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何不当王者》 一、惹来的危机 秋季的风偷走夏日的炎炎,搜刮漫山的青叶,黄败遍地的野草。 明,宣德三年,青州大地。 暮色低垂,月光下的丘陵高岗,铺陈出微蓝的纱光,一个白衣书生独自迎风站立,仰望着半空一只盘旋的白鸽,书生缓抬手臂,那白鸽收住翅膀,落在了书生的臂上,白衣书生自鸽子腿上取下字条。 “红衣神女教入境。” 书生看罢字条,将纸碾在手心里,身后又站出来许多布衣秀士,默默地循着书生的目光远眺。 马蹄疾踏,红衣飘扬,山间大路上,女人的驾马声连绵不绝,一列队伍气势汹汹,招摇过市,蓝色的月光下,神女教徒如红色的海浪,卷起尘土的波涛,踏碎莽莽山林的寂静,向着人玉山的方向奔袭。 赶路的队伍并未注意,两侧山体隐蔽处,每隔一里,就有一伙人在暗处监视。 白衣书生黑夜中的一对明眸,映着满天星斗,随着红衣神女教的马队缓缓移动,随后一抬手,身后的布衣秀士心领神会,默默地退入幽暗。 直到身在彼端,见到了红衣马队的队尾,一声炮响,一支烟花斜插天际,爆发刹那光华,劈开夜空与星河,山体两侧“哇啊啊”冲下来一群身着棕衣,手举双斧的男人。 霎时,红衣马队疾驰的前路被堵截,所有人立即勒住缰绳,马匹受惊人立起来,扬蹄嘶叫,红衣女队跨在马背上抽刀拔剑,第一时间调整阵势,杀向敌人。 双方的咆哮声,震彻环林,一红一棕两拨队伍,在山路上兵戈相见,兵器碰撞的“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十几里外,另一拨红衣女队驾马飞蹄,趁着夜色,绕到人玉山侧锋,单刀直入杀向山门。 冠鬣帮棕衣队列早已恭候多时,岗哨上烟花一起,山门处呼喝声即起,棕色人流,密密匝匝举着斧头,刃面映着月光的寒,发出逼人的光。 红衣神女教这群女人各个凶神恶煞,勇猛无畏,见到敌方前来阻截,纷纷喝马上前,气势如虹发起猛冲,扬起兵器乱砍。 接到弟子传报,冠鬣帮帮主袁豹,却在人玉山主峰忙着招呼客人。 这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胖圆脸型,两簇短粗松散的黄薄眉,一对虎眼黄亮而有威严,胡羊鼻,棋子耳,两片薄唇,中等个子,身材臃肿,浑身上下穿戴,以及所配饰物,无一件不是昂贵之品,就连身后腰间交叉的两柄神斧,阳光一过便发出金灿灿刺眼的光。 红衣神女教攻山,袁豹并非毫不知情,前有红衣教教主魔阎鬼姬孟笑离的战书,后有风云馆探子门传来的情报,为这场大战,袁豹是精心准备过的,不过对于红衣教这种新兴门派,而且全都是女流之辈,袁豹自觉,太放在眼里,也是很没面子的。 备战归备战,外表一定要做到轻描淡写,毫不在意,一副挥挥手就能驱赶的轻慢态度。 红衣神女教要血洗冠鬣帮的传言,没有吓到袁豹,却吓住了他一众的小老婆,生怕受了什么牵连,藏钱的藏钱,南下的南下,管家小跑过来告诉袁豹哪房老婆又南游去了,哪个小妾又卷起了铺盖,袁豹听后也懒得管,只问了声:“夫人呢?”管家回说:“夫人仍在殿内招呼客人。”袁豹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袁夫人刘氏,外强中干,平日帮丈夫打点生意,也是雷厉风行,虽不剽悍,也能独挡一面。但听说山下打起来了,心里还是发焦,心神不宁的撞到丈夫袁豹的面前,担忧说:“不会有什么事吧,这两年红衣教的威名不小,多少匪帮都砸在魔阎鬼姬的手上,咱们几处人口买卖的生意被她捣毁,破赌坊,拆青楼,魔阎鬼姬的本事,咱们不能小看啊。” “行了,怕什么!”袁豹不耐烦的一扬手,笃定地说:“任她武功再高,要想仰攻我人玉山,大破我冠鬣帮,她还得再回去翻几年兵书。”说完,袁豹的肥手拍了拍夫人的肩膀,安慰说:“放心吧,咱们人多,十个打一个还对付不了红衣教吗?门她都进不来。” 袁豹的耷拉眼又左右瞄了一下,附耳低声对夫人说:“另外,丐帮,幽狼门,逆帆镖局都在,魔阎鬼姬就算长了十个脑袋,也打不到我这。” 袁豹向夫人抛了个媚眼,笑容微妙,自信满满,宽慰似地拍了拍夫人的肩头,然后稳着步伐去殿内招呼客人。 忠义殿内,豪阔气派,烛火通明,摆了几道圆桌,全部座无虚席。 人声鼎沸处,为首一桌坐着几个中年男人,服饰各异,派别不一,分别是江苏幽狼门的掌门人钟离简,北丐帮的帮主梁克用,西安逆帆镖局的总镖头陈风傲,以及江湖中各路豪杰,名侠高士。 见到袁豹进来,几个掌门人都挥手招呼,袁豹略带歉意的拱手赶来,笑说:“诸位老友,刚刚有事交代一声,扰了兴致,我袁豹自罚三杯。” 众人见他举起酒杯仰头喝着,陈风傲玩笑调侃:“敌人都打到门前了,袁帮主还有雅兴与我们推杯换盏,此等气魄,令陈某佩服。” 袁豹全不在乎山下的厮杀,三杯酒下肚,脸色依旧,自信道:“凡是能入山的口,我都安排了人埋伏,除非红衣教长了翅膀,能直接飞到我头上。” 袁豹与几位江湖同仁把酒言欢,又叫来歌舞助兴。 正是欢乐的兴头上,一个手下慌慌张张的赶上来,贴在袁豹的耳朵边小声禀告:“帮主,底下人传报,红衣神女教主力汇合,正在攻击我人玉山正门。” “瞧她们那两下子,”袁豹轻蔑的咂咂嘴,对桌上的其他人讽笑着说:“像个无头苍蝇,这撞一下,那拱一拱,有什么用呢?” 袁豹摊开两手心,豪情万丈的说:“坚壁清野,青州是我的地盘,我让她们粮食送不进来,她们就得饿死。”袁豹傲慢至极。 山上勾肩搭背,载歌载舞,赏月的兴致大好,山下红衣教与冠鬣帮弟子拿命厮杀,不敢有半分松懈。 火光摇曳,鲜血喷涌,喊杀声震天。 红衣教主力队伍扬刀立马,专攻人玉山主山门,这群女将为了在江湖中站稳脚跟,一战又一战的打下来,各个心怀仇恨,有吞天的气势。 而对于棕衣服饰的冠鬣帮男弟子们来讲,久不经战阵,一半是被人牙子倒卖来的,另一半,好不容易寻个差事,能混点月银糊口,没有卖命的心。 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为了自保也得杀,更何况袁豹承诺,拿红衣教女贼一颗人头,可换十两银子,冠鬣帮弟子热情的冲锋,见到穿红衣服的就乱砍乱杀。 红衣教女弟子各个娇眉立目,素手生茧,红衣下花招频生,不拼蛮力,只讲招式上的四两拨千斤。 外表柔弱,臂力惊人,拿刀的,举剑的,飞袖的,探钩的,兵器不一。 红色与棕色混杂,红姿轻盈,棕影凶悍,鲜血喷溅,肢体乱飞,吞血断头,不出半日,人玉山脚血流成河。 半生的牛肉,泛着油花,在炭火的炙烤中,新鲜的血丝“滋滋”躁动,袁豹一刀下去,将牛肉一分几块,朗笑着对席上的人说:“若说生吃肉,我还是向幽狼门的钟离门主学的,茹毛饮血对现在来讲是乐趣,对从前的钟离门主来讲是生存。” “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钟离简狼眼微眯,一副冷峻的面容,回忆起刺客生涯,如今能全须全影,敢以真容与众多武林豪侠同桌而饮,这期间付出的代价,简直是一言难尽,苦不堪言,钟离简捋了捋山羊须,呷了一口酒,悲喜都不着痕迹。 袁豹又弯着眼角,冲钟离简乐道:“全生的肉,愚兄是来不了,还是要半生半熟才有滋味。” 席上众人觥筹交错,忘乎所以,全不在乎山脚的战乱,烛光中的面孔放肆的大笑,吞酒,吃肉,赏舞。 冠鬣帮一个门徒气喘吁吁的跑进殿来,“呼哈呼哈”喘了两口,才贴在袁豹耳侧,低声禀告:“帮主,大事不好,后山起火,红衣教使阴招了。” “什么?”袁豹震惊的瞪圆了眼,倏然站起身,不假思索的命令:“赶快组织人去灭火。” 一想到入秋时节,百木将枯,夜里秋风四起,红衣教暗中派人在山下起火,火势乘风向山上燃烧,一时之间,确实麻烦。 袁豹勉强抑制住不淡定的心,挤出笑容,对席上的几位掌门人解释说:“诸位,后山是家眷住的地方,忽然起火,袁某还真得去安排一下。” 几位掌门互望一眼,丐帮帮主梁克用,随手一摆,沉声说:“袁帮主请自便,但凡需要帮助,尽管知会一声。” “不用,不用,”袁豹强装镇定,爽言说:“说好的,请客吃酒,怎么能劳烦你们上阵,岂不是脏了你们的手,红衣教的事,冠鬣帮完全能够轻松摆平。” 说完,袁豹绕过席面,向另一桌招待晚辈的长子袁不行招了招手,袁不行悻悻然离了席,不耐烦的凑过来,问:“怎么了爹?” 袁豹悄声说:“后山起火,你去照看一下,别让红衣教得逞。” 袁不行转头看了看自己那桌客人,急道:“您儿子正聊得兴头上,我走了,客人不怪罪我招待不周吗?” 袁豹微现怒容,轻拍了一下袁不行的手臂:“叫你去你就去,火势危机,红衣教很有可能趁这场大火偷袭,叫我们左右为难。” 袁不行只好妥协着答应一声,然后吊儿郎当,大不情愿的带人去了后山。 这边人刚走,又有弟子急报:“帮主,不好了,侧锋地势陡峭,红衣教就用弓箭放火油,射进林子里,侧峰也着起来了,那个位置易守难攻,我们并没有留人守卫。” 袁豹听后,终于焦灼起来,原地踱了两步,追问:“正门情况怎么样?” 那弟子急说:“打着呢,不可开交,不光正门,两侧门也在拼杀,红衣教上来就发起了猛攻,攻不进来,就打打退退,始终在拉扯战局。” 袁豹当机立断:“先派人下去灭火!” 二、青州有个富豪帮 青州人玉山,现在很是人杰地灵,据说走路都能踢出金子,兴许夸张。但头些年还是一派荒景。 那些年北京兴建皇宫,北地又遇灾害,百姓苦不堪言,袁豹看准皇帝迁宫的动机,成了第一批将生意向北地转移的商人,冠鬣帮总堂也从松江府,转移至青州外的人玉山。 袁豹这些年各种的聚义敛财,实力不小,在整个江湖中算是最有钱的门派,财大气粗,亦是仗义疏财,江湖上各路名士认识不少,门下弟子也是数一数二的人数众多。 虽听说这红衣神女教将本门定为目标活靶,江湖传闻又凶神恶煞,但举派上下,根本没把红衣神女教当庄事,自是在家豪吃畅饮,宴请宾客。 帮主袁豹虽有些信心,不免也多留了心眼,在这个节骨眼,以宴请的名义请来江湖各同门同道前来坐镇,虽然平时冠鬣帮也是门庭若市,近日更是散财挥霍,但对于红衣神女教的攻杀却半个求字不提。 人玉山上,苍松翠柏,瀑布河流,房屋建筑,眼睛所到之处,无不透露出豪阔壮观,这里山门石头都是金子裹着,树上发的叶子都是翠玉装裱,恨不得天上太阳都用宝石镶嵌。 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有钱,冠鬣帮富庶粗豪,也从不避讳自己的富庶粗豪,即使令无数人眼红,依然张扬财势。 若说这冠鬣帮的实力在哪,除了结交各路江湖教众,冠鬣帮的门下武功起初创派,走的都是强身健体不惹是非的路数,武功都属蛮打猛力,缺乏韧性的招式,武功平平不值一提。 到了袁豹手里,才开始展现出他生意人的头脑精明之才华,招兵买马,涉足商界,一家一家的赌场,酒坊,妓院,陆续开遍各地,背地里人口买卖,亦是江湖中众人皆知的秘密。 有了钱就自然吸引大批门徒追随,有了更多的门徒,生意就越做越大,真可谓是八方来财。 冠鬣帮成了各门派中弟子徒孙人数众多的门派,论人数丐帮第一,冠鬣帮位居第二,死缠烂打人多势众亦是冠鬣帮的武功特点,故以冠鬣帮在江湖中,从不与名门名士比武较量,都以和气生财先发制人。 这一次怎么就得罪了红衣神女教,惹得教主魔阎鬼姬孟笑离亲自出山讨伐,全赖他的儿子袁不行。 两派的恩恩怨怨,本是小打小闹,纨绔子弟袁不行却看不下去了,红衣教几次三番破坏冠鬣帮生意,他爹能忍,袁不行不能忍,暗中派人拦截了红衣教的平匪队伍,并劫了战利品,红衣教女弟子们毫无防备,近乎全军覆没,横尸满地,事后袁不行竟将战败的裸尸拼成一个死字,来侮辱红衣教。 红衣教教主魔阎鬼姬孟笑离,忍无可忍,向冠鬣帮下了一道战书,并将红衣教分兵出去,佯攻人玉山各山口。 借着黑洞洞的秋夜,蓝莹莹的月光,红衣教三路军分别攻打人玉山主门和两侧门,主力强攻正山门,当然这是假象,派人寻各山薄弱处,放火烧山分散冠鬣帮注意力,又是另外一种假象。 到底什么是真呢?黑斗篷下一张清冷的脸孔缓抬,魔阎鬼姬孟笑离波澜不惊,仰望着众弟子摸着月的微光,飞钩攀岩,一个接一个的登上人玉山主峰的断崖,这是迫不得已的计策。 毕竟人玉山地广人多,凡是平坦易攻之地,全都被袁豹安排了诸多人力,红衣教又以仰攻之势,想从山脚上山,多少尸体也填不完,必须派出奇袭队伍,摸着黑的契机,偷袭主峰,达到擒贼先擒王的目的,只要让孟笑离拿住袁豹,冠鬣帮才能不攻自破,但话说出来容易,红衣教面对庞大的山势,和密密麻麻的冠鬣帮门徒,袁豹的身影就是遥不可及的梦。 制胜关键,只在魔阎鬼姬孟笑离一人身上,所有干扰全都是假象。 美艳的左护法顾幽幽走到孟笑离身旁,谨慎的微笑说:“教主,各队按计划行事,一切皆在预料之中!几处大火一起,袁豹慌了,一面派人去灭火,一面派人去支援主山门,他认为放火是分散他的注意力,咱们肯定会趁势对主山门发起猛攻。” “李统领自有分寸,遇到强烈的抵抗,自然就会退下来!”孟笑离微侧一侧头,冷厉的目光投向左护法顾幽幽,命令说:“主力退,两分队同时猛攻侧山门,吓唬吓唬他们。” 得到通报的袁豹,嗤之以鼻,大口一张,灌自己一口酒:“想唬我,冠鬣帮不是白菜,她们想啃哪里就啃哪里,人玉山只会叫她们磕掉门牙。” 听着袁豹粗俗的笑话,席上众人,尽皆忍俊不禁。 双方的争斗从黄昏打到午夜,虽各有死伤,红衣教连人玉山的门都攻不进来,如此趋势,令袁豹大为宽心,“说她们不行,还硬扛,再不撤退,就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静心崖下,漆黑的死角,红衣教女弟子如蚂蚁爬坡,半借飞钩吊索,半借轻功助力,艰难的攀岩,一个接一个的登上崖顶,直到凑齐全部队伍。 孟笑离拿着从风云馆处买来的人玉山地图,按原计划突击主峰大殿,孟笑离从黑斗篷下抬起一只手臂,向山上指了一条路,指尖上佩戴的金属甲套,在月光下发着摄人的光。 “哗啦啦”精致的酒壶斜倾,美酒落入一盏盏犀玉杯中,酒气醇香,飘进几位贵客的鼻腔。 北丐帮帮主梁克用嘬了嘬牙花子,对着杯中酒感叹说:“美啊,这酒恐怕要到天上去请。” 袁豹笑嘻嘻的放下酒壶,慨然的说:“梁帮主喜欢,我便送你一坛,明天山下的纷争平息,我带诸位去酒窖品品,陈年佳酿,数不胜数,喜欢哪坛,尽管搬走。” 袁豹豪奢畅饮,爽言朗语,管家步履匆匆,神色慌张,凑到桌前,对桌上几人勉强的挤出拘礼的笑容,然后贴在袁豹的耳上禀告:“帮主,魔阎鬼姬带着奇袭队伍杀上山来了。” 袁豹凝眉瞪眼,恍惚了片刻,反问管家:“怎么回事?她们从哪来的?” 管家见袁豹毫不避讳的大声质问,管家也只好直言相告:“她们从静心崖下攀上来的,事发突然,我们并没有立刻组织好队伍抵挡,现在魔阎鬼姬已经杀向峰腰,大有打上来的意思。” “这可出了大问题了,”袁豹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原地定了许久,逆帆镖局总镖头陈风傲起身提议:“袁帮主,不如我带人下去收拾了?”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袁豹仍然坚持着自家的面子问题,挥手拒绝了陈风傲的提议。随即转头对管家吩咐:“把山上的人手派下去拦截,叫山下的人返上来切断红衣教后路,让她们进得来,出不去。” “嗖嗖嗖”一枚枚木箭从高处穿透秋风,铺天盖地射向魔阎鬼姬孟笑离的奇袭队,红衣教弟子纷纷旋起兵器来挡。 魔阎鬼姬孟笑离挥舞斗篷,以内力兜住无数箭头,再一发力,将木箭尽数发配回去,中不中还在其次,借着这个机会,孟笑离“呼哧”一声,斗篷带风,当先冲了上去,落在冠鬣帮的队伍中。 冠鬣帮弟子正在更换木箭,准备新一轮的射杀,不料魔阎鬼姬轻功极佳,速度极快,眨眼间飞到眼前,孟笑离不由分说,亮出指尖上的金属甲套——金鳞血甲,“嚓”地刺破了身前人的喉咙。 双掌一收,带出几道血线,又有其他人扑了上来,孟笑离身披斗篷,淡漠的一张脸,双目寒光森森,轻身飞跃,只见鲜血喷溅,红影急闪,落了一地的断臂残肢。 孟笑离开了一条血路,山下的红衣教弟子便有机会向上攻,越过冠鬣帮的阻截队伍,孟笑离站在高处,甩了甩手上的鲜血,目光被月光蒙上一层凌厉的霜,秋风撕扯着孟笑离的斗篷,孟笑离冷漠的向更高处望去。 冠鬣帮迅速组织出新一波队伍俯冲下山,山下又有支援队向上包抄,孟笑离侧头斜望山下晃动的斧刃,红唇浅勾,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称心如意的笑。 右护法乌羽眼神阴鸷,杀伐果决,未等孟笑离出手,当先杀向冠鬣帮俯冲下来的队伍,暗金爪一拍连皮带肉,敌人血淋淋的砸在地上,暗金爪一扬,鲜血如雨,喷的漫天殷红,乌羽黧黑的眼窝深陷,举起胜利的金爪舔舐着鲜血,脸上挂着的阴冷妖娆的笑意,令人闻风丧胆。 这一战,不仅仅是红衣教与冠鬣帮的战斗,更是乌羽的心头之恨,那次乌羽带队平匪患,夺得战利品归岛途中,被冠鬣帮帮主袁豹的长子袁不行偷袭,几近全军覆没,乌羽身受重伤,被手下人用性命护送回岛,得知死去的同门尸首被辱没,乌羽牙根几乎没咬断,这份仇恨一直隐忍到现在,当然要杀,畅快淋漓的杀,为死去的同门姐妹报仇。 峰腰处,魔阎鬼姬孟笑离带领弟子们,奋力的向山上突击,峰顶的忠义殿内,袁豹保持着慷慨的笑容,眉宇间却难掩愁思,管家来报:“帮主,眼下有个问题,因为要包抄峰腰处孟笑离的奇袭队伍,将山下的人手调离了一部分,红衣教主力和分队,趁势在山脚发起新一轮猛攻。” 一直在山下虚张声势,打打停停,表现的很弱,一派束手无措模样的红衣教队伍,忽然变成一头雄狮,张开饥饿的血盆大口,露出了真容,一副吃人的架势,一鼓作气的猛攻山门。 而被红衣教拉扯了一夜的冠鬣帮弟子,守山守得也不轻松,红衣教一停,就真的跑到别处歇息了,冠鬣帮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歇好了再来,各个要瞪圆了眼,提足了精神备战。 想追出去打,怕守卫空虚,家被偷了,红衣教也掐准了冠鬣帮的命门,人再多都不肯轻易出山,就反复使用趁其不备、出其不意的招数,交战进行到中途,见冠鬣帮气势一起,红衣教立马就撤,搞得冠鬣帮弟子一头雾水,心气渐衰。 三、老帮主的自负 子夜的月,有星辰为伴,借秋风引路,俯瞰着人玉山的刀光剑影。 沉寂的人玉山正山门,火影孤独,被百无聊赖的夜风戏弄,守值的冠鬣帮弟子眼睛盯着黑暗处,那是红衣教冲过来的必经之路,刚刚经历了一轮恶战,血腥和死亡激起了冠鬣帮弟子的斗志,然而就在激烈的档口,再一次被红衣教的突然撤退,闪得人心力交瘁。 这感觉就像急溺撒了一半,受了一个大吓,不想收也得收,难受得很,也要忍耐,这样的忍耐,冠鬣帮弟子,承受了一夜,整整一夜。 终于,那一道道红色的身影,再一次从黑暗处聚拢而来,冠鬣帮弟子神情紧张,蓄势待发,但见红衣教女弟子聚在山门外,并不喊打喊杀,而是扬刀立剑,舞蹈高歌,莫名的欢呼着胜利。 冠鬣帮弟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端着双斧,一脸懵懂,怎么她们就赢了,这仗才打到哪,山门她们还没摸到,先庆祝起来了。 望着下处一群红衣教女弟子,拿出老本行,甩出长袖唱起戏来,在一簇簇火光的陪衬下,何等的娇媚,何等的意境,若不是在战场,战事进行的中途,谁不想放下刀戈,安安静静坐下来听上一曲。 冠鬣帮的一名统领,当先冷静下来,命道:“别管她们,她们是在故意迷惑。” 红衣教队伍中一名女统领,撩起水袖,用清亮的女声,高亢的回应:“还不去打听打听,红衣教天神降世,直接飞到你们头上,老帮主袁豹脑袋要搬家了。”说话的女人英姿飒爽,身材曼妙,一对凤眼妩媚惊人,声音伶俐,悦耳动人,有认出来的冠鬣帮弟子,指着女人惊问:“李妖娆,不好好在江南唱戏,别忘了你的名气可是冠鬣帮捧出来的,现在你倒站在敌人的队伍,对老东家吆五喝六。” 李妖娆不为所动,淡然的回应:“先别说我,你们这些人又是怎么站到这里的?有家不能回,有银子没处花,到头来一辈子搭在袁豹身上,赚的银子转了个弯,还是收回到袁豹的腰包,你说有趣无趣,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推翻了从前,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你有那个实力再说罢!”冠鬣帮统领举着斧头否决。 蓝黑的苍穹下,阵阵奇妙的乐器之音响起,引起了冠鬣帮弟子的警觉,声音是从主峰传过来的,但是曲调奇异,并非自家人传达的信号。 转而就有人下来传报,帮主有令,抽调队伍,上主峰支援。 难道真应了李妖娆的话,红衣教天神降世,越过山脚,直接飞到他们头上了不成? 冠鬣帮弟子心犯嘀咕,拔出一部分人上山。 山门外的李妖娆,耳中机敏,听出乐音的暗语,那是教主的奇袭队发来的信号,奇袭队已顺利到达预定位置,山下队伍立即展开猛攻,分散冠鬣帮的注意力。 夜色下的人玉山喊杀声震天,不时有某一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袁豹略显焦头烂额,终于是无心席面的热闹。坐镇忠义殿,部署着作战计划。 天将破晓,太阳的微光照亮了人玉山的东方,隐藏在暗夜的阴谋被无情撕裂,尸首横七竖八,血流顺着弯弯折折的沟渠下行,山火熄灭了,剩下孤注一掷的浓烟,随着秋风摇摆。 逆帆镖局总镖头陈风傲端站在袁豹的侧首,提议说:“要不然,我去把逆帆镖局门下的弟子都调回来,看红衣教的意思,她是不会偷袭各分堂的。” “不行,”袁豹在大殿的主座上如坐针毡,摆摆手拒绝说:“按照风云馆的密报,红衣教确实派人去往各分堂,哪怕她是设下疑阵,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分堂口不比总堂口,他们不堪一击,一旦败了,就会接二连三,形成阵势,直击总堂口。” 陈风傲听后,心里着急,却只能干着急,在殿内踱了几步,又谨慎的劝道:“袁帮主,既然各派掌门人带人手过来赴宴,目的其实不言而喻,他们是来帮助冠鬣帮的,为何不用啊?” 袁豹搓了搓额头,深沉的说:“还不到时候!” 陈风傲身背开天刀,高墙一样的身板,挡在袁豹面前,察觉袁豹的为难和固执,陈风傲思忖,或许袁豹自有他的打算,自己不好再继续劝下去。 突听袁豹爽朗的大笑一声,立起身来,对殿内休息的其他掌门人说:“诸位,袁某本意是想请你们喝酒,却不想赶上红衣教偷袭山门,又连累你们为袁某担心,酒没喝好,也几乎没怎么睡,作为赔礼,我在会客堂前再设一宴,那里花园美景,秋冬不败,别有一番滋味,诸位可肯赏光移步?” 丐帮帮主梁克用与幽狼门掌门钟离简互望一眼,心知肚明袁豹的用意,对这种虚情假意的客套见怪不怪,走又走不了,既然骑虎难下,也只好装腔作势的再三推辞,然后以盛情难却的姿态,一行人前去赴宴。 露天饮酒,赏花吃肉,酒过三巡,袁豹突然得到消息,人玉山侧锋两山门被红衣教突破,并向主山门汇合,围歼了冠鬣帮主山口守门的队伍,红衣教要上山,冠鬣帮拦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呢?”袁豹越想越不可思议,口中咒骂:“真是一群废物,打不过一群女人,怎么就如此的溃不成军,冠鬣帮真是白养得他们脑满肠肥。” 冠鬣帮的弟子如同初夏的韭菜,一茬一茬的被红衣教收割,袁豹强忍怒火,对手下人豪言命道:“山上的人全派下去应敌,我亲自会一会她。”手下人答应一声下去传令。 袁豹转脸收起愤怒的五官,勉强的挤出笑容,对席上众人交代说:“诸位,红衣教这群女贼还真有点本事,能打到我主峰峰顶,待我下山降服了她,再来陪诸位喝酒。” 话音刚落,凌空一个阴冷的女声悠悠传来:“不必了,哪能劳烦袁帮主亲自下山,我等早已上来了。” 席上众人立即起身,纷纷仰头四处查看,寻找女声的来源,只有一个白衣书生独自坐在一隅,悠然的扇动着一柄折扇。 袁豹闻声也立即转头扫看,只见会客堂上屋瓦高处,渐渐现出一列红衣女子,打头的三个女子身着红衣,身披黑斗篷,各个体态妖娆,妆容可怖,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鬼。 为首的女子黑发及腰,一溜简单的编发从侧额绕到脑后,与乌黑发亮的余发,如瀑如泉散在背上、披在肩侧,突显出肤色的冷白,一袭红衣黑斗篷更衬出面上的目黑唇红,直教人不寒而栗。 一侧的女弟子坐在屋脊上,举着首位女子指尖上的金鳞血甲,饶有兴致的舔噬着,尖尖的十指上寸许来长的金指甲,细长微弯,坚硬无比,为金属打造的兵器,血甲兀自在滴血,想是一路攻上山来,多少的冠鬣帮弟子死在这双爪下。 袁豹见状,知道为首的便是人称“魔阎鬼姬”的孟笑离,心中一凉,手下人刚刚上来报信,这群女贼就到眼前了,速度之迅速,手段之奇绝,不知山下情况如何。 屋瓦高脊上,黑斗篷下的一张脸,面无表情,森森的对院中的众人说道:“实在抱歉,打扰了诸位的酒兴,不过今日不宜开宴,想活命的,还请你们速速离去吧!我们两派的私怨,别派最好不要插手。” 正说着,一名冠鬣帮弟子连滚带爬的跑上来,禀报道:“帮主不好了,红衣教各分队汇合一处,规模庞大,势头很猛,山下快顶不住了。” 袁豹眼睛瞪着屋脊上的魔阎鬼姬孟笑离,愤恨不已,耳中听着丐帮帮主梁克用在一旁安慰说:“一群妖女,量她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然后转头唤来手下,吩咐道:“把咱们的人都派去,这里不用留人。” 丐帮弟子衣衫褴褛,听到命令,“呼哈”一声,纷纷起身离席,各执兵器,下山应敌。 话音刚落,又一位冠鬣帮弟子气喘吁吁冲上来,顾不得其他,开口就向袁豹禀道:“帮主,大事不妙,山外有一伙红衣教队伍,冲向了后山,后山人手不充裕,恐会失守啊!” 袁豹心下惊惶,后山乃是家眷所居地,山势低矮,方便出入,故此战前也是备足了人手,但各山起火,人手又被抽调,此时重新组织队伍就有些太过仓促。 袁豹怒目圆睁,转看高脊上的孟笑离,孟笑离一撩黑斗篷,干脆坐在屋瓦上,悠闲的注视着下方的一切,不无挑衅的笑问:“怎么办,袁帮主快给个主意啊?” 未等袁豹发话,其他各派门主皆起身下令,各派弟子齐声呼和,随即成群结队向不同的方向赶,黑压压满山满谷,又有一色红衣搅在其中,好似哪个天神打翻了两口染缸,场面何其壮观。 袁豹对着屋脊上的孟笑离高呼:“新晋小派,如此嚣张,不知天高地厚,你今天就是带着你红衣教上下过来送死。别到时候说我袁某人没给你机会。” 听见挑衅,孟笑离淡淡然露出一丝冷笑,对场上所有人说:“别白费力气了,我孟笑离要做的事,必然追究到底,闲杂人等要是懂事,就自觉下山去吧,我便保你们所有人的性命无忧。” “口出狂言!女魔头我看你是猖狂的过了头!”这一声断喝来自逆帆镖局的总镖头陈风傲,说罢他便举起大刀,划过虚空,拉开阵势,如蛮熊飞虎,向着魔阎鬼姬飞身攻去。 第四回、开天刀的威力 陈风傲一声“女魔头”听得孟笑离脸上变色,见陈风傲攻过来立即扯掉斗篷,甩给手下人,然后以防守之势,向陈风傲怒道:“本教主名叫孟笑离,不是什么女魔头。” 说话间陈风傲已到近前,目标明确,大刀直朝孟笑离劈来,这一招“开天辟地”是陈风傲的得意之作,江湖上将陈风傲使的一口大刀称为“开天刀”,力道之猛,速度之迅捷,犹如天降惊雷,是以又将陈风傲称为“遮天雷将”。 孟笑离知道与陈风傲比力道,她十个孟笑离也抵挡不过,故以灵活闪躲,避其锋芒,应对之。 孟笑离左右的女将护法出招格挡,左护法用剑横向来挡,兵刃相交,被震得手臂发麻,剑势回还,出了第一招不能立即使出第二招,被陈风傲钻了空子,一脚踢翻了。 另一位右护法与孟笑离所用兵器类似,却非金红二色,而是乌黑爪甲,见陈风傲砍向左护法之际,同时出爪掏向陈风傲胸口,陈风傲眼睛盯着前一个护法,一刀劈下震开左护法,刀势立即翻转,横截那右护法,抬起右腿又向左护法踢去,另一边也不怠慢,见左护法闪身一让,避过陈风傲的刀锋,陈风傲迅疾补上一掌,顷刻之间一掌一腿击伤了左右护法,陈风傲便继续追击孟笑离。 孟笑离见陈风傲来势凶猛,便以柔克刚,先闪了陈风傲几刀,趁机寻找破绽。 只见陈风傲刀气逼人,虽大刀笨重在陈风傲手里却像一片叶子,有力道足速度快的特点,一柄大刀耍得密不透风,接连几招孟笑离都只有保守闪避的份。 二人对峙数十招孟笑离渐渐熟悉了陈风傲的武功特性,陈风傲的刀快则快,猛则猛,灵活不足,对付陈风傲的快刀,只有比他更快,更灵活。 孟笑离心中有数,开始以防守之势渐渐变为主动出击,避开陈风傲的一招“天将巡界”,闪身之际,趁空击中陈风傲的喉口廉泉穴,陈风傲被击的差点吐出半个舌头,虽然吃痛不敢松懈,心中暗道:“这小女子,看似轻柔,不用蛮力,内力不可小觑。” 二人又过了几十招,你来我往均不吃亏,陈风傲心想,能与他陈风傲过了这几十招,仍气息自若的人,武功自是不弱。 陈风傲再放出一招“旋天霹雳”,从头上到脚下旋舞出严密的刀势,一边防止孟笑离的背后偷袭,一边主动出击,周身所有位置近身者皆成碎肉。 孟笑离本想闪身到陈风傲背后,不想他使出这么一招,立即一翻身退后几步,落在院中。 兵戈相见之际,只有那位白衣书生独自端坐,不应战不躲避,悠哉游哉的看着这场争斗,见孟笑离落了下风退到院中,跳到了他的座位附近,白衣书生方才淡定自若的连人带椅,轻身飞退避到了更角落的位置。 这边众人正盯紧孟笑离与陈风傲的对招,忽地一群红衣教女弟子扛着大刀就冲了上来,袁豹呼喝一声,抽出后腰的两柄金斧,仓惶的组织弟子应对,一边口中骂道:“他娘的,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攻上山了,难道山下都死了不成?” 有弟子急道:“帮主,这群人十分狡猾,主力向忠义殿佯攻,调虎离山,实际由分队汇集人手奔会客堂来了,我们意识不妙,反过来追,后面就不断被红衣教主力滋扰。” 袁豹气道:“山上山下,叫他们全部过来合围。” 袁豹跳入阵仗,与几名红衣教门徒打斗正酣,两柄金斧抡起来“呼呼”生风,真乃一绝,江湖人称“双杀斧袁豹”。 只见他双举金刚斧,左劈右砍,身量轻盈。红衣教招式诡变多端,所有弟子手中的武器也各不相同,刀、剑、伞、钩、匕首、棍棒、甚至有一部分戏子出身擅用水袖作为兵器,完全是什么称手用什么,虽用的同一套武功招式,用不同的兵器便使出不同的效果。 袁豹先是与手下合用一招“围笼抓虎阵”,与手下四面夹攻,砍伤了几名红衣教徒的手臂,又补上一脚,招招相合,又旋斧双砍,分别砍死了几名红衣教徒。 女教徒们虽灵活闪避,难敌袁豹群起而攻之,前后左右夹击,要长了三个脑袋六只眼睛才能抵挡这四面八方的攻击。 袁豹擅长打群架,女教徒只好团结一伙人抵挡,袁豹开始合围,几个红衣教徒便背靠背组在一起,四面八方不留缝隙,不给袁豹机会。 袁豹八面夹攻,又不同时出招,东方出击,东南、东北便在一旁辅助,趁西方位几个红衣教徒分神,西方位便出击,西方位过了几招,东方位便不恋战抽身避开,趁机南北两方位便钻空子,欲打散红衣教众的防守阵列。 红衣教徒主动攻击,袁豹便避,对向的弟子便开始攻,互过几招之后,冠鬣帮弟子又改攻为守,袁豹这边便开始从背后出招,红衣教徒被这一前一后、一紧一弛的战术拖到疲惫,晕头转向之际,冠鬣帮弟子便开始合围,袁豹冲进阵列,三劈两劈便将红衣教徒打的毫无招架之力,挨近袁豹的双斧头,不是断手就是开膛。 袁豹虽只有一双手脚,但是他的每个弟子又都是他的手和脚,冠鬣帮最讲究的便是组队配合,不善单打独斗,这也是冠鬣帮这么多年这么多代,武功劣势的情况下依然屹立不倒传承至今的诀窍。 这边群攻兴头刚起,山下又有冠鬣帮弟子急报:“禀帮主,各山溃不成军,抵挡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呢?”袁豹百思不得其解,不敢耽搁,高声命道:“放信号,叫山外的支援过来抄她们后路,今天红衣教来多少杀多少,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孟笑离无所顾忌,自信满满,独斗陈风傲风头正盛,只见孟笑离用内力擎起一张圆桌,抛向陈风傲,陈风傲也即刻反应,一刀将桌子劈成两半,不料被孟笑离借圆桌挡住视线,来了个措手不及,双肩挨了两脚,倒飞出去,撞摔在地。 陈风傲腾身一跃,横扫刀身使出“狂风袭地”,孟笑离迅速翻身越过刀身,不想陈风傲的刀身也旋即转向,反应之快孟笑离来不及跳起躲避,只好随着陈风傲的刀气后退,待陈风傲的刀气渐弱,借着陈风傲的刀身一个腾空翻滚,跳到陈风傲背后,未及陈风傲收招,孟笑离迅速将十指上的金鳞血甲,划向陈风傲后颈,血甲由金属打造,极尖极厉,犹如鹰爪,只见陈风傲后颈登时划出三道血沟,深可见骨,鲜血随着孟笑离的手势被带向半空。 陈风傲暗道不妙,立即回身下劈,短短一瞬的功夫,眼见孟笑离活脱脱在刀下待死,刀尖落地砍到地上铺的一块青石,青石应声碎裂,却只见到了一缕黑发,孟笑离遇险勉强避过,不待反应,迅速将手掌推向陈风傲暴露的前胸,内力之烈,使陈风傲“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 孟笑离乘胜追击,欲出爪疾刺,陈风傲不愧是久经沙场,即使身受重创,也不肯原地待死,发动内力一拍地面,再次腾身而起,虽牵动的内伤剧痛,仍咬紧牙关,横刀在前,阔刀一出,气力早已衰减一半。 孟笑离知他气数已尽,方敢飞身出脚踢开刀身,另一只脚顺势直奔陈风傲肚腹,陈风傲立即发动内力护住五脏,顶住孟笑离的一击,但仍连连后退,退到墙边忍了半晌,“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喘息个不休。 孟笑离步步紧逼,一手压住陈风傲的大刀,一手向陈风傲脖颈直刺,这一刺直中陈风傲的要害,喘息之间便可要了陈风傲的性命,却不想孟笑离出手之际,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袁豹虽在一旁酣斗,却一心惦记陈风傲的情形,心知陈风傲心高气傲,与人交手绝不希望有人插手相帮,又觉陈总镖头这是在为自己保冠鬣帮,心中感激,只能在一旁悬着一颗心。 这会儿眼见陈总镖头忽然落了下风,赶紧从旁出手,飞起两柄金刚斧,跃身削向孟笑离手臂。 孟笑离见状,本伸向陈风傲的右手立即收回,眼疾手快一个后跃,躲开袁豹的金刚斧,被袁豹将孟笑离和陈风傲隔开两地。 孟笑离看到袁豹,笑对陈风傲说:“打不过就请帮手啊?江湖人称遮天雷将的陈风傲不过如此。” 未等陈风傲开口,袁豹抢话道:“少废话,坏我生意,伤我教众,这个仇我袁豹是一定要给门徒们一个交代的。”怕陈风傲拦阻,又转头劝陈风傲说:“多谢陈总镖头出手相帮,你暂且休息,这个女妖一定要留给我亲自杀了。” 话音一落,袁豹便擎着两柄金刚斧冲向孟笑离,陈风傲这会儿才顾得上擦了一把嘴边的鲜血,自觉不敌,只好寻一僻静处,静坐调伤。 第五回、不善佛龙野 这边孟笑离眼见袁豹举着两柄斧头冲过来,不禁淡然一笑,避都不避,一斧斩来被孟笑离一掌拍开,又一斧横扫,被孟笑离弯腰避过,同时出脚正踢中袁豹的脑袋,袁豹一个趔趄,再次双斧齐出,对夹之势,孟笑离后仰身一个“脱兔蹬鹰”,又将袁豹踹向老远,连连后退。 孟笑离立即起身飞扑袁豹,袁豹双脚还未站稳,孟笑离已到面前,孟笑离鬼爪一出,袁豹连忙双斧格挡,顺势将斧刃向前铺开,使出一招“大煞四方”,孟笑离收爪上跃,反应之快瞬息万变,回身一脚,又踢在了袁豹后心,袁豹又向前一个踉跄。 袁豹连着吃亏几招,气急败坏,心中怒极道:“初次与这女魔头交手时,她还略逊我一筹,怎么短短时间这女魔头武功进益如此之快。”想罢,袁豹举斧旋身用出一招“黑旋风”,孟笑离立即闪躲,眼见着袁豹的斧刃擦着自己的脖子而过,连退几步,有惊无险。 袁豹收住脚,便唤过一旁众弟子道:“列阵!”便见得一众弟子各擎着两柄板斧冲向孟笑离。 孟笑离嘴一歪,发出一声冷笑,调侃道:“只有技不如人的小孩子才实行这套打群架招式。”说罢不等他们合围首先出击,使出一招“分花点将”,左右开弓,旋飞半空飞爪起脚,众弟子身上脸上瞬间被抓的一道道血沟,一套眼花缭乱的招式攻出一个缺口,直奔了袁豹而来。 见孟笑离排开众人,直攻而来,袁豹只得挥斧抵挡,孟笑离一避一抓,出爪刺向袁豹面门,众弟子便在孟笑离身后干扰,孟笑离一歪头,避过身后一板斧,侧面又有人冲来,孟笑离顺势抓过一旁的冠鬣帮弟子格挡,冠鬣帮门徒这一斧子却将自己人砍死了,正出神之际,被孟笑离一脚踢开。 此时两侧皆有人来攻,孟笑离后弯身避开斧刃,便将两手同时掏向二人胸口,血甲直刺心脏,二人当场毙命,孟笑离便举起血手上窜欲脱离阵眼,又被几名冠鬣帮弟子从上方群起围拢压制,孟笑离落地横身从下方一滚,刚滚出阵心,迎头便有七八把斧头向自己砍来,这几把斧头齐下,孟笑离定被砍成几段,进了炒锅了。 孟笑离见后无退路,上下左右都是斧刃,只好继续翻滚,把自己当成一根圆木,扫向众人小腿,这一滚四五个人齐刷刷都失重向前扑倒, 孟笑离冒险脱身,避开众人,直飞到袁豹近前,袁豹眼见着孟笑离飞过来,仍使出“大煞四方”进行格挡攻击,孟笑离见过一遍便知,这一招前后左右都护住了,漏洞却在上方,便仍向上方挺身,双足在袁豹扫出的双斧上一踏,将袁豹的气势下压,双足向着袁豹下颚就是一踢,这一踢使袁豹向后仰倒,只觉大脑一阵昏晕,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起来了。 轰隆一声袁豹栽倒,一时之间失去了战斗力,孟笑离俯身下刺,被左右的冠鬣帮弟子出斧挡住,另几名弟子眼疾手快将袁豹从地上拉将起来。 孟笑离分腿踢开左右人,仍是奔了袁豹,扶住袁豹的两名弟子立即挺身阻挡,被孟笑离左一抓,右一掌统统击开。 抬起一脚便将袁豹踹向后方,袁豹撞向墙面呕出一口血来,立即清醒了,来不及看伤,高擎双斧便像孟笑离劈来,左一斧右一斧,旋身双斧,都被孟笑离躲过,眨眼之间,却不见孟笑离踪影,慌张之际突听背后弟子的惊呼:“帮主小心头上。” 袁豹陡然一身冷汗,心凉了半截,心中便已预料到性命就在孟笑离掌下了,来不及仰头去看,孟笑离已倒身下刺,意欲直刺向袁豹的巅顶,袁豹瞬息之间遗言都来不及想,心中只冒出一句:“完了!” 没成想孟笑离指尖刚触及袁豹顶冠,一股疾风过处,孟笑离突觉后腰吃痛,整个人被一记重拳击飞出去,摔落在地连滚几滚,稳住身体后抬头看时,方知原来是老友相会。 所有人被这突然现身的访客惊住,红衣教弟子担心自家教主的安危,其他门派好奇来者何人,竟都停止了打斗朝来人望去。 只见那人是个光头,瘦长脸型下颌微方,一对剑眉如刀劈斧砍,黑睛鹿目,孤峰鼻高耸,唇廓分明,身形高大威猛,皮肤黝黑,赤着一条右臂,背后背着一口阔刀,胸前挂着一串佛珠,眼神里透着的漠视与凶狠,与他这一身僧人打扮格格不入。 在众人呆立之际,角落里的白衣书生却摇着折扇走出来开口问道:“和尚不念经,杀人不眨眼,凶刀不开刃,拜佛不杀魔,不善佛龙野你还是来了?” “他是不善佛龙野?”众人开始面面相觑,此时丐帮帮主梁克用从人群中走出来,严肃道:“没错,他就是不善佛龙野,背上背着一口不开刃的大刀,既不滥杀无辜,却要纵容妖邪,非正非邪,不良不恶,人称不善佛。”说罢,又对龙野问道:“阁下今日突然造访,难道又是为了魔阎鬼姬孟笑离而来?” 孟笑离此时已被左右护法扶起来,怒向龙野说道:“你屡次三番坏我好事,到底存的是什么居心?” 只见龙野一掌立于胸前,对着孟笑离淡漠的念道:“阿弥陀佛!”随即一闪身,整个人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无踪。 众人望向龙野消失的方向,都一时无措起来,再次把目光投向孟笑离,孟笑离余气未消,看向袁豹,袁豹自知武功不敌,不敢对视,不想一瞬之间一阵微风孟笑离已经赶到近前,孟笑离微微笑道:“别以为找了几个帮手就能打压我,本教主今日三成功力都还未使出,他们统统不是我的对手,要想活命,破财免灾。” 袁豹一听心中大怒,说道:“岂有此理,我袁豹有钱,赏你才是你的,试问江湖上哪一个敢不问自取?”话音未落,孟笑离的金鳞血甲已抵住了袁豹的下颚,金钢打造的血甲已深深的嵌进肉里,身旁几个掌门见状刚要上前,但见孟笑离血甲再入一分,袁豹便性命危急,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袁豹见状瞬间改了主意,忙道:“拿,你要拿多少就拿,不就是银子嘛,我冠鬣帮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每天还要拿出几百两烧着玩,拿,随便拿。”然后吩咐左右弟子:“快去抬来,能抬多少抬多少。”孟笑离方才笑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懂得变通,怪不得你发财呢。”“借您吉言!”袁豹露出一丝干笑。 不多时,几大箱子金银珠宝就已抬了过来,孟笑离吩咐弟子抬走下山,待弟子走后,孟笑离看向袁豹,忽然动了杀念,收掌发力,直刺袁豹脖颈。 各派掌门同时出动,突听“当”的一声,金属碰撞之声,各派掌门在孟笑离近前停住,凶刃直逼孟笑离。 不过瞬息之间,风云变幻,孟笑离血甲竟然撞向了龙野没开刃的大刀,龙野神出鬼没,再次现身,将他的一柄佛刀挡在了袁豹的颈前,吓得袁豹又出了一身冷汗,趁机拔腿开溜。 震的孟笑离一缩手,愤怒登时从心头起,不料背后的丐帮梁克用抓住机会,出棍砸来,龙野见状立即反应,闪身到孟笑离背后出刀挡在了梁克用的棍下,梁克用这一棍未发全力,龙野却用全部内力去顶,梁克用倒没怎么样,龙野却是双眼爆红,牙关紧咬,连连后退之际,眼看逼近孟笑离后脑,龙野面上肌肉微颤,大喝一声,再发力量,使梁克用的棍子向下沉了几寸,终于定在半空。 梁克用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未收棍棒却收了功力,莫名的望着龙野,龙野缓了一口气,侧头对背后的孟笑离说道:“拿了银子便走吧,为何还动杀心?” 孟笑离屡次被龙野坏事,心中正是愤怒已极,心头火冒三丈,嘴唇发紫,眼目变得黧黑,指尖上的金鳞血甲微微的动着,众人看了无不惊异,连连后退让开阵仗。 孟笑离尖哮一声,回手一扫,立将龙野的上臂划开三道血沟,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龙野来不及查看伤势,立马出刀格挡。 二人腾起半空,孟笑离上中下三个方位出招,都被龙野用佛刀阻住,孟笑离旋身飞起一脚,被龙野用手臂格挡,孟笑离便紧接着折身出掌,将龙野推开数米。龙野飞身跳到地面,吃了孟笑离两掌,却不知孟笑离用得是什么武功招式。 龙野见孟笑离瞬间就飞到自己面前,用了一式“风”字诀,旋身避过,出刀时用刀背拍向孟笑离后心,孟笑离险些跌向地面,只一扭身又从地上弹了起来,飞起一脚揣在了龙野的肚腹之上。 龙野飞身后退,一旋身避过了冲力,众人皆看到孟笑离潜能无限,无法探究,龙野却是一味的只守不攻。 第六回、浙江风云馆 幽狼门掌门人钟离简脱离阵势,来到梁克用身边问道:“这不善佛龙野又是哪门哪派,师承何人啊?”梁克用咂了咂嘴,看着龙孟二人过招,娓娓道来:“这龙野也是近年才突然在江湖中出现,似乎每次出现都与孟笑离有关,二人具体有什么恩怨纠葛,现还未知晓,看这二人的轻身功夫,却好像师从同门,出自玄莫派的轻身法,除此之外孟笑离招式离奇诡异,完全与玄莫派搭不上边,但看龙野出刀的招式,倒有几分玄莫派的路数,又不完全相似,不过玄莫派早些年已经消失匿迹,后继无人了。” “玄莫派?”钟离简略有耳闻,便继续说于梁克用:“这个我倒是听过,虽盛极一时,后来逐渐没落,如今已经早没了二十几年了吧,小门小派,不足一提。”梁克用跟着点头说:“当年玄莫派就是以独特的轻身法红极一时,轻身法如风如雨飘忽无定,但像这样的突然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又后劲不足的小门小派,多如牛毛,兴也一时,败也一时,确实不足为题。” 龙野,孟笑离二人接连过了几十招,不见分晓,龙野无心恋战,被孟笑离魔爪一抓,抓伤了脖颈,又被孟笑离飞起双脚踢开。 龙野眼看摔在地面,再次使用“风”字诀,整个人如一片叶子一样,将倒未倒,悠悠旋转竟立了起来,再看孟笑离时,孟笑离却怪笑着舔了一口血甲上的鲜血,显然心中已经痛快,收起招式转身飞下山去。 众人再看龙野,龙野也已收刀入鞘,谁也不理,自顾自闪身离开。 梁克用看到龙野落地时所使用的招式,忙对一旁的钟离简说道:“没错,这就是经典的玄莫派轻身法,我有幸在年少时见过几次,龙野即使不是玄莫派的后人,也与玄莫派脱不了干系。” 梁克用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转身用眼睛四处寻找那位白衣书生,却早已不见踪影,钟离简不解的看向梁克用,问道:“梁帮主这是在寻找谁?” 梁克用失望的回答道:“浙江风云馆的首徒李玉让。”说着叹了口气,言道:“看来此中恩怨,只有浙江风云馆才有答案。” 话说孟笑离带着红衣教众弟子离开,冠鬣帮恢复了平静,袁豹派众弟子收拾战场,山上山下尸横遍野,除了着深棕色衣的本教教徒,棕色中夹杂着无数红衣。 袁豹被弟子搀扶,与众掌门回到堂下,感慨道:“我冠鬣帮弟子死伤大半,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说罢,便与陈风傲不拘小节席地而坐,开始调治内伤,恢复元气。 钟离简向袁豹二人走过来,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金丸,对袁豹和陈风傲说:“此乃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所制,用以恢复真气的元阳丹,你们二人先服下,再催动内力,事半功倍。”袁豹陈风傲二人一一服下后,便依言催动内力,调和真元,果然感觉大有增益。 见二人皆受重伤,这边梁克用便对钟离简叹问:“钟离老弟,此番你幽狼门弟子可有损失?” 江苏幽狼门,坐落在淮安府七里山,掌门人钟离简平时与袁豹往来甚密,此次得知红衣教有心针对,特意携一众弟子前来助阵冠鬣帮,幽狼门专擅易容之术,门人上下又尽皆一身素衣,与常人百姓无异,一旦混入了人群,外人根本分辨不出,幽狼门弟子又善于潜伏,敌人往往就在未发觉之前,就已经丢掉了性命,是以成为了江湖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刺客组织。 钟离简听到梁克用的发问,回答说:“承蒙梁帮主关心,门下弟子身经百战,所幸并无伤亡者。” 梁克用听后,叹道:“都说这魔阎鬼姬心狠手辣,如今可见识了,恐怕在她眼里,除了她自己,再无生命可言。” 这边袁豹、陈风傲二人调养伤势,其他门派见冠鬣帮已息事宁人自行回程不提。 话说浙江风云馆,在武林中素以知天文地理,晓世间万物,上到朝廷内阁,下到平头百姓,手眼通天,文韬武略,在江湖上地位首屈一指,无敢冒犯者,虽私底下买卖信息,向来门庭若市,但真正有幸见过掌门人水石先生的,却寥寥无几。 风云馆门人弟子皆一身轻简白衣,入门弟子一辈只收十二人,外门弟子却遍布天下数不胜数。 而参与了红衣教与冠鬣帮一战中的白衣书生,便是风云馆中“玉”字辈的入门大弟子无双公子李玉让。 这次两派相争后,李玉让便从青州返程浙江杭州府,径直回了风云馆,风云馆外门向来馆门洞开,夜不闭户,故此华盖云集,往来如织,是与别派大不相同之处。 内门规模宏大,别有洞天,只有本派弟子、或重大事件,以及名人贵客受邀方可登入内门。 李玉让经过外门,进入外门大院,往来之人皆是买卖信息的各路人等。风云馆虽与锦衣卫、东辑事厂皆是情报机构,又与二者不同,东厂上侦查朝廷官员,下干预百姓民生,东厂有权利抓,锦衣卫有权利审。 而风云馆是把天地之间的事,事无巨细,一概包揽,上探皇宫秘史,中知官员暗斗,下晓百姓日常。甚至锦衣卫与东厂暗中也要向风云馆交易谍报,换取信息。 李玉让穿过几间大院,内门的白衣弟子在院中交错穿行,李玉让脚步不停,直奔了万物阁。 门口把守的弟子行礼请让,李玉让推门迈入,便见到十二师弟高玉昊正与秦召饮茶聊天。 秦召是风云馆的外门弟子之一,身穿飞鱼服,手提绣春刀,乃是锦衣卫镇抚使,见到李玉让二人皆起身招呼,高玉昊是风云馆入门弟子最末一个,年轻好动,性格爽利,又被人唤作小公子。 小公子高玉昊见到李玉让,便起身拜道:“大师兄,你回来的正好,秦师兄跑来问关于魔阎鬼姬的事,我说我没参与调查这事儿,陪他干聊了半天。”然后又对秦召说:“师父把这事派给大师兄了,你问他吧。”风云馆外门弟子不论排名,皆以年龄论长幼。 三人先后落座,秦召为李玉让斟茶,李玉让看了一眼秦召,呷了一口茶,玩笑道:“从风云馆拿消息,你的金子可带够了?” 秦召露出狡黠的笑,回答说:“金子又不是从我这里出,自然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我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想往上走一走吗,便主动从指挥使那里分担了调查魔阎鬼姬的任务。” 李玉让点点头,轻摇纸扇,又问道:“难道锦衣卫也对魔阎鬼姬感兴趣?”秦召无奈道:“不是我们感兴趣,是圣上感兴趣,早已有人上书列举红衣教魔阎鬼姬之罪状,魔阎鬼姬被人检举,圣上要查,锦衣卫指挥使唐雀便希望锦衣卫能抢在东厂前头立这个功,一方面探知东厂督主崔心智的动静,一方面调查这个魔阎鬼姬什么来头。” “何人上书?”李玉让蹙眉问道,秦召却神秘兮兮的凑近李玉让,低声坏笑道:“风云馆要消息,你们的金子,又是否准备得够啊?” 李玉让啪地将乌金扇一合,嗔道:“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你倒说说看,我再估一估这个消息值多少金子。” 秦召便嘿嘿乐道:“开个玩笑不必当真,不过此人,我一说你便能猜得出来,此人乃是十大门派之一,勾结朝廷官员联合上书,与红衣教素来矛盾不断。” 李玉让听后,立马会意,便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有新的消息,是要回禀师父的,我们一道过去吧。” 李玉让、秦召、高玉昊三人一同出了万物阁,转奔姬水石的苍宇殿,经门人弟子到殿中禀报之后,出来拜道:“师父百年不遇大驾,今日各位师兄算来着了。”说罢将三人请进苍宇殿。 三人进得殿中,金碧辉煌似皇宫内苑,丛书林立如海市蜃楼,这里有全天下的藏书遗卷,未听过的密文宝典。 三个人只在堂下站定,朝着里间顺着楼梯望过去,高处一个精致的阁楼挂着几面白纱,三人行过礼后,拜道:“师父!” 方听得白纱后头,悠悠的传来一个绵绵的老人声:“有什么事吗?”虽是老人声,声音绵延有力,内力异常的雄厚。 听问,李玉让首先开口说:“师父,弟子前来回禀魔阎鬼姬之事。”“嗯!”白纱后轻飘飘的答应了一声。 李玉让看向秦召,秦召抬手拜道:“师父,弟子是受锦衣卫的差使,前来买魔阎鬼姬的消息的,此番是公干。”“嗯!”白纱后头,又简单的答了一声。 秦召说完,二人又看向小公子高玉昊,高玉昊便禀道:“师父,弟子是前来回禀近日南北丐帮的纷争暗斗,关于南丐帮近日的动向。” “关于南北丐帮的纷争日久而复杂,”姬水石淡淡的说道:“我把此事交由你和你二师哥吴玉虬,一南一北的打探此事,你要与你二师哥多多沟通,此事不急,你先去忙吧。”高玉昊听后只好拜辞退了出去。 这边姬水石问道:“锦衣卫想买关于魔阎鬼姬的什么消息?”秦召一听知道是在问自己,忙回答道:“呃,红衣教所在的孤立岛地形图一张,以及魔阎鬼姬的出身,顺便指挥使还想讨您一句,魔阎鬼姬的弱处。” 话毕,白纱后头的姬水石“呵呵”一笑,说道:“本馆只负责收钱给消息,不负责给主意,出计策,怎么对付孟笑离是他的事,唐雀想多了。”秦召一听羞惭的点头称“是”。 随后只听书墙之上一处木头滑动之声,秦召与李玉让向声音来处望去,书墙内一个小抽屉不知是谁推了出来,原来这高高的书墙后头机关密布,姬水石在阁楼之上十指便能轻易操控,只听姬水石说道:“抽屉内是一张谍探传回来的孤立岛的地形图,你拿去交差,另外关于魔阎鬼姬的身世,过几日我再派人通知你过来拿。” 秦召赶紧到抽屉里,拿出了那卷地图,拜道:“那弟子告退。”然后又对李玉让施了一礼,转身出了苍宇殿。 待秦召走后,姬水石便吩咐李玉让说:“你先坐吧,你探听魔阎鬼姬,有什么进展?” 李玉让便在堂下的矮桌边,铺设的坐垫上坐了,听问,便开口说:“回师父,此次红衣、冠鬣两派相争,弟子观战,虽不知出处,倒能模仿几招红衣教弟子所使用的招式。” “哦?”似乎引起了姬水石的好奇,白纱后头现出了他的轮廓,轮廓在近前的一个榻上横卧下去,并说道:“比画几招看看。”李玉让便起身依红衣教弟子的样子比画了几招。 沉吟片刻,只听姬水石笑道:“独孤老大?有点意思。” 第七回、落魄千金(一) 李玉让心中不解,便开口问道:“师父,这独孤老大可是排位榜前五位中的人物啊?多年以来,位置一直未被超越。” 姬水石便说道:“没错,他一届游侠,武功极高,却从不收徒,也不娶妻,一个人放浪形骸,游走世间,号称天是上头的老大,他是人间的老大,不争名逐利强出头,所以年轻人很少有见过他的。”又说道:“不过,这个老顽童前两年已经惨死,他的尸首被野兽啃食不全,你今日比划的正是他的武功,故此让我想起他来了。” 李玉让疑惑道:“可是这样一个高手,又不招灾惹祸,怎么会惨死呢?” 姬水石呵呵一笑,继续说道:“这也正是我疑惑多年的问题,当年我得到一个外门弟子的通报,说在野外发现了疑似独孤老大的尸首,尸体被野兽啃食殆尽,死相凄惨,只剩下他惯常穿的红衣以及佩戴之物,才确定是独孤老大。论理他那样的武林高手是不会被野兽所伤的,但放眼江湖,又没有谁会是他的对手。我便以为他是得了什么怪病暴毙而亡,此事一搁置,日久便忘了,如今再提起来,真是醍醐灌顶,看来独孤老大的死,多半与孟笑离脱不了干系。” 听姬水石一番讲述,李玉让仍是不解,继续追问:“可是,孟笑离为何会伤他呢?”转而又猜测道:“难道是觊觎他的武功,怪不得门下弟子都学的独孤老大的武功心法。” 姬水石似乎来了兴致,欠了欠身打断道:“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魔阎鬼姬孟笑离也许正是独孤老大的徒弟。” 李玉让听的是一头雾水,想起丐帮帮主梁克用观战时所说的话,便对姬水石说道:“可是师父,那日两派相争,丐帮也参与其中,弟子偶然听到梁帮主所说,他说孟笑离武功从未在江湖中见过,但轻身功夫使得却是玄莫派的轻身法,与不善佛龙野该是同宗同门。” 姬水石却说:“一人会使两家武功不足为奇,不过梁克用与独孤老大有些交集,怎么他看不出孟笑离使的该是独孤老大的武功?”思索片刻,姬水石起身,随后李玉让便听到机括摩擦之声,但见得姬水石拿了一卷书,再次回到榻上坐下,认真的翻看起来。李玉让不敢打扰,独自坐在矮桌旁思索着孟笑离的事。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突听白纱后姬水石娓娓道来:“前段时间你送来消息,说孟笑离找到龙野的居所,将其妻女残害,于是,我命人跟踪龙野的妻子靳小刀,并派人乔装在她身边取得其信任,打探出了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今日结合玄莫派的卷宗,方知孟笑离的身世。只可惜独孤老大一生孤寂,风云馆只知道他晚年不知何原因,确系收了一个女徒相伴,无人知晓如今只能仅凭猜测,如若那女徒便是孟笑离,却不知师徒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致使独孤老大最终惨死,那魔阎鬼姬果然冷血无情,师父惨死不为其厚葬,竟使其曝尸山野,看来这独孤老大多半就是魔阎鬼姬所杀。” 姬水石顿了顿,吩咐道:“告诉手底下人,将消息放出去,魔阎鬼姬便是独孤老大的徒弟,而独孤老大不但被魔阎鬼姬所残杀,甚至将其尸骨喂狼,简直惨无人道。” 李玉让心生担忧,追问姬水石:“师父,此事还未确定,如此传扬恐怕有些不妥?”姬水石则淡然说道:“魔阎鬼姬作的恶还少吗?以魔阎鬼姬那毒辣的个性,此事八九不离十,尽管把消息放到民间,不必以风云馆的名义。” 李玉让拱手领命,又向姬水石发问道:“弟子总觉得魔阎鬼姬之恶,不是单纯源于情感那么简单。”姬水石卷起手中的玄莫派卷宗,送回书墙,笑道:“莫要高看女人,在她们眼里非爱即死,天下女人皆如此。”于是便将魔阎鬼姬孟笑离的身世与李玉让略略浅谈,下了几句定论方休。 时光逆转,岁月婆娑。 话说当年玄莫派创始人以一套轻身法,惊艳天下,便趁机揽收弟子,创立了玄莫派,只可惜除了轻身法,武功招式并无长处,在武林中只靠轻功,即使再超出常人也难成气候,便逐渐无人愿意投靠,玄莫派也日渐没落,只传了几代便后继无人了,而玄莫派最后一代后人,就只剩下一个青年和一位少女了,便是如今的龙野和孟笑离。 龙孟二人皆是在靖难战乱中不幸丧失了父母的孤儿,一个八岁一个五岁被玄莫派的唯一后人收养,过程中便将玄莫派的武功传于二人,龙野和孟笑离日久生情,十三年后二人都长大成人便操办了婚事,婚后次年孟笑离诞下一女,名唤龙泽,二人便从此过上了隐居森林,恬淡虚无的日子。 且说孟笑离与龙野夫妻二人,婚后生活沉静和和美美,直到两年后一个夏天,孟笑离陪女儿在院中玩耍,便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姑娘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走过来,刚走到院子门口,便一头栽倒在地。 孟笑离望了望,便吩咐女儿龙泽待在原地,自己前去查看,走到近前发现女子瘦骨伶仃,脉搏微弱,已经饿的昏晕了过去。 孟笑离将流浪姑娘扶到屋中,给她喂了一碗粥吃,流浪姑娘歇过气来,意识逐渐清醒,见到孟笑离和一个小女孩,便努力的翻转身,谢道:“感谢救命之恩,感谢救命之恩。” 孟笑离扶住流浪姑娘劝道:“身在江湖,都不容易,谁都难保有流浪的时候,举手之劳而已。” 流浪姑娘见孟笑离心善,便苦苦哀求说:“好心人,我如今无家可归,求求你能让我在你家做个奴婢,我能干活,不用给钱,能一日三餐填饱肚子就够了。” 孟笑离犹豫了一下,笑道:“你可以留下来住几天,等养好了身体,你便想去哪都可以,没必要在这里当奴婢的。” 流浪姑娘一听,呜呜的哭了起来,泣不成声,诉道:“我没有地方可去,求求你就收留我吧,可怜可怜我,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面对流浪姑娘的一再哀求,孟笑离心下一软,便答应道:“好吧,你先留在这里,不过说好了,你哪天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走,我不勉强人的。” 流浪姑娘千恩万谢的擦干了眼泪鼻涕,说着就要下床干活,被孟笑离死活拦住,突听小女儿一声:“爹爹!”欢欢喜喜的跑出去了。 孟笑离转头见到院中龙野打猎回来了,便跟出去迎接,龙野已抱着小女儿又亲又抱走进屋来,见到屋内多了一个女人,就听孟笑离解释说:“这个女人无处可去,想在家里做个婢女,帮我操持家务。” 龙野打量了一下流浪姑娘,流浪姑娘担忧被轰出去,连忙起身拜了又拜,龙野没有感受到对方的内力,便知道她没有武功,即使有什么问题,孟笑离的武功是可以自保的。 便对孟笑离说:“如果真是流浪,就暂时留她住一阵子,等身体好了,就放她走吧!”说着,转身去了另一个屋,孟笑离紧随其后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流浪姑娘一听这话,赶紧跑到院中洗脸洗手,然后就抄起扫把,打扫院子。孟笑离劝了几句她也不听,只好随她去了。 晚间,孟笑离见流浪姑娘浑身脏兮兮的,为她烧水洗澡,送了她一身干净衣服,收拾干净再见这女子,皮肤白皙,柳眉杏眼樱桃嘴,小脸也甚是娇俏,一副标准美人像,一双手虽有茧子却都是新伤,和她比起来,孟笑离反倒失了颜色。 相处了几日,孟笑离见这女婢勤劳是勤劳,但是笨手笨脚,什么事情都手生的很,更觉得她不像个穷苦出身,孟笑离心中疑惑,便趁闲暇时叫这女婢一同坐在院中吃水果,问起女婢说:“你本名叫什么啊?”女婢用手帕擦了擦手,又擦了擦水果,回答说:“我叫靳小刀,家父原本是朝廷官员,因一时疏忽被人拿住缝隙,官场复杂,遭一方势力弹劾抄了家,家人都被诛杀,我被府中奴才偷偷送了出来,才得了性命。” 靳小刀虽保了一条性命出来,但是天大地大靳小刀无以为家,被人贩子骗去,卖身为奴,几经转手也失了身,方知江湖险恶,以及这人世间的黑暗与可怕之处。 靳小刀从扬州府几经周转被卖到北地,在一个府中做粗活丫头,因不会做活,终日受尽折磨和毒打,每天都想要逃出魔爪,从不放松警惕,终于一天夜里被她逮到时机,偷偷的跑拼命地跑,直到远离魔爪的掌控,又不知自己跑到了什么地界。 静下心来一想自己本是朝中大员的千金,享受过荣华富贵,金枝玉叶之躯怎能沦落到给人当奴才,她的命运绝不至于就如此了,她想跟命运抗争,她一定有别的更伟大的出路。 虽这样想,奈何肚子不争气,一日三餐顿顿不落的咕噜,饥饿和寒冷折磨的自己无可奈何,晚上又没个住处,一个独身女人又不敢当街就席地而睡,出去郊外又怕狼又怕虎,好容易寻个破庙,住了一院子流浪汉,见到靳小刀都跟一群饿狼似的扑过来,靳小刀连踢带打跑开了,流浪汉们便悻悻然的回去继续睡觉。 靳小刀被吓的一边哭一边跑,见没人追来,就在一个树边坐下,饥饿和寒凉潮湿,再加上野兽不时的嚎叫,担惊受怕,几乎使她一夜无法合眼,想念着家中的仆人暖炉,绸缎软床,晕晕乎乎,似睡非睡,一直挨到了天亮。 头昏脑涨,肚子饿,腿也软,靳小刀只好回到集市上,北地因兴建皇宫,百姓疾苦,一派荒凉景象,到处都是瘦骨嶙峋的乞丐,路边也总有饿死之人的尸首。 能卖得起包子的都算富户了,见到包子靳小刀肚子便叫的更甚,大白包子就在眼前冒着热气,只可惜就是不能自己跑到她的肚子里来,靠的太近还会被老板骂几句脏话来轰,靳小刀心想:“要是能被骂两句给我两个包子,我也认了。” 靳小刀边走边看,感叹这世间的种种虽近在眼前却格格不入,显然都与自己无关了,想她曾经的锦衣玉食,如今连口包子都弄不到。 靳小刀心中悔道:“若不是当初事发太过突然,急急忙忙就被扮成仆人送出了府,否则哪怕带一块金锭出来,都够这些小商小贩大开眼界了,再不济顺手拿一只珠花、簪子,给我典当典当,也有所缓和,有口饭吃,转念一想,就算带出来了,中途也被那些人贩子搜刮了去。” 又胸中恨道:“这个肚子也真的是不争气,非要吃东西,人若是不吃不喝便可以活,我何苦这样卑躬屈膝的活着,记得有个家仆曾经说,他最苦的时候挨了七天的饿都没死,为什么我这会儿就饿的要死要活。” 第八回、落魄千金(二) 无论怎么悔恨都是于事无补了,靳小刀还是饥饿难耐,饿的要发了疯,饥饿逼得她不得不鼓起勇气走到包子铺,卑微地求道:“老板,求你赏我一个包子吧,我快要饿死了。”说完,靳小刀心中一痛,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是自己说出来的,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从口中说出这样的话。但随即又补了一句:“求你,救救命吧!” 不料老板不耐烦的一挥手,怒道:“走开走开,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靳小刀被无情地拒绝,想着既然都不要脸了,索性就不要脸到底吧,又求道:“要不然我给你干活,不要工钱,就求你赏我一顿饭。” 老板依然冷漠的说道:“不需要不需要,赏你一顿,我就少一顿,真当我是大财主啊,你有手有脚去哪个府上当个丫鬟也有口饭啊。” 一句话说到了靳小刀的痛处,靳小刀眼睛一红,哭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做。” 老板上下打量了靳小刀一眼,气道:“什么都不会?洗衣服做饭不会?打扫卫生不会?端个茶倒个水还不会吗?真以为自己是贵府小姐啊?” 靳小刀哭得更甚,点头称:“我可不就是贵府小姐嘛,就是真的什么都不会,想当初我们家的肉包子都是拿来喂狗的。” 说完老板噗嗤一笑,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脑袋嘲讽道:“我看你是脑子不好。”然后用手指指了一个方向,说:“看那边巷口里,什么都不会也有去处,躺着就能赚钱,有吃有喝,吃好的住好的。” 靳小刀转头看了一眼,欣喜道:“真有这么个好去处,那我得多谢老板指点,天下还是好人多。”靳小刀瞬间也不饿了,挺起精神顺着手指的方向就去了。这边老板见状与旁边的人讥笑道:“你看,她还真去了,真是说她脑子不好使,没冤枉了她。”几个人嘿嘿乐了一阵。 且说靳小刀听了老板的指点,走到巷子口看到里面鱼龙混杂,女子卖弄风骚,招揽往来男客,一家挨一家的全都是青楼妓院,在府中没见过这等肮脏的地界,也偶然听仆人提起过,想来便是这里了。 靳小刀方知被包子铺老板戏弄了,气不打一处来,蹲在街角正自发愁,突听地上“当啷”一声响······ 声响处,一枚铜钱滚在地上,靳小刀猛地一抬头,想看看是谁掉的,却见一个身着锦服的中年男人立在面前,正从手中推出第二枚铜钱,手一晃又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便走。 靳小刀方知此人是把自己当要饭的叫花子了,怒从心中起,站起身辩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把你的臭钱拿走。”一说完靳小刀就后悔了,心想:“自己都落到这般田地了,还硬气什么呀,他可比包子铺老板好上八百倍了,无亲无故送钱给我,已是在世活佛了。” 于是趁锦服男人还未发作,连忙作揖致歉说:“抱歉,抱歉,我认错了人,还得感谢您的救命之恩,”锦服男人厌恶的一甩袖走了。 靳小刀回身将地上的两枚铜钱捡了起来,紧紧的握在手中,心中畅快道:“可算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赶快买两个包子填填肚子。” 可没走两步,一群乞丐打扮的人就围了上来,打头的癞脸乞丐伸出手,直截了当的说道:“拿出来吧,”“拿什么啊?”靳小刀被这一场面弄懵了,疑惑地看着几个乞丐。 癞脸乞丐便瞪大了眼睛,说道:“铜钱呐!”靳小刀不可思议地扫视众乞丐,怒道:“那是别人给我的铜钱,我凭什么给你啊?” 众乞丐一听相视而笑,那癞脸乞丐嘴巴一歪,耐着性子说道:“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界,就敢抢我们兄弟的饭碗,如果人人都像你似的这么没规矩,兄弟们不都饿死了。”靳小刀将钱握在胸前,弱弱的质问道:“你们是什么规矩,我凭什么听你们的规矩?” 癞脸乞丐咧着嘴,从牙缝里吸进气去,不可置信的“咝!”了一声,搓着手掌微怒道:“嘿,小丫头,不知这是丐帮管辖,所有得到的施舍统统交公。” “我又不是丐帮的,”说着,靳小刀转身要走,被后边两个乞丐堵住去路,癞脸乞丐一把拉过靳小刀,斥道:“不是丐帮的,拜过山头没有,就敢出来讨施舍,你这是抢饭碗,破了规矩,赶快把钱交出来。” 靳小刀好容易得了两枚铜钱,腹中正饥饿难耐,怎肯轻易将钱给人,不肯放松,欲从人缝中钻出去,被身后的乞丐一把揪住头发,拉倒在地,癞脸乞丐居高临下,指着靳小刀威胁道:“丐帮不想打女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交钱滚蛋。” 靳小刀哭求道:“这不过就是两枚铜钱,你们就让我买两个包子吧,我已经饿了两天,钱给你们我就会饿死呀!” “敬酒不吃吃罚酒,”癞脸乞丐撸胳膊挽袖子,叫道:“兄弟们,给我打。”靳小刀见无法缓和,身上刚挨了两脚,立马将钱举起来,嚷道:“停 ,停,停,别打了,钱给你们。”众人停止了动作,癞脸乞丐将钱接过来,满意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放你归放你,别想着在此地要饭了,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见众乞丐走远,靳小刀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行人用怪异的眼神看自己,这感觉难受极了。 靳小刀虚弱的挪着步,捂着饥饿的肚子,心中悲愤道:“仆人又不会做,想伸手讨个饭,谁成想就是要饭的叫花子,还成帮结伙,还建了什么丐帮,真是落了难的凤凰不如鸡,我只不过就是想吃口饭,想活下去,老天爷真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走着走着,不觉又走到那个巷子口,巷子里青楼女子拿着手帕挥舞着,谄媚的冲着过路的男人笑着,在这个百姓连饭都吃不上的时节,男人们哪还有钱快活,多是挑逗之辈,然后讪笑着离开,女子们扭着水蛇腰与各色的男人搂抱着,说着最不堪入耳的话。 靳小刀心中凄苦,道:“难道,我靳小刀真就落到这个地步?我若真的走投无路恐怕真的别无选择了,只要能活着。” 靳小刀想着青楼女子,自己又能不能做得来,于是靳小刀试着让自己的表情,也变得妩媚,可是嘴角一抖,想到了自己的爹娘,靳小刀呆住了,心中知道自己是如何被保送出府,爹娘的在天之灵,绝不会希望自己就沦为了青楼女子。 靳小刀断然的回了头,继续向前游荡,看见闹市里有一群人跪在地上,靳小刀知道这些人是要卖身为奴的,自己有两个丫鬟也是这么买进府中的。 虽不肯给人当奴才,没有办法,靳小刀只好认命,也学着人跪在路边,她还是得当奴才,想想家中奴才们怎么干活,学模做样也得混碗饭吃。 等了许久无人问津,想是日子悲苦,富人都无余钱买卖下人,终于有人来买,见靳小刀比旁人倒长得伶俐,当先进了府,说是府顶多是一个大院,有寥寥几个下人,靳小刀好歹吃上一口热乎饭,虽然那饭菜难以下咽,吃饭完靳小刀也跟着干活,结果因为给女主人家洗坏了衣服,被打了出来。 靳小刀哪知道不同的衣料洗的方法还不一样,那些丫鬟婆子还故意让她来洗,又不告诉她怎么洗,看她被轰出来就在那里幸灾乐祸。 靳小刀只好再次回到闹市跪求卖身为奴,这一次又因为手笨打碎了碗碟,被人告诉了管事的,又被轰了出来。 几经辗转,饭倒是吃上了,也落得一身伤,有了上顿又愁下顿,最后在闹市跪了一整天都没人搭理她,有的人甚至直接饿死在闹市,靳小刀双腿膝盖也受不了了,爬起身还得想饭辙。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啊,看呐,吃不上饭,睡破庙,靳小刀又开始流浪,饿得身体极度虚弱,拄着一个木棍支撑着继续走,终于看到了一个干净的小院,一丝希望支撑着挪过去,最后还是在门口眼皮一翻,昏晕了过去。 等靳小刀意识逐渐清醒,看到眼前的孟笑离,善良和顺,跟她这些天见到的嘴脸都不一样,便拼命的祈求想留下来,一个奴才碰到一个好人家不容易。 靳小刀在孟笑离家住了下来,每天帮着孟笑离打水,扫院子,一起做饭,陪孩子玩耍,伤也好了,肚子也不饿了,身上也见到肉了。 一天,龙野见靳小刀在打扫院子,将孟笑离叫进屋来,小声说道:“我看近日这小姑娘身体也都恢复了,就舍她点盘缠,让她回去吧!” 孟笑离看着靳小刀的背影,叹道:“只可惜她无家可归,又举目无亲,出了这个门,还是会饿死。” 龙野蹙起眉头说道:“那她老在咱们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就是把她送到什么大府中当个丫鬟也是个安身之所啊。” 孟笑离双臂抱胸,无可奈何的看向龙野,说道:“你看她干活的样子,是能在大府之中安身立命的样子吗?也就是我们能包容她,换做是别人家,她都被打出去八百回了。”一句话说得龙野嘴角泛笑,只好妥协道:“那好吧,你看着办吧。” 第九回、落魄千金(三) 饭时,三人同坐一桌,孟笑离便试探着对靳小刀说道:“小刀,一转眼你来这里也有半个月了吧?”靳小刀一抬眼想了一想,点头说道:“嗯,差不多了。”但是眼珠一转,察觉到孟笑离这么问的目的,连忙回问:“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们,你们要赶我走了?”说着,靳小刀失落的看向孟笑离和龙野。 孟笑离没想到靳小刀这么聪明,便只好解释说:“啊,没有,只不过觉得以你的身世,你不该就这么当一个婢女,你应该有个好去处,所以想问问你有什么打算啊,什么计划啊,不要不好意思说,我们不会勉强你的。” 靳小刀听孟笑离如此说,忽觉面前的肉也不香了,便放下碗筷,低着头扁着嘴,眼中泛起泪来,委屈巴巴的说:“你知道我出了这个门,便无去处了,官场之道,一人倒台,无亲缘关系便落井下石,有亲缘关系躲还来不及,我能投靠谁,我一个弱女子,又成得了什么大事,我爹娘保我一条命出来,也许不希望我能为他们报仇,只是希望我能活着,安稳的度过这一生,如今,我连最基本的活着都很难做到。”边说边见她大颗大颗的从脸上滴下泪来。 孟笑离见她如此,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便感同身受起来,只好拍着靳小刀的肩膀安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当年我爹娘在战乱中死去时,我才五岁,无依无靠见谁都战兢兢的样子,哪里都不是家了,幸好被我师父收留,把我养大,而你既然遇到了我们,也是一种缘分,我虚长你几岁,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 靳小刀一听,喜上眉梢,笑问:“真的啊?你们肯收留我了?”孟笑离点头说道:“既然让你叫我姐姐,那这里也是你家,你就安心的住下吧。”孟笑离假装看不见龙野无奈的表情,拉着靳小刀的手,俩人姐姐妹妹叫了一番。 吃过饭,洗过碗碟,靳小刀见龙野与孟笑离在屋中陪着女儿嬉戏,便独自坐在院中发呆,心里想道:“不怪他们老是想赶我走,这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独独多了我一个,这段日子为了能留下来,我小心翼翼,生怕办了错事,或是惹到他们不高兴,就连他们的女儿小龙泽,我都是小心伺候,小丫头跟她爹学了点拳脚全用在我身上,我也得负痛忍受,陪着笑脸,这辈子我连我爹娘都没这么客气小心过,虽说他们夫妻二人对我很好,始终没说过我一句重话,终究是寄人篱下,日子不好过啊。” 靳小刀一边想着一边用手划着桌上的木纹,心中又道:“毕竟不是一家人,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哪天来个心情不好,都随时可以赶我走,想想自己流浪的经历,那些世人的表情,以及人贩子凶恶,淫邪的嘴脸,这些经历我不想再经历一番,那些都是噩梦。这里虽不比什么官邸府院,甚至不如一个普通的商人宅第,但是却是一份唯一的依靠。” 靳小刀正自出神,忽然屋门响处,龙野大步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把剑,径直的向院外走去,靳小刀知道应该是小龙泽睡了,龙野出去树林练剑,便紧随其后跟着也去了。 到得林间,龙野寻一空地,便气沉丹田,开始挥舞剑花,靳小刀便在旁边捡一个木桩坐着,手拄着下巴,呆呆的看龙野飞身上下,剑气舞动生风,好似天上下凡的神将,想起曾经家宴时也有舞剑表演,只不过那些只是花拳绣腿,只是为了好看,就算是有武将比划拳脚,也不似龙野这般轻盈好看。 靳小刀看着龙野的动作,心中又有了一番畅想:“他高大伟岸,双臂结实有力,与科举的书生截然不同,又不似官场的文人奸猾难测表里不一,这个男人踏实,有本事,仿佛有了他天塌了也砸不到我的头上,啊不,是孟笑离的头上。虽说官场上靠的是智慧和谋略,武功是无用武之地的,但在江湖中凭的就是武功的高低,只有武功高才不会受欺负。” 自此靳小刀对龙野便多了一份心意,有意无意便往龙野的身边凑,若说一开始是为了活着而强留下来,如今靳小刀不仅要活着,还要为了爱而坚决的不肯走。 三人同处一个屋檐下,手碰了手,衣连了衣,互相夹个菜,都在所难免。更何况靳小刀天性活泼好动,开朗大方,这样的性子自有一种百无禁忌的前提,孟笑离虽看在眼里,都只当是兄妹情谊。 一日饭后,龙野背起箭囊,告知要去山里打猎,靳小刀便嚷嚷着非要跟着去,孟笑离便吓唬她说:“你又不会武功,你不怕被野兽吃了?”话音刚落,小龙泽以为是要出去玩,也跟着嚷嚷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被孟笑离一把揽住,哄道:“你可别去,你要去了被老虎吃了,还嫌肉少。” 靳小刀欢欢喜喜的跟上龙野,回头对孟笑离说道:“放心吧姐姐,姐夫会保护我的。”说完便扬长而去。 一路上龙野一声不吭,仿佛压根就是一个人出来的,靳小刀边走边探看龙野的神情,搭话道:“龙野哥,你怎么不理我呀?”龙野方转头看了一眼靳小刀,脚步不停,沉沉的说道:“你为什么跟来啊?” 靳小刀眨巴眨巴眼睛,回答说:“打猎啊,我从来没有打过猎,这大森林里到底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啊?”说完这句话,龙野又仿佛不认识她了,一个人闷闷的向前走。 二人穿行密林,拨开草丛,龙野飞身上树,居高临下,环视四周,似乎发现了什么,搭弓射箭,“嗖”的一声箭飞了出去,一只野兔应声而倒,龙野跳下树,拔了箭,将野兔提了起来,挂在树上,野兔的血顺着伤口往下流。 靳小刀刚要过去看,突觉小腿痒痒的,挽起裤子俯身去看,只见几只黑黑的肉虫正往皮肤里面钻,吓得靳小刀“啊”的一声叫,坐在地上。 龙野一个箭步冲过来,将靳小刀举了起来,说道:“别往地上坐,草丛里有很多蛇和蚂蚁。”然后拉着靳小刀在一块凸石上坐下,靳小刀将裤腿挽起来,见那几只黑肉虫在腿上,眼睛就不敢看,咬着牙闭着口发抖,吓道:“它们钻进我的腿里,会不会把我吃了啊?” 龙野蹲下身,握住靳小刀嫩白的小腿,在肉虫位置用力一拍,肉虫登时一缩,咕噜噜从腿上滚下来,腿上便只留下几个血点。 靳小刀一见,如释重负,喜道:“幸好发现的早,要不然,我被它们吃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说完顺势就往龙野肩头趴去,龙野立即将双手撑住靳小刀,不解道:“你怎么了?”靳小刀佯装虚弱,扁着嘴道:“我吓的腿软啊。” 龙野却毫不怜香惜玉,站起身说道:“几个虫子有什么好怕的,它们吃不了你,只不过吸你点血。”靳小刀便道:“那也不行,被它们吸成干巴巴的,死的岂不是更难看,我还没嫁人呢!” 龙野将兔子挂在腰上,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靳小刀见龙野不理,只好放下裤腿,小跑着跟上去,走着走着突听一声咆哮,吓得靳小刀往龙野身上一缩,瑟瑟的说道:“什么声音啊?”龙野却淡然的回答:“老虎!” “老虎?”靳小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龙野的样子,疑惑道:“既然是老虎,咱们还不逃,还等什么呢?”龙野却一挑眉毛,回答:“老虎在我面前,我也能全身而退,我怕什么。”“那我呢?”靳小刀眼睛巴巴的望着龙野。龙野却一摊手,说道:“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靳小刀慌了,连忙拉住龙野的衣角,求道:“这可不行,我虽然举目无亲,死了也没人知道,毕竟是个血肉之躯,活生生的人,你忍心眼睁睁的看我被老虎生吞了吗?” 话音未落,龙野突然将靳小刀环抱住,靳小刀在龙野的臂弯里抬头看,龙野棱角分明的下颚,均匀的呼吸,和他身上独有的气味,一刻间,靳小刀竟有些心跳加速,只见龙野慢慢将靳小刀推开,手里竟多了一条青蛇。 靳小刀“啊”的一声惊叫,原来龙野是眼疾手快,帮自己捉住了背后偷袭的青蛇。 龙野捉住蛇头,将蛇身盘旋了一下,用力将蛇抛向了远方,然后转身就走,靳小刀只好小跑着跟上步伐。 夜间,靳小刀一个人躺在床上,眼睛灼灼,毫无困意,脑子里始终回想着龙野抓蛇的场景,便面色绯红羞涩的笑着,倒也是一番痴心。 靳小刀想至半夜,眼皮打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便梦见自己又被人贩子抓了回去,那些扭曲肮脏的面孔,围住了她,撕扯着她,用木棍抽打着她,甚至对自己进行了奸污,靳小刀拼命的挣扎呼喊,然后“砰”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靳小刀醒了,浑身是汗,虽是醒了,仍然心跳不止,靳小刀看了看屋子,舒气道:“终于是醒了,”但又怅然若失,叹道:“但只有我知道,这不只是个梦!” 第十回、一语成谶 孟笑离见靳小刀近日开始注重打扮起来,脸上涂脂抹粉,挑剔起衣着样式,有时候也指着孟笑离的衣服,笑说:“你这些衣服太素了,我告诉你,女人穿衣服是为了使自己好看的,不是为了蔽体的,”然后就拉着孟笑离去集市上逛,孟笑离知道靳小刀是上过台面的人,眼光自然比自己强很多。 靳小刀拉着孟笑离挨个布庄,衣料店的看,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仿佛这一刻她又回到了府里,回到了那个大小姐身份。孟笑离看着靳小刀,心里想着:“她是见过世面的人,即使她落败了,成了婢女,她所见过的听过的也是我不能及的,她总说她一无是处,可是在我看来,她漂亮举止大方,她的能力不在行为上,在思想上,作为女人,她不知比我强了多少倍。” 孟笑离正想得出神,只听靳小刀叹道:“哎呦,我真的是,从前买布料从来都是喜欢便买,如今我却在考虑这种料子要怎么洗,”说着摇了摇头,笑道:“真是笑死人了。”然后拉过孟笑离,将布料抵在孟笑离身上,上下打量着,然后摇摇头说道:“不行,这个不好,不仅料子差还显得皮肤很暗。”又要拿另一块料子,孟笑离却忽然心卑起来,拽着靳小刀说道:“不要给我选了,还是你自己选吧,你人好看穿什么都会好看的。” 靳小刀却不依不饶,拉住孟笑离说:“那可不行,来都来了,不穿身新衣服回去给姐夫看看,那不是白跑一趟。” 孟笑离被靳小刀生拉硬拽,被迫跟着她换了一身装扮,二人翩翩然如仙女下凡,靳小刀大方的走在街上,孟笑离穿不惯太惹人注目的衣服,就扭捏的被靳小刀拉着。 一回到家,靳小刀就飞奔着进到屋里去寻龙野,一路“姐夫姐夫”的叫着,龙野听见喊声,便从后院领着小龙泽回来,见到龙野,靳小刀便站到跟前扭着身子,喜道:“姐夫,你看,漂不漂亮?” 龙野的目光却瞬也不瞬的望着孟笑离,称赞道:“嗯,漂亮。”靳小刀只道是在夸她,便上前挽住龙野的手臂,龙野无心的一压,将靳小刀的手压了回去,脚步直奔了孟笑离,然后碰了一下孟笑离的脸蛋,俯身看着孟笑离笑说:“你今天开心吗?”孟笑离羞涩的弯身抱起小龙泽,笑说:“改天带你也去逛逛。”然后在龙泽的脸上亲了一口,小龙泽便美的挥舞手里的玩具,高兴道:“好呀,好呀。!” 靳小刀看着这一家三口亲亲抱抱的,完全把自己当空气一般,心中竟生起了妒火,转身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撅着嘴。孟笑离见状以为是靳小刀逛累了,便抱着龙泽回了房。 翌日午后,见龙野去山里练剑,靳小刀便连忙跟了出去,孟笑离坐在院中看着靳小刀毫不避讳的去挽龙野的手臂,龙野有意避开,靳小刀便不依不饶的贴上去,心中便生出一些不悦,仿佛这个妹妹,与自己的丈夫更亲,虽然夫妻二人都把她当妹妹看待,毕竟没有亲缘关系,总还是要注意一些,久而久之恐怕人心有变。 且说靳小刀陪龙野到山上练剑,非要龙野也教她几招防身,龙野便折了根树枝交给她,说道:“那我就教你几招简单的招式。”靳小刀接过树枝,便学着龙野比划起来,姿势不标准处,龙野便过来纠正,靳小刀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有心思练剑,只拿眼睛瞧着龙野,趁龙野过来指点自己,便凑过去鼓起勇气在龙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此时正在榻上寐着的孟笑离,突然心头一翻,猛地睁开眼睛,女人的直觉在头脑中打了一道闪,孟笑离不知所谓的从榻上坐起来,心头发慌,便站起来在屋中踱步,孟笑离不知自己在慌什么,又坐在桌边剥果壳,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是龙野出了什么事?遇到猛兽,以他的本事应该能够应对,或是江湖高手过招受了伤?岂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龙野不是惹是生非的性格,那难道是靳小刀出了事?可她又能出什么事呢?”想了一圈,孟笑离似乎猜中了自己心慌的意图,心道:“靳小刀?难道他们俩发生了什么事?” 这边孟笑离胡乱猜测,那边龙野被靳小刀亲了一口,条件反射般将靳小刀一推,靳小刀没站稳,仰倒在地,靳小刀也不急着起来,躺在地上,目光闪烁着,露出洋洋得意的微笑,龙野诧异的看向靳小刀,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靳小刀却毫不避忌,回答道:“我喜欢你啊!”龙野知道靳小刀喜欢自己,但都以为是兄妹之间的喜欢,更不可思议靳小刀如此的大胆,直率的承认,便追问道:“你可曾顾及笑离的感受?”靳小刀却坐起身,坦然道:“她是她,我是我,她爱你,不阻碍我也爱你啊,我们可以一起爱你啊。”说着站起身,伸出双臂便要扑抱龙野。 龙野抬起剑身,用剑柄抵住靳小刀的脖子,斥道:“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我们救了你啊?”然后推开靳小刀,怒道:“我看,今晚你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吧!” 靳小刀一听此言,没想到龙野如此绝情,连忙解释说:“为什么,你难道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我有什么错,我只是爱你而已,为什么要赶我走?” 龙野万分费解,看着靳小刀,反问道:“爱我?我有什么值得你爱的,天下男人多得是,你爱我干嘛!你还是随我回去,收拾东西你今晚就离开吧。” 这边靳小刀纠缠着龙野,那边孟笑离对二人已心生怀疑,想着靳小刀与龙野的种种行为,太过于放宽心,也许就是纵容,孟笑离又不敢相信,万一龙野也正有此意,两人情投意合,暗生情愫,她与靳小刀实际上别无二致,她无父无母,难道自己就有家有业吗?如果身世皆如此,靳小刀又比自己漂亮灵动,见得多识得广,似乎作为男人来讲,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个女人,跟她靳小刀比,自己简直不战自败。但是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龙野啊,他是从小跟自己长到大,青梅竹马的丈夫,俩人甚至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就算看在孩子的面上,龙野也不会抛弃自己吧? 正想着,小女儿龙泽举着一本书,推着孟笑离的膝盖,嚷道:“娘,这个字念什么啊?”孟笑离回过神,看着女儿粉团一样的小脸,喜欢的不行,便将女儿手中的书拿过来看,然后对龙泽说:“这个字念‘患’,养虎为患的······”一个“患”字未说完,孟笑离脑中忽然“叮”的响了一下,这声音尖利刺耳,振聋发聩,“养虎为患”孟笑离口中喃喃的重复,神情呆滞,女儿从手中拿走了书竟也不觉。 孟笑离忽觉周身寒冷,便从衣柜中扯了一件披风披在身上,踱步到门口,眼神空洞望着远处,这段日子,靳小刀的种种行为,都是在向自己宣战,总以为她天真无知,殊不知自己才是傻得实在。 遥见龙野与靳小刀从远处并行而归,孟笑离神情冰冷的望着,龙野回到院中本想将赶走靳小刀的想法告诉孟笑离,却见孟笑离面色冷白,披着披风,端然的站在门口,好似生了什么病,只好按下靳小刀的事,放下东西赶到孟笑离跟前,紧张的询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很冷吗还穿着披风?” 孟笑离眼睛却紧紧的盯住靳小刀,靳小刀心虚的在院中翻动晾晒的蘑菇干,不敢看向二人,孟笑离冷冷的问龙野道:“你们干什么去了?”龙野察觉到孟笑离的情绪不对,心中纳罕:“笑离今日一反常态,怎么我们俩的事,她在家中也能知道?”龙野不知,女人的直觉也是一种能耐,当下只以为是孟笑离生了病,不敢为她填堵,只好说:“林子里练剑的,没干什么啊?” 孟笑离虽心有直觉,奈何未亲眼所见,全凭猜测未免有些无理取闹,便只答道:“但愿你们什么都没做吧!”龙野一听心犯嘀咕,也自心虚的回看了一眼更加心虚的靳小刀。 靳小刀心知龙野对自己无意,便担心二人相互沟通之后二人同仇敌忾,必会将自己扫地出门,便想先发制人,主动找到孟笑离,一番诚心实意的祈求,希望孟笑离能接纳自己,嫁于龙野为妾,却没料到孟笑离大发雷霆,坚决不同意,甚至要赶走靳小刀,靳小刀从小身处高门贵府,见惯了男人三妻四妾,自认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反倒弄巧成拙,只好跪地求饶,发誓此事再也不提,从此老老实实做奴婢。 龙野从来都只当靳小刀如小妹妹一般不懂事,自觉除了爱自己,靳小刀人品不坏,自然就此不提了,靳小刀便果真有意疏远了龙野,但孟笑离却从此对靳小刀多了一份芥蒂。每每对龙野说起靳小刀的不好,龙野都从中调和,或是干脆认为孟笑离有意为难靳小刀。 第十一回、靳小刀杀人诛心 龙野过份的信任,反而逐渐导致了靳小刀的猖狂,靳小刀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女人之间的争斗,两面三刀,明争暗斗,而孟笑离生活单一,除了师父一家,就是龙野与女儿龙泽,哪一位都对她真心实意,完全不懂功于心计。 只要龙野不在,靳小刀对孟笑离就是另一副嘴脸,可每当孟笑离向龙野控告,靳小刀便又换了一副可怜卑微像,加之龙野向来认为靳小刀在孟笑离面前是弱者,只有孟笑离为难靳小刀的份,靳小刀哪敢有半分反驳。 一日,孟笑离将女儿龙泽丢给龙野照管,独自一人去集市采买,靳小刀主动要求帮忙照看龙泽,叫龙野放心练剑,龙野对靳小刀是万分的信任,却得到了小龙泽不慎坠下悬崖的消息。 孟笑离在集市上突觉身体不适,又说不清道不明,便慌慌张张的返回,可还未到院中,便听到靳小刀哭天喊地的哭声,孟笑离不知所谓,却也预料事情糟糕,三步并作两步抢进院中,揪住跪在地上哭的昏天暗地的靳小刀,发问道:“你哭什么?发生了什么事?”靳小刀手指屋中,哭的根本说不出话。 孟笑离放下靳小刀奔进屋中,见龙野趴在床边无声的落泪,正在为躺在床上浑身是血的小女儿龙泽擦拭身体。 孟笑离一下子瘫坐在地,连滚带爬的靠近龙泽的小床,龙野听到动静,赶忙回身去扶,孟笑离一边支撑着身体站起来,一边质问龙野:“她怎么了?”龙野哑口失声,勉强挤出几个字:“泽儿,坠下了山崖,断了气了。” 孟笑离首先想到的便是靳小刀,嘶吼道:“是不是靳小刀?”龙野哀叹道:“她也是一时疏忽,使龙泽跑远了,等到看到她时,她已靠近悬崖,失足跌了下去,小刀来不及追上去。” 孟笑离一听此话,便心知肚明,返身从墙上取下佩剑,冲出屋子,剑尖直指靳小刀,怒道:“你骗得了龙野,骗不了我,我知你心肠歹毒,却不想你竟对一个孩子下手。”孟笑离一提女儿,便泣不成声,哀道:“她才三岁啊,你怎么下得去手。”说着便要一剑刺死靳小刀,靳小刀怕孟笑离悲痛至极,真的会失手杀了自己,连忙喊叫:“龙野哥,救命啊!” 孟笑离这一剑果然被龙野拦住,龙野将孟笑离拥住,劝道:“泽儿已经没了,你杀她也是于事无补了,更何况她也不想泽儿坠崖啊,这是一场意外。” 孟笑离悲痛欲绝,失望的推开龙野,伤心道:“你怎么这么愚昧,我们的女儿被她杀了,到现在你还护着她,你宁愿相信她,也不信我?” 龙野便急切的解释道:“我不是相信她,我只是不······”后面“不相信你”几个字被龙野生生吞下了肚子,担心孟笑离正在情绪的顶端,只好将话往软了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先把泽儿的后事处理了,再谈别的。” 男人向来对女人之间的争休伎俩不敏感,也永远看不到女人的心中去,而孟笑离又不是一个能放软身段的性子,靳小刀便抓住缝隙,促使二人的矛盾误会愈来愈深。 孟笑离心如铁石,对靳小刀说道:“我虽不是眼里不揉沙子的烈女,但也不是忍气吞声,任人宰割的软柿子,我一定会杀了你。” 靳小刀见状,忙大跪大拜,哭诉道:“是我不好,一时疏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即使姐姐能原谅我,我都无法原谅自己,你杀了我吧,为泽儿谢罪,让我下去陪泽儿,黄泉路上她也不会孤独······” 龙野与孟笑离将女儿龙泽的尸首入了土,靳小刀便死活不肯离开,坚决留在坟前下跪,龙野劝说:“虽无血缘,你也算泽儿的长辈,哪有长辈给小辈下跪的道理。”靳小刀哭肿了眼睛,泪也哭干了,眼神呆滞的回答说:“泽儿虽不是我害的,却是因我的疏忽造成的,我难辞其咎,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能用我的命换回她的命,她蹦蹦跳跳的样子,犹在眼前,叫我怎么能不伤心啊。” 孟笑离见此情形,不禁涩笑,拉着龙野一同返回,傍晚仍不见靳小刀回来,龙野便要去寻,担心靳小刀过分自责想不开,孟笑离便冷语道:“谁想死,她都不会想死的,她且得好好活着呢。”说罢,对龙野丢下一句:“我去叫她回来。” 孟笑离赶到林间,靳小刀果然一直跪在坟前,忽忽悠悠好似要睡着了,孟笑离走到背后,讽了一句:“演戏要全套,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 听见说话,靳小刀才身体一抖,瞬间醒转,回头看了一眼孟笑离,见龙野没有跟来,便双举手臂打了一个呵欠,淡然的说道:“戏未必全套,有人信就成了。” 孟笑离俯身蹲在靳小刀身边,叹道:“我见你本事不小,为何非要在我这小门小户的做法呢?”靳小刀一歪身,坐在地上,看着孟笑离,眉头一高一低,饶有兴致的回道:“门户虽小,却很可靠,更何况我是真的爱上了龙野。” 靳小刀又仰头叹道:“如果江湖之中凡事都能讲道理,我就不会被一群低贱的无赖脏了身子。我是手无缚鸡之力,论武功我不如你,论脑子你不如我,别忘了我是什么出身,从小在什么环境长大,从小接触的就是勾心斗角,你争我夺,别的本事没有,女人的心计,我还是有的,大府之中,人心深似海,对付你简直不用费什么手段。” 孟笑离不解,问道:“我既然答应留你,视你为姐妹,为何你还不知足?”靳小刀眼珠滴溜溜乱转,叹道:“姐妹?姐妹在我眼里是最虚伪的关系,我见惯了我爹的那些妾室,整天姐姐妹妹的叫唤,听着我都恶心死了。我在外面的经历你这辈子可能都经历不到,外面有多恐怖,我每天晚上都噩梦连连,我根本没有依靠,你说留我,全都是暂时的,我如何安心,我需要一个牢固的关系,你又不肯让我当妾,我只好自己努力喽,我本不想害人,我们三个一起生活不好吗?是你非要逼我杀人。” 孟笑离哀叹道:“你肯承认你杀了我女儿了?”靳小刀大方点头,承认说:“是我把她推下悬崖,那又怎样?你敢杀了我吗?你能杀得掉我吗?” 孟笑离听到此处已是双眼通红,见靳小刀又如此嚣张,便站起身拔剑在手,怒道:“我为何不能杀你?” “如果世事都能用杀人解决,还要脑子干嘛?如果你杀了我,龙野只会更加的怨你,你们之间的裂痕便永远无法修补。”靳小刀坦然的坐在孟笑离的剑下,目光直视孟笑离。 孟笑离挥舞剑身,大怒道:“我管他怨不怨,恨不恨,我今日便要为泽儿报了此仇。”说着疾风过处,剑尖已迫近靳小刀的喉咙,却听“当”的一声,一粒石子逼开了孟笑离的剑身,孟笑离闪身看时,原来又是龙野阻挠。 龙野担心孟笑离会因不理智而杀掉靳小刀,特意赶来查看,正好撞见孟笑离出剑,只听孟笑离歇斯底里道:“今日谁要阻我杀了靳小刀,我便将谁一同杀了。” 话音未落,孟笑离持剑冲向龙野,龙野只当是孟笑离伤心过度,失心疯了,忙闪身避过,伸手来夺孟笑离的剑,孟笑离舞了一个剑花,使出玄莫派心法之“火”字诀,迅猛出剑,剑锋火急,处处皆是致命招式,不留余地。 龙野左闪右躲,不肯出手,见孟笑离剑势急逼,被迫使出“风”字决,专往孟笑离的空处钻,龙野虽赤手空拳,几次都要破了孟笑离的招式,却迟迟不忍出手,孟笑离双眼爆红,已是六亲不认,一心想为女儿报仇,奈何龙野几次三番阻挠,自己的武功确实在龙野之下。 孟笑离再使出“水”字决,招式放缓,却使周身更加严密,龙野便再难钻其空隙,只是一味的回避,一个动作稍慢,被孟笑离的剑划伤了手臂,龙野跳到一边,捂住手臂质问道:“你疯了?”孟笑离并不理会,继续出击,龙野没法,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好翻身飞跃,在孟笑离背后出了一掌,孟笑离背后中招,向前扑倒,龙野出招虽未发力,孟笑离身上无伤,却将一颗心碎了七八块,抬眼失望的看向龙野,只好收剑离开。 夜间,龙野安顿了靳小刀,回到房中,见孟笑离坐在床上,手捧着龙泽的小衣服仍自抽泣不止,回想起龙泽在世时,活泼的跑跳,身前身后的缠着自己,肉肉的小手,总是牵着自己的小指向前冲,淘气的翻高越低,高兴时蹦蹦哒哒的样子,生气时撅起小嘴不理人的样子,天真的看着这个世界,将一切都视作美好。 龙野见此情景,内心也如撕裂一般,上前拥住孟笑离,孟笑离痛哭失声,哭声令神鬼皆泣万物低头,竟是一夜不曾入眠。 第十二回、孟笑离初入江湖 孟笑离的哭声折磨的靳小刀,同是一夜不能合眼,靳小刀在黑暗中坐起来,无论怎么捂住耳朵,这哭声都在,好似这哭声不在外面,竟在心里,缠绵不去,搅得五脏难安,靳小刀此刻才知人身上还长了一个无形的内脏,叫良心。 靳小刀也想哭一哭,哭一哭自己,想把自己的过往与孟笑离对换,如果是孟笑离面对这样的人生,她会怎么做,怎么选,靳小刀想从其中得到理解,得到认同,她甚至期盼孟笑离理解后,会点头说:“嗯,是该杀了我女儿,你做得对。” 靳小刀笑了,开怀的笑,然后在心中悲鸣:“我也是可怜人,我也想活下去,我不杀了她,搅得你们妻离子散,我如何得到龙野,如何放心大胆的活在世上,难道还要我回去将身子去喂那些低贱的脏口吗?还要我活活饿死在大街上吗?” 靳小刀惨淡的笑着,心中叹道:“这个世界很拥挤,我要活着就得有人去死,那谁活着谁去死,就得凭本事,我凭本事活着,有什么不对。”靳小刀劝服了自己,努力做到心中坦然,饶是如此,仍是夜不能寐,在漆黑中睁着一双亮眼。 次日一早,靳小刀照常起床,故作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龙野出来告知孟笑离身体不适,二人一同用了餐。 孟笑离一个人在房中独坐,失去了女儿之后,又得不到龙野的感同身受,便是万念俱灰,无比伤怀,便想为龙野留一封信,提起笔来,思绪万千,面对一张白纸,竟不知从哪说起,对龙野已是失望已极,多说什么都是无益,于是将笔搁置于桌案之上,留了一张白纸,打好包裹,提着佩剑,一心念着离去才会令龙野反思,便独自离开了家。 待龙野发现桌案上的白纸,与饱墨的毛笔,心凉了半截,面对一张空白的书信,龙野便知孟笑离离开时,对自己是何等的绝望,龙野亦是肝肠寸断。 于是同样打好包裹,背上佩剑,叫来靳小刀,交代说:“笑离已经走了,便是天涯海角,我定要去寻她,是去是留都随你,我们就此别过吧。” 靳小刀哪肯放弃,坚定的说:“我还有何处可去,便是你去哪,我去哪,天涯海角,我也要随你去。” 龙野不理自顾自上路,靳小刀便紧随其后,或是龙孟夫妻缘分已尽,二人南辕北辙,踏向了与孟笑离完全相反的方向。 龙野与靳小刀踏上了寻找孟笑离之路,便一心认为,一个独身女人离家,必然要往南方富庶之地而去,便一路头也不回的向南而去。 却不知孟笑离一心想远离龙野,则反其道而行,向北远走,一人一剑一颗凉透的心,纵观前路茫茫,不知心往何处,任其天高海阔,难解心头恨意绵绵。 孟笑离一路向北,越往北越荒凉,路上虽遇些挑衅之辈,见孟笑离会些武功,皆仓皇退去。 途经一镇,寻了一家面馆,要了碗面充饥,异地他乡街边吃面,满眼陌生,孟笑离忽觉前所未有的孤独,即使孤独,也不回头。 饭后,孟笑离买了匹马,代替脚程,骑了不知多久,竟出关而去。 一人一马行至一个山坳,遥见一群蒙古汉子,粗豪健壮虎背熊腰,各个手执兵刃围了过来,拦住了去路,孟笑离并未下马,低头警惕的问道:“不知诸位侠士,为何拦我去路?” 为首的大胡子男人,将一口宝刀扛在肩上,听孟笑离语风,便知不是常走山路的人,不知此中规矩和暗语,便命一个手下去牵住孟笑离的马,用关中话对孟笑离道:“小姑娘,一个人敢走关外山路,不是会一等武功,就是钱多嫌重,再或者是空有胆量嫌命长,你是哪一类啊?” 孟笑离紧张起来,不知这群人底细,不敢轻易出手,便问道:“我是哪一类又如何?这条路我能走不能?” 一句话将这群男人逗笑了,今天算是遇见愣头青了,为首的大胡子男人笑说:“当然能走,不过买路钱得留下吧!”孟笑离方知是此山中匪类,专劫过路人,便心中气愤,欲驾马而行,却被一个黑脸汉子勒住了马,随即黑脸汉子翻身上跃,欲将孟笑离抓下马来,孟笑离向马背上躺倒,将将避过,立即拔剑在手,做防御状。 为首的汉子,搓着下颌的大胡子,气道:“呵,小娘们是给脸不要是吗?”说着几个男人便一哄而上。 孟笑离不知能走关外山路的必不是凡人,能劫关外山路的也不是鼠辈,她的武功对付一般蟊贼尚可,碰上这群绿林,不过几招便被人拉下马来,按倒在地。 黑脸汉子压着孟笑离的头,讽道:“会点三脚猫功夫,就敢这么猖狂,真心是活腻了!” 大胡子男人当下解开孟笑离的包裹,包裹内除了衣服,跌打伤药,火折子,还有些散碎银子,然后将孟笑离女儿龙泽的小衣服用刀尖挑起来,笑道:“呦,还是个带崽儿的,带崽儿的不在家好好相夫教子,跑到这来闲逛什么,莫不是男人跟人家跑了?”众汉子讥笑。 孟笑离见他乱翻包裹,在地上挣扎着呵斥,无奈被人按住四肢和脑袋,动弹不得,这些汉子便趁机在孟笑离的身上乱摸。 大胡子男人取了银子,吩咐手下牵走马匹,然后俯身对孟笑离说:“身上就这么点银子,还敢到关外乱跑,我呢,也不是不讲江湖道义,取了你的银子和马,少是少了点,就当你的过路钱了,那便放你一条性命。”于是示意手下放开孟笑离,孟笑离自知不敌,坐起身不敢强夺。 黑脸男子蹲在孟笑离背后,用眼神暗示大胡子,露出阴阴的怪笑说:“钱少可以肉偿。”大胡子却一摆手,阻止道:“算了。”这个男人随意的一句“算了”挽救了孟笑离的命运。 只听大胡子继续说道:“夫人,关外不比关内,山高皇帝远,恶人遍地,雁过拔毛的地界,我大胡子是有良心的,好心提醒你一句,过一重关,扒一层皮,以你的能耐,到了下处,就只能送肉了,劝你还是走回头路吧!” “老大,你跟她废话什么,”黑脸汉子不耐烦道:“她今天就是不落在咱们手里,她也得便宜了别人,干脆绑回去咱哥几个享受享受。”众汉子一起跟着起哄,大胡子汉子却坚持道:“走吧走吧。” 大胡子催促众汉子离去,孟笑离仍自心惊肉跳,半晌方爬起身收拾包裹,身上几处瘀伤不提,如今已是身无分文,听那大胡子所说,倒有几分诚意,便不敢再走下去,只得返程走回头路。 走得有些疲惫,腹中也有些饥饿,便看到之前行经路过的一家客栈,这杳无人烟之地能有一家客栈,也是幸运。 虽想进去,奈何捉襟见肘,不敢靠近,门前一个小跑堂上下打量了一下孟笑离,招呼道:“怎么女侠,为何不进来歇歇脚啊?”孟笑离尴尬的搓着手指,回答:“我的银钱被人劫了,身无分文。”小跑堂点点头会意道:“都是江湖儿女,路遇难处,没有不帮之理,何不进来,我央掌柜的舍你碗面?” 孟笑离只觉遇到了好心人,便随着小跑堂进了客栈,虽是人烟稀少之地,堂下却有几桌客人,看穿着打扮,便知是蒙古骑队,见到孟笑离进来,都投射出鄙夷的目光。 另两桌共十来个人,皆寻常人打扮,其中一个中年人臂上有伤,背上背着一个布包,形状似一杆棍子,见到孟笑离只望了一眼,便继续小声说着什么。 孟笑离捡一个方桌坐下,放下包裹等待,满耳听到的都是那伙蒙古人乌里哇啦的说笑声,他们大碗酒大块肉吃的好不热闹,历来蒙古部族进犯本朝边境时有发生,孟笑离从小生活在北地,经常会面临蒙古部落入关残害百姓,对城内进行肆无忌惮的打砸抢,故此孟笑离对蒙古部落向来没有好感。 不过几年前,永乐皇帝御驾亲征,讨伐蒙古瓦剌部落,降服马哈木大胜而归,如今瓦剌同鞑靼部落一样,开始每年都向朝廷进献贡品。只不过蒙古部族与别国不同,每次入关进献都带上一批使者团,实际上就是商队,用他们的牛羊、马匹等特产来与本朝的日常用品进行交易。 孟笑离见客栈外的马厩里一排排的马匹,以及堆放的皮毛货物,便猜到这些蒙古人应该就是要入关献贡的商队。 正想着,孟笑离无意间又听到另一桌一个布衣男子,称呼伤了手臂的汉子一声:“帮主······”然后声音细碎的听不太清,那帮主回答时,说话的重音里又听到一个人名“郭坚”······ 孟笑离听出端倪,推测天底下能被称为帮主的千千万,但以棍棒为武器的,大概只有丐帮,那伤臂汉子背的武器虽用布包遮住了,但也能猜出个七八分,孟笑离虽未见过,但也是多有耳闻,不知这鼎鼎有名的丐帮帮主梁克用如何会带着手下跑到关外来。 第十三回、孟笑离惨为刀俎之肉 这边孟笑离等了半天,也不见自己的面条上桌,又不好催请,只得低头把玩着自己的剑穗。 不觉耳畔忽然发出轻微的一声“叮”,孟笑离方抬头去看,刹那间只见一只金属毛笔在自己耳际打了一个旋,又像身后飞去,一根银针随即被钉在堂下的柱子上,原来是有人要暗害自己,却被这只毛笔横空阻挠。 一切发生的太快,孟笑离一时无法反应,只听梁克用讶然道:“诛心笔?风云馆冷面书生吴玉虬!”说着堂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孟笑离的背后。 孟笑离也跟着转头看过去,竟才发现堂下角落还坐了一个人,自斟自饮,一副白衣书生打扮,光看侧颜便知样貌奇绝,而梁克用口中提到的那只诛心笔,正在他的手下放着,看身形文文弱弱,而刚刚为孟笑离格挡的一招,却让众人惊异于其不凡的内力。 未听吴玉虬回答,却听堂内回响一声:“莫非冷面书生要多管闲事?”孟笑离辨不出方向,正四处扫看,一仰头突然瞧见正在自己头上,高高的房梁上倒垂着一个男人,一袭黑衣,两臂下挂有红斗篷,面目黧黑眼窝深陷,模样甚是怪异。 孟笑离正看着,突然眼前一晃而过,不知什么人点了自己的穴道,瞬间一股力量将自己拦腰提了起来,孟笑离不明情况,心下骇然,面朝下又看不清是什么人。 众人见孟笑离瞬息之间被人拿了去,随即倒挂之人从天而降,捡走了孟笑离的包裹和佩剑,复又升空而去。 孟笑离被人带进一间暗屋子,然后丢在地上,因被点了穴道周身都动不了,口中也发不出声音。待拿住自己的人转到自己面前方才看清,此人尖嘴猴腮,两只眼睛却异常的大,身材矮小如童男。 这男人一开口,声音虽尖细,却也听得出年龄四十岁大多,原来是个侏儒。只听侏儒男和善道:“姑娘莫怕,跟你介绍一下,我叫黄大有,武林中人给我起了个诨名叫塞外毒蜂,”见孟笑离满脸疑惑,黄大有又说道:“年轻人不知道不奇怪,我常年在关外生活,很少涉足中原,但是别听他们给我起个什么毒蜂,我为人很好的。” 孟笑离边听塞外毒蜂自报家门,边四处扫看,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登时吓得神魂俱散,这间暗屋从墙壁到竹篓,从桌案到角落,挂的摆的堆的放的,除了人手就是人的大腿,甚至角落里还叠着两颗人头,自己头上还歪着一个女人的首级,孟笑离头皮发麻,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双目圆睁,惊恐的干张着嘴,却叫不出任何声响。 正在此时那红斗篷男人从窗外飞进来,手里拿着孟笑离的佩剑和包裹,进来后将东西丢在地上,塞外毒蜂便笑吟吟的介绍道:“呃,这位呢叫谢至幻,我都叫他老谢,绰号辽东鬼蝠王,别听名字凶神恶煞,他为人也不错。” 鬼蝠王不耐烦道:“别磨蹭了,交给菜刀徐。”塞外毒蜂却不紧不慢,说道:“年轻人不知道嘛,得跟她讲一讲嘛。”说着去翻孟笑离包裹。 鬼蝠王却皱着眉头道:“讲那么多都是废话,而且我都告诉你了黄大有,这一看就是个白米,她包裹里除了肚兜还能有什么!”这“白米”便是对无财无势武功弱的过路人的一个暗称。 塞外毒蜂见果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失望的挠挠头,转过身看向孟笑离,态度柔和的说:“哎呀小姑娘,这可没法了,你只能交给菜刀徐了,他拆骨剔肉可是一绝,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尝尝他的手艺,他为人也是一等一的好。”孟笑离内心纳罕,但奈何讲不出话来,只能任由鬼蝠王将自己抬了走。 转个身的功夫,孟笑离便被鬼蝠王扛到了厨房,扔在了一方一人宽的桌案上,桌案上血渍斑斑,腐血侵进木案纹络深处,发出寒腥的气味。 塞外毒蜂对厨房内一个肥头大耳的汉子说道:“菜刀徐,交给你了。”这边菜刀徐答应了一声走过来。 塞外毒蜂便手指一动,不知从哪里捻出一根又细又软的银针,扎在了孟笑离的喉咙处,然后对菜刀徐说:“你们好好聊聊天吧我们先走了。”说罢塞外毒蜂与鬼蝠王就离开了。 孟笑离便看见这个满脸油光的胖子,举着一把油亮亮的玄铁菜刀,从头到脚看了自己一遍,心中惊慌,莫不是他们要把自己当猪羊给宰了?又见这个菜刀徐开始伸手来解自己的衣服,情急之下,孟笑离惊呼:“等一下!”没想到自己竟能发出声音了,但奈何身上仍是不能动。 既能发出声音了,孟笑离赶紧追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对我做什么?” 菜刀徐被这一问,也不惊讶,一派老实忠厚的模样,笑说:“看你这青头愣的模样,不知道也不奇怪,”然后手上不停,继续去解孟笑离的衣服,说道:“每一个躺在这里的人,都这么问,我也不瞒你,咱们死也得死个明白不是。” 然后一脸憨厚的看向孟笑离说:“背你来的那个人呢,是辽东鬼蝠王谢志幻,与那个矮个子的,他是塞外毒蜂黄大有,都是这家客栈的掌柜的,我呢是这的后厨师傅,诨号菜刀徐,还一个小跑堂,因为腿脚伶俐,大家都叫他地灵鼠。” 孟笑离心道:“没想到这小小客栈却藏龙卧虎,每个人都不敢轻视。”正想着,眼见菜刀徐要将自己的衣物拨个干净,赶忙道:“可是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带我到这里?你脱我衣服干嘛?” 菜刀徐便停住了手,对孟笑离笑说:“哎呀,姑娘,开客栈当然是为了钱啊,碰到像你这样的过路人,我们是有钱留钱,有人留人,我们哪有那么多好酒好肉招待客人,当然也要提供人肉上桌啊。”“人肉?”孟笑离大惊失色,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关外居然到了吃人肉的地步,看来刚刚那暗屋中被分尸的人,便和自己一样都是无辜的过路人,孟笑离心下骇然。 这边孟笑离哀求菜刀徐,那边堂下丐帮梁克用见到手下进来报信,附耳对自己说:“帮主,郭坚那伙人追来了。”梁克用便气愤道:“没想到他如此赶尽杀绝,”说罢立即起身,吩咐道:“郭坚已经过来了,咱们先避一避。”说完转身往后堂去,随即这十来个手下纷纷起身跟上,小跑堂地灵鼠会意的指了指后院。 正在此时外面又来了一伙人,尽皆一身乞丐打扮,在门外高叫地灵鼠,小跑堂便答应着,腿脚之伶俐,刹那间便赶至门外,足见轻功之了得。 门外的乞丐中为首的便是郭坚,只听他问小跑堂:“可曾有见过身上背着一根棒子的人带着一伙人过来?”小跑堂不好得罪人,只含糊的回答:“这个,未曾注意实在抱歉。”乞丐们也并未为难,便大喇喇的走进屋中,点了几盘肉,和一些小菜。 一群人围桌而坐,郭坚说道:“这个梁克用还真能跑,这间客栈四面山都光秃秃的,就是跑,咱们的人也该看得见。” 一旁一个黑瘦的手下,回答说:“郭帮主不用急,咱们脚程不慢,量他也跑不远。” 郭坚一转头看到邻桌的饭菜剩了一半,心中便知一二,立即起身吩咐手下,道:“他们就在这家客栈,咱们上后院搜。” 话说孟笑离正苦苦哀求菜刀徐放自己一条生路,怎奈菜刀徐是个善面无情之人,完全不听孟笑离说什么,孟笑离正心中凄惨,刚出了山匪的狼窝,侥幸逃脱,又入了黑客栈的虎穴,恐怕再无好运,今日便要丧命于此。 正苦思冥想,便听到院内进来了一群人,菜刀徐好奇的过去张望,见梁克用等人躲在院中,警惕的向堂前窥视。 不多时,又纷纷向后厨退避,被后面郭坚一伙人喝住道:“梁克用,还躲什么!”梁克用只得站出来,大怒道:“郭坚狗贼,你暗中收买人心,暗算于我,又对我赶尽杀绝,你到底是何居心!”郭坚笑着摇摇头,回答道:“梁克用,做帮主要凭实力,你如今被我打的都跑到关外来了,还死抱着丐帮信物打狗棒,让我当不成帮主,你才是居心叵测。” 梁克用便从背后取下打狗棒,拆掉布条,现出绿莹莹一根玉杖,怒道:“想要打狗棒,先打赢我再说。” 只见梁克用将玉杖在地上一顿,周围顿时升腾起一片烟尘,紧接着出腿旋杖,使出“劈”字决中的“棒打偷食狗”,腾身上跃直向郭坚劈来,郭坚立即弯身闪避,拔剑来挡。 下面众弟子便一哄而上,打作一团,菜刀徐见院内打将起来,便把孟笑离给忘了,而地灵鼠亦是慌手无措的在一旁看着,堂下蒙古商队,也放下酒碗围在堂下观战。 听到动静,塞外毒蜂黄大有与辽东鬼蝠王谢至幻从二楼探出头来,发现丐帮内讧,竟在自家客栈后院打起来了,正打的不可开交,忙飞身跳下,混入其中。 第十四回、冷面书生吴玉虬 辽东鬼蝠王谢至幻跳进丐帮弟子的混战中,挥动臂下的红斗篷,随手一扫缠斗双方皆被击伤,再一个闪身左一拳右一掌有意隔开打斗,红斗篷一过,不知出的是拳还是脚,身形一闪,不知其人在前还是后。 这边鬼蝠王去制止丐帮众弟子,那边塞外毒蜂直奔梁克用郭坚,只见他个子小身量轻,一个飞跃,几枚银针不知从哪里飞向二人,梁克用郭坚皆有所察觉,都向后一退,一个出棒一个出剑,将银针打飞出去。 这才住手看向塞外毒蜂黄大有,郭坚怒道:“黄毒蜂你什么意思?敢暗算老子?”塞外毒蜂忙赔罪道:“二位大侠,实在抱歉,小店脆弱,经不起如此打斗,还望给在下一个薄面,有事好商量嘛。” 郭坚怒气未消,看向梁克用,气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便出去寻一个宽敞的地方,决一胜负如何?”梁克用不甘示弱,接口道:“好,咱们出去再说。”说罢,二人腾身一跃,翻墙而去,众弟子皆紧随其后。 客栈内所有人见有如此热闹,纷纷涌出去观瞧,包括一直站在二楼观战的冷面书生吴玉虬。 冷面书生本想飞身跟出去,却从后厨窗户的破洞处,一眼瞥见厨房内桌案上,躺着衣着单薄的孟笑离,便飞身跃下,进到空无一人的厨房,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盖在孟笑离的身上,并拔掉了孟笑离喉咙处的银针,解开了孟笑离的穴道,然后一言未发,转身走了。 孟笑离惊魂未定,见穴道解了赶紧爬起身,穿好衣服,转进后面的空屋子收拾好自己的包裹,捡起佩剑,转回到厨房见有几笼馒头,几屉包子,本想拿几个,忽然想起菜刀徐说的客栈也卖人肉,便胃里一阵作呕,心想包子有馅,馒头没有,便往包裹里塞了一堆馒头,然后从客栈后门飞了出去。 重获新生的孟笑离走出客栈,遥遥的见到一群人正在围观丐帮内部争斗,便不敢停留趁没人注意偷偷溜了。 孟笑离一边赶路一边吃着馒头回想:“真是人不可貌相,那个塞外毒蜂黄大有和菜刀徐,看着倒憨厚热心,其实心黑手狠不讲一点情面,那个号称冷面书生的吴玉虬看着冷心冷面,反而是他顺手救了我一命······”想着想着,由吴玉虬又想到了龙野,然后又伤感道:“不知龙野发现我离家,他现在作何感想,是不是与那恶毒的靳小刀成双入对了?” 正想着,只听头上“呼呼”生风,便有两个人立在了自己面前,孟笑离定神一看,心都凉透了,怎么这塞外毒蜂黄大有和辽东鬼蝠王谢至幻阴魂不散,又追来了。 只听塞外毒蜂怪声道:“小姑娘你怎么跑出来了?是菜刀徐的刀功不好,还是菜品不香啊?” 说完便示意鬼蝠王谢至幻来抓孟笑离,孟笑离扔掉馒头,只得出剑来防,却被塞外毒蜂翻手发出两枚银针,各扎在两肩膀,孟笑离一招还未出,就周身发软再次被定住,被鬼蝠王拦腰扛起来,此次并未点了哑穴,孟笑离便大声呼救。 二人也不理,更不怕人听见,只管扛着孟笑离欲返回客栈,途中恰好遇到准备离开的冷面书生吴玉虬,孟笑离见那冷面书生看了一眼自己,神情闪过一丝诧异,旋即又恢复平静,便如压根没见过一般,径直离开了。 孟笑离心中急道:“怎么先前救了我一命,这会儿见我再次被捉,倒懒得管了?”孟笑离自知此一回去,必是小命不保,不得已冲着那冷面书生大喊道:“你先前救我,这次又不救是何道理,难道就是借机看我的身子?” 此话一出,果然灵验,只见冷面书生突然站住了脚,不光如此,就连塞外毒蜂与鬼蝠王也登时一愣,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听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鬼笑着说道:“呦,怎么还有这么一段密文啊?”然后转身去看吴玉虬。 吴玉虬眉头微皱,无奈的转过身来,恍惚之间便移到了孟笑离跟前,塞外毒蜂和鬼蝠王错愕之际,只见吴玉虬用那杆诛心笔的笔尖挑着孟笑离的下巴,冷声冷气的问道:“你说什么?”孟笑离担心惹怒了这位书生,忙哀求道:“救命啊大侠。” 塞外毒蜂一听孟笑离想求人帮忙,一边吼道:“哟,原来是想求救,我看你本事不小啊。”便去揪孟笑离的头发,欲将银针插入她的喉咙。 不料刚伸手去刺,虎口便被冷面书生点中,痛的毒蜂一缩手,二人双双诧异的看向冷面书生,毒蜂惊道:“怎么,你又要多管闲事?” 那冷面书生便闲转诛心笔,淡笑道:“既然遇上了,便帮个忙吧。”一听此话,鬼蝠王连忙将孟笑离放在地上站定,气道:“这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你怎么想从我们兄弟二人手上抢人?” 冷面书生笑而不语,毒蜂便挽起袖子怒道:“是你破了规矩在先,那可就别怪我兄弟二人不仗义。” 说着,毒蜂当先出手,腾起身直抓冷面书生面门,冷面书生轻松一躲,诛心笔一挥,荡开毒蜂的一招“黄蜂采蜜”,同时鬼蝠王一挥斗篷出腿一踢,欲封住冷面书生的退路,冷面书生早预料到这一招,当即便出腿迎着鬼蝠王的膝盖一击,鬼蝠王中招旋身让开,捂住膝盖忍痛。 毒蜂在背后,飞身一跃,倏忽间发出一排银针,一招“群蜂出击”欲伤其后位,不料被冷面书生发觉,回身用诛心笔一扫,银针乱飞,随即趁空向毒蜂胸前一刺,一招点中毒蜂胸前膻中穴,毒蜂一瞬间气闭,倒退几步,站在一边换气。 鬼蝠王见状立即补位,飞身挥动斗篷,叫出一招“饿蝠饮血”,直扑冷面书生的上位,冷面书生后仰身,甩出诛心笔,只见诛心笔在半空旋转着直飞向鬼蝠王面门,鬼蝠王立即发力向下,双脚一落地不防冷面书生收笔一探,点中了鬼蝠王的穴道,鬼蝠王定在了原地。 黄毒蜂见状,气也不缓了,飞跑几步,借地一跃,在半空一个翻滚,无数银针从这矮小如球的身体里发出,冷面书生便用手指转动诛心笔,去扫开飞过来的银针,却防不住银针之密,漏了几根扎在了冷面书生的两肩,而立在一边被点住穴道的鬼蝠王却无辜中招,扫开的银针,多半扎在了他的前胸上,鬼蝠王正欲哭无泪。 却被跳下的黄毒蜂当了武器,黄毒蜂借用内力推向鬼蝠王后背,迫出银针向冷面书生刺去,冷面书生便一扬诛心笔催动内力,在胸前蓄内力画了一个气圈,所有飞过来的银针皆被定在面前,冷面书生向前一推,连同身上的几根银针皆反向,直直的向鬼蝠王和黄毒蜂面前刺去。 鬼蝠王不能动,双眼一闭,心中绝望,黄毒蜂见状不妙,腾身一扑,将鬼蝠王推倒,二人皆倒地避开。 孟笑离远远的看冷面书生与黄谢二人,你来我往过了几十招,明显二人处于败势,那冷面书生却泰然自若,手拿诛心笔使用招式时,犹如诗人在空中作画,不急不缓不留缝隙。 孟笑离一个眼神不到位,就见冷面书生的笔尖迫近了黄毒蜂的喉咙,黄毒蜂满头是汗,自知冷面书生不收笔,自己便是当场毙命,念及冷面书生笔下留命,便与鬼蝠王拱手作揖道:“多谢吴大侠手下留情,俗话说关外恶人多,中原高手多,所以我兄弟二人虽在关外无有敌手,却从未踏足中原,今日我兄弟二人武功不敌,甘拜下风,那小姑娘您带走吧。” 冷面书生收笔客气的回了一礼,告辞离去,路过孟笑离,随手一挥,取了孟笑离双肩的银针,孟笑离的穴道立解,孟笑离赶忙拾起包裹追了上去。这边塞外毒蜂黄大有和辽东鬼蝠王谢至幻望着冷面书生的背影,感慨一番,自回客栈不提。 且说孟笑离再次获救,不敢擅离冷面书生,生怕再次落入鬼蝠王二人之手,便紧跟冷面书生步伐,在背后谢道:“真是抱歉,让你救我两次,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只听冷面书生头也没回,伸出三指,纠正道:“三次。”孟笑离不解,追问道:“什么三次?”冷面书生并未停留,边走边说:“我救了你两次,你怎么不领情,还要让我救你第三次?” 孟笑离回想一番,记起他出手用诛心笔为自己挡了一枚银针,便说道:“哦,可是第一次你并未救我啊,我还是被他们二人掳走丢进了厨房了。” 冷面书生听如此说,眉头一皱,无奈的摇摇头,站住脚看向孟笑离,嗔道:“你真是不仅武功不行,脑子还笨,黄大有银针直奔你的脑袋,你听不见就算了,我出手提醒,你还反应不及被人捉了,反倒是我的问题了?” 孟笑离自知理亏不敢答言,冷面书生便叹了口气,怪道:“你手里的剑是摆设吗?”孟笑离叫屈道:“是我武功不及,他们出手极快,我根本来不及出招。” 冷面书生转身继续向前走,说道:“也是,黄大有这一针是直接想要你的命,但凡武功可以,都听得出来银针的轨迹提前避开,而你却像一个呆子一样毫无反应,若不是我出手,你打那时就死了,还会跑到这里跟我狡辩吗,武功这么差,跑到这关外干什么?关外乃虎狼之地,分分钟你就死了七八回了。” 第十五回、暗算 孟笑离回想出关的这一路,确实是九死一生,若不是命好,确实死了好几回了,但是命好,谁又能保证回回都命好,这次也多亏了这冷面书生是个高手,又有侠义之心,救自己于水火,便再次开口谢道:“你替我捡了三条命,真是不知该怎么谢你。” 冷面书生不理,自顾自向前走,责备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黄大有与谢至幻关外开黑店,劫过路人,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外人是不该插手的,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你算是侥幸的一个。我出手干预,便会暴露了自己,你被掳走,我本就不想再管了,要不是丐帮内讧在后院交手,你被分尸了都没人管。我虽不常出关外,只是碰巧遇上了就顺便救了你一命,没想到你还能被抓回来,救你两次便已是仁至义尽了,为了你破了江湖规矩没必要,结果你这个蠢人,还把我供出来了,要不然我真是懒得管。” 一番话说得孟笑离羞愧难当,大气不敢出,跟在后头碎步小跑,冷面书生转头看了一眼,又道:“既然救了你,我可不需要什么报答,你就哪来的回哪去,跟着我作甚?” 孟笑离刚要搭腔,只听“嗖嗖嗖”头上再次生风,孟笑离以为黄大有他们又追来了呢,紧张的瞪大眼睛去瞧,却是一群布衣男子落在附近,为首的笑吟吟的走向冷面书生,随即拜道:“二师兄,丐帮交战已经结束,”话未说完,眼睛瞟到了冷面书生背后的孟笑离,便停住了口,问道:“这位姑娘是?” 冷面书生不理,一扬手说道:“不用管她,继续说。”于是一群男人一边走一边讲述了起来,为首的道:“丐帮郭坚与梁克用互斗了几十招,难分伯仲,郭坚虽未承袭打狗棒法,但他郭家的《十二剑》也是不弱,与梁克用不相上下,最后郭坚趁机偷袭了梁克用一剑,使梁克用肩胛中剑,梁克用忍伤使了一招‘棒扫群狗’,令郭坚吃了一重击,伤的不轻,郭坚知道缠斗下去也无益,就停手带着众手下急急的撤退了,梁克用那边我已留人盯着了。” 说罢,为首的布衣男子又反问道:“不过,二师兄你是怎么暴露的呢?”冷面书生不愿多谈,向后一指,叹道:“就是因为她啊。” 众人齐齐看向孟笑离,孟笑离便尴尬的笑了笑,那为首的布衣男子,调侃道:“二师兄,怎么,又惹上风流债了?”众人听了不敢笑出声,只瘪着嘴低着头。 冷面书生并未发怒,只沉声道:“到了镇上,我安排你一家客栈,舍你点盘缠,你就从哪来回哪去吧。”孟笑离听出是在跟自己说话,忙回答:“救我一命已是感谢,盘缠就不敢麻烦了。”冷面书生并未多说,便与其他人说话去了。 到了镇上,冷面书生将这群布衣男子又都派了出去,只留了一个为首的,便径直往一家客栈进,孟笑离自觉被救,内心万分感激,既然到了镇上,不敢再多打扰,便要告辞而去。 冷面书生也并未阻拦,对那名布衣男子说道:“舍她点盘缠,让她走吧。”那布衣男子惊讶道:“公家的钱,风云馆问起来,我怎么交代,总不能说二师兄欠下的风流债吧!”说着嘿嘿笑,冷面书生便端起诛心笔,威吓道:“哪那么多废话。”布衣男子见冷面书生执笔威胁,想是尝过威力,便赶忙收起笑脸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从里面分出一些银两,欲递给孟笑离,孟笑离不敢接,忙摆手拒绝道:“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拿你们的钱。”布衣男子便不耐烦道:“给你你就拿着吧,为难我作甚。”孟笑离只好接了,又谢道:“救命之恩难报,那银两我是一定要还的。”冷面书生不愿多理,转头就走了,那布衣男子却调笑道:“要还也行,浙江风云馆,到那里去吧。”说完,转身一溜烟也走了。 “浙江风云馆?”孟笑离重复念道,自己虽未入江湖,江湖各派也都有耳闻,浙江风云馆是买卖信息,收集情报的地方,明里是锦衣卫最高,实际上浙江风云馆才是大明最大的情报局,想来这冷面书生吴玉虬便是风云馆的二弟子,与排行老大的无双公子李玉让,并称风云馆双杰,一个使诛心笔,一个使乌金扇,撩动的无数少女芳心暗许。 孟笑离此前曾听龙野说过,却刚刚才记起来,心中暗道:“这吴玉虬侠肝义胆,怎么会被世人称作冷面书生,也许是只错看了表面,不知其实是个心热面冷的好人。”孟笑离哪里知道,这冷面书生并非江湖中人所起,正如无双公子李玉让一样,皆是痴迷二人样貌的女人所起,吴玉虬向来不贪恋男女之情,从来都是一点情面不讲的直接拒绝爱慕者,故此都称他为冷面书生。 且说孟笑离收了钱,在小摊上买了一个荷包钱袋,系在了腰间,背着包裹提着剑,走在人烟稀少的街上,只见一个布衣女孩小跑着走过来,急急的问道:“姐姐······”一句“姐姐”叫的孟笑离心中作呕,一下子就想起了可恶的靳小刀,那副毒辣的嘴脸,真是让她毕生难忘,孟笑离心中愤恨,竟没听清女孩说什么,待再要问时,女孩已经走了,孟笑离疑惑的转头看,不经意间一低头,自己腰间的钱袋已经不见了,这时才发觉布衣女孩竟是个贼偷,连忙返身去追。 孟笑离武功平平,却继承了玄莫派名噪一时的轻身法,轻功却了得,转眼就找到了刚刚的布衣女孩,此时正在街角与另一名男孩,打开钱袋往里瞧。 孟笑离方知两人是一伙的,一个与人对话分神,一个实施偷窃。孟笑离当即跳到二人面前,伸手说道:“拿来!”二人一见孟笑离竟追了过来,惊慌失措,返身便跑。 孟笑离飞身去追,一手拿住男孩肩膀,男孩回身荡开,便出拳来打孟笑离,孟笑离心道:“原来还会些武功,”便也出手对招,没想到不过三招,男孩便被孟笑离击倒在地,捂着肚子哀叫,女孩便出手来挡,也不过两招,便被孟笑离推到墙角。 孟笑离便出手夺回男孩手中的钱袋,气道:“我好不容易弄到点银两,你们还要偷走,真是岂有此理。我对付不了武林高手,还打不过你们吗。”说罢心中畅快,转身走了。 孟笑离吃饱喝足,在镇上住了一夜,启程准备南下,出了镇子,路遇家乡,便惦记着回去看看,结果人去楼空,院子荒废,龙野与靳小刀早已携手离开了。 孟笑离心中悲愤,便想断了对龙野的这份念想,心中愤恨,打扫了女儿的坟头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带着这份积压在心中的恨,孟笑离行至一条山路,边走边回想起关外的山坳遇到山匪的经历,历来山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劫人劫财劫色,样样不落,自己也是万分侥幸,对方动了一丝善念,便救了一条人命。 走着走着,忽听一声声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哄闹,孟笑离疑惑这山间野地,怎么还有人群,便循着声音走过去,过了一个山岗,却看到一群粗豪男人正在撕扯一名女子,孟笑离心惊道:“难道和自己之前一样,这女子遇到了山匪,我虽幸运,这女子可没那么好命了。”说完,便要绕道而走,转念一想,女子的绝望,自己也曾经历,如果见死不救,良心难安。 于是孟笑离持剑跳到山岗,大喊一声:“放开那个女孩。”众人被这一声断喝,吓了一跳,皆回头来瞧,为首的汉子一见之下,喜道:“哟,这怎么又来一个,那就一起收拾了。” 说着一群男人一起扑过来,孟笑离持剑飞身,使出玄莫派五行决之“火”字决,跳进人群挥剑刺杀,却不想这些男人虽是粗豪结实,全是绣花枕头,武功实在不行,孟笑离虽不敌武林高手,相比他们怎么说也有门有派。 这群男人接了孟笑离十几招,皆各负有伤,见孟笑离来势太猛,立马收手认栽,不肯再打下去,孟笑离满意的收剑站定,示意那女子过来,那女子立马穿好衣服,慌张的跑到了孟笑离身后。 孟笑离便大摇大摆的带着这名女子,离开了这群男人的视线,孟笑离心下得意,原来这就是行侠仗义的感觉,真不知道那冷面书生吴玉虬,救了她反而不高兴,而孟笑离简直快乐死了。 只听背后的女子柔声的谢道:“多谢女侠出手相帮,救命之恩,永世不忘。”一声“女侠”叫的孟笑离心神更飘,连忙说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不过,你一个柔弱的女子,为何出现在山野啊?” “因为,”正自得意的孟笑离不知背后的女子,突然面露凶恶,持刀在手,女子继续说道:“因为我跟他们是一伙的。”话音未落女子便一刀捅向了孟笑离的侧腰,孟笑离只觉腰间一痛,瞳孔张大,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一番好心,却换来别人的狠心暗算。 孟笑离不可置信的回身去看,女子柔弱的面目变得狰狞,正用一方丝帕擦拭刀尖的血,然后见孟笑离痛苦的蹲在地上,从腰间取走了孟笑离的钱袋,颠了一颠,满意的转身离去,与那群粗汉子汇合去了。 第十六回、神木派妙手医伤 孟笑离腰间受伤,心中更伤,所幸因孟笑离背后背负包裹,女子从侧腰刺入,未伤及要害,孟笑离还能撑到镇上,孟笑离点了自己腰间的穴位,止住血流,忍着剧痛走到最近的镇子,走的周身虚汗,最后体力难支,摔倒在街心。 孟笑离眼神飘忽,巡顾眼前人流穿行,都对自己避而远之,自己竟在街心侧躺了一刻钟也无人理,终于远远见到一行身穿青衫的男女,青色的衣摆左右翻飞,溶在虚无缥缈的白色幻象里,宛如画中之人跳脱人世,那为首的是个方圆脸,颌下一绺黑须的中年男人,身旁跟随的应当就是他的弟子,几人身上皆背着大大小小的布袋。 此一行人从远处,犹如天神降世,以悲天悯人之姿,俯身将孟笑离扶了起来,孟笑离意识模糊,似梦似幻,任他们其中一个男人将自己背了起来,快步奔了最近的济世堂。 孟笑离神智晃晃悠悠的随着男人的步伐起伏,之后被那男子放在了济世堂内的一张软床,孟笑离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便有一女弟子过来为自己宽衣解带。 另一个女弟子从布袋中取了一个瓷瓶,将瓷瓶中的粉末调和在了温水里,扶住孟笑离灌了下去。 孟笑离便觉一阵困意袭来,一头扎进了梦里,恍惚间见到龙野牵着靳小刀,在一片白色中走来,见到孟笑离,龙野面色突变,用手臂护住了靳小刀,口中仿佛是在对孟笑离斥责,却听不清,孟笑离只觉手被人摇晃,低头一看,竟是自己的女儿小龙泽,孟笑离立即俯身去亲吻龙泽,龙泽却哭着指向靳小刀说:“娘,是她杀了我,是她把我推下了悬崖。”说着说着便从头上留下血来,孟笑离惊慌失措的用手去擦,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孟笑离痛苦的大喊一声,却从睡梦中醒转过来。 见到空无一人的屋子,孟笑离大喘了几口气,想爬起身,腰间的疼痛使自己回忆起受伤的经历,孟笑离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口,早已被人包扎好,便记起自己被一伙青衫侠客救了。 孟笑离勉强的站起身,见到自己的包裹和佩剑还放在桌上,小步挪到门口推开门,见到院中人来人往,都是同样青衣服饰的男男女女,扑鼻的草药味,使孟笑离一阵眩晕,见到孟笑离出来,一个女子笑意盈盈的走过来,一身绿意衬的桃花面容,眼神灵动如水,上前一把扶住孟笑离说:“你醒啦,不过你放心,我师父治疗这种刀剑伤最拿手,你很快就能痊愈的。” 孟笑离不解,追问道:“你师父?”女子便回答道:“对啊,”然后意识到孟笑离可能不知,便解释说:“噢,你可能不认识我们,我们是神木派的,我师父就是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就是给你医伤的。”然后女子一拍脑门,笑道:“哦对了,他为你医伤时,你还睡着,你可能没见到他。” 孟笑离心中感激,便说道:“那能不能劳烦姑娘,带我去见见救命恩人。”女子便点点头应道:“好啊,随我来吧。”说着女子便扶着孟笑离往前堂转,孟笑离在路上听到有同门弟子称呼女子为“杜若师姐”。 转到一间诊室,孟笑离见到了负伤时看到的那方圆脸的黑须男人,正与另一名郎中说着什么,那黑须男人天庭平阔地阁丰圆,虎眉龙眼神气十足,鼻梁方正山根高耸,两瓣丰厚弯弓唇,一双润泽垂肩耳,面上总有融融笑意,眼中常露和和春风。 杜若扶着孟笑离站在门口,说道:“师父,这姑娘想见您。”孟笑离方知眼前的便是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 诸葛高山便叫那郎中去忙别的,然后招呼杜若扶着孟笑离进来,在一张椅子上坐了,孟笑离便要拜谢,被诸葛高山阻止道:“没有这些繁文缛节,不必客套。”孟笑离方能安心坐下,杜若便出门忙别的去了。 孟笑离本以为诸葛高山会向她发问,却见他眼神矍铄,正疑惑的看向自己,便当先开口说道:“您不问我为什么受伤吗?”诸葛高山却摆手说道:“行走江湖,打打杀杀在所难免,我神木派走南闯北扶危救困,见得太多了。” 孟笑离便追问道:“那您不怕错救了恶人?”诸葛高山却捋须发笑道:“救人便救人,我神木派从不问前因后果,在我眼里只有健康的人与生病的人,至于是非好坏那不是我该评论的。”孟笑离想到自己好心救人,却被反杀,实在丢人,便不再提。 孟笑离扫视了一下四处,发问道:“神木派就在这里吗?”诸葛高山却耐心十足,走到门口,望着屋外的来来往往,说道:“神木派无处不在,神木派是天下医者自成一派,弟子遍布中原各地,包括太医院,以及民间随便哪个药房医馆,你进去问上一问,着青衫的基本都是我神木派的弟子,当然,可不是所有的都是。”诸葛高山转身玩笑道:“你可不要真的挨家挨户去问。”一句话说的孟笑离也跟着笑起来。 随即又默然道:“我的银子都被山匪抢了,他们见打不过我,就使奸计暗算我,实在可恶。”诸葛高山听出孟笑离话中的意思,便说道:“你可不要想着付我诊费,你并未说要我医治,我私自治好了你,你不反要我的钱,就算你是侠义之心了。”孟笑离知道诸葛高山是故意宽自己的心,便只能拜谢了。 次日诸葛高山便带着几名弟子离开了,孟笑离在济世堂住了小半月,伤竟完全好了,慨叹诸葛掌门的高明医术,以及神木派的济世为怀。 孟笑离背上包裹准备告辞,被账房先生急急的叫住,说诸葛掌门交代送孟笑离些盘缠,孟笑离千推万辞,账房先生只说不收他无法交代,盛情难却,孟笑离只得收下了。 当下去南市买了匹马,花了大半,从北地一路向南,这一路还算顺利,计划直奔杭州府,中途在青州府歇脚。 孟笑离入了青州之界,满眼满处都是饿殍遍野,一派惨淡衰败之像,孟笑离一下马,便有一群人围过来哼哼呀呀的讨施舍,奈何孟笑离也是捉襟见肘,没有余银,只好快步离开。 好容易寻了一个客栈,在堂下圆桌就坐,点了几样小菜充饥。孟笑离一边吃着,一边环看四处,堂下空荡荡凄凉凉,只有一桌有一对客人,一红一蓝一身苗族服饰的一对姐妹,腰间挂着一些小布袋,和两只小竹笼,里面不知装的什么。 两人相貌酷似,高矮平等,估计是一对苗族双胞胎姐妹,红衣女一直在为蓝衣女夹菜,嘴里唠唠叨叨说的苗语,听不大懂,笑容十分灿烂。蓝衣女正相反,一副冷脸,只管低头吃自己的饭,对红衣女的唠叨充耳不闻,不愿理会。店小二过来招呼,也都是红衣女热情的点头,蓝衣女则冷漠无视。 孟笑离吃过饭,要了间客房,下来叫店小二打洗澡水,正好与红蓝衣姐妹打了个照面,孟笑离与蓝衣女错身擦肩而过,只觉寒气逼人,后面的红衣女则笑容满面说了句:“你好!”孟笑离初时不知红衣女竟在跟自己打招呼,怔了一下,忙点头回应说:“你好!”与红衣女也擦身而过,顿觉热力灼身之感,便觉这二人体质一寒一热,正如她们的性格极端相反,便觉甚是离奇。 洗去一身尘土,孟笑离准备舒舒服服的休息,突听隔壁两个女人“叽里咕噜”的吵起架来,听着像苗语,大概是那红蓝衣姐妹,吵了一阵就听见刀剑碰撞之声,孟笑离心下诧异,难道是两姐妹打起来了? 孟笑离正准备起身出去看看,忽见地上游走着一条小青蛇,吓得孟笑离噌地跳到床上,刚要惊叫,担心会吵到别人,连忙捂住了嘴巴,只见地上那条青蛇正盯着自己,向床上游走过来,嘴里的舌头“嘶嘶”地吐着,好似随时都准备攻击,孟笑离眼疾手快,拔剑在手,挥剑将青蛇一分为二,青蛇当场毙命。 孟笑离本想去叫店小二把蛇弄出去,推开门见店小二正在敲隔壁的门,孟笑离见隔壁那两个红蓝衣姐妹走出来。 红衣女子怒斥店小二道:“有什么事啊?”店小二忙赔笑解释说:“小的在外面听见二位女侠吵起来了,不知道是对本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只听那蓝衣女子冷冷的说道:“是她弄丢了我的小青蛇,还死不承认。”红衣女子当即炸了,大怒道:“绫罗,你太过分了,你什么东西丢了都推到我身上,我是你姐姐还是你的婢女啊?” 那绫罗只管双臂抱肩,也不看向红衣女,手指点地沉声回说:“你就是看不惯我对小青好,故意放走了它,你居心叵测。” 红衣女抓住绫罗两肩,大喊:“我锦绣是那样的人吗,我会生一条小蛇的气,你就是看不惯我。” 这锦绣、绫罗二人一言不合,又交起手来,店小二急急的往后面躲,躲到孟笑离身边,看了一眼孟笑离,叹道:“这又打起来了,真不知道这两姐妹是亲生的还是冤家,来了店里两天,上午一顿,下午一顿,晚上再一顿,把打架当饭吃,恨不得把彼此一剑杀了。” 只见锦绣、绫罗二人皆用短刀,一边打仍一边互骂,绫罗说:“是你看不惯我才对,我做什么你都要骂,你长的一张嘴,就是为了骂我的对吗?” 锦绣回骂:“我是骂你,但你就是猪脑子,凡事都要我讲无数遍,整个人像个木头一样,打一鞭子走一步。” 这边孟笑离心道:“原来红衣的姐姐叫锦绣,蓝衣的妹妹叫绫罗,二人刚才吃饭时还一派和气,怎么打起架来这么凶?” 正想着,只见一旁的店小二瞪大眼睛,指着孟笑离的房间,吃惊的大喊:“哎,你们不要打了,你们要找的青蛇,是不是这一条啊?” 第十七回、炽火掌与寒冰掌 不等孟笑离封他的口,红锦绣、蓝绫罗两姐妹已飞身过来,见到地上段成两节的小青蛇,红锦绣对蓝绫罗气说:“你看,你的蛇自己跑了被人砍了,还怪我。”孟笑离见蓝绫罗气势汹汹走过来,忙道歉说:“真是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你们的蛇,对不起不好意思······”话未说完,蓝绫罗已举着短刀,飞身直刺,孟笑离退后两步闪身躲避,没想到蓝绫罗一刺不中,挥掌打了孟笑离一巴掌,怒道:“你居然杀了我的小青,还把它砍成两段。”孟笑离登时火冒三丈,指向蓝绫罗驳斥道:“我跟你道歉你不听,凭什么动手打人?” 没想到红锦绣从后面冲出来,将蓝绫罗拉到身后,用刀尖指着孟笑离说道:“你杀了我妹妹的青蛇,道歉有个屁用,既然你如此残忍,现在我也要把你砍成两段。”说着挥刀来杀孟笑离。 孟笑离一掌拨开红锦绣的短刀,抬起一脚踢在了红锦绣的肚子上,然后飞身后退拔剑自卫。蓝绫罗见状,挥起短刀,骂道:“你敢伤我姐姐,你活腻了吧!” 这两姐妹平时喊打喊杀,一副想致对方于死地的样子,一旦遇到危险,两姐妹又站到了一块,沆瀣一气,同穿起一条裤子。 两姐妹一前一后,攻击孟笑离而来,孟笑离见势头不妙,转身进屋背起包裹,挡了二人两招,从窗户逃了出去。 不成想,两姐妹不依不饶,竟追随而来,红锦绣、蓝绫罗一左一右夹击孟笑离,街上行人见状皆远远躲避。 只见红锦绣、蓝绫罗二人在外围持短刀巡视,中间孟笑离盯着擅攻的红锦绣,又要听着身后蓝绫罗的动静,两姐妹寻找孟笑离的缝隙,孟笑离持剑防卫,等着二人在哪个方位出招,便能立即在哪个方位抵挡。 红锦绣是个急性子,当先跳起出刀,直攻孟笑离上首,孟笑离迅速出剑格挡,被红锦绣变换身姿收刀提脚,首先踢开孟笑离的手腕,挡开孟笑离的一剑,然后旋身下刺,改刺孟笑离心脏部位,孟笑离矮身下仰,擦着刀尖仰卧在地,抬脚踢向红锦绣的小腹。 红锦绣反应迅速,借着孟笑离推来的力道,飞身避开,便有蓝绫罗,腾身飞扑,意欲下扎孟笑离胸口,孟笑离滚身避过,蓝绫罗不待孟笑离起身,双手紧握短刀连续下扎,孟笑离便持续翻滚,避其锋芒,自觉马上速度不及,使用“风”字决,飘忽起身,一个急速旋身,如风卷落叶,从地上斜身而起。 见孟笑离起身,蓝绫罗反应极快,立即出刀横截过去,孟笑离小腿被划伤,紧退几步,不待看伤,红锦绣就已逼到近前,一招“飞蛇吐信”,从口中飞出几粒极其细小的白虫,直奔了孟笑离面门,孟笑离虽出剑格挡,却挡不住这细小的暗器。 这白虫肉眼都很难捕捉,却不知红锦绣如何从口中发出,孟笑离不知所谓,还自疑惑向人吐口水算什么招数,并未察觉什么,红锦绣就越头而过,不容多想,蓝绫罗紧接着迎面袭来,但见蓝绫罗半空急旋,匕首当先刺来,使出一招“盘蛇钻心”,孟笑离斜身欲避,蓝绫罗刀气灵活,随机而动,你避我追,再次割伤了孟笑离的肩膀。 孟笑离吃痛后退,一手捂住流血的伤口,殊不知刚刚红锦绣的一招“飞蛇吐信”不是无缘无故的,那吐出的微虫闻血而动,向下游走,瞬间朝着流血的伤口,钻进了孟笑离的体内。 孟笑离毫无察觉,突见红锦绣站在一边,掏出一只悚蛊铃,随手这么一摇,孟笑离体内的蛊虫,惊的四处乱窜,孟笑离方才觉出不妙,身体里便如群蚁筑巢,又痛又痒,难以形容。 这边蓝绫罗便趁时攻击,孟笑离强忍蛊虫之痛,返身来挡,当下使出五行诀之“火”字决,催动内力挥剑迎了上去,二人缠斗几十招,孟笑离武功虽不及,却能勉强抵挡一阵,便觉蛊虫渐渐不再活跃,红锦绣察觉不对,看向蓝绫罗。 两位苗族姐妹从小练蛊,从未见此情形,只要中了蛊虫,不食她们自制的解药,根本无法自行消除,除非寻到神木派来解。 锦绣、绫罗两姐妹大为疑惑之际,孟笑离也自觉体内恢复正常,无论红锦绣怎么摇铃体内也无反应。原来世间万物皆逃不过生生相克之道,蛊虫怕火,孟笑离阴差阳错用了五行诀之“火”,火气将蛊虫炼至气化,在体内消失了。孟笑离武功劣势,却解了连武林高手都不能解的蛊。 红锦绣与蓝绫罗对视一眼,说道:“毒死她。”说罢,改由红锦绣主攻,跳到孟笑离面前,挥刀扫刺左右轻松跳跃,甚是灵活,孟笑离精神紧张,一时不敢松懈,忽听背后蓝绫罗一声高呼:“尝尝这个!” 孟笑离防止背后偷袭,只得返身回招,不料兜头一团红雾,扬了孟笑离满身满脸的粉尘,孟笑离干咳了几声,辨不出方向之际,背后突然中了一重击,孟笑离登时喷出一口血,被打飞出去。 孟笑离在地上滚出去老远,扶住地面,口中再次喷出一口血,忽觉浑身火烧灼热之感袭来。 再见蓝绫罗仍要从腰间的竹笼抽出一条小黄蛇,被红锦绣拦住,说道:“她已中了五脏毒,活不过五天,又吃了我的炽火掌,连三天都活不过了,不必浪费蛇蛊了。” 蓝绫罗依言,收回了小黄蛇,气愤道:“既然吃了你的炽火掌,那也得让她知道知道我的寒冰掌,两掌相合,方才圆满。”说着,走近刚刚爬起身的孟笑离,毫不留情,催动内力,一掌推向孟笑离前胸,孟笑离毫无反抗能力,再次被击飞出去,整个人砸在一个货摊之上,滚落在地,又一口鲜血吐出来,便是半死不活了,又觉周身寒凉刺骨,整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亦是不得。 这边锦绣绫罗两姐妹终于收手,蓝绫罗笑说:“小青蛇虽是蛇蛊,敢伤她我也不能轻饶了。”说罢二人满意的回了客栈。 孟笑离痛苦的低吟着,半天爬不起来,看完热闹的行人,才敢各回各家,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孟笑离倒在一家摊位里,摊位老板赶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孟笑离,和自己被砸烂的摊位,担忧道:“姑娘,麻烦您挪挪步,千万不要死在这里啊,做生意忌讳的呀。” 孟笑离顿觉心寒如冰,颤抖着身体往起支撑,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向街上走,孟笑离用佩剑当拐杖,用袖子当手帕,抹去嘴角的余血,看着听着街上行人的侧目和议论,一直向镇外走去。 天色早已昏暗,滴滴答答的落下雨来,孟笑离只觉除了寒热之苦,肝脏开始剧痛,想必就是两姐妹所说的五脏之毒,应该是五日之内摧毁体内五脏,最后内伤而亡。 转而雨幕越下越大,孟笑离勉强将自己支撑到一处破庙,在干草台子上卧倒,自觉命不久矣,这次再不能像前几次那么幸运,有冷面书生出手帮助,有神木派掌门拿药救治,孟笑离想不到自己被人打死,竟是为了一条小青蛇,在她们眼里蛇蛊之命都比她这条人命重要。 孟笑离浑身湿透,身上的五脏毒被雨水冲刷干净,竟消减大半,仍有小部分浸入肌体无法排出。 孟笑离坐起身尝试自行运功疗伤,回想浮生半世,最后所有苦难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靳小刀一手造成,女儿死丈夫离,九死一生,吃尽苦头,最后竟在这破庙惨死,尸体也会被鸟啄被兽啃,实在不甘。 而另一方面龙野带着靳小刀,一路上行侠仗义,扶危救困,一心只为追寻孟笑离,龙野心里担忧,便见哪一个受困女子都是孟笑离,龙野心知,以孟笑离的武功,江湖险恶,恐怕难保会身入险境,自己又毫无方向,寻她不着。 心情积郁便更是沉默少言,往往思念已极,便将半路上自制的笛子拿出来吹,靳小刀便不敢多言,只远远陪着。 江湖之大,相逢只靠缘,世界虽小,无缘就难逢。一个误以为不爱,一个误以为无情,一朝分离两相思念两相远。孤影有人随,不是意中人,独行无人伴,不敢再痴等。 龙野独坐高山,眼望虚空,月圆高挂,暗淡了满布的星辰,笛声戚戚,独为意中之人而悲鸣。 龙野突觉心口剧痛难耐,便手扶胸口,从地上支起来,不知是思念之苦发作,还是心灵相通,感知孟笑离落入了险境,便一刻不能忍受,起身带上行囊,便要不知方向的赶路,靳小刀本在昏睡,见龙野如此,也不是一次两次,突然想到什么,便不论早晚,不问疲累,头也不回的离开,靳小刀早已习以为常,步伐不停,赶紧跟了上去。 第十八回、游侠独孤 且说孟笑离身负重伤,蛊毒难解,外面狂风呼喝,雷雨大作,孟笑离自知无力回天,仍自行在破庙调伤。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冲进来一行商人,各个身背双斧,抬着几箱东西,进到庙内挥打自己身上淋湿的外衣。 一个说:“这个破天儿,说下雨就下雨,淋得一身湿哒哒的,幸好这箱子没事,不然没法跟帮主交差啊。”另一个说:“是啊,你说帮主怎么好端端的南方不待,非要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界,这里的人都吃不上饭了,哪有什么生意可做?”说完转头看见里面还坐着一个女人,湿漉漉的坐在矮台子上,孟笑离见状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佯装镇定的坐着。 那人便拍着身边人说道:“喂喂,里面有个女人啊!”所有人才把目光从外面的雨幕移到孟笑离身上。 十几个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心生歹念,步步紧逼孟笑离,一个说:“姑娘,一个人在这破庙,甚是寂寞吧?不如我们哥几个陪你解解乏?”孟笑离见这一行人不怀好意,便要摸起剑抵抗,无奈身负重伤,无力支撑,刚拿起的剑就被打飞了,顺势一群人便扑了上来。 孟笑离被扑倒,冲击的嘴角渗出血来,几只大手就开始撕扯孟笑离的衣服,任凭孟笑离怎么呼喊,声音都被淹没在狂风雷电之中,孟笑离悲苦的嘶嚎,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与血水交融,孟笑离心中哀鸣:“中毒中掌不算惨死,还要让自己受尽侮辱而死吗?老天爷不长一双眼吗?” 眼见着一个粗汉将一张油嘴贴过来,孟笑离被人按着脑袋躲无可躲,孟笑离嘶声力竭的痛喊,恰在此时不知从哪飞过一个石子,擦着那粗汉的油嘴,“啪”地打碎了粗汉的嘴唇,击飞一颗门牙,伤口在粗汉的嘴前开出一朵血花,石子未停直奔了另一人的面门,那人一下子被击中印堂,当场死过去,而飞出去的门牙打着急旋,“嗖”地钻进了孟笑离头上之人的眼珠里,那人放开孟笑离的脑袋,捂着自己的右眼“哇哇”直叫,鲜血从其指缝间流淌下来。 这一招“一石三鸟”出神入化到极致,暗处的高手内功深不可测,瞬息之间的变化,使庙内所有男人停止了动作,那粗汉捂着嘴爬起身,再看倒地的另一人,便操着破碎的嘴唇和缺失的门牙,大喊:“是谁暗算老子,不知老子是冠鬣帮的人吗?敢惹冠鬣帮,活腻了吧?” 话音未落,又一个石子划过虚空,穿堂过室直奔了那粗汉大张的口,石子从粗汉的口中飞入,然后从后脑飞出,那粗汉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恐的瞪大双眼,一歪身当场死了。 众人这才惶惶然,皆擎起身后的双斧,四处察看,呼喝暗处之人,孟笑离见状虚弱的抱住自己的衣服,因重伤只能瑟缩在原地。 冠鬣帮弟子叫了半天无人应,其中一个道:“莫不是这重伤的小妮子在捣什么鬼吧?”另一个便怒道:“管她呢,先杀了她再说。”说着尽皆高举双斧向孟笑离砍来。 随即“嗖嗖嗖”只闻其事不见其影,无数的石子从同一个方向飞进来,众人皆闪躲不及,各个中招,倏忽之间接连倒地,几枚石子痛打冠鬣帮门徒,倒地后连声哀嚎都发不出就咽了气。 孟笑离见瞬息之间这十几个冠鬣帮门徒死了个干净,暗处之人武功之高,不敢想象。 外面雷雨交加,与庙内的一片死寂形成极大的反差,孟笑离心下惶恐,不知来人是谁,为何迟迟没有现身,自己又不敢轻举妄动。 便弱弱的道了一声:“感,感谢救命之恩······”“闭嘴!”孟笑离的话被雄厚的一声打断,只听那人说道:“安安静静的睡一觉不好吗?”孟笑离听出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便仰头去看,但见穹顶之上的木梁,横躺着一个红衣老者,跷着一条腿,优哉游哉的枕着手臂睡觉。 孟笑离心下骇然,此人不知多久就已经躺在那里,自己完全不知,恐怕他比自己还更早来到这破庙避雨。 当下不敢言语,只得穿衣躺倒,可是孟笑离是想安静睡去,不说这一屋子死人,就是自己身体内的五脏毒,以及冰火掌搅的自己一会五脏灼烧,一会六腑结冰,一会肝痛如割,一会心如刀搅。 此时才发觉这群冠鬣帮的粗汉,倒比那锦绣绫罗两姐妹可爱的多,至少冠鬣帮弟子能给自己一个痛快,不会受此折磨,就是死也不得好死,如今是重伤难解,蛊毒难除,心中的伤更是郁结难舒。 孟笑离控制不住的低吟,痛叫,即使自己努力压制,担心吵到那房梁上的高手,仍然搅得那高手大叹一口气,坐了起来,指着孟笑离怒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哎呦哎呦的叫了一晚上,能不能好好睡觉?” 孟笑离一脸无奈,委屈道:“大侠,我受了重伤,不是今晚或是明晚就会死了,我痛啊,我控制不住啊。” 那红衣老者把松垮垮的衣服一裹,气道:“我知道你受了重伤,能有多重啊?叫这么大声。”说着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双脚落地不惊起一粒微尘,仿若无形。 那红衣老者不耐烦的拉过孟笑离的手,垂闭双眼捏住孟笑离腕上的脉搏,孟笑离方见得那老者,白须白发大概六十岁上下,卧蚕眉鸣凤眼,箭羽耳孤峰鼻,一对薄唇润泽红亮,竟是如此一副鹤发童颜,尽管面上多有皱纹,皮肤白皙面色红润,眉宇间依然能看出老者年轻时,该是何等的俊朗之容,身体虽瘦削筋骨却异常强健,呼吸极缓,能轻易敛藏内力不被人察觉,睁眼时精神矍铄如童子,闭眼时五行尽消断红尘。 红衣老者压着孟笑离的脉搏,只觉脉象快时如疾驰之马脱缰狂奔,慢时如寒冬之水涩滞难行,立时睁开眼睛看向孟笑离,发问道:“你与射月神教的那孪生姐妹交过手?”孟笑离不识射月神教,只道:“是一对孪生姐妹,不知道是哪门哪派。” 红衣老者一甩孟笑离的手,气道:“伤的这么重,早知道何必救你,还得罪了冠鬣帮,”然而转头一捻胡须,笑道:“不过,冠鬣帮这群徒孙在我独孤老大的眼里就是一群小家雀,知道是我杀了他们的人,都不敢来报仇。” 孟笑离听独孤老大如此说,问道:“射月神教又是一群什么人?”独孤老大回过头,惊道:“射月神教你都不认识?不过确实她们很少来中原,射月神教在云南边境之地,由教主蒙萼掌管,擅长使毒,放蛊。这孪生姐妹就是教中弟子,二人天生体质相克,研究出了一套只属于她们的冰火掌,此掌法除却她们二人无一人能使出威力,这便是天生的禀赋,你怎么会招惹她们?” 孟笑离无奈的摇摇头,叹道:“说来话长,也没必要说,江湖上一言不合就打架的事也是不少。” 独孤老大也不多问,便要上去睡觉,孟笑离哀叹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独孤老大毫不掩饰道:“是啊!双掌都中,活不过一天。”孟笑离点点头说:“那就是没得救了?”独孤老大坐在房梁上,翻着白眼说道:“呃,也不是不能救,我倒是能救你,不过要耗损我的功力,我没有理由救你啊。” 孟笑离想想也是,便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人之将死,便满脑子都是回忆,前辈,我身负重伤难受的很,恐怕吵到你不能入眠,实在抱歉。” 独孤老大没有回答,假寐了一阵,忽然睁眼开口道:“你都已经快死了,还在乎一个陌生人的想法,看来你平日也是一个极善良的人,我虽不值得救你,倒不妨陪你聊聊天,说说吧,你为什么到这来?” 孟笑离伤病折磨,无法入睡,正想着靠聊聊天分散痛苦,便说道:“我从前和睦的家庭被一个女人搅的分崩离析,她害死了我女儿,迷惑的我丈夫对她百般信任,我心灰意冷离了家,后来他们二人应该是双宿双飞了吧。 而我初入江湖,不知江湖险恶,一路上被山匪劫,被黑店宰,被人偷,被人骗,被人背后捅刀,被人下毒,被人痛打,被人欺负,被人伤害,我经历了真正的九死一生。别人会因为一条草蛇,而要我的命,世人对我落难时的凉薄,真真的让我体会了这世间人性最丑恶。 这段时间我受尽苦难,在鬼门关里滚几滚。虽每次都有侠客相救,我觉得老天能让我活着,便是我命不该绝,只可惜前面用掉了九条命,如今就真的该死了。 我自认为一生没做过损人利己,伤天害理的恶事,为何一件事情错了,一切报应和惩罚都在我身上。 世人给我的所有怨憎,都会成为我心中的烙印,只要我活着,我就会永远记住。”说着说着孟笑离不自觉的落下泪来。 独孤老大坐起身,双腿悬在房梁上,摇晃着双脚,对孟笑离劝慰说:“江湖事本来就摆在那里,不是因为你来了就单单惩罚你,换谁来都得经历这些啊,弱肉强食这点道理你不懂吗?” 孟笑离寒毒入体,浑身发抖紧紧的抱成一团,上牙打着下牙,回答独孤老大说:“我当然懂,所以只要我活着,我一定好好研究武功,只可惜,我没机会了。” 独孤老大俯视脚下的孟笑离,此时孟笑离由寒冰刺骨,转为灼烧五心,整个人又在台子上热的打滚,想脱又不敢脱掉一身的衣服,从台子上又滚到地上。 听到外面风雨大作,冷风从破洞的地方涌进来,便什么也不顾的冲进雨中,整个人淋在冰凉的雨中,痛苦便减轻了不少。 第十九回、治伤 独孤老大飞身下来倚在破庙门柱,双臂抱在胸前,风吹着他的红袍子在身后翻飞,他看着孟笑离在暴雨中转圈,然后高声问道:“姑娘,你告诉我,自由是什么?” 孟笑离停住脚,任凭雨水在脸上灌溉,闭着眼想了好一阵,一抹脸上的雨水说:“自由就是生命,就是活着。” 独孤老大垂眼捋须,摇了摇头说道:“人活着才不自由。我问尽天下人,得到了不同的答案,他们说自由是皇之权,丐之野,圣之尊,商之金,文之慧,武之精,山之康,水之寿。” 孟笑离在雨中踱步,分析道:“如今我就成了乞丐,乞丐哪配得到圣人般的尊崇,我没有皇权,没有商人的财势,没有文人的智慧,失去了健康,寿命即将被夺去,连武功都令世人戏谑,一个人如果样样都要那是痴人说梦,一个人如果样样皆无,便如我这般被强者吞噬。”说罢,孟笑离一阵苦笑。 独孤老大捋须沉思,说道:“老夫追求了一辈子自由,终是不知自由为何物,我觉得我已经足够自由,但当有人向我宣布我自由了,我还会有一种被释放了的不假思索。自由对我永远有一种诱惑力,使我趋之若鹜,欲罢不能,对于自由,我永远有一种贪得无厌的渴望。我以为自由是不断攀升的内力,便不断探索更高的武功秘法,练就了绝顶的武功,可在这世上依然有诸般的束手束脚,所以我想问问你,这自由到底怎么才能达到?”然后独孤老大便像一个孩子般,迫切的望向雨中的孟笑离,好奇的问道:“将死之人,你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得到自由吗?” 孟笑离惨然一笑,说:“自由如此简单,可是我时间不多了。”独孤老大便一把拉过孟笑离,将她带进庙内,说道:“与你聊的兴起,先别死了,救活你再说。”于是独孤老大与孟笑离一前一后坐在台子上,独孤老大运功在手推向孟笑离任督二脉。 孟笑离兀自在打着哆嗦,顿觉一团热流从背后融融侵入肌体,五脏六腑在体内翻江倒海,说不上的千般难耐,最后汇入脾胃,汩汩的涌向喉口,孟笑离忍不住“哇”的喷出一口黑血,遂将五脏毒都给解了,连同体内之寒逐渐从周身升腾散去,又觉背后微微凉意,三焦之火便开始翻腾,孟笑离五心烦热,炙烤的一张脸红彤彤的,又能感觉背后的凉意逐渐渗透,水火在体内不相容,便搅的孟笑离痛苦难耐,浑身颤抖。 直到天明,雨过天晴,阳光洒进破庙内,照在了一地的冠鬣帮门徒的尸体上,孟笑离体内的热毒在周身蒸蒸消散,方觉浑身舒适,只是异常的疲累。独孤老大将孟笑离身上的五脏毒解了,又化去了她身上的冰火掌,然后翻开了冠鬣帮遗在破庙内的几箱银锭,为孟笑离买来恢复元气的汤药,用一只破瓦罐熬煮了。 孟笑离每日不落的喝着养元气的药,过了十几天,孟笑离自觉身上的伤虽未痊愈,但已逐渐大好了,冠鬣帮门徒的尸体都被独孤老大清理了出去,剩下这几箱银锭是祸患,冠鬣帮早晚会找到这里来,孟笑离便打算离开此地。 此时独孤老大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包东西,兴致高昂的跳进破庙,走到孟笑离身前,说道:“看看这是什么!”孟笑离眼见独孤老大将油纸包打开,里面香气扑鼻,原来是两只烧鸡,独孤老大笑说:“这群徒孙虽不干好事,好歹剩下这几箱宝贝,咱们虽带不走,倒够咱们好吃好喝一阵了,这只烧鸡给你。”说着将一只烧鸡递给孟笑离,孟笑离好久没吃肉了,一见之下也是口水横流,赶忙接了,独孤老大便抓起第二只,大快朵颐的撕咬起来。 孟笑离也不顾形象,风卷残云似的吃了起来,又问道:“你说你没银子,这不全是银子吗,你为何不多拿他一些,够后半辈子活的了。” 独孤老大却摇摇头说:“不行,人家的银子都刻着记号呢,只要花出去早晚会追查到咱们身上,被人揪住,臭名会传遍整个江湖,人人都道我独孤老大是个贼偷之辈,岂不是不值,咱只是救急偷着花花而已。” 独孤老大一边吃,一边举起酒壶饮酒,并感叹道:“美哉美哉!”然后将酒壶递给孟笑离,笑说:“你要不要来点?”孟笑离吃的正发荤,顾也不顾夺过酒壶就如饮水一般,“咕嘟咕嘟”饮了一大口,然后闭着眼大张着口,笑叹:“好酒!” 然后孟笑离一边吃一边问独孤老大:“前辈,你的武功有多高啊?”独孤老大停住口,想了一下,说道:“你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啊,武功高低是要看对手如何的。”孟笑离便将她一路上认识的几个人念了出来:“比塞外毒蜂,辽东鬼蝠王如何?”独孤老大边吃边摇摇头说:“他们不配与我交手。”孟笑离又说:“那比冷面书生吴玉虬如何?”独孤老大又一挥手,笑说:“那是徒孙。”孟笑离接着又追问道:“比射月神教的锦绣、绫罗又如何?”独孤老大哈哈大笑,回答说:“那是徒孙的徒孙。” 孟笑离见独孤老大云淡风轻的吃着烧鸡,便凑过去蹲下身,望着独孤老大,问道:“前辈既然武功这么高,可有弟子?” 独孤老大听问,却头也不抬,边吃边道:“我独孤老大一生从未娶过一个女人,何况是弟子,女人是纠缠,弟子是麻烦。我游荡江湖要的就是一身轻,自由快活。” 孟笑离一擦嘴上的油,认真的看向独孤老大,真挚的问道:“那,您看我行吗?”一句话说的独孤老大一愣,方才定定的看着孟笑离,不可思议的说道:“我拿你当知己,你居然要拜我为师?”说罢,跳起身,一甩袖子怒道:“早知道不该救你的,本以为你与我说话投机,江湖上没一个能与我聊得来的,想着救活你,我们探讨探讨,不成想,你原来动的是这个心思。”说着连连摆手,好似自言自语般念道:“不好玩,不好玩,女人就是麻烦,不行,我得走了。” 独孤老大说完,烧鸡也不要了,轻身一跳,飞身离开,孟笑离见状心中莫名其妙,哪肯轻易放走这个武林高手,于是念动“风”字决,使用玄莫派轻身法追了出去。 独孤老大用轻功跑了,孟笑离便在后面用轻身法追,孟笑离虽武功平平,却承袭的是江湖上名噪一时的玄莫派轻身法,轻功是一绝,虽打不过独孤老大,追他却轻而易举,独孤老大跑出去百里,回头见到孟笑离几步便跟了上来,独孤老大再跑百里,转头见仍没甩掉孟笑离,独孤老大心中纳罕:“这姑娘虽一时半会追不过我,但是这姑娘能一直跟我跟的这么紧,轻功已是厉害非凡。” 独孤老大自是对孟笑离有了一番另眼相看,但自信天底下没有他独孤老大甩不脱的人,于是加快脚步,飞身远去,孟笑离不急不喘紧追不舍。 二人你追我赶竟跑了一天一夜,独孤老大终于停下步伐,落在地上,手扶着一颗杨树,大口的喘息起来,一只手不停的擦满头满脸的汗水,不多时孟笑离飞身下来,落在离独孤老大不远的一颗树边,背靠在树上,也自喘个不休。 独孤老大连连的摆手,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叹道:“想不到我独孤老大横行江湖几十年,竟被一个黄毛丫头追的喘不过气。”孟笑离也喘息叹道:“我也没想到我学了一辈子轻身法,一直没见有什么用处,结果是用来追你派上了用场。” 独孤老大转身坐在了树根底下,仰着头叹息:“行了,不跑了,跑不动了,我就问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孟笑离便走到独孤老大身前蹲下身,求道:“收我为徒。”独孤老大却怒道:“想得美,我研究了一辈子武功,被你一朝学去了,凭什么!要么你就杀死我,否则我可要杀死你了。” 孟笑离连忙哀求道:“别啊,你好不容易救活了我,再杀了我,岂不可惜。”独孤老大站起身背对孟笑离,一挥袖子说:“我可以救活你,当然也可以杀了你,你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可惜!”说着独孤老大便欲再行,孟笑离便只得紧跟,嚷道:“就凭我能带你找到自由。” 独孤老大转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身后这个落魄的女人,发饰简单,衣服破烂脏污,一个包裹漏洞百出,虽是年纪轻轻却清瘦的像个女鬼,独孤老大不禁嘴角发出一阵狂笑,饶有兴致的笑问:“好,那你说说,我怎么样才是自由?” 孟笑离拉起独孤老大的手臂,疾行数十里,两耳生风,景色疾驰而过,将莫名其妙的独孤老大带到一片湖泊,指着湖中畅游的湖鱼说:“你能像湖鱼一样,遨游湖底,入的深去的远,湖阔海深任你游,那便是自由。” 第二十回、独孤自由论 独孤老大脱掉一身的衣服,毕竟一个六十岁的老头,竟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独孤老大顿觉一下子整个世界都宁静了,仿佛回归母体,安逸的搁浅在母亲的腹中,忽觉窒息难耐,睁眼见到孟笑离却如一条人鱼在湖底游动,身边围过来无数小鱼,孟笑离便如人鱼一般变换身姿,混入其中嬉戏追赶,然后又梭游湖底,消失在暗处,转而又从另一个方向,逐渐放大,一翻身又远去,双手一拨又回来。 孟笑离时不时露出头换气,然后对独孤老大喊道:“你看到了吗,湖鱼多自由。”独孤老大将头浮出水面,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紧着呼吸了几口,说道:“湖鱼都不自由,我又何来的自由?”独孤老大腾身而起,在岸边擦拭身体整理衣服,孟笑离在湖面只露出个头来,说道:“湖鱼怎么不自由?” 独孤老大便对着湖泊说道:“湖鱼在水底随时都可能被大鱼吃掉,大鱼随时都可能被人类吃掉,不能决定生死何来的自由?更何况鱼在水中,不知有陆地和天空,那便如你我不知天外之天,地外之地,自由又从何说起?” 孟笑离飞身出湖,跳到独孤老大面前,擦掉脸上的水,兴奋道:“湖鱼不知水外世界,可你知道,你比之湖鱼可自由多了。” 见独孤老大挥手摇摇头,孟笑离又扯住独孤老大的手腕,快步疾行,攀高跋涉,二人的衣服都被疾风吹干了。 来到一处高山,高山之巅,层峦叠嶂,云山雾罩之中便只可看见无数的山尖矗立,仿佛身处天界仙境,独孤老大只觉孤独围绕。 孟笑离指着山峰的尖顶,说道:“地外之地,你用双脚便可丈量,任其山高任其路远,你都去得,这难道不是自由?”说罢,独孤老大便依言轻功一驾,一个轻飘飘的人便飞向了另一个峰顶,须臾之间便只见得一个红点窜上跳下,轻松跃于各个巅峰,再飞越归来时,表情泰然,呼吸匀称。 独孤老大并未快乐,却说道:“山巅就摆在那里,我可登万人便可登,我从山巅跳跃,常人也可从山脚攀登,不过是时间问题,登山又与自由何干?” 孟笑离挠了挠头,转眼见到山间一只大鹏鸟,展翅翱翔,两翅足有十数米,灵机一动,指着大鹏鸟说道:“你能像大鹏鸟一样巡游九霄,那便是天外之天你也去得,难道这还不是自由?” 独孤老大便抓起孟笑离,飞身跃上大鹏鸟的后脊,大鹏鸟向九天飞去,独孤老大便随着冲上云霄,大鹏鸟想甩掉身上之人,便收翅在半空翻滚,直从天上垂落下去,孟笑离紧紧抓着独孤老大的后腰,被这种急速的冲击,惊得脸色发白,嘴唇发紫,独孤老大脚尖一点大鹏鸟的后脊,借力跳回山巅,大鹏鸟见人已跳开,一个翻滚展开双翅,一声尖哮,飞上天空,转眼消失不见。 孟笑离坐在山巅一块青石上,双腿打晃,惊魂未定,独孤老大则摇摇头失望的说:“大鹏鸟不翱翔于天就会死,我只能借鹏鸟之翅短暂凌空,算什么自由?我与那鹏鸟一样,换一种生存方式就会死,那自由又从何说起?” 孟笑离皱起眉头,双手一摊,问道:“那你说什么才是自由?”独孤老大眼望高山云雾,叹道:“人要用头四十年的辛勤工作,去换后四十年的挺直腰杆,我登峰造极之时,人已老去,时间自由我已失去。不获得至高的权利,我只能俯首称臣无奈无力之时,行为自由我也没有。未得名师传授知识,思想受制也不自由。如今空有一身功夫,没钱又谈何受世人尊崇和获得自由呢?” 孟笑离宽慰道:“这些都是庸人的追求,并不该是你的向往,有些东西我们本可以摒弃的,做一个无欲无求,孤独尊者不也很好吗?” 独孤老大反驳道:“所以我不婚,不收弟子,没有后人,不慕金钱,不攀地位,目空一切,把世间万物都舍去了,不从中获得烦恼,也不从中获得快乐?” “难道你不舍去,就要极致的拥有吗?”孟笑离急道。 “不极致的拥有便得不到真正的自由!”独孤老大双眉一挑,双手一摊,定定的看着孟笑离,孟笑离如鲠在喉,半晌说道:“至少你比我自由吧?” 不料,独孤老大仰起头,哈哈大笑说:“对对对,我比之湖鱼自由,比之大鹏自由,比之你自由。”然后一副那又怎样的表情看着孟笑离。孟笑离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回避眼神,蹲在一旁裹紧衣服,望着云中的山峰出神。 独孤老大揉了揉肚子,叹道:“折腾了许久,我也饿了,我得下山去了,我虽救了你,也不求你有什么回报,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罢返身下山,孟笑离哪肯轻易离开,便只得紧随其后,二人飞跃至山下,脚程轻便,直奔了淮安府。与青州不同的是越往南行,越热闹,有了热闹的人,便商户林立,百姓富足。 孟笑离拿着冠鬣帮遗落的银锭换了身衣服,找了家客栈泡了澡,热热乎乎的吃了顿饭。 饭后寻到独孤老大坐在茶馆喝茶,便一桌而坐,不顾独孤老大惊诧的眼神,只把眼睛望着街市上人流穿行。 但见一群深棕衣打扮的人,身后皆背着双板斧,气势汹汹朝着茶馆而来,孟笑离感觉这伙人的服饰跟山上的那伙淫贼差不多,而且都身背双斧,直觉不妙,看向独孤老大。 独孤老大显然也已看到了来人,却不急不缓淡然的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说道:“冠鬣帮帮主袁豹,总教虽设在松江府,但冠鬣帮的店铺在淮安也是鳞次栉比。而青州受各种天灾的摧残,以及兴建皇宫对北地百姓造成的恶劣影响,百姓穷困潦倒,民不聊生,袁豹在北地也没什么生意,不知为何那几箱银锭却会运往青州。” 且说冠鬣帮那伙深棕衣壮汉,“噔噔噔”冲上了楼,直奔了孟笑离而来,为首的见到孟笑离,举起手中的银锭,恨恨的问道:“这个银锭可是你花出去的?” 孟笑离慌张的看向独孤老大,独孤老大呷了一口茶,转头对那汉子说道:“你拿近些我看看。”那汉子便不肯靠近,只把银锭扔了过来说:“我们冠鬣帮的银锭都有冠鬣帮的标记,这批银锭应该是运往青州的,却迟迟没有见到货,为什么会在你们手中,说清楚,我们冠鬣帮的那些运货人呢,那几箱银锭现在在哪?” 独孤老大反复看了一下银锭,看不出所以然来,猜到大概是孟笑离花出去时被人跟踪了,便顺势揣进了自己怀里,说道:“没错,是你祖爷爷花的。” 为首的汉子怒道:“好嚣张的口气,我祖爷爷早死了?”独孤老大嘴一撇笑说:“我不是还活着吗!”那汉子气的高举双斧,仍然问道:“快说,银锭在哪?说完我好杀了你。”一句话说的连孟笑离都不禁噗呲一笑。 独孤老大听着冠鬣帮门徒的发问,笑问:“你要银锭,那同门师兄弟的生死就不管了?” “当然是两者都问,快说在哪?”那汉子气急败坏,身边的冠鬣帮门徒也跃跃欲试,独孤老大却故意耐着性子说:“银锭呢在青州人玉山一个破庙扔着呢,去晚了恐怕被过路的给劫了,人呢,都已经堆在后山林子里了。” “胡说八道,”那汉子怒道:“我们的人去过人玉山破庙,根本没有。”独孤老大一摊手,撇着嘴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过路人抬走了吧,要知道青州都要人吃人了,见到一箱箱银锭还不抢疯了,我们身上的也是好久之前拿的了。” 那汉子又问:“那你们知道运货人怎么死的吗?”独孤老大毫不掩饰,回答:“我杀的啊。”众人一听,皆惊异的互看,为首的汉子握着手中的斧头,追问:“你为什么要杀我冠鬣帮的人?”独孤老大向孟笑离一抬下巴,诚然的说道:“你们冠鬣帮的人要对她欲行不轨,当然该杀。” 那汉子便拉开架势,怒道:“我冠鬣帮弟子如何,还轮不到你来多管闲事。”说罢,便各个擎起双斧向独孤老大杀来。 独孤老大见状,便将手中捏着的茶杯,只向身侧一洒,明明软绵绵的茶水,泼到为首汉子的身上,便有一股力量如海上巨浪,“啪”地将为首的汉子击翻在地,口角竟流出血来,待展开衣服来看,前胸便有大片淤青,水滴溅在其他冠鬣帮门徒身上,皆如被石子击中一般,摔倒在地。 后面的冠鬣帮门徒见状,皆惊异万分,一杯茶水便将这几个壮汉打倒在地,实难相信,便仍要跳上前斧砍独孤老大,独孤老大此时已再次将茶杯续满水,只用中指沾了沾杯中水,向着攻过来的汉子一弹,水滴便如短箭一样,直射过去,击在那汉子前胸,那汉子胸口一痛,退了几步,心中莫名其妙,打开衣服便见得前胸一个瘀点。 见没什么大碍,便仍要攻,被先前那位汉子拦住,小声说道:“一杯软水,能攻出如此力道,眼前这个人内力不可小觑,应该是个武林高手,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小心吃亏,我们还是先回去禀报帮主再说。” 见几个冠鬣帮门徒纷纷退了出去,独孤老大便在背后嚷道:“回去告诉你老子,杀人的是独孤老大,看他敢不敢来寻仇。”果然这几人一去之后再未回来。 孟笑离感激独孤老大为自己挡灾,便连连拜谢,独孤老大只道:“这件事是咱们俩的事,不过,以后你可不要再跟着我了。”说罢,拂袖而去。 第二十一回、为拜师笑离死缠烂打 孟笑离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一心想学独孤老大的武功傍身,独孤老大却压根没有想收徒的意思,孟笑离只好远远跟着。 走了几步,独孤老大收住脚不耐烦的问道:“我救你也救了,讨论也讨论了,你跟着我作甚?”孟笑离便弱弱的回答:“收我为徒。”独孤老大气的来回踱步,然后一甩袖子,说道:“我现在要去找陈镖头喝酒,你别再跟着我了,信不信我真的杀了你。”孟笑离却紧了紧包裹,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谁说我是跟着你!”独孤老大气的吹起胡子,只好转身继续走。 孟笑离走着独孤老大的方向,从夏天走到了秋天,寒风瑟瑟便加件外衣,见那独孤老大不是找丐帮弟子喝酒,就去寻神木派闲聊,甚至六十来岁的人跟逆帆镖局的镖师还狂花楼,听戏院,进赌坊,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一会去北地,一会去陕西,一会又要回山东,遍访名山,游历大川。 一时兴起抬脚便奔了杭州,只为欣赏头牌舞姬跳上一支舞,转眼又去了湖北听一听当地的小曲,再不然就跑到松林寺,同朝拜者一起聆听经文,或是登上武当,同山上的道士切磋武艺,去应天府寻美酒,去重庆府吃小菜。 一路上行侠仗义不过是举手之劳,惩奸除恶只在他挥手之间。这样一个人他突然出现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不稀奇,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一袭红衣一壶酒便将天涯都走了个遍。孟笑离无家可归,跟着独孤老大便成了唯一的乐趣。 转眼秋天又过,冬天来临,白雪皑皑的季节,孟笑离又该加一身棉衣,夜晚便必须寻那避风港,生起一堆火取暖,不然一夜便冻死了。 独孤老大武功极高,不畏严寒不怕酷暑,寒暑不侵,独自在那石头洞中闲睡,孟笑离便去外面拾干树枝,自己在洞口生火,又将那捕来的野鸡烤来吃。 烤炙的香气顺着洞口的寒风,就悠悠的吹进了独孤老大的鼻子,独孤老大不好讨要,便辗转反侧的睡觉,又听孟笑离撕肉吞咽的声音,万般难耐,便坐起身指着孟笑离气道:“你吃肉便吃肉,为何还吃出这么大动静来?”孟笑离一擦油嘴,招手道:“如果您也饿了,那就过来一起吃。” 独孤老大眼神一亮,从身侧抽出酒壶,笑着起身说:“那我便不与你客气了,毕竟我于你有救命之恩。”然后坐在篝火旁叹道:“小姑娘,你倒很是执着,跟了我大半年,记得上一个如此跟着我的人是风云馆的探子,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孟笑离撕下半只鸡,递给独孤老大,说道:“咱们两个之间不是一只鸡能说清楚的事。”独孤老大刚要吃,一听这话,错愕道:“那是几只鸡能说清楚?” 孟笑离笑着摆摆手,回答:“我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我随着前辈的路线,了解了前辈的生活轨迹,真真是觉得前辈是这个世界上再逍遥不过的人,为何您还苦苦追寻自由呢?” 独孤老大一口酒下肚,开了怀,叹说:“逍遥是逍遥,可我没钱呐,没钱万事难,哪有自由可言,我虽到处叨扰蹭饭,实际上他们都是畏惧我的武功,有几个是真心拿我当挚友,他们都是利益至上的人,我是唯一一个对他们无利,却还肯与我往来的。” 孟笑离道:“以您的本事,还怕弄不到钱吗?随便开个武馆都盆满钵满。” 独孤老大呷了一口酒,笑道:“普通人想弄钱,总要低眉顺眼,我虽不至于低眉顺眼也要消耗我的时间,用我有限的时间去成就别人,对我来说任何一件不喜欢做的事情,都是在浪费生命。虽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生总有取舍,在喜欢的事与金钱之间,我放弃的是金钱。我从赌坊赌赢的钱,还要换酒钱,或者去如意楼花给女人。” 孟笑离品了一口酒,反问道:“也不是非要花到妓院吧?”独孤老大扯了一口鸡肉,摇摇头,说道:“我是个男人,别看我老了,也是一个老了的男人,人有这七情六欲很正常,我虽不是一个纵欲之人,也没必要灭人欲啊?” 孟笑离却皱起眉头,不解的追问:“那您干嘛不正经找一个姑娘?”独孤老大连忙挥手,说道:“不行不行,哪一个女人不要养一辈子,她再生个孩子,我去哪都要拖家带口?更何况我一个人少吃一顿饿不死,可是有了女人孩子,哪一天不需要掏钱呐,女人再有个钗环珠串的喜好,你要不要买?这种麻烦是一连串的,想想都可怕,你要知道我太怕被人需要了,那样我就又失去一份自由。妓院的女人怎么了,我们不亏不欠正常交易,又不用爱来爱去的纠缠,岂不是自在。” 孟笑离便点头笑道:“好吧,那您是痛快自己了,既然如此您还不自由什么?” 独孤老大饮了一口酒,望着洞口外的大雪,叹道:“如同我当年望着我心爱的姑娘被人抢进府中做妾,我被强权压制,如今我的家乡青州,也正面临水深火热的处境,我武功再高,一样是无能为力。生而为人总有些事是无可奈何的。” 孟笑离几口酒下肚,有些醉醺熏的,问道:“您武功这么高,谁会敢抢您的女人?” 独孤老大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年轻时一无所有,爱上同村一个姑娘,我俩情投意合,后来她被一个路过的将军看中,被严守在家中,我告状无门,最后见到她时是在她家后院,墙里的她哭的梨花带雨叫我不要再想她,那日一别,我知道这个女人我此生都见不到了,在人群中看着她嫁进大府,便再无消息,直到前些年听到了她老病而亡的丧事,四十年的光阴真是弹指一挥间。” 孟笑离追问道:“为了她您一生未娶?”独孤老大饮了一口酒,摇摇头:“虽为她伤怀了一阵子,也不能说全为了她,我只是从此专注武学,潜心研究武功要诀,并没把心思放在感情上而已。不提起便如止水无波,提起时便也有些许怀念罢了,不成想,这一错过,便是一生了。” 孟笑离半眯着醉眼,望向独孤老大说道:“那将军您可曾寻他报仇?”独孤老大挥挥手,豁朗一笑说道:“他位高权重我一介草民怎么能奈何得了他,待我功成名就时他早病死了。”说罢,撕了一口鸡肉咀嚼起来。 孟笑离见独孤老大,对自己如此敞开心扉,大谈自己的心事,便觉这样一个人心直口快,心肠是不黑暗的。 又将目光投向独孤老大的衣服,好奇的问道:“您为什么总穿着红色的衣服呢?” 独孤老大便一拍自己的衣服,站起身比划道:“我喜欢红色啊,像火一样热烈奔放,正如我这颗仍然年轻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然后又坐回来认真道:“主要是显得我这个皮囊年纪轻些。”孟笑离哈哈大笑,不料独孤老大却指着她插口问道:“你不说那靳小刀不会武功吗,你那么恨她怎么不杀了她再走?” 一句话问的孟笑离大笑的嘴,瞬间收了回来,倚在洞壁上沮丧的说:“我不是说了吗,我武功不敌我丈夫,他成心护着她我也没法,况且他被蒙在鼓里,我贸然杀了靳小刀,他真的会怪我的。” “走都走了,还在乎他的想法干什么?” 孟笑离醉意上脑,两颊绯红,叹道:“我还爱他啊!” 独孤老大见状,便不多说了,见她醉的东倒西歪,便将孟笑离扶到洞里让她休息,返回身探手去提孟笑离的包裹,见到里面一件女孩的小衣,便知道应该是孟笑离死去的女儿的,再看孟笑离时,只觉愈发可怜,当下便将孟笑离的包裹送到洞里,独自坐在洞口,望着洞外的飞雪,思想不知飞哪去了。 次日一早,孟笑离一起来,见到独孤老大第一句话就是:“什么时候收我为徒啊?”独孤老大提着酒壶独自走了,也不搭理孟笑离。 孟笑离疾步跟上,劝道:“放心,我知您放荡不羁爱自由,我趁您闲时学学武功,不会耽误您吃喝玩乐,我又不用您养,又能排解您的孤独。” 一路上孟笑离都唠唠叨叨不停的劝,独孤老大本不想理,被吵的烦了便站住脚,耐着性子道:“既然这样,你练几招我看看功底如何?” 孟笑离一听独孤老大要看自己功底如何,双眼一亮,以为独孤老大答应了,便欣喜若狂的放下包裹,说道:“真的吗?我这就比划几招。” 孟笑离便使用玄莫派的武功招式,抽出剑在半空比划了几招,然后跳回到独孤老大的面前,期待的望着独孤老大,问道:“怎么样?还行吗?” 独孤老大认真的看完之后,面无表情,听问,点头说道:“嗯,还行,你这武功够可以的,不用学了。” “嘿?”孟笑离见独孤老大走了,赶紧捡起包裹追上去,说道:“您不是要看我功底如何,可不可以学您的武功吗?” “不可以”独孤老大头也不回,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怎么不可以啊?您说清楚。”孟笑离穷追不舍,独孤老大边走边侧头对孟笑离说:“我堂堂独孤巨侠,一生未收徒,最后收了个女徒弟,还是根基这么差的女徒弟,传出去我晚年不保啊,眼看着年关将至,你让我过个好年吧。” 孟笑离小跑紧追,问道:“根基差,不至于吧?您是不是骗我呢?过年?过年您在哪过啊?带我一个成不成?您那儿是吃饺子还是吃汤圆啊······”在孟笑离的阵阵唠叨声中,二人的背影渐去渐远,山上的天空一片蔚蓝。 第二十二回、辞旧迎新 新春佳节,普天同庆,淮安府一派喜气洋洋,大红灯笼沿街叫卖,各种小吃香飘万街,各式各样的玩艺儿琳琅满目,各行各业的商铺人头攒动,瞧那三五成群的小孩手拿冰糖葫芦在人群中乱窜,看那一列列舞狮舞龙队伍穿流不息。 有那卖画的,卖碳的,卖柴的,卖面的,卖钗环珠串,卖瓷瓶瓦罐,胭脂水粉在东边,松糕茶点在西边,牛羊猪肉在南边,福字春联在北边,中间的人是摩肩擦踵,勾肩搭背,互打招呼互拱手,有那年轻的夫妻,年迈的老妪,朝气蓬勃的青年,婀娜多姿的少女,各个面若桃花,春风十里。 孟笑离自从离家第一次一个人在异地过年,心中不免有些五味杂陈,独孤老大则没心没肺,东瞧瞧西看看,一会拿起一只珠钗在自己头上比比,一会拾起一盒胭脂,对镜独赏,孟笑离在后面看摊位老板鄙夷的目光,当先嫌弃道:“您这都是什么爱好啊?”独孤老大则不管不顾,回答道:“你懂什么,我这是要送人的。” “送人?送什么人?我跟了您这么久没见您有什么相好的?”孟笑离紧跟在独孤老大身后质问道。 独孤老大闲看街市,搓着手,说道:“如意楼的风儿姑娘啊,最近手头紧,好久没去了,再去时不得带点礼物赔罪嘛。” 孟笑离一听眉头一低,嘴巴一歪,无奈道:“她每天见八百个男人,怎么会记得你这个糟老头。” “诶?”独孤老大一歪头,斜睨了一眼孟笑离,反驳道:“不可以人身攻击啊,老头就老头,为什么要加个糟啊?”然后继续走在前头,眼睛也不闲着,专看长得漂亮的女人,继续说道:“给钱就记得了,就算不记得更好,每回都是新的。” 孟笑离便在独孤老大身后小声嘀咕道:“从前没觉得青楼女子命苦,认识你才知道她们得多痛苦,哎!身不由己啊。” 独孤老大一听,连忙捂住胸口窝,回身抓住孟笑离肩膀,气道:“你真是要气死我,然后好继承我这一袋银子,”说着在孟笑离面前颠了颠钱袋,孟笑离一见,惊讶道:“从冠鬣帮那弄得银锭不是早花光了吗,这又是从哪弄得?” “淮安府赌圣听过吗?”独孤老大得意洋洋。 孟笑离恍然大悟,指着钱袋点头道:“原来是你赢的,你真厉害。”独孤老大将钱袋收了起来,笑说:“这是我与赌圣赌骰子,他故意输给我的。” “凭什么?” “因为他打不过我。” 孟笑离此刻若不是也打不过他,早想动手给他一剑,只听独孤老大沾沾自喜的在前面说道:“我要寻我那云里雾里的风儿姑娘啦,你请自便吧。”说罢一闪身在人群中就消失无踪了。 独剩孟笑离在人群中孤孤寂寂,了无去处,心中怨道:“这个重色轻友的糟老头。”想罢,便欲转身,倏忽间一道红影,孟笑离一抬头,独孤老大又跑回来了,站在孟笑离面前,捋着胡须念道:“你看啊,我一想,每年呢都是我一个人,今年好不容易有个人陪我了,我不能抛下你自己享受去了,所以呢,不如我们买点肉,换点酒,寻个地方也吃一顿年夜饭。” 说罢,转过身自顾自走了起来,嘴里碎碎念道:“这个面是怎么成团的?这个馅料里都是些什么五花八门的东西呢?” 想了一个山路十八弯,二人最终是在饺子馆买了一份热乎乎的大饺子,寻了一个旧屋,燃起了一个火堆,坐在篝火旁,伴着四面八方的爆竹声声,一边喝酒一边吃饺子,孟笑离隔着篝火问道:“您不是一堆狐朋狗友的吗,怎么过年您还一个人?”独孤老大一口酒一口饺子吃的正美,听问回答说:“姑娘,过年啊谁不回家陪老婆孩子,陪我这个糟老头作甚!” 孟笑离品了一小口酒,又问道:“那您一个人过年岂不是很孤独。”独孤老大叹了一口气说道:“一个人只不过是举国欢庆阖家欢乐的时刻显得孤独点,其余的也没什么。” 孟笑离也没接话,突然来了一句:“过两天是我的生辰。”独孤老大头也没抬问道:“多大了?”孟笑离便爽快的回答:“过年就是二十三岁啦。”独孤老大便调侃道:“怎么?二十三岁就过大寿啊?我一个六十岁老头还没过过生辰呢!” 孟笑离连忙解释说:“我只是随口一说,我可没说要过生辰啊。” 独孤老大吃光了最后一个饺子,一边咀嚼一边问:“生辰都吃什么?”“长寿面啊。”孟笑离随即答道。 独孤老大饮了一口酒,想了一想,问道:“长寿面有多长?”孟笑离噗嗤一笑回答:“就是普通的面条啊,没有多长。” “谁说的?”独孤老大站起身踱步,说道:“我听人说长寿面是一根面条,特别长,过生辰的人要一口气吃完才吉利。”孟笑离便问道:“谁说的?” “风儿姑娘啊,”见孟笑离一脸无奈,独孤老大一摆手,含糊道:“别管谁说的,面条的事包在我身上。” 过了两天,独孤老大果然找了一个人家,给了点钱,借了厨房,自己在厨房折腾了一天,终于是把面揉成了团,又经过几次面条断掉重做,最后精心的将面条搓成一根长长的条,动也不敢动的煮熟,盘在面碗里,端到孟笑离的面前。 孟笑离是等的春花秋月,昏天暗地,倚在椅子上睡的口水横流,听见独孤老大叫她,才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看见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绿的菜嫩的肉,不禁“哇”的一声惊呼出来。 再抬头看见眼前这个白发老头,一届武林高手,一代江湖巨侠,如师如父一般的人物,居然围着围裙,一脸白面,孟笑离心中一酸,更觉这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使她在这风刀霜剑的流浪生活里,寻到了莫大的温情,不自觉的用手捂住嘴巴,眼圈泛红,感动的眼泪就在眼中打着转了,忽听独孤老大边解围裙,边调侃道:“不至于吧?还没吃就想吐了?” 孟笑离连忙挥摆双手,解释道:“我只是很感动,如果人在过生辰的时候,能有权利实现个愿望就好了。”说着拿起筷子便要吃。 独孤老大倚靠在椅背上,擦掉脸上的面粉,说:“今天我给你这个权利,你说说吧,除了收徒,还有什么愿望?”孟笑离叼住面条的一头,看着独孤老大,贼笑道:“我希望学成您的武功。”独孤老大知孟笑离是钻自己说话的空子,也没多说,只道:“这根长寿面你能一口吃到底,我就收你为徒。” 孟笑离死缠烂打大半年的光阴,终于听到独孤老大松口了,孟笑离欣喜若狂,坚决道:“今天就是噎······”一个“死”字不肯说,哼了过去,然后说:“我也要把这根面吃完。” 说罢,孟笑离开始吞面,一边叼着面一边在嘴里嚼,独孤老大见她吃面,心里想着,曾经遇她落难,随手一救,不想也是一番缘分,自己一生不希望有人纠缠,这姑娘却执着的跟了他大半年,与她却也聊得开怀,恐怕是人越老越觉孤独的庞大,若是再早些年孟笑离都不能得逞,独孤老大如今当真是有些不舍,确实动了收她为徒的心思。 孟笑离一根面愣是未断,全部呼噜噜吸进了肚子,然后一擦嘴,说道:“我可是拼了,前辈,我们什么时候正式拜师啊?” 见孟笑离吃完面,独孤老大也并未惊讶,只是眼神灼灼,定定的看着孟笑离,一个平时性格飘忽,不守规矩的人,忽然一严肃起来,就把个孟笑离看的心里直发毛,自己心虚的在身上扫了一圈,发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听问,独孤老大方才开口问道:“你学武功要干什么?”孟笑离翻着白眼,想了想说:“我这一路上受尽别人的欺辱,武功高就没人敢动我,我想要活的更好更强大。” 独孤老大听后,理解的点点头,劝道:“你学成一种武功需要最少十年,内力必须一天一天的去累积,学武功没有捷径,只有日复一日勤学苦练,招式可以多变,内力只能按部就班,学成后你就三十了,十年苦闷你受得了吗?用你最好的青春去陪送值得吗?” 孟笑离虽知道这之间的漫长,却还是被这一句十年给吓到了,但是依然坚定的回答:“不学武功我后面的五十年都如此,那为何不利用这十年去辛苦呢。我不怕时间久,反正也要在这世上一天一天的活着。” 独孤老大却摇摇头,叹道:“如果十年成就了你,那当然好,如果十年是一场白辛苦,又该如何呢?”孟笑离确实没想到这一遭,问道:“一个人若专注一件事,哪有什么事是不成的?” 独孤老大却淡淡的回答:“学武功的人遍布天下,学成者却屈指可数,不是所有努力都能得到回报,多少人还在末流缱绻。” 孟笑离凝神思索,若这十年是一场错误的坚持?孟笑离没有选择,便说道:“除了更努力一点,我没得选择。” 独孤老大方点头说道:“但有些话我必须说清楚,首先你体质不行,其次你功底不行,玄莫派那平平无奇的招数简直是误人子弟,与人交手过上几招便会被人识破,还怎么打啊?另外你与你丈夫先后入玄莫派,共同练习,怎么到后来你的武功还不如他,就证明你天生禀赋不行,又后天没有积极苦练,再加上你已过了最佳的年纪,即使学了也很难学出成绩,恐怕是浪费时间。” 第二十三回、孟笑离瞌睡修内功 听到独孤老大如一盆冷水的一番话,孟笑离却拧起眉头,反驳道:“如果天下的武功都为有天赋的人准备,那是学生自己厉害,做师父的沾沾自喜什么?” 独孤老大一听,眉头一高一低,不可思议的反问道:“你这话是为我挖了一个天大的坑,我若教不好你,便是我能力不足喽?”“没错!”孟笑离竟斩钉截铁的点头说道:“甚至不配为人师。” “得嘞,”独孤老大站起身,连连挥手道:“我不配为人师,你这个学生我教不了,你也别拜我为师,我说过我从来都没收过徒弟,我可是大大的不会教啊,如今我先承认了,免得日后你在找我赔损。” 孟笑离方才跳起身,笑脸相迎,去拉扯独孤老大,赔罪说:“我是说笑而已,师父您不必认真啊,您平时也不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啊,今日怎么还认真起来了呢?” 独孤老大左右手臂去甩孟笑离,劝道:“年轻姑娘不如寻一个如意郎君嫁了吧,何必过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孟笑离登时黑脸,怪道:“如果我能寻得到,您以为我跑出来受这死里偷生,万般的罪干嘛,师父您不也一生未娶吗?”独孤老大一边走开一边反驳道:“我那是寻不到合心意的人。”孟笑离便顺着话茬追上去,说道:“您或许是一厢情愿别人看不中您。”独孤老大便返身掐住孟笑离的后颈,推着她向前走,嗔道:“小丫头,跟我耍什么贫嘴,小心你步我的后尘,我老无所依,你便是孤寡老太婆,生了病要自己爬去医馆。” 孟笑离被拿住后颈,便被扣住挣脱不得,于是眼珠一转,旋身从独孤老大臂下钻过去,松掉了独孤老大的手,刚要跑开,后衣领又被独孤老大揪住,生生又给扯了回来,孟笑离只好挠挠头干笑几声。 二人寻了一处山间旧屋,简单收拾了一下,各自回房睡了。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孟笑离便被一阵砸门声吵醒,迷迷糊糊去开门,见是整装待发的独孤老大,双目圆睁,精神百倍,孟笑离揉揉眼睛问道:“怎么了?”独孤老大便沉声道:“公鸡打鸣了。” “它打它的,关我什么事啊?” “闻鸡起舞,没听说过吗?你既然要跟我学武功,便要抓紧时间,起床的问题都接受不了,不如我们都回去睡觉好了!”说罢,便要转身离开,孟笑离一听这话,立时不困了,连忙拉住独孤老大的袖子,求道:“行,我起,我起还不行吗!” 黎明时分,天刚蒙蒙亮,独孤老大便拉着孟笑离在山中寻了一处空地,孟笑离在一块青石上闭眼打坐,独孤老大在一旁踱步,口中念道:“你本身的内力太弱,从今天起晨间和睡前要苦修内力,白天练速度,耐力和招式。每个门派传授内功心法的方式都不同,我研究的《天人合一心法》要与我的《独孤九字决》融会贯通,相辅相成,内功与招式同等重要,《天人合一心法》修内功,《独孤九字决》练招式。 首先开通任督二脉,疏通气脉血脉,在一呼一吸之间,体内将气分清化浊,吸入清气,呼出浊气,清气沉入丹田,凝结气之根本,颐养五脏,蕴结更多的气,五脏才能生发出不同的气之力量······” 独孤老大一气呵成说了一堆,说罢,便靠近孟笑离想看看练得如何,哪想走到面前,孟笑离头一歪竟朦朦胧胧睡着了,独孤老大无奈的看着孟笑离,一把将孟笑离推醒,孟笑离倒吸了一口凉气,醒转过来,连忙重新坐好,独孤老大便学着孟笑离的语气,讽道:“昨天谁信誓旦旦的告诉我,我没得选择,我只有更努力一点,”然后俯身看着孟笑离,问道:“怎么?那句话说给谁听的?哦,闹了半天,说我呢?我这个当师父的得多努力一点。” 孟笑离羞惭的笑道:“不是不是,您这起的太早了,我一时之间没适应,不过您放心,我明天起的一定比您还早。” 结果第二天一早,孟笑离再一次被独孤老大拖到山上,第三天孟笑离干脆带了一根钢锥,并坚决的交给独孤老大,认真道:“我要是再睡,您就放心大胆的扎我。”话说了没一个时辰,孟笑离又昏睡过去,独孤老大无奈的拿起锥子,将锥锋翻转到手心,用锥柄敲了一下孟笑离的头,孟笑离倏然醒转,独孤老大将锥子丢给孟笑离,叹道:“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武功基础那么差了。” 第四天孟笑离因为心里压力过大,前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后半夜刚刚睡熟,就听见几声鸡啼,肿着一双眼睛随着独孤老大来到山上,一路哭喊着说:“师父,如果我今天再睡着,您不会就放弃我了吧?” 独孤老大捋须淡然道:“不会,我不是也闲的嘛!”一句话说的孟笑离一愣,眼圈的眼泪不知是该流出来还是该收回去,然后鼻涕一抽,擦干眼泪,盘坐在大青石上,深吸一口气开始运功。 孟笑离盘坐在青石上运功,独孤老大在身后来回踱步说道:“内功修九层,方为顶级,而你才修到三层而已,普通的江湖人士能有一席之地,最起码都有五六层,而七八层便都是开宗立派的掌门人一类,能够达到九层的就屈指可数,我知道的便有松林,武当各一位,还有一位却甘愿臣服在皇帝身边,牺牲自由做一名大内密探,终日以保护皇帝的安危为业。”说着孟笑离不禁叹道:“看来高手也怕饿肚子啊!” 独孤老大看了一眼孟笑离,嗔道:“想当年我修内功心法,前三层几日便修完了,你学了这十几年的功夫,都学什么了?”见孟笑离不敢搭话,独孤老大继续道:“便是越往后越难进步,甚至很多年都止步不前,越是这个时候越使人灰心,很多人坚持不住就放弃了。” “那师父是几层呢?”孟笑离好奇的追问。 独孤老大捋须说道:“每层又分首段,中段和未段,我非名师传授,自己研究自比别人晚上几年,至八层之末段,这第九层我耗时多年,始终是无法突破。” 孟笑离听后,只觉自身禀赋不佳要想成功,不知要多少年,恐怕垂垂老矣方能见到成效,又听独孤老大说道:“这第一层名为‘认知’,第二层为‘吸纳’,你便修到这第三层‘征伐’,正是极易获得万物之力,天地日月之气,突飞猛进的阶段,修到第四层便是‘躁动’,所有外界之气与自身之气在体内互相干扰排斥的阶段,那么到了第五层‘求索’,前段是学会压制和利用周身之气力的稳定阶段,中段与末段便是寻求突破,不断壮大的阶段,而到了第六层第七层‘沉敛’和‘定静’,便是将自身的内力沉降,混合,收放自如游刃有余之阶段,就是江湖中的高手之位了,而这第八层‘问道’,便已是内力修到了顶级阶段,第九层是强大内力的更高突破,如今我修完了这第八层,多少年来始终没有参透这第九层,一直处于苦思和揣摩的阶段。” 两个时辰后,孟笑离神魂颠倒般修完了内功,独孤老大将孟笑离带到了集市,二人用过了餐饭,车水马龙之中人流涌动,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二人并肩而行,独孤老大沉声说道:“修完内功,就要练习招式,《独孤九字决》中第一个便是观和听,因为二者要合并而用,故此将二字合而为一,观听便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要看透六面信息,要查出对付漏洞。耳要聆听风声,尤其与人交手,切不可专心一面,耳朵必须分神探听,与一人或多人交手,耳朵便是得力助手,要听出八方暗器、出招方位、大致距离,便要立即给出回招方式,一个疏忽都将致命。” 听到此话,孟笑离想起自己在关外黑店,差点被塞外毒蜂发暗针刺死,幸好冷面书生吴玉虬用诛心笔格挡,自己才不至于死的糊里糊涂。 只听独孤老大又道:“现在你告诉我这人头攒动之中,有多少人大概是风云馆的探子?”“风云馆的探子?”孟笑离愣怔了一下,叹道:“我哪知道谁是风云馆的探子?” 独孤老大便站定环视四周,一手背后,一手捋须,沉声对孟笑离说道:“内力加身,却一副寻常百姓打扮,不是探子就是刺客,一般刺客内力都要七层以上,而风云馆的探子武功只为了傍身,所以都在四层左右,而第四层正是内力躁动的阶段,无法掩饰,轻而易举便可被高手察觉,”说着独孤老大用眼神指引孟笑离说:“左边卖包子的,右边的卖炭翁,前方的一对夫妻,后方的买菜女子,这条街上还有更多,他们平时正常生活,可能十年如一日,只为得到一个消息,便有存在的意义,这也便是狂人姬水石的可怕之处,手眼通天,无所不在。” 孟笑离不解道:“可是探子越多,恐怕会漏洞越多,他不怕别人到风云馆找他的麻烦吗?” 独孤老大继续前行,回答道:“这些末等探子,得到的都是单一的任务,他们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即使你把他抓住了,也是无用,更何况风云馆从不伤人,就像一面镜子,照着你吓到的只是你自己而已,就算有人来买你的信息,你的敌人也只是买消息的人,而你也要靠着风云馆去得到消息,所以风云馆谁都不敢动。” 第二十四回、《独孤九字诀》 独孤老大对孟笑离讲道:“接下来你要随时学会观察,然后用耳朵去听周遭的声音,事无巨细全都要到耳朵里去,然后告诉我周围都发生了什么?” 孟笑离为了更好的听见声音,便闭住了眼睛,侧耳细听,马车辘辘,人声冗杂,声音一片混沌,便只得一一剖析,孟笑离道:“右后方一个女人在与卖珠钗的商贩讨价还价,右前方一个老妪说要买两个包子,右边路中一个小孩在地上哭闹,左前方有一个卖松糕的男人在吆喝,左方一个女人拉着一个男人说要看灯笼,左后方一个算命先生喊着‘打卦打卦’,后边一个乞丐在讨饭。” 独孤老大插口问道:“更远的声音呢?”孟笑离继续仔细聆听,更远的声音却被附近的声音盖住了,完全听不出,便睁开眼说道:“再远我就听不到了,不过师父,这些都是小事,听来也没用啊?” 独孤老大边走边说:“谁说无用,所有听到的皆是信息,听声辨位这方面你还是有些灵性,还需再练,直到能听出花开之声,方为上乘。” “花开还有声音?师父您莫不是在欺我读书少?”孟笑离碎步紧跟,满脸疑惑。 次日一早,孟笑离强打精神在山间打坐修习内功,又听独孤老大讲起那《天人合一心法》的内容,什么“天地自然”、“化为无形”的,逐渐声音变的悠远,不知过了多久,孟笑离一擦口水,眼皮一翻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又睡过去了,这种难以控制自身生理状态的感觉实在是痛苦,孟笑离只恨自己不争气,儿时修内功自己从未如此贪睡,如今明明是自己死乞白赖要学武功,却心有余力不足起来,难道人真的过了最佳的学习年龄就会变得愚钝了? 这次师父没有摇醒自己,恐怕也是懒得再管,孟笑离担忧的转头寻找独孤老大,只见独孤老大执着酒壶,半躺在另一块石头上,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刚刚苏醒的孟笑离,孟笑离不知师父已盯看了多久,便心虚的说道:“我又睡着了!” 独孤老大倒很悠闲,饮了一口酒,说道:“没关系,初时练打坐能睡着很正常,毕竟不似少儿般精力旺盛,虽没什么天赋,倒也不是如坐针毡之辈,是庸人不是蠢材,想睡再睡一会,再过一刻钟你要练饥饿负重执剑一天。” 此话一出,孟笑离困意全无,知独孤老大说的可以睡觉是反话,便瞪大眼睛追问道:“负重就负重,为什么要饥饿啊?师父您是不是没银子了?” 独孤老大刚喝进去的一口酒,被孟笑离的一句问话呛的紧咳几声,怒道:“饥饿负重练的是耐力,与人交手若旗鼓相当,拼的就是自身的耐力,最后谁先饿死谁就输了。”孟笑离听后偷偷的翻了个白眼,心里直叫荒唐。 修完内功,孟笑离手脚皆绑好沙袋,顿觉四肢像灌了铅,重重的往下坠。独孤老大则站在一边,说道:“《独孤九字决》乃意向之学,需要悟性极高的人方能学,所有招式都不是一成不变,比如一招‘一石二鸟’只是叫你利用当下情形,借力打力,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以是拳,可以是掌,可以是对手的武器,只要达到了出一力而伤四方的结果,都叫‘一石二鸟’。所以此功只能口耳相传,言传身教,书面的意思很难被外人理解。 而《独孤九字诀》的内容分别是观听、避、守、探、点、让、切、借、擒,其中观听昨日已跟你讲过了,你随时随地都要练习,而其余八字决没有顺序之分,要相辅相成,随时变换,转换要灵活而快,不能有半分衔接失误,与人交手任何失误都是致命的。” 说着独孤老大亲身示范,比划起招式动作说:“要学攻先学守,要学守先学避,‘避’字决,顾名思义,靠身位灵活而避招,与高手过招几招之内不被打中也算手段不俗。几个动作间要相互转换,互相利用······” 说着独孤老大便与孟笑离互相拆招,孟笑离出手攻击独孤老大,十几招用出去竟连独孤老大的衣服都碰不到,独孤老大将“避”字决中的“风中柳”、“水里鱼”、“堂前燕”、“山中兔”等等招式,全部演示给孟笑离看,而每一招又有几十种变幻方式,孟笑离看得是满脑子浆糊,独孤老大却让孟笑离独自负重练习,自己则下山躲逍遥去了。 虽是寒冬将过,初春寒气未消,孟笑离练了一个时辰,便就挥汗如雨,体力难支,加上饥饿难耐,一心只想着过两日的上元灯节大吃特吃,将独孤老大钱袋里的钱全部糟蹋光才好。 夜晚回到山间旧屋,孟笑离只觉浑身酸痛,四肢比绑了沙袋还沉重,吃饭时右手连筷子都提不起来了,只能呆呆的望着独孤老大狼吞虎咽的在自己面前狂吃,然后可怜兮兮的问道:“师父,您的面是什么味道的啊?”独孤老大吃完擦擦嘴,看向孟笑离说道:“你不是有吗?干嘛?还等着我喂你啊?”孟笑离连忙摇摇头叹道:“不是不是,我能行,我自己来。” 说着孟笑离盯着眼前这一碗面,用几乎瘫痪的右手,抓起筷子将面挑出来,然后用嘴够着筷子,一张脸趴在面碗上吸面,总算是吃进了嘴,一旁的独孤老大见状则无声轻笑起来。 次日一早孟笑离只觉缓了一夜,四肢反而更加酸重,跟着独孤老大上山,打坐运功却是格外的认真,竟是首次全程无眠。 内功修毕,独孤老大站在孟笑离前面,运功在手,比划动作,对孟笑离说道:“一个人身上的武功就像一棵大树,内力是根,生发出招式的枝杈,内力要足够强大,即使手无寸铁,那手足便是你的兵器,任何兵器就都是手足的延伸。内功与招式要共同修炼,缺一不可,招式要灵活多变,要既稳又准。因为你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不会站在那里让你打,你与人交手,必须学会随机应变,预判对手出招的位置和方式,作出最快速的回应,而《九字决》中的‘守’,便是学习和观察,在闪避的基础上出招格挡,退让便是寻找对方的弱点,只要找到对方的弱点,才能最有效的给予打击······” 独孤老大一边说,一边与孟笑离过招,同样是几十招用过,孟笑离不但碰不到独孤老大,却总是被出其不意的反戳,倒有几分不服气,激发起些许斗志。 独孤老大将“守”字决中的“野马飞蹄”、“绵羊顶”、“回旋爪”等几招动作教给孟笑离,便收了手,命孟笑离加之昨天的“避”字决和“守”字决中的几招结合而练,自己又大步流星的下山而去。 孟笑离苦练几日不提,适逢上元佳节,街市上灯火辉煌,青年男女皆出来看花灯,赏月亮,铺面上各种小吃香飘万里,半空中烟花璀璨闪映九天,除了舞狮舞龙队伍,更有那走江湖卖艺的,唱曲子的,会喷火的,会钻圈的,会变戏法的,还有那在山上放孔明灯祈福的,在水边放莲花灯祈愿的,街面上一排排一列列的,各式各样的大红灯笼······ 孟笑离与独孤老大并肩而走,穿行在人潮涌动之中,孟笑离见到这街面上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五颜六色的美食,东瞧瞧西看看,一身的疲累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又见那汤锅中正煮的热气腾腾圆滚滚的大元宵,便口水横流,连忙叫了两碗,拉着独孤老大坐在小摊边的木凳上,“唏哩呼噜”吞了一碗元宵,然后就急急的要看一群人猜灯谜,独孤老大只好在后边付了汤圆的钱,便跟着孟笑离去凑热闹。 孟笑离看得起劲,独孤老大则无心热闹,在外围环顾,只觉有几双眼睛一路上都在盯着自己,心中奇道:“风云馆找上门没好事。” 正想着,右边耳朵捕获到微妙的声音划空而来,独孤老大眼疾手快,用双指夹住,迅速垂眼看了一下,发觉并非暗器而是一张纸卷,抬眼便向暗处寻察,知道来人并无恶意,只想避人耳目,便悄悄的将纸握在手心,不动声色。 独孤老大跟孟笑离交代一声,叫她不可太晚,早些回家,便独自寻那僻静之处,看过密信,知道有人相约密林,独孤老大便如约而至,到得密林便远远的看见一个白衣少年,背立而站,背后的一只手持着那杆诛心笔。 独孤老大当先开口道:“想不到风云馆来的这样快,刚知道了我的位置,吴二公子就到了。” 只见冷面书生吴玉虬一转身,执笔向独孤老大拱手一拜,说道:“独孤前辈行踪莫测,要想寻您,可是不易,实不相瞒,晚辈知您身在淮安,便已赶到多日,借这上元节的热闹,特来求见。” 独孤老大开门见山,问道:“风云馆派人寻我,到底所谓何事啊?”冷面书生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道:“丐帮帮主梁克用被郭坚暗算,逃出关外,如今丐帮虽被郭坚统领,奈何郭坚没有打狗棒,便没有实际的统治权。因对付不了梁帮主,郭坚便派人镇守关口,阻止梁帮主入关,而梁帮主手拿打狗棒入不了关,所有消息又都会被郭坚拦截,知我在关外,丐帮不敢动我风云馆的人,梁帮主便请我帮忙,给您送信,希望您能出手相帮。” 第二十五回、吴玉虬为丐帮传密信 独孤老大点头叹道:“我与梁克用平日交好,他流浪我是该出手相帮的,只不过他想让我如何帮他?” 冷面书生便答道:“郭坚笼络了丐帮在南边的旧部,又策反了一部分北方的弟子,将梁帮主攻出关外,梁帮主的一些忠心旧部便只得臣服郭坚,这些亲信弟子知道您与梁帮主的关系非凡,值得信任,所以您的一句话就是信物,梁帮主希望您能带领他的山东各旧部,到关外接应梁帮主,把梁帮主送到安全的地方,重新确立权利,伺机推翻郭坚。”说着从袖口将一枚金属指环递给独孤老大道:“这个是梁帮主戴了多年的指环,他说您一见便知。” 独孤老大接过指环,看了一眼,确实是梁克用的东西,然后看向冷面书生,问道:“风云馆向来不插手别派纷争,所谓见死都不救,如今为何替梁克用跑腿?” 只听冷面书生半笑说道:“此番并非风云馆插手,只是我个人行为,你知道我风云馆弟子也不是来去自由,我来也要隐藏行踪,知道我派手下寻您,上头一定会有所察觉,为了不生事端,晚辈必须马上离开。” 独孤老大捋须浅笑,说道:“只知道风云馆探子密如织网,没想到自家人也在监视之内,细思极恐,那你多保重。”说完,冷面书生吴玉虬拱手一拜,闪身离去,独孤老大随即也转身离开。 从冷面书生吴玉虬那里得到消息的独孤老大,返回家中见孟笑离仍未回来,便独自坐在石桌旁沉思:“从山东带人去北平,再出关外,一路上耳目众多,郭坚不聋不瞎肯定会有所察觉,北平的旧部弟子已被策反,是不肯帮忙掩饰的,如今郭坚就在北平驻守,半路便会将我等拦截。而北平正在兴建皇宫,男丁都被抓去服役,如若乔装改扮······”正想着,孟笑离从外面走进来,奇道:“诶?师父您怎么提前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独孤老大便说道:“是有事,明天我要启程去一趟济南府,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练功,我再回来时,你的内功也该修到第四层,‘避’字决和‘守’字决也该熟练的运用了。”孟笑离不便多问,只好点头道:“我尽量吧。” 独孤老大一边回房一边说道:“别尽量了,如果没达到,我就不得不承认你是只猪。”一句话将孟笑离噎在当地,只好也转身回房,睡前修习一个时辰的内功之后,便顺势睡去了。 次日一早,孟笑离再次被熟悉的砸门声唤醒,孟笑离起床推开门,只见独孤老大急匆匆的吩咐道:“你现在收拾行李,马上跟我走,此一去我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我现在就要启程了,你不要磨磨蹭蹭。” 孟笑离被这一声催促,弄得有些晕头转向,幸好出门在外无甚家当,背起一个包裹提起佩剑便出门了。 师徒二人各乘一匹快马直奔了济南府,进得城门,便见得哀鸿遍野,处处萧索,孟笑离虽不是济南府人,亦是痛心疾首不忍多看,奈何自己无权无银,相帮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人直奔丐帮的济南分舵,丐帮弟子见到独孤老大都恭恭敬敬请进堂下,济南分舵的分舵主陆大宽,连忙出堂接应,吩咐手下备饭,并分宾主坐了。 独孤老大转动手中的金属指环,暗示道:“此番有要事相商。”陆舵主早知所来何意,见那指环,更是心中明了,便吩咐亲信手下,将堂内堂外的人都打发了。 方沉声问独孤老大:“独孤巨侠,愿意出手相帮我们总帮主,我们万分感激,那便是独孤巨侠所有吩咐,我们皆会照办,不知独孤巨侠有何部署?” 独孤老大开门见山,说道:“可靠的有多少人?”陆舵主却苦着一张脸说:“不瞒独孤巨侠,不光我济南分舵,就是青州,滨州,安东卫,兖州等等,都受到各种灾害影响,百姓不安生,我们便也好不到哪去,所以上上下下人手凋敝,就是把附近州府的人都调来,也不足五百人。” 独孤老大却点点头说道:“足够了,此番我们并非是与郭坚交战,主要是掩护梁帮主入关,所以达到目的即可,不能恋战。” 然后独孤老大又捋须说道:“此次去关外,你必须留下掩人耳目,并且将绝对可靠的人,以商人或百姓的身份,分不同时间派出去,人数不能太多,以免被郭坚的暗探察觉,然后到北平与我汇合。” 陆舵主坚定的点点头回道:“独孤巨侠放心。”独孤老大又转头看向孟笑离,对陆舵主吩咐道:“这个小姑娘先留在你这,务必照顾好她,事成之后我再来接她。”陆舵主不知二人关系,又不好直言相问,心里只揣度是独孤老大在外乱来弄出的私生女,当下便点头答应。 商议之后,独孤老大同孟笑离与陆舵主等人,一同用过餐,安排好了住处。休息之前,独孤老大叫来孟笑离,沉声吩咐道:“我虽收你为徒,在外切不可师徒相称,”孟笑离不解问道:“为什么?” 独孤老大解释道:“一旦世人知道你是我独孤老大的徒弟,那些忌惮我内力的人,便会寻你挑衅,多少人跃跃欲试想与我的《独孤九字诀》比试高低,敌不过我八层末段的内力,你便是他们的目标。”孟笑离听后,知道独孤老大是有心想保护自己,便点头应道:“那我明白了。”独孤老大饮了一口茶,浅笑着一点头,道:“这几日要勤加练功,不可懈怠,你先回去休息吧。”孟笑离便拜辞出门。 夜间陆舵主便派亲信手下,分别到其他分舵传密信,其他分舵的舵主皆秘密派出弟子,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时间赶往北平。 次日一早独孤老大便一乘快马,离开了济南府,独剩下孟笑离满心担忧的留在了丐帮。 独孤老大到了北平,在关内逗留多日,方在关口顺利与丐帮各个分舵全部汇合完毕。 汇合之后在北平的郭坚便立即得到了消息,分派几路弟子前去堵截,并下达命令:“无论如何决不能让梁克用入关。” 独孤老大不等郭坚派人来截,直接带着人冲出关口,在关外与守在关口的郭坚的一众弟子开始了厮杀。郭坚在关外的弟子不足几十人,再加上独孤老大的加入根本无力反抗,独孤老大一马平川的出了关。 在关外的客栈,独孤老大见到了梁克用,一身布衣打扮,面容憔悴,倒比自己远道而来更加风尘仆仆。 梁克用见到独孤老大亦是激动万分,独孤老大关切道:“许久不见,你还好吗?”梁克用拱手一拜,回答道:“多谢独孤兄前来搭救,我没问题,只不过还拖累你到这关外之地。” 独孤老大摇手道:“先不说这些,现在郭坚肯定会派人堵住关口,出来容易,咱们回去可是要废些周折。” 梁克用便道:“这一点我早已想到,所以同我这些弟子一道换了妆容,身后都背上木棍混淆视听,趁乱挤进关内。”独孤老大便爽口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走吧。” 独孤老大分派一队人保护梁克用一同返回关口,郭坚果然带着人早已等候在山上,居高临下,郭坚吼道:“梁克用,即使你乔装改扮,我这里是一个都不会放走,想逃也没门儿。” 说着便命令众弟子分四路夹击独孤老大,独孤老大将人分成四队,分别抵挡,然后自己带着一队进行突围。 郭坚命人围堵独孤老大的队伍,然后纵身一跃,跳到独孤老大面前,叫道:“一直想领教独孤前辈的《独孤九字诀》今日刚好有这个荣幸,还得要好生感谢梁克用一番。” 独孤老大却笑说:“你七层首段,与我八层末段,怎么斗?”郭坚执剑在手,答道:“你我比的是招数,我郭家《十二剑》未必输。”独孤老大便点头笑道:“勇气可嘉,那我便让你一双眼睛,如何?”郭坚大怒道:“你这是在侮辱我。” 说罢,郭坚首当其冲,以一套“平剑式”持剑来刺独孤老大,独孤老大轻闭双眼,用耳朵听声辨位,听出剑气逼来的方位,便使出一招“堂前燕”轻松避过,郭坚旋剑横扫,又舞出一段“扫剑式”,见独孤老大一弯身出手攻自己下盘,便立即剑锋向下以“顺剑式”压制独孤老大,同时腾身而起避开独孤老大“探”字决的一招“鸡啄米”。 此一剑虽是压空,所幸也躲过了独孤老大的一招,便不待反应,甩出一段剑花,使剑气交叉而行,用“旋剑式”攻击独孤老大上中下三位,郭坚出剑极快,看不清剑身只可见一道道银光闪烁,剑锋甚是凌厉。 听出郭坚挥剑来刺,独孤老大用“风中柳”先于剑气而行,独孤老大翻上钻下灵活摆动身形,避其剑锋,闪了十几招,却削掉了独孤老大的几片衣角。 第二十六回、独孤侠关外战郭坚 郭坚后劲不足,一剑出慢,被独孤老大踢中腕部,郭坚剑锋一扬,独孤老大便一掌拍出,直奔郭坚中焦,郭坚反应迅速,立即跳开身欲避,虽是不及,当先吃了独孤老大一掌,但所幸卸了独孤老大的一部分掌力。 独孤老大侧耳细听,再辨郭坚后退的位置,便乘胜追击,使出“擒”字决中的一招“飞鹰拿兔”,腾空而跃,郭坚立刻扬剑去剪,被独孤老大双足夹住剑身,翻身下爪,去抓郭坚巅顶,郭坚一缩身,见独孤老大爪力不减,直逼而来,顺势倒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勉强避过。 郭坚不敢让自己倒在地上,发动内力迅速翻起身站定,然后出剑再用一套“刺剑式”疾刺独孤老大中焦,独孤老大便使出“让”字决中的一招“请君入瓮”,先让郭坚剑气逼过来,然后飞起左腿攻击郭坚右侧位,郭坚迅速反应收剑向右疾刺,连用了一招“翻剑式”,不料独孤老大身形一转,右攻转为左攻,郭坚专护右侧位攻势已去,来不及回手抵挡,再吃了独孤老大一拳,郭坚受击一个旋身退开。 二人你来我往,对上百十来招,郭坚虽伤不到独孤老大,却也能勉强避招。 独孤老大闭着眼笑道:“果然是七层首段的功力,与我对峙这上百招,仍没吃什么大亏,功力之高可见一斑。” 郭坚执剑道:“你让我一双眼睛,还轻松与我对招,我《十二剑》却并未伤你分毫,看来《独孤九字诀》并非浪得虚名。” 说着郭坚趁独孤老大不备,突然出一套“滑剑式”左劈右砍回旋刺,独孤老大便如空气一般神出鬼没,十几招用过,眼皮子底下的独孤老大都瞬移避过。又被独孤老大使出“探”字决中的一招“鹞鹰捕蛇”,双指戳中后脑,郭坚顿觉一阵昏晕,大脑直砸向地面,但又立即反应,双手撑地一个翻身,跳起身以“勾剑式”回刺独孤老大。 独孤老大让开身,双指一弹轻松将郭坚的剑身弹开,横臂一点,戳中了郭坚腋下的渊腋穴,再横出一脚踹向了郭坚的侧腰,接连三招快如疾风,郭坚还未见到如何出招,便因无力招架,整个人被独孤老大踢飞数米,脊背扫地,口角渗出血来。 郭坚一抹口角的血,叹道:“想不到这么久,你全是陪我玩,现在才肯出实力。” 独孤老大道:“我若出实力,你此刻便不能与我对话了,内功我只用了五层,并未超过你。” 这边郭坚虽落了下风,而另一面梁克用等人因人数不及郭坚,死伤无数,始终无法突围,便兵分两路一路佯装撤退,返身出关,另一队直攻关口。 郭坚不知梁克用是撤回了关外还是仍在关口的队伍里,便大声命道:“分出一队回去追击,其余的人严防关口,一个都别放出去。” 话音刚落,独孤老大飞身使出“擒”字决中的一招“蛮熊盖掌”,单掌直压郭坚面门,郭坚立即挥剑来挡,不想独孤老大掌未到,力先到,郭坚首先被一股无形之力击中,即将倾倒,随即独孤老大的掌力才拍在郭坚的胸口,双力之下郭坚便如重达千金一般,轰然砸在地上,周身掀起浓浓的尘烟,郭坚便喷出一口血来,神智开始模糊。 独孤老大快速击倒郭坚,方才睁开眼,立即返身帮梁克用突围,连续使出几招“切”字决中的“分花点将”,但见得郭坚的弟子便如风吹麦浪,一片一片的倒下去。 梁克用夹在队伍中方才顺利突围出去,入关之后立即散开,以防郭坚的弟子追查到梁克用的位置。 独孤老大也带队离开,郭坚被身边弟子扶将起来,已是身受重伤,仍勉强命道:“派人去追,一旦让梁克用跑了后患无穷。” 这边独孤老大与梁克用在附近村庄汇合,便不宜多留,一前一后快马返回济南府。 几日之后,二人到得济南城府,陆续接到其他分舵弟子也已返回的消息,济南分舵主陆大宽派人封锁消息,担心郭坚会派人赶来济南府,梁克用说道:“如今郭坚身受重伤,恐怕还分不了身。” 因济南受灾,粮食短缺,陆大宽只简单摆了一席,为梁克用接风洗尘,席间独孤老大问道:“这郭坚是什么来头,竟有如此野心?” 梁克用便叹道:“郭坚本是丐帮南部的分舵主,近些年山东旱涝灾害频发,北平又兴建皇宫,大修河道,百姓日子过得苦,丐帮的北部弟子也怨声载道,便有弟子劝我将总舵南迁,我丐帮向来秉承道义,与百姓同心,哪有出了问题就跑,自找享受的道理,我不同意南迁,北部弟子困苦,加上南部弟子正是风生水起,两极分化的局面,郭坚便趁此时机,笼络人心,策反北部弟子,郭坚拥有南边的实力,又得到了北边大部分弟子的支持,真乃是得心应手,号召弟子攻打总舵,将我包抄险些丧命,我带着仅剩的十余名弟子,退到了关外,郭坚见杀不了我,便将我逼死在关外,干涉我入关。” 独孤老大又问:“那丐帮三大长老为何不出面?”梁克用深叹道:“他们都到了养老的年纪,故意不肯插手,只在口头上谴责郭坚,然后等大局已定,才会出来主持换位,但他们只认打狗棒,所以我东山再起,还要靠他们支持。” 独孤老大接着关切道:“那接下来梁帮主,你有什么打算?”梁克用沉思了一阵,叹道:“此番我北边元气大伤,恐怕一时半刻对付不了郭坚,只能养精蓄锐,伺机再战了,这济南府我也不能久住,总舵也不能回,眼下只能隐藏身份,暗中增续力量。” 说罢,梁克用举起酒杯,向独孤老大谢道:“此番劳烦独孤兄出手相助,我派内讧,别派不便插手,深思熟虑之后,除了你我再没最合适的人选,这次护我入关,梁某感激不尽。” 独孤老大回了一杯酒道:“平日你对我亦是多有照拂,何必如此见外。”二人对饮一杯之后,在饭桌上浅谈过往,因多日的疲乏,不久就散了席,独孤老大与梁克用一起往后堂返,恰巧孟笑离得到师父回来的消息,想出来看看,半路正好撞见二人,独孤老大见到孟笑离先是一愣,只因这孟笑离不知从哪弄了一身男装,竟女扮男装起来,一时没反应过来,孟笑离到了嘴边的一声“师父”,见到梁克用便咽了回去。 梁克用一抬眼见到孟笑离,觉得这青年甚是面生,又未穿丐帮服饰,不知是谁,便问道:“这位是?”不想独孤老大在旁答道:“流浪之人,恰巧被我救了。”孟笑离一听,连忙点头。梁克用便觉是无关紧要之人,只点了一下头,与孟笑离擦肩而过。 梁克用行到路口拱手拜别独孤老大,各自回房,孟笑离便紧步跟上独孤老大,关切道:“您可曾受伤?”独孤老大推门回房,答道:“没有对手怎么受伤?”然后坐在桌边斟茶,孟笑离笑嘻嘻的随着也坐到桌边。 独孤老大一边饮茶,一边用眼睛打量孟笑离,问道:“你为什么穿男人的衣服?”孟笑离便笑答:“总是以女子的身份跟在师父身边,多有不便,所以弄了一套男装穿上。” 独孤老大随意点头,并未理会,伸手欲斟茶,又岔开话题问道:“所以这么久,内功未上第四层是为什么呢?”孟笑离一听话风不对,连忙起身接过独孤老大手中的茶壶,为独孤老大斟茶道:“我可是一天都没懈怠,或许是这里的风水不对吧?” 孟笑离心虚的将茶水递给独孤老大,独孤老大接过茶杯,摇了摇头,叹道:“不知道我现在反悔是否还来得及?”孟笑离心中一惊,连忙举手说道:“我发誓,我真的每天苦练,决没有偷懒。” “这便是最可怕的地方,”独孤老大端着茶杯,看着孟笑离,笑道:“你日日苦练,还达不到,就证明你不是懒堕,是愚钝。” 孟笑离哑口无言,吃惊的望着独孤老大,独孤老大故意笑说:“是这风水不行?人气不灵?还是我教的不对?怎么没能使你进步呢?” 孟笑离坐在一边,失落的扯着衣角,哀伤道:“或许是风水不行吧!”独孤老大朗声大笑,便顺着孟笑离的话说道:“是的,是的,肯定是风水的问题,明天我们换个地方再试试。” 孟笑离好奇的追问:“换个地方?去哪?”独孤老大便道:“青州。” 次日一早独孤老大带着孟笑离准备离开济南府,梁克用欲出门相送,独孤老大担心太过招摇,引起有心之人注意,便拒绝了。 独孤老大离开后,带着孟笑离马不停蹄进了青州之境,又直奔了一处道观,在观外翻身下马,孟笑离随着独孤老大走进去,观内之人皆一身杂衣,见到独孤老大都毕恭毕敬,便有人来牵走了二人的马匹,独孤老大一路直奔内堂,遥见一个道姑从内堂出来迎接。 孟笑离见那道姑,面容清秀眉宇坚韧,约摸三十出头,身材清瘦却结实有力,腰间盘着一根烈骨鞭,显得凶神恶煞,与这一身道袍不太相称,走起路来洒脱大气,不似女子扭扭捏捏,看那形容,仿似观音下世,笑容灿烂,连汗孔都发着光呢。 第二十七回、天行教金砚儿 那道姑大步走向独孤老大,拱手一拜笑道:“独孤大哥,你终于肯来了,是专为我而来,还是路过歇脚啊?” 独孤老大也不避讳,直言道:“当然是直奔你而来。”那道姑便打量独孤老大,玩笑道:“奔我而来,怎么两手空空,连点礼也不带。”独孤老大却哈哈大笑,回答道:“你知道我为人,不从你这拿点什么,你就偷着高兴去吧。” 孟笑离跟在二人身后,听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三十出头的出家女人叫一个六十岁的老头为大哥,而独孤老大也是空前的一副轻松快乐,极其自在的状态,想必二人或有什么亲情关系。 说着,三人共同来至会客堂,独孤老大坐在上首,那道姑坐在次位,孟笑离便在宾位坐了。 那道姑方才注意到孟笑离,问独孤老大:“这位是?”独孤老大直言道:“我徒弟。” 孟笑离心里一惊,暗道:“怎么他不让我说是师徒,他倒先跟别人讲出去了?”孟笑离诧异的看向独孤老大,独孤老大对孟笑离解释说:“无妨,金教主是这世上我唯一信任的人,别人都是交情。” 那道姑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笑着张大嘴巴,来回看向独孤老大和孟笑离,独孤老大便介绍说:“这位是天行教的教主金砚儿,人称‘活观音’,我的知己之交。”然后又对金砚儿介绍说:“她叫孟笑离。” 金砚儿转头看向孟笑离,夸道:“小兄弟,他能收你为徒,你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只听独孤老大插话道:“她不是男人。” 金砚儿眉头再次一展,睁大眼睛,上下打量起孟笑离,惊道:“女人?了不起的女人,若能在我这里多住,我一定向你讨教讨教,怎么就把一个放荡不羁的浪子,唤回了头。” 独孤老大接话道:“如果你这里方便的话,恐怕我确实要在这里多住。”金砚儿惊喜道:“那太好了,”连忙叫来手下,吩咐道:“快收拾出两间客房,告诉厨房准备几样小菜。”手下领命而去。 金砚儿又道:“咱们青州日子不好过,大哥和笑离姑娘,别介意招待不周。”独孤老大点头问道:“天行教成立也没多久,现如今人手怎样?” 金砚儿回答道:“几百人。不过我相信,与他们交过一次手,让大家看到我的实力,我天行教便是一呼百应。” 二人相谈甚欢,热聊了一阵,金砚儿又与独孤老大和孟笑离一同用饭,觥筹交错间,只听金砚儿转头对孟笑离说:“看得出来,独孤大哥也是极其信任你,我便也不拿你当外人,你要是觉得我是个恶人,自此不理我便是。”然后叹道:“老皇帝建皇宫开河道,征走了城内大部分男丁,我丈夫与父亲也在其中,他们未得善终,我母亲也病重离世,眼见着父老乡亲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独身一人没有后顾之忧,决心成立天行教,为百姓而战。” 孟笑离听金砚儿如此说,知她恐怕是有造反的心,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怎么会和独孤老大有如此交情,难道独孤老大也想造反? 独孤老大接口道:“老皇帝手段残忍,却并不昏庸,如今大明国力强盛,南方富庶,与朝廷作对,毕竟是以卵击石,这条路始终是不好走。”金砚儿却叹道:“不管结果如何吧,我只是不能坐以待毙,老皇帝害的我家破人亡,即使我杀不了他,也要让他痛一痛。”三人深谈至午夜,皆酒意迷离,方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一早,金砚儿带着独孤老大和孟笑离出城而去,来至一个山坳,四面环山,名为“围棋岗”,又左拐右绕,穿过一个山洞,方见得别有洞天,这里仿似一个桃源村落,与世隔绝,是为“和安村”,村上无论男女老少,皆磨刀霍霍,打造兵器之声“铛铛铛”不绝于耳。 孟笑离心道:“原来这个村子就是天行教的老巢,所有教众皆在私下打造兵器,随时准备造反。” 金砚儿带着独孤老大站在岗哨的高台之上,指向四周,对独孤老大说:“这里所有山口,我都已布防完毕,设下障碍和陷阱,官兵想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独孤老大看着远方,默默的点头,金砚儿却开口笑道:“怎么我觉得这次你回来,整个人都变了许多?” 独孤老大略感错愕,反问道:“哪里变了?是更老了?”金砚儿手扶木栏,摇摇头,说:“不是脸上的老,是心里的老,你变得沉稳了,这不像你的一贯作风,你一向以少年自居,如今怎么少了很多洒脱?独孤老大,你不潇洒了!” 独孤老大不自觉,邹起眉头,疑问道:“有吗?”金砚儿垂眼看向下面正在练功的孟笑离,对独孤老大好奇的问道:“是因为那个姑娘?” 独孤老大想了一想,双手撑住木栏,自认道:“或许吧!我此生追求自由,终不得解,孤独却是如影随形,我以为摒起一切才能自由,如今发现,为了牵挂而奋斗,亦是存在的意义,我只身一人在外,忽觉有人惦念,仿佛孤独被一瞬间击溃,倒使我生出几分想安定的心。” 金砚儿转身认真看向独孤老大,追问道:“那是一种‘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情感?”“不不不,”独孤老大连连摆手,回答道:“如师如父!”金砚儿理解的点点头,会意的一笑。 晚间金砚儿为孟笑离寻了一间空草屋,一边为孟笑离铺床,边说:“这里不比县城,住的环境不好,希望你不要介意,这里的人不拘小节,都住茅草屋。”孟笑离在屋中打扫,笑说:“我也是穷苦出身,没那么多矫情病,破庙旧屋街角我都住过。” 孟笑离放下扫把,来到桌边为金砚儿斟茶,金砚儿与孟笑离一桌坐了,接过茶杯,金砚儿柔笑着说道:“我家人都离我而去,我伤心欲绝,只身与征调百姓的官兵战斗,差点被杀死,是独孤大哥救了我,他为我医好了伤,又指点我如何修习内功的心法,助我内功从四层末段突飞猛进,如今我修到了六层中段,别看他吃喝嫖赌什么都干,却并非奸恶之人,只是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率性而为。” 孟笑离认同的点点头,说道:“若不是他,我也早死在射月神教的毒掌之下了。” 金砚儿又说道:“你跟他这么久,也知道他为人,以前他可不这样子,他是再癫狂不过的人了,谁的规矩也不守,自称天是上头的老大,他是地上的老大,不可一世游戏人间,所以他能忽然说收了徒弟,真的是让我倍感意外,仿佛一个时代就这样过去了,紧接着是一个新的时代。” 孟笑离道:“他跟我提起过你,他说别看你才三十几岁,却是他在这世上顶佩服的人,男子尚且需要勇气,何况你还是个弱女子,他不仅视你为亲人,还无比的崇拜。” 金砚儿朗朗的笑起来,说道:“没错,他是不止一次说他崇拜我,说我是菩萨现世,他太夸大其词了,不过能让一个花甲之年的高手崇拜,我也是万分荣幸。”又道:“他交朋友很挑剔,所以能聊得来便不分年龄,我与他是忘年之交,你能成为他的弟子,我们应该就是一路人,以后便都是一家人。” 说罢,金砚儿站起身,告辞道:“时候不早了,我不与你聊了,你早早休息吧。”孟笑离出门相送,随后回房睡了。 时至四月,孟笑离从金砚儿处得知独孤老大便是四月生辰,念及几个月前的长寿面之情,师徒之恩,孟笑离随着天行教众人,去城内为百姓施粥,身上没什么银钱,只买了一根红绳,便想着结个络子送给独孤老大,当个生辰之礼。 回到天行教围棋岗内的和安村,纠纠缠缠结了半日,终于系成了一个吉祥结,欣喜若狂的跑到独孤老大的跟前,说道:“我生辰时有长寿面,这里很难弄到,我又没什么银子,所以给您系了一个吉祥结,愿您生辰安康。”说着将一个红彤彤的吉祥结递给独孤老大。 独孤老大拿在手里,瞧了一瞧,嫌弃道:“这玩意戴在身上,不如一口美酒痛快,下次干脆送我一坛美酒,我就能多长十年功力。”说着随手将吉祥结揣进了怀里,转身欲行。 孟笑离只当是独孤老大不喜欢这女孩子的玩意,便追上去,解释道:“我不是也捉襟见肘,没有银子吗,下次,下次我肯定送您一坛酒,别说一坛,十坛也成。”独孤老大不理。 第二十八回、天行教战役 话说孟笑离同独孤老大住在和安村,见到金砚儿在青州暗中积蓄力量,大半年陆续有前来投奔者,人数达到上千人,基本都是当地百姓,他们不论男女,不分年龄,有意气风发的有志青年,有被逼无奈,不惧生死的老叟,有卸去女装操戈而起的女人,所有能用的农具都是武器,为了心中同一个信仰而战,为了每一个惨死的同胞而战。 青州城中的官兵手持武器挨家挨户征收徭役,随意践踏百姓的饿骨,任意抢夺家中仅剩的财物,他们不高兴就杀,不满意也杀,遇反抗更杀,他们的屠刀下不问老少,不管男女,他们的眼睛里没有同情和怜悯,耳朵里听不见遍野的哀鸿,他们的心完全是黑洞洞的。 金砚儿手握烈骨鞭,牙齿咬的格格响,站在和安村的高处,对所有教众高喊:“老皇帝不仁不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此刻就该是我们反抗的时候,为了我们的同胞,我金砚儿要杀进城去。” 底下所有教众,正是热血高昂,群情激愤,各个手执武器,高声呼应:“杀进城去,杀进城去······” 金砚儿跳下高岗,揭竿而起,带领天行教千人队伍,浩浩荡荡的冲进青州城内,见官兵就杀,大刀阔斧直奔青州府衙,砸门而入,烈骨鞭一扬,响彻万里,府衙官兵被打的措手不及,无力抵挡,知府被手下护卫送出后门,仓皇而逃。 金砚儿哪肯轻饶,带人追至数里,挥鞭打死了四名护卫,又一鞭抽断了知府的脑袋。 青州府衙毫无招架之力,便被金砚儿杀个片甲不留,天行教大肆搜查府衙,抢夺武器以及财物,开仓放粮,一时之间天行教所向披靡,百姓拥戴。 接连有济南府、滨州、兖州、莱州、胶州、安东卫等所有周边府县,投奔者无数,近千人队伍迅速增至近万人。 天行教首战告捷,返回围棋岗,朝廷方面一得到消息,立时派指挥使熊之,带队清剿围棋岗,围棋岗四面山口,皆有天行教设置的机关,地刺,陷阱无数,又有天行教众在各个山口把守,熊指挥使还未进山,便损兵折将,死伤无数。 金砚儿手握烈骨鞭带队冲进熊指挥的先锋队伍,挥动长鞭左扫右敕,无敢近身者,金砚儿飞身腾跃,直奔马背上的熊指挥使,双足一蹬马头,旋腿飞踢,将熊指挥使,踢下马来,熊指挥持剑反刺,被金砚儿烈骨鞭扫开,金砚儿踏向地上的熊指挥,熊指挥眼疾手快翻身后跃,站起身来,再次旋剑疾刺,金砚儿一脚踢开剑锋,旋身挥鞭,烈骨鞭划破长空,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声,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振聋发聩,鞭落处,熊指挥登时从头顶渗出血来,鲜血如瀑,汩汩从头顶垂下来,瞬时间盖住了熊指挥的面目。 熊指挥双目圆睁,缓缓跪倒在地,一命呜呼,天行教教众威武高呼:“天行教万岁,金砚儿万岁······” 熊指挥一死,朝廷对金砚儿便有了三分忌惮,永乐帝迁宫在即,不想北方出现差错,便派使臣前来劝和,并当先提出减轻青州乃至所有山东境内,百姓的徭役赋税。山东百姓苦不堪言,朝廷却只肯减轻一部分徭役赋税,金砚儿不满条件,斥走了使臣。 天行教短时间内,人数又增至两万人,开弓没有回头箭,便一不做二不休,欲杀向其他府衙。 独孤老大本是青州人,见此情形,虽年至花甲,大受鼓舞,便要共同参战,金砚儿看向独孤老大,哀声道:“此路一走,我金砚儿便没有回头路了,我虽为光明而战,但我活在黑暗里,我们两个人不能都活在黑暗里,大哥,你必须替我活在光明里,你和孟笑离谁都不能参与进来,万万不能。”说罢,金砚儿带着数万人的队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天行教犹如一列列神兵天将,披荆斩棘,令所有周边官府无不为之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一封封的奏折向朝廷呈上去。 天行教又接连击溃了济南府、滨州、兖州等周边所有府衙,可谓是无往不利,所过之处,皆有百姓加入,或献水献粮献物,一时间金砚儿成了一段神话。 战争进行了几个月,官府每每派兵都接连受挫,永乐帝暴怒,又派出总兵隋远,都指挥宋思共同作战,带重兵前去围剿围棋岗。 金砚儿见人数之众,不敢断言吉凶,便找到独孤老大,劝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大哥先带孟笑离离开此地,越远越好,我所走的是条死路,她不该无辜受牵连。”独孤老大便应道:“我先送她离开,然后再回来与你共同应战。” 围棋岗四面山口被官兵用尸体踏平,更有源源不断的增援,金砚儿见东南两面山口被突破,跳进队伍中,挥鞭厮杀,亦被官兵的乱刀多处砍伤,金砚儿突出重围,杀向都指挥宋思。 都指挥宋思一柄阔刀,气势强悍,上劈下砍,金砚儿灵活闪避,翻身挥鞭,被宋思一刀弹开,又铆足了气力,扬刀砍来,金砚儿旋身半空,执鞭下探,击在了宋思的左肩,宋思左肩立时皮开肉绽,肩骨碎裂,宋思顾不得伤,横刀来截,金砚儿腰形一闪,避过刀尖,同时执鞭一甩,直扫向宋思面门,宋思顿时面目全非,鲜血直流,瞎了一只眼睛,半边脸也没了。 宋思大吼一声,紧上几步,飞身扬刀劈下,金砚儿抬眼上望,飞鞭缠住宋思大刀,向一侧扯开,顺势用另一只手从靴中抽出匕首,直直刺向下落的宋思,宋思被金砚儿扯住大刀,躲无可躲,被金砚儿一刀刺进胸膛,鲜血喷了金砚儿满脸。 金砚儿抽刀入鞘,推开宋思的尸体,双眼爆红,环视四野,天行教虽勇猛无敌,毕竟大部分为难民结伙,没有受过正统的训练,体力又不如官兵,一时间死伤无数,各个关口都已被突破,大量官兵涌入,朝廷仍不断派兵赶来,死了一个都指挥宋思,又替补来一个指挥使吴休。 一连几日,大批的官兵气势磅礴的冲进来,而天行教已是疲累不堪,腹背受敌双手难挡。金砚儿满身是血,艰难的举起天行教千疮百孔的大旗,嘶吼道:“杀啊,杀······” 指挥使吴休带队赶来,飞身下马,银剑直奔金砚儿而来,金砚儿当先将天行教的大旗抛刺过去,吴休身形一躲,挥剑避开,剑锋直逼金砚儿,金砚儿扬鞭排开阵势,吴休灵活上跃,越过金砚儿头顶,扫剑而过,金砚儿左臂与后背,被划开长长的一道血口,立即挥鞭回扫,吴休向后一弯身避开,立即旋身来刺,金砚儿纵身翻滚,躲掉吴休的剑气。 吴休剑锋灵活,倏然转向,金砚儿闪避不及,被划伤肩胛,吴休快剑疾刺金砚儿胸口,被金砚儿挥鞭荡开,飞起一脚踢开了吴休,又立即追上去弹鞭直击,吴休立刻用剑尖搅住金砚儿的烈骨鞭,向身后一带,金砚儿冷不防身体被扯向吴休,被吴休一掌击翻在地,呕了一口血。 金砚儿立即翻身站定,游鞭如蛇击向吴休,吴休身子一躲,避开鞭首,不料烈骨鞭回荡,反抽回来,吴休被拍中胸口,弹倒在地当即也喷出血来。 金砚儿迅速跳起出鞭,击向倒地的吴休,吴休身子一卷,避开鞭首,只见烈骨鞭击在地上,立时一道深沟,哪知吴休眼疾手快,伸手抓住烈骨鞭,向下一扯,眼见金砚儿要摔落在地,而吴休正在下方执着剑等着刺穿金砚儿的身体。 兵器交戈声中,一柄断剑从半空急旋而来,吴休专注待刺金砚儿,并未听到,只一瞬间,断剑从二人之间一过,吴休持剑的右手从腕处被割断,一只紧握银剑的右手在半空转了几圈,落在污脏的土地上。吴休来不及看自己丢失的右手,就被落下来的金砚儿一把匕首刺穿了心脏。 金砚儿抬眼看去,原来是独孤老大前来接应,独孤老大虽是浑身是血,几乎都是官兵的,显然自己并未受伤,独孤老大飞身过来,拉起金砚儿悲叹道:“天行教已无力回天,你必须得撤走。” 金砚儿双眼通红,望着仅剩不多仍在厮杀的天行教教众,心中不甘,怎肯轻易撤逃,本想再冲,被几个手下拉住,众人皆苦口哀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教主撤退吧,独孤大侠请护我们教主出岗。”金砚儿悲痛道:“即使我出岗,你们也活不了了,他们怎肯留一个活口。”众人皆道:“我们还能拖延一阵,你们快走,我们虽死犹荣,你必须活着,为了天行教。” 金砚儿满眼含泪,泪水与血水交融,被独孤老大拉住,急急的向后而行,金砚儿倒退着,眼睛不肯离开这些与她出生入死的兄弟,无法体会当时的金砚儿内心的崩溃与绝望,最后只得同独孤老大一起突出重围,飞身出岗。 金砚儿被独孤老大带到一处密林藏匿起来,不久后,果然传出天行教全军覆没,无一生还的消息。 金砚儿痛苦的哀嚎,止不住的哭泣,孟笑离为其包扎伤口,亦是伤怀落泪,不忍多看。 第二十九回、金砚儿英勇救黎民 朝廷赢得了胜利,却使金砚儿逃脱,哪敢留有祸患,必要赶尽杀绝,因金砚儿一向以道姑身份出现,便不惜派人搜捕山东以及北平境内所有道姑,宁肯错杀一万,不肯放过一个。 一时之间,满城的道姑陷入了危机,被生拖硬拽,大批逐赶,当街抽打,亦有胆敢反抗者,被乱箭射死。活着的全部抓进大牢,接受酷刑严加审讯,死在牢狱之中的亦是不计其数。 金砚儿听到消息,坐立难安,便对独孤老大说道:“现在朝廷正在满城抓捕道姑,一切皆因我而起,我立誓要为了百姓而战,到头来不能因我使无辜的人受尽牵连,我一人之命若能换回所有道姑之命,我死也值得。” 独孤老大双眼通红,哽咽的半天说不出话,悲痛道:“老皇帝心狠手辣,你去也未必能放了那些道姑。” 金砚儿却肯定道:“他们要的是我,我怎能做缩头乌龟,让那些无辜的姑娘替我枉死。” 面对金砚儿的英勇之举,孟笑离方知这个弱小女子,是何等气魄,何等无畏,接受万人钦佩,即使她败了,她也是一颗英雄石,永垂不朽。 孟笑离站出来说道:“把你的衣服给我,我去,你活着天行教就活着,我如今一无所有,苟活于世也是一个无用之人。” 金砚儿摇摇头,浅笑着说道:“除非是我,谁都不行,我去换她们的命,”说着将腰间的烈骨鞭取下来,递到孟笑离的面前,淡然道:“此一去我必死无疑,你未来的路还很长,烈骨鞭不能落入恶人之手,你替我收着吧,从此你就是它的主人。” 孟笑离抬眼望着金砚儿的双眸,迟迟不敢接,金砚儿则微笑着请求道:“怎么,你连我的遗愿也不愿完成?” 孟笑离只好双手接了,金砚儿才放心的退了几步,看了看独孤老大和孟笑离,无奈又不舍的眼神,随后转身快步奔出了密林。 孟笑离见金砚儿洒脱而去的背影,悲壮而勇敢,坚毅而决绝,似有一道闪闪的金光,将她凭空接去,她便是那天上的神将,即使未伤大明之根本,也要搅的大明肝胆俱裂,宁愿粉身碎骨血流成河也要去警醒,皇帝要热爱自己的子民。 孟笑离低头看着手中血洗的烈骨鞭,不知这一条烈骨鞭她随身携带却终身未用,日后的某天她对自己的弟子说:“金砚儿为了百姓,我却只为了我自己,她的烈骨鞭,我孟笑离不配用。” 金砚儿大闹官府,英勇无畏的自报家门,要求放了所有被掳走的道姑。见到锦衣卫冲过来,金砚儿双臂平举,双眼轻闭,没有丝毫反抗,前来捉拿金砚儿的锦衣卫将金砚儿按在地上,将其带走,金砚儿便从此杳无音讯,生死不明,全城的道姑活着的都已被放回。 金砚儿用她生命中所有力量,为百姓争取,虽然失败,也仿佛使扼住山东咽喉的大手,终于肯松了松,朝廷不但减去了北方的徭役赋税,并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奄奄一息的北地百姓们终于缓过气来。 北地百姓为了纪念金砚儿,在围棋岗为金砚儿大设庙门,日日祭拜,短短一年天行教覆灭,却在人间留下了不朽的传奇。 孟笑离见到独孤老大站在高岗之上的背影,略显佝偻,一张枯槁的大手不时的去擦拭眼角的热泪,老泪纵横的独孤老大肩膀微颤,无声的为金砚儿悲泣,孟笑离此生第一次见到独孤老大落泪,宽大的肩膀变得无助,眼神变得迷茫无望,这个六十一岁的老人,终于肯老去,一夜之间本来澄澈的眼眸变得浑浊,皱纹也逐渐增多,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精神。孟笑离只觉一堵大山在坍塌,虽摇摇欲倒仍坚挺屹立,也许为了死去的金砚儿,也许是为了依赖于他的孟笑离。 孟笑离不想打扰,默默转身下山而去,过了许久,佯装无事的独孤老大方返回村里,对孟笑离说道:“收拾东西,我们去淮安府。” 孟笑离便二话不说与独孤老大一同赶赴淮安城,走在街上,独孤老大一言不发,孟笑离便只得小心跟随。独孤老大在淮安城内租了一间小院,不再似从前那般东闯西逛,而是安心的教孟笑离武功。 转眼又是一年,永乐十八年朝廷设立东厂,自此大明国土又一处情报机构成立,瞬间盖过了锦衣卫的地位,与浙江风云馆唱起了对台戏。 次年永乐帝迁都北平,应天府作为留都。几年间陆续将百姓向北地移居,而冠鬣帮帮主袁豹,目光睿智,商业头脑聪慧,将冠鬣帮总舵提前转设到老家青州府的人玉山,在人玉山兴建自己的殿宇楼阁,并将冠鬣帮所有家业北迁,虽然完全为了自己能赚更多的钱,却不想成为了百业待兴,扶植北地经济的一份子,北方逐渐复苏。 年末某日,孟笑离同独孤老大在山上练功,见独孤老大坐在一边招呼自己,便停下动作,凑了过来,问道:“怎么了?”独孤老大饮了一口酒,将目光放在远处,对孟笑离低声说:“看到远处那个樵夫了吗?” 孟笑离随着目光望过去,确实有一个樵夫,坐在路边,一捆枯柴立在一边,想是在歇脚,疑道:“樵夫怎么了?这里每天都见啊?” 独孤老大却摇摇头,说道:“此人是风云馆的探子,不是樵夫。风云馆盯人,准没好事,最近我可能有麻烦。” 孟笑离不以为意,揉了揉手臂,说道:“或许是奔着我来的呢?”独孤老大斜睨孟笑离,调侃道:“你?你是拐走了风云馆的男弟子了?还是偷了姬水石的散碎银子了?用得着姬水石出钱出人盯着你?” 孟笑离眉头一展,点头道:“您还别说,我还真是欠着风云馆点银子没还呢。”独孤老大呵呵一笑,说道:“风云馆卖消息,锱铢必较,你欠他钱?他能放过你?” 孟笑离便道:“我刚开始离家,懵懂无知闯出了关外,几次差点死在了塞外毒蜂,和辽东鬼蝠王的手中,都是风云馆冷面书生吴玉虬所救,而且他还好心舍了我点盘缠,我跟他说我一定会还的,但是后来一直没机会还,这不一直欠着呢嘛。” 独孤老大不可置信的摇摇头道:“风云馆不仅卖消息锱铢必较,也是出了名的见死都不救,吴玉虬为什么又救你,又给你银子啊?冒着触犯风云馆大忌的危险?” 孟笑离嘴一撇,站起身,说道:“萍水相逢,再无联系,我哪知道为什么,也许就是冷面书生有一颗侠义之心吧!”独孤老大怪笑着喝了一口酒。 次日,大雪,孟笑离与独孤老大在集市上闲逛,孟笑离悠闲的在雪中漫步,突见独孤老大身形一闪,拦住了正在闷头前行的孟笑离,只见一只弯叶金镖擦过独孤老大的眼前,扎到了路边的首饰摊桌角。 独孤老大只望了一眼,便低声道:“幽狼门夫妻刺客冷月?女的既已出手,男的便也在附近。”又自语道:“原来这就是风云馆盯我的原因。” 话音刚落,又一枚弯叶金镖从另一个方向,向独孤老大飞过来,独孤老大旋身出腿,担心伤到街上行人,将弯叶金镖向高处踢开。 踢开一个,便有三个弯叶金镖同时飞来,这次一个攻击独孤老大,另两个向行人飞了过去,独孤老大眼疾手快,拿起街边摊位上的两个纺锤,向另两个飞镖掷过去,在半空将其余两枚打飞出去,自己发动内力本想用袖子兜住另一个,结果发金镖之人内力极高,金镖刺破独孤老大的袖子,扎向了身后的木柱子。 孟笑离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一切只在眨眼之间,孟笑离还未看出金镖位置,独孤老大就已将金镖击飞。路上行人更是浑然不觉,仍然自顾自闲逛谈天。 金镖一过,又有一柄白骨黑伞从路的尽头射了过来,直逼独孤老大的面门,伞尖一根银闪闪的尖针弹了出来,独孤老大侧身一避,那白骨黑伞砰地在半空打开,伞沿一周皆是极薄的尖刀旋转向前,险些将独孤老大前胸开了膛,独孤老大身形一矮,让过伞身,伸手去抓伞柄,将白骨黑伞拿在手中,此时路上行人才发现不对,纷纷惊叫着向道路两旁的商铺里进。 同时又有一排弯叶金镖发散而来,独孤老大干脆执伞飞身,在半空撑着伞,旋转伞身去抵弯叶金镖,弯叶金镖击在白骨黑伞的伞面上,皆弹飞出去。 独孤老大落地撑伞,用耳朵倾听暗处之人位置,不料手中的伞柄“嗖嗖嗖”地竖起一圈圈细小的尖针,犹如蒺藜刺,独孤老大迅速松手,把伞向上一抛,用脚踢向伞柄,将白骨黑伞踢向高空。 此时方才见到一个锦衣黑服男子穿过风雪从半空飞出,一旋身将白骨黑伞抓在手里,如一片雪花悠悠的落下地来,远远的站到了独孤老大的面前,伞面遮住了上半身,缓缓上抬,露出了黑衣男子那半张冷峻的脸,一阵凛凛寒气从其周身散开。 周围躲在商户中的女子们见状,不禁一声惊叹:“好英俊的男子。”连孟笑离都不自觉的赞道:“好绝美的一张脸。” 第三十回、幽狼门刺客 只听独孤老大笑道:“幽狼门夫妻刺客,大名鼎鼎,白骨伞清风既已现身,弯叶金镖冷月,何必躲躲藏藏呢?” 话音一落,一阵女人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孟笑离只见一道白影闪过,一个妙龄白衣女,飞身落在了独孤老大的背后,双足落地,踩在积雪之上,竟无一丝声响,只听弯叶金镖冷月笑道:“高手就是高手,我二人联手,竟未伤独孤巨侠半分。” 独孤老大站在二人之间,打量了一下二人,笑道:“果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幽狼门的易容术,当真是天下一绝,撕掉假面,走在街上,恐怕都无人认得出。我说怎么二人混迹江湖二十多年,还一副少男少女的容颜,看来有空,我也得求求钟离掌门,为我这个老头子易容一番,也让我年轻年轻。” 众人一听独孤老大如此说,方知清风、冷月二人,原来都是易过容的脸,顿时失去兴趣,只躲在暗处看热闹了,孟笑离不想拖累独孤老大,也自躲在一边。 只听冷月仰头朗朗大笑,回道:“恐怕独孤巨侠没这个命去了。”说罢,冷月十指夹着弯叶金镖,随手一挥,将一排金镖扫向独孤老大,金镖擦过半空,将空中的无数雪花劈作两半。 独孤老大顺势抓起一旁的扫把,当作武器旋舞起来抵挡,又问道:“杀我便杀,为何选在闹市,不怕牵连无辜?” 白骨伞清风趁势,执伞冲上,嘴角一歪,笑答:“幽狼门做的就是雇凶杀人的勾当,杀人收费,牵连无辜,算我们附送。” 说着一伞击出,独孤老大连用一招“水里鱼”避过,白骨伞清风便将伞一撑,向回一拉,连同伞中的雪花都向四周排开,独孤老大便身形一矮从伞下钻过,返身一扫帚拍下,白骨伞清风便合伞一躲,出手击向独孤老大暴露的右肩,独孤老大反应迅速,向左一倒,出腿还击,白骨伞清风一掌击在独孤老大右脚心,二人皆被弹开,后退几步,独孤老大一旋身站定,笑道:“果然是八层首段的高手,抵得住我这一脚。” 说着弯叶金镖冷月再次发出一排金镖,白骨伞清风同时出手,独孤老大旋转扫把,去荡开金镖,同时转身向白骨伞清风回招,白骨伞清风将伞一收一张,旋伞击来,伞沿的薄刀将独孤老大的扫帚头齐刷刷的扫断,独孤老大便持着一根木棍左打右荡,将冷月的金镖,故意向清风的身上击。 清风合伞挥打,同时继续冲向独孤老大,独孤老大见木棍挡了几只金镖,就被金镖削的八花九裂,便干脆向清风一抛,清风一抬眼,飞身将伞身下压,将木棍击断,“哗啷啷”掉在地上。 又将白骨黑伞向独孤老大掷去,白骨伞冷森森的扫着独孤老大的脑门而过,独孤老大一弯身欲握其伞骨,清风身形如鬼魅,瞬间移了过来,拿住独孤老大的手腕,独孤老大便出另一只手反手去点清风胸口,清风灵活一转身夺走了白骨伞,避开了独孤老大的一招刺穴。 独孤老大趁空又问:“何故前来追杀?”冷月腾身而起,发出几枚金镖说道:“有人高价买你的命,我们也是受雇于人。”独孤老大翻身一让,又有清风的白骨伞飞旋而来,独孤老大便折身下跃,问道:“何人要杀我?” 清风抓住伞柄一撑,再次跳到独孤老大近前,旋伞横转,回答:“幽狼门铁律,不可说。”独孤老大飞身旋转后退,使一招“山中兔”一个后翻跳开。 独孤老大突听耳畔后方冷月迅猛攻来,立即返身回掌,正与冷月二掌相合,两股力量相撞,只见冷月“噗”的喷出一口血,独孤老大也五脏一痛,清风见状不给喘息之机,也从独孤老大背后出掌,独孤老大立即出另一掌还击,两掌一合,独孤老大方才从嘴角渗出血来,那清风便同冷月一样,一张嘴从口中涌出一口血。 独孤老大铆足气力向两边一推,清风冷月二人飞身后退,二人受伤不轻,皆用手一擦口外的血,独孤老大也用拇指将嘴角的血抹了一下。 孟笑离在一旁观战,见独孤老大受伤,心下骇然,便要跳出来帮手,怒道:“两个对一个,算什么道理?”未等独孤老大开口,清风首先冷笑道:“四层末段,小姑娘你要行侠仗义?” 说罢当先飞出白骨伞,孟笑离眼见那白骨伞,伞顶钢针直奔自己的面门,侧身一躲,让开伞顶,伞面在半空撑开,清风用了同样的招数,孟笑离见白骨伞在自己面前砰地打开,伞沿的薄刀就像自己的胸口划来,便用手中的剑来挡,不料银剑被白骨伞的薄刀从中间削断,犹如削一块白豆腐,孟笑离持着断剑,使用玄莫派“风”字决退了两步,再用《独孤九字诀》之“借”字决,借地一蹬,翻身上跃。 清风身形一晃,早已飞身到了白骨伞近前,抓住伞柄向上一顶,孟笑离眼见自己下落的位置被清风的白骨伞顶住,继续下落便栽到白骨伞上,一根钢针便将自己刺穿了。 独孤老大眼见不好,快步飞身,跃向伞顶,身后的冷月怎容搭救,便发出几枚弯叶金镖,独孤老大听出后方动静,一个旋身用袖子将金镖挥打,金镖转弯整齐的扎在了酒楼的窗棂上,独孤老大瞬间飞身伞顶,将孟笑离拦腰抱了下来,孟笑离衣角擦着白骨伞的钢针,“刺啦啦”划开一道长口,二人旋身安稳落地,独孤老大将孟笑离向旁边一推,说道:“我没事,你先躲好,不要出来分我的神。” 孟笑离只好羞愧的躲到一边,清风收伞站定,冷月从其身后腾空而起,“嗖嗖嗖”发出一排弯叶金镖,独孤老大顺势抓起一旁摊位上的桌布,抡圆了三转两转,用内力顶住将弯叶金镖兜了十来枚,蓄势一发,将弯叶金镖又都返送回去,清风见状,立即撑伞格挡,冷月也折身翻跃,避开金镖,便笑道:“用我的镖杀我,独孤巨侠,你好卑鄙啊。” 孟笑离在暗处又见独孤老大与冷月、清风两夫妇,从街头打到街尾,又从街尾斗到街头,斗得几百招双方僵持不下,又从清晨打到了傍晚,过了不知多少招,大雪下下停停,都不知落了几番了,一条街竟被三人踢踢踩踩,将雪都清理干净了。 如今孟笑离方知,独孤老大从前的一句玩笑话,“如若双方旗鼓相当,便是比拼耐力的时候。”孟笑离心道:“看来谁先饿死谁输,也并非虚言,师父虽是八层末段,奈何那冷月清风两个八层首段,两人联合来打,着实胜负难分。”又想起独孤老大曾说:“战斗越久,越容易出现纰漏,双方势均力敌,便是看谁先出错,高手过招一个微小的差错都会致命。” 孟笑离正思考着,但见清风抛伞向独孤老大袭来,独孤老大变换招式,飞身上跃双腿一夹,将白骨伞用双足夹住,使白骨伞无法撑开,然后半空旋身,用脚一踢伞柄,白骨伞直奔了弯叶金镖冷月,独孤老大也急速追上。 冷月见白骨伞直奔自己而来,便腾身旋踢,将白骨伞踢开的同时,独孤老大也已冲上,一掌击向冷月心口,冷月避无可避,也迅速出掌,没料到独孤老大使的是“请君入瓮”,骗自己出招,只见独孤老大掌力一收,迎着冷月的手腕一抓,冷月失重被独孤老大甩了出去,将一个货摊砸了个粉碎。 清风便已执白骨伞攻到独孤老大的身后,向前一刺,独孤老大翻身一转,让到一边,将手中捡来的冷月的弯叶金镖,向清风一抛,清风挥伞一荡击开弯叶金镖,独孤老大的双脚就已到了胸前,一手顺势抓住了清风的白骨伞,清风被踢中胸口,如若手上不放白骨伞,独孤老大的足力太猛,恐怕当场一命呜呼,当下只得放手,白骨伞落入了独孤老大的手中,清风后脊撞在一根木柱上,木桩应声断裂,连着一片布篷瘫倒下来。 冷月在后边便已爬起身来,独孤老大执伞出击,冷月稍坐调整便飞身应战,奈何之前中了独孤老大一掌,又一记重摔,已是受伤在身,闪了两招,独孤老大合伞一刺,冷月歪身避过,独孤老大将刺出去的伞,借势撑开,向回猛力一收,冷月受伤在身,招式已缓,来不及跳开,被伞沿的一片片薄刀从上到下,划开了一道道血口,脖颈、前胸皆被重伤,冷月眼见自己是多处致命,临死之际向独孤老大拍出一掌,这一掌使出全力,冷月断气之时,独孤老大也一口鲜血喷出去,身体向后翻滚,滚出老远,停在了清风的脚边,清风立即夺回白骨伞,伞尖向下,直刺独孤老大的胸口。 众人见清风下刺的白骨伞忽然凝在了半空,从清风的后背喷出一道血线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的白雪之上。 原来是独孤老大反应神速,抓起地上的一枚遗落的弯叶金镖,就射向居高临下的清风,弯叶金镖刺穿清风的心脏,从前胸洞穿都后背,带出一道血线,清风立时断了气,弯叶金镖的惯性使清风缓缓向后仰倒。 第三十一回、独孤侠负伤 白骨伞清风一死,独孤老大才如释重负,大舒了一口气,躲在商户中的所有路人方才察觉天色已晚,纷纷出来各自回家,孟笑离从暗处奔出来,跪倒在独孤老大的身边,扶起独孤老大,关切道:“师父,你怎么样啊?”独孤老大勉强撑起身子,宽慰道:“受了点内伤,不过死不了。” 孟笑离便要扶着独孤老大往回走,独孤老大却停住道:“地上的白骨伞,是件上等兵器,你捡起来替代你的断剑吧!”孟笑离方才想起来,自己的剑被白骨伞削断了,便一弯身捡了起来,系在腰上,独孤老大说道:“白骨伞上有很多机关,千万不要乱碰,回去好好研究再用。”孟笑离点头应道:“是,师父。”随后见到雪地里一地的弯叶金镖,便问独孤老大:“师父,这飞镖是金的吗?不如我们拿回去,也能换不少银子吧?” 独孤老大勉强一笑,回答道:“破铜烂铁而已,他们还没那么有钱,真的拿金子乱抛。” 孟笑离将独孤老大扶回住所,独孤老大自行运功调伤,孟笑离便出去买了几副治伤的药,路过白天打斗的地方,见到清风和冷月的尸首已被官府的衙役抬走,假面也已被好奇的路人撕掉,青年和少女已经恢复四十来岁的模样。 回到住所的孟笑离为独孤老大熬好了药,端到独孤老大跟前,独孤老大接过药喝了起来,孟笑离便不解的问道:“师父,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啊?”独孤老大答道:“有人出钱要我死,他们是幽狼门掌门人钟离简派来的刺客,替人办事而已。” 孟笑离不能理解,追问道:“多少银子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杀人?如今是人财两空了。”独孤老大又喝了一口药,说道:“他们没得选择,受制于人,钱没有他们的份,钟离简要他们杀谁他们就得杀谁,分派了任务必须完成,杀不死对手,回去也会被钟离简杀了,比起伪君子,钟离简是整个江湖中最为人面铁心,一丝感情没有的真恶人,与人交情只讲利益,以后你若碰见了他,切记要避而远之,此人功夫了得,心思极深。” 孟笑离坐在床边,回想冷月、清风二人,尸体随意的摆在大街上被过路的人议论,忽觉二人的可怜之处,便道:“这么说,他们两个也是可怜人。”独孤老大将药喝了干净,便歪在床上休息,对孟笑离叹道:“他们从小被收养在幽狼门,做刺客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所以他们从小就被扼杀情感,无论何种感情,在他们的心灵上都被抹去了,即使见到自己的亲娘被杀,都不会眨一眨眼,实际上所谓的夫妻刺客,也是因为二人总是相伴出现,故此武林中人起的绰号,他们俩并不是夫妻。” 孟笑离会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武功高强,为什么那么听钟离简的话?”独孤老大便道:“武功高强还不是出自钟离简的传授,他们除了要从小扼杀情感,还要培养一种极端的欲望,而且这种欲望,只有钟离简能给,每次杀人便能得到一点,杀不死就继续杀,要么被对手杀死,要么退回来被钟离简杀死,所以他们只有勇往直前。忍受酷刑也是他们被培养的其中一项,意志不坚定的是会被割断舌头的,以防信息外漏。” 孟笑离听得寒毛直竖,眉头扭成一团咧着嘴,说道:“这简直不是人的生活啊,看来那白骨伞清风和弯叶金镖冷月,死了倒成了解脱了。” 孟笑离对独孤老大一番悉心照顾,病情逐渐好转,但是此战伤及独孤老大的心肺,加之独孤老大的年岁已大,便落下了病根,从此经常咳嗽,和心力不足。 某日孟笑离从集市赶回来,对横卧在床的独孤老大说道:“师父,我听外面的人都传丐帮打起来了,梁克用梁帮主组织人手,将郭坚击退,双方在长江两岸激烈对战,郭坚的队伍退回了江南,梁帮主守住了江北,传说丐帮因此分裂,一个北丐帮一个南丐帮,分别由梁克用和郭坚统领,我说最近街上怎么连个要饭的都看不见。” 独孤老大听后,坐起身思索半日,口中自语道:“这个时候打起来?”然后又对孟笑离说道:“看来幽狼门的刺客多半是收的郭坚的银子,郭坚知道要发生对战,怕我出手干涉帮助梁克用,便重金请刺客先来杀我,即使杀不掉我,也要我负伤,难以参加他们的战斗,这小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只可惜梁克用手握打狗棒人心所向,根本用不到我,我的伤岂不是白受了。” 正说着,院外有人敲门,孟笑离大为疑惑,便走入院子问道:“谁啊?”只听院外之人喊道:“好心人,能讨一碗饭吗?一碗还愿饭。”孟笑离眉头一皱,嘟囔道:“原来是个要饭花子。”便要返身回屋,却听独孤老大嚷了一声:“让他进来,他有事要说。” 孟笑离更加不解,心道:“他有没有事,师父怎么知道?”便去开了大门,只听门口的叫花子拜了一拜,低声问道:“独孤巨侠可在屋里?丐帮有事求见!” 孟笑离满脸狐疑,怎么这个叫花子知道的这么清楚?便转身让了进来,叫花子走到门口,随着孟笑离进了屋,叫花子见到独孤老大又深拜了一下,说道:“独孤巨侠久违了,在下是梁帮主的手下,梁帮主此战告捷,总舵归于北京,现梁帮主在淮安,派人寻找独孤巨侠,又特地摆下酒席感谢独孤巨侠当日的护送之恩,希望独孤巨侠赏脸一聚。”独孤老大便问明了地址,打发了叫花子,只身一人前去赴宴。 独孤老大来到丐帮在淮安的分舵,便有一群乞丐围上来恭迎,将独孤老大接进院中,梁克用三步并作两步从堂下出来迎接,直接将独孤老大请进内堂,酒菜已上桌,独孤老大与梁克用以及他的几位得力部下围桌而坐。 梁克用当先举起酒杯,说了一番感谢的话,众人皆饮了一杯酒。梁克用放下酒杯问道:“独孤兄,最近如何?我见你气色大不如前,是否有什么不适,可去神木派看过?” 独孤老大便道:“还不是郭坚,这小子花重金请刺客与我厮杀,我受了点内伤,白骨伞清风和弯叶金镖冷月,也都殉情了!”桌上其他人皆惊愕道:“原来那两个刺客是您杀的,江湖中多有传言,不知是哪位高手所为,如今一想,也就是您老人家了。” 梁克用却道:“内伤?现在如何?可否服药?”独孤老大一捂胸口,说道:“内伤早已好了,再将养数日也就完全恢复了。”独孤老大并未将落下病根之事告知。 梁克用叹道:“想来此事还是因我而起,内心真是多有惭愧。”独孤老大却一摆手,转口问道:“既然打都打了,为何不将郭坚一举歼灭,还让他占了南边?” 梁克用无奈道:“自从你护送我入关,这三年来我东躲西藏,暗中拉拢人手,丐帮有一部分人信奉打狗棒,又因北地经济逐渐好转,支持我的反而越来越多,也仍有一部分人坚持追随郭坚,信我者与我作战,反叛者执意协助郭坚,我带人推翻郭坚,一直追打到长江两岸,南边是郭坚根据地,我们人手毕竟不如郭坚,一路上打过来,人马俱疲,恐怕得不偿失,实在不能再打下去,只得暂时割据两地,日后再作打算。” 独孤老大便点头道:“也好也好。”独孤老大与梁克用共饮一杯酒之后,梁克用一转话锋,问道:“我听手底下人说,独孤兄近日与一位姑娘同住,不知独孤兄如今可有归宿?”独孤老大朗朗的笑起来,回答道:“我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寻什么归宿,不过是流浪之人,无家可归罢了。”梁克用连忙举起酒杯,抱歉道:“失礼失礼。”说着二人对饮了一杯。 独孤老大与梁克用深谈至夜间,方被丐帮弟子护送回家,梁克用次日带队返回北京不提。 三年风雪三年冷暖,孟笑离随着独孤老大几经迁徙,最后在青州一座秀丽的山中落脚,修葺了几间木屋,隐居习武。 三年间永乐帝曾亲征鞑靼,于公元1424年逝于榆木川,太子朱高炽即位,转年五月病逝,公元1425年太子朱瞻基即位,为宣宗,立年号宣德。 宣德元年,汉王朱高煦起兵造反于济南乐安州,宣宗亲征乐安州,未与汉王开战,汉王便投降了,汉王朱高煦被贬为庶人,囚禁了起来,后被宣宗下令杀死。 同年,孟笑离与独孤老大修习武功,前前后后已是第六个年头,这一年孟笑离内功心法刚刚修道了第六层首段,几年来日复一日的苦修,慢慢磨磨的进步,使孟笑离的内心,多多少少产生一些急功近利的想法,加之独孤老大老病缠身,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便话里话外的激进孟笑离。 孟笑离在山中独修,渐渐开始杂念丛生,本该是沉敛的阶段,却无论如何都难专心,越难专心越是激进,竟有些走了偏路,原本升清的却往下沉,原本下沉的却难以压制,连日来竟丝毫没有进步。 孟笑离沮丧的回到山中木屋,独孤老大最近越感体力不足,腿脚也不利索起来,偶尔腿痛难忍便借用木棍行走,见孟笑离回来,便坐在院中的竹桌边,问道:“今日如何啊?” 第三十二回、走火入魔 孟笑离失落的摇摇头,同独孤老大坐在竹桌边道:“没有一点进益。”独孤老大便急道:“怎么能没有一点进益呢?你有没有专心啊?有没有按照我教你的方法修炼啊?”孟笑离垂着头,回答道:“不知怎么,我始终无法入定,不仅没有进步,却感觉自己在后退。” “这怎么能行?”独孤老大催促道:“这都多久了,始终如此,你还有很多没学会,我又能陪你多少年?”说着,独孤老大剧烈的咳嗽起来。 孟笑离听如此说,连忙上前摸擦独孤老大的后背,打断道:“好好好,您别说了,我会努力的,求您别再说陪不了几年,我没有您,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您越这样说,我越难过。” 独孤老大只好缓和语气,叹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是人力所能为之,我倒想多陪你几年,奈何生死都不是我说的算,我与人交手落下了病根,年岁已大更是难愈,这么多年勉强用真气维持,我也是心急,原不该催你。”说罢,轻咳了几声,又努力压了下去。 孟笑离不愿再听下去,便站起身说道:“您必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我去集市上买些您爱吃的东西,等我回来啊!”说罢,孟笑离转身下山去了。 此时的青州集市,与三四年前大不相同,从前哀鸿遍野的街巷,如今已是人头攒动,人手富足,百业已兴,商户林立。 孟笑离进了一家茶馆,挑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思绪万千,一边饮茶一边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 人群中看到一个黑瘦的男人,背着一柄长剑,身边跟着一个同样黑瘦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女童,孟笑离不禁想起独孤老大曾说他不愿娶妻,是因为不想闯荡江湖还要拖家带口,孟笑离不禁在心中感叹:“原来这世上还真有拖家带口闯江湖的人。” 孟笑离一边饮茶,一边好奇的看着那一家三口,待那三人走近了,孟笑离大为疑惑起来,心道:“怎么这夫妻二人如此眼熟。”便探头多看了几眼,只见楼下那黑瘦男人,眉宇身形,以及背上的长剑,哪一条都证明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青梅竹马的丈夫龙野,六年不见龙野虽然强健竟如此瘦削,人也变的黝黑。 孟笑离不禁站起身,扒着窗口向下望,那跟在龙野身后的正是昔日害死自己女儿,拆散他们夫妻的靳小刀,靳小刀怀中抱着的女童,一声声的呼唤龙野为爹爹。 孟笑离积压在内心多年的怨念,顷刻之间涌上心头,身体的内力开始乱窜,气血开始翻涌,孟笑离不受控制的双腿,步步后退,撞到了别人的桌角,被店小二一把扶住,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孟笑离却悲愤的自语道:“怎么是她?怎么可以是她?是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唯独不可以是她!” 孟笑离心里知道,这六年虽然不提,这份恨意始终蕴藏在心底轻轻的压着,没有爆发也不会化解,为了爱人孟笑离容忍杀子仇人活在世上,可他龙野竟然还是成了靳小刀的丈夫。 孟笑离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孟笑离的内心悲愤、憎恶、仇恨交织在心头,扰乱心神,连日来在山上修习内功,突然开始大受裨益,突飞猛进,即使大脑中女儿、龙野、靳小刀,以及离家以来遇到的所有负面感受,都在脑中缠绕,所有悲痛与伤害都被情绪放大,那段被人劫、被人抢、被人背后捅刀、被人放毒、被人欺辱,以及所有冷漠恶毒的嘴脸,统统被回忆起来,便将这所有的错都归功于龙野和靳小刀。 孟笑离逐渐开始气血颠倒,倒行逆施,连独孤老大教她的招式都被打乱,这种逆向的进步,使孟笑离无法自拔,竟情绪狂躁走火入魔了。 这段日子,孟笑离一直对独孤老大说她大有进步,而且速度很快,独孤老大也确实感觉孟笑离从六层首段,转眼升了六层末段,担心会有什么问题,便来到了孟笑离练功的地方。 还未靠近便感觉到孟笑离已然练到了七层首段,独孤老大拄着棍子快步走到孟笑离跟前,见孟笑离眼目黧黑,嘴唇发紫,又上前去触孟笑离脉搏,营卫之气倒转,气血逆流,明显是走火入魔之征兆,连忙打断孟笑离,急道:“你不可以再练了,快停下来。” 孟笑离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干瘦的老人,不解的质问道:“为什么?师父我进步很快不好吗?”独孤老大摸着孟笑离的脉搏,劝道:“是我的问题,不该总是催促你,需知修习内功绝不可急功冒进,如今你练到七层首段,已是不弱,你不能再练了。” 孟笑离不解,追问独孤老大道:“师父,我如今正是进步的时候,怎么能停呢?”独孤老大来回踱步,急道:“你已走火入魔,再继续下去,会死的。” “走火入魔?”孟笑离方知自己已入歧途,瘫坐在大青石上,问道:“那怎么办啊师父?” 独孤老大深叹一口气说道:“走火入魔虽能迅速提升功力,但是要付出短寿的代价,纳入邪气最终会暴毙而亡的,你邪气入体已深,不能再继续练下去了。”孟笑离便慌张的点头道:“好的,我听师父的,就此止步,绝不再练。” 独孤老大转头看了一眼孟笑离,又道:“体内有邪气,不光是不能再练,即使动用内力,一样会使身体损害,你不可能从此不用武功,将这几年的辛苦白白葬送,我可以将你体内的邪气转移到我的身上,我能化解你却化解不了。” 孟笑离望着独孤老大的眼睛问道:“转移到您的身上?对您岂不是一种伤害?”独孤老大呵呵干笑了两声,说道:“怎么会,我八层末段,哪那么容易被邪气所伤。” 孟笑离再三确认,独孤老大都诚恳的表示对自己没有损害。孟笑离方才同意将周身邪气转移到独孤老大的身上。 二人回到木屋相对而坐,四掌相合,孟笑离只觉周身上下,犹如剥皮剔骨般剧痛难耐,剧痛在逐渐消减,邪气在被逐渐抽离,从天明到傍晚,方将大部分邪气转输到独孤老大的身上,孟笑离眼见独孤老大突然呕出一口鲜血,才知根本不是独孤老大所说,他的身体不会受损害,便将双手抽回,喊道:“您不是说不会影响您的身体吗?” 独孤老大睁开眼睛,喝道:“你体内邪气还未完全转移,不要打断,我年岁已大,大限将至,难道你要先我一步吗?”孟笑离怎么也不肯继续,跳下木床,哭道:“如果知道如此,我怎么能同意转到您的身上,我宁愿我死,也不能让您受罪。” 独孤老大擦掉嘴角的血,怒道:“你怎么还不明白,邪气未根除,就是祸患,我既已入了邪气,就让我全部纳入,我本就命不久矣,你还年轻。” 孟笑离哭着摇头道:“我若此刻让您全部吸走邪气,您立时就会离开我,我决不能允许您这么做,您得活着,一年也好,一天也好,一句话都行,求您,别离开我。” 独孤老大突又喷出一口血,孟笑离连忙扶着独孤老大歪倒在床上,独孤老大颤抖着双手抓着孟笑离的手臂,劝道:“现在我气血逆流,倒行逆施,注定是活不了了,为何不让我将你体内的邪气全部转移?” 孟笑离红着眼睛,握着独孤老大斑驳的手掌,哭道:“如果您离开了我,我修得一身武功,又有何意义,我从此该何去何从?” 独孤老大深叹一口气,闭目不语,孟笑离起身点了烛火,坐在独孤老大的床边,紧紧去握独孤老大的手,无助的说道:“师父,您不说您不会有事吗?这全都怪我。” 独孤老大闭目半晌,方叹道:“其实这并不怪你,一开始我跟你说过你没有天赋,这并不是一句婉拒的说辞,一个人若是个没有天赋的普通人,就像一个残缺的容器,一辈子修为有度,你只能达到五层,甚至六层对你来说都是为难和突破,我仍然试图让你违抗本质去尝试攀升,实际上反而是我急功近利害了你,”独孤老大又深出一口气,继续道:“一切都是命数,这几年我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如何,我年龄已经大了,不再年轻了,只不过是顺应自然,其实都与你无关,你答应我,绝不可以自责。” 孟笑离站起身,问道:“这天下谁可以救您,我现在就去找来,丐帮帮主?还是神木派?诸葛高山行吗?还是去风云馆查问?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独孤老大却一味的摇头,答道:“谁都不行,我脏器已损,寿命将终,要遵循自然规律啊!” “我不,”孟笑离眼含热泪,坚决的说道:“我不能让您因我而死。”独孤老大却颤抖着手,压下孟笑离的肩膀,叫孟笑离冷静的坐下,缓缓的劝慰说:“如果我无可挽回,你愿意在我最后的时光,这样跟我对话吗?” 孟笑离伤心的只顾哭,眼泪决堤般从脸颊向下颌滑落,独孤老大看着孟笑离的眼睛,说道:“以后你记住,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因为没有银子赚就不做了,一件事有没有意义不该是由金钱来决定的,做自己喜欢的事,生命是你自己的,你是有权利决定的。以后哪怕你穷困潦倒,你是开心度过了一生,师父一样为你骄傲。”孟笑离泪眼婆娑疯狂的点头答应。 第三十三回、山河倾倒 孟笑离陪着独孤老大深谈至天明,独孤老大要在院中坐坐,孟笑离将独孤老大扶到院中的藤椅上,独孤老大仰倒着,看着外面的景色。 孟笑离蹲在身边,问道:“师父,您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我背着您,就是天涯海角我背您去。” 独孤老大却挥挥手,笑道:“我行走了一辈子,看够了也累了,不过是山山水水嘛,晚年方知,最美的风景是身边人。”说着,独孤老大低头,伸出枯槁的手去抚摸孟笑离的侧脸,孟笑离将手覆在独孤老大的手上,抬头看见独孤老大的双眼已有些泛红。 孟笑离便红着眼,哽咽道:“师父您还有什么遗憾的事吗?”独孤老大仰头看着碧空白云,半晌才轻声说道:“活了将近七十年,走南闯北,万千风景都见过了,都不过是一时欢喜,可当真正要离开时,才真正看透,风美,雨美,晴日也美,大雪也美,天空也美,花草也美,四季也美,可惜的是最后一眼才美。我想,如果当年我与那第一次爱的人,在一起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模样,没能和她厮守一生,便是一份遗憾吧,但我想她是过得很好,荣华富贵寿终正寝,又有什么遗憾呢!我潇洒了一生,虽没有知心人和后辈,但是有你陪我安度余生,我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只是担心往后余生,你一个人会过不好!” 孟笑离满眼含泪,泪水扑簌簌滚下眼窝,问道:“如果您当年不遇到我,或者不出手救我,也许您会一直快乐,一直潇洒下去,遇到我对您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独孤老大说道:“人从蹒跚学步到年轻气盛,从青春洋溢到老态龙钟,从快乐到寻找快乐,心事越来越多了,无奈的事越来越多了,没有谁会永远潇洒,永远快乐,我们活在自然规律中,也在受自然规律的折磨,遇到你对我来说是幸福的,我甘愿用潇洒和自由去换。所以你答应我永远不要自责,这样我才可以安心。” 孟笑离点了点头,难过道:“当年不过是萍水相逢,您却对我倾尽所有。”说罢伏在独孤老大的双膝,享受着二人最后的时光,清风吹拂着两人的鬓发,两人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享受着彼此的陪伴,孟笑离握着独孤老大的手,只觉越来越平滑和细腻,便抬起头来看,一双原本枯槁的大手,竟然没有了皱纹,再仰头望向独孤老大的脸,皱纹逐渐在消失,面色开始变得红润,头发与胡须都由白变黑,一双眼眸从浑浊渐渐变得澄澈,孟笑离仿佛看到了独孤老大年轻的时候,正值盛年的独孤老大仰在藤椅上望着天空,面目和蔼温润,带着浅浅的微笑。 独孤老大猛然双眼一亮,支起身,突然开始活力四射,惊喜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在院中来回踱步说道:“我悟到了,我悟到了·······” 孟笑离还沉浸在看到盛年的独孤老大而错愕万分,只见独孤老大转回身,抓起孟笑离的肩膀,喜道:“我悟到了,内功第九层,是放下,放下纠缠的万念,放下所有世人的目光,放下一切心中之欲,你一定要记得,第九层是放下,放下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这便是修习内功第九层的秘诀。” 然后独孤老大便癫狂的奔跑,呼喊:“放下即自由,我自由了,我找到了自由,我终于获得了自由。”独孤老大一声高过一声,孟笑离一路相随,独孤老大返身大笑着对孟笑离说:“你不要为我难过,我已经获得了自由,我离开后肉身便无非就是骨肉,我的灵魂得以解脱,你不必埋葬我,将我的肉身放到高山之上,享受风霜侵蚀,自然消化即可,切记切记。” 说罢便跑到高山之上,独自侧卧在山头,眼望万里,心触天下,就这么安然的合了眼,接着黑发变白发,皱纹重新覆遍周身,面上的血色全部退去。 孟笑离守在身边,紧紧的拥住独孤老大的身体,方知刚刚只不过是独孤老大的回光返照,他终究还是离开了她,孟笑离痛哭失声,歇斯底里的嚎啕,哀声传遍整个江河湖海,草原密林。 孟笑离一时之间接受不了独孤老大亡故的事实,坚持守住独孤老大的尸身,不肯离开,见到独孤老大的怀中滑落出一只吉祥结,这是当年独孤老大生辰时,孟笑离亲手系的,当时看独孤老大嫌弃的样子,以为他真的是不喜欢,却不知独孤老大一生清贫,身上除了酒壶,便再无它物,而孟笑离随手送的一只吉祥结,他却珍惜备至,抚擦的有些发暗,仍然揣在怀中至死未离身。 孟笑离哭了三天三夜,从痛苦的嚎啕,到无声的抽泣,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失去了回家的方向。 渐渐地冷静下来,心中方知有些人执意要走,就算散尽万贯家财,翻越火海刀山,都无法挽留。越是如此,越是抽泣不止,心里越是闷痛难解。 孟笑离遵守独孤老大的遗愿,不将独孤老大的尸身掩埋,将酒壶和吉祥结仍旧留在了独孤老大的尸身旁边,将独孤老大惯常穿的一件红色外衫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孟笑离看着独孤老大平整的躺在高山之巅,仍旧幻想他随时都能够醒来。 徘徊左右,看见穹顶天鹰在盘旋,山下苍狼在俯伏,孟笑离知道它们是来带走独孤老大的,孟笑离望着独孤老大的肉身,自叹道:“师父您一生追求自由,不愿肉身掩埋厚土,临死之际方悟到自由的真谛,您虽灵魂已去,那死后之事便由弟子替您完成。我想那便让天鹰带您之肉翱翔九天,苍狼带您之骨驰骋万野,您要的自由,这应该便是您想要的自由,您之灵魂化为无形,便是无处不在,从此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您的陪伴。”言念及此,孟笑离心中方有稍许宽慰,最后看了一眼独孤老大,转身下了山。 孟笑离一个人在二人久住的木屋睡了几天,总在梦中苏醒过来,发了疯般四处寻找独孤老大的身影,几次三番出入独孤老大的房间,睡在独孤老大的软塌上,希望寻得独孤老大最后的温度,午夜梦回,总是独自爬起来痛哭,慌张的不知该去向何方,一个人跑遍群山峻岭,对着每一个山头高喊独孤老大,最后失魂落魄的游走在每个大街小巷。 孟笑离披头散发,神魂颠倒,衣服外面罩着一件红衫,腰上系着一根烈骨鞭,背上背着一把白骨伞,街上行人见到这样一个疯女人,神情涣散颠颠倒倒的踉跄着,都远远避开。 孟笑离来到一家酒馆,问老板道:“请问,你们有最苦的酒吗?”老板见到孟笑离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解道:“你要苦酒干什么?这可很少有人来买。” 孟笑离抚着胸口,摇晃着身体叹道:“可是我感觉心里好苦,想用更苦的味道代替。”老板才笑逐颜开,说道:“那你还真来对了地方,最近我新酿了一种苦杏酒,很可惜没人喜欢这种味道,我就把它存起来了,等着我给你打来!”说着便提着一个酒壶灌酒。 孟笑离抓着身上的红杉,叹道:“我师父也爱喝酒。”老板转头笑问:“你师父爱喝什么酒?”孟笑离涩笑着说道:“无论什么酒,对他的口味他都喝,他的酒壶里永远装的都是不同的酒。”老板将打好的酒递给孟笑离,说道:“那以后你们需要什么酒,尽管到我这里,我这什么酒都有。”孟笑离微笑了一下,付了酒钱。 孟笑离晃悠在街上,饮了一口苦杏酒,虽有酒气只觉清淡无味,哪里就是最苦的酒,又觉可能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苦酒能解自己心中的苦,便只把苦杏酒当白水来喝,喝的酩酊大醉,便更加的失魂落魄,随便就在街角横卧。 便有贪玩的孩童,向孟笑离扔石子,然后跑过来大胆的去摸那把黑伞,扯孟笑离的头发,冲孟笑离做鬼脸吐舌头,孟笑离都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渐渐的有些无聊的男人,开始靠近,挑逗玩笑,有的男人讪笑着去拨开孟笑离的头发,然后对身后的其他男人笑说:“模样还行,洗干净也是个标致的人。”其他男人便开始哄闹。 又有旁边的女妓,闲来无事蹲在孟笑离身边,问道:“姑娘身上可有银子,我苦命的人啊,身无分文,我要被卖了。”然后,假装用帕子擦拭眼泪。孟笑离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些看热闹的男人们。 便倏然站起身,吓得女妓连忙跳开,却被孟笑离揪住手腕,从怀中掏出所剩不多的几枚铜钱,放到女妓的手中,说道:“拿去赎身吧!”那女妓低头看了看这几文钱,噗嗤一笑,转头对那群男人笑嚷道:“看看,这个傻子把她的钱给我了。”然后向男人们摊开手展示,笑道:“看看,这是傻子给我的钱。” 便有其他男人围上来,同样假装可怜来向孟笑离讨钱,孟笑离见自己好心帮忙,反过来还要被人当傻子,心灰意冷将手中的几文钱向半空一洒,大笑道:“给你,拿去,都拿去吧······” 围观的人也不嫌少,纷纷蹲下身去捡,孟笑离见到哄抢的人群,哈哈大笑,摇摇晃晃喝着酒壶中的苦酒,从哄抢的人群中走开。 第三十四回、孟笑离失心癫狂 孟笑离一身酒气,神志恍惚,走到哪都被人嫌弃,被人用扫把赶,抹布挥打驱逐,孟笑离都不还手,只顾喝酒傻笑。 有时候肚子饿了,站在某个摊位不动,老板便调笑道:“傻子,你要吃吗?可以进来给我干活,我就可以送你一碗。”孟笑离便好奇的问:“干什么活?”老板便让孟笑离劈柴烧火,干的累了,孟笑离便问:“什么时候送我一碗面啊?”那老板便怒道:“谁说要送你面,你这个傻子。”孟笑离知道老板故意诓骗,便跑到厨房抱起一碗面就跑,一路跑一路抓着面条来吃,被那老板追出去老远,然后将一只空碗还给老板,老板只得认栽,接过碗骂骂咧咧的回头走了。 孟笑离一路走一路狂笑,一路饮酒一路被行人指点,停下脚步便有人围观,见孟笑离周身上下的翻找,有不知情的人便挑逗笑问:“傻子,你在找什么呢?” 孟笑离仍然自顾自的找,翻遍自己,就去翻别人的衣袖,所有人都当笑话看,孟笑离神情慌张的问道:“我的东西呢?不见了。”便有人问:“什么东西啊?” 孟笑离便摊开双手,向着众人问道:“我曾经拥有的一切,我曾经拥有的很多东西,那么多的东西,都哪去了?”众人听后,皆捧腹大笑,直叫傻得不轻。 孟笑离不顾众人的嘲笑,仍然四处的寻找,口中不停的念叨:“转眼都不见了,那么多的东西,是谁偷去了?”身边围着的所有人或浅笑或深笑,或狂笑或捧腹笑,或弯腰笑,或拍腿笑,都在冷眼讥笑,连那些顽皮的孩子都在转着圈的喊:“傻子,大傻子······” 不知是谁,伸手在孟笑离胸前一推,后面又有人故意伸出脚,将孟笑离绊倒,孟笑离四脚朝天仰倒在地,眼睛望着头顶的天空,耳边是无尽的嘲笑。 孟笑离心中苦叹:“这人生开始变得不再美好,我得到的一切都在失去,你说这是生命规律,从此我没有了快乐,心也没有了归宿。” 孟笑离连日横卧在街角,每天听着行人的冷嘲热讽,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追问:“他们到底善良吗?哪里善良?连那些看似纯真的孩童,都心存恶念,当年有金砚儿付出生命去拯救,她拯救的一切值得吗?她到底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拯救?” 孟笑离想要证明一件事,便开始挨家挨户的去敲门,敲了八户院门,四户肯舍一碗清水,另四户破口大骂,将孟笑离驱逐。 孟笑离心道:“我若敲响这最后一户,他是善良我便仍对人间抱有希望,他若恶毒,我便坚信人们不值得热爱。”孟笑离上前敲响最后一户,门响处,一个男人打开门,扫量了一下孟笑离,问道:“有事吗?”孟笑离请求道:“能舍我一碗水吗?”“滚!什么东西!”干净利落的一声喝骂,随后大门“哐啷”一声,死死的关上了。 孟笑离愣愣的站在门口,转过身心中便认定:“九户人家,五户都将我拒之门外,看来天下恶人确是比好人多。” 正想着,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走过来看了看孟笑离,然后笑嘻嘻的扑到孟笑离的身上,紧紧的抱住说道:“不如,你嫁给我做我娘子吧,我长这么大,还没碰过女人呢!”此话一出,围过来的行人都哄笑起来。 孟笑离却淡然的饮了一口酒,醉眼迷离,随手一扬,打了流浪汉一巴掌,只见流浪汉一翻身口角流血,跌在地上,便一动不动了。 众人都以为流浪汉在胡闹,便去翻流浪汉的身,怎料那流浪汉双眼紧闭,气息全无,竟被一巴掌打死了。 众人纷纷惊叫着跑开,便有人嚷嚷着要报官,胆大的人开始翻找流浪汉的衣物,看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就是一文小钱都被搜刮走了,临走还要在流浪汉的身上嫌弃的踢上一脚。 孟笑离饮酒叹道:“一巴掌用了我七层功力,你死的也不冤了。”说完踉踉跄跄的走开了。 所有人见孟笑离打死了人,纷纷抄起身边称手的木棍、菜刀等工具,厉言阻挠,不让孟笑离走,扬言要打死孟笑离才肯罢休。 其中有两个年轻女孩,在后面弱弱的说道:“她不像是坏人,应该有自己的苦衷吧!”另一个女孩道:“何况是流浪汉先故意欺负的她。” 此话一出,所有人便转头斥责道:“同情杀人犯,你们就是帮凶?也该被打死。”一个女孩连忙挥手道:“无论如何,杀人是不对的,她确实该死。”然后忙向大家倒戈,孟笑离听后,一阵苦笑摇了摇头,没想到另一个女孩却坚持道:“流浪汉生前又偷又抢,装疯卖傻占路上女人的便宜,没见谁站出来替天行道,如今她把坏人打死了,你们一个个却站出来伸张什么正义。” “打死她,”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众人便纷纷扬起武器,打向那女孩,那女孩身量单薄,又不会武功,哪经得起棍棒毒打,孟笑离飞身过去,几掌排开围攻的路人,再看女孩时,已经口角流血,早被某个路人一棒子击在了脑袋上。 孟笑离万万没想到,这里的百姓如此刁蛮,竟然活生生将同乡围攻打死。这里的人胸腔里难道不长一颗血肉之心吗? 这个女孩只是为自己说了几句话而已,他们便狠心将其杀害,他们自私冷漠,不与人为善,是非善恶全凭一张嘴,当年金砚儿誓死维护的,真的值得吗? 孟笑离听着身后人群的谩骂,心中积攒的都是世人的恶毒,满负怨念,体内的邪气猛然暴增,眼窝变黑,嘴唇变暗,连十指的指甲都开始生长,一下子进入了走火入魔的癫狂之态。 孟笑离返身挥动长指甲,一个轮转回来将在场的所有路人都杀了个干净,连那个倒戈的女孩都不放过。然后捡起酒壶,醉酒跌跌撞撞离开了此地,孟笑离一时失控铸成大错,成了当地的通缉犯,人人口中的恶魔。 孟笑离伶俜无依行至山林,孟笑离看着湖中的自己吓了一跳,扪心自问:“如果师父看到我变成一个疯子,该是何等难过。”于是在清澈的湖水中梳头洗澡,背上白骨伞,系上烈骨鞭,孟笑离站起身,单薄的身影走下山去。 行至一个山路,见一群骑马的男人,驮着一个被捆绑的女人,女人仍自挣扎呼喊,原来是一群山匪劫了一个女人,孟笑离回想自己初入江湖,被山匪劫,又被山匪背后捅刀,胸中愤恨。 孟笑离站在高岗上,将背后的白骨伞抽出来,撑开伞,飞身落在这群人的面前,众汉子不知马前是何人拦路,都勒住马,见面前之人是一位红衣女子,一柄黑伞遮了上半身,看不清是何许人也,便高声问道:“是什么人拦路?” 未听女人回答,那柄看似普通的黑伞,突然弹出一圈刀刃,随即旋转而来,转眼便到眼前,银闪闪的刀刃直逼面门,为首的汉子,在马背上一纵,跳起身后退,那黑伞忽然一顿,孟笑离早已跳上马背,抓住白骨伞柄,挥臂一旋,那汉子刚刚落地,脚还未站稳,就被伞沿的刀刃划开了惊呼的大嘴,那汉子此时才扬刀去砍马背上的孟笑离,孟笑离腾身一跃,翻身收伞,那汉子的大刀劈在了马臀上,削去了半个马臀,而孟笑离早已垂身下刺,白骨伞尖的钢针一出,那汉子巅顶中刺,声音顿无。 孟笑离顺势抽伞落地,在马群中撑伞旋身,伞沿的刀刃扫向两边马背上的众汉子,众汉子仍被头领瞬间惨死而瞠目结舌,还没反应过来,胸腹已然中刀。 马背上捆绑的女子,见孟笑离穿过马群,在队伍后头安稳站定,黑伞一转收了起来,头也不回向远处走去,此时马背上的众汉子,方才纷纷从马背上栽倒下去,一个个双目圆睁,早已断了气。 被绑女子方知,原来是遇到女侠相救,一翻身从马上滚下来,蹦蹦跳跳去追孟笑离,眼见追不上,便喊道:“感谢女侠相救,只不过我被捆着,若再遇不良人,我一样活不了,还求回来为我解绑。” 话音一落,前面的孟笑离果然站住脚,突觉此女子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也是如此求冷面书生搭救,便转过身看向女子,瞬间便移到了女子近前,三下两下解开了女子身上的绳子,便继续前行。 女子连忙步步紧跟,追问道:“我叫纪红鸾,女侠你叫什么?”见孟笑离不理,便自言自语道:“我呢,是个孤儿,一直想习得向你这样一身的武功,行侠仗义,执剑江湖,只可惜没有拜得名师,路上还遇山匪,差点给劫到山上当了压寨夫人。” 纪红鸾见孟笑离仍是冷着一张脸,又继续说道:“你也是自己一个人吗?要去哪里啊?我们可以结伴而行吗?干嘛苦着一张脸啊,我要有你这一身的武功,我每天高兴的不得了,做梦都会笑醒。” 孟笑离突然转身,看向纪红鸾总是红扑扑的笑脸,问道:“你羡慕我?”纪红鸾毫不掩饰,点头道:“是啊,你武功这么高强,走到哪都不怕受人欺负,我要是你便别无他求了。” 孟笑离双眼失神,愣怔在当地,自己一路向独孤老大习武,从一个任人欺负的小姑娘,什么时候也开始被人羡慕,自己真的实现了愿望了吗?可是为什么实现了愿望的自己,心里却并不开心。也许实现愿望的这一路上,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吧,最终得到了,也都已面目全非。 第三十五回、猿七帮夺伞 纪红鸾见孟笑离发了一会呆,又转身闷头独自前行,便追上去问道:“你怎么了?武功如此高强,也会不开心吗?” 孟笑离听着这个叫纪红鸾的女孩,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心中却并未厌烦,仿佛看到了曾经自己追随独孤老大,求他教自己武功的经历,不禁在脸上闪过一丝微笑。 孟笑离和纪红鸾来到一家客栈,在堂下要了两样小菜,二人吃着,纪红鸾的嘴仍然一刻不闲的说,突听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白骨伞?幽狼门刺客?白骨伞清风的兵器怎么在你手上?” 孟笑离听见发问,知道是在问自己,转头看去,只见身后一桌坐着七个人,各个圆眼尖脸,身瘦却结实有力,为首的双眼矍铄,灵动有神,倒比婴孩还澄澈几分,说起话来,一对虎牙尖锐无比。 孟笑离只看了一眼,又转回身,随口说道:“与你们何干?”只听纪红鸾低声惊道:“猿七帮,袁家七兄弟,武林中赫赫有名,风云馆曾售卖过一本武林人物的小册子,里面有他们,我读过的。” 话刚说完,却见猿七帮为首的袁老大站起身,走到孟笑离的桌旁,另六位也随着跟过来,袁老大低头看向正在吃饭的孟笑离,追问道:“我记得白骨伞清风早些年被巨侠独孤老大当街打死,这白骨伞怎么会落到你的手里?恐怕是你捡来的吧?” 孟笑离吃完饭,用手帕擦了擦嘴,端坐在原地,抬眼看向袁老大问道:“所以,又怎么样呢?有话请直说,我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袁老大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说道:“所以,我袁老大认为,这白骨伞不是你正当所得,你不配用。”然后将一只大手用力的搭在孟笑离的右肩,逼近面孔,说道:“我们哥几个虽是六层中段,向来联合无有敌手,我们在外头比试比试,你赢我们无话可说,你输,白骨伞归我们。” 孟笑离觉出右肩被袁老大用内力拿住,便道:“凭什么?”说话的同时,左掌砍向袁老大的肘弯,右手去点袁老大腰际的“京门穴”。 袁老大松手的同时,一旁的袁老二出掌挡住了孟笑离点穴的右手,反手去抓孟笑离的右手,孟笑离迅速缩手,立即出脚去踢袁老大,上攻变下攻,反应神速,但被袁老大察觉,立即出脚来挡,二人脚下过了几招,未分胜负,孟笑离方才从座位上弹起,跳到椅面上,连续出腿,袁老大先是躲了几招,后又逮到机会抓住孟笑离的右腿,将孟笑离往下拉,孟笑离借势腾空,出拳击打袁老大的面门,袁老大也迅速出肘,撞向孟笑离。 袁老大一侧头去躲孟笑离的一拳,孟笑离的拳头擦着袁老大的耳朵而过,同时袁老大用右肘去撞,孟笑离向袁老大的左下一蹲,同样擦着袁老大的手肘而过。 两人迅速分开两地,纪红鸾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眼神到处招式已过,反应稍慢都会中招。店小二连忙跑过来劝道:“诸位诸位,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打斗啊。” 袁老大便对孟笑离道:“走,我们到空地上对招。”孟笑离虽不好斗,只是不与猿七帮斗个输赢,对方是不肯罢休,便应道:“好!”说罢一转身跳到街上,猿七帮的七个兄弟也随之跳了出来,纪红鸾小跑出客栈观战。 只见猿七帮七个兄弟,错落开来或上或下,分别在孟笑离七个方位或站或蹲,孟笑离侧头看了一眼,然后转头看向正前方的袁老大,淡笑道:“你们觊觎我身上的白骨伞,也不能平白就抢,说什么我赢你们无话可说,输了就拿走白骨伞,这可不是很公平,不然这样,我若输了你们拿走白骨伞,但我赢了,你们将手中的铁指甲送予我一副,如何?” 袁老大低头看了看十指上扣的金属指套,怒道:“什么铁指甲,此乃猿七帮兵器‘苍金爪’,尖锐无比与我征战多年,有些血污都除不掉了。”然后反复看了几眼,又十分想得到白骨伞这件上等兵器,便道:“好吧,既然如此,就按照你说的,我们输了就将我手中的苍金爪送一副给你。” 袁老二在一边制止道:“大哥,猿七帮兵器怎可乱送?”袁老大却低声道:“回去再打一副就是了。”然后又高声道:“但是,我们未必会输,说不定还能拐回来一柄白骨伞呢。”说罢咧嘴一笑,露出口中的两颗虎牙。 那袁老二是个急性子,听如此说,便道:“那就别废话了。”说着从孟笑离的左前方腾身一跳,出爪扑了过来,孟笑离听出风声,向后一让,错过袁老二的苍金爪,用一招“雷击木”击打袁老二伸出的肘窝,然后在顺势出拳打向袁老二的胁肋,袁老二反应神速,将爪回扫同时身子向后让开,避过了孟笑离的一拳,孟笑离见袁老二回爪抓来,用一招“水里鱼”避过。 那袁老二便不再回招,直接向对面跳开,便有袁老大直刺过来,孟笑离身子向后一挺避过,袁老大反爪横抓,险些抓开了孟笑离的肚皮,孟笑离将将闪过,顺势抓住袁老大挥出的手腕,死死按住同时出腿踢向袁老大上首。 袁老大避无可避,用左手挡住孟笑离的右腿,此时袁老大左右手皆被控住,孟笑离便分出一只右手击向袁老大的面门,袁老大便只得放开孟笑离的腿来挡孟笑离的一拳,那孟笑离便继续出腿来踢。 袁老三见状,便跳出来帮手,一爪拿住孟笑离的右腿,向后一扯,孟笑离被带动腾空,眼见袁老三苍金爪掏向自己暴露的肚腹区域,立即伸手按住,借力向上一个翻滚,越过袁老三,便见到赶过来的袁老四,这边袁老三迅速回头,同时横爪而过,孟笑离一矮身避过,一手撑地,借地弹起双足,踢在了袁老三的肚腹之上,袁老四的苍金爪就已抓来。 孟笑离听出风声,本想避开,身子刚一挪动,袁老四本抓向孟笑离巅顶的大爪,立时落在了孟笑离右肩上,孟笑离顿觉右肩一痛,虽未来得及避开,好在让开了脑袋。 袁老四的苍金爪刺进了孟笑离的肩胛,孟笑离忍着剧痛反手按住刺进肉中的苍金爪,飞起一脚踢在了袁老四的脑袋上,袁老四大脑一晃,昏晕了一下,抽回了手,带出了几道血线。 孟笑离立即站起身,摸了一下受伤的右肩,满手是血,袁老五却不给机会,跳跃下来,双爪左勾右勾,孟笑离左闪右躲,一侧身绕到袁老五背后,使一招“蛮熊盖掌”,袁老五不给机会,回手迎击,不料孟笑离一闪身不接招,袁老五掌力出了一半未来得及收,胸口已中了孟笑离一掌,弹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此时孟笑离虽使用的是独孤老大的武功招式,出招方式却完全不同,甚至有些招式倒行逆施,反向而行,出招收招变幻自如,加之孟笑离动用内力,体内残余邪气便开始作祟,与独孤老大所传授的完全是背离的。 但见袁老五一倒地,袁老六又从后方跳过来,孟笑离双耳一动,听出风声,预判出袁老六出招距离,迅速回身一让,同时一掌劈下去,砍到袁老六肘窝“咔嚓”骨折之声响起,孟笑离顺势一拳击向袁老六面部,袁老六口鼻顿时鲜血直流,连连后退,一只左手不知该去擦口鼻的血,还是去扶断裂的右手臂。 此情此景刺激了侧首的袁老七,只见他旋身飞爪,整个人像一道龙卷风,席卷而来,孟笑离用眼观察,袁老七这一招上中两个位置防的死死的,靠近不得,破绽在下位,然后便一动不动静等袁老七袭击而来,待袁老七靠近,一矮身借地旋腿,一招“水波荡漾”轻松拆解,袁老七一跤绊倒,扑倒在地吃了一嘴土,纪红鸾在一旁看的激烈,不禁大呼一声:“妙哉!”身边围观的路人也跟着鼓掌。 孟笑离刚要对着倒地的袁老七再用一招“飞鹰拿兔”,被袁老大连声阻住道:“女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然后几步赶到袁老七近前,将其从地上捞了起来,拜向孟笑离道:“看来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我七兄弟不必再比下去,败势已定,今日算领教了,愿赌服输,我袁某人愿将一副苍金爪献出。”说着便命袁老七拆下金刚甲套。 袁老七仍是不服,怨道:“大哥,你自己的怎么不给,要送我的?”袁老大将原本就如牛眼的眼睛瞪得更圆,回道:“那你倒是打败她啊?”说着一把夺过袁老七手中的甲套,嘟囔道:“一招没过就被人家绊倒了,好意思在这狡辩。” 袁老七走到孟笑离面前,笑嘻嘻的说道:“我七弟那一招‘风沙如刀’向来是百试不爽,没想到被女侠一招攻破,我猿七帮甘拜下风,不知可否告知女侠尊姓大名?”说着将苍金爪呈在手里。 孟笑离便伸手去拿,随口道:“孟笑离。”不料苍金爪刚拿到手里,袁老大一闪身窜到背后,仍不死心去抓孟笑离身后的白骨伞,孟笑离返身一踢,揣向了袁老大的胸口,被袁老大抵住,袁老大自知拿不到了,便笑嘻嘻的拍了拍孟笑离靴子上的灰,放手道:“得罪得罪。”然后一挥手,叫上另外六个兄弟,灰溜溜的跳开了,只听袁老二不甘道:“大哥,她已受伤继续纠缠下去,咱们未必输啊!”袁老大却道:“即使赢了也是两败俱伤,孟女侠未必死,那你希望咱们哪一个兄弟死啊?”声音渐小,七人转眼消失在街口。 第三十六回第一弟子纪红鸾 见猿七帮几个兄弟走远,孟笑离方觉右肩头剧痛,用手摸了摸,仍有鲜血流出来,便往客栈进,纪红鸾几步跑过来扶住孟笑离,关切道:“你怎么样?”然后左右看了看,对孟笑离道:“你先回房间,我去买些药回来。”未等孟笑离拦阻,纪红鸾已经快步跑开,背影活脱一个假小子。 纪红鸾在药铺买好了治伤的药,吩咐厨房熬了,回到孟笑离的房间,见到孟笑离肩头的伤,五个皮肉外翻的血洞,看起来甚是吓人,纪红鸾拿出一个药瓶,说道:“这个是外敷的三七粉,一会有内服的汤药,一起用伤口好得快。”说着欲将粉末倒在孟笑离的伤口上。 孟笑离下意识的一躲,纪红鸾看出孟笑离的意思,笑道:“你放心,这不是毒药,我与你无冤无仇,更不会害你性命。”说着将粉末倒在手中一点,直接用舌头舔了给孟笑离看,说道:“你看,我吃了没事的,这只是止血化瘀的药。” 孟笑离方敢让纪红鸾为自己治伤,须知孟笑离一路走过来,一颗完全信任江湖的心,已被磨的胆战心惊,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孟笑离看着认真为自己治伤的纪红鸾,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还为我买药治伤?”纪红鸾回看了一眼孟笑离,浅浅的笑道:“因为你是我救命恩人啊,我崇拜你啊,我想成为你,游走江湖,行侠仗义。” 孟笑离却叹道:“游走江湖真的那么好吗?要知道行侠仗义就代表,一仗一仗打过来,怎知哪一次不少一条胳膊断一条腿,哪一次又一个疏忽送了命?像我这样,好端端的就受了伤,满身的疤痕,嫁人都嫁不出去。若你所救之人都是好人懂得感恩也就罢了,反咬一口倒打一耙的人也比比皆是。” 纪红鸾用纱布将孟笑离的伤口包住,回道:“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活着,也不是没吃过人心难测的亏,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但是我又不为恶人活着,就像你救了我,我就在报答你啊!” 孟笑离道:“我不像你有那么伟大的志向,我不想做什么大侠,我练武只想不受人欺负,我根本不想救你,我只是同样憎恶山匪而已。” 纪红鸾一拍胸脯,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不修边幅的岔开双腿,若不是这面相中自带的几分娇媚,恐怕连她自己都忘了男女之别。 只听纪红鸾笑道:“面对我这个善良的人,你不忍心杀,就是慈悲了,不是滥杀无辜的恶人,就值得我尊敬。”一句话说的孟笑离摇头苦笑,想起此前杀的一群刁民,说道:“谁说我不滥杀无辜,恐怕我早已被朝廷定为通缉犯,锦衣卫正四处抓我呢。” 纪红鸾皱着眉,眼珠斜看,思索道:“我虽武功不行,但我看人很准,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即使你杀了人,肯定也是杀的该杀之人,善与恶要看是谁来评定,不明真相的人可没资格。” 孟笑离听如此说,觉得纪红鸾是个很理智的姑娘,倒比普通人多些聪慧,便问道:“你跟着我一定有你的目的吧?”纪红鸾连忙起身为孟笑离斟了一杯茶,讪笑道:“我想拜你为师。” 孟笑离打量了一下纪红鸾,一身女裙还算落落大方,但美则美矣,偏生一副美而不自知的模样,完全不知矜持二字怎么写,举止不拘小节,眼神热烈似火,并非稳重之人,却难得的有些机敏之性。 于是孟笑离反问道:“我收你为徒?对我有什么好处?” 纪红鸾抓起孟笑离的手,将茶塞给孟笑离,认真的看向孟笑离说道:“我可以照顾你啊,吃饭喝水我去给你弄,遇到挑衅的人我可以为你挡,晚上睡觉你放心睡我替你守,有什么跑腿的我替你跑,有什么未知的危险我替你趟,我可以是你额外的一条命,我随时可以替你死一回,当然只有一回,我命也不多。你有什么愿望,我帮你实现。” 孟笑离边饮茶,边听纪红鸾绘声绘色的一番分析,半笑着点点头,说道:“听起来还不错。”纪红鸾一听有戏,连忙凑上前补充道:“或者你先留我一段时间,若我不好,你随时可以赶我走。”孟笑离听后又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听起来更加的不错。”然后又道:“只不过我没什么愿望,只想当一个平凡人。” “那你就没什么欲望吗?金钱?男人?权利?称霸一方?没什么仇怨吗?父母之仇?子女之仇?夺爱之仇?欺辱之仇?” 孟笑离眼望着虚空,被纪红鸾戳中了心事,想起了龙野和靳小刀还有女儿龙泽,叹道:“时间过了那么久,有些仇怨我已经放下了,讨来也无用,失去的终都失去了。” 纪红鸾便笑道:“那么好,无怨无悔也好,那我们就做个快乐平凡的普通人,云游四野,逍遥一生也不错。”说着用拳头轻砸了一下孟笑离的左肩。 孟笑离被这一举动惊了一下,又抬眼回看纪红鸾一脸纯粹,方卸下防备,轻叹道:“我确实只想当一个平凡人,但是一个平凡人是不被尊重的,一个人如果光有善良就会被人耻笑,追求平淡安定的人反而都被视作没出息,所有人都只仰头往高处看,平视和低下头只是为了取笑别人。有一段时间,我一直被世人当做傻子,当傻子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人都有一颗想证明自己的心,不甘就是欲望,这欲望就是世人的尊重,想得到尊重我就得为天下人办事,救那些把我当傻子的人,我心难平。” 纪红鸾提议道:“那你何不成立自己的教派,以你的能力定有大批追随者,名声在外,那便是天下谁人不识君。” 孟笑离转头看向纪红鸾青春洋溢的脸,思考良久,又落寞道:“实际上我的想法很古怪,我真的只想当一个普通人,过简单的小日子,但同时是一个能被互相尊重的普通人,没有嘲讽,没有陷害,出门在外人与人之间都和谐温暖,这就够了。” 纪红鸾听后,却摇摇头笑道:“你要的是天下大同,皇帝都办不到的事,何况你我,又要普通小日子无人侵扰,又要有金银傍身的自由,又要有世人的尊重,虽说这原本应该很正常,但奈何你能改变的只有你自己,所以想得到一样必须得失去一样,人生就是要有取舍。” 然后纪红鸾认真的看向迷惘的孟笑离,问道:“所以你想依旧普通的被人嘲笑,还是放弃自由得到成功后的尊重?” 孟笑离整理好衣服,想了想,分析道:“前半生我普通的让人嘲笑,现如今我倒愿意尝试尝试成功的感受,只不过我名声不好又惧怕失败,又怕世人的唾骂。” 纪红鸾神采奕奕,砰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目光坚定,对孟笑离道:“只要你想,我陪你,失败大不了还是如今的我们,你不必理他们说什么,只要你成功你就是王法。” 孟笑离不能够想象所谓成功的境界,垂眼思忖,又反问道:“成功就是王法?此话当真?”纪红鸾肯定道:“当然,不信我们就试试。”孟笑离看着诚恳的纪红鸾,内心大受鼓舞,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短短几句话,竟勾起了自己无限的欲望。 纪红鸾见孟笑离陷入沉思,又补充道:“所以为什么要有侠者啊,因为社会是黑暗的,百姓是痛苦的,大多数沉默者中,总要有人出头伸张正义,那么,敢于牺牲自己,为底层人民发声和挑战的,都是侠者,从前我们是底层人民,以后我们就是侠者。” 孟笑离凝视着纪红鸾热烈如火的双眸,心下思索,她想知道所谓成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成功二字吸引了太多的人赴死追求,哪怕粉身碎骨,成功真的就是至高的荣耀,无限的荣光,绝对的权利吗?什么又是侠者之道呢?如同金砚儿?如同天行教?孟笑离想知道,也许出于好奇,也许出于各种的打压,也许是对离世的师父一个交代,或者干脆是世人不断投掷的恶毒之种,开出了恶之花,想寻到绽放的出口。 孟笑离答应收纪红鸾为徒,从此纪红鸾便是她孟笑离的第一个弟子,并将白骨伞交给纪红鸾防身,又教会纪红鸾怎么使用,纪红鸾握着这柄白骨黑伞,狂喜的左看右看,不知这件兵器曾在何人手里,杀过多少人,同它过去的主人经历过怎样的风雨,如今竟轻而易举的落在了她纪红鸾的手里。 孟笑离戴上猿七帮的苍金爪,与纪红鸾成立了二人帮,一道行止由心,随心而行,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 去捣毁倒卖女奴的窝点,去杀人贩子,去释放女奴,除了有家可归者,其余全部收至麾下, 从人贩子这里尝到了甜头,于是孟笑离与纪红鸾带着剩下的十几人,又接连剿杀了十几处人贩子的藏身点,救下了百多个被贩卖的女奴。 孟笑离与纪红鸾一场场庆功酒喝的大醉,二人又把目标定在了青楼妓院,然后又带着人跑到城中的青楼捣乱,冲进去见男人就打,把女人全部捉到后院,如强盗一般抢金夺银,老鸨子也不是善茬,拔出长剑飞身前来抵挡,与孟笑离过了几十招,武功自是不弱,却被纪红鸾在背后偷袭,一伞刺进后心杀死了。女妓包括乌羽、顾幽幽在内的几十人全部投奔了孟笑离。 孟笑离一路杀伐,体内邪气渐盛,时常受到恶念侵扰,黑发翻飞一袭红衣,眼目有些黧黑,嘴唇微微发紫,手上的苍金爪全是血污。 什么富豪乡绅,悍匪刁民,孟笑离与纪红鸾打着解放女奴的旗号,一路风生水起,所向披靡,一时间在江湖上掀起了一番不小的波动。 天下人不知其是好是坏,没做什么坏事,却也没干什么好事,赞她的人说她侠义之心,恨她的人万般唾弃。 这个女人虽是救人,却把所有女人都招致麾下,虽是劫富劫财,却没有一个穷人受过她的恩惠,所到之处便尸横遍野,天下人皆认为,无论死的是好人坏人,这个叫孟笑离的女人就是大杀四方,残暴无道的女魔头。 第三十七回、红衣神女教 江湖中开始有人传孟笑离是地狱的鬼姬,阎王的夫人,唤她为“魔阎鬼姬”。因孟笑离杀过平民百姓,杀过富豪乡绅,挑衅过江湖各派,天下所有人似乎都在她残杀的列表里,连最普通的百姓都闻风丧胆,用魔阎鬼姬来恐吓不听话的小孩。 无论外面怎么传说,孟笑离都不在乎,手底下追随的人多了,孟笑离便不得不寻个根据地,于是看中了海上的一座孤立岛。 孤立岛本由一群悍匪占据,孟笑离带着自己的队伍,登船上岸前来攻打孤立岛,这群悍匪虽各个骁勇善战,压根没把孟笑离手底下这些弱女子看在眼里。 孟笑离派手下人在山下牵制悍匪,纪红鸾提议带着一伙人上山奇袭,欲想直捣黄龙。 悍匪头目得知消息,不急不缓带着人准备下山支援,被孟笑离半路截住,阻断了匪帮山上山下的沟通,孟笑离知道自己手下这群女人,根本不是悍匪的对手,她只有速战速决,才能保证己方伤亡最小,便当先与悍匪头目交起手来,武功突飞猛进的孟笑离与悍匪过了几十招,悍匪头目便落了下风,一招出慢被孟笑离十指插入喉咙,孟笑离斩断了头目的脑袋,以此要挟所有悍匪投降。 悍匪头目一死,匪帮们便树倒猢狲散,一部分便不肯再卖命迎敌,一部分以雷二娘为首的女匪队伍,听过魔阎鬼姬的名号甘愿投降,仍有一部分野心勃勃不肯就范,仍在誓死抵抗。只可惜匪帮老大都不是孟笑离的对手,何况是底下的小喽啰。 孟笑离降服了所有悍匪,自己的队伍也损兵折将,创伤巨大。孟笑离命人将反抗者都杀了,留了一群小喽啰当了男奴,妇人和孩子都放了,愿意归顺孟笑离门下的女匪选择留在了孤立岛。 孟笑离成功占据孤立岛,便开始重整山河,然后用抢夺的财物开山辟地,翻新殿堂,兴建护岛墙垣,又将岛中的五座高山,依照方位分别命名中山为“逍遥山”,北山为“戏仙山”,南山为“忘忧山”,西山为“极乐山”,东山为“禅道山”。中山为红衣神女教的主殿,北山为迎敌山门,南山种田,西山开了宗祠,东山设了练功场。 孟笑离站在逍遥山制高点的了望台,眺望远方,纪红鸾走上来,绕到孟笑离前头,伸手拥抱了一下孟笑离,激动的问道:“这一阵子,您辛苦了,我们有了自己的新家,既然要成立教派,我们也要统一服饰。” 对于纪红鸾的热情,孟笑离已经习以为常,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衣,回忆起师父独孤老大曾说过一句话,他说他喜欢红色,因为红色像火一样热烈奔放,正如他那颗仍然年轻的心脏扑通通狂跳不止,回忆起与师父在一起的日子,孟笑离脸上不禁浮现出温暖的笑容,随即担心弟子发现,立即收回笑容,说道:“老爷子喜欢红色,那就都穿红衣吧。” 纪红鸾点头思索了一下,又歪过头继续问道:“那我们的门派叫什么名字?”孟笑离并未专心想过,只简单说道:“既然都着红衣,就叫红衣神女教吧!”令孟笑离没想到的是,世人公认她为魔女,连她创立的红衣神女教也被口头否认,改称红衣魔女教,或是干脆就叫红衣教和魔教。 宣德二年冬,孤立岛的东边禅道山练功场上,所有红衣神女教弟子皆着红衣,一排排一列列整齐划一,纪红鸾作为大弟子,宣布红衣神女教的成立。 孟笑离端站高台,扫视场上的所有弟子,心中感慨万千,这一路上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初入江湖,经历失落绝望,九死一生,后又拜独孤老大为师,两耳不闻窗外事,苦学了六年,女儿死了,爱人跑了,师父也不在人世了,单单剩了她一个,走南闯北居无定所,如今在这座孤立岛上,成立了自己的教派,有这众多的追随者,原来师父离开不是一种结束,她孟笑离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孟笑离内心感到满足,这满足中一颗心却在隐隐作痛。 孟笑离高声对场上的所有人说道:“你们从地狱而来,在这座孤立岛上,与我共同建立红衣神女教,这里是世人口中的魔门,没有光明,没有前途,我被朝廷通缉,你们被生活所弃,我们拥有同样不堪的过去,但我们可以夺得属于我们的未来。这里有自由、金钱、男人、和放肆的欲望,我们要做自己生命的主人,这里只有为自己而活。” 孟笑离目光扫过全场,郑重道:“我也曾一再给你们机会,不心甘情愿者,随时可以离开,经过几番去去留留的筛选,如今能站在这里的你们,仍然有一次机会可以离开,如果我一旦传授你们武功,你们便再无反悔的道理,背弃者不可带着我教武功离开,所以要么死要么就忠心耿耿。现在你们中可有人想走吗?” 场上的所有人大部分都无家可归,出去独闯一样也是死,跟着孟笑离还能修习武功傍身自然不肯走,另有一部分是主动追随,享受的便是孟笑离所给的恣意人生,快意恩仇,过上了狂野的生活谁还愿意回去安分。甚至有一部分是受够了家庭的压迫,男人的毒打,奴隶的身份,相信孟笑离可以使她们翻身,让她们得到尊严,还有一部分是金钱至上,只要给她们金银,跟谁干都是干。 孟笑离见无人回应,便道:“既然无人肯走,从今天起,我便将我师父传授给我的武功心法,传给在场的每一位弟子,这也意味着从此你们生是红衣神女教的人,死是红衣神女教的鬼,只有忠心耿耿,背弃者,死!”所有红衣神女教女弟子皆拱手拜道:“谨遵教主教诲。” 孟笑离将纪红鸾立为自己的军师,又在孤立岛的西边极乐山,开宗立庙,为独孤老大立了牌位,将独孤老大的那件红衣,收纳起来立了衣冠冢。 然后命众弟子大打兵器,又觉自己用猿七帮的苍金爪甚是称手,便重新锻造了一副更合心意的新甲套,命名为“金鳞血甲”。 不日,孟笑离正在逍遥大殿内,熟悉着自己的新兵器,又有女弟子来报说:“禀教主,岛外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言称要投奔我教,教主是否放她进来?”孟笑离闻听此言,来了兴致,道:“带她上来吧!” 便有女弟子带着一个包裹严实的布衣女子入了大殿,那女子进殿掀掉斗篷,便现出一副惊艳绝伦的美貌,明眸皓齿柳眉狐眼,身材曼妙碎步上前而来,见到孟笑离俯身跪倒,拜道:“小女子李妖娆,拜见教主。”孟笑离坐正身子,好奇的问道:“从哪来啊?”李妖娆便答道:“回教主,我从平江来。”孟笑离又问:“为什么要投奔我?” 李妖娆面露哀苦,回答道:“不瞒教主,我从小被戏班买卖,做了戏子,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活在痛苦之中,他们逼我学戏,对我非打即骂,还时常被戏班的男人欺辱,班主经常把我当礼品送给达官贵人享乐,我真的受够了,知道红衣神女教为解放女人而成立,我拼死也要逃出来,只为了投奔教主门下,还希望教主不嫌弃,收留我吧。”说着,从袖口抽出一方丝帕拭泪。 孟笑离转头看向身旁的军师纪红鸾,悄声说道:“主动上门,会不会是哪派的探子?”纪红鸾则露出浅笑,低声回答:“教主,殿内这位是江南一位名戏子,若哪派安插内奸,大概不会用这么扎眼的人物,收留她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勇敢的来投奔我们。” 孟笑离听后则点点头,然后对殿下的戏子李妖娆道:“从今天起你便跟着她们修葺楼阁,你可愿意啊?”戏子李妖娆知道是答应收留,忙拜道:“我愿意,只要能活的像个人,我毫无怨言。” 名戏子李妖娆投奔红衣神女教的消息一传扬,确实吸引了不少受压迫的女人主动前来投奔,除了有更多的戏子前来投奔,更有些女人,为人妻者,为人母者,为人姬妾,为妓为奴,流浪为丐者,卖艺为生的,受够了折磨、打骂、侮辱的女人们,似乎都有了反抗的勇气,而这种投奔对男人来说就是困扰,也加深了男人对孟笑离的憎恶,其中最愤恨红衣教的莫过于青州冠鬣帮。 这两年来,红衣教掀了袁帮主多家妓院青楼,又抢夺了数家赌坊,买卖女奴的贩人生意,全都是冠鬣帮的产业,真是专挑袁帮主的生意砸,如今就连自家江南戏院的活招牌李妖娆,也背地里投奔了红衣教,更是令袁帮主忍无可忍。 得到消息的袁豹,大发雷霆,将自己桌前的上等瓷瓶砸了个粉粹,对手下人怒道:“这魔阎鬼姬简直是无法无天,坏我生意我忍了,抢我金银我还忍了,如今搞得天下女人不安分,连那个李妖娆也给跑了,一群女人还想成立绿林之帮,好大的笑话!红衣教当真不知天高地厚,那我冠鬣帮便出手指点一二。”然后又吩咐手下道:“去,组织队伍,即刻启程孤立岛,我们游山玩水,顺便灭了她魔阎鬼姬。”手下人领命而去。 未等冠鬣帮带人过来,朝廷查到红衣教的位置,当先派出使臣前来招安,在逍遥殿下,孟笑离宴请了使臣。 第三十八回、孤立岛首战 孟笑离敬了使臣一杯酒后,使臣当先说道:“孟教主这一年杀过普通百姓,闹过富豪乡绅,捣毁妓院,清剿山匪,民心不安,哪条都是大罪重罪,但圣上贤德,念你是个人才,愿意礼贤下士,看你肯不肯接受招安,安置你这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弟子?” 孟笑离再敬了使臣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当今圣上是位难得的贤明君主,天下安定,百姓富足,我孟笑离敬重有加,绝无二心,至于残忍无道,滥杀无辜都是世人以讹传讹,我相信圣上也是心如明镜,不然不会是先礼后兵,找您来和谈,因为我红衣教虽名声不好,但做的基本上也是朝廷想做而未得空去做的事。我所杀之人不是祸害百姓的匪帮,就是闹事的刁民,甚至倒卖人口的恶人,我孟笑离虽不是什么侠肝义胆的大侠,但也绝不是滥杀无辜的匪类,在这里也请圣上放心,红衣神女教绝不与朝廷作对。” 使臣放下酒杯轻声道:“所谓替朝廷办事,你红衣教一是未经许可,二是收缴并未交公,匪帮固然是大明疆土上的鼠患,他烦人却不吃人,而你红衣教,日益壮大,树大招风,谁也不能替你作保,将来恐成祸患,不如扼杀襁褓。” 孟笑离转眼看向伺候的纪红鸾,纪红鸾立马会意,拱手说道:“大人所言极是,但,是非善恶有时候,全凭一张嘴,朝廷上对我教众,持争议的态度,说恶,我们做的还是好事,说好,红衣教又于朝堂无益,所以是善是恶,不过在您一句话,您是一位聪明人,也是一位聪明的高官,而我红衣教绝对诚意满满,更不会令您左右为难。” 那使臣见红衣教徒新上了一道菜,由盖子盖着端上桌来,那女弟子轻轻一掀,里面金灿灿几块金砖,使臣伸出二指一压,示意女弟子重新盖好,然后呷了一口酒,笑道:“圣上久居殿堂,难免不详民间之事,如今我走这一遭,明访暗探,方知红衣教乃武学之派,并非传言那般恶劣,行侠仗义,心系天下,实乃正义之门,不过日后红衣教,切忌招摇,红衣教方能长久。” 酒宴过后,孟笑离又派弟子奉上珍宝,使臣便带着孟笑离的一番忠心,返回了北京。 使臣走后,军师纪红鸾站在孟笑离身后,赞道:“妙啊,只要他肯收咱们的银子,就一切好说,朝廷应该不会再找咱们麻烦了吧?”孟笑离转身回到高座上,叹道:“如今大明实力雄厚,不得不低头啊,我要年年表忠心,才能保红衣神女教暂时平安。但若皇上要杀我,还用理由吗?”纪红鸾则一甩袖子笑道:“这也没什么,无论你是千年传承还是新兴之秀,哪个门派不向朝廷缴纳赋税啊,应该的应该的,这样一来不用受制于朝廷,还能免去了朝廷方面的干扰。” 然而使臣离开没几日,几艘战船威风凛凛从海岸而来,红衣教戏仙山的了望塔上,女弟子发现了异常,急忙向逍遥山上发射信号,逍遥山了望塔上的弟子,立刻派人去禀告孟笑离。 此时的孟笑离正在逍遥殿后堂的软榻上与众女弟子饮酒说笑,一个女弟子急急忙忙闯进来,拜道:“教主,海上有一列战船行过来了。”孟笑离一听此话,收起了笑容,眼珠一转,一翻身坐了起来,心道:“我说过不与朝廷作对,难道皇帝变卦,派人来剿杀我?” 孟笑离飞身下塌,快步走向逍遥殿,并命令道:“叫戏仙山的弟子在海岸边设障碍,通知各山了望塔,注意观察,防止其他方向偷袭,其余所有弟子,带上兵器集中到戏仙山汇合。”女弟子领命而去。 孟笑离与军师纪红鸾带着队伍赶到戏仙山的海岸上,却发现这些所谓的战船并不是朝廷派来的,而是青州冠鬣帮的队伍,首船上最前端站着气势汹汹的冠鬣帮帮主袁豹,一身深棕色锦缎亮面大长袍,银闪闪的头冠折射的光芒万丈,腰间系着一根玉带,当中嵌着一颗翠莹莹的宝石,身后背着两柄金漆板斧。 孟笑离站在高墙上,见冠鬣帮几艘船上前前后后站着一色的深棕衣弟子,都抱着手臂,扳着脸孔,各个凶神恶煞,好似一点火星便能原地爆炸。 孟笑离粗略估计冠鬣帮几艘船上合约几百教众,便吩咐纪军师道:“设障碍,让他们无法靠岸,另外派出潜游队,下水捣毁他们的船底。”纪军师转头分派给手下。 船上的袁豹见岸边设置了一排排铁栅栏,一群群红衣教女弟子各个手执兵器,列成了一道道人墙。 冠鬣帮的船无法靠岸,袁豹却并不心急,站在船头高声向孟笑离喊话道:“我自认冠鬣帮没得罪你们红衣教,孟教主为何几次三番抢夺我商银,捣毁我冠鬣帮数家妓院、赌坊,连我戏院的活招牌李妖娆都被你拐走了,今日孟教主务必给我一个交代。” 孟笑离嘴角一歪,笑了起来,竟轻身一纵,飞身跳上了袁豹的船头,袁豹惊得连连后退,身边众弟子忙举起双斧,挡在袁豹前面,只听孟笑离笑道:“原来是来讨债的,实不相瞒,我抢夺时并不关心那是谁家的,我本无心冲撞,但是既然是你冠鬣帮的金银,我孟笑离便照单全收了,毕竟你赚的也都是黑心烂肺的银子。” “好大的口气,”袁豹站在众弟子身后,喝道:“我冠鬣帮在江湖中什么地位,岂是你一个新成立的小门小派可以欺辱的。此番我尊重你是一介女流之辈,前来跟你和谈,孟教主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孟笑离却一挥袖子,笑道:“我知道袁帮主言商是个高手,做事离不开一个利字,能不动兵刃就不动兵刃,但我和冠鬣帮没什么好谈的,冠鬣帮敛财多有不义,我与冠鬣帮的仇怨早几年就结下了,如今正想见识见识袁帮主的武功如何。” 袁豹见孟笑离无心谈判,一门心思想交战,便也不再废话,吩咐左右道:“给我上。” 孟笑离见冠鬣帮众弟子,举着双斧便冲了过来,借地一跳,分开左右腿,踢开劈来的斧刃,又凌空踏上两个男弟子的脑袋,一个空翻落到袁豹面前,袁豹双斧早已准备好。 其余船上的冠鬣帮弟子纷纷向岸上跳,红衣教弟子便竖起铁栅栏,将还未落地的一众冠鬣帮弟子扎死在铁栅栏上,便又有船上的冠鬣帮弟子踏着前人的尸首跳上了岸。 这边袁豹眼见孟笑离跃到自己面前,下边虚晃一斧,上边劈头砍来,孟笑离向后一弯身,便有后方的男弟子双斧齐发而至,孟笑离一招“水里鱼”抽身出来,便用“探”字决一招“风拂面”,将血甲击向袁豹上首,袁豹一斧横砍,直切孟笑离手腕,孟笑离手腕一转让过一斧,起脚欲踹向袁豹肚腹,被袁豹双斧挡住,用力一推,孟笑离被袁豹内力一攻,自己忙用内力回顶,便只退了几步,左右又有冠鬣帮弟子的几把斧头抡来。 孟笑离身形如泥鳅一般,左闪右躲,在斧刃中游刃有余,抓住机会双手反撑着地,用一招“兔蹬鹰”击退几名冠鬣帮弟子,还未起身,头上袁豹的大斧已经劈来,孟笑离眼疾手快,一个折身,袁豹的大斧砍在了船的甲板之上,凿了一个窟窿。 不等孟笑离反应,冠鬣帮弟子的斧头便向孟笑离的双腿砍来,孟笑离腿一缩,双斧嵌进了木甲板,趁此机会,孟笑离迅速出腿,踹飞了两个冠鬣帮弟子,只听“咚咚”两声二人落入海中。 海岸上红衣教女弟子一波一波的冲到岸边,虽有伤亡,却死死将涌上来的冠鬣帮弟子牵制在岸边,无法深入,便有一队女弟子不肯上前,故意躲在山后出虚招御敌。 袁豹的斧头又横扫了过来,孟笑离用“风”字决飞起身,袁豹轻松一跳赶上来,用一招“黑旋风”两把斧头耍的密不透风,孟笑离被前后夹攻,一招“山中兔”脱身不及,左臂挨了袁豹一斧,袁豹便乘胜追击,使一招“流水斧”,双斧齐并,由上至下摇动手臂,孟笑离左右不能避,只得后退数步,又要设防身后冠鬣帮弟子的乱斧,借地飞身,袁豹便用一招“行云斧”来堵孟笑离的上路。 孟笑离干脆飞身到袁豹背后,脚刚落地袁豹的双斧已然回转,直奔孟笑离的面门和胸口,左右又有冠鬣帮弟子直劈过来,孟笑离向后让出一步,两弟子的斧头便在孟笑离面前交并而下,孟笑离挥起双手血甲扣住两弟子肩胛,往自己面前一拉,去挡袁豹的双斧,袁豹收招不及,双斧将自己两个弟子的脑袋开了瓢。 袁豹不待反应,旋身飞斧,孟笑离见袁豹双斧脱手而来,一个翻越从上路避过,然后以一招“蛮熊盖掌”迅速击向袁豹,袁豹反应神速,立即出掌回击,二掌相合,两人都发了全力,孟笑离以七层首段的内功,击向袁豹七层中段的内力,袁豹岿然不动,孟笑离则略逊一筹飞退几步,使用“风”字决,勉强站定,袁豹双斧回转,稳稳的抓在手里。 袁豹不肯放松,再次旋斧而来,孟笑离一矮身从袁豹斧下钻了出去,顺手戳中袁豹肋下的“京门穴”,袁豹吃痛一缩手,孟笑离终于逮到这一秒钟的机会还招,回爪将袁豹后脊划开四道深深的血沟。 袁豹痛呼一声,转身双斧齐下,孟笑离擦着斧刃折身一让,立即直身飞起一脚,用“让”字决一招“仙人指路”,踹向袁豹侧腰,袁豹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便有男弟子赶过来禀道:“帮主不好了,船底被红衣教凿破了,水全灌上来了,后方的辎重船也被凿穿,有人趁势登船放火,烧了咱们的粮草。” 第三十九回、治理之法 袁豹一听,气的胡须乱飘,一拍地腾起身骂道:“那还愣着干什么,把窟窿堵上啊,另外,把咱们带来的重礼拿出来给红衣教看看。” 说罢便仍要攻向孟笑离,孟笑离却一抬手,提醒道:“还来?再拖一阵子,船全沉了,你们连回去的船都没有了,就只能从孤立岛游回青州了,难道你们想在我这住不成?” 袁豹双手紧握着斧头顿了顿,突听戏仙山岸上“轰隆”一声巨响,顿时烟尘四起,火药味极浓,随后便有红衣教女弟子的哭喊声,孟笑离急回身看,原是冠鬣帮的战船上装有大炮,向着戏仙山口投了一发。 孟笑离愤恨的回视袁豹,袁豹收斧冷哼一声,得意道:“凿了我们的船,老子也回了礼,他娘的,来日方长,我们的帐以后一并来算。”然后大声呼喝道:“冠鬣帮撤退,都回船上来。” 孟笑离轻身飞回岛岸,岸上的冠鬣帮弟子纷纷扛着同门的尸首往船上跳,袁豹见所有弟子都已登船,便大声命道:“开船!”几艘船摇摇晃晃,离岛而去,袁豹恨恨的看向逐渐遥远的孤立岛,自语道:“此番非我冠鬣帮不敌,孤立岛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我们带的人不够,待来日我冠鬣帮定会卷土重来,到那时就是你红衣教灭教之时,先留你蹦跶几天。” 击退了冠鬣帮,所有红衣神女教的弟子皆举起武器欢呼,孟笑离方顾得上手臂上的伤口,军师纪红鸾从高处赶下来,关切的问道:“袁豹的斧头砍的?要不要紧?”孟笑离则道:“幸好我是躲避,而不是迎击,否则这条手臂就没了,”然后看了看岸边的血泊,和被大炮轰断的山墙,吩咐道:“我教中弟子伤者治伤,亡者埋到极乐山厚葬,她们都是有功之人,留一队人处理战场,尽快修葺山墙。”纪红鸾答应一声,将事情派给了手下,自己则跟着孟笑离往逍遥山去。 孟笑离快步回到逍遥殿后堂,纪红鸾紧步跟随着,回禀道:“教主,此一战有人阳奉阴违······”“先别管这个,马上把那个李妖娆给我叫来。”一个女弟子领命而去,孟笑离一转身撩起红衣摆,端坐在软榻上。 纪红鸾见孟笑离神色不对,不敢多话,而是叫人取药为孟笑离治伤,纪红鸾一边为孟笑离擦拭伤口的血,一边轻声试探道:“不知教主,叫那李妖娆所为何事?” 孟笑离转头回看纪红鸾,一双眼睛如刀锋般凌厉,吓得纪红鸾顿时不寒而栗,忙低头继续为孟笑离包扎伤口,孟笑离见纪红鸾神色恐惧,方知是自己吓到了她,虽是弟子身份,但纪红鸾与别人不同,不但辅助自己创立了红衣神女教,更是如知己好友一般。 于是孟笑离按捺情绪,缓和语气说道:“这个李妖娆前脚入了我红衣教,后脚冠鬣帮就来了,你还说她不是内奸?我看八成与她脱不了干系!”纪红鸾一听,恍然大悟,便面露笑容,对孟笑离解释道:“教主原来是因为这个,但听弟子一句劝,那李妖娆绝不是冠鬣帮的内奸,如若冠鬣帮不来,弟子恐怕没法解释,冠鬣帮这样一来,弟子可拿脑袋保证,李妖娆绝对清白。” 孟笑离斜睨纪红鸾问道:“为什么?” 纪红鸾包扎好孟笑离的伤,挪过矮凳坐在孟笑离的面前,握着孟笑离的手,解释道:“谁派内奸还大张旗鼓来要人,他这样一闹,全世界都知道李妖娆是他的人了,就算是他的反计策,故意为之,那李妖娆是个名戏子,不用咱们派人,都到处有人盯着她,她的身份很难做内奸的。” 孟笑离闻听此言,思考片刻,自觉纪红鸾所说也不无道理,情绪也恢复了平静,此时戏子李妖娆已被女弟子带到堂下,李妖娆听说袁豹带着冠鬣帮前来攻打红衣教,一路上内心忐忑,见到受伤的孟笑离连忙跪倒,叩首道:“拜见教主。” 孟笑离见那李妖娆几日不见,肤色变暗,双手也生了新茧,刚来便被自己派去干苦力,看来是并未偷懒,便开口道:“你上前来。”李妖娆并未起身,而是跪在地上蹭到孟笑离的塌下,孟笑离伸手扶起李妖娆的下巴,看着这张柔美娟秀的脸庞,孟笑离心生怜惜,轻声道:“可愿与我学武功?”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李妖娆眼神闪过一道光芒,李妖娆心里知道从小任人欺辱,武功对她来说便是能够改变命运般重要,这也是她甘冒风险来投奔红衣教的原因,如今孟笑离放下芥蒂,肯教自己武功,李妖娆感激不尽,然而舌头打结,张了半天的嘴,才惊喜道:“弟子愿意,弟子愿意。” 孟笑离便收回手,半躺在软榻上,轻闭双眼说道:“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去干苦力了,跟着她们去禅道山习武吧。”李妖娆眼神现出无比的喜悦,看了看一旁的军师纪红鸾,确认自己没听错,然后连忙向孟笑离叩首道:“多谢教主提拔,弟子一定会尽心竭力。”孟笑离随口“嗯”了一声,摆摆手道:“去吧。”李妖娆欣喜的从地上爬起来,告退而去。 待李妖娆走后,纪红鸾轻轻坐在孟笑离的软榻边,看着闭目养神的孟笑离,小声的回禀道:“教主,红衣教毕竟鱼龙混杂,戏仙山一战,有些女弟子不肯出力,阳奉阴违,教主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孟笑离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纪红鸾,此前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只道是救她们脱离苦海,她们必定涌泉相报,却不知有些人留下也是为了活命,怎肯冒险赴死,甘愿为她孟笑离牺牲呢! 孟笑离眼望虚空思考一阵,然后对纪红鸾说道:“这些女弟子中,有风尘女子,有被贩卖的女奴,有乞丐有卖艺的,有戏子,有民妇,有山匪,虽有一个共同的苦命出身,却是各怀心事,怎会以我孟笑离的信仰为信仰,以红衣教的目的为目的,她们这些人中有为了武功的,有为了金钱的,有为了自由的,甚至有些人只是为了吃饱饭有个地方住,若让这些女人同仇敌忾,目标一致,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纪红鸾端过一旁的水果,喂给孟笑离道:“所以我们要控制她们,弟子听说有的门派为了使门下弟子听话,就给他们身上放蛊,定期给他们解药,这解药只有门主能给,所以他们只有忠心耿耿,说一不二。” 孟笑离一听放蛊二字,便问道:“难道你说的是射月神教?”纪红鸾却摇摇头,笑道:“蛊毒确实是射月神教提供的,但射月神教团结着呢,弟子说的是幽狼门那群刺客,当然弟子只是听说,未必是真的。” 孟笑离嘴角一歪,看向纪红鸾笑道:“你想让我给她们也下蛊?”随即呵呵笑起来,道:“不行不行,我孟笑离就那么无能,需要用毒药才能治管弟子?而且下蛊简直没人性,我绝不会做的。” 纪红鸾则挥手否认道:“弟子不是那个意思,弟子只是说同样的道理而已,幽狼门用毒药约束弟子,这毒药便如同一种信仰,红衣教也需要给弟子们信仰,无论金钱也好,还是美好的未来也好,让她们想得到一种东西,而且只有你能给她们,她们为了这个信仰,不需要你拿着鞭子鞭策,她们自己就会心甘情愿追随您,全力以赴为您办事。” 孟笑离陷入沉思,反问道:“每个人的所需所求都不同,怎么会一条心?”纪红鸾则道:“如果不能一条心,她们心中就只有自己那一方天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便不肯再出力,一直得不到又会中途放弃,对红衣教来说都是损失,虽说要给大家自由,但是制定规则也是重中之重,只有在规则中给予的自由,才被人们珍惜和感恩。” 孟笑离认同的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说有人带队不肯出力,是谁的队伍?”纪红鸾答道:“顾幽幽。” 孟笑离记起顾幽幽与乌羽是同一家青楼被解救出来的,顾幽幽平时嚣张跋扈,大小姐脾气,话最多的就是她,便道:“没想到看着精明能干,却最是个偷奸耍滑之人。” 纪红鸾则道:“要管理这样一群乌合之众,着实要费些心思,要知道像那些戏子,青楼头牌,即使是表面光鲜,背后受罪,与乞丐和女奴们不同,她们见过大场面,见过什么是金银珠宝,为什么会转头跑到这孤立岛来,拿起刀剑,过这种朝不保夕,野人一般的生活?而那些有家有业的少女,妇人,又为什么抛家舍业投奔到红衣教门下?还有一些女弟子本身就是山匪出身,头目一倒,她们立马就改换山头投奔红衣教。这里的人身份都各不相同,而目的更是各有所需,她们中有些人比您还知道怎么拿住您,您以为在管理她们,实际上是她们在牵着我们的鼻子走。而她们甘愿低头,除了忌惮您的武功高强,必定是加入红衣教能给她们想要的东西,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得知道她们每个人的心里都装着什么!如同臣子管理天下,皇帝管理臣子,文官如蛇蝎,武官如虎狼,而皇帝就要比蛇蝎还蛇蝎,比虎狼更虎狼。” 孟笑离听纪红鸾一番长篇大论,只觉成功之路,复杂又复杂,与自己最初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方知师父独孤老大武功绝顶,为何因为自由而放弃成就自己,宁愿一生清贫。 转而又看到自信的军师纪红鸾,同样是孤儿出身,这个纪红鸾小小年纪竟看透了这许多东西,必定也看过不少的杂书,想来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的日子,不知碰了多少壁,吃了多少亏,才有这么多觉悟,单说这头脑中的智慧,便是多少男人不如之处,孟笑离当下对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姑娘肃然起敬起来。 第四十回、顾幽幽荣登左护法 次日,孟笑离来到禅道山的行云流水阁,登上二楼,隐在窗后,在茶桌旁坐定,有女弟子上来奉茶,孟笑离侧头俯视练功场上所有练功的女弟子,军师纪红鸾在队前带领练习,孟笑离心中自问:“这些女人心中到底装的什么呢?” 孟笑离饮茶沉思,看了半日,突听场上一阵骚动,有一部分女弟子便嚷嚷着:“武功太难学了,又累的要死,”便有另一个女弟子往地上一坐,揉着手臂附和:“练了这么久了,该吃饭了吧,累得要死又饿的要死。” 一旁大汗淋漓的顾幽幽,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高声道:“你们都累了?那就别练了,咱们吃饭去吧?”便有一群女弟子跟着点头,一个坐下,便有一群人都跟着一个个坐在地上,顾幽幽对纪军师柔声问道:“纪师姐,我看咱们还是休息吧,吃过饭咱们午睡一会,不差这一时,把这一个个都累死了,算谁的?” 军师纪红鸾微有怒意,态度强硬道:“不行,再练,谁让你们休息的?你们每天都这样闹一次,这才两个时辰你们就嚷嚷累,离午饭还有一个时辰就喊饿,武功你们到底要不要学啊?现在都给我起来,继续练。”然后上前拍拍顾幽幽的肩膀,和声劝道:“快快,继续练,不然武功都荒废了。” 未等顾幽幽回答,后排的名戏子李妖娆连忙招手道:“纪师姐,我学,我不累。”便有一些一心追求武功的弟子要求继续练,另一些自带武功入教的弟子则冷眼旁观,看起了热闹。 顾幽幽一听立时黑下脸,瞪视着李妖娆,几步赶到她跟前,二话不说甩了李妖娆一个巴掌,这个动作连阁楼上观战的孟笑离都没想到,只听顾幽幽骂道:“你不累,大家都累了,就你积极,我们都是偷懒。”说着顾幽幽身后那些同家妓院出来的女人,便都站了出来,指着李妖娆责骂,李妖娆势单力薄不敢还嘴,捂着脸退在一边。 军师纪红鸾赶过去将李妖娆拉到身后,质问顾幽幽道:“都是同门你怎么还动手打人呢?”顾幽幽便大无所谓的一挑眉,回道:“我也是在气头上,没控制住,这位师妹,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孟笑离轻身从阁楼上飞出来,所有弟子见状皆惊慌失措,都小声嘀咕:“教主来了,教主怎么来了······” 见孟笑离过来,纷纷都让出一条路来,只见孟笑离直奔顾幽幽,一把揪住顾幽幽的衣领,将顾幽幽往阁楼的方向拉,事发突然顾幽幽没反应过来,被吓得不轻,左脚拌右脚一下被孟笑离拉倒,竟被直接拖拽着前行,直到众人的视线将二人送进阁楼。 这边军师纪红鸾半抬眼皮,蔑笑着摇摇头,转身继续组织大家练功,那边孟笑离将顾幽幽拖到阁楼里,向地上一掼,返身坐在椅子上,顾幽幽见到盛怒的孟笑离,连忙爬起来跪到孟笑离跟前,刚要开口解释,“啪”地孟笑离一个巴掌甩过来,顾幽幽双眼都冒了金星,捂着左脸趴伏在地,又被孟笑离一爪掐住脖子给提了起来,指甲深深的嵌进了顾幽幽的颈肉中。 顾幽幽双眼含泪,恐惧的望着孟笑离,只听孟笑离怒道:“平日就是你最能蛊惑人心,煽动大家情绪,偷奸耍滑,与冠鬣帮一战,你带队躲在后头不肯出力,你当我都不知道吗?”顾幽幽被掐住脖子说不出话,只一个劲的摇头,眼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的滚下来,颈上的血流到领口。 孟笑离又道:“你这颗老鼠屎要是想死便直说,我即刻便可结果了你,还是想在极乐山挖好坑,你自己跳进去,叫人把你活埋?” 顾幽幽疯狂的摇头,勉强从嗓子里挤出话来,求道:“教主饶命,弟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弟子知错了,弟子从此改掉这些坏毛病,还求教主高抬贵手,留弟子一条贱命。” 孟笑离松开手向地上一推,顾幽幽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擦泪,一只手摸着受伤的脖子,只听孟笑离问道:“你入红衣教,是残害了你,还是拯救了你?” 顾幽幽连忙跪好,双手抓着椅子上端坐的孟笑离的膝盖,哀告道:“是教主救我脱离苦海,教主千万不要再将弟子送出去,教主使弟子活的像个人,又分弟子金银,弟子在红衣教脱胎换骨,是弟子从小到大,真正开始觉得活着,而且是有尊严的活着。弟子发誓从此唯命是从,绝不做违背教主心意的事。” 孟笑离俯身捏住顾幽幽的下巴,双眼紧盯顾幽幽的泪眼,发问道:“你知道我的心意是什么吗?”顾幽幽轻轻的摇摇头,然后连忙道:“只要教主吩咐,弟子绝对照办,不敢有半分违逆。” 孟笑离便道:“那我就给你一个选择,要么死,要么我封你个官做。”说着抽出手帕擦拭手上的血。顾幽幽不解,自己犯了错不但不罚反而有官做,不知孟笑离话中之意,一时不敢搭腔。 只见孟笑离嘴角半扬,如同猫捉老鼠一般,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知道你在红衣教确实有一些同党,有些号召力,那从今天起,你来当左护法,与纪红鸾一起,监督所有人练功,你来替我管,但是,如果让我知道哪个弟子不规矩,或者犯了错,我只杀你,听明白了吗?”顾幽幽只道是命保住了,至于那些女弟子不怕她们不听自己的,便自信道:“教主放心,弟子定不辜负教主的信任。” 孟笑离便满意的点点头,阴笑道:“去吧。”顾幽幽便叩了头,然后站起身退了出去。 回到房间的顾幽幽伏在梳妆台上大哭起来,与她一家妓院出来的几个姐妹都围在四周,一个关切道:“你脖子上怎么都是血啊?教主对你做了什么?” 顾幽幽抬起头哭道:“她让我来做左护法。”几个人一听,则乐道:“这是好事啊,你有了职权,那不是除了教主和纪军师,你老大。”顾幽幽则放肆的哭道:“好什么啊,我都吓死了,我差点被教主弄死,你们一个个差点见不到我了,我可是宁死都没把你们供出来。” 其余几人面面相顾,不知自己有什么是需要顾幽幽维护的,也只好继续安慰道:“我们知道你义气,我们感谢你,但教主最后还不是没忍心,而且封你左护法,说明你还是厉害的,教主离不开你。”顾幽幽一听,此话有理,便情绪缓和,左右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脖子,哀伤道:“我这脖子上的伤,不知又要多少去痕膏才能好了。”旁边人便恭维道:“你这么年轻,一定会恢复如初的。” 且说自从孟笑离让顾幽幽来做左护法,顾幽幽为了不使自己再死一次,尽心竭力,一个带了坏头的人反过来成了好的表率,果然事半功倍,大部分弟子都规规矩矩起来。 孟笑离又将弟子分为几队,各由一人领队,代替自己去办事,然而没过几天,便有女弟子来孟笑离所居的幻梦楼禀报:“教主,顾护法求见。”孟笑离便道:“让她进来。” 顾幽幽迈步进屋,见孟笑离歪在软塌上,一个男奴小心的为其捶腿,顾幽幽拜了一拜气愤道:“教主,那乌羽滥杀无辜,败坏您的名声怎么处置?”孟笑离淡淡的问道:“她怎么了?” 顾幽幽便回道:“乌羽来红衣教之前在我们妓院也算头牌,却与一个教书先生私定终身,被教主您救了以后并答应放她自由,结果那教书的却死活不愿意要她,乌羽才知道那教书的原来都是骗他的感情,乌羽被意中人抛弃,就一直耿耿于怀,心中悲愤,最近您分派给她一支队伍,她便公报私仇,凡见到教书的,不论老的小的都杀,还说什么最恨这些道貌岸然的负心汉,如果她见到谁再情情爱爱,她便统统杀光,她这样滥杀无辜,天下人都会赖在教主的头上。” 孟笑离则不以为意道:“她要杀天下负心汉,就让她杀吧,难道负心汉不该杀吗?”说着孟笑离瞟了一眼在身旁小心伺候的男奴,那男奴不敢对视,连忙低下头。孟笑离继续道:“我让你们加入教派,除了给你们自由,更要成全你们的私愿。” 纪军师却在侧首担忧道:“如果这样放任,弟子担心会人心大乱。此事弟子也听说了,乌羽如此目无章法,天下人皆认为魔阎鬼姬孟笑离,受过情伤便要杀光天下所有的有情人,恐怕对您不利。” 孟笑离却道:“我的名声什么时候好过,放心吧,她如果真的目无章法,滥杀无辜,我自会处置的。”顾幽幽听如此说,只好闭了口,自行退出大殿。 但事情便如军师纪红鸾预料的那般,有些弟子们有了权利和人手,便欺行霸市,随意杀人,孟笑离便不得不杀鸡儆猴,免了她们的职务,恶劣者杀之,轻者关之。 平息了滥杀无辜者,孟笑离与军师纪红鸾去到山下,本想看看护岛墙建的如何,途中在一个山坳听到一片打闹之声,孟笑离循着声音,远远的看到顾幽幽带着一帮人,正围殴另一名女弟子,便转头问纪红鸾:“那被打的是谁?滚在地上看不大清。”纪红鸾便道:“教主,那是乌羽。” 孟笑离便疑惑道:“顾幽幽为什么要打她?”纪红鸾则道:“顾幽幽向来嚣张跋扈,做了左护法更有了权力,对不听话的弟子拳打脚踢是常事,而且她与乌羽从青楼到红衣教,向来不睦,这样的一幕,弟子看到很多次了。” “那你为什么不干涉?”孟笑离转头质问纪红鸾,纪红鸾则低头拜道:“教主,顾幽幽管教的是不听话的弟子,弟子实在无法插言。” 孟笑离听罢,沉默了一阵,轻声叹道:“凡事假若不能亲力亲为,使权利分摊下去,确实能令当权者轻松,但这种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方式,必然要引起新的问题,那就是欺压和霸凌。” 第四十一回、库银被盗 孟笑离望着被打的乌羽,口角流血,浑身淤青,气若游丝的蜷缩在地上,任打任骂却不还手,纪红鸾轻声问道:“教主,咱们要不要去制止?”孟笑离却一摆手,随后说道:“晚上叫乌羽到我房里来。”纪红鸾答应一声,然后二人转身离开了。 夜间,孟笑离在床上假寐,直等到军师纪红鸾在门外禀报:“教主,乌羽已带到。”孟笑离便一翻身站了起来,穿好外衫,说道:“进来吧。”纪红鸾便推门将乌羽让进屋内,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孟笑离见乌羽鼻青脸肿,浑身淤青,双手紧紧抓着衣襟,目光倔强,嘴唇紧紧的闭着,站在门口不肯进来,不由的好笑,便道:“你怎么弄成这样?”然后吩咐道:“过来坐。”说罢当先在桌旁坐了。 乌羽方双足蹭着地,小步挪到桌旁,却并未坐下,而是抬手拜道:“教主唤弟子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孟笑离倒了一杯茶递向乌羽,笑道:“我问你怎么弄成这样?怎么不回答我?”乌羽见孟笑离递过来的茶,受宠若惊,连忙接了,然后回答道:“是顾幽幽打的。”说罢,也不饮茶。 孟笑离让乌羽坐在一旁,仔细看了看乌羽脸上的淤青,问道:“她为什么打你啊?”乌羽则端坐在椅子里,也不看向孟笑离,答道:“因为弟子将忘忧山种田的男奴给杀了。” 孟笑离不解,问乌羽道:“那男奴又怎么得罪你了?”乌羽便理直气壮道:“那男奴与咱们门下的一个女弟子私通,被我撞见了,女弟子被我打了,男奴被我杀了。” 孟笑离便好奇的看向乌羽,又问道:“那你觉得是你对,还是顾幽幽对?” 乌羽则道:“教主要杀了我便杀,我乌羽绝无怨言。” 孟笑离便笑问:“你在我这里,就不想告顾幽幽一状?”乌羽低着头,嗫喏道:“教主,您会管吗?” 孟笑离听如此问,大为错愕,追问道:“为什么这么问?”乌羽握着拳头,回答道:“那顾幽幽是您面前的红人,便是说一不二,我们这些无名弟子受了什么委屈,当然要往肚子里咽,否则我出了这个门,就会换来更大的报复。” 一听此话,孟笑离不禁纵声大笑起来,摇了摇头发问道:“谁说她顾幽幽是我面前的红人?” “都这么传的,”乌羽鼓着嘴埋怨道:“她犯了错不但没受到惩罚,反而摇身一变成了左护法,有了几分权利,便更加的变本加厉,不拿我们当人。” 孟笑离则认真的看向乌羽,解释道:“那是因为她确实有些别人没有的能力,她有能力不代表我喜欢她,反过来说,如果你有这个能力,便可以取代她。” 乌羽则未听出孟笑离话中的隐意,依旧抱怨道:“如果一个人有能力,是不是不分人品的好坏而任用,哪怕怨声载道?” 孟笑离耐着性子回答道:“有一天你站在了我的角度,便会明白,这样一个人尽管她被人人讨厌,对我来说好用极了,便是留下她的理由,这些弟子中有比她更野蛮的人,武力确实是个最有效的管理方式。她的存在于我有益,使我不用烦心很多小事,不过一旦出现问题,我可以很明确的找到她,并解决问题,至于她对下面的人什么态度,对我来说都无伤大雅。” 乌羽不能理解,仍低着头沮丧道:“所以就要牺牲我们这些老实怯懦的人。”孟笑离饮了一口安眠茶,浅笑道:“你为什么怯懦啊?” 乌羽低头看着地面,回答道:“在青楼时,顾幽幽就处处针对我,各种的陷害我欺辱我,她们人多,我的反抗只会换来更大的打击,我确实不敢反抗,只能任打任骂,然后偷偷跑到角落去哭,因为没人可以帮我,在青楼时认识的那个书生,说爱我永生永世,他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我每天都盼着他能救我脱离苦海,可当我变成自由之身,他却嫌弃我的出身不肯娶我,我的世界什么都没了,除了加入红衣教,我别无选择。入了红衣教就意味着,我仍然要面对顾幽幽,她的性格总是会吸引很多追随者,受欺负的还是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会了武功之后,我也想杀人,杀那些抛弃女人的负心汉,杀那些趾高气扬的贱女人,杀人真的很痛快,可以排解我心中的怨念。” 孟笑离同情的望着这个瘦弱的小姑娘,从桌旁挪过一个小瓷瓶,安慰道:“这是创伤药,你回去日日涂抹,瘀伤会好得快。”乌羽接了药瓶谢过孟笑离,孟笑离继续宽慰道:“如果有些事情别人帮不了你,那就要学会自己强大,但在此之前,当你渺小到无力反抗,总得有人站出来辅助你成长。” 乌羽不解其意,抬起头望向孟笑离,孟笑离真诚的回视着乌羽,轻声道:“我给你的队伍,是给你的勇气,不是要你带着她们一起懦弱的,你放心大胆的做事,这里是公平的竞技场,谁也没比谁多些特权。你要专心致志的学习武功,自身的能力永远都是最重要的,顾幽幽能坐的位置,你为什么不能坐呢?” 听了孟笑离的一番话,乌羽似乎理解了一任教主,对待弟子的取舍,当下恍然大悟,起身拱手拜道:“谢教主明示,弟子日后必定加倍练功,不辜负教主的期望。”孟笑离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回去休息吧。”乌羽终于抬起头冲孟笑离笑了笑,然后退身离开。 孟笑离便要起身,打算回床上休息,刚走几步,突觉周身疼痛,一把扶住床角,虚汗便从额头渗出,孟笑离自语道:“时辰到了。”然后迅速盘膝坐到床上,运功压制,原来练功走火入魔的孟笑离,邪气未全部清除,又因创立教派不断的杀伐,邪气渐盛,虽内功猛增,同时也正在承受走火入魔之后的反噬,但凡用到内力,当晚子时必会奇经八脉不定点游走,锥刺般剧痛。 走火入魔致使孟笑离营卫之气被打乱,每次运用内功便会气血逆流,孟笑离又从错乱的《独孤九字诀》中发现,师父的武功招式的精髓,便是随机应变,率性而为,怎么流畅怎么运用,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将《独孤九字诀》反过来练,便是更加出其不意,对手很难预判。 但正如同师父生前所说,走火入魔会使人武功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但是要遭到短寿的反噬,师父独孤老大已为了她而离世,而孟笑离虽因年纪尚轻,一时半刻不会暴毙,却不能不使用内功护身,而每次使用内力后,子时的剧痛折磨,足足半个时辰方能好转,这种痛苦对孟笑离来说,就是一分一秒,都好似整个人生般漫长,可一旦好转,便如正常人一般,恢复如初。 且说乌羽与孟笑离夜间一叙,豁然开朗,每天便不顾其他加倍练功,只要一有空便一个人在一旁苦练武学。 顾幽幽见乌羽一反常态,对乌羽有了几分忌惮,双方有时候在暗处私斗,尽管乌羽总是受伤,但她找到了反抗的乐趣,她不再惧怕受伤,疼痛算得了什么,她要打回去,一巴掌也是打,一拳头也是打,因为她心中知道教主是个明断是非的人,反抗的人会得到维护。 顾幽幽担心事情闹大了会捅娄子,万一告到孟笑离那里,可不是闹着玩的,毕竟孟笑离手里捏着她的命,顾幽幽在乌羽那里讨不到什么好处,得到反抗的欺压开始变得无趣,便渐渐收敛了对乌羽的欺辱,往后便几乎不肯再对乌羽找茬生事,讨她这个晦气了。 孟笑离甚是欣慰,然而刚过了几天安心日子,便有弟子来报:“教主,顾幽幽与樊奴,两伙人在极乐山打起来了。” 孟笑离眉头紧皱,转头问军师纪红鸾:“这樊奴不是咱们从人贩子手中救的女奴吗?来红衣教以来,一直安分守己,怎么会跟顾幽幽打起来?”纪红鸾则道:“回教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顾幽幽有自己的女妓为党,樊奴便有女奴隶出身的人为党,近日咱们库银被盗,以雷二娘为首的山匪一党,便声称看见是女奴们偷的,估计是顾幽幽带人去责问女奴,樊奴气不过,为女奴们申辩,两伙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孟笑离将手中的扇子一丢,气道:“叫她们统统给我过来。”命罢,快步到逍遥殿内坐等。 半晌,叽叽喳喳咒骂声远远响起,一直到了逍遥殿外方住,女弟子上来禀告:“教主,她们人已到齐。” “叫她们都给我滚进来。”孟笑离气呼呼的端坐在宝座上。女弟子见孟笑离怒火中烧,不敢有差池,连忙颤声回道:“是,教主。” 随即顾幽幽带着一伙人,樊奴带着一伙人,每个都理直气壮的走进来,到得殿内,向孟笑离拱手拜道:“参见教主。” 孟笑离便怒问:“樊奴,你不好好看守金库,跑极乐山做什么,库银为何会丢?” 樊奴举手拜道:“教主,弟子近日翻阅账簿,发现很多银钱数量根本对不上,里里外外差着几百两流失,弟子便到处查问,在弟子正焦头烂额的时候,顾护法便跑来极乐山找弟子理论,非说是我们偷拿了库银,并且贼喊捉贼,她无凭无据还毒打守库的女奴。” 顾幽幽便抢话道:“什么无凭无据,雷二娘几个人亲眼所见,你们夜里偷偷运输,还死不承认,我找你理论理论还不行吗?”樊奴带着哭腔回道:“理论便理论,为何动手打人?”顾幽幽便高声道:“是你们辱骂我在先······” “行了,都给我闭嘴!”孟笑离不想再听下去,然后又命道:“来人,将雷二娘给我叫来。” 第四十二回、内忧外患(一) 不多时,膀大腰圆的雷二娘,便大踏步跨进逍遥殿内,见到孟笑离拜了一拜。 孟笑离便问道:“雷二娘,你说你亲眼所见,可知樊奴将库银运往何处啊?”雷二娘挠着脸思索道:“回教主,这个弟子真不知,弟子只是路过,看见樊奴派人在运送什么,弟子怕被发现不敢多看,赶紧回房睡了。” 樊奴一抹眼泪,高声怒道:“雷二娘,你简直是胡说八道,说谎连眼睛都不眨的,依我看你们建墓园,肯定有瞒报数额,从中抽取银两,据为己有。”雷二娘并不慌张,叉着手随意的回道:“凡事都要讲证据,没有证据,难道你说的不是胡说八道?” 孟笑离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大概明白了其中的问题,便转头对一旁的军师纪红鸾道:“既然如此,你便替我查一查账目,便知道是谁从中捣鬼。”纪红鸾便拱手拜道:“是,教主。”然后转身带着樊奴等人,往金库而去。 一听要查账目,雷二娘心下发了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要转身离开逍遥殿,顾幽幽看出端倪,拦住去路,质问雷二娘道:“等等,雷二娘,事情还没查清楚,她们去查账目,咱们就尽管在这等消息,你这是要去哪啊?”雷二娘故作镇定,推开顾幽幽的手道:“我要去监督她们,万一她们合起伙来,陷害我可不成。” 孟笑离眼目如刀,端坐在高堂上命道:“让她去吧,当面对质,话也说得清楚些。”于是顾幽幽便带着人,跟在雷二娘的身后,也一同去往金库。 且说军师纪红鸾带着樊奴来到金库,翻看账簿中进出款项的记录,查了半日却并没有什么问题,纪军师便问樊奴道:“这账簿并没什么问题啊?”樊奴便道:“是金库里的存银少了几百两,与我账上的数目不符。” 纪军师便问道:“你的账簿与库内往来记录是否一致? 樊奴斩钉截铁的回答:“对过了,全都一致,并无出入。” 纪红鸾疑惑的咂咂舌,不可思议的望向樊奴,纳罕道:“既然都一致,库内银子少了,为何不先拿住守库的人查问?还要劳动自己的双腿,到处去找?” 几个守库的姑娘,各个低头不语,不敢与纪红鸾对视。 樊奴一时哑口无言,因为樊奴管账,身边帮手,包括守库的人,都是同为女奴出身的同党,樊奴不信同党会做手脚,更怕此事牵连她们,便舍近求远,亲自出去暗查。 樊奴心虚的嘟囔道:“军师恕罪,我本没读过多少书,更没管理过如此巨额的账目往来,一时不知怎么处理,险些误了大事。” 纪军师听后,无奈的怒视了樊奴一阵,随后叫来库内所有相关人员,又命人守住库房,禁止任何人出入,然后开始封闭式查问。 顾幽幽与雷二娘在院中等了半日,知道一旦查账一时半会是没有结果的。雷二娘便寻了一个借口下了山,顾幽幽也只好暂时散伙。 傍晚,孟笑离在房内修内功,听见有人轻叩房门,孟笑离方睁开双眼,说道:“进来吧。” 军师纪红鸾与樊奴轻步迈进屋内,纪红鸾拿着账簿禀道:“教主,库银被盗一事查清楚了,是雷二娘伪造了取银子的令牌,以翻新楼阁、墓园为由,私自到金库冒领金银,另外又买通守库的一个丫头,偷运银子出来,送出岛去,造成库内几百两的流失。” 孟笑离不由分说,直接命道:“立即将雷二娘给我捉来。”话音刚落,有女弟子上来报:“教主,雷二娘带着一伙人从极乐山跑了。”孟笑离一听,方怒道:“跑了?看来她是蓄谋已久,知道极乐山布防薄弱,想趁着夜色不明,从西边登船。”说着飞身下床,又命道:“通知极乐山女弟子,严查附近有无船只,一个都不允许下海。”然后边冲出幻梦楼边自语道:“只要她们还在这座岛上,便别想活着离开。” 孟笑离轻功一驾,飞身下了逍遥山,脚步不停又奔了极乐山,受弟子指引说雷二娘在山脚海岸正与人交手,打算登船离岛。 孟笑离一个翻身追了过去,到得海岸,只见戏子李妖娆正带着一队人与雷二娘一伙人交锋,雷二娘手持铁锤,与李妖娆打的不可开交,李妖娆一个手慢被雷二娘一锤砸中后脊,李妖娆扑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雷二娘翻身便跳上岸边的小船,眼见着要划船而去。 孟笑离轻身一跃,飘飘然落在了雷二娘的船上,雷二娘仍不觉,一个人用力的划桨,本想回头招呼其他同伙,转眼却见到孟笑离如鬼魅一般,红衣黑发大晚上的突然出现在背后,吓得手一松,船桨滑落,便要取下腰间铁锤。 孟笑离不等雷二娘抽出铁锤,当先挥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扣着金鳞血甲,当下将雷二娘胖大的脸颊划出三条血沟,雷二娘身材魁梧,手臂壮实,当了多少年的悍匪,自带武功加入的红衣教,虽受了孟笑离一巴掌,却只一个趔趄晃悠悠没折进海中。 随即便扬起铁锤击向孟笑离,孟笑离旋身一踢,踢开铁锤,顺势一掏,拉住雷二娘的衣领,向岸上一纵,雷二娘失去重心,从船上被带飞起来,重摔在岸上。 与雷二娘同伙的十几个人见到孟笑离,当先心虚起来,只听孟笑离高呼道:“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识相的都给我放下武器。”那十几个人见状,不由得手上停下了动作。 雷二娘自知孟笑离是绝对不肯放过自己,便仍爬起来,挥起铁锤砸来,孟笑离只一弯身轻松避过,顺势用手一砍,正砍在雷二娘的手肘处,只听“咔嚓”一声,雷二娘高举着铁锤的右手,突然垂了下来,孟笑离又在雷二娘背后补了一脚,雷二娘还未来得及看看断折的右手臂,便直直的扑倒在地,仍不肯就范,一翻身举起左手的铁锤击向孟笑离。 孟笑离便出手直抓砸来的铁锤,用内力护住力量,那铁锤便如送到孟笑离手中一般,孟笑离抓住铁锤,飞起一脚踹向雷二娘,雷二娘铁锤脱手,一个后翻险些折到海里,喷出一口血便再难爬起身来。 雷二娘眼见着孟笑离一跃而来,俯身出爪掐住自己的脖子,孟笑离身材单薄,竟将魁梧的雷二娘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孟笑离怒目而视,质问道:“为何背叛我?”雷二娘被掐的难受,从嗓子里挤出话来道:“我并不想背叛你,只想捞点钱而已,我们兴建楼阁,堡垒,墓园,出力最多,就该拿更多的银子,钱少如何心甘情愿办事。”孟笑离死死掐住雷二娘的脖子,雷二娘声音渐消,最后一翻眼死了过去,孟笑离担心雷二娘未死透,又扭断了她的脖子,然后将雷二娘的尸身丢进大海喂鱼。 孟笑离转身看向雷二娘那十几个同伙,目光如炬凶狠异常,那十几个女匪出身的弟子,包括两三个向雷二娘倒戈的女奴,皆瑟瑟的低下头,不敢搭话。孟笑离高声问道:“还有谁想和她一样,都给我站出来。”那十几个人面面相觑,随即纷纷跪倒,哭道:“教主,我们只是被雷二娘蛊惑,并不想背叛教主,出来只是为了赚些银子而已,并不想为了那雷二娘搭上一条命啊,还望教主宽宏大量,原谅我们,自此我们绝对忠心耿耿,不敢再有旁的心。” 孟笑离则俯首看着这伙人,斥道:“你们与雷二娘都是孤立岛的旧主,我霸占了你们的岛屿,推翻了你们的头目,你们心中应该恨透了我,没实力杀我就转移我的财物,你们仗着自己对孤立岛的熟悉,私自造船藏在极乐山,蓄谋已久,还说你们没有二心?” 女匪们忙告饶道:“教主,我们真的不是恨您,只是因为过份贪财,我们的旧主暴虐吝啬,跟着您才算获得新生,雷二娘野心勃勃,我们着实是受了她的蛊惑,自此我们绝对老老实实,忠心于教主您呐!” 孟笑离心中明白,这些人包括其他山头的女匪,肯归顺于自己门下,都是没有信仰,单纯为了生存和大量金银,谈何忠心。 孟笑离便问道:“念你们还算坦诚,我便给你们一次机会,被偷运的金银藏在何处?” 女匪中一个胖大女人回答道:“回教主,雷二娘虽投奔教主门下,心却不在红衣教,私底下与您曾经放走的匪帮同门互通里外,她将偷出来的库银,全部运向岛外,交给了孤立岛旧主的匪帮余党,教主,弟子所说句句属实,绝无欺瞒,求教主饶我一条狗命。” 孟笑离听后点了点头,便命道:“好,那你们就三日之内将偷运的所有金银,一分不少的全部交回,我便饶你们一命,否则你们便同雷二娘一样,一个都别想活着。”女匪们听后,自是感恩戴德,连连叩头,拜道:“感谢教主不杀之恩,感谢教主不杀之恩······” 孟笑离转眼看向一旁受伤的戏子李妖娆,问道:“你来得倒快。”李妖娆便拱手拜道:“回教主,弟子听说要查账,看那雷二娘就不对劲,便留了个心眼盯着她,果然她没安好心,事情一败露就要溜了,弟子早有准备,正好堵她个正着。” 孟笑离便欣慰道:“既然如此,这十几个人也归你,你定要好好管教,从现在起你来接手雷二娘的事,将流失的库银索回,将孤立岛的翻建完成。”李妖娆忙拜谢道:“谢教主信任,弟子定不辜负教主的期望。” 孟笑离命人将这十几个女匪押了下去,然后又低声对戏子李妖娆道:“盯紧这几个人,防止她们诈降而逃,然后找出她们在外与谁勾结,定要斩草除根。”李妖娆拱手应道:“弟子明白。” 随后返回幻梦楼的孟笑离,疲惫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烦忧,红衣教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分赃不均!从前都是按人头分配,忽略了能者多劳拙者闲,孟笑离翻来覆去思考,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所有人都安心。 第四十三回、内忧外患(二) 次日一早孟笑离站在禅道山的练功场前,对着场上所有弟子宣布:“即日起由纪红鸾接手金库,从此红衣教按劳分配,多劳多得,不劳不得,职责不同月银亦不同。另外将乌羽立为右护法,兼顾镇守戏仙山和忘忧山的防卫,顾幽幽为左护法,兼顾禅道山和极乐山的防卫。樊奴为总务,负责管理所有男奴,以及各山所有内务。所有弟子要听从调派,每日分组换岗,不得有误,如若再有谁胆敢背叛孤立岛,格杀勿论。”所有弟子听完孟笑离的分派,一一领命。 顾幽幽望向乌羽,翻了个白眼,乌羽则一贯的神色幽怨,不露声色。 孟笑离一行人走后,由乌羽和顾幽幽二人组织红衣教弟子操练。 孟笑离独自回到幻梦楼,伏在软塌之上,命屋内的两个男奴道:“过来给我捶捶肩。”两个男奴磨蹭了半天不过来,孟笑离回首看着二人,见一个男奴虚汗直冒,浑身哆嗦,两条腿直打架,踟蹰着不敢上前,另一个也怯懦着,但握紧了双拳不肯迈步。一旁的女弟子便呵斥男奴道:“教主唤你们捶肩,你们磨蹭什么呢?” 孟笑离侧过身,用手支着脑袋,饶有兴味的望着两个男奴,越是如此,两个男奴越是双足沉重,半步都挪不开,孟笑离浅笑着问道:“你们怕我?”一个男奴双膝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告饶道:“大慈大悲的女菩萨,求您放了我吧,我不想死啊。” 孟笑离则眉头一展,笑问:“我没说要杀你啊?”可话音刚落,那男奴大张着嘴,上气不接下气使劲的呼吸,腰板僵直身子抽搐,竟一头栽倒在地,嘴角吐起了白沫。一旁的女弟子赶上前,蹲身探了探那男奴的鼻息,然后抬头不可思议的望向孟笑离,禀道:“教主,他,他死了。” 孟笑离亦是吃惊不小,坐起身子看向地上瘫倒的男奴,吩咐道:“赶快抬走,胆小鼠辈,竟能被活活吓死,我又不是厉鬼。”女弟子便唤人抬走了男奴的尸体。 然后孟笑离又把目光落在了另一个男奴身上,这男奴文文弱弱,一副书生打扮,虽是个男人却眉清目秀,孟笑离心知能被捉来孤立岛做男奴的,都不是什么好男人,心中只叹,可惜了这副皮囊。 然后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奴听问,便回答道:“骆云苏。”孟笑离便命道:“那就你来为我捶一捶吧。”骆云苏咬紧牙关握紧拳头,颤着声音回道:“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蒙此大辱,要么你就杀了我。” 孟笑离大好的兴致,瞬间意味索然,注视着面前的这个男奴,讽道:“你既如此刚烈,腿抖什么?”骆云苏故作镇定,嚷道:“我没抖。”孟笑离无趣道:“我只是叫你为我捶一捶,怎么就侮辱了你?” 骆云苏拳头握的格格响,回道:“男人怎么可以伺候女人。”孟笑离便反问道:“难道只许女人伺候男人,不能男人反过来伺候女人?”骆云苏答道:“当然,自古如此。” 孟笑离一声轻笑,摇了摇头,问道:“自古如此,就对了吗?”骆云苏浑身发颤,高声道:“因为女人无用,除了洗衣做饭,生孩子,成不了大事,还不是依附男人,要男人低下头服侍女人,简直是奇耻大辱。” 孟笑离却并未恼怒,反而趿着鞋下了软塌,走到骆云苏近前,反问道:“男人只可以为另一个男人俯首称臣吗?” “没错。”骆云苏斩钉截铁的回答,虽是害怕,仍将脖子挺了起来。孟笑离哈哈大笑,看着骆云苏又问道:“归根结底还是成王败寇,那这个王为什么不能是女人?”骆云苏不敢看孟笑离的眼睛,坚决道:“女人不能成王。” 孟笑离单手扳过骆云苏的脸,好奇的注视着骆云苏的眼睛,骆云苏眼神慌张,四下游移,只听孟笑离逼近道:“厉害的女人也可以成王,古有武则天,今有我孟笑离,你的命都在我手里,你连不服的资格都没有。” 骆云苏双手推开孟笑离怒吼道:“你做梦,让我伺候女人,你问过我的意愿和感受了吗?”孟笑离上前一步,揪住骆云苏的衣领,同样铿锵有力的质问道:“让女人服侍男人,男人可曾问过女人的意愿和感受吗?”骆云苏注视着孟笑离的眼睛,一时哑口无言,孟笑离又继续道:“你知道女人也是有感受的吗?在乎过吗?试图理解过吗?” 声声质问,仿佛是孟笑离在问曾经的爱人龙野,孟笑离恨恨的看了骆云苏半晌,又将其轻轻松开,然后说道:“男人没在乎过,我又何必在乎,我说你是我的奴隶,你就只有服从的份,不服你就来杀我,杀不掉我,就只能乖乖听我的话。” 然后孟笑离柔和的看向骆云苏,问道:“你能杀掉我吗?”骆云苏冷汗直冒,定定的看着孟笑离,喘着粗气思考良久,然后摇了摇头,叹道:“我杀不掉你,即使我与你贴身而睡,我也休想动你分毫。” 孟笑离点头深深闭了一下眼睛,问道:“你明知如此,为何还不服呢?”骆云苏缩着肩膀站在地上,叹道:“我只是不服女人。” “没什么可不服的,江湖规矩,谁强谁老大,”孟笑离转身坐在软榻上,继续道:“我尊重你们是个人,所有男奴服侍我以及我的弟子,我都是按市面上女奴的月银,给予酬劳,我虽劫了你们,但是并没有暴虐男奴,或者故意欺辱,只是将男女身份对换,可你们就受不了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接受不了?” 骆云苏失魂落魄的点头,回道:“对,我没什么接受不了,我应该接受的,我确实该接受,我也没资格不接受。” 孟笑离便满意道:“既然如此,就踏踏实实做我的奴隶,想反抗等你有那个实力再说,现在,可以给我捶肩了吗?”骆云苏点了点头,用袖口擦着脸上的冷汗,脚步蹭着地,挪到孟笑离榻前,小心翼翼的为孟笑离捶起肩膀,随后小声请求道:“不如,我也拜你为师,成为你的弟子?” 孟笑离嘴角一扬,咯咯的笑起来,然后拉过骆云苏的手,说道:“抱歉,我不收男弟子,你还是乖乖的做我的奴隶吧,放心,我给你无忧无虑的好日子,我也会护你周全。”骆云苏猛地将手抽了出来,只好继续为孟笑离捶肩,孟笑离则心满意足的乐起来。 随后孟笑离唤过一旁的女弟子,问道:“跟我说说,他是怎么被捉到孤立岛的?”女弟子便禀道:“回教主,骆云苏和那个被吓死的,都是个教书的先生,被乌羽护法捉了,说他仗着读过几年书,又有几分样貌,欺骗女子感情,生性又是个懦夫,乌羽本欲杀了,被顾护法拦下,带回孤立岛,在同一批男奴里,您选他在幻梦楼做粗活。”孟笑离听后点点头,并未再说话,自此留骆云苏贴身伺候在幻梦楼。 孟笑离完善了内部,又带领红衣教众弟子,将周边的所有匪帮一一铲除,一路上收服女人,抢夺金银,绑了男人一部分赏给了有功的弟子,一部分被押到山上当了男奴。 红衣教战无不胜,势如破竹,一些被孟笑离杀掉之人的亲属,不肯善罢甘休,前来孤立岛寻仇,视魔阎鬼姬为仇人的数不胜数,这些人成帮结伙,没日没夜围绕在孤立岛附近,总是有人伺机触犯孤立岛边界,红衣教各山守卫的女弟子,一时一刻不敢放松。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他们便不约而同的结成了联盟,取名“驱魔队”,发誓要杀死魔阎鬼姬,灭掉红衣教。 于是一支民间自发队伍,乘着形状不一的船只,趁着夜色靠近了孤立岛,戏仙山了望塔守夜的弟子,当先发现异常,立刻向各山发射信号。 夜色浓浓,等孟笑离听到弟子的禀报,这些人已经挨次的跳上了戏仙山脚,戏仙山守卫的女弟子们早已点起了火把,护岛高墙灯火通明,这些闯入者便无可遁形,怀揣着对魔阎鬼姬的仇恨,举起武器便杀上戏仙山。 乌羽与顾幽幽各组织队伍前来抵挡,孟笑离见这伙人来势汹汹,武器不一,服饰各异,队伍中除了壮汉,甚至有不会武功的妇女,和不及弱冠的少年。 孟笑离大略看了一下人数,便命道:“不用强攻,放他们上山,”侵略队伍轻轻松松杀上戏仙山的半山腰,为首的是个虎背熊腰的黑脸妇人,扛着一把大刀,样子比男人还要猛三分。 黑脸妇人左右看了看,发现红衣教女弟子根本不认真对敌,过几招便退了,当先发觉不妙,大喊道:“小心有诈。” 话音一落,果然四面八方冲出一波一波的红衣教女弟子,以合围之势,左右夹攻,后路也被封了,黑脸妇人号召队伍道:“杀上山顶。”随即一边抵御八方攻势,一边带着人向山顶冲。 山顶由孟笑离带着队伍,居高临下迎敌而来,左边由顾幽幽带队夹攻,下首由乌羽带队堵截,右边有军师纪红鸾带队包抄,这群千人侵略队一时之间成了瓮中之鳖,只得硬着头皮杀将开去。 孟笑离跳进队伍中,直奔为首的黑脸妇人,黑脸妇人大刀一挥,砍向孟笑离,并嚷道:“女魔头,还我相公命来。”孟笑离轻松一闪,红袖一翻,兜头击向黑脸妇人的面门,说道:“你相公又是哪个?”黑脸妇人让开一步,旋刀再劈,大叫道:“被你杀害的山匪,我们这里大部分人,都是被你所害之人的家人,今日特来寻你报仇。” 孟笑离轻身一飘,闪身避开刀气,探掌回击,拍在黑脸妇人的肚腹之上,黑脸妇人用内力顶住,飞退了几步,仍是受了内伤,只听孟笑离在一旁笑道:“原来如此,你们结盟过来杀我,倒省了我好些功夫,免得还要一一应对。” 第四十四回、内忧外患(三) 这边孟笑离击退黑脸妇人,另一侧又有男人叫道:“女魔头,我娘子跑你这里当什么弟子,家都不要了,红衣教简直是败坏门风,无耻至极。”说着挥着锄头便砸了过来,孟笑离随手一捏,将锄头握在手里,对柄端的男人笑道:“是她自己要来,关我何事,你娘子又是哪位啊?” 话音一落,孟笑离听出左方位又有人攻来,当即飞起一脚,踹飞了男人,返身截住左侧攻来之人,来人大呼:“放了所有男奴,我们便一笔勾销。”倏忽间一柄银剑直戳胸口,孟笑离旋身一扭,绕到来人背后,金鳞血甲顺势扣在了来人的后颈之上,孟笑离用力一抓,挥掌打掉了来人手中的银剑,然后另一只手控住了来人的双手,一看之下原来是个少年,孟笑离问道:“你又是哪位啊?” 少年见被孟笑离拿住,大嚷道:“我是武当弟子,就是看不惯你的作风,欲杀你而后快。”孟笑离摇摇头笑道:“想杀我,先多练几年功夫再说,你来杀我,武当各位道长可曾知道?”说着孟笑离将少年一推,少年扑倒在地,立即捡起自己的剑,回道:“我私自来的,路见不平,可先斩后奏。” 孟笑离纵声大笑,整理了一下红杉,嗔道:“你们啊,真是让我恨不起来。”说着黑脸妇人再次杀将过来,孟笑离闪了几招,黑脸妇人大刀旋舞,孟笑离趁机循着刀势拿住刀身,一招“野马飞蹄”起腿踢向黑脸妇人上首,黑脸妇人一个趔趄扑倒,仍不肯就范,大刀向上一扫靠近的孟笑离,孟笑离闪身一避,黑脸妇人迅疾起身,扬刀下劈,孟笑离侧身轻松一让,一拳击在黑脸妇人的胸口,黑脸妇人忍痛回刀,孟笑离后弯身钻过,又一掌拍向黑脸妇人肝肺。连受两次重击,黑脸妇人连退了数步,终于忍不住“呱”地喷出一口血。 黑脸妇人大刀往地上一支,仍要抬头来攻,孟笑离见这伙人,恨自己入骨,拼死扔要来杀,便收起了同情,一个纵身飞起,半空一个旋转,黑脸妇人大刀划破空气,发出“哨哨”的响声,直奔孟笑离,孟笑离双足一落地,黑脸妇人大刀便压了下来,刀身一落,倏忽间孟笑离却人影一晃,不见了踪迹,黑脸妇人突听斜上方风声劲急,可头刚一抬起,孟笑离的双足就已贴近自己的上首,孟笑离一招“星石陨降”双足踹向黑脸妇人面目,黑脸妇人的脑袋随着力道“砰”地砸向地面,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连个声音也无。 见黑脸妇人倒地,在一旁对敌的武当少年便过来补位,孟笑离先是闪了几招,随即拿住缝隙,一脚将少年踢飞数米,并未使出过强的内力。 武当少年不肯服输,飞身执剑再次迎了上来,孟笑离一翻身越到少年背后,同时向后还击一脚,一招“野马飞蹄式”将少年踹了一个踉跄,少年迅速返身,划开一剑,孟笑离向后一让,少年再向前送出一剑,孟笑离起脚一踢,踢开剑身,右一脚飞起,踹向少年肚腹。 少年捂着肚腹,连退数步,恶狠狠的回望孟笑离,嘴角开始渗出血来,少年将嘴角的血随手一抹,再次扬剑,大喊着冲了上来,孟笑离端站原地,看着少年向自己奔跑而来,少年剑尖直指孟笑离咽喉,孟笑离却不躲不避,少年愣了一下,忽然停住了手,诧异的问道:“你为什么不躲?”孟笑离却浅笑着反问道:“你觉得我能否躲得过?”少年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这一剑不快不急,以孟笑离的功底,躲这一剑可说是不能再轻松了,便回答道:“你当然能躲得过,甚至还有余地同时杀我。”孟笑离看着少年,疑惑道:“你明知如此,还来送死?图什么呀?” 那少年便义愤填膺,昂头挺胸,回道:“凭我是正,你是邪,你就该杀,我死算什么,我要正义永存!”孟笑离却反驳道:“凭什么你是正,我是邪?你了解我吗?你真正知道我做过什么吗?如果单纯只是听他人传说,而断章取义,你的剑杀掉无辜之人,难道你不是邪恶的吗?” 少年一时哑口无言,魔阎鬼姬作恶多端,他确实只是听别人说的,人人都说魔阎鬼姬是魔教教主,他便打心里认定魔阎鬼姬必不是什么好人,单听传说就要杀人,自己是否真如魔阎鬼姬所说,是个断章取义的小人之心,但是山上被劫走的男人在孤立岛做了奴隶,确确凿凿是个不争的事实。 少年正低头反省着,孟笑离便在体内聚集内力,向前发力一顶,少年突然受到一股强力弹飞出去,孟笑离叹道:“想好再来杀我吧!” 孟笑离知道这些人各个积压许久,恨意汹涌,终于有机会来杀孟笑离,怎肯轻易罢手,少年一倒又有一群男人执杖来打,口中叫嚣道:“女魔头,放了李妖娆,否则我们就铲平红衣教。” 孟笑离听得是一头雾水,这些人真是各怀各仇,聚结一处,冒冒失失就敢闯进孤立岛,红衣教武功弱的弟子被杀的惨烈,大部分也各负有伤,战事本为优势,越拖越是不利,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狠毒。 孟笑离当先踢开一杖,一招“分花点将”旋飞半空,亮出金鳞血甲,开了杀戒,问道:“你们又是李妖娆的什么人?”便有人回道:“我们是她的戏迷,好端端的人怎么跑你这来了,没了李妖娆的戏,活着都少了乐趣。”说着孟笑离血甲金光闪动,各个都下的死手,周旋一圈孟笑离轻松落在地上,满手是血,一瞬间邪气攻心,怪笑道:“没错,杀你们也是我的乐趣。” 随即转身命道:“统统给我杀光,一个活口都不许留。”命罢,冲进队伍不再手软。 一个江湖布衣散侠在孟笑离背后出刀堵截,孟笑离转身拂袖一扫,荡开布衣男子的刀气,然后大爪一探,金鳞血甲直抓布衣男子的心脏,噗嗤一声,布衣男子胸腔鲜血喷涌,腔子内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被孟笑离捏的粉碎,孟笑离甩开布衣男子的尸体,再次奔进打斗的中心。 见孟笑离武功极快,所过之处无人能够招架,就连前来凑热闹的武林人士,江湖散侠,都过不了几十招,便被残杀,一部分人开始打了退堂鼓,武当那位少年夹在队伍中,准备撤退,又被后路的乌羽拦住。 乌羽出剑拦住少年退路,那少年立即回招迎击,乌羽剑法诡谲,与那少年规规矩矩的剑法,完全不是一路,过了几招,乌羽便知此少年武功轻轻,没入行几年,便乘胜追击,连用几招“切”字决中的“晴日遮伞”,连破了少年十几招。 那少年见招招落空,便不肯恋战,仍要边打边往山下赶,又被乌羽以一招“釜底抽薪”切断了少年剑势的后路,少年回招不利,被乌羽的剑刺进后心,当场毙命。 乌羽见战事依然峻猛,目露凶光,回身一剑杀掉一人,目光望向山上激烈的厮杀,乌羽眼窝黧黑,嘴唇发紫,便如孟笑离当年走火入魔一般模样,然后发出一声怒吼,再次冲进战斗之中。 另一边戏子李妖娆接到不留活口的命令,双手水袖一甩,缠住前方打斗的男人脖子,向回猛力一拉,男人气道受压,跌在地上半晌透不过气,另一只水袖向另一个男人蓄力弹击,正打在那男人的脑门上,这一击气力不小,男人向后一仰,摔坐在地上。 李戏子左袖一甩,击翻一个泼妇,右袖一送,打中一个粗汉胸口,双袖齐发同时命中两个女匪,袖子向后一扬,缠住两个男人,向前发力猛摔,一群人已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声一片。 李戏子再一个飞身,跳进另一群人的打斗,水袖一卷将一个汉子拖到跟前,一掌拍出将汉子击飞出去,又向后飞腿,蹬飞身后偷袭之人,水袖一拂,擦过一个男人脸前,顿觉香气四溢,扑鼻而来,竟一时忘了攻击,飘飘然愣怔半刻,李戏子毫不留情,飞起一脚将男人蹬飞出去,不知摔死在何处。 李戏子旋身飞舞,如天女散花,裙摆翻飞,迷住了一众男人,李戏子却无心理会,翻身下掌盖了数人,又旋腿横扫,打翻一群,最后水袖一出,卷住一个汉子,向半空一带,这汉子在半空折翻,直朝着军师纪红鸾而去,纪军师早已等在原地,收起白骨伞向上一送,扎进那汉子后心,纪军师将那汉子的尸体丢在地上,反手将白骨伞一甩,打在一个女匪后脊,女匪转身持斧头应战,纪军师立即撑伞挡了一斧,趁势起脚在伞下踹向女匪肚腹,女匪飞退翻滚在地,半晌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纪军师持伞旋扫,身后之人尽皆被伞沿薄刀划伤,一个个捂着伤口,“啊”声一片。 紧接着纪军师撑着伞,足尖点地跳上半空,一招“分花点将”,急旋而行,伞沿所过之处,哀嚎不断,鲜血喷溅。 第四十五回、内忧外患(四) 一夜之间,戏仙山血流成河,“驱魔队”无一活口走下山去,破晓之光倾斜,铺盖在无数横七纵八的尸首之上,红衣教女弟子整理着同门的尸首,拖拽着“驱魔队”的残躯,孟笑离望着脏污的土地,不胜唏嘘。 扫视着场上所有浴血奋战后的弟子,孟笑离大感欣慰,目光落在乌羽的脸上,孟笑离心中咯噔一下,有过一次经验的孟笑离,一眼便看出乌羽的状态恐怕是步了自己的后尘,刚要呼唤乌羽过来,一名女弟子匆匆赶过来,见到孟笑离拱手拜道:“教主,不好了,忘忧山那群男奴造反了,樊奴正在带队镇压,派弟子前来请教主定夺。” 孟笑离心知,忘忧山那群男奴多半是听说有人硬闯孤立岛,以为孟笑离分身乏术,想趁乱闯出山去,只可惜这群捣乱的虾兵蟹将,没挺到他们离开,就已全军覆没,孟笑离转头命令军师纪红鸾道:“叫上骆云苏,我们去忘忧山看看热闹。” 孟笑离留下顾幽幽和乌羽收拾战场,便带着骆云苏和一队女弟子,一同赶往忘忧山,到得忘忧山上,远远的便看见一群红衣女弟子围困着一群男人,看来樊奴已带人将造反的男奴镇压下了,男奴们在中间聚集在一起,各个手拿着农具,虎视眈眈的望着周围的红衣教弟子。 虽被围困,但男奴们不肯就范,嚷嚷着要见魔阎鬼姬,大喊着必须放他们离开孤立岛。 这群种田的男奴,都是红衣教弟子从不同的地方劫来的,有从妓院掳来的,有从匪帮押来的,有来孤立岛挑衅被抓来的,有欺压百姓被绑来的,有对女人残暴虐待的,总之是鱼龙混杂不亚于红衣教这群女弟子,女弟子对孟笑离心悦诚服,这群男人可不是能甘心在孤立岛做奴隶的,他们从红衣教弟子口中听说戏仙山有人闯入,便有胆大的煽动所有男奴,想趁机造孟笑离的反,欲逃出孤立岛。 见到孟笑离赶来,为首的举着锄头,大喊道:“魔阎鬼姬,放我们离开孤立岛,否则就算我们不能杀出红衣教,也要慷慨赴死不受你这般侮辱。”说着身后所有男奴都举着农具,大声附和。 众女弟子为孟笑离等人让开一条道路,樊奴见状拱手一拜,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孟笑离脚步不停,直奔了男奴的队伍。 为首的男奴仍自高喊:“你这个女魔头,赶快放了我们,士可杀不可辱······”众人只见孟笑离二话不说,回手从身旁的女弟子腰间拔出佩剑,顺势一扫,为首的男奴声音戛然而止,双手捂着喷血的喉咙,口中仍在“乌拉乌拉”的说着什么,随即瘫倒在地,抽搐一阵咽了气。 为首的男奴一死,令在场所有人都惊愕的张大嘴巴,其他男奴也忘了反抗,红衣教女弟子也大为出乎意料,平时一再对弟子们手软的孟笑离,少有的不问青红皂白而杀人。 同为男奴的骆云苏见状,险些尿了裤子,惊恐的望着孟笑离的背影,仿佛大白天就见了鬼,初见孟笑离觉得她心狠手辣,狼子野心,相处几日以为她本质纯良,面狠心善,眼下再看,便觉得她还是那个她,冷血无情,比他骆云苏更不在乎感情。 孟笑离收了剑,目光灼灼看向男奴们,说道:“只有我的弟子能跟我讲条件,你们还不配。”然后眼神一个一个的扫过去,挨个的问:“还有谁不服,尽管站出来吧!” 便有一个胆大的站出来嚷道:“我不服······”话音未落,孟笑离手起剑落,将那人杀了。然后孟笑离淡笑着,又问道:“那么,还有谁不服啊?” 所有男奴都知道,站出去就是送死,就是心有不甘,也犹犹豫豫不敢出声了,另有一个试探着说道:“你这样滥杀无辜,靠武力欺压,算什么能耐······”话未说完,孟笑离不愿再听,扬剑一刺,又捅死了一个。 然后孟笑离看着手中鲜血淋漓的剑身,悠然的继续道:“虽说你们早该死了,我留你们到现在,除了用你们干粗活,不听话还可以杀着玩,也是一番乐趣,今天就是你们都死了,与我也毫无影响,怎么?谁先谁后,你们要商量一下吗?反正今天我的时间也充裕的很。” 便有另一个男奴站出来,高喊道:“宁死我也不屈服你这女魔头······”随着一道喷溅的血线,这男奴应声而倒,孟笑离扛着血剑,饶有兴致的望向面前的所有男奴,笑道:“倒空有几分骨气,可惜没什么用。” 这下在场的所有男奴都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似乎连喘息都怕得罪了这个女人,连身后的骆云苏都屏气敛息,生怕一个微小的错处,被孟笑离回身一剑结果了自己的小命,如今方知别说种田的男奴,就是自己这种贴身伺候的,都从没被孟笑离放在眼里过。 死亡的威胁笼罩着在场的每一个男人的身上,所有男人都沉默了,孟笑离见所有人都不出声了,将剑还给了女弟子,然后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看来我尊重你们也是错,留你们一条命,替我干活拿着月银,你们仍要贪心。” 话到此处,一个黝黑的壮汉,站出来说道:“我们知足,有命活有银子拿,比我在外面当轿夫轻松多了,就是家里那个臭婆娘,恐怕想我想的要死,真希望她也来这孤立岛,找一份活计,我们一家也算团圆了。” 孟笑离目光落在这个男奴的身上,浅笑着说道:“我记起你了,一喝酒就把自己的女人打的半死,家里穷的叮当响,还挺理直气壮,我看呐你在这里安心干活,你赚的银子,我会托人送到你夫人手上,那才是完美。”那男奴愣了半晌,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点头应道:“行吧,行吧,那真是便宜了那个臭婆娘。” 孟笑离转身走到樊奴的近前,低声对樊奴交代道:“不用跟他们客气,谁敢再闹事,不用通报我,直接杀了。”樊奴拱手领命道:“弟子明白了。”孟笑离转头扫看了一眼场上的所有男奴,然后带着骆云苏等人返回逍遥山。 这边男奴谁都不想枉死,便只好继续回去干活,那边骆云苏心思不定,犹如惊弓之鸟,惶惶然伺候在孟笑离身边,孟笑离看出端倪,宽慰道:“你不用害怕,我只杀背叛我的人,除却背叛,犯什么错都不至死,你就安心在这里吧。”骆云苏一听此话心下方安。 孟笑离又将心思落在乌羽身上,这个自己极度看好的弟子,难道急功近利,也如自己一般走了歪路,当下便对把守的弟子道:“去,把乌羽叫来。”女弟子领命而去。 乌羽接到通报,立马赶来幻梦楼,穿过一楼会客厅,顺着板壁后头的楼梯噔噔噔上到二楼,由把守的弟子通报进到孟笑离的房间,见到正在窗口眺望风景的孟笑离,身后站着男奴骆云苏。 乌羽不知其意,小心探身进屋,声音弱弱的拱手拜道:“教主,有何事召弟子?”孟笑离方回头看向乌羽,然后伸手将乌羽拉到窗前,一只手握着乌羽的腕部脉搏,通过脉搏的错乱跳动,孟笑离知道乌羽果真是步了自己的后尘,便意味深长的说道:“教你们内功的时候,我说过,要按部就班,切不可急功近利,你怎么不听?” 乌羽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慌乱的抽回手,作揖道:“教主,弟子认认真真练功,不敢有半分懈怠,弟子不知犯了什么错?” 孟笑离转身看向乌羽,将乌羽作揖的手压了下去,然后挥手让骆云苏出去,乌羽一头雾水的看向孟笑离,孟笑离便心平气和的劝道:“你已经走火入魔,接下来只有两条路,要么放弃武功,要么只能等待暴毙而亡。” 乌羽震惊的望着孟笑离,不可置信的感受着自己的内力,然后慌张的反问:“走火入魔?弟子什么时候走火入魔,自己竟不知?”孟笑离便道:“一个人一门心思的坚持一件事,有时候是会忘却方向的,旁观者清,但我能理解你的努力,只不过事已至此,你得自作打算。” 乌羽垂下头,思索着自己近些时日的练功状态,为了快速超越别人,是有些失心疯般,没头没脑的练习,乌羽沮丧道:“教主不知,弟子对武功方面没什么天赋,资质平庸,学什么东西都很慢,虽日日进步,却成效甚微,相比起后入教的李妖娆,后来者居上,她真的是练武奇才,把我们都超过了,弟子是有些心急,可能是心术不正,错走了邪途。” 乌羽瘪着嘴,表情难过,抬眼渴求的注视孟笑离,问道:“教主,弟子不想放弃,毕竟我努力了那么久,但是如果我不放弃,我还有多久能活?” 孟笑离自己都不知,走火入魔的自己还能活多久,只能感叹道:“年轻气盛的你是可以暂时压制邪气攻心的,但具体能活多久,也许一场大病,一次重伤,过度的放任,都随时会要了你的命。” 乌羽摇了摇头,扶着窗口望向远山的风景,嘴角向下竟落下泪来,哭道:“教主,弟子该怎么办?”说着,乌羽转身双手来拉孟笑离的手,眼巴巴的望着孟笑离的眼睛,求道:“教主,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弟子,弟子不想就这么成了一个废人。” 第四十六回、阔别九年重逢旧爱 孟笑离怜惜的望着乌羽纯净的脸,抽出手抚了抚乌羽的鬓发,乌羽轻闭着眼,眼里仍流着泪,孟笑离叹道:“一定会有什么方法可以挽回,或者可以清除邪气。” 乌羽猛地睁开眼睛,眼神发亮,惊问道:“教主,既然我邪气入体,我本来的正气仍在,凭什么邪能压正,我偏要正邪同立,两者都要为我所用,您觉得这可不可取?” 乌羽的一番话,也点醒了孟笑离,师父曾说走火入魔必然暴毙而亡,师父虽用生命实践了真伪,自己便真的容忍邪气在体内作祟,正如乌羽所说,何不学会控制正邪,让二者都为自己所用,岂不是两全其美。 孟笑离点头道:“可以一试。”乌羽心中一阵盘算,便对孟笑离道:“教主,弟子不会放弃武功,您也不必为弟子担心,弟子一定会寻出一个方法来,好让正邪两全。”孟笑离便点头认同道:“好,我相信你,不过,切不可激进,以防适得其反。” “弟子明白,”乌羽拱手一拜,又道:“对了,教主,弟子近日发觉血甲确实比长剑用着顺手,不敢冒犯教主,所以想请示您,弟子能否与教主同用一种兵器?”孟笑离欣然同意道:“当然可以,叫她们再打一副就是了,只有称手的兵器,才能发挥武功的最大功用。”随后乌羽脸色由阴转晴,擦干眼泪露出笑容,挽着孟笑离的胳膊,又与孟笑离密谈几句,方退出了幻梦楼。 日后乌羽便开始使用金鳞血甲的变革兵器“暗金爪甲”得心应手,因走火入魔,偶见比常人发癫,偏执若疯,被人称为魔阎鬼姬的“贴身鬼侍”。 这边孟笑离望着乌羽下楼的背影,大受启发,便想修炼邪气,正思索之际,又有弟子来报:“教主,岛门有一男子求见。”孟笑离半抬着眼皮,无奈道:“又是哪家寻仇的?”女弟子便回道:“来人并没说,只说他叫龙野,说您一听名字就会见他。” “龙野”二字一出口,孟笑离心中登时一翻,头脑中打了一道闪,与丈夫龙野的种种回忆立时窜上心头,二人青梅竹马十几年,又有两三年夫妻情分,共同抚育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龙泽,美好的生活被流浪姑娘靳小刀横空打破,杀了女儿龙泽,夺走爱人龙野,害的孟笑离离家出走,闯入江湖,受尽苦难,孟笑离由对龙野的爱又想到了对靳小刀的恨,不知不觉竟愣怔在当地。 突听女弟子轻声问询:“教主,此人您见还是不见?”孟笑离方回过神来,转头问道:“他是一个人来的吗?”女弟子回道:“回教主,就是一个人来的。” 孟笑离一听转身坐在梳妆台前,然后叫来贴身伺候的女弟子道:“过来为我梳妆打扮。”心中却甚是起疑:“他怎么会突然出现?来干什么呢?”然后吩咐弟子道:“让他上来吧,到厅下等我。”弟子领命而去。 这边孟笑离在幻梦楼上一边梳妆,心中浮想联翩,反复猜测龙野此行的目的,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少倾,听弟子来报:“教主,龙野已在厅下等候!”孟笑离便起身下楼,一阶一阶循着楼梯向下缓行,短短一段路思绪万千,不知龙野突然造访所谓何意,当下只故作轻松,云淡风轻,绕过厅下板壁,一个身影一点一点在厅下显映,渐渐地完全的展露出来,孟笑离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孔,比从前黑瘦又结实了许多,添了几分俊朗和高大。 此时厅下站得笔直的龙野,一双眼睛也怔怔的望着孟笑离出神,二人相见之下,两人之间的回忆便铺天盖地的在脑海中翻腾,孟笑离使劲的在心中压制,然后在面上勾起浅浅的微笑,盈盈的走到龙野的面前,她未开口说话,龙野也不知如何开口。 二人相对而立,互相注视着彼此的眼眸,都沉默着,使孟笑离身后的骆云苏尴尬至极,骆云苏感觉到二人的关系不一般,一时竟不知是去是留,踌躇着低下了头。 龙野仔细的端详着眼前的孟笑离,黑发披肩一张清瘦白皙的脸蛋,一袭红衣翩翩然,轻步缓行而来,眼神淡漠似笑非笑,从前的夫妻情谊在她的身上似乎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遥远和陌生,即使她朝自己笑着,那笑容份外客气,宛如一柄利刃,直朝着龙野的胸口刺。 龙野见到安然无恙的孟笑离,忘却了来之前准备好的所有开场白,张了半天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勉强挤出一句:“多年不见,你还好吗?”声音有些发颤,但龙野已顾及不到。 孟笑离想了很多龙野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唯独不是这一句,没有嘲讽,没有责备,没有质问,只是轻飘飘的一句问候。 孟笑离刹那间,将自己准备好的所有回话都抛却了,那份高傲,那份坚定,那份不容侵犯,不得不烟消云散,单单的留下一份底牌,叫尊严。 然后将笑容更灿烂了一些,随口回答:“我很好。”本想接一句“你呢?”却及时制止住自己,孟笑离不想表露出对龙野的关心,哪怕是一句随口的礼尚往来,也仿佛是对自己的背叛。 龙野听后深深的点了点头,苦涩的笑说:“知道魔阎鬼姬就是你,我来孤立岛找你,是有很多话想对你说的,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孟笑离则当先表现出大方,示意龙野在宾位坐下,自己坐在主位,对龙野说道:“那就坐下来慢慢说。”然后吩咐一旁的骆云苏道:“上茶。”骆云苏听令,如释重负,立马转身退了出去。 龙野落座在宾位,将佩剑横在膝盖上,一双手紧紧的握着剑身,眼睛注视着孟笑离,仿佛眼神一旦离开,这个好不容易寻到的意中人,就会再次消失。 骆云苏匆匆回到厅下奉茶后,便又匆匆的闪进了后堂。 孟笑离见龙野瞬也不瞬的看着自己,眼神掩饰不住的爱意,孟笑离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昔日的爱人,即使阔别已久,即使已娶她人为妻,龙野心中装着孟笑离,他还爱她。 孟笑离就算对爱情没有什么天赋,但是她能直觉到,一个男人什么时候是真的爱她,什么时候又思念着另一个女人。 孟笑离打断道:“你不是有很多话想说吗?怎么又不开口了?”听到问话,龙野将寄托在孟笑离身上的万般思念,瞬间拉回,眼前的孟笑离与从前乖觉和善的孟笑离大相径庭,不知这么多年未见,她只身一人闯荡江湖都经历了何种苦难,龙野不觉心中一阵酸楚和心疼,但无论如何,孟笑离活着,甚至是活得很好,而自己已经娶了她曾讨厌的女人为妻,那他此番前来相见,似乎就成了一种打扰。 龙野开始怀疑,多年以来日夜不停的寻找,最终寻到了又当如何,他龙野是否还配和孟笑离重归旧好,还是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执念,见到孟笑离安然无恙的活着就好,便别无他求吗? 龙野把这番相见的场景,想了又想,积攒了多年的思念,和每种相见时该有的对话都反复演示,最终却只浅淡的不能再浅淡的问道:“这么多年,你都去了哪里?为何我寻遍万水千山,都不见你的踪迹,若不是近两年听到了你的传说,我捕捉一切关于你的消息,看到了你携带弟子游走江湖,我才敢确定魔阎鬼姬就是你。” 孟笑离保持着心中的距离,维护着笔直的形象,浅笑道:“我是吃了不少的苦,又幸而拜得名师,如今过得自在。”孟笑离想听听,多年未见,龙野是怎么过的,但她不想从自己口中问出来,当下闭了口,将目光投向龙野。 龙野满意的点点头,叹道:“自从你离家,我便开始寻你,我寻了你九年,也担忧了你九年,从一定要将你揽回怀中,到即使你爱上别人只要你还好好活着,又到绝望迷茫。我无数次想放弃,但我不敢放弃,我怕你还爱着我,又只身一人,江湖险恶,你武功又不高,遇到困难我却不能及时出现在你身边,你会害怕吗?还是比我想象的要勇敢?你还活着吗?这是九年来,我在内心问自己最多的几句话。” 龙野的一番话,击溃了孟笑离心中的所有防备,孟笑离开始怀疑,九年来对龙野的恨,难道就是对龙野九年的误会,是自己太决绝和武断,亲手葬送了彼此的感情吗?孟笑离望着她和龙野之间的一方土地,眼神空洞,面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哀雾,笑容也不知不觉被收敛,想象着她九年离家的一切过往,而龙野也同样风餐露宿,怀着对她的思念,苦苦追寻,只可惜。 孟笑离无比伤怀的说道:“只可惜,你不是一个人。”孟笑离抬眼看向愣怔的龙野,龙野羞惭的低下头,握着剑身的双手全是汗水,然后点点头,感伤道:“我确实不是一个人,我娶了你最讨厌的女人。” “为什么?”孟笑离双眼微红,不自控的追问道,眼睛迫切的盯着龙野,这个疑惑多年的问题,她如今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第四十七回、情痴龙野如梦似幻 龙野眼望虚空,声音沉沉的回答道:“因为我失去了你,人生便没了意义。靳小刀不离不弃,陪伴了我每个寻你的日夜,她像我的一个影子,安抚了我的绝望无助。当寻你变成了我生命中的残念,我发觉陪在身边的这个女人,我同样不能辜负,可是更加悲哀的是,我不再辜负她,心里便除了思念你,就是日复一日对你的愧疚,我没有停止寻你,又开始迷茫寻你的意义,我虽从未爱过靳小刀,如今我也不配再爱你!”说着,龙野硬汉一般的面庞,开始现出无限的柔情,眼圈泛出红晕,又能看到他努力的在克制,最后深呼一口气,紧紧的闭上双眼。 孟笑离双眼含着泪,始终不肯让眼泪落下来,似乎二人之间无形之中有了一场战争,谁先落泪谁就输了,孟笑离尽量使自己面无表情,也竭力在内心劝自己,九年,说漫长也很漫长,这中间发生什么,她都该选择原谅。 孟笑离克制着语气,用极其淡漠的语调问道:“所以在你心里,会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龙野听问,摊开手掌,指骨林立分明,一握一张青筋暴突,血管高拱,浅浅的回道:“事已至此,哪有什么对错,不过是命运的捉弄。只是我真希望,你会选择与我沟通,而不是转身就走,因为一错过便无法回头。” “如果我们能够沟通,”孟笑离打断龙野的话,说道:“你就不会怕辜负靳小刀而娶她为妻,还与她生了孩子。” 龙野转眼看向孟笑离,那回馈而来的眼神诚挚、坚定、不容侵犯,龙野缓缓起身,孟笑离继续说道:“靳小刀亲口告诉我,我们的女儿龙泽,是她推下悬崖摔死的。” 同样的话孟笑离九年前就对龙野说过,然而龙野所见到的靳小刀始终是天真善良,柔弱可怜,哪怕这九年里,靳小刀跟着龙野朝不保夕,整天为了寻找孟笑离而活,靳小刀始终不离不弃,悉心照顾。 如今孟笑离再说一次,龙野依然不敢相信,但是这次龙野愿意相信孟笑离,是因为孟笑离已没了挂碍,于他、于靳小刀都没必要再欺骗了。龙野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而呆立着,龙野开始相信,也许靳小刀从未对天下人丧尽天良,伤天害理,唯独对孟笑离不善,伤害了孟笑离,甚至狠心害死了他们的孩子,她毁了孟笑离的一生,而自己竟娶了这个伤害了孟笑离的女人。 龙野瘫坐在椅子上,回想着过去的种种,自己越是维护靳小刀,越是残忍的在向孟笑离递刀子,龙野双手扶住额头,紧紧的闭着双眼,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龙野无声的落泪,肩膀因为强烈的克制而微微的颤抖。 孟笑离骄傲又占了上风,即使同样眼含着泪,但是依然笔直的端坐着,高昂着头,面无表情,不想安慰,不想同情,不想表现出哪怕一丝她还爱他的线索。 龙野低着头迅速将眼泪,仿似不经意的一抹而去,然后坐直身子,深叹一口气,说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见到你如今过得很好,我也就安心了,我不能再打扰你了,我该走了。”说着,龙野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端坐的孟笑离,孟笑离也缓缓站起身,依然浅淡的笑着,好像二人初见时一样的浅淡的笑。 龙野眼神虽有不舍,但只望了一眼,仍然一狠心转头迈出幻梦楼,走出幻梦楼便不敢再回头,心中五味杂陈,思绪万千,不知怎么离开的孤立岛,更不知怎么回的家。 孟笑离怔怔的在厅下,望着龙野的背影走出幻梦楼,一瞬间情绪崩溃,两汪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扑簌簌滚下眼窝,从小到大所有与龙野的回忆,一番番一页页在眼前流转,说不上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孟笑离从可怜自己,转而开始可怜龙野,可怜他们之间的爱情,只是这份爱情再也回不到从前,这个熟悉又怀念的背影,孟笑离虽不忍多看,仍然强迫自己目送着,龙野的背影渐行渐远,可能消失便永远的消失了。 孟笑离失神的坐回座位,一直躲在后堂的骆云苏方敢小心翼翼的挪过来,想安慰孟笑离又无从插口,只好就默默的守在一旁。 龙野一走,孟笑离才发现,自己做的这一切,也如同龙野寻了自己九年一样,孟笑离坚强的求生,拜师,建立红衣神女教,当不可一世的一任教主,拥有自己的土地,原来也是为了龙野,为了向他证明也好,报复也好,孟笑离心中忽然缺失了一块,终于明白龙野口中所说的,“失去了你,人生变得没有意义”,孟笑离仿佛理解了,龙野为何会不爱,却仍然娶了靳小刀,感同身受了自己也在试图寻找安慰,不爱任何人仍然留了一个傀儡骆云苏在身边。 失魂落魄的孟笑离独自一人到极乐山宗祠,走到堂下师父独孤老大的灵牌前,仔细的擦拭着本就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的牌位,然后为死去的独孤老大斟满了酒,接着自己一仰头咕嘟咕嘟,如同喝清水一样,疯狂的喝起了酒,酒水洒了自己一身仍不觉,然后放下酒壶,酒味辣的孟笑离双眼通红,孟笑离一只手捂着胸口,说道:“师父,我这心里空洞洞的,好像又失去了您一次。”然后孟笑离扶着脸恸哭起来,猛烈的抽泣,歇斯底里,痛痛快快的哭了起来。 且说龙野离开孤立岛,一路魂不守舍的回了自己郊外的宅子,推门而入,见到靳小刀在院中,勤恳的洗着二人的衣服。 靳小刀见到龙野惊喜的站起身,笑问:“你回来啦?你去哪了?又是好几天都见不到人。”说着,走过来为龙野打扫身上的灰尘。 龙野双眼定定的望着靳小刀,靳小刀察觉龙野神色不对,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 龙野右手紧紧握着剑身,咬着牙齿,眼神发狠,终于开口问道:“龙泽,是不是你杀的?”一句问话,仿佛给了靳小刀响亮的一记耳光,靳小刀慌张的望向龙野,结巴了半日,心中忽然明白,龙野还是寻到了孟笑离,也一定听孟笑离说了什么,否则龙野为什么突然旧事重提,这个隐藏了多年的问题,龙野可是始终都没有半分怀疑。 靳小刀反问道:“你?你为什么这么问?”龙野抓住靳小刀的双肩,咄咄逼人道:“告诉我,是不是你杀的?”靳小刀眼下只能死不承认,便道:“不是,我为什么要杀人,你无凭无据为什么说这样一番话?” 龙野摇摇头,愤恨的说道:“即使你不承认,我也不能再信任你,我的女儿被你所害,我怎能娶你为妻,我今日便要杀了你,为龙泽,为笑离,报了此仇。”说着龙野拔出佩剑,剑尖直指靳小刀的喉口。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靳小刀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只瞠目结舌的看了看龙野,看了看龙野的剑,忙道:“等等,龙野你听我解释。” 龙野根本无心多听,挥剑便要刺,靳小刀闭紧双眼,大声喊道:“你爱孟笑离,爱天下人,打抱不平行侠仗义,你救了无数的人,唯独不肯救我,哪怕一瞬间,一刹那的爱,都不曾给过我,跟我在一起不过是可怜我的不离不弃,我是伤害过孟笑离,可我从未伤害过你,我靳小刀没有半分对不起你。” 龙野内心冰冷,惨淡一笑,回道:“没有半分对不起我?你杀了我的女儿,伤害了我的爱人,欺骗了我的信任,拆散了我的家庭,还说你没有半分对不起我。” “还不是因为我爱你,”靳小刀哭喊道:“我为你付出所有,只为得到你,可你为什么不爱我,这么多年你以为我内心好受吗?我曾是大府千金,虽落魄至此,但哪点配不上你?” 龙野握剑的右手开始颤抖,心中的悲愤冲破理智,大嚷道:“你的爱太过自私,简直卑鄙无耻。”说着剑尖向前一送,点在了靳小刀的喉咙上,一点鲜血从靳小刀的勃颈处滑落。 忽然一声:“爹,娘!”从屋子里传出来,龙野送出去的剑立时一顿,二人的女儿从房里跑出来,见到父母在吵架,便哭着冲过来,抱住靳小刀的大腿,大声的哭道:“娘,你们不要打架。” 靳小刀连忙俯身将小女儿抱了起来,一边哄着女儿一边哀求的看向龙野,龙野见到此情此景,悬在半空的剑,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他怎么能当着女儿的面杀了她的母亲,龙野垂下剑尖,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了院子。 靳小刀望着龙野落寞的行走在院外的山路上,背影渐行渐远,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快到头了,孟笑离一旦被找到,她过得平凡便罢,如果她就是那个世人讹传的魔阎鬼姬,孟笑离定不会放过自己,从前她因为爱龙野而忌惮,如今恐怕孟笑离再无牵挂,非杀掉自己而后快。 靳小刀低头看了看情绪平息的女儿,用脸擦着女儿稚嫩的小脸,不由的落下泪来,靳小刀担忧起女儿,她如何能保护得了女儿的周全,孟笑离如今势力强大,自己就是逃到哪,恐怕都逃不过孟笑离的眼线,眼下似乎只有龙野可以救她们娘俩,只可惜龙野知道真相,本就对自己无情无爱的丈夫,恐怕也会心灰意冷袖手旁观,可是自己死就算了,龙野不能对他们的女儿也冷血无情,哪怕就保得女儿一条命,靳小刀也知足了。 第四十八回、复仇(一) 靳小刀不知龙野的行踪,便每日在家里担惊受怕,哪怕院中吹过一阵风,都吓的以为是孟笑离回来复仇,甚至飞过一只鸟都担忧是孟笑离的眼线。 白天干活眼睛总不时的瞟向院外的大路,总感觉路的尽头会出现孟笑离带着人来杀她,夜晚不敢贪睡,心中总害怕孟笑离会趁着夜色,冲进屋子将她们娘俩活剐。 靳小刀如此几日,便开始神经兮兮,总是突然回头望向身后,然后空看了一阵,再转回身继续干活,一有风吹草动便大喊大叫女儿的名字,然后没头没脑的叫她快跑,看没有任何事发生,才放心的叫女儿回来。 过了两天靳小刀从恐惧,转念又开始盼着孟笑离不如早点过来,这样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日子,实在是叫人不得安生。 又是一日晴空万里,靳小刀在院中挑拣山菇,忽然一阵寒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这味道中夹杂着遥远而又熟悉的味道,靳小刀猛然抬起头,见到天边腾起一片乌云,沉重而迅速的向自己头顶滚滚而来。 寒风烈烈,一阵紧似一阵,吹翻了靳小刀晾晒的衣服,好像有一场暴风雨要来。然而靳小刀却不这么认为,直觉告诉她,她又怕又盼的孟笑离终于还是来了! 靳小刀感觉到孟笑离已回来复仇,连忙叫来自己的女儿,小女儿跑了出来,笑说:“娘,要下雨了,还不进屋来。”靳小刀大喊道:“快跑,从后院跑,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回来。” 小女儿被如此折腾过几次,搞得无可奈何,这次已经不再相信,便只站在原地,不肯再跑,靳小刀急道:“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跑啊,往山里跑,往镇上跑,去寻你爹,如果非要回来,等过了今晚再回来,见不到我,就在这等你爹,听到没有?”见女儿仍是不动,靳小刀跑上前,一把拉过女儿往后院推,骂道:“叫你跑你就跑,敢回来我打死你。”小女儿哭喊着不知所措,只好一路小跑向后山而去。 这边靳小刀坦然的往自家院子正中央一坐,做好了一切准备迎接孟笑离,威风凛凛,慷慨无畏,俨然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乌云带来阵阵寒风,狂躁的翻动着靳小刀的碎发。从吹来的风中,靳小刀嗅到了孟笑离的味道,久违的淡淡的芬芳,靳小刀知道孟笑离已经到了。 突听一阵哭喊,靳小刀听出那是女儿的哭声,一下慌了阵脚,转头向后院看去,从房舍高处,突见两个红衣女子抓着女儿的胳膊,飞身落进院中。 靳小刀立马起身向女儿奔去,所有的威风都换成了狼狈,大喊道:“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女儿。” 还未奔到女儿近前,靳小刀突听到阵阵曲声,筝、箫、琵琶一色乐器混杂,戏子悠扬的歌声传来,唱道:“原来这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这音调平时听来是享受,如今听来却是折磨。 靳小刀见到两侧奏乐之人,皆是一众红衣女子,轻飘飘的落在栅栏之上,又有两展红袖从天上垂下来,但见一个红衣女子唱着婉转的曲声,轻坠在靳小刀和她女儿之间,在靳小刀面前,这女子怡然自得的唱着戏,纤腰弄明月,长袖舞春风,简直是美轮美奂,人间鲜有。 靳小刀见此情形,暴怒着大喊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都滚出我的院子。”一转身遥见大路之上,一列红衣队伍,几个红衣男人抬着一辆精致的小轿,轿子上红纱掩映,歪坐着一个女人,队伍直朝靳小刀的院子而来,天上的乌云渐浓,已遮盖了靳小刀头顶的天空,阴沉沉的压着,偶尔几道闪电划破云层。 队伍行到靳小刀的院门前,轿夫落轿,轿子中的红衣女人挥开纱幔,轻身飞了出来,足尖点地落在了靳小刀的面前,此时靳小刀才看清,她便是九年未见的孟笑离。 只听孟笑离淡笑着对靳小刀说:“老友相会,未带什么礼,特请江南名戏子李妖娆,为故友唱一出大戏,不知龙夫人,是否喜欢?” 靳小刀愤恨的望着孟笑离,咬牙切齿的回道:“果然你就是魔阎鬼姬,孟笑离你还是来找我了。”孟笑离一挥手叫停了李妖娆的戏,李妖娆便收了袖子和众人站在院墙边,戏瘾未过,仍在一边闲适的舞动水袖。 孟笑离走到靳小刀跟前,伸手去拉靳小刀的手,柔声道:“让你久等了妹妹,我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一知道你在这里,我也盼着来看看你。” 靳小刀迅速将手抽了回来,怒道:“孟笑离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你来不就是要杀我吗,你尽管来杀,何必一副猫哭老鼠的把戏,折磨我有意思吗?” 孟笑离笑着摇摇头,叹道:“看来演戏我确实不如你,你演的容易让人相信,而我说实话都被嘲讽。” 靳小刀转身去拉自己的女儿,却被一旁的红衣教弟子制止,靳小刀转身对孟笑离请求道:“杀我可以,我女儿是无辜的,咱们俩的恩怨与她无关。” 孟笑离眉头一高一低,不可思议的望着靳小刀,讽道:“你还知道孩子是无辜的?那当年推我女儿掉下悬崖时,你可曾有半分顾忌啊?” 靳小刀自知理亏,抓着头发,走到院中的石桌旁,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缓和语气道:“我知道你恨我,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活在悔恨当中,但我无力回天,姐姐,”说着靳小刀抬头哀求的望向孟笑离,求道:“我已铸成大错,你让我怎么补偿你都行,但是求你放过我女儿好吗?” 孟笑离见到石桌旁恳求的靳小刀,她心里知道靳小刀又要开展她的演戏天赋,望着眼前的靳小刀瘦小干瘪,甚至因为长年在外奔波而晒得发黑,皮肤也变得粗糙,从前年少时的精致容貌,早已被岁月剥掉一层皮。孟笑离不禁唏嘘道:“曾经认为那么可怕的对手,如今却觉得如此不堪一击。” 孟笑离俯首盯着靳小刀叹道:“我确实不是来杀你的,你在我眼里就像只蚂蚁,恨意早就谈不上了,我仍然要来,实际上是为了给我死去的女儿一个交代,我已放过你这么多年,但我死去的女儿不行,她不能白死。” 说着孟笑离的一只手搭在靳小刀的肩上,靳小刀侧头看到,这双手上带着一副坚硬无比,血腥气极重的武器,指尖上的锐利发出恐怖的光,靳小刀能够想象的到,在这副武器之下,早就有了人命,甚至是无数的人命,而她,可能就要成为下一个。 一道惊雷劈向人间,靳小刀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孟笑离这番话,将靳小刀的心捧到天上,又重重的摔下,靳小刀虽说着大无畏的话,但从心而论,她不想死,她活的好端端的,凭什么去死,不为了自己,不为了龙野,她也要为了女儿活着,靳小刀缓缓的跪在孟笑离的面前,一个深呼吸眼泪就流淌下来,然后抽泣的求道:“我是只蚂蚁,只要你随随便便一抬手,就会放掉一家人,随随便便一落手,就有一家人丧命,抬手落手只在你一念之间,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高抬贵手,可我还是要求你放了我女儿,放了我,她没了我就没办法活在这个世上,龙野早就离开我了,我还能指望谁。”说罢呜咽呜咽的哭了起来。 孟笑离闭目沉思,回忆从前种种,叹道:“如果有些道理,当年你能懂,一切就都不会变成这样,可怜我的女儿,还那么幼小,如今我连梦到她都是恩赐。” 说罢,孟笑离不理靳小刀,转身走到靳小刀的女儿近前,俯身抬起小女孩的下巴,手上的金鳞血甲坚硬无比,抓着小女孩稚嫩的小脸,本来平静的小女孩,又要哭了出来,孟笑离叹道:“这小姑娘跟我女儿当年差不多大,如果你能容我说一句话,给我一个机会同你商量,我的女儿也不至于小小年纪被你推下悬崖。” 孟笑离回忆起当年的情景,深藏在内心的憎恨触地生根,在体内蓬勃生长,敛聚邪气,一双眼睛都变得通红。 孟笑离回看跪在地上哀求的靳小刀,靳小刀也着实被这一双眼睛吓得神魂俱散,靳小刀颤抖着声音,拜求道:“笑离,当年都是我的错,我欠你一个道歉,我千不该万不该,头脑一热失手杀人,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年我饥饿晕倒,是你舍了一碗粥给我,否则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你就是这么报恩的吗?”孟笑离返身从地上揪起靳小刀的衣领,愤恨的瞪视着,怒道:“我要让你后悔进了我的家门。”说罢,将靳小刀向地上一摔,命道:“把她给我绑了。”弟子领命,分别上前扯住靳小刀的手脚,靳小刀不知孟笑离要干什么,吓得连连哀告,靳小刀的女儿见状更是嚎啕大哭,嚷嚷着要求放了她娘。 孟笑离转回头,将小女孩从地上抱起来,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小女孩仍抽泣不止,孟笑离看着哭泣的小女孩,柔声道:“小姑娘,你娘当年为了一己私利,将我的女儿从悬崖上推了下去,我女儿坠崖时,和你差不多大,你说,你娘是不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小女孩连连摇头,哭嚷道:“我娘才不是毒妇,我娘是好人,你们快快放了我娘。” 孟笑离抚摸着小女孩的头,露出阴险的怪笑,说道:“有些事情你没看到,你不知道我不怪你,正所谓以牙还牙,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应该学学你娘,将你也推下悬崖,让你体会体会,当年我女儿所经受的恐惧,但我比你娘多一份仁慈,我可以不要你的命,因为我从不杀小孩。” 第四十九回、复仇(二) 李妖娆过来禀报:“教主,靳小刀绑好了。”然后孟笑离直了直身子,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命道:“把这个小姑娘丢下悬崖,派个轻功好的,在山下接应,”然后低头看向小女孩,说道:“我不想要你的命,但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记得这份痛苦。” 李妖娆拱手领命道:“教主放心,弟子会保全她的性命。”说着伸手便欲抱走这个小女孩,小女孩哭的更甚,不停的大喊:“娘,娘······” 孟笑离恍惚间从这个小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女儿龙泽,当下便叫道:“等等,”李妖娆便又将女孩放回石桌上,不解的望着孟笑离。 孟笑离一只手捧着小女孩的肉脸,眉眼之间仿佛看到了龙野的影子,这影子里还包含了小龙泽的模样,说不上哪里像,总之颇有几分相似,孟笑离便柔声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龙念泽!”小女孩带着哭腔,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孟笑离的心中却宛如千人打鼓,万人击罄,谁人之手弹拨心弦,孟笑离心里揪扭的剧痛,竟鼻子一酸,眼圈泛起泪来,胸口发闷,定定的望着哭泣的小女孩出神,然后仰天狂笑,走路都颠倒起来。 一旁的李妖娆连忙扶住,却见孟笑离冲天大笑道:“龙野啊龙野,你好心机啊,念泽,念泽,你与靳小刀的孩子,却念着我女儿的名字,是真的思念,还是怕我一朝回来,你要用这名字保你女儿的性命。” 孟笑离双眼爆红,凝视着面前的龙念泽,满含的热泪决堤而下,孟笑离上前抱起龙念泽,将其放在地上站定,自己则蹲在龙念泽的身侧,扭过龙念泽的身子,面向院门前的大路,手指着远方,沉声道:“你现在,顺着这条路向前走,一直走不要回头,”孟笑离转头看向龙念泽的眼睛,威胁道:“你的母亲已被我杀了,你不必再回来了。” 然后孟笑离站起身,向前推了龙念泽一下,命道:“走啊,慢一步,小心我反悔,一旦我改了主意,你就得去死。” 龙念泽回头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孟笑离,慌张无措,不敢挪步,被孟笑离一吼,连忙转身紧着几步冲向院门,站到院门哭着回头看着孟笑离,然后转头向着院外的大路走去,边走边哭,边走边不住的回头,龙念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又不敢回去,只能快步的离开。 孟笑离远远的望着离去的龙念泽,小小的身影恋恋不舍的向远处疾走,那身影越远越像自己的女儿龙泽,孟笑离多希望那就是龙泽,至少还活着,活着就是一份希望,只可惜这是龙野和靳小刀的孩子,自己的女儿龙泽已经永远永远回不来了。 孟笑离收回目光,低头用手擦掉眼泪,心中对靳小刀的恨就又多了一层,然后轻声对弟子吩咐道:“派个人跟着她,不要让她死。”一个弟子领命而去。 孟笑离转身走进屋中,靳小刀被绑在木架上,口中仍在哀求不要伤害她的女儿,孟笑离走近靳小刀,看着这张令她厌恶的脸,忽然生起对靳小刀的怜悯,涩笑道:“你跟着龙野走南闯北的找我,没跟他过过一天好日子,好不容易名义上结为夫妻,没得到龙野半点爱情,生出的孩子还是为了思念我女儿,你每每叫一次你女儿的名字,都是对你当年犯错的一次提醒,你挚爱的女儿是你的一场噩梦。靳小刀,这么多年,你图什么啊?” 靳小刀无望的垂下头,先是一阵痛苦的哭泣,而后咯咯的笑起来,抬头望着孟笑离,大笑道:“我过不安生,你又好过到哪去了,我何尝不是你的噩梦,你说不恨我,为什么九年都过去了,还是回来折磨我,你威风,人多势众,可是世上人人都叫你女魔头,魔阎鬼姬,若是心正怎么会入了魔道,那万般的唾弃都是冲着你,而不是我。” 孟笑离颇有深意的望着靳小刀的眼睛,一只手抓着靳小刀的脸,说道:“我说过,我回来是为了给我女儿一个交代,我不会杀了你,我要你永远的活在世上,因为你在我心里简直不值一提。” 说着孟笑离金鳞血甲一挥,只听靳小刀“啊”的一声哀嚎,脸上被血甲划开两道深沟,鲜血从脸颊上倾泄而下,孟笑离将血甲扣在靳小刀的脸上,缓缓的向下划,顺着血甲的动作,靳小刀的脸上被划的血肉模糊,靳小刀痛的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仍高喊道:“孟笑离你怎么杀我都行,求你放过我女儿。” 孟笑离饶有兴致的划花靳小刀的脸,然后对靳小刀笑说:“我的女儿怎么死的,你的女儿就会怎么死,不过你放心,我会让她充分的体会我女儿的痛苦,然后让她像你一样去流浪,被人伤害被人买卖甚至被恶人折磨,走你靳小刀的老路。” 靳小刀一听,不顾双颊的伤口,悲痛的长呼:“不!”张开的大口,牵动着两颊的伤,鲜血汩汩外涌,皮肉恐怖的外翻,整个人像极了一个活鬼,靳小刀大哭道:“孟笑离,你简直丧尽天良,恶毒无耻,你今日就是杀了我,我做恶鬼,定要回来向你索命,我会杀了你,千刀万剐。”靳小刀脸上的伤和心头的伤交织,歇斯底里的嘶吼着,痛骂着。 孟笑离闭起眼睛,享受着靳小刀痛苦的回应,淡淡的说道:“想当年,你赠予我的夺爱之痛,杀子之仇,你那份得意洋洋的骄傲都哪去了,你害我时,可曾想过,我有手有脚总会回来报复你,人生是个圆圈,我们早晚都要遇到的呀。” 靳小刀吐出流进口中的血,哀叹着笑道:“孟笑离,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件事仍没放过我,你还是赢了,也许你从未输过。” 靳小刀眼中的光变得暗淡,惨笑道:“我虽然拆散了你们夫妻二人,却从未介入进你们之间的感情,龙野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爱,若不是我在他的酒中下了情药,我们不会生出念泽,也根本成不了夫妻。” 听到此话,孟笑离本来笑着的嘴角,忽然滞涩了,一瞬间溃散了所有对龙野的怨念,可怜的龙野被眼前的这个女人玩弄,半生自责,仍不知错不在他。 孟笑离沉思着,又听靳小刀接着道:“即使是在他意乱情迷之时,也只是把我错当成了你。孟笑离!你有人爱,有自己的家,流浪江湖也有人念你寻你,如今又成了一教之主,武功至高,无数人追捧,而我,失去的荣华富贵,再也没有重回过,一个人提心吊胆的活着,又担心随时会再被抛弃。也许,我靳小刀今生遇到你,就是一个错,我一错再错,自食恶果,真想回到当年,我靳小刀就是饿死,也绝不入你孟笑离的家门。” 靳小刀越是这般陈述,越是将孟笑离对她的同情吹得烟消云散,孟笑离嘴角向下一撇,一只手扳住靳小刀的血脸,凑近道:“现在后悔了?晚了!好人不做,你偏作恶,简直辜负了上天的好意。” 话音一落,孟笑离抬起另一只手,伸出二指,直朝着靳小刀的双目插去,靳小刀一声撕天扯地的哀鸣,惊起附近的一片野鸟,天空的阴云被一道狂雷劈作两半,在场的所有弟子都转身闭目,唯独李妖娆愤愤的瞪视着靳小刀。 孟笑离收回手,用丝帕擦拭指尖的金鳞血甲,靳小刀的脸扭曲变形,大张着口,呼喊无声,颈项青筋突爆,被绑在木架上的身躯不住的抽搐,周身出了一层冷汗,孟笑离叹道:“划花你的脸是为我女儿报仇,戳瞎你的眼是给你的教训,当年你欺我良善,日后也要切记,他人与你为善,要知道感恩,别人善良不是给你欺负的,否则别人报复你,也同样不会手下留情。” 半晌,靳小刀终于倒了一口气,才能再次发出声音,尖利的嘶吼,一声比一声高。孟笑离转身对李妖娆命道:“把她放下来,扔到闹市。” 李妖娆领命,和另一名弟子上前为靳小刀松绑,靳小刀堆坐在地上,双手大张想要去扶自己的脸,又不敢触碰,双目失明慌张的将手乱扫。 李妖娆将其从地上提了起来,像拖一头死猪,生拉硬拽拖到院外,然后对孟笑离禀道:“教主,这处房子怎么处置?” 孟笑离站在院中,环视四野,这里的一物一什,一桌一椅,都是龙野和靳小刀生活的痕迹,孟笑离想象着他们二人平日生活的场景,说不出什么滋味,然后沉声叹道:“统统烧了吧。”李妖娆拱手领命,留人烧了房子。 孟笑离一行人回了城,路过一处闹市,李妖娆将靳小刀丢在地上,孟笑离吩咐道:“留人暗中看着她,不要让她死,我要让她永远痛苦的活着。” 闹市中人来人往,见到红衣教一行人皆惶恐的退避,又见红衣教女弟子丢下一个女人,满脸是血,双目被戳瞎,模样甚是吓人,皆惊呼着躲得远远的。 红衣教的人一离开,所有人纷纷大着胆子凑过去,看那女人可怜兮兮的在地上哭喊,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无一不为女子痛骂魔阎鬼姬,用唾沫替那可怜的女人惩恶扬善,打抱不平。 众人正翻卷着正义的口舌,憋了半日的阴云终于肯将暴雨倾泄,霎时间大雨倾盆,所有人为了身上的衣服,不得不向暴雨卑躬屈膝,一个个缩进了道德的屋檐,目视着暴雨中瘫倒的靳小刀,善良的惋惜着。 第五十回、青灯古佛释迷心 附近的一家怀仁堂内,一个青衫郎中站在门口看到了这一幕,连忙吩咐徒弟将靳小刀带进屋中,靳小刀被引导着躺在床上,那郎中看着靳小刀被划花的脸,戳瞎的眼,鲜血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兀自向外流出新的血。 郎中对徒弟吩咐道:“快拿药来,先止血再说。”靳小刀知道是遇到了好心人,便问询道:“大善人,您看我的伤能治吗?” 那郎中看了看,遗憾的叹道:“夫人,你这眼球已被戳碎,就是神仙下凡也保不住了,脸上的伤口是什么利器划的?太深了,恐怕就是伤口愈合,伤疤也很难平复,难以复原了。” 那郎中摇摇头叹道:“如今就是我师父诸葛高山来了,也只能将你脸上的疤去一去,眼睛也是没办法了。”靳小刀绝望的躺着,连一句话都不想再说,别说日后该怎么活,就是女儿也下落不明,靳小刀一生当中,第一次想自己死,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女儿还活着,她就必须得活着,她得去找女儿龙念泽,她才五岁一个人根本无法生存,她得去找自己的丈夫龙野,即使他不爱自己,但是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帮助自己的人。 怀仁堂的郎中为靳小刀处理好了伤口,然后准备为靳小刀挖去破碎的眼球,靳小刀紧张的握住郎中的手腕,问道:“挖去我的眼球,那我的脸上岂不是留下两个大洞?”郎中无奈道:“若不挖去,恐怕伤口会溃烂,到时候会一发不可收拾。”靳小刀却拼命的摇头道:“不行,我宁愿是条疤,也不能让我的脸留下两个恐怖的大洞。” 郎中无法,只得止血处理,割去赘肉,简单的缝合,然后用细软的纱布包住,靳小刀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她得尽快的出去找到自己的女儿,她觉得晚一步都有可能使女儿无故丧命。 怀仁堂的郎中叫徒弟为靳小刀拿了一根竹棍,靳小刀盲眼拄着竹棍,不知该向哪里,如同当年龙野失去孟笑离,毫无方向的寻找了九年,靳小刀亦踏上了寻找丈夫和女儿的道路。 艳阳高照,碧空白云,正是百花争艳,蜂蝶群舞的时节,孤立岛的逍遥山与忘忧山交界之地,有一条清河,孟笑离此前曾命人在附近用青石板铺就成一处汤池,引上游之水入内,池中之水顺流入河,闲暇之时便同弟子在此处露天泡浴,命名“徜徉池”。 孟笑离见气候适宜,景色宜人,便带着戏子李妖娆等一众弟子,来到徜徉池泡浴,阳光极暖,池中之水温润柔和,孟笑离仰躺在徜徉池中,头枕着池边圆润的青石,望着池中,以及岸上一众女弟子嬉戏打闹,很是欢乐。 戏子李妖娆微笑着游过来,贴在孟笑离身侧,问道:“教主,我给您捏背吧?”孟笑离便转身双臂叠在青石上,头搭在手臂上,笑说:“好吧!”然后李戏子泡在池中站在孟笑离的背后,轻轻的为孟笑离捏着肩膀,见到孟笑离肩膀、后腰几处伤疤,不禁感叹道:“教主,您身经百战,身上留下的疤,都是您拿命换的,就如武将的功勋一般。” 孟笑离听后,浅笑着说道:“哪有身经百战,不过是受人欺负罢了。”正说着,忽听身后女弟子惊叫着扑进水中,孟笑离转头看去,原来是林子里一群男奴,蹲在树后头偷看,一见衣着单薄的女弟子们惊叫,忙仓皇的往林子里跑,几个胆大的男奴原地不动,笑那逃跑的男奴。 孟笑离则毫不避讳的笑道:“随他们去吧。”众女弟子对着男奴们嬉笑怒骂,几个男奴便远远的喊着挑逗之词。 骆云苏端着水果,走到孟笑离的面前,侧躺在池边,向孟笑离递着水果,沐浴着阳光,得意洋洋的摇着翘起的脚,向远处的男奴挥手打招呼。 远处的男奴不敢靠近,便捡地上的石头向徜徉池抛,女弟子便拾起抛过来的石子,回打男奴。 双方的石子大战一触即发,孟笑离吃着水果,在一旁观战,忽然一个石子直奔了孟笑离的脑门,孟笑离吃痛低头捂着脑门,在场所有的人皆回首,只觉大事不妙,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男奴们双腿瑟瑟,不知是去是留,愣怔在当地,忐忑的望着孟笑离,正吃着苹果的骆云苏,半张着口忘了咀嚼,惶恐的俯看着孟笑离的背影,本来热闹非凡的场面,忽然一片死寂。 半晌,孟笑离猛然抬起头,游动着,一一夺过身边女弟子手中的石子,奋力的向男奴们抛去,嗔骂道:“敢砸本教主的头,不知道本座的头是铁打的。”众人见状大舒一口气,女弟子们皆围上孟笑离,大嚷道:“教主放心,我们帮你报仇。”说罢,纷纷飞出石子,抛打男奴们。男奴们连忙大笑着低头扫看地面,翻找地上所剩不多的石子,附近的石子都要抛完了,便有那胆小的负责在四下里运石子看热闹,跟着大笑。 李戏子玩到兴起,拉着其他戏院出身的女人站在空地上,一同唱起了戏,林间的男奴们不仅大饱眼福,更是享受了名戏子的歌喉,便是三生皆有幸,千金都不换。 这边逍遥自在乐在其中,那边龙野得知真相,心乱如麻,便常常去往城中的修渡寺,神魂颠倒小住数日,思前想后觉得靳小刀带着孩子杀不得,毕竟一切事由皆因他而起,靳小刀虽该死,奈何二人有了孩子,索性便放她一条生路,作为男人和父亲,龙野说什么也要安顿了她们母女方罢。 然而当龙野返回城外的宅子,房屋院舍全部都化为了灰烬,早不见了靳小刀母女二人的身影。 龙野内心又是一番惭愧,想来是靳小刀怕自己索她性命,不知什么时候带着孩子跑了,心灰意冷连这院落也给烧了。 龙野心思沉沉,再次返回常去的修渡寺,心结纠缠,便拜倒在金佛足下,寺中的主持从殿后走了出来,俯首看向龙野,施了一礼说道:“龙施主,贫僧见你逗留多日,眉毛紧蹙,长吁短叹,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龙野抬头回了一礼,叹道:“惠智大师,晚辈虽不是什么难处,只是心结难解。” 那惠智和尚便像后殿一伸手,示意道:“那不如请龙施主移步敝舍,品尝清茶,与贫僧浅谈几句,或许能宽宽心。”龙野垂眼思索,便一点头,起身道:“那真是打搅大师了。” 惠智面上永远带着安和的笑容,淡淡的暖暖的,使人一见之下总是那么安心,龙野跟着惠智来到他的房间,惠智取壶泡茶,与龙野盘膝相对而坐。 惠智斟了一杯热茶,送到龙野面前,龙野双手来接,心中颇为感谢,惠智当先开口道:“龙施主的心结可是为情?”龙野抬眼望向惠智,吃惊道:“惠智大师怎知晚辈为情所困?” 惠智淡淡笑道:“世间万物尽管千难万难都可解,唯独情字最难解。权利使人狂妄,金钱使人迷乱,欲望使人焦躁,龙施主之难全都写在脸上啦。”言毕,惠智端起茶壶又为龙野续上热茶。 龙野低着头叹道:“我与我那发妻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她温婉大方,善良和顺,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她有时候说我爱她,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到大没碰到过其他女人,”说着龙野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叹道:“见过其他女人又怎样,我爱她便觉得这世上的女人,都不及她半分。虽然我们之间多了一个女人,这么多年我却从未动摇爱她的心,是我一时愚昧犯了错,我没有充分的信任她,寒了她的心,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 惠智叹道:“把一个女人的心放凉了,想要捂暖就难了!” 龙野垂着头沮丧道:“我想,终是我不懂女人,一个柔弱,娇小,善良,一双眼睛纯真的毫无杂质的女孩,可以转身就变得恶毒,残忍,随手杀死一个孩子,还能谈笑风生,佯装无事,理由仅仅就是因为她爱我。我错信了另一个女人,伤害了我的发妻还不自知。她离开我九年,我便寻了她九年,一路上却在感恩杀子仇人的陪伴,还在自责同我朝不保夕,是否对她太残忍。寻了发妻四五个年头,又不能确定她是否还在世,我身心俱疲,又因心软娶了杀子仇人。可从此我便活在了深深的愧疚之中,与她的孩子降生,我却没有尽到一点父亲的责任,一门心思寻找发妻,她们娘俩就跟着我东奔西走,没过上一天安定的日子,终于让我得到发妻的消息,我才安顿了她们娘俩,循着发妻的讯息前去确认,再见到她,除了爱,全剩下内疚,我不知道这么多年她都怎么活,我真想拥抱她,但是忽然发觉我已没了资格,我已不配再拥有她。” 惠智同情的点点头,劝道:“一错已成,再难弥补,幼子无辜,当用心养育。” 龙野扶着额头,表情痛苦,摇头道:“那女人怕我杀了她,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不知所踪。” 惠智问道:“一南一北两条路,一条路上一个人,发妻还是孩子,你在这条交叉口徘徊了数日,心中可有答案?” 龙野双手抓着头,眼睛望着桌上的茶水,杯中之水已经放凉,落寞道:“男人,不可以犯错,一旦错,便是滔天大错,无论如何都再难弥补,两条路都不归我选,我误了两个女人,便想放她们走吧,也许她们会过得更好。” 一瓣梨花,飘飘然从窗口落进了龙野的茶杯,龙野用手轻轻的捻起梨花,放在手心探出窗外,一阵微风将梨花瓣携向半空,龙野望着梨花离去的方向,然后将余茶一饮而尽。 第五十一回、佛僧龙野 我在月光里沉沦,你在春花里窈窕; 我在经卷里缱绻,你在花海里折腰; 你的爱比空气都轻薄,比白云都虚无缥缈。 话说龙野与惠智交谈后,决定留在修渡寺,每日同寺庙内的和尚同吃同住,颂念经文,听经讲道,心下逐渐释怀,便弃掉佩剑,皈依佛门,由惠智大师剃度出家,最终做了和尚。 龙野斩断三千烦恼丝,披上一身僧衣,双掌合十,心中存佛理,甘心在修渡寺洒扫,一个人青灯古佛,虔诚苦守,默念经忏,在佛家偈语中寻找答案,在每次合掌胸前时消解爱恨。 那糟糕的前程往事啊,都随波逐流吧;那迷茫错失的过往啊,都烟消云散吧;花开任它开,落雨任它落。 龙野劝自己不再爱孟笑离,便疯狂的念诵经文,早也念,晚也念,午夜梦回仍爬起来念,越想断,思念越往脑海里冒,龙野将木鱼敲的急,心就越发乱,仿佛爱孟笑离,已成了生命和呼吸,相依相傍,缺之不可活。 殿外落雨纷纷,殿内释子缱绻。龙野一边盘膝而坐数着念珠,苦念经文,一边落下泪来,心中如刀搅,哭到不能自已。龙野心知自己悲痛的,不是仍然爱她,而是不能爱她。 高堂佛尊,目光下视,悯众生皆苦,怜世人皆痛,痛苦、执着、牵挂,唯有放下,才能不为其所困,可拿起放下间,却是万箭穿心,物是人非,心中已满是沧桑,岁月已遍布斑驳。 话说龙野在修渡寺剃度出家,将对孟笑离的爱封存于心,断了世间万般情缘,甘心只为一人坚守虔诚,永誓不做负心人。 而孟笑离自从将打上孤立岛的“驱魔队”全部杀害,一经传扬,更引起了武林中各大门派的议论,江湖中茶余饭后的都是魔阎鬼姬与红衣教,便有些傲视群雄的江湖散士,赶往孤立岛以各种理由要求挑战孟笑离。 孟笑离每一次出行岛外,必然有人跟随左右出言挑衅,谩骂指点从没有断过,孟笑离不胜其烦,找来军师纪红鸾探讨此事,纪红鸾则劝孟笑离道:“不如在兖州城外设立擂台,有不服者均可来战,两日为限,教主实力如此,必得让他们亲眼见到,方可服众。”孟笑离对自己的武功颇为自信,便同意了纪红鸾的提议,放出了擂台比武的消息。 江湖各界一得到消息,各个跃跃欲试,战意汹涌。便有从四面八方的奇人异士,武林群侠借此机会,前去兖州府应战。 僧人龙野得知孟笑离在兖州城郊外开设擂台的消息,日日心神难宁,龙野担忧武林中卧虎藏龙,怕孟笑离狂妄轻敌,刀剑无眼恐一时差误而丧命。又担忧如今的孟笑离心性狂暴,手不留情滥杀无辜,名声受损会树敌无数,便是风口浪尖之上,人人虎视眈眈。 龙野恨不能即刻起身前去阻拦,奈何自己了断情缘出了家,该当潜心修佛,静心养性,从佛理中感悟功法,怎可再惦念前世之缘,心念悸动便前功尽弃,心下总是不安,实在难以入定。 思来想后,便私下寻得惠智大师榻前,虔诚一拜,还未等龙野开口,盘膝而坐的惠智大师先微笑道:“你终于来了。”然后缓缓睁开眼睛,示意龙野在身前坐下。 龙野同样盘膝在惠智大师面前,二人相对而坐,龙野注视着闭目养神的惠智大师,反问道:“大师知道弟子要来?” 惠智大师未睁眼,面上含着淡淡的笑,说道:“这几日你做功课时都心神飘忽,我知你了断尘世是真,恐怕这世间除了一人,再也无事可以扰乱你的诚心。” 龙野垂眼闭目,叹息道:“弟子佩剑已弃,尘心已封,便一心只想投身佛理。”惠智大师方睁开眼望向闭目的龙野,笑道:“若是如此,你还来寻我作甚?”龙野依然闭着眼,却将头垂了下去,一时无话可说。 惠智大师便直白道:“贫僧知你剃度出家时,尘缘未了,但为了拯救你,贫僧仍然留下了你。” 龙野低头不语,惠智大师笑了笑,转头望向窗外的景色,继续说道:“贫僧知道你的佛经为谁念,你的木鱼为谁敲,若真放下了,何苦还为她烦恼?” 龙野自知隐瞒不了惠智大师,虽睁开了眼,目光低垂,轻轻摇了摇头坦言道:“弟子带着一颗杂心修佛理,实在是对佛陀的亵渎!” 惠智却用目光去寻找龙野的目光,平视道:“你为何出家?”龙野眼望虚空,思索道:“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惠智大师却摇摇头,纠正道:“不,你不想忘记过去,你也忘不了过去,你出家为僧,不过是为了惩罚自己,不辜负心爱之人,用佛经忏悔罢了。” 龙野始终是低着头,被惠智大师戳中心事,便把自己的目光埋得更深,伸出右手掐着自己的额头,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佛理教我博爱,而我却只为私情。” 惠智大师却轻声劝道:“佛理是广博的,具有其包容性,可以为了思想的进步,可以忏悔过去的不足,可以用来抚平积年的心伤,可以通达未来的命运,佛理包容世间所有的情绪,若一个人真的活得豁达,豁达到通晓佛理,那么苦敲木鱼只是一种形式。因为缺憾所以修佛,并不是一件可惭愧的事。” 惠智轻柔的劝慰,使龙野这青壮之躯,眼圈泛红,哽咽了一阵,开口道:“弟子是真的想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守着一颗诚心,钻研佛法,奈何总是心猿意马,一个影子终日挥之不去。” 惠智大师淡淡然的讲道:“人活着不就是这样吗,不亲身爱恨,怎能了悟爱恨,不亲身痛苦,怎知世间皆苦,佛法劝人一心向善,劝人处事和静,劝人理解他人,你不经历这一切,无法感同身受,空谈慈悲,又有谁会领悟的到呢?经历是恩惠,感悟是奖赏。有些伤除不掉就带着吧,并不与佛理冲突。”说着惠智大师拿起一盏青茶,将茶杯伸到窗前,缓缓将冷茶倾入檐下之花,柔声道:“也许有一天你突然豁然开朗,那个人如流水,不经意间就被你从心河放生,才能懂得,是你一直将她禁锢在心中的河,又苦心孤诣的修造了河堤,放不下的只是你,是你不想让她的影子离开而已!” 龙野红着眼注视着惠智手里的茶杯,杯中之水顺着一个缺口流淌进屋檐下的野花田,心神怅惘,望着窗外恣意而生的花朵,终日在惠智大师的檐下听经讲道,仿佛花瓣盛开,冲着人暖暖的微笑。 孟笑离便是那本该恣意而生的花,没了龙野她原该活得更好,将她放生吧,龙野不再奢求重圆旧爱,只是龙野放心不下,即使她坚韧不拔,也有风吹雨打。 总归是自己犯下的错,迫使孟笑离创立教派,杀伐暴虐,成了人人痛骂的女魔头,即使如今不是为了龙野,源头也因龙野而起,龙野不希望孟笑离再杀下去,更不希望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伤害到孟笑离。 龙野对惠智叹道:“弟子明白为何而痛苦了,弟子对她心中有愧,想要弥补,弟子因不能弥补而痛苦。”龙野抬头认真的望向惠智大师,请求道:“弟子想要去寻她,不为别的,只为护她周全即可。” 惠智大师深邃的眼神,饱含深意,面上一抹微笑,回看着龙野,惠智并未开口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要去哪里?”“兖州!”龙野不假思索的回答。 惠智深沉的望着龙野,听到这个答案,似满意的将笑容上挑,专注的对视着龙野出神,惠智听说兖州城有一场擂台比武,闹得纷纷扬扬,更听说魔阎鬼姬带人杀了一个民妇和孩子,这件事在百姓心中大为愤怒,魔阎鬼姬的兵刃下,似乎从来不顾及生命的长幼贵贱,俨然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 惠智在心中揣度,那个龙野口中的爱人,多半就是江湖上风头正盛的魔阎鬼姬,若真的是魔阎鬼姬,那龙野的后妻和孩子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惠智试探的问龙野道:“一佛一魔,注定对立两面,这一切果真是你一手造就,若失去的无法弥补,你仍要坚持这样做吗?哪怕是错上加错?” 龙野不明白惠智如何会产生如此疑问,但龙野似乎找到了痛苦的答案,佛陀救不了他,遗忘也救不了他,能够救他的只有爱,一心一意的爱,无怨无悔的爱,哪怕这爱换不来任何结果,但继续自己的爱,成了龙野唯一的出路。 龙野望着远处的天空,碧蓝无垠,似乎天空上浮现着孟笑离的眉目,龙野淡淡的回答:“我爱她,与她无关,我护她,与天下人皆无关,我不管她是魔是佛,只有我知道她是孟笑离就够了。” “孟笑离”三个字一出,惠智眉眼微微一颤,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惠智望着龙野,心中在衡量,衡量龙野在孟笑离心中该是什么份量,而龙野此去又有几分胜算,若爱情是一场战争,那不愿放手的永远都是受伤最深的。 惠智只好叹道:“若你主意已定,贫僧也不好拦你,只不过贫僧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懂得了慈悲吗?对世人慈悲容易,对自己慈悲却难!” 龙野当下不解惠智话中之意,只懵懂的点头道:“也许吧!”惠智听后摇了摇头,起身去了里间,不久惠智走了出来,手里端出了一柄大刀,这柄大刀其貌不扬,却并未开刃。 惠智将刀递向龙野,龙野迅速起身双手来接,惠智道:“贫僧知道你此去必动刀戈,你若护着孟笑离,便是与天下为敌,但贫僧不希望你因为爱而滥杀无辜,伤害苍生,这口未开刃的大刀,是贫僧年轻时闯荡江湖所使用的,虽然为了某些目的,贫僧不得不杀,但贫僧希望,刀下慈悲,点到为止,手里虽然握着刀刃,但贫僧只是为了维护正义,这刀下从未有过死亡。如今你手上没有兵器,贫僧便将这口佛刀赠予你,希望你也能带着这份信念,行走江湖,在心中留一分慈悲,便是对自己多一分宽恕。” 龙野受教,接了佛刀背在背上,向惠智大师拜了一拜,道:“弟子一定谨遵大师教诲。”说罢,最后看了一眼苦苦劝善的惠智大师,龙野转身离开了修渡寺,踏上了去往兖州的路。 第五十二回、擂台比武决生死 兖州城因孟笑离的擂台比武,吸引了不少江湖人士,兖州城内外一时人流涌动,川流不息,街头巷尾往来之人,络绎不绝。 时日一到,孟笑离带着乌羽、李妖娆、顾幽幽等一众弟子,前去赴会。 兖州城外临时搭建的擂台四周,早已群雄聚首,或簇拥着,或独立着,交头接耳,互相寒暄,服饰各异,派别不一。 孟笑离携弟子赶到时,场上所有人都投来鄙夷的目光,轻蔑的注视着,小声的议论着。 孟笑离与弟子们飞身登上擂台,环视四野,台下这群妖魔鬼怪她没几个认识的,真不知道忽然间都从哪冒出来的,台下被围的水泄不通,仍有人陆陆续续从远处赶来。 未等孟笑离开口,头排中有一个粉衣男子,白肤油面,多情眼飘忽,凉薄唇透粉,手里拿着一支红彤彤的干枝花,一边闻嗅一边叫道:“没想到不服你魔阎鬼姬的人,还真多嘞!” 听男子说罢,身边一个面上横贯一条大疤,一只左耳豁着缺口的干瘦汉子,向粉衣男子乐道:“不服?恐怕来凑热闹的更多吧,像你一茎红陶醉这等采花客,就是为了占红衣女教便宜来的吧?人人都传红衣神女教,是大明最大的妓院,如今也躲不了你陶醉的摧花手了?” 陶醉一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乐呵呵的拱手一拜,笑道:“西北神猴儿,武功盖世,我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谬赞谬赞。”这西北神猴儿一听此话,知那陶醉看似夸赞,实则污蔑,再往下说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只好闭了口。 孟笑离听他二人一来一往,这西北神猴儿又向红衣教泼了一盆脏水,孟笑离却并未发作,类似的话也听的多了,当下只淡淡微笑着,听他们讲完,方才高声道:“诸位,既然是来挑战我,那我们必然要决出个胜负,但这胜负不是点到为止,我们今日要既决胜负也决生死,如何?” 台下众人一听,皆左右互看,议论纷纷起来,大部分人来只是为了比试武功,谁人不想借挑战孟笑离得一个好声望,败了有名誉,胜了那便名扬四海,何乐而不为,不想孟笑离也是个不吃亏的,要好名声拿命来换,众人当下拿不定主意,来回的看向其他人的反应。 孟笑离继续道:“既然要比试武功,我孟笑离也全程奉陪,那便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难不成让我白陪你们玩吗?” 话音刚落,远处一串丧乐哀鸣,所有人都把目光向声音来处投去,孟笑离居高临下,当先看到一列队伍,各个披麻戴孝,抬着十口木棺,为首的木棺装裱华丽,金光闪闪,看起来不轻,但抬棺的几人却轻轻松松,仿若无物。 队伍前头一个小伙子,哭天抹泪的捧着一个灵牌,上面赫然书写的是孟笑离的名字。棺材两侧有执幡的,扬纸钱的,吹唢呐奏哀乐的,痛哭流涕的,俨然一个送葬队伍。 在场的所有人为这送葬队伍,让开一条道路,采花客陶醉将花枝插在发髻上,一展纸扇,轻轻扇动,感叹道:“湘西渡灵门,专做死人生意。” 只见队伍前,为首的一个老者,须发花白一脸深纹却精神矍铄,腿脚轻快,转眼走到台下,返身叫停了丧乐队伍,哭声也戛然而止,然后向队伍两侧的其他人拱拱手,左右拜道:“诸位侠客,见棺发财,见棺发财啊。” 西北神猴儿见到老者,便乐道:“果然是唯恐不乱渡灵门,戚老鬼,你真是哪有热闹往哪凑。” 这个戚老鬼命弟子们将棺材都停在地上,然后回应道:“今日我戚老鬼不做别人生意,专做她红衣教的生意。”说着戚老鬼望向台上的孟笑离,笑道:“魔阎鬼姬,初次相见,我戚老鬼无甚礼物,特赠你十口棺材,其他的附送给你弟子,这口大金棺材,”说着戚老鬼拍了拍第一口棺材,继续道:“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看,灵牌我都为你做好了,是不是很贴心啊?”说罢周围人都为戚老鬼一阵拍掌叫好,戚老鬼则露出极其阴冷的怪笑,看着孟笑离。 孟笑离身后站着乌羽和顾幽幽,听戚老鬼如此说,顾幽幽当先动气,口中骂道:“放什么狗屁!”说着拔剑就要冲下台去,被孟笑离拦住,孟笑离心知台下这些老油条,都是混迹江湖多年,武功不可测,嘴皮子功夫倒是了得。 孟笑离冷着脸保持微笑,回视戚老鬼,淡淡道:“你们几十号人,这几口棺材恐怕不够吧?”戚老鬼听后也不恼,纵声大笑说道:“放心,这棺材是赠予你红衣教的,他们还没这个资格。我渡灵门别的东西没有,这棺材是要多少有多少,不过说好了,这十口是赠,额外再要,可要按规矩给银子喽。”说完,又引得在场的所有人一阵笑声。 说罢,戚老鬼一扬手,渡灵门弟子再次开始奏起哀乐,另一部分弟子开始假哭起来,哭声震天,仿佛能把活人哭死。 孟笑离则高声道:“既然你如此咒我死,想必是恨我入骨,那么今日你就第一个与我比试。” “非也非也,”戚老鬼却连连摆手,回道:“打架的事是你们的事,我渡灵门是来做生意的。” “他不上我上,”西北神猴儿是个急性子,当先跳上台,摩拳擦掌,高声道:“不就是决生死吗,我西北神猴儿,虽未与十大门派交过手,江湖上至今还没败过。我西北神猴儿不拿你当女人,输给你不丢人,赢了你不叛道,来吧!” 说罢,西北神猴儿拉开架势,运功在掌,双掌交替在胸前,等待孟笑离应招。孟笑离挥手命弟子们下台观战,然后眼睛盯着西北神猴儿,两人先是在场上绕了一周,互相感受着彼此的内力。 随即西北神猴儿当先飞扑,一套“疾风掌”,连环拍出,孟笑离立马使出“守”字决之“水波荡漾”,一矮身以腿旋扫地面,避其掌力,又断其下路。 西北神猴儿追打孟笑离几招,掌掌落空,孟笑离借机撑地扬腿一蹬,西北神猴儿反应神速,立即一闪身避过。 西北神猴儿接一套“骤雨掌”,掌风迅疾,如雨点般急拍孟笑离上首,孟笑离以防守之势,闪了西北神猴儿十几掌,掌掌擦边而过,险象环生,本想趁其不备,“探”字决击打西北神猴中路,不料西北神猴儿身形灵活,反应极快,一下子跳开老远,倏忽间又蹦到孟笑离身侧,孟笑离便以“晴日遮伞”切其来路。 西北神猴儿素以掌法灵活,速度惊人,掌法以生生不息,绵延有力着称,一套《落雨掌法》使的是出神入化,反应差之毫厘,就难再有还击的机会。 台下之人见孟笑离与西北神猴儿对招,西北神猴儿攻击强势,孟笑离多为防守之后再还击,互相都没沾到什么好处,但似乎西北神猴儿招式奇猛,恐孟笑离会落入下风。 但几十招一过,孟笑离的武功特点才渐渐显现,前期的舒缓拉扯,都是为了套对方的武功特性,一旦找准机会,后期的蓄势待发,便如西北神猴儿之辈,来势凶猛后劲不足,就是大为吃亏。 孟笑离见西北神猴儿招式放慢,心知机会来了,便接连使出“擒”字决,反守为攻,先挑衅西北神猴儿上首,西北神猴儿应对上部游刃有余,孟笑离便时不时骚扰西北神猴儿下盘。 西北神猴儿便知道孟笑离佯攻上部,是想主捣自己弱势的下盘,便多留了个心眼上下齐防,不料再过了几十招,刚熟悉了孟笑离的套路,突然孟笑离以“探”字决,向西北神猴头上虚晃,用一招“雷击木”击向西北神猴儿中焦,金鳞血甲疾刺,直掏向西北神猴儿胃脘部,随即迅速抽手,向上一抓,直插进西北神猴儿低头看伤的下颚。 西北神猴儿瞬间失去战斗力,双目圆睁,愣愣的看向孟笑离,想要说些什么,下颚和舌头都被金鳞血甲刺穿,已无法言语。 孟笑离收手猛力一扫,金鳞血甲切断了西北神猴儿的喉口气道,一切只在瞬息之间,眼看着一向占据优势的西北神猴儿,居然在眨眼之际忽然折在了孟笑离的手上,西北神猴儿应声倒地,孟笑离看着仍在滴血的金鳞血甲。 台下众人皆昏昏然盯着西北神猴儿的尸体,刚刚还活蹦乱跳,不可一世的民间高手,死的也太干脆了些,众人瞠目结舌的惊道:“真的杀了?西北神猴儿被杀了?真狠呐!”采花客陶醉则合扇叹道:“一个侠客,努力一生,一场败仗便送了性命,慨叹世间蛮荒,弱肉强食不过如此。” 孟笑离拿过弟子递上来的丝帕,擦拭手掌,对台下错愕的众人说道:“我说过,我们比武,既决高下,也决生死。横不能你们日日对我孟笑离喊打喊杀,我还击就是残暴无道吧?”众人面面相觑。 这边采花客陶醉来之前,确实想从这些红衣教的女人们身上沾点便宜,但是看到孟笑离与西北神猴儿的一番打斗,自愧不如,又觉与孟笑离无冤无仇,何必要死要活,便断了比武的念头,免得到头来鸡飞蛋打,自己虽自认死在女人手上是至高享受,但也不是这个死法,当下便拍掌道:“说得好,在下佩服,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有些人是奔着杀魔阎鬼姬来的,就要抱着被魔阎鬼姬反杀的准备。” 擂台上孟笑离擦好了手,命弟子将西北神猴儿的尸首,丢到渡灵门门主戚老鬼面前,然后阴阴的笑道:“既然是做我红衣教的生意,我红衣教也不是不讲道义,西北神猴儿死在我的手上,愿赌服输,我佩服他是条汉子,就送一口棺材给他,麻烦戚门主帮他入殓了吧。” 第五十三回、渡灵门戚老鬼 渡灵门弟子在台下看热闹,都拿棺材当了凳子,或蹲或坐好不悠闲,听孟笑离要求帮西北神猴儿入殓,戚老鬼从金棺上蹦下来,走到西北神猴儿的尸首前看了看,西北神猴儿仰躺着侧着头,颈部和胸下仍然流淌着鲜血,双眼轻闭,一双生满老茧的手掌,一个盖在腹上,一个翻在地上。 戚老鬼本想说一两句风凉话,见此情形良心发现,然后冲孟笑离说道:“罢了罢了,总归是做你的生意,我便派人额外装殓,麻烦附上白银十两,不过今日我渡灵门抬这十口棺材,只装红衣教的弟子,其他人一概免谈。”说罢,戚老鬼招呼手下抬走了西北神猴儿的尸首,然后再次跳上金棺,仰坐在上面继续看热闹。 突听后方一阵骚动,戚老鬼随着众人转头望去,一看之下惊了一跳,叹道:“怎么丐帮也来凑这个热闹?” 一时之间台上台下鸦雀无声,孟笑离在擂台上目光远眺,只见丐帮帮主梁克用手拿打狗棒,携十几名丐帮弟子,面无表情威气横扫,步伐生风不急不缓,所过之处风尘翻卷,犹如群狼入了羊窝,羊群无不低眉顺眼。 梁克用不识得孟笑离,孟笑离却认识他,想当年梁克用被手下郭坚反目,被郭坚打出关外,却是师父独孤老大亲自给保了回来,才有的后来梁克用反击郭坚,将郭坚打回南部,自此丐帮南北分裂,郭坚统领南丐帮,梁克用占据北丐帮。而那个时候作为独孤老大的徒弟,孟笑离女扮男妆住在丐帮济南分舵,与梁克用有过一面之缘,孟笑离心想,此时的梁克用应该认不出她来。 武林十大门派之一的丐帮到场之后,场下一片寂静,无论是游侠散客,还是小帮小派,皆肃然起敬,不敢造次,众人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梁克用便带着弟子走到台下,梁克用开口对所有人道:“希望没有扫了诸位的雅兴,我听说这里有人借比武的名义滥杀无辜,”说着,梁克用向上斜眺孟笑离,继续道:“丐帮地界,我看谁敢放肆!” 说罢,梁克用将打狗棍向地上一敲,顿时升起一片烟雾,整个地面皆微微震颤,连台上的孟笑离都感觉到足下的台子在颤栗,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孟笑离则在心中轻笑:“敲一棍子用尽八层内力,当年要有这功力,何必请我师父过去保回关内,时隔多年,梁克用内功着实见长。” 梁克用这一棍子敲的在场所有的人都心服口服,不敢搭言,孟笑离却不以为然,拱手一拜,回答道:“久仰梁帮主大名,只不过今日是寻仇会,不是比武招亲,没有那么多相敬如宾,恩恩爱爱,而且是大家寻我的仇,可不是我孟笑离闲的没事干,一个人挑战整个江湖。” 梁克用便端正身子,回应道:“他们为何要寻你孟笑离的仇?怎么不寻我梁克用的仇。比武便比武,点到为止,愿赌服输,败给孟笑离者以后不得再干扰红衣教,若是孟教主输了,以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孤立岛,少在武林中惹是生非,至少在我丐帮管辖,绝不容忍。” 孟笑离又是一阵轻蔑,心中笑道:“我红衣教骚扰北地,哪次也没见丐帮出来平息,现在倒跑出来耍起了威风。”孟笑离虽真心想将台下的人挨个杀了,但孟笑离七层中段的内力,自是与梁克用八层首段的内力无法比,当下只得咽下这口气,高声道:“既然梁帮主发话,我们今日便只决高下,不拼生死,败给我孟笑离的人,从此便自认手下败将,不得再侵扰我红衣教,我若输了从此便回孤立岛养老,如何?” 场上众人听了,纷纷喝道:“好!”本来贪生怕死之辈,有了梁克用撑腰,便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只有渡灵门的戚老鬼,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沮丧道:“这有什么看头,小孩子过家家?” 说罢便跳下金棺,对身后的弟子一挥手,命道:“走,打道回府。”渡灵门弟子皆跳下棺材准备返程,却听身后的梁克用乐道:“戚木匠,看来梁某是断了你的财路了?” 梁克用声音浑厚,似问询似威逼,目光灼灼,语气刚硬,面上带着笑表情却藏着狠,戚老鬼转头看了一眼梁克用手中的打狗棒,虽是不服,却不想被那棍子打上一顿,真当了丧家犬岂不丢人,何况自己年纪比梁克用还大上好几岁。 当下拱手随意的一拜,说道:“不敢不敢,在下手底下人也要吃饭,实在是不敢在此处多呆,热闹我就不看了,梁老,您慢慢欣赏吧!”说罢,戚老鬼转身要走。 孟笑离在台上却高呼一声:“且慢,”渡灵门弟子皆停手望过去,戚老鬼转身看向台上的孟笑离,只听孟笑离笑道:“渡灵门来都来了,不能空着棺材就回去了,总得装点什么吧?” 戚老鬼仰面笑道:“孟教主客气了,除了你的尸体,我渡灵门可不能再拿红衣教的土特产了,那叫吃不了兜着走,不吉利不吉利。”说完,戚老鬼连连摆手,转身欲行。 倏忽间一阵清风,戚老鬼行走江湖多年,经验老练,断定此风有异,立即抽出后腰别着的鲁班尺,身还未转鲁班尺早已甩向身后。 孟笑离飞身而至,突见戚老鬼一尺砸来,立即收脚向后一让,鲁班尺擦着孟笑离面门而下,孟笑离趁势攻击戚老鬼上首,戚老鬼反应神速,压下去的鲁班尺迅速上挑,打向孟笑离肚腹。 孟笑离见尺力上扬,一翻身让开一旁,再次出掌击向戚老鬼右位,戚老鬼尺向一转,横截而来,孟笑离一弯身避过,同时抬手向戚老鬼胁肋间,欲点其“天溪穴”。 戚老鬼挥尺的右手来不及收,迅速出左掌,让开身同时向下一斩,斩向孟笑离点穴的右手,孟笑离见状收手一转身,二人皆跳开两地。二人一来一往几招而过,却谁也没碰到谁,见招拆招互为平手。 孟笑离不肯罢休,再次以一招“飞鹰拿兔”,跳向戚老鬼,戚老鬼矮身扬起鲁班尺,避招同时出招迎击。 孟笑离迅速收招,一拍鲁班尺借力翻到戚老鬼背后,二人背对背,孟笑离站在当地,戚老鬼跪在后方,一个折身下爪,一个转身扬尺,一爪一尺相碰,内力相撞,二人皆被弹开,向各自的方向跳开。 戚老鬼在地上一个翻滚,顺势站起身,灵活如猴,哪像一个七十上下的人,孟笑离一个腾跃跳上了金棺,低头看了看厚重的金棺,发动内力踏向一侧,棺盖扬起一角,孟笑离用尽内力一踢,将棺盖踢向地上的戚老鬼,戚老鬼翻身一跃,从棺盖上跳了过去。 而戚老鬼身后的围观者,皆慌手慌脚,有的从上方,有的从下方,有的让开一侧,纷纷惊呼着避开棺盖,棺盖直直的扎向一棵大树,戳进了树内停住了,大树摇摇欲倒,树下围观之人,又纷纷逃窜,大树应声而倒,并无人受伤。 这边孟笑离和戚老鬼早已几十招斗过,难分胜负,孟笑离心知戚老鬼内功与自己平级,恐怕继续纠缠也是两败俱伤,当下便又在半空与戚老鬼纠缠了几十招,终于抓住空隙,一招“蛮熊盖掌”拍向戚老鬼,戚老鬼顺着力道,将身子向下沉,同时挥尺还击。 孟笑离的一掌未拍到戚老鬼,戚老鬼的一尺未打到孟笑离,但是二人的内力倒先击出去,双方回退的力度,已夹杂着二人的攻击力,迅速沉降,孟笑离如一颗陨石,重摔在地翻了几道,半跪在地上,抬头再看戚老鬼,整个人迅速坠落,当不当正不正,恰好落进了金棺内。 红衣教女弟子见孟笑离没有大碍,再看戚老鬼跌进了自己造的金棺内,不禁都捧腹大笑起来。 戚老鬼双手撑着棺底坐起来,听见嘲笑气愤的看向孟笑离,二人虽只受了点擦伤,却谁也没得到好处,孟笑离不愿再缠斗,便站起身笑道:“这下这口棺材不空了,渡灵门弟子可以抬回家了。” 戚老鬼一拍棺底腾身飞了出来,起脚踢飞了弟子手中写有孟笑离名字的灵牌,见灵牌直奔自己而来,孟笑离只一拂袖,用内力将灵牌劈了个粉碎。 刚刚二人一直专心对招,连说话都怕分神,此时戚老鬼才怒道:“魔阎鬼姬,今日我看在梁帮主的面子上不杀你,改日再相遇,我戚老鬼绝不留情。”说罢,戚老鬼一扬手,命道:“我们走!”早有渡灵门弟子将孟笑离踢飞的棺盖抬了回来,重新扣在金棺上,戚老鬼跃上金棺,盘膝坐在了棺盖上,下面几个弟子合力一抬,渡灵门的队伍缓缓的从人群中离开了。 孟笑离返身再次跳回擂台上,双手平伸,向台下问道:“不服者还有谁?尽管站出来!” 正在此时,人群后方有一个白衣男子已悄然混了进来,站在远处扇动着一柄乌金折扇,本以为隐秘的他,忽听人群中一个女声嚷道:“无双公子李玉让,他来了?”接着便有一众女侠客飞身过去,围绕在风云馆大公子李玉让的身边。这群女侠客不比久居深闺的大家小姐,小姐们闺中独相思,她们却敢爱敢恨,不拘小节,性格一个比一个豪爽,偏爱这种身形文弱又武功高强,相貌不俗的书生公子。 第五十四回、风云馆双杰 李玉让见一群女人飞身围了过来,连忙合起折扇,略显慌张的撑开双掌,连连后退笑道:“且慢,且慢,好好的比武不看,都跑到这里干什么?” 几个女侠客不管不顾只道:“比武哪有你好看。”然后左一句公子,右一句哥哥,问东问西,又不是真想得到一个答案,只为了能和李玉让搭上几句话,又故意去扯李玉让的衣摆、袖角,触碰李玉让的乌金折扇。 李玉让笑着摇摇头,侧身拉拽衣摆,见拉扯不动,转头注视身后的女子,李玉让眼中带笑也不说话,只无奈的望着那女人,女人被这冲击星河的眼神定住了,连忙松开了手,半晒再听不到有人说话。 前面又有人捏住李玉让袖口,李玉让眉头一扬,灿烂的笑了起来,看着那女子笑问:“你这是干嘛?我的袖口里可没藏着东西?”那女子木然一怔,手指一松,然后转头捂脸跺脚,对身边的女伴欣喜道:“你听到了吗,武林第一美男,他跟我说话了。” 前排围观的一个少女突然被后面上来的人一挤,身子向前扑倒,少女直奔李玉让扑去,不料一道粉影一过,采花客陶醉跳到近前,伸手抓住女孩手臂,从手臂滑到手掌,然后顺势一扯,将即将摔倒的少女拉进怀中,油面坏笑道:“我一茎红最喜欢你这种主动投怀送抱的。”说着一只手早已摸向少女的脸。 李玉让本欲趁乱走开,见少女是个熟人,只好一展折扇扫向采花客,采花客听见声音并未接招,连忙推开少女,李玉让收势将少女接在怀中,李玉让半抱着少女合起折扇,大叫采花客陶醉的诨号:“一茎红,你还真的是谁的便宜都敢占!” 一茎红陶醉看那少女身后跟着的两个壮丫环,穿着打扮以及腰牌,心中便猜出了七八分,又从头上取下那朵红花,边嗅边笑道:“我当是谁呢,袁家大小姐又如何?天下还真就没有我一茎红不敢碰的女人,但她既然在你无双公子怀中,我还真就不好碰了。”说罢一茎红陶醉一纵身,使了一招“翻花手”,身形灵转,两个壮丫环没反应,身上几处早已被陶醉用花茎划破,露出了脏兮兮的肚兜。 两个壮丫环气急败坏,举起拳头一前一后扫看陶醉的踪迹,不料各自胸前莫名被抓了一把,两个壮丫环忙捂住胸口,众人忽见采花客陶醉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到外围突石上,手中捏着两个满是汗渍的肚兜,洋洋得意的展示给众人看。 场上的男女见这脏兮兮的肚兜都不由的嫌弃作呕,一个男人讽道:“采花客真是饥不择食,什么人的肚兜都拿。” 陶醉却不以为然道:“这不叫饥不择食,我们采花客尊重每一个女人,无论美丑老少,我们绝对一视同仁,平等待之。”说罢陶醉便故意挥舞着壮丫环的肚兜。 突见一道白影在面前闪过,旋即飘飘然落在了李玉让的身旁,众人定睛细看,原来是冷面书生吴玉虬前来解围,二人身旁的女人不由的惊呼出声,今日是烧了什么高香,无双公子李玉让,冷面书生吴玉虬,风云馆双杰合璧,简直是大饱眼福,令在场的所有女人垂涎三尺。 随即一阵众人的狂笑,采花客陶醉竟不觉自己的裤子滑落到脚踝,慌忙弯身提裤子,拿花的手指向吴玉虬,气道:“冷面书生,没想到你文质彬彬,竟也如此卑鄙。”说完,便扯着松脱的裤子慌慌张张的跑开了。 众人狂笑不止,台上打斗的孟笑离,目光一扫,见到当年在关外客栈几次三番救自己逃离魔爪的吴玉虬,不禁手下一顿,险些被对手一拳带到,便随手一拍将那人打下台去,目光随着众人望向外围。 只见吴玉虬站在李玉让面前微笑点头,李玉让眉头一展笑道:“我早该想到,你也在这里。”吴玉虬目光扫了一眼端坐在台下的梁克用,又回看李玉让道:“我有任务在身,你怎么也出来了?” 正说着,一个女孩便要来拉吴玉虬手臂,却被吴玉虬转动诛心笔打在手背之上,女孩吃痛捂着手,委屈的看向吴玉虬,吴玉虬冷着脸怒视众人,众女子虽悻悻然,仍不肯离去。 李玉让则轻摇折扇,关切的问那女孩:“姑娘没事吧?”女孩委屈的去抓李玉让的手,道:“你关心我啊?我没事!就是·····”“没事就好!”李玉让用扇面推开女孩的手,同吴玉虬快步离开。 那袁家大小姐仍不死心,快步扑向冷面书生,冷面书生一闪身让开,女子冷不防扑空,面朝下直摔在地,便趴在地上不肯起,怒骂道:“吴玉虬,你给我走着瞧,本小姐跟你没完。”冷面书生吴玉虬摇摇头,理也不理径直离开。 李玉让却在身后无奈的看着吴玉虬的背影,伸手对袁家大小姐笑道:“我二师弟的脾气你可得小心些,容易受伤。”袁家大小姐见李玉让伸过来的手,便扬起手搭在李玉让手心里,被李玉让拉了起来,李玉让抽回手,轻摇折扇,一阵清香淡入鼻内,令场上所有女子昏昏然心向往之,李玉让转身走向在前方等待自己的吴玉虬。 吴玉虬回望着,却不是望着李玉让和袁家大小姐,而是台上的孟笑离,这个魔阎鬼姬,吴玉虬心道:“我好像在哪见过?只不过当年她武功平平,受人欺负,在关外的客栈差点被人包了人肉包子,如今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天下公敌,以魔阎鬼姬的身份,向整个武林宣战?” 吴玉虬见孟笑离同样回望着自己,他便更加确定这个女人便是当年那个被自己救了三次的女孩,因为他也甚少出关,出关却救了一个女孩三次还是头一遭,吴玉虬虽救人无数,这个女孩却让他印象深刻,不是相貌不是行为,而是这个过程着实是绝无仅有。 孟笑离一路走来心寒刺骨,对世人没什么好感,少有的一点慈悲和暖意,除了来自师父独孤老大,还有这个她记到现在的风云馆二公子,救下她三次,还舍她盘缠,在那段绝望的低迷时光,他成了孟笑离心中的神明,也许吴玉虬只是随手而已,对身陷囹圄的孟笑离来说,却是性命相关。当年那个二十出头的少侠,如今也三十出头,却依然器宇轩昂,俊朗依旧,似乎连岁月都放过了他。 孟笑离见吴玉虬看向自己,同样愣怔了半刻,然后转身同李玉让离开了,独剩下场上所有人的一声声唏嘘,梁克用则嗤之以鼻道:“身为男子,却秀气的跟个小娘子似的,真不懂这些个女人脑子里装的什么!” 吴玉虬捡了一处清净地,问李玉让道:“我盯了梁克用的消息十年,哪有他哪就有我,你怎么不在风云馆,跑这来了?” 李玉让则低声道:“师父早就派人盯了魔阎鬼姬,随着红衣神女教日益壮大,风云馆派的人手也越来越多,我是最近接到师父分派的任务,魔阎鬼姬的一切动向,底下人会汇报给我,我统一回给师父。” 吴玉虬双手背后,转着诛心笔,心想:风云馆内李玉让作为大弟子,一向是师父姬水石的副手,辅佐师父整理天下信息,从来都是其他弟子在外分别监管别派情报,如今就连李玉让也被派了出来,心中诧异,又不明所以,只叹道:“那看来以后再见面,不是一件容易事了。”李玉让一收折扇,喜道:“此次就是好机会,走,我们寻一处酒家,喝酒去。”兄弟二人并肩而行,往城中而去。 此时擂台上比武继续,一个小矮子跳上擂台,也不自报家门,只在擂台边上左右跳跃,看着孟笑离咧嘴笑,口中不停的挑衅道:“我来和你比试比试,你来打我呀,过来呀!”边说边用手指勾着孟笑离过来。 孟笑离心知此人上台不过是哗众取宠,内力薄弱,只为了一战成名,便不想浪费时间,身形灵转倏忽间窜到小矮子身前,飞起一脚将小矮子踹下台去,台下紧接着一片叫好和取笑之声。 便又有一些武林人,明知不敌,仍要跳上台与孟笑离对招,结果对不上几招就被孟笑离打的七零八落,便笑嘻嘻的捂着伤躯爬下台,目的只是为了混个脸熟,借机传出一个名去,敢于挑战孟笑离的,虽败犹荣。 斗过一些杂碎,擂台上终于又跳上来四个男人,尽皆一副黑衣短打装扮,围在孟笑离四方,为首的一个拱手道:“我们兄弟四人也来领教领教孟教主的武功,不过比之前,我们要先自报家门,无论谁最后败了,都败个明白。我们乃是松江府人,师承松江镖局马家,我们四个便是松江镖局其中四个镖师,我叫马大,他叫易二,那位是战三儿,最后的是舒四儿,敢问孟教主,师承何人,所用为哪家武功?” 这马大将自己的师弟们依次介绍完毕,孟笑离左右看了看这师兄弟四人,内力均为六层末段,不知招式有何奇绝处,有这等自信上台。 听这马大问到自己的师父和武功,便想着从前师父为保护自己隐瞒了师徒关系,如今她孟笑离为了保护师父的名声,也同样该继续隐瞒下去。 而台下观战的梁克用,与孟笑离的师父独孤老大交情不浅,看了半日孟笑离的招式特点,似曾相识又觉从未见过,哪知孟笑离走火入魔,逆练了独孤老大的《独孤九字诀》,招式绝妙反向而行,梁克用竟全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下孟笑离便回答马大道:“江湖过客,相逢何必曾相识,过招还要先亮底牌,岂不是无趣,要打便打,不打就下去。” 第五十五回、松江镖局四大镖师 四兄弟当先吃了个闭门羹,被噎了一口,只好互使眼色,拉开架势,从四个方向,扬起兵器,孟笑离一见四人手中的兵器,甚为奇怪,两手各握着一个金属钳,酷似河里的螃蟹钳,又比螃蟹钳轻简,一握一张钳子便如手指般灵活,孟笑离抬起自己指尖上的金鳞血甲,笑对四个人道:“那今日就看看,是你们的螃蟹钳厉害,还是我的金鳞血甲厉害。” 说罢,四人迅速叠摞在一起,为首的马大身子在半空向前探着,一只右手臂断了半条,由金属骨架代替,只听马大叫道:“说什么混话,此乃断头钳,魔阎鬼姬快快受死吧!” 孟笑离先是一愣,倏忽间这马大的断头钳就已送到面前,钳子直朝孟笑离的颈部而来,速度之快,孟笑离擦着断头钳的边,一寸之差将将避过。 孟笑离一歪头避过马大的断头钳,易二的断头钳早已等孟笑离避这一招,一钳先发,夹击孟笑离的头颅,孟笑离一矮身绕向三人背后,同时出爪抓向易二的侧脸,易二只微一歪头,让过孟笑离的大爪,孟笑离才注意到易二根本没有右耳,被头巾包住的右耳位置平平坦坦。 此时舒四儿却在背后堵孟笑离的偷袭,舒四儿一钳送出,直夹孟笑离中焦,孟笑离出掌下压,一翻身飞上四人上首,四人立即变换队形,合围落下来的孟笑离,孟笑离一招“蜻蜓点水”调换首尾,足尖一点兄弟四人迎上来的断头钳,借力跳到了一边。 这边兄弟四人见孟笑离躲过,马大高喊道:“列阵!”兄弟四人便分站四处,一齐攻向孟笑离上位、下位、左侧中位,以及右后位。 孟笑离见他们四人,分明将右侧位留下一个缺口,围而不绝,便是陷阱无疑。 孟笑离短暂思考,给路不走,身子向右虚晃,实则反向左后方一让,只一掌的距离,果然避开了最先出击的右后方位的舒四儿,舒四儿一钳击出,被孟笑离虚晃扑空,未及收势,反被孟笑离拿住手腕借力,孟笑离纵身横踢,避开马大、易二上下的攻击,同时出脚踢开了战三儿的双钳。 战三儿的双钳被孟笑离一踢,不受控制的击向身侧的马大,一切发生的太快,四人来不及反应,一瞬间舒四儿和战三的反击被限制,马大又被三师弟的钳子误击后退,只有易二迅捷发起第二次攻击,孟笑离起腿一抡,先挡开易二的阵势,转眼跳向易二的后方,本欲攻击易二的后身。 舒四儿缓过神来,举起铁钳急急前来防护,孟笑离却只向后一让,舒四儿扑空,随即被孟笑离举起双掌,拍向舒四儿中焦,舒四儿的脑袋失重的向后一砸,正砸向准备脱离阵势的易二的后脑,二人双头一碰,一阵昏晕,侥幸轻伤保命。 孟笑离连下两招“一石二鸟”用得甚是精妙,按住主力敲打分支,既不是独孤老大传授,也是得了独孤老大武功的精髓,那就是在招式上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并且,经过几轮的交手,这四位镖师的弱处也已被孟笑离摸透,铁钳势头虽猛,钳夹锋利凶悍,但只避其锋芒,攻击他侧方,简直是轻松愉快。 接连几招寻隙而入,孟笑离迅速将死局破解为生局,台下众人虽不认同孟笑离,却也情不自禁一声高呼:“妙极妙极!” 战三借地一跃,俯身向孟笑离剪来,孟笑离向侧旁一滚,故意迎向身后攻来的马大,前后方夹击的铁钳迅猛,落入钳锋,便如待剪的树冠,头也没了,手也断了。 孟笑离迎而不接,突然抽身而走,战三一招扑空,险些误伤孟笑离身后的马大,战三迅速反应,及时收手,翻身越过下首的马大,本欲再攻孟笑离,结果一个翻身还未出招,孟笑离早已一脚侧踢,战三右脸受击,一颗大牙连着鲜血从口中飞了出去,整个人被力道带起翻倒在一边。 马大见状飞扑而至,双钳一剪,孟笑离矮身一让,马大的肚腹便毫无保障的暴露在孟笑离的面前,孟笑离若出双爪,马大必死无疑,便将双爪改换双拳,将马大击飞出去。 松江镖局的这四位师兄弟虽未过上几招,也都受了点轻伤,但显然武功不及孟笑离,马大与其他三兄弟,忍着伤痛爬起身向孟笑离拱手拜道:“看来,我们四人也不必再与孟教主比试下去,胜败已定,我们甘拜下风。”舒四儿也站出来作揖道:“也感激孟教主刚刚的手下留情,否则我师兄弟的命早已没了。”说罢,四人又恭敬的朝孟笑离拜了一拜,转身跳下台去。 此时的孟笑离与人多番对战,已是周身见汗,现出疲乏,又因天色将暗,一天未进食,便将比武暂停,明日一早再战。 这边孟笑离疲惫退场,便带着一众弟子前往城内知名的酒楼“大醉仙”饮酒解乏。 红衣教的人一进酒楼,就引来酒楼内所有客人的侧目,酒楼掌柜的便笑迎上来,孟笑离回头看了看门下众多的弟子,便道:“把那上等最大的客室找一间来。”酒楼掌柜面上的笑容由忐忑转为忧愁,为难道:“这,这个,实在抱歉,这大客室有客,要不?” “那就把他们请出来吧,他们的酒菜我们请了。”戏子李妖娆抢过话头,催促掌柜的去清人。 掌柜的支支吾吾不肯去,解释道:“恐怕客人正喝的尽兴,前去打扰实在是怕惹恼了贵客······” 孟笑离却并不理会,当先迈步上楼,一众弟子紧随其后,孟笑离说道:“怕惹恼了他们,就不怕惹恼了我吗?” 掌柜的和店小二只好快步追上去,掌柜的劝道:“孟教主,大人大量,我们再换另一间差不多大的怎么样?” 一群人到得上等大客室门前,孟笑离只命掌柜的快些催促里面的客人出来,掌柜的无法,只好礼貌的敲响了大客室的房门。 听到里面一个男人的问话:“谁呀?”老板慌张的接道:“呃,在下是酒楼的掌柜,有事要与贵客商量商量。”顾幽幽却不耐烦道:“何必废话,开门进去就是。”说着便要去推门,手刚伸到门边,忽然被一股力量吸了进去,门扇大开顾幽幽一个踉跄迈进屋中。 孟笑离眼见诺大的屋内只有两个白衣男子坐在矮桌旁,脸面微红,酒意阑珊,正悠闲的望向屋外,原来竟是风云馆的二位公子。 酒楼老板见状,连声解释道:“打扰了二位酒兴,实在是抱歉,只是······”“你先下去吧!”酒楼老板话说到中途,忽然被孟笑离拦住,只听孟笑离接口道:“既然他们正喝的兴头上,我们也不好打扰,你便带我们换另一间雅室,这间大客室的酒菜记在红衣教的账上吧,叫小二上酒来。”酒楼老板一听,如遇大赦,忙道:“那可真是感谢孟教主体谅,在下这就领你们去。”说罢,招呼店小二道:“快去,打开天字二号房,糕点小食,歌舞游戏,统统叫进去。”说罢便转身领着红衣教女弟子奔了另一间房。 这边孟笑离吩咐乌羽道:“你先带着大家到那边喝着,我说句话就来。”乌羽会意的答应道:“是教主。”说罢,跟着掌柜的往天字二号房而去。 风云馆的无双公子李玉让,以及冷面书生吴玉虬,自他们一干人等敲门进来,便停下酒杯,向门外看着,直到孟笑离将所有人都命走之后,孟笑离方在门口恭敬的施了一礼,轻笑问道:“吴大侠可曾记得我吗?” 李玉让一展折扇,眯着醉眼转头好奇的望向吴玉虬,吴玉虬垂眼想了一想,虽记起眼前的是何人,但不知所来何意,便回答道:“有些印象,不过既然有事,那便最好进来说话。” 李玉让轻轻扇着那把乌金扇,淡然的看着吴玉虬,又转眼看了看孟笑离,孟笑离迈步进来,吴玉虬便大笔一挥,使内力将门关上,孟笑离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不知这是风云馆弟子的习惯动作。 孟笑离向李玉让施了一礼,自报家门道:“红衣教孟笑离。”李玉让也会意的点头回应:“风云馆李玉让,请坐。”李玉让伸手示意孟笑离过来坐。 孟笑离走近二人,然后看向吴玉虬说道:“很多年前,一个女孩误闯关外,吴大侠三次出手搭救,可曾记得?” 李玉让独自饮了一杯酒,在一旁看起了热闹,吴玉虬则醉眼迷离回望孟笑离,嘴角浅笑,明知故问道:“莫非孟教主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孟笑离躬身跪在矮桌旁,主动拿起一只酒杯,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笑答:“正是,只不过说是女孩,当年我与吴大侠其实年纪相仿。”说着将杯中酒来敬吴玉虬道:“今日既然有如此机会再见,我孟笑离定要敬吴大侠一杯酒,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 吴玉虬便端起酒杯,与孟笑离对饮一杯,然后浅笑道:“当年我救你之后,你并未留下姓名,竟然不知我救下的却是孟教主。” 孟笑离说道:“吴大侠早就大名鼎鼎,而我当时还籍籍无名,就算吴大侠不记得我,也不足为奇,只不过如今你知道了所救之人是魔阎鬼姬,是不是万分后悔?” 吴玉虬却摇摇头笑道:“是孟教主福大命大,冥冥之中定要我出手相救,救了便救了,后悔什么?” 说话的间隙吴玉虬感受到孟笑离周身气运,内力至少在七层中段,并大有向七层末段进发的势头,便问道:“当年我见你时,大概你还只有三层位阶,如今武功大进,都已快冲进七层末段,不知是中途拜得名师还是大彻大悟,自悟到了什么功法?” 对于师父,孟笑离不愿对外多提,便低下头,含糊道:“天赐良机,习得神功,侥幸罢了。” 三人正聊着,突听门外一声女子的呼喊:“吴玉虬,你在哪个房间,给我出来。”李玉让和孟笑离一齐疑惑的看向吴玉虬,只见吴玉虬眉头微皱了皱,无奈的饮了一杯酒,孟笑离小心的问道:“是谁在喊你?仇家吗?” 吴玉虬轻叹了一口气,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叹道:“不是仇家胜似仇家。” 第五十六回、索魂钩传人 李玉让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合乌金扇,起身摇头笑道:“冠鬣帮袁掌门的女儿袁由心,袁家大小姐,可真是你的冤家大小姐啊,广散家财只为追随你,她可比风云馆更知道你的具体位置。” 李玉让走到窗边,透过窗纸望了望,忽地眉毛上飘眼睛圆睁,倒吸了一口气,转头对吴玉虬惊道:“她来了,她来了,她向这边走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门扇处“砰”地被人踹开了,一个幽兰华服的妙龄少女,气鼓鼓的瞪着一双灵眸,撅着一张樱桃红的小嘴,双手反叉着腰,后腰间分别带着两柄亮闪闪的短剑,身后站着两个深棕色锦服的壮丫环,看姿态比个男人还粗壮,把这怒气哄哄的少女更衬得娇美可爱。 只听这少女嚷道:“吴玉虬,本小姐找了你半日,你居然跑到这喝酒来了,说!为什么不叫上我?还有,白日里为什么害我扑倒在地上,丢死人了。” 袁由心向桌旁的吴玉虬走过来,眼睛又扫到坐在旁边的孟笑离身上,便站住脚,大声质问吴玉虬道:“这个女人是谁?你怎么和她关起门来喝酒,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你从来都没跟我这么喝过酒。” 一番话说得吴玉虬分外尴尬,拿眼来看孟笑离,孟笑离此时比吴玉虬还尴尬万分,便觉得如坐针毡,身子起了几番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缓缓站起来,回看那少女,那少女也正恶狠狠的看向自己。 李玉让便只好在袁由心背后解围道:“袁大小姐贸然来访,不知所为何事啊?”“关你什么事?”这袁由心翻着白眼,回头想要拿身后之人撒气,一转头却见到是风云馆无双公子李玉让,忙将话锋转的柔和,恭敬的拱手一拜,客气的笑道:“原来大师兄也在,由心冒犯了,还得感谢大师兄白天帮我解围。”李玉让便劝道:“我们这有客人在,袁大小姐如果没事,可以在屋外等候片刻。”说着李玉让用扇子向门外一指。 孟笑离一听此话,连忙插话道:“呃,我也没什么事了,只不过当年幸得吴大侠赠予盘缠,这么多年一直没机会还于风云馆,稍后我会派弟子过来双倍偿还,我这就得回去喝酒了,也不打扰三位叙旧了。”说着,便迈步向门外走去。 袁由心用眼睛盯着孟笑离走出房间,然后转身蹲在吴玉虬身边,询问道:“她是谁啊?看打扮好像红衣教的人。”吴玉虬则手扶额头,眼睛轻闭,无奈的深叹一口气,调整语气回答道:“袁大小姐,那是红衣神女教教主孟笑离,人送绰号魔阎鬼姬就是她,人家白天擂台比武打了一天,你竟然还不认识。” 袁由心听后先是一惊,转而又不以为意的回答道:“谁有闲工夫看她啊,也没大家传得那么凶神恶煞的,她是红衣教教主,我爹还是冠鬣帮帮主呢,这家大醉仙都是我爹开的,我才不怕她呢。” 吴玉虬抬眼看向李玉让,李玉让会意的微一点头,乌金扇一展向着袁由心的两个侍女一推,乌金扇脱手半空,在两个侍女的周边打了个转,又飞了回来,李玉让一扬手接在手里,两个侍女不明其意,刚想迈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袁由心回头望了望,奇道:“大师兄你怎么点了她们的穴道?”话音刚落,吴玉虬旋转诛心笔,在袁由心两肩点了两下,袁由心声音戛然而止,动作也定在原地,只转动眼珠,眼神焦急的来回看着,又气又怨却开不了口,然后眼睁睁看着李玉让和吴玉虬二人,搭着肩闲庭信步走下楼去。 且说孟笑离与弟子饮酒至半夜,返回休息不提,次日再次回到擂台上,场面比起昨日更加的壮观,人满为患,摩肩擦踵好不热闹,而丐帮帮主梁克用早已坐在一张独有的椅子上,也不知是谁如此大献殷勤,甚至还有城内的商贩围在四周大凑热闹,连着赌坊的老板也跑来参与,煽动大家押宝赌输赢。 孟笑离独自站在台上,面对台下所有虎视眈眈的目光,对台下人来讲是热闹,对孟笑离来讲台下的就是一群恶狼,哪个人心里不想把孟笑离活吞了。唯有采花客陶醉,半趴伏在台子边,不断的像孟笑离抛着媚眼,行为颇为挑逗。 “魔阎鬼姬!”一声断喝打断了孟笑离的思绪,孟笑离循着声音向台下望去,一个高瘦的布衣男人,手里持着一杆双钩镰,大喝道:“老子等你许久了,今日我便第一个与你开战。”语气中很是不客气。 那男人说罢,飞身跳上擂台,一撩衣摆将衣摆在腰间一系,扬起钩镰直指孟笑离,孟笑离淡定的问道:“来者何人?”那男人便爽朗答道:“我乃西宁府索魂钩传人,彭星彭三指!” 孟笑离嘴角上扬,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道:“来吧!”那彭三指抡起索魂钩镰,抡了一个圆便向孟笑离一探,这钩镰如农人所用的收割麦子的镰刀,但不同的是它不仅杆长,而且是分头,如两个月牙分别向下弯着,刃面在里。 孟笑离端站正中,只一侧身让开钩镰,彭三指便将钩镰迅疾一转,向回一勾,这便是索魂钩的经典招式之一“大割麦”。孟笑离见钩镰回勾,便顺着钩镰的方向,侧弯身一让,随即出脚踹向索魂钩。 彭三指立即回转索魂钩,横插孟笑离腰际,孟笑离旋身上跃,彭三指便将钩镰向上一送,孟笑离便只好双足一夹钩镰,借力向后一翻。 台下梁克用见台上二人过招,对身旁的副手讨论道:“这个西宁府彭三指,传习祖辈的索魂钩,彭家索魂钩密不透风,是新人见了轻敌,高手见了打怵,远可攻近可守,不知这魔阎鬼姬用何招数应对!” 副手听了不解,问道:“帮主,此话怎讲?”梁克用便道:“新人不知天高地厚,见到如此长兵器,只觉笨重单一,定会漏洞百出,往往因轻视而丧命。高手自知西宁府索魂钩历代相传,远近皆动不得,万般谨慎,往往无从下手,心中打鼓。索魂钩最登峰造极之时,万种兵器皆不是对手,钩下人命无数,双钩各挂一尸,招摇过市,无人敢言,便有人暗称索魂钩传人为黑白无常的先锋,谈之色变。” 说话间,二人轻飘飘的斗了几十招,彭三指的索魂钩勾不到孟笑离,孟笑离也很难凑近还击彭三指。 彭三指索魂钩一刨一劈之间,将孟笑离控制在远距离,而孟笑离无法近身攻击,只能来躲彭三指的钩镰,彭三指操纵钩镰轻微易转,而孟笑离却都需要大动作去避让,很多时候彭三指还未发出力量,对手已经精疲力尽。 孟笑离深知自己也陷入了这样的陷阱当中,更知道擅用长兵器的基本都是近身攻击为弱项,便开始尝试逼近彭三指。 孟笑离借彭三指送过来的长钩,飞身踏上钩杆,压着钩杆急奔彭三指,彭三指却迅速移开钩杆,飞起一脚直踢孟笑离肚腹,孟笑离见状迅疾调转首尾,同样出腿去迎,双足一顶,孟笑离感觉到彭三指七层首段的内力着实不弱,自己飞退几步,彭三指也退到了台边,身材高高挑挑,后弯身险些跌到台下,用长钩撑在地上,一用力顶了回来,再次稳稳的站在台上。 梁克用见状,笑道:“看来魔阎鬼姬也和别人一样,见到长兵器就想着要近攻,却不知近攻对索魂钩传人彭三指来讲同样不弱。” 这边孟笑离又用“擒”字决的一招“猛虎扑食”,赶上几步直向彭三指飞去,彭三指迅速挥起索魂钩去顶孟笑离,孟笑离一拍钩镰一个翻越,跳到彭三指面前,未等出掌,彭三指却一个后跃,带着钩镰往回一拉,这一招“大秋收”不知拦断了多少侠士的腰身,孟笑离也险些被彭三指一个钩镰齐腰斩了,向下弯身一个旋转,让过钩镰,又试图去抓钩镰头,差点被钩镰削去手指,孟笑离只得放开手。 台下的采花客陶醉见状,嘴角一咧握紧自己手指,对梁克用叹道:“吓死个人了,这魔阎鬼姬出招果然大胆,敢用手去夺彭家的索魂钩,她是第一人。”梁克用则在一旁冷笑道:“无知者无畏!” 而此时彭三指站在了远处,得意洋洋的看着孟笑离,孟笑离此时方知彭三指是少有的远距离攻击,却又不怕近身干扰的高手。 孟笑离在彭三指四周绕着圈,揣度着彭三指武功的漏洞,二人又对了百十招,彭三指始终不肯给机会,再次挥舞索魂钩,斜向下刨来,孟笑离找准位置,向杆下一跳,迅速折身让开杆身,这次靠近彭三指却不攻击,而是反手去抓钩镰的杆身,孟笑离死死拿住钩镰的杆身不肯松手,转眼看向彭三指歪歪一笑,出掌去打彭三指。 台下的梁克用见孟笑离如此出招,身子坐直,紧张的看向台上二人,惊叹道:“魔阎鬼姬果然有点东西,若是如此,此番对战谁胜谁负就不好说了。” 彭三指一只手挥摆钩镰,努力想甩脱孟笑离的手,另一只手迅速回击孟笑离,孟笑离方见这彭三指一只左手,少了两根手指,尾指和无名指皆被对手砍断过,张开的三指手掌,甚是怪异,故此人送外号“彭三指”。 孟笑离与索魂钩传人彭三指两人一人用一只手抓着钩镰,单手对了几掌,又在腿上较量了一番,皆吃不到好处。 彭三指边还击边将钩镰摇来晃去,前后推拉,试图使孟笑离松手,孟笑离深知与彭三指过招,钩杆就是关键,谁握着它谁才有主导权,便随着彭三指的力道钻来跳去,始终是不肯将钩杆松开。 最后孟笑离抓准时机,见彭三指将另一只手和一双腿都用上了,抓住钩镰的手是死活不肯松的,他不肯松便少了一条手臂,孟笑离却突然一松,腾出一只手迅雷之势拍向彭三指面门,彭三指察觉到孟笑离的攻击,四肢都被占用,钩镰也无法及时回勾,生生被孟笑离拍这一下,顿时大脑一懵,旋即从口鼻中闻到一阵寒腥之气,“呱”地喷出一口血,染了擂台一片地。 第五十七回、射月神教花五毒 彭三指自知已败,身子将倒未倒,神情恍惚之际,口中不甘道:“几十年的努力,不如你一朝成名,凭什么?”然后眼前的景象瞬间变黑,眼皮一翻昏晕了过去。 孟笑离俯首反驳道:“你怎知我没有十年如一日苦守寂寥,难道我这一身武功就是凭空来的?” 台下彭三指的少年弟子们见到彭三指倒地,纷纷跳上台围上了彭三指,呼唤着彭三指的名字,几个弟子见摇唤不醒彭三指,皆恶狠狠的看向孟笑离,怒道:“擂台上点到为止,你居然杀了我师父?” 孟笑离听到质问,整理了一下衣袂,笑道:“你们就那么盼着你师父死啊?我只是将他重伤,他还活着。” 几个弟子方低头去听彭三指的心脏,虽然微弱但蹦跳有声,便急急地将彭三指扛在肩上跳下了台,叫道:“快走,马上送师父去神木派还有救。” 这边索魂钩传人彭三指被抬走,观战的众人仍未从刚刚的打斗中回过神来,包括一直看好彭三指的梁克用,虽表面云淡风轻,心中却大为惊骇,便望向台上的孟笑离,心中赞叹:“此女子果然不可小觑。” 彭三指一败,便使一些武功不及彭三指的武林人,有了自知之明放弃挑战,便又给了一些虾兵蟹将现眼的机会,既然上得台来,孟笑离只得一一应战,不过是耗些体力,怎么跳上来的又怎么打下台去。 然后孟笑离拂袖一甩,转身站到擂台中心,气宇轩昂不弱男子,伸开双臂高声问道:“还有谁?” “还有我们!”说着一群女声从几个方向传来,孟笑离左右看去,半空翩翩然飞过来五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分别落在孟笑离的五个方向,五个女人浓妆艳抹,薄纱掩面,看不清本来面目,反而有一种大俗之美,身披花纱随风飘动,每个人的手臂下皆绑着细菱形的软刺。 台下众人一见,皆摇头转脸互相询问:“怎么?射月神教也来了?”说罢众人就开始在人群中扫寻。 五个女子向着孟笑离礼仪性的一拜,为首的女子自报家门道:“我们是射月神教的花五毒,我叫冷蝶,”随后第二个接口道:“血蝶!”说罢第三个便接道:“雾蝶!”第四个接着道:“青蝶!”第五个接续道:“心蝶!” 为首的冷蝶当先说道:“我花五毒虽与你并无仇怨,但你名声在外,人人得而诛之,以杀掉你魔阎鬼姬为信仰的数不胜数,今日我花五毒便来会会你,赢了你便是射月神教赢了你,输了你便是我花五毒不敌,从此甘拜下风,在心中敬你。” 孟笑离回想起初入江湖被射月神教的锦绣、绫罗两姐妹,因为一条蛇蛊,大肆欺辱,不仅给自己身上投了五脏毒,还领受了两姐妹着名的炽火掌和寒冰掌,在破庙奄奄一息差点死掉,幸好遇到师父独孤老大运功排毒,将自己救活。 孟笑离发问道:“敢问射月神教的锦绣、绫罗两姐妹,是你们什么人?”冷蝶爽快的回答:“她们是我们的师妹,孟教主如何识得?”孟笑离低头浅笑,回答道:“大名鼎鼎,有所耳闻而已。” 冷蝶听罢,与其他四个女子抬手作出攻势,一双玉手芊芊柔柔,优美灵动,哪像要杀人的架势。冷蝶当先道:“那就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开始吧,看招!” 冷蝶一声高呼,轻盈飞向孟笑离,半空牵动臂下轻纱,轻轻煽动,淡淡的漫开一阵薄烟,孟笑离知道射月神教无论什么武功形式,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放毒,毒才是射月神教的重中之重。 孟笑离立即从袖中抽出丝帕,一退一避之时,将丝帕系在口鼻位置,虽知道射月神教用毒,乃是无孔不入,有些毒触及皮肤即中蛊,孟笑离便挥动衣袖迎击花五毒这五位师姐妹。 花五毒与孟笑离对招,不仅服饰上色彩斑斓,武功招式上也优美轻盈,与其他男性对手的大刀阔斧完全不是一路。对台下看热闹的人来说,简直是一场视觉的盛宴,又如同看过了紧张刺激,又上来一段舞姬的曼妙舞蹈,美轮美奂,恍恍惚惚。 近围台下的围观者不知,花五毒身上的毒粉乱飞,孟笑离自我防护,他们却一心看热闹,不知自己已中了空中飘散的迷幻毒,各个神情迷离,仿佛置身仙境,正与天神饮酒,与仙姬同乐,欣赏着台上仙舞袅娜,妖异灵幻。 后排的观者见状,皆上前拍打中毒者,中毒者甚是沉迷,无论如何也刺激不醒,又见各个无甚性命之忧,便都放任,继续看向台上,不多时中毒者身上之毒又随汗液排解干净,恢复了正常。 孟笑离与花五毒五姐妹纠缠,她们五人,招式舒缓,飞飞绕绕持续攻击不断,却从不强攻,而臂下的软刺几乎不做使用,而只是在近身攻击时辅助操纵。 这样的武功套路,如果长时间未使对手中蛊,便是对对手体力的拉扯,不知怎么,相比起强刀快剑,这样的打斗反而使孟笑离更疲累,双方过招看似松松散散,轻松自在,放松的只是花五毒,孟笑离始终是处于警惕四方,肌肉紧绷的状态,一刻倏忽花五毒就会立马趁虚而入。 只见雾蝶在孟笑离背后一翻身,从衣袂间弹出一团浓雾,浓雾成球状直扑孟笑离后脑,孟笑离斗开前方的青蝶,立即回首应招,这一回头,浓雾恰好在孟笑离面前扩散开来,孟笑离向后飞退,用衣袖挥扫,打散雾气。 又有心蝶旋转升空,掠过孟笑离头上,向下洒下几滴水珠,孟笑离使出“水波荡漾”旋腿避开。 梁克用见孟笑离在花五毒中间苦苦斡旋,便堆坐在椅子上,斩钉截铁的说道:“花五毒现身,不管你是一二层的新人,还是七八层的高手,没有不中蛊者,所谓出手必中,一视同仁,说的就是她们。” 此时孟笑离与花五毒早已过上几十招,愈发觉得体力渐弱,周身浮出一层细汗,而花五毒这五姐妹却淡然自在,宛如初初登场,孟笑离仍然找不到花五毒的缝隙,再斗下去恐怕会因体力难支无法应对。 孟笑离冒出热汗,忽想起师父独孤老大教自己武功时,令自己负重练习,自己每日都练得一身臭汗,大汗淋漓四肢难提,意志消沉时总有停手弃练的念头,师父便在一旁怒斥:“如若身后便有人提着剑杀你,你是放下剑等死,还是提起剑哪怕累的要死,也要做最后的搏杀?”孟笑离便用剑撑住身体,甩掉脸上的汗水,回答道:“我哪有选择,我不能死,我只能站起来杀,我必须站起来杀。”哪怕说话都是对体力的一种消耗。 如今同样大汗淋漓的孟笑离,面对这五个难缠的姐妹,孟笑离同样没得选择,孟笑离一扫额头的汗水,平复了一下胸口的呼吸,仔细听周围的动静。 后方冷蝶出击,前方血蝶夹击,孟笑离奔向前方的血蝶发起佯攻,用一招“盲人指路”,待血蝶出招还击,血蝶一旋身抛洒出一片青烟,孟笑离便改攻为守迅疾跳开,血蝶的毒粉瞬间洒向了孟笑离背后的冷蝶,冷蝶冷不防中招,一挥衣袖毒粉却早已落在皮肤之上。 这边雾蝶迅速接招,来堵截孟笑离,一掌袭来,腕下软刺贴着孟笑离的脸颊而过,雾蝶另一只手同时向孟笑离面门弹出粉雾,孟笑离一个旋身擦着雾蝶的后背,终于逮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孟笑离反手后掏,一招“回旋爪”抓向雾蝶的后腰,雾蝶顿时痛呼一声,腰际鲜血流了一片,闪到后边。 青蝶见状,忙来截住孟笑离,一挥袖子扫出一片白烟,孟笑离向后一个大仰身,同时出脚踹向前方的青蝶,以一招“春日浮冰”将青蝶一脚踹开,青蝶被弹飞在地,滑行数米一翻身滚下擂台,被台下早已等候多时的采花客陶醉稳稳接在怀里,笑嘻嘻的在青蝶的臀部捏了一把,青蝶身负有伤,只好忍气跳开。 孟笑离见头上的白雾下落,半空一个旋身避到一边,心蝶早已等候在侧,挥手一投,将毒粉投向刚刚落地未稳的孟笑离,孟笑离知道这一招来不及避,便宁可受这一招,顶着毒粉的烟气,探爪直抓心蝶的手腕,孟笑离知道花五毒没有弱点,唯一的弱点便是她们放毒的一瞬间,而所有对手都必须去躲招,唯独孟笑离为了赢,宁冒着毒粉入体,也要寻得花五毒的漏洞,真乃置之死地而后生。 孟笑离一只手紧紧拿住心蝶的手腕,另一只手已迅疾出招,大爪横抓心蝶的心脏位置,金鳞血甲触及胸口,刺破皮肤,孟笑离信念一动,爪甲舒展,改换平掌,变换手势之际给了心蝶一个反应的机会,心蝶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挥动臂下软刺,扎向孟笑离,距离不够,心蝶软刺的尖,扎向了孟笑离手臂,同时孟笑离用掌风将心蝶击飞出去,心蝶胸口殷红一片,孟笑离也大汗淋漓的半跪在地上,手臂受轻伤,流下一道血线。 梁克用见孟笑离使出这么一招,也不禁感叹道:“好一招同归于尽,这一招恐怕就是别人能想到,也没魔阎鬼姬这么大胆,当真敢用。不过若不如此,魔阎鬼姬恐怕难以反转局势。” 此时孟笑离身上的毒开始发作,周身发痒,孟笑离顾不得,此时血蝶和催毒已毕的冷蝶,从孟笑离背后飞身袭来。 孟笑离一翻身站起来,不顾两团毒粉扑面,直击飞下的二人,见孟笑离完全不躲,二人心中一凛,喘息之间孟笑离一手缠住一人的手臂,双掌直奔二人胸口,用内力一推,冷蝶、血蝶二人受力在半空飞退,直向台下的人群中飞落。 第五十八回、气刃法师司空鹤 人群见冷蝶、血蝶二人砸来,纷纷避开,唯独采花客陶醉,借机飞身拦腰抱住一个冷蝶,落地之前上下其手,占尽便宜,冷蝶忍着伤痛挥手欲打,采花客则一闪身早在远处偷着乐去了。 血蝶重重砸在地面,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再看台上的孟笑离,因中了毒粉,半跪在地上,浑身热汗,汗珠顺着脸颊、脊背向下滑落,因为疲累喘息不休,仍然强忍体力站起身,胸口因强烈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花五毒五个人短暂调整,重新站在台下,冷蝶捂着胸口,对台上的孟笑离高声道:“我们此次下的毒虽不致命,但是如若我们真刀实战,你这种不要命的招数,恐怕也难活命,我们五人均受了重伤,与你战了个两败俱伤,你关键时刻手下留命,我们念你这个人情。”说着冷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从中倒出一粒小药丸,抛给孟笑离,笑道:“这是解药,我们还你这个人情。”说罢,五人纷纷拱手一拜,转头飞身离开人群。 这边孟笑离吞下解药,自行运功调解,而一直在台下观战的丐帮帮主梁克用,看过双方的战斗,自语道:“虽是平手,花五毒人数多过魔阎鬼姬,这样算来魔阎鬼姬实际上是赢的。”说罢,梁克用转眼看到对面的人群外围挤进来一个人,吸引梁克用的是,此人是个光头汉子,僧衣僧裤僧鞋,一副和尚打扮,后脊却背了一口寒森森的大刀,与所有观战者的眼神不同,这个人眼睛盯着台上的孟笑离,满眼担忧,形容急切。 梁克用再看那台上的孟笑离,满头满脸的汗珠,晶莹的闪着光,身体微微摇晃,显然是多番打斗体力下降,却仍然仔细的整理好衣衫,望向擂台下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人面,孟笑离略显疲惫,却不肯罢休,孟笑离抬手擦掉额头和唇边细密的汗珠。 这一刻,梁克用竟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仔细想想她害过什么人?又有什么人想害她?为了给自己正名,孟笑离敢于站在台上,向天下人发出挑战,一腔孤勇面对芸芸众生,恐粉身碎骨也难填众口悠悠,无论孟笑离做过什么,理解还是不理解,此刻的孟笑离是值得敬佩的,这个弱小女子,强大而坚韧,不容侵犯。而从她每次明明能杀死对方却都选择收手的时候,似乎孟笑离并未离经叛道,魔道中掺杂着一抹佛性,然而也许就是这一抹佛性,使她陷入到更深的深渊。 梁克用这样想着,不禁在口中轻声感叹道:“如若她也有师父,她的师父还在世,又怎能舍得爱徒只身仗剑向天下?” 此时突然一个黑影从台下的人群中窜上台去,梁克用定睛看去,心中一凛,双手紧抓着椅子扶手,叹道:“赣南气刃法师,司空鹤!”然后摇摇头继续道:“莫说魔阎鬼姬体力不支,就算她状态绝佳,恐怕也不是这司空鹤《气刃八十一掌法》的对手。” 台下众人见这司空鹤,身材高大,一身白衣外却披着一件黑斗篷,斗篷上的帽子罩着面目,看不到全貌,只隐约的能看到一些面部轮廓,以及下半部棱角分明的嘴唇和下巴,莫名的给人一种压迫感,孟笑离见到司空鹤,心中万分压抑,面前之人气场异常的强大,孟笑离未开战,先输了气势。 只听司空鹤先开口道:“赣南司空鹤,久仰大名,不知可有幸与孟教主,比试一番?”声音醇厚细腻,听起来却使人极度舒适。 司空鹤报上大名之后,台下便一阵骚动,皆惊异的扫量着台上的司空鹤,听过司空鹤大名的人,在台上二人交手前,便当先认定这一次魔阎鬼姬不仅必输,还得输的很惨! 不知什么时候台下已经开始押注,肆无忌惮的赌起了输赢,在他们眼里关心的只有自己押出去银子的去向,押了谁赢便盼着谁赢,与正邪无关。 孟笑离不自觉的拱手拜向司空鹤,说道:“不论是谁,不服者上台来,我孟笑离都会一一应战。” 司空鹤微一点头,叠在腹前的双手一翻,说道:“我本不想挑战你,但看来看去,没有一个斗过了你,今晚你就将离开此地,这最后一次的机会,我还是不想错过,如果公平来讲,现在你已经体力渐弱,你我最好再择他日,好好对战一番,不知孟教主肯不肯赏这个面子?” 孟笑离却道:“我已经给了你们两日机会,怎么?还要我孟笑离天天站在这里给你们打?” 司空鹤双手平摊,轻笑道:“既然你不肯择日再战,我便贪你一个便宜,动手吧!”说罢司空鹤运功在手。 孟笑离也同时抬举双掌,对司空鹤道:“尽管放马过来!”说罢,司空鹤倏忽间身形一闪,孟笑离还未见人影落在何处,便听到侧首,一股力量攻来,孟笑离连忙转身抵挡,一爪探出却见到司空鹤远远站着并未攻来,而那股无形之力却已迫近胸前,孟笑离冷不防被一股气力击打后仰,重摔在地,嘴角流血,随即便听到台下一片叫好之声。 孟笑离出师不利,并未弄懂司空鹤是何招数,便立即站起身,随手一擦嘴角的血,飞身扑向司空鹤,司空鹤端然的站在原地,隔空推出一掌,孟笑离并未断出司空鹤这一掌的强度和距离,便再一次被无形之力打翻在地,滑向擂台的边沿,呕出一口血来。 梁克用在台下看着气刃法师的背影,低声对身旁的副手说道:“气刃法师虽是民间高手,跟十大门派内的高手比,也有的一拼,同样是内功发力,气刃法师能使周身任何一个部位,发出和掌风一样的力道,又强又稳,不惧物体遮挡,气刃发出的力道绵长强劲,不会因为距离远近而改变击杀强度,仅这一点,便有很多会使气刃的人自叹弗如。” 孟笑离在台上旋身而起,将口中的血向地上一啐,又用手随意的抹了一把。吃了司空鹤两掌,便不敢再向司空鹤猛攻,又听得台下一直在讨论什么“气刃法师”,孟笑离便猜出个七八分,这个司空鹤厉害就厉害在内力超绝,能将内力修炼成一种刃,攻击对手,甚至比刀剑更锋利,力度更强大。 孟笑离便开始尝试佯攻司空鹤,见司空鹤出掌还击,便提前闪躲,然后攻击司空鹤腕部,迫使其不能出掌,结果司空鹤手肘一弯,用肘尖向孟笑离一顶,孟笑离冷不防被打中右肋,一股力量猛推,孟笑离肝胆一痛,失重后退,连忙使用“风”字决,旋身站稳。 孟笑离心中惊骇:“原来司空鹤的高深之处,在于气刃不仅仅是掌力,也可从手肘、脚掌、踢腿,只要是攻击的招数,司空鹤皆能调用内力,打出气刃。” 这下孟笑离陷入了两难,司空鹤气刃范围有限,直来直去,避倒是好避,奈何攻却难攻,如今掌力不能接,连他任何一种攻击方式都得避得远远的。 司空鹤闪身到孟笑离面前,一招“气贯长虹”单掌下压,孟笑离不敢再对掌,弯身避过司空鹤掌风触及的范围,孟笑离再出爪攻向司空鹤空出来的右侧位,不料司空鹤左掌从臂下一推,孟笑离还未碰到司空鹤,便已被司空鹤击打中焦飞了出去。 孟笑离还未起身,司空鹤轻身已至,大脚向下一踏,孟笑离立马翻滚避过,迅疾起身,司空鹤回身便又是一掌滑来,孟笑离借地一翻,让了过去。 不成想司空鹤掌风直发,孟笑离虽避过,但气刃不停,直奔了台下的围观者,台下人看的正热闹,突然一股无形之力将前面几人击翻在地,由于猝不及防,未使内力护体,皆被打伤,便被同行人抬了出去。 这边孟笑离避了过去,司空鹤灵活反转,不顾掌风伤到无辜,继续击向身后的孟笑离,孟笑离不敢再接招,便只守不攻,开始在台上上蹿下跳,灵活闪避。 避了几十招,孟笑离周身开始汗水直流,仍找不到对付司空鹤的突破口,却总结出一套避其气刃的方法,由于司空鹤的气刃只能直发,远距离极容易避开,而近身时便转着圈的绕,避免被司空鹤掌风拍到。 如此又过了几十招,孟笑离开始喘息起来,虽学会了避其掌风,却始终无法攻击到司空鹤,孟笑离抬手扫掉额头的汗流,苦寻时机主攻,借地飞身跳向司空鹤侧首,以一招“鸡啄米”矮身上刺,司空鹤意识极快,反手就是一掌,孟笑离侧身一避,慢了些许被司空鹤的气刃击中,身体打了一个旋,退了两步。 司空鹤紧接着一掌发来,一招“气冲斗牛”直拍孟笑离脑门,孟笑离顺势仰身,司空鹤不给机会又一掌紧随其后,击向孟笑离胸口,孟笑离避过上首一掌,这一掌慌慌飞身后退,退到半路,眼看速度不及,一歪身擦着气刃所带起的风速,气刃不停,直奔了台下观战的梁克用,梁克用眼疾手快,旋舞打狗棒,只听清脆的一声“当”,气刃打在打狗棒上,被梁克用使内力击散,随即收棒端坐,宛如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继续观战。 众人一见,气刃法师的招数他们没几个敢硬接,即使接得住恐怕也是两败俱伤,司空鹤与孟笑离对招,不时有被孟笑离避过的气刃扫向台下,台下之人没有一个有梁帮主的胆识,尽皆选择慌忙躲避。 这番比武虽是台上二人在比,台下观战的人也不敢闲着,一个疏忽可能就被司空鹤的气刃误伤。 第五十九回、不善之佛 转眼间司空鹤与孟笑离二人已不知过了多少招,这边孟笑离不屈不挠,身心俱疲坚持应招,只见她血甲挥扫,旋身飞起一脚,被司空鹤拿住,孟笑离借力挺身下爪,以“飞鹰拿兔”的招式,抓向司空鹤巅顶,司空鹤用力一推,孟笑离失重落地,司空鹤一翻斗篷,飞起一脚,踹向孟笑离肚腹,速度之快,孟笑离还未反应人已被踢飞数米。 司空鹤在胸前双掌成团,再发一掌,孟笑离滚动身体,让开气刃,飞身而起,再次扑向司空鹤,司空鹤连出几掌,孟笑离皆闪身避过,实难反攻,孟笑离与司空鹤对了几招,汗水直往眼前滑,司空鹤再出一掌,孟笑离退身避让,仍是慢了半步被气刃刮到,孟笑离突觉左臂一痛,低头看时,上臂衣袖子已被打碎,手臂也被划开了几道狭长血口,类似刀伤,孟笑离惊诧的望向司空鹤,司空鹤浅笑道:“这才是气刃之法真正的威力,如拳如掌如兵刃,气刃练到高深,便能杀人于无形。” 孟笑离累到喘息,擦了一把汗,不肯认输,再次扬起金鳞血甲抓向司空鹤,司空鹤轻松转身一让,反手一掌拍向孟笑离,迅疾又补了一掌,双掌一击,孟笑离用内力护住一掌,另一掌却击开了自己的内力,孟笑离侧飞出去,撞到台面上,翻身再次呕出一口血,司空鹤不给机会,一甩手掌发出绝招“气煞磅礴”,气刃如刀,尖峰锐利,直奔孟笑离而来,此招若中,孟笑离当时就会被气刃撕裂,尸首都凑不全了。 孟笑离身受重伤暂时无力起身,只觉一股强大的气刃之力,直奔自己而来,突然一个金色身影闪到台上,一柄大刀划破长空,一个僧人擎起大刀挡在了孟笑离前面,僧人将刀抵在胸前,站到司空鹤的面前,硬接这一招“气煞磅礴”。 只听“当”的一声,兵器相撞之声,僧人连退几步,硬是咬紧牙关勉强定住脚,而刀身也已划出一道凹痕。 台下所有人被这一访客,搅得是一头雾水,皆怔怔的看向那僧人,以为是松林寺来了人,那场面便大了,但见这僧人接司空鹤这一招,不像松林武功,更不是司空鹤的对手,便交头接耳不知这僧人什么来头。 司空鹤大感意外的注视着面前的僧人,倒在地上的孟笑离被顾幽幽,李妖娆扶了起来,望向僧人的背影同样大为出乎意料,这背影似曾相识,却不敢确认。 只听司空鹤高声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打断比武?”却见僧人收刀入鞘,向司空鹤竖掌一拜,道:“阿弥陀佛,比武点到为止,不可再赶尽杀绝。” 这声音只有孟笑离最熟悉,只不过这身僧人的打扮,以及这光的发亮的脑袋,孟笑离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这个人?竟是龙野? 只听龙野继续说道:“贫僧修渡寺龙野,不忍见杀生,故此出手干涉,还望法师见谅。” 司空鹤却摇摇头笑道:“刀剑无眼,难免死伤,何况魔教教主,难道不应该也是你的对手吗?” 说罢司空鹤腰身一转,倏忽间跳到孟笑离面前,搀扶着孟笑离的乌羽和顾幽幽还未看清人影,司空鹤却已在三人面前,一掌拍出想直砸孟笑离的脑门,顾幽幽和身后的李妖娆皆欲出手拦阻,却明显慢了太多,乌羽则干脆挺身欲挡在孟笑离身前。 龙野紧上几步想上前拦阻,却见一个灰影从身后一闪,一道绿莹莹的光划出一道弧线,直奔了司空鹤的后身。 龙野来不及多想,抽刀上前横在了司空鹤的后身,只听又一声清脆的响声,原来是丐帮帮主梁克用见司空鹤动了杀心,上前干涉,持着打狗棒欲击向司空鹤的后背以示警戒,不料一棍下去,打在了龙野的佛刀之上,龙野只觉一股强大的内力砸了下来,自己虽用内力顶住,仍然是刀身向下,控制不住的被压了下去,脚下滑动,不受控的逼近司空鹤,打狗棒连同佛刀一齐拍向司空鹤后脊。 司空鹤一掌将至未至,却突然后背受击,向前扑倒砸向孟笑离,孟笑离情急之下推开乌羽,同时运功在手,毫不留情的蓄力出掌,重击司空鹤的心脏,众人只见向前倾倒的司空鹤,突然一声痛呼,向半空飞去,后背着地落在了梁克用和龙野的身后。 这一连续的动作,使在场的所有人未看清起始,却只见到了结局。司空鹤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来,帽子也被掀掉,众人一见却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虽眉宇俊朗,脸面白皙,唯独一点却使众人瞠目结舌,惶恐呆立,司空鹤居然没有右眼,右眼位置一个黑洞洞的凹坑,恐怖的吸纳着众人的目光。 可想这些江湖侠客,身经百战,几十年的拼杀搏斗,都或多或少的留下了厮杀的痕迹,司空鹤的右眼,就如同西北神猴儿的残耳,松江镖局马大的半臂,西宁府索魂钩传人彭三指的断指,都是血淋淋的证明,不忍多望的过去。 梁克用看了一眼龙野,又看了一眼其手中未开刃的大刀,本以为龙野是魔阎鬼姬的帮手,却不料反手又替司空鹤挡招,便以为只是一个佛心太强的和尚,不分善恶,不辩正邪,盲目的在江湖中胡搅。 梁克用转脸又看向司空鹤,司空鹤缓缓爬起身,梁克用质问道:“比武之前我就说过,比武便比武,点到为止,魔阎鬼姬都遵循的规则,为何你司空鹤反要痛下杀手?”司空鹤重新罩上帽子,用手轻轻擦掉嘴角的血迹,浅笑道:“战场厮杀,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不胜则败,败者必死。当年我用一只右眼换了我一条命,谁活到最后谁就是赢家。”司空鹤望了一眼孟笑离,孟笑离也受伤不轻,浑身虚汗面色惨白,司空鹤继续道:“今日看来是打不成了,日后我们江湖再见!”说罢,司空鹤身形一闪,跳下了擂台,转眼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范围内。 梁克用转身怒向孟笑离,问道:“司空鹤被压制之时,你为何要偷这一掌,比武过招我梁某人最痛恨落井下石。”孟笑离却不以为意,回道:“你痛恨关我什么事,他对我下的是杀手,还不准我回掌反击吗?”梁克用敲着打狗棍,高声怒斥道:“若不是我出手干涉,你恐怕没这个机会反击。” 龙野突然在身旁插口道:“若不是孟教主已经多番打斗,体力难支,也不会给司空鹤太多机会吧!” “你?”梁克用不可思议的回看龙野,这个和尚简直是不辨是非,便怒道:“你知道身为佛家弟子,最忌讳什么吗?不辨正邪,盲目良善。纵容妖邪便是作恶,你心中的佛,恐怕也没那么慈悲!”说罢,梁克用拂袖而去。 台下所有的人,听到了梁克用与龙野的这一番对话,每每讲起此事,提到龙野其人,便冠以“不善佛”的名号,后因龙野既要干涉孟笑离杀生,又为保护孟笑离,也曾多番帮手杀人,便有人编了四句话来评价龙野:和尚不念经,杀人不眨眼,凶刀不开刃,拜佛不杀魔。江湖中“不善佛龙野”的名号便传扬开来。 这边孟笑离擂台比武,虽身受重伤,连日来却并未吃什么大亏,除了败给司空鹤,几乎无有敌手,就连渡灵门的戚老鬼,射月神教的花五毒,皆是战平而归。 擂台比武就此散场,众人收拾行囊陆续离开,仍有人边走边激烈的争论:“这一仗,到底算谁赢谁输?”有人道:“当然是司空鹤赢,司空鹤先前未发全力,没看他最后打出气刃,气中若带刃,魔阎鬼姬先前吃那几掌,早被开膛破肚了。”又有人反驳道:“这也未必,魔阎鬼姬打斗两日,今日又对战一天,身心皆乏,体力不支,司空鹤明显捡了便宜才来。”便有另一个人争辩道:“总之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不好说胜负吧!” 孟笑离听着各种的声音,望着龙野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万千疑问,又不想与龙野多说话而引起围观人的注意,多生事端会使龙野陷入危险境地。 孟笑离同弟子们在兖州一家客栈落脚,顾幽幽担忧孟笑离的伤势,忙里忙外打热水、洗毛巾,一时不肯闲着,把个手下人指使的晕头转向。 孟笑离只等众弟子渐渐消停了,方吩咐乌羽找到龙野,约来客栈相见,这边孟笑离坐在床上运功疗伤,那边乌羽在大街上擦过龙野身边,低声告知龙野:“教主有请!”并不敢停留,直接走过。龙野当下会意,便趁人多迷乱挤进了客栈。 孟笑离听到屋门响处,龙野一闪身钻了进来,仔细掩好房门,方转过身来,孟笑离停止疗伤,叮嘱道:“整个客栈都是我红衣教的弟子,并不会有旁人”,龙野行进床边,回应道:“我并不是担心这个,兖州现下人员冗杂,我担心有图谋不轨者,前来暗算于你。” 孟笑离跳下床来,站在龙野面前,不可思议的望向龙野,龙野面无表情,启口发问道:“你的伤如何?”孟笑离却不在乎自己,而是上下打量龙野,错愕道:“你?你为何一副和尚打扮?” 龙野来之前就知道,孟笑离此番找寻自己,必定是想知道自己的僧人身份,便淡然的回答道:“我已出家为僧,不想再理会凡尘俗世。” “为什么?”孟笑离急切的追问道。 龙野回望孟笑离的眼睛,正色道:“为了你!我这一颗心,只想守着你一个人,但我自认我已不配,一次背叛终身不净,我只想你过得好就足够了。” 第六十回、丑姑娘吴茱萸 孟笑离原以为是自己害了靳小刀和他们的孩子,而使龙野心灰意冷,没想到龙野对自己一片痴心,爱也是为了她孟笑离,不爱还是为了她孟笑离。 孟笑离听了这番话,落寞的坐回床上,低声道:“爱我,又何必剃光了头发,穿一身僧衣,断了七情六欲,用一生守我一个人。” 龙野却很坦然,走到孟笑离面前浅笑道:“有些错我已无法改变,只有尽量的去弥补,不能爱你我也不想再爱别人,每个人都应该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活,那样才不辜负这短短的一生。” 话音刚落,孟笑离忽又从喉口鼓出一口血,龙野见状连忙扶正孟笑离的身体,坐在孟笑离的背后,为孟笑离运功疗伤道:“你伤的不轻,我先帮你疗伤再说。” 可龙野将内功输送进孟笑离体内,周转于五脏六腑,却发觉孟笑离的内功没那么简单,两股力量正在体内相互抗争,时而正常,时而营卫倒转,这显然是走火入魔之像! 龙野疑虑道:“你怎么?”下面的话龙野没敢说出口。孟笑离却淡然的笑道:“怎么走火入魔了是吧?” 龙野为孟笑离疗伤,心里咯噔一下,不敢想象孟笑离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方知道为何孟笑离短短几年武功突飞猛进,龙野伤怀道:“走火入魔会短寿,一旦邪气全部占据主导,最终只会暴毙而亡,你如今年轻气盛,可能还可压制,你若老迈,五脏难以支持,一脏受损邪气立时便会要了你的命,现在它在你的体内看似对你有益,实际上邪气是祸根,它的最终目的绝不是辅佐你,而是吞噬你。” 孟笑离当然知道自己的最终结局,当年年迈的师父独孤老大,就是因移走了自己体内的邪气而早亡。 孟笑离却坦然的回答道:“女人活得太老也没意思,十年精彩足够了。”天色已晚,屋内还未掌灯,黑漆漆的屋子,几缕月光从窗户上透进来,孟笑离感觉到背后一双大手从两肩拥过来,将自己紧紧的搂在怀里,孟笑离在耳畔感受到龙野的呼吸,鼻尖嗅到龙野在庙内沾染的淡淡香火之气。 孟笑离没有拒绝,这久违的拥抱,孟笑离失去了太久,孟笑离双眸怔怔的望着虚空,心情复杂的端坐着。 只听龙野哀伤的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说罢,龙野缓缓放开手,坐在床边,问道:“你为何要擂台比武,与天下为敌?” 孟笑离端坐在床头,听问,把自己从刚刚的思绪中抽离回来,回答龙野道:“不是我非要与天下为敌,实在是天下人没一个对我怀有善意,终日叫嚣着要挑战我,对我误会、谩骂、污蔑和指责,仇视我鄙视我,你真的以为那些人骂我红衣教是大明最大的妓院,故意抬着一口棺材,捧着有我名字的灵牌,大庭广众之下诅咒我去死,一句一句女魔头的叫我,我会满不在乎,我会大度的继续微笑?云淡风轻的转身?我不能!我就想撕烂他们的嘴,砍了他们的脑袋,我就是这样想的,如何?我没有那么多慈悲给他们。我只不过做我自己的事,关他们什么事?那些十年作恶,一朝被我打压的人,反过来都变成正义之师,讨伐我暗杀我。万般无奈我才决定开设擂台,让那些恨我,骂我,想杀我的人,不必躲躲藏藏,明刀真枪我们对战,只有让他们彻底的输,他们才能闭口。” 龙野站起身,回看暗影中孟笑离的轮廓,急道:“你怎么这么傻,你这么做毫无意义,一个人要做什么只要不伤天害理,就尽管去做,悠悠众口难填,你赢了这些人,又会有新的一批人恨你,反反复复最终吃亏的还是你。你只身一人,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挑战整个武林,挥汗如雨筋疲力尽,咬紧牙关仍然死命坚持,你知不知道我内心有多痛,你知道我多想挡在你的身前,让那些万箭穿心都冲着我来。” 孟笑离嘴角一歪,苦涩的一笑,嘴上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可内心一阵刺痛,长睫低垂,不知有多感动龙野的奋不顾身。 龙野激动的反驳道:“你没有这个分寸!你不知道在擂台下都暗藏着什么人,有多少是风云馆的探子,有多少是十大门派的弟子,有多少人不屑于站出来挑战你,如果台下十大门派的高手不来,在场的没有一个是丐帮帮主梁克用的对手,包括气刃法师司空鹤,松林、武当、奇眉,那些大门派里卧虎藏龙,一旦派人过来,你连第一关都过不了,那个与你战成平手的戚老鬼,他的渡灵门别说十大门派,就是前二十都没他的位置。你如此冲动狂妄,在江湖中会吃大亏的。” 孟笑离抬眼望着这个男人,在暗夜中的剪影,双臂在半空迷乱的挥舞着,焦形于色,全身都在表现着担忧。 龙野说完,见孟笑离半天没有回应,觉得自己有些多话,便轻声叹道:“天色已暗,我不能在此处多待,以免引起误会对你不利,外面不知有多少风云馆的人在盯着你。”说罢,龙野拉开房门,孟笑离轻声叮嘱道:“保重!”龙野愣怔在原地,旋即转头苦劝道:“不要再杀了!” 说罢,龙野走出房门,乌羽在门口守着,龙野点头施了一礼,转身从客栈走廊的窗户飞身出去了。 乌羽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大家基本都休息了,便闪身进了孟笑离的房间,锁了房门,碎步紧挪赶到孟笑离的床前,小声说道:“教主,现在感觉怎么样?”孟笑离习以为常的为乌羽让出一个位置,回答道:“好些了,不过慢慢将养,没问题的!” 乌羽爬上床,双手轻柔的抱住孟笑离的两肩,脸贴在孟笑离的肩头,关切道:“教主今天真是吓死我了,千钧一发之际,弟子以为就此结果了呢!”孟笑离盘膝而坐,叹道:“与人交手难免死伤,人在江湖便是身不由己,但你我二人越是受伤之时,越该镇压邪气,否则邪气乘胜追击,越对咱们不利。” 乌羽便转身与孟笑离并排在床上盘膝坐了,低声道:“那好吧,教主,您一定要量力而为。”说罢二人开始运功,乌羽又道:“不瞒教主,弟子最近压制邪气虽有些心得,却发现越来越生发出一种对血的渴望,弟子不知是好是坏。” 原来二人都因练武走火入魔,为了延寿,试图寻找压制邪气的方法而夜夜双修。 孟笑离听问,反问道:“饮血后会怎样?”乌羽回答道:“功力大增,邪气渐盛,但是极易操控。”孟笑离便道:“这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不过,我担心越嗜血越成魔,你最好有所克制。”乌羽便点头答应,二人夜间修功不提。 由于孟笑离在兖州开设擂台,使风云馆的二位公子难得的聚在兖州,便是早晚皆在一处,冷面书生吴玉虬为了避开袁豹的女儿袁由心,二人不得不寻了一处偏僻的小酒馆,继续喝酒畅谈。 擂台比武吸引了各地的江湖侠客齐聚兖州,兖州城内大大小小的酒馆、客栈、茶楼都是客满,连这偏僻小巷的小酒馆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无双公子李玉让和冷面书生吴玉虬,故意寻了一个角落落座,小酒馆本就不大,更不要提什么雅间独室,伺候上酒的除了店小二,还有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孩子,一身素布衣裙,草簪随意的卷着黑发,虽有一方薄纱掩面,仍然能看到脸上的棕斑和纵横交错的癞疤,右额的眉头之上一颗黑痣甚是明显。 疤脸女走到李玉让和吴玉虬的桌前,见这二位公子,一个执扇,执扇者瓜子脸型,眼若星河,鼻若悬胆,眉眼清朗总含着暖意,嘴角的淡笑仿佛是人间阳光的起始,能照进炼狱,冤死犯都得以释放,所有伤痛都得以抚平。 另一个擎笔,擎笔者瘦方脸,下颌角棱角分明,神情刚正不容质疑,五官立体总不见笑容,目光深邃,久望便觉前世今生都被看穿;刻薄之唇,启齿恐能判人生死。时而冷冷淡淡如寒冰,时而热热切切似老友,忽远忽近,忽冷忽热,偏生有一种魅力,令人初见勾魂,再见摄魄。 疤脸女望着这二人,脸唰的一红,然后声如蚊蝇,结结巴巴的询问:“二位——公子,喜欢喝——喝什么酒,吃——吃什么小菜?”说完,连着耳朵都红了起来,将面上的疤痕都染的更红,斑点也衬的更黑了。 冷面书生吴玉虬望了望无双公子李玉让,说道:“那就‘梦寒潭’吧!”李玉让微微点头,二人又要了些下酒菜,疤脸女点头应道:“好的,”却没立即走开,而是支吾道:“我叫吴茱萸,呃,二位公子再有什么吩咐,喊我小茱萸,我——我就过来了。” 说罢羞笑着转身去打酒,对于李玉让和吴玉虬来说,这样姿态的女孩子他们见得太多了,也深知她们为何而扭捏作态,但都熟视无睹。 二人闲吃小菜,李玉让开口问道:“你跟魔阎鬼姬还曾有过交集?”吴玉虬饮了一口茶,说道:“也不算交集,大概八九年前吧,丐帮内讧梁帮主出走关外,我因跟他的信息也去了关外,恰好遇到她只身一人,被塞外毒蜂和辽东鬼蝠王捉去,被他们二人捉去哪有活口,甚至会被碎尸万段,我是动了恻隐之心,出手救了她,见她可怜又给了她些盘缠,不知多年不见她竟成了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女魔头。” 第六十一回、帅公子英雄救丑 李玉让轻摇折扇,感叹道:“这个女人着实不简单,我们派入红衣教内部的男探子进去就被软禁,什么消息都送不出来,女探子十个有五个向她倒戈,剩下的很难进入到红衣教内部,只能在末层混日子,寥寥几个能被重用,也是广撒网,捞到的鱼却少之又少,事到如今她们都不知道自己练的何种武功,师承何人,孤立岛有些禁区除非亲信,弟子一般不准入内,那极乐山供奉之人没几个人知道是谁。我们弄回来的孤立岛地形图,有些位置还是一片雾区。” 正说着,店小二吴茱萸端上酒菜,李玉让便闭了口,吴茱萸小心翼翼的将酒菜摆上桌,然后为二人斟酒,一双粗手哆哆嗦嗦,一个不小心碰洒了杯中酒,酒水洒向李玉让的裤子,李玉让反应迅速,连人带椅向后退了一步,所幸没有被酒水淋到。 吴茱萸慌张的放下酒壶,连连弯腰作揖,不停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茱萸不是有意的。”李玉让则站起身扶住吴茱萸的手,叫她不要再拜了,温和劝道:“没关系,洒了就洒了吧,我们自己来就好了,你再道歉小心你们掌柜的看见,会训斥你。” 吴茱萸脸色难看,双手紧握,眼看就要哭出来了,李玉让便只好拍着吴茱萸的肩膀和后背,安慰道:“没有人要把你怎么样,你不必自责,快去好好干活去吧。”吴茱萸抬眼望着这位秀面书生,一张脸干净的一尘不染,眼波流转满是柔情,嘴角的浅笑和身上的淡香,都令吴茱萸感到如痴如醉,吴茱萸结巴道:“真是,真是抱歉,”然后用抹布擦干了桌子,偷眼瞟了一下李玉让,转身跑到后厨。 吴茱萸一个人在角落窃喜,闭着眼直跺脚,店小二平时就不爱多理,如今见她这副模样更是嫌恶的白了一眼,骂道:“脑子出问题了,在这里瞎蹦什么?”吴茱萸也不容气,小声在店小二背后嘟囔道:“要你管,死矮子,又穷又丑,好意思骂我。”店小二并未听见,已到堂下忙活去了。 吴茱萸面上并不表现,内心却喜不自胜在堂下故意走来走去,比往日干活更殷勤了些,然后不时拿眼睛瞟向李玉让二人,又在一边搔首弄姿,总觉得李玉让和吴玉虬在偷偷谈论自己,还向自己偷看。 此时外面进来几个大汉,进门就大喊店小二,别人都在忙,吴茱萸连忙跑出去招呼客人,为首的大汉一见吴茱萸,便没好气的骂道:“他娘的,这丫头这么丑,好像从坟里刨出来的,掌柜的,让她来招呼客人,你不怕你这小酒馆关门大吉啊?” 掌柜的看这来人的气势未敢搭腔,吴茱萸莫名被骂,一时没反应过来,仍柔声问道:“客官,来点什么酒菜?”那大汉一屁股坐在一个空位上,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眼儿,厚着嗓子说:“你能不能大声点,他娘的,说话跟个蚊子似的,嗡嗡嗡的,滚蛋,给我换一个人。” 吴茱萸脸上挂不住,板起面孔,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也不敢争辩,立时转身就往后厨走,那汉子见状,不依不饶大声骂道:“诶?跟谁甩脸子呢?长的那个丑德行,还他娘的有脾气。” 吴茱萸站住脚转头想回骂,话未出口眼泪先出来了,张了半天口语言涩滞,只吭哧出一句:“我——我哪里招惹你们了,你们——你们这样骂我。”说着就控制不住的呜咽。 吴玉虬见此情形,手握诛心笔刚要挺身而出,却被李玉让压住了笔,低声劝道:“老家有规矩,不准多管闲事,你想犯戒?”吴玉虬只好安稳的坐了下去,眼睛却仍不甘心的望向那大汉,李玉让则低头继续饮酒。 那大汉听吴茱萸嘀咕一句,没大听清说的什么,只道是吴茱萸在骂他,登时火冒三丈,被别人骂也就算了,没想到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也敢骂自己,便是更加的气从胸中来,上前扬起手便甩了吴茱萸一巴掌,吴茱萸身子一翻,砸翻了旁边的一张桌子,正在喝酒的几个人,迅速跳开老远,站在墙边看起了热闹。 吴茱萸侧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脸,方才高声喝问:“你们干什么呀?”那大汉指着吴茱萸骂道:“你丑到本大爷了,就打你怎么了?” 吴茱萸咬紧牙关,眼神愤恨,立即爬起身,半蹲在地上,双臂一架挺身去打那汉子,这招式如果手臂下有软刺,还算妙的,但是吴茱萸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却使出这么一套动作,又使得歪歪扭扭松松垮垮,结果被那大汉两拳击飞,摔倒在李玉让和吴玉虬的桌下,李玉让望向吴玉虬,心中纳罕这小姑娘使得招数,虽然有些畸形,但仍然看得出来,便同时叹道:“螳螂刀?幽狼门?”吴玉虬正疑惑之际,却见李玉让乌金扇一展,站起身来,弯腰伸手扶起吴茱萸。 几名大汉站成一排,得意的望向吴茱萸,又见一个白衫书生将其扶了起来,讥笑道:“穷酸秀才,莫要多管闲事,赶紧回去读书。” 李玉让轻摇折扇,走上前去,站到那大汉面前,也不说话只是微笑,那大汉不解其意,气道:“干什么你?找打是吧?”说着一拳向李玉让打来,李玉让一侧身轻松避过,然后横扇一打那大汉胁肋,周围几个同伙顿觉一阵气力扩散,那大汉飞退,胖大的身子砰地坐在地上,李玉让则悠闲的摇着折扇,方微笑开口道:“没办法,家中有规矩,不能多管闲事,但是既然是你先动手打了我,那就不算我犯了戒律。” 见为首的大汉一倒,其余几个同伙立时举起拳头向李玉让砸来,李玉让一手握住一个拳头,展扇一扫来人前胸,扇骨弹出一排短刃,那人一声痛呼,前胸被豁开一条齐整整的刀口,鲜血顿时涌泄而出,李玉让斜身一避,免得血水喷溅到自己身上,随后起脚将来人踹开。 李玉让转身收扇向后滑开扇面,薄刀飞出刺向几人肚腹,几个大汉痛的向后跳开,捂着肚子哀嚎起来,最后一个见状,虽拳头击来,气势已弱了下去,李玉让转身站定,笑看那人拳头朝自己脸上而来,即将接近时,李玉让合扇一打来人肘窝,力道之足只听咔吧一声,那人手臂一弯骨头断裂,面目开始痛苦狰狞,李玉让顺势扇子一扬,打在了来人的脑门上,那人只以为李玉让不过随手一挥,扇子击在自己的脑门上,却突觉轰隆一声,短暂的失去了意识,才知这看似文弱的书生,内力之庞大,不敢想象。 几个大汉一招未过,便被李玉让打的各个身受重伤,或坐或躺在地上痛呻,那为首的大汉爬起身来,见兄弟几个还有命在,慌忙连拖带拽呵斥几人快走。 小酒馆内的客人都靠着墙根,本来是看热闹,见到血水飞溅,尽皆惊愕的呆立着。 吴茱萸口角流血站在一边,呆呆的望着李玉让一番打斗,不惊不乱,一招一式风流倜傥,举手投足颇为自在流畅,虽身形文弱,却在一走一过间便放倒了一群壮汉,心下更是倾慕非常。 这边掌柜的从柜台桌子下瑟瑟的爬起来,眼见那几个壮汉都散了,才敢站出来安抚堂内的客人们,客人们纷纷落座,讨论起刚刚的这番打斗,均对李玉让的身手赞不绝口。 吴茱萸眼望着李玉让俊朗的面容带着清风般的微笑,向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心中狂跳,面色潮红,直愣怔在当地不知所措,李玉让走到吴茱萸面前,抬手捏住吴茱萸的下巴,看了看吴茱萸的肿脸,轻声问道:“你怎么样?”吴茱萸身子发软,迷乱的望着李玉让贴近的双眸,然后用手背一把抹掉了口角的血,心中窃喜道:“小茱萸,受了些伤,没,没什么大碍。” “你没大碍,我有大碍,”小酒馆掌柜的气呼呼的冲过来,赶到吴茱萸面前,气道:“丑姑娘,我说过这不能留你,你看惹出麻烦来了吧?我真是看你可怜,心一软,留你在这干了两天活,但眼下真是行不通了,我看你还是走吧,小本生意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吴茱萸急道:“掌柜的,我都把脸遮上了,他们还骂我,这不怪小茱萸,小茱萸不在您这干,还能去哪啊?掌柜的行行好。” 李玉让未听他们二人的对话,回到了自己的桌子旁,吴玉虬始终端坐在原地自斟自饮,听到掌柜的说要吴茱萸赔钱,便插口道:“掌柜的,这打碎的桌椅杯盘,银子由我来付。” 掌柜的千恩万谢之后,转身又对吴茱萸为难道:“钱不用你赔了,但人我这还是不能留,姑娘你还是走吧。”吴茱萸见无法挽回,便沮丧道:“那好吧,谢谢掌柜的照顾。”说完,转身看向对桌而坐的李玉让和吴玉虬,拱手拜谢,然后擦着眼泪转身欲走。 李玉让却在背后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啊?”吴茱萸连忙转回身,含糊道:“啊?我?小茱萸没地方去,出去走走吧。” 李玉让便笑着示意道:“先坐下,我们聊聊。”吴茱萸只好挪着步,脸上为难,内心却狂喜,与李玉让和吴玉虬同桌而坐。 吴玉虬对这个总在口中叫自己名字的丑姑娘,也甚是好奇,眼睛望向李玉让,李玉让启口问吴茱萸道:“你的家人呢?”吴茱萸低头抠起了手指,叹道:“我娘早被人杀了,我爹,我不知道我爹在哪里。”李玉让疑窦丛生,见吴茱萸使出那招出自幽狼门,自觉这小姑娘必然与幽狼门有些许关系,便追问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爹在哪里?” 第六十二回、拜师红衣教 吴茱萸身子一瘫,愁苦的望向李玉让,无奈道:“我没见过我爹几面,也不知道我爹是干什么的,不过我也不想找他,找到他又怎么样,我娘生前叫我到什么狼门去找,连我娘都不知道我爹是干什么的,我怎么会知道,何况找他干嘛,他也不会管我的。” 李玉让与吴玉虬惊奇的互望一眼,果然这小姑娘与幽狼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听她的口气,吴茱萸的亲爹恐怕是幽狼门的人,可是幽狼门有条铁律便是不能娶妻生子,不能沾染爱恨,不能有任何尘世牵挂,幽狼门上上下下无一例外,包括掌门人更不敢留下把柄,这条律令是比佛门弟子更为严苛遵守的,这幽狼门的刺客在外面有了私生子,被掌门人钟离简知道了,定是满门抄斩,李玉让又问道:“那你知道你爹叫什么吗?” 吴茱萸不假思索回答道:“吴慈仁!”李玉让听后忍不住“噗嗤”一笑,自觉不妥,连忙收住笑容,吴玉虬会意道:“吴慈仁,无此人!看来是幽狼门里的某个刺客,犯了戒律在外面娶妻生子,又不敢留下真实身份和姓名,用这假名字骗她们母女俩。” “啊?”吴茱萸挠挠头,反问道:“不太懂,你们说什么啊?”李玉让便打断道:“没什么。” 吴玉虬忍不住发问道:“你娘怎么知道他是幽狼门的人?”吴茱萸左右看了一眼其他客人,都在自顾自喝酒,有些醉的像一滩烂泥,便放心的低声对二人说:“我娘不让我说出去,但我信你们,我娘从我爹的衣袖里捡到了一个令牌,图案像火焰一样,上面就写着那三个字‘幽狼门’!我娘就偷偷记下了,可怜我娘到死都不知道我爹到底是干什么的。” 李玉让叹道:“那是幽狼门的敕火令,派刺客用的,刺客接令牌是要杀人的。而且幽狼门最擅易容术,你爹不光名字是假的,恐怕连相貌都是假的。风云馆没一个人愿意跟幽狼门的消息,原因就是任务总是失败,人总被跟丢跟混,进到人群就分辨不清,尤其是掌门人钟离简,狡如狐狸,简直滑脱的很。”然后转头问吴茱萸道:“你刚刚用那一招,也是你爹教你的?” 吴茱萸不能理解李玉让说了一堆都是什么意思,便紧紧抓着衣角,听问先是一愣,然后回问道:“招式?什么招式啊?就我比划那几下吗?”想起自己刚刚被人两拳击倒,吴茱萸突觉丢人现眼,当下脸又红彤彤起来。 李玉让肯定道:“没错,就是你比划的动作,是你爹教你的吗?”吴茱萸方点头道:“是的,其实有时候他对我挺好的,教我一些武功让我防身,但我愚笨总是学不会,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而且他每次从外面回来都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又每次都给我娘留那么多银子,可是我娘还是恨他,恨他在外面娶小妾,恨那个贱女人,那女人也不是好东西,装的一副可怜的样子给谁看,我爹都很少在家。后来就是这个女人杀了我娘,将我绑起来用刀划花了我的脸。”说到这里,吴茱萸眼中透出恨意,面目变得扭曲,又道:“我拼命挣脱出来,反手杀了这个贱女人,离开了这个让人恶心的家。后来我的银子很快就花完了,到哪里寻个差事,都嫌我相貌丑陋不肯留我,相貌丑陋又不是我的错,难道我就不配活着吗?”说着吴茱萸又一次掩面哭了出来。 李玉让便出手扶了扶吴茱萸的肩膀,劝慰道:“谁说你丑陋了?我能看得出本来的你很漂亮。” “真的吗?”听到李玉让夸赞自己,吴茱萸登时停了眼泪,眼巴巴的望着李玉让,喜道:“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那些人说我丑嫌弃我的,都肤浅的很,鼠目寸光,他们连给小茱萸提鞋都不配。” 说完,吴茱萸又定定的看向饮酒的李玉让,认真的问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的我,你会爱上吗?” 李玉让一听,一口酒没咽好,呛的猛咳了几声,然后正色的看向吴茱萸,说道:“也许吧,我并不是很看重女人的外表,你不必为了脸上的伤疤否定自己,做一个善良的人比什么都重要。”吴茱萸并不认为此话是李玉让的安慰之词,便欣喜的转头看向吴玉虬,吴玉虬则直截了当的回答:“别看我,我不配。” 吴茱萸便立时冷下脸来,落寞的嘀咕道:“我又没问你,你喜不喜欢我关我什么事,小茱萸已经有心上人了。”说完冲着李玉让嘻嘻的干笑起来。 吴玉虬偷眼看着尴尬的李玉让,窃笑着饮了一口酒,李玉让则擎起酒杯碰了一下吴玉虬的酒杯,解释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完两人又对饮一杯。 吴茱萸僵住笑容,反问道:“你们说什么呢?”二人只笑不语,此时一个布衣男子走到李玉让身侧附耳说道:“魔阎鬼姬的擂台已经撤了,魔阎鬼姬身受重伤,已返回客栈。”李玉让便命道:“继续盯。”那布衣男子便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然后李玉让便对吴茱萸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兄弟二人也该走了,姑娘也请自便吧,对了,你身受有伤,记得到医馆看伤拿药。” 见他二人起身去结账,吴茱萸慌了,急道:“你们要去哪啊?能带上我吗?小茱萸没地方可去。” 吴茱萸跟着他们二人走出小酒馆,李玉让见天色向晚,不忍就此离去,便对吴茱萸关切道:“趁着天还没黑,你最好快去寻个住处。”吴茱萸忧愁道:“可是小茱萸身上没什么银钱。” 李玉让便从袖口掏出一些银子,递给吴茱萸道:“你自己寻家客栈住下,差事慢慢再找吧。”吴茱萸接了银子,问明了身份姓名,就见吴玉虬不耐烦的催促着李玉让离开,李玉让临走之际伸手拍了拍吴茱萸的肩膀,便被吴玉虬强行拉走。 吴茱萸见二人脚步轻快,来不及呼唤,人已走的无影无踪,吴茱萸一只手抚着李玉让刚刚碰过的肩膀,甚是迷茫,心情沮丧,除了差事没有着落,心中又多了一份对李玉让的思念。 吴茱萸手中握着李玉让给的银子,舍不得花出去,眼睛望着四方,心中焦急的直跺脚,道:“小茱萸该怎么办,小茱萸该去哪啊?” 左思右想只得一个人在街上闲走,回想起在小酒馆的一番打斗,吴茱萸万分后悔,心中只道:“早知道李公子会救我,当时我就该骂回他一句,狠一点的,趁着骂他之机,我就该快速出手打他一巴掌,就算被打还回来,也不亏了。” 吴茱萸边走,边在心中编织更狠的骂人的词汇,仿佛此刻已骂回了那几个硬汉,骂的汉子们无言以对,叩头跪拜,随即吴茱萸脸上莫名的显出得意之色。 念想完毕,吴茱萸抬眼看到满街上三三两两,有些身着红衣的女子,便知道都是红衣神女教的弟子,吴茱萸对红衣教有所耳闻,知道很多女人主动投奔,连江南名戏子李妖娆都跑去红衣教当门徒, 吴茱萸不知道红衣教到底哪里好,江湖上几乎全都是对魔阎鬼姬的咒骂,却仍然有一些女人甘愿抛家舍业的去投奔,吴茱萸有些犹豫,她也想学些武功,手里拿着宝剑,威风凛凛,谁也不敢惹的样子,只是魔阎鬼姬能收她为徒吗?她门下的弟子看起来都那么漂亮惊艳,但吴茱萸转念一想,连李玉让都能看上自己,自己又何必还妄自菲薄。 吴茱萸打定主意,大步走到红衣教落脚的客栈门前,站到一个红衣女子身前,忽又不自信的低下头捏着手指,细声问道:“我能见孟教主吗,我想拜她为师。” 那红衣女子先时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复问了一遍,方上下打量了一番吴茱萸,说道:“你把红衣教当什么地方了?想来抬脚就来啊?” 吴茱萸心中不服气,然后声音却极细微的反驳道:“红衣教不是为了天下女人创办的吗?什么苦难的女人都肯接收,为何我就不行?” 戏子李妖娆在堂下听到争论,从客栈中走出来,见到薄纱遮面仍掩饰不掉丑容的吴茱萸,便问道:“你当真想加入红衣教?”吴茱萸见到这惊艳绝伦的美人,顿时自渐形秽,小声支吾道:“呃,是的,不知道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李妖娆肯定道:“红衣教拯救天下所有受苦受难的女人,不过你一旦入教,就没有离开这一说法,你如果愿意,我便带你去见教主。” 吴茱萸欣喜若狂,乐道:“当然愿意,要是能去,小茱萸可高兴死了。”李妖娆轻蔑的一笑,说道:“跟我来吧。” 吴茱萸跟着李妖娆进到客栈,来到一间天字号客房,李妖娆禀给乌羽,乌羽进去通报之后出来,并未让吴茱萸进屋,只道:“教主说了,既然是你带进来的人,便不会有错,跟在你手下便是,按照老规矩,不得重用。”李妖娆便一拱手道:“那乌羽护法替我谢过教主。”乌羽会意的一点头。 第六十三回、乌羽受戕 戏子李妖娆回头对吴茱萸说道:“既然如此,今天起你便跟着我做事,我叫李妖娆,你可以称我为李统领。”吴茱萸忙道:“你就是江南有名的戏子李妖娆?久仰大名,人人都叫你李美人,果然貌似天仙。”说完自顾自嘿嘿直乐。 李妖娆看她那副样子不愿多理,只道:“你跟着她们巡守客栈,不得让外人靠近。”吴茱萸连忙答应一声,不知该何去何从,只好跟在李妖娆身后下了楼,李妖娆一转身见到吴茱萸,命道:“别跟着我,去门口找跟你说话那个,你听她差遣。” 吴茱萸只好“哦”了一声,小跑到门口,看了一圈也没认出刚刚自己跟哪个说的话,便木讷的站在红衣教弟子的队伍外围,几个红衣教弟子见状,便奇怪的让开身,围在一处小声议论起吴茱萸,议论声中夹杂着几片笑声。 一个红衣女子走出来,见到吴茱萸便直接命道:“你跟着她们去后院巡逻。”说完就转身走了。 吴茱萸四下里看,心中迷糊道:“我要干嘛?跟着谁?要去哪?谁来救救小茱萸啊。”原地转了几圈,没了方向,只好呆立原地,而周围的红衣教弟子不由的都远离她。 不一会儿那红衣女子又走出来,见到吴茱萸还站在原地,急道:“我叫你去后院,你怎么还站在这?”吴茱萸连忙道:“这里堆了这么多师姐,我不知道跟着谁,去哪里?”那红衣女子无奈道:“她们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跟上她们?”吴茱萸晕头转向,忙道:“是刚刚离开那一队吗?我不知道她们去哪里,不确定是不是该跟着她们?”那红衣女子满脸无奈,只好叹道:“行吧,你就站在这吧。” 吴茱萸忙又凑上去,请求道:“这位师姐,我刚刚受了伤,我得出去医馆买些伤药,我能离开一下吗?”红衣女子冷下脸来,耐着性子道:“你可以去,伤病要紧嘛,去就是擅离职守,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红衣女子冷着脸再次离开。 吴茱萸抓着头皮,嘟着嘴,为难的嘀咕:“她说的什么意思啊?我看着办?那我是能去还是不能去啊?”踌躇了一阵,又想:“什么能比小茱萸的身体更重要呢。”于是不肯再多想了,迈步去了医馆买药去了。 买药回来的吴茱萸,刚到客栈门口,几个红衣教弟子便告诉道:“你回来啦?李统领找你呢,你赶快进客栈里去复命吧。”说完,几个女弟子嘿嘿乐了起来。 吴茱萸以为是她们故意戏弄,便只在外面站定,不肯理她们,便有另一个女弟子乐道:“喂,说你呢!李统领叫你,你怎么不去?”吴茱萸担心她们说的万一是实话,方转身客气的问道:“她在哪啊?”这群红衣教女弟子方乐道:“在客栈大堂里啊,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你没听见啊?”吴茱萸方急急的小跑进客栈,一个女弟子在背后讽道:“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说完,身后一群女人开始肆无忌惮的讥笑。 吴茱萸进了客栈,此时天已黑了下来,堂下烛火通明,李妖娆双臂抱胸,一脸怒容的站在客栈内,正与几个手下说着什么,见到吴茱萸,便招手叫道:“等等,你过来,你回来的正好。” 吴茱萸握着一瓶治伤的丸药,心虚的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小步挪到李妖娆近前,李妖娆便沉声质问道:“谁允许你私自离开的?”吴茱萸抓耳挠腮,小声回答道:“啊?我?应该?就是那个管事的师姐,她说伤病要紧,要我去的。”吴茱萸不知她说的管事的师姐,正在堂下站着,一听此话,便站出来喝叱道:“你多大啊,你就会撒谎了?”吴茱萸只道是真的在问她的年纪,便认真回答道:“啊?我十六岁。” 一句话说完,本来生气的李妖娆都不禁噗嗤一乐,然后摇头对吴茱萸道:“你可真是愚钝至极啊。”说罢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既然有伤在身,先自行治伤吧,这次就算了,再有下回决不轻饶。”话说完后,吴茱萸也不道歉,也不答谢,呆呆的站在当地,心中还在反复李统领为什么说她愚钝至极? 李妖娆见吴茱萸神情愣怔,便又补了一句:“还愣在这干嘛啊?干活去吧!”吴茱萸方才明白李统领已经不追究她的问题了,连忙作揖道:“多谢李统领。”说完,也不像那管事的师姐施礼,转身就小跑出客栈,因被其他弟子排挤而独自站在门口,次日吴茱萸便跟随红衣教的队伍去往孤立岛。 擂台比武事情一过,这便使得一些没被打击的山匪,惶恐不安,魔阎鬼姬实力如此,山匪们总担心红衣教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于是一些山头为了生存,开始主动像红衣教献礼,以保平安,孟笑离也照单全收,红衣教赚的是盆满钵满,传说孤立岛本有五座山,而其中一座便被掏空了,堆满了金银珠宝。 然而孟笑离每次有所行动,僧人龙野都适时出现,或者帮孟笑离挡招,或者挡孟笑离的招,不想让别人伤害到孟笑离,又不想孟笑离伤人,两人的关系由此决裂,孟笑离每次任务都不顺利,便开始加深对龙野的恨恶。 一日,乌羽带队前去收剿周边山匪,不料山匪一得到消息,当先扬了白旗,主动献礼,只求保个平安,乌羽便押着几大箱子宝贝,返程孤立岛。 途径山路,突然窜出一伙人,各个身背双斧,跳进队伍就开始抢杀。乌羽一见便知是冠鬣帮的弟子,又见冠鬣帮人多势众,己方明显与敌方落差太大,又因突发奇袭,乌羽的队伍损兵折将。 冠鬣帮的队伍中,为首的是一个青年男子,虽锦衣华服却给人一种獐头鼠目的感觉,身后背着双金斧,乃是帮主袁豹的长子袁不行。 只见他远远的歪在一张躺椅上,躺椅横放在一架金顶玉雕的马车上,此车说车似房,似房有轮,前有马拉,车内有门有窗,有桌有床,一应俱全。 有丫鬟从门内出来,手中端着水果清茶,轻轻的放在袁不行面前的茶几上。 前方是拼了命的厮杀,袁不行在后方翘着二郎腿看起了热闹,姿态悠闲,神情泰然。 乌羽在冠鬣帮弟子的包围圈中,挥动暗金爪甲,与冠鬣帮弟子奋力厮杀,乌羽的招式在一扬一洒间,颇有几分孟笑离的风范,奈何冠鬣帮弟子人多群攻,死缠烂打,乌羽击伤数人之后,冠鬣帮弟子便团结一处,严防死守,乌羽一番腾挪横转,十指上那乌黑的爪甲沾染鲜血,一有喘息之机,乌羽便舔舐血甲上的血,众人一见之下,只觉那乌羽简直就是鬼魅转世,模样甚是吓人。 袁不行在远处半抬着眼皮,咀嚼着水果,看到会心处,还大拍手掌,高声叫好,又见乌羽每杀完人总有舔舐鲜血的毛病,袁不行不由得心中犯恶心,看了看手中红红的果子,便紧皱眉头,当即丢到了一边。 冠鬣帮弟子挥着斧头三面夹攻,乌羽身形灵活,婉转跳跃,大爪随即向前一挥,抓伤一人脖颈,翻身下压,又刺向一人肚腹,反爪一扬,又扎穿一人胸口。 飞身灵转,黑爪又刮倒几人,双足刚落地,背后的冠鬣帮弟子逮到机会,冷不防一斧子就偷袭了过来,乌羽一声尖利的痛呼,背脊一道深深的血口,喷洒出一片血雨,观战的袁不行见状,高呼一声:“好!”然后疯狂的鼓掌,乌羽无暇理会,回身一扫,冠鬣帮弟子早退开,侧首便又有人来攻。 乌羽探爪一抓,一斧子从旁下劈,乌羽缩手横勾,错过斧刃,抓向冠鬣帮弟子的胸口,这边掏中一个,便有几柄斧刃袭来,乌羽翻折身跳开,却被外围一个冠鬣帮弟子划破手臂,乌羽一只手捂着手臂的伤口,强忍剧痛对了几招,几柄斧头便凌空抛来,乌羽闪身躲避,一个不及,左肩头被一柄飞斧擦伤,锁骨断裂,斧头翻转插在身后的树上,乌羽痛呼一声,翻身跌在地面,看的袁不行激动的站起身,拍掌道:“这斧飞得好,回去都有赏。” 几个冠鬣帮弟子群情振奋,皆扬斧来砍倒地的乌羽,乌羽无力反抗,惶恐的双眼盯着下降的斧刃,只道自己命在旦夕。 突听一声女人的尖啸,随即红影一过乌羽感觉身体被压,一道鲜血喷了自己满脸,乌羽猛地睁开眼,一个红衣教女弟子奋不顾身挡在了乌羽的身上,硬生生扛下这几斧,当场毙命。 乌羽被其他女弟子从地上拉起来,几个人奋力还击冠鬣帮,乌羽惊慌失措,大喊大叫道:“快撤快撤,我们得回去通知教主,你们也想办法脱身。”乌羽死里偷活,心生怯意,见形势不妙,不敢辜负同门的誓死拼杀,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吩咐完便和几个红衣教弟子,一边应付追上来的冠鬣帮弟子,一边快步后退,最终撑着重伤之身,头也不敢回的逃离战场。 这边袁不行吩咐手下道:“穷寇莫追,让她们回去通知魔阎鬼姬,我冠鬣帮要杀红衣教,简直是易如反掌。” 乌羽几人身上各负有伤,一路快马加鞭返回孤立岛,其余几个女弟子在逍遥殿内跪成一排,几个人强忍伤痛,不敢先行疗伤。 而乌羽则跌跌撞撞冲向孟笑离的幻梦楼,见到正在屋外与几个男奴玩投壶的孟笑离,乌羽立即扑在地上,哭诉道:“教主,弟子所带领的队伍被人劫了,弟子也身受重伤,恐怕活不长了。”说着缩成一团,“呜呜呜”的哭个不停。 孟笑离见乌羽浑身是血,嘴唇泛白,已觉不妙,焦急的追问道:“谁这么大胆子?”说着,早已蹲下身察看,双手扣在了乌羽肩膀上,只听乌羽一声痛呼,面目扭曲,一手捂住受伤的肩膀,汗水涔涔而下。 第六十四回、袁豹训子 孟笑离惊得连忙松手,再低头看乌羽受伤的部位,那被利器割开的长长血口,很深,皮肉也已外翻,留了一身的血,令人触目惊心,肩头手臂同样伤的不轻,未等乌羽开口,孟笑离便愤恨道:“双杀斧袁豹,冠鬣帮胆子肥了,敢伤我的人,简直是活腻了。” 乌羽气息微弱的仰起头望着孟笑离,自责道:“教主,弟子无能,不仅没能护送献礼回来,还死了不少弟子,我们几个拼了命退回来,给教主报信。” 孟笑离摇摇头,说道:“这不怪你,你们能活着回来就行,金银我们可以再夺,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然后命道:“来人,赶快带她们下去疗伤。”说着奔过来几个女弟子,一部分奔向逍遥殿内的受伤弟子,另几个纷纷过来扶住乌羽下去治伤。 孟笑离快步赶到逍遥殿下,端坐在王座之上,冷着一张脸,望着殿下擦拭地面血污的女弟子,对身边另一名弟子吩咐道:“叫顾幽幽带队过去,就算那些弟子无一生还,也要去给她们收尸。”殿内弟子领命。 次日一早,顾幽幽的队伍带着同门的尸首返回孤立岛,顾幽幽独自来到逍遥殿内禀报情况,对殿上的孟笑离哭诉道:“教主,冠鬣帮简直欺人太甚,不但夺走了咱们的宝箱,杀了咱们门下的弟子,竟然,竟然将她们的裸尸拼成了一个‘死’字,来侮辱我红衣教。” 孟笑离一听拍案而起,熊熊的怒火在胸中燃烧,恨不得立马飞到冠鬣帮将其满门诛灭,转而,孟笑离又冷静下来,眼目如刀望着虚空,沉声道:“将门下弟子的尸首安置在极乐山厚葬。”顾幽幽忍着悲痛拱手领命。 孟笑离又命道:“她们的仇,我一定会报。传战书出去,冠鬣帮伤我弟子,我孟笑离便灭其满门。”说罢,用金鳞血甲死死的抓握宝座的扶手。 魔阎鬼姬欲灭冠鬣帮的消息一出,江湖上顿时像炸开了锅,所有武林人士都跑去青州看热闹,冠鬣帮帮主袁豹初时不知是自家长子袁不行,私自劫掳了红衣教的金银,细知详情后,便只好将计就计,设宴迎接。 设宴之前,帮主袁豹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又派人叫来了长子袁不行,庶出子袁逐流,长女袁由心。 长子袁不行未进门便高喊出声:“爹,儿子来了!”随着话音落处,门扇便被袁不行推开,大跨步走进来的便是袁不行,银靴绸袜,金丝穿线锦袍带,玉冠歪戴,虽有些獐头鼠目,被这身价值不菲的衣着一架,也显得精神倍至,熠熠生辉起来。 紧接着长女袁由心也跳进门来,跑到袁豹跟前,拉起袁豹的胳膊,喜道:“爹,什么事找女儿?” 袁豹咬着牙,气的用手指点了点袁不行,刚要开口,门外瘦小的次子袁逐流怯懦的蹭了进来,袁逐流面目白皙,五官俊秀,独可惜是个矮个子,且显得毫无阳刚之气,虽亦是锦缎华服,却与气质毫不相符,袁逐流唯唯诺诺的叫了一声:“爹!” 袁豹怒道:“关上门,你们都给我坐下。”袁不行转头示意身后的袁逐流关门,自己则一撩后摆歪坐在屋内的椅子上,一条腿顺势架在了另一腿上,袁逐流关好门,也蹭到一张椅子上规规矩矩的坐了,袁由心见老爹脸色不对,便面露忧色站在袁豹身侧并未坐下。 袁豹在主座端坐下来,问道:“想必你们也知道红衣教的消息了,不儿,祸是你闯的,既然敢闯,你便来说说,你想怎么解决此事?” “跟她们打呀,”袁不行放下双腿,坐直身子,兴味盎然道:“动我冠鬣帮的人,就得给她们点教训,让她们知道知道天高地厚。”说完袁不行得意的向袁由心挑了下眼眉,袁由心则捂嘴一乐,向大哥袁不行竖起了大拇指。 袁豹则沉声道:“好,那你说说,这一仗怎么打?”袁不行站起身,弯腰向主座的袁豹讲道:“爹,你不用找什么别派朋友,咱们自己完全就能对付得了红衣教,冠鬣帮人多,你儿子也不是孬种,杀魔阎鬼姬那几个手下没问题,到时候你和你那些得意门生一起对付魔阎鬼姬不在话下,这事儿就这么简单,上次若不是魔阎鬼姬使阴招,她也不是你的对手。” 听罢,袁豹并未表态,示意袁不行坐下,然后把目光转向次子袁逐流,袁逐流在一旁与袁豹眼神一交汇,不自觉的身体一抖,肩膀一缩脸色霎时惨白,袁豹问道:“逐流,你来说说。” 袁逐流眼神涣散,嘴里支吾半天,方道:“儿子认为,一场仗损失不小,而且是白白损失,有损无益的事,如果咱们家谁再受了伤,别管轻伤重伤,都是得不偿失,红衣教是何实力难以捉摸,就算请别派坐镇,也要花钱如流水,只赔不赚的买卖咱不能做啊。” 袁逐流的母亲乃是小门小户出身,虽然嫁给有钱的袁豹为妾,仗义疏财的袁豹,对待妻妾从不肯放松钱财,按月发银,赏银也有度,妻妾们虽身居高门贵府,钱财并不自由。 袁逐流常伴母亲身侧,耳濡目染总以为自己的爹是个爱财如命的人,本想着从省钱的角度提出想法,不料袁豹望着低头抠手的袁逐流,大叹一口气,指着袁逐流正色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居然不懂为父的生意经,小家小气的守财,如何能干大事。别的生意进项暂且不提,单说为父在青州的房产租地,每月的收入,就多如牛毛,你跟着打理过,也该知道啊。” 袁逐流低着头搓着手指,点头道:“儿子跟着走访过,咱们收入虽多,但儿子见老百姓手头也没几个钱,大部分都搭在咱们家的生意上了,这么坑下去,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放屁,”袁豹听后,勃然大怒,指着袁逐流骂道:“你跟你娘一样,没见过世面,鼠目寸光,烂好人一个,老百姓的银子不坑,你想坑谁的?套住老百姓的收入,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进项,老子在青州蛮荒时候就过来打基础,大部分生意都是老子做起来的,没有老子,青州需要多久才能复兴,我他娘的也不跟你废话了,你压根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一番话说得袁逐流双颊通红,把脸深深的向胸口埋,袁豹见状,消了消火,缓和语气道:“你母亲是你母亲,女人有太多钱,心思就乱了,男人得干大事,花钱买失败都没关系,钱是最无用的东西,什么东西都比钱重要,要知道从此处花掉的银子,从彼处还会赚回来的,你以为为父三月五月的向别派过礼,那是赔本赚吆喝?用钱换的感情,反而最牢固。金银不是用来留的,是用来换取更大的利益和好处的。你不要目光短浅,只在意眼前的得失。”袁逐流听后,怯怯的回答道:“儿子受教了。” 袁不行插口笑道:“二弟,你不用担忧,有大哥在,管她红衣教白衣教,保证她竖着来横着去,怕花什么银子啊,冠鬣帮多得是。” “多的是,难道不是你老爹辛苦赚来的?”袁豹横眉嗔视袁不行,讲道:“不儿,爹不怕你花钱,爹更希望你能承继爹的头脑,去延续冠鬣帮的辉煌,爹常常告诉你,何为大商,就是要让老百姓明知是坑,也要心甘情愿往里跳,跳坑的人,还要认为自己这是目光远大,回过头嘲讽那些不肯跳的人。如此,坑内的人就会替我们传播一些虚荣的想法,去吸引那些不肯跳的人也跳进坑来。 生活里哪有什么必然需求啊,我们要让老百姓认为有些需求,不满足就活不了,自然使他们不得不入我们的圈套,让他们对城中的一切都趋之若鹜,然后在这里受我摆布,轮回重复,无有止休,终其一生,都越不出这樊笼,为了成就我被驱使一生,他们逃不掉,也只会怨宿命不公。 如何想方设法圈住老百姓,方为驭民之术,就是我们大商家每天最有乐趣的事了。你何时能放些心思在商道上?” 袁不行则挤眉弄眼不爱听,摇晃着脚尖,不耐烦道:“行了爹,儿子全都知道,咱们卖老百姓院子,却买断了城内的水源,即使是自然界湍流不息的水,他们也没有任意使用的资格,渴了要拿银子来,想自己跑去喝江河之水,我们就使江河之水变得污浊,回过头来他们还得拿银子来。即使水源枯竭,也无碍于我们挥霍,怪他们不懂克制就好。 还有咱们的客栈、妓院、赌坊生意,所供商品,只要打上我冠鬣帮的名号,就是一坨屎,也可以漫天要价,也有冤种买账。人手不够咱们有倒卖人口生意,成本低劳动力足,爹,你的生意经儿子早摸透了。” 袁豹听后摇摇头,沉声道:“这只是表面的一部分,你们终究还是不懂,爹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时间,这么辛苦去拼,去笑脸相迎,去大酒小酒的喝,低头也好,威风也好,你们以为爹只是为了银子?爹最不在乎的就是银子,我要为袁家赚资本,你们知道什么是资本,金钱和人脉就是资本,资本就是在安逸的日子里,遇到任何突发情况都能自如的应对,不至于临时抱佛脚,甚至求神拜佛哭爹喊娘,你们明白吗?” 袁不行闭着眼睛不想听老爹唠叨,不得不点头应和:“是,您儿子心里有数。”袁由心似懂非懂跟着答应道:“明白。”袁逐流点点头附和道:“儿子明白。” 袁豹在堂下踱步,严肃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努力,争的不过是更多的选择,选择越多的人才是自由的赢家,没得选只能听天由命。做父母的都宁愿自己拼了老命,为儿女争得更多一项选择,你们作为我袁豹的儿女,有些事想做便做,不想做便可以随时弃掉,你们可以有这个选择,不要以为生活本就这样,多少人辛苦一生是因为没得选择。” 说罢,袁豹转眼去看三个漫不经心的孩子,无奈的挥挥手,叹声道:“先不说这个,接下来我们先处理红衣教这件小事。爹会派人打探红衣教的动向,不儿,你代替爹去一趟武当,由心要么去别府分舵,要么就老实待在后山,要打仗了别乱跑,爹这几日派人到各派下请帖,逐流带人召集青州境内所有弟子来此守山。”随后父子四人又聊了诸多细节,方各自散去。 第六十五回、冠鬣帮之战 袁豹从风云馆处买到红衣教行动的消息,第一时间请来各派掌门,虽表面上不以为意,私底下便以各种理由将逆帆镖局的总镖头陈风傲,和幽狼门门主钟离简,以及北丐帮帮主梁克用等人叫来,大摆宴席,明里是请客吃饭,暗里是想请他们坐镇山头,气势上先反击魔阎鬼姬一番。 几大门派聚首人玉山,无孔不入的风云馆自是少不了,孟笑离所带领的红衣教未来,北丐帮、逆帆镖局、幽狼门却早被冠鬣帮邀约至此多日,而负责盯各派消息的风云馆弟子也分别从各地聚集,负责跟进冠鬣帮的风云馆第八弟子书痴单玉飞,和负责北丐帮消息的冷面书生吴玉虬,以及负责盯逆帆镖局的风云馆第九弟子邱玉哲邱老九,另有负责幽狼门方面消息的第七弟子美男子谭玉宁,四方面约见至人玉山脚。 另外因恰好途径此地的神木派也在青州,负责跟进神木派消息的老六闷葫芦张玉墨,独自赴约至醉仙居等候。 张玉墨二楼独饮,垂眼见到不善佛龙野从外面大跨步进了酒肆,人生嗡嗡的酒肆中,几乎全部都是外乡侠客,酒言酒语谈的都是魔阎鬼姬和冠鬣帮,话语中不乏一些对魔阎鬼姬以及红衣教的调侃和玩笑,龙野便只简单小坐,浅酌几杯后付了酒钱离开。 傍晚之后,袁豹在忠义殿内设下酒宴,负责跟进红衣教消息的无双公子李玉让,早一步入了冠鬣帮的山门,虽是年轻小辈,冠鬣帮帮主袁豹却对李玉让十分客气,专门派人引领到酒席当中,另派了家中子侄同桌陪客。 袁豹与梁克用、钟离简,以及陈风傲等人同桌而坐,大谈特谈,甚是畅快。袁豹的女儿袁由心便带着两个女侍从,站在高处四下巡视,忽然面露欣喜,小跑到李玉让的桌旁,唤道:“大师兄,你来了。”然后伸手去拍李玉让的肩膀,李玉让听出是她,并未设防,而是转头打了声招呼:“袁大小姐在家啊?” 袁由心便俯身在李玉让耳侧问道:“大师兄,我吴师兄呢?他肯定也来了吧?怎么没在席上?”同桌而坐的袁豹长子袁不行,对袁由心嗔怪道:“妹妹,有客在,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跑到这来,小心爹来骂你。” 袁由心却从身侧抽出两柄短剑,一手擎着一柄,气道:“怎么样,我在这怎么了?如果那什么魔阎鬼姬过来,我背后这两把短剑可不是好欺负的。”冠鬣帮祖辈皆用斧头为兵器,而袁由心却觉得女孩子用斧头五大三粗难看的很,便将武器替换成短剑,使出同样的招式,轻盈便利,更适合女人使用。 袁由心这边话音刚落,首桌上袁豹便高声呵斥道:“由心,不像话,动刀动枪干什么?客人都在用餐,你别在这胡闹,快回去。”说着便站起身,对席上几人行了行礼表示离席的抱歉,然后快步走到袁由心面前,扯着袁由心一条手臂,用力向殿外推着,袁由心不服气的将短剑送回剑鞘,一边耍着脾气,一边被袁豹一路推出大殿,袁豹在殿外吩咐手下道:“快把她送回房里,不准她出来。”袁由心便不情愿的被两个冠鬣帮弟子架回后山。 这边袁豹笑嘻嘻的返回席上,为了刚刚的离席自罚三杯,随即便有手下人慌张的上来禀报:“红衣教的那群女魔头,已经现身,主力被拦截,分队正在攻击侧锋!” 一夜的酒宴,一夜的混战,红衣教弟子始终没有突破山门,红衣教女弟子也不蛮干,打打停停,顺便在山下放火烧山,虽未伤得冠鬣帮根本,也弄得袁豹有些焦头烂额。 直到凌晨,突发事件,红衣教教主孟笑离带着奇袭队,诡异的登上了人玉山主峰,并开始了仰攻之势。山下的红衣教主力和分队,也配合得当,一得到消息,立马对各山口发起猛攻。 袁豹显然有些顾头不顾尾,仍然强打精神,强撑面子,忠义殿的酒没喝尽兴,又移到会客堂前的花园赏景,重开一宴。 直到红衣教的奇袭队逼到了眼皮子底下,李玉让方见袁豹交代一声,便要下山,随即便听到了魔阎鬼姬孟笑离的声音从半空传来,众人循声望去,魔阎鬼姬携带弟子飞身落在了厅堂的房顶高处,李玉让认出中间披着黑斗篷的便是孟笑离,左边站着的乃是红衣教左护法顾幽幽,右边坐在屋脊上嗜血的便是红衣教右护法,人称“贴身鬼侍”乌羽。 院中众人见状,皆起身警惕的望着屋脊上的几个红衣女怪,孟笑离目的明确,讨回金银,杀了袁豹,便劝众人离开,逆帆镖局总镖头,人称“遮天雷将”的陈风傲嫉恶如仇,当先跳起来挥起那柄开天刀便杀向孟笑离。 双方一开战,场面一片混乱,所有在场的无论是弟子还是掌门,皆加入战斗,唯有李玉让端坐原地,在一片纷扰中细品清酒。 一阵刀光剑影过后,孟笑离与陈风傲从半空打到院中,落在了李玉让附近,李玉让使出内力,连人带椅,飞身退到角落。 风云馆弟子如此,所有门派都已习惯了,毕竟风云馆弟子遍地开花,却又如同鬼影,即在眼前又在缥缈的远处,他们无论眼前发生什么,都按规矩不能干涉,一旦干涉便是触犯门规,又因买卖信息从来都是一口价,绝不可以还价,故此,风云馆被外界评传“见死不救书生探,锱铢必较姬人狂”,但无论外界怎么评价风云馆,却没一个敢明着说风云馆一句不是,除了眼线众多,更是不敢有半分得罪,毕竟笔墨杀人有时候比刀剑更狠。 且说陈风傲的快刀,在江湖上屈指可数,几乎没有什么对手,虽说走镖跑江湖,和和气气打通关系比刀剑更好用,但不得不说陈风傲降服暗匪,和劫镖的绿林,靠的就是这柄快刀,以暴制暴也是陈风傲的厉害之处,故此陈风傲带领逆帆镖局成为天下第一镖局,也秉承了祖辈的傲气,逆帆镖局,逆境亦能安全送达。 而孟笑离先时被陈风傲击打的只能守不能攻,最后便改用其柔韧来对付陈风傲的快刀,在密不透风的刀势下偷招,方才逐步将陈风傲的漏洞打了出来,最后孟笑离开始反守为攻,连续出招猛攻,将陈风傲打成重伤。 双杀斧袁豹见状,前来补位,孟笑离曾在孤立岛与袁豹有过一番对战,当时虽武功不及,但也占尽便宜,最后偷袭了袁豹的船底,才使袁豹匆匆撤离。 如今孟笑离短短时间内功力再上一层,而袁豹却进步缓慢,现下再战,已明显不是孟笑离的对手。 无论合围还是独斗,袁豹始终都吃不到好处,最后接连被孟笑离重伤,在孟笑离的掌下待死之时,不善佛龙野突然现身出来阻挠,袁豹躲过一劫灰溜溜靠在一边。 李玉让在角落看到不善佛龙野,虽在江湖上多有耳闻,也曾有过几面之缘,不善佛龙野几乎每次现身都是为了魔阎鬼姬,若说他对魔阎鬼姬有情,却屡次三番阻挠魔阎鬼姬成事,若说他对魔阎鬼姬有恨,又每每见她遇难却出手相帮。 李玉让一直对不善佛龙野的身份颇为感兴趣,如今见到他再次现身,忍不住站出来开腔说道:“和尚不念经,杀人不眨眼,凶刀不开刃,拜佛不杀魔,不善佛龙野你还是来了?” 李玉让的一番话,使在场的所有人颇为震惊,心中皆认为这个能打败魔阎鬼姬的神秘男人,佛性中却透着狠辣,武功一定是天下无敌,都听说他与魔阎鬼姬有恩怨,此番前来估计只有他能收服这女魔头了。 然而不善佛龙野现身并未与魔阎鬼姬纠缠,就再次隐没无踪,魔阎鬼姬也不再攻杀,而是要求加倍索回被冠鬣帮夺去的金银,袁豹命就在魔阎鬼姬的指下,只好妥协,命人抬了几大箱金银珠宝。 不料,珠宝箱被红衣教抬走之后,魔阎鬼姬再动杀心,仍要将袁豹置之死地,关键时刻,龙野再次出现,用佛刀横截。 孟笑离气急败坏,与龙野大打出手,二人白刃交加,斗了几十回合,孟笑离察觉到龙野的招式竟已不是单纯的玄莫派招式,便猜测龙野暗地里研磨了其他武功招数,巧妙的与佛学融合。 龙野有意留手,不慎被孟笑离的金鳞血甲划伤,双方都不肯再战,孟笑离气也渐消,返身与众弟子下山而去,龙野也迅疾闪身离开。 袁豹与逆帆镖局总镖头陈风傲被重伤,皆在人玉山养伤,冠鬣帮弟子处理尸横遍野的战场,又请来渡灵门门主戚老鬼携弟子前来安置亡魂,将各派弟子尸身遣送回各派安葬。 李玉让见战事已去,便也趁势下山,因与众师弟约好一同在醉仙居饮酒,下山后便直奔了醉仙居。 而作为东道主的老八书痴单玉飞,长的是瘦高个子细条脸,使得一杆醉人箫,从来都是手不离书,眼不离字,为了给众师兄弟接风洗尘,单玉飞提前来到醉仙居,安排了一间雅室,等待众师兄弟的过程中,从怀中便摸出一本书,独自一人坐在那翻看起来。 第六十六回、风云馆门徒聚首 老九邱玉哲应邀而至,轻车熟路推门入室,专心看书的老八单玉飞只抬了下眼皮,复又低下头。 邱老九走上前放下手中的夸意剑,嗔道:“怎么?一见是我,头都懒得抬了?”单玉飞听问,仍是低着头看书,口中回答道:“你那镖局的与我这冠鬣帮的三天五日就见一回,咱兄弟俩算沾了光,私下里常聚,还需要我寒暄客套,八抬大轿请你不成?” 邱老九无奈的点点头,叹道:“行行行,我说不过你,我不打扰你看书。”说着晃晃悠悠走到窗口,目光向下一扫,立马兴奋道:“哟,二师哥和六师哥可来了,”说着,邱老九跳到老八单玉飞身前,便拉住单玉飞手臂,急道:“走走走,咱俩下去迎接迎接。” 老八单玉飞一条手臂被邱老九提着,屁股却始终没离开椅子,口中央求道:“等等,别急,我马上看完这一段,反正师哥们总归是要上来的,总不能我不下去接,他们就上不来了吧!” 邱老九只好松开单玉飞的手臂,叹道:“你不去我可去了。”说罢,独自一人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向外张望,正好见到冷面书生吴玉虬,与老六闷葫芦张玉墨一同登阶而来。 邱老九连忙招呼道:“二师哥、六师哥,咱们兄弟可算聚上了,今日定要痛快痛快。” 屋里听到动静的老八单玉飞,立马合上了书,快步奔到门口,见到吴玉虬和闷葫芦张玉墨立刻笑脸相迎。 兄弟四人久别重逢寒暄一阵之后,分别落座,书痴单玉飞招呼小二上酒道:“他们不知多久才来,我们一边喝酒一边等吧?”吴玉虬点头应道:“也好。”闷葫芦也跟着点点头。 酒菜上桌,仍不见人来,书痴单玉飞当先举杯对桌上其余人笑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师兄弟各自奔波,今日难得青州聚首,旧雨重逢恰好在我青州之境,我乃是高兴不辞千日醉。另外,我更应感谢这魔阎鬼姬给咱们师兄弟聚首之机,但我还是要先敬二师兄一杯,闷葫芦、邱老九咱们做师弟的先敬二师兄一杯。”说着,另一只手去拉闷葫芦张玉墨的手臂。 闷葫芦立马会意,将手中的默思弓缚在背上,与老九邱玉哲陪同书痴单玉飞举起酒杯,吴玉虬微笑着端起酒杯,与二人碰了下杯,大家一饮而尽。 四人觥筹交错一番,邱老九突然大笑道:“我忽然想起七师姐来,那幽狼门昨天夜里就到了,负责那边消息的七师姐被甩,查不到钟离门主的行踪,是八师兄的人给他的消息,说是人在青州,七师姐才屁颠屁颠的往这里赶,否则这一战,七师姐又没法跟师父交代喽。”说完仍然乐个不休。 书痴单玉飞听后也跟着乐道:“虽是常有之事,说来仍可乐,咱们兄弟十二人就数老七被师父骂的最多,办事不利都成了老七谭玉宁的绰号了,到后来师父无可奈何,直道老七带回多少消息就算多少吧,不能强求,逼迫的师父直哼哼呀呀的念经。”三个人都哈哈大笑,唯独闷葫芦张玉墨抿着嘴浅笑无声。 几人正笑着,门扇砰地被推开,一个纤瘦的玉面书生气鼓鼓的站在门口,双臂抱胸,胸前竖着那柄水柳软剑,嗔怪道:“你们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二师哥笑我就算了,老八、老九我看你们是想造反,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哥?看来啊还是六师哥最乖。” 邱老九站起来笑道:“六师哥?六师哥是个闷葫芦,空长了一张嘴,当然他好,我们这笨嘴拙舌的最讨人嫌了。”然后邱老九推着闷葫芦张玉墨的肩膀,劝道:“六师哥,说说他,你肯说他一句,我给你一两银子”闷葫芦张玉墨听了,也不急不恼,只在一边摆摆手,口中哼道:“别,别,别。”脸上附和式的嘿嘿笑。 说话间书痴单玉飞已上前迎过老七谭玉宁,架住谭玉宁一条胳膊,连声劝道:“来来来,七师姐,开个玩笑,不必动怒,我们岂敢造您的反,我们早已恭候您的大驾多时了。” 书痴单玉飞将老七谭玉宁拥到桌旁,与邱老九一个给倒酒,一个给捏肩,老七谭玉宁见到上首的吴玉虬先是行了一礼,便继续噘着嘴埋怨着两个师弟道:“一口一个师姐?你们现在真是明目张胆了啊?”说着巴掌乱挥,挨个的打这二人。 书痴单玉飞连忙解释道:“正所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那倾城倾国的美人,说的不就是七师姐您嘛,江湖中人人都称您一声美男子,您的美丽名满天下,您还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呢?” 谭玉宁白了单玉飞一眼,面上嗔怒,心里美滋滋的说道:“嗯,继续夸,我听得舒服了,我就原谅你。”说着兰花指捏起酒杯,饮了一口,酒气辣的谭玉宁直吐舌头。 书痴单玉飞便就势坐在谭玉宁身边,望着谭玉宁的秀面,用食指勾住谭玉宁的下巴,说道:“有诗云,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正说的您的貌。”谭玉宁拨开书痴单玉飞的手,吃起了桌上的小菜,随口道:“继续。” 书痴单玉飞又跳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笑说:“曾被风、容易送去;曾被月、等闲留住;似花翻使花羞,似柳任从柳妒,吴文英这一句诗,简直就是望着您而作。” 谭玉宁摆了摆手,作出呕吐状,举起酒杯敬向吴玉虬和闷葫芦张玉墨,说道:“行行行,够了,二位师哥快让他住口吧,再说下去,我就要吐了。”吴玉虬饮了一口酒乐道:“听过被脏东西恶心吐的,没听过还有被人夸吐的。” 一旁的闷葫芦张玉墨跟着嘿嘿直乐,谭玉宁便回答道:“夸的太过虚伪也就变恶心了,老八现在在我心里就是块脏东西。” 话音刚落,门扇被大力推开,进来一个壮书生,声音洪亮,开口便问:“什么东西恶心?你们几个不等我就算了,连大师兄也敢怠慢。”说着径直走了进来,腰间挂着一串铁链回旋镖,身后无双公子李玉让紧跟着进来。 众人一见连忙起身,谭玉宁惊喜道:“大师兄终于来了?赵老三你怎么也在这?”原来这壮书生便是负责跟进武当信息的风云馆第三弟子花舌头赵玉常。 只听花舌头赵玉常大着嗓门回道:“先别管我为什么在这,赶快上酒来。”邱老九忙回身端起酒坛,大嚷道:“要酒还不多得是,就怕你酒量浅,无福消受。”书痴单玉飞插口道:“人生有酒须当醉,来来来,三师哥,我陪你喝个够。” 这边几人要喝酒,另一边谭玉宁见到无双公子李玉让,一把拉过他的手臂,边往里边请让,便道:“我可好些日子没见大师哥了,最近怎么样啊?”李玉让被几人拥到桌旁,便反问道:“你们都很好吧?”谭玉宁一翻白眼,回答道:“好,好得很,我都快被那姓钟的烦死了,大好的日子不提他。”李玉让听罢纠正道:“人家姓钟离。”“我知道,但我就爱这么叫他!”谭玉宁不以为意的去拿酒。 李玉让眼睛又转向闷葫芦张玉墨,闷葫芦低着头笑了笑,李玉让便伸手拍了拍闷葫芦的肩膀。 李玉让转头看向一侧的吴玉虬,二人相视一笑,众人纷纷落座,谭玉宁便早已为李玉让斟满了酒,对屋内所有人嚷道:“不要吵啦,听我说,既然我们难得聚在这里,无论分别了多久,让我们干了这杯酒,好好叙叙旧。” “好,好,好!”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共同碰杯,然后便是无声的喝了起来,随即几个人穿插着一番推杯换盏,李玉让得空问花舌头赵玉常道:“三师弟既然也来了,是武当方面要有什么动静吗?” 花舌头一杯酒下肚,脸即红扑扑的,听问,低声对李玉让道:“冠鬣帮背地里请了武当的人来,但武当为了避嫌,压根没进城,不过······”话未说完,邱老九唤着二人共饮一杯,李玉让便欣然陪饮。 吴玉虬侧头看向一旁看热闹的闷葫芦张玉墨,轻声说道:“六弟在神木派是最轻松的,没有过多的纷纷扰扰,不过就是居无定所,随走随停。” 听问,闷葫芦立即收回眼神看向吴玉虬,闷声回答:“倒也洒脱,走走停停,把世间的风景都赏遍了,唯独就是苦了妹妹,我要抽着时间回去照顾她。”说完,闷葫芦闭了口,脸上弯起一抹浅笑,眼神只盯着自己的酒杯,没了话说。 二人无语,在其余几个师兄弟的酒闹声中,闷葫芦显得格外寂静,吴玉虬举起酒杯,默默地与闷葫芦对饮一杯,二人相视一笑,不善言谈的闷葫芦张玉墨与懒得说话的吴玉虬,反倒心意相通,看着师兄弟们的嬉闹,二人一句话不说,你一杯我一杯,倒也喝的开怀。 酒过三巡,谭玉宁醉意上脑体态有些妖娆,赶过来对吴玉虬和闷葫芦张玉墨道:“诶?你们两个就在一边偷酒喝,也不陪我们。” 李玉让在一旁拦道:“你们都是贪酒易醉之辈,难道真想会一会这个千杯不醉的闷葫芦?”说着一只手搭在张玉墨的肩上,张玉墨只是低头乐,其余人听了皆连连摆手,邱老九迷迷糊糊的说道:“不敢,不敢,闷葫芦的酒都喝进狗肚子里了,只看到进看不到出,一杯一杯倒进嘴里愣是不醉。” 花舌头赵玉常大着舌头接口道:“关键是和他喝酒,他一句话也不说,问三句答一句,好好的美酒,都变成了断肠酒了,我是越喝心越苦,越喝越没味啊!”说着,花舌头眉头一拧,嘴角下弯,做愁苦状,闷葫芦张玉墨听如此说,也不争辩,只一味的干乐。 听到断肠二字,酒意昏昏然的书痴单玉飞,擎着酒壶忽然朗声摇头道:“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第六十七回、李妖娆遭掳 吴玉虬对李玉让感叹:“红衣教与冠鬣帮此番争斗,并不占优,却能在人数远远少于冠鬣帮的情况下,并且以仰攻的方式,轻松打上了人玉山,也算出奇制胜。” 听吴玉虬提起话茬,未等李玉让开口,花舌头赵玉常当先抢话道:“对啊,红衣教这都能治住冠鬣帮,可谓是奇哉怪哉。” 李玉让则淡然分析道:“毕竟袁家是商业见长,论武力和谋略,自然有所欠缺,红衣教是一仗一仗打过来的,冠鬣帮多少年都没有敌家可以动手,更何况冠鬣帮手下人生活富足,人员冗杂,有退路,有依靠,有利益,且无信仰,除了卖命什么都值,因为富足,诱惑就小,因为人多,就可鱼目混珠,再加上平日松散惯了,冠鬣帮弟子们的战斗力与红衣教弟子的战斗力,是没法比的,故此红衣教能以少胜多,便不足为奇。” 吴玉虬听后点点头,补充道:“由此,有句话叫三个和尚没水喝,红衣教能以仰攻的不利局势,轻松攻上山,也情有可原了。” 花舌头赵玉常一拍醉醺醺的脑门,鄙夷道:“人家提前知会了你,给你时间准备,直到人家攻上山来,你居高临下,又可带人在山下合围,截断红衣教的退路,也不至于让红衣教打上来。虽说红衣教主力只攻到了半山腰,但能出奇兵直插冠鬣帮老巢,又拿住了帮主,能做到这一步,说到底,都是袁豹过于轻敌所致。” 李玉让放下酒杯,感慨道:“尽管如此,奈何冠鬣帮关系庞杂,根基太稳,难以撼动,虽死伤无数,很快便可恢复常态,红衣教亦是伤亡不小,却得不偿失。” 书痴单玉飞凑过来,敬了二人一杯酒,伏在二人肩头上插话道:“魔阎鬼姬也不是善茬,颇知道些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今日若不是不善佛龙野插手,恐怕冠鬣帮就得易主了,那袁豹的长子袁不行,早就迫不及待了。” “诶?这话不好这么说啊!”谭玉宁挥着手站起身,秀眉一轩对着三人反驳道:“冠鬣帮武功虽不怎么样,靠关系可不是白靠的,你们以为那袁豹请幽狼门是白吃饭的?今日钟离门主都是他袁豹的大保镖,你们见钟离简什么时候出手管过别人的闲事,今日一战不善佛并非是救了袁帮主,其实是救了魔阎鬼姬,若不是不善佛掐准时机出手干涉,钟离简的袖口双刀,早飞穿魔阎鬼姬的心脏了,钟离简可不会等魔阎鬼姬那鬼爪抓进袁豹的脑袋。” 吴玉虬认同的点点头,接口道:“没错,都道是不善佛救了袁帮主,殊不知不光钟离简,丐帮梁帮主的打狗棒也已就位,只不过见到不善佛突然现身,都及时收了手,那一下别看迫在眉睫,好似孟笑离占了上风,实际上她的鬼爪是抓不到袁豹就会被梁帮主反杀的,不善佛不是来救人,而是来保孟笑离的命的。” 书痴单玉飞踉踉跄跄,端着酒杯,叹道:“冠鬣帮袁帮主如今重伤,次子袁逐流又是个没主见的,长子袁不行代为掌管事务,那小子这些年没少干坏事,总想显示出自己的能力,反而专坑自己老爹,全都得袁帮主背后打点,上一年袁不行在外面跟各家公子吹嘘他们家有一座山,上面的树全部都是摇钱树,众人听了都笑他吹牛,一定要大家去看了才信,袁帮主为了儿子的脸面,连夜派人将一荒山上的所有树木都绑上元宝铜钱,等到第二天所有人被袁不行带到那座山头,果真见了漫山遍野的摇钱树,都啧啧称奇,袁豹为了儿子果真煞费苦心呐。” 众人听了皆笑着摇摇头,书痴单玉飞又继续道:“如今冠鬣帮总堂人手空虚,虽通知各个分堂调兵遣将到总堂口,没想到,也是无用武之地。诶?那素来与冠鬣帮交好的逆帆镖局怎么没什么动作?”说着单玉飞望向邱老九。 桌子另一头与花舌头赵玉常喝的正尽兴的邱老九,听问,回答道:“逆帆镖局素来被称为冠鬣帮的狗腿子,冠鬣帮有难,逆帆镖局早就从各个分舵调人补缺口,以防红衣教主攻人玉山是假,偷袭各处是真,逆帆镖局早被分散出去了。” 花舌头赵玉常大脸通红,半抬着眼皮,一开口酒气直往外冒,接道:“红衣教这一仗不好打,来易来,去难去,武当也在附近,不会让红衣教痛快的。” 李玉让听后,不禁点头感叹:“这冠鬣帮看似不堪一击,实则准备的十分充沛,前前后后都想到了,又有各个门派的掌门人守护,终归还是红衣教鲁莽了。” 花舌头张玉常醉眼迷离,看向众人,大着舌头,摆摆手,沉声道:“哎!谁赢谁败在咱们眼里都不过是一场热闹,哪个门派在风云馆没有把柄,哪个把柄不是致命,只要风云馆肯这样做,动动笔杆子,就是一大门派的覆灭。和尚也有不念经的时候,尼姑也有思凡的心,人活于世谁都有不堪,这些不堪他们觉得隐秘,却都尽收风云馆眼底,天地颠倒都是轻而易举,所以谨言慎行,永远都是人生要诀!” 邱老九见花舌头态度开始变得严肃,必定是醉了,便举起酒杯,哈哈笑道:“咱们师兄弟间,聚也无常,散也无常,下次再聚不知何年何月,不如我们满饮此杯,醉他一场。”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响应邱老九,书痴单玉飞在一旁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自语道:“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说着一只手捂着脸,竟无声的哭了起来。 花舌头赵玉常一见之下,一声“诶呦”欲赶过去察看,被谭玉宁一挥袖子拦住,讽道:“不用管他,你几时跟他喝酒他不哭的,这个酸包。” 一旁的邱老九端着酒杯,与书痴单玉飞碰了碰杯,对书痴笑道:“八师哥还能哭出来,那只不过是酒意不够,他真醉之时,压根不哭。”说着二人对饮一杯。 谭玉宁扶着头,翻了个白眼,怼道:“我看你也没喝够,你真醉之时,倒头大睡,怎会在这振振有词的。” 众人觥筹交错,就连有些酒量的冷面书生吴玉虬,都有了熏熏醉意,闷葫芦张玉墨却依然如初见,笑看着众人。 所有人说说笑笑间现出百态,只有书痴单玉飞站在窗口,凭栏而望,口中诗词不断,胸中满是情怀。 另一方面孟笑离带队离开,而戏子李妖娆的队伍,已押着珠宝先一步离开人玉山,到达一个山口,四面起风,李妖娆敏锐的感觉到风声有异,便叫停队伍,仔细聆听八方声音。 李妖娆闭目侧耳,专心分辨,方辨别出风中的嗡嗡之声,一开始混在风中,小于风声,渐渐地与风声缠绕,盖过了风声。 李妖娆猛地睁开眼,惊道:“这风中有蹊跷,我们快走。”话毕,指挥队伍继续前行。 而队伍中的丑姑娘吴茱萸,一听此话,吓得双腿打颤,与众人抬着箱子快步奔走。 然而未行多远,所有人便都听到了风中的嗡嗡声,似呢喃,似耳语,似鼻哼,更似诵经吟咏。 李妖娆脚步不停,快步前行,突然“哨哨”鸣响,一柄银剑划过头顶,“嚓”地扎在了李妖娆面前的地上。 见到插在地上的银剑,李妖娆立即回头望去,只见从四面八方缓步走出来一群紫衣道士,口中嗡嗡念动着什么经文,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呜里哇啦直往脑袋里钻。 紫衣道士们渐渐围拢,口中念念有声:“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三界内外,唯道独尊;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妖邪丧胆,精怪忘形;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声音此起彼伏,如翻浪入耳,回声绕绕。 不知来者何意,队伍中所有红衣教女弟子皆惊惧的四下游顾,最后都把目光投向李妖娆。 李妖娆同样慌张的左右看去,猛然向一个道士抛出水袖,水袖直直击向前方的道士,那道士步步向前,一挥肘弯搭着的拂尘,轻松一扫,将李妖娆的水袖击退。 李妖娆收回水袖,突然半空又跳过来几个紫衣道士,围绕在李妖娆身边转着圈,口中颂念不停。 声音从李妖娆的左耳进,从右耳回荡开来,从右耳进,又从左耳回荡,李妖娆听得是晕头转向,心肺烦躁,便大声怒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何必装神弄鬼?” 远处又一个声音加入颂念,步伐虽缓行动却快,几步赶到李妖娆的面前,紫衣道袍的衣摆在身侧翻飞,李妖娆捂住双耳,看那后来的道士,身形雄阔仙风道骨,挺拔威严,眉宇轩昂气度非凡,唇下一撮须,鬓边一缕白,双眼炯炯有神,声音雄厚辽阔。 只听那道士口中念道:“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李妖娆怒骂道:“闭嘴,统统给我闭嘴!” 那道士面上紫气氤氲,仿笑似无,说道:“无量寿福,贫道所念《清静经》,姑娘若无心魔,怎会听来逆耳?” 李妖娆气道:“我有没有心魔,关你何事?”说罢,一甩水袖击向那黑须道士,黑须道士身形一闪,一扬拂尘将李妖娆水袖一卷,李妖娆本想抽回水袖,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动,便将另一只水袖去缠绕那黑须道士,黑须道士同样挥动拂尘,轻轻松松将两只水袖都卷在一处,口中颂念不停。 黑须道士边念念有词边疾步围绕,所有红衣教弟子见状,纷纷亮出武器,与这群道士打斗起来,那边兵戈相见,这边李妖娆被困,试图飞身旋腿,踢打黑须道士,黑须道士在下首绕过,拂尘一拉,李妖娆被大力带倒,身旁围着的几个道士迅速凑过来,点了李妖娆的穴道,然后在李妖娆的头上,继续绕着圈的念经,李妖娆喊不能喊,动不能动,看不到其他同门战况如何,只能听到一阵阵兵器碰撞之声。 不多时,道士们忽然停止念经,几个道士四散开来,一个道士将李妖娆扛在肩上,此时李妖娆才看到同门弟子体态各异皆被定住,看来是全军覆没,但道士们并未杀害红衣教弟子,而是依次将红衣教女弟子扛在肩上,又有道士将金银宝箱抬了,那黑须道士指挥队伍快步疾行,消失在山口外。 第六十八回、武当瞻鹜道长 话说孟笑离离开冠鬣帮的人玉山,便打道回府直奔了孤立岛,结果返回孤立岛后,却听说戏子李妖娆的队伍始终没有回来。 孟笑离坐在逍遥殿下的宝座上,思忖道:“李妖娆先于我们而行,怎么比我们还晚回来?” 乌羽猜测道:“恐怕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孟笑离轻轻摇摇头,说道:“不会,押运金银,不比别的,李妖娆定会谨慎小心,不会为旁的事而耽搁的。” 乌羽又道:“难道她们出了什么事?连个报信的都没有,恐全军覆没,无一生还,毕竟几大箱子金银珠宝,半路被劫也正常。”说完,乌羽双目圆睁,惊道:“或许又是冠鬣帮捣鬼,先送银子给我们,背后再夺回去?” 孟笑离却冷声道:“量他们也没这个胆子。”然后对乌羽吩咐道:“先派人去打听,几十个人不会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乌羽领命而去。 不日,戏仙山弟子送上来一封信,女弟子向孟笑离回禀道:“教主,此信是一个小道士送上来的,说是武当弟子,信是给您的。” 孟笑离急忙打开信,里面短短几句话,孟笑离读毕将信撕的粉碎,怒道:“一个两个都来寻我红衣教的茬,一向与世无争的武当派,如今却将我红衣教的弟子扣押,理由却是打扰他们山中修法。” 一旁与男奴们猜拳的军师纪红鸾,见孟笑离脸色不对,立即示意男奴退下去,缓步走到孟笑离跟前,小声的问道:“武当派送信过来,是叫您过去领人?”孟笑离点头道:“言外之意就是如此!” 纪军师便来回踱步,分析道:“武当派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视我们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教派为歪门邪道,但我们向来不与武当派过往,他们为什么扣押李妖娆,难道为冠鬣帮鸣不平?十大门派平时虽各扫门前雪,毕竟沆瀣一气,互相吹捧,他们是亲兄弟,我们是野狐禅,所以教主,他们虽正派,不见得对我们也正派,小心此番一去是鸿门宴,救不回李妖娆,还要被武当派围杀。” 孟笑离却道:“鸿门宴也要去,我不去他们是不会放了李妖娆的,既然他们是正派,就不会当着天下人的面作出一些小人行径,至少杀我们也得给我们一个正当理由。” 纪军师站立当地,一只手臂横在胸前,另一只手托着腮,对孟笑离道:“教主您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如此,依弟子看来,您压根不用去,他武当派大部分都是男人,扣押李妖娆在武当派,久而久之他们也不方便,您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到时候他们自然就把人给送回来了,他们应该不会杀了李妖娆的,至少不会用这种方式,有时候不应对才是最好的应对。” 孟笑离垂眼思索片刻,仍觉得不妥,弟子被别派扣押,做教主的在家躲猫猫,传出去恐底下人不服,李妖娆便第一个会寒心,孟笑离执意要去。 纪军师便一屁股坐在孟笑离前面的凳子上,双臂支在双膝上,认真的看向她,问道:“您要去,怎么去?”孟笑离不解的看向纪军师,回答道:“带着队伍,敢耍奸计就杀了他们!”纪军师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教主,您一个人都不能带。”孟笑离好奇的望向纪军师,鼓励她说下去。 纪军师始终皱着眉,双臂抱胸叹道:“教主,武当派虽抓了咱们的人,没昭告天下,没杀鸡儆猴,却客客气气的送过来一封信,清清楚楚告诉咱们,人在他那。教主,弟子说一句话也许不中听,与冠鬣帮不同,武当派高手如云,咱们不是对手。既然他们先礼,咱们也不能动兵,您一个人去,反而他们不好把您怎么样,他们想谈,咱们也该拿出一些诚意才行。” 孟笑离听后,点头同意道:“也好,我一个人反而更方便,就是虎穴狼窝我也能出的来,人带得多了顾忌就多,反而束手束脚。”然后孟笑离对纪红鸾道:“即日启程,我一个人去武当。”纪红鸾愁眉不展,缓缓起身点头应道:“那弟子在途中接应您。” 二人商议之后,次日一早孟笑离便单枪匹马前往武当山,快马加鞭奔到武当山脚,不料,不善佛龙野壮如山墙挡在路中,身背大刀,项挂佛珠,一掌竖于胸前,一掌慢数佛串,拦住了孟笑离的去路。 孟笑离勒住马,在马背上俯视龙野,启口问道:“你又来做什么?处处坏我好事,又假心假意的救我,你以为我会领你的情吗?” 龙野施了一礼,回道:“阿弥陀佛,你愿意怎么想都随你,不过贫僧有一句话劝你,武当山不可去。” 孟笑离冷哼一声,说道:“我去不去又关你什么事,瞻鹜道长抓了我的人,摆明了引我上钩,我为了我门下弟子,明知是圈套我也得非去不可,你莫拦我,否则我便将你杀了。” 说罢,呼喝马匹,绕过龙野继续前行,龙野望着离去的一人一马,高声提醒道:“武当山高手云集,任何一个你都对付不了,凡事小心呐。”声音飘远,没有回音,龙野落寞的久久伫立原地。 孟笑离赶至武当山的山门口,几名守山门的紫衣小道士,站成一排挡住去路,为首的一个问:“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孟笑离在马背上应道:“你们瞻鹜道长抓了我红衣教的人,我是来领人的。”几个小道士互看一眼,知道是孟笑离,便恭敬的向孟笑离行了一礼,将孟笑离劝下马,几个小道士有跑去报信的,有过来接马的,孟笑离翻身下马,便跟随着另两个小道士上山。 山门大开,扶摇直上,一路上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三三两两的紫衣道士穿插其中。 堂堂正正高殿居上,渺渺小小人心惶惶,云山雾罩仿似仙居之境,过一山望一山,山山联袂,怎一个磅礴可形容,孟笑离跟着小道士来到一处诸仙观,转过前殿越过中院,进了后厅,一个小道士进入里间回禀,另一个小道士陪伴在侧。 少倾,小道士出来,将手示意孟笑离进入,孟笑离穿过厅堂,两个小道士便自觉的退了出去,孟笑离见厅堂后又是一处院子,虽鸟语花香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孟笑离忍不住大嚷道:“少在这故弄玄虚,快将我红衣教弟子放了!”突听面前屋门响处,两扇门被一股风力排开,紫气缭绕从屋内漫散开来,一个紫衣道长端坐在门内的木塌上,长方脸,两展前疏后清眉,狼目睛黄眼,鹰嘴鼻仰月口,一对有轮无廓耳,手执一柄拂尘,另一只手捋着颌下一撮黑长须,面上浅浅的弯着一抹笑容。 那黑须道长当先开口道:“无量寿福,孟教主果然有大侠风范,前来要人未带一兵一卒。”孟笑离感觉到面前这个道长,内力至少是八层以上,似有似无,用时方显,闲时便被敛藏,根本无从具体感受得到,自己七层末段,未战已先落了下风。 孟笑离故作镇定,尽量语气平和的问道:“你就是瞻鹜道长?”那道士微一点头,坦然回答道:“贫道正是。” 孟笑离便直截了当的说道:“既是你扣押了我红衣教弟子,又书信给我让我来领人,便不必弯弯绕绕,快快将人放了。” 瞻鹜道长端坐不动,悠悠的说道:“人自然是要放,贫道说到做到,只不过孟教主舟车劳顿,进来喝杯茶,坐下来谈一谈,站在那里岂不是怪贫道招待不周。” 孟笑离心知人在瞻鹜道长手上,自己便是想打肯定是打不过,他既然无心杀掉李妖娆,又首先示好,自己也不能先动干戈,只好迈步上前,不得不同意跟瞻鹜道长谈一谈。 瞻鹜道长示意孟笑离在木榻的另一头坐了,便有小道士过来伺候斟茶,二人隔着榻上木桌对坐,孟笑离开口问道:“你为何要扣押我红衣教弟子?”小道士递给孟笑离一杯清茶,又给瞻鹜道长倒了一杯。 瞻鹜道长浅笑道:“那日贫道带领弟子在山中作法,贵派弟子贸然闯入,打破阵眼,贫道特请孟教主前来确认,是误打误撞还是受孟教主之意啊?” 孟笑离鼻中冷哼一声,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怎么?武当派也要占山为王,画地为界不成?你们做法事,不许别人行路?” 瞻鹜道长注视着孟笑离,面无表情,又问道:“破坏阵眼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损害道家弟子功力之后果,故此才将贵派弟子请进教中,既然孟教主并未沟通弟子做下此事,也就罢了。那么我派参与驱魔队的小道童,可是孟教主杀的?” 孟笑离听罢,不禁朗声狂笑,不可思议的回望瞻鹜道长道:“我与那小道童无冤无仇,他的剑都指向我的喉咙了,难道我不反杀吗?我还未找你们算一算那勾结一处,侵犯我孤立岛一事,你反倒向我来问罪?” 瞻鹜道长却很坦然,面上无波无澜,回答孟笑离道:“贫道那徒儿虽私自结盟,但毕竟做的是打压魔教,英勇就义的善事,他杀你为义,你杀他是魔,当然得向你问罪。” 孟笑离言听此话,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强压怒火,愤愤的问道:“所以瞻鹜道长此番叫我来,所为何意啊?” 瞻鹜道长品了一口茶,面上浅浅带笑,说道:“孟教主弟子被冠鬣帮所害,孟教主便带人血洗冠鬣帮,将其青州总舵重伤,孟教主若不是看那不善佛龙野的面子,恐怕冠鬣帮此刻正群龙无首,孟教主好本事啊!正如孟教主的处世之道,我武当非常认同,所以既然孟教主杀我武当一个道徒,那么红衣教是否也该留下一个弟子的尸体,方为公允。” “欺人太甚!”孟笑离心中大怒,拍案而起,桌上茶杯顿时被震飞,茶水四溅,刹那间只见瞻鹜道长扬手抓起两只茶杯,轻轻一晃,将飞溅之水尽收杯中,自己那杯放在跟前,另一杯缓缓推到孟笑离面前,淡然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无论哪里都容不得飞扬跋扈。” 孟笑离见瞻鹜道长将茶水滴水不漏的收进杯中,速度之惊人,便想着这一招自己是否能做得到,于是缓缓坐下身来,凄然一笑道:“公允?天下从来都没有对我公允过。” 瞻鹜道长却不管不顾,对屋外喊道:“小道童,去将那红衣教的弟子,随便抓一个来。” 第六十九回、武当之谈 孟笑离砰地从榻上立起来,恶狠狠的瞪视瞻鹜道长,气道:“没想到一向与世无争的武当派,也是如此卑鄙恶毒,先为冠鬣帮,现在又为了你自己。” 瞻鹜却笑道:“每个门派都可以不争,但每个门派都不能没有不争之人。更何况与世无争那是俗事,世有不平武当自不会坐视不管。”“到底哪些是平,哪些是不平,你们依照什么而判断?”孟笑离反问道。 瞻鹜悠悠回答道:“百姓之口,皆是判断。”孟笑离却反驳道:“百姓也有被蒙蔽之时。” “正义就是民心所向,即使它有了偏差,也不该是我们道门中人的错啊。” 孟笑离无奈的冷笑两声,反讥道:“难道归根结底你们也冲着金银而来?”瞻鹜道长却摇了摇头,笑说:“道门中人不动不义之财,这金银从哪来回哪去,贫道会派人将金银返还冠鬣帮。” “强词夺理,难道你不知本是冠鬣帮抢我金银,杀我弟子在先?”听如此说,瞻鹜不动声色,只道:“那便不是我武当该管的事了。” 孟笑离内心正火冒三丈,两个道童已押着一个红衣教女弟子推倒在院中,便高声禀道:“道长,红衣教弟子已带到。” 瞻鹜在榻上一抖道袍,轻声命道:“杀了吧!”“慢着!”孟笑离连忙出声阻止,转头试图威逼瞻鹜道长,道:“人我是不会让你杀的,除非你杀了我。” 瞻鹜道长则点头叹道:“孟教主一介女流,倒颇有些义气,不过,规矩就是规矩,”随即又朗声命令屋外的道徒:“杀了!” 孟笑离心头火盛,握紧拳头,憋在心中的愤怒一再被压制,终于要爆发出来,便探出金鳞血甲刺向木榻上端坐的瞻鹜道长,瞻鹜道长双眼一闭,并未回招,直待血甲迫近印堂,方发动内力向前一顶。 孟笑离只感觉一股强力,如疾风骤雨般猛然推来,身边的茶杯,木桌,书卷瞬间爆裂翻飞,屋门被风力击开,孟笑离失控的向门外撞去,却见瞻鹜道长拂尘一点,飞身而至,朝着半空的孟笑离胸前就是一掌,孟笑离撞开门户,翻身滚进院中,半跪在地上,噗地喷出一口血。 随即便见院中手起刀落,孟笑离手扶胸口,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转头见到红衣教弟子一声未出便扑倒在地,一命呜呼了。 孟笑离犹如受到奇耻大辱,尖啸一声,纵身飞扑门内端站的瞻鹜道长,瞻鹜道长卷动拂尘,拂尘向斜下一扫,孟笑离翻身一避,跳进屋中,回爪去抓瞻鹜左肋,瞻鹜道长拂尘立即回转,孟笑离转身收爪再探,又被瞻鹜的拂尘缠住手臂,便见瞻鹜一掌袭来,孟笑离立即从自己臂下钻过,欲避其掌力,结果还未站稳,瞻鹜便一甩拂尘,从侧面卷住孟笑离的脖子,孟笑离气门被阻,被一股力量带动,直栽下去。 瞻鹜道长眼疾手快,立时点了孟笑离的穴道,孟笑离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听瞻鹜道长居高临下,俯身说道:“既然你我恩怨两清,贫道便不伤你性命,不过,贫道还有一个条件,孟教主需得留在武当,在武当听经讲道三日,方可返回孤立岛。” 孟笑离嗤之以鼻,笑道:“人你也杀了,金银你们也劫了,现在还要扣押我,简直是成心欺我,我要是不同意呢?”瞻鹜道长泰然的望着孟笑离,笑道:“武当想要留一个人,还是留得住的。” 孟笑离心中慨叹瞻鹜道长的内力如此强大,自己简直不是对手,可无缘无故被人欺辱,实在是心有不甘,愤懑难平,便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愤恨的望着瞻鹜道长。 只听瞻鹜道长笑道:“武当山风景壮美,人杰地灵,孟教主一定会不虚此行。”说罢瞻鹜道长解了孟笑离的穴道,然后身形一闪,飞身已至屋外,对小道徒吩咐道:“去将红衣教弟子送下山去,尸首返还。”小道徒领命之后,抬着红衣教那名女弟子的尸首离开。 瞻鹜道长饶有兴致的转头对孟笑离请道:“不如,孟教主随贫道上山走走。”孟笑离从地上坐起来,用袖口一擦嘴角的血,心中恨不得一掌将瞻鹜杀了,奈何自己武功不及,被瞻鹜杀了也不过几招的事,孟笑离虽恨得牙根痒痒,也只好暂压杀徒之仇,万般无奈只得起身随瞻鹜上山而去。 另一方面戏子李妖娆带着队伍被带离武当,途中与军师纪红鸾的队伍汇合,纪红鸾见李妖娆鬓发未乱,外表无伤,是她预料之中的样子,便随口关心道:“武当没有为难你们吧?”李妖娆便回答道:“吃的好住得好,除了不能乱走,简直没什么不满意。”但说话时没有半分喜悦。 纪红鸾又向队伍后方扫视一周,只见队伍后几个弟子抬着一个女弟子哭哭啼啼,那女弟子浑身是血,显然已经死了,便赶上前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教主呢?怎么没跟你们回来?” 李妖娆答道:“他们抓走了这位师妹,过了一阵又带我们下山,下山前小道童将这师妹的尸首交给我们,然后就走了,只说教主正在与道长谈天,让我们先行回来。” 纪红鸾垂眼细思,疑道:“他们素不相识有什么好谈的,好端端的武当为什么要杀我红衣教的弟子,杀又不全杀,只杀了一个是什么道理?”纪红鸾吩咐李妖娆道:“这样,你们先回去,我带着队伍去接应教主。” 李妖娆忙追问道:“怎么?教主会有危险吗?若是有危险我们回去做什么,不如我们一起杀向武当山,接教主回岛。” 纪红鸾一想,武当山藏龙卧虎,真要有了一番打斗,红衣教恐怕只能人手越多越好,便点头道:“也好,我们一起去吧,我今日也见一见那令名远播的瞻鹜道长,是何等的仙风道骨。”随后吩咐另外几个弟子,将已故女弟子的尸首抬回孤立岛安葬,纪红鸾便与李妖娆带着人一同奔上武当山。 这边孟笑离跟在瞻鹜道长身后,行走在山间,登阶直上,偶然遇到些小道士,皆向瞻鹜道长毕恭毕敬的行礼。 孟笑离眺望山中美景,层峦叠嶂,仙雾缥缈,山中有楼阁,楼壮山之威,青瓦红墙宫殿依山而建,碧绿朦胧禅念遇水而生,天上有仙境,境内神仙居,仙境似武当,凡人皆可入。 往上看往下看同样雄伟,向远看向内看蔚为壮观,一处一风景,处处皆幻境,碧绿之中有瓦盖,旋梯直上如登天,宽阔处包容四海,窄狭处曲径通幽,喧闹处香火连烟,静谧处蚊蝇闭口。 阶梯建于山壁,错步便是悬崖,崖下怪石林立,泉水叮咚,上千种鸟兽同林,上万种野植同披。 孟笑离被这山景震撼,想到了自家的孤立岛,美则美矣,壮则壮哉,同这武当山比起来,却逊色不少。 突听瞻鹜道长在前头讲道:“武当派香火鼎盛,信众遍地开花,多年以来,朝廷不惜重金打造武当山,开山建庙,大小宫观、殿堂、房屋两千余间,历代皇帝皆要来武当祭拜,武当除了有传世之学,更有皇家庇护。” 说罢,瞻鹜道长缓缓转头斜睨孟笑离,问道:“请问,孟教主师出何门?”说完,瞻鹜道长继续前行,把后背坦然的留给孟笑离,孟笑离跟在瞻鹜身后,心中惨笑一声:“即便是这样,自己也难迫近瞻鹜,这便是高人的有恃无恐。” 听到瞻鹜道长的问话,孟笑离心中方知,瞻鹜留下自己无非是有心打探,三天之内定要把她的祖坟挖出来看一看。 孟笑离含糊的回答瞻鹜道:“我无门无派,自成一家。”瞻鹜听后,微一侧头,又继续前行道:“万事万物都有根源,孟教主别告诉贫道,你的武功是打娘胎里带的。”孟笑离口中轻笑一声,笑回:“道长要是这么说,也是可以的。”瞻鹜摇了摇头,笑叹:“孟教主恐怕是拿贫道开玩笑。”孟笑离便笑答:“岂敢,岂敢。” 二人一路向山巅走去,瞻鹜道长又接续道:“都知道武当派卧虎藏龙,贫道也不过是武当派中其中一个道长,身兼那诸仙观中的观主之职,一个教派的成立是要拿出真东西的,敢问红衣教凭的是什么?” 孟笑离知道瞻鹜道长的言外之意就是,她连武当中其中一个观主都打不过,有何资格成立教派,又有何资格当一任教主。 孟笑离听后心中是又气又恨,奈何自己确实技不如人,当一个人没能力反驳的时候,是不是就只能哑巴吃黄连,悲苦自知。 孟笑离回道:“您先别管红衣教凭的是什么,红衣教能在这武林中成立起来,自有道理,而我也坐上了这红衣教教主的位子,没能遂了瞻鹜道长的心愿,晚辈实在抱歉。” 瞻鹜冷哼一声,面上浮笑道:“红衣教那区区几个人,除了你没一个能打的,真要被十大派盯上,你也不过是几招之内的事。” 孟笑离听后,心中十分不爽,然而却只得低声辩解道:“我本无心干扰十大派,是十大派故意刁难我,我以一己之力成立红衣教,当上这教主之位,我已达成我的心愿,我比他们任何人都怕事,怎么到头来都成了我孟笑离的罪过。”瞻鹜听后也不悲不愤,只笑着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原来是个没出息的!” 一听瞻鹜这一声嘀咕,孟笑离半腔热血上冲,心中自问:“没出息?什么没出息?说谁没出息?”真想开口反驳几句,忽然一个小道士带着纪红鸾匆匆赶上来,走到二人跟前,互相施礼,纪红鸾便低声问道:“教主,弟子打扰了您跟道长的谈话,还请见谅,不过仍要过来请示,我们什么时候返程?” 纪红鸾话虽对着孟笑离而说,眼睛却不离瞻鹜道长,心中只叹:“这等武当大人物,果然气度超凡,不俗于常人。”当下羡慕不已。 第七十回、追忆独孤 孟笑离与瞻鹜道长正聊的兴起,偏就是对方越瞧不起自己,自己越要迎难而上,便对纪红鸾命道:“你们回去吧,我与瞻鹜道长聊的投机,三日之后我自会回岛。”纪红鸾又道:“那么,可否能留弟子伺候在侧?”孟笑离则挥挥手道:“不必了,我一个人留下来。”纪红鸾只好悻悻然领命道:“那弟子退下了,教主言语要谨慎,弟子告退。”纪红鸾向瞻鹜道长再次行礼,转身随小道士下山而去。 瞻鹜道长望向纪红鸾离去的背影,问道:“她是你的谋士?”孟笑离则道:“不,她是我的伙伴。”说罢,二人继续向上而行。 瞻鹜道长继续说道:“原来你成立教派只是为了当一当教主?然后被其他门派打杀覆灭掉?仅此而已。”孟笑离不解:“十大派都这么爱多管闲事吗?我创我的派,关其他派何事?为什么他们要覆灭掉我的门派。” 一句话说的瞻鹜有些忍俊不禁,摇摇头道:“你这种人目标低矮,容易妥协,连仇恨都记不住,确实难成大事,红衣教虽来势汹汹,但实力浅薄,被覆灭也不过三两年的事。” 孟笑离不服道:“我是否容易妥协自足,又碍着你什么事?你又凭什么如此断言我呢?” “红衣教虽初出茅庐便技惊四座,却经不起推敲,你又是绿林出身,人缘极差,口碑在江湖中亦是立足之重,如若你没有个德高望重的师父领路,红衣教定是走不长远,不过既然你并无远大志向,贫道也是多说无益。”说罢,瞻鹜瞟了一眼低头沉思的孟笑离。 孟笑离虽听出瞻鹜有意要引出自己的师父,但戳中孟笑离心事的却是那句“人缘极差”。孟笑离无奈点头道:“是啊,我从来都是这么不讨喜,武林人只愿记得我害别人时的心狠,从不记得我的小心慈悲,我试图尊敬每一个人,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肯领情。”随即孟笑离又抬头质问瞻鹜:“你看不起我红衣教,不见得十大派就比我红衣教高明到哪里去了。” 瞻鹜道长却摇摇头说道:“每一个门派有每一个门派的高明之处,冠鬣帮功绩不在武功,言商无有出其右者。神木派言医药,无有能与之匹敌者。一人总有专业,一派总有专功,红衣教什么都没有,在贫道眼里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确实难成气候。” 孟笑离心中气急,瞻鹜道长此言,不是在诋毁孟笑离,分明是在轻视她的师父,这便是孟笑离不能容忍的,可话刚到嘴边,孟笑离心头一闪,转口问道:“道长左一句无能,右一句不精,终究还是为了将我师父挖出来吧?” 瞻鹜道长却转过身,郑重的看向孟笑离,嘴角勾起一弯笑容,说道:“你的师父是谁,贫道早晚会知道,这不会是秘密的,因为想知道的人太多,何必贫道去费心思探究。”片刻,瞻鹜又开口道:“何况,贫道早已知道了你师父是谁,只是想请你确认而已。”孟笑离本不以为意,心中只道是瞻鹜用计谋诈自己的话,轻笑一声并未回应。 二人行了一段路,瞻鹜道长突然开口道:“贫道不明白,孟教主为何要杀你师父呢?”一句话说的孟笑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错愕的反问道:“我杀了我师父?”瞻鹜在前头点头道:“依贫道看,你的武功与独孤巨侠并没什么相似,但是你的那些弟子却都用得是《独孤九字诀》的招式。” 一声独孤巨侠,听得孟笑离头顶一道惊雷,心中疑窦丛生,心想:“他怎么知道我师父是独孤老大?刚刚还套我的话,这一会就找到了答案?又为什么说我师父是我杀的呢?” 瞻鹜道长转头看向孟笑离,浅笑问道:“怎么,你不承认你的师父是独孤老大?” 孟笑离则回道:“我只是不承认独孤巨侠是我所杀。”“你承不承认都没了意义,这些话不是贫道说的,亦不是贫道派人调查的,而是现下百姓口耳相传,有人知道内情并告知了天下,贫道亦是今晨才听到的消息。” 孟笑离惊异的回望瞻鹜说道:“道长的意思,我已百口莫辩?”然而瞻鹜却笑而不语,转身继续前行。 孟笑离眼望虚空,口中喃喃道:“有人成心搞我!”瞻鹜却道:“年少轻狂,总要吃些苦头。” 孟笑离与瞻鹜道长不知不觉已登上了武当之巅,孟笑离向云雾缭绕的群山望去,那一览众山小的气魄,那云山皆在脚下的狂妄,是油然而生的,是自然而然的,是不可忽视不可省略的存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天下人皆要为了巅峰而粉身碎骨,是为了怨,为了恨,为了证明,为了那渺小的人生都要被人看到和记住,并留下一座永垂不朽的丰碑。 “说来说去,”孟笑离转头看向一侧眺望的瞻鹜,叹道:“道长的意思就是我没资格成立红衣教,红衣教更没资格在江湖中存在。” 瞻鹜道长回望孟笑离,轻笑回答道:“无量寿福,所谓正派名门,要师出有门,立之有本,行之有理。红衣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你?”孟笑离被气的口歪眼斜,竟一时无法反驳,瞻鹜道长却兴致盎然的反问道:“你不认同贫道的话?你一直对自己师父讳莫如深,恐怕也绝非是独孤巨侠之徒,那《独孤九字诀》也属于偷夺而得。” 面对瞻鹜的故意诽谤,孟笑离强稳住心神,笑说:“随你怎么说,我根本不在乎。” 话音刚落,忽然平地起风,孟笑离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将自己席卷半空,一个失足便要往悬崖下跌去,情急之下,瞻鹜一个跃步,伸手过来拿住孟笑离手腕,孟笑离这么多年以来,最小心维护的便是自己的脉搏,无论当下瞻鹜是好心坏心,孟笑离不肯多想,挥脱瞻鹜的手,自己迅速抓住围栏,一翻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瞻鹜道长见状,收回手,望着孟笑离半晌,颇有深意的笑了笑,然后缓缓退了几步,转身自行下山而去。 瞻鹜道长这番举动,使孟笑离心中更加坚定,瞻鹜要探她的底,不仅要确定自己师父是谁,习的什么武功,更要探知自己内力的秘密,方才一番无故起风必定是瞻鹜所为,好心搭救无非就想掐住自己脉搏一探究竟,一旦让这样的人知道自己体内有正邪两种气,她孟笑离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孟笑离知道武当并不是她久留之地,三日之内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自己一个疏忽就会落入瞻鹜的圈套,恐怕吃不好住不好,夜不能寐。 孟笑离被安排在诸仙观内的一处客房,盘膝坐在床上调养伤势,孟笑离便不自觉的回想起白日的种种,自家弟子在她这个教主面前被杀,她都无力阻止,不禁有些心灰意冷,辗转反侧,直至后半夜方才睡着,又直捱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午后,瞻鹜道长忙完了诸事,便将孟笑离约在八仙茶亭,一个小道士在旁伺候吃茶,二人对立分坐,孟笑离细细品味,茶香四溢口齿留香,眼望山景,心中只叹人间仙境不过如此。 半晌,突听瞻鹜道长开口道:“你知道你的师父盛年时是个怎样的人吗?”孟笑离按捺气焰,垂目沉思,回忆起与师父在一起的日子,和曾经说的话,自己认识师父的时候,他已花甲之年,青年时的他孟笑离了解的并不多,便道:“也许我了解的与道长了解的并不一致。” 瞻鹜却微一点头,接口道:“贫道也是这么认为,否则经过独孤老大的言传身教,也许如今的孟教主会有所不同,看来你终究是你,独孤还是那个独孤,虽是师徒一场,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毕竟你们不是一路人,不知他为什么把绝世武功传给了你,又不知你最终为何又杀了他。” 孟笑离一听最后一句,无奈的闭上双眼,口中苍白的解释道:“我说过,我师父并不是我所杀。” 瞻鹜道长却淡然道:“如今天下人皆认为是你所杀,倾慕独孤巨侠的不在少数,除了你自己的仇家,还会有一部分为独孤巨侠鸣不平的会来杀你,贫道提醒你一句,出了武当,你要小心。” 见孟笑离一副无可奈何,又习以为常的表情,瞻鹜接续道:“独孤巨侠之所以被称为巨侠,不单单是他武功高强,他行侠仗义不计报酬,他虽不为救人而云游,却因云游而救人无数。他杀贪官惩奸恶,所得的金银全部偷偷丢给那些生活困苦的百姓,那些小商小贩,那些为了一日三餐苦苦奔波的人们,苦到卖自己的孩子以求两全,在那样苦的日子里,受欺压受凌辱被人瞧不起,他们无人问津,独孤巨侠却肯听他们的心声,他替他们打抱不平,为他们杀贪官污吏,为他们惩恶扬善,将他们被夺的财物加倍索回。” 瞻鹜转头认真的看向孟笑离淡笑道:“你知道武林中有一场空前绝后的场面,那是独孤巨侠创下的,独孤巨侠得罪朝廷,成为通缉犯,全天下百姓为他隐瞒行踪,面对锦衣卫的盘查,无一个开口透漏信息,被天下百姓维护过的人,除独孤巨侠,再无第二个。独孤巨侠红极一时,仇家太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不再被口耳相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瞻鹜看向孟笑离,孟笑离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瞻鹜嘴角上扬,苦涩一笑,继续道:“因为重金悬赏,独孤巨侠被百姓出卖,差点被锦衣卫捉拿。” 第七十一回、寻仇 瞻鹜眼望远方,叹声道:“在那个雨夜,独孤巨侠与锦衣卫的队伍有过一场厮杀,锦衣卫尸体横七竖八,铺满了整条街,没人知道独孤巨侠有没有受伤,不过从此他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我们都知道他还活着,活的很好,依然到处云游,也会经常行侠仗义,他没记恨过百姓,也不在乎名利,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创立自己的教派,传世久远,然而他却独身一人,什么都放弃了。” 瞻鹜收回目光,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茶杯,深叹道:“最最让贫道震惊的,莫过于知道了,你竟然是独孤巨侠的徒弟!这件事请,贫道始终是想不明白,不知道他为何舍弃一切做一个孤侠,更不知道他为何会收你这样一个人为徒弟。” 这话,孟笑离没法回答,只能淡淡品茶,以解尴尬,瞻鹜轻轻放开茶杯,笑容重回到脸上,又对孟笑离道:“你不知道独孤巨侠是多少江湖人士的信仰,所以你杀了他的消息被人放出来,你的处境是何其凶险,你应该明白。” 孟笑离目光远视,神情凌厉,气道:“有人想借刀杀人,这个刀借的高明,简直是让我除了接招,别无选择。”说罢,孟笑离一阵头脑风暴,看着瞻鹜道长望着自己的眼神,冰冷而神秘,孟笑离忽然意识到,瞻鹜对自己说的这番话,包含的言外之意,孟笑离试探的问道:“道长跟我说这些,不会是说,你也是独孤巨侠的信仰者之一吧?你费尽心机让我来武当山,就是要杀我,为独孤巨侠报仇。” 瞻鹜道长死死的盯着孟笑离,半晌,方目光缓和,为孟笑离斟了一杯茶,浅笑着说道:“在这件事情弄清楚之前,贫道是不会杀你的,如果你不是独孤巨侠的弟子,就以你魔道的身份,贫道便有一万个理由杀了你。” 孟笑离嘴角一歪,冷笑一声,说道:“最终还是因为我是独孤巨侠的弟子才保下了我的命,道长想知道我师父是否是自愿收我为徒,又为什么收我为徒,道长担心错杀了独孤巨侠心爱的弟子,违背了他的心意。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但我还是要告诉道长一句话,你们把他当做信仰,却没有一个人理解过他的孤独。”说到这,孟笑离眼眶发红,忆起师父的种种,使孟笑离情绪起伏,孟笑离定定的望着瞻鹜的双目,努力的克制着激动的情绪,虽红了眼却愣是将眼泪忍了回去,孟笑离稳住心神,收回目光使自己恢复如初。 瞻鹜道长看着反常的孟笑离,并没再说话,端起茶杯自顾自细品起来,心中思绪如潮。 孟笑离在武当小心翼翼,处处谨慎,终于捱到第三日准备离开。孟笑离在武当走遍了武当各个山头,看到了武当弟子习武的场面,飞檐走壁的绝技,拳法掌法腿法,内功心法,无不高明之至,最最重要的是,单那“民心所向”四字,就是红衣教没有的。 瞻鹜道长未用一兵一卒一招一式,用这种以礼相待的方式打压孟笑离,试图击垮嚣张的红衣教。 拜别武当瞻鹜道长,孟笑离不知道她所见到的只是武当的冰山一角,尽管她来过又回去,在武当转了又转,关于武当,她依然是井底之蛙。 此一番红衣教弟子被扣押,瞻鹜道长几句话便杀了红衣教一名弟子,又将红衣教所得的金银,掳走返还冠鬣帮,孟笑离胸中一腔怨气,奈何红衣教怎能与武当抗衡,多少怨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孟笑离驭马而行,途径一处林间大道,突觉左耳方向声音有异,倏忽间一件兵器划破空气,向孟笑离袭来,孟笑离早有察觉,在马背上只一侧身,一柄短刀擦着胸前,扎在了右前方的树干之上。 孟笑离勒住马,在马背上斜向左后方望去,一个黑衣少年,一身武家打扮,干瘦的脸庞,皮肤坑坑洼洼,单眼皮很厚,盖住半个眼球,眼睛眯成一条缝,却极其有神,正半蹲在一处树干之上,阴鸷的望着孟笑离。 未等孟笑离问出口,那黑衣少年一挺身飞掌而至,孟笑离在马背上一蹬,跳起身随着那黑衣少年的掌风,一翻身落在地上。 黑衣少年不容反应,右手推掌再至,孟笑离随手一挥,排开一掌,黑衣少年左手紧接着出掌,孟笑离另一手轻松下压,趁黑衣少年两手皆被反制,孟笑离起脚踹向黑衣少年胸口,少年猛然后退,直撞到身后的树干之上,喉口鼓出一口血,被黑衣少年生生咽了下去,却仍从嘴角渗出一条血线。 恰好头侧扎着一柄先前发出的短刃,黑衣少年捂住胸口,反手拔出短刃便向孟笑离飞掷,孟笑离只一歪头便让过短刃。 那黑衣少年气急败坏,一声断喝发掌如雨点,直奔孟笑离而来,孟笑离自从武当返程,心中总不自觉回想,与这少年对招,便分心思考,如果这少年正与瞻鹜道长对招,又当如何?恐怕这少年一招未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自己与这少年对这几招,虽亦是分分钟制服,但总归是弱者身上找优越感,胜之不武。 孟笑离眼见这黑衣少年挺身而至,出了一会神,便一个跃身,闪到黑衣少年背后,同时出脚踹向黑衣少年后心,黑衣少年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仍不死心,翻身一拍地面再次挺身上前。 黑衣少年一掌又至,孟笑离当机立断抓住少年手腕,反手一扭再一个后跃,大力一带,只听咔吧一声,少年一声痛呼,孟笑离抓着那黑衣少年的左臂,肩胛部已脱了臼。 孟笑离一松手黑衣少年的左臂便软绵绵的垂了下去,那黑衣少年不屈不挠再推出右掌,孟笑离再次拿住黑衣少年手腕,这次不再扯断,而是推着那黑衣少年连连后退,直到黑衣少年后背抵住树干,孟笑离左手抓着那少年的右臂,用肘部抵住少年下颚,贴着黑衣少年的面门,冷声问道:“什么人?敢来杀我?” 那黑衣少年右手被拿住,左手脱臼根本不能用,已然是被孟笑离制住,只好咬着牙关回道:“我是西北神猴儿的弟子莫少柒,我师父在与你擂台比武时被你所杀,我要为我师父报仇。” 孟笑离恍然大悟,笑叹道:“怪不得你使这几招,我甚是眼熟,原来是西北神猴儿的弟子,我敬西北神猴儿是一条好汉,但愿赌服输,他败在我的手下,送进一条命,这是擂台比武的规则,何况尸首我都托渡灵门送回了他的老家,也是仁至义尽,哪有要后人报仇的道理?” 莫少柒却愤然道:“那是你们的规则,不是我莫少柒的规则,你杀了我师父,作为恩师的弟子,我必须为他报了此仇。” 孟笑离无奈一笑,回道:“你师父都打不过我,你凭什么就能报了此仇啊?”莫少柒却不卑不亢,嚷道:“我若死在你的手上,算我莫少柒无能,但若我有一口气在,师父的仇我一定要报。” 孟笑离冷哼一声,松开了莫少柒的手臂,赞道:“有情有义,果然是西北神猴儿的弟子,我佩服你的胆识,不过,你现在杀我连十招都过不了,你师父与我过了百十招,西北神猴儿快掌的精髓,你根本没学透,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武功练好了再来。” 莫少柒右手扶着伤臂,愣怔的看向孟笑离,半晌,语气和缓道:“看来是我错把你当成一般女流,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要豪迈仗义。” 孟笑离笑道:“你师父虽是好汉,但却有个毛病,会点武功便要到处比斗,难保哪次便送了命,我虽第一次见你,倒觉得你比你师父更稳重些,我既然答应给你机会,便不会出尔反尔,什么时候武功练好了,再来寻我报仇,我随时奉陪。”说罢,孟笑离翻身上马,头也不回一骑绝尘而去,独剩莫少柒注视着孟笑离离去的方向发愣。 孟笑离回到孤立岛,直接奔了极乐山,军师纪红鸾得到消息匆匆赶了过去,见孟笑离脸色不对,便凑到近前紧步跟随,轻声问候:“教主,您怎么了?”孟笑离则叹问:“那日从武当带回来的女弟子安葬在哪里?”纪红鸾忙引领孟笑离到那女弟子坟前。 孟笑离心中如巨石所压,长吁短叹道:“我没想到,自称名门正派的武当,会做出如此卑劣之事,我竟眼睁睁看着她被瞻鹜杀死而无能为力,她跟我一场,我没能保护好她。” 纪红鸾眼珠一转,便知这女弟子并非善死,又不敢探问究竟,纪红鸾不知孟笑离此番武当一游,无形间已被瞻鹜道长磨挫了锐气。 孟笑离自责的长叹一声,垂头丧气的哀怨道:“那诸仙观的瞻鹜,简直就是道貌岸然的小人,他抓走我红衣教的弟子,却叫我前去领人,实际上却是故意坑害,以那日驱魔队内的一个小道士被红衣教所杀为由,要求我赔偿给武当一条人命,我与他大打出手,却过不了几招就被制服,他当着我的面将我的弟子杀了,还强行要求我留在武当听经讲道,话里话外尽是污蔑。” 孟笑离双眼泛起红晕,双手无力的垂着,表情甚是痛苦,纪红鸾方知原委,便双手一甩,安慰道:“教主,欲成大事,太注意细节,有时也是徒增烦恼,人要想登上高位,难保不死人,决策取舍本就如此,难道您还要因小失大?这次那女徒不死,死的可就是您和整个红衣教了,您因没能保一个女徒而悲苦,却不知您已经保下红衣教上上下下所有的女弟子,您这个决策是对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干大事怎能婆婆妈妈!” 见到孟笑离手扶额头,紧闭双眼,闷声不吭,纪红鸾手搭在孟笑离后背上,继续宽慰道:“那女弟子的尸首被抬回孤立岛,弟子对众师妹说了,武当什么实力,我们有目共睹,这次虽牺牲了一个师妹,但是教主您保下李妖娆队伍中更多人的性命,否则她们便被武当统统杀了,教主明智之举,弟子们该当感激啊。” 第七十二回、收徒 纪红鸾的一番话,使孟笑离情绪稍有和缓,心情渐渐平复,自觉纪红鸾所言也不无道理,杀她孟笑离对武当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孟笑离注视着坟头,轻声叹说:“回来之前,我真的开始怀疑,我创立教派的意义,怀疑我自身的能力,这些女人五湖四海的投奔于我,我到底能否给她们想要的东西。” 纪红鸾挺起清瘦的胸膛,上前拢住孟笑离的肩膀,耐心鼓励道:“教主,成功哪有一帆风顺,不能遇到点坎坷,我们就自暴自弃,谁能不经历狼狈?我们还有机会,只要我们还有机会,我们就要顽强,我们奋起直追,我们昂首挺胸,将来莫说武当,就是十大门派统统都要对红衣教俯首称臣。”说着,纪红鸾一拍自己胸脯,说道:“您不是还有我嘛,我要让红衣教凌驾于十大门派之上,我一定让您当上武林霸主。”孟笑离听罢,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浅笑,摇了摇头。 纪红鸾又转到孟笑离面前,认真的看向孟笑离微红的双眼,道:“这一阵子,红衣教内又有不少投奔者,教主抽空再去把把关,如果可以,我们就择日将拜师仪式办了。”孟笑离听后,思考半刻,叹道:“那就明日吧。” 次日,孟笑离在练功场前的台子上就座,军师纪红鸾在侧首回禀道:“教主,这些新弟子入门时间先后不一,不适应的已自愿离开,剩下的都决心入教,永不背信,请教主再一一查问。” 孟笑离便一一筛选,顾幽幽带了几人,乌羽带了几人,最多的便是李妖娆带了一个队伍,基本都身份明确,并无疑处。 最后一名女子从队伍中走出来,便有一群红衣教弟子在旁低呼:“红衣教这女人堆里,何时来这么一位俊俏小生。” 连军师纪红鸾都从旁赞道:“教主,此人名叫宁愿,带艺入教,祖上都是习武之人,但并未成帮结派,所以并非叛逃之徒,她慕教主之名而来,身份干净,颇有才干。” 孟笑离听后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见此女子,因未正式入教,仍穿着自己的服饰,也并非女子常裙,而是一身黑衣,干练男装打扮,一见便知是武家出身,一柄青红寻竹剑别在侧腰,头顶绑了一个总髻,碎发搭在两肩,五官轻灵又英姿勃发,身形瘦壮却透着坚韧,比男人多了份柔美,比女人多了些飒爽,但见她步调端正走到近前,眼神如十月寒霜,凌厉的回视着孟笑离,然后拱手一拜,道:“民女宁愿,久仰孟教主大名,心内崇拜,决心加入红衣教为徒,望教主收留。”声音铿锵有力,更像个清秀少年。 孟笑离定定的望着宁愿,六层首段的内功气晕围绕在其周身,一双眼空灵到久望便恍如隔世,一抹唇不笑则霎时天地冰霜,笑容轻绽便枯木开花,万物生长。 孟笑离呆呆的点了点头,口中不由的滑出一句:“好,好!”宁愿回礼感谢,行到侧边。 孟笑离不知怎地便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影子,直到队伍中最后一个人走上来,人未至却听到一片讥笑,孟笑离收回心神望过去,原来是一个轻纱掩面,满脸疤痕的小姑娘,孟笑离乍看之下心里咯噔一下,误以为是被自己残害的靳小刀寻上门来,稳下神来方记起靳小刀不仅被自己划花了脸,一双眼睛也被插瞎,眼前的是个年纪轻轻的丑姑娘而已。 只见这丑姑娘上前拜道:“我,我叫吴茱萸,想拜孟教主为师。”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孟笑离几乎都听不到了。 一旁的众弟子皆笑道:“你还真坚持到现在啊?我们早劝过你趁早离开,不然被当面驱逐,你面子上也不好过,教主怎么会收你这样的人为徒!”说着几个女弟子乐起来,又一个接口道:“她要什么面子,她哪有面子,你看看她那张脸,笑死个人。”另有人道:“别瞎说,她自己都说她漂亮着呢,那风云馆无双公子李玉让都是他的相公,她只是被人划花了脸,殊不知没这一脸的大疤,还有那一脸的老鼠屎,那可不是后天被人害得吧?”说完,众人更是乐不可支。 吴茱萸低着头搓着手,放平时她倒会气着反驳两句,再不济也会转身离开,如今红衣教教主在场,吴茱萸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只缩着肩膀,把一张脸涨的通红。 “你留下吧!”孟笑离突然的一句,令在场所有人的说笑声戛然而止,皆怔怔的望向座上的孟笑离,吴茱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缓抬起头回看孟笑离,孟笑离正面露善笑,和暖的眼神望着吴茱萸。 一旁的军师纪红鸾脸色一变,俯身贴耳对孟笑离劝道:“教主,留下她未必是好事,同情是同情,可怜她最多也是施舍些银两,此人不堪大用,留下她对我教无益。” 孟笑离却坚持道:“不就是脸上有几道疤嘛,不耽误她成才。”纪红鸾耐着性子,蹲下身继续低声劝道:“教主,弟子理解您的想法,您心地善良可怜天下一切卑微小人物,就像能从她身上看到你我的从前,弟子也可怜她的处境,可她不单只是相貌问题,以她的个性实在不适合这如狼似虎的环境。” 孟笑离则俯视纪红鸾,反问道:“既然不希望我收她,为何还拉她入门?”纪红鸾转头看向戏子李妖娆,李妖娆连忙拜道:“回教主,弟子也是一时,一时恻隐之心,她无家可归,弟子以为她就算不能上阵打仗,也可,也可到忘忧山看管男奴。”纪红鸾则望着李妖娆沉声说道:“不要饥不择食。”李妖娆脸色发灰,站回一侧。 孟笑离摆了摆手,执意道:“留下她吧,日后有什么问题,由我处理。”纪红鸾见状只好点头认同,随即在练功场举行了拜师仪式。 仪式一过,孟笑离便对场上的所有弟子高声道:“红衣教创派之初,人才寥若晨星,故此很多干将都是身兼数职,分身乏术,如今红衣教人才济济,我将实行地域分管,一个山头由一个统领管辖。这一年,几经征战,李妖娆一向打头阵,积极应战,勇往直前,所以从今日起,李妖娆升为禅道山统领,乌羽为戏仙山统领,顾幽幽为极乐山统领,樊奴为忘忧山统领监管总务,吴茱萸为其副手,纪红鸾为逍遥山统领监管金库,乌羽仍为右护法,宁愿新立为左护法,贴身守护在我身侧,特殊时刻拥有总调兵权。” 此话一出,场下一片哗然,一个刚来红衣教不久且才行了拜师仪式的弟子,直接破格提为左护法,即使再受人追捧赞扬,也实在有些令人说不过去,戏子李妖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想自己带进来的人转眼成了自己的上官,宁愿心中虽讶然面上却毫无表情,军师纪红鸾不解其意的望着孟笑离,顾幽幽在乌羽面前,地位是一降再降,心中自是多有不服,所有人脸色微变有人暗哭,有人窃笑。 顾幽幽忍不住喊道:“不公平,我也是忠心耿耿积极御敌,为何撤我左护法的职,即使我未立什么功劳,也不能让一个新入门的弟子占了我的位置啊?教主,弟子实在不能服气,您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戏子李妖娆在一旁心中暗自佩服顾幽幽的心直口快,自己哪有这番勇气。 孟笑离却很淡然,缓声道:“你的左护法之职也是我破格升上来的,你也知道你未立什么功劳,甚至还给我闯出很多祸事,我都一笔勾销了,红衣教用人,能者居上,宁愿六层首段的内力,你们谁及得上?她即是难得的人才,我便要给她一个机会,顾幽幽你还有什么不服?” 顾幽幽早在那一句“闯出诸多祸事”时,就已气焰皆无,听完孟笑离的话,便乖乖退到一边,不再言语,眼睛愤恨的望着乌羽的侧影。 孟笑离见众人皆无话,便散了场,乌羽带着宁愿赶往樊奴处更换服饰,孟笑离与军师纪红鸾返回幻梦楼。 途中,孟笑离见纪红鸾低沉不语,便首先开口道:“看来你对我的安排有诸多不满意之处,不妨直言,你知道对于你,我从不介意。” 纪红鸾方挠了挠头,为难道:“教主,弟子是觉得胡乱升降职位,会让很多人感觉不公,这样弟子们会认为努力是无用的,都不如天赋和教主的眼缘来的重要。顾幽幽可降,李妖娆可升,宁愿的护法之位,太有争议,还有那吴茱萸,天性愚钝,让她来当总务的副手,恐怕会惹来诸多麻烦。” 孟笑离却道:“除了她二人,其他人你都认为没有争议,那首先来说护法之职,以前人才紧缺,护法除了守护在我身侧,还有诸多兼职,而现在主要是贴身保护我的安危,并无实权,妨碍不到统领们的地位,其次是那个吴茱萸,我只是想赌一把,这样一个人,如果肯给她一些耐心和机会,她是否会同样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 纪红鸾听后,灿烂一笑,说道:“那么好,我来跟您赌,我赌她毫无进展,最终不过是个普通人,甚至更糟。”孟笑离便接口道:“那我就赌她能成为一个奇才,不过要耗费些时间。” 这边二人说笑一阵,那边顾幽幽参加过了拜师仪式,仍为自己被罢免了左护法一职,感到心有不平。 垂着头黑着脸,闷声带领手下人回到极乐山半山腰的了休堂,顾幽幽在堂下一坐,抬眼看到新收来的几个弟子,忙起身命道:“对了,我说要祝贺今日拜师成功的师妹入教,为她们准备了各自家乡的糕点,快快拿上来。” 几个手下人连忙去后堂拎出几个食盒,打开盖子,里面一盘盘精致的糕点,不同颜色不同口味,极其诱人,顾幽幽叫大家一起吃,然后又对一个手下吩咐道:“后面还有,拿去给咱们极乐山里所有师姐妹们一起品尝,要每个人都给到,一个都不准落下。”那女弟子不耐烦的嗔笑道:“知道了顾统领,瞧把你操心的。” 一个新入门的女弟子拿着一片云糕,走到顾幽幽面前,谢道:“顾统领,您人真好,还给我们准备家乡的糕点,真是我家乡的味道。” 第七十三回、遭降职幽幽发狂言 顾幽幽则拍着那女弟子的肩膀道:“你们以后就安心跟着我,有什么难处和不开心的,尽管来找我,我都会帮你的,不信你问问你们那些师姐,我向来拿她们都当是自家姐妹一样照顾的。” 说着几个堆在一处吃糕点的女弟子,冲着顾幽幽嘿嘿笑道:“没错,顾统领是孤立岛第一操心大姐姐,我们有什么仇啊怨的,她都要带我们出气报仇,但是她骂你你也别当真,她就是个急脾气。” 顾幽幽截住话头,追问道:“你们就说我好不好吧?”“好好,当然好啊······”几个女弟子纷纷点头回答。 顾幽幽忽又垂下脸来,沮丧的坐到椅子上,抱怨道:“我这么好,教主怎么看不到,那李妖娆能力在红衣教弟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了,莫说她节节攀升,就是一步登天,我都心服口服,她就是比我们都厉害嘛,那乌羽论武功比我强不了多少,论统领能力也不如我,遇事就会哭哭啼啼,办事拖拖踏踏,她样样都不如我,凭什么她还当右护法,我却被罢免了。” 一个手下劝道:“统领,乌羽除了长对了一张脸皮,在青楼当了一阵子头牌,在青楼那会地位就不如你,在红衣教你也一直高她一头,也就教主眼拙的很,那丑姑娘吴茱萸都能当樊奴的副手,教主一时错看,左护法早晚还是你的。” 顾幽幽越想越气,又道:“禅道山和戏仙山都很大,又是主力山,我这极乐山有什么,除了死人就是坟墓,我这个统领说到底就是个守墓的,教主真是瞎了眼,如果如此打压我,莫不如我就反了她·····”一听此话,几个手下连忙去捂住顾幽幽的嘴,几只手叠摞在顾幽幽的脸上,几个手下转头疯狂示意门边的弟子道:“快快,快关门,关上门。”门边的弟子慌忙的关起门。 一个手下心有余悸的轻声劝道:“统领,咱能不乱说话吗,你这样口无遮栏,让教主听到,我们可都没命了,你忘了那雷二娘怎么死的了?这会骨头渣子还在大海里沉着呢。还有忘忧山那群男奴,一刀一个,比碾死蚂蚁还简单。” 顾幽幽却推开众人的手,跳起身,怒道:“怕她做什么,我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反她,是她欺压我在先,如果她真是成心欺辱我,我就反了她,老娘不受她这个气。”一个手下抚擦着胸口,苦口劝道:“这些话,就在我们这过过嘴瘾得了,以后可再别说了,算我们求你了,我的好统领。” 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外面传了进来,道:“是谁要造反啊?”一众手下听后,皆冒冷汗,一个劲的在旁边示意顾幽幽压低声音,顾幽幽见状,忙问:“谁?谁在外面?” 随即房门响处,军师纪红鸾大步迈进堂下,悠悠然直奔正位,一撩裙摆端然的坐了下来。 众人见状皆倒抽一口凉气,这纪红鸾可是教主孟笑离身边的红人,与顾幽幽素无过深交际,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不知她来了多久,又不知她听到了什么内容,此刻出现就犹如阴差鬼使,催命般的,前来宣判顾幽幽的生死。 顾幽幽先前虽大言不惭,此刻见到纪红鸾突然造访,也心下发慌,结舌道:“纪,纪军师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纪红鸾转头看向愣在当场的顾幽幽,反问道:“怎么,不欢迎我?我来看你,连口茶都不肯给吗?”顾幽幽身后的一个手下连忙站出来招呼道:“快,快给纪军师奉茶。”堂下众人便如无头苍蝇般的忙作一团,又慌手慌脚的端上茶来。 顾幽幽蹭到纪红鸾身旁,在次位坐下为纪红鸾斟茶,又小心翼翼的问道:“纪师姐来看我,我自是荣幸之至,但我是个直脾气,还望纪师姐明示来意。” 纪红鸾望着顾幽幽的眼睛,顾幽幽的双眼惶惶然的左右摇摆,纪红鸾半晌方道:“我虽然在外面听到了你们所有的对话,但是你不用害怕,我不是教主派来的,教主并不知道我来找你,我这次来,确实只是想安慰你被降职一事,左右护法如今并无实权,比不得从前了,你也不必心中不平衡。”堂下众人一听此话,胸中都大舒一口气。 顾幽幽明白纪红鸾的来意后,心下轻松起来,站起身抱怨道:“纪师姐你说我能不生气嘛,旁人我顾幽幽都服气,就是那乌羽,她样样不如我,凭什么跑我头上去了,她升我就降,我又一向不讨教主喜欢,这样下去恐怕以后我地位难保,莫不如我尚可手握实权的时候反了她,免得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顾幽幽几个手下一听,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纷纷上前去拦顾幽幽,一面劝她不要再说,一面向纪红鸾赔着笑脸。 纪红鸾则摆摆手,宽慰众人道:“没关系,我纪红鸾不是那背后捅刀子的小人,顾统领信任我,肯将心里话对我说,我自不会将这些话对别人乱讲,我来就是给顾统领一个定心丸,只要有我在,统领便永远是你的,绝无一降再降的可能,你的地位我会保的。” 众人一听连忙千恩万谢,唯独顾幽幽想不通,纪红鸾为何突然如此好心,虽向自己承诺,顾幽幽心下却着实不安。 纪红鸾看穿顾幽幽的心思,起身笑道:“顾统领不必担心,我保你不是包藏祸心,也不是图你什么回报,更不是怕你造反,单纯是看中你的能力,不忍心人才埋没,你虽无甚功绩,但你所有的付出教主和我都是看得到的。” 顾幽幽心下稍安,语气缓和道:“真的?你要是这么说,我心里还好受些。”纪红鸾拍了拍顾幽幽的手臂,便要向厅外走去,说道:“好好干,有我呢。”说罢便大步离开了。 几个手下在顾幽幽身旁小声嘀咕:“被谁听到不好,偏偏让这个人精给听去了,真是邪了门了,红衣教顶数这个假小子心机最重,顾统领,以后我们可得小心点了。”顾幽幽心神难宁的望着纪红鸾离去的背影。 几日后,乌羽从戏仙山快步奔到幻梦楼,对孟笑离禀道:“教主,戏仙山门有北丐帮帮主梁克用,带着众多江湖义士,扬言要兴师问罪,前来讨伐您。” “讨伐我?”孟笑离不解,道:“我又怎么得罪他们了?”一旁的军师纪红鸾猜疑道:“教主,他们可能是为了那独孤巨侠的传言而来。” 孟笑离恍然大悟,点头道:“我师父生前与北丐帮梁克用乃是好友,梁克用听了传言,要为我师父报仇了。”乌羽紧张道:“教主,梁克用武功实力了得,我们该怎么应对?” 孟笑离沉吟片刻,叹道:“让他们到戏仙山的会客堂下等我,既然来了,我们不见算怎么回事。”乌羽刚要领命而去,却又被孟笑离叫住道:“等等,毕竟是前辈大驾,还是我亲自去吧。” 孟笑离携乌羽、宁愿二人,赶往戏仙山门,见到打头阵的梁克用,正与一班江湖侠士争论着什么,孟笑离当先拱手拜道:“梁帮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带了这许多人,有何见教?” 梁克用手持打狗棒,面有怒意,高声质问道:“我问你,独孤巨侠到底是你师父不是?”孟笑离心想,此时既然天下皆知,便大方承认道:“没错,我就是独孤巨侠的弟子。” 梁克用虽猜个七八分,一听真相,仍是惊愕万分,一旁的副手陆大宽,前丐帮济南分舵的分舵主,见到孟笑离,低声对梁克用道:“帮主,多年前独孤巨侠为救你脱困,落脚济南时,确实带来一位女子,弟子眼看这魔阎鬼姬,容貌虽有细微变化,但极为酷似,恐怕她确实是独孤巨侠的唯一弟子无疑。” 梁克用一听此话,更加气愤,朗声责问:“既然是你师父,为何要让他惨死,却拒不收尸?”说罢,身后一群江湖侠客皆举起十八般的武器,附和道:“快说,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独孤巨侠是怎么死在你这妖女的手上的?” 孟笑离被这群人吼得耳内嗡嗡作响,便举起手,高声劝道:“既然你们到我这孤立岛问我,而不是上来就杀,我孟笑离也便以礼相待,诚实作答,只不过这人多嘴杂,不是一个详谈的场合,不如请诸位侠士到我那会客堂下,品品美酒,用用便饭,我与梁前辈详说详说,再由梁前辈转答给大家,你们如此信任梁前辈,选他做表率声讨于我,由梁前辈转述也不会出现差错。” 众人面面相觑,见梁克用点头同意,只好应道:“酒菜我们是不会吃的,谁知道你会不会下毒,我们就在这门口守着,梁前辈若两个时辰还不出来,我们就杀进去。” 孟笑离轻蔑一笑,应道:“我要有那杀掉梁前辈的本事,你们还有机会杀进我孤立岛吗?”说罢,孟笑离不待众人回应,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梁前辈,您这边请。”梁克用便大步迈进山门,副手在孟笑离之后紧跟。 梁克用与副手陆大宽,以及一众丐帮弟子,先步而行,孟笑离在旁引路,从山脚绕过戏仙山和逍遥山,直奔了极乐山顶,途中,梁克用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拜的独孤为师?”孟笑离抬头回想半刻,便直言无隐道:“就是去关外解救您那年的上元节前。” “他为什么收你为徒?”梁克用仍不能完全相信和理解,犀利的质问。 第七十四回、梁帮主兴师问罪 孟笑离则眼望远方,浅笑着,这个问题勾起了孟笑离曾经与师父的所有回忆,她穷追不舍的拜师,生辰时师父为自己做的那碗长寿面,跟着师父学武功时自己是如何的贪睡,与师父走南闯北苦中作乐,眼前的梁克用比从前虽苍老了一些,但还是当年的梁克用,只可惜师父却已不在了,人世间早已物是人非,孟笑离由浅笑变为苦涩,半晌,终于开口道:“也许是我的不离不弃,更是师父太过孤独。” “他不会孤独!”梁克用却断然的反驳道:“他的个性我了解,我跟他多少年朋友,你们才做几年师徒,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孟笑离听梁克用如此说,无可奈何的闭了口,不知不觉,众人已行到极乐山宗祠。 孟笑离站到门口,对身后众人说:“此乃我红衣教圣地宗祠,我希望只梁前辈和我进入详谈,你们都在外等候片刻。” 副手陆大宽担忧的望了望梁克用,梁克用则摆摆手,示意孟笑离开门,孟笑离打开宗祠之门,将梁克用让了进去,自己随后入内,守门弟子在外将门关闭。 梁克用见到宗祠内灯火通明,金光明亮,香火缭绕之处,一件镶嵌在墙壁内的尖顶展柜,最高处端正的摆放着一个灵牌,上书“恩师独孤老大之牌位”,灵牌后头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 梁克用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到灵牌下,仰头定定的望着灵牌上的字,眼睛泛红声音哽咽,随即调整状态,哑然问道:“这盒子里装的什么?” 孟笑离如实回答:“是我师父常穿的一件红色外衫。”梁克用猛然回头,质问道:“他的尸首呢?” 孟笑离深叹道:“依他老人家的遗愿,死后弃尸大山,自然消化即可。”“胡说,”梁克用手握打狗棒,将棒子在地上沉痛的捶着,责问道:“这算什么遗愿,分明是你的欺瞒之词,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孟笑离真想说出真相,可师父因她走火入魔,吸走了她体内的邪气暴毙而亡,自己身体内仍有邪气残存,让梁克用这等侠义道之人知道,自己还有活路吗?孟笑离不能说,也不敢说,只低头沉吟不语,在梁克用一再逼问下,只好回答:“师父他是老病而亡,当年因你丐帮内斗,南丐帮帮主郭坚买凶杀人,被幽狼门夫妻刺客伤了心肺,一直治不好,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难支撑。” 梁克用听了这一番话,如鲠在喉,内心无比歉疚,转而又望向孟笑离,问道:“即是寿终正寝,为何你吞吞吐吐,又为何不将其入殓?” 孟笑离看向无比心焦的梁克用,无奈的答道:“我告诉过您,不入敛那是我师父的意思。” “我不信,”梁克用固执的转过身,抬头看向独孤老大的灵牌,沉声说道:“他收你为徒不是他的个性,他死的也蹊跷,他处理自己尸首的遗愿也绝不可能,我了解他,我们是多年好友,他什么处世态度我再清楚不过。” 孟笑离打断梁克用的话,道:“您口口声声说了解他,却为何不知他的喜好,不知他的向往,不知他的追求,您是他的好友,也仅仅是他的好友,否则为什么他临终前,对您只字未提,更没想着要您来见他最后一面。” “那是你从中作梗,我不知道这中间都发生了什么,他不该是这样离开人世的。”梁克用心中难以索解。 孟笑离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轻叹道:“您向我问真相,又不肯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师父武功高强,这世上谁能威逼了他,我又怎能胁迫了他?一切都是他的意愿,我不敢有所辜负。” 梁克用环视宗祠,点头气道:“不敢辜负?你将他的传世武学,传的满大街都是,交给那些不知武功二字怎么写的毛头丫头,你有尊重过他的遗世之作吗?” 孟笑离点头坦然道:“我就是因为尊重才要传播,我要人们都记住他的名字和他的智慧,我要我的所有弟子都武功高强,而不是充当蝼蚁,在战场上一片一片的死去。《独孤九字诀》是意向之学,只有对武学有悟性的人才能参破,虽然更多的人记住的只是死招式,但是这些死招式也足以保护好她们自己,每个生命都不可被忽略,何况她们都是我的弟子。” “秘笈在哪?”梁克用直截了当的质问,孟笑离一阵诧异,随后笑笑回答:“我师父的武功秘笈都是口耳相传,没有只字传于世,我死了就带着全本秘笈死了。” 梁克用气的七窍生烟,将打狗棒在地上一顿,冷哼一声,大跨步行出宗祠,招呼手下,带着山外的江湖侠士们,一肚子怒火乘船离开,梁克用虽将原话复述给所有侠士,但没一个愿意接受这种真相和言论。 半月后,梁克用在北京总舵设立空灵堂,祭奠独孤老大,江湖中所有倾慕独孤老大的慕名者和后辈,皆前去北京吊唁。 军师纪红鸾听到消息,便赶往幻梦楼,孟笑离正与乌羽同桌下棋,男奴骆云苏在旁指点,宁愿则站在孟笑离身后,双臂抱胸,寻竹剑竖在胸前,不动声色的看着几人说笑。 纪红鸾进得屋中,简单一拜,便抬腿跨过棋桌边的凳子坐了下来,看二人对弈几步,纪红鸾对孟笑离随口道:“教主,那丐帮梁帮主,回到北京就为独孤师祖开设了灵堂,天下义士皆去吊唁,我们作为后辈是否也该去拜一拜?” “不去!”孟笑离斩钉截铁的回答道:“那梁克用不知道又出的什么幺蛾子,我师父唯一的遗物都供在我这里,我何苦去他那里拜什么空灵堂。”说着在棋盘上落了子。 军师纪红鸾面上露出为难之色,继续道:“我们原是不该去,但是咱们不去,外面都传什么魔阎鬼姬果然狼心狗肺,自己师父的丧事都不肯来吊唁,果然心虚,便断言独孤师祖就是您所杀,所以弟子认为不去亦是不妥。” 孟笑离手中举着棋子,游移不定,气道:“我去了也说不清,我何必一团热火去被他冷水浇。” 纪红鸾则拉长音调央求道:“教主,咱们得去啊,即使那梁帮主就是做戏给我们看,他给我们搭了个戏台子,咱们得去捧捧场啊,不去,舆论上说不过去,去了,是是非非不用管,咱们仁至义尽就行了。”说着,纪红鸾扶着孟笑离的手,将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 棋子一落,乌羽便委屈道:“哎呦,我输了,教主我不能跟你玩了,您太聪明,咱们一起学的,我老也下不好。”说着,撅起嘴,失落的低着头。 孟笑离则推诿道:“是你让着我,更何况,这一步是纪红鸾下的,我根本没看出这一步。” 乌羽便转头拍着纪红鸾的肩膀,嗔怪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纪军师你别在胡乱掺和,教主,我们再来。”说着二人又重摆了一局。 话说梁克用自确认独孤老大已故的消息之后,念及旧恩,召集弟子请来渡灵门,在北京丐帮总舵的拦路山伸手堂下,与冠鬣帮联合为独孤老大搭设灵堂,设立空棺,并大开山门,为独孤老大办起了追悼会,追悼会欲置七天七夜,欢迎各界名流,达官贵人,甚至平头百姓前来吊唁。 灵堂两侧请来僧道诵念超度经文,堂内有渡灵门弟子吹打哀乐,连日来丐帮山门的基石几乎没被踏出脚印,前来吊唁者不论早晚,进进出出始终络绎不绝,堂前的香火终日不断。 孟笑离带领一众红衣教女徒,披麻戴孝赶到丐帮总舵拦路山门,雪后荒草萋萋的拦路山一片白茫茫,白茫茫中连接着一排屋瓦,屋瓦落雪与檐下的白花素带融为一体。 伸手堂赫然就在眼前,为了方便山下百姓,梁克用便将灵堂设在了山门处的伸手堂,一进山便能看得见。 堂院内外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皆是各地游侠散客,普通百姓都不肯进山,只在山门外就地祭拜,放下纸钱花筐,虔诚的拜上几拜,或伫立良久或遗泪离开。 孟笑离带着队伍赶到山门,在一隅站定,见到一队衣衫褴褛的丐帮弟子守住山门,对过往宾客恭敬作揖,此时山门外一个瘦小秀丽的中年女尼带着一众粉衣女弟子缓步进山。 丐帮弟子高声拜道:“奇眉水昆师太,远道而来,请进堂下。”说着一众丐帮弟子伸手往里面请。众女尼一掌竖于胸前,一路念着“阿弥陀佛”,半低着头穿行山门。 孟笑离见到奇眉的队伍进到灵堂内,对着空棺虔诚的拜着,又由渡灵门的弟子将奇眉诸位师太亲笔题的挽联挂于内堂。 随即河南松林派两个胖大和尚带着众松林弟子紧跟步伐,丐帮弟子朗声拜道:“松林派净尘、净世两位高僧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里面请。”净尘、净世竖掌于胸,点头示好,一队黄衣慢行。接着是武当瞻鹜道长携众紫衣弟子紧随其后,被丐帮弟子恭敬的请进堂下。 期间不断有小官小吏走出山门,拜别北丐帮梁帮主,或上马或乘轿接次离开,又陆续有那贵府差役手执挽联、挽幛进入,孟笑离看那落款全是些朝廷内鼎鼎大名的人物。 地位显赫的锦衣卫指挥使唐雀敬挽,朝廷一品要员泣挽,声名显贵的武将肃挽,挽联上痛挽悼念独孤巨侠生平事迹,这有多少人恐怕连独孤巨侠的面都不曾见过。 紧接着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带领青衫弟子们缓步山门,到堂下祭拜。风云馆十二弟子全员聚首,清一色素带洁净,白衣联袂,由无双公子李玉让带领入灵堂。 幽狼门掌门钟离简端步稳行,携几个黑衣弟子从人群中走出,红衣教队伍中负责贴身伺候孟笑离的丑姑娘吴茱萸,自知自己的亲生父亲在幽狼门内当差,耳听得别人口中讨论起幽狼门,便多了个心眼向幽狼门的队伍中搜寻,哪成想刚一搭眼,为首的钟离简一出场,便使得丑姑娘吴茱萸愣怔当地,前边来了谁,后边又走出了谁,全都无暇关心。 第七十五回、追悼独孤 幽狼门的队伍中,为首那黑衣华服的中年男人,衣着干净利落,举止略带书卷之气,方长脸型,尖刀般的眉毛,凌厉的一双狼眼,鼻若悬胆,弯弓之口不怒自威,耳形反背而轻薄,一丛黑须油亮如山羊,手中并没有兵器,双手反握在后身,腰形挺拔威气十足。 丑姑娘吴茱萸远远的望着钟离简,钟离简却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吴茱萸不由的从口中轻声呼唤出一声:“爹?” 吴茱萸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是幽狼门的掌门人,身份显赫,恐怕不会在意他还有这么个女儿,何况吴茱萸被人划花了脸,钟离简就是亲爹一时也认她不出,吴茱萸自认闹将开来岂不是自取其辱,况且吴茱萸根本不想认他这个爹,抛妻弃子,满口谎言,有什么好认的,就算自己主动认了,恐怕这幽狼门的掌门人是不肯认她这个丑女儿的,吴茱萸当下不动声色,继续看热闹。 随后,皆着橘茶色衣的逆帆镖局与清一色深棕衣的冠鬣帮,由总镖头陈风傲和帮主袁豹各自带领而来,有说有笑,勾肩搭背。 孟笑离想不到师父生前这么受人尊敬过,她也从未看到有哪一位如此敬重过师父,哪怕到敝舍虔诚拜访,哪怕称赞过一句师父的事迹,师父晚年居无定所,朝不保夕,怎么师父一过世,江湖多年没有师父的消息都无人问津,如今却似乎全天下都来惋惜,满世界皆来跪拜。 平民百姓,江湖各派,甚至惊动了朝廷官员,他们的跪和拜,以及献祭和眼泪,是真的吗?若不是真的,他们大老远的来,又为了什么? 孟笑离见十大门派中九派已悉数到场,便带领红衣教弟子大步上前欲走入山门,却被守门的丐帮弟子出手拦截,那丐帮弟子很不客气的高声道:“帮主有令,孟教主身份不明,没资格祭拜。” 孟笑离一听此话,摆明了丐帮有意刁难,便运气在手,飞身轮转打翻了几个丐帮弟子。 只听帮主梁克用在院中高声喝止道:“住手!”几个丐帮弟子纷纷收手闪开身,孟笑离便带着弟子大方的迈入院内,梁克用气道:“孟笑离,你打伤我丐帮弟子,硬闯我伸手堂,简直是无法无天。” 院内所有游侠散客在那场擂台比武中见识过孟笑离的实力,虽看不惯但见到红衣教的队伍进来,又惊又气又保持克制的闪到了外围。 堂下祭拜之人皆回首,眼神各异的望着红衣教的队伍,孟笑离大方回应道:“听说帮主您为我师父举办葬礼,我这个做后辈的,当然得来看看。”说罢,孟笑离游目四顾,见这伸手堂下,平放着一口金棺,棺前祭拜之物,正由渡灵门门主戚老鬼负责焚烧,什么纸人纸马,纸楼纸车,灵堂内外悬挂着各派送的挽联挽幛。 正在烧纸钱的渡灵门主戚老鬼,口中哼哼呀呀不知念些什么,孟笑离顶着众人怪诞的目光,缓步上前,拱手搭礼行跪拜之仪,身后众位红衣教女弟子皆依次跪拜,孟笑离抬头见到供桌前摆放的独孤老大的牌位,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虽然对着一口空棺,仍叫孟笑离睹物思人,师父那高大的形象仿佛就在眼前,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人间再无那个护着自己走江湖的孤影,如今连残留于世的名望都被这些个狼子野心的人拿来利用,叫孟笑离怎能不恨,怎能不痛心疾首。 孟笑离难掩泪光,向独孤老大的牌位前上了三炷香,突听身侧一声尖利的发问:“丐帮勒令,禁止你进入灵堂,怎么孟教主还厚着脸皮来祭拜?” 孟笑离快速的擦掉眼泪,目光转投到身旁的戚老鬼身上,沉静了一下悲痛的心情,脸上勉强的挤出笑容道:“那日擂台比武,我与戚门主战成平手,临走之际,你说来日再见,我们还要比个高低,如今见了,我们再过几招如何?” 戚老鬼嘿嘿一笑,上下扫量了一下孟笑离,感知到孟笑离此时已升至七层末段,而自己仍在七层中段钻研,随即手上继续烧纸,回答道:“一年不到,能有什么变化,我倒是愿意比一比,只不过我渡灵门手上有活,不能给主人家惹麻烦,这是我们的规矩。” 戚老鬼说完话,梁克用便接口厉声道:“我说的话,孟教主没听到吗?丐帮不欢迎你。” 孟笑离则原地不动,坚持道:“现如今不是丐帮欢不欢迎我的问题,梁帮主以我师父的名义,开办灵堂,放了一口空棺,说是慰藉我师父的亡魂,关乎我师父的名誉,我孟笑离是不得不来。” 冠鬣帮帮主袁豹在院中一侧,见到孟笑离带领红衣教进来,虽上次一战重伤未痊愈,但心中自认十大门派来了九个,孟笑离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敢造次,听他们你来我往一番对话,趁空插嘴调笑道:“孟教主别来无恙啊?上次孟教主扬言灭我冠鬣帮,却只拿得走几箱珠宝,拿走便拿走,最后又原封不动的回到了我冠鬣帮,孟教主竹篮打水一场空,也该吃一个教训,十大门派同心同德,你一个小小红衣教也敢嚣张。” 孟笑离一听,不禁一乐,笑回:“同心同德?恐怕是利益相关吧!袁帮主这些年仗义疏财,理通人脉,看来是颇有成效。” 袁豹却不以为意的回答道:“你别管我是仗义疏财还是理通人脉,我的人和我的财,你一样都碰不得。” 总镖头陈风傲上前靠住袁豹的肩膀,冲孟笑离乐道:“袁帮主说得对,灭不灭你红衣教,只在我们心情好坏而已。” “手下败将,你有什么资格说话?”孟笑离眼神凌厉,怒向陈风傲,陈风傲一时语噻,“你”了半天,咽了回去。 梁克用站出来徐徐道:“孟教主,梁某已再三警告,你杀了独孤巨侠,丐帮不欢迎你,独孤巨侠的追悼会,你也没资格参加,还是趁早且回,以免闹的大家都撕破脸皮。” 一群游侠散客皆高喊喝斥:“害死独孤巨侠,还有脸前来假惺惺祭拜,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连独孤巨侠都敢杀······” 奇眉水昆师太,松林派净尘、净世和尚,也都双掌合十,摇头苦劝道:“孟施主,且请出去吧,否则九派联手,红衣教便是一个活口都出不去了。” 武当瞻鹜道长高声断喝道:“她不能走,独孤巨侠既然是被孟教主所杀,那《独孤九字诀》多半也是她抢夺的,孟笑离你居心不良,还不快快将《独孤九字诀》交出来,这秘笈原本就不属于你,要走便将秘笈留下再走。” 一句话说完,多数武林群侠皆高呼:“说的没错,红衣教一个都别想走,除非留下《九字决》······” 水昆师太及净尘、净世两位高僧,风云馆十二弟子,神木派诸葛高山,尽皆向瞻鹜道长望去。 随即幽狼门门主钟离简沉声接道:“不光是独孤巨侠的秘笈,孟教主你那女徒弟背后那柄白骨伞,可是我幽狼门上等兵器,本门遗失多年,原来也是你偷了去,快交还于我。”说着钟离简伸出右手,掌心向上静静的等待着。 红衣教所有弟子纷纷向军师纪红鸾望去,纪红鸾见到这各派中的江湖大人物,内心澎湃,如今听到幽狼门索要兵器,便一手抓着缚住身后白骨伞的绳索,自信的推开左右护法,挡在倍感伤怀的孟笑离身前,环视四野高声笑道:“原来一场独孤师祖的追悼会,实际是对我红衣教的讨伐会,我说怎么生前不见敬重,过世了都跑来卖弄虔诚。” “你又是哪个?”梁克用很不客气的高声质问。纪红鸾并不打怵,坦然回答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晚辈名叫纪红鸾,乃是红衣教的第一弟子。”众人听后皆轻蔑一笑。 纪红鸾却不慌,绕着圈指着各派人物,半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参加独孤师祖的追悼会,都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有几分诚心,又有几分私心。”说着纪红鸾把目光落在了丐帮帮主梁克用的身上,又笑道:“梁帮主,您以我师祖独孤巨侠的名义,开办灵堂,祭奠一口空棺材,又请来上上下下这许多高人,除了沟通关系,还有这伸手即来钱的妙处,这七天七夜,您也赚的盆满钵满了吧?就连个灵堂都要冠鬣帮出银子为您置办,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啊。” “一派胡言!”梁克用吹胡子瞪眼,对纪红鸾骂道:“年轻人,胡编乱造是要付出代价的!” 纪红鸾却不以为意,反问道:“那您敢说开办追悼会,自始至终您未收一文钱吗?” “当然没有,”梁克用气的嘴唇微颤,声音低厚回答道:“献礼全部都是供奉给独孤巨侠的。” “还不是由您代收。”“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供奉独孤巨侠是我们大家的一片心意。” 纪红鸾笑着深深点了点头,继续道:“都知道丐帮有万亩良田,却从未耕种过,宁愿闲置,也不肯劳动筋骨,宁愿卧地伸手,也不愿付出辛苦,靠压迫新入门的弟子而活,还能想着抽空祭奠独孤师祖,晚辈不得不佩服啊。” 梁克用一甩袖子,脸如金纸,怒道:“丐帮有万亩良田那是祖产,耕不耕种那是我丐帮的事,丐帮有丐帮的规矩,还轮不到你一届小辈过问。” 武当瞻鹜道长在一旁见梁克用似难应对,便插口评道:“小姑娘牙尖嘴利,从哪里听来这些缪文,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纪红鸾转眼看向瞻鹜道长,先是拱手拜了一拜,然后起身笑道:“晚辈见过瞻鹜道长,既然瞻鹜道长开口,晚辈便不得不说一说您的心里话了,您也并非真的崇拜独孤巨侠,劫我红衣教的弟子,为难我红衣教教主,参加独孤师祖的追悼会,无非就是想打听,师祖独孤巨侠的武功秘籍,您要的就是那本从未见过,却坚信不疑其真实存在的秘笈册子,即想留有脸面,又要无耻得到,您也果真不枉道貌岸然这四个字。” 第七十六回、纪红鸾舌战群雄 听纪红鸾如此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瞻鹜道长却仍然一脸淡然,脸上挂笑的回应道:“即使贫道想得到《独孤九字诀》也无可厚非,不想独孤巨侠的遗世之作落入歹人之手,被魔道滥用而伤及无辜,贫道也是一番好心,叫你们拿出秘笈,也不是贫道私自独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资格翻看。” 纪红鸾淡定接道:“您也太舍己为人了,明明是自己想要,非要扯上旁人,别人半生心血,凭什么给你翻看翻看?巨侠已故,遗作便要充公吗?” 瞻鹜道长似笑非笑,沉声回答道:“你们巨侠徒子徒孙的身份尚不明确,巨侠遗作如何弄到手,也不甚明晰,各位武侠同道当然有义务,看顾好巨侠遗作。”话一说完,便有在场侠客们,出声应和道:“对,道长说的没错······” “哈哈哈哈哈······”一句话说的纪红鸾捧腹大笑,把手搭在一旁的右护法乌羽的手臂上,笑了半日,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笑愣了,连身后的孟笑离内心都忐忑起来,唯独瞻鹜道长眼神深邃,不为所动,表情上捕捉不到任何变化。 奇眉水昆师太见纪红鸾此番表现,面上露出鄙夷之色,对身后的女弟子们正色道:“一介女流,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无遮拦的大笑,太过失仪,弟子们记牢,切不可在人前这般丑态。”奇眉弟子们皆朗声答应:“是,师父。” 纪红鸾直起身子,忍住笑容,转对水昆师太道:“师太,晚辈敬您同为女人,在这男人的天下混日子不容易,可偏偏同为女人,往往恶意最深,您倒跟我们红衣教没什么过节,只不过这不分善恶,随波逐流的态度,晚辈实在对您敬佩不起来,今日巨侠追悼会,您也是碍于十大门派的情面,不敢不来,来了便一味的顺着十大门派搭腔垫话,生怕被排斥在外,不敢出头不敢落后,不上不下,小心翼翼,晚辈都替您累得慌。” “胡言乱语,全没修养,简直是女人的耻辱。”水昆师太从未被如此恶语伤过,气的嘴唇发紫。 纪红鸾则嘿嘿一笑,朗声说道:“天下女人要都是变成您那样,女娲都要气死,月老都要上吊,还分什么男人女人,全都做个断子绝孙末代人,岂不是免了不少麻烦。” “你,你,你······”水昆师太气的一手捂住胸口,连步后退,被身后的女弟子扶住。 纪红鸾这话说完,不仅奇眉水昆师太不爱听,松林净尘、净世两位高僧亦是心中不痛快,指责道:“小施主,口中无德,滋生怨怼,如此藐视佛法,小心堕入拔舌地狱。” 纪红鸾听后又是一声轻笑,走入场中,叹道:“我藐视佛法?都说佛法无边,照遍人间大地,又有那灯下黑之说,僧院寺庙杀生吃肉,私自娶妻生子,传播诳语恐吓,骗的百姓纷纷布施捐献,到头来还不是利益至上,逃不过多多益善四个字。” 此番话说出来,外人不知,净尘、净世二人,心中如明镜,有些现象确实存在,只不过他二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瞒上欺下总有些好处要捞,当下言辞激烈,否认道:“胡诌几句,就想博得同情,小施主,讲话要有根据。” “照你这么说,”一个声音打断净尘、净世两位高僧,众人皆望过去,原来是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注视纪红鸾插口问道:“在你眼里各大门派没一个好人,谁反驳你,谁便是恶人喽?” “当然不是,”纪红鸾眉头低顺,表情和缓,对诸葛高山回应道:“晚辈只不过说了一些事实,并非是辱骂和诋毁,无非是想大家在恶意指责我红衣教时,低头想想自己的处境,又干净到哪里去了呢?当然这些话,神木派除外,毕竟神木派这些年,才是真真正正为百姓办事,各大门派恐怕也受过不少恩惠。即使今日神木派对我红衣教也多有鄙夷,我纪红鸾对神木派是一句毛病都挑不出的。” 在场的所有人,尤其一些游侠散士,听纪红鸾对各大门派,劈头盖脸一顿辱骂,各个门派却都哑口无言,虽是不太相信纪红鸾的话,但也犯了一两分的疑思,到这神木派一来,纪红鸾却少有的赞扬,辱骂未必信,这赞扬却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毕竟神木派在江湖中是公认的侠义之邦,无可反驳。 于是有人便在人群后头,插口高喊:“你倒是嘴厉的很,怎么你什么都知道,莫不是从风云馆拿的消息,这些话,只有风云馆的人说出来我们才信。”说罢,周遭一些人嘿嘿笑起来,皆点头表示认同。 纪红鸾转头看向一侧,站成一排的风云馆十二俊徒,皆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神情,望向自己,乌羽在旁轻轻扯了扯纪红鸾,低声劝道:“风云馆不是好得罪的,嘴上要留神呐。”纪红鸾也低声回应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纪红鸾用手搓了搓下巴,低头浅笑,大方说道:“如今,风云馆的消息就真吗?恐怕外界那些诋毁我红衣教的传言,都是从风云馆传出来的吧?” 风云馆三公子花舌头赵玉常,挺身站出来乐道:“风云馆历代祖训就一个字,真!有凭有据,有根有理,你当风云馆胡编乱造,乱写一气,全凭个人喜好吗?即使为利,也是真在前,利在后。否则风云馆如何屹立数代,百姓无不信者。” 纪红鸾不甘示弱,扬起笑脸,立马接道:“这便是风云馆的为所欲为之处,风云馆无热闹不欢,哪有好戏哪就有风云馆,来参加我师祖的追悼会,无非也是凑个热闹,不过这十二弟子皆到场,看来姬水石姬门主,也是颇要弄到点大事件,才不枉十二弟子全部出动啊。” 无双公子李玉让听到纪红鸾直提师父大名,合起扇子身子向前微动,便要教训纪红鸾一番,却被身旁的冷面书生吴玉虬看透心思,伸手扯住衣角,面上带笑,低声劝道:“各大门派都在场,谁先出手,谁就输了,咱们最好不要妄动。”李玉让只好按捺情绪,展扇立在原地,静观其变。 花舌头赵玉常,壮躯向前迈了一步,后腰间的铁链随着“哗啷啷”响动,只听他乐道:“我们风云馆弟子乃是江湖的旁观者,江湖之事不会因我们而被改变,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不会发生的,刻意制造也无人信,我们只是讲出事实而已。” 逆帆镖局的总镖头陈风傲听了半日,终于抓到缝隙,想帮风云馆说句好话,便道:“没错,风云馆是天下最讲真话的地方,比佛祖像前祭拜的和尚都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松林那净尘、净世两位高僧,脸上微一变色,净尘和尚眼角白了一眼陈风傲,袖子一甩,冷哼一声,净世则忍不住高声质问道:“姓陈的,你这话什么意思?”俨然忘却了自己高僧的姿态。 陈风傲粗枝大叶,根本没考虑到,仍要继续说话,忽听净世和尚厉声发问,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要解释,却被身旁的冠鬣帮帮主袁豹抢过话口,赔笑道:“二位大师,莫要动怒,陈镖头有口无心,本无意冒犯贵派。” “无意冒犯?”纪红鸾在中间,展开双臂高声笑道:“那我怎么听说冠鬣帮的大公子袁不行,对外一口一个老秃驴,臭和尚,不知骂的可是松林派净字辈的哪一位啊?据我所知,同桌而坐都没有教训袁不行,由此可见冠鬣帮与松林两派,关系匪浅,互相包容,可歌可泣啊!”说着假意的拍起掌来。 一听此话,冠鬣帮主袁豹立不住了,跳出来打断道:“臭丫头,你说什么呢你,小心我撕烂你的嘴。”然后又转向净尘、净世两个和尚,赔笑道:“二位高僧,莫要信这臭丫头信口胡说,挑拨我两派关系。” 净尘、净世二位和尚,听了半日,心中不是滋味,这些年没少受冠鬣帮大公子袁不行的气,虽说冠鬣帮与松林派相比,实力悬殊,但冠鬣帮帮主袁豹颇会做人,向来以礼相待,逢年过节都向松林派大捐香火,两派关系维系的相当出色,总不至于被一个纨绔少年,搞得两家不和,净尘、净世便一忍再忍,今日既然把话聊到了这里,众目睽睽之下,总要拿出一些态度出来,也便不藏着掖着,净尘正色道:“她是否挑拨,旁人不知,袁帮主怎会不知,令郎做出那些龌龊之事,还要贫僧一一细数吗?松林派顾及两派关系一再隐忍,令郎却变本加厉,若不是贫僧八层首段的内力,对令郎那三脚猫功夫,实在是胜之不武,贫僧早替你管教几番了,袁帮主一再纵容,日后别怪我松林派替你管教管教。” 一番话别说袁豹听了瞠目结舌,在场的所有人皆错愕万分,不想二位高僧居然当场给袁豹难堪,但净尘这些话也着实说到了其他各派的心坎里,袁不行向来倚仗权势,不是个尊师重道的人物,各派皆因其父亲袁豹的缘故多有忍耐,当下无一人站出来替袁豹说句话,都看起了热闹。 第七十七回、诸派纠纷 这边袁豹一再作揖向净尘、净世二位高僧赔罪,总镖头陈风傲看不过去了,上前怒道:“少年顽劣,二位高僧还与他一般见识,各派都在场,岂不是叫人下不来台,高僧连这点气量也没有吗?” 本来态度稍和的净尘,见到陈总镖头出来诘责,一下又忍不住气,持着禅杖抢上前道:“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反倒在这里充好人。”陈风傲见净尘大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手臂一翻开天刀就已拿在手中。 众人纷纷闪开一片空地,陈风傲半笑道:“虽说内力我不及你,但我陈风傲的快刀未必输你。”袁豹在旁拉劝道:“陈弟,都是朋友,咱们和气生财,怎能动刀动枪,快把刀收回去。” “哎呀,不肖子孙,不肖子孙。”突然一团灰影,半空翻滚而下,着地横卧,众人一见是一个褴褛老头,手中握着一个酒壶,正自酌饮,醉眼迷离,大肥鼻头,两颧始终泛着红晕。 北丐帮帮主梁克用一见之下,心中一惊,只听那醉老头笑道:“我帮中为独孤大侠设立灵堂,连我这个长老都不通知,灵堂下打起架来都摆不平,枉为帮主啊。”说着,醉老头灌了一口酒,指着陈风傲笑道:“后生小子,你也别跟老和尚打了,不如跟我打一场,”说着一翻身站了起来,摇晃着身子道:“我下盘极稳,雷打不动,地裂不分,没人能撼动得了我。”醉老头边说边趔趄,身形欲倒不倒,始终立在当地。 陈风傲听了,虽四十来岁年纪,被这醉老头喊一声“小子”也是不亏,听罢拱手恭敬道:“原来是丐帮三长老之一的老醉仙,晚辈怎敢和您较量。” 老醉仙却摆摆手,道:“不妨,我们君子比斗,点到为止。五招之内你要是把我放倒,算你小子厉害,狂也狂的有理,不废话,来吧。”说着,老醉仙将酒壶往腰间一别,双腿一叉半蹲下去,扎起了马步,双拳在腰间运力,等着陈风傲出招。 陈风傲碍于长辈身份,始终不肯上前,又因老醉仙总是一副醉态,根本没有清醒的时候,陈风傲输也难看,赢也不光彩,便在原地犹豫不决。 纪红鸾见状,开口笑道:“丐帮三大长老,老赌仙为首,老醉仙第二,老色仙第三,被人称作‘三老怪’,年轻时都是江湖中风生水起的人物,怎么老了老了被后人起了这么个绰号还洋洋自得,晚辈听说三位长老各自贪图享乐,疏于武功,武功退化连三岁小孩都打不过,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谁在那胡说八道?”老醉仙半抬着眼皮四处找,然后又盯住陈风傲叫道:“这镖师武功不赖,我就与你比试比试,让他们看看,我老醉仙武功退化没有,来,比划两招怕什么。” 陈风傲只好应了,只当是点到为止,陪老头玩玩,便收了刀架起拳头,对着稳扎马步的老醉仙出了一拳,老醉仙笨拙的一让,嘿嘿乐道:“一招已过,没打到我,再来。” 陈风傲真心怕伤到老醉仙,出一分力还要收半分,又出腿横扫,老醉仙摇摇晃晃见到出腿,自然要弯身让过,陈风傲见老醉仙侧弯身避让,定是会完美拆招的,便放下心来,迅疾出腿,不料老醉仙老胳膊老腿,动作做了一半顿了一顿,被陈风傲一腿扫倒。 只见老醉仙身子向前一个骨碌,翻倒在地,口中“哎呦哎呦”,身子支了半天没起来,陈风傲、丐帮帮主梁克用等人,连忙上前搀扶,只听老醉仙口中念道:“哎呦,可不得了喽,这后生小子打我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太也手重,我老头子哪经得住哦。” 陈风傲见此情形,哑口无言不知解释什么好,被老醉仙拿住手腕,骂个不休,与梁克用将老醉仙扶到一张椅子上,梁克用慌手慌脚的欲察看伤到哪里,突听身后一声咒骂:“梁克用,你好大的胆子,我丐帮三长老远道而来,你不好生款待,却要伤他性命。”众人皆转身,只见南丐帮帮主郭坚携弟子闯进堂来,指着梁克用便责怪不断。 场上各派纷纷让开一条路,孟笑离也引领红衣教闪到一侧观望。 梁克用转身见到郭坚,便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回骂道:“郭贼子,你也敢来,北丐帮之境,容不得你这叛贼,还不快滚。” 郭坚却笑道:“梁克用,你少装蒜,我南丐帮自打进入你北地之境,应该就被你的手下把行踪查得清清楚楚了,只是见我们三长老在队伍中,不敢轻举妄动吧。”说罢,郭坚不管不顾,上前察看不停责骂陈风傲的老醉仙,转头焦急的对梁克用道:“长老在我南部养尊处优,过的甚好,怎么一到你北丐帮就受如此大伤大辱,怎么?你是一帮之主了,掌了权了,连尊师重道的道理都不顾了?” 未等梁克用作出解释,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堂传出来,众人纷纷转目看去,一个粉脂涂面,白面红唇的花老头走了出来,道:“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南北丐帮早已分家,三长老虽未定归属,始终居于南地,但北丐帮梁帮主月月奉银赡养,也算有心,老醉仙自不量力,非要跟小辈较量,也实属活该。” 瘫倒在椅子里的老醉仙,一手拽着总镖头陈风傲,一手举起酒壶紧着灌了一口酒,怒道:“我老醉仙乃是丐帮三长老之一,奉银赡养那是应当应分的,作为老前辈指点晚辈一些武功,怎么就活该了?老色仙你不问世事,整天搂着女人逍遥快活,枉担一帮之长老,还腆着一张脸说老子。”说罢,老醉仙紧扯住总镖头陈风傲的手腕,命道:“小子,你别走啊。”陈风傲无法只好赔理说:“前辈放心。” 老色仙抢上一步,立马回击道:“我不问世事?敢问醉仙长老,丐帮南北割据,你作为长老,都做了些什么啊?咱们彼此彼此。”说着,老色仙嘿嘿直乐。 说着又一人朗声接道:“我们不是来参加独孤大侠的丧事的吗?怎么我们三个倒起了内讧,不如你们两个打斗一番,我赌你们两败俱伤。”随着声音,众人纷纷转头寻找,只见远处的高墙上半蹲着一个留着阴阳头的老者,头顶一半剃了个大光头,一半披散着长发,造型甚是滑稽。 老色仙遥看此人,哈哈笑道:“老赌仙,几日不见你怎么这个模样,怎么?又是赌资精光,连半拉头发都输进去了?再输可要割脑袋喽。”老赌仙撩动另一半长发,混不在意道:“头发没了,可以再长嘛,再输,我还有这另一半头发,我老赌仙永远都有赌资可输,而你的破肾又能坚持几年啊?”说罢,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奇眉水昆师太听这三老怪,言语不正经,便悄声命弟子先行离开。 众人见郭坚因梁克用没有照顾好三位长老,揪住梁克用争休起来,神木派与武当派便各自回避退出院子,风云馆弟子见状也各自散去。 那边冠鬣帮拉着松林净尘、净世不断的安抚赔理,逆帆镖局的陈风傲仍被老醉仙拿住手腕,不敢动弹。 这边军师纪红鸾小声提醒孟笑离道:“教主,我们也该回去了。”孟笑离便点头应道:“也好,走吧。” 孟笑离带着弟子准备走出院门,却被幽狼门门主钟离简的手臂挡住了纪红鸾的去路,纪红鸾望向钟离简冷森森的一对狼眼,问道:“钟离门主,这是干什么?” 钟离简面无表情,咄咄道:“走可以,你背后这白骨伞必须留下!”纪红鸾挺着腰杆,正是洋洋得意的时候,便硬气道:“这伞是我师祖留给我师父,我师父传给我的,凭什么给你啊?” 钟离简不愿多说废话,袖口突然滑出一道白刃,只随手一甩,纪红鸾身后的宁愿察觉不妙眼疾手快,立即将纪红鸾向后一拉,纪红鸾未及反应,勃颈处便已多了一道红线,宁愿的长剑倏忽间横在了纪红鸾与钟离简之间,宁愿的身体紧随其后挡在了纪红鸾的身前。 一切发生的太快,纪红鸾愣怔在当地半天才回过神,后怕的回忆刚才的一幕,突觉勃颈处微微刺痛,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被钟离简的袖口双白刃划伤,若不是宁愿眼疾手快,自己恐怕早已人头落地。 孟笑离担心钟离简再次出手会伤到宁愿,便走上前告诫道:“白骨伞乃是当年暗杀我师父的清风死后遗落,我师父重伤杀死了清风,才保得性命,清风是我师父的手下败将,他遗落的兵器自然归我师父所有,当年若不是弯叶金镖冷月和白骨伞清风的暗杀,我师父也不会从此重病难愈,身体每况愈下,最后病死故乡。” 钟离简袖口的白刃早已不见,听孟笑离一番话,却满不在意,只道:“那又与我何干,替雇主杀人是我幽狼门的职责,我们不关心这背后有什么故事,更不负责善后事宜,白骨伞属于我幽狼门,不必废话,拿来!”钟离简伸出右手,手心向上,目光灼灼的望向宁愿身后的纪红鸾。 突然丑姑娘吴茱萸从队伍中站出来,将手大胆的搭在了钟离简的手心里,眼神诚挚的望向钟离简的狼目,冷声道:“身边人都没了,还管什么兵器?”说罢,吴茱萸擦过钟离简迈步离去,吴茱萸想赌一把,她赌钟离简不会从背后杀她,尽管背后杀了她也是钟离简眨眼之事。 吴茱萸的一句话说的钟离简呆立原地,怔怔的望着吴茱萸的背影出神,趁着钟离简出神之际,孟笑离带着纪红鸾等弟子离开了丐帮的伸手堂,下山而去。 钟离简自觉从这丑姑娘的眼神里看到了私生女的影子,而那丑姑娘额间右眉头之上的那颗黑痣,也与自己的私生女一模一样,只不过虽个头身形相仿,但这白纱后头扭曲又疤痕纵横的脸蛋,也太过不像女儿吴茱萸,钟离简不敢确认,便私下派至信之人探查这个红衣教的女弟子,究竟是何来历。 第七十八回、夜浴之谈 话说南丐帮帮主郭坚闻腥而动,故意带三位长老闹灵堂,丐帮内部乱成了一锅粥,孟笑离带着门下弟子,包下一家客栈落脚。 客房内,孟笑离亲自为纪红鸾包扎勃颈处的伤,然后对一旁站着的宁愿道:“要不是宁愿反应快,纪红鸾这颗脑袋就不保了,哪是现如今的皮外轻伤。” 纪红鸾挺着脖子,斜着眼睛寻望宁愿,兴奋道谢:“真要多谢宁愿师妹的救命之恩,虽然你比我长了两岁,我总想叫你一声姐姐,奈何排名如此,只好唤你师妹,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我纪红鸾的,我纪红鸾绝对义不容辞。”说罢,朝着宁愿的方向拱了拱手。 宁愿抱着剑正望着孟笑离出神,忽听纪红鸾一句“义不容辞”方回过神来,干笑了一声,说道:“这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说罢,又神情涣散开去。 纪红鸾则道:“对你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性命攸关啊。”说罢,转眼又望向角落里沉思的丑姑娘吴茱萸,便对孟笑离道:“不过,今日那钟离门主,怎么会被吴茱萸的一句话震得发傻,一动不动的放我们走了呢?” 孟笑离也转头看向眼神木讷的吴茱萸,问道:“你到底给那钟离简施了什么咒?”吴茱萸被问到头上,手脚慌张的结巴道:“啊?没,没有什么咒,我,我瞎说的,我也不知,不知道他怎么不说话了。” 纪红鸾则跳起身,将吴茱萸从角落里推出来,笑着逼问道:“你肯定知道什么,不然不会这么做。”见吴茱萸满脸通红,红到了耳根,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孟笑离便道:“你今天倒是起了兴头,一路上跟个野猴子一样,受伤了也没败了你的兴味,你别为难她了,她也许就是误打误撞而已。” 纪红鸾意识到自己的毛躁,忙收敛了起来,浅笑着回到座位,得意道:“今日各大门派聚首,各路高人同场,我纪红鸾虽未出手,但痛批的他们哑口无言,也当得一个侠字了。”其他人听后,只当是纪红鸾说笑,又不敢大笑,只微笑应和,孟笑离一听,竖起大拇指乐道:“我红衣教人才济济,无论哪一项都有人拎的起来,惹人嫉妒也该认了。”众人说笑一阵,各自回房休息。 黄昏时分,孟笑离与乌羽、宁愿两位护法在房间同缸泡浴,乌羽白日里见到诸派高手,神经紧绷,到了晚间心情放松下来,没多久便在暖烘烘的热水中枕着木桶的边沿呼呼大睡。 这边孟笑离与宁愿沉默半日,终于由孟笑离开口打破沉寂,孟笑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不知丐帮现下情况如何?” 宁愿僵直的端坐在浴桶内,听问立马拱手回答道:“回教主,手下人报说,梁克用顺顺利利的送走了南丐帮的郭帮主,南北两派相安无事,只是把三位长老暂时留在了北地养老。” 孟笑离不解,挺了挺身子,将宁愿的手压下去,轻声道:“不必跟我拘礼,我们随便说说话。”然后又追问道:“素来听说,南北丐帮一向不和,怎么这次却未动干戈,便各回各家了呢?” 宁愿面无表情,淡淡的回答道:“回教主,南丐帮郭帮主,为了分一杯羹,又怕碰一鼻子灰,便将三位长老也请了来,北丐帮梁帮主,在三位长老面前不好有什么举动,自然用钱打发了郭坚。所以这次并未动兵卒,两家和平散场。” 孟笑离仰躺在浴桶中,叹道:“倒不见得二位帮主多有孝心,不过是怕外人口舌,咱们虽不知郭坚用了什么花言巧语,这三位长老年岁大了,还要被小辈利用,也是着实不容易啊。” 见宁愿冷着一张脸,并不搭话,孟笑离凑过去道:“我来给你擦背吧!”宁愿受宠若惊,连忙拒绝道:“教主,这怎么使得?这可不行。”孟笑离却不由分说,用热毛巾扭干了水,将宁愿的身子扳过去,为宁愿擦起背来。 垂眼看到宁愿背后亦是无数道疤痕,形态各异,想是各种兵器都在这细嫩的皮肤上无情的蹂躏过,孟笑离只觉触目惊心,轻声叹道:“怪不得你这样强健,比之那戏子、女妓出身的不知糙了多少,结实的像个汉子,原来也是身经百战,吃了数不清的苦。” 宁愿慌张的转过身,夺过孟笑离手中的毛巾,随口道:“出身江湖,身上哪有一块好地儿,教主,您还是别给我擦了。”宁愿惭愧的说道:“您是主子,我是手下,哪有劳动您给我擦背的道理。” 孟笑离却柔声道:“我虽教你武功,但你替我卖命,我们实际上两清了,出生入死,我们本该是朋友。” “朋友?”宁愿惊诧的望着孟笑离的眼睛,惶惶然道:“这怎么可以?哪有这样的规矩。” 孟笑离却睁大眼睛好奇的望向宁愿,笑道:“那又哪条规矩不允许我们成为朋友。” 宁愿没有回答,目光下垂,小声嘀咕道:“我从没有朋友,更不敢交朋友。” “为什么?”孟笑离热切的追问着,宁愿却轻描淡写的回答了一句:“害人害己!”见孟笑离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宁愿也不多解释,贴着桶壁,与孟笑离保持着窄狭的距离。 孟笑离并未穷根究底,便只轻声叹道:“都是爹生娘养,血肉之躯,怎么该有这许多贵贱之分。” 孟笑离眼神惆怅,继续叹道:“其实我一直很惭愧,那一个死在我面前的女弟子,她被瞻鹜道长杀害时,我甚至不知道她何名何姓,她一心投奔于我,没死在战场上,却成了两派斗争的牺牲品,这些女人,不论长幼,谁又该死呢?都说红衣教救了她们,但若没有红衣教,她们至少还活着。” 宁愿认真的听着孟笑离的独白,面无表情,更不搭话。孟笑离又道:“我成立红衣教不过是一己私愿,没想到是踏着别人的尸体登顶,红衣教始终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红衣教,却要那么多人为红衣教拼命。” 宁愿终于开口劝慰道:“教主不必多思,没有红衣教她们确实还活着,活的猪狗不如又有什么意义呢?没了红衣教,她们是什么?是最卑贱的奴仆,任人践踏的女妓,从不被任何人尊重的妻子和女人,她们愿意来,自然有她们非来不可的理由,教主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宁愿的一席话,将孟笑离一直以来的心结打开了,孟笑离深深地点点头,宁愿又支吾道:“来红衣教之前,只听说魔阎鬼姬大杀四方,凶残冷血,是个吃人的魔鬼。可是据弟子了解,您却是讲义气重感情,真心想维护女人自尊,心底留有善念的好人。” 孟笑离听后咯咯笑起来,反问道:“即是如此,当初你为何要投奔一个魔鬼呢?”宁愿一时语塞,顿了顿,回答道:“因为弟子想,即使您是魔鬼,也是对外人狠毒,您总不会吃弟子吧?”说罢,孟笑离忍不住前仰后合,哈哈大笑起来,简直不能自已,宁愿便在一旁哭笑不得,不知所措。 孟笑离的狂笑将熟睡的乌羽惊了起来,乌羽坐直身子,擦了一把口水,惊疑道:“什么情况?你们怎么了?” 孟笑离连连摆手,劝道:“没什么,你继续睡你的。”乌羽便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二人,起身出浴,整个人湿哒哒的迈出浴桶。 这边孟笑离仍然笑个不休,宁愿只在一旁静静的看了半晌,突然说了一句:“我们今晚就启程吧!” 孟笑离笑的耳背,便努力的顿住,回问道:“你说什么?”宁愿深叹了一口气,盯着水面上漂浮的花瓣,重复道:“我们最好连夜启程,几大门派都在此地,难保不来人暗杀,教主若听弟子一句劝,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越快离开越好。” 一旁擦拭湿身的乌羽,不解的盯看宁愿,孟笑离望着宁愿严肃的表情,渐渐收敛了笑容,思索了半日,却道:“你太过度紧张了,不用担心,我若怕十大门派围杀我红衣教,我就不会带人来丐帮冒险了。” 宁愿却坚持道:“除了十大门派,万一还有别人呢!”孟笑离又是一愣,转而又笑道:“那些江湖侠客,都不是我的对手,他们不敢的。”说着也起身准备穿衣,乌羽忙将毯子披在了孟笑离的身上,孟笑离解释道:“咱们这么多人,连夜赶路实在不便,十大门派人心不齐,根本不会围杀我。”宁愿听罢虽心有担忧,也只好依从孟笑离的安排。 每天夜里,宁愿与乌羽都轮换守在孟笑离的房门口,一个在里同塌而眠,一个在外严防死守,双重保证孟笑离的安全。 附近一处暗巷,黑漆漆的站了一群人,中间两位白衣人在黑暗中格外扎眼,一个道:“谁派他来的?”说话的便是风云馆二公子吴玉虬。 另一个淡然答道:“以他的身份,不是上头指派,他也不敢独自前来。”这一位正是风云馆大公子李玉让。 吴玉虬默然半晌,叹道:“他杀不了她!”然后转头吩咐手下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吴玉虬在一张纸条上简单书写了几个字,又叫一个提着鸽笼的手下,抓出一只信鸽,吴玉虬一边将纸条塞进鸽子腿上的小竹管内,一边解释道:“我先将此事通报给师父,毕竟牵涉到朝廷。” 说着吴玉虬便要将鸽子放飞,李玉让有心出手阻止,但吴玉虬已将信鸽脱手,二人在黑暗中短暂对视,并未说话。 白鸽一得到自由,便张开双翅,直飞上天,翅膀“扑啦啦”一阵回响,刺激了客栈内修功的孟笑离,孟笑离正与乌羽在床上并排而坐,驾驭子夜的邪气升腾。 忽听得半空中一阵鸟雀猛然拍动翅膀的声音,孟笑离耳朵微微动了一动,收了内力,警惕的睁开双眼。 第七十九回、锦衣卫 一旁的乌羽察觉孟笑离的异样,睁开眼问道:“教主,怎么了?”孟笑离用耳朵仔细聆听周遭的声音,低声回答道:“这声音不对。”乌羽便也学模做样,听周围有什么动静,虽是暗夜里,眼睛休息了耳朵便更灵,但乌羽听来听去安静得很,便道:“哪有什么声音啊?我怎么什么都听不到?” 话未说完,乌羽的嘴巴忽然被孟笑离捂住,乌羽惊的一怔,眨巴着双眼感受着周围,孟笑离却听到房顶、窗外正有人在靠近,房上之人虽用轻功奔跑,依然有摩擦之声,而且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 屋外守门的宁愿在门口来回踱步,忽见到一群客栈小厮打扮的男人,渐渐聚集在了楼下,他们虽不交流,但都不时的朝自己的房间频顾,而客栈外巡逻的女弟子们,见是客栈内的下人,都并未过多注意。 又有三个红衣教女弟子匆匆的赶了上来,三人快步走到宁愿面前,宁愿一只手暗暗的握在了剑柄之上。三个女弟子为首的,当先拱手拜道:“宁愿护法,我们有要事通报教主,请放我们进去。” 宁愿警惕道:“有什么事?先跟我说!”那为首的女弟子缓缓的抬起头一双眼睛冷森森的望着宁愿,诡笑道:“什么事,宁护法一会就知道了,你必须得放我们进去。”说罢,那女弟子比了一个“到处是眼睛”的手势,宁愿愣怔了片刻,冷冰冰的眼神回望着那女弟子阴凉凉的目光,然后敲响了房门,禀道:“教主,有弟子通报急事。” 在屋内听到声音的孟笑离,早吩咐乌羽起来掌灯,然后命道:“进来。”宁愿推门而入,放三个女弟子进入,自己则回身关门,从门缝里看到楼下那群小厮打扮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向楼上赶。 那三个女弟子拱着手低着头,小碎步赶到孟笑离的面前,为首的禀道:“教主,弟子们接到急报,今晚星辰刚好,正适合杀······”那女弟子一手垂下,一手去摸腰间的剑,话说了一半,屋内忽然一道银光,一柄长剑直入,刺穿了那女弟子的胸膛。 孟笑离与乌羽惶然惊诧,只见那女弟子口吐鲜血,努力转身想看看背后刺杀她的宁愿,口中还在坚持将自己的话说完:“杀你祭天······”说罢,扑通一声倒在了血泊中,宁愿收剑持握,将凌厉的目光又投向了另两位女弟子身上。 一刹那间,孟笑离以为宁愿是别派内奸,竟当面杀了自己的女弟子,然而不容多想,另两位女弟子见势不妙,诧异的回看宁愿片刻,随即抽出腰间的长剑刺向榻上的孟笑离。 孟笑离挥起衣袖以内力荡开双剑,一脚踢开了一个,另一个再次被宁愿一剑刺死,被踢翻的女弟子迅速起身,向宁愿背后刺去,宁愿回身斜扫,“当”的一声双剑碰出一点星火,女弟子退后几步,指着宁愿想要骂着什么,宁愿不给任何机会,旋剑疾刺,那女弟子左扫右扫挡了几剑,最后躲避不及,被宁愿一剑斩了脖子。 这边孟笑离和乌羽还未弄清怎么回事,突听得门外一声尖利的口哨之声,宁愿慌张转身,对着孟笑离喊道:“教主快走!” 孟笑离与乌羽刚想往外奔,门外闯进来一群小厮打扮的男人,各个手持兵刃,随后窗口被破,钻进来一群人,屋瓦被掀又一群人跳下。 霎时间,屋内乌泱泱挤满了人,清一色的蓝衣铠甲,中间一个手持绣春刀,一手举着一个牌子,自报道:“锦衣卫奉命捉拿魔阎鬼姬,无干人等退散,反抗者如同反抗朝廷,杀无赦。” 话未说完,孟笑离瞬间移位,穿过挡在前头的二人,站到了那举牌子的锦衣卫面前,前头的二人突然一声痛呼,声音落处方见那二人胸口已被中伤,双双倒地,那锦衣卫见到魔阎鬼姬如此速度,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孟笑离张开鬼爪,指尖上已是鲜血淋淋,沉声对那锦衣卫质问道:“奉命抓我何必鬼鬼祟祟,你只拿锦衣卫的牌子就想诓我?” 说罢,大爪一探,那名锦衣卫灵活一躲,立即扬起绣春刀回击,屋内双方即时开战,宁愿与乌羽同时飞身加入混战,客栈内听到动静的红衣教弟子纷纷冲出来交战。 孟笑离一拳顶开锦衣卫的大刀,挥起金鳞血甲便刺进了那名锦衣卫的脖子,放倒这名锦衣卫,回身又拉过另一个,抱住头颅用力一扭,便听喀吧一声,那人一声不吭的栽倒下去。 孟笑离正处在邪气最旺盛之时,黑气氤氲在周身,飞身上下将众多锦衣卫一招毙命,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又有从门外、窗口涌进来的,孟笑离带领宁愿和乌羽挺身上行,从房顶的破洞飞身而出,行走在高耸的屋脊之上。 彼端,一个黑影子带着一队人同样行走在屋脊之上,向孟笑离的方向而来,宁愿立刻戒备的挡在了孟笑离的身前。 借着月光,一件件蓝衣铠甲渐渐显影,为首的男人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缓步靠近,孟笑离高声问道:“来者何人?”那人便也从腰间取出一个牌子,黑暗中看不大清,只听那人道:“锦衣卫镇抚使秦召,奉命捉拿魔阎鬼姬。” “为什么抓我?”孟笑离反问道,秦召嘿嘿一笑收起牌子,敷衍道:“这话你问圣上吧!”说罢抽刀在手斜劈而下,刀气来势凶猛带起一阵劲风。 宁愿同时出剑格挡,秦召的绣春刀压着宁愿的寻竹剑擦出一道火花,秦召乘胜追击出腿直踹,宁愿手腕一旋,剑势借力翻转,直削秦召的小腿,秦召顺势将腿上抬,一个侧空翻避过的同时出脚,直奔了宁愿的胸口,眼看宁愿处于劣势,孟笑离探手将宁愿向后一拉,也即旋腿横踢秦召,正中秦召膝处,只听咔的一声,秦召连忙收腿,落脚时小腿剧痛,好在可以支撑。 孟笑离这一系列动作迅猛无伦,根本不给秦召反应的机会,秦召刚感觉小腿剧痛,孟笑离的大爪就已抓来,此时身后的其他手下人方挺身出刀,宁愿和乌羽连忙跳上前去应战。 秦召眼看金鳞血甲直刺自己喉口,紧退几步向后仰身,同时回刀向前铺开,孟笑离侧斜身半空一个翻滚轻松避过。 双脚落在屋瓦之上,脚下打滑一个踉跄,一个旋身稳定重心方才站稳,此时秦召居高临下,挥刀下劈,孟笑离用一招“堂前燕”向侧边一闪,秦召扑空身体下落的同时提刀横扫,孟笑离矮身使出一招“水波荡漾”一边躲避秦召的大刀,同时出腿旋扫秦召下盘,秦召双脚一落地,踩得屋瓦嘎啷嘎啷直响,眼见孟笑离蹲身扫自己下盘,秦召慌张之际纵身一跳,将将避过,但再次落地,屋瓦滑落,秦召也跟着脚底打滑,收不住脚的向檐下奔跑。 虽样子狼狈,但秦召跌落檐下一手抓住屋檐横木,一个翻身再次跳上房顶,孟笑离见到翻身跃上来的秦召,不等他站稳,飞身下爪,一招“猛虎扑食”直抓秦召面门,秦召侧身让过,孟笑离立刻收势,在危檐下一个转身,从秦召的背后掠过,同时回手一招“回旋爪”,抓向秦召胸口。 秦召正摸不准孟笑离方位之时,大爪探来,来不及提刀,连忙向后让出一步,孟笑离的大爪在秦召的胸口抓出四道血沟,衣衫已被抓破。 秦召跳开身,低头扫了一眼胸口,长舒了一口气,二人便在危檐之上过了数十招,一忽儿孟笑离落下檐来,一忽儿秦召栽身而下,不说这招式如何,单说这错步即跌下楼去的情形,已是令人胆战心惊。 二人从危檐又跳回到屋脊之上,或进或退或左或右又缠斗了几十招,各自身上都沾了些伤,秦召的刀气虽快触及又长,不及孟笑离飞近飞远的灵活自如。 秦召旋刀滑上劈下,孟笑离只在近身躲避,又抽身跳到秦召的侧后方,趁着秦召回刀再发的空隙间,孟笑离飞起一脚踢在了秦召的手腕之上,秦召刀身向外,孟笑离双爪齐发,一面防止秦召刀刃回旋,一面探爪直取秦召咽喉。 秦召被猛力倾轧向屋脊仰倒,右手将刀刃向上,向孟笑离切来,孟笑离早有准备,一手先发制人刺穿秦召腕骨,秦召“啊”的一声,绣春刀被迫脱手,整个人在孟笑离魔爪的威胁下向下而倒。 秦召自觉倒下即死,便灵机一动,宁可吃伤,不能认死,便顶着孟笑离尖锐的利爪侧滑身,从孟笑离爪下溜开。 秦召的脖子顿时鲜血淋漓,根本顾不得伤,向檐下跑去,孟笑离紧随其后,飞身而至一记血爪,刺向秦召后心。 秦召眼见檐下突然飞上来一个黑影,跳到自己面前,在自己胸口前一揪,一股猛力将秦召拉向一旁,来人大刀向前一横,同时阻住了向檐下奔袭的孟笑离。 孟笑离一转头,见是老熟人不善佛龙野,只见龙野将秦召推到一边,秦召拱手道了一声谢,赶忙飞身跳下檐去。 孟笑离不容分说,回爪击向龙野胸口,龙野以一招“裂魔见网”立即回刀向上,同时飞身后退,孟笑离让过刀身,趁隙再次出爪,龙野便出另一只手直抓孟笑离腕部,向外一扭,扭到一半却松开手,自身先退几步。 孟笑离一个旋身赶上前去,双爪齐探,龙野一招“见佛刹”横刀胸前,随即旋转刀身防守,孟笑离被挡后纵身翻滚,跳到龙野身后,一招“回旋爪”直取龙野后心,龙野虽有察觉却并未转身,口中念道:“即现金正身!”周身一道微弱金光一闪而过,孟笑离大爪触及龙野皮肤,犹如触及铜墙铁壁,孟笑离惊诧的收回手。 龙野收刀向后,转身念道:“阿弥陀佛,度尽无边苦众生,我行决定坚固力,纵使身止诸苦中。”孟笑离不解其意,反问道:“你用的什么招数,我怎么从未见你使过?” 龙野竖掌胸前,如实回答:“钻研佛法,将佛法与功法结合,自悟出一套武功,从前的武功护你,总有些力不从心。” 孟笑离没时间细想,听到客栈内自家弟子正与锦衣卫纠缠,担心伤亡,便又纵身跳进客栈内保护弟子。 第八十回、厂公崔心智 锦衣卫与红衣教在客栈内打成一片,客栈外的街上,李玉让与吴玉虬带领着一众手下,看向客栈内的灯火通明,激战犹酣。 只见孟笑离与锦衣卫秦召在屋脊之上一前一后的战了百十来招,直到秦召败下阵来,虽侥幸逃脱,却是险象环生再入死门,又有不善佛龙野飞身而至,及时出手,才将秦召从险境拉出。 秦召道谢后,从楼顶飞身下地,落地时左腿吃力又是一阵剧痛,秦召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走着,见到街边的风云馆一伙人,作为风云馆外门弟子之一的秦召,忙拱手向二人拜道:“原来是大师兄和二师兄在此办公。”声音已有些含混。 李玉让与吴玉虬上前架住受伤的秦召,李玉让道:“你伤的不轻,咱们先找个地方止血再说。” 秦召只好命令手下道:“叫兄弟们先撤。”然后带着人跟着李玉让和吴玉虬去了其下榻的客栈。 此时天边已现晨光,锦衣卫的人均撤逃离开,孟笑离再见红衣教的弟子们,各个身受有伤,几个已经无辜丧命,孟笑离长叹一口气,命道:“受伤的弟子先各自疗伤,然后带上牺牲的弟子尸首,咱们先回孤立岛再说。” 乌羽领命而去,宁愿欲为孟笑离处理身上的皮外伤,孟笑离眼见宁愿自己亦是多处创口,仍自流血不止,便道:“我只是些皮外小伤,你的刀伤很严重,还是我来为你包扎。” 军师纪红鸾已包扎好胳膊的伤口,赶到孟笑离的房间,疑问道:“教主,锦衣卫的人怎么会突然前来暗杀我红衣教?”孟笑离摇摇头道:“我派素与朝廷无瓜葛,怎么锦衣卫也来凑热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几人无话,直等到所有人处理好伤口,女弟子们抬了同门的尸首,孟笑离带领红衣教弟子返程孤立岛。 这边秦召与李玉让和吴玉虬返回下榻客栈,由随队医官为秦召看伤,秦召左腿中有一根骨头已经断裂,胸口四处抓伤,腕骨被金鳞血甲刺穿,喉口两道抓伤,一道伤到气道,致使秦召喉咙声音变得含混,医官包扎时对秦召道:“秦大人,脖子上的伤虽伤到了气道,但是所幸伤口不大,包括腿上的骨头已经接好,都是需要静心养伤,日后才会完全恢复的。” 秦召大无畏的一挥手,说道:“没关系,人在江湖,习以为常了。”说罢唤医官下去了。 同桌而坐的冷面书生吴玉虬问道:“朝廷要动红衣教,怎么派你来搞暗杀?”秦召无奈一笑,叹道:“锦衣卫要是有圣旨,哪会派我来埋伏。”无双公子李玉让不解道:“没有圣旨,锦衣卫动魔阎鬼姬有什么益处?” 秦召本想喝一口茶,一想到自己的喉咙有伤,只得忍耐下来,叹道:“锦衣卫和东厂正闹得不和,双方争功夺利,锦衣卫指挥使唐雀,真是削尖了脑袋想抢一份功。这些年红衣教声名鹊起,得罪了不少人,有人上书列举魔阎鬼姬之罪状,皇上得知情况,担心民间教团有造反的心,就将此事派给了东厂去探明虚实,锦衣卫当然坐不住了。”说着秦召又深叹一口气道:“我们锦衣卫八十人,对付魔阎鬼姬五十人,哎!怪只怪我们低估了魔阎鬼姬的武功实力。” 李玉让疑道:“是什么人上书告了红衣教的状?”秦召将绑着木板的左腿挪了挪,因为疼痛,表情略显狰狞,然后回答道:“具体的我是不知,不过多半逃不脱是冠鬣帮的袁帮主,他在朝廷的关系四通八达,托人上书不在话下,他列举魔阎鬼姬十大罪状,什么强取民财,抢夺民女,蛊惑人心,滥杀无辜,搅乱百姓安定,甚至招兵买马都是为了造反。然而此事皇上并未当庭处理,反而是私下里寻来厂公崔心智商议,具体怎么商议的我们不知,但是指挥使却从风云馆处买到消息,说厂公崔心智会派人前往孤立岛捉拿,锦衣卫指挥使唐雀为了先人一步,提前与红衣教内探联络信号,摸准了魔阎鬼姬的落脚点,想在崔心智之前抢这个功劳,又因为没有正式下圣旨派给锦衣卫,指挥使唐雀不好亲自出面便派我带人捉拿,另给我拨了八十人。” 吴玉虬沉声道:“虽然没有圣旨,但锦衣卫在朝廷中只手遮天,完全可以先斩后奏,失败了也没什么影响。” 秦召大叹一声道:“非也,自从有了东厂,锦衣卫的地位就开始大不如前,东厂抢尽了我们锦衣卫的风头,很多时候我们锦衣卫还要看东厂的脸色,让太监读书简直就是讽刺。”三人又聊了一阵,方散。秦召在当地修整了几日,便带着手下回锦衣卫复命。 话说回到孤立岛的孟笑离一行人,屁股还没坐稳,便有女弟子上来禀报东厂来人了。 孟笑离心中一阵发慌,暗道:“红衣教这是惹上什么麻烦了,朝廷不断派人前来打压。” 万般无奈,孟笑离只好带人迎向山门,戏仙山的海岸上排列着十几艘威风凛凛的船队,船身精致华贵,却并不是战船。 为首的船上,甲板上坐着一个又黑又瘦的小个子,尤其把两只眼睛显得格外的大,大却又无神,浑浊的滚动着,一身官家衣服,甚为华贵,此人年纪大概五十上下,被一群手下簇拥着,仿佛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见到孟笑离带人下山来,只抬了下眼皮,仍半低着头剔着指甲。 孟笑离一见之下便猜出那又黑又小的,簇拥在首位的该是东厂厂公崔心智了,于是上前拱手高声拜道:“厂公大人远道而来,不曾迎接,失敬失敬。” 这时,崔心智方抬起头来,慵懒的看了一眼孟笑离,然后给旁边伺候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那小太监会意的点点头,然后高声对孟笑离道:“近日朝廷接到上书,列举红衣教十大罪状,皇上圣明,派厂公大人下来彻查,还望孟教主积极配合。” 孟笑离听后气不打一处来,面上却强忍情绪,道:“自然配合,厂公大人一路辛苦,劳您大驾,移步逍遥殿歇歇脚,喝杯茶来?” 崔心智微一欠身,又给了身后太监一个手势,那太监向其他船一摆手,便涌出一堆人来纷纷跳下船来,像一道人墙围在了崔心智的船头。另有几个人从船上抬下一乘小轿,静静的等待在船下。 此时,崔心智方由贴身侍候的太监扶了起身,缓缓从船上下来,又钻进那乘小轿内,被这一道人墙护送到逍遥殿下,下了轿不由分说直接坐在了殿内主座上,人墙虽散了,崔心智前后左右都被高手围住。 孟笑离在下首宾座坐了,红衣教女弟子为崔心智上糕点不吃,奉茶要试毒,又自带了茶具和茶叶,甚至是清水,让手下人折腾了半日,崔心智终于喝了一口茶,然后声音低厚的说道:“孟教主得罪的人真不少啊。”孟笑离不解,反问道:“还请厂公大人不吝赐教!” 崔心智瘦黑的脸上无波无澜,连纹路都像是假的,崔心智接着道:“不要小看了一个冠鬣帮,朝廷里有他的人,控告你的奏章就是他托人编撰的,红衣教根基未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皇上派杂家来查,杂家定然要实话实说的。” 孟笑离听不懂崔心智话中的意思,面上被蒙了一层阴云,身后的军师纪红鸾忙站出来拜道:“厂公大人所言极是,红衣教绝不给大人出难题,一定积极配合调查。” 崔心智眉头一挑,转眼看向纪红鸾,嘴角一歪哼哼乐了两声,笑道:“嗯,是个懂事的,走吧,咱们看看红衣教是否真如奏章所说的那么十恶不赦,先带杂家看看帐目!”说着崔心智当先支起身,眼睛瞟了一下孟笑离身后端站的左护法宁愿,神秘的一笑。 孟笑离茫然的跟着站起来,而纪红鸾早已上前引领崔心智道:“大人,劳驾您下山。” 顺着一条石板路,崔心智的小轿摇摇晃晃,纪红鸾,孟笑离以及两大队人一同步行下山,行至半山腰的乌虚堂,纪红鸾将崔心智请到堂下,原来是一处库房,屋内几个红衣教弟子,正抄抄写写记着什么,见到孟笑离和崔心智皆起身行礼。 军师纪红鸾又将崔心智请到后院,穿堂过室来到一处依山而建的楼阁,楼阁入山一半在外,一半融在山体之内。 军师纪红鸾微笑着说道:“大人,这楼内记录着红衣教的出入账目,涉及到红衣教机密,还望少留些人好。” 崔心智爽快的将闲杂人等驱到院外,只留下贴身侍候的几位,纪红鸾推门而入,穹顶高拱金碧辉煌,阳光映射直刺眼眸,堂下有一些红衣教弟子穿插行走,忙前忙后。 崔心智淡然的走了进来,迎面山体开了一处巨大的圆石门,石门两侧各有一个铁锁连接的升降台,有人站上去铁锁链“噶啷啷”升了上去,没入穹顶留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窟窿。 纪红鸾将崔心智引入侧首一个房间,房门打开,里面一排排一列列,一箱箱一盒盒全部都是金灿灿,亮闪闪,光耀耀,珠光宝气,金银方砖,崔心智在房间内踱步,手翻来拿去,看了半晌,又用眼睛扫遍全屋。 纪红鸾搓着手,讪笑讲道:“大人,红衣教做事光明磊落,对皇上忠心耿耿,对百姓一心一意,对您更是体恤辛苦,掏心掏肺,这里的全部都能证明红衣教的清白啊。” 崔心智拿起一块金条,叹道:“所谓一清二白,这一清是有了,那二百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恐怕红衣教每人出块小石头,都比这多得多吧!” 孟笑离脸上变色,铁青着脸,而纪红鸾则眼珠一动,笑道:“哦,大人放心,既然您劳驾来查,必然掏心掏肺,要您满意而归。”说罢,不顾孟笑离的脸色,转身叫来一人,吩咐道:“开大门,将剩余十箱全部取来。” 第八十一回、追责 楼内的红衣教弟子忙活开来,将那巨大的圆石门打开,门内别有洞天,长长的走廊,暗幽幽通向很远的地界,又有诸多分叉路,墙体又满布机关,进去之人深谙其中门道,便是安全进安全出,抬着沉重的木箱子,一箱箱摆放在堂下,崔心智每箱都要打开过一眼,然后就等着另一箱放下,直到成排的木箱子堆成小山,才不再有人进出,一个个放下工具,歇在一边的地上。 崔心智虽心知这纪红鸾巧言令色,红衣教的私存宝物远不止于此,但还是满意的笑起来,点头道:“红衣教果然是明白事理,账目清清楚楚,合理正当,杂家想其他控告应该也是假的喽?” 军师纪红鸾擦了一把汗,笑道:“大人,您若不累,倒可以在我们这孤立岛上转转。” 崔心智点头道:“嗯,也好。”然后转头吩咐一旁的贴身太监道:“叫人来,把这里,和那屋子里的,都抬船上去,咱们另装另送。”小太监领命而去。 崔心智慢悠悠再次上轿,由纪红鸾引领到达禅道山练功场,崔心智下轿走到台前,环视四野,高声问道:“听说你们这里有被胁迫的、哄骗的,如果有,尽管跟杂家说,杂家都可以为你们伸冤,还你们自由。” 场上的红衣教弟子,各个面面相觑,不解其意,竟无一人应答,只有顾幽幽高声喊道:“我们当然是自愿留下,不然来这孤立岛干什么?”崔心智不料这女弟子说话又直又硬,脸色微变,只好道:“好好,没有就好。”说罢又命纪红鸾道:“走吧。” 一行人又来到忘忧山,正有一群红衣教弟子监管男奴们干活,崔心智远远的喊一个劈柴的男奴,那男奴被带到近前,崔心智在轿内问道:“你是被红衣教欺压在此的吗?”那男奴看了看轿子,看了看周边人的穿着打扮,认出是朝廷上来了人,忙哭道:“大老爷,草民确是被欺压在这里,没日没夜的干苦工,暗无天日,大老爷可要为草民做主啊。”说着说着竟跪在了轿前。 只见崔心智不耐烦的摆摆手,叫道:“下一个。”负责管理忘忧山的樊奴见状,忙将一个比较听话的男奴拉了过来,崔心智也懒得看,开口问道:“你是自愿留在红衣教的吗?”那男奴嘿嘿一笑,道:“那当然,红衣教有吃有喝有住,又有银子赚,白天干活,晚上玩什么都没人管,我在这些人里乃是赌中之神,你要是会赌跟我赌一把,保准你输的屁滚尿流,轿子都得留下。”樊奴一听连忙将那男奴推了下去,那男奴还嬉皮笑脸的对樊奴道:“樊总将,我托人给你买了一支珠钗,你一定喜欢。”边说边被红衣教弟子送了回去。 崔心智转头对一旁的小太监道:“你听到了吧?红衣教本本分分,规规矩矩,哪有什么压迫欺辱,全都是其乐融融自愿留下,钱财进项均是田地所得,天经地义,杂家看呐,我们还是打道回府,向皇上复命去吧。”说完,轿子掉头,崔心智一行人向戏仙山而去。纪红鸾一再留崔厂公入宴,谨慎的崔厂公再三拒绝,终于乘船离开了孤立岛。 送走了东厂厂公,纪红鸾长舒了一口气,一行人回到幻梦楼,只留下了宁愿和乌羽两位护法,以及军师纪红鸾在房内,孟笑离气鼓鼓的说道:“气死我了,这个人坑了我多少银子,早就该将他像锦衣卫一样教训一顿。” 纪红鸾则乐道:“教主,您该高兴才是,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今日咱们是顺顺利利把人送回去了,这个人物能帮咱们挡多少灾啊。” “他本身就是一个灾,”孟笑离余气未消,气道:“什么有人诬告,摆明了就是来坑钱,好大的胃口。” 纪红鸾宽慰道:“教主,您要知道,这样一个大人物见到的世面,能用这几箱宝贝打发已算赚了,更何况他奉旨而来,肩上扛的可是皇上的使命,今日就是惹的他不高兴,他回去一句话,孤立岛就会被夷为平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教主您也是知道的,莫说十几箱宝贝,就是将库内的所有金银都给了他,咱们都得忍着,更何况除了乌虚堂,我们还有暗道的珠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教主何必痛心这一时的得失。” 孟笑离紧握着拳头,目光下视,她心里清楚这种财产损失对红衣教来说已是动了元气,又气不过道:“东厂好比那各山的匪徒,说得好听叫奉圣上使命,实际上还不是明抢,锦衣卫咱都打了,东厂算什么,他若再狮子大开口,真保不齐我的血甲要抓出他的心脏来看一看。” 纪红鸾一听,便坐在孟笑离身旁,耐心的劝道:“东厂不同于锦衣卫,此次锦衣卫只敢暗杀,东厂可是奉旨前来,皇上的面子,教主您总得给一些吧。”说着,纪红鸾舒缓的抚摸着孟笑离的后背,孟笑离情绪缓和,静默半晌终于点头道:“不管怎么说,此事件总算平安解决了,我们也该皆大欢喜才是。” “这才对,教主果然明智。”纪红鸾方才大笑了起来,又像乌羽递了一个眼色,站在一旁的乌羽便会意的凑过来,乐道:“教主,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小酌一杯,以示庆祝。”孟笑离想了想,只好点头妥协。 夜间,酒席已散,宁愿扶着醉酒酩酊的孟笑离回到幻梦楼歇息,孟笑离支着身子坐在床里,宁愿坐在床边与孟笑离对视,孟笑离醉笑发问:“红鸾酒量浅,没几杯就醉了,我到现在还好端端的。”说着趴到宁愿怀里,问道:“你倒是滴酒不沾。” 宁愿扶着醉醺醺的孟笑离,说道:“教主,弟子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说啊,知无不言。”孟笑离倚靠在墙边,醉眼注视着宁愿,平时便一身男装的宁愿,在孟笑离的醉态之下更觉这五官像极了男人,甚至更多几分俊逸。 宁愿表情平静,回望着孟笑离说道:“弟子虽入门不久,不太了解很多人,浅知拙见您莫见怪,只是觉得纪军师此人,虽然年轻睿智,但很有野心,教主您该小心谨慎。” 没想到宁愿一句话,引得孟笑离哈哈大笑,笑了半晌,挥挥手,解释道:“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纪红鸾绝不会背叛我的,她比这孤立岛内的任何一个人都忠心于我。” 宁愿忙补充道:“弟子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只是见她先时非要劝您参加独孤师祖的追悼会,又有这次面对东厂厂公的临危不惧,很多事情她过份主导您的生活,弟子担心您太过于依赖这个人,她的野心会给您带来麻烦。” 孟笑离听后,默然半晌,正色道:“有野心不可怕,不择手段才可怕,谁都不能批评一个为自己努力争取的人,除非她践踏了别人,纪红鸾有野心,但她一不背信弃义,二没拜高踩低,又妨碍了谁?难道我们不努力,却又恐惧别人太努力超过了自己?有这种想法才是真的奇怪。” 宁愿一听此话,便只好点头道:“既然教主如此说,那是弟子多虑了,还望教主见谅。”孟笑离则眉开眼笑,说道:“你关心我的安危,没有不对,谈什么见谅不见谅的。”说罢,二人同寝而睡,乌羽在门外守卫。 话说东厂厂公崔心智回北京向皇帝复命,对红衣神女教虽没有褒贬,却用一句“忠心不二,合理合法”安了皇帝的心。 而另一方面锦衣卫私自出兵暗杀红衣教,便成了错处,东厂厂公暗示皇上,锦衣卫权力太过目中无人,皇帝应当向锦衣卫追责,而皇帝也正有灭威之心。 锦衣卫指挥使唐雀,自打事情败露,便早已想好退路。 指挥使唐雀先是一番锦衣卫内部自省自查,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誉,以及镇抚使秦召的官职,便将一个小小总旗官揪了出来问责。 这总旗官虽也参与了暗杀,但只是一位指哪打哪的新人,无财无势,莫名的被扣上一个“不听号令”的帽子,并以误将暗查理解成了暗杀,暴露了锦衣卫的行动,迫使锦衣卫与红衣教进行了交手定了罪。 于是皇帝下令将这无辜的总旗官杀头,又由于锦衣卫失职,指挥使唐雀罚没半年的月俸,镇抚使秦召停职停俸一年,此事总算圆满解决了。 这日镇抚使秦召携礼来到指挥使唐雀的府中,二人寒暄一阵,分别落座,秦召哑着嗓子感恩道:“多谢指挥使暗中力保,否则这次掉脑袋的可就是我了。” 唐雀长了一张方阔脸,凶眉怒目自有威严,眼神总是如鹰般灼灼如火,身材高大宽肩,站在哪里便如一堵墙,使人一见之下自有一种矮人一等的自卑感。 唐雀只一挥手,半笑道:“不必客气,你是风云馆举荐过来的人,便如我的亲人兄弟一般,更何况,你此次受伤不轻,嗓子也倒了,此次计划又出自我手,也不能让你无辜受牵连,只不过连我也没想到,此等事锦衣卫干过太多了,圣上怎么会如此追究,甚至交了一条人命才能了事。” 秦召干笑着感谢之后,又叹了口气,低头涩声道:“还不是东厂在皇上耳边吹风,锦衣卫地位在东厂面前逐渐劣势,这次可怜了那总旗官,终归是陪我出生入死过,如今代我受刑,替我顶罪,我这心里始终是不太好受。” 唐雀却大无畏的掸了下衣服上的灰尘粒,劝慰道:“朝堂上的事波诡云谲,时时在变,但凡有官阶有品级的,背后都有关系,轻易动不得,这小小总旗官运气不好,背后的人下调了,只能拿他顶了,影响不大,对上头也不算敷衍。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力争上位,更要明哲保身。你也不必儿女情长,一件事败了,就是需要牺牲最无辜的,和最无关紧要的那个人来化解,全天下都知道他无辜,但是又觉得最正确,毕竟他死了不过是他死了,我们死了那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大不了日后多多照顾他一家老小便罢了。” 秦召低着头思索片刻,心中自劝:“现如今也只能如此,可怜他,难道自己还去向皇上自首?到时候指挥使仍旧是指挥使,而我秦召也就变成一堆白骨了,得不偿失。”想罢,秦召内心舒坦多了,与指挥使唐雀喝了一顿酒,便乖乖回家等待复职之日了。 第八十二回、神盗团与采花客 话说民间有一团体,由丐帮三长老之一的老色仙组织,门下不分高低,专以偷猎女人心为爱好,各行各业各个地区都有同僚,多数都为富家子弟隐姓埋名,凑在一块形成了一个采花门,采花客陶醉因以一枝红花做武器,江湖人送外号一茎红,因经验丰富又长相出众担任副门主一职,采花门名声虽坏,却声名远播,另有一个名声更臭的团队,以掌门包大拿为统领,手底下不乏一些当代的盗神盗圣。 两伙人私交甚好,臭气相投,这一日凑在一处美女作陪,喝酒取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神盗团掌门包大拿,小鼻子小眼睛瘦小的个子,挥舞着灵巧的小手,对采花门副门主陶醉笑道:“虽说我们两派取向不同,但都是以偷盗为宗旨,我偷宝贝你偷美女,也算同气连枝。” 一茎红陶醉粉面油脂媚眼乱投,两颧红晕衬的白皙面容,只见他一手擎着酒杯,一手捏着身旁一个女人的脸蛋,笑道:“我跟你可不一样,你是偷,我是取,你未经主人允许,我们可是双方同意。” “得得得,”包大拿皱着眉头,挤得一双小眼眯成了肉虫儿,对陶醉笑道:“你就借着点酒劲,使劲的吹,每回你都那么说,跟我你还爱面子,哪那么多主动的投怀送抱,我手下人摸宝的时候,撞见过你手下人摘花,哪个是自愿,都他娘的是先迷后上,少跟我扯皮。” 一听这话,陶醉挺起了腰板,梗起了脖子,反驳道:“那都是拙劣的新人,也不是我带出来的手下,休想给我乱扣帽子,我陶醉在采花客里头,绝对是一见留情,叶不沾身,没有我陶醉搞不定的女人。”说着搂过身边的一个女人亲了一口。 “啊哈!”包大拿大叫着跳起身,酒意上脑的包大拿双脚不稳,摇摇晃晃的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包大拿还真就不信。” 一茎红陶醉一撩鬓边的头发,斜眼看向包大拿,乐道:“那你说说,哪个女人我陶醉搞不定?” 包大拿摇晃着身子,翻着白眼,数着手指嘀咕道:“天下女人多了,我就不信你都能搞定,至于哪个女人?哪个女人······”说着,包大拿突然一拍手,喜道:“诶,有了,那射月神教的女人,各个是毒娘子,你就搞不定。” “谁说的?”一茎红陶醉撑起身子,看向包大拿,眼神涣散却异常自信,说道:“不就是射月神教嘛,她是女人不是?只要是女人,就逃不过我的眼神术。” 包大拿来了兴致,一拍桌子,笑道:“光说不行,我们赌一把,我赌你不行,就赌······”包大拿摇晃脑袋四处寻找,最后把目光放在女人身上,一指席间的女人,乐道:“就赌女人,我输了三年不摸宝,你输了三年不摘花。” “这可是你说的,”一茎红陶醉走上前抓住包大拿两肩,赌誓道:“我不光要动射月神教的女人,还带回来一个毒娘子给你瞧瞧,非是她亲口告诉你痴迷于我,不算我采花客本事到家。” “好!”神盗团掌门包大拿与采花门副门主陶醉,酒杯相撞共饮一杯之后,说道:“就这么说定了。” 然而次日酒劲一过,一茎红陶醉头脑清醒过来,回忆起昨天席上的对话,便后悔的猛打自己嘴巴,自骂道:“都是这张破嘴,什么都敢答应,射月神教岂是好惹的。”又希望神盗团包大拿跟自己一样醉,便忘了酒席上的大话。 不料神盗团包大拿老早就闯进门来,小眼睛一眯讽笑道:“哎呀呀,陶醉老弟,你说咱们晚上都太醉了,居然打起了赌,你莫当真啊。”言外之意,便是认定陶醉能力有限,此等打赌只能算开开玩笑了。 昨晚席间还有两派的手下人在场,怎好毁约作罢言而无信,陶醉内心又气又恼,面上却挂起了笑容,多年的采花经验建立的自信,使陶醉虽是硬着头皮但仍然说道:“既然打了这个赌,怎好出尔反尔,从前我对所有人都这么说过,天下没有我陶醉搞不定的女人,此次正好是证明自己的时候,你就乖乖在家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说罢,一茎红陶醉带着手下人,头也不回的飞身而去。 为了酒桌上的一句赌约,采花门的一茎红陶醉便带着三五同门赶往了边陲之地云南,手中拿着从风云馆买到的射月神教所在的村寨地址,策马飞驰且歌且行。 不一日一行人来到楚雄府境内,山势连绵一气呵成,气候湿热景色怡人,采花客陶醉再次翻看地图,将一个位置指给同行人看,于是众人扬鞭策马,疾驰而去,一路上三三两两,并行着一些斑斓服饰的别族男女,竹楼木屋造型奇特,有些人家,坐在竹楼下围成一圈,一边看着过路人的行色匆匆,一边交换着彼此听到的新闻轶事。 陶醉无意停留,直带着一伙人奔进了大山,大山被雾瘴环抱,陶醉沉迷于这大山的朦胧美景,一个同门指着前方说道:“前边就是坠月谷了,射月神教便在这谷中活动。” 话音刚落便听得哗啦啦一阵草叶摩擦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几人便以为是丛林中的动物被行人惊吓而逃。 山路难行,几人不得不下马步行,雾瘴逐渐稀薄,便见到前面有一处茅草屋,残败的院落内,日常用品却一应俱全,屋内灰尘满布,许久都无人居住。 几人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刻,一路行来又颇为疲乏,便在这茅草屋内歇脚,歇了一阵,几个身强体壮的便要去四周看看,寻找些食物。 不一会便摘了些果子,猎了只肥墩墩的竹鼠,采了几朵灰蘑菇回来,用水清洗了锅碗,架起了小堆篝火,处理了竹鼠肉,简单的放了些自备的调料,一锅肉汤就开始咕嘟嘟蒸腾起来。 几人围在锅旁,谈天说笑,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继续启程。 穿过雾瘴,眼前一片开阔,山体阶梯而下,谷中青茵茵绿幽幽连绵远去,山峰围绕,忽上忽下如海浪起伏,密林中有一处黑黑的屋脊凑做一团,又扩散开去,月神寨高低错落,安安静静的半躲在绿荫之中,最下处有一条小溪,蜿蜒折行横亘在山谷之中。 陶醉带着众同门,顺着一条崎岖山路向下,便偶尔看到些身穿红蓝黑服饰,大领对襟短衣,下穿或长或短百褶裙,头上缠着包头帕的女人,身上背着竹篓上山,警惕的望着陶醉等人下山,又叽里呱啦说着一行人听不懂的话。 众人行至山下,却都喘的不成样子,不过下个山而已,怎么体力如此不支。正想着在前面跨过一座木桥,迎面看到有一座吊脚楼,楼间的“美人靠”上斜坐着一个婀娜的女人,面上刺着奇怪的符号图腾,正垂着乌黑的长发,仔细的整理着。 见到陶醉等人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手肘搭在木栏上,见陶醉等人走近,便用生硬的汉话当先开口问道:“喂,你们去哪里?” 一茎红陶醉左右看了看同门,各个两颧粉红,满头虚汗,头发也濡湿了,自己亦是胃气上攻,一阵一阵犯恶心,无心细问,首先仰头对女人客气道:“姑娘莫怕,我们只是一伙游历四方的侠士,途径此地,被美景迷住,便想捡一处合适的地方借宿。”说罢忽有几个同族姑娘,从房前屋后探出身子,脸上同样各有刺青图案,好奇的张望几个过路的男人,转眼却都攀上墙壁、树木,幽怨的看着来人,口中吐信,形态酷似蜥蜴。 陶醉心中大惊,后退抬头,那楼上的姑娘也将蛇头伸出栏杆,鄙夷的望着楼下的众人,打量这几人一个个锦衣华服,干净利落,不像是久经风霜居无定所的游侠,便道:“这里乃是射月神教境内,不方便留宿,你们还是趁天亮,再择别地吧。” 陶醉与众同门对望一眼,小声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然而其中一个兄弟却满面桃红,笑问楼上美人:“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没有个落脚处,姑娘放心,我们绝不白吃白住,哪家肯收留我们几晚,我们双倍甚或多倍付银子。”众姑娘们对望一眼,无动于衷。 陶醉惶恐不安,低头使劲揉了揉眼睛,心中喃喃自问“今天这是怎么了?硬是把美人看成了蛇?” 陶醉转身寻找同门,却见几个同门忽然表情扭曲,手捂着肚腹,哎呦呦的哼叫起来,一茎红陶醉一路上也浑身乏力,虚汗不止,腹中隐隐作痛,眼前暗蒙蒙如有薄纱,再看几个同门身体扭动如蛇,逐渐轮廓模糊,陶醉眼冒金星,几个同门各个像水中的倒影站立起来,狰狞晃动,旋转成圆向自己滚滚扑来。 陶醉“啊”的一声,转身就跑,再看这村寨,房屋都变成了色彩斑斓的巨蘑菇,脚下的溪流都成了七彩河,山顶蹲着一只巨大的野兔,鼻子抽动,亮起獠牙,仿佛要吃掉自己,再回头看那几个同门都烟消云散了。 陶醉慌张的跑进一间蘑菇屋内,两条人头蛇身的怪物正在缠绵,再一推门好不容易见到活人,细往上看,这人却长着一颗马的脑袋。 陶醉抽出头上簪着的一支红花,调转花茎便向那人刺去,却砰地被那马头人身的怪物,转身踢倒。 眼见着那马头人身的怪物飞天而去,自己也向上一跳,竟升上高空,没有翅膀却飞天而行,采花客陶醉轻轻松松奔上云端,跳到了一朵白云之上,在刺眼的阳光下游行,悠哉哉躺在软绵绵的云朵之间,俯瞰着大地山河,好不快活。 第八十三回、少女之心 一茎红陶醉在天上游了不知多久,当眼前被耀眼的极光刺破,一茎红陶醉猛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时,方从梦境苏醒,此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头昏脑涨,身体疲乏。 陶醉勉强的撑起身子,左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原来已经躺在了寨中的一处人家的木床上。陶醉揉着额头,艰难的起身,便听到院中叽里呱啦的有人谈笑声。 陶醉行到窗口向下望,几个苗族姑娘正浆洗布匹,将蓝黑的长条布,铺在了石板地上,陶醉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禁嘴角一歪现出了笑容。 一茎红陶醉踉踉跄跄下得楼来,楼下的几个姑娘回首而望,其中一个站起身来,个子不高,相貌平庸,倒是脸上的刺青纹络增添了些许异族风情,短短的百褶裙,高高的长筒靴,撑得几分灵动,双手因正染着布匹,弄得一手蓝黑之色,怕弄脏衣服而向外张着。 只见这姑娘眼角一弯微微笑问:“怎么?睡得可好?”陶醉礼貌的向在场的所有姑娘行礼问好,然后回答姑娘的问话:“不知怎么,我是晕倒了吗?怎么会人事不知,竟打扰了寨中生活。” 说罢,场上的姑娘都嘿嘿直乐,仍是那短裙姑娘,笑答道:“你们是吃了山里的毒菇了,再加上雾瘴之毒,所幸并不致命,又服了解毒药,你们都躺了一天一夜了,嘴里胡言乱语,不知做了什么美梦。”说完众姑娘又是一阵乐。 陶醉惭愧的挠挠头,玩笑道:“梦倒是美梦,我在那云彩顶上飘了一天一夜,正乐不思蜀呢。”一句话说的几位姑娘都乐的前仰后合,嘴里说的几句感叹的话,陶醉也是听不太懂,也跟着干乐了几声。 陶醉趁空又问道:“劳烦几位姑娘,不知随我同来的那几个男人,现在身在何处?如今怎么样了?” 那短裙姑娘已经擦好了手,走过来对陶醉说道:“还能怎么样,他们和你一样都中了毒,虽然服下了解毒之药,不过你醒得早,他们估计还在睡着,你要见他们我可以带你去。”说着,姑娘一双澄澈的双眸定定的望着陶醉。 陶醉点点头,感谢道:“那实在是劳烦姑娘。”然后又一一向众姑娘行礼作揖,模样甚是彬彬有礼。 短裙姑娘在前头带路,陶醉小步跟随在后,二人走后场上染布的几位姑娘用苗语笑论道:“这阿哥模样俊俏,又谦谦有礼,说不准被朗月留下做个夫婿,称了她那比天高的眼力。”几个人呵呵乐了一阵。 这边陶醉跟在这苗族姑娘身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女子,又柔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贵姓,不知可愿告否?” “朗月!”姑娘不假思索,毫不避讳的回答道,然后又回头看了看陶醉的反应,陶醉面上提笑,望了一眼朗月稀松平常的五官,点头赞道:“好美的名字,果然名字美人也美。” 朗月不由的一笑,并未说话,陶醉便凑上前继续问道:“我中了毒菇的毒,睡的可是朗月姑娘的家?又可是朗月姑娘救了在下一命?” 朗月这才侧头望向了陶醉,星星之目多情,疏朗之眉泛爱,俊朗的面容,白皙的脸庞,高高的鼻梁,粉润的薄唇,比起自己这个姑娘家都嫩上几分,感叹一声,然后回答道:“本来你们误闯大山,我师姐是不答应救你们的,我是不想见死不救,把你带到我的家里,给你服了解毒药,另几个师姐妹也说,闯大山的外族人也不多,既不是恶人,救一救也无妨,你那几个兄弟便被带到别家了。” 陶醉听后,忙跨前一步与朗月并肩而行,拱手作揖谢道:“那真是感谢朗月姑娘的好心,朗月姑娘人美心善,我陶醉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可是难得遇到像你这样一位好姑娘。” 朗月虽心中喜不自胜,但面上只是白了一眼,随口道:“这算什么,举手之劳。” 陶醉斜下头,俯视着身边这位比自己娇小很多的姑娘,又道:“谁要是娶了像你这样的好姑娘,可真是烧香拜佛,感恩祖上积德。” 朗月偏起头,高望着陶醉的侧脸,讶然道:“我还没有与人结亲,便没有你口中说的积德之人。”陶醉便理解的点点头:“你年纪如此轻,还早着呢,不像我,过了娶妻的年纪,始终难遇知心人。” 朗月便转身倒退而行,好奇的打量陶醉,疑道:“你不是在拿我打趣?我今年十九,你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就说的那样老了。” “你十九岁啊?”陶醉惊讶的追逐朗月的目光,口中道:“如此灿烂的年纪,”心中却道:“我还以为你三十好几。” 朗月转回身,与陶醉并行,仿似不经意的问道:“那你多大?”陶醉挠挠头,面有愧色,支吾道:“说来惭愧,我长你太多,已经二十有九,整整大了你十年。” 朗月听后瞠目结舌,大张着口,转头注视陶醉,由侧脸再看到全脸,怎么也不相信这样一张面孔,竟已是二十九岁的年纪。 朗月担心自己无礼,忽然收回目光,宽慰道:“不过,你却似与我同龄,完全不像,年龄在你身上也无所谓了。” 陶醉脸上闪过一丝笑,然后面露担忧,含混道:“是吗?跟你比起来,我就差的太多了,简直配不上你。” 朗月猛地打了一个寒噤,惊异的张大双眼,反问道:“配我?配我做什么?你不要毒未全消,跟我胡说八道。”心中却情不自禁的砰砰乱跳,浮想起二人成亲的画面,这样一位俊阿哥,高大会武功,行止有礼有节,又从那大山之外的繁华之地而来,虽年纪大些,看这穿着打扮也该是个体面人家出来的公子,朗月若要嫁给了他,在寨中也算脸面十足,备受夸耀了吧。 随即朗月却摇摇头,邹着眉头心中责怪自己,说阿哥胡说八道,自己还在这胡思乱想,阿哥年纪虽大,却模样俊美,自己普普通通,又无甚优良之处,在这大山之中,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师父出山,都还轮不到带自己这个小辈弟子,朗月实在想不到自己能有什么,够匹配陶醉公子之处。 正想着,二人已到了一户人家门口,朗月回过神来,对陶醉说道:“到了,你其中一个兄弟就暂住在这里。”说着,用苗语呼喊家中之人,随即一个苗族男人的声音回应出来,见到朗月招呼二人进来。 朗月向那男人问道:“师姐在家吗?”那男人回答道:“她出门去了,只我一人在家。”二人的交谈陶醉是一句都听不懂,只得紧步跟随在后。 三人上得楼来,便见到一个躺在床上的男人,伸手向虚空乱抓,嘴中胡乱说着什么。朗月便对那苗族男人道:“姐夫你去忙吧,我们看看他。”那男人便点头下楼去了。 陶醉见到同门如此模样,既担忧又好笑,凑上前抓住他的手,照看一阵,又与其他同门见了面,知道都无大碍,便将此事放在一边。 返家途中,朗月对陶醉劝道:“既然你们都无大碍了,你们就该趁早离开寨子了。”“啊这?”陶醉惊慌的注视着朗月,抓耳挠腮的嘟囔道:“我本是该离开的,但这大山路途难行,不说我们毒未全消,体力亦是有限,朗月姑娘可否宽限我们兄弟几日。” 朗月就着溪边的一块大青石坐下,好奇的问道:“你们要去哪里啊?”陶醉顺势蹲在了石头边,仰头望着朗月微栗色的面容,回答道:“我们游历四方,率性而行,只为沿途的美景,随走随停。” 朗月被陶醉多情的眼神看的有些羞红脸,忙将目光移向潺潺的溪水流动处,继续问道:“什么才会使你停留?”陶醉站起身,在大青石的另一端坐下,与朗月留下了一尺的余地,感叹道:“令人动心的美景,”然后又把目光投在朗月的身上,道:“令人动心的美人。” 朗月垂下头,紧抓着裙边,嗫喏道:“你们肯定看过很多的美人。”陶醉眉头一展,半笑着,眼角含春,柔声道:“是很多,但,终究是没遇到那个令人动心的。” 朗月咯咯干笑几声,玩笑道:“什么才是动心啊?”眼神却飘忽的看向左右,唯独不敢看向那个定定看着自己的陶醉。 陶醉却认真的回答道:“就是我遇见你啊。”朗月倍感意外的回望陶醉深邃的目光,似笑非笑,眼波停止流动,就连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定格了,朗月第一次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呼吸困难,肢体麻木,朗月想从陶醉的目光中抽离出来,却怎么也动弹不得,半张的口支吾了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你”了半天,终于从大青石上弹了起来,诘问道:“开什么玩笑?”然后转身就要跑开,朗月边快步的走,边在心里打鼓,眼睛看着眼前的老路,仿佛比生命中的每一天都美丽,阳光也好,溪水也好,树木也好,路上的万物皆好,迎面走过来的每个寨中人都格外可爱起来。 看着朗月慌张的逃离,陶醉仍坐在原地,撩起衣袍的下摆工整的覆盖在膝上,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个不知所措的背影,嘴角斜勾,轻笑了一声。 回到住处的朗月,一时之间不知该干什么,翻翻晾晒的干菜,扫扫院子的杂尘,擦擦门扇的浮灰,脸上总是不自觉的挂着灿烂的笑,脑子里不断闪现陶醉的目光,笑容,和嗓音。 朗月扪心自问,这个男人她只认识短短两天,凭什么就内心为之疯狂,寨中有个男人为自己示好了那么多年,自己仍是无动于衷,难道这就是师姐们口中鄙夷的爱情?难道这就是戏本里所说的爱情?一见便可定终身,一见便可钟情于一人,而恰好这个人又与自己有同样的感受。 朗月拄着扫帚,心中自解:“难道月老的红线早已为我们牵定,他万里迢迢为我而来,只为寻得他宿命中的我?” 第八十四回、倾心之好 朗月必须停下手中的活计,坐在窗前望着远方,不断回想着陶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即使他毒发时的癫狂和睡着时的宁静,都在朗月的头脑里过一遍,朗月联想起陶醉这个人,在未相识的从前,他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在相识的以后,他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朗月手托着腮目光空虚认真的沉思着,远远的望见陶醉潇洒的走回来,直奔自己的住处,途中遇到寨中人,陶醉皆礼貌的行礼问好,独行时,举止轻盈步态洒脱,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朗月的好奇和喜爱,朗月就在窗前痴痴的望着。 直到陶醉行到朗月的窗下,仰头对着朗月灿然一笑,关切的问道:“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干什么?”朗月突然转身缩进屋内,蹲在陶醉看不见的窗后,双手捂着脸,羞不可抑疯狂的窃笑着,又怕陶醉很快上楼来看到自己这般没出息,忙起身拿起笤帚,打扫起屋子。 听到陶醉一步一步,轻慢慢的上楼之声,每一声仿佛都踏在了朗月的心口之上,朗月悸动的心开始颤抖,越是迫近越是心慌,明明在她心中是天大的事,却坚持要故作涣散,佯装无事。 陶醉撩起门下珠帘,嘴角微笑含春,眼波星星闪动,柔声问道:“你为什么不等等我,自己跑回来干嘛?” 朗月目光左右游动,扬着眉头岔开话道:“我饿了,急着回来做饭。”说着放下手中的笤帚,就要冲出房门,行到门口与陶醉擦肩而过,陶醉在朗月的耳边轻声追问:“急着做饭,为什么又要坐在窗口发呆?” 朗月骄傲的仰起头,下巴高抬,只望了陶醉一眼,四目相对竟霎时染红了脸,忙又回转头解释道:“我只是在想我该吃些什么。”边说边快步下楼,脚下的“叮叮哒哒”试图掩盖心中的“砰砰咚咚”。 朗月在厨房忙了一阵,将几样家常小菜端上桌来,陶醉早已坐在桌前等待,望着朗月惊喜的赞道:“这么丰盛啊,心灵手巧,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朗月一挑眉头,邪笑一声,道:“是吗?那你一定要把所有的都吃完哦。”陶醉察觉端倪,扫看桌上这几样普通小菜并无异样,便追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会在菜里下毒害我不成?”朗月开怀乐道:“那你敢不敢试?”陶醉注视朗月的双眸半晌,喉口咽了一口唾沫,毕竟是射月神教的弟子,下毒的行家。 陶醉目不转睛的盯向朗月的笑脸,不动声色,坚定的说道:“你舍得下毒,我就敢吃,死在你手上,我陶醉心甘情愿。”说着便拾起筷子,夹起一根青菜,菜送到嘴边,犹豫了一下,眼神不离朗月的眼睛,始终观察着朗月的反应,随后一张口将青菜咽了下去,然后不住的点头称赞:“嗯,人间美味。” 此时,朗月方才哈哈大笑,指着陶醉嗔怪道:“你怎么这么傻,这你都敢吃,不过我根本没下毒,我要让你吃另一道菜。”说罢转身奔进厨房。 这边陶醉轻吁一口气,心中叹道:“我就赌你不舍得下毒害我,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想罢朗月又从厨房端出另一道菜,远看黑糊糊的,乱七八糟,端到桌上才看出来,竟是一盘油炸蜈蚣,蜈蚣的多足交错在盘子内,肢节平直油亮亮的十分生动,甚至飘出阵阵香气。 陶醉乍一看之下,当即被吓的从椅子上弹起来,然后结结巴巴的指着盘子,问道:“这,这是什么?你怎么上一盘虫子,诚心捉弄我是吧?” 朗月拎起来一条在陶醉眼前晃了晃,解释道:“这是死的,已经被我烹饪过了,不仅好吃还大补呢。”说着将蜈蚣整条吞到嘴里大嚼起来,嚼的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清脆的咔巴之声,陶醉的脸色煞白,皱着鼻子嫌弃的望着朗月咀嚼的嘴。 陶醉咧着嘴恶心道:“你怎么吃这种东西?”朗月坐下身来,拿起筷子,准备开始吃饭,随口道:“入乡随俗,我们常吃这个,你要是想留在我们寨子里也必须吃这个,否则被我师父知道,会赶走你们的。” 陶醉冷静了一下,重新坐回椅子上,小声嘀咕道:“我并不想留在你们寨子里,我只是想带走你。” 此话一出,朗月咀嚼的嘴忽然停住,抬眼看向惊魂稍定的陶醉,良久,终于放下手中的筷子,鼓起勇气质问道:“你几次三番说这样的话,是真心喜欢我,还是觉得好玩?” 陶醉也认真的回看朗月的双眸,斩钉截铁的答道:“我从不拿感情开玩笑,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可是,”朗月紧紧抠着自己的手指,不解道:“你为什么喜欢我?我哪里值得这样的你喜欢?” “哪样的我?”陶醉定定的望着眼神游移的朗月,继续道:“你那么特别,我倒是怕我配不上你。” “怎么可能?”朗月暗淡的眼神似乎被陶醉星辰般的目光反衬,一个眼如皓月,一个星光满布,四目相对间,天地倾覆万物奔腾,陶醉缓缓将手覆在朗月冰凉的手上,朗月霎时间只觉从指尖到内心,从头顶到脚下都被雷电击中,所有感官皆麻木,所有肢体都定止,只有一颗心还活着,却也被陶醉攥在手里,呼吸不得,窒息难耐。 陶醉紧紧抓着朗月的手,站起身走到朗月近前,一只手挑起朗月的下巴,注视着朗月的眼眸,温言发问:“朗月,我可以爱你吗?”说罢,轻轻将脸贴近朗月的朱唇,朗月麻木的感受着这一切,直到陶醉的呼吸舒缓的吹着自己的面门,见朗月并未答应,也不拒绝,陶醉一张柔软温暖的双唇贴在了朗月的嘴唇上,朗月不由的闭上双眼,心脏重新开始跳动,本想双手迎上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斥责起自己的不矜持,忙将陶醉一把推开,看着陶醉诧异的望着自己,朗月忙转头看向桌上,指着那盘油炸蜈蚣,玩笑道:“若是真心喜欢我,那就将这盘蜈蚣吃了,我才信你。” 陶醉转头看着这盘油亮亮的大蜈蚣,内心忽然为自己不值,思考半日,再看一眼一脸认真的朗月,一咬牙一跺脚,抓起盘中的蜈蚣便往自己口中塞,闭着眼睛囫囵吞咽,表情痛苦,内心更加的纠结。 终于咽下了一个,便大张着口,对朗月威胁道:“怎么样?你满意了吧?若还不满意,我便将你一同吃了,我现在没有什么是不敢吃的。”说着便向朗月咬去,朗月惊笑着跳下椅子,满屋子乱跑,陶醉便张牙舞爪的乱追。 次日一早,同塌而睡的二人先后醒来,陶醉一转头看到躺在枕边的朗月,早就睁着眼睛,眼望虚空,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陶醉支起身子,饶有兴致的抚摸朗月的脸蛋,轻声问道:“你想什么呢?”朗月方才回过神来,看着陶醉迷人的双眼,一下子扑抱上去,失落道:“我已经没法回头了。”陶醉环抱住朗月,右手轻轻拍着朗月的后背,安慰着朗月,眼睛看向虚无的前方,浮现出得意的微笑。 一连几日陶醉与朗月形影不离,同出同进,便引得同寨人的非议,趁陶醉与几个同门兄弟外出,几个师姐便借个理由来看望满面含春的朗月。 寒暄了一阵,其中一个方脸师姐当先开口试探道:“朗月师妹,这几个外乡人来了有几天了,其他人都住在结过亲的师姐家,家中有男人,而你,独身一人终究是不便,外面传出什么闲话,对你也是不利。” “这有什么,闲的没事干,传我闲话干嘛。”朗月不服气的不停摆弄手中的穗子。 另一个圆脸师姐面上堆笑上前拉过朗月的手,宽慰道:“不过话说回来,朗月到了该结亲的年纪,选择什么样的夫婿,只要师父同意,我们做师姐的都应该支持,但是这个人一定要是个好人,否则我们绝不轻易将我们的好师妹嫁给不知底细的坏人。” 朗月傲然的回视圆脸师姐,诘问道:“什么叫不知底细的坏人?你们又了解多少?” 圆脸师姐忙道:“至少我们要知道他是何许人也,家住哪里,祖辈都是做什么的,是否结过亲,娶你是当夫人,还是小妾?是留在我们寨子还是跟他回中土?在我们寨子里,女人为大,男人都是倒插门,他是否也愿意如此?” 朗月不耐烦的跳开身,在屋中乱步,责怪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这些事我自有打算,这是我自己的事,关你们什么事?谁说我要嫁给他?就算嫁,他一个外乡人怎么可能还留在这大山里,你们就别乱操心了。” “就是,就是,”一个尖脸低眉的师姐站起身,笑劝:“朗月比我们都有本事,肯定嫁得好,就算不嫁外乡这俊阿哥,咱们同寨的佟阿四一直惦记着朗月师妹呢?朗月师妹不愁嫁。” 朗月闻听此言,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他是什么东西,尖嘴猴腮小眼眯眯,也配喜欢我,我跟他说过多少次,叫他离我远些,我看见他就烦,他还死缠烂打,好不要脸。” 方脸师姐一脸严肃,怒道:“佟阿四任劳任怨,勤劳肯干,模样也端正,对你又是一心一意,怎么就被你说的这样不堪?佟阿四就是不与你相配,他也完全可以寻得比你强百倍的姑娘,你却不肯知足!” 朗月手扶窗口,表情厌烦之极,恨不得立马将几位师姐轰出门去,听方脸师姐如此说,便立誓道:“我要爱上的是堂堂正正的男人,不是下人,光能干活有什么用,驴都比他强。” 第八十五回、移情 方脸师姐气的暴跳起来,骂道:“你以为那男人就能看得上你?就算你们相爱,我射月神教不准弟子与外族通婚,师父这一关你就过不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我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另两位师姐及时扣住那方脸师姐,尖长脸的师姐忙站到中间劝道:“大家话不要那么急,所有事都不是绝对的,难得朗月喜欢那俊阿哥,情事谁又管得了,就算那俊阿哥看不上我们朗月,我们就给他下个痴情蛊,怎么都把他弄到手心里了。” “你说什么屁话,”朗月气道:“喜欢一个人若用到情蛊,那还算哪门子爱,爱与不爱都是我的私事,请你们不要再多管闲事。” 圆脸师姐忙赶上几步,凑到朗月面前,关切道:“就不说别的,朗月师妹,你告诉师姐,他是哪里人,家里是做什么的?是否娶过亲?好叫做师姐的放心。” 朗月方缓和了语气,回答道:“南京府人,家里是做布匹生意的,未娶过亲。”说罢便欲将几个师姐推出家门,圆脸师姐仍不甘心,苦劝道:“师妹,你听师姐一句劝,他们都不像好人,你不要轻易受骗,感情的事,终究是女儿家吃亏。” 朗月一听,双眼一合,嘴巴紧闭,不耐烦的站在原地,那尖长脸师姐见朗月脸色不对,便笑劝道:“朗月找到那么一个俊俏郎君,在中土又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家财万贯,又满腹学识,以后朗月是要嫁出大山,可比我们这些土家子强上百倍,只盼着朗月师妹得遇良缘,不忘我们师姐妹的亲情。” 朗月方露出和颜悦色,推着师姐的肩膀,嗔怪道:“你也别在这胡说了,你放心,我要是嫁得好,绝对把你们也带去享清福。” 几个师姐只好推推搡搡,或责怪或窃笑,渐行渐远,朗月望着几人的背影,暗自发誓:“我一定得嫁得好,否则就叫你们把我看轻了,我找个好阿哥,你们就各种揣测他是坏人,就你们是好人,我朗月怎么就不配人上人,我偏要嫁一个给你们看看。” 与此同时,陶醉与几个同门兄弟出来闲走,陶醉对其他四人笑问:“老三、老四、老五、老六,毒可是全消了?”排行老三的乐道:“早消了。”然后又转头问其他三人道:“怎么样,有得摘吗?” 老四接口道:“就凭兄弟几个这风华绝代赛潘安的容貌,又有那名师真传阅女无数的本领,试问哪个姑娘逃得了?”说的几个人嘿嘿直乐。 陶醉手肘搭在老六的肩上,邪笑道:“你们几个的本事我是相信的,只不过老六一项心太急,不懂那欲擒故纵术,是采花客中的莽夫下流客,我最担心他坏我们好事。” 老六不服气的闪开身,蔑视众人道:“你们也太过轻视我,不说那妙龄少女,就是那有夫之妇,也被我迷的神魂颠倒,她们比我还怕事情败露,怎么可能说怕我坏事。”几个人忙点点头拍掌道:“好好好,我们信你。”说着仍是乐个不休。 这些外乡男人,对于射月神教中久居山寨,鲜知外界的女人来讲,他们所带来的新潮气息,格外的吸引人,尤其他们又太擅于对付这些包办婚姻下,闭塞无知又蠢蠢欲动的女性,有些女人便仗着射月神教中以女为大的风俗,以及懦弱的丈夫只能忍气吞声的态度,大胆又谨慎的与外来人眉来眼去,歪谈风云,但终究是见不得人,有些爱情只能她们自己知道。 几个男人得意洋洋的谈论着受骗女人的风姿,陶醉也跟着乐了一阵,随即目光远投,远远的看到一个少女在溪水中央捉鱼,高高的挽起裤脚,手持尖细的竹竿,黑丝柔发披散在肩头,一张秀面灵眸认真的盯着溪水内的动静,纤细的身姿在水中窈窕倒映,绿水青山溪水美人,这画面真美,陶醉不禁看得呆了,几个同门说些什么也听不进去,最后仓促的对同门道:“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得去摘花了。” 几个同门初时摸不着头脑,转眼看到溪中少女,便都了然于胸,会意的笑着点头,打着哈哈几人勾肩搭背而去。 陶醉走到溪边捡一块石头坐下,近看之下更觉这少女貌美动人,刚好与这美景相配,那少女旁若无人的盯着水下,猛然向水中刺去,并未刺中,一抬眼突见一个俊俏小生坐在岸边看着自己。 少女毫不客气的问道:“你是谁?坐在这里干什么?”陶醉方回过神来,忙起身搭礼,客气道:“恕在下唐突,路过此地见姑娘与这美景相得益彰,不觉竟看得呆了,打扰了姑娘捕鱼的心情。” 那少女只望了一眼陶醉,复又低下头在水中寻鱼,口中问道:“我猜到你是谁了,你是不是住在朗月师姐那里的外族男人?” 陶醉一展眉头,好奇道:“你听过我?”少女又向水中刺了一下,仍是没有捕到鱼,然后对陶醉随口答道:“你和朗月师姐的关系被传得整个寨子人尽皆知。” 陶醉故作迷糊,反问道:“我们?我们什么关系?”少女抬头看着陶醉,不可思议的打量了一下:“你们什么关系你自己不知道?反倒来问我?” 陶醉忙挥手解释道:“不不不,我只是在问,寨中人是怎么传我们的关系的?”那少女并未抬头,眼睛盯着鱼,小心翼翼的说道:“你们私定终身,恐怕不久就要大婚了。” “啊?”陶醉夸张的站起身,讶然道:“这可误会大了,朗月姑娘照顾我,反倒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困扰,罪过罪过。” 那少女不耐烦的看着陶醉,气道:“你大叫什么?把鱼都吓跑了。”说着将捕鱼的竹竿抛给陶醉,自顾自蹚水上岸,转身一屁股坐在岸边,整理裤管和湿哒哒的双足。 少女转脸笑问陶醉道:“这么说,你们之间清白的很?根本没有什么亲密关系?”陶醉深叹一口气,点点头道:“没想到承蒙朗月姑娘收留,却使她在寨中受人指指点点,真是我的不对。”说着话眼睛却始终不离那少女润湿的玉足。 见少女擦干双足准备穿鞋,陶醉忙回过神补上一句:“不知姑娘是朗月姑娘的哪位师妹?”少女穿上鞋子,站起身准备离开,行了两步忽又停住,转头回答道:“莎莎,蒙莎莎!”说罢转身继续前行,这一转头间的惊鸿一瞥,使陶醉第一次感觉自己简直灰头土脸,天若下雨自己瞬时就会融入泥里。 “这可是有趣了,”陶醉突听蒙莎莎一声感叹,又道:“原来你们没有那一层关系。” 陶醉连忙快步赶上去,追问道:“你说什么?”蒙莎莎摇摇头乐道:“哦,没什么。”然后又转开话题问道:“你们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呢?” 陶醉一摊双手,支吾着说道:“呃,可能就这几天吧。”陶醉环顾四野,感叹道:“这坠月谷美丽而神秘,令人流连忘返啊。”转头又看向身侧的蒙莎莎,又赞道:“谷中的女人们无论老少,都像这谷中的山花烂漫而阳光,只不过我们这外族人不解,这里的女人们各个漂亮,为何要在身上脸上刺上这许多花纹,不过亦是锦上添花。” 蒙莎莎站住了脚,好奇的张望着陶醉的脸,这纯粹的眼神竟使陶醉不觉红了耳根,蒙莎莎问道:“这些问题,你与朗月师姐这么多天,没有向她问一问吗?” 陶醉淡然的回答道:“我们虽有交谈,但从未谈过心,这些问题我还没有问出口。” 蒙莎莎靠在一棵树边,饶有兴味的笑了笑,然后指着自己脸上的刺青图案说道:“我们族人以刺青为美,刺的越多越觉得好看,不过真正的教内图腾在胸口上,那是我们射月神教的神明形象,所以入我射月神教的,都要刺上这个图案。” 陶醉低头回想起朗月胸口上那个线条勾勒出的图案,方解其意,本来那些图案刺在朗月身上,陶醉并未觉得怎样,但看眼前这个妙龄少女,满身的刺青,心中却一阵可惜。 蒙莎莎来回踱步道:“传言我们的祖先经历了一场灾难,每当夜晚便有一颗凶月与月亮对立升天,舞弄潮汐,搅乱人的心性,民不得安,我族中有勇士,效仿后羿射日,愿将天上凶月射落,却屡屡失败,唯有那天兵天将转世的射月勇士,能将此凶月射落,射月勇士站在望月峰上,搭弓射箭,一箭便将那凶月射落,凶月坠落在这坠月谷中爆裂消散,坠月谷因此得名,我族人便将射月勇士奉为上神,敬仰至今。” 蒙莎莎一番讲解,陶醉却心飞神弛,听她说完,便木讷的点点头,半笑道:“果真令人敬佩。”转口又道:“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姑娘赏月。” 蒙莎莎轻声一笑,说道:“每月的月圆之夜我们射月神教都有祭祀之仪,到时候我师父会召集教中所有人参加,外族人必须全部请离月神寨,过几天便是月中,你们必须得离开了。” “不是吧,这么无情。”陶醉讪笑着凑近蒙莎莎,蒙莎莎下意识退了一步,直言道:“你喜欢我?” 陶醉万没想到蒙莎莎是个如此直爽之人,反倒问的陶醉一个愣怔,陶醉略显手足无措,不敢直视蒙莎莎的眼睛,支吾道:“说来冒犯,不过,确实,有些,呃,我能喜欢你吗?” 蒙莎莎定定的回望陶醉的慌乱,面上似笑非笑,半晌,方回过神来,深深的点点了头,叹道:“看来你果然是个高手,怪不得,怪不得。”蒙莎莎好似自言自语般说道。 随后蒙莎莎转过身,半开玩笑道:“我怎么管的了你喜不喜欢我,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说罢迈步离开。 陶醉望着蒙莎莎的背影,收回笑容,手掌擦了一下鬓发,口中喃喃自叹:“你也不简单啊!” 第八十六回、教主蒙萼 射月神教祭祀大典即日举行,陶醉与几个同门兄弟不敢惊扰教主蒙萼,便决定提前打好行囊,与寨中人家告别。 朗月虽依依不舍,奈何教内规矩,只得恋恋相送,望着陶醉一骑绝尘而去,亦将朗月所有寄托都带了去,二人自此分别,往后便以书信往来。 这书信便成了采花客们与神盗团炫耀的成果,神盗团掌门包大拿举着书信,乐道:“行啊,陶大侠,射月神教的毒娘子都被你收入囊中,从此我包大拿拜你一声大哥,说好的赌约,你赢了,那我便三年不摸宝。” 众人皆起哄叫包大拿读一读信的内容,包大拿便在醺醺醉意下朗读起来:“陶郎,吾爱,与汝分别月余,倍感煎熬,常常思及郎情妾意的美妙时日,恨不得插翅飞去,奈何山川间隔,路途迢迢,终是身不由己,言念及此,吾泪难止。自汝离去,四季皆休,色彩全无,茶饭不思,珍馐无味,花儿不开,草儿不绿,吾心都随你去。汝是自由之身,盼得闲暇时,可愿回谷探望,慰藉吾之心怀,得偿吾之愿也。” 包大拿大大咧咧在酒桌旁朗读,其余人乐呵呵的听,陶醉淡然的细品酒味,这封信他草草读了一遍就丢到了一边,现今被包大拿一番戏读,陶醉听来比生命中任何一刻都笃定,这信里每一个字都是真情实意,没有挑逗不是放荡,陶醉眼前不禁浮现出朗月的五官,以及那一双明亮真挚的眼睛,在陶醉看来,朗月身上最珍贵的就是那双眼睛,被平庸外表包裹的,唯一发光的东西,因为这双眼睛传达出来的真,是陶醉混迹江湖,经年风月场游走,太难得看到的东西,将之与书信的内容相合,虽短暂的相处,陶醉阅女无数,反而更加深知朗月是怎样的一片诚心。 陶醉擎酒发了一会儿愣,转念又想到那个脾气刚硬的蒙莎莎,心下一软,只叹蒙莎莎那一副娇俏的面容,唯独眼中缺少了一些信与爱的光辉,若是能和朗月合二为一,恐怕真能勾起陶醉一些对爱情的憧憬。 想到这儿,陶醉忽然站起身,将书信从包大拿手中夺回来,对众人笑道:“有花不摘非好汉,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同门兄弟老六一下猜透了陶醉的心思,赶出门外拦住陶醉道:“大哥等一下,”然后看了一眼陶醉手中的信,劝道:“大哥莫不是要一花两摘?这可是咱门中的大忌,这能行吗?”陶醉自信的推开老六的肩膀,笑道:“经验我比你足,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说罢,陶醉迈步欲行,老六忙拉住陶醉手臂,正色道:“大哥,咱们兄弟荣辱与共,怎能让你一个人去,我们和你一起。”陶醉垂目细思,点头答应,几个同门兄弟再次一拍即合,纵马奔了坠月谷。 话说射月神教中的女弟子朗月,自从陶醉一离开,便害了相思病,日日神思怔忡,颠三倒四,多少师姐妹来劝都无果,每日听烦了那些师姐妹的冷嘲热讽,便总是独自在山外闲坐,只是静静发呆,一晃一个清晨又一个清晨,天天盼着山前的大路上,骏马飞驰,是她那心上之人归来。 蒙莎莎从身后走过来竟都不觉,蒙莎莎在朗月身边缓缓坐下,劝道:“师姐,这个男人,值得你这样思念吗?”朗月猛然回过神,转头看了看蒙莎莎,一声轻笑,并未说话。 蒙莎莎继续道:“如果我告诉你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你一定会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愧难当。”朗月一副大无所谓的表情,望着蒙莎莎,等她讲下去。 蒙莎莎道:“他是武林中采花门的副门主,采花客陶醉就是他,名声在外臭名远扬,他们专以猎取女人心为业,而你,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朗月却不可思议的盯着蒙莎莎问道:“他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编排他?”蒙莎莎直言不讳道:“你还不信?那我告诉你,就在你们浓情蜜意之时,陶醉找过我,矢口否认了你们的关系,甚至向我示好。” 蒙莎莎说完,突听朗月哈哈大笑,半晌才停,然后转头对蒙莎莎道:“莎莎师妹,你年轻貌美,是教主的亲侄女,又是教中的圣女,不说你学艺如何,将来整个射月神教都是你的,便是要什么没有?怎么也想男人想疯了?” “你也知道你想男人想疯了。”蒙莎莎跳起身,指责朗月道:“别怪师妹无礼,师姐你就是迷了那男人的容貌,简直丢了射月神教的脸。” “你?”朗月也站起身,怒视着蒙莎莎道:“你们都不相信我们是爱情,我偏要证明给你们看,总有一天他一定会从这条大路上来,骑着高头大马接我离开,离开这锁人的大山。”说着指尖遥遥的指向山下的大路。 蒙莎莎也不甘示弱,高声道:“那你信不信,你写了百封信盼他回来,我只要一封信,他就会立马赶到。”说着也随手向山下的大路上一指。 却发现路的尽头果然一人骑着一匹白马,疾驰而行,衣摆翻飞发丝飘逸,好巧不巧,正是陶醉骑马而来,紧接着他那几个同门兄弟也驭马跟随而来。 两个女人惊异的望着路上的人马奔驰,心中都觉得这个男人是为自己而来,一个冷笑蔑视,一个热烈急切,直到快马迫近,蒙莎莎淡然不动,朗月不顾一切的奔上前去,陶醉飞身下马,展开双臂将朗月拥入怀中,一见蒙莎莎在一侧端然的站着,便在朗月背后伸手去拉蒙莎莎的手,蒙莎莎面无表情也并未拒绝,朗月紧紧的将头窝在陶醉的肩膀上,久违的气息和感觉,使她久久不能自拔,根本顾不得其他。 见朗月抬起头,陶醉方才放开蒙莎莎的手,与朗月四目相对,朗月抚摸着陶醉的脸,不敢相信刚刚还在为这个男人与别的女人吵架,转眼他就立在了自己面前,他这一来,更加验证了他爱自己的决心与真心。 朗月欣喜道:“你终于回来了,带着我那一颗心。”陶醉瞟了一眼朗月身后的蒙莎莎,低头对朗月说道:“我不是那无情无义的人,你一片诚心,我怎肯辜负。” 正说着,其他几个采花客也下马赶到近前,互相打了个招呼,朗月便道:“你们旅途劳顿,我们先回寨子里歇脚吧。” 七个人五匹马奔谷内而行,重走这一段路陶醉心情大不相同,几人小心翼翼的走着下坡路,走到过溪的小桥,桥对面却快步奔过来两个苗女,满脸刺青,腰身上下系了很多小小的竹笼、罐罐,服饰一红一蓝,一个笑容满面,一个冷脸冰容,却是当年为了一条青蛇差点将魔阎鬼姬孟笑离用冰火掌打死的锦绣、绫罗两姐妹。 朗月与蒙莎莎见到二人,连忙躬身行礼,拜道:“拜见二位师姐。”陶醉等人不知何人,见这两姐妹武功不弱,周身药气,嘴唇发暗,肯定是射月神教中地位很高的人物,不敢轻视,也跟着行礼。 锦绣连忙搭手笑道:“客人不必客气,我家教主知道有客来访,特派我姐妹二人,邀请五位侠士到望月峰闲叙,不知诸位大侠,可愿赏脸?” 陶醉与几个兄弟心下一惊,互望一眼,心中暗道:“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们几人入谷而来,上次住了那么久却毫无动静,教主有请,哪有拒绝的道理。”陶醉忙拱手应道:“多谢蒙萼教主的盛情,我们多有打扰。” 锦绣便摊手侧身让道:“那诸位侠士便随我来吧。”说着锦绣便在前面带路,绫罗却一扬手横在了蒙莎莎和朗月面前,冷声道:“教主并未叫你们同去,你们且回吧。”蒙莎莎与朗月面面相觑心中忐忑,陶醉等人也不解其意,心下担忧。 陶醉与几个兄弟惶惶恐恐跟着锦绣、绫罗两姐妹到了后山望月峰,一路上几乎没有看到教中弟子,偶尔几处房寨小楼,亦是无人在外。 一直登到半山腰,方才远远看到一处大的院落直通峰顶,楼台错落,有一些弟子把守,最高处一个神像在烟雾缥缈处雄雄挺立。 陶醉入得寨中,见到守卫的女弟子们各个凶神恶煞,目暗唇黑,冷刁刁的注视着陶醉一行人,头上颈上皆佩戴着叮叮当当的银饰,身上腰上都悬挂着各种瓶器,衣服里亦是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 锦绣、绫罗引着陶醉五人进了大殿,木质结构的殿内四下通明,辛辣的药气扑鼻而来,两侧皆盘坐着很多苗女,有的手上颈上还缠绕着小蛇,小蛇朝着来人警惕的吐着蛇信,不知哪里还传来蟾蜍呱呱的叫声,几个女弟子头顶上趴着一只巨大的黑蛛,一动不动像个装饰之品。 这气氛简直令人窒息,陶醉怯生生的跟在锦绣、绫罗的身后,锦绣、绫罗在殿中位置,朝着殿上之人行礼大拜,陶醉趁隙抬头去望,那殿上之人便是射月神教的教主蒙萼,在一展竹席上盘膝而坐,身边有五个女弟子护法。 蒙萼发髻高耸,头冠巨大以银饰为底,缠绕孔雀尾、蛇头等配饰,眉长入鬓双眼轻闭,面上的刺青花纹将一双眼睛晕的乌黑,暗的发紫的双唇不喜不悲,脖子上挂着简单的银饰,衣服松松垮垮半露酥肩,刺青图案从肩后连接着胸前的图腾,那图腾线条与朗月胸口的一模一样,蒙萼双手自然握在小腹前,腕上亦是缠绕了许多银饰手镯。 陶醉对射月神教有过一知半详的了解,射月神教女人为大,老教主退位前会选举族中圣女为教主,继任统领射月神教,这蒙萼统领射月神教也有二十年之久了,就算她十七八岁任职,如今也该是约摸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了。 第八十七回、五毒宴 陶醉等人效仿锦绣、绫罗俯身行礼大拜,却忽然被蒙萼叫住,蒙萼声音暗嘎低沉:“客人远来,不必行我教中礼仪。”说着缓缓睁开眼睛,陶醉几人见到这一双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那一双眼睛青幽发绿,乍一看竟像一双蛇眼,冷森森毫无情感之色,使人一见终身难忘。 陶醉等人忙低下头,躬身搭礼,拜道:“感谢蒙教主盛情之邀,我们兄弟几人实有打扰。” 蒙萼面无表情,淡淡道:“陶公子对我坠月谷流连忘返,去了又来,我射月神教怎好慢怠了贵客。”蒙萼微一侧头,吩咐一名女弟子道:“摆宴!”那弟子便高喊一声:“摆宴。” 于是便有人抬来矮桌,坐垫,摆在大殿两侧,随后有人端上菜来,一坛坛美酒上桌之后,陶醉便被请到左手第一张矮桌旁,慌张入座,其他兄弟便挨次而坐。 蒙萼面前也摆好了菜品和酒,见到一一落座后,蒙萼端起酒杯,嘴角浅勾半笑道:“陶公子与你的兄弟们上次来,并未到寒舍垂访,这次本座再不出言邀请,实在是我射月神教的失礼。” 陶醉忙解释道:“上次中毒,多亏了贵派弟子搭救,否则我们兄弟几个就没命了,又因贪恋坠月谷的美景,而误了行程,在这坠月谷中生活了几日,贵派弟子人美心善,多留了我们兄弟几人住了几日,感激不尽,特此机会,定要向蒙教主表达感谢。” 蒙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陶醉身边便有射月神教的女弟子跪地为陶醉等人倒酒,酒坛倾注,倒在酒杯中显出棕红之色,一股药气扑鼻而来,陶醉等人不禁眉头一皱,胃中犯呕。 几人端起酒杯,互望一眼,杯到唇边气味更浓实在难以下咽,正犹豫间,蒙萼开口劝道:“这是我教中特制药酒,有补益五脏,保固内力之效,外族人喝不惯可以理解,放下即可。” 其他人一听纷纷将酒杯放回桌上,陶醉将酒杯捏在手中,不知是放是饮,抬眼见到蒙萼那一对蛇眼,像飞过来的两把尖刀,教主敬酒,不敢不喝,于是示意其他兄弟,端起酒杯,陶醉脖子一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兄弟几人见状,也只得统统喝了。 一杯酒下肚,陶醉只觉口中酥酥麻麻,说苦是苦,说辣也辣,土膻膻甜腥腥,要多难喝有多难喝,酒到胃中,蒸蒸而散,确有暖护五脏之感。 身边女弟子又将菜品上的盖子揭开,陶醉等人还未从酒味中抽离出来,再一低头,这一盘盘的除了蜈蚣,就是蝎子,甚至还有一只蟾蜍煲的汤,当即胃中之物上返,差点干呕出声,心中直叫是进了妖精洞,怎么会有人吃这种东西,莫不是教主蒙萼的故意刁难。 忽听上首的蒙萼解释道:“我教中旁物稀缺,便就地取材,用这五毒虫做菜是一大特色,也是我射月神教宴请宾客的上上之礼,虽是五毒虫,但做成菜肴却毫无毒性,甚至美味至极,诸位贵客,可以尝尝。”说罢蒙萼首先用筷子夹起一只蝎子,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陶醉低头看了一眼盘中的蜈蚣,回想起朗月为自己做的那道油炸蜈蚣,果然她没有诓骗自己,射月神教真把虫子当家常菜吃。 虽是主人家至高礼仪,药酒一喝,陶醉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这虫子宴,便夹起一只小蝎子,沾了沾嘴巴,又放在了碗中。 陶醉向蒙萼拱一拱手,谢道:“我们兄弟几人,初来乍到,便受到贵派如此高的待遇,作为晚辈,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蒙萼淡然道:“按理说,采花门在江湖中年头不少,门主是丐帮三长老之一的老色仙,你又是采花门的副门主,一茎红的名号在武林中也算小有名气,于情于理,你们都担得起这般礼遇,陶公子何必客气呢?” 听见蒙萼直掀自己老底,陶醉等人心中一惊,惶惶然望向蒙萼,蒙萼只是低着头淡然吃菜,好像刚才说话的并不是她,反倒是她身边护法提着的红蛇,缓缓探出蛇头,嘶嘶的注视着陶醉等人的方向,眼睛中射出凶光,似乎能一张口便将几人活吞了。 陶醉结舌问道:“您?您知道我们是谁?”蒙萼抬起头放下筷子,蛇眼一眯,沉声道:“坠月谷不大,谁来谁往,本座怎能不知,你们什么时候入谷,怎么入谷,住在哪里,又住了几日,传得什么闲话,本座想不知道都难,不过,射月神教欢迎外族人前来坐客,却不喜欢有人故意损害我射月神教的名声。” 突听蒙萼话里有话,陶醉惊慌起身,立誓道:“晚辈们虽出身不好,不过蒙教主放心,我们绝不会动射月神教的女人一根汗毛。” “呵!”蒙萼一声冷笑,挥手示意弟子撤席,然后站起身与几个护法缓步走下来,腰身忸怩,蛇眼魅惑,陶醉等人皆惶恐的站起身,立成了一列。 蒙萼走到陶醉近前,在陶醉身边绕了一个圈,又看向他另一个兄弟,笑道:“不管你们是否做了什么,从我射月神教出去之后,江湖便有传言,说我射月神教的女人,姑娘思春,女人忘了妇道,全成了你们采花客的玩物。” 陶醉大惊失色,忙辩驳道:“这怎么可能?我们可从未听说,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胡言乱语?” 老六啐了一口唾沫,自言自语的骂道:“他娘的,肯定是神盗团的人到处乱说,我就说他们没安着好心。” 蒙萼将几人看了个遍,五位护法一个拿蛇,一个头顶着黑蛛,一个手托蟾蜍,一个身上爬着毒蝎,一个脸上趴着壁虎,各个紫唇黑目面无表情,仿佛他们是死的,身上的动物才是活的,所有动作都由这些毒虫支配。五护法皆站在陶醉五人身后,叫人不寒而栗。 红蛇的舌头缓缓伸到了陶醉的脸侧,蛇信不时探出蛇口,向陶醉的唇边贴了过来,陶醉战战兢兢眼睛看向蒙萼,心中却时刻警惕着那红蛇,说道:“蒙教主,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不妨让晚辈回去查个清楚,好回来给贵派一个交代。” “交代?”蒙萼凑近陶醉紧张的面孔,红蛇便也贴着陶醉的脸颊上行,蒙萼五指骨瘦,指甲乌暗纤长,顺着陶醉胸前向颈部探索,沉声道:“你们什么目的,本座一清二楚,但是你们却打错了主意,射月神教不理中土各派纠纷,各派也休想来触射月神教的底线。” 蒙萼猛然收回手,转过身去,陶醉几人已是周身细汗,吓得不敢出声,蒙萼侧头威胁道:“回去告诉中土武林,射月神教绝不容许半分侵犯。” 陶醉等人一听,今日竟有命回去,连忙拱手大拜,和陶醉一起谢道:“一定一定,晚辈们一回去,便杀光那些散播谣言者,还贵派一个公道。”蒙萼望着五人,蛇眼微眯,紫唇一斜,冷声道:“去吧!” 陶醉等人躬身搭手,慌张的向大殿外退,身下不知何时爬出成群的小蛇,密密麻麻的铺在地上,向他们离开的方向蠕动,直到把他们五人送出大殿。 大殿外花五毒五位师姐妹早已等候多时,站成一排虎视眈眈的望着陶醉等人,陶醉抬眼一见,心下一颤,之前魔阎鬼姬孟笑离擂台比武,花五毒上台对招,被魔阎鬼姬打下台,陶醉可是在台下占尽了花五毒的便宜,如今仇人相见,在射月神教的地盘上,陶醉心虚的低下头,不敢接应五位师姐妹的眼神。 见到五人出来,花五毒中的冷蝶,厉声命道:“你们跟着我们,这便送你们出谷。” 采花门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连连答应,陶醉却猛然抬头,请求道:“等等,可否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跟,跟恩人道个别。”陶醉本想说“朗月”的名字,自觉不好,便改换成“恩人”。 其他几个兄弟连忙捂住陶醉的口鼻,向花五毒赔笑道:“我们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便随你们下山。”说着对陶醉连拉带拽,跟着花五毒下山而去。 途中下山的队伍,恰好遇到被带上山的朗月和蒙莎莎,朗月连忙伸手去迎队伍中的陶醉,关切的追问:“你们怎么样?我师父对你们说什么了?”陶醉看了一眼一旁的蒙莎莎,对朗月安慰道:“没什么,只是劝我们离开,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们恐怕再不能相见。” “什么?”朗月吃惊的注视着陶醉,望着陶醉被其同门推走,自己也被师姐强拉着上山,朗月不敢相信的摇着头,哭道:“你走了,我怎么办?” 二人恋恋不舍的分走两路,直到彼此再也看不见彼此,陶醉与同门兄弟,翻上各自的马背,再次回望坠月谷的方向,心事沉重的驾马返程。 这边朗月伤心痛哭,一旁的蒙莎莎冷声劝道:“早跟你说他是采花门的,没安什么好心,你偏不信。” 朗月却怒道:“即使他是采花门的,我也相信他有什么苦衷,我相信他爱我,这不会有假。”蒙莎莎听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二人被带到殿内,向上首的蒙萼跪拜行礼,蒙萼眼睛死死的盯着朗月,一步一步向朗月走来,朗月被这眼神震撼,忘了哭泣,呼吸凝滞,自觉自己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第八十八回、不爱 蒙萼蹲下身,抬起朗月的下巴,端详了一阵,低声道:“可怜的孩子,偏偏是个固执鬼,听师父的话,我射月神教绝不允许本门弟子嫁给外族男人。” 朗月眼角淌泪,哀求道:“师父,您就成全了弟子吧。”蒙萼将手滑向朗月的肩头,柔声道:“本座宁愿你孤身一人一辈子,也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朗月双眼紧闭,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悲伤道:“他如今成了弟子的命,没了他,弟子也活不成了!”蒙萼歪着头,注视着朗月决绝的表情,半晌,站起身向上座走去,叹道:“那么,本座宁愿你死,也不会放你出这坠月谷。” 蒙萼转身坐回上首的竹席之上,对朗月道:“只要你出这坠月谷,代表的就是我射月神教,本座怎么能让你一人败坏我射月神教的名声。”然后一挥手,命道:“看住她,不准她再与采花门互通书信,也不能让她离开坠月谷,就是死,朗月也得死在这坠月谷中。”朗月身体瘫软,被其他两个师姐架了出去。 蒙莎莎见状,拱手对蒙萼道:“姑姑,朗月师姐用情过深,不如让侄女为其下断情蛊,了了这桩糟心事。” 蒙萼却摆摆手道:“断情蛊终究是一时之效,一人自己心念不断,什么毒什么蛊都拿她没办法。”蒙莎莎听后只好作罢。 话说一茎红陶醉与几个同门兄弟沮丧的驾马返程,几日后行到思南府境内,在一客栈落脚,几个人相继出现周身痛痒,脱下衣服才发现五人身上都长出了水疱,水泠泠的疱疹,周边通红一片,一碰就痛,不碰便奇痒无比,一旦碰破了水疱,流出的脓液,便是沾在哪里哪里便再起一疱,直到五人满脸皆长满了,奇丑无比又痛不欲生,走遍周边医馆,都束手无策,用了几种药,亦是越发恶化,几人更是出现呼吸困难,周身乏力的症状。 万般无奈之下,陶醉只好求神木派分堂的弟子,想办法送他们五人拜求神木派掌门人诸葛高山,神木派几个青衫弟子,便套上几辆马车,将五人抬到马车上,快马加鞭赶往襄阳府。 路途迢迢,一路上总有好奇的人向马车上张望,见到五人的病容,冷嘲热讽皆以为是什么可怕的传染病,便远远避之。有人认出是采花门中的一茎红陶醉,便联想到最近江湖中采花门和射月神教的传言,猜测是射月神教将几人下了蛊,果然惹毛射月神教是要遭殃的。 一番周折好歹是赶到襄阳府,又直奔了神木派的总堂岐黄医馆,便有一群青衫弟子接应,此时的陶醉和几个同门已是奄奄一息,出气一声比一声低。 陶醉任由神木派弟子抬到房间,几个同门并排躺在木榻上,方看到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青衫弟子。 诸葛高山赶到陶醉身旁,刚要察看病情,陶醉便用尽全身力气去拉诸葛高山的手,结果在半空抓了半天也不见诸葛高山伸手来接,陶醉只好道:“请救救我,要多少银子我都拿得出。”说完便即翻眼晕了过去。 诸葛高山身后几个弟子见陶醉满脸大疱,皆警惕的用厚纱布围住口鼻,诸葛高山则回首望了一眼众弟子,沉声道:“此病并不会通过呼吸传染,不过要千万小心他们身上的疱疹,破裂后一旦沾染,毒水入皮肤即生根,外部表现为疱疹,内部衰竭五脏,此毒出自射月神教之手,早前我也医治过几例。” 说罢转身走出房间,到一张桌子前开出了一张药方,交给身边的弟子道:“按方抓药,喂他们服下,治病先救急,先治衰竭之症,三日之后,再重新开方,逐步消解疱疹。”弟子接了药方离开。 在诸葛高山的亲手医治下,陶醉足足用了半个月方逐渐好转,又半个月方能下地走动,疱疹也平了,精神也好了。 这一日突然听到神木派一个女弟子跑来告知:“陶公子,医馆外有个苗家姑娘说要找你。”陶醉心下一惊,便知定是射月神教的朗月前来寻他,否则还能有谁。 采花门老六对陶醉指责道:“你瞧瞧我说什么了,大哥你硬是要冒险,采花门不可一花两摘,这下好了,人家黏上你了,甩都甩不脱,真是惹了个大麻烦。” 陶醉沉寂了一会,咒骂道:“还没有我陶醉甩不脱的女人。”说罢起身奔向医馆外。 陶醉大跨步行出医馆外,远远见到果真是朗月,殷殷期盼的向医馆内张望,见到陶醉出来,欣喜的蹦跳道:“我终于见到你了。”说着就要拥上来。 陶醉一把扯过朗月的胳膊,边左右张望,边将朗月拉到一个无人的小巷子,不耐烦的质问道:“你来干什么?还嫌害我不够吗?” 朗月焦心道:“我听说你中了毒,我找到了解药,我好不容易从坠月谷逃出来,打听到你在襄阳府求医,你现在怎么样?”说着朗月上下打量陶醉。 陶醉则横眉冷对,没好气道:“等你来,我早死了八百回,射月神教就是这么卑鄙,请人吃饭,便在酒中下毒,能做点光明磊落的事吗?” “酒中下毒?”朗月皱起眉头,忽又摇摇头,解释道:“并不是,酒中无毒,毒在空气中,那大殿中确实有毒,不过我师父宴请你们,那酒那菜才是解药,虽然对于外族人酒气难以入口,那菜更是难以下咽,可是如果当时你们肯吃,便可安然无事的离开坠月谷,不过,我能理解,对你们来说,怎么好吃下口。” 朗月一番解释,听得陶醉是惊愕万分,手指颤抖的指向朗月,气道:“果然是射月神教,各个是毒娘子,你们从头到脚都是毒,连你也一样,卑鄙狠毒,你最好离我远些,否则我什么时候中了毒都不知,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陶醉边说边后退,朗月不可思议的望着渐渐远离的陶醉,失落道:“这一路上,我听到了很多采花门和射月神教的传言,可我统统都不信,我坚信你是好人,全天下都可以污蔑我,唯独你不可以。” 陶醉突然站住脚,猛烈的点头道:“对,没错,你听到的所有传言都是真的,射月神教下毒害我,叫我受尽世人的讥笑,我便也让你们身败名裂,看看到底是谁吃亏,我就是采花客,我的兄弟们也是,我们因为一个赌约骗你们上钩,你和你们的师姐妹都是我们的赌资,你们就是这么好骗,就是这么放荡,你也不过是我玩过的女人之一,没有价值了就该被丢弃。” 朗月震惊的张大双眼,满眼通红怔怔的望着陶醉,眼前这个她曾深爱更深信不疑的男人,如今忽然换了一副面孔,朗月感觉自己在做梦,如此的不真实,朗月试图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失望道:“不,不会,怎么会这样?你的眼神不可能欺骗我,那么真挚,我直觉的到你有多爱我,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我为你找了一万个理由,结果都是你真的爱我。” 朗月快步赶到陶醉身前,抓住陶醉双臂,抬起头热切的望着陶醉冷漠的目光,祈求道:“你敢说跟我在一起的任何时候,你没有过一丝一缕,一时一刻,是真的爱我?你跟我说的每个你爱我都是假的?” 陶醉低头望着双眼含泪的朗月,心中那柄尖锐的东西忽然钝了,心中叹道:“我怎么可能爱你,我陶醉这辈子没爱过谁。”然后对朗月冷言道:“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你看你,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普通的落地即成灰,哪点配得上我?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幻想的那一切都是假的,我,根本,没爱过你!”说罢,陶醉忽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撕裂了。 朗月内心轰然崩溃,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只得放开陶醉,低头绝望道:“原来你的婉言拒绝都是真的,我只当你是因为替我害羞,我以为只有我能打破你未婚的困境,我才能救赎你,没想到不婚不是你的困境,对你来说根本就是恩赐。知道你中毒,我背叛了射月神教来寻你,给你送来解药,你都不稀罕!如今我回去就是死。你因为一句赌约找上我,现在我押上全部身家来寻你,看来我已经输了,输的一败涂地。”朗月猛然抬起头,眼神落寞:“你连一丝怜悯也不肯给我吗?” 朗月试图上去拥抱陶醉,陶醉挣扎着退开,朗月浑身瘫软的跪在地上,抓住陶醉衣服下摆,哀求道:“求你,告诉我你说的话都是假的,否则我没了你,又成了射月神教的弃徒,全天下人都看了我朗月的笑话!” 陶醉猛力的推开朗月,无奈的望了一阵泣不成声的朗月,皱着眉头甩袖准备离开,突听朗月在背后高声问道:“你最后再认认真真告诉我一次,你真的从没爱过我吗?” 陶醉侧着头,思考良久,方道:“不爱!”说罢无情的迈步离开。 朗月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泪中望着陶醉离去的背影,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坠月谷是回不去了,也注定成了众师姐妹的笑话,师父肯定要被自己气的半死,这下赌输了,朗月彻底成了射月神教的弃徒,不知何去何从,只好流浪人间。 朗月跌坐在小巷子中哭成泪人,不知多久身旁走过来一个人,向朗月俯身伸出一只手,朗月抬头一望,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慈眉暖目,浅浅的微笑,朗月将手搭在那书生的手上,被书生用力拉了起来。 书生和声细气问道:“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了解了朗月的处境,那书生便从怀中掏出银两,安排朗月住进了一家客栈,安顿好后,便离开了。 第八十九回、朗月之死 次日再来,书生又付了一天的房费,朗月感激不尽,书生道:“行走江湖,谁又容易呢?难得的是互相帮助,互相照应着渡过难关。” 朗月与这书生一来二去的接触,感觉到这书生对自己似乎有了好感,自己又处在对上一次感情的悲痛中,正是脆弱的时候,心里太需要这书生的安慰了,偏偏这书生又是个极温柔极会安慰人的,朗月也便默认了与这书生的关系。 过了几天煎熬的日子,朗月渐渐平息了对陶醉的痴迷,不再以泪洗面,饶是如此,仍是从早到晚不停的闪念二人的过往,又担心教中的追杀,再加上江湖中对射月神教名声的讹传,人们一见苗女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朗月自是深居简出,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情绪总是阴阴郁郁,又幸得那书生悉心的照顾。 这日朗月属实在房中憋闷的百无聊赖,想出来透透气,便换上当地女人常装,一个人走在街上。 远远便见到陶醉在人群中怒气冲冲的走着,见到朗月则径直走了过来,一言不发扯过朗月便向远处走,一直走到一处无人的小林子,方站住脚,指着朗月忿忿的说道:“你不能和那书生在一起!” 朗月不解,仰着脸傲然的看着陶醉,质问道:“怎么?你不要我,还不准别人要我?我朗月不是谁的垃圾,随手即丢。” 陶醉则恳切道:“你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就是不能跟那书生。”朗月一声冷笑:“我跟谁在一起,还轮不到你来管。” 陶醉扶着额头,抓狂的挠了挠头,急道:“你为什么这么作践自己?”朗月气道:“有人爱我,就是我作践自己?我就活该被人抛弃吗?对我来说,一次和十次已经没有区别了,只要我开心。” 陶醉表情难看,无奈的看着固执的朗月,劝道:“如果是因为我,我来安顿你的生活。” 朗月扬起眉头,漠然的看着陶醉的双眼,半笑道:“晚了,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爱上任何人都是我的自由。” “可是,”陶醉急的想上前拉住朗月,突听身后一个声音咒骂道:“陶师叔,你也太狠了,我不就是摘了你的花嘛,又不是一次两次,你至于下手这么黑吗?” 二人皆回头循声望去,只见是那照顾了朗月数日的文雅书生,一身淡色衣衫全是灰尘,面上手臂上皆是伤,此刻正一只手捂着流血的嘴角,指着陶醉责骂着。 朗月一见之下惊诧万分,慌乱的看向陶醉,陶醉则惭愧的低下头,不敢回望朗月,朗月一下子明白了所有真相,原来那书生与陶醉竟是同门,朗月一人被同一伙人骗了两次,自觉像个傻子一样,痛苦也罢,安慰也罢,所有详细经过都在陶醉手心里,被他捏的团团转,朗月大脑一片空白,所有骄傲都摔碎在地,不敢相信的用双手捂着头,目光不知该落在何处。 朗月自认无地自容,转身便要离开,陶醉急忙追上去,解释道:“朗月,这一切我也是刚刚知道,否则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朗月奋力挥袖推开陶醉,怒吼道:“滚开,你们还嫌愚弄我不够吗?还嫌我丢的丑不够吗?我已是体无完肤,你们还要什么尽管拿去,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说完,啐了一口,快步跑开。 陶醉一脸愧容,担忧的望着朗月离去,想迈步追出去又狠下心停下脚步,踌躇半晌,再转身看到犯傻的书生,气不打一处来,抢上两步,劈头盖脸又将那书生打了一顿,骂道:“他娘的,你来干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朗月跑回住处,换回自己的衣服,拿上自己的包裹,匆匆离开了客栈,一个人又不知该去哪里,漫无目的的奔跑,一路上听到身后人对她的嘲讽和议论,更是痛上加痛。 朗月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过街老鼠,这一身苗衣和满脸的刺青,怎么就成了罪恶的符号,朗月根本不敢在街上闲逛,哪怕是为了吃一口饭,睡一会觉,背后的指指点点就没有停止过,不时从两耳外传过来的笑声,都格外的刺耳,朗月只好走出城门,躲得远远的。 在山里游荡,朗月不是没想过返回坠月谷,但是重返家乡的后果,比死还煎熬,一时之间朗月陷入了迷茫,但她仍然坚信,好好活着,未来一定会有所逆转!她除了骄傲,还有另一种更可贵的品质,叫坚强! 然而风云馆第十弟子郑玉畅,却不这么认为,坚强?坚如磐石也有被风浪搓平的一天,远在云南的郑玉畅忽然接到门主之令,要求大肆宣传射月神教和采花门的轶事,并不避讳二人行踪,总之闹得越大越好,这分明不符合风云馆的行事风格,但奈何是门主亲令,郑玉畅还是照做了,只好提笔着文,由风云馆外门弟子向天下散布。 朗月的日子不好过,到处都在谈论他们的事,到处都有眼睛嘲冷的望着,到处都有谩骂的嘴,“不要脸”、“不知廉耻”污言秽语难听至极,更有人总能找上自己的家门,推门便骂,讥讽,大笑,阴阳怪气。正所谓众口铄金,人言可畏。 夜黑人静,朗月孤身飞上城头,望着浩瀚的星辰,朗月落寞道:“我朗月才不是愚人,我只是爱你而已,我将全部信任都给了你,所以才成了我的悲哀!”又低头叹道:“如今我名声扫地,连累了射月神教,我一无所有,我已经回不去了,我想争得的一切都付之一炬了,终于还是成了天下笑柄。”朗月凄然一笑,目光闪闪烁烁,映着当晚幽冷的月光,那张清秀的脸灿烂极了。 次日,城墙下熙熙攘攘,聚集了很多人,皆抬头向上,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陶醉与几个同门摇扇闲逛,恰巧途径,耳听的说有人吊死在了城墙之上,几个同门来了兴致,陶醉却心下一沉,直觉不妙。 随着同门兄弟向城墙下赶去,越是走近越是心慌,逐渐的看清那一身苗衣,那一张熟悉的面孔,果真是朗月自缢而亡。 陶醉双膝一软,险些瘫坐在地,幸被身边的兄弟扶住,陶醉只觉气阻神塞,周身无力,望着朗月那一双未合的双眼,不知怎地仿佛死死的盯着自己,陶醉无论如何都无法镇定,最终还是被同门兄弟给抬了回去。 缓了两日,陶醉是夜不能寐,坐卧不宁,朗月的神貌就像一道鬼影,在眼前赶之不去,挥之不散,陶醉便以酒当茶,终日饮之,拒绝回忆朗月的一切,希望在醉意中好好睡上一觉。 采花门门主,亦是丐帮三长老之一的老色仙得知此事,提着一包花生前来探望陶醉,屋中二人隔桌相望,老色仙笑眯眯的问陶醉:“一茎红,老夫看你这几日神魂颠倒,不似从前,难道你真的爱上那姑娘啦?” 陶醉伏在桌边半睁眼皮,木然的回看老色仙,自笑道:“不可能,我怎么会看上她,想我堂堂采花门副门主,家财万贯,相貌出众,随便哪个大府千金都是配得上的,朗月算什么······”说罢,内心又莫名的自我戕责,不忍心贬损起朗月来,便突然住了口。 老色仙打开布袋,摊开花生,朝陶醉撇了撇嘴,道:“不爱?那怎么一个姑娘死了,你在这整天饮酒度日,浑浑噩噩,岂不让老夫小瞧了你。” 陶醉迷惘的看着老色仙,追问道:“想一下也算是爱吗?我想过的女人又不止她一个。爱情,对我陶醉来讲,是世上最丢人的事,我凭什么爱上这样一个挑不出优点的女人。”说罢,陶醉干涩的挤出笑容。 老色仙在桌上抓了一把花生,捏碎了几个花生壳,将花生仁抛进口中,嘿嘿一笑,说道:“我老色仙乱花丛中行走,比你们都懂什么是假戏真做,什么是动心不动情,爱这种东西,给了就是给了,不是说收就能收的,女人比你还知道你对她们付出了多少情,否则为什么从前的女人不为你去死,偏偏这苗女甘愿了断,她傻吗?她比你可勇敢多了。” 陶醉惊恐的坐直身子,望着老色仙,辩驳道:“我不过是因为她为我而死,自责而已,当初我真以为她离开后,会选择回射月神教的坠月谷,万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烈性的吊死在城墙上,我承认我悔恨,但我决不能承认我爱她这件事,前辈你可不要乱讲话,说出去我会被人笑话死。” 老色仙手剥花生壳,抬眼看了一下满脸衰相的陶醉,半笑道:“你要是想给爱情找一个理由,就犯了采花门的大忌了,对我们采花客来讲,无非就是举着爱情的旌旗,做的都是成全色心的假戏,不过,毕竟年轻人血气方刚,难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老色仙将花生一粒一粒的放在嘴里,得意的咀嚼着。 陶醉皱紧眉头,怔怔的望着老色仙,回想起悬吊在城墙上朗月的那双眼睛,陶醉悲叹道:“无论怎么说,她的所有痛苦都是我带给她的,她一定是恨透了我!” 朗月的影子一旦放任浮现,便铺天盖地无法自拔,陶醉眼中的光暗淡下去,落目在桌案,埋头自省,压抑多日的思绪控制不住的涌现,这个姑娘真是没什么优点,偏生就是对自己死心塌地,她用情至深,陶醉内心怎能不知,她单纯的有些傻,但她一定不是真的发傻,她对她教中那些师姐妹精明的紧,以至于在教中并没有什么好人缘,又天性骄傲,不甘落人后,误了婚姻大事,她又是个主意极正的人,为了等待爱情,便坚持独身。 言念及此,陶醉不由的发笑,一滴水竟落在了自己手背上,陶醉不经意的在脸上一擦,才发现那滴水原来是自己的泪,陶醉很讶然,猛地站了起来,使劲的擦了擦脸,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手心的泪,叹道:“我陶醉这一辈子没为任何一个女人落过泪,上一次哭还是打娘胎里出来,荒唐半生,玩弄女人的感情,被世人唾弃,被正派讥讽,也全不在乎,自在行乐,向来是我陶醉的行事作风,像朗月这样的女人,普通的遍地都是,我玩过太多了,虽然为我而死还是头一遭,她到底哪里特别,值得我为她落一落泪?” 第九十回、疫毒之灾 老色仙拿眼睛直直的望着低头沉思的陶醉,起身笑道:“采花门又不是和尚庙,群花是采,一支花也是采,最容易的不过就是爱嘛!承认你也爱她有这么难吗?” 陶醉不可置信,两只手掌按在桌上,伸长脖子追问老色仙:“您的意思?我陶醉是爱上朗月了?” 老色仙则一拍大腿,砸了砸拳,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回答道:“爱情哪是一件那么麻烦的事,如果拆来拆去,解来解去,到了需要寻找答案的地步,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不爱,别在这浪费时间,该干嘛干嘛去吧。”说罢,老色仙双手一摊,大步迈出屋子,眼睛颇有深意的回望了一眼陶醉,然后哼着小曲渐行渐远而去。 陶醉听后心下一喜,自语道:“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爱上她。”话音虽落,心中却并未轻松半分,陶醉脸上的笑容又沉下去,整个人颓唐的坐了下来,神情恍惚沉默不语,忽然食之无味,兴味全无,久久无法从怀念中回过神来。 一日,陶醉在客堂下饮酒,见采花门几个同门兄弟在堂下热烈的讨论最近的战果,陶醉突然站起来,正色道:“你们用一时好奇,去偷一个女人的心,怎么还呢?”一句话问的几个同门面面相觑,虽知道陶醉这几日癫狂的很,也不敢怠慢,仍支吾着问道:“还什么?” “还不了?”陶醉怒道:“还不了,这世上便有一个女人无心而活,至死不休。”几个同门忙上前去扶陶醉,不解的问:“大哥,这几天你是怎么了?” 陶醉自顾自的说道:“你不过图个一时爽快,害人却比神盗团更恶毒,你我口中的你情我愿,不过还是欺骗。”说罢,双手盖在一个兄弟的肩膀上,劝道:“收手吧,杀人不过一刀一剑,而我采花门,却碎骨焚身仍要诛心。” 说罢,陶醉转身摇晃着步伐,口中自言自语道:“一茎红花凋败,一轮朗月未明,只有爱过,才知情之深重,我赢了赌约,却败给了你。” 次日,陶醉便宣布金盆洗手,不再为采花客,想安心回南京府中料理家中生意。 朗月为情所困,为情自杀,更加验证了射月神教与采花门的传言,此事传到射月神教蒙萼的耳中,蒙萼蛇眼猛开,闪出一道寒光,咬着牙骂道:“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说罢,起身走至殿中,对锦绣、绫罗两姐妹道:“采花门弟子中毒,神木派出手医治,正派之人不分善恶是非,便是不讲道义,中土各派联合一气对付我射月神教,朗月又丢尽了我射月神教的脸面,本座便借用她,给采花门和中土各派一个教训,也给神木派一个教训。” 蒙萼目光落在锦绣的身上,锦绣忙一拱手拜道:“师父尽管吩咐,弟子定不辱使命。” 蒙萼眼望虚空,说道:“中土各派这一次看了我射月神教的笑话,本座便弄聋他们的耳朵,弄哑他们的喉咙。朗月不能白死,朗月的尸身不用运回,用她的尸身练蛊,就用我们新研制的‘蛾粉疫’,然后将此蛊毒投放到采花门中。” 蒙萼闭眼思考了一阵,继续道:“小小采花门还不足以见证我射月神教的威力,另把蛾粉疫送给红衣神女教做礼物,她们此时正是江湖中炙手可热的门派,本座要靠她们热闹一场,她们一定不会让本座失望的。”说罢,蒙萼一扬手,命道:“去吧!”锦绣、绫罗拱手领命,一抬头两双阴鸷的眼睛,朝着蒙萼怪笑着,蒙萼也用同样的笑容回应着。 一茎红陶醉回到采花门的折意阁,办完了金盆洗手的事宜之后,收拾行囊准备回南京府老家,安心打理家中生意。 不料,刚出房门,便见到众同门慌忙乱窜,口中哀呼惊叹,陶醉忙逮到一个,追问道:“跑什么?”那人惊道:“大白天见到鬼,那射月神教中吊死在城墙上的苗女,竟活脱脱的站在府门外,估计是来找你的,你快去看看吧。”说罢,那人急匆匆的跑开了。 陶醉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惊喜和疑虑交织在心头,不容多想,放开步子跌跌撞撞冲向府门外,果真见到朗月栩栩如生站在门外,只是面无表情,眼睛紧闭,脸色亦是铁黑。 陶醉心中五味杂陈,丢下包裹,小心翼翼的靠近朗月,痛心疾首轻声怜惜道:“朗月,你没死?这些天你去哪里医病了吗?”见朗月一动不动,陶醉伸手去扶朗月的肩膀,手指刚一触碰,霎时间朗月从头到脚,如烟般溃散,如石像般坍缩,从升腾起的烟雾中扑啦啦飞出成群的蛾子。 灰蒙蒙的蛾群,四散开来,飞向围观的百姓,飞向府门内窥看的采花客,所有人都开始挥舞衣袖驱赶飞蛾,只有陶醉还沉浸在朗月霎时在自己眼前消失的错愕中。 陶醉身上头上落满了灰色的飞蛾,飞蛾煽动着翅膀,拍落翅膀上细微的粉尘,大街上府门内,人们开始了又一波的惊慌逃窜,如恶猫惊了一窝老鼠。 陶醉却仍在慌张的四下里寻找朗月的身影,那近在眼前的忏悔,转眼又消失在九霄云外。 陶醉只觉眼前的人群抱头鼠窜,声音却在慢慢消散,耳朵像被什么东西蒙住逐渐平静,喉咙也突然呼喊无声。 陶醉在人群中弓着腰使劲的清理自己的嗓子,周围的人跑来跑去乱撞一通,陶醉一个没站稳便被撞倒在地,瞬间便有无数双脚踩踏上来,陶醉发不出任何声音,眼见着黑压压数不清的鞋底乱踩乱踏,陶醉只觉头晕眼花,浑身剧痛,胸口一阵紧似一阵,呼吸不得,最后竟被人活活踏死在了大街上,正是一茎红枝踏作魂,孤风朗月念余思。 周遭人出现了和陶醉同样的症状,根本自顾不暇,听不到说不出,肢体也仿佛僵直了,不久后陶醉那几个至交好友,亦是全部中毒而死。 与此同时,红衣神女教所在的孤立岛,守岛弟子接到了一个锦盒,并未多想便打开来看,盒子一开,瞬间飞出无数飞蛾,扑簌簌飞到头顶上,那女弟子慌张的挥起衣袖驱赶,只道是谁故意弄的小把戏,便将盒子丢进了火中。 不多时,那女弟子便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时而有窒息之感,难以呼吸时便伴随肢体僵直,整个人毫无血色,嘴唇发紫,容貌吓人,即使恢复呼吸时,也始终是听不见说不出,不几日与之接触的其他女弟子也相继出现了同样症状。 负责岛内总务的樊奴听到消息,请了几个郎中,看来看去,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抓了几副药服下也始终不见好转,眼见着患病的女弟子越来越多,樊奴只好前去请教教主魔阎鬼姬孟笑离。 坐在大殿中的孟笑离,听过樊奴的禀告,低头沉思一阵,发问道:“她们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樊奴焦虑道:“回教主,她们并未一同进餐,甚至不住同一室。” 孟笑离紧皱眉头,疑惑道:“生病前她们都遇到了什么事?”樊奴摊开双手无奈道:“教主,第一个发病的弟子,变成了哑巴,根本无法叙述,其余的弟子接二连三的发病,可能都是因为她。” 孟笑离叹道:“现有多少弟子发病?”樊奴道:“回教主,二十三个!”孟笑离焦心道:“短短几日,接连有二十三人发病,此病不但传染,传染速度很快。” 随即孟笑离又命道:“先把她们统一到一个房间,我派人去请神木派的郎中医治。”樊奴忙道:“教主,弟子这几日一直求的也是附近的神木派医者,号脉抓药,始终不见好转,此病恐怕危害极大,神木派也束手无策。” 一旁听了半日的左护法宁愿,忽然忍不住开口道:“神木派弟子众多,散落民间各处,医术难免良莠不齐,此病恐怕除了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能治,别人也是徒劳,假设诸葛掌门都治不了,我们也只能另想办法处置发病的弟子。” 宁愿一番话过后,右护法乌羽眼神空白,孟笑离与樊奴皆吃惊的抬起头,孟笑离点点头叹道:“道理是没错,眼下我们确实只能去寻诸葛高山过来,至于医不医的好,我们日后再说。” 孟笑离眼珠灵转,思考了一阵,问道:“那么谁去请呢?”“我去,”军师纪红鸾突然从后殿出来,转到大殿下,对孟笑离拱手拜道:“教主,此等大事,只有弟子前去带礼请人,既不失了红衣教的礼数,又保全了神木派的体面。” 孟笑离听后点点头,道:“也好,那么你就带一队人过去吧。”纪红鸾微笑道:“弟子就和禅道山总将李妖娆一同前去吧。”孟笑离点头同意。 出发前,纪红鸾找到李妖娆,并说明了行程和任务,李妖娆听后清了清嗓子,戏子出身声音格外婉转,只听她道:“纪军师,我听说戏仙山正闹病呢,乌羽师姐手下已有不少人发病,此病传播很快,一夜之间便病倒了好几个,戏仙山又是岛门所在,重中之重,如若此刻有别派滋扰,我担心戏仙山防御薄弱,会出现问题,所以我想,送礼请人这等事,樊总务即可以派人了,我留下来守岛才是当下红衣教最为关键的事。” 纪红鸾展着眉听了半日,凝视着李妖娆,深深点点头道:“李统领说的也有道理,孤立岛确实需要你来安防,那么我就禀明教主,换个人同我去吧。”李妖娆拱手笑道:“正是正是。” 纪红鸾颇有深意的笑了笑,挥手告辞道:“你和顾统领都是精干人才,有你们两个守卫孤立岛,教主可是加倍的放心呐。”说着纪红鸾迈步向外走,李妖娆出门相送,又拉着纪红鸾的手,亲切道:“我们的命都是教主给的,当然要尽职尽忠。” 第九十一回、霍老狠(一) 纪红鸾离开李妖娆处,便带了樊奴的一些手下,抬着厚礼前往襄阳府,拜请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 没成想到得神木派的总堂门口,纪红鸾便吃了一个闭门羹,神木派弟子告知掌门诸葛高山早已经去往岳州府采花门,当地同样正在暴发疫病。 正说着,忽见诸葛高山被一群弟子围着,健步如飞赶进内堂,对站在堂下的纪红鸾视而不见,纪红鸾尴尬的清了清喉咙,对一旁的神木派弟子请求道:“麻烦代为禀报一声,行与不行,我好回去交差。”那青衫弟子便飞也似地跑入后堂。 纪红鸾与手下人便被晾在了堂下,一箱珠宝礼物也静静的横在堂内,神木派的弟子们出来进去,神色匆匆,不分长幼均无暇多看红衣教这群人一眼。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后堂终于有了动静,掌门诸葛高山众星捧月般的被弟子们围绕着,大跨步走了出来。 诸葛高山见到客位上坐着的纪红鸾,以及身后站成一排的红衣教女弟子,客气的拱手解释道:“抱歉抱歉,最近诸事繁忙,慢怠了贵客,还望见谅。” 纪红鸾忙站起身,回礼道:“岂敢岂敢,诸葛前辈贵人多忙,我们晚辈其实不该打扰。” 诸葛高山示意纪红鸾落座,自己也在主位坐下,并道:“我刚刚听弟子说,孤立岛也暴发疫病,神木派自不会坐视不管,只不过岳州府如今情势紧急,连同百姓在内都受了牵连,我实在脱不开身,不过你们放心,我将派出我的得意门生与你们一同前去。” 纪红鸾一听,心里嘀咕:“大老远来的,又带了厚礼,诸葛高山本人都见到了,最后却只带回去个弟子,实在有些不好交差。”于是苦笑着含糊道:“您看,我们情况也是着实危机,我这一来一回,孤立岛恐怕又不知多少人发病,厚礼相赠,还望诸葛前辈能亲自前去。” “他去和我去都是一样的,”诸葛高山直截了当的回答道:“到时候孤立岛所有病情变化,我们都会有所沟通,我能治的病,我的弟子同样能治,我弟子治不了的病,我们一样要共同想办法,这点请你们放心。” 纪红鸾听后,只好点头道:“也好,那么就麻烦诸葛前辈废心了。”说着,纪红鸾站起身向手下示意,手下再次将礼箱抬起来,纪红鸾道:“为了感谢诸葛前辈的出手相援,红衣教特备厚礼,还望诸葛前辈笑纳。” 诸葛高山却摆手道:“我们神木派的规矩,治病要见效才收钱,你这礼还是先拿回去吧。” 纪红鸾眼珠一转,回答道:“我们红衣教的规矩,受人恩惠不计回报,治不治得好是我们的命格,您肯来治,我们红衣教首先就是感恩的。” 诸葛高山乐道:“你们的义气我收下,不过还是要遵从神木派的行事规矩,神木派治得是病不是人,病人不分贵贱我们都一视同仁,病好之后,诊金给多少我们都照单全收,我们不拘泥于清廉制度,更不会按身份抓药给人脸色,所以这礼你给与不给,我都不会多些照顾,或少些诚意。” 纪红鸾听后,只好妥协道:“既然如此,这礼只好暂存孤立岛,等疫病过后,我红衣教再加倍感恩。” 说罢,诸葛高山便召唤弟子,一个青衣女弟子上前听命,诸葛高山吩咐道:“叫你大师兄带人同红衣教的人去一趟孤立岛,到时候病情如何,给我送信到岳州府。”女弟子领命,诸葛高山向纪红鸾告辞后,便又风驰电掣的带领一群青衫弟子出门而去。 这边刚刚的青衣女弟子转眼又从后堂带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男人同样一身青衫,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药箱,腰胯两侧挂满了布袋和瓶瓶罐罐,脸面粗糙,胡茬短重长了满腮,浓眉黑眼,中等身材,不知是壮还是微胖,脸上带着憨实的笑意,那男人走进来首先开口道:“在下霍天一,别人都叫我霍老狠,听惯了外号,你们也就叫我霍老狠吧。” 纪红鸾上下打量了一番霍老狠,从头到脚也不见他这外号从哪得来,全然没有半点可狠的意思,便跟着笑笑回礼。 随后霍老狠又指向身旁的青衣女子紧接着说道:“她叫杜若,名号小仙医,是在下的师妹,这次就由我和我师妹陪你们去孤立岛。” 纪红鸾再细看这女子,肤白貌美,正值花信年华,黛眉似月弯弯牙,眼睛明亮星星闪,朱唇一点盈盈笑,碧玉身材纤纤柔。 纪红鸾虽对二人将信将疑,仍拱手谢道:“劳二位废心了,那我们即刻启程吧。”于是三人各自带着手下,一红一青两支队伍直奔了孤立岛。 几日后,霍老狠与其师妹小仙医杜若,随队伍乘船进了孤立岛之境,远远的便看到魔阎鬼姬孟笑离带领弟子,亲自在戏仙山山门迎接。 船只靠岸,纪红鸾引导神木派弟子下船,便立即上前禀报孟笑离道:“教主,诸葛掌门身在岳州府,听说那里早已发生疫病,孤立岛这边他只好派来门下弟子前来相助。” 孟笑离一看礼箱原封不动的被抬了回来,脸色微变,问道:“礼物他没收?”纪红鸾道:“神木派规矩,等病医好了给多少拿多少。”孟笑离一听,忍俊不禁,笑道:“好吧,赶快请神木派弟子进殿。” 这边霍老狠和小仙医杜若,以及一队的神木派弟子,皆用厚纱布蒙住口鼻,又戴上了自制的布手套,一队人嘁嘁喳喳忙活开来,着实令在场的红衣教弟子好生诧异。 霍老狠当先武装完毕,走上前对孟笑离拱手一拜,道:“孟教主令名远播,在下等钦佩之至,听说贵派疫病紧急,病人在哪,我们这就前去诊治。” 孟笑离见霍老狠果然雷厉风行,只好道:“病势虽急,急也不急这一时了,你们长途跋涉,身心疲惫,先用过饭,再看不迟。” 霍老狠连连摆手,谢道:“孟教主好心,我们神木派心领神会,只不过我们自备了干粮,路上已经吃过了,休息也在来时的船上休息过了,我们还是先看病人要紧。” 孟笑离听罢,便示意身旁的总务官樊奴:“既然如此,你带神木派的众位圣医去看看吧。”樊奴领命,引领众神木派的弟子进山。 众人来到一处大院,院中房舍林立,原本是供给戏仙山弟子休息的所在,如今全部腾给发病的弟子住了。 与医馆不同,这里虽明明住了很多患病的女子,可一进到院子,却听不到屋内半点痛苦哼呀的声音。 樊奴站在院外也用厚纱布围住了口鼻,然后边带霍老狠和杜若进到院中,边讲道:“二位神医有所不知,此病很怪,得病者听不到声音,喉咙也说不出话,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她们哪里不舒服,又需要我们做什么,这几天接连有几个师妹暴毙而亡,我们真的是很心焦。” 霍老狠随着樊奴走进屋子,屋门紧闭,有一些红衣教女弟子也捂着口鼻,穿来行去为发病的女弟子喂药,屋内乌烟瘴气,热气哄哄,药味汗味混合扑鼻,所有女病人痛苦的在一铺长炕上挣扎扭动,却没有任何声音。 小仙医杜若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然后对自家弟子命道:“赶快打开门窗,这种环境,病人就是不病死也被熏死了。”樊奴听后忙上前制止:“等等,此病传染,我们不敢大开门窗,否则后果会更严重。” 杜若并未直面回答樊奴,只转到一边说了一句:“怕被这屋中的空气传染,那就离此处远些,宁让好人委屈一些,也得给病人舒坦舒坦啊。”樊奴只好闭了口。 霍老狠看了看整间屋子,一铺炕上躺了十多个人,一个院子不知有几间这样的屋子,于是便转头问道:“有多少人发病了?”樊奴回答:“从纪师姐去找你们算起,由几十人已经增至上百人,每一天都有十多人发病。” 霍老狠站到一个女病患旁边,那女病人衣衫不整,口耳不明,眼睛却异常的雪亮,看着霍老狠一身青衫,便知道是神木派的弟子,便一翻身爬起来,祈求的想来抓霍老狠的手,霍老狠带着布手套的手,立即回应上去,紧握女病患的手,安慰的拍了拍女病人的手背,然后打量女病人的脸部。 女病人一只手抓着霍老狠不放,似乎想要说着什么,霍老狠则侧头对小仙医杜若道:“病人面色绛红,嘴唇青紫。”说着又捏住女病人的下巴,示意她张开口,女病人会意的嘴巴大张,随即伸出舌头,显然已是轻车熟路,知道了看病的步骤。 女病人一开口,一股腥臭的味道便涌了出来,霍老狠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舌红,苔黄腻,口干口臭,呼吸深重,喉口有痰音。”说罢,又将手搭向女病人脉搏,又道:“左手脉上浮,中实,下虚,寸微促,关滑紧,尺微欲绝。”再搭右手脉搏,片刻又道:“右手脉舒缓,寸浮数,关弦紧,尺芤如葱。” 小仙医杜若听罢,思索道:“内里火盛热极。”然后又转头问樊奴道:“她们排尿及排便如何?”樊奴左右望了望,回想道:“都不尽相同,有的稀如水,有的实又干,更严重者已经多日不排,腹大如球,至于她嘛,又干又燥,每次排便都极其痛苦。” 霍老狠又走向另一个女病人,那女病人面白如纸,嘴唇青紫,舌淡苔白,身上盖了好几层棉被,仍是不停哆嗦。还有人明明表现的全是热证,却冷得不行,有人便与之恰好相反,有些人脉象相同,症状却相反。 这些女病人病势过久不医,死法更是不尽相同,有的死于窒息,有的死于不饮不排活活憋死,有的甚至浑身出血,化作血水而亡。 第九十二回、霍老狠(二) 霍老狠行医多年,虽也遇到过瘟疫盛行,却从没见过如此病症,此病各种各样,唯一相同的就是又聋又哑。 小仙医杜若见霍老狠愁眉不展,在旁提议道:“霍师兄,她们虽说都由同一种病传染,却完全各有各的特点,眼下我们只能随症下药,逐个开方。” 霍老狠深出一口气,叹道:“也只能如此了,我看很多人无法排利,皆是热证,先开方救急。”然后走到桌旁,拿笔沾墨,写下一方,分别由大黄、枳实、厚朴、芒硝等药组成,然后拿给手下按方抓药。 小仙医杜若双手抱胸摇头道:“霍师兄,还是你大胆,每一种药都超过平常用量,地里的黄牛都不敢这么吃。”霍老狠则又写一方,随口道:“放心,我手上有分寸。” 霍老狠开出的另一个方剂由寒水石,知母,甘草,粳米,人参组成,用量同样惊人,将药方又递给另一个手下,霍老狠又埋头写方,叹道:“这些人起病急,病势快,很多人已是死马当活马医,大虚大实之症,如若在用轻方轻剂,何时能见成效。”说罢,一口气开出四五个药方,交给手下人去熬制,自己则将病人按病症轻重急缓,以及相似相异,重新安置了病室,又吩咐手下人哪些人喝哪种药,千万不可搞混。 直到午夜,有些病人纷纷开始吐泻,甚至有的人突然抽搐,神木派的年轻弟子们不知所措,赶紧找来霍老狠和小仙医杜若,霍老狠见病人全身痉挛,直翻白眼,竟不紧不慢的的从胸口拿出一个小布包摊开来,里面一排排细细的银针,霍老狠一翻身跳上床,叫左右徒弟压住抽搐的女病人,霍老狠则在女病人的后背大椎穴、筋缩穴,手指间合谷穴,脚背处太冲穴,侧膝阳陵泉,分别刺入银针,又轻轻转动,反复提刺,那女病人渐渐平息。 霍老狠又吩咐弟子用温热水给女病人喝下,自己则又对着一个吐泻的女人,在胃脘部的穴道上扎了几根银针,那女病人顷刻间便恢复了平静。 突然又一个女人“噗”地喷出一口黑血,随即翻眼晕死过去,霍老狠忙上前察看,搭她脉搏,病人血管扩张隆起,成网状爬满周身,脉象散乱。 霍老狠便即转身取针,刺入其人中穴,足心涌泉穴,女病人不见回转,又命徒弟刺破女病人十指,女病人依然气若游丝,手脚冰凉,不一会儿周身隆起的血管便开始破裂,从皮肤渗出。 一旁的年轻徒弟们急忙为病人撒上止血粉,但都无济于事,眼见着病人化血而亡,霍老狠放松下来,摆手道:“别废力气了,把她带出去吧。”徒弟们只好抬着女病人的尸体,向门外走去。 小仙医杜若上前搭了搭几位女病人的脉搏,少倾低声叹道:“虽有成效,但这太过冒险,药力骏猛,恐她们承受不住,好歹有些是救过来了,刚刚那个女人的死,多半也是药催的,师妹劝师兄一句,药量还是不要太狠。” 霍老狠则道:“那女人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死也是必然,这里面的病人我虽下了重药,是因为我有信心挽救的回来,不过是遭点罪罢了,她们明显症状大减,比你诊治的那些好转太多了。” 小仙医杜若只好点头道:“行行行,你艺高人胆大,我是保守派,要不人家怎么叫你霍老狠呢,我手下可没有人命。”说完一展眉,一撇嘴,在霍老狠动怒之前,溜出了屋子。 一连几日,霍老狠带领的神木派弟子,只能忙里偷空换岗休息,虽有一些病人症状大有好转,仍然有新的人莫名发病,更有甚者诸药不通,病势持续严重,短短三日便迅速死亡。 死亡时吐血便血,周身血管暴隆成网状,模样恐怖至极,直至血管破裂从汗孔渗出血来,非要将全身的血出尽,方能咽气。 更让霍老狠头疼的是,有些病人无论怎么对症下药,症状反而越发加重,不排不尿者,无论怎么开利尿通便的药,都始终堵塞不泄。 孤立岛的病人仍在增多,每日从院中抬出去的死尸亦是不计其数,岛外的百姓也开始发病,民间对医者的需求越来越大,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不得不将各府各县的弟子全部召集,共同应对这场瘟疫。 眼看着红衣教发病的弟子越来越多,教主孟笑离更是焦头烂额,明明将戏仙山内健康的弟子全部调离,其他山头仍然有弟子陆续发病,更让孟笑离心惊的是,军师纪红鸾也开始出现了症状,但无论如何,孟笑离都不肯命人将她送到戏仙山的病室,只叫她留在本院的房中,命别人不得靠近,只由神木派的弟子出入照顾。 纪红鸾整个人蜷在床上,只觉浑身冷气入骨,牙齿不自觉的打颤,嘴巴又干又渴,心烦气躁,头疼欲裂,加之口不能言,耳不能听,整个世界安静的如坠入大海,更使纪红鸾的内心万般焦燥。 霍老狠站在床边张望了半日,搭了搭纪红鸾的脉搏,对他身边的几个男女徒弟说道:“病人面白如纸,舌苔白腻,四肢厥冷,脉象左沉涩,又沉紧,小便不利,大便不通,大寒之症。”说着放下纪红鸾的手腕,转头对徒弟讲道:“诸寒收引,皆属于肾,用药宜散寒通利,佐以温肾助阳之药。” 霍老狠出到外间,就着桌上的笔墨,写下桂枝,麻黄,杏仁,芍药,甘草,生姜,大枣,杜仲、车前子等药,配好剂量,交与徒弟煎制。 结果纪红鸾喝过之后,忽然大口呼吸,仿佛气门受阻,脸色由惨白变得青紫,四肢僵直,肌肉硬如石头,整个人直挺挺的在床上,只剩下喉口反复拔气的声音。 孟笑离见状,忙喊来霍老狠,霍老狠一碰纪红鸾皮肤,冰冰凉仿似深冬的河水。只好行针急救,又吩咐徒弟一同为纪红鸾搓热手臂和大腿,折腾了半日,纪红鸾逐渐好转,气若游丝,好歹是缓过来了。 小仙医杜若担忧的询问霍老狠:“师兄,这怎么回事?难道是药量出了问题?”霍老狠却摇摇头,道:“药量没问题,方子也没问题,明明对症下药,怎么会出现相克之现象,我也说不清。” 孟笑离见纪红鸾好转,放下心来,却将怒意全都投向了霍老狠,便骂道:“你到底会不会看病?是治病还是在杀人?” 霍老狠听到叫骂,不容气回道:“我不会看病,孤立岛每天能有三五人康愈?”“但每天仍要增加十多人发病!”孟笑离气急。 霍老狠高声反驳道:“没有我她们都得死,我治病救人还错了不成?”说罢,一屁股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孟笑离见霍老狠疲惫的耷拉着脑袋,心下一软,自觉话语太急,恐得罪了神木派,便放低声音,柔和道:“我要见你师父。” 霍老狠头偏向一侧,眼睛望着地,嘟囔道:“我还想见我师父呢,你请不动,我就能请得动了?”孟笑离见霍老狠委屈的坐在墙边,好像一个受冤的孩子,只好轻声道:“好,我亲自去请,就是八抬大轿我也把你师父抬来。”说罢,孟笑离转头吩咐樊奴照顾纪红鸾,自己则带着左护法宁愿,右护法乌羽,一同快马加鞭赶往岳州府。 整个岳州府受瘟疫的影响,一派荒凉景象,城内大小医馆皆人满为患,曾经的闹市如今被临时搭建了一间间通长的帐篷,里面穿着青衫的神木派弟子们,忙忙碌碌,一刻不歇。 孟笑离三人下马飞奔,直闯进神木派在岳州府的医馆院内,一头扎进里院,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面上蒙着重纱,正俯身察看一个男病人的病情,那男病人似乎已大有好转,支着身子笑容灿烂,正回答诸葛高山的问话。 孟笑离三人走到近前,立即收住脚步控制住内心的冲动,孟笑离拱手拜道:“见过诸葛掌门,晚辈有要事相求。”诸葛高山缓缓转过身,打量了一下孟笑离三人,已知来客,便点了点头,然后伸手示意孟笑离三人进屋。 孟笑离刚迈进一间书房,便迫不及待的对诸葛高山请求道:“诸葛掌门,孤立岛如今病势严峻,非是您去不能得救,还望诸葛掌门给晚辈三分薄面,与晚辈速速前去,孤立岛岌岌可危啊。” 诸葛高山虽看不到孟笑离厚纱下的表情,也能听出孟笑离的焦急,深出一口气,叹问道:“我不是已经派人去了吗?更何况与孤立岛接近的灵山卫同样出现疫灾,我神木派弟子也是第一时间赶去,岳州府如今全城面临大难,如若不加以控制,瘟疫会越扩散越广,一发不可收拾,孟教主的心情我能理解,还望孟教主同样理解岳州府的处境。” 正说着,屋外神木派的弟子一声接一声的呼喊诸葛高山,诸葛高山便连忙推门而出,急急的去察看病人的状况。 这边孟笑离沮丧的瘫坐在屋内的椅子上,乌羽蹲身伏在孟笑离膝上,仰脸关切道:“教主,这郎中不肯去,我戏仙山的弟子岂不是等死?”宁愿看了一眼乌羽,冷声道:“孤立岛发病的弟子与日俱增,再这样下去,整个红衣教人才凋敝,才是大难。”说着眼睛落在孟笑离的脸上,孟笑离目光晦暗,沉声道:“如今这孤立岛,他诸葛高山是非去不可,就是绑也得给他绑去。” 乌羽一听,面露为难,随后仍是振奋道:“只要是教主发话,我乌羽说一不二,定要尽了全力成全教主。” 宁愿则劝道:“教主,诸葛掌门势力很大,周边又全部都是他的弟子,弟子怕我们不能如愿,所以我们一定莫要冲动,得罪了神木派,就是得罪整个武林,我们一定要用请的。” 乌羽则咬牙切齿道:“但是如果是教主想,我就去绑了他,我一切听教主安排。”说罢乌羽一手搭在孟笑离膝盖上,眼睛定定的望着孟笑离。 第九十三回、武请高山 孟笑离低头回想纪红鸾在床上的痛苦状态,这一来一回又不知病势如何,如果再拖下去恐怕真要损失一员大将,纪红鸾是红衣教的大弟子,与自己出生共死这些年,不念在师徒情,也念在知己情,孟笑离猛然抬起头,正色道:“事情紧急,我们只有先绑走诸葛高山,事后在跟他赔礼道歉了。” 乌羽忙直起身点头应道:“好,教主说怎么绑?”宁愿见孟笑离主意已定,无奈的摇摇头,只好建议道:“神木派弟子众多,百姓也都在场,此事不好明办,我们将诸葛掌门骗去小巷,再偷袭劫持。”孟笑离当即起身命道:“就这么办!” 孟笑离便先以小巷有人病重为由,将诸葛高山拉出医馆,后面宁愿与乌羽拦住神木派弟子,吩咐他们先照顾好医馆内的病人,诸葛掌门去去就回。 孟笑离三人一前两后围住诸葛高山到达小巷,却不见病人的身影,诸葛高山便知是红衣教的诓骗,突听身后风声有异,诸葛高山侧身一避,乌羽的暗金爪甲以擒拿之式,正探向诸葛高山肩膀的穴道,诸葛高山闪身一避,顺势挥手相格,打在了乌羽的肘弯处曲泽穴,乌羽吃痛后退。 宁愿随即剑身在侧首挥出,寻竹剑并未出鞘,剑风迅疾,诸葛高山弯身一个大旋转一手拿住悬在半空的寻竹剑身,一腿横踢,将踢未踢之时,忽然收势,将剑向宁愿方向用力一送,宁愿刚要反击,又被猛力推了回来。 孟笑离一展身飞了过来,金鳞血甲探向诸葛高山后身,诸葛高山身子下斜,单手轻轻一点地,避招的同时,抬腿上踢,一招“触地通天”挑着孟笑离的肚腹,孟笑离借着飞势,从诸葛高山头顶而过。 宁愿抓住机会,腾身一个飞跃,在诸葛高山肩头点了两处穴道,诸葛高山端然站定,孟笑离三人刚要舒口气,突见诸葛高山气脉一冲,穴道忽然自解,当即飞掌而至,又对孟笑离沉声道:“你我虽然内力同阶,但是论点穴,神木派当仁不让。” 孟笑离反应神速,立即回身出招,连用几招“星石陨降”极快的逼向诸葛高山,血爪交替乱挥,眼花缭乱,诸葛高山双掌齐发,一一格挡,以几招“叛离合”、“断阴阳”随势而用。 孟笑离攻势虽猛,迫使诸葛高山连连后退,但招招被格,诸葛高山轻松应对,最后诸葛高山又叫出一招“连下关元”,双指疾刺孟笑离的小腿,孟笑离身在半空,踢蹬几下均都扑空,无意一脚踢到诸葛高山胸口,反被诸葛高山点中关元穴,幸好双方力道尚未全部发出,仍使孟笑离感觉到一阵酸麻,一条腿便使不上力了,诸葛高山也后退半步,捂住胸口,咳了一声并无大碍。 孟笑离站定缓和语气道:“诸葛前辈,你我双方势均力敌,在武功上就是打个三天三夜恐怕也分不出个胜负,晚辈本意不在打斗,只求您前去医治我红衣教病重弟子,我孟笑离定会感激不尽。” 诸葛高山本来对孟笑离此番行为极为气愤,又见孟笑离舍面哀求,心下一软,双掌掸了一下胸前的灰尘,叹口气道:“治病救人,谁的命都是命,这边弟子用药都有了分寸,病人病势已有起色和缓和,我便随你们去一趟孤立岛。” 宁愿听后淡漠的眼神闪过一丝惊喜,孟笑离则拜道:“多谢诸葛前辈。”乌羽捋着鬓边一绺头发眼神执迷,见孟笑离脸色转晴,也跟着高兴起来。 诸葛高山随孟笑离三人乘船到达孤立岛,船一靠岸,霍老狠等一干神木派弟子,便如见了活佛救星一般,簇拥着诸葛高山入岛。 一面听着霍老狠对病情的汇报,一面被引见到纪红鸾的房中,诸葛高山眼见到病榻上的女病人,气若游丝蜷缩在软榻上,上气不接下气,双眼无神,面容憔悴,意识模糊,已然无法分清来者何人。 诸葛高山未搭脉,首先侧头问霍老狠道:“病人聋哑之症消解没有?”霍老狠被问的一愣,摇摇头道:“还没,此症不急,弟子并未先行医治。” 诸葛高山便上前扒开纪红鸾的口,向口腔内望了望,叹道:“喉口血红肿块再不去除,病人就会窒息而亡,为什么不治?”说罢,诸葛高山转头严肃的望向霍老狠,霍老狠虽已是中年之躯,在诸葛高山面前,仍向个未出师的少年,低眉顺眼的支吾道:“师父,病人其它症状亦是岌岌可危,哪一项不除都致命,弟子也是一时难以分清主次。” 诸葛高山直起身边走向外间,边说道:“先将耳聋之症治了。”说着,对身旁的小仙医杜若道:“准备冰片,研为粉末,调以核桃仁油,冲进病人耳道,所有无法听见声音的病人,全部用此法治聋。”然后又站在桌前,对场上的所有神木派弟子讲道:“此瘟疫虽使发病者,又聋又哑,皆为急症,突发之症不过是暂时蒙蔽口耳,我们先将他们最大的困扰解决掉。” 随后,诸葛高山伏在桌案前,大笔一挥写下金银花,连翘,玄参,牤虫,桑叶,菊花,前胡,苦杏仁,泽泻,僵蚕等药,将药方递给一个弟子,说道:“病人突发喉痹,咽部肿大,挤压气门,致使病人无法发声,呼吸阻塞,此方以金银花,连翘为君药,清其热毒,佐以牤虫破血逐瘀,开通音窍,所有病人无论脉象如何,皆服此方,必须让她们先开口说话。”所有神木派弟子领命而去。 按照诸葛高山所开之方,大部分病人已能听清声音,发出痛苦的呻叫和呼喊。但仍有小部分病症太重,仍是口耳不明,包括军师纪红鸾。 诸葛高山取出银针,在纪红鸾头侧听宫穴、翳风穴,手背上中渚穴,后腰肾俞穴,脚踝太溪穴,同时行针,又以药灸熏之。 孟笑离守在床侧,不时的呼唤纪红鸾的名字,纪红鸾眉头紧皱,身子不停扭动,显然痛苦难耐。 半个时辰后,终于听到孟笑离的呼唤,纪红鸾微弱的回答一声:“教主,可安好?”孟笑离心中的石头落地,轻叹道:“你可算是开了金口了。”纪红鸾听后,勉强的在面上挤出一丝笑容。 次日霍老狠忙完了其他人,又将潦草用过早饭的诸葛高山拉到纪红鸾房中,对诸葛高山疑问道:“师父,很多病人就如同她一样,所有表现都为寒证,为何弟子用温热之药,不能救阳,反而使其加重?” 诸葛高山便将手伸向哆嗦的纪红鸾,一番翻眼扒口,又搭起脉来,问纪红鸾道:“你感觉如何?”纪红鸾低声回道:“冷,入骨的冷,无论被子里多热,都捂不暖我,口渴,肚子很胀,什么都不想吃,而且头很晕很痛,天旋地转。” 诸葛高山放下纪红鸾冰凉的手,侧头问霍老狠道:“你给她用得什么药?”霍老狠便如实说了,诸葛高山仔细听后,点点头道:“按理说用的方子是没错的。” 正说着,纪红鸾微弱的呼喊道:“水,给我水。”一旁伺候的红衣教弟子,连忙端来一碗冰冰凉的水,纪红鸾侧着身,咕嘟咕嘟全部饮尽,复又躺倒在床上。 诸葛高山疑惑道:“如此寒证,你却想喝冰水?”纪红鸾点点头道:“只想喝最凉的水。”诸葛高山在屋中来回踱步,手不断的捋着下颌的胡须,自言自语道:“你已寒冷入骨,却想饮最凉的冰水?这不合理啊,除非,除非你骗了我。” 霍老狠不解,追问道:“骗?谁骗了你?师父,你告诉弟子,我霍老狠定要·····”霍老狠撸胳膊挽袖子正要打抱不平,却被诸葛高山一挥手拦住,道:“病人所有症状均为假象,她也许并非大寒之症,而是热盛至极,热极似寒,出现的真热假寒证。” 霍老狠低头望了望纪红鸾,讶异道:“师父的意思是,无论是她的脉象和症状,都说了谎,她不该用热药,而反过来用寒药?”诸葛高山快步走出外间,肯定道:“对,以寒治寒,病人体内阳气过盛,将阴气隔绝与外,阴阳不能通达融合,盛热太过,到时五脏俱焚,肝脾不统血,营血破壁而出,才导致了此次瘟疫中最常见的死法,吐血便血最后周身渗血,化作血水而亡,眼下我们不得不试一试。” 于是诸葛高山提起笔,沉吟片刻,行云流水般写下一方,边写边道:“病人不思饮食,无法排利,口渴口干,腹满如鼓,皆从热来,大黄,枳实,厚朴,芒硝,清凉泻下,寒水石,知母,甘草,粳米,人参,泻热生津,清除体内热毒,合用黄连,黄芩,黄柏,栀子,麻黄,生姜,大枣,细茶,先辈的老方子里就有医治方法。”写罢,诸葛高山将方子交给霍老狠,郑重道:“在一切没有确切答案之前,所有行动都是尝试,用量不宜过大,这是你常常急功近利的地方。”霍老狠接过药方,深深的点点头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两日后,与纪红鸾有同样症状的病人,皆大为好转,脸上有了气色,声音也亮了,每个人都精神了很多。 然而余病不消,大病难愈,传染之势仍在不断扩散,神木派弟子之一的一针行天下苏木,专以银针治病,传袭包括“鬼门十三针”专治疯痴癫狂而为人传颂,但此为其一,针刺手法“通玄指”亦是当代一绝,世人皆传一针行天下的苏木,几针便可将死人扎活,亦能将活人刺死,小小银针,细细一枚,救人杀人皆在挥洒之间,神针苏木名号大扬。 瘟疫大传之时,被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召回,前往灵山卫救治百姓,由于病势缠绵灵山卫医药告急,神针苏木便前往红衣教的孤立岛向掌门诸葛高山请命。 第九十四回、孟笑离扣押诸葛高山 红衣教教主孟笑离眼见着神针苏木,栗色皮肤黑而不糙,一张脸孔肃穆端正,五官灵秀,带领一班弟子行走如风,气势恢宏,知者是来请其家师出岛,不知者以为是寻仇魔阎鬼姬,来领孟笑离人头的。 那神针苏木一脸正色,向逍遥殿内走来,见到殿上端坐的魔阎鬼姬孟笑离,突然脸色一转,眉开眼笑拱手搭礼,大弯细腰,高声拜道:“久仰孟教主高名,今日可算是见到本尊了,果然是引领风华,姿容绝代。在下神木派苏木,拜见孟教主大驾。” 神针苏木这番变脸,将孟笑离,以及左右护法宁愿和乌羽皆弄得一愣,本来全神警惕的状态,突然被打散,也将一个对男人赶尽杀绝的乌羽,在神针苏木身上产生出的些许幻想,全部吹灭。 然而殿下独坐的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却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迫不及待的打断道:“你来是岛外出什么事了?” 一句问话将神针苏木的目光拉到了诸葛高山的身上,只见他侧转头眉毛一扬,惊喜道:“哟,师父您老人家在这儿啊,”说着,大跳过来,脸目又转为严肃,拱手一拜:“师父,灵山卫及周边府县全面爆发瘟疫,神木派毕竟人手有限,加上初期不懂医治,滥用药材,草药开始告急,岛外医药紧缺,百姓马上要无药可医,神木派若动银资助,恐怕亦是缺口难填,您能否出岛协调?” 诸葛高山沉思片刻,捋须叹道:“这个我会想办法,现在没有的药,能用替代药便用替代药,我再向其他各府县调取药材过来。” 神针苏木忽又急的跳起脚,为难道:“师父,其他府县弟子已送过书信,药材仍是供不应求。” 诸葛高山凝眉道:“如果神木派各分堂拿不出药材了,那就只有向其他门派医馆,无论大小,无论远近,请求支援。” 神针苏木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焦心道:“怕就怕,神木派从前名声太大,影响别的医馆生意,出了问题,别的医馆不肯帮忙,更何况,从别派拿药,需要大量的银两,这些病人根本无力付诊金,我们全部都是白帮忙,加上如今药类稀缺,更是翻着番儿的高价,神木派是否承担的起这天价,师父,您赶紧出岛想想办法吧!” 未等诸葛高山开口,魔阎鬼姬孟笑离起身制止道:“这怎么能行?我红衣教病人无数,总不能就坐视不理了吧?” 诸葛高山转向孟笑离,捋须叹道:“孟教主,如今情势难控,病者无药便只能活脱脱等死,到时别说岛外百姓,红衣教也难有活口,我必须出岛协调,向外府各派求药。” 孟笑离听后返身坐回王座,沉吟半晌,突然一拍大腿,起身豪言道:“银子我红衣教出了,有了银子不愁没药,但是诸葛掌门,您必须安心的留在我孤立岛,一定要治好我红衣教的每一个弟子,我才能放心让您出岛。” 神针苏木听后,“啪”地一拍桌子,朝着孟笑离大骂道:“岂有此理,你这摆明了就是扣押我师父,我师父治病救人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如此不讲理之人。”说着面红耳赤,青筋突爆,顺手甩出几枚银针,左护法宁愿眼疾手快,寻竹剑出鞘,手腕一卷,将银针一一挡了出去,随即收剑入鞘,站回了孟笑离身边。 孟笑离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望着怒气稍平的神针苏木,神针苏木冲动之后,怒意收敛,一张刚正不阿的脸,忽又堆起笑来,真乃是静时高冷不可攀,动时颠狂如疯兔。 只见神针苏木转对诸葛高山劝道:“师父,此法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有了红衣教的资助,也大大解决了我们面临的难题。” 然后又小跑到诸葛高山背后,为诸葛高山捏起肩来,细声道:“师父您老人家就安心在这里,谁的病都得治,谁让这是我们神木派的天职呢,岛外有弟子在,绝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诸葛高山听后,态度缓和,于是对孟笑离说道:“我可以留下,让我的徒弟杜若拿着我的药方,跟着苏木出岛,并且随时入岛与我联系。”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只要您肯留在孤立岛,我什么要求都答应您。”然后孟笑离又转头命道:“来人,去银库拿些现银,叫苏神医带回去。”神医苏木欣然接受,便与小仙医杜若一同出岛。 小仙医杜若一出岛门,一路上总有野尸无人认领或不敢认领,被弃尸山野。城内的街头巷尾或卧或躺,尸横遍野,哀鸿一片,仿佛一场大战过后,全城受难,敌方不损一兵一卒,己方却死伤殆尽,没有硝烟,却被迅速收割无数的生命。 小仙医杜若看到神木派的同门们,用板车抬起那些死相凄惨的尸首,有些人不想传染给家人,便独自倒在城内的角落等待死亡,未感染的家人也不敢走出家门寻找,有些尸体旁有不愿离开的亲人,痛苦的哭喊连成一片。 神木派的弟子们在耐心的劝说不舍的人们,尸首必须统一进行火化,否则化作新一波的疫毒,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小仙医杜若满目疮痍,城内一里一处搭棚,三里一处医馆,除了神木派更有别派医者参与其中,忙忙碌碌。 神针苏木带领弟子们一回到灵山卫,便赶紧将红衣教带出来的银箱送到医馆,开始到处采买药材。 百姓们一听到是红衣教出银资助,皆跑到孤立岛外,愤愤然破口大骂:“少在这里收买人心,瘟疫还不是从孤立岛传出来的,连累了百姓不说,扣押着神医诸葛掌门,简直是丧尽天良,恶毒的魔阎鬼姬,早该在这场瘟疫中第一个暴毙。” 这些话传到了魔阎鬼姬孟笑离的耳朵里,身旁的乌羽咬牙切齿道:“教主您一句话,弟子这就将他们宰了喂鱼。” 孟笑离则不以为意的笑道:“他们恨我也不会给我一个理由,我红衣教出银资助会被骂,不出银子他们会骂的更凶,银子我肯给他们出,已算我尽了仁义,至于收买人心?呵,他们的心值多少银子?叫我放了诸葛高山,我教中人谁来医治?我有能力自私时,就任凭他们叫骂去吧!”乌羽只好作罢。 小仙医杜若与她的徒弟们,到了灵山卫便快步赶到最近一处临时架起的草棚屋,来不及与同门弟子寒暄,便俯身一一查看病人情况,了解病情发展。 按照病症,将其师父诸葛高山的方子,誊抄出来,根据每人病症差异,自行进行药类加减,剂量调控。 有些病久治不愈,用药效果不佳,便尝试用师父诸葛高山的方式,进行反治法,情况危急,只能大胆尝试。 神木派弟子们忙碌的身影,被对面楼内饮酒的风云馆无双公子李玉让,以及老六闷葫芦张玉墨,尽收眼底。 李玉让浅饮一杯酒,目光不自觉被小仙医杜若吸引,虽厚纱遮面,一双眼灵动有神,顾盼之间似能使花开花落,黑丝盘挽,简单随意便可盛压群芳,青衫缥缈,举手投足间即可起死回生,使凋枝复苏,使万物逢春。 李玉让望得出神,不禁赞道:“人人都道菩萨下凡,只不过是一时灿烂,在我看来,天下医者,便真如天神降世,一生给予,拯救万民。” 闷葫芦张玉墨一手托腮,眼望窗外行色匆匆的青衫者们,淡淡回应:“确实如此。” 李玉让侧头回看张玉墨,显然极不满意这简单的四字回答,但换做旁人便会多想,不过这张玉墨比别人少长了一张嘴,是公认的闷葫芦,便只能理解作罢。 李玉让眼睛不离窗外,二人静默片刻,仍是李玉让忍不住再次发问:“听底下人说此次来灵山卫治理瘟疫的,是神木派大弟子霍老狠,以及神针苏木,你负责跟进神木派消息,那女弟子可知是谁?” “杜若,名号小仙医!”张玉墨简明扼要吐出几个字,嘴巴便像被牢牢粘住不能再开,手中把玩着那张默思弓,眼睛虚虚的望着窗外的景象,脸上始终挂着谦和的笑意。 李玉让会意的点点头,打消了追问的欲望,半刻,又自言自语般说道:“听说霍老狠其人,表面看起来老实憨厚,用药方面却是个狠角色,因为用药大胆,奇难杂症治好了无数,虽手上出现过人命,但也毫不收敛,也不误了他的神医之名,天下求医者仍然门庭若市,他为人也很爽利,药价不高,有那没钱付诊金的,他便一挥手不要了。这样一个看着膀大腰圆的汉子,反又是个脓包,有那闹事的莽夫,他却只有挨打的份,往往都是他的徒弟,和师弟师妹们,为其出头。” 张玉墨听后嘿嘿笑了两声,点头回应一句:“正是,正是。”然后向李玉让敬了一杯酒,自己当先饮了一口。 李玉让便也不指望张玉墨能再多说一句,仍是自顾自说道:“一个人专注于一件事,就误了另一件事,霍老狠医术高明,在武功上确实没有长处,对其师父诸葛高山又是个极有孝心的,就教出了一批无比忠心的徒弟,这些徒弟敬重霍老狠为人,便在他受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不顾一切。”口中说着,李玉让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小仙医杜若。 如此几日后,李玉让在客栈用过早饭,一推开窗,便见到楼下街对面小仙医杜若端坐在一张板凳上,右手搭在一个病老头的手腕上,虽蒙着面纱,仍能感受到她脸上带着和暖的微笑,侧着头与老者聊着什么,那老者听的仿佛十分宽心,一个劲的点头笑着。 小仙医杜若又用手上的布手套,去擦老者见风流泪的眼睛,随即安抚了一阵老者,杜若又转向下一个人,见徒弟为病人行针的方法不对,便接过银针,一边教弟子手势,一边伸手按压正确的穴位,行过一针,又看着弟子第二针行对了,方点头离开。 第九十五回、李玉让私权助仙医 此一处病人大部分都见好转后,小仙医杜若便打算带着徒弟们去到下一处医馆,却被神木派同门拦住,同门将小仙医杜若拉到空处,为难道:“师姐留步,苏木苏师兄总是抓不到人,师弟只好对师姐你讲了,药材告急之事,眼下仍是神木派一大难题,虽说红衣教拿出了一笔银子,毕竟数量有限,很快便被搬空了,库房中的药材存量,即使替代药,也已见底,各府县皆回信告知,药材存量不多,都在想办法从各地收药材,远水解不了近渴,师姐你看,是否请师父他老人家出岛部署。” 小仙医杜若一时拿不出主意,忧心道:“如今红衣教魔阎鬼姬扣押师父,根本不可能让师父出岛,神木派各分堂库中的药材也有限,能维持这么久已算万幸,即使请师父出岛,也只能去向其他医馆求药,既要高价,又要给脸色,神木派着实难做。” 此时在客栈窗口看了良久的李玉让,听到这一番困境,忍不住飞身下来,提议道:“银两的事,朝廷早已出面支援,只不过被地方官扣了下来,我风云馆有方法迫使他们将银两一分不少的交到你们手上,另外,你们想从各地调用药材,我风云馆也可以出面帮忙。” 小仙医杜若转眼见到这个白衣少侠,手执折扇从天而降,带下来一缕阳光,开口便要帮他们的忙,一时不解,拱手谢道:“如果风云馆肯帮这个忙,我神木派感激不尽,那传说中见死都不救的风云馆,原来亦是侠义心肠,看来口耳相传的都是假的。”一旁的神木派同门忙悄悄推了一下小仙医杜若,然后转头连连感谢李玉让。 李玉让忙将扇子拖住那拜谢的手,笑道:“辛苦的是你们,何必跟我言谢。”然后目光又转向小仙医杜若,道:“此次行动并不是风云馆的意思,不过我想帮你们的忙,必须动用风云馆的力量。”说罢,一拱手对小仙医杜若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说定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李玉让一纵身飞到二楼,跳进窗口,又将阳光裹挟而去,小仙医杜若抬头上望,李玉让则在楼上窗口向她灿然一笑,随即离开。 小仙医杜若不禁在心中感叹道:“好温柔的男子!”又低下头对刚刚的一番场景沉思了一阵,随后只好带着弟子们赶往下一处医馆。 房间内等候多时的闷葫芦张玉墨,见到李玉让返身回来,轻声问道:“怎么大师兄也受了吴二师兄的熏陶,先斩后奏不是会有代价吗?”说着却不直视李玉让,手上去擦桌子上的花叶子。 李玉让一展折扇,说道:“毕竟这不仅仅是百姓的事情,瘟疫不除,威胁的是我们所有人。” 张玉墨将他的那张默思弓放在桌上,弯腰坐了下来,随口说道:“我最近也闲在的紧。” 李玉让则会意的笑道:“万不得已我不会用你,用你时,那就是真的万不得已,非拉你下水不可的要紧事了。”二人相视一笑。 接连几日,李玉让向各府县风云馆弟子传出消息,将朝廷下发的救济金数额公之于众,利用舆论造势,直上朝廷,逼迫当地府衙出面,采买药材,出资搭建临时医馆,向医者百姓供应食物。 另一方面风云馆外门弟子,暂放手头上的任务,在所在地搜罗各个医馆、药材商的药材存量,列出名单,并从中和稀泥,破坏药价行情,迫使药材商回降药价出售,不肯屈从者便被架空。 风云馆各地的外门弟子,直接与所在地药农沟通,从源头收药,将信息呈给神木派弟子转交衙门进行采买。 有了府衙源源不断的掏出银两,又有各种医馆,药材商马不停蹄的送来药材,神木派的弟子们可算解决了燃眉之急。 这日,小仙医杜若早早的出来查看病人病情,转了一圈抬眼看到街边的李玉让一袭白衣,轻摇折扇,既不蒙纱,也不遮面,笑意春风正看向自己的方向。 这些天李玉让经常过来送消息,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杜若想寻他时又千难万难,将他抛在脑后时,他好似永在身边,从未走远。 杜若放下手头的活,快步赶到李玉让面前,未等杜若开口,李玉让当先问道:“怎么样?现如今药材可还够用?”杜若点点头,谢道:“多亏了李公子出手协助,帮了我神木派大忙,我正惦记着要怎么谢你。” 李玉让见天气转热,杜若额头见汗,汗水涔涔更趁得面前的姑娘楚楚动人,便转动扇子来为杜若扇风,又谦和道:“不必谢我,我不过动动笔杆子,你们才是辛苦,不过,虽是离不得你,也要顾及自身安危,才是要紧。” 杜若听后眼珠转动,拿手托着下巴,踱步分析道:“虽是帮了我们大忙,但我自认除了我神木派,天下没有不计报酬的门派,风云馆尤甚,不用谢自是有别的要求,”说罢斜睨一旁的李玉让,质问道:“我杜若是个爽快人,李公子不妨直说,有什么需要我神木派帮忙的,告诉我便是。” 李玉让一听,收回折扇,用扇柄点向杜若额头道:“如此便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风云馆是风云馆,我李玉让是李玉让,帮你是我的人情,怎么就记在风云馆的头上了?” 杜若见状,从头上一把将李玉让的折扇夺在手里,自顾自扇起凉风,笑回道:“既然如此,我杜若领你这个人情,但我不欠别人人情,改日我请你吃饭。” 李玉让乌金扇从不脱手,见杜若来夺,也并未出手反制,只道:“如此大忙,一顿哪够,十顿方休。”杜若一听,嗖地合扇,将扇子仍还给李玉让,嗔道:“狮子大开口,真当我是有钱人啊,这一顿饭,你也得等我心情好了再吃。”说罢,一挥手欲返回医馆。 李玉让则展扇喊道:“今日不请,明日我要离开灵山,想请我,等个半月吧。” 杜若收住脚,转身问道:“你要去哪里?”李玉让和煦一笑,回答道:“风云馆传我,我必须得回去。” 叨扰多日,忽然离开,杜若心中闪过一丝失落,沉寂片刻,一耸肩,佯装无所谓道:“回去也好,我也省了一顿饭的银子了。”然后一拱手,告辞道:“我去忙了,过几日见。” 这边李玉让望着杜若的背影出神,闷葫芦张玉墨从后边走上来,沉声问道:“师父传你,多半没有好事,需要我陪你一同回去吗?” 李玉让则转身拍了拍张玉墨的肩膀,叹道:“此番高调协助神木派,师父那边立马就会得到消息,我也没打算瞒他,怕惩罚我就不做了。你不用跟我回去,杜若这边替我照顾着就好。”张玉墨点点头道:“你放心。” 次日李玉让前脚刚走,杜若便找上客栈,经过几日的接触,也认识了几个风云馆弟子,不见李玉让便敲响了张玉墨的房门。 一个陌生男人打开房门,打量了一番杜若,问道:“你找谁?”杜若向屋内探看,发现张玉墨端坐在屋中,周边围了几个布衣男子,一群人交流着什么,因杜若的敲门声被打断,皆怔怔的看向杜若。 张玉墨见是杜若,便吩咐左右道:“你们先各归各位,晚点再来通报。”几个布衣男子皆起身低着头快步离开,杜若则回望众人,疑惑道:“怎么有的人有些眼熟,仔细看又不记得。”张玉墨虽不敢说自己便是风云馆派来盯着神木派消息的,杜若估计也猜出了七八分,这些人中很多都混迹在神木派身边多年,不眼熟才怪。 张玉墨岔开话题,起身笑问:“杜若姑娘,所来何事?”杜若方回过神,靠近张玉墨低声问道:“我问你,李公子回风云馆不会是因为这次协助神木派吧?” 张玉墨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与杜若拉开距离,然后坦诚道:“没错啊,协助神木派是他个人行为,犯了风云馆大忌,他回去是领罚的。” 杜若又赶上前,追问张玉墨道:“原来是因为我受罚,风云馆在哪里?”张玉墨见杜若又赶了上来,紧退几步,也不看向杜若的眼睛,假装擦起了桌子,闷声道:“杭州城内,无人不知。” 杜若听后低头沉思半晌,一拍桌子道:“我不欠他这个人情,我去找他。”说罢,便要出门,张玉墨不好意思上前拉扯,只在背后劝道:“等等,你去我怎么跟我大师兄交代。” 杜若一扬手,迈步出门道:“你如何交代关我什么事。”说罢,快步下楼而去,大庭广众之下,张玉墨也不好再追,只得派人跟着行踪。 小仙医杜若在医馆交代完一切事宜,便背上药箱,纵马加鞭去往杭州府,打听到风云馆的位置,在风云馆大门前下马驻足,风云馆门庭若市,人来人往,小县城的菜市场都没这么热闹。 小仙医杜若安顿好马匹,信步走进风云馆,院内人行色匆匆,无一侧目,小仙医杜若绕了几圈,终于看到一个白衫少年,忙上前搭礼,轻声询问:“敢问,李玉让可在这府中?”那白衣少年上下打量了一下杜若,见这一身青衫,知道是神木派的,却皱眉摇摇头,随手一指一个角落道:“那边全是要见我大师兄的,你去问问守门的,看他们是否为你通报了。”说罢转身离开,口中仍在嘀咕:“大师兄魅力四射,连神木派的女弟子都找来了。” 第九十六回、杜若千里医伤 小仙医杜若顺着指示,转头看去,一扇角门前堆了一群女子,几个女子服饰不一,兵刃各异,互相也不认识,一个劲的求守门弟子,放她们进去见一见无双公子李玉让。 小仙医杜若听这些女子的口气,在加之外界的传言,这无双公子李玉让想来也是个多情种,到处留情,惹得这些女人神魂颠倒,纠缠不休,心中登时对李玉让反感起来。 只不过自己有任务在身,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问道:“请问,这李玉让李公子近日是否回馆,我乃神木派医者,还劳烦通报一声。” 那守门的几位白衣少年,一见这身青衫,又忙向杜若脸上看去,随即几人互望一眼,互相嘀咕:“是她吗?”又一个道:“管他呢,神木派的,又是一个女的,问问里面就知道了。”于是为首的白衣少年,一摆手道:“你先进去,等通报后再说。”说着一个白衣少年上前引领着小仙医杜若进入内院。 门前的众女子一下子炸了窝,一个道:“怎么回事?她怎么可以进?”又一个道:“莫不是无双公子受了什么伤,特叫医者前来医治?”左一个道:“那怎么行,他伤的重不重,我听说回来时,可是好得很。”右一个道:“伤的如何且不说,怎么叫一个女医者医治,男女授受不亲,传出去怎么得了。”门前守门的几位白衣少年,捂着耳朵,无奈的翻着白眼。 且说小仙医杜若一路被领到内院,又转进一个宅子,宅子房舍并排,鲜有人走,格外清净。 引路的少年走到一间屋子,轻敲几下房门,通报道:“大师兄,医者已经带到。”里面声音艰涩的回答道:“进来吧!” 那少年推开门,示意杜若进去,未等杜若迈开步,屋内一窝蜂钻出来一群白衣少年,皆你一眼我一眼的瞧向杜若,然后匆匆离开,最后一个高声向屋内喊道:“大师兄,我们闲时再来看你啊。”说罢一溜烟跑了。 众人一走,门外就剩杜若一个人了,屋里屋外静的出奇,忽然屋内一声痛苦的低吟,随即李玉让的声音发问道:“都找到这了,怎么不进来啊?” 小仙医杜若方大胆迈步进门,屋内摆设工整干净,装饰素雅一尘不染,微风一过似有似无的淡香,李玉让衣衫单薄,曲着一条腿悠闲的坐在床上,左手臂搭在膝上,右手把玩着乌金扇,嘴角淡笑正望着小仙医杜若进门。 小仙医杜若见李玉让好端端的坐在床上,心中便松了一口气,在屋中左右看了看,微笑着说道:“我一个姑娘家,屋子里都是药味,你一个大男人的房间怎么弄得这般秀气。” 正想着,低头又见这地面光可照人,反衬的自己风尘仆仆,虽这样想杜若仍大方踱进屋中,摇摇头讽道:“这间屋子,没有十个夫人是擦不出来的。” 一句话逗乐了床上的李玉让,便笑着解释道:“我们这干活的都是男人,我这屋子一年到头也住不上几回,都是底下负责打扫的男弟子们收拾的,我只不过是爱干净,他们就打扫的勤了些。” 小仙医杜若望着床上的李玉让,一边将身上背的药箱轻放在桌上,好奇的问道:“你知道我要来?”李玉让展眉一笑,点头道:“我师弟已经传信告诉我了,不过我回来之后也特地吩咐了守门弟子,见神木派不要阻拦,没想到你果然大驾光临。” 小仙医杜若点头呢喃道:“原来如此,”然后又道:“你师弟说你因为帮我,回来领罚,我是来还你人情的,我去跟你师父解释一下。” 李玉让一听,双眉微蹙,右手将扇柄搭在左手心上,勾着眉扁着嘴只拿眼睛注视着杜若,杜若见李玉让望着自己也不说话,目光便直迎上去,反问道:“看什么?有什么不对吗?” 李玉让方开口饶有兴味的问道:“我倒要听听你跟我师父解释什么?”小仙医杜若却不服气道:“我神木派也不是小门小派,还怕在你师父面前说不上话吗?” 李玉让却摆了摆手,直起身子便要下床,结果刚一动身,便邹起眉头,咬紧牙关,口中一声“斯哈”,额头便浮出一层细汗。 小仙医杜若忙上前扶住,关切道:“原来你身上有伤?怎么不早说?”李玉让艰涩的迈步,到桌旁坐下,杜若忙拿起桌上茶壶为李玉让倒了杯水。 李玉让缓了一缓,方道:“我后背有伤,已经被师弟包扎好了,方才一动,可能有些伤口重新裂开了,你帮我看看。” 杜若忙去脱李玉让内衫,李玉让却忽然制止道:“这会不会有些冒犯,恐别人传了你什么闲话。” 杜若却满不在乎,回答道:“少废话,你这样的病人我见多了,扭扭捏捏怎么治病,更何况我都到你风云馆了,闲话的源头之地,我站着不动也自生是非,在乎那么多干嘛。” 说着已将李玉让内衫拉下,见到李玉让脊背之上,纵横交错缠了很多纱布,有些地方早已渗出血来,斑斑点点殷红一片。 杜若惊诧不已,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伤的这么重?”李玉让则强忍疼痛,笑对杜若道:“你不是要还我人情吗?我这一身的伤,恐怕要劳烦你医治了。” 不用再问,杜若已知晓,必是因为协助神木派,李玉让受了风云馆杖刑被打成这样。 小仙医杜若不再说话,将李玉让身上缠的纱布小心的拆了,然后打开药箱寻找治外伤的药泥,一边用竹片为李玉让抹药,一边说道:“你伤的不轻,不过我有上好的治伤药,不消几日便能痊愈,而且,我带来了我师父亲自调配的去祛痕膏,也是绝佳的祛疤良药,我会让你的伤了去无痕,还你一个完整的脊背。” 李玉让听后欣慰的一笑,然后侧头问道:“你师父还扣押在红衣教,你这样独自跑来为我医伤,不会有什么大碍吗?” 杜若边在伤口涂抹药泥,边道:“放心,魔阎鬼姬不敢拿我师父怎么样的,我只怕我师父有什么吩咐,我治好了你,会尽快赶回去的。” 李玉让忍着痛将下颌骨咬的隆起,低头沉思了一阵,勉强出声道:“我的伤势无大碍后,我便送你回去,总不过就两三日罢了。” “两三日?”杜若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可没那本事,你这伤至少要七日方可好转,再要半月疤痕才能全消。” 李玉让却展开扇子,散一散鬓边虚汗,回答道:“用不了那么久,能骑马时就可动身,到了灵山卫再继续医治也可,只不过·····”李玉让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顾虑道:“只不过,我被剥夺了三个月权利,职务暂被其他人替代,在风云馆没有了话语权,恐怕不能再继续帮你。” 听到李玉让的一番话,杜若手上一顿,看这一身新鲜的伤口,再看那隐忍的侧脸,一个干净俊朗的男人被折磨至此,还在愧言自己没能力继续提供帮助,杜若自认对男人从不过分高看,却忽然理解了这个男人被众人追捧的原因所在,心中只叹李玉让虽是个花花公子,却也有他的可取之处,光明磊落侠义风范,倒是个可交的朋友。 杜若低头继续上药,然后宽慰道:“你已经帮我们解决了所有问题,府衙已经出面,以后也不愁银子,也不愁药材,尽管风云馆现在退出去不再插手,我们也已经能顺利抵抗瘟疫,你做到这一步,已是奇迹。”李玉让嘴唇已有些泛白,听了杜若这一番话,淡淡一笑,当下心中生出暖意。 之后两日,杜若便安心的住在了风云馆内,为李玉让医治外伤,未等痊愈,李玉让便带着小仙医杜若一同返回灵山卫。 再说孤立岛内,神木派寻到了医治瘟疫的方法,眼见着红衣教很多弟子已有了好转之象,军师纪红鸾也开始下楼走动,教主孟笑离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一个月来,红衣教死亡弟子五六百人,戏仙山的炼尸之火就没断过,与敌对战都没这么惨烈过。 终于捱到治愈人数超过了死亡人数,孟笑离看到了希望,盘算着瘟疫消除指日可待。 然而没过几天,各个地方眼见好转的局势,突然又发起了新一波的瘟疫,原先被治愈的人,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稍有疏忽便再次被感染,新发之病更加迅速,更加难医,如洪水浪涛一波波涌进医馆。 红衣教再次陷入困境,教主孟笑离找来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二人厅下分主宾而坐,孟笑离开口问道:“此次瘟疫由岳州府和我孤立岛先行发病,随即扩散附近府县,我孤立岛与岳州府八竿子打不着的地界,怎么会两地发病?请诸葛前辈详细告知,这瘟疫到底起源自什么?” 诸葛高山捋着颌下胡须,正色道:“此病本是由一种异族飞蛾,携带疫毒,传播人身,导致瘟疫横行。” 孟笑离不解,追问道:“异族飞蛾?那飞蛾怎么会避开其他府县,专挑我孤立岛来,又怎么跑到那岳州府去的呢?” 诸葛高山望了一眼困惑的孟笑离,又把目光移到虚空,回答道:“因为是有人故意为之。”孟笑离忙迎上诸葛高山的目光,急切的问道:“跟我红衣教有仇的多了去了,我总得知道是哪一个?又为什么跑到那岳州府害人?” 诸葛高山叹了一口气,饮了一口茶,郑重道:“此瘟疫不是病,而是毒!”孟笑离恍然大悟,随即又百思不得其解,自语道:“整个江湖中,擅使毒者,射月神教为长,可我红衣教与射月神教向来无甚过往恩仇,她们为什么要害我呢?还是有人向她们买毒,如果这样,害我之人就很难说了。” 第九十七回、《云南草木集》 诸葛高山一撩衣摆,端然道:“各派之间的仇怨,我神木派向来是不干涉的,我们只管医病,虽然此瘟疫二次发病,但神木派已经掌握方法,我们很快就能控制局势,孟教主也不必再将我扣留在孤立岛,为难于我。” 孟笑离一听此话,立马警惕起来,半央求道:“瘟疫彻底过去之前,诸葛前辈休要再提离开之事,我知道您有多难请,所以既然来了,我是绝不肯放您走的。” 诸葛高山站起身,厉声道:“你知道你的自私误了我多少事吗?外面情势如何,药材是否备足,医治方法是否出现问题,我都要亲自把关,我神木派弟子来请,你不肯放我走,岛外叫骂的百姓,你也能不理吗?” 孟笑离一扬袍袖,无所谓道:“他们骂我还少吗?不骂我能治好我红衣教弟子的病吗?更何况,我不是答应你那徒弟,那个叫杜若的姑娘,可以随意进出孤立岛,与您联络病情事务吗?”诸葛高山见孟笑离完全说不通,便不肯多言,冷哼一声,无奈的重新坐回座位。 孟笑离只得缓和着语气,对身边的左护法宁愿道:“既然诸葛掌门不肯多言,我也绝不为难,你可知射月神教最近有什么动静?” 宁愿站在孟笑离侧后方,双臂抱着寻竹剑,听见问话,上前讲道:“禀教主,既然瘟疫之毒来自射月神教,那关于射月神教的传闻,应该也都是真的。” 孟笑离来了兴致,点头示意道:“难道和前一阵子金盆洗手的一茎红陶醉有关?” 宁愿肯定的一点头,回答道:“采花门曾与神盗团喝酒打赌,测试采花门有无勇气采射月神教的花,采花门为了一句赌约,跑到了云南射月神教所在的月神寨,也许是射月神教毫无防备,被采花门的人骗了感情,别人都自认倒霉,唯独有一个苗女用情过真,私下常与采花门的一茎红陶醉书信来往,此事传到江湖中,射月神教的教主蒙萼大怒,于是为了报复采花门那几个人,给他们下了蛊毒,没想到他们回到中土,就被神木派给治好了,事到如此也就罢了,偏偏那苗女不肯放弃,叛逃射月神教前来寻找一茎红,反被一茎红抛弃,那苗女伤心之际又被采花门另一名弟子骗去肉体,自知无颜而活,便吊死在城墙之上,后来一茎红陶醉突然金盆洗手,后又被人践踏而死,估计也全都不是讹传。” 乌羽听罢,咬着牙根,低声愤恨道:“无耻负心汉,活该被践踏死,否则让我知道,也会一爪挖出他的心脏喂狗。” 诸葛高山半抬头望了一眼半人半妖似的乌羽,一眼便看出其无法掩饰的内力横冲直撞,想来在修习内功上出现了什么岔子,此女子有些不足之症。 孟笑离则垂眼细思宁愿的话,思忖道:“男人不过一时猎奇,女人却当了真,不惜一生去等待,这样的故事每天都有发生,听多了也没什么新鲜,却仍有人前赴后继。单说这射月神教为了教训采花门,在岳州府投毒,几乎将采花门灭门,害得全城百姓感染瘟疫,那我红衣教又招谁惹谁了?” 宁愿认真的看向孟笑离,回答道:“唯一能够解释的,只有可能是射月神教为了扩大声势,警示整个武林,把我红衣教当软柿子捏了。” “欺人太甚!”孟笑离气得一拍高几,站了起来,吓的乌羽忙缩手远远退开,孟笑离在地上疾走几步,骂道:“我红衣教自成立以来,谁都想抛一石头打一拳,别人还有个借口,这射月神教连个原因都没有,面我都未曾见过一次,便害我红衣教死了几百弟子,拿我红衣教当什么了?待我教恢复元气,我必去云南讨伐射月神教!” 宁愿怀抱寻竹剑,冷面劝道:“讨伐射月神教之前,我们只能先将瘟疫之毒解了,眼下虽有办法医治,仍阻止不了继续传染,尤其二次爆发,恐怕更加难医,我们必须给诸葛掌门时间想办法解决。” 诸葛高山听后并未抬头,只深叹一口气,恻然道:“办法?毒既然从射月神教来,解药自然也在射月神教,她们一出手便能轻轻松松解决的问题,我们却要用一个个生命去找答案。” 话刚说完,诸葛高山眼前一亮,灵光乍现,“嗖”得起身对孟笑离道:“我要见杜若。” 孟笑离二话不问立马同意,然后眼睛四下里一望,挑中了厅下一个合适人选,然后指着角落等待伺候的吴茱萸,命道:“吴茱萸,你去灵山卫,将杜若请来。” 丑姑娘吴茱萸自打进入红衣教,便被安排给总务樊奴,做其副手,另外时常跟着照顾孟笑离的起居,孟笑离有意培养这个别人眼中不开窍的丑八怪,而吴茱萸天性愚钝,也着实没有什么长进可言,眼下瘟疫横行,红衣教人手短缺,得力的弟子都分不开身,孟笑离只好将吴茱萸派出去,总不过是去岛外请一个人,即使再笨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了。 吴茱萸听命,一如惯常的双眼迟钝,张嘴发愣,手足无措,小声结巴的问道:“去,去哪里?怎么找?” 诸葛高山一见吴茱萸这傻愣愣的表情,不耐烦的一挥手,插口道:“算了,你去灵山卫替我给她带一句话,叫她将一本《云南草木集》带过来给我。” “云南草木,云南······”吴茱萸双手乱挥,在厅下团团乱转,要寻出一只笔来,口中不停,重复的念着,否则转念就会忘得干净。 宁愿转脸看向孟笑离,孟笑离略显尴尬的挠了挠额头,心中只道:“自己亲自收的徒弟,无论如何也要履行与军师纪红鸾之间的约定。” 孟笑离及时打断道:“不要寻什么笔了,我还是给你派两个人吧,一个本教弟子,一个神木派弟子,到时候务必将杜若给我带回来,把那本《云南草木集》交给诸葛前辈。”吴茱萸听命,只好拱手拜道:“弟子,谨,谨遵教主,之命。” 且说吴茱萸带着一名红衣教弟子,一名神木派弟子,乘船离开孤立岛,三个人都怯生生的不知所措,吴茱萸边走边转头问同门道:“你,你记得,是,是什么书吗?”说完嘿嘿的干笑两声。 那红衣教弟子使劲的点了点头,回答道:“记得,是《云南草木集》,对吧?” 吴茱萸放心的又将头转向另一侧,问那神木派的女弟子道:“你,你知道,怎么,怎么找那个叫杜若的医者吗?” 那神木派的女弟子也点点头回答道:“到了城内,随便找一个医馆都是我神木派的弟子,一打听就会知道杜若师姐的下落了。”吴茱萸更加放心的跟着呵呵笑着,然后自语道:“那小茱萸就不怕了。”身边一红一青两个姑娘,皆错愕的看向吴茱萸,心里打量这吴茱萸着实有些怪处。 吴茱萸三人到了灵山卫,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一处街边草棚,因是临时搭建略显简陋,草棚内神木派青衫弟子穿行不息,吴茱萸身后跟来的那神木派女弟子便兴奋的小跑进去,见到一个熟人便热络的攀谈起来。 剩下吴茱萸和同门的女弟子,二人互望一眼,谁都不肯上前一步,吴茱萸调整好口鼻处的厚纱,对身边的同门命道:“你进去找,小茱萸怎么说也比你大。”那同门踌躇不前,吴茱萸便要扯着同门的衣袖将她硬推过去。 二人正撕扯间,街的远处,一身青衫的小仙医杜若,和白衣飘飘的无双公子李玉让,有说有笑漫步而行,吴茱萸立时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睛怔怔的望向并肩而行的二人,身旁的同门不解的凝视着吴茱萸,又顺着吴茱萸的目光望过去。 只见吴茱萸快步赶了上去,理所当然的在李玉让和杜若身前站定,嬉笑两声,羞涩道:“公子,可还记得我吗?” 李玉让一眼便认出了这个长相特别的姑娘,初在酒馆见到时,这丑姑娘也是薄纱遮面,后来她加入红衣教,李玉让因负责盯着红衣教消息,自然也全都知晓,只不过吴茱萸不了解其中细情。 李玉让浅笑回答:“当然记得,眼下瘟疫横行,吴姑娘怎么敢乱走?”吴茱萸一听李玉让记得自己,更是欣喜的不得了,忙道:“小茱萸入了红衣教,你一定很好奇!”说完就自顾自“呵呵呵”的笑。 李玉让侧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仙医杜若,小仙医杜若目光流动在李玉让和吴茱萸之间,面上始终礼貌的笑着。 李玉让手上把玩折扇,对吴茱萸揶揄道:“入了红衣教吗?那很好啊,有了归宿。” 吴茱萸完全没把一旁的杜若收进眼内,一味的凑到李玉让面前,结结巴巴又无比高兴的讲道:“好倒是很好,公子一定找了小茱萸很久吧?” 李玉让心思全在身旁的杜若那里,便不住的看向杜若的表情,杜若听着二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又被吴茱萸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搞得一头雾水。 转眼见到李玉让正看着自己,便以为是有所打扰,忙笑着打断道:“抱歉,既然这边有旧友,那你们先聊,医馆事情很忙,我得过去帮忙了。”说罢,笑着拍了拍李玉让的肩膀,不料吴茱萸忙上前一步,挡在李玉让身前,皱着眉头怒视着小仙医杜若,杜若五官一惊,忙收回了手,友善的冲吴茱萸笑了笑,便转身向李玉让告辞示意,然后独自往草棚里走去。 这边吴茱萸仍气鼓鼓的转身,自语道:“小心她们,贱胚子都没安好心。”李玉让并未听清吴茱萸的嘀咕,追问道:“你说什么?”吴茱萸忙又转换笑脸,回答道:“没,没什么,我们教主让我来找她,说送什么书。” 第九十八回、蛇头草 李玉让明白了吴茱萸的来意,便催促道:“哦,那你还在等什么,赶快告诉她,别误了你家教主的大事,否则还要你担待。” 吴茱萸便笑着点头道:“好吧,小茱萸先办正事。”说完刚要迈步去草棚,转脸见到身边的同门女弟子,便一把拉到身前命道:“你去,告诉那个杜若,教主要什么书,叫她送去。” 那同门女弟子只好小跑进去,向杜若说明了原委,随后杜若匆匆的去了附近医馆,不多时拿了一本书出来,赶到吴茱萸面前,急道:“书我拿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孤立岛见我师父。” 这边吴茱萸与李玉让正聊得美不胜收,见小仙医杜若催促,便只好嘱咐李玉让道:“公子,小茱萸就在孤立岛,你随时都可以,可以过来找我,小茱萸等你。”说罢,依依不舍的转身,一步三回头的向前走。 李玉让则把目光投向头也不回的杜若,内心失望至极,忽见杜若终于转身,高声喊道:“对了李公子,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去医馆找我的师兄弟帮你涂药,不要忘记啊。” 听到这一番嘱托,李玉让终于由失落转为喜悦,笑着点点头,挥手示意杜若放心。 杜若并未察觉李玉让情绪的变化,转身便跟随吴茱萸继续走着,吴茱萸却担忧的追问杜若道:“涂药?公子他受了什么伤吗?” 杜若便解释道:“为了帮我们神木派,李公子坏了风云馆的规矩,受他师父的惩罚,被打破了脊背,不过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吴茱萸拧着眉头,一路沉思,然后又旁若无人的小声嘀咕道:“怪不得,怪不得他没有找到我,原来他受了重伤,否则早就来找小茱萸了,真是让人心疼。” 话说吴茱萸一行人回到孤立岛,小仙医杜若一刻不敢耽搁,直奔了戏仙山的会客堂,堂下教主孟笑离以及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正探讨病势。 小仙医杜若一进门顾不及客套,将那本《云南草木集》递给诸葛高山,然后喘息道:“师父,第二轮瘟疫爆发,您先前的方子不管用了,现在灵山内的病人,发病迅速,一旦发病直接进入疫病最严重的阶段,血管充盈,隆起如网,爬布双颊及周身,出不了三日便抽搐吐血,渗血如瀑,回天乏术了,本门弟子多有传染,瘟疫迅速扩散到外府外县,已然不可控了。” 诸葛高山低头翻看那本《云南草木集》,伤怀道:“孤立岛同样如此,短短几日尸首堆满山头,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救治方法。” 小仙医杜若焦心道:“师父可想到什么方向可医?”诸葛高山目不转睛的翻着书页,愁容满面:“治疗此瘟疫,我们依病治,依毒治,都见了成效,如今新一波瘟疫爆发,所有方法都被推翻,我们必须重新考虑病情,追根溯源瘟疫是射月神教所投,我们不得不尝试依蛊治,既然是蛊,便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师公所撰写的这本《云南草木集》里,应该有答案。” 诸葛高山说罢,继续翻看书页,堂下众人便无一人再敢出声,皆屏气凝神,心事重重,低着头眼睛望着虚空。 半晌,诸葛高山突然惊喜一叹,叫道:“就是它,蛇头草!”然后将书递向小仙医杜若,小仙医杜若看着书中一页绘着一株植物,另一页细细的写了植物的名称用途等等内容。 诸葛高山在旁诵道:“蛇头草,一茎直上如蛇头,两叶分立似双刀,蛇头剖开内有籽,阴阳相合粉疫消。此药只有坠月谷中可寻,应该是治疗此种瘟蛊的关键药材,这种瘟蛊乃是细粉状由飞蛾大量传播,飞蛾只是传播工具,蛾粉疫是毒蛊中的一种,属于粉蛊。进入经脉中,搅乱人体阴阳,因其并非虫蛊,故此无论什么驱虫药都无法将其打出,有了这蛇头草的籽,便可杀解此蛊,并能调和体内阴阳失衡,营卫不固的症状,灭了此蛊便可终止互相传染。” 小仙医杜若一听,急道:“既然如此,弟子现在便派人去寻来?”诸葛高山喟然长叹道:“此草生在坠月谷,坠月谷乃是射月神教的地界,恐怕那教主蒙萼不会轻易让我们摘得。” “我去摘来!”一旁听了多时的孟笑离,起身正色道:“我正好与射月神教有一笔账要清算清算,只不过······”孟笑离看向诸葛高山,无奈道:“这蛇头草,我红衣教中并无人见过,恐怕采错了植株,误了大事。” 小仙医杜若,凛然上前,高声道:“我陪你去。”诸葛高山深叹一口气,道:“也好,如今瘟疫大爆发,已经不是哪个门派的事了,事关你我,杜若你便带一队本门弟子跟随孟教主前去采药。”杜若拱手一拜道:“是,师父。”然后看向孟笑离。 孟笑离便对宁愿命道:“孤立岛留下顾幽幽守护,所有事务交由纪红鸾打理,我们带李妖娆前去云南,即刻启程。”宁愿和乌羽低头一拜,答一声“是”!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暗,火把齐举,孟笑离带领三百余人队伍聚在岛门,整装待发,临走之际,军师纪红鸾匆匆从山上赶下来,从头到脚包裹严实,只露了一双眼睛,笨重的感觉随时都要从山上滚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纪红鸾的步伐,孟笑离看着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纪红鸾,笑道:“你倒是惜命,全身都裹成了茧蛹。” 纪红鸾却摆摆手,无心玩笑,将孟笑离拉到一边,劝道:“教主,弟子大病初愈不想被再次传染,或传染他人,恕弟子不能前去,但弟子一定要奉劝教主一句话,射月神教不是好惹的,凡事以礼为先,动武力我们恐怕不能在射月神教身上占到什么便宜。另外······” 纪红鸾回头看了看整个队伍,然后又低声对孟笑离说道:“教主,您务必将李妖娆留在孤立岛,把队伍交给乌羽或者宁愿来带。” 孟笑离不解,追问道:“为什么?”纪红鸾顾虑道:“这,这个,教主,您就听从弟子的安排吧,弟子担心您此去云南,会有人趁虚而入霸占孤立岛,我们便会全军覆没,李妖娆毕竟武功方面,胜过我们所有弟子,留她守在孤立岛,也算一份安心。” 听了纪红鸾一番话,孟笑离心中不禁佩服起纪红鸾思虑之周全,便点头应道:“也好,”然后转身命道:“李妖娆,你留在孤立岛,同顾幽幽一起守好我们的地盘。” 李妖娆惊诧不已,忙问道:“教主,那弟子的队伍呢?”孟笑离随口答道:“由宁愿带领,随我们一起去云南。” 李妖娆身后的弟子们听后,皆面面相觑,六神无主的望向队伍前的李妖娆,李妖娆一身戏袍,天色灰暗看不清李妖娆的表情,但见李妖娆双手挽了挽垂下的水袖,拱手向孟笑离拜道:“弟子领命。”然后转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队伍,独自上山而去,山下队伍中的弟子们皆不舍的注视着李妖娆远去的背影。 这边孟笑离对军师纪红鸾嘱托道:“我去了不知几日回,孤立岛交给你照应了。”“教主放心。”纪红鸾拱手一拜。 随后,孟笑离便高声命道:“出发!”红衣教的队伍与神木派杜若带领的十几个人,便赶着夜色,乘船出岛,纪红鸾满脸担忧之色,目送着队伍离开。 马不停蹄昼夜不分,孟笑离带领队伍进了云南之境,虽是蛮荒之地,毕竟红衣教名声在外,魔阎鬼姬亲自坐镇,路上匪盗之辈却也不敢为难。 孟笑离的队伍在前,杜若的小队人马在后,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一处山谷歇脚,一行人下马喝水吃些干粮。 孟笑离与左护法宁愿,右护法乌羽,以及丑姑娘吴茱萸围坐一处,吴茱萸将水壶递向孟笑离,孟笑离伸手来接,刚要拿到手,吴茱萸砰地站起身,水壶从孟笑离眼前划过,孟笑离讶然的望向吴茱萸,只见吴茱萸的眼睛闪着星星般的光,注视着前方,脸上挂起了羞红的笑容。 循着吴茱萸的目光,孟笑离、宁愿和乌羽看向了杜若围坐一处的队伍,孟笑离一见之下,不禁愕然道:“无双公子李玉让?他怎么来了?” 李玉让轻摇折扇闲庭信步,走到杜若的队伍前,抬手搭礼,神木派的几个弟子便会意的看向杜若,皆窃窃私语的闪到一旁,杜若惊喜的望向李玉让,问道:“李公子?你怎么在这?”李玉让看向左右,低声笑答:“我一直都在路上,你不知道而已。” 杜若好奇的追问:“你一直跟在我们左右,是有什么事吗?”李玉让用扇柄挠了挠头,笑道:“事倒是有一件,否则我也不会现身打扰你了。” 二人正说着,突听孟笑离发了一声问:“无双公子怎么这么闲在,在这穷乡僻壤也能遇见。”话音落时,孟笑离已飞至身前,吴茱萸紧跟在后。 李玉让恭敬的向孟笑离拱手搭礼,孟笑离也抬手回礼,李玉让笑道:“见过孟教主,我因被风云馆停职三个月,近日确实闲在的紧,因为老友在此,特来探望。” “停职?”孟笑离一扬眉头,会意的点头道:“你们风云馆内部的事,我不方便过问,只是不知哪位是李公子的老友?” 李玉让扳过小仙医杜若的肩膀,介绍道:“这神木派的女弟子,便是我的老友,我因身受有伤,还需劳烦她医治。” 孟笑离听后,心中疑虑,若说身上有伤,神木派哪一个不能为其医治,何必这大老远的跑来寻医,再望这二人默契的眼神,看出了些许端倪,便抬手告辞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打扰二位叙旧了。” 第九十九回、莽林路窄冤家相逢 孟笑离说罢,便要转身离去,李玉让突然在背后叫道:“孟教主且慢。”孟笑离收住脚,侧头回看李玉让,李玉让浅笑着说道:“马上就要进山了,凶山恶水,这莽林之中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孟教主万事可要小心。” 孟笑离转过身正视李玉让,二人对视一眼,孟笑离展开笑容,再次拱手,谢道:“多谢李公子提醒。”然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开。 这边李玉让低头对面前的杜若说道:“实在有一件为难事,这几日奔波,我背上伤口恐怕又要裂开了,还麻烦杜神医为我医治。” “什么?”杜若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李玉让后背,笃定道:“我见你伤口已经愈合,决不能再破裂,伤疤都快被我的药抚平了,我医好的我怎能不知,你怕不是在诓我吧?” 李玉让眼神古怪,继续笑道:“信与不信,你同我前去客栈,验一验伤就知道了。”杜若领会不到李玉让眼神的深意,皱着眉头,万分不解的回望着李玉让。 突听身旁轻声一问:“你能抚平伤疤?果真有如此灵药?”李玉让与杜若循声一望,丑姑娘吴茱萸站在二人身旁,热切的望着杜若,等着杜若回答。 杜若自信的笑答:“当然有。”吴茱萸一听,欣喜若狂,忙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问道:“那我这陈年旧疤,能否医好?” 杜若便凑近吴茱萸,仔细端详了吴茱萸薄纱下的丑面,然后笑道:“虽是麻烦一些,不过完全可以医好,就连你脸上那些黑斑,我也能帮你去掉。” “真的吗?”杜若高兴的手脚乱舞,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忽然上前抓住杜若双臂,求道:“那求你帮我医治吧,你不知这么些年我因为这张脸受了多少苦。” 杜若理解的反手握住杜若的手,同情道:“好好好,等这次瘟疫过去之后,我便为你医治,毕竟不是简单的方法,所以我们必须特地抽时间。” 吴茱萸高兴的咬紧嘴唇,有些不知所措,原地转了几圈,方对着杜若谢道:“那真的太谢谢你了。”然后又瞟了一眼李玉让,脸上的红晕“唰”地红到了耳根,返身跑向了红衣教的队伍。 杜若望着吴茱萸的背影,对身旁的李玉让调侃道:“这姑娘似乎对你有些痴心,你可察觉到了?” 李玉让则无奈的望着杜若,说道:“原来你能看到别人的痴心,我只当你是装聋作哑。” 杜若秀眉一轩,挥手打了一下李玉让的手臂,然后正色道:“你的伤势到底如何?若不急,我们还是先办要紧事。” 李玉让却表情严肃,沉声道:“人命关天,你今日必须得先跟我回客栈。”杜若心下疑窦丛生,回望了一眼红衣教的队伍,犹豫半晌,只好点头道:“走吧,我们先去客栈看伤。”一边说一边挥手叫神木派其他弟子一同返程。 宁愿望着神木派的队伍走了回头路,便对孟笑离说道:“无双公子带走了神木派,此事必要蹊跷。” 孟笑离喝了口水,淡然的说道:“射月神教的人就在山里,李玉让是来保人的。” 乌羽瞪着眼睛惊诧道:“教主,你怎么知道?”孟笑离面无表情,望着青衫中扎眼的白色,回答道:“见死不救风云馆,没想到弟子中却不乏义薄云天之人。” 宁愿冷声接道:“风云馆在各门各派都安插了探子,射月神教也不例外,想来是无双公子在同门那,得到了什么消息,不肯让神木派进山。” 孟笑离牵着自己的马,低头叹道:“瘟疫之事太过紧急,我们耽搁不起,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更何况那射月神教的蒙萼,未必就是我的对手。我们先行进山,不等他们了。” 红衣教的队伍进山之前,由于山路难行,不得不将马队安置一处,步行上山,又由当地人手里买了一乘竹轿,请了四个壮汉抬了,竹轿做工简单,虽有薄纱帷幔,却四面透风,正好散了暑气,抬起人来咯吱咯吱响。 孟笑离悠闲的坐在轿中,宁愿和乌羽分立竹轿左右,丑姑娘吴茱萸和其余人在竹轿后头步行进山。 莽林之中好似刚下过一场雨,密叶群草皆是露水伶仃,鸟雀啁啾回响在绿树高草间,湿润的空气融合着植物叶脉的清香,从鼻端打通天灵盖般的沁人心神。 高草齐腰,野树粗壮,把人都衬的格外渺小,阳光被隔绝在树冠之外,只一束半束的从树影间穿插入地,远离红尘的孤独感油然而生,青幽深远的呼唤,不断在挑衅人心中那原始的野性。 密林间鲜有人走,并无确切的山路可行,便是顺着一个方向,哪里能行便走哪里,临行前当地人向红衣教众人分发了一袋雄黄,说是避蛇和蝎子,不知是否灵验,又将靴子和裤管都扎紧,防止毒虫钻入。 此林中蚊虫比旁的地方大了几倍,众弟子不得不顺手摘下一张大叶,不时的驱赶身边的蚊蝇,孟笑离倒是轻松多了,不仅坐在有纱幔的竹轿中,更有四个壮汉抬着走,双手惬意的摩擦着指尖的金鳞血甲,胸有成竹,混不在意周边景色。 再听这密林,兽叫之声杂乱,远近呼应,怪鸟打着连环响,穿耳入脑,静谧时又仿佛全体禁声,只有红衣教这群人脚踏草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众人在莽林间边走边看,偶尔在高树的枝杈上看见了什么珍禽异鸟,好奇的讨论一番,或在那远处的高草间发现了窥视的兽眼,又半惊半恐的挤作一团,脚下的草壳中,不时跳出些蛇虫鼠蚁,便吓得女弟子们,又怕又笑,全然忘乎所以,迷幻在了丛林野景不能自拔。 林间雾雨婆娑,众人行了数里,周身便开始潮湿黏腻,不知是汗还是露水沾身,亦或是汗水露水混合,空气中都饱含着水汽,逐渐的从清冽的呼吸到迷醉的昏沉。 眼见着前方雾瘴弥漫,时而远处便有一团黑影在高草间一窜而过,一会在左一会在右,一会在前一会在后,众人皆以为是林间之兽,受了惊吓,仓皇逃窜,皆不以为然。 红衣教长长的队伍进入雾瘴,可见度不足百米,周围皆被白茫茫的笼罩,进一步展开一尺,身后便被关闭一尺,雾瘴内湿气更重,似雪而不寒,仿佛是漂浮在空气中的雨,又比雨水更加轻灵,吸进鼻子和口中便像浅浅的喝了一口甜水。 众人的精神逐渐开始沉醉,像是从清醒走入了梦中,一切都变得玄幻而迷乱。 竹轿中的孟笑离,只觉自己的感官开始迟钝,便闭上眼,努力的提气醒神,四肢百骸都弱化了,孟笑离一手扶着额头,回想起跟随师父独孤老大练功时,自己总是不争气的睡着,当时为了使自己提神,便弄来一把钢锥,想扎醒自己,现在孟笑离同样需要一把钢锥,把自己从梦境中唤回来,只可惜连掐自己一下的意识都薄弱了,众人都开始机械而麻木的向前行着。 突然,从远处的雾瘴中,仿似拉开了一个帷幕,一乘同样的竹轿,青幽幽的穿行而出,几个模样怪异的男人抬着竹轿,步伐飘忽轻快,打头的一个女人满脸黑纹,面无表情,手里缠着一条红蛇,引着竹轿前行。 竹轿后头似跑非跑跟着几个女人,面上同样花纹满布,一身蓝黑色服饰勾描着红色的绣线,周身挂满了精巧的小竹笼。 孟笑离一眼就认出了队伍中一红一蓝,分立左右的锦绣、绫罗这对孪生姐妹,当年因为一条小蛇,几乎没要了孟笑离的命,见到了锦绣、绫罗这二人,孟笑离便猜出这一行人,应该就是射月神教的队伍了。 再看那竹轿中盘膝而坐的女人,头冠高耸,随着竹轿的起伏而左右摇曳,双眼轻闭,面无表情,好似一座泥雕石像一动不动,服饰单薄随意,露出了周身的青纹,唯见那胸口处的线条最为明显,一个搭弓射箭的人形,延伸出不同的诡异符号,孟笑离不知此人便是射月神教的教主蒙萼了。 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孟笑离愈发的感觉胸口憋闷,呼吸也不顺畅,头变得昏昏沉沉。 那一行人旁若无人的打前头迎面走过来,仿佛压根没见到孟笑离的一队人,轻飘飘的与孟笑离的队伍擦肩而过。 两乘竹轿并行,只见竹轿中的教主蒙萼,紫暗的嘴唇轻启,从口中冒出一股白烟,白烟弥散之际,那锦绣飞身跃上,从竹轿一侧推出单掌,白烟霎时有了动力,穿过两乘竹轿之间,飞进了孟笑离的纱幔,孟笑离察觉不妙,立即拂袖挡在面前,那烟气随着孟笑离的挥扫,便更加放肆的在竹轿中漂浮,不经意的钻进了孟笑离的鼻腔。 孟笑离顿觉体内万蚁出巢,爬遍奇经八脉,周身失去控制,内力无论如何也使不出了。 乌羽回头看了看刚刚擦肩而过的队伍,心中还在揣摩那一行人的古怪之处。宁愿也完全没有及时反应,只抬头望了一眼竹轿中的孟笑离,但见她脸色惨白,如坐针毡,忙叫停队伍,放下竹轿掀开纱幔,担忧的问道:“教主,你怎么了?” 孟笑离痛苦的不能搭言,只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回望射月神教的队伍,那一行人犹如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缓缓向远处行去。 此时不知哪里忽然起了一阵清风,将射月神教前方的雾瘴吹开几米,稀薄的雾瘴中赫然端立着一个和尚,那和尚手持一口佛刀,表情凶悍,挡在了射月神教队伍的前方,右护法乌羽惊异的叫道:“不善佛龙野?” 第一百回、不善佛讨药 但见不善佛龙野将大刀横在身前,眼中凶光毕现,沉沉的道一声:“蛇蝎恶主,休想走!” 话音一落,双方立即打斗起来,竹轿中的教主蒙萼,双眼一睁,内力撑破竹轿,飞身而上,一招“盘蛇钻心”急旋身直向不善佛龙野,速度之快,带起一阵劲风。 不善佛龙野左掌右腿,分别击退了锦绣、绫罗两姐妹,见蒙萼飞来,双脚扎稳,以一招“见佛刹”竖刀在中位,随着劲风拂面,蒙萼已至眼前,见佛刀当中劈来,蒙萼顺势身形一变立换招式,凌乱的衣摆翻飞,烟气散漫。 不善佛龙野挥刀踏步,使出一招“来无所来”,刀锋骤旋,卷起一阵清风,吹散了蒙萼的毒烟,随即快步而上又叫出一招“去无所去”,平刀拦截蒙萼的退路。 蒙萼无心恋战,双臂摆转,矮身攻击不善佛下盘,不善佛收腿上跃,蒙萼立时窜到不善佛身后,双臂平伸,从腕下钻出两条小蛇,小蛇直冲不善佛脑后,不善佛反应神速,佛刀一挥,打中双蛇七寸,佛刀并未开刃,双蛇未断却被震碎骨肉,击飞老远不知去向,再看射月神教等人,蒙萼连同其门下弟子,早已隐匿雾瘴,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不善佛龙野收起大刀,原地站定,远远的望着孟笑离,眼神复杂。 孟笑离浑身经脉痛痒难耐,抓着左护法宁愿的手臂,勉强挤出几个字:“送我回客栈。”说完,眼前的众人便模糊难辨,孟笑离便任由乌羽和吴茱萸扶着自己,竹轿重起,由宁愿引着一行人慌乱的往回赶。 竹轿擦过龙野身边,恍恍惚惚间,孟笑离听到龙野道了声:“我去为你找解药!”不多时,孟笑离便失去了意识。 另一方面,无双公子李玉让将小仙医杜若的队伍带回了客栈,小仙医杜若一心以为李玉让是发了什么病,便焦急的询问缘由,李玉让却神秘的一笑,示意杜若在桌旁坐下,然后说道:“我的伤疤都快平了,并无大碍。” 杜若便奇怪道:“那你为何骗我说人命关天?你知不知道耽误行程,要死多少人?”杜若气红了脸,大步便向门外奔。 李玉让忙上前拉住杜若手臂,柔声劝道:“射月神教在莽林中早有埋伏,你们根本过不了山。” 杜若气息稍和,茫然的看着李玉让,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些?”李玉让将杜若按回到椅子上,俯身解释道:“我虽被风云馆暂时停职,好歹也是风云馆的大弟子,这里是我十弟郑玉畅的地盘,射月神教的消息,他还是肯赏面给我的。” “既然如此,”杜若起身激动道:“你为何不通知红衣教回来?” 李玉让端起桌上的茶壶倒茶,缓声道:“我已给她暗示,可能她们自有打算,更何况射月神教的目标是她们,要想去坠月谷,这莽林是必经之路,射月神教在那里等着她们,早晚要会面的。” 杜若在屋中来回踱步,沉声道:“那你把我当什么了?遇事就独自逃生的缩头乌龟?”李玉让连连摆手,又将一杯清茶递于杜若,温言劝道:“不不不,你有更大的用处,她们总会需要你的,我拉你回来是我了保存实力,如若她们顺利过了莽林,你们便可安然跟随,寻找草药还得靠你神木派,要是她们过不了莽林,便一定要返回,到时候神木派就要大显其能了。” 小仙医杜若狐疑的打量着李玉让,不服道:“你倒成了诸葛亮了,话都让你说尽了,我倒要看看结果会不会被你猜中。” 神木派一行人一直未等到杜若给出出发的命令,便百无聊赖的在客栈游荡,直至午后,早上出发的红衣教队伍,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杜若在客栈前见到红衣教宁愿横抱着教主孟笑离,步履匆匆向楼上赶去,紧随其后的红衣教其他弟子,亦是面色难看。 乌羽路过杜若,二话不说扯住杜若手腕,直接道:“麻烦杜仙医跟我来。”小仙医杜若还未搞清楚状况,便顺从的被乌羽拉上了楼。 到了孟笑离的房间,宁愿在床边俯身,不停的呼唤着孟笑离,乌羽则对杜若解释道:“我们教主中了射月神教的毒,求求你快来看看如何能解?” 杜若忙赶上前,搭上孟笑离的脉搏,再看孟笑离的五官,红一阵白一阵,气血翻涌,脉象混乱,体内两股气相冲相撞,便疑惑道:“既是毒,怎么会有两股气在体内乱撞?”乌羽忽然意识到孟笑离体内邪气与内力并行,这是她们二人共同的秘密,忙推开杜若,趴在孟笑离身边,叫道:“教主,你快醒醒,你要是倒下,红衣教就散了。” 杜若被推开老远,心中万分费解,暗忖道:“怎么拉我救你师父的是你,现在又把我推到一边,这是让我救还是不让我救啊?” 左护法宁愿冷静下来,沉静的问杜若道:“怎么样?我们教主中的是什么毒,能看得出来吗?有办法医治吗?” 杜若惭愧道:“毒和病不一样,病有原由,毒却必须要专药来解,多一味少一味,都解不开这毒,我师父虽能解射月神教的毒,也要多方尝试,总结经验,才能敢说会解,而我没见过这毒,我不敢乱下药。” 杜若身边的小徒弟听了一阵,轻声对杜若提议道:“师父,师公配制的解百毒,不知可否管用?” 杜若听后摇摇头,叹道:“解百毒不过是市面上常见的百种毒,射月神教的毒,都是新炼制的不在其列。” 几个人正讨论着,昏迷中的孟笑离犹如被人砍断手脚般,四肢疼痛难耐,挣扎着醒过来,又觉胃内翻搅上涌,忙侧转身干呕两声,乌羽见状忙拿来痰盂,孟笑离呕吐一通,随后便有神木派弟子上来禀报:“杜若师父,外面红衣教的弟子们都呕吐不止,好像是中毒了。” 紧接着左护法宁愿和右护法乌羽也都瘫坐在椅子上,乌羽干呕,宁愿双手抱头,小仙医杜若在宁愿身边,弯身拉过宁愿的手腕搭脉,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宁愿表情扭曲,努力调整呼吸,回答道:“头晕头痛,胃里犯恶心,这一路上身子都沉的很。” 小仙医杜若又问道:“你们是否进了雾瘴?”宁愿点头道:“已经走到了雾瘴区域。” 小仙医杜若缓缓放下宁愿的手臂,说道:“你们确实是中毒了,不过不是射月神教下的毒,而是雾瘴之毒,此毒非常好解。”说罢转身吩咐弟子道:“快去准备藿香叶,越多越好。” 小仙医杜若又配伍了几味药,同藿香叶一起熬煮,然后神木派众弟子,帮助红衣教弟子每人一碗服下。 半个时辰后红衣教众人逐渐好转,唯独孟笑离虽不再呕吐,却依然在床上辗转反侧,痛苦难耐。 小仙医杜若趴在床边着急道:“孟教主,我带我的徒弟去一趟射月神教帮你讨解药,好歹我神木派与射月神教并无瓜葛,蒙萼教主总要给我师父一个面子,另外,我会留下弟子为你施针,缓解你的疼痛。” 宁愿站在身后冷声应道:“我陪你去。”乌羽低头看着痛苦的孟笑离,难过落泪道:“那我留下来照顾教主。” 宁愿和杜若二人各喝了一碗藿香叶的汤,便轻手利脚骑马离去,这边风云馆无双公子李玉让,立马通知了十师弟郑玉畅,派人暗中保护杜若二人。 丑姑娘吴茱萸在窗口见到院中的李玉让,心中只道:“李公子自打再一次见到我,便一路尾随,现如今抛弃自己的职务,故意留在这客栈,想必是爱上小茱萸了吧?”寻思一阵,面红耳赤,根本不记得教主孟笑离中毒的事了。 再说另一方面,月神寨的望月峰中,大殿之下,教主蒙萼未带冠冕,盘卧主位,五位护法围绕左右,殿内两侧众弟子同样盘膝端坐,闭目敛神。 整个殿中,除了蛇吐信,蟾蜍“咕呱”,蜘蛛、蝎子等动物爬上爬下,再无任何声响。 半晌,突听蒙萼一声阴阴的问候:“本座已恭候多时,贵客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射月神教众弟子皆错愕的望向蒙萼,蒙萼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直送到殿外,随着蒙萼的目光,射月神教众弟子纷纷转头看去。 大殿门前,不善佛龙野背着佛刀,逆着日光,看不清五官和表情,只听到一声沉沉的回答:“贫僧是来讨解药的。”说着大步迈开,毫不避忌的走进殿内,在中央站定。 蒙萼一声冷哼,音色嘶哑,笑道:“本座下毒,再把解药送过去解,岂不是荒唐。”不善佛龙野并未理会蒙萼的说辞,直截了当的问道:“什么要求?” “果然爽快,”蒙萼忍不住站起身,缓步下了阶梯,阴笑道:“不过你入我月神寨并不拜我,直言讨药,好不客气,你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穿经毒虫的解药本座是不会给你的,你也休想走出这月神寨。” 说罢,蒙萼双手平伸,从袖口飞出几条小蛇,不善佛龙野迅速反应,伸手到颈后拔出佛刀,宽刃一甩,便将几条小蛇纷纷打飞出去。 蒙萼趁势飞身迎来,如锦鸡神鸟,挥翼而下,使出拿手的本事阴火掌拍击而下,不善佛龙野立即横刀格挡,看那蒙萼绵绵柔柔纤手细膊,打出来的力量却强大沉重,愣使不善佛龙野退了几步,忙向斜下一让,卸了阴火掌的力道,蒙萼不待其反应,横向推出一肘,不善佛来不及还招,一肘被击在胸口处,这一肘夹带着先缓后重的内力,不善佛龙野飞身后退,退出老远仍不能自控,最终撞在殿内的木柱子上,方稳住身子。 第一百零一回、殊死搏龙野成半命 射月神教众弟子未得命令,不敢擅攻,只好纷纷让开空场,蒙萼见龙野明显内力不如,便乘胜追击,飞身一跃,恰似翩翩蝶舞,来路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偏就是无法还击。 蒙萼再使出阴火掌,不善佛龙野旋身避过,蒙萼一掌拍在了木柱子上,木柱子立时留下一道掌印,掌印内木头腐烂,黑黢黢的一个深坑。 阴火掌乃是一种毒掌,招招带毒,沾者必肠穿肚烂,最终腐败而亡。不善佛龙野深知此毒掌的厉害,便不敢强攻直上,只一味的闪躲寻隙,趁蒙萼拍掌之机,不善佛立即提刀横截,只见蒙萼一个后仰身,腰部对折,柔软的惊人,避开龙野刀身的同时,飞起一脚不带动些许微风,轻触到龙野胁肋时,不善佛龙野竟硬生生飞出几米,重摔在地。 不善佛龙野立即念动“风”字决,旋身而起,架刀再战,二人过了几十招,不善佛龙野总不占上风,中了蒙萼的内力一击,便招招总使不出全力,却也丝毫不给蒙萼任何机会,勉勉强强僵持不下。 射月神教众弟子均躲到了殿外观望,只见不善佛龙野纵身高跳,佛刀挥下,一招“降伏魔怨”将下首的蒙萼周身笼罩,无论蒙萼在哪一个方位反击,都行不通,危机时刻,不料蒙萼身子伏地,瞬间一个窜闪,一招“幻蛇无影”轻松脱离出来,半趴在殿内木柱下,阴鸷的注视着龙野的举动。 不善佛龙野一招扑空,一刀劈在地面,木板地面当即碎裂成渊,龙野未及转身,蒙萼已将一张矮几飞抛过来,不善佛龙野扬刀下劈,矮几应声而断,粉尘飘扬,蒙萼借机飞跳半空,双脚并拢如针,直戳不善佛胸膛,不善佛龙野不防备,一招“金正身”根本来不及使出,便被猛力踹飞出去,整个人砸在了大殿上首的宝座上,当即喉口一甜,鼓出一口血来。 不善佛龙野见蒙萼再次袭来,忙捡起身旁的竹席、圆垫,一股脑抛向蒙萼,蒙萼双臂挥扫,纱衣翻飞身段优美,如歌如舞,任谁难免多看两眼,不善佛龙野却趁空起身,横刀在前,一招“裂魔见网”自上而下旋刀劈来。 蒙萼见不善佛龙野来势汹汹,不敢直挡,飞身后退,减轻了不善佛龙野的刀势,方就地一跳,飞跃龙野上方,蒙萼本想破招,不想龙野迅速扬刀续招,刀身已划向了蒙萼的小腿,奈何佛刀无刃,未伤及蒙萼分毫,蒙萼却回身一招“孔雀开屏”,使出了全力,将不善佛龙野蹬出殿外,不善佛龙野着地一滚,大刀支在地上,半跪在殿外门口,顿觉气血翻涌,向前喷出一口血来,再难站起身来。 蒙萼泰然自若,缓步从龙野背后走过来,声音阴沉道:“不知你用的哪路武功,终是无法与我射月神教的《百毒技》抗衡,你虽不是我的对手,却敢冒死伤我,本座也看出你手中的刀无刃,想来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故此本座也收了阴火掌。又念在红衣教也是受了采花门的连累,回去告诉魔阎鬼姬,放了诸葛高山,穿经雾的解药自会奉上。” 不善佛龙野用手背擦掉口角的血,勉强支起身子,身体摇摇欲坠,再次向前扑倒,龙野用刀拄地,口角却又渗出血来,只得弯腰缓了几缓,方直起身转头质问道:“蒙教主既然肯给解药,何不现在拿出来,拖得几日,怕是要性命难保了。” 蒙萼则将蛇眼眯成一条缝,冷声道:“我射月神教虽算不上正派,也绝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魔阎鬼姬的毒并不致命,只不过让她多受几天苦罢了,放心,只要我们这边一得到诸葛高山被释放的消息,本座立即派弟子给魔阎鬼姬送去解药。” 不善佛龙野定定的望着蒙萼一双蛇眼,沉吟半晌,终于拱手拜道:“既然蒙教主如此说,贫僧便信你,还望蒙教主说话算话,决不食言。”说罢,不善佛龙野将佛刀入鞘,手抚胸口转过身,在射月神教众弟子围看下缓步离开。 龙野走后,射月神教弟子立即返身回到殿内,修葺破损的木柱、更换了桌椅,清洗了血渍,几个时辰后,大殿恢复如初,蒙萼盘膝坐在上首,运功调整。 正当此时,有弟子上前禀报,红衣教左护法宁愿与神木派弟子小仙医杜若,前来求见。 蒙萼缓睁蛇眼,轻声道:“终于来了。”然后命道:“直接把她们带到这来。”那弟子应声而去。 宁愿和杜若不知不善佛龙野已经先一步前来讨药,并负重伤而去,到得殿下,恭敬拜过教主蒙萼,宁愿便开门见山说道:“蒙教主与我红衣教教主,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知蒙教主为何下毒伤我红衣教教主?” 蒙萼俯视着下首的宁愿,虽一身男装又罕有的一副俊朗之容,但仍可从中寻得一丝女人的独特魅力,蒙萼一对蛇眼难得的露出和善,伸开了腿,歪在座位上,笑道:“刚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那魔阎鬼姬身边真有几个至交知己,不过,本座已经答应了那人,只要魔阎鬼姬放了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本座立即将穿经毒虫的解药给他送过去,绝无二话。” 宁愿便冷声道:“想让我们放了诸葛掌门,不用回去禀明我家教主,我便做得了这个主,回去我便飞鸽传书回孤立岛,诸葛掌门一定完完整整走出孤立岛。” 蒙萼却从容不迫,侧躺在上首,悠闲的看着殿下二人,笑道:“本座从不听保证之词,只有见到诸葛高山顺利出岛,本座才给解药。” 小仙医杜若望着上首那细瘦的枯骨,妖娆的鬼魅,这一场万人遭难的瘟疫,全都拜她所赐,心中那熊熊的怒火,更难以抑制,便抢过话头,高声道:“我师父并未受到红衣教苛责,无非就是治病救人而已,想出岛随时都可以,蒙教主制造出这么大一场瘟疫,害死了那么多人,到底是何用意?” 蒙萼邪魅一笑,惬意的用手指绕着鬓边的一绺头发,反问道:“小姑娘可是前来兴师问罪的?你又是为谁打抱不平?” 宁愿伸手拉住杜若手臂,杜若却忍不下气,继续怒道:“我为所有遭此瘟疫,忍受病痛折磨的百姓!无论你是什么目的,让无辜百姓白白受此磨难,射月神教所有弟子的性命都赔付不起。” “蛇头草也不可以吗?”蒙萼蛇眼明亮,表情得意,平静的看着下首的杜若,杜若愣怔了一下,果真是盛怒乱了心绪,忘记了自己前来,除了要讨回孟教主的解毒药,还要寻找蛇头草。 当下小仙医杜若低头清了清喉咙,转了转眼珠,复又抬头硬气道:“射月神教制造这么大一场瘟疫,牵连太多,不说百姓视你为仇敌,就是各大门派被逼急了,恐怕也会来讨伐你,你拿解药出来,不过是将功补过,难道还要讲什么条件?” 蒙萼咯咯的笑起来,声音沙哑刺耳,然后自语道:“诸葛老头果然找到了蛾粉疫最关键的一味解药,不愧是我射月神教唯一的克星。” 说罢,蒙萼用细细的手臂支起上半身,对下首的小仙医杜若和宁愿说道:“本座确实要讲一个条件,想拿解药你们小辈还没有这个资格,叫诸葛老头亲自来取,到时候想用多少,我射月神教就有多少,至于你口中说的什么百姓仇敌,各大门派讨伐,哈哈,事到如今全天下都知道瘟疫之毒是我射月神教下的,又有哪一个敢踏入我坠月谷半步了?对付我射月神教,任谁都得掂量掂量。”随即蒙萼一扬手,催道:“快回去吧,多耽误一天就少一些人命。”然后又栽歪下去,蛇眼一合不再说话。 宁愿见状只好拉着小仙医杜若,低声道:“事已至此,我们如不依言行事,恐怕真拿不到解药。”小仙医杜若强忍怒火,望了望上首假寐的蒙萼,只好道:“那我们先回去通知我师父,到时候不怕她不给。”宁愿与小仙医杜若被送出殿外,按原路返回客栈。 另一方面,身负重伤的不善佛龙野从坠月谷出来,直奔了孟笑离下榻的客栈,还未入到房间,就已听到孟笑离痛苦的低吟,红衣教众弟子本就认得不善佛龙野,再加上不善佛龙野脸色惨白,步伐蹒跚,更不敢阻拦。 不善佛龙野进入房中,几个红衣教女弟子伺候在侧,右护法乌羽趴在床边,抱着孟笑离肩膀落泪,不善佛龙野拉开床边的乌羽,沉声道:“人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乌羽赶忙擦干眼泪闪到一边。 龙野手抚胸口,俯身看着床上滚成一团的孟笑离,孟笑离满头大汗,面容狰狞,只觉周身几股气流乱窜,伴随着不定点的痛痒难耐,孟笑离疯狂抓挠自己的胸口,怕她抓坏了自己,乌羽将其指尖上的金鳞血甲除了,又包了两层衣服,忽而孟笑离又四肢平伸,抓挠手臂和大腿,自己也不想伤了自己,便双手挠墙,抓床,挥打空气。 龙野伸出一只手按住孟笑离手臂,严正道:“你为何扣押诸葛高山,将自己引为百姓公敌?如今射月神教要求你放他出岛,解药自会送来。” 孟笑离感觉自己五官颠倒,四肢又痛又痒,每一处脉络都好似被啃食撕咬,相比起自己被邪气上攻时,子夜的周身刺痛,简直就是蚊叮蝇咬,不值一提。 听到不善佛龙野的一番质问,孟笑离咬着牙关,弹起身坐了起来,直视龙野道:“休想,我好不容易请到诸葛高山为我教中人治病,病还未好,我怎能放他回去,我教中弟子怎么办?” 龙野直起身垂目看着紧握拳头,汗水涔涔的孟笑离,轻声劝道:“天下医者不仅仅他诸葛高山,你为什么不信神木派的弟子们,他们同样都能医治,除了你孤立岛,其他发病的府县,都在好转,用得也都是诸葛高山的方子,你怎能如此狭隘?”说罢,龙野气血上翻,胸口一拱,从嘴角留下一道血线。 孟笑离紧皱眉头,担忧道:“你跟那蒙萼交过手了?”龙野抬手擦掉嘴角的血,低头道:“快将诸葛高山放了,别再浪费时间了。”说罢,龙野踉跄的转身,飞身从窗口离开了。 第一百零二回、变天 右护法乌羽望着龙野离去的背影,忧心道:“教主,那不善佛看来已是身受重伤,不知去哪里疗伤了?” 孟笑离低头沉吟半刻,忽然痛苦的大喊一声,双臂一挥,撕毁了床前的纱幔,然后对乌羽命道:“飞鸽传书,叫军师纪红鸾将诸葛高山放了,快去。”话音刚落,左护法宁愿和小仙医杜若,脚步轻快,飞奔上楼。 二人赶到孟笑离床边,仍上气不接下气,宁愿说道:“教主,快下令,放了诸葛掌门,射月神教,会——会送解药过来。” 孟笑离毒气归心,又痛苦的栽倒在床上,蜷缩一团,双手不知该抓挠哪里,头上的汗水似淋了一场大雨,孟笑离绷紧牙关,浑身颤抖,勉强命道:“放!放!放!那就快放,我放了他就是了,越快越好,快去······”最后一句话,孟笑离近乎用一种嘶吼的方式喊了出来。 宁愿赶忙返身奔出门,立即叫来传信弟子,手书了一份信,传回了孤立岛。 神木派小仙医杜若,同时出门,向师父诸葛高山发去求助信,将信鸽放飞,直往灵山卫外的孤立岛。 红衣教教主孟笑离中了射月神教的蛊毒,风云馆弟子们,也是第一时间将信息发回杭州风云馆总堂。 一时间信鸽满天飞,交错在半空穿行,方向各异,航路不一,当地百姓随便一抬头,都可以见到天上零零散散的白鸽划空而过,满地的鸽子粪,漫天的鸽子羽。 江湖各界传言四起,众说纷纭,只道是红衣教教主魔阎鬼姬中了射月神教的埋伏,已被毒死在楚雄府一处客栈内,红衣教不战而亡,群龙无首,恐怕要就地解散,再难翻身。 孤立岛的逍遥殿下,军师纪红鸾接到红衣教弟子送来的书信,凝神看了片刻,身旁的禅道山总将李妖娆,伸长脖子好奇的张望过来,纪红鸾眼神一斜,看到李妖娆这番举动,忽然将书信一合,高声命道:“现在将诸葛掌门请出孤立岛,神木派弟子以后全部自由出入。”殿中红衣教女弟子,立即领命而去。 随后军师纪红鸾故作轻松的整理了一番衣摆,在侧首坐下,面上微笑着,眼神却警惕的游走在顾幽幽和李妖娆之间。 禅道山统领李妖娆,双手揪着戏袍的袖口,拿眼睛看向极乐山统领顾幽幽,顾幽幽盯着失神的军师纪红鸾,焦急的来回踱步,道:“教主那边到底进展如何?纪军师,你能给个痛快话吗?” 军师纪红鸾则抬眼看向李妖娆那本身便美的不可方物,又浓妆艳抹的脸,沉声道:“教主那边进展顺利,估计很快就会返回孤立岛。” 顾幽幽一听,一扬手臂,坐下来道:“那还担心什么,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不如回去睡大觉,免得出来传染了瘟疫。” 纪红鸾则站起身,大舒了一口气,叹道:“相信这场瘟疫很快就会过去了。”然后对面前的李妖娆和顾幽幽说道:“这段日子盯着红衣教上上下下的事务,我也累了,我先回去休息片刻,二位统领请自便。”说罢,纪红鸾扭了扭僵硬的腰身,宽了宽肩膀的关节,转身从后堂离开了。 且说诸葛高山此时正在房中为神木派弟子讲解病势,正说道:“新一波盛行起来的瘟疫,发病迅速,病势急促,但大部分都是先前得过病的人,我们······”话未说完,房门突然被红衣教女弟子撞开,进来几名红衣教弟子,直奔诸葛高山,二话不说就架起了诸葛掌门的双臂,神木派大弟子霍老狠见状,连忙拦在前头,质问道:“你们红衣教这又是什么意思?” 那女弟子冷声道:“我们教主有令,放诸葛掌门出岛,从现在起神木派所有弟子可以自由出入孤立岛。”说罢拥着诸葛高山迅速冲出门,诸葛高山被这忽然的一架,完全摸不着头脑,一脸懵相,连忙吩咐霍老狠道:“先按我们现有的方法,延缓病人死亡时间,尽量拖到杜若拿回解药。” 霍老狠连连点头,然后又拉过数名神木派弟子道:“快快,跟着师父,不能让师父有任何闪失。”众神木派弟子领命而去。 诸葛高山一出岛门,正往孤立岛匆匆赶来的神针苏木,见到师父诸葛高山,便快步而来,将手里拿着的一封信,交给了诸葛高山,道:“师父,杜若师妹传过来的信,叫您亲自去一趟射月神教的坠月谷。” 诸葛高山低头看信,头顶上几只信鸽齐飞,其中有两只长途跋涉,直飞楚雄府,一只飞到了射月神教的坠月谷,另一只划过长空,飞入了红衣教左护法宁愿的视野。 宁愿眼见着信鸽飞到客栈后院,便跃身下楼赶了过去,刚到院墙后头,却见到红衣教那名传信女弟子,提着鸽笼,伸手接住那只飞下来的信鸽,将鸽笼放在地上,把信鸽脚上缠着的密信取下来,便自顾自看了起来。 宁愿跳过墙头,一声断喝:“你在干什么?”那传信女弟子吓得浑身一抖,将手中卷皱了的纸掉在了地上,一见到是左护法宁愿,忙慌慌张张的俯身将信捡了起来,低着头高举着手,将密信呈给宁愿,细声支吾道:“我,我,我就是担心教主安危,一时没忍住,还望宁愿护法宽宏大量,饶了我这一回。” 宁愿冷声道:“你知道未得教主允许,不得私看密信,还明知故犯?”那女弟子忙跪倒在地,求道:“宁愿护法,求你放过我这一回,我绝不再犯······” 那女弟子哭求个不停,宁愿将密信打开,眼睛盯着信,目中余光始终监视着那女弟子的一举一动。 信是军师纪红鸾的笔迹,告知已经将诸葛高山释放,盼望教主早得解药,凯旋而归。 宁愿将密信攥在手里,警惕的看着不停磕头的那名传信弟子,退了几步,未说一句话,返身回了客栈楼内。 话说这孤立岛极乐山的了休堂内,禅道山统领李妖娆缓步走进堂下,顾幽幽半笑问道:“李统领怎么如此闲在,到我这极乐山走动?” 李妖娆银铃之声响起,四下里看了看,笑道:“原来这精心修葺的了休堂,不比我那行云流水阁强多少啊。” 顾幽幽一听此话,眉头微蹙,拉下脸来,微愠道:“极乐山乃是亡灵阴山,自比不得禅道山,是练功修养的好场所。” 李妖娆撩起水袖,难得的露出笑容,上前去拉顾幽幽的手,顾幽幽翻着白眼甩开,李妖娆拉了两次,坚持扯住顾幽幽的手,二人并排坐下,李妖娆柔声道:“顾师姐,你我境遇一样,不过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可没什么好攀比的。” 顾幽幽斜睨李妖娆的丹凤眼,警惕道:“那李师妹说这一番没味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李妖娆轻柔的擦了一下柳叶长眉,似笑非笑的问道:“顾统领真信纪军师在逍遥殿下的那番说辞吗?” “为什么不信?”顾幽幽摩擦着手中的剑鞘,不解道:“有什么好不信的?” 李妖娆左右看了看,撩开水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悄声对顾幽幽说道:“这是我的手下传给我的信,信上说教主如今身中奇毒,神木派都束手无策,纪军师不知何故,根本没对我们俩讲实情。” 顾幽幽诧异的望着面前的李妖娆,一双眼睛神秘莫测,问道:“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我脑子直,听不太懂。” 李妖娆将信扔给顾幽幽,耐下性子说道:“就是教主和纪军师,根本没把我们当做自己人,人心隔肚皮,我担心她们私底下会有什么举动,或者要铲除我们也未可知。” 顾幽幽将信打开看了一遍,信上说:教主中毒,神木派无解,生死难料,恐怕回不来孤立岛了,等待下一步指示。 顾幽幽合上信,仍懵懵的问李妖娆道:“就算是教主中毒,也不代表要铲除我们啊?纪军师隐瞒实情,也不过是为了稳定军心。” 李妖娆歪过头,凑到顾幽幽胸前,从顾幽幽的手中抽出信,塞回袖口,然后拉过顾幽幽的手,柔声道:“顾总将难道还不明白?教主对你先是降职,后又放在这全是死人的极乐山,摆明了就是要放弃你,日后逮到机会,别说升官,你那统领的位置也会被拿掉,手中无兵,随便拿一个理由,你都得躺在极乐山的弟子墓中。” 顾幽幽皱紧眉头,仔细听着李妖娆说的话,然后点点头道:“李统领的意思我明白了,对于这件事我确实很有意见,不过,李统领能力不凡,又深得教主青睐,教主怎么会连你也想铲除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李妖娆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顾幽幽手背,说道:“能力太大对教主来讲,也是一种威胁,我的地位早已大不如前,又有纪军师从中作梗,我何时受过重用,我甚至不如那新来的左护法宁愿,这次去往云南,带着我的手下人,却不准我跟着去,包含的意思就在其中了。” 顾幽幽听后,恍然大悟,咧嘴一笑,道:“原来如此,那李统领有什么打算呢?” 李妖娆紧紧的抓着顾幽幽的手,眼睛定定的看着顾幽幽,盯视半晌,然后沉声道:“顾统领可愿跟我一路?我可保你不再有后顾之忧,堂堂正正做个主人家。” 顾幽幽不可置否的回望李妖娆自信的目光,沉思片刻,问道:“怎么保?”李妖娆缓缓放开顾幽幽的手,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眼睛始终不离顾幽幽的脸,等待着她的反应,然后一字一顿的回答道:“造反!” 第一百零三回、背叛 一听“造反”这两个字,顾幽幽头脑中如雷劈一般,轰鸣一声,整个人精神振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走出去两步,忽又返身回来,俯身追问李妖娆道:“你有什么把握?” 李妖娆立起身子,与顾幽幽平视着,缓声道:“眼下右护法乌羽在戏仙山的手下,因为瘟疫死掉大半,剩下那小部分也是疲于应对,樊奴是个没骨头的,吓一吓就没什么作为了,如果你肯与我联手,我剩在家里这三百人,加上你的队伍,还有我早在外面搭在一起的匪帮,对付纪军师那六百人,在孤立岛简直是如履平地,而教主那边,别说她现在身中奇毒无力反抗,带走的那些弟子全部都是我的人,教主加上左右护法,外加一个蠢货吴茱萸,统统都会被我的手下人围困在楚雄府,根本赶不回来,兴许被我的弟子杀死在外面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我等了太久了。” 顾幽幽扫向李妖娆阴鸷的目光,不敢与其对视,好像那两道目光,已经成了杀人的利器,见者即引,引者必亡。 听了李妖娆一番计划,顾幽幽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未曾有过的神志清醒,在殿下来回踱步,握剑的手全都是汗。 走着走着忽然转头看向李妖娆,质疑道:“但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烂船还有三千钉,教主武功之高,即使中毒,毕竟未死,恐怕以一顶百,早晚杀到咱们的头上。” 李妖娆狂妄的乐道:“顾统领,你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教主中毒已深,正是武功薄弱之时,我派人暗杀她,不在话下,更何况你我联手,加上外面匪帮也不是孬种,怎么也将教主制服了。”说着,得意的坐回座位喝起茶来,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脚尖高高的扬着。 顾幽幽听后连连点头,神秘的笑道:“果真有道理,李统领真是心思周密,连纪军师都瞒过了,只可惜······”顾幽幽一甩衣摆,坐在椅子上,继续道:“只可惜,我虽对教主不满,口口声声说要反她,最多不过是希望多些优待,我从未想过真的造她的反,反了她,我成了什么?她毕竟于我有救命之恩,在红衣教也并未伤害我打压我,好吃好喝好住,生活自在,造她的反我才是真正走了绝路,李统领难道不是吗?” 李妖娆见顾幽幽突然变脸,一句反问弄得李妖娆脸色青红不定,李妖娆稳了稳神,发出一声冷哼,道:“看来,纪军师已经先我一步找过你了?否则以你的心智,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顾幽幽脸上堆笑,摇头道:“李师妹,我只是觉得,此事你切不可想的过于天真,万一出现差错,那可将是万劫不复,教主对你我二人,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李妖娆收敛表情,冷着脸,失望的靠在椅背上,目光放低,轻叹道:“既然顾统领甘为人臣,我李妖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只能好好珍惜我们的姐妹情了,日后兵戈相见,我们便是仇敌,杀你时别怪我不念旧情。” 顾幽幽一听,慌忙起身,连连摆手,劝道:“等等等等,话不要说的太死,我顾幽幽也不是死脑筋,但毕竟不是小事,你容我考虑考虑,如何?” 李妖娆抬眼上望,加重了眼皮上的深纹,凝聚在双眸之间的寒光,不禁让顾幽幽打了一个寒噤,李妖娆邪魅一笑,谨慎道:“容你考虑?你是想争取时间通风报信吧?” 顾幽幽狠狠的吞了一下口水,额上渗出细汗,慌张的摆手道:“怎么会,别看你入门比我晚,我的武功不及你,真要对峙,我确实打不过你,我心中没有什么国仇家恨,什么教中大义,我更在乎我是否活着,但是没有教主,我第一个跟你走,我还是顾虑教主的情况,你容我打探明细,确定信息准确,那么胜算就很大,”说着顾幽幽一拍胸脯,接着道:“我顾幽幽就跟你造这个反,我也做一回自己的主。” 李妖娆缓缓起身,眼睛锁住顾幽幽,在她身边走了一圈,忽然点头道:“好,三日为限,是敌是友我等你答案。” 说罢,李妖娆戏腔乍起:“浪影空花。陌上香魂不住家。仙灵化。差排门户粉胭搽。俺世代荣华。不是寻常百姓家。你行奸诈。无端窥窃上阳花。红围粉簇淸幽路。那得人游······” 李妖娆舞动风姿,在顾幽幽面前碎步窈窕,顾幽幽望着李妖娆那黑如深渊的瞳孔,生硬的笑着,心脏在胸腔砰砰狂跳,目送着李妖娆如风似叶离开了了休堂,顾幽幽拍了拍胸口,仍心有余悸。 且说军师纪红鸾百忙之中寻了空隙,将顾幽幽约在了禅道山,李妖娆管辖之地,二人迈步在山顶行走,眼睛望着练功场上操练的队伍,李妖娆在队伍前认真指导,眼神不时瞟向并肩而行的纪红鸾和顾幽幽二人。 顾幽幽回避着李妖娆的眼神,对纪红鸾低声道:“纪军师为何将我约在此地,明知道接下来我们的对话牵连到李戏子?” 纪红鸾则淡然道:“不在此处,便没有可聊的地方了,我们私下里一见面,就会引起李妖娆的警惕,那样会夺走她对你的信任,眼下我必须拿你稳住她。” 顾幽幽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二人坦然的面对着李妖娆,既互相可见,又无法听到声音,高山之上一览无余,李妖娆又无法派人上去监听。 顾幽幽安心道:“教主从来都离不开我,创教之初如此,现在还是如此,偏偏又总是忽略我的功劳,没我,红衣教哪有今天!” 纪红鸾听后,尴尬的咳了咳,然后宽慰道:“我不是说了吗,只要有我在,你便不会失去地位,我和教主心里始终记着你的好呢,你的大好时光就要到来了。” 顾幽幽方洋溢起笑脸,认真道:“不过,正如纪军师多次提醒我,提防她变心,果然应了纪军师的话,李戏子狼子野心,真的想造反,并有意拉拢我,我可没那个胆量,她答应给我三天考虑。” 纪红鸾转头打量了一下顾幽幽,然后双手向身后一背,叹一声气道:“这件事办的英明,我跟你说过,教主武功盖世,就算十个李妖娆也休想夺位,背叛教主没有好下场,我们压根不该有这种想法,更何况教主的毒不可能解不了的,李妖娆想用那么几个手下困住教主,更是不可能的事。” 顾幽幽连忙道:“那我劝劝李统领,假如她认清局面,不战而降,岂不两全其美?” 纪红鸾轻摇了一下头,道:“她的雄心计划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不可能善罢甘休,李妖娆也不是草率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可能轻易亮出底牌。” 顾幽幽双眼一瞪,显出光来,忙补充道:“对了,她说她外面有匪帮朋友,不知多少人,应该就是她这几年积蓄的力量了。” 纪红鸾听后,沉默不语,眼睛无意的扫视着练功的弟子们,半晌方沉声道:“原来李妖娆心思如此深沉,当年平定偷盗库银的雷二娘时,她就已经起了计划,教主将收回库银的任务交给了她,又将抓获的雷二娘手下都分给了李妖娆,这几年丢失的库银始终未入账,我只当是李妖娆无可寻处,原来这笔钱被她在外面收买了人心,勾结了匪帮。” 顾幽幽咬着牙根,冲着练功场上李妖娆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李戏子简直是一只养不熟的狼,教主好心收留,她却要背叛教主,戏子就是戏子,无情无义那个劲儿,真叫人恶心。” 纪红鸾忙阻止道:“不要表现情绪,她虽对我们亮出后背,却用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呢。”然后又继续说道:“你也不要以偏概全,人品有失,与其身份无关。既然你成功拖了三天的机会,我们这三天就不要会面了,凡是咱俩见面场合必须有李妖娆。我先走,你去跟李妖娆聊天,随便找一个话题,将我们这番对话掩盖下去。” 军师纪红鸾说完,便大步流星下了禅道山,回去之后立马写了一封密信,飞鸽传书向正在楚雄府养病的教主孟笑离。 且说孟笑离头天晚上收到一支箭镖,箭镖上系了一只布袋,袋子里装的便是射月神教投进来的穿经雾的解药了,穿经雾的毒乃是蛊毒中的一种雾蛊,解药竟是一瓶无色无味的水,外行也看不出解药的门道。 孟笑离饮服之后,一晚上便开始上吐下泻,发了一身的汗,直到早上才身体安泰下来。 又由右护法乌羽换了被褥,丑姑娘吴茱萸伺候孟笑离洗澡,刚一身轻松,舒舒服服的坐下来休息,小仙医杜若便上来禀明了其师父正在赶来的消息。 杜若一走,左护法宁愿轻飘飘的上楼来,手里又拿着一封密信,房中只剩下右护法乌羽,以及伺候着孟笑离起居的丑姑娘吴茱萸。 孟笑离蛊毒刚解,犹如大病初愈,虽无大碍,仍是脸色苍白,身子虚脱,软绵绵的坐在床边,伸手接过宁愿手中密信,打开来看,是军师纪红鸾的笔迹,上面工整的写了几段话: 教主毒深,戏仙久病。 诸事未解,妖魔难除。 快心满志,盼主早归。 返冷之秋,变天加衣。 孟笑离读了一遍,将信重新递还给宁愿道:“紧要关头,关心的废话何必发来?” 宁愿接过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眉头轻皱,疑虑道:“纪军师最是个明事理之人,虽关心您的安危,也不会特地派信鸽传来,此信必有蹊跷。” 说罢宁愿又将信重读了一遍,右护法乌羽则一边为孟笑离斟茶,一边随意说道:“不过就是一封关切信嘛,有什么好蹊跷的,宁愿你也别多想了。” 宁愿不理,仍然自顾自的在口中嘀咕,又将信中这几句话的开头字,纵向读了:“教诸快返,戏妖盼变······教主快返,戏妖叛变······”忽然神光一闪,宁愿抬眼看向孟笑离,惊道:“教主,不好,教中出事了!” 第一百零四回、危机 孟笑离饮了一口茶,万分疑惑,追问道:“怎么回事?”宁愿将信展示给孟笑离看,然后解释道:“孤立岛有人叛变,纪军师劝教主赶快动身返回。” 孟笑离更加不解,又问道:“有人叛变?为何不明言相告?”宁愿注视着孟笑离的双眼,正色道:“因为叛变者是李妖娆!我们带出来的队伍正是李妖娆的手下,恐怕外面全部都是李妖娆的耳目,纪军师担心走漏消息,或者怕密信传不到我们手里,故此写了这样一封云山雾罩的信,通知我们马上返回。” 孟笑离耳朵里听到“叛变者是李妖娆”这几个字,心中便仿似被人背后一刀,正中要害,下面的话便再难听清。 孟笑离缓缓起身,忽然头脑一阵昏晕,身体不受控的栽下去,乌羽忙上前搀扶住虚弱的孟笑离,孟笑离脸色由白转青,整个灵魂不断震荡,阵阵的向巅顶飘忽,孟笑离眼神涣散,心脏揪扭刺痛,被宁愿和乌羽重新扶到床边坐下。 孟笑离只觉眼前的世界,摇摇晃晃,虚无缥缈,连日来的蛊毒之痛,都无法比之现在内心的灾难,灵魂即将出窍,孟笑离抬手抓住额头,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心神,口中不断重复着纪红鸾信中的内容:“戏妖叛变,教主快返,妖魔难除,盼主早归······”随后又悲愤道:“李妖娆居然反我,我对她倾注了多少心血,红衣教里哪个造我的反我都信,唯独是她,我对她寄予的厚望,比谁都多,原来她的所有努力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红衣教,全都是为了凌驾于我的头上,鸠占鹊巢,将我除去。” 孟笑离一个晚上的发汗脱水,眼下已是欲哭无泪,孟笑离垂着头,沉重的呼吸着,半晌,终于开口道:“看来我非得回去,亲眼看看不可。” 当即孟笑离抬眼看向身旁的左护法宁愿,命道:“收拾行装,我们即刻返程,纪红鸾那里不知情况如何了,恐她们难以抵挡。”说着孟笑离再次站起身,乌羽小心的搀扶着。 宁愿却一把拦住孟笑离,和声劝道:“教主莫急,我们冷静想想,您只要一动身,外面这些李妖娆的手下,立马察觉,她们虽都是虾兵蟹将,也都是绊脚的石子,等您解决了她们,消息走漏,孤立岛恐怕早已被李妖娆占了。” 宁愿站到孟笑离面前,抓住孟笑离双肩,认真的看向孟笑离,耐心劝导:“眼下我们必须将您蛊毒已解的消息隐瞒下去,然后将您悄悄送出去,我们在这里守住这间空屋子,稳住外面这些人,纪军师也一定在想方设法,压制住李妖娆,能拖一天就给您返回孤立岛一日的时限,可是教主,如今您大病初愈,体力不支,如何能敌得过一场大战?” 孟笑离却摇摇头,叹问:“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么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我怎么悄无声息的离开楚雄府?” 话音一落,宁愿和乌羽以及孟笑离皆转头看向一旁等待服侍的丑姑娘吴茱萸,吴茱萸在一旁听得一知半解,正眼睛不够使的左右看着屋中这三人。 不多时,孟笑离已经换上了吴茱萸的衣服、头饰,加上吴茱萸常年遮丑的面纱,更加帮助孟笑离隐藏了身份。 孟笑离蒙着面纱低着头,脚步匆匆随着宁愿下了楼,便是举止越扭捏,越像平时的丑姑娘吴茱萸。 二人一直走到后院马厩旁,在红衣教众多弟子的注视下,宁愿对孟笑离假意吩咐道:“吴师妹,我们走不开,你去镇上为教主买一身换洗的衣服,和日常之用,快去快回。” 孟笑离装成吴茱萸的样子,躬身一拜,翻身上马,在众目睽睽之下驾马离开,孟笑离一走,便有红衣教女弟子上前搭讪左护法宁愿,问道:“宁愿护法,让这个丑姑娘办事,小心别茄子买成了黄瓜,耽误了教主的大事,另外,教主这病可有好些?”宁愿冷声道:“没有射月神教的解药,谁都无力回天。” “哎呀,”那女弟子,低头一阵惋惜,摇摇头,遗憾道:“没想到这趟云南之行,让教主受了这么大灾。”宁愿不再搭言,径直走出了后院,剩下这女弟子独自摇头叹道:“宁左护法俊美盖凡夫,若不是个女儿身,红衣教脂粉成群,恐怕都甘愿做她的后宫了。” 第二日晨间李妖娆接到楚雄府手下飞鸽传回的密信,内容是一封军师纪红鸾发给教主孟笑离的信,信中内容被手下人原原本本抄录并发回,李妖娆将信仔细读了:“教主毒深,戏仙久病。诸事未解,妖魔难除。快心满志,盼主早归。返冷之秋,变天加衣。”这是自从她与顾幽幽谈话之后,纪军师唯一发出的一封密信,信中除了对红衣教处境的担忧之外,就是对教主孟笑离的关心和期盼,李妖娆并未发现端倪,便将信投入火中烧了。 于是便开始大大方方的组织造反,一方面派人通知岛外的匪帮朋友,夜间乘船从她所管辖的禅道山入口,悄然的埋伏在禅道山下,原地待命。 另一方面飞鸽传书到楚雄之境,命跟随教主孟笑离的队伍,找机会将孟笑离暗杀,即使暗杀不得,第三日后也要起身造反,杀不掉两位护法,也要绊住二位护法的腿,如若进行顺利,就快速返回孤立岛支援协助,信尾附上了日期。 至于为什么要第三日之后才动手,除了与顾幽幽的三日之约,李妖娆也多留了一个心眼,军师纪红鸾想稳住李妖娆,李妖娆也想稳住教主孟笑离,虽说传出教主孟笑离中毒,也要防止孟笑离身体无恙的状态下提前返回,胜算也会大打折扣,只有两边同时造反,才避免打草惊蛇,孟笑离就算长了翅膀,也很难快速返回孤立岛,等孟笑离回来,李妖娆早已攻占山头,成了孤立岛新的主人,孟笑离一人之力,再想夺回孤立岛,就难上加难了。 李妖娆心思深湛,每天都在脑子里思虑计划,与顾幽幽的三日限期之内,李妖娆便将匪帮这五百人统一成红衣教服饰,分派队伍,向各个山头潜伏渗透。自己带着原有队伍中余下的这三百红衣教弟子,以巡查的名义,不断的在各个山头巡视,以防军师纪红鸾与顾幽幽的队伍,有任何反抗举动。 第三日一大早,逍遥殿下,军师纪红鸾坐在主位之侧,顾幽幽则站在一旁,容貌焦虑,只听军师纪红鸾低声道:“李妖娆一旦起兵,樊奴的忘忧山与戏仙山肯定不在她的考虑之列,戏仙山瘟疫大盛,死伤无数,能干活的只不过百余人,而忘忧山因为瘟疫折损三百人,余下三百也要拿出一半看管男奴,两个山头对李妖娆根本够不成什么威胁,眼下李妖娆最大的问题就是你极乐山那六百人,以及我逍遥山这六百人。李妖娆手下剩余三百人,而在外与之勾结的匪帮人数不定,必然要从李妖娆的禅道山进犯孤立岛,逍遥山是李妖娆的主要目标,我的人在山内抵抗,你的人在外围夹攻,能顶多久就要顶多久。” 顾幽幽焦虑的来回踱步,心脏因过度激动怦怦直跳,听军师纪红鸾一通分析,连连点头道:“可以可以,势必要杀死李戏子,让教主看看我顾幽幽的能耐······” 二人正说着,殿门洞开,一股妖风进犯,李妖娆带着人迈进大殿,见到二人交谈,李妖娆丹凤眼警惕的一眯,捋起长长的水袖,声音清脆,高声问道:“顾统领,我们的约定,你可想好了答案?” 顾幽幽一惊,转头看向端坐的军师纪红鸾,心中只道:“这戏子明目张胆的在大殿上问自己态度,看来是要摊牌造反了。” 军师纪红鸾则一脸泰然,缓缓起身,半笑道:“李统领看来已是计划周详,只等一声令下了?” 李妖娆一撩衣摆,大步上前,发出一声尖锐的狂笑:“我就知道,纪军师不可能不察觉我的心思,所以处处打压,分散我的手下,故意让教主不重用我,既然我们都打开天窗,那么也不必遮遮掩掩,你们是投靠我,还是继续忠心于那半死不活的孟笑离?”说罢,李妖娆登上主位,甩开衣服一展身,便要坐下去。 顾幽幽大喝一声,骂道:“李戏子,你好不要脸,教主怎么对你的,你还不知足,做出这等离经叛道,令人唾弃的事,我还没说造反呢,你倒起了贼心。” 军师纪红鸾轻咳了一声,然后又笑对上首的李妖娆,问道:“李妖娆,难道你忘了当初怎么风尘仆仆投奔红衣教,又是怎么求教主收留,教主如何爱惜人才教你武功,现在你不但不报恩,还要用教主教你的武功,反过来灭教主的门户。” 李妖娆身子始终未向孟笑离的宝座坐下去,听纪红鸾与顾幽幽一软一硬的对话,李妖娆抬手摸了一下柳叶长眉,然后一手捏着水袖袖口,一手指着下首的纪红鸾,沉声道:“我知道你伶牙俐齿,奈何我李妖娆铁石心肠,任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动心,你也休想拖延时间,我知道我们取胜的秘诀就是要快,越快越好。” 说罢,李妖娆向门口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那手下便转身向外,从腰间抽出一支金光闪闪的唢呐,憋着一口气冲着天空吹响,唢呐之声尖锐刺耳,月音直击天灵盖,从逍遥山顶穿透开去,刺破长空,覆盖而下。 唢呐一响,山下早已埋伏好的匪帮得到行动之令,当即撕掉红衣教的外衣,亮出兵刃,狂吼一声,杀向逍遥山上。 第一百零五回、开战 逍遥山上纪红鸾的手下早有准备,见到情况不妙,立即汇聚一处,抽出兵刃冲向山下抵挡,顾幽幽的队伍亦是等待已久,连忙从极乐山向逍遥山赶去,结果在两山交界处,被一队匪帮拦截,在极乐山脚便开始了厮杀。 樊奴虽早得到军师纪红鸾的提醒,奈何手下剩余不多,一部分看守男奴,一部分还要照顾戏仙山得了瘟疫的同门,当下只好带着一百余人,仓皇皇的前去应战。 逍遥山下双方开战,李妖娆本有六百手下五百匪帮能人,因被纪红鸾抽调出去三百人,现在共有五百匪帮,三百手下,八百人混合一处,并分成两拨队伍,一队四百人应战逍遥山纪红鸾六百队伍,另外四百人拦截顾幽幽那六百人队伍。 李妖娆虽在人数上大有劣势,奈何山外匪帮,有男有女,各个骁勇善战,即使女匪也比红衣教这群弟子健硕无比,樊奴的百人队伍,刚加入战斗,便被风卷残云,打的是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樊奴惊骇命道:“不行不行,快退快退,保命要紧······” 说着一柄大刀银光一闪,便向樊奴头顶砍来,樊奴奋起挥剑挡了几招,便被打的丢盔卸甲连连后退,看那壮汉凶神恶煞的脸,更是吓得两腿打颤,使不出任何招式,直嚷嚷道:“敌军来势汹汹,我们怎是对手,小命一丢,不值不值。”便边打边退,在后头假模假式佯攻。 匪帮见樊奴这伙人像个软柿子,软弱无能,不成气候,便单刀直入杀向纪红鸾一队。 逍遥山副统领见此情况,便高声斥责樊奴:“樊奴,亏你还是一山统领,大敌当前搪塞后退,守不住这逍遥山,你也脱不了干系。”话音刚落,一杆长钩将这副将头颅割断,当场尸首分离。 见此情形,樊奴大脑受了刺激,再看这逍遥山红衣教的队伍节节败退,伤亡无数,匪帮却一往无前直向山上逼去。 樊奴心中苍凉悲叹:“教主被毒在楚雄府生死未卜,一场瘟疫又折损教中弟子无数,眼下红衣教干将李妖娆起兵造反,红衣教有几个能打的?红衣教要完了,红衣教彻底完了······” 如今红衣教败势已定,以李妖娆的武功实力,军师纪红鸾,统领顾幽幽,恐怕一个都活不成,樊奴心中思忖:“自己反抗也是徒劳,莫不如加入她李妖娆的队伍,待她攻占孤立岛,收服红衣教,也该念我樊奴一个好,我手下这些奴隶出身的女人,也能有个活路。”但转念一想,教主毕竟是教主,万一早备后手,她樊奴岂不是万恶不赦的叛徒,当下樊奴摇摇头,转身命令手下人道:“我们不战不反,守在这逍遥山下,待时局有了定式,我们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说罢,便收了兵刃,忐忑的在山下踱步等待。 与此同时,楚雄府李妖娆的部下接到命令,想要派人暗杀孟笑离,奈何一个左护法一个右护法,一个守门一个把窗,便是一个也别想进。 三日之期一到,这群部下便再无避忌放开手脚,组织一处,浩浩荡荡的登上楼来,红色队伍从楼上孟笑离房间的门口,顺着楼梯一直排到楼外。 队伍中大部分都是唱戏出身,女副统领更是与李妖娆一个戏班而来,举止形容自带三分媚态,只见她气势汹汹,脸部肌肉紧绷,一双凉薄的大眼掩饰不住的杀气腾腾, 副统领站到孟笑离房门前,轻轻敲响,并高声道:“二位护法,怎么说我们也是红衣教的弟子,连日来我们都未曾见到教主一面,教主安危如何,我们也该有权知道。” 屋内左护法宁愿与右护法乌羽,一个手持着青红寻竹剑,一个亮出指尖暗金爪甲,二人在门内两侧,同时看向床上假扮教主的丑姑娘吴茱萸,吴茱萸一听外面的气势,便知不妙,连忙一翻身将脸冲着墙里,四肢颤抖,心中狂跳。 此时乌羽的的心跳不比丑姑娘慢到哪里去,光听外面的气势就够出了一身的汗,奈何自己身份如此,就是死也要硬着头皮上,心中一遍一遍念着孟笑离的名号,给自己壮壮怂胆。 宁愿与乌羽对视一眼,一人一边将门拉开,门外的副统领警惕的左右望着屋中的情况,又将目光投向床上的背影,然后虚虚的一拜道:“恕弟子们无礼了,连日来得不到教主的消息,弟子们很是担心,您是生是死我们必须得亲眼看一看,以防这二位搞什么鬼。”说着女副统领迈步进屋,并将眼睛余光始终盯着两侧的左右护法。 乌羽则忽然露出干巴巴的笑容,乐道:“你们就那么盼望教主死吗?教主好端端的在床上,你们也太过大逆不道了?” 女副统领缓步走到床边,见床上的教主浑身哆嗦,看来是毒还未解,病的不轻,然而越靠近越觉得背影不像平日的教主,便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扳床上之人的肩膀,丑姑娘吴茱萸猛地一转身,随着一道银光闪过,吴茱萸早就握在手中的短刃直向女副统领胸口。 女副统领心中早有防备,立即向后退出半步,短刃不及副统领胸口,但瞬时之间割断了副统领手腕,副统领一只纤纤玉手飞了出去,鲜血喷涌满床,副统领望着自己飞出去的右手一声哀呼,门外所有手下一齐举起兵刃冲了进来。 情势紧急,宁愿、乌羽二人同时抓向床上的丑姑娘吴茱萸,三人依次从窗口突围,一霎间丑姑娘吴茱萸竟将男人扮相的宁愿,错当成了无双公子李玉让,一样的玉树临风,一样的身手轻盈,待看清时,又感叹左护法宁愿在红衣教虽性子冷淡,反而颇有人缘,虽不是个男人,也如无双公子一般,背地里被万千女人痴迷着。 丑姑娘吴茱萸须臾间脑子里想了这许多,与左右护法同时落到客栈门前的大院中,楼下李妖娆众部下立即甩开水袖迎了上来,丑姑娘吴茱萸眼见凶险方回过神来,双方即时兵刃交戈,拉开战势。 楼下的神木派弟子们不明所以,小仙医杜若带着神木派十几人纷纷从楼内退出院外,眼见着红衣教自相残杀,三百人杀三个人,宁愿与乌羽加一个武功平平的丑姑娘吴茱萸,小仙医杜若长剑出鞘,焦急的不知该怎么帮忙。 风云馆无双公子李玉让飞身过来,拦在小仙医杜若前头,劝道:“这事你管不了,快带着你的人离开,你师父诸葛高山的队伍已经接近楚雄府,你速速去迎接。”小仙医杜若一腔热血,不忍也不舍的带着自己的队伍从一侧离开。 李玉让旁观着这场厮杀,两位护法不但要面对四面包围的局势,还要保护身后武功薄弱的丑姑娘吴茱萸,眼见着吴茱萸就是一个累赘,李玉让手里搓着乌金扇,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飞身进入包围圈,一扇扫开红衣教众叛徒,转身一手拉住丑姑娘吴茱萸,一手持扇,扇子一开一合间,扇骨中的短刀锋利无比,众红衣教叛徒根本进不得身,在一片哀呼痛嚎声中,丑姑娘吴茱萸被李玉让从队伍中拉了出来,那一道神威英勇的背影,深深的刻在了吴茱萸的脑海里,毕生难忘。 吴茱萸得意的微笑着,那姿态仿佛在说:“看呐,我说过无双公子是喜欢我的,你们平时都笑我痴人说梦,如今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宁愿与乌羽二位护法见有人解救了丑姑娘吴茱萸,没了累赘干扰,二人更是放开手脚,杀将开去。 李玉让将丑姑娘吴茱萸拉到一边,叮嘱道:“你快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话还未说完,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从吴茱萸背后一把将吴茱萸夹了起来,李玉让迅速伸手去夺,那黑衣黑面的女人一双灵动如泉的眼,死死的盯着李玉让,并一挥手中短锏,将李玉让的手逼退回去。李玉让认出此人相貌,并不强追,只在口中疑惑道:“幽狼门黑燕子?” 楚雄府客栈内已是打的不可开交,孤立岛的逍遥山下,更是势不可挡。 逍遥殿内,顾幽幽见李妖娆一开杀戒,急性子按捺不住,不肯多言,抄起手中长剑便像李妖娆杀去,军师纪红鸾见顾幽幽沉不住气,只好伸手向颈后,拔出白骨伞,伞面一撑,飞身奔向上首的李妖娆。 李妖娆见状,戏腔一起,飞身抛出水袖击向顾幽幽,顾幽幽长剑一挥,欲斩断水袖,奈何水袖软绵绵,擦着剑刃而过,另一展水袖随后而来,打在顾幽幽胸口,顾幽幽飞退同时伸手去抓李妖娆水袖。 李妖娆丝毫不给机会,水袖灵活一收,转眼见到纪红鸾白骨伞飞来,便抽回一只水袖甩出,立时将白骨伞卷住,纪红鸾手持白骨伞合伞一转,伞面立起无数细针,紧接着纪红鸾反向一拽,刺啦啦划破李妖娆水袖,李妖娆立即猛力拉回残破的水袖,同时击向飞奔而来的顾幽幽。 三人在大殿之下,一来一往将毕生所学全都使将出来,一柄黑面白骨伞,一支银光闪闪的长剑,两展殷红绵长的水袖,电光火石间混合一处,难分敌我。 另一方面,驾马飞驰的教主孟笑离,一刻不敢歇,跑死了两匹马,便在途中换匹新马,马有更换,人不能停,披星戴月,在月色中飞驰,在烈日下狂奔,黑夜不敢睡,白天不敢歇,即使停下吃口东西,也不敢多有耽搁,三口两口吃下肚,饮上两口水便继续上路。 孟笑离在山间下马,咬一口干粮喝一口水,快速的咀嚼着,眼睛望着陌生的林子,空中飞舞的鸟儿,心中的悲愤无处发,想想两位护法,二人面对三百人,杀不杀得?逃不逃得?军师纪红鸾乃是自己的第一弟子,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友情更似亲情,对抗李妖娆,谁生谁死?万一回去见到的是纪红鸾和顾幽幽的尸首,连宁愿与乌羽都客死他乡,孟笑离反复的将担忧在脑中回放,于是再次翻身上马,一乘铁骑直奔孤立岛。 第一百零六回、交锋 此时孤立岛的戏仙山内,神木派弟子霍老狠在病室中忙碌的脚打后脑勺,忽然一个弟子来报:“师父,红衣教后山打起来了,好像是同门火并,有人叛变,师父,我们神木派还是快速撤离孤立岛吧!” 说话间,一个红衣教女弟子抽搐不止,从胸口向外渗血,霍老狠连忙上前察看,双手死死的按住出血之处,然后命令弟子:“快,快为她施针,她顶不住了。” 旁边一个神木派男弟子,听命赶紧打开针包,边对女病人施针,边道:“师父,新一轮的瘟疫,发病迅速,传染性极高,病人虽用药延缓,仍无法逆转,她们出不了三日便开始吐血渗血,死状凄惨,连我们神木派弟子都不能幸免,多少师兄弟、师叔伯在这场炼尸的大火中烧的灰飞烟灭,瘟疫什么时候能过去啊?” 霍老狠满头大汗,急道:“少他娘的跟我废话,能救一个是一个。” 另一边来通报的男弟子见霍老狠没有回应,以为是自己说的话被淹没了,连忙再次提醒:“师父!各位师兄弟!红衣教内部有人叛变,在后山打起来了,我们还是撤离吧,别到时候没被瘟疫病死,被红衣教的叛徒杀死。” 众神木派弟子面面相觑,随即纷纷停下手头的活,吵嚷道:“那还等什么,快撤吧,仗打起来不知要死多少人,这些得了瘟疫的病人也很难活,我们也是白费功夫。”说罢,众人皆向外奔。 霍老狠手上刚刚抢救的女病人还是咽了气,霍老狠缓缓将其身体摆平,见众神木派弟子人心大乱,皆要冲出孤立岛,霍老狠咬着腮,高声喝道:“我看哪一个敢走!” 众神木派弟子立即收住脚,皆回头望向霍老狠,霍老狠累的直喘,缓了一口气,愤然道:“红衣教内讧,关你们什么事?你们难道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你们一走,这里的病人一个都活不了,我神木派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神木派只管治病救人,你们自己的职责都办不好,凭什么入我神木派?要离开者,即算退出我神木派,我霍老狠绝不拦着,这话是我霍老狠的意思,我相信也会是我师父诸葛高山的意思,有胆识的留下跟我继续治病。” 众神木派弟子互相对视着,谁也不肯再向门外迈出一步,皆默不作声的返回病室,继续医病。 再说楚雄府客栈外交戈,李妖娆部下三百人大战红衣教二位护法,左护法宁愿与右护法乌羽,二人不知大战了多少回合,身上各负有伤,满脸满身的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一伙人从客栈院内,打到林间,二人是边打边退,始终是抽不得身,几个时辰的僵持,已是有些精疲力尽。 正在此时,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带人匆匆赶来客栈,见到红衣教弟子在林间交手,队伍中的小仙医杜若见到宁愿与乌羽在包围中,血人一般以命相抵,忍不住掩口落泪道:“师父,按说红衣教的事,我们神木派不便插手,但神木派大仁大义,怎能见死不救?” 诸葛高山见状,转身从身边弟子手中抽出剑,命道:“不准伤人,将她们分开再说。”于是神木派众弟子纷纷亮出兵刃,冲向打斗中,将宁愿和乌羽护在身后,李妖娆众部下见这百十号人加入,哪肯善罢甘休,不管三七二十一,今日便是佛挡杀佛,鬼挡杀鬼,一场红衣教叛徒与神木派的战乱即时展开。 这边宁愿捂着流血的手臂,与乌羽望着神木派弟子的加入,即震惊又感动非常,乌羽一时激动,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既害怕又不肯退缩的站在当地,宁愿赶过去拉住瘸着腿的乌羽,二人渐渐退后。 小仙医杜若从旁边跑过来,劝道:“二位姑娘快走,保命要紧,这群人不会对我神木派怎么样的,你们一走我们也方便收手。” 宁愿和乌羽望着两边队伍一青一红混战一处,神木派弟子们如一道人墙,将李妖娆众部下阻挡一处,宁愿只好对小仙医杜若谢道:“大恩不言谢,神木派的恩义,红衣教日后定会回报,你们千万要保重。”说罢,转身对乌羽道:“我们走。”二人面对着双方交战,迅速后退,直至消失。 这边诸葛高山虽然加入战斗,却无心伤人,更无心恋战,见那二人安全离开,便命弟子及时收手。 李妖娆众部下眼睁睁望着宁愿和乌羽离开,懊丧的骂道:“神木派多管闲事,日后我们成帮立派,第一个就杀你神木派。” 诸葛高山将剑还给弟子,然后一拱手,半笑道:“随时恭候。”说罢,一挥手命令弟子道:“坠月谷的方向,我们别耽误了正事。” 见神木派的队伍向射月神教的坠月谷而去,李妖娆的手下中为首的一个命道:“那二位护法肯定要逃回孤立岛支援,我们也不要在此处浪费时间了,李统领那里还需要我们。”说罢众人纷纷回到客栈,跨上马背,浩浩荡荡的马队出城而去。 孤立岛的逍遥山上,红衣教军师纪红鸾的队伍被逐步逼上山腰,匪帮踏着红衣教女弟子们的尸体向上,红衣教弟子们不肯屈服,拼死抵抗,愣是将李妖娆原本计划一个上午就完成的任务,足足又多拖了一天,仍迟迟未见攻上山顶的逍遥殿。 而孟笑离所居的幻梦楼内,男奴骆云苏听到消息,心情激动,打开窗户望向窗外,又低头整理衣摆,调一调帽子,面上悲喜交加,悲的是在红衣教并未受什么冷遇和折磨,世外桃源一般,出去又该怎么生活?喜的是红衣教再好,毕竟寄人篱下,伴君如伴虎,如今红衣教内乱,正是他骆云苏的出头之日,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走与不走,骆云苏内心游移不定,这场瘟疫逼的他几个月未敢下楼,正是憋闷的想死,而此一战又胜负难料,万一那李妖娆赢了,骆云苏该何去何从,说不定被那李妖娆一袖子卷死,也绝有可能,树倒猢狲散,红衣教孟笑离的残党,一定会被李妖娆杀个干净。 骆云苏想到这,连忙收拾东西背上包裹,脚步慌乱的赶下幻梦楼,最后依依不舍的回望一眼幻梦楼,轻叹道:“孟笑离呀孟笑离,若你能挺过这场内战,我们再续前缘吧。”说罢,头也不回的溜下山去。 不曾想半山腰正是双方交战打得火热,骆云苏愣是无路可走,本想悄咪咪的从人缝中溜下山,竟被杀红眼的壮匪拦截住,大刀架在面前,骆云苏忙抱着包裹闭上眼,叫嚷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然后勇敢的睁开双眼,真挚的看向壮匪,柔声劝道:“夫唯不争,故天尤······” 那壮匪大刀举过头顶,刚要下劈,听到这瘦弱书生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只道是讽刺他大字不识一个,更是气急败坏,一刻不容,长刀划下,骂道:“尤他娘的狗屁!”骆云苏音落而倒。 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像一只蚂蚁一样被乱刀砍死在战场上,弥留之际骆云苏眼睛望着高高的蓝天,心里想的还是孟笑离快回来救他。 逍遥殿内李妖娆和军师纪红鸾,以及统领顾幽幽,三人从大殿打到殿外,从黑夜打到新太阳升起,谁都不肯让一分,谁都不肯舍一寸,一分一寸的谦让,都会被对方割一块肉,截一断骨。 生死存亡之际,从前的师姐妹之情,全都抛诸脑后,眼前只有你死我亡,哪有半点陈情旧念。 只见李妖娆戏袍加身,挥舞着长长的红袖,姿态曼妙,却处处留下杀机,以一敌二勉勉强强,顾幽幽根本不在李妖娆的眼里,李妖娆全神贯注应对着军师纪红鸾的出招。 纪红鸾一柄黑面白骨伞,挥刺横扫,或抛或收,轻松应对,虽是红衣教第一弟子,但武功上李妖娆后来者居上,近一年大有与纪红鸾齐头并进的架势。 纪红鸾与李妖娆分寸不让,顾幽幽从旁帮手,李妖娆始终没捞到什么好处,双方僵持不下,直打到次日正午时分,三人均现出疲态。 顾幽幽一柄长剑专攻其右,李妖娆两展水袖,坚持将二人隔绝在外,顾幽幽难以近身,纪红鸾白骨伞却收放自如,无论近战还是远攻,都表现超凡,人人都说纪红鸾武功在红衣教弟子中排第一,白骨伞占一半功劳。 此话也不无道理,但见纪红鸾故意让李妖娆缠住白骨伞,然后顺势一卷,将伞横推,用掌力向李妖娆的胸口打去,李妖娆内力迅猛,将伞一甩,伞面突开,伞沿弹出一圈白刃,旋而迅捷,将李妖娆的一截水袖斩断。 一截红袖飘飞,李妖娆收回残袖,慌张的后退几步,立马调整状态,见左侧顾幽幽持剑攻来,想用一招“飞鹰拿兔”控制住李妖娆。 李妖娆立即甩出残袖向上卷住剑刃,同时送上另一只长袖缠向顾幽幽脖颈,用一招“兔蹬鹰”轻松应对,顾幽幽一手持剑不肯放松,另一只手想抓住长袖,长袖丝滑擦手而过,刹那间将顾幽幽脖子勒住,顾幽幽瞬觉气闭,又被李妖娆长袖带动甩飞出去,一阵悬吊之感,使得顾幽幽失衡而憋闷,舌头直往外吐。 军师纪红鸾眼见不妙,立时持伞飞上援助,却被李妖娆卷着顾幽幽,将整个人砸向纪红鸾,纪红鸾攻势变收势,忙伸手去接顾幽幽,两个人相撞之下,一齐咕噜噜滚到地上。 第一百零七回、降服 顾幽幽脖子一松,紧着吸了几口气,脖子上已被勒出几层血痕,顾幽幽躺在地上干咳,纪红鸾翻身察看顾幽幽状况,突然一展红袖从背后袭来,猛地缠住纪红鸾脖颈,纪红鸾未及反应,便被红袖在地上拖拽着,呼吸不得,四肢乱蹬,一只手扣住颈上缠绕的红袖,另一只手一直找机会撑开白骨伞,然后递向头顶,用一招“晴日遮伞”旋伞一划,李妖娆见状立时放松内力,将红袖收了回来。 纪红鸾坐起身紧着呼吸几口气,欲想捂住脖子上被勒出的一道道血口,李妖娆却丝毫不给机会,一展红袖再次击来,纪红鸾听到风声,一时难以应付,只得以鱼死网破之势,同时将白骨伞奋力掷向李妖娆。 伞一抛,自身便来不及躲避,被李妖娆一展红袖击打在心口窝,这一击全赋内力,纪红鸾口吐鲜血,整个人向后翻滚,重摔在地。 李妖娆眼见白骨伞如锥,直刺向自己,便嘴角一斜,自信的发出一声冷哼,以一招“水里鱼”侧身轻松一避,白骨伞擦身而过,突然凭空而开,伞沿薄刀旋转扫向李妖娆胸口,李妖娆见这一突变,眼神惊惧,忙再次向后让了一步,饶是如此,仍是被伞沿薄刀将胸前开了几道长长的血口,鲜血汩汩流出,血红白骨若隐若现。 李妖娆低头察看伤势,又痛又气,转头见到顾幽幽调整好状态,飞剑而至,便尖利的大吼一声,使出一招“猛虎扑食”挥手一扫将顾幽幽的长剑扫开,一个旋身,飞出双腿,直踹向顾幽幽胸口,见顾幽幽被击退平摔在地,李妖娆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又紧随而上,一只脚踏向顾幽幽胸口,用红袖卷起顾幽幽遗落在地的长剑拿在手里,气急败坏,痛嚎着便向下刺去。 顾幽幽心中绝望,双眼狠狠的瞪视李妖娆狰狞的五官,纪红鸾身受重伤,仍吊着一口气奋力爬起来,想奔过来帮手,心中知道根本来不及,但却不想眼睁睁看着顾幽幽就这么被李妖娆刺死。 李妖娆双眼赤红,双手倒握着剑,哪怕一句话也不肯给顾幽幽留下,不顾胸前流淌的血流,双臂下挥,便向身下的顾幽幽扎下去。 突然眼侧红光一闪,一只大爪抓向李妖娆的喉口,李妖娆只觉嗓子一紧,舌头立时吐了出来,这一招致命,李妖娆一瞬间便不能呼吸了。 大爪的倾山之力,将李妖娆向后推出十几米,直到撞到了大殿前的石柱上方停,爪尖开始深深的嵌进李妖娆的颈肉里,李妖娆大张着口翻着白眼仰望着,但见教主孟笑离一身红衣周身氤氲着一团黑气,目黑唇暗,眼似双刀,目光凛凛的瞪视着李妖娆。 顾幽幽见是教主回岛,心下立时松了一口气,好歹是不用死了,便转身跑去扶住受伤的军师纪红鸾。 李妖娆虽想到教主无恙早晚要回来,没想到会回来的这么早,眼看着自己大计欲成,最后一步了,怎能甘心?而那掐在李妖娆脖子上的金鳞血甲杀气腾腾向下滴着血,李妖娆被锁住命脉,上半身使不出任何的力,眼看着自己即将要断了气,迷迷糊糊间就要见了阎王,李妖娆拼死一搏使出腿功,右腿向前一蹬,果然孟笑离让开身一避,李妖娆顿觉喉口一松,从孟笑离的魔爪中脱离出来。 趁此空档李妖娆好歹喘口气,向侧旁迈出一步,还未来得及躲避,忽觉后背从上到下火辣辣的三条血线,痛的李妖娆咬着牙根,沉沉的一声:“呜呀!”脖子紧紧向后缩着。 李妖娆迅速回身,以一招“回旋爪”挥袖阻止孟笑离的金鳞血甲继续划向自己后背,挥袖隔开一爪,眼见另一爪直取自己面门,李妖娆连忙补上另一只水袖缠住孟笑离手腕,拿出内力向下一压,想用“釜底抽薪”断了孟笑离下招。 孟笑离虽早预备好了下一招,可是越打越寒心,眼见着自己昔日的得意弟子,与自己反目成仇,除了痛心更有惋惜,这样一个奇才,对其师父独孤老大的武功理解,真可谓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那句“活招套死招,无招套活招”、“随机应变,灵活而用”,孟笑离敢坦言,弟子中没一个人及得过李妖娆,只不过她年头尚浅,根基有些薄,若是当年师父独孤老大遇到的是李妖娆,恐怕就没她孟笑离什么事了。 孟笑离见李妖娆使出“釜底抽薪”断自己后路,立时使出“让”字决中的“盲人指路”,借力向下击向李妖娆肚腹,李妖娆难防之速,痛嚎一声,收回双袖跌向后方扑坐在地,口中噗出一口血。 李妖娆仍不肯服输,立即爬起身,再使出内力将长袖击向孟笑离,发出一招“鹞鹰捕蛇”。 孟笑离见状使出“请君入瓮”应招,挥爪一抓,用力一带,借着李妖娆的水袖将李妖娆拉了过来,另一只手伸向李妖娆侧颈,勾手一划,李妖娆痛呼一声整个人凌空一旋,拍摔在地,这一连串的招式太过紧凑,李妖娆根本来不及反应,孟笑离弯身揪住李妖娆残破的领口,将软绵绵的李妖娆提了起来,李妖娆脖颈的血,和口角的血稠稠的流了孟笑离满手。 孟笑离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李妖娆淡漠的表情,气道:“你用我教你的招式来对付我?”说罢抬手打了李妖娆一巴掌,李妖娆身子如若风扶柳向地上一跌,脸上被金鳞血甲划出几道血沟,鲜血顺着鼻尖、下颌滴落在地。 李妖娆心中明知道,只要孟笑离一回来,如果自己还未占据孤立岛,便根本没有了反抗的能力,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杀就是死,奈何自己多处重伤,流血过多,眼下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了,恨不得眼睛一闭倒在地上睡上一觉,死不死活不活也顾不得了。 李妖娆向地上啐了一口血,紧咬着牙,能呼吸便是还有力气反抗,于是伸手悄悄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趁孟笑离俯身凑过来,用一招“山羊顶”突然返身回刺,这一招又钝又慢,孟笑离微微一躲,大爪便紧紧握住了李妖娆拿着匕首的手腕。 二人四目相对,李妖娆眼中闪烁的光忽然暗淡下去,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即使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尽了。 李妖娆整个人无力的瘫在地上,呼吸浮浅,终于连爬起来的念头都消散了,此时才感觉到胸前、喉口、脸上的伤剧痛无比,想是血也留的差不多了,即使孟笑离不杀她,恐怕她也活不长了,多少不甘都和泪而下,李妖娆绝望的闭起双眼,任由孟笑离如何处置自己。 李妖娆一倒,伏诛的令旗迅速传下山去,所有匪帮以及李妖娆的手下,军心大衰,便是兵败如山倒,很快便被红衣教弟子扣押。另外准备返回孤立岛的那三百叛徒,一得到消息,连忙换了服饰就地解散,各谋生路去了。 教内那三百叛徒死伤殆尽,五百匪帮折损一半,余下苟活之人全部关押在戏仙山地下囚牢,红衣教弟子亦是伤亡惨重。 孤立岛千疮百孔,尸骸满地,血染的草木,刀剑的丛林,亟待重整河山的时刻,人手急缺,几名干将都负伤将养,只有忘忧山的樊奴能出面收拾战场,多日后左右护法宁愿和乌羽也终于赶回,孟笑离身子孱弱,又邪气冲关,倒行逆施,连日在幻梦楼运功恢复,红衣教如临大病,瘫痪难支。 另一方面,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带领弟子顺利赶到射月神教的坠月谷,在望月峰的大殿之下,射月神教教主蒙萼屏退两派弟子,只留下自己那五位护法在侧,然后对殿中的诸葛高山幽声道:“诸葛,你还是如约来了!” 诸葛高山恭敬的施礼,客气道:“蒙教主应知中土之地瘟疫大盛,百姓遭难,即使我神木派不说,百姓也猜得出此毒出自谁手,我神木派不会过问这其中的缘由,但毕竟牵系苍生,红衣教求药蒙教主不给,偏偏特地叫我来,须知误一日便是误万民。” 蒙萼蛇眼平平的露出微光,淡淡的回答道:“本座非得见你一面,把话说清楚,这药才能给的明白。” 诸葛高山有些不解,轻声反问道:“你我两派向来并无瓜葛,不知我诸葛高山哪里得罪了蒙教主?若是我有错,我这里先向蒙教主抱歉一声,不过无论如何,有什么事冲我来便罢,不可拿百姓的生命当儿戏。” 蒙萼眨了眨蛇眼,半笑着起身,走向殿中的诸葛高山,笑道:“还是您老会说话,怪不得在中土武林受万人敬仰,除了医术,您那左右逢源的技巧也算高超不凡了。” 蒙萼粗嘎的声音听着令人极不舒服,蒙萼在诸葛高山面前站定,接着又道:“你我两派之间如何,外人不知,你我还需要多说吗?这么多年,你神木派坏了我射月神教多少事,你不是钟爱救人吗,本座便让你治个够好了!” 面对蒙萼的讥讽,诸葛高山无奈的摇摇头,压制着怒意道:“若天下医者有罪,大可算在我诸葛高山的头上,何必行这阴险歹事?” 蒙萼听后不为所动的冷哼一声,笑道:“你眼中的苍生百姓,从未有好坏之分,没有正邪两立,凡是向你求医,你都悲天悯人,救苦救世,全天下就你是好人?你是药神转世,我们都是恶魔的使者。” 随即,蒙萼将脸凑到诸葛高山的下颌,抬眼仰望,森然质问道:“采花门害我射月神教名声大损,弟子惨死,这么多年采花门又害苦了多少女人,诸葛先生,为何要救?”蒙萼情绪激动,一双蛇眼寒光凛冽,连其身后盘旋在护法身上的红蛇都“嘶嘶”的立起身子。 第一百零八回、审问 诸葛高山垂眼看着身前紧贴过来的蒙萼,一股寒气冰凉刺骨,不由得使诸葛高山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沉声问道:“神木派不管各派纷争,我诸葛高山一生行医,只管治病救人,现如今百姓死亡几万,难以计数,红衣教凋敝,我神木派也无幸免。那烧尸的大火里,有我多少的弟子,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又从中得到了什么?” 蒙萼一挑眉,转身漫步,喟然道:“到底是谁执迷不悟?世人只道我蒙萼是万恶毒妇,殊不知善恶不分,才应是搅乱武林的重罪。本座救你也是为了百姓,不想天下无医,本座虽恨你,但又知道你于天下何其重要。但你保护恶人,就相当于伤害善者,待善者反击,必是惊天动地。”蒙萼蛇眼幽幽的注视着诸葛高山。 诸葛高山神情严肃,脸色铁青,质问道:“你难道就善恶分明,嫉恶如仇了吗?你为泄私愤,向武林投毒,百姓不无辜吗?红衣教不无辜吗?” “是你们害本座在先,难道我射月神教就该忍气吞声吗?这么多年,我射月神教何曾侵扰过中土武林半分?”蒙萼提高嗓音,展开双臂,震起一片烟尘,恨恨的看着诸葛高山。 诸葛高山一时语塞,落下目光深叹一口气,蒙萼见状,快步回到上首座位,然后高声道:“本座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叫诸葛先生来也只是想警告一句,治病救人当要分善恶,如今采花门已被灭门,神盗团也没全身而退,中土各派人人自危,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有人承担了,本座便可成全了你,不是想得到蛇头草吗?这大山之中,随你们去挖来,就连解药的药方,本座也可以给你。” 诸葛高山抬眼望向上首的蒙萼,心中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未等回答,蒙萼便高声命道:“来人,带神木派进山,挖取蛇头草,助力神木派,共抗瘟疫。”说罢,便有射月神教弟子赶入殿内,伸手请诸葛高山进山。 诸葛高山眼神注视着蒙萼,看不出任何端倪,向后退了几步道了声谢,便转身带着神木派众弟子进山,开始摘挖蛇头草。 望着诸葛高山离去的背影,蒙萼长舒了一口气,收敛了眼中警觉的光,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且说小仙医杜若随着师父进到林间,见到书中所画的那株蛇头草,此草左右分开两展大绿叶,一杆独枝直直的向上,枝上鼓出一朵大花苞,此花苞状似蛇头,永不开绽,甚至有一条蛇信一样的花蕊从中探出,杜若蹲身将花苞打开,里面藏有一簇黑籽,杜若小心翼翼将黑籽收纳起来,这每一粒黑籽便可救一条命,据射月神教的人说,这草中常有籽,即使剥离一空,转天便又蕴结出新的黑籽,周而复始,永不枯竭。 这边神木派弟子采摘神药,另一边红衣教孤立岛山河重振,百废待兴。 军师纪红鸾重伤在身,安歇在住处调养生息,极乐山统领顾幽幽,以及左护法宁愿、右护法乌羽三人大伤皆有,小伤多到数不清,念在红衣教正在危难时刻,亦是简单医治便开始辅佐教主孟笑离重整河山。 教主孟笑离因先前中毒刚解,身体虚乏之时,又长途奔波,一回到孤立岛便直接奔入战场,动用内力,过度消耗元气,一连几日便只在幻梦楼闭关调理。 这一日终见好转,一个人下楼,重新再看孤立岛,残败的景象慢慢变得井然有序,有了条理,左右护法宁愿和乌羽,加上忘忧山统领樊奴,皆积极组织弟子修葺重建,孤立岛一切向好。 戏仙山仍是瘟疫重灾区,幸有神木派弟子霍老狠不离不弃的坚持,不至于波及整个孤立岛。 教主孟笑离深吸一口气,目光巡游群山,心中叹道:“这一场瘟疫,一场叛乱,虽使红衣教元气大伤,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也看透了人心。” 左护法宁愿远远看见孟笑离独自眺望,便快步赶过来,拱手一拜,道:“教主身体恢复可好?”孟笑离则一摆手,干涩一笑道:“我本来也未受大伤,不过是解毒后身体有些虚,养了两天自然就好了,你们的伤势如何?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宁愿轻拍自己受伤的手臂,爽口道:“我们这点伤算什么,教主不必挂怀,只不过纪军师受的内伤不轻,需得调养些时日。” 孟笑离点了点头,伤怀道:“这一仗纪军师拼死守护,硬是拖到我赶回来,红衣教若是没有纪红鸾,恐怕早已被人取而代之了。”宁愿听后认同的点点头。 孟笑离眼望远方,沉思良久,忽然发问道:“叛贼李妖娆,人在何处?” “连同余党,全部羁押在戏仙山地牢!”宁愿回禀道。 一提起李妖娆,孟笑离心中波涛汹涌,气血翻腾,想想如今孤立岛的惨况,红衣教的凋败,全都是拜她所赐,孟笑离双眼寒光乍现,牙根咬的咯咯作响,当即吩咐宁愿道:“将其带至逍遥殿下,我要亲自审问。”宁愿答了一声“是”,转身便赶往戏仙山地牢提人。 逍遥殿内孟笑离独自坐在上首,整个大殿空荡荡,静悄悄,孟笑离眼望虚空,回想着与李妖娆种种的师徒情谊,过往如云,一番番而过,正思考间,突然一声唱腔悠然跃入耳内:“平生豪气,为皇家争南战北。做英雄死在无名地,不由我感叹伤悲······”李妖娆那灵鸟之喉穿透大殿内外,直击孟笑离耳鼓。 孟笑离端然的坐在上首,冷眼注视着殿门外,戏音由远及近,片刻便见到宁愿带着红衣教几名女弟子,押着曾为江南名戏子的李妖娆,共同迈进殿内。 此时的李妖娆头发蓬乱,满脸污垢,尽是血渍的衣服像破烂的抹布,胡乱的披在身上,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草草医治过,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往日光鲜美艳的外表,手脚皆被镣铐锁住,动一动便叮当作响,被人推到殿内,李妖娆便歪倒在地中央,不跪不拜,只拿一对邪魅的丹凤眼,笑看殿上端坐的孟笑离,与昔日风尘仆仆投靠而来的状态大相径庭,曾经那份柔弱惹人怜的模样,那份因为能学到武功的感恩与珍惜,那份勤恳好学,那份勇敢善战,全都被现如今这双杀人如麻的眼睛劈得粉碎。 孟笑离屏退几名女弟子,以及左护法宁愿,宁愿不放心的缓缓退了出去,关上了大殿之门,整个大殿就剩下孟笑离和李妖娆二人了。 李妖娆咧开淡白的嘴唇,噗呲一笑,问道:“终于想起来杀我了?” 孟笑离双掌紧紧抠住椅子的扶手,不是惧怕于李妖娆视死如归的气势,而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会一冲动飞身过去一掌拍死了李妖娆。 孟笑离在内心自我劝慰,自我克制着,问道:“告诉我你想要得到什么?” 李妖娆已到了如此地步,更无可隐瞒,便毫不避忌的回答道:“当然是教主之位,不然何苦大费周章又拼尽性命。我李妖娆就是看不惯你了,我认为这个教主若是我来做,我能创立一个更强大的教派,绝不会像你一样妇人之仁,一味的讲道理,弟子受辱也忍气吞声,这么些年你干成了什么事?还不是被人欺负的满地找牙,别人当着你的面杀了你的弟子,你怎么样了?你报成了什么仇吗?若我成王,必远胜于你!”李妖娆越说越激动,四肢的镣铐跟着“铛铛”而响,震耳欲聋。 孟笑离听这一番话,险些气到吐血,拍案而起,本想对着下首的李妖娆破口大骂,但憎恶之词到了嘴边,孟笑离紧紧地将嘴闭着,心中苦叹:“说来容易,你只看到一教之主的不完美,何曾看到作为一派之长的无奈!多少弟子无能又无为,又颇有微词的指责顶头上官的办事不力,双唇一碰,便觉得自己无法无天,最有办法。”但这些话孟笑离不想说给李妖娆听,李妖娆如今是年轻气盛,脾气最满的时刻,除了自负的嘲笑,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 孟笑离压制住自己的脾气,一声未吭,又慢慢地坐了下来,李妖娆更加得意的冷哼一声。 孟笑离缓了缓情绪,沉声道:“你倒是想成王,可你不是,创建红衣教的人是我,占领孤立岛的还是我,我付出的辛苦,凭什么要你霸占了去,我为师你为徒,你又想把我置于何位啊?” 李妖娆一直保持着大无所谓的笑容,听到问话,垂眼细思半晌,忽然收起了笑容,不由的感叹道:“其实我,并不想欺师灭祖,背信弃义,我只是想当自己的主人,不受任何压制,你或许不信,我曾想过,假若我成功攻占孤立岛,红衣教由我延续,你若还认我这个徒弟,我养你老又如何?我有这个能力。” 一番话说得孟笑离眼睑微动,一瞬间恨意竟消减一半,但虽说有心,毕竟行为可恶,孟笑离摇摇头,冷声道:“可我还没到养老的年纪,我也正值盛年。” 李妖娆抬眼看了一下孟笑离,复又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只是不甘心一生为奴,我也想有一番自己的天地,我隐忍了那么久,就为了等一个机会,我等不了太久,我的岁月同样易逝,我的一辈子也不长啊,我也想活给自己看看,我也想当一任教主,我也想身居高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享受万人跪拜,我也想拥有才子佳人的爱情,我也想儿孙满堂,后辈敬仰。难道我错了吗?”说着李妖娆由激动转为失落,自语道:“自古成王败寇,那被尊崇的王侯将相,看来是没我李妖娆什么位置,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第一百零九回、释放 孟笑离听到李妖娆为自己郁郁不得志的抱怨,不由的急道:“我万没想到你能反我,我对你下的心血,比她们任何人都多,谁反我我都信,唯独对你,我放了一百个心!你贪图这世间任何金银财宝,我都可以给你,偏偏是我这位置。你这一身能耐都是我教你的,你年纪那么轻,跟着我不过两三年,又急得什么?你是怕我不死还是怕你自己早死?” “我等不到你退位,更等不到你百年,”李妖娆激越的跪直身子,向着上首的孟笑离愤然的解释道:“我怕我得到这一切时人老珠黄,年华不再,我更怕我不努力,这一生都因得不到而碌碌无为,平庸一世,身首异处,最后名姓连刻在石碑上的资格都没有。” 孟笑离指向下首的李妖娆,气愤道:“你拿我做跳板,成就你的私愿,用我的基业,满足你的野心,你的天地未免也太不光明磊落了些。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失败,年纪轻轻断送性命,这值得吗?” 李妖娆堆坐下来,手腕上的镣铐也跟着“哗啷啷”砸在地上,李妖娆落寞道:“失败就失败了,我努力过就足够了,我是不甘心,但我愿赌服输,与其一生不快乐,我知道我有过挣扎,我不怪不怨,但求教主放了这些敢于跟我反抗的师姐师妹们。” “你也知成王败寇,你已没资格跟我讲条件了。”李妖娆不再言语,孟笑离失望的自语道:“原来连你主动投奔还觉的不快乐,红衣教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李妖娆失魂落魄的歪坐在地上,怅然道:“红衣教于我而言,既是救赎也是囚牢。” 孟笑离不容气道:“但你别忘了,我孟笑离能给予,就能夺取。” 李妖娆面上已无波澜,伤怀道:“我虽造你的反,但我不是恨你,相反,我感恩你曾救我脱离苦海。我也不恨戏,也不恨我的身份,我只恨我的命运!世人只看到我在戏台上的光鲜,殊不知我从小受尽苦难折磨,心灰意冷,万念俱灰,自己流的血受的辱,自己再咽回肚子里!如今我已舍弃不了优越,更低不下头生活。我想趁着年轻便让世人看见我的功业,知道我唱戏的李妖娆,虽是下九流,更是有大本事之人。” 孟笑离长舒一口气,莫名竟对这个背叛自己的戏子产生了些许同情,也许这就是李妖娆最恨自己的“妇人之仁”吧! 孟笑离站起身,飞身落在李妖娆身前,俯视着这个曾经拜求进自己门下的得意弟子,当年一双纯澈的眼眸,如今满是欲望。或许当年李妖娆便是怀揣着满腔的雄心大志,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人物,为此隐藏心性,按捺野心,始终如一的追随在侧,她虽为奴仆,可不是奴仆一般的人物,总有一天是要崭露头角,成龙成凤的,若是如此,她孟笑离有何理由埋没了她李妖娆的意志呢? 孟笑离双爪微动,时时刻刻都想一爪捅死这个害人不浅的李妖娆,然而一弯身用右手抬起李妖娆的下巴,二人四目相对间竟生出惺惺相惜的悲悯感,李妖娆眼中雨泪涟涟毫无杀气,更像是两个命苦女人的对视,有些伤痛,只有她们二人才懂。 孟笑离一句话未说,转过身,步伐沉重的登上石阶,走到宝座跟前,猛一转身,回看庞然大殿之下,她确实恨不得李妖娆死,就在这个大殿之下,李妖娆用自己长长的水袖悬挂在殿梁之上,吊死在自己面前,孟笑离就坐在王座上看着她的尸首摇摇晃晃,这便是成王败寇。 但是终于还是没忍下心,孟笑离眼圈泛红,深叹一口气,背对着下首的李妖娆,沉声道:“你走吧!” 李妖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猛抬头注视着孟笑离的背影,轻声追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孟笑离咬着牙根,重复道:“你自认为是人中龙凤,是我孟笑离误了你,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责,我倒要看看,日后你有怎样一番天地,你走吧,再要磨蹭,我若反悔,你的雄心壮志,只能来生再创了。”说吧,孟笑离转过身,对李妖娆警告道:“不过,丑话说到前头,从我红衣教出去,一个人你都带不走,我是如何白手起家,你就如何单枪匹马,靠我的人力,何以显示你李妖娆的能耐。” 李妖娆听后破涕为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恣肆,足足笑了半刻钟方停,终于收起笑容,敬佩的望着孟笑离半晌,随后对着孟笑离扣了三遍头,又自己提着手腕上的镣铐站了起来,这一起身牵动周身伤病旧疾,痛的李妖娆咬紧牙关,憋足了气,在原地缓了几缓。 孟笑离唤左护法宁愿进殿,将李妖娆手脚上的镣铐除掉,宁愿虽万分不解的望了望孟笑离,仍一一照做了。 李妖娆镣铐一除,手脚轻松,随即突然一开嗓,似唱似说道:“鬓发萧骚,行李萧条,这一去搏得个斗转天回,须教他海沸山摇。”唱罢,又深看了一眼孟笑离,猛然转过身向着大殿外行去。 李妖娆一走,宁愿便要开口劝,孟笑离却一摆手,在宝座上坐下,道:“你且去忙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宁愿只好领命而去。 萧索的逍遥大殿之下,只剩下了孟笑离一个人,尘埃慢悬,阳光透光窗棂,斜斜的映在石板地上,即使现在,孟笑离仍觉得李妖娆当用一展红袖将自己吊死在这逍遥殿的木梁之上,方能解了她孟笑离的气。 她孟笑离不是办不到,只是她孟笑离自有一种性格,对人万般恨,不该就是一死便能解决,孟笑离偏要对方意识到她死不过是孟笑离勾勾手指,但偏不杀她,死了多无趣。 更何况,李妖娆若真是龙游浅滩,孟笑离应当给她一个活路,就如当年师父他老人家给了孟笑离一个活路。就当她李妖娆已经吊死在这逍遥殿下了吧,从此好坏与己无关,老死不相往来而已,至少在孟笑离心中就是这样了。 宁愿在殿外听着孟笑离在殿中长吁短叹,在座位上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虽不知她都想了什么,内心又是何等的伤心难过,她只字不言,只是对着空空的大殿发呆,宁愿能感受到李妖娆其人,在教主孟笑离心中是何等地位,承担着教主孟笑离何等的厚望。 宁愿不由的摇头苦叹:“还从未见过这样一位教主,外人觉得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在教内温柔的连自己的弟子都敢指着鼻子骂她性子太弱,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恐怕即使弟子叛变,她在殿内想的依然还是自己错在哪里,她审判的还是她自己。” 宁愿看看日头,时间太久了,随即转身轻轻推开大殿的门,孟笑离的思绪被打断,抬眼看向进门的左护法宁愿,红纱飘逸身姿笔直,后背顶着刺眼的阳光,缓步走过来,将阳光也洒了满地。 直到走得近了,孟笑离才看清宁愿那张清新俊逸的面庞,宁愿持着寻竹剑,对着孟笑离拱手道:“教主,时候不早了,万事不可悲伤太过。” 孟笑离红着的眼缓缓合上,不一会儿,倏然睁开,开口问道:“派人打听龙野的下落,最近可否有消息了?”宁愿轻声回道:“回教主,暂时还没有。” 孟笑离面现失望,一低头又想起一人,忙又问道:“我那贴身侍候的丑姑娘吴茱萸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她又去哪了?” 宁愿惭愧的摇了摇头,回道:“这个,弟子不知,当日在楚雄客栈交战,风云馆无双公子将她从混战中拉了出去,之后吴姑娘被一个黑衣女子掳走,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孟笑离只好道:“继续打探着吧,她武功不高,我担心会遇到什么不测。”宁愿点头应“是”! 随即孟笑离又看向宁愿,再次发问道:“我房中那书生骆云苏哪里去了?怎么几天不见人?” 宁愿听后一怔,偷偷咽了一下口水,小心回禀道:“教主,骆公子在这场混战中,不幸被乱刀杀死在了逍遥山,尸首完整,身背着包裹,想是要离开孤立岛未遂。” 孟笑离深叹一声道:“走就走吧,好好安葬即可。” 说罢,孟笑离缓缓支起身子,道:“咱们先去看看纪军师的伤病,坐了许久,骨头紧得很。”说着便扭着肩膀,晃着腰,松松筋骨,宁愿则百年难遇的在脸上勾起浅笑,上前为孟笑离捏了两下肩膀,二人一起下了山。 另一边,得知教主孟笑离将叛贼李妖娆释放的消息,在房中运功疗伤的军师纪红鸾一头栽倒在床上,当时便五脏灼烧,手足厥冷,内伤加大病,整个人就不好了,正好听到教主孟笑离前来探望,纪红鸾在床上强支着身子,愤恨的望着门口,只等教主孟笑离进门。 孟笑离一进门见到纪红鸾如此眼神,再加上脸色涨红,唇干舌燥,不像是好病,忙赶过去扶住,忧心道:“红鸾,你这是怎么了?” 纪红鸾双眼一闭,躺倒在床上,半晌才缓过气,质问道:“教主为何要放走了叛贼李妖娆?”说着侧过身一只胳膊强支起上半身,恨声道:“红衣教虽是您的,我纪红鸾也有一半功劳,您该如何像我解释?您放了她又如何安抚我,您为了她宁愿与我生间隙,您这样放虎归山,将来她成了势力,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们,您总是意气用事,同情弱者,需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我们的努力都白费了吗?” 第一百一十回、点将 纪红鸾声声掷地,捶胸顿足,眼巴巴的等着孟笑离作何解释,孟笑离低下头,沉声道:“这天下谁都有权利去争,她造了我的反,背叛于我,在我这她确实是罪无可恕,但对于她这个人来讲,不甘人后,志向高远,她要是有那个能耐,是匹千里马,我们拦她,便是我们狭隘。翅膀硬了,总不能不让她飞吧!” “家犬还有三分花花肠子,您去拍拍这些弟子的良心,谁还没有个鸿鹄之志,远大理想,那说白了就叫野心,没机会就藏着,有机会谁不跳出来吼两嗓子。教主,既然我们支起这个摊子,扛起这道大旗,那抓人取心必是基本手段。您要知道,李妖娆一走,会带走多少人心,人人都知道叛变不死,必然会揭竿而起。此时就该杀鸡儆猴,平定人心。” 孟笑离则道:“靠压迫能走多远,没顾及到的人早晚要反,我放她也是我的手段,今日我杀了她,她的骨头还是反的,杀了肉身杀不尽恨。从今而后所有人的目光将和我一样,时刻盯着她,一个叛贼的下场如何,她们卯着劲的拿李妖娆当范例,李妖娆也该是她们的范例,李妖娆想要在这江湖中有一席之地,凭我的武功尚且艰难维持,何况是她。” 纪红鸾忽然在孟笑离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狠毒,一种深藏暗地的冷酷,这神情纪红鸾见过一次,那是在当年孟笑离插瞎靳小刀眼睛前。 她的温柔是真的,她的决绝亦是真的,她的目光比自己放的更加长远,一种无声的打压将在红衣教弟子中弥漫。 纪红鸾恍然间理解了孟笑离的心意,安心的躺倒在床上,半晌,深深的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伺候纪红鸾的小丫头突然“砰”地栽倒在地上,众人皆回身望,孟笑离忙叫人去传神木派医者。 待神木派医者赶到一番查看后,告诉孟笑离:“孟教主小心,这小丫头被传染了瘟疫,因为纪军师乃是二次发病,第二轮瘟疫病势迅疾,攻势极强,如果我们三日内拿不到解药,病人便会热毒灼伤五脏,周身渗血,最后无力回天。” 孟笑离焦急的转头问左护法宁愿道:“诸葛掌门他们到哪了?”宁愿连忙回道:“诸葛掌门已经带着解药去往岳州府救人,另一队由小仙医杜若带领,已经接近灵山卫,最快明早能赶回孤立岛。” 孟笑离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你派一队人前去接应。”宁愿立即领命而去。 次日一早,小仙医杜若便带着一队弟子,抬着几箱蛇头草的籽,乘船登上孤立岛,这一列青幽幽的队伍,对红衣教来讲,就是生命的希望,承载着神明的指示,佛陀的大爱。 跟随队伍而来的,还有那失踪多日的丑姑娘吴茱萸,孟笑离心中挂念瘟疫之事,对于丑姑娘吴茱萸的返岛无心多问。 神木派从射月神教处弄到解药,在各地同时展开救治,历时数月的瘟疫,蔓延至多个府县,至数万百姓惨死,造就了民间无数悲情的故事,无数的孤儿寡母,丧妻失亲者流离游荡。 武林各派沉寂了数月,得知瘟疫已除,百姓仍处水深火热之中,武林中的老大哥松林、武当纷纷鼓励各派捐献财物安顿生者,唯独财大气粗的冠鬣帮一毛不拔。 面对外界的质疑,冠鬣帮的掌事官徐矮子担忧道:“帮主,此次武林各派无论大小,都或多或少的捐献了银子,就连红衣教在瘟疫初期也出了钱,都知道冠鬣帮富可敌国,一文不拿是不是会失掉民心啊?” 帮主袁豹则对徐掌事解释说:“红衣教当时拿钱那是理亏,冠鬣帮不需要人气,谁也没资格质问我,都知道瘟疫是射月神教所投,谁又向她们问责了?百姓只知道唾骂红衣教,哪一个敢吼一声射月神教的不是,红衣教也是活该,一场瘟疫,加上一场内斗,便叫她红衣教大势西去,难成气候了。” 徐矮子眼珠一转,再次提议道:“那帮主何不趁此机会,将红衣教收了?”袁豹呵呵一笑,摆摆手道:“红衣教现如今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人员凋敝不值一提,更何况孤立岛偏僻也没有利用价值,我们此刻收红衣教那叫趁火打劫,江湖名声也不好,冠鬣帮兴师动众那是用西瓜换芝麻,岂不是因小失大。”徐矮子听后了然的直点头。 越是弱小反而越是被天下遗弃了,红衣教气息奄奄正是惧怕外界打扰的时刻,曾经熊熊大火,如今只剩星星点点的火苗,仍不停的在旷野上摇曳着,任何一阵微风都将吹败。 然而令世人想不到的是,一场瘟疫致使的那些流离失所的女人,把唯一的希望投靠在了孤立岛;一场内讧又让天下人看到了作为红衣教弟子的成就,虽然李妖娆失败了,但短短两三年李妖娆从一个柔弱戏子,成长为敢对抗魔阎鬼姬的叛贼,这份能耐不该仅用失败就否定掉。 一时之间投奔红衣教的女人如风吹野草,突然暴涨,星星之火开始以燎原之势重新站立,红衣教再次壮大,这份变革,别说武林各派,就连教主孟笑离,军师纪红鸾都是万没想到的。 孤立岛重建的工作很快结束,瘟疫也清除殆尽,教主孟笑离盛装出席收徒仪式之后,面对练功场上三千弟子,宣布道:“红衣教重整河山,在场的每一个弟子都功不可没,有劳者均有赏,有功者月银加倍。此次红衣教遭难,军师纪红鸾高瞻远瞩,没有她前期的分兵,叛贼李妖娆若全部人手都在,孤立岛难以应付,红衣教必亡。从今天起纪红鸾便是红衣教副教,红衣教半壁江山都是她的,她若有令,如我亲言。” 场上三千弟子皆拱手拜道:“谨遵教主指令!”军师纪红鸾伤病初愈,面色潮红,开怀而笑,向教主孟笑离拱手深拜:“多谢教主,弟子定不负重托。” 孟笑离向纪红鸾微一点头,再次向场上高声道:“极乐山统领顾幽幽奋勇抗敌,坚守阵地,管理极乐山劳苦功高,即日起五山队伍,皆由她来驱策调配,擢升顾幽幽为红衣教总将之职。” 顾幽幽一听,眉开眼笑喜形于色,连忙朝着上首孟笑离拱手拜道:“感谢教主,弟子绝不辜负教主信任。”说完藏不住的高兴,嘴角颤抖着挺直脊骨。 另外分派冬水、春木、长夏、夏火、秋金为戏仙山、禅道山、逍遥山、忘忧山,以及极乐山的统领。 宣读完毕,孟笑离环视场上,最后把目光投在了忘忧山统领,红衣教总务樊奴的身上,目光森然,深沉道:“一场变故,善恶都现了原形,虽说叛贼伏诛,也不免有一些滥竽充数者混在教中,面对强敌,不抵抗,等同于叛变,也该同那些叛党一起,祭天以慰亡灵。”樊奴听后,心虚的低下头,眼神慌张的扫着地,两耳轰鸣,心中祈祷教主所指并非自己,然而,紧接着一声大喝,将樊奴唤的精神一振,仿佛天灵盖被人撬动,樊奴惊慌得抬起头望向上首的教主孟笑离,不成想教主的眼睛也正冷冰冰的望向自己。 未等孟笑离开口,樊奴四肢一软,“砰”地跪倒在地,身边副手连忙上前去扶,孟笑离厉言道:“不要以为混战当中,偷奸耍滑无人知,任何一种小举动,都会被记录在别人眼中,樊奴,你的犹豫懦弱,不敢抵抗,害死了多少同门姐妹,你的良心能安吗?夜晚能安眠吗?也许你觉得你改变不了什么,但是你的那份力量,在战场上至少会维护一部分弟子有生还的希望。” 樊奴无可辩驳,紧紧地闭着眼,悔恨而无声的的哭泣着,听教主孟笑离说完,便把头埋在地上,祈求道:“教主,再给弟子一次机会,弟子绝对不会再犯,从此忠心耿耿,一心一意······” “晚了,”孟笑离冷声道:“这些话,你对死去的那些同门姐妹说去吧。”说吧,孟笑离挥手示意左护法宁愿道:“带下去,与那些叛贼关在一处,明日正午极乐山头,一个不留,全部斩杀。”宁愿拱手领命。 樊奴听后,大哭道:“教主,弟子这么些年追随您左右,管理孤立岛井井有条,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教主不要杀了弟子,您的恩情,弟子还未报完······”随着樊奴的声音渐行渐远,场上的所有弟子大气都不敢出,所有人皆屏气凝神,半低着头。 孟笑离自语道:“多留你几日,将你手头上的职务转交给他人,已算师徒一场了。” 话音刚落,远处的樊奴拼尽全力挣脱左右困住她的人,大声质问孟笑离道:“背叛您的人您不舍得杀,同为弟子,您凭什么要杀我?” 孟笑离侧过脸看向远处再次被扣住的樊奴,一扬眉头沉声道:“你领着我给你的高额月银,又不替我办事,背叛我者与不帮我者,都得死,只不过背叛我,我必须给予她更大的惩罚,怎能让她死得其所。”说罢,孟笑离朝着樊奴露出阴鸷一笑,樊奴一时不解,被人强拉走,只得在最后的时刻,为自己不断的哀求着,直到离开。 随即教主孟笑离又重新设置了各山统领,为有功弟子加官进爵,赏银加俸,大会散后,孟笑离回到逍遥殿内,叫来军师纪红鸾,左右护法宁愿、乌羽,总将顾幽幽,对几人叹道:“我心中一直有个困扰无法解决,请你们来,帮我出谋划策。” 军师纪红鸾忙道:“教主尽管说。” 孟笑离叹声道:“红衣教中各派探子居多,使得红衣教仿若透明,一言一行皆被各派所知,要想清缴该当如何?” 左护法宁愿听后,眼睑微动,若有所思。乌羽目光下沉,神思飘忽,不知思绪飞到哪里去了。顾幽幽翻了半天白眼,随即将目光投向军师纪红鸾,问道:“这等事就像剥皮剔骨,一不小心便伤及无辜,我是没有好主意,还是纪军师想想办法吧!” 第一百一十一回、玉簪与金簪 军师纪红鸾摸摸鼻头,来回踱步,好似回答又好似自言自语道:“清缴别派探子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不过,只要是探子,就会有破绽,因为她们总是要传消息出去,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会明目张胆。首先我们要进行全岛大捜査,查出一切可疑物品;其次,鼓励弟子们互相纠察,使探子无处遁形,只有在她们身边的人,才最知道她们的一举一动,把所有红衣教的弟子都变成我们的眼睛,探子们便原形毕露了。” 孟笑离点点头,沉思道:“此等办法也不无道理,只不过,恐有公报私仇,互相残杀的危险。”军师纪红鸾忙道:“那当然不能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也要亲自调查,抓到证据才算纠察成功,该赏赏该罚罚。” 左护法宁愿突然插口道:“假若有人私下有仇,故意陷害,我们又如何分辨呢?”纪红鸾则转过头看向宁愿,认真道:“我们总不会滥杀无辜就是了,锦衣卫有诏狱,我们也有地牢,举报者与被举报者分别抓来,当然不会严刑逼供,我们自有办法追查真相。” 宁愿回望着纪红鸾的盯视,轻声道:“但愿如此。” 随后孟笑离宣布道:“那就按纪军师说的办,弟子们互相自纠自查,无论如何也要把探子一一揪出来。”几个弟子领命。 军师纪红鸾与总将顾幽幽刚要转身告辞,忽然被教主孟笑离叫住,孟笑离面露和善,看向顾幽幽,然后伸出手,顾幽幽见状不解的将手递过去,孟笑离站起身拉住顾幽幽的手,柔声道:“这么些年,也是辛苦你了,从没有和你说说心里话,你在红衣教过得好吗?” 突然被这么一问,顾幽幽有些手足无措,转头看看军师纪红鸾,纪红鸾面上勾起微笑,顾幽幽放心回道:“好啊,很好,”说着顾幽幽回拍了两下孟笑离的手背,然后继续道:“教主您听我说,我向往的生活是既可以穿金戴银,又不用伺候那些肮脏的男人,在红衣教便满足了我一半,虽然会打打杀杀,但仗不会天天打,打也未必输,从前我叫什么?叫娼女,现在我叫女将!这样的生活,我当然喜欢。” 听罢,孟笑离欣慰的点点头,然后从自己头上抽出一支精致的玉簪,交到顾幽幽手上,笑说:“这支玉簪是我的最爱,无论从颜色还是形态,都是别的簪子无法比拟的,我看平日里你对脂粉首饰,都比别人更在乎,今日我便把它送给你了。” 顾幽幽拿过玉簪抬头对着日光反复的看,不一会忽然笑道:“教主,您别介意,您的这支玉簪,虽漂亮却不值钱,玉石成色一般,做工粗糙,首饰我只带焕彩楼的。”说着顾幽幽从头上取下自己的一支金簪,讲道:“我的金簪装饰虽简单,却是焕彩楼的新品,有工匠名家的标记,教主您钱财无数,就该带一些名家之作、大商出品的好东西。”说着顾幽幽将两支簪子放到一起给其余几个人看。 乌羽和宁愿拿过两支簪子低头看了看,教主的玉簪绿莹莹嵌着点金,镶着宝石,造型别致,对比顾幽幽的金簪显得略微暗淡,顾幽幽的金簪,单调的一根金条,金黄耀眼,再无别的装饰,雕刻的线条流畅,根部刻着雕刻者的名号, 两支簪子无论哪个角度,教主的玉簪都比顾幽幽的名家之作精致好看,顾幽幽的这支金簪贵在名家雕刻之作,加上金子本身的价值。 乌羽看了半日,便直言道:“这簪子除了金子值钱,并不好看啊?好玉比金子可贵多喽。” 顾幽幽却急道:“我这簪子并不在好看与否,只在它是名家之作,你懂什么?”说着夺过簪子,举起教主孟笑离的玉簪讲道:“好玉当然贵,但是教主的这支是假的,玉石内部浑浊,点金也是别的材料,至于镶嵌的宝石,也只是下等货,大商出品贵是有道理的。”顾幽幽边说,军师纪红鸾边在一旁拉扯顾幽幽的袖子。 顾幽幽却不管不顾,将金簪再次递向孟笑离道:“教主,您就带我这个,比您的簪子好太多了,识货的女人见了才羡慕您呢!” 军师纪红鸾听了一会,尴尬的直咧嘴,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对顾幽幽道:“教主好心赠你簪子,你还要看看成色,岂不是辜负了教主的好意,即使教主的簪子乃是从小货摊上买的,这份心意也比你的金簪贵重的多,更何况女人戴簪子不为好看,只为簪身上的落款,岂不是好笑吗?” 顾幽幽不容污蔑,刚要为自己辩驳两句,却被教主孟笑离拦住,孟笑离脸色青白,对几人道:“我这簪子确实是小货摊所买,金贵的簪子我匣子里有很多,我看重的也确实不是簪子的价值,好看就是好看,难看就是难看,又贵又难看也要戴着,殊不知要被多少人笑话。”说罢,孟笑离转身坐回座位。 顾幽幽听出孟笑离有些不大高兴,连忙赔笑解释道:“教主,您别误会弟子的意思,有时候人的穿戴反应了一个人的身份,这天下有几个不是势利眼,又有几个不以貌取人,穿金戴银就是被人一见就想毕恭毕敬,我也是为了避免麻烦,难道我总要像人解释我有钱,只不过我朴素吗?” 孟笑离干笑着掩饰着自己的不愉快,随手将自己的玉簪又插回头上,顾幽幽凑上前轻声劝道:“教主,弟子告诉您,在首饰、穿戴上,弟子可有一番见解,打我在青楼之时,所穿所用便都只要名家,什么青姿坊的螺子黛,小红居的胭脂,窈窕布庄的华服,焕彩楼的珠宝首饰,弟子可有一番研究,以后教主想买什么,就告诉弟子,我帮您挑,绝对比您这支玉簪好看百倍。” “可我就觉得教主这支玉簪别有一番风味,好看的很,”右护法乌羽凑到教主孟笑离跟前,端详着孟笑离头上的簪子,轻声道:“如若我能有一支,可是喜欢的不得了。” 孟笑离一听,顺手从头上取下玉簪,递给乌羽道:“礼物还是要送给识货之人。”乌羽会心一笑,说道:“我跟教主一样,只在乎好看与否,从不看价值几何。”顾幽幽朝着乌羽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 军师纪红鸾则上前对孟笑离宽慰道:“教主,您别介意,顾总将一向如此,说话直来直去不会拐弯,但这么多年了,你我都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品,她没有半点恶意。” 孟笑离双手交错刮着指尖的金鳞血甲,轻声道:“她可真是没有恶意啊,没有恶意却伤人。”军师纪红鸾咧开嘴,尴尬的笑了笑。 孟笑离则起身道:“不谈这个了,忙了这些天,大家也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说罢带着左右护法当先从后殿回了幻梦楼。 剩下军师纪红鸾转身看向总将顾幽幽,指着她气道:“你呀你,以后说话嘴上能不能有个把门的?”顾幽幽则悔恨道:“我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说完我也后悔啊,教主那头,我改天买些东西,向她赔罪吧!”军师纪红鸾只好将顾幽幽拉出了逍遥殿。 且说神木派陆陆续续从射月神教处弄到蛇头草籽后,霍老狠和小仙医杜若带领弟子,立即在红衣教戏仙山开始解药的熬制,每个砂锅中投入一枚蛇头草籽,与其它调理病体药剂一同熬制三次,药汤匀成两碗,便是一个人的药量,分两次服下后,病榻上成排的女病人便开始上吐下泻,吐的是浓稠的黑血,泄的是黄白的水液,这一吐便把爬布周身那粗黑的血管网消了下去,一泄又把存留在体内的粉蛊合水液排了出来。这蛇头草既能平衡阴阳,又能调血化气,帮助恢复病人病体功效极佳。 历时数日,霍老狠带领神木派弟子已将红衣教内中蛊的病人一一救治完毕,军师纪红鸾也恢复了健康。 翌日下午,霍老狠与小仙医杜若做好了一切善后事宜,便带着弟子前来向红衣教教主孟笑离告辞。 孟笑离欲留下神木派弟子热情款待,奈何神木派弟子心系百姓,除去瘟蛊任重道远,坚决推辞了,孟笑离只好拱手搭礼感谢道:“你们不知神木派与我红衣教的渊源颇深,当年我负伤险些死在街头,恰逢你们师父诸葛高山经过,不计报酬将我救活,还舍我盘缠度日,这次红衣教遭受瘟疫,我心急如焚,做出了鲁莽之事,除了诊费,我红衣教还会另送银子,前去赔罪和感谢,还望霍大侠与杜女侠,代我向诸葛前辈转达一声感谢。” 霍老狠与小仙医杜若拱手回礼,霍老狠道:“孟教主的话,我一定转达给我师父,不过治病救人是我神木派的本分,孟教主也不必太过客气,现如今瘟疫已除,后续的治疗任重道远,神木派人手有限,我们必须赶回去帮忙,就不在教内多留了。”说罢二人抬手告辞,孟笑离紧步相送,直到神木派弟子全部登船离开,消失在海岸线上。 正目送着,孟笑离感觉一双手臂将自己环抱住,一阵融融的暖意,将海风隔绝,孟笑离斜下头看到乌羽这张白皙透亮的小脸,略微发暗的眼周和嘴唇,心中感叹:乌羽从不在外人面前表现亲昵,却总是私底下偷偷握住自己,或拥抱一下,怯生生小心翼翼的守护在自己身边,尽管她也很柔弱。她的热烈虽照纪红鸾可差得远,但相比起宁愿的冷淡,她已经是个温暖的人了。 孟笑离转身拉住乌羽的手,柔声道:“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乌羽便乖乖跟在身侧,头上戴着那支孟笑离送她的玉簪。 第一百一十二回、戏子落幕 秋冬交际,寒风凛冽,风中裹挟着冰片细雪,划得人脸生疼,樊奴头发凌乱,面目脏污,周身捆绑着绳索,踉踉跄跄的跟随着叛贼的队伍,被驱赶着登上了极乐山。 外人不知,樊奴对极乐山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从极乐山新建,到红衣教兴盛,她奔波过无数次,山石都快踏烂了,尤其在瘟疫流行期间,以及战争结束之时,这里的死士亡徒,她几乎都参与过下墓,如今,竟然到了她自己。 她明白教主孟笑离为什么要让她与叛党一起在此祭天,教主就是要一面慰藉死去的亡灵,一面做给活着的弟子看,谁说她孟笑离不狠心,杀人时,同样不念旧情。 樊奴心中仍恨,恨教主为何连同她在内也要杀,她只不过是懦弱不抵抗,可并没有背叛,但转念想来,樊奴又再理解不过,战争不比平时,人命关天,作为弟子怎可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偷奸耍滑,不奋勇抵抗等同于叛变。 樊奴同所有叛贼被捆绑一处,拉着长长的队伍跪在了红衣教弟子墓前,墓碑紧凑,一个挨着一个,足足占据了半片山头,环围着山顶的红衣教宗祠,那里安眠着红衣教的先辈,巨侠独孤! 叛贼们各个窝着头,耷拉着脑袋,浑身瑟瑟的抖着,在此时刻,他们不再恨魔阎鬼姬的狠毒,反而恨起了贼首李妖娆,若不是她非要叛变,何来的被抓?即使成功,光耀的还是她李妖娆一人,他们又能捞到什么好处,如今大败,李妖娆全身而退,遭殃的还是他们这些墙头草,魔阎鬼姬好手段,李妖娆好阴险。 樊奴跪在墓前紧紧闭起双眼,她确实不敢看墓碑上的人名,尤其是逍遥山副统领,她是在自己面前被人削掉了脑袋,临终前可是恶狠狠地批判自己为何不抵抗,樊奴悔恨已晚,仍将目光远远地投向教主孟笑离,她还想有最后的希望活下去。 然而随着总将顾幽幽一声令下,包括樊奴在内的叛贼们即时人头落地尸首分离,极乐山哀鸿之声立时绝迹,鲜血浇灌了草木,注入河流,寒腥血气升腾在空气中,与清雪交融,尤其右护法乌羽,一嗅到空气中血液的腥甜之味,便难以自控,兴奋的像头饿狼。 场上所有的红衣教弟子一部分低头瑟缩,不敢作声,一部分举起长剑等兵器,振奋高呼:“这口恶气可算是出了,杀得好,杀得好······” 孟笑离没有杀叛贼首领李妖娆,却将她的所有追随者杀了个干净,红衣教弟子们再想跟着别人叛变,首先得考虑考虑自己这颗长得不结实的脑袋。而那些本事不大,雄心壮志高远,总是跃跃欲试的人,也将看到叛党李妖娆在江湖中的惨况。 江湖乃是弱肉强食之地,并非本事超绝之人,怎敢独自出山,无依无靠必是九死一生,李妖娆没了红衣教这座大山,再无人敬畏。 当了一段时间独行侠,陆陆续续有那散落在外的三百手下投奔而来,这三百手下在楚雄府拦截孟笑离的左右护法,后来得知李妖娆败了,便各自换了服饰,躲风头去了,如今听到李妖娆全须全影的从孤立岛出来,都活泛了心思,追随李妖娆而来。 然而三百来人刚一聚齐,便被孟笑离盯上,派出总将顾幽幽带队,在一处树林杀了个片甲不留,又独独剩下个李妖娆。 李妖娆不服,质问远远观战的教主孟笑离道:“你既容我出山,为什么还要断我生路?”孟笑离独坐轿中,像看完了一出好戏,命人将轿帘放下,然后阴沉道:“她们本是我的徒弟,与你的性质不同,你想另起炉灶,或许会有超绝本事,她们不老老实实跟着我,反倒站到你的麾下回头攻击我,不可理解不可原谅,我还信你有本事,我还放你一条生路,武功你也不必还我,这一回我们两清了。”说完在轿中命令一声,便打头带着顾幽幽的大队离开了。 于是李妖娆只好重新开始,在江湖中高调招收弟子,奈何都知她是红衣教的叛徒,追随她莫不如追随魔阎鬼姬,武林中人收不上来,只好招收唱戏的伶人,可那些伶人几乎都有班社罩着,至于那些散落在民间的散家子,不是没有武功,便是唱功一般,李妖娆为了使她们速成,天天逼她们苦练,暴虐可怖,打的打杀的杀仍留不住人,最后还是两手空空,身边跟着寥寥几个无家可归的徒弟,李妖娆还要为她们忧心一日三餐。 支起个“妖娆班社”干起了老本行,仍要从唱戏开始,又因当年的名气不在,武功在身更受不得欺辱,把那屈指可数的观众都打跑了。 李妖娆每在江湖中寸步难行之时,方想到教主孟笑离,才是如何的忍辱负重,护她周全,一教之主,怎是那么好当的差事,李妖娆几乎不曾一夜白头,连那盛世容颜都折损了。 从前遇山欺山,遇岗霸岗的豪气,忽然变成了猫挠狗咬,连老鼠都敢跳起来吐她李妖娆的唾沫,谁也不认她李妖娆的面子,甚至有知内情的悍匪头子,为了讨好红衣教,截住李妖娆便扣押起来向孟笑离讨赏,孟笑离只道:“她已非我教中人,是生是死,我已无权过问,随你们处置。” 没了红衣教做靠山,曾经那些对李妖娆那点半吊子武功,半分敬畏半分退让的人,如今都翻了脸,李妖娆落入贼手,哪有半点人情,跟随的几个人也被杀了,自己受尽非人般的折磨侮辱,几日之后像丢一只破鞋一样,叽了咕噜滚下山,从此李妖娆精神大受打击,在人间半痴半疯,对那黑暗的几日讳莫如深。 也曾想重回冠鬣帮,再做戏子唱小曲,帮主袁豹嫌恶的骂道:“疯疯癫癫,被人糟蹋成如此丑态,哪有半点魅力吸引看客,赚不来银子,还想让我替你养老不成?打出去打出去。” 李妖娆风光不再,色相也无,年纪轻轻头发皆白,虽有武功,不上不下难成事,曾经的豪言壮语,意气风发,全都抛诸在脑后,再也说不出那句“若我为王,必远胜于你”的话,口中常常自唱:“再不得倒金樽杯盘欢笑,再不得歌金缕筝琶络索,再不得谒金门环佩逍遥······如今,即使做乞丐,也要看丐帮人的脸色,而我这双手又怎能拿那锄头犁地,再不济,我李妖娆还是那武林中人,有武功傍身。” 曾经的江南名戏子李妖娆,变成了白头疯女在世间游荡,红衣教那些所有怀揣异心的人,从对叛党的暗自喝彩到独自庆幸,从别人的失败和失去中找到答案,方知珍惜二字,万分金贵。 冬雪一过,万物皆白,孤立岛戏仙山地牢外鸦雀无声,就连守门的两个女弟子,也如泥雕石刻一般,一粒雪落在睫毛上旋即融化,眼睛竟也不眨,除此之外,仿似再无人迹。 不一会儿,一阵踏雪的“吱吱”声从远处传来,守门的弟子方微微动身,向声音来处望去。 教主孟笑离披着一身黑斗篷,在左右护法宁愿和乌羽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两名弟子拱手一拜,左护法宁愿当先开口道:“教主要探访地牢,开门吧!”两名守门弟子立即转身将门打开,孟笑离带领左右护法迈步入内。 门内横亘着一条长长的走廊,昏沉的光在廊内徘徊无路,迎面另有一室,军师纪红鸾在屋内与两名女弟子说笑,室内一张宽桌,桌上摆着一本大大的册子,往来人员都在此处登名记录。 见到教主三人,两名女弟子收起笑容起身行礼,军师纪红鸾径直过来请道:“弟子已恭候多时。” 这段时间,军师纪红鸾一门心思探查内奸,连日不断在地牢审讯,平日里除了精明也有那么几分和蔼可亲的人物,现如今在红衣教弟子眼中,简直凶神恶煞,为此事纪红鸾背地里得罪了不少人,被红衣教弟子们偷偷唤作“活阎王”,就连常常跟在纪红鸾身后的两个副手,也被人称为“黑白无常”! 军师纪红鸾发式简单,更不带一件首饰,衣裙满是血污,一身脏汗走到近前,也就是她不在意这些细节,换做宁愿、乌羽,甚至是总将顾幽幽,都不肯如此糟蹋自己。 教主孟笑离头上罩着斗篷上的大帽子,只能看到眼睛以下的五官,听完纪红鸾的话只一点头,纪红鸾便会意的引着孟笑离三人,向里面的一道石墙走去,扭动机关,石墙应声而开,随着石门大开,里面的声音才渐渐传了出来,嚎哭哀叫,唾骂低吟,简直是地狱的入口,恶鬼的老巢。 石门后是一处宽敞的大厅,里面烛火通明,是守牢弟子的休息区域,孟笑离跟着纪红鸾走下石阶,里面几个女弟子站成一排,向孟笑离恭敬一拜,孟笑离深深点头。 再往里看,又是一道厚重的木门,几个弟子将木门向两侧拉开,哀嚎哭叫之声瞬间穿透耳膜,钻心入肺,木门后又是一处广阔天地,只不过相比起前一个大厅的冷清,这一处才是真正的地狱之所。 军师纪红鸾打头阵走了进去,里面墙上挂着的、地下摆着的,都是浸过血的刑具,一列木架子上捆绑着几名女弟子,或哀嚎,或昏睡,或咬牙瞪视,或谩骂大喊,血人一般,人鬼难分。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实在难以形容,腥臭之气令人作呕,孟笑离皱了皱鼻子,示意军师纪红鸾继续前行。 军师纪红鸾边走边道:“每天都有举报者,每天都要搜查和审问,证据确凿要进地牢,故意陷害也得进地牢,我们允许举案不实,但不能容忍撒谎构陷,这些人都是一些稍高等的探子,明明抓个正着却口风很紧,像里面那些初等探子,稍一吓唬立马全招了,都是别派临时找的人,也并非是专职暗探。” 说着几人来到一处幽深昏暗的走廊前,走廊两侧并排着一间间囚室,囚室三面石墙一面铁墙,门为铁栅门,门上缠绕着粗重的铁链,这样一座地下囚牢,造价已是不菲。 站在门外向里看,囚室一览无余,大小不一,小的挤一挤能容纳十五人,大的甚至能容纳几十人。 第一百一十三回、探内奸教主心伤 军师纪红鸾指着一间挤了十几个女人的囚室,对教主孟笑离道:“教主,这几个女弟子已经承认了自己是冠鬣帮探子的身份,这些探子为了赚钱,一面拿着我们的月银,一面去领别派的赏银,心中只认银子,根本没什么信仰,为了避免刑罚,早早就招供,又因她们并非专职,我们根本无法以她们拿别派的把柄。” 孟笑离的脸朝着囚室看去,里面挨挨挤挤十几个姑娘,在满是脏污的石地上蜷缩一团,哀求的眼神向囚室外的众人望过来,一见是教主驾到,立马一窝蜂似的拥到铁栅门前,哭告求饶。 孟笑离只看了一眼,便示意纪红鸾继续向前,军师纪红鸾向前一伸手,引着教主孟笑离走过另一间囚室,这一间大囚室粗略看,大概挤了五十几个女人,或坐或躺,或哭泣或低吟,或焦虑的转圈,或扒着铁栅门伸出手,向过往的人祈求着、唾骂着,大嚷大叫,砸墙锤门,甚至有人无望的坐在角落,任人推来踏去也毫无反应。 军师纪红鸾介绍道:“教主,这些女人都是风云馆派来的低等探子,她们互相都不认识,更不知道彼此都受雇于同门,各干各的事,单独与外界联络。”孟笑离听后,只略略点头。 随即,纪红鸾又向前指道:“里面还有松林派、武当、东厂,甚至小门小派都有探子,但是可疑的是,曾经暗杀过我们的锦衣卫,一个探子都没有查到。”说着纪红鸾将目光投向孟笑离身后的左护法宁愿,突然发问道:“宁护法,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听到问话,孟笑离微动了一下头,并未接话,左护法宁愿则表情平淡,定定的看向军师纪红鸾,反问道:“连手眼通天的纪军师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纪红鸾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挥挥手道:“看来我真是病急乱投医,宁护法见笑了。”说罢,纪红鸾继续领着孟笑离三人向走廊深处走去。 孟笑离见这间间牢室都有人,这每个人一身红衣,一张脸孔,都颇为熟悉,走廊很长,越往里面烛光越暗,目光送到尽头,仍能看到走廊向另一个方向拐进去,更里面的地方情况同样。 孟笑离是越走越沉重,越走越心寒,平日里这些毕恭毕敬的弟子们,十个有五个怀有异心,剩下五个还有一个想要跑去跟着李妖娆造反,殊不知自己在队伍前头披荆斩棘,这背后多少人都在心中唾骂嘲讽,而自己作为一教之主,把握了人身,把握不了人心。这天地难闯,自家人也叫自己心力交瘁。 孟笑离光顾了地牢内的这番景象,从初来时的气愤,到现在的失望和凄怨,更觉这世事如棋局局新,人情似纸张张薄的道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红衣教的旧人,可越是旧人越是伤人心,没了这些旧人,红衣教只剩下小部分初时的弟子始终如一的坚守,再加上外来新弟子的涌入,红衣教几乎如春回大地,焕然一新,尤其是这样,最是令孟笑离难过的地方。 军师纪红鸾仍要将孟笑离向走廊深处领,孟笑离是一步也走不下去了,耳边听着这些熟悉的声音,或求或骂,句句都像是在剜孟笑离的心,再见那新弟子持着铁棍去击打那些谩骂者的脑袋,就像无聊的孩子在打街边流浪的落水狗。 孟笑离低一低头,斗篷将她的五官压得更暗了,从一进地牢到现在,孟笑离始终一言不发,军师纪红鸾却显得兴致勃勃,见到教主停下脚步,暗影下的嘴角低沉,忽然说了一句:“走吧!”这句话是对她身后的左右护法宁愿、乌羽说的。 纪红鸾一怔,随即点头道:“是了,这地牢臭气刺鼻,又黑暗潮湿,不是人待的地方,好人走一遭都快病了,教主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孟笑离并未作答,转身便带领左右护法原路返回,脚步如风,黑斗篷的下摆在身后飘荡。 几人快步走出走廊,再次回到那处刑的大厅,却见到两名女弟子押着丑姑娘吴茱萸走了进来,到了地中央一把将丑姑娘吴茱萸推倒在地,丑姑娘吴茱萸捂着头蜷缩在原地不敢出声。 军师纪红鸾忙对孟笑离解释道:“教主,有人通报,负责总务的丑姑娘吴茱萸,自从云南之行回来,私底下便总与外界偷偷联系,我们将她带来问问清楚。” 孟笑离眼睛被暗影遮住,看不清表情,只见到嘴角微一抽搐转瞬即逝,并未回答。 纪红鸾只好自顾自上前,走到丑姑娘前头,质问道:“我问你,此前你与左右护法一同留在楚雄府客栈内,与叛贼交手被人救出,紧接着被人掳走,之后又莫名其妙的跟随神木派的队伍回来,此中经过,你务必要讲清楚。” 丑姑娘吴茱萸方知为何被押解而来,眼睛慌张的扫着地,结巴道:“教——教主,别——别误会,弟——弟子,被——被风云馆,李——李公子所救,又被一个怪——怪模样——的——的人掳走,可——可那人只说——抓——抓错了人,就——就放弟子走——走了。”吴茱萸本来就口吃,现下心中紧张,更是一句话说了半刻钟,听得众人心发焦。 “那人是谁?”纪红鸾紧接着问道。 吴茱萸抓耳挠腮,脸色绛红,支吾道:“弟——弟子,不知啊!” “那人长什么模样,你总该知道吧?”军师纪红鸾弯腰凑近,气势逼人。 吴茱萸哆里哆嗦,眼睛只敢看着地,嘴里嘟嘟囔囔听不清说的什么,军师纪红鸾便大声质问道:“你大点声,我们根本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吴茱萸却浑身一抖,低着头抽泣起来,低声道:“教——教主,弟子是被放走了,然后不——不认得路,幸好——幸好遇到神——神木派——的队伍,才跟着回——回来的。” 军师纪红鸾无奈的低头瞪视吴茱萸的脑门,气道:“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我问你抓你的人,长什么模样?” 吴茱萸长叹了一口气,不经意哭出了声,忙咽了下口水,含混道:“那——那人,一身黑——黑衣,蒙——蒙着面,没——没自报家门,小——小茱萸也不认得。” 军师纪红鸾气得直跳脚,看向教主孟笑离,请示道:“教主,我看她是不讲实话,还是给她上些手段,一定让她吐出来。” 孟笑离心下一软,可未等孟笑离开口,吴茱萸忽然泣不成声,大声道:“我说实话,我——我统统都说。” 孟笑离微一扬头,静观其变,军师纪红鸾则一脸得意,笑问:“都说你愚钝,在我看来,顶数你识时务,说吧,主动交代,饶你不死。” 吴茱萸趴在地上,回答道:“掳走我的人,是——是幽狼门的人,只说——只说她家门主要找我,又不说明何意,我怕——我怕他杀我,所以不敢承认,也——也不敢跟那人走,那人只——只好将我放了。” “幽狼门?”众人听了,无不愕然,军师纪红鸾感慨道:“纠察内探至今,还没有一个是幽狼门的人,没想到本以为幽狼门并不与我红衣教发生瓜葛,却还是逃不脱。” 吴茱萸忙辩解道:“弟子,并不是探子,教主,明察啊。” 军师纪红鸾质疑道:“幽狼门门主钟离简,怎么会认识你,并且专门要寻你?” “弟子不知,所以不敢贸然答应。”吴茱萸几乎将脸埋在地上。 军师纪红鸾不耐烦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讲实话,非要我动刑不可吗?” 吴茱萸一听,眼睛扫向了身旁那些绑在柱子上的人,每喊一句话嘴里都能喷出血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吴茱萸忙直起身子看向教主孟笑离,哀求道:“教主,我说,我都说,我爹就是幽狼门门主钟——钟离简,他——他隐瞒身份,骗我母亲与——与他成婚,后来生下我,我常年见不到他,他——他也只不过偶尔回来送银子,供——供我们母女度日,可后来被——被我母亲,发——发现他还娶——娶了别人,我爹他不得已,另购置宅子,将——将两家合在一处,可他常年不在家,我母亲与——与那个女人不和,那个女人杀了我母亲,用刀划——划花了我的脸,我将她杀了,逃——逃了出来,后来我——我知道了,我爹的真实身份,不——不敢相认,这——这样的爹,突然找我,我怕他——他会杀我灭口,教——教主,小茱萸说的句句属实,小茱萸真不是什么探子啊。” 孟笑离听到此处,先前对吴茱萸的同情烟消云散,这个温吞的蠢姑娘,总是受人冷嘲热讽也不吭声,没想到内心还有如此深妙的故事隐瞒于她,孟笑离还一味的同情可怜,不顾众人反对培养她,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如今看来,吴茱萸与背叛于她的李妖娆有什么区别,人心似海,怎可估量? 孟笑离板着脸孔,心中愤郁,转头对身边的左右护法轻声道:“我们走吧!”三人向前行,军师纪红鸾在后边吩咐手下道:“先把吴茱萸关起来,我会再细细问她。”那两名弟子便将吴茱萸从地上提了起来,向牢室的长廊走去。 这边孟笑离与左右护法穿过厚重的木门,来到守牢弟子的休息区,正要登上石阶走出地牢,忽然被身后赶上来的军师纪红鸾叫住道:“教主请等等。” 孟笑离收住脚,纪红鸾小跑过来,手里举着一枚铜钱,看了看教主孟笑离,目光又转向她身后的左护法宁愿,笑问:“这枚铜钱,可是宁护法掉的?” 第一百一十四回、宁愿入牢狱 宁愿眼睑微动,随即表情恢复淡漠,冷声回答道:“我并无铜钱在身上,怎么会掉落在此处呢?” 纪红鸾神秘一笑,将铜钱收在手心里,继续道:“可这铜钱里压着的小小纸片上,留有你的笔迹!”说着纪红鸾将铜钱一拆两半,捏出一张极小的纸片,小心翼翼的举了起来,阴笑道:“如此煞费苦心,能想到用假铜钱藏消息,宁护法来头不小啊?” 一听这话,孟笑离立即转过身,眼神灼灼的看向纪红鸾指尖捏着的纸片,宁愿则面无表情,不承认亦不辩解。 纪红鸾继续道:“上面写着‘风向有变,暂停行动’,原来我们查不到锦衣卫的暗探,竟都是你提前传了消息,她们才没有露出马脚。” 宁愿眼睛始终望着纪红鸾,身子动也不动,表情波澜不惊,反而是教主孟笑离心慌脚软,大脑一片空白,右护法乌羽突然出声问道:“纪军师,虽然笔迹很像,也不能断定就是宁护法写的,你又从何推断宁护法是锦衣卫的人呢?” 纪红鸾收好假铜钱,得意的笑道:“锦衣卫的人我是抓不到,但是我抓到了一个风云馆的人,这个人胆子颇大,不仅为风云馆办事,还赚了锦衣卫的银子,一人吃三家饭,却又是个没骨头的,两鞭子下去就全招了,她说她听命于宁护法,平时就是宁护法用假铜钱与她们联络,然后她们在到外面将铜钱扔给假乞丐,将消息传出去,背后的主家正是锦衣卫。还有那次在丐帮的追悼会后,我们在落脚的客栈遭遇锦衣卫暗杀,提前暴露我们位置的正是宁愿护法,否则锦衣卫怎会早早埋伏在那家客栈,将所有闲杂人都清了。” 听到此处,孟笑离缓缓将斗篷上的帽子揭了,满眼震惊的看向左护法宁愿,宁愿本来望向纪红鸾那双凌厉的眼神,转眼与孟笑离的眼睛对接,如刀般的眼神忽然变得柔软起来,二人四目相对,良久,孟笑离终于开口,艰难的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真不真,我们到她房中一查便知······”纪红鸾突然插口,孟笑离却厉声打断道:“你先闭嘴,”孟笑离眼睛始终不离宁愿,上前一步,竖眉追问道:“我只问你,你真的是锦衣卫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 宁愿眉头紧蹙,脸色难看,半张着口,几番都欲言又止,面对教主孟笑离的再次责问,宁愿吞了吞口水,半晌,终于沉沉的点点头,回答道:“我是!” 话音一落,孟笑离奔腾的心跳,忽然一阵扯痛,急火攻心,一股热流上涌,孟笑离喉口一甜,鼓出一口血,从嘴角殷殷的流了下来。 纪红鸾和乌羽见状忙上前扶住孟笑离,关切的追问:“教主,您这是怎么了?” 宁愿不忍心,因为本能伸出去的手,在半空迟疑着,只听孟笑离伤怀道:“你们骗得我好苦啊!” 宁愿忙道:“我是隐瞒了你,可我没有骗你,我虽是锦衣卫的探子,但是我始终没有背叛你,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从未向锦衣卫传过任何一条对你不利的消息,当年暗杀暴露你位置的也根本不是我,即使这次我传消息下去,也只是为了不暴露身份然后留在你身边。做探子,是因为我的家人都在锦衣卫手里,为了不被背叛你,我已经很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他们到现在都生死未卜。” 孟笑离已然听不进任何话了,一扬手挣脱开纪红鸾和乌羽的手,随手将嘴角的血抹掉,眼睛望着宁愿,怅然道:“当我试图敞开心扉,回馈的却都是刀子,你们的话,叫我如何再信。”说罢,将斗篷上的帽子再次罩在头上,转身快步离开了地牢。 乌羽紧随其后,宁愿也要动身追出去,却被军师纪红鸾一把拦住,纪红鸾向身后命道:“来人,将宁护法抓起来。”宁愿却一声断喝:“我看谁敢?”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柄寻竹剑,纪红鸾质疑道:“怎么,你还要杀出去吗?” 宁愿与纪红鸾瞪视半晌,忽然放松了手中的剑,宁愿的武功连叛贼李妖娆都要忌惮三分,而军师纪红鸾的武功比李妖娆还略逊一筹,宁愿杀纪红鸾不过轻松小事。 但宁愿心中自认,对付纪红鸾就等于背叛了教主,非得撕破了脸皮不可,沉吟片刻,宁愿只好沉声道:“好吧,我主动进地牢,任你处置。”说罢,率性转身,轻车熟路般径直奔了长廊,自己寻了间空牢房,迈步而入,坦然的坐在了脏兮兮的床板上,便有弟子上前将牢房锁了,纪红鸾站在牢房外看了看,感叹道:“教主对你万般信任,你却回头送了她一剑,这么多年,我都不曾敢伤她的心。”纪红鸾说罢,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宁愿独自坐在木板床上,一条腿屈在胸前,手臂随意的搭在膝盖上,眼睛定定的望着纪红鸾离去的方向,眼神放空神色恻然。 黑夜一来,风便肆虐,冷风掠过海面,吹拂山间,鹅毛之雪也赶来凑热闹,孤立岛再次被皑皑白雪覆盖。 月色下的红衣教宗祠,独立山巅,俯瞰着整个孤立岛,兴衰灭盛都饱含眼中,孟笑离每有闲暇,总会来这里,饮饮酒说说话,毕竟这里是孟笑离唯一能寻找到师父气息的地方。 虽有大雪漂泊,丝毫不影响半月高挂苍穹,在阴云间时隐时现,跳跃穿行。 孟笑离端着苦杏酒,将身上披着的斗篷紧了紧,站在围栏前,哀思送明月,愁情堕深谷,海风弄痴心,泪溅山中雪。 右护法乌羽在孟笑离身后虽满眼担忧,却不敢搭话,只在宗祠内帮孟笑离烫酒。 孟笑离不理大雪落了满身,眼睛望着远处,独自饮酒,心中回想着从前的种种,这半生的经历都翻遍了,生活处处是惊喜,总是令人措不及防。 人生啊,有些时候,明明是你受尽委屈,眼看着坏人得意,偏偏老天又不倾向于你。 红衣教走到今天不容易,像一杆小树,你砍一刀,他削一块,终于所剩无几,却仍暗自生长,如今红衣教再面临难题,开始要学会自己修枝,打击暗探虽大快人心,可只有孟笑离知道,砍伐她们等于在削自己的血肉,每砍一下,孟笑离的心中都在滴血,孟笑离在心中警告自己,这些残枝败叶不削,损害的是整颗大树,孟笑离仍难免伤怀。 用惯了的人,如李妖娆、樊奴、丑姑娘吴茱萸、还有一个左护法宁愿,总失口叫出她们的名字,然后意识到人已不在,便要独自伤感一阵。 纪红鸾做军师,每天心怀大事,她是个不进步便退步的人物,讲感情都像是在例行公事,相比起她,右护法乌羽倒是个知心人,愿意倾听,努力感同身受,可总是话虽入耳,却入不得她的心,仿佛所有的话只能停留在她的耳朵里,事后就顺耳道飘出去,她虽一番热忱之心,终还是天地两别,不在一个人间。 孟笑离在大雪之巅独自醉,不顾寒冷不顾风,幸而泪水滚烫有温度,酒苦而烈沁心脾。 乌羽在宗祠内,远远地看着孟笑离孤独的背影,有心想替她消解哀愁,又不知从何开口,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孟笑离一言不发,乌羽更是不言一语,只在身后默默的陪伴着,不肯打扰。 直到子时刚过,孟笑离显出醉态,在围栏边摇摇晃晃,长吁短叹,最后堆坐在围栏下,蜷缩在斗篷里抽泣。 乌羽方小心翼翼的靠过来,温言安慰两句,然后扶起孟笑离进了宗祠,在守护宗祠弟子的床板上躺下,乌羽为孟笑离掸去雪花,解了斗篷,盖上被子,为孟笑离生了一个火盆,然后自己则坐在火盆边看着火,看着孟笑离很快入了梦乡,思虑着梦中的教主孟笑离是否能得到安宁。 梦中的孟笑离走在荒原中,杂草萋萋更无一人,除了猛兽,便是毒蛇,各个都要咬她吃她,而自己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荒原的出路。 孟笑离在高草之间盲目的穿行,更显自己的渺小,失却方向,慌张无望之际,一双大手剥离开杂草,挺身而出,身材高大伟岸,却是盛年之中的师父独孤老大,独孤老大微笑着向孟笑离点一点头,伸过来一只手,光线在独孤老大头上斜映而下,画出一个七彩光圈,照在了独孤老大俊朗的侧脸上。 孟笑离一见是久别的师父,嘴角下撇,眼泪立时翻涌,一下扑在了独孤老大的怀中,再也控制不住,放声的恸哭起来。 独孤老大环抱住哭声不止的孟笑离,一边轻拍孟笑离的后背,一边柔声劝慰。 孟笑离哭道:“师父您扔下我一个人在这人世间,可知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您倒是痛痛快快撒手人寰,可连个梦都不曾拖给我,任我在这如狼似虎的天下,一步一个坎的行走,还说您不放心我,可我看您只知道自己享清福,何曾管我九死一生走到今日。” 独孤老大浅笑低下头,紧紧地抱着孟笑离颤抖的肩膀,柔声道:“师父怎能不知,我不是时时陪在你身边吗?你在那极乐山为我建造宗祠,那高山之上的美景,师父可是时常欣赏,也总听到你在我耳边发牢骚。” 说着,孟笑离抬起头,望向独孤老大那双无限柔情的眼睛,二人相拥着,天地旋转,从荒原回到了极乐山宗祠门前,孟笑离转头看了看周遭的环境,随即拉起师父的手,走到围栏前,手指着高山大海,高悬之月问道:“师父,您真的常在此处陪伴着我吗?” 第一百一十五回、梦遇恩师泪满襟 独孤老大深深一点头,孟笑离用手心擦掉脸上的泪,仍有新的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来,孟笑离低头回想起这许多年,心中一阵酸楚,手指不停的去擦湿润润的眼睛,独孤老大在旁拍着孟笑离的肩膀,劝道:“师父知道你委屈,奈何这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的路谁又能替你走上半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师父一直为你骄傲。” 孟笑离忽然插口道:“可我太累了师父,我真的想放弃,什么事都不管了,甘愿追随您而去。” 独孤老大揽住孟笑离的肩膀,笑劝道:“你当然可以因为疲倦人心而放弃,但若你是因为心中的懦弱,师父还希望你能有所坚持,你有多强大你还不知道,轻言放弃岂不可惜,你能创建起这么大一个红衣教,就已经胜过我这个师父了,师父相信,这点困难对你来说,只不过是漫漫人生路上的小小挫折,你会过了心中那道坎的,过了它,你便无所畏惧,强者无敌了。” 孟笑离低着头望着深谷,惆怅道:“如今连我身边的人都不可信,各门各派又挖空心思构陷我,我不知到底哪里错了,连百姓也唾骂我,人是不是一定要被磨砺的铁石心肠,悲欢都不由心,越美的风景,越是勾起心中潜藏的伤怀,自从你离开,我从没有真正的快乐过,发自内心的快乐是什么滋味,我都记不得了。” 独孤老大则摇头笑叹道:“你说身边人不可信,在为师看来,宁愿那小姑娘就不错,善恶都是你说了算,这本就不是一件公正的评价,她的身份逼不得已,仍选择站在你这边,还不够吗?至于各派构陷,虽然确实不友善,也或许没太多心思浪费在你身上,即使有一天群起而攻之,反倒说明你的实力威胁到了他们,你威胁到他们的那份实力,该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再说百姓唾骂,唾骂你的人应该都不如意吧?不如意的人就是在他们面前摆一只碗,一盏茶,他们都能骂出花来,一只碗能有什么对错呢?但你摆在那里任人说,必定会得到不同角度的评价,笑骂由人,清者自清,何必浪费时间去分析这些无心之话呢?” 孟笑离认真的听完独孤老大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独孤老大低头凑近孟笑离的脸,专注的看着孟笑离的眼睛,爱怜的说道:“你说不快乐,说明你心中堆得东西太多了,又舍不得丢掉,每次过往都拿出来提一提,怕快乐转瞬即逝,怕幸福没有珍惜,其实好好享受尤为重要,快乐也要心无杂念。” 孟笑离回望着独孤老大诚挚的双眸,心中有所感悟,用手擦干了残泪,努力的对独孤老大挤出一丝笑容,独孤老大欣慰的摸了摸孟笑离的头发,说道:“去吧,好好休息,我会永远陪伴在你周围。” 孟笑离相信的点点头,道:“我能感受的到,师父放心,对人和事我自有我的分辨了,发发牢骚我还会再站起来的。” 独孤老大伸手拉住孟笑离进了宗祠,孟笑离恋恋不舍躺在木板床上,仍要抬头叮嘱:“师父,请务必常来看我。” “我一直都在。”独孤老大为孟笑离盖好被子,便坐在一边守护着孟笑离。 孟笑离才放心的合上眼,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浓雾,倏然散去,孟笑离内心无比舒畅,只觉丹田温热直至滚烫,生发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身体轻飘飘暖融融,灵魂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游荡,神思清明,大脑透彻,伴随而上的还有一股力量,死死的抓住孟笑离的四肢,将其沉降坠落,两股力量在体内征伐打架,孟笑离的身体忽冷忽热,时而清醒时而浑浊,一时血脉畅然一时百骨刺痛。 在孟笑离身边守了一夜的右护法乌羽,见到孟笑离紧闭着眼,大汗淋漓,不一会身体又冰凉刺骨,口中不断的冒着胡话,乌羽赶紧叫人去请郎中。 军师纪红鸾得到消息,不顾梳洗匆匆赶来极乐山探望,因为早从其他弟子口中得知,教主夜宿宗祠,所以见此场景纪红鸾并不意外,只对乌羽说道:“教主可能是夜间感受风雪之气,再加上暗探一事心情不悦,感了风寒,我们还是先将教主安置在幻梦楼,让她好好歇息。” 乌羽听后表示赞同,并派人抬了一乘轿子,将教主孟笑离从极乐山转移到逍遥山的幻梦楼。 郎中被请到幻梦楼为孟笑离搭脉,可左右手都探过了,郎中紧皱着眉头,对军师纪红鸾奇道:“这脉象平和,孔武有力,不像是个有病之人,但若是无病,这脉象时而又杂乱无序,倒行逆施,又像是将死之态,正常人哪有这等脉象,恐怕这情况,不是好兆头,恕在下直言,你们还是早做打算吧!” 总将顾幽幽听后,突然破口大骂道:“你是哪门子郎中,开口就咒我家教主死啊?我看你是医术不精,在这跟我招摇撞骗呢!”说着“嚓”的将手中的剑拔出一半,却被一旁的军师纪红鸾按住,纪红鸾道:“关他何事,难道他不想把坏的说成好的,好领赏钱吗?”说着,纪红鸾将早已准备好的赏银递给郎中道:“感谢你的实话,我们会注意的,虽不是好消息,赏银照给。” 那郎中再三推辞,让不过纪红鸾,最后只好收了银子,摇摇头离开了。 这边军师纪红鸾转头吩咐右护法乌羽,道:“这几日你就陪在教主身边,寸步不离,有任何异动,立即通知我。”乌羽红着眼圈点头道:“好,我不会离开的。” 军师纪红鸾急匆匆的下了楼,总将顾幽幽紧随其后,追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不行了?” 军师纪红鸾边快步而行,边道:“无论如何,对外你都要说教主偶感风寒,并无大碍,以免歹人有了可乘之机。” 顾幽幽连忙点了几下头,忽又叫住道:“等等,纪师姐,”然后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教主真有那么严重吗?” 军师纪红鸾却轻声一笑,回答道:“习武之人的身体,怎能被一个小郎中给断言了呢,教主的身体与别人不同,大风大浪她都挺过来了,我相信这一次也没问题,我作为副教,你作为总将,在教主生病期间,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我只是提防一下各个山头归顺的那些匪帮,毕竟隔心隔肺,养不熟的。” 顾幽幽听后,放心道:“哦,那你放心,我这边绝对不会出现问题,我什么人品,你最知道。” 说罢纪红鸾刚要离开,顾幽幽忽又开口道:“只不过,我不知怎么的,这心发慌,一想到教主就有点想掉眼泪,我是真担心教主有什么问题,心里头难过,纪师姐,你都跟了教主多少年了,每次教主有事,连我都替她伤心,你怎么连滴眼泪都不掉,我要是能像你这么铁的心就好了。” 纪红鸾则转过头指着顾幽幽,警醒道:“我告诉过你说话要过过脑子,也就是我知道你为人,换别人早跟你翻脸了。” 顾幽幽方意识到言语有失,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说你一向比我们坚强。” 纪红鸾只好无奈道:“我当然知道。另外,我只是不会哭,不是不会伤心。”说罢,纪红鸾浅淡一笑,拍了拍顾幽幽的手臂,转身快步离开了。 顾幽幽也只好回归本位,加强巡查,严防死守。 足足三日,军师纪红鸾暂代教主之位,把红衣教管理的有条不紊,一切如常,教主孟笑离在病榻上折腾三日,第三日晨光熹微,终于醒来,眼睛明亮,面容红润,整个人比从前精神百倍,自觉浑身轻盈爽利,好似将这么多年没睡好的觉,全部补了回来。 孟笑离迅速爬起来,盘膝而坐,开始运功,体内真气充沛,蒸于五脏四肢,邪气敛藏于下,强大而安宁,孟笑离将内力收于丹田,游刃有余,随时调度出来,又轻而易举,孟笑离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壮大和通透,这便是内功第八层“问道”的境界。 孟笑离猛然睁开双眼,惊奇的自问道:“我的内功竟然练到了八层首段?八层!竟是如此神妙的感觉,我与师父更近了一步,我也可以自由潜藏自己的内力,深不可探,神秘莫测。” 孟笑离神采奕奕的从床上跳下来,刚巧右护法乌羽从外面端了一盆温水进来,正好撞见孟笑离兴高采烈的跳下床,乌羽误以为是歹人闯入,吓得脸盆跌落在地,温水“哗啦啦”撒了一大片。 只见孟笑离一把拉过乌羽,环抱在怀,喜道:“从此我也是那八层内功,高高手的人物。” 乌羽仍失神在刚刚的变故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孟笑离又推开乌羽问道:“宁愿呢?”乌羽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她,她,她不是关在地牢内吗?教主您忘了?” 孟笑离一拍脑门,笑道:“哦,对了,对了,快叫人把她放了吧,我听我师父的。”乌羽不解,凑上前关切道:“教主,您的病大好了?” 孟笑离看向乌羽紧张的双眼,稳了稳情绪,沉静答道:“没事了,本来我也无大碍,也多亏了你这么多天对我的照顾,我都听得到,快去叫人把宁愿放了吧,还有那个丑姑娘吴茱萸。” 乌羽惊讶的打量了一下孟笑离,反问道:“教主大好,那便是天大的喜事,我得告诉纪师姐一声,但宁愿和吴茱萸都有暗探嫌疑,教主真要放人?” 孟笑离无所谓的一挥手道:“那吴茱萸也确实不是什么探子,只是身世离奇罢了,留她有用,放了吧,至于宁愿,我自有定夺。”乌羽方才放心的冲出门,通知军师纪红鸾。 第一百一十六回、暗狱之思 昏暗的地牢中,潮湿寒腥,没有阳光便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宁愿在地牢中只以一日三餐为计,知道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三天来在这脏兮兮的牢笼中,虽一个人独处,却并不寂寞,痛苦的喊叫和长呻已经成了背景音,宁愿被三面石墙包围,只能看到对面的牢室,对面的牢室住着丑姑娘吴茱萸,这个当初和她同一天拜师的姑娘,像是被吓傻了,整天蜷缩在一角,谁叫也不理,倒是肯一顿不落的吃牢饭。 这三天来,宁愿除了靠在石墙上望着丑姑娘出神,便在脑海里一直重复教主孟笑离嘴角流血的画面,她没想到,教主得知自己是锦衣卫的内奸,竟会如此大动肝火,越是没有说最狠的话,越证明孟笑离已被伤透了心,孟笑离伤透了心,宁愿何尝不是痛心疾首,怪只怪一见孟笑离,便将十年磨砺的铁石心肝都熔了,二人的关系刚刚渐入佳境之时,发生了这样的事,一朝摧毁了所有努力。 宁愿摩擦着寻竹剑的把柄,这把剑如今是宁愿手里最干净的东西了,全身都已脏污,头发和脸也一连几日未梳洗,宁愿感慨自己浑身上下或许都是别人的,唯独这把剑是她自己的,这把剑是宁愿心中唯一真的东西,就像教主孟笑离,也是她唯一想珍惜的人,只可惜,也被自己搞砸了,或许就是自己不该得吧。 宁愿家境困苦,少时赶上锦衣卫暗中培养女探,宁愿为了照顾父母和弟弟,主动将自己卖给了锦衣卫,殊不知从此步入深渊不得自由,父母家人也被锦衣卫控制,生死都掌握在锦衣卫手中,锦衣卫培养暗探不择手段,宁愿在冰冷刺骨的生活中从未见到过阳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常年男装示人,锦衣卫将她培养的冷若冰霜,磨灭她的情感,这世间什么都不属于她,唯有这柄寻竹剑,是她从兵器库亲自选的,一眼看中,便将所有残存的情感都寄托在这柄剑上。 本以为这天下,原本就是残酷无情的,人命如草芥,可宁愿却在孟笑离身上看到了真性情,偏偏这个人便是她要针对的人,只要锦衣卫一有命令,自己便需不顾一切的杀了她,杀不了她自己的家人也别想活了,宁愿在中间左右为难,痛苦不堪。 人人都道孟笑离是个女魔头,可心意骗不了自己,宁愿相信孟笑离的善与美,那份赤诚和顽强,令宁愿无法自拔。 宁愿不想伤害孟笑离,却无法选择,终究是命运弄人,纸包不住火,孟笑离早晚会知道,宁愿早做好了大不了一死的决心,但当她见到了孟笑离嘴角留下的血,宁愿内心坍塌了,她一定要让孟笑离看过自己的真心再死,到时候就算死,也无憾了。 宁愿低头看着寻竹剑的剑身,这把剑又利又柔,中剑者往往先见伤后知痛,温柔一刀最为致命。 如此利器,纪军师并没有收走,或许就是留着让宁愿犯错的,无论是杀自己还是杀出地牢,宁愿在孟笑离心中都会十恶不赦,宁愿并不会自行了断,也不会轻易动手伤人,在孟笑离未发话之前,宁愿只安静的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由此,军师纪红鸾也拿她没办法,一连几日不审问不提刑,或许也是纪红鸾不敢轻易动她,如若有什么变故,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纪红鸾也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整个红衣教,顶数她纪红鸾一手包揽万事皆通,前路后路三十六路她都想到了,尽管宁愿自觉深谙世道也不是她的对手。 正想着,牢门前人影晃动,宁愿从剑身上回过神来,抬起头一看,却正是衣裙素雅,精神饱满的军师纪红鸾。 只见她面上带笑,神态自在,对宁愿调侃道:“宁护法不像是吃过苦的人,这酸馊的牢饭却也能顿顿咽的下,要知道来这里的女人,大部分头几天是滴米不进,不到最后饿极了是不肯吃的。” 宁愿也饶有兴味的回答道:“教主没叫我死,我不敢死,教主若不让我活,我也绝不苟活。” 纪红鸾拍拍手掌乐道:“宁护法倒是颇有几分忠心,怪不得承蒙教主喜爱,我早知道你不会就此败了,教主想通了,放你回到她身边,从此你可不要再辜负了教主的心。”说着纪红鸾一招手,命身后的手下将牢室打开,然后纪红鸾又转过身对着丑姑娘吴茱萸的牢房说道:“还有她,一并放回去。” 宁愿吃惊不小,来人已将牢门打开,进来请人,宁愿还在原地疑虑,纪红鸾乐道:“走啊,还愣在那干嘛?有什么疑问,你可以再去请示教主,我可做不了主害你。” 宁愿见丑姑娘吴茱萸已被人架出牢房,慌张的左右顾盼,结结巴巴的问人原由,宁愿方缓缓立起身,本来警惕的迈出一步,忽一转念,死又何惧?便一撩裙摆大大方方的走出牢门。 纪红鸾则笑着摇摇头,紧随其后走出了地牢。 洗去一身的脏污,左护法宁愿与丑姑娘吴茱萸被军师纪红鸾带至幻梦楼,直到此刻宁愿仍不敢相信被释放的事实,总觉得这里面包含着什么大阴谋,然而当二人再次回到熟悉的幻梦楼,教主孟笑离端坐在厅下,正目不转睛的看一封信,对宁愿和吴茱萸的到来,头也未抬,理也未理,军师纪红鸾拱手提醒道:“教主,她们二人回来了。” 孟笑离方微一点头,随口道:“回来好,坐下休息吧。”吴茱萸连忙道了一声谢,然后快步走到后边角落,弓着肩低着头,随时等待传唤。 宁愿拱手一拜道:“多谢教主。”孟笑离专注的看着信,只随口哼了一句:“嗯!”没有关怀,没有问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宁愿心内一翻,眼中的光霎时灭了,教主这番不冷不淡的态度,莫不如直接杀了她,宁愿步伐迟疑,站到了孟笑离身后,与右护法乌羽并肩,乌羽朝着宁愿笑了笑,宁愿无论如何也勾不起笑容,只道教主既已不再信任,何必又救她回来?宁愿将满肚子的话都咽了,面现失落,垂目不语。 教主孟笑离将信看毕,重新叠好,放在一边,宁愿低头看到信封上“挑战书”三个字,不知又是哪派寻衅。 军师纪红鸾看准时机,凑到孟笑离身边坐下,禀报道:“教主,如今红衣教也算是东山再起,我们人手充裕,关于这次被射月神教暗害,差点覆灭了我教,此仇不报气难消,我们也该是时候除了这等武林败类。” 孟笑离侧头看向纪红鸾那炽热的眼神,反问道:“你有计划了?”纪红鸾自信一笑,回答道:“红衣教现在势力壮大,射月神教全加起来不过几百人,这次由我来带兵,一个小小坠月谷,不在话下,也该是让那些归顺的匪帮展示孝心的时候了。” 孟笑离撇撇嘴,笑叹道:“你想他们为你办事?他们肯出银子,不过是为了少生事端暂且低头,但若你想驱使他们办事,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他们是不会同意攻打射月神教的,射月神教人不在多,在精!招式毒辣,沾一沾便万劫不复,百姓为何对射月神教敢怒不敢言,这么多年立她进十大门派之一,其地位之显赫,各大门派都要敬她三分,不是没有原因的,你可不要轻敌了。” 纪红鸾则抓耳挠腮道:“那咱们也不能听之任之,想想她射月神教可是害苦了咱们,她拿咱们当了软柿子,咱们真就给她捏?实在是憋屈。” 孟笑离瞟了一眼愤愤不平的纪红鸾,半笑道:“你想攻打坠月谷,拉那些匪帮当垫背,那蛇蝎恶主蒙萼谁能对付?” “您啊!别人谁有这个实力?”纪红鸾目光瞬也不瞬的望着孟笑离,孟笑离听后突然仰天大笑,随后摆摆手道:“难道你忘了,我上次去坠月谷,可还未与蒙萼过上一招,就被她下了毒,解药还是求来的,你倒是把我豁出去了,比我还信心百倍。” 纪红鸾则起身急道:“教主,话不能这么说,上次是毫无准备,而且蒙萼使了阴招,您与她真正对战,未必敌不过她,我听说射月神教用毒厉害,招式上并不出奇,蒙萼内力八层,您也八层,旗鼓相当,怎能不报了此仇?教主,难道咱们就此算了吗?这样咱们不就成了天下笑柄吗?” 孟笑离面上不急不缓,耐下性子道:“我没有忘记仇恨,我只是在积攒实力,攻打射月神教此时还不是时机,急功冒进只会适得其反,现在对于红衣教来讲,必须先求稳,忍耐是必经的过程。” 纪红鸾听后,虽心下不满,也只好打消念头,垂头丧气坐回座位,然后无奈叹道:“好嘛,现下红衣教有三不惹,神木派不许惹,射月神教不敢惹,浙江风云馆惹不起,加上一个东厂,每年一次过来伸手要钱,各个都是我头上的大爷。”说罢连连摇头叹息。 孟笑离交叉手臂,将双肘支在高几上,嗔怒的望着纪红鸾,纪红鸾斜睨一眼孟笑离,便打着哈哈站起身,说道:“哎不管了,我相信教主您自有主意,我听您安排就是了。” 于是孟笑离顺手将茶几上的挑战书拿起来,对纪红鸾道:“那你就将这封信先回了,我去应战。”纪红鸾只好妥协道:“好好好,我这就去。”说罢,将信接在手里,退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七回、过招 风卷尘沙春已回,日照残雪寒未消,孟笑离与左护法宁愿、右护法乌羽,以及一小队弟子踏出灵山,途径诸城县,红衣翻飞招摇过市,零星百姓无精打采的将脖子缩在旧袄里,步履匆匆,冬季虽过,春风刺骨。 一队红衣人走在湿漉漉的石板地上,步态悠然,路过百姓皆仓皇躲避,仿佛见到了煞星,唯恐避之不及。 街面上偶尔一两声叫卖吆喝,都是远远传来的,剩下的便是红衣教队伍穿行时不间断的踏水之声。 孟笑离不顾躲在角落的百姓的议论,自顾自闷头前行,突然右耳一立,一展脏污残破的水袖从侧面打了过来,孟笑离耳风一过,立即停住脚步,见来人出招直率并没带着后招,孟笑离只将上半身微微后仰,轻松避过,并未立即还招,而是同宁愿和乌羽一齐看向水袖来处。 只见一个白发老太婆,一身破烂戏袍,站在街角无人处,脸埋在白发中只露出一条缝,缝隙中的脸并无皱纹,只是苍黄暗淡,将两只脏水袖垂在地上,呵呵呵的怪笑着,连着双肩跟着上下抖动,若不是在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一行人真以为自己撞见了鬼。 只见那白发老太婆快步赶了过来,逼近孟笑离笑道:“你防得住我这一招,不要以为你厉害,我唱功一定比你好。”说着哼哼呀呀唱了起来,宁愿和乌羽担心来者不善,跨前一步想要阻拦,孟笑离却一扬手,制止了二人,然后向白发老太婆走去。 孟笑离在白发老太婆背后,抓住她的肩膀向后一扳,白发老太婆猛地转过身来,孟笑离顺势扣住她的喉咙,将老太婆的脸扬起来,老太婆不知其意的挥打孟笑离的手臂,破口大骂起来。 红衣教众弟子一见,皆愕然道:“叛贼李妖娆?她怎么在这里?” 孟笑离恨声问李妖娆道:“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说罢,手掌向前一推,李妖娆向后跌了一跤,满头白发纠缠在一起,把一张蜡黄的脸再次埋了起来。 李妖娆愤然起身,骂道:“妖娆女侠也是你欺辱的?看招!”说罢双袖一掷击向孟笑离,孟笑离单手揪住双袖在臂上一缠,便将李妖娆拉了过来,又将水袖绕过李妖娆身后,用李妖娆的水袖将她自己缚住,然后上前两步,将李妖娆抵在了墙上,李妖娆的脸紧紧地贴在墙上,浑身动弹不得,对背后的孟笑离嚷道:“大胆狂徒,不认得我是谁吗?如此无理?” 李妖娆兀自骂个不休,孟笑离在背后沉声问道:“你师父是谁?你的武功又是谁教的?”李妖娆忽然停住动作,双眼愣怔,低声道:“魔阎鬼姬,孟笑离!” 孟笑离则继续诘问道:“天上地下,地狱人间,你摆脱的掉吗?我赋予了你能耐,你否认得了吗?没有人阻止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你偏偏要用叛变的方式。”李妖娆目光黯淡,神思怔忡的望着虚空。 孟笑离深叹一口气,无奈的放开手,转身便走,李妖娆猛地回过神来,不依不饶,刚得自由便向孟笑离扑来,孟笑离失望的向前走,脚步不停,只向身侧一挥手,一股猛力便将李妖娆击飞出去,李妖娆如一件衣服,被骤风吹起,重重的撞在墙上,当即口吐鲜血,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又惊又恨的望着孟笑离远去的背影。 见教主孟笑离离开,宁愿和乌羽以及一众红衣教弟子快步跟上,忽然队伍后头一声“女魔头!”滞住了孟笑离的脚步,众女弟子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出声,孟笑离也突然收住脚,缓缓回过头,眼中寒光乍现,众弟子连忙为孟笑离的目光让开一条路,只见李妖娆抚着胸口,站在队伍后头,恶狠狠地望着队伍前的孟笑离,骂道:“女魔头,我过得不好全都是拜你所赐,这下你满意了吧?是你不肯救我,你为何不救我?害我成这副模样,是你让我背负叛徒的名号,一生背负叛徒的名号。” 孟笑离冷着脸,厉声道:“李妖娆,你要杀我,我都肯给你机会,是你没有把握好自己,还在这里怨天尤人,要知道你的那些手下连命都没了,可你还活着。” 李妖娆忽然脸色一转,苦着脸,嘀咕道:“我还活着,我确实还活着,可我什么都没了,我生不如死,你还不如杀了我,我成了烂女人,一文不值,你杀了我,你快杀了我,我怎么能杀了我自己,我可下不得手,还得你来杀我······”李妖娆痴痴颠颠的自说自话,孟笑离无奈,只好再次转身离开,不料,李妖娆一溜小跑,冲到孟笑离跟前,扑通跪倒在地,一下抱住孟笑离大腿,求道:“好心人,杀了我,下辈子我再报答你。” 左护法宁愿早已拔剑在手,将剑尖直指李妖娆后颈,未等孟笑离开口,忽然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质问道:“堂堂红衣神女教教主,竟然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疯女人。” 众人皆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黑衣武夫,赤手空拳,年纪看起来不大,样貌普通却自带一副狠相,皮肤粗糙如泥土黄墙,单皮小眼却神光极盛,那人朝着孟笑离拱手一拜,道:“西北莫少柒,落雨掌法继承人,西北神猴儿的长徒。” 孟笑离打量了一番莫少柒,半笑道:“我记得你,照从前强壮了许多,当年你为师父报仇不成,我答应过给你机会好好练功,这次给我发来挑战书,可是胜券在握了?” 莫少柒耷拉着眼皮,目光投聚在孟笑离身上,回答道:“虽接到了孟教主的回信,亦是不敢相信尊驾会亲临,故此未在约定之地等候,而是半路跟随,孟教主果然言而有信,但见到孟教主对一个可怜的疯女人下手,这才忍不住跳出来说上两句。” 孟笑离低头看了看脚边瞧热闹的李妖娆,然后对莫少柒黯然道:“你只知道她是个疯女人,却不知她曾是我的徒弟,叛我而逃,如今落入这般田地,做师父的怎能不痛心,就是疯了,也是这般执念,我也只能随她去了。” 李妖娆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实在没什么热闹好瞧,便自顾自爬起身,嘟囔着肚内饥饿,要寻些食物。 莫少柒拱手歉仄道:“实在抱歉,是在下失礼了。不过若我没有记错,当年我与孟教主交手时,您大概是七层中段的内力,现如今怎么忽然全部都没有了?还是已经高到旁人无法感知?” “先别管我内力如何,你我交手若动用内功,以你六层末段的内力,岂不是不公平,既然你我在此相遇,那便将你的招式亮出来,我倒要看看,这几年进步与否?” 莫少柒当下掌中攒力拉开架势,双掌一前一后推到胸前,森然道:“对你孟教主来说是比武,对我莫少柒而言是报仇,我仍以杀你为目的,我师父可是在天上瞧着我呢!” 周遭围观的百姓纷纷让开空场,孟笑离屏退弟子,大喝一声:“尽管来!” 叫声未歇,莫少柒双足蹬地,迅猛攻来,脚踏水洼溅起一圈水网,“疾风掌”斜下劈来虚晃,掌下暗送“骤雨掌”直击孟笑离胁肋,双掌齐发,互使互用,孟笑离先时端站不动,将莫少柒的来路瞧个明白,忽然一股劲风扑面而来,眼看迫近,孟笑离立即出手回击,稍有怠慢便即中招,莫少柒的武功比之从前确实是快了很多,孟笑离险些轻敌。 孟笑离双手上下交叉,一手去推莫少柒的虚掌,一手去叩莫少柒的暗掌,瞬间将莫少柒的来招拆解,二人分立两地。 莫少柒再次蓄力,双掌在胸前打了一个轮转,瞬时间向孟笑离上首窜去,孟笑离眼见莫少柒,轻跃半空,居高临下,掌风临近,却仍无法看出掌位落在何处,孟笑离立即使用玄莫派轻身法,以“风”字诀连向后退,接用“让”字诀中的一招“春日浮冰”,一边防守一边引着莫少柒出招。 周围人见莫少柒双掌无影,快到分不清形态,而孟笑离连连后退,竟落了下风,莫少柒这招“骤雨掌”中的“雨借风袭”,乃是潜心苦练之作,大有其师父西北神猴儿的神姿。 莫少柒正得意于逼退孟笑离,却见孟笑离鬼魅一笑,一招“堂前燕”倏忽间一闪身,莫少柒下一招立即落空,眼中余光却已扫到孟笑离在侧首还招,一掌击向莫少柒侧腰,莫少柒半空一个翻身,半跪在地上。 此掌并未动用内力,莫少柒毫发无损,猛然抬头望向孟笑离的位置,愤愤不平拍地而起,再次向孟笑离挥掌而来。 快掌加上愤怒,看不清数目,孟笑离只在原地等待,掌风一到手掌如刀,孟笑离翻身上下,连用“水里鱼”避其乱掌。 二人一刻不歇的连对了几十招,莫少柒掌风虽令人眼花缭乱,却始终伤不到孟笑离。 孟笑离一边与莫少柒对招,一边忍不住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除了快,还要变,一招下去要有几十种后招变化,要见招拆招,把对手的还招路数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好及时封对手的招,即便封不住,也要有封不住的后手,即使招式被拆,也自有后路,及时变招,与人交手变化万千,不比你在家打木桩人,生死都在一线之间,想杀人没那么容易。” 莫少柒越打越急,满头大汗,听了孟笑离的话,更加发力,偷偷打碎师父的招式,猝不及防一个回旋掌,紧追而上。孟笑离不防备,察觉时左肩头早已中掌,仍本能的一个旋身去卸对手的力道,人未落地便知莫少柒也同样未发动内力。 这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莫少柒万没想到此掌会中,纯粹是发了心急,于是信心倍增,开始一半依照《落雨掌法》,一半突发奇想。 第一百一十八回、莫少柒重伤不忘师仇 与高手过招,奇招不断,孟笑离向来谨慎提防,而面对莫少柒横平竖直的招法,速度虽快孟笑离也不难想到其下招,没想到莫少柒头脑灵活,现学现卖打出怪招,装傻充愣忽然学聪明了,反倒给孟笑离打个措手不及,之后孟笑离还招方认真了起来。 莫少柒与孟笑离两个人再过了上百招,莫少柒虽学到偷机取巧的好处,也着实不稳,几次三番眼看着得手,都反被孟笑离触及了死门。 孟笑离边防招边笑道:“你师父的招式在我如今看来,一样是练的不到家,快掌虽猛,却后劲不足,一定要在短暂的时间内取敌制胜,若无法治敌,你们的体力也消耗了大半,后续便只能任人宰割,受制于人。而我便是牵引你们爆发,以防守之势消耗你们的体力,然后再奋起反击,屡试不爽。你师父从不打持久战,因为他最知道自己的弊端在哪!” 莫少柒听孟笑离直言不讳,当众点出师父的缺陷,胸中更是憋了一股气,越打越急,越想越气,再加上过了这一百多招始终占不到好处,反倒将自己打的十分狼狈,气急败坏猛力使出掌法中的“落雨如锥”,大喝一声攒掌上前。 莫少柒上飞下跳掌风疾驰,电光火石间使出几十招,变化无常,着实使孟笑离手忙脚乱不敢怠慢,提起精神挡了几十招,突然见莫少柒抽掌凝力,内力忽起,大叫一声向孟笑离心口拍来。 孟笑离精神抖擞双目圆睁,立即回掌应对,二人掌风相抵,“啪”地一声掌心相对,莫少柒痛呼一声,飞身向后,足足退出去十几米远,将路边一个货摊砸的粉碎,哼呀半天起不得身。 孟笑离惊慌的看着自己的掌心通红一片,自悔情急之下见莫少柒使出内力,自己也条件反射般使出内力回击,莫少柒六层末段全使出来,又怎能与孟笑离八层首段相抵。 孟笑离立即快步赶过去,查看莫少柒的伤势,周围看热闹的人中不乏一些武林中人,见孟笑离内力始终无法查知,在二人忽然间爆发时,将孟笑离的内力显露出来,短短几年孟笑离如何从七层首段不断攀升,到如今的八层首段,试问多少武林好手,晋升一段都要数年之久,孟笑离却直进一层,一时间众人都忘了关心莫少柒的死活,开始对孟笑离的内功议论纷纷。 孟笑离蹲身将莫少柒从碎裂的杂物中拉出来,见莫少柒嘴角流血,眼球爆红,脉搏微弱,已经奄奄一息。 孟笑离赶忙呼喊身后弟子道:“快将他送医,一刻不要耽搁。”莫少柒恍恍惚惚间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口便有大滩鲜血从口中涌出,勉强挤出几个字道:“只要不死,我必杀你报仇······”不知莫少柒是否说完话,却头脑一歪,昏晕了过去。红衣教几名弟子连忙将莫少柒抬了,送去最近的神木派医馆。 剩下孟笑离独自在心中悔恨,这下意识的举动,恐怕要了这青年人的命,想罢吩咐右护法乌羽从钱袋拿出一些银两,赔偿了货摊主。 几日后,幻梦楼厅下,孟笑离从屏风后走出来,对厅下饮茶的军师纪红鸾问道:“那西北莫少柒伤势如何了?”纪红鸾放下茶碗,笑道:“那小子命大,死不了,不过毕竟重伤,怎么着也得养个大半年方能下床。” 孟笑离在主座坐下,挥手让身后的左护法宁愿和右护法乌羽在宾座坐了,军师纪红鸾起身将散下来的头发,使劲的甩到身后,对孟笑离劝道:“那莫少柒不值一提,咱们有这功夫不如将那射月神教打一顿。” 孟笑离饮了一口茶,翻着白眼嗔道:“你又来了,什么事都要看时机,盲目自信十战九败!” 军师纪红鸾在孟笑离身边坐下,沉声道:“先不提这个,您上次与莫少柒一番对战,江湖上可是流言四起,说什么师祖独孤老大生前,肯定找到了内功突破九层的方法,如今红衣教突然壮大,魔阎鬼姬短时间内武功突飞猛进,以这样的速度,不久或许进阶九层,甚至超越常人所理解的内功九层为极限,而达到十层,甚至十二层,全都从师祖的内功秘籍而来,找到师祖的内功秘籍,必然能快速提升内功,天下无敌。” 孟笑离则嗤之以鼻,笑道:“胡说八道的话也能当真,谁会把传言当事实,岂不荒唐?” 纪红鸾则嘴巴一斜,嘶哈一声道:“教主您有所不知,江湖各派的耳朵可灵着呢,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坐不住了,这样的传言会威胁到他们的江湖地位,不知道他们会出什么样的馊主意对付咱们呢!” 孟笑离欣赏着指尖的金鳞血甲,叹声道:“我们阻止不了外界的传言,也阻止不了他们耳朵里进什么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了。” 一时之间江湖中对魔阎鬼姬孟笑离的传言,如春风拂晓大地,染绿了漫山的树木花草,青州人玉山上的冠鬣帮帮主袁豹,第一个坐不住了,备上厚礼,拉着队伍,先奔了武当山。 武当瞻鹜道长在山下迎接,双方热切的寒暄一阵,袁豹便将满箱的功德银捐了出来,转交给瞻鹜道长。 两队人一齐热聊上山,直奔了瞻鹜道长的诸仙观中,到了内院入了厅下,二人分宾主坐了,小道童伺候上茶。 半盏茶过后,袁豹方开口忧心道:“最近江湖上的传言,不知瞻鹜道长可有耳闻?” 瞻鹜道长会意道:“袁帮主说的可是魔阎鬼姬?” 袁豹点头道:“正是,正是!” 瞻鹜捋了捋颌下胡须,半笑道:“传言半真半假怎可如惊弓之鸟?红衣教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人再多多不过你冠鬣帮,魔阎鬼姬难成气候。” 袁豹一擦额头的汗,郑重道:“道长,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红衣教壮大还是小事,魔阎鬼姬八层内力可不是虚的,这一点我已在风云馆求证过了,都说那独孤老大死之前内功就已到了九层,并且已经琢磨出了上升到十层甚至更高阶段的方法,奈何命短早亡,但他已将修炼方法传给了魔阎鬼姬,否则短短时间她魔阎鬼姬如何进步飞速,除非她走火入魔,我袁豹活了半辈子,还没见哪个走火入魔能活这么久的,内功越强,邪气便也跟着增长,正常人早暴毙而亡了。” 听袁豹如此说,本来漫不经心的瞻鹜道长眼睑微动,眉头舒展,在内功方面瞻鹜道长并不感兴趣,因为在武当派中早有前辈突破九层,而瞻鹜不过差一个循序渐进的时间,他更惦记的则是魔阎鬼姬的《独孤九字诀》,独孤老大在武功招式方面,颇有一番独到的见解,若自己能有幸阅览全册,武功方面定会大有提升,毕竟独孤老大曾仅凭《独孤九字诀》便战胜了他的师父。 瞻鹜道长挺了挺身子,认真的看向袁豹,疑虑道:“八层?上次魔阎鬼姬来我武当时,还在七层末段,内功上七层,没个三五年很难再升一阶,她的速度确实过快。” 袁豹焦心道:“说的便是这个,独孤老大的秘籍绝不可落在歹人手里,本应由贵派和松林派这样的名门正派保管,她魔阎鬼姬一旦要强大起来,威胁的是整个武林。”瞻鹜道长淡然一笑,心道:“冠鬣帮是红衣教的头号公敌,你袁豹当然最着急。” 瞻鹜道长思虑道:“袁帮主所言也不无道理,只不过红衣教那边是有什么动静了吗?袁帮主如此心急。” 袁豹激动的站起身,对瞻鹜道长正色道:“不瞒道长,我确实心急如焚,不能再任由红衣教发展下去了,否则将来魔阎鬼姬无有敌手,武林便成了她的天下。” 瞻鹜道长笑着摆摆手,道:“不至于不至于,袁帮主莫要焦虑,此事还需同各派商议,听听其他派的意见和想法,如若有什么号召,贫道绝无推辞。” 袁豹拍着胸脯道:“这一点瞻鹜道长放心,其他各派我来沟通。” 瞻鹜道长若有所思,认同的点点头。 于是袁豹便开始走访各派,发出请帖。届时松林派、武当、神木派、北丐帮、奇眉派、浙江风云馆、逆帆镖局,江苏幽狼门、射月神教,九大派皆陆续赶往庐州府袁豹私宅,清峻山庄召开武林大会。 松林派由净尘、净世带领队伍参加,武当由瞻鹜道长携弟子出山,神木派以掌门诸葛高山亲自前往,北丐帮由帮主梁克用出席,奇眉派水昆师太带队出面,风云馆以大弟子无双公子李玉让,及二弟子冷面书生吴玉虬为代表。 江苏幽狼门门主钟离简行踪不定,低调前往。射月神教教主蒙萼百年不遇亲自出山,逆帆镖局自不必说,总镖头遮天雷将陈风傲早早就已赶往庐州府待命。 如此大费周章,即使再秘而不宣,十大派全部出动,江湖中立时掀起不小的风波和议论,红衣教也免不了听到了风声。 教主孟笑离叫来军师纪红鸾,同左护法宁愿、右护法乌羽,以及总将顾幽幽,赶往逍遥殿下,共同商议对策。 众人分别落座,军师纪红鸾当先开口道:“教主,眼下各大门派都在赶往庐州府,明里说是召开武林大会,实际上就是为了对付我们红衣教。” 孟笑离沉吟道:“十大派联手,就得生出十个孟笑离来对付,射月神教尚未攻打,他们就坐不住了,红衣教刚刚恢复元气,正是吸纳人才的阶段,对付射月神教的时机还未到,十大派就先联起手来了。” 军师纪红鸾则道:“十大门派早晚要合起伙来对付咱们,什么时候都不会是好的时机。” 右护法乌羽惶惶然道:“那可怎么办才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真打起仗来,红衣教恐怕难以应付。” 总将顾幽幽嗤之以鼻,对乌羽责怪道:“看看你那小胆儿,怕东怕西,十大派还没怎么样,你倒先灭自己的锐气。” 第一百一十九回、武林大会 孟笑离以尖尖的金鳞血甲,规律的敲打着高几,目光落在地上若有所思。 军师纪红鸾则傲然的扬起眉头,道:“既然他们不敢明说针对我红衣教,那么武林大会,便是武林中人都有资格参加,我红衣教也可以去。” 总将顾幽幽一听,惊道:“纪军师,这可是羊入虎口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纪红鸾起身踱步道:“不站在他们中间,他们可就真的成了伙伴,我们就得去搅一搅他们的大会,不能让他们轻易得逞。” 孟笑离否定的摇摇头,道:“各大派对红衣教虎视眈眈,我们不请自去,势必会激怒他们,到时候红衣教势单力薄,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军师纪红鸾则自信道:“打仗倒还不至于,我们也向朝廷交贡,受朝廷认可,没有过分举动,他们还不能轻易动我们。” 久未开口的左护法宁愿听了半日,纪军师一门心思要插手武林大会,教主则谨慎小心,一个单刀直入,一个保守深沉,宁愿终于忍不住对军师纪红鸾说道:“虽说武林大会并未公开说针对咱们红衣教,但坊间传言已成为不争的事实,我们贸然前去,恐怕会给各大派抓住把柄,想要找一个理由讨伐我红衣教,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乌羽也插口表示担忧:“宁护法说的对,我们最好不要惹事吧!” 军师纪红鸾看了一眼左护法宁愿,然后略过乌羽将脸转向教主孟笑离,耐心解释道:“教主放心,他们想动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否则他们还开什么武林大会啊,他们摸不透您的实力,不敢拿命试探,我们不去,可不由着他们随意编排我红衣教吗?到时候他们说什么是什么,我们百口莫辩,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孟笑离听了纪红鸾的话,嘬着腮欠起身子,思虑半晌,最后微微点头道:“纪红鸾说的有些道理,召开武林大会,我们红衣教应当在场。” 军师纪红鸾眉开眼笑,总将顾幽幽立马起身道:“那我去组织队伍。” 乌羽忧心忡忡的啃着指甲,左护法宁愿默默转头看向孟笑离的方向。 话说冠鬣帮帮主袁豹在庐州府的清峻山庄召开武林大会,其余九大派陆续到场,尽管各派小心行事,低调出行,仍是引来不少江湖侠客、各派豪杰前来凑热闹,周边的酒馆、饭庄、茶楼皆人满为患,一时间人们对此次武林大会的目的,展开了众说纷纭的猜测。 且说清峻山庄乃是帮主袁豹早年建造的休闲私宅,山庄背靠青山环抱绿水,乃是风水绝佳之地,花鸟鱼虫样样皆全,景色宜人,四季各有其美,袁豹忙里偷闲便带着家人到此处小住,其余时间此山庄基本闲置着。 山庄内大小房间几十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数不胜数,虽名为“清峻”,取之清简高尚的寓意,实际上都给外人看的,一处山庄相当于一座镇子,造价惊人,堆金砌玉,本是袁帮主打算养老的归所,寻常百姓想都想不出的人间仙境。 九大派陆陆续续入住山庄,饮茶观景,感叹袁豹心思机巧,造了这样一处秀丽山庄,莫名的都生出了些安度晚年,解甲归田的意念,就连奇眉派的水昆师太,松林派的净尘、净世,都免不了被眼花缭乱的庭院建筑乱了心思。 舒舒服服的住了一晚,各门派有先有后赶往了思贫殿,气势恢弘的大殿不比紫禁城的皇宫大殿差到哪里去,跟一个“贫”字更是毫无关系。 大殿之下,十大门派分列两排,相对而坐,两侧为首的分别是松林派净尘、净世二位高僧,以及武当瞻鹜道长,随从弟子守候在侧。 依次是神木派诸葛高山同弟子,丐帮帮主梁克用及弟子,冠鬣帮帮主袁豹,奇眉派水昆师太携弟子,浙江风云馆无双公子李玉让和冷面书生吴玉虬,江苏幽狼门门主钟离简及弟子,射月神教教主蒙萼及跟随弟子,逆帆镖局总镖头,遮天雷将陈风傲等悉数到场。 大会虽由冠鬣帮出资发起,主持会议是由松林派净尘、净世二位高僧。 只见净尘在桌案后立起身,向着在场的各派人物竖掌施礼,然后以浑厚的声音说道:“阿弥陀佛,这次冠鬣帮盛邀各派出面,来商讨红衣教创教以来,日益壮大又无益于民,搅乱武林秩序,哄骗良家女子入教,近日她内功异常增长的传闻,亦是甚嚣尘上,红衣教是去是留,大家有何想法尽管来提。” 射月神教教主蒙萼抢先说道:“此等教派,若不削弱,对百姓对武林,都不会有好处的。” 蒙萼嘶嘎的声音一落,武当瞻鹜道长起身接道:“无量寿福,话虽如此说,红衣教虽名声不好,却并无大的过错,若魔阎鬼姬不肯有过失举动,我们是不能随便讨伐红衣教的。” 冠鬣帮帮主袁豹插口道:“红衣教并非善类,让她们有所举动,再容易不过。” 净尘和尚再次起身道:“阿弥陀佛,以红衣教为例,此类歪门邪道不在少数,作为武林大派,我们有责任维护好武林风气,我们虽各成一家,皆以百姓为本,眼下我们十大门派,理应团结一处,同心同德,不光要提防红衣教,也要好好的整治武林,武林中再有此等魔门,我们总要有人出面组织各派,共同抗敌才行。” 幽狼门门主钟离简,缓缓起身,谦和施礼,然后对净尘和尚说道:“您的意思是我们从前各安生业,变成一家统领,这恐怕难以调和。” 净尘和尚忙起身道:“不不不,并非要统领大家,毕竟各派性质不同,我们是要成立一个同盟会,选一个盟主出来,各派纠纷好有一个商榷之地,就算遇有外敌,也需要一个盟主组织各派,团结一致,互帮互助,而不是一盘散沙,各自为营。” 众人一听,纷纷左右摆头,议论之声四起,净尘则坐下身道:“那你们大家先考虑考虑,此事还需大家意见。”说着端起桌上清茶,自顾自品饮起来。 武当派瞻鹜道长亦是一脸淡然,静心品茗,不理周围人的讨论。 冠鬣帮帮主袁豹与逆帆镖局总镖头陈风傲,眉来眼去静观其变。 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满不在乎,左边一个饮茶的净尘,右边一个拍着大腿唾沫横飞的冠鬣帮袁豹,诸葛高山则摆弄起桌上精致的茶杯,有人把话送过来,他也只是机械的点头回应,并不表态。 面对别人的质疑,风云馆的二位公子李玉让和吴玉虬则亲和多了,虽亦是揶揄搪塞,却认真倾听,细心注视。 丐帮帮主梁克用,虽一身破烂衣衫,却洁净如新,对于设立盟主一事,颇感兴趣,见右边的武当瞻鹜道长不肯掺言,便转向左侧的奇眉派水昆师太,水昆师太声音低微,话里话外说不出个主见,梁克用便忍不住站起身来,伸长脖子与各派大声交流,探讨利弊。 射月神教教主蒙萼与斜对面的幽狼门门主钟离简,两派虽有交易却来往不多,故此甚少与各派接触的蒙萼,先与幽狼门门主钟离简搭起话来。 激烈讨论半日,冠鬣帮袁豹终于忍不住立起身子,对众人解释道:“诸位前辈、晚辈,不要误会,虽然设立同盟会,只是让大家互帮互助,推举出一个盟主,也绝不会干涉各派动向,只是无事发生时,我们彼此有别,外敌来犯,我们再亲如一家,此乃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啊。” 丐帮梁克用突然插口道:“那你说谁来当这个盟主位呢?” 袁豹并未察觉梁克用的心思,而是直截了当看向松林派净尘、净世说道:“如果大家同意我们成立同盟会,关于这个盟主之位,必定要选出一个德高望重之人,方能服众,若说德高望重,松林派乃是武林名门,信众无数,有口皆碑,在武林中地位首屈一指,盟主之位袁某建议您二位来担当,最为妥当。”说着袁豹冲着净尘、净世眯眼一笑。 净尘、净世二位高僧连连摆手,丐帮帮主梁克用则鼻子轻哼一声,嘀咕道:“在座的各派江湖辈分均不低,哪一个不德高望重?” 袁豹一听此言缓缓坐下闭了口。 而上次在独孤老大的追悼会上,被丐帮三长老倚老卖老的遮天雷将陈风傲,对丐帮早生出了一些成见,见帮主梁克用如此说,则厚着嗓门回答道:“盟主之位,除了辈分高,能力强,深远的门派根基,更要有从始至终不变的口碑,朝廷认可,百姓认可,于民有益,这些综合起来,才配尊为至高无上,依我看,松林派、武当,都有这个实力。” 丐帮帮主梁克用以余光向陈风傲的方向斜了一眼。 松林派净尘连忙起身躬身一拜,笑道:“不敢当不敢当,陈大侠言重了,我松林派向来无欲无求,更不会觊觎盟主之位,贫僧首先表态,这个盟主之位贫僧推举武当,让给瞻鹜道长来当再合适不过了。” 净尘和颜悦色,满脸堆笑,看向对面的武当瞻鹜道长,正低头饮茶的瞻鹜道长听后,双眼一抬,神秘莫测的眼神看向净尘和尚,随即盖起杯盖,面色和睦,缓缓起身注视着净尘和尚,轻笑道:“您太客气,盟主之位怎能轻易让人,您若想当,我武当辅佐您便是了。” 射月神教教主蒙萼看不过去,在角落忽然开口道:“推来让去,把盟主之位当什么了?不如由风云馆推举出一派,毕竟最了解各派的只有风云馆,他们自有他们独到的见解。”说着蒙萼眯着蛇眼,神色怪诞的看向无双公子李玉让,以及冷面书生吴玉虬。 第一百二十回、魔阎鬼姬闯大会 冠鬣帮帮住袁豹侧过头,看向右手边的风云馆二位公子,轻声问道:“您二位代表风云馆,代表你们师父姬水石先生,那么令师可曾有合适的推举之人啊?” 冷面书生吴玉虬手指转着诛心笔,一言不发,身旁的无双公子李玉让则起身拜道:“敝业师并未表态此事,不过风云馆一向敬重神木派诸葛前辈,神木派向来助人为乐,不计报酬,对各派毫无私心,在百姓心中亦是德高望重,选诸葛前辈为盟主,从者无数。” 李玉让说完,诸葛高山惊诧的看向所有人,而幽狼门门主钟离简、奇眉派水昆师太,射月神教教主蒙萼,以及冠鬣帮袁豹、逆帆镖局陈风傲,皆纷纷点头,看向诸葛高山的方向。 皆道:“说的没错,神木派历史悠远,深受百姓爱戴,诸葛掌门为人中正,不偏不倚,大公无私,简直是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说完,松林派净尘、净世与武当瞻鹜道长不约而同的互望一眼,目光相接,便迅速游离开来。丐帮帮主梁克用则两眉一皱,沉默不语。 诸葛高山连忙起身,推辞道:“不可不可,神木派内务纷杂,实在不适合监管武林大事,这盟主之位千万不要考虑神木派,不过有用到我神木派的尽管开口,我诸葛高山在此感谢诸位。” 射月神教蒙萼蛇眼一翻,勾嘴冷笑。 冠鬣帮帮主袁豹起身挠头道:“各派都谦虚的紧,选谁都不肯就任,这可如何是好?” 射月神教蒙萼则道:“不是不肯就任,不过是各怀心事不肯明言,差一个名正言顺。” 丐帮梁克用接过话头道:“我们要的是让所有武林中人都能信服,不如让更多的门派参与进来,票选出一人。” “那可就是非您莫属了,”逆帆镖局陈风傲抢话道:“丐帮是小门小派的老大哥,小门小派多拜您照拂,用他们选票,他们也选不出来别人。” “你这是什么话?”丐帮梁克用起身指着陈风傲气道:“武林盟主乃是监管整个武林的大任,我是让所有门派都有发言权,怎么就被你说成暗箱操作,成全我丐帮了呢?更何况丐帮分南北,不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了的,你年纪虽不小了,怎么说也是我的晚辈,与人说话要懂得尊重。” 逆帆镖局陈风傲回想起被丐帮三长老之一的老醉仙逼迫比武,反遭讹诈,硬是掏了几十两银子了事,陈风傲面子上始终过不去,于是翻眼冷哼一声,不肯再看梁克用一眼。 众人正在堂下讨论着,忽感一阵怪风拂面,殿内摆放的花枝绿叶,也微微颤动,门扇皆闭,风从何来?武当瞻鹜道长垂眼看到杯中之茶,无故漾起波纹。 众人察觉异样,皆神情严肃,警惕的竖耳聆听周围动静。 少顷,殿外果然传来打斗之声,紧接着几声闷哼,风声临门,随即殿门被破,一阵大风霎时随来人而入,一柄黑伞疾旋,伞后之人跳入殿内,伞面遮身半蹲在前头,身后又赶上来三人,红衣呼哧,黑发飘飞,一人持剑另两人现出利爪,三人鼎立。 为首之人将伞面缓缓下移,直起身来,红衣教军师纪红鸾,洋溢着傲然的面孔,将白骨伞收了起来, 自不必说,殿内众人也看清楚了,当中的正是红衣教教主,魔阎鬼姬孟笑离,身后跟随着左护法宁愿、以及右护法贴身鬼侍乌羽。 殿内松林派净尘、净世二位高僧,冠鬣帮袁豹,丐帮梁克用,奇眉派水昆师太,逆帆镖局陈风傲皆起身戒备的望向魔阎鬼姬孟笑离。 射月神教蒙萼虽一脸淡然,眼神却始终紧盯魔阎鬼姬的一举一动。 神木派诸葛高山,幽狼门钟离简二人脸上均闪过一丝惊讶,不可思议的眼神跟随着魔阎鬼姬的步伐。 只有风云馆二位公子,以及武当瞻鹜道长好似早知来意一样,饶有兴味的在一旁静坐饮茶,亦不看向魔阎鬼姬孟笑离的方向。 殿内各派弟子立时手握兵器,架在胸前,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孟笑离四人,随时准备跃身攻击上去。 冠鬣帮帮主袁豹挺拔身姿,一手握拳,一手伸向背后紧握斧柄,对孟笑离四人怒道:“清峻山庄并未重兵把守,防君子不防小人,魔阎鬼姬你没有请帖,怎么有脸闯进大殿?” 孟笑离微微一笑,缓步走入殿内,徐徐道:“开办武林大会选举盟主,你们十大派仗着自身的江湖地位私自投选,江湖中就你们十个门派吗?那成千上万的小门派,连个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吗?怎么说也是管理整个武林,你们互相投举算怎么回事?不如让我红衣教做个见证人。” “你又有什么资格做见证人?”冠鬣帮袁豹指着孟笑离质问道。 孟笑离在场中央,转身看向袁豹,微笑道:“论人数,论武功,论田产,我红衣教都有这个实力,十大门派也该有我红衣教一个位置了。” “想得倒美,”丐帮梁克用吹胡子瞪眼道:“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凑什么热闹?赶紧回家找个男人生娃娃吧!” 孟笑离禁不住噗嗤一笑,走到梁克用面前,认真的看向梁克用笑道:“找男人生娃娃,并不耽误我红衣教入十大派。”梁克用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无奈的摇摇头。 逆帆镖局陈风傲忍不住讽刺道:“你倒是想入十大派,你有那个能力吗?” 孟笑离一展眉,摊开双袖,在场中央来回走动,反问众人道:“据我所知,在场诸位内功最高者还没有超过八层首段的,我有没有那个能力,你们难道还猜不出吗?” 话音刚落,从武当瞻鹜道长的位置“嗖”地飞出一只茶碗,孟笑离立时反应,转身推掌,茶碗登时悬在半空,武当瞻鹜道长在桌后发动内力,茶碗便向孟笑离又飞近一尺,孟笑离也即驱动内功,将茶碗死死的控制在半空,茶碗被两股内力推挤,飞速的在半空旋转。 众人目瞪口呆不敢插言,二人僵持不下,不肯有丝毫松懈,愣是对阵了半柱香的时间,茶碗突然“啪”地一声炸的粉碎,变成一阵烟尘扑向孟笑离的方向,与此同时孟笑离紧退两步,利用轻功稳住步伐。 武当瞻鹜道长椅子后仰,迅速抽出拂尘一扫半空,双足抓地,椅子修正稳在了当地,此时二人已是额头见汗,将内功缓缓收了。 众人方回过神来,初次感受到孟笑离内功的波动,方知坊间传闻是真,无不愕然的望向场中的魔阎鬼姬孟笑离,连一向淡定的武当瞻鹜道长,亦是双眼瞪大,直起身子,双拳握的格格响。 孟笑离端站不动,享受着这些武林霸主们的惊慌神色,连同军师纪红鸾也跟着面上神采奕奕。 忽然背后悠悠然传出话来,“同为八层首段,比较起来也有高有低,”众人皆转头望向声音来处,幽狼门门主钟离简,沉声继续道:“各家武功不同,招式与内功相比,仍可四两拨千斤,何况你初升首段,和我们的三年首段、五年首段,亦是大相径庭,刚刚的较量,你略逊一筹。” 松林派净尘和尚看了半日不淡定了,拍案而起,对孟笑离高声问道:“我们只想知道,你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迅速高升,恐怕是入了邪门歪道,这可不但不能加入十大派,还要被十大派清理门户。” 孟笑离则平静回答:“是不是邪门歪道不是你们说了算,这么多年无凭无据,这‘女魔头’的称号你们也没停的叫我,你们若不服,我们可以一一比试,输赢见了分晓,到时候愿赌服输,盟主之位就由我来做。” “是何人如此猖狂?”突然雄厚的一声质问从殿外传来,话外之音绕梁而入,殿下众人无不惊慌,此声音悠远又铿锵有力,不仅穿墙入室直钻耳膜,也能将殿内之音听得透彻,八层中段的内力,压迫着空气缓缓逼近,不由地,各派均起身直立,眼睛望着殿门外的方向。 话音落后,强大的内力忽然消散,显然被来人故意敛藏,众人屏气凝神,足足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方远远地见到一队人,抬着一乘精致的轿子,轿子稳稳的落在殿门外,由于巡护之人已被红衣教打的七七八八,并无人提前禀报。 轿中钻出一个小个子男人,头戴乌纱帽,身披圆领大红袍,脚踏一双翘头官靴,踢开袍裙,迈步下轿,几个随行人簇拥上前扶的扶,护的护,奔着大殿走来。 队伍中还跟随着一个文文弱弱的年轻男人,身穿交领宽边蓝直裰,足蹬皂皮靴,头戴四方平定巾,一身书生气,秀面玲珑,眉低眼顺,略弓着背,格格不入又扭扭捏捏的随着队伍进了大殿。 那被簇拥下轿,气场十足的小黑个子,孟笑离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便是东厂的厂公崔心智崔大人。 殿内众人无论哪派,一见厂公大驾,皆起身出来迎接,尤其是冠鬣帮帮主袁豹,立即眉开眼笑,弓着背,上前搭礼道:“厂公大人大驾光临,清峻山庄蓬荜生辉,不过不知尊驾来访,有失远迎,实在失礼。” 一边说,袁豹边把崔心智向上首座位引领,场中的孟笑离和两位护法,加一个军师纪红鸾,四人还未回过神来,便发觉阻了路,被莫名其妙的推倒了一边,目送着崔心智登上阶梯,坐到了上首桌案后的高座上。 第一百二十一回、武林盟主 崔心智边和和气气的对袁豹道:“无妨无妨,”一边落座道:“圣上心系百姓,做奴才的不敢不尽心。” 厂公一落座,下面各派皆施礼回位,唯独红衣教魔阎鬼姬孟笑离四人没有位置,尴尬的站在最后面,紧挨着殿门,正不知所措时,崔心智开口道:“皇帝圣明,天下事事无巨细,全都挂怀于心,知道你们十大门派维系武林正气之风,做武林的榜样,始终初心不改,圣上甚是欣慰。知道大家聚在一处,召开武林大会,必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特派杂家前来协助,帮大家解决困难,大家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崔心智说完,拿眼睛扫视在场的所有人,一对圆眼突兀的闪着精光,冠鬣帮袁豹见无人发声,刚要起身搭话,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破寂静。 “我有问题!” 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后方,殿门洞开,门口站过来一个女人,身背一把白骨黑伞,军师纪红鸾能忽然跳出来喊话,连魔阎鬼姬孟笑离和两位护法都惊呆了。 军师纪红鸾向前走了两步,目光直视上首的厂公崔心智,然后高声道:“我红衣教实力雄厚,不弱于十大门派,江湖门派有了变动,我们应该重新排名,至少红衣教强于逆帆镖局和射月神教两派。” 厂公崔心智听后,饶有兴味的看向逆帆镖局陈风傲和射月神教蒙萼,问道:“这个杂家说了不算,你们什么意思呢?” 各派听后面面相觑不肯答言,心中都犯起了嘀咕,他们召开武林大会防的就是红衣教魔阎鬼姬,红衣教加入十大派,先不说把谁挤出排名,把敌人拉进队伍,此做法也着实荒唐。 半晌,松林派净尘终于开口道:“贫僧认为不妥,十大门派除了根基强大,更要名门正派,有益于百姓,红衣教恶名昭彰,怎可入了十大门派。” 军师纪红鸾忙接住话头,回答道:“说起恶名,瘟疫之毒大家不会真的以为是我红衣教传播出去的吧?一场瘟疫造成多少百姓无故丧命,上到朝廷下到黎民,哪一个没受此牵连?有谁站出来追查罪魁祸首吗?”说着,军师纪红鸾眼睛定定的看向射月神教蒙萼,蒙萼身边的五位护法,皆警惕的凑上前。 松林派净尘反驳道:“怎么?用毒就都是射月神教吗?无凭无据便是诬告,射月神教可是提供了解毒奇药,是挽救瘟疫的功臣。” 军师纪红鸾一听,禁不住哈哈大笑,无奈的叹道:“黄连救人无功,人参杀人无过,红衣教是魔门,投毒的反倒成了正派了。” 射月神教蒙萼始终面无表情,眼神深邃悠远的回望着军师纪红鸾,手中抚摸着一条青幽幽的小蛇。 这时,武当瞻鹜道长截住话口,抚须沉声道:“十大门派是百姓推举,最初无正邪之分,只不过是江湖中最大的十个门派而已,这么多年来,无有超越者,各派理念近似,又团结互助,故成了无形的联盟,便有这些不入流的教派想要跻身进来,可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厂公崔心智呵呵一笑,打断道:“十大门派是否重新排名,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既然你们想正式立盟,盟主之位可有人选?” 冠鬣帮袁豹起身拜道:“回厂公大人的话,现下我们还没有定下人选,厂公大人可看好哪一派人物了?” 厂公崔心智挠了挠两腮,嘿嘿笑道:“既然你们选人为难,杂家便好心替你们推举一人。”说着崔心智向身后一挥手,一直瑟缩在其身后的那位书生,才小碎步走上前,弓着腰低着头,站到了崔心智身侧,崔心智笑言:“这为贡生,乃是圣上钦点,难得的人才。”说着崔心智对那贡生说道:“来,介绍一下自己,以后这武林便交由你来管理,一定要向大家虚心学习,不辜负圣恩。” 说着崔心智不顾场上各派人物的惊惶错愕,立起身双手压住那年轻贡生的肩膀,按到了他刚刚坐的位置,然后示意那贡生讲话。 那贡生缩着肩膀,拘谨成团,生涩的声音说道:“在,在下杨乖,字咩咩,南京人氏,是一名贡生,呃,日后请诸位侠士多多关照。另外也兼着教些书,诸位侠士有什么读书方面的不解之处,也可以与在下探讨一二。”说罢潦草的拱手一拜。 一群武林豪杰,面对这样一个贡生盟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古今之笑柄。 杨咩咩介绍完自己,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各个张口结舌,愣怔的望着这个瘦弱的秀才书生,所有人皆狐疑的打量起厂公崔心智,似乎在等他突然补上一句,只是玩笑,莫要当真的话。 然而厂公崔心智却始终轻笑着,见没有人接话,便当先伸长脖子,问殿内众人道:“大家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尽管提出来,我们再重新推举一人。” 场上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首先发言,武当瞻鹜道长铁青着脸,将目光投在了松林派净尘身上,松林派净尘和尚也低头不语,把话口递向了冠鬣帮袁豹,袁豹瞪着眼睛看向斜前方的丐帮梁克用,梁克用摩拳擦掌,咬着牙根,眼神摇来荡去,不肯表态。 这时大家反而想到了红衣教魔阎鬼姬孟笑离,各个把目光放在了孟笑离身上,期待着这个消息会激怒孟笑离,然后让这个愣头青大闹一场。 红衣教军师纪红鸾亦是万没想到,厂公会忽然唱这么一出,不管眼前这个年轻秀才是皇帝的人还是厂公的人,都没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除非自己连同本教都不想活了,军师纪红鸾暗暗叹了一口气,后退几步站到了一边。 魔阎鬼姬孟笑离见武林各派都如鸭子听雷般,不发一言,自己也最好静观其变,不敢轻举妄动。 厂公崔心智见场上所有人耷拉着脑袋,不反驳不鼓励,这情形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终于冠鬣帮袁豹堆起笑脸,站起身对上首的厂公崔心智恭维道:“承蒙圣上矜恤,厂公大人关怀,向我们举荐人才,我们感恩涕零,怎么会有异议呢?” 崔心智清了清嗓子,直了直腰板,对殿内所有人说道:“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今日就这么定下了,从此杨乖,便是首任武林盟主,凡有号令,莫敢不从。” 各派只好全体起身,对上首的杨咩咩拱手道:“盟主号令,我等言听谋决。” 杨咩咩立时吓得从椅子弹起身,慌张的摆手道:“不不不,大家不要客气。”厂公崔心智却皱起眉头,一脸严肃的将杨咩咩按在椅子上,然后又转换笑脸,对冠鬣帮袁豹道:“盟主已立,依上头的意思,这清峻山庄便征为公用,为盟主议事场所,以后各派再有纠纷问题,便可来这清峻山庄,同盟主商议解决,大家意下如何?袁帮主认为可好?” 袁豹哪敢说一句“不好”,只得干笑几声,拱手拜道:“那冠鬣帮实在是荣幸之至,希望日后杨盟主还住的习惯。” 厂公崔心智则一摆手道:“住久了自然就习惯了,”然后走下阶梯,对身边众人道:“大家还有什么事吗?” 见所有人都摇头摆手,厂公崔心智方放心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大家都散了吧,好好歇息,杂家也该打道回府了。”说罢,崔心智为杨咩咩留下两人贴身伺候,便被簇拥着走出大殿,殿内众人出殿相送,轿子一起,东厂的人马逐渐远去。 杨咩咩忐忑的望着身边这些武林高手,各个眼神如刀,手足如剑,对他这个毫无武功的人来说,简直是兔子掉进了虎狼窝,不是今日死便是明日死。 只见各派回到座位,均低着头,沉默不语,杨咩咩青涩的脸庞便开始浸出汗来,手脚发抖,颤颤巍巍登上王座,想坐又不敢坐,只站在桌旁,扫视着众人。 魔阎鬼姬孟笑离看着众人的状态,不禁失声一笑,说道:“还是厂公大人明智,这下谁也不用争了。” 说罢一阵风过,孟笑离纵身飞向上首的盟主杨咩咩,杨咩咩身旁两个护卫立时察觉,拔刀上前挡住杨咩咩,不料孟笑离快如闪电,随手左右一点,便将两名护卫的胁肋击中,两名护卫“砰”地弹开两侧。 杨咩咩还未看清状况,魔阎鬼姬孟笑离早已贴在自己身前,轻声说道:“盟主大人旅途劳顿,不过红衣教想加入十大派的事情,还得您老人家多多考虑。” 杨咩咩刚刚消下去的汗,忽又冒出一层,吸了一口气始终未敢吐出,听完孟笑离的话,杨咩咩猛烈的点头,重复道:“一定考虑,一定考虑······”说完,眼睛一翻,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那两名护卫连忙爬起身上前扶起杨咩咩,孟笑离便转身带着左右护法和军师纪红鸾离开了大殿,冠鬣帮袁豹和武当瞻鹜道长眼神相交,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几日之后,武当瞻鹜道长、射月神教蒙萼、逆帆镖局陈风傲,陆续赶往青州人玉山冠鬣帮的老巢,私下组织会面。 又一日,盟主杨咩咩正在书房读书,忽听屋外一阵嘈杂之声,刚要开口发问,门扇突然大开,只见魔阎鬼姬孟笑离披着黑斗篷,内里鲜红衣裙,白面黑眼,嘴角挂着盈盈笑意,毫不避忌迈步而入,说道:“虽然在这山庄招了这许多打手护院,但各个招式稀松,不经打的很。” 杨咩咩一见魔阎鬼姬入门,脚下一软,从椅子上滑坐在地,慌里慌张爬起身,质问道:“你要干什么?你要杀我吗?”边说边退,两股战战靠在墙边。 魔阎鬼姬连忙挥手解释道:“盟主莫怕,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来找你商讨事情,门外的人不给我通报,我迫不得已闯了进来,盟主请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 第一百二十二回、比武论排名(一) 正说着门外涌过来一群人,本想冲进来保护盟主,一见屋内的魔阎鬼姬都挤在门边不肯进来,各个带伤高声问道:“盟主,小的们来迟了,您可曾受伤?” 杨咩咩颤着音回答道:“暂时没有,不过你们在门外等着,莫要走远。” 魔阎鬼姬只好就桌上的清茶,为杨咩咩倒了一杯,然后和善的笑道:“盟主大人,我只是想问一问,关于十大门派重新排名的事,您考虑的如何了?”说着将手中的茶杯递向墙边的杨咩咩。 杨咩咩方缓缓接过茶杯,然后小步挪到书桌旁,说道:“这件事我已经考虑过了,十大门派若要重新排名,必须要经过各派比武,届时有多少门派想参与排名,都要递上名帖,然后我们组织队列,败者淘汰,胜者继续比拼,直到最后十组比过之后,按胜败依次排名。” “听起来不错,”魔阎鬼姬好奇的望向杨咩咩白嫩的脸孔,柔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比武?” 见魔阎鬼姬看向自己,杨咩咩立即避开目光,然后回答道:“我要经过十大门派同意,还要通知武林所有门派,然后筛选能者,安排对战,方能确定比武的日期。” “好!”魔阎鬼姬一脸期待的望向杨咩咩道:“我等着你的消息。”说罢,伸手一拍杨咩咩的肩膀,然后告辞道:“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免得惹人非议,告辞。”说完,魔阎鬼姬便即转身出门,门口护院见状,连忙闪身为魔阎鬼姬让开路。 杨咩咩向门外望了望,确定魔阎鬼姬已走远,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转眼数月,各派都在积极筹备比武排名事宜,红衣教也如愿收到了请帖。 幻梦楼厅下,教主孟笑离反复看着请帖的内容,左护法宁愿在旁轻声问道:“教主,这排名对您真的重要吗?”孟笑离抬起头眼望虚空,回答道:“对我无用,对红衣教才算莫大的荣耀,红衣教早晚要走这一步,否则名不正言不顺,总是要被各派欺辱。” 宁愿缓缓坐到孟笑离身边,认真的看向孟笑离的双眸,恻然道:“我知道依您的性子,绝不愿参与这种事,倒是纪军师,不分昼夜总是劝您把红衣教挤进十大派,她是个永不满足的人。” “不关她的事,”孟笑离沉声道:“我可以苟且偷生,红衣教不可以,红衣教若想走下去,必须不断攀升,没有止境。”宁愿见孟笑离铁了心,只好闭口,起身不再多劝。 夏日清风荷叶翩翩舞,百花齐放蜂虫采蜜忙,群鸟啁啾欢歌追逐,人影幢幢五湖四海汇聚一堂,清峻山庄从内到外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武林排名盛会临近,清峻山庄早已人满为患,红衣教教主孟笑离带着左右护法宁愿和乌羽,以及军师纪红鸾一同参加比武盛会,因为是掌门之间的比试,故此各派都不会带太多弟子前往。 孟笑离几人来得迟,走出了几条街才找到一家客栈仍有空房,只得草草落脚安歇。 武林盟主杨咩咩为了开办此次比武盛会,特派人将清峻山庄后山的一块平坦之地清理出来,铺出一块圆圆的青石地。 这块空地正处在山口,山风徐徐通体畅然,两面虽有山体,既不挡光也不背荫,偌大场地容纳千人尚富富有余。 盛会之期一到,红衣教孟笑离便带领左右护法和军师纪红鸾赶往清峻山庄,庄园内外人潮汹涌,衣袂相接直通后山。 前来参加盛会的门派大大小小有百十个,入选者便有六十门,十大门派与红衣教皆在其中。 孟笑离代表红衣教挤进后山内场,场中围出一块圆地,六十个门派皆在圈外一簇簇一拥拥交谈甚欢,孟笑离环视整个比武场,参与者不乏当年她擂台比武时曾交过手的门派,包括松江镖局,猿七帮,渡灵门,甚至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气刃法师司空鹤,亦在队列中。 比武场正北方向盟主杨咩咩坐在高台上,身边几个护卫守护在侧。 见到大家都来齐了,盟主杨咩咩方站起身,对着场上所有人高声喊道:“各位掌门,诸位侠士,此次乃是武林中首届排名盛会,我知道这么多年来,十大门派的称号始终未变,而这期间有很多创派人通过自己的实力和努力,将自己的门派发展壮大,资历渐丰,我们也该让更多的人了解现今武林的形势,特办此次比武盛会,除了重排十大门派之序,更是以武林为盟,我以盟主的身份,首次与大家共参盛会,盛会虽以比斗的方式,但是我们要以友好为前提,点到即止的宗旨,两两比拼,败者淘汰,胜者进行下一轮比武,诸位掌门侠士,本盟在此预祝诸位,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首届十大门派排名盛会,现在开始!” 盟主杨咩咩话音一落,场上千百余人共同欢呼拍掌,盟主身边的护卫便站出来宣布所有比赛对手名单。 孟笑离听了半日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号。 “红衣教教主孟笑离对战猿七帮······” “猿七帮?”孟笑离不可置信的看向身边的军师纪红鸾,轻笑道:“红鸾,你还记得吗?你我初识那天,便在客栈遇到猿七帮打劫我的白骨伞,我一人对战他们七兄弟,当年可是勉强平手,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他们武功可有长进?”纪红鸾微笑道:“我当然记得,记忆犹新呢,您说是与他们战成平手,在我眼里,可是他们略逊一筹仓皇而逃,输给我们一副苍金爪,怎么说都是您赢啊,我看呐,这次比武不用想,咱们胜券在握。” 孟笑离自信的扬了扬眉毛,不再说话。 一场场比拼,看的满场围观者激情澎湃,孟笑离边观战边与身边的左右护法和军师纪红鸾讨论赛事,直等到下午,阳光也烈了,风也不那么清凉,看热闹的人们仍然热情不减,上一场松江镖局胜利,淘汰了一伙神拳帮,紧接着就是红衣教和猿七帮上场。 叫到自己名字,孟笑离是既激动又兴奋,等了足足一个上午,终于是轮到了自己,对战猿七帮于孟笑离来说,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轻松又愉快,孟笑离早已跃跃欲试,展现自己实力的时刻终于到了。 孟笑离双足轻踏,轻身飞到场中,周遭立时便响起了阵阵议论之声,猿七帮的七个兄弟,也从一侧跳入场内,还是原来的架势,七个人将孟笑离围在了中间。 袁老大矮壮的身材孔武有力,猴眼如火滴溜溜乱转,说起话来一对尖利的虎牙直往唇外扎,双手佩戴苍金爪,是孟笑离使用的金鳞血甲的最初灵感,袁老大来回踱步,整理着手上乌暗老旧,满是血垢的苍金爪,对中间的孟笑离笑道:“魔阎鬼姬,咱们是旧相识了,多年不见,你不但创立了红衣教,爬上枝头做凤凰,还来争夺起十大门派的名号,当年我们兄弟几人不敌,不过是我们见好就收,并没有继续纠缠,如果我们继续比下去,恐怕你当时也很难活命。” 孟笑离呵呵一笑,对袁老大道:“你也不用跟我解释这些,当年你输我一副苍金爪,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来看看我们这几年到底是谁更为进步。” 说罢,袁老大身子下蹲,端起双臂,对孟笑离叫道:“那好,请出招吧!”孟笑离原地端站,微一点头,眼睛和耳朵早已警惕起来。 忽然左后方一声刺耳的咆哮,孟笑离立时转身防卫左后方,不料左后方的袁老七用声音干扰,却并未出招,反而是左前方的袁老三,以一招“猿唳”呼啸一声扑了过来。 孟笑离意识到猿七帮声东击西,待反应过来袁老三已经逼近自己身前,一爪探来,孟笑离紧急错后一步,让过爪刃,爪刃擦着孟笑离侧颈而过,孟笑离立即挥手扣住袁老三的手腕,下方顺势推出一掌,用一招“抽薪止沸”击向袁老三胁肋。 眼见着袁老三无力还招,袁老五又迅速跃身过来,双足腾空一蹬,用一招“惊猿”阻截孟笑离的单掌,孟笑离只得收手,一个旋身避过。 袁老五不再缠斗,反而由袁老四迎上来,这个画面唤起了孟笑离对从前的记忆,当年客栈外一搏,猿七帮便是如此招数,只不过爪风更快,出招更敏捷灵活了,几个人你一拳我一掌,闪现闪回,让对手摸不着头脑,主攻者随时变换,佯攻者便在周围尖啸,以声音干扰。 孟笑离的耳朵被“嗷嗷”的吼叫声刺的心烦意乱,又无法用耳风听声辩位,便只好头颈灵活些,眼睛勤快点,先避招再反攻。 孟笑离在场中央小心踱步,周围猿七帮的七兄弟威吓的声音刺耳难听,孟笑离眼睛望着每个人的双足,目光散开,甚至要看到脑袋后头去。 余光扫视,突见右方袁老六双足一踏,凌空跳起,使的是一招“猿猴取月”,孟笑离立即反应,向右出招,先是低头一个闪身,让过袁老六的大爪,顺势一招“兔蹬鹰”飞起一脚高踢袁老六臀部,袁老六冷不防落地向前扑倒,场外人一阵呜呼。 只见袁老大立即迎面而来,以“轩鹤冠猴”的招式旋身一记飞爪,直抓孟笑离上首,孟笑离下弯身一让,续上一招“马飞蹄”,袁老大腾空一跳,轻松避过,又立即借地一蹬,大爪迅猛回掏过来,还是那招“猿猴取月”,孟笑离回转身不及,眼看大爪在腰腹间抓过,立马将内力一挺,袁老大身子向后一弹,苍金爪仍是将孟笑离红衣划破,场外围观者一阵欢呼。 第一百二十三回、比武论排名(二) 孟笑离低头一看衣服破口,抬头望向得意欢跳的七兄弟,便将身上一方帕子一分为二,塞住两个耳朵,然后聚敛内气,勾起双掌的金鳞血甲,阳光一照粼粼的金光刺的人眼生疼,孟笑离快步走向袁老大,故意迫使七兄弟先出招。 袁老二按捺不住,当先飞身过来,连用几招“惊猿”,双爪轮抓快如闪电,孟笑离便连使“春日浮冰”,始终退避,看的场外人忍不住拍掌叫好。 十几招用过,孟笑离趁袁老二换招的空隙,立即使出“分花点将”的招式,双爪交替一扣一推,控制袁老二双臂,然后果断飞起一脚踹飞了袁老二,招式之快,袁老二还未看清来招,人已飞了出去。 袁老三赶忙挺身而出,孟笑离矮身一旋让过,袁老三的大爪突然回转,一招“猿夺”直向孟笑离胸口,孟笑离先以“蜻蜓点水”回招,双爪向下一盖一抓,纵身飞过袁老三头顶,续上一招“马飞蹄”双足在半空向下一蹬,袁老三来不及看手背之伤,意识到孟笑离居高临下必然下招,连忙矮身去避,不料孟笑离改踏为踢,袁老三脑袋受击直栽下去,眼看脑袋着地,忽然袁老四闪身过来,出手接住,袁老三脑袋砸在了袁老四的手心里。 袁老四推起袁老三,便起身奔向孟笑离,孟笑离向来不提前出招,非临近不出招,免得对手早有防备。 袁老四借地一跳,半空灵活一转,使用“猿攀”的几种招式,从孟笑离头上探下爪来,孟笑离微跨步一让,袁老四早知孟笑离后路,大爪一斜紧随而上,孟笑离立即后弯身,眼看着大爪划过前颈,孟笑离急用“釜底抽薪”,蓄上内力挥爪一拍袁老四后肘,袁老四手臂“咔吧”一声断裂,孟笑离不待反应,又补上一脚,袁老四痛呼一声摔飞在地,场外人惊噫一声连忙避开。 其余几兄弟还在周围嗷嗷咆啸,孟笑离塞住的耳朵,听到的声音已经减弱了很多,袁老五、袁老六、袁老七三人同时跳过来,在孟笑离身边绕着圈。 孟笑离向袁老五虚晃一招,突然转身攻击袁老七,袁老七为了协助袁老五,本能的上前一步,不料孟笑离反身就是一爪,划了袁老七个满脸花,袁老五本以为孟笑离是专心攻击袁老七,也忙上前一步,却突然被孟笑离背后一脚踢个正着,袁老六见二人均受伤,立即攻击孟笑离虚空的中焦,怎料孟笑离四肢哪一个也没闲着,打下袁老六的右手臂,一歪头又让过袁老六补招的左掌,顺势便用手肘击向袁老六空虚的左肋,袁老六后退,孟笑离紧步跟上,飞身盖腿,将袁老六压倒在地,袁老六重摔在地,扬起一片烟尘。 孟笑离接连使用“守”字诀中的“回旋爪”、“马飞蹄”、“山羊顶”以及一招“猛虎扑食”,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给对手反应的机会。 袁老大见状,立即从背后猛扑孟笑离,孟笑离本欲跳开,却起步迟了,被袁老大扑倒在地,猿七帮兄弟几个抓住机会一齐扑攻上来,袁老大双爪下刺,直抓孟笑离后心,孟笑离发动内力一拍地面,借力挺身,猿七帮众兄弟立时被一股猛力排开,退的退跌的跌。 袁老大不待反应,再次探爪连续使用“猿攀”抓向翻身而起的孟笑离,孟笑离双足未稳,见袁老大利爪急挥眼花缭乱,伴着呼呼的风声临近,孟笑离竟突然蹲身使出“水波荡漾”一腿横扫,袁老大双爪刚触及孟笑离的面门,忽然下盘一歪,整个人侧躺下去,孟笑离立马上前点住了袁老大的穴道,然后直起身摘掉了两耳内的巾帕,方听到众围观者阵阵惊呼感叹。 其余六兄弟虽赶过来查看袁老大的情况,却不再还手,解了袁老大的穴道,见袁老大无碍,方扶起袁老大,袁老大与其余六兄弟拱手对孟笑离拜道:“我们再次输了,你的这套《独孤九字诀》使得行云流水,密不透风,我们猿七帮甘拜下风。” 上首高座上盟主杨咩咩在伞下,正看的百无聊赖,见孟笑离击倒了猿七帮七个兄弟,然后又左右看了看十大门派,问道:“可是魔阎鬼姬赢了?” 一旁的松林派净尘、净世二位高僧点了点头,杨咩咩方对身旁的护卫命道:“红衣教与猿七帮对战,红衣教教主孟笑离胜,猿七帮淘汰,红衣教可以回去准备下一轮对战了。”那护卫便高声重复了杨咩咩的话。 孟笑离听后,洋洋自得的看向上首的盟主杨咩咩,展开笑容拱手一拜,然后飞身离开了比斗场。 武当瞻鹜道长,冠鬣帮袁豹,逆帆镖局陈风傲,以及射月神教蒙萼,皆露出笑容,远远地注视着孟笑离。 第一轮比赛足足比了十天方结束,胜出三十门淘汰三十门,庐州清峻山庄有十日的比拼,便有十日的欢歌载物。 这十日,孟笑离起早贪晚,练功修习内力,仿佛又回到了师父独孤老大在世时,日日督促自己练功,这一次孟笑离再无偷懒,关于比赛,孟笑离抱有势在必得的决心。 终于等来了第二轮比赛,一连十日的比武,清峻山庄的围观者仍是络绎不绝,热情不减,红衣教孟笑离带着左右护法,及军师纪红鸾穿行在人丛中。 天色乌蒙蒙的,太阳也躲在了黑云后偷偷放光,时而一阵淅沥沥的小雨,雨针如丝,柔柔的垂落,点缀了人间。 盟主杨咩咩端坐高位,十大门派分列两旁,天气之故,全部都在自家位置罩上了遮雨棚,其余各门各派,只有在细雨中瑟瑟站立的份儿。 仍是由盟主身边的护卫宣布当日对战门派,红衣教这一次比武,仍然不是冤家不聚头,临上场前方知对手竟是渡灵门门主戚老鬼。 渡灵门戚老鬼一得到消息,心中忐忑,此前魔阎鬼姬擂台比武,戚老鬼与魔阎鬼姬交过手,当时二人正好打了个平手,如今外界传说孟笑离武功突飞猛进,内力甚至进阶到八层首段,而自己还停留在七层中段,此一战戚老鬼自认几乎没有胜算。 当日的第一场便是红衣教对阵渡灵门,孟笑离信心倍增,踌躇满志。 渡灵门戚老鬼以棺为轿,稳坐棺盖,听到报了自家名字,便纵身跳下,当先步入场中,其弟子们皆在场外围挤一处,为掌门戚老鬼捏着一把汗。 孟笑离信心满满,大步流星走进场中,面上始终挂着傲岸的笑容。 戚老鬼一身洁净素麻衣,右手紧握鲁班尺,眼睛死死的盯住孟笑离的一举一动,面上却展现轻松的笑容,说道:“魔阎鬼姬,没想到你我缘分不浅,今日又能撞在一起比武决斗,虽几年未见,但关于你修习了魔道妖法的传言倒是总有耳闻?” 孟笑离淡然的望着戚老鬼,笑回道:“是否是魔道妖法,我们比试过你便知道了,今日就让我再见识见识你渡灵门的《七十二式尺法》是否大有进益。” 说罢倏忽间一阵风,孟笑离从丈外飞身到了戚老鬼面前,只在眨眼之际,戚老鬼反应神速,立马甩出鲁班尺防御。 孟笑离一闪身,让过尺风,直抓戚老鬼胸口,戚老鬼腕部一转,鲁班尺回旋扫过胸口,以一招“截头”断了孟笑离的后招。 随即不等孟笑离续招,戚老鬼先发制人使出一招“开榫”,疾旋鲁班尺击向孟笑离。 孟笑离被这连续的招法,耍的正目眩神摇,连连后退,本想用一招“水波荡漾”旋腿攻击戚老鬼下盘,不料戚老鬼鲁班尺耍的灵活,用一招“刨削”轻松拆了孟笑离的后招。 孟笑离连忙收势,拍地一滚,避了过去,心中余悸险些失了一条右腿,忙又使出“鹞鹰捕蛇”探向戚老鬼上焦,戚老鬼年龄虽大,反应极其灵敏,立即使一招“刹榫”挡了回去,紧接着戚老鬼大喝一声,稳住下盘,连用几十招“打卯”击向孟笑离。 孟笑离上下左右防守,各个方位都找不到突破口还招,雨雾虽薄仍将细细的水珠四溅,轻柔的击在二人的脸上身上,戚老鬼最后以一招“锯榫”收势,鲁班尺直戳孟笑离心口,孟笑离屏气一晃,以一招“水里鱼”将将避过,鲁班尺带过来的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可见戚老鬼出招力量之强势,不可小觑。 孟笑离避过致命一招不敢庆幸,趁戚老鬼换招虚位,连忙主动发起攻势,连用几招“雷击木”反击,戚老鬼紧急用几招“勾墨”化解。 二人上上下下,忽高忽低,僵持在半空,几十招已过,不见分晓,看的盟主杨咩咩是直犯困,一个劲儿的喝茶提神,在座位上亦是如坐针毡,摇摆不定,白雾渐起,细雨却停了。 戚老鬼挥动鲁班尺,发出呼呼之声,孟笑离金鳞血甲在阴雨的天气下金光黯淡,两团影子一来一往的过招,只见戚老鬼的鲁班尺,在手中旋转如轮,步步攻近孟笑离,孟笑离红衣翻飞黑发飘散,身轻如燕,在薄雾之下灵活如鬼魅。 孟笑离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戚老鬼回招虽不慌不急,稳妥应对,却逐渐显出疲态。 第一百二十四回、选票诀胜负 孟笑离在戚老鬼尺下一钻,一团红影如烟如雾飘在戚老鬼背后,纵身一跃使出“飞鹰拿兔”,抓向戚老鬼后颈,戚老鬼耳风凌厉,立即折身使出那招“截头”将鲁班尺斜向上打出去,孟笑离爪风一换,一拍戚老鬼的尺面,翻身越过戚老鬼头顶,随即扎稳下盘,补上一招“山羊顶”,内力推向双爪,攻向戚老鬼腰身。 戚老鬼自知来不及转身回招,连忙向前一跳,又唤出内力护体,仍是感觉到一股猛力从背后推了过来,戚老鬼向前一个趔趄,刚要缓口气,突然耳际风声急迫,一转脸孟笑离早已飞身跟至,双爪下刺,还是那招“飞鹰拿兔”。 戚老鬼忙一闪身让过爪风,同时以一招“打卯”挥出鲁班尺下劈,孟笑离见招式扑空,立即念动“风”字诀半空旋身,从戚老鬼的尺下游走而过。 戚老鬼眼见孟笑离避招而走,突见孟笑离真如鬼魅一般,速度极快,竟然立即闪身而回。 孟笑离的双爪眼看已临近胸口,戚老鬼赶紧以一招“榫卯合一”破招,以倾轧之时连续还击孟笑离,孟笑离后退身避了几招,最后半空交了一掌,二人均旋身下落,戚老鬼双足触地,立即先发制人,以臂长优势,双腿一勾一个腾身,带起地面积水乱溅,以“榫卯合一”最末式,将鲁班尺抵在了孟笑离的喉咙上。 戚老鬼始终收着内力,见孟笑离未及时挡招,自己算是占了上风,终于缓了口气,胸膛频速的起伏着。 二人均原地不动,互望彼此,场外围观者皆屏气凝神,眼睛也不敢眨,细雨再次沥沥而下。 这一尺戚老鬼若是全力打下去,孟笑离必颈断筋折,然而场上静默片刻,忽然引起一片骚动之声,只见孟笑离双眉平平,眼帘半抬,缓缓的将右手举了起来,手中捏着戚老鬼的衣服残片,戚老鬼一惊,忙低头察看,只见自己胸口处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被孟笑离掏了个窟窿。 戚老鬼张口喘息,冷汗直冒,惊诧的抬头望向眼前处变不惊的孟笑离,孟笑离半抬的目光满是骄傲,戚老鬼虽将鲁班尺抵在了孟笑离的要害,但孟笑离已经先一步抓进了戚老鬼心脏位置,秉承着点到即止的规则,孟笑离及时收手,只撕取了戚老鬼胸口的衣服,戚老鬼胸口处的衣服从里到外一个圆洞,露出了里面巴掌大的皮肉。 场下一片愕然,呆立半晌,众人禁不住为孟笑离鼓起掌来,喝彩之声四起。 戚老鬼脸上现出骇然之色,反问道:“什么时候?”孟笑离眉毛睫毛沾满细小的水珠,淡笑道:“倒数第二招。”戚老鬼缓缓收回鲁班尺,心中仍不能理解,再次追问道:“你的意思,你已先一步杀了我,而我根本无法再用‘榫卯合一’还击你,不是我战胜了你,而是你提前停了手?” 孟笑离则将手中的衣服残片递向戚老鬼,泰然笑道:“对,你没那个机会了。” 戚老鬼并未接衣服碎片,而是怅然的低头回想片刻,记起二人对掌之后,孟笑离确系爪风在自己胸口带过,自己只当是孟笑离并未得逞,专心想着反击她的招式,想罢,戚老鬼认同的深深点头,道:“好吧,原是我······” 戚老鬼的话说到一半,忽听北面传来盟主护卫的宣告:“这一场,红衣教孟笑离败,渡灵门戚老鬼胜,渡灵门可以回去准备下一轮比拼了。” 此言一出,引的场内外一片哗然,议论之声大作。 孟笑离不可置信的望向上首高坐的盟主杨咩咩,细雨迷离了孟笑离的双眼,杨咩咩则紧皱着眉,烦躁的舒腰打着哈欠,轻轻的掸着直裰宽袖刚蹭的灰尘,根本对场上的比拼毫无兴趣,虽然在雨棚下仍怕弄脏了书,小心的将折扇盖在书上。 渡灵门戚老鬼听到如此结果,虽明知是盟主误判,十大派亦是没一个站出来反驳,戚老鬼则由失落转为得意,朝着疑惑不解的孟笑离大笑几声摇摇头,然后拱手对孟笑离拜道:“对不住了,戚某胜了,承让承让。”说罢,一甩袖子大步流星高昂着头走下场去。 未等孟笑离做出反应,军师纪红鸾按捺不住性子,冲上场高声质问道:“这算什么道理,明明是我家教主胜了,怎么算渡灵门赢?这也欺人太甚了吧?” 场外众人皆为孟笑离鸣起不平道:“对啊,众目睽睽怎能如此徇私舞弊?红衣教虽算不上名门,但这一场,确系魔阎鬼姬先敌制胜······” 军师纪红鸾大步走向盟主杨咩咩,边走边骂道:“岂有此理,书生盟主本就荒唐,如今看不懂战局,十大派也是哑巴吗?” 盟主杨咩咩见状,心虚的站起身退后,身边护卫立即围在左右,松林派净尘、净世,武当瞻鹜道长也挡在前头,冠鬣帮帮主袁豹从桌后站起来,怕淋湿了衣袍不肯走出雨棚,只在原地喊道:“有什么异议,可以赛后单独向盟主问清楚,不要在比武时大闹会场,这里哪一个容的你大闹?” 军师纪红鸾左右看了看,都是武林名门,正派的高人,却一个个装聋作哑,纪红鸾忍不下气,一扫脸前雨水,高声回应道:“我只想问问清楚,我红衣教教主克敌制胜,为什么算渡灵门赢了?” 盟主杨咩咩站在护卫身后,慌张的看向十大派掌门代表,没一个站出来替自己开解,便回答道:“明明是渡灵门那个什么木头疙瘩,打在了魔阎鬼姬的致命点,魔阎鬼姬就是败了,怎么不算?” 军师纪红鸾气急道:“你不懂武功,看不到我家教主先一步刺了戚老鬼心脏,难道你还没看到我家教主手中的衣服碎片吗?戚老鬼胸前那么大一个洞,你看不到吗?” 戚老鬼一听连忙将衣服往胸前一收,傲慢的看向军师纪红鸾。 盟主杨咩咩探出头,远远地看向孟笑离手中紧紧抓着的衣服碎布,然后垂眼,眼珠向下惶惶一转,然后怯声喊道:“我是盟主你是盟主,敢质疑本盟的判断,红衣教淘汰,没有资格继续比武,你们回去吧。” 军师纪红鸾听罢,心中蒸蒸火起,从背后抽出白骨伞就想攻打上去,松林派,武当派,冠鬣帮等门派皆立起身握住武器,只等纪红鸾出手。 左护法宁愿及时上前按住军师纪红鸾的手,劝道:“纪军师且慢,切莫要冲动行事,有什么疑问,我们等赛事稍歇,再去问明盟主,此时出手,红衣教没有活路。” 军师纪红鸾“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听了宁愿的话,冷静下来无奈叹道:“当时不问明,我恐怕他们背后搞鬼,更说不清楚了。”宁愿冷声质问道:“眼下形势,难道现在出手,你就能问清了吗?” 军师纪红鸾沮丧的转头看向身后的教主孟笑离,右护法乌羽身体紧紧靠在孟笑离身侧,阴沉着脸,乌暗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上首的盟主杨咩咩。 孟笑离忽然明白了盟主如此判断,背后的目的是什么,孟笑离转眼看向十大门派,悠闲的坐在自家的遮雨棚下,各有姿态,淡漠而无情。 孟笑离不顾濡湿的衣服,任凭雨雾滴落脸颊,上前几步,举起手中戚老鬼衣服的残片,对场上所有人道:“我明证在手,如果所有人都看不见,我今日就当全天下人都瞎了,在你们眼里是我孟笑离技不如人,我红衣教不配争夺武林排名,”说着孟笑离转头看向上首的杨咩咩,继续道:“红衣教退出,我孟笑离从今而后,将专为各位治眼疾。” 冠鬣帮袁豹与射月神教蒙萼,听后皆嗤之以鼻,轻笑蔑视溢于言表。 孟笑离双眼寒光直刺盟主杨咩咩,杨咩咩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躲在护卫身后不敢冒头。 突然一个深沉的喉音清了清,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缓缓站起身,对场上所有人高声道:“我虽不知这里面个中缘由,我也不愿参与其中,但是我看到什么便说什么,魔阎鬼姬与戚老鬼一战,确系魔阎鬼姬先于戚老鬼一步取敌制胜,各位若有不认同,不妨说出来,高手比拼瞬息万变,杨盟主又日机万里,总不能劳烦他一个人判断胜负吧?” 戚老鬼翻了个白眼,纵身跃上潮湿的棺盖,半仰身坐下,支起一条腿,脚掌自在的抖个不停。 各大派听后面面相觑,此时风云馆二公子冷面书生吴玉虬,手指旋转诛心笔,立起身来,声音沉润,缓声说道:“晚辈同意诸葛掌门的说法,红衣教教主孟笑离才是胜者。”说罢吴玉虬转眼看向雨中的孟笑离,孟笑离倍感意外的回看吴玉虬,吴玉虬则垂眼缓缓坐下,目光淡漠,不留丝毫情感,身旁的无双公子李玉让亦是诧异的侧头看向吴玉虬。 冠鬣帮袁豹突然站起身,高声道:“红衣教与渡灵门一战出现争议,大家各执己见,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十大门派投票决定,不知盟主大人觉得如何?” 盟主杨咩咩不假思索,从护卫群里站出来,同意道:“好,就这么决定,支持哪一派为胜者的多,哪一派胜出,另一派便淘汰,不得参与接下来的比武。” 随后杨咩咩看向左右两侧,高声道:“支持渡灵门戚老鬼为胜者的请举手。” 冠鬣帮袁豹第一个举起手来,逆帆镖局陈风傲紧随其后,射月神教蒙萼也诡笑着举起了右手,幽狼门门主钟离简满不在乎,举手示意了一下,奇眉派水昆师太左右看了看,犹豫半晌,终于也跟着举起了手。 盟主杨咩咩又看向武当瞻鹜道长,问道:“道长,武当是否要举手?” 第一百二十五回、淘汰 瞻鹜道长捋须浅笑,回答道:“武当弃票!” 冠鬣帮袁豹一听,诧异的望向武当瞻鹜道长,举起的右手疯狂的暗示,然而武当瞻鹜道长只冲着袁豹笑了笑,便不再理会,袁豹只得无奈作罢。 盟主杨咩咩又望向松林派净尘、净世二位高僧,净尘和尚搓着手,扫看场外各门各派不满的情绪,议论之声此起彼伏,作为武林名门若在此时睁着眼睛说瞎话,信誉上说不过去,便转头看向身旁的净世,二人互望一眼心中了然,于是净尘高声道:“松林派弃票!” 丐帮梁克用也紧随其后宣布道:“丐帮弃票!” 冠鬣帮袁豹笑着点点头,又转头看向其他几个没投票的。 眼下只剩下神木派和风云馆两派未表态了,见两派并未举手也没有宣布弃票,盟主杨咩咩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高声道:“支持渡灵门胜者,五票,三派弃票,剩余两门可是支持红衣教胜出?” 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举了一下右手臂,说道:“神木派投红衣教胜出。” 风云馆无双公子李玉让转头看了一眼冷面书生吴玉虬,心领神会,也举手道:“风云馆支持红衣教胜出。”说罢两个师兄弟默契对望。 孟笑离看向坐在雨棚中的白衣书生吴玉虬,莫名的感觉神木派支持自己,则是为了支持正义,而吴玉虬支持自己,却可能单纯的只是支持她孟笑离。 接下来盟主杨咩咩便在高座上宣布:“此轮对战,渡灵门五票胜出,红衣教两票淘汰。” 孟笑离心中已知结果,但当真正由盟主杨咩咩宣布出来,心中还是轰然炸裂。 军师纪红鸾气急败坏,大骂道:“开什么狗屁玩笑,这样怎能用来判定比武胜负?十大门派私底下什么关系大家有目共睹,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左护法宁愿在一旁双臂困住军师纪红鸾,生怕她冲动之下动起手来。 一旁的教主孟笑离皱起鼻根,双眼恨意汹涌,两拳握的格格直响,攒足内力双足着地一蹬,飞身直奔盟主杨咩咩。 丐帮帮主梁克用见状,眼疾手快跃身跳出遮雨棚,旋转打狗棒向前一顶,直指飞身过来的孟笑离,孟笑离虽速度极快,收足也极稳,及时站住脚,打狗棒末端只差半寸便戳进了孟笑离的胸口。 梁克用刚要开口制止,不料孟笑离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红影,右护法乌羽探爪拿住打狗棒尾端,另一只手便刺向了梁克用心窝。 梁克用反应神速,横棒一挡,顺势抽出打狗棒便斜劈而下,乌羽立即腾身避开,然而一棒易躲,梁克用立马折回一棒,正击在了右护法乌羽的腰际,梁克用并未使出内力,仍是将乌羽打飞出去。 余光看到魔阎鬼姬孟笑离再次向前冲去,梁克用迅速反身,将打狗棒一横,再次拦住孟笑离的去路。 孟笑离原地站定,梁克用手持着打狗棒沉声劝道:“我念你是独孤巨侠的徒弟,劝你离开,否则你连你那几个小弟子都别想活着走出这清峻山庄,红衣教还没到不可一世的地步,想活命就快滚。” 孟笑离恨恨的望着梁克用,脸颊青筋突爆,双眼红丝满布,半张着口像是贪婪的猛兽,饿极了要吃人,因愤怒而涨红了脸,浑身的肌肉也跟着震颤,孟笑离亮出双爪的金鳞血甲刚想出招,突听一侧有人朗声说道:“何必执着于一时!”丐帮梁克用和魔阎鬼姬孟笑离同时看向声音来处。 冷面书生吴玉虬握着诛心笔,缓步走了过来,用笔尖轻压了一下梁克用打狗棒的尾端,微笑着向梁克用点头施礼,梁克用便将打狗棒收了回去,吴玉虬于梁克用有救派之恩,当年便是吴玉虬暗中帮助梁克用传信给巨侠独孤,方有后来的北丐帮出关击退南丐帮,虽是晚辈,梁克用对吴玉虬一直尊重有加。 吴玉虬转眼看向恨意未解,呼吸深重的孟笑离,轻声劝道:“你都走到今日了,怎可败于冲动?”说罢,吴玉虬认真的注视着孟笑离,轻轻的摇了一下头。 孟笑离紧握的拳头忽然一松,整个江湖,孟笑离偏偏肯信这冷面书生一句话,不仅仅是当年的救命之恩,孟笑离坚信,依吴玉虬的性子,不帮则已,肯出手帮忙一定不会另怀歹意。 孟笑离情绪缓和,脸色由红化白,目中的寒光瞬间收敛,浑身肌肉震颤平息,眼睛定定的望着吴玉虬纯粹的双眸,这暗含深意的轻摇头,孟笑离莫问何解,便甘心沉下杀念,少顷,孟笑离缓缓向后退行。 退到左护法宁愿与腰部受伤的右护法乌羽身旁,军师纪红鸾赶上来,疑虑的望向教主孟笑离,叫了一声:“教主?”然后等待着孟笑离下一步的举动。 孟笑离的眼睛始终望着吴玉虬的双眸,听见问话,便轻声说了一句:“我们先走,胜负再论。” 说罢孟笑离果断转身离开,左右护法紧随其后,军师纪红鸾不甘心的回望一眼盟主杨咩咩,也转身跟着孟笑离向远处走去。 天色沉暗,细雨蒙蒙,在众人或惋惜,或愤怒,或不解的神情注视下,一个背着白骨伞,一个拿着寻竹剑,两双尖刃利爪,四个飘逸的红衣背影被雨雾晕染,漫红了雨天相接的人间,彷徨无奈气不公,决绝深怨意难平。 冷面书生吴玉虬依旧眼神坚定的,望着魔阎鬼姬孟笑离远去的方向,片刻,轻舒一口气,低头返回风云馆的遮雨棚下,与无双公子李玉让眼神对接,李玉让眉头轻挑,会意的浅笑着,毫无追问的意思,吴玉虬也片语不讲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魔阎鬼姬离开后,比武继续,下一场松江镖局对战东南铁腿门。 被迫提前离场,返回住处的孟笑离沉着脸始终一言不发,情绪低落茶饭不思。 左护法宁愿低着头,垂眼看地,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寻竹剑抱在胸前,肩膀倚靠在床边。军师纪红鸾则双手交叉在胸前,气鼓鼓的在地中央来回踱步。 右护法乌羽端来一碗茶,坐在孟笑离身边,柔声劝道:“教主,您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我一定帮您报了此仇,您若因此事气坏身子,那就太不值了。” 孟笑离拿过茶碗,轻启杯盖送到唇边,脑子里却越想越气,干脆合上杯盖,举起茶碗往地上一砸,“啪嚓”一声把身边的右护法乌羽吓得一个激灵,只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只听孟笑离恨声道:“原来所有人都陪我演了一出戏,没想到我竟是那个丑角儿。” 军师纪红鸾啐了一口,气愤的指天骂道:“他一个臭书生能看懂什么?让他当这个盟主本就是在侮辱武林,胡乱判断也就罢了,十大派暗地里联合起来只手遮天,故意打压我红衣教,红衣教如今举步维艰,更要想办法挤进十大派,不能让他们得逞。” 宁愿则冷声否定道:“你如此急功近利,恐会害了红衣教!” 军师纪红鸾猛然转头看向一旁的宁愿,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反驳道:“那怎么?红衣教甘于平庸?做个小门小派任人欺负?这才合你的意?你才好回锦衣卫交差?” 这番话连乌羽都为军师纪红鸾捏了一把汗,左护法宁愿听后却面无表情,冷眼半看眼前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纪红鸾,淡然道:“那你又拿什么去争?教主的性命?” 纪红鸾咬着牙瞪着眼,气血翻涌,又无可奈何,然后转头对床边的教主孟笑离道:“教主,即便是您对付十大门派的任何一个,弟子也相信您的实力,区区一个戚老鬼更不在话下,如此判定结果,弟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孟笑离神情萧索,自悔道:“我早该知道盟主乃一介书生,看不懂此中门道,便不该冒险,我有一万种战胜戚老鬼的方法,也完全可以用最稳妥的招式挡过戚老鬼的‘榫卯合一’最末式,然后再克招制胜,也就不会引来争议,偏偏我自信过了头,非以挑衅之招赢他。” “可赢了就是赢了,”纪红鸾愤郁道:“若换做真正的打斗,戚老鬼现在已经躺在他屁股下的棺材里了,哪还有这么多说辞。” 孟笑离起身走到桌旁坐下,手扶额头,闭起双眼,回想起渡灵门戚老鬼那得意的表情,孟笑离忍不住愤懑道:“只不过我一想到戚老鬼从此在江湖中,便要骑在我头上耀武扬威,我着实是气不过,他凭什么?可见凡事越是在乎越没有好报,执着只会死的更惨。” 军师纪红鸾就桌边坐下,看向惆怅的孟笑离,劝道:“说的便是如此,眼看着小人得意,我红衣教实在是憋屈啊,不过教主您别难过,我们总有别的办法争回面子,现在我们没必要再扰乱心神,努力吃饭才是正理。”说罢,起身打开房门吩咐店小二备饭。 孟笑离站起身只觉头痛欲裂,心中发堵,展开紧握的拳头,金鳞血甲纵力向桌面一挠,“咔吧”拍断了桌角,连着一根桌子腿断折两半,桌子瞬间向一侧倾斜欲倒,桌上的茶具“哗啷啷”滑了下来,旁边的纪红鸾眼疾手快,忙一弯身扶住了栽倒的桌子,惶惶的抬头看向满腔怒火的教主孟笑离。 第一百二十六回、夜访盟主 是夜,风停雨歇,地缝中的蟋蟀咕咕声连绵,武林盟主杨咩咩在书房整理赛后文卷,正提笔书信,突听一声女人的轻笑,杨咩咩忙抬头四下里看,房间虽大却并无他人,杨咩咩心中嘀咕难道是活见鬼了?只当是自己错耳误听,杨咩咩复又低头继续写信。 笔尖饱墨,刚落在纸上,忽又一声女人的轻笑传来,杨咩咩连忙放下笔,直起身子,眼珠乱逛,搜寻着房中各处角落。 忽然两支黑爪从背后伸出来,叩在杨咩咩胸前,使劲向后一拉,杨咩咩后脊撞在了椅背上,一个女人头便从后颈探出来,一身红衣双眼漆黑,格格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口中若隐若现寒腥的血气。 杨咩咩仰头大叫一声,冷汗瞬时出满周身,突见棚顶上还盘着一个红衣女人,身姿轻盈纵身落在了桌案上,双足竟无任何声响,杨咩咩见是魔阎鬼姬孟笑离,吓得人仰椅翻,孟笑离半蹲在桌案上,顺势出手拉住了杨咩咩的衣领,将杨咩咩扯了回来。 刚刚鬼笑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孟笑离身后,正是人称贴身鬼侍的红衣教右护法乌羽。 杨咩咩惊慌失措,连忙喊叫门外护卫,孟笑离随手抄起桌上砚台,向杨咩咩脸上一泼,杨咩咩喊叫时正张着口,恰好被臭墨扑了满嘴。 孟笑离不耐烦道:“别喊了!”说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红衣教左护法宁愿与军师纪红鸾同时迈步进屋,门口两侧躺着守门的四个护卫。 杨咩咩嘴里吃到了臭墨,忙夺过桌上的清茶漱口,用帕子擦干净嘴,然后愤然道:“魔阎鬼姬,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笑离轻松从桌上跃下来,反问道:“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咩咩哆嗦着身子站起来,边后退几步边质问道:“魔阎鬼姬你别输了比武不承认,到这里大闹,你要知道这里除了我的护卫,十大门派皆在此庄居住。” “那又如何?”孟笑离蛮不在乎,步步紧逼杨咩咩,轻笑道:“我红衣教反正也是没资格继续参与比武,留下来陪大家玩玩也不亏。” 杨咩咩背靠着墙气急道:“你到底想怎样,不必拐弯抹角。” 孟笑离坐在桌角,将盟主杨咩咩困在墙边,语气平和的问道:“你不要紧张,我只问你,今日我与渡灵门一战,你究竟看清结果没有?还是真的认定是我败给了戚老鬼?” “这不明摆着的吗?”杨咩咩眼神游移就是不敢与面前的孟笑离对视,“你输了就是输了,江湖上不是讲究愿赌服输真君子,你怎么还来找后账?” 孟笑离侧转头随手拿起桌上的糕点,饶有兴味的吃起来,随口问道:“告诉我今日比武都谁胜出了?” 杨咩咩便回答道:“此轮乃是三十门淘汰十五门,今日只比拼了六个门派,除了渡灵门,胜出者还有松江镖局,以及那个气刃法师司空鹤。” 孟笑离又就着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饮了一口,然后注视着眼前满脸细汗的杨咩咩,正色道:“我要重新证明我的实力,你必须安排我再比一场,也不必跟什么渡灵门戚老鬼,十大门派之一也不在话下,气刃法师司空鹤也曾是我的老对手,上次擂台比武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也可以再比一次。” “岂有此理!”杨咩咩一闪身从孟笑离旁边绕了出去,边向屋外蹭边气愤道:“你拿比武盛会当什么了?小孩子过家家?淘汰了还能重来,那照你的意思,输掉比武的都不服,统统回来重新比过,那还不乱了套。” 孟笑离并未起身跟随杨咩咩,左右护法宁愿和乌羽倒是担心杨咩咩逃跑,二人走到门边堵住了出口。 孟笑离背对着杨咩咩沉声道:“这场比武本就有争议,我不服的是你们用选票的方式判决胜负,我要重新比,是想得到一个公平。” 杨咩咩硬挺起腰板,傲然反问:“我要是不同意呢?莫说今日十大门派都在场,我受命于东厂厂公崔大人,红衣教不会想造反吧?” “造反又如何?”孟笑离石赤不夺,跳下桌子转身回道:“今日我不造反,明日便成了你们盘中之肉,总之你们不想我红衣教有好下场,我孟笑离又何必留你?” 杨咩咩见门口窗口都被魔阎鬼姬的几个手下堵住,魔阎鬼姬双眼寒光乍现,步步紧逼,杨咩咩回想起在宫内,厂公崔心智曾告诉自己,即使他杨咩咩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武林中也没一个人敢动他一根汗毛,想到此处,杨咩咩自信起来,挺起胸膛,直面孟笑离,心中不断念着厂公崔心智的名字,嘴上威慑道:“魔阎鬼姬你胆大包天,硬闯我清峻山庄,信不信我大喊一声,十大门派便会立即过来杀了你,转天便有东厂收了你的红衣教。” 孟笑离桀骜浅笑,注视着杨咩咩,道:“那我们就赌赌看,是十大门派来得快,还是我杀你快!” 杨咩咩双手捏着袖口,眼珠乱转,心里泛起了嘀咕,眼下这等局面,魔阎鬼姬气急败坏杀人不眨眼,真有可能冲动之下杀了他,他手无缚鸡之力确实不好保身,只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半晌,终于开口同意道:“好,我答应你,明日你就和,和气刃法师司空鹤比一场。” 杨咩咩心中明白,十大门派哪一个他都请不动,只得将小门派中威望最高的叫过来再陪魔阎鬼姬比一场方罢。 孟笑离笑着拍掌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怪不得厂公大人选你为盟主,我们既这么说定了,我也不好再打扰你。”说罢,孟笑离呼唤门边的左右护法,和窗边的军师纪红鸾道:“我们走!” 待红衣教四人先后飞身离去,杨咩咩方瘫坐在地上,心中惊悸,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次日一早,盟主杨咩咩便如约对外公布:“红衣教与渡灵门一战存在争议,为了安抚民心,决定重新比武,红衣教一局诀胜负,如若孟笑离能打得过同为八层首段的气刃法师司空鹤,那么七层中段的渡灵门戚老鬼便是胜之不武,直接淘汰,红衣教孟笑离与司空鹤同时晋升。” 此言虽出,十大门派却并不意外,只在自家位置悠闲的观战。 直至午后,红衣教按时赶到清峻山庄,来到比武场,气刃法师司空鹤依然一身漆黑斗篷,内穿洁白长衫,斗篷的帽子盖住了半张脸,两片粉唇不悲不喜,双手谦和的握在腹前,缓步走上了比武场,静静的等待着魔阎鬼姬孟笑离上场。 孟笑离信心满满端步上前,见到司空鹤斗篷帽子遮住的半张脸,孟笑离便不自觉的联想到司空鹤空洞的右眼。 但见司空鹤嘴角斜勾,说道:“你我有缘,再见于江湖。” 孟笑离微微一笑,向司空鹤大步走去,司空鹤也迈步向孟笑离走来,双方在偌大的比武场迎面而行,向比武场中心靠拢,场外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二人的步伐移动着,心中期待着司空鹤《气刃八十一掌法》的威力与魔阎鬼姬《独孤九字诀》的巧妙,如何碰撞,孰胜孰败! 二人在比武场中央分立站定,司空鹤轻抬右手示意孟笑离出招,孟笑离谨慎的原地不动,只见司空鹤表情一变,双臂撑开黑斗篷,隔空打出一掌。 孟笑离曾与气刃法师在擂台上交过手,自然知道司空鹤的每一掌意味着什么,见司空鹤隔空一掌“平气”,孟笑离不敢怠慢,一矮身使出“水波荡漾”提前让过,未等起身司空鹤黑影一窜,单掌即向孟笑离拍来,孟笑离连忙向后折身就地一个鱼跳,眼见着司空鹤在头上一个翻滚,跃向身后。 孟笑离刚一落地,不等耳边风声临近,急忙从旁闪身,果然司空鹤背后一掌即至,此招“气冲斗牛”乃是《气刃掌法》中第七十九掌,速度之快,不容人有片刻考虑,多少人被司空鹤这一招隔空削掉了脑袋。 司空鹤掌风落空,气刃拍在地上,将铺地的青石击出弯弯折折的几条裂缝,若不是青石嵌在地中,早已是四分五裂,石碎尘扬了。 孟笑离站起身,司空鹤从斗篷下再打出一掌,孟笑离跃身一跳,避过掌风的同时,直接跃到了司空鹤的面前,大爪一探,司空鹤连忙挥动斗篷扫开,孟笑离咄咄气势,立即上前使出“飞鹰拿兔”抓向司空鹤面门。 司空鹤迅疾向上出掌以第八十掌“气贯长虹”,逼得孟笑离收爪侧转身避招,司空鹤的掌风带刃划过孟笑离身前,割伤了孟笑离的右肩。 孟笑离不顾割伤,落地探爪使出“风拂面”击向司空鹤胁肋,司空鹤一挥斗篷,跳跃旋身退到一边,紧接着便向孟笑离再打出一掌。 孟笑离一个闪身避过,气刃直冲向后,围观的几人见状连忙左右闪避,仍是击在了一个挤在人群躲避不开的武士的胸腹,那武士痛呼一声,砸在了身后几人身上,汩汩鲜血顿时从那武士的胸腹涌出,随后武士被抬出场地。 场上孟笑离念动“风”字诀,鬼魅一闪,瞬移到司空鹤右侧,金爪拿住司空鹤右手上臂,便探爪以“抽薪止沸”的招式刺向司空鹤脖颈,司空鹤欲退后一步,用左手回击孟笑离,不料孟笑离压住司空鹤肩头,旋身倒飞落在司空鹤左边,趁司空鹤未及时还招,顺势飞起一脚,揣在了司空鹤侧腰,孟笑离使出八层内力,司空鹤亦用八层内力来挡,司空鹤便只向后踉跄了几步,原地站定。 第一百二十七回、再战司空鹤 司空鹤丹田运气,在斗篷内再次攒掌用第四掌式“气风”连击,孟笑离灵活跳跃,翻身跃下,将气刃一一避过,又趁司空鹤交掌重发之际,一个侧旋身飞向司空鹤身后,司空鹤反应神速,立即回手一掌击向身后,恰好与孟笑离的金鳞血甲对了一掌,二掌相对,八层首段强强相击,周边围观者皆感到两耳“嗡”的一声,两股怪风在身边左右摇摆。 片刻之后孟笑离突然飞了出去,急用“风”字诀半空一个转身,稳步站定,孟笑离低头再看手心居然划开了一道血口,司空鹤的手掌亦被孟笑离的金鳞血甲抓伤。 孟笑离心中诧异,同为八层首段司空鹤竟能将自己击飞,这应是得益于司空鹤的气刃加持,自己则是撞在他的绝技上了。 孟笑离整理衣襟,再次快步上前,司空鹤毫不示弱同样奔跑迎击,高空出掌直击孟笑离,孟笑离眼见着司空鹤居高临下用第八十一掌法“气吞山河”压掌而来,孟笑离忽然矮身一旋,让到侧首,飞脚去踢司空鹤,司空鹤凌空转身,竟轻松让过。 孟笑离盛气凌人,不给司空鹤半分机会,连忙上前补招,司空鹤双足刚一触地,孟笑离的一脚就已正中司空鹤胸前,司空鹤失足飞跌,一屁股砸在地上,赶紧翻转身站起来,果见孟笑离金爪飞至,司空鹤紧急拍出一掌挡招。 二人招式来往,谁也不肯给谁机会,中招倒地也必须立即起身,否则便会牵系生命,喘息之间已是几十招交锋,招式严密,场外围观者一度忘了呼吸,不敢眨眼。 午后阳光逐渐西斜,垂暮的红光大放,孟笑离与司空鹤身上都已见汗,却谁也不肯放松,似乎早已忘了比武盛会,更不知身外有人,眼中只有彼此,双眼赤红的互瞪。 孟笑离飞奔几步,使出“切”字诀的一招“树上开花”腾空出腿夹向司空鹤的脑袋,司空鹤打出一掌,因出手略急却扑了空。 孟笑离双腿夹住司空鹤脖子,内力一提半空旋转,司空鹤只得顺着孟笑离的劲道旋转卸力,孟笑离一招不成,松腿落地,司空鹤被大力一带,半跪在地上,手掌拍击地面猛然一抬头,再使出一掌击向站立未稳的孟笑离。 孟笑离借地一跳,越过气刃,站到了司空鹤面前,司空鹤起身立即出掌,双掌连击,孟笑离腰身一挪,再歪头一让,避过气刃同时双爪顺势拿住司空鹤双掌,司空鹤携有气刃的掌风打向孟笑离后方,孟笑离趁司空鹤不能立即续招的空隙,抓住司空鹤手臂向两边一扯,利用一招“狂狮掏心”迅速收爪拍向司空鹤胸口。 司空鹤立即使出内力护体,虽未伤及脏腑仍是被金鳞血甲抓伤皮肉,鲜血淋漓而下。 司空鹤身体向后飞退,同时合掌向孟笑离的方向一推,速度之快之猛,孟笑离来不及回避,同样使出内力固护五脏,仍是被一股强力击向肚腹,犹如重棒击打,孟笑离向后一个翻滚半跪在地上,肚子上长长的一道血口立时流出血来,若不是八层内力护体,司空鹤的气刃沾身,恐怕已经将孟笑离拦腰斩了。 孟笑离忍着剧痛爬起来,司空鹤也捂着满是鲜血的胸口。 双方都不肯罢休,同时快步迎击而上,司空鹤腾空再用一掌“气吞山河”拍下,孟笑离以一招“山中兔”紧急跃向侧首,司空鹤落地转掌,以第七十八掌“磅礴气煞”连击孟笑离,孟笑离先是使出“请君入瓮”连招躲避,直等到司空鹤占据上风,靠近过来,孟笑离忽然一矮身再用“水波荡漾”横腿一扫,出招果断迅速,司空鹤正得意之时,冷不防孟笑离出这一招,虽临危预判,奈何收腿跳跃慢了,下盘不稳还是侧倒下去,情急之下司空鹤顺手扯住孟笑离右臂,欲将孟笑离一同拉倒,孟笑离反手拿住司空鹤手腕,另一只手惶急之下刺向司空鹤的双眼。 司空鹤仰摔在地,眼见孟笑离金爪尖尖,直扎向自己的双眼,司空鹤却盯住了孟笑离空虚的中焦和下盘,此时出招必定克敌制胜,但是双眼就不保了,如若选择避开孟笑离这一招,孟笑离完全可以立即补上一招致命杀。 此场景司空鹤年轻时经历过一次,同样是千钧一发之际,同样是献出双眼与取敌性命间的抉择,而司空鹤只有在对手刺伤自己双眼的空隙,才能找到反击的机会,当时年轻气盛的司空鹤,一门心思取胜保命,放弃了自己的右眼。 如今情景再现,不容多加考虑,司空鹤居然本能的抡臂护眼,同时向右滚身,选择了挡招防卫。 孟笑离眼见司空鹤挡眼避招,等于把大好的机会给了自己,于是着地一个空翻从司空鹤的头顶掠过,这边司空鹤刚逮到机会坐起身,身后孟笑离早已伸出左臂环抱住司空鹤脑袋,用“擒”字诀中的一招“猛虎扑食”将右爪迅速探向司空鹤的脖颈,司空鹤若敢动一动,金爪便立时刺进皮肉,司空鹤愣怔片刻,意识到自己无招可破,确实败了,便闭上了那只幸存的左眼,绝望的呆坐着。 场外围观者见此结果一阵欢呼,红衣教军师纪红鸾也欣慰的笑起来,心道:“这次十大门派该心服口服,挑不出任何毛病了吧?” 左护法宁愿与右护法乌羽虽心中窃喜教主大胜,但更担忧起孟笑离受伤流血的肚腹,乌羽满脸焦急,几次欲冲上场去。 孟笑离在司空鹤背后轻声说了一句:“承让!”,然后缓缓放开司空鹤的脑袋和脖子,捂着受伤的肚腹站到一边,司空鹤也不再反抗,站起身整理好黑斗篷,里面的洁白长衫已被鲜血染红了衣襟。 随后司空鹤走到孟笑离面前,拱手道:“没想到上次擂台比武你的武功差我一大截,如今的我不但很难打到你,甚至败给了你,我司空鹤自叹弗如,佩服你小女子大气魄,你的红衣教日后定有辉煌时。”说罢司空鹤微笑一点头,转身欲下场离开。 孟笑离也拱手回礼,谦和道:“这此中门道我早已知晓,这一战如若你不护住双眼,面临杀招的应该是我,我知道你有机会。” 司空鹤做出了与当年截然相反的选择,如此结果亦是无话可说,最后只是笑而不语,转身下台。 忽听得北面上首盟主护卫高声宣布:“此轮对战,赣南气刃法师司空鹤对战红衣教孟笑离,司空鹤法师胜,红衣教孟笑离淘汰。” 如此结局再来一遍,不仅场外围观者哗然一片,孟笑离亦是万分惊愕,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场外军师纪红鸾与左护法宁愿,右护法乌羽,纷纷冲上比武场,围在孟笑离身边,乌羽伸手扶住了受伤的孟笑离。 场内外议论之声嗡嗡而起,各种声音交杂混乱,军师纪红鸾早有预料般,无奈上前大声质问盟主杨咩咩道:“今天又是什么理由?说来听听。” 只见盟主杨咩咩侧头跟身边护卫嘀咕两句,护卫便高声回答道:“红衣教孟笑离击倒赣南法师的一招,属于偷袭,有违比武盛会的规则,故此判红衣教败。” 台下冠鬣帮袁豹,逆帆镖局陈风傲,以及射月神教蒙萼不禁失声发笑,冷眼旁观。 刚要下台的赣南气刃法师司空鹤听到如此结果,亦是吃惊不小,望了望上首的盟主杨咩咩,又回头看了看负伤的孟笑离,司空鹤嘴角一斜,摇头冷笑,然后拱手对上首的盟主杨咩咩禀道:“盟主明见,此战乃是我司空鹤技不如人,拳怕少壮,我的光辉在一天天逝去,是否胜战我心知肚明,司空鹤退出比武盛会,不再参战。”说罢,司空鹤将双手收在斗篷内,黑影一晃,离开了清峻山庄。 盟主杨咩咩却不管不顾,依然道:“司空鹤法师退出,乃是他高风亮节,红衣教偷袭属于不争的事实,红衣教没有资格继续参赛,请尽快退离比武场,比武盛会明日继续。” 军师纪红鸾不服气上前辩驳,忽有一群盟主护卫队冲上场拦截,纪红鸾便从背后取出白骨伞与护卫队动起手来,无论如何她要打个痛快,解一解胸中的闷气。 孟笑离眼见着冠鬣帮,逆帆镖局,射月神教皆以嘲冷的神态阴笑着,兴致勃勃的观瞧红衣教的热闹,松林派、武当派、奇眉派、幽狼门全部漠然端坐。 场外的热议哄闹,不断的刺激着孟笑离的大脑:“魔阎鬼姬,你不感到冤屈吗?杀呀,杀了那无用的盟主,杀了那狗书生······” 军师纪红鸾仍在打斗,左护法宁愿上前帮手,场外围观者嚷嚷着,为二人激烈的欢呼起哄。 右护法乌羽守在孟笑离身侧,紧紧的抓住孟笑离的衣袖一角,担心着孟笑离腹部之伤。 有那么一刻,孟笑离确实想冲上去,砍了盟主杨咩咩的脑袋,但转念一想,杨咩咩虽死不足惜,厂公撑腰又如何,只是眼下十大门派皆在场,仅她们师徒几人,确实不是对手,如今就是千恨万恨,也不是出手的好时机。 孟笑离胸中由盛怒到逐渐理智,恐怕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对孟笑离的出手翘首以盼,暗中祈祷。 越是如此,孟笑离越要三思,终于,孟笑离高声制止道:“红鸾,宁愿,回来吧,不可在比武场大闹。” 军师纪红鸾与左护法宁愿听到命令,停手收起兵刃退了回来,护卫队将四人团团围住。 孟笑离嘴唇泛白,眼中无神,对身边的几人道:“不是盟主走眼看错,而是他压根就不会让我红衣教胜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们先回去。”军师纪红鸾不甘心的质问道:“教主?他三番两次捉弄红衣教,我怎能容他。” 孟笑离却低声道:“此时还不是时候,回去再说。”说罢宁愿和乌羽一左一右扶住受伤的孟笑离,三人转身向后走去,军师纪红鸾只得愤愤不平的跟在后边,一伙人再次顶着周遭怪异的目光离场而去。 第一百二十八回、行刺 这场比武盛会历时二十天,最终十大门派的排名依然还是从前的排名,十大门派还是从前的十大门派,似乎闹了一场不过是图个开心,江湖各派申诉无门无可奈何,悻悻然离开了清峻山庄,回归了各自的生活。 盟主杨咩咩也将盛会诸事,书信汇报给了厂公崔心智,并加强了清峻山庄的安防,增添了护卫队的人手,以防魔阎鬼姬杀个回马枪,另外将十大门派多留了几日,毕竟两次谎报战果,魔阎鬼姬的冤屈,杨咩咩是知道的最清楚的。 盛会结束当日夜里,风雨交加,狂风大作,盟主杨咩咩在书房挑灯夜读,门外四人守岗,门内仍有两人守夜,即使天气恶劣,整个清峻山庄仍有几列护卫队交替巡逻,十大门派安歇在各自的别院内。 即使屋外狂风吹打着门扇,雨水拍击着窗棂,也丝毫不影响杨咩咩对着烛光品读文卷。 忽然屋外一声呼号,房门“啪”地被吹开,一股劲风一拥而入,吹灭了屋内几盏烛火,掀翻了屋内的书本纱幔,屋内守门的两个护卫赶紧一边一个,将门关上。 门关了一半,忽然发现本应该守在门外的四人不见了,两个护卫互望一眼,奇怪道:“人呢?”话音刚落,一柄长剑破风而来,银光闪动,一左一右瞬间刺入二人喉口,二人一声未出,持门的手一松,整个人缓缓栽了下去没了呼吸。 正在桌旁看书的杨咩咩,一手举着书,一手压在了一摞被风吹翻的书上,见二人迟迟不关门,不一会儿又双双倒地,忽然意识不妙,忙放下书,谨慎的走过去查看情况。 走到门口,顶着门外吹进来的大风和雨水,杨咩咩向外望了望,院内无人,而门口的两名守卫脖颈处缓缓流出一摊血水。 杨咩咩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伸手关门,不料门扇未合,魔阎鬼姬孟笑离一袭红衣,如鬼魅般忽然出现在门口,不容分说抬起一脚便踹向了杨咩咩肚腹。 杨咩咩痛吼一声向后飞退,撞翻了屋内的桌案,弱不禁风的杨咩咩,顿觉周身都零碎了,说不上哪里痛,总之没一处是不痛的。 杨咩咩趴在地上刚“哎呦”一声,孟笑离的金爪再次抓来,揪住杨咩咩的衣领,像提一只小鸡一样将杨咩咩从地上拎起来。 杨咩咩只觉呼吸困难,直翻白眼,恍惚间见到魔阎鬼姬的两个护法,和那位军师,冲进门来,关上了房门,围在了魔阎鬼姬的身后。 杨咩咩垂眼看着魔阎鬼姬湿漉漉的头发,惨白的脸,漆黑的眼眸,恶狠狠地,一种非杀死他不可,冰冷刺骨的神情盯着他。 杨咩咩勉强的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请——别——杀我,听——我——说······”杨咩咩舌头直往外吐,眼白上翻,孟笑离的金鳞血甲尖锐的刺进了杨咩咩的喉咙,鲜血顺着孟笑离的手指滑下来,孟笑离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直到杨咩咩意识开始模糊,忽又觉得屋内呼呼风声,仿佛是有人闯了进来,不一会儿,杨咩咩突然感觉整个身体下坠,便“咚”的坐在了地上,瞬间有了呼吸,杨咩咩坐在地上紧着呼吸了几口。 缓过神来方见到屋中不知何时,闯进来一个金衣武僧,手持佛刀正与魔阎鬼姬激烈交锋,杨咩咩初时只当是松林派的净尘高僧派弟子前来支援,又见来人所穿僧衣并非松林派服饰。 杨咩咩正诧异间,魔阎鬼姬与那和尚交手空隙,突然飞身过来,大爪一挥打了杨咩咩一个血巴掌,金鳞血甲立时在杨咩咩脸上划开了三道血口,杨咩咩顿时眼冒金星,脸颊剧痛,来不及伸手摸,就再次被魔阎鬼姬提了起来,“砰”地抵在了一面白墙上,杨咩咩睁开眼看,魔阎鬼姬的大爪尖锐锋利直冲着自己的双眼而来,吓得杨咩咩大喊着紧闭双眼。 突然那和尚在后方一声喝止:“你现在杀他,和在比武场上杀他,又有何异?” 孟笑离的金爪突然顿住,冰凉凉的金属指尖就在杨咩咩的眼皮前,孟笑离满眼仇恨的望着杨咩咩,沉声道:“不善佛龙野,你莫再坏我的事,我杀他之心不死,总要寻一个机会,方解了我一桩恨,那日不是我不肯杀他,只不过比武场上十大门派都在场,我根本杀不了他。” 孟笑离的指尖从杨咩咩的眼睛滑到了他的心脏,然后阴笑道:“你不是看不懂招数吗?我本想帮你捅瞎这双无用的眼睛,但现在看来,你不是眼盲,是心盲,我便将你的心脏取出来,让我们大家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说着孟笑离金爪便要缓缓刺入杨咩咩心口,杨咩咩一感觉到痛,忙大叫道:“这不是我的主意,是,是十大门派他们不让你赢,冠鬣帮帮主来找我,说了你很多坏话,说红衣教是百姓的灾难,不能让你们强盛,我也是替人办事,我的一言一行都做不得主啊。”说着杨咩咩恸哭起来。 孟笑离眼中凶光大发,却始终凝指不发,片刻,忽然揪住杨咩咩胸襟,向旁边一甩,杨咩咩失重摔了出去,屋内那武僧眼疾手快,纵身一跃将杨咩咩接在怀里,轻推在墙边的一张椅子上。 不善佛龙野本以为孟笑离听了杨咩咩一番话,心软下来,不再有杀心,不料他刚安顿好了杨咩咩,魔阎鬼姬的大爪忽又再次探来,龙野立即挥舞佛刀格挡。 杨咩咩低头察看胸前之伤,浑身上下恐怕没一处完整的了,鲜血染红了衣襟,痛的他表情狰狞,口中嘶哈作声,这一辈子哪受过如此灾难,再看魔阎鬼姬的三个手下都在焦急的观战,却并不出手帮忙,杨咩咩本想趁乱逃出去,刚到门口,却被一柄青红寻竹剑架在脖子上,杨咩咩见红衣教左护法宁愿冷若冰霜的眉眼,只好乖乖返回座位坐下。 军师纪红鸾从窗口缝隙偷眼望向屋外,漆黑的庭院除了风雨呼喝树木乱舞,竟无一人过来协助盟主杨咩咩,此番打斗声音不小,如何十大门派无一派赶来相救? 孟笑离勾起金鳞血甲,怒视眼前的老友不善佛龙野,气道:“你怎么总是来破坏我的好事?之前的重伤看来是大好了?” 不善佛龙野横刀在前,苦劝道:“他动不得,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孟笑离不管不顾道:“我知道他无辜,但不杀他难解我心中怨气,杀了他我再杀了那十大门派。”说罢,孟笑离大爪一拍攒足内力,击向墙边的杨咩咩,杨咩咩吓得连忙起立,不善佛龙野旋刀而下,折身跳到杨咩咩身前,横刀挡在了孟笑离的血甲之下,一股猛力推动不善佛龙野,尽管龙野同样使出内力阻挡,仍是连着后退几步,挤在了杨咩咩的身前。 两股内力相击,吹动周边的书本纱幔都开始旋转乱飞,龙野鬓边青筋隆起,双眼红丝爬布,牙关紧咬,死命抵住孟笑离的强力,直视着面前杀心不减的孟笑离。 孟笑离瞪视着眼前的龙野,二人僵持半晌,眼见着不善佛龙野逐渐弱势,身子越发向后,恐要抵挡不住,杨咩咩惊魂未定哆哆嗦嗦,双手紧紧揪着龙野的衣服后摆,从龙野侧边怯生生探出头来,高声威胁道:“魔阎鬼姬你休要造次,十大门派的高手马上会来,你再厉害,十派联手你也很难活命。” 没等魔阎鬼姬说话,杨咩咩突听身前的不善佛龙野咬着牙根沉声道:“你不死十大门派是不会来的。” 此言一出,不禁杨咩咩惊诧不已,孟笑离也缓缓收了内力。 “什,什么意思?”杨咩咩不可置信的反问不善佛龙野。 窗边的军师纪红鸾恍然大悟,半笑道:“原来他们想借刀杀人,怪不得到现在十大门派都毫无动静。” 孟笑离听后轻笑一声,对杨咩咩讽道:“不过是互为棋子,此番故意打压我红衣教,谅你个弱书生也没那个贼心,十大门派的仇,我孟笑离会找十大门派去报。”说罢,孟笑离又转眼看向不善佛龙野,道:“不善佛,既然你那么想护他周全,那我就卖你一个面子。” 孟笑离收起金鳞血甲,最后撇了一眼满身血污的盟主杨咩咩,命令手下道:“我们走。”说完,孟笑离便带着左右护法和军师纪红鸾破门而出飞身离去。 四人一走,门外的风雨便席卷而入,呼啸着在屋内乱砸乱敲,不善佛龙野转身看了一眼杨咩咩,竖掌一拜便要离开,杨咩咩忙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敢问大侠可是松林派的人?” 不善佛龙野侧头回答道:“在下龙野,并非松林派人,不过,如若你念我一个救命恩,希望你莫要再追究此事。”说罢龙野身轻如燕,跃身而去。 不善佛龙野一走,十大门派方姗姗来迟,打头阵的冠鬣帮,逆帆镖局,松林派,武当,射月神教,后边跟着奇眉派,丐帮,幽狼门,而被安排住的最远的神木派和风云馆迟迟没有赶到。 盟主杨咩咩见到众人的虚情假意,叹了一声摇摇头,无可奈何,只得叫人去请神木派掌门过来,为自己医伤。 次日,红衣教教主魔阎鬼姬孟笑离行刺盟主杨咩咩的消息惹来武林众议,各大门派纷纷扬言要征伐红衣教,为盟主讨回公道。 不曾想,盟主杨咩咩则以皮外伤并不致命为由,压下了此事,各大门派再三劝诫,仍是无法改变盟主的心意,各派只好息事宁人,不再提及此事了。 第一百二十九回、冒名者 孤立岛逍遥山幻梦楼内,右护法乌羽和丑姑娘吴茱萸,正小心翼翼的为教主孟笑离腹部的伤口换药。左护法宁愿站在侧边皱着眉,难掩担忧之色。 军师纪红鸾与总将顾幽幽坐在桌边若有所思,纪红鸾眼珠乱转,指尖敲打着桌面,半晌,遽然起身开口问道:“教主,我们就这么算了?” “那你还想怎样?”纪红鸾没想到,回答的竟是平日不声不响的右护法乌羽,只见乌羽眼冒凶光,尖牙森森,手中攥着沾满血水的白纱,说完这句话,乌羽继续为孟笑离包扎伤口。 平时看似没什么脾气的人忽然大发雷霆,反而将一个急性子的纪红鸾吓了一跳,纪红鸾愣怔在当地,缓了半天,方柔和口气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此事出的太过可气,我为教主不平,为咱们红衣教不平,凭什么我们受了一身伤回来,什么都没得到,眼睁睁看着他们无事发生,整天得意。” 顾幽幽也起身气愤道:“教主负伤,我可看不过去,要不然我带着人一派一派统统杀了解解气,不杀他个满门抄斩,也叫他们损兵折将。” 左护法宁愿冷声道:“十大门派就等着你们出手呢,他们日夜盼着你们快把盟主一剑杀了,他们好渔翁得利,好有个送上门的理由,灭了咱们红衣教。” 顾幽幽急道:“那你说怎么办?叫人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你倒是出个好法子啊?” 正说着,楼下“噔噔噔”有人跑了上来,戏仙山统领冬水在门口站住脚,拱手禀道:“教主,戏仙山接到消息,云南有人冒充我红衣教弟子,穿着我教服饰,报我教名号,对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应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是否前去镇压?” 躺在床上的孟笑离睁开眼睛,眼望棚顶思考一阵,说道:“百姓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并非我红衣教所为,他们就是想借我红衣教名号捞点银子,打听着点动向,先不必管了。”冬水领命而去。 然而几天之后,各地均出现身着红衣的女人队伍,祸害百姓,抢夺民财,随即在当地消失。 十天半月又再次出现一波,人数不多,却目标明确,抢完就跑,离开必报红衣教名号。 甚至有的蛮荒之地,乱砍乱杀不分老幼,百姓一开始不信是红衣教所为,久而久之仍是将所有愤恨盖在了红衣教的头上。 盟主杨咩咩得到消息,立即传唤孟笑离,孟笑离伤愈,便带着弟子前往庐州清峻山庄。 大殿之下盟主杨咩咩见到风尘仆仆的孟笑离,伸手摸了摸那日被她的金鳞血甲划伤的脸,三条肉疤结成烙印,也结成了无穷的恨意,杨咩咩质问孟笑离:“扰乱百姓安宁者,可是你红衣教的人?” 孟笑离回道:“这一伙人并非同一伙人,天南海北均有作案,抢杀之后消失匿迹,再出现时又是另一拨人,很显然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红衣教。” 杨咩咩又道:“那你有何打算?” 孟笑离沉思道:“她们并非匪帮,无根游荡,若想打压并不容易,不过既然牵涉我红衣教,我定会出面镇压,捉到背后之人方罢。”杨咩咩点头同意。 镇压一事说来容易,这些冒充者神出鬼没,今日在东,明日就在西,一地不杀二回,想找她们谈何容易。 孟笑离根本无从下手,整天愁眉苦脸,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每日嘴里骂的都是红衣教,心里咒的全是魔阎鬼姬。 逼得无法,孟笑离只好下令,哪里被洗劫,便在当地追踪冒充者行迹,红衣教来赔偿百姓损失,但如此窟窿何时能填满,也非长久之计,金银暂可换人心,逝者却难复生,百姓仍是怨声载道。 孟笑离见赔偿无用,便不再出银,赔偿一停,百姓对红衣教的声讨愈发的甚嚣尘上,民不聊生开始纷纷状告红衣教,整整半年,状告红衣教的状纸如雪花漫天,铺天盖地的被送入朝廷大殿。 另一方面,冠鬣帮、逆帆镖局,射月神教终日在盟主杨咩咩身边煽风点火,要求讨伐红衣教,盟主杨咩咩心中倒是一百个愿意,奈何他也是棋子一枚,并无实权,始终以“未得上令,不可轻举妄动”为由,坚持不出兵。 直到次年春,孟笑离分派孤立岛五个山头的副统领各带一队人,又自己亲自带一队,赶往各地绞杀冒充者数百队,仍有新的队伍出现,如吹不败之火,拔不净之草,乱象丝毫未减。 有的甚至在松林派、武当派、丐帮等地界作乱,被各派出面镇压的队伍亦是无数,被活捉者只说有人出钱叫她们作乱,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无一人能说清。 大半年来孟笑离从未回过孤立岛,仿佛回到了创教之初,带领自己的队伍在人间流窜,为争得一席之地,流尽了血汗。 孟笑离疲惫的走到街边一处面馆,红衣教众弟子纷纷在门外的桌边落座,呼唤店小二上菜。 两位护法宁愿和乌羽,一左一右在孟笑离身边坐下,乌羽叹道:“教主,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孟笑离无奈的摇头道:“我也不知。” 正说着,店小二从屋内出来,一见这齐刷刷的红衣女队,立马脸色大变,惊嚷道:“掌柜的,掌柜的,红衣教的人······” 话音一落,屋内纷纷跑出一堆人,拿木棒的、持笤帚的、举锅铲的,挥水瓢的,什么称手拿什么,几个人胆战心惊的挤在门口不肯上前。 为首的穿着富贵应是店老板,只见他端着木棍,瑟瑟的威吓道:“本店恕不招待红衣教,你们就此离去方罢,若在此间逗留,我们周遭百姓一呼百应,便拿命跟你们拼了。” 乌羽忙道:“那群强盗毁坏了我红衣教的名声,真正的红衣教并未伤人。” “我管你们是真是假?红衣教一概不招待。”那掌柜的石赤不夺。 乌羽无奈解释道:“我们红衣教也是无辜的啊?” 那掌柜的则坚持道:“这话你别跟我讲,没有红衣教哪来这么多事?谁也脱不了干系,尤其那个魔阎鬼姬。”说着那掌柜身边众人纷纷挥舞武器,对魔阎鬼姬孟笑离骂个不停,引得周边百姓也远远围观,暗暗咒骂。 红衣教众弟子忍不住气,七嘴八舌的冲着屋内人大骂,孟笑离起身怆然道:“是我的错,怪我出生,怪我存在于世,我做什么都是错。” 正惆怅间,一个年幼的女童忽然跑到了孟笑离膝前,见所有人都对着这个人责骂,她便看懂了大人的脸色,虽不知原由,竟将怀中抱着的一个破陶壶抛向了孟笑离,身旁的左护法宁愿立即反应,用剑鞘一顶,将陶壶击得粉碎,但壶中之水四散而飞,溅了孟笑离满身满脸,宁愿惊慌的望向孟笑离,又和右护法乌羽为孟笑离打扫湿衣。 孟笑离却神思怔忡,大为意外的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女童,那女童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冷哼一声骄傲的仰着小脸走开了,随后被一个少妇人慌张张抱走了。 乌羽见不得孟笑离如此窘迫,便要转身去杀了那母女俩,却被孟笑离一把拉住,乌羽回看孟笑离,孟笑离却一句话未说,只在心中凄然道:“师父,或许您就因寒心于世人的嘴脸而归隐林市,都道童言无忌,如今我算看透,他们可最会学模作样,复刻着他们父母的悲哀。” 孟笑离回头看到弟子们还在为争一时口舌之快,与周围百姓对骂着,孟笑离阴沉着脸命道:“通知各队副统领,即日起,收兵返回孤立岛,不再插手此事。” 乌羽不解追问道:“教主,这事儿不管了?” 孟笑离板着脸孔,紫绛的脸色,凛然道:“百姓生死与我何干?” 红衣教众弟子愣了一会,随即纷纷举起武器高呼道:“大快人心,回家喽,回家喽······” 城内百姓目送着红衣教的队伍渐行渐远,皆怔怔的没了话,仍有一部分人见魔阎鬼姬走远,议论之声方高涨起来,趿着露趾的破鞋,挤眉弄眼撇嘴唾弃。 自从红衣教不再出面镇压乱贼,那些冒充着红衣教名号的队伍便更加的肆无忌惮,盟主杨咩咩一筹莫展,孟笑离却乐得自在,终日下棋饮酒,观舞听戏,盟主召唤全当听不见,甚至命守山弟子,见盟主请帖全部退还,一概不接。 直过了半月余,忽一日青天白日,五艘无人船撞在了戏仙山码头,两艘在岸滩搁浅,三艘撞在山石船体受损,红衣教戏仙山统领冬水,派人将船打捞上岸。 几名弟子登上破船,发现船舱无人,船里装的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五艘船无一例外,只在一匣子内留有一封书信,冬水统领连忙将信呈给教主孟笑离。 孟笑离将信展开,细细读来,通篇读罢,然后转手将信递给了身旁的军师纪红鸾,纪红鸾莫名其妙的接过信快速的看了看,越看越气,忍不住骂道:“这些冒充者如此猖狂,写信来故意挑衅,说什么感恩我们佯装打压,更感谢我们放她们一马,她们收获颇丰,不能忘了师父的恩情,五船战果毫无保留,全部拿来孝敬教主大人。” 纪红鸾怒道:“谁是她们师父?谁又是她们的教主?她们这不是把屎盆子往咱们头上扣吗?” 第一百三十回、决策 孟笑离淡然的歪在榻上,说道:“这些信不是她们写的,而是她们的背后之人,那个想除掉我们的人,组织了她们冒充我们红衣教,让她们任意抢任意杀,只报我们的名号,她们所搜刮来的统统都交给了这个人,然后这个人分文不取全部给我们送了来,不为财不为利,只为进一步败坏我们的名声,坐实红衣教强盗的罪名,让天下人都恨我们红衣教。” 右护法乌羽听了半日,心焦道:“那个人如此不安好心,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军师纪红鸾搓着下巴,愤愤然道:“他不是给我们头上扣屎盆子吗?想让我们被动,我们给他来个主动出击,这些银子我们也一样不留,全部捐献出去,哪里的百姓困苦,就捐到哪里去,尤其是那些受过她们坑害的百姓。” 孟笑离漠然的点点头,同意道:“好,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吧。”说罢便合眼躺下歇息了。 然而转天红衣教获得强匪金银珠宝一事不胫而走,传的满城风雨,尽人皆知,百姓皆道:“如此一来,方知那些红衣教强盗与孤立岛的红衣教就是一家,原来是红衣教自编自演,还假惺惺的出来镇压,后来还不是停手,坐收渔翁之利。” 舆论又起,红衣教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这样一来,纪军师带人出来捐献银两,更是成了收取不义之财的印证,先夺后捐,红衣教出来做好人了,百姓哪肯领情。尽人皆骂:“取我们之财,反献给我们,还想我们感恩戴德?红衣教好一个如意算盘!” 孟笑离倒没什么,百姓不要便统统送到了清峻山庄交给了盟主杨咩咩,盟主杨咩咩计无所出,几次三番上书东厂,东厂那边始终静观其变按兵不动,红衣教又一直拒绝商议此事,杨咩咩万般无奈,只得派四川奇眉派的水昆师太前去劝导。 奇眉派水昆师太收到命令,便携着一列粉衣弟子行船悠悠往孤立岛去,孟笑离在逍遥山上的逍遥大殿接见了水昆师太。 茶果齐备,双方落座,孟笑离在上首徐徐问道:“师太远来,旅途劳顿,不过若不是盟主指派,恐怕是一百个不愿意来我这孤立岛。” 水昆师太竖掌胸前,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干笑道:“哪里哪里,贫尼此来虽非自愿,却并不为难,只不过确实如你所言,盟主特派贫尼,与孟教主有些要事商谈。” “派你?”孟笑离不禁失笑,随后摇摇头道:“那他是派你劝我造反,还是归降啊?” 水昆师太半低着头,脸上始终盈盈笑意,说不上的是喜是悲,淡然的回答道:“盟主多次传唤,红衣教都无回音,上头给盟主施压,盟主无法,只得派贫尼来问一问,孟教主究竟对此事,有何说法?” 孟笑离嘴角向下,一展眉头,岔开话反问了一句:“此事的说法先不谈,我只问你,去年比武盛会,我与渡灵门一战,举手选票判我淘汰,水昆师太可是积极的很,不知师太可肯给我一个说法啊?” 水昆师太表情一歪,脸色发青,少顷,仍旧笑意迎人,所答非所问道:“贫尼只是来传达盟主态度,盟主为红衣教下了最后通牒,如今红衣教无一人爱戴,与全天下反目,已是无可挽回的局面。若孟教主肯主动伏诛,盟主倒愿意和平解决,遣散了你那些弟子,免造屠戮杀业。”说完水昆师太竖掌一拜,自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孟笑离不可思议道:“东西是我抢的?还是人是我杀的?盗匪霍乱关我红衣教何事?怎么倒向我问起罪来?” 水昆师太道:“强盗以你红衣教为名烧杀抢掠若还可解释,那红衣教收受强盗赃银已是不争的事实,你说与你无关便做甩手掌柜,致天下百姓的性命于不顾,无论如何是难以赎罪。” 孟笑离嗤然一笑,回答道:“此事我是坚决不管的,回去告诉杨盟主,如何镇压是他的事,办法也需他自己想,谁让他是盟主呢!” 水昆师太也并不深劝,得到孟笑离的态度便爽快告辞,带着粉衣队伍再次乘船离开了孤立岛,向盟主杨咩咩复命去了。 奇眉派离开后,军师纪红鸾在殿内揣度道:“此事若换在其他门派身上,盟主恐怕不会是这个态度吧?我们一开始就不该站出来担责,从始至终这件事与咱们何干啊?反倒现在惹了一身骚。” 左护法宁愿则冷声道:“奇眉派虽向来是没主见的,却也懂得依附势力,大老远从四川而来,中途可是在青州的人玉山落过脚,冠鬣帮向来与我教不和,那水昆师太说的话未必可信,究竟盟主的态度如何,我们或许真应该出面与盟主说清楚。” “已经说不清了,”军师纪红鸾站起身否定道:“盟主杨咩咩与奇眉派水昆师太如出一辙,都是没骨头的主儿,听风就是雨,不过是权利下的傀儡罢了,他们还真把自己当个什么了。” 且说四川奇眉派水昆师太带着弟子赶往庐州清峻山庄,向盟主杨咩咩复命,只道:“魔阎鬼姬态度坚决,起了反心,不把十大门派放在眼里,不把盟主放在眼里,不把天下百姓放在眼里。” 趁着这股风气,冠鬣帮联合逆帆镖局、射月神教、幽狼门等派,一齐向盟主施压,列举出红衣教几大罪状,条条诛心,无可饶恕。 冠鬣帮袁豹道:“盟主大人,红衣教归根结底不过是绿林帮派,那教主孟笑离早前也是个通缉犯,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她是如何发迹,大家亦是有目共睹,虽然她平息了多少匪帮,但不过是为了充盈自己的金库,与百姓更无益处,红衣教这么多年在江湖中名声很差,扰乱妇人心,买卖男奴,拆散了多少家庭,如此帮派,怎能让她们再继续祸害百姓,搅乱江湖风气?” 杨咩咩听后扬了扬眉头,鼓了鼓嘴,搓着书页,点头叹道:“若再不处理红衣教,确实难平众怒。本盟的心思与你们是一样的,奈何,奈何这上头始终未下允令,本盟不敢擅自攻打,毕竟一场战争,圣上要顾虑百姓的安危。” 袁豹一听,激动的站起来,力劝道:“盟主无需担心此事,那红衣教所在的孤立岛,是一座无依无靠的海岛,是再好不过的战场,十大门派联手,百姓连声响都听不见,红衣教必亡。” 盟主杨咩咩撇撇嘴,独自思忖,见盟主仍犹犹豫豫,底下冠鬣帮袁豹忙又续道:“且不说别的,就那次魔阎鬼姬刺杀盟主一事,已是罪大恶极,幸而盟主福大命大,否则当今武林,群龙无首,我们十大门派仍要以红衣教为公敌。” 杨咩咩哪肯忘记这件死里逃生的骇人事,到如今脸上还留着三条屈辱的伤疤,杨咩咩便摩拳擦掌道:“红衣教确实留不得,本盟顾忌的也并非是不杀,而是如何杀,又如何得到上头许可?” 袁豹一甩袖子,欣喜道:“盟主,这很简单,我们十大门派联名攻杀,为武林除害,当今圣上英明神武,肯定答允,只要十大门派联手,孤立岛就是闭着眼睛打都能轻松攻下。” 盟主杨咩咩环视了一下殿内各派,又问道:“除了你们几派,其余各派是否都同意联合?” 逆帆镖局总镖头陈风傲,轻咳了一声,起身禀道:“回盟主,此等为武林除害之事,十大门派必然同意,否则怎配得名门正派,盟主放心,出兵之前各大派都会签下军令状,不配合者自当踢出盟会。” 盟主杨咩咩不住地点头,欣然道:“甚好甚好,本盟这便通知各派,并向厂公上书,只要允旨一下,我们便立即组织队伍,剿灭红衣教,铲平孤立岛,诛杀魔阎鬼姬。” 春风吹散无根雪,落雨浇败无傍尘。 盟主欲携十大门派收剿红衣教的消息一时轰动整个武林,江湖中奔走相告,妇孺尽知。 此消息无可避免的传到了魔阎鬼姬的耳朵,逍遥大殿之下,孟笑离与左护法宁愿,右护法乌羽,军师纪红鸾,总将顾幽幽,共同商议对策。 孟笑离道:“如今盟主组织十大门派欲围剿孤立岛,此刻正点兵派将,谋划作战路数,此一战红衣教终是躲不过的,你们觉得我们该如何应敌?” 军师纪红鸾一拍大腿气道:“这天下还没个说理的地方了?不过既然这天下是个不讲理的所在,我们也便没必要对他们相敬如宾,互相尊重,我们这海上之岛,好围不好攻,他们船上作战,也别想轻而易举登岛。” 顾幽幽却挺起胸脯,威气十足的说道:“说的没错,教主您放心,就是十派联手咱也不怕,从今天起我便组织各山头弟子,布下防线和海岸倒刺,首先让他们的船只靠近不得,再在城墙备满巨石,上来一批砸死一批,然后夜夜加强巡逻,日日勤加操练,咱们孤立岛也不是那么好夺的。” 孟笑离听后点点头,身边右护法乌羽忽然懊悔道:“教主,恕弟子冒昧,若之前咱们肯听宁愿护法的,红衣教前去与盟主和谈,便不至于有今日的被十大门派围攻·····” 未等乌羽说完,军师纪红鸾一抬手,截住话口道:“诶?乌羽护法,我拦你一句,你不要以为任谁都比我这个军师还要高明,你们想到的我难道想不到吗?十大门派要围攻我红衣教是早有预谋,可不是我们红衣教横冲直撞不懂礼数,所有理由都是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红衣教不能总陪着他们玩吧?这一战早打晚打都是要打的,即使红衣教败了,也要拼这一遭,我红衣教在江湖中吃的哑巴亏还少吗?还真让他们看扁了?” 第一百三十一回、十派围攻孤立岛(一) 孟笑离把目光落在笔直端坐的左护法宁愿身上,宁愿侧头看了一眼纪红鸾,没有反驳,而是接下话口沉声说道:“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事已至此,我们也只有好好想想对敌之策,我们只有先确保自身的坚而不催,才能考虑克敌制胜,从今日起我们必须给每一名弟子佩带三种以上的兵器,除惯用武器外,弓箭,匕首,必须配齐。另外,练兵乃是重中之重,深谙军中暗语的传达,也是每一位弟子必备之技,毕竟清查内奸,清退了一部分,也有新加入的一部分。” 军师纪红鸾目光灼灼,在旁听了半日,随即起身分析道:“没错,兵临城下,不得不防,不过好在孤立岛易守难攻,我们又有坚不可摧的护岛墙,届时,一旦开战,海岸线就是孤立岛的第一道防线,机关倒刺,能用的都给我用起来,要首先使敌人损兵折将。但各大派毕竟高手如云,总会被突破的,一旦突破,护岛墙便是第二道防线,这道关卡一定要严密布防,重兵死守,决不能被突破,一旦突破山门,翻越城墙,红衣教弟子再多也难以应付,那便如水溃河堤,一发不可收拾。第三道防线便是红衣教各山头镇守的队伍,叫各山由统领带队,在各山脚驻守,不赢便是死,所谓坚壁清野,殊死一搏,方是致胜之道。” 宁愿听后却摇摇头,突然冷声反驳道:“如果各派人数远胜于我们,我们死拼固守,反而不利。各派用兵不同,人数也各异,我们也要灵活应对,各派高手如云,都属精兵强将,重兵放在护岛墙严防死守,只是在耗损兵力,各山由统领驻扎没问题,但也不必死守边墙,我们最好派出先锋队出海迎敌,毁其战船,阻其靠岸,即使敌人登岸,护岛墙无需过多兵力也可应付,即使被破,我们也不能正面硬拼,只需因地制宜,随战局临时变换队形,出奇才能制胜。” “不妥不妥,”军师纪红鸾挥手打断道:“海上肉搏并不保险,”纪红鸾并不与宁愿对话,而是凑到孟笑离面前,躬身解释道:“此战由冠鬣帮出资,战船厚重结实,我打听到有一艘船上还配备了大炮,我们的船是没法与之对比的,派人击船,并船肉搏,都不过是推出去送人头,并且一旦被他们反绕靠岸,边墙防线守护不足,很难顶得住十大派的强攻。我还是认为现在各山人数平均,只在分内严防死守,另由逍遥山队伍,看势态增援,各山皆由统领驻扎,哪山失守我便向谁问责。” 宁愿微侧头凝视着纪红鸾,质疑道:“兵无常势,水无常行。战场上最讲究灵活,用兵太死板,分配不当,反而适得其反。” 军师纪红鸾则激动道:“灵活也要讲究形势,你以为十大门派会给你机会,给你空隙,给你时间?各山皆有统领带队,各人守各山,绝不可以使十大门派冲进山门。” 左护法宁愿冷着脸不说话,只拿眼睛认真的看着军师纪红鸾。 孟笑离则起身独自走到殿门前,双臂交叉在胸前,一边听着她们激烈的讨论,一边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 总将顾幽幽听了半日,忍不住起身插口道:“纪师姐做军师这么多年,带领红衣教大大小小打了不少胜仗,我倒是肯愿意听她的主意,如今我红衣教人手足够,死守山门,借城墙对敌,事半功倍,假若城墙一旦失守,十大门派趁虚而入,我们兵力充足,也不是不能应对。” 军师纪红鸾趁机补充道:“对嘛,宁愿护法的计策说白了就是游击,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你用此法有几成胜算?要知道一旦露出把柄,十大派立时会发起猛攻抢占山头,你想把哪一块地先让出去?又有什么机会反夺?我还是认为必须守住边墙才是重中之重,这才是稳扎稳打。”说着,军师纪红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右腿顺势横搭在左腿膝盖上,后脊撞向椅背,双手不停的搓捏手指关节。 “全部队伍都派下去了,逍遥山兵力又挪去支援,那样孤立岛会中部空虚,一旦被外敌侵入,我们没有后方力量反抗,他们直取老巢,外面就都别玩了,我讲究的是以少胜多,灵活布局。”宁愿虽言语激烈,却始终保持面无表情,声音平平的回应。 军师纪红鸾则自信道:“只要守住边墙防线,不给外敌侵入孤立岛的机会,中部空虚又能如何。我们这样的岛城,重点就在一个“守”字。” 见教主孟笑离始终抱着双臂站在殿门前,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右护法乌羽不理会几人的讨论,从丑姑娘吴茱萸的手上拿过斗篷,默默的走到孟笑离身边,将斗篷披在了孟笑离身上,然后柔声道:“教主的敌人就是我乌羽的敌人,无论是佛是魔,不管是正是邪,伤害教主者,我见一个杀一个,我会用命护教主周全。” 孟笑离侧转头认真的看着乌羽,见乌羽眼周由黑入红,嘴唇紫暗,一双眼睛闪着波光,一脸赤诚的回望着孟笑离。 孟笑离越发的怜惜起来,轻声道:“你的话,我信,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死了多没意思,你们都得给我好好活着,危难时刻,孤立岛可以丢,你们必须活下去。” 乌羽红着眼圈望着孟笑离毫无波澜的双眸,略点了点头。 总将顾幽幽几步跑过来,站到孟笑离侧边,急道:“教主,您给个主意吧,她们俩说的各有道理啊。” 孟笑离向肩头上提了提斗篷,在大殿下来回踱步,半晌,终于开口命道:“派人随时跟进十大门派动向,一旦他们进入灵山地界,我们便要全面戒备,这一仗我们不仅要守住孤立岛,还要尽量少有伤亡。从前我们海战对付的不过是一般匪徒,现在出海面对东厂的大炮实在没有胜算。所以我们还是先采用纪军师的想法,掐死边墙防线,稳守各山山脚,一旦防线被突破,硬拼是不利的,要采用宁愿的主意,依形势增减援队,因地势游击,灵活应敌。各山若有失守,就要考虑人命为上,游击而战,能打则打,不能打便退。”几名弟子皆拱手领命,唯有宁愿面露难色,忧心忡忡。 一个月后,红衣教有女探来报,十大门派果然各带队伍,陆续赶往灵山卫,盟主杨咩咩也由护卫保护而来,十大门派汇聚在灵山卫,却在灵山卫外安营扎寨,包括盟主杨咩咩在内,一连住了多日,始终没有下海攻岛的意思,直到东厂的一辆小轿悠悠而来,盟主杨咩咩方组织十大门派汇合一处,交由东厂厂公崔心智指挥。 忽一夜海风骤起,翻天海浪不断的涌上海岛,大海如食人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疯狂的啮咬孤立岛的海岸线,各山守夜的女弟子们,惊惧的感受着大自然的威慑。 夜,黑的浓烈,冷的透彻,风声在耳边呼啸,如百鬼泣泪,万鬼哭嚎。 教主孟笑离倒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身边右护法乌羽睁开眼睛关切道:“教主,风声太怪,您睡不着吗?” 孟笑离沉声回答道:“通知各山守夜弟子,加强戒备,越是这样的夜,越容易‘闹鬼’。” 乌羽便支起身子对门外喊道:“宁愿护法!”左护法宁愿在门外抱着剑守卫,听到屋里召唤,便应道:“怎么了?”乌羽便将孟笑离的话转达给宁愿,宁愿便按令吩咐下去,于是各山守夜队伍由一班增至两班,巡守队伍另加了十队,皆顶着大风起来巡逻。 然而风声叫了一夜,孟笑离便听了一夜,一夜不曾合眼,思潮千丝万缕难以割断,直到次日黎明风声歇了,海面平了,孟笑离才短暂的憩了一觉,这一夜竟安然度过。 清晨,孟笑离疲惫的起身梳洗后,忽有逍遥山统领长夏急声来报:“教主,了望台号角响,烽烟起,海上有敌船闯入。” 孟笑离追问道:“数量多少?哪个方向?”长夏回道:“敌船十一艘,并辎重船和粮草船共三艘。从北面而来,看航迹欲四散包围孤立岛,四面八方皆有危机。” 孟笑离立即带着左右护法及军师纪红鸾,急急的登上逍遥山顶峰的了望台。 几人远远眺望,只见战船列列,从海雾中驶来,四面八方以包围之势,向孤立岛扩散靠拢,犹如海之触手,向孤立岛擒拿而来。 战船形态不一,船上之人亦是服饰各异,打头阵的巨船旌旗飘扬气势恢宏,威风凛凛金光闪耀,甲板正中端坐的乃是东厂厂公崔心智,一身大红袍格外扎眼,足蹬黑靴,头戴三山帽,手持精致紫砂饮茶壶,那架势比平时去戏园子听戏还要自在三分。 崔心智那张耐人寻味难以捉摸的脸,似笑非笑,暗藏深意,孟笑离在中山望着他,他也在回望过来,二人隔着一座岛一片海,目光并不能及,却仿似隔空互交神识,红衣教的一举一动,便都尽收崔心智眼底。 崔心智神色中流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泰然,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也逃不出崔心智的法眼,他枯槁的双手握着这里每个人的生死大权,杀你也让你死的顺理成章。 崔心智身旁服侍的便是盟主杨咩咩,左右一众高手守护在侧,一船上上下下共有五百护卫军,尽皆是绀蓝色袍带威严挺立,目光警惕的巡视八方。 左边战船乃是青州冠鬣帮所出,一杆飞鹰旗在船头随风叱叱响动,战船雕梁画栋,妆金饰玉,船侧皆有炮孔,精工巧做造价之高,不弱于厂公崔心智的战船。 船上黑压压的挤了好几层冠鬣帮弟子,勾肩搭背姿态各异,帮主双杀斧袁豹在甲板上眼见着靠近了孤立岛,便站起身挺着壮实的胸脯,一只脚踏着椅面,手肘搭在膝盖上,伸高脖子远眺,后腰两板金斧灼灼生光。船中上下各层弟子一抹的深棕色短衣束裤,各个身背两斧,叉着腰表情凝重,迎着海风目视着前方。 第一百三十二回、十派围攻孤立岛(二) 右边是逆帆镖局的战船,镖局的大刀旗在船头引领着航线,战船朴实无华,没有炮孔,却如铜浇铁注,四平八稳。总镖头遮天雷将陈风傲,手叉熊腰,肩扛开天刀,身形如山,端站在船头,身后站着一排排橘茶色服饰的镖师、镖头、趟子手,各个身强体壮,膀大腰粗,手持大刀,扬着眉头瞪着眼,鼻孔朝天,嘴角下撇,满脸势在必得的盯着孤立岛的方向。 冠鬣帮与逆帆镖局两艘战船,一左一右逐渐超越了中间东厂的战船,两派战船直向孤立岛北面戏仙山。其他各派战船也依次扩散开去。 往东北方向者,乃是河南松林派战船,一展金黄佛旗在旗杆高处呼呼摆动,船头密压压的排列着一众黄衣寺僧,皆双掌合十盘坐在地,将一杆破恶长棍横在肘窝,闭目诵经,两耳不闻海上风,嗡嗡经忏盘旋在海天两界。 为首盘坐的便是松林派掌门净尘、净世二位高僧,两人皆一掌竖于胸前,一手默数着项上佛串,两杆禅杖平放在膝前。 往孤立岛东山禅道山者,乃是武当派战船,道字旗翻转无休,呼哧有声,队伍由诸仙观观主瞻鹜道长带领,船上一众的紫衣道士,皆整齐划一端站成行,拂尘搭肘站姿笔直,海风一过,紫衣皆飘,何等的仙风道骨,恍若圣贤临世。 往西北方向者,便是四川奇眉派的战船,奇眉旗帜随风飘扬,掌门水昆师太素面粉衣,站在甲板上引领着派中粉衣女尼们诵经唱文,女尼们手持木鱼,敲击有声,即使出来参战,水昆师太也不肯误了徒弟们的早课。 往孤立岛西山极乐山的,乃是丐帮战船,帮主梁克用与灰衣褴褛的弟子们,或站或坐,挤在甲板上眺望着整个大海,指指点点一刻不停的讨论着。 往西南方向者,乃是云南射月神教战船,蛇旗赫赫,在舱上挥舞,教主蛇蝎恶主蒙萼,盘坐在船头,头上无冠,项上卷着一条红蛇,眉长入鬓,蛇目轻闭,双唇黑紫,手中握着一只小竹笼合在腹前。 身边五位护法分坐五个方位,形态各异皆闭着眼,后方有女弟子花五毒,冰火掌锦绣、绫罗两位孪生姐妹,圣女蒙莎莎,及各色蓝黑服饰弟子们,皆半蹲半坐好奇的了望八方。 往孤立岛南山忘忧山者,乃是襄阳府神木派的战船,神木派仙草旗在风中招展,掌门诸葛高山愁容满面,双手紧紧的抓着船头的木栏,思绪悠远,身后是一色的青衣弟子,无论男女虽各个忧师之忧,却难掩先天神采。 大弟子霍老狠,门中大师姐甘草,圣医妙手柴胡,神针苏木,小仙医杜若,等等等等,在江湖中有名弟子无数,掌门诸葛高山却一减再减,最终只肯带三百人来。 往东南方向者,乃是江苏幽狼门以及浙江风云馆的战船,两派合攻东南,幽狼门乃是刺客门,由门主钟离简带领,黑色骷髅旗下满船的黑衣蒙面弟子,身上武器各异,各个神色警惕,或低伏在船边,或隐于舱内。 其中一名栗色皮肤的女子手持短锏,与众人坐在甲板上背靠着船边,眼睛始终盯着船头背手眺望的钟离简。 她一身紧身黑衣,黑布遮面,只露着两只忧郁的大眼,相比起其他弟子警惕无神的狼眼,这双眼睛仿佛是狼群中唯一的人眼,若有若现,似有似无的,乃是幽狼门中绝不能有的人味,此女子便是掳走红衣教丑姑娘吴茱萸的刺客黑燕子。 另说浙江风云馆的战船上,在招展的素色风云旗下,齐刷刷的站了一行白衣飘飘的男子,各个神采奕奕,青春活泼,风云馆十二弟子全部在船上,另有三百外门弟子参战,掌门狂人姬水石并不在列,仍由大弟子无双公子李玉让出面带队。 白衣弟子们在甲板上有说有笑,不似参战倒向游山玩水,一船的书生秀才,也不似上阵杀敌更像是进京赶考。 风云馆玉字辈十二弟子中,各有要务各司其职,大弟子无双公子李玉让,擅使一把乌金折扇,与常使诛心笔的二弟子冷面书生吴玉虬,并称风云馆双杰,二人因相貌出众,才情无匹,更是多少戏文中佳人才子的原型,成了无数少女美妇的梦中人,李玉让跟着红衣教的消息,吴玉虬则常年守在北丐帮。 三弟子花舌头赵玉常,惯使一套铁链回旋镖,豪爽善言,自认朋友满天下,暗中只负责跟着武当的消息。 四弟子滕玉涛,拳脚功夫乃是风云馆弟子中的翘楚,一套《雾罩拳》、《遮云腿》无不服者,亦算是风云馆书生堆里的豪汉子,另有门人所传外号“死要面子滕玉涛”,多年来一直负责打探松林派动静。 五弟子申玉荇,最是个文质彬彬,谦逊有礼的,一杆镔铁敲山棒使将起来,任是脑袋还是骨椎,皆瞬间成粉灰,此人一直在四川跟进奇眉派的举动。 六弟子闷葫芦张玉墨,少言寡语,性子乖张,擅使一张默思弓,无情不杀人,杀人亦无情,多年来他一直跟着神木派的消息。 七弟子谭玉宁,自诩风云馆中绝顶的美男子,性格阴柔骄纵,快人快语,使一把柔软如肠水柳剑,花容妩媚胜西施赛貂蝉,男人看后枉痴心,女人一见叹弗如,因常年跟着幽狼门的一举一动,在江苏亦是出了名的花男美汉。 八弟子书痴单玉飞,吹得一手醉人箫,且醉且迷,缓能致人疯癫,急则抽肠烂肺,却最是个多愁善感书呆子,多年以来只在河南府跟着冠鬣帮的消息。 九弟子邱玉哲,外号邱老九,擅使一把夸意剑,表面随和大度,幽默贪玩,自有一套玩世不恭的处世态度,实则偏有一副窄心肠,故门人常叫他“有仇必报邱老九”,他常年在逆帆镖局盯着消息。 十弟子郑玉畅,一手揽月钩耍得好,性格中规中矩,有条不紊,因常年盯着射月神教的举动,只在云南府地生活。 十一弟子姜玉钦,皮肤略棕黑,性子阴晴善变,时而热情似火,时而冷漠如冰,令人捉摸不定,惯常使一套阴阳钺,负责朝廷内的动向。 十二弟子高玉昊,外号小公子,乃是一个俊朗少年,擅使竹节锏,性格活泼开畅,贪玩粗心,在湖南境跟了几年南丐帮的消息。 内门这十二个弟子,经年到不得一处,难得一聚却是在围剿孤立岛的战船上。并分别由老二吴玉虬,老三赵玉常,老四滕玉涛,三人各带一支百人队伍,由无双公子李玉让总指挥。 十二个师兄弟在船头对饮热酒,海风拂面,白衣翻飞,虽前途未卜,十二人却并无担忧,难得相聚各有说不完的前程往事,唯有老六闷葫芦张玉墨不大合群,只在一边与冷面书生吴玉虬对斟对饮,一同喝着闷酒。 十大门派并东厂,共十一艘战船,缓缓围拢孤立岛。 海天一线处,朝霞万丈晕染了半边青天,孤立岛在光影的反面成了漆黑的剪影,五个山头皆熊熊烽烟冲天起,号角悲鸣连天去,战鼓轰隆,城墙上、岛岸上女将们尽皆穿着鱼鳞红甲,红日一照光耀刺眼,茫茫如海,霞光更添几分红,女将们各个手持兵刃视死如归,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兵戈直向海上敌船,气势磅礴排山倒海。 逍遥山乃孤立岛最高峰,又在最中间位置,登上了望台,更是居高临下,教主孟笑离及左护法宁愿,右护法乌羽,军师纪红鸾,总将顾幽幽,皆在高台上观战,这几人亦都穿戴起鱼鳞红甲,披挂上阵,宁愿欲将红甲递向孟笑离时,孟笑离却一摆手,拒绝穿起红甲,只穿着自己常穿的红纱衣裙,半挽着黑发。 见敌船全部靠近岛岸,各山统领分别下令靠山者放火箭,靠浅摊者架起成排木刺。 十大门派见红衣教并未出海迎战,便迅速靠近海岸,东厂的战鼓便“咚咚隆隆”的响起,一部分弟子破坏木刺栅栏,一部分弟子驾轻功登岸,又被埋于地表的地刺、钢钉,刺破了双脚。 推开了木刺栅栏,趟开了地刺、钢钉,大队人开始冲向山墙和山门,城墙上立时推下巨石,或以投石器向船体抛石乱砸,有躲避不及者当场被巨石压死,砸死,不计其数,更有燃火之箭如雨而下,中箭者死的死,残的残,烧成火人的哀嚎声四起。 红衣教的号角吹起了坚守力敌的旋律,总将顾幽幽将各山侦查来的敌方进攻图递给孟笑离,孟笑离抻平纸张,看明了十大门派分别占据了哪个方位,并带了大概多少人。 军师纪红鸾在旁回禀道:“教主,冠鬣帮一千人与逆帆镖局五百人,共一千五百人,正在攻击我方北戏仙山,北戏仙山有红衣教一千人,人数相差五百人之众。” 孟笑离便道:“敌在下方仰攻,我方固守墙内,我方优势,时刻观注戏仙山动向,必要时再增援。” 军师纪红鸾又道:“东禅道山有松林派五百人、武当派五百人,两派主攻,风云馆三百人辅攻,共一千三百人,东禅道山有红衣教弟子一千二百人。” 孟笑离道:“告知禅道山统领春木,此三派分别以三个方向进犯禅道山,调度兵力,分三队战三派,尽量截断三派的沟通,防止三派汇合。” 左护法宁愿听到此处,突然插口道:“教主等等,禅道山强兵强将,战斗力勇猛,此三派明显是有意分散我禅道山兵力,如果达到逐一击破,我禅道山将不堪一击,我们不如佯攻风云馆,松林和武当必然来救,然后我们再来一个打一个,以围点打援之势,叫他们合兵一处,我们才好聚而歼之。” “那岂不是腹背受敌?”孟笑离正凝神细思,军师纪红鸾启口否定道:“反过来攻击松林和武当,风云馆则可以滋扰后方,叫他们如何应对?” 宁愿信心满满,刚要开腔解释,被孟笑离一抬手打断道:“纪红鸾说的没错,按我刚才的部署,传令下去。”宁愿听罢,只得闭口。 第一百三十三回、十派围攻孤立岛(三) 军师纪红鸾接着禀道:“西极乐山有奇眉派三百人,丐帮五百人,射月神教二百人,共一千人。西极乐山有我红衣教弟子一千。三派亦是采取三方进犯。” 孟笑离点头道:“极乐山兵力足够,完全能应对,告知极乐山统领秋金,按三派兵力,主攻奇眉,滋扰丐帮,闪击射月神教,尤其注意射月神教。” 军师纪红鸾继续道:“南忘忧山由神木派三百人,幽狼门二百人,共五百人共同夹攻。南忘忧山有我红衣教一千弟子,并六百男奴。” 孟笑离沉吟片刻,命令道:“防止男奴趁机造反,先将部分关押至地牢,部分归顺者,可发放武器共同抗敌。另将忘忧山抽调出三百人,一百援助东禅道山,另二百支援北戏仙山。” 总将顾幽幽在一旁仔细听了二人对话,一一记下,然后拱手道:“是,教主。”随后转身吩咐腿脚快的弟子传令旗,各山统领接到命令,再派人变换号角旋律,向每一位弟子传达指令。 北戏仙山外,东厂的船在海中停锚,不进不退,只在海中观战。 冠鬣帮和逆帆镖局的船靠近山口码头,并未急着进攻,而是横船在海岸,炮孔填置弹药,首先向着戏仙山口轰隆隆开炮,几炮下去炸的城墙几处即成断壁残垣,烟尘大作,城墙上驻守的红衣教女弟子立时尸首分离,飞天坠地四分五裂。 大炮开路之后,冠鬣帮弟子与逆帆镖局的人,便使船只靠岸,顺利跳船闯山,戏仙山统领冬水立即重新组织队伍,填补缝隙,红衣教弟子精神大振,全力应敌。 一列列深棕色衣队伍,和一行行橘茶色的队伍,叫喊着举起双斧,扛起大刀,冲向山口,断壁残垣上仍有一部分红衣教弓箭队立即点火放箭,便有下方斧头、银刀齐晃,纷纷挡箭不在话下。 一部分人冲出火箭雨,挤进山口,乌泱泱直奔红衣教的红甲阵列,兵器交戈场面立时混乱,红衣教戏仙山基本为戏女出身,皆以水袖为武器。 冠鬣帮帮主袁豹手握双斧左劈右砍,一路厮杀,瞬间红衣教女弟子横尸满地。 逆帆镖局陈风傲旋刀在前,上跃下跳,只见得肢节在周身乱飞,鲜血在半空喷涌,向前一步横扫一片,退后一步斩草除根。 另一方面奇眉派弟子,将船靠近极乐山与戏仙山交界的西北方向一处山体,众弟子收起木鱼,“嚓嚓嚓”尽皆从腰间抽出银剑,正准备借船跳上山,不料山上忽然竖下一排排火头木箭,“嗖嗖嗖”整齐齐的朝奇眉派的船上射了过来,奇眉派弟子立即出剑挥扫,由水昆师太当先舞着剑花,顶着箭雨跃上山坡,便陆续有奇眉派弟子站上山尖,另有挥舞不及的中箭烧身,跳下海去,余下弟子连忙扑水灭箭头之火。 奇眉派三百人队伍寻到突破口,便在山脊与红衣教的红甲队伍展开厮杀,届时红粉交融,红衣教极乐山弟子皆为民女投靠,借着战鼓隆隆,意气风发,哪肯让步,见奇眉派跳上山,纷纷收起弓箭,抽出各样武器,怒吼迎敌。 此三派,逆帆镖局借冠鬣帮大炮开路,进展顺利,奇眉派地势特殊,并未遇到滚石和地刺的干扰,也打进山去。 其余各派面对高大厚重的护岛墙,滚石箭雨的攻击,即使各个身手不凡,一时之间也无法突破,攻了整整一天,竟只在墙外僵持。夜幕降临更是难攻,不得不暂退回船,从长计议。 天色一降,月光晦暗,眼前逐渐漆黑,攻到山内的冠鬣帮和逆帆镖局面对黑漆漆的林子,加上不熟悉路径,竟有些迷了路,正晕头转向之际,侧翼忽然冲出一伙红衣教队伍,几乎冲散冠鬣帮与逆帆镖局的队伍,将两派打的措手不及,急急败退,一直被撵到山下,才汇合一处,寻得出路。 在战船上观战的东厂厂公崔心智,得知情况,及时的下了撤退休战的命令,杨咩咩在一旁急步道:“大人,看来这孤立岛,着实棘手。” 崔心智却稳坐床边,泰然说道:“初时攻城,城难破,乃是兵家常事,如果山门易攻,迅速溃散,那才要提高警惕呢。过了今晚再看红衣教什么路数,计策不变,红衣教必败。” 杨咩咩不解,弓着身搓着手,疑道:“大人,可眼下我们连山门都进不去,如此耗下去,岂不是我方受损,时间久了,恐怕不利。”说罢,灵光一闪,喜道:“对了,大人,此岛孤立,无法外援,我们哪怕不打,团团围住,红衣教久困,也自然败了,到时候她们就是想突围,我们就枪打出头鸟,稳赢。” 崔心智饶有兴味的看着杨咩咩烛光中闪烁的双眸,笑道:“你想的太简单了,红衣教良田富足,岛上物产丰富,人家一年不出山,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反倒是我们,要发军饷,要运粮草,困她们困久了,饿死的是我们。” “那可怎么办?”杨咩咩拳头直往手心里砸。 崔心智瞟了一眼杨咩咩,责道:“急什么?这才第一天,好戏还在后头呢,带兵打仗,切忌急躁。”说着,便由贴身的小太监伺候崔心智卧床,杨咩咩只好退身出来。 一连三天,十大派在山脚攻攻退退,看似毫无进展,杨咩咩急得跳脚,但见崔心智却不慌不忙,自然也不敢多说。 第四天凌晨,且说极乐山山门处,正由丐帮帮主梁克用带队,各个举着不同兵器,衣衫褴褛,踌躇满志,再次冲上山来。 一连几日的消耗,红衣教的滚石用完了,墙上射出的火木箭也不再密集。 见此机会,墙外的梁克用手拿打狗棍,不管三七二十一,半空抡了几棍便跳上护岛墙,在边墙上与红衣教弓箭手展开搏斗,边墙下的丐帮弟子便可喘口气,一部分登上城墙,一部分主攻山门,双方僵持不下。 再说另一方向,西极乐山与南忘忧山交界口,射月神教教主蒙萼,蛇眼怒睁,愤然起身带领射月神教弟子,飞身跃海,借着木刺踏上岸去,立时便有城墙上的红衣教弓箭手放火箭。 蒙萼手臂缠绕红蛇,一手在前,飞身急步向前,箭雨成排落在身后,蒙萼轻松避过所有木箭,站到城墙底下,又抬头看了看墙高距离,轻身一跳,蹬着墙面,欲跃上城墙,红衣教弟子便向墙外推下滚石,蒙萼蛇游躲避,速度极快,几步便窜上了高墙,众红衣教弟子惊慌不已,几个人忙丢下弓箭,拔剑的拔剑,抽刀的抽刀,哪来得及,蒙萼挥舞阴火掌打翻了几个,便双手捏诀,口中诵念有声,后方红衣教弟子举起兵器过来砍杀,忽见蒙萼周身爬出无数条小蛇,皆惊得乱砍乱跳。 下面射月神教二百弟子,纷纷跃上城墙,也都捏诀念咒,一时间蜘蛛,蝎子,五彩斑斓的蛇,爬了满地,爬上人身,瞬间便将活人淹没,最终噬咬成白骨方休。 红衣教弟子连忙点起火把,一面在地上挥舞驱赶蛇虫,一面冲上前,有些蛇跳起来卷住人手臂,或是咬上一口,不出几步,被咬者便抽搐倒地,不一会便咽了气,红衣教弟子不得不统统退下城墙,伺机反击。 而正在孤立岛东北方向,北戏仙山与东禅道山交界之处,激战正酣的松林派僧人,各个手持长杆破恶棍,也终于寻隙攀上高墙。 赤头黄衣在城墙上与红衣教弟子僵持不下,红衣教禅道山女弟子,基本都是女匪出身,各个身强体壮,剽悍如牛,武器不一,勇猛无敌,一时半刻松林派也难以攻克,不时有光头僧人栽下城墙,更有红衣教弟子纵下身去,唯有松林派掌门净尘、净世二位高僧,打起头阵能杀出一条血路。 十几里外的禅道山山口,武当派在瞻鹜道长的带领下,拂尘挥扫,无论是长刀还是短剑,无论是棍棒还是软鞭,统统近不得身,且行且游,随性间便荡开一条路来,招式轻柔,看似简简单单,偏能巧妙的克敌之强硬。 红衣教五百弟子虽退至墙内,亦是顽抗拼搏,反复冲上阵去,死死的将武当派五百弟子压制在边墙防线处,不肯使其冒越一步。 孤立岛一夜的骤风,被清晨的阳光逐散,阳光照映寒气未消的海面,升腾起重重浓雾,此刻连天的阴云被北风推了过来,春潮的细雪含混着雨水,漫洒人间,真可谓天上气象万千,云谲波诡,地上风云际会,血雨腥风。 从禅道山山门再向南过十里,南忘忧山与东禅道山交界处,风云馆三百弟子,由无双公子李玉让,冷面书生吴玉虬,以及老五申玉荇,老六张玉墨,共带一队冲上城墙。 老三赵玉常与老七谭玉宁,老八单玉飞,老九邱玉哲共带一队,攻克山门。 老四滕玉涛与老十郑玉畅,老十一姜玉钦,老十二高玉昊共带一队,负责断后。 李玉让手持乌金扇,展扇一扫,横倒一片,收扇一合,万种兵器皆挡于外,扇面白刃随出随收,不染半点血痕。 而冷面书生吴玉虬,一副凶悍暴戾,冷漠横眉的尊容,转动臂长诛心笔,或点或刺,或挑或画,一撇一捺间,无声无息叠倒,横平竖直后,不知不觉寂灭,红衣教弟子周身无伤,却再不能爬,一点鲜血竟半死不活,吴玉虬未下杀手,故意收势,留得众红衣教弟子半命残喘。 第一百三十四回、十派围攻孤立岛(四) 老三赵玉常扯住铁链将回旋镖一抛一收,犹如老农收割,成行的红衣教弟子,手臂头颅乱飞,鲜血和着雨雪浇了一地。 老四滕玉涛重拳出击,飞腿横扫,哀嚎伴着断骨之声,不绝于耳。 老五申玉荇瘦挑身材,持着一杆镔铁敲山棒,铁棒一砸地裂山崩,横棒一扫,山河破碎。 老六张玉墨站在高处,默思弓一拉,多箭齐发,箭箭穿心,根根入骨。 老七谭玉宁舞动水柳剑,软而有节,飘而有度,花枝乱颤,亦能杀人于无形,纵使男人也魅惑,丈夫亦勾魂。 老八单玉飞,口吹醉人箫,不误杀人功,边打边让,仍能将一曲《离魂》娓娓道来,吹得众人是心肺烦躁,无法专心出招,涣散人心,翻搅五脏。 老九邱玉哲夸意剑耍的是虎虎生风,行云流水,玩笑间杀人取命,调侃着洒血扬尘。 老十郑玉畅,揽月钩中规中矩,招式守旧,但尺长兵器,专取人头。 小十一姜玉钦两手各执阴阳钺,挡刺划勾,颇为威风。 小十二小公子高玉昊,钻来跑去,没有定式,一把竹节锏抡的呼呼带风,在红衣教鱼鳞红甲的围攻下,勉强应对。 再看正南,忘忧山口,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带领青衣队伍,洋洋洒洒无心应战,只叫弟子们保护好自己,切莫要人性命,从来为医乃治病救人,怎能战场举刀大肆杀人,更何况黑白自有公断,红衣教并非恶人帮。 于是神木派举派上下,虽战却避让守势,并不强攻,反弄得城墙上的红衣教弟子手足无措,亦不敢猛杀。 而作为辅攻门派幽狼门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船一靠岸便冲了上去,一个个身轻如燕,变幻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眨眼间便有一部分黑衣人跃上城墙,在城墙狂杀起来。 神木派青衣队伍趁空从正门冲了进去,虽有格挡并无杀招,红衣教忘忧山弟子,乃是女奴出身,如今鱼鳞红甲披上身,更比旁人有杀伐之心,如今却见神木派如此态度,忘忧山统领夏火,当下决定分出大部分人,前去应付幽狼门。 中山逍遥山的了望塔上,孟笑离与军师纪红鸾时刻接收弟子回报的战事进展,有弟子来报:“报告教主,冠鬣帮来势汹汹北戏仙山队伍难以维持,敌军正向半山腰逼近。” 随即又有人上来回说:“报告教主,东禅道山边墙防线已经失守,但双方僵持不下,我方仍将敌人遏制在防线范围。” 又一个人上来禀道:“报告教主,西极乐山西南方向,射月神教怪招频出,我方队伍正被逼退。” 再一人道:“回教主,南忘忧山,幽狼门杀伐强悍,很快便突破山门,但神木派并无攻势,我教共七百人有六百人被调去应对幽狼门,将幽狼门队伍压制在山脚。” 孟笑离听后,震惊的转过侧脸,不可思议道:“神木派这几日都消极应战,现下干脆不再主动攻击。” 孟笑离垂眼思忖片刻,随即命道:“传我命令,将忘忧山留四百人对付幽狼门,其余三百人全部调往北戏仙山支援,另外告知红衣教全部弟子,凡神木派弟子,不可杀!”众弟子领命而去。 一杆令旗从上至下,暗暗传报。 另一方面风云馆冷面书生吴玉虬,也开始边退边让不肯出手,红衣教女弟子看此形容,万分不解,又见吴玉虬在队伍中有意拦阻同门师弟,同队的老五申玉荇抡起敲山棒激战正酣,却见二师兄吴玉虬现身干扰,便疑问道:“二师兄这是为何?” 吴玉虬并未作答,又转身去救下老六张玉墨箭下之人,吴玉虬转身将那红衣教女弟子推开老远,那女弟子亦是惶惑不解,手中的大刀不知是杀是放,吴玉虬转头看向高处的张玉墨,张玉墨搭弓之手定在半空,但只与吴玉虬眼神交会,顿时会意,便收起弓箭,原地观战。 吴玉虬的队伍申玉荇与张玉墨都不肯再杀,众手下也纷纷以防守之势,消极应敌。 无双公子李玉让在厮杀中有所察觉,便纵身跳到吴玉虬跟前,照着吴玉虬胸前推了一把,质问道:“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杀?” 见李玉让怒气冲冲,吴玉虬冷眼相对,只道:“红衣教不能灭。”李玉让气道:“关你何事,又关我风云馆何事,师父有交待,要杀必杀光,你却在此违背师父的命令,你曾几次三番暗中帮助红衣教,到底何意?” 冷面书生吴玉虬定了定,随即回答道:“我匡扶的是正义,是心中的良知。”说罢,吴玉虬转身跳进厮杀中,拦阻众师弟。 李玉让紧皱的眉头,忽然一散,心中忖度:“良知和正义在风云馆狗屁都不是,十大门派又有几派在坚持,恐怕只有一个神木派,一群郎中医士,偏偏比谁都有信仰。” 霎时,杜若灿烂的笑脸忽然在李玉让的眼前浮现,那个总是朝气蓬勃,多管闲事的小仙医,当此战中,肯定也是以守为战,不会杀人。 想罢,无双公子李玉让眼睛环视战场,白衣师弟们在鱼鳞红甲中窜上跃下,各个身染鲜血,红衣女将,剽悍英勇,毫不退缩。 李玉让心里最清楚不过,谁才是魔,谁最无辜。当初他敢为小仙医杜若背离师命,如今他也敢为二师弟吴玉虬违抗盟约。 于是无双公子李玉让摇身展扇,跳进厮杀中,暗中传令道:“手下留情,莫再强攻······” 风云馆忽然收手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逍遥山孟笑离的耳朵,孟笑离眼睛扫过群山,落在禅道山的东南方向,沉声命道:“东南队伍分出二百,一百支援东北,应战松林派,一百支援禅道山山口,应对武当派。留一百给风云馆,佯攻不杀,监视他们进山,避免东厂察觉。”那弟子领命而去。 战事持续到傍晚,暮色西沉,各派浴血奋战,都现出了疲惫,加上光照不良,周遭的环境越来越暗,林子茂密,地形不熟,打着打着,红衣教弟子便退没了,各派面对黑黢黢的野林,不敢贸然上山,但未接到撤退休战的命令,又不能私自离开。 趁十大派陷入慌乱之际,果然红衣教弟子突然现身偷袭,天色昏暗,看不清来路,加上红衣教弟子们又故意借山势掩蔽,神出鬼没,十大派几次三番被打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竟势屈力竭,陷入窘境,红衣教在夜战中竟大有挽回白天困局的趋势。 见十大派夜晚攻山实在吃亏,厂公崔心智沉吟半晌,对杨咩咩命道:“传令下去,各派停战,守在边墙内,原地待命。”盟主杨咩咩一听,愣怔当地,以为自己听错了,忙小心的反问道:“大人的意思是?不打了?” 厂公崔心智点头道:“对!” 杨咩咩又懵了,讪笑问道:“大人,您看,咱们忙活这几天,好不容易是进山了,那冠鬣帮都要打上半山腰了,何不趁着士气正盛,发起猛攻,定能很快攻占孤立岛,此时退下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目光短浅,”崔心智鼻哼一声,讽声道:“黑洞洞的路况难辨,你去打一个试试!” 杨咩咩一听话口不对,忙猫着腰缩着膀,不置一词。 崔心智盯看着杨咩咩卑微的站在一角,不经意的勾出一抹笑,随即又耐着性子正色道:“红衣教拼死顽抗,士气也是正盛,天色晚了,丛林战对我方又极其不利,继续打下去,才会前功尽弃,所以暂时休战,缓一缓她们的威风,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骁勇善战都不过是一群女人,逃不过感性行事,让她们沉静一夜,过了今晚,杂家管保她们士气大减。” 盟主杨咩咩听后,无论听没听懂,都赶忙点头遵命道:“大人英明。”然后转身吩咐身边传令护卫,两名护卫领命,随即双双凌空入海,踏浪而行,直向岛内狂奔,不久,只听岛上各处“休战暂退”的鼓点敲响。 此令一出,各派自然边打边退,在边墙下暂歇,而擅于夜战的幽狼门,这群黑衣人正杀的红眼,忽然听到命令,门主钟离简只好高呼一声:“停战!”众黑衣弟子纷纷收起各自兵刃,警觉的盯着红衣教弟子缓缓退身出来,红衣教弟子犹不甘心,仍有人杀上阵去,幽狼门弟子虽出手格挡,亦是边挡边退,不再还招,红衣教弟子只好暂时歇手。 逍遥山上的大殿内,教主孟笑离也接到各山头消息,总将顾幽幽掩饰不下的喜悦,步履匆匆而来,喜道:“教主,各山敌军纷纷撤退,想是打不过我红衣教,要逃了?” 孟笑离面现担忧,紧张道:“虽说撤退,他们可否离岛?”顾幽幽禀道:“回教主,并未离岛,而是原地驻扎,没有命令,我方弟子不知是进是退。” 军师纪红鸾急道:“教主,攻打我教,可没有他们说停就停的道理,我们若不一鼓作气,就被十大门派牵着鼻子走了,短短几日他们就攻破护岛边墙,再由他们缓一口气,接下来恐怕不好收场。” 左护法宁愿幽声道:“他们已经把我们吃透了,若再不改换战术,日后便如今日一般,红衣教弟子一批批倒下去,直到孤立岛无人再守。依弟子看,他们歇咱们也歇,好吃好喝送到阵前,我们养精蓄锐,重新调整应敌对策。” 孟笑离手搓指尖,眼望虚空,沉思半晌,开口说道:“今晚我们一定要谨慎提防,他们一日不退出孤立岛,孤立岛便一日不能解除危机,传我命令,红衣教原地休战,补给食物,今晚我们时刻做好准备,防止敌方突击偷袭。” 军师纪红鸾听后,不依不饶,坚持道:“教主,夜战对我方有利,我们必定要抓紧机会啊!” “你还嫌死的人不够吗?”未等孟笑离发话,宁愿抢过话口,冷幽幽的说道:“不讲究策略,一味蛮拼,只会让我们死伤更多,你所谓的死守边墙,不过几日,就已被十大派破城而入,接下来直面迎敌对我们没什么好处,今日我们死伤惨重,弟子们已然疲于应对,你还要揪住她们继续冲?” 第一百三十五回、十派围攻孤立岛(五) 纪红鸾怒视宁愿,起身急道:“你怎么老是跟我作对?现在敌人就守在山脚,我们何不卯着一股劲,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难道等到白天,让他们反杀上来?” 宁愿深望着纪红鸾熬好的双眼,淡然回道:“看着唾手可得,实则很难办到,冲下去,还是我们死。”纪红鸾不解其意,鼓着气紧盯宁愿的一脸冷漠。 孟笑离突然在背后问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宁愿转身正视孟笑离,提议道:“与十大派正面交锋,始终是我们要吃亏的,现下何不趁着夜色,派潜游队,攻击他们的粮草船,断他们后路。” 纪红鸾听后嗤之以鼻,否定道:“你以为他们都是瞎子,船体都是泥糊的,前来海战不带水军!”说着纪红鸾双臂环抱,背身站到一边。 孟笑离低头思忖半刻,叹道:“打仗就是一场豪赌,总要一试,才知结果,传令潜游队,下海!” 总将顾幽幽听到命令,立时拱手接令,转身奔出大殿。 夜幕深沉而寂静,白天落下的雨雪化水开始返潮,杂糅着鲜血与堆积的尸山,寒腥的味道便开始刺鼻,各派皆派人点起篝火守夜,其余人便捡干净的地方将就着休息。 红衣教女弟子们,尤其是极乐山这些民女出身的弟子,受过瘟疫遇过灾害独剩一人的方罢,有些是有家有夫有子女的,便开始燃起思乡之情,坐在寒夜里望着篝火,回想着白天战场上那些同门的惨死,刀剑无眼,人心冰冷,心中渐渐的生出些许怯意,虽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顾不得这些儿女情长,死亡亦是眨眼之事,并无多少痛苦,但一静下心来,对战争的后怕,以及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交锋,都有了退缩之心。 虽有守夜人,大部分也很难入眠,女弟子们依偎在一起,心中慨叹,今日很多同伴都已死去,明日或许就是自己的忌日,对未来,不敢再有期许,加入红衣教从没想过要反抗朝廷,却莫名的被冠以反贼的名号,皇上要杀人,试问还能有活命者吗?所有人还能活着走出这场战役吗? 女弟子们越想越伤怀,不由的觉出从内到外的寒冷,愈发的瑟缩一团。 时至后半夜,崔心智在舱内睡的正香,偶见两声轻鼾,吹出一天的疲乏,忽听“邦邦邦”一阵砸门声,有贴身伺候的太监起身发问:“谁啊?竟敢惊扰大人休息?” 只听门外杨咩咩焦急的声音禀道:“大人请恕罪,小人有要事回禀。”说着,杨咩咩便在门外急的转圈。 崔心智被小太监伺候着起身,高声呵斥道:“有话就说。” 杨咩咩忙道:“回大人,那红衣教行事阴险,竟然暗中派人攀上我们的粮草船,后方打起来了,有一船粮草也烧起来了。” “什么?”崔心智猛然站起身,披在肩上的外衣顺着肩膀滑下去,小太监急忙复又披上,崔心智骂道:“他娘的,竟敢跟杂家玩这招,将船上的护卫派下去一队,正所谓淹死会水的,能绕过我们去烧粮草船,就让她们有去无回。”杨咩咩在门外立即领命而去。 很快,东厂护卫队分出一队人,陆续跳上小船,开向后方粮草船,三艘辎重和粮草船喊杀声震天,有一艘船正火光冲天,照亮了海面。 红衣教潜游队内,都是一群极擅水性的女人组成的队伍,能长时间在水里闭气,无所谓白天黑夜,更能在水中辨别方位,入海如同回家。 潜游队趁夜悄悄摸上辎重船,东厂方面毫无防备,红衣教弟子一队对敌,一队专去搞破坏,眼见着东厂派人前来支援,为首的女弟子一声口哨,众红衣教弟子纷纷跳船入海,准备撤退。 东厂派来的水手也不是吃素的,见红衣教弟子跳了船,也弃船纷纷钻入水中。 天光不明,唯有黯淡的月光投入海面,另有船上的火光映射,乌乌暗暗,模模糊糊,海下兵戈相见,混打一处,崔心智披着斗篷,与杨咩咩趴在木栏边,遥遥的望向辎重船下方的海面,夜色凝重,海下翻起的血浪被墨色掩盖。 许久,才见到几名红衣教女弟子和几名东厂护卫的尸体,浮出海面,摇摇晃晃随波逐流。 过了一阵,东厂护卫队接二连三从海面下漏出头来,游到小船边,准备登船返航。 崔心智望了一阵,声音低沉道:“回吧,红衣教诡计得逞了,赶快轻点物资,不够的及时传信去要。”命罢,便转身回舱了。 杨咩咩看着返航的护卫们浑身湿哒哒,垂头丧气,心中也知,只杀了那三五个红衣教弟子,其余人想是游回了岛岸,被她们跑了。 杨咩咩一拳砸在木栏上,手骨吃痛,急甩了几下,口中“斯斯哈哈”骂了两句。 此事虽取得成效,第二日十大派的攻势却丝毫不减,逍遥大殿下纪红鸾质疑道:“宁护法,夜里烧船大快人心,可那又怎么样呢?很快东厂的补给就会送来,他们不过损失点朝廷的银子嘛!” 宁愿坐在对面,直视着纪红鸾嘲冷的眼神,嘴角挂着那抹得意的轻笑,宁愿也不辩驳,淡漠的眼神瞧着纪红鸾略显疲惫的神色,只轻声道:“若想扛过此战,此刻就不该继续强拼了。” 纪红鸾在座位上直起身,吃惊道:“不拼?难道放他们上山,孤立岛你不要了?” 宁愿则淡然道:“没错,放他们上山,我有一万种杀死他们的方法。” 纪红鸾惊噫的嗤笑一声,摊开双手,低声斥道:“我看你是想里应外合,别忘了你内奸的身份还未洗清。” “你!”宁愿双手紧握木椅扶手,瞪视着自得的纪红鸾,连日来无论怎么被否定,宁愿第一次动了怒气,但意识到教主孟笑离还在殿内坐着,仍是忍下气来,没有发作。 孟笑离眼珠在二人身上来回的转,见两人再一次把话聊进了死胡同,孟笑离手扶额头,长叹一声道:“眼下敌人攻到眼皮子底下,不守不战怎么能成,听纪红鸾的。” 宁愿猛然转向孟笑离,起身劝道:“教主,烧掉敌人粮草,几日后东厂必退,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保存实力,扛过这几天,即使东厂接到新的物资,再次来战,我们早已重修边墙,重新振作。另外,东厂没了后方补给,定会在这几日发起猛攻,以我们的实力,直面硬拼,定会死伤惨重。” 纪红鸾则打断道:“可是不拼,我们连这几日都扛不下去。” 宁愿听后,双目轻闭,满脸无奈。 战事打了三五日,五颜六色的服饰,尸横遍野,风中夹杂着腥气,雨水里饱含着血水,午后的阳光一照,雨雪掺着鲜血,顺着高坡向下流着,在谷中凝成血河。 红衣教负隅顽抗,却节节败退,各派攻破边墙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猛攻上山。 东厂厂公崔心智坐在船头,听着盟主杨咩咩的汇报:“厂公大人,目前只有风云馆和神木派未攻上山,其他派已向半山挺进,红衣教已经损失惨重,不怕死的红衣教,已经出现劣势,只要我们继续坚持,定能很快取胜,还是厂公大人智慧决断,英明神武。” 厂公崔心智仰头望了望混沌的天光,吐掉口中的一片茶叶,问道:“各派还剩多少人?” 杨咩咩回答道:“冠鬣帮剩余八百人,逆帆镖局剩余四百二十人,戏仙山还有一千二百兵力。奇眉派剩余二百五十人,丐帮剩余四百四十人,射月神教剩余一百九十人,西边极乐山剩余兵力八百八十人。神木派将近三百人未有死伤,幽狼门二百人未有死伤,仍是五百兵力。风云馆大概剩余二百六十人,武当剩余四百七十人,松林派剩余四百五十人,东禅道山共存兵力一千一百八十人。而红衣教各山兵力,有增有减,四山加起来大概剩余两千多人,逍遥山兵力不详。” 厂公崔心智举着紫砂手壶,仰头饮了一口,沉吟半晌,随后命道:“红衣教明显不敌,我们只需要加强攻势,断粮之前必能拿下孤立岛。” 逍遥山了望台上,右护法乌羽急道:“教主,各派如此纠缠不休,我们恐怕顶不住了。” 左护法宁愿眼睛望着山下,恳切道:“红衣教死伤无数,以尸体铺路,再这样下去,即使保住了孤立岛又如何?教主,我们必须立即收兵,重新部署作战方式。”说罢,宁愿转眼望向面无表情的孟笑离。 一旁的军师纪红鸾却拦道:“这怎么能行,一旦收兵,军心必然衰竭,我们必须趁热打铁,将逍遥山的兵力派下去,我们损失惨重,各派也没捞到好处,更何况他们后方供给不足,我们主动转换夜战,我们未必输的!” 宁愿返身直视纪红鸾,厉声反驳道:“你的计策已经出现问题,现在孤立岛兵力面临巨大缺口,你派出逍遥山兵力,难道东厂就没有后手吗?现在的僵持不是红衣教多厉害,是我们人多拿命在填,如果继续下去,等待我们的只有全军覆没。” “你?”军师纪红鸾忽然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孟笑离面上愁云不散,听罢二人的争执,叹声道:“这半月的战况,已然表明,我们的决策是不明智的,我们折损了近一半的兵力,再继续下去,确实不会出现好结果了。” 随即疲惫的双眼,望向宁愿,当即下令道:“战事紧急,我们时间不多,当下我们确无更好的办法,通知各山统领,无需顽抗,收兵进山。” 过了一阵,山上山下“收兵”的号角响彻山谷,红衣教队伍纷纷收起兵刃,向山内撤退。 入夜的十大派从不敢强攻,哪怕成功近在眼前,仍是要保险退下。 第一百三十六回、十派围攻孤立岛(六) 白日的混战,在黑夜中寂静无声了,教主孟笑离吩咐留人守夜,其余人全部入林设伏,自己则在了望台上迟迟不肯下去,左护法宁愿,右护法乌羽见状,也不肯去睡了。 总将顾幽幽口中说着陪同,却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心中纵然万分紧张,可是到了每日安歇的时刻,仍是控制不住的犯起困来。 孟笑离是真的睡不着了,大敌当前,人都打到了家门口,生死存亡之际,哪还有半分困意。 孟笑离披着毛斗篷,凝目望着群山,星星点点火光跳动,回想起梦中师父曾对自己说的话:“即使有一天群起而攻之,说明你的实力威胁到了他们,你都有实力了还怕他们做什么?” 孟笑离怅然神往,心中悲叹:“我何曾威胁他们半分,倒是他们自己先怕了,我心中纵有百万雄兵,又如何保全整个红衣教。” 正思考间,军师纪红鸾急急的走上来,直截了当的对孟笑离说道:“教主,孤立岛防守严密,抵御十大门派其实不难,十大门派最需要的就是速战速决,他们几天打不进来,就得返回去想办法,否则后方粮草供应不上,他们就败了一半。我们还有逍遥山千人未动,他们各派已经折损将半,再有东厂带过来那五百人,怎么打都难取胜。可是我们如果一旦开放出口,打起游击,我担心他们乘虚而入,我们并不见得有好的成效。” 孟笑离忽然打断道:“他们折损将半,难道我们就得以保全吗?几日下来,四山从四千二百人,直损两千人,战争如果比的是谁堆积的尸山更高,我们就要考虑怎么尽量降低损失,灵活游击,要比强攻强抵来的更事半功倍。死守城墙防线未见成效,基本要拿命来填,即使这样,仍挡不住十大门派突破山门。” 纪红鸾则急道:“教主不肯信我,如果今日继续打下去,逐渐砍削各派人手,他们人手不足,又顾忌我后方支援,各派此时连山都不敢进,我们趁夜攻击,他们必仓皇而逃。” 孟笑离转头看向纪红鸾急切的星眸,拍了拍纪红鸾的肩膀,然后沉声道:“此法太过心急,急躁反而误事,再打下去,红衣教弟子会全军覆没。你的主意一向都好,但这次我见不得我教中弟子死伤太重,明日我们以宁愿之法,定会减少伤亡,又能更有效的打击十大门派。”军师纪红鸾听后,知道孟笑离主意已定,只得闭口。 次日初晨,厂公崔心智伸着懒腰从船舱中走出来,盟主杨咩咩便笑脸迎了出来,关心道:“大人,昨夜睡的可好?” 厂公崔心智摇着颈子,回答道:“好的很,叫大家都吃饭吧!另外我们水粮还能维持几天?”盟主杨咩咩便道:“回大人,饭已备妥,属下即刻叫人送上来,至于各派的粮食,还能撑几天,不过,灵山附近也在紧锣密鼓的征粮,估计很快便能运过来。” 崔心智站在甲板眺望孤立岛,随后轻声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叫各派徐缓进攻,多顾左右,小心有诈!”盟主杨咩咩忙道:“好的大人,属下这便通知下去。”说罢杨咩咩叫来两名守卫,吩咐完毕,又唤人传饭。 岛上十大门派刚潦草的用过早饭,便见到东厂传来谨慎进攻的鼓声,各派便收拾行装,准备进发,却哪里还见到红衣教半个人影。 奇眉派女尼们见不到人便顺着山路上行,忽听得后方战鼓隆隆,号角低沉,水昆师太忙召唤全体弟子反身应敌,却不见红衣教弟子冲上来,正思忖间,忽听队伍后方众女尼哀叫连连,再转身时,方见到红衣教弟子在山上放冷箭,水昆师太顾不得死伤弟子,持剑便打头阵冲上去,红衣教弟子却不恋战,收起弓箭便潜入山石后的密林,迅速消失不见了。水昆师太不熟悉地形,不敢鲁莽带着弟子去追,只得试探着前行。 梁克用带着丐帮弟子上山途中,同样遇到红衣教弟子放冷箭,梁克用却不似奇眉派水昆师太过于保守,而是呼唤弟子冲进树林,不料一进林子,前几列弟子便被早已设下的渔网,兜上半空悬吊起来。兜了十几个人,后面的便不敢冒然上前,这边梁克用刚要叫人上去救人,忽然四面八方的树冠中射出无数木箭,将网兜中的人一一射杀。 梁克用气急败坏,欲飞身去寻那树上隐藏的红衣教弟子,那群人纷纷跳下树来,不同的方向奔跑出去,只有一队红甲队伍在林子尽头搭弓射箭,正对着丐帮众弟子。 梁克用忙拦住众弟子,命众人躲到树后,一面提防树下渔网陷阱,一面攻上山去。 戏仙山上的冠鬣帮与逆帆镖局,弟子被渔网兜了好几十人,仍不管不顾,喊打喊杀,誓要追上红衣教弟子碎尸万段。 两派追出去一里,又不见红衣教的人了,便在林子里寻路上山,走不多时,突听前方弟子接连痛嚎苦叫。 冠鬣帮帮主袁豹与逆帆镖局总镖头陈风傲赶上前看时,原来是乱草里埋有兽夹,弟子们全不防备,成排的栽下去,有的当场断了腿,抱着断腿翻滚痛叫,其他弟子纷纷过来帮忙打开兽夹,有的赶过来时,错脚踩进草中的兽夹,救人不成反被夹,后来者便警惕起来,皆折下树枝,一边敲地,一边试探着向前。 双方未曾真刀实枪开战,十大门派已大为折损,均陷入窘境,红衣教弟子却无一例死伤,只在暗处偷袭,待对方反击便借地势逃离。 一连几日各派吃尽了红衣教的苦头,却始终难以再进一步。 东厂的战船上,盟主杨咩咩向厂公崔心智汇报战情道:“大人,红衣教不再强攻,改为伏击,在山上设下各种陷阱,此法打十大门派一个措手不及,十大门派强行上山,已死伤无数,根本无力招架,而红衣教却毫发无损,我们怎么办?” 崔心智一听,十分震惊,不可思议道:“这个魔阎鬼姬有点意思,杂家以为她除了那个戏子李妖娆,再拿不出个像样的干将,看来她手下还是有几个聪明人。” 随后,崔心智冷静思考一阵,又问道:“孤立岛四山,哪山最薄弱?” 杨咩咩托腮思考道:“幽狼门别看人少,却能巧妙应对各种战术,神木派又率先攻上南边的忘忧山,红衣教在忘忧山的兵力有限。” 厂公崔心智神情严肃,微皱着眉,沉声吩咐道:“传令下去,东厂五百护卫全部下船,主攻戏仙山,然后叫十大门派合兵一处,从忘忧山突击,叫神木派在山上接应,咱们直取逍遥山。” 盟主杨咩咩拱手领命,然后命人将船靠岸,一面派出传令官传信,一面将船上五百护卫统统派了下去,绀蓝色的队伍呼啦啦直奔戏仙山狂奔而去。 厂公崔心智目光远眺,信心满满。 另一方面逍遥山上的孟笑离也接到顾幽幽的回禀:“禀教主,十大门派处于劣势,无法再战,东厂又派下五百护卫攻上戏仙山,十大门派有意向忘忧山方向转移,我们人手足够,完全能够应对。” 孟笑离点头道:“宁左护法有意逼出东厂五百护卫军,看来起了作用。”孟笑离用欣赏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左护法宁愿。 宁愿表情严肃,沉思片刻,说道:“各山继续伏击纠缠,阻止十大门派转移,戏仙山那五百护卫,由逍遥山派出五百人,交由统领长夏带队,但记住一点,不是强攻猛进,而是斜插东厂侧翼,然后分而击之。”顾幽幽领命下去。 厂公崔心智这一计划,难以推进,最后只得暂停,交战多日,十大门派不断受到红衣教伏击干扰,想退又被死死咬住后路,想进红衣教又不现身强攻,根本无法转移,而东厂护卫队也接连受到陷阱的重创,不断的被红衣教偷袭,队伍也被冲散,难以聚力,面对仰攻和伏击,东厂与十大派都毫无施展的空间。 与头几日十大派杀得个红衣教尸横遍野相比,这几日不但山路难闯,红衣教上下竟毫发无损,十大门派都显出了疲态。且无论是东厂备的,还是各派自带的食物和水也几乎要空了。 十大门派与东厂一连多日没有进展,甚至损兵折将,厂公崔心智气急败坏,眼看着夜幕降临,十大门派更别想侵占孤立岛半分。 崔心智混黄的眼睛不甘的盯着孤立岛,手指无声的细数着什么,随后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对盟主杨咩咩命道:“通知十大派,天黑之前全部撤出孤立岛,返航灵山卫!” 杨咩咩注视着崔心智灰呛呛的脸色,心知再不离开,粮草已然无法供应,返程的路上只能吃土了,便乖顺的拱手道:“小人得令。”说罢,急匆匆的吩咐下去。 红衣教各山弟子,听到东厂的战鼓有节奏的“咚咚”敲起,随即十大派并东厂护卫,陆续从山上撤退,各自寻上自家的战船,四面八方,围在孤立岛近半月的战船,徐徐的向北方汇拢,并向远处开走。 红衣教所有弟子见状,顾不得浑身的伤与血,疲惫和不安,纷纷举起兵器,庆贺欢呼。 逍遥山了望塔上,右护法乌羽和军师纪红鸾也高兴的手舞足蹈,孟笑离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目光似钦佩似感激,凝望着一向宠辱不惊的宁愿,含笑道:“多亏有你,只可惜我不英明,险些误了你,也造成了红衣教那么多的伤亡。” 宁愿则长睫低垂,深望着海平面上东厂及十大派远离的战船,缓缓驶入黑暗,依然担忧道:“但愿他们一去不返,红衣教死伤惨重,人手有限,不能再次遭到重创。” 第一百三十七回、东厂与锦衣卫联手 红衣教休整了一夜,次日天刚蒙蒙亮,戏仙山了望塔上,守山弟子们忽见的海面上东厂与十大派的战船又驶了回来,后边紧跟着几艘新式战船,船队浩浩荡荡而来。 犹如阎王从地狱崛起,带着十殿阎罗,十大阴帅,六案功曹,五方鬼帝,什么牛鬼蛇神,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判官厉鬼,都来孤立岛勾魂缉拿,红衣教万物生灵,乃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怎逃这地狱之网。 戏仙山频传敌情,远看形容,后来的三艘战船却是朝廷特制,待船再近些,能看清船上那一列列的蓝色飞鱼服,确认是锦衣卫无疑,除了三艘锦衣卫增援船队,剩下的皆是各派的粮草船只,及时前来供应。 戏仙山了望塔燃起熊熊烽烟,各山收到信号也纷纷响起号角回应。 孟笑离接到消息,急匆匆的登上了望台,身后右护法乌羽紧着将披风向孟笑离肩头披去。 总将顾幽幽心急如焚的禀报道:“教主,东厂与十大派不但折返,连带着锦衣卫的战船也来了。” 右护法乌羽冲上前,眼睛望着锦衣卫的三艘战船缓缓靠近孤立岛,乌羽脸上变色,自语道:“这便是非置我红衣教于死地不可了。”然后抱着头急道:“教主这可如何是好啊?” 未等教主孟笑离开口,军师纪红鸾在旁自信道:“现在各派剩余不多,除掉神木派与风云馆这五百人,加上东厂所剩四百护卫,也不到两千五百人,我教中共有三千二百人,锦衣卫就算带足了三千人,我们也有的打,我们还是采用宁愿护法的办法,必能以少胜多,四两拨千斤。” 左护法宁愿却沉声道:“伏击战无法应对强兵,我只在逼着厂公将他那五百护卫交出来,咱们人手充裕,必能完胜,可一旦锦衣卫增兵至此,战局扭转,红衣教恐难以抵挡。” 军师纪红鸾听后内心陷入慌乱,更不敢望向教主孟笑离,孟笑离却始终紧盯靠岸的锦衣卫的三艘战船。 锦衣卫的三艘战船,分出两艘从东西两向行驶,不由分说,所经之地,皆使大炮开路,震得四山地动山摇,墙破山塌。 轰了半日,红衣教方面丝毫没有动静,也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唐雀听了战报,觉得差不多了,就向镇抚使秦召使了个眼色,秦召便高声命道:“各船听令,一队七百五十人,分别从四个山头进发,攻下四山,直捣逍遥山,取下魔阎鬼姬的脑袋,早早回家吃饭。” 话音一落,船上的传令官,举旗登岸,并战鼓隆隆,三艘战船,从不同的山头,踏上岛岸,一波波蓝色人浪挥舞着马刀涌向孤立岛。 逍遥山了望台上,顾幽幽急匆匆赶上来禀道:“教主,除去十大门派,锦衣卫又各派了四队人,一队大概七百多人,分别从东西南北四山进发。” 军师纪红鸾分析道:“北戏仙山冠鬣帮与逆帆镖局剩余人数将近七百人,加上锦衣卫七百多人,大概一千四百人。西极乐山奇眉派与丐帮、射月神教三派加起来剩下六百多人,加锦衣卫七百多人,大约一千三百人。南忘忧山幽狼门二百人几乎无有损失,加锦衣卫七百多人,大概九百多人。东禅道山松林派、武当派共剩余七百人,加锦衣卫七百多人,大概一千四百人,另有东厂五百护卫队剩下的的三四百人,现今我们各山人手有限,少不得要埋兵设伏,出奇制胜。” 孟笑离目光扫视群山,苍山郁郁葱葱未改,混沌无日的天空无云,红衣教面临大劫,岌岌可危,正是墙倒众人推,落井遭下石,生死皆在此一搏,孟笑离迎着海风,目光决绝,刚毅果断,对顾幽幽命道:“将红衣教全体弟子分成四队,一队八百人,由统领冬水带一队,应战北戏仙山,由统领秋金带一队,迎战西极乐山,由统领春木带一队,对抗东禅道山,由统领夏火带一队,坚守南忘忧山,中逍遥山不留兵力,若四山失守,逍遥山也必是保不住的。”说罢,孟笑离眼中的神采随风而化,变得晦暗无光,深不见底。 顾幽幽听过教主孟笑离的分配,刚要领命而去,突听左护法宁愿拦阻道:“等等,”然后走到孟笑离面前,郑重道:“教主,红衣教生死存亡之际,弟子不能坐以待毙,弟子请求出战,孤立岛失守,弟子不能苟活。” 未等孟笑离开口,军师纪红鸾也从颈后抽出白骨伞,凛然道:“是啊教主,孤立岛也是我的命,我怎能容忍敌军肆虐,弟子请求出战,杀他个片甲不留。” 紧接着顾幽幽也大受鼓舞,高声道:“教主,我也可带队,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顾幽幽出马,看哪一个敢打进逍遥山。” 右护法乌羽也在后头默默的点头,渴求的望着孟笑离。 孟笑离在这几人的脸上挨次的看过去,孟笑离心里很清楚,锦衣卫增援对红衣教来讲是怎样的局面,红衣教九死一生,这几个陪伴她出生入死的姑娘,能否活到最后,一切都太过渺茫。 孟笑离不忍心答应,可四山传过来的厮杀声震天响,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每一例死亡都在剜着孟笑离的心,战事紧急,不容儿女私情,孟笑离紧咬牙关,挺起脊骨,只要她不倒,红衣教才真正不亡。 孟笑离额头隆起青筋,目光灼灼看着四人,终于狠下心命令道:“宁愿听令,命你带八百将士,支援东禅道山。”宁愿立即拱手接令道:“是,教主。” 孟笑离又道:“乌羽听令,命你带八百将士,迎战西极乐山。”乌羽连忙拱手领命。 孟笑离再道:“纪红鸾听令,命你带八百将士,保卫南忘忧山。”纪红鸾心潮澎湃,马上应道:“是,教主。” 孟笑离继续道:“顾幽幽听令,命你带八百将士,攻打北戏仙山。”顾幽幽一腔热血,拱手领命:“教主放心。” 命罢,孟笑离又转头对身旁的军师纪红鸾道:“另外,将那丑姑娘吴茱萸派到南边,跟队杀敌,对阵幽狼门,兴许会留她一条命。”军师纪红鸾当下会意,点头道:“明白。” 随即,四个人红甲披身各持兵器,目光坚定威风凛凛,快步赶下了望台,扯下令旗,向四个方向狂奔而去。 独剩孟笑离望着她们四人离去的背影,满眼担忧,心中万千感慨。 话说锦衣卫将队伍派出去之后,东厂并十大门派也上了山。 锦衣卫指挥使唐雀,与镇抚使秦召站在甲板上,信心满满向东厂的船头望过来。 指挥使唐雀当先拱手拜向厂公崔心智道:“厂公大人,这红衣教魔阎鬼姬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幸有圣上英明神断,你前脚一走,后面就特派锦衣卫前来增援,否则孤立岛久攻不下,东厂粮草又被烧了,现从灵山卫征收,也顶不住了。” 指挥使唐雀说完,身旁的镇抚使秦召也拱手一拜,用乌鸦般的嗓音说道:“拜见厂公大人。” 厂公崔心智嘴角一歪,朗声笑道:“多劳圣上费心,唐指挥使也是煞费苦心啊,我们虽并未攻下孤立岛,不过也是暂时休憩调整,徐而缓图,拿下孤立岛不过早晚的事,恐唐指挥使白跑一趟啊。” 唐雀却笑道:“厂公大人哪里的话,我们荣辱与共,不分你我,有兵不厌多,多多益善,早攻下早回家啊。” 崔心智听后,老脸青红不定,不再说话。 天空阴郁不明,忽然落下雪来,孟笑离收了收肩上的毛披风,伸出手接了一粒雪花在手上,随即雪花便在手心里化得干净,孟笑离心中怅然:“被人喜欢是一件奢侈之事,不讨喜的人生来便是错,世人都将为我无人帮助而不堪,殊不知我红衣教五千弟子,各个是骁勇善战,顽强不屈的英雄。” 左护法宁愿一身男装英姿勃发,手握青红寻竹剑,带领四百人队伍,勇往直前冲向禅道山半山腰。 武当派、松林派、锦衣卫猛攻而上,宁愿边打边退,引着三方到达林间,忽听得后方又冲上来四百红衣教弟子。 三方才知中计了,不得不分兵两处,前后应敌。 宁愿带领队伍上下夹击,正苦战不堪。 另一边右护法乌羽一身红甲视死如归,引着八百队伍杀向极乐山,与丐帮、奇眉派、射月神教、锦衣卫浴血奋战,当年软弱无能的胆小鬼,如今成了战场上的嗜血狂魔,追逐着空气中的血腥,将双爪放开了杀,口鼻尽情的饱饮着血浪。 军师纪红鸾战意汹涌,杀戮心盛,带着八百人队伍,勇猛无敌,在南忘忧山山顶与幽狼门和锦衣卫及东厂大开杀戒,一柄白骨黑伞耍的是虎虎生风,收放自如,张弛有度,电光火石间杀出一条血路。 幽狼门门主钟离简袖口双白刃,挥挥洒洒,瞬间取命,杀得正酣畅淋漓之时,弟子黑燕子忽然跳过来,附在耳侧对钟离简道:“主人,您要找的可是那位姑娘?”说着,黑燕子手指前方,在厮杀的包围圈里,丑姑娘吴茱萸蒙着红纱,持着短剑,满身是血勉强应敌。 锦衣卫队伍虽壮大,大部分也是临时拼凑,会些不入流功夫的打手,在红衣教弟子面前亦是成片的栽倒下去。丑姑娘吴茱萸闪闪躲躲,好歹活到现在,也能杀得几人。 钟离简端站原地,目光望着吴茱萸的方向,看了一阵,忽然收起袖口白刃,飞身跳进厮杀中,一手拉过吴茱萸手臂,飞起一脚踢飞了一名杀过来的锦衣卫,然后困住吴茱萸肩膀,将吴茱萸带了出来,寻到一僻静处,将吴茱萸放开,顺手扯掉了吴茱萸面上红纱。 吴茱萸正不知所谓,又不及反应,红纱已到了钟离简手中,钟离简狼眼紧盯吴茱萸疤痕纵横,狰狞可怖的丑脸,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心中盘算一旦认错了人,眼前这个小姑娘必须得杀,又见吴茱萸额头那颗痣,钟离简方大胆确定,这便是自己失散多年的私生女吴茱萸,钟离简不禁惊声问道:“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第一百三十八回、战场上父女相认 吴茱萸心中又惊又怒,试图夺回红纱,夺了两次都扑了空,便只涨红了脸低着头,口中嘟囔:“我,我,我······”说了半日,不知如何是好,便干脆闷着头要逃开。 钟离简立即叩住吴茱萸肩膀,再次厉声质问道:“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搞成这样,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 吴茱萸左右甩不开,便气道:“你,你是谁啊?你家的事,问,问我做什么?” 一听这结结巴巴的语气,钟离简便更加确定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女儿无疑,便严肃道:“我是你爹,吴茱萸,你瞒不了我,你只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吴茱萸倔着脾气,双眉一轩反问道:“我爹叫吴慈仁,你叫什么?” 钟离简五官一抖,脸色瞬间变得紫绛,弯弓口下撇,愣怔在当地,随即用手擦了擦颌下山羊须,然后沉声道:“我那是万不得已。” “全天下就你万不得已?”吴茱萸情绪激动,板着脸孔,说话也不结巴了。 钟离简仍要再说,忽想起此时人在战场,便对吴茱萸命令道:“不管你为什么来这,现在给我把这身衣服脱了,换上我门中服饰,我带你离开。” “凭什么?”吴茱萸牛脾气冲上大脑,拒绝道:“红衣教是我要加入的,是我要做的事,你休要管我。”说罢,便推开钟离简仍要回到战场上去。 钟离简怒道:“你给我站住,你若穿着这身皮,今日你就别想活着出岛,红衣教一旦战败,你还想全身而退吗?到那时我想保你都不行了。” 吴茱萸却梗着脖子,回答道:“红衣教不可能战败,我也用不着你保,我现在可是一身能耐。” 吴茱萸傲然的看着钟离简,只见钟离简阴沉着方长脸,弯弓口威严的向下撇,一双狼眼定定的注视着吴茱萸,森森寒光,似能吃人。 吴茱萸不自觉,慌张的垂下目光,手中紧握短剑,刚要转身跑回战场,忽听钟离简怆然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人命如草芥,死不过是瞬息之间,什么事都不值得你去送死。” 吴茱萸便挑着双眉,轻飘飘的说道:“那你可以退兵啊,你要是退兵,我——我——我就跟你走。” 钟离简手捋山羊须,神光炯炯,凛然生威,对吴茱萸断然道:“退兵是不可能,更何况,眼前形势已定,只我退兵,红衣教也无力回天了。” 吴茱萸仍后知后觉,双手一摊,只道:“那——那不就完了,我俩敌对双——双方,你不肯退兵,那我当然要——要回去杀——杀光你们。”说完,吴茱萸便转身疾奔向战场,与军师纪红鸾并肩厮杀。 黑燕子在外面见吴茱萸跑了回去,便小心翼翼的走过来,低声问道:“主人?”然后等待着钟离简下一步的指示,钟离简叹了一声,沉声命道:“锦衣卫的事我们无法干涉,只叫门中弟子远远避开她。” 黑燕子会意道:“明白,那弟子去保护她的安全。”钟离简微一点头道:“去吧!”黑燕子返身回到战场,在厮杀中时刻跟在吴茱萸附近,保护吴茱萸不受刀剑伤害。 入夜,红衣教弟子便入山伏击偷袭,各派和东厂自觉退下山来,锦衣卫不明所以,仍强攻强进,着实吃了红衣教的大亏。 厂公崔心智站在自家战船的甲板上讽笑,只听锦衣卫指挥使唐雀在另一条船上暴跳如雷,骂道:“为什么退下来,一群废物,还号称是习武之人,都他娘的是胆小鬼。” 说着,眼睛望向崔心智的方向,高声命道:“红衣教这群女人,不是能躲吗,今夜风势正好,放火烧山,什么蛇虫鼠蚁都给老子熏出来。”秦召接令而去。 崔心智错愕的看向盛怒的唐雀,然后竖起大拇指,向唐雀赞道:“论狠绝,还得是你唐雀,这一招无耻又狠辣,崔某是做不到的。”唐雀睨视着崔心智一脸奸诈,扭头不理。 暗夜里,月亮躲藏,孤立岛四山火光冲天,冬日干柴,又有火借风势,顺着山体向上,不久就连成一片火海。 红衣教弟子不得不指挥撤退,向更高的山上躲避。 孟笑离站在逍遥山了望塔上,眼中闪烁着山下的熊熊火光,悲痛欲绝,没有了山林掩体,红衣教将很难迎战群敌。 大火烧了一夜,火势减弱,浓烟不散,锦衣卫与东厂,并十派,趁势攻山,逼得红衣教弟子全力出击。 双方鏖战多日,不知不觉,大雪纷飞如絮,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将山中余火尽灭。 北戏仙山山脚,锦衣卫指挥使唐雀与东厂厂公崔心智并肩站在码头望着大海,雪花漫洒,层层融进海面。 唐雀与崔心智二人,一个高大并不憨猛,一个矮小不失威风,像两个熟识多年的挚友,一个双臂交叉于胸前,一个用指腹反复擦拭着紫砂手壶。 唐雀看了看天,似聊家常般说道:“前天雪里还夹着雨水,今天又下了这么大一场雪,冬季将尽,这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依眼前的形势,如果顺利的话,两天就可收兵。”崔心智呵呵一笑,接口道:“那你是小瞧了红衣教这群女人,不战斗到最后一刻,不要妄下定论。”唐雀不可置信的斜睨了一眼崔心智。 果如崔心智所料,眼看着红衣教是苟延残喘,毕竟自家战场,仍能殊死抵抗,锦衣卫始终未能打上山顶,双方几乎都在以命换命。 又僵持了两三日,唐雀坐不住了,双手插袖,带着秦召并一队锦衣卫护卫,登岸上山,亲临现场。 北戏仙山由顾幽幽带队,以八百对一千四,加之两派作战勇猛,正面对敌实在没有胜算,顾幽幽便分兵三处,诱敌深入,小队人打几下就往山上跑,锦衣卫带领大队人便要追击,突然后方骚乱,锦衣卫便将逆帆镖局派出去打。 刚分出一拨人,侧翼又突遭攻击,冠鬣帮二话不说,带领弟子前去应对。 致使敌军并分三路,顾幽幽带领主力迂回击向下处的逆帆镖局,并将其团团围困,冠鬣帮与锦衣卫下山折返支援,冠鬣帮救友心切,不等锦衣卫汇合,当先冲下去,却遭顾幽幽小队人伏兵偷袭。 待锦衣卫下山支援,顾幽幽又突然号令撤退,如此拉扯,暂能以少胜多。 另一边西极乐山上,乌羽红甲披身,英姿飒爽,五官阴鸷,妖气十足,眼见着奇眉派、射月神教、丐帮三派分三路上山,并锦衣卫一列队伍。 乌羽带血的爪甲点了三处,最后落在并肩而走的奇眉,射月一路,随即带队直插下山。 兵戈相见,奇眉派与射月神教抵挡自不在话下,奈何被乌羽带队一冲,两派各找自家人,便被冲散了,一共二三百人,应对八百人也还勉强能打。 待丐帮得到消息,赶过来加入战斗,乌羽却带人皆山势而退,反奔了锦衣卫一队,又在另一处与锦衣卫打了起来,总之专挑比自己人数少的队伍打,打不过就跑。 且说南忘忧山纪红鸾一队,对付幽狼门,锦衣卫,东厂,三方合作一处,声势浩大,大摇大摆的进山。 纪红鸾引着八百人直攻敌方正面,刀剑“叮叮当当”乱响,面对这一千三百多人的队伍,纪红鸾一队逐渐势微,于是开始四散而逃,又到计划地点汇合。 随即整肃队伍,开始攻击敌方侧翼,侧翼的锦衣卫队列见涌过来一批红衣教弟子,立即扬刀应对,眼见红衣教逐渐败下阵来,便再次作鸟兽散。 不多时,重新合体,纪红鸾又带队冲向后方的东厂,东厂一时没反应过来,陷入短暂的慌乱,纪红鸾就发起猛攻。 幽狼门门主钟离简便掉头支援东厂,纪红鸾便立即收兵撤退。 锦衣卫见红衣教弟子下山,欲直追上去,钟离简却呼唤道:“小心有诈。” 三方便仍是合作一处,但以纪红鸾的计谋,还会出其不意的冒出头来,结果追了一阵,却迟迟没有动静。三队提高警惕,仍旧上山,纪红鸾却突然带队左右两侧夹击,三伙人左右应敌不提。 而另一面东禅道山,左护法宁愿面对武当、松林、锦衣卫三伙人,一队七百多人分两路上山。 两派都是硬骨头,难啃得很,宁愿思索一阵,分出三百人冲下山,直面松林派,双方打到中途,后方又冲上来一伙红衣教弟子,一阵猛攻,锦衣卫鱼龙混杂,一时之间被打散,幸有松林派折返,稳住阵脚。 见松林派加入,红衣教弟子不再强攻,而是边打边退,松林派不想纠缠,红衣教弟子却又紧随其上,另一边宁愿带队便开始猛攻,两队一张一弛,一主一辅,随势变换。 另一边武当派与另一队锦衣卫,得知松林派遇到攻击,按计划是不过去援助,便径直往山上赶,不料半途,突遇红衣教喊杀声震天,猛冲下来,人数不多,武当与锦衣卫自然迎敌而上。 武当与正面苦缠,忽见两侧翼飞箭如雨,两侧翼武当弟子及时挥挡,箭雨过后,却迟迟不见进攻,不进攻便去支援正面,却听身后喊打喊杀猛扑上来。 锦衣卫一干人等,急忙返身应对,却见红衣教弟子冲了两三番,霎时收手撤退。 各山如此拉扯,不过是缓兵之计,毕竟人数远不如敌方,能偷杀几个就杀几个。 延捱几日,夜里就不约而同的休战,一直以来也不见红衣教趁夜偷袭,各派也终于不再谨慎。 哪成想红衣教打的就是出其不意,偏偏这一夜又来了精神,各山突发进攻,各派和锦衣卫也及时持兵器应敌。 第一百三十九回、龙血玄黄身不死 如此又拖了两日,锦衣卫指挥使唐雀便摸透了红衣教各处的作战特点,在船舱内的茶桌上摊开了红衣教各山地图,对秦召施令道:“北戏仙山,有意分散我方队伍,只叫我戏仙山队伍,假意败逃,然后再迂回作战,与其他分队合围。” 秦召答一声:“是!” 唐雀又将食指移向西极乐山,命道:“西极乐山的红衣教弟子,明显是避实击虚,不肯硬拼,放假消息出去,扰乱她们军心,女人躲不过就是优柔寡断,感情用事,趁她乱,我们就聚而歼之,红衣教必败。” 秦召点头道:“明白!” 唐雀目光又落在南忘忧山,托腮部署道:“这一队会耍点小聪明,聚集一处专挑我方薄弱位置打,传令下去,将队伍平均分散,处处强攻,好叫她无法分辨,不知主攻,就要处处派兵防备,只要肯分兵多处,必露破绽,逐一击破之。” 秦召恭维道:“大人英明。” 唐雀转眼凝视东禅道山的位置,抓了抓胡须,思忖道:“这一队可是我方叛徒宁愿带队?” 秦召肯定的点头道:“回大人,正是。” 唐雀摇摇头道:“没想到平时培养她看些兵书,教她习武,竟被她反过来杀向自己人了,好在比别人会灵活运用些策略,不过终究是一知半解,糊涂功夫,看得出来,她用兵妙在奇正变化,意图掌握节奏,不过很不熟练,我们只需要切断她们的互相联络,上下、正辅、聚散,都无法沟通,那么她这一队将极易溃败。” 秦召认同的点点头,赞道:“大人高明。” 唐雀抬眼认真的看向秦召,面带微笑,提点道:“去吧,覆灭红衣教,带回魔阎鬼姬的人头,回去领赏。” 秦召听后,忙躬身拱手,郑重道:“定不辱使命!” 依照锦衣卫指挥使唐雀的指示,红衣教各队逐渐不敌,战事进行得火热,唐雀闲庭信步走到崔心智的船下,眼看着崔心智由小太监扶着,缓步下船。唐雀略一拱手,笑道:“崔大人,这战事马上要结束了,您也不用在这孤岛上风餐露宿,风吹日晒了。” 崔心智边泰然的走到唐雀的身边,边暗讽道:“倒霉的医士治病头,好运的医士治病尾,杂家把最难攻克的问题解决了,将红衣教弟子折损将半,正送给唐大人一个威风。” 唐雀却双手反负,眼望海景,半笑道:“与红衣教交战十日,抛开地势,守城防护的问题,这群女人,战斗力异常强悍,即使崔大人打掉了她们一半的人手,你攻她守,你明她暗,你急她缓,即使没有粮草被烧,单凭十大派和东厂的形势,亦是很难取胜的,崔大人只道唐某是借了你的威风,坐收渔翁之利,可崔大人扪心自问,即使粮草充足,继续消耗,这孤立岛您能打的下来吗?” 崔心智斜睨唐雀一眼,然后又傲然的挺胸,眺望海面,大海波澜壮阔,海鸟在空中盘旋,崔心智没有正面回答唐雀的问话,则是半转身对盟主杨咩咩命道:“既有锦衣卫唐大人支援,红衣教定将全部兵力倾巢而出,传令各派首领,各抽出百人队伍从山脚进发,围上逍遥山,攻打魔阎鬼姬。另外,红衣教主将再拼,奈何小兵都是想活命的,劝降红衣教,也省去我们诸多麻烦。”盟主杨咩咩听后,会意的领命而去。 唐雀在一旁奚落道:“崔大人这是把功劳拱手让人了?”崔心智忽然朗声狂笑,半晌,开口笑说:“红衣教覆灭,杂家还需这点人头功劳?”指挥使唐雀噎了口,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 锦衣卫的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加入混战,红衣教的弟子们虽有落差,仍顽强抵抗。 东厂传令官,命各派抽取百人,绕过山脚直攻逍遥山,本在禅道和忘忧两山之上的风云馆与神木派,接到命令,并未急着转移,而是行到逍遥山脚等待各派掌门一同攻山。 幽狼门门主钟离简接到命令,便吩咐弟子黑燕子,务必保护好吴茱萸性命无忧,随后点了几十人下山到逍遥山脚与其他门派汇合。 武当派瞻鹜道长,与松林派净尘、净世听到传令,无动于衷,坚持将眼前宁愿带领的红衣教队伍杀光再说。 丐帮帮主梁克用看到传令官令旗一过,便跳到射月神教教主蒙萼,及奇眉派水昆师太跟前,建议道:“二位,这里我来对付,你们二人应厂公大人命令,先去逍遥山,我随后就到。”蒙萼与水昆师太对视一眼,立即转身带人,下了极乐山,绕向逍遥山。 冠鬣帮袁豹与逆帆镖局陈风傲在戏仙山上激战正酣,根本不想理会厂公的传令。 逍遥山了望台上,一名红衣教女弟子登上阶梯,站在教主孟笑离背后禀道:“教主,山下射月神教、幽狼门、奇眉派、神木派、风云馆,五派正向逍遥山顶进发。” 孟笑离身披斗篷,双臂交叉于胸前,漠然的望着山下,听到传报,便将双手从斗篷下伸出来,将斗篷上的帽子从头上退下,雪花从毛斗篷上抖落一地,孟笑离轻声命道:“逃命去吧,接下来交给我。”那女弟子猛然抬头,吃惊道:“教主您说什么?” 孟笑离不再重复,眼中森然寒光,双臂一架凌空跃起,半空一个折翻,从了望台上飞了下来,挥动斗篷,大步向逍遥大殿前院走去,只身一人站在场中,前面是万丈悬崖,身后是恢弘大殿。 五派在雪中汇聚,围拢在殿前圆场,孟笑离孤身站在场中,将斗篷的搭扣解开,脱下斗篷甩到身后,不穿铠甲,不束长发,只一身血红长裙,飘逸宁人,淡定优雅。 孟笑离环视场外五大门派渐渐逼近,双手仔细戴好十指金鳞血甲,眼睛掠过神木派的诸葛高山,移向风云馆的冷面书生吴玉虬,虽心中感激两派的不杀之恩,但当场之下,不便多谈。 孟笑离始终全身戒备,忽听右后方风声急迫,孟笑离迅疾转身,见到射月神教蒙萼当先抛出一条花蛇,孟笑离旋身狂爪一拍,花蛇头尾即断,射月神教孪生弟子的姐姐锦绣,趁隙飞身而至,孟笑离旋身踢腿,“砰”地将锦绣踏飞出去。 妹妹绫罗赶忙上前补位,借地一跃翻上孟笑离头顶,向孟笑离头顶抛下毒雾,孟笑离向后急让两步,纵身追上刚落地的绫罗,绫罗还未看清人影,早有孟笑离当胸一脚踹飞了绫罗。 红衣姐姐锦绣,与蓝衣妹妹绫罗,曾与孟笑离有过交锋,只不过当年孟笑离初出茅庐,在客栈受尽两姐妹的欺辱,不但中了她们二人的五脏毒,又分别吃了她们的炽火掌与寒冰掌,冰火掌的威力几乎没要了孟笑离的小命,幸偶遇师父独孤老大,才救得孟笑离一命。 如今,两姐妹早已记不清当年的孟笑离,再得机会对战,二人竟没过两招,直接中了孟笑离两脚,及八层内力加身,两姐妹倒地吐血,被同门姐妹抬了下去。 射月神教教主蒙萼见状,提气翻掌跳了过来,孟笑离明知蒙萼之掌不能接,便灵活一闪,拿住蒙萼手臂,蒙萼手臂一旋,轻松脱离,随即再补一掌,直拍孟笑离胸口,孟笑离大爪一划,蒙萼不敢冒然出手,及时收招向后一退,奇眉派水昆师太便扬剑刺了过来。 孟笑离几招“水里鱼”避过水昆师太的快剑,随即趁其臂下空虚,一个钻身窜到水昆师太身后,回身一掌,拍在了水昆师太后心,水昆师太“噗”地一口血向前吐去,踉跄几步站稳。 水昆师太承袭的《奇眉剑术》虽然快而猛,奈何招式老套,恰恰与孟笑离《独孤九字诀》中“活招套死招,无招套活招”的理念相克,故此不过几招,孟笑离便将水昆师太招式的来路去路摸个门清。 见水昆师太败下阵来,幽狼门门主钟离简黑衣一抖,挡在了孟笑离身前,孟笑离双爪齐举,以“釜底抽薪”分别从上首和中焦出爪,钟离简非到对手迫近,不肯送出袖里白刃,见孟笑离双爪刺来,这才倏地垂下袖口内两柄极薄极韧的银刀,双白刃“唰”地落在掌中。 钟离简随即“嚓嚓嚓”左右齐发,速度之快,孟笑离急退,仍是双臂受伤,所幸退避及时,皆是些皮外小伤。 紧接着银光急闪,钟离简紧步疾追,孟笑离立即防守,射月神教蒙萼按捺不住,飞身过来与钟离简联手。 奇眉派水昆师太身受内伤,虽不致命,也不再出手协助,而是单手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坚持在一旁观战。 第一百四十回、决战逍遥之巅(一) 这边孟笑离以一敌二不敢懈怠,总将顾幽幽带领队伍在戏仙山亦是奋力抵抗,不屈不挠。 冠鬣帮、逆帆镖局,以及锦衣卫,三方将顾幽幽的队伍连连逼退,顾幽幽浑身是血,遍体鳞伤,仍挥舞长剑,坚持拼杀。 直退到戏仙山顶,遭三方团团包围,冠鬣帮帮主袁豹,与逆帆镖局总镖头陈风傲,一个手持两板双杀斧,一个肩扛一柄开天刀,跳进圈中,一左一右夹攻顾幽幽,顾幽幽坚硬的红甲之下一袭红裙,在包围圈中旋舞跳跃,数次躲过致命攻击,斧刃绕颈,刀尖点腹,顾幽幽竟将一切都抛却了,生死只在一线,根本无法分神思考,无暇害怕,更不在乎身上伤口鲜血正在喷涌,心中只想杀了袁豹,杀了陈风傲,杀光入侵者,杀尽仇敌兵。 几天几夜的战斗,顾幽幽已有些筋疲力尽,只见陈风傲大刀从天而下,顾幽幽强提精神旋身急躲,陈风傲开天刀劈裂地上石,袁豹的双金斧便横扫而来,顾幽幽出剑格挡一斧,陈风傲的开天刀便折向顾幽幽肚腹,顾幽幽不及回招,哀叫一声,退了半步,肚腹鲜血顺着红甲缝隙汩汩涌动,袁豹的又一斧及时补将上来。 顾幽幽意识到自己气数将尽,临死之际心中萌生退意,奈何身在场中难以抽身,心中有万千眷恋,迫不得已用最后一点力气挥剑来挡,袁豹一斧斩下顾幽幽的长剑,另一斧削向顾幽幽喉口,霎时,顾幽幽颈骨断裂,满口喷血,向后仰倒,浑身的血已流尽,全部的力气已用完,顾幽幽倒在血泊中,望着半空簌簌雪花落进自己的眼中,想要说些什么,喉口“呼噜噜”再也发不出半个字音,视线逐渐模糊,兵戈之声逐渐消减,一瞬间将这一生的经历都在眼前过了一遍,目光仍望着那姹紫嫣红的世界,最终在磅礴的大雪中咽了气。 北戏仙山失守,剩余弟子被捉,冠鬣帮、逆帆镖局与锦衣卫占领山头。 东禅道山锦衣卫与武当派,松林派,三方以千人队伍,攻打红衣教左护法宁愿的八百人队伍,接连几天,退多进少,实在占不到什么便宜。 最后锦衣卫镇抚使秦召,亲自带队指挥,攻了三五天,双方直打到禅道山练功场,死伤无数,尸身铺路,红衣教更是死伤殆尽,剩余寥寥几十人,被团团围住,并进行劝降。 众女弟子见已无胜算,一部分便都顺势放下武器,以求保全。禅道山统领春木和另一小部分,坚持拼到底,终究还是不敌,均被锦衣卫扣住。 唯剩宁愿单枪匹马,只身一人仍要杀上阵去。 镇抚使秦召与几名锦衣卫,以多敌少,与左护法宁愿展开搏斗,宁愿一把青红寻竹剑,眼观六路,一剑一个杀得鲜血喷溅,血汗交融,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被镇抚使秦召从背后踹倒,一旦倒地,便根本没机会爬起身来。 数把长刀架在了倒地的宁愿头上,秦召在旁急声命道:“自己人,先别杀她,活捉提审,其余人若仍要抵抗,全部砍了,愿意投降者,统统抓起来。” 见宁愿拼死往刀口上撞,秦召忙命人将宁愿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宁愿被生擒后,锦衣卫便将禅道山所有红衣教弟子押下山去。 另一方面,西极乐山的右护法乌羽,眼见着丐帮,奇眉派,射月神教攻的越来越凶猛。 征战多日,前期打出的优势,后期仿佛被对方摸透了心思,竟节节败退。 红衣教弟子无处可逃,已是横尸遍野,丐帮帮主的打狗棒专敲头颅,无人能在其棒下苟活,射月神教教主的阴火掌,更是腐尸败骨,凶残至极。 即使奇眉派与射月神教两派掌门被抽调下山,面对丐帮和士气正盛的锦衣卫,红衣教弟子屈指可数,已然无力抵挡。 乌羽自认再打下去,也是无济于事,不过是大家一起死罢了,心中不免生出些许惧怯,便命令道:“全部跟我撤退,不得恋战。” 乌羽带领队伍纷纷逃窜进山林,丐帮与锦衣卫紧追不舍,追了一段路竟跟丢了,便只得奔山顶继续追,直追到山顶宗祠,在山顶悬崖边的围栅旁,看到了红衣教弟子衣服残片,山顶雪花虽大,风吹得也紧,院内落雪被风吹扫,未留脚印,丐帮与锦衣卫皆以为红衣教弟子心怀大义,宁知败局不肯伏诛,统统跳下悬崖去了。 怎料右护法乌羽早知道,极乐山山顶宗祠下方有一地道,便一面撕碎衣服佯装跳崖,实际上带着剩余弟子进到宗祠,搬开牌位墙下的一块青石地砖,命弟子们统统跳进去,自己则到牌位墙的上方抽出一个木匣子,里面盘曲成圈是一根烈骨鞭,本想绕到墙前连同师祖的灵牌和遗物一起抱走,忽听外面呼声赫赫,只得掉头钻进地道躲了起来。 此地道直通南忘忧山山脚,属于半开凿半天然的暗道,里面长年贮藏食物,和金银财宝,乃是孤立岛早前被灭的那群匪帮所造,整个红衣教只有孟笑离与乌羽,和军师纪红鸾,还一个孤立岛原住匪雷二娘知道,雷二娘因当年偷盗库银已被孟笑离杀了。 且说,丐帮帮主梁克用见红衣教弟子了无踪迹,也只当她们是跳了崖,回身见到宗祠之门洞开,风雪在门内忽进忽出,屋内迎面庄重的一面墙,墙上嵌着尖顶木柜,最上方供奉着一个牌位,梁克用记起曾为了独孤老大的死,来过这里讨说法。 梁克用不自觉的迈步进了宗祠,独孤老大的牌位下,水果齐备,香火已灭,想是红衣教弟子忙于迎战,无暇再为师祖上香。 梁克用抬眼见到了牌位下的方木盒,便伸手拿了下来,小心翼翼打开盒子,一件残旧的红衣工工整整的平叠在盒内,梁克用心中蓦然一痛,鼻子发酸,眼睛泛起红来,这件衣服梁克用再认识不过,独孤老大生前,最爱穿这样一件红衣,独孤老大的音容笑貌仿佛在眼前浮现。 梁克用低头默然看了良久,锦衣卫官兵不解其意,便警惕的在屋中四处查看。 梁克用长叹一口气,将木盒放在供奉桌上,又抬头看了看屋中的环境,不断地点头怅然道:“独孤兄啊独孤兄,我是千不信万不信,如今见你这红衣在此,不由得我不信,你还真收了这么个徒弟,只可惜你这徒弟走上绝境,今日是没有活路了。”说罢,梁克用再次将木盒合上盖子,重新放回到独孤老大的牌位下,凝目望着独孤老大的牌位,久久不能回神,不一会儿,竟用袖口擦起泪来。 北戏仙山、东禅道山与西极乐山接连失守,左护法宁愿被锦衣卫生擒,乌羽提前躲进了暗道,南忘忧山也没好到哪里去,军师纪红鸾见势不妙,同样抽身逃到忘忧山脚,在高草树丛间,找到了密道入口,只身一人钻了进去,南忘忧山的红衣教弟子全部被捉,包括丑姑娘吴茱萸。 直到被锦衣卫的刀架在脖子上,吴茱萸才幡然醒悟,红衣教根本敌不过这场浩劫,只怪自己盲目自信,看不清时势,反遭活捉,此番若真的被处死,吴茱萸摇摇头叫苦连天,为自己不值。 见吴茱萸同那些红衣教弟子,被锦衣卫押解下山,黑燕子在锦衣卫说不上话,怎好请求锦衣卫放过一个红衣教的贼寇,一面又担心如何像门主钟离简交代此事。 此时冠鬣帮、逆帆镖局、武当派、松林派、丐帮在各山取得胜利,方才姗姗来迟,绕上逍遥山。 见魔阎鬼姬孟笑离一身红衣,正与幽狼门钟离简、射月神教蒙萼在场中混战,神木派与风云馆只在外围观战,而奇眉派掌门水昆师太,弓着背捂着胸口,脸色尚红润,嘴角的血也已干涸,却仍是一副痛苦难耐的表情,身体焦灼跃跃欲试,却始终未离开足下那方寸之地。 孟笑离早已遍体鳞伤,血水晕染红衣,开出一朵朵壮丽绚烂的花。 冠鬣帮袁豹边靠近斗场,边高声笑道:“魔阎鬼姬,你的总将顾幽幽已战死,左护法宁愿已生擒,另两队也全部受降,四山失守,你仍认为十大门派杀不了你吗?不如趁早投降,也留你一具全尸。”说罢,袁豹哈哈笑个不停,逆帆镖局陈风傲在旁附和着笑。 魔阎鬼姬孟笑离耳中听到消息,心神震荡,险些被幽狼门钟离简袖口白刃切断手腕,孟笑离及时回神,旋身避招,不料双脚刚一站定,侧首拂尘横扫,如钩如绳,卷住了孟笑离脖子,瞬间一股力量拉动孟笑离全身,孟笑离心中猜知是武当瞻鹜道长出手,双手已抓住瞻鹜道长的伐魔拂尘,身子向下一旋,以“水里鱼”刚一脱离出来,逆帆镖局陈风傲一口大刀就劈了下来。 孟笑离用“堂前燕”凌空一翻,让过陈风傲的开天刀,冠鬣帮袁豹的双金斧就一左一右夹削中焦,孟笑离连忙借地一跳,踏上斧面,从袁豹头上掠过,松林派净尘和尚的禅杖便从半空横击而来,口中念道:“诸恶莫作,诸善奉行。” 孟笑离耳内听到危机,身子悬在半空,无可借力,没有片刻的思考时间,净尘的禅杖便砸向孟笑离腰腹,孟笑离丹田运气,幸好拿内力顶了一部分,仍被净尘从半空打了下来,净尘收杖站定。 孟笑离重摔在地滚了几滚,“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第一百四十一回、决战逍遥之巅(二) 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在旁观战,无奈的直摇头,身后弟子们不忍直视,风云馆白衣书生们倒是兴致勃勃,讨论着对招技巧,只二公子冷面书生吴玉虬双手递在背后,不停的转着诛心笔,虽面无表情,神情却异常严肃,任谁说话也不理。 大师兄无双公子李玉让则转头望向神木派队伍中的小仙医杜若,杜若表情紧张,双手紧握在胸前,万分担忧的望着倒地的孟笑离。 孟笑离用手心抹掉口角的血,支撑着身体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忽想起战死的总将顾幽幽,心里顿时缺失一块,孟笑离瞬间重振精神,胸中激起了汹汹杀心。 白雪顺着海风,扫过孟笑离的发丝,孟笑离眼中红光乍现,眼窝黧黑,嘴唇也变得紫暗。 眼见着逆帆镖局陈风傲持刀奔来,孟笑离大喝一声,迎上几步,忽然向上一跃,陈风傲一眨眼不见了人影,刚一抬头,孟笑离从天而降,双足落在了陈风傲肩膀,用力一夹,瘦弱的孟笑离竟瞬间将剽悍粗壮的陈风傲原地带倒。 陈风傲本想扬刀在头顶旋削,已经是来不及了,整个人如一头黑熊,砰地栽倒在地,砸在了雪地里。 孟笑离金鳞血甲刚要下探,冠鬣帮袁豹的金斧早已飞来,孟笑离收爪,凌空翻身,让过斧刃,那金斧便如听了袁豹的话一样,旋风出去又旋风回来,被袁豹稳稳的接在手里。 随即袁豹手握双杀斧跳身过来,犹如屠夫剁肉,快而无形,杀向孟笑离,孟笑离步步退后灵活闪躲,淡然的看着袁豹挥斧,袁豹连出了几十招,愣是没伤孟笑离分毫,最终被孟笑离矮身一让,不知怎地竟出现在袁豹背后,袁豹还未反应,只觉后心一痛,孟笑离反手一爪,金鳞血甲刺进了袁豹后脊,“嚓”地又拔了出来,带出一道血线,随即孟笑离从背后又飞起一脚,踹开了袁豹。 袁豹扑倒在地,痛的叫喊连天,孟笑离则双眼阴郁,举起血爪送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血,挑衅般的望着各大门派的掌门。 这一举动也着实刺激了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奇眉派水昆师太气的在旁叫骂,无奈负伤不敢上阵。 射月神教蒙萼飞身冲了过来,先从周身祭出几条花蛇,窜向孟笑离,孟笑离原地一转,手脚并用,将花蛇一一击飞,蒙萼便半空出掌,使出阴火掌中的一招“毒蝎取命”自上而下向孟笑离击来,孟笑离眼见掌风将至,忽然趴下身,双掌拍地,翘起脚心,待用“切”字诀中的“蝎子送刺”回向蒙萼。 蒙萼眼疾手快,立即侧转身让招,同时掌风一拐,避招同时再次向孟笑离拍来,孟笑离在地上一个翻身,在掌中续满内力,也回了蒙萼一掌,两掌隔着空气相撞,砰地一声,二人双双飞了出去,蒙萼双臂乱舞,在空中飞退,孟笑离也擦着地面,向后划出老远,最后用“风”字诀,一翻身站了起来。 那边蒙萼被幽狼门掌门钟离简用双臂接住,这边武当瞻鹜道长拂尘一扫,轻跃至孟笑离身旁,以一套拂尘功法《太清拂尘术》对战孟笑离,只见瞻鹜道长使出几招“拨云见日”拂尘摇摆看似舒缓,却毫无破绽,孟笑离接招同时,想要突破,一时半刻竟脱离不出。 瞻鹜道长紫衣翻飞,拂尘随手挥舞,看似柔和却强劲有力,孟笑离无论从哪个角度攻击过去,瞻鹜道长身未动,拂尘疾扫,防守都极其严密,根本无懈可击。 一柄软拂尘在瞻鹜道长手中上抽下扫,似乎也有了刃,孟笑离紧张还招,灵活避让,与瞻鹜道长红紫衣在场中飞上飞下,过了几十招仍能坚持不落下风。 回想起此前红衣教弟子被捉,孟笑离面对瞻鹜道长几招都过不了,被一掌拍翻在地,眼睁睁看着瞻鹜的弟子,将自己的门徒一刀杀了,孟笑离痛心疾首,无能为力的窘境,现如今,二人对峙,瞻鹜道长武功高超,一柄拂尘使的更是出神入化,但想杀孟笑离,一时半刻也点不到要害。 可叹孟笑离此前与人交手,身上已有伤情,硬撑了几十招,自知即将不敌,孟笑离心中这样想,松林派净尘和尚可不肯给孟笑离思考的机会,旋转无相禅杖跳向阵中,举起禅杖向孟笑离身前一送,念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孟笑离头脑尚且灵活侧身一避,一阵强力便从胸前呼呼而过。 净尘和尚以松林功法之一的《空无式》来对付孟笑离的《独孤九字诀》,只见他将禅杖顺势横扫,孟笑离则金爪一挡,抓住禅杖环扣,飞腿踢向净尘肚腹,净尘同样出腿横踢,双向内力一顶,二人谁也未得逞,被两股内力撞开老远。 瞻鹜道长不等孟笑离站稳,再次挥起拂尘一卷,一招“乌龙摆尾”将孟笑离横拽过来,孟笑离双足正飘,根本来不及还招,被瞻鹜道长扯住拂尘,横拉倒地,孟笑离一瞬间几乎气闭,只见逆帆镖局的陈风傲捡到便宜,扬刀来斩,孟笑离急忙着地一滚,避开大刀同时,从瞻鹜道长的拂尘中解脱出来。 孟笑离刚一起身,不成想松林派二掌门净世和尚的无愿禅杖便从后心击来,大叫着《空无式》中的一招“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孟笑离侧耳听到风声已来不及躲避,孟笑离只觉后心被重力一顶,胸内气血翻涌,向喉口喷出。 孟笑离向前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也跟着向前扑倒,身子刚一着地,两耳便听到有人紧追而来,孟笑离强打精神,拍地翻身,果见冠鬣帮袁豹忍着重伤,将双斧砸了下来,幸好孟笑离翻滚及时,否则立时头断当场。 场上众人完全不给孟笑离喘息的机会,一个退场立马换下一个补位,纵使都不是孟笑离对手,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加上一场车轮战,孟笑离两次重伤吐血,已是元气大伤,勉强支撑,只会更加的反噬自身。 孟笑离刚爬起身,袁豹的金斧头再次横劈而来,孟笑离避过双杀斧,瞻鹜道长立马拂尘一扫,一招“横扫千军”看似轻飘飘而过,孟笑离顿觉一股强力当胸,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身体,被伐魔拂尘拍在了地上,瞬觉喉口发甜,嘴角渗出血来。 瞻鹜道长仍要续招,孟笑离立即拍地而起,以金爪抓住拂尘,与瞻鹜道长对了几招,却又防不住净尘、净世的双禅杖,避过双禅杖,又有遮天雷将陈风傲的开天刀。 不时有射月神教蒙萼的干扰,再加上奇眉派水昆师太的偷袭,孟笑离周旋了几个时辰,终于出招漏洞百出,还招全是破绽。 孟笑离浑身是血,双眼爆红,站立已不稳,功力也衰退,仍以一己之力浴血奋战,发起反抗,如败狼独世,亡狮犹威。 正当此时,忽然不知从何方传出颂经之声:“法藏白言,唯愿世尊,大慈听察。我若证得无上菩提,成正觉已,所居佛刹,具足无量不可思议功德庄严。无有地狱、饿鬼、禽兽、蜎飞、蠕动之类。所有一切众生,以及焰摩罗界、三恶道中,来生我刹,受我法化······”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不知何解,一头雾水辨不明何人,最后皆看向松林派净尘、净世二人。净尘用手摸了摸光头,高声诧异发问:“是何人在诵念誓愿经文?” 经文不停,人也并未出现,净尘便怒道:“是何人再此作怪?先别管他,咱们先解决了魔阎鬼姬再说。” 说罢,瞻鹜道长与净尘联手,再次冲向颤巍巍站立,眼神却依然如刀的孟笑离。 瞻鹜道长当先一甩拂尘,忽然一个金色身影晃动,半路站出来一个和尚,挡在了孟笑离身前,瞻鹜道长与松林派净尘及时收住脚,定睛一看,方知竟是不善佛龙野现身,诵经者正是他了。 只见不善佛龙野一身金色僧衣,身背一口未开刃的佛刀,胸前挂着佛珠,双掌合十,闭着眼半低着头,表情淡漠,步步向前,口中诵念:“我作佛时,十方世界,所有众生,令生我刹,皆具紫磨真金色身。我作佛时,所有众生,生我国者,远离分别,诸根寂静。我作佛时,十方众生,闻我名号,至心信乐,所有善根,心心回向······” 瞻鹜道长诧异的望着低头诵经的不善佛龙野,缓缓放下了伐魔拂尘,一时竟没了主意,本想先杀了不善佛龙野然后再杀了魔阎鬼姬,可是经文入耳,不由得也犹犹豫豫,不知在等待什么,是在等待不善佛龙野将经文念完?还是在等待良心受戒? 然而松林派净尘、净世手握无相、无愿禅杖,根本不想继续听下去,旋杖共用一招“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击向不善佛龙野。 龙野猛睁双眼,身形晃了几晃,避招并不还招,这边净尘、净世扑了个空,身后射月神教蒙萼不由分说,旋身飞到孟笑离面前,丹田蓄力,攒掌以八层内力使出射月神教《百毒技》中的一招“千蛛射丝”,击向孟笑离。 孟笑离虽威风凛凛站在当地,实际就剩了一副空架子,眼见着蒙萼蛮力的一掌,还招根本心力不足,只将双臂护在身前,勉强唤出残余内力来挡。 蒙萼大喝一声将掌心平推,孟笑离简直是以螳臂当车,顿时被蒙萼一掌击飞出去,内力屏障也瞬间被破。 孟笑离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飞向半空,一瞬间将整个生平都看尽了,绝望油然而生,恐轻飘飘的身子一落地便将永别于世,也算为红衣教千百死士留一个交代。 哪知,只一刹那间,那道金色身影从远处狂奔而来,抓住孟笑离的右手,将孟笑离拦腰接在怀中。 第一百四十二回、红衣神女教覆灭 孟笑离本想就此闭眼,将所有伤痛都忘却了,忽见不善佛龙野硬朗的脸庞及时出现,神情萧索,满眼怜惜的俯视着自己。 仿佛空气凝滞,雪粒悬在半空,围绕着二人,一瞬成了永恒,定格在此刻,孟笑离枕着龙野强壮有力的臂弯,她已好久好久,没有这么认真的再看一眼这个曾经的爱人,多年来第一次放下芥蒂,抛却仇恨,与龙野心无旁骛四目相对。 冠鬣帮袁豹与射月神教蒙萼见孟笑离奄奄一息,怎肯留下活路,便嚷嚷着将孟笑离赶尽杀绝,了绝后患。 逆帆镖局陈风傲看到了冠鬣帮袁豹的眼色,便扬起开天刀欲砍杀孟笑离,龙野侧耳听到风声,怀中不肯放下孟笑离,便抱着孟笑离背过身去,唤出一招“金正身”以血肉脊背来挡陈风傲这口大刀。 陈风傲不顾龙野周身的金色光晕,毫不留情斩下一刀,本以为这一刀该削掉龙野一条手臂,不料半路却被强力阻隔,饶是如此,陈风傲的开天宝刀,仍是一刀钉在了龙野的右肩胛上,鲜血顺着刀刃流了下来,龙野一声未吭,紧咬牙关,抱紧孟笑离的手臂丝毫不肯放松。 孟笑离眼见着陈风傲的大刀砍伤了龙野的右肩,血液飞溅,孟笑离心中悲愤却无能为力,一只手紧紧抓着龙野僧衣胸襟,口中长声悲嘶,剩下半口气仍要撑起来为龙野报仇,龙野却强忍剧痛,低头柔声安慰道:“你什么都不要担心,我誓要护你到最后,护不了你,我定舍命陪你!”说着,龙野用手轻轻擦去孟笑离嘴角的血。 孟笑离伸出满是鲜血的手,颤抖着摸向龙野的侧脸,血泪从眼角滑落,这张本就属于自己,似乎从未失去的脸孔,又为了自己受尽了折磨,从前的误解与恨意,在此刻立时烟消云散,这个男人,仍在自己心里占据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孟笑离轻声说道:“我竟从没有这么认认真真的看过你,将你误会至今,终了,只有你对我不离不弃,可你爱我,为何总不肯成全了我?” 龙野不肯说话,只用一双无限柔情的眼睛注视着孟笑离,僧衣血色殷然,染红了大片。 逆帆镖局陈风傲手持大刀正没主意,见冠鬣帮袁豹又使了个眼色,干脆将他二人都杀了。 陈风傲会意的一点头,将钉在龙野脊骨的大刀用力抽出,带出一道血线,龙野目眦尽裂,牙骨咬的格格直响,隆起肩颈结实有力,虬结一般的肌肉,任由陈风傲再次挥刀,也只是望着怀中的孟笑离,尽量表现的云淡风轻。 陈风傲的刀锋划过半空,发出呼哨声,突听远处有人高喊:“慢着!”陈风傲及时停手,随着众人转头向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一个青年男子飞奔而至,赤手空拳,一身干练武夫打扮,连飞带跑,在陈风傲面前停住,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的制止道:“你不能杀了魔阎鬼姬。” 陈风傲持刀怒问:“你是哪个?” 那青年男人喘着粗气回答道:“我乃西北神猴儿的大弟子,名叫莫少柒,魔阎鬼姬是我的杀师仇人。” 陈风傲不解道:“既然是你的仇人,那我们就是一路人,何必说这么多废话?”说着陈风傲便再次挥刀,本欲先杀不善佛龙野。 莫少柒却突然攒掌攻击陈风傲,陈风傲立即将刀锋翻转,格挡莫少柒的快掌,然后急问道:“哪来的毛孩子?不分好歹,杀我作甚,你的仇人在那!”说着用手一指龙野的方向。 莫少柒却道:“她确实是我的仇人,但她必须得死在我的手里,我答应过我师父,一定要亲手杀了魔阎鬼姬为他报仇。” 陈风傲无奈的摇摇头,收刀笑道:“既然如此,我成全你,这个人你来杀,谁杀她不是一样,只要魔阎鬼姬是死的。” 莫少柒收掌回头,望了望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孟笑离,又转头对场上所有人道:“她虽是我的仇人,但我莫少柒绝不趁人之危,更不会以多欺少,杀她,我必以自身的实力,我今日紧赶慢赶登上此岛,不是来杀她的,是来阻止你们杀她的,如若你们要杀,先从我莫少柒的尸骨上踏过去。”说罢,莫少柒架起瘦削有力的肩膀,雄赳赳气昂昂的将龙野和孟笑离挡在了身后。 突听远处一声叫“好”,紧接着一阵拍掌之声,不知何时,盟主杨咩咩扶着厂公崔心智,与锦衣卫指挥使唐雀,带着几队人已经登上了逍遥山,正在远处看着热闹。 厂公崔心智停止拍掌,开口道:“小伙子有情有义,是个人才,此次朝廷讨伐红衣教,诛杀魔阎鬼姬,也不必滥杀无辜,不善佛龙野你可以走,何必多留人命。” 龙野听罢侧过头,请求道:“贫僧求你们放过她,让贫僧带走她,贫僧保证从此世上再无魔阎鬼姬。” 盟主杨咩咩不耐烦的仍要驱赶龙野,却听身边的厂公崔心智清了清喉咙,便转头看了看崔心智的脸色,崔心智却饶有兴致的抱着双手,并不想继续插言。 场上短暂的静默,忽然风云馆大公子无双公子李玉让,一合乌金扇,上前说道:“诸位前辈,请听晚辈说句话,魔阎鬼姬是否真的有罪,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罪名虽有,实不当诛。红衣教已灭,魔阎鬼姬也已战败,另外,晚辈试问在场诸位,凡遇到魔阎鬼姬威胁,哪一个没有受到不善佛龙野的搭救?此救命之恩,难道换不来不善佛龙野一个请求吗?” 说完,无双公子李玉让环视场上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冷面书生吴玉虬身上,吴玉虬虽面无表情,但眼中的讶然之情溢于言表,二人对视片刻,吴玉虬对李玉让回过一丝浅笑,转瞬即逝。 场上众人听了李玉让一番话,心中自知风云馆说出这一番话的分量,皆心虚的低头回想了一番。 盟主杨咩咩记起魔阎鬼姬曾愤怒比武的不公,当夜前来刺杀自己,也确实是不善佛龙野及时出现,方救得自己一命。 其余人也都在心中盘算不杀魔阎鬼姬对自己的利弊,半晌,突见丐帮帮主梁克用站出来,高声道:“我愿卖不善佛一个面子,魔阎鬼姬虽算不上好人,更算不得恶人,不善佛在江湖中虽算不得大侠,却也有侠肝义胆,江湖儿女若不讲究情深义重,知恩图报,也污了侠名,不过是一个半死不活的魔阎鬼姬,让不善佛带走又何妨?” 随即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也高声回应道:“红衣教已灭,也算对朝廷,对百姓有了交代,那孟笑离就让龙野带走吧!” 幽狼门本就不爱掺和此事,如今门主钟离简找到了女儿,更无心关心孟笑离死活,心中只在盘算怎么救走女儿吴茱萸。 见神木派,风云馆和丐帮,都支持放走魔阎鬼姬,松林派净尘、净世,心中也起了顾虑,二人商讨几句,然后净尘拄着无相禅杖走了出来,叹了口气说道:“阿弥陀佛,众生皆菩提,都有向善心,七情扰人性,我佛指迷津,龙野既有皈依之愿,同佛同根,贫僧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将魔阎鬼姬带回,希望佛门清净,能善化魔性。” 松林派这位老大哥既如此说,武当瞻鹜道长也没了二话,终究他的目的不是杀掉孟笑离,是生是死,瞻鹜道长全不在乎,只道:“无量寿福,贫道同意净尘法师的说法,答应不善佛的请求。” 奇眉派水昆师太一时没了主见,见松林派和武当派都不阻拦,便也点头支持道:“放了魔阎鬼姬也无妨。” 见各派要放走孟笑离,射月神教教主蒙萼慌了神,忙道:“这怎么能行,放走魔阎鬼姬等于放虎归山,我们灭了她红衣教,杀干净了她的弟子,又几乎要了她的命,日后魔阎鬼姬必定回来报仇,到时候局势如何就难说了。” 冠鬣帮袁豹也急忙附和:“说的对,别人我不管,魔阎鬼姬必须死!” 盟主杨咩咩见各派意见不一致,也犹豫起来,小心翼翼望向一旁看热闹的厂公崔心智,崔心智转头瞧了瞧锦衣卫指挥使唐雀,唐雀也斜睨了一下崔心智,然后半笑道:“讨伐红衣教,归根结底是要讨伐魔阎鬼姬,到了最后,红衣教的小喽啰都抓了,擒贼不擒王,单把要抓的人给放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不说别的,圣上那里,我们就不好交代吧?” 崔心智并未接唐雀的话,反而是转过头看向盟主杨咩咩,然后随口问道:“你觉得这魔阎鬼姬是杀是留?” 盟主杨咩咩受宠若惊,抓耳挠腮起来,手指触碰到脸上那三道除不去的疤,那是孟笑离的金鳞血甲留下的印记,杨咩咩等这复仇的一刻很久了,于是谨慎的回答道:“回厂公大人,这不善佛龙野虽救过大家的命,但这魔阎鬼姬却十分危险,留此人后患无穷······” “好,”未等盟主杨咩咩说完,厂公崔心智一扬袖子,爽口道:“那就让他将魔阎鬼姬带走吧,至于能否活命,就看魔阎鬼姬的造化了,”杨咩咩目瞪口呆望着崔心智的侧脸,心想自己说的怎是这个意思。只见崔心智又转头望向指挥使唐雀,垂问道:“唐指挥使没什么意见吧?” 指挥使唐雀脸色青红一变,厂公崔心智这是公然打自己的脸,自己又确实不好违背什么,只好干笑一声,回答道:“锦衣卫是来助攻孤立岛的,归根结底是要听您老指挥的,杀伐决断您一个人说的算,至于怎么向上头交代,也是您老来回禀。” 厂公崔心智深深一点头,鼻中长长的“嗯”了一声,然后转头给盟主杨咩咩使了个眼色,盟主杨咩咩一见,忙高声宣布道:“厂公大人有令,同意不善佛龙野的请求,不善佛龙野,你可以将魔阎鬼姬带走了。红衣教已灭,孤立岛充公。”指挥使唐雀听后,板着五官,脸色紫绛。 第一百四十三回、瓜分孤立岛 孟笑离气若游丝,听到结果,不知是喜是忧,痛苦的合上了双眼,不善佛龙野将孟笑离拦腰抱了起来,侧头应道:“多谢!”随即不顾众人目光缓步下山而去,西北莫少柒转头看向龙野怀中的孟笑离,长舒了一口气。 冷面书生吴玉虬在人群中目送着龙野和尚抱着孟笑离下山的背影,听着冠鬣帮、逆帆镖局、射月神教三派因为放走魔阎鬼姬而不甘的咒骂,厂公崔心智已经和锦衣卫指挥使唐雀,讨论起瓜分孤立岛的计划。 孟笑离在龙野的怀中,忽然看到天空霞光万丈驱散了阴云,阳光普照大地,将满目疮痍的孤立岛暴露无遗,尸体铺山血流成河,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积雪为死士装殓,太阳为亡徒洗尘,风腥泪咸,孟笑离痛心疾首,不忍再看。 龙野将孟笑离平放在一叶小舟上,自己也忍着伤痛上船,在前面划动船桨,逐渐远离了孤立岛,孟笑离躺在船底,眼睛始终望着整座孤立岛,随着船身渐离渐远,孟笑离伸出右手,遥遥的指向孤立岛,无奈与不舍化作两眼热泪,孟笑离纵有万语千言此刻亦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最终无力的垂下手臂,两眼平视天空,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一切过往都消失殆尽,多年披荆斩棘最终都成了两手空空。 孟笑离万念俱灰,闭上眼无声的泣泪,龙野看在眼里,心中亦是五味杂陈,龙野何尝不知孟笑离此刻心中的痛苦,又不知如何安慰,便只默默的划动船桨,二人未有一句对话,周遭除了船桨拍打水面,便安静的像奇异世界,这片无人之境仿佛没有尽头,二人乘着一叶小舟茫然的在大海间漂泊远去。 待不善佛与魔阎鬼姬孟笑离一走,西北莫少柒也无留恋,独自乘船留去,厂公崔心智走上前,对场上各派宣布道:“红衣教已灭,孤立岛充公,各派参与征战功不可没,朝廷自会有封赏,接下来,锦衣卫负责将所有红衣教余孽押解回京,东厂将对孤立岛全面搜山,查找漏网之鱼,各派辛苦,可以回去了。” 锦衣卫指挥使唐雀一听,脸色一变,转头对厂公崔心智冷声道:“搜山乃是耗人耗力的大事,东厂剩下这些人,又都连续作战,哪还有什么体力,锦衣卫当然要留下来帮助厂公大人,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厂公崔心智低头一笑,早猜透了唐雀的心思,随即扬眉半笑道:“既是圣上的意思,杂家当然不好违背,只不过辜负了杂家的一番美意,还要劳动唐指挥使再多辛苦几日。” 唐雀斜起嘴角,跟着笑道:“哪里哪里,厂公大人都在坚持,唐某怎敢提前甩手,先自休息去了?” 说罢,厂公崔心智本欲伸出手去勾唐雀的肩膀,发现自己的个头不够用,便只拍了拍唐雀的后背,二人欲向逍遥大殿内行去,忽听身后一人高声请求道:“请等一下!” 崔心智与唐雀一齐回头,只见武当瞻鹜道长缓步上前,弓腰搭礼,和声说道:“崔大人,唐大人,贫道代表本门,有一个请求,武当可否放弃封赏,参与搜山,不动金银,只拿书册。” 崔心智与唐雀互望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投向其他各派。 松林派意在伐魔,自知朝廷参与,孤立岛的金银一分都休想动得,朝廷既有封赏,松林派便再无额外想法。 丐帮也没什么好说的,对孤立岛更无所图,便也默不作声。 奇眉派躲在最后面,不敢有任何冒犯之举,东厂如何分配,奇眉派便怎么听之任之。 剩下风云馆、神木派更无欲望,冠鬣帮、逆帆镖局、射月神教,虽只想灭门,并不图金银封赏,但魔阎鬼姬未死,倒惹了一肚子不甘的火气。 幽狼门钟离简一心想着如何要回女儿吴茱萸,但毕竟此事不敢有半点声张,也只得先忍下想法。 厂公崔心智见各派没有动静,武当放弃封赏只想拿书册,崔心智心知肚明瞻鹜道长想要什么,反正自己也不感兴趣,让他找找也无妨,便点头道:“既然大家没有什么意见,杂家可以答应瞻鹜道长参与搜山,那么这样,毕竟翻找全岛书册不是易事,让盟主杨乖带一队人陪你一起,也减轻道长一些辛苦。” 瞻鹜道长心知厂公这是派人监视,能同意搜山已是额外开恩,便欣然点头道:“多谢厂公大人体恤。” 各派听完分配,便各自带队下山,准备打道回府,厂公崔心智便派一部分人清理尸体,一部分人分成五队,分别从四山山脚一寸一寸的搜上山去。 武当瞻鹜道长同盟主杨咩咩各带一队人,在各山间搜书,无论什么书,统统都要收罗过来。 丐帮帮主梁克用带着一队人,为丐帮战死的弟子收尸,耳中听得锦衣卫与东厂侍卫开始了对孤立岛的全面搜山,这群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进到一个院子就砸,推、打、翻、烧,毫不留情,有用的值钱的都搬了出来,剩下无用的便一把火烧了。 看得梁克用是扼腕叹息,忽想起极乐山头独孤老大的牌位,梁克用神情一变,犹豫片刻,随即带了一队人快步上山,找到厂公崔心智请求道:“崔大人,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那极乐山头有一座宗祠,厂公大人可否叫人不要破坏,那里供奉的乃是独孤巨侠的遗物,本与红衣教无关,宗祠可察,还望莫打扰了他老人家安眠。” 厂公崔心智坐在逍遥殿下的宝座上,听过梁克用的请求,随即点头道:“梁帮主的好心,杂家心领神会,无论如何独孤巨侠的牌位不能受到打扰和破坏,杂家这便派人,搜寻时手脚要轻,独孤巨侠的牌位勿动。” 梁克用一颗心放下了,赶忙拱手谢道:“厂公大人果真心善开明,令在下好生佩服。”说罢,梁克用退出大殿,便急匆匆的跑到极乐山山顶宗祠,叫人围住了独孤老大的牌位,外面任由侍卫搜查,梁克用只守住这一面供奉墙。 宗祠内全部是青石地砖,唯独供奉墙下那一块暗藏地道,乌羽带着一队红衣教女弟子,屏气凝神躲在地道中,虽听不大分明,也知道上面有人在疯狂的搜寻,便不敢轻举妄动,直待人搜寻过后,声音渐消,厂公留下人驻守,丐帮也都撤退了,乌羽方才敢起身叫人,点燃地道中备好的火把,往地道深处行去。 直走出数里,忽见到远处有微光摇曳,并不像是出口的日光,显然前方也有所察觉,两边都将火把熄灭,原地躲了起来,足足有半刻钟,前方不动,乌羽这边也不敢出声。 几个人被无尽的黑暗包围,乌羽在队伍前头眨巴着黑洞洞的眼睛,心中起疑:“如若是锦衣卫查到这里,见到火光必定会紧追而至,不至于也吓得熄灭了火光。” 于是乌羽清了清喉咙,试探着问了一句:“前方何人?”乌羽身后几人连忙用手扯住乌羽衣角,胆战心惊的制止乌羽发声。 乌羽不理,不一会儿,果听前方有了走动的声音,随即一声女人的反问:“前方可是我红衣教右护法乌羽吗?” 乌羽一听喜出望外,忙起身回答道:“纪军师?是你吗?我是乌羽啊,原来你也到了这里?” 说着双方纷纷点起火把,快步汇合一处。 火光摇曳,乌羽与纪红鸾模糊的脸凑到了一处,纪红鸾伤怀道:“红衣教命数已近,我也无力回天了,我的队伍全军覆没,我只好趁乱躲进地道,教主武功盖世一定会杀出重围,只要她还活着,我们红衣教就永远屹立不倒,眼下,我们切不可轻易出去,我们要为教主留下希望。” 乌羽听后,认同的点点头,几个人抱作一团哭了起来,纪红鸾始终冷静的站在一边安慰众人,哭了半日,几人方在地道中寻路,找到一处藏有干粮和水的岔口,另有一处所在,备满了金银数十箱。 此种时刻,大家都对金银失去了兴趣,干粮也难以下咽,只饮了几口水,便堆坐在四周,靠着墙壁望着跳动的火把发呆。 话说武当瞻鹜道长翻遍了整个孤立岛,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独孤老大的武功秘籍《独孤九字诀》,最终只得悻悻而归。 东厂厂公崔心智与锦衣卫指挥使唐雀,经过几天的清查,陆续掏空了孤立岛的金库,在地牢中解救了几百男奴,另又捉出一批被关押的红衣教女弟子。 诸般事宜收尾,最后留下一部分人在各个山头插上了大明的旗帜,留人驻守,厂公崔心智便带着队伍离开了孤立岛,红衣教被俘弟子全部押解回京,包括红衣教左护法宁愿、丑姑娘吴茱萸在内。 第一百四十四回、风云馆退出同盟会 晴空万里蔚蓝,白云朵朵点缀,飞鸟在半空成群嬉戏,微风柔柔的在耳畔呢喃,魔阎鬼姬战死、红衣教覆灭、孤立岛被清查的传闻甚嚣尘上,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们最有意思的谈资。 讨伐红衣教大获成功后,盟主杨咩咩在庐州清峻山庄再次召开了武林大会,十大门派全部前往参加。 盟主杨咩咩一届布衣书生,面对下首这些虎狼群侠,不再畏缩害怕,而是拔起胸膛,淡定的从后堂走出来,一甩宽袖端坐在主座上,环视了一下在场众人,不幸与武当瞻鹜道长眼神交汇,杨咩咩脑中一道闪电,将刚出场时所带的那点勇气劈了个粉碎,杨咩咩的眼神弱了下来,重新调整情绪,严厉道:“诸位讨伐红衣教立了大功,圣上的封赏也已下发,但是被本盟扣了下来,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场下众人无一人回答,也不屑回答,都半笑不笑,像看一场滑稽戏,杨咩咩自问自答道:“不要以为你们在战场上滥竽充数,场面太乱,厂公大人和本盟会一无所知,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本盟愤怒于你们将同盟的生命置之不理,只顾在战场上自私自利,讨好红衣教有什么好处?魔阎鬼姬一败,你们就该想到自己的处境。” 说着杨咩咩将目光投向了风云馆,与风云馆大弟子李玉让眼神相撞,李玉让手持乌金扇,眼神淡漠的回望着盟主杨咩咩,脸上挂着一丝浅笑,这一丝浅笑说不上友善,倒像是对杨咩咩无尽的讥讽。 杨咩咩坐不住了,倏地站起身来,指着李玉让骂道:“李少侠,你我都是读书人,最该知道‘忠义’二字,战场上你带领你风云馆不作为,简直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你们读书不为求取功名为国效力,反在风云馆做些偷机窃文的勾当,你们不为自己所耻吗?” 李玉让身后的众师弟立时起身,各个手握兵器,愤怒的望向上首的杨咩咩,李玉让则一扬扇子,制止了众师弟,然后缓缓起身道:“杨盟主,我们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惩奸除恶,读书是为了修身养性升华德行,人各有志,你挖空心思求之不得的,根本是我们所不屑的。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李玉让的话音刚落,身后的冷面书生吴玉虬起身转动诛心笔,接口道:“不杀孟笑离正是我风云馆的意思,杨盟主能奈我何?” 吴玉虬眼中凌厉的寒光,射向盟主杨咩咩的双眸,杨咩咩怒火中烧,手中抓起桌上一只茶碗,顺势向场中一砸,怒道:“李玉让,你拿诗经讽刺本盟!风云馆如此大逆不道,是想要造反吗?” “造反不敢,”风云馆七弟子谭玉宁扭着细腰站了出来,纤细的十指一甩鬓边长发,尖着嗓门回道:“风云馆此次前来,就是要退出武林同盟会的,老子不陪你们玩喽!” “你?你们?”盟主杨咩咩气急败坏,甩开双袖,踱到场中,指着风云馆众弟子,气道:“你们拿武林同盟会当什么了?想加入就加入,想退出就退出,想得美,今日就是我杨咩咩将风云馆除名,武林从此只有九大门派,武林同盟会不认可的门派就是歪门邪道。” “呃,等等,”杨咩咩话音未落,身后的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缓缓站起身来,和声道:“实在抱歉,杨盟主,风云馆因不战而退出武林同盟会,我神木派也不能默不做声,此次讨伐红衣教,我神木派医者门,也未出手,实在是为医者,只有治病救人,怎能杀人害命,风云馆退出,我神木派也请辞,不能继续为盟主效劳,是神木派无能。” “什么?”盟主杨咩咩气的通红的脸,又憋的紫涨,转头看向诸葛高山,眼神由盛怒转为哀婉,缓和语气道:“诸葛前辈,您不能走啊?本盟是要问一问你们为什么不杀敌,可没说要将你们除名,你们这样做,简直是要陷本盟于不仁不义啊?” 诸葛高山拱手拜道:“实在抱歉。”杨咩咩望着诸葛高山,眼神又由哀求转为愤恨,然后拂袖转身,向上首快步走去,边走边歇斯底里的吼道:“都要搞我,你们都要搞我,就欺负我不会武功,你们强,你们再强也强不过厂公去,再强也强不过圣上去,想走,就都给我滚,本盟有的是办法要你们回来求我。” 场下各派掌门统领,皆漫不经心的做着自己的事,根本无一人听盟主杨咩咩的哭诉,射月神教教主蒙萼见盟主这般形容,禁不住一声轻笑。 风云馆大公子李玉让、二公子吴玉虬代表门中众师弟站到场中,对着上首泣不成声的盟主杨咩咩,拱手拜道:“杨盟主,我们风云馆十二弟子在此宣布,退出武林同盟会,感谢盟主成全。”说罢,李玉让一展乌金扇挥手一扇,示意门中弟子退场。 一群白衣书生纷纷向盟主施了一礼,便欲紧跟李玉让与吴玉虬的步伐向殿外走去,杨咩咩坐在上首哭的一把鼻涕垂下来,口中怨愤道:“何来的成全,风云馆根本没把本盟放在眼里,本盟要见你们师父姬水石!” 盟主杨咩咩话音未落,门外一声高亢的声音骂道:“混账,无能小儿!” 众人齐向殿外望,厂公崔心智快步迈进殿来,走到场中站定,风云馆众弟子暂避到一边。 盟主杨咩咩用手胡乱的擦了一把脸,忙起身迎了下来,拱手拜道:“厂公大人辛苦,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崔心智厌恶的看了一眼身前的盟主杨咩咩,气道:“把眼泪给杂家擦干净,成何体统?”杨咩咩忙将宽袖举起来,在自己脸上转着圈的擦起来。 厂公崔心智拂袖走到上首座位,环视了一下殿内众人,众人也挺起腰板认真的回看向崔心智,崔心智将脸孔转换的和颜悦色,随即说道:“你们也不必不服,若无奖惩,难以服众,神木派作为医者门,不杀人已是多年的信仰,杂家深表理解,”说完,崔心智望向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笑吟吟的说道:“还望诸葛掌门卖杂家个面子,盟主毕竟年轻气盛,话中夹枪带棒不中听,杂家是决不允许神木派离开同盟会的。” 诸葛高山听后只好点头同意,拱手道:“承蒙厂公大人厚爱,日后只要不违背神木派原则,愿听厂公大人及杨盟主安排。” 诸葛高山说完,崔心智满意的点点头,方才在上首的座位上缓缓坐下来,继续道:“至于风云馆,战场上不战,实在难以自圆其说,据杂家所知,即使掌门姬水石也没有发布不战的命令吧?风云馆不战,既违背了姬水石的意思,也辜负了圣上的委托,风云馆难辞其咎,确实该退出武林同盟会。” 风云馆大弟子李玉让站出来,爽口应道:“风云馆确知不妥,所以并无辩解,更无二话,再次感谢厂公大人及杨盟主成全。” 说罢,风云馆十二弟子朝着上首端坐的厂公崔心智,齐刷刷躬身一拜,厂公崔心智一摆手,随口道:“去吧!”随即殿内白衣飘扬,风云馆十二门徒潇洒转身,向殿外走去。 盟主杨咩咩一脸错愕,心中惊叹:“这就完了?短短两句话,说打发就打发了?看来还是风云馆得罪于我,厂公大人气不过了。” 李玉让带领师弟们走出大殿,随意转头回看了一眼殿内的厂公崔心智,崔心智一双冷冽的鹰眼也正回望着自己,仿似饿鹰叼住了可口的猎物,这神情使一向冷静的李玉让,不禁在心中打了一个冷战,一颗心倏地悬吊半空,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李玉让迅速收回目光,带着众师弟离开了清峻山庄,离开了庐州府。 风云馆众弟子离开后,盟主杨咩咩扬眉吐气望着那群白衣背影咒骂不停,随后,厂公崔心智将赏银下发,又说了些慷慨激昂的空话,便启程回京了,十大门派也各自散去。 话说武林大会后,风云馆退出同盟会,李玉让带领师弟们,及一众外门弟子们返回浙江杭州府,向师父姬水石回禀诸事。 然而足足等了四五日,苍宇殿方才传出消息,姬水石同意接见大弟子无双公子李玉让,与二弟子冷面书生吴玉虬,其余弟子在殿外待命。 李玉让与吴玉虬迈步进殿,苍宇殿内恢弘大气,包罗万象,集天下之书,藏古今秘闻。 殿内设有一处精致的阁楼,挂着几面白纱,近些年姬水石长年闭关,并且只在阁楼中回话,传递东西也只依靠墙内机关送进送出,李玉让与吴玉虬想见师父一面亦是不能。 二人进到殿中,向着白纱阁楼拱手拜道:“弟子拜见师父。” 第一百四十五回、撤职 浑厚的声音在白纱后头传来,深沉有力,充满斥责:“你们俩好大的胆子,当起师父的家来了,风云馆还没归你们来管,任何决策都已不用过问我这个师父了吗?” 李玉让与吴玉虬忙低头躬身,拱手拜道:“弟子不敢。” “不敢?”白纱后头一个模糊的身影站立起来,展开双臂骂道:“孤立岛一战你们带领师弟们不出手,武林大会放狂言被踢出同盟会,近些年你们师兄弟违背为师命令的事还少吗?还需要为师一一列举吗?为师一再包容你们的过失,你们却不知收敛,将雪球越滚越大,如今将风云馆在江湖中的地位都丢了,你们二人接下来还想做出什么壮举?” 冷面书生吴玉虬胸口一沉,叹了一口气,拱手解释道:“师父,一切都是弟子的主意,连累大师兄在中间为难,师父曾说过,风云馆虽做的是传递江湖风云际会的秘事,但风云馆秉承的仍是正义,不可左右事实,不可故意扭曲人性,弟子认为红衣教确实是无辜的一方,风云馆不该助纣为虐。” “哼,”白纱后的人影一甩袖子,痛骂道:“你倒会拿为师的话来压为师了,你别忘了风云馆的规矩,不可改变事实走向永远是前提,没有这个前提,正义都是狗屁。” 一句脏话,将李玉让与吴玉虬骂的一愣,不自觉互望一眼,心中只道师父再怒从不发粗俗言论,近些年闭关脾气越发古怪。 见二人不再说话,姬水石沉吟片刻,然后命道:“为师也不想再跟你们多说废话,你们犯的错不可原谅,为师将你二人撤职,老十二高玉昊接替吴玉虬,南北丐帮都交给他负责,你们可有不服?” 无双公子李玉让握着乌金扇的扇骨,低头点了点,拱手认同道:“弟子接受师父的安排。” 冷面书生吴玉虬却拦住道:“等等,”然后向阁楼拱手求道:“师父,大师兄实在是受我挑唆,受我连累,弟子甘愿撤职,可他不该被撤职啊,大师兄是冤枉的。” “他不冤枉,”姬水石沉声道:“作为风云馆的大弟子,没有尽职尽责,反而做尽蠢事,一件连着一件,他根本没为风云馆考虑,更没意识到作为大弟子的重任,为师撤掉你二人的职务,也是让你们好好反省自身的责任和处境。”说罢,姬水石在白纱后一挥手,命道:“去吧!” 吴玉虬仍要辩驳,却被李玉让拦住,李玉让用眼神压制住吴玉虬的情绪,吴玉虬只好冷静下来,与李玉让共同抬手,拜谢师父姬水石,随即二人退出苍宇殿。 李玉让与吴玉虬二人被撤职,其余十名弟子也各自领受了杖刑,风云馆十二弟子尽皆停工养伤,无双公子李玉让却乐得自在,三日五日不在馆内,奔波于杭州府与襄阳府之间。冷面书生吴玉虬却满腹心事,终日提笔字画,再不然就闷在书房中独自看书。 这一阵子,心事重重的不只吴玉虬一人,还有幽狼门掌门人钟离简,自从孤立岛一战,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丑姑娘吴茱萸,战后女儿又被锦衣卫抓进了大牢,钟离简救女心切,又不敢声张,但是想要救回女儿,必然会暴露二人关系不可。 幽狼门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娶妻不能有后,刺客门不能有半分牵挂于世,虽然钟离简身为一教之主,更不敢破坏门中法则,一旦被人知道自己不但有过妻子,甚至还生有女儿,幽狼门内部必定大乱,到时候吴茱萸别想活命,自己的性命也将受到威胁。 幽狼门门风特殊,门中弟子从小被灌输的都是冷血制度,扼杀一切人性情感,没有情感,却欲望丛生,别看钟离简铁血统治群狼,群狼只是迫于威慑,却没有一个甘心服从。 这种不服从,幽狼门上下都心知肚明,甚至是摆在台面上的,钟离简利用特殊手段控制弟子屈服,加之自身的能力要盖过众弟子,方使得幽狼门能被制衡前行。 最初统管幽狼门,钟离简不敢睡一个整觉,老门主半夜被自家人暗杀都是常事,钟离简也是靠此上位。 这群弟子每天都像一头头恶狼,对自己龇牙咧嘴,又不敢真正反抗,钟离简手中把握着他们的命门,掐着他们的七寸,幽狼门弟子各个身经百战,能力超群,不服从又不得不屈从于钟离简,弟子们心狠如狼,钟离简更是一个冷血无情,残暴无道的统治者,这样一个统治者,必须一丝破绽都不能暴露给门中弟子们,一旦有了软肋,钟离简必将面临万劫不复。 钟离简从庐州府清峻山庄返回淮安府七里山,七里山乃是一座石头山,所有屋舍都由石山开凿,山中地势复杂,非幽狼门内部人员,进山者必定迷失方向,不是饿死在山中某角落,便被幽狼门刺客斩杀分食了。 钟离简走进山门,左拐右绕,曲曲折折,时而在山洞中穿行,时而在露天的石山上路过,终于挨近一个石门,按动机关,钟离简走了进去,石屋内一应家具样样齐全,与达官贵人的府第无异。 石室内灯火通明,寒凉沁肌,钟离简显然已习惯了如此的居住环境。 进到屋中,并无丫鬟小厮出来伺候,钟离简则亲力亲为,为自己烹茶,茶煮好后,钟离简便独自坐在木椅上,对着空荡荡的石屋,一边机械的饮茶一边双眼发直,陷入重重思考。 此前为了寻找吴茱萸,钟离简托门中可信弟子黑燕子外出寻找,也未给出任何理由,黑燕子虽寻找吴茱萸却始终不知二人关系,私下里更不敢大胆猜测。 为了能将吴茱萸从大牢中解救出来,钟离简将身边所有的关系都想了一遍,唯一能最快最有效的解决此事的,应该就是锦衣卫,锦衣卫与朝廷暗斗中,与幽狼门有过多次合作,在锦衣卫镇抚使秦召那里,钟离简自认为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于是,钟离简写了一封拜帖,又准备了两份厚礼,叫弟子黑燕子跟随,二人赶赴了京城,寻到了秦召的府邸。 秦召在府中书房苦坐,经由门人呈报上一方拜帖,秦召随心的翻看,方知是幽狼门门主钟离简求见。有过多次秘密合作,加之幽狼门在江湖中的地位,钟离简的面子秦召还是要给的。 秦召一边疑心钟离简的目的,一边亲自出府门迎接,与钟离简互谦互让进了厅下,黑燕子只在厅外端着礼盒听候。 秦召与钟离简在厅下寒暄过后,茶点齐备,秦召屏退众丫鬟、小厮,向钟离简发问道:“钟离门主百忙之中,能来敝舍探望,必定是有要事指派,钟离门主尽管说来,小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离简一向不苟言笑,如今求人办事难得的咧开了嘴,笑的极不自然,甚至有些丑陋,钟离简用手不停的捋着颌下山羊须,掩饰着尴尬,然后回答道:“不瞒秦兄弟,愚兄确实有件为难事,想要劳烦你帮忙。” 秦召心生好奇,爽口答道:“钟离门主尽管说来。” 钟离简便娓娓说道:“上些日子红衣教抓进来一批弟子,其中有一个姑娘,与我有亲,既然见到了不能不捞她一把,还望秦兄弟体谅,能否为我那亲戚指条明路?” 秦召眉头一皱,口中发出“嘶哈”的一声,由于喉咙曾受过伤,秦召的嗓音一向低沉嘶哑,这“斯哈”一声更是难听至极,随后反问道:“小弟不知,钟离门主主持幽狼门这么多年,竟还有亲属在外?” 钟离简深叹一口气,回答道:“幽狼门虽了无牵挂,但谁活于世,没有个三亲六故,总要有些粘连,我虽无后,亲人却可延续血脉,虽非至亲,也不能坐视不理,故此,想办法求秦兄弟周旋。” 秦召扁了扁嘴,眉头紧锁,低头沉思半晌,然后深出一口气,为难道:“钟离门主,不是小弟故意摆架子,若是别的案子,我还可向上级求上一求,如今红衣教犯人是重中之重,锦衣卫上下不敢有丝毫松懈,你若是想见一见,说上几句话,小弟倒能做这个主,若是想从大牢里提人,眼下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圣上正盯着此事呢,红衣教的犯人,谁都不敢妄动。” 钟离简摇了摇头,愁容满面,叹道:“哎!我当然理解秦兄弟的为难之处,可是那红衣教被捉弟子众多,有没有可能暗中调包,换出来一个呢?” 秦召摆摆手,否定道:“红衣教弟子再多,锦衣卫都有备案,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一个,锦衣卫都得被问罪,莫说带出来一个大活人,就是死的,都得请三五个仵作,反复证明,确定死亡,尸体要被投到指定地点进行焚烧,若从锦衣卫大牢完整的带出去一个活人,想都别想。” 见钟离简垂着头沉思,秦召建议道:“所以钟离门主,若不是什么至亲骨肉,咱们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钟离简虽心知困难重重,但怎能就此罢休,于是又抬起头,问道:“虽不是至亲骨肉,但总要仁至义尽,我钟离简能做到的就尽量做吧,做不成再说别的,我这里写了一封拜帖,还劳烦秦兄弟通融,能帮我递给指挥使唐雀,银钱都不是问题,还望我能见一见他,容我说几句话。” 秦召无奈的摇摇头,道:“既然如此,小弟也不再多劝,拜帖我收下,找机会我会交给指挥使,至于他见不见,或者此事能不能成,就靠钟离门主的本事了。” 第一百四十六回、钟离简为子奔波(一) 钟离简起身施礼,感激道:“秦兄弟能帮我做到这一步,我已是万分感激了。”说罢呈上拜帖,又唤来门口听候的黑燕子。 黑燕子端着礼盒迈步进来,秦召打量了一番这个黑衣蒙面的女子,那女子也只是垂着目,面无表情,恭敬的将礼盒呈给钟离简。 钟离简接过礼盒,面向秦召,一边打开一边笑道:“一点心意,还望秦兄弟笑纳。” 秦召把目光落在打开的锦盒中,一支金灿灿的簪子,精巧的横放在红绒布内,簪子末段一颗圆滚滚的彩珠闪着铜绿的光泽,格外夺目,秦召不自觉的睁大眼睛,身体不受控的凑上前去,惊讶道:“这?这珍珠是孔雀眼?这么大一颗?哎呀,这可是件稀罕之物,钟离门主是在哪弄到的?” 钟离简则半笑道:“确实不好弄,如此色泽,如此尺寸,我也仅此一颗,还是上些年雇主的佣金,秦兄弟若是喜欢,便以此作为答谢。” 秦召望了钟离简一眼,眼睛仍是落在那颗珍珠上,双手悬在半空,欲接不接推辞道:“雇主?谁会用这么珍贵的东西买一条命,这送命之人死一回也值当了,只不过无功不受禄,事成之前我不好收受。”说罢,秦召连连摆手。 钟离简仍就将锦盒递上前说道:“秦兄弟有此番帮助之举,我已是万分感激,你就收下吧,否则我内心难安呐。” 秦召望着那一大颗绿珍珠,嵌在做工精致的金簪上,想象着它插在夫人头上,夫人美艳的脸庞不知是何等的高兴,沉吟半晌,秦召只好道:“既然如此,我不好拂了钟离门主的面子,只好暂存在小弟这里,事有不成之处,小弟定当原物奉还。” “诶?不必不必,大丈夫行事一言既出,怎可出尔反尔?” 钟离简又是一番千恩万谢,随即告辞出来,秦召将钟离简送出大门外,目送钟离简离去,秦召心中起疑:“正所谓人世间有两大难以想象的事,一是你将爱上什么人,二是钟离简的狠辣。什么样的亲属,能让一向心黑手毒,傲慢至极的钟离简低三下四、不惜血本前来求情呢?这样一个只谈公事,只讲利益的人物,也会讲感情?看来他要救的人,不是至亲骨肉,就是情妇,哪一个都能要了钟离简的命。” 次日,秦召来到北镇抚司,找到了忙碌不休的指挥使唐雀,唐雀手眼并用,整理着堆积如山的案子,看不完的卷宗,见到秦召进来,只略一抬头,无暇寒暄,便又继续低头翻查。 秦召见此情形,忙到一边倒了杯温茶,递向指挥使唐雀道:“唐大人,略歇歇,喝口茶,锦衣卫最近诸事繁忙,等一会我来帮您整理。” 唐雀直起腰杆,长舒了口气,端过秦召手中的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然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秦召也忙凑上前,为唐雀敲起背来。 唐雀叹道:“灭了一个红衣教,银子没有东厂拿得多,所有粗活累活都是咱们锦衣卫的,哎!” 秦召安慰道:“时势如此,我们只好多忍受些,对了大人,圣上那边可否表明对红衣教这群逆党如何处置?” 唐雀又饮了口茶,摇摇头道:“家国之事纷纷扰扰,圣上还没腾出空来管理红衣教的事。” 秦召一听,忙上前端起茶壶为唐雀续茶,然后试探道:“既然如此,大人看看能否高抬贵手,帮一帮忙,”说着秦召将怀中揣着的钟离简的拜帖递上来,低声道:“幽狼门钟离门主,想要见您一面,狱中有他一位亲人,还望大人通融通融。” 唐雀一听,眉头一皱,拿眼睛撇了一眼拜帖,并未接在手里,而是连同手中的茶杯也搁在了桌上,不耐烦道:“钟离简?他还有亲人?秦召,你知道我一向不与这些江湖人来往,更何况现在什么境况你也心知肚明,圣上若说红衣教一个不留,谁都不敢放走一个,别看现在圣上无心管,但圣上的心眼可盯在这里,红衣教贼寇被捉回来多少人,审理时就得是多少人,就算是死的,也需要东厂,锦衣卫,甚至刑部,三方皆来证明,方可罢休。你我若此时顶风作案,还想要项上这颗人头吗?” 说着唐雀大袖一扫,拒绝道:“把他的拜帖退回去吧,我没时间接见他,如此关键时刻,你也别自找麻烦了。”说罢,顺势起身,将秦召甩在身后。 秦召站在原地端详着钟离简的拜帖,心中叹道:“该说的话我已都替你说了,此事不成也不能怪我了,总不能因为你使我这官不好做。”说罢摇摇头,将钟离简的拜帖揣了起来,跑过去帮指挥使唐雀忙事去了。 钟离简在客栈中等了几日,等来了被指挥使唐雀拒绝的消息,钟离简一筹莫展,思来想去,再次硬着头皮登上了秦召的府门。 钟离简坐在了秦召府中的客堂之下,秦召立马将装有绿珍珠的锦盒端出来,上面是一封钟离简写给指挥使唐雀的拜帖,然后对钟离简抱歉道:“钟离门主,小弟实在抱歉,并未能使你如愿,这贵礼小弟必须原物奉还。” 钟离简忙起身拒绝道:“秦兄弟,我知你已是尽了最大的能力,虽然此事不成,我仍是感激不尽,这礼物无关乎结果,成与不成都是老兄的心意,你必须得收下,更何况······” 钟离简捋须叹道:“再次拜访属实是迫不得已,还是一件为难人的事,我那侄女尚在狱中,都知道进一次大狱,脱一层皮,我实在担心她的安危,可否托人带我进去见一见她,打点打点狱卒狱官,让我与我那侄女说上几句话?” 秦召一听,心中舒了口气,顺手将锦盒放在身后的高几上,然后连声应答:“这个嘛,钟离门主放心,只要不说让我放人,见侄女不难,想见咱们立马安排。” 钟离简听后忙拱手谢道:“那就拜托秦兄弟了。”虽然钟离简四十出头,秦召不过三十岁左右,这声“秦兄弟”秦召受之有愧,但此前秦召代表锦衣卫买凶暗杀,到了钟离简的幽狼门下,亦是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现如今两极反转,到了钟离简点头弓腰的时候,秦召内心自然的生出一些得意。 次日午后,秦召将钟离简带到狱门前,低声嘱咐道:“银子不好拿出来,你交给我代转,你放心,上上下下无一遗漏,保准将你那侄女妥善安置。” 钟离简黑衣蒙面,只点了点头,秦召便走在前头,引着钟离简进了大门,一路上所有狱卒狱官皆向秦召点头示意,热情招呼,秦召也不时拉住人手,寒暄两句,一个狱官望了望秦召身后之人,低声笑问:“人来了?”秦召微一点头回答道:“来了。” 那狱官便会意的将秦召往走廊里面请,然后推开一扇门,示意身后的钟离简进去,道:“你先进去,你要见的人一会带到。”钟离简拱手致谢,便迈进了房中。 这房间阴暗潮湿,屋中只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一盏烛火微微摇晃,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日久经年,令人作呕。显然是他们平时审讯犯人时的屋子。 秦召在门外与那狱官闲聊,不一会两个狱卒半拖半拽带过来一个女人,钟离简神情紧张,忙凑到门口,两名狱卒在门口向狱官禀道:“犯人吴茱萸已带到。”那狱官向屋内随手一挥,示意带进来。 钟离简忙让开路,任由两名狱卒将吴茱萸堆放在墙边一张铁椅子里,狱卒随即走开,扣上房门,分别守在门口。 钟离简满眼担忧的望着垂头瘫坐的吴茱萸,蓬头垢面一身血污,随即俯身捧起吴茱萸的脸,吴茱萸痛的一声低吟,钟离简忙放开手,蹲在吴茱萸身前。 吴茱萸有气无力的抬起眼皮,本来疤痕纵横的脸,添了血水和汗水,两颊又红又肿,全没了人样,见到眼前蒙面之人,细声问道:“你——你是——是谁?” 钟离简眼圈泛红,将嗓音压得很低回答道:“我是你爹,我在想办法救你。” “爹?”吴茱萸欣喜若狂,挺起身子,一激动牵动着周身的伤,钟离简忙按住吴茱萸,向门外看了一眼,见门外热聊的几人并未注意,钟离简方转回头低声劝诫道:“以后对外不要叫我,只唤我叔叔,我会使银子让你在狱中免受刑罚。” 吴茱萸坐正身子,垂眼望着面前只露着一双狼眼的钟离简,急切哭诉道:“你神通广大,为何不将小茱萸救出去啊?我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待了,爹爹也好,叔叔也好,赶快救我出去啊。”说着吴茱萸止不住的哭起来。 钟离简额头见汗,便要去掩住吴茱萸的口,低声警告道:“你这孩子,别再乱叫。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救你我不得想办法吗,你等着,我出去尽快周旋,不过你虽出不去,至少以后不再受苦了。” 吴茱萸擦着眼泪,抽泣道:“你去——去看看,里面简直——简直就是地狱,我的那些伙——伙伴受尽了折磨,你想想办法,连同她——她们一起救了吧。” 钟离简气道:“我救你尚且难上加难,你当我是救世菩萨吗?” “好歹——好歹你本事高强,救——救我何难?别舍不得用银子。”吴茱萸结巴道。 钟离简心中气急,若不是此等情景,真恨不得抽吴茱萸一个巴掌,眼下只得无奈道:“你当我是哪路神仙?横通于世?眼下我能进来见你一面都难,我没时间跟你说些废话,我只告诉你,此后任何审讯,你只需要与魔阎鬼姬撇清关系,加入红衣教是被强迫的,被掳、被骗、被迷惑,怎么都成,坚决不能说自己是自愿加入,只需要记住这点才好逆转。” 吴茱萸连连点头,哭声道:“我早就骂——骂遍魔阎鬼姬的——的十八辈祖宗了,早知道红衣教会败,小——小茱萸那天一定会跟你走。”说着吴茱萸又呜呜呜的哭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回、钟离简为子奔波(二) 钟离简无可奈何,望着泣不成声的吴茱萸,心中也懊悔,当初吴茱萸任性妄为,自己就该强行将她绑回去,何苦任由她回去参战,最后被锦衣卫捉进大牢,一进大牢再想弄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钟离简只好劝慰道:“你也别哭了,相信从现在起他们也不会再为难你了,狱中环境虽差,不受苦刑就算是天上人间了。” 吴茱萸仍哭个不止,钟离简站起身道:“你先回去,我出去以后会想尽办法救你,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你一定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吴茱萸连连点头,钟离简方拉开门,对两名狱卒央求道:“劳二位费心,轻手轻脚送她回去。”那两名狱卒已在门外听了镇抚使秦召的嘱咐,知道在这个探望者身上有银子赚,便点头应道:“放心放心。” 这边秦召见钟离简出来,便与那狱官告辞,送钟离简往外走,在狱门外钟离简将怀中银票掏出来,与秦召二人在袖口递接,秦召收了银票,笑吟吟的对钟离简说道:“你放心,别人在狱中受刑,你那侄女保证养的白白胖胖。” 钟离简低头拱手,诚挚的道了声:“多谢。”然后离开了大狱。秦召这边返身回到狱中,前去打点上下。 且说幽狼门在江苏淮安府颇有些地位,任何新官上任,总要先想方设法拜见幽狼门门主,历来如此,故此现任淮安府知府陈二肥,与现任幽狼门门主钟离简关系走得很近,知道钟离简打北京返程,陈知府立马派人在城门口迎接,然后带至府中为钟离简接风洗尘。 实际上钟离简的行踪向来诡秘,门中弟子都难寻到踪迹,更何况一个外人,此次返回淮安府,钟离简事先传来书信,陈知府得知情况,立马出城迎接。虽知钟离简无利不起早,但二人共处一块土地,总要拿出十二分的热情,给足双方体面。 钟离简坐上陈知府派过来的轿子,直奔了府门大院,一路上钟离简都在思考,锦衣卫的门路他已经走不通了,只好再寻别的法子。 冠鬣帮帮主袁豹的关系倒是四通八达,但是若寻他帮忙,钟离简这点秘密便会尽人皆知,袁豹不是一个讲道义的主,幽狼门与冠鬣帮的合作也多半看在银子的份上,只不过冠鬣帮给的利益不小,各派知其为人,仍甘愿与其合作。 钟离简万般无奈不想求袁豹的帮忙,眼下只好再放眼官场,曾与幽狼门合作的官人也确实不少,官场厮杀暗斗比江湖恩怨还要凶悍,只不过向来合作,交钱杀人,钟离简并不与雇主私交,如今自家有事,方知维系关系何等重要,临时抱佛脚,难免掣肘。 钟离简思绪不停,连声苦叹,终于到得知府门前,知府也早早的在门下热切迎接,此人是个白胖的矮个子,挺着个大肚子,肥臀粗腿,油面厚唇,眉眼透着圆滑,脸上总是笑呵呵的。 二人互相谦让一番,陈知府发觉一向孤傲的钟离简,突然格外客气谦让,心中便知有事。 陈知府在府中备饭备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什么“三生有幸,万分感激”的客气话说了一车,陈知府方才打听道:“看钟离门主形容,最近可有什么烦忧之事?” 钟离简虽有醺醺醉意,但面上是越喝越白,与陈知府的大红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钟离简长叹了一口气,放下酒杯,沉声道:“确有一事,烦的我整夜睡不着觉。” 陈知府故作认真,瞪着好奇的醉眼,追问道:“怎么了呢?什么事能烦倒钟离门主?” 钟离简方才讲述道:“不瞒陈兄,我有一远亲侄女,不知怎的被拐到红衣教门下,此次围剿孤立岛,被捉的红衣教逆党中,我那侄女也在其中,一同被关进了锦衣卫大牢。毕竟有亲,我于心不忍,想托些关系将她弄出来,谁知几番寻人,银子花了不少,都没有结果,这才是我最烦恼的地方。” 陈知府听后,咬着牙嘶了一声,口中叹说:“钟离门主重情重义,顾念亲情,可以理解。”心中却泛起嘀咕:“钟离简这样为达目的,六亲不认的主儿,会为了远亲徒增烦恼,也是一件奇事。” 钟离简却说:“我亲人不多,不如常人四通八达,故此见到一个,当然格外珍惜些,所以才想着怎么能出手帮忙,救她一命。” 陈知府深深的点点头,向钟离简敬了一杯酒当先一饮而尽,然后说道:“红衣教现在被关在锦衣卫大牢,总要有锦衣卫的人才好通气,天下哪有那么多不可违抗,只不过多花些银子罢了。” 钟离简饮了口酒摇了摇头,说道:“我找的正是锦衣卫的镇抚使,又托他拜访指挥使,我的拜帖根本没送上去就被退回来了,只说红衣教逆党现在是重中之重,锦衣卫不敢有半点疏忽,锦衣卫这条路我根本走不通。” 陈知府呷了口菜,一扬手皱眉道:“听他们胡说,没有足够的利益,他们都是铁面无私,秉公执法的好人,再严密的制度下他们都有办法周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办不到,拒绝了你,除了银子不够重,就是关系不够可靠。” 钟离简愁容满面,摇头叹道:“这些年我幽狼门,虽帮助朝内明争暗斗暗杀无数,但幽狼门有幽狼门的规矩,拿钱办事不问情由,更别提交情,除了一个多次合作的镇抚使秦召,与旁人我更是说不上话,他们找我,我是老子,我再找他们,便全都是难看的脸色。” “人性本就是如此,钟离门主也不必挂怀。”陈知府宽慰道:“既然锦衣卫走不通,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不瞒钟离门主,在刑部我确实有一条道,虽不跟我直近,跟我那亲表哥可是关系近密,刑部这位恰好与锦衣卫指挥使关系斐然,他说的话,指挥使总要卖他个面子。” 钟离简一听,来了精神,直起腰板,追问道:“是谁?” 陈知府挠了挠头,为难道:“钟离门主放心,关系肯定会有,只不过此事你也知道,花钱如流水,但只要银子给的足,没有办不成的事。” 钟离简会意道:“银子没问题,还望陈知府尽快帮忙安排,越快越好。” 陈知府得意的挥挥手,笑意阑珊道:“那你放心,但是,话说到前头,以咱们的关系,兄弟帮忙我不会向你要一文钱,所有的银子都是为了打点上面。” “当然当然,”钟离简连连点头,又道:“不过,此事若能成,我绝不会令陈兄白辛苦。”说着,钟离简忽然呼唤一声:“黑燕子!” 一道黑影从檐上飘下,随即出现在门口,沉声应道:“弟子在!”陈二肥心中惊奇:“府中防守严密,钟离简一人进府,这叫黑燕子的人是从哪冒出来的?”门口守卫的侍从也吓得不轻,破着嗓音质问黑燕子:“什么人?什么人······” 知府陈二肥回看了一眼钟离简,反问道:“你的弟子?”见钟离简肯定的一点头,知府陈二肥便高声命道:“让她进来。” 门外两个侍从答应一声,一左一右推开房门,黑燕子迈步进来,双手端着一个方木盒,直走到饭桌前,在桌上的一块空地将木盒放下,然后将木盒朝着知府陈二肥打开。 陈二肥向黑燕子打量了半天,不及细思,忽又被桌上打开的木盒吸引了目光,只见木盒中陈列着耳环一对,钗环一支,黄金镯一对,项链一副,全部都是白珍珠所串,大大小小几十颗。 知府陈二肥缓缓起身,讶然道:“珍珠乃官家挚爱,皇宫内院才佩戴的起,一串已属罕见,钟离门主这是何意啊?” 钟离简也跟着起身,伸手抚摸了一下盒中的珠串,白洁光滑,闪着粉紫色的微光,然后对知府陈二肥说道:“你看看如何?” 陈二肥忙净了净手,然后拿起那串珍珠项链,仔仔细细的挨个摩擦端详,口中不断地咋舌:“好东西,真是好东西,珍稀之品果然不凡,形态各异,保留了珍珠原有的形态,个头却是精挑细选,大小均匀,光泽饱满,手感细腻,珍珠中也算是佳品呐。”说着嘿嘿的笑,爱不释手。 钟离简饶有兴味的看着知府陈二肥,然后笑道:“喜欢?那便都送给你。” 知府陈二肥虽心中早猜出了钟离简的意图,但听他如此说出来,仍是讶然之情溢于言表,愣了一愣,忙挥手推却道:“这怎么能行,钟离门主岂不是拿我当了外人了?如此贵重,我坚决不能收。” 知府陈二肥将珍珠缓缓放回木盒,对着木盒连连摇手,然后一边口中拒绝,一边在房中来回踱步。 钟离简则淡然的将木盒合上了,沉声对陈知府道:“你得收下我的心意,无论如何,礼物我放在这里,是不可能再让我原物拿回去了,此一番赴京,将会一直劳烦你到最后,别人不说,你不能总让我心怀歉意吧?” 知府陈二肥忽然站住脚,回看向钟离简一双冰冷的狼眼,哪怕放出些柔光,也带着几分凶相,但知府陈二肥捕捉到了那微妙的目光,于是又走回来,将手盖在了木盒上,叹声道:“好吧,冲钟离门主这份心意,我陈二肥也要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陈二肥收下礼物,二人又客套表白一番,方散席歇息。 第一百四十八回、钟离简为子奔波(三) 次日一早,钟离简早早的赶到知府陈二肥的府中,催促着知府大人赶紧启程。陈二肥嘴上焦急的准备行囊,腿脚却不紧不慢,总归是在钟离简的监督下,太阳初升时,四个随从一乘马车,拉着两人奔赴了京城。 十几日的马不停蹄,终于来到了皇城脚下,城门外早有两排队伍列队迎接,为首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老男人,中等个子,满脸皱褶,年纪虽大头发和鼻下两纵唇须却黑黢黢的,见到陈知府的马车,忙赶上前几步,笑面迎人,拱手搭礼问候道:“府尹大人听说知府大人亲自前来探望,特派老奴守在城门,接知府大人进府,大人旅途劳顿,先到府中歇歇脚,老奴是府尹大人的管家,知府大人有什么吩咐,随时传唤老奴就是了。” 知府陈二肥当先跳下马车,与管家寒暄几句,便又与钟离简登上马车,跟随着管家带领的队伍进了城。 城门大开,往来百姓络绎不绝,街巷热闹,车水马龙,何等的繁华景象,何等的热闹盛世,钟离简本就是个喜静的性子,加上女儿吴茱萸的事还没着落,实在无心观赏,这一阵子北京的城门,钟离简都快要踏破了,早把眼前的景象习以为常了。 知府陈二肥常年居住淮安府,难得的为了私事出城,虽是要办一件棘手的事,毕竟事不关己,又怎能感同身受,面上同情钟离简,眼睛望着帘外的街市,仍是将此次赴京的任务抛诸脑后了。 晃晃悠悠,左转右转,一列队伍在京府衙门停了马车,管家引着知府陈二肥与钟离简从侧门进了府院,穿堂过室,又绕到后院,好一处别有洞天。 远远的看见,现任府尹大人袁向韦,一身常服,与几个伺候奴才,站在院门前眺望,这位陈二肥口中的姑家表哥,中等个子,身量匀称,红扑扑的面容,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神气十足,见到知府陈二肥赶到,忙迎上来亲切道:“表弟,好久不见,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陈二肥也紧步凑上去,二人对拜,陈二肥乐道:“表哥,我是想你想的紧,说什么也要来见一见你,见一见我的老姑姑,她身体还好吗?” 府尹袁向韦拍了拍陈二肥的肩膀,笑回:“好着呢,听说你要来,我娘急的跟什么是的,紧着问我你什么时候到。” “诶呦,”陈二肥回拍袁向韦的后腰,笑道:“那我可得先给她老人家请个安。”说罢,陈二肥又回头拉过钟离简介绍道:“这位是我在淮安府的挚友,吴慈仁先生。” 钟离简来之前嘱咐陈二肥,不可暴露自己身份,故以化名称呼。 府尹袁向韦打量了一番钟离简,笑着点了点头,连着钟离简一起让到院中。 钟离简先是跟随知府陈二肥拜见了他的姑姑、姑父,姑父不过说几句体面的问候,姑侄二人却有说不完的别后感言,哭一阵笑一阵,喜的不行,又见过了表嫂,以及表兄的儿孙满堂。 大人诸事都留有余地,小孩子却不知遮掩,一见到钟离简都吓得又哭又闹,跑的很远,钟离简身上洗不净的寒腥血气,常人不可闻,孩童却清晰可辨,整间屋子孩子们都炸开了锅,府尹大人不得不将孩子们都请出去。 钟离简向来冷面,更对孩子是厌恶至极,但当下是求人办事,这一日将这毕生的笑容都耗尽了,幸好主人家也都和蔼可亲,虽心中不大喜欢这个访客,但看在知府陈二肥的面子,也都客客气气的招呼。 见过亲人,晚间备饭,女眷们都单独在别室用餐,府尹袁向韦与知府陈二肥,加上钟离简,三人同桌而餐。 看二位大人嬉笑怒骂,觥筹交错,钟离简是如坐针毡,心中要多焦躁有多焦躁,恨不得省略这些繁文缛节直奔主题,这些天每一合眼,每一进食,女儿吴茱萸浑身是伤的样子就出现在自己面前,钟离简不能不担心,虽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毕竟入了大狱,怎能过得安生。 终于在两位大人喝的半醉半醒的时刻,府尹大人开了口,对知府陈二肥说道:“表弟,你在信上跟我说的那个事啊,我一定会帮你周旋,不就是一个小丫头吗,红衣教那么多人,怎么着咱们都能偷偷给她弄出来,你开口,表哥绝对给你办到。”府尹大人满嘴酒气,拍着胸脯,又看向一旁的钟离简,大着舌头说道:“在刑部我有个同窗,背景深厚,能坐到尚书的位置可不一般,我们经常在一起饮酒吃饭,关系斐然,而他呢,与锦衣卫指挥使亦是肝胆相照,有他出面,你放心,锦衣卫一定会为你暗中帮忙,只要,只要你拿得出银子。”说着府尹大人一扫白天的威严,咧着油嘴嘿嘿的笑起来。 知府陈二肥也跟着笑起来,钟离简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跟着扬了扬嘴角,皮笑肉不笑。 知府陈二肥看出钟离简的担心,忙又补充道:“你莫要担心,我表哥说能帮你忙,就一定会帮到底,救你侄女,指日可待。”一边说,知府陈二肥边偷偷给钟离简使了一个眼色,钟离简便意识到是时候了,然后插口说道:“府尹大人,小民从陈知府那里得知,令堂常年理佛,心怀慈悲,故此,小民大老远带来一份礼物,府尹大人如不嫌弃,还望笑纳。” 钟离简不顾府尹袁向韦口头上的推辞,叫来随从,呈上一只细长精巧的红锦木匣,推开木匣的盖子,递向府尹袁向韦。 袁向韦笑眯眯的不停挥手推辞,忽然一转头被木匣中的物什定住了眼神,眼中微微放着绿光,瞳孔也缓缓放大,只见木匣内的黑绒布上一条碧绿圆润的翡翠佛串,晶莹剔透,可爱至极。 袁向韦伸手将木匣接在手内,一只手托着木匣,一只手取出佛串,对着光说道:“光可鉴人,绿意盎然,如此成色的翡翠原石,价值不菲,”说着又将佛串凑近身旁的知府陈二肥道:“你看看,内里清澈毫无杂质,艳绿均匀,质地细腻,绿翡翠我见得多了,如此玉石品种,很是罕有。” 说罢,府尹袁向韦炯炯的大眼回望钟离简,追问道:“你是哪里弄到的?”钟离简便道:“我因从商,去过云南,购置了一些当地美玉,但一见到这块翡翠原石,所购美玉全都黯然失色,我便不惜金银,买到手中,后来请了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将这块翡翠原石做成了三十六颗佛珠,穿成佛串,方不辜负了这块翡翠玉石。”钟离简为了隐瞒身份,编造了一段谎言。 府尹袁向韦听后却十分受用,看着手中的翡翠佛串,爱不忍释,摇了摇头说道:“老母亲见到这个翡翠佛串,定会欣喜倍至,”知府陈二肥也附和道:“我姑姑一定喜欢。” 府尹袁向韦却摇头道:“如此岂不是夺人所爱,我怎么好收呢,还是拿回去吧。”说着袁向韦一狠心将翡翠佛串又小心翼翼的横放在木匣内。 钟离简忙拦道:“袁大人,任何宝物只有在其主人的手里,才算找到归所,这串佛珠,本就属于老夫人,在我手里埋没了这么多年,今日才终于修得正果,您若不收,它便没有去处,砸碎了也不可惜了。”说着钟离简便要将翡翠佛串向地上掷去。 府尹袁向韦忙起身将佛串抓在手里,知府陈二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一双肥手盖在了袁向韦握翡翠的手上,恳切道:“表哥,吴兄弟诚心至此,你也莫要推辞了,此番狱中捞人不是件易事,你也当得起这份礼了。” 府尹袁向韦看看陈二肥,又看看他身后的钟离简,不高兴道:“你看?这叫什么事,帮你的忙,表哥哪图这些?”说着将翡翠珠串捋顺了平放在木匣内。 知府陈二肥在一旁劝慰道:“表弟当然知道表哥的一片赤诚,但是吴兄弟是个有心人,别人不管,他的心意表哥一定得收,才不辜负我们这大老远的赶来投奔你。” 府尹袁向韦示意三人重新落座,然后将目光热忱的投向了钟离简,叹声道:“我与你说句最实在的话,其实吧,事在人为,或许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于不愿意帮你的人,处处是困难。锦衣卫指挥使想从锦衣卫大牢里,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能有多难?风险不是没有,只不过你不值得他冒一丁点的风险,你捅破大天都办不到的事,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金规玉律下也有漏洞,我不信这大牢里关着的若是他的女儿,他指挥使会坐视不理?” 府尹大人说完,钟离简深深的点了一下头,心中的阴云始终拂之不散,耳中听着府尹大人与知府大人的互相吹捧,钟离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无可奈何,钟离简在袁向韦的府中住了两日,第三日府尹大人送出去的拜帖终于有了回音,府尹袁向韦便带着知府陈二肥,和钟离简一同如约去往深巷百酒园。 酒园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临街的二层小楼,乃是酒园富丽堂皇的门脸,另一部分是楼后的花园,雕梁画栋唯美大气,几处雅间独居,是达官贵人、富豪乡绅议事佳所。 楼下门庭若市,宾客满座,府尹袁向韦带着知府陈二肥与钟离简,三人皆着常服,迈步进门,由店伙计前头引领,直奔了后院雅室。 第一百四十九回、钟离简为子奔波(四) 花丛美景,曲径通幽,一间风韵文雅的独室悄然而立,店伙计将三人让进屋中,伺候好茶好水,知府陈二肥好奇的拉着府尹袁向韦看这看那,不断的感叹酒家豪奢,赞扬掌柜风采。 等了好一会儿,刑部尚书章仲召的轿子便停在了酒楼门前,几个奴才簇拥着尚书大人,往后院而来。 府尹袁向韦与知府陈二肥听到消息,赶忙迎出门来,钟离简默默的跟在二人身后,只见几个奴才拥护而来的人,是个高个儿的胖子,着了一身便服,掩饰不住的威严,黄白黑掺杂的花头发,一脸横肉,嘴角耷拉着,唇下胡须稀稀拉拉。 见到府尹与知府的热切问候,尚书章仲召只一抬手,鼻中“嗯”了一声,面上不见喜也不见忧。 二人将尚书章仲召让进雅间,将其推举在上位落座,二人分别在尚书大人的左右而坐,钟离简便挨着知府陈二肥落座。 尚书章仲召淡然的看了一圈屋内的几人,然后对身旁的府尹袁向韦说道:“袁府尹最近在忙什么呢?” 袁向韦骨碌着大眼睛,忙笑回道:“比不得您老人家的日理万机,我们下边不过些蛇虫鼠蚁的小事。” “诶,不必这么说,”尚书章仲召一抬手,说道:“天子脚下无小事,我们都得鞠躬尽瘁啊。” 说话间美酒佳肴陆续上齐,对钟离简来说,又是一顿没有滋味的饭食,重复了一遍假意寒暄,嘘寒问暖,指天说地。 总要一番铺垫,才可步入正题,府尹袁向韦由知府陈二肥介绍到钟离简,将二人关系说的尽量亲昵,又将知府陈二肥与自己的关系介绍了一番,亲情血脉如何的不可分割,尚书章仲召也只是一脸严肃的点着头,这样的场面他见得多了,虽摸清了府尹袁向韦此次前来的目的,仍是不动声色,等待袁向韦自己揭底。 袁向韦接着道:“不瞒尚书大人,我这弟弟的挚友最近遇到点难事,与我这弟弟一番抒发,我弟弟与您一样是个慈悲心,见不得人间疾苦,就想着问问我有什么门路帮帮忙,您知道我算得了什么,要说手眼通天,还得是您,所以我一定请您出山,我知您看不上我们这几个银钱,但是这位呢,在淮安府也是个富豪乡绅,用银子实在,只求一个事情圆满。” 尚书章仲召一边听府尹的叙述,一边拿眼睛审视着桌前的钟离简,钟离简狠绝的五官尽量保持平和,平视着章尚书,心里盘算:“这位章尚书,虽与我一面都未见过,他可是曾托过人来我幽狼门买凶杀人,尚书的位置并不好做,没有手段不成丈夫,他不认识我,我可是太认识他了,我曾派出门徒帮他杀过人,不成想今日我竟求在他的头上。” 尚书章仲召神情严谨,紧皱着眉,咂了咂嘴摇摇头道:“向韦老弟,手眼通天也是太过夸大,官场上举步维艰,我们都是做官人,最知道其中的为难,不过是尽最大的能力罢了,不知这位朋友,遇何难事?连京府衙门的府尹大人都办不了?” 钟离简刚要开口回答,忽然被知府陈二肥按住手臂,担心钟离简言语有差,便抢过话口笑吟吟的回答道:“尚书大人真是智者仁心,体恤我们兄弟二人,实不相瞒,我这挚友至亲血脉的侄女,误入歧途被红衣教女魔头掳走,后来又随着红衣教逆党关押至锦衣卫大牢,我这挚友投靠无门,在锦衣卫也没门路,想求尚书大人帮忙,怎样才能将这小姑娘解救出来?” 尚书章仲召听罢,眉眼皱的更紧了,苦着一张脸,嘬着牙花子摇头叹道:“你这个事,确实不好做,如果平平常常,锦衣卫能做得了主,不过是几句话罢了,只可惜圣上监管,红衣教的人不好放啊,弄不好丢官卸任,咱们都没好果子吃啊。” 府尹袁向韦向尚书章仲召敬了一杯酒,满脸堆笑说道:“章大人,下官当然知道其中利害,只不过至亲流浪,只好义不容辞,实在没有办法。而我们这位吴兄弟,又是个重情重义的实在人,知道有幸见尚书大人一面,特地从老家淮安,千里迢迢带过来一份礼物,小心翼翼收着,只为了能有机会孝敬章大人,还望章大人不弃,肯赏光海纳。” 说着府尹袁向韦一双大眼向钟离简眨了眨,钟离简立马会意,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从怀中掏了出来。 钟离简将一只精致小巧的红锦盒托在手心,双手递向府尹袁向韦,由袁向韦起身接过来,朝着尚书章仲召轻轻打开盒盖,一道蓝光耀眼,足有拇指肚这么大,一块幽蓝的宝石平放在绒布内,多个菱形面交相辉映,仿似自有光源从中心发出,使人一见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府尹袁向韦与知府陈二肥一见之下,满眼冒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尚书章仲召也只是一抬眼皮望了一眼,便不再多看。 府尹袁向韦赞叹道:“诶呦,这宝石如此成色,倒像一捧海水,凝结成冰,深邃悠远,窥水而见海,游鱼亦能蹦出来矣。” 说着自己也舍不得拿手将蓝宝石取出来,恐怕沾染了手心的汗渍,递到尚书章仲召的脸前,章仲召则将手背轻推开礼盒,责问道:“向韦老弟这是何意?你我交情,何须如此?” 府尹袁向韦则将锦盒摆放在章尚书的手边,然后坐下身道:“章大人,这并不是老弟的意思,这是人家吴兄弟的心思,见您一面他已觉三生有幸,不为求您办事,也理应孝敬您一番。” 尚书章仲召表情不变,依旧严肃苦面,对桌上的蓝宝石更是看也不看,弄得桌上几人只道是尚书大人见多识广,如此宝物,已是见怪不怪,没什么新鲜了。 只见章尚书垂眼思忖片刻,然后对知府陈二肥和钟离简道:“你们不知,我与你们这位表哥十年同窗,共同科举,多少年的感情,我虚长他几岁,如今我年岁大了,他也不再年轻,纵横官场靠的就是互相的帮衬,他不到万不得已从不开口求我,求我之时必是重要的事,我没有个不帮的理。” 府尹袁向韦与知府陈二肥听罢,连忙道谢道:“有您这句话,我们已是感激不尽。” 说罢,尚书章仲召拧着眉头,看向桌前的钟离简,沉声问道:“自打锦衣卫押人回京到现在,怎么说都是一个多月的事情了,这期间你探望过没有?”钟离简如实回答道:“看过一次。”章仲召又问道:“进了锦衣卫的大牢,九死一生,何况是一个女儿家,经不起折腾,人怎么样了?” 钟离简叹声道:“虽是受伤不轻,但我已使过银子,叫狱中不要为难。” 尚书章仲召点了点头,脸上横肉跟着颤了颤,然后沉声道:“尚有命在就好说,你只将你那侄女姓名、年龄、籍贯告诉我,改日我前去与锦衣卫指挥使唐大人商量如何将她救出来,但此事不是一蹴而就的,红衣教如炸雷,正是谁都不敢轻易触碰的时刻,成与不成,都无法定论。” 府尹袁向韦、知府陈二肥,和钟离简三人听后连连点头应声,能使尚书章仲召答应帮忙已是成功了一半。 随后四个人又说了些过往经历,官场心得,酒足饭饱,几个人趁热打铁将蓝宝石塞到了章尚书的怀中,章尚书虽有百般推辞,仍是假装无奈的收了起来。 散了席后,送走尚书章仲召,钟离简仍是跟随知府陈二肥去往府尹袁向韦府中借宿,虽然仍是辗转反侧,整夜难眠,好歹从尚书章仲召身上看到了曙光,钟离简坚信只要锦衣卫指挥使肯帮忙,释放一个人必然不是难事。 事情亦如钟离简所料,尚书章仲召将锦衣卫指挥使唐雀约到府中,将所求之事如实说了,锦衣卫指挥使唐雀,用手指刮了刮胡须,显出些许不耐烦,说道:“老哥,怎么你也掺和此事,这些日子太多人找上我,哪一个不是关系斐然,我若都偷偷放了,圣上那里我还怎么交代?还不是要拿我自己的脑袋顶上去。我那下属秦召,也曾给我送来一份拜帖,说是幽狼门门主钟离简,想从狱中救一个人出去,被我推辞了,老哥你手中的又是什么人?” 尚书章仲召叹气道:“这个魔阎鬼姬害人不浅,那些红衣教女弟子,有多少良家妇女,这些家属能攀上关系的少之又少,大部分也只能当她们死了,不瞒唐弟,我手上的这位也不是什么大官大商,不过在淮安府当地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富户,出手大方,舍得下银子,更重要的是,他是我同窗的表亲,到了这个份上,我是不想帮也得帮,刑部与锦衣卫合作多年,我当然知道其中的为难,所以找唐弟商量商量,此事到底能不能成?” 指挥使唐雀身子靠在椅背上,摩挲了一下方脸,目光放远思考起来,半晌方道:“你若开口,不成也得成,这么长时间以来谁找上门来我都不见,愣是一个人都不曾放出去过,今日我就为老哥破个例,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面子,能请得动老哥你。” 尚书章仲召耷拉着两颊横肉,忽然眉开眼笑起来,拱手笑道:“有你这句话,老哥我就放心了,唐大人是圣上跟前的人,手眼通天,无人能比,我哪有什么面子啊。”说着“哈哈哈”笑了几声。 二人觥筹交错,彼此谈心至午夜,指挥使唐雀方乘轿离府。 第一百五十回、钟离简为子奔波(五) 次日正午,唐雀的酒劲一过,方起身由丫鬟们伺候着整衣带冠,随即出府赶往北镇抚司。 一进北镇抚司,唐雀便叫来了镇抚使秦召,秦召不知何意,便跟在唐雀身后等着吩咐,过了一阵,见四下无人,唐雀方低声吩咐道:“去给我查一下,吴茱萸到底是什么人,以及她背后的关系?” 秦召听后一愣,心道:“吴茱萸?吴茱萸不就是幽狼门门主钟离简想要救的人吗?指挥使怎么会突然问起她?难道说狱中上下收受银子的事,被指挥使知道了?” 秦召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道:“不知大人问这个人所为何事啊?” 指挥使唐雀翻找案犯名单,解释道:“有人托了刑部尚书章大人保她,要保她的人叫吴慈仁,说是她的叔叔,淮安府富商,我要你给我查清楚这两个人的底细是真是假。” 秦召一头雾水,只好先答应下来,随即唐雀又补充道:“另外,在查清楚之前,先将这个吴茱萸转移到单独囚室,不可用刑。” 秦召忙拱手应道:“好嘞,大人放心。”心中暗道:“这个人早就挑出来了,虽不在单独囚室,也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嘞,既然唐大人发了话,更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出来了。” 离开唐雀的房门,秦召心里犯嘀咕,这个吴茱萸到底有几个叔叔,有幽狼门这么个叔叔不够,还有个富商叔叔?这个富商叔叔手段也是可以,能请出刑部尚书帮忙,看来她走出大牢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然而经过秦召的一番调查,淮安府富商倒是不少,就是没有一个叫吴慈仁的,叫吴慈仁的老百姓倒是有几个,哪个也不像能拿的出银子的。 直等到幽狼门门主钟离简再次拜访,秦召跟钟离简一打听,方知是钟离简因为此番寻关系牵涉太多,不得不隐藏身份,化名吴慈仁。 秦召便解释道:“既然如此,在指挥使那里,我也不好隐瞒,只得如实揭露身份,锦衣卫暗信发达,指挥使不单单从我这里拿消息,也会从别人那里得知,到时候知道我替你隐瞒,我不好做人。更何况对指挥使如实讲明,有尚书大人在中间,并不会影响指挥使对你的帮助。” 钟离简深叹一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二人谈罢,秦召便带着钟离简再次进入大牢探望丑姑娘吴茱萸,因被关进单独囚室,这次探望方便了很多,钟离简在狱中见到了角落里蜷缩一团的吴茱萸,虽仍是虚弱无力,但红肿已消,伤口也在逐渐愈合。 见到钟离简前来探望,吴茱萸瞪大一双殷切盼望的眼睛,连滚带爬冲到狱门前,抓住钟离简双袖哭求道:“你总算来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救我出去啊?”这句话不知在心中重复了多少遍,以至于说出来时,竟没有丝毫结巴。 钟离简拉住吴茱萸双臂,将她从地上提起来,推到床边坐下,然后俯身打量了一番吴茱萸,关切道:“你最近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吴茱萸摇头结舌道:“他们倒是不——不打我了,还——还每日都有郎——郎中为我治伤,但那管什么用,这里毕——毕竟不是人呆的地——地方,你到底有没有想——想办法救我出去,我怎么还——还在这里?” 钟离简抚摸着吴茱萸斑驳的小脸,安慰道:“快了,这次真的快了,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你马上就能出去了。” 钟离简心中悲伤,突听吴茱萸忽然发问道:“李——李公子,有过来帮我吗?他——他是不是,也——也在想办法救——救我?” “李公子?”钟离简被问的一头雾水:“哪个李公子?” “无双公子李玉让啊,风——风云馆那个。”吴茱萸急切道。 钟离简不可思议的望着吴茱萸,真想摸摸吴茱萸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在狱中受了什么刺激,发了大烧。 钟离简疑惑道:“他怎么会来救你?你难道认识他?” 吴茱萸坐在床边跺着脚,砸着手背急道:“小——小茱萸当然认识他,他总帮——帮小茱萸脱离困境。” 钟离简无奈摇头,可怜起女儿的单纯,心中苦叹:“除了至亲父母,谁肯倾家荡产救你于水火?”口中只好劝道:“你先别想那么多,只等着如何带你出去的消息,相信也就这几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父女俩不再多谈,钟离简又托镇抚使秦召前往唐府中拜访锦衣卫指挥使唐雀。 由秦召作为中间人,钟离简方得进入唐府的待客厅下,互相落座后,秦召将钟离简介绍给锦衣卫指挥使唐雀,唐雀也难得的露出笑脸,毕竟二人虽未见过,却通过秦召有过交易,双方各有把柄在彼此手中,会面之时,当然要互相尊重。 谈话中钟离简仍以吴茱萸叔叔的身份,将救人的心思说给唐雀,唐雀因早已探知一二,并未惊讶,只是不断的点头听着。 随后钟离简从袖口抽出一个扁盒,双手呈了上来,说道:“为了感激唐大人的辛苦,特备薄礼,希望唐大人海涵。” 唐雀见状,面上不动声色,只拿眼睛盯着钟离简,也不出手去接,只道:“钟离门主,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礼物,我恐怕不能收。” 坐在下首的秦召垂眼低头,默不作声。 钟离简则补充道:“知道唐大人为官清廉,所以不敢冒犯唐大人,”钟离简打开扁盒,将一个质朴的砚台端了出来,继续说道:“听说唐大人字写的一绝,故此买了一方砚台献于唐大人,礼物虽轻,但是小人的一番心意啊。”说着钟离简将砚台向唐雀跟前送。 唐雀眉头微蹙,嫌弃的望了一眼那块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砚台,伸出手推辞道:“礼物不分轻重,我唐某一概不收。” 钟离简见唐雀伸出手,故意将砚台往唐雀手中一搭,唐雀忽感觉到砚台的重量异常,眼睑微动,看了一眼钟离简,便顺手将砚台拿了过来,暗中颠了颠,方知其中暗藏玄机。 秦召见二人推推搡搡,有来有往,也只是低头抚擦着裤子的面料,佯装不听不看。 唐雀与钟离简将砚台推来送去三番,终于将砚台停在了唐雀手中,唐雀只好叹声道:“好吧,钟离门主礼轻情意重,唐某也不好再推辞了,重礼好挡,情礼难拒,难得钟离门主费心,唐某实在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一边说一边随手将砚台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事后,镇抚使秦召私下里问钟离简:“你到底送的什么?一个不值钱的砚台,指挥使怎么可能会收,不把它当面摔在你脸上,已是给足了咱二人面子。” 钟离简笑容神秘,只道:“不论什么礼,能使他诚心帮忙就是好礼。” 当日夜间,指挥使唐雀独坐书房,翻看钟离简送给自己的砚台,发现了下方整齐的接口,唐雀谨慎小心的将砚台下接口掰开,一见之下,唐雀愣了神。 一块四四方方的奶白玉石,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暗格内,不用细看,唐雀也意识到,这块玉石便是价值连城的海洋玉髓,此玉石之稀缺,金山满座都无处买卖。 唐雀半天缓不过神,小心的将玉石端出来,对着光,看到玉石中的美景,仿佛是水墨之画,沙漠王宫皆在其内,宛如前人以玉石诉说着一段故事,其实不过是玉石天然生成的美丽巧合,玉石中的画作独一无二,无法人工雕饰,这便是玉石的珍贵所在。 这样的玉石唐雀只在民间耳闻,今日方得有幸一见,对着烛光,举着海洋玉髓,唐雀翻来覆去看个不够,直到三更天才回过神来,握着玉石陷入沉思。 一个幽狼门的门主,几次三番要救一个姑娘,不惜银两,不惜人脉,此事已是蹊跷。 再说这个姑娘,相貌丑陋,满脸疤痕,虽有一分骨气,但见到大刑立马将祖宗十八代全都出卖了,奈何狱官狱卒欺负人欺负惯了,全都招了也吃尽了苦头。 小姑娘名叫吴茱萸,河南汝宁府生人,家中早前有过命案,一日之间她的母亲与二房妾室双双死亡,因为吴茱萸逃跑,案子始终悬而未定。 更重要的是,吴茱萸父亲返家后,并未继续调查此事,反而将此事息事宁人,不用细想,能让这个男人忍受杀妻之仇,概不过问的原因,肯定凶手是她的女儿,这位父亲名字正是吴慈仁。 此人身份信息全都无从查证,无论士、农、工、商皆查问不到,能将自己的身份行踪隐瞒的如此彻底的,绝非善类。 锦衣卫指挥使唐雀想到了幽狼门门主钟离简,钟离简化名吴慈仁想救人,可见他与这吴茱萸关系密切,非同一般,这吴慈仁如果不是他的至亲,便是其门中弟子,甚至就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指挥使唐雀眼望虚空,心中不寒而栗,口中嘀咕道:“如若是他,那么嘴巴最松的吴茱萸,竟然还能说谎,幽狼门三个字从未出现在她的供词中。” 指挥使唐雀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闻一样,兴奋的站起身,在书房中捻须来回踱步,心道:“此事牵涉幽狼门机密要文事小,不过是看看热闹罢了,冲着刑部尚书的面子,这小姑娘我还真得想办法弄出去。但问题在于,锦衣卫近些年受尽了东厂的牵制,如履薄冰,生怕出现纰漏,立马会被东厂拿住把柄。小姑娘要放,但我又如何能既给了刑部尚书一个人情,然后一旦事情不妙,又能全身而退呢?” 唐雀在房中不知走了多少圈,一夜不眠,不觉已鸡啼破晓,唐雀才终于止步站定,默默点了点头,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 第一百五十一回、一步之遥 次日早早出府,找寻机会向皇帝上书,说明红衣教逆党已基本审讯完毕,申请调往刑部定罪,皇帝当下同意决定,锦衣卫指挥使唐雀第一时间前往刑部,与刑部尚书章仲召进行交接事由。 刑部尚书章仲召三步并作两步,抬起双手迎接指挥使唐雀,二人共同进到厅下,章仲召拍着唐雀的手背,两颊横肉跟着颤抖,亲切的对唐雀说道:“贤弟,此番举动,老哥深知你心,老哥谢谢你。” 锦衣卫指挥使唐雀也附和道:“哪里哪里,咱们兄弟多年,互相帮衬而已,这样一来,我不好办的事,老哥你就更容易了。” 二人双双落座,尚书章仲召压低声音乐道:“贤弟说的是,刑部虽不参与审讯,弄出去个人,还是不在话下,红衣教在定罪之前,我们还有的赚。” “嗨!”指挥使唐雀摆摆手,说道:“银子不银子的,我不在乎,全都冲老哥你的面子,只你开口,我便想尽办法。” 两个人欢喜雀跃聊了半日,便开始着手将红衣教的女犯,从锦衣卫大狱向刑部大狱中押送转移。 这笔银子,锦衣卫指挥使唐雀不敢赚,多少拜帖都被他退了回去,但刑部尚书章仲召敢赚,尤其将红衣教女犯转到了自己管辖的刑部,章仲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暗中接了不少好处,幽狼门门主钟离简只是其一。 锦衣卫指挥使唐雀唯一收了钟离简的那一块价值连城的海洋玉髓,便不敢再贪心不足,押送完红衣教女犯,又向皇帝复命,如同甩开了一个大包袱,此后便高枕无忧,安心做个甩手掌柜。 话说幽狼门门主钟离简一听说红衣教女犯押送至刑部大牢,便动了心思,打算埋伏在途中截囚车,然而此法被知府陈二肥与府尹袁向韦制止。 二人认为一旦中途截囚车,不但逃犯难逃,更是将锦衣卫指挥使唐雀都坑害了,刑部尚书也难辞其咎,一方押送一方接应,双方共同协作,均免不了责。 府尹袁向韦劝道:“锦衣卫将红衣教女犯转交刑部,便是方便了刑部尚书章大人,我们更好救你侄女出来了,最后一刻切不可急啊。” 幽狼门门主钟离简听后,只得作罢,然而苦等了几天,钟离简受了几天的煎熬,这几天如同几十年般难渡。 终于,尚书府传出话来,叫府尹袁向韦到深巷百酒园一聚。 袁向韦带上淮安府知府陈二肥,与幽狼门门主钟离简一同前往。 一路上钟离简面上没什么变化,心情却万分忐忑,坏的念头越想越远马上及时停止,好的想法又怕乐极生悲,不敢妄测会有什么结果。 直到在酒楼雅室见到了又高又胖的刑部尚书章仲召,章大人依然的表情严肃,面对府尹与知府的拱手礼,只是半抬眼皮随口一哼,然后招呼着几人落座,钟离简想在章仲召的脸上找出什么答案是不可能了。 府尹袁向韦滴溜溜的大眼睛乱转,凑向章尚书的身旁,急切的问道:“尚书大人近来可好?一定是身心疲惫吧?不能为您分忧,反增烦恼,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尚书章仲召也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我这次叫你们来呢,也是为了此事,救你侄女的事不是不可行,我必须将所有经过与你们细说。” 府尹袁向韦与知府陈二肥连连点头,然后瞪着敬佩的眼神定定的注视着尚书章仲召臃肿而下垂的两坨腮肉。 尚书章仲召看向面前的钟离简讲道:“红衣教案犯在定罪之前是不允许被探视的,刑部大狱又有东厂、锦衣卫各派队伍不间断巡逻,进出往来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别想弄出去。” 听到这里,钟离简眼中的光忽然黯淡下去,目光垂在桌案上五颜六色的菜肴上,心神都涣散了,突听尚书章仲召又继续说道:“但是!” 钟离简立即回过神来,热切的望向章仲召,章仲召仍是面无表情,接续说道:“既是自家人,本官难免要费心想些法子,再严密也有漏洞,只要有一个缺口,我们便总有办法。” 府尹袁向韦焦急又好奇的追问道:“什么法子?” 尚书章仲召一只肥手不停的有节奏的点着桌案,说道:“除了各部,女犯只有一种可能离开大牢,那就是变成死尸。” 尚书章仲召边说便伸出筷子夹了一口菜,嚼了几下,其余几人都不敢插言,只耐心等着章尚书咀嚼完,然后继续道:“我会派信得过的狱官,避开其他各部的耳目,到狱中告知你那侄女如何装死,死尸在刑部首先要接受各部派过来的仵作一一验过,方能带出大牢,不过这个不用担心,我刑部派出的仵作早已与其他各部仵作通过气,自是可以对假死之事瞒天过海。仵作验过后,死尸将被一展破席子卷裹出大牢,并由东厂与锦衣卫、刑部三方出人运尸到指定地点,焚烧掩埋,最难的便是这一节,锦衣卫自是与我们为一家人,东厂的人向来不好收买,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几天我狸猫换太子,已将几名女犯运了出去,此法百试百灵。” 说着尚书章仲召环视了另外三人,压着嗓子认真说道:“你们需要准备一具女尸来顶替,到时候我们会在掩埋地的一处高坡上,将你那侄女不小心滚下坡去,并由锦衣卫或者刑部的人下去抬回来,你们只在坡底将女尸准备好,到时候我们将你那侄女放在一边,只抬那女尸上去,坡上也会留人干扰东厂的人,到时候他们见到将女尸抬回来,便不会追问。最后一关就是焚烧掩埋,尸体在被焚烧前,各部将会进行最后一次验尸,不过大家都觉得晦气,也只是掀开席子看看女尸的脸,趁着夜色大概是那个样子,就会草草实施焚烧。待各部烧尸掩埋之后全部撤回,你们便可大大方方的将人接回去了。” “妙哉妙哉,”府尹袁向韦忍不住赞道:“真是难为尚书大人了,如此缜密,如此密不透风,也只有尚书大人的头脑了,我们这里真是感激不尽。”知府陈二肥与钟离简也跟着拱手称谢:“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尚书章仲召叹声道:“着实是不容易啊,每运出一个人,便废掉一个方法,要知道一旦有所雷同,各部立即就会有所察觉,自家人可以帮衬着打马虎眼,那收买不了的人,就难办得很。” 府尹袁向韦立即擎起酒杯,感激道:“如此令尚书大人煞费苦心,使我们几人好生惭愧,只是无法,遇到这等事又实在割舍不下。” 尚书章仲召也举起酒杯与几人碰杯后说道:“哪里的话,你我都是自家人,自家人当然要牢牢神。” 几人对章仲召追捧个不休,章仲召也是百般的推却,聊了一个时辰,方散席回府,各自准备。 这一日夜,刑部大狱内,吴茱萸见到外面一个狱卒向自己使眼色,便凑到了狱门边,那狱卒眼珠四处乱逛,嘴上却低低的对吴茱萸道:“要想活命就装死,自会有人救你。” 吴茱萸听后,知道是父亲钟离简托人的缘故,便等狱卒一离开,就开始佯装抽搐倒地不起,隔壁狱间的女犯见状,皆从昏沉中醒过来,忙支撑着身子凑过去,呼唤着吴茱萸的名字,吴茱萸顺势合眼闭口,不再挣扎,假死了过去。 女犯们呼喊着狱卒,只说是有犯人死在了牢里,便有一群狱卒冲了过来,打开狱门将吴茱萸抬了出去。 吴茱萸只觉得晃晃悠悠被几个人抬着,最后放在了一个桌案上,狱卒们呼唤着:“请仵作!”便没了动静。 吴茱萸闭着眼不敢大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外面嘁嘁喳喳有一群人过来了。 接着不知道是谁,对自己耳语道:“忍住,别漏了。”然后就有人对自己扒眼,探鼻,听心,试脉,一番折腾后,听到一个老年的声音喊道:“确认死亡,可以埋尸。” 随即外面又有狱官发问:“有家属吗?”有人回答:“并未查到。”接着有人宣布:“登记案卷,席裹尸身,抬出大狱,后山掩埋。” 吴茱萸忐忑的听着各方声音,不一会儿,有人一推自己肩膀,吴茱萸顺势一滚,钻进了一展席子里,被几个狱卒一裹,抬了起来。 在席子里,吴茱萸可以偷偷的睁开眼睛,耳朵里听到的嘈杂之声不断,眼前的人与事统统是他不能理解的。 一番交接,吴茱萸眼见着自己就要被人抬出大狱,最后一道门已经敞开,胜利在望,吴茱萸心跳加速,不肯闭眼,眼睛透过席子紧紧的向上望,盯着出口,心中默数:“三十步,二十步,十步,五步,还差一步······” “站住!” 突然,一个声音如惊雷一般,震慑全场,吴茱萸的心也随着“咔嚓”一声碎裂。 那道生之大门前,忽然出现几个人影,为首的小巧黝黑,红袍黑靴头戴官巾,只听得门里门外一齐拜道:“参见厂公大人。” 第一百五十二回、最后一难 “厂公?东厂崔心智?”吴茱萸眼泪都要下来了,是自己命不好吗?万事皆不顺,如今眼看着要逃出大牢,忽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个死太监若是与我父亲是一伙的还则罢了,若是两方势力,阻我生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然而,事情并无侥幸,厂公崔心智带人进来,便命道:“把人放下。” 抬着吴茱萸的几个狱卒便答应一声,将吴茱萸放在地上,崔心智看了看几个心虚的狱卒又道:“愣着干什么?打开呀!” 几个狱卒连忙将卷着吴茱萸的席子揭开,吴茱萸闭着眼睛知道自己是见了天日,一定要装到底,不能露馅儿。 厂公崔心智示意身旁的一个小太监,命道:“查查!”小太监答应一声,蹲下身,一手捂住了吴茱萸的嘴巴,一手捏住了吴茱萸的鼻子。 吴茱萸万没想到厂公会来这一招,先时还能憋一口气,但时间越久,脸都憋紫了,最终受不了,再憋下去假死变真死了,吴茱萸摇晃着脑袋,推开小太监,坐在地上猛喘了几口气。 精神稍定抬头一看,吴茱萸见到眼前的狱卒狱官皆低着头,汗流浃背,脸色难看。锦衣卫的人都阴沉着脸,其他各部人员或惊讶或疑惑,都好奇的望着自己,身后站着几个太监,中间那位小黑个子崔心智,抱着双臂,饶有兴致的看过来。 场上众人谁都不敢说话了,崔心智质问道:“司狱官,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个壮年男子站了出来,慌张禀道:“回厂公大人,这,这恐怕是,是误判死亡吧!” “误判死亡?”厂公崔心智歪嘴一笑,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仵作犯了糊涂?”崔心智紧接着命道:“拿问仵作。”说罢,有人领命,前去押人。 此时节有人为崔心智搬来椅子,崔心智撩袍端坐,几个仵作陆陆续续走过来,拱手拜向崔心智。 崔心智则平声问道:“司狱官说你们失职,差点把个活人当死人埋了,你们有什么好说的吗?” 仵作们面面相觑,刑部派出的仵作站出来道:“回厂公大人,这件事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验尸,她确实是死了。”另一个仵作也附和道:“厂公大人不知,确实有一种假死之症,无气无脉,但又能突然活过来的。” “放肆,你们拿杂家当三岁小孩吗?竟用如此理由搪塞杂家”崔心智勃然大怒,愤然起身,高声命道:“所有相关人员,统统抓起来,胆敢放出一个,就地问斩。” 话分两头,这一边吴茱萸眼看着要逃出大牢,被厂公崔心智半路拦截,事情败露抓起来一批人,刑部乱了套。 而另一边钟离简与知府陈二肥,不知东窗事发,仍在后山埋尸地苦苦等待,直等了一夜,并无人经过,以为是时机不对,也可能临时改了日期。 然而回到府尹袁向韦的府中,见府中上下都在慌张的收拾东西,知府陈二肥找到袁向韦追问:“怎么了表哥?” 袁向韦急道:“大事不妙了,厂公大人夜查,抓了个正着,救人一事败露,昨晚扣押了刑部尚书章大人,我想很快就会找到咱们府上,我们必须早做准备,你也尽快离开北京,回去早做打算吧。” 知府陈二肥大脑一懵,不知何去何从了,钟离简在身旁不停的追问吴茱萸的情况,知府陈二肥哪还有额外的心思,抛开钟离简独自收拾行囊,吩咐人叫了辆马车,来不及与自己的老姑姑告别,便头也不回的启程返回淮安府。 钟离简在一团糟的袁府中处境尴尬,只好也跟着退了出来,他如今才是真的不知何去何从了,纵横江湖几十年,第一次失去了方向没了主意。 钟离简找了家客栈落脚,一边打听着刑部的消息。 之后几天,方从过往人口中得知,那一夜之后,天翻地覆,刑部尚书章仲召调往外府衙门,被降职为正四品知府,锦衣卫唐雀难脱干系,停俸一年,京府衙门府尹袁向韦调往外县衙门,降为正七品知县,淮安府知府陈二肥,革职为民,不得再入仕途。 听到这个消息,钟离简活了半辈子第一次感到心痛,从不尊重生命的钟离简,也第一次为这些连日来,为自己奔波的官场人惋惜,为了银子也好,为了人情也好,他们肯出手帮忙,没有他们,钟离简连个门路和方向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在狱中。 现如今事情败露,一个都没得好报,全都是因为自己,没了上上下下这些人,钟离简再次陷入困境,女儿生死难料,自己已是黔驴技穷,别无他法,压箱底的宝贝也都献了人,如今人财两空。 钟离简站在窗口,望着街巷上的车水马龙,束手无策,彷徨无助,七尺男儿,钢铁一般的汉子,不由得眼圈翻了红,真乃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钟离简一只手捋着颌下山羊须,愁容满面,虽双眼布满血丝,仍咬着牙根穷尽办法,毕竟女儿还在狱中,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愁苦数日,钟离简头发都白了一片,脸上也现出了沧桑。 这日,钟离简独自在房中冥思,忽听得敲门声起,钟离简并未起身,厌烦的皱起眉,侧转头问道:“谁呀?” 门外店伙计和声禀道:“抱歉打扰,您有贵客来访,请您开门。” 钟离简垂眼细思,自己一向不善交际,在京城更不与旁人来往,所认识的几位高官也都调走的调走,关押的关押,又会是谁能来主动求见? 钟离简站起身,轻步走到门边,谨慎的将门开了一条缝隙,向外窥望,即使有什么意外,也好迅速做出防备。 然而只向外望了一眼,钟离简立即将房门大开,拱手拜道:“厂公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东厂厂公崔心智却格外的和善,立马露出笑脸,回答道:“杂家打扰了钟离门主清修,倒应该先求钟离门主原谅啊。” 钟离简忙侧身将厂公崔心智往房里让,说道:“厂公大人光临敝舍,乃是小民的三生之幸。” 崔心智带着两名小太监,和两名护卫一同进屋,又对钟离简说道:“杂家此次来,是与你说些私事,兴许能解决钟离门主的燃眉之急。” 钟离简在后边关好房门,跟随在崔心智身后,将崔心智安顿好落座,自己则在下首坐了,然后反问崔心智道:“厂公大人的话,小民属实有些不太明白,还望厂公大人明示。”说着为崔心智斟了杯茶递给一旁的小太监。 小太监接过茶,嗅嗅看看,又以银针试了试,又对钟离简解释道:“钟离门主莫见怪,我们大人向来不喝外来水,但钟离门主敬的茶,大人一定要喝,试一试不过是个意思。”小太监说罢,方放心的将茶杯递给崔厂公。 崔心智浅尝辄止品了一口,勉强入喉,客栈之茶比不得正经茶楼,最上等的茶叶也不过如此。 崔心智沾了沾唇,将茶杯交由一旁的小太监端着,然后对钟离简笑道:“钟离门主是个聪明人,不必跟杂家藏着掖着,杂家知你近来为谁而忙,又忙的是什么,你那一派都已降官调任,你认为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钟离简虽心知肚明,仍是收敛起眼中的光,佯装不解道:“厂公大人说的话,越发令小民糊涂了。” 崔心智斜嘴一笑,鼻中一声冷哼,从袖口掏出一只亮晶晶的蓝宝石,在两掌中把玩着,随后抬头望向一旁的钟离简,提醒道:“钟离门主能等,你要救的姑娘可是不能等了。” 钟离简一见之下,心中大骇,那颗蓝宝石正是自己献于刑部尚书章仲召的宝贝,不过,如今落在了东厂厂公的手中也不足为奇。 钟离简不动声色的回看着厂公崔心智,半晌,无奈道:“厂公大人有什么意图,不妨直说。” 崔心智笑着摇摇头,说道:“钟离门主不必紧张,杂家没有任何害人之心,你要救的人好的很,杂家只是不明白,你我都属一个同盟会,近水楼台,为何你绕过大半个天下,最终人财两失,都不肯问一问杂家呢?” 钟离简轻靠在椅背上,半抬眼皮疲惫的看着崔心智,心中气愤:“若不是你横加阻挠,事情早已圆满,而不是现在一面断人后路,一面跑来做好人。” 钟离简问道:“您的意思是,您能帮我救出侄女?” “当然,”崔心智信心满满,又反问钟离简道:“这要看钟离门主肯不肯赏光,让杂家帮这个忙?” 钟离简倏然起身,吓得两旁护卫立时抽刀守在崔厂公身侧,崔心智笑着摆摆手,示意两名护卫收刀,要知道钟离简若想杀人,只刚刚那一瞬间,莫说崔心智如何拆招,常人早已喉头见血,根本等不得护卫出刀。 钟离简拱手对厂公崔心智拜道:“如若厂公大人肯帮忙,在下日后定对厂公大人马首是瞻,肝脑涂地,绝无二话。” 崔心智满意的点点头,起身笑道:“杂家知道钟离门主是个爽快人,杂家也不必与你多说废话,从前你救这姑娘遇到多少困难,今晚之后,杂家只让你看看,杂家又是如何的说到做到。”说罢,崔心智高抬手,勉强拍到了钟离简后背,然后命令左右,打道回府。 钟离简在房中拱手恭送厂公崔心智一行人离开,便独自站在房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莫说偌大个京城,厂公崔心智是如何打探到自己的落脚地,钟离简不能悟透,厂公崔心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只知道,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人都是无利不起早。 第一百五十三回、初入幽狼门 与厂公崔心智谈话过后,钟离简只能耐心的等消息,终于苦捱三日,但却没有等到女儿吴茱萸被偷偷释放的消息,反而等来了一番皇帝大赦,念在红衣教创派至今,行的都是打击人贩,制降匪帮的正义之事,且红衣教流窜伤民一案存疑,命所有红衣教案犯,有被诱骗入教之实,皆可返送回老家,坚持以红衣教为信仰者,统统斩杀。 钟离简不关心这些,他只想知道自己女儿在哪一类人群中,便早早的赶到刑部大狱外,人山人海中拥挤,在被释放的女犯中,望眼欲穿寻找女儿吴茱萸的身影,终于,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吴茱萸也恍若隔世般,在阳光的刺激下睁不开眼,摸索着、被动的快步向前。 钟离简不顾其他,眼睛死死的望着女儿的位置,分开众人,急步赶奔,到了近前,未等吴茱萸看清,钟离简一手扯住吴茱萸手臂,一手揽住吴茱萸腰间,双足蹬地腾空而跃,跳出了人群,脚步不停,一路带着吴茱萸离开了京城,返回淮安府。 吴茱萸一身褴褛,跟随父亲钟离简回到了淮安府,赶到了七里山,吴茱萸第一次进了幽狼门,这座石头山诡秘阴森,不像人间倒像地狱。 钟离简一路扯着吴茱萸穿山入洞,见到幽狼门黑衣弟子,各个神色或惊恐,或狠绝,那一双双鬼眼,未杀人先杀势,令吴茱萸心生畏惧,只觉刚出地牢,又入炼狱,自己这日后还能否活的安生,只盼着风云馆无双公子李玉让,早早的将自己救出去才好。 走了半日,在一处平坦院内,钟离简终于停住脚步,将吴茱萸带到一处房间,说是房间,仍是以洞为壁,里面家具一应俱全,与山下人家无异。 钟离简一路上都黑着一张脸,但见到女儿安然无恙回来,便柔声叮嘱道:“你且在这歇息,一会儿我来安排温水和饭菜,为你接风洗尘,你莫要乱走,听到没有?” 吴茱萸对此间人生地不熟,哪敢乱走,向窗外一望,见到那些幽狼门弟子各个凶神恶煞,好像只钟离简一离开,他们就会冲进来将自己生吃了。 钟离简见吴茱萸神情恍惚的点点头,便起身要离开,吴茱萸担忧的抓住钟离简衣袖,恐慌的望着屋外的幽狼门弟子,钟离简叹了口气拍了拍吴茱萸肩膀,安慰道:“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随后钟离简叫了一声:“黑燕子!”幽狼门女弟子黑燕子,倏然从远处跳到门口,拱手禀道:“弟子在。”钟离简命道:“进来,保护她,她若有半分损伤,我只拿你的命。”黑燕子应道:“弟子明白。”说罢,推开房门进屋,守在了门口。 吴茱萸见到这个黑衣女人,就是当年掳走自己的那个女人,不知是好是坏,只好怯生生团坐在椅子里不敢动。 钟离简放心的出门,快步穿行在一群黑衣弟子中间,黑衣弟子们不时的向吴茱萸的房间回看,一边紧步跟随着钟离简而去。顷刻间,院中聚集的幽狼门弟子们走了个干净。 吴茱萸在椅子里,偷眼瞧着门口的黑燕子,黑燕子一双幽怨的大眼也正看着吴茱萸,吴茱萸赶忙低下头,瑟瑟发抖。 忽听黑燕子开口问道:“你怕什么?”吴茱萸吓了一跳,身子猛然一抖,不敢回应黑燕子的话。 黑燕子冷声继续说道:“他是你的叔叔?”见吴茱萸不回答,黑燕子斜嘴蔑笑,说道:“放心吧,这里你叔叔才是王,只要他不杀你,没人敢杀你,但话又说回来,以你叔叔的脾气,不顺他者,亲娘也可杀,你还是要小心。”吴茱萸仍然低着头,瑟瑟抖着,不发一言。黑燕子收起笑容,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丑姑娘,心中破解着她与门主钟离简的真正关系。 这边丑姑娘吴茱萸费尽周章,终于逃出牢狱,然而面对幽狼门群狼的虎视眈眈,正不知如何应付接下去的生活。 另一边,与吴茱萸同天离开刑部大狱的红衣教左护法宁愿,因曾是锦衣卫的暗探,又一件功劳未立,被抓后便被锦衣卫镇抚使秦召单独关押,面对秦召的软硬兼施,宁愿始终一言不发。 宁愿在锦衣卫一直被冠以“冷美人”的称号,多少人在背后感叹,这样的美人儿亏在命不好,否则也是个神仙帝后般的人物。 秦召也不止一次暗示宁愿,只要她肯按照他的意思做,秦召大可以帮助宁愿恢复自由之身,出了大牢,秦召立马娶她做妾,说到做到,何必在这大牢中受这等折磨,最后命丧于此。 可无论秦召怎么说,怎么问,打也好骂也好,宁愿都仿佛成了一个哑巴,一个字都不肯说。 秦召捏着宁愿的下颚,眼睛瞪出了血丝,宁愿血衣褴褛,蓬头垢面,仍是一双清淡如水的妙目,波澜不惊,忍受着大狱中的一切折磨。 秦召恨的牙根痒痒,把一腔怨气都撒向了宁愿,在狱中对宁愿进行了凌辱,又对宁愿施尽了苦刑。 在锦衣卫大牢中的每一天,都是宁愿此生最痛苦的每一天,无间地狱也不过如此,没有尊严,没有温度,只有身心、甚至深入灵魂,那无边的痛苦,那感觉便是千刀万剐,每日重复一次。肉体的伤都成了小事,精神上的折磨几乎没把人逼疯。狱卒狱官为了不使犯人死去,又日日喂以人参汤吊命。 宁愿只觉自己行将就木,行尸走肉一般,烂肉污泥已无价值,无数次希望咬断自己的舌头,或者以头撞墙,但头脑中却始终有一丝残念,未得到教主孟笑离的死讯,就代表她还活着,只要孟笑离还活着,总有一天,她是要来接自己回去的,她未来时,宁愿不肯提前死。 只这一执念,比每日一碗的人参汤都更有力量,宁愿以残躯扛过了多少酷刑,眼泪流干不肯死,千伤万伤只在心中呼唤着孟笑离的名字,千难万难,我都活着等你! 终于捱到锦衣卫将红衣教逆党转移至刑部,虽不过是从一间牢狱移送至另一间牢狱,但宁愿终于不再受尽折磨,在狱中不吃刑,已是神仙天堂。 这样的日子不久,皇帝对红衣教所有犯人的定罪下达,供词中背弃红衣教的统统释放,坚持认同红衣教的全部斩杀,而宁愿则被规划到第三拨人中,那便是发配云南。 丑姑娘吴茱萸被从大狱中释放的那一天,宁愿便被套上枷板、锁链,连同一行女犯启程,往云南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风吹日晒,因行动不便,不断地有押送的狱官,拳打脚踢,铁鞭抽打,到了夜间风餐露宿于野外,便有女囚被侵犯。 宁愿虽被困住手脚,好歹是武功不弱,几个狱官一时半刻还是近不得身,但奈何面对同命相连的女人们,宁愿也只能无奈目睹,自身难保,何以保她人。 去往云南的路途迢迢,宁愿浑身伤病,仍要强打精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头。 宁愿前途未卜,孟笑离也正身处煎熬。 自从孤立岛上红衣教战败,孟笑离被不善佛龙野解救,一乘扁舟离开了她所奋斗的小岛,孟笑离内心滴血,和泪而下。 龙野抱着重伤的孟笑离,曾找到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求治,诸葛高山不但答应救人,为了不使孟笑离在此危急时刻被人灭口,诸葛高山将二人留宿在神木派内,只要人在神木派,其他门派便不敢轻易打扰。 掌门诸葛高山召回门下弟子神针苏木,每日为孟笑离施针疗伤,除日服汤药之外,辅助治疗孟笑离精神的创伤。 诸葛高山看脉就已得知,孟笑离的内功多半有赖于走火入魔的邪气相助,此刻正是邪气攻心,难以克制的时刻,如若孟笑离不振作,暴毙而亡也只在顷刻之间。 事后诸葛高山叮嘱神针苏木:“她体内有邪气一事,切莫出去乱说,外面人如何猜测我们不管,这些话不可从我神木派弟子口中传出去,神木派弟子只管治病救人,不可掺和别派私事斗争。” 神针苏木一拍胸脯保证道:“师父放心,弟子对此事不感兴趣,更不会拿此事出去博眼球。”诸葛高山放心的拍了拍苏木的肩膀,叫苏木回去继续干活。 有了神木派诸葛高山的救治,加上不善佛龙野每日对孟笑离的悉心照料,孟笑离日渐好转,重伤虽未痊愈,但伤势已逐渐稳定,总算是保下一条命来,但孟笑离终日的昏昏沉沉,疯言疯语,仍是使龙野千忧万虑,愁容难解。 忽一日,孟笑离清醒过来,一再要求龙野带她离开,龙野拗不过,只好向诸葛高山告辞。 诸葛高山挽留不得,便赠予龙野一辆马车,龙野双掌合十,深深弓腰感谢诸葛高山的救命之恩,随后抱着孟笑离将其好生安置在马车内,自己则坐在外面驱车,马车顺着大道渐行渐远,直到见不到马车的影子,诸葛高山方收回目光,与弟子们返回医馆。 哪成想孟笑离一心惦记着红衣教弟子安危,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马车走到南阳府地界,孟笑离突然转换主意跳下马车逃跑,奈何自己重伤未愈,哪还跑得动。 龙野见孟笑离在路中跑了几步,便一个跟头栽倒下去,连忙赶上去扶起来,望了望天色,以及周遭的环境,只好先进山,暂时寻找一个合适的落脚点。 穿过一片山林,又遇一处光秃秃的石头山,龙野背着昏昏沉沉的孟笑离向山上走,此山名为养蓄山,果然是一处鸟不拉屎的地界,连匪帮都看不上的大山,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能耕种不产食物,无遮无拦遇敌也很难应付,但对于龙野来讲偏偏是好所在,越是无人经过,越是安全。 第一百五十四回、以佛制魔 龙野在山上寻到一个石洞,将孟笑离小心翼翼的平放在石洞中的白石上,然后为孟笑离运功疗伤。 夏日的夜风最和煦,徐徐的吹进了龙野的心里,龙野将佛刀放在地上,盘膝坐在洞口,手中攒捻佛串,却无心念佛,心中想的还是孟笑离。 虽说孟笑离重伤在此,好歹兜兜转转回到了两人的生活,从前的三口之家,分崩离析,看尽世事沧桑,最终还是回到了一个起点,虽然这一路上,有得有失,终归是两人重聚,人生路漫漫,一切仍可重来。 龙野眼望浩瀚星河,心中只盼孟笑离醒来后,能断了红衣教的念头,隐姓埋名安心度日,若如她能就此回心转意,不论能否再接受自己,守候已经成了龙野的职责。 正思考间,忽然一声痛苦的哭嚎,将龙野飘扬的思绪拉了回来,龙野回过头望向洞内,孟笑离的哭声再次传来。 龙野迅速起身返回洞中,见孟笑离半趴在白石上,双手握拳,黑发披散在双肩,眼圈黧黑,嘴唇发紫,眼睛闪着渗人的红光,表情痛苦扭曲,眼泪顺着眼角成行而下。 孟笑离苦啸一声,振开双臂,龙野不防备,被孟笑离强大的内力击飞出去,龙野连忙使出轻身法,在洞口一个旋身,半跪在地上,又担忧孟笑离的状况,忙又起身,快步赶进洞中。 只见孟笑离披头散发,如疯子一般从洞内冲了出来,大吼道:“灭我红衣教,一个都别想活······”龙野展开双臂,上前环抱住,口中急道:“你重伤在身,出去必死无疑。” 孟笑离张牙舞爪,哪听得进去半个字,挣扎着嘶吼道:“我红衣教万千勇士,惨死岛中,何人为她们收尸,何人为她们入土,她们为我出生入死,以命相抵,我苟活于世,不为她们报仇雪恨,怎么安心活着?” 孟笑离泪如泉涌,心如刀割,双手疯狂的抓着龙野的脊背,将龙野本就斑驳的脊背抓的全是血沟。 龙野奋力将孟笑离抵在洞壁,双肘压住孟笑离双臂,双手扳住孟笑离的双颊,苦劝道:“你莫急,听我说,来日方长,我们不可急于一时,即使报仇,也要养好旧伤,才能事半功倍。” 孟笑离猛地推开龙野,气道:“你莫要拦我,从前你阻挠我的事还少吗?现如今红衣教没了,你仍要拦我,你到底要我怎样,我落魄至此,你还不满意吗?” 龙野伸手拉过孟笑离手臂,额头青筋凸起,愤怒的看向孟笑离双眸,急道:“你只看到我处处阻挠你,你却不知这些年来若不是我阻挠你,红衣教何以走到现在?你又何以活到今天,你总以为自己武功盖世无人能敌,殊不知江湖凶险,你早已死了八百回还不自知,我拦你无非是想救你,我救你剑下的人,是因为你也正在别人剑下,你看不到的背后,我来帮你看。” 孟笑离一声嗤笑,转身面向洞外,龙野在背后看着孟笑离愈发单薄的背影,心痛不已。 忽见孟笑离猛一转头,一双冰冷陌生的眼睛瞪视龙野,悲愤而决绝说道:“我管你什么救人与杀人,今日我就先杀了你,从此,任谁都不能阻我的路。” 说罢孟笑离空手向前急探,龙野反应神速,立马伸出手臂缠住,不料孟笑离出招极快,立即补上第二掌,将龙野打进洞中。 孟笑离双眸乌黑,紫暗的双唇斜勾,狠绝的仿似变了一个人,打倒了龙野便转身出洞,龙野幸有内力护体,见孟笑离要离开,连忙爬起身使用轻身法追了出去。 孟笑离走出几米,忽被龙野扳住左肩,孟笑离斜身一让,迅速从龙野的掌下钻了出来,反手仍要出掌,龙野立即使出一招“无相”闪身避让,紧接着使一招“入空”去点孟笑离印堂、颠顶几处穴道。 孟笑离眼见龙野出招,不过几个折身轻松避招,随即迅疾出脚直踢,龙野向后一让,横右臂一招“无极”点向孟笑离胸腹部,孟笑离出手拿住龙野右臂,立即补上右膝向上一顶,龙野以被困住的右臂扣住孟笑离右肩,凌空而跃,跳到孟笑离背后。 孟笑离体内邪气强盛,毕竟重伤在身,不过与龙野交互几招,便明显的不那么灵活,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一旦慢了一刻,立马便露出破绽,龙野在孟笑离背后点了几处穴道,孟笑离表情扭曲,脸色可怖,被点了定身穴位,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 孟笑离侧眼看向龙野,破口大骂道:“我若不是有伤在身,你哪是我的对手,打不过我便使出这么不入流的招数。” 龙野从孟笑离身后走出来,柔声道:“管用都是好招,谈何入不入流。”说罢,龙野将孟笑离拦腰扛在肩上,背回洞内,将孟笑离平坐在白石上,龙野便转向洞外,盘膝而坐,将腕上佛串取下来开始诵念:“我念过去世,无量无数劫,有佛人中尊,号日月灯明。世尊演说法,度无量众生,无数亿菩萨,令入佛智慧······” 孟笑离只管闭目,暗自运行内力,不一会儿终于冲破穴道,猛然坐起身,飞身冲向洞口,手无寸铁只将一只手勾成爪状,刺向龙野后颈,眼看着迫近之时,突然魔音入耳,龙野的声音喃喃哼唱:“诸人今当知,合掌一心待,佛当雨法雨,充足求道者。诸求三乘人,若有疑悔者,佛当为除断,令尽无有余。” 只见龙野周身仿似有金光闪耀,孟笑离的肉爪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再听得佛语潺潺,孟笑离更加的心烦意乱,五脏皆扰,孟笑离大吼一声,开始在洞内窜上飞下,闹个无休。 邪怕正,魔惧佛,孟笑离头痛心烦,四肢百骸都开始造反,龙野杀又杀不得,洞口出又出不去,孟笑离只在洞内大喊大叫,挠墙乱撞。 龙野淡然闭目,完全不理洞内情形,直过了子时,孟笑离邪气渐渐被镇压,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龙野方才回洞守在孟笑离身边。 安抚孟笑离睡下后,龙野从行囊中取出神木派弟子送给他二人的治外伤的药,龙野勉勉强强给自己后背的抓伤涂药泥,也不知涂得怎么样,只潦草送到背后,乱抹一通便不管了。 这一夜半梦半醒总算顺利度过,次日一早龙野独自外出寻找食物,赶在孟笑离醒来前回来,二人胡乱吃了些野果,龙野认真的看向孟笑离,求道:“我知道你现在内心背负深仇大恨,但是眼下我们只能先养好伤再说,我出去弄些必需之品,你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这里,可以吗?” 孟笑离注视着龙野诚恳的双眸,终于点头道:“可以。”龙野长舒一口气,心中叹道:“可算恢复正常了。”想罢起身下山。 孟笑离坐在洞外的一块凸石上,望着龙野下山的背影,流水经年,仿佛又回到了二人曾经的生活,也是那样的清净无忧,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在身边蹦蹦跳跳,只可惜生活相似,却早已物是人非,女儿早亡,龙野也因为自己剃度为僧。 许久年了,江湖未老,人心沧桑。 孟笑离打坐疗愈内伤,转眼几个时辰过去了,耳朵听得有人上山的声音,孟笑离睁开眼,望向山下,光山无草,一览无余,只见龙野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床被子,一手提着一只旧砂锅,背上又背了些干柴,步伐焦急,大步向山上赶。 上山见到孟笑离还在,龙野方放慢了步调,笑道:“我真怕你会一时想不通,自己又下山去了。” 孟笑离没有理会龙野的话,反而是向他身上看去,问道:“你从哪里弄到这些东西?” 龙野一边放下杂物,一边解释说:“被子是寺庙施舍的,砂锅是有钱人家嫌破了一个角不要的,我又到别处搜寻了些干柴,烧火做饭会用到。” 龙野放下东西,又补充道:“山下还有一只木桶,我们可以在上游打水上来,我看那里水质清澈,你也可以在下游洗洗澡,还有这山的背后有一块土地,虽然既不很大也不肥沃,我们也可以种些青菜,说不定也会长出来呢。” 龙野一边忙着整理一边喜形于色的讲解,突听孟笑离冷冷的说道:“我们不会在这里住太久,我伤势一好就立马离开,你也不必太忙。” 龙野转过头看向孟笑离,微笑道:“我知道,只不过你在这里暂避一日,我便保你妥善一日。”说完,龙野又转身下山去打水。 孟笑离眼睛望着龙野仔细放好的东西,心下一酸:“莫说龙野有没有背叛过我,如今我大仇未报,这样的日子,我一日都过不安生,否则,自在安宁永远都是我孟笑离的追求。” 然而,无论白天孟笑离如何的沉静理智,一到午夜子时,便开始性情大变,发疯发狂,龙野见诵念佛经竟离奇的对孟笑离有用,龙野便以肉身堵在洞口,双掌合十,关耳闭目,专心的诵经。 孟笑离邪气上脑时,听到经文便愈加痛苦,邪气在体内翻江倒海,扰乱五脏,孟笑离在洞内又滚又爬,始终冲不出洞口,铆足了劲想要从背后偷袭龙野时,龙野只一招“即现金正身!”便将孟笑离挡回了洞中。 无论孟笑离在洞中如何痛苦,龙野都坚持诵念经文,孟笑离邪气上攻,便对龙野杀心大起,又每每在关键时刻回心转意,收手后退。 孟笑离能够克制自己之时,便借助经文密语压制邪气,竟也大有进益。只要子时一过,孟笑离逐渐恢复平静,龙野看着孟笑离安然入睡,才算一日平安。 第一百五十五回、顺昌逆亡为父者 话说丑姑娘吴茱萸,自打被父亲钟离简带回幽狼门,幽狼门弟子们虎视眈眈,盯着这二人的一举一动。 毕竟纸包不住火,外面早有传言,钟离简与吴茱萸叔侄关系是假,私情倒是真,不是情人,便是父女,总之无论如何钟离简是要给幽狼门上下一个解释。 加上为救这个丑丫头,幽狼门账面上的巨大空缺,幽狼门弟子们热辣辣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们求之不得,趋之若鹜的,却被门主钟离简随意挥霍,轻易打破。 钟离简在幽狼门大殿内,将每月压制毒虫的解药,一一分发给弟子们,所有弟子纷纷送入口中咽了,即使毒虫,在幽狼门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吃,那些不入流的弟子,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些高等刺客服食,毒虫没有解药,只能暂时压制,只有做到门主的位置才有方法和资格彻底根除,恢复自由之身。 但只有老门主甘心传位,口耳相传,才会交出毒虫解药炼制方法,否则,将随着老门主的死,覆灭整个门派。 所以,尽管幽狼门弟子从不甘心服从,又无可奈何,大部分都只能怀恨在心,敢怒不敢言,也总有出头英雄站出来反抗。 大殿下,一个中年男人,长须断眉,黑白相间的头发,拧眉怒目,分开众人,直指门主钟离简,大骂道:“钟离门主,幽狼门向来不许婚配,更别提生儿育女,那新进来的小姑娘,外界都传说是你老人家的女儿,这个问题,你总得给我们一个解释吧?总不能你逼我们杀了自己的手足,而你自己却在外面娶妻纳妾,养儿育女。” 钟离简双手负在身后,眼神淡然的落到那中年男子脸上,幽幽说道:“吃人熊高贺名,这话既从你口中问了出来,我便告诉你们,吴茱萸是幽狼门新收的徒弟,如若再让我听到关于她的任何传言,我便亲手缝谁的口。” 看似一句吓唬小孩子的威慑,但出自钟离简的口,弟子们都知道钟离简确实做得出来,弟子们各个低着头,心中敢怒不敢言。 仍是那吃人熊高贺名,不服气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无端动用公银救这位姑娘,只说是新收弟子,怎能服众,依我看不是女儿便是情妇。”话音一落,钟离简凌厉的眼神刺向高贺名,下首高贺名见钟离简眼神刺过来,便握紧拳头,气愤道:“弟子们全都在场,你不会想以门主之姿,打杀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弟子吧?” 幽狼门向来无任务,不得私领兵器,所以在平时,这些幽狼门弟子尽皆两手空空,背着空箭囊,挂着空剑鞘,连暗器飞镖,都由钟离简亲自拨发。 钟离简挑眼望见殿外偷看的弟子们,其中一个女弟子正在缝补自己的铠甲袖口,钟离简一闪身窜到她跟前,扯过女弟子手中的针线,纵身一跳,跳到高贺名身前,高贺名双目圆睁,正不知如何,忙用双臂挡在身前,同时飞身后退,只见钟离简单掌一砍一削,打开高贺名手臂,一手掐住高贺名脖子,将高贺名抵在石墙上,持针之手迅疾向高贺名双唇刺去,高贺名大叫着张开嘴巴,伸出双拳击向钟离简胸肋。 钟离简双臂同时下压,将高贺名双臂打开,随即将高贺名穴道点了,然后钟离简举起缝衣针将高贺名双唇缝了几道,高贺名口不能言,眼睁睁看着钟离简手中的缝衣针一上一下,只觉双唇剧痛,有血水哗啦啦从下巴留了下去。 众弟子皆冷漠的看着这一切,钟离简缝好高贺名的嘴,然后解开了高贺名的穴道,转身向上殿走,边走边道:“我钟离简向来说一不二,以吃人熊为鉴,谁再多嘴乱传,我都将赐他针线缝口。”正说着高贺名呜呜的追了上来,动了杀心,钟离简一边讲话,一边随意抬脚一踹,将吃人熊踹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滚,狼狈至极。 吃人熊高贺名,人如其名,每杀人必吃人肉,实际上是高贺名饭量巨大,幽狼门每次任务拨银都勉强够用,更别提能在外面大吃大喝,所以高贺名在门内闲住还好,一旦被指派了任务出山,在外面就无法吃饱,便将要杀之人的肉削掉一块吃了,故此传下名号。 吃人熊擅用肋下双刀,迅猛无比,奈何不出任务,兵器上交,两肋下的刀夹空空,没了兵器等于是削掉了臂膀,吃人熊本就不是钟离简的对手,此时趴在地上口不能言,衣襟满是鲜血,红着双眼望向上首的钟离简,恨意汹涌,又无从反抗,自知再冲上前,必定没命,被缝上的嘴欲喊,又是一阵扯痛,只好灰溜溜的退出大殿。 钟离简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刚刚无事发生,驱散了弟子们,便从后殿去了吴茱萸所在的院子。 管家金奎半路赶上来,笑嘻嘻的禀道:“门主,淮安府又换了新知府,送来拜帖要见您。”钟离简一挥手,道了声:“没空。” 金奎快步紧跟,继续道:“这一阵子压了很多人头,我们什么时候安排人收拾一下。”钟离简边走边道:“明日一早,我来一一解决。” “好嘞,”幽狼门管家金奎,望了望吴茱萸所在的房间,眼珠一转已知大半,便不多言,转身离开忙自己的事去了。 吴茱萸怯生生的缩在屋中的木椅内,门口守着幽狼门女弟子黑燕子,钟离简推门进来,吴茱萸吓得浑身一抖,见是钟离简,更在椅子内缩了缩。 钟离简在屋中的脸盆内洗净了手上的血渍,黑燕子看在眼里,不敢多问。 钟离简边擦手边走向吴茱萸,柔声道:“一会我派人伺候你洗澡,吃点东西,你一定饿了吧?” 吴茱萸摇摇头道:“不——不用了,我——我什么时候能——能离开这?” 钟离简俯身看向低着头的吴茱萸疑道:“离开这?你去哪?你以后就随我在这里生活。” 吴茱萸惶恐的抬头看向钟离简那对狼眼,忙又低下头,怕道:“她们说———说你善变,心——心情不好,就会把——把我杀了。” 此话一出,钟离简倒没什么,门口的黑燕子大惊失色,万没想到这个丑姑娘心直口快到如此地步。 钟离简认真的看向吴茱萸,追问道:“谁跟你说的?”钟离简问出此话,黑燕子的心就凉了半截,只见吴茱萸随手一抬,向黑燕子的方向说道:“她说的。” 钟离简随即转身,直奔黑燕子,黑燕子满眼惊恐,摆手解释道:“主人,弟子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钟离简不由分说,单手扯住黑燕子的衣领,连拖带拽将黑燕子拉出房间,随即房门紧闭,吴茱萸在屋中便听到黑燕子惨声哀嚎,痛苦尖叫。 黑燕子不断的告饶,并大喊着请吴茱萸出来为自己求情,吴茱萸先时抻着脖子向外窥看,后来见黑燕子满身是血,忙捂住了耳朵,跑到了角落紧闭着眼睛。 过了一阵,黑燕子的声音戛然而止,钟离简也没再进来。 吴茱萸悄悄走到门口,向外张望,院子里站着一圈幽狼门的弟子,冷漠的围观,黑燕子倒在院中气若游丝,拿眼睛盯向门内。 吴茱萸倒吸一口凉气,仿佛透过门缝,黑燕子正在与自己对视。 只见黑燕子挣扎着爬起身,踉跄的赶到门前,扒着门缝质问吴茱萸道:“你可知道,从你在红衣教被我掳走到今日,这一路上都是我在护你安危,你能从云南赶回孤立岛,再到孤立岛战乱,在战场之上,都是我在帮你,你可以装作不认识我,但你该知道我救了你无数次。” 吴茱萸在屋内抱着肩膀,低着头,不敢作声。 “可是今日,”黑燕子憎恨道:“你一句话害了我,却不帮我求一句情,你知道只要你肯说一句,门主就会放了我。” 吴茱萸在屋内低声自语道:“我——我凭什么知道?替你说话,万一——万一连累到我怎么办?” 然而吴茱萸自认为声低,在门外的黑燕子却听得清清楚楚,黑燕子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落寞道:“所以你完全可以眼睁睁看我被打死。原来,你和他一样,都是个没感情的毒蛇。” 吴茱萸不理,只见一群人拎着一桶桶热水奔吴茱萸的房间而来,抬水者都是幽狼门那群不入流的弟子,有男有女,年龄也大小不一。 黑燕子见状,忙爬向隔壁,挪回了自己的房间。 吴茱萸眼见着这群人向屋内的浴盆中倒水,又有人端来食物,一盘盘摆在屋内的圆桌。 见到食物,吴茱萸肚子开始叽里咕噜的响,终于等他们摆放完毕,吴茱萸也顾不得荤素,坐下就开吃,吃到肚皮都要被撑破了,又被人伺候着洗澡,几个蠢黑的小丫头,一看就苦出身,却也着实没干过这等伺候人的活,一左一右,把吴茱萸搓的直咧嘴。 吴茱萸看得出她们既小心翼翼,又生硬的手法,也不忍多说,无非是自己多担待些,毕竟自己这辈子除了亲娘,还没这么被人伺候过。 洗了一阵,水也渐凉,吴茱萸感觉有些发冷,便道:“再添些热水吧,有些冷了。” 那几个小丫头忙答应着给倒热水,外面也及时的将刚烧开的热水送了进来,一个小丫头接过热水桶,直接向浴桶中倒去,吴茱萸身上本有一些被她们搓伤,热水一灌,溅起的滚烫的水,淋了吴茱萸一身,吴茱萸不由“啊”地一声尖叫。 一直守在门外的钟离简听到声音,以为是弟子暗害吴茱萸,顾不得其他,破门而入,耳听得吴茱萸抱怨道:“烫死我了。” 钟离简一个闪身过去,只见一道白光一过,那倒水的小丫头不知何时喉咙见血,喷了吴茱萸满脸,随即栽倒在地,接着便听到钟离简急问道:“你怎么样?” 吴茱萸满脸是血,愣怔的坐在浴桶当中,整个人傻呆呆的望着前方,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无法回答钟离简的问话。 钟离简忙从旁抽出毛巾,为吴茱萸擦干脸上血渍,见吴茱萸身上无伤,眼神一转看向一旁伺候的几个丫头,几个丫头吓得瘫软一地,抱着脑袋抖如筛糠。 第一百五十六回、情虐 钟离简回身扯住那死掉丫头的手臂,在地上拖曳,然后命道:“都小心给我伺候着,否则就跟她一起喂狗。”那几个丫头连连点头答应着“是”。 钟离简拖着尸体出门,吴茱萸仍未回神,不过是一瞬间,刚刚还跟自己说话的小女孩就命丧黄泉了,吴茱萸一阵后怕,这无论如何也不是自己在家认识的那个爹,她认识的爹虽然严肃但对自己百依百顺,而不是现在这样杀人如麻,取人性命如碾死一只蚂蚁。 吴茱萸一时难以接受,那个叫黑燕子的说的兴许没错,钟离简善变,说不定哪天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的亲女儿杀了也未可知,吴茱萸想要跑,但又往哪里跑,整个七里山像一座迷宫,不是门中弟子,根本找不到出路,就算飞鸽传书也恐怕无法传给李公子。 谈到李公子,吴茱萸心中一软,眼泪就流了下来,心中苦叹:“无双公子美名扬,外人不知李公子钟情的其实是小茱萸,只不过他自是个腼腆的人,又不懂的如何向小茱萸示好。好久不见,不知道李公子现在如何,一定害了相思病,等我出现,才能得治。”吴茱萸越想越美,竟将刚刚的杀人之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晚间,钟离简为吴茱萸铺好床,叫吴茱萸休息,吴茱萸不敢违拗,忙不迭躺在了床上。 钟离简看着女儿满脸疤痕的小脸,深深的叹了口气,轻声问道:“你离开家前,一定知道家中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吴茱萸抬眼看到钟离简的眼神和缓,少了白天的那份锋芒,也不再令自己胆寒惧怕,吴茱萸垂眼想了想,方才如实说道:“那个贱人用刀刮花了我的脸,又将我母亲杀了,我挣脱绳子,夺刀将她反杀,然后逃跑了。” 这场景在吴茱萸的内心烙印太深,每每提起都不再结巴。 钟离简微皱了下眉,疑惑道:“你们本过得那么和谐?” 吴茱萸一听此话,来了精神,半支起身,气愤道:“那是你看到的,不是我看到的······”钟离简见吴茱萸情绪激动,忙用手掩住吴茱萸的口,说道:“小心隔墙有耳,好在石墙严密,另外,你此后在门中只与我师徒相称,否则对你不利。” 吴茱萸缓了口气,方小声气道:“你常年不在家,怎知我们娘俩过得如何,你早该在我娘发现她的时候,就把她杀了。” 钟离简听后默默无语,吴茱萸继续道:“她满肚子坏心思,憋着害我们娘俩,我娘气不过打了她一顿,她竟然在水中下了毒,把我们迷晕,又把我们分别绑在了屋内的两根木柱上,一刀刀划伤我的脸给我娘看,又当着我的面杀了我娘,你就可以想象,她的心有多歹毒。” 钟离简心情沉重,看了看女儿脸上气红的伤疤,自责道:“归根结底是我的错,从今而后,你便安生的在这里生活,谁也休想伤害你,你也勿偏听偏信外面人的说辞,一切都有我呢。” 从这一番话中,吴茱萸终于在钟离简身上看到了父亲曾经的影子,她认识的那个父亲似乎从未改变,就站在自己面前,一切杀戮都是假象。 吴茱萸安心的睡下后,钟离简仔细掩好房门,转身去到隔壁,黑燕子正在房中思绪万千,难以入眠,忽听得屋门转动,黑燕子警觉的支起身子,将一柄短锏横在胸前,黑燕子在幽狼门是唯一被允许,无任务仍可携带兵器的弟子。 钟离简闪身进来,黑燕子一见是门主夜访,眼神由机警转为幽怨,收起短锏,不情愿的爬下床,带着浑身的伤下床叩拜。 钟离简一改白日的严厉,忙赶上前扶起黑燕子,把黑燕子安置在床边,随眼一看,黑燕子身上皆是淤青,钟离简顺势与黑燕子并肩而坐,解释道:“白天我情绪失控,打伤了你,事后追悔莫及,特地带了药来,为你医伤。” 说着,钟离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取了一粒红丹,递向黑燕子道:“神木派的治伤奇药,有助于你恢复,你吃一颗吧。” 黑燕子大而灵动的双眼看了看,并不伸手去接,赌气道:“这算什么?现在关心起我的伤,打我的时候可是不留一丝情面。” 钟离简不由分说,一手突然钳住黑燕子下颌,另一只手将药粒投进黑燕子口中。 事发突然,黑燕子未及反应,药丸已送入喉咙,黑燕子捏着喉咙咳了几声,愤恨的将目光投向钟离简,钟离简淡漠的狼眼同样回看着她。 随即,钟离简猛然揽过黑燕子的脖子,疯狂的吸吮黑燕子的双唇,黑燕子被啄的生疼,加上撞击的浑身伤痛,黑燕子奋力挣扎将钟离简推开,望向钟离简,质问道:“那女孩到底是谁?” 钟离简眼中突然寒光大放,冷声道:“这不该你问。”黑燕子水波一样的双眸,直直的盯着钟离简的狼眼,怨道:“我的命是你捡的,我也理应为你效犬马之劳,但我不是畜生,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有感受。我视你为神明,你视我为猪狗······” 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钟离简随手一个巴掌打的黑燕子眼冒金星,紧接着又被钟离简一掌推倒在床上,牵动着浑身的伤痛,黑燕子忍不住要喊出声来,钟离简单手盖在了黑燕子的口鼻上,另一只手解开了黑燕子的衣服,整个人横跨在了黑燕子的腰间。 黑燕子口不能言,呼吸憋闷,周身皆痛,仿佛沦入十八层苦刑炼狱,黑燕子咬着牙根忍受着这一切,眼泪顺着眼角滚烫而下。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黑鸦盘旋,夜枭独鸣,不知时辰几何,钟离简起身穿衣,侧头对半梦半醒的黑燕子命道:“从今夜起,你搬到隔壁与吴茱萸同住,贴身保护她的安全,一旦有门中弟子暗杀,你有权先斩后奏,解决不了的人,也要坚持到我出现,明白吗?” 黑燕子头发蓬乱,双眼失神,整个人如一摊烂泥,残花败叶般散落在床上,听到钟离简之命,仍是提起精神应道:“弟子明白。” 随即钟离简闪身出门,再也没有回来。 黑燕子眼睛空洞的望着虚空,只叹自己命比纸薄,身世凄苦,进退都身不由己,曾经天真的以为这段暗情,终有一天会修成正果,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救命恩人泄愤的工具,师徒也好,情人也罢,在他钟离简眼里,黑燕子到底是错付了感情,本以为的独一无二,现在不过是草衣敝履,随时都可能被丢弃。 黑燕子挣扎着爬起身,穿好衣服,拖着伤病,走到一块石砖旁,在石墙某一处凸起使劲的敲了一下,那块地砖“和和”地沉下去,脚下赫然出现一条暗道。 黑燕子蹲身跳了下去,不一会儿石砖又“和和”地顶了上来,与周边所有石砖融为一体。 黑燕子轻车熟路的走在暗黑的地道中,不过几米,地道变矮,黑燕子蹲身抬手,在头上抽出一块木板,然后蹬着石墙爬了上去,然后头顶着一只衣箱的木盖,黑燕子看到了屋中的一点烛光,床上躺着熟睡的吴茱萸。 这间石洞屋,本来属于门主钟离简,但是吴茱萸一来,钟离简立马为其腾房,致使门中上下疑心更重。 屋中墙角罗列了几只衣箱,黑燕子从最边上的一只衣箱跳出来,又重新放好箱底的木板,轻手轻脚合上箱盖。 黑燕子大不情愿的挪步到吴茱萸床边,只是站在床边幽怨的望着床上的丑姑娘,黑燕子心中惆怅:“无论你是他的什么人,总之是再亲近不过,我以为我是他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点温暖,见到你我才知道,他真正温暖起来,也可以到如此地步。” 黑燕子在被橱中拿出一床被褥,随意的铺在地上,然后整个人缩进了冰凉的被窝,但此时黑燕子并不感觉冷,不是因为夏日的关系,而是发自五脏六腑的温热,黑燕子知道应该是钟离简喂给她的治伤药起了作用,黑燕子忙爬起身借着药劲运功,只觉从内到外的舒缓,浑身的伤痛也减轻了不少。 次日天光大亮,钟离简回来三次都见吴茱萸深睡不醒,黑燕子也只在地上盘膝打坐,钟离简不肯打扰,便几次三番的出门办事。 日上三竿,吴茱萸终于抻起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地上盘坐的黑燕子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心中冷笑:“这个女人也是心地宽广,白天还像吓破了胆,也没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晚上还能睡得这么踏实。” 吴茱萸睁开惺忪的睡眼,向屋中一望,屋中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女人,吴茱萸呵欠打了半个,“啊”地一声坐了起来,仔细看了看才知是黑燕子,仍是不可思议的追问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坐在那里干什么?我爹······”一个“爹”字没完全说出来,吴茱萸忽想起钟离简昨晚交代,在门中只与他师徒想称,否则会对自己不利,于是吴茱萸又改了话音道:“我定——定然是睡糊涂了,不知——不知这屋里什么时候进来了人,师——师父呢?”吴茱萸结巴着说完。 黑燕子撑起身子站起来道:“我奉门主的命令,昨晚就已经进来保护你了。” “昨晚?那我师父呢?” 第一百五十七回、交换秘密 黑燕子走到门边推开屋门,钟离简正迎面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土丫头,面色苍白,表情慌张,钟离简交代什么,那两个丫头都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音,黑燕子一听便知,这两个丫头定然是被门主喝了哑药,钟离简不知从哪买来这两个命苦的姑娘,怕二人乱说,拔了二人的舌根。 黑燕子毕恭毕敬的向钟离简施礼,钟离简望也不望,径直带着两个丫头迈步进屋,然后见到屋中吴茱萸已经起床,便交代道:“你醒了,我马上叫人备饭,这两个人留下来伺候你的起居,有什么事你尽可以吩咐她们。” 吴茱萸向钟离简身后打量了一下两个土丫头,粗布碎衣,样子蠢笨,一个劲的点头,还是两个哑巴,吴茱萸只好点头道:“好吧。” 那两个丫头便过来伺候吴茱萸穿衣,吴茱萸心道:“虽是哑巴,好歹耳朵倒是灵,手脚还挺勤快。” 正想着,钟离简身后的黑燕子忽然几步赶过来,抢在那两个丫头之前,伺候吴茱萸穿上外衫。 吴茱萸不知所谓的望向父亲钟离简,钟离简则警惕的凝视着黑燕子的一举一动。 黑燕子为吴茱萸穿好衣服,又殷勤的扶着吴茱萸洗漱,然后贴心的将吴茱萸安排在桌旁,此时钟离简早已叫来饭菜上桌。 钟离简一边示意吴茱萸吃饭,一边也坐在桌旁,眼睛看向一旁端立的黑燕子,随口道:“你也坐吧。” 黑燕子迟疑了一下,也缓缓的坐在了吴茱萸身旁,看着吴茱萸没心没肺的吃起饭来。 钟离简将一副碗筷递向黑燕子道:“你也没吃,一起吃吧。”黑燕子接过碗筷,心中叹道:“这在从前再平常不过,今天倒像是法外开恩。” 之后几天,黑燕子性情大变,对吴茱萸爱护有加,帮她阻挡同门人的威胁,护她免遭同门人的暗杀,白天陪她聊天,夜间为她守夜。 其实细算下来,黑燕子比吴茱萸也大不了几岁,更有些近密话说。 这天夜里,两人同床而卧,黑燕子闪烁着妙目望着烛光中吴茱萸那张丑脸,细声问道:“我们彼此交换一个秘密如何?你说一个我说一个,最秘密的事。” 吴茱萸低头想了想:“眼前这个大眼睛黑皮肤的姐姐,从始至终都无害我之心,更何况父亲还特别交代过,这个人我尽可以相信,不如先听她怎么说。” 吴茱萸抬头欣喜道:“好啊,那你先说。” 黑燕子便神神秘秘的凑近吴茱萸嘱咐道:“那可说好啦,我说一个你就必须说一个,如实说,不得隐瞒,更不能骗人。” “好啊,”吴茱萸爽口答应。 黑燕子便凑到吴茱萸耳旁,附耳说道:“我与门主关系斐然,他不仅是我师父,还是我的情夫。” 吴茱萸一听此话,瞳孔瞪大,喉口堵塞,不可置信的望向一旁的黑燕子,半天说不出话,黑燕子便继续补充道:“我对天发誓,句句属实,我们暗地里的关系已经很多年了,我的身和我的心都是他的。” 吴茱萸拉长下巴,瞠目结舌的呆望着黑燕子,黑燕子迎着吴茱萸的目光,反问道:“该你了,我已经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你,你也应该坦诚交代,你与门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吴茱萸始终定定的望着黑燕子,心想:“一个女人,敢说这话,可见其诚心。” 吴茱萸便道:“你——你既如此说,那我也——也告诉你,”吴茱萸郑重的望着黑燕子,黑燕子也热切期盼着吴茱萸说出来,只听吴茱萸一字一句的说道:“钟离简实际上是我的亲生父亲,这——这个秘密我在大狱中受——受尽折磨都未曾提——提及一个字,但我信你。” 这一次换黑燕子瞠目结舌,难以回话,呆呆的望着吴茱萸,眼中的神采骤然消失,整间石屋安静的可怕,黑燕子似乎听到了碎裂的声音,那声音从自己的胸腔传上来,又仿佛心脏被人击了一个闷拳,黑燕子一时间呼吸不得,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终于摆明了仍是接受不了。 黑燕子强挤笑容,追问道:“你这个,我是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你生活在哪了呢?又过得怎么样呢?” 吴茱萸一挑眉,扁着嘴说道:“你的秘密我也没想到啊,我以为我爹有我母亲和——和一个妾室,就再无旁人了。” “妾室?”黑燕子瞪大眼睛,讶然道:“你爹还娶了二房?” 吴茱萸将背后的靠枕立了立,又将被子往胸上围了围,叹道:“这可说来话长了,原本我与我母亲也不知道我爹究竟是怎样的人,我从小到大都说不上来,只说我爹从商,到底是从的什么商,我娘也说不清,我娘说,我爹很有钱,虽未正式娶她过门,但是从未使我们娘俩缺衣少穿,唯一的不好就是一年到头他能回来看我们的日子屈指可数。我们娘俩就这样富足的生活了十几年。有一年七夕节,当地举办绣品大会,家家的姑娘媳妇都将自己的绣品展现出来,我娘在参赛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姑娘,腰间半掖着一张帕子,那张帕子的绣样,正是我娘绣给我爹的,我娘便故意接近那个姑娘,以跟她探讨刺绣针法的名义,和她成了好朋友。她叫袁善,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 吴茱萸越说越恨,咬着牙根,继续说道:“我娘去到她家,才知道她也是一个人生活,丈夫也是常年不在家,做什么生意,她也说不上来,只说那帕子是她男人落下的,她觉得绣样很好看,就爱不释手了。我娘就故意每天找她刺绣聊天,一直等到她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父亲再次归家。我爹看到我娘在那贱女人的家里,脸都绿了,我娘在她家里闹了一场,那女人知道真相后,吓得只知道哭个没完。我爹不想事情闹大,便答应重新购置一个大宅子,两家人合为一家人,从此我娘再没有过快乐,那贱女人整天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我娘怎么看怎么气,就将所有的活都交给她干,她还哭哭啼啼,我娘看不惯就打她,那贱女人活该如此,我爹一回来她就哭诉,我爹就劝我娘,我娘就更加火冒三丈,反正我爹也住不久,那女人还是要落在我娘手里,谁承想那贱女人终于有一天漏出狐狸尾巴,在我们娘俩的水里下了药,趁我们晕了把我们绑在了柱子上,说了一堆狗屁话,我啐了她一脸唾沫,她就拿出刀刮花了我的脸,故意气我娘,我娘气晕过去,她就用水浇醒我娘,我正痛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她一刀将我娘杀了,她疯狂的朝我娘的肚子捅刀子,我趁此机会挣脱了绳子,从她背后扑了上去,夺过刀子,将那贱女人的脖子割了。我满脸是血,在家里找了药粉止了血,然后将头包住,我怕家中有两条人命说不清,就拿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从家里逃走了,这一晃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跟我爹会面,更没想到我爹竟然是杀人如麻的幽狼门门主。” 吴茱萸一气呵成将过去的事都讲给了黑燕子,黑燕子听得心情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惶惑,关于门主钟离简的私事,门中人知之甚少,莫说门中人,就是耳目众多的风云馆都很难捕捉到钟离简的行踪。 一下子听到如此惊天大秘密,黑燕子一时消化不了,低着头,眼睛出神的望着被子上的花朵,揣度着这么多年钟离简是如何暗中分神,娶了妻妾甚至还有了孩子,孩子如今也已经十七岁了。 黑燕子回想起自己出身贫苦,十几岁家人患病相继离世,自己在街头做乞丐时,被钟离简看中选进幽狼门,本以为从此生活改变,只会越来越好,没想到一切都是假象,在别人眼中凶悍残忍的门主,给了黑燕子太多的温柔,虽然做钟离简的徒弟使黑燕子吃尽了苦头,任务失败的毒打也一次次使黑燕子怀疑钟离简的真心,但终归是天真的女人,每每得到钟离简不痛不痒的一句关心,就放下一切芥蒂,选择一次次相信暴虐的钟离简。 吴茱萸的出现才使黑燕子看懂了钟离简的内心,本以为双向的爱情,如今看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这一夜黑燕子彻夜难眠。 话说南阳府境内的养蓄山之中,不善佛龙野白天为魔阎鬼姬孟笑离疗伤熬药,晚上为其诵经安定体内邪气。 孟笑离虽因内伤邪气趁虚而入,好在有龙野的悉心照料伤情日渐好转,但仍奈何不了每晚邪气在体内作乱。故此尽管白日里全无大碍的孟笑离,一到子时便如同换了个人,痛苦煎熬足足一个时辰方休。 孟笑离筋疲力尽,牙齿咬碎,趴在洞口,一只手死死抓着龙野的衣摆,愤然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我受此折磨,永无休止。” 龙野盘膝坐在地上,伸出手握住孟笑离的拳头,垂首怜惜的劝道:“除了爱情,万事万物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孟笑离之所以成为魔阎鬼姬,总有你做的不足的地方。” 孟笑离听后顿了顿心神,随后缓缓爬起身,冷声笑道:“你这尊佛,逼我成魔,世人皆把我认作魔,把你认作佛,你替民办事降服我,好名声都归于你,痛苦都归我。” 龙野展颜一笑,看向迎面对坐的孟笑离,柔声劝道:“世人都唤我一声不善之佛,我的佛性只给了你,你却不自知。” 孟笑离盘膝打坐,听了龙野此番话,落寞道:“世人只肯看到我杀人,谁肯看到我救人,都言我残忍,谁又看到了我微笑中的善意?” 龙野微笑劝道:“你以为的好心,也许根本就是错误的,你组建红衣神女教,打击匪帮,看似是为民请命,殊不知你杀匪就等于变相残害百姓,匪类不绝,向你交贡,钱财从何而来?无银上缴,必然压榨百姓,百姓的生活实际上是因你而变得更困苦,你又让百姓如何念你一句好呢?侠者当宽容天下,帮助他人,不计报酬,善念需要传承,你幸福了,别忘了回头帮助身边仍在困苦的人们。” 第一百五十八回、出逃七里山 孟笑离听龙野的一番劝说,深叹一口气,抬起头望向夜空中高挂的银月,口中自问:“墙倒众人推,天下百姓,真的值得吗?” 龙野起身与孟笑离并排而坐,同样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满布,回答道:“尽管世间多冷漠,但人活于世总要留些人情之味。” 孟笑离惨淡一笑,摇头道:“这个天下何曾因你可怜而真的帮助过你,还不是自己一次次坚强的爬起来,老天爷才没时间听你的痛诉,因为这个天下无名之辈太多了。人情之味,都是狗屁,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龙野侧头认真的看向孟笑离,月亮的莹光在孟笑离的侧颜涂了一层冷白,龙野轻声道:“老天爷肯一次次给你爬起来的机会,就是听了你的痛诉,红衣教覆灭,我能在众多高手手中带你出来,不就是江湖中的人情之味吗?多少人在背后帮助过你,你统统不记得,偏偏把所有的怨都揣在心里,又是何苦呢?” 孟笑离眼睛始终望着圆月,心中忽然浮现出一张张脸,风云馆的二公子冷面书生吴玉虬,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危难时刻一向不看好自己的丐帮帮主梁克用也为红衣教说了话,还有那个总向自己寻仇的西北莫少柒,最后关头竟能冒死维护,江湖虽冷漠,道义却长存。 孟笑离垂下头,不再说话,龙野默默的陪孟笑离坐了好一阵,二人方回洞内歇息。 次日一早,孟笑离换下一身红衣,穿上了龙野在集市上换来的一身素衣白纱,也开始跟随龙野到后山一片土地,栽些果子青菜,累了时,二人便席地而坐,吃些粗野果实充饥,见到龙野额头满是汗珠,孟笑离便抽出粗布帕子,为龙野擦汗。 人便是如此,回念到一个人的好,便重拾了这个人的可爱之处,一路上的牵牵绊绊都烟消雾散,眼中的厌就全都变成了深情,龙野反倒自觉受宠若惊,随即安然的闭眼享受着孟笑离的好心,一颗心生了浴火,佛家经忏即时焚毁。 二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未出山时,宁静平和的小日子,晨钟暮鼓,安之若素。 孟笑离渐渐接受了龙野的和尚模样,也听得进去龙野诵念的每一句经。仿佛从前的仇恨都一笔勾销,二人从此将在养蓄山安度自在的每一天,不善佛与魔阎鬼姬似乎从江湖中销名,平凡的日子里,只有龙野和孟笑离。 立秋之后,寒凉之气沉降,石屋更加阴寒,丑姑娘吴茱萸每天困在幽狼门的一座石室内不敢乱走,屋外的幽狼门弟子各个虎视眈眈,都想捉到吴茱萸以要挟钟离简,奈何钟离简看的紧,再加上一个黑燕子,黑燕子虽未必武功高强,足可抵挡一阵,只要一有风吹草动,钟离简立马便会察觉,然后第一时间赶到,不分青红皂白,便会将挑衅者杀了,故此自从吴茱萸回到幽狼门,惹的幽狼门弟子们的关注,幽狼门弟子却并无一人敢贸然动手。 吴茱萸每天扒着窗口望着屋外的杀手刺客,从最初的担惊受怕,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吴茱萸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愈发的思念起风云馆无双公子李玉让,这一天终于忍耐不住,对身边的黑燕子愁道:“燕子姐姐,你——你可认识无双公子李玉让吗?” 黑燕子先是惊讶回望,随后好奇的反问道:“你问他干嘛?”吴茱萸边搓手羞红脸边解释道:“实——实不相瞒,他是我——我的意中人,我——我俩两情相悦,不——不过因为我入狱而——而失去了联络,我想出去——出去找他。” 吴茱萸尽管扭捏的低着头说话,黑燕子在一旁拿眼睛上下扫量了一番吴茱萸,心道:“李玉让号称无双公子,莫说在风云馆,便是整个江湖都算的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自己有幸见过几次,甚至在劫夺吴茱萸的时候,与李玉让过了两招,这样一个英俊侠士,怎么会看上眼前这个满脸斑点,又全是刀疤的丑姑娘?就算真如吴茱萸所说,李玉让作为风云馆的大弟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吴茱萸的行踪,而这么长时间以来却毫无动静?恐怕吴茱萸所说纯属臆想,这小姑娘也确实颇爱臆想。” 黑燕子圆滚滚的眼睛溜溜一转,温言道:“你当然可以去找她,在幽狼门你永远是自由的,只不过,你得先征得你父亲的同意,出去找男人,他可是万万不能放过你。” 吴茱萸越想越激动,一拍大腿扬言道:“等他来,我立马向他说,小茱萸要出去,即刻启程。” 黑燕子笑眯眯的宽慰道:“你先同你父亲说,他答应了我们便可大摇大摆出了幽狼门,他若不同意,我们也有办法离开七里山,总之你想见的人,我一定帮你见到。” 吴茱萸欣喜若狂,跳起身道:“那就太好了,我——我果然没看错你。” 午时,钟离简回来与吴茱萸一同用餐,饭桌上吴茱萸便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父亲钟离简,只说家中憋闷,想出去走走,并未提及去见李玉让一事。 钟离简捋须叹道:“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你并不知道,在幽狼门你才是最安全的,一旦出了山,危机四伏,我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 吴茱萸一听此话,立马放下碗筷,拉过黑燕子的手,劝道:“我还有黑燕子啊。” “她算什么,”钟离简冷声拒绝道:“在这里她只需要挺过五招,在外面,她挺得过五十招,结果一样是她先死你再死,我根本不能及时赶到。” 吴茱萸听罢,将碗筷推开老远,双臂环抱,气鼓鼓的说道:“我不管,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要出去透透风。” 钟离简怒目凝视吴茱萸,半晌,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紧吃了几口饭,将碗筷重重的放在桌上,起身欲走,忽又回头命道:“黑燕子,你看住她,不能让她乱走。” 黑燕子忙起身应道:“是!” 目送钟离简离开,黑燕子低头看了看身旁余气未消的吴茱萸,缓缓坐下身安慰道:“不答应就不答应吧,我不是说过嘛,我有办法带你出去。” 吴茱萸一下子来了精神,喜道:“怎么出去,你快说啊?” 当晚,黑燕子从七里山的暗道将吴茱萸从山上带到了山下,又避开耳目,从迷宫一样的七里山出来,吴茱萸在夜色中雀跃,喜不自胜道:“燕子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们居然就这么出来了。” 黑燕子环顾四周,警惕道:“先别高兴的太早,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一旦被他们察觉,我们就要被捉回去了。” 吴茱萸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安分的凑到黑燕子身旁,二人在暗夜的林子间赶路,奔赴杭州府的方向。 二人走了一夜,次日一早黑燕子便在马市上买了匹马,与吴茱萸共乘一匹马。 黑燕子翻上马身,眼睛看向七里山的方向,心中既惆怅又担忧,心脏砰砰直跳,这在幽狼门简直是大逆不道,一旦决定就要抱着必死之心,钟离简不会放过她,千刀万剐都难解其恨,但黑燕子自认去意已决,身后丑姑娘吴茱萸脑袋空空,一心奔着情郎,此时因为走了一夜,早已迷迷糊糊的趴在黑燕子的背上睡着了。 黑燕子单手扯住吴茱萸环抱住自己的双手,双腿一夹驾马而行。 二人走走停停并未疾驰,仍是在当日晚间,吴茱萸将刚逃出来时的兴奋一扫而空,疲惫爬满周身,不停的嚷嚷着要歇脚,黑燕子只好在山里找了一间破庙,黑燕子当先下马,随后将吴茱萸从马背上接下来。 吴茱萸拖着沉重的身子进了庙门,黑燕子将马匹在一根石柱上系好,又喂了些草料。 黑燕子进庙之后,吴茱萸早已卧在一处石台上睡着了。 入秋天凉,附近的干柴也特别多,黑燕子凑了一堆,点燃了一处篝火,黑燕子本就觉少,心中有事就更是睡不着,便坐在篝火旁发呆。 篝火里的柴“噼啪”作响,屋内的蝈蝈鸣个不休,远处的兽叫此起彼伏,黑燕子不停的向篝火里添柴,吴茱萸在身旁睡得很香。 这些声音乱而有序,杂而有章,黑燕子低头擦拭着手中的短锏,突然有些细微的声音传进了黑燕子的耳朵,异音在自然界的声音中突兀出来,黑燕子耳朵微动,眼睛警惕的盯着酣睡的吴茱萸,手中紧紧握住短锏。 这声音窸窸窣窣,时有时无,若是人来,也是个高手,黑燕子武功也不赖,一般有人靠近的呼吸声都能被她捕捉,这位来访者,呼吸声被屏住了,内功也隐藏了,行动隐于自然界的声音中,黑燕子一度认为自己听错了,想用耳朵捕捉时声音停止了,忽而又蠕动出现,黑燕子怀疑是借宿的蛇,又始终听不出个方向位置。 吴茱萸睡梦中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刚要继续昏睡,眼睛无意向蓬顶一扫,忽然定睛不动,瞬间困意全无,只见蓬顶的横梁之上站了一个中年男人,长须断眉,黑白相间的头发,一张嘴被粗麻绳上下相缝,样子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此人双手垂立,肋下挂有一对半圆双刀,正饶有兴味的俯视着吴茱萸。 第一百五十九回、暗夺吴茱萸 吴茱萸头皮发麻半张着口,连怎么喊叫都忘了,只是呆怔怔的与横梁上的人对望。 身旁的黑燕子眼睛望着火堆中心,耳朵始终警惕的寻着声音,殊不知她想要找的人,此时正在她的头上向下望。 黑燕子毫无察觉,吴茱萸吓得一身冷汗,话都不会说了。 忽然一阵阴风而过,不知何处莫名的传来一声“师妹!”黑燕子未及反应,顿觉脖颈被什么东西勒住,生生向后拖去,黑燕子听得背后“咯咯”鬼笑,双手拍地,抬腿向那人脑上一踢,瞬时喉口处一松。 黑燕子立即翻身手握短锏,半蹲在地,神情紧张的望向偷袭者的方向。 只见一个细瘦的男子,尖长的脸型,冷白的肌肤,一身蛇皮戎装,手中把玩着蛇皮夺命长鞭,黑燕子见状,不自觉的惊叹道:“鬼面蛇方徊?大师兄你不是被派往京城了吗?” 未等鬼面蛇方徊回答,身后丑姑娘吴茱萸终于惊叫出声,黑燕子连忙回头,只见那梁上之人纵身跃下,单手钳住了吴茱萸的喉咙。 突听鬼面蛇方徊叫道:“师弟莫杀,留活口。” 黑燕子更加疑虑道:“吃人熊高贺名?你二人为何在此?” 吃人熊红着眼掐住吴茱萸,吴茱萸只觉呼吸困难,舌头直往外冒,僵持一阵,吃人熊终于松了手,咬着牙扁着音说道:“我当然知道留活口,这臭丫头用处可大了,他娘的要不是为此,老子早一刀将她杀了,割下她的肉煎着吃。” 吃人熊高贺名曾因质问钟离简吴茱萸的身份,被钟离简以大针缝口,高贺名从此嘴上带着耻辱而活,虽被缝了双唇,但是喉咙里仍能说话。 吃人熊高贺名从后腰抽出麻绳,对吴茱萸威胁道:“你乖乖的让老子绑了,否则我这双刀可是许久没见血腥了。” 吴茱萸吓得只敢坐在原地哭,黑燕子起身制止道:“你们休想动她。”身后的鬼面蛇方徊乐道:“师妹,你可想好了,是跟我们干还是跟着那心狠手辣的钟离简,那毒物凶残至极,你还想继续受制于他吗?跟着师兄,我保证你日后是天下最自由的黑燕子,幽狼门该是你最温暖的归所。” 黑燕子转身看向鬼面蛇方徊,责问道:“方徊师兄,你已经是下一任门主的候选人了,何必又急于这一时呢?在幽狼门你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还需靠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夺位?” 方徊歪嘴一笑,凑近黑燕子悄声道:“我的好师妹,试问幽狼门历代门主,哪一个不是夺位啊?他钟离简难道就名正言顺吗?这小姑娘是我的大好机会啊,我怎么能错过呢,师妹,你若要再多嘴,我连你一起收拾了。” 黑燕子也坚定的回答道:“实在对不住了方徊师兄,只要我在这,你还真休想动这小姑娘一个手指头。” 二人隔空对望,眼神在半空碰撞,半晌,鬼面蛇方徊忽然咧嘴一笑,笑容诡异瘆人,随即将手中的夺命鞭向前一甩,黑燕子眼疾手快立即将短锏横在胸前,饶是如此,黑燕子仍是被一股猛力打飞出去,鞭尾甩在了黑燕子的肚腹之上,当即一条血口染红衣襟,黑燕子似乎毫无招架之力,撞在身后的一个朱红的木柱子上,屋架子随之一颤,从蓬顶落下一层灰尘。 黑燕子立即调整状态,持短锏攻上前去,鬼面蛇方徊优雅之姿,轻抖夺命鞭,长鞭如蛇蜿蜒而上,黑燕子短锏斜切,格住鞭尾,鞭梢却向面门击来,黑燕子头向后一仰,怎料鬼面蛇方徊,迅速抽鞭,恍然间将夺命鞭横扫,黑燕子虽立即下压短锏阻隔,奈何速度不及,眼看着夺命鞭向自己后脊抽来。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震耳欲聋,随即是黑燕子惨烈的一呼,黑燕子一个趔趄向前扑倒,身后血滴迸溅,衣服已经零碎。 此时吃人熊也已将吴茱萸绑好,转过身从两肋间拔出极刃双刀,正赶上黑燕子扑倒在地,吃人熊轻松一跃,跳到黑燕子跟前,挥刀一剁,黑燕子强忍后背剧痛,迅速翻身避过。 吃人熊虽以熊为名,却并不肥大,中等身材,身量极其灵活,见一刀未中,连补两刀,黑燕子处于弱势,紧着翻了几个跟头,最后被吃人熊一刀砍中右肋,方得趁空脱身出来,借地一跳,越过吃人熊头顶,黑燕子短锏反送,戳中吃人熊侧颈,吃人熊向侧旁跳步一让,捂住侧颈。 未等黑燕子安稳落地,鬼面蛇方徊早已一记夺命鞭甩了过来,缠住黑燕子脖子用力一拉,黑燕子站立不稳,侧倒下去,砸在地面起了重重的灰。 吃人熊高贺名见状,立即挥刀而下,斩向黑燕子喉咙,黑燕子只好顾不得鬼面蛇方徊,横短锏去挡。 双刀一锏“铛”地一声撞在一处,吃人熊忽然“嘿嘿”一笑,提起右手刀砍向黑燕子肚腹,黑燕子正无力招架,鬼面蛇方徊也只是站在一边看热闹。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道疾风而过,眼看着即将落在黑燕子肚腹上的刀刃,“啪”地飞了出去,紧接着一道黑影一过,不知怎地吃人熊高贺名突然撞向了一面墙,连人带刀将墙面撞开一个大洞,吃人熊高贺名当场气闭,却不是撞死的,只可见喉间留下了窄窄的一道刀痕。 莫说黑燕子,就连鬼面蛇方徊一时也没了主意,忙收回夺命鞭,慌张的四处张望,突然一只脚从侧面袭来,方徊立时警觉,身子向后一让,同时将夺命鞭挥了出去。 来人也收足变势,一把扯住方徊的长鞭,同时一道白光一过,方徊瞬间看清了路数,一个折身夺回长鞭,立在了远处。 鬼面蛇方徊鬼笑一声,叹道:“门主驾到,弟子有失远迎啊。” 幽狼门门主钟离简双手背后,端步从黑暗中走出来,看着鬼面蛇方徊,冷声道:“违背敕火令,残杀同门,方徊,我本考虑由你来接任幽狼门,看来你不堪重任。” 方徊自知与钟离简正面交手必死无疑,于是眼珠一转,长鞭一探,卷住角落的丑姑娘吴茱萸用力一提,吴茱萸被缚住手脚,只觉身子一飘,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不由得惊叫起来。 鬼面蛇方徊伸手去抓吴茱萸,不料钟离简速度更快,从后方又将吴茱萸一把拉到身后,随即袖口刀一闪,将吴茱萸身上的绳子割断,吴茱萸一得自由,立马跑开,然而却被负伤倒地的黑燕子绊了一跤,吴茱萸也只是望了一眼,根本无心顾忌,爬起身仍是惊慌的逃远。 鬼面蛇方徊见此情形,不得不正面与钟离简对抗,方徊提起蛇皮夺命鞭在身前使劲的扥了扥,随即突然出招,将鞭子斜扫。 钟离简身形一闪,泰然避过,鬼面蛇方徊续招极快,立马回鞭横出,钟离简弯身一让,鬼面蛇便顺势攻击钟离简下盘。 钟离简则单手直抓鞭尾,拿内力护住掌心,鬼面蛇抽不动鞭立即跃身出腿,直踹钟离简胸腹,招式出了一半,鬼面蛇就后悔了,这一招下去别人必然选择避招,但对于钟离简来说,肯定祭出袖内双刀,双刀一夹,鬼面蛇自认这双足必然是要从踝处齐断。 鬼面蛇出招犹豫,半路变招,双腿一分,趁钟离简松鞭还招,鬼面蛇压鞭下劈,钟离简不得已紧退两步,借地一跳,从鬼面蛇头上越过,鬼面蛇安稳落地,立即回身盯向钟离简的方向。 见钟离简刚一落地,鬼面蛇即时出鞭直击,钟离简倏忽间将袖口刀弹出,挡去夺命鞭的攻势,随即袖口刀入袖,钟离简弯身避招,又趁鬼面蛇收招蓄势待发之机,钟离简疾步向前,袖口刀向鬼面蛇胸前一探。 鬼面蛇眼中扫到钟离简交了白刃,立即急退同时回鞭阻挡,钟离简再次被长鞭推开老远。 鬼面蛇方徊用的乃是幽狼门武功之一的《长刃法门》,内力修的是《七绝神功》,而钟离简当然知道这一招一式如何走势,不过钟离简更擅长的是幽狼门另一套武功《螳螂刀》,其中以隐藏刀为长,但无论明刀暗刀,都是近攻为强势。 黑燕子爬起身靠着墙边观战,只见钟离简面对鬼面蛇的夺命鞭,几十回合都未占到什么便宜,袖口双刀适合近攻,面对长鞭远攻确实失去了优势,鬼面蛇也懂得这个道理,故此每每钟离简欲行近攻之势,鬼面蛇立马以退为进,长鞭拉远。 鬼面蛇虽为弟子,毕竟为长徒,年轻体壮,又机智灵活,武功方面亦是个偏才,多年行走江湖,名号不亚于钟离简,每出任务,必定手到擒来。 鬼面蛇见稳住态势,开始得意,飞上飞下快鞭如雨连击钟离简,钟离简身形灵活,如风如雾,夺命鞭几鞭将庙内的一棵木柱击断折了下来,塌下一处蓬顶。 钟离简连忙跳开身,不料,鬼面蛇丝毫不给机会,一招紧似一招,钟离简稍迟了半步,被夺命鞭回抽,打中了手臂,手臂霎时流出血来。 于是钟离简突然开始让招,引诱鬼面蛇持续击来,看准机会,钟离简一把趁机捞住鬼面蛇的鞭尾。 鬼面蛇发力回鞭,钟离简也顺着鞭子的力道向前纵身,双足腾空一踏,鬼面蛇收不回鞭,只得以臂力来挡,同样的招式一来一回,这一次换鬼面蛇挡招,奈何钟离简八层首段的内力强劲,鬼面蛇方徊手中除了长鞭必然掣肘。 钟离简一手扯住夺命鞭,双足蓄力蹬向鬼面蛇,鬼面蛇“砰”地被踹飞出去,半空喷出一口浓血,落地不敢耽搁,立马拍地而起,钟离简却早已飞身而至。 鬼面蛇直鞭弹出,钟离简则斜身一让,同时出脚一踢,踢中鬼面蛇腕部,尽管如此,鬼面蛇仍死死抓住夺命鞭不肯放手,宁断手不放兵器,是幽狼门弟子的准则,兵器在命在,兵器无,幽狼门弟子就等于平民百姓,武功大打折扣。 鬼面蛇忍痛横鞭缠绕钟离简,钟离简弹出袖口双刀左右一切击开长鞭,同时矮身向鬼面蛇下盘踹去,突听“咔吧”一声,鬼面蛇左腿向后一歪,整个人栽倒下去,显然左小腿已经断折。 第一百六十回、残情锏 钟离简顺势夺过鬼面蛇的夺命长鞭,在鬼面蛇的两肩点了几处穴道,鬼面蛇方徊周身不能动,疼痛却清晰可辨,难以控制的在地上哭叫。 钟离简俯身幽声道:“我的好徒弟,你还没给为师一个机会,让你好生了解《螳螂刀》的锐利之处,学了几年你就跑去专攻《长刃法门》,以为能克制为师短刃的弊端,须知师父终究是师父,且有你学不尽的妙法呢!” 说罢钟离简狂声大笑,突然表情一收,钟离简眼神一变,横出白刃,返身飞向墙边的黑燕子,刀尖直戳黑燕子喉口,一点红色顺着刀尖垂了下来。 黑燕子惊诧的望着钟离简冰冷的双眸,钟离简愤恨的紧盯黑燕子清澈的瞳孔。 半晌,黑燕子缓了口气,她知道若钟离简想杀她,她哪还有思考的机会,但钟离简的刀尖顿在黑燕子的喉口未进未退。 黑燕子坚定的直视着钟离简,钟离简由最初的盛怒,慢慢消沉为质疑,终于开口诘问道:“谁让你带她出来的?她若没命,你百死都不足惜。” 此一番话,如同一把刀刺进了黑燕子的心脏,黑燕子定定的望着钟离简深不可测的黑瞳,回答道:“我不想她成为下一个我,她得是自由的,自由的去爱,自由的去生活。” 钟离简恨不得一刀送进黑燕子的脖子,挑开她的脑袋,这一辈子钟离简斩过无数脑袋,但这一次他在心中一再劝诫自己,最终还是收回白刃,钟离简伸手托住黑燕子的下颌,低声质问道:“你难道还不自由吗?在幽狼门你已经是个例外。” 直到此刻,黑燕子仍在心中犹豫,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否真的爱过自己,他的残忍无道一次次寒了自己的心,特别关怀又一次次为黑燕子打消疑虑,黑燕子咬着牙齿,狠着心,打定主意认定这一切都不过是钟离简的手段,自己如此,所有幽狼门弟子也是如此,给予希望再剥夺希望,难道不是钟离简的惯用伎俩吗?黑燕子凄然一笑,不再说话。 钟离简转眼看到瑟缩在墙角的吴茱萸,吴茱萸偷眼见到与钟离简四目相对,忙又将头埋进臂弯。 只听钟离简一声断喝:“马上给我回去!” 丑姑娘吴茱萸心中一阵惊惧,惶恐的抬头望向怒目而视的钟离简,不敢回答也不敢发声,却见钟离简两步迈了过来,用伤臂来拉吴茱萸的肩膀。 吴茱萸好不容易出了狼窝,自知这一回去再想出来就千难万难了,只得哭诉道:“我——我不能回去,求求你放过我,我不能一辈子困在七里山,我也得有——有正常人的生活······” 吴茱萸拼尽全力挣脱开钟离简的大手,依然退回到角落站定,钟离简目光如火,灼灼的看了吴茱萸一阵,沉声道:“你要知道,你不比从前,离开七里山,江湖才是真正的虎穴狼窝,你应付不了。” 吴茱萸声音低微,固执道:“我早晚要自己应付,不可能终身受你保护,更何况小茱萸有自己的追求,我才不要只待在幽狼门。”吴茱萸一口气说完,竟全无结巴。 钟离简紧皱着眉,独自思忖半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走向墙边的黑燕子,伸手为黑燕子整理脸前凌乱的头发,柔声道:“想来是我误会了你,我要带这逆徒方徊返回幽狼门,你可以带她走走,务必护她周全,切记随时向我传信,让我知道你们的位置。”说着钟离简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瓷瓶,对黑燕子道:“这是神木派用来治内伤的元阳丹,你留着急用吧。” 钟离简将瓷瓶塞到黑燕子的手中,黑燕子红着眼注视着钟离简,希望从钟离简眼中找到一些真实的东西,然而钟离简眼波如止水,只残留在眼底一丝疲惫,然后看了一眼黑燕子炽热的眼神,随即背过身去。 钟离简走向墙边,弯身夺回了吃人熊高贺名手中的极刃双刀,收起鬼面蛇方徊的蛇皮夺命鞭,随即将苦叫不止的鬼面蛇方徊拖出庙门,方徊意识到此一回去,将面临什么,忙求道:“主人,弟子错了,饶弟子这一回,给弟子一个机会,主人,求你了·····” 幽狼门弟子深知,惹怒了门主钟离简,一死方休,若门主不肯杀,便不知是怎样一种生不如死的残忍折磨,方徊被揪住后领拖在地上,不断的哭求,但心里再清楚不过,在残暴无情的钟离简的世界里,从没有过“可怜”二字。 钟离简唤出坐骑,将鬼面蛇方徊抬到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驾马离去。 黑燕子望着钟离简离去的背影,热泪不自觉滚落下来,心中伤怀,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竟还是护她周全,这药也不过还是为了成全她。 黑燕子用手抹掉脖子上的血,心中痛彻心扉,独自哭了一阵。 角落里的吴茱萸见一切都平息了,方才大着胆子走出来,见黑燕子莫名其妙哭成泪人,吴茱萸不管不顾发问道:“他——他们都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杀你?” 黑燕子听问,擦干了眼泪,起身就往外走,现在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吴茱萸,这个怪丫头不仅丑还蠢,真不知道如此精明的钟离简,堂堂一届幽狼门门主,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黑燕子定了定心神,沉下心来,耐着性子对吴茱萸解释道:“他们不是来杀我的,他们是来抓你的。” 吴茱萸更加不解,嘀咕道:“他们也是幽狼门弟子?他们为什么老是跟我过不去,自打我进了幽狼门,他们就憋着要杀我,在七里山如此,如今我逃出来了,他们还能追着我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人?” 黑燕子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这么长时间了,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怀疑你在故意跟我装傻充愣,你是看不明白的吗?” 吴茱萸却瞪眼睛急道:“我——我当然知道,可是他——他们并不知道,我又没——没说出去,”说着吴茱萸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继续辩驳道:“就连私底下与你聊天,我都——都不叫他爹。” 黑燕子听罢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不愿再与吴茱萸多聊一个字,半晌,方开口道:“天也快亮了,我们再歇一会儿,然后好尽早赶路。” 吴茱萸却摇头道:“这还怎么睡得着,里面一个死人呢。”黑燕子一翻白眼,回到堂下,嘴上说道:“随你吧。” 黑燕子在堂下的篝火旁坐定,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块鹿皮擦拭短锏,丑姑娘吴茱萸只好坐到她身旁,故意搭话道:“燕子姐姐,像你们长年征战,厮杀啊,手中的兵器也不一般吧?上好的兵器都有名字,你的叫什么啊?” 黑燕子随口回答道:“残情锏!” “哦······”吴茱萸敷衍的点点头,黑燕子抬眼皮望了她一眼,知道说了她又不懂,不过是不敢睡觉而没话找话。 好不容易捱到早晨,二人在溪边简单洗脸漱口,然后共乘一匹马,继续向杭州府进发,这次并未停留,马不停蹄直到顺利到了杭州府地。 见到了熙来攘往的人流,丑姑娘吴茱萸更是兴奋不已,嚷嚷着要先下马吃饭。 黑燕子只得依言,在一家饭馆下马,店小二忙跑出来牵马,吴茱萸迫不及待冲进店内,点了几样当地的特色菜,便开始对着黑燕子喋喋不休。 “我是第一次来杭州,这里真美,不愧是无双公子生活的地方。” 黑燕子心道:“淮安府也有这样的街市,可能这里更加热闹,但是有什么区别吗?”虽心里这样想,黑燕子仍是面上挂笑,回答道:“文人墨客,诗情画意,当然是最独特的了。” 菜一上桌,丑姑娘吴茱萸便催着黑燕子快吃,吃完了还要赶奔风云馆寻人。 吃过了饭,黑燕子带着吴茱萸来到了风云馆的大门前,馆门洞开,闹市一般进进出出的人流,黑燕子安顿好马匹,拉着丑姑娘吴茱萸进到了风云馆的外门。 二人晕头转向的看了几圈,终于见到了一个穿着白衫的风云馆弟子,黑燕子忙上前施礼道:“抱歉打扰!”那白衣书生也回礼反问道:“二位姑娘来此,行的是买,还是卖?” 黑燕子不假思索,答道:“买!” 那白衣书生随即打量了一下二人,爽口道:“那二位姑娘随我来。” 丑姑娘吴茱萸挠头问黑燕子道:“不是说好问无双公子的吗?你来这买什么?” 黑燕子侧头看了一眼吴茱萸,微微一笑,然后对着那白衣书生的背影问道:“劳烦问一问,贵派的大弟子无双公子李玉让,可否在馆中,我这妹妹有要事求见。” 那白衣书生回头望了一眼蒙着面纱的丑姑娘,谦和的回答道:“实在不巧,我家大师兄并不在馆内,二位姑娘无缘相见了。” 吴茱萸急上几步,追问道:“不在馆内,那他在哪?” 白衣书生笑着挥挥手,答道:“实在抱歉,本门弟子行踪,我们无可奉告。” 吴茱萸追着那白衣书生的步伐,急道:“那我出银子买他的消息,能告诉我了吧?” 白衣书生无奈道:“姑娘,本门弟子行踪,不能作为买卖,抱歉抱歉。” 吴茱萸立时沮丧道:“那还进去个什么劲儿啊,我们走吧。”黑燕子忙拦道:“你等等,我先忙完我的事,自会带你去找你的无双公子,我有办法的。”说着黑燕子向吴茱萸眨了眨眼,吴茱萸只好妥协道:“好吧,你快点。” 白衣书生笑而不语,领着二人到一个房间,推开门示意道:“姑娘请进,有什么话我们里面说。” 黑燕子叫吴茱萸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等,然后独自一人随着那白衣书生进了屋。 第一百六十一回、问 屋子只是一间房一扇门,墙上字画摆饰一应俱全,屋中桌椅洁净无尘,黑燕子刚一落座,立时便有人奉上茶来,斟好了茶,那人便默默退了出去,关好了房门。 白衣书生与黑燕子对面而坐,示意黑燕子喝茶,然后问道:“不知姑娘是买谁的什么消息呢?” 黑燕子饮了一口热茶,缓声回答道:“关于幽狼门钟离简的。” 白衣书生一展眉毛,继续问道:“他的什么消息呢?” 黑燕子平眼望着那书生,漠然道:“他的所有情事。” 白衣书生听后扁扁嘴,挑着眼皮提示道:“他的消息可价格不菲。” 黑燕子坚定道:“银子我拿的出,这点你们大可放心。” 白衣书生平了平袖口,支吾道:“呃,幽狼门与别派不同,这涉及到门内重大秘事,说实话,你的买卖有些大,我一个外门弟子做不了主,我需要到内门唤一个师兄过来。” 黑燕子坦然挥手,道:“去吧,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着。” 那白衣书生起身施礼,独自走出房门,院中的丑姑娘吴茱萸不耐烦的向屋内张望,追问道:“还要多久啊?” 黑燕子淡然的看着焦灼的丑姑娘,起身缓步到门口,半笑道:“不要着急,很快。”说罢,胸中起伏,深叹了一口气,丑姑娘只好在院中闲逛。 不多时,黑燕子听到门外一声声阴笑,笑声越飘越近,在她的门前停下,随即“吱呀”一声,一柄水柳剑顶开了房门,风云馆第七弟子谭玉宁,飘然立在门口,一双狐眼毒毒的直视着屋内的黑燕子。 见到谭玉宁,黑燕子不自觉站起身,谭玉宁收起水柳剑,摇着胯走进来,挥手关上了房门,然后热情的伸手示意黑燕子坐下。 黑燕子见谭玉宁如此做派,男人女相,举止阴柔,不敢多说话,乖乖在对面坐下。 只听谭玉宁微笑问道:“就是你?要问钟离简的事?” 黑燕子痴痴的点头,回答道:“是!关于他所有的情事!” 谭玉宁手肘搭在桌上,身子倾向黑燕子,笑意神秘,低声道:“你,不就是一个吗?有些事还是不必多问比较好。” 黑燕子瞳孔一震,眼前的秀气书生一语中的,直戳黑燕子的心事,黑燕子一时失语,怔怔的望着谭玉宁白皙的脸。 谭玉宁双眼如鬼魅,勾住了黑燕子不能思考,谭玉宁也不回避,始终直直的盯着黑燕子的大眼睛,轻声说道:“更何况,此事有可能改变门派走势,莫说昂贵与否,风云馆有可能是不卖的。” 黑燕子听到拒绝,忙回过神来,严正道:“如果,如果我交换信息呢?” 谭玉宁抿着嘴巴,轻问黑燕子道:“说来听听?” 黑燕子老实道:“外面那丑丫头是钟离简的亲生女儿!”话音一落,谭玉宁失声狂笑,继而笑的拍起了大腿。 黑燕子见此情形,心中一阵惶恐,手足无措起来。 半晌,谭玉宁挥挥手笑道:“这也算秘密?只不过风云馆不外传的消息,外界不敢确信而已。” 见黑燕子不可思议的瞧着自己,谭玉宁只好坐直身子,轻咳了一声,然后正色道:“黑燕子!” 听到谭玉宁叫出自己的名字,黑燕子心中一抖,惊诧的望着眼前的怪书生。 谭玉宁则淡然道:“你想买的消息太贵,你付不起,更何况你知道了又如何?” 黑燕子却坚持道:“这你无须多问,我只问你,他的事你们是否都知道,包括我的身份?” 谭玉宁斜睨着黑燕子,否定道:“风云馆从不敢说知道全部,只不过你想知道的,我们都知道。” 黑燕子“嗖”地站起身,眼中热切如火,面上却僵冷可怖,沉着声音发问道:“多少银子肯卖给我?” 谭玉宁攒起眉头,质疑道:“据我所知,幽狼门弟子与乞丐无异,个人身上是没什么银子傍身的,更何况一个丑姑娘吴茱萸从大牢里出来,几乎散尽了幽狼门一半的家当。你凭什么说你能买得起他的消息?” 黑燕子凄然一笑,笃定道:“现在我是没银子,不过,我会有银子的,足够买他的消息。” 谭玉宁一抖衣摆,站起身,平声道:“既然如此,因为他的消息牵系重大,风云馆必须有所权衡,今日你是拿不走的,若我们肯卖你时,自会有人联系你,到时候再谈价钱不迟。” 黑燕子坚定的点点头,道:“好,我等你们的消息。”说罢,谭玉宁收剑提足,推开房门,白衣蹁跹而去。 黑燕子隔着门扇看到了傻里傻气的丑姑娘吴茱萸,正百无聊赖的趴在石桌旁数叶子。 黑燕子叹口气,从房间里走出来,一拍吴茱萸的肩头,说道:“走吧,去找你的情郎哥哥。” 吴茱萸倏地坐起身,羞涩道:“别闹,你先找到他再说吧。” 黑燕子却道:“找他还不容易,这里随便一个女人都知道他的行踪。”说罢黑燕子径直在前边走,吴茱萸只好紧随其后。 二人并肩走到外门,黑燕子迎面叫住一个年轻的妇人,随口问道:“夫人,你可听说这风云馆内的大公子李玉让,人在何处?” 一提到李玉让,那夫人眉飞色舞,急道:“他啊,他自打被撤职之后,就跑到了襄阳府,说是神木派有他一个相好的姑娘,叫杜若的,我可记得真真的,伤了多少女人的心呐。”说着那夫人捂着胸口,一个劲的叹气道:“可惜了可惜了······” 黑燕子也不知可惜什么,谢过之后便拉着吴茱萸走开,一边走黑燕子一边问吴茱萸道:“襄阳府,咱们去吗?”再一回头看吴茱萸,吴茱萸脸色灰暗,眼睛出神,自言自语嘀咕道:“杜若,杜若,又是这个杜若,他怎么又和这个杜若纠缠不清?”随后对黑燕子斩钉截铁的说道:“襄阳府,我们不去了。” “不去了?”黑燕子不可置信的望着吴茱萸黑洞洞的眼,疑问道:“怎么了?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一句话?” 丑姑娘涨红了脸,黑纱下的脸像有几条肉虫在爬,吴茱萸心里最清楚,无风不起浪,江湖中能传出这样的话,就印证了自己此前所见,更何况是自己亲眼所见,至少这个杜若与李玉让的关系并不简单。 吴茱萸气道:“我们先回去,这件事我有办法知道真相。”黑燕子只好去牵回了马,带着吴茱萸莫名其妙的往淮安府七里山而去。 一回到幽狼门,吴茱萸就气鼓鼓的跟在黑燕子背后,黑燕子越向山上走越疑惑,幽狼门弟子都到哪去了,寥寥几人见到黑燕子身后的丑姑娘,也像见了鬼,躲还躲不及,从前见到丑姑娘像见到了宝,赤手空拳也要夺走的人,今天怎么忽然都唯恐避之不及。 黑燕子正大光明带领着吴茱萸上山,半山腰就是幽狼门大殿,一路上见不到的弟子,竟都堆在殿前,不知在张望什么。 黑燕子回身拉住吴茱萸的手,带着吴茱萸凑近大殿,这些人神色慌张,却又抑制不住的好奇,各个抱着自己的肩膀,毫无交流的默默的向殿内望着。 黑燕子站在外围,垫脚向里看了看,什么也看不到,只好站在殿外高声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一句话吓得众人全都半蹲着身子抱着头,转身看到是黑燕子和丑姑娘吴茱萸,方直起身子,随即一哄而散。 黑燕子更加不解,疑窦丛生迈步向殿内进,殿内同样围着一群人,见到二人进来,都默默挪到一边。 众人分开一条路,黑燕子这才见到殿上竖着一副铁架子,架子上绑着一个赤身露体的男人,浑身是血,耷拉着脑袋,血正顺着发丝滴落下来,身上被剜掉了几块肉,露着森森白骨,但是人还微弱的呼吸着,更可怖的是架子上搭着一张面皮,正是幽狼门大弟子鬼面蛇方徊的脸。 黑燕子这才往男人的脸上望去,血肉模糊间仍有五官,红湛湛的脸没了面皮,黑燕子瞪圆眼睛,呼吸错乱,心脏像是被重石所压。未等黑燕子发作,身后丑姑娘“啊”的一声尖利的喊叫起来。 黑燕子听到喊叫,忙回身双臂环抱住丑姑娘,用手捂住了丑姑娘的眼睛。 黑燕子同情的望着鬼面蛇方徊,显然方徊也被声音打扰,从昏沉中苏醒过来,缓缓抬头,见到堂下的黑燕子和她怀里护着的丑姑娘,不禁凄然一笑,又顺着嘴角哗啦啦的淌出血来。 方徊凄怨的开口求道:“好师妹,杀了我吧,下辈子我记得你的好,为你当牛做马,为奴为仆。”方徊可怖的脸上只剩一双无神的双眼,还能辨出身份。 黑燕子颤着声音问道:“你,你怎么搞成这样?” 方徊声音低微,沉着声音说道:“我现在好痛啊,每一分每一秒都痛,钟离老儿割我之肉,剔我之骨,削我之面,又日日喂我止血参汤,为我续命,令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的好师妹,你能杀了我吗?” 周边黑衫长褂的幽狼门弟子,或抱着肩膀,或将脸盖在黑斗篷下,无论男女,不知是恨是怨,或潮冷,甚至是漠然,目睹着鬼面蛇方徊的无助,无一人肯站出来赐他一死,虽说方徊是门中弟子的首位,说到底幽狼门弟子自己的生命尚不能掌握,何顾得上他人的身份与人情。 黑燕子望着方徊哀伤而真挚的目光,心中为之动容,她太相信钟离简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比这残忍百倍的事也不在话下,他怎么可能让逆徒方徊死得其所,他就是要把方徊的下场摆在这里,以儆效尤。 见黑燕子原地不动,方徊呵呵一笑,闭起眼睛说道:“外人不知,凶悍的幽狼门弟子,其实最怕死,尤其怕被钟离简弄死,钟离简有上百种让你不得好死的方式,历任门主数他最毒。我此前也是那么怕死,现在,我巴不得自己立马死了才好,呵呵,哈哈哈······”方徊怆然发笑。 第一百六十二回、绝虫蛊 幽狼门弟子向来独居七里山,弟子之间从不过多接触,未有命令不能擅自出山,故此弟子之间没有实际的感情,黑燕子只知方徊是大师兄,其实算起来并无几面之缘,更谈不上什么门中师兄妹的情谊,但见到方徊如今的惨状,哪怕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黑燕子也难免不生出些同情。 黑燕子单手抱着丑姑娘,右手紧握残情锏,动了杀掉方徊的心思,正犹豫间,突见门主钟离简从后堂迈步出来。 黑燕子浑身一抖,刚要迈开的步子凝滞在原地,殿内众弟子见到门主都默默拱手行礼。 钟离简五官严肃,看了看堂下的黑燕子与吴茱萸,然后伸手拿起方徊的面皮,说道:“人皮是易容术里的佳品,可惜并不多得。”说罢,递给身后的管家,然后叮嘱道:“好生处理,小心存放。”管家接在手里,站到一边。 钟离简又走到方徊身边,抬手揪住方徊的头发,痛的方徊咧嘴大叫,钟离简迅速将一粒黑丸投进方徊的口中,然后放开了方徊的脑袋。 方徊的叫声戛然而止,感觉到嗓子里滚进了异物,方徊紧咳了几声,随即钟离简将内力运到右掌心,推进了方徊的体内,只听钟离简轻声道:“你不是一心求死吗?为师成全你。” 方徊愕然的抬起头,惊恐的眼神紧盯钟离简深邃的瞳孔,钟离简抽出一方丝帕擦拭手上的血迹,然后转身对黑燕子命道:“你们两个回去。” 黑燕子不敢停留,赶紧带着吴茱萸快步向殿后走去,刚走出大殿后门,便听到方徊凄厉的哀叫,黑燕子闭上眼睛紧紧的搂着吴茱萸。 殿内方徊被缚住手脚动弹不得,整个人面目扭曲,疯狂的抽搐,伴随着一声半声的惨叫,方徊脸面狰狞,口鼻开始有无数细小的黑虫从体内摇头冲出。 此时殿内的其他弟子方醒悟般的大叫:“这,这是咱们体内的绝虫蛊发作!” 有些人便捂住眼睛不敢再看,有些人按住自己肚腹,这绝虫蛊每个幽狼门弟子身上都有,每月都到门主那里领一次解药,便可压制一月,超过一月不领解药者绝虫蛊便会发作。 此绝虫蛊顾名思义是一种毒虫炼制的蛊毒,公母双虫合抱为黑丸,服下后在体内长眠,酸碱都不可使其消化,一个月为一个周期轮回复苏。 钟离简以内力催动双虫提前复活,双虫一旦复活孵化万虫,在体内啃食内脏,从肉虫吃到大虫,大虫吃成壳虫,长角后从皮肤内钻出体外,几个时辰便可将一个大活人生吞,中蛊者往往到最后一刻才能被吃掉要害断气身亡,此中痛苦只有中蛊者才知。 此蛊最终的解药只有历任门主口耳相传的秘方才能解,钟离简亦是经历了服食此蛊,直到自己荣登门主之位,方彻底解了此蛊毒。 此时方徊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无尽的痛苦,和不断有黑虫从体内钻出的悚惧,方徊体内原本有一颗绝虫蛊,钟离简又喂他服食一颗,绝虫蛊发作的痛苦成了双倍,很快,方徊便体会到五脏衰竭的巨痛和虚弱无力,呼吸憋闷,以及持续的痛痒难耐。 方徊能清晰的感觉到一波一波的虫子涌进口腔,在舌头和牙齿间翻搅,瞪大的双眼突然有一只左眼失明,另一只右眼便眼睁睁看到左眼球被黑虫占领,涌出眼眶。 方徊在恐惧中逐渐恍惚,叫不出声,又由于连日来的身体折磨,已经极度虚弱,流血过多,结果不过半个时辰便提前咽了气,方徊耷拉着脑袋没了声音,浑身上下仍被无数的黑虫不断的啃食着。 正对面的门主钟离简,双手互握着合拢在袖口里,嘴角半笑着,眼波平淡如水,难以测度,一直望着方徊的痛苦变化,直到方徊垂下脑袋没了气息。 钟离简看了半晌,眼波流转缓缓扫视身后那些看热闹的弟子们,幽狼门众弟子见钟离简回过头来,脸上虽略带笑意,却使人不寒而栗,那眼神传达出来的寒意,直透数九寒天千尺冰。 幽狼门众弟子各个脸色灰白,不自觉的低着头缩着脖子,灰溜溜的赶出大殿返回各自的住处。 这些在江湖中活跃的高手,在幽狼门内钟离简的跟前,各个却像是夹着尾巴的狗,被吓破胆的老鼠,没了骨气和手段,卑微的待在角落随时听候发落。 见弟子们都跑出了大殿,钟离简方转回身,对一旁的管家金奎吩咐道:“派人将他的尸首处理了吧!”管家金奎答应一声,拱手目送钟离简奔后殿而去。 管家金奎在幽狼门武功不上不下,但颇有些才情才干,上能安抚门主,下能答对门人刺客,受第一任门主提拔为管家,没多久第一任门主退位,第二任门主虽就任没多久,老门主离奇暴毙,但新任门主依然选择延用金奎,再一任便是钟离简了。 钟离简控制了上任门主几个月之久,方从上任门主那里拿到了绝虫蛊和解药的秘方,又测试了几月才敢相信上任门主说的确系实话,上任门主最后仍是难逃钟离简的杀害,钟离简顶替接任,仍是选择金奎协助管理幽狼门。 这个管家在幽狼门虽然武功平平,但既不妨碍他人也不受他人威胁,在幽狼门是难得的一个自由又不被克扣工银的职务,又因武功能力有限,更不敢有什么花花肠子,故此,历任门主都放心金奎来管理幽狼门的财务和后勤。 这边管家金奎叫来几个人,处理鬼面蛇方徊的尸体,那边门主钟离简从后殿出来,直奔了丑姑娘吴茱萸的房间。 丑姑娘吴茱萸坐在床边抱着脑袋,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黑燕子则在旁边搂住吴茱萸的肩膀,眼睛出神,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钟离简推开房门,迈步进来,站在门边望了一眼黑燕子,眼神又落在丑姑娘身上,随即缓步走过来,蹲身在床边,拉过丑姑娘的双手,抬眼看着丑姑娘紧紧窝着下巴不肯看他,钟离简柔声安慰道:“你不必再害怕,在这里,你可以永远不再有担心了。” 丑姑娘此时只想尽快见到无双公子李玉让,便猛然抬头看向钟离简真挚的双眸,请求道:“我——我要见神木派的小——小仙医杜若,我——我要求医。” 钟离简不解的立起身,俯身问道:“求医?你得了什么病吗?” 丑姑娘便捂着脸请求道:“我要——我要找她治脸,她此前——此前答应过我,她——她说她能治。” 钟离简恍然大悟,看着女儿黑纱下的疤痕,钟离简深深的自责,于是立马答应道:“好,既然她能治,我这便派人去将她寻来,带到七里山为你治脸。”说罢,钟离简立即转身出门,呼唤管家金奎去了。 秋去冬来,襄阳府寒风凛冽,金叶满地,人们棉衣加身,抱着臂膀缩着头,没有了交际,闷着头各行各的路。 神木派岐黄医馆却门庭若市,人们来往络绎不绝,除了季节交换,风寒病发者多了起来,更有附近百姓将家中多产的农蔬瓜果,送到医馆内囤积冬储,神木派弟子们与附近的百姓成了远亲近邻,相处甚是其乐融融。 神木派弟子之一的小仙医杜若,从医馆内走出来,一路上跟这些婶子大娘打招呼施礼,又浅谈几句家常,短短一段路,竟用了一刻钟才走完。 杜若心中惦记着有事,一出大门,便迎着寒风一路小跑。 转了一个街,杜若在一处宅门停步,双手扶门,毫不避忌推开大门。杜若迈开步子进了这花草园林,复又关好宅门,便笑意盈盈高呼道:“廊下狸何在?” 院内房屋门窗洞开,屋内人影晃动,李玉让抻着懒腰举着笔,一歪头见杜若奔进院中,便将毛笔搁置在笔架上,笑问:“可是有人来投喂我这廊下狸的?” 杜若背着手,踱进屋中,见墙上挂的有待晾干装裱的笔墨书法,都已落款字号“廊下狸”,书桌上正有一副半成品的山水画作。 这是自打李玉让在风云馆被撤职,闲来无事寻到襄阳府杜若的所在,便在附近买了一处宅院,又因一进这院中便有一只野狸在廊下睡懒觉,甚是惬意,李玉让见了好生羡慕,便突发奇想为自己自号“廊下狸”,并与这野狸互不打扰,共处一院。 虽是故意临近杜若所在的岐黄医馆,李玉让却并未在此间住过多久,自号“廊下狸”开始为百姓画画写写,更是受到达官贵人的喜爱,多有前来求取墨宝者,李玉让便在此宅子作画写字,更多的时候便出去各地云游,甚少回来。 这一次也不过才稳住了三日,又因有人慕名而来求字求画,才为了赶工多住了几日,每次只要回来,必找上杜若小酌一杯,杜若因门中规矩,从不敢饮,只以茶代替。 一来二去,杜若也渐渐放下了心中对李玉让名声的介怀,与其成了朋友之交,其实并无传闻中所说的二人私定终身大婚在即,杜若闲下心来,也确实考虑过二人的关系如何,李玉让其人又是怎样的一个想法,可始终不见李玉让有如何表态,二人便一直若即若离以朋友的方式相处着。 杜若看了一圈,回答李玉让的话,道:“你不是说我做的饭菜总爱放药膳,你吃不惯吗?”李玉让则一展乌金折扇,微笑着回道:“一开始是吃不惯,但多吃几次,这别有一番风味,反倒去哪里都只惦记你的手艺。” 杜若半转头,灵动的星眸斜睨李玉让,嗔道:“果然是读书人,我们医馆里可没这么花言巧语的人。” 李玉让不再说话,反而“唰”地合上折扇,转身提笔,在画作上的山间小路上填了一个女人的袅娜背影,随后说道:“这座山水才是活了。” 杜若俯身看了一眼,赞道:“果然先生妙笔生花,山壮水阔就需要这样一个柔美的人物点缀。” 见李玉让捏笔继续画了起来,杜若道:“你该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来,我过一会要出趟远门,需要一阵子才能回来。” 李玉让抬头疑惑,将毛笔架在一旁,疑问道:“去哪里?” 第一百六十三回、治疤 杜若回答道:“淮安府七里山,幽狼门门主请我出诊,为那位吴茱萸治脸,吴茱萸你还记得吗?” 李玉让听后手指敲打扇骨,思虑道:“丑姑娘吴茱萸?她还惦记着此事?是要你亲自去一趟幽狼门吗?” 杜若假装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不然呢?她是点了名要我去,我还能推了旁人去?更何况神木派弟子走南闯北,什么地方的什么人都医治过,唯独一个幽狼门是门中弟子没去过,也最不愿去的所在,都知道七里山有去无回,虽不至于对我神木派怎样,终究不是个好去处。” 李玉让听后撇撇嘴,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杜若佯装欣赏墙上的画作,随口问道:“兴许我们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你不打算送送我吗?” 李玉让双眉舒展,含笑道:“哪里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不过是出去瞧病,倒弄出个视死如归的架势来了,不至于不至于,既然叫你去,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吧!” 杜若不服气道:“你哪里知道,为医者身份低微,有多少人没有得到心中想要的医治结果,便统统赖在医者身上,出诊而被杀在外面的弟子,亦是数不胜数,神木派又如何,也有打不尽的官司。” 李玉让怜惜的望着杜若闪烁的星眸,随后双手搭在杜若的两肩,温言道:“原来你也有怯懦的时候?不过既然推脱不掉,就尽管去好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杜若没有从李玉让那里得到满意的答案,眼神显出失落,她失落的不是去幽狼门为丑姑娘治脸,她更失落于李玉让原来如此的不关心自己,原本也并无担心,只是想试探李玉让一二,结果却满眼失望。 杜若与李玉让对视片刻,忽然脸上挂笑,不以为意道:“跟你开个玩笑,丑姑娘的伤病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是时间久一点而已,简单的很,我这便去买些菜来,我们先吃饭吧!” 见杜若转身出门,李玉让笑意含春摇着折扇,目送着杜若走出院门。 杜若前脚刚出院门,李玉让立马合起折扇,返身到书桌上折了一小块纸,写了几个字,然后奔向后院,从鸽笼里挑出一只白鸽,将纸条塞进鸽腿上精小的木筒内,随即将白鸽向半空一抛,白鸽展开翅膀盘旋了一圈,随即向淮安府的方向而去。 苦等多日,百无聊赖的丑姑娘吴茱萸终于得到传报,神木派的小仙医杜若携两名徒弟,已经向七里山而来。 吴茱萸心中既兴奋又怨怼,希望杜若能治好自己的脸,又憋着问出杜若与李玉让的关系,若是二人真的早有定亲,吴茱萸也要想办法拆散了再说。 黑燕子出门去迎接杜若三人,丑姑娘便独自躺在床上盘算事情。 过了一阵,只听黑燕子在门口指引道:“杜神医,这便是吴姑娘的房间了。”话音落处,房门“吱呀”而开,丑姑娘两腿一蹬,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紧盯房门口。 只见黑燕子伸手而让,当先进屋的便是青衣绿靴的小仙医杜若,杜若桃花面容,朱红的双唇,目光直投床上的丑姑娘,杜若立时嘴角上扬,灿烂的笑了起来。 丑姑娘原本恨绝的内心,忽然被杜若这一番春风含笑暖化了一半,丑姑娘不禁在心中疑惑,哪里的这么大魔力,就将我的恨意化解了? 丑姑娘面上同样挂起笑容,扬起一只手热情的招呼道:“你——你终于来了,许久不见,我——我可是太——太想你了。”嘴上说着,身子也并不动。 杜若虽看出形容,将不爽半隐在心里,然后将斜背得药箱搁置在屋中央的桌子上,便赶到丑姑娘的床边,热切道:“我们确实好久不见了,你能坐在这里,我也很意外,当初看见你,就觉得你相貌不俗,果然天命非凡。” 杜若不过是虚情夸赞,丑姑娘却沾沾自喜道:“还是你有——有眼光,我确实也自命不凡。” 一句话说的杜若接不上来,杜若只好岔开话题道:“你其实很漂亮的,等我帮你把这疤痕去掉,你便是无与伦比的吴茱萸了。”说着,杜若俯身去揭吴茱萸的面纱,吴茱萸近看着杜若的脸,肤若凝脂星眸闪烁,心中忽然一痛,吴茱萸自认去掉这一脸的疤痕,也终究是比不过杜若的美,她承认杜若的好看,她又不能承认杜若是好看的,但还是骗不过自己的内心,吴茱萸知道自己与杜若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十万八千里,任哪个男人在她们俩之间都会更爱杜若吧,何况是相貌出众的无双公子李玉让。 杜若没有察觉到吴茱萸忽然间的失落,而是仔细看着吴茱萸暗苍苍的脸色,还有纵横交错的刀疤,以及皮肤上原生的各种棕斑。 突听吴茱萸轻声问道:“这次是你自己来的吗?” 杜若一愣,看向吴茱萸失神的双眸,不解道:“还有我的两个徒弟,为我助手。”说着指向屋内站着的两个神木派女弟子,两个青衣弟子向着吴茱萸施了一礼。 吴茱萸忽然笑了一下,解释道:“我不是说她们,我是说别人。” 杜若更加疑惑,一边转身去开药箱,一边反问道:“再无旁人,你说的是谁?” 吴茱萸眼神紧跟着杜若的身影,再次追问道:“那杜——杜若姐姐这段时间,可——可有定亲啊?” 杜若打开药箱,这药箱四四方方,其中机关暗扣诸多,玄关暗格层层叠叠,里面医药器皿瓶瓶罐罐,琳琅满目,俨然一个百宝箱。 杜若一边翻找着药箱内的东西,一边无心的回答道:“暂时还没有定亲,难道你已名花有主?” 吴茱萸笑着摇摇头,又不肯相信杜若的话,继续追问道:“那杜若姐姐一定心有所属喽?” 杜若这才转头看向床上斜坐的吴茱萸,笑回道:“我既没有心有所属,更没有人与我定亲,我如今是独身一人。”说着杜若将一只精致的小药瓶递给身边的女弟子,交代道:“去烧热水,再晾一碗温水,将这药末调和进去,再端进来。”女弟子接过药瓶,由黑燕子指引着出了石屋烧水去了。 这边吴茱萸听到杜若如此回答,心放下一半,暗自估量着:“许是外界讹传的她与无双公子私定终身,其实他二人清清白白,无双公子心中仍是放不下自己的,自己才是无双公子的真爱。” 杜若走到吴茱萸身边坐下,仔细端详着吴茱萸的脸,吴茱萸仍不能完全放心,又追问道:“那我怎——怎么听说,你与风云馆的无——无双公子好事将近呢?” 提到李玉让,杜若莫名的心下一惊,脑中想着:“我也以为自己好事将近,可惜,他有意时我无意,我有意时,又摸不透他的心思,做朋友尚且患得患失,哪还够得上爱情。” 杜若用食指点着吴茱萸的眉心,嗔怪道:“外面瞎传我的事就算了,你居然还相信,女人的名节都被你这种人给毁了,我跟他只是认识而已。” 吴茱萸干干的笑了几声,心中喜不自胜,终于完全的放下心来,便闭起眼睛仰着脸任凭杜若端详。 杜若看着吴茱萸脸上的疤痕,正色道:“这些疤治起来要久一点,你要耐住性子,而且会有些痛。” 吴茱萸倏地睁开双眼,惶然问道:“有多痛?” 杜若凝视着吴茱萸,认真道:“治疗的过程是不痛的,只不过恢复期会痛,那种痛也许会如同你刚经历刀伤的时刻。” 吴茱萸回忆起父亲的妾室,原本奴颜婢膝的袁善,那天举着刀面目狰狞,一刀刀划向自己的脸,吴茱萸痛的抽搐大叫,吴茱萸永远都忘不了那张可怖的脸,永远也忘不了那种痛,吴茱萸无法想象,那种痛再经历一次又是怎样一番折磨。 杜若看到吴茱萸眼中的绝望,便安慰道:“你不用害怕,我会为你施针,大大减轻你的痛苦。” 吴茱萸又想到当年红衣教教主魔阎鬼姬孟笑离,被困楚雄府,中了射月神教蒙萼的雾蛊,杜若也是以针刺之法减轻孟笑离的痛苦,孟笑离被扎的像个刺猬,饶是如此,孟笑离仍是浑身肌肉震颤,暗自捱受的样子,吴茱萸是亲眼见过的,自己虽与孟笑离的处境不同,施针也是一番苦痛啊。 吴茱萸的内心打起了退堂鼓,自己好不容易从被刀割的痛苦中熬成了疤,虽是丑了这么多年,终究是不痛不痒的过了这么多年,忽然自找苦吃,又要处理起这些疤来,想是美丽总要付出些代价来。 杜若轻柔的抚摸着吴茱萸额头上的一条疤痕,讲道:“我必须先将你这些疤痕赘生的肉割掉,揭掉旧疤,然后敷药治伤,重新等待伤口愈合,伤口一合,我们便开始控制新疤再生,保证你的脸平平滑滑,若不贴脸近看,完全看不出曾经旧伤。” “真的可以吗?”吴茱萸略显担忧。 “放心吧,我最擅长的便是治疗这种刀剑伤,像你这种的,我治过无数,江湖儿女打打杀杀,比你还要惨烈的我都治过。” 吴茱萸的心思又活泛起来,睁大好奇的双眼,指着自己的脸颊问道:“你曾说连同我脸上的斑点也可以去掉,是真的吗?” 杜若自信的点点头,微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保管给你养成一个白白美美的俏姑娘。” 吴茱萸掩不住的笑意,低下头,忽又抬头迫不及待道:“那我们开始吧?” 杜若转头看向门外,烧水的女弟子已经端着药碗回来了,杜若起身接过药碗,对吴茱萸道:“这是麻沸散,喝下去,我动刀子你就不会有感觉了,你只需要舒舒服服睡一觉就好了。” 吴茱萸赶紧点头接过药碗,一股脑喝了下去,然后就乖乖的躺了下去,杜若便守在床边与吴茱萸闲聊过往,不一会儿,吴茱萸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四回、治病 见吴茱萸已然睡去,杜若便示意两个女弟子搬过药箱,杜若从匣子里取出布手套一一套上,又拿起一支银闪闪的薄刀,在酒火中过了一过,开始向着吴茱萸脸上的疤痕割了下去。 刀子一下,吴茱萸的脸上立马见血,两名女弟子便在床边拿着纱布,帮杜若擦拭,又随着杜若的刀子后头,扬撒止血粉。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杜若收起刀,两个女弟子便开始为吴茱萸的伤口上敷药,然后用纱布层层包扎。 杜若扔掉布手套,洗干净了手,对两名弟子吩咐道:“她得睡上几个时辰,这期间你们要按时为她换药。”两名女弟子拱手答应。 杜若转眼看到一旁端坐的黑燕子正冷冷的望着自己出神,感觉到杜若也看着自己,黑燕子回过神来,起身道:“门主已为杜神医安排了住处,就在隔壁,杜神医有什么住不习惯的随时可以跟我提,另外,我家主人也特别交代,杜神医可以随意出入七里山,只要知会我一声,我便可以为你们带路。” 杜若对黑燕子施礼道:“多谢!” 此后的日子里,小仙医杜若便住在了原本是黑燕子的房间,一住就是一个月,期间断断续续回过襄阳府,只给丑姑娘留下药方,按方服药即可。 一个月后,天已入冬,洋洋洒洒漫天雪飘,小仙医杜若再次回到七里山,为丑姑娘吴茱萸做最后的治疗。 听到杜若从襄阳府回来,吴茱萸兴奋不已,冲出屋子前来迎接,杜若远远的看到吴茱萸奔了过来,见她脸上的疤痕已几乎全平了,虽不至于惊艳,比之从前可是正常多了。 吴茱萸上前抱住杜若,着急的向杜若展示自己的脸,道:“杜若姐姐,你看,你上次来时,我脸上的疤痕还有些痕迹,这次几乎全都平了,你的祛疤痕的药膏真的好管用。”吴茱萸高兴的一口气说完。 杜若与吴茱萸并肩向屋内走,屋中火炭盆燃的“噼啪”作响,杜若道:“没了就好,这下你可以永远扔掉面纱了。” 吴茱萸拉着杜若在床边坐下,紧握着杜若的手,问道:“杜——杜若姐姐,你——你之前不——不是说给我治——治斑点吗?” 杜若微笑的望着迫切的吴茱萸,点头道:“是是是,我们要一步一步的来嘛,治斑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你必须要有耐心,另外,你的结巴,我也可以为你治好。” “真的?那可太好了!”吴茱萸欣喜若狂,跳起了身,自己的一切糟糕,居然都有药可治,等到自己以完美的形象再见无双公子,无双公子一定会刮目相看,从而念念不忘,吴茱萸甚至开始幻想自己与无双公子成亲的场面。 吴茱萸越想越急不可耐,拉过杜若的手催促道:“那还等什么,你快开方子吧!” 杜若笑着摇摇头,起身坐到桌边,徒弟为杜若拿出脉枕平放在了桌上,杜若看向吴茱萸示意道:“那还不过来,我为你诊脉。” 吴茱萸立马跳过来,将手搭在脉枕上,杜若轻按住吴茱萸的手腕,沉默了一阵,又叫吴茱萸换了另一只手。 两只手都号过脉,杜若又看了看吴茱萸的舌苔口腔,然后叫两名女徒弟准备纸笔,杜若写了一个方子,包括薏苡仁、葡萄籽、玫瑰花、葛根、茯苓、白芝麻等,又佐以一些补益气血,调和肝脾的草药。 杜若写罢,交给其中一个弟子道:“按方抓药熬成汤剂。”女弟子接过药方,轻车熟路的去到小厨房。 杜若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胖墩墩的瓷罐子,递给吴茱萸道:“这一罐是我早已调好的药粉,你每日早晚各一次,以水调成泥,敷在脸上,两刻钟之后清洗即可。” 吴茱萸急忙点头道:“好的好的。” “至于你的结巴,”杜若继续道:“我是以施针的方式纠正,两种问题可以同时治疗,不过相较于治斑,结巴好的会快一些。” 吴茱萸一个劲的点头道:“我一切都听你安排,不过那要多久?” 杜若想了想,回答道:“结巴怎么着也要一个月,治斑就要两三个月不等,看自身情况了,有的人需要半年之久。” 吴茱萸只好道:“那好吧这确——确实需要些耐心。” 杜若起身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扁扁的布包,展开来是一排排大小不一的银针,然后对杜若道:“那现在我先为你施针,治一治你的结巴。” 吴茱萸一见到针,便老大不情愿的回到床边坐下,杜若持针走到近前在床边命令道:“张开嘴巴!” “张开嘴巴?”吴茱萸惊恐道:“难——难道你要在我——我嘴里面扎针?” 杜若肯定道:“没错啊,而且我要留针,大概一盏茶的时间。” 吴茱萸心中只道为了无双公子,忍了这一个月,便双眼一闭,张开嘴巴说道:“那——那来吧!” 杜若见了不禁发笑,然后躬身欲施针,又对身后的女弟子道:“我们在她的金津,玉液两处穴道捻刺进针,然后留针,在廉泉,风府,风池,百会四处穴道以同样的方式留针,再配以合谷,内关,神门三处穴道。如此一月每日一次,不必更换穴位,结巴自会痊愈。”那女弟子点头答应。 转眼又是一月,吴茱萸说话逐渐不再迟钝结巴,斑点也大有改观,杜若觉得差不多也到了离开的时候,此后几乎不用再调换药方,吴茱萸不过是继续服药罢了。 听到杜若打算离开,吴茱萸恋恋不舍的出来相送,吴茱萸抱着杜若的手臂感谢道:“杜若姐姐这段时间真的是帮了小茱萸大忙,为小茱萸解决了这么多困扰,小茱萸觉得付给你的诊费远远不够,你放心,日后江湖上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小茱萸,小茱萸带着幽狼门为你保驾护航。” 杜若听后,忽觉出些吴茱萸的可爱之处,便笑着应和道:“好,那咱们说好了,我日后有难,请你帮忙,你不能说话不算。” “一言九鼎。”吴茱萸挺起胸脯,豪言壮语起来。 告别了杜若三人,吴茱萸便拉着黑燕子在高山上目送,心中对小仙医杜若感激不尽,又想着日后自己见到无双公子又是何等的温馨场面。 吴茱萸看着山下那三个青幽幽的绿点,三匹快马,吴茱萸默默的祝福着三人一路平安,待到自己成亲日,一定请这师徒三人参加婚宴。吴茱萸心中美不胜收,脸上幸福满溢。 杜若师徒三人也圆满收工,快马疾驰。 忽见到前方白衣翻飞,一个人影飘了出来。一柄乌金折扇在前,无双公子李玉让纵身飞上了杜若的马背,在杜若身后环抱住杜若的腰身,从杜若手中夺过缰绳,纵起马来。 杜若侧头惊问:“你?你怎么来了?” 李玉让却玩笑道:“许久未见,惦记着为你收尸,没想到你还活着。”话音一落气得杜若用手肘去撞李玉让胸口。 这一幕,恰好被山上的吴茱萸看了个正着,吴茱萸挂在脸上的幸福,倏地凉了下来,眼中的神光由暖变寒,口中喃喃道:“她骗了我。” 黑燕子见此一幕,心中一下了然,站在一边不动声色的看着吴茱萸的表情冷淡下来,变得苍白。 半晌吴茱萸又道了一遍:“他骗了我。” 黑燕子凑过吴茱萸身边,沉声道:“看形容,两人亲密无间,不像是毫无关系。” 此话一出,一下点中了吴茱萸的下怀,吴茱萸怨恨的心骤起,目睹着李玉让与杜若共乘一匹马渐行渐远,吴茱萸握紧双拳,气得满脸通红,刚消下去的斑点,忽地爬上两颊。 吴茱萸气道:“我要去找我爹拦住他们,杀了那个杜若,把无双公子给我带到这来,他只是,只是太久没见过我了。” 黑燕子却劝道:“凡事不要过早下定论,不如我们去见见他们,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岂不是比在这胡乱瞎猜更稳妥。” 吴茱萸忽地一闪念,点头道:“对对对,我得去见见他,我要当面问问他。” 当钟离简再次听到吴茱萸执意要去襄阳府,面对这个如痴如迷的女儿,钟离简无可奈何,毫无办法,大风大浪都见过的人,忽然束手无策起来,只好点头答应,又叫黑燕子贴身保护,另派了幽狼门几个末流的女弟子协助黑燕子。 于是吴茱萸带着五六个人组成的黑衣队伍出发赶往襄阳府。 天寒地冻,清雪漫洒,在襄阳府的一家茶馆内,店小二端着一壶热水,顺着楼梯走向二楼一处雅间,敲了敲门迈步进来,招呼道:“二位客官,热水来了,让小的伺候您泡茶。” 茶桌两边是一男一女,女的一身青衣绿裤,桃花粉面朱唇一点,黑发如瀑垂在两肩,正是神木派弟子小仙医杜若,男的一袭白衣白裤,持一柄乌金折扇,眉宇俊朗,笑意暖人,正是风云馆大弟子无双公子李玉让。 李玉让对店小二道:“你忙别的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那店小二答应一声躬身离开。 李玉让抬手泡茶,杜若便在一边看窗外的飘雪,一边看一边对着手心哈气,李玉让泡好了茶,为杜若斟了一杯,道:“喝口热茶暖和暖和。” 杜若便捧起热茶,小心的呷了一口,然后拿眼睛偷瞧李玉让,李玉让专注泡茶,他不开口,杜若也故意不说话,两人便无声饮茶。 见杜若杯里的茶空了,李玉让便端起茶壶为杜若续茶,突听的外面一声呼唤:“玉让哥哥!”李玉让斟茶的手臂悬在半空,同杜若一起,循着声音向门外望。 第一百六十五回、吴茱萸失爱 一身黑衣黑裙的丑姑娘吴茱萸,带着五六个黑衣女人堵在了茶楼雅室门外。 吴茱萸叫了一声“玉让哥哥”,屋内的李玉让无意间的侧脸而望,与吴茱萸远远地对视着,那目光温暖而阳光四射,把久居石山的吴茱萸,满心的阴霾和潮暗都瞬间驱散了。 杜若看到是吴茱萸前来,欣喜的站起身,迎道:“小茱萸?你怎么来了?” 吴茱萸却不管不顾迈步进屋,直接绕过了杜若,在李玉让身旁站定,歪着头笑问李玉让:“玉让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李玉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看了看吴茱萸的五官,虽然没了那一脸的粗疤,实际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李玉让一展眉头,微笑回答:“吴茱萸!前红衣教门徒,现幽狼门弟子。” 吴茱萸惊讶道:“你记得我啊?”心里却在想:“你当然记得,不光记得,肯定是日日夜夜的思念于我。” 李玉让却平声道:“职业如此,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不敢轻易忘。” 吴茱萸哪管什么职业不职业,只当李玉让是对自己念念不忘。 杜若见吴茱萸并未理会自己,而是直奔了李玉让,只当是旧相识见面,自比自己有诸多话说,便呆呆的立在一边。 李玉让抬眼看到处在一边的杜若,则起身道:“你坐过来。”然后李玉让挪到了旁边的座位,又将杜若的那杯茶端到了杜若面前。 李玉让重新拿过一只杯子,又为吴茱萸斟了一杯热茶。 吴茱萸双手捧住茶杯,小口小口的呷着热茶,心里甭提多美,身后的黑燕子眼睛望着李玉让,虽在江湖中听说,也有过几面之缘,不过是草草见过,只听说李玉让乃是美貌无双,才华无匹。如今近距离看了,果然传言不虚,怪不得迷得丑姑娘神魂颠倒,日也思夜也想,不过一见之下,黑燕子更加笃定,以吴茱萸的姿貌,李玉让除非眼瞎了,怎能瞧得上一个相貌平平的丑姑娘。 吴茱萸心跳加速,再次开口道:“许久不见,玉让哥哥过得可好?”说着匆匆望了一眼身旁的李玉让,恰好与李玉让眼神碰撞,吴茱萸立时耳根发热,一张脸从双颊红到脖子。 对面的杜若见吴茱萸如此形容,心中便知一二,不好插言,只好尴尬的低头饮茶。 李玉让更是将吴茱萸的状态瞧在眼里,心中万般无奈,挠了挠额头,反问道:“不知我是应该叫你吴姑娘,还是钟离姑娘呢?” 吴茱萸忙回答道:“无所谓,你也可以叫我小茱萸。”说罢,吴茱萸咬着嘴唇,把头埋的更低,生怕被李玉让看到自己不争气的羞涩。 杜若见了,偷偷的长叹一口气,顺便看了看同样尴尬无比的李玉让。 杜若开口打断道:“你可有按时服药?” 吴茱萸微皱了一下眉,太想把这碍事的杜若请出去了,只好敷衍道:“这几天出门,并没有在吃了。”说罢,便又埋头饮茶。 杜若见吴茱萸脸上的棕斑又浮现出来,看来是她已前功尽弃了,见吴茱萸失去了对自己的热情,杜若便识相的闭了口,浑身不自在的在对面呆坐。 李玉让感觉气氛不对,便开口问道:“吴姑娘来此襄阳府,是有何重要的事吗?” 吴茱萸太想告诉李玉让,自己就是特意为他而来,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了口,只道:“没什么事,我是,我是来探望杜若姐姐的。”仿佛才见到杜若一般,吴茱萸朝着杜若堆起笑容,杜若干笑着回应。 三人都不再说话,吴茱萸心急如焚,双手在膝盖上乱抓,终于佯装不经意般的问道:“玉让哥哥早已过了适婚年纪,这些年可有心仪的人啊?” 不成想李玉让毫不避讳,肯定的一点头,回答道:“有啊!” 一瞬间,吴茱萸头脑“嗡”地一声,天地颠倒,心乱如麻,心脏不断在喉口上顶,吴茱萸勉强抑制住不安,再次追问道:“是吗?那是谁啊?” 吴茱萸不敢错过李玉让回答的每一个字,定定的注视着李玉让淡薄的双唇,李玉让双唇轻启,嘴角轻勾起笑容,回答道:“她就在神木派。” “咔哒”一声,吴茱萸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半晌,全身上下什么感觉都没有了,笑容僵在脸上,但已经没有了喜悦。 随着听到答案后的第一口呼吸,吴茱萸方感觉到心痛,持续不断的扯痛。 杜若也讶然的望着李玉让,李玉让却故弄玄虚的饮起了茶。杜若好奇道:“神木派的人?我怎么不知道?她是我的哪位师妹?你怎么都不对我讲,兴许我可以帮你撮合撮合。”可是将此话说出口,杜若心下也默然伤怀起来。 李玉让却认真的看向身边的杜若,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杜若却茫然无知,回答道:“我怎么会知道?”心中遗憾:“原来他与我的好,都是为了靠近另一个人,不过神木派女弟子数不胜数,到底是哪一个呢?” 吴茱萸缓了半日,终于回过神来,看向李玉让,又指向杜若,干笑着发问道:“是她吗?” 李玉让见吴茱萸直指杜若,全程不把杜若放在眼里,心中更加不悦,收起一贯的笑容,用乌金扇骨将吴茱萸指出去的手指压了下去,冷声质问道:“吴姑娘未免打听的也太多了吧?” 被李玉让冷声拒绝,吴茱萸痛的心仿佛又被人闷了一拳,吴茱萸表情复杂,笑的极其难看,慌乱的不知所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收场。 吴茱萸喃喃自艾道:“你对我的好都是骗我的吗?” 李玉让却“啪”地展开乌金扇,斜眼看向眼神迷离的吴茱萸,凉凉的说道:“恐怕吴姑娘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误会吧?我们并不熟,何来的我对你好,是你想多了吧!” 听得此话,吴茱萸只觉羞愤难当,猛然站起身来,眼睛望着杜若,只将这一切都怪罪于杜若,认定杜若是拆散了她与李玉让爱情的罪魁祸首。 吴茱萸气的大叫道:“我才不信!”说着将桌上的茶杯茶壶一扫而空,“哗啷啷”杯碗砸碎一地,吓得杜若起身后退,不知吴茱萸怎么忽然性情大变,发起疯来。 李玉让淡然摇着折扇,原地端坐,吴茱萸愤愤然瞪视着墙边的杜若,大声命道:“那我就先杀了你再说。” 黑燕子转头示意旁边的几个黑衣女弟子,那幽狼门的几个女弟子便各持兵器跳身冲向墙边的杜若。 李玉让一合折扇,旋身从桌前跳过,几招打退了幽狼门几名女弟子,挡在了杜若的身前。 乌金扇一开,李玉让笑问:“吴姑娘这是何意?有什么事冲我来,关她何事?”一句话在杜若听来,果然李玉让心中另有所属。 吴茱萸却只想着天都塌了,原来自己在李玉让心里,什么都不是,不过是芸芸众生,恰巧知道名字而已。 店老板和伙计听到打斗都冲上楼来,门口围了层层看热闹的百姓,店老板苦口相劝,李玉让对店老板道:“打碎的东西我赔给你。”说罢,回身拉住杜若的手,头也不回的从人群中走下楼去。 吴茱萸绝望的瘫坐下来,呆呆的望着楼外雪花飘,那一对男女在雪中牵手远去,如今才肯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一场爱情全都是自己的虚构,什么眼里的爱意,什么因爱产生的所有搭救,都是假的,明知是假的,自己仍将自己越陷越深,终于有这么一天,被生生拉回现实,吴茱萸的内心开始崩溃,万般不舍得看着雪中那道背影,拉着另一个人远去,吴茱萸伤心的哭了起来,旁顾无人的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疯狂的砸着屋内所有能砸的东西。 黑燕子便在门口安慰店老板道:“放心吧,我们都一分不少的赔给你。”店老板仍是心疼不已的捶着胸口。 吴茱萸哭闹了好一阵,围观的人也失去了兴趣,开始散了,黑燕子见吴茱萸情绪平静下来,便上前抱住吴茱萸的肩膀,轻声劝道:“姑娘,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男人嘛,你想爱早晚是你的。” 吴茱萸仍落着眼泪抱怨道:“他连尊重我一下都觉得不值,我还怎么死皮赖脸的追求。” 黑燕子听后,脸上浮现笑意,柔声劝道:“天下事都如此,你要拥有权利,任他是否心有所属,还是名花有主,只你想要,统统可以弄到手,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幽狼门门主的千金,跟一个神木派的小医士比起来,还怕争她不过?” “权利?”吴茱萸擦干眼泪,不解追问:“什么权利?” 黑燕子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叫你爹派刺客杀了杜若,然后再把李玉让捉回七里山,日子久了,不怕他李玉让不对你产生感情。” 吴茱萸顾虑道:“我爹能同意吗?” 黑燕子闪烁着那双灵动的大眼,认真的看着惶然无措的吴茱萸,笃定道:“他是你爹,向来你要星星不摘月亮,莫说一个李玉让,将来整个幽狼门都是你的,你是未来幽狼门的新掌门,权力在手,恐怕一个李玉让已经不能配得上你的眼界了。” 第一百六十六回、怨 “我会是新掌门?”吴茱萸回看着黑燕子,不可思议于黑燕子的神色,这张脸仿佛夹杂着些许陌生:“你在说什么?我想都没想过。” “你必须得想,”黑燕子急道:“难道你要依附你父亲一辈子?等你父亲百年,你就等着幽狼门那些高手杀你灭口,不如早做打算,尽快让你父亲传位给你,让你父亲辅佐你,这样即使你父亲没了,你也可以在这世上独当一面。” 吴茱萸涨红了脸,气道:“你在说什么?我父亲正值壮年,怎么会死呢?你考虑这些未免也太早了。” 黑燕子黑着眼圈劝道:“不早了,你以为接手幽狼门是一句话的事吗?如何经营,如何管理,这诸多的事由,你都得慢慢跟你爹学,等到你以一届门主的身份凌驾于江湖,再想得到李玉让,还怕他能逃得脱吗?” 吴茱萸眼望虚空,考虑着黑燕子的话,半晌,点头认同道:“你说的对,我有了权利,他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后悔今日对我的无情,可是我怎么才能从我爹手里拿到权利呢?” 黑燕子的黑眸深邃的望着单纯的吴茱萸,脸上的笑容深意悠长,对吴茱萸神秘道:“我教你啊!” 吴茱萸回望着黑燕子忽然深不可测的眼眸,木然的点点头:“好啊!” 回到七里山的吴茱萸仍是整日以泪洗面,怎么都狠不下心断了对李玉让的念想。 门主钟离简惦记着女儿的近况,忙完诸事,便直奔吴茱萸的房间而来。 黑燕子独自在院中练武,见钟离简步履匆匆,直接与自己擦身而过,黑燕子收起短锏,忽然叫住道:“站住!” 钟离简听到这声叫不由一怔,站住脚侧身斜睨身后的黑燕子,问道:“你在叫我?” 黑燕子泰然的迈开步子走到近前,肯定道:“对。” 钟离简不可思议的打量着黑燕子,心中不满黑燕子如此大不敬的行为。 黑燕子抬头看着钟离简,沉声道:“虽然你并未公然承认,但吴茱萸是你女儿的事,在幽狼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钟离简转正身子,垂眼回看身前的黑燕子,神色淡然道:“然后呢?” 黑燕子盯视着钟离简的深眸,继续道:“吴茱萸也跟我讲了你们的所有家事。” 钟离简右手捋须,依旧不露声色的垂望黑燕子清澈如水的双眸,问道:“你想说什么?” 黑燕子张开嘴巴,话到嘴巴又咽了回去,低头思忖片刻,几次欲说还休,钟离简始终捋须耐心等待。 黑燕子知道钟离简向来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担心钟离简会不耐烦,终于抬头开口道:“我要你明媒正娶,立我为夫人,在江湖广而告之。” “那不可能!”钟离简不假思索,断然拒绝。 黑燕子僵着脸,低声道:“我还知道你很多秘密,我知道对你来说娶一个夫人,不是难事,你都敢在外面生下女儿,为什么偏偏对我讳莫如深?我黑燕子配不上你?甚至不如那些村姑?” 钟离简深深的凝视着眼前的黑燕子,脸色可怖,黑燕子能清晰的感觉到钟离简愈加攀升的怒意。 钟离简最不接受的就是别人的威胁,换做平时,黑燕子早死了八百回,黑燕子清楚自从吴茱萸的回归,自己对他们父女何等的不可或缺,黑燕子敢赌钟离简此刻不敢拿她怎么样,果然钟离简一反常态的,既没打也没骂,而是转身欲走。 黑燕子连忙追问:“你到底是不肯立我为夫人,还是不肯明媒正娶?” 钟离简再次站住脚,暗咬牙齿,将双颊的肌肉咬的坚硬如钢。钟离简回过头凝视黑燕子,轻声道:“除了不能明媒正娶,我什么没有给你?”说罢,钟离简转身快步走进吴茱萸的石屋。 院中独留黑燕子在寒风中呆立,黑燕子利用吴茱萸治脸,瞒骗了很多诊费,并花了大价钱在风云馆买下了钟离简的情场秘事,岂止是震惊,黑燕子简直是绝望至极,对于这样一个男人,黑燕子早已痛心疾首,恨之入骨,但终究是多年感情,黑燕子仍想从钟离简那里得到一些答案,这个答案出乎了黑燕子的预料,黑燕子陷入了沉思,他钟离简到底哪里好,令自己如此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好似落入炼狱,不肯拯救自己的竟然是自己。 黑燕子愤恨,这算什么答案,当在一场感情里,看到的都是痛苦,那便一发不可收拾,永远的堕落下去。 黑燕子红着眼圈,眼含恨意望向石屋的方向。 钟离简进到屋中,见女儿这几天情绪低落,便追问吴茱萸道:“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出去一趟,回来却一肚子怨气?” 吴茱萸却埋怨道:“你也太不关心我了,我的事情你都不过问。” 钟离简疑惑道:“这话从何说起?”吴茱萸指着自己的脸说道:“你看看,那个神木派的杜若为我治脸,说什么会为我消了这些斑点,结果这几天却越积越多,倒比原来还明显,如今她却不肯管了。” 钟离简便安慰道:“那有什么,再把她请来治一治不就好了?” “不可以,”吴茱萸断然拒绝道:“我已经不再相信她了,我这个样子,全都赖她,我要让她去死。”说着吴茱萸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钟离简为吴茱萸扫开额头的乱发,柔声劝道:“我的女儿漂亮的很,怎么就要死要活的。” 吴茱萸不依不饶,对钟离简喊道:“你听不懂吗?我说我要她死,你赶快派人杀了她,不然我就难过的要死。” 钟离简见吴茱萸撒起泼来,皱着眉头,正色道:“若是旁的人,爹立马派人杀了她,但她是神木派的人,你不可以这么任性妄为。” “神木派怎么了?”吴茱萸抱着肩膀,跳下床,气鼓鼓的站在地上,怒道:“神木派的人得罪了你女儿,你就要忍气吞声吗?” 钟离简万分无奈的望着情绪激动的吴茱萸,起身劝道:“不是爹不管,幽狼门也有杀不了的人,幽狼门也有不敢杀的人。” 吴茱萸撅着嘴背过身去,倔强道:“那你到底是肯杀她不肯?”钟离简上前抱住吴茱萸的脑袋,笑劝道:“我的女儿,你冷静冷静,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吴茱萸哪肯罢休,推开钟离简向墙角走去,随即一屁股坐在衣箱上,独自生闷气:“杀了杜若,活捉李玉让,我现在就想做这两件事。” 钟离简不知,这怎么说来说去又冒出个李玉让来,又见吴茱萸正在气头上,钟离简眉头翻成浪,愁云满面,捋了捋山羊须,无奈道:“两个人都处理,幽狼门就会成为十大门派的公敌,在江湖中的信誉降低,就是棋走死局。” “那我如果非要这样做呢?”吴茱萸固执道。 钟离简捋须不言,思索一阵,忽然严正道:“这件事行不通,你想都不要想。”说罢,拂袖而去,离开了石屋。 待钟离简走后,黑燕子在门口小声询问吴茱萸:“怎么样?他同意了吗?” 吴茱萸失望的摇摇头,道:“没有,他让我想都别想。” 黑燕子从门缝里钻进了屋,耐心劝道:“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有的是办法达成你的愿望。” 吴茱萸睁圆眼睛,期待着黑燕子说下去。黑燕子神秘的笑笑,低声说道:“幽狼门敕火令可派刺杀任务,金狼符可调兵出山,得到这两样,我们便得到了半个幽狼门。” “那咱们快去拿啊?”吴茱萸催促道。 黑燕子却沉声道:“两种东西都在你爹手里,那可是虎口夺食,不是件容易事,无论什么场合,他从不离身,更不会让这两样东西离开自己的视线。” “那怎么办?” 黑燕子叹声道:“敕火令易得,金狼符却只有一个,为今之计,还得你去冒险,把金狼符偷出来,因为整个幽狼门包括我在内,他肯信任的就只有你。” 吴茱萸听了黑燕子一番计划,当晚便摸准机会冲进钟离简的房间,佯装不知钟离简正在洗澡,大喇喇的转过屏风,钟离简刚要起身取刀,见是吴茱萸冒然进屋,便窝在水中骂道:“你这孩子,如此不知礼数,还不出去!” 吴茱萸故意站到钟离简的衣架旁,捂着脸转过身去,一边跟钟离简说话,一边去解衣物内挂着的金狼符,吴茱萸请求道:“爹,我是来问你,我白天说的派人杀掉杜若的事,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管了?” 钟离简勃然大怒,气急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些事过会儿再说,现在问什么问,赶快出去。” 吴茱萸连忙揣好金狼符,背对着钟离简道歉道:“对不起爹,我现在就滚出去。” 钟离简在浴盆中气的口鼻歪斜,一掌拍在木桶边,不料,力度没掌握好,木桶应声而裂,钟离简忙在水中提气跳出来,抓过浴巾围住身体,木桶“咔嚓嚓”全部散开,洗澡水洒了一地。 钟离简无奈的摇摇头,擦好身体准备穿衣服,却发现随身携带的金狼符不见了踪影,不用想自是吴茱萸偷拿了。 钟离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草草穿好衣服,迈开大步,直奔吴茱萸的房间。 钟离简怒发冲冠,推开房门便嚷道:“吴茱萸,你给我过来。” 第一百六十七回、金狼符 听到钟离简怒气冲冲而来,吴茱萸手中紧紧攥着金狼符,躲在被窝里不敢应声,黑燕子在旁边也是佯装睡觉。 钟离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扯开二人的被子,吓得两人“啊”的一声抱在一起,钟离简怒问:“金狼符关系重大,也是你拿得的?你要它何用,是你教的她?”钟离简将目光转向黑燕子,黑燕子见钟离简眼露凶光,杀她的心都有,更不敢吭声。 吴茱萸从未见父亲在自己面前气成这样,知道瞒不住了怕事情无法收场,只好颤巍巍的双手捧起金狼符呈给钟离简,钟离简一把夺过来,揣在怀里,气尤不消,伸手扯住黑燕子的后领,一把将黑燕子拖下地,径直向外拖行。 黑燕子重摔在地上,只觉臀骨腿骨一阵剧痛,如此场面,吴茱萸却仍是一言不发,黑燕子知道被拉出去,必遭一顿毒打,连忙求道:“是你女儿非要问我,我才迫不得已,我只是没办法。” 钟离简停下脚步,抓住黑燕子的头发,迫使黑燕子仰起头,钟离简俯身质问道:“这一阵子她的不安分,难道不是你蛊惑的吗?你到底安得什么心?我恐怕留你不得了!” 黑燕子被揪住头发,痛的眼泪直流,眼睛定定的望着钟离简眼神中的狠绝,哭道:“我在你眼里从来都是一钱不值,想杀我还不容易,你又不是没杀过,哪一次不是奔着要了我的命,用过了就像垃圾一样丢掉我。反正我的命也是你捡的,你给我的,一次性都拿回去好了,我黑燕子不稀罕。” 黑燕子闭起双眼,两行热泪顺着长睫滚落下来,下了待死的决心。 钟离简死死的瞪视着黑燕子的脸,仿佛要从眼睛里瞪出血来,牙骨咬的格格响,但攥着黑燕子头发的那只手却越攥越松,最后只是愤恨的一推,黑燕子被推倒在地,便平躺在地上,半睁着眼,眼波如止水,凝视着居高临下的钟离简,钟离简也垂着眼望着半死在地上的黑燕子。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半晌,钟离简缓缓蹲下身,沉声问道:“你们俩,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想要什么?” 吴茱萸被吓傻了,根本不知搭腔,黑燕子躺在地上,也如死了一般,一言不发。 钟离简看了黑燕子一阵,又抬头看向床上的吴茱萸,厉声道:“你想杀李玉让,想杀杜若,爹便明确告诉你,那不可能,幽狼门不会为你派人,你也别想着自己去解决,很多事我都可以成全你,这件事不行。” 说罢,钟离简再次低头看向黑燕子,黑燕子躺在地上眼神不离,始终盯着钟离简,钟离简无奈的叹了一声,将黑燕子从地上拉了起来,拦腰将黑燕子抱在怀里,转身去了隔壁。 钟离简将黑燕子放在床上,黑燕子便如挺尸一般仰躺在床上,钟离简俯下身,双臂支在黑燕子左右,劝道:“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她有任何无理的要求你都来告诉我,何必为难你。”黑燕子面无表情,不反驳也不回应,内心却波涛汹涌,一遍一遍下着决定。 钟离简见黑燕子这副形容,只好揽过黑燕子的上身环抱住,用手轻拍着黑燕子的后背,安慰了几句。 黑燕子在心中一边暗恨自己无能,一边咒骂钟离简:“这又是何必,自己明明做好了杀他的决定,他偏偏又来讨好,他总是这样玩弄人心,叫我还怎么相信。” 次日,钟离简忙完诸事,想回去缓和与吴茱萸的父女关系,步伐沉重,终于挪到吴茱萸的房间,推开屋门,只见吴茱萸与黑燕子正在屋中烹茶,见到钟离简进来,吴茱萸便端起一杯茶,当先跪在了钟离简面前,将茶碗举过头顶,拜道:“爹,我错了,我昨天不该偷拿你的金狼符,惹了你生气,请爹原谅我。”说着黑燕子也在吴茱萸身后,向着钟离简跪下。 钟离简被这一场面唬得不轻,连忙端起吴茱萸手中的茶,疑道:“你们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快起来。” 吴茱萸却坚持道:“爹喝了这杯茶,就算原谅了女儿,我就起来。” 钟离简只好一仰头,将一碗茶“咕咚”全咽了,随即便伸手去搀吴茱萸,然后去搭黑燕子的手臂。 钟离简难得一笑,叫二人与自己同桌而坐,钟离简笑问:“今天你们怎么这么听话起来?往日不就喜欢跟我对着干吗?” 吴茱萸始终歪着头张望着钟离简的脸,听问,便随口道:“昨天惹了你生气,我过意不去,所以今天想着和燕子姐姐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毕竟你是我爹······” 钟离简望着女儿的脸,不知怎么却越望越模糊,听着吴茱萸说着话,却越来越听不清晰,钟离简摇了摇昏沉的脑袋,立即意识不妙,便努力睁开眼睛,慌张的看向吴茱萸与黑燕子二人,质问道:“你们?在茶里放了什么?” 可二人说什么钟离简已经听不清了,钟离简努力的克制着昏沉,向二人的脸上望去,钟离简难以置信,自己的女儿会联合自己的情人为自己下药。 最后,钟离简不受控的栽倒下去,吴茱萸笑嘻嘻的蹲身去呼唤钟离简,钟离简却完全没了回应。吴茱萸欣喜若狂,拍手道:“哪像你说的那么难,这么轻易就倒了。” 身后的黑燕子却高兴不起来,落寞道:“那是因为你是他挚爱的女儿啊!” 吴茱萸却不管不顾,抬着钟离简的脑袋道:“那还等什么,你不说这屋子里有暗室吗,把他绑起来先放到里面。” 黑燕子跳到床上扭动玄关,石墙“和和”而响,床上的布帘后别有洞天,黑燕子跑过来帮忙抬起钟离简,黑燕子道:“你爹精明的很,这一辈子从不饮酒,他说无论什么场合无论什么情况,不可以使自己陷入不清醒的状态,但为了助你出狱,你爹一遍一遍和那些当官的喝酒,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喝酒,原来他还挺能喝的。” 吴茱萸与黑燕子好容易将钟离简抬进密室,然后将钟离简推到一张铁椅子上,用铁链子和麻绳各绑了几圈,方才放下心来。 黑燕子继续道:“很可惜,他曾警告过我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如今他还是败在了信任上。” 吴茱萸却忙着去解钟离简身上的金狼符和敕火令,又对黑燕子催促道:“咱们快走吧,万一一会儿他醒了,我才不要听他劈头盖脸的骂我。” 吴茱萸拉着黑燕子急急的跳出密室,黑燕子匆匆回头望了一眼石室的陈列,原来幽狼门的所有机关秘要全都在这密室中,那么绝虫蛊的解药一定也在这里面了,黑燕子内心兴奋不已。 拿到了金狼符和敕火令,吴茱萸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派人杀了杜若,于是关好密室,便转头问黑燕子:“我们拿到了东西,派谁去杀杜若?而且我拿着金狼符,他们会听我的吗?” 杜若眼睛望着吴茱萸手中的金狼符,思忖道:“杀她,七层高手足以,蒺藜棍尤七,就用他吧。” 蒺藜棍尤七是个清瘦的高个子,擅使一杆长棍,棍身暗藏蒺藜针,威力仅次于白骨伞。 尤七见到黑燕子手中的敕火令和金狼符,心中万分诧异:“每回都是门主亲自派发任务,谈好价钱,然后发放兵器,怎么这次转交你们下令?” 黑燕子淡定回答:“想必你是了解吴茱萸的真实身份的,门主肯将金狼符交给她,自是有门主的一番心思的。” 尤七瞧了瞧躲在一旁的吴茱萸,不禁嗤然一笑,自觉不好,忙收起笑容,喃喃道:“谁做门主都一样,我都是伺候人的命,说吧,杀谁。”尤七一边说着一边翻箱倒柜,开始收拾东西。 黑燕子冷声道:“神木派小仙医杜若。” 尤七端出一只易容的箱子,听到名字,手在半空顿了一顿,随即点点头,笑道:“好吧,神木派也开始碰了,门主让杀谁咱就杀谁,不过那个小仙医杜若,我并不认识,把她的画像和信息交给我吧。” 杜若见尤七爽快答应,回头看向身后的吴茱萸,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对尤七道:“我去找管家为你取兵器,和杜若的画像一并给你,因为杜若武功不高,杀她不难,所以价格上,门主并不会给你太多。” “无所谓,”尤七一边打起包裹一边继续道:“门主从来说一不二,他就算不给我银子,我也得为他卖命,咱们不是没得选嘛。”说着尤七朝着黑燕子眨了眨眼。 吴茱萸见他在包裹里装东装西,比个女人还磨蹭,便忍不住催道:“既然如此,你倒是快点动身啊,万一······”吴茱萸本担心父亲醒来,事情败露,话到嘴边赶紧咽了下去,说道:“如此拖延时间,怪不得你混到现在还是个七层。” 尤七听了,不怒反笑,解释道:“大小姐,幽狼门门徒出刺杀任务,必然要改换装束,必然要易容,这些东西都是必带的,否则在刺杀之前节外生枝,完不成任务,回来可没法向你爹交代。” 又见尤七开始脱掉幽狼门黑衣,换了一身农人常装,方才背起包裹,冲吴茱萸二人笑笑,吴茱萸焦急的跺着脚,见尤七准备结束,忙对黑燕子说道:“快走吧,请兵器。” 黑燕子与吴茱萸带着尤七寻到管家金奎,要求到大库将尤七的兵器蒺藜棍请出来。 管家金奎听后,警惕起来,拦问道:“没有门主亲自出面,我不好私自放你们去拿,门主他人呢?” 第一百六十八回、杜若招杀身之祸 黑燕子淡然道:“门主的亲生女儿拿着金狼符和敕火令,如同门主亲自到来,金管家,你就放心让我们开门吧。”说罢,黑燕子对金管家附耳说道:“门主想锻炼和培养自己的女儿,我们做弟子和下人的,不好违拗什么,只管照做吧!” 管家金奎板着脸孔,看向面前的三人,坚持道:“即使锻炼和培养,我没有接到门主的亲口命令,我不敢轻易放人拿兵器,一旦出了事,我的命担待不起,我宁愿门主骂我老大不中用,也不能闯下祸来,让他拿我的命,更何况我看守兵器库,钥匙向来由门主亲自存放。” 黑燕子稳了稳心神,从怀中掏出一把黑钥匙,递到管家金奎的面前,命道:“门主都已将大库的钥匙交给了我,金管家你还有什么不信。” 管家金奎垂眼细思,钟离简武功高强从未疏忽过,何况这两人真是要什么有什么,这样样都有,不由得金奎不信,金奎只好点头道:“好吧,门主怎会轻易将这些东西离了身,想必是真的亲手交给你们的,你来开门吧。” 黑燕子迈步上前,用钥匙触碰机关打开石门,石室内十八般武器琳琅满目,黑燕子与吴茱萸好奇的向库内扫看,尤七几步赶上前,从众多兵器中举起自己的那杆蒺藜棍扛在肩上,道:“金管家你记录吧,我的兵器先拿走了。”说罢伸手接过吴茱萸手中的敕火令揣在怀里。 尤七将蒺藜棍套上布包,防人认出,然后背在身后,系的牢牢的,随后大步流星走出石室,黑燕子与吴茱萸也不能多留,锁上兵器库,便仍旧返回山上住处。 管家金奎跟着上了山,却压根找不到门主钟离简的人影,便只好暂时作罢。 晚间,被绑在密室铁椅子上的钟离简才悠悠醒来,见到密室内烛火通明,自己又被铁链和麻绳捆个结实,钟离简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双眼一闭气的肝痛。 钟离简低头看了看这张铁椅子,想当年还是自己为前门主准备的,钟离简把前门主绑在这张椅子上绑了大半年,逼他说出绝虫蛊的秘方,逼他传位,不曾想这张铁椅子,如今竟坐在了自己的屁股底下,使他坐上去的,竟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钟离简无可奈何,不知自己的女儿吴茱萸竟敢闹到如此地步。 还有那个逆徒黑燕子,早知道如此,就该在前晚一刀杀了她,吴茱萸如此,绝对离不开黑燕子的挑唆,那姑娘憋着一股劲想造他的反,钟离简暗自悔恨不已。 密室外的黑燕子和吴茱萸却乐得自在,一切都顺利完成,现在就坐等蒺藜棍尤七凯旋而归,将杜若的人头提回来了。 蒺藜棍尤七易容乔装,像出笼的小鸟,飞快的下了七里山,扛着蒺藜棍哼着小曲,直奔襄阳府。 在襄阳府埋伏多日,认出了小仙医杜若其人,却始终没捡到好机会,这个杜若平时多半时间都在岐黄医馆,医馆人多眼杂根本不适合下手。 再不然就是跑到一处私宅,或者上街买菜,可是不知怎地,这个杜若身后永远跟着一个风云馆的李玉让,这两个人黏腻的像一个人,即使杜若单独出门,李玉让也暗暗跟在身后,仿佛早知道尤七会过来杀人。 尤七嘬着牙花子,抓耳挠腮,算算时间,自己出来也不少时日了,恐逗留时间过长,会被门主传唤回去,一旦被替换回去,自己的下场可就惨了。 尤七终于等不及了,明知李玉让暗中保护,也只得硬着头皮从街墙上跳出来,抡圆了蒺藜棍,二话不说横扫杜若的上首。 杜若还未看清来人,一杆铁棍就呼呼生风砸向了自己面门,杜若尖叫一声,一手横在身前,一手从腰间拔剑,但哪还来得及。 若不是李玉让及时出现,以乌金扇挡了下来,杜若连抽剑的机会都没有,便会头脑开花,当场毙命。 李玉让将杜若拉到身后,合扇挡过尤七的一棍,同时展扇扫向尤七胸口,尤七反应很快,向后让了一步,又借街墙跳开老远。 李玉让合扇站定,看了看尤七易过容的脸,完全认不得,但见这人手中的兵器,便知道了主人,李玉让横眉冷问:“蒺藜棍?你是幽狼门的人!恭候多时,你终于肯出手了。” 幽狼门汇聚天下上等兵器,虽说幽狼门高手总在市面上混迹,名声在外风生水起,却总是易容出现,故此向来外界只认兵器不认人。 尤七抚摸着长棍,歪嘴一笑,说道:“风云馆果然消息灵通,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们,不过,”尤七撇撇嘴质疑道:“你不是被撤职了吗?日子不短了吧?还未复职?恐怕那姬老头要换弟子了吧?” 李玉让身后的杜若忍不住上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杀我?”李玉让却将杜若推开老远,解释道:“吴茱萸要杀你,他是幽狼门派来的刺客,你先回医馆,我来对付他。” 杜若看了一眼那干瘦的尤七,内功大概七层中段,自是比自己高,但应该不是李玉让的对手,虽满心担忧,杜若不能留下当累赘,便只好绕路回了医馆。 尤七见杜若要跑,连忙挥棍砸来,李玉让立即上前迎招,二人在深巷缠斗不休,尤七虽在内功上差了一段,但极其擅斗,体力旺盛,一时之间李玉让竟也没占到优势。 一棍一扇在长巷子内翻上翻下,李玉让不愿恋战,尤七却死死僵持,李玉让心知幽狼门弟子的无奈,任务完不成,不敢回七里山,只有殊死相拼,不能轻易放弃。 李玉让一边还招一边劝道:“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我们如此僵持不过是两败俱伤,莫不如你先回去复命,改日再战。” 尤七一擦额头上的汗水,继续上前出招道:“幽狼门杀人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杀不死她,就是我死,你说我能不能中途返回!” 李玉让眼见尤七说话时,出招犹豫了片刻,立即展扇扫开尤七蒺藜棍,向尤七下焦砍去,尤七本欲借地跳开身,仍是慢了半分,被李玉让扇中利刃割开了小腿,骨头几乎没削断了一根。 尤七受伤后退,立即借长棍优势,转动棍上机关,趁李玉让不能马上还招,蒺藜棍朝着李玉让右肩砸了下去。 蒺藜棍上的长针根根入肉,将李玉让的右肩右臂划开无数血沟,李玉让捂着右肩,退到了一边,尤七也因小腿受伤,站立不稳,仰摔在地。 知道李玉让完全可以上前补上杀招,却不见李玉让出手,尤七撑起身子,向李玉让一拱手,纵身跳墙离去。 负伤的尤七却不肯就此罢休,仍是留在襄阳府寻找机会。 幽狼门的吴茱萸接到尤七初战失败的回信,气急败坏,对黑燕子抱怨道:“他还说什么是李玉让日夜贴身保护,他近不得身,没有能耐就说没有能耐,找出这么多借口,简直废物。” 说罢,吴茱萸又担忧道:“不过,他完不成任务会不会偷偷跑了?他有老婆孩子在我们手上吗?” 黑燕子上前按住吴茱萸的肩膀,安抚着吴茱萸的焦虑道:“你放心吧,办法我们多的是,尤七虽没家室,他也不会跑的,你别忘了,他身上还有绝虫蛊呢,蛊毒不解,不出一个月,他会毒发身亡,他明知任务完不成后果严重,也会拖着一条命回来的。” 吴茱萸恍然大悟,黑燕子又附耳补充道:“所以说,掌握幽狼门还有一个秘籍,就是从你爹口中得到绝虫蛊的秘方,到时候不怕这些幽狼门高手不听命于你。” 吴茱萸怅然道:“我现在哪还敢见他,这件事暂时还是放一放吧。”转念想到幽狼门这群门徒的现状,吴茱萸不禁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对黑燕子怜惜道:“不过话说回来,在幽狼门你们图什么啊,吃不饱穿不暖,空有一身武功,不能娶妻不能生子,自身都做不得主,还要日日担惊受怕,最后又不得善终。” 黑燕子一边为吴茱萸捏着肩膀一边伤怀道:“这便是你爹的狠辣之处,其实从前的幽狼门刺客也没过得这么惨,但不得不说,是你爹将幽狼门推上了十大门派的地位,被天下门派所接受,所有人都对幽狼门敢怒不敢言,幽狼门刺客做的是得罪人、丧天良的恶事,刺客们被报复被杀害,惨死在荒郊野外的不计其数,所以幽狼门弟子大多易容示人。 幽狼门让他们有家可归,保障了他们的生活,总之有利必有弊吧。这些弟子,从小收养也好,半路投奔也好,被打压着长大,偏偏越是打压,欲望越盛。久而久之都有反心,每个人都怀揣着对你爹的不满,但一方面他们不是你爹的对手,另一方面他们兵器被收,没有兵器,他们就如同断了手足,所以他们只能忍气吞声,乖乖听令。 幽狼门按能力不同,将刺客分为上等、中等和末等,而末等的刺客最先学的就是幽狼门最基本的潜踪侦查,用来监视上等和中等刺客,末等弟子能直接向掌门人上报门徒一切行为和行动信息。末等通过努力,也可升至中等甚至上等,报酬亦会随身价提升。以低治高,以高控低是幽狼门的管理手段之一。 另外幽狼门从未规定不许婚配,不许生儿育女,只不过作为刺客,朝不保夕,常被报复,不婚不嫁不生不育是幽狼门人不成文的铁律,不过是刺客们自己不敢在外有所牵挂。尤其掌门人,仇人太多,所以你爹能生下你,整个幽狼门都很震惊,憋着要杀你来报复你爹的人,整天守在山上,是你爹牺牲了他的两个得意门生,杀一儆百,才平息了这桩事,才保证你可以在幽狼门不用再担惊受怕的生活。” 吴茱萸挠了挠头,不解道:“可我觉得他们本事都不小,在外面都称得上高手,为何还要在幽狼门卑躬屈膝,甘为人臣?” 黑燕子则道:“以他们的能力在外面赚一座城池都不在话下,却只能在幽狼门解决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幽狼门就是要他们看到希望,而得不到希望,甚至不知道希望为何物。你爹就是以这种方式,时不时让我们看到希望,又无限延长实现愿望的距离,最后再使我们骑虎难下,脱不得身。” 第一百六十九回、钟离情史 “没想到一个杜若这么难杀。”吴茱萸沮丧道:“我又怕我们的人为了完成任务,会错手杀了无双公子,不敢放武功更高的出山。” 黑燕子思虑道:“眼下只有先把尤七调回来,打听着点杜若的动向,总有李玉让照顾不到的时机,我们再派人围攻,胜算更大。” 吴茱萸点了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但是,”吴茱萸惶恐的睁大双眼,问黑燕子道:“我爹那里怎么办?” 黑燕子向床后的石室望了一眼,道:“为了达成这件事,我们只能一直将你爹关在这里,否则他饶不了咱们俩,直到他肯放手让你来做门主,我们才好放他出来。” 吴茱萸长叹了口气,忧心道:“好吧,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他告诉我绝虫蛊的秘方,有了敕火令和金狼符,如果再得到了绝虫蛊的秘方,我就得到了整个幽狼门。” 黑燕子朝着吴茱萸堆起笑容,点头道:“没错。” 密室内的钟离简被绑在铁椅子上,眼望虚空,守着空洞的孤寂,钟离简最不怕的就是孤独,耐得住天下最庞大的寂寞,即使不是被绑在这石室内,钟离简也经常在睡房中独自发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在计划什么,总之他的沉默,莫名的使黑燕子和所有幽狼门弟子感到恐惧,钟离简闭门时,除了管家金奎,没有一个人敢打扰,每当此时,黑燕子都小心翼翼,恨不得躲到十万八千里,消失了才好。 钟离简神光卓绝,淡定的坐在铁椅子里,听到石门缓缓打开的声音,吴茱萸探头进来,见到钟离简早已苏醒,吴茱萸浑身一抖,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钟离简只是平静的望着胆怯的吴茱萸,挪着步子走过来,既没大发雷霆也没破口大骂。 吴茱萸感受不到钟离简此刻的情绪,也看不出钟离简是何表情。 吴茱萸在钟离简面前站定,只敢低着头看着钟离简的靴子,随即开门见山的问道:“我想知道门中那绝虫蛊是怎么回事,你可以告诉我吗?” 钟离简无奈的望着吴茱萸的额头,用鼻孔深出了一口气,密室的石门洞开,黑燕子虽没有跟进密室,钟离简也断定是黑燕子给吴茱萸出的主意,傻气的吴茱萸便直心肠的照做。 钟离简沉声反问道:“你想做什么?” 吴茱萸直言道:“我想不依靠你活下去。” 钟离简不可思议的展开双眉,盯着吴茱萸低垂的眼帘,责问道:“所以你想夺你爹的位!” 吴茱萸却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你帮我,我替你管理幽狼门,将来我可以独自面对了,你不是也放心吗?不然,不然总有一天你离开了,我跟着谁?” 钟离简不禁哑然失笑,摇头半笑道:“吴茱萸,你未免想的也太早了?”说罢,钟离简眼睛望向洞开的石门,补充道:“或者,是黑燕子太急了?” 钟离简知道,黑燕子肯定在屋内听着父女二人的对话,顺带着也在看着房门,免得被其他人闯进来。床架后头的密室门也是故意敞开,更想得到答案的是黑燕子,黑燕子听到钟离简的话,默默低下了头。 吴茱萸为了不与钟离简对视,便在密室内四处翻看,一边问道:“其实我更想知道,在你眼里是我重要,还是这个门主之位更重要。” 钟离简摇摇头,喟然道:“你什么都不想知道,你心里只惦记着那点自私的目的。” 吴茱萸听后,鼓起嘴,不高兴起来,气道:“怪只怪我娘当初看走眼,嫁给了你,空守半生,等到的不过是你的二房,最后还是被你这位二房杀了,其实你就是没有感情的人,我虽跟你见面不多,空有父女的身份,但是我了解你,你心里空空如也,谁都不配放在你的心里。” 钟离简双眼失神,盯着石屋一隅,叹道:“这话谁说我都承认,唯独你说,简直是伤了我的心。” 吴茱萸突然跳过来,俯身贴在钟离简脸前,大胆的质问道:“那我今天就替我娘问问你,你有那么多女人,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娘?”石室外的黑燕子也竖起了耳朵,等待着钟离简能给出什么答案。 钟离简无比歉疚的回望着吴茱萸闪动的双眸,沉声道:“我怎么能不爱你娘呢?我如果不爱你娘,就不会冒险让她生下你?你是我唯一的血脉!” “哼,”吴茱萸摇头否定道:“你嘴上这么说,你外面那么多女人,我怎么知道你有多少儿女?” 钟离简咬着颌骨,冷厉的看着石室内脚步凌乱的吴茱萸,诘问道:“谁跟你说的这些?” 吴茱萸直言道:“风云馆的消息,还能有假?” 钟离简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的盯看吴茱萸,反问道:“你去风云馆调查你爹?” 吴茱萸挺起后脊,梗着脖子,斜睨铁椅上的钟离简,道:“我不调查,怎知你竟是这样的父亲。” 钟离简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内心如热火灼烧,若不是浑身捆着绳索,钟离简真想跳起来,将石室外偷听的黑燕子揪过来暴打一顿。 现下,钟离简的眼神,没奈何的随着吴茱萸晃动的身影来回转动,半晌,钟离简缓和了脾气,轻声问吴茱萸道:“他们都告诉你什么了?” 吴茱萸毫无戒备,直截了当的说:“燕子姐姐说你在各地都有家室,算起来总共有三十六处,风云馆说你行踪诡秘,这三十六处也可能只是一部分,你也许还有更多没被风云馆查到的妻妾。” 钟离简犀利的眼神望着吴茱萸,继续问道:“他们有说我有多少儿女吗?” 一句话将吴茱萸问住了,吴茱萸翻着白眼想了一想,摇头道:“没说,目前只查到了我。” 钟离简便不再说话,而是厉声吩咐道:“叫黑燕子进来。” 吴茱萸立马转身出了石屋,黑燕子一切都听在了耳内,并未等吴茱萸回话,便先嘱咐吴茱萸守住屋门,自己则跳进了密室,反手关上了密室的石门。 黑燕子见到钟离简略带倦怠的双眼,缓步走到近前,只听钟离简轻声道:“我在你身上犯了两个错误,一个是信任,一个是心软。” 黑燕子却摇头否定道:“你最大的错误就是生下了吴茱萸这样的女儿!” 钟离简双手反扣,仍笔直的端坐在铁椅内,认真的打量着黑燕子的脸,栗色的皮肤,大大的双眼,本该是活泼可爱的年纪,却一身的伤疤和满眼的仇怨。 看了一阵,钟离简的眼神由肃杀变得柔和,然后怜惜道:“你是不是一直恨我把你带进了幽狼门?” 黑燕子缓缓蹲下身,双手搭在钟离简的双膝,抬眼坚定的望着钟离简周正的五官,随后回答道:“不进幽狼门我还能去哪?这是我的命。” 钟离简垂眼回望着黑燕子一汪清水般的双眸,淡淡的问:“你不是一直对我有诸多不满吗?今日是个好机会,统统说出来吧。” 黑燕子暗暗舒出一口气,叹道:“进了幽狼门,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女子多不义,男子多凉薄。风云馆调查你的人是我,我原以为吴茱萸母女俩就是你最大的秘密了,没想到我只不过是你的众多之一,你改装易容,改名换姓,欺骗那些女人同你成婚,然后就放她们空守屋门,她们一定日也盼夜也盼,就如同我盼着你一样的,日复一日望眼欲穿,你的凉薄我见识过,她们一定比我更伤透了心。” 钟离简却淡然道:“你只知道我为了满足私欲娶了她们,却不知她们都是穷苦出身,是我给了她们一座家宅,每年都送去足够她们生活的银两,我不与她们生育子嗣,也没有阻止她们另求新欢,吴茱萸是唯一的特例,我希望她能活下去。”说到最后一句话,钟离简用一种近乎恳求的眼神望着黑燕子。 黑燕子垂眼思考着外面那些女人的处境,自己竟全都不如,黑燕子陪着钟离简出生入死,暴虐的钟离简总是对她非打即骂,偶尔的温柔安慰又一次次拼凑回黑燕子零落不堪的心,黑燕子听着钟离简条条是道的解释着他每一段感情,每一句都像是在剜黑燕子的心,黑燕子揉搓着胸口,在心里狠狠地抽打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自己去爱,为何还不停的原谅,不停的替这样的男人寻找借口,黑燕子告诫自己,钟离简每一次动手暴打自己,甚至要杀自己,都是出于钟离简的真心,那才是他的真心,不要被这个虚情假意的男人欺骗,他的温柔都是假的,不过是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可黑燕子忍不住,仍是要问个究竟:“你说吴茱萸是个特例,是因为她娘吗?你这一生感情众多,你肯让她为你生下孩子,一定挚爱无比,此生难忘吧?” 第一百七十回、猜心之爱 钟离简认真的凝视着黑燕子仰望的星河之眸,点头肯定道:“爱过!”说着钟离简嘴角微翘,补充道:“不爱我怎么会娶她,至于孩子,我也确实看到了她的痴心,她不是个节外生枝的女人,我也有我的私心,虽在幽狼门,我也希望留下血脉。” 黑燕子低头回想着吴茱萸对她讲述的家事,那个女人一定是别样的恬静,吸引了老谋深算的钟离简,婚后一心一意守着一个不常回家的丈夫,直到另一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她所有对生活的幻想,坚守的爱情早已出现缺口,信仰也全部坍塌,吴茱萸的娘整日看着自己男人的另一个女人,开始变得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愤恨,恬静的女人变成了泼妇,不停的伤害着另一个无辜的少女,少女不堪忍受发起反击,吴茱萸因此被划伤了脸也没了亲娘,那个无辜的女人也失去了生命,这一切在钟离简心里不过一句“不是节外生枝的女人”草草总结,钟离简纵使娶了无数女人,却终究不懂任何一个女人的心,他误了吴茱萸的娘,误了黑燕子,也误了太多清苦的女人们。 黑燕子同情自己,同情着所有钟离简娶过的女人,虽痛彻心扉,终究还是想从钟离简口中问出个与众不同来。 黑燕子眼眶微红,抬眼直视钟离简,钟离简也并不回避,面上始终是那种淡淡的,无波无澜的宁静,一双眼早已把黑燕子看穿,狩猎般的等待着黑燕子问出这个问题,一切回答都是铺垫,只等黑燕子大胆的问出来,黑燕子细弱的问道:“你的爱太过虚无缥缈,你恐怕从没长久的爱过什么人,包括我在内,你的感情应该都倾囊于吴茱萸的娘亲了吧?” 钟离简身子微微前倾,更加的迫近黑燕子的脸,表情依然平静而略带悲悯的说道:“别人都是过眼匆匆,爱只是一个阶段,留不住的。这么多年,你跟在我身边,看过我的孤独,同历过我的不堪,难道连你都不能理解我的心吗?” 黑燕子仰着头,感受着钟离简匀称的呼吸,那张脸凑的近了,压迫的黑燕子胸口憋闷,黑燕子喉咙涩痛,两眼角不受控的滚落清泪。 钟离简的一番话戳中了黑燕子的内心,黑燕子软弱下来,冲着钟离简怨道:“我就是看多了你孤立的背影,理解你的艰难,你的所有不堪,天下人都恨你狼心狗肺,只有我可怜你的悲哀,才使我一次次原谅你对我的无情。” 钟离简本想将反扣的手,挣脱出麻绳和铁链,为黑燕子擦一擦串串珠泪,奈何麻绳易解,铁链难除,钟离简窘迫的前倾着,望着面前哭成泪人的黑燕子。 黑燕子继续抱怨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毒,我身上的伤恐怕多半都是拜你所赐,自从吴茱萸回来,你又多次为了她想杀掉我,你真的可以轻易就杀了我吗?没有半分犹豫?” 钟离简啮咬牙骨,眼神还是那么淡淡的,见不到起伏的情绪,声音低沉的回答道:“你联合她叛逆于我,我当然得杀你,但是我真想杀你,你还能活到今天吗?” 黑燕子一时语塞,她心知这句话的意义,但仍倔强反驳道:“那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吧?” 钟离简挺起身板,垂着眼皮,冷冷的凝视着膝前的黑燕子,严肃而沉缓道:“你为什么不想,你为什么还活着?你说是你一次次原谅我,难道我不是一次次对你狠不下心吗?整个幽狼门只你可以携带兵器,只你可以不拿刺杀任务继续领月银,只你可以未经允许随意出入山门。我难道不为你考虑,一旦被人察觉,门徒发起暗杀,你有几条命能活?不给你派任务门徒们会起疑心,不成想简单的任务你都失败,你狠不下心杀无辜的人,但我们收钱必须办事,你一直在挑战门规,我能怎么办,众目睽睽我怎能不惩戒你消解门徒的疑心,难道我不痛心吗?你与吴茱萸一样,都只顾眼前的感受,从不考虑全局。能担得起利用的人多得很,你是资质最差的一个。” 黑燕子深深的埋着头,听着钟离简的数落,不停地用手背擦着眼泪,本来内心坚固的意念,在一点点被钟离简移开,黑燕子仍不能完全理解,便抬起头穷追不舍道:“我只想你亲口告诉我,你对我是否有真感情?从一而终从未改变,比之任何一个都重要。” 钟离简表情严肃,仍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就这样淡如清水的回望着黑燕子,那双眼眸乌黑,如无底之渊,黑燕子目光深陷,殷切的盼着钟离简的回答,钟离简只是注视着黑燕子,半晌,钟离简才终于开口道:“当然!”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黑燕子的一颗心,仿佛被扔进热锅里油煎,忽然又被一盆冷水扑凉,钟离简给出了明确而肯定的答案,可黑燕子却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真切。 到底要怎样呢?黑燕子缓缓起身,心脏好似被钟离简践踏蹂躏一番,在相安无事的放了回去。黑燕子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愤怒,俯身抓着钟离简的两肩,咬着牙齿逼问道:“你为什么不真真切切的给我一个答案,爱或者不爱,让我明白,这样含糊,这样云里雾里,即便是不爱我,我何时有过强求?我讨厌这样暧昧不清。” 钟离简沉静的直视着快要发疯的黑燕子,淡然道:“你的性子如此,总是患得患失,我说一百遍正确答案你都不会信的,没我对你的照顾,你何以走到今天?” 正说着,石门缓缓打开,吴茱萸探头进来,焦急道:“燕子姐姐,门外金管家问门主去向,我该怎么回答?” 黑燕子立即擦了擦面上的泪痕,整理了一下服饰,然后从石门跳回房间,打开房门,见到了金管家并几个幽狼门弟子站在门口,向屋内探头探脑,黑燕子拦道:“门主说他身体有恙,暂将事务交由吴茱萸代管,金管家放心,门主并无大碍。” 管家金奎表面点头,嘴上质疑道:“有恙而无大碍!门主自打接手幽狼门二十余载,没有一天称病,没有一日告假,既无大碍,以门主的个性怎会轻易歇手?燕子姑娘还是让我等进去看看,门主若是病了,我们请医治病,我另作安排,若只是暂歇,我们也能放心,随时恭候门主出山,无论如何,我们见了再走。” 黑燕子面露难色,低头思忖,这金管家在幽狼门兢兢业业服侍多年,经历过三届门主,表面忠厚,也并非善茬,圆滑世故走到今日,不是那么容易骗的。 黑燕子只好妥协道:“那你这样,稍等我片刻,我去问过门主,他若见你们,我再出来传唤。” 说罢,未等金管家答应,黑燕子砰地将房门关紧,然后打开石门,跳进密室,钟离简仍是淡然的坐在铁椅子上,双手反扣,腰板挺直,沉静的望着黑燕子跳进跳出。 见到黑燕子一脸为难,钟离简却当先开口问道:“怎么?搞不定了?” 黑燕子虽心中不服气,奈何眼下确实不好应付,只得默默点头,惭愧的望着钟离简,钟离简嘴角挂起浅笑,吩咐道:“把这石门打开,外门推开半扇,我与金管家说几句话就是了。” 黑燕子只好照做,管家金奎虽仍被拒之门外,却听到屋内钟离简雄厚的声音传出来道:“金管家,我并无什么事,幽狼门最近安好无事没有纠纷,我暂歇几日,还需金管家多多照看,小女茱萸传拿令符,经过了我的默许,管家大可放心。” 金管家听后,只好拜道:“那好,在下明白了,打扰门主休息,还请见谅。”说罢,拉着身后几个门徒下山去了。 见金管家带人离开,黑燕子方放下心来,关好屋门,转身回到密室,沉声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明明这么大逆不道。” “你还知道你大逆不道?”钟离简嗔怪道:“幽狼门走到今日实属不易,我确实不该放任你们任性妄为,但难道我要叫人进来杀了你们?连同我的女儿在内?” 黑燕子默然低下头,转身出了密室,仔细的关好密室的石门,从床上跳下来。 吴茱萸坐在桌边饮茶,见黑燕子跳出来,低声道:“我们还要扣押我爹一阵子,现下你去把我爹松绑,只用铁链缚住手脚,这样他可以自己解决一日三餐和吃喝拉撒,千万别让他出来,否则没咱们好果子吃。” 黑燕子则冷声道:“你爹想出来,你是锁不住他的。” “那他为什么不出来?”吴茱萸瞪着那双无知的大眼。 黑燕子冷清清的回答道:“还不是因为你是他惟一的女儿。” 吴茱萸听了一耸肩,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第一百七十一回、狼门刺杀 寒冬大雪白茫茫,万籁俱寂鲜人烟,从襄阳府通往南阳府的一处官道上,几行马蹄、车辙虽清晰可辨,道路两尽头,全无行人,只有飘扬的白雪,洋洋洒洒悠然散落。 寂静的松林间,在看不到的山坳中,败叶下,突岗后,幽狼门弟子之一的赤发魔君陆寻,手提双长刀,站在一颗粗树后,周围的脚印早已被新雪覆盖,他也已被积雪没了脚踝。 赤发魔君红彤彤的发色,趁的一张假面皮越发白皙,背靠大树眯缝着眼,一动不动似睡非睡。 远处一个高岗后,幽狼门继任大弟子何不问,双手交叉在袖口里,仰面朝天半闭着眼,披散着长发,一张细长白面皮,一睁眼浅色双瞳仁,诡异灵幻,常用薄而利的铁符镖,见符者先备后事,人送外号“阴使”。 同时在场的,另有幽狼门弟子之一的杀匠黄泉,藏身于雪下,此人个子不高,圆圆的脑袋,擅使一套锁命铁链,两端各有铁球,常人双手抬不动,黄泉单手抡圆,收放自如。 三人埋伏于此已经一天一夜,既不僵冷也不麻木,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如同死人,这是幽狼门弟子的基本功,多少新人刺客,因无法完成最基本的暗伏而中途死亡或者淘汰被杀,出色的幽狼门刺客,可以七天七夜一动不动,不饮不食,仍能提兵器杀人,寂寞对他们来说,已是最自然不过的常态。 这里是襄阳府去往南阳府的一段必经之路,期间有多少行人,马队,车队,商队通过,践踏了路上的积雪,随后又被重新覆盖。 三人交替浅睡,一直在等待,耐心的等待着。 终于,路的一端,出现了一列马队,马背上的人一统的青色服饰,十几匹马十几个人,为首的便是神木派弟子之一的小仙医杜若,身后跟着的全部都是她的徒弟。 一队人骑着马,不快不慢,驰走在道路中央,有说有笑,全然没有任何察觉。 小仙医杜若悠闲的骑着马,回过头对身后的弟子说笑着,直到迫近了幽狼门三门徒的包围圈,雪中平地忽然跳出来了一个人,凌空一跃,“哗啷啷”抛出一条铁链,小仙医杜若还未回神,即被铁链缚住腰身,随即一股猛力拉动,小仙医杜若斜身落马,重重的摔在地上。未看清来者何人,铁链力道不减,小仙医杜若被一路拖拽。 随即阴使何不问现身,飞起半空,随手洒出几片铁符飞镖,队伍前边的几名神木派弟子反应不及,纷纷栽下马身。 后边的神木派弟子方才拔剑防备,幽狼门弟子赤发魔君陆寻,忍受了这么久的寂寞,终于见到目标出现,笑嘻嘻的从树后闪出身来,纵身落到神木派的队伍后头,提起双长刀,窜上马背,一刀一个杀向神木派男女弟子。 这边神木派剩余弟子与阴使何不问以及赤发魔君陆寻展开厮杀,另一边被杀匠黄泉用铁链卷走的小仙医杜若,瞬间被拉到黄泉面前,黄泉抡圆了铁链另一端的铁球便向小仙医杜若的胸口砸来,这一砸肋骨断裂,心肺也会跟着成了血汤。 小仙医杜若当即反着铁链的劲头,扭身挣脱,铁球从背后砸来,杜若躬身一让,方得空抽剑,扬剑迎击黄泉的另一个铁球,铁球与剑身撞击,擦出一段火花,仍挡不住黄泉的势头,“砰”地将杜若撞翻在地。 杜若仰躺在地,见双球交替向她砸来,只得在地上连滚翻,而另一边阴使何不问与赤发魔君陆寻,毕竟一个八层首段一个七层末段。两大高手,不过几招便将杜若的十几个弟子杀了个干净,根本无力抵挡。 杀干净了神木派弟子,二人返身帮助黄泉来杀杜若,何不问双指捏出一张铁符,看准杜若翻滚的位置甩了出去,符镖奔着杜若的头颈而去,不料“当”地一声撞在了风云馆无双公子李玉让的扇沿,被弹了开去。 李玉让现身挡了何不问的飞镖,立即飞身去破黄泉的铁链,黄泉不得不收铁链迎挡李玉让的乌金扇。 小仙医杜若得空翻身而起,赤发魔君陆寻的双长刀便从背后砍来,杜若挥剑接招,阴使何不问自在的踏雪而行,在远处看准杜若的走位,再次打出一张符镖,这一次李玉让被杀匠黄泉苦缠,杜若又无法分神,一张铁符正扎在杜若的右肩,杜若被惯力推倒,后翻倒地。 赤发魔君见状立即挥刀下劈,李玉让只得抽身飞扇,赤发魔君为了避扇,招式停顿后撤一步,杜若忍痛捂着肩上伤口,赶忙爬起身,刚想向远处跑,杀匠黄泉的铁链便缠住杜若双足,杜若前扑倒地,再次被拖拽。 杜若亦是习武长大,武功也算不赖,遇此场面,竟连个还招的机会都没有,手持长剑,简直无用,幸得李玉让现身干扰,否则,打从阴使何不问发出的第一支符镖,便就命丧野地。 杜若又气又恨,见黄泉下抡铁球,杜若挥剑当先扫向黄泉下盘,黄泉跳身上跃,杜若立即扭腿挣脱铁链,不想黄泉身手极快,未等杜若完全起身,早已回身抛来铁球,正击在杜若后心,杜若向前踉跄几步,顿觉五脏剧痛,喷出一口血来。 李玉让被何不问及赤发魔君二人牵制,抽不得身,察觉杜若那边不妙,分了神,被赤发魔君一刀砍伤左手臂,李玉让吃伤得空旋身飞到杜若跟前,扶住杜若关切道:“你怎么样?” 杜若擦掉嘴角的血,看着面前轻松浅笑的三个黑衣人,心知他们都是武功卓绝的高手,联起手来李玉让根本应付不来,有一个内力探不清虚实,只在外围远攻,杜若只好道:“我武功远不及你,我来对付那个发飞镖的。” 李玉让严肃的低头看了看杜若惨白的脸,无奈道:“阴使何不问,你莫要小瞧了他,他是里面武功最高的,真要对打,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杜若心神震荡,尴尬的抬头看了看李玉让的侧颜,虚弱的劝道:“你别管我了,他们奔我来的,你何不先保自己的命。” 李玉让却道:“眼下,我们没有选择了。” 说着,何不问嘴角浅勾,并出二指,发出三张铁符,李玉让展扇挡在杜若身前,乌金扇旋了几旋,将铁符镖一一弹飞,只听何不问开口笑道:“乌金扇扇面柔软,材质了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果然是上等兵器之一,若我幽狼门那柄白骨伞还在,还可与之拼上一拼。” 赤发魔君陆寻听了,挥舞双长刀叫道:“谁说刀枪不入,让我来试试!”说罢,当先跃身而上,李玉让合扇格挡,刀刃划过扇骨,一段电光火石,李玉让利用长刀回招有限,展扇横扫赤发魔君的胸口,赤发魔君立即后退,不料扇骨弹出白刃,弥补了短处,赤发魔君“嗷”的一声胸口被刺穿,借地一跳,退开老远。 阴使何不问立马发出铁符补招,李玉让来不及挡招,身中两镖,另两镖被乌金扇挡开。 李玉让低头看了看右手臂及胸前深扎的铁符,自觉妨碍出招,忍痛将两片飞镖拔了出来,随手抛向正在对付杜若的杀匠黄泉的后背。 不成想阴使何不问速度极快,一个闪身,翻到黄泉背后,二指一夹,将两片飞镖轻松拦在手里。 正当此时,杀匠黄泉的铁球也已飞向受伤不轻的小仙医杜若,两人相隔,李玉让看在眼里,哪还赶得过去,杜若被重重的铁球打中胸腹,杜若虽拿内力和手臂顶住,仍是被击飞出去,重摔在地,肋骨断了几根,内脏剧痛不知伤到什么程度,杜若躺在地上,一翻身再次吐出一口血。 见杜若已经奄奄一息,杀匠黄泉本想再补上一球,彻底断了杜若的活路。李玉让赶忙飞身跃下,当先出腿踹开了杀匠黄泉,便顾不得其他,蹲身察看杜若情况。 阴使何不问居高临下站在二人身后,欲弹出铁符先削了李玉让后颈,再杀了杜若回去复命。 铁符将发未发,突听遥遥的一声喊:“快停手。” 阴使何不问凝指不发,与赤发魔君陆寻和杀匠黄泉一同循声而望,远处一乘黑轿,并一列黑衣墨饰的幽狼门弟子快步而来,轿子旁跟着的乃是幽狼门弟子黑燕子。 轿帘始终掀开,里面探出的脑袋正紧张的望过来,黑衣黑裙,满脸棕斑,额头一颗黑痣,便是丑姑娘吴茱萸了。 黑轿在附近落地,幽狼门众弟子上前围住了李玉让与杜若二人,吴茱萸急道:“我看谁敢伤无双公子,一群没用的家伙儿。” 黑燕子在旁边举起金狼符,阴使何不问与赤发魔君陆寻、杀匠黄泉,见金狼符拱手一拜,何不问拿出敕火令举到身前,回道:“幽狼门敕火令在此,我们奉命杀人。” 吴茱萸在轿中骂道:“废话,你们奉的就是我的命,我叫你们杀谁你们就杀谁,我几时叫你们杀了李公子?”三人听后只得齐齐的退到一边。 李玉让半跪在地上,抱起重伤的小仙医杜若,抬头看向黑轿中的吴茱萸,厉声道:“江湖人不杀医者门,这是规矩,叫幽狼门门主钟离简出来说话。” 第一百七十二回、幽狼门被除名 吴茱萸坐在轿中直视着愤怒的李玉让,怯声道:“这不是我爹的意思,是我要杀她,但如果你跟我走,我也可以放她一条生路。” 李玉让眼布血丝,牙骨咬的格格响,凶悍的瞪视着轿中的吴茱萸,怒道:“果然是钟离简的女儿,一颗狼心,分毫不懂知恩图报,我与杜若几次三番救你,都是徒劳。” 吴茱萸方才注意李玉让身上有伤,仍自流血不止,担忧道:“你快去治伤,莫要伤了要害才好。” 此时李玉让怀中的杜若因支撑不住昏死过去,李玉让低头叫了两声,杜若毫无反应,李玉让恐耽误救治,心中万分焦急,只得对吴茱萸劝道:“她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能使你屡屡派刺客伤她,你何不冲我来?” 吴茱萸忍不住从轿中站出来,又不敢靠近李玉让,只远远的站着,心痛道:“她哪里得罪了我?你现在抱着她就是对我的伤害,我怎么可能冲着你,我只要她死,求你别再用你的命护着她好吗?” 李玉让无奈道:“我被撤职手上无人,你幽狼门高手众多,单凭我怎么护的了她。今日算我求你,放了她,她从未伤害过你,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李玉让越是软硬兼施,只为救下杜若,吴茱萸越是痛心疾首,吴茱萸心中不甘,也许无爱,权利也罢,美貌也罢,带不走的心始终是带不走,吴茱萸问道:“那如果没有她,你会不会喜欢我?” 李玉让起身将杜若拦腰抱起,身下白雪被血染红,李玉让低头看向气若游丝的杜若,坚定道:“我惟爱杜若,请你不要再抱任何臆想,今日带不走她我便与她死在一处!”说罢,李玉让抱着昏迷不醒的杜若,转身从幽狼门弟子中间穿行,随时等待着幽狼门背后出致命招。 众幽狼门弟子手握兵器,纷纷转头看向吴茱萸,等待着吴茱萸的指令。 吴茱萸双眼扑簌簌,泪水流了满脸,最爱的男人抱着她的女人,誓要与她死在一处,宁死都不肯爱她吴茱萸,吴茱萸无力的挥挥手,示意将二人放了,然后默默转身坐回黑轿,目送着李玉让抱着杜若渐行渐远,白衣被鲜血染红大片,杜若重伤也恐怕难活,吴茱萸擦了擦眼泪,在心中劝自己,她仍然愿意等,等杜若不治而亡,李玉让度过了最难过的时期,她再适时的出现,她不相信李玉让对她毫无感情,到时候李玉让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吴茱萸这样想着,擦干了满脸热泪,努力的挤了挤笑容,命道:“起轿,我们回幽狼门。” 回到了幽狼门的吴茱萸,无比伤怀的坐在了大殿中她父亲的王座上,心中落寞道:“杜若,如今你的内心一定很得意吧,他说他惟爱你,而抛弃了我。” 黑燕子见吴茱萸情绪低落,伸手抚摸吴茱萸的两肩,安抚着吴茱萸,细声劝道:“世间男人有几人会忠心不二,我相信他李玉让也不过是头脑一热,只要你永远坚持,总有一天他会看到你的执着。” 吴茱萸眼望虚空,绝望道:“我最爱的男人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他最爱的女人,这恐怕是世间最悲哀的事了,”说罢吴茱萸双手捂着脸,哭道:“我其实看到了他的决心,可我还是不愿意放弃他。” 黑燕子冷着脸,厌倦的半睁眼,心中嫌弃道:“他几时为你下跪了,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无端幻想,真不是一点半点的蠢。” 黑燕子轻拍着吴茱萸的后背敷衍道:“怎么会,他只是还没有看到你的优秀。” 黑燕子劝了吴茱萸一阵,见她只是哭个没完,将黑燕子所有的耐心都耗完了,便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只说担心门主钟离简的安危,先回房间看看情况,抽身出了大殿。 密室中的钟离简,虽被打开身上的铁链,只锁住了双手,完全可以自由活动,解决吃喝拉撒的问题,但钟离简始终只是坐在铁椅子上,独自望着密室墙壁上摇动的烛火。 他或许能想办法走出密室,但他却并未动任何走出去的心思,钟离简也想看看,自己的女儿会怎样利用这个机会,又做出何种事来,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资质,钟离简心里再清楚不过,但终究是亲生骨肉,钟离简也想吴茱萸能有独挡一面的一天,可这样的前提,一定是他钟离简放手不管,任她吴茱萸大闹天宫。 钟离简自信满满,自认多么烂的摊子,等吴茱萸闹够了,他都有能力出来收场。 钟离简日日稳坐密室,即使幽狼门将面临天翻地覆的变化,似乎都在钟离简的算计当中。 幽狼门派刺客暗杀神木派小仙医杜若一事,一时间传遍了整个武林,虽并不因杜若其人,却因杜若代表的是神木派。 神木派掌门诸葛高山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回襄阳府,为重伤的小仙医杜若治伤,传送内力保了杜若一命,杜若虽脱离了生命危险,仍是重伤难愈,在医馆内慢慢将养。 诸葛高山怒告武林盟会,要求幽狼门门主钟离简出面解释此事。武林盟主杨咩咩不想得罪诸葛高山,立即下达命令,传幽狼门门主钟离简前来赴会。 然而武林盟主杨咩咩的传召书送到了丑姑娘吴茱萸的手里,并未及时递给父亲钟离简查看,便撕了个粉碎,全没将武林盟主当一回事。 武林盟主杨咩咩始终不见回信和答复,加之诸葛高山的一再催促,杨咩咩只好召开武林大会,大会的请柬亦是被吴茱萸仍在了一边,会议中决定派出神木派与松林派,武当派,三派各带人找上幽狼门,亲自上门质问钟离简。 结果,三派在七里山脚,共同吃了一个闭门羹,钟离简闭门不见客,其女儿吴茱萸代理幽狼门,更以不便见客为由,打发了三派原路返回。 因此幽狼门被武林盟会除名,不再受盟会维护,当以邪派论处,再有破坏江湖规矩时,当共讨伐之。 黑燕子将情况如实告诉了密室中的钟离简,钟离简却只浅淡一笑,泰然回答:“这些都是小事,武林能讨伐红衣教,讨伐不了幽狼门,这便是我兴盛幽狼门的目的所在,强大幽狼门根基,永远都要无懈可击,才能在武林中自如的生存,我的弟子各个精悍,哪一个拿出来都能当他们一支队伍来用,外人不理解幽狼门,门内人不理解我钟离简,不到灭顶之灾时,我永远背负的都是骂名。” 钟离简认真的看向黑燕子,严正道:“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不怕万箭穿心!有我在,幽狼门就成不了下一个红衣教。” 黑燕子始终坚定的注视着钟离简,点头道:“我永远可以相信你。”钟离简回视着黑燕子,勾出一抹自信的浅笑。 黑燕子又嗫喏道:“幽狼门已被武林盟会除名,你曾努力让幽狼门占据了十大门派一个位置,如今······” 未等黑燕子说完,钟离简抬起手臂,抚了抚黑燕子的头,腕上的铁链“哗啷啷”跟着响动。 钟离简半笑道:“十大门派只是一个说法,我幽狼门的实力是不可撼动的,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我幽狼门干的是杀人的勾当,顶着正派的名声多少年,武林盟主一句话,我幽狼门又成了邪,可见正邪本无定论,不过是强大与否,你强大你就是正,你弱小便是邪,我幽狼门几时在乎过这点小名声。” 黑燕子见钟离简全不在乎吴茱萸的任性,将幽狼门搅得名声大损,似乎一切都还在钟离简的掌握中,便不再赘言,告辞出来,返回了卧房。 得知杜若大难不死,只不过重伤在床,恐一年半载不能恢复,幽狼门被武林盟会除名,吴茱萸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得不到李玉让,又不敢放父亲钟离简出密室,管家金奎一直在帮忙维持着幽狼门的正常运行,黑燕子始终无法从钟离简那里得到绝虫蛊的秘方。 日子混着混着便已是寒冬已去,春回大地,春风扫尽了冬雪,万物复苏,枝丫初冒,绿意盎然时,农人开始了一年之初的耕作。 养蓄山上隐居的不善佛龙野,与伤病大愈的魔阎鬼姬孟笑离,亦是开始了田园春耕。 孟笑离黑发如瀑,春风桃面,一袭白衣素裙,抱着一个布包,与扛着锄头拎着水桶的龙野在山间走着,全然忘却了江湖纷争,帮派恩怨。 在一方天地间洒下种子,施肥洒水填土,等待着种子发芽成了庄稼,体验着希望与收获的快乐。 每日有了龙野的经文,孟笑离也能够自主压制邪气的侵扰,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快乐无伦。 种过了自己的小菜园,龙野便带着孟笑离下山去看看山下农人的田地。 离他们最近的一处是一个花白须髯的小老头,一身土布褂,独自坐在地头歇息,见到龙野与孟笑离二人,主动挥手招呼道:“二位真是神仙眷侣,也是本地人吗?”老头声音厚实,中气十足。 龙野很意外,转头看了看温柔淡雅的孟笑离,然后对老头竖掌施礼,反问道:“老人家你如何看出我们神仙眷侣,贫僧可是一身和尚打扮,出家人啦。” 老头摆摆手叫道:“你们如果没什么事,不要嫌弃,在这土地上坐坐。” 龙野便挨着老头坐下,孟笑离则在对面而坐,老头笑道:“人虽出家,心未出家,算什么出家,你虽是公认的和尚,又不是她的和尚。” 龙野听后更加不解,追问道:“老人家,您认识我?” 老头笑着挥挥手,继续道:“不认识,但我长了眼睛啊,我这双眼睛看了六十年世事沧桑,看了六十年人情往故,不是能掐会算的卦师,也混成半个了。” “老人家您贵姓高名啊?”孟笑离微笑问道。 第一百七十三回、丁老头 老头摇摇头回答:“什么贵姓,叫我丁老头就行,这里无论老少,无论男女,都叫我丁老头,我那婆娘也是这么叫。” 孟笑离抬头左右看了看,又问道:“大娘没跟您来吗?” 丁老头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笑答:“我无儿无女,所以向来是我出来干活,我那婆子在家中为我做饭,一个人干活辛苦,你们也住附近吗?没事可以过来找我聊聊天。” 龙野便道:“我们就住在这养蓄山中,深居在此,也种了点薄田。” 丁老头又上下打量了下二人,笑问:“你们不像是农人,倒像是江湖上的侠客,隐居在这,也有很多迫不得已吧,不过你们不说,我绝不会问,种田我在行,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为了不被人看出锋芒,龙野与孟笑离故意将兵器留在了家中,但还是难掩身份,被丁老头一眼看穿。 三人又聊了阵家常,丁老头看了看日头,忽然起身说道:“抱歉,不能再聊了,我该回去吃饭了,回去晚了我那婆娘该发火了,脾气大得很,没我好果子吃,告辞告辞。” 丁老头边说边起身,收拾农具和携带之物,匆匆告别,向道路远处快步行去。 转眼过了几日,孟笑离闲来无事,独自下山闲走,再次见到那日的丁老头,扛着十字铁镐,一路都在与遇见的每一个人打着招呼,斑驳的脸上常挂着和暖的笑意。 见到孟笑离,丁老头放下镐头停下脚步,关切道:“哟,姑娘,我们几日不见了,吃过早饭了吗?” 孟笑离略点一点头,微笑回答道:“吃过了。” 丁老头便抬手向田地一指,解释道:“那我去干活了,不耽误你散步了。” 孟笑离连忙请道:“您忙。”丁老头转头向自己的田地走去。 孟笑离便闲庭信步顺着小路向远处走去,一路看着道路两旁农人的劳作。 阳光和煦时,微风淡淡,在如画的天地间,农人便是那画中最美的一笔,日初而作,日落而息,爱人就在身旁守望,孩子就在周围嬉闹,人们互相帮助,一日三餐一年四季,风花雪月平淡灿烂,孟笑离沉浸在这种和谐里,日子仿佛总是过得太快,没有忧愁没有烦恼的竟过了这么久。 孟笑离走了一阵,折回步伐,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丁老头的田地边,孟笑离蹲身席地而坐,右手托腮,默默的看着丁老头在地间扬着铁镐。 不知望了多久,见那丁老头放下铁镐,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提着水壶向独坐的孟笑离走过来,笑问道:“看得出来,姑娘你应该是见过风浪的人,一般见过风浪的人,很难会安心过这种一日三餐,一眼就望到尽头的平凡日子。”说着,丁老头同样在孟笑离对面席地而坐,端起水壶“咕嘟嘟”喝起了水。 孟笑离手拄着腮,细细想了想,回答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上进的人,当别人满腹鸿鹄之志,我却只想安逸,去过这种淡如清水的小日子,只可惜,世事总不尽如人意,平凡的日子总被打破,我们拼命的追求,到最后还是要回到原地。不过还能回到原地,才是幸运的,我失去了永远无法挽回的东西。” 丁老头笑了笑,眼睛眺望着远处,赞道:“看来姑娘你是活明白了,所以什么生活都要珍惜才是啊,平凡也是要努力的,多少人停不下脚步,被自己吊死在半途。” “可是,人总有追不完的梦。” “山海易平,人心难填。” 孟笑离好奇的望着丁老头毫无特色的五官,这样的一张脸,恐怕不见个三五次很难被记得住,平平无奇的农民老头,眼中却充满了睿智的光,与自己的师父独孤老大有些相似,又大为不同,假若师父还在世,兴许能和这老人家成为朋友,师父生前的疑虑,早该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孟笑离感叹道:“可是,人活于世,被迫奔跑,难道人拼了命去努力,到最后只为了回归原始和最初?那努力的意义何在?又要努力去争取,又要学会放下,到底什么才是最终的意义呢?” 丁老头眼含笑意,认真的听完孟笑离的问话,然后缓声说道:“努力是为了成全自己,放下是为了去除枷锁,什么样的生活都有意义,那是要自己喜欢来做底的,带着枷锁过日子,皇权霸业又如何?图一个内心安宁,满足于安居乐业,也是一件伟大的事。” 孟笑离仰起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团团白云在空中滑游,孟笑离叹问道:“那如果有未报之仇恨呢?” 丁老头瞟了一眼赏云的孟笑离,又低头用木棍刮着十字铁镐上的土,淡淡回答道:“报仇的方式很多种,强大自己远比小伎俩更令人诚服,更何况,一场杀伐,死了敌人同时也亡了自己人,总归是得不偿失,不如种田快乐。” “你我认为的快乐,殊不知困住了多少人,多少农人被迫农耕,劳作只是没得选择。” 丁老头撇了撇嘴,扬了扬眉,徐声道:“厌弃就是困,喜欢才是极乐,而我就处在极乐,又因喜欢,甘愿被困。” 孟笑离扫量着丁老头的粗手大脚,满手老茧,虽瘦弱和一副老相,却中气十足身体无比康健,没有半分内力,看来也不会武功,他深爱着他现有的生活,便对这样的生活无限崇拜,孟笑离不禁羡慕起丁老头和他家中的夫人,那个大脾气的老妇,一定也是幸福无伦,又与丁老头白头偕老,倾付了整个一生。 聊了一阵,孟笑离恐耽误了丁老头的活计,便起身告辞,临行前,丁老头又叫住道:“姑娘,你这样的日子多幸福啊,抛却那些杂念吧,否则将越失越多,再找不回来了。” 孟笑离听后,点了头,给了丁老头一个善意的微笑,随即转身返回了养蓄山。 回到山上的孟笑离,见到龙野赤膊伐木,正要搭建什么,孟笑离不自觉洋溢笑意,上前好奇道:“你要做什么?” 龙野回头看了一眼孟笑离,欣慰一笑,回答道:“你总喜欢坐在这里看着山下,冬天有雪还好,等到雨季来了,你就只能待在洞里了,我要在这搭一个凉亭,做一副桌椅,这样你就能在这舒舒服服的欣赏风景了。”孟笑离听后,便在一边给龙野搭下手。 凉亭建好后,孟笑离便时常拉着龙野坐在木椅上,二人依偎着眺望着山间风景,或者去山下一处湖泊钓鱼,毕竟是一个和尚一个女人,下了山免不得被人指指点点,龙野不在乎的,孟笑离更是全然不顾。 星辰月光,夜幕幽蓝,龙野将自制的笛子拿出来,吹奏几曲,孟笑离坐在凉亭里享受着这份安定和美好。 夜风骚动着龙野的僧衣,月音撩拨着孟笑离的黑发,孟笑离忍不住从背后环抱住龙野的腰身,龙野停下笛音,拉过孟笑离的手,二人在凉凉的月色下对视着,初见时稚嫩的彼此,仿佛在此刻重回,龙野捧住孟笑离淡白的脸,那双漆黑的眼眸,终于不再满负仇恨,终于不再冰冷无情,这是龙野日复一日,小心翼翼耐心暖化的成果,一次次不厌其烦顶着暴躁的孟笑离,揽其入怀,为其夜夜诵念经文。 孟笑离仰头望着龙野,那被月光洒满的侧脸,光头而更显出棱角分明的下颌,孤峰鼻耸立,长睫凝满月露,眼中吸纳星辰,又将全部的光投给了孟笑离,孟笑离重拾年少时对龙野的那份怦然心动,再一次义无反顾的让自己的身心追随着龙野,龙野低下头吻向了孟笑离,孟笑离亦是含情脉脉的回应着。 兜兜转转两个人似乎还在一个旋涡,世事轮回都沦为景色,一场欢笑一场离合,都成了这场爱情的炮灰。 孟笑离安然的躲回了龙野的胸膛,龙野也紧紧的把握着,却因为一场错,惭愧的止步不前,爱也从此不敢恣肆,龙野金色僧衣的衣摆狠狠抽打着龙野的小腿,项上的佛珠也将二人胸口硌的生疼,龙野收起冲动的浴火,一只手拨下腕上佛串默数,另一只手依依不舍的揽着孟笑离的肩头。 二人抹不去心中的隔阂,心领神会的在月光下乱望,望了一阵,双双返回洞内,各自歇下。 孟笑离已下定决心,与龙野就这样的生活下去,重新回到过去,她会用行动告诉龙野,她对他的原谅,劝龙野重新还俗,他们将一起浪迹天涯,不问世事,兴许再重新得到一个孩子,一切都该是美好的重新开始。 龙野也看到了孟笑离的变化,这便是龙野最大的欣慰,但他心中始终介怀自己过去的错误,说好剃去头发,发起誓言,守护孟笑离已足够,爱她,龙野自认已不配。 龙野心思很乱,便爬起身盘膝坐在洞口,攒动佛串,默念经文,龙野回想起初时决定出家,坐在庙内大殿,面对佛像,龙野内心如掏心挖肺,痛哭如孩童,逼着自己终日不停的诵念,只为在心中放下孟笑离,奈何佛不解意,龙野放不下的,便成了信仰,从此出家也为她,诵念也为她,寸步不离还是她。 龙野愧爱孟笑离,又断不开这情,念烂经文也无用,真乃前生今世,终究难逃。 龙野长叹一声,紧紧捏着圆圆的一粒佛珠,终于还是坚持将经文念完。 第一百七十四回、盲女 次日天光大亮,龙野在洞口盘膝入定,孟笑离悄悄从身后扑上来,环抱住龙野的脖颈,秀发从肩头扫过龙野的脸庞,孟笑离“咯咯”的笑起来。 龙野早听到声音,便只淡笑着抬手抚摸孟笑离的发顶,温柔道:“你一定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很快。”说罢,龙野起身,掸了掸佛衣上的灰尘,挂好佛串,走出洞去。孟笑离便蹲在原地,期待的望着龙野宽大的背影。 用过早饭,龙野便拉着孟笑离下山行走,阳光明媚的洒在二人的前身,金色的佛衣和素白的长裙,在阵阵清风中,如同点点彩墨,晕染在湛湛蓝天下,白云如雪在空中起舞,灰蓝的湖水也平静的注视,山花在草丛间窃笑,树影在足下调皮的摇曳,一切都是那么温暖又安定。 龙野壮硕的左臂揽在孟笑离的腰际,金黄而宽大的僧袖半围着孟笑离的后摆,二人并肩走在山下的一处高岗遥望山谷,山的那边早有辛勤的农人挥汗如雨,耕耘不息。 二人顺着岗脊向远处漫步,清风饱含着翻新的泥土气息,直觉沁人心脾,叫人神清气爽。 两个人在岗上的一处高点站定,眺望着更远的平原,孟笑离被景色催化,内心澎湃着美满和甜蜜,不自觉将头靠在龙野的肩头,更加的依偎着龙野坚实的胸膛。 龙野也低下头,怜爱的注视孟笑离,孟笑离抬起头迎着龙野的目光,阳光一照,龙野的金僧衣耀眼,光头和侧脸也跟着灿灿生光,双眸含情,孟笑离嘴角上扬,朝着龙野美美的笑着,龙野也随着露出笑容。 孟笑离见到龙野背后的天格外的蓝,云也如此洁白,风和煦,阳光也是那么柔软的映照,这里就是他们幸福生活的新起点,未来他们将走遍千山,只要心中有彼此,哪里都是美满的家。 孟笑离向谷中的远处望着,心中憧憬着余生,远远的扫见一个拄着竹竿的妇人,那妇人徐徐途径山谷,从身形到姿态,孟笑离越看越觉得眼熟,随即环抱龙野的双手缓缓滑落,孟笑离目不转睛的眺望着,龙野心中起疑,也跟着孟笑离的目光向身后望去。 孟笑离的手下意识的想去拉住龙野,却已来不及,龙野一眼望见谷中的少妇,那妇人一身粗布麻衣,拄着竹竿脚步迟疑的向前试探,远远的看不清五官,但看姿态也知道是个盲女。 那盲女越走越近,孟笑离便越觉不妙,忽听谷中那盲女一声喊问:“这里可有人吗?”边问边将头左右摆着,用耳朵捕捉一切回应。 这一声喊,使孟笑离更加确定了谷中那盲女的身份,龙野心有怀疑却不敢确定,诧异的回望一眼孟笑离,随即高声反问岗下的盲女,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事吗?” 那盲女侧耳一立,怔了片刻,忽然焦急的跺脚追问:“你,你可认得不善佛龙野吗?” 龙野难以置信,惊诧的看向孟笑离,奇道:“她,她怎么?有点像靳小刀?” 孟笑离早已看出那盲女便是靳小刀,这个家道中落的大小姐,做了乞丐也改不了恶习,哄骗了龙野的信任,破坏了龙孟的婚姻,害死了他们的女儿龙泽,孟笑离被逼离家,闯荡江湖,创立红衣教,再遇龙野后,孟笑离寻到靳小刀,流放了他们的女儿龙念泽,刮花了靳小刀的脸,捅瞎了靳小刀的双眼,报了心中之仇。 孟笑离没有对靳小刀母女一杀了之,而是使其母女不能相见,让靳小刀痛苦的活着,孟笑离做下此事,没想过再与龙野复合,没想到世事无常,在当下这等场合与情形,靳小刀又如鬼魅般出现了。 孟笑离面无表情,冷淡的回看着龙野,未发一言,龙野还沉浸在偶遇靳小刀的不可思议当中,并未察觉出孟笑离的变化。 龙野简单的安抚了一下孟笑离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说罢,龙野挥动僧衣大袖,飞身跃到了靳小刀的身边。 不说靳小刀这一身落魄的打扮,脏兮兮的味道,瘦骨嶙峋的身形,那一脸的疤痕,和眼眶鼓起的难看的赘肉,简直是叫人不堪直视。 龙野近看靳小刀的脸,强忍不适,小心的扶住靳小刀的手臂,轻声问道:“你,你是靳小刀吗?” 靳小刀本就听着这声音类似龙野,苦寻多年,终于有了眉目,靳小刀焦急的反问道:“那你,你可是龙野吗?” 龙野惭愧的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是。” 靳小刀突然情绪奔溃,张着大嘴干嚎起来,双手紧紧的抓着龙野的僧衣袖,顺着手臂又摸向龙野的脸,两只盲眼欲哭无泪,却能使人真切的感受到无尽的悲痛。 靳小刀哭了许久,说不出一句话,龙野也为之动容,孟笑离端立高岗,始终默默的注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终于,靳小刀缓了一口气,哭问龙野:“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找你找的好苦,这些年来,我只要听到江湖传出你的名号,便顺着消息去寻你,可我一个瞎子,怎么好找得到你,你与那孟笑离如何我已不再关心,我们的孩子已经丢失多年,现如今生死难料,你必须得替我找回来啊······” 龙野双手握着靳小刀的双臂,忧心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搞成这副模样,我出家为僧,返回家时,咱们的房屋被焚,我只当你母女二人故意背离,我只以为女儿跟着你会平安无事,可现在你怎么?” 靳小刀嚎哭着,提到此事便浑身颤抖,靳小刀忘不了被害的那一天,那种痛苦她此生难忘,简直刻骨铭心。 靳小刀咬着牙根咒骂道:“你当真不知道?我能沦落至此,全都是拜孟笑离所赐,她打探到我们家的位置,带着人来寻仇,遗弃了我们的女儿,将我绑在柱子上,用铁指甲划花了我的脸,还捅瞎了我的双眼,她说她要我活着,就这样痛苦的活着,如果不是因为女儿还流落在外,我就是一头撞死也不能让她得逞。” “什么?”龙野震惊的抬眼望向高岗上的孟笑离,孟笑离双手握于腹前在风中端立,面无表情,眼神冰冷淡然的垂望着谷中的二人,微风掀动着孟笑离的白裙下摆,孟笑离内心波澜骤起,表面却始终泰然漠视。 龙野虽心知两个女人之间的仇恨因何而起,更知道孰轻孰重,奈何靳小刀毕竟为自己育有一女,尚且在世,再厌弃再无爱,仍要看在女儿的份上站出来管上一管,龙野拍着靳小刀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既然找到了你,我会帮你安顿下来,至于女儿,我会替你去找回来,一定会找回来。” 说罢,龙野仰望岗上的孟笑离,嘱咐道:“你一定要在山上等我,我去去就来,无论如何先安顿了她再说。” 孟笑离冰冷寡淡的垂望着龙野,未给予任何回应,龙野也等不及孟笑离给出答复,便只得先将靳小刀送走,打算回来再细说。 靳小刀竖着耳朵,好奇道:“你在跟谁说话?附近还有人吗?是谁?是不是孟笑离?”说着靳小刀便开始破口大骂,龙野苦劝无果,只得急急的将靳小刀推离山谷。 孟笑离端立在高岗上,任凭春风卷动着衣袖和裙摆,耳朵听着靳小刀污言秽语的谩骂,眼睛注视着龙野搀扶着靳小刀渐行渐远。 孟笑离不禁在心中感叹,真是造化弄人,她这一生都跟这个靳小刀脱离不开关系,因靳小刀家庭分崩离析,因靳小刀自己走火入魔,又因这靳小刀自己再遭背弃,靳小刀活着,总会适时地出现,来愚弄她孟笑离。 这个靳小刀真是太有魔力,不但能恰到好处的出来破坏,还能从她孟笑离手中一次次把龙野夺走,哪怕成了一个花脸盲人,龙野仍能当着她孟笑离的面,选择了靳小刀。 孟笑离认定龙野这种男人,不值得她孟笑离原谅两次,心中顿时将与龙野的所有浓情蜜意一齐粉碎,只道对龙野的原谅和爱意全都错付了,孟笑离内心恨意汹涌,体内便即正邪颠覆,将这一年的成果全都倾覆了,孟笑离邪气上攻,眼窝黧黑,嘴唇变得紫暗,瞳孔开始透红,压制了一年的邪力,在此刻轰然冲上颠顶。 孟笑离仍是面无表情的遥望着,内心的城防却已坍塌崩溃,眼中的爱和暖瞬间消逝,杀意和恨,狠绝和冰冷,脱胎换骨重新从孟笑离的足下爬上周身。 站在风中望了许久,孟笑离在心中默默告别龙野,随即决绝转身,一阵强风吹开了她的秀发,衣摆在身后疯狂的翻飞。 孟笑离顺着山脊返回了住处,换下了那身素雅白裙,穿上了从前的一身红衣,重新佩戴金鳞血甲。 孟笑离站在山顶眼望浮空,独自落寞道:“沉迷了整整一年,结果还是被同一个人辜负,或许像我这样的人不配安宁度日,越是想要的,越是得不到,我终归是要回到过去。” 第一百七十五回、出山 孟笑离低头摩擦着指尖的金鳞血甲,叹道:“既然伤已痊愈,也体会了一段还算美好的时光,龙野总算是对得起我了,时候确实不早了,那些尚且在世的,我红衣教的门徒,散落在民间受着苦难,我怎能继续置之不理!” 孟笑离拂开红袖,飘然起身,向养蓄山下轻跃而去。 话说这海上的孤立岛,经过一年四季的洗礼,没有了堆积的尸山,冲淡了寒腥的血河,复始更替,依然花开,依然萌绿。 孟笑离出山,第一个要来的地方,便是曾经奋斗过的老地方,这个曾被她抛诸脑后的老地方,孟笑离拖曳着长长的红裙,向孤立岛的中山——逍遥山的巅顶攀登,一路攀登一路感慨,那些经历大战惨死的同门,一张张年轻的脸,交替在孟笑离的脑海,浮现又消逝。 孟笑离走进空荡荡的逍遥大殿,环顾四周,往日的热闹,都成了过眼烟云,孟笑离内心无比伤怀,低头看看那挂了重灰的王座,人烟已去,故人俱已不在。 孟笑离对着大殿发出一声长叹,忽听得一声细微的喘息,孟笑离立即警惕的巡视四方,然后小心翼翼的向殿后转去。 后殿亦是灰尘满布,但是脚印杂乱,显然是有人闯入,孟笑离警觉的看了一眼整个后殿,并无生人,但眼睛却被一片红红的衣角吸引,那衣角延伸进床榻下边,孟笑离站在塌前,耳朵捕捉了塌下的呼吸,身体也感受到了微妙的七层中段的内力。 孟笑离沉声发问:“塌下是谁?来我孤立岛何意?” 塌下之人忽然断了一声呼吸,半晌,终于试探着爬出来,塌下伸出一个女人的脑袋,惶恐的抬头向孟笑离的身上望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孟笑离心下惊诧,塌下之人也异常激动,大叫一声:“教主?真的是你吗?”随着话音,塌下的红衣女人从床底窜出来,展开双臂扑向了孟笑离。 孟笑离并未躲避,而是迎着女人的怀抱,将女人紧紧的搂在怀中,问道:“乌羽,你还活着?” 原来竟是孤立岛一战后,寻到地道躲避起来的右护法乌羽,乌羽惊喜万分,顾不得其他,抱着孟笑离便哭道:“教主,你真的回来了,我们一直都在盼着你回来,一直在这里等你。” 孟笑离扳过乌羽的脸,追问道:“你们?还有谁?” 乌羽一把拉过孟笑离的手,来到西山极乐山,山顶宗祠地道口处,乌羽叫出了幸存的十几位红衣教女弟子,包括军师纪红鸾。 纪红鸾见到孟笑离,兴奋的上下打量一番,对孟笑离道:“教主,你真的全须全影的回来了,伤可都痊愈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也在每天告诉她们,教主只要活着,绝不会抛弃我们。” 乌羽紧接着道:“教主,灭教之后,我们就守在这地道里,幸好这地道里存有食粮,我们在地道里生活了几个月,一直捱到朝廷撤军,我们才敢偷偷出洞,寻找新的食物,什么能吃我们就吃什么,总算活着等到您回来了。” 孟笑离沉声问道:“其他人呢?” 纪红鸾回答道:“教主不知,那个丑姑娘吴茱萸被幽狼门救走,原来她就是钟离简的亲女儿,现在吴茱萸成了幽狼门半个主人了,而左护法宁愿被流放云南,听说被射月神教劫走,现在生死不知,至于红衣教大部分门徒,除了被朝廷斩杀的,其余全部散落民间干起了老本行。” 孟笑离眼望虚空,提起射月神教以及各大门派,孟笑离胸中的恨意扬起风沙,孟笑离咬紧牙骨,瞳孔泛红,杀气腾腾,对场上弟子道:“十大门派的大仇未报,我当然要回来重振红衣教,杀我门徒,灭我教派,分我岛屿,这笔账我要让十大门派一一还清。” 说罢,孟笑离命道:“既然你们仍然愿意追随于我,那我们整装待发,第一件要做的事,便要去一趟云南,向射月神教要人。” 场上弟子纷纷答应道:“是!” 时隔一年,百姓们突然见到红衣教的马队奔驰在大路上,皆奔走相告,抱头鼠窜,此一番高调举动,更是引起了十大门派的注意和恐慌。 孟笑离带着人直奔了云南楚雄府,闯进了射月神教的坠月谷,结果并未开战,射月神教弟子们提前接到消息早早避让,将孟笑离一行人直接让到了射月神教的老巢。 教主蒙萼表面淡然的在大殿上端坐,面对大步迈进殿内的孟笑离,蒙萼一睁蛇眼,声音嘶嘎道:“早知红衣教孟教主,终有一天会重返江湖,本座便已恭候多时了。” 孟笑离鬼眼扫视殿内,射月神教弟子各个神色慌张,瑟缩在两旁,孟笑离嘴角斜勾,直接趋步向前,站到了蒙萼身前,一脚踏上矮几,俯身凑近蒙萼的脸,轻声问道:“在我这抖什么机灵?听说你劫走了我的左护法,她人呢?” 蒙萼长眉一蹙,抬起蛇眼回视着孟笑离,半笑道:“若不是本座,你那美貌的左护法早已惨死半路,不是被狱卒强暴,便是死于长途跋涉,本座将她安置在教内,日日好茶好饭。人!本座可是一根汗毛都不少的给你保下来了。” 孟笑离直起身,在蒙萼及其身后的五个护法身边巡视,反问道:“蒙教主不仅好计谋,眼光也是放的十足的远呐。” 蒙萼垂眼浅笑,回答道:“本座身处江湖不是区区几年,世事百态本座还是看得清的,总归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嘛。”蒙萼有心想感受下身边孟笑离的内力如何,却因孟笑离早已进入八层,内力潜藏,根本无法探知,不知深浅,蒙萼不敢妄动。 孟笑离回到蒙萼身前,就着她身前的矮桌坐了,垂视蒙萼质问道:“既然如此,把我的人交出来吧!” 蒙萼抬眼上望,轻摇了一下头,浅笑道:“本座心知无论多久,只要孟教主还活着,再出山时,必将成为江湖的劫难,我射月神教曾经与你乃是对立面,其实你我两教之间,本无仇恨,是本座心胸狭隘,惧怕你红衣教壮大发展,做出了糊涂事,所以救回你那左护法,以示诚意。” 孟笑离凝视着蒙萼那深不可测的蛇眼,探问道:“所以你想用一个人,换整个射月神教?” 蒙萼神秘的微笑着,轻点了一下头,随即沉声道:“本座知道,她值得。” 孟笑离深望了蒙萼一阵,然后起身环视大殿内的所有射月神教弟子,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对孪生姐妹红锦绣、蓝绫罗身上,孟笑离扫量了一下二人,阴笑道:“不知你姐妹可还认得出我吗?想当初我可是见识过二位的冰火掌,以及那五脏毒之苦。” 锦绣、绫罗相视愣怔,锦绣反问道:“我们两姐妹打杀的人多了,实在不记得几时伤过孟教主?” 孟笑离在殿内踱步,饶有兴味的回答道:“不记得没关系,我来帮你们回忆回忆。算一算都是十三年前的事了,我途径青州府,夜宿客店,恰好与你们同住一家,你们的一条小蛇爬进了我的卧房,被我一剑斩杀,你姐妹俩联手将初出茅庐的我打成重伤,赐我五脏毒,怕我不死,又各打我一掌,冰火掌的滋味我可是真真切切的体会过了。” 说到这里,锦绣、绫罗互望彼此,回忆起了当初的事件,锦绣惊讶的反问道:“那,那个人就是孟教主吗?” 孟笑离摇头轻笑道:“当初我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如果不是偶遇我师父,我恐怕早已惨死破庙,哪还有后来的红衣教和魔阎鬼姬。” 锦绣摇头摆手道:“如果当初识得是孟教主,我姐妹俩绝不会出手伤人,怪我们俩有眼不识泰山。” 孟笑离鬼眼逼视两姐妹,诘问道:“因敬畏魔阎鬼姬所以才悔不当初,难道一个无辜的女人就不值得你们同情?” 绫罗不忍姐姐被逼问,站出来反骂道:“那又怎样,是你伤我蛇蛊在先,今日你还有脸来翻旧账。” 孟笑离将目光移到蓝绫罗身上,这个浑身氤氲着寒气的女人,与热烈的姐姐截然相反,冰冷决绝,动起怒来亲姐也杀得,但面对外敌,俩人又不约而同,合为一体。 孟笑离眼神如鹰,叼住了蓝绫罗的魂,蓝绫罗不由得凝滞不动,双手摸向腰间的蛊笼。 孟笑离忽然抬手甩了蓝绫罗一个巴掌,蓝绫罗心有防备,却速度不及,一股重力将蓝绫罗平地掀翻,蓝绫罗滚在地上只觉左脸又痛又麻,牙齿都从龈内脱出,蓝绫罗向地上啐出一口血,姐姐红锦绣忙上前察看妹妹情况。 就那么一瞬间,孟笑离内力暴露,坐在上首的蒙萼忽觉场内震荡,眼前的魔阎鬼姬再升几级,从从前的八层首段,竟练成了八层末段,蒙萼细思,整个江湖修成八层末段的高手,屈指可数,孟笑离进益竟如此飞速,自己刚从八层首段升至中段,再升一级恐怕又要小十年,她魔阎鬼姬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 蒙萼见弟子被打,蛇眼一闭,不发一言。 第一百七十六回、锦绣与绫罗 见妹妹绫罗左脸肿胀不成人形,姐姐锦绣忍受不得,从怀中抽出短剑,反身刺向站立的孟笑离,孟笑离背手一让,轻松避过,随即飞起一脚踹向锦绣侧腰,锦绣飞撞身后的木柱,重摔在地,肾脏碎裂,吐出一滩血,便有其余射月神教弟子围上前察看。 绫罗见状再次爬起身,向孟笑离面门挥洒毒粉,孟笑离立即抬袖一扫,绫罗未看清变化,又未及续招,早有一脚当胸踹来,绫罗应声飞离,向后重摔,尾骨断裂在地上滑行数米,被同门弟子拦住。 众射月神教弟子纷纷持起武器欲杀向孟笑离,突听上首的蒙萼命道:“住手!” 射月神教众弟子不敢上前,都愤愤的望着泰然自立的孟笑离。 蒙萼徐徐起身,看向殿内的孟笑离,平声道:“孟教主有何交换,不妨一说。” 孟笑离展露笑容,呵呵一笑,对蒙萼道:“先见了我左护法再说。” 蒙萼便一扬手,高声命道:“请孟教主移步竹屋。” 射月神教站出来两名女弟子拱手请道:“孟教主这边请。” 孟笑离便即转身带着右护法乌羽,军师纪红鸾,及十余名红衣教幸存弟子,一同出了大殿。 转至后边一处独院,鲜花盛开,大门紧锁,射月神教弟子将院门打开,伸手请孟笑离进院,孟笑离当先迈步,警惕的靠近屋门,轻推房门,房门“吱呀”一声响。 孟笑离迈步进屋,映入眼帘的是屋内简单的摆设,再向里面看,圆桌旁正呆坐着一个俏丽的女人,满脸愁容一身苗衣,虽寡淡素面,却品貌惊艳,孟笑离缓步上前,认出了那从前总是一身男装的左护法宁愿,做男人时已是迷倒众生,做回女人竟也如此旷世绝貌。 宁愿久不出屋,见不得光,房门大开,阳光放肆闯进来,不由得使宁愿抬起手臂遮住了双眼,缓了缓神,宁愿睁开眼努力的看向屋内站进来的人。 看到那身红衣,和那副血甲,宁愿瞬间泪崩,再向上看到孟笑离的脸,这个使宁愿日盼夜盼,念念不忘的人,从打入狱遭遇各种迫害,再到流放云南,长途跋涉,宁愿受尽苦难始终将孟笑离放在心中当做信仰,为了这个信仰,宁愿咬紧牙关坚持至今。 宁愿独坐竹屋,整日望着空荡荡的墙壁和屋门,坚信着总有一天孟笑离会推开这门,来接她回去,复辟红衣教,重归旧好。 没想到无数个日夜默许的愿望,突然实现,如此的如梦似幻,宁愿来不及验证真假,见到靠近过来的孟笑离,双腿却动弹不得,宁愿展开双臂,环抱住孟笑离的腰身,倚靠在孟笑离的腹前,仔细体会这久违的气息。 孟笑离心生愧意,眼眶泛红,这么久的时间,自己在那养蓄山上浓情蜜意,不知宁愿经历了多少苦难,又是怎么独自捱过来的。 孟笑离抬手轻柔的抚摸宁愿的头发,安抚着默默泣泪的宁愿,二人一句话未说,一切尽在不言中。身后其余红衣教弟子也跟着默默抹泪。 大家哭了一阵,孟笑离慢慢蹲下身,捧住宁愿的脸,为宁愿拭泪,然后柔声道:“让你受苦了,今日,我就是来接你回去的。”宁愿听后,双眼紧闭,又落下两行热泪。 孟笑离为其擦过泪水,然后起身对乌羽和纪红鸾道:“你们扶好左护法,我们先回大殿。” 孟笑离带着一行人回到大殿,殿内早已为众人备好客座,纪红鸾等人在座位坐下。 孟笑离则直奔上首,在教主蒙萼的身边同样席地而坐,孟笑离弓起右腿,将右臂搭在膝上,盯向目不转睛注视自己的蒙萼,沉声道:“看在你救我左护法有功,我们之间暂且了却恩怨,不过,左护法虽值得,射月神教却不值得,想保下整个射月神教,你还需出两条人命给我。” 蒙萼听后,深吸一口气,将蛇眼一闭,哑着嗓音道:“孟教主请说。” 孟笑离转脸望向下方受伤不轻的孪生姐妹——锦绣和绫罗,笑了一笑,对蒙萼道:“这两个人的命交给我。” 蒙萼始终闭着蛇眼,沉寂了一阵,忽然蛇眼一睁,凝出内力于右掌,向身旁的孟笑离迅猛拍出。 阴火掌裹挟一团黑气,猛然袭来,孟笑离反应极快,旋腿一踢,撞开阴火掌,紧跟着一个旋身,一手拿住蒙萼手臂,另一只手的金鳞血甲早已扣在了蒙萼的颈上,蒙萼身后的五位护法方才起身,眼看已来不及,只见孟笑离侧头怒视,一个充满杀气的眼神,五位护法顿时不敢妄动,皆惶惶然定在原地。 蒙萼半支着身子,本欲起身续上第二招,奈何孟笑离速度太快,蒙萼第二招还未使出来,已被孟笑离一招压制,蒙萼蛇眼紧盯孟笑离,缓缓坐回原地,然后绝望的点了一下头,悲声道:“你要的人,尽管带走吧!”孟笑离满意的一声浅笑,收回了金鳞血甲。 “什么?”下首锦绣、绫罗不可置信的望着紧闭双眼的教主蒙萼,锦绣坐在地上哭道:“教主?我姐妹为您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为了区区一个灭门之主,您要放弃我们?为什么?” 绫罗捂着胸口,因情绪激动呕出一口血,来不及擦血,对着教主蒙萼恨道:“不曾想,我们姐妹两个鞠躬尽瘁,誓死维护的教主,遇事便把我们推了出去,我们从小跟随您学艺至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能这么轻易的将我们的命交给敌人,难道真是我错看了您吗?” 蒙萼蛇眼紧闭,声音沙哑,高声命道:“来人,将锦绣、绫罗二人,送出坠月谷,交由孟教主处置。”下首有人出来答应,随即几名射月神教弟子便拉着锦绣、绫罗二人出了大殿。 孟笑离直起身,垂望着端坐的蒙萼,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蒙教主是懂得取舍的人。” 说罢,孟笑离挥动红袖,命道:“我们走。” 见孟笑离等人一走,殿内的蒙萼半睁蛇眼,望着孟笑离的背影渐远,蒙萼沉沉的叹出一口气,随即又缓闭双眼,额头开始渗出汗来。 孟笑离带着军师纪红鸾,以及左右护法,并十几名红衣教弟子,大大方方出了坠月谷,在谷外接手了被绑成粽子的锦绣、绫罗两姐妹。 孟笑离把二人带到了一处河滩,松开了绳索,对仍自谩骂不休的两姐妹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你们多活了这十多年,已是恩赐。” “放屁,”锦绣骂道:“你不过是小人得志,江湖事不过是成王败寇,我们也不过是身不由已。” 孟笑离望着红锦绣,撇了撇嘴,淡然回道:“恃强凌弱,恶意伤人,未必是身不由己吧!” 一旁冷脸的妹妹绫罗却突然沉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也不必跟我们绕弯子,论武功我们打不过你,论人数也是肉眼可见,我们现在就是你手里的蚂蚁,还不是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何必跟我们那么多废话呢?” 孟笑离听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嘴角斜勾阴笑道:“果然还是妹妹有骨气,那我也不跟你们废话,今日你俩姐妹便互相给对方一掌,我们看看,是姐姐的炽火掌厉害还是妹妹的寒冰掌厉害?” “你说什么呢?你个毒妇!”姐姐锦绣怒发冲冠骂个不休,道:“我是不可能打我妹妹的,我宁可一掌拍死我自己。” “再毒没有你们毒啊,”孟笑离抚摸着指尖的金鳞血甲,叹道:“自己打自己多没意思,你们一个体内热烈如火,一个体内寒冷如冰,将炽火掌打入冰体,用寒冰掌打入火体,会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呢?” “你休想!”妹妹绫罗咬着牙关怒道。 孟笑离舒展双眉,柔声劝道:“反正今日必是你们的忌日,我有一百种让你们死的方式,你们是想干脆的各推一掌,还是想毫无尊严受尽侮辱而死呢?死后的名节还要吗?” 红锦绣恶狠狠的怒视着孟笑离,双眼布满血丝,锦绣咒骂道:“简直是混蛋,你他娘的也会不得好死。” 孟笑离不怒反笑,乐道:“我已经不得好死了无数次,其中一次也给了你们,这回该换你们死了。”随即孟笑离猛然收起笑容,高声命道:“选吧,你们想怎么死?” 锦绣、绫罗互望一眼,眼中的恨瞬间转换成无尽的哀伤,锦绣双手捧着绫罗的脸,哭道:“妹妹,别怪姐姐没有保护好你,没能带你活到最后,游走半生,换得了什么?可恨你我两手空空,最后悲哀的死在这里。” 绫罗难得的落下泪来,心疼起姐姐道:“姐姐,平时我控制不住脾气,总惹怒你,还从不肯让着你,对你喊打喊杀,你包容我到现在,是我对不起才是。” 孟笑离听了半日,抬眼看了看日头,不耐烦道:“叫我不要废话,你们又在这婆婆妈妈吗,时候不早了,不要浪费时间,快动手吧!” 锦绣与绫罗深深的对望着,各自在掌中凝结内力,锦绣哭道:“妹妹,希望下辈子我们还做姐妹,下辈子我们各短一处脾气,和睦的过一辈子。” 绫罗也哭道:“下辈子我们不做姐妹,做一对恋人,你当女人,我当男人,让我来包容你一辈子。” 说罢,两人共同大笑起来,孟笑离只在一边冷漠的瞧着两姐妹,眼见着二人各推出一红一蓝两掌,二人同时中掌,双双飞了出去翻滚在两地,随后同时翻起身喷出一口血。 第一百七十七回、献礼 两姐妹各自捂着胸口仍是狂笑不休,不一会儿姐姐锦绣寒冰掌发作,抱着肩膀抖不不停,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妹妹绫罗炽火掌发作,热得乱爬,见到姐姐蜷在地上,妹妹立即奔过去紧紧抱住姐姐,为其取暖。 不一会儿两人忽然症状调换,姐姐反抱着瑟瑟发抖的妹妹,热得无法,姐姐锦绣瞥见前方的河滩,起身一边脱去所有的衣服,一边狂奔进河水。 不一阵,锦绣周边的河水竟升腾蒸蒸雾气,一向耐寒的绫罗见状,也勉强爬起身,纵身跳进河中。 两个各据一方,绫罗的一面开始结冰,锦绣的一面开始沸腾,冰火开始交融,半个时辰后,绫罗周身的冰逐渐融化,愈发沸腾,锦绣周边沸腾的水渐止,开始结冰。 孟笑离与身边众弟子惊异的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个人可以承受多大的热,又能抵住多大的寒,可以使水结冰,甚至沸腾,换做常人哪能抗住这么长时间,早就烧死或是冻死了吧。 两姐妹在河内各向水中排解内力,来缓解对方的痛楚,冰火掌带毒,也只有两姐妹可解,姐妹互换各解其毒,在水中各有重伤的两姐妹,同时向对方输送内力,最终耗尽了彼此,姐姐锦绣五脏俱焚,灼烧而死,周身通红赤身露体漂浮在河面,妹妹绫罗五脏结冰,活活冻死,被厚冰挤压在河内,僵直而亡。 孟笑离半蹲在河边,注视着死在河内的两姐妹,轻叹了一口气,望了半晌,挥一挥手,命道:“我们还有大事未成,走吧!”说罢起身,带着众弟子离开了楚雄府。 事后,射月神教教主蒙萼,派弟子赶到河边为惨死的两姐妹收回了尸体为二人下葬。 孟笑离带领众弟子返回孤立岛,重振河山,扬起红衣教大旗,开始复辟红衣神女教。 不曾想,听到消息的那些散落民间的女弟子们,一呼百应,纷纷现身投靠,更有无数遭遇不幸的女人加入队伍。 有此壮观景象,孟笑离亦是万没想到,更有江湖以讹传讹的谣言,将孟笑离夸大神话,如何死而复生,功夫天下无敌,如何打压的射月神教抬不起头,所向披靡,无人可挡。投奔者越来越多,红衣教如风吹野草迅速兴盛。 十大门派中的冠鬣帮帮主袁豹却坐不住了,当年是如何逼得红衣教走投无路,近日便是如何的寝食难安,连十大门派都要敬让三分的射月神教都对红衣教俯首称臣,袁豹终日愁容满面,神思恐慌。 管家徐矮子找到书房中的袁豹,拱手禀道:“帮主,山下有商人求见,想要在青州地界做生意,先来拜会您老人家。” 袁豹烦心道:“这种事,一天有八百件,不见不见,他娘的做什么鬼生意,叫他们滚出青州。” 管家徐矮子低眉顺眼,忙答应一声灰溜溜跑了出去。 不一阵徐矮子又一溜小跑赶回来,对袁豹小心禀道:“帮主,不知怎么,咱们的人未经允许竟然把人放进来了,这一拨人此时已经在大殿等候。” “他娘的,”袁豹拍案而起,刚要发怒,徐矮子连忙摆手笑劝:“帮主息怒,这一伙人是四位年轻姑娘,各顶个的漂亮,而且她们带着献礼,很懂规矩,帮主不妨怜香惜玉,见上一见。” 袁豹听后紧骤的眉头舒展,轻骂了一句:“他娘的!”随即一摆手,示意管家徐矮子跟上,自己当先快步出了书房。 袁豹从后殿转进忠义殿内,下首确有几个披着黑斗篷的姑娘单膝跪在地上,为首的女人双手托着礼盒,袁豹踱到主座端坐,心中疑思,做生意的女人见过不少,像这四位披着斗篷,盖着脑袋,蒙着面纱的装扮,却头一次见,这哪像个正经做生意的样子。 左边的姑娘,光是露出的两只眼睛都可惊艳四方,为首的那位瞳孔泛红,那种殊异之美,不禁令袁豹在心中为之畅想。 袁豹咳了一咳,对下首的几个女人发问道:“你们要在这青州做什么生意啊?” 为首的女人回答道:“回袁帮主的话,布匹生意!” “布匹生意在青州门店很多,而且年头久远根深蒂固,你们初出茅庐恐怕站不稳脚跟,很难发展下去,你们的布匹有什么奇特好处吗?” 那女人回答:“回帮主,并无奇特好处,但我们四个有着高超的经商手段,希望袁帮主成全,我们必然会在青州干出一番事业。” 袁豹呵呵一笑,摇头道:“哪个起初做生意的人,都认为自己才干过人,可是输的时候,都很狼狈,你们的自信我可以理解,不过,我很难看好你们。” 那女人坚持道:“输赢都是我们的事,只要袁帮主能够成全,另外,我们为袁帮主准备了礼物,希望袁帮主能够笑纳。” 袁豹向管家徐矮子一抬手,徐矮子会意的上前,从为首的女人手中接过礼盒,徐矮子仔细的端到袁豹面前,轻轻打开盒盖。 袁豹垂着眼皮向礼盒内部望去,里面并排放了几只圆圆的白珍珠,袁豹表情立马严肃,不耐烦的一扫袖子,袖摆打到礼盒,礼盒脱手从徐矮子手中滑落,里面的珍珠“咕噜噜”滚了满地,其中一颗滴溜溜转到了为首女人的脚边。 袁豹嫌弃道:“珍珠对老百姓来讲,确实是珍稀之品,平日里也只有朝廷官员用得起,但是在我袁豹这,它什么都不是,我看不到你们是有诚意的,拿这种东西来敷衍我。” 说罢,袁豹手拍椅子扶手,准备起身离开。 突听下首女人低头发问:“袁帮主不肯收下献礼,为何还要将礼物摔在地上?” 袁豹不可思议的望着下首的几个女人,气道:“在这里,无论生意做的多么的大,还没有敢这么跟我袁豹讲话,把你们的破烂带走。”袁豹厌恶的挥起衣袖,迈步要走。 殿内的四个女人缓缓起身,突然扯下外面的披风,现出里面的一身红衣,为首的女人撕掉面纱揭开帽子,红衣教教主魔阎鬼姬孟笑离一对红眼,怒视袁豹臃肿的后影,质问道:“没人教过你,别人的心意不要随意践踏吗?既然袁帮主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也不必客套了。” 袁豹耳中听出端倪,心下大惊汗毛倒竖,连忙转头看向殿内的几个女人,为首的正是魔阎鬼姬孟笑离,左右分别是左右护法宁愿和乌羽,后首拿着白骨伞的便是军师纪红鸾了。 袁豹惊惶的指着下首的孟笑离,结舌道:“你,你,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孟笑离嘴角斜勾,阴鸷的望着袁豹,淡笑道:“袁帮主,我们好久不见。” 袁豹立即反手端出身后的双杀金斧,大嚷道:“红衣教进犯人玉山,快来人呐。” 随即有冠鬣帮弟子冲进大殿,慌张的拱手禀道:“帮主,大事不好,红衣教乔装平民,围住了人玉山山脚,此时突然亮出身份,从各个山口攻打上来,我们毫无防备,请帮主出面部署?”那弟子报完一抬头,见到殿内的几个红衣女人,惊得动弹不得。 孟笑离侧头听那冠鬣帮弟子禀报完,转身分开左右护法,一个窜身瞬间跳到那男弟子身前,伸出双爪握住那男弟子的脑袋大力一扳,只听“咔吧”颈骨断裂之声,那男弟子一声未吭,扑倒在地。 孟笑离收起双爪,缓步返回,对袁豹阴笑道:“之前没有兑现我门中弟子的承诺,没能灭你冠鬣帮,一直使我愧对门徒,今日我不能再给你机会,你是乖乖伏诛,还是想死的再惨烈一点呢?” 袁豹架起双斧目睹了孟笑离的这番举动,八层末段的强大内力呼啸而过,袁豹握斧子的手迟疑着,袁豹自认与孟笑离硬拼,绝技不是对手,便怒喊道:“他娘的,人都哪去了,都是干吃饭的白眼狼吗?” 说罢,从殿外呼喝着涌进了一群群冠鬣帮弟子,瞬间包围了孟笑离等人,各个举着双斧跃跃欲试。 孟笑离眼神侧转,看向身后的三名弟子,抬手示意,三名弟子立马会意,尽皆擎起武器,冲进冠鬣帮弟子的杀阵内。 孟笑离攒出内力合于双掌,强大的内力夹带生风,随即向面前的斧阵推出,强力迅猛,只见挡住帮主袁豹的最前排的冠鬣帮男弟子,如同成排的蝼蚁,平地腾空,向大殿的石柱和高墙撞去。 后排的弟子还未回神,孟笑离鬼脸一显,已到近前,双金爪凛凛生风,刮肠搜肚,殿堂内斧子乱砍,肢节乱飞,只闻得阵阵惨呼。 右护法乌羽暗金爪飞抓,出招从容,面容凶残,比之孟笑离还要可怖三分,随着内力越高,体内的邪气越盛,乌羽杀伐心起,三分生人七分邪鬼。 左护法宁愿青红寻竹剑凌厉,刺敌成串,杀敌成排,一年来积郁在内心的仇恨与阴霾,在此时统统释放,大快朵颐解了杀渴。 军师纪红鸾白骨伞狂扫,多利的斧子都砍不动,多强的力道都能抵消,黑伞一开一旋即生亡魂,黑伞一合一荡群鬼无逃。 纪红鸾合伞抡了一周,打掉了一圈斧子,开伞疾旋,冠鬣帮众弟子鲜血迸溅,四肢齐飞,哀嚎声一片,再看前方刚刚杀倒一片的乌羽,得空停手,正舔舐暗金爪上的血滴,纪红鸾歪嘴邪笑,冲乌羽眨了眨眼,乌羽也自信的展颜一笑,说不出的鬼魅与妖艳。 第一百七十八回、冠鬣帮灭门 见自家弟子成片的栽倒,袁豹手持双斧坐立不安,高喊一声跳入阵列,直砍孟笑离后影,金斧落处,只见孟笑离迅疾一闪,从斧下活脱脱消失,待袁豹再回神时,孟笑离已趋近背后,孟笑离一爪探进袁豹后背,袁豹狂嚎一声,立即回神劈下一斧。 孟笑离轻松一笑,收手折身,从袁豹侧身消失,袁豹急急转身,金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削了下去。 果然见孟笑离正探爪过来,孟笑离迅速收手,带了怒意,借地一跳,双足齐踏,袁豹当胸剧痛,砸倒了一片帮内弟子。 袁豹本拿内力来顶,奈何七层末段哪抵得过八层末段的内功,内力被破,直达脏腑,袁豹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再站立时已不稳,被四名弟子扶住。 孟笑离擦爪坏笑道:“八层末段的力道,还可以吗?”话音刚落,袁豹忍受不得,再次呕出一口血。 袁豹满口含血,对孟笑离道:“魔阎鬼姬,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孟笑离轻笑着撇了撇嘴,道:“我想要你的命,还有你整个冠鬣帮。”说着,孟笑离一脚飞起,将袁豹直直踹到了后墙,带倒了两名男弟子,孟笑离双爪分抓,刺进左右两位男弟子的胸膛,随即收爪上前,又拔起倒地的另两名男弟子,发起全力向墙面甩去,两名男弟子痛叫声戛然而止,从墙面滑落在地咽了气。 此时,左护法宁愿,右护法乌羽,以及军师纪红鸾都已收手,殿内所有冠鬣帮男弟子俱已死伤殆尽,管家徐矮子趁空偷溜了,独剩下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帮主袁豹,以及满地的死尸。 袁豹重伤躺在地上,无望的紧盯孟笑离,孟笑离弯身夺过袁豹手中的一对金斧,递给身后的左护法宁愿,宁愿接过斧子冲出殿外,宣布帮主袁豹已被俘,冠鬣帮弟子继续反抗者杀,归顺者放下武器原地待命。 此消息一出,还未攻上山腰的红衣教弟子,群情振奋,所向披靡,而冠鬣帮弟子没有了主心骨,气势立马衰败下去。 大殿下,孟笑离单手抓住袁豹的衣领,将躺在地上的袁豹提了起来,袁豹跪在地上,嘴角仍自滴答着鲜血,惊恐的望着孟笑离的赤瞳,求道:“孟教主,你知道我虽对你喊打喊杀,其实不过是我敬畏你的才能,怕你超过我,我会失去江湖地位,我其实是佩服你的,五体投地,但是你相信我,放了我,放了冠鬣帮,我们联手,我带你赚钱,保证让你红衣教,成为十大门派之首,绝对强于冠鬣帮十倍。” 孟笑离几步踱上袁豹的主座,宝座金雕玉琢,看一看都知道造价不菲,孟笑离缓缓坐了下去,俯视整个大殿,心中感叹,怪不得人人都要攀附金钱和地位,这金钱和地位真能使人炫目,使人迷离,这份拥有欲望后的虚荣,真能架起灵魂,使人轻飘飘的忘乎所以。 孟笑离接过乌羽递上来的手帕,轻轻擦拭着金鳞血甲上的血渍,耳中听着袁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诱惑,孟笑离轻笑摇头道:“这么些年,你以生意伎俩愚弄百姓,为了一己私利,占地,霸市,独断,挑拨各派纷争,满足你无尽的贪婪,这背后付出了多少无辜百姓的命。你骗百姓的钱,驱使百姓家中的主力,买卖百姓的儿女,榨干百姓的最后一点血,使自己一家子人富得流油,不可一世,反过来践踏、侮辱,供养你们的最底层的人民。我不屑与你为伍,去赚那些黑心烂肺的银子。生意场上的事,我斗不过你,我相信,我也将永远斗不过你,但是你总有远不如我的弱处,现在,正是你跪在我的脚下,由我来决定你生死的时候。” 正说着,殿外赶进来一个红衣教女弟子,上前禀道:“禀教主,发现后山有袁家家眷,如何处置?” 袁豹一听,连忙跪爬上前,摸着孟笑离的脚踝求道:“你我的仇怨,只你我解决就好,求你不要动我的家人,我有老婆孩子,他们是无辜的,你放了他们,我冠鬣帮人玉山必将拱手奉上。” 孟笑离垂眼望着袁豹狼狈的哀求,听了一阵,孟笑离骤着眉头,金甲挑起袁豹的下巴,笑问道:“你的命都要没了,你才肯出一个人玉山交换啊?你在青州的所有生意,以及其他府县那么多分堂,就那么舍不得吗?” 袁豹的胖脸一抖,注视着孟笑离的赤瞳,严正道:“全部?恐怕孟教主吃不消吧?”孟笑离一听,怒意顿生,抬脚踹向袁豹的面门,袁豹折身向后翻滚,再爬起身时,满脸血流,袁豹紧着擦了一把,对孟笑离求道:“好好,全部转给你,但是放过我的老婆孩子,可以吗?” 孟笑离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血葫芦般的袁豹,郑重道:“你好像没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吧?” 孟笑离对殿下的女弟子命道:“袁豹的妻妾统统杀了,至于儿女,就地扣押,我要慢慢审问。” “是!”女弟子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至于你,”孟笑离伸出血爪,摸向袁豹后颈,然后沉声道:“当然是用来祭奠我死去的弟子们了。”袁豹感觉不妙,手中没有武器,只攥紧双拳,以残存之力击向孟笑离中焦。 孟笑离提前察觉,便单手握拳,先于袁豹击在了他的胸口膻中穴,重伤的袁豹立时双臂发不出力,随即,孟笑离另一只手抵住袁豹的下巴,向脑后猛力一推,“咔吧”骨裂之声,袁豹头脑后折,再无反抗能力,直接断了气。 孟笑离将袁豹的尸身向地上一掼,缓缓直起身,眼睛凝视着前方,迈步向殿外行去。 冠鬣帮这些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毫无忧患意识的弟子们,全无防备,被红衣教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之见到帮主袁豹的双金斧落入敌手,帮主都被杀了,冠鬣帮弟子气势大减,仍有忠心者不肯屈服,整个人玉山战火仅持续了五天,近乎全军覆没,另有逃窜出山的弟子,保命的保命,报信的报信。 忠义殿外,红衣教女弟子押上来一个女孩,在孟笑离面前按倒在地,那女孩被缚住双手,口中仍骂个不休,孟笑离冷声问道:“下跪何人啊?” 那女孩哭骂道:“连我你都不认识,你个土鬼,我是冠鬣帮大小姐袁由心,魔阎鬼姬你不用得意,冠鬣帮弟子众多,打进人玉山又怎样,日后我爹都将一一讨回来的。” 孟笑离听罢,不禁哈哈狂笑,淡淡道:“小姑娘,二十年前,我和你一样天真,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爹的尸体正躺在大殿内,脑袋和身体都分了家,你去催一催,快让他爬起来,来吞并我红衣教!” “你说什么?”袁由心瞪着哭红的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厉鬼一般的孟笑离,怒道:“你真的杀了我爹?我爹神勇无敌,不会被你就这么杀了的!” 孟笑离抬眼望向远方,沉声道:“我杀他轻易了吗?我杀了他几次,他又杀了我多少弟子,当初他架起大炮,轰炸我孤立岛北戏仙山山门,我红衣教弟子尸首都拼凑不全,你觉得我杀他太过轻易?我那些亡故的弟子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袁由心痛苦的大叫起来,声音刺耳难听,孟笑离堵了堵耳朵,对弟子们问道:“袁豹不止一个女儿,还有两个儿子,人呢?” 一名女弟子上前禀道:“回教主,袁豹的妻妾全部斩杀完毕,搜遍全山,只剩下她了,那两个人应该原本就不在山上。” 孟笑离脸色难看,沉思一阵,随后高声命道:“所有冠鬣帮弟子,愿意投降者,放他们下山,仍誓死反抗者一个不留,全部给我杀了,扣押袁由心,追查袁不行、袁逐流两位公子,务必斩草除根,下一步,吞并冠鬣帮各分堂,人玉山插上红衣教大旗,从此人玉山改名换姓,归红衣教所有。” “武林至尊,红衣神女!”所有红衣教女弟子群情激奋,举手高呼。 唯独袁豹之女袁由心,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大叫大骂,几天之内天地倾覆,失去双亲,不见手足,连赖以生活的人玉山也丢了,袁豹已死,全部灾难和苦难都留给了袁由心,袁由心不关心花落谁家,山归谁名,父母双亡,失却至亲的痛,令袁由心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几度哭晕在地,被红衣教弟子连拖带拽关进了一间屋子,锁了起来。 连日来,不断有冠鬣帮青州及周边分堂口,前来人玉山反攻,意欲夺回人玉山,但主力已败,帮内人心涣散,加之入山仰攻,地势不利,几番攻打,都是徒劳送命,此后再没冠鬣帮弟子试图攻山。 孟笑离站在山巅,负手而立,山风习习,撩动长发,翻卷红衣,孟笑离扫视着山上山下红衣攒动,冠鬣帮将是一个开始,江湖辜负红衣教的,都将一一返还。 红衣教霸占了冠鬣帮的主堂口人玉山,拥有了雄厚的财力,便拥有了更壮大的群体追随。 十大门派虽得到消息,却无一门想站出来挑战魔阎鬼姬,尽皆隔岸观火,等着武林盟主站出来表态。 另一方面,原本在外府畅玩的袁豹长子袁不行,还在左拥右抱,吃酒取乐,忽听手下人附耳传话:“红衣教攻占人玉山,袁帮主被杀,家眷被擒,袁由心也落到了魔阎鬼姬的手中。” 一个娼女不明缘由,仍嬉笑着向袁不行口中喂葡萄,袁不行听罢,“啪”地打了娼女一巴掌,愤然起身大骂道:“好一个魔阎鬼姬,他娘的,敢杀了我爹,想灭我冠鬣帮,她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说着,袁不行双手握着桌角,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掀翻在地,屋内的女妓纷纷尖叫着跑出屋去。 袁不行怒道:“没了我爹,还有我袁不行,是时候该由我担起大任了,魔阎鬼姬是个什么狗杂种。”说着袁不行左右想了想,问手下人道:“我弟弟呢?” 手下人道:“逐流公子和徐管家当时都在山上,但后来二人均去向不明,并未落在红衣教手中。” 第一百七十九回、袁氏分崩 袁不行在屋中来回踱步,分析道:“青州我是回不去了,淮安府分堂,松江府分堂,北京府分堂,我们应该就近组织队伍,杀回人玉山。” 手下人低声劝道:“大少爷,眼下您最好寻一个藏身之所,先保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红衣教正寻你不着,你一现身,并将引来杀身之祸,二少爷都已避身去了。” “我能和他一样吗?他是个怂包。”袁不行甩着两臂,怒言道。 手下人却坚持劝道:“大少爷,当低头时要低头,乃识时务,射月神教被红衣教收拾服帖,又忽然顺利侵占了人玉山,帮主何等实力,被魔阎鬼姬不费吹灰之力斩杀,可见实力早已不似当初,我们小心为上啊,否则您父亲就白白牺牲了。” 袁不行却一摆手,不耐烦道:“你别管了,听我的,我定饶不了她,我们先去淮安府分堂,带人集结到青州人玉山,将人玉山给老子夺回来。” 袁不行聚集了冠鬣帮各处分堂弟子,以及诈降逃出人玉山的一伙人,前去攻击人玉山,半路被红衣教拦截一批,在人玉山脚又死了一批,袁不行连番失败,带着残部暂避淮安府。 哪成想,孟笑离的目的是斩草除根,怎容袁不行蓄积力量,于是一面派人将袁豹的尸首挂在山门,刺激袁不行与袁逐流现身收尸。一面亲自带着左右护法,并一队红衣教弟子,直奔淮安府的冠鬣帮分堂抓人。 冠鬣帮帮主袁豹已死,主力山人玉山已沦陷,分堂口的人数有限,在气势上已大大衰减,自负的袁不行号令分堂口,分批迎战红衣教,意在拖垮红衣教,然后在全歼。奈何红衣教军心正盛,全军出击势头太猛,冠鬣帮力量被分割,更是无力抵抗,很快后备力量便供应不上。 袁不行见势头不妙,换了身行头,临阵脱逃,去向无踪。 虽然袁不行滑如泥鳅,再次逃脱,淮安府的冠鬣帮分堂口,弟子们丢盔卸甲,将分堂口拱手让出,红衣教此战大捷。 一个月内,袁家彻底失势,冠鬣帮大大小小十几个分堂口,几千家店面,陆续宣布投降,归为红衣教名下。 唯独一个北京府分堂口,被红衣教放弃了。毕竟天子脚下,红衣教不敢妄动,而在那里,冠鬣帮管家徐矮子带着袁豹的二公子袁逐流,一路逃亡,直奔了北京府分堂,徐矮子笃定魔阎鬼姬虽然风头正盛,毕竟刚刚出山,大闹北京府,红衣教暂时还没到那个实力。 徐矮子暗发赌咒,坐镇北京府分堂口,当冠鬣帮所有分堂口纷纷宣布向红衣教投降,徐矮子坚持按兵不动,徐矮子还是赌赢了,红衣教果然从未踏足过北京,徐矮子和袁逐流守住了冠鬣帮最后一个堂口。 袁逐流接手了北京府冠鬣帮分堂口,第一件事便将分堂口的冠鬣帮之名隐去,改换名头,低调生活。 袁逐流在袁家屈辱了这么多年,庶出的身份,加上怯懦的性格,使得袁逐流在袁家始终抬不起头,更是不受父亲重用。 徐矮子辅佐袁逐流登位,担心老大袁不行会跑来抢生意,徐矮子告诫袁逐流,大敌当前,不能感情用事,冠鬣帮能否重新振兴,全都靠袁逐流了,而仍然在世的老大袁不行一旦露面,便绝对没有袁逐流什么事了,袁逐流若想保住地位,必须狠下心,驱逐大哥袁不行,使其架空。 徐矮子故意抬举这个没有主见的袁逐流,认定了这个极其听话的主子,劝其排解自己的大哥袁不行,徐矮子内心隐藏着自己的深谋远虑,静待着一个翻身的机会。 而逃亡在外的袁不行,身无分文,本想找到自家的生意场要银子,结果几乎所有生意都被红衣教弟子侵占,即使是过去的老板,见到袁不行,亦是担心惹祸上身,将袁不行轰走了。 袁不行走投无路,跑到了西安府,逆帆镖局曾是冠鬣帮的盟友,从来都对自己的父亲俯首称臣的逆帆镖局总镖头陈风傲,到了袁家有难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该出面帮忙吧? 袁不行万没想到,自己一向仗着父亲的势力,不把各派的这些人物当一回事,老爹一倒,他们纷纷变脸,逆帆镖局大门紧闭,并未接见袁不行,哪怕是见一面,说一句话,给一锭银子也好。 袁不行吃了闭门羹,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是这么的一无所有,没了老爹,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袁不行痛恨世人的无情,感情脆弱如薄霜,太阳一照就没了。 袁不行将身上值钱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听说弟弟袁逐流守住了北京分舵口,袁不行兴奋的想赶去投奔,结果到了北京府,分舵口大门都没进,就被当做乞丐赶了出来。 袁不行洗干净了脸,大叫大骂守门人,有眼不识泰山,大少爷袁不行都不认识。 骂的累了,袁不行瘫坐在地上,才察觉到,他们根本不是不认识,而是不需要再认识了,一山不容二虎,怯懦的弟弟有了权利,怎么容得下他这个嫡出哥哥。 袁不行一败涂地,一无所有,沦为乞丐,奈何北京府又是北丐帮腹地,做乞丐都不被包容,袁不行又一次被狼狈驱逐。 不料,此事传到了北丐帮帮主梁克用的耳朵里,梁克用寻到袁不行,将其请到山中伸手堂下。 袁不行痛哭流涕,拉着梁克用的手,哭诉道:“梁帮主,还是你最好,这一路上我见识过了人心之凉薄,连我亲弟弟也绝情,只你愿意收留我。” 梁克用伸手拍了拍袁不行的肩膀,劝道:“世事无常,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你放心,武林盟会不会放任不管,盟主一定会为你父亲和整个冠鬣帮讨一个公道的。” 袁不行干瘦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哭的停不下来,随后求道:“可是,我现在好饿啊,梁帮主能赐我一顿饭吗?” 梁克用忙吩咐弟子道:“赶快备饭。”然后又俯身问袁不行道:“袁公子,你想吃些什么呀?” 袁不行擦了擦眼泪,直起身,思索道:“醉花楼的肘子,青天泉的酒,苏合巷的面。”然后仰脸对梁克用道:“先这些吧,不够我再要。” 一番话,听得梁克用脸上青红变色,梁克用尴尬的笑笑,解释道:“大少爷,这些都不是北京府的馆子,更何况丐帮有自己的厨房,都是自己做的,粗茶淡饭,少爷凑合吃吧。” 袁不行听后,只好妥协道:“那好吧!” 结果等了半日,菜一上桌,袁不行捂着脸再次痛哭起来,梁克用坐在对面不解道:“少爷怎么又哭了?” 袁不行却道:“我忽然想我爹了,若我爹还在世,看到我吃这些,一定难过的要死,自责的要死,不过,”袁不行突然擦了把脸,拿起筷子,郑重道:“我是一个坚强的人,这些苦算什么,我一定会勇敢的活下去。”梁克用看得呆了,不自信的望了望桌上的几样菜,平日里他一届帮主也吃的这些,请客招待也不过这些伙食,怎么到了袁不行口中,却好似猪食毒药也不如。 袁不行伸出筷子夹起一块肉,迅速放进嘴里,大嚼特嚼,嚼了几下,袁不行突然干呕起来,竟当着梁克用的面,将肉吐在了地上。 帮主梁克用看到袁不行此番举动,脸色骤变,忍着怒意铁青着脸,关切道:“怎么少爷,是不合胃口吗?” 袁不行急忙喝了口茶漱口,却发觉茶水也涩苦难闻,竟“噗嗤”将茶水喷了桌前的梁克用满脸,梁克用双眼紧闭,胸中怒意陡升,袁不行见状,立即起身为梁帮主擦脸,并抱歉道:“梁帮主,请见谅,我并非有意,小辈无知,闹了笑话,梁帮主大人大量,千万不要生气啊。” 怎料,梁克用推开袁不行擦拭的手,对门口的丐帮弟子高声命道:“送客!”便有两名丐帮弟子冲进屋来,拉住袁不行就向屋外送。 袁不行兀自求道:“实在抱歉,梁帮主,请原谅我,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梁帮主······”叫喊仍未停止,梁克用抬手擦了擦脸,气的浑身发抖,直怪自己岁数大,太爱多管闲事。 袁不行被丐帮丢了出来,又赶出了北京府,从此浑噩度日,彻底成了乞丐。 而暂住人玉山的孟笑离,一大心事已除,正在一间屋子里欣赏着袁豹收集的宝贝,陈列的展柜就有几十个,又摆满了各种珍稀玩意儿,哪一个不是价值连城。 孟笑离正与宁愿和乌羽赞不绝口,一个女弟子上前报道:“教主,山下风云馆二公子,冷面书生吴玉虬求见。” 孟笑离眉眼一怔,心下一惊,猛然回头确认道:“吴玉虬?他怎么会来呢?”孟笑离急急的走出屋子,命道:“快请上来。” 孟笑离快步赶奔忠义殿,静待吴玉虬进殿,本来拿着架子坐在了首座上,又觉不好,孟笑离干脆站在了殿下,双手紧握,端庄的注视着殿外。 不久,遥遥的,着一身白衣的冷面书生吴玉虬,缓步向忠义殿而来,双手负在背后,手指悠闲的转动着尺长诛心笔。 孟笑离不由地向前迎了几步,吴玉虬瘦方脸上虽冷,却淡淡的含着笑意。 见到孟笑离,吴玉虬当先拱手,拜道:“恭喜孟教主,复辟红衣教。” 第一百八十回、袁由心获自由 孟笑离忙回礼道:“吴公子,别来无恙!”说着孟笑离伸手请吴玉虬坐客座。 吴玉虬却摆手拒绝道:“多谢,我也不必过多打扰,此来,我是有两件事求到孟教主。” 吴玉虬刚正的目光凝视着孟笑离,虽然仍是冷冷淡淡面无表情,孟笑离却在吴玉虬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微妙的温度,孟笑离惭愧道:“为了我红衣教,你带领师兄弟公然违背命令,遭到风云馆撤职,听说到现在都未复职,我一直深表歉意,何来的求事,有什么话,你尽管提好了。” 吴玉虬眼神不离,始终注视着孟笑离的眼睛,沉声道:“这并不关你的事,孟教主不必自责,我也是难得无事,白得了一年清闲。” 孟笑离听后,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问道:“不知何事,劳烦吴公子亲自前往?” 吴玉虬端站在当地,手指偷偷的捏了捏诛心笔杆,轻声道:“孟教主英姿神武,收了冠鬣帮,已是震惊武林,并无必要将袁豹曝尸在外,再失了民心。” 孟笑离忙解释道:“我本意是希望袁豹的两个儿子前来收尸,没想到他两个儿子都没有出现,既然吴公子如此说,我便放下袁豹,并将尸身送还给他的二儿子袁逐流那里吧。”说着孟笑离呼唤殿外弟子,依言照做。 吴玉虬拱手谢过之后,又道:“我知道孟教主收了冠鬣帮不易,又知道孟教主一直在追查袁豹两个儿子的消息,想斩草除根的心情我能理解,只不过,北京府的袁逐流你动不得了,流亡在外的袁不行也已没了威胁,贵教扣押的袁豹之女袁由心,其实并无价值,虽飞扬跋扈,其实本性不坏,杀了她不过是多了一个无辜的亡魂,还望孟教主赏我几分薄面,放了她可好?” 孟笑离惊奇的望着吴玉虬淡薄如云的神情,诧异道:“你与这袁由心,私下有交情吗?” 吴玉虬道:“并无太多交际。” 孟笑离见吴玉虬并未多言,自己更不便多问,只好点头道:“既然是你要人,我总要成全的,袁由心当然可以放,但日后她来寻仇,我还是会杀的,除非······” “除非什么?”吴玉虬展眉好奇道。 孟笑离继续道:“除非你认她做了妹妹,或者娶她为妻,她成了你的家人,那时就算她来杀我,我都不会杀她,也是我报恩的心了。” 吴玉虬盯着孟笑离听她说完,不自觉的浅笑一声,笑容一闪而过,随即吴玉虬依旧冷着脸,宽心道:“你已拔了她的毒牙,她还拿什么来寻仇,放心吧,她最多不过在背后咒骂你几句。” 孟笑离凝望着吴玉虬俊朗沉静的面容,随后,对身后人命道:“宁愿,叫人将袁由心带过来,交给吴公子。” 吴玉虬对孟笑离拱手道:“多谢!” 孟笑离再次示意吴玉虬坐下,二人在客座分左右坐了,饮了一会茶,不一阵,有红衣教弟子押着袁由心从后殿进来。 吴玉虬从座位上站起来,袁由心见到殿内端站的吴玉虬,激动的推开身旁的两名红衣教弟子,一个箭步冲到吴玉虬身前,展开双臂紧紧的锁住了吴玉虬。 吴玉虬架起双臂,皱着眉头,低头看着抱过来的袁由心,袁由心哭道:“我就知道,我有难时,公子你一定会来救我,果然,你对我不是毫无感情,你终于来接我了!” 吴玉虬板着脸孔,推开袁由心,正色道:“救你的不是我,是孟教主心存善念,我接你走,是要把你送到你兄弟那里,并非什么感情不感情。” 听到孟教主几个字,袁由心积压在心中的恨意瞬间爆发,侧头看到端坐一旁的孟笑离,伸手抢过茶几上的热茶,便向孟笑离脸上泼去,孟笑离虽看在眼里,却并未躲避,身后的左右护法本欲惊惶出手,但见眼疾手快的吴玉虬,转动诛心笔,将袁由心手中的茶杯击落,饶是如此,茶碗碎落一地,同时一碗热茶还是朝着孟笑离的侧脸浇了上去。 孟笑离轻闭着眼,热茶烫的孟笑离半边脸泛红,孟笑离心中念着吴玉虬的好,一言未发,二位护法忙上前察看情况。 吴玉虬见此情形,抬手揪住袁由心的衣领,将其按在对面的椅子里,表情凶悍,厉声质问道:“你在干什么?” 袁由心窝在椅子里,抬眼瞪视吴玉虬,不服气道:“你说我在干什么?他杀了我爹啊,她杀了我娘,杀了我全家,夺走了整个冠鬣帮,我怎能容忍?”说着袁由心双眼滚下泪来。 吴玉虬咬着牙骨,怒视着满目仇恨的袁由心,二人对视半晌,吴玉虬低声道:“你父亲作茧自缚,你不该也跟着断送生命,你二哥正在北京府做生意,你们最好放下江湖恩怨重新生活,你们在,袁家还不算灭门。” 袁由心深望着吴玉虬冷厉的瞳孔,心知肚明自己是何处境,一心想着拼了命也要为父亲和冠鬣帮复仇,但经吴玉虬一说,袁由心冷静下来,冠鬣帮已经反抗不了红衣教了,自己更打不过孟笑离,眼下自身都难保,谈什么复仇,没想到最后是懦弱的二哥守住了冠鬣帮最后的希望,又有吴公子的力保,袁由心自认不该在此刻不懂事的喊打喊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谁的人生不是浮浮沉沉呢? 袁由心低下头,默默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吧,我听你的,我跟你走。” 吴玉虬直起身,垂眼看着袁由心,叮嘱道:“帮你父亲装殓入棺后,我会派车送你父亲的尸首去北京,你随车去北京与你二哥汇合,在那里安静的生活,但你要记住,如果你不挑事,你会平安度过一生,你永远不要想着报仇一事,因为你永远不会得逞的,若想杀她之前,请先来杀我。” 袁由心震惊的抬眼望着吴玉虬坚定的眼神,转眼看到吴玉虬身后端坐的孟笑离,袁由心心中一痛,缓缓起身,低声求道:“那你答应我,日后你爱谁,都不能爱她孟笑离。” 吴玉虬却冷声道:“那是我的事,你尽管活好你自己。”说着,吴玉虬伸手,请袁由心出殿。 袁由心只好垂头丧气,向殿外走去,这个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家,现在改头换面有了新主人,将自己向门外驱逐,袁由心左右看着殿内的布局,一砖一瓦都曾冠以袁家名姓,现如今都不舍的瞧着自己,袁由心抬手摸着殿门外的石柱,心痛不已,日后哪怕是这柱子脏了,袁由心都会多一分对红衣教的怨恨,“永不原谅”四个字深深的烙印在袁由心的心上。 袁由心在心底暗自发誓,这片土地,所有殿舍,只好暂时低头忍了,总有一天她袁由心会带人杀回来,夺回本属于她的一切。 见袁由心恋恋不舍的走出殿外,吴玉虬回身看向依旧端坐的孟笑离,拱手道:“抱歉,你?还好吗?” 孟笑离面上挂起浅笑,起身一挥衣袖,笑道:“没关系,这算什么。” 吴玉虬注视着孟笑离的眉眼,欲言又止。 孟笑离开口道:“不如留下吃顿便饭,再去不迟。” 吴玉虬感慨道:“不必了,还是要谢谢你,日后你我心无杂事,定要同桌而饮,畅谈一番。” 孟笑离点头笑道:“好!” 吴玉虬告辞而去,孟笑离远远的望了许久,方才转身回了后殿。 孟笑离撩起衣摆,坐上床榻,一旁的军师纪红鸾贴过来问道:“教主,接下来我们去哪?” 孟笑离眼望虚空,冷冷的回答道:“躲在洞里的逆帆镖局,也该牵出来见见世面了。” 且说冠鬣帮被占领的期间,逆帆镖局的总镖头陈风傲确也没闲着,带着人赶到庐州府,要求武林盟主杨咩咩出面支援,因为一旦冠鬣帮被灭门,下一个受到威胁的一定是逆帆镖局,不为了冠鬣帮,陈风傲也得为了自己的逆帆镖局着想。 盟主杨咩咩在厅下为难道:“本盟也想管啊,可是上头不发话,本盟无权派兵。” 陈风傲刀尖点地,起身怒道:“上头?哪个上头?冠鬣帮帮主袁豹尸身都挂在人玉山下了,魔阎鬼姬欺人太甚,武林盟会就这么稳得住吗?红衣教势力猛涨,对整个武林都没有好处。” 盟主杨咩咩咧着嘴干笑道:“冠鬣帮遭围攻,你们逆帆镖局不也没出面干涉吗?” “我?”陈风傲七窍生烟,大怒道:“单凭我逆帆镖局?冠鬣帮都抵抗不了的人,我逆帆镖局去了也是送死,武林盟会本可以联合各派共同抗敌,却无动于衷,导致整个冠鬣帮都被覆灭!现在好了,红衣教人力财力陡然壮大,谁还是她的对手?” 杨咩咩坐在上首,双手来回的搓,愁道:“你受威胁,本盟也不好过啊,奈何本盟几次向朝廷方面上书,都只说稍安勿躁,到底在等什么,本盟也不知道啊。”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逆帆镖局陈风傲怎能甘心回西安,提前送走了老婆孩子,自己则安心守在清峻山庄,赖在庄内不走,日日向盟主逼问答复。以至于袁豹的长子袁不行,在西安府的逆帆镖局大门口吃了闭门羹,之后逃亡北京,又被丐帮驱逐,最后成了乞丐。 如此度过了一段时日,陈风傲忽然收到西安府的飞鸽传书,信上说红衣教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陈风傲只好扛起开天刀,带着手下人,策马返程西安府。 第一百八十一回、逆帆镖局 逆帆镖局在西安府总舵,不过百十号人,虽人数有限,但各个骁勇善战。镖局面积虽不大,比之冠鬣帮的人玉山,不过是山之小角,但在当地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门大院,气势恢宏,百姓畏惧。 由于红衣教从青州进发,逼近了河南府,逆帆镖局才意识到红衣教的目标就是自己家,再向身在庐州的总镖头陈风傲发去密信,陈风傲再带人返程,已然是来不及了。 孟笑离带领红衣教队伍赶到西安府城内,百姓们皆慌忙逃窜,家家闭户,官兵无一人出来阻拦,逆帆镖局更是大门紧闭。 然而孟笑离带着红衣教众弟子到达逆帆镖局的家门口,却没有立即出战,而是包下了附近大大小小的客栈,供弟子们歇脚,连日来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俨然一副游山玩水的状态。 逆帆镖局二当家,是个长须壮年,身体魁梧壮硕,长刀虽使得好,琵琶弹的也不赖,闲来无事便弹奏一曲,取乐尽兴,门内人送个外号“老琵琶”。 话说这老琵琶一接到红衣教大有进军西安府的势头,立马飞鸽传书给总镖头汇报情况,另一方面组织人严防死守,镖局内日夜加强巡逻,守卫密不透风。 老琵琶紧张待敌,终于听到红衣教进城的消息,逆帆镖局上下各个手持兵器,蓄势待发,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却始终不见红衣教攻进来。 红衣教一行人吃喝玩乐,全然没有要攻打逆帆镖局的意思。 有趟子手问老琵琶:“二当家,这魔阎鬼姬到底什么意思?来了又不打?难道她们真是来西安府玩的?” 老琵琶却严肃道:“这也许是她们的战术,无论她们怎么样,我们都不能轻敌,绝不能松懈,总镖头在赶回来的路上,我们一定要守住镖局,直到总镖头回来。” 这边说完,另一个手下过来禀道:“二当家,眼下镖局内存粮不多,得派人出去备粮了。” 老琵琶听后,眉目一惊,眼珠在眼眶里滚了一圈,然后沉沉的说道:“没粮了就出去备吧,越多越好。” 随后,老琵琶立即点出四五个人出了镖局,向闹市而去。不料,走到中途,便被红衣教右护法乌羽带人伏击,四五个人扬刀便杀,奈何红衣教人多势众,四五个人愣是坚持了半个时辰,最后全部被杀。 乌羽派人将这四五个人的尸首扔到了逆帆镖局的门前,二当家老琵琶一见之下,心中了然,果如他所料,红衣教不敢贸然冲进镖局,意在坐困围城。 老琵琶怒发冲冠,大开院门,带着人对着长街喊骂道:“岂有此理,魔阎鬼姬你到底什么意思,无缘无故伤我镖师,有能耐现身说话,别搞这些弯弯绕绕。” 可骂出去的话,在空中飘散,连声回音都没有,红衣教依旧我行我素,自在玩乐。 此事之后,逆帆镖局内一时无人敢轻易出门,数天来滴米未进,只靠水饱,终于是有人忍不住了,扛起大刀,同几个意气风发的同门,找到老琵琶,气愤道:“二当家,咱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起来,被一群女人围的不敢出声,再不出去,难道我们都要饿死在这,岂不屈死。” 老琵琶见大伙七嘴八舌表达着不满,最后无法,叹声道:“我难道不知道守在这也是个死吗?奈何总镖头还在赶回来的路上,我意欲与他里应外合,共抗红衣教,谁知,天不遂人愿,家中存粮不足,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再等下去,咱们分为几队,前后突围出去。” 守了多日,红衣教终于看到逆帆镖局有了动静,三四队人叫嚷着冲出院门,孟笑离当机立断,进行合围,双方兵戈相见,任逆帆镖局的镖师们勇猛无敌,红衣教毕竟人多势众,饱腹力壮精神足。 二当家带着人冲了几番,毕竟一队才三十来个人,红衣教弟子多于自己数倍,实在力不从心,始终被团团围困,打了几个时辰,不得已,只得命令撤退,红衣教也不阻截退路,故意放开一口,让逆帆镖局的其中两队退回了镖局。 还有一队从后门冲出,出院便被死死围住,前边的队伍退了,这一队的退路却被红衣教封住,便如同几只小羊,误进狼窝。 回到院中的老琵琶见有一队被围攻,不待多想,只能合兵一处,从后门猛冲支援。 奈何冲出门去,红衣教弟子众多,调来一队轻松阻截,莫说支援,再打下去逆帆镖局无非是早点死光。 老琵琶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一队人死伤殆尽,迫不得已撤回镖局大院。 老琵琶意识到,红衣教就是要逼镖局内的人出门,一旦分队突围,反而正中红衣教下怀,她们便可逐一击破。镖局必须合并力量,趁夜出击,才有可能突围出去。 打定主意,趁夜晚星稀,二当家举起大刀,带着逆帆镖局剩余的六十口人,从大门走出来,走了没多远,红衣教女弟子们不出所料的,从各个角落和巷口站了出来,双方又开始了一轮搏杀。 火光摇曳,人头攒动,喊杀声震天,直打到后半夜,双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街面上横尸无数。 虽说逆帆镖局身经百战,与红衣教的临时拼凑,不能相提并论,但毕竟遭困多日,弟子们滴米未进,又连拼了几场,有些学术不精的刀都提不动了,战斗力大大减弱。 眼看着己方要顶不住了,老琵琶意识到断然不能再拼下去了,再次召唤弟子们撤退,实在无法,只好固守院内,等待总镖头陈风傲前来支援。 一连几日,总有附近府县中逆帆镖局分舵的弟子前来支援,红衣教只在城外阻截,并接连打退几伙人。便是谁来援助就打谁,使支援队与城内被困的队伍,无法接应。 又一日,红衣教有弟子来报,逆帆镖局总镖头陈风傲带着援军赶到西安府城外了,孟笑离对着镜子,整理鬓发,听到禀报,随性道:“那我们就出城迎一迎吧!” 孟笑离将一批队伍留给纪红鸾,继续围困逆帆镖局总舵,自己则带着左右护法及红衣教主力前去阻拦陈风傲大队。 夏季之初,度过春寒,未临炎热,正是气候舒适的时候,孟笑离与红衣教马队,慢悠悠行到西安府城外,在宽阔的大路上,泰然的迎着逆帆镖局总镖头陈风傲的马队。 陈风傲心里惦记着总舵的情况,快马疾驰,直奔西安城门,跑着跑着,忽然勒紧缰绳,胯下之马,扬蹄长嘶,身后一众逆帆镖局弟子尽皆驻马。 只见陈风傲稳坐马背,雄赳赳气昂昂,面对眼前的红衣教队伍,对孟笑离怒问道:“围我总舵,杀我弟子,困我兄弟,魔阎鬼姬,你到底存的是什么心?” 孟笑离则阴鸷一笑,高声回应道:“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也体会一下被灭门的感觉。” 陈风傲一听,哪能容得下气,开天刀抡圆了,大喝一声驾马直冲孟笑离。 身后的逆帆镖局弟子,见总镖头身先士卒,立时精神大振,呼和着纷纷冲上阵去。 双方骑队在城外开战,孟笑离见陈风傲大刀呼啸而来,也即飞身应战。 陈风傲与孟笑离在马背上对了几招,被孟笑离一脚踢翻了马身,陈风傲轻功一架,腾身落地,白马扑跌在地,无法站起,陈风傲顾不得马,只感受到孟笑离八层末段的内力一闪而过。 陈风傲见孟笑离半空攻来,出刀有些迟疑,好在是见过阵仗的人,及时反应,挥刀格挡。 双方在这样和煦的季节里,打得昏天暗地,陈风傲内功不及,逐渐败下势来,自知这么斗下去不是办法,便忽然收刀,对孟笑离道:“等等,我有话要说。” 孟笑离便也收爪,跳到一边,双方打斗逐渐止歇,陈风傲前后看了一圈,对孟笑离道:“你人虽然比我多,但我镖局内都是能人,以一敌十不在话下,如此打下去,我们不过是两败俱伤,你这又是何必呢?” 孟笑离擦了擦指尖的金鳞血甲,点头道:“陈总镖头说的有道理,我确实也不想造成过多死伤,但你要知道我要你的逆帆镖局,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 “放屁!”一个趟子手怒骂道,骂完,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孟笑离不理,继续道:“我孟笑离也不是一个不好说话的人,凡事都有的谈。” 陈风傲双拳紧握,厉色道:“说来听听。” 孟笑离便道:“我念你陈风傲罪孽不重,不过是跟错了人,给你一个选择,想保下逆帆镖局和你那安顿在乡下的妻女,你当场自毙,以你一人之命,便可换整个逆帆镖局及家人平安无事,怎么样?” 陈风傲一听孟笑离口中提到妻女,再次提起开天刀,在头顶一旋,刀刃划过半空呼呼生风,随即刀身横在眼前,陈风傲怒视孟笑离道:“江湖事别拿家人要挟。” 周围的镖师们也压不住火气,叫骂道:“逆帆镖局内没一个是苟且偷生之辈,没了总镖头,谈什么保全逆帆镖局,魔阎鬼姬,此等话,你想都别想。” 孟笑离仍是不理,只是一展眉,耐心的对陈风傲说道:“放心吧,你的家人很安全,我也很讲道理,擒贼擒王,其余人我统统不杀。” 陈风傲手中紧握刀柄,心下分析道:“魔阎鬼姬要的是我的命,如果真能如她所言,仅我死了,她放过逆帆镖局和我的家人,也算值得了,不过?”陈风傲心念一转,垂下刀尖,思忖道:“堂堂男儿未曾战死,先自尽了,传扬出去也会丢尽了脸面。” 陈风傲再次横刀在前,郑重道:“我可以死,不过,你必须先跟我打一场,死在你的爪下,也算给后辈一个交代了。” 孟笑离却道:“想我跟你打,那你这逆帆镖局就一个都别想活了。”话音未落,陈风傲大喝一声,提刀狂奔。 逆帆镖局弟子们再次持刀相向,红衣与橘茶衣在山间交织,兵戈相斗的“当当”声又起。 第一百八十二回、遮天雷将 孟笑离见陈风傲气急败坏,挥刀来斩,不敢怠慢,身形急闪,刀锋在耳畔萧萧响动,孟笑离身子轻盈,擦着陈风傲的刀刃游走身位。 陈风傲所承袭的乃是逆帆镖局第一代镖头的《鞠氏刀法》,鞠氏人丁不旺,逆帆镖局一再换主,到了陈风傲这里已是第五代了,《鞠氏刀法》威震八方,即使多年来武林人才层见迭出,《鞠氏刀法》依然地位稳固,无论是跑江湖,闯山路,道上匪类无不对《鞠氏刀法》忌惮三分,再加上陈风傲刀法精湛,走南闯北匪类不敢劫镖,故此生意越做越大,各府各县均有旗号,陆续成立了二十三家分号。 相比起耀武扬威的冠鬣帮,逆帆镖局还算是有些真本事,冠鬣帮倾出一山之力,几天之内便被擒贼擒王,以少胜多。 逆帆镖局总舵不过百十号人,每个分舵也不过四五十人,一场孤立岛之战,折损半数,除去这十来天的消耗,陈风傲手里的也不过近二百人。虽说就二百人,愣是杀得红衣教女弟子横尸满地。 奈何倒了一批,外围便再冲上来一批,一场恶战从白日打到入夜,火光通天,逆帆镖局杂役死伤殆尽,众镖头、镖师、趟子手各负有伤,仍在殊死顽抗。 陈风傲身上也早已负伤,但并未伤及要害,衣衫残破处,血渍斑斑。 孟笑离知其快刀猛烈,多以“避”字诀灵活拆解。 月光为烛,以耳当眼,二人大路上打斗,尸体拌脚,二人便飞到空地对峙。 陈风傲长刀划空,带着呼啸的风声,孟笑离借地一跳,陈风傲便立即翻转刀刃穷追不舍,孟笑离手脚灵便,躬身避过,心中猜测陈风傲的刀刃必然从横切改为下劈,孟笑离弯腰避刀的间隙,立即旋身出来,借机抬脚压住刀身,纵脚上踢,用了一招“釜底抽薪”,一连贯的动作太快,陈风傲冷不防被踢中下颚,向后退了几步。 陈风傲不待细思,再次横刀于前,跨步冲向孟笑离,孟笑离侧身一让,刀锋便即横来,孟笑离握拳在手,攒足内力,用指上金鳞血甲拍向陈风傲开天刀的刀身。 长刀被猛力一击,方向失控,孟笑离立即抓住机会,将金爪刺向陈风傲侧胸,陈风傲痛呼一声,未及看伤,回刀一旋,孟笑离急忙收手后退,被陈风傲的快刀削掉了一绺长发。 陈风傲随即将刀刃向外,使出一招“天将巡界”扫向孟笑离,孟笑离向后一个空翻,退开老远。 孟笑离双脚刚一站稳,陈风傲紧跟在后,同样一招“天将巡界”再次杀向孟笑离,孟笑离借地腾空,擦着刀刃半空翻转,孟笑离心知再一落地,陈风傲必然要拦腰一刀,杀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孟笑离急中生智,顺势攀上树干,紧接着借枝干一蹬,再次窜上陈风傲近前。 陈风傲果然出了一招“狂风袭地”横刀来斩,不料一招扑空,再想续招时孟笑离已攻到眼前,孟笑离发出全力一掌击在陈风傲右肩,右肩即时错位脱臼,陈风傲顿感不妙,连忙将开天刀倒向左手,削向孟笑离。 使用左手的陈风傲刀势立时减弱,仍与孟笑离拼了几招,紧接着被孟笑离旋腿一踢,将刀身踢开,举起双爪直插向陈风傲胸口,陈风傲熊吼一声,被孟笑离推出十几米,直到后背撞树,胸口内的金鳞血甲又刺进几分。 陈风傲伤到要害,“哇”地从口中呕出一滩血,右臂垂摆,左臂也提不起刀来,陈风傲死死的盯向满眼赤红的孟笑离,再说不出话来。 孟笑离冷声道:“永远不要让对手猜到你的下一招。”说着将双爪抽了回来,满手血污,滴滴答答流向小臂,陈风傲倚靠着树干,强忍剧痛,僵硬的站着,惨笑一声道:“人活于世,不过成王败寇。” 孟笑离不理,而是伸出血手去夺陈风傲手中的刀,却怎么也抢不下来,陈风傲气若游丝一只左手还死死的攥着开天刀不放,任凭孟笑离怎么夺,直到陈风傲被拉倒在地,陈风傲紧紧的攥着开天刀,眼球爆红,翻着眼皮看向孟笑离,努力求道:“你答应过我,不动我的妻女,你可说到做到?” 孟笑离俯身看着满身是血,仍自挣扎的陈风傲,当年的威风一扫而空,孟笑离喟叹道:“你们从不对我讲江湖道义,死到临头,反倒要求我遵守规矩。” 陈风傲没能得到孟笑离一个肯定的答复,就因重伤断了气,一双瞪得赤红的眼睛,还死死的望着,只不过瞬间没了神光。 孟笑离松开夺刀的手,用血手敷在陈风傲的眼皮上,轻声道:“你我的恩怨就止于此吧,你的家人我是不会动的。”缓了半日,见陈风傲双眼已合,孟笑离起身看着路面铺满尸首,橙红交杂,两败俱伤。 逆帆镖局总镖头阵亡,残余力量也无继续斗下去的决心了,双方停战,孟笑离也并未赶尽杀绝,任他们逃跑远去。 结束战斗,孟笑离带领红衣教众弟子返回逆帆镖局总舵,总舵内的人,最终还是没等到总镖头前来援助,却听到了陈风傲战死的消息。 总舵内的几十人一时间没了主意,各个分舵残余力量都已退去,只剩他们还在坚持,在院内守了几日,依然不见红衣教进院攻打,众人已经饿的把院子里能吃的都吃了,再饿就要吃人了,面对如此困境,二当家老琵琶一不做二不休,再次组织队伍,出镖局突围,宁战死不饿死。 这一次,逆帆镖局总舵的残余力量与红衣教弟子拼杀了两个时辰,杀了不少红衣教弟子,最终还是无一生还。 打下逆帆镖局总舵后,分舵虽说躲的躲,逃的逃,归顺的归顺,剩下几家仍杀红衣教的心不死,扬言要坚守阵地,为总镖头报仇,最终也被红衣教吞并了。 孟笑离灭而不收,逆帆镖局旗号倒了,只不过一代新人换旧人,两个月后,逆帆镖局终告覆灭。 大获全胜后,一路招兵买马,红衣教迅速壮大,返回孤立岛途中,孟笑离接连收到了武林盟主发来的请帖,要求孟笑离应邀参加武林大会。 孟笑离不以为意,将请帖丢在一边,接连几日第二封、第三封陆续送达,最后只道“三邀不至,我即派兵。” 孟笑离虽不在意朝廷派兵,但刚刚经历一战,弟子们各负有伤,仍需调养,避免麻烦,孟笑离带着左护法宁愿和右护法乌羽,一同赶往了庐州府清峻山庄。 清峻山庄风貌如前,正是百花齐放的季节,蜂蝶起舞,芳香四溢。道路两侧护卫成行,夹道相送,孟笑离与左右护法径直来到思贫殿前,迈步进殿。 盟主杨咩咩坐在首座,四周围满了侍卫,将杨咩咩夹在人丛中,杨咩咩仍是一身蓝直裰,只露出一个顶着四方平定巾的脑袋,下首客座分别有松林派净尘、净世二位高僧及弟子,以及武当瞻鹜道长和一众武当弟子。 孟笑离三人来到殿内,未及说话,杨咩咩便怒斥道:“好你个魔阎鬼姬,当初放你一条生路,没成想你不知悔改,东山再起连灭两门,你到底是何居心?” 孟笑离见到盟主这般形态,不禁失声发笑,走到殿中央,笑道:“在我这里有一句话叫死了轻松,活受罪,不过既然你们给了我孟笑离活路,我便不能就此罢休。” “你还想怎样?”杨咩咩躲在侍卫身后怒问,随即又道:“魔阎鬼姬,请你善良一点吧。” 孟笑离一听此话,来了兴致,反问道:“你们对我使手段的时候,可有人劝你们善待于我?如今我吃尽苦头,死里逃生,你反倒来劝我善良?” 孟笑离目光扫视着下首端坐的净尘、净世、和瞻鹜道长,几个人脸色不变,只是静坐当地。 盟主杨咩咩气道:“你别得寸进尺啊,难道你想把这十大门派统统杀光?” 孟笑离则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尽量不滥杀无辜。” 杨咩咩冷笑一声,道:“魔阎鬼姬,你雄心不小啊,你当天下都是你家的?红衣教已经被灭了一次,难道你还想经历第二次?” 孟笑离不以为意,随口道:“红衣教已经无所畏惧!” 盟主杨咩咩一时语塞,接不上话来,随后转口提议道:“魔阎鬼姬,本盟知道你想要什么,加入十大门派,让红衣教名正言顺,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对吧?” 孟笑离听后,粲然一笑:“这些,我已经不稀罕了。” “你?”盟主不知所措,夹在侍卫身后,搓着手心,气道:“那你告诉本盟,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孟笑离直视杨咩咩,莞尔一笑,回答道:“就是你啊!” “放肆,”杨咩咩忍不住拍案而起,大骂道:“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背后有谁支持吗?敢伤我,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孟笑离淡然一笑,轻声道:“不光我知道,整个江湖没有人不知道,一介书生,能坐在武林盟主的位置上号令天下,你不过是一张面皮,强撑到现在,一定很不容易吧?” 盟主杨咩咩抚着胸口,忍着气,劝自己不可失态,让旁人看了笑话。杨咩咩说道:“本盟好心好意请你来和谈,你不但不领情,还口出狂言,看来我们之间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孟笑离听后,只淡淡的回了一句:“请自便。”说罢,转身欲走,突觉耳风微动,孟笑离察觉异样,迅捷转身,一只茶碗从瞻鹜道长身前飞过,孟笑离立即攒足内力推向茶碗,瞻鹜道长在桌后暗自发力,孟笑离一掌在前,那只茶碗旋转在浮空,逐渐的向瞻鹜道长的方向而去,瞻鹜道长忍不住站起身,一手在丹田空抓,一手发动内力推动茶碗,茶碗飞速旋转,回到了二人中间。 不一阵两人额头见汗,孟笑离调用丹田邪力,只见半空那只茶碗,瞬间飞向瞻鹜道长的面门,瞻鹜道长眼疾手快,挥袖一扫,将茶碗击碎,自己也被一股猛力,连人带椅推翻,瞻鹜道长拂尘一扫,身坐椅子立起来,脸色微青,不发一言。 孟笑离则邪邪一笑,随即带着左右护法出了大殿。 第一百八十三回、钟离简之死 目送孟笑离等人出殿,净尘和尚沉声对瞻鹜道长说道:“魔阎鬼姬如今内功高升至八层末段,你我都差了一截,看来是不好对付了。” 瞻鹜道长沉静道:“虽说她进步飞快,异于常人,但以她现在的功力,还威胁不到你我两派,她杀得了贫道,杀不了武当。” 净世和尚叹声道:“如今十大门派,灭了两门,一个射月神教不再参与此事,一个幽狼门不阴不阳,被除名后,也走了下坡路。当年齐心尚难攻克,如今红衣教风头正盛,恐怕真是无一派能敌了。” “那怕什么?”盟主杨咩咩从侍卫丛中钻出来,自信道:“只要她跟朝廷作对,就没有好下场。这天下,没有朝廷灭不了的人。” 且说孟笑离返回孤立岛,熟悉了冠鬣帮袁家的产业,排布了人手,重新修葺大战过后满目疮痍的孤立岛。忙完诸事,转眼入秋。 秋凉时节,薄霜寒露,落叶纷飞,逍遥山幻梦楼上,孟笑离坐在梳妆镜前,整理妆容,抬眼从镜子里看到端站在门口的左护法宁愿,不禁好奇道:“你明明是个美貌女子,为什么现在还要一身男装呢?” 宁愿低头扫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冷声回答道:“我只是习惯了。” 孟笑离垂目感叹:“那段日子,让你受委屈了,我也见到了你的真心,日后你所有的仇,我都会一一替你报了。” 宁愿凝视着孟笑离那黑丝如瀑的背影,沉声道:“坚信你能来,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话音刚落,军师纪红鸾闯进屋中,右护法乌羽也在身后跟了进来,见到孟笑离。纪红鸾迫不及待道:“教主,我在外面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孟笑离瞧了纪红鸾一眼,起身走到床边,缓身下坐,问道:“什么消息?” 纪红鸾急道:“幽狼门门主钟离简,居然死了!” 孟笑离“嗖”地从床边又站了起来,追问道:“哪来的消息?是真是假?” 纪红鸾认真的看向床边的孟笑离道:“消息真假,我可不敢确定,可是传的有鼻子有眼,幽狼门门主闭关大半年未曾露面,又忽然传出暴毙的消息。” 孟笑离不解道:“钟离简老谋深算,武功盖世,最是个无懈可击的人,怎么会暴毙呢?这死的有些蹊跷。” “所以说啊,”纪红鸾坐在床边感叹道:“这件事轰动了武林,没人相信钟离简暴毙,外面传什么的都有,最多的就是他女儿吴茱萸弑父杀人,成全了自己的门主之位。” “新任门主是吴茱萸?” 纪红鸾点头道:“没错。” 孟笑离思忖道:“毕竟做过我的徒弟,吴茱萸什么品性,我们都知道,她怎么可能统治的了幽狼门?” 纪红鸾双手一摊,揣度道:“自是她父亲教了他什么法子呗。” 孟笑离侧头看向纪红鸾,叹声道:“当年我执意要留她在红衣教,你一再阻拦,我们打了一个赌,我赌她凡木亦能成材,你赌她不堪重用庸人而已,这算谁输谁赢呢?” 纪红鸾则自信一笑,回答道:“我向来看人比你准,她一时起色而已,我们等着瞧。” 孟笑离则道:“既然如此,我也该抽些时间去探望探望我这位爱徒啦。” 此时的幽狼门七里山内,乱成了一锅粥,巨大的一个烂摊子交到了丑姑娘吴茱萸的手中,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她自己。 面容憔悴,神思怔忡的黑燕子,忙前忙后为门主钟离简准备后事,这场灾难完全出乎了黑燕子的预料,她想过这个结局,但只是想想,内心根本不希望它实现,但她万没想到,令她又爱又恨的钟离简,一届幽狼门门主,神威半生,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死去,还是死在了自己亲女儿的手中。 黑燕子一身孝麻,眼神空洞,站在大殿前钟离简的木棺旁,注视着队伍最前头的丑姑娘吴茱萸,这个残忍不败其父,无情更胜一筹的小姑娘,门主离世黑燕子都觉心痛到极致,而她竟不曾为生父落一滴眼泪,铁石心肠的模样还真像极了她爹钟离简。 管家金奎主持着丧仪,因幽狼门被武林盟会除名,其余各大门派无一派过来送行,钟离简旧相识不多,更无外客。 黑燕子麻木的跟随着抬棺队伍,向七里山后山进发,准备将钟离简送入门主墓洞,与历任门主的木棺列次停棺为葬。 黑燕子环视幽狼门众弟子,除了管家金奎脸色难看,忧思深远,其余所有弟子均无悲面,心中各自打着如意算盘,这便是幽狼门,一个不讲感情的地方。 黑燕子回想当初,一门心思想占了钟离简的上风,不惜利用吴茱萸将他绑在密室,如今看来自己真是大错特错,钟离简固然可恨,但没了他,黑燕子恍如没了倚靠,又一次无根的飘荡起来,余生都没了颜色。 钟离简为了女儿甘囚密室,教会吴茱萸易容之术,教她练武,教她修习内功,可惜吴茱萸并非可塑之才,学什么都半吊子,无论是长枪短刃,还是暗镖袖刀,教了后面忘前面,始终是不成器。 吴茱萸的沮丧亦是与日俱增,有了权利更是摸透了权利的乐趣,胡乱施令,看谁不顺眼便派刺客杀人,杀了人又不给赏金,搅的整个幽狼门怨声载道,弟子们纷纷找管家金奎控诉此事。 金奎万般无奈,站在屋外向屋内密室中的钟离简汇报情况。 事后,吴茱萸返回房间,黑燕子向密室方向努了努嘴,道:“你爹有事找你。” 吴茱萸从床上扭动机关,跳进密室,黑燕子则在外间把守门风。 钟离简被黑燕子照顾的很好,穿着整洁,但难掩久居密室的疲惫和沧桑。 钟离简双腕拷着铁链,端坐在铁椅子里,吴茱萸大不情愿的靠近钟离简,钟离简注视着目光低垂的吴茱萸,沉声道:“你管理幽狼门这么久,感受如何呢?” 吴茱萸无所谓道:“幽狼门很好,暂时不需要你惦记。” 钟离简却道:“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钟离简深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武功方面你不肯用功,又完全没有管理之才,幽狼门不能如此继续,你打开铁链,我得出去了。” 吴茱萸怒视着严肃的钟离简,不可思议道:“谁又对你讲什么了?我说过,幽狼门很好,不需要你惦记,你只老实待在这里,放一万个心吧。” 钟离简认真的看着吴茱萸的慌张,摇头道:“再任你这样下去,幽狼门将毁于一旦,你会把我从前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怎么会?”吴茱萸不服气道:“你想多了,别听外面的人胡说,把我讲的一无是处,我毕竟是你的女儿,不信我,你也得信你自己。” 钟离简倚靠在铁椅子里,无奈道:“无论如何,我是要出去的,你不肯交出钥匙,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打开了。” 吴茱萸背过身去,眼珠乱转,双手紧张的来回搓着,心中惆怅,父亲一旦出去莫说自己的权利会一下子被夺走,狠绝的钟离简不会放过她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黑燕子说过,钟离简打造了这一副铁链,困住了前任门主,吴茱萸便认为钟离简一定有办法自行打开铁链,密室怎能真正囚住钟离简呢? 吴茱萸斜下回看瘦削的钟离简,钟离简正低头以内力去扯腕上紧扣的铁链,吴茱萸满手是汗,缓缓蹲下身,半跪在钟离简面前,求道:“爹,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带领幽狼门成为更强大的门派······”一边说着,吴茱萸一边将手伸向靴子,摸住了一柄精短的匕首。 钟离简察觉异样,眼睛瞟了一眼吴茱萸握匕首的手,冷声道:“难道你想对你爹动杀心?” 吴茱萸身子一抖,吓道:“没有没有,我怎敢,”吴茱萸抬眼望着淡定的钟离简,说道:“爹,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江湖上散布着你外面家室的消息,那些你娶过的女人,全部遭人报复,一个活口没留,统统被人暗杀。我在查啊,我在为你报仇,你总得给我时间。” 钟离简双手攥紧铁椅把手,愠怒道:“你居然会在乎这些?你忙的不过是你那些无聊琐事,幽狼门如何,你爹又如何,你都没心思管,你会在乎我的外室?这件事你也不必管了,我得罪的人太多了,杀人者已经查不清了,我必须出去,否则幽狼门都将大乱。” 说着,钟离简猛然起身,欲命令黑燕子叫金管家过来,双手铁链跟着“哗啷啷”一阵响动,吴茱萸顺手拔出靴内的匕首,冷着一张脸,不假思索便要向钟离简刺去。 钟离简瞧在眼里,一手拿住吴茱萸手腕,一手扣住吴茱萸咽喉,气道:“吴茱萸,你竟然要杀你爹,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吴茱萸神情惶恐,面目阴鸷,摇头道:“你别逼我,天下人都可以不信我,你不能不信我,我有能力的。” 钟离简放开吴茱萸,嗔道:“你有什么能力?杀你爹的能力?” 吴茱萸慌乱的挥手:“不不不,不是的······”突然吴茱萸刀尖调转,直向钟离简胸口刺去,钟离简情急之下回招,袖口刀早一步逼近吴茱萸咽喉,却突然刃面翻转,钟离简不肯对自己女儿出杀招,吴茱萸却毫不留情,钟离简被铁链锁住,退无可退,被吴茱萸一刀扎进了心口窝。 钟离简震惊的看向胸口汩汩涌出的鲜血,缓缓坐回铁椅子,铁链“哐啷啷”砸在地面。 吴茱萸如警钟敲响,恍然回过神来,被欲望蒙住的双眼,倏忽间被打开,吴茱萸慌忙拔出匕首,钟离简二次受创,口中喷出一口血,吴茱萸一刀正中要害,焦急的去按钟离简流血的伤口。 钟离简绝望的望着吴茱萸,心痛道:“我孤独一世,不肯尽信身边任何人,没想到最后仍是被唯一的信任给害了,吴茱萸,你太令我失望,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吴茱萸喊道:“爹!我错了,是我鬼迷了心窍。”吴茱萸捧着钟离简惨白的脸,眼中落下惊恐的眼泪。 第一百八十四回、吴茱萸夺位 外面的黑燕子听到密室中的声音不对,好奇的打开密室的石门,见到眼前的一幕,黑燕子惊诧的跳进密室,奔到钟离简面前,一把推开吴茱萸,呼唤道:“主人?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黑燕子低头看到钟离简胸口的血,染红了大片衣服,再看到吴茱萸手中的匕首,已知大半。 钟离简气若游丝,歪倒在铁椅子里,黑燕子泣道:“主人你怎么会这样?以你的武功和内力,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倒在一边的吴茱萸,不敢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爬起身冲出了密室。 钟离简被一刀正中要害,血液狂流,头脑昏晕,内力也使不出来,钟离简深吸了几口气,对黑燕子轻声道:“我若使内力会伤到她。” 黑燕子顾不得其他,捧着钟离简惨淡的脸不停的求道:“主人,你坚持住,我为你治伤。” 钟离简双唇灰白,自认不好,无力的伸手抓住黑燕子的手腕,微声道:“求你,不要伤害她,”黑燕子惊道:“您的好女儿,狼子野心不弱于您,她都敢向您出刀,您还要维护她吗?” 钟离简抬起血手抚摸着黑燕子的脸,柔声道:“我辜负了你,到最后才能告诉你,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从此你和她要好好活着。” 随后钟离简挣扎着,贴向黑燕子的耳朵,说出了绝虫蛊的秘方,又道:“幽狼门交给你,我放心,不能护你到最后,往后你独立于世,万事小心啊······”话音未落,钟离简双臂滑落,脑袋歪到一边没了气息,胸前的鲜血仍濡濡的流动。 黑燕子双眼含泪,模糊的望着钟离简的脸,猛然上前吻住钟离简冰凉的双唇,最后窝在钟离简的怀中,恸哭大骂道:“吴茱萸,我们都错看了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杀母弑父,你早该死在战场上,何必要救你回来,你杀了他,我与你不共戴天!” 屋内的吴茱萸端坐在茶桌旁,板着脸望着密室的入口,耳中听着黑燕子的痛骂,嘴唇紧闭面无表情,眼神透露着凶冷的光。 黑燕子将钟离简的尸首平放在密室中的一张木床上,失魂落魄的走出密室,抬眼看到淡然端坐的吴茱萸,黑燕子手中紧紧握着残情锏,脑中回想着钟离简临终的话:“不要伤害她,你和她要好好活着。”黑燕子眼泪再一次忍不住涌出眼眶,手上缓缓放松残情锏。 黑燕子忍着泪,对面无表情的吴茱萸道:“你爹死了,雄霸一世的幽狼门掌门人,就被你这么轻易的杀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茱萸毫无反应的回看着黑燕子,黑燕子继续道:“到死他都不肯伤害你半分,任你杀了他,他是你亲生父亲,你怎么狠得下心?” 吴茱萸依旧端坐不动,听着黑燕子的控诉,没有哭笑,没有眼泪,黑燕子擦了擦眼泪,又道:“你爹的死讯,暂时不可以对外说,我助你稳定权势,等你坐稳了幽狼门门主的位置,再宣告你爹过世的消息。” 吴茱萸麻木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几日之后,黑燕子从痛失所爱的苦难中抽离出来,找来管家金奎,召回所有幽狼门弟子,在大殿内宣布门主授意,正式将幽狼门转交吴茱萸接管,敕火令,金狼符,以及门中弟子体内携带的绝虫蛊秘方,已全部交付给吴茱萸。 此消息一出,全场哗然,一直以为不过是胡闹一阵子的吴茱萸,居然真被定为幽狼门的接班人,门中众弟子无一人服气,尽皆挥舞着手臂抗议,要求久未露面的门主钟离简出面解释清楚,亲口承认才算正式交接。 幽狼门继任大弟子,阴使何不问站出来怒道:“这算怎么回事?她是什么来路,半路加入幽狼门,上来就来当我幽狼门的门主,她凭的是什么?她又有何本事?管门主叫声爹,就能违背幽狼门规矩吗?” 吴茱萸端坐在殿内的王座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黑燕子站在一旁,淡定的拿出一个木盒子,在大家面前打开,里面一排排黑色的药丸,黑燕子冷声道:“每月发放的压制绝虫蛊的解药就在这里,不想活不到月底,就尽管抗议,肯认吴茱萸为新门主的,到前面来领解药。” 场上众人面面相觑,讨论了一阵,终于有几个人上前领了解药退了下去,随后陆续有人上前来领解药,一半的人领了解药,另一半人更觉跟自己的生命作对没什么好处,便也只得不情愿的去领解药。 阴使何不问恨得牙根痒痒,奈何自己确实没得到门主钟离简的授意,更没听过门主亲口传告绝虫蛊秘方,没有这秘方,管理幽狼门谈何容易。 见阴使何不问不再说话,黑燕子收回空盒子,扫视着场内所有人,她要看看这些人服下解药后有什么反应,万一钟离简有意瞒骗,幽狼门从此就绝迹了。 黑燕子此前偷偷服下了根治绝虫蛊的解药,能否彻底除了这蛊毒,也只有下个月绝虫蛊发作期,才能看到成效。 一味绝虫蛊,轻轻松松控制了幽狼门这群恶狼,吴茱萸终于安心的坐在宝座上当起了一任门主。 几日后,黑燕子宣布钟离简暴毙而亡,众弟子准备丧仪,为前门主送行。 此消息一出,不仅震惊了幽狼门上上下下,更是震惊了整个武林,知道丑姑娘吴茱萸接手了幽狼门,武林中更是嘘声一片,断言幽狼门的盛世会因此走向衰败,难再翻身。 吴茱萸却不管不顾,目的达到了,正是目空一切的时候,听到红衣教教主孟笑离前来拜访,毕竟是做过自己师父的人,再加上那些曾经轻视过自己的女弟子们,吴茱萸爽快设宴,大方的接待了孟笑离等人。 孟笑离带着左护法宁愿,右护法乌羽,军师纪红鸾,以及一众红衣教弟子,在幽狼门弟子的引领下,进了迷宫一样的七里山。 又是一年寒霜至,微凉的意蕴弥漫在山石间,含混着闹人的腥血之气,说不出的压抑,闷着每个人的心脏。 七里山大殿下,吴茱萸稳坐上首,见到孟笑离等人进殿,并未起身迎接,只微笑伸手示意道:“请红衣教教主及众姐妹,客席落座。” 孟笑离回身示意弟子将见面礼呈上去,吴茱萸也只是微一点头,叫自家弟子接了。 吴茱萸的傲慢并未引起孟笑离的不满,却引来众红衣教弟子的反感,有人便在背后嘀咕:“真是小人得志,如今她倒成了一派之主了,见到咱们教主眼皮都懒得抬了。” 另一个道:“谁能想到,她这个德行也能当上门主,说不定钟离简就是被她克死的。” 孟笑离同门中弟子在殿内客席落座,吴茱萸微笑道:“孟教主大老远前来探望,真是有心了,感谢孟教主对我的关心,也感谢孟教主当年的收留之情。”口中说着感谢,面上却依然一副轻慢的表情。 孟笑离笑回:“毕竟师徒一场,我当年看好你,如今果然是没有看错,你不仅如此美貌,还荣升一任门主,说话也不似从前的小结巴了。” 吴茱萸听后心花怒放展颜一笑,喜道:“感谢孟教主夸奖,还真是天下人都笑我时,唯独孟教主肯照顾我,现下我好歹没辜负了你的期望,也还做到了这个位置。” 孟笑离又道:“听闻家父病逝,我十分惋惜,特来探望。斯人已逝,钟离门主不要太过伤心。” 吴茱萸却随手一摆,道:“我不伤心。”忽觉不妥,又道:“伤心也没用了,他离我而去,我只能坚强的接手他的烂摊子,说到钟离姓,也没什么稀罕的,我叫了半辈子吴茱萸,这个姓氏也是我爹给的,既然她想要我姓吴,那我就叫吴茱萸,不延用我爹的钟离姓,还得由我继承我爹的衣钵。” 孟笑离点头道:“这么多年,你也是不容易,母女独居,隐姓埋名,后来流浪世间,加入我红衣教没过几天好日子,遭逢一场大战,又历了一场牢狱之灾。” 吴茱萸却摆摆手,半笑道:“不必客气,人呐,不过是时运也,我帮你杀敌,也是为了成全我自己,我本以为红衣教会赢,没想到结局出乎我的意料,否则,我怎是肯卖命的人。” 孟笑离听后,笑容凝在脸上,虽彼此双方什么境况,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吴茱萸的爽意直言,还是令在场的所有红衣教弟子着实尴尬的很。 孟笑离轻笑一声,接口道:“但你能有今日,并不出乎我的意料,当时我派你混在队伍中,去对付幽狼门,就是有意叫你父亲带走你,我已知当时红衣教气数已尽,但你父亲钟离简一定会给你一条活路,后面事情发展虽出现差错,害你入狱,不过幸好,你有一个好父亲,不惜一切代价,还是保下了你。” 听到此话,吴茱萸回想起父亲钟离简,以及自己冲动下的那一刀,吴茱萸心下一阵揪痛,笑容从两颊消散,有这么一刻,吴茱萸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自私,为达目的什么都不在乎,那是亲爹,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唯一用真心爱自己的人,居然被自己那么轻易的杀了,堂堂幽狼门门主,威震八方,却那么轻易的死在了自己手上,她吴茱萸哪有那么厉害,钟离简说到底还是因为爱她,吴茱萸失神的堆坐在王座里。 孟笑离见吴茱萸不再搭话,便示意众弟子用餐,简单吃喝,孟笑离带人离开了幽狼门,幽狼门散了宴席。 吴茱萸在心里审判自己,又强行压制着内心的自责,认为没有钟离简的牺牲,哪有她吴茱萸坐门主之位的机会,这世间不过如此,弱肉强食,想要得到的总要付出些代价,一代又一代的更替,才有不断向前的进步。 吴茱萸劝慰自己,直到将杀掉自己父亲这件事,横在心里好受些,才安心的继续做这个幽狼门门主。 第一百八十五回、微笑刺客唐不甜 几日后,吴茱萸接到一个密告,门中弟子微笑刺客唐不甜,在外面私交了一个女人,二人偷偷在外面过得甚是甜蜜。 吴茱萸听后勃然大怒,自己的感情问题还未解决,门中却有弟子私下过起了小日子。 吴茱萸满怀愤怒派人将唐不甜捉了回来,幽狼门内难得的瘦高俊朗的人才唐不甜,被几个黑衣人按倒在大殿内。 上首坐着黑着脸的吴茱萸,见到唐不甜,吴茱萸开口质问道:“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吗?” 唐不甜半跪在地上,淡然回答道:“幽狼门刺客。” “你知道刺客不准娶妻,不能生子。” “知道!” 吴茱萸深望着下首的唐不甜,气道:“那你知法犯法,便是对本门主的无视。” 唐不甜斜勾笑意,讽道:“你爹生下你,也是在挑衅门规,你不也好好活着吗?规矩难道都是给弱者定的吗?” “大胆!”吴茱萸愤然起身,怒道:“你想死吗?”唐不甜直言道:“我当然不想死,而且想好好活着,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活着。” 吴茱萸指向唐不甜,问道:“那你为什么来当刺客?” 唐不甜豁朗一笑,回答道:“可惜我命不由我,当不当刺客,又怎能是我可以选择的。” “好一个没得选择,”吴茱萸饶有兴致的笑起来,继续道:“那我今天就给你指一条活路。” 吴茱萸伸手从身旁的黑燕子手中拿过敕火令,扔到唐不甜面前,命道:“我派你去杀了你那位小娇妻,赏银加倍,完成任务,我赏你绝虫蛊解药,还你自由。” 唐不甜低头看着敕火令牌,迟迟不肯接在手里,幽狼门刺客,一旦接了敕火令,只有勇往直前,杀不死目标,回来多半也是死路一条。 唐不甜想要自由也是为了心中所爱,杀了爱人换得自由,又当如何自处。 吴茱萸见唐不甜不接令牌,冷声问道:“怎么,你想违抗命令,你不肯杀她,今日我便杀了你,杀了你我照样可以派人去杀了她,你们还是一个都别想活。” 唐不甜内心挣扎着,爱人温婉的面容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唐不甜咬着牙骨,思考良久,手指缓缓摸向令牌,沉声道:“杀人只是我的职业,任务派在我的身上,无论好人坏人,男人女人,我统统都杀。” “好,”吴茱萸拍手道:“给唐不甜派发武器,让他即刻动身,三日之内,我要听到她的死讯,否则你也别想活了,任务完成,你返回七里山,我立马送你绝虫蛊解药,许你离开幽狼门,从此做一个自由人。” 唐不甜握着敕火令,站起身来,拱手道:“希望门主说话算话。” 吴茱萸肯定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说罢,唐不甜转身出殿,拿上挑魂刺,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深秋的竹林间,寒风萧瑟,一间孤独的竹屋,一个妙龄少女在院中打水,纤细的双手被风吹的通红,少女铆足力气提起水桶,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将水桶接了过去,少女猛然抬头,微笑刺客唐不甜冲着少女笑了笑,说道:“提不动就等我回来嘛。” 少女喜道:“唐哥,你又去哪了?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唐不甜将水桶拎到屋中,回身拉过女子的双手,在掌心捂暖,笑道:“从前,我没办法告诉你我的身份,也没办法告诉你我每次出门都干了什么,但今天我终于可以明明白白跟你讲清楚了。” 少女好奇道:“什么呀?” 唐不甜注视着少女天真的星眸,郑重道:“我是幽狼门的刺客,每次出门都是为了杀人。” 少女惊道:“刺客?你既是刺客,为什么告诉我?我知道刺客身份不可泄露,一旦泄露,见者是要死的。” 唐不甜勉强笑了笑,如实说道:“是我对不起你,明知自己是刺客身份,还忍不住爱你,你已经被人察觉,我这次回来是接了任务,杀你灭口的。” 少女猛然将双手从唐不甜手心抽了出来,疑惑的看着唐不甜,不解道:“怎么会这样?” 唐不甜满脸愧意,怜惜的望着少女,道:“我没得选,上级派我杀了你,我不杀你,我死后你还是没得活。” 少女失望道:“所以你想牺牲我,保全你自己?” 唐不甜苦涩一笑,反问道:“你肯为我死吗?” 少女红着眼眶,凝视着一脸愧色的唐不甜,伤怀道:“你说你没得选,此时此刻,我就有得选吗?今日我便是非死不可,多说何益?” 唐不甜伸出双臂拥住少女的双肩,将少女揽入怀中,怅然道:“我不想你死在别人手上,但我又怎么忍心杀你呢?我虽接了敕火令,却根本没有下定任何决心?可是不杀你,幽狼门不会放过我们的。” 少女痛哭道:“所以,你是如何打算的?” 唐不甜揉搓着少女的秀发,深叹一口气道:“如果我们两个都不能活,只能相拥着一起离开,你可有这个勇气吗?” 少女从唐不甜的胸膛里抬起头来,见到唐不甜脸颊上落下的热泪,少女环抱住唐不甜的双手紧紧的握着,点头道:“生同衾,死同穴,没了你,我独活于世,不过是多受几年相思罢了。” 唐不甜轻闭着眼睛,心下早已痛彻心扉。 突听“哐当”一声,屋门被踢开,二人心下一惊,唐不甜立即将少女送到身后,只见黑燕子一身黑衣黑裙,手握残情锏,大步迈进来,端站在门口,注视着二人。 唐不甜紧张道:“门主派你来的?” 黑燕子冷声回答道:“门主派我来,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了,我只身而来,给你们指条明路。” 唐不甜讶然道:“什么意思?” 黑燕子背身将房门关上,低声道:“今日之后,你们隐姓埋名,不要再出现了。” 黑燕子将腰间的水壶提了起来,摇晃了几下,旋开瓶塞,道:“这是鸡血,总要做给外面的人看。” 唐不甜立马会意,转身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安慰道:“不用害怕。”随后又看向冷眉冰唇的黑燕子,疑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这根本不像是幽狼门人的作风。” 黑燕子只淡淡道:“我与幽狼门人不同,我曾被人深爱过,我是带着遗憾的爱活着的,我心中有爱,只不过不为人知罢了。你们放心,门主那里我会帮你们掩盖过去的。” 唐不甜拱手拜道:“多谢。”随后拉着少女躺倒在地上,黑燕子将水壶中的鸡血洒了二人满身,又扬了满地。 黑燕子收起水壶,解下唐不甜肘下的兵器挑魂刺提在手里,大开屋门,走到院中,用手指吹了一个哨,高声道:“唐不甜夫妻二人已死,速速回去复命。”话音一落,竹林间风声骤起,树影晃动,随后,风声渐歇,整个林子恢复了平静。 黑燕子侧转头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二人,一手拿着幽狼门兵器挑魂刺,一手握着残情锏,提足向林外走去。 半晌,唐不甜睁开眼睛,手中捏着那粒黑燕子塞给他的绝虫蛊解药,那粒金丸在唐不甜手中闪闪发光,唐不甜将金丸送进口中,在地上侧过身环抱住身边的少女,少女轻声道:“我们自由了吗?” 唐不甜沉声回应道:“我们自由了!” 二人自此隐居不提,话说孤立岛红衣教内,教主孟笑离与右护法乌羽同卧软榻,身边几个男奴捶背揉肩,榻下另有几个男奴弹琴奏曲,不亦乐乎。 左护法宁愿则只是端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个红衣教女弟子匆匆进来,禀道:“禀教主,山门口有外船驶来,船上不善佛龙野求见教主。” 孟笑离脸上洋溢的笑容立马收了,叹声道:“他来干什么?既然来了,就让他上来吧。”那女弟子领命而去。 孟笑离高声笑道:“咱们继续。”众男奴迫于威慑,都只敢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不一阵,不善佛龙野一身浅金僧衣,带着一股冬日的寒气,三步并作两步赶进逍遥殿后殿,见到殿内这番场景,气就不打一处来,奈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孟笑离养成个敏感多疑的性格,不善佛龙野再怒,也只得忍下去,平声和气道:“孟笑离,我有话与你说,先叫他们都离开。” 孟笑离推开身旁壮硕的男奴,迅捷坐起身,不可思议的望着地中央的龙野,冷声道:“不善佛,你这是在命令我?你是我的什么人啊?” 龙野脸颊僵硬,微愠道:“我不明白,只是一个短暂的等待你都不肯,为什么要前功尽弃,再次下山杀人。” 孟笑离嗤然一笑,回答道:“我有我未完成的事,另外,我成全你们不好吗?” 左护法宁愿站起身,眼神望向榻上的右护法乌羽,乌羽会意的退下床,叫走了殿下所有男奴,孟笑离却突然拉住一个,暧昧的说道:“别急着走啊,坐下来。”左右护法见状只得带着其他男奴退了出去。 那被迫留下的男奴木然的坐在榻上低着头,既不敢看殿内的不善佛龙野,也不敢看身旁的魔阎鬼姬孟笑离。 第一百八十六回、龙念泽现身 不善佛龙野阴沉着脸看着榻上的二人,诘问道:“我们有什么是需要你来成全的?我说过无论如何,我有责任安顿了靳小刀的生活,何曾有意要与她度日?” 孟笑离不理,只道:“那是你们的事。” 龙野气道:“你总是这样一意孤行,认定了什么,就不听解释,断然离开,从前是这样误会,如今还是这样的误会,哪怕你肯等我回来。” 孟笑离半笑着去抚摸身边男奴的脸,尽显亲昵,随口道:“如果你做的叫我放心,何来的误会。” 龙野铁青着脸望着孟笑离的举动,沉吟半晌,缓了缓脾气,轻声道:“靳小刀已将她的经历都告诉我了,你伤了她的面容和眼睛,放逐了我们的女儿,你对她如何我都不会过问,更没资格责怪你,只不过那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你知道她的行踪,可否告诉我?” 孟笑离扬起脸,邪笑道:“这才是你此次前来的目的吧?”龙野不答。 孟笑离继续道:“那孩子被我放走之后,我确实派人跟过她的行踪,暗中保护她的安全,只可惜,年深日久,跟着她的人消失了,你们的女儿去向如何,我已无法知晓了。” 龙野听后,没有继续追问,只道:“孟笑离,你最好跟我回去。” “凭什么?”孟笑离不以为意。 龙野沉声劝道:“你使用内功会遭到反噬,出现差错会暴毙而亡,我不会放任你继续,今日我一定要带走你。” 孟笑离听后不禁仰天而笑,乐道:“如今这天下,武林豪杰,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而你连他们都打不过,又怎么能打败我,我之所以被你圈禁,不是你多厉害,而是我曾甘愿被你圈禁。你回去过你的日子吧,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龙野板着严肃的面孔,叹道:“你爱上谁我都不会干涉,那是你的自由,你可以当你的教主,但我劝你不要再杀人害命,否则红衣教会再次重蹈覆辙。” “这一点,就不用你操心了。”孟笑离将手肘搭在男奴健硕的肩头,邪魅的望着殿下站的笔直的龙野。 龙野端站不动,回望着孟笑离的赤瞳,坚持道:“既然你不肯离开,我也绝不会再走的,我不打扰你,你也莫想驱离我。” 孟笑离定定的望着目光坚定的龙野,没有回话。龙野则一转身出了大殿,向西极乐山而去。 孟笑离侧头看向瑟瑟发抖的男奴,一脚将其踹下床榻,那男奴便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 孟笑离越看越来气,一脚当胸将那男奴踢死在当地,随后命道:“来人,将他拖出去埋了。” 宁愿赶进殿内,吩咐身后的红衣教弟子将人抬了出去,然后看向孟笑离的神情,孟笑离阴笑着命道:“挑几个好看的,送到我房里。”说罢,起身向自己的幻梦楼而去。 宁愿在一旁郁郁的注视着孟笑离的背影,拱手领命:“是!” 次日一早,孟笑离带着左右护法来到西极乐山山脚,不善佛龙野正伐木搭木屋,孟笑离远远站着,发问道:“你真打算在这里久居下去吗?” 龙野转过头看了一眼孟笑离,复又低头继续干活,道:“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说话时寒冷的水汽从口中漫出。 孟笑离放眼整个极乐山,荒草萋萋,枯树干草,一场场战争下来,这里埋遍了白骨,血洗了山河,战火将四山都烧的不成样子,从前极乐山美丽的光景早已衰败,虽是在枯槁的冬日,即使是温暖的夏天,极乐山也变得千疮百孔。 孟笑离走到龙野面前,将手压在了龙野搬动的横木上,说道:“想留在这里也可以,我要这山上开遍鲜花,树木常绿,到那时我便原谅你。” 龙野平静的脸上现出温暖的笑容,点头道:“好。” 孟笑离转身带着左右护法离开了极乐山,左护法宁愿在孟笑离身后低声道:“教主,当你对他说这些话时,你应该就已原谅他了吧?” 孟笑离则转头半笑道:“我已经原谅过他一次,我不会给他再次伤害我的机会了。”宁愿立即补道:“那您为什么不赶他走?” 孟笑离返回身凝视着宁愿的冷面,轻声问道:“你希望我赶他走?”宁愿垂下眼眸,拱手否认道:“弟子并没过多的意思,毕竟是他一次次伤害了教主。” 孟笑离并不作答,转身径直向前走,忽然收住脚步,命道:“对了宁护法,你派人去打听打听,靳小刀的女儿龙念泽去向何处,尽快找到她。” 宁愿拱手领命道:“教主放心。” 宁愿将寻人的消息散布出去一两个月,直到春节后,十岁的龙念泽忽然自己冒了出来。 龙念泽一身粗布丫鬟的打扮,简朴干净,一张秀面结合着龙野和靳小刀二人的优点。 龙念泽找到红衣教女弟子,声称自己便是红衣教一直寻找的龙念泽,并要求去见教主孟笑离。红衣教弟子自不怠慢,立即找船载着龙念泽赶回了孤立岛。 逍遥殿内,孟笑离接见了这位自称龙念泽的小女孩,小女孩见到高座上的孟笑离,丝毫不畏惧,而是礼貌的拱手拜道:“晚辈龙念泽,拜见教主。” 孟笑离招了招手,命道:“你走近些,我瞧瞧你是不是真的龙念泽。” 龙念泽并不慌张,大胆的走上前,一脚踏着阶梯,向前探身,尽量凑近孟笑离,孟笑离望着眼前这个胆识过人的小姑娘,从样貌到身形,从性格到话风,确确实实与靳小刀如出一辙。 孟笑离收回目光,笑问道:“我找你,你就敢出现,你知道我是你的什么人?” 龙念泽则淡定道:“我离家时虽年龄尚幼,父母是谁,仇人是谁,我倒还不敢忘。” 孟笑离好奇的追问:“那你还敢到我这里来?” 龙念泽退后几步,回到原来的位置,拱手道:“说实话,你们那一辈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我也搞不清楚,只不过有人告诉我你是我的仇人,可我心里完全没有恨,与我母亲的生活,我也几乎快忘干净了,所以今日明知你是我的仇人,我还是来了,是因为你一定知道我父母的下落,我终归是要与他们见一见的。” 孟笑离抚摸着指尖上的金鳞血甲,点头笑道:“好一个‘没有恨’,有点意思。”说罢,一扬手命道:“来人,带她到极乐山,叫龙野认亲。” 几名红衣教弟子引领着龙念泽出了逍遥殿,赶往极乐山,极乐山脚独立着一间木屋,不善佛龙野与军师纪红鸾一个在院内一个在院外,二人正说着什么,忽见到山下来了一群人,中间围着一个粗布小丫头,正向着木屋而来。 纪红鸾迎了上去,疑问道:“这位是?”其中一个红衣教弟子拱手禀道:“纪军师,这位是龙念泽,教主派我们带她来认亲。” 纪红鸾便侧过身让众人走了过去,龙野一听是龙念泽,立即走出院外,一直注视着中间的小姑娘,越看越熟悉,但时隔多年小女孩长成大姑娘,即使是亲生女儿也不大敢确定。 龙念泽更是陌生的很,走时年幼,加上龙野出家为僧,改换装扮,龙念泽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和尚,脚步踟躇。 龙野打量了半晌,终于点头喟然道:“变是变了,不过这眉眼,这五官,还是我的念泽。”说着龙野上前捧住龙念泽稚嫩的小脸,龙念泽也并未躲避,猜测这应该就是自己的父亲无疑,但又完全陌生的回望。 龙野关切道:“这么多年,你过得可还好?吃了不少苦吧?都是爹的错,没能照顾好你们母女,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你娘,从此你们安安心心过日子。” “我们?那你呢?”龙念泽不解的望着忧郁的龙野。 龙野面有愧色,回答道:“爹已出家为僧,不能再和你们团圆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会照顾你们生活上的所有问题。” 龙念泽冷声道:“你不过是为了魔阎鬼姬,出家为僧都是借口,我当了这么多年下人,也确实吃了不少苦,你们却只顾着自己的恩怨,我娘她怎么样了?” 龙野深叹一口气,愁肠道:“你娘她,还算很好,只不过一双眼睛盲了。” “怎么盲了眼睛?” 面对龙念泽的质问,龙野无法回答,手中不停的攒动腕上佛串,随后说道:“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龙念泽则一摆手,道:“不必了,你最好叫她来这岛上,我们母女在这里相见。” “为什么?”龙野万分不解。 龙念泽左右看了看,推着龙野向木屋内走着,然后低声说:“爹,我来之前有人嘱咐我,如果魔阎鬼姬同意我出去见我娘,我绝不能去,去了我们母女都得死。” “谁告诉你的?” 龙念泽警惕的望着院外等待的红衣教弟子,以及军师纪红鸾,压着嗓子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个男人暗中照顾我。” “既然如此,你为何现身?” 龙念泽却坚定道:“因为我除了要与你们相认,我还要拜魔阎鬼姬为师,这样才能活下去,也能改变我下人的命运。” 龙野摇头苦笑,诘问道:“这也是那个人告诉你的?” 见龙念泽点了点头,龙野长叹一口气,他心知孟笑离想寻到龙念泽未必是安了好心,她们母女活着早晚都会被孟笑离暗杀,龙野只好妥协道:“那我去跟她知会一声,然后将你娘接过来,你们母女在此相见,有我在,她不会伤你们的,至于她肯不肯收你,我无法揣度她的心思,即使她不收你,你尽管和我住在一处,我来照顾你,她也一定不会杀你。” 龙念泽听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听完了龙野的意图,孟笑离答应龙野,让靳小刀母女在逍遥殿内会面的请求,当晚孟笑离为龙念泽安排了住处。 第一百八十七回、龙念泽拜师 次日,龙野将靳小刀接到了孤立岛,靳小刀盲着双眼,一手拄着竹杖,一手拉着龙野的手臂,快步的赶往逍遥殿,步伐之紧凑,恨不得多长几条腿。 龙念泽早早的便在殿内等候,直到孟笑离梳妆完毕,也赶到殿内,龙念泽躬身拜道:“拜见孟教主,不知昨天我爹是否与您说清楚了,我有心想拜孟教主为师,从此追随孟教主左右,不知孟教主可肯收我为徒吗?” 左护法宁愿与右护法乌羽同时低头望向座位上的孟笑离,孟笑离则深望着下首恭敬的龙念泽,半晌,发问道:“你要拜你的仇人为师?你还是问问你的爹娘同不同意吧!” 龙念泽则甩开袖子道:“问他们干嘛,这是我的意愿,说是爹娘,可我与他们并无太多感情,我个人与孟教主更无仇怨,我也想加入红衣教,当一代女侠,为孟教主效劳。” “是吗?”孟笑离两目凶光,凝视着下首的龙念泽,龙念泽眼神触及,顿觉不寒而栗,只觉自己说错了话,低头含胸,向后退了半步。 “小姑娘真是越来越有你娘的风范了,”孟笑离阴笑着,评道:“伶牙俐齿,毫不逊色,险些让我忘了你才十岁。” 龙念泽立即拱手道:“念泽句句发自肺腑,做下人时听闻孟教主的事迹,甚是佩服,只希望孟教主能成全念泽的心愿。” 孟笑离听后,怪笑道:“你先见了你娘,再与我说这些话吧!” 正说着,有弟子进来报,龙野与靳小刀已经赶到殿外,孟笑离一扬手,命道:“叫他们进来。” 那女弟子刚走出殿门,靳小刀就迫不及待的挤进大殿,喊道:“念泽,娘来了,你还好吗念泽?念泽······”靳小刀一边呼唤着,一边用竹杖敲地,莽撞的向前走着,另一只手在前边颤抖着试探。 龙念泽立即几步赶过去,搀住靳小刀双臂,一脸惊诧的望着靳小刀满布疤痕的脸,以及那一对丑陋的盲眼。 龙念泽打量了半天,方缓过神来,确定眼前人就是自己的亲娘,龙念泽忍不住哭腔道:“娘?你还是我娘吗?” “是念泽吗?娘想死你了,你可还好吗?一切都还好吗?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有没有人欺负你啊······”靳小刀一边摸向龙念泽的脸,一边连珠炮似的问出一大堆问题。 龙念泽哭道:“娘,你怎么搞成这样?我本以为我过得日子很苦,见到你,我真没法想象,你都经历了什么?” 一听此话,靳小刀对孟笑离的恨便涌上心头,靳小刀刚要开口咒骂,忽然回过神来,靳小刀小声问道:“这殿里还有什么人吗?” 龙念泽如实道:“孟教主和她的弟子们,还有我爹。” 靳小刀忙将龙念泽拉到身后,辨不明方向的拜道:“孟笑离,时隔多年我们也是难得一见。”龙念泽知道母亲要与孟教主对话,便帮助靳小刀将身子朝向孟笑离。 孟笑离坐在王座上,一只手拄着腮,饶有兴味的瞧着这母女俩的举动,只听靳小刀求道:“孟教主,我虽与你仇怨已深,恨你入骨,但你能放过我女儿这件事,我靳小刀与你就一笔勾销,再无怨怼,所有的恨在我这里都烟消云散了。你放心,你与龙野如何,我都不会再打扰,只请求你让我带走女儿,还我母女团聚。” 孟笑离则冷笑道:“你倒想一笔勾销烟消云散,安生的去过母女团圆的好日子,一切似乎都成了我的不是了。你别忘了,我的女儿是你杀的。” 靳小刀紧紧的攥着女儿龙念泽的手,忏悔道:“我知道我在你心里罪孽深重,我也无法挽回过去的错误,我也曾日夜的痛恨自己,当初为何鬼迷心窍伤害了你,我也没有一日安生,可是,我该怎么挽回?我该怎么收场?我也希望我死了换你女儿重新活过来,可是这无济于事,发生的事无论如何也无法扭转,其实我也甘心接受你对我的惩罚,我失去女儿这许多年,盲眼度日,更理解了你失去女儿的痛楚,如果不嫌弃,让念泽认你为母,只要让她活着,你全当我死了也好。” 孟笑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还是那么的能说会道,我差点就感动死了,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你魅力依旧,什么样都有这个男人爱你,求我做什么?” 龙野在一旁端站,面有厉色,神情肃冷,始终凝神望着孟笑离。 靳小刀挺起腰板,苦涩发笑,双手盖在竹杖一端,怅然道:“原来这么多年你都是这样想我,因为他人在我这里,所以你认为我赢,可是他心在你那,只有我自己知道,你才始终都是赢家,你有人爱,有能力,有那么多人誓死追随,这世上条条大路任你闯,而我举世无亲,没有生存能力,除了女儿,只剩一条烂命。我要争,我得豁出命去,可你不用,你只需要出现在那里,只要站在那里,仅此而已,他人是你的,心是你的,整个天下都是你的!我对于你哪里有半分威胁,如今我有了这么个女儿,支撑着我活着,只求你放过我,我便有多远滚多远,从你的世界消失。” 孟笑离笑着点点头,弯身到左护法宁愿的靴子边拔出了一把匕首,孟笑离将匕首拿在手里,对靳小刀母女说道:“我已经容你多活了这许多年,消失,你最好消失的彻底一点。龙念泽!你一心想拜我为师,我当然可以成全你,杀掉你娘你就可以活着,我收你为徒。”说罢,孟笑离将匕首抛到龙念泽面前。 匕首“叮当当”砸在地上,龙念泽低头看了看,又转头看向父亲龙野,龙野微皱着眉,面有怒容朝向孟笑离,道:“你何必如此为难人呢?让母女自相残杀,你又能从中获得什么乐趣呢?” “怎么?你舍不得?”孟笑离眼神阴鸷。 龙野阴沉着脸,飞身到孟笑离面前,眼神凶厉,俯视着座位上的孟笑离,胸中汹涌着怒意,龙野牙骨紧咬,贴近孟笑离的脸良久怒视,孟笑离抬眼上望,愤怒的气场死死的压迫着座位里的孟笑离。 龙野沉声道:“我为你所做的千万,都敌不过你头脑中的一时邪念,一次次以肉身相抵,性命相搏,顾全的都是你,你仍看不透,你要固执到什么时候?” “不要为难她,是我对不起她。”殿内的靳小刀摸到地上的匕首,直起身来,靳小刀笑容落寞,缓声道:“没有我,就没有今日的魔阎鬼姬了,念泽你听好了,娘年轻的时候家道中落流落民间,幸遇你眼前的教主孟笑离,善良的收留了我,供我吃住,是你娘怕再次无家可归,设法勾引你父亲,为了达到目的,将他们的孩子推下悬崖,迫使孟教主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打击离家出走,只身闯荡天涯。孟笑离,你也知道,龙野没有一天不在寻找你,日夜不歇,他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他何曾把我当个人,是我在酒中下药,设计让龙野与我同房,后来生下了念泽,令龙野从此活在了忏悔和自责中,但他真是一个好男人,明知是我的问题,明明对我毫无感情,还是担起了父亲的责任,从未抛弃过我们母女,照顾我们母女的生活,但我深知若不是父亲之责,他对我根本就是无心,我方知这世间,爱是无论如何勉强不来的。” 靳小刀苦着一张脸,盲眼无泪,声音颤抖带有哭腔,继续道:“孟笑离,我最理解你恨我,没有人比我更理解,是我害你成如今,你刮花了我的脸也好,弄瞎了我双眼也好,其实都是我应得的,你没有任何错,而你,明明可以杀了我们母女了事,却还纵容我活到现在,甚至放走了我的女儿,你的不忍心,你藏在心底的善念,我早已懂了,我相信你会让念泽活着的,只有我是碍眼的,知道念泽还好好的活在世上,我也该了了这么多年我日日夜夜的愿望,孟笑离,我们后会无期!” 话音一落,靳小刀迅捷将匕首捅进自己胸口,“噗”地鲜血喷洒,浇了身前龙念泽满脸,龙念泽惊恐的望着眼前母亲的身体缓缓栽歪下去。 龙野见此情形,立即飞身过去扶住靳小刀,孟笑离虽听出靳小刀的话口不对,只以为靳小刀一向惜命,怎肯一刀杀了自己,万没想到靳小刀真能一刀捅向自己,能让靳小刀这样的人放弃生命,看来这几年她确实过得生不如死,为了成全女儿,竟能毅然决然选择了自杀,孟笑离亦是震惊的从座位上支起身子。 龙念泽见龙野抱住倒地的靳小刀,半天才缓过神来,大叫一声:“娘!”随即扑倒在地,紧紧的抱住断气的靳小刀,哭道:“我失去双亲这么多年,刚刚见到你,你就离我而去,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又留我一个人······” 龙野将靳小刀的尸身交给龙念泽,自己则直起身,转头看向上首傻站的孟笑离,孟笑离与龙野对望一眼,稳了稳心神,整理了一下领口,骄傲的一摆手,对左右护法轻声命道:“回吧!”说完,孟笑离当先转身,带着左右护法从后殿离开了。 殿内龙念泽抱着母亲的尸体哭个无休,龙野注视着孟笑离离去的方向,一声沉沉的长叹。 事后,龙野带着龙念泽寻一块地,将靳小刀入棺掩埋,望着靳小刀的坟头,龙野轻声问道:“接下来,你要去哪?” 一身白孝的龙念泽,红肿着眼,眼神坚定的说道:“拜孟笑离为师!” 第一百八十八回、练兵 龙野垂首看向龙念泽惨白的脸,不解道:“明知这一切,你仍要去拜她为师吗?”龙念泽用力的点了点头。 安顿了靳小刀,龙野带着龙念泽回到孤立岛,找到大殿内的孟笑离,龙野刚要开口,孟笑离忽然抢先问道:“我逼死了你娘,你还回来干什么?” 龙念泽拱手道:“我娘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才是罪孽深重,不过她是我娘,我难免为她伤心,不存在逼死一说,一切恩怨都该结束了,我回来是想拜你为师。” 孟笑离听后,背靠座椅,面露浅笑,深望着年仅十岁的龙念泽,开口道:“你要执意拜我为师,这个徒弟,我收了。” 龙念泽听后,眼皮轻抬,面无表情,俯身跪拜,拱手道:“弟子龙念泽,拜见师父。”龙念泽一头磕在地上,久久没有爬起身。 龙野见状,一言未发,转身向殿外行去。 孟笑离目送着龙野离去的背影,又将目光投向了跪拜在地的龙念泽,眼神犀利,神情僵冷。 孟笑离一招手,左护法宁愿弯身将耳朵贴向孟笑离,孟笑离附耳命道:“盯紧她。”宁愿拱手道:“弟子明白。” 孟笑离方高声命道:“龙念泽,你起来吧,今日起,去禅道山跟她们习武,不可偷懒。”龙念泽直起身叩道:“弟子一定勤加练习。” 孟笑离转头看了一眼右护法乌羽,命道:“给她换身衣服,带她去禅道山吧。”乌羽拱手领命。 孤立岛东山禅道山,与别山景色不同,这里的风景壮美,线条粗犷,鲜有花开,却苍松翠柏成林,半山腰的练功场吼声震天,初春寒气刚硬,红衣教弟子们一年四季皆着单衣,龙念泽站在队伍中大汗淋漓,汗水与寒气交融,蒸腾出热气。 龙念泽双臂低垂,两足发软,勉强跟着动作,时不时用木剑支地,缓一口气,最后终于坚持不住,与几名新进来的红衣教女弟子一同瘫坐在地,喘个不休。 总将瞿无双五官硬朗,一副男容,曾经亦是女匪出身,红衣教覆灭前就在队伍中,后因战败入狱,被释放后,像男人一样干重活为生,知道孟笑离复辟红衣教,瞿无双当即放下活计,再次追随孟笑离而来,因她骁勇善战,孟笑离立瞿无双任总将职,又在冠鬣帮及逆帆镖局,大大小小的无数战斗中,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瞿总将见到队伍中有一部分人坐的坐,躺的躺,便走过去问道:“你们什么情况?” 龙念泽躺在地上,喘声道:“回总将的话,我们实在是累的不行,早上起的很早,没吃什么东西,整个一天滴米未进,水也不曾喝一口,一天不间断的练功,身体有些吃不消了,能否让我们歇一歇再练?” 瞿总将眼睛向弟子们巡视了一圈,大家也确实都有些精疲力尽,便心软道:“那好吧,我们休息片刻······” “那怎么行?”军师纪红鸾大步迎上来,严厉道:“练功不仅是要你们保护自己,还是在磨练你们的意志,红衣教打了多少仗,你们又参与了多少,问一问你们的师姐们,战事一起,没有休息,水米更没时间吃,你能在决斗中请对方放下屠刀,容你休息片刻吗?” 纪红鸾俯视着地上的龙念泽,龙念泽勉强坐起身,呼吸逐渐平稳,因为汗湿,春风一过,便浑身僵冷。 龙念泽抱着肩膀,喃喃道:“至少给我们一件厚实的衣服,这实在是太冷了。” 纪红鸾威严怒视着龙念泽,气道:“我们要练的就是寒暑不侵,冷也怕热也怕,还跑来学什么武功,当什么女侠。”说罢,纪红鸾又看向场上众人,高声命道:“现在时辰尚早,谁也别想偷懒休息,一旦起了懒惰的念头,就一发不可收拾,能站起来的都给我站起来。” 龙念泽浑身肌肉发抖,又累又冷,一翻身跪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一心只想歇息片刻,缓一缓疲惫。 纪红鸾看在眼里,又见几个女弟子想爬起身,身体却摇摇晃晃,又坐回地上,纪红鸾怒道:“爬不起来的,到前面领二十军棍,完事之后继续回到自己的位置操练,没我的允准,谁都别想偷懒。” 龙念泽身体撑了半截,便被两个人架到了队伍前头,同其他十几个女弟子一起被打了二十棍,捱受了二十棍,已是难以支撑,又被送回了队伍里,强忍剧痛拿起木剑继续练功。 这一切都被行云流水阁上的孟笑离看在眼里,右护法乌羽在窗户边观望着,调侃道:“纪军师是红衣教的鹰,没有一个能熬过她的,她精力之旺盛,无人能敌,每天都像人参吃多了,这些弟子们,饭要紧着时间吃,睡觉要紧着时间睡,刚要坐下休息,见到纪红鸾来了,都跟犯了天条一般,纪军师的文字里从没有休息二字,幸好我已经度过了那段被她折磨的时期。” 孟笑离听后,禁不住笑道:“但红衣教没有纪军师的操兵,和宁护法的谋略,如何这般顺利复辟和复仇,短短时间内,能让那么多没打过架的女人们提起刀剑上阵杀敌,纪军师功不可没。” 乌羽点头道:“那倒是,如今我们灭了两门,其他门派无一派敢来挑衅,连武林盟主都装聋作哑,可见我红衣教的实力。” 左护法宁愿站在窗口双臂抱着寻竹剑,听了半日,忽然插口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第一个打掉冠鬣帮的原因,冠鬣帮靠金银维系着与各派的关系,我们不能给他任何时间勾结一处,冠鬣帮弟子众多,但实际上极其涣散,内部攻破,他们会措手不及,而冠鬣帮一旦败了,各派没了利益的支撑,从前的团结景象立马瓦解,打仗需要大量的金银填补,没有了收益,谁还愿意无故滋事,冠鬣帮一败,谁也不肯站出来为他鸣不平,逆帆镖局便如案板上的鱼肉,我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孟笑离认同道:“这一点确实比纪红鸾提出的,先打掉冠鬣帮的臂膀逆帆镖局,再侵扰冠鬣帮主堂口要明智的多,红鸾担心的冠鬣帮外部增援根本没有出现,而我们控制了冠鬣帮的命脉,别派更无硬来的必要,简直是一石二鸟,事半功倍。” 正说着,楼下一声哭叫,三人一起探头向楼下的练功场看去,只见龙念泽半跪在地上,垂着头哭嚎起来,这番不管不顾的哭嚎,才让众人意识到她虽一向老成,其实不过才十岁,仍是稚气未脱的年纪。 龙念泽揉着眼睛哭道:“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不过想休息片刻,我真的只是累了,哪有想偷懒,现在我有伤在身,都不肯让我停下,这岂不是要我死吗?” 瞿总将站在一边,满眼心疼,奈何军师在场,自己也说的不算,只好将目光投向了队伍前头的纪红鸾。 纪红鸾快步走过来,见到跪在地上的龙念泽痛的满额头细汗,边擦脸边嚎啕大哭,纪红鸾怒道:“闭上你的嘴巴,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这点伤痛就哭天抢地,明日上了战场,也如此不成器的抹眼泪?” 纪红鸾话音未落,行云流水阁上喊出一声:“行了,纪军师,”孟笑离忍不下心,在窗口命道:“大家都很努力,叫她们休息一会吧,挨罚的身上有伤,今日就别再练了。” 纪红鸾向楼上拱手领命,然后对瞿总将吩咐道:“先让她们休息一会,一刻钟后叫她们继续,把那几个挨打的送回去养伤。”瞿无双立即领命照办。 楼上孟笑离又道:“纪军师,到楼上来,我有话与你说。”纪红鸾听罢,快步奔向阁楼。 纪红鸾到得二楼,见到围着茶桌而坐的三人,孟笑离示意纪红鸾在空位坐下,乌羽端起茶壶为纪红鸾斟茶,孟笑离先开口道:“眼下我还有一事未成,那清峻山庄里还坐着一位书生盟主,曾几次三番勾结别派,将我红衣教陷入难堪,后来又组织十大门派围攻孤立岛,导致我红衣教的巨大劫难,这个人我是不想留的,奈何他虽一介书生,却是朝廷的人,想动他并不容易,所以我想问问你们,可有主意?” 右护法乌羽饮了一口茶,笑道:“其实杀他我一个人就够了,只不过你们考虑太多,恐事后无法收场。” 纪红鸾握着茶杯,思虑道:“当然无法收场,教主,杀他我觉得不妥,杀他就是向朝廷发起战书,我们要想清楚,眼下朝廷一旦发难,我们是否有这个实力再对抗他一次,我觉得会重蹈覆辙。” 左护法宁愿手臂搭在膝上,分析道:“首先,杨盟主并不完全是朝廷的人,他只不过是东厂的爪牙,不过仗着厂公的脸面,我们要考虑到杀他之后,东厂会有什么反应,会再向朝廷请兵?联合剩余的七大派?能否再攻打一次孤立岛?我认为都不会。” 纪红鸾放下茶杯,反驳道:“为什么不会,东厂完全可以再次派兵,再次联合其他门派,这次也完全可以直接与锦衣卫联手,但这次一旦败了,他们不会再放过教主了,红衣教就会彻底覆灭,这场仗得不偿失,我认为最好还是先攻克其他门派,至少怎么打,朝廷都不会插手。” 宁愿却淡然的摇摇头,回复道:“我们的目的不是吞并所有门派,更何况一个松林派,一个武当派,是我们永远都撼动不了的门派。实际上杨咩咩活着是盟主,死了就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东厂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平庸的书生大动干戈,我们其实只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