔地过去安抚仙鹤。 “两位祖宗,可别乱叫了,等下又把那只红毛大鸟叫过来,你们打又打不过,飞又飞不跑,到时候被它硬生生拔成秃顶鹤,可如何是好啊!” 小太监话音才落,夜姬飞来了,收了翅膀,轻盈地落在假山上,阴恻恻地盯着小太监看。 “把嘴闭上,别叫。”小太监怕仙鹤乱叫,赶紧握紧了仙鹤的嘴。 仙鹤不甘心,可又确实打不过夜姬,只能乖乖地缩起脖子,往草窝边退。 夜姬吓退了小太监和仙鹤,转过头看向站在阴影处的封宴。 四目相对片刻,伸开翅膀,依然往三妹妹的宫殿飞去。 两个太监见它飞跑了,也忙不迭地拎起灯笼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 封宴从假山后走出来,看了一眼草窝,果断地从草窝出去,直奔三妹妹被发现的地方。从秘道出来,要想不被人发现,一定会就近选择丢弃三妹妹。所以,起码有一个密道出口是在那附近。 …… 晨曦的光透过窗子洒进大殿,清风吹得珠帘轻晃不停,摇曳出满室的光华。 她唤进了秋桃和招娣,洗漱更衣,赶去看三妹妹。 “皇后再多睡会儿吧。”秋桃挽起帐幔,小声劝道。 “不睡了。”顾倾颜捋了捋头发,站了起来。 秋桃捧了衣服过来,突然眸子睁了睁,看着顾倾颜耳下几点红痕说道:“这屋里有蚊子吗?娘娘的脖子都咬红了。” 有那个巨型大蚊子。 顾倾颜抬手捂住脖子,含糊道:“嗯,你去拿些驱蚊的药草过来,在屋里熏一下。” “这都深秋了,竟然还有蚊子,想来也是皇后娘娘太香了,蚊子都舍不得走。” 招娣已经明白过来了,立马拧了一把秋桃,朝她连连递眼色。 秋桃只知道昨晚封宴睡在偏殿,哪里知道他半夜里回来过,所以不停地叨叨要把蚊子给拍死。 “怎么能咬娘娘呢?我非拔了它们的尖嘴巴。”她跑去拿了把艾草,点着了,在房子里各个角落里熏。 “陛下去上早朝了吗?”顾倾颜走到窗口,看了一眼偏殿。大门还关着,不像人已经出去的样子。 “还没呢,刘公公早上去叫过,陛下好像睡得沉,没能叫醒。”招娣摇头。 “陛下今天早朝要晚了……” 秋桃话没说完,突然看着帐幔底下,长长地“咦”了一声。 顾倾颜朝着龙榻看过去,只见封宴头上身上沾着好些草叶,一脸铁青地从榻底下爬了出来…… 她愣了一下,赶紧过去扶他。 两个丫头也吓到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封宴。 “去备水,朕要更衣。”他爬起来,用力拍打着身上的草叶,语气不善地说道。 顾倾颜赶紧叮嘱了两个丫头去打水进来,转头再看封宴时,他已经脱了沾满草叶和灰尘的外衫,正随手丢开。 “你怎么会从床底下钻出来。”她不解地问道。 封宴看向一直垂到地上的帐幔,低声说道:“这底下有条密道,直通御花园。” “啊?”顾倾颜顿时一阵毛骨悚然,冷汗都钻了出来。 若这底下有密道,若有人想半夜进来刺杀他们,那不是轻而易举? “不用怕,密道应该有些日子没人用过了,全是蛛网和灰尘。是先帝爷造出来用于紧急情况用的。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三妹妹怎么会无声无息地从喂仙鹤的地方消失。所以我就去找了皇宫最早的建筑图纸看,果然让我发现了密道。” “所以三妹妹应该是无意中触发机关,掉进地道,看到了不该看的,被灭口了。”顾倾颜立马反应过来了! “对,昨晚我和方庭去探秘道,方庭现在还困在里面,不知道他自己找不找得出来。”封宴说道。 “若方庭找不到出口,那岂不是要困死在里面?赶紧多派些人进去找他吧。”她担忧地说道。 那臭小子昨晚还在他面前说顾倾颜的不是! 封宴拧眉,看向了桌上摆的半盘点心:“以后这些东西,别给他吃。” “方庭不错,跟你出生入死,你对他也温柔点儿。”顾倾颜扭头看向他,小声说道。 昨儿要是温柔了,方庭就不会掉进仙鹤窝,一时间就找不着密道的入口。 封宴皱皱眉,看向殿门口,秋桃和招娣已经端着水过来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杵着干什么,还不进来。”封宴低斥。 秋桃慌忙埋下头,小声说道:“天老爷哎,皇后把陛下踹到床底去了,咱们两个可全看到了,陛下会不会杀了咱们两个?” 第297章 榻底下又钻出一个 “水放下,出去。”顾倾颜把两个丫头打发出去,亲手服侍封宴梳洗更衣。 “密道之事需保密,那两个丫头既然认定我是被你踹到床底的,你就暂时认了吧。”封宴换上衣裳,压低了声音:“还有,别让她们靠近这里。免得误碰机关,全掉下去。” “好。”顾倾颜看着那张榻,后怕地说道:“你确定这条密道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 “确定。”封宴抚了抚她紧锁的眉眼,沉声道:“别怕,今日就把这密道出口封死。” 正说话间,榻底下又响起了悉索的声音。 封宴皱了皱眉,慢步走了过去。 趴到地上看,只见通道出口的暗门正往上顶。 “外面有人吗?喂、喂……咳,咳……听清楚了,我不是贼,我是方庭!我现在要出来了……” “蠢东西,你怎么不带只锣在身边,一边敲一边喊?”封宴站起来,脚尖轻轻地在榻沿上踢。 “陛下,这是御书房?”方庭用力往外拱了几下,终于钻出了半个身子。 抹了把脸上的灰,又用力扇了几下,这才睁开眼睛往前看。 “陛下、皇后?这是……”方庭瞪着眼睛看着前面垂着的玉珠帘,终于明白过来,他是从龙榻底下钻出来了! 天啦! 若是封宴不在,只有顾倾颜一人在房里,那他还怎么说得清? “还不滚出来。”封宴拧眉道。 方庭赶紧手脚并用,从榻底下钻了出来。 “陛下,这底下好长的密道啊。”他抹了把脸,急声说道:“臣在里面绕了好大一圈,差点出不来。” “所以,这里面起码有三个出口了。”封宴走到书案前,拿出那张建筑图纸,在上面一一标出了位置。 “小县主若是今天能醒就好了,她到底在底下看到了谁。”方庭皱眉,小声说道。 “陛下,该上朝了。”刘公公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先去上朝。”封宴把图纸卷起来,小声说道:“今日你不要出宫,也不要让人靠近榻前。” “我知道了,”顾倾颜看向方庭,小声提醒道:“方将军你先洗把脸吧,这样子怎么出去?” “哦,好,这水能洗吗?”方庭挽起袖子就要从水盆里捞帕子洗脸。 “这是我洗过的!”封宴一把扒开了方庭的手。 “臣不嫌弃。”方庭又把爪子伸了过来。 “我嫌弃!”封宴皱眉,训道:“走后窗。还不去?” 臭小子没大没小,这是顾倾颜给他绣的洗脸帕子,他也敢用! “哦……”方庭缩回手,一眼又瞥见了桌上放的那半碟子糕点,肚子咕噜咕噜地狂叫了起来,双眼放着光,眼巴巴地看着顾倾颜说道:“皇后,这糕点……” “拿着吃吧。”顾倾颜把盘子端给了他。 “好嘞,谢皇后赏赐。”方庭捧着盘子,也不顾手脏,拿了一只就往嘴里塞。 封宴抬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你也有脸吃。” “嘿嘿……”方宴一边笑一边撒腿往后窗跑,长腿一抬,敏捷地跳了出去。 “皇上、皇上?”刘公公在外面连声催促:“时辰到了。” “催魂一样。”封宴走到妆镜前,整理了一下头冠,大步走了出去。 顾倾颜带着两个丫头送到了大殿门口,刚想转身,只见方庭从后面绕过来了,盘子已经空了,他正打捶着胸口,似是噎着了。 “方将军,你怎么从这儿出来了?”秋桃眸子一瞪,快步跑过去想拦住他。 “本将军……执行公务。”方庭把空碟子塞给秋桃,撒腿就跑。 “方将军的脸怎么那么黑?钻灶膛了?”秋桃捧着空盘子,一头雾水地说道:“这碟子,怎么这么像咱们这儿的?” “秋桃,把碟子放下,去看看小县主那边的情况,还有商大人恢复如何了。”顾倾颜见秋桃要钻牛角尖,立马把她支了出去。 招娣稳重一点,有事也不写在脸上,更不多问,已经麻利地收走盘子,拿去清洗了。 顾倾颜回到殿中,趴到榻前,手伸到榻下敲了又敲。 半晌后,她已经有了主意,立马坐到书案前,拎起笔开始画图。 要想不惊动对手,悄无声息地走通密道,得想个特别的法子才行。 图画到一半,突然手腕一阵酸麻,那点莹绿的光又闪动起来了。 顾倾颜放下笔,抬起手看了看,只见原本青蓝色的血管现在已经现出了暗紫色。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三妹妹出事,让她急火攻心的缘故,月殒比之前躁动得更厉害了。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拿了香粉盒子出来,厚厚地挖了一团,往腕上轻轻抹开。 一层,盖不住! 又一层。 顾倾颜垂着眸子,平静地往腕上抹着香粉膏子。 “皇后娘娘,早膳。”招娣端着早膳进来了,闻到满室的香气,不禁愣了一下。 顾倾颜平常这些脂粉膏子用得少,今日未免抹得太重了一些。 “突然想擦一点,好闻吗?”顾倾颜看到招娣的神情,浅浅一笑,把手伸过去让她闻:“陛下会不会喜欢?” “娘娘什么样,陛下都喜欢。”招娣走过来扶了她一把:“娘娘这几天太累了,今天好好歇一歇。” “我脸色不好看?”顾倾颜立马听懂她的意思。 她看向了铜镜。 镜中的她确实又清减了一些。 “嗯,确实应该好好歇一下。”顾倾颜嘴角弯了弯。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可以平静地接受月殒无法治好的事实。 只是她想在离去之前,能帮着两个妹妹谋得安稳无忧的日子,能帮封宴扫清一切障碍。 “今日想喝香露果茶,你让人去煮一壶。”顾倾颜走到桌前坐下,平静地拿起了碗筷。 招娣立马安排人去煮茶,折返回来时,桌上的饭菜已经扫空了一半,顾倾颜看上去味口不错。她稍稍放下心,赶紧回到顾倾颜身边,给她布菜、倒水。 “招娣,你觉得我两个妹妹好相处吗?”顾倾颜问道。 “很好。”招娣赶紧说道:“明安县主沉稳,小县主活泼。” “以后你愿意一直照顾她们两个吗?”顾倾颜又问。 “娘娘,是觉得阿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招娣试探着问道。 “有一点。不过不是现在,以后吧。”顾倾颜笑笑,轻声说道。 “奴婢都听皇后安排。”招娣赶紧行礼。 第298章 她的隐秘 “皇后娘娘。”秋桃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了,喘着气说道:“小县主醒了!” “醒了?”顾倾颜手一软,筷子啪地掉在地上。 “走,赶紧过去看看。”顾倾颜起身就跑,到了门口,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了那张华丽的龙榻。 “娘娘,怎么了?”招娣小声问道。 “把门窗关紧,你守在这儿,任何人不能进去。”顾倾颜想了想,又道:“后窗那儿也派人守好。” “是。”招娣面上现出一抹讶然,但很快就冷静下来,行了个礼,轻声回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守好。” “守什么呀?”秋桃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你跟本宫去看小县主。”顾倾颜叫上秋桃,快步往外走去。 秋桃泼辣能干,但是藏不住心事。招娣就很能忍,凡事都藏在心里。 匆匆赶到三妹妹的寝殿,只见一众太监宫女正脚步匆匆,往大殿里送水。 “情况如何?”顾倾颜冲进殿里,急声问道。 “刚刚醒,不过……”许康宁胡子拉茬地站在一边,为难地看着顾倾颜。 “说啊。”顾倾颜催促道。 “小县主还很虚弱,只是苏醒而已。”赵阿姑连忙扶住她,小声说道:“皇后您先莫急,会好的。” 顾倾颜掀开帐幔,心疼地看着三妹妹。 短短数日,她好不容易喂得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又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双目无神,直直地盯着帐幔顶上,嘴角还淌着口水。 “她……这是……”顾倾颜心脏一阵揪痛,眸子里飞快地漫起了泪光。 “娘娘,会好的,一定会好的。”赵阿姑红着眼睛,小声说道。 “嗯,一定会好的,一定要治好她。”顾倾颜紧攥住三妹妹的小手,轻声说道:“姐姐在这儿呢,别怕,咱们会好的。” 三妹妹眼睛直直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姐姐,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个害人精?”二妹妹死死握着拳头,恨恨地说道:“我要杀了他!” “还轮不到你动手,好好在这里陪妹妹。”顾倾颜腕上又开始刺痛,她闭上眼睛,竭力让自己平静。 总要让那个人付出代价的。 妹妹今日有多痛,她就要让那个人痛上十倍百倍千倍! …… 阳光明晃晃地落在院子里。 秦碧纹摇动着井橹,打了一桶水起来。 “秦姑娘,今日不出去逛逛?”门口有人往里面张望,笑着和她打招呼。 “不了,今日炒点茶,你要买一点试试吗?”秦碧纹抬手抹了把汗,扭头看向门口。那是住在旁边的张婶子,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 这条巷子住的都是商户,封宴给她的铺面就在这附近。 “炒茶呀,好啊。”张婶子快步进来,笑着说道:“秦姑娘一个人住,太冷静了吧。我有个侄子,今年才刚刚三十,老婆死了有半年多了,家底很是丰实,那老婆也只生了两个儿子,你招他进来当女婿,给你看院子,陪你过日子,还帮你看铺子……” “张婶子,我的茶您先尝尝。”秦碧纹沏了盏茶,打断了她的话。 “好,好,我尝尝。”张婶子坐到石桌前,捧起茶盏闻了闻,笑道:“真香,秦姑娘果然是宫里出来的,炒的茶都不一样。这都是宫里贵人才喝得到的吧?想不到托秦姑娘的福,我也能尝一尝。” “张婶子说笑了,宫里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区别。”秦碧纹笑道。 “秦姑娘长得漂亮,脾气又好还能干,除了年纪大了点,真是没得挑。我这侄子,我带来给你见见,保证你满意。”张婶子又说道。 “我倒是愿意,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得说明白。我的八字不好,我家人都是我克死的。这次出宫,也是这原因,所以才被赶了出来。”秦碧纹笑笑,轻声说道:“如果他不嫌弃……” “这样啊,这样……我回去问问,可有解决之法。”张婶子立马放下了茶盏,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飞快地溜走了。 秦碧纹脸上的笑容消失,大步过去关上了院门。 转过身,只见一道身影飞快地闪进了她的房中,她拧拧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周,快步进了房间。 刚刚进去,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到了面前,抬起一脚,踢紧了房门。 “你怎么不去看我?”来人穿着黑色长衫,黑色斗篷,遮了大半张脸。 “我这里有人盯着,你怎么敢来?”她拧眉,轻声问道。 “我有何不敢,呵,他真以为能困得住我,不过让他暂时得意罢了。”来人取下了斗篷帽子,冷笑道。 清冷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赫然是封珩。 “他既留你一命,为何不放心,你跟我走吧,我们远走高飞。”秦碧纹快步走到他面前,期待地说道:“我们不争了好不好?你知道吗,这几日我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那小丫头……我学医,是因为深宫中看病太难,不是为了害人哪。” “真正成大事的人,哪一个不是行常人不能行之事?你在心软什么?你不想当皇后?”封珩扶住她的肩,小声说道:“乖,听话,帮我把密道找出来。” “我还怎么找?我已经被逐出宫了。” “那就回宫去,封宴对你是有情的,你只要提出来,他一定会接你回去。”封珩眼睛里迸出狂热的光,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继续哄道:“碧纹,你为我忍辱负重,隐忍多年,难道你真的想看到我失败?” 秦碧纹怔怔地看着他,轻轻摇头。 “这些年,你我在宫中受的委屈,你都忘了吗?”封珩又问。 “那如瑛的事,是真的?”秦碧纹看着他,小声问道。 “什么如瑛?你又听什么闲话了?”封珩皱眉,不悦地说道:“你也不好想想,我有你,怎么可能看中那些低贱攀附之女。” “你发誓。”秦碧纹盯着他的眼睛,定定地说道:“若你骗我,你不得好死。” “我发誓,我若欺骗你,我不得好死,我不得全尸。”封珩立马举起手,一脸严肃地说道:“碧纹,你我相守多年,你不信我?” “我以前很相信,你是王爷,不敢把你我之事推于人前。可是,我如今看到封宴和顾倾颜……她出身比我还卑贱,可她做了皇后。珩哥哥,你当真爱我吗?”秦碧纹红了眼眶,小声问道。 “我发誓,我心中只有你,只爱你。你就是我的皇后。”封珩立马说道。 “也是唯一的?那你的王妃呢,你的姬妾呢?” “秦碧纹!”封珩脸色变了,不悦地说道:“你今日如此咄咄逼人,难道是真看上封宴了?” “砰砰……”敲门声响了起来。 “秦中令,快开门,公子来看你了。”方庭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第299章 你叫啊,大声点! “他又来了,看来是真看上你了。”封珩沉下脸,掐着秦碧纹的胳膊,用力往墙上甩去:“秦碧纹,你还敢说与他没有猫腻?” “你声音再大一点,让他听到啊。”秦碧纹看着他,眼眶越来越红。 封珩死死盯着她,小声说道:“你威胁我?好啊,是不是见我输了,想攀高枝?你想离开我了是不是?秦碧纹,你别忘了,你这条命还是我给你的。” “我没忘!”秦碧纹哽咽道:“可你说过人,我只心悦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你不能欺骗我。如瑛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的温柔到底给过多少女人?” “我何时欺骗过你!你为何非要受人挑拨?行,你现在就叫他进来,让他杀了我!你立大功,以后跟他进宫当贵妃。”封珩松开秦碧纹,咬了咬牙,双手慢慢摊开,朝着门口退去,“你叫啊,叫他进来!” 秦碧纹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抹了眼泪,轻声说道:“我们为什么变成今天这样,你说过会娶我,带我离开这里。” “我离开?你不知道当时我处境多难吗?你明知道那老东西忌讳我与宫中任何人有来往,我才不敢让别人知道你我的关系。我被幽禁,可有提及你半字?如今关在里面陪我吃糠咽菜的,可没有你。”封珩铁青着脸,如困兽一般低斥道:“你也别忘了了,你当时与我怎么说的,你要与我生生世世双宿双飞!我落魄了,你就后悔了?” “我没有后悔……”秦碧纹急了,一把拉住他的手,小声说道:“你别闹了,他现在就在外面,你赶紧回去吧。” “那密道地图呢?”封珩追问道。 “我找,我去找!”秦碧纹眼中泪水滚落,哽咽着说道:“快走吧,他极为敏锐,别让他发现你。” “我晚上再来。”封珩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深深地吸了口气:“碧纹,我只有你了。待我东山再起,我会报答你的。” “我不要你报答,你记住你说的话就好。”秦碧纹抹了把泪水,走到墙边,推开了后窗,“快走吧,他只怕已经怀疑我了,我这儿有人盯着,你千万小心。” “你也是。”封珩走到窗口,扭头看向她,小声说道:“碧纹,你记住,你只是和他演戏,我不许你真的喜欢他。” “我没有……”秦碧纹推了他一把,紧张地说道:“快走吧,你真想被他抓住吗。” 封珩纵身翻过了窗子,飞快地消失在后墙处。 秦碧纹在墙角挖了个暗门,封珩就是从那里走的。 又在房里呆了会儿,秦碧纹这才整了整衣衫,开门出去。 “秦宫令,你怎么才出来啊。”方庭打量她一眼,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哭了?” “刚刚睡了会儿,梦到了家里人。”秦碧纹向封宴行了个礼,小声说道:“陛下,请进吧。” 封宴一直背对着门站着,这时才转过身,盯着她问道:“是有客人?” 秦碧纹怔了一下,连忙说道:“没有,真是睡着了。” “朕来还书。”封宴把书递给她,沉声道:“今日就不进去了,你歇着吧。” “陛下。”秦碧纹接过书,急声叫道:“进来坐会儿吧。” “我们陛下心情不好,要去逛逛呢。”方庭小声说道:“秦中令要不要一起去?” “为何心情不好?”秦碧纹问道。 “方庭!多嘴!”封宴皱眉,冷声训道。 “心情不好的话,我有刚炒的茶,要不然,陛下留下来,尝尝?自然是没有皇后的手艺好了,但也能勉强入口。”秦碧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下回吧。”封宴冷声道。 秦碧纹见留不住他,只好行礼:“恭送陛下。” 直到封宴走远了,秦碧纹这才关上院门,慢步走到了院中那株柿子树下。 她六岁时入宫,不久后家人获罪,从此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从认识封宴开始,两个人就常坐在一起发呆。他们年纪差不多大,也都不爱说话,每次坐在一起时,都是各自望天,各自想心事。可能是两个人的个性太像了,以至于她对封宴一直只有朋友的情谊。 十六岁那年,封宴单枪匹马,去了长寒关。自此后,她在深宫再无朋友。直到那日她无意间冲撞了当时正受宠的丽贵嫔,被罚跪荆棘堆。尖尖的刺扎进她的腿,刺得她鲜血淋漓,却没人替她说情。是封珩央着他母妃求情,把她放了回去。晚上,封珩还拿了药过来,亲手给她抹上。 宫里太寂寞,也太无情了,以至于那天晚上封珩指尖上的药,直接涂抹到她的心上。 封珩真的很温柔,对她也真的很好,总是悄悄来看她,暗地里给她解了不少围。他还送了她一株柿子树苗,说它长大后结满果子的时候,就是他娶她的时候。 少女心事,就在那个春天彻底沦陷了,开满了荼蘼的花,每朵花上都刻着封珩的名字。再到后来,她把一切都给了封珩。心和人都是人的,哪里还逃得掉封珩给她织的那张网? 她就这么等呀等呀,等到了现在,等到柿子树跟着从深宫挪到了这个小院子,等到她今天都满二十六了…… 他还是没娶她。 阳光穿过柿子树,直愣愣地刺进她的眼睛里,眼睛又辣又痛,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不知道那个小姑娘还能不能活,可她肯定是要下地狱的。 “秦宫令,为什么哭啊?”低哑的声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秦碧纹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身,只见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墙角,正冷冷地看着她。 “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秦碧纹厉声呵斥道 “我要密道图。”黑衣人朝她伸出手,朝她咧嘴:“把图给我,我给你情蛊,你把情蛊种到封珩你以后就与你的情郎双宿双飞,不好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赶紧离开,否则我要叫人了。” “叫啊,让他们来抓我。”黑衣人咧嘴笑,一步步地往她面前走:“然后我再告诉他们,是你对小县主下手。你那金针上有毒,害得小姑娘现在人不人鬼不鬼。你看看皇后如何报复你和你的情郎!” “你到底是什么人?”秦碧纹背上渗出冷汗,小声质问道。 “给你一个机会,把图给我,我把情蛊给你。”黑衣人又道。 秦碧纹死死盯着他,好半道:“好,我同意。” 第300章 今晚就办 第300章把狗嘴上的笼子取了 巷子深处停着一驾马车,片刻后,黑衣人从巷子里匆匆出来,恭敬地把卷得紧实的图纸递进了窗子里。 “这个贱人!竟敢欺瞒本王,她不是说没地图吗?果然是有了异心!”愤怒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这图尚不知真假,是否先去验证?”黑衣人小声问。 “你亲自去。以免夜长梦多,里应外合,今晚就办。” “是。”黑衣人行了个礼,退到了角落里。 很快,马车匆匆启动,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小院中。 秦碧纹拿着黑陶小罐,仰头看着柿子树,久久不动。 她不知道黑衣人是谁,但她很清楚,封宴已经怀疑她了,现在没对她动手,应该只是想看到她是在帮谁做事。她的下场不会好,可能会死无全尸、也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但在她死之前,她可以帮封珩渡过这一劫,起码不要把小县主的事引到他身上。这黑衣人一看就是冲着密道去的,就让他去当这个挡箭牌吧。 “其实现在想想,若没有这能力,当一个悠闲王爷挺好的。”她抬手抚了抚树枝,苦笑道:“你若没争这天下,你我说不定现在已经远走高飞了。如今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你自己好好的吧。我这命,还你。” 秦碧纹闭上眼睛,又忍不住想到了那个雨夜,她冻得浑身僵硬,跪在尖锐的荆棘刺上,雨水把她流的血都冲淡了。 她以为她那晚就会死去…… 已经多活了十年了。 她拎起铜炉,把黑陶小罐丢进了煮茶的小炉子里。 用蛊换来的爱情,她不要。 她不想欠别人的恩情,更不想欠封珩的。这是她爱了十年的男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认了。自己选的路,便是死,也要自己坚持走完。 反正这世间,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没人爱她,她也不想爱谁。 只是,她突然有点羡慕顾倾颜。顾倾颜出身也不好,小庶女,不过短短两年摇身一变,做了皇后。她或许有些才华,但在这世间,女子仅靠才华是远远不够的。她凭的是好运气,遇到了封宴那样愿意付出真心的男人。而她正好缺了这运气,封珩的心,一开始或者是真的,但现在封珩要的只是一把刀,替他去开路,替他回去宫里。 “珩哥哥,十年了,我以我心证道,成不成,看你的运气吧。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坐到石桌前,斟了碗茶,捧在手里轻轻吹去浮沫,抿了一口。 突然,她胃里一阵翻腾,还来不及站起来,就吐了个翻天覆地…… 好不容易止住,她猛然想到自己的月事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难道……”她的手飞快地覆到小腹上,顿时慌了。 之前她也有过一次孩子,欢欢喜喜地告诉了封珩,盼着他把她接出宫去,但他那时刚好犯错触怒了皇帝,根本不敢找皇帝去提她的事,没几日,那可怜的孩子就掉了…… 当晚她一直在流血,却不敢告诉任何人,盼着封珩来看她,却也只等到他被禁足的消息。封珩那时也可怜,稍有不慎,便被狠狠责骂,每天都在高悬的利剑下生活。所以当封珩想要夺权的时候,她便开始毫不犹豫地在宫中收买眼线,利用最底层的宫婢太监,织就了一张最不起的眼的。这些都是宫里最可怜的人,秦碧纹自己学了些医术,主动帮她们治些头疼脑热,拿银子出来给他们渡过难关。 在宫里,些许温暖最能收买人。那天晚上,也是受过她恩惠的小宫女帮她偷了药回来,帮她遮掩,这才渡过一劫。 回想一下,离上一个孩子,竟然已经过了六年。 现在,她又要做娘了! 可是这孩子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她是会死的,这孩子的爹只怕也不想让他出生。 “小可怜,你怎么就投胎到我肚子里了呢。你该去个好人家,娘怎么能生下你呢?你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要投胎到我这个恶人肚子里。你该去那家境殷实的小门小户,做个小秀才、小千金,过一生平凡顺遂的日子。”她眼睛涩痛,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不行,我不能死。”她擦了把眼泪,站了起来,匆匆熄灭炉火,抬步往院外走去。 …… 夜深了。 顾倾颜和封宴站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看着方庭把猎犬赶进密道。 “放了九条猎犬进去,嘴上都套了竹笼,不会发出叫声。我就在这儿等,看看出口到底在哪里。园子里风凉,你回去歇着吧。”封宴牵着顾倾颜的手,沉声道。 “我想在这儿看着。”顾倾颜摇头。 封宴沉吟一会,解下披风,把顾倾颜酽实地包在里面。 “那好,就在这儿等吧。” 石凳有点凉,封宴让人搬了围椅过来,在椅下生了火,没一会儿,便有了暖意。 顾倾颜拢了拢披风,靠在封宴的肩头,看着天边的弯月说道:“又快冬天了,阿宴我们竟然在一起快两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可惜大部分时间都让你跟着我颠沛流离,进了宫,也是刀光剑影。” “帝王之路,从来都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我若有半点不情愿,早就走了。这一切,我心甘情愿。”顾倾颜的手从披风里探出来,轻轻扣住了他的长指。 “阿宴,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也是你的好夫君,我们孩儿的好父亲。” “陛下,第一条犬出来了!”一名暗卫匆匆跑过来,轻声说道:“是通往乾坤宫的。” “乾坤宫在东南面,那里有条污水渠流出宫外。不过设有铁栅栏,又狭窄,就算打开,一次也只能容一人通行。”封宴铺开图纸,小声说道。 “陛下,第二条犬从御尚房出来了。”又一名暗卫跑了过来。 “当皇帝的真是怕死啊,挖这么多密道,钻进去也不怕迷路,饿死在里面。”顾倾颜玩笑道。 “可该死的还是会死。” “皇上,乾坤宫的那铁栅栏外面有情况,有人在试图进来。”方庭快步来了,行了个礼,小声说道。 “放人进来。”封宴沉声道。 “是。”方庭转身,朝着前方暗处用力打了个手势。 第301章 你竟如此负我! 锃锃…… 铁栅栏上的粗精钢条被一根根锯下,黑衣人艰难地从间隙钻进去,打着了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往前看着。 “拉我一把。”后面有人拽了他一把:“我卡住了。” 黑衣人抓着他的手,用力往里面拖了几下,低喘道:“你又胖了。” “少废话,快拽。” 后面的人也用力往里面推卡住的人,终于,男人被推进了密道。 又一枚火折子点着了,二人侧着身慢慢地往前挪动。 “这么窄,如何行动?”走在第一个的男人皱紧了眉,小心地从怀里摸出地图看:“这里也没标清楚,要怎么走才对。” “再往前走走。”后面的人催促道。 几人紧贴着墙,紧张兮兮地往前摸索。 狭窄的通道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腥臭气,像死鱼,也像腐臭了许久的植物根茎。有人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干呕了几声,立马就被人捂住了嘴。 “别出声,你们听,有什么动静?”一把发紧的声音,颤微微地说道。 几人都停了下来,仰着脖子,紧张地往前面看着。 悉悉索索,有老鼠吱吱跑了过去。 “是老鼠。” 松了口气,几人继续往前摸去。 呼吸深深缓缓地交织着,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前面豁然开朗开阔了许多,可以容两个人行走了。影影绰绰的,能听到些许人声,还有些亮光透进来。几人的心弦立马又绷得紧紧的,贴着墙仰着头,往光亮透进来的方向紧张兮兮地看着。 “药膳汤好了吗?你们御膳房怎么搞的,怎么还没准备妥当。快些,陛下快回了。” “皇后的汤呢?等下直接送去小县主那里。” 头顶上方的声音渐渐远去,几个黑衣人互相看了看,壮着胆子走到亮光处,趴在缝隙处往外看。 “是什么地方?”后面一个黑衣人问道。 “应该是御膳房。”趴在缝隙前的男人闻了闻香气,小声回道:“去回禀主子,路是通的。” 走在最后面的人立马往回折返,几人刚想蹲下稍作休息时,头顶又传来了说话声,几人立刻噤声,仰着头,死死盯着光亮透进来的缝隙。 密道铁栏杆外。 封珩一身夜行衣,站在暗处,死死盯着密道入口处。 “主子,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只怕……”身后的随从小声说道。 “再看看,这是唯一的机会,只要杀了封宴,天下就回到本王手里了。”封珩死死握紧了剑,紧张得嗓子都在发颤。 封宴登基后,并未赐死他,而是将他禁闭于王府。撤去府中的奴才,以铁水浇铸大门,焊死了大门,只留他与王妃在府中。王妃娇气,只会哭哭啼啼,他正绝望时,是秦碧纹,她利用这些年织起的人脉网,很快就找到了当年修建珩王府的工匠,打通了一条可以从王府自由出入的通道。 “主子,情况不对,还是回吧。这也太安静了,只怕会是陷阱!若是被困在地道里,那就完了,没有回头路了呀,王爷!”随从忐忑不安地说道。 “碧纹只想与我厮守,这笔交易她一定会做,这图一定是真的。你不要小看秦碧纹,她聪慧得很,手底下那些宫女太监把控着宫里的每个角落,这些贱民有自己的生存法则,消息灵通得很。”封珩抬袖擦了把汗,小声说道。 “主子,快看!”前面传来了低低的一声。 这时通道处冒起了淡淡的白烟,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信号。 “进去。”封珩心中狂喜,立马打了个手势。 随从们戴好黑色蒙面巾,匆匆钻进了地道。 封珩走在最后面,眼看前面的人一个一个地钻了进去,那密道入口就像一只黑洞洞的大嘴,把他们全给吞掉了。他看着那个洞口,心里又犯起了怵。 万一真的是陷阱,那他就有去无回了。 再等等看。 他停下脚步,蹲在入口处,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张望。 “封珩!果然是你。”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暗处闪现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封珩吓了一跳,差点没摔进水沟,手里握的剑却掉进了水沟。待他定睛一看,这才看到来的人是秦碧纹。 “你怎么来了?”他脸色一沉,甩开她的手,紧张地往她身后张望。 “你跟我来。”秦碧纹拉住他的手,匆匆说道:“不能去,里面有陷阱。” “什么?你敢骗我!”封珩脸色大变,一把掐住了秦碧纹的脖子,那眼神几乎能喷出火来。 他最后的死忠侍卫全都进密道了! “是你先骗我的,我怎知是你要图?那图根本是死道。”秦碧纹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拍打着他的手,好不容易才喘上来。 封珩缓了好一阵子才白着一张脸,慢慢地转头看向了密道。 “快跟我回去。”秦碧纹抓着他的手,小声说道:“我发现我院子附近的暗哨全撤了,他们一定是在等着你往陷阱里钻。” 封珩心有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快步跟上了秦碧纹。 但二人没走上几步,只见前面亮起了一支一支的火把,照得半边天都红了。 封珩面色顿时变得比猪肝还红,他一把掐住了秦碧纹,大声说道:“是阿宴吗?我抓到了残害小县主的凶手!” 秦碧纹整个人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了封珩,颤声问道:“封珩?你在说什么?” 火把往两边分开,封宴从人群后面缓步走了出来。 “阿宴,我抓到她了。”封珩发着抖,把秦碧纹往前面推。 “封珩,朕念着兄弟情谊,没有要你的命。你若安心悔改,说不定可以在你的王府里安然老去。这是你自己找死。” “九弟你听我说,全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她用和我的私情要挟我!她、她还给我的王妃下毒!我若是不从,她就要杀了王妃。对,是她,就是她残害了三妹妹,三妹妹那么可爱,她也下得去手!”封珩把秦碧纹猛地往地上一推,举起双手,说道:“你看,我连武器都没带,我是想出宫通知你的,我怕你不信,才演了这出戏,其实就为了揭穿她的真面目。” “哈哈……哈哈……”秦碧纹慢慢坐起来,眼泪成串地往下落。 第302章 还不堵上他的嘴 “小县主还最后一根金针未能取出,如何取?”封宴盯着秦碧纹,沉声问道。 秦碧纹抹了抹眼泪,小声道:“在我书房里有一本隐针术,那是我几年前在一个老太监那里得到的。你派人去拿吧。” 方庭立马安排人去取隐针术。 “我该死,求陛下赐死。”秦碧纹跪起来,朝着封宴伸出双手。 封宴拿过一把剑,咣的一声,丢到地上。 封珩抢先一步,一把将剑抓到了手里。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谋害小县主。我来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祸害。”他拔出剑,浑身颤抖着,指向了秦碧纹。 “封珩,我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秦碧纹抬起泪眼,手抚上了肚子:“你的剑刺下来的时候,不要刺我的肚子,孩子会疼。你就刺我的心脏。” “什么孩子?”封珩看着她,手越抖越厉害,几乎连剑都握不住。 “你幽禁后,我去看你,那一晚有的孩子。”秦碧纹闭上眼睛,慢慢挺起了胸膛。 咣的一声,剑落在了地上。 封珩跪下去,嚎啕大哭起来:“秦碧纹,你真是找死啊。” “那年雨中,你真不该救我。我在这宫里困了好久好久,一直等你娶我回家,可是你总也不来。我看着你迎娶王妃,又娶侧妃。我看到你有了嫡长子,又有了庶女。可我还是想等……想等你找到机会,等你摆脱束缚。可我已经二十六了,还是没等到你。” 秦碧纹慢慢地膝行过去,抱住了他:“珩哥哥,我再抱你一次吧。” “你别说了。”封珩抱住她,涕泪纵横。 秦碧纹慢慢拉开他的手,怔怔地看了他一会,说道:“那年雨中的少年郎,是真的爱过我吧。” “是。”封珩抹了把眼泪,点头。 当时确实是喜欢的,哪怕是现在,他也喜欢。 只是这份喜欢,还不足以让他愿意为她放弃权势,与她远走高飞。 秦碧纹轻叹一声,转过身朝着封宴叩了三个响头:“小县主一事是我一人所为,封珩并不知情。他这人胆小,没有主见,总是心血来潮。他不是当皇帝的料,他只是太害怕了,怕你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个坐上帝位,要杀他。” 封珩拉了秦碧纹一下,哭道:“碧纹,别说了。” 秦碧纹轻轻挣开他的手,又看向了封宴,“转告顾皇后,我死后她可以将我挫骨扬灰,那些追随我的宫女太监,她们并不知此事,她们也可怜。” 封宴看着她,低声说道:“秦碧纹,你确实该死。但是你死,也抵不了小县主所遭遇的痛苦。 “是。”秦碧纹苦笑,轻轻点头:“不过,我还是祝你和皇后,百年好合,无病无灾,一生顺遂。” 她说完,猛地抓起地上的剑,狠狠抹过了脖子。 “碧纹,碧纹、碧纹……”封珩眼看着鲜血从她雪白纤细的脖子处喷涌出来,顿时吓傻了,呆了好一会,这才爬过去,连哭带嚎地把她抱进怀里,“我错了、我错了……” 秦碧纹眼神直直地看着他,她已经说不出话了,身体不停地微颤着。也没一会,她眼里的光就彻底熄灭了。 “你走了,那孩子呢?”封珩沾满血的手在她脸上乱抚着,转头看向了她的肚子。好几年前,她也有过一个孩子,可是没能保住。他一直不敢说,那个孩子是他亲自下令,让人给她的茶水里动的手脚。后来她一直很小心,总是自己去喝避子汤。这么多年过去,这还是第二个他们的孩子。 “封珩你还有脸活下去吗?”封宴冷冷地看着他。 “那王妃和那几个孩子呢?”封珩瞪着满是血色的眼睛,抬头看向封宴。 “都要死。”封宴面无表情地说道。他给了封珩机会,但封珩马上就来伤害他的家人。为了将来他和顾倾颜的孩子,他不会再留封珩这一支人一个活口。 封珩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惨笑了起来,“好,很好,我的孩子也不放过。你确实更适合当皇帝。” “是你没放过你自己的孩子。”封宴沉静地看着他。 封珩怔住,他直愣愣地看了封宴半晌,突然膝行过来,一把抓住封宴的衣袍,连声央求道:“九弟,九弟你放过我的孩子,还有王妃,她什么都不知道!”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封宴抽回衣袍,淡声道:“我留你一个体面,自己上路吧。” “那我的孩子呢?九弟,你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 “若我今日兵败,你会放过我的子女吗?”封宴问道。 封珩又怔住了。 “送珩王上路。”封宴抽回手,转身就走。 封珩瘫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封宴的背影,突然他爬起来,嘶吼一声:“封宴,你敢灭我满门,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还不堵上他的嘴。”方庭呵斥道。 侍卫抓起一把土塞进封珩的嘴里。 “封宴,封宴!你这个狗崽子……”封珩双脚在地上用力蹬着,但没一会他就失去了力气,头一偏,眼睛正好对上秦碧纹满是血的脸。 …… 一夜秋雨,血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朝堂内外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所以朝堂之上比往日安静多了,众人有事说事,没事都乖乖地闭紧了嘴,就连霸地的那几人,也没人敢来说情。 晋王府一家很明理,晋老太妃知道是外甥惹的祸,亲自上书让封宴秉公处理。如此一来,一桩圈地霸地的案子就此了结了。 许康宁得到了隐针术,终于把三妹妹最后一根针给取了出来。 但三妹妹又昏睡过去了,好几日没醒。 这一日,顾倾颜一大早就在忙碌。 “皇后娘娘,你为何要一下子做十二双鞋呀?”看到她摆在桌上的绣线,秋桃惊讶地问道。 “要入冬了,给陛下多做几双。”顾倾颜笑笑,拿了把明黄的绣线在手里捋顺。 “皇后娘娘您把御绣房的事都做了,她们每天吃闲饭么?”秋桃沏了盏茶放到她面前,劝道:“您还是歇着吧。” “陛下生辰快到了。”顾倾颜又道。 “那做两双就行啦,十二双,那得做到什么时候。” 一年四季,一季三双。三年,足够他忘了她吧。 “十二双?朕的脚还真有福气。”封宴大步进来了,从她手里拿走了针线,笑道:“别忙了,跟朕出去一趟。” 第303章 倒在他的怀里 马车晃悠悠地穿过宁安路,停到了一家小铺子门口。 “来这儿干什么?”顾倾颜往外张望了一眼,不解地问道。 “三妹妹随时会醒,吃了这么大个苦头,得好好弥补一下才成,等她醒来,看到摆了满满的礼物,应该会高兴。”封宴推开马车门走了出去。 爱屋及乌,他把两个妹妹也当亲妹子了。 铺子是卖糖果的,三妹妹送给封宴的第一份礼物,就是她用攒的几个铜板给他买的糖。她其实馋这个铺子的糖果好久了,可攒下钱后买来的糖,马上乐颠颠地拿去送给了封宴。 进了铺子,封宴径直把顾倾颜拉到了柜台前,让她自己选。 “挑吧,你爱吃哪种?” “我又不是小孩子,给三妹妹买就好。”顾倾颜微笑着摇头。 “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你也是。”封宴挑了只糖罐子,从里面抓了把糖出来:“这个不错,上回三妹妹买的就是这个。” “这位公子好品味,我这儿的糖是最受欢迎的。当今皇后娘娘就爱吃我这儿的糖,那是一日不吃,那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掌柜笑呵呵地说道。 “还有这事儿?”顾倾颜好笑地问道。 “咦,这位夫人您是外来的吧,我们皇后娘娘有一手好厨艺,妙手美食,连天上的神仙都馋得流口水,更是以这手好手艺,让陛下离不开她。如此神仙般的人物都离不开我们的糖,可见我们的糖有多美味了。”掌柜挽了袖子,大步走到门口,朝着皇宫方向竖着大拇指。 “这么会夸,都买了。”封宴大手一挥,柜台上的糖罐各要了一罐。 “三妹妹哪吃得了这么多。”顾倾颜赶紧拦住他,只想二妹妹和三妹妹各挑一罐糖。 “抠搜,都要了。”封宴叫过掌柜,让掌柜把糖包好,拿到马车上去。 “对面还有个铺子,再逛逛去?”封宴问道。 “你不忙吗?”顾倾颜拢了拢披风,小声问道。朝中事多,他折子批完了没? “难得清闲一日,你就让我逛逛可好?”封宴拉起她的手,微笑着问道。 “哎哟,公子对夫人可真体贴。这是才成亲吧?”掌柜从柜子里拿了个漂亮的小糖罐出来,笑呵呵地说道:“这个是我们铺子新做出来的,上好的甘蔗熬制而成,里面加了梅子汁,酸酸甜甜,尝过的人就没有不喜欢的。” “哦,那皇后娘娘可说过好吃?”封宴问道。 “那是自然,她尝过之后就赞不绝口!”掌柜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是看公子和夫人恩爱,这才拿出来送给二位。这可是要进贡给皇后娘娘的,你们有口福,沾光了。” “沾光?那可多谢你。”封宴接过糖,在手里掂了掂,笑道:“要是我娘子说不好吃,我砸了你的店。” “唷,公子这你可砸不着,我这店可是皇后娘娘最爱的。”掌柜挺了挺腰杆,声如洪钟。 顾倾颜笑着摇了摇头,拉着封宴走出了铺子。 “娘娘您不生气?”方庭一直站在台阶前,看着二人出来了,这才小声问道。 “有何好气的,若我能成为百姓的靠山,能帮他们多挣点银子,那也是我的荣幸。”顾倾颜仰头看了看漫天的晚霞,笑道:“走吧阿宴,既然出来了,就好好逛逛吧。” 上回封宴与她闲逛,还是在药王山下时。一晃,又是好几个月过去了。 她以前就想过这样悠哉的日子,饿了就吃,累了就歇着,没钱了就去挣一点。 如今的她,算是心愿得偿了吗? “陛下,前面有个馆子,炸的汤圆可香了。”方庭满眼放光,期待地看着封宴。 “自己吃去,别碍眼。”封宴毫不客气地把方庭轰走了。 今日他只想和顾倾颜当一晚寻常夫妻,不想身边前呼后拥。 这一条巷子都是铺面,蜜果子,糕点铺子,还有胭脂水粉。数月前被战火烧过的大街小巷已经重新修整,重新焕发了生机。 “阿宴,我觉得人真的是这世间骨头最硬的存在了,你瞧瞧,当日我逃出城时,这一片屋子都烧了。这才半年而已,已经全部立了起来。”顾倾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边的铺面,轻声说道:“以前我特想在这儿拥有一个小铺面,卖我亲手做的包点。” “现在想要的话,一样可以有。”封宴跟在她身后,低声说道:“平常就让她们打理,你有空就出来,亲手露几招,你也挂个牌子,上面写着……当今皇后都说好吃的包子。” 顾倾颜忍不住畅想了一下那场面,当时就笑了起来。 “也不是不行。宫里太闷了,出来走走也不错。” “我会多抽出时间,多带你出来。”封宴拉住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神温柔极了。 “二位,进来尝尝我们店的糯米粥吧?我们的糯米粥,可是当今皇后娘娘亲手所创。”路边的一个铺子里跑出一个小老板,冲着二人大声吆喝。 “看来我是食神,满大街不是我爱吃的,就是我亲创的。”顾倾颜好笑地说道。 “来都来了,尝尝吧。”封宴拉着顾倾颜的手,快步走向小店。 顾倾颜脚刚迈进门槛,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人直直地往前栽去…… “颜儿!”封宴眼见不对,立马伸手接住了她。 顾倾颜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很快连唇上的血色也褪尽了,整个人就像玉雕出来的一般,脆弱得仿佛碰一下就会碎。 “回宫,马车。”封宴抱起她,大步往回跑去。 暗卫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立刻飞奔过去赶来了马车,一行人匆匆回宫。 封宴原本是见顾倾颜近段时间郁郁寡欢,想要陪她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她竟然突然发病了。 “祈容临到哪儿了?再催!让他即刻回京。”他看着怀里一动不动的顾倾颜,心跳急得快要冲出胸膛。 祈容临明明说过,上回喂顾倾颜的药量,可保她两个月内无恙,这才过了一个半月,怎么会发作得如此厉害。 第304章 他心口的红痕 到了下半夜,顾倾颜幽幽醒了过来。 她感觉自己睡了好长一觉,梦里面一片白茫茫的雾,封宴的声音遥遥地传来,似是在唤她的名字,又似是在让她走开。 可封宴怎么可能会让她走开呢。 她勉强提了提沉甸甸的眼皮子,眼前的白光晃了一阵,终于渐渐看得清晰了。她现在躺在帝宫,封宴正在和祈容临说话。 “你不是说去了蛊师族里就能找到办法?现在怎么办?你说!你告诉我!” “臣该死。”祈容临跪下去,声音很低很低。 “现在是说你死还是我死的事吗?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偌大的天下,总有人、总有办法吧?” “月殒本就是无解的。”祈容临回道。 “那就把月殒再引回我身上。或者别人身上!”封宴如同困兽,在珠帘外不停地踱步:“你找人过来,把颜儿眼睛蒙上,她不会知道。” “陛下!”祈容临抬头看向他,艰难地说道:“没用了。” “怎么没用,这不是你当初想的办法?为何放在她身上就没用?不管有用没用,先把人找来,总要试试吧?你是担心我接纳不了这种事?只要颜儿能好好活下去,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封宴嗓子发紧,指了指祈容临,又道:“哪怕是你,哪怕是你……” “陛下,真的没用。”祈容临嗓子发紧,俯身拜下,小声说道:“不如让她好好过完这段时日。” “你在胡扯什么!”封宴一把揪起他,嘶啦一声,扯开了自己的衣服,“现在取血,先把她的命续上。” “也没有用了。”祈容临摇头,痛苦地说道:“娘娘的毒,不是今日才发作的,她一定已经知道了,没有告诉你。” “不可能,她每天活蹦乱跳的,我也每日给她的药膳里放了心头血炼制的秘药,她明明气色都好多了,人都养了白胖一些。一定是三妹妹的事让她忧心,所以才突然发作。”封宴大步走到桌前,拿起了取血银刀,塞到了祈容临手里:“你动作快一点。” “陛下,你也不能再取血了。”祈容临握着刀,手不停地颤动。 “我说能就能……” “阿宴你们在吵什么,我好饿。”顾倾颜听不下去了,坐起来打断了二人。 “醒了。”封宴匆匆松开了祈容临的手,三两下系好衣带,走到了榻前。 顾倾颜靠在床头,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我怎么回来了?不是去喝糯米粥了吗?祈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刚刚在吵什么。” “你突然昏过去了。”封宴抚了抚她冰凉的脸,心疼地说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还好,可能是这阵子因为三妹妹的事,太累了。”她撩开了帐幔看向祈容临:“祈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傍晚时。”祈容临站在殿中,垂着头不敢看顾倾颜。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好饿啊。”顾倾颜又道。 “来人,传膳。”封宴立马说道。 “是。”秋桃发颤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顾倾颜这一病倒,让众人吓坏了。 “我们三姐妹应该去庙里拜拜才对。”顾倾颜揉着眉心,嘀咕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呢。” “就是因为三妹妹的事,太忧心了。”封宴握紧她的手,小声安慰道:“这几日不要绣衣做鞋了,好好歇着。” “那不行,我太闲了。”顾倾颜摇摇头,靠在他肩头,轻轻打了个哈欠:“祈大人回去歇着吧,我想起来用膳。” “是。”祈容临行了个礼,快步退了下去。 顾倾颜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眶渐渐泛红。 妈的…… 妈的妈的…… 她心里一连爆了好几句粗口。 怎么就找不到办法呢? 她真的舍不得封宴啊! 她想要和封宴相守一辈子,一直守到都变老了,老到互相嫌弃为止。 “颜儿。”封宴抱紧了她,脸埋在她的肩头,闷闷地说道:“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嗯,当然会好好的。你别这样,吓到我了。”顾倾颜玩着他的衣带,手慢慢探进他的衣服里,覆在了他的心口。 用刀在心口取血,多疼啊! 他竟然一直取了整整半年! 每一次刀扎进去的时候,那血顺着银刀淌出来,一滴一滴地落进药碗里,再制成让她续命的药。 哎,这算不算是她的血里也融进了他的血。 若是他没这么爱她,或者她没这么爱他,那该多好。 这样的话,她死掉他不会难过。 他不救她,她也不会失望。 可偏偏她好爱他,爱到不舍得闭眼去死。 “陛下,晚膳来了。”秋桃和招娣端着饭菜进来了。 她平常喜欢吃的就那几道,她也不讲排场,每天有两三道小菜就好。 这一晚,封宴愣是没合眼,第二天早上的早朝也不想去,借口身体不适,赖在榻上不起来,想一直陪着顾倾颜,还是顾倾颜嫌他絮叨,把他给赶了出去。 “那我下朝就回来,你好好歇着,别去碰你的那些绣线,等我回来。”封宴叮嘱了好几遍,又勒令秋桃和招娣,让她们好好守着顾倾颜,绝不许她劳累。 顾倾颜躺在榻上,看着他换衣服。 封宴心思都在叮嘱两个丫头上,亵衣换下来时,露出了心口上昨晚刺下的伤口,米字形,伤口还未结痂。这半年来,每次他和她榻间缠绵时,他要么用手蒙上她的眼睛,要么一直不褪亵衣,一次都没让她见过他的胸膛。 她也害臊,没好意思主动去褪他的衣衫,没想到他是为了藏住心口取血的痕迹。 那米字形的疤痕就像一朵小小的桃花,边沿是深色的,中间那个取血的小孔像花蕊,艳丽得刺眼。 顾倾颜飞快地拉起被子蒙住头,不敢再看。 “好好,我不吵你了,你好好歇着。”封宴道了歉,带着人轻手轻脚地走了。 “去把祈大人叫过来。”顾倾颜掀开被子,轻声说道。 “娘娘您不舒服吗?那叫陛下回来吧。”秋桃拖着哭腔说道。 “我没事,就是想问问祈大人,三妹妹的伤怎么办。”顾倾颜安抚住秋桃,哄她去叫人。 秋桃好哄,招娣昨晚却是听了个全程,此时看着顾倾颜,眼睛已经红透了。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顾倾颜之前要问她,愿不愿意去服侍三妹妹。 “娘娘还是躺着吧,祈大人在帘子外面说话就好。他是咱们大周国最厉害的大夫,三妹妹一定没事的。”她忍着难受劲,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第305章 把这个给他服下 “别哭,没事的。”顾倾颜靠在床头上,朝她笑了笑:“把我的针线拿来。” “陛下说了,不让你碰。”招娣手背往脸上飞快地抹了一把,朝顾倾颜连连摇头。 “陛下最后也得听我的,你不去拿,我就自己去。”顾倾颜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招娣怕她累着,赶紧飞奔过去拿针线箩。 顾倾颜早就在做准备了,给两个妹妹留了铺子宅子,她不在了,两个妹妹肯定不能继续留在宫里。没有她的庇护,在宫里太难了。封宴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娶,他得有孩子继承江山。至于小山越,有阿姑和招娣二人悉心照顾,比在商家要好。 “祈大人来了。” 没一会儿,秋桃带着祈容临快步走了进来。 顾倾颜把两个丫头支出去,起身走到桌前,亲手给祈容临倒了盏茶。 “祈大人,说真话。”她把茶盏轻轻放到祈容临面前,静静地看着他:“我还有多久时间。” 祈容临埋头站了会儿,扑通一声跪到她面前,低声说道:“顾姑娘,我欠你一条命。” “站起来说话。”顾倾颜坐到桌前,朝他笑了笑:“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怪任何人了。当初是我自己选的这条路,我自己会好好走完。” “顾姑娘请听我说完。”祈容临慢慢抬头看向她,嘴唇抿了抿,这才继续开口。 “希望顾姑娘在去之前,离开这里,不要让陛下看到。” “怕他随我而去?他没这么脆弱。” “顾姑娘了解他,若顾姑娘出事,他一定不惜任何代价,哪怕剖他自己的心来救你。” “所以我是有救的?”顾倾颜看着他,轻轻点头:“难怪蛊师故意用心脏来养蛊,他毁掉心脏,中毒之人便没救了。” “陛下一向精明,他若哪一天想通了这件事,一定会以他自己的心脏来救顾姑娘。陛下与姑娘之间……我只想让陛下活下去。”祈容临郑重地给顾倾颜磕了个头,哑声道:“姑娘这条命,祈某人一定还。” “你要为我殉葬?”顾倾颜笑了起来,她摇摇头,起身过去扶起了他:“起来吧,你说,我该怎么做。” “离开。”祈容临抬起头,艰难地说道:“我会给陛下施以金针术,封闭陛下对顾姑娘的记忆。” “哈哈……”顾倾颜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她越笑越大声,眼泪都流了出来。 “皇后,您怎么了?”秋桃和招娣焦急的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 顾倾颜擦了擦眼泪,笑道:“没事,祈大人说了个很好笑的事。” 祈容临直挺挺地跪着,苦笑道:“全是我的错。” “在我与他之间,你选他没错。”顾倾颜笑容敛去,小声说道:“若你是女的,或者你有妹妹,我真要怀疑你动机不纯了。但你确实是因为想救他,才用了别人的身体当引毒的容器。在你心里,他是最重要的。” “是,我希望大周国有一个有作为的明君,不是那些只知道贪图享乐的废物。当初我就是想,牺牲顾姑娘你一个,可以救万万子民……”祈容临点头,“顾姑娘放心,祈某人一定会还你这条命。” “等我死了,你再还我的命有什么用。这些话不要再说了,就好好活着吧,照顾好他。毕竟,我也希望两个妹妹活在盛世太平里。”顾倾颜转头看向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小声说道:“你走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顾姑娘,还得请你配合。”祈容临从怀里拿出药瓶,小声说道:“我没机会下手,把这个给他服下,他会沉睡。” 顾倾颜看着他,又笑了起来,“祈容临你真是个混账。” “是。”祈容临膝行过来,把药瓶捧到她面前:“求姑娘成全。” “我还没死呢,你就不叫我皇后了。”顾倾颜看着小瓶子,半晌后,伸出手慢慢拿了过来。 小瓶子冰冰凉凉的,寒意一直沁进骨子里。 “顾姑娘本来应该自由自在,是我把姑娘卷入这风浪里来,我也会还姑娘继续自在。” “嗯,死得自在。”顾倾颜握紧瓶子,小声道:“可我的鞋袜还没做完。” “不必做了,辛苦。”祈容临看向桌上那些绣线和锦布,小声说道。 “祈容临!”封宴暴怒的呵斥声骤然响起。 祈容临面色大变,转头看时,只听得砰地一声殿门被踹开,封宴面色铁青地闯了进来。 “你混账!”他抬起一脚,狠狠踹中了祈容临:“你怎么答应我的?你把我置于何地?我的妻子,我护不住,已经无颜苟活,你竟然还要让我做无情无义之人!” 祈容临被他踢得飞了出去,身形在半空中翻滚了好几圈,勉强落地站稳。他捂了捂心口,朝着顾倾颜看了过去,满眼的期待和乞求。 “阿宴。”顾倾颜捂着唇咳了起来。 封宴赶紧过去扶住她,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能从嘴里说出来。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愧对顾倾颜,甚至没脸见她。 这月殒毒就该在他自己身体里,不该去祸害任何人!无论是顾倾颜还是周玉娘!都不该因他而死。 “祈容临只是希望你好。”顾倾颜拉住了封宴,仰头看向他:“事已至此,何必再追究这些呢。” “把东西给我。”封宴握着她的胳膊,声音发颤:“他刚给你的是什么,毒药?还是什么东西?” “止痛的。”顾倾颜把小白瓶递了过去。 祈容临绝望地叹了口气,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封宴把瓶子一把抓在手心,长长地松了口气,用力把顾倾颜抱进怀里,颤声道:“不要理会他,一定会好的。蛊师以心养蛊,我也可以。” 瞧吧,他果然在想这件事。 顾倾颜抱住他,小声说道:“万蛊噬心,会很痛的。” “不痛。”封宴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放在心口上:“它们长得很好。” 顾倾颜猛地颤了一下,眼睛蓦地瞪大,他已经在心脏上种蛊了? “我不会让你死,你苦了那么多年,该好好享福的。”封宴把她的手摁在胸膛上,小声说道:“颜儿,你信我,蛊师能养成心蛊,我也可以。” 第306章 以唇喂他 顾倾颜仰着看着他,只觉得眼睛胀痛得厉害,痛得要裂开了! 他疯了吗? 他怎么敢在心脏种蛊?万蛊噬心,他是要让她心痛死? “我本不想告诉你,但我希望你可以坚持下去。你信我的对不对?”封宴紧紧握着她的手往心口上摁,“你摸摸它,它因为你,永远会跳得这么有力。” 顾倾颜嘴角弯了弯,她不知道自己是想笑,还是想哭。 她这辈子的命,算是好,还是苦? “阿宴,我饿了,我们吃饭吧。”顾倾颜抬手擦了擦眼泪,小声说道。 “好。”封宴立刻说道:“秋桃,快传膳。” “是,陛下。”秋桃战战兢兢的声音响了起来。 午膳比平常要丰盛得多,都是顾倾颜爱吃的,她甚至还让人上了一壶酒。封宴很谨慎,不仅没喝一口酒,连水都是让刘公公单独倒来的。 “我又不会给你下毒。”顾倾颜好笑地说道:“你在怕什么。”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顾倾颜,这瓶药是假的对不对?真的那瓶还在你身上。”封宴从怀里摸出那只小白瓶,轻轻地放到桌上:“你答应过我的,一定会坚持下去,你不能中途反悔。” “那我喝给你看。”顾倾颜拿过药瓶,仰头就往嘴里倒。 “顾倾颜。”封宴立马从她手里夺走了药瓶。 药水泼了他满手掌,风里立马弥漫开了一股清淡的花香。 “就是止疼的药,祈容临怕我喝不下,特地调了花香。”顾倾颜柔声说道。 “哄不了我。”封宴手一挥,把药瓶从窗子丢了出去,“打水来,朕要净手。” 招娣立刻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封宴把双手浸在盆里,里里外外地反复搓了好几遍,又令招娣把水倒得远一点,这才放下心来。 “传朕的旨意,不准祈容临靠近这里半步。” 他擦了手,把帕子也丢了出去,这才回到顾倾颜面前。 “你真英明。”顾倾颜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痛,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埋头假装吃饭。 “我知道,月殒发作会很痛,但我心蛊养成,便能解了。”封宴单腿跪到她的面前,低低地说道:“不要听祈容临的,他脑子坏了。” “好。”顾倾颜点头。 四目相对片刻,顾倾颜的手轻轻探进他的衣里,贴在他的心口上,小声问:“疼吗?” “不疼。”封宴立刻摇头。 撒谎!虫子咬心脏,怎么可能不疼! 封宴也成撒谎精了。 顾倾颜环住他的脖子,小声说道:“抱我。” 封宴立马把她拥进了怀里,顾倾颜偏过脸,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环在他身后的手悄然抖了两下,一只小白瓷瓶从袖中滑了出来。她轻轻拔开了塞子,凑到唇前,一点点地倒入嘴里。 “颜儿,你看,咱们一起闯过多少难关,这回也一定可以。以后一定会好的。”他小声说道。 “嗯。”顾倾颜点头,她坐直了,捧住他的脸,慢慢地把唇印在他的唇上。 封宴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有股清淡的香气钻进了他的唇间,冰冰凉凉的。 他顿时脸色大变,立马推了顾倾颜一下。顾倾颜比他动作更快,她索性咬住了他的唇,愣是把药水给他喂了进去。 “顾倾颜!”封宴的双眼慢慢地充了血,他定定地看着顾倾颜,脑子里一片空白,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顾倾颜抹了抹嘴唇,跪坐到封宴身边,手指轻轻抚过他被她咬破的嘴角,小声说道:“叫祈大人来。” “我在。”祈容临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大步走近,飞快地打开了金针匣子,哑声道:“多谢了,待给他施完针,我陪顾姑娘一起走。” “我不想看到你,你留下吧。”顾倾颜扶着凳子站起来,小声说道:“招娣,去把赵阿姑叫过来。” “是。”招娣擦了把眼泪,飞奔了出去。 “他要多久醒?”顾倾颜问道。 “明早就醒。”祈容临垂着眸子,手下动作一刻不敢停。长长的金针扎进他头顶的穴位,光落在金针上,寒光闪闪。 “嗯,你真厉害,就给我一晚的时间。”顾倾颜坐在一边,看着封宴说道:“我还没和他呆够呢。” “除非你想看到他的心脏变成蛊师那般,千窍百孔。”祈容临抹了把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咬牙道:“就这么定了,我陪你走,用我的心脏。” “我可不要你的心脏。”顾倾颜笑笑,起身走向妆台:“我要挑几件首饰带着,其实我真的很喜欢那顶凤冠,若是我带走它,封宴会发现吗?” “我想办法。”祈容临抬眸看向她,见顾倾颜要转身,赶紧又埋下头。此时的他,完全不敢看顾倾颜,多看一眼,他都会觉得十八层地狱都容不下他。 “那好,我就拿走了。”顾倾颜打开柜子,捧出了那顶凤冠。 本来这些东西都是要收进她的小库房的,但她就是喜欢凤冠,喜欢没事就看看它,所以就一直放在寝宫里。 “钗也要带几支,镯子也要,这个红宝石戒指我很喜欢,死的时候我要全戴在身上。”顾倾颜拿了只盒子,把挑出来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招娣很快就带着赵阿姑来了。 她办事沉稳,顾倾颜只简单地说了几句,她便明白了,红着眼睛行了个礼,匆匆过去收拾东西。只需告诉二妹妹,要带三妹妹出去疗养就,妹妹的东西都是宫里的,全都不带了。 祈容临收了金针,安静地退了出去,安排出宫的事。顾倾颜换上了一身素衣,走到榻前,静静地看着封宴。 自此一别,今生恐难再见。 望君一生安好,终成明君,成就繁华盛世。 “我以为我们就算没有一辈子,也有个三五载,没想到会这么短。阿宴,我走了。祈容临会把蛊虫拿出来,这颗心脏得好好地跳下去。”她俯下来,手掌轻轻地覆在他的心口上,嘴角轻轻扬了扬,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啪嗒一声,滴在他的心口上。 第307章 我担心你不想见我 马车晃悠悠地走在夜色里。 顾倾颜给三妹妹掖了一下被角,手掌抚上了她冰凉的小脸。 “姐姐。”二妹妹偎过来,搂住了她的胳膊,红着眼睛说道:“我们去哪儿?” “记得以前我说过的淮县吗?那里的灌汤包很好吃。三妹妹喜欢吃包子,咱们就住在那儿。” “你为什么不当皇后了?”二妹妹仰头看着她,难过地问道:“姐夫不要你了吗?” “当然不是,你姐夫是个很好的丈夫。”顾倾颜搂住她,温柔地说道:“但是,我们两个以后不能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能,你们不是很相爱吗?你说过要执子之手相伴到老。”二妹妹又问。 顾倾颜把二妹妹搂进怀里,轻声说道:“世间事,总不能事事如愿。” “可我希望姐姐和姐夫能如愿。”二妹妹焦急地问道:“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中了毒,你姐夫用他的心脏种蛊,想救我。”顾倾颜看着窗外的月色,小声说道:“他与我,只能活一个。” “所以姐姐你会死?我不要!”二妹妹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她浑身颤抖着,用力摇晃着顾倾颜:“祈大人不是很厉害吗?他为什么不给你药?是他不给你对不对?我要找他去!他们就是觉得姐姐不是出身名门,不想让姐姐当皇后!他们就是欺负你!” “不是的。”顾倾颜抱紧她,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吵到三妹妹。” “三妹妹这样,你也这样,你让我怎么活啊!”二妹妹抱紧了顾倾颜,哭得撕心裂肺,“不然就挖个坑,我们三个一起躺进去好了!” “说什么傻话,说不定咱们出来了,就有办法了呢?”顾倾颜轻声说道。 “二妹妹别哭了,会有办法的。”许康宁的声音传了进来。 祈容临要先安排好宫里的事,所以让许康宁带着姐妹三个先行出发。 “许小哥你先停下。”顾倾颜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叫住了许康宁。 “走向匆忙,我没带水,前面就是河,你去打点水吧。”顾倾颜小声说道。 “好。”许康宁把马车停在路边,拿了水囊快步往河边跑。 顾倾颜看着他的身影下了河堤,小声说道:“二妹妹你会赶车,你去赶车。” “做什么?”二妹妹哽咽着问道。 “就我们三个走。”顾倾颜笑笑,轻声说道。她真的不想看到祈容临了,一眼也不想。 若说一点也不怨,那是假的。她也想好好活着啊,但事情到了现在,她只能接受。 “好。”二妹妹咬咬牙,猫腰钻出了马车。 她从来这样,顾倾颜说的话她都听,绝不反抗。 原本还想带上赵阿姑和招娣,但临行前顾倾颜改了主意。没有她的庇护,两个妹妹继续和权贵打交道,难免会受欺负,所以她想让妹妹以后做个普通人。只要带着那两个丫头,祈容临就会找到她们,往后就是无休无止的牵扯。 她原本想过的就是普通的小日子。 马车很快就往夜色深处冲去了,待许康宁跑回来,马车早就没了影子。 “哎!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许康宁急得原地直打转,不知道是应该追,还是应该回去报信才好。 “对了,她说要去淮县!”许康宁猛地想起之前听到两姐妹聊天,往额上用力拍了一下,拔腿往前跑去。前面有个小镇,他去前面买匹马,再雇个人回京报信。 总之,绝不能跟丢了。 …… 十天后。 苍山脚下,平乐镇。 马车慢悠悠停了下来。 二妹妹放下鞭子,从车里钻了出来。 “姐姐,我去买点吃的。” “好,慢些跑。”顾倾颜掀开帘子看了看。小镇的清晨远远不及京城和附近的地方,要清冷得多,路边的铺子大都还关着,只有零星几家开了门。 她看了看还在昏迷的二妹妹,掀开帘子,钻出了马车。 路边又有铺子陆续开了,顾倾颜面前有一家是卖毛皮山货的。她搓了搓手,扭头看了看二妹妹的身影。出来时匆忙,没有带冬衣,这一路往北去,天越来越冷,得给两个小的买两身厚实袄子才好。 她刚要进门,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了出来。 “跟我来。”低醇又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惊得高悬的心又放了回去。 “怎么是你?”她打量着眼前的人,惊讶地说道。 青衫斗笠,牵着一匹马。马的嘴上套了一个用柳条编成的兜子,马儿显然很不适,一个劲地晃脑袋。 是常之澜。 “我跟着你过来的。”常之澜取下斗笠,露出清瘦的脸颊。也不知道他跟了多久,脸脏兮兮的,还有几道黑灰痕迹。 “既然跟着,怎么不打招呼呢?”她喟叹一声,小声说道:“你打小就这样,闷葫芦,有事绝对不开口。” “我担心你不想见我。”常之澜低声说道。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出来?”顾倾颜拧眉,又问道。 常之澜取下柳兜,小声说道:“算了一下日子,许康宁准备的药,应该用得差不多了吧。” “你都知道了?”顾倾颜怔了一下。 “嗯,你离开后,商子昂就抱着小山越和赵阿姑出宫了。”常之澜凝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地说道:“你到底想去哪儿?难道你要一直走下去?” “就想随便走走,你来了也好,两个妹妹以后就交给你。”顾倾颜忍着没问宫里的事,封宴醒后,他还记得她吗?祈容临是怎么瞒过他的? “澜哥哥,你怎么来了?”二妹妹抱着包点回来了,看到常之澜,顿时红了眼睛,扁着嘴说道:“你快劝劝姐姐,让她回去治病吧。” 常之澜抚了抚她的小脑袋,说道:“先上车吧,我来赶车。” “姐夫没有找姐姐吗?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姐姐了?”二妹妹把包点给了顾倾颜,到车头前看着常之澜把他的马也套到马车前,心焦地问他宫里的事。 “是你姐姐不要他了。”常之澜垂着眸子,低声说道。于他来说,他恨不得封宴马上死,换顾倾颜活下去。可顾倾颜自己做了选择,他还能怎么办呢?再难受,现在也只能死死忍住,照顾好三姐妹。 “姐姐哪里有不要他!姐姐每晚都睡不着,每天都在想他。”二妹妹生气地说道:“想不到他也是个负心汉!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不来找姐姐!” 第308章 他想你的时候怎么办? 常之澜朝马车里看了看,戴上斗笠,坐到了马车前。 “别提他们了。”常之澜挥了一下马鞭,小声说道:“以后都不要提。” 二妹妹抹了把眼泪,咬牙说道:“好,以后都不提。我才不在乎呢,我姐姐会活一万年。不就是解药吗,我们自己找去。” “我又不是乌龟王八,哪活得到一万年。”顾倾颜握着小银勺,托着三妹妹的脑袋给她喂水。 小姑娘睡了这么久,也不知何时才能醒。 醒了之后,应该还是那么聪明伶俐吧? 肯定会的。 顾倾颜打开药瓶,里面只有两丸药了,吃了这两丸,她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姐姐,下雪了。”突然外面响起了二妹妹激动的大叫声。 顾倾颜掀开帘子,只见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没一会儿就落了满指的冰凉。 “你不能受凉,把窗子关好。”常之澜的声音传了进来 顾倾颜看着飘扬的雪花,轻声道:“没事的,我能看到雪的日子也不多了,我要好好看看雪。” 马车外面立马安静了,没一会儿,二妹妹的抽泣声响了起来。 “姐姐,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我们和师哥,去找药……” “师哥,我们走快点吧,药王山没有药的话,就去药王海药王庙,偌大的天下,怎么可能没有解药呢!” 顾倾颜听着三妹妹细细的哭声,平静地拿了丸药放进嘴里,慢慢地咬碎,一点点地吞进肚中。 她转念想了想,其实她这辈子也挺好的。有两个乖巧可人的妹妹,有师哥,有封宴…… 有些人活一辈子,可能不如她呢!她死在最好看的年纪,每个人都记得她这张年轻漂亮的脸,多好。 从小镇出去时,只见几个官兵跑到了城门口,拿出几张白色的纸贴在了墙上。 “师哥,上面写的什么?”二妹妹抽泣着问。 “皇后薨逝,天下大丧。”常之澜低低地说道。 “呸!我恨死他们,我恨死他们了!”二妹妹用力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我姐姐才不会死!永远都不死。” 常之澜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哑声道:“好了,我们走吧。” …… 越往北走,天气就越冷,顾倾颜已经断药四天了,一天比一天没精神。 “出来看看雪吧。”常之澜掀开马车帘子,把手伸向她。 顾倾颜拢了拢披风,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好冷啊。”她吸吸鼻子,在常之澜身边坐下。 “这个抱着。”常之澜把手炉放到她怀里,小声说道:“这里雪景好看。” 顾倾颜往他身边挤了挤,看着眼前白茫茫的山野,笑道:“师哥,这像不像一床大毯子?” “像。”常之澜点头。 “要是你会打猎,猎几只雪兔子过来烤了吃,再配上一点烧酒,一定美极了。”顾倾颜吱溜地吸气,仰起头,朝着雪花伸开了双臂。 “我会。”常之澜转头看向她,轻声说道:“我去给打你吃。” “你怎么可能会嘛,你又不会武功。”顾倾颜话音未落,常之澜人已经从马车前面跃了起来。 他会武功的。 顾长海告诉他身世之后,就悄悄给他找了师父,让他习武。为的是某一天,他能自保。他少年时就喜欢顾倾颜了,但不敢说出来,也不敢靠近他。少年郎血气方刚的日子,全靠练武度过。累了,便往榻上一躺,去梦里见顾倾颜。那时候顾倾颜已经对秦归明一往情深,可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就怕哪一天自己连累到她。 如今回想,是他太蠢太懦弱了,若是那时候有勇气争取一回,带着她离开京城,那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再发生。 常之澜轻盈地落在雪地上,像一只青鸟,衣袍在风雪里轻轻舞动着,只见他手往腰上一摁,一把软剑弹了出来,在风雪里盈盈挥动。 顾倾颜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若不是她快死了,常之澜只怕会一直瞒下去吧? 可他什么时候习的武?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一只雪兔从雪地里冲了出来,它像一道白色闪电,灵活地跃起,后肢有力地弹动,一次一次跳起老高。常之澜就是青鸟,穷追不舍,他的剑刺了出去,正中雪兔的后腿。 雪兔在半空中翻滚,痛得直直坠下。 血在雪地里漫开,很快又被落下来的雪覆盖,了无痕迹。 常之澜揪起兔耳朵,快步走了回来。 “你会武功啊。”顾倾颜看看兔子,又看看他。他的鼻头都冻红了,面色有些尴尬也有些无措。 “嗯,我会一些。”好半天后,他才埋下头,说道:“现在吃吗?我把马车赶到前面去,我刚追兔子时看到那里有个庙。” “好,我们去烤兔子吃。”顾倾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没想到死前还能收获一个秘密! “三妹妹醒了,姐姐,三妹妹醒了。”二妹妹激动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太好了! 没想到死前,还能看到三妹妹好起来! 顾倾颜立马猫腰钻回了马车。 “姐姐。”三妹妹虚弱地唤道。 “乖哦。”顾倾颜把她搂进怀里,喜极而泣,“醒了就好,头疼不疼啊?还有哪里不舒服?” “姐姐,我好饿啊。”三妹妹偎在她怀里,有气无力地说道:“肚子扁扁的。” 当然是扁扁的,每天只能强行喂一点点稀粥进去,能撑到今天,是三妹妹命硬。她上辈子一定是块精钢,这辈子才这么能扛! “刚刚醒,吃不了兔子肉,到了庙里,我熬点粥。”常之澜掀开帘子看了看,眼眶泛红。 好久没有这样了,一家团聚,就算风雪再大一点,那也无妨。 “姐姐,姐夫呢?”三妹妹靠在顾倾颜怀里,小声问道:“姐夫给我买了糖,我听到了。” 她昏睡时,有时候脑子里是清醒的,可是睁不开眼睛,后来就一直睡,感觉耳边有人在吵,有人在哭,还有人叫她。 “都过去了,我们以后无病无灾。”顾倾颜搂紧她,轻声说道:“姐姐找个漂亮的地方,买个大宅子,你们以后就和师哥住在那儿。” “姐姐呢?”三妹妹睁大了眼睛,委屈地说道:“是不是嫌我太没用,所以不让我们住在宫里了?我以后都不生病了,我也少吃一点,也不闹了,我会好好喂仙鹤,我也去扫院子,洗衣服……” “不是,姐姐和你们一起住。”顾倾颜捧了捧她的小脸,温柔地说道。 “可姐夫怎么办啊?他一个人住吗?他想姐姐的时候怎么办?”三妹妹眨眨眼睛,又担心起封宴。 他啊? 祈容临给他施了金针,现在他的脑子里,应该没有顾倾颜这个人了吧? 第309章 要有半字假话,朕杀了你! 御书房。 封宴放下折子,抬头看向方庭。他在这儿杵了有一个多时辰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怎么回事,有话就说。” “陛下,臣想请旨出宫,办点事儿,只怕要月余时间。”方庭心一横,索性说道。 “事这么多,你要走月余。说说看,什么事?”封宴皱眉,锐利的视线盯住了方庭。 “私事,家事,但非常重要。”方庭急声道:“求陛下准许。” 封宴盯着他看了一会,又拿了只折子,淡声道:“去吧。” 方庭赶紧行了个大礼,快步走了出去。 “刘公公,怎么最近一个一个的全要往宫外跑?皇后和他们的感情这么好?”封宴缓缓抬眸,盯住了方庭的背影。 刘公公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多虑了,方统领确实是有家事。” “他有什么家事,他成家了吗?” “所以啊,他想成家嘛。”刘公公悄悄看了看他的脸色,继续胡编:“他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有这心思也属正常。” “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他可说过?朕给他赐婚便是。”封宴放下折子,手指摁上了眉心。 皇后病逝,他也跟着病了一场,醒来后总感觉疲惫不堪,更让他感觉奇怪的是,他脑海里皇后的样子竟然有些模糊。他记得顾倾颜是追随他一起打进宫的,能做他的皇后,他应该是很喜欢的才对。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无半分喜欢的感觉。 封宴知道肯定有哪里不对,尤其是身边这些人,一个个的,就像霜打的茄子,又像是封宴欠了他们八百万贯钱。这里面,方庭是最蔫的,许康宁排第二。 “对了,朕记得商子昂的那个儿子是在宫里养的,那孩子呢?”他合上折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皇后不在了,商大人就把孩子抱回去养了。”刘公公说道。 “两个妹妹也跟着回去了?”封宴问道。 “是,就是。”刘公公脱口而出。 “摆驾。”封宴丢开折子,站了起来。 “遵旨。”刘公公行了个礼,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要回帝宫?这段日子他总在御书房呆到很晚,有时候就会宿在帝宫。今天时辰还早,封宴这么早回帝宫做什么? “出宫走走。”封宴淡声道。 “是。”刘公公心里直犯嘀咕,好好的怎么想要出宫了? 应该不会想到什么吧。 那个死去的“皇后”是祈容临找了个女死囚,易容成了顾倾颜的模样,瞒天过海骗过了封宴。这件事,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其余人都以为封宴对顾倾颜利用完了,便不再装了。而封宴因为祈容临给他施了针术,暂时封闭了他对顾倾颜的记忆,所以才会对她的死如此淡漠。不过按祈容临的说法,封宴应该断情绝爱才是,怎么还会提到顾倾颜呢? 刘公公一路忐忑不安,好在封宴并未再问,高悬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了点。 封宴出宫,只带了刘公公一人,着便装,骑着马,沿着长街一路往前走,漫无目的地逛了会儿,他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前面的玉石牌坊说道:“商家是在这条路上?” “啊?这个,老奴……不知道啊,没来过。”刘公公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高悬了起来。 “就是这儿。”封宴甩了甩马鞭,穿过牌坊,策马奔去。 刘公公抹了把汗,心中暗暗叫苦,一边追封宴,一边往四周看。祈容临出去找顾倾颜了,也不知道找到没有,找到的是活人还是尸体……方庭也跑出宫了,现在留他一个人应付封宴,他哪里应付得来? 商家富庶,在京中也不低调,朱门大院,院墙又高又宽,门口的玉石狮子虎虎生威,就连门上的门环都是金镶玉。他们也不怕有人偷,偷了就再装上一副新门环,还要四处宣扬,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叩开大门,家奴并不认得封宴,不过听说是商子昂的朋友,立马乐颠颠地去报信了。商子昂朋友多,时不时会有人过来小住,就算商子昂不在家,来了客人,商家一样会热情款待。做商人的,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就算现在捐了官儿做,还是一样的作风。 商子昂抱着儿子,无精打彩地过来了,“谁啊,本老爷不是说过了吗,这几日本老爷不见客。烦着呢!” “这个客人看上去很贵气,小的们不敢拦啊。” “屁的贵气,多贵啊?多贵也没我商家门上的门环贵……”商子昂骂骂咧咧,抬头一看,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恨不得当场绞断自己的舌头。 “陛下!”他慌忙把儿子往家丁怀里一塞,快步跑过去行礼。 “顾倾颜的两个妹妹呢?叫出来,朕有话要问。”封宴握着马鞭,在腿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打:“你跪在这儿,让下人去叫。” “啊?”商子昂抹了把汗,小心地看向封宴身后。一般封宴出行,一定是方庭跟着,今天却只有刘公公。此时刘公公站在封宴身后,一个劲地朝他挤眼睛递眼色。 “她们、她们回乡了。”商子昂毕竟是人精,立马反应过来,当即叫苦不迭。刘公公扯谎都不会,推到他身上来,他去哪里找两个妹妹? “回乡?回哪个乡?什么时候回的?皇后大丧未过,你为何没穿孝衣?”封宴盯着商子昂,语气冷酷。 商子昂流了满背的汗。 原本这件事是要瞒着他的,可是小山越得送回来养,所以祈容临索性告诉了他真相。他难受了好几天,今日才好过一点,没想到封宴竟然找过来了! 可祈容临不是说封宴会把顾倾颜给忘了吗? 难道只忘掉顾倾颜,仍记得两个妹妹? 妈的,他算个屁的神医!既救不了顾倾颜,还搞不定封宴。现在让他跪在这儿难受! “回、回……应该是他们那个舅舅的老家吧。前阵子不是来打了官司吗?”商子昂抹了把汗,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后不在了,她们在我这儿也呆着不自在,所以就说要回去。皇后对她们舅舅家有恩,一定会善待她们的。” “很好,你起来,跟朕走一趟。”封宴用马鞭在他肩上轻轻敲了敲:“要有半个字的假话,朕就杀了你。” 商子昂顿时心里骂开了娘。 妈的,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面对!他没升官没发财就算了,现在还要一个人去当替罪羊! 第310章 他无法忍耐! “陛下,这皇后新丧,还有头七未过,您不能出城吧?”商子昂硬着头皮劝他。 “所以要把两个妹妹接回来才行。”封宴盯了他一眼,沉声道:“怎么,你不敢去?还是两个妹妹并未去老家。” 商子昂此时真想几刀子戳死祈容临,他到底是怎么办的事? “陛下明鉴,其实是两个妹妹……她们不愿意呆在臣这里,她们、她们跟着常之澜走了,说是去游历天下。”商子昂心一横,开始胡编。 反正常之澜走了有些日子了,他一向爱去僻静之地,封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他可以趁机去找祈容临,让祈容临想办法。 “常之澜。”封宴抬起脚,在商子昂肩上踢了踢:“想清楚再回话,是不是这个人。” “是。”商子昂赶紧点头。他就想早点把封宴哄走,他实在不敢再和现在的封宴对视。失去顾倾颜,他的每一记眼神都能杀人,商子昂和他对视一眼,便觉得丢了十条命,实在撑不下去了。 封宴盯着商子昂看了一会,淡淡地说道:“那就传朕旨意,常之澜拐走皇后的妹妹,只要发现此人,格杀勿论。” “陛下……”商子昂惊呆了。 “你还有话说?还是你欺君?”封宴问道。 商子昂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眼睁睁看着封宴离开,他一下子弹跳起来,慌张地说道:“赶紧把人手全派出去,找祈容临,找常之澜!务必在陛下找到他们之前,通知他们!” 万一封宴发现顾倾颜和常之澜在一起,依他现在的无情程度来看,说不定连顾倾颜也一起要死在他手里。 “狗日的祈容临,真是害死爷爷了。你们几个,赶紧收拾东西,带着小少爷躲去庄子里,记着,每天派人去庄子外面盯着,只要发现官家的人,赶紧带小少爷躲去山里。”商子昂慌里慌张地往回跑,一路上不停地安排府里各人的去处。 商府门外。 封宴扭头看了一眼,冷声道:“传朕旨意,封了商府,一个人也不许出来。” “啊?那……那……”刘公公也慌了。难道陛下已经想起了顾倾颜,把他们都当成了害死顾倾颜的同谋? 封宴冷冷扫了刘公公一眼,抓住缰绳,利落地跨上马背。 人刚刚坐正,额头便胀疼了起来,仿佛有无数只手在脑子里撕扯着,额角的青筋都在急跳。他身子往前俯了俯,手掌用力挽住了缰绳,这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从马背上滑下来。 “陛下,回宫吧。”刘公公赶紧过来,一手扶住他,一手牵住了马,担忧地说道:“您也是大病初愈,得好生歇息。” “可是朕总觉得哪里不对。”封宴闭上眼睛,低声道:“朕不应该想不起皇后的样子。” “您是因为忧伤过度,生病了,待恢复了健康,自然就想起来了。”刘公公劝道。 封宴缓缓睁开眼睛,手掌覆在了心口上。 心跳很平缓,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若不喜欢,怎么可能立她为后,甚至空悬后宫。 可若喜欢,他为何一点悸动都没有? 甚至她病逝,他也感觉不到悲伤。 “陛下,您坐好,老奴替您牵马。”刘公公小步跑到马儿前面,牵起了马儿。 封宴又回头看了一眼商家紧闭的大门,低声道:“商子昂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撒谎撒得毫无逻辑,你让朕如何相信,你们没有事瞒着朕!” “陛下,其实是皇后去得太痛苦了,我们不敢告诉陛下。陛下确实是忧伤过度,祈大人不过是给陛下喝了些平心静气的药,过了这阵子,陛下一定能想起来的。”刘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脸色,低声劝道。 “她才去世不过半月,我怎么可能想不起来?皇后,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老奴不敢评价皇后,而且老奴与皇后不熟。” “老东西,你需要和皇后很熟吗?你平常没长眼睛,看不见?”封宴抬起马鞭子,朝着刘公公背上轻轻挥了一下。 “陛下恕罪,老奴实在不敢说皇后,陛下饶了老奴吧。”刘公公缩着脖子讨饶。 “这么忌讳,她很不好?可是朕选的人,怎么可能不好?罢了,懒得问你。”封宴皱皱眉,看向了前方。 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随风飘舞。 封宴看着雪,脑子里又开始混乱。顾倾颜的脸很模糊,再多想一下,他就开始头疼焦躁,无法忍耐! “把祈容临召回来。”封宴冷冷地说道。 “陛下,他去给您找药去了,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刘公公心中一惊,封宴这是要追查到底了!祈容临的金针术,怎么就没起作用呢? “他是给朕找药,还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跑了?”封宴冷笑:“他不回来,就把药王山铲平。” …… 破庙里,兔肉烤得滋滋冒着香气。 篝火很旺,旁边铺着干草,草上垫着被子,三妹妹躺在上面,眼巴巴地看着兔子。 “小兔子这么可爱,肥嘟嘟的,一定很美味。”她舔舔着嘴唇,小声说道:“等下我就吃一口,一口就行,只要给我一只兔子腿我就能吃饱了。” “你的胃还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乖。”顾倾颜站在佛像前,仰头看着佛像,轻声说道:“你看看菩萨,他在笑你是个小馋猫呢。” “菩萨也不能不让我吃饱吧。”三妹妹拱起小手,朝着菩萨拜拜:“菩萨保佑,让我吃饱饱。” “颜儿,过来吧,可以吃了。”常之澜切下一块兔肉,拿小碗装好,看着顾倾颜说道。 顾倾颜看着佛像,久久不动。 “怎么了?” “师哥,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既然能用心蛊治我,那为何不直接种在我身上?” “那不行,你的心脏会被啃光的。你想变成活死人吗?若此法可行,祈容临早就用了!又何必阻拦封宴,让你一个人死在宫外!”常之澜的声音陡然拔高。 “富贵险中求!月殒和心蛊,谁赢谁输,到了最后一刻才知道。”顾倾颜咬了一口兔肉,轻声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何不一试?” 第311章 你对她视若至宝 “不行,我绝不同意。” “那你宁可看我死在你眼前?” 四目相对片刻,常之澜败下阵来,他红了眼眶,轻轻摇头。 “我当然不能看你死,我想你好好活着,若我的心脏可以换给你,我现在就挖出来!” “师哥,我是中毒,不是心脏坏了。” 顾倾颜转头看向两个吓白了脸的妹妹,朝她们笑了笑。 “我太想看着她们两个长大了,我不想死,还想多活几年。” “我也不要姐姐死!我会乖的,姐姐”三妹妹嘴巴扁了扁,哇哇大哭起来,瘦小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想朝顾倾颜走过去,但是没几步就摔在了地上,仰着小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要哭,坚强点。”顾倾颜走过去,袖子抹过小脸上的泪珠,小声说道:“咱们再拼一把。人这一世,总要拼一把才对。” 拼一把,不死不休! 若心蛊不成,那她也就认命了。 若成了,那她便再重归这人世间! “你是蛊师之子,那你一定会种蛊吧?”顾倾颜转头看向常之澜,轻声说道:“就算现在不会,那对着书,也应该很快学会才是。” “你都知道了……”常之澜一脸难堪地看着她,原本期待的双眸瞬间失了光彩,就怕顾倾颜的嘴里会吐出厌恶他的话语。 “是,我都知道。”顾倾颜朝他微微一笑:“所以,拜托师哥,就拼一把吧。” “好。”常之澜咬了咬牙,用力点头。 …… 一晃两个月过去。 春天来了,大周国渐渐恢复生机。 封宴是个好帝王,初登帝位时隐忍,逐渐把控朝堂之后,便大刀阔斧,启用新政,将各个衙门里牵绊他手脚的人统统换下,若有兴风作浪者,直接斩杀。现在整个朝堂乖得像只羊羔,再无人敢作乱。 “祈容临那狗东西,还没回来。”封宴把手中的折子丢开,拿起了书案上的茶。 “祈大人去药王炼药。”刘公公眼瞅着他喝了茶,连忙过来把茶续上:“过段日子就能回来了。” “放屁,他炼个狗屁的药。”封宴放下茶盏,淡声道:“朕又不蠢,你们一个一个的,都瞒着朕。是朕把皇后杀了?还是皇后干了对不起朕的事?总要有个说法。” “陛下就是生病,伤了脑子。”刘公公心一横,挤出一脸夸张的笑容,双手往额上捂了捂,说道:“待陛下好了之后,便能想起一切了。” “你才伤了脑子。”封宴拧眉,不悦地看向刘公公。 刘公公往嘴上拍了又拍:“老奴该死,老奴这嘴真坏!” “行了,演得这么假,朕能被你们哄过去才怪。”封宴起身看向窗外,低低地问道:“皇后走了有三个多月了,朕一直没想起她长什么样子,甚至这宫中都没有皇后的画像,朕不蠢,你们一定有事瞒着朕。” “陛下没有让画师画过。” “那就召画师过来,你们说,画师画,把皇后画下来。”封宴扭头看了一眼刘公公,说道:“朕只是想知道,她长什么样。” “是。”刘公公作了个揖,快步走了出去。 封惜就在外面候着,这三个月来他开始慢慢接触朝政,他性子柔和有韧性,有些别人难办的事,往往他出手便能解开锁扣,把事情捋顺。 “陛下。”封惜慢慢地走进了御书房,把一卷书递了过来:“皇后当日留在我这儿的,刚刚突然才发现,现在拿来还给陛下。” “惜王,你说说,她是什么样的人。”封宴问道。 封惜直视着他,想了半天,说道:“是希望你能平安顺遂,一生安康的人。” “她真的死了?”封宴追问。 “是。”封惜点头。他无法评判祈容临的所作所为,让他去选,他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那个位置上,到底想让谁活下去。封宴若死,大周必乱,天下百姓又要陷于烽烟战火之中。但让顾倾颜一个无辜女子去死,显得他们这些男人太过无情冷酷。 “我对皇后如何?”封宴再问。 “很好,视之若宝。她对你亦如此。”封惜温和地说道:“陛下一切朝前看吧,这也是皇后希望看到的。” “你也跟着他们一起哄骗朕,若朕她视之若宝,怎么可能想不起她?”封宴拧拧眉,拿起了封惜带来的那本书。 这竟然是一本菜谱。 “菜谱?”他怔了一下。 “是,她去御书苑找到的菜谱,想在陛下生辰时,复原一道古方菜肴。这菜十分复杂,但若是做出来,就是天下至鲜至纯的美味。她说在治国方面,帮不上你太多,更无强硬的娘家帮你挡住外面的利箭风雨,所以便在这日常生活里多费些心思,让你知道她有多珍爱你。” “他们都瞒着朕,你为什么要告诉朕?”封宴看了他好一会儿,低声问道。 “你已经不再痛苦,告诉你也无妨。毕竟她是个很好的女子,善良美丽,坚韧坚强,她有一双巧手,可做美食华服,也能写诗画画。她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臣认识的女子里最有才华的一个。陛下你想不起她,是因为悲伤过度,并不是因为你们两个感情不好。” 封宴听着他的话,一颗心仿佛泡在了暖暖的水里,渐渐平静了一些。 “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朕为她空悬六宫,应该是朕喜欢她。”不知过了多久,他点点头,说道:“就愿她早日轮回,去个好人家吧。” “陛下想开就好。”封惜温柔地笑笑,说道:“她想为你做的菜,这些日子臣琢磨了一下,能做出来了,不如让臣做好了,陛下尝尝?” 封宴又看向了那本菜谱,顾倾颜要给他做的菜,是什么味道? 突然,他心口猛地一阵锥痛,好像有万根长针,后面拖着粗糙的线,狠狠穿过他的心脏,痛得他浑身紧绷起来…… “陛下!”封惜眼看他变脸,急得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踉跄着要去扶他。 “我没事。”封宴抬手挡住他,勉强挤出几个字。喘了会气,手掌抚上心脏,拧眉说道:“方才,朕的心脏突然间剧痛,这种痛楚我形容不出来……就像是、有无数根绳子穿过我的心脏,要把心脏从我的身体里拽出来。” 第312章 他在选妃? “陛下,这是户部呈上来的画像,开春之后,该大选了。”刘公公带着几个小公公,捧着一大堆画轴走了进来。 “大选什么?”封宴看了过去。 “选妃,立后。”刘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小声说道。 后宫不可一日无后,现在空了三个月,前朝那些大臣们成天忧心忡忡,担心皇家子嗣,所以赶紧挑了上百个美人,准备献给封宴。 “选妃?”封宴拧眉,随手拿起了一卷画像抖开。 画上的女子娇俏可人,确有几分颜色。 “陛下,这个好,娇憨可人。”刘公公见他终于肯看女子的画像了,眉开眼笑地竖起大拇指。 “好吗?”封宴反问。 “很好。”刘公公用力点头。赶紧封后立妃,充盈后宫,这样他也不会每天盯着他们几个追问顾倾颜,他这把老骨头真的快扛不住了。 “好你个鬼。”封宴手一挥,把画像远远丢了出去:“全都丢出去!” 刘公公的笑容僵在嘴角,无奈地挥了挥手。 “老奴让户部再选陛下喜欢的女子,陛下每天还是得有人侍奉才行呀。” “有你这个老东西就行了。”封宴冷冷道。 “这有些事儿,老奴也伺候不了啊。”刘公公愁眉苦脸地说道。 血气方刚的年纪,总要把精力给宣泄出去吧,皇家也得绵延子嗣吧?封宴只是封闭了情谊,难不成把男人的本事也一并给封闭了? “你要是侍奉不好,那你也滚去天边。”封宴骂完,心脏又开始剧痛。 这次比刚刚更加剧烈,那穿入心脏的麻绳上还带了尖刺,每一次抽拽都像要硬生生从他的身体里撕扯下大团的血肉! “嗯~”他闷哼一声,痛苦地趴到了书案上。 “陛下,您怎么了,陛下……”刘公公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来。 封宴捂着心口,剧痛让他的身体死死绷紧,整个人抖个不停。 他的心脏…… 现在好像已经血肉模糊了。 那种硬生生要把心脏从身体里挖出去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剧烈! “快,快传御医。把祈大人叫回来,快点去。”封惜也急了,封宴清俊的脸都因为剧痛而扭曲了,他面色赤红,额角、脖子上青筋暴起。 脑子里似有万重巨浪在狂涌,又似有无数带着刀子的漩涡在疯狂旋动,在剧痛中,他依稀看到了一张娇美的面孔,她就站在春光下,朝着他微笑着。 “阿宴,我要走了。” “你要好好的。” “阿宴,阿宴……” 封宴五指狠狠地抠在心口上,痛苦地唤了一声:“颜儿……” 刘公公和封惜对视一眼,慌忙上前抓住了封宴的手。他再用力抠下去,那五指能硬生生抠进血肉里去! “陛下快松手,不能再抓了。” “颜儿……你回来……” 封宴胳膊一振,将封惜和刘公公挥开,摁着心口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 他看到了,顾倾颜躺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她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戴着凤冠,身下全是血!比她的凤冠血还要浓烈! “陛下!”刘公公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向了封宴。 封宴挥开刘公公,高大的身子踉跄着踏下台阶,突然间就往前一扑,呕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颜儿,她在雪山,”封宴撑起双臂,咬紧了牙关,颤声说道:“你们都骗我!” 刘公公眼睛猛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封宴。 “陛下是不是病糊涂了,这怎么可能呢?” “我看到了……”封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扭头看向了北边。 北边有雪山,经年累月,白雪皑皑,终年不化。 雪山有巨狼,每二十年才生一幼崽,幼狼长为狼王,统掌雪山。 从来没有人从那片雪原活着走出来,进山者,必死。 “陛下还是得冲个喜才行,这每天心情郁结,怎么可能会好。这相思磨人哪,不比别的病轻快。”刘公公看着他,叹着气,轻轻摇了摇头。 …… 雪山脚下。 两个小巧的身影背着鱼篓,拿着钓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深及小腿的雪,往雪原深处的一栋小木屋走去。 她们在这里住了有一年了。 前面片小湖,凿开了冰面就有鱼儿,她们两个每天都来钓鱼,这是她们唯一的食物。 “澜哥哥,我们回来了。”两个小姑娘进了小木屋,把鱼篓里的鱼倒进木盆里。 鱼儿在水盆里激起哗啦啦的水声,有一尾鱼甚至跳出了水盆,在地上不停的扑腾。 两个小姑娘没去管鱼,取下悬于火塘上的铜壶,倒了一小盆水,认认真真地洗干净手脸,换下沾了鱼鳞的衣服,这才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里屋的门。 里屋的正中间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毛皮褥子,顾倾颜蜷缩成一团卧在上面,她眼睛紧闭,手脚团得紧紧的,一动不动。 “姐姐。”三妹妹跪坐下去,手往她的额上摸了摸。 她额头烫得吓人。 心蛊种了已经有两个月了,每三日发作一次,会痛到极致。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要熬不下去了,都会在幻觉里看到封宴。 他坐在书案前看奏折,看上去人比以前深沉了不少,不说话,也不笑。 顾倾颜就坐在一边看书,看到有意思的地方,就会把书举高了念给他听。可是他听不到,一直沉着脸看折子…… “阿宴……”顾倾颜长睫颤了颤,眼睛慢慢睁开了。 “姐姐,是我。”三妹妹捧起她的手,轻轻贴在脸上。 “嗯。”顾倾颜又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外面响起了轻轻的关门声。 常之澜采买回来了。 每天吃鱼,两个妹妹在长个儿,实在撑不住。他出了趟山,买了些米面油盐回来,还捉了几只老母鸡,每天下几个鸡蛋给顾倾颜补补。 “澜哥哥,姐夫有找姐姐吗?”三妹妹跑出去,摇了摇他的衣角,小声说道:“姐姐一直在梦到姐夫,姐夫什么时候才能来接姐姐。” “他在选妃。”常之澜苦笑,摇了摇头。 “选妃?坏蛋!我姐姐快疼死了,他怎么可以选妃娶老婆!那我姐姐也不嫁给他了,以后就嫁给你吧!”三妹妹气得发抖,小拳头握了又握,眼睛都红了。 第313章 有宝宝了 顾倾颜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 她早早就预想过这个结果,封宴会忘了她,喜欢别人,娶妻生子立后封妃。但当也真正听到这句话时,巨大的痛苦还是朝她凶猛地扑了过来。她痛苦得想立马把心蛊给捏碎,从此长眠,不再醒来。 心蛊吞噬万毒,过程极度凶险痛苦。 她已经被这剧痛折磨了两个月了,她想活下去,还有好多事没做,妹妹没长大、想看的风景没有看、想看的书还在书架上,想好好爱着的人,他还孤单地守在那座华丽的宫殿里。 她每天想着这些事,死死坚持着。 可现在他要选妃了,她的坚持瞬间崩塌了一半。刹那间心脏剧痛,那心蛊虫食她血肉,又一次种下毒素,让她像一条濒死的鱼,艰难地喘息起来。 “倾颜。”常之澜捧着炖好的鸡汤走了进来,见她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慌忙放下鸡汤,把她抱了起来。 “师哥,我很疼。”顾倾颜眼睛紧紧闭着,清瘦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衣角:“我不想坚持了,你把蛊取出来,让我走吧。” “别说傻话,马上就快成功了,都熬了两个月了,咱们再熬一熬。”常之澜红着眼眶,手慌乱地抬起来,又放了下去。 男女授受不亲,他甚至都不能安抚她的痛处。 “可是太疼了啊,师哥。”顾倾颜缓缓睁开眼睛,哑声道:“我不想坚持了,太累了。” “再坚持一下,求你。”常之澜抹了把眼睛,勉强挤出一个笑:“你信我,马上就好了。我去镇上买了老母鸡,刚宰了一只给你熬了汤,先喝一点。等你好了,每天捡鸡蛋,还能孵小鸡……” 顾倾颜摇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你得好起来,你不想封宴了吗?他还在等你。”常之澜咬咬牙,沙哑地说道:“等你好了,我就送你回去。对了,你的凤冠。” 他小心翼翼地把顾倾颜放回被褥上,快步走到屋角,从箱子里捧出了凤冠。 “它在这儿。” 凤冠放到了顾倾颜面前,可她只是把脸往枕中藏了藏,没看它一眼。 常之澜无助地跪坐在她身边,沉默了好久好久,小声说道:“倾颜,哪怕是为我呢?你若真不肯坚持了,我怎么办?倾颜你是我的命,你不知道,你是我的命……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当初我如果像个男人,我能大胆一点,顾家落难时我在你身边,我就可以带你走。走得远远的,去海边,去草原去山林。这样你就遇不到那个人,你会平平安安,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会像兄长一样,替你择一夫婿,你二人白头偕老,儿孙绕膝。如今我每每想起来,都想杀了我自己……” “师哥,别说了。这些跟你没关系。”顾倾颜的手慢慢伸了出来。 常之澜赶紧伸出双手,小心地捧住了她冰凉的手。 “我喝汤。”顾倾颜虚弱地说道。 常之澜喜出望外,赶紧抹掉眼泪,把汤端到她的面前。 “我喂你。”他哽咽道。 “我抱着姐姐。” 两个妹妹跑了进来,二妹妹坐到了顾倾颜身后,用背顶着她。三妹妹捧着鸡汤,小嘴嘟着,呼呼地吹着热气。 “小心烫。”常之澜握着小勺,喂到了顾倾颜的唇边。 顾倾颜喝了几口汤,再也吃不下去。 “再喝一点吧,姐姐。”三妹妹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声央求道:“求求你,再喝一点点。你要吃多多的才好得快。” 顾倾颜吃力地摇摇头。 实在吃不下。 顾倾颜又躺了下去,小声说道:“我没事,你们去吃饭吧。” “我陪着姐姐。”三妹妹躺了下来,小手轻轻地搂住了她。 “我身上有病气,不要过给你,出去吧。”顾倾颜无力地推了推三妹妹的小手。 三妹妹也不敢用力碰到她,顾倾颜只轻轻推了一下,她的小手就滑了下来,顺着顾倾颜的腰,擦过了顾倾颜的小腹,落在了被褥上。 “咦,姐姐肚子怎么变大了。”她眨巴几下眼睛,手又摸到了顾倾颜的小腹。 顾倾颜瘦,肚子稍大一点就很明显。 “肚子?”常之澜愣了一下,飞快垂眸看向她的小腹。 她衣衫宽大,把身材遮得严严实实的,实在看不出来。 “是真的,二姐姐你摸。”三妹妹拉起二妹妹的手,轻轻放到了顾倾颜的小腹上。 二妹妹半信半疑地摸到她的小腹,眸子猛地睁大,“澜哥哥,那蛊虫不会跑肚子里去了吧。” 常之澜脑子里嗡地一下,勉强支撑着才没倒下去。他飞快地爬到了顾倾颜身边,急声道:“得罪了,我得动手。” “你别废话了,快摸。”二妹妹急得满头大汗,抓起他的手就往顾倾颜的小腹上放。 隔着衣衫,手掌触到了隆起的小腹。 这不像是蛊虫入腹,倒像是…… 有孕? 顾倾颜中了月殒之后,脉象便与常人迥异,便是有孕也把不出脉搏。 “怎么可能!”常之澜急了,飞快转身背对三姐妹,急声道:“你们掀开她的衣服看看,告诉我你们看到的。” 二妹妹闻言,连忙解开顾倾颜的衣衫,看清顾倾颜小腹上那道长长浅浅的褐色纹路,赶紧说道:“姐姐肚脐下长了一条线,褐色的。” “真有孕了。”常之澜的心狂跳起了起来。 月殒是母蛊,它对新生命有着“放它一马”的天性,一定是把顾倾颜腹中的孩儿当成了它的孩子,所以不仅任由孩子长大,还释放能量护住了这个孩子。它拼命与心蛊抵抗,也是想护着这孩子。 “颜儿,咱们有救了。”常之澜喜极而泣,不管不顾地把顾倾颜抱进了怀里:“你得吃饭饭,快,把汤端来,咱们多喝几口。” “师哥,怎么了,你快说呀!”二妹妹和三妹妹急了,一个劲地催促常之澜。 “你们姐姐有身孕了,心蛊和月殒一个要吃,一个要护,这孩子最终会耗尽心蛊和月殒的能量,你们姐姐有救了。”常之澜热泪滚滚,又哭又笑:“颜儿,你这孩子是救星,来得真是及时!你看,老天爷都心疼你,老天爷让你活着。” “我有孩子?”顾倾颜愣了半晌,手慢慢地覆上了小腹。 第314章 把身子累垮了怎么办? 大雪纷飞,两姐妹钓鱼归来的脚印很快就被飞雪给覆盖了,放眼看去,眼前茫茫一片,竟看不到半点杂色。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 又是一年春天,这日清晨,太阳从雪山之巅爬了起来,它晃悠悠又懒洋洋地趴在山顶上,照亮了雪原中间的小木屋。 突然,小木屋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娃跑了出来,光着粉嫩嫩的小脚丫,直接从木头台阶上往雪里跳。 “夭夭要玩雪!你们答应夭夭今天可以玩雪的。” “回来,你没穿鞋,等下你要挨揍了。”身形修长的少女冲出来,跟着小女娃一起跳进了积雪中。 “夭夭才不会挨揍,夭夭肉肉多。”小女娃欢快地在雪里扑腾,没一会儿,小脸儿小鼻头,小手小脚全冻得红通通的,可她仍然很开心,咯咯笑着在雪地里不停地打滚。 “你起来,姐姐,你出来管管啊。” “让她玩吧。”温柔的声音从木屋里传了出来。 “玩个屁啊,不准玩,起来。等下着凉了,还要下山买药,你知道上山下山有多累吗?你想累死你爹爹是不是。” 少女把小夭夭强行抱起来,一边教训一边往小木屋走。 “爹爹才不会揍夭夭。”小女娃奶声奶气地大叫:“爹爹快来抱夭夭。” “你们就惯着她吧,一起惯着她,把身子累垮了怎么办?”又一个绿衣少女从里屋里走出来,绕过了小木屋,双手叉腰,瞪着在屋后面劈柴烧水的男人,气冲冲地说道:“澜哥哥你前天回来腿都摔肿了,武功厉害又怎么样?这个雪山有多难爬,大家不是不知道。” 常之澜穿着一身青色长袄,披着披风,戴着毛皮帽子,大半张脸都挡在了毛裘围脖里。抬头看过来时,一张清俊的脸上还多了几分笑意。 “我只是意外,那有你说的这么可怕。”他放下斧子,扭头看向了后窗:“你有头疼症,别总在外面打转,回屋帮你姐姐去。” “哦。”三妹妹皱了皱鼻子,无奈地回去了。几年过去,她也长高了,出落得标致清秀,眉眼间褪去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英气。 “三妹妹说得也没错,你们两个就这么惯着夭夭。”二妹妹的声音从养着鸡鸭的窝棚里传了出来。 “是是是,对对对,你们两个是越来越啰嗦了。我和你们澜哥哥如今还要服你们的管不成?”顾倾颜放下手里的针线,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 夭夭一天天的大了,长得快,每过两个月就得重新做衣服。而且她的衣服的特制,里面要放上药材。 “娘。”夭夭双脚落地,一溜小跑冲到顾倾颜面前,小脸儿往她膝上一靠,奶呼呼地说道:“夭夭要玩雪。” “你把鞋子穿上再去。”顾倾颜拿起桌上刚做好的毛皮小靴子,温柔地说道:“不可以乱跑,不可以惹小姨生气,她会头疼。” 乔乔眨巴了几下大眼睛,又跑到三妹妹面前抱住她的腿说道:“夭夭给小姨呼呼,小姨头不疼。” “来吧,呼呼。”三妹妹蹲下来,把脑袋凑过去。 夭夭抱住三妹妹的脑袋,嘟起了嘴巴,冲着她的额头奶呼呼地吹气。 “好啦,夭夭乖,我们把鞋子穿上。”三妹妹抱起夭夭,走到一边的毛皮垫子前坐下,拿了干净的帕子来给她擦掉脚上的雪水,套上袜子,再穿上毛茸茸的小靴子。 “夭夭想去钓鱼。”夭夭抱住三妹妹,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可真是精力旺盛。”三妹妹好笑地说道。 “你别说她,你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这样,我眼睛只要眨一下,你就跑得没影了。”二妹妹端着小碗进来,把新捡的鸡蛋放到灶台上,起锅烧油,麻利地拿起一只鸡蛋对着锅里敲开,煎得两面金黄,再浇进一瓢大骨汤,一瞬间房间里全是香气在飘荡。 “好香呀。”夭夭吸吸红通通的小鼻头,手脚并用爬到了长凳上,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那只大铁锅。 “夭夭今日满三岁了,得吃长寿面。”二妹妹拿出早就擀好的面条丢进锅里,笑着说道:“要祝贺我们小夭夭又长大一岁。” 是又活了一岁!三岁之前,顾倾颜母子几乎每天都在闯关, 只要闯过今年,夭夭就完全把蛊毒给吸收掉了,以后无病无灾,无痛无疾,甚至她的血可以解万毒,没人可以伤害她。 “是该好好庆贺,我们夭夭又大一岁了。”常之澜慢步走了过来,放下斧头,取下了帽子和披风。 一头白发随着他的动作一滑而下,像一匹雪缎子,在阳光之下闪动着银光。 不过短短几年,他的头发便全白了。 日夜守着母女,简直耗尽了他的心血。好在上天不负他,把母女两个的命都给留下来了。 “澜哥哥,吃这个。”二妹妹把一碗炒得脆香的黑芝麻递了过来。 “头发白就白吧,吃这个也没用。”常之澜笑笑,温和地说道:“明儿早上烙饼时,放到饼里面。夭夭喜欢吃芝麻烙饼。” “少不了夭夭的,你吃吧。”二妹妹把碗放到桌上,回到灶台前继续忙碌。 小木屋不大,一家五口住在里面略显拥挤,但是日子很平静,很温馨。 “爹爹抱夭夭。”夭夭抱住常之澜的腿,往他身上爬。 常之澜把她抱起来,慢步走到了顾倾颜面前,温柔地说道:“她的衣服够多了,不要再做了,让眼睛休息一下。” “她的是够多了,你没发现你的鞋坏了吗?你天天要干活,没双暖和鞋怎么行。”顾倾颜放下手里的兔皮,倒了盏热茶:“坐下歇会儿。” “乔夭三岁了,是不是就不用喝苦苦的药了?”夭夭搂着常之澜的脖子,软呼呼地撒娇。 “那是强身健体,驱寒气的补汤,你看我们都喝啊。”顾倾颜接过小女儿,温柔地安慰道:“娘也每天都喝。” “夭夭的嘴巴好苦啊。”夭夭嘟了嘟嘴,小手抚上了小嘴巴。 “等我们下了雪山就好啦。”二妹妹把香喷喷的鸡蛋面端过来,笑着说道:“你要快快长大。” 夭夭长大了,得离开雪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若是可能,得让她和亲生爹爹相认…… 顾倾颜已经四年没有他的消息了,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 突然,一声尖啸打破了宁静的空气,惊得几人都朝外面看去。 “是夜姬,它打猎回来了。”三妹妹跑到窗口,手搭在额上往高处看,很快她的脸色就变了,轻呼道:“澜哥哥你快过来看,有人闯进来了。” 第315章 爹爹很厉害 “是猎犬!应该是被夜姬引来的。”常之澜匆匆抓起了弓箭,急声说道:“你们去山洞,我去引开他们,不能让他们找过来。” “把夭夭放进来。”二妹妹利落地背上竹背篓,三妹妹抱起夭夭放到背篓里,拿着小棉被往她头上一盖,转身拿了把斧头拎在手上,大步往外面跑去。 顾倾颜匆匆收了几件夭夭的小棉袄,拿帕子包了几个馒头,快步走了出去。 小湖那边有个山洞,适合藏人。刚来雪原的时候,这里有雪豹和熊,总是在这附近转悠,他们白天建小木屋,晚上就住在山洞里面,门口用石头和圆木做了扇门,豺狼虎豹都进不去。 夭夭蹲在背篓里,一双小手抓着背篓边边,小脑袋一点点地顶起了被子,奶呼呼地叫道:“娘,跑快快。” 顾倾颜可跑不快,她现在脆得很,风一吹就能倒,手指头戳一下就能躺。中毒加生孩子,她九死一生,如今还在恢复期,得慢慢养上好些年才行呢。 “我来背夭夭,你背姐姐。”三妹妹拉了拉二妹妹,大声说道。 “不用背,我走快些。”顾倾颜扶住了三妹妹稚嫩的肩,轻喘道:“二妹妹你先带夭夭走。” 夭夭是活宝贝,百毒不侵,血解万毒,万一被有心人知道,肯定会想夺走她。 粉嫩的小拳头伸出来,朝她用力挥动:“娘跑快快!” “把夜姬收起来,它太招人注意了。”二妹妹仰头看了一眼夜姬,大声说道。 三妹妹立马朝着天空吹了声口哨,夜姬低头看了一眼,伸平了翅膀,朝着雪地猛地俯冲。一双爪子落在雪地里,摔了个倒栽葱,还接连翻滚了十多圈,这才停下来。它把脑袋从雪里拔出来,用力晃了几下,一蹦一跳地朝着姐妹几人追了过去。 “我们的脚印会被发现的。”顾倾颜扭头看了一眼雪地上长长的脚印,眉头拧了起来。 “夜姬,快去。”三妹妹抓起夜姬的脖子,往身后那几串脚印上丢。 夜姬又在雪地上翻滚了几圈,摇头晃脑地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看了三妹妹一会,扑腾着翅膀开始在雪地上乱跳乱滚乱扑。 “我去把兔子都放掉。”三妹妹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雪地上的脚印仍是明显,干脆掉头往回跑去。 “你小心。”顾倾颜叮嘱道。 “放心吧,我有夜姬。”三妹妹拎着斧头跑得飞快。 “姐姐,我扶你。”二妹妹腾出一只手搀住顾倾颜,姐妹两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小湖的方向走去。 山上有一年多没来过人了,上一回闯进来的是些猎户,他们是来猎雪豹的。可他们看到了三妹妹,竟然想把她给拐走,三妹妹逃回来后,让他们发现了木屋,竟然又打起了歪心思。 常之澜进山打猎,正好赶回来,把这些猎户赶走后,直接把上山的路给封了。这已经一年多没来过外人了,没想到又有人闯了进来。看夜姬今天激动的样子,来的人还不少。 二人跑进山洞,把夭夭放到了地上,又跑到洞口去等三妹妹。 雪地上,她们养的几十只雪兔子往四面八方撒欢地狂奔,夜姬野蛮地在兔子后面追咬,惊得兔子跑得是纵横交错,雪地上的脚印没一会就乱得没了章法。三妹妹没直接跑过来,而是绕到了木屋后面,踩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脚印,又把鞋给倒着穿上,这才往山洞的方向一路狂奔。 “姐姐,会不会是上回那些猎户来报仇?”二妹妹有些担心,“夭夭还小,会吓到她的。” “但愿不是。”顾倾颜微锁起了眉头。若真是如此,那真会麻烦不断,他们会不时找上来寻事。 “姐姐,我看到了,是一群猎户,有二十来个人呢!”三妹妹气喘吁吁地过来了,急声说道。 还真是这伙人!真是难缠! 顾倾颜让两个妹妹关上木门,抱着夭夭去了山洞里面。之前在这儿住的时候,建了小火塘,生上火,烟从埋在地下的烟道往后山排出,也能吸引那些猎户的注意力。 “这些人真可恶,我们夭夭今天生辰呢!连长寿面都没吃完。”三妹妹一屁股坐到火塘前,气恼地说道。 “夭夭不饿。”夭夭趴在顾倾颜怀里,摇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道。 “乖夭夭,小姨等下抓鱼回来,咱们吃烤鱼。”三妹妹凑过去,蹭了蹭夭夭的小脸。 正说话间,木门外响起了激烈的犬吠声。 “有猎犬!”二妹妹蹭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跑到了木门前,凑在门缝前看了一眼,顿时恼怒地说道:“这些人真可恶,这次竟然带了三十多条狗!” 猎犬长年累月在山里活动,嗅觉耐性都极强,对主人极度忠心,上回那几个猎人来的时候就带了三条,还是夜姬把它们赶走的。今天带了三十多条,只要有一条突破这道木门,对三姐妹来说都是巨大的威胁。 “我去引开它们。”三妹妹拎起斧头,抓着门把手想要开门。 “不要出去,把门抵上,它们进不来。”顾倾颜立刻拦住了她。 夭夭被外面那些猎犬的狂吠声吓到了,紧紧地缩在顾倾颜的怀里,眼睛也闭了起来。 “不怕,乖夭夭,爹爹和夜姬在外面保护夭夭。” “可是这些坏狗儿咬爹爹怎么办?”夭夭水晶葡萄般的大眼睛当即就红了,晶莹的眼泪大颗往下掉。 “不会的,爹爹很厉害。”顾倾颜小声哄道。 这孩子第一声叫的不是娘,是爹。这是三妹妹教的!三妹妹因为封宴纳妃的缘故,恨上了他,直接告诉夭夭,常之澜就是她爹。 这时后面又响起了一阵狗子闷哼的声音,二妹妹心中一紧,立刻跑到后面看了一眼,急声道:“不好了,有狗从后面抛开烟道钻进来了。” 真是前后夹击! “我们出去。”顾倾颜当机立断。 若是关在这逼仄的山洞里,她们几个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出了山洞还有办法引开狗子,让二妹妹背着夭夭逃走。 二妹妹用小被子包上夭夭,连人带被子塞进背篓里,利落地背到身上。三妹妹拎着斧头挡在前面,一把拉开了门。 夜姬正在外面撕咬那些猎犬,地上满是鲜血。 顾倾颜反手关上门,把山洞里面的狗子关上,带着两个妹妹往小湖那边跑。 远处的天莲峰半山腰上,几道高大的身影停了下来,朝着雪中湖泊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三道身影正疾速奔跑着,跑在最后面的女子斗篷掉了,一头乌黑的头发滑落下来,她转头看向披风时,发丝高高地甩了起来…… 第316章 大叔,你见到我爹了吗 “好像是三个女子。”站在身后的男子往前走了一步,举起了望远筒,凝神看了一会,小声说道:“有很多猎犬在追她们。” 他往上揭了揭裘帽,露出了棱角分明的脸。 这是方庭! 他身后站的,赫然就是封宴。 封宴接过望远筒看了一眼,把望远筒丢回去,右手伸了出来:“弓。” “陛下,锁骨弓。”立刻有人捧上了一把长弓。 修长的五指握住长弓,利落举弓,放箭…… 长箭穿过了刺目的白光,划破冰冷的风,直直地穿透了一只几乎快扑到女子背上的猎犬。 那女子惊到了,身子往前一扑,滚下了雪坡。 “走,去看看。”长弓丢了回去,高大的身影敏捷地跳下了山坡。 这一行人都穿着白色长袍,披着白色狐裘披风,几乎和雪山融为一体,远远地看去,根本无法看清他们的存在。 “陛下你慢点。”方庭 封宴这几年总能梦到一片雪山,今年尤其梦得频繁。最早时梦里只有一个女子,坐在湖泊边看着她。他一直看不清脸,但可以感觉到女子温柔的视线,就像春天的湖水,抚慰他躁动的心。后来女子抱了个小娃娃,最近梦到那女子时,那小娃娃竟然会跑了,在湖畔的雪地里打滚,像只娇憨的小熊。 但梦境也就在看到小娃娃打滚的那天戛然而止了,一直没能再梦到过母子二人。 他开始焦躁不安,一连十多天都未能入睡。这梦已经纠缠他多年,派来雪山的暗卫都无功而返,什么都没有找到。所以他决定,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来一趟,亲眼看看这雪山上到底有什么! 一行人一路疾走,突然他们都停了下来,在一片雪光闪耀中,竟然有一栋小木屋! “天啦,竟然有人住在这里!这地方能活人吗?冻都要冻死了吧,住在这里吃什么?用什么?” 几人震惊住了,往四周看,茫茫雪原看不到尽头。上一趟山得十多日,还要保证不迷路,不遇到野兽,更不会发生意外。 “有人吗?”几人快步跑到了小木屋前,冲着小木屋大声问道。 里面很安静,连刚刚狂吠的猎犬都因为去追顾倾颜几人,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去敲门。”方庭跑上木头台阶,抬手叩门。 一连敲了十多下,没人回应。 他扭头看了看封宴,直接上门推开了门。随着门缓缓打开,一股暖意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有人吗?我们路过,想讨碗水喝。”方庭小心地探进头看了看,小声问道。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里屋响起,方庭立马握住了腰间的佩刀,警惕地看向里屋的方向。里屋的门上悬着一方布帘,只见布帘哆嗦了几下,一只雪兔子嗖地一下从帘子下面蹿出来,直接从方庭腿间冲了出去。 外面的人也被冲出来的雪兔子惊到了,直到那只雪兔子奔得没了影,这才扭头看向了木屋。 “陛下,没人,想必住的就是刚刚那三个女子。”方庭大步出来,朝着封宴抱了抱拳。 “进去。”封宴的心脏颤了颤,他抬手摁了一下心口,大步走上了台阶。 屋里陈设很规整,所有家具一看就是自制的,很简单,也很实用。墙上钉着木勾,上面挂了几件男人的衣物。在桌上摆着绣箩,里面有双做了一半的男人鞋子。 “看来是一家人住在这儿。”方庭拿起小鞋子看了看,抬步走向里间。 “不要乱闯。”封宴叫住了他,走到火塘前坐下,低声道:“等主人回来。” “是。”方庭伸出去的手赶紧缩了回来,大步走到封宴身边坐下。 “想不到竟然有人会住在这雪山上。”一名侍卫在外面转了一圈,一脸震惊地走了回来:“他们还养了鸡鸭,那边有个窝棚,棚里还有刚生的蛋。这蛋生下来,还不变冰蛋啊。” “他们能住,自然能住的道理。”封宴轻挽袖子,捡起架在火塘前的铁勾,轻轻在火塘里翻了几下,火苗儿蹭地蹿了起来。 方庭伸长脖子看向灶台,灶台上还有未吃完的面,他走过去端起来看好了看。 这面已经糊成了一团,色香味俱缺,鸡蛋都煎糊了,看着就不好吃!自从顾倾颜走后,他已经许久没能吃到让舌头满意的饭菜了。这几年,祈容临一直在外游历,很难见到他。商子昂也辞了官,走南闯北做生意去了。封宴已经完全忘了顾倾颜的样子,只有这个梦,时不时地造访他的夜晚。 “陛下,抓到几个猎户,他们说是上来找这一家人报仇的。”几个暗卫拖着摔得头破血流的猎户走到了木屋外面。 “你们认识这一家人?”封宴掀了掀眸子,转头看向门外。 几个猎户慌乱地摇头。 “不认识。” “不认识为什么要报仇,他们住在这山上,怎么得罪你们的?”封宴又问。 “他们不让我们上山打猎,把路堵了,还打死我们的猎犬。” “不说实话,是会死的。” 封宴握着铁钩,轻轻地敲了一下火塘。咣的一声,吓得那几个人心惊肉跳。 “官爷,其实、其实我们都是被人雇来的。这山上有雪豹,还有雪莲,但是上山极为艰难。前年有人好不容易上来了,结果发现这里住了个漂亮妞儿,就想拐下去,结果人家有男人,不仅把他们打了一顿,还把路给封了。雇主气了一年,怎么都不甘心,所以就雇我们上来抢人。” “你们真不是些东西!”方庭听得来气,忘了手里还端着面,大步上前一脚踹倒了那猎户,“人家姑娘都住在这雪山上了,你们还不肯放过。带了那么多狗上山,这是要抢人,还是要吃人?” “陛下,在湖边捡到一个小娃娃。”又有一名暗卫过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娃娃。 小娃娃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最后看到了封宴。水晶葡萄般的眼睛睁了睁,奶声奶气地说道:“大叔,你不要坐在我爹爹的凳子上!” 第317章 是娘亲给爹爹做的 “这小东西,长得真好看。”方庭乐了,把面碗放下,大步走到了夭夭面前,朝她伸出手:“来,让叔叔抱。” “大叔你不能偷吃夭夭的面。”夭夭眨巴了几下大眼睛,看向那只被方庭放到栏杆上的面碗,一脸惋惜:“那是夭夭的长寿面。” “长寿面啊,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几岁啦?”方庭好奇地问道。 夭夭歪着脑袋想了想,伸出一只巴掌:“夭夭一岁啦。” “一岁?哈哈,一岁能说话吗?”方庭笑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把夭夭抱了过来,“你再好好想想,你到底几岁了?” “夭夭一百岁啦,夭夭长命百岁。”夭夭咬了咬指尖,一脸认真地说道。 “对,对,长命百岁。陛下,你看这小娃娃,长得真好看。”方庭大步走到封宴面前,把夭夭举到他眼前。 夭夭穿了件小袄裙,扎着小辫子,扎着鲜亮的小头绳,粉嘟嘟的小圆脸上,有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 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可封宴梦里见到的,是个小子。 “你爹去哪儿了?”封宴沉声问道。 “爹去打大狗狗,娘去帮爹打大狗狗。”夭夭伸出小巴掌,在封宴肩上轻轻拍了拍:“大叔你起来呀,这是爹爹的椅子。” “你爹现在不在,坐一下也不行?”方庭好笑地说道。 “不行不行,爹爹的椅子只能爹爹坐。”夭夭从方庭怀里溜下来,小巴掌轻轻摇了摇封宴:“大叔,你起来。” “若我非要坐呢?”封宴放下铁勾子,转头看向夭夭。 夭夭歪了歪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封宴。 小木屋里陡然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有些担心起小夭夭了,毕竟封宴这几年脾气可不怎么好。 “那好吧,那你就坐吧。”夭夭转身往里屋跑,没一会吃力地抱着一条小板凳出来了:“爹爹坐夭夭的小凳子。” “凳子而已,谁都可以坐。”封宴看着她吭哧吭哧地把板凳放到火塘前,沉声道。 “这个是娘亲给爹爹做的。”夭夭蹲到凳子前,小手在凳子上戳了戳。 封宴低头看了看,只见细白的小手指正在戳凳子上铺的棉坐垫。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你爹叫什么名字?他是干什么的?你们为什么要住在雪山上?”方庭蹲下来,兴致勃勃地问夭夭。小姑娘长得太漂亮了,很难让人不去想象她爹娘的样子。 “我爹就叫我爹啊,我娘叫娇娇。”夭夭奶呼呼地说道。 “娇娇?还挺恩爱啊。你是不是还有两个姐姐?”方庭指了指墙上挂的两件披风,又问道。 夭夭拧起了眉,一脸茫然地看着方庭,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夭夭只有一个姐姐!” 在这个家里,只有她娘亲是姐姐,所以只有一个姐姐。 “只有一个姐姐啊。”方庭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小脸:“没有哥哥和弟弟吗?” 夭夭摇头:“爹说娘只要生一个夭夭就好了,娘生夭夭很辛苦,睡了好久好久呢。” “唷,你爹还挺会心疼人的。”方庭笑呵呵地站了起来。 “这里除了你们一家,还住着别人吗?”封宴问道。 夭夭点头:“有啊,有啊,有好多,都在湖那边。” 湖那边住了雪豹一家,狐狸五六家,还有兔子无数家,总来偷她家的东西吃,很烦人。 “留一个人照看孩子。”封宴站起来,淡淡地说道:“我们走。” “前面有大狗子,大叔要小心。”夭夭摇了摇封宴的袖子,仰起小脑袋看他:“大狗子咬到屁股就完蛋啦。” “咬不到的。”封宴抽出袖子,大步往外走去。 “我们走啦,小家伙。”方庭弯下腰,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脸:“别害怕,我们会留一个人在这里,陪你等着你爹回来。” 夭夭点点头,乖巧地朝他挥挥手:“大叔你们快走吧,不要烤我家的火,爹爹砍柴火很累的。” “你这孩子还挺抠搜的,想来你爹也是个抠搜的。”方庭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拿出钱袋,倒了把碎银子出来放到灶台上:“喏,这是报酬。烤了你家的火,喝了你家的水,坐了你家的凳子,咱们可不白占你家的便宜。” “这是什么?可以吃吗?”夭夭爬到小凳子上,好奇地拿起一块碎银子举到眼前看了看,直接往小嘴巴里塞。 “诶诶,这可不能吃。”方庭吓了一跳,赶紧过来从她手里拿走了碎银子:“你没见过银子?” 夭夭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什么是银子?” “这个,就叫银子!”方庭抓起灶台上那一把碎银子,往四周看了看,胳膊一抬,索性放到了柜子上头,叮嘱道:“等下这孩子的爹娘回来了,把银子给他们。” “是。”侍卫抱拳回道。 “小东西,我们走了。”方庭朝着夭夭笑笑,大步往外走去。 夭夭跑到了门口,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些人。封宴就站在台阶上,正好扭头看了过来,深邃的视线在小姑娘的脸上停了一会,果断收了回去。 “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方庭追上了封宴,一步三回头,感叹道:“要是我有这么乖巧的小闺女,我才舍不得让她住在雪山上,一定带她去最美的地方住着,给她最好吃的东西,最漂亮的衣裳。” “人家住在这里,自然有他的道理。”封宴淡声说道。 “也是,说不定是什么武林人士,躲避仇家。”方庭想了想,又说道:“可我还是觉得这么标致的小娃娃住在这里委屈了,这里终年积雪,太冷了。” 说话间,身后响起了一阵娇憨的笑声,封宴回头看去,只见那小娃娃正在雪地上打滚,笑得正欢。 “你觉得委屈,她却觉得开心。”封宴沉声道:“万千繁华,不如拥有一方清静安宁。” “陛下说得有道理。”方庭扭着脑袋,看着夭夭说道:“这小姑娘真是可爱,等陛下以后有了小公主,绝对也有这么好看。” 封宴拉上披风帽子戴好,加快了脚步。 “对了,魏国的公主不日即将抵达边境,其实陛下可以看看的。”方庭追上他,小声说道:“万一很对您胃口呢?” “她是菜吗,还用对我胃口?”封宴不客气地说道。 这时,一道暗红色的影子尖啸着掠过了雪原,疾速往小湖的方向飞去。方庭看到这道红影,疑惑地低喃道:“这是什么鸟,这么红?” 蓦地,他的眼睛睁大了…… 夜姬! 第318章 今晚就住这儿 “夜、夜……”方庭看着那道红色飞影冲进远处的雪松林,一个姬字始终没敢说出来。 祈容临给封宴施了金针,按理说他会把顾倾颜忘得干干净净,可不知为何,封宴仍然记得顾倾颜,还落下了一个心疾的毛病。每每梦到那个女子,他便心脏绞痛,如同荆棘藤蔓穿过心脏,痛苦不堪。方庭很害怕,万一封宴哪一天想起了顾倾颜因何而死,他会崩溃…… 他把姬字吞回去,转头看向了封宴。 “你夜什么夜。”封宴等了一会,没等来方庭的下文,于是问道:“怎么,你也被那些狗吓到了?语无伦次!别忘了你现在是护国将军,享一品爵位,在你这些手下面前,有点儿将军威仪!” “是。”方庭揉揉鼻头,拔腿走向封宴。 “大叔,大叔。”奶呼呼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了过来。 封宴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大叔!”奶呼呼的声音继续叫他。 封宴戴上了披风兜帽。他时间宝贵,不想浪费在无关的人身上。 “大叔你的耳朵掉啦!”奶娃娃大叫道。 方庭于心不忍地转身看向夭夭。 “小娃儿你还有什么事?” “前面没有路,你们会摔跤的。”夭夭挥着小巴掌,朝他勾手:“你快回来。” 方庭怔了一下,马上大步走了过来。 “没有路啊,哪边有路啊?”他蹲下去,捧住夭夭冻得冰冰的小手问道。 “哪边都没有路,爹爹把路都堵上啦。”夭夭歪着小脑袋,看向仍在继续往前走的封宴,叹了口气:“不听夭夭言,吃亏在眼前……” 方庭乐了,捏着她的小脸说道:“你这小东西,谁教你说的?” “娘。”夭夭捧了捧小脸,眨巴着大眼睛看封宴:“那个大叔的耳朵是不是坏了?” “没坏。”方庭摇头:“而且他也不会摔跤,放心吧……” 话音刚落,只听到前面传来扑通几声闷响,匆匆转头看去,只见好几个侍卫都摔在了雪地上,封宴身形灵活,及时用剑杵在地上稳住了身形,但还没来得及撤开,脚下的积雪轰地一下塌陷,他也跟着摔了进去。 “陛下。”方庭吓了一跳,撒腿就冲向了封宴。 夭夭耸耸小肩膀,转过身跑向陷阱,大声欢呼道:“我爹爹挖的兔子窝,抓住了没耳朵的怪叔叔!” 留守照顾夭夭的侍卫惊呆了,他也顾不上夭夭,疾步冲向了陷阱。 夭夭乐颠颠地跑到了陷阱大坑前,挨着方庭蹲下,伸着小脑袋往底下看。 封宴就站在坑底,拍打着身上的雪花,抬头往上面看。 夭夭咧开小嘴巴,快活地笑了起来,小巴掌抓了把雪,用力揉成雪团团,朝着封宴丢去。 “乖乖这个不行、这个不能打……”方庭赶紧阻止了小家伙,她真是胆大包天,敢用雪球打皇帝。 “谁让他坐我爹爹的凳子。”夭夭皱皱小鼻子,又抓了团雪,小巴掌捏了又捏,又团了只结实的小雪球,朝着封宴举了起来。 蓦地,只见封宴的身形矫健地从深坑里跃了出来,他脚尖在坑壁上轻轻踢打几下,不过眨眼功夫就落到了夭夭面前。高大的身影傲然地站直了腰,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小奶娃。 夭夭抬起小脑袋,握着雪团团的手藏到了身后,大眼睛里满是惊讶:“你怎么和我爹爹跳得一样高?” “回木屋。”封宴低眸看了一眼小夭夭,大步往回走去。 “是。”方庭把小夭夭抱起来,指着封宴的背影小声叮嘱道:“小家伙,不可以再用雪球打人,尤其是他,听到了吗?” “你们都不玩打雪仗吗?”小夭夭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道:“夭夭的爹爹就会玩打雪仗。” “我陪你玩,他不可以!你要是敢再乱扔雪球,我就打你屁股。”方庭板起脸吓唬夭夭。 夭夭小嘴巴扁了扁,晶莹的眼泪迅速积满了眼眶:“你比大狗子还坏!” “喂,喂,不能哭啊,你不要哭。”方庭吓了一大跳,赶紧伸手捂夭夭的嘴。 “你是想捂死她?”封宴的声音骤然响起,方庭还没反应过来,夭夭已经被封宴抱去了他的怀里。 “哇……”夭夭哭了起来,哭声又软又娇气,让一群大男人瞬间充满了愧疚感,尤其是方庭,简直感觉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拿着,”封宴从怀里摸出夜明珠,塞到了夭夭手里:“玩。” 夭夭举起了夜明珠,抽抽噎噎地看了看,小心地揣进了怀里。 “怎么收起来了?”方庭好奇地问道。 “给爹爹。”夭夭说道。 “小姑娘真孝顺。”一群大男人都乐了。 “你爹爹怎么还不回来,不会被大狗子叼走了吧。”方庭随口说道。 夭夭的小脸儿立马白了,一双小手紧紧攀在封宴的肩上,激动地说道:“才没有,才不会被大狗子叼走。” “那他们怎么还不回来。”方庭又问。 这一家人若现在安全,是不可能让小姑娘和他们呆在一起的,现在说不定就躲在附近看着他们。这当爹的就这么怕死,不敢回来? “我爹爹去打大狗子了,我爹爹还要保护我娘。”夭夭从怀里掏出夜明珠,生气地往方庭身上丢:“不要你们的东西,你们也不许去我家,烤我家的柴火,那都是爹爹很辛苦才砍的柴火。” 方庭捡起夜明珠,堆着笑脸逗他:“我逗你玩呢,这样,我们帮你砍柴,怎么样?” “要砍很多哦,每个人都要砍十根。”夭夭小手比划了半天,伸出了两只小巴掌。 小袄子的袖子短了点儿,她一伸手,露出了又细又白的小手腕,腕心处有一枚小巧的胎记,那形状就像一朵小梅花。 封宴捧起她的手看了看,又看小姑娘。 就在他摔下坑底的一瞬间,他脑海里突然就有了幻觉,是那个梦境! 梦里面小男娃的样子清晰起来了,就和这小姑娘一模一样。 这小姑娘肯定还有兄弟!只怕现在那一家人不肯露面。 “你们去劈柴,今晚就住这儿,等她的爹娘回来。”封宴抱着夭夭大步进了屋,把夭夭放到长凳上,捧起她的小脸认真细看。 第319章 谁生的小闺女 夭夭眨巴了几下泪盈盈的大眼睛,也伸出了冰凉的小手,捧住了封宴的脸。 方庭看着一大一小互捧着脸的一幕,好笑地说道:“这小东西,她在学陛下。” “你的名字是陛下?”夭夭奶声奶气地嚷道:“我叫夭夭,你有本事就和我单打独斗!” “你还知道单打独斗?”方庭乐了,果然住在这雪山顶上的绝非凡人,生的小闺女都这么虎! “你单打,我好多人打。我爹我娘我姨姨,还有我家大狗子。”夭夭大声说道。 “小东西你不讲武德。”方庭好笑地说道。 夭夭冲他皱了皱小鼻子,说道:“你还捂我嘴巴呢。” “对不住啦,我道歉。”方庭举起双手,笑呵呵地说道:“有吃的没?我们付钱!” “你去湖里捞鱼啊,我们都去湖里捞鱼吃的。你不要吃我姨姨捞的鱼,她们好辛苦才捞回来的。”夭夭小脑袋摇了又摇,指着外面说道:“自己动手,吃得香香。” “你们去钓鱼,小心陷阱。”封宴把夭夭从凳子上抱下来,稳稳地放到地上,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道:“你不要乱跑,我们在这里等你爹娘回来。” “用柴火也要给钱,”夭夭仰着小脸,一脸认真地说道:“我爹爹好辛苦才下山挣到钱。” “给,给,给!”方庭又掏出了银袋,索性全倒在了桌上:“你这小家伙,之前还装成不认得银子,现在满嘴都是钱。” “我要铜板。”夭夭看了看碎银子,不乐意了:“这个不是钱。” “这个叫银子,比铜板好用。”方庭蹲下来,举着银子向她解释。 夭夭一脸狐疑,看看他,又看银子,又看封宴。 “你看他没用,他也没铜板。”方庭好笑地说道。 “那好吧,假钱就假钱吧。”夭夭一脸不乐意地拿了只碗过来,把碎银子全抓进去,一溜小跑进了里屋。 “不是假钱!不是!”方庭抓狂了,“假钱你还收?你知道这是银子对不对?” “假钱也没关系,可以给娘抓石子玩。”夭夭又从里屋出来了,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小脸,看着远方出神。 “进来坐,那儿太冷了。”封宴往火塘里放了两根柴火,扭头看向了夭夭。 “不要,我才不和没耳朵的怪叔叔坐在一起。”夭夭头也不回地摇头。 “你有弟弟吗?还是哥哥?”封宴拨动着柴火,沉声问道。 夭夭扭看看他,重新又看向了远方。 “小家伙,为什么不回答?”方庭蹲到她身边,小声哄道:“是不是有哥哥?还是弟弟?” “我有兔子。”夭夭说道。 “兔子?” “还有鸡,鸭,鱼,大红鸟……”夭夭伸出一只小巴掌,扳着手指说道:“都是弟弟。” 方庭听到大红鸟三个字,心头一颤,立马压低了声音说道:“乖孩子,你告诉大叔,大红鸟是谁养的?” “姨姨。”夭夭托着小脸,看着远处渐暗的天色说道:“她们怎么还不回来。” “姨姨多大了?”方庭追问道。 “好大好大。”夭夭皱皱小鼻子,随口答道。 方庭有些头疼,这小东西看着顶多三岁,总是答非所问,完全猜不出她下一句话又会说什么。 “我这么问吧,你有几个姨姨?”方庭想了想,又补了句:“姨姨是人,不是动物鸟雀。” “大叔,我看着很蠢吗?我当然知道姨姨是人啊。”夭夭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震惊地看着方庭:“夭夭很聪明的!” 扑哧…… 围在一边的侍卫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不问了。”方庭挥挥手,败下阵去。 “问了那么多,你到底想问她什么?”封宴看着灰溜溜蹿到火塘边的方庭,沉声道。 “刚刚看到一只红色的大鸟,很新鲜,想问问是什么鸟。”方庭斟酌着回道。 “夜姬?”封宴抬眸看他,淡声说道。 方庭怔了一下,“陛下记得?” “嗯。”封宴只是不记得这些人的样子,还有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但他记得这些人的存在,都曾经与他关系亲近,朝夕相伴。皇后死后,这些人也离开了,他身边几乎没人再提起这些人,就像她们不曾存在一样。 “你觉得住在这儿的,是皇后的两个妹妹?”封宴又问道。 “不是,不是。”方庭有点慌了,他紧张地看着封宴,生怕他现在心痛症发作。 “放心,不会发作。”封宴转头看向那个小姑娘,低低地说道:“许久没有梦到那对母子了,若是这次找不到,朕不会再找。皇后,也许是真的走了,像祈容临说的一样,一切都只是朕的幻觉。” “陛下,往前看吧。皇后肯定希望你过得好。”方庭心里一阵难过。 祈容临说月殒发作,会血枯而死,极为惨烈。若是两个妹妹要亲眼见到她这样的死状,想必一辈子都不想再见他们这些人了吧。 “没耳朵大叔,你给我洗手。”夭夭进来了,把一双沾了灰的手伸到封宴面前。 “来来,我给你洗。”方庭赶紧说道。 “不要,你刚刚说我蠢。”夭夭嘟起嘴,猫着腰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行,我来给你洗。”封宴看着她气呼呼的小脸,心尖无端地软了软,牵起她的小手说道:“是用水盆,还是哪里井台?” “用雪啊,用雪搓手手。”夭夭指着外面,笑得眼儿弯弯。 “你是想洗手,还是想玩雪。”封宴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好笑地问道。 “洗手。”夭夭立马说道。 “小东西。”封宴抱起她大步踏下台阶,轻轻地放到雪地上。 夭夭往前一扑,在雪里扑腾着打起了滚。 封宴抓了一小团雪,在手里捏成一个松散的小雪球,轻轻地丢向夭夭。 雪球落在夭夭的背上,她兴奋地又打了两个滚,小手拢起一团雪揉了几把,丢向了封宴。 小姑娘力气太小,雪球才飞了几步远就掉在了地上。 于是封宴朝她面前走了几步,停在了雪球落地的地方,等着小姑娘的雪球再丢过来。 “她爹娘不在家,她竟也不怕。”方庭坐到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夭夭。 “这不稀奇,稀奇的是陛下竟然愿意陪她玩雪球。”几个侍卫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封宴。 第320章 他打了她的额头 “大叔,你也打我,打我。”夭夭跑到封宴面前,拉起他的手,把一只小雪球放到他的手心。 “我打人会很疼,你确定让我打?”封宴低眸看着她,连腰也没弯一下。 “不疼,夭夭不怕疼。”夭夭乐颠颠的跑远,抓了只小雪球,用力打向封宴。 小雪球在半空中划了小小的一道弧,落在了雪地上。 封宴掂了掂手心的小雪球,胳膊一挥,小雪球朝着夭夭飞了过去。 嗖…… 小雪球不偏不倚打在了夭夭的额头上! “啊!”夭夭小小的身子往后一仰,摔了个四脚朝天。 一瞬间,风声都停了。 “哇……”夭夭哭了起来,小巴掌委屈地抹开了额上的碎雪,坐了起来。原本白皙的额头上,赫然多了一团红红的印记。 “哎呀,别是把头给打破了。”方庭赶紧冲了过去,把夭夭抱了起来。 封宴的手没轻没重的,把孩子打伤了怎么办! “没耳朵大叔,他打我的脑袋,为什么要打夭夭的脑袋。”夭夭扁着小嘴巴,小巴掌捂着眼睛,偷偷从指缝里瞄封宴。 “是你自己要找他玩的,我说了我陪你玩嘛。你别哭,我带你玩去,好不好?”方庭小声哄道。 “不好,大叔也要让我打额头。”夭夭马上说道。 “那可不行,不能打。” “可以,可以打。” “不行,不能,乖啊。” 夭夭又扁起了小嘴,泪光闪闪地看向了封宴。 封宴捡了团雪,面无表情地往自己额上丢。冰凉的雪团在额上散开, “可以了?”他冷着脸说道。 “你打夭夭的雪球这么大,你打自己这么小。”夭夭还是摇头。 “小东西,报复心还挺强。”方庭好笑地说道。也亏得是个小女娃,若是个男娃,封宴只怕转身就走,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娘亲,爹爹。”夭夭突然大叫了一声。 封宴猛地转过身! 不远处,一男一女正相互搀扶着,往小木屋的方向走。二人披着相同的兔毛披风,女子身形窈窕,男的身材削瘦,帽子把二人的脸遮得很严实,看不清脸。 “爹爹。”眼看男子近了,夭夭兴奋地朝他伸出了手。 “夭儿。”男子松开女子的手,加快脚步冲了过来,一把将夭夭从方庭怀里抱了过去,紧紧地揽在怀里。 封宴的视线紧紧地锁在那女子身上。 不像,梦境里那女子要轻盈得多,而这女子更像个普通村妇,身形要结实得多。 “小姑娘,他真是爹?”方庭狐疑地看着包裹得严实的男子,低声问道。 “对呀,这是我爹爹。娘……”夭夭朝着女子伸出了手,双手在半空中僵了僵,但还是伸了过去。 “快过来。”女子一把将夭夭搂进怀里,一双乌黑的眼睛警惕地盯着眼前这几人,“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大姐不必害怕,我们是来找人的,一对母子,那孩子和这小姑娘差不多大吧,也可能大一点。”方庭比划了一下,期待地看着夫妻二人,“这里可还住着别的人家?” “没有了,只有我们。不过两年前确实来过几人,没多久就走了。”男人走到台阶前,扶起了倒下的柴火堆,哑声说道:“你们怎么会上山?不会是和那些猎户一伙的吧?雪莲和雪豹都快被你们打光了,不要再来了。” “真的没有别人了?”封宴的视线始终锁在他的身影上,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人很古怪。 “你把帽子和围脖摘下来。”方庭见封宴一直盯着男人看,几个大步上前去,直接掀开了他的帽子。 一头银发袒露在众人的眼里,看怔了众人。 “你这个坏大叔,你又欺负我爹,刚刚还烤我家柴火呢。”夭夭生气了,从女子怀里挣扎下去,冲到方庭面前挥着小拳头打他。 “没事的,夭夭,爹没事。”男子把夭夭抱起来,温柔地哄道。 “咱们进屋吧。”女子走上前来,狠狠地瞪了方庭一眼,推着男子进了小木屋。 砰的一下,门关上了。 方庭扶着腰间的刀,看着小木屋说道:“这女人脾气还真大。” “去敲门,问清楚,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住户。”封宴不甘心地问道。 “没有没有!说了没有!你们有完没完?”那女人拉开门,冲着众人嚷道:“我们都被逼到这地步了,你们怎么还要跑到山上来。” “我们不是寻仇的。”方庭想解释,但女人压根不给机会,砰的一下摔上了门。 扑嗖嗖的一声振翅声,一只黑鸽子落了下来。 “是杜将军的信。”方庭接住鸽子,取下了鸽子腿上的密信,递给了封宴。 封宴打开密信一眼看完,沉声道:“下山。” “有事吗?”方庭问道。 “魏国兵马在边境蠢蠢欲动。”封宴沉着脸说道。 “十年没打他们,他们皮痒了?”方庭恼火地啐了一口。 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雪松林里。 小木屋的门缓缓打开,夭夭趴在门缝里看了一眼,扭头看向了身后的人。 “爹爹,娘和小姨呢?为什么是你和大姨姨回来了?” “娘跑不快,你爹让她和小姨藏在山洞里了。”常之澜拿起挂在墙上的灯笼,低声说道:“我现在去接她们,你要听大姨姨的话,不要跑出去,也不要再理刚刚那些人。” “嗯嗯,夭夭不理坏叔叔。”夭夭握着拳头小声嚷嚷。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二妹妹恼火地骂道:“把姐姐害成这样,现在来干什么?” “别当着夭夭说。”常之澜朝她摇摇头。 二妹妹看向正跪坐在桌前玩碎银子的夭夭,眼眶红了红:“姐姐为了他,吃了那么多苦头,如今只能带着夭夭住在这雪山上,他倒好……他都三妻四妾了,这时候跑来,是想把姐姐活活气死吧。” “好了,他们已经走了。”常之澜安抚了她几句,拎着灯笼匆匆往前走去。 小木屋的门关上,常之澜的身影很快就融进了雪色之中。 木屋后面,封宴慢步走了出来,他往木屋看了一眼,抬步跟上了常之澜。 第321章 抓住了她的手 湖畔的山洞。 这是顾倾颜她们刚上雪山时住过的地方,里面还有当初用木头做的小床和小灶台。 雪山寒冷,寒气能护住她的心脉,让心蛊不会活动得太剧烈。刚来时,她们在这山洞里住了有小半年。三妹妹那时候太小,又有头疼症,做不了重活。所有的事都是常之澜和二妹妹去做的,吃了不少苦手,才建起了那栋小木屋。 这里冷归冷,但顾倾颜觉得很平静,远离喧嚣繁华,不必再理会俗事。 就是觉得有点亏了夭夭,她应该见见更大的世面,看到外面那些新鲜有趣的东西才好。 “姐姐,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一直不走。你们太惯着夭夭了,她要是不乱跑,就不会被人捡了去。”三妹妹在外面张望了半天,一脸恼火地走了回来。 “没事,师哥不是说了吗,那些人看着没恶意,没有为难夭夭,想必也是上山寻药来的,他们找到东西自然就走了。”顾倾颜轻轻拨动着火塘里的柴火,轻声说道:“我担心的是那些猎户,虽然这次他们被赶跑了,但肯定还会卷土重来。这样没完没了的,真让人头疼。” “我们下山吧。”三妹妹犹豫了一会,小声说道:“师哥每次要下山背米粮上来,太辛苦了。我们下山以后找个小村落安家,也挺好的。夭夭大了,也需要玩伴。” “好。”顾倾颜轻声道。 现在她身子恢复了,确实应该下山才对。总不能让两个妹妹一直不嫁人,陪着她一辈子吧?就算不嫁人,那也得去过她们喜欢的日子,而不是困在这冰天雪地里。 “姐姐。”三妹妹跪坐在她身边,脑袋轻轻地靠在她的腿上,小声说道:“你还想那个男人吗?” “想啊。”顾倾颜坦诚地说道。没有一天不想,相思早已入了骨,恨不得自己也让祈容临给她施一次金针术,忘了那人。 “姐姐我有话想说,”三妹妹抬头看向她,轻声说道:“你就和澜哥哥做了真的夫妻吧。” “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是真夫妻。”顾倾颜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别操心我的事了。”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真夫妻,我都十岁了。”三妹妹搂住她的脸,轻声说道:“姐姐,澜哥哥很喜欢你,现在夭夭也认他当爹,你总不能让夭夭没爹爹吧?澜哥哥也不能一辈子不娶老婆,对不对?” 顾倾颜愣住了。 “澜哥哥都三十了,他真的很可怜啊,每天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你,可是一个字的心事都不敢说,就怕你难过。”三妹妹小声说道。 “别说了。”顾倾颜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夭夭习惯了常之澜,要是常之澜娶别人,她肯定很难过。可若让她嫁给常之澜,她又没办法过了自己这一关。 “姐姐,我们没有爹爹疼爱,夭夭有啊。”三妹妹又道。 顾倾颜当然懂这种滋味,她和两个妹妹,从来没有被爹搂在怀里,顶在肩上,喂水喂饭的日子,一天都没有!可夭夭有啊!常之澜拿她当掌中宝,生病他抱着,吃饭他来喂,从出生到现在,都是他一手拉扯。 “你以前常说,昨日之事不可忆,咱们往前看吧。总得过日子不是?夭夭会长大,长大了也要议亲,有爹比没爹要强得多吧。” “我想想。”她抚了抚三妹妹的小脑袋,轻轻地说道。 夭夭,她是顾倾颜命啊。 没有夭夭,也没有顾倾颜活着的今天。 汪汪…… 外面遥遥传来了狗吠声。 三妹妹扭头看了一眼,骂道:“这些狗子怎么还没走?” “雪山太大,可能迷路了。”顾倾颜朝外面看了看。 三妹妹拎起了斧头,小声说道:“我去看看,姐姐你把门关好。” “那你小心。”顾倾颜叮嘱道。 她体弱,不如三妹妹跑得快,若是她跟出去只会成为负担。 “好。”三妹妹握紧斧头,快步走了出去。 顾倾颜关好门,刚想回到火塘前坐下,门被轻轻叩响了。 这么快回来了? 顾倾颜又走回去拉开了门,门口静静地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白色的披风上笼着清冷的月色,眉眼都在这朦胧的月光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眯了眯眼睛,小声问:“你是谁?”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沉声问道:“你是谁?” 顾倾颜的耳朵立了立,心脏猛地蹿了蹿! 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可能在雪山之上听到封宴的声音? “你是谁?”面前的人往门前逼近了一步,浑然天成的威严气势朝着她压迫而来。 顾倾颜眯了眯眼睛,慢慢看清了他的脸。 她是在做梦吗? 这怎么可能?封宴怎么可能在这儿? “是你吗?”封宴又问。 顾倾颜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耳朵里已经听不进任何的声音了,只有这心跳声不停地加大—— 扑通、扑通、扑通! 没完没了,躁动不歇。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我来找人,一对母子。”封宴眸子眯了眯,看清了她的脸。 他的记忆中,没有这样一张脸。她看上去很孱弱,小脸儿瘦得尖尖的,眼睛漆黑乌亮,隐隐泛着水意,下眼睑全红了,仿佛他伸手轻轻一推,她就能碎掉。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封宴往她身后看了看,问道:“可有儿子?” 他到底在说什么?难道有人给他生了个儿子,然后跑雪山这边来了? 顾倾颜的心瞬间难受地抽搐起来,像拧毛巾一样,拧到她无法呼吸。 “我没有儿子,我只有女儿。”顾倾颜想挪开视线不看他,可怎么都无法控制自己,眼神就这么直愣愣地落在他的脸上,贪婪地看着他的眉眼,他的嘴唇。 甚至,她忍不住伸手摸向了他的脸颊。 啪的一下,他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冷声道:“你放肆。” 顾倾颜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他到底是一点儿都不记得她了! 不记得她是顾倾颜,不记得她的脸,不记得他曾经有多爱她…… 第322章 他就在眼前 封宴一刻也没停留,转身就走。 “你站住,”顾倾颜想都没想,快步追了出去。 封宴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她:“夫人还有事?” 夫人? 顾倾颜这时才想起自己的模样,蓝布帕子包着头发,一副山村小农妇的装扮。 罢了,她叫住他能干什么呢? 不仅是他,世人皆知大周国的顾皇后于四年前病逝,如今她只是一个住在雪山之上的寻常村妇罢了,以前和他就强凑的一对夫妻,门不当户不对,如今更是隔了山水重重,回不去了…… “天色晚了,雪山多有陷阱,公子小心。”顾倾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勉强挤出一抹笑。 “多谢提醒。”封宴毫不留恋地收回视线,大步往湖边走去。 在小木屋时,他感觉那对夫妻有点古怪,所以折返回来在后窗听了几句,刚刚好听到几人在说话,于是便悄然尾随常之澜找了过来。不想那常之澜很警惕,不过一会功夫便察觉到他在跟踪,故意绕去了湖畔,而封宴也多了个心眼,一眼就看到了有脚印是通往这边的山洞,当即就往山洞这边寻了过来。 果然这里还住着人,只是并非他梦境中那对母子。 罢了,他死心了。 他要找的那对母子,估计真的只是一场梦。 “陛下你怎么来这儿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看这风势,只怕有大雪要下,一旦大雪封了山,咱们就不容易下去了。”方庭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急声说道。 “走吧。”封宴点点头,大步往前走去。 远远地,小木屋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就像悬于天边的一轮小月亮。 雪松林里不时有兽的嚎叫声响起,像是雪豹,又像是松鸡。 方庭握紧了佩刀,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防备有凶兽会随时扑出来。 “下山后让官府把行凶作恶的猎户都轰远一点,不许再打扰这一家人。”封宴突然说道。 方庭怔了一下,“陛下怎么关心起他们了?” “啰嗦。”封宴皱了皱眉,步子迈得愈加地快。 “也对,那小女娃真的好可爱啊,我都想抢回去当闺女了。” “对啊对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娃娃呢。” 侍卫们跟紧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小夭夭。 “陛下,要不然您就听了那些老家伙的劝谏,早早立后纳妃,也生几个小公主吧。”方庭打量着封宴的脸色,低声说道:“再说了,大周国也得有太子……” 封宴沉默着,大步往前走。 …… 夜深了,顾倾颜坐在小床前,轻轻地拍打着夭夭。她睡得很香,小脸儿红扑扑的,像块可口的桃花糕。顾倾颜没忍住,俯下去往她的小脸上吧唧了一口。 “倾颜,把药喝了。”常之澜捧着药碗走了进来,低声说道。 顾倾颜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见到了吗?”常之澜接过空碗,垂着眸子,喉头发紧。 “见到了,在山洞那里见了一面,他没认出我。”顾倾颜知道他在问谁,给夭夭理了理被子,小声说道:“不过,夭夭睡前还说起他,叫他没耳朵叔叔,说他用雪团打了她的额头,很生气。” “打小没见过,不认识是人之常情,”常之澜的声音越发艰涩,“我送你们母女去和他团聚吧。” “不去了。”顾倾颜脑海里闪过封宴在山洞口的样子,摇了摇头。他看她就像在看陌生人,不带半点情份。她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轻声道:“既然都过去了,往前看。我也不想让夭夭回到皇宫,面对他那些三宫六院、贵嫔美人。” “他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只怕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下山如何?”常之澜微微松了口气,在小床前坐下,看着夭夭小声说道:“一年前我在山下买了个小院,带了一间小铺子,咱们可以做点小买卖。” 顾倾颜转头看向他,小声说道:“师哥,你也不能守我们一辈子,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尽管去。” “我只想守着你。”常之澜脱口而出。 房间里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常之澜站了起来,局促地说道:“我出去了,你歇着。” “师哥,”顾倾颜拉住了他的袖子,小声道:“我耽误你这么长时间,心里过意不去。” “你没有耽误我,一切是我自愿的。难道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么不想看到我?”常之澜难受地问道。 “师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倾颜视线落在他的白发上,小声解释道。 “爹爹,”夭夭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朝常之澜伸手:“爹爹抱抱。” 常之澜把夭夭抱起来,小声说道:“夭夭怎么醒了,爹吵到你了?” “夭夭要和爹爹睡。”夭夭把小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迷迷糊糊地又打了个哈欠。 “你歇着吧。”常之澜抱着夭夭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 顾倾颜靠在床头上,看着眼前昏暗的烛火,心潮难平。这辈子爱过了封宴,再难爱上别人了。可这对常之澜不公平,他为了她们母女,头发尽白,任劳任怨,夭夭更是他一手带大。她再没心,也不能强行把常之澜和夭夭分开。毕竟,夭夭的亲爹都不知道她的存在,面对面见着了,也没有父女的情谊。 封宴啊封宴,这辈子真是有缘无分吧。 外面响起了常之澜哼小调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就安静了,夭夭应该是被哄睡着了。她坐起来,从柜子里拿出那顶凤冠,轻抚了一会,拿出了包袱布,开始打包行李…… …… 三个月后,苍山镇。 永安巷的一个小铺子早早地打开了大门,常之澜在门外挂上今日糕点的小牌子,理了理围裙,转身进了铺子。 没一会儿,好些食客便闻着香气涌了过来。 “今儿有桃花糕?我全要了!” “我都放了订金了,我要五份!” 二妹妹拿着一只大竹篮放到大堂正中的桌子上,脆声说道:“桃花糕一共只有三十份,付过订金的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去提货。这是我们老板娘新做的玉米酥,免费给大家品尝,一人一块,不许多拿。” “好香啊,我尝尝。” “给我一块。” 众人又往二妹妹这边涌了过来。 二妹妹被人群挤了出来,叉着腰,恼火地骂道:“你们饿死鬼投胎吗?说好一人只有一块!” “你们谁是掌柜的?你们的福气来了,镇关大将军要包下你们铺子所有的糕点,招待京中来的贵客。”这时,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大步走了进来,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三妹妹身上,倨傲地说道。 第323章 温柔体贴,会疼人 “不给,赶紧走!”二妹妹不客气地把师爷往外轰。 “小丫头,你别给脸不要脸!在这苍山的地界上,没人敢不给我们将军府面子。”师父眼睛一瞪,粗声粗气地呵护道:“来人,把所有的糕点,连带着厨子一起带去将军府。” “狗东西,你敢碰我们铺子里的东西试试!”二妹妹转身从柜台里抽出一把柴刀,猛地剁在了桌子上。 咣的一下,柴刀锋利的刀刃削掉了桌子一角。 大堂里迅速安静下来,众人看看师爷,又看向桌子,突然间一哄而散。 “行,丫头,你有种就横到底。你给爷等着!”师父眼看二妹妹挥着刀要砍过来,吓得抱头就逃,踉跄着冲出铺子大门,冲着二妹妹怒吼道。 “天高皇帝远,你们是外地来的,还是别得罪他们好。”隔壁铺子的掌柜跑出来,好心地劝道。 “总有王法吧。”二妹妹生气地说道:“前儿来拿了好些糕点走了,一文钱也没付。得,算是我们喂狗了!今儿竟然要把所有的糕点全拿走,胃口这么大,怎么不去茅厕里大吞特吞啊?” 围观的人听着一阵轰笑。 “这丫头嘴可真厉害。” “吵什么。”顾倾颜快步出来了,一身蓝衣布裙,头发简简单单地挽着发髻,脸上用蓝布帕子蒙着口鼻,只露出一双春水般的眼睛。 “老板娘出来了。”外面的人群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顾倾颜一家人三个月前来到小镇上,她当时披着一身白色披风,从马车里下来时,风正好吹掉了她的兜帽,路过的人都看到了她的脸,不过短短半个时辰,镇子上便传开了一句话——“苍山镇来了个仙女”。于是,好多人闻讯赶来看仙女,吓得顾倾颜第二日就在脸上戴上了一块蓝色蜡染手帕,把脸给挡得严严实实的。 二妹妹把将军府师父爷来抢糕点的事说了一遍,委屈地骂道:“狗男人当的好皇帝,怎么还是有狗官横行霸道。” “天高皇帝远,这种偏僻地方管不到,也正常。”顾倾颜安慰道。 “你总为他说话。”二妹妹更气了,拎着柴刀快步冲回了店里。 顾倾颜叫来了雇来的店小二,挑了些糕点,让他送去将军府。 “要收钱吗?”店小二挽着篮子,为难地说道。 “这一次我送给他们吃。”顾倾颜摇头,又叮嘱道:“你告诉师爷,事不过三,他再敢来我这儿狐假虎威,我就对他不客气。” “好嘞。”店小二挽着篮子快步跑了出去。 “老板娘,那赵师爷的爹年轻时曾把赵老将军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他们关系可不一般哪,你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你们一家是外来的,开铺子前没拜码头,所以他才来踩你们。”隔壁铺子的掌柜好心地提醒道。 “多谢大叔,我记住了。”顾倾颜拿了份糕点送给隔壁的掌柜,笑着说道。 人群抵挡不住糕点的香气,又往铺子里挤,没一会儿,糕点就卖光了。 “倾颜,走吧。我在奇芳斋定了雅间,去给二妹妹过生辰。”常之澜解下围裙,朗声说道。。 “我不过生辰,把钱留着给夭夭。”二妹妹趴在柜台前打算盘,头也不抬地说道。 “家里缺这一顿两顿的钱吗?”顾倾颜快步过来,抽走了二妹妹手里的账本,轻快地说道:“给你和二妹妹新做了一身衣裳,就放在你屋里,去换上。” “还有新衣裳哪。”二妹妹乐滋滋地跳起来,一溜快步往后院跑去。 “不是给你也置办了一身吗?怎么不穿。”常之澜看了看顾倾颜,低声问道。 “我这身挺好。”顾倾颜拿了扫把,准备把洒落一地的糕点渣扫一扫,可刚动手,常之澜就过来了,从她手里拿走了扫把。 “早说好的,这些活你都不要碰,给我。” 顾倾颜被他按到长凳上坐着,无奈地说道:“扫扫地而已。” “你做糕点已经很累了。”常之澜顺手倒了盏茶放到她手边,又道:“听话,歇着。” 顾倾颜只好乖乖坐着,看着他忙里忙外地收拾。 若没有封宴,常之澜真的会是完美的丈夫,温柔体贴,会疼人,还没有二心。二妹妹和三妹妹这段日子没少撮合她和常之澜,甚至弄了本黄历回来,要给他们挑成亲的日子。 “师哥,委屈你了。”顾倾颜小声说道。 “说什么呢,是你委屈”常之澜垂着眸子,手里加快了速度,没一会就把大堂收拾得干干净净。 “夭夭应该醒了,我去看看。”他放下扫把,大步往后院走。这几天太阳很好,他在后院扎了个小凉棚,里面摆了个小摇椅,夭夭玩累了就睡在摇椅上。 顾倾颜看着他进了后院,起身去外面收牌子。每天推出的糕点不重样,所以她们的生意很快就打开了局面。 在一个宁静的小镇子,开一家小铺子,拥有一个小院子,这是顾倾颜小时候就想拥有的一切,如今她真的有了这些,却依然感觉少了点什么。 常之澜很好,好到她不忍心伤害他,甚至也想过就这么跟他过一辈子好了。可转念一想,这对常之澜太残忍了,明知道她心里有人,也知道夭夭的父亲是谁,却还是绑着他一辈子,太不公平了。 “老板娘,听说你这里桃花糕好吃,买两份。”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封宴来了。 他们怎么又来苍山了? 顾倾颜的背僵了僵,压低了声音,匆匆说道:“卖完了,最近都不会再做。” “那还有别的糕点吗?”封宴从她身边大步走过去,径直进了铺子:“随便什么,卖两份给我。” 他停在柜台前,随手揭开了一只陶罐盖儿。 清甜的香气立马扑鼻而来。 他静静地看了糕点一会,沉声说道:“我就买这一罐。” “这是客人预订的,对不住,我们打烊了。”顾倾颜飞快地戴好蓝布帕子,催促封宴离开。 封宴转头看向她,不悦地说道:“你开店做生意,我进店买东西,怎么态度如此生硬?既不想好好做生意,那就把铺子关了。” “主子,魏公主说的就是这家铺子,我刚问清楚了。”方庭从门外跑了进来,大声说道。 顾倾颜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是来给别人买糕点的? 第324章 已经疼爱如此地步了? “一两。”顾倾颜忍着快决堤的情绪,快步走进柜台里,拿了张油纸出来,飞快地包了一份糕点推到他面前。 “还挺贵,一两就这么几块。”方庭环顾四周,视线落到了她面前。她戴着蓝布帕子,头发上也包着一样的蓝布,垂着头,看不清脸。 “付钱。”封宴拿了糕点,转身往外走,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顾倾颜一眼。 顾倾颜的心都碎了。 她埋着头,伸手接过了方庭递来的银子。 “姐,你看看……”姐妹二人手牵手,掀开了帘布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方庭放下了银子,慢慢地往后仰着身子。 “进去。”顾倾颜快步走上前,赶在两姐妹绕过柱子之前冲到了她们面前,把她们一把推回了帘布后面。 “姐姐,怎么啦?”三妹妹错愕地问道。 “有外人,女儿家家不要抛头露面。”顾倾颜朝着二人猛地挤眼色。 二人会意,匆匆退到了院子里。 常之澜抱着夭夭过来了,见到这场面,立马把夭夭给了顾倾颜,掀开帘子朝大堂看了一眼。方庭也绕过了柱子,正往这边走。 “他们怎么又来了。”常之澜推开了旁边的小门,让姐妹几个进去。 “是大叔哦。”夭夭从顾倾颜怀里挣扎着滑到地上,一溜小跑冲进了大堂。 方庭看到了夭夭,怔了一会,惊愕地说道:“你是雪山上的小姑娘?你下山了?是来玩吗?” “这是夭夭的家,你来买糕点吗?我娘亲做的糕点好香哒,你要不要买一点呀?”夭夭眨巴着大眼睛,努力推销糕点。 “我就是来买糕点的,方才是你娘吗?”方庭蹲下去,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孩子。 三个月不见,孩子的眉眼又长开了一些,而且…… 这眉眼…… 方庭的心猛地一紧,又想到了夜姬,还有刚刚的老板娘。 他犹豫了一下,果断地抱起了夭夭,大步往后院走去。 院子里只有常之澜,一身蓝布衣裳,系着蓝布围裙,正在扫院子。 “夭夭快过来,不要让客人抱。”常之澜停下来,朝着夭夭伸手。 方庭死死盯着他,上回在雪山他把脸包得严严实实,声音也有些哑,方庭根本就没多想。现在阳光亮堂堂地照在他清瘦颀长的身形上,那眼睛,那语气,不是常之澜又是谁? 方庭的心跳猛地加速,小声问道:“你老婆是二妹妹?还是……” “别问了,快点走。”常之澜大步上前去,一把将夭夭从他怀里夺了过去。 “皇后还活着?”方庭又看夭夭的眉眼,此时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太像了,简直和顾倾颜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眉眼间又有着封宴桀骜的气质。 “你们成亲了?”方庭又问。 “请吧,我们打烊了!”常之澜抱紧了夭夭,下了逐客令。 “方才的老板娘,她是皇后?”方庭已经完全震惊了,他哪里肯走,追着常之澜要问个清楚。 砰…… 突然一边的小门打开了,二妹妹冲出来,挽起袖子,拿起扫把就往他身上打。 “滚出去!我姐已经赔过一条命了,你们还要来!” 方庭抬起胳膊,挡着狠狠打过来的扫把,急声道:“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你们的,只是路过,陛下已经大半个月没能睡着了,还吃不下饭。前阵子偶尔吃到了一块桃花糕,听说是这镇上卖的,所以才会想着过来买一点。” “吃不下饭关我们姐姐什么事?最好饿死他!知道我姐姐疼得多狠吗?知道我姐姐遭多大的罪吗?我姐姐已经嫁人了,孩子都生了!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们一家!”二妹妹用力啐了一口,怒骂道。 “这是她和常之澜的孩子?”方庭扭头看向夭夭,不敢置信地说道:“小姑娘,你几岁。” 夭夭想了想,伸出了两根手指:“夭夭两岁啦。” “两岁怎么可能说这么多话,你哄人呢。” “夭夭很聪明啊。”夭夭一听就不乐意了,凭什么说她哄人。 “她马上就三岁。”二妹妹冷笑道:“再说了,我姐和我姐夫都是天资聪颖之人,生的孩子也比别人家的更聪明。可比那姓封的强百倍。” “好了,不要说了。”常之澜拦住了二妹妹,往她身后看了看。后窗开着,顾倾颜和三妹妹应该是避了出去。若是她在,听到封宴吃不下睡不着,早就急着出来问个清楚明白。 方庭又看了一眼夭夭,抱了抱拳说道:“二位放心,我绝对不会胡乱说话。请代我向皇后问好!” “不送。”常之澜抱着夭夭,冷冷地说道。 方庭出了铺子,常之澜立马让二妹妹去关上店门,从后院小门出去与顾倾颜会合。 “真是阴魂不散,这也能遇上。以后咱就别做桃花糕了。”二妹妹锁上院门大锁,郁闷地说道。 “好。”常之澜这时突然发现夭夭一直趴在他的肩头,一声不吭:“夭夭,吓到了?” “皇后是什么,可以吃吗?大姨姨为什么要打叔叔?”夭夭搂紧常之澜的脖子,困惑地问道。 “他是坏人,比大狗子还坏的坏人。”二妹妹说道:“以后看到他,夭夭赶紧跑。” 夭夭歪着小脑袋想了好半天,小声说道:“知道啦,夭夭讨厌坏狗子。” …… 长街上,顾倾颜和三妹妹埋着头,快步往前走着。 她以为雪山一别,今生不可能再见到封宴了。没想到才过去三个多月,他又出现在了眼前。大周国这几年稳定了不少。听那些客商说,京城愈加繁华,四海来贺的小国越来越多了。封宴如今收复四海人心,朝堂稳固,人心齐聚。 他本来就是当帝王的料,没人拦得住他前进的脚步。 顾倾颜也不过是他前行路上的一块石头罢了,曾经与他短暂同行,现在小石子回到了湖水里,激不起半点浪花。 “夫人看路。”突然,身前传来了低沉冷酷的声音。 顾倾颜飞快抬头,眼前的男人不是封宴又是谁?他身边还站了一个明艳的少女,一身紫色锦裙,像极了盛夏开的绚烂的睡莲。 这就是他身边的新人吧,已经疼爱如此地步了,要带着她出行,给她买糕点。 “是陛下当看路才对,我可是走在路边的。”顾倾颜垂下头,绕过他快步走开。 “你站住!”封宴神情一凛,立马叫住了她。这女子竟然认得他?还叫他陛下? 第325章 求婚,倾颜嫁给我吧 “你把脸上的帕子取下来。”站在封宴身边的少女也听清了,一脸警惕地看着顾倾颜。 顾倾颜没理会那女子,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封宴一会儿,抬手摘下了蒙脸的蓝布。 反正封宴是认不出她了,看就看吧。 “你是雪山上的那位?”封宴看着她泛着红意的眼睛,眉头皱了皱:“你方才叫我什么?” “那天在雪山上,你的随从这样叫你的。”顾倾颜轻声道。 “你知道陛下二字是什么意思吗?”少女打量着她,一脸嫌弃地问道:“也敢在路上随便嚷嚷,说出来吓死你。” “崇安不要说了,”封宴呵止住了少女,淡淡地说道:“不必如此吓唬一个普通民妇。” 普通?民妇? 顾倾颜长睫颤了颤,绕过二人就走。 老天爷真是可笑,明明在他的世界里,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为何又要一次又一次地把二人推到一起?他赶紧走吧,别在苍山镇呆着了。 封宴走了几步,心脏突然又有了被麻绳穿过,用力拽拉的痛楚。他捂住胸口,眉头紧皱了起来。 突然,夭夭从路边跑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只漂亮的绒花,奶声奶气地大叫道:“娘,爹给你买了漂亮的头花。” 就在这一瞬间,封宴的心脏更痛了,他咬紧牙关,慢慢扭头看向了夭夭。在视线尽头,常之澜正带着两个妹妹,快步走向顾倾颜,人还没走近,手已经伸向了顾倾颜。 “倾颜,你怎么和三妹妹走散了,她正四处找你。” 她叫什么?倾颜?哪有姓倾的人?皇后,她的名字叫顾倾颜…… 重名重姓? 天下有如此巧合之事? 封宴的视线死死盯住了那一家三口,只见小夭夭踮着脚尖,把头花往常之澜手里递。 “爹,你给娘戴上。” 常之澜接过花,一手扶住顾倾颜的肩,一手拿着花往她的发间绾好。 “姐姐真好看。” “还是姐夫会挑!” “姐夫,给我也买一个吧。” 两个妹妹站在一边,拍着手乐呵呵地夸赞,你一句我一句,声音陌生又熟悉。封宴的脑海里也有个差不多的声音在叫他“姐夫”…… “陛下你怎么了?”少女眼见他脸色越来越差,连忙扶住了他,焦急地叫道:“快来人,方庭,方庭你快来。” “来了。”方庭捧着一包糕点从前面的路上飞奔过来,眼看封宴面色苍白,额角青筋暴起,立马知道他心绞痛发作了,赶紧扶住了他。 封宴摆摆手,抬眸看向了前面。 那一家五口已经往前走远了,此时的他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这些年他的心绞痛一直不好,总是梦到雪山上的那对母子,说不定症结就在眼前—— 皇后没死,她只是跟着别人离开了。 “陛下你怎么了?”方庭眼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忧心忡忡地问道。 “方庭,朕问你,皇后到底是死是活?”他转头看向方庭,厉声质问。 方庭一下就被问懵了。 这要怎么答? 确实是应该死了,但不知道常之澜怎么治好她的,那人头发都白光了,想必过程很是艰辛。如今他们夫妻连女儿都生了,而封宴对顾倾颜已经遗忘彻底,何苦再拆散人家呢?若是顾倾颜愿意回封宴身边,在雪山上就应该与他相见了。 “不敢回答,还是她根本就活着。”封宴追问。 “陛下你在说什么呀?满天下都知道皇后四年就死了。”少女站在一边,怯生生地回道。 “你闭嘴。”封宴厉斥道。 少女吓得一个哆嗦,乖乖地闭紧了嘴。 “把那一家人带回来,朕要亲自问话。”封宴盯着顾倾颜一家人的背影,沉声道。 方庭顿时慌了手脚,若封宴知道那二人已经成亲,只怕会龙颜震怒啊! …… 酒楼后院停着一驾马车。 常之澜扶着顾倾颜上了马车,小声说道:“你们先出发,我回铺子收拾几件东西,还得把你的凤冠收好,随后就到,去庙里和你们会合。” “你当心,他现在不是以前了。”顾倾颜担忧地叮嘱道。频繁遇到封宴,她怕封宴知道夭夭是他的女儿,把孩子带走。而她,只是死去的皇后,在他心里已经没有痕迹了,到时候就算跟他回宫,那也是相看两生厌。所以,她和常之澜吃饭时商量了一下,暂时去苍山脚下的庙里小住些日子,等封宴一行人走了再回来。 “我知道的。”常之澜犹豫了一下,又道:“倾颜……我……” 他沉默了片刻,一鼓作气地说道:“这次等他走了,咱们成亲吧。” 顾倾颜愣住了,她没想到他始终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什么是成亲?”夭夭趴在顾倾颜怀里,好奇地问道。 “成亲就是亲亲。”三妹妹乐呵呵地解释道。 “夭夭也要成亲。”夭夭站起来,捧着顾倾颜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又抱住常之澜,往他脸上吧唧一口。 “你先考虑,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只想守护好你们母子,如果你只想这样维持下去,我也高兴。”常之澜把夭夭放回顾倾颜的怀里,低低地说道。 “你让我想想。”顾倾颜心乱如麻。 她对常之澜的感情有感激,有信任,有亲情。但若是嫁给他,总觉得是对常之澜不公平。 马车晃悠悠地出了小镇,顾倾颜一直搂着夭夭,不发一言。她的心太乱了,满脑子都是封宴。 “姐姐,你还考虑什么呀,澜哥哥多好。”三妹妹摇着她的胳膊,小声说道:“反正我举双手赞成。” “我也是。”二妹妹立马举起了双手。 “夫人,前面有人拦路。”马车夫突然叫了一声,马车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顾倾颜推开马车门,疑惑地看向前面。 十几匹骏马拦在前面,为首的是一个陌生男子,一身轻甲,神情冷峻。只见他挥了挥手,立马有两人从马背上跳下来,直接摁住了马车夫。 “你们什么人,想干什么?”二妹妹急了,可很快外面就响起了弓弦拉满的声音。 “回来坐好。”顾倾颜看不出这些人的来历,立刻把二妹妹拽了回来。 “夫人,得罪了!”一名侍卫上了马车,往马车里看了一眼,伸手拉上了马车,迅速驾着调转了方向,往苍山镇奔去。 第326章 把她带进厢房 “姐姐,他们是什么人?”三妹妹偎在顾倾颜身边,紧张地说道。 “不知道,等等看吧。”顾倾颜隐隐察觉到是封宴的人,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封宴要把她们抓回去。 难道他想起来了? 夭夭缩在顾倾颜怀里,小声问道:“娘,他们是坏人吗?” “应该不是。” “夭夭别怕,小姨在。”三妹妹凑近来,把顾倾颜和小夭夭一起抱紧。 “还有我。”二妹妹也靠近来,紧紧地抱住了她们三个。 不管日子多难,生病时多痛,姐妹三个始终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天色暗了。 顾倾颜抱着夭夭从马车里跳了下来,眼前是一个幽静的小院子,亭台楼阁皆有,看着是个富庶人家。 “你们主子呢?”顾倾颜转身看向那几个侍卫,冷静地问道。 “夫人这边请。”侍卫抱拳行礼,大步走到了她身前。 顾倾颜走了几步,发觉两个妹妹未能跟上,于是扭头看去,只见两个妹妹被侍卫给控制住,捂紧了嘴,连抱带拽地往院子另一头走去。 “你们放开她们。”顾倾颜火了,立马怒斥道。 “夫人莫急,不会伤到两位小姐,只是现在主子心痛症发作,不能听到吵闹声,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只要她们不吵不闹,必会保证她们毫发无伤。”侍卫低声解释道。 “心痛症?”顾倾颜的心沉了沉,封宴是因为心蛊有后遗症吗? “夫人这边请,快到了。”侍卫催促道。 顾倾颜看了看在怀里睡着的夭夭,跟上了侍卫的脚步。 “夫人累了的话,我来抱孩子吧。”侍卫见她走得慢,于是朝她伸出了手。 顾倾颜立马把夭夭搂得更紧了些。 谁也别想碰她的夭夭! 穿过庭院,后面是一个更加幽静的院落,院子里种着几丛湘妃竹,翠绿蓬勃。绿纱窗前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隔着轻纱朝她这边看着。 顾倾颜眼睛有些酸痛,她垂了垂眸子,这才看过去。 那是封宴,他背着双手,就这么站在窗口看着她。 “夫人这边请。”侍卫又出声了,但是指的却是另外一间厢房。 顾倾颜收回视线,跟着侍卫往厢房走去。 “娘。”夭夭在她怀里拱了拱,迷迷糊糊地说道:“我要爹爹抱抱。” “爹爹晚一点过来,乖乖睡。”顾倾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温柔地哄道。 “要爹爹抱……”夭夭呢喃几句,又睡熟了。 顾倾颜往房里打量了一圈,把夭夭放到了窗前的贵妃榻上。房中有榻,但也不知道什么人躺过的,她不想让夭夭躺在上面。 脱下披风盖在夭夭身上,这才坐到夭夭身边,静静地守着她。 封宴突然把她找回来,想必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也不知道等下见面,他会说什么,她又要怎么答。 月亮爬了起来,慵懒地挂在竹梢头。 有侍卫端来了饭菜和茶水,向她行了个礼,安安静静地退了下去。 顾倾颜把夭夭叫了起来,抱着她去吃饭。 “娘,好香呀。”夭夭跪坐在椅子上,吸了吸鼻子,笑眯眯地看着桌上的几道小炒:“夭夭要吃三碗饭。” “好,三碗。”顾倾颜给她盛了饭,拿了只瓷勺给她。 夭夭早就可以自己吃饭了,是常之澜宠着她,总是爱喂她。 夭夭抓着小勺子看了看,果然露出一脸的失望:“要爹爹喂。” “自己吃。”顾倾颜抚了抚她的小脸,轻声道:“爹爹一定会夸你的。” “好吧,要爹爹夸。”夭夭笑眯眯地点头,小脸儿埋到碗里,大口扒拉起饭粒。 顾倾颜给她倒了碗水,又给她碗里夹菜,不时提醒她慢些。 “爹爹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夭夭抬起小脸,抹了把嘴巴,奶呼呼地问道。 “还不知道。”顾倾颜摇头。 夭夭歪了歪小脑袋,看向了顾倾颜身后,疑惑地问道:“没耳朵大叔你怎么来啦?” 顾倾颜飞快地转过头看,只见封宴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背着双手,双瞳深冷,不带一丝温度。她记得最早见他时,他也是这神情。后来有了感情,他眼里的冰雪才融化掉,再看她时就全是春天了。 可惜,现在冬雪回到了他的眸中,看她时又没了暖意。 那个阿宴啊,已经不在了。 她垂了垂眸子,站起来,规矩地给他福身行了个礼。 “陛下。” “你叫什么,何方人士,这孩子是谁的。”封宴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问道。 “顾倾颜,大周京城人士,这孩子是我夫君的。”顾倾颜抬眸看向他,轻轻地说道。 他既把她带来,想必已经知道了往事,只是他不记得那段情分,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吧。 “是我的,还是常之澜的。”封宴又问。 顾倾颜的呼吸紧了紧,果然,这问题还是来了。 若封宴把孩子带走怎么办? “是我的。”常之澜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 原来他把常之澜也抓来了! 顾倾颜猛地往院中看去,只见常之澜正一脸焦急地往这边跑来。 “爹爹。”夭夭乐了,手脚并用地从椅子上溜下去,迈着小短腿往常之澜那边冲过去。 常之澜一把接住夭夭,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夭夭还在顾倾颜肚子里时,他就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打从夭夭出生便是他一手照看拉扯,若是现在把夭夭带走,他承受不起! “爹爹,我给你留了一碗炒肉,可香了。”夭夭小手拢在嘴边,凑到常之澜耳边小声说道。 “夭夭真乖。”常之澜眼眶泛红,抚了抚夭夭的小脑袋,这才看向了封宴:“往事已矣,何不彼此放过?她为了你,能做的都做了,九死一生才搏得一次生机,你就不能放过我们一家?” “你们,一家?”封宴盯着他看了一会,转头看向了顾倾颜:“皇后,你与谁是一家?” 顾倾颜闭了闭眼睛,慢慢睁开,小声说道:“师哥你先带夭夭回避一下,我有话和他说。” “倾颜!”常之澜急声说道:“他是来与魏国公主议亲的,你别犯糊涂。” 封宴背着双手,一步步地走向了顾倾颜,“常公子知道得挺多,但我与皇后成亲在先,她既未死,就仍是我的妻子,常公子霸人妻女、欺君罔上,论罪当诛。” 似是寒风吹来,冻得顾倾颜双眸生痛。 突然,夭夭歪了歪小脑袋,搂紧了常之澜的脖子,娇声娇气地说道:“你才当猪呢,我爹爹不当猪。” 第327章 你要强迫我? “乖,夭夭跟爹爹去玩,娘和这位大人说几句话。”顾倾颜走过去,温柔地安抚夭夭。 “是要卖甜甜的糕点给他吗?”夭夭瞄了一眼封宴,皱起了小眉头。 “对。”顾倾颜点头。 “大叔你吃了我娘做的糕点,就不能凶我娘,”夭夭想了想,满脸认真地说道:“还有,要给钱哦,不要当不给钱的坏人。” “小公主,我们会给钱的。”侍卫抱来了糖罐子,小声哄夭夭。 “我不叫小公主,我叫夭夭。”夭夭轻轻扒开糖罐子,又抱紧了常之澜的脖子。 “你一个人可以吗?”常之澜担心地问道。 “没事的,我们又没有深仇大恨,他和我本来就是夫妻啊。”顾倾颜轻轻地说道。 常之澜眼里闪过一抹失落,勉强笑了笑,抱紧了夭夭,跟着侍卫往院子外面走。 顾倾颜一直看着父女两个,直到他们身影远去了,这才慢慢转过身,看向了封宴。 “阿宴。”她静静地唤了一声。 真的好久了,好久没有叫过阿宴这名字了。 封宴站在暗光下,沉静地看着顾倾颜。方庭在下午时把一切都说了,他很用力地去回忆自己和顾倾颜之间的事,但一点都想不起来。他看着顾倾颜,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那些相伴相守的日子,被他遗忘得彻底。 “阿宴,这些年,你好吗?”顾倾颜又唤了他一声。 封宴远远地望着她,沉默了一会,这才开口,“方庭说,你是为了让我活下来,这才选择离开。” “是,祈大人说你种了心蛊,要救我。但心蛊会啃食你的心脏,你会没命。大周国不可无君,你若倒下,大周国必会生灵涂炭。”顾倾颜眼眶泛红,轻声说道:“战乱太苦,我不想再有乱世。” “常之澜治好了你?”封宴又问。 “对。”顾倾颜点头。 “既然好了,为何不回去?我就算忘了,但我身边的人没忘,你是大周国的皇后,功臣,公主的母亲,我一样会善待你。”封宴转头看向院门,冷声道:“你让我的女儿在雪山上住了三年,那种地方,怎配得上我的公主。” “因为,我们不能离开。冰雪能让帮我们延缓心蛊的躁动,让月殒与心蛊互相消弥,搏得一线生机。”顾倾颜 “你也种了心蛊?”封宴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那时候我原本命悬一线,恰好发现有孕了,月殒是母蛊,它对胎儿有着天生的护崽之心,于是拼命抵抗吞食心蛊。而心蛊以天下蛊毒为食,两种蛊毒最终都被夭夭给消化掉了。” “那夭夭身体如何?”封宴立刻问道。 顾倾颜呆怔地看着他,好一会,才问道:“你不问我身体如何吗?” 封宴面露尴尬,背在身后的拳头握了又握,半晌后才说道:“抱歉,朕已经许久未和女子单独站在一起说话了。” “你不是立了妃,选了美,今日身边还有个美丽的少女相伴?” 又是一阵静,封宴突然就抬步朝着顾倾颜走了过来。 “皇后,”他停到顾倾颜的面前,抬手想拍顾倾颜的肩。 顾倾颜身子轻轻偏了偏,躲开了他的手。 他已不是当日爱恋着她的封宴了,他的手也不用落在她的肩上。 “皇后,带着公主,随我回宫吧。”封宴的手在半空中顿了片刻,收了回去。 “陛下不会缺少公主和皇子,但我只有夭夭。世人皆知,大周国的皇后已死,你我缘分已尽,就当这次没有见过吧。”顾倾颜微微福身,站起来就往外走。她最怕的事,就是封宴要带走夭夭!封宴如今对她无情,不会事事顺着她,依着她,更不会怕她难过。 “朕也只有这一个女儿。”封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转过头看向她:“你既已经与常之澜相好,那大可以再生,朕可以赐你黄金万两,良田千顷,保你一生富贵。” 顾倾颜的心都快碎烂了! 这是从封宴嘴里说出来的话吗?饶是知道他被祈容临施了金针术,但听到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她肝肠寸断,痛苦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陛下真阔气。”她慢慢地抽出胳膊,看着他的双眼,小声说道:“夭夭我是不会让出去的,陛下想抢,就杀了我吧。” “皇后这是在逼朕?”封宴拧眉,沉声说道:“你们母女的事,朕并非有意要遗忘。如今朕也是想弥补你们母女,尊重你的选择,你若心中有了他人,朕不阻拦。但朕的公主,必须跟朕回去。” “夭夭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常之澜一手拉扯,陛下何苦要夺走别人的心头肉?你有美人,自会为陛下诞下匹配得上这大周江山的皇子。而我这一生,只有夭夭。”顾倾颜轻声说道。 生夭夭,几乎丢了命,她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朕的女儿配得上最好的一切,你和常之澜都给不了。”封宴拧眉,冷静地说道。 “以前你也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你是对我说的,你说我配得上最好的一切。”顾倾颜扭头看向了他。 封宴愣住了。 “阿宴,不要为难我,你放过我吧。”顾倾颜无奈地说道。 “朕也想接你回去,是你不愿意,你的男人都追到这儿来了!”封宴情不自禁地跟上她,焦躁不安地说道:“你既有新欢,朕成全你还不好?” “你是想让我成全你的新欢吧。”顾倾颜艰涩地说完,快步往前走去。 她不想哭,有什么好哭的呢?四年前她就接受这个结局了,只不过老天爷嫌她过得太安逸,非要让她和封宴再见一面。如今见上,她也心安了,封宴过得好好的,不缺美人,不缺健康,什么都不缺。 眼看顾倾颜要走出院子,封宴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手势。 面前的院门飞快地关上,断了顾倾颜离开的路。 “你要关着我?”顾倾颜转过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封宴。就算是当初二人初遇时,封宴也未强迫过她,如今他忘了情,竟然要强迫她了吗? 第328章 如果朕想宠幸你 “朕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委屈你在这里暂时住上几日。”封宴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往院外去:“你放心,朕不会为难常之澜,常之澜是你和小公主的救命恩人,朕只会善待他。朕更不会委屈小公主,毕竟她是朕唯一的女儿。” 侍卫替他打开门,又匆匆关上,门里门外都加派了人手,看管得密不透风。 顾倾颜快步走到了院墙边,透过墙上的石雕小窗看出去,封宴走得很快,大步如风地穿过了庭院,很快就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封宴!”她气得狠狠踢了一下院墙,没一会,鼻头又酸了起来。 封宴本来就是这样冷硬的人,只不过在遇到她之后,性子变得柔软了一些,如今才是真正的他。 不爱了,温柔也就没有了。 回到厢房,婢女恭恭敬敬地奉上了茶水,但是她没出去,就站在墙边好奇地看着她。 “你有事吗?”顾倾颜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身看了过去。 婢女大胆地抬起头来,眼神直愣愣地盯住了她。 顾倾颜一下就认出来了,这就是白天跟在封宴身边的那位少女。 “你就是顾倾颜,你怎么没死?所以当年你是私奔了?”少女上下打量着她,直截了当地问她。 “你是什么人?”顾倾颜端起茶水看了一眼,放回桌上。 “放心,我没下毒。”少女走过来,看着她的脸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私奔对不对?那个常之澜就是你的奸夫?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孩子是我的,还有,我劝你现在就离开,封宴不会喜欢横冲直撞的女人。”顾倾颜盯着少女,淡然说道。 “他更不喜欢私奔的淫妇。”少女嘲讽道。 “你侮辱一国皇后,是死罪。你现在离开,我不追究。”顾倾颜看向门口,不客气地说道。 “追究?只怕你没这个本事。”少女撇了撇嘴,耍赖一般坐到了桌前:“我是大魏的崇安公主,即将成为大周的皇后,而你只是一个死人罢了。” “来人。”顾倾颜扬声道。 “他们才不会听你的。”崇安坐着不动,倨傲地看向顾倾颜。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几名侍卫大步走了进来。 “夫人,有何吩咐?” “此人冒充婢女,给我的茶中下毒,想刺杀我。”顾倾颜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指尖不着痕迹地在茶水里搅了搅,哗的一声,把茶水泼到地上。 滋地一声,茶水冒起了淡淡的青雾。 侍卫们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崇安的身份,架起她就往外走。 “我没有下毒!顾倾颜你陷害我。”崇安急了,连声辩解道。 顾倾颜关上门窗,把崇安的声音关在了外面。她没有心情和一个小姑娘纠缠,现在她只想尽快平静下来,想想要怎么办。封宴忘情,要抢女儿,而她是绝对不可能和女儿分开的。 难道真要和他回去? 夜深了,顾倾颜辗转反侧,始终无法睡着。到了下半夜,突然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顾倾颜的背僵了僵,飞快地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脚步声就停在了帐幔前,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来人的动作,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顾倾颜,你喜欢他吗?”突然,封宴低醇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倾颜咬住了唇角,继续装睡。 “你没睡,回答我。” “与你无关。”顾倾颜小声说道。 “小公主很喜欢他,可她明明是我的女儿,大周国的小公主。”封宴沉声道。 “他一手把夭夭拉扯大,从来没有分开过,夭夭当然喜欢他。” “为什么要叫夭夭?”封宴又问。 “厥草惟夭,厥木惟乔。”顾倾颜轻轻地说道。 “想让小公主像小草一样生长得茂盛,就得让她生长于肥沃的土壤里。朕可以给她。” “我也能,你为什么一出现就非要与我抢女儿。”顾倾颜忍无可忍地坐了起来,用力掀开了帐幔。 “朕没有想抢,朕的本意是接你一起回去,但你喜欢别的男人。这一点,朕不会接受。” “你心里就没新人?”顾倾颜嘲讽道:“下午人家还找到我这儿来了。” “崇安没有给你下毒,他们都说你温柔大度,有礼有节,知书达理,不应该是随意栽赃之人。”封宴又道。 顾倾颜话到嘴边又全吞了回去,她怔怔地看了他一会,说道:“我如今会很多民间骂人之词,尤其是乡野间粗俗之词。” “你想骂朕?”封宴拧眉。 “算了,骂你也无用。你赶紧出去吧,我要睡了。”顾倾颜泄气地躺了回去。 如今才知道,与爱人两情相悦充满默契是一件多么难得、多么宝贵的事。现在想平静的对话是不可能了,与他多说一个字都感觉自己会气炸。 身后又传来了动静,床榻随着封宴躺上的动作嘎吱响了好几声。 顾倾颜震惊地扭头看了过去,只见他已经解了外袍,只着中衣躺到了自己身边。 “你这是干什么?”她讶然问道。 “朕想试试,同床共枕是不是可以让朕想起来。”封宴转头看向她,淡定地说道。 顾倾颜:…… “你是想耍无赖?”她问道。 “你是朕的皇后,全是朕想宠幸你,也并无不可。何况,朕现在只是想躺在这里。”封宴淡定地说完,自顾自地闭上眼睛。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顾倾颜浑身僵硬地躺着,一直看着他发呆。 四年前,几乎每个晚上他们两个都会依偎在一起,他会说些朝堂上的事,还有他梦想中的大周盛世,要把江山守好,交给他们的子孙……还会说起要找时间带她去游历天下,看遍春光。 四年过去了,两个人却像陌生人一样,就算躺在一起,却无话可说。 顾倾颜越想越难过,忍不住就把手伸了过去,轻轻地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指僵了僵,匆匆躲开。 顾倾颜更难过了,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为什么躲?你不是想带我回宫吗?手都碰不得了?”她问道。 封宴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了她。 啪嗒,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他的心口上,她长睫轻颤,定定地看着他的心口处。 第329章 出恭,要一起吗? 滚烫的水珠很快就渗过了封宴薄薄的亵衣,濡湿了他的心口。 紧接着,两滴,三滴…… 封宴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他有些的无措地看着无声落泪的顾倾颜,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嘴唇被什么粘上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平常论政说事、责问大臣、引经据典,不知道多能说,现在却笨到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他的身体似乎也僵住了,手都抬不起来。 房间里只有顾倾颜轻到几乎没有的啜泣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地支起了双臂,回到了原处背对他躺好,再没转头看他一眼。 封宴慢慢转头看向顾倾颜,从昨日方庭说出一切开始,到现在,他还是脑中纷杂一片,想不起关于顾倾颜的半点回忆。 “方庭说,朕曾经为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你只要出现在朕的眼前,朕就欢喜不已……我一直在想这种欢喜,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沉默了许久,沉声说道。 顾倾颜把脸埋进了枕中。 曾经的他,确实一看到她就双眸有光,欢喜不已。 可如今二人明明躺在一起,却似隔了千山万水,渡不过去的深渊。 “朕会努力试试。”封宴沉默一会,又道:“毕竟你对我大周国来说,是功臣……” 顾倾颜的呼吸又涩又滞,不等他说完,便喝斥道:“闭嘴!” 封宴被她呵斥了,眉头锁了锁,但还是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顾倾颜救过他的命,他当知恩图报,骂就骂了吧。 顾倾颜又重重地翻了几个身,末了,索性起身,掀了帘子就走。 “去哪儿?”封宴坐起来,沉声问道。 “出恭,要一起吗?”顾倾颜头也不回地说道。 “若你需要朕一起……” “不需要,陛下歇息吧。” 门轻轻地关上了,房间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是风里还留着顾倾颜湿漉漉的泪意。封宴坐了一会,披衣起身,离开了房间。 若他还在这儿躺着,估计顾倾颜今晚都不会回来了。 院子里很静,侍卫们见他出来,赶紧向他行礼,他打了个手势,看向了正站在院墙前的顾倾颜,她正仰头看着月亮想心事,一动不动的像一尊玉雕。 “天凉,回房去。朕有事要出去,不必担心朕半夜再折返回来。”封宴走过去,把自己的披风披到了她身上。 熟悉的气味立刻把她包裹了起来,她抬眸看去,只看到他大步离开的背影…… 强撑了一晚,终于熬到了天亮。 一大早夭夭就跑进了院子里,常之澜被侍卫拦在门外进不来,夭夭一脸不高兴地推了侍卫一下。 “你们不准凶我爹爹。” 侍卫们为难地看着夭夭,小声说道:“小公主,陛下有旨,不许外人进入这个院子。” “什么陛下?”夭夭抬着小脸,困惑地说道:“陛下是什么东西?” “陛下不是东西……”侍卫刚想解释清楚,这话一出口,吓得整个人都石化了。 顾倾颜把夭夭抱起来,柔声说道:“夭夭,他们是侍卫,执行命令是他们的职责,你不可以为难他们。” “哦,娘,他们说陛下不是东西,那陛下是什么呀?”夭夭困惑地问道。 “是大周国的皇帝。”顾倾颜说道。 “皇帝?”夭夭圆溜溜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爹爹和姨姨讲的故事里,皇帝都是老头儿,他怎么一点也不老?还怪好看的。” “嗯,他还年轻,以后也会变老。”顾倾颜抱着夭夭迈出院门,把她交给了常之澜:“跟你爹先回铺子,该开门了。” “好,那我……要等你回来吗?”常之澜看着她,一脸的期待和纠结。 “嗯,我稍晚点回来。”顾倾颜点点头。 常之澜轻轻地呼了口气,抱着夭夭快步往回走:“夭夭,咱们得回铺子开门了。” “娘什么时候回来?” “她晚一些回来,咱们先开门,把牌子挂出去。” 顾倾颜看着父女二人走远了,这才转身看向几个不知所措的侍卫。 “陛下在何处?” “臣不知。”侍卫连忙抱拳行礼。 “他也不许我出去?”顾倾颜又问。 侍卫互相看了看,不敢出声。 顾倾颜只好回到院子里,枯坐了一会,实在等不下去,她又起身走到了门口。 “我要回铺子开门做生意,等他回来,你们告诉他一声。放心,他是个明君,不会为难你们的。” 侍卫们想拦又不敢,只好留一人守门,其余人跟上了顾倾颜。 这小院在苍山镇的西南角上,出了门才发现这里是将军府的别苑,从这里回铺子得走半个时辰。到了铺子门口,只见门已经打开了,夭夭坐在小板凳上,拿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包子吃,面前的小桌上还摆着两碗绿豆粥,小碗是夭夭的,大碗是顾倾颜的。常之澜系着围裙,正在柜台前忙活,把前一天的糕点一一摆好,再把牌子挂上。 “我回来了。”顾倾颜进了门,直接从柜台后拿起了围裙穿上。 “娘。”夭夭抓着一只包子跟在顾倾颜身后,乐滋滋地说道:“爹爹买的肉包子。” “乖,自己吃。”顾倾颜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说道:“妹妹都回来了吗?” “回了,在厨房里。”常之澜看着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昨晚……” “昨晚没事,他只是想不起我,想和我说说话。”顾倾颜小声说道。 “他要带你们回去吗?”常之澜又问。 “他想要夭夭。”顾倾颜苦笑,“还说成全你我。” “那怎么行,他怎么能把你们母女分开!”常之澜皱眉,低声说道:“你没解释吗,你我从未逾雷池半步,清清白白。” “是我不想回去。”顾倾颜小声说道:“他都不记得我了,回去之后相看两生厌,还要让我看着他一个一个地纳妃,不如杀了我。” “倾颜,”常之澜看了她好半天,小声说道:“万一他可以想起来呢?你可以试试。” “我们走了,你怎么办?你呕心沥血养大夭夭,现在把夭夭从你身边夺走?我办不到,这样太残忍了。”顾倾颜转头看向了夭夭,她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从碟子里挑了个圆滚滚的包子出来,双手捧高了,欢呼起来。 “爹爹你看,这个包子好圆啊,我要给爹爹吃。” 第330章 你凭什么和朕谈条件? “给我的?”封宴大步上了台阶,把手伸向了夭夭。 夭夭立马把包子收了起来,仰起小脸看着封宴:“大叔你不是去当猪了吗?怎么又来我家了?” 封宴朝上的手掌握成了拳,慢慢收了回去。 “爹爹,你吃。”夭夭捧着包子,迈着小短腿跑进了铺子。 “慢点跑。”常之澜立刻蹲下去,伸出双手小心地接住了扑过来的夭夭。 “这是最漂亮的包子,给爹爹吃。”夭夭把包子喂到了常之澜的嘴国,笑眯眯地说道。 “好,爹爹吃。”常之澜咬了一口包子,把包子从夭夭手里接了过来。 “你大胆,这是我大周国的公主。”侍卫大步进来,低斥道。 夭夭被他的大嗓门吓得抖了一下,赶紧钻进了常之澜的怀里。 “你吓到孩子了。”常之澜抱着夭夭站起身,抬眸看向了封宴:“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要让她接受你,需要时间。” “师哥,你陪夭夭去,”顾倾颜怕他吃亏,连忙拦到了他面前:“我来和他谈。” “你什么都为他着想,可他呢,总不能因为忘了以前的事,就这么冷漠地对待你。”常之澜看着封宴那张没表情的脸就来气,一把将顾倾颜拉到身后,低声说道:“若你不能对倾颜和夭夭好,我不会让你带走她们母子。” “你凭什么和朕谈条件?”封宴站在门口,淡然问道。 “权势不是万能的,若是万能,当初就不必用倾颜的命来换你的命。她从来不欠你,是你欠她。” “师哥别说了。”顾倾颜拦住了常之澜,朝他轻轻摇头。封宴武功高,侍卫又多,万一真的要以权压人,就算常之澜再能打,也不会是封宴的对手。 封宴的视线缓缓往下,盯着顾倾颜沉默了好一会,这才淡淡地说道:“朕今日是来买糕点的,随便什么,给朕上一份。” “今日的糕点都是昨天做的,没有新鲜的,你去别的铺子买吧。”顾倾颜轻声道。 “不打紧,随便上一份就好。”封宴抬步走到正堂最角落的位置,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侍卫们的手从刀柄上垂下,各自散开。 “我去给他端糕点,你去忙吧。”顾倾颜把夭夭从常之澜怀里抱下来,小声说道:“夭夭乖,自己去院子里玩,把小鸡喂了。” “好,夭夭去喂小鸡。”夭夭跑到后帘处,又歪着小脑袋看向了封宴,嘟起小嘴巴说道:“没耳朵大叔,吃糕点要给钱钱。” 封宴挑挑眉,点头:“嗯,知道了。” 夭夭这才一溜小跑去了后院。 “臣去帮小公主喂鸡。”一名侍卫上前来,小声说道。 “去吧。”封宴端起了茶碗轻抿了一口。 茶水碧绿清澈,茶叶一根一根地立着,味道微涩,入口转为甘甜。方庭说顾倾颜手艺是天下一绝,会沏茶,做菜,做糕点,做衣裳,如今喝到这盏茶,这才觉得方庭并未夸大吹嘘。 “陛下,这是红枣糕。”顾倾颜端上了一碟红枣糕,转身走开。 封宴的视线落在红枣糕上,每一块都圆滚滚的,上面嵌着桂花碎末。他拿起来尝了一口,顿时满颊生香。 这么看来,他以前还挺有口福的。 “这个也尝尝吧,你以前最喜欢吃她做的桃花酥。”常之澜过来了,把一碟桃花酥放到封宴面前,拉着顾倾颜走开。 封宴的视线一下就落到了那两只拉着的手上! 不知为何,心里面竟然有些不舒服,再甜糕点现在他的嘴里都变成了干蜡,毫无味道。他拧拧眉,把半块糕点丢回了碟子里。 顾倾颜在柜台里忙了一会,一个人去了后院,封宴的视线一直跟着她转,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那道蓝色布帘后,这才收了回来。想了想,也站起身来,想去后院看看。夭夭是他的小公主,喂鸡这种事,实在是不符身份。 突然,门口呼啦啦地闯进来了一群人,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这群人已经冲到了柜台前,挥起手里的棍棒拼命打砸起来。 咣咣咣几声,柜台上的瓷坛子全碎了,碎片飞溅得四处都是,原本整齐干净大堂眨眼功夫就乱成了一团。桌椅掀翻,茶壶茶具碎了一地。 “狠狠砸!一根好木头,一只好碗也不许留下!”这时又进来一人,大摇大摆站在门口,捋着山羊胡须趾高气扬地呵斥:“爷爷就让你们看看,跟爷爷作对是什么下场!到了苍山这地界,再直的腰也给爷爷弯好喽!” 这人正是昨天来要糕点的赵师爷,他训完话,气势汹汹抓起了柜台上的糕点罐子,砰地一声,用力砸在地上。 侍卫们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看向了封宴。他没发话,侍卫们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赵师爷正砸得兴起,见有人想过来阻拦,立马吊起眼梢,趾高气扬地说道:“爷爷劝你们少管闲事,这地界,爷爷就是天,你们要么现在就滚,要么都给爷爷跪好了!少多管闲事!” “你放肆!”侍卫挥刀,一下就架到了赵师爷的脖子上。 “哎唷,敢跟爷爷耍刀,知道爷爷是什么人吗?”师爷斜着眼睛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刀,竟然一点也不怕,还梗起了脖子嚷了起来:“来啊,你砍一下试试?我主子是赵大将军,你敢伤我半根汗毛,赵大将军一定把你们碎尸万段。” “掌嘴。”封宴站了起来,沉声说道。 一名侍卫上前去,一把摁住了赵师爷的脑袋,挥起刀,用刀背狠狠地拍向师爷的嘴巴。 只一下,满口牙全掉了。 污血横流! 家丁们一见,挥着棍棒就冲了过来。 可这些人哪里是侍卫们的对手,没几下全被丢了出去。很快场面就转变成了单方面的胖揍,平常耀武扬威惯了的一群人,被打得嗷嗷直叫,满地打滚。 “啊!”这时后院传来了夭夭的叫声。 封宴神情一凛,大步往后院走去。 第331章 握在手心里小小的一只 掀开布帘,只见夭夭正拎着一根木棒,朝着不知何时逃到后院的几个家丁举了起来。五六只母鸡咯咯乱叫,在院子里乱飞乱窜,翅膀扑腾得满院子都是灰尘在飞舞。 “坏人,你们吓到我的小鸡了!它们还要下蛋给夭夭吃!”夭夭站在灰扑扑的院子中间,气得小脸通红。 几个家丁看到封宴进来,更慌了,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后院乱转。 “你别过来啊!” “你敢过来,我就对这小东西不客气。” 夭夭嘟起了嘴,挥起木棒不客气地往家丁的腿上敲去。她力气小,棍子在快打到家丁的腿上时滑了下去,正好落在家丁的脚背上。 “啊!”家丁的大脚趾被砸中,痛得抱起脚乱跳。 “你是坏东西,”夭夭拖着木棒,小声嚷嚷,“我要让爹爹把你们都关到鸡棚里,让你们下蛋给我吃。” “快过来。”封宴大步过去,把手伸向了夭夭。 夭夭挥起木棒,往封宴胳膊上打了一下:“你不要碰到我唷,我现在很生气!” 封宴没想到夭夭会打自己,当即就愣住了。 “夭夭不许乱打人。”顾倾颜快步过去,把夭夭抱了起来。 夭夭看着封宴奶声奶气地说道:“是大叔要抓我。” “他不是要抓你。”顾倾颜把棍子从她手里拿开,小声说道:“他是怕你被那些坏人抓住。” 夭夭趴在顾倾颜的肩上,一脸疑惑地看着封宴:“可他为什么总是呆在我们家?” 家丁眼看打不过封宴他们,转身冲向后门,想要开门出去。可后门上了锁,几人拉不开,于是又转向院墙,准备翻墙逃跑。 爬到一半,侍卫们抓着他们的腿,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给拽了下来。 “就算不用给她们母女富贵荣华,起码的安全要给到吧?你凭什么说可以照顾好她们母女?”封宴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常之澜,不悦地说道。 “你多虑了,今日不过是看到有这些便宜打手在,我懒得出手而已。这四年多我们都过下来了,你也不必给我扣这些帽子。”常之澜说完,径直走到鸡窝前,打开了窝棚的门,朝着那些乱窜的母鸡吹了两声口哨。 就像兵听到了将令,几只母鸡乖乖地飞回了窝棚里。 常之澜栓上窝棚的门,又走向了井台,很快就打了一盆水,把夭夭抱到小凳子上坐着,给她洗脸洗手。 “爹爹也给娘亲洗手。”夭夭把顾倾颜的手拉过来,笑眯眯地说道。 “娘亲是大人,她得自己洗。”若是放在以前,常之澜就顺水推舟了,但此时封宴也在,他不想让顾倾颜为难,所以把帕子给了顾倾颜,垂着眸子起身去了大堂。 夭夭扭头看了看站在院门口的封宴,小手拢在嘴边,凑到了顾倾颜耳边:“娘亲,那个大叔为什么一直看着你?” 顾倾颜扭头看过去,视线正和封宴对上,他负着双手站在树下,神情平静,幽深的双瞳里看不出半点情绪。 “大叔,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娘?”夭夭见顾倾颜不说话,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封宴。 封宴这辈子被人问过很多问题,感觉这个问题最难答。 “姐姐你没事吧?”两个妹妹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左一右地扶住了顾倾颜,拉着她上上下下地检查。 昨天没有采买食材,所以她们两个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场,东西买到一半,听邻居说赵师爷带人来闹事,赶紧飞奔了回来。 “那狗头师爷呢?”二妹妹怒气冲冲地嚷嚷着,视线在对上封宴时,脸立马就拉长了,立马挡到了顾倾颜身前,警惕地问道:“是你带人砸了我们的铺子?” “是赵师爷带人砸的。”顾倾颜拦住二妹妹,轻声说道:“你们买的东西呢?赶紧拿到厨房去,准备开工了。” “可是他还在这儿。”二妹妹瞪着封宴,不满地说道。 “去吧。” 顾倾颜把两个妹妹推向厨房,牵着夭夭的小手,让她去树下的躺椅前玩。 常之澜给她做了不少小玩意儿,小推车,小弹弓,还有会下蛋的木头母鸡。她很乖巧,大人在忙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这里安静地玩耍。 众人各忙各的,都没理会封宴。他站了会儿,只感觉到无趣。 “陛下,要不然您先回去,臣等守在这儿,保证不让人再欺负小公主。”侍卫小声说道。 封宴站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走向了夭夭。 “夭夭,我带你出去玩好吗?”他蹲下去,看着夭夭问道。 “你是拐子吗?”夭夭头也不抬地摆弄木头母鸡。 “不是,我是你父皇。”封宴直截了当地说道。 夭夭抬起小脸儿,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什么叫父皇?” “你想玩这个吗?”封宴不知道怎么解释,双手在身上摸索片刻,取下了腰间的玉佩,举到夭夭面前。 夭夭看看他,又看玉佩,摇了摇小脑袋:“不想玩,爹爹说了,不要乱拿别人的东西。” “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父皇。这个给你,你拿好。”封宴拉起她的小手,把玉佩放到她的小手心。 夭夭把玉佩放到桌上,又埋下小脑袋去摆弄木头母鸡:“我不要你的石头,我喜欢爹爹给我做的小母鸡,你看,它会下蛋。” 夭夭摆弄着母鸡尾巴,一颗彩色的琉璃珠子从母鸡肚子里掉了出来。夭夭抓起珠子,笑眯眯地说道:“下蛋啦。” 这就是一颗普通的琉璃珠子,甚至没什么光泽。封宴看着琉璃珠子,又开始觉得这东西配不上他的小公主,正要说话,突然夭夭拉起了他的手,把那颗琉璃珠子轻轻地放到他的手心。 “这个送给你。我娘说了,要礼尚往来,你非要送我绿石头,那我就送你小鸡蛋。” 封宴看向那颗珠子,瞬间又觉得这琉璃珠子珍贵至极。 “大叔,你吃我家的糕点给钱了吗?”夭夭抬起小脸,奶呼呼地问他:“要记得给钱哦,我爹爹和娘亲做糕点很辛苦的。” “知道了。”封宴抿了抿唇,站了起来,“去个人,把糕点茶水的账付了。” “是。”侍卫抱拳,匆匆往前走去。 “知错就改是好孩子,我可以和你做朋友了。”夭夭朝封宴伸出了手。 封宴怔了一下,这才把手递给了她。 小家伙的手好软,握在手心里小小的一只,却又整个地把他的心脏给攥住了。 第332章 他是人,人下不了蛋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竟然是他和顾倾颜生的。 “大叔你的名字叫父皇啊,我记住了,父皇大叔。”夭夭抽回小手,继续摆弄她的木头小鸡。 “陛下,赵将军来了。”侍卫快步进来,俯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让他滚进来见朕。”封宴沉声道。 “是。”侍卫行了礼,大步往外走。 “夭夭,你来,我带你去找你娘。”封宴朝夭夭伸出手。 “娘让我在这里乖乖地玩,她要干活。你们也要乖乖的,不要吵到我娘。”夭夭摇了摇小脑袋,小身子往后一仰,躺在了摇椅上,吱嘎吱嘎地摇了起来。 “陛下,老臣有罪。”赵将军光着膀子,背着一捆荆棘进来了,扑通一声跪到了院子里,磕头如捣蒜:“老臣治下不严,府中恶奴竟敢冒犯陛下,老臣死罪。” “你还会负荆请罪。”封宴捂住了夭夭的眼睛,这才低眸看向了赵将军。所谓天高皇帝远,这些镇守边关的老将军,有不少人开始管不住自己,肆意享乐,忘了根本。他这次一路巡察过来,赵聪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父皇大叔,这位老伯伯为什么背上长刺了。”夭夭拉下封宴的手,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赵将军。 这声称呼,这幼稚的童音,惊得赵将军飞快抬头看向了夭夭。他前天就听说封宴带了个女人和孩子回去,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是他在民间留下的公主? 这下可完了…… 他顿时急得心里冒火,慌忙又叩了几个响头:“陛下,老臣知罪。” “你不是叫父皇吗?他,还有他们都叫你陛下,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呀?”夭夭仰起小脑袋,疑惑地看着封宴。 “我叫封宴。”封宴半蹲下来,看着她清澈的大眼睛,低低地说道:“他这个样子,你不害怕吗?” 夭夭摇头:“豪猪背上的刺更多,夭夭也不怕。他要是敢扎夭夭,就让爹爹把他抓起来,关进鸡棚里!让他也去下蛋。” 扑哧…… 站在一边的侍卫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是人,人下不了蛋。”封宴沉声道。 夭夭想了想,冲着厨房奶声奶气地问:“爹爹,你可以把这个大伯抓去,让他下蛋吗?” “不可以。”常之澜不紧不慢的声音传了出来。 夭夭躺回去,摆弄着木头小鸡说道:“爹爹说不可以,那就算了吧。夭夭很听话的。” 院子里又静了下来,侍卫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赵将军更是厘不清这些关系,不敢随便再开口。 厨房里,顾倾颜往窗外看了看,小声说道:“师哥,要不然把夭夭抱进来吧。” “无妨,让夭夭气他一气。”常之澜埋头揉着面团,低低地说道:“总不能只让你生气吧?万一气得他全想起来了呢。” “他若是想起来,我们可都要回去了。”顾倾颜小声道。 常之澜沉默了一会,抬头看向顾倾颜:“你们母女吃了这么多苦头,就该得最好的一切。” 顾倾颜小声说道:“师哥别说这样的话了,夭夭根本离不开你。” 常之澜往窗外看去,小夭夭不知何时爬到了封宴的膝上,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小姑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父女天性,终究挡不住。”他低低地说道。 顾倾颜看看夭夭,又看常之澜,不禁有些难过。常之澜倾注了全部心血,夭夭要真的走了,他怎么办啊? “娘,父皇大叔说谁再来铺子捣乱,就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夭夭这时扭过头来,冲着厨房这边大声说道:“父皇大叔好厉害呀。” 常之澜和封宴对望了一眼,回到了案板前,继续手里的活。 “面发好了,你可以开始了。我去烧水。” “师哥……”顾倾颜想宽慰他,可转念一想,她连自己都宽慰不了,怎么宽慰他呢? “我懂的。”常之澜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顾倾颜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起来:“我知道。” 有些情分,不必相恋,也是世间最亲近的人,他们是亲人,骨头打断了还带着筋呢。 院子里,封宴不时瞥一眼厨房的窗子,顾倾颜和常之澜在窗子前并肩干活,不时会微笑,像极了夫妻。 封宴拧了拧眉,他这位皇后,只怕真不想跟回宫了。 “陛下……”赵将军跪了一会,膝盖跪得生痛,忍不住又哼唧起来。 “滚。”封宴冷冷地斥责道:“衣不蔽体,丢人现眼!” 赵将军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灰白色,失魂落魄地被侍卫架了出去。 夭夭窝在封宴怀里,小声问道:“父皇大叔,你平常说话都这么凶吗?” 封宴拧眉,“凶吗?” 夭夭的小脑袋点了又点:“好凶,比雪山上的雪豹还凶。不过雪豹叫起来很难听,你叫起来还不错。” “朕叫起来不错?”封宴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小闺女,这是他此生听到的对他最奇特的评价了! “父皇大叔,你可以多笑笑,我娘说,喜欢笑的人命好。”夭夭朝他咧了咧嘴,露出又白又可爱的牙:“我教你笑,不收你钱。” 封宴艰涩地咧了咧嘴。 “这样。”夭夭伸出小手,轻轻地推在他的脸颊上:“嘴巴要往上面咧。” 夭夭又给他示范了一次,薄软的小嘴巴咧开,露出几颗白白的牙。 “你看着我娘就多笑笑,她就会给你的糕点算便宜一些。对面卖酒的大叔,天天朝我娘笑,我娘就给他算便宜些。”夭夭又道。 “他天天笑?”封宴顿时又拧紧了眉:“你这个爹不管吗?” “这个爹?”夭夭眨巴着大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就是他。”封宴指厨房。 若是他在顾倾颜身边,哪个不长眼的男人敢来骚扰,他一定会剜了这人的眼睛!可常之澜竟然让顾倾颜以色侍人?!简直荒谬! “管呀,他就帮着娘亲把糕点包得漂漂亮亮的,交给卖酒的大叔。”夭夭比画着,笑眯眯地说道:“所以,他们都说娘卖的糕点可香可香了,天下第一香。” “没用的东西。”封宴越听越怄气。跟着常之澜,还得陪着笑脸才能做买卖,这让世人怎么看待他的夭夭! “父皇大叔你又乱骂人,夭夭不喜欢你了。”夭夭生气了,手脚并用地从他膝上往下爬。 封宴一把抱起她,大步往外走去:“你跟父皇回去,这种爹娘,不要也罢。” 第333章 火气很大 “我要娘亲,我要爹爹。”夭夭吓了一跳,大声叫了起来。 “我才是你爹。他不是!”封宴冷声道。 夭夭彻底被他吓到了,惊恐地推着他的肩,大叫道:“爹爹!” “封宴,你抱夭夭去哪儿?” 常之澜和顾倾颜从厨房冲了出来,大步追向封宴。 “站住!”侍卫立刻拔出佩刀,拦住了常之澜和封宴。 常之澜想都没想,挥手一掌击中侍卫的肩膀,佩刀从侍卫手中脱落,直直地扎进了院中的大树中。 封宴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了常之澜,脸色阴沉得可怕。 在他得到的所有信息里,有一条正是常之澜不会武功! 看他这一掌的功力,四年是绝对练不成的,所以他一直在欺骗身边人。 “她是朕的小公主,常之澜你拐走皇后,欺瞒小公主,该当何罪!”封宴冷声呵斥道:“来人,拿下!。” “封宴,你明知道来龙去脉,还要咄咄逼人!你太过分了。”顾倾颜急了,伸开双臂拦在了常之澜身前,愤怒地说道:“你只是不记得你我的感情,为何连是非曲直都不分了!” “他在欺骗你,他懂武功,却骗你说他没武功。你说你钟情于我,为何又句句都要向着他!”封宴毫不留情地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偏向你?”顾倾颜反问道。 “好,朕还你自由!你与常之澜怎么样,朕不管。”封宴冷冷地看她一会,沉声道:“但小公主必须跟我回去,我说过,她是我的女儿,当配得起这世间最尊贵的一切。” “我不要,我要娘,我要爹爹。”夭夭又急又怕,小脸儿涨得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哭了,父皇会补偿你。”封宴不由分说地抱着夭夭就走。 顾倾颜心脏痛得厉害! 她没想到封宴现在如此喜怒无常,明明来的时候态度还算和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师哥,我得去看看,你把二妹妹三妹妹看好,别让她们过来,真的会打起来的。”顾倾颜解下围裙,匆匆叮嘱几句,追了出去。 常之澜看着拦在面前的侍卫,气得脸色铁青:“告诉你们主子,倾颜从不欠他,我今日忍耐,全是看在倾颜和夭夭的份上,他若敢伤到倾颜,我绝不再忍。” 侍卫互相看了看,收了刀,快步离开。 已是月色朦胧时,小街上,行人已经寥寥无几。封宴抱着夭夭走得飞快,夭夭在他怀里又踢又打,哇哇地哭。 “封宴,夭夭不能哭太长时间。”顾倾颜一路小跑跟在封宴身后,她本就身子恢复得不好,现在跑了这么远,已经喘不上来了,脸色也开始发白。 封宴往怀里看,小家伙的脸蛋涨得红红的,眼睛都肿了。 一时间,他心软了,放缓了脚步,嘴角勉强弯了弯,挤出一个笑:“别哭,父皇不会凶你,父皇只是想带你回家。” “我要娘。”夭夭抽抽答答地说道。 “快给我。”顾倾颜终于追上了父女二人,伸着发抖的手,想让他把夭夭交还给自己。 “要夭夭,还是要常之澜?”封宴盯着她,无情地问道。 “你真可恶。”顾倾颜咬牙,气得脸愈加地白了。 “最后问你一句,要夭夭,还是常之澜!”封宴加重了语气,依然死死盯着她。 顾倾颜看着抽泣的夭夭,把手伸了过去,“夭夭。” 封宴眸子眯了眯,慢慢松开了手:“明日跟朕出发。” “你真是……”顾倾颜紧紧地搂住夭夭,看着他,眼眶渐渐泛红。 “真是什么?”封宴反问。 “没什么。”顾倾颜把话吞了回去。 他如今是无情之人,怎么可能指望他做得出有情之事? 现在只能暂时跟他回去,等到他的怒气平息一点,再好好谈谈。 他依然住在那个别院里。 夭夭哭累了,早早地窝在顾倾颜的怀里睡着了。 顾倾颜搂着夭夭,心疼地摸着她的小脑袋。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她立刻坐了起来,盯住了虚掩的房门。门口守着侍卫,她连这门都出不去。不过,听脚步声,现在来的人是封宴。 可等了一会,封宴没进来,听动静,是往旁边的房间去了。 顾倾颜又躺了下去。 “娘,爹爹呢?”夭夭醒了,睁着一双小兔子眼睛委屈地看着她。 “爹在看铺子,来不了。”顾倾颜抚着她的小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柔平静一些。 “父皇大叔说他才是我爹。”夭夭嘟了嘟嘴,委屈地说道:“我不要,我只要爹爹。” 顾倾颜把她搂进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他确实是你爹。” “我有两个爹爹?”夭夭怔了一下,不解地问道:“可是为什么别人家只有一个爹爹?” 左邻右舍的小孩子也会来找夭夭玩,夭夭也见过这些孩子的爹娘。 “等你长大了就会懂了,总之,他确实是你爹。他叫封宴,是娘的夫君。” “那爹爹呢?” “他是娘的师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夭夭听不懂,睁着红红的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顾倾颜。 “夭夭不要怕,你父皇不会伤害你,他很喜欢你。”顾倾颜小声哄道。 “他不喜欢夭夭,他总是凶夭夭。”夭夭摇摇了小脑袋,眼泪又开始往外涌。 “他只是不爱笑,很严肃。因为他是皇帝,要管很多官儿,他不能总是笑,这样那些官儿才会怕他。”顾倾颜绞尽脑汁向她解释。 夭夭还是听不懂,她搂住了顾倾颜,委屈巴巴地说道:“我要回铺子找爹爹。” “好。”顾倾颜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道:“你睡,等天亮了就能看到爹爹了。” 夭夭哼唧了几声,又合上了眼睛:“那天怎么还不亮呀?” 对啊,天怎么还不亮? 他怎么还想不起他曾经有多爱她? 他是不是这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隔壁房间。 封宴看着眼前的几封加急送来的折子,有些焦躁。 “陛下,您要的镜子。”方庭小心翼翼地进来了,把一面铜镜放到了他面前。他这两天都被封宴关着,让他反省,今晚才放出来。 “出去。”封宴不客气地说道。 方庭赶紧出去了。 封宴被皇后和小公主嫌弃,导致他最近火气都很大,所以躲远一点才是正道。 封宴举起了铜镜,对着镜子弯了弯嘴角,挤出了一个笑…… 第334章 你想让她哭一路? “陛下。”侍卫在外面唤了一声。 封宴飞快地把铜镜反扣在桌上,脸色又恢复了冷酷严肃。 “进来。” “月漠的少国主即将抵达苍山。”侍卫捧着密信进来,低声说道。 封宴接过密信,徐徐展开。 他想开通一条新的大漠商道,绕开原本的大魏国,与大漠另一边的国家直接建立通商。这念头在他年少时就有了,但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通道。直到前阵子来了个外域商人,带回了一个新的消息。大漠中有一个小国,名为漠月国,漠月城正好位于一个绿洲上,从苍山到漠月城打通新的商道,再从漠月城到大漠尽头,正好可以在漠月城补给。 一年前他就派人去了漠月城,想与城主共谋商道之事,漠月的少国主终于答应见面谈判。 “准备出发。”他沉声道。 “皇后与小公主如何安置?”侍卫问道。 “带走。”封宴果断地说道。 仅一盏茶的功夫,顾倾颜和夭夭就被带到了马车上。 “你总得让夭夭见见常之澜吧,她醒来看不到常之澜,她会难过的。”顾倾颜挡在马车门前,不肯进马车。 “除非你现在就想吵醒她,让她哭上一路。”封宴薄凉的眸子在她脸上停了一刻,落到了夭夭红扑扑的小脸上,瞬间又变得柔软了。 顾倾颜气极了他拿夭夭威胁自己,可她又毫无办法。 他现在冷情冷血,做什么都不会顾虑她的感受。 上了马车,顾倾颜原本想坐远一点,别挨着他,可是看他那半生不熟抱夭夭的姿势,又紧张得直冒汗,生怕马车颠簸一下,他把孩子给甩出马车去。 “你这样抱不行。”忍了一会,她终于忍不住了。 “怎么抱?”封宴拧眉,抬眸看向了顾倾颜。他的胳膊抬得很平,像床榻一样平,夭夭肯定躺得很舒服! “我来抱给你看,”顾倾颜朝他伸手。 “你教就行。”封宴身子侧了侧,挡开了顾倾颜的手。孩子到了她怀里,肯定就抱不回来了,绝对不能给。 顾倾颜无奈,只好挪近了些,托着他的手教他调整姿势。 “你现在是抱孩子,不是拿刀剑,胳膊放松一点,你现在胳膊像两根木头。你知道自己看上去像什么吗,像木头架子,车颠簸一下,夭夭就能甩出去。” “朕抱得很稳!”封宴不悦地辩解道。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夭夭软软的小身子立刻往外翻了过去。顾倾颜来不及多想,立马扑过去,连着封宴的胳膊一起抱到怀里。 夭夭果然醒了,睁开朦胧的大眼睛,呢喃了一句:“爹爹。” 封宴刚准备回应,顾倾颜飞快地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他的嘴,把他那声“父皇”硬生生给堵了回去。一瞬间,俊朗的脸上立马有了薄怒之意,但看看夭夭,他又把火气给吞了回去。 “爹爹去揉面啦,乖乖睡,不要吵爹爹干活。”顾倾颜撤回手,轻轻拍着夭夭的背,温柔地哄道:“娘给你唱歌听。” 夭夭揉揉眼睛,把小脸埋进了顾倾颜的颈窝里。 顾倾颜就这么跪坐在封宴腿前,抱着夭夭,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打着,小声唱道:“月儿圆圆,挂在天边……” 夭夭也跟着哼了起来:“月儿弯弯,小桥之间……” 不过小姑娘没哼几句就睡着了,一只白嫩嫩的小手还在轻轻挥动着,像是在跳舞。 封宴看着那只小手,实在没忍住,轻轻地托在了手上。下一刻,夭夭细白的手指就轻轻地握住了他的长指。小家伙手心有汗,一股湿暖之意很快就透过他的肌肤,融进他的血管里面,随着血液流动,让他浑身都暖了起来。 “可以给我抱了吗?”他低低地问道。 “胳膊要收起来,不要抬这么高。”顾倾颜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他的怀里。 封宴的身子还是很僵硬,但比刚刚好了一些。夭夭趴在他的怀里,小嘴巴毫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声爹爹,便乖乖地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你得把她给我,不然她会哭的。”顾倾颜轻声道。 封宴低眸看向她,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夭夭,雪白的脖颈微微弯着,耳下一侧有道半指长的疤痕。 “什么时候受的伤。”他盯着那道疤痕,眉头拧了起来。她跟着常之澜不仅日夜操劳辛苦,竟然还伤到了耳下,这多危险! 顾倾颜飞快地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轻声道:“自己割的。” “嗯?”封宴怔了一下。 心蛊和月殒同时发作时太痛苦了,她不想活,可又没力气起来去找毒药,找绳子,找刀剑,就拽下了耳环,想一口吞掉了结自己。三妹妹一眼看到,就想把耳环拿走,她痛迷糊了,握着坠子就往脖子上划了一下。 从那天起,常之澜就把她身上所有的首饰都收了起来,日夜守在她的面前,不敢合眼。 顾倾颜不愿意回忆这些,更不想告诉封宴,她向来不爱卖惨。这些事都过去了,她不想提。 “因为要去办隐秘的事,所以不便坐大马车,那里有被褥,你自己铺着歇一会。”等了一会,没等来她的下文,于是封宴朝马车一角指了指。 顾倾颜撑着凳子想起身,这时马车又颠簸了一下,顾倾颜的脑袋砰地一下撞到了封宴的额头上。 “唔……”封宴抱着夭夭,没办法摸被撞疼的额头,连闷哼声都强行吞了回去,就怕惊醒夭夭。 顾倾颜捂着红彤彤的额头,道了声抱歉,猫着腰刚要转身,马车又是一个猛的颠簸。这回,直接把顾倾颜给颠得往封宴怀里摔去。 可他怀里有夭夭!她倒下来,会压到夭夭! 封宴当机立断,立马把腿伸出去,接住了坐下来的顾倾颜,另一条腿紧紧地夹住了她。 顾倾颜一手撑着座椅边沿,一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勉强稳住了身形。二人的脸已经离得很近了,顾倾颜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他额头。 “坐好。”封宴眸子抬了抬,腾出一只手把顾倾颜搭在肩膀上的手给拉开了。 顾倾颜:…… 他金贵!他纯洁!他碰不得! 第335章 情敌追来了 “我去外面坐会儿。”顾倾颜垂下长睫,匆匆说了一句,转身就钻出了马车。 清冷的月光落在坑坑洼洼的地上,就像泼了一路的凉水,四处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一边的山坡还在不时地滚落一些小石子,压过草坡,发出一阵沙沙声。 她径自在马车前坐下,看向了走在右前方的方庭。 方庭很快就发现了她,犹豫了一下,放慢了速度,等到和她并肩的时候,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小纸包递了过来。 “阿姑做的。”方庭小声说道。 小纸包里是几块梅花酥。 “阿姑好吗?”她捧着梅花酥,小声问道。 “挺好,带着招娣和秋桃开了个铺子,卖药膳和药方糕点,生意还不错。”方庭说道:“她说,皇后以前就说过,女子当自己做主,要有养活自己的能耐。” “她是个有主意的。”顾倾颜咬了一口梅花酥,轻声道:“小山越如何?” “他也不错,商子昂把他捧在手心里当宝贝养着,不管去哪儿谈生意都带着他。因为要养儿子,外面那些莺莺燕燕也都断了。”方庭回道。 顾倾颜正在听方庭说阿姑她们的事,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朝她们追了过来。 “站住!”马车后面的侍卫立刻拉开了弓箭,对着来人拉满了弓弦。 咚咚…… 是木头小鸡摇动尾巴的声音。 常之澜来了! 顾倾颜赶紧拽住了赶车的侍卫,“停车!” 侍卫没敢。 追来的人可是封宴的情敌,皇后的现任夫君,他有几个脑袋敢停车! “夭夭的玩具,带着。”常之澜沙哑的声音穿过了晚风,传了过来。 “停车。”封宴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顾倾颜立马跳下了马车,朝着马车后面走了过去。 常之澜拎着一只小包袱,牵着马,站在如水般冰凉的月色中。因为急着赶来,一头白发都没来得及束起,被风吹得遮了半边脸颊。 “师哥。”顾倾颜接过小包袱,无措地说道:“他非要带走夭夭。” “他可以带走你们,但若敢对你和夭夭不好,我哪怕把天翻过来,也不会放过他。”常之澜盯着马车,低低地说道:“还有你,绝不许再委屈自己,不许再为任何人换命。在我这儿,你的命才是最金贵的!” “师哥你放心。”顾倾颜轻声道。 “封宴,你是大周国的皇帝,我比不得你的权势,但论心,我不输你!你听好了,倾颜替你死过一回,我绝不允许你欺负她,把你的臭脸色收起来,你不配给她使脸色。”常之澜扬声道。 侍卫们蹭蹭几下,拔出了刀,对准了常之澜。 “都收起来。”顾倾颜一把按住了身边的侍卫手中的刀,轻斥道:“谁许你们拔刀的。” “皇后,常公子,还是别吵醒夭夭。”方庭快步走过来,低声说道。 常之澜盯着方庭看了一眼,又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瓶子递给顾倾颜:“护心丹收好,七日一次,我不在身边,不要忘了吃。这是一个月的量,你们走得匆忙,来不及配制丹药了,你让他派人来取。” “好。”顾倾颜接过小药瓶,鼻头开始发酸。 “去吧。”常之澜抬手给她捋了捋耳边的发,小声说道:“记着,受了委屈不要忍,我来接你们母女。” “好。”顾倾颜又点头。 身后突然有了脚步声,顾倾颜转身看,只见封宴抱着夭夭过来了,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常之澜。 “常公子多虑了,朕的皇后的女儿,朕自然会善待。你照顾她们母女四年,朕也会回报你。”封宴沉声道。 “不必了,你的回报没人想要。”常之澜冷笑,果断地跃上马背,双腿轻轻踢打了一下马肚子,往回飞奔而去。 “上车。”封宴看着顾倾颜,心里泛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酸意。这二人对视的时候,未免太恋恋不舍了一些,看着真让人生气。 “陛下带夭夭上车好了,我想骑马。这是她的玩具,你拿一个让她抱着。”顾倾颜把小包递给方庭,转身往前走去,直接拽过了方庭的马,拉着缰绳,麻利地坐了上去。 她骑马还是封宴教的,但是熟练地骑马,却是常之澜每天带着她练的。 在雪山上,身子好了一些后,她开始跟着一起干活,有些地方积雪太深,得骑马运送柴火、打到的猎物,久而久之她骑马的技术也飞速地进步了,不输这些男子。 “皇后!小心!”方庭见她骑得飞快,赶紧拉过身边侍卫的马,打马追了过去。 封宴看着方庭窜得比猴子还快,不禁又有些生气。 “方庭以前和皇后很熟?”他冷着脸问道。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才对。说谎是欺君,可是更不敢说实话,封宴这副醋快泼出来的样子,只怕又要把方庭关起来反省了。 “都哑巴了?”封宴冷声问道。 “回陛下,臣等几人都是这三年才来陛下身边的,实在不知啊。”其中一个年轻侍卫赶紧回道。 这话也是真的,之前跟着封宴的那一批,基本上都升成了将领,独自扛事去了,只有方庭一直跟在封宴身边。 封宴见问不出结果,拉长了脸,抱着夭夭回到了马车里。 马车不敢赶得太快,怕颠醒了夭夭。夭夭睡得香甜,可封宴脑子里全是顾倾颜红着眼眶、骑着马跑开的样子,毫无睡意。他越想越心塞。哪有女人会放着皇后不当,要去当个普通民妇的? 正心情烦躁时,马车又停了下来,紧接着顾倾颜推开马车门猫腰钻了进来。她看了看夭夭,见睡得正好,于是坐回了原处。 “你若想和常之澜回去,朕不拦你。”封宴盯着她看了会儿,拧着眉说道:“朕只是要回自己的小公主而已。” “闭嘴。”顾倾颜忍无可忍地说道。他要回女儿,她怎么办?明知道她离不开夭夭,还故意说这样的话! 封宴的脸黑了黑,这不是顾倾颜第一次让他闭嘴。 天边渐渐现了鱼肚白,一个更加冷清的小镇子出现在眼前。 这是节水镇,再往前走十几个时辰,就是他和漠月城主约定见面的太嘉关。 “方庭,在节水停一下,寻个吃饭的地方。”封宴撩开窗帘,沉声吩咐。 “陛下,怕来不及,我们已经晚了。”方庭赶紧说道。 “夭夭得吃饭,最好是有卖包子的。”封宴看看在怀里窝了一晚上的小家伙,语气和眼神都柔软了几分。 第336章 抱了一整晚 顾倾颜醒了,睁开有些发涩的眼睛,看向了夭夭。 夭夭一般也这个时候醒,若是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常之澜,只怕会哭! 果然,夭夭在封宴怀里拱了几下,睁开了眼睛,就在她快看清封宴的刹那间,顾倾颜捂住了她的大眼睛。 “夭夭,猜猜我们在哪里。”她温柔地说道。 夭夭歪了歪脑袋,小手攀着封宴的肩膀坐了起来,然后扶住了顾倾颜的手腕。 “不知道呀,”她打了个哈欠,慢慢地扳着顾倾颜的手,唤了声,“爹爹。” 封宴下意识的想应声,但那句父皇到了唇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看了看顾倾颜,把夭夭放到了她怀里,猫腰钻出了马车。 抱了一整晚孩子,感觉比练一整晚的剑还要累,此时胳膊酸麻得厉害,就似有千万只蚂蚁在胳膊里乱咬乱钻。 “陛下,前面有间包子铺子,是买回来,还是去铺子吃?”方庭跑回来了,指着不远处一家包子铺低声说道。 “问她们吧。”封宴甩了甩走,走去了路对面。 马车里,夭夭窝在顾倾颜的怀里,睁大了眼睛,委屈地问道:“爹爹呢?是不是被坏父皇打跑了?” “没有,爹爹让我们跟着他一起出来办点事,等办完事再和他会合。记住哦,是非常重要的事。”顾倾颜贴在她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 “是找药材吗?”夭夭眨巴了几下大眼睛,一把捂住了小嘴巴:“爹爹说,找药材的事不能告诉别人。” “对,所以我们要小心,要保密。”顾倾颜连忙点头。 夭夭赶紧也点起了小脑袋:“夭夭知道啦,夭夭一定保密。” “我们去吃早膳好不好?”顾倾颜把她放到地上,拉起她的小手往马车外面钻。 方庭伸着两只胳膊,热情又小心地在外面护着她下来,又把夭夭给抱了下来。 “我认得你。”夭夭仰起小脑袋看了他一眼,奶呼呼地说道:“你来我家铺子买过糕点。” 方庭蹲下来,笑吟吟地看着她:“小公主记性真好。” “父皇大叔呢?”夭夭转着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他在那边。”方庭往对面指了指。 封宴直挺挺地站在对面,就怕夭夭看到他会哭,会闹着要常之澜,没想到夭夭不仅没哭,还主动在找他,一时间心里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就走了回来。 “在找父皇?”他蹲下来,嘴角生硬地勾了勾。 夭夭看着他的嘴巴,皱起了小眉头:“父皇大叔你的嘴巴生病了吗?” 封宴的笑容立马消失了,他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去吃早饭吧,前面有包子铺。” “夭夭要吃米粥,还要吃烙饼,上面要撒芝麻。”夭夭舔了舔小嘴巴,笑眯眯地说道。 平常在家里,她想吃什么,顾倾颜和常之澜马上就会去做给她吃。可现在他们在赶路,本就是耽搁了时辰,若再去烙个饼熬个粥,只怕更来不及了。 “不然,就让皇后陪小公主慢慢走,陛下先赶过去?”方庭提议道。 “不必了,去在镇上找一找,若是没有这些,找个铺子借用一下厨房。”封宴沉声道。夭夭醒了就找他,说明已经开始接纳他了,他怎么可能现在离开。 “夭夭,我们还要办正事呢,就吃包子好不好?”顾倾颜看出了他们的为难,抱起夭夭,小声说道。 夭夭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好,夭夭吃包子。” “不用。方庭去安排。”封宴立刻说道。 顾倾颜忍不住朝他看了过去。几年前,他对她也是这样的,只要是她想要,他不管有多重要的事,也一定要先陪她。 “父皇大叔好凶呀。”夭夭趴在顾倾颜的耳边,小声说道。 顾倾颜有些无奈,封宴一身威严之气,在小孩子的眼里确实过于严肃了。 “不怕不怕,他只是不爱笑,不凶的。”顾倾颜安慰道。 夭夭扭头看向封宴,犹豫了一下,说道:“父皇大叔,你不要一直看着我。” 封宴一下子就泄了气。 他沉默着转过身,慢步走到了马车前。 “皇后,前面有个煎饼摊,要不然先尝尝?”方庭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顾倾颜面前。 “走吧。”顾倾颜抱着夭夭就往前走去。 “父皇大叔不吃早饭吗?”夭夭好奇地问道。 “他怕你看到他害怕,不敢过来。”顾倾颜说道。 “那我把眼睛闭上就好了,父皇大叔不能饿肚子。”夭夭想了一会儿,为难地说道。 “没事,我买好早饭送过去。”方庭连忙说道。 夭夭回头看去,只见封宴一个人站在马车边,像一株清风里的青松,一动不动。 “那你多买一点哦,父皇大叔吃饱饱的,就不会凶了。”夭夭小脑袋搁在顾倾颜的肩上,叹了口气:“爹爹说,吃不饱饭才会心情不好。” “公主和皇后一样,心肠真软。”方庭感叹道。 “我倒是希望自己心肠硬起来。”顾倾颜轻声道。 心肠硬的人,比心肠软的人要过得好。 无情比有情要过得舒服。 用完早饭回来,进了马车一瞧,封宴已经在马车里坐着了,手里摆弄着夭夭的那些小玩具,在一边的椅子摆了好几个油纸包,有煎饼,包子,还有一些零嘴果子。 “父皇大叔,你想玩这个吗?”夭夭走到他面前,趴到他的腿上,举起了一只小盒子。里面是棋,常之澜用木头一只一只给她削出来的。 “你会下棋?”封宴问道。 “会。”夭夭得意地点头。 “好,父皇就跟你下棋。”封宴打开盒子,拿出棋盘。 顾倾颜在地上放了个小垫子,让夭夭坐在上面,封宴看了看,自己也坐到了地上,父女两个趴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下起了棋。 车厢里很静,只有父子两个棋子落下的声音不时响起。 “这么会下棋,一定是随朕,朕六岁前就自己跟自己下棋,全靠智慧。”封宴看着白嫩的小手果断地落下棋子,不禁骄傲起来。 顾倾颜嘴角抽了抽,以前他可从来不自夸,如今倒是夸得顺畅自在。 “是爹爹教夭夭下棋的,爹爹还教夭夭背诗呢。”夭夭不客气地打碎了封宴的美梦。 “父皇也会,以后父皇教你。父皇还会骑马,射箭……” “可我爹爹也会啊,我爹爹一箭就能射死一只大豹子,我爹爹好厉害的!”夭夭抬起小脑袋,骄傲地说道。 “你就没教她一点什么?”封宴心塞得很,扭头看向了顾倾颜。 第337章 他没有别的女人 “娘教唱歌,烙大煎饼,养小鸡……父皇大叔你会孵小鸡吗?”夭夭兴致勃勃地问道。 封宴嘴角抽了抽,“不会。” “我教你孵小鸡。”夭夭笑眯眯地说道。 “你是大周国的公主,”封宴话至一半,见夭夭一脸期待,原本想让她学字学画的那些话全吞了回去,改口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周国的公主是什么?”夭夭好奇地问道。 “你是皇帝的女儿。”封宴解释道。 “我爹爹不是皇帝呀,我爹爹是糕点铺的掌柜。”夭夭一脸认真的纠正道。 封宴有点泄气,抓了把木头棋子在手心里握了一会,沉声道:“夭夭想射大雁吗?父皇带你去骑马,射大雁。” “不要,大雁摔下来会疼的。”夭夭小眉头皱成了一团,丢开棋子就扑进了顾倾颜的怀里。 封宴的挫败感抵达了顶峰,他沉默地收好棋子,猫腰钻出了马车。 “娘,他怎么了?”夭夭歪着小脑袋,小声问道。 “你不和他玩,他很沮丧。” “我只是不想打大雁,大雁每年很辛苦地飞去南方过冬,再飞回原来的家,它们这么累,还要被我们射下来,那也太可怜了。”夭夭扳着手指头想了会儿,打开了她的小包袱,从里面翻出了木头小母鸡,也钻出了马车。 “父皇大叔。”她拍了拍坐在马车前面的封宴,奶声奶气地唤他。 “你怎么出来了,小心点。”封宴赶紧把她捞到怀里抱住,低声说道:“马车颠簸,摔下去怎么办。” “我们不要射大雁了,我把这个送给你,你不要难过了。”夭夭拉起他的手,把木头母鸡放到他的手心。 “我没有难过。”封宴刚刚坠落的心又活络了起来,他努力弯了弯嘴角,小声说道:“这不是你爹给你的吗,你舍得?” “不舍得,可是我也不想让父皇大叔难过,你都给我和娘买好吃的了。”夭夭拍了拍他的胳膊,软呼呼地说道:“爹爹说过,别人对我好,我就要友善地回报别人。这个你就拿着吧,回家我让爹爹给我做一个好啦。” 封宴看着手里的木头小母鸡,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想承认,可是又不得面对这个现实,常之澜这个爹当得很好,把夭夭也教得很好。 “想骑马吗?就只是骑马,不射大雁。”他小声问道。 夭夭扭头看向了顾倾颜,眨巴着大眼睛,等顾倾颜发话。 封宴也回头看向了顾倾颜,不知为何,心情竟然有些紧张,生怕顾倾颜会拒绝。 “去吧。”顾倾颜纠结了一下,朝夭夭笑了笑。 夭夭明显在主动亲近封宴,可能就像常之澜说的一样,父女天性无法阻断。 封宴的心情立马好到飞起,抱起夭夭,纵身跃上马背,带着夭夭朝着前面疾行而去。 “皇后,陛下没有后宫,也没有和别人在一起。”方庭凑近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朝中大臣确实很着急,不过没人能劝得动陛下。” 他没有纳妃? 顾倾颜愣了一下,反问道:“一个也没有?那崇安公主是怎么回事?” “她是大魏公主,这几年大魏来过好几次使臣,想要与陛下联姻。这位崇安公主是贵妃最宠爱的小女儿,才十六岁,她倒是很喜欢陛下。可惜陛下如今心中完全没有男女之情,只有国事。”方庭又道。 “祈大人说过,他会对我忘情,没让他对所有女子都忘情呀。”顾倾颜疑惑不解地说道。 “祈大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总之,陛下这几年一心扑在国事上,后宫空悬,宫女大都放出去了。整个皇宫空空荡荡的,他每天也只呆在御书房里,真成了孤家寡人了。”方庭长叹一声,小声道:“皇后不如就带着小公主一起回去吧,阿姑她们也很想念皇后。” “我知道皇后是担心常公子,他也可以一起回京啊。他一身本领,本就不应该埋没了。”方庭又劝道:“两位小姐回去之后也能看到小山越。” 若真如此,那也算一家团圆吧。 …… 日落时分,马车终于停到了关外。 夭夭第一次看到黄昏草原的美景,搂着封宴的脖子,仰着小脸,嘴巴都张成了个小O,久久合不起来。 “父皇大叔,太阳圆圆的,像爹爹给我煎的鸡蛋!”她舔舔嘴唇,笑眯眯地说道:“我想吃煎鸡蛋。” “好。”封宴爽快地应道。 “这边的牧民会吃煎鸡蛋吗?”方庭挠挠后脑勺,看着不远处的帐篷说道:“他们好像都吃烤羊肉,还有青稞,喝羊奶和烈酒。” “夭夭也能喝一杯酒酒。”夭夭伸出一根细细的手指,快活地说道。 “你爹还给你喝酒?啥爹啊。”方庭错愕地说道。 封宴拧起了眉,虽然知道不是说他,但这话听起来就是不对劲。 “陛下,臣不是说你。”方庭很快就反应过来,挥起手往嘴巴上打了一下。 “父皇大叔,娘说你的名字叫封宴。”夭夭挥着手指,在半空中划拉封宴的名字。 “会写父皇的名字了,很好。”封宴眼底有了笑意,嘴角也勾了起来。和夭夭呆了一整天,他笑起来自在多了,一开始脸上肌肉还僵得发颤,现在收放自如! “陛下,城主来了。”几名先前赶来的侍卫快步跑了过来,向封宴行了个礼。 “夭夭,到娘这里来。”顾倾颜上前接过了夭夭,把她放到了草地上,小声道:“让你父皇去办正事。” “好。”夭夭乖巧地点头,拉着顾倾颜的手,兴奋地说道:“娘,我们去玩,夭夭要在草地上打滚。” “小公主真喜欢打滚,第一回在雪山上看到小公主,她就是在雪地上打滚。”方庭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笑呵呵地说道。 “你留下好生看着小公主,”封宴回头看过去,视线却落在了顾倾颜的身上,沉默了一会,始终没把照顾皇后这句话说出来。顾倾颜早晚要回常之澜身边,封宴决定大度一点,不拦她。 第338章 今晚让她们伺候你 城主约莫四十来岁,一张大方脸,浓眉大眼,头发是卷卷的,扎成了一根粗粗的辫子,上面绾了十数颗大大小小的宝石,整条辫子闪闪发着光。不过外域许多商客都是这种打扮,站在草原里倒也不稀奇。他只带了十多个随从,轻车简从,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混在商客里,跟着商客一起在集市上闲逛。 之前已经有使臣和漠月国有过多次谈判,这次面谈,也是因为城主对封宴很好奇,想要见见这位大周国的霸主,所以才提出见面的要求,恰好封宴就在苍山,于是同意了这次见面。 谈判很顺利,漠月城主也希望商道能给漠月城带来新商机,壮大漠月国。一番交谈下来,二人已经有了初步约定,封宴急着要去看夭夭,约好次日再继续。 晚宴就按草原的习俗来,架起篝火,烤上全羊,羊奶酒煮开,风里全是带着奶香的烈酒味。为尽地主之谊,封宴还安排了草原歌舞,十多个年轻貌美的草原女子穿着火红的舞裙,随着鼓点声舞得妙曼激烈。 “你们大周的舞蹈很不错。”城主看得目不转睛,笑呵呵地说道。 “漠月城的歌舞应该也不错。”封宴随口问道。 城主闻言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拍了拍手。几个身着金色纱裙的女子埋头走了过来,她们戴着面纱,上衣很短,露出了雪白柔软的腰肢,衣服还是短袖,细纤柔软的手臂上戴着黄金环饰,脚踝上扣着金铃铛,每走一步都叮叮地响。 “大周陛下,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城主爽朗地说道:“她们是我们漠月城最美的女子,个个身怀绝技,一定能让陛下开心。” “这礼物我就不收了……” 封宴话至一半,城主便挥手打断了他。 “大周陛下是看不上我们漠月女子吗?听说你们汉人用通婚来保证双方的感情,我觉得这样很好,我漠月城愿与陛下通婚,献上我们最美的女子,给大周陛下做妻子。我们漠月的女子最会生儿子,到时候有了王子,大周与我们漠月就真正连成了一体。” “城主,真正能把你我两国连成一体的,是商道。只要商道建成,漠月与大周就密不可分。” “陛下你先看看,你肯定会喜欢。”城主摆摆手,笑容满面地说道。 漠月女子朝封宴行了礼,开始翩翩起舞。 漠月的舞蹈很妖娆,女子扭动着如灵蛇一般的腰,妙曼的身线在薄薄的纱裙下若隐若现。这时有个女子吹起了手指长的小笛,竟有一条金蟒游来,绕着女子的身体,随着她一起起舞。铃铛声越来越急,封宴的脑子开始有点疼。他忍不住抚了抚额心,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女子们越舞越近,甚至有两个已经贴近了他,一人拿着酒杯,一人靠在他的背上,继续舞动…… 急促的铃铛声仿佛刻进了他的脑子里,影影绰绰的,似是有些模糊的画面在脑子里涌动不止。 突然,一只冰冰软软的小手落到了他的脸上,轻轻地抚摸了他几下。 封宴清醒过来,抬眸看了过去。 夭夭穿了身草原小姑娘的小裙子,头发也辫成了两条小辫,还绾着各色小野花。粉团子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父皇大叔,她们也是你的女儿吗?” 封宴怔住了,这才反应过来,那几个舞姬还在他身边挂着。 “下去。”他抖了几下胳膊,把舞姬抖到了一边。 “当然不是我的女儿。” “可是娘亲说,你喜欢抱着我,是因为我是你的女儿。那你刚刚不是也准备抱她们吗?她们不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要抱她们?”夭夭眨着大眼睛,困惑地看着封宴。 封宴把她抱到膝上,沉声道:“我没有要抱她们,你看错了。” 夭夭抬起小手捂住眼睛,又放下来,一脸认真地说道:“夭夭才没有看错,夭夭的眼睛好得很。” 封宴突然感觉有口难辩,他只是方才头疼不已,所以没来得及推开这些女人而已,偏偏这样子被夭夭给看了去。 “你娘亲呢?”他低声问道。 “娘亲说不想过来,她眼睛疼。”夭夭趴在他怀里,看向了摆满矮桌的美食,指挥封宴给她喂羊肉:“我要吃这个。” 封宴切了块肉喂给夭夭,又往四周看了看,只见顾倾颜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边。她也换成了草原的服饰,长长的头发只用一条布带扎着,明明一身素净,却显得光芒闪闪。 “娘亲还说什么了?”封宴收回视线,又问道。 “娘亲说你脑子坏了,手还没坏,还知道抱女人。”夭夭嚼着羊肉,轻快地说道。 “混帐,胡说八道。”封宴面色一沉,低声道。 “父皇大叔你是骂我娘吗?”夭夭把羊肉吐出来,不乐意地溜下了封宴的膝盖:“我爹爹说过,我们都得心疼娘亲,不可以欺负娘亲。” 真是句句不离常之澜。 封宴朝方庭递了个眼色,让他跟上夭夭,可夭夭跑得飞快,没一会就跑得没了影。封宴又往人群后面看,顾倾颜不知何时也离开了。 酒宴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他寻了个借口从宴会上离开。渐渐远离人群,四周变得安静起来,又走了一会,听到了潺潺的水声,这时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弯月牙形的湖泊前面。月光下,湖水像月牙儿一样镶嵌在草地上,像极了深蓝色的宝石,泛着粼粼波光。 他在湖边站了会儿,脑中的铃铛声又铃铃地响了起来,揉了揉眉心,在一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这几年忙于朝政,倒还真没有这么清静、这么放松过。应该把夭夭一起抱过来玩的,让她看看这夜色下的湖水。打定主意,他正准备起身,突然就听到了轻轻的叹气声。 是顾倾颜?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了过去。 顾倾颜独自坐在湖水边,鞋袜都脱了,把一双脚浸在湖水里,正仰头看着月亮入神。 “封宴……”她突然轻轻唤了一声。 发现他了?封宴愣住,犹豫了一下,低声应道:“嗯。” 他的回应声刚落,顾倾颜后面半句骂了出来:这该死的狗男人! 空气安静了一瞬间,顾倾颜猛地转过头,满脸惊恐地看向封宴。 第339章 尝到唇的味道 “皇后原来会骂人。” 封宴眸子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拧起了眉。他还以为她是想起往事,对他有了思念之情所以才唤他的名字,没想到是在骂他。 “我不仅会骂人,我还会栽赃人,陛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顾倾颜缓过劲来,不客气地嘲讽道:“总之陛下不是以前的陛下,我也不是以前的我。” 封宴气笑了,就她这剑拔弩张的样子,实在和方庭所说的出入甚大。方庭说她温柔如水,最解人意,善良大方,明媚娇艳。如今看来,除了明媚娇艳能对上,其余的全不对。 “陛下没别的事,请自便吧。”顾倾颜见他站着不动,顿时泄了气,慢慢转过头,继续看着湖水入神。 她其实也想和他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说话,可是她知道这不可能,封宴太冷漠了,让她接受不了。她这辈子都在忍耐,从小到大,身边的人也教她忍耐。到了现在,她觉得忍耐这二字已经把她逼得快疯了。 “你后悔了吗?”封宴走到她身边,低眸看着她。 “什么?”顾倾颜小声问。 “以你之命换朕之命。”封宴问。 顾倾颜摇头,“不后悔,我救的是我最爱的人。若是我陷入那样的绝境,他也会这样救我。” 封宴沉默了一会,沉声道:“朕会补偿你。” “不用,你说过很多遍了。”顾倾颜把浸在湖里的双脚抬起来,小声道:“我回去陪夭夭。” 湖边草丛湿滑,顾倾颜一脚踩在了湿漉漉的石块上,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整个人就往湖里倒去…… “小心。”封宴眼疾手快,立马伸手去抓顾倾颜。 湿滑的草坡根本无法站稳,封宴勉强拉住了顾倾颜,但很快自己脚下也开始打滑,身形一晃,和顾倾颜一起摔进了湖水里。 夜里的湖水还很凉,顾倾颜虽然刚刚泡过了脚,但全身浸湿,还是冻得她打了几个哆嗦。她从水里浮起来,往岸边游去。在雪山她学会了好多东西,游泳、骑马,打猎……以前不擅长的事,也都慢慢会了。 游到了岸边,她才突然发觉不对劲,封宴还没浮出水面! 可封宴会游泳啊,难道被水草缠住了? 心思一转,她立马调转回去,猛吸一口气,潜入了水中。 水里漆黑一片,什么也不看清。她只能屏着一口气,朝着周围胡乱摸索。换气,吸气,再潜进去……慌乱了好一会,终于让她看到了封宴的身影。他果然昏过去了,整个人毫无意识地浮在水里,双眼紧合着,一动不动。 “阿宴,阿宴!”顾倾颜连忙托住他,把他往水面上举。 可她哪里举得起封宴?若是现在出去呼救,等侍卫赶来,只怕也来不及。顾倾颜急得直冒火,浮出水面大喊了几句,又沉回水中,用力推着封宴往水面上游。 草原空旷,叫喊出来的声音很快就被刮起来的晚风吹得无影无踪,加之封宴没让侍卫跟着,远处想听到她的呼救声很难。 就在顾倾颜的力气快用光的时候,她终于勉强把封宴推到了湖岸前,就在她高兴的时候,封宴突然睁开了眼睛,猛地抓住了顾倾颜的手腕,身形一转,把她给抱到了怀里。 “颜儿。”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顾倾颜猛地震了一下,他想起来了? “颜儿,摇一晚的铃铛,手累吧。”封宴像个大狗狗,下巴在她的头顶轻蹭。 什么摇一晚的铃铛? 顾倾颜迷茫地看着他,可很快封宴的唇就压了过来,衔着她的唇一边亲,一边唤她“颜儿”。 是真的想起来了吧? 顾倾颜的心跳猛地往上蹿了蹿,还没来得及问他,他就抱起她,直接压在了草坡上。 “颜儿摇铃铛太累,夫君给你揉揉肩。”他低低地说道,吻从她的眉梢一直移到她雪白的颈下。 不对,他现在根本不清醒,就像是坠进了梦魇里一样! 顾倾颜摇了摇他,急声唤道:“封宴你醒醒。” 封宴很快又堵住了他的唇,把她吻得喘不过气来。 顾倾颜急了,封宴现在毫无意识,若是明天清醒了不认帐怎么办?又或者他倒打一耙,说她行为不轨又怎么办? 不管了,不能让他得逞! 顾倾颜打定主意,手起手落,点了封宴的穴。 这是常之澜教她的,那时候她好奇他怎么练的武功,常之澜就教了她几招防身术,都是很简单直接的招式,包括这一招点穴术,可以让人在短时间里失去战斗力。 不过,显然的手法很不精,这一手指戳下去,封宴毫无反应。 眼看她的裙带已经散开,顾倾颜又接连戳了他好几指头。 “颜儿为什么一直戳我?”封宴睁着迷茫的眼睛,无辜地看着顾倾颜。 顾倾颜趁他停下,立刻又抬起手来,指起指落,用尽残留的所有力气,往他的穴道上狠狠戳了一下。 “嗯~”封宴闷哼一声,扑倒不动了。 顾倾颜吃力地推开他,整理好衣衫,起身就走。跑开了好几步,扭头看时,他还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样子有些可怜。 算了,她才是真可怜呢。明明是为了他经历了九死一生,这人却动不动使脸色,就让他在这儿趴着吧。 她咬咬唇,拔腿就跑。 到了半路,方庭扛着夭夭过来了,远远的夭夭就朝她挥起了手。 “娘,我们找到你啦。” “皇后怎么一身湿的?”方庭大步过来,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和封宴掉湖里了,他在岸边,你过去吧。”顾倾颜把夭夭抱过来,撒腿就往帐篷那边跑。 “啊?”方庭呆了一下,赶紧往湖边飞奔。 湖岸上,封宴慢慢睁开眼睛,撑着双臂坐了起来。他感觉到后颈处隐隐作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戳过一样。他反手摸了一下,再看手指,竟然沾了丝丝血痕。 “陛下。”方庭六神无主地跑了过来,见他正拧着眉坐在湖边,赶紧过来扶他:“你没事吧。” “我怎么在这儿?”封宴皱眉,往四周看了看,低声问道:“皇后呢?” “她回去了。”方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问道。 “你看看朕的脖子上有什么,为何这么痛。”封宴转过身,指了指后颈。 方庭拿出火折子,咔嚓一声点着,举到了他的后颈处。 第340章 后脖子上全是指甲痕 他的后颈处有七八个鲜红的指甲印,其中有几个还抠破了皮,渗着血丝。 “是怎么回事?”封宴沉声问道。 老天爷,他怎么知道出了什么事!方庭嘴角抽了抽,心虚地说道:“可能是被这草刮了。” “草刮了?”封宴皱眉,又看向自己还在淌水的衣服:“我的衣服怎么又湿了。” “皇后说你们掉进水里了,是你把她救上来的,她衣裳湿了不雅,所以赶回去换衣服,让臣来接陛下。”方庭心一横,一顿胡诌。 封宴脑子里乱了一会,突然回忆起了他和顾倾颜掉下水的那一幕。不过后面发生的事,他竟然都不记得了。 他的脑子真的坏掉了? 拧了拧眉,他抬腿就往回走:“没吓到小公主吧?” “没有,小公主胆子大,这点像陛下。”方庭赶紧拍起了马屁:“将门无犬子,陛下的女儿也是龙。” “行了,少说没用的。”封宴拧了一把衣袖上的水,越走越快。 方庭抿紧了嘴巴,暗暗松了口气。能不说话最好,多说一个字,他都怕露馅。也不知道在水里发生了什么,顾倾颜把封宴的脖子掐成这副鬼样子。若是封宴知道这脖子后面全是指甲印,不是草割的,还不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 封宴见他沉默了,突然又有些恼火:“你说点有用的。” “啊?说、说什么有用的?”方庭眼神呆滞地看向封宴,他觉得自打顾倾颜出现,封宴就不正常了,他的脸就像盛夏的天,说变就变,都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说皇后,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她方才……” 她方才骂他是狗男人! 明明他还在岸边趴着,她竟然丢下他一个人跑了! “方才,皇后,做什么了?”方庭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封宴闭紧了嘴,狗男人三个字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没什么,滚吧。”封宴走到大帐前,用力掀开了帘子,走了进去。 这个帐篷是统领这片草的大头领的,十分豪华,里面的东西很齐全,为了迎接他,还特地摆了妆台和浴桶。没一会儿,热水抬了进来,满满地注入了浴桶里。 他甩开了湿衣服,走到妆镜前,扭着头看铜镜。 铜镜模糊,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到脖子上有好几道细细的红痕,确实像是草割伤的。 封宴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是趴在岸上的,为何会被草在后颈处割成这鬼样子。 “陛下,我来了。”崇安乐滋滋的声音从帐帘外传了过来。 封宴猛地回头看,只见崇安穿了一身大红的骑马装,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出去!”他面色一沉,怒声呵斥。 “你吓到我了。”崇安吓得一个哆嗦,眼眶也红了。 “出去。”封宴冷着脸又道。 崇安扁了扁嘴,慢吞吞地转身往外走,到了帘子前,她又扭头说道:“陛下你的脖子被谁掐成这样子的?都掐出血了。”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封宴皱眉,盯住了她。 “指甲印啊,好多指甲印。想不到你喜欢的是这么狂野的……我也可以……”崇安红了脸,羞答答地看着封宴。 “出去!”封宴的脸色更难看了。 崇安吓得又是一个哆嗦,赶紧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帘子外,方庭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这个崇安竟然跟到了这里,还把他好不容易才编的谎话给拆穿了。 “崇安公主,你怎么来的?”他疑惑地问道。 “我自有办法。”崇安嘟了嘟嘴,看着封宴的大帐说道:“方将军,你说,陛下是不是和那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在一起了?那个女人都背叛他了,他为什么还会要她啊?” “崇安公主请不要乱说话。”方庭皱眉,不满地说道:“那边有空的大帐,你也带了人,想必不需要我们的人。” “真是什么主子带什么人,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崇安跺跺脚,委屈地嚷道:“我是公主,千里迢迢地来大周嫁给他,他不理我就算了,你怎么也不尊重我。” 方庭很头疼,小心地看了一眼帐帘,小声说道:“公主不想陛下发怒,就赶紧去歇着吧。” 这句话很有作用,崇安立马不嚷了,乖乖地带着自己的随从去找地方休息。 “方庭,滚进来。”果然,封宴的怒斥声响了起来。 方庭哀叹一声,掀开帘子进了帐篷。 “朕不是让人送她回魏国了吗?她怎么会跟到这儿来?和漠月城主谈判的事,若被魏国知道,一定横插一脚。”封宴铁青着脸说道。 “臣马上就去查清楚。” “查什么查,人都来了,想必魏国的人不日也会赶到。”封宴冷声道。 关外这一片地方,当年主动归顺大周国,先祖帝封赏这里的头领为草原王,许他自主治理这片草原。草原王也和魏国约定了互不干涉的契约,互相通商。所以,大周与魏国多年交战,都不曾把战火蔓延到此处。魏国此时到草原来,在明面上来说,封宴没办法直接赶走他们。 “盯着漠月城主,不要让他们和城主接触。”封宴又道。 “明白。”方庭正色道。 “还有,这是草割伤的吗?”封宴盯着方庭问道。 方庭苦笑:“臣也不敢揣测圣意,不敢说啊。万一您是自愿的呢?” “我疯了吗?我自愿让人在我脖子上掐这么多指甲印?” “可陛下以前连心脏都愿意挖出来给皇后。” 大帐里瞬间变得无比的安静。 “罢了,出去吧。”封宴盯着他看了一会,收回了视线。 看向铜镜,他心口上有个菱形的疤痕,据说他以前一直取心头血来给顾倾颜续命。那是愿意以命相换的深情,可惜现在他感受不到分毫。 也难怪顾倾颜看到他的时候会那么失落。 草草地泡了个澡,封宴躺到了床上。 这草原的床榻与关内也不一样,是一个长长的土炕,底下可以烧火,冬天全靠这土炕取暖。上面铺的是厚厚的羊绒毯子,很柔软。 他躺了会儿,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后颈。 第341章 一个人站在床榻前 他完全想不起来在水里发生了什么,甚至不记得怎么掉下水的…… 合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但努力了很久,人依然很清醒。 “父皇大叔。”突然,一只小手拍了拍他的肩。 封宴猛然睁开眼睛,诧异地看着夭夭。她抱着木头小鸡,一个人站在床榻前面,乌黑细软的头发披散着,一双大眼睛当真像黑葡萄一样,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一个人?”封宴坐起来,往她身后看了看。 “嗯,娘亲她不来。”夭夭把木头小鸡放到榻上,小手扒在榻沿上,手脚并用地往榻上爬。 封宴把她抱起来,小声问:“你晚上要住父皇这儿?” “我要和父皇大叔谈一点事情。”夭夭盘着腿在他面前坐好,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说。”封宴也盘好腿,和她面对面坐着。 “你不能凶我娘亲,我娘亲眼睛都哭红了。”夭夭皱着小眉头,不高兴地看着他。 “朕并未对她做什么……”封宴顿了顿,转过脖子说道:“是她,把我脖子抠成这样。” 夭夭爬起来,扒着他的肩膀,伸过小脑袋看向他的后颈,眼睛蓦地睁了睁。 “你脖子上长虫子了吗?我娘亲是不是给你捉虫子了?我娘亲以前也长虫子,她就使劲掐,痛得直哭呢。” 封宴愣住了,犹豫了一会,拉着夭夭坐到自己面前,小声问:“你娘亲是怎么治好的?” “爹爹给她心脏上种了虫子,虫子和她手腕上的月亮打架,娘亲就痛得一直哭一直哭……”夭夭皱着小脸,难过地说道:“后来娘亲好了,爹爹说,我们都不能让娘亲生气,生气会让她很痛很痛。” 封宴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月亮,便是月殒吧。 沉默片刻,他握住夭夭的小手,低声问道:“放心,父皇不会让她生气,会让她自己选择,是跟父皇回去,还是和你爹爹在一起。” “当然和爹爹在一起,我们要和爹爹一起开铺子,发大财,挣很多很多的钱,给娘亲买很多很多漂亮的衣裳,我娘亲顶顶漂亮,是我们那里最漂亮的人。”夭夭抬起下巴,小脸上满是骄傲。 “你不愿意和父皇回去吗?”封宴失落地问道。 “你家远不远?我可以在铺子打烊之后去看你,给你带好吃的糕点,不收你钱。”夭夭说道。 封宴惆怅的看着夭夭,低声说道:“我的家很远,到苍山镇,普通人得走三个月。我们行军快马加鞭全力赶路也要一个多月。” “啊?”夭夭皱起了小眉头,叹了口气:“那我就看不了父皇大叔了,要走三个月,糕点都坏了。” 封宴看着小巧可爱的粉团团,试探道:“如果,父皇非要把你带回去呢?” “你不会的。”夭夭摆弄着木头小鸡,打了个哈欠:“我要回去睡觉了,父皇大叔你也快快睡觉。” 封宴把夭夭抱到地上,看着她打着哈欠往外走:“父皇送你吧。” “不用啦,夭夭自己走得可好了。”夭夭又打了个哈欠,小脚丫迈得飞快。 封宴是想送她去的,可是又不知道怎么面对顾倾颜。夭夭说得有道理,他确实对顾倾颜有点凶。 “陛下,臣送公主过去。”方庭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好生照看。”他沉声道。 “好嘞。”方庭应声。 封宴又躺了下去,脑子里一时回响着夭夭的话,一时又响起了铃铛声,吵得他更加无法入眠…… 大帐外。 方庭抱着夭夭走得很快,嘴里小声嘀咕:“陛下还找你告状呢。” “嗯嗯,他对我说娘亲抠他脖子。可娘亲对我说,恨不得抠他眼珠子。”夭夭咧咧嘴,笑了起来。 “你娘亲要是真的抠他眼珠子,你帮谁?”方庭好奇地问道。 “我娘亲不需要人帮,她自己就能抠他眼珠子。”夭夭歪了歪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娘亲可厉害了,天下第一厉害。” “嘿嘿……”方庭情不自禁地脑补了一下那画面,笑了起来。 夭夭趴在方庭的肩膀上,小哈欠一打,直接入睡。 …… 朝阳初升,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草原上,十几匹俊马在草原上如风一般驰骋而过。 顾倾颜牵着夭夭,站在帐篷前看着俊马奔腾,夭夭的小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哇,跑得好快呀!”夭夭激动地说道。 “夭夭想去骑马吗?”封宴从后面走过来,低声问道。 顾倾颜背僵了僵,松开了夭夭的小手,头也不回地往大帐里走。 “娘亲,我肚肚饿啦。”夭夭眨巴着眼睛,大声说道。 “父皇带你去吃饭。”封宴把夭夭抱了起来,大步往前走去。 “你不让娘亲吃饭吗?”夭夭愣住了,立马在他怀里用力挣扎起来。 “当然不是。”封宴无奈,只好停下来等顾倾颜。 方庭眼看封宴一脸尴尬,立马扬声叫道:“皇后,小公主在等皇后一起用早膳。” 顾倾颜怕饿着夭夭,只能出来。 昨晚的衣裳打湿了,一晚未干,今日又换了一身红色的衣裙,束着金色的宽腰带,愈加显得腰如细柳,眉目明媚。 封宴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入神,直到方庭在一边咳了几声,这才反应过来。 “夭夭自己走路。”顾倾颜看了看封宴,淡淡地说道。 夭夭立马从封宴怀里溜了下来,牵住了顾倾颜的手,想了想,又牵住了封宴的手。 “你干嘛牵他。”顾倾颜怔了一下,小声问道。 “父皇大叔已经答应我了,不会再惹娘亲生气。”夭夭笑眯眯地说道:“他会做一个好大叔的。” 顾倾颜:…… 昨晚睡到半夜,夭夭非要去封宴那儿,原来是去说这个了。 她悄悄瞥了一眼封宴,他垂着眉眼,依然是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 信他个鬼! 顾倾颜匆匆收回视线,看向了不远处。 “陛下。”崇安追过来了,看到三个人手牵手,立马嘟起了嘴:“陛下这是去哪里?” “吃饭呀,你这位姐姐嗓门这么大,是不是耳朵不好?”夭夭抬着小脸,一脸认真地问道:“我娘亲会治耳朵,她只会收你一点点钱。” “你是乞丐吗,还找本公主要钱。”崇安扫了一眼顾倾颜,嘲讽道。 第342章 城主想要她 “崇安,你放肆,敢对皇后无礼。”封宴面色一沉,低斥道。 “她早已经不是皇后,大周国的皇后四年前就已经薨逝了。”崇安不服气地说道。 “方庭,送公主离开。”封宴低呵道。 “我不走。”崇安急了,绕着几个人跑了一圈,红着眼睛说道:“就算她是皇后,也不能阻止你纳妃吧?好吧,我退一步,我当贵妃就好。” 顾倾颜抱起夭夭,淡淡地说道:“我们去吃饭,让你父皇大叔和贵妃娘娘说话。” 夭夭一脸茫然地问道:“贵妃娘娘是什么,好吃吗?夭夭只吃过贵妃鸡,可香了。” “顾倾颜你不是号称文才斐然,知书达理吗,你就这么教养小公主的?听听,她都说的什么话。”崇安咬咬唇,委屈巴巴地看向封宴:“陛下,小公主不能让她教,都教坏了。” “把耳朵捂上。”顾倾颜看也没看崇安一眼,抱着夭夭快步离开。 夭夭乖巧地捂着耳朵,好奇地看着崇安。她根本听不懂崇安在说什么,现在满脑子都是贵妃鸡。 “娘亲,夭夭要吃贵妃鸡,”她吸吸口水,笑眯眯地说道。 “回家给你做。”顾倾颜说道。 “嗯嗯。”夭夭开心地点着小脑袋,又吸吸口水:“要和爹爹一起吃。” 崇安看着母女两个的背影,酸溜溜地说道:“陛下,小公主根本没把你当父皇,皇后也不喜欢你了,你何不放她们回去,以后崇安也会给你生小皇子,小公主。” “陛下,城主不见了。”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来,俯在封宴耳边小声说道。 “不在?附近找了吗?”封宴面色一沉,立刻问道。 “找了,都没有。”侍卫摇头。 “何时出去的,你们都没察觉?”封宴也顾不上崇安,带着侍卫快步往漠月城主住的大帐走去。 “今早他带着侍从出来,说是要去附近转转,看看草原景色,去了一个时辰仍未回来,臣便安排人手去找,结果发现派去跟着他们的人被甩开了。”侍卫低声回道。 “继续找,崇安已经来了这里,魏国应该也已经收到了消息,若他们横插一脚,漠月城主会变卦。这人贪财好色,不是一个能以国之利益为重的人。”封宴拧了拧眉,低声道。 “是。”侍卫赶紧转身跑开。 用饭的大帐里,顾倾颜给夭夭盛了碗热羊奶,拿了两只肉饼,带着她去草地上吃。 草丛里有蝴蝶在飞,夭夭看得目不转睛,小巧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不时挥起小手向蝴蝶打招呼。 “蝴蝶蝴蝶,我是夭夭。” “夭夭请你肉饼。” 顾倾颜坐在她身边,思绪却飞了个没影。看封宴的样子,也不知道想没想起来昨晚的事,若是想起来了还故意拉开距离,那他就真是个狗男人。若是想不起来,那他的脑子还能好吗? 正出神时,一道阴影倾轧了过来,正好笼在了夭夭身上。 夭夭慢慢抬起了小脸,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是谁呀?你把蝴蝶吓跑啦。”她问道。 顾倾颜被夭夭的声音惊醒了,飞快地抬头看去,和一双桃花春水眼对了个正着。 “魏珣?”顾倾颜惊讶地看着他。 魏珣一身水蓝色锦袍,模样和四年前没什么变化,尤其是一双桃花眼,比四年前看着更是多情了。他身后跟了几个侍卫,都低着头,没往这边看。和魏珣一起的,竟然还有那位漠月城主,此时他也正一脸惊艳地看着顾倾颜。昨晚她站得远,又有人群遮挡,所以根本没看清楚她的长相。 “呵,天啦,让本王瞧瞧这是谁?”魏珣眯了眯眼睛,俯下来盯着顾倾颜看:“顾倾颜,你竟然活着。太不可思议了!” “夭夭起来,我们走。”顾倾颜站起来,抱起夭夭就走。 “等等。”魏珣一个闪身,伸手挡住了母女两个的路,“四年未见了,真的是你吗?这漂亮的小姑娘又是谁?” 他看着夭夭,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应该你先说。”夭夭皱着小眉头,一脸不高兴。 “我是魏国的王爷,我叫魏珣。”魏珣看着夭夭,笑眯眯地说道:“告诉我,你爹爹是叫封宴吗?” “我爹爹叫……我不告诉你,爹爹说不能和陌生人说话。”夭夭挥着手里的一根青草,往他身上扒拉了两下:“大叔你让一让,我和娘亲要回去了。” 魏珣笑着揉了一把夭夭的小脑袋,侧身让开了路:“小公主,晚点再见。” “走了。”顾倾颜抱着夭夭越走越快。 “珣王,你也认识她?”漠月城主好奇地问道。 “当然,她的身份可不一般。”魏珣笑吟吟地说道。 “是他的女人?”漠月城主试探道。 “以前是,现在不是。”魏珣桃花眼眯了眯,问道:“城主对她有意?” “如此美丽,若大周的皇帝不要了,我倒不介意。”漠月城主捋了捋胡子,笑道。 “大周国陛下一下大方,想必不会拂了城主的好意,毕竟他还想与城主共建商道。”魏珣笑着说道。 漠月城主笑呵呵地点头:“我想也是,那我就先过去了,珣王自便。” 魏珣看着漠月城主走远,嘴角的笑意一下就消失了。 “没想到她不仅活着,还生了孩子!真是有意思!你们说说,她明明中了月殒,朝不保夕,怎么可能活下来的?” “这孩子一定是蛊王,她吞噬了月殒。”身后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侍卫这才抬起头来,死死盯着走远的顾倾颜。他声音压得很低,低到风一吹就吹散了。 “那就更有意思了。常之澜说不定就在附近,”魏珣摇着扇子往四周看,“狗东西躲了本王四年多,没想到本王得来全不废功夫。” “封宴在这儿,他不见得会来。”侍卫提醒道。 “等等看。”魏珣扇子挡住了口鼻,桃花眼眯了眯,小声说道:“他不来,那也有不来的乐子。你们几个看到了吗,顾倾颜比四年前更美了,浑身都是韵味儿,把漠月城主的魂都快勾走了。” “看到了。”有个侍卫赶紧回道。 “你这双眼珠子还真敢看。”魏珣转头看向他,笑意更深,但眼里却泛起了杀意。 侍卫赶紧把头埋得低低的,连声道:“小人不敢。” “去前面看看。崇安吵着要嫁给封宴,父皇让本王促成此事,总是要做做样子。”魏珣转了几下扇子,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第343章 就喜欢不守妇道的 大帐前,崇安拉长了脸,一脸不悦地看着顾倾颜和夭夭走了过来。 “顾倾颜,本公主要和你聊聊。”她伸开双手,挡住了顾倾颜。 “没什么好聊的,你要嫁他,随便。”顾倾颜绕开崇安,越走越快。 “崇安公主,你不能跟着皇后。”侍卫们大步上前,想挡开崇安。 “她早就不是皇后了。”崇安腰一低,直接从侍卫的胳膊下钻了下去,继续跟在顾倾颜身后喋喋不休。 “你一点都不珍惜他,凭什么还想霸占他?这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妒妇!他是皇帝,三宫六院是根本!哪个皇族不是子嗣众多枝繁叶茂?可现在他只有这么一个野丫头,而且还不能确定她的爹到底是谁……” 顾倾颜一手抱稳了夭夭,转身抬手,往崇安身上戳了两下。 托昨晚的福,她在封宴身上练习了一下点穴的手法,今天熟练多了,竟真的点中了崇安的哑穴。 她真想不明白,大魏人都这么爱说话吗?是嗓子里装了个喇叭不成?能一直叭叭。还有,骂她就算了,竟然连夭夭一起骂,真是个讨厌鬼。 “你话可真多,他不喜欢话多的。”顾倾颜甩了甩戳疼的手指,抱着夭夭快步回了自己的大帐。 崇安张着嘴巴,半天没能发出声音,脸都吓白了。侍卫犹豫了一下,也没管崇安,跟着顾倾颜到了大帐前,尽职尽责地守在了门口。崇安的侍从们赶紧围了过来,但也不敢触碰崇安,只能干着急。好在顾倾颜没什么内力,所以点穴只是暂时让她的神经麻木,一会儿就好了。 “这个坏女人,她竟敢对本公主动手。”崇安摸了摸脖子,恼火地说道。 “崇安公主,”城主走回来了,背着双手,满面笑容地朝崇安笑了笑,“你方才说话的那位女子,她叫什么名字?” “她是顾倾颜,怎么了?你不会也要来夸她好看吧。”崇安生气地说道。 “确实好看。”城主打量着她的脸色,笑着问道:“怎么,公主不喜欢别人夸她?” “哪里好看了?水性杨花,招蜂引蝶,不守妇道。”崇安看着城主一脸笑意,更生气了。 “公主这话说得不对,女子美丽这是上天对她的厚爱,美丽的人总会得到很多喜欢,这很正常。” “可她嫁过几回了,这种女人,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哦?她嫁过人?还嫁过几回?”城主眼睛一亮,赞道:“难怪如此与众不同,如此有风情。” 崇安被他给噎着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城主,问道:“你们漠月男人竟然喜欢这种不守妇道的?” “公主这话说得也不对,男人与女人相亲相爱,本就应该凭心意。不喜欢了,那就再投怀抱,很正常。对了,她之前嫁过谁,谁这么没福气,让她给跑了?”城主兴致勃勃地问道。 “封宴、还有她师哥。”崇安眼珠子骨碌转了转,轻声说道:“不过现在她和陛下没关系,城主真喜欢,就找陛下去讨她,陛下一定会给你。现在商道对于大周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若果真如此,那倒真是顺了我的意了。”城主捋了捋胡须,大笑着往前走去。 崇安环起双臂,露出一抹坏笑:“我让你招蜂引蝶!我让你打我!” …… 大帐里,封宴站在大帐正中,背着双手,看着眼前的沙盘。这沙盘是模拟的商道,从草原出去,经过荒芜的戈壁滩,抵达漠月城,充分补给之后便能继续西行,去往外域。 方庭将写好的商道协定捧到了漠月城主面前。 漠月城主轻轻推开了协定,笑呵呵地说道:“不急。陛下真心想修商道,我一定鼎力支持,只是我还是不太放心。毕竟你们汉人做事一向喜欢反复。” “城主这是从何说起,我们陛下从来信守誓约。”方庭皱眉,立刻说道。 漠月城主端起茶碗慢悠悠喝了口茶,笑道:“这样吧,陛下既然不接受我们联姻的请求,那不如我向陛下求娶一人。” 封宴眉头拧了拧,转头看向了漠月城主:“城主说的是谁?” “顾倾颜。”漠月城主笑道:“昨晚惊鸿一瞥,已是绝色。清晨再见她,更觉得她是一颗明珠,璀璨耀眼。” “城主好大的胆,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人吗?”方庭面色一沉,当即就怒了。 “我当然知道,她与陛下以前是夫妻,可不知为何你二人反目,她离开了皇宫,隐姓埋名直到现在。既然你们夫妻已无感情,何不把她送给我,我定会奉她为后、视她为珍宝。你我两国之间也能达成永久的盟约,商道还是官道,都可以谈。”城主满面笑容地说道。 封宴盯着漠月城主看了半晌,冷冷地说道:“城主应该听过一句话,君子不夺人所好,顾倾颜是朕的皇后,你竟然让朕把皇后给你。” “陛下,她不是四年前就离开了吗?若你们有感情,你怎么会放她离开呢?现在你只是想把小公主带回去,皇后跟我回月漠,两全其美。” “商道一事暂缓。”封宴睥他一眼,拔腿就走:“城主请即刻起程,回你的月漠城去。朕会与你的父王再谈商道之事。” “陛下,我父王年事已高,不日将传位于我。月漠虽是小国,但位于大漠之中,与各国皆无往来。现在是你们要借月漠的道,你也只能与我谈。”城主摊摊手,笑着说道:“我送陛下女人,你不要。我想讨个女人,你也不给。陛下其实并非真心想借道,而是想霸占我月漠国。” “城主别忘了,你脚下的土地是我大周国。小心有来无回。”封宴脚步不停,大步出了大帐。 “陛下也别忘了,想建商道,只能过我这一关。”月漠城主也拉长了脸,冷哼了几声:“什么代价都不愿意付出,就想白白地走我月漠城,绝无可能。” “这商道,朕修定了!你们月漠要么接受,要么就等着被黄沙给埋个干净。”封宴冷声道。 “好!我等着。”城主也恼了,啪地一下,把茶碗丢到了桌上。 第344章 拿枕头打他 时近正午,太阳热辣辣地照在草原上,翠绿的叶片被照得蔫巴了起来。封宴出了大帐,沉着脸,步子匆匆往顾倾颜的大帐走去。 “陛下,城主说他不走,说陛下管不着他!”方庭一脸怒气地追了过来,小声说道:“若不是商道的事,臣真一巴掌扇他回去。” “不管他,他虽是漠月城主,但他底下还有三个弟弟,他想继承王位,就得活着回去。发信号问一下,三王子何时可以到。这城主以为朕只和他一个人谈,殊不知他的三个弟弟都想攀上我大周。”封宴冷笑道:“真是给脸不要脸,朕亲自来见他,他倒是敢向朕开口。” 封宴说着,停下脚步朝前面看去,只见夭夭正举着一个丝网兜在草地上扑蝴蝶。她趴在地上,仰着小脑袋,一只小手儿慢慢地举高,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几个侍卫跪坐在一边,伸长了胳膊,小心地围着她。 一瞬间,封宴的眼神都柔软了下来。 “父皇来帮你抓。”他抬步朝着夭夭走了过去,弯下腰,伸手要接过夭夭的网兜。 “父皇大叔,”夭夭仰起小脸,手指立在唇前,小声嘘了一声,“夭夭要自己抓!” 封宴蹲下来,看着停在一朵小花上的金色蝴蝶说道:“那父皇就帮你抓这一只。” 夭夭想了想,点了点小脑袋:“那你要轻一点,不要弄伤它。” “好。”封宴挽起袖子,慢慢地朝蝴蝶伸出手。 金色翅膀在阳光下微微颤动着,翅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细长的触角慢慢地转动着,最后停到了朝着封宴手指的一面。 蓦地,封宴的手如疾风一般伸过去,捏住了金蝶的翅膀。 “哇,父皇大叔好厉害。”夭夭兴奋地跪坐起来,扒拉着他的胳膊看金蝶。 “拿着。”封宴面上现出几分骄傲之色,这还是他头一回从女儿嘴里听到夸赞的话呢!刚刚被城主弄得糟糕透顶的心情,眨眼间就放晴了。 “放在这里,送给爹爹。”夭夭从腰带上拽下一个小琉璃瓶子,笑眯眯地说道:“爹爹肯定很开心。” 封宴嘴角抽了抽,但还是乖乖地配合,把金蝶放进琉璃瓶。 “派人送回去?”他低声问道。 “明天我们回家的时候,我亲手送给爹爹。”夭夭笑眯眯地说道。 “明天?你娘亲说的?”封宴拧了拧眉,好心情又在眨眼间变糟糕了。 “嗯嗯,我和娘亲明天要回家啦。”夭夭捧着小琉璃,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好想爹爹呀,娘亲也想爹爹。” “你们就不想我?”封宴酸得舌头都快打结了。 这才几日,一大一小就呆不住了? “我这几天和父皇大叔都呆在一起,不用想父皇大叔呀。等我回去了,我也会想父皇大叔的。” “夭夭跟父皇回京,好不好?”封宴沉吟了一会,在草地上席地而坐,把夭夭搂进了怀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起来。 “夭夭不能和娘亲还有爹爹分开。”夭夭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父皇大叔你自己没有女儿吗?为什么总想把我带回你家呀。” “你就是我的女儿。”封宴皱眉,沉声问道:“你娘还没有说清楚吗?你是我和你娘亲生的,你爹爹只是你娘亲的师哥。” 夭夭眨巴着大眼睛,捂着小嘴巴笑了起来,“父皇大叔你哄人。” “我没有哄你,你可以问你娘亲。”封宴沉声道:“所以我会带你回京。” 夭夭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封宴,推开他的手,爬起来就往回跑。 顾倾颜在大帐里收拾母女两人的衣物,还有夭夭的玩具,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回头一瞧,夭夭红着眼睛跑了进来。 “娘,父皇大叔是拐子,他要把我拐走。”夭夭扑到顾倾颜身上,抱着她的腿,委屈地哭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夭夭会父皇是拐子呢。”顾倾颜抱起她,温柔地哄道。 “他要把我拐走,还说他才是我爹爹。”夭夭趴在顾倾颜的肩头,抽泣着说道:“娘亲,我们快点逃跑吧,他要把我拐走卖掉啦。” 顾倾颜抱着她在大帐里慢慢走动着,小声哄道:“不会的,他在和你玩笑呢。” “朕没有玩笑,朕要带她回京。至于你,你若执意要回常之澜那里,这么舍不得他,那朕不拦你。”封宴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顾倾颜怄得想吐血。 她赶紧把夭夭搂紧了,小声说道:“你先出去,我先哄好她。” “她已经三岁多了,理应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你为何还要瞒着她?”封宴沉声道。 “你真是……混账。”顾倾颜忍无可忍地说道:“麻烦请出去!” “你对我一定要这个态度?”封宴索性在榻上坐下,“今儿我偏不走了,你要如何?牵着她步行回家?” 夭夭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看顾倾颜,又看封宴,突然就哭了起来:“父皇大叔真坏啊,明明昨晚上答应过夭夭,不惹娘亲生气的。” 封宴噎了一下,这时才想起昨晚夭夭来找他的事,一时间又觉得愧疚起来。 “我……”他站起来,想解释几句,但又不知道从何解释起才好。 他只是听说顾倾颜要走,所以才急了…… 呆呆地站了会儿,他无奈地转身往外走去。 挫败感如山海一般朝他汹涌而来,在大帐前站了会儿,他忍不住转身掀开了一点帐帘往里看,只见顾倾颜抱着夭夭坐在榻上,母女二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夭夭一双小手搂着顾倾颜的脖子,扁着小嘴巴,不停地摇头。 “朕,真的不是要凶你们母女。”他忍不住说了一句。 大帐里的母女二人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尴尬了一会,他又道:“朕真的喜欢夭夭,你有常之澜,朕只有夭夭。我不拆散你们夫妻,也希望你不要拆散我们父女。” “滚。”顾倾颜抓起手边的枕头就丢了过去。 扑地一下,封宴抓住飞出来的枕头,一脸郁闷地问道:“朕又哪里错了?” “朕,朕、朕你全家……”顾倾颜咬咬唇,扬声骂道。 第345章 简直是馊主意 “她怎么又骂人。”封宴眉头轻锁,把枕头递给了身后的方庭:“放进去。” 方庭叹气,摇了摇头快步走了进去,放回枕头这才出来追上了封宴。 不骂他骂谁?他嘴里说的每一句话,没一个字是顾倾颜想听的。 “陛下想让夭夭回去,得把皇后哄好。来时路上臣问过皇后,皇后说了,她与常公子这几年一直恪守礼节,从未逾矩。”方庭扶着腰间的佩刀,小声说道:“陛下以前把皇后宠成掌中宝,如今冷言冷语,皇后当然心中难受,而且陛下要让她们母女分离,皇后不生气才怪。” “这是她自己说要回去找常之澜,又不是朕让她回去找那人。朕难道还不够大度?”封宴脸色沉沉,不悦地说道。 “大度是因为不喜欢,皇后更加接受不了。”方庭低声道。 “那朕能怎么办?”封宴烦躁地问道。 “那陛下可以先装着喜欢,只要把人哄回去。这样她们母女不必分离,陛下也能与小公主朝夕相处。说不定陛下哪天就想起来了,以后依然是夫妻恩爱,儿孙绕膝。”方庭畅想着和以前一样热闹的帝宫,吃不完的美食,不禁傻笑了起来。 “喜欢要如何装?”封宴沉默了一会,决定就用方庭说的法子。只管只相处短短半月,但夭夭如今已是他的心头肉,绝不能分开。 “比如,陛下看到皇后的时候就笑。”方庭扳着手指,热情地传授起了经验:“陛下以前看到皇后,那笑从来就没从陛下嘴角离开过。所以现在陛下要把笑给装回来。” “还有呢?”封宴尝试着弯了弯嘴角,直接放弃,又问:“简单点的。” “笑还不简单?”方庭怔了一下,可抬眼看到封宴那别扭至极的嘴,马上说道:“那还是换一个吧,陛下可以陪皇后骑马、看夕阳看星星……” “什么鬼,再换一个。”封宴想了想那场面,只觉得无聊又刻意。 “不如我来教陛下吧。”顾倾颜淡淡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封宴飞快扭头看去,只见顾倾颜牵着夭夭,拎着小包袱站在二人身后,已经不知道听了多久。 “我们要回苍山镇,我不想让夭夭见到太多烂人。”顾倾颜轻声说道。 “朕是烂人?”封宴顿时心塞至极,他就算态度不太温和,但也不至于是烂人吧!他忍了一会,没能忍住,反问道:“就常之澜是好人?” “如今倒是很会曲解别人的意思。”顾倾颜看着他,轻声说道:“魏珣来了。” “他来了又如何,你们认识?”封宴一头雾水地问道。 “陛下,他们当然认识。三小姐当年受伤,所有人都怀疑是魏珣所为,当时大家伙都在宫里。”方庭小声提醒道。 封宴脑子里乱了会儿,怎么也无法将那段记忆拼凑起来。他揉了揉眉心,低低地说道:“若是因为魏珣想要回苍山,那朕不让他靠近你们母女就是。” 他沉默了一会,手垂下来,视线静静地落在了夭夭的小脸上。 “朕不想夭夭离开。” 父女连心,他真舍不得。 “给朕一段时间。”他又转眸看向顾倾颜,低声说道。 “父皇大叔总是惹娘亲生气,我才不要呆在这里。”夭夭摇着小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封宴。 “父皇答应你,以后再也不惹你娘亲生气了,再留一段时间,好吗?”封宴走过去,拉起夭夭的小手儿,努力勾了勾唇角。 夭夭飞快地伸出另一只小手儿,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父皇大叔你的嘴巴又在发抖。” 哎…… 封宴心里叹气,轻轻拉开夭夭的小手,犹豫了一下,又伸出手主动去拉顾倾颜。 “朕诚心实意,请求你留下。” “夭夭公主,前面有小马驹,才这么高,你想不想看?”方庭朝夭夭伸手比画了几下,笑吟吟地说道。 夭夭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拧起了小眉头,用力抱紧了顾倾颜。 “不要,你肯定也是拐子,想把夭夭拐走卖掉。” “我怎么会是拐子呢?我是大周国的大将军,你瞧瞧我的腰牌。”方庭啪啪地拍着腰带,爽朗地说道:“你再看看我的脸,哪里像拐子。” “我爹爹说过的,坏人都不会说自己是坏人啊,坏人可会装好人了。”夭夭还是摇头,怎么都不肯松开顾倾颜。 方庭:…… 这警惕心真够强的!常之澜不愧是做过夫子的人,这么会教孩子。 “小马驹牵过来。”封宴沉声道。 方庭反应过来,立刻叫来侍卫,让他们挑几匹小马驹过来。 没一会儿,侍卫牵来了三匹小马驹,每一匹都是憨憨壮壮,皮毛光滑。有两匹红的,一匹白的,这白的尤其好看,一身皮毛在阳光下泛着珍珠白的光,像缎子似的。 夭夭果然被吸引住了,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小白马,好奇地问道:“它几岁啦?” “回公主的话,这小马才三个月。”侍卫回道。 “哇,才三个月!那我是姐姐。你是弟弟还是妹妹呀?”夭夭歪了歪小脑袋,又问道。 侍卫弯着腰就想往马肚子底下看,但是一想,又觉得不雅观,于是猛地朝方庭递眼色。 方庭抓抓脑袋,正准备蹲下时,夭夭自己蹲了下来,伸着小脑袋往小马的肚皮底下看了看。 “哇,原来是弟弟呀。” “小公主竟然懂得辨识。”方庭讶然说道。 “雪山上也养过马,狗,兔子,两个小姨教过她。”顾倾颜轻声道。 “弟弟,我是姐姐。”夭夭摸了摸小白马的耳朵,笑眯眯地说道:“我可不可以骑在你的背上?夭夭一点也不重。” “骑吧。”封宴把夭夭抱起来,放到了小白马的背上。 小白马温柔地摇了摇尾巴,慢慢地迈开了步子。 侍卫们围上去,小心地护在了夭夭的身畔。 “顾姑娘,”封宴沉吟一会,低声道:“装喜欢这种事,朕确实做不出来。不妨,我们试试重新开始。” 顾倾颜抬眸看向他,有一刻的恍惚。在刚认识的时候,他也曾叫过她顾姑娘。 “朕不敢自诩为君子,但朕愿意以君子之行,与顾姑娘重来一回。”封宴见她默不作声,马上又道:“顾姑娘若到时候还是觉得常之澜更好,朕绝不再拦你。” 第346章 是他们非要喜欢我 “好。”顾倾颜点了点头。 “那就立个字据,在你我之间的事情未解决之前,不得带着夭夭离开,更不得以带她离开来威胁朕。”封宴打了手势,沉声道:“方庭,备好笔墨。” 方庭:…… “你自己写吧。”顾倾颜好笑地摇摇头,抬步朝着夭夭那边走去。 “她又怎么了?”封宴皱眉,困惑地看向方庭。 方庭摊摊手,“陛下,她不是漠月城主,不是来与陛下谈商道的。” “所以呢?” “所以不用立什么字据。” “空口白牙,她若明儿早上又跑来说要带夭夭走呢?不行,朕得让她把字据签了。” 方庭叹气,“好吧,陛下说得都对。” “阴阳怪气。”封宴往方庭脑袋上盖了一巴掌,大步往大帐走去:“伺候笔墨。” “陛下你真写啊?臣觉得皇后不会签,臣还觉得皇后会把字据呼到陛下的脸上。”方庭赶紧追上封宴,苦口婆心地劝道。 “朕会让皇后拿字据呼朕的脸?这绝无可能。”封宴笃定地说道。 方庭叹了口气,嘟囔道:“忠心逆耳。” “少啰嗦,走快点。”封宴一把揪住他衣领,沉声道:“朕完写字据,你送去给皇后。” “臣还要办城主的事。” “换个人去办。” “城主之事,交由臣去办才最稳妥。” “没有你方庭,朕一样建好商道。” 方庭绝望地闭上了嘴巴,垂头丧气地跟着封宴进了大帐。 午后的太阳终于消停了一些,没有正午时那么灼烫了。 顾倾颜走了小半盏茶功夫才找到夭夭,她得了小白马,乐得合不拢嘴,一直在和小白马玩。 先是骑了一会儿,又舍不得一直骑着它,怕它累着,所以就牵着它四处溜达。小白马头上戴了一只用野花编的花环,脖子上挂着夭夭那个装蝴蝶的琉璃瓶,尾巴不时甩动几下,温驯地跟着夭夭。 “娘亲,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夭夭看到顾倾颜过来,立马从草地上爬了起来,朝她伸出了双手。 顾倾颜把她抱起来,温柔地说道:“夭夭给它取了什么名字。” “小雪。”夭夭笑眯眯地说道:“娘亲你有没有觉得,小雪像我们以前家门口的雪一样白?” “嗯,一样白。”顾倾颜点头。 “我还给它作了一首诗。”夭夭抬起小下巴,骄傲地说道。 “念给娘亲听听。”顾倾颜笑着说道。 “白白的小马白白的雪,白白的小马像小雪。”夭夭摇着小脑袋,兴奋地念道:“小雪就是夭夭的马,夭夭的小马是小雪。” “哇,夭夭真的会作诗了呢。”顾倾颜乐不可支地把她放下来,折了根草枝说道:“娘亲也想续两句。” “这也叫诗,狗屁不通。我们魏国街头的小乞丐也比她强。”崇安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夭夭扭着小脑袋看了崇安一眼,扁了扁小嘴巴说道:“夭夭的诗做的可好了,爹爹和娘亲都说好,你就是羡慕我。” “我羡慕你?我是堂堂魏国公主!”崇安挺了挺腰,倨傲地说道。 “我也是公主啊,他们都说我是大周国的小公主,而且还是最漂亮、可爱、乖巧、聪明、懂事、会做诗的小公主。”夭夭抬起一双小手,往汗津津的小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晒得红彤彤的小脸上多了几道黑黑的指印。 “啧,哪里好看了,真丑,丑死了。”崇安挥了挥袖子,赶开了被夭夭挥起来的草叶,嫌弃地说道。 “你的爹爹和娘亲没有教你要懂礼貌吗?”夭夭仰着小脸,一本正经地和崇安辩论:“而且夭夭长得最好看啦,认识夭夭的人都说夭夭长得好看,是你眼神不好。” 顾倾颜埋头写诗,一点也不管夭夭和崇安斗嘴。 “喂,你就这么教你女儿的?嘴巴这么厉害,小心没男人要。”崇安转头看向顾倾颜,恶声恶气地说道。 “我们夭夭长大以后,只要想嫁人,定会有欣赏她的男子十里红妆来娶。若她不想嫁人,我自会教她如何安身立命,自力更生。而你,千里迢迢跟在封宴屁股后面跑,还对着他的女儿口出恶言,这才叫没教养,真丢人,有失你们魏国皇族的体面。”顾倾颜头也不抬,淡定地说道。 “说得这么淡定,还不是想回到宴哥哥身边。你早就离开他了,何苦还要纠缠?我若是你,就识相点,要点脸,赶紧滚。”崇安气咻咻地瞪着顾倾颜。 “封宴来了。”顾倾颜抬眸看看她,蓦地笑了起来。 崇安面上顿时慌了一下,赶紧回头去看。 “哄你的,他没来。”顾倾颜握着草枝,看着自己写好的诗,轻笑道:“原来你自己也知道说的话有多蛮横无理,丢人现眼。” 崇安涨红了脸,上前来几脚就抹掉了顾倾颜写好的诗。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装温柔装清高的女人了!真清高,为何嫁了一个又一个。” “他们非要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你瞧瞧,我都不必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呢。”顾倾颜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崇安。 “你真讨厌。”崇安的脸更红了,气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崇安公主你更讨厌。若再敢来骂我的夭夭,我就对你不客气,到时候就不止点你的哑穴这么简单了,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顾倾颜面色一沉,不客气地说道。 “你敢威胁我。”崇安突然感觉到一阵害怕,往四周看了看,见那些侍卫的手已经放到了佩刀上,赶紧转身就跑,“我要去告诉宴哥哥。” “娘亲,她哭了。”夭夭摇了摇顾倾颜的袖子,大声说道:“她好脆弱呀,夭夭都没有哭。吵架吵不过,下回再吵啊。” 一边的侍卫都笑了起来。 “理她呢,娘亲教你读诗。”顾倾颜抱着夭夭坐下来,给她看自己刚续的诗。 “夭夭写的什么诗?”封宴背着双手,慢步过来了。 夭夭仰起小脸看看他,好奇地说道:“父皇大叔你怎么又来了?你都没有事情做的吗?” “想必是有位公主向你父皇大叔告状了,所以他过来兴师问罪。”顾倾颜头也没抬一下,慢悠悠地说道。 “胡……”封宴开口就想训斥,但手心攥的字据很快就提醒了他,此时不可乱说话。 “胡说八道?”顾倾颜抬眸看向他。 “胡人的烤囊也是当地的美食,顾姑娘想不想带夭夭去尝尝?”封宴沉吟一下,终于把话给圆了回来。 第347章 他今日真不一样 “好吃吗?”夭夭舔舔小嘴巴,眼睛都亮了。 “好吃,来,父皇带你去集市。”封宴也不管顾倾颜有没有点头,一把将夭夭抱了起来,大步往前走去。 “喂!”顾倾颜赶紧爬起来,快步跟上了他。 几人乘坐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集市。 这里的集市店铺不多,多的是沿途支的小摊,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各种珠宝,绸缎瓷器是最常见的,还有鸟兽、牛马、蛇都随处可见。在集市正中心有个更猛的猎人,竟然用胳膊粗的铁链拴了头棕熊来卖。那大家伙直起身子,不时冲着过往的路人咆哮几声,吼叫声吓得附近的鸟兽瑟瑟发抖。 夭夭看着棕熊,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他们为什么要把大熊锁着,大熊应该在林子里。”她小声说道。 “因为猎人抓住了它,要把它卖掉。”封宴沉声道。 “好可怜呀。”夭夭皱起小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大熊的孩子怎么办?到了冬天,小熊会饿死的。我们把大熊放了好不好?”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你们在雪山,是不是也打小兔子吃?那兔子生的小兔子也会饿死。我们放了大熊,那猎户赚不到银子,他的孩子没有饭吃,也会饿死。”封宴说道。 “夭夭不吃烤肉了,你把钱拿去买大熊,再把大熊放掉好不好?”夭夭想了想,一脸恳求地看着封宴。 “烤肉要吃,父皇也把大熊买下来。”封宴笑笑,沉声道:“夭夭很善良。” 跟在二人身后的方庭立马安排侍卫去买熊,猎户开价颇高,毕竟这活熊难猎,他们伤了几个兄弟才抓到这个大家伙。听说是买了放回去,几个猎人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封宴一行人。 “这是给我们小主子祈福用的,戴上这个锁,你们以后见到它就绕开。”方庭琢磨了一下,拿了自己的腰牌,找猎户要了个轻巧的铁链子,戴到了棕熊的脖子上。 猎户见他们一行人出手大方,满口答应下来。 夭夭睁着大眼睛,默默地看着方庭给钱,手拢在嘴巴前,对着顾倾颜说道:“娘亲,三百两是不是好多好多钱钱?” “是。”顾倾颜点头。 夭夭皱了皱小眉头,小声说道:“那夭夭长大了,赚三百两还给父皇大叔。” “不用还,父皇的所有,以后也都会给夭夭。”封宴沉声道。 “要还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夭夭摇着小脑袋,认真地说道。 “又是爹爹说的?”封宴已经认命了,他也必须承认常之澜很会教孩子。 “不是,是隔壁的掌柜说的,他来我家铺子拿糕点吃,还给我两个肉包子。”夭夭笑得眼儿弯弯,又舔舔嘴唇:“夭夭想吃肉包子了。” “现在就去吃,吃胡人烤肉,吃肉包子,吃辣皮囊。”封宴转头看向顾倾颜,笑容满面地说道:“皇后,如此安排可好?” “嗯。”顾倾颜有些意外,他今日倒是不一样,事事都问她。 “皇后喜欢吃什么,朕,也给你买。”封宴见她面色淡淡,于是又道:“今日皇后想什么,朕都买。” “谢谢你啊。”顾倾颜好笑地摇摇头,走到香料摊前去挑香料。 “喜欢?那都要了。”封宴视线跟着顾倾颜的手走,她碰过哪几瓶,闻哪种香料时会皱眉会微笑,全都记在了心里。 “不用这么多,我挑几样送给二妹妹。”顾倾颜捧着一只香料盒子,凑近了轻嗅。她也得给两个妹妹带点礼物才行,二妹妹一向喜欢香料,但是苍山香料少,今日可以多选几样带回去。 封宴心塞了一瞬,看来她还是在准备回苍山! 眼看封宴的脸色有点变了,方庭立马在他身后咳了几声。 “陛下,前面就是胡人烤肉了。”方庭大声说道。 “朕先带夭夭过去。”封宴看着顾倾颜自己付了几盒香料的钱,朝方庭递了个眼色。 方庭会意,笑眯眯地朝夭夭挥了挥手:“那臣就不跟着陛下和皇后了,小公主,前面还有很多好吃的。” “父皇大叔也要给我娘亲买十个胡人烤肉。”夭夭趴在封宴的肩头,摇晃着两个小巴掌和封宴谈判。 “好。”封宴点头。 “夭夭要吃五个!”夭夭又道。 “好。”封宴嘴角扬了扬。能吃五个,真不错! “还要给爹爹带二十个,给小姨,小小姨都带二十个。”夭夭又道。 弄了半天,夭夭也是要给留守苍山的家人赚点伴手礼。 “好。”封宴仍是不紧不慢地点头。算了,他也不能指望一天两天就让这母女两个的心跟着他转,毕竟常之澜可是贴身照料了她们母女四年! “父皇大叔真是大好人。”夭夭咧着小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父皇只要夭夭高兴。”封宴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嘴角也扬了起来。 夭夭看着他勾起的嘴角,小手儿立马摸到了他的脸上:“父皇大叔笑起来真好看呀。” 封宴怔愣了一下,低声问道:“是吗?” “嗯嗯,和我爹爹笑起来一样好看。”夭夭小脑袋点点,认真地竖了一下大拇指。 真是不容易,竟然能和常之澜排在同一位置上了。 “皇后以为呢?”封宴忍不住转头看了看顾倾颜,颇有些炫耀的意思。 顾倾颜停下脚步,抬眸看向了封宴,半晌后,轻轻点头:“嗯。” 封宴得到了肯定,心情更好了,抱着夭夭走的步子虎虎生风。可没一会儿,他又觉得不对劲了。顾倾颜可是他的皇后,若她没有与常之澜做夫妻,应该觉得他更好看才对! “皇后还有话想说吗?”他沉吟一下,又看向了顾倾颜。 “没有。”顾倾颜又停下了脚步,随手拿起了路边小摊上卖的一串彩色石头项链。三妹妹喜欢首饰,这种色彩斑斓的外域项链,她肯定喜欢。 “娘亲,这个好漂亮。”夭夭俯下小脑袋,伸着手在小摊上拿了串蓝色的石头项链。 “小姑娘好眼力,这是海蓝宝。”小摊贩站起来,笑呵呵地说道:“可以清心静气,有助睡眠。” “娘亲睡不好,娘亲戴上最好。”夭夭把项链往顾倾颜的脖子上戴。 “你睡不好吗?”封宴沉声问。 “还好。”顾倾颜轻抚着项边,浅浅一笑。她还挺喜欢这蓝色的,纯得像苍山的那片湖,看着就让人感觉宁静。 第348章 喂她吃肉 “不好,不好,娘亲晚上还偷偷哭呢。” “是因为月殒,还是因为朕?”封宴沉吟一会,凝视顾倾颜,低声问道。 “不因为谁。”顾倾颜不想回忆那段日子,拿出钱袋准备付钱。 “让朕来。”封宴立刻摁住了她的手,看向了小摊贩:“这个多少钱?” “便宜,三十两。”小摊贩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 封宴挥手唤人:“方庭,付钱。” 等了片刻,身后无人应声,转头一看,一个侍卫也没跟上来。他们都跟着方庭去香料摊那里搬香料了,毕竟他刚把整个香料摊给买了下来。 “我自己来吧。”顾倾颜有点肉疼,一串项链要三十两,她还从来没买过这么贵重的首饰。常之澜和她得做上千只糕点才能赚三十两。 “说好朕买,朕说的话,哪有收回之理。”封宴固执地说道,把夭夭放下,双手在身上摸索着,最后从指上取下了扳指:“我把这个押在这里,稍后有人来赎。” “没钱就别买啦。”小摊贩斜着眼睛睥他,朝着顾倾颜勾手指:“项链还我。” “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封宴面色一沉,低斥道:“我这扳指还抵不上你这串石头?” 小摊贩翻了个白眼,弯腰就从小摊下抽出了一把大砍刀,嚷道:“哥几个,有人闹事儿!” 呼啦啦地一下,从四周八方围上了好些壮汉,个个腰上扎着毛皮腰带,头上戴着毛皮帽子,凶巴巴地瞪着封宴和顾倾颜。 封宴捂住了夭夭的眼睛,沉声道:“顾姑娘站我身后来。” 就这么几个宵小之辈,他还不放在眼里。 “要打架吗?”夭夭扳着封宴的手腕,大声问道。 “夭夭不怕。”封宴把她抱紧了一些,沉声道。 “夭夭也想打架。”夭夭立马说道。 “肯定是三妹妹教的。”封宴脱口而出。 顾倾颜怔了一下,慢慢转头看向了封宴。但封宴似乎并没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他拿出一块帕子递给顾倾颜,沉声道:“把夭夭眼睛蒙上,你抱着她。” “唷,真想动手?”壮汉们互相看看,咣咣一阵响,都抽出了兵器。 眼看要打起来,四周的人主动退开,给他们让出了一块场地,一个个地也不走远,就蹲在一边等着看热闹。在这集市上,打架并不是新鲜事,若是哪天没人打架,这才叫新鲜事。 “你卖东西,我买东西,哪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封宴把夭夭给了顾倾颜,护着母女二人慢慢地后退。 “少说大道理,现在这链子爷爷要卖三百两,你要讨女人欢心,那就拿三百两出来。如若不然,就跪下从爷爷胯下钻过去,叫三百声爷爷听听。”小摊主一手举着刀,一手叉着腰,慢慢地岔开了腿,笑得格外张狂。 四周响起了一阵轰笑声,都在打量封宴。这地方多的是外域人,野蛮是特色,尤其是不爱和中原人讲道理,他们只想靠拳头说事。 可小摊主还没笑完,就被封宴一脚踢飞,十数丈后才像个风筝似的从半空中掉下,正好砸在他自己的摊子上,他的那些东西噼哩啪啦地散了一地。 “哎哟,你敢打爷爷,哥几个上!”小摊主痛得好半天才爬起来,恼羞成怒地咆哮起来。 一群壮汉挥着大刀就朝着封宴扑了过去。 砰砰砰的几声,众人还没看明白出了什么事,壮汉已经七倒八歪地躺了一地,捂着肚子,捧着脑袋不停地打滚。 “父皇大叔好厉害啊。”夭夭激动得直鼓掌。 “你不怕吗?”封宴这时才发现夭夭根本没有蒙上眼睛,还看得津津有味。 “不怕。”夭夭摇头,挥着小拳头说道:“夭夭也要打架。” “小姑娘不打架。”封宴笑笑,沉声道:“而且若有人敢欺负夭夭,父皇自会把他们打趴下。” 顾倾颜现在脑子里乱乱的,她看着封宴,小声说道:“其实也是跟三妹妹学的,三妹妹从小就胆大。” 封宴点点头,淡然说道:“女孩子还是不打架好。” “你刚刚不是说,夭夭肯定是跟三妹妹学的吗?”顾倾颜立刻问道。 “有吗?”封宴想了想,摇头:“朕记不得三妹妹的事了,许是皇后听错了。” 顾倾颜没有听错,她很快就激动了起来,封宴的记忆只是被封闭了,说不定假以时日真的能想起来。 “走吧。”封宴把扳指丢到那个小摊贩身上,沉声道:“说好三十两就是三十两,拿好扳指,过会儿就有人来赎,若你敢拿着扳指逃走,或者弄坏扳指,你的脑袋也会搬家。” 小摊贩痛得根本动不了,他一脸恐惧地看着封宴,连连点头:“好,三十两就三十两。” “走吧。”封宴把夭夭又抱了回来,沉声道:“去吃胡人烤肉。” 顾倾颜加快了脚步跟在了封宴身边,封宴的世界里,她消失了四年,那她再用四年让他想起来!至少他是真的疼爱夭夭,他想做一个好父亲。 “到了。”封宴看向路边的烤肉摊,转头看向了顾倾颜:“不过朕现在没有东西可以抵押,算朕向你借的,你先付,回去就还你。” “不用还,一顿肉而已,我买得起。”顾倾颜轻声道。 “嗯嗯,我家里的钱都是我娘亲管,爹爹都把钱给娘亲。”夭夭小下巴一抬,骄傲地说道:“娘亲是我们家最有钱的人。” 哎,这时候不提那个人该多好。 封宴无奈地捏了捏夭夭的小脸,低声说道:“夭夭真是什么都知道。” 夭夭更骄傲了,小脑袋扬得高高的:“我是我家最聪明的人。” 顾倾颜站在一边看着,突然感觉这血缘关系真是奇妙,她从小藏拙,但封宴却一直是张扬的,而夭夭的性子极像他。 “来,尝尝。”封宴拿到了烤肉,递到了顾倾颜面前。 “给夭夭先吃。”顾倾颜回过神,连忙说道。 “当然先给她的娘亲。”封宴把烤肉往她面前又递了递:“你照顾她四年,很是辛苦,所以得你先享用。” “娘亲快吃。”夭夭推了推顾倾颜的手,笑眯眯地说道:“你吃饱饱,有力气给爹爹……” 封宴面色如常,飞快地抬手给夭夭喂了块烤肉,把夭夭没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顾倾颜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封宴听到笑声,转头看向了顾倾颜,灼亮的阳光刺进他的眼睛里,零碎的画面又在脑子里乱蹿了起来…… 第349章 你可以打朕一百下 顾倾颜很快就发现封宴神态不对,她敛了笑,不自在地抹了抹唇角,轻声问道:“怎么了?” 封宴收回视线,拇指在眉心摁了摁,随口道:“无事,这光有些刺眼。” 顾倾颜抬头看了看天空,不禁有些疑惑。已是夕阳西斜时,阳光怎么会刺眼?别是生病了吧? “我瞧瞧。”她踮起脚尖,托着他的脸就想给他看看眼睛。 可她的手指刚碰到他的眼睛,封宴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不由分说地挥掌打开了顾倾颜的手:“别碰我!” 啪的一声! 响亮到把母女二人都给惊呆了。 呆怔了片刻,顾倾颜飞快地伸手把夭夭抱了过来。果然,夭夭刚落进她的怀里,顿时就像只小老虎一般发怒了。 “你这个坏蛋,你打我娘亲,我要揍你!”夭夭两只小巴掌抡得飞快,要往封宴身上招呼。 “夭夭,我们回去了。”顾倾颜搂紧夭夭,转身就走。 “你是坏蛋,我再也不理你了。”夭夭气得小脸通红,泪珠子成串地往下砸。 封宴的视线落到顾倾颜的手背上,只见那原本白皙的手已经红肿了起来。他的力气大,方才挥出的一掌完全没掌握力度,只怕是打伤了。 “顾姑娘、我……”他想解释,却又完全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怎么能打女人呢? 哪怕只是想挥开她的手,在他的认知里,那也完全不可以。 “陛下,你不会又办砸了吧?”方庭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看着封宴手足无措地站在小摊前,震惊地问道:“不是进展得很顺利吗?你做了什么?” 封宴慢慢抬起了手,眉头紧皱了起来:“方庭,朕……打她了。” “啊?”方庭愣了一下,小声道:“糟糕了!” 在顾倾颜刚刚“薨逝”的那段日子,朝中大臣给封宴送了好些女子,其中不乏大胆的,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但奇怪的是,不管哪个女子,只要碰到他,他就会勃然大怒。祈容临说,就算他不记得顾倾颜这个人,但他潜意识里仍会维护与顾倾颜的感情。这几年,这状况好转了一些,大家都以为时间久了,他就会彻底好了,没想到他不仅发作了,还是针对顾倾颜发作…… “皇后,还能劝好吗?”封宴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方庭。 “陛下,您得想起来啊。”方庭叹了口气,小声说道:“臣先去向皇后解释,您看看再买点啥,等下给她赔罪。” 封宴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烤肉摊,那些人也正在看他,见他转头看过来,众人赶紧别开脸,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封宴没心思买东西,催着方庭了付帐,急匆匆往回走。 来时坐的马车还停在路边,顾倾颜母女竟然连马车都没坐!担心母女出事,二人立刻驾着车往回赶。没一会,视线里便出现了母女二人的身影。顾倾颜租了辆小驴车,搂着夭夭坐在车上,正在哄小姑娘。夭夭看着闷闷不乐的,捧着顾倾颜的手,嘟着嘴给她的手背上吹气。 “坏蛋!”突然,夭夭仰起小脑袋,看向了封宴的马车,立马朝他举起了小拳头,气咻咻地嚷道:“大坏蛋!娘亲是我和爹爹的宝贝,你打我娘亲,你等着,我叫我爹爹来,把你屁股揍开花!” “朕不是故意的,抱歉。”封宴嘴角抿了抿,无端地开始紧张,他没看夭夭,视线一直胶着在顾倾颜的脸上。 顾倾颜往里面侧了侧,不肯理他。 这是第二次了! 上回也是他强行要躺她身边,也这样打过她的手。 果然今天在集市上他全是装的,就是想哄着她,然后把夭夭带走。 他忘就忘了吧,干嘛非要来抢夭夭? 封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从马车里钻出来,脚尖在马车前面轻轻一点,人便矫健地落到了驴车上。 “你干什么?”顾倾颜吓了一跳,立刻把夭夭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封宴单腿跪坐下来,朝顾倾颜伸出了手:“你打回来。当然,朕的力气比你大,所以你可以打朕十下,百下也可。” 咚…… 夭夭挥起小拳头,用力捶在了封宴的肩膀上。 “坏蛋。”她气红了小脸,生气地嚷道:“你离我娘亲远一点,你比大灰狼还要坏。” 封宴还是没有看她,视线紧粘着顾倾颜,低低地说道:“顾姑娘若真的不能消气,” “你不就是想带走夭夭吗?回了京,你就会把我们母女分开!”顾倾颜把夭夭紧紧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他。 “朕没有那个意思,朕是希望你与夭夭都随朕回去。”封宴往她面前凑了凑,“一言九鼎,绝无半字虚言。” “这位公子,我的驴子小,拉不起你们三个。”赶车的大爷停了下来,一脸愁容地看着封宴:“你有马车,回自己马车去吧。” “大坏蛋,你快走开。”夭夭立刻用力推了他一把。 封宴见母女二人都不愿搭理自己,只好跳下驴车,眼睁睁看着驴车拖着母女二人往前慢悠悠地走去。 “陛下,还是臣先去解释一番,您是脑子坏了……”方庭凑近来,看着前方小声说道。 “你才脑子坏了。”封宴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低声道:“行了,不用你管这事。” “那陛下能哄好吗?”方庭担心地说道:“您也不能在这儿呆太长时间,最晚三日之后的回京。” “三日,够了。”封宴沉吟一会,点头道:“朕会想办法的。走吧,先回去,商道的事也得抓紧办成。” 方庭朝马车那边招了招手,侍卫立马赶着马车到了二人身后。 “不过,咱们这样大摇大摆地从皇后的小驴车旁边跑过去,只怕不妥。”方庭挠挠头,又道。 “那怎么办?朕走回去?”封宴皱眉说道。 “把马车给皇后,陛下坐驴车?”方庭打了个响指,朗声道。 “馊主意。皇后若愿意和朕换车,就不会把朕赶下来了。你跟着皇后和公主,好好保护他们。”封宴扒开他,大步走到马车前,直接解开了套在马车前的马,跃身骑上马背。 方庭赶紧也解开了一匹马,骑着马去追小驴车。 “大你,明儿早上你来接我们,帮我们带一些路上吃的干粮,这是订金。”顾倾颜扭头看了一眼,见只有方庭过来,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一点,继续和赶车的大爷说话。 第350章 你用绳索捆住朕试试 “好嘞,”大爷乐呵呵地点头,眼睛往顾倾颜的手背上瞟了一眼,把驴车停到了路边。 “大爷你干什么去?”夭夭好奇地问道。 “这种草可以治跌打损伤,给你娘亲试试看。”大爷在路边翻找了一会,拔了几株绿油油的小草过来。 “我认得,这是强盗草。”夭夭伸过小脑袋看了一眼,大声说道:“爹爹教我认过,强盗偷东西挨了揍,他们不敢找大夫看病,就找这种草,揉碎了把草汁擦到手背上。还能用这个泡在酒里,药酒的效果更好。” “唷,小东西懂得真多。”大爷笑呵呵地把草药递给了顾倾颜,挥着鞭子,慢悠悠地继续赶路。 夕阳已经完全沉到了草原的尽头,闪亮的星星布满了天空。 顾倾颜抱着睡着的夭夭,穿过了大营的守卫,慢步走向自己住的大帐。突然,她感觉有道怪异的眼神正在追着她看,她机警地扭头看去,只见几个魏国人大包小包地拎着,正从不远处走过去。 方才看她的人一定就在其中,是因为崇安的关系,所以才对她虎视眈眈?这地方原本景色优美,但因为崇安她们的存在,让她连看风景的心情都没有了。 顾倾颜甩甩头,掀开帐帘,快步走了进去。 安顿好夭夭,顾倾颜开始收拾行李。东西很少,只有母女二人的一些衣物,还有来时路上常之澜送来的玩具,里面独独缺了那只木头小母鸡。她习惯每天抱着那只木头小母鸡,早上起来也要抱着玩一会儿,此时那只小母鸡应该在封宴那里,是夭夭亲手送给了他。 封宴还能好吗?若她带着夭夭回去,面对他的冷脸,她能坚持多久? 顾倾颜小时候就很羡慕别人有爹爹疼爱,逢年过节,像嫡姐一样,被爹爹抱着,娘陪在身边,一家三口一起逛集市,看花灯……这些她自己没有得到的,希望夭夭可以得到。封宴现在可以演,但以后呢?他能演多久?夭夭会失望,会难过的。 “爹爹。”夭夭在榻上拱了拱,像只可爱的小羊羔,毛茸茸的脑袋在顾倾颜的身上蹭了蹭。 顾倾颜抚了抚夭夭的小脑袋,小声道:“乖,明儿就回家了,可以见到爹爹了。”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了帘子掀起的声音,她回头看去,只见封宴正微弯了腰,钻进了帘子。 “她睡了。”顾倾颜收回视线,轻声道:“有事明天再说吧。” 封宴慢步走了过来,站了好一会儿,把背在身后的手伸过来,递到她的面前。 摊开的手心里有一只小药瓶。 “不用了,我擦过了。”顾倾颜摇摇头,小声说道。 封宴蹲下来,犹豫了一下,拧开瓶盖,往她手背上倒了一点药油。 “你自己抹吧,我不敢碰到你,我……怕再打到你。”他垂着眉眼,低哑地说道。 顾倾颜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试探道:“你也这样打到过别人?” “嗯。”封宴点头,沉默了一会,这才抬头看向她:“女子碰到我,我会很反感,有时候也并非出自本心。” “哦,原来并非出自本心。”顾倾颜心里已经隐隐明白了,但嘴上还是不想饶他,撇撇嘴角,嘲讽道:“若没这毛病,只怕已经三宫六院,儿孙满堂了。” “或许吧,开枝散叶,也是身为皇族的责任。”封宴坦诚地说道。 顾倾颜又气又好笑,他还真是一如既往,想什么就说什么。她抓起帕子,几下子就抹掉手背上的药油,淡声道:“陛下回去歇着吧,别吵醒夭夭,她现在正生气。” “好,药油我放着。”封宴站起来,把药瓶放到了一边的小桌上,快步走了出去。 顾倾颜拿起那瓶药油,紧紧地攥在了手心。原来封宴并非存心想演戏给她看,他几次三番推开他,完全是因为当年的金针术。 “还有……”封宴刚出去,突然又掀开帘子,半个身子探了进来。 “什么?”顾倾颜转头看向他。 “朕说你可以打回来,是真的。”封宴看着她,一脸严肃地说道:“朕从来言出必行。” “好。”顾倾颜闻言,起身就朝他走了过去。 封宴犹豫了一下,说道:“顾姑娘出来再打,莫要惊醒了夭夭。” “好。”顾倾颜又点头。 出了大帐,封宴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转身,乌黑的瞳里闪过一抹黯色,静幽幽地看着顾倾颜。 “姑娘可以拿马鞭,或者棍子。” “那不成了弑君了?”顾倾颜摇头,把手向他伸了过去,“你给我擦药。” 封宴怔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就这样?” “嗯。”顾倾颜点头。 封宴从她手里接过药瓶,拿了锦帕出来,沉声道:“朕用帕子垫着,不会唐突姑娘。” “孩子都生了,你现在说唐突,以前你不知道有多孟浪。”顾倾颜垂着眸子,轻声说道。 封宴又愣了一下。 他孟浪? “不会这几年都没有……”顾倾颜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出来,他不让女人碰到他,那这几年难道一直素着? 封宴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淡定地说道:“莺莺燕燕,浪费朕的时间。” 顾倾颜:…… 好吧,他赢了。 果然封心锁爱得很彻底。 “不过,你若想与朕试试的话,只能先把朕的手捆上。当然,一般的绳索对朕无用,宫中倒有两把精钢索,可以一试。所以,得随朕回宫才可一试。”封宴又道。 “陛下想多了。”顾倾颜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心酸又好笑。难不成他以为她追出来,就是想与他孟浪一番? “顾姑娘,”眼看她要转身回大帐,封宴连忙又拦住她,低低地说道:“其实,是朕想试试。当然,姑娘若等不及回宫,可以多用几根绳索捆住朕。” 顾倾颜绕开他,好笑地说道:“陛下找别人试去。” “当真可以?”封宴皱眉,思索找别人的可行性。万一他真的发作了,那打伤了别人还可以钱财补偿,直接和顾倾颜试的话,那打伤了顾倾颜,夭夭非和他拼命不可。 “当真,去吧。”顾倾颜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找别人试就彻底完喽。”方庭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从一边飘了过来。 “多嘴。”封宴皱眉,看向了方庭躲藏的地方,“你鬼鬼祟祟躲在那儿干什么。” 第351章 陛下,别冲动 “臣没有躲,臣是怕陛下再失误,所以在这儿守着。”方庭从拴马桩后面钻出来,表情复杂地看着封宴。 “朕怎会失误?”封宴皱眉,淡声道:“朕从来不掩盖自己的错误,只要朕诚心认错,自会有好结果。你没看到皇后方才追了出来?分明就是体会到了朕的用心。” 方庭:…… 封宴今日话真多,还碎!还会给自己找借口! “罢了,朕要去想一下商道的事,你在这儿好好保护皇后和公主。”封宴叮嘱完,快步往自己的大帐走去。但没几步,他又折返回来了,盯着拴马柱上的绳子看了一会,说道:“找根比这个粗的绳子过来。” “啊?陛下你真要用绳子啊?”方庭错愕地问道。 “朕如今让你办点事,你怎么这么多话。赶紧找来!”封宴低斥道。 方庭只好行礼领命。 待封宴远去,一名侍卫轻手轻脚地凑过来问道:“将军,陛下要绳子做什么?” “让皇后捆他。”方庭脱口而出。 侍卫眼睛瞪了瞪,傻眼了:“什么?” “不是,是陛下要捆皇后……”方庭回过神来,连忙改口。天子威严不是小事,更何况是帝后的房中之事,更应显得陛下威猛才是。 “明白了。”侍卫若有所思地点头。 “明白什么明白,去找一条绳子来,记住,要全新的。”方庭拽了拽拴在马柱上的绳子,低声道:“还得比这个粗,比这个长。” “是。”侍卫撒腿就跑。 方庭扭头看了看顾倾颜的大帐,幽幽叹气:“但愿陛下能早已康健,帝后恩爱如初。” 月光明亮地洒落在草原上,夭夭的小马驹甩着尾巴慢悠悠地在大帐前的草坪上吃草,火把亮堂堂地照亮了大帐前的小道,不时会有骏马从远方飞驰而过,不过转眼间,被马蹄声搅碎的草原就再度恢复了宁静。 在离帝后大帐稍远处的青蓝色帐篷里,崇安瞪圆了眼睛看着跪在面前的男人,惊讶地问道:“小顺子你说什么?他要用绳子捆顾皇后?” 这是她最喜欢一个太监,打她小时候就陪在她身边,会点拳脚,出宫之后就一直穿着侍卫的衣裳。 “是,奴才听得真真的,封宴让方庭去找两根绳子回来,还要又粗又长的,把顾皇后捆起来。”小顺子抬起头来,声尖细的声音压得很低。 “这是想强行带她们回京?他就这么喜欢顾皇后那个老女人?”崇安蹭地一下跳起来,气冲冲地说道。 小顺子犹豫了一下,摇头说道:“不是带回京。” “那是干什么?想要绞死她对不对?”崇安立马兴奋起来,激动地拍手道:“就应该绞死这水性杨花的老女人!招蜂引蝶,不守妇道。” “公主,也不是绞死她。”小顺子迟疑了一下,尴尬地说道:“听方庭的意思……” “意思什么?快说!”崇安笑容骤然消失,焦急地问道:“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再吞吞吐吐,本公主杀了你。” “他想把顾皇后绑起来,吊在栓马柱上临幸她。”小顺子顾不上尴尬了,赶紧说道。 崇安眼睛瞪了瞪,脸皮飞快地涨红了。 “呸,你胡说!宴哥哥才不是那样孟浪的人。”崇安上前去,一把揪住了小顺子的衣领,用力推搡了几下。 “是真的,公主可以去看,方庭让人去找绳子了。”小顺子赶紧解释道。 “说不定是要绞死她。”崇安红着脸,小声嚷嚷。 “奴才真没胡说,他真不是要绞死顾皇后。”小顺子磕了个头,无奈地解释道。 “他就这么迷恋这个老女人,她都二十多了,人老珠黄,徐娘半老,还生了孩子,有什么好喜欢的。”崇安跺了跺脚,捂着脸说道。 “公主先莫急,这顾皇后确实有姿色,而且二十多岁正是女子的好年纪,陛下喜欢这种成熟风韵也不一定呢。”小顺子犹豫了一下,又劝道。 崇安渐渐冷静了一点,小声说道:“小顺子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宴哥哥不应该是这样的人,那个女人再不水性杨花,为人再不堪,也不能把她捆到拴马桩上吧?那也太折辱人了,士可杀不可辱啊!” “啊?”小顺子愣住了。 “你过来!”崇安朝小顺子招招手,小顺子立马凑近去,听崇安说话。 主仆二人说了会悄悄话,小顺子这才转身快步出去。 崇安走到铜镜前,凑近去照了照自己的脸,又直起腰来,左右转着腰,小声嘟囔道:“本公主哪里不如她了?年轻不好吗?” 夜更深了。 方庭拿着一捆绳子,快步进了封宴的大帐。他刚看完京中加急送来的折子,做完了批示。 “陛下,绳子拿来了。”方庭放下绳子,看向桌上的几本折子:“要现在送回去吗?” “嗯。”封宴把折子递了过来。他离京后,都是封惜在处理政务。这个兄长比他之前那些哥哥好,温和谦逊,为人大度。因为受苦多年,所以对民间疾苦也颇有体会,在处理政务上总能与他不谋而合。 “惜王殿下没催您回去?”方庭取出火漆,给折子烧上火漆封印,再用牛皮纸仔细包好,放入盒子里。 “他已经知道朕找到了皇后,让朕处理好再回京,京中之中他会及时与朕联络。”封宴起身去水盆前净了手,转头看向了那两捆绳子。 绳子是全新的,一头还绑了红色绸缎。他拧拧眉,拨弄了几个红绸子,问道:“你绑条红绸子做什么?” “帝后重逢,臣觉得这也是喜事,所以觉得直接拿绳子捆在身上,就像捆着囚犯,不吉利。”方庭咧着嘴笑道:“所以臣才绑上红绸子,去去晦气。” “你才晦气,滚出去。”封宴懊恼地训斥道。 “好嘞!”方庭抱起盒子往外溜,到了门口,又问道:“要现在请皇后过来吗?” “大半夜的惊动她做什么?”封宴沉着脸赶方庭走。 “陛下可别冲动啊,和别的女人可万万试不得的!”方庭紧张地说道。 “朕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不是傻了。”封宴低斥一声,把他给赶了出去。 把绳子在桌上铺平,试着打了两个绳结,再拆开重来。试了十多个绳结,终于找到了两个上手最容易,但又不失结实的绳结打法。 帐帘悉悉索索响了一声,一道身影钻了进来,手里端着热茶,快步朝埋头打结的封宴走去。 第352章 皇后在大帐里 “什么人,没朕的旨意谁许你进来的。”封宴抬头看去,不悦地呵斥道。 “宴哥哥,是我。”崇安拉下了面纱,把茶放到桌上,瞪着桌上的绳子说道:“宴哥哥拿绳子做什么?” “朕的年纪能当你叔叔,别叫哥哥。”封宴不客气地说道:“出去。” “就要叫哥哥。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从小就听宫里的人说起你是如何带着三百死士,千里奔袭,力挽狂澜的。所以我觉得你很威风很厉害,像天神一样。可你为什么在顾皇后的事上这么拎不清呢,她和你已经结束了,她有新夫君,你就算用绳子捆着她,她也不会喜欢你。你醒醒吧,只有我才是真心喜欢你的人。” 崇安嚷嚷着,一把抓起了绳子,用力往大帐外扔去。 可惜她力气不大,绳子很沉,没丢出多远就掉在了地上。 “崇安,我看你是女子,所以对你客气几分,你不要得寸进尺!”封宴火了,起身就要去捡绳子。 “你骂吧,反正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她捆到拴马桩上!我虽然讨厌她,但也不能让你这么对待一个母亲。”崇安跑过去,一脚踢开了绳子,大声嚷嚷道:“我已经安排人把她们母女送走了,她不喜欢你,你强迫她也没用。” 封宴脚步猛地顿住,盯着她问道:“你说什么?” “我冷静地想过了,她当年和别人私奔,肯定是很喜欢那个男人才对。你不能强迫她跟你回去!”崇安挺了挺腰,理直气壮地说道。 “荒谬,混账。”封宴扒开她,大步往外走去:“简直胡搅蛮缠!” “宴哥哥!”崇安赶紧追了出来。 封宴出了大帐,只见远处有一驾小马车正往远处飞驰而去。 “你们是干什么的?谁许你们把无关人放进朕的大帐!”封宴眼看四周竟然没有侍卫看守,顿时火了。 侍卫们听到动静,赶紧跑了过来,面对他的怒火,面面相觑。 “方将军说,陛下要与皇后试试绳子是不是结实,让我们不要靠近。”有个侍卫上前来,壮着胆子解释。 “方庭人在何处?”封宴怒火中烧地斥问道:“他是越来越大胆了,擅自揣摩朕的心思!” 揣就揣吧,还乱揣! 方庭这时跑过来了,一脸惊讶地看着崇安:“公主怎么来了?” “别问了,去把皇后拦回来!”封宴大步走向一边的拴马桩,伸手就要解开套马绳。 “啊?”方庭一个激灵,“皇后走了?这大半夜的,草原有狼啊!” 他是担心封宴拿着绳子捆自己的样子,让外人看去了有失威严,所以才让侍卫们避开。没想到,崇安真是无孔不入,逮着机会就来了。 “追。”封宴上马,打马飞奔。 侍卫们纷纷上马,跟上封宴朝着远处的小马车追了过去。 “宴哥哥!”崇安急了,拎着裙摆就追。 这时,顾倾颜大帐的帘子掀开了,顾倾颜从里面慢步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小口抿着。 “你怎么在这儿?”崇安眼睛一瞪,震惊地看着顾倾颜。她明明安排小顺子去找了顾倾颜,通知她封宴要把她捆在拴马桩上,好把她吓走! 可是顾倾颜怎么没走? 崇安又往大帐里看,房里的蜡烛燃得正亮,夭夭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在桌上还摆着一只小包袱,正是她让小顺子拿给顾倾颜的。 “我去哪儿?”顾倾颜静静地看着崇安,嘴角弯了弯。 崇安这种温室里的小公主,怎么能和她比。她前些年见过的风浪,随便哪一个都能把这小公主掀进巨浪里,打得骨头也不剩。就她这种头发没顾倾颜命长的公主,顾倾颜根本不放在眼里。 当时小顺子进来对她说了那些话,她立马装出了为难的神情,声称若让封宴发现,她就走不掉了,让小顺子先把人引走,再约定地方会合。小顺子觉得有道理,于是便驾着马车去引开封宴他们。 “你这个女人真不识好歹,本公主是救你!看来是本公主好心白费了,你就应该被捆在拴马桩上!”崇安气得脸通红,指着顾倾颜一通指责。 “公主真好心,”顾倾颜又喝了口热气腾腾的酥油茶,笑了笑,“不过晚上草原有狼出没,公主不知道吗?” “狼又跑不过马车!怎么,你以为本公主想杀你?”崇安被戳穿了小心思,硬着头皮辩解。 “公主收好自己的小心思,你这些手段,与本宫以前见识过的那些相比,太不值一提了。”顾倾颜睥她一眼,微笑道:“就公主这样的,还是赶紧回宫里吃奶去吧” “你、你……”崇安脸红透了,紧张地往四周看看,说道:“你怎么敢大庭广众之下说那两个字。” 顾倾颜嗤笑一声,摇摇头,转身进了大帐。 她订的驴车明早才到,不管要不要跟封宴回京,她都得回去一趟,两个妹妹要安顿,还有夭夭的见常之澜。他们父女的感情,不是能说走就走,说斩断就斩断的。 “顾倾颜,你又不喜欢他,把他让给本公主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赖着不走。”崇安急红了眼睛,站在帐外嚷嚷。 “谁说我不喜欢他。”顾倾颜放缓了脚步,轻声说道。 “你喜欢他为什么要跑,跑都跑了,为什么还要跑回来!”崇安绝望地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混账?”顾倾颜扭头看向她,严肃地问道:“你若真心喜欢他,那你尽管去追求,不应该来找我。同样,如果他真心喜欢你,我自然不会掺和其中。大家同为女子,为何非要对另一个女子咄咄逼人,弄得自己面目可憎。” 崇安怔了一下,双手飞快地抚上脸颊,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过,一名侍卫的焦急的大喊声传了过来。 “陛下遇上狼群了!快,护驾!” 顾倾颜脸色一变,立马折返回来,可没跑几步,她又想起了大帐里的夭夭,赶紧又冲了回来。场面越乱,夭夭身边越不能离开人。 “我去救宴哥哥。”崇安已经顾不上顾倾颜了,夺了匹马,爬了上去。 “喂,你去了只会拖累他,回来。”顾倾颜立马急声大叫。 “胆小鬼,我能为他死,你能吗?”崇安扭头,愤愤地瞪了她一眼,不顾一切地朝着草原深处奔去。 第353章 露出他结实的肩膀 急促的马蹄声踏得整片草原都震动了起来,没一会儿,火把光照亮了半个草原,细尘飞舞,风声呼啸,猎犬兴奋的叫声和狼长啸的声音此起彼伏。 夭夭惊醒了,趴在顾倾颜的怀里,好奇地看着大帐外闪动的火光。 “娘亲,他们在做什么?” “你父皇他们在打大野狼。”顾倾颜抚了抚她的小脑袋,往她额上亲了亲:“夭夭不怕。” “那父皇大叔打得过吗?要不要叫爹爹来帮忙?”夭夭仰起小脸,大声说道。 “父皇大叔打得过。”顾倾颜拿起外衫包住了夭夭,轻声说道:“夭夭,我们去外面看看?” 虽说对他有信心,但还是不免担心。方庭说他这几年不时会头疼,万一这些狼叫得他头痛发作,趁机咬伤他怎么办。她有些懊悔起来,在听到封宴要去追马车的时候,她就应该出来拦住他才对! “夭夭要拿棍子打大狼,保护娘亲。”夭夭手脚并用,在榻上站了起来,拍着小胸膛说道。 “方庭大叔他们都在,夭夭只需要和娘亲一起站着看就好。”顾倾颜给她穿好衣服,抱着她往外走。 掀开了帐帘,外面的火光就更耀眼了。 夭夭瞪大了眼睛,好奇又兴奋地往四周看着,她这辈子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马!这么多的火把!十多名侍卫见到母女两个出来,立马快步围到了二人身边,将母女牢牢地护在身后。 “皇后,陛下以为您走了,都没看确定一眼,急匆匆地追出去了。”一名侍卫朝顾倾颜行了个礼,急声说道。 看他神色焦急,顾倾颜莫名地感觉到紧张了起来,难不成真让她猜对了,封宴真的受伤了?要不然这些侍卫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春季狼生小崽儿,领地意识足,可能是惹到母狼了。”侍卫说道。 “那有很多狼吗?”她拍了拍面前一名侍卫的肩,忧心忡忡地问道:“陛下带了多少人前去?” “回皇后娘娘,有十来个,方将军和陛下一起,娘娘不必太担心。”侍卫转过身来,恭敬地行了个礼。 他才带十几个人?草原上的狼成群结队,凶悍无比,最喜欢用车轮战来消耗人的体力。而且刚刚崇安还追了过去,他若还要顾及崇安的安危,那岂不是危险加倍了? “你们也去帮忙吧,我这儿不需要这么多人。”顾倾颜催促道。 “陛下有旨,我们十二人必须留在皇后身边。”侍卫又行了个礼,依然转身看向了前方。 不时有人骑着马往草原深处赶去,看衣着是草原王的士兵们赶去帮忙了。顾倾颜抱了会儿夭夭,胳膊开始酸痛,于是把她放到了身边的小木桩上,让她坐着玩。 突然,前面响起了焦急的呼喊声。 “回来了!陛下回来了!” “快叫大夫过来!” 顾倾颜此时也顾不上夭夭了,撒开腿就往外跑。 夭夭赶紧站起来,一溜小跑追上了顾倾颜。 “娘亲,夭夭……还有夭夭……” 顾倾颜往额上拍了一下,转身抱起了夭夭,这才往前冲了出去。 火把的光此时都集中在了大帐处,火星噼哩啪啦地飞溅,照得这一片地方亮如白昼。上百匹骏马陆续跑近,停到了前面,马儿咴咴地叫着,血腥气扑鼻而来。 顾倾颜对鲜血的气味太熟悉了,这不是一点点血,只有大量的流血才会有如此厚重的气味。 果然,侍卫们抬了十多个人过来了,每个人都伤得厉害,鲜血把衣裳都浸得湿透了,整个人就像泡在血里一样,被撕咬开的伤口更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有数十头狼,狼王带着的,简直太凶悍了。最可恼的是,附近还有豺和狈在上蹿下跳,逮着机会就往人群里冲。”一名侍卫心有余悸地说道。 顾倾颜往人群中看,急声问道:“封宴呢!” “陛下在后面,带着崇安公主,崇安公主也受伤了。”侍卫看清是她,赶紧抱拳行礼。 果然,崇安去拖后腿了! 说话间,封宴骑着马到了,崇安就在趴在他的马背上,一动不动。二人身上全是血,血腥味儿冲得顾倾颜想吐。 “娘,我怕。”夭夭已经吓得把小脑袋完全钻进了顾倾颜的怀里,一双小胳膊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 当然会怕! 白骨森森,血肉模糊! 顾倾颜赶紧抱着她往回走。 封宴看着像是没事,还能保护别人,所以她还是先去保护自己的夭夭。 出了人群,后面又响起了惊呼声。 “陛下、陛下!” 顾倾颜转头看去,只见封宴正冲着她这边大步跑了过来。 “你没走?”封宴满是血的大手一把摁住了她的肩。 顾倾颜点头,视线在他沾了血的脸上停了一会,落到了他的肩头。肩头的衣服被狼抓烂了,露出了结实的肩膀。这肩膀还扛过她,她也不知道靠过多少回,如今她却不敢触碰一下。 “我没事。”封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低低地说道:“快把夭夭抱回去,她吓到了。” “好。”顾倾颜垂下眸子,抱着夭夭匆匆进了大帐。 外面一直很吵闹,受伤的人要治伤,还有侍卫要赶过去驱赶狼群。顾倾颜见夭夭害怕,也没敢再离开她半步。母女二人躺在榻上,她一边哄着夭夭,一边立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外面那些侍卫正在说起草原狼的事。 “怪哉,虽然草原有狼不假,但不会离有人驻扎的地方这么近!就像有人赶它们过来一样。” “都是崇安公主,若不是她搞这些幼稚的举动,陛下又怎么会身陷险境。” “陛下的腿伤如何?” “大夫已经赶过去了,但愿没事。” 顾倾颜又坐不住了,她坐起来,拉着夭夭小声和她商量:“娘亲去看看你父皇,让方将军来陪你好不好?娘亲不能带你去,那里还有别的受伤的人,好多血,你去了会害怕。” “娘亲因为他受伤了要看他吗?可是他再打你怎么办?”夭夭担心地说道。 “他不会打我的。” “那你拿个棍子吧,他要是打你,你就打他。”夭夭坐起来,指着放在一边的一根小棍子说道。 “好。”顾倾颜过去拿起了棍子。 第354章 他怎么可能不正经 找了一圈,顾倾颜在小湖边找到了封宴。他在这里清洗身上的血污,几步之外守着几名侍卫。看到顾倾颜过来,侍卫赶紧朝她行礼。 “皇后娘娘。” 在水里清洗血污的封宴听到了声音,转头看了过来。 顾倾颜握着一根小棍,站在湖边,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你伤到腿了?”她轻声问道。 “只是被抓了一下,无妨。”封宴从水里出来,抓起搭在一边的衣服披上,低声道:“你出来了,夭夭呢?” “方庭看着她。”顾倾颜的视线落到他的腿上,小声道:“抓得很厉害吗?可以直接用冷水洗伤口?” “一点皮肉伤而已。”封宴往她面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害怕吗?若是害怕,那我就不靠近你了。” 顾倾颜抬头看向他,他一双乌瞳比这眼前的湖水还要静幽,但又隐藏着看不懂的暗光。 “不怕。”她摇头,蹲到他面前,慢慢掀开了他长袍。 这一爪子抓得可不轻,几道利爪狠狠地挠开了他的小腿,伤口深可见骨。 “你不知道疼吗?不处理伤口,先跑到湖里来。”顾倾颜一下就急了,眼眶鼻头齐齐红掉,嚷嚷时,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一身是血,不好,会吓到夭夭。”封宴沉默了一会儿,弯下腰下,尝试着伸手去抚她的眼睛。 现在他是真相信顾倾颜心悦于他了,急匆匆找过来,只怕她自己都没发现,连鞋都是穿得反的。如今眼睛鼻头红红的,只怕下一刻就要掉下泪来。 就在他的手快碰到她的眼睛时,他又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 顾倾颜愣了一下,不管不顾地抓住了他的手。 封宴的身体僵了僵,顿时紧张起来,就怕自己又发作,一掌把她挥到湖里去。 可是这一回,什么都没发生。 她抓着他的手指,顺着他的指尖,一点点地往上面挪着她的手,直到整个握住他的手才停下。 “你没反抗。”顾倾颜顿时激动了起来。 封宴的背慢慢放松,反手就把她的手给紧紧握住了。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感觉吗?”顾倾颜站起来,期待地看着他。 封宴想骗骗她,点头承认,可他确实没有别人说的那种心慌意乱,心跳加速。他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她,直到她脸上又布满了失落之色,这才张口道:“我会努力试试的,顾姑娘,可以给我时间吗?金针术可封情锁爱,自然也有解开的办法。” 顾倾颜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真的愿意与我一同回京?”封宴没想到她这回这么爽快地就同意了,嘴角一下就扬了起来。 “愿意。”顾倾颜也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本来就喜欢这人,当年想让他活下去,这才选择离开。既然老天爷让她们一家重新走到一起,为何不试试呢?她突然就想通了,就算这辈子封宴真的想不起以前,也想不起是如何喜欢过她的,那也没关系。多少夫妻也都是平平淡淡地过完了一生,只要相守在一起,激烈或者平淡,炙热或者冷静,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并没有背叛彼此啊! “常之澜那里,朕会补偿他,黄金土的官职,任他选。至于你的两位妹妹,据说朕之前也封过她们县主,可以恢复她们的县主,依然与以前一样。”他顿了顿,神情柔软了起来:“夭夭是朕的女儿,朕要封她为晴安公主。若皇后以后与朕不能再生孩子,那夭夭便是朕的女太子,朕的一切都会给她。” 顾倾颜听了半天,无奈地笑了起来。说了这么多,所有人都与她有关,但又一个字都与她无关。 “怎么?还不够?”封宴见她笑,于是沉吟一下,又道:“你有什么条件,朕都会满足你。” “我没条件。”顾倾颜松开了他的手,小声说道:“陛下赶紧去处理伤口吧。” 封宴见她要走,视线忍不住追着她的手,又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顾倾颜点头。 “我想皇后给我上药。”封宴见她不出声,赶紧又补了一句:“他们说皇后手温柔,想必是不会疼的。” “知道了。”顾倾颜又笑了起来。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倒是有点像她刚刚喜欢上他的时候,他那时候也总想哄她笑,怕她生气,说话也是这么小心客气。 封宴想了一会,又道:“朕会赏你的。” “不用赏啦,快走吧,伤口赶紧处理好。”顾倾颜无奈地摇摇头,弯腰捡起小棍子,催着他快走。 “你拿棍子干什么,是准备打我的?”封宴看着那根小棍子,好奇地问道。 “打草惊蛇,我怕有蛇。”顾倾颜随口道。 “皇后果然聪慧。” “哎,闭嘴吧。” 侍卫不远不近地跟在帝后二人身后,听着二人说话,忍不住都低头偷笑起来。 封宴的伤口颇深,草原王的御医赶了过来,清理掉抓碎的皮肉再缝合伤口,最后再包上草药。整个过程,封宴都一声不吭,坐得笔直。 顾倾颜让侍卫提了个小炉灶过来,给封宴熬了锅黑鱼汤。黑鱼对伤口愈合有利,他反正还要谈商道的事,这两天她准备给他熬上几条,让他补补。 “皇后辛苦,你歇着吧。”封宴放下袍摆,抬眸看向放在面前的汤碗,沉声道:“忙了一晚,皇后也累了。” “你话可真多,喝汤。”顾倾颜拿起小勺,轻轻在碗里搅动,吹散热汽。 “可是方庭说,以前朕与皇后在一起很喜欢说话,难道方庭又骗朕?”封宴皱眉,一脸不悦。 “以前说的可不是这些。”顾倾颜舀了勺汤喂到他唇边,轻声道:“你以前嘴巴里就没吐出几个正经字眼,坏得很。” “绝不可能。”封宴立马说道。他怎么可能说不正经的话? “嗯嗯,绝不可能,你最正经了。”顾倾颜把小勺往他唇边递了递,说道:“赶紧喝吧,天都快亮了,我要去回照顾夭夭了。” “朕让方庭把她抱过来,你就在这儿陪着朕。”封宴一把抓住了她细细的手腕,声音低了低:“朕……朕腿突然很疼。” 第355章 你还天天主动为我沐浴 顾倾颜眸子低下,看向他握在腕上的手掌。 他好像碰她没有问题,可是她碰他的时候,他的反应就会很大。 “这个。”封宴从怀里摸出一段红绸,低声道:“你可以把朕的双手捆起来,朕就不会伤到你了。” 顾倾颜接过红绸,在手心里轻抚了片刻,小声说道:“你和以前一样,没太多变化。” “那还是有变化。我与你在一起,是什么样的?”封宴犹豫了一会,低声问道。 顾倾颜攥紧了红绸,轻声道:“在一起前,我觉得你很冷漠高傲。后来发现不是的,你心肠很柔软,一点也不想在尸山血海里打过滚的人。后来你说,正是因为见过了太多的死亡,所以才会觉得活着很珍贵。” “这倒是像我能说出来的话。”封宴点头,等了会儿,见她不出声了,又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顾倾颜捋过长发,把红绸子掺与乌黑的发间,一起织成了辫子。她在集市上见过草原女子这样戴红绸,和头发一起缠绕着织成辫子,奔跑间,头发甩起来,很是惹眼。不过最后一段发梢,她总也绑不好,试了好几回都散开了。 封宴忍不住坐起来,抬手托住顾倾颜的头发,替她打起了绳结。 “我以前给你梳过发?”他沉声问。 顾倾颜点头,“不止,还为我描过眉。” “还有吗?”封宴好奇地追问。他实在想像不出,他会为给一个女人梳头描眉。 “还给我洗头,洗脚……”顾倾颜话至一半,突然想逗他一下,于是话峰一转,又道:“还天天主动为我沐浴。” “这绝无可能,皇后是在戏弄我吧。”封宴更震惊了,他竟然天天要与顾倾颜一起共浴。 “嗯,我戏弄你。”顾倾颜掩唇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封宴疑惑地问道。 “笑你嘴硬第一人,以前是,现在更是。”顾倾颜轻声道。抓着她的头发不放,明明恨不得贴她身上来了,嘴里还念叨着绝无可能。已经三十的人了,难得的在他脸上看到了毛头小子的羞涩红意。 “放开我娘亲!你这个大坏蛋!”突然,夭夭响亮的嗓门响了起来。 二人转头一瞧,只见夭夭正从帘子里钻进来,瞪着红通通的眼睛,生气地冲了过来。 “你揪我娘亲的头发,你真是大坏蛋。”夭夭跑到了榻前,跳起来,抡着小拳头打封宴。 “我没有揪她头发,我是在给你娘亲梳头。”封宴见小家伙气得脸都红了,连忙解释道。 “你骗人,那你为什么没有梳子。”夭夭大声道。 “夭夭你刚刚说什么?”封宴惊喜地抱起了夭夭,把她放到了自己和顾倾颜之间。 “梳头要梳子,你没有梳子,你在哄人。”夭夭抱紧了顾倾颜,往她头上呼呼吹气:“娘亲,他揪你辫子,他太坏了。” “夭夭竟然会分析。”封宴一脸笑意,把手伸给了夭夭,说道:“我是在给你娘亲绑红绸,不信的话,你看看娘亲辫子上的红绸绳结。” “这是我娘亲自己绑的。”夭夭托起红绸看了一眼,小脸上仍是警惕之色。 “好,那我再绑一次给你看。”封宴拆掉了绳结,长指握着红绳重新打了一个结。 夭夭托起红绸看了看,又看封宴,末了,嘟起了嘴巴,小胳膊紧紧地抱住了顾倾颜,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夭夭说什么?”封宴忍不住问道。 顾倾颜看看他,又笑了起来。 “又笑什么?”封宴更奇怪了。 “说你看着笨笨的,又会打人,竟然会梳头发。”顾倾颜搂着夭夭,柔声说道。 封宴往夭夭面前凑近了点,迟疑了一下,问道:“夭夭觉得父皇很笨?” “我爹爹说过,聪明的人都会喜欢我娘亲。你竟然打我娘亲,就是很笨。”夭夭 “如果父皇说,那只是因为父皇生病,不是故意打的呢?” “你哪里生病了?”夭夭松开了顾倾颜,一脸疑惑地看着封宴。 封宴想了想,掀开了袍摆:“腿。” “哎。”夭夭小巴掌往额上用力拍了一下:“所以我说父皇大叔很笨,腿生病,为什么手要打我娘亲。而且你是白天打的娘亲,你的腿是晚上才被狼咬伤的。这就是脑子不好。” 封宴:…… 夭夭的嘴真是厉害,小小年纪,已经辩得大人都无力招架了。 “看吧,还是你女儿能教训你。”顾倾颜忍不住又笑了。 她小时候在父亲面前一直小心翼翼,循规蹈矩,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更别提像夭夭一样和父亲辩论了。 “夭夭听到了吗,你是我的女儿。”封宴心中一动,把夭夭一把揽进了怀里抱着,小声说道:“把大叔两个字去掉,叫我父皇就好。” “我是爹爹的女儿。”夭夭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又钻回了顾倾颜的怀里:“娘亲我们快点回去,我想爹爹了。” “皇后……”封宴心头一紧,连忙拉住了顾倾颜的衣角,期待地说道:“你告诉她。” “夭夭快叫大叔。”顾倾颜抱起夭夭站起来,嘴角勾起一抹笑,脆声说道。 封宴愣了一下,正要说话,夭夭快活地大叫了起来:“大叔,大叔,大叔!” 封宴无奈地唤了一声:“皇后不是答应留下来陪朕吗?” “大叔你自己没有娘亲吗?你要你的娘亲陪你。”夭夭立刻抱紧了顾倾颜。 封宴看着夭夭,嘴角抿了抿,低声道:“我没有娘亲。” 夭夭的小嘴巴张了张,小声说道:“那怎么办呀,你受伤了都没有娘亲给你呼呼。” “能把你娘亲借我吗,我请她帮我处理伤口?”封宴哄道。 “可是很晚了,我娘亲也要休息。”夭夭把顾倾颜搂得更紧了。 “是个心疼娘的小家伙。好吧,快跟你娘回去歇着。”封宴有些失落,独自一人躺了下去。 大帐里静了下来,可能是腿上草药起了作用,他开始昏昏欲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一阵软软的风吹到了他的腿上,他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就想飞起一腿。 就在他睁眼的瞬间,一个小小软软的身影闯进了他的眼中,小家伙正趴在他的腿前,呼呼地往他腿上吹气。他顿时僵住,抬起来的腿飞快地放回去,一阵后怕地看着夭夭。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娘亲呢?” “我们的驴车来了,她去接赶驴车的大爷。”夭夭抬起小脸,软软地说道。 “驴车?你们要走?”封宴猛地坐了起来,腿上的伤口顿时扯得生痛。 第356章 父皇要死啦! “我想爹爹了,娘亲也想他。”夭夭捧着小脸,轻轻地点头。 封宴又气又急,只觉得一股热血往喉头里涌了过来,下一瞬,一口滚烫的热血就吐了出来。 “啊!”夭夭吓了一大跳,大叫了起来:“父皇大叔你怎么了!” 封宴的额角突突地狂跳,脑中那些凌乱的画面又开始凶猛地乱窜,脑袋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我没事。”他捂着额头,起身把夭夭抱了起来:“我们去找你娘亲。” 他是痛狠了,发出的声音又嘶哑又低沉,一步之外都听不清晰,更别提帐外的侍卫了。 “父皇大叔,你流血了。”夭夭偎在他的怀里,紧张的小手直往他额上摸。 “我没事,带我去找你娘亲。”封宴抱紧了夭夭,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快步往外走去。 夭夭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担心地看着他,突然,她嘟起了小嘴,往他的额上吹了起来。 “我给你呼呼,不痛不痛了。”她拖着哭腔,小声说道。 “真的不痛了。”封宴收好帕子,努力朝夭夭笑了笑。 远远的,只见顾倾颜站在一辆小驴车前,正往上面放东西。 封宴心头一紧,步子迈得更快了。他以为,经过了昨晚,顾倾颜会愿意带着夭夭留下,可这才过了一晚,她怎么还是要走呢?她明明答应了要给他机会!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宴哥哥!”崇安坐着一顶小辇过来了,看到封宴,立马从小辇上下来,快步走向了封宴。她昨晚是吓得从马背上摔下去,摔晕的,身上只有擦伤,不像封宴被狼爪伤了腿。 “走开。”眼看她拦到了身前,封宴冷着脸,不客气地训斥道:“滚回你的魏国去。” 崇安被他的脸色吓到了,嗫嚅地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他抱着夭夭往前面走去。 “我是来道歉的,我不是故意的。”好半天后,她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哭着往小辇走去:“你们把我给宴哥哥的补品送过去,我先回大帐。” 随从们行了礼,抱起大大小小的箱子往封宴的大帐走去。崇安缩着肩,独自一人一瘸一拐地往自己住的那边走,眼泪成串地往下落,还不时回头看看封宴的身影。远远的,还能看到顾倾颜的身影,穿了一身色彩鲜艳的草原长裙,两条辫子还绑着红绸带。显然封宴是去找顾倾颜的!一时间,崇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皇妹怎么哭成这样?” 几匹马停到了崇安身边,她泪眼婆娑地看向了马背上的魏珣,抽泣不停。 “皇兄,宴哥哥不会娶我了。” “唷,皇妹为了男人哭?这可不对。”魏珣跳下马,托起了崇安的脸,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笑道:“交给皇兄,皇兄一定帮你心想事成。” “可他生气了,他不喜欢我。”崇安摇头。 “是你方法没对,昨儿晚上那个不成器的奴才,皇兄已经替你杀了他了。我给你派个好的人手,以后你就听他的。”魏珣勾了勾手,身后立马走上前一个削瘦的男子,身上穿的正是一件青绿色的侍卫服。 “真的?他可以?”崇安哽咽着看向男子:“你叫什么,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小人见过公主,以后小人任公主差遣,请公主赐名。”男子头埋得低低的,低声说道。 “就叫小草吧。”崇安咽了几声,随口说道。 “谢公主赐名。”男子拧了拧眉,低声道。 “别哭了,有他帮你,定不会出错。”魏珣笑得眼儿弯弯,亲昵地揉了揉崇安的头发。 “谢谢皇兄。”崇安扁了扁嘴角,“那我先回大帐去。” “我再交代他几句话,你先去吧。”魏珣笑吟吟地点头,看着她那些随从说道:“好好伺候公主,再让公主受伤,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是。”几个随从赶紧行礼,诚惶诚恐地跟着魏珣走了。 “国师,记住你对本王的承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你再失败,那本王就活剜出你的心脏。”魏珣扭头看着男子,嘴角弯了弯,笑眯眯地说道:“你放心,本王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王爷放心,这母女二人就是绝佳的蛊体,绝对不会失手。”男子眯了眯眼睛,看着远处的几道身影,阴恻恻地说道。 “嗯,那本王就等你的好消息。”魏珣勾住了男子的衣领,用力拽了拽,笑道:“三天,最后三天。” “三天一定办到。”男子咬牙说道:“不过,我需要王爷的明示,一旦崇安公主身陷危险……” “她是大魏的公主,为大魏付出生命是她的荣耀。”魏珣眼睛里春水涌动,笑着说道:“本王只要母蛊和蛊体,其余的,本王一概不在乎。” “是。”男子皱了皱眉,眼中阴狠的光疯狂涌动:“王爷只管等着收取母蛊和蛊体。” 魏珣咧咧嘴角,背着双手,大步往前走去。 男子转过身,盯着草原深处看了一眼,快步跑向了崇安。 …… 大营的门口,顾倾颜已经和驴车的大爷交代完了所有的事,给两个妹妹的礼物,信都交给了大爷。 “夫人放心,一定送到。”大爷捆好东西,笑呵呵地说道:“夫人出手如此阔绰,给的实在太多了。” “此去辛苦,大爷一路小心。”顾倾颜温柔地说道。 “夫人,告辞。”大爷跳上驴车,正要挥动鞭子,突然间前面冲来了几名侍卫,刀剑齐刷刷地拔出来,拦在了车前,吓得大爷脸色都青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大爷惶恐地问道。 顾倾颜转身看去,只见封宴抱着夭夭,正一脸急色大步走来。 “你腿伤好了,怎么走这么急……”她话音未落,封宴索性已经施展轻功,冲到了她的面前。 “你答应过我不走的。”封宴搂紧了夭夭,死死盯着顾倾颜:“皇后不能反悔!反悔非君子之行。” “啊?”顾倾颜还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便眼尖地看到了封宴领口的鲜血。 “你脖子受伤了?”她惊讶地问道。 “父皇大叔刚刚吐血了。”夭夭嘴巴扁了扁,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了封宴:“父皇大叔他要死啦!” 第357章 你眼里我就这么老? 折腾半天,封宴终于弄明白,夭夭误会了顾倾颜的意思,她只是想让大爷把礼物给捎回去,给家里报个平安。 “所以你不会走?”他尴尬地问道。 “嗯。”顾倾颜把夭夭抱过来,关切地问道:“你的腿伤还没好,怎么能跑呢?吐血又是怎么回事?” “小事而已。”封宴话音刚落,喉头又是一阵腥甜之气,一口热血又吐了出来。 “啊!”夭夭吓得一把捂住了眼睛。 “陛下。”侍卫们冲过去,扶住了封宴。 封宴只觉得额角突突跳得更厉害了,那些残缺又模糊的画面不停地在脑海里冲撞。 “我没事……”他摆摆手,想推开扶着自己的侍卫。在夭夭面前,他可不想表现得太虚弱,那会让夭夭觉得常之澜是更威风的爹。 可是下一刻,封宴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高大的身躯朝着前面重重地砸了下去。 “父皇大叔死了……” 他的意识在听到夭夭惊恐的哭喊声后彻底陷入黑暗。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到一把温柔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地响起。 阿宴,这是只给阿宴的。 阿宴,你娶公主不好吗?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阿宴,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颜儿。”他拧拧眉,抬起手,朝着眼前晃动的身影抚了过去。 “陛下!”焦急的男声骤然响起来。 封宴猛地睁开眼睛,只见方庭的大脸正在眼前悬着,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怎么是你?”他皱眉,转头看向一边。 没有顾倾颜,也没有夭夭。 不仅没有他想象中的焦急和温柔安抚,连母女两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陛下是不是全想起来了?”方庭激动地问道:“刚刚陛下叫了皇后的名字。” 有吗? 封宴想了想,摇头:“还没有。” 但是他现在相信大家说的话了,他一定是很喜欢顾倾颜,否则不会听到她唤自己阿宴时,急不可耐地醒过来。 “她们人呢?”他抚了抚额,坐了起来。 “皇后在给陛下煮汤,夭夭在外面拜菩萨。” “啊?”封宴愣了一下。夭夭在干什么? “陛下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小公主真的很心疼陛下。”方庭说道。 封宴站起来,头晕的感觉立马冲上头顶,稍站了会儿,眩晕的感觉才渐渐散开。 慢步出了大帐,只见侍卫们跪坐了小半圈,围在夭夭面前,在小家伙面前用石头砌着一个简单的小神龛,上面摆着她的木头小鸡,小家伙双手合十,正虔诚地朝着天空祈祷。 “天上的菩萨都来保佑父皇大叔,让他快点好起来,我把木头小鸡送给你们。” 常之澜给她的木头小鸡她都献出来了,果然封宴在夭夭心里有了点地位。 “夭夭。”封宴蹲下来,抚了抚夭夭的小脑袋。 “哇,父皇大叔活过来了。”夭夭飞快地睁开大眼睛,欣喜地说道:“菩萨真的很有本事!” 她把木头小鸡捧起来,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大声说道:“你过来拿呀,这个归你啦。” “菩萨不会要小孩子的玩具。”封宴伸手就要抱夭夭。 “你别抱她了,你的腿伤还没好,头疼症又发作了,一把年纪也不知道好好休养。”顾倾颜急切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一把年纪…… 封宴转头去看,只见顾倾颜双眸红红的,端着一盅鱼汤站在几步之外。 “方庭你干什么呢,还不把陛下扶进去,吐那么多血,他得躺着休息。”顾倾颜咬了咬唇,又数落方庭。 方庭赶紧跑过去,准备扶封宴一把。 “我没事,不用扶。”封宴沉声道。 “你这还叫没事?我看你全身上下,就嘴最硬。”顾倾颜恼火地说道。 封宴被骂了,面色尴尬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如初,抱着夭夭跟在顾倾颜身后进了大帐。 侍卫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吱声。 只有方庭一脸笑意,小声说道:“好久没听到皇后训陛下了。” “以前皇后也这样训陛下?”有个年轻侍卫好奇地问道。 “还好,很少吧,皇后温柔。”方庭感叹道。 众人又是一阵对视,若是温柔,怎么会训斥陛下? 大帐里,封宴老实地坐到了桌前,看着顾倾颜把汤盅放到桌上,拿了小碗舀了一小碗煮的奶白的鱼汤,再夹了几块细嫩的鱼肉放到碗里。 “夭夭先吃。”封宴刚拿起小勺,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前,歪着小脑袋看他的夭夭。 “父皇大叔吃,这是给父皇大叔治病的。”夭夭乖巧地摇头。 “你先吃一口,父皇再吃。”封宴舀了汤想喂夭夭。 “陛下自己吃吧,不用让她先吃一口,又不是给你试毒。”顾倾颜垂着眸子,过去抱开了夭夭,“夭夭自己玩。” 夭夭抱着木头小鸡往大帐外跑:“我去找方庭大叔。” 封宴端起小碗喝了口汤,低声道:“很鲜美,皇后辛苦。” 顾倾颜沉默了一会,抬眸看向他,小声问道:“头还疼吗?” 封宴犹豫了一下,点头:“疼。” 顾倾颜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绕过桌子站到他的身后,轻声道:“我给你按一下。” “好。”封宴放下汤碗,两手十指紧扣,规矩地放到了桌上。 指尖上带了薄茧,她一直劳作,手虽软,但仍是留下了劳作的痕迹。薄薄的茧子摁在额角,略有些粗糙,但是摁揉的力度却是刚刚好。 “以前的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顾倾颜小声说道。 “陛下,热水备好了。”几名侍卫抬着浴桶进来,放到了大帐一角。、这也是顾倾颜要求的,他出门在外,一向很随性,从来不要求底下人给他准备这个准备那个,比如昨晚,他的腿上有伤,竟然还直接跑去湖里洗澡。 果然,封宴看了看浴桶,开口就道:“我去湖里洗就好。” “陛下不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又有旧伤,当好好休养才对。” “可我也只有三十出头,皇后眼里我就这么老?” 四目相对片刻,封宴乖乖地站起来,自己宽衣解带。 “我洗。” 顾倾颜一直拧着的秀眉这才微微放松了一些,眼看他除去了外袍,解开了里衣,立马转过身去。 “那我先出去。”她轻声道。 “喂……”封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 第358章 他的嘴巴不仅硬,还很大胆! “怎么了?”顾倾颜转头看来。 “我不想你出去,留下来。”封宴沉吟一会,低声道。 “留下看你洗澡啊。”顾倾颜脸颊红了红,脸颊迅速开始发烫。 “可以看。”封宴淡定地说道:“你以前也应该经常看。” 顾倾颜真是服了他了,他的嘴巴不仅硬,还很大胆! “你在夭夭面前不能说这样的话。”她脸颊更烫了,把手往回抽了抽,小声说道。 “我只是不记得,又不是傻。”封宴手掌紧了紧,略略用力,便把她拖到了面前:“你已经决定给我机会了,不如我们直接一点。” “你要怎么直接?”顾倾颜怔了一下,抬眸看向他。 “这样……”封宴的头慢慢低下来。 顾倾颜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头,想躲开。 但封宴更快,手掌飞快地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嘴唇随即印下。 那晚在湖畔,封宴也吻过她。时隔四年,湖畔的吻和以前一模一样,热烈、霸道、缠绵、带着潮湿的暖意,一直钻进她的心里。 可现在这个吻不一样,封宴是清醒的,所以这个吻带了试探、谨慎,还有新奇。他轻啄她柔软的唇,再小心地衔住她的下唇瓣,一点点地尝。 “我要继续了。”过了好半天,他松开她的唇,小声说道。 可不等顾倾颜回答,他就抵开了她的唇,往更深处吻去。 不记得她了,但没忘了怎么吻她。 顾倾颜茫然了一会,轻轻闭上了眼睛。 “别闭眼睛,看着我。”封宴又道。 沙哑的声音满是蛊惑。 顾倾颜长睫微颤,眼睛慢慢睁开了一点。 “对,就这样。”封宴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吻回了她的唇。 “陛下,腿上该换药了。” “娘亲!” 方庭和夭夭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 帘子一侧动了动,方庭的脑袋钻了进来。他一手抱着夭夭,一手握着药罐子,只能用脑袋顶开了帘子,没想到一眼看到了正在亲吻的二人,猛地打了个激灵,慌忙往后撤。 顾倾颜被这动静惊到了,吓得赶紧想推开封宴。让夭夭看到了可不好解释! “没事。”封宴把她往怀里又揽紧了一些,哑声说道:“不会进来。” 顾倾颜还想推他,但封宴却不给她机会,索性抱着她放到了榻上,整个人覆了下来。 夭夭的小身子被帘子挡着,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挥着两个小巴掌要掀帘子。从里面看,只见那帘子被小巴掌打得一晃一晃的。 顾倾颜眼角余光扫到不动鼓动的帘子,紧张得额上都在冒汗。 “方庭,带小公主去玩。”封宴捧住她的脸,转头朝着帘子那边扬声道。 “是。”方庭响亮地应了声。 外面很快就安静了。 封宴在顾倾颜的唇角吻了吻,低低地说道:“放心了吧。” “你腿伤了,还吐了血,怎么还不老实。”顾倾颜红着脸问道。 “我的嘴巴没受伤。”封宴乌幽的瞳里滑过一抹黯光,长指捏着她的下巴,又吻了下来。 原来他的皇后这么香甜,这四年怎么就没人告诉他呢?他早早把她找回去多好。 “你现在不想打我了?”好半天后,顾倾颜终于推开了他,捂了捂发烫的唇,小声问道。 “那两回也不是想打你。”封宴侧着身子,一只胳膊支着脑袋,沉静地看着她。 顾倾颜的视线不小心扫到了他的小腹下,脸更红了,抓起了被子往他身上一丢,轻声道:“你要么去洗澡,要么就好好躺着。别的事想都别想。” 被子丢到了封宴的头上,他拽下被子,沉声问:“别的事是什么事?” “没什么。”顾倾颜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起身就要走:“我叫人进来给你换药,你赶紧洗洗去,一身汗味儿。” 封宴抬起胳膊闻了闻,相较于汗味儿,他身上的血腥气和腿上的草药味更浓。 确实唐突佳人! “皇后。”他低唤了一声。 “嗯。”顾倾颜扭头看向他。 “我洗干净了,能做别的事吗?”他一脸认真地问道。 “不能。”顾倾颜脸上又开始发烫,“你把别的事忘得干净,这事倒是一直很会。” “很会什么?”封宴坐起来,朗声问道:“我是想,等暮色起时,带你去骑马。草原上的晚霞很好看,和关内不一样。半边天都是红色的,能染透半边草原。我只带你去,不带夭夭。” 顾倾颜怔了一下,原来是她误会了。 “为什么不带夭夭。”她不解地问道。 “景色很美,所以不想听到她提常之澜。”封宴坦诚地说道。 “夭夭会提一辈子的。”顾倾颜说完,打开帘子就走了出去。 暮色已至,天边的晚霞像封宴说的一样,绚烂壮阔,像一条涌动的红色长河,浸染在草原上空。 “皇后,陛下洗完了吗,该给陛下的腿换药了。”大夫站在一边,恭敬地向她请示。 “你进去吧。”顾倾颜轻轻点头。 大夫行了个礼,拎着药箱走了进去。 顾倾颜走到一边的木桩前坐下,静静地看着不远处跟着侍卫一起玩的夭夭。小孩子总是很容易就得到快乐,扑一只蝴蝶,追一只小羊羔,捡到几个形状各异的小石头,都能让小孩子开心。可是大人不一样,顾倾颜这几年开心的事很少,哪怕过得很宁静,只要想到封宴就会难过。可刚刚封宴吻她的时候,她脑子里竟然蹦出了快乐两个字。 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很容易快乐。会情不自禁地想笑,天地万物在她眼里都变成了好风景,哪怕是一株普通的树,也会让人觉得比往常茂密葱绿。 她是真的好喜欢封宴啊。 这么多年过去,对他的喜欢一点也没有少。 封宴应该也是吧,就算不记得了,还是很容易地就被她吸引到。 想得正入神时,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漠月的三王子到了,求见陛下。”侍卫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走向了大帐。 顾倾颜朝前面看去,只见数十匹骏马正朝着这边急驰而来。 第359章 被腰带勒得闷哼一声 “漠月三王子是什么人?”顾倾颜惊讶地问道:“为什么先有城主,后面又来了个漠月三王子。” “漠月国是沙漠里的一个小国,陛下想建一条新商道,打通与外域的通商,以后咱们大周与各国通商来往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不必受其他国家的制约。” 以前的商道离魏国近,两国在很长一段时间总会为这条路而大打出手。后来虽然不打了,但魏国仗着地域的优势,在商道附近设了不少关卡,令过往客商苦不堪言。尤其是这几年魏国稍的喘息,悄悄地又重新养壮了兵马,大有要卷土重来之势。建一条绕开魏国的商道,确实能摆脱魏的制衡,让大周国从此雄立一方。 “阿商确实是帝王之才。”顾倾颜轻声道。 “可是不是吗,选址也非常绝,漠月城主只知道要借他们的漠月城中途补给,并不知道真正的商道到底怎么走。”侍卫往四周看了看,颇有些骄傲地说道。 “慎言。”顾倾颜眉心紧了紧,小声提醒道。 侍卫回过神来,后背顿时有了冷汗,赶紧抱拳请罪:“臣失言,皇后恕罪。” 封宴就是他们这些小子心里的神,听到顾倾颜夸他,一时间没能忍住,这才失言。 “我看来人不是好应对的。”顾倾颜手掌搭在额前,朝前看了看,小声道:“你们准备一下,我去帮陛下更衣。” “是。”侍卫抬手擦了擦冷汗,快步往前走去。 顾倾颜折返回大帐里,大夫已经给封宴的腿上换好了药,修长而有力的小腿被白布层层包裹起来,而身上那些稍轻的伤口只是涂上了些粉,并未包扎。 “不包一下吗?”顾倾颜上前去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小声问道。 “小伤而已。”封宴活动了一下肩膀,眸子微微掀起,看向了顾倾颜。 “嘴硬。”顾倾颜拿起一边的衣服递给他:“自己穿吧。” 封宴看向衣服,站着没动。 “拿着啊。”顾倾颜催促道。 “滋……”封宴抬了抬胳膊,突然就闷哼了一声。 大夫刚收好药箱,听到他的动静,吓得赶紧又折返回来。 “陛下怎么了?” “朕的肩膀,好像动不了。”封宴拧着眉,沉声说道。 “刚刚还说是小伤,自己穿衣服就动不了了?你比夭夭还娇弱。”顾倾颜好笑地说道。 大夫虽然也有疑惑,但毕竟他面前站的是大周的皇帝,不敢怠慢,所以还是给封宴仔细地做了次检查。 “陛下的脉象怎么变得这么怪?”大夫皱着眉,困惑地看向了封宴的肩。 顾倾颜这才察觉到不对劲,立马走了过来,凑到封宴的肩膀前看了看。莫不是昨晚打草原狼的时候扭伤了,刚刚这伤才发作? “这是什么?”大夫突然双眼瞪大,盯着封宴肩头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红点问道。 顾倾颜按照大夫指的地方看了看,小声说道:“虫子咬的?” “陛下,臣斗胆,要给陛下刺破这一块的皮肤,仔细检查。”大夫打开了药箱,从里面拿出了金针,轻轻地挑开了红点旁边的皮肤。 但一小块的肌肤看上去是正常的,并没有异样。 “是真的抬不起来吗?”顾倾颜紧张地问道。 封宴转头看向她,摇了摇头。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惶恐不安之色,让他不忍心说任何不好之事。 “哄你的。”他沉声道。 顾倾颜长长地松了口气,抖开衣衫,轻声说道:“以后不要拿自己的健康安宁说事。你是嫌我这些年没被吓够吗?” “嗯,记着了。”封宴的视线追着顾倾颜走,按着她的吩咐,乖乖地低头、抬手。 他身材修长健硕,顾倾颜才到他的下巴处,低眸就能看到她半截白皙脖子微弯着,在耳朵下还有他刚刚肆意留下的几点痕迹。 “什么叫记着了,你还要记仇?”顾倾颜抬眸看他,正给他扣腰带的手用力拽了一下。 “嗯……不敢……”封宴被腰带勒得闷哼了一声。 大夫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天下人人皆知,封宴的皇后在四年半前病逝,从此后封宴便封了情爱,后宫不纳妃,不立后,独自一人守着对先皇后的思念度日。没想到原来他身边还有个女子,他在这女子面前还如此温驯,简直像极了被驯服的野马。 “陛下,三王子到了。”方庭的声音从大帐外传了进来。 “你去忙吧,我带夭夭回去。”顾倾颜绕到他身后,给他整理了一下头发。 “回哪儿去?”封宴立马拉住了她的手。 “当然回我们住的帐篷。”顾倾颜抬眸看他,小声说道:“我说过现在不会走,我会做到的。” “现在不走,那以后还是要走?”封宴立马开始抓字眼。 “你真啰嗦,快去忙正事吧。”顾倾颜抽出手,埋头匆匆往外走去。 夭夭手里抓着一大把新采的野花,正仰着小脸,好奇地看着眼前那群穿着异域衣饰的年轻男女。 “他们戴的石头好漂亮呀。”夭夭眨了眨大眼睛,转头看向走到身边的顾倾颜:“娘亲你快看。” 顾倾颜朝不远处那群男女看了一眼,抱起夭夭就走。 能在黄沙大漠中立国,这个小国里的人绝对有自己的本事。轻敌,只会让自己吃大亏。她沉思了一下,扭头叫过了方庭,小声叮嘱了几句,这才抱着夭夭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大帐。 “夭夭,今天我们就在帐篷里玩,不要出去。”顾倾颜把夭夭放到桌边的长凳上,轻声说道。 “好。”夭夭乖巧地点头:“那我们明天可以回家看爹爹了吗?夭夭好想爹爹。” 顾倾颜犹豫了一下,坐到她面前,小声说道:“现在还不能,再等等好吗?” 再让夭夭和封宴相处一段时间,说不定夭夭就能喜欢上封宴这亲爹了。 “因为他生病了吗?父皇大叔吐血的病,好了吗?”夭夭歪着小脑袋,小眉头皱了起来。 “快好了。”顾倾颜点头。 “那怎么办呀,父皇大叔身体还没好,他没有娘亲也没有女儿,很可怜。可我又很想爹爹。”夭夭双手托着小脸,一双小细腿在椅子前一踢一踢地晃动,突然她眼睛一亮,大声说道:“你给父皇大叔当娘亲吧!给他呼呼,他肯定好得快,我们就可以早点回去找爹爹了。” 第360章 罪臣,向皇后娘娘请罪 顾倾颜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夭夭的这提议,她可实现不了。 “夭夭是不是很聪明?”夭夭高高地仰起了小下巴,骄傲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顾倾颜一下就想到了封宴方才嘴硬说身上一点小伤的表情,明明父女两个没有一起生活过,可是这些小神情和气质,却是如此的相似。 “皇后。”大帐外突然响起了一把沙哑的声音。 祈容临来了。 顾倾颜怔了一下,转头看了过去。 “祈容临求见皇后。”他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不待顾倾颜出声,夭夭从高凳上滑下去,一溜小跑冲到了帐前,掀开帐帘往外看。 四年半未见了,祈容临比之前看着要清瘦,眉眼间浮动着一抹急切之意。在与顾倾颜视线对上时,他恍惚了一瞬间,随即撩袍跪下,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罪臣,向皇后娘娘请罪。” 夭夭趴在帐帘上,手足无措地看着祈容临,就连风声在此刻也似是静止了。过了一会儿,夭夭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瞪着一双水琉璃般的眸子,小声问道:“你是谁呀?” “公主殿下。”祈容临抬头看向夭夭,嘴唇颤了颤,抬手抚向了夭夭的小脸。 温热的小脸儿,代表着奇迹的出现。 “若早知有公主,罪臣……”祈容临眼眶发烫,眼泪滚滚而落。 四年半,数千个日夜,他饱受良心的责问。一群男人束手无策,却让一个女子换来大周安定,每每半夜醒来,他都觉得头痛欲裂,难以呼吸。 “祈大人,好久不见。”顾倾颜缓步出来,牵住了夭夭的手,平静地看着祈容临:“起来吧。” 许是她的语气太平静了,反而让祈容临更加不安,他的背直直地挺着,僵硬地跪在草地上,久久不肯起来。 “大叔,你的腿生病了吗?是不是站不起来呀?”夭夭歪着小脑袋,一脸的疑惑。 “回公主殿下的话,臣的腿没病。”祈容临看向夭夭那张酷似顾倾颜的脸,嘴角抿了抿,沙哑地说道:“臣是在向皇后娘娘请罪。” “大叔说话好奇怪啊,夭夭都听不懂。”夭夭抬起小脸看向顾倾颜,小声说道。 顾倾颜松开夭夭的小手,上前去扶住了祈容临的双臂:“起来吧,你会吓到夭夭的。” 祈容临飞快地看了一眼夭夭,见她的小脸上已经有了紧张之色,赶紧站了起来,拱手抱拳,低哑地说道:“是罪臣的错,罪臣无意惊吓到公主。” “多年不见,你怎么说话这么规矩了?”顾倾颜微微一笑,轻声道:“过去的事,也不全是你的错。你要保他,是出于国之考虑,死我比死他好。” “我……”祈容临面色涨红,垂着双臂,嗫嚅道:“是我医术不精。” “这东西和医术无关,而且世上不会有能包治百病,包治包好的大夫。就算是我,也是歪打正着,才侥幸活下来。” “我能不能问问,是怎么做到的?”祈容临涨红着脸,小声问道。 顾倾颜点头,轻抚着夭夭的小脑袋,说道:“全都是因为她。” “小公主?”祈容临惊讶地看向夭夭:“怎么办到的?” “母蛊护子。”顾倾颜轻轻地说道。 祈容临双瞳蓦地紧缩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缓缓弯下腰,双手在夭夭的小脑袋上抚挲着,神情渐渐激动。半晌后,他把夭夭抱起来,满眼热泪地说道:“天下万物,为母则刚,想不到就连蛊虫也有护子之心。” 顾倾颜静静地看着他,她想恨他,可他又不是个恶人,思来想去,那些恨意在此时都消散了。可能是因为死过一回吧,看人看事,都觉得平静了许多。 “皇后,臣能……把一下你和公主的脉吗?”祈容临犹豫了一会,语气里竟然带了几分怯生生的味道。 “可以。”顾倾颜点头。若是能帮祈容临丰富他的医学宝库,那也是桩好事,起码以后再有人遇到这样毒蛊,也不算无药可医了。 祈容临的手刚伸过来,许康宁的惊呼声就响了起来。 “我的妈呀,是真的!” “你大呼小叫什么,吓我一跳。”祈容临刚探到顾倾颜腕上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恼火地扭头看向许康宁。 “许小哥。”顾倾颜看向许康宁,微微一愣。这小子当初第一次见他时,他才十七,如今也是个大人模样了。穿着四品的官袍,戴着官帽,身后跟了一个背药箱的小僮,只是咧开嘴笑时,那口雪白的大牙没有变化。 许康宁三步并两步地冲过来,朝着顾倾颜深揖到底,再抬起头时,竟也是双目通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他们都是真心喜欢顾倾颜的,想到顾倾颜一个人吃了那么苦头,想到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许康宁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了。 “皇后。”他喉头颤了颤,哽咽着又唤了一声。 顾倾颜眼眶也开始发烫,到了封宴身边后,她得到的第一份善意就是许康宁给的。少年郎现在也长成参天树了,这四品官袍穿着,确实威风。 “这位小叔叔又是谁呀?”夭夭仰着小脸,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两张陌生面孔。最近她见了太多陌生人了,多到她都记不住这些人的名字。 “小公主,臣的名字叫许康宁。”许康宁蹲坐下来,欣喜地看着夭夭:“你一定就是陛下的小公主。” “我不是小公主,我是夭夭,常夭夭。”夭夭眨巴着大眼睛,摇头叹气:“父皇大叔到处说谎,这样不对。” 场面尴尬了一会,许康宁又咧开嘴笑了起来:“陛下没有说谎,小公主长大后就明白了。” “夭夭已经很大了,比那个小马驹还大,它才三个月,我都三岁多了。”夭夭又叹了口气,抓起许康宁的手轻轻放开,迈开腿往前跑:“我要去找父皇大叔。” “你父皇现在有事。”顾倾颜赶紧去追她。 “父皇大叔说过,我想什么时候见他都可以。”夭夭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直直地冲向前面的人群。 封宴站在人群里格外耀眼,哪怕那群外域人身上戴满了珠宝,也掩不住封宴一身张扬的气势。 “父皇大叔。”夭夭直接从一群大男人的长腿中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封宴的腿。 侍卫们都不拦她,反而笑眯眯地看着她。 封宴更不会拦她,弯腰把她抱起来,温和地问道:“怎么了,夭夭?” “我给父皇大叔找了一个娘亲,你开不开心?”夭夭拍拍小胸脯,骄傲地说道。 第361章 那就今晚吧,别拖了 “啊?”封宴愣住了。 夭夭给他找了个谁? “是一个漂亮的娘亲,你一定会满意的。”夭夭抬了抬小下巴,笑眯眯地说道。 封宴一下就猜到了夭夭给他找了谁当娘亲…… “这个,只怕不行。”封宴摇头。他拿夭夭当宝贝闺女,没想到夭夭要认他做大哥,这可万万不行。 “行的!她都答应了。我让她晚上给你念话本子听,哄你睡觉,给你呼呼。”夭夭摇了摇他的肩膀,兴致勃勃地说道:“这样你的病一定好得快。” 这个行! 封宴心思一动,转头看向了远处。 顾倾颜和祈容临他们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祈容临和许康宁一直在对她作揖行礼。顾倾颜当时来他身边没多久,就收服了不少人的心。只因她手巧心思,又温柔知意,总是充满了怜悯之心,做的东西又美味,封宴那些手下都喜欢她,没事就想从皇后那里拐走一点美食。 “陛下,这是您的女儿?”略带磁性的女声响了起来。 封宴转过头来,看向了眼前的女人。 这是阿东莎,漠月国的三王子。 在看到她时,封宴还以为她是三王子身边的人,没想到竟是女子。她穿着一身暗蓝色长袍,头发长及腰间,头饰上镶满了红宝石,熠熠生辉。 “我王父说大周皇帝妻子早就去世,也没有子女,看来消息并不准确。”阿东莎打量着夭夭,大红唇勾了起来:“你们男人,没有一个能真正守得住爱的诺言。” “这就是朕唯一的妻子生的女儿,失踪了四年多,朕刚刚找到他们。”封宴沉声道。 阿东莎愣了一下,视线匆匆回到了夭夭的小脸上:“哦,陛下妻子没死?” “是。”封宴点头。 “那就恭喜陛下了,重逢爱人。”阿东莎握着马鞭,往腿上轻轻敲了敲,旋即把马鞭丢给随从,从头发上拆下了一颗红宝石递给夭夭:“这是我给小公主的见面礼。” “哇,这个红石头真好看。不过我娘亲不让我收别人的东西。”夭夭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块拇指大小的红宝石,双手却背在了身后。 “小公主尽管收下,我也要给你母亲见面礼。”阿东莎拉起夭夭的小手,把红宝石放到她的手心。 夭夭很喜欢这块红宝石,却担心顾倾颜会责备她,双手捧着红宝石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封宴。 “收下吧,父皇会给阿加莎王子回礼。”封宴微笑道。 夭夭歪了歪小脑袋,不解地问道:“可是大姐姐是女孩子啊,为什么叫她王子。” “你可以叫我阿东莎公主,叫王子,是因为写字时,可以少写两笔。”阿东莎笑着说道。 夭夭睁大了眼睛,小嘴巴也张开了,“原来你这么懒,我爹爹知道了,肯定会罚你抄诗的。” “你会吗,陛下?”阿东莎看向封宴,爽朗地问道。 夭夭正要解释常之澜才是自己的爹爹,封宴赶在她张开小嘴之前,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夭夭乖,不要说话。” 夭夭拉下他的手,皱了皱小眉头,嘟囔道:“我不让娘亲当你娘亲了,也不让她给你睡觉。” 封宴又捂住了她的小嘴巴。 “城主来了。”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过来,朝封宴行了个礼。 漠月城主一直没走,就在关外扎营,想必是听到阿东莎来了,所以才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阿东莎你怎么会来。”漠月城主一看到阿东莎,脸立马拉长了。 “我来与大周的陛下谈商道之事,城主你一直谈不下来,王父很不高兴。”阿东莎一脸冷酷地看着他,轻蔑地说道:“我已经把你找大周陛下索要美人的事飞信传给王父,你就等着王父训诫吧。” “你好大的胆!那只是我的计谋,我是要给我们漠月城争取更多的利益。”城主一把抓住了阿东莎的手腕,把她拖到了人群后,铁青着脸说道:“你一个女人,难不成还要抢城主之位?” “我就抢了,如何!”阿东莎嘲讽道:“商道对于我们月漠国多有利,你心知肚明,你不早早促成,反而推三阻四,到底是因为什么,你知我知,王父也知。” “阿东莎,我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屡屡忍让,你不要得寸进尺,小心……有来无回!”漠月城主咬牙,恶狠狠地瞪着阿东莎说道。 “那就试试,看谁能回,谁不能回!”阿东莎高抬着下巴,寸步不让。 二人都带了随从,紧张的气氛瞬间拉到了极致,就连飞过的小飞虫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被这些人的火气给点着了。 夜幕如潮水一般淹没而来,刚刚还大亮的天光,不过片刻功夫便被暮色填满。 封宴打发人把那两拨人分开,安排了晚宴,准备连夜与阿东莎谈妥商道之事。抱着夭夭回去时,顾倾颜和祈容临、康宁三人正围在小桌前写写画画。 “在写什么?”封宴走近几人,抱着夭夭坐到了最后一个空位上。 “陛下。” 祈容临和许康宁立马站了起来。 封宴拿起写得满满的纸页扫了一眼,只见上面记的全是一些症状,和服食的药物。 “这是?”封宴一目十行看过,心头不禁狠狠地揪了一下,就像有滚烫的水往胸膛里拼命地倒灌进来,连气管都烫得开始收紧,无法呼吸。 这是顾倾颜发作之后的症状! 每一个字都狠狠的扎进他的眼睛里,扎得他眼眶暴痛。 “陛下,皇后给自己种了心蛊,心蛊与月殒互相吞食,但又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尚在腹中的小公主,最后两种奇毒无比的蛊互相吞噬,互相抵消,皇后才得以生还。”祈容临一脸愧色,低声说道。 “那朕的金针术,还能去除吗?”封宴看向祈容临,眉头紧皱。 “应当可以。”祈容临犹豫了一下,说道:“当初臣是打定主意,要与皇后一起离开,去寻找解药。臣当时也存了一分侥幸,所以给陛下施金针术时,原本只想封闭一年半载,便给陛下去除。只是这四年,陛下不愿意臣近身,臣又怕陛下恢复对皇后的记忆,会撑不住,所以就拖了下来。” “那就今晚吧,别拖了。”封宴把夭夭放下,果断地说道。 第362章 我也不爱那些 封宴太想知道他和顾倾颜的过往了! “陛下有腿伤,得腿伤好了才行。”祈容临看向他的腿,低声说道。 “金针术在我脑子里,关腿什么事?”封宴皱眉,不悦地说道。 祈容临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还是得等等,我还要做些准备。” 许康宁看看封宴,又看向祈容临,眼神蒙上了一层黯淡。 顾倾颜看着师徒的神情,便知他二人有事瞒着封宴。 “腿伤两天就能好,那就给你们两天时间准备。”封宴锐利的视线在师徒二人身上扫过,沉声道。 “父皇大叔,那个王子姐姐来找你了。”夭夭突然抬起小手,指向了前面。 顾倾颜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正走来一个明艳飒爽的大美人,一头栗色卷发随着她的走动,一甩一甩,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那上月漠国三王子阿东莎。我过去一下,马上回来。”封宴低声解释道。 “她是男的?看不出来啊!”许康宁大看着这大美人火辣的身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是姐姐,可她懒得多写字,就把自己当王子了。”夭夭摊了摊手,无奈地叹气:“爹爹最怕这种懒虫学生了,幸亏她不跟着爹爹学写字,不然爹爹一定要气死。” “陛下如今确实容易生气。”许康宁回过神,随口回道。 “我是说我亲生爹爹。”夭夭皱起了小眉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许康宁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了夭夭:“你是说常公子现在也爱生气?他以前可是个温润至极的人物。” “我爹爹就是很温柔,我娘亲说他比春风还温柔。”夭夭一双小手在半空中舞了个花儿,笑眯眯地说道:“我最爱我爹爹啦。” 许康宁:……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祈容临,开始担心起金针术的事。这四年来,夭夭认了陛下的情敌当爹爹,还满口爱爹爹,等封宴真的恢复了记忆,怕不会马上一刀一个,剁了他和祈容临。 “祈大人的手怎么了?”顾倾颜看着祈容临,突然出声问道。他现在用左手写字,右手一直藏在袖子里,不太拿出来。 “扭到了,小事。”祈容临垂着眸子,哑声答道。 顾倾颜皱眉,小声问道:“是手出问题了,所以才不敢答应今晚就用金针术?” 祈容临写字的手顿了顿,慢慢抬头看向了顾倾颜。 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顾倾颜叹了口气。看来她猜对了,祈容临的右手只怕是废了。 “师父去年伤到了右手。”许康宁压低了声音,担忧地看着顾倾颜:“皇后,若这金针术……” “其实他想不想得起来,如今也不重要了。”顾倾颜轻轻摇头,“阿宴能喜欢上我一次,就能喜欢上第二次。” 祈容临埋着头,小声说道:“我一定会把陛下治好,把他完好无损地还给皇后。” “你好好治好自己的手。”顾倾颜说道:“你们药王山医治过那么多人,是积了大功德的,就算有愧于我,你也无愧于天下,不必太过自责。” 祈容临的脸又涨红了,握着笔,沉默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顾倾颜,哑声道:“臣惭愧。” “大叔,你不能一直盯着我娘亲看啊。”夭夭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倾颜,立马急了,抬起小手捂住了祈容临的眼睛,嚷嚷道:“你这么看娘亲,父皇大叔也这么看娘亲,我爹爹都没得看了。” “陛下一定很难过吧。”祈容临拉下夭夭的小手,看着满嘴常之澜的夭夭,无奈地苦笑:“亲生的女儿在面前,心里却没有他。” “会有的,血缘天性。”顾倾颜轻声道。 “肯定会有的。”许康宁跳起来,跑去草地上摘了一捧花过来,笑吟吟地说道:“小公主,我给你编花冠戴好不好?” “好啊。”夭夭眉开眼笑地点头。 看着许康宁笑眯眯的样子,顾倾颜似乎看到了以前大家在一起的时候。 那段日子真快乐啊。 赵阿姑,许小雁,如瑛、嫡姐,还有不着调的商子昂。 大家吵吵闹闹的,每天呆在一起,那般日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父皇大叔,给你。”夭夭举着编好的小花环,递到了前面。 几人这才发现封宴不知何时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小盒子。 “这是什么?”夭夭拍了拍小盒子,好奇地问道。 “这是阿东莎给你娘亲的礼物。”封宴把小盒子放到桌上,看向了顾倾颜,低声说道:“是套宝石首饰,你这些日子一直打扮得很素净,倒是我忽略了,回去后我会补偿给你。” “我也不爱那些。”顾倾颜笑笑。 “你不爱是你的事,我不给你便是我的事。”封宴打开了盒子,沉声道。 许康宁和祈容临对视了一眼,双双起身行礼退下。 看来帝后二人相处比他们想像的好,原来路上听说封宴几度发作,打了顾倾颜,二人还担心得要命,没想到封宴竟然会用珠宝讨好顾倾颜。 “皇后说得真没错啊,能喜欢上一次,就能喜欢上第二次。”许康宁感叹道。 “可是金针术必须解开,我的手已经废了,所以由你来!”祈容临抬起右手,慢慢地挽起了袖子。 他右手小臂有几个深深的扭曲的疤痕,因为分神,他伤到了手上的经脉,现在右手没有半点知觉。天下最好的风水师从来算不出自己的命运,他这天下号称最好的大夫,同样治不好自己的病。 师徒二人一边走,一边小声说话。两天后需要的各种药材和工具,都必须准备妥当!等二人走远,崇安带着两个随从,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从小道上走了出来,一脸惆怅地看着师徒的背影。 “听到他们刚刚说的话了吗?陛下真的会喜欢上顾倾颜?”崇安失落地问道。 “喜欢皮囊而已,封宴就喜欢那种货色。水性杨花,四处留情,哪里能与公主相比。”身后传来了男人低哑的声音。 崇安转头看向他,不满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你只是我哥给本公主的奴才,你得顺着本公主的意,本公主没让你骂人,你就闭嘴。” “是。”男人头埋得低低的,眼里闪过一抹怨毒之色:“可是公主想得到封宴的心,就不能这么软弱。” “我还能怎么办?他喜欢那个女人,本公主又不能把他捆起来、强迫他喜欢本公主。”崇安沮丧地挥了挥手,“把这些东西送进去吧,毕竟他的腿是因为本公主受的伤。” “公主已经送过一回,全被丢出来了。”另一名随从不满地说道:“他也不能这么对待公主吧。” “是本公主的错,本公主认。扔出来了,就算更好的送过去。”崇安垂头丧气地看向封宴的大帐,小声说道。 第363章 你倒是求知欲旺盛 夜色已深,大帐里只剩下顾倾颜和封宴。 夭夭被带去了祈容临和许康宁的大帐,二人还要给夭夭检查一下身体,看看蛊毒有没有给夭夭带来损伤。 “夭夭刚出生时,确实很虚弱,不过这几年常之澜调养得很好,她现在健壮得很。”顾倾颜轻声道,抬眸看时,只见封宴正怔怔地看着她。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她抚了抚脸颊,有些不安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白天,就一小会儿看不到你,我就心里不安。”封宴坦诚地说道:“虽无他们所说的心跳加速,但也实在不好过。” “不好过?”顾倾颜抬起手,轻轻地摁到了他的心脏上。真难得,这辈子还能从他嘴里说出这么好听的话。 “嗯~”他突然闷哼了一声,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顾倾颜听到这动静,不好意思地把手收了回来。 “你哼什么?”她小声问道。 封宴摁了摁心口,低低地说道:“感觉有点奇怪。” “你才奇怪!抱着我亲的时候,怎么没感觉奇怪?”顾倾颜好笑地问道。 “那不一样,那是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不是感情。”封宴沉吟了一下,又道:“朕对你肯定有别的感情。” “你倒是求知欲旺盛。”顾倾颜嘴角撇了撇,转过身,又偷笑了起来。 “陛下,崇安公主又派人送东西来了,全是补品和药材。”方庭的声音从帐外传了进来。 “丢回去!告诉她,赶紧滚回魏国。再在朕面前晃,朕就亲自把她丢回去。”封宴皱眉,不悦地说道。 “有些什么药材,不如拿给祈大人他们瞧瞧,看能不能用得上。”顾倾颜叫进了方庭,叮嘱了一番。 “要她的东西干什么,不过药材而已。”封宴厌恶地说道。 “她惹来这么多麻烦,侍卫中也有不少人受伤,这是她该给的。这些东西有毒无毒,有用无用,祈大人和许康宁还是能分辨得出的,炖了给大家补补。”顾倾颜柔声道。 “朕嫌晦气,不过皇后说的也有道理,拿过去吧。”封宴扒拉了几下那些锦盒,让方庭给祈容临送过去。 方庭行了个礼,抱着那一大堆盒子走了。出门的时候,方庭突然转头看过来,笑呵呵地说道:“陛下,皇后,今晚的月儿特别圆,跟个烧饼似的。” “粗鲁,就饶着你了?看着月亮你能想到烧饼。”封宴没好气地说道。 “倒也不是饿了,就是半年没能吃到京中的饭菜,颇是想念。”方庭咽咽口水,憨笑几声,快步走了出去。 封宴看着顾倾颜问道:“皇后想赏月吗?” “也好。”顾倾颜点头。 去看看草原上烧饼一样的月亮,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出了大帐,仰头看向天际,那月亮果然又大又圆。 人生尽欢是团圆。 顾倾颜看着月亮,不禁心潮难平。祈容临和许康宁都来她身边了,她的人生应该不会再有波折了吧? “皇后,我以前在月亮底下亲过你吗?”封宴转头看她,幽黯的视线在她面上停了一会,慢慢落到她的唇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顾倾颜的唇看着就很香甜,引得他想再尝尝。 “岂止月亮下。”顾倾颜小声道。 这家伙以前可不克制,全凭一时快活。 “啊?那还在哪儿?”封宴愣住。他以前当真如此不正经? “水里,树上,墙上,屋顶上。”顾倾颜一乱胡诌,只管逗他。 封宴眉头拧了一会,慢慢地放松,点头道:“朕武功高强,也不是办不到。” 顾倾颜:…… 封宴沉默片刻,又道:“只是没想到皇后竟愿意陪朕胡来,想必是极为爱朕的。” “我那是打不过你!”顾倾颜好笑地瞪他一眼,扒开他往回走。 “皇后,试试草地上?”封宴一把拉住她,低低地说道。 “你脑子刚好一点,光想亲啊亲了。”顾倾颜抽了抽手,没能抽开。 封宴紧攥着她软软的手,把她拖入怀里,轻声道:“可是皇后真的很诱人,这是赞美。” 顾倾颜忍不住踮起脚尖往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小声道:“你也是。” 封宴愣住。 他也是?这意思是,他也很诱人? “也对,朕本来就长得英俊。”他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 顾倾颜笑了起来,戳了戳他的眉心,说道:“阿宴比以前还要自大。” “我只说真话。”封宴抚了抚眉心,严肃地说道:“尤其在你面前,你为我吃了苦头,我不会骗你。” “因为我吃了苦头,所以才愿意哄我?”顾倾颜笑容浅了浅,认真地问道。 “这倒不是,是因为皇后确实很诱人。”封宴握着她的腰,又俯下来吻她。 “啊!”夭夭一声大叫,吓得二人赶紧分开。 “啊啊!”夭夭涨红了小脸,冲了过来,握着小拳头用力打封宴的大长腿:“你这个大坏蛋,你又欺负娘亲,你是不是咬我娘亲了?你是大狗吗?你为什么要咬我娘亲!” 封宴:…… “我没有咬,我是想亲……” “喂!”顾倾颜立马打断了封宴,弯腰抱起了夭夭,小声哄道:“没有咬,是娘亲眼睛里进了小虫子,他在给我吹小虫子。” “真的?”夭夭皱着小脸,气嘟嘟地看向封宴:“父皇大叔真的没有咬你?” “真的。”顾倾颜举起右手,说道:“我发誓。” “你也发誓。”夭夭指着封宴说道。 “夭夭,我是在亲你娘亲。”封宴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地解释:“你娘亲是我的……” “啊!你亲我娘亲!”夭夭眼睛瞪大,小手飞快地捂住了嘴巴,说道:“你是不是也认我娘亲当娘了?以后你就是我哥哥了吗?父皇大哥?” 封宴:…… 顾倾颜:…… “你快点长大吧。”封宴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说道。和一个三岁的小娃,什么都解释不清。 “哦,你是想当我弟弟。”夭夭眨巴着大眼睛,恍然大悟:“可是你这么大的个儿,你叫我姐姐,会不会不好意思呀?我是很愿意有个弟弟的,小姨说我娘亲和我爹爹会给我生个弟弟。既然你现在想当我弟弟,那我就让你先当弟弟吧。” 封宴:…… 顾倾颜:…… “弄了半天,朕给自己找了个娘亲,还有一个姐姐?”封宴沉着脸,转身走了。 第364章 笑得胸疼 “他是不是太高兴了?我看到他脸都红了。”夭夭咧咧小嘴,开心地说道:“娘亲,我是不是很善良?以后你多了一个儿子,还是个大高个儿,可以帮你和爹爹干好多活。” “夭夭,他是父皇,当不了你的弟弟。”顾倾颜又好笑,又无奈,捂住她的嘴巴说道:“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 “是他自己愿意的,我说让你陪他睡觉,给他呼呼,他可开心了。他没有娘亲,就是很可怜。”夭夭拉开顾倾颜的手,小嘴儿叭叭地说个不停。 方庭已经笑得胸疼了,又不敢发出声音,咬着牙,攥着拳,埋着头,高大的身子抖个不停。 “方庭大叔你是不是被蛇咬了,你怎么一直在抖。”夭夭小脑袋转过去,看到方庭的样子,忍不住好奇。 “我……扑哧……”方庭勉强发出一个音,再也控制不住,笑着跑开了。 他一开头,站在附近的侍卫们都开始笑,一开始还能憋着,小声地笑,后来这笑声怎么都憋不住了,哈哈声响成了一片。 封宴听着笑声,用力挥开了帘子,气恼地走了进去。他这女儿,什么时候才能接受他,把他挂到嘴巴上,而不是那个常之澜? 郁闷地坐了会儿,他又开始后悔,生常之澜的气,不应该对母女两个使脸色,现在他把那母女两个丢在外面,会不会也生他的气? 不然再出去找找她们? 犹豫了一会儿,外面的笑声渐小了,而帐外似是有轻盈的脚步声在靠近,封宴的心跳突然就快了几拍,扑通扑通的直跳,他立马抓起了桌上的一卷书,假模假样地看了起来。 眼角余光扫过去,只见风吹得帘子晃悠悠的,青草和花香的气味随着风往帘子里钻,但是没有看到顾倾颜的身影。 难道她在外面不敢进来? 封宴清了清嗓子准备叫她进来,但话到了唇边,又感觉不妥,不如自己假装出去找人,这样可以和她面对面遇上!主意打定,封宴立马起身悄悄走到帐帘前,轻轻地撩起帐帘往外偷看,外面月光朦胧,侍卫尽职尽责守在外面,哪有顾倾颜的身影。 所以刚刚的一切全是他的幻觉?顾倾颜压根就没来!他失落地回到榻前,往榻上一躺,心跳又快了几拍,他抬手摁住心口,小声说道:“算了,明天再继续努力。常之澜哄了四年,我这才几天……” 终于平静了一些,勉强睡着。 天光初亮,顾倾颜早早起来了,带着夭夭和许康宁一起去草地上采摘清热去火的野菜野花。 这是许康宁的习惯,到了某个地方就会先去看,这里有什么可用的草药。 夭夭用绳子拖着一只小竹篮,摇摇晃晃跟在二人身边,草深处,已经到了夭夭的腰间,她停在一大篷开得鲜嫩的野花前,小脸凑上去,美美地闻了闻花香,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娘亲,花好香呀,我要采一把花送给父皇大哥。” “她还没改口啊?”许康宁憋着笑,看了看夭夭,小声问顾倾颜。 “她和她父皇一个性子,犟得很,劝不动,只做觉得自己对的。”顾倾颜轻轻摇头。 昨晚劝了好久,夭夭一心认为封宴亲她是因为想当她儿子,并且决定帮封宴完成心愿。 “真是亲生的。”许康宁咧咧嘴,又道:“等会陛下醒了,又该黑脸了。” “不会的,他会劝好他自己。夭夭也这样。”顾倾颜抿唇笑笑,从草丛里寻了一株开得最好的花,招呼夭夭过来拿。 夭夭乐颠颠地跑过来,接过了小花,小心翼翼地放进她的小篮子里。 “父皇大哥一定会高兴的。”夭夭兴高采烈地说道。 “夭夭公主,你就直接叫父皇好了,叫四个字多累啊。”许康宁眼珠一转,想了个主意。 夭夭歪着小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夭夭不懒,你也不要偷懒,快点找好看的花。” 许康宁无奈的笑笑:“果然和陛下一样,很有主见。” “想认回去,陛下还得费点劲才行。”顾倾颜摸了摸夭夭的小脸,温柔地说道:“小心点儿,别摔跤。” “摔了也不痛。”夭夭往草地上一扑,欢快地打了几个滚:“娘亲你看我滚得好不好。” “很好。”顾倾颜点头。 “小公主玩得真开心,”许康宁看着夭夭,小声说道:“当初师父执意投入陛下的麾下,就是想要一个孩子们可以肆意长大的大周国。如今倒是实现了,可陛下的孩子却不认他。师父昨晚一夜未眠,懊悔不已,甚至不敢来见皇后和公主。” 顾倾颜看着夭夭,轻声道:“你师父当初只是无奈之举,我早就原谅他了。” “可师父没原谅他自己,他的右手废了。”许康宁叹了口气,说道:“两日后,由我来给陛下施针,我也很紧张。” “万一真的不行,那就不用施针了,我与他也能相处下去。”顾倾颜笑笑,走到一边坐下,从怀里拿出了小药瓶,倒出几丸药服下。 “这是什么药?”许康宁小声问道。 “护心的。”顾倾颜拔开水囊塞子,轻声道:“种过心蛊,七日一次。” 许康宁接过药瓶闻了闻,小声道:“常公子不是凡人,若能入我药王山就好了。” “若不是我,他早隐居了。其实他喜欢清静,不喜欢与人打交道。”顾倾颜收好药瓶,扭头看向滚出了一段距离的夭夭,起身去拦她:“夭夭别跑远了。” 夭夭到了草原,就像只脱缰的小马驹,能在草地上玩个不停,一点都不知道累。 又滚了好几圈,夭夭停了下来,仰起小脸看向面前站的一道削瘦的身影。 “你是谁呀?”她好奇地问道。 身影弯下腰,凑到夭夭面前看了看,哑声道:“小的是崇安公主的随从,来给皇后和小公主送礼。” “哎呀,是那个不听话的大姐姐。”夭夭爬起来,双手拍了拍身上的草叶,说道:“我和娘亲才不要她的礼物,她以后不要四处乱跑,害得我大哥受伤才好!” “好,小的回去后就转告崇安公主。小公主不如先看看礼物喜不喜欢。”男子眯了眯眼睛,蹲到她面前,把手里的小锦盒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