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尘薇》 第01章 命犯水星? “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风雨里的男人被一剑穿心,仍是巍然不动。 在他面前,被击碎的女子魂魄正如萤火般飞散。 一片,又一片。 她的声音清冷又决然,抵达他的耳畔。 “希望陛下将我从史书彻底抹去,我不愿成为千古罪人,被后世唾骂。” 风声,雨声,雷电声,湮没了一切。 他们无声对视,像一幅静止的画。 身后,是高耸入云的四根天柱,托举着一座辉煌的城市。 青龙搅起了云,朱雀燃起了火,白虎掠出了光,玄武荡起了水。 他唇齿轻合,吐出一个淡漠的允诺—— “好。” 光影交织再撕裂,仿佛要将她从这天地间抹去。 他们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声,如潮水一样慢慢渗入耳膜。 昏睡中的云钰眼皮微动,她想看清楚,视线却蒙了一层白雾。 那些破碎的魂魄宛如白色的流星,从远方划破天空,拖出长长的轨迹,最后坠落在她的额心。 “阿钰,阿钰——” 忽然,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落在身上,终于让她的神志重新恢复过来。 云钰大口的喘气,喉间一阵剧烈的干呕,有一股腥甜的血气涌上唇齿。 她像诈尸一样坐直身体,看见几张焦急的人脸同时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说起了话。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昆仑山的房间里。 “你被梦魇住了。”二师兄的手上正勾着法术,揉着她的脑袋按回床榻,“肯定是这次下山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说过几次了不要去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玩。” “阿钰,你御剑摔下山崖都昏睡七天了。”三师兄松了口气。 “阿钰,还记得我们不?”四师兄,五师姐一左一右凑过来,戳着她还很呆滞的脸颊。 “梦魇……”云钰一动不动呆躺着,回忆起刚才的梦,心里竟有异样的不安。 真实的仿佛身临其境,让她忍不住挥手比划起来:“好像梦见我被人杀了,还被捏成了碎片,像镜子一样碎了一地。” 五师姐一手摸着她发烫的额头,一手在空中点出个半透明的小人,轻轻敲碎:“像这样?” “对对对!”云钰指着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人,努力纠正,“不是敲碎,是捏碎的!” 五师姐变换了动作,“咔嚓”一下捏碎幻影。 云钰一个哆嗦,听见五师姐神秘兮兮地笑起:“也许是前世呢?都说人在濒死的时候会看到前世的记忆呢!你这小丫头,前世得罪什么人了吧?” 二师兄的法术在她额头凝聚成一个光点,渐渐地变成一个玻璃珠子。 众人纷纷凑过去,连半死不活的云钰也努力探了一下脑袋。 梦里的景象被抽出来,正在那颗珠子里闪现,越来越清晰。 风雨里交织的神君之影让所有人惊变了脸色。 “这只魇魔……还挺有意思的?”五师姐奇怪地道,“书中记载,册封青龙为孟章神君、白虎为监兵神君、朱雀为陵光神君、玄武为执明神君。四大神君,各守护一方,以正天地。” 云钰一惊,她是从文渊阁抢走一卷地图后御剑摔下了悬崖,而那张海外地图上面不就画了四灵神君的图腾? 难道是因为这个才被魇魔入侵了精神? 五师姐看着里面的人影,又看了看这个小师妹,嘀咕:“这也长得不一样啊,莫非不是前世?” “当然不是!”云钰义正言辞的辩解,显然很不满意自己的前世会被人捏碎,“肯定是魇魔作祟,造出噩梦想害我。” 二师兄一手拖着玻璃珠子,另一只手熟练的抽出剑灵,“咔嚓”一声轻响,剑气击碎了幻象。 他又以法术将碎片全部散去,认真叮嘱:“魇魔可麻烦了,食人心智,吞噬精神,你千万别再去回想那个梦了,会把魇魔召回来的。” 他再次将手放到云钰额头施法,她梦里的画面就像那颗神秘的玻璃珠一样,一点点消失不复存在。 “我还没看清楚他们的模样呢!”云钰不甘示弱。 “看什么看,不许再回想了。”然后她就听到了掌门师兄的声音,将几人全部推开,“让你乱飞,若非剑灵接了你一把,现在你头七都要过了!” 云钰尴尬的咧咧嘴,心虚地躺在床上。 文舒训斥了两句,目光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柄放在架上的莫邪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找到云钰的时候,她被自己的剑灵接住安稳地落在半山腰,检查过后并未有皮外伤,可就是怎么也喊不醒,说是魇魔作祟,可她身上似乎并未有被魔物侵犯的痕迹。 万幸的是剑灵护主,这个野丫头算是命大了。 他转过来,看了看放在另一边的东西。 这就是云钰从文渊阁偷出来的,一张绘画着海外孤岛“星渊”的地图。 那是一个百年前忽然浮现在南海上的国度,至今仍是谜团。 他不由想起师父临终前认真叮嘱过自己的话。 阿钰被师父捡到带回昆仑山的那一年才十二岁。 一个脏兮兮,却明眸皓齿的小姑娘。 老人家笑呵呵的,像拖着一张狗皮膏药艰难地走到正阳宫的广场上,把他们几人一起喊了过来:“她叫云钰,从今天起,她就是你们的小师妹。” 她抓住衣角躲在师父的身后,一双眸子偷偷瞄过众人。 文舒紧蹙着眉头,显然不怎么乐意自己多一个小了五十岁的师妹,其余的几人也纷纷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但师父收徒素来只讲究缘分,既然师父开心,他们也只能认了。 师父摸着孩子的脑袋,温柔地道:“阿钰就像雏菊花一样纯良呢。”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师父一直很宠她。 于是这朵稚嫩的小雏菊,直接长成了一朵霸王花。 阿钰十二岁那年初次握剑,瞬间就好像换了一个人,连他这个几十年专注剑修的人都不由惊叹——师父偶然捡回来的小姑娘,难不成会成为昆仑山百年不遇的小天才? 然而师父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疑惑,站在一旁沉吟看了她许久。 师父在愈感大限将至之时,私下把他喊到面前:“文舒,你这个小师妹,是我在下山游历中捡到的……咳咳,她扑过来就抱着我不撒手,我看她也算有几分眼缘,就带她回了山。” “那时候她已经跟着难民群漂了好久,只依稀地自己叫云钰,连生辰都记不清楚。” “咳咳……回山之后我就以占星之术帮她测算生辰八字,结果竟然显出两条截然相反的命途。” 师父艰难地用手指点着灵力给他勾出了星象图,那是一明一暗两条背道而驰的星辰轨迹。 师父指着暗色的星轨:“我是在关中那一带捡到她的,可其中一条却指向了南海外,咳咳……再怎么流浪,一个小姑娘也不可能从关中流到南海去的。” 文舒心中震惊,但专注于剑修的他其实并不怎么看得懂师父手下浩瀚复杂的星象图。 “那条星轨凌乱破碎,模糊不清,似乎是被什么力量毁灭过,凶险异常,为师亦无破解的方法。”师父叹了口气,说出了心底最大的担忧,“她练剑的时候,不像她,魂魄里似乎掺杂了另一个人的残魂……” 文舒不解,但也听出了师父的潜台词。 “以后教她剑术,切记点到为止,万不可让另一个人苏醒!”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师父抓住他的手腕,青筋紧绷:“但另一条星轨是大富大贵之相,总之……无法破解,那就避开,千万不要让她出海!” 师父说完这些话没多久就驾鹤仙去,一晃两年,阿钰也能以御剑术下山游历,他也一直默默记着师父的嘱咐。 好在这个小师妹虽然贪玩,倒也一次没提过要出海的事情。 直到这次回来,她千方百计地溜进文渊阁,就为了偷一张海外孤岛的地图,文舒才又想起师父手下那两条背道而驰的星轨。 不管怎么样,得先断了阿钰想要过去玩的心,否则真要出了什么事,百年后他可没有颜面去见师父。 “阿钰。”文舒走上前去,想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阿钰,你命犯水星,千万不能去海上。” 房间里鸦雀无声,几个师兄师姐同时露出撞鬼的表情,异口同声:“大师兄,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占星了?” 文舒心里一沉,脸上还保持着冷静,自然也知道这种话从他这个几十年专注剑修的人嘴里说出实在没有说服力,索性搬出了师父:“是师父帮她算的。” 房间的气氛依然古怪,五师姐不明所以地提醒:“大师兄,师父已经仙逝两年了,你怎么不早说啊?” 文舒瞪了她一眼,心中暗骂了几句这群不长眼的东西。 死无对证。 他的话不仅没让云钰打消出海游历的念头,反而笑眯眯地托着下巴,一副期待不已的样子。 第02章 发光的神秘地 一个月前,风尘仆仆的云钰踩着自己的剑灵御剑飞回了昆仑山。 当正在练剑的文舒一抬头,看见这个满脸心花怒放的小师妹,招呼也不打直奔文渊阁去的时候,额角的筋就已经剧烈的跳了两下。 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赶紧追了过来。 文渊阁是昆仑山的藏书阁,前不久因守阁弟子疏忽忘记关窗,眼下一半已经被埋入了暴雪,正在闭阁维护中。 云钰提着剑灵站在门口,短暂的目瞪口呆后,果然是如他所料的那般嬉皮笑脸的凑过去。 文舒捏了把汗,还好守阁的弟子面无表情,无视了她的大献殷勤,在她准备演戏之前就隔着几米的距离就用定身术直接定在了原地。 他看着两个弟子一左一右抬着阿钰放回广场上,站在远方很满意的笑了笑。 孺子可教也。 师父收她入门的时候年事已高,只教了些基础的心法后就让自己继续指点,而他作为一个专注练剑几十年的剑修,自然是没有教过她法术! 还好这是一朵不会法术的霸王花,与其和她纠缠,不如直接扔出来。 “千万不要让她进去!”文舒在暗中如此吩咐,为了以防万一,还命人在门口布置了法术。 然而有句古话叫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虽然不会法术,专注剑修的她翻窗还是很在行的啊! 她这么想着,趁着雪雾弥,脚已经爬上北侧最高的窗子。 里面安静的让人毛骨悚然,一排排高大的木架散发着好闻的墨香味。 自打学会御剑术,她已经三次下山游历,上次在海边,她看着那片浩瀚无垠的大海,忽然感觉内心深处有什么奇怪的情绪触动了一下,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冒了出来——出海! 她兴冲冲的御剑返回师门,准备好好做做功课,谁能想到文渊阁竟然这种时候被暴雪埋了? 云钰暗搓搓的瞄了一眼那个建的特别高的窗子,嫌弃地道:“法修……法修弟子竟然不知道用法术关窗,非得每天爬上去关,不忘记才怪呢!还不如老老实实练剑算了。” 话音未落,莫邪剑微微一动,发出低鸣。 云钰先是一愣,随即后背“唰”的一下冷汗直冒,师父常说剑灵认主,是一种有灵性的武器,会在主人遇险的时候低鸣提示,文渊阁能有什么危险? “莫邪,你别吓我。”她自言自语,僵硬的抬头,看见对面的柜子上有一抹淡淡的光泽明灭了一瞬。 文渊阁有上万本古往今来的珍贵藏书,收录了无数天马行空的故事,一直以来昆仑山都有一个恐怖的传闻——文渊阁,闹鬼。 大白天,闹鬼? 云钰紧张地握住剑灵,本着总不能出师未捷就被闹鬼劝退的想法,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 那本发光的书“噼啪”一声直接砸在脑袋上,掉落在脚边,往前铺开。 这竟然是一卷地图,书扣松开之后,上面画着瑰丽的风景。 她好奇的蹲下,将那本地图捧起来放在膝盖上,看到封页处一行小字:“星渊大陆”。 “星渊……”云钰嘀咕着这两个字,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地图上很规整的划分了四块土地,每一块上面都画着栩栩如生的四灵神君,还有一行小字:“册封青龙为孟章神君、白虎为监兵神君、朱雀为陵光神君、玄武为执明神君。四大神君,各守护一方,以正天地。” 云钰绞尽脑汁的回忆着小时候曾书上看到过的传说,手不经意的拂过苍龙,忽然指尖撩起奇妙的云雾,还有冰冷的水珠沾在皮肤上,耳边似乎真的有低沉的龙吼声! 云钰又惊又喜,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剑灵正在扩散着红光,仿佛一只静谧的眼睛和她一起看着旁边的另一行小字—— 冬春之交,苍龙显现,立为苍王。 春夏之交,朱雀升起,立为朱王。 夏秋之交,白虎露头,立为白王。 秋冬之交,玄武上升,立为玄王。 四王之上,众星拱月之处,名为羲和城,尊为星渊大帝。 这座名为“羲和”的城市是被四根高大的天柱架在空中,像太阳一样俯视着众生! 她随即将指尖挪到羲和城上,金色的光芒下,似乎有人的身影穿梭其中。 但她定睛细看,又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清楚。 “文渊阁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云钰揉着瞬间酸痛的眼睛自言自语,“看着应该是个海国,到底在哪里呢?” 剑灵的红光更加璀璨,折射出另一行小字:“中原往南三万里,过浮屠海域,有海岛,名曰‘星渊大陆’,五千年沉于深海,忽浮现世,方为人知。” 云钰奇怪的托着下巴,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制,拿在手上仿佛玉石,又轻如鸿羽,难道能听到她的心声? 一时兴起,她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地图收起:“就去星渊吧!” 就在她准备翻窗溜出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阿钰。” 云钰机械的扭头,看见掌门师兄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靠在柜子上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手上拿着什么?”文舒一勾手就将她试图藏起来的地图夺走,面色顿凝,瞬间想起师父的临终嘱托。 “这次下山我去了海边,师兄,下次我想直接出海!”下一秒云钰就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文舒不理不睬,找理由让她知难而退:“星渊不是中原,它是独立的国家,有皇帝有军队,你拿不到他们的通关文牒根本进不去,要是私自闯过去被捕,昆仑山可没那么大的面子救你。” “通关文牒?”云钰一把抢回地图,暗暗较劲:“我可以御剑飞过去的呀!” “偷渡是犯法的!”文舒寸步不让,两人各自拽着地图的一头不肯松手,“你好歹也是名门正派,万一被人家抓了岂不是丢师门的脸?” “师兄,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云钰又气又好笑,“谁、谁要偷渡了,我御剑飞过去,从天上光明正大地飞过去。” “飞过去也是犯法的!”文舒骂了一句,劝道,“这卷地图是一百年前我派一位叫风晚的弟子带回的,此行极为凶险,他回到昆仑已身负重伤,后来又染上重病,只三年就去世了,他可比你修行高多了,他都如此,你过去岂不是送死?” “那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云钰根本不吃这一套,不依不饶的和他僵持。 也就是在这一瞬,她的剑灵微微一动。 文舒低头望去——莫邪的剑身似乎和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了,它的红光……也比之前明艳了一些? 他一分心,云钰一鼓作气夺下地图,脚底抹油翻上高大的书架,从窗子里一溜烟的御剑而起。 也不知道是跑的太急,还是风势太大,又或者是太过得意忘形,还没飞出这座山,她就直接摔了下来。 文舒站在悬崖边看着她一边尖叫一边直线坠落,救命的哀嚎响彻半个昆仑山。 再睁开眼睛,她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作为上一代昆仑掌门的关门小徒弟,她御剑摔下悬崖的事已经津津乐道的传了出去。 “丢死人了!”五师姐嘀嘀咕咕的挖苦,到底还是嘴硬心软,又认真检查了一遍。 云钰走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连几天她都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终于让几个师兄师姐放了心。 这天一早,当第一个来看她的五师姐带着早点推门而入的时候,房间早就空空如也。 “师兄……”五师姐端着凉透的早点,心也拔凉拔凉的,“师兄,阿钰不会半途掉进海里淹死吧?” 几人面面相觑,幻想了一下那个悲惨的画面。 文舒头疼地揉着脑袋,连声音都走了调:“快去追——” “师兄,偷渡犯法。”五师姐黑着脸提醒。 文舒嘴角一抽,本来只是头疼,现在脑袋仿佛就要炸开。 “师父在天有灵会保佑她的。”五师姐冷不丁地又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她就看见大师兄生无可恋地僵在原地,无言以对。 现在的他只希望师父在天有灵不要责骂自己。 第03章 去找这个通缉犯 为了不被追回去,离开昆仑山的云钰头也不回地就飞过了南海。 她站在剑灵上打开地图,看见空气上浮现出三个小字——“浮屠海”。 “浮屠”二字起源于佛教,教徒多将“浮屠”视为佛塔,造浮屠佛塔也被视为建功德的事,但是她脚下的这片海宛如巨兽的口,从半空俯视,海水漆黑浑厚,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出。 团雾一片一片地飘过来,冷得她直打哆嗦,一起风更是压迫得人无法呼吸。 “应该快到了吧。”云钰自言自语,如法炮制地用手指抚摸着地图尝试辨别方向。 奇怪的是,这一次光消失了。 她紧张起来,愁眉苦脸地发出一声哀叹:“不会吧,这种时候失效了吗?” 用力甩了两下之后,地图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云钰头皮发麻的环视着四周,月光被乌云遮掩,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掠过她的脸颊,发出了尖尖的、细小的讥笑声。 莫邪剑剧烈的一颤提醒主人周围有魔物的气息,藏在团雾里,越来越近。 她半蹲在剑灵上,警觉地勾起剑气搅散迷雾,陡然间感觉到了极其可怕的邪意。 白天的时候海面风平浪静,怎么一到晚上竟然会有魔? 团雾中伸出的一只被泡得青白的手,直接就抓住了她的足踝。 云钰被吓得鸡皮疙瘩瞬间冒起,剑灵击出一道锋芒的剑气,干净利落地搅散眼前的雾气。 一步之外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人”,也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全身挂着水藻,湿漉漉地朝她靠近。 她翻身落到海面上,迅速握住剑灵开始斩杀魔物,而不远方传来了人的高呼声,似乎有一艘商船也被卷入了危险。 “别怕,我来救你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昆仑山小师妹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借着海浪大跳到了半空中,剑灵调转方向直接砍向白色的团雾。 一阵混乱过后,船舱里的人被惊动,他们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突然跳上来的小姑娘,几个人冲出来抱住一个类似转轮的东西,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船身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她一个趔趄从甲板的左边滚到了右边,赶紧抱住了一根桅杆。 船员高喊:“快,把沉水膜拉起来!把船沉到海里去!我们遇到海魅了!” 团雾围着船,不知是有什么顾忌,只是远远龇牙,不敢落地。 云钰连忙小跑到船边,这一看看得她差点跳起来:“船沉了!喂,别想不开同归于尽啊,我帮你们杀魔!” 她的声音终于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惊魂未定的船员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用最快的速度上下打量了她几遍,扯着公鸭嗓斥道:“你谁啊?” “我我我,我路过……”云钰被海水浇得一身透湿,狼狈的回答,“你们的船要沉了!” “大当家,海上怎么会有女人,肯定是海魅变的!”另一个人也跑过来,手里还提着一柄锋利的武器,二话不说直接朝她砍过来。 “喂!”云钰赶紧躲开,骂道,“有没有良心,我是来救你们的!” “大当家,上次那只海魅也是这么说的,千万别信她的鬼话!”船员根本不理会,又是一板子拍过来。 还好云钰是个剑修,格挡住了对方粗鲁的一击。 “扔下去!”大当家嘴角有不耐烦的表情闪过,“管她是人是鬼,快扔下去,我们得沉到海里才能躲过海魅的攻击。” “扔到海里?”云钰咽了口沫,没反应过来就被拎着衣服直接扔了下去。 她在海中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大失风度地骂道:“你个混——” 下一秒,刚才那个武器也被扔了下来,差点砸在她脸上,也砸断了没说完的半句脏话。 真他妈没有良心! 云钰在心中怒骂了几句,看见眼前那艘船已经被一层明亮的白膜笼罩。 那是比月光还要皎洁的色泽,上面依附着纯净的灵力。 船在下沉,但是海水并没有渗透进去,那么大一艘商船很快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海魅意犹未尽地龇牙,冲逃脱的猎物挥舞着利爪。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孤零零地泡在水里,周围全是蠢蠢欲动的团雾。 海里面太危险了,还是得赶紧御剑飞到天上,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可惜不等她这么做,团雾里的海魅已经发现了这个落单的人。 她倒抽一口寒气,忽然间想起师兄那句——“阿钰,你命犯水星,千万不能出海。” 难道那句话是真的? 不可能!她才想出海游历,地图都没摸热,师兄这种时候忽然冒出来一句“命犯水星”,这不明摆着找借口阻止她嘛! 居然还搬出了师父!师父最宠的就是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告诉她? 但是现在,她被越来越多的海魅围在中间,团雾遮住了头顶的月光,一贯不信邪的霸王花,终于有点心虚起来。 云钰大口深呼吸,感觉一瞬间看见了笑眯眯的师父在朝自己招手。 “动起来。”忽然,一个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中,泡在海水中的云钰微微一惊,以为自己听到了幻觉。 “海魅可以杀的。”那个声音果然再次响起,同时一道水流卷起水刺的状态精准的洞穿了一只魔物的胸口,“浮屠海受到玄王之力的保护,海魅只能借助团雾飘行,只要像这样搅碎心脏打进海水里,它们就再也动不起来了。” 大半夜的,她被这个声响吓得全身鸡皮疙瘩竖起,往声音的源头望去。 血……和海水混杂在一起,一波一波地冲到她的身边。 那不是海魅冰蓝色的血液,而是带着淡淡的温暖,似乎是人类的血液。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血?难道除了她还有其他人? “别发呆,先杀魔!”对方低声呵斥,她这才隐约在黑暗里看到了一抹淡淡的光,正在持续地用灵力幻化成刺击杀海魅。 海浪像城墙一样高高垒起,她的惊叫刚要出口,忽然发现那一波扑向她的浪居然被瞬间凝结成冰雕。 她的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转头看向一边出手相助的陌生人。 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人,但能看见水流在他掌下千变万化,宛如千军万马。 云钰镇定心神,剑灵动得飞快,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你是那颗星辰……”和她在海中并肩作战的人喃喃自语,伸手扣住她的肩膀,直接沉入了海中。 “啊!”云钰发出一声尖叫,她在海中,身体却并没有感觉到冰寒,甚至呼吸也和陆地上无异。 她这才冷静下来,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个正拉着她快速游行的神秘人。 这个人脸上有白色的鳞片,在漆黑的水中闪闪发光,只是那样苍白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血从他的背后涌出,像一条无限长的小蛇。 “你受伤了?”她担心地开口,也没注意到自己居然能在水中自由说话,“是刚才救我的时候受的伤?” “不是。”男人淡漠地回答,“是被朱王的鸾鸟打伤,与你无关。” “朱王的鸾鸟……”云钰不解,对方只是摇头不再解释。 再浮上海面之后,长夜已经过去,天色微微透亮。 云钰惊疑不定地握着剑柄,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处废弃的船坞:“这是哪?” “汐水码头。”男人靠在废墟里大口地喘气,“是汐族的码头,原本是负责给往来船只镀膜的,两个月前玄王殿下入狱,汐族遭遇了围剿,这里眼下已经没人了。” 云钰眨巴着眼睛,显然初来乍到的她根本听不懂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对方也没有要和她解释的意思,他看着这个手提长剑的小姑娘,警惕地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浮屠海上?” 她赶紧站起来礼貌地冲人家鞠躬致谢:“我叫云钰,是中原昆仑的弟子,这次是想来星渊历练的,没想到会在海上遇险,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昆仑山……”对方狐疑地看着那柄泛着红光的剑灵,“星渊最近封海不让外人进,你有他们的通关文牒没?” “没有。”云钰理直气壮地挥了挥手上的剑灵,“我准备御剑飞过去。” “呵呵……”他笑了起来,嘴角倏然有血沫涌出,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擦去,“难怪会被人从船上扔下来,星渊法规严厉,偷渡被抓是要被处死的。” 云钰的嘴角一抽,心虚地转过头。 “不过他们现在应该是没空管你一个偷渡犯了。”他随即补充了一句,“两个月前帝都羲和城的天柱塌了一根,四王之一的玄王殿下也因此入狱,这种时候来玩,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云钰的神色有几分茫然,赶紧拿出地图,指着四根托举着帝都的高大天柱,不可置信地嘀咕:“那东西竟然会塌?” “这是……”他的语气赫然一紧,似乎感觉到什么异样一把抢过去。 云钰连忙一把抢了回来,宝贝的擦了擦上面的水渍:“还给我,这是我从文渊阁偷出来的,要是弄坏弄丢了,我会被师兄骂死的!” 他没有再动,看着地图上那个神秘的海国:“这地方以前没有国家,继续往前可以抵达蓬莱和瀛洲,忽然有一天,途经的海域就冒出来一座巨大的海岛,后来有胆子大的人冒险登陆,发现上面居然还住着人,这才知道孤岛名为‘星渊’。” 云钰紧紧抱着地图,后知后觉的惊呼:“我已经到星渊了吗?”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玩了?”他笑了一下,点头,“这里是北地,是执明神君玄王殿下的封地,两个月前坍塌的就是北方天柱。” 他又开始剧烈的咳嗽,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在一瞬间完全垮掉。 云钰好奇又害怕地看着他:“你受伤了,这么重的伤不赶紧去城里找大夫包扎会死的。” “去城里?”男人哑然失笑,摇头,“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让我主动去城里送死?算了吧,我本来也撑不过今晚,能看到太阳升起来已经是奇迹了。” “那我先给你止血吧。”云钰小心地走上去。 “不用浪费时间了。”他轻声拒绝,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从脖子上徒手剥下一片夜光鳞,塞进云钰的手心,“我是玄王的家臣汐武,殿下入狱之前曾连夜单独召见我,他说以天算之能看到了两颗逆转星渊灭亡命途的星辰,一颗在雪山,预示新生,一颗在海上,预示归来。” 初来乍到的云钰心咚咚直跳:“天算?也就是算命吧?你都伤成这样了,千万不能迷信算命啊!什么新生归来的,我是中原人,第一次来星渊,你肯定认错了。” 汐武的脸色却是丝毫不动:“可惜我从羲和城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身负重伤,又在北地遭遇了鸾鸟的围剿,万幸找到了你,那颗‘归来’的大星,总算是没有辜负殿下所托,殿下的天算之能是不会出错的,他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恳请姑娘……务必帮我。” 云钰的脑子乱成一团,汐武从怀中摸出一张沾血的画像递上,艰难地抬手指向了远方:“另一颗星辰在雪山里,这个人……玄王殿下说了,这个人就是天枢阁主。” 云钰木愣地接过来,看见下面写着一行小字——“高靖,无论生死,必有重赏。” 她更加一头雾水:“你确定没搞错,这应该是张通缉令吧?” “嗯……”汐武咽下一口血沫,“名字可能是假的……但长相应该不错。” “一个算命的,让你去求一个通缉犯?”云钰犯了糊涂,总觉得这事一点不靠谱。 “玄王……”他在弥留之际还是虚弱地吐出了一句话,“求阁主救玄王……” 这个奇怪的人身上长着夜光鳞片,绽放着珍珠一般美丽的光泽,但是他的身体却在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缕水雾,随风散去。 “直接消失了?”云钰紧张地原地转了两圈,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是那张通缉令还在她的手中,无疑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师父说得没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是一海之隔,就已然是完全不同的奇妙世界了。 她深吸一口气立刻镇定心神,既然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别人,本着昆仑弟子救人济世的祖训,她还是准备先去城里打听一下情况。 很快,她就听到了更加瞠目结舌的话—— “天枢阁?什么天枢阁、地枢阁的,没听说过啊。” “通缉令?哦,你说城门口那张啊,那东西我太奶奶小时候就贴着了,估计是忘记撕下来了吧。” “你不会想抓那个人换钱吧?哈哈哈哈哈!年纪不大志气不小,不过那上面的人若是没死的话,应该得有一百多岁了。” “要不你去那种墓地里找找墓碑,指不定能找到呢,挖出骨头拿去邀赏,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承认呗,哈哈哈哈。” 一连串的嘲笑声,一声又一声地填满了整个大脑。 此时的云钰蹲在角落里,灰头灰脸地揣着那张通缉令,叫苦不迭。 她有些后悔轻易地答应了那个陌生人。 第04章 偶遇一只大狐狸 今天是这个月她第十八次御剑来到雪山上空,还是一如既往只有刺目的白色。 她站在剑灵上,手里还捧着那卷地图。冷风嗖嗖的吹过来,冻得她直打哆嗦。 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在星渊大陆的北方,是执明神君玄王的封地,但玄王因为天柱坍塌事件入狱,眼下北地已经由四王之一的朱王临时接管。 如果将手指放在地图的北方,幻象里会浮现出一只玄武图腾,周围的海域也会同时掀起波澜。 但如果将手指放在南方,就会看见另一只五彩斑斓的炽热大鸟扇动羽翼,撩起火焰。 万幸那些鸾鸟似乎只在城市和海洋巡逻,以至于雪山里还是安安静静的。 云钰叹了口气,这座绵延千里的雪山有无数八千丈以上的高峰,怎么看都不像有阁楼建筑的样子,想在这种地方找人,那和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了。 飞过几个山头后,她的目光被下方一朵金色的小花吸引。 远远望去,那朵花似乎像一张笑脸。 “花在笑?”云钰后背一凉,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 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撞鬼吧? 她控制着御剑术,落到小花的旁边,乍一看挺普通,抚摸之下竟然有点淡淡的温暖。 “好神奇啊……”云钰来了兴致,准备连花带土一起挖了,“反正也找不到天枢阁,要不把你移栽带回昆仑山吧!” 她这么打算的时候,另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苍白的指节微微一动,掐着枝直接折断了小花。 云钰眨巴着眼睛,人还没反应过来,耳畔已经听见了轻笑:“姑娘喜欢这种花?这是羲和花,原本只生长在上层的帝都城,后来有一个皇帝爱上了下层的歌姬,就把花种子带下来送给她了。” 她的脑子竟然是第一时间幻想着天之骄子和绝色美人的爱情,有几分羡慕。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用法术将它封印,做成饰品送给你。” 等等,有人在说话? 她诧异地抬起头,看见一只比老虎还高的大狐狸摇着尾巴站在自己面前。 “大……狐狸?”云钰目瞪口呆,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一个声音从狐狸背上传来:“不过你可得藏好了别被人发现,羲和花是皇室的象征,不允许普通人私自栽种。” 她这才发现狐狸的背上还坐着一个男人,半眯着眼睛,递上那朵已经被法术封印的小花。 这一眼,她看得目眩神迷,好似心脏都莫名凝滞停止了跳动,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两人互望着彼此,直到他将那朵花轻轻放在她的头发上,云钰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雪山里有大狐狸,还有个陌生人? 被冻出幻觉了吗?这鬼地方气候恶劣,天天不是暴风就是暴雪,怎么可能会有人? 而且,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这家伙肯定是——狐狸精! 足足愣了半晌后,她一边幻想着书上看过的精怪传闻,一边直勾勾地看着这个陌生男人,委婉地换了一种说辞:“狐狸大仙?” “你骂谁狐狸精呢?”男人微笑着,一点不领情。 云钰的嘴角尴尬的抽搐,亏得自己好心好意喊他“大仙”,这家伙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错,他像个奸计得逞的老狐狸,仿佛早就猜到她会在抬眸的瞬间露出痴汉一般的眼神。 “咦,看上我了?”和那张好看的脸截然相反,这家伙的嘴吐出来的每个字都让人火大。 她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下,然而灵狐背上的脸忽然低头一笑,映着雪光,仿佛天人般不真实。 云钰的瞳孔不争气地一散,神思也有几分游离。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声得意洋洋的笑,嘴角上扬戏谑的道:“被我说中了吧?” 她还没有从方才惊鸿一瞥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脸不受控制地通红,不仅气他擅自折断了花,更有些生气第一眼看到他时候的反应。 太丢人了……刚才的自己一定是满脸痴汉的模样吧? 她一把抢过那朵被他故献殷勤递上去的花,咬牙蹦出一句:“你为什么要折断它?真手欠,我、我杀了你!” 剑灵横扫而来,大狐狸带着主人矫健地后撤,先是一爪子拍来,又是一尾巴扫过。 云钰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仓促躲避了爪击之后被那条大尾巴像扫垃圾一样甩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灵狐背上的男人托着下巴,发出一连串张扬的笑,见她恼了,更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她,“这么凶,我招你惹你了?” 几番争斗下来反而是云钰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骂道:“有本事你下来!” “就不。”男人一口拒绝,还拍了拍大狐狸的脑袋夸了几句。 大狐狸得意洋洋地蹭着主人的手,一人一狐同时半眯起眼睛挑衅一般地看着她。 云钰被气得脑门冒烟,被个人鄙视就算了,她竟然被一只大狐狸翻白眼鄙视了! 就在她提剑准备砍过去的时候,忽然感觉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才倒抽一口寒气从怀中摸出那张通缉令。 她看了看通缉令,再看了看这个人,这个动作反复了几遍之后,她才不可置信的指着画像问道:“这家伙是你吧?” 男人嘴角一抽,眉毛也跟着上下动了动,狡辩:“原来你早就暗藏着我的画像了,暗恋我要早说。” “你确定这是画像?”云钰嗤之以鼻,敲了敲下面的一行小字,“无论生死,必有重赏……抓了你能拿多少钱?” 他眨了眨眼睛,一溜烟就出现在百米之外:“啊哈哈哈哈!就凭你还想抓我,下辈子吧!” 云钰感觉自己的脑子在冰天雪地里冒起了烟,脱口骂道:“喂!不许跑!” 两道身影在雪原上风驰电掣的激战,她的剑很快,明明每一剑都能紧贴着对方砍落,偏偏每一剑都在同一秒诡异的偏离角度。 这个看似只在躲避的男人其实一直在用精湛的法术干扰她的视线,以至于两人一前一后杀到了一片深谷前,她才气喘吁吁地发现不对劲。 “阁主?”正握着小锄头蹲在一边农田里的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 “阁主?”云钰也听到了这两个字,不可置信地往后倒退一步,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引到了一处神秘的深谷里! 脑子清醒过来之后,眼皮尴尬地跳了两下。 天呐……她一定是脑子气糊涂了才会不看路就追着对方砍到这种地方来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天枢阁竟然真的存在,还这么突兀地冒了出来? “姑娘。”阁主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她紧张地咽了口沫,听见一声不怀好意的邀请,“来都来了,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不、不劳阁主大人费心了。”云钰表面冷漠地拒绝,心脏已经咚咚咚快要跳出胸腔。 阁主慢悠悠地踱步上前,看似随意地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云钰触电一般打了个哆嗦。 他的手上瞬间捏出一个白色的小东西,嘀咕:“天天踩着剑灵在天上飞会给我惹麻烦的。” 糟糕! 云钰心道不好,不等看清楚那是什么玩意的时候,白色小纸人已经贴在了她的脑门上。 “咦……”云钰眨巴着眼睛,感觉这个动作有点像南疆一带神秘的控尸术。 她一动也不能动,就那么举着剑灵被定在了原地,一只脚还抬在半空中。 定身术?和文渊阁法修弟子差不多的法术? 不不不,不一样! 因为她的眼前在这一瞬迅速泛起黑白色麻点,意识正在模糊。 阁主依然在微笑,还冲她嘿嘿嘿地挥了挥手。 “混蛋——”云钰气急败坏地发出一声怒骂,直勾勾倒了下去。 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和煦的微风从敞开的窗子外吹进来,一点也不像之前严寒刺骨的大雪山。 天枢阁主正悠闲地在院子里逗狐狸。 云钰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酸痛,越想越气,抿嘴露出一脸晦气的神色,没好气地骂道:“死狐狸,你想干什么?” 第05章 天枢阁主高靖舒 他笑眯眯的托着下巴,捏着那张通缉令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竟然会带着这东西,看你用的御剑术应该是中原昆仑山的人?大老远跑过来抓悬赏……昆仑山这么缺钱吗?” 云钰脸一红,在短暂的胡思乱想后终于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连忙从取出那片夜光的鳞片递给他:“我不是来抓你的啊,谁让你手欠折了我的花,我一时生气才那么说的,这个东西你认识不?” 阁主的笑容停了一瞬,猛地起身夺过夜光鳞片,:“这应该是玄王家臣汐武的鳞片,怎么会在你手里?” 云钰回忆着那个把自己从海魅手里救回来的男人,追问:“你认识他啊?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后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怎么了。” “消失……”阁主目光微沉,“历代玄王都有一个贴身影守,他们的鳞片会呈现出夜光,一旦死亡就会直接化作水雾消失,怎么回事……玄王入狱,汐武怎么会在城里?” 云钰接道:“他说他好不容易才从羲和城逃出来,结果又遭遇军队的围剿,让我拿着这个东西去雪山里找一个天枢阁的地方,去求阁主救玄王。” “救玄王?”阁主的脸色是一种她看不懂的讥讽,并不在意这些话,“天柱坍塌知道吧?” “知道啊。”云钰点头,“很严重吗?” 阁主摇摇头,看着这个一脸无知的小姑娘:“天柱只要受损都是重罪,更何况直接坍塌,他还说了什么?” 云钰绞尽脑汁的回忆:“他说什么星渊灭亡,还有星辰轨迹,还说有两个大星,一颗在雪山,预示新生,一颗在海上,预示归来……” “说人话。”阁主面无表情的打断她,云钰瞪大眼睛强调,“这就是他原话。” 阁主露出了一个万分嫌弃的表情。 “真的啊!”怕他不信,云钰赶紧补充,“他还说这叫什么……天算!对,天算!” “玄王却有天算之能。”阁主冷笑起来,语气锋利:“不过一百年前就是四王联手剿灭的天枢阁,一百年后怎么好端端想起来求我了?” “一百年前……”听到这里,云钰蓦然打了一个寒战,看着这张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脸,不可置信。 阁主的目光一瞬间就让她后背发寒:“而且玄王下个月就要被处死了,行刑地点在羲和城的极昼广场,现在只有神仙能救他,你看我长得像活菩萨吗?” 云钰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像个鬼的活菩萨,这家伙活脱脱一只大狐狸精好不好! 见她不说话了,阁主才咯咯笑起:“你就为了一个陌生人的遗言在天上飞了一个月跑来找我?那你还不如抓悬赏呢,好歹能赚钱。” “你看着也没有很值钱嘛。”云钰不甘示弱的讽刺了一句。 阁主笑眯眯的,问道:“我不值钱?呵呵,你要真能抓了我,后半生也就衣食无忧了。” 云钰暗搓搓的幻想了一下,听见一声嗤之以鼻的嘲讽:“别做梦了,你下辈子也抓不到我,你知道天枢阁是什么地方吗?” 她好奇的环视四周,感觉这个雪谷确实不像有阁楼建筑的样子。 阁主悠闲的托着下巴:“星渊以前是沉在海底的世界,为了获取光明,创国的一帝四王携手获得了四灵神君之力,引其力量建造了天柱,将帝都羲和城抬升千丈,从此这片土地有了独属自己的‘太阳’。” “后来他们又在下方望舒城创立了天枢阁,一帝四王约定会挑选自己最信任的子嗣进入内阁协管天下,历代内阁都是由一位皇子和四位世子组成。” “这么厉害……”云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那为什么我到处打听都没人知道?” 阁主的脸上依然面带笑容:“因为那是编出来骗人的,天枢阁名为守护,实为铲除异己,简单的说,是个杀人越货的脏地方,只有不受宠的皇子、世子才会被强塞进来。” 她忽然感觉这个笑容格外恐怖。 阁主竖起手指放在唇心,压低语气:“我叫高靖舒,是最后一任阁主,一百年前刺杀皇帝失败,不仅自己被通缉,还连累天枢阁被肃清。” “刺杀皇帝?”云钰心里发怵,看见那张通缉令直接飘着飞到了自己眼前。 “要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被通缉的?” 云钰眨巴着眼睛,对哦,他要是个普通良民,也不可能被通缉。 但除去一丝丝顾忌,她更多的则是好奇,这一个月她明里暗里的打听过,人家说根本没听过天枢阁,连那张通缉令也贴在城里一百年,估计是忘记撕下来了。 当时她还垂头丧气的,觉得一个算命的去找一个通缉犯果然不靠谱,怎么真的有人能活一百年? 天呐……这家伙是因为刺杀皇帝被通缉的,太离谱了吧? 她将信将疑的打量着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猜测。 什么仇什么怨啊,非要跑去刺杀皇帝,该不会是个穷凶恶极的混蛋吧? 阁主顿了顿,短暂的沉默让她蓦然间感觉到了奇异的压迫力。 高靖舒加快语速:“如今真正的天枢阁已经被史官抹去,普通人根本不知道,你在城里到处问会引火烧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用麻袋一裹扔海里去喂鱼了,尸体都找不回来。” 云钰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后怕的咽了口沫。 高靖舒上下打量着她:“你应该年纪不大吧?年轻真好啊,做什么事都有一股冲劲,不像我,我只想在天枢阁混吃等死了。” 云钰奇怪地看着他,虽然自称是一百年前的人,可他看起来似乎也没有比她大几岁。 高靖舒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她的眉心,露出了一排细白的牙齿,自然能猜出来她在想什么:“我可能也就比你大个一百岁吧。” 云钰的嘴角尴尬地抽动着,半晌才机械地开口:“你也是个老头子?” “有没有礼貌?我永远十八岁。” 阁主翻身跳上灵狐的后背:“悬赏你就别做梦了,玄王的事也与你无关,看在咱俩萍水相逢聊得还算投缘的份上,过几天我会安排人送你回中原,小小年纪,别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能当救世主,太蠢了。” 大狐狸奶声奶气的“嗷”了一声,一边摇摇尾巴,一边又对她翻了个白眼。 云钰嫌弃的抿抿嘴,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宠物,一只狐狸的脸上怎么会出现和人一样鄙夷的神色? 这只死狐狸精,仗着她才苏醒手脚还有些发麻,就带着另一只大狐狸精如此嚣张! 她摸了摸剑灵,真想一剑捅死他算了。 “想捅死我?”这个想法才冒出来,她就听见对方气定神闲的开口。 不会吧?这家伙难道会读心术? “都写在脸上了,还用读心?”高靖舒又直接说出了她的想法。 不等云钰狡辩,有一个白色的、幽灵一样的东西从眼前飘了过去。 她的头发丝都被吓得竖起——纸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小纸人正在天上扭着腰朝她走来! “鬼啊!”云钰一声尖叫,没来得及跑就被小纸人一拳砸在脑门上,眼冒金花的往后仰倒。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声放肆的大笑。 高靖舒的脸直接出现在她眼睛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啧啧啧,听闻昆仑山也是修仙名门,怎么你竟然不会法术?咦,难道那么赫赫有名的宗门只是虚张声势?” 云钰的笑直接僵在脸上——她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给师门抹黑。 她确实不会法术,虽然师父将她收在了门下,但老人家年事已高,只教了她入门的心法后就一直让大师兄继续传授,而大师兄是个专注练剑几十年的剑修,自己都不懂,更别提教她了。 “想捅死我?下辈子吧。”高靖舒发出一连串的咋舌,挖苦,“昆仑弟子,怕鬼……” 话音未落他就被一剑贴着胸襟砍过,剑灵的红光竟然照亮了整个院子。 “好凶。”他小声嘀咕了一句,闪电般后退。 高靖舒望着她手里闪烁起来的长剑,目光忽然深邃起来。 好奇怪……为什么他会感觉有一束熟悉的目光,正在从剑灵上凝望过来? 两人针锋相对地互望着彼此,同时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莫邪剑从云钰手里飞出,“唰”的一声贴着他的脸颊险些割破皮肤。 高靖舒一脸阴云密布,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云钰也被吓了一跳,她尴尬的连连摆手,毫无底气的说道:“我如果说它是自己飞出去想砍你……你信吗?” “骗鬼呢?”他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冷漠的字,然而下一秒,莫邪剑真的又飞了起来,剑身悬浮竖立在半空中,正在缓缓地旋转。 “看见了吧,我没骗你啊,它真的是自己飞出去的!”云钰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身边,露出撞鬼的表情。 第06章 我名荧惑,并非莫邪 它的剑气像红丝线一样往飘远,云钰尝试想收回,发现莫邪剑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高靖舒凝视着那个方向,有些惊讶:“是月湖。” 他大步跟着剑气的指引走去,云钰一脸迷惑不知所云,只能硬着头皮一起跟上。 这个深山雪谷里竟然还有一片清澈的湖水,湖中心有一轮皎洁的明月静谧地闪烁着白光。 一个白衣女子也在湖边,提着一柄白色长剑,对走过来的高靖舒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阿湮。”高靖舒走过去,“怎么回事。” “湖下……好像有什么。”白衣女子轻声回答。 莫邪剑飞了过来,剑尖轻点水面,剑气缓缓渗入湖水中。 就在他们狐疑不解之际,湖中心的圆月上忽然浮出一个剪影,她抬手轻握住红色的莫邪剑,竟然点着湖水舞动起来! 高靖舒瞳孔顿缩,认出了这个人影,不可置信地脱口:“师父?” “师父?”云钰和白湮同时扭头诧异的看向他。 高靖舒困惑地转向云钰问道:“莫邪剑真的是昆仑山的剑灵吧?” “当然是真的!”云钰挺直胸膛,生怕他不信一秒赶紧走上去,“莫邪莫邪,你怎么了?” 剑灵当然不会回答。 云钰瞄着一脸铁青的高靖舒,又接着说道:“莫邪莫邪,你陪了我三年,要是有什么心愿,也可以告诉我。” 剑灵无动于衷。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云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期待一柄长剑能说话。 高靖舒看着她这一连串离谱的动作,额头的青筋剧烈的跳了一跳——别是个傻子吧? 再等他重新打量着这个深山雪谷,却第一次感觉眼前熟悉的风景变得有几分陌生。 云钰倒是没注意对方脸上的嫌弃,有些好奇:“莫邪剑上竟然会有人影,我从来没见过她哎,她竟然是你师父啊……她是什么人?” 高靖舒摇头:“不知道,她不会和我们说话,因为她是由三盏烛台照出来的一个影子,每次只教五年,之后就会无影无踪消失二十年,天枢阁对她没有任何记载。” “啊?”云钰不信的直摇头,“师父教我练剑的时候可是要一直指点的,不说话怎么教啊?” 高靖舒苦笑了一下,十二岁被强行送入天枢阁后,他跟着其他四王的世子一起进入内阁最深处拜师。 掌事恭恭敬敬地端过来三盏烛台,火光交织成一个朦胧的影子,只能勉强看出来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 他们被要求拜这个影子为师,虽然一头雾水,五个孩子还是依命照做了。 在之后的五年里,几乎没有任何武学功底的他突飞猛进的进步。 等到十七岁,掌事撤去烛台,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神秘的师父。 难怪天枢阁能数千年如一日守护星渊的稳定,那样精湛绝伦的剑技,在之后的一百年时间里他都未曾再见过。 后来天枢阁被灭,那三盏烛台也从此下落不明。 那柄剑灵……他一直感觉有一束目光从剑灵上默默望过来看着自己,难道会是师父? “你真的从来没见过她?”高靖舒疑惑的追问,云钰摇头,“自从学会御剑术,莫邪已经陪伴我三年了,她确实救过我好多次,但是昆仑剑灵本身就有灵性会护主,所以我也没觉得奇怪。” 沉思之间湖水径自向两侧排开,露出一个幽暗的密道。 “下去看看。”他最先回过神来,轻点足尖掠到湖心。 这是一条向下的砖石路,从平整光洁的地面和墙体来看应该是人工开凿,走不过百米,头顶传来轰隆隆的水声。 莫邪跟着飞入后,入口也被湖水重新覆盖,奇怪的是水流竟无一滴涌入。 “我们不会被关在里面了吧?”云钰心虚的戳了戳自己的剑灵,哀求,“莫邪莫邪,你可一定要把我平安带出去呀!” 忽然间,一声淡淡的回应从更深处传来——“好。” 高靖舒有些恍惚,感觉刚才的声音似曾相识。 尚在天枢阁的时候,师父的影子从未开口说过话,但是天枢阁遭遇肃清后,他确实是在师父的指引下才会躲入北地的大雪山,最终逃出生天。 真的是师父吗……师父的魂魄,怎么会在昆仑山的剑灵上? 三人继续往下走,水下是一个小房间,莫邪剑的剑气黯淡了很多,光影投在墙面上的影子也仿佛随时都要散去。 这个影子,和他记忆里烛台的照影重重叠叠。 “师父?”他心有所感的唤了一声,光影朝他望来,语气却尽显哀伤:“靖舒,对不起。” 这一声极轻的道歉,宛如惊雷炸响勾起了高靖舒心底最隐晦的回忆。 云钰此刻还没有意识到反常:“莫邪,你会说话了?莫邪,你是第一柄会说话的剑灵哎!” 话音刚落她就被高靖舒敲了一下脑门,没好气的骂道:“说话的不是剑灵。” 女声再次响起,依然虚弱:“阿钰,这柄剑名为‘荧惑’,原本就是星渊之物,并非昆仑山的莫邪剑。” 云钰惊呆了,陪伴自己三年的剑灵竟然不叫莫邪? 女声比之前又轻了一些,仿佛随时都要散去:“阿钰,当年你师父带着你去剑阁挑选剑灵,我隐约感觉你和我有星辰轨迹的交错,于是擅作主张以法术偷偷和真正的莫邪剑互换了位置。” “星辰轨迹的交错?”剑修的云钰显然不懂这些。 无暇回答她的疑惑,女声又焦急的道:“我的魂魄被击碎了,命魂被封印在荧惑剑上,另一部分误入轮回,一部分则散落各处,你们……帮我找回来,我能再次……杀他。” 密室里一阵沉默,只有高靖舒心惊肉跳的明白了什么,追问:“杀谁?难道是……” “对不起,靖舒,当年……是我冲动了。”她的声音最后一次传出,随即剑身上的红光消失不见,长剑轻轻的倚靠在墙壁上,仿佛睡去。 高靖舒将手指轻搭在剑身上,发现魂魄已经重新陷入昏睡。 他心烦地瞪了一眼云钰,训道:“都怪你,叽叽歪歪问些没用的东西!” 云钰惊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难道是她……是她让你去刺杀皇帝的?” 高靖舒心烦意乱的看着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面色铁青:“也不全是,一百年前她虽以光影显字,但仅仅只显出一个‘杀’字,并未指明到底要杀谁,是我自己感觉皇帝有问题,才会不顾后果直接直接杀上去的。” 云钰不明所以,赶紧小跑到剑灵身边,戳着剑身:“那可要好好问问她原因了,刺杀皇帝可是大事啊,就算被通缉,死也要死个明白才行,莫邪,莫邪你醒醒……” 喊到一半,她才想起来这柄剑不是昆仑山的莫邪,连忙改口:“荧惑荧惑,你快醒醒!” 高靖舒看她抱着剑灵上下左右一直摇晃的动作,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女人。 要命,一百年前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转机,为什么转机在这么不靠谱的小姑娘身上? 她看着只有十七八岁,好像对星渊大陆的一切都完全不了解,要不是怕她踩着剑灵在头顶飞会引来朱王的鸾鸟,自己才懒得出去把她骗回来。 “这柄剑……昆仑山有何记载?”高靖舒只能尝试从她的师门找寻线索。 云钰抓了抓脑袋,想了半天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荧惑剑我没有听过,不过师兄和我说过,一百年前有个叫风晚的弟子曾经来过这里,还带走了一张星渊的地图,他是这一百年唯一来到星渊的人,荧惑……难道也是他带回去的?” “风晚?”高靖舒一惊,“风晚我倒是听过,确实是一百年前的人了。” 云钰眨眨眼睛,没想到自家师门一百年前就那么有名了,略微得意地挑了挑眉头:“毕竟是我们昆仑山的弟子嘛,那时候就名动一方也不奇怪。” 下一秒她的沾沾自喜就被高靖舒无情否认:“确实是名动一方,他是星渊大陆有史以来第一个异国通缉犯。” 云钰尴尬的别过脸,这么重要的事情师兄当时怎么不说清楚! 高靖舒还是看着荧惑剑,似乎有种奇怪的直觉,转向云钰问道:“你为什么来星渊?” “来历练啊。”云钰理直气壮的回答,“昆仑弟子,志在四方,我随手拿了一张地图,正好就是星渊。” 高靖舒心中暗惊,想起那个因为天柱坍塌入狱的玄王。 现任玄王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是星渊大陆五千年来第一个自出生起就被玄武神君钦点为继承人的天才,如此着急的让贴身影守拼死来雪山,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么巧和一个偷渡的女人撞上,这个女人还带着一柄封印着师父残魂的荧惑剑? 他的心咚咚直跳——一百年前的某些阴谋,似乎正在暴露出端倪。 第07章 尘封百年的历史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高靖舒揉着额头,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烫。 云钰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她蹲在荧惑剑边,试图能再和她说上几句话:“魂魄被击碎了……可我要怎么去找你的魂魄啊?” 高靖舒这个自言自语的小姑娘,心中有种奇怪的直觉——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你之前说什么星渊灭亡,是真的?”他认真的询问,一改最初的不屑一顾。 “当然是真的。”云钰飞快的点头,重复了一遍,“那个叫汐武的人从海魅手里救了我,他说玄王以天算之能预测,看到了两颗逆转星渊灭亡命途的星辰,一颗在雪山,预示新生,一颗在海上,预示归来。” “归来……”高靖舒呢喃着这两个字,望着静谧的红色长剑,“难道指的是师父?那所谓新生……” “新生的星辰在雪山里,肯定指的你呗。”云钰口无遮拦的接话。 高靖舒微微一动。 这一百年的他虽然活着,心却像死了一般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新生……他真的能得到新生,解开百年前的秘密,重获自由吗? 于是,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就说出了让自己也很意外的话:“先救玄王吧,四王内部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他有天算之能,或许能找到破碎的魂魄。” 云钰一喜:“你改变想法啦?他不仅救了我,那还是他的临终遗言,我答应了要是做不到,会愧疚一辈子的。” 高靖舒嫌弃的翻了个白眼:“他让你去死你也要去吗?小小年纪别这么蠢,尽人事听天命就行。” 云钰哼唧了一声,不想理他。 高靖舒认真看着这个从中原偷渡而来,打破了他百年平静的女人,终于说出了深埋心底的过往:“天枢阁的主要任务是为帝都铲除异己,入阁之后由帝都直接管理,不允许和家人亲属私下见面,所以一百年前父皇的二十六个孩子都不愿去,几番势力明争暗斗下来,最后他们想到了我——一个出身卑贱的私生子。” “我母亲是望舒城的歌姬,他们把我从母亲手里抢了过来,从此,我顶着赫赫有名的头衔,成为了一名肮脏的暗杀者。” “又过了六年,我的父皇星辉驾崩,一个月后星耀皇太子继位,我奉命在暗中守护,确保每一个仪式顺利进行。” 他的手指在这一瞬间紧握,手背青筋暴起。 “当时我曾在星耀的身上看到过一个奇怪的黑影,没多久星渊大陆浮上海面,魔物开始泛滥,我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黑影,于是我想冲进去杀了他……可我太自不量力了。” 云钰的心咚咚直跳,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 她之前还在幻想这只大狐狸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能做出刺杀皇帝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结果原因居然这么离奇? 黑影?这种说辞太离谱也太模糊了,换成谁也不可能会相信。 如果是这种莫须有的理由,他被通缉好像也不冤啊。 “靖舒……”白湮想安慰他,但喉间一酸,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刺杀了皇帝。”他平静无澜的说出惊天动地的话,“随后他们以叛国罪对我下达了通缉令,同时解散了天枢阁。” “他们只用了一百年,就将拥有五千年历史的天枢阁彻底抹了个干净。” “我没有背叛!” 时隔一百年,高靖舒仍是坚定的为自己辩解:“羲和城里的皇帝是假的,从星耀开始就是假的!四代了!整整一百年,他们虽然长得不一样,但绝对是一个人!没有人能活那么久,他一定有问题!” 他说话的语气斩钉截铁,但这种事情,无凭无据仅靠直觉根本不能令人信服。 就连爱看奇闻怪谈的云钰也蹙起了眉头——大概只是眼花看错了? “靖舒,没有人相信你的话。”白湮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散,“你不也已经一百一十八岁了,看着还和十八岁一样,比我看起来还年轻呢。” 高靖舒的手赫然一颤,托着额头低低苦笑:“阿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我的师兄白涉水……算是你的先祖,我刺杀失败后,第二天他就对我和四王世子下达了通缉令,是他拼死保护了我,用白族禁术将我的生命延长了整整一倍,可他自己却因此永断轮回,他救我干什么呀?他比我厉害多了,他应该自己好好活着,如果他没死,你们白王一脉也许不会灭亡。” 白王一脉? 云钰只感觉脑子都开始转不过来了。 这个月她打听过很多关于天柱和四王的事,二十年前天柱也有过一次损坏,据说是西方天柱出现了一条裂缝,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四王之一的白王就被定罪处死了。 那是星渊大陆五千年来,四王家族第一次遭到灭族。 一晃二十年过去,白王的席位仍然空缺,他的原属封地也被苍王和朱王瓜分了去。 这个和天枢阁主一起隐居在雪谷的姑娘,竟然是白族的遗孤? “靖舒。”白湮走到他面前蹲下,“玄王有天算之能,他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说星渊灭亡?” “星渊早就灭亡了。”高靖舒摇头苦笑,“一百年前就灭亡了呀……” “可是没有人知道皇帝有问题!”白湮认真提醒,“现任玄王是公认的天才,他发现了秘密,所以让贴身影守汐武来北地找你,星渊灭亡……这一百年四王貌合神离,如果继续被逐一击破,这个国家就没救了!” “救……国?”他木愣地念出这两个字,他看着这个和幽灵一般扩散着白光的女子,声音虽轻却也是一字一顿:“阿湮,这个国家灭了你的家族,值得吗?” “诛灭白族的不是这个国家!”白湮抬高语气纠正他的说辞,“是王座上那个‘东西’,他才是我们、是星渊大陆真正的敌人。” “哎……真要强。”高靖舒惆怅地揉了揉脸。 云钰一直抱着的长剑,不敢插话。 高靖舒想了一会,叮嘱:“玄王这件事还需多做考虑,但是荧惑剑必须放在月湖里决不能被人发现。” “凭什么?这是我的剑灵!”云钰不情不愿,显然是很不乐意。 “云姑娘。”白湮走上来,双手递上自己的长剑,“若是云姑娘不介意,这柄‘踏雪’就送给你了,荧惑剑我们也不会强夺,只希望姑娘能将它暂且留在月湖,以免节外生枝。” “阿湮,踏雪可是你母亲的遗物。”高靖舒按着她的手腕阻止。 “踏雪剑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白湮低着头,语气很平淡,“按照白族传统,婚娶之时必须铸一柄镶嵌着白月石的武器作为聘礼,我母亲身份低微,所以这柄剑的做工锻造都很普通,卖不了几个钱。” 白湮淡淡笑着,将踏雪剑递到云钰手里,只在低头的刹那眼底有明灭不定的光泽一闪而逝:“玄王一事,也还要云姑娘多多相助才行了。” “哦……好。”云钰只能握住踏雪剑一口应下。 旁边的高靖舒蓦地挪开了目光,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08章 天方夜谭的计划 三人离开月湖的密室之后,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了。 湖心那轮红月从月牙状慢慢充盈成圆盘,一股沉静的神力弥漫出来。 白湮将手放在湖水里静静感受:“好厉害的法术,之前我一直不明白,帝都找了你一百年,就算北地的大雪山地势险峻复杂,以他们的手段不至于这么多年一无所获才对,原来是因为它……这个湖心月的力量太强大了,比四王的法术都强。” 高靖舒似乎也明白了:“原来他们知道我就在这里,只是找不进来。” 云钰认真看着他,想起他之前说话:“住了一百年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吗?” 高靖舒叹了口气:“当时我被追杀的走投无路,是听见了师父的声音让我往雪山里走,这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那是她唯一一次和我说话。” 他本就心事重重, 再次回忆起百年前那次心力交瘁的逃亡,脸色一下子更加苍白了。 云钰偷偷瞄了他一眼,试图转移话题让气氛不要这么尴尬:“要不先想想怎么救玄王吧,嘴上说可不行,你总得有办法……” 聊天真是个技术活,下一秒高靖舒的脸直接就黑了下去。 气氛比刚才更加尴尬了。 云钰心虚地转移了视线,索性闭嘴不说话了。 高靖舒头疼地抓了抓脑袋:“这倒是个问题,救玄王谈何容易啊,羲和城在千里之外、千丈之高的地方呢……” 话音未落,高靖舒仿佛意识到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上下看了云钰几遍,若有所思。 “你看我做什么?”云钰被他看得全身发麻,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 “御剑术……飞得挺快吧?”他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回忆道,“我追踪过你的行迹,但每次都会跟丢,最后只能用羲和花勾引你自己落地,这才把你骗了进来。” “你跟踪我?”云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颊莫名一红,脱口骂道,“死变态!你竟然跟踪我!” “我是为了救你!”高靖舒没好气的反驳,“你一个偷渡犯,抓住是会被处死的,更何况还胆大包天的在城里打听天枢阁,我不救你,现在你已经在海底喂鱼了。” 云钰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 高靖舒懒得她争辩,说起正事:“二十年前我得知白王被灭族后,是昭昭带着我从雪谷一路狂奔连飞带跳才终于赶到羲和城,可即便昼夜不停,我还是耗费了整整一个月,耽误了救人的最佳时间,如果眼下故技重施去救玄王,先不说能不能救出来,单是这么远的路,仅靠一只昭昭我们就来不及了,但如果是……” “如果是御剑术,就来得及。”白湮已经听出他的话中话,“御剑术比朱王的鸾鸟快得多,如果能救出玄王,御剑术就能甩开鸾鸟的追捕。” “真的吗?”云钰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他绕一大圈到底想说什么。 她连忙将白湮给的踏雪剑平放在地面上,比划了一下剑身后才继续说道:“这柄剑的长短、粗细都和我莫邪差不多,只要玄王不是一个大胖子,我应该可以带着他一起逃跑的,可我们怎么救他啊?” 白湮看着高靖舒,他竟然勾起嘴角不屑地笑了:“王有王的尊严,玄王是开国四王玄晖的后裔,他被定罪处死是震惊天下的大事,就算是死刑也不会被五花大绑。” “他会被法术束缚经脉和灵力,行刑的地点和当年的白王一样,在羲和城的极昼广场。” “羲和城凌驾在千丈的高空上,除了被我刺杀过一次皇帝,它已经整整五千年高枕无忧了,所以守卫只是表面上声势浩大,没几个人会认真的。” “可被处死的是玄王哎!”云钰不明所以,总觉得他的话似乎过于天真了。 高靖舒点头:“嗯,若是其它双王守卫可能还会严谨一点,但是玄王的家臣是汐族,得到玄武之力的汐族只擅长水战,羲和城在什么地方?在一千丈的半空中!天柱坍塌之后,下层的汐族根本没办法上去救玄王,一位孤立无助的王被几万士兵团团包围,谁会去救?谁能去救?谁敢去救?除非神仙下凡还差不多。” “那你……那你是想做这个神仙?”云钰瘪瘪嘴,觉得这种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去做这个神仙。”高靖舒指着她。 云钰眨巴着眼睛也指了指自己,以为他在开玩笑。 高靖舒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看着云钰,一字一顿说着天方夜谭一样的计划:“从星耀开始,四任皇帝暗中找了我一百年,如果我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羲和城的刑场上,肯定会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吧?人在极度的震惊之下反应力一定会下降,怎么的也要个几分钟才能恢复,我计算过速度,御剑术的速度至少比鸾鸟快三倍,只要救出玄王立刻逃跑,没有人追得上你们。” 云钰脑补了一下可能出现的画面,几万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从天而降的逃犯,那场面确实让人瞠目结舌。 也不知到底是紧张还是激动,她捏了一手冷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脱口:“可是御剑术只能带一个人,救走玄王之后你怎么办?” “我当然有办法逃命。”高靖舒没有明说,蹲在地上用石子给她画路线。 云钰想起来文渊阁的那张地图,戳了戳他:“别画了,我手上就有一张星渊大陆的地图。” 云钰赶紧小跑回房间把地图拿出来给他,高靖舒皱眉接过,嘴里还不忘挖苦:“仅凭一张地图就敢一个人偷渡跑来星渊玩,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话音未落,高靖舒的脸色瞬间就僵住了。 他握着手里这卷似曾相识的地图,是在数秒的迟疑后立刻凭空铺开。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到的?”他惊变了神色,五指竟然在颤抖。 “昆仑山啊。”云钰如实回答,“是一百年前那个叫风晚的昆仑弟子带回去的,之后就一直放在文渊阁里,对了,它好神奇啊,只要把手指放在相应的位置上,上面的景象就会浮现出来哎!” 高靖舒一点也不意外,在云钰兴冲冲介绍的同时手指已经熟练地拂过地图的北地。 刚才还画在纸上的山川奇妙地竖立起来,还能看到寒风夹杂着冰雪掠过山脉。 “咦……你会用啊?”云钰好奇的看着他,高靖舒冷着脸解释,“这幅地图叫‘山河入梦’,本来就是天枢阁的东西,我当然会用。” “你们的东西?” “天枢阁要在暗中守护星渊大陆,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自然就成了每个弟子的第一堂必修课,怎么回事……这是初代苍王留下的,所以它一直在苍溟师姐手里,苍溟师姐……难道她当年逃走后遇到了风晚?” 云钰赶紧摇头:“风晚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高靖舒烦闷地冲云钰撒气,“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你也没问我要啊!”云钰自然是不会惯着他的臭脾气,当场又给怼了回去。 两人各自嫌弃的转过脸,然后才重新望向地图。 他将手指放在那个悬浮而起的帝都城上,立刻那座辉煌的城市就栩栩如生地竖立起来:“极昼广场在城北,你救走玄王之后也是往北边撤退,我会提前让昭昭分化的小灵狐给你指引方向,只要能平安回到雪山,你们就安全了。” “好。”云钰虽然紧张,还是立刻挺直胸膛认真点头。 高靖舒的手指往下挪了几寸,在帝都城的正下方又勾起另一座城池:“御剑术的速度比鸾鸟快三倍,那应该至少比昭昭快五倍,若是中途不出意外,差不多五天我们就能到达下方的望舒城,去救玄王之前,我也想借机调查一下天柱坍塌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要一起!”白湮一听这话就明白的他的计划,急道,“我可以和昭昭一起,昭昭要跑一个月,玄王的处刑时间正好在一个月后,我能赶上。” 高靖舒看着她,找着理由拒绝:“不行,这几年昭昭被你宠得娇生惯养的长胖了一大圈,肯定没办法再像二十年前那样威猛地跳上去救人了,而且我原本也没打算以卵击石真的和城里的士兵血拼,只要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让她趁机把玄王救走就算成功了,你留在这里也算有个接应。” 云钰翻了个白眼——搞了半天她才是那个冤大头,莫名其妙被卷进了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里。 高靖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生怕她反悔赶紧笑眯眯的安慰:“你别担心,就算救不了玄王,我也一定保护你平安离开。” 云钰触电一般地往后跳了三步,不解风情的嘀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 “是你要去救人的。”高靖舒显然也不会惯着她,顿时态度十八变,“是你答应了汐武,来求我救玄王的。” 云钰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这只死狐狸,这是求人的态度吗?要不是自己脑门一热答应了别人的临终遗言,现在真想一剑捅死他算了。 “想捅死我?”高靖舒又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重复吐出一句让她气得脑门冒烟的话—— “下辈子吧。” 第09章 白族 高靖舒也没管她,想起来另一件事情,起身:“阿湮,跟我来,我想送你个东西。” 白湮跟着他走进一个房间,高靖舒从旁边的木架上抱出一个古老的剑匣,示意白湮过来。 “这是白王妃留给涉水的剑。”高靖舒轻抚着匣内的武器,目光变得温柔。“这柄剑是白王妃嫁给白王之时收到的聘礼,后来孪生双子出生,为了防止两位嫡子争权夺势,白王决定将次子白涉水直接送去天枢阁。” “白王妃虽然不舍却也无力阻止丈夫的决定,可她还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给那个孩子多一点、再多一点的爱,她给他戴上了护身符,送了他灵狐昭昭,还把这柄最为重要的长剑一并留给了他。” 白湮低头不语,这柄剑比她母亲的那柄“踏雪”精致华美,剑格上雕刻着家族的图腾白虎神君,还特意用了两颗珍贵的红宝石点缀眼睛。 高靖舒将长剑取出交给白湮,认真地开口:“这柄剑名为‘龙战’。” 白湮没有去接,冷笑:“听说那位白王大婚前夕曾和四王之一的苍王爆发过冲突,取名‘龙战’是为了借机讽刺和苍王一战他赢了,哼,娶亲还这么多算计,拿聘礼做自己炫耀的资本。” 高靖舒并不介意:“不管他们怎么样,白王妃只是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阿湮,我们都有一位很温柔的母亲呢,要不你还是改回原来的名字吧,你母亲给你取名‘白嫣’,多么美好的名字,干嘛要改成‘白湮’呢?不吉利。” “白氏一族已经灭亡,哪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说法?”白湮淡淡回话,嘴角轻笑,眼底却全无半点笑意,“若非我母亲出身低微不受宠,只怕我早就死在二十年前的灭族中了,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很吉利。。” 高靖舒看着她,将龙战剑递到她手中:“原本我是想等你出嫁的时候再送给你的,可是这次去救玄王危机四伏,无论成功与否,只怕我们都很难再像从前那样躲在这里隐居了,龙战本来就是你们白族的东西,当然是要交给你。” “出嫁……”白湮听完他的话,眼睛更红了,直勾勾地看着高靖舒,抬手将自己额心的法术抹去,露出一抹花钿状红色斑纹,“没有人敢娶我。” “多好看啊,像梅花一样,四王之中,我一直觉得白族的这种特殊印记是最好看的。”高靖舒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白湮却触电般地往后踉跄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重复,“这个东西……会引来杀身之祸,没有人敢娶我的。” “阿湮,等一切结束,你也会重获自由,会遇到真心爱你的人。” 说完这句话,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女子又再次低下头,只是停止了身体的颤抖,好似已经恢复冷静。 高靖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二十年前他带着昭昭昼夜不停地赶去救援,最终也只救回来一个三岁的女孩。 两人好不容易躲过追兵回到天枢阁,满身血污的女孩捧起地上的雪,用融雪化水洗净了脸上的污渍,那样小小的孩子跪在冰天雪地里,面朝千里之外的羲和城方向,说出了那句让他至今记忆犹新的话——“总有一天,我要回去为阿娘报仇!” 她当时说的是“要为阿娘报仇”,而不是之后反复强调的“要为白族平反”。 他毕竟是个被追杀了很多年的逃犯,原本是一个人隐居在深山的雪谷里,白湮来了之后,他看见这个小女孩总是闷闷不乐地坐在房间里发呆,于心不忍就从附近的城市里捡了几个被遗弃的孤儿带回来给她作伴,教他们读书识字,教他们习武修术。 渐渐地这个死寂的深谷总算有了一点生机勃勃的感觉,只有她,从三岁到十五岁,像一个随时会被风吹散的不真实白影,清冷如霜。 她和白涉水不一样,是个很安静的女孩。 但他总是能在这个女孩身上,感觉到和白涉水一模一样的气息。 沉静、内敛,又坚韧。 如果按照星渊大陆的传统,女子十五岁为及笄之年,须结发,行笄礼,以示成年,他亲自去北地最大的城市给她买了一根玉簪作为礼物。 小姑娘开心的笑了,歪头露出已经插在发髻上的玉簪:“好看吗?” “好看。”他的心里百感交集,忽然想走出这片雪谷,自由的生活在每一寸土地上。 自由……这两个字早已经成为遥不可及的幻梦了。 直到今天,终于有了转机。 白湮接过龙战,用力握了一下拳:“靖舒,那个叫云钰的女人,她出现在你的星辰轨迹里了,这是一百年来你的星轨唯一一次出现变数,所以你说要去救玄王的时候,我没有很意外。” 高靖舒一瞬回神,想起那个踩着剑灵在头顶飞了一个月的女人,头疼不已:“早知道是湖心月的力量在保护这座雪谷,我就不出去把她带回来了,昆仑山怎么会教出这种徒弟!见面就砍人!” “谁让你故意挑衅的。”白湮的手里是法术凝聚的光镜:“她是在浮屠海遇险后被汐武所救,浮屠海那么大,汐武身负重伤竟然还冒险去救一个偷渡的女人,靖舒,这绝对不是巧合。” “莽莽撞撞的,一会被帝都发现就麻烦了。”高靖舒心不在焉的埋怨。 白湮则笑了笑,手指拂过镜面:“放心,我已经抹去了她入境后的所有痕迹,至少在你们劫狱之前,不会有人发现她。” “还是阿湮想的周到啊。”高靖舒毫不吝啬的夸了一句。 白湮却一脸担心的道:“可是之后会如何就不好说了,靖舒,她说御剑术只能带一个人,她带走玄王,你怎么办?” “这个嘛……”高靖舒不得不把全部心思拉回当下,嬉笑道,“这一百年只要有蛛丝马迹我都会冒险出去调查,论逃跑,那我一定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出神入化……” 白湮被他逗笑,立刻又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连忙低下头避开高靖舒的目光 “放心吧,我自有妙计。”高靖舒打了个哈欠,按着她的肩膀推出房间,“好了好了,都折腾一晚上了快去睡觉吧。” 第10章 静谧的白影 高靖舒返回内谷,喊起还在院子里睡觉的昭昭,独自走进那个尘封了一百年的房间。 昏暗里那抹淡淡的白光只一瞬间就让他低下头去。 那是一个用法术凝聚而成的模糊残影,泛着静谧的白光。 一百年了,他甚至不敢让这个影子清晰一点,只是保持着泛光的轮廓,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涉水。”不知过了多久,高靖舒才从干涩的喉咙里念出了这个遥远的名字。 昭昭开心地跳过去,靠着残影乖乖地躺下打起了轻鼾。 他无声地笑了笑:“昭昭还是喜欢你呀,这么多年我每天哄它睡觉都烦死了。” 残影静默如初。 高靖舒走到他面前,语气比想象中平静:“涉水,一百年前的那件事,终于有转机了。” 房间死一般的安静,只有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被塞进天枢阁的大多是我这样出身低微又不受宠的孩子,但你不一样,你是白王正妃嫡出的孩子,只因为是孪生双子,为了维护家族的稳定你就被送到了天枢阁。” “如果换成我应该会很怨恨吧?只不过是晚出生一步,命运就如云泥之遥了。” 他微笑着,脸色却是哀伤。 “十二岁的那年,家门口忽然来了一鼎金灿灿的八抬大轿,走下来个穿着紫色朝服的大官,他说我是星辉大帝留在下层的私生子,要把我带回去管教,” “我娘冲出来抱着我死不撒手,一个只会唱歌的女人,一个人徒手干翻了几个身高力壮的护卫,直到七八号人按着她才彻底动不了。” “我就那么被带走了,那是我第一次踏入羲和城。” “羲和城好辉煌……可我好讨厌那里。” “后来他们就如愿以偿地把我送到了天枢阁,说要庇护星渊长治久安。” “我那位父皇坐在高高的皇位上,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再后来,也许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破例将我母亲接到了羲和城,封她做了容妃。” “呵呵……容颜无双啊。” “其实到最后,他喜欢的也只是母亲那样惊艳众人的脸吧,一个在花街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女人,在成为皇妃一年后就病死了。” 他顿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一百年前那段至暗的时间。 “天枢阁弟子不允许和家人联络,所以我连最后看她一眼都不被允许,还是你偷偷去帮我上了一炷香,涉水,虽然你一直以大师兄自居,但直到那一天我才真的把你当成了兄长。” 高靖舒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拇指大小还沾着陈旧血渍的木牌用力攥紧,眼睛也瞬间锋芒起来:“白王妃心疼幼子又无能为力,于是请白族大祭司为你制作了这枚蕴含着神力的护身符,可你却把它送给了我,希望它能庇佑我、护我平安,涉水,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依附在皇帝身上那个模糊的影子?难道……是因为这枚护身符?”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只有高靖舒自己强行镇定心神回忆着百年前那场动乱。 十八岁那年,噩耗从羲和城传来,他的父皇星辉大帝驾崩。 他不能以皇子的身份吊唁,但必须以天枢阁主的身份暗中保护葬礼顺利进行。 本来这种事情他连一秒的哀伤都没有,但是出殡的当天,隐于暗处的他忽然瞥见棺椁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影,不等他看清楚又消失不见了。 一开始他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毕竟皇帝的棺椁是不可能出现任何差池的。 再到一个月后皇太子星耀继位,他依然以天枢阁主的身份在暗中戒备,这一次同样淡淡的黑影又出现了。 他的皇兄意气风发地高坐在龙椅上接受群臣的朝拜,在那样的万丈光华下,他清楚地看见星耀的脸庞上闪过一张陌生的脸。 一股前所未有的阴寒让他在温暖的羲和城瞬间打了个冷战,额头更是冷汗直冒。 当然他也没有蠢到在这种场合跳出去质问,只在暗中默默看着一切。 什么反常也没有,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等到继位大典结束后,他狐疑地将此事告诉白涉水,得到的却是一声哈哈大笑:“你小子最近太累了吧?多睡几觉好好休息休息,才十八岁就老眼昏花怎么行!” 但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下层许多城市开始突发瘟疫,连平日里温柔的小兔子也会龇牙咧嘴地跳出来咬人了。 天枢阁东奔西走的调查了几个月皆无功而返,只有他感觉到了和葬礼、继位大典上一模一样古怪的气息。 这个十八岁,比过去的十八年都更为漫长,十月份就罕见地飘起了大雪,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突然爆发了——星渊浮出了海面,从一个隐秘的海国一跃成为了孤岛。 星渊有了真正的太阳,魔物却在阳光下肆意横行。 第11章 消失的真相 那段时间的天枢阁忙的焦头烂额,内阁最深处那个已经熄灭的烛台忽然又闪烁起来,只是这一次的影子变得极为破碎,在湮灭前终于勉强用光线拼凑出一个大字:“杀。” 他愣在原地,什么意思?杀?杀谁?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个诡异的黑影。 他鬼使神差地踏上了羲和城,一步一步走向紫极大殿。 他看见帝王托着下巴静坐在正前方,似乎根本就是在等他的到来。 金色的旭日落在两人中间,他站在光里,那个人隐在暗处。 那一瞬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了上去,也不知是被什么样的情绪影响毫不犹豫地拔剑刺出。 他从光走向了暗,也毁去了自己全部的人生。 他当然是失败了,他的剑连那个人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挥袖震退。 他重重的砸在广场上,头顶的阳光也彻底消失。 他立刻就变成了试图谋反的罪犯,天枢阁也因此一并获罪。 他在血战中精疲力竭,是白涉水拼死杀到羲和城救走了他,两人一路逃到了白王封地,借着他白王嫡子特殊的血脉大不敬地躲进了太庙里,这才苟且捡回了一条命。 “我没有造反!皇帝是假的!那个人是假的!”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据理力争,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白涉水只是默默咽回涌上来的血沫,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总是一身干净白衣的少年全身染上血污。 像一朵刺目的红花,正在快速枯萎。 他靠在墙上,在绝境里没有一丝慌乱,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震惊的话:“嗯,皇帝有问题,星渊大陆忽然浮上海面,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年少无畏的高靖舒按住伤口,用天枢阁教过的方法简单的给自己包扎止血,没有一丝想要退步的意思。 白涉水拦住了他,没有给他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靖舒,我们赢不了——至少现在赢不了。” 他愣住了,白涉水微微笑着,让他坐下来别浪费体力:“你已经被通缉了,天枢阁……大概也会被肃清吧,四王都是他的臣子,有几百万大军,还有四灵神君之力,我们赢不了。” “肃清?”重创的身体终于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一阵一阵的寒意如跗骨之蛆让他站立不稳的倒了下去,“是我害的,太冲动了,我竟然想也没想……就冲上去刺杀皇帝!” “那三盏烛台是不是亮过?”白涉水轻拍着他的后背,眼里的微光已经在他毫无察觉中开始涣散,低低说道,“我让苍溟、朱烨和玄钦一人带着一盏烛台走了,不过眼下失去联络,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嗯,它亮了,它只显示了一个‘杀’字,我就脑子一热杀上去了。”他羞愧不已,白涉水却仿佛已经了然于心,“听着,靖舒你听好了,你一定要活下去,搞清楚皇位上那个人到底是谁!” “好。”他哽咽着,伸手搀扶起他,“我们一起逃出去。”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手掌一片湿润,大片的血从白涉水的身上泉涌而出。 血?他看着满手的血,终于发现眼前人已经虚弱到连嘴唇都变为了苍白。 白涉水撑着最后一口气龇牙笑了一下,摇头:“我走不了了,这里是白族太庙,死在这里……也算没有愧对列祖列宗了。” “不要。”他像个幼稚的孩子,不愿意接受事实,以为只要拒绝就能改变绝境。 “你走吧,一年不够就是十年,十年不够就一百年,靖舒,你可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师弟啊,你一定能揭穿全部的真相,还星渊一片太平盛世。” “你胡说什么呢?”那一年的他泣不成声,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种强大的禁术正在两人之间架起无形的桥梁。 白涉水抱着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伴随着心跳的声音渐渐消失,他的声音最后一次传入耳畔:“你这个人婆婆妈妈磨磨唧唧,一辈子可能不够啊,不要紧,我多给你一百年的时间……靖舒,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活下去。” 尾音落地的刹那,那个笑嘻嘻陪伴他六年的师兄像光一样消失了。 他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在逃出白族太庙之后,他花了几年的时间尝试找寻其他三人的下落,然而最终只得到了他们的死讯。 为了和他们撇清关系,四王心照不宣地将其移出了族谱,永久地抹掉了那些名字。 天枢阁的二十八处分阁被全部被拆除,顷刻之间就被轻而易举的从史书上抹去,一百年之后的人们再提起这三个字,只以为那是津津乐道的坊间传闻罢了。 他终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一手遮天。 偌大一个星渊大陆他竟然无处可去。 直到某天他神志不清的昏死在荒地里,迷迷糊糊在梦中又看到了那个教导自己武学的女子身影,他看不清楚她的脸,但却第一次清楚地听到了她的声音——“往雪山去。” 雪山? 星渊国最大的雪山在玄王的封地,反正已经走投无路了,他也只能孤注一掷的往北方逃去。 进入大雪山之后,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指引,他竟然真的在几百座八千丈的巍峨山峰群中找到了一处静谧的深谷。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的画面,红色的雪从天空旋舞而下,美丽又神秘。 或许是出于怀念,他擅自将这座无名雪谷改作了“天枢阁”,终于可以安顿下来。 星渊浮出海面之后,内岛魔物横生瘟疫肆虐,他一个人束手无策的看着,只感到万念俱灰。 一百年,当初涉水以永断轮回为代价为他换来的一百年,还是在之后无数次的打压里一点点消磨殆尽了。 他没有喊醒依偎在光影旁熟睡的昭昭,它其实是白涉水养的灵狐,白族的守护神是四方神君之一的白虎,历代家主都会有一只高大威猛的吊睛白虎相伴成长,但他是孪生双子,为了避嫌不可以拥有白虎,是白王妃心疼幼子偷偷送了一只灵狐给他,取名昭昭。 寓意为阳光明亮,希望那个被送走的孩子幸福快乐。 高靖舒也靠了过去,久违的感觉到了安心。 第12章 御剑行 休息了两天之后,已经恢复精气神的云钰最后一次对着山河入梦认认真真的记住撤退的路线,施展御剑术将踏雪剑悬空横在脚边。 高靖舒围着那柄悬浮在脚边的踏雪剑看了又看。 云钰一脸自信的站在旁边。 不知为何,那个表情让他格外的不安。 高靖舒干咳了几声,磨磨唧唧好半天才终于抬起一只脚踩了上去。 长剑还是稳稳地停在那里。 高靖舒松了口气,将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将信将疑的问:“真的不会掉下来?” 云钰想起这次来星渊之前那次长达七天的昏迷,心虚的转过了脸。 高靖舒倒抽一口寒气,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瞬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从万丈高空摔下来的画面。 “不会摔下来的!”云钰好心安慰了一句。 这么刻意的话,让高靖舒的脸刹那间乌云密布。 云钰翻了个白眼,一起跳上了踏雪剑。 仿佛有一阵奇妙的风掠过众人的脸颊,竟然真的慢慢往上飞了起来。 长剑不动的时候他还能勉强保持平衡,可长剑一动他差点一个趔趄直接栽下来。 云钰连忙一把抓住他,看他狼狈地摇摇晃晃,捏着鼻子挖苦:“哎呀,阁主大人可得抓紧我,御剑术飞的可高了,要是从天上掉下去我可没本事再把你捡回来!” 高靖舒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想到自己出师未捷就被御剑术给难倒了,再看她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此刻的云钰心情反而是大好,谁让这个狐狸精一样的天枢阁主天天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地晃来晃去,这会终于找到机会报复,她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高靖舒好不容易站稳,没等松口气踏雪剑一个加速直接窜上了云层。 还没准备好的高靖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白湮才立刻转身跑向了另一边的院子。 她伸手摸了摸大狐狸的肚子,把它推起来:“昭昭,昭昭,快起来别睡懒觉了!你本来就跑得慢,现在长胖了一大圈,再不出发要来不及了,昭昭,人命关天,你可得加把劲跑快一点啊!” 大狐狸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呆望着主人。 白湮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挂在它的脖子上,好声好气地哄着:“这是你最爱吃的,是用羲和花的花蜜做的糖果,我给你做了好多,够你吃一路了,快出发吧。” 与此同时,踏雪剑一下子从温暖的深山雪谷飞入寒风刺骨的高空。 高靖舒被吹得风中凌乱,连惨叫声都彻底喊不出来了。 耳边传来了云钰放肆的大笑声:“狐狸狐狸!你是不是害怕啊?” “闭嘴!”高靖舒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他想抓住身前这个一脸坏笑的女人,又有点拉不下脸面。 云钰用得意洋洋的用余光瞄了一眼身后铁青着脸的高靖舒,摇头晃脑地提醒:“我要加速喽,别被风卷下去。” 高靖舒翻了个白眼,果然听见了一声嘿嘿嘿的坏笑。 虽然心里冒出来一万句想骂人的话,但是现在的情形显然不允许他逞强。 高靖舒心一横,干脆直接抱住了云钰的腰。 “啊……”这下反倒是没准备好的云钰发出一连串凄惨的哀嚎,御剑术失去控制直接俯冲坠落了几百米。 高靖舒被她吓得脸都青了,骂道:“你到底行不行?” “谁让你突然抱我的!我是让你抓紧、抓紧懂不懂?”云钰红着脸语无伦次,赶紧调整了平衡,“你快放手!狐狸精!” “放手就摔下去了!”高靖舒哪里还顾得上男女有别,这种时候他怎么也得厚着脸皮死死抱住不撒手。 云钰悻悻地瞄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高靖舒,忽然听见远方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 高靖舒立刻反应过来,视线的尽头处,几只鸾鸟被动静吸引正在朝这边飞来。 云钰只看到一片五彩斑斓,是鸟儿的羽翼折射着头顶的稀疏的阳光反照出来的光晕,真的和她小时候看过的朱雀神鸟图极为相似。 高靖舒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脑门:“是朱王的鸾鸟,都提醒过你不要在天上乱飞了!还看,快跑啊,不要命了?” 云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躲入云层里。 鸾鸟在几十米外的地方和他们惊险地擦肩而过,飞出不过百米又齐刷刷地掉头紧盯着这片云看个不停。 高靖舒在寒风里惊出一头冷汗,数着五彩鸾鸟的数量从怀中落下三柄银色飞刀——实在不行只能杀了,事后惊动朱王总好过现在就暴露行迹。 “别冲动。”云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瞬间冷静下来,“放心,交给我吧。” 踏雪剑真的不再摇晃,甚至在鸾鸟冲进来的刹那间悄无声息地下降避开了对方的路线。 三只鸾鸟上下左右地搜捕,能清楚地嗅到特殊的火焰气息。 她半蹲着身子,一只手搭在剑身上,踏雪剑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在云雾里窜动。 几番找寻之后,三只鸾鸟一无所获地飞出云层,往远方继续巡逻去了。 “看不出来,你还是有点本事的嘛。” “那当然。”云钰一点都不谦逊地龇牙笑了,“要不是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能在它们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根本不用躲好不好。” 高靖舒发出一声嫌弃的咋舌,心想着这家伙果然是半句话也不能夸。 他直接给她浇了一盆冷水:“少沾沾自喜,要不是你在天上乱打转我们也不会差点被鸾鸟发现,往那边飞,在到达望舒城之前,我要去看看北地的天柱坍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钰懒得和他争辩,继续前行。 第13章 天柱疑云 一直到第三天的深夜,两人才有惊无险的到达北方天柱附近。 她从月光里隐约看到了远方架起帝都羲和城的神秘天柱,像被一团黑色的水雾笼罩,好奇地道:“那个就是北方天柱吗?不是说它坍塌了,可我怎么看着还有那么高呢?” 高靖舒找了个安全的位置远远地观察着:“看情况应该是坍塌了一半吧,不过这已经是很严重的事了,那可是初代四王引四灵神君的力量创造出来的四方天柱,你以为丢几个火药炸弹就能让它坍塌?” 因为隔得很远,她只依稀地看见有密密麻麻的人马似乎在搬运货物:“他们好像是在修补天柱哎,这东西塌了还能补吗?” “当然不能,要不然玄王能被处死?”高靖舒啧啧舌,“就算补也只是表面上的修复罢了,至少得让它看起来恢复完整,毕竟上面就是帝都羲和城,那些人最要面子了。” 云钰从地上捡了四根小树枝比画起来:“北方天柱一塌,上面的帝都城不会一起掉下来吧?” “那倒不至于,除非一起塌了,不然没有那么大威力影响帝都。” 高靖舒也捡了一块平平的石头给她做示范:“四根天柱分别位于四王封地的边缘,高度皆为一千丈,但羲和城其实并不是直接架在天柱上的。” 他将手里的石头往上稍微抬了一点,和云钰插好的小树枝隔开了一段距离。 “从四方天柱到羲和城,中间还有三百丈的空隙,这个范围内交织着四灵神君的力量,羲和城其实是在这片空间之上建立的城市,擅自爬上去会被这股力量搅成碎片” 云钰脑补着一个人徒手攀爬天柱的动作,不由打了个冷战:“爬上去……不太可能吧。” 高靖舒不以为然:“飞行的法术很多,只是没有御剑术那么快,而且有不少昭昭那样连蹦带跳可以跑上去的灵兽。” 她不由又脑补了一下那只懒洋洋的大狐狸耀武扬威的画面,更加尴尬地咧了咧嘴。 高靖舒继续说道:“四方天柱其实就是连接着羲和城和下界的纽带。” “怎么上去啊?”云钰还在幻想着徒手爬天柱的画面,“就算造个楼梯,爬上去也得累死了吧?” “楼梯?”高靖舒哈哈大笑,“谁会用那么原始的方法啊。” 他手指着小树枝的上下两端解释:“天柱上下层有特殊的法阵,得到允许就能用法术直接上去。” “这么厉害?”云钰做了个手势,“就是‘嗖’的一声,人就传上去了?” “皇室和四王都有各自的法阵。”高靖舒又抽走了其中两根小树枝补充:“苍王一脉身负苍龙之力可以腾云驾雾上天入海,鸾鸟则可以让朱王一族当成坐骑带着人飞,他们虽有法阵,但自己也可以飞上羲和城。” “皇室、白族和玄族则需要借助天柱底下的法阵,天柱塌了之后,法阵被破坏,玄王家臣无法通过自家的法术上去,其他双王自然也不可能为他们开方便之门。” 云钰认真的听着,不解的问道:“那天柱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了,你能看出来天柱是怎么坍塌的吗?” “不知道。”高靖舒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疑惑,“这东西第一次出现破损是在二十年前,但白王守护的西方天柱也只是裂出一条很小的裂缝,星吾皇帝在很短的调查之后就断言白族有意谋反,从定罪到灭族前后只用了两个月,可现在北方天柱直接坍塌,玄王竟然还能拖四个月才处刑,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他往前凑了几步,疑惑地嘀咕:““这里太远了看不清楚,我得想办法靠近,最好能到底部法阵所在的执明宫检查一下。” “喂喂喂,你疯了吧?”云钰连忙阻止,指着前方密密麻麻连夜运货的人马小声说道,“过了树林前面就是大平原了,这么平坦空旷的地形,如果御剑飞过去一定会被发现的。” 高靖舒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接话,又露出那副狐狸精一样阴险狡诈的神情:“飞不了天,那就钻地,反正天柱就在眼前了,这点距离费不了多少劲。” 云钰将信将疑地用手指在泥土里挖了一个小坑,眨巴着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挖地道?” “挖地道?”高靖舒被这三个字惊得半晌无语,捧腹大笑,“等你把地道挖好,玄王尸体都凉了,你不如直接给他挖个坟墓埋了还省事,我说的是钻地啊,钻地明白吗?” “钻地不就是像老鼠那样挖地道吗?”云钰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 高靖舒托着下巴笑得停不下来,挖苦:“呦呦呦,看来昆仑山的女剑仙平时是只学习过正统的剑术,其实三教九流有很多上不了台面、但是非常实用的功夫,把手伸出来。”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下一秒云钰还是好奇地就把手伸了过去。 高靖舒有模有样地在她的掌心画了一个古怪的图案,嘴里嘀嘀咕咕似乎还在念什么咒语,完了又在自己的手心里如法炮制了一遍。 “然后呢?”云钰的心咚咚直跳,剑修的她确实对法术不甚了解。 “像这样——”高靖舒一手抓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在地上用力一抓。 云钰黑着脸看着这个和狗刨差不多的动作,不等反应过来眼前立刻一黑。 她就被拽入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连忙伸手往身边摸过去:“这、这这这……这是哪?” “地底啊。”高靖舒压低声音,指尖勾起一抹灵光照亮了周围。 她还能听见头顶传来马车拉货的沉重声响, “这么厉害!”云钰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没等她再夸一句,又发现对方脸上的神色似有几分闪躲。 高靖舒轻咳一声:“你知道的,我是个被帝都追杀了一百年的逃犯,自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拜师求学。” 云钰下意识地点头:“我知道啊,可是这和我们现在钻地有什么关系呢?” “咳咳。”高靖舒眯起眼睛冲她嘿嘿一笑,“所以我也没有正式学过那些武功法术,都是从歪门邪道那里偷师的。” “你的意思是……”云钰头皮一麻,感觉大事不好。 高靖舒的手再次搭在了旁边的泥土上,做出准备挖的动作:“这种法术本来可以直接钻到目的地,但我只学了一半,得碰碰运气一直挖过去,不过天柱已经很近了,只要不挖反方向,肯定很快就能找到。” 云钰倒抽了一口寒气,抬手想揍他的时候又被拽着换了个地方。 两人探着脑袋小心的往上方望去,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照着脸踩了下来。 那是一只正在拉运货物的骡子。 “不好!”高靖舒连忙拉着她继续位移,好在跑得快才没被那只硕大的蹄子踩碎脑袋。 “你该不会是个半桶水吧?”云钰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高靖舒笑嘻嘻地回道,“我是个剑修啊。” 云钰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他几遍:“你连剑都没有,还好意思自称剑修?” “一百年前断掉了。”高靖舒拍了拍灰,又四下张望辨别了方向,指着前方继续道,“那边就是玄王法阵的位置了,我们上去吧。” 云钰一把按住他,紧张地骂道:“我们两个大活人从地底冒出来,肯定会引起骚乱的。” “玄王法阵所在的地方叫执明宫,它本身的力量就非常强大,即使破损普通人也无法靠近,所以守卫一定在外面,我们只要避开巡视就好了。” 云钰哪里还敢轻易相信这个笑面狐狸一样的家伙。 万幸的是这次高靖舒没坑她,执明宫里确实空无一人。 她身心俱疲地瘫坐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感觉比挖地道还要累一万倍。 高靖舒大步冲上前去,执明宫的正中央是一尊高大的玄武神像,原本是以它为中心布置出复杂的法阵,此刻因为天柱坍塌,法阵的灵光已经熄灭。 “喂,你小心一点不要乱碰啊。”云钰本想提醒他,才走了一步身体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凝滞住,忽然间眼前一黑,脸色也因窒息迅速惨白。 “别过来!”高靖舒大吃一惊连忙退了回去,一把卷起云钰连续大退了几步才挣脱了这种无形的束缚。 云钰忍不住重重咳了几声,又被他死死捂住嘴:“别出声。” 她憋得一脸通红,好不容易才缓过这口气。 高靖舒指着那个玄武神像认真地说道:“我说过它的力量非常强大,即使破损普通人也无法靠近,我是皇子,我不会被影响,你站远一点。” 话虽如此,高靖舒其实也没敢太过靠近玄武神像。 他沿着法阵的边缘走了一圈,不可置信地嘀咕:“玄武之力,奇怪,难道北方天柱不是被别人破坏的?” 云钰是不敢再往前了,低问:“什么意思?” 高靖舒看着玄武神像,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解开半分反倒更加浓郁:“玄武神像上有伤痕,这应该是神君受伤的表现,现在只有玄王一个人能召唤这种力量,难道是……他自己召唤玄武神君撞击了天柱?” 云钰不由自主的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此时外面传来了巡逻的脚步声。 高靖舒连忙拉住她躲起来,低道:“先离开这里。” 第14章 护身符 两人好不容易从执明宫钻地回来,都是一身脏兮兮。 “阿钰,你说有没有可能天柱是他自己召唤玄武神君撞塌的?”高靖舒还在回想刚才的事情。 云钰翻了个白眼:“不会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后果,疯了才会那么做。” “玄王确实是公认的天才。”高靖舒不置可否,“在天算这方面,甚至可以说是五千年来的第一人。” “天才发疯……那就没人能猜到他想做什么了。”云钰气喘吁吁的,索性直接躺在了草坪上。 “累了?”高靖舒帮她擦去了额头的泥土,看着这个一脸狼狈的女人,竟是偷偷一笑。 云钰生无可恋的抱怨:“那个望舒城还要多久才能到?我已经三天没换衣服了,现在还因为你搞得一身污泥,不行了不行了,我必须要找客栈好好洗个澡。” “望舒城不远,最多两天你就能看到。”高靖舒拍着身上的灰,听见一声绝望的哀嚎,“两天!竟然还要两天!” “出发前我就和你说了至少需要五天。”高靖舒气定神闲地接话,已经准备开始打地铺睡觉。 云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骂道:“那你也没说我们得一路风餐露宿啊,我都在野外睡两天的草丛了!” “我是个逃犯好不好。”高靖舒也冲她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地回道,“你见过哪个逃犯光明正大跑到城里去住客栈的?星渊的每座城市都贴着我的通缉令,不信你过两天自己去望舒城里看看。” 云钰被他一句话呛住,只能悻悻从鼻腔哼了几声自认倒霉——虽然大家都说那张通缉令是忘记撕下来,但确实大街小巷上都有贴。 高靖舒指着北方天柱更远方的平原,神色有几分游离:“一百年前天枢阁还没有被抹去的时候,总部也是设在望舒城里,它是下层最大的城市,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各凭本事在城内谋生,我肯定是不能进城的,你要吃饭要洗澡要睡觉都行,只要不惹事,随便你干什么。” 云钰用力揉了揉脸蛋,内心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不安。 “现在知道害怕了?”高靖舒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当时我就提醒过你没必要掺和进这种事情,是某些人大道理一套接一套,还硬说是别人的临终遗憾,一定要帮忙实现呢!怎么现在连玄王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救出来,有的人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你放……什么厥词。”云钰是憋了好一会才面红耳赤硬生生把骂人的脏话咽了回去。 高靖舒捂嘴偷笑,语气忽然温柔了很多:“十八岁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啊,我十八岁那年还提剑刺杀皇帝呢!” 云钰看着他,吐槽:“那还是你更厉害哦。” “半斤八两吧。”他竟然还谦虚的笑了笑,“杀皇帝和劫法场……差不多吧。” “差很多好不好!”云钰也被他逗笑,叹了口气,“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啊。” “天天哭又不能解决问题。”高靖舒看着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刺杀皇帝失败后,你就一直住在那个雪谷吗?” “嗯。”他漫不经心的点头,“偶尔也会出来调查那些事情,不过一直没有进展。” “如果这次还是一无所获呢?”云钰的语气倏然认真。 高靖舒沉默了半晌,收敛了嘴角的轻扬:“不知道,这一百年我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如果这次还是毫无进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云钰抿了抿嘴,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会成功的。” 他皱眉看着这个乐呵呵的小姑娘,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我运气超好的。”云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师兄说我命……命中的福星在海上,所以我才出海的。” 高靖舒黑着脸把那只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甩开:“所以你是来找福星的?昆仑山也会算命?” “当然,昆仑山分剑修、法修、药修好多种呢!”一提到师门,云钰立刻热情的介绍起来。 “那你是什么?” “剑修。”云钰中气十足的挥了挥踏雪剑。 高靖舒被她的动作逗笑:“女孩子学学法术多好,干嘛舞刀弄枪的。” “女孩子也可以练剑。”云钰不甘示弱的反驳,“之前是被你暗算了,咱俩光明正大的比试,谁输谁赢还不好说呢。” 高靖舒懒得和她争执,他在摸了摸怀里,将一直戴在身上的那枚护身符取出递给她:“是是是,剑修的女剑仙,你莽莽撞撞的,把这个带着防身吧,这是白族大祭司亲手制作的护身符,大多数三教九流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奇怪法术都对你没用。” 云钰拿起来,借着月光放到眼前端详了一番,发现上面竟然有陈旧的血迹,一个哆嗦又扔了回去:“有血啊!我不要。” “拿着。”高靖舒的刚才还笑嘻嘻的脸被她一句话拉黑。 云钰将信将疑地握在手里,这是个很陈旧的木牌了,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额头还镶嵌了一块小小的红钻。 她举过头顶放到月光下,发现白虎竟然还会微微泛光。 高靖舒没有看她,往后仰倒准备就地睡觉,闭眼补充:“这可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你要是弄丢了就别回来见我了。” 云钰咧咧嘴,不情不愿地收入怀里。 冷不丁的,高靖舒像个僵尸一样挺直后背“蹭”的一下又坐了起来,恶狠狠的补充:“回来我也掐死你!” 云钰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哆嗦,干脆翻个身背对着再也不理他了。 两天之后,云钰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城市的轮廓。 她嫌弃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酸臭味,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舒舒服服洗个澡,再美美地吃顿好的,最后躺在柔软的床褥里睡个回笼觉。 “你可不是来玩的。”高靖舒再三叮嘱,隔了很远的距离就不再靠近,反复提醒,“记住别太惹眼,望舒城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你直接往城中心走,千万不要贪便宜去住奇奇怪怪的客栈。” “知道了知道了。”云钰被他念叨了一路,不耐烦地摆摆手,走出几步还是有些担心地回头,“大狐狸,你一个人在这种荒郊野岭真的不要紧吧?” “这地方我比你熟得多。”高靖舒并不领情,云钰啧啧舌,“那我怎么找你?” 高靖舒已经抬腿轻车熟路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你戴着那个护身符自然能找到我。” “喂!”云钰喊了一声,高靖舒已经跑得没影了,她啧啧舌,感叹,“跑得这么快,果然是很有经验。” 第15章 木牌被偷了 进入望舒城,云钰按照他的说法往城中心奔去,一眼就看到中央广场上一尊高大的月神像。 她忍不住停下来看了一眼,那不知是用什么材质雕刻而成的,在阳光下透出神秘的光晕,好似这尊冰冷的神像真的是从神话里走出的月神娘娘。 “真漂亮。”她小声嘀咕了一句,继续往前走,认真给自己挑选了一家干净又气派的客栈。 云钰兴冲冲地跑过去,到了门口忽然瞥见旁边插着一块告示牌,上面果然也贴着高靖舒的通缉令。 她憋着笑看了半天:“高靖高靖,名字都能搞错,难怪一百年都抓不到那只狐狸精。” 说完她就冲进了客栈,招呼伙计开房烧水,再送些好吃的上来。 现在的云钰感觉自己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动也不想动,等到店伙计给她搬来木桶放好水,立刻跳进去舒舒服服地打起了盹。 “真舒服……”她拨着洗澡水自娱自乐,忽然听见屏风后面传来了一个极轻的声音。 云钰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过去,立刻回神,低声呵斥:“什么人?” 那个声音已经消失,但是她轻松的心情也瞬间就被吊了起来。 云钰赶紧抓着衣服披上,一手提着踏雪剑紧张地绕过屏风。 什么人也没有,好像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云钰抓了抓脑袋,确实感觉有些昏沉沉的,看见前方那张柔软的床更是眼皮都困得快要睁不开,自言自语地嘀咕:“还是不泡澡了,一会泡着泡着睡着就不好了。” 她换好衣服,随手一摸桌面,发现桌子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啊……”云钰呆在原地,绕着桌子转了三圈,又趴在地上仔细地找了几遍。 她倒抽一口寒气——不见了?高靖舒给的那个木牌,在她眼皮底下消失了? 云钰呆若木鸡,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反复回荡——“回来我也掐死你!” 刚才确实有人进来过! 来不及多想,云钰披上衣服冲出客房。 望舒城的大街热闹非凡,就如高靖舒所说的那样三教九流汇聚一堂,单是她现在站着的街道口就足足通往八个不同的方向。 云钰强自冷静,大狐狸说过,那是白族大祭司亲手制作的护身符,上面蕴含了强大的灵力,只要不是这么快被带离了望舒城,她就有办法用踏雪剑以剑气追踪木牌的气息。 “找到了!”她紧绷着神经闪电般追出,而前方模糊的身影似乎也察觉到她跟了上来,立刻加速往城外飞奔。 “站住!”她风驰电掣地跟上,眨眼之间就已经追至城墙下。 踏雪剑勾勒着锋芒的剑气,“刷刷刷”三道肉眼可见的剑影直接将对方围在中心,然后又是一剑刺出,剑尖精准地抵在了喉间。 “小贼,算你运气背,竟然偷到你姑奶奶头上来了!”云钰愤愤地骂了一句,长剑一勾撩开那人的面纱,不由微微一惊,低呼,“是个女人?身手这么好,干嘛偷鸡摸狗的?” “昆仑的剑术。”女子的脸庞苍白得可怕,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云钰倒抽了一口寒气,“你、你认得出来这是昆仑的剑术?” 话音未落,远方传来的马蹄的声音,是两人刚才那番你追我赶引起了城内守卫的注意。 云钰大呼不好,女子却只一声冷哼,她鬼魅般的从三道剑影的围攻中窜出,一把按住云钰的肩膀:“先走。” 云钰被她按住,清楚地看见有一抹清澈的青光从她指尖涌出,立刻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女子轻轻地咳嗽,似是有些喘不上气:“别出声,我现在很虚弱,只能稍微躲一会不被他们发现。” 巡逻的人扬起一路沙尘,跑到她们身边之后才勒马停住,领队狐疑不解地看了好一会,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咳咳,咳咳。”等到人走远,女子的咳声更加无法控制。 云钰只能先扶着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休息,伸手索要:“快把木牌还给我,那东西虽然不值钱,可要是弄丢了,我会被人掐死的!” “哪里来的?”女子毫无惧色地看着她,反问。 云钰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是琉璃青色,衬在那张苍白如雪的脸庞上,透出让她后背阵阵发凉的寒意。 “哪里来的?”女子重复了一遍,拿出那个木牌放在眼前,“这是白族大祭司亲手做的护身符,上面雕刻的是守护神白虎,白族二十年前就被灭了,你是哪里来的?” “先还给我!”云钰伸手去抢,一抓却直接扑了个空。 这个看起来已经是吊着一口气的女人身形快如鬼魅,她根本都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忽然间变了位置。 “别人给我的呀。”云钰小声回答。 女子目光一凛,忽然说出了一个让她意料不到的名字,“高靖舒?” “你认识他?”云钰被惊得直接反问,一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正当她头皮发麻的想要找理由忽悠过去的时候,刚才还一脸冷漠的女子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力气重到让她直接哀嚎了两声:“真的是他?难怪我会在城里看见画着他头像的通缉令,虽然故意写错了名字,但肯定是他没错!靖舒……靖舒还活着?他在哪里?” “痛痛痛……痛啊!”云钰挣扎着掰开她的手。 女子被她一推,整个人散架一般摔在了地上,再咳嗽更是吐出了血沫。 云钰本能地想去扶,一想自己人生地不熟,又不敢贸然再靠近。 “带我去见他。”女子紧攥了木牌,瞳孔因为激动不住颤抖,“我是靖舒的师姐,苍王一脉的苍溟。” “什么?”云钰咽了口沫,这几天她明里暗里地向那只大狐狸套过不少话,虽然对方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让她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但她确实听说过这位“苍溟师姐”的故事。 一百年前,大狐狸行刺星耀大帝失败后,天枢阁遭到肃清,他的师兄师姐分散逃走,苍溟就是其中之一。 苍溟稍稍平缓了呼吸,见她还在犹豫,又道:“我之所以能认得你的剑术,是因为一百年前我遇到过一个叫风晚的人,他就是你们昆仑山的人。” “风晚……”云钰低呼,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从苍溟的口里再一次听到那位一百年前昆仑弟子的名字。 苍溟的目光也变得哀伤:“我都已经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肯定也没法对你们造成威胁是不是?呵呵……靖舒难道没告诉你,苍溟是一个被族谱和历史抹去的人,一百年了,没人还知道苍溟这个名字。” 云钰心一横,上前扶起她,还不忘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警告:“你可千万别耍花招,那只大狐狸厉害得很。” “大狐狸?”苍溟只疑惑了一刹就反应过来,轻笑,“靖舒的娘可是当年望舒城的第一美人啊,连皇帝都为了博她一笑默许她栽种羲和花呢,都说儿子像母亲有福气,他确实是长得好看,嘴巴又甜。” 云钰脸一红,不甘心的据理力争:“男人长像狐狸精可不是夸赞,而且他哪里嘴甜了,明明嘴很欠好不好!” 第16章 苍溟师姐还活着! 两人一起往城外走,云钰戴着那块木牌,果然如高靖舒说的那样,只要轻握在手里就会有一抹奇妙的灵光给她指明方向。 身后不远处就是热闹的望舒城,走出不过多远忽然就变成了一片荒郊野岭,简陋的坟包和废旧的房子比邻而居,地上还有不知什么生物留下的骨骼残片,一片凄凉。 云钰左看右看,不由怀疑:“该不会是走错了吧,这地方看着就很古怪。” “没什么古怪的。”苍溟倚在她的身上,平淡地道,“一百年前星渊浮出海面之后,下层的土地就开始频繁爆发瘟疫,不仅魔物肆虐,连动物也变得极为残暴,你别看望舒城里面还很正常,往外不过十里就全是荒地了。” 云钰叹了口气,忽然听见高靖舒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飘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吵着要去城里吃饭洗澡睡觉吗?” “大狐狸!”云钰一喜,转身却看不到人,“大狐狸,你躲在哪里呢?” “靖舒!”苍溟也听出了他的声音,情绪一激动,又是一口血污倒逆而出。 “师姐?”高靖舒惊呼脱口,竟是从一个坟包里钻出来一把扶住苍溟。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百年未见的女子,震惊到语无伦次:“师姐?师姐真的是你?怎么会……你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 苍溟气若游丝地笑了,即使时隔百年,重逢的喜悦也无法抵抗身体的重创。 “伤得好重,先躲起来。”高靖舒冷静得很快,毫不犹豫地抱起苍溟往刚才那个坟包走去,还不忘回头喊了云钰,“快跟上,这下面有个小墓室,可以掩人耳目。” 云钰苦着脸,万万没想到自己先是跟着他像老鼠一样的钻地,这会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躲进了坟墓。 上面看起来是个几十年没人打理过的荒坟,下面竟然别有洞天,不仅有桌椅床榻,还沏了一壶热茶放了些小点心! 云钰暗搓搓地瞄了一眼高靖舒,难怪大狐狸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地方去,原来是偷偷挖了别人的坟! “师姐。”高靖舒完全没看到云钰脸上交织着的嫌弃,他小心地把苍溟放到床上,倒了一杯温茶给她润嗓,等她的气息稍微稳定一点才疑惑地问道,“师姐,这一百年你躲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躲。”苍溟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还活在百年前那场艰难的逃生中。 “你闯入羲和城刺杀星耀皇帝失败后,第二天帝都就下令肃清天枢阁,白王妃偷偷给涉水报信让他赶紧跑,但他转身就说要去帝都救你,还让我们一人带着一个烛台往不同的方向逃跑,当时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大家都愿意相信他。” “但是……追兵来得太快了。”苍溟目光一沉,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微颤,“他们两个说要去引开追兵,呵呵……他们说我是女孩子,这种时候不能让女孩子站在前面。” 苍溟哽咽了一下,琉璃一般的眼眸中有泪花闪烁:“他们把追兵往西边引,这样我就可以往东边逃,但是,就在我从天枢阁杀出准备横穿望舒城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声音?”高靖舒心头一惊,不由想起自己逃命之时曾经听过的那个声音。 苍溟点点头,小心地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当年的烛台……”高靖舒一眼就认了出来。 苍溟继续说道:“我穿过望舒城中央月神像的时候,烛台莫名闪烁了一下,当时我已经杀得精疲力竭,只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烛台越来越亮了,它似乎是在指引我往月神像走。”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月神像左手拖着一枚如月亮一般的宝石,右手则紧握一柄长剑……” “长剑、宝石?”云钰忍不住插嘴,“不对啊,我之前进城还特意去看过月神娘娘,她手上什么也没有啊。” “嗯,现在是没有了。”苍溟点头,“但是一百年前是有的,我靠近月神像之后,她手里的玉石剑忽然破碎,露出了内部另一柄红色的长剑。” “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反正我脑门一热真的想也没想就冲上去就夺走了那柄剑。” “然后我继续一路往东逃,走出望舒城不过三十里就再次遭遇了追兵,我以为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偏偏这个时候……” 苍溟顿了顿,望向云钰:“偏偏这个时候,一个昆仑弟子御剑路过,可能是看我被追杀得命悬一线,他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没了解清楚就毫不犹豫地飞下来带走了我。” “风晚!”云钰再次喊出这个名字,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扑朔迷离的过往。 苍溟双眸一沉,尽显哀伤:“嗯,风晚,那时候星渊才浮上海面,他御剑路过,一时好奇就改变了路线转道来了星渊,然后阴差阳错地救了我。” “御剑术很快甩开追兵,但是我伤得太重了,他没有办法带我一起离开星渊,我知道帝都肯定不会放过我,就把荧惑剑、山河入梦和那盏烛台一并托付给他。” “那时候我已经撑不住了,我真的是把那几句话当成遗言很认真地说给他听的,结果、结果一个月前我忽然苏醒,发现自己不仅没死,烛台也还放在怀里。” 高靖舒和苍溟心照不宣地望向云钰,她连忙摆手:“风晚的事你们就别问我了,他回去三年就去世了,真的没有提过在星渊发生过什么。” “三年……三年就去世了?”苍溟愣住了,一直忍着没哭的女子眼泪唰地往下掉,“是我害了他,那一个月我们几次遇险,是他拼尽全力地保护我才得以脱身,我知道他肯定受伤了,催他赶紧御剑离开,可他坚持想救我,直到我感觉自己连一晚上都不可能再活下去了,我说……我说不想死在他面前,他才终于狠心走了。” 苍溟捂着脸痛哭不止:“他一走我就昏迷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再等我醒来……那是一个月前了,我还是在当初和他告别的地方,被烛台的火焰烧了一下,忽然就醒了。” “是这个烛台救了你!”高靖舒不可置信的猜测,联想到云钰偷渡进入星渊的时间,恍然大悟,“是荧惑剑被云钰带了回来,上面封印的魂魄苏醒后让烛台也同时起了反应,是它保护了你一百年!当初的风晚应该已经察觉到烛台有特殊的力量,所以才单独把它留在了你身边。” 苍溟强自止住了哭泣:“他真的很善良,就算想回昆仑寻求帮助,可星渊的一切都是迷,甚至还爆发了刺杀皇帝这种逆天的大事,他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师门冒险,他已经为我做得足够多了。” 云钰的心中久久难以平复,没想到那位百年前素未谋面的同门身上竟然发生过如此惊天动地之事。 苍溟捂嘴轻咳,咽回血沫:“靖舒,我是莫名其妙睡了一百年,你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朱烨和玄钦……我听说他们被杀了。” 高靖舒紧咬着唇,面色比重伤的苍溟还要难看:“我脱险之后找了你们很多年,对不起……师姐,是我连累了你们。” 苍溟摇头,很温柔地看着惭愧不已的高靖舒:“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天枢阁可不是进去享福的地方,当年白王妃偷偷派人下来通风报信,说你刺杀皇帝失败已经被定为反贼全城缉捕,让涉水赶紧撤退千万不要和你扯上关系,他毕竟是白王嫡出的孩子,只要风头一过,以白族的势力一定能保住他,可他偏偏要去救你,说相信你绝对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提到那个人,高靖舒剧烈的一颤。 苍溟抿了口水:“意外醒来之后我听说北方天柱坍塌,玄王因此入狱即将被处死,本想先过来望舒城打听一下情况,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当时我看她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你的通缉令,总觉得这姑娘的神色似乎是认识你,所以我就以苍族的法术偷偷跟着她,趁她泡澡的时候偷走了你的木牌,结果她发现得好快,冲出来就追着我一路狂奔。” “偷走?”高靖舒斜了一眼云钰,她倒抽一口寒气抢话,“我立马追出去就抢回来了!” 苍溟看着冤家一样的两人,偷偷笑了:“靖舒,你到现在还被追杀呢,怎么会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高靖舒拉着椅子坐下,气定神闲地道:“我是来救玄王的。” “咳咳……咳咳……”苍溟被他一句话惊得呛了一口水,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救玄王?靖舒你疯了,玄王肯定是被关押在天狱大牢里,你该不会是想去劫狱吧?”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去劫狱。”高靖舒一本正经地否认,没等苍溟缓口气又说出了让她更加目瞪口呆的话,“我们准备一个月后去劫法场。” 苍溟像看着神经病一样看着高靖舒,蹙眉:“靖舒,你们两个人是来劫法场的?” 高靖舒认真点头,将自己此行的计划认真说给她听。 苍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握着茶杯的手一直用力,最后咔嚓一下直接捏碎了杯子:“不行,你们只有两个人,处刑当日极昼广场的守卫不会低于五万的,你们想御剑冲进去救人?别太离谱了。” 高靖舒耐心地和她分析:“按照当年白王被处刑的情况来看,四王就算是被定了死罪也不会像普通犯人那样五花大绑毫无尊严,而是会用特殊的法术封住灵力,苍王的雷云追不了很远,而御剑术比朱王的鸾鸟快,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能救走他,师姐,玄王一定要救,我怀疑这次的天柱坍塌……极有可能就是他自己干的。” 第17章 即将破坏的平衡 “自己干的?”苍溟一惊,摇头,“不可能,天柱只要破损都是重罪,玄王怎么会自己去撞毁天柱,他应该清楚这是死罪,会被灭族的!” 高靖舒看着她认真回道:“一开始我也以为他应该是被陷害的,但我和云钰去执明宫调查过,那里确实只有玄武之力残留,现在除了玄王本人,没有人能催动那股力量,更别提是直接撞塌天柱了。” 苍溟张了张口又说不出话来,还是觉得此事太过离奇。 高靖舒简单将荧惑剑上的残魂一事告诉苍溟:“如果阿钰再晚一天来星渊,她就遇不到汐武,也不会拿着那张通缉令在雪山上乱飞引起我的注意。” “哦?”苍溟若有所思,脱口,“这么巧?” “不是巧。”高靖舒摇头否认,“现任玄王是玄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王,据说其出生就是双目失明,因为目盲而开了天眼,能看到更多前人无法占卜的东西,我怀疑他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事情,我必须赌一把,先救玄王。” “要救他谈何容易啊,靖舒,你就凭借这么点猜测就想过来劫法场?” 苍溟长长叹了口气,不由对云钰刮目相看:“还有你,你也是胆子大,被他几句话忽悠的要去劫法场,你有没有想过失败会怎么样?” 高靖舒立马嬉皮笑脸地拦在了两人之间:“师姐别吓唬她,救不出玄王她也可以自己御剑逃命的嘛,鸾鸟又追不上御剑术。” 苍溟嫌弃的啧啧舌,骂道:“你才是少给她画大饼,我看她年纪不大,估计阅历也很浅,不会是被你这张狐狸精一样的脸迷住,所以脑门发热不计后果的就答应了吧?” “她是被我迷住了。”高靖舒毫不害臊的玩笑,“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整个人都傻掉了。” “才不是!”云钰本来紧张地听两人说话,忽然被调侃了一句脸颊瞬间通红,支支吾吾地辩解,“我我我……我是答应了别人要救玄王的!临终遗言啊,我承诺了自然要兑现。” “哦……”苍溟拖着嗓子,忍住没笑。 高靖舒是逃犯,苍溟又身负重伤,这天之后云钰就被迫变成了两人的跑腿,白天去望舒城里打听消息,晚上买些吃的用的带回墓室。 一晃眼玄王的行刑时间就要到了,越来越多的鸾鸟出现在望舒城附近,这个混迹着三教九流的城市风声鹤唳,连老油条的商家都早早地关上了门,生怕惹上麻烦。 “云钰。” 高靖舒喊起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的云钰,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画着方向。 “这边是西方天柱,二十年前白族被灭后星吾皇帝并没有钦点其他人继位,所以西边应该是现在守卫最薄弱的地方。” “到了之后我们可以掩人耳目的御剑飞上去,但是上去之后就不可以御剑了。” “羲和城天空的鸾鸟是望舒城的三倍多,还有隐藏着苍龙之力的青色雷云,城里也有很多巡逻的守卫,我们得绕过这些人才能去最北边的极昼广场。” 云钰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漏听一个字就会小命不保。 高靖舒继续在桌面上画着路线:“然后你先躲着别出来,等玄王到了之后,我先跳出去帮你吸引他们注意,你御剑直接抢人就行了。” 这话听起来简单,真的脑补一下画面,云钰还是情不自禁的深呼吸了几口。 “别担心,我说了会保护你的安全。” 高靖舒看着很淡然:“虽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救人,但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你的剑呢?”听到这句话,苍溟终于忍不住插嘴问道,“你胆大包天地带着她准备去劫法场救玄王,结果自己的武器都没带?” “断了啊。”高靖舒抓着脑袋,嘴角有一丝无奈的笑,从怀中掏出许多提前准备好的奇怪小纸人,“一百年前我刺杀星耀皇帝失败,被他一振袖直接击碎了墨魂剑。” 他停住了,似乎有太多不想再提的伤心过往。 苍溟在心底叹了口气,不想在这种节骨眼上争辩:“这种小纸人也是天枢阁的法术吧?想不到百年不见,你从剑客变成术士了?” “师姐别嘲笑我了。”高靖舒摇着头,“我本来也没打算和他们硬碰硬,那可是几万守卫啊,别说八爪章鱼了,八百爪都打不赢啊。” 苍溟被他逗笑,掌心浮出一抹琉璃青色的光晕,在她灵力的催动下竟然慢慢凝聚成了一柄长剑的形态:“话虽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得借你一柄武器。” 苍溟的眼里是一种包容,和百年前太庙里垂死的白涉水一样温柔,将手心的长剑轻轻一抛送到他眼前,叮嘱:“苍族的守护神为东方青龙,能借着云、雾、水随心地变换出武器,我现在太虚弱了不能和你们一起去,这柄剑最多只能维持三天,而且你一定要避开强敌,否则它会散去的。” 高靖舒握着这柄雾化的青色长剑,心中不知作何感觉。 “阿钰。”苍溟则转向了他身边的女子,抓着她的手叮嘱,“如果行动失败,你就不要管玄王和靖舒的死活了,你有御剑术,他们追不上你的,直接跑,什么都不要管直接跑,千万别回头!” 云钰硬着头皮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放心放心,我还是很惜命的,如果真的失败了,我一定头也不回地御剑回昆仑,他们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跨洋抓我吧?” 苍溟被她逗笑,仿佛想起来什么,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呢喃自语:“你真是和风晚一脉相承的性子,又蠢……又有点可爱。” 第18章 后路 高靖舒给苍溟留够了足够的物资,又给了她一只灵狐分身方便日后联系,千叮万嘱之后才带着云钰连夜离开墓室。 两人绕过鸾鸟的巡逻,往白族的西方天柱飞去。 到了第二天深夜,远方才终于出现了天柱巨大的剪影。 高靖舒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悄悄落地。 “这根柱子和玄王那里的不一样哎。”云钰的心咚咚直跳,又架不住内心实在好奇,抓着他的袖子问道,“这么远都能看到它在发光!之前在玄王那边,天柱一片黑什么都看不清。” “四方天柱本来就不一样,朱王那根还会冒火呢。” 高靖舒心不在焉地回话,两只眼睛一刻不停严密观察着周围:“白王天柱下的法阵叫监兵宫,二十年前白王被杀,监兵宫自此关闭,要不然我们想偷偷从这边摸上去是不可能的。” 云钰大气也不敢出,跟着高靖舒一路摸黑继续前进。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个剪纸小人放出去当做眼线,精准地避开了守卫。 “你是真的会很多奇奇怪怪的法术嘛。”云钰偷偷好笑。 高靖舒自吹自擂:“你以为我这一百年是怎么一次又一次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跑的?” 云钰阴阳怪气地夸了几句,两人很快就进入了监兵宫。 这么顺利的行动让她倍感不安地抱住高靖舒的胳膊,脑补出无数种危险的画面:“大狐狸,监兵宫应该是很重要的地方才对,为什么守卫这么松懈呢?你有没有听过空城计,我们该不会中计了吧?” “中什么计啊,这里本来就没人。”高靖舒嫌弃地抿抿嘴,“白族被灭二十年,法阵需要白虎神君苏醒才可以再次运转,否则监兵宫也就是个听起来很牛掰其实屁用没有的宫殿罢了,能安排几个人每天过来巡视一圈已经很敬业了。” 进入监兵宫后,果然和玄王的执明宫如出一辙,只是中心的玄武神像换成了白虎,法阵则完全熄灭没有一点光芒。 高靖舒抬腿就准备过去,吓得云钰一把按住他不让动。 他笑了笑,这次是主动拉住瑟瑟发抖的女子走过去:“别担心,执明宫的玄武法阵虽是被破坏,但力量依然强大,监兵宫的白虎法阵则是完全封印沉睡,不会有事的。” 果然如他所言,一直到两人走到白虎神像的面前她也没有出现上次那样瞬间窒息的感觉。 云钰松了口气,不解地问道:“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们也用不了这个法阵,明天还是得御剑飞上去呀。” 高靖舒绕着白虎神像仔细转了一圈,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嗯,但是上去容易下来难啊,我又不会飞,不可能直接跳下来吧。” 云钰脸一黑,头皮发麻地问道:“你不会到现在都没想好逃跑的方法吧?” “我一直在想办法啊。”高靖舒冲她眯眼笑起,抬起一根手指戳了戳白虎的脑袋,将之前那个白族大祭司亲手制作的护身符木牌小心地塞到了虎口中。 云钰哪里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高靖舒往后退了一步,刚才还完全熄灭的法阵竟然明灭不定地闪烁了一刹。 “咦?”云钰赶紧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高靖舒却在这一刻长长舒了口气:“好险,竟然被我赌对了。” “它能用了吗?”云钰又惊又喜,立刻又被泼了一盆凉水,“用不了,要是这么容易就能用,我们现在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上羲和城了。” 云钰眉头紧蹙,一跺脚:“都什么时候了,别卖关子!” 高靖舒伸手将木牌尽可能地往虎口深处推,解释道:“原本法阵需要上下灵力贯穿相连才能生效,但这个护身符的力量很强,虽然不足以带着我们两个人直接进入羲和城,但让我借力逃脱应该没问题了,毕竟我是皇子嘛。” “真的?”云钰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高靖舒龇牙笑了一下:“我做了这么多年皇子,这次总算可以用尊贵的血脉干点有用的事了。” 云钰又嫌弃又好笑:“亏得你运气好,要是没有用的话,你打算怎么逃跑啊?” “那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高靖舒无所谓地耸耸肩,“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天不亡我,我就能逃出生天。” “迷信!”云钰笑骂了一句,这才放心的一起坐下来休息。 忽然想起此行要去救的那个人,她托腮问道:“说到迷信,你们总说玄王有天算之能,天算到底是什么啊?” 高靖舒目光迷惘地摇摇头:“我也不懂,大概就是算命吧。” “算命也分很多种的。”云钰不依不饶的追问,“自古王侯将相都信这一套,玄王……难道是玄学的玄?” 高靖舒一巴掌就拍在了她脑门上,憋着笑回道:“玄王的玄是玄武神君的意思,不是玄学!” “你自己说的,天算也是算命嘛!”云钰没好气的辩解。 高靖舒认真想了想:“我是不懂,阿湮倒是研究过一段时间,不过她说星象一门博大精深,极为深邃复杂,想要观天之象、执天之行、承天之道,那除去需要精湛的灵力,或许还真的是更依赖于天赋。” “天赋啊……”云钰自言自语的嘀咕,“我师兄一点法修的天赋都没有,他竟然还说我命犯水星千万不能出海,哼,果然是骗我的。” “命犯水星?”高靖舒脸一黑,“你不是说因为命中的福星在海上才出海的吗?” 云钰眨巴着眼睛,这才想起之前自己信口开河说的那句话,“啊哈哈哈”的尬笑了几声。 “你可真是胆子大。”高靖舒头疼不已。 “我又不信这套。”云钰满不在意,“古人常云,信则有,不信则无嘛。” “天算可不是普通的算命。”高靖舒忽然认真起来,“现任玄王是个天才,如果是冒着灭族的风险也要执意撞天柱,那就只可能是比灭族更加严重的事情吧?会是什么事呢……哎,天才的想法普通人果然很难懂。” 不知为何,一提起这些陌生的玄学,他忽然想起白湮说过的话,说云钰出现在他的星辰轨迹里,让他的星图也终于有了变数。 高靖舒有些担心地扭头看向身边紧挨着自己的女子,忽然主动往旁边挪了一步。 云钰好笑地看着他,挑眉:“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你靠这么近干什么?”高靖舒不甘示弱的反问。 云钰用鼻腔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嘲笑:“当然是随时准备拿你做挡箭牌啊,这里怎么说也是白王的监兵宫,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冒出来什么危险的东西。” 高靖舒转过脸,结果下一秒云钰的脸就堂而皇之地贴在了他的鼻尖上。 这个小姑娘夸张的将嘴角勾到最大的弧度,阴阳怪气地拖长语调:“呦呦呦,狐狸精该不会以为我会看上你吧?尽早死心吧,眼瞎才会看上你!” 高靖舒被她怼得完全接不上话——这家伙不仅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他那两句挖苦的话,还找机会挖苦了回来! 一时无话可说,他索性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干粮闷声啃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吃得下饭?”云钰惊讶地看着他。 高靖舒满不在意地啃着干粮,腮帮子鼓鼓的:“不吃饱明天哪有精神劫法场啊?我劝你也赶紧吃点东西,万一有去无回,好歹也是吃饱了再上路……” 云钰脸一红,她是既没有心情也没有胃口吃东西,最后一脚踹了过去:“乌鸦嘴!” 高靖舒吃饱就靠在白虎神像上闭眼休息,云钰想把他喊起来,又被嫌弃地推开:“你不吃饭也不睡觉,明天哪有精神跟我去劫法场?” “你怎么还睡得着啊!”云钰的心是一声比一声跳得更响,仿佛随时都能跳出嗓子眼。 高靖舒翻了个身,摆手:“睡不着也得睡,劫完法场我们还得逃命呢,未来几天都别想好好休息了。” 云钰只能作罢,又因为害怕暗搓搓地往他身边靠了几步。 她看见大狐狸沉静的侧脸,竟然有些隐隐的心疼。 即使是在荒郊野岭的那个孤坟里,大狐狸的睡眠也很浅很浅,经常外面一声蝉鸣都能让他立刻警觉的睁眼,可是在监兵宫的白虎神像下,他竟然睡得这么沉,这么安心。 那个经常被他无意间提起的白族大师兄,真的是他心底唯一温暖的港湾,可以让他放下所有的戒备吧? 第19章 潜入羲和城 终于熬到天亮,当高靖舒醒来看着一脸黑眼圈,呆坐在原地又困又饿又有些精神恍惚的云钰,不由好笑。 云钰拍了拍脸颊,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深呼吸调整好心情。 她提着踏雪活动了一下筋骨,认真的道:“我们走吧。” 高靖舒微微一怔,倒是被她又累又坚毅的目光惊了一下,点头跟着一起走出监兵宫。 御剑术沿着西方天柱往上飞行,高靖舒用了一些小法术稍微遮掩了两人的行踪。 踏雪剑也在云钰精妙的控制下避开了半空中巡逻的鸾鸟。 快到一千丈的时候,高靖舒低声提醒:“别太靠近,那三百丈的空间里混杂着四灵神君的力量,必须离远一点才不会被吸进去。” 云钰认真点头,比他想象中沉着冷静。 踏雪剑调转角度往外飞了一些,很快羲和城的轮廓就清晰可见。 同时出现的是密密麻麻的鸾鸟群,青色的雷云里有电光闪耀,一眼望去遮天蔽日。 “去。”高靖舒继续扔出几个沾着灵力的小纸人,那些奇怪的玩意从他手里像流星一般往另一边坠去,果不其然立刻就吸引了大批鸾鸟的目光追击过去。 高靖舒深吸一口,指着一个没有雷云层的地方催促:“快,冲上去。” 云钰心一横,她将所有的灵力都汇聚在踏雪剑上,御剑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闪电一般迸射冲入了城里! “好快……”这下连高靖舒都不由脱口夸赞了一句,同时又感觉到脚下的踏雪剑似有微微不受控制的摇晃,仿佛是消耗太大,云钰的脸庞刷地一下苍白如纸。 高靖舒一惊,万幸他的眼睛已经看到了下方熟悉的府邸,一把扶住云钰先让她稳住平衡:“下面就是以前白王的府邸,因为没有继任者,一直到现在还空着,我们先下去躲一躲。” 云钰已经没有力气再回答他了,御剑术强撑着平稳,总算跌跌撞撞地落在了白族的大院里。 一落地,云钰像散架的木偶直接摔了下去。 高靖舒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他赶紧随便推开了一个房间先藏了进去。 他摸了摸云钰有些发热的脑门,苦笑叹气:“都说了让你好好吃饭睡觉吧,你可是被我卷进来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没事。”云钰脸一红,心想着这只每天笑眯眯的大狐狸竟然也有温柔的一面。 高靖舒检查了一下房间,有太多的怀念不断涌出:“一百年前,我师兄白涉水就是白族的人,他是白王嫡出的孩子,因为是孪生双子,为了避免兄弟夺权,自出生就被送到了天枢阁。” 云钰微微一惊,没有出声。 这个名字她听大狐狸有意无意说过很多次,每一次他的神色都格外哀伤。 “这个家,他几乎没有住过。”高靖舒轻抚着桌椅,呢喃,“王妃倒是很宠他,经常偷偷去望舒城看他,之前那个护身符,还有你见过的昭昭,都是王妃送给他的,谁能想到一百年后……都变成我的了。” 云钰忍不住安慰:“他要是还活着,肯定也希望那些东西能保护你呀。” 高靖舒没有继续那些让他心如刀绞的往事,又道:“二十年前,白王守护的西方天柱出现破损,当年为了防止月族反抗,白王被定罪处死的消息是整整压了一个月才爆出去。” “为什么?” “因为白王的家臣是月族,个个骁勇善战,负责守卫整个下界的安宁。”高靖舒淡淡笑着,“月亮是黑夜的守护神,所以叫月族。” 说完这句话,他又长长叹了口气:“我闻讯赶来的时候只来得及救下了阿湮一人,那时候她只有三岁,我抱在怀里就强行把她带走了。” 云钰则轻抚着白湮给的踏雪剑,心有所感的道:“白姑娘嘴上说这柄剑不值钱,其实还是很珍惜它的吧,踏雪的做工并不精致,但她却保养得很好呢。” “那是她母亲的遗物。”高靖舒望着她手里散发着淡淡白光的长剑,“阿湮的母亲是个商户的女儿,长得很漂亮,而且家境富裕,她要是嫁给别人也是门当户对,若是嫁给白王那身份确实是天壤之别了。” “她为什么嫁给白王呢?”此时的云钰还不明所以。 高靖舒冷笑:“被白王看上的女人哪有权利拒绝?” 云钰抚剑的手不由一抽:“强娶吗?” “四王的权利很大,牺牲一个女儿的幸福,和牺牲整个家族的未来,换成你会怎么选?” “不管她愿不愿意,最后还是成为白王无数妾室的一个,她生下阿湮后没多久就失宠了,母女俩一起住在白王领域最偏远的地方。” “她给女儿取名‘白嫣’,希望女儿能嫣妍美丽,没想只三年后白王就因天柱出现裂缝被定罪处死,她们没享到白族的福,反倒被连累引来了杀身之祸。” 云钰只觉得心头一阵哀伤,有些迷茫地问道:“他们是星渊仅次于皇帝的四王,居然这么不讲道理……我们现在要去救的玄王,该不会也是个人渣吧?” “我又不认识他,不过他要真是人渣你怎么办?”高靖舒好奇地看着她。 云钰抿抿嘴,挺直腰板回道:“那我就把他再送回刑场。” “哈哈哈。”高靖舒被她逗笑,“那你自己去,我得跑路不奉陪了。” 但是笑完之后他也低下头,叹气:“就是这么一个失宠的妾室,竟然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护着三岁的女儿整整苟活了两个月!我找她们的时候,她已经撑不住了,拉着我的手,哀求我一定要救她女儿。” “我带着阿湮一路往北逃,九死一生才终于回到雪谷,她哭了一路,在入谷前,忽然捧起地上的冰雪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恨恨看着羲和城的方向,和我说——总有一天,我要回去为阿娘报仇!” “后来,我又捡了几个孩子带回来陪她玩,教他们读书识字,然后她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白湮’,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摇头不回答。” 高靖舒似乎有一刹那的精神恍惚:“她十几岁的时候我就不敢再教她武功了,我很担心……这二十年来她从没忘记自己那个不受宠、却在绝境里拼死保护了她两个月的母亲,我真的担心她会做什么傻事。” 云钰也跟着叹了口气,想起那个单薄的仿佛能被风吹散的女子:“白姑娘真的很坚强呢,和她柔弱的外貌一点也不像。” 高靖舒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白族骨子里都是骁勇善战的,阿湮以后说不定能成为女武神呢!” 云钰脑补了一下他口中的画面,露出羡慕的表情。 高靖舒哈哈大笑,晃着她的脑袋调侃:“你不是也做梦要成为女神仙吗?” 云钰本来还挺紧张,一下子被他的话逗笑,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第20章 劫法场 时间一点点过去,伴随着太阳逐渐上升到头顶,羲和城的气氛也紧绷到了极限。 两人从白王的府邸出发悄悄地靠近北边极昼广场,不知过了多久高靖舒才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拉着她钻出地面后立刻绕进了一条小道。 他观察着四周,尽可能简单的解释:“前面就是极昼广场,一会等玄王被押送过来,我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找机会直接抢人。” 云钰紧张的攥紧了踏雪剑,高靖舒只是咧嘴笑了笑:“放心,苍王一把年纪了,就算用雷云追你也支撑不了很久,鸾鸟也没有御剑术飞的快,行刑在极昼广场,星吾皇帝不会亲自过来。” “皇帝不来啊……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云钰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竟然有些暗喜。 高靖舒却因为这句话稍稍沉默了一瞬。 五千年了,当初一帝四王携手创世的感情早就消磨干净了,能这么长时间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也是全靠四灵神君力量的相互制衡罢了。 他寻着记忆往广场的远方眺望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巨型日冕正精准的显示着时辰。 他戳了戳云钰,低声道:“差不多要到点了,你留在这里等我信号。” “大狐狸!”不知为何,这一秒的云钰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的袖子,急切地叮嘱,“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你也是。”高靖舒温柔地笑了笑,还不忘回头按着她的脑袋用力晃了一下,“阿钰,真的救不了就算了,你有御剑术,没人能追上你。” 云钰紧张地点头,看着他悄悄混入周围的百姓群里,不见了踪影。 羲和城上一次如此严阵以待还是在二十年前白王的处刑上,极昼广场被苍王的人团团包围,天空中五彩的鸾鸟一遍又一遍地从低空掠过头顶。 押送着玄王的马车从紫极大殿的方向缓缓行来,那并非普通的囚车,而是一鼎严严实实的金色大轿,由十二匹战马拉着,前有二十四名身强力壮的战士引路,后面还跟着更多的带刀护卫,一行人极为缓慢地在往广场靠近。 云钰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混进两侧的人群里,明明周围人山人海,却诡异的安静如死,只有送刑队伍的脚步声铿锵有力的响起。 她想起大狐狸说的那句话——王有王的尊严。 也不知道五千年前那些在峥嵘岁月里携手共进,一起创建了这个辉煌王朝的传奇人物,他们是否会为五千年后的兄弟反目相残而伤心哀叹。 云钰在心底叹气,默默往后倒退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束目光的精准地落在她身上,顿时就让她全身一寒冷汗直冒。 然而周围的人还是默默看着押赴刑场的那鼎金色大轿,根本没有人注意她。 云钰疑惑不解,那束目光……似乎是从轿子里望过来的? 很快金色大轿就进入了被苍王士兵团团包围的极昼广场,她也看不见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屏气凝神静静地等待高靖舒的信号。 朱王和苍王一左一右面无表情的坐在高台上,仿佛那个正在从金轿里走下来的少年玄王和他们并无一丝情义。 整个极昼广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日冕的指针转向那个特殊的时辰。 高靖舒也混在人群里远远观察着,虽然隔得很远看不清脸,但那很明显是一个白发少年,身着黑色的、印染着玄武图腾的玄王朝服。 怎么会是个白发少年? 高靖舒微微一愣——他上一次离开雪谷调查一些事情是在五年前,当时正好前任玄王带着玄晏一起巡视北地,他曾远远地望过一眼那个传说中天生目盲却拥有天眼之能的孩子,很清楚地记得他的外貌和普通人并无差别,怎么短短五年的时间,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竟然白了头? 被调包了吗?高靖舒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又迅速摇头否认。 不可能,玄王是四王之一,在继任后会因为四灵神君力量的影响在后背上显露出玄武的图腾,就算人可以调包换成假的,玄武之力也无法伪造。 正当高靖舒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刑场上的少年忽然扭头往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他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那是个盲人,为何会有如此锋芒毕露的目光? 最重要的是……玄王是在看他吗? 坐拥天算之能的玄王,难道已经知道他今天会来此地劫法场? 他不敢妄自猜测,也选择按捺住耐心先观察一会到底什么情况。 偌大的刑场鸦雀无声,每一分每一秒都分外煎熬。 左侧的苍王看着日冕,右侧的朱王则看着刑场上的少年,两个男人心不在焉各自思量,并无一点交流。 只要等日冕的指针抵达位置,双王手里的监斩令就会同时丢下,苍龙和朱雀的力量会在空中凝聚成利刃,等得到紫极大殿里的星吾皇帝首肯后,这柄光华万丈的神剑就直接能砍下身负玄武之力的玄王首级。 没有人能在这样绝对的力量下逃脱,更何况是已经被灵力禁锢了行动的玄王。 高靖舒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 这个少年比他想象中冷静得多,一个人站在极昼广场的正中心,明明双目失明,却始终让他感觉有一束目光一直在紧跟着自己。 忽然,他清楚地看到少年嘴角微微上扬。 高靖舒心中有种奇怪的悸动,这个距离下他根本就看不清楚玄王的脸,可刚才那一抹微笑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心正在汇聚苍溟师姐给的雾剑,这种感觉仿佛似曾相识。 一百年前他独自提剑冲入羲和城,隔着遥远的距离远眺王座上的星耀大帝,他看不清皇帝的脸庞,却清楚地知道那并非皇帝。 命运像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他风驰电掣地冲出,毫不犹豫地刺杀了王座上的皇者。 一百年后他再次点足掠起,像一阵风掠过苍王的守卫,轻盈地落在双王的面前。 刑场仍是鸦雀无声,不同于刚才是因为肃穆而无声,这次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赫然落在了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男人身上。 如他所料的那样。 高靖舒轻轻抖着长剑,苍族的雾化之术扩散着琉璃般的光泽。 苍王率先回过神来,他先认出了这是自家的法术,再认出了这张被通缉了一百年的脸,惊得连声音都走了调:“高靖舒!” “高靖舒!”朱王也倒抽一口寒气,在极度的震惊下甚至忘了命令天空的鸾鸟迅速拿下这个人。 高靖舒如愿以偿地笑了,他用袖中的纸人悄悄给云钰传递信号,自己则提剑直接冲向了双王。 守卫确实是在几分钟的目瞪口呆后才反应过来向他扑来,也就在这一刻,不远方踏雪剑的白光如流星砸落在广场上,云钰一把卷起正在仰头微笑的少年,手指一勾御剑术腾空而起。 接二连三的意外让场面混乱起来,苍王厉声训斥:“拿下高靖舒!快,抓住他!” 朱王双拳紧握,脑子一片空白。 白色的剑飞上了天空,竟然有人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劫走即将被处刑的玄王? “追!拦住他们!”这道命令是在数秒后才从朱王口中蹦出。 高靖舒手腕动的飞快,雾剑搅出苍族特殊的水汽,硬生生将调头的鸾鸟拦截。 朱王的脸色阴郁的可怕,短短几分钟,御剑术已经甩开了鸾鸟群,迅速消失在视野里。 云钰带着玄王闪电般远离了极昼广场,然而她的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反而莫名涌出无数的惶恐——太顺利了,就像一块完美的美玉,没有瑕疵也没有裂缝,她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救走了玄王,没有遇到一丝阻力? 就在此时,站在她身后的少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 云钰木愣地回头看着他,玄王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又将手指往下指去:“观天之道,现在把我丢下去,我有五成的几率生还。” “什么意思?”云钰一头雾水,他们现在不仅是在千丈高空,身后还有数不清的鸾鸟正在追击,这家伙竟然说要把他丢下去? 玄王点头,盲人少年低头看着脚下的云雾,语气依然清冷:“六成……七成。” “哎呀,你说话能不能不卖关子!”云钰急得一跺脚。 玄王沉默片刻,忽道:“你不救他,必死无疑。” 云钰的心“咚”的一下仿佛停止了跳动。 玄王似乎还在默默计算着什么,镇定的道:“把我扔下去……”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云钰直接扔了下去,踏雪剑毫不犹豫的转头,重新朝羲和城飞去。 第21章 生死劫 羲和城一片混乱。 周围的百姓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的鸾鸟仿佛无头苍蝇一般盘旋乱飞了几圈,然后才恢复秩序掉头往城外追去。 极昼广场则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靖舒只是一直灵巧地躲避攻击,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云钰离开的时间,觉得自己也差不多该想办法脱身了。 他挑开眼前的对手,将一早就藏在袖子里的水球扔在了地上,那个被法术凝聚的水球砸在砖石地面上往外散开,溅起无数细细的水珠。 不等守卫反应过来,雾剑搅动着水珠,竟然折射出无数个“高靖舒”同时挥剑砍来! 本就乱成一团的极昼广场战局更加焦灼,光影和水汽糅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个真哪个假。 “哼,好歹也是个皇子,从哪里学来的这种下三烂招数?”苍王冷斥一声,他的后背也有青色的光芒在闪动,羲和城瞬间风云变色,仿佛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苍龙……”高靖舒知道这场雨一旦落下自己所有的分身术都会被直接冲散,但他已经借着混乱退到了双王百米之外的位置,扬唇讥讽,“王爷可别看不起下三烂呀。” 他在说话的同时,手掌轻轻地搭在了地面上方,法术的灵光在掌下闪烁。 苍王脸色大变,不等天空的雷电追击而来,高靖舒对他歪头一下,“噗嗤”一下凭空消失了! “分身术……钻地术?”高高在上的苍王从记忆里努力找寻着那些三教九流爱用的小法术,一条雾化的龙影从苍王手指里飞出,飞到高靖舒消失的地方跟着一起钻了进去。 苍王被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法术气的脸色铁青,大失风度地骂道:“混蛋,追!跟着苍龙之影追上他,决不能让高靖舒逃出羲和城!” 此刻的朱王还在仰头看着刚才那柄白色长剑消失的方向,心中惊诧——一眨眼的时间他的鸾鸟就追丢了目标,这么快的速度……难道是昆仑山的御剑术? 一百年前高靖舒刺杀星耀皇帝失败后,天枢阁以谋反罪被肃清,除了当年的阁主高靖舒,还有四王的世子牵扯其中,也不知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仅仅一天时间消息就传到了天枢阁。 白族的白涉水反其道而行杀上羲和城救走高靖舒,其余三人也闻讯而逃,经过一年的追捕,他们先后将朱族的朱烨和玄族的玄钦缉拿归案,唯有苍族的苍溟依旧下落不明。 按照当年的追兵汇报,她是被一个能御剑飞行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因为速度比鸾鸟快上数倍,以至于追击后不久就失去了两人的踪影。 苍溟失踪一事没有对外宣传,明面上和其他两人一样按照“死亡”处理了,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的失责,五千年稳坐四王首席的苍王遭遇了严厉的处罚,这才让朱王一脉借机起势,终于走到了如今和苍王平起平坐的位置。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这是祖上为了逃脱责任的借口,虽然苍溟是苍王的人,但鸾鸟其实也参与了追捕任务,而且确实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掉的,如今真的见识到那种来自海外的御剑术,果真是一眨眼就消失了! 糟糕……朱王心中烦躁不已,一百年前还能把主责推给苍王,现在他俩坐一起负责监斩,结果让玄王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这次就算和皇上说破嘴皮也撇不清责任了吧? 高靖舒趁乱离开了极昼广场,即使已经尽量保持体力没有硬战,但一下子面对那么多训练有素的战士还是让他剧烈的喘着气。 好在他早有准备,为了不让自己这半吊子的钻地术跑错方向,之前他拉着云钰过来的时候就沿途做了记号,眼下只要尽快回到白族的府邸,他就能通过昨天放在监兵宫里的护身符启动法阵逃走。 高靖舒靠着墙壁深呼吸,就在此时,雷云里一道闪电精准地砸落。 他狼狈地闪躲,连头发都被电流刺激的竖了起来。 刚才靠着休息的地方蓦然浮现出一条小小的苍龙之影,天空的乌云黑漆漆地压了过来。 他暗骂了几句,身体仿佛快要散架,强撑着往上层法阵所在的地方跑去。 白涉水曾经和他说过,上层的法阵位于四王府邸的最后方,是一处名为“踏星”的高台,由周围八尊小型四灵神君的雕像维持法力,可以和下层监兵宫里的法阵产生共鸣。 白族灭亡二十年,他肯定不会遇到守卫阻拦。 但,他失算了——那里竟然站了一个人。 高靖舒微微一怔,不知为何一瞬间有些目眩神迷。 前方三十米外,踏星台周围八尊白虎雕像被点亮了眼珠,红宝石的瞳孔仿佛有了生命齐齐地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那些光明灭不定,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什么人……他惊疑不定地停住脚步,总觉得眼前那个站在踏星台上的人影有些许熟悉的气息。 危险,又熟悉的气息,似乎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终于来了。”那个人低低地笑了,模糊的容颜上只露出一双空茫的眼睛,没有眼珠,只有大片灰暗的眼白。 高靖舒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有一种直觉在脑子里反复闪烁,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头顶的青色雷云忽然散去了一片,一束清澈的光照了下来,正好洒在他的身上。 就像一百年前那样,他站在光里,敌人站在暗处。 冥冥之中,他毫不犹豫地提剑冲上,再一次从光明踏入了黑暗。 然后,他看见踏星台上的人以一种最为熟悉的姿势振臂挥袖! 手里青色的雾气长剑宛如镜子般碎去,剑风逆转打在他自己的身上。 他被一股凶悍的力道击中,骨骼发出恐怖的咔嚓声,身体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砸在后方的墙壁上! “咳咳……”高靖舒捂嘴掩住泉涌而出的血沫,眼眸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涣散——一模一样,这是和百年前一模一样的场面! 他是谁?真的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踏星台上的人朝他走近,脚步是直接踩在空气上,无声无息宛如鬼魅:“真是好久不见了,你的身手退步了很多。” 高靖舒听着这个声音,喉间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扼住,艰难地脱口:“星耀……不,你到底是谁?” 危险在逼近,他却仿佛时空回溯又被卷入了百年前的迷雾里,一动不动。 “难怪星辰显示近期会有故人归来,果然是你。”那个人继续逼近,仿佛早已洞穿他的一切,“我知道你躲在绛雪谷里,可惜它至今仍拒绝我入谷,难怪玄晏那么冷静,他那双天眼,应该早就看到今天这一幕了吧。” 百年前的一幕,仿佛正在重演。 高靖舒的脑子乱成一片。 就在此时,白色的剑气精准地砸在两人中间,瞬间将步步紧逼的人击退。 他微微一怔,忽然想起曾经那个一身血污杀上来救他的少年。 但这一次,冲进来救他的是一个小姑娘。 云钰心急如焚地看着下方惊魂一幕,奋力地冲过来,架着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大声喊醒他:“大狐狸!大狐狸你别发呆!” 踏雪剑横在身边准备御剑而起,而退回踏星台上的人只是不屑的冷哼。 他抬起一根手指,金色的光在指尖凝聚成小箭的状态,轻轻一点就化成万箭齐射! “阿钰!”他惊呼脱口。 不要……一百年前白涉水为了救他重伤而亡,一百年后,他决不能让阿钰重蹈覆辙! 他拼尽全力的站起来,将这个莫名回来救他的女人护在怀里。 只是一动伤口就扯出撕心裂肺的剧痛,又是一口血污倒灌吐出。 下一秒,反倒是那些即将射穿两人身体的光箭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一幕——踏星台上的男人不知被什么事情惊住,他保持着抬手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着,灰色的眼白里竟然生出了金色的瞳孔。 那个人的目光震惊而不解的落在云钰的身上,然后机械地吐出一个陌生的名字:“湘灵?” 云钰心惊肉跳地钻出脑袋,发现金色的小箭全部被定在了空中。 高靖舒在看着他,他却在看着云钰。 虽然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云钰只焦急地推了他一把,急呼:“快跑!” 鸾鸟的鸣叫已经近在耳边,火焰幻化的灵力之箭齐刷刷的朝两人射来。 但那些火光在靠近之后忽然熄灭,踏星台上的男人竟然主动帮他们拦住了全部的进攻! 云钰根本没心思再去管这些反常,她跳上踏雪剑,让高靖舒搭在自己的后背上,直接御剑逃离了羲和城。 那个人只是默默的看着,金色的瞳孔失焦的望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声音却是从遥远的紫极大殿里发出,带着狂喜和期待:“原来这个故人不是高靖舒,是你……湘灵,竟然是你!” 第22章 逃出生天 踏雪剑冲入云层,前方被青色的雷电阻断,一步也无法向前了。 “往下……”高靖舒气若游丝地靠着她,竭尽全力地保持清醒,“那是苍龙神君的力量,千万别被卷进去,他们知道我躲在北地的雪谷,龙影一定会往北方追,我们不能往那边跑。” “好。”云钰想都没想立刻降低了御剑术,狂风让她摇摇晃晃站立不稳,还得一手死死抓着高靖舒不让他掉下去。 头顶厚重的云层里真的传来了一声又一声低沉的龙吼,借着雷电的光影有无数条硕大的青龙游走其中。 踏雪剑才下降了一会,耳边再次出现鸾鸟的鸣叫,五彩斑斓的大鸟扇动着火焰羽翼在电闪雷鸣里穿梭。 高靖舒目光紧缩成一条点,孤注一掷的道:“走不了了,鸾鸟身上已经灼烧起朱雀神君的力量,它们会变得更敏锐更凶残……阿钰,往西边天柱方向飞,然后直接落地,我们得换别的方法逃跑了。” 已经到了这种前狼后虎的危急时刻,云钰只能冷静下来按照他的说法变换路线。 两人狼狈地落在曾经白王的封地上,高靖舒在记忆里回忆着一百年前的事情,低道:“太庙……白族太庙在招摇山内,我们可以暂且进去躲一躲。” 真是奇怪,他的身体就像散架的木偶,必须靠云钰撑着才能勉强行走,可思绪却在这种时候一点一点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这个百年前他在重伤状态下迷迷糊糊只进来过一次的地方,现在竟然能精准的想起来每一条岔路应该往哪边走。 很快两人就避开了空中盘旋的龙影和鸾鸟躲入了深谷。 高靖舒心神不宁地看着前方一条浅浅的小溪,记忆里也有一模一样的清澈水光在闪动,让他毫不犹豫地抬手指着那边:“跟着水流走。” 云钰扶着他,两人沿溪而上。 渐渐地,溪水流过底层的金色玉石变得熠熠生辉起来,一直到穿过一条细线般的山隙,眼前豁然开朗,露出一座鸟语花香的神秘幽谷。 “这是白族太庙?”云钰一头雾水。 高靖舒有气无力地指着中心那棵发光的古树:“先过去……休息一会。” 云钰见他一副随时都要昏死过去的样子,赶忙强撑着最后一点体力把他放到了树边。 这下她自己也瘫软的坐在了地上,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了。 高靖舒沉默着闭目休息了好久,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清醒梦,直到夜幕降临他才恍惚地睁开眼睛。 “大狐狸,你感觉怎么样了?”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一声急切的追问。 高靖舒一愣,没想到这个躺下来就开始昏昏欲睡的女子竟然是守在自己身边没合眼,让他微微动容,轻笑摇头:“还好,没伤着要害。” “可你一身都是血。”云钰担心的摸了摸他湿透的胸襟,“当时玄王说我不救你,你必死无疑,所以我直接把他扔下去了,再等我御剑找到你,你竟然傻乎乎地在发呆,临阵发呆是大忌啊!” “呵呵……”高靖舒靠着大树呢喃笑起。 但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彻底僵硬,惊得连声音都走了调:“什么?你把玄王扔了下去?” 云钰眨巴着眼睛,理直气壮地回答:“他自己说的,观天之道,现在把他丢下去,他有五成的几率生还……不对,是七成。” 高靖舒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过去。 直到这一刻脑子乱成一锅粥的他才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况好像和计划不太一样。 阿钰应该带着玄王直接逃回北地的雪谷,不应该带着自己来到招摇山才对! 他目瞪口呆的转过脸,看见一个扯着嘴角的小姑娘抓着脑袋嘿嘿的笑着。 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云钰凑过去好心地帮他拍背顺气。 高靖舒黑着脸骂道:“你怎么可以把他扔下去!他要是被抓走,我们辛辛苦苦跑来劫法场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七成的生还几率已经很高了啊。”云钰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一个是七成生还,一个是必死无疑,换了谁也得先救危险的那个嘛。” 高靖舒只感觉自己脑门一阵一阵地抽搐起来,比之前被追杀狼狈逃跑的时候更加心力交瘁。 “踏星台的那个人是谁啊?”云钰倒是满不在乎地避开了玄王的话题。 她比划着手势,回想起那个一点指就能迸射出万箭齐发之力的神秘人,心有余悸地:“他身上的灵力好强啊,我们要是被那些金光小箭打中真的会命丧当场的,得亏这么厉害的家伙没在极昼广场,要不然御剑术可能也会被他打下来吧。” 提到那个人,高靖舒恨得额头青筋暴起 “他出手的那一击和百年前紫极大殿的时候一模一样!是他!他肯定就是百年前星耀皇帝身上的人。” “他就是你当年想刺杀的人?”云钰震惊不已,“不对啊,你刺杀的人不是皇帝吗?” “咳咳,咳咳。”情绪一激动,高靖舒就开始剧烈的咳嗽。 “那个黑影第一次出现是在父皇的棺椁上,然后才又出现在星耀身上,难道……难道不止一个人?又或许是分身化相?” 云钰手忙脚乱的帮他止血,哪里还有闲心关心一百年前的事情:“你先别想那些了,伤口,伤口裂开了!” 高靖舒想起那时候被硬生生扼制在半空中的数千支金色光箭,再想起那个人脱口而出念出的陌生名字,迟疑:“湘灵……他好像把你错认成什么人了,否则我们逃不了。” “湘灵是谁?”云钰好奇地追问,高靖舒摇摇头,“没听说过。” 话音刚落他又重重地咳嗽。 云钰看着瞬间就从身体各处涓涓而出的血,只能从旁边摘了几片树叶子过来给他擦拭:“这种事情反正一百年都没搞清楚,也不着急在这种时候非要钻牛角尖对不对?” 好一会他才缓过气,忽然听见一串“咕噜噜”奇怪的声音。 云钰脸一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高靖舒被她逗笑:“之前就让你吃饱,你非不听,现在肯定饿坏了吧?” “才没有。”云钰嘴硬地辩解,奈何肚子一点不给面子又开始“咕噜噜”叫个不停。 高靖舒偷笑着,抬手指向更远一点的地方:“看见前面那种像韭菜一样、冒着青光的叶子吗?它的名字叫祝余草,你摘下来吃了好几天都不会再饿了。” “真的?”云钰开心地跑过去摘了一些回来,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又半眯起眼睛露出狐狸一般笑容的高靖舒,嘀咕,“你没骗我吧?”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还得靠你逃跑呢。”高靖舒嫌弃地抿抿嘴,主动从她手里拿了一片放入口中嚼了起来,忍不住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嘀咕,“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 云钰跟着咬了一片,脸上也是一黑。 高靖舒哈哈大笑:“这种时候就别挑食了,填饱肚子保住小命比什么都重要。” 果然两片叶子下肚之后就有了饱腹感,云钰赶忙将剩余的叶子小心地收好,这才终于能放松下来好好地绕着这个深谷走了一圈,好奇地问道:“太庙应该是供奉祖先灵位的地方吧,可这里看起来只是一个隐蔽的深谷而已,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怎么会被四王之一的白王用作太庙呢?” “二十年前被拆掉了啊。”高靖舒叹了口气,神色哀伤起来,“羲和城是后来才建立在高空之上的城市,一帝四王最开始和普通人一样是生活在下层的百姓,据说白族的先祖就住在招摇山里,所以供奉灵位的太庙也一直留在了这里,二十年前白王垮台,这里自然是一起被拆除了,要不然我们没有白族的血脉现在也躲不进来。” 他顿了顿,忽然仰头看着自己背靠的这棵大树:“这棵树名为‘迷榖’,它不仅可以照出光芒,枝干还能做成护身符,据说白族的子嗣只要戴着迷榖做成的护身符,就一定能找到这里认祖归宗。” “护身符?”云钰想起他的戴着的那枚陈旧木牌,“你身上的那种也是迷榖做的吗?” 高靖舒点点头,呢喃:“嗯,不过我的那个是白族大祭司亲手做的,上面有他们的法术,所以灵力更为精纯。” 云钰见他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安慰:“有机会我们再去监兵宫把它拿回来。” 高靖舒揉着额头靠在迷榖树上:“再想去监兵宫怕是很难了,闯入羲和城,在苍王、朱王眼皮子底下劫走玄王,这不得让他们颜面尽失对我恨得咬牙痒?呵呵,今后肯定是没有安生的日子可以过了。” 云钰张了张口,看见他一瞬间露出了极为哀伤的神色。 那个木牌……应该对他很重要吧? 高靖舒看着夜幕下璀璨的星辰,长叹了一口气:“希望玄王被你扔下去之后真的能活吧,也许只有他的天算才能看到曾经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他肯定能活的。”云钰用力点头,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相信我,他一定能活的。” 高靖舒哪里会相信这种毫无凭据的话,只是揉着越来越痛的额头昏昏欲睡。 “你赶紧睡觉吧,我来守夜。” 云钰把周围的石子全部挑开,露出一整片平坦的草地,然后用踏雪剑的剑气勾出屏障。 “这样就行了,如果有追兵闯进来剑气立刻就会产生波动,踏雪剑也会发出低鸣声提醒我们逃跑,安心睡吧,就算没有伤到要害,伤筋动骨也是要好好休息的。” “你还要守夜?”高靖舒不以为然地笑了,往旁边给她挪了一点位置,“别死撑着了,你眼睛早就一圈黑了。” 说罢他变戏法一般地又摸出几个小纸人扔了出去,纸人落在地上摇摇晃晃地往谷口跑去。 “我怎么得也不能让救命恩人熬夜保护我呀,这几天风餐露宿又提心吊胆,你脸色都差了好多,本来就不漂亮可不能再变丑了,将来嫁不出去赖上我就麻烦了。” “你!”万万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被对方阴阳怪气地挖苦,云钰气哼哼地背过身去。 不过生气归生气,没一会她就沉沉睡着了。 高靖舒小心地摸了摸云钰的额头,听见她睡梦中还不忘嘀嘀咕咕骂了自己几句,莫名笑了起来。 第23章 别有洞天 一晃好几天过去,天空时常有搜捕的鸾鸟飞过,好在这个深谷极为隐蔽,两人躲在里面倒也没有被察觉。 谷内虽有祝余草可以饱腹,高靖舒的伤势却恢复缓慢,只用清水简单清洗过的伤口通红一片,已经隐隐有些青紫化脓。 云钰担心地摸了摸昏睡的高靖舒,感觉额头还是有些烫。 就算大狐狸每天嘴硬说自己没有伤到要害,可从全身各处时不时冒出的血丝来看,应该还是伤得很重了。 “还是得找点草药处理下伤口才行,要不然会恶化的。”云钰看着那张在伤痛里静静沉睡的脸,不由叹气,“你要真是个狐狸精该有多好,成精了就可以自己治伤了。” 高靖舒睡在草地里,这个曾经让他悲痛到一秒也不敢回忆的深谷,如今却比任何地方都更让他安心。 一百年的时光倥偬而逝,他还是只有在那个人的身边才能放下所有的戒备,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可以尽情做着美梦。 云钰没有吵他,轻手轻脚地站起来。 她捏了一只小纸人放到高一点的岩石上叮嘱:“我出去给他找点草药,你们可不能偷懒啊。” 小纸人有模有样地冲她挥了挥手。 云钰侧身从那个狭小的山隙里钻出去,过来的时候她只顾闷头逃跑,根本没注意这地方不仅鸟语花香,还有一条巨大的瀑布从天而降。 一只白色蝴蝶从她耳边飞过,转眼就飞远了。 “哎呀,小蝴蝶……”云钰追着它飞过的路径跑了几步,目光也在这一瞬间从对面的瀑布里隐约看到了什么青色的影子。 顿时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立刻蹑手蹑脚地躲入旁边的草丛里仔细观察起来。 “青龙?”她的心咚咚直跳,想起几天前萦绕在羲和城上空的那种巨大龙影。 瀑布里的影子窜动着,钻入下方的湖泊里不见了踪影。 “糟糕!”云钰心道,三步并作两步急冲冲地跑回深谷。 小纸人还没发现外面的险情,被她快速捡起来全部塞进怀里:“大狐狸,大狐狸快醒醒,追兵过来了!” 高靖舒被她推醒,疲惫的身体是在数秒后才反应过来。 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天空赫然间乌云密布,果然有无数游龙影穿梭其中。 “快躲起来,那些龙已经追到外面的瀑布了。”云钰搀扶着他焦急地扫了一圈周围,指着前方一片茂密的草丛,“来不及了,躲草里吧。” “不行……”高靖舒轻咳起来,眼色凝重,“苍龙有很多分支,隐栖在池塘河川里的是潜蛟,那是一种地隐,你躲在草丛里没有用的。” 暴风雨正在飞速酝酿,青色的雷电落下后,无数游龙从天而降,已经可以越来越清楚地听到由远及近的龙吼声。 “你走。”高靖舒忍着咳嗽脸色苍白,指着踏雪剑厉声提醒,“你一个人御剑走,记住别进云层。” “不行!”云钰一口拒绝,拉着他的胳膊想一起逃。 雨滴已经落了下来,高靖舒挣脱她的手:“我这个伤站都站不稳,跟着你只是累赘,你一个人一定能脱身,带着我连招摇山都出不去……” 就在此时,那只白色的小蝴蝶从两人中间飞过,或许是为了躲雨,它飞着飞着直接停在了迷榖树的树干上。 高靖舒是个被追杀了一百年的逃犯,这种时候自然是警觉的看着蝴蝶不敢松懈。 他稍微靠近一步,结果双腿发软完全提不起力气,一下子往前栽去,好在眼疾手快扶住了迷榖树才没摔倒。 他手掌搭着的地方忽然浮现出一个泛着白光的旋涡,不等高靖舒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被一股奇妙的力量直接吸入了树干里! 暴雨倾盆而至的瞬间,两人却失重坠入了什么深渊里。 高靖舒抱着云钰把她护在怀中,好一会才重重地砸进一片湖里。 两人呛了一口水,挣扎着爬到岸边,狼狈地看着彼此。 “这是哪……”惊魂未定的云钰连忙提剑跳起来紧张地转了一圈. 高靖舒靠在水边的岩石上,发现沾在身上的水其实是一种极为清澈的灵力,不仅很快散去,连被浸湿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奇迹般地愈合. 他微微一怔,忽然就放下了心:“别管这是什么地方了,既然是白族太庙所在地,肯定不会有妖魔鬼怪就是了。” 云钰是反复转了好几圈确认没有危险后才终于松了口气,看见他手上之前还通红泛紫的伤口竟然已经结痂好转,又惊又喜:“是湖里的灵力帮你愈合了伤口吗?” “白族确实有很多奇妙的法术。”高靖舒虽然不解,但也并不意外。 云钰抬头看着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困惑地道:“这棵树里面竟然别有洞天,你之前说二十年前白族被灭后太庙也一并被拆除,怎么当时没发现树里面另有玄机?” 高靖舒的气色好了很多,说话也不再气若游丝:“听说他们拆了太庙之后本想砍了这棵树,不过用了好多办法都无济于事,最后只在里面放了一把火,把太庙和灵位全部烧了个干净。” “烧人家太庙会遭报应的。”云钰愤愤不平地嘀咕了一句。 高靖舒只是摇头:“他们那种人怎么会怕报应?怕报应的人坐不了那个位置。” “那放火烧山也是不对的嘛。”云钰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鸟语花香,不由可惜,“只要人类不破坏,天地有灵二十年又能恢复生机,可这次他们闯进来搜捕,岂不是又要全部破坏?” “这种时候你还有闲心关心外面的花花草草小蝴蝶吗?还是先关心下我们自己的死活吧。” 云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嘀咕:“要不是那只小蝴蝶,我还看不到对面瀑布里藏着的潜蛟呢!说不定这会早就小命不保了。” 休息了一会,云钰从怀中摸出几片祝余草塞给他,自己也一脸嫌弃地啃了两口:“还好我每天都会去摘一点放在身上备用,虽然难吃,好歹饿不死,可是这地方要怎么出去呢?” “不知道。”高靖舒默默回忆,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种哀伤,“这棵迷榖树是种在白族太庙前的,据说白王一脉在每次祭祖的时候都会先拜祭这棵树,大祭司也会取走一些枝干做成护身符送给族内优秀的子嗣,一百年前我逃进来的时候已经重伤,涉水带着我直接绕过了它,如果早知道它里面别有洞天,也许……他就不会死了。” 云钰悄悄瞄了他一眼,不想这种时候说起那些伤心事。 她绕着走了一圈,抬手摸着墙壁,自言自语地猜测:“这么规整的玉石,上面还依附着清澈的灵力,肯定不是天然形成的,既然是人造的,那就肯定会有出路。”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绕了几圈,最后蹲在两人掉下来的湖边好奇地搅动起来:“这个湖里的水也是灵力幻化,大狐狸,出口会不会在湖底呢?” “有可能,但你先别下去。”高靖舒点头,生怕云钰冲动还抓住了她的手腕,“这个湖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也不知道水底究竟有什么,等我伤好一点再说。” 云钰只得坐回他身边,不知过了多久,疲倦让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高靖舒也没吵她,只是心神不宁的一直看着湖水。 明明头顶是一片虚无,他竟然在水中看见了一轮皎洁的圆月,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天空投射进来的幻影。 渐渐地,湖面上开始弥漫起白色的雾气。 高靖舒凝视着雾气,隐隐感觉似乎看见了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激烈地战斗。 “阿钰,阿钰!”高靖舒赶紧推了推还在熟睡的云钰,仿佛被电击了一样,眼神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指向湖心,“阿钰,你快看那边,是不是有两个人影?” 云钰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水雾里确实有两个极为模糊的轮廓。 似乎是不愿意被人认出身份,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被光雾笼罩得一片迷离。 然而奇怪的是,他们竟然能清楚地看见是一人束发、一人披发,仿佛又是在故意说明这应该是一对男女。 两人皆是手持武器,动作矫健迅猛,每一次交锋都能让湖水泛起剧烈的波动,水纹一圈一圈地扩散过来。 高靖舒心中震惊,那个女子的剑术和当年烛台中的残影极为相似,但若仔细一看又不尽相同。 云钰也屏住呼吸看得出神,他们的武功伯仲难分,法术掺杂在武学里,光雾在明暗间转了几轮,似乎是在暗示着战斗已经持续了几天。 终于,束发的男子扼住了披发的女子,万丈光华在他的手下汇聚,然后从女子的身体里贯穿而出! “啊……”云钰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嘴,忽然感觉这个画面似乎有些似曾相识,甚至仿佛自己也被什么东西贯穿,忍不住打起了寒战。 光华过后,光雾变得昏暗一片,女子的身影像碎片一样飘落,一片又一片被风吹散。 短暂的死寂之后,忽然,她手里的剑腾空而起,不知被什么力量控制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洞穿了男子的胸膛! 恶战戛然而止,湖面上的光雾定格出一幅让人震惊的画面——一柄剑穿透男子的心脏,而他宛如雕塑一动不动,女子破碎成无数荧光,洒落在他身边。 这一幕一直维持到光雾消失也没有再改变。 云钰心惊肉跳:“他们是谁?这是在……自相残杀?”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再次摇头:“看来是又想留下痕迹,又不敢暴露他们的身份,白族隐藏的秘密……他们到底想隐瞒什么东西?” 第24章 雪主剑 高靖舒再也忍不住,卷起衣袖就准备下水一探究竟。 云钰哪里敢单独留下,只能拽着他的手腕硬着头皮一起下潜。 这个神秘的湖看着是水,其实是极为精纯的灵力,以至于两人并不需要潜息之术也能一直下沉。 越往下,周围反而越明亮,直到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耀眼的光点,两人才一鼓作气地从中跃出。 立刻他们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在原地。 前方是一块百米多长、极为规整的白玉石,同样白色的灵力像萤火虫一般静静地飞舞着,而在这块白玉的正中心有一处高起的平台,竟然竖立悬浮着一口白色棺椁! 荧光被两人惊动,漂浮着围绕过来,却丝毫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思。 云钰被吓得倒抽一口寒气,脸色唰的惨白如死:“棺材啊……上面是太庙,下面难道是地宫?大狐狸,我们不会误打误撞闯进别人的墓室了吧?” 相比起云钰的紧张,高靖舒则是震惊的。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白色棺椁,棺盖上的浮雕是上羲和、下望舒,周围还有四灵神君支撑架起的高大天柱! 皇者站立于云端,四王守护在天柱之巅。 下界无数百姓欢呼雀跃,甚至喜极而泣地拥作一团。 这幅场面他见过,是尚在天枢阁学习星渊历史的时候听帝都的大祭司说过,当时那位年迈的老人还用法术为他们幻化出了类似的景象,这个棺椁上,竟然会有创国之时的浮雕? 这是什么人的棺椁? 高靖舒心中疑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大步上前:“这种规格的棺椁……初代白王?” 云钰一把拉住他,脑子里飞速闪过无数恐怖的念头:“我们闯进别人的墓室已经是大不敬了,你该不会还想过去一探究竟吧?而且那个棺椁是竖着放的,竖棺不吉利的!” 高靖舒直接拽着云钰就一起走到了棺椁前:“这幅图叫‘创世纪’,讲述的是五千年前一帝四王创建星渊大陆的故事。” “当时星渊还是一处无名的海底国度,整座大陆都生活在日复一日的黑暗里,星渊皇帝和他的四个挚友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四灵神君,并将力量引出建造了四根千丈的天柱。” “他们在天柱上建立了帝都羲和城,数万年沉寂在黑夜里的国家终于迎来了光明。” 他的语气微微抬高,仿佛只是说起就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当年人民的喜悦和激动:“紫极大殿、极昼广场两处都有这幅图的巨型浮雕供后人瞻仰,普通百姓家中也有类似的书画,但这幅图是绝对不可以像这样用在棺椁上的,连后世的皇帝们都没有这种殊荣,如果这个人的棺椁上能堂而皇之地用‘创世纪’作为棺盖图,那他只可能是……初代白王,白麟殿下!” “初代白王!”云钰低呼一声,又紧张又害怕,又好奇又不敢凑上前。 高靖舒的手也不由有些颤抖,轻轻地拂过棺盖,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敬畏:“史书记载的白麟殿下是第一位和星渊大帝结拜成为兄弟的人,一生骁勇善战,无愧战神之名。” 云钰本是在认真听着,忽然目光一顿似乎发现了什么,抬手指向浮雕上的羲和城:“大狐狸,上面有六个人呢,你们都说星渊的创国者是一帝四王,那个人又是谁?” 高靖舒被她提醒,心中咯噔一下,莫名联想起刚才在上方湖面上看到的那个模糊光影。 那个人身材娇小瘦弱、长发披肩,似乎应该是个女子 “巾帼不让须眉呢。”云钰露出敬仰的目光,自言自语地感叹,心中默默勾勒着那些记录在史书上光鲜耀眼的伟岸形象。 高靖舒的眼眸却明灭不定地闪烁了几轮:“六个人……一帝四王之外还有第六个人!” 说罢他已经大步走了过去,站在了棺椁前。 云钰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连忙阻止:“大狐狸,我们闯进来已经是对逝者的大不敬了,你该不会还想打开它吧?” “嗯。”高靖舒一秒都没有犹豫,手指沿着棺椁的边缘仔细检查。 没等他动手,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棺盖竟然主动裂开了一条缝隙。 这次连高靖舒也有些紧张地深呼吸了几口。 他绕到缝隙的旁边,将灵力一点点凝聚在指尖,缓缓地往外拉开。 云钰大气也不敢出,生怕里面会冒出来什么恐怖的东西。 然而棺盖全部打开之后,竟然根本就没有初代白王的遗骸,而是一柄同样竖立悬浮在棺中的白色长剑! 这柄剑通体雪白,剑身透着冰寒之气,一眼望去极为古朴,是一柄造型简洁的长剑。 然而在这样大气的剑身下,剑格处又镶嵌着一枚拇指大小的深蓝色华丽宝石,反而显得有那么一点违和。 两人凑近仔细观察,发现在蓝宝石的中心,竟然还镶嵌着一枚指甲片大小的雪花状红色宝石,有些陈旧,甚至还有裂纹。 一时好奇云钰也忘记了害怕,反而上下左右认真观察了几遍,还自言自语地评价起来:“昆仑山擅长铸剑,剑阁所铸的剑灵是每一个弟子梦寐以求的武器,但我听铸剑师说过,铸剑有很多讲究,最忌讳的就是格格不入,喧宾夺主。” “可你看这柄剑,它好独特的审美啊,整体古朴大气,雪白又冰寒,偏偏又有一颗奢侈夺目的蓝宝石为饰,原本这么设计倒也无伤大雅,可中心那颗红宝石又太多瑕疵,你说它到底是锦上添花,还是画蛇添足呢?” 高靖舒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柄剑,低声道:“雪主,初代白王的佩剑名为雪主。” 云钰还在思考“雪主”应该是哪两个文字的时候,高靖舒已经认真地往后退了几大步,恭敬地对着棺椁和长剑磕了三个响头。 云钰不敢问原因,只能在一边默默看着他。 “白王殿下。”高靖舒抬起眼睛,一字一顿,“五千年前殿下和自己的兄弟挚友历经磨难,终于建立起辉煌的帝都羲和城,五千年后的星渊浮出海面,我们的头顶就是真正的太阳!可事与愿违,这一百年以来,魔物横行瘟疫肆虐,百姓苦不堪言,高靖舒为先朝皇子,是天枢阁最后一任阁主,在调查此事之时遭遇迫害,潜逃至今。” “我不止一次怀疑羲和城内的君王并非本人,如若殿下在天有灵,希望您能将雪主剑暂借于我,高靖舒一定赴汤蹈火调查真相,还星渊一片太平盛世!” 他重重地叩首,额头已经通红。 这是云钰第一次看见这副模样的高靖舒。 不同于雪山初遇之时那副半眯着眼睛的玩味,也不同于用些三教九流小法术时候的沾沾自喜,眼前的高靖舒让她的心一阵阵的疼痛。 那些被他一语带过的百年磨难,好像一瞬间身临其境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一百年……他真的过得很辛苦吧? 雪主剑似有灵性,冰寒之息从剑身缓缓溢出,像丝线一样延伸到高靖舒的眼前,隔着五千年的时光,两人竟然真的听见耳畔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下一秒,雪主剑从棺椁中飞出,直接扎入了他面前的白石地砖里。 裂缝以他为圆心,像一面破碎的镜子向外飞速蔓延。 “阿钰!”高靖舒回过神来,一手快速握住雪主剑,一手将还没反应过来的云钰拉入怀中。 脚下的白玉石裂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两人坠入其中的一瞬间又有极为纯净的灵力如风一般萦绕过来,无数白光扑面而来,破碎的人影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场远古的幻梦。 果然,再等到视线恢复明亮的时候,他们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那个神秘的地方。 这次两人还是从水里跳出,而且满身的水真实地紧贴着皮肤,不再像之前那样轻轻一晃就烟化消失。 云钰打了个哆嗦,发现两人是在一条的大河边,沿岸是陡峭的山壁,烈风一阵接一阵,几分钟就把她冻得面色铁青。 “这里是……关山峡?”高靖舒没来得及关心自己身上的水珠在顷刻间就被寒风吹出了冰晶,不可置信地环视一圈,“是北地和西地的交界处关山峡,阿钰,只要过了面前那座山脉我们就算回到北地了。” 云钰连打了几个喷嚏,被风吹得瑟瑟发抖:“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 她又接打起了喷嚏。 高靖舒这才发现两人是湿漉漉地站在寒风里,连忙拽着她找了个避风的石头先躲起来。 “抱着它。”高靖舒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个小纸人塞到云钰怀里,这个纸人红彤彤的,像个温暖的手炉顿时就让她感觉舒服了不少。 高靖舒担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在这等我,我出去打听一下现在什么情况。” “大狐狸……”云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高靖舒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放心,我不会丢下你跑路的,最多一个时辰我就回来。” 云钰咬了咬牙,虽然害怕又拉不下面子,只能悻悻松手看着他一溜烟就消失了。 好在高靖舒这次没忽悠她,他真的很快就回来了。 云钰远远地瞄见那张狐狸精一般的笑脸,还连背带扛带回了一个大包袱,竟然被他滑稽的动作逗笑一下。 然而,没等她松一口气,高靖舒就给她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顺手把从前面镇子上撕下来的一张画像递给了她,咧嘴笑个不停:“阿钰,你被通缉了。” 云钰脑门一热,差点当场昏厥。 第25章 惨遭通缉 “画得比你本人还好看嘛。”高靖舒一边欣赏着通缉令,一边还不忘靠着她坐下调侃,“他们画我的时候可一点都不上心,还故意写错了名字,生怕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云钰苦着脸,捏着自己的通缉令欲哭无泪。 高靖舒倒是一点不在意,神秘兮兮地凑到她面前:“阿钰,你仔细看看通缉令上写的什么。” “不想看。”云钰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将通缉令扔还给他,已经在脑补自己狼狈溜回昆仑山后被几个师兄训斥的场面。 “你仔细看看啊。”高靖舒不依不饶地推了推她,一副兴致高涨的样子,“你先看我的这张,高靖,无论生死,必有重赏。” 云钰看看高靖舒,又看看通缉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再看你自己的。”高靖舒晃到她面前,一只手提着通缉令,一只手指着下方的小字,“活捉,必有重赏。” 云钰的眉头蹙成一团,小声嘟囔:“意思是我死了就不值钱了?” “意思是必须活捉,如果在追捕途中你死了,那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指不定还会挨罚呢。”高靖舒很有经验地纠正了她的说辞,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这是个好消息啊,至少说明他们不会杀你,要把你活捉带回去才能领赏的。” 云钰是没心思再和他玩笑了,高靖舒看她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不由偷笑,他将那个大包袱打开,里面竟然放着一床厚实的棉被。 云钰眨眨眼睛,狐疑地道:“棉被?你哪里弄来的?” “当然是随手拿的。”高靖舒一脸坏笑的解释。 云钰脸一红,低声道:“随手拿……意思就是偷的?” “什么偷,偷强盗的东西,也能算偷?”高靖舒毫不犹豫地为自己辩解,熟练地将那床棉被平铺在地面上,“要不是看你是个女孩子,我才懒得抱这么重的东西回来,看见天上那种青色雷云了吗?我们得等它散了才能御剑走,要不然就得冒险走守卫重重的两地关卡,或者直接翻越关山峡,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势单力薄,能躲着就别露面,能逃跑就别硬刚。” 他说得理直气壮,铺完还不忘自己先上去躺了一会,左右调整了一下位置:“勉强凑合吧,总比直接睡石头强。” 云钰被他逗笑,托腮调侃:“你好歹也是个皇子哎,不仅偷鸡摸狗,还又跑又躲,说这么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话?” “什么皇子,我只是个平民的孩子。”高靖舒坐起来把床褥留给她,又摸出来几只小纸人放出去望风,“他们知道我躲在北地的大雪山里,只是被湖心月的力量影响找不到具体位置,但拖久了等他们的人一到,肯定会在附近严防紧守,到时候就真的麻烦了。” 云钰认真地记下他的话,果然一搭在被褥上就昏昏欲睡起来,高靖舒似有所感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心中一惊:“阿钰,你是不是发热了?”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刚才还笑呵呵和他调侃的女子脸颊烧得通红。 高靖舒连忙把她扶起来,又气又急地骂道:“不舒服要早说啊。” 虽然嘴上埋怨了几句,高靖舒还是立刻冷静下来。 这附近本来就是两地的交界处,平时只有一些做生意的商队会从经过,现在白王、玄王先后出事后更是乱成一团,就他刚刚出去那一会,至少就碰到了三只靠抢劫为生的劫匪! 他看了看云钰,又看了看自己,最后目光落在一旁的两张通缉令上,心一横,只能如此了! 云钰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感觉周围从寒冷逐渐转为了温暖,这几日疲于奔波的身体久违地酥软下去,让她舒舒服服地打起了轻鼾,安稳地睡了好久。 再等她慢慢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已经离开了那个寒风肆虐的石头缝,正躺在一张温暖的小木床上。 周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坐在桌前,烛光映照着她的半边侧脸,朦胧中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美丽。 这是谁? 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发出疑问,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看个不停。 就在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女子黑着脸转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哼着传入耳中:“睡醒了?”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不可置信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名女子,惊得连声音都走了调:“大大大大……大狐狸!” 此时的高靖舒正穿着她的衣服,长发披在肩上,虽只简单地用树枝挽起了一个慵懒的发髻,奈何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实在太过吸人眼球,完完全全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胚子。 而此时的云钰则穿着他的衣服躺在床上,还被他故意画上了两条又粗又厚的大眉毛,瘦弱的身体加上一张滑稽的脸,说是外面马戏团里伴笑逗乐的丑角戏子也不为过。 “你……你干什么!”她是又气又好笑。 高靖舒抬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现在咱俩都是通缉犯,不变个妆会被认出来的,你说话注意扯着点嗓子别暴露!” 话音刚落,下一刻就有一妇人端着刚熬好的汤药敲门而入。 云钰连忙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那妇人只扫了她一眼,立马笑眯眯地转向了高靖舒,明明自己也是个女人,竟然露出了一副痴汉般色眯眯的眼神,谄媚地道:“夫人要的汤药已经熬好了,这段时间气候反常容易着凉,一会等您相公睡下,夫人也喝点姜汤驱驱寒吧。” 高靖舒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笑,眼光带泪地感谢了一番,愣是把那村妇哄得眉开眼笑,羡慕地看着云钰:“能娶到如此美娇娘,公子真是好福气。” 云钰被她呛了一下,又看见高靖舒嘴角不怀好意的怪笑,扯着粗嗓子的调侃:“那是,我家娘子……温柔美丽,贤良淑德,对我更是千依百顺,体贴入微,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村妇酸溜溜地看着她,心想着这其貌不扬又病弱孱瘦的男人到底是踩了什么狗屎运,一边唏嘘感叹,一边临出门还不忘叮嘱两人晚上关好门窗。 云钰捧腹憋笑,又不敢笑得太大声引起注意,只能一手捂着嘴死死抓着被角在床上打起滚来。 高靖舒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还笑!要不是你突然发烧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这一带是两地交界处,平时只有做生意的商队才会从这边走,住在附近的都是靠抢劫为生的悍匪,你以为他们真那么好心,又给你煎药又让你留宿?” 云钰立刻笑不出来了。 高靖舒闻了闻汤药,吹凉之后才递过来:“不过暂时不用太担心,他们才抢劫了一支商队准备去北地的城里把货物倒手换成钱,我也就顺势让他们带上我们一起。” “他们答应了?”云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女人”,发现他装女人的时候竟然比狐狸精更为妖媚,尤其那双秋波涟涟的眼睛,真是让她看了心里也犯迷糊。 高靖舒一挑眉,得意洋洋地道:“那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勾引他们?不过他们可不是真好心,已经在计划着到了北地之后就杀了你然后把我拿去卖钱了,这会故作殷勤只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罢了。” 云钰瞄了一眼他递上来的汤药,不敢喝。 高靖舒塞给她:“这药没问题,过两地的官道口是要检查的,现在杀了你他们还怎么把我卖过去?放心喝吧,这几天风餐露宿还被追杀,着凉发热也很正常。” 云钰姑且放了心,喝过药后,高靖舒坐在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小声又道:“下午的时候我曾和他们套过近乎,阿钰,玄王失踪了,现在外面都在传玄王殿下有通天之能,他命不该绝,所以被女仙救走了。” “女仙……失踪?”云钰心虚地绞着手,想起自己脑门一热直接把他从千丈高空扔下去的画面,尴尬地笑了笑。 高靖舒还不忘调侃她两句:“玄王只是失踪的话勉强还算是个好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就有可能活着,不过还是要恭喜你梦想成真,这次真成神仙了,女仙女仙,多威风啊。” 云钰黑着脸听着这声阴阳怪气的吹捧,高靖舒关好窗子又转过脸来,叹道:“行了,喝完药赶紧睡觉,我来守夜就好。” 又休息了两天之后,悍匪打扮成商队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牵起了马车,两人一脸受宠若惊百般感谢,跟着这支伪装的商队安全度过了官道口的盘查,终于成功回到了北地。 不等这伙心怀不轨的匪徒进入城市,高靖舒先发制人地冲出去提剑就干翻了所有人。 一阵噼里啪啦之后,云钰才好奇地掀起帘子往外瞅了一眼,只见那群五大三粗的悍匪一个个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连高呼救命的力气都没有了。 高靖舒捏着最后一只小纸人放了出去,指向城市的方向叮嘱:“要抢的是金银珠宝也就罢了,这抢的可是救命的药材啊,快,随便找个人附身,让他们赶紧报官吧。” “你比强盗更像强盗。”云钰对他竖起大拇指,也不知道是挖苦还是赞赏。 高靖舒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她嘴贫:“雷云已经散去了,我们抓紧时间回去吧。” 云钰也不敢耽误时机,两人一前一后跳上踏雪剑,御剑术终于能腾空而起往大雪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好景不长,两人才进入雪山的范围,视线的尽头处竟然又出现了熟悉的青色。 高靖舒连忙让云钰停了下来,心中燃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不同于朱王的鸾鸟是一种真实的飞禽,苍王的这种青色雷云实际是引四灵神君的力量幻化而成,所有雷云并不能像鸾鸟那样自由的出任务巡逻,如果是像前面那样足以覆盖半片雪山的雷云,那肯定是苍王世子亲自来了。” 云钰只能先降低了御剑术的高度,感觉拂面而过的风都变得格外危险,遥遥看着近在咫尺的雪谷却不敢轻举妄动。 高靖舒认真观察周围:“苍王本是四王首席,这些年反而一直被朱王打压,不过他的几个孩子都很争气,怕是随便来一个都不好对付了,阿钰,雷云太危险了,先落地吧,这附近我很熟,只要不是正面撞上,悄悄逃回去应该不成问题。” 第26章 平安回归 两人落在雪山里,高靖舒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果然看见每一处山口都有苍王的人马驻守。 他不得不带着云钰往更加隐蔽的山坳里绕路,悻悻骂道:“这次是真把他们逼急了,以前我只要逃入雪山就能甩开追兵,这次倒好,直接把营地都搬过来了,看来是打算和我们死磕到底了。” 云钰大气不敢出地紧跟着他,走不过多远就看到天空一片青色雷云被风吹了过来。 高靖舒眼疾手快地拉着她想躲避,然而雷云飘到两人头顶之后竟然诡异地停了下来,一道道极为细小的电光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糟了!”高靖舒低呼不好,他虽然被通缉了好多年,但或许是觉得他势单力薄成不了气候,帝都其实也没有太大张旗鼓地抓捕他,这次惹得人尽皆知,只怕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了吧? 雪主剑飞速出击撩起一大片冰雪,顿时两人的身影就被荡起的雪粒覆盖。 不等云钰看清楚发生了什么,雷云里闪电般窜出来一个矫健的人影,手中的长枪一挥带动劲风瞬间让视野恢复清晰。 “高阁主?”站在雪地里的男人身材高大,一张英姿勃发的脸庞笑盈盈地看着两人。 这个人琉璃青色的眼睛在雪光下闪烁着寒芒,一条青龙在瞳孔深处游动,认真地扫视着面前的两人。 “大狐狸,他很危险……”云钰瞬间凝神戒备,立刻察觉到这个忽然拦在眼前的男人绝非泛泛之辈。 高靖舒则冷定的将她护在身后,认出了他眼里的那条龙影:“苍王的三世子,苍穹?” 对方没有回答,青年男子的脸庞上更多的是一种好奇,手腕一动,顷刻之间攻击骤雨般袭来,长枪犹如龙抬头,直刺向高靖舒的咽喉。 高靖舒向后仰倒躲过攻击,长枪卷起漫天旋舞的雪花划过一道光华万丈的圆弧。 对方的眼眸微微一凝,仍在持续进攻不断地试探、攻击,只是目光从好奇转为失望:“之前我因奉命逮捕玄王家臣汐武来到北地,不久又接到家中急书,说是玄王殿下在处刑当日被人劫走,让我务必抓紧时间带人封锁雪山的全部入口,将逃犯高靖舒缉拿归案,原来你叫‘高靖舒’,那这么多年贴在城里的通缉令怎么回事,是失误搞错了名字,还是故意要隐瞒你的身份呢?” 高靖舒没有理会,雪主剑再次挑开长枪。 三世子苍穹踏空而退,只是轻轻挥手,一道青色的雷电从天而降,又迅速化作无数电光闪烁的箭矢。 高靖舒身形一顿,脚下生风接连躲过几次电击,点足轻跳腾空而起。 三世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高阁主只会狼狈闪躲吗?这就奇怪了,家书上千叮万嘱让我务必小心,还说天枢阁的剑术独步天下……” 话音未落,苍穹的余光骤然瞥见另一束锋芒的白色剑气从旁边刺出。 几乎是在同时,刚才还被自己限制得步步后退的高靖舒也蓦然变换了位置。 两道剑芒搅起地面的雪遮天蔽日地朝他扫来,云钰的声音顺风抵达耳畔,讥讽:“打架还这么多废话,看来三世子平时应该是只会纸上谈兵,没多少实战的经验吧?” 苍穹微一顿步,看见一张小姑娘笑嘻嘻的脸,锋芒的剑气紧贴这鼻尖“唰”的扫过。 这一剑速度虽快,但还是被他护体的雷电精准的格挡住,噼里啪啦的迸射出电光。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赶紧挑起积雪搅动出弥天大雾。 “嘿嘿,告辞。”她坏笑着调侃了一句,扭头拉着高靖舒一起御剑飞起。 再等眼前的雪雾消失,苍穹的视线里已经失去了两人的踪迹。 雪谷就在眼前,只要进入湖心月法术的影响范围,哪怕敌人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也无济于事,他们犯不着在这种身心俱疲的时候和苍王的三世子硬碰硬。 但头顶的雷云很快就追击过来,又是一道闪电精准地砸落。 这次竟是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云中传来,一柄长枪破空而出。 苍王的长女苍澜如电般闪现,扬唇远远望了一眼正在急速追赶的三弟,再是呵呵一笑:“二打一不太公平吧,不如让我也一起玩玩?” “阿钰!”高靖舒用尽全力地将她拉回身边,雪主剑先是格挡了苍澜手里的长枪,随即立刻收回反手砍落击退追过来的苍穹。 “他好快的速度……”云钰倒抽一口寒气,一抬眸看见三世子铁青着一张脸,一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神情。 苍澜笑呵呵地摆摆手:“三弟别生气,你本来就是第一次实战,她也没说错。” “大姐。”苍穹低着头,长枪蓦地指向了云钰,“大姐,她就是那个御剑救走玄王的女人。” “哦?”苍澜这才定睛细看,变了脸色,“真的是她……玄王在哪?” 高靖舒和云钰默契地对望了一眼,竟然同时松了口气。 对方既然这么问,至少说明玄王此刻还没有被他们抓回去! “啧啧啧。”苍澜看着两人的神情,不急不慢地叹了口气,“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先把他们带回去吧,这鬼地方天天不是暴风就是暴雪,太难熬了,带回城里关起来再慢慢审问。” “哼。”高靖舒却忽然笑起,虽然旧伤又在爆发出剧痛,面上还是保持镇定撑着身体强自站稳,“苍王的封地在星渊大陆的东方,那边可谓是山清水秀,四季如春,想必你们两个对雪山都很陌生吧?” 两人警惕地看着他,不知这个忽然半眯起眼睛的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高靖舒默默调整着呼吸,扭头望了一眼身后巍峨壮阔的山峦,好心提醒:“其实像刚才那样在雪山里大打出手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尤其……是在暴雪之后。” 苍澜眉头紧蹙,忽见高靖舒已经将全部的力气集中在手腕提剑挥击,她第一时间精准的回防,又发现那一剑根本就不是攻向自己,而是反方向化作一道烈风撞击在了半侧雪山上! “阿钰!”高靖舒低呼一声,云钰一剑逼退苍穹,不用高靖舒再说话直接拉着他御剑而起。 苍穹顿步稳住平衡,五指用力握合,雷云里泛起恐怖的青蓝色电光,密密麻麻的闪电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朝两人扑去。 不等他再动,苍澜一把扣住了弟弟的手腕,惊得连声音都瞬间走了调:“快走,雪崩……那边雪崩了!” 后面的山体“哗啦”一下如山洪倾泻,卷起遮天蔽日的白色雾气,轰隆隆的巨响宛如千军万马呼啸而过! 来不及再管消失在眼前的御剑术,两人一前一后狂奔后退,雷云也放弃追击回到主人身边。 苍澜勾起雷电借力跳到半空中,苍穹也跟着连续位移,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刚才四人恶战的地方已经被雪崩彻底埋没! “净玩些下三烂的小把戏!”苍澜咬唇怒骂了一声,万万没想到十几天顶着严寒的蹲守竟然被一场雪崩搅局无功而返! 御剑术终于躲过青色雷云的追击,湖心月的力量缓缓拂过两人的面颊,前一秒还风雪大作,后一秒立刻温暖如春。 高靖舒剧烈地喘息,指着前方低道:“从那里进去,我们脱身了。” “大狐狸……”云钰感觉身后靠着她的人有些不对劲,赶紧加速落到了雪谷前。 她架着高靖舒一直颤抖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急道:“又扯裂伤口了?你撑住,我们马上就安全了。” 高靖舒已经没有力气再回答了,在羲和城被那人振袖击出的伤口血流不断,染红了胸膛,滴在雪地里宛如一朵朵可怖的血花。 他视线在逐渐模糊,耳畔嗡嗡地鸣响,只能虚弱地搭在云钰身上,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绛雪谷。 还未入谷,白湮竟然是和苍溟一起冲了出来,她又惊又喜的看着平安回来的两人,再也忍不住狂奔过来一把抱住了高靖舒,哭道:“靖舒!靖舒!” 似乎是被他的模样吓到,白湮一时慌了神只是抱着他反复喊着名字,还是苍溟冷静的让昭昭过来,几人一起将高靖舒扶到灵狐的背上,赶紧掉头返回。 持续一个月的逃亡结束之后,高靖舒陷在昏睡里,感觉自己迷迷糊糊的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他听见各种熟悉的声音,有云钰,有阿湮,好像还有苍溟师姐。 终于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缓缓恢复神志的时候,一头白发的十六岁少年微笑地坐在院子里,那双失明的眼睛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苏醒,第一时间望了过来。 “玄王殿下……”高靖舒木愣的脱口,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靖舒!靖舒你醒了!”白湮手忙脚乱地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一贯冷漠的女子罕见地露出了焦急,语速也情不自禁地加快,“靖舒,你都昏迷十几天了,玄王殿下说你伤到了心脉,但是有什么精纯的灵力帮你愈合了一部分的伤势,否则你就算活着回来也会落下残疾,靖舒,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高靖舒不可置信地抬手指向院子里的少年,干渴的嗓子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玄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靖舒。”下一刻,苍溟师姐的声音竟然也真实地出现在耳边。 高靖舒目瞪口呆地看着走进来的师姐,忽然想起来什么惊道:“阿钰……阿钰呢?” “我好得很。”云钰是从苍溟背后钻出,还是那副笑嘻嘻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对他做了个鬼脸,“除了晒黑了一点,饿瘦了一点,一点事也没有。” 高靖舒松了口气,又开始不住咳嗽,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苍溟看向院子里的少年玄王,解释道:“那天阿钰把殿下扔下来之后,他正好被千里迢迢赶到的昭昭和白湮接住了,你说巧不巧?他们两个是瞒着你偷偷跑过去的,昭昭跑得慢,整整跑了一个月,结果刚刚跑到羲和城下就看见一个人从天上掉了下来,为了不让他摔死在眼前,白湮顺手就让昭昭过去接住了他,这才发现掉下来的人是玄王殿下。” 云钰忍不住回忆着那天的场面,拍手感叹:“我就说七成的生还几率已经很高了,他肯定会被救走,所以我才毫不犹豫把他扔下去的。” 苍溟偷偷笑了,被她脸上沾沾自喜的神态逗乐:“靖舒,你临走前给了我一只昭昭的分身,我感觉到昭昭本尊就在附近,所以顺着气息就找到了他们,本想再去找你们,但玄王殿下说你们已经脱险,而我们则必须立刻返回雪谷,否则就会有危险,果然我们前脚回到这里,后脚苍王的两个世子就把外面包围起来了,要是再晚一步我们就回不来了。” 高靖舒张了张口,因为过于震惊而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十六岁的少年一头白发,眼角有不合年纪的皱纹,他没有再解释之前发生的事情,而是忽地抬手指向了另外一个东西,淡淡开口:“雪主,那柄剑,应该是初代白王的雪主,但它上面有我族的气息,高阁主,可否借我一看?” 第27章 湘灵 即使身体尚未恢复,高靖舒还是亲自将雪主剑双手捧着递给玄王。 十六岁的目盲少年眼里是一片空茫,却好似有一束锋利的目光从灰色的瞳孔里迸射而出。 他精准的将手指落在了剑格处那个璀璨的蓝宝石上,低呼:“潮汐之石……难怪我会感觉到雪主剑上有我族的气息,原来真的是潮汐之石!” “潮汐之石?”高靖舒疑惑,“按照白族的传统,其家族所铸的剑上应该镶嵌那种带着月光的月白石才对,为何初代白王的佩剑上会用这种蓝宝石,竟然还是玄族的东西?” 玄王点头,不由回忆起族内隐秘的过往:“潮汐之石是初代玄王得到玄武神君之力后获得的一块宝石,他将此物分成了两半送给了自己的两支家臣。” “两支家臣?”高靖舒更是震惊,“除了汐族,玄王竟然还有另外一支家臣?可我从未听过此事!” 玄王感慨地抚着那块宝石:“你当然没听说过,这是禁忌,除了皇帝和四王,没人知道,因为玄武神君本尊为灵蛇和神龟,所以玄族是唯一拥有两支家臣的王。” “但是五千年前创国没多久另外一支的沥族就无故背叛了,星渊帝下令玄王诛杀自己的家臣以儆效尤,玄王不忍手足相残,心软放跑了一些人,玄族善水,他们从海中逃走后已经整整五千年音讯全无,此事从此成为玄族的污点,这么多年不和其他三王争权夺势,也是因为祖上理亏,总是被他们拿出来说事。” “背叛?”高靖舒心惊肉跳。 玄王倒是颇为平静的点点头:“但究竟是何原因连我也不知道了,沥族自此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我族内都抹去了关于他们的一切记载,为什么这半块潮汐之石会镶嵌在白王佩剑上?难道在逃入深海之前,他们和白王遇见过?” 无人回答他的疑问,雪主剑扩散着冰寒之息,仿佛将五千年前的谜团层层冻结。 忽然,玄王的手无意识地拂过中心的那颗雪花状红石,一瞬间似有什么模糊的画面从失明的眼底一闪而逝。 玄王面色凝重,迟疑半晌才道:“高阁主,可否请您将荧惑剑取出,让我一看?” 高靖舒按着胸膛强行止住咳嗽,几人一起往后谷的月湖走去。 走到湖边之后高靖舒才犯了难:“当时那个密室是荧惑剑自己打开的,后来为了不让阿钰带着它乱跑惹麻烦,我才将其放在湖中密室里,可是要如何打开……我自己也不清楚啊。” “什么?”云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脚就踹了过去,又气又急地骂道,“不知道怎么开门你还敢让我把莫邪剑放在里面!” 高靖舒被她踹得差点摔进湖里,扶着腰半天站不起来。 云钰小跑到湖边用手搅动着湖水,念念自语地嘀咕:“莫邪莫邪,我回来了,那只臭狐狸骗我把你放在里面又不会开门,你能不能自己打开密室飞出来啊?” 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她这种自暴自弃的哀求过后,水下的长剑似乎真的有了反应。 湖心月出现了和那时候一模一样的奇妙景象,在弯月逐渐充盈由洁白转为红艳之后,水纹向两侧排开,甬道再次呈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红色的荧惑剑从水下飞出,竖立在湖心月之上。 同时,玄王手里的雪主剑竟也飞了出去,两柄长剑一红一白,扩散着如出一辙的灵力。 “他们认识。”玄王蓦然脱口,失明的眼里又有模糊的残影在晃动。 他站起来,将手浸入湖中,也将自己眼前那些恍惚的画面一并呈现在湖面上。 在湖下的密室里,一个女子坐在轮椅上捂嘴轻咳。 三十几许的容颜透着和年龄不符的沧桑,甚至两鬓都生出了白发,谈不上美丽动人,但一眼却有如春风拂面让人感觉格外的舒服。 她的手边的矮桌上放着不少药,按着胸口,说话都有些艰难:“白麟,你不该来的。” 白麟……这个被记载在史书上,光鲜亮丽的名字让所有人震惊。 初代白王!荧惑剑的幻象里,竟然出现了初代白王? “湘灵。”身穿一身白色铠甲的白王就坐在她的身边,很熟练地帮她收拾好桌上的药。 那是个和传说里截然相反的人,没有征战天下的狂霸之息,反而是温柔寡淡,一举一动都很轻很轻。 雪主剑斜放在一旁,上面既没有潮汐之石,也没有雪花状红石。 “湘灵?”高靖舒和云钰心照不宣地重复这两个字,更为吃惊——这不就是当初踏星台上那个神秘人脱口叫出的名字? 那个女子……也是五千年前的人? “湘灵,你的病……”白麟没有看她,只是语气低得几不可闻。 轮椅上的女子很温柔的笑了笑:“大夫说是早些年落下的病根,再怎么吃药也好不了。” 白麟停下手里的动作,终于抬眸看向了她,她却在这一瞬低着头错过了他的目光。 她摇着靠椅,自言自语:“白麟,在羲和城建立之前,绛雪谷是这片大陆为数不多拥有光明的地方,师父总是教导谷内弟子要慈悲为怀,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所以我从小就在做着一个幼稚的梦,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强大的人,甚至是成为万众瞩目的神。” 白麟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眼神哀伤。 “呵呵……白麟,你会不会嘲笑我呀?十几岁的时候,我真的会有这么伟大的梦想呢。” “可是成神的道路真的好难啊,要慈悲,要包容,要救人,要济世,要功德无量,我越来越感觉自己力不从心了。” 她向后仰去,看着密室黑暗的天花板无声叹息:“但堕落成魔却非常的简单,只要一念之间,一切都会改变。” “湘灵。”白麟再次喊了她一句,似乎是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轮椅上的女子仿佛陷入了梦呓:“我不想他一错再错了,人总有生老病死的,何必强求。” “我也想强求。”白麟在她面前蹲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语气哀伤到不能自持,“湘灵,如果我也想强求呢?” “那不行。”她调皮地抽出手,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就将什么复杂的感情掩饰过去。 她看着放在旁边的红色长剑,一勾手将它用力握住。 她一直温柔的脸庞上忽然浮现出钢铁般的坚毅:“白麟,你是我出谷之后救下的第一个人,那一年我才十五岁,看见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年倒在雪地里,我想着一定要救活你啊,不然我就是出师不利太晦气了!还好你很争气,那么重的伤竟然真的缓过来了,我很开心,之后我又救过很多很多人,但再也没有像那次一样开心到仿佛能飞起的感觉了。” “等你伤好,我们结伴而行,又遇到了很多人,那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间了。” “湘灵,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可不要认识他们,尤其是……”白麟欲言又止。 湘灵摇头又道:“后来师父病重垂危,你们陪我一起返回绛雪谷,师父在临终前将我们的手叠放在一起,告诉我们‘黎明将至’。” “这是绛雪谷月神娘娘传下来的一个预言,说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一群心怀大志的年轻人能得到四灵神君之力,为这片黑暗的土地升起崭新的太阳。” “为了实现这个预言,我们东奔西走二十年,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四灵神君,引天柱架起了羲和城。” “羲和城架起之后,天下初定,一片欣欣向荣,只有我……只有我很不争气的病倒了。” “湘灵,那不是你的错。”白麟严厉的纠正了她的话,“若不是这些年他太过冲动,你也不会屡次救他落下病根。” 湘灵摇头:“他很优秀,没有他,就没有羲和城,我救下的不是普通人,是这片大陆的希望。” 白麟眉头紧蹙,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湘灵叹了口气,目光转向矮桌上的那些药材:“白麟,人终究成不了神啊,谁也不曾料想,希望会有变成绝望的这一天……他为了给我治病犯下大错,我不能置之不理。” “湘灵,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不好,是我钻研出了那种法术,要不然……”白麟竟有些哽咽,眼眶微红。 湘灵笑呵呵的打断他:“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创造出来的那种法术是甘愿以自己的生命保护他人,而不是像他那样剥夺别人的生命自私为己,如果只能以这样的方法活下去,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高靖舒的心中剧烈的一颤,法术……难道是一百年前白涉水所用的那种法术? “白麟,强夺他人的性命之后,逝者无法入轮回,会化为厉鬼魔物长久地游荡于世,如今下层已经越来越多的出现魔气,事情因我而起,我必须担起责任。” “我要去阻止他,二十年啊,我不能因为自己,让一切前功尽弃,白麟,我没有把握能赢他,他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星渊了,但我必须要去,我是唯一有资格杀他的人。” “星渊!”众人异口同声发出惊呼,万万没想到会从千年前的记忆片段里听到开国皇帝的名讳! 湘灵看着半蹲在她身前的初代白王,谁也看不懂她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在浮动:“白麟,我说过你是我出谷救的第一个人,那一年我壮士雄心幻想自己能成为拯救苍生的神明,可是现在,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么伟大。” “这段时间我住在绛雪谷,也以师父留下的法术尝试窥探天机,可惜我是个剑修,要是有你一半的法术天赋,也许我能看的更清楚一点。” “白麟,我看见这片大陆出现了一明一暗宛如镜裂的景象,劫难始于当下,影响却一直延伸到五千年后。” “镜裂?”这两个字让初代白王肩背紧绷,如临大敌。 湘灵将那朵红雪花从发髻取下,认真递到他手里:“如果我失败了,镜裂的灾难立刻就会让这片大陆覆灭,但这枚雪花的力量一定能保佑你,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只希望你能平安。” “我和你一起去。”白王紧握着红色的雪花,全然没有注意到手心已经被刺破出血。 湘灵摇头拒绝:“不,不要插手,即使我这次成功了,镜裂之灾也会延续,你必须活下去,你的光芒能照耀到五千年后,这片大陆会在五千年后迎来决定存亡的时刻。” 白麟哑然,很久才用干涸的嗓子艰难地回答:“湘灵,五千年太久了……我们都不是神,你却要我去救五千年后的世界?” 她终于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是个身材娇小看着有些弱不禁风的女人。 密室里昏暗的烛光将她手持长剑的影子映在墙壁上,也让高靖舒的目光赫然紧缩成一点:“师父……她就是烛台里那个教导我们练剑的女子!” “白麟,再见了。”她淡淡开口,湖面上的幻象在这一瞬间完全散去。 两柄长剑隔着五千年的时光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无声诉说着五千年前隐秘的诀别。 雪主剑上的红色雪花就是当年湘灵送给白王之物,但潮汐之石是如何而来却依然是个谜团。 云钰摇了摇呆在原地的高靖舒,说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她不会是要去刺杀皇帝吧?” 众人一起将目光转向玄王,希望能从这个位高权重的少年王者身上得到答案。 玄王也在沉思着这种可能,淡淡回道:“星渊帝四十六岁那年才因病去世,要么她想杀的人不是他,要么就是刺杀失败了,不过……” 他这一停顿,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玄王托着下巴沉思许久:“不过星渊帝晚年和白王的关系确实不好,据说他四十岁那年第一次感觉身体不适,几经调理始终不见好转,因为早年忙于政务一直未曾婚娶,朝中的大臣劝谏他要为后世做打算,于是在他四十二岁那年,从四王族内挑选了数位品学兼优的女子立为了皇妃,又为了防止他们争权夺势故意空下了后位。” 玄王笑了笑,压低语气:“说是四王,其实只有三王挑选了族内的女子送进了宫。” 他悠长的叹息,仿佛也在回忆着史书上某些隐秘的反常:“至少在那个时期,星渊帝和白王之间应该已经出现了什么无法调解的矛盾,白族也因此失势好多年。” 第28章 天柱坍塌的真相 高靖舒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相比五千年前的秘密,他更关心眼前的问题:“那么天柱坍塌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和刚才他们说的东西有何关系?” 少年玄王扬起了嘴角,看着他赞许地道:“高阁主不是已经猜到了吗?猜得分毫不差,让我佩服,我真怕你不来,让一切前功尽弃呢。” “天柱真的是你自己撞塌的?”这个猜测终于从玄王口中得到肯定之后,高靖舒仍是不可置信地呆望着对方。 玄王点头,终于说出了一切的原委,“大概五个月前,我因为一些私事去了一趟西地,在路过西方天柱的时候,我发现当年那个让白王被定罪灭族的裂缝上有非常危险的力量在窜动。” 他随手捡了一颗石子扔向湖中,那颗石子落在水面上之后荡起一圈涟漪,竟然扩散出一幅壮阔的星象图:“后来我回到羲和城的玄族府邸,再次以天算之能探视那股力量的源头,然后我就发现了一颗暗星。” “暗星?”对星辰颇有了解的白湮蹙眉问道,“暗星是指已经死去且无法重入轮回的星辰,白族的天柱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嗯,那颗暗星很强,它甚至让已经被帝王之血封印了二十年的白虎神君显露出虚弱之象,于是我更加迫切地想要搞清楚那颗暗星的身份,因为这关系着天柱、甚至整个星渊大陆的安危。” 玄王继续从地上捡起石子扔到湖面上,一连扔了三个之后,四颗石子串联在一起,一条淡淡的引线若隐若现:“我追着那颗暗星调查,竟然一下子出现了四颗一模一样的星辰,而他们分别对应的人,则是从一百年前开始的星耀、星殷、星督和现在星吾,四任皇帝皆为暗星,说明他们不仅早就死去,甚至还被什么力量压制无法再入轮回!” 高靖舒的心咚咚直跳,赫然想起来百年前他第一次在父皇的棺椁上见到过的影子。 玄王的脸色也极为凝重:“且不说星耀、星殷和星督三位先皇,如果现任的星吾皇帝已经死了,那么……羲和城皇位上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也是困扰了高靖舒一百年的问题。 “可惜,不等我再用天算追查,四颗暗星同时消失了。”玄王最后扔了一颗石子将湖面上的星象图打碎,“我被什么人发现了,他终止了我的天算,也就是在暗星消失的瞬间,我看见了他们口中的镜裂之灾。” 玄王的手勾着湖水,水面却呈现出一明一暗的奇妙景象:“当时我看曾看到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明面上生机盎然万物复苏,暗面上死寂哀戚一片空无,也就是说,在镜裂之灾到来之后,星渊大陆会偏向其中的某一面,如果是明面,那就是生,如果是暗面,那就是亡。” 月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凝滞了呼吸,仿佛感觉头顶有一片巨大的阴霾正在笼罩下来。 玄王的话则更让人绝望:“但若以我的直觉来判断,星渊的轨迹更偏向于暗面。” 他抬头望向高靖舒,用手指缠绕着自己一夜变白的头发:“我孤注一掷的催动全部灵力强行开了一次天眼,试图能找到逆转局势的方法,为此折损了五十年的生命。” “万幸的是天眼给了我最后的提示,我看到玄武神君显露真身,直接撞塌了北方天柱,我看到了两颗逆转星渊灭亡命途的星辰,一颗在雪山,预示新生,一颗在海上,预示归来。” 高靖舒惊得说不出话来,想起初见云钰时候她说过的话。 少年玄王抬头凝视着天空:“当年你是被白族嫡子白涉水救走的,难怪幻象里那位女子会对初代白王说‘你的光芒能照耀到五千年后’,他救了你,也救了星渊的未来。” “涉水……”高靖舒呆滞地念着好友的名字,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空壳。 玄王面容一沉,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继续说道:“要继承四灵神君之力,首先要继承神君的灵核,那是继承者和神君缔结血契、得到认可的标志,自古以来只有三种方式,一为四王选择族内优秀的子嗣,二为皇帝钦点新王,三为神君自主认定,前两种,灵核会由拥有帝王之血的皇帝相赠,最后一种则会无视一切直接进入体内。” 高靖舒接道:“我知道,帝王之血也会在皇帝心脏上留下一种五芒星印记,那东西的力量可以封印神君,所以一帝四王之间形成了某种无形的制衡,每一方都不能滥用力量。” 玄王点头:“对,而且因为帝王之血的封印之力,四灵神君几乎无法对带着他血统的后裔其造成伤害,换句话说,只要他想拿回去,随便找个理由就行了,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高靖舒紧握双拳,咬牙:“他没有这么做,那个人一百年前就出现了,为什么他不直接收回?” “力量不够吧。”玄王冷静分析,“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因为自身太过弱势,在继承灵核后难以为继,最后只能重新选定新王的事情,所以眼下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人’本身没有达到可以驾驭灵核的能力,夺走又无法使用的话,那还不如找几个听话的傀儡为自己所用,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天下太平不暴露自身,所以二十年前杀了白王之后,他主动收了手没有对剩余三王动手,忍耐至今。” 高靖舒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殿下的意思是,如果他继续变强,终有一天会将四灵神君之力全部夺走?” “对。”玄王给了他最肯定的回答,“一百年前就已经出现,为何二十年前才第一次对白族下手?他在等什么,只可能是在等自身力量恢复。” 玄王顿了顿,忽然伸手放在唇心,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但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他无法收回,哪怕杀了王也不行……” 两人互望着彼此,不约而同的想起史书上的一段故事: 《创世纪·星渊帝》——星渊帝创国之初,曾和四王兄弟高歌畅饮,谈至兴起,高呼:“愿与诸兄共享天下”,四王大笑,回曰:“打天下易,守天下难!” 星渊帝沉思半晌,回答:“吾愿将四灵之力分与诸位,恳请诸兄督促,高明远见,共创太平盛世。 四王震惊,放下手中酒樽,跪地行君臣之礼:“吾等愿誓死追随,愿陛下长治久安。” 创国者星渊大帝主动放弃了四方神君之力,以法术将灵核和四王血脉相融。 自那以后,微妙的平衡诞生了,四王获得了各自守护神君,封疆一方,皇帝虽无法直接控制这股力量,却能以帝王之血将其封印。 这种平衡第一次被打破是在三千年前,当时的苍王和朱王一言不合起了争执,同时催动四灵神君的力量在封地的交界处大打出手。 事发太突然,星雅皇帝介入阻止的时候已经两败俱伤,苍龙和朱雀也因为受伤而陷入沉睡,直到一百年后的星介皇帝才重新苏醒。 那是神君第一次主动自我封印,一百年间都无人再能使用它们的力量,连皇帝也没办法让其提前苏醒,只能被动等待。 为了杜绝这种事情再度发生,从星介皇帝起就有了一条新法令——如若四王因私致使神君受伤沉睡,那么他将不再顾忌祖上一帝四王携手创世的情义,将违规者永远地驱除出帝都城,其子孙后裔世代贬为庶民,不可从官入政。 从那以后,四王即使斗得你死我活也不敢再滥用这种力量。 玄王认真看着他,终于说出了撞击天柱的根本原因:“神君受伤就会自我封印,灵核也会被神君收回,在它自行苏醒之前,皇帝无法动用这股力量,这就可以避免那个人以帝王之血强制封印,不让灵核落入他人之手,所以我直接召唤玄武神君,撞塌了北方天柱。” 云钰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惊肉跳地问道:“你难道就不怕是自己看错了、算错了吗?” “占星一门,要么不算,敢算就要敢信。”玄王很平静地回答她的问题,空茫的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和哀伤,转向高靖舒,“我意外发现这种足以动摇星渊统治的秘密,你觉得皇位上的那个人会放过我吗?我的结局只会和二十年前的白王一样,我连夜召见汐武,让他往北地的雪山里来找你,虽然我并不清楚那颗‘归来’的大星是谁,但我知道那颗‘新生’的大星是你,万万没想到汐武会阴差阳错救了云钰,真的遇见了‘归来’的荧惑剑。” 玄王摸出那块夜光鳞片放到唇边亲吻,然后轻轻一挥将其化成水雾:“万幸的是有白王的前车之鉴,沿海而居的汐族已经提前躲入了海中,虽然还是有很多人不幸遇难,但我会赌上自己全部的天赐灵力,让被牵连的汐族在下一个轮回获得幸福。” “玄王殿下。”高靖舒冷静下来,问出了最后一个疑惑,“自您入狱到处刑足足有四个月,察觉到这么大的秘密,他为什么还拖这么久才杀您?当年的白族,前后不到两个月就被灭了。” “那就要问问刚才幻象里那位叫‘湘灵’的女子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了。”玄王呵呵笑起,说了一句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在我入狱之后,那个人借着星吾皇帝的身份亲自来找过我,要求我帮他找寻另一颗暗星。” “他并没有透露那颗暗星是谁,只是给了我一个那人生前的东西,高阁主肯定见过,那是一百年前望舒城月神娘娘手里握着宝石。” “我透过宝石隐隐看到的是一位女子,他甚至允诺只要找到就会免除我全部罪责,直到三个月后他才终于失去了耐心,下令要在极昼广场公开处死我。” “你没找到?”高靖舒不由好奇。 玄王神秘地嘘了一声:“也不算完全找不到,但我不想告诉他,那颗暗星很特殊,已经有一半魂魄误入了轮回,你们之前说过,荧惑剑上的女子说自己的魂魄一半误入轮回,一半则被击碎散落各地,如此推算的话,他要找的那颗暗星,肯定就是荧惑剑上的残魂之主,也就是幻象里那个叫湘灵的女子。” 说罢他让苍溟将烛台一起取来,和荧惑剑放在一起仔细检查:“不仅是被封印了五千年,魂魄还是破碎的,这种状态下能短暂苏醒和你们说上几句话已经是奇迹了,此剑上封印的是她的命魂,烛台里则是残缺的天魂,若是我猜得没错,天魂剩余的碎片应该就在当年被你们带走的另外两盏烛台里,可以先尝试把天魂找回,魂魄越完整,我越能从中找到线索,这个叫湘灵的女子一定对他非常的重要。” 这话听着容易,但只是稍微想一想众人就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苍溟叹了口气:“当年涉水在去羲和城救靖舒之前,让我们三人一人带着一盏烛台逃走,为了帮我引开追兵,他们两个是走了和我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至于之后他们去了哪又遇到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玄王平静地点头:“朱王那边的情况我不清楚,但玄钦一直到被处死,那盏烛台也没有找到。” “什么?”苍溟和高靖舒同时出声,心跳的仿佛能冲出胸膛。 玄王将袖子揽起露出手臂:“可惜天柱坍塌之后我被捕入狱,为了限制我的力量,皇帝、苍王和朱王在我身上留下了这三道强大的封印,各位先休息几天吧,我力量受限,要缓一缓了。” 第29章 截然相反的星辰轨迹 绛雪谷在湖心月的保护下仿佛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云钰也终于从一个月的提心吊胆里恢复过来,每天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 隔壁的院子里又传来了说话声,是高靖舒收养的两个孩子在缠着玄王学占星。 “算命有什么好学的!不务正业!”云钰看着自己桌上的长剑,义愤填膺地道,“难道以后遇到危险,算命能救命吗?” 说完这句话,云钰忽地又停下来手里的动作。 也不对哦,要是能有玄王殿下那么厉害,在遇到危险之前就能预知到,那岂不是能直接避过所有的危险? 云钰心头一动,磨磨蹭蹭好半天才扭扭捏捏走向隔壁。 女孩叫阿沁,她蹲在地面上认真摆放着石子,手指还在有模有样地计算着什么。 男孩叫寒锋,他蹲在妹妹身边一脸严肃。 两人头也不抬,直到她走到眼前用力咳嗽才不约而同嫌弃地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你先别出声,殿下才教了我法术,要是被你打断又要重新来过。” 云钰被两个孩子呛住,又看了一眼旁边坐在轮椅上微笑的少年玄王。 地面上的小石子好像真的被赋予了什么奇妙的灵力,不仅微微泛着美丽的光泽,还会在阿沁手指的勾动下缓缓变换位置。 云钰虽然看不懂,还是被这幅画面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 阿沁的脸涨得通红,一颗石子悬浮飞了起来,左摇右晃好一会又失控掉了下去。 她懊恼地一跺脚,失望地坐在了地上。 玄王殿下呵呵笑起,主动出手又勾起了那颗石子放到原来的位置上,耐心地安抚:“无论何种武学法术,切不可心浮气躁,否则失了准心,徒劳无功。” 他一说话,阿沁立刻认真点头再次尝试起来。 石子在她的控制下逐渐平稳,有一抹淡淡的白光从中溢出,像一条丝线延伸到另一颗石子上。 “咦?”阿沁眨巴着眼睛,又开心又好奇。 毕竟只是初学,她还看不懂这其中隐藏的奥妙玄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玄王试图能得到解释。 玄王托着下巴,失明的眼睛好像比所有人都看得更清楚,笑道:“姻缘在北方,是富贵安康之象,阿沁,你以后一定会嫁个好人家,有疼爱你的丈夫,还会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真的啊?”阿沁的脸瞬间通红,还是开心地搓了搓手。 云钰瘪瘪嘴,上下打量看着阿沁好久,忍不住吐槽:“搞了半天你在算姻缘?你才几岁啊,这么快就着急想把自己嫁出去了?” 阿沁被她一调侃,本就红透的脸颊仿佛在冒着白烟,连忙将地上的几颗石子重新摆放好,又好奇地抬头看着她,嘻嘻笑起来:“你也来算一算吧!” 云钰心中一动,脑子里莫名其妙闪过一张大狐狸的脸,顿时又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们的目光。 寒锋看着这个忽然间扭扭捏捏半晌不开口的女人,不解风情地催促:“快来呀,殿下都说阿沁很有天赋呢!你想算什么,也算姻缘吗?” “谁要算姻缘了?臭男人有什么好算的。”云钰虽是被他一句道中内心,嘴上还是固执地死不承认,“姻缘有什么好算的,我想算……算、算……财运。” 她一本正经地蹦出两个字,果不其然看见两个孩子同时皱起眉头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连忙抢话为自己辩解:“小孩子懂什么?这种兵荒马乱的年头谁不想发财,快给我算算财运。” 阿沁不情不愿地摆弄着石子,云钰本来也没准备算财运,也就不紧不慢地看着她。 那几颗石子重新变换了位置,开始冒出奇妙的光泽,缓缓挪动。 云钰好奇起来,毕竟谁也不能拒绝发财啊。 不等石子挪到位,一直坐在轮椅上的玄王却忽然弯腰,他的手精准地扣住一颗石子,直接放到了另一个位置。 白发少年的脸上似有一丝疑惑闪过,手指干净利落地连续将几颗石子换了位置。 肉眼可见的光线在他的指尖游走,仿佛一条串联着天命的奇妙丝带,不过一会地面上那个简单的石子星象图就变得复杂起来。 阿沁不敢乱动,三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地在一边守着等待结果。 玄王的脸色比他手下的星象图更为复杂,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朝云钰伸出手:“手,给我。” 云钰被他认真的态度吓住,愣愣就将手伸了过去。 他的手指刚刚搭上来,自己手腕上三道咒纹枷锁就是剧烈的一颤,仿佛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玄王触电般的收手,一瞬间整条手臂的皮肤都出现了恐怖的裂纹! 玄王内心惊疑不定——一开始他算的确实是财运,只是在一瞬间显露出来两条完全相反的星轨,他这才改变了星位图想直接占卜云钰的命途,一条大富大贵,长命百岁,一条则病气缠身,英年早逝。 怎么回事? 这种双相轨迹不应该在同一时期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才对,难道真的是自己被三道咒纹枷锁限制了能力,才会出现如此离谱的误差? “殿下?”云钰大吃一惊,连忙招呼两个孩子去拿止血的药和绷带,紧张地道,“怎么回事?” 玄王回过神来,抬手止住了血,一副风轻云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你财运通达,是大富大贵之相呢。” 云钰一时没回过神来,眨巴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血淋淋的手臂,狐疑地道,“算个财运而已,怎么会搞得这么严重,你该不会是故意说些好听的话哄我开心的吧?难道我以后会……穷困潦倒?” “我的能力被三重封印压制,稍微动一动就会如此。”玄王淡定地回话,心平气和地解释:“财运本来就牵连广泛,有人从商,有人入政,有人把握机遇,有人需靠努力,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要算财运可比算姻缘难多了,阿沁才学了几天占星之术,要是给你算歪了算岔了岂不打击自信?所以我才想插手帮她一把,结果不小心碰到了咒纹,不必介意。” 云钰将信将疑地听着玄王这番很像安慰人的话,本来不感兴趣的,这会心中莫名发怵,小声追问:“那我真的是大富大贵,财运通达?” “当然。”玄王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云钰还是有些不放心,忽然想起来师兄的预言,追问道:“殿下,我这次出海之前,师兄说我‘命犯水星’,是不是真的?” “命犯水星?”玄王呵呵笑着,“星渊大陆是海国,你命犯水星还敢来玩?” 云钰绞着手找借口:“我师兄是剑修,他本来就不想我偷渡过来玩。” “手。”玄王想起刚才那两条背道而驰的星轨,不动声色的道,“我在算一次。” 云钰紧张的把手递给他,大气也不敢出。 这一次,玄王清楚的看到了那条悬浮在海上的星轨,是他撞击天柱前,那颗“归来”的大星留下的痕迹,沧桑而古老,一直延伸,不知尽头在何处。 玄王心中震惊——云钰和湘灵分明是两个人,并非前世今生的羁绊,为何星轨会交融在一起? 难道……那误入轮回的残魂,混进了云钰的体内? 难怪会说她“命犯水星”,如果真的是残魂进入了宿体,严重的话真的会危及生命! 沉思之间,高靖舒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看见一脸严肃的玄王,低呼:“殿下这是怎么了?” 玄王反应过来,没有表露分毫,用脚尖搅散地面上的石子星象图:“你师兄说的没错,你确实是命犯水星,不过故人有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的财运显示是个大富大贵的命相,所以不必过于担心。” 云钰松了口气,美滋滋地幻想着,还不忘幸灾乐祸的瞄了一眼高靖舒:“有的人想巴结我可要趁早了,说不定以后落魄了,我还能看在过往的情面上捞你一把呢?” 高靖舒则一脸不信地上下打量着她,嘀咕:“就她?不可能,肯定是算错了。” “怎么不可能?”云钰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努力找理由回道,“我三年前就开始下山游历了,救了很多人,人家也给了我不少谢礼……” “哦。”高靖舒面无表情地应和,“靠这么点小恩小惠就想大富大贵吗?那你可得勤快点每天带着剑灵多出去溜达溜达,就死盯着那些落难的达官贵人救才好,说不定人家一激动,真的送你万贯家财呢?” 云钰怎么听不出来这只大狐狸语气里的挖苦,阴阳怪气地回道:“最起码我握剑手不抖腿不软,不像有的人,挥几下就气喘吁吁了,还好意思自称剑修呢。” 高靖舒脸一黑,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两个孩子心照不宣地转过脸假装没听见,连轮椅上的玄王都低下头没有看他们。 高靖舒轻咳一声:“这么大口气,我倒是想见识见识昆仑山的女剑仙到底有几分本事。” 云钰也不甘示弱地瞪着他:“比划就比划,我也想看看天枢阁主是不是只会吹牛皮。” 两人气势汹汹的就准备动手,玄王打了个哈欠,果断找理由带着寒锋和阿沁溜之大吉了。 不同于初次见面高靖舒的步步闪躲只为了将她引到雪谷,这次真的较量起来云钰也终于感觉到了对方剑术的精妙。 看似简单的进攻,每一剑都能有千变万化。 但他的动作其实有很明显的生疏,时不时就会出现短暂的停滞。 云钰停下来,知道他是心病:“刚才玄王殿下说了一句话,他说无论何种武学法术,切不可心浮气躁,否则失了准心,徒劳无功。” 高靖舒竟然也在耐心听她说话。 她收起剑,擦了把汗:“师父常说三分靠天赋,七分靠努力,尤其是剑术一门,一日不握剑,手抖,一月不握剑,腿软,最多三个月,天才也要变废材。” 高靖舒看着这个和自己当年一般年纪的小姑娘,虽然心里有些微微的感动,嘴上又拉不下面子地嘀咕:“你的武功也就那样吧,难怪他们愿意和玄王殿下学占星也不跟你学剑术……” “闭嘴!”云钰没好气地瞪着他,听见一声哈哈大笑,“能得到玄王的亲自指点,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换成我也选玄王。” 云钰根本不想理他,脸气得皱成一个包子。 高靖舒倒是乐呵呵地:“这就好比你一个普通老百姓忽然遇见了皇帝,皇帝还对你格外器重,换成你肯定也很开心对不对?” “皇帝有什么稀奇的?”云钰耸耸肩膀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神情,“中原战乱几十年了,就我学会御剑术下山历练的那三年,京城里的皇帝就换了七八个,比花街柳巷的头牌姑娘换得都勤快,有什么稀奇的?” 高靖舒“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倒是乐观,我娘常说,爱笑的人总会好运的,也许你真的会如玄王殿下说的那样,是大富大贵的命呢。” 第30章 鬼封村疑云 云钰还是第一次听大狐狸主动说起自己的母亲,再想起绛雪谷里种的那些羲和花,不由好奇:“之前苍溟师姐说你娘是望舒城的第一美人呢!下层的那些羲和花就是她当年留下来的吧?” “我娘也是花街柳巷里的头牌。”高靖舒很平淡的说话。 云钰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后悔自己不该说这些东西。 高靖舒并不在意:“我娘十五岁及笄之年就是望舒城第一美人了,三十六岁被接到羲和城封了容妃,可惜一年后就因病去世了,那几年我在天枢阁,经常听见有人谈论起她,说容妃娘娘来了之后,可谓是六宫粉黛无颜色,还说她是因为太漂亮了,不是人间该有尤物,所以早早仙逝,恢复仙子之身回天界享福去了。” 云钰自然知道这只是他的玩笑话,因为他虽是微微勾着嘴角,其实眼里毫无笑意。 “不过我觉得她并不是什么仙子。”高靖舒淡淡的,眼底是尘封在记忆里母亲模糊的轮廓,“她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云钰不明白他为何会用这三个字形容自己的母亲。 “嗯,普通人。”高靖舒毫不犹豫的点头,“我娘说过,希望我做个普通人,什么皇子不皇子的,太虚伪了。” 她从这句话背后听出了某种深刻的哀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娘很聪明呀,中原战乱那些年,死的最快的就是皇子了,还不如普通人呢。” 高靖舒脸一黑,这个乌鸦嘴的死丫头到底会不会安慰人! 云钰眨眨眼睛,好像也感觉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不对劲,尴尬的笑了笑。 高靖舒被她的表情逗笑,叹道:“可惜,我被人从她手里抢走了,自那以后直到她去世,我都没有机会再见她。” 她在回廊上坐下来,小声道:“你好歹还记得她,我连我娘是谁,长什么样都忘了。” 高靖舒一怔,看见她托着下巴,倒也没有很伤心,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是在战乱中跟了难民流浪了很久之后才被师父捡回昆仑山的,后来御剑术初成,就想着趁记忆还不算很模糊沿途找一找亲人,去了之后才发现那一带以前也只是些穷苦的小村庄,被叛军反贼烧杀抢掠已经彻底没有了,所以我就不想找了,我肯定也是个穷人家的普通孩子,才不会天上掉下来个有钱有势的爹。” 高靖舒僵硬的抬头望向她,发现云钰对他做了个鬼脸,让他心里不由也是一阵暗笑:“你就因为这个放弃找亲人了?” “人不能活在过去嘛。”云钰嘻嘻哈哈的,“不过如果真的是个有权有势的老爹我还是会去找的!努力拼搏一辈子,不如靠着大树好乘凉啊。” “做人不能太势利眼!”高靖舒敲着她的脑袋哈哈大笑,刚才还阴郁的心情终于舒展了许多。 见他笑了,云钰也松了口气。 高靖舒摸了摸肚子,笑眯眯道:“看在你陪我练剑的份上,请你吃个宵夜吧。” 说完他也没管云钰饿不饿,直接拽着她就来到了厨房。 “你不会做饭吧?”云钰看着整齐摆放的锅碗瓢盆,想起内谷那些打杂的孩子,啧啧舌,“你收养那么多小孩子,难道是让他们来给你干活的?” “一开始是捡回来陪阿湮玩的,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很多事情我也不方便照顾她。”高靖舒半个身子都钻进了橱柜里,漫不经心的回答,“等他们长大了我就会抹去绛雪谷的记忆让他们回城里去恢复正常生活,不过我确实也需要人干活,所以还是会一直捡些孤儿带回来,一边教他们读书识字,一边让他们帮忙打扫卫生做做饭嘛。” 云钰凑过来,闻到一股香气,好奇的问:“你在找什么呢?” “花糕。”高靖舒终于端着一叠糕点转过脸,笑嘻嘻的拿了一块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就是昭昭最爱吃的,用羲和花的花蜜做成的甜点。” “昭昭最爱吃的?”云钰嚼着糕点,果然是香酥可口,又主动拿了一块。 高靖舒忽然坏笑,轻咳:“这是早上昭昭吃剩下的。” 云钰顿时被噎住,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幻想了一下昭昭一脸馋嘴模样舔过的画面。 “放心,昭昭没有舔过,这是它吃不完剩下的,一会你可千万把嘴擦干净,要不然被它闻见会生气的。”高靖舒还在添油加醋的补充。 云钰气急败坏的拿起一块糕点就塞进了他的嘴里,骂道:“难怪那只大狐狸腰围滚滚圆的,你少给它喂这么甜的东西,再长胖真的跳不起来了。” 高靖舒哈哈大笑:“这段时间外面全是追兵,只能靠谷里自己种的菜和月湖里的鱼勉强度日了,就算是昭昭吃剩下的也千万别浪费了。” 云钰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跑开了。 又过了几天,玄王终于将众人喊到了月湖边,只是这次他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白纱,是靠阿沁推着轮椅过来的。 “高阁主,这两颗珠子你们戴在身上,它能帮你们避开追兵。”玄王淡然地将手里两颗墨色的珠子递给他。 高靖舒连忙接过来,发现其内部竟然似乎有一个类似瞳孔的东西,还有一根灵力幻化的指针。 玄王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本来就是个瞎子,为了不让我看起来太吓人,所以我娘才找了这两颗玄珠装在眼眶里面,它们沾染了我的力量,可以看得更高更远更清楚。” 高靖舒认真记下他的话,将其中一颗交给云钰。 云钰深吸一口气,想起这东西是“眼睛”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玄王继续解释:“这两颗玄珠可以混淆普通人的视觉,让人认不出来你们的脸,就不会发现你们是通缉犯。” “真的?带着它我就不会被抓了?”云钰开心不已,赶紧把玄珠收了起来。 玄王稍稍一顿,再次提醒:“如果有带着神君之力的人出现在附近,玄珠里面的灵力指针就会提示他们所在的方位,双王忙得很,不可能亲自来抓你们,但还是要多加提防,尤其是之前你们遇到过的三世子苍穹,他的眼睛里有一条青龙影,那是下任苍王的标志,你们一定避开他。” 云钰一惊,脱口:“就是那个打架还一堆废话的人?” 玄王被她逗笑,不置可否地叮嘱:“他很年轻,输在没经验,既不了解那些三教九流的小法术,也不了解雪山的特性,要不然你们想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还是很困难的。” 云钰若有所思地点头,自言自语:“他真的追得好快,感觉御剑术都很难甩开他的样子。” “在他自己的雷云范围内,他确实如闪电一般快。”玄王也给了一个极为肯定的赞赏,随后手指一勾在湖面上显示出一个地方,用灵力化字:“鬼封村。” “鬼封村?”高靖舒看着这三个有几分眼熟的字,低呼,“玄钦师兄第一次出任务就是去的鬼封村!当时我们还调侃过他,让他千万不要被鬼迷住了!” 玄王认真思考:“这几天我以天算之能找寻烛台的下落,其中一盏似乎就在鬼封村附近,既然是玄钦去过的地方,那就是确有关联了,但鬼封村是一个早就被帝都剿灭的荒村,距离他当年逃跑的路线足足有三百多里。” “殿下的意思是……他把那盏烛台藏在了三百里外的荒村里?”高靖舒不可置信摇头,“师姐说过当年她逃出不过三十里就遭遇了大批追兵,三百里……这不可能的。” 话音未落,他忽然顿住想起来另一件事情。 玄王显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说道:“鬼封村在白王领地,周围有三座人口密集的大城市,赶集的百姓、走商的队伍很多都要从那里路过,虽说‘鬼封’这个名字听着吓人,但其实只有一个三十几户、人口不足两百人的小村子村民也是普通人,他们在路上摆摊卖些茶水点心,还腾出了一些房子供人留宿,日子不算很富裕,倒也是个很安宁和平的小地方。” “直到某天从泽城传出来一些古怪的传闻,说是暗星降世,魔立于天,这话正好被帝都下来巡察的御史大夫听到了,帝都调查流言是从鬼封村传来,于是对天枢阁颁发了天诛令,要求立刻将鬼封村‘处理’干净。” “嗯。”高靖舒点头,无奈苦笑,“天枢阁本来就是个脏地方,既然天诛令都已经颁发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完成任务,当初负责这件事的人就是玄钦师兄。” “一般这种情况,最多也就是把领头闹事的抓起来关几天挨几顿板子,警告一下也就放回去了,可帝都却直接颁发了天诛令……” “天诛令是什么?”云钰听得一知半解忍不住插嘴。 高靖舒回道,“送到天枢阁的命令一般分为三种,天诛令是最严厉的一种,不仅要求将犯事的人处理干净,稍微牵连到一点关系的也不会放过,任务完成后帝都高层还会专门安排另外的人过去检查验证,以防止有漏网之鱼,玄钦师兄当年回来后也是按照流程向上汇报,帝都没有追责的话,说明任务已完成,鬼封村不可能还有活口的。” “我天算烛台下落的时候,确实没有在鬼封村感觉到有活人的气息。”这次连玄王的心里也不由涌起了一丝困惑,但他轻轻摸着自己手臂上三道封印,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鬼封村被天枢阁剿灭后,白王为了避嫌另外修了一条路连接三城,从此以后那地方算是彻底荒废了,你们这次过去一定要多加小心。” 高靖舒将玄王的话记在心里,这几日又认真地准备了许多备用的小纸人,确保万无一失。 第31章 吉祥赌坊 高靖舒再次站在御剑术上的时候已经稳健地仿佛一个老油条。 他得意洋洋的冲云钰挑了挑眉头,任凭她勾着手指将踏雪剑上下左右的晃动着也依然气定神闲的纹丝不动。 云钰悻悻地看着这只笑眯眯的大狐狸,跳上踏雪剑。 她将玄王给的那颗墨色珠子做成了手链戴在腕上,紧张的盯着里面灵力幻化的指针。 御剑术才飞出湖心月的影响范围,玄珠里面的墨色就如烟如雾地飘散起来,立刻就有一抹同样墨色的灵力迸射而出。 高靖舒往那边望去,青色的雷云遮天蔽日的笼罩在雪山之巅。 他连忙戳了戳云钰的后背:“绕道,反正御剑术飞得快,大不了我们绕远路避开他们。” “御剑术很消耗体力的好不好?有本事你来试试!”云钰嘴上埋怨了一句,手里却也立刻控制着长剑位移。 高靖舒则悠闲地站在她身后,不急不慢地拖长语气:“你要是愿意教我御剑术,我当然是很乐意试一试的。” 云钰饶有兴致地嘀咕:“御剑术可是我们昆仑山的独门绝学,你想学的话,那就得按照昆仑山的规矩,更衣、束发、敬茶、上香,先拜祖师爷,再拜掌门、再拜诸位师叔师伯……” “行了行了,这么麻烦我不学了。”高靖舒冷不丁地打断她的碎碎念,抬手指向西面,“既然玄王殿下说这颗珠子能帮我们混淆视听,那这次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进城,正好还能打听打听最近的情况。” “直接进城会不会太危险了?”云钰想起那张通缉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高靖舒嘿嘿坏笑着:“玄王可是四王之一啊,三道封印都不能完全压制他的天算之力呢,他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 御剑术继续前行,一直到两人千里迢迢来到鬼封村附近的泽城,竟然真的如玄王所言一个追兵都没有遇见。 一落地云钰就小心地抱着手腕上的玄珠紧张地看个不停,感觉每束目光都在望向自己。 高靖舒轻咳一声,挺直腰板:“别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泽城是西地第三大的城市,巡逻的守卫很多,你别东张西望的引人怀疑。” 说罢他就大摇大摆地走在了前面,云钰被他刻意嚣张的模样逗笑,不由挖苦:“有的人该不会是东躲西藏了一百年,都不知道普通人是怎么走路的吧?” “我确实一百年没这么嚣张地走大门进城了。”高靖舒竟然点了头,对她眨了眨眼睛,“哎,真让人怀念啊,终于不用担心被人盯着认出来了。” 云钰悻悻哼了两声,两人并肩从北门入了城。 这会夜幕已经降临,城里面的街道上点着明亮的灯笼,乍一眼望去宛如白昼。 两侧的酒楼里传出悠扬的歌声,隔着窗子还能看到婀娜多姿的舞姬正在为客人翩翩起舞,酒水的醇香混合着各种奇妙的胭脂水粉味扑鼻而来。 云钰鼻子发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两边脸颊都烧得通红。 高靖舒嫌弃地看着她,怕她被人群挤丢只能一手死死拽着她的胳膊:“白王被处死之后他的封地虽是被苍王和朱王瓜分了,但治安可是比从前差远了,你跟紧我别被人拐跑。” “你准备去哪里打听啊?”云钰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高靖舒指了指前方一个在大半夜敲锣打鼓的地方,扬唇笑起:“那里。” “好吵,大半夜敲锣打鼓真的不会挨打吗?”云钰嘀咕了一句。 高靖舒往她怀里塞了一个小纸人,强行拽着拖到了店门口。 她一眼就看到墙上贴着的通缉令,顿时倒抽了一口寒气心虚地望了望周围。 人群只是热情高涨地往店里挤,好像真的被干扰了视线根本认不出他们。 云钰松了口气,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吉祥赌坊。”高靖舒抬手指着头顶那个巨大的牌匾。 云钰脸一黑,骂道:“赌坊?你跑来赌坊打听消息?” “这可不是一般的赌坊。”高靖舒拉着她,两人找了个角落里装模作样的等着。 “泽城是被朱王瓜分了去,这家吉祥赌坊背后的金主就是朱王的大舅爷,因为实在太暴利,朱王对此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不问,你看这大堂里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用来打听情报最合适不过了。” “啧啧啧,赌坊就赌坊,还吉祥赌坊,都进来赌博了,不倾家荡产就该谢天谢地了,还做梦吉祥如意,幸福快乐呢?”云钰忍不住翻着白眼讥讽。 两人谈话之间,刚才那震天动地的锣鼓声终于消停了。 高靖舒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两人一起往大堂中间的高台上望去。 掌事的半眯着眼睛,也是一副狐狸精附体的狡诈模样。 云钰鬼使神差偷偷瞄了一眼高靖舒,看见他正好低头望过来,还不忘嘿嘿坏笑了两声。 云钰脸一红——原来好看的狐狸精和普通的狐狸精也是有很大区别的。 掌事的寒暄客套了一番话后,今晚的赌局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高靖舒托着下巴认真想了想,戳了戳还在发呆的云钰小声说道:“咱俩也得参与进去,边赌边和他们套近乎。” 云钰冲他使了个眼色,捏着手指提醒:“我们没钱啊。” “哦,也对,随便找几个倒霉鬼借一点玩玩呗……”高靖舒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几个小纸人滋溜从他怀里偷偷跑了出去。 不一会小纸人一人抱着一个钱袋子回来了,高靖舒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数着钱,一边得意洋洋地把银子倒出来塞在云钰怀中,拉着她直接坐上了赌桌。 云钰头皮发麻的紧挨着他,看着他笑嘻嘻和一群赌徒打成一片的模样,心里真的怀疑这家伙到底是来打听消息的,还只是找借口过来快活! 几轮骰子过后,吉祥赌坊的伙计们端来了美酒和大烟,更有婀娜的舞姬助兴地跳到桌上扭腰高歌,这下原本就兴致高昂的赌徒们在酒精的作用下更加来劲。 大堂里乌烟瘴气,一种催发情绪的奇怪气味一点点弥漫过来。 赌徒们在昏暗的烛火下,一个个面红耳赤扯着嗓子吆喝,额头的青筋也一根根紧绷。 高靖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自然知道这是商家惯用的把戏,他假意兴奋地将云钰搂在怀里大笑了几声,压低语气提醒:“抱紧那个小纸人,这烟雾里有迷药。” 云钰靠在高靖舒的身上,在这样的灯红酒绿下心里竟然也泛起了一丝说不清的感觉。 大狐狸微微眯起了眼睛,明明是一张和周围光膀大汉格格不入的温柔面孔,又能在一颦一笑间完美地融入他们。 真好看…… 这个想法一冒出脑子,云钰的脸“唰”的一下通红了。 “你没事吧?”高靖舒摸了摸她的额头,云钰赶紧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家伙说过他年幼时期就是在望舒城的花街柳巷里讨生活,他娘怕他学坏,宁可不教武功也不让他和小混混玩 果然是个英明的母亲,要不然这只大狐狸真的会学坏吧? 越到后半夜,吉祥赌坊里的气氛越高昂,轮盘赌桌上的骰子被绝色的舞姬摇晃着,不断激起参与者的心跳。 高靖舒已经和这群人打成一片,骰子再次开始摇摆,众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姬手里的竹筒,“噼啪”一下,竹筒重重地落在赌桌的正中心,仿佛也敲在所有赌徒的心脏上。 竹筒被舞姬的纤纤玉手缓缓地拿起,有人欢喜地大跳而起,将手边的美酒兴奋地洒向赌桌,有人懊恼地痛哭垂地,恨不得拿脑袋直接往墙上撞。 高靖舒也跟着发出一声遗憾的哀嚎,他和坐在身边才认识的赌友惺惺相惜地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拿起酒杯敬给了对方。 高靖舒趁热打铁地套着近乎:“大兄弟,我今晚的手气也太背了!十局九输,要是再输一局只怕是要连裤腰带都搭进去了呦!不行不行,今儿这地风水不对,我得连夜换个招财的宝地再来几把,嗯,让我算算,东南西北中,财神爷、财神爷……” 他振振有词地摇头晃脑,像个沉迷赌博的江湖混混。 他身边同命相连的男人哈哈大笑,勾着他的肩膀忽然不怀好意地瞄了一眼云钰,酸溜溜地道:“小兄弟手气是背了点,福气可是一点不少啊!输这么多,你这小娘子竟然一句不吭就在旁边娇滴滴地黏着你,啧啧啧,这要是换成我家那婆娘,这会什么菜刀菜板全砸脸上了,哈哈,哈哈哈!小兄弟肯定输得起,不差钱。” 高靖舒掰开他的手,一副醉眼迷离的模样神秘兮兮地道:“谁说不差钱的?这年头谁会和钱过不去,大兄弟,我算过了,今夜财神不在泽城,他在东面的津城,津城有家如意赌坊,我现在过去,一定能回本!” “真的?”男人先是一喜,随即遗憾连连地摆手,“大半夜的,你就算快马加鞭赶过去也得明儿下午了,来不及来不及。” “走小路嘛。”高靖舒终于将话题引回正轨,“以前从泽城到津城不是有一条近路嘛,从那边走天不亮就能到,我算过了,财神爷要正午才换位,一个早上的时间足够我回本再赚的盆满钵满了。” 男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好心提醒:“小兄弟,命可比钱重要,那条小路前段时间莫名其妙冒血光,据说连羲和城都被惊动,还命令了朱王的二公子亲自过来检查,别怪哥们没提醒你,就算是财神爷对你招手,你也不能大半夜从那过的!” 高靖舒嘻嘻哈哈地拽着云钰站起来,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财神爷对我招手,那我就是丢了小命也要去呀!走走走,娘子,我们这就连夜出发去津城赚钱去!” 男人发出惋惜的啧啧舌,转头就把两人忘得干干净净,继续热火朝天地开赌起来。 第32章 毫无头绪 云钰跟着高靖舒一溜烟离开了吉祥赌坊。 他眉头紧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苍溟师姐说过,她是被烛台的火光灼烧了一下才忽然苏醒的,既然她的那盏烛台有反应,剩下两盏肯定也会有反应,糟了,帝都已经发现了烛台的线索,我们得抓紧时间抢在他们之前找到才行。” 突然,他停了下来,两人戴着的玄珠微微一颤,墨色的指针齐刷刷地指向了街道的尽头。 “先躲起来。”高靖舒毫不犹豫地拉着云钰拐进了另一条街道,好在泽城的夜晚人声鼎沸,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 “朱王的人?”云钰的心咚咚直跳。 高靖舒竖起手指放在唇心,低声嘘道:“应该是二世子朱湛,还行,运气不算太差。” 云钰抿抿嘴,对他这句不屑一顾的评价有些好奇。 那是一家非常高大奢华的酒楼,但大堂里安安静静,似乎并没有接待其他客人。 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从赤色大轿里迈出,几个笑眯眯的掌事大嬷嬷立刻就一脸谄媚地迎了上去。 云钰凑着脑袋望出去,那是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只从下轿到进门这短短的几步距离,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贵族的教养和从容。 “看着也没有那么差劲嘛。”她言自语地嘀咕,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嗤之以鼻的笑,“又犯花痴了?” “谁花痴了!”云钰气呼呼的辩解,下一秒她就被高靖舒拉着跳上了楼顶。 “嘘……”高靖舒摆摆手,两人顺着房檐小心翼翼地找了个合适的位置。 他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纸人从敞开的窗子里扔了进去,立刻房间里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 “啧啧……你还学这种偷窥之术!”云钰嘴上义正言辞地骂了一句,眼睛倒是毫不犹豫地望了过去。 刚才文质彬彬的贵族公子在踏进房间后立刻换掉了那身繁缛的锦衣,左边三名年轻的侍女端着水果、糕点、茶水依次在他面前跪着,右边的三名侍女则熟练地帮他宽衣解带换下靴子,最后又来了三名侍女,一人端着温水,一人打湿毛巾,一人给他擦手洗脸。 “九个人伺候他一个啊?”云钰一脸嫌弃。 高靖舒嘿嘿一笑:“才九个吗?你再好好数数。” 云钰疑惑地望过去,差点没忍住惊呼出口。 高靖舒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小点声!” 她瞬间挪开目光不想再看,原来房间的床榻上还躺了三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在洗漱完毕后,二世子一改人前温文儒雅的假象,像一只饥渴难耐的饿狼朝着床上就扑了过去,整个房间顿时充斥起男女的欢笑声。 云钰捏住那只小纸人直接折起来塞还给高靖舒,脸颊涨得通红:“你也不许看这种东西!” 高靖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看看这位二公子,表面仪表堂堂,其实心无大志,所以我才说运气不算太差,他一定是白天随便演演戏做给上面看,烛台肯定还没被他找到。” “那你还在这看戏,赶紧动身去找烛台啊!”云钰没好气地挖苦了一句。 高靖舒被她一句话呛得半晌无语,悻悻找借口辩解:“我是看你探着个脑袋对他一副花痴的模样,所以才带你来见识下二公子的真面目好不?” 云钰瞪着他,看见高靖舒半眯起眼睛勾着嘴角,调侃:“不过相比第一次在雪山见到我的场面,你已经矜持多了。” 她不由回忆起了初见面的景象,脸颊红的冒烟,无语伦次的辩解:“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昭昭那么大的狐狸,才不会因为你!” 高靖舒拖着语气:“哦……昭昭才看不上你。” 云钰伸手就要打他,高靖舒笑嘻嘻的闪躲,按着她的手臂:“别乱来!他再怎么心无大志也是朱王的二公子,他要是招来带着朱雀神君之力的鸾鸟,我们又得落荒而逃了!” 云钰只能忍着气住手,一直用鼻腔发出哼唧声。 高靖舒一边偷笑,一边假惺惺地道歉,抓着她的手腕跳回地面一路狂奔:“快点,趁着他这会儿逍遥快活,我们抓紧时间去鬼封村找烛台!” 再等两人离开繁华的泽城,夜幕已经降临。 云钰扭头看着身后泽城的灯火,再看眼前这条偏僻的小径,不过几里路程,竟然是判若两个世界。 “小心啊,野外有很多游荡的魔。”高靖舒走在前面,嘴里提醒了一句。 话音刚落,云钰就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整个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脚下的土地竟然在蠕动,一根粗壮的藤蔓不知从哪里钻出缠住了她的脚踝! 她倒抽一口寒气,当机立断地提剑砍断藤蔓。 高靖舒赶忙拉了她一把,定睛一看,枯黄的藤蔓上竟然有黑乎乎的血渗出,低呼:“不好,这是藤鬼!你砍了它一条枝蔓,很快就会有更多的枝蔓延伸过来!” 他一把抓住试图逃走的那根藤蔓,云钰不明所以也跟着他一起死死拽住不撒手。 “阿钰,你抓紧,千万别让它跑了!” 说罢他反而自己松了手,云钰被藤蔓用力一拽飞出去几米,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凄惨的“哎呦”。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纸人点燃,指尖勾起一抹奇妙的火焰,小纸人蹭的一下贴在藤蔓上,火舌一下子窜到几十米外,有什么硕大的东西被痛地上蹿下跳起来。 他提剑冲出,雪主剑勾起锋芒毫不犹豫地拦腰砍断。 云钰呆呆看着他,手里还死死拽着那根已经不会挣扎的藤蔓没撒手。 高靖舒擦了把汗,松了口气:“放手吧,这一条触手已经死透了,它不会回去找同类通风报信了。” “同类?”云钰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揉着手腕好奇地问道,“藤鬼是什么东西?” “是沾染了魔气的一种植物。”高靖舒抓过她的手,发现手掌已经被磨出了深深的血痕。 他从袖中摸出药瓶撒了一些止血的粉末:“这种藤蔓本是泽城附近很常见的植物,这几年被魔气侵蚀后,就像凶猛的触角一样可怕,而且你还不能让它跑了,跑一根,一会就会引来一群,你别乱动,藤蔓虽然没毒,但沾着魔物的气息,你别看只是蹭破一点皮,不好好擦药明早上就全烂了。” 云钰只能忍着痛不乱动了,高靖舒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他的那个大袖子更是像一个百宝箱,抖了抖竟然还能掉出来一卷纱布。 云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到底带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出门啊?” 高靖舒挑了挑眉头,甚至有些沾沾自喜:“你以为我这一百年的逃命是靠嘴巴说说的?这种常用的止血止痛药,我随便就能摸出来七八种,你呀,好好学着点。” “这有什么好学的,我就死皮赖脸缠着你,你总不能真的丢下我不管吧?”云钰撇撇嘴小声嘀咕。 大狐狸眯起眼睛冲她神秘兮兮地龇牙坏笑:“英明伟大的昆仑山女剑仙啊,你现在和我一样是个通缉犯,我丑话说在前面,真要遇到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你一点逃生的技巧都没有,可不要指望我回头救你。” 云钰被他气得脑门一抽,抽回手不想搭理他。 两人稍作歇息再次往鬼封村出发,这次他们很远就看到了营地的火光。 高靖舒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带着云钰一起爬上另一边的小山包。 虽然朱王的二世子已经返回了泽城,但鬼封村遗址附近至少还有七八百号人在连夜挖掘,一个原本只有三十几户、人口不足两百人的小村庄被朱湛的人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钰推了推一脸愁云的高靖舒,小声提醒:“如果另外两盏烛台在我来星渊的时候有了反应,那至少也得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就算朱王的二世子再怎么浑水摸鱼,这么多人在这里挖地三尺地找了三个月,祖坟都该挖出青烟来了,不至于到现在还一无所获才对。”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是毫无头绪。 一时半会也搞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高靖舒索性席地而坐,变戏法一般地摸出干粮笑嘻嘻地递给了云钰:“咱俩就在这守着,先让朱湛的人先挖,他们人多,总比我们两个挖得快,来来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你还有心思吃饭?”云钰不明白这家伙怎么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高靖舒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人是铁饭是钢,任何时候都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云钰不由想起上次闯入羲和城劫法场的时候,她因为紧张吃不下也睡不着,最后饿得两眼发昏前胸贴后背,这次果断从他手里接过干粮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高靖舒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边眉头紧蹙,一边又递上去一个水壶。 云钰眨巴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整个脑袋都钻了进去:“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快出来!”高靖舒拎着她的脖子强行把这个脑袋从自己的大袖子里拽了出来,憋着笑骂道,“这可是我的小金库,不许偷看!” 云钰哼唧了两声,不一会就感觉困意袭来,靠着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到了后半夜,云钰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嘴里开始嘀咕起来:“靖舒……高靖舒。” 高靖舒轻拍着她的后背不由好笑,心想这家伙醒着的时候对他一口一个狐狸精没礼貌地叫着,睡着之后倒是蛮乖巧可爱的。 下一秒,云钰忽然瞪大眼睛坐起来,高靖舒被她吓得愣在原地,伸手在她眼前左右晃了晃:“阿钰?阿钰你怎么了?” “那边……”云钰并没有理会他,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抬手指着另一个方向,催促,“往那边去。” 高靖舒下意识地望过去,再等他准备问清楚一点的时候,一回头发现云钰还是睡在自己的膝上。 他诧异地揉了揉眼睛,听见她磨牙说着梦话:“狐狸,大狐狸……” 怎么回事?高靖舒心中一阵疑惑,到底是云钰在做梦,还是他在做梦? 第33章 老妪 犹豫再三,高靖舒还是决定把她喊起来。 云钰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看了一眼还黑着的天噘嘴埋怨:“这么早把我喊起来做什么?” “阿钰,我想起来一个地方,趁着天还没亮,朱湛的人也没睡醒,我们赶紧过去转转。”高靖舒也不敢把她刚才莫名其妙的举动说出来,急中生智找了个借口。 云钰顿时来了精神,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行清醒。 高靖舒仔细地观察着周围,一直走到距离鬼封村遗址大约三里外的沼泽地,才真的又有一抹奇妙的红光一闪而逝。 两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云钰情不自禁地转头望了一眼过来的方向,紧张地道:“三里地左右,确实不算很远,要是那个朱湛稍微上点心,他带着七八百号人马怎么说也得把这边也挖地三尺才是。” 高靖舒又惊又喜,喜的是那抹红光和他记忆里烛台的光芒一模一样,惊的是他竟然真的顺着云钰所指的方向发现了线索! 云钰小心地走到沼泽边缘,前方咕噜噜地冒起一串奇怪的水泡。 高靖舒一把将她拉回身边,两人屏住呼吸盯着那个越来越密集的水泡,同时握紧了手里的长剑严阵以待。 在两人大气也不敢出的戒备下,一只青蛙从沼泽里蹦了出来,跳到旁边的灌木上,呱呱地叫起来。 “青蛙?”云钰眉头紧蹙,松了口气,“搞了半天原来是一只青蛙,吓我一跳。” 高靖舒并未放松警惕,他指了指那只青蛙的眼睛:“你看它的眼珠里,好像有什么图案。” 青蛙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竟然像个人一样转过来和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对望着。 青蛙“呱”的一声,似乎是在故意吸引注意力。 沼泽地又荡起一圈古怪的涟漪。 一股从远方涌来的热浪拂过水面,很快就将整个沼泽染红。 “火光……”高靖舒一惊,往来时的方向望去,低呼,“鸾鸟过来了。” “被他们发现了吗?”云钰也是一惊,提剑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青蛙在几片大树叶上连续蹦跶了几下,跟着抬头望了一眼远方赤色的羽翼,忽然开口说话了:“别傻站着,跟着青蛙往沼泽里跳!” “青蛙说话了!”云钰瞪大眼睛低呼一声。 高靖舒也头皮发麻地倒抽了一口寒气。 不等呆若木鸡的两人回过神来,那只青蛙真的又跳回了沼泽里,直接沉下去就不见了踪影。 两人面面相觑的对望了一眼,心一横一起跳了进去。 万万没想到,上面看着是危险的沼泽地,下来之后竟然别有洞天。 高靖舒牵着云钰,弯弯曲曲走了好一会才从一个狭小的洞口钻了出去。 这里竟然隐藏了一个小村子,但是从破旧的房屋来看应该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只有一间房子前还种了些野菜,养了几只鸡鸭,明明是在沼泽地下,却有一束明亮的光从前方照来,宛如白昼。 “你们不是朱王的人?” 就在两人疑惑不解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正前方的屋子里传出。 青蛙蹦跶着往主人身边跳去,一个老妪拄着拐杖走出。 她手里拿着的正是一百年前天枢阁的烛台! 高靖舒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陌生人,老妪却丝毫不畏惧这两个不速之客。 她将手里的烛台放在旁边的石桌上,招呼两人坐下:“三个月前这盏烛台忽然亮了一下,没多久朱王的二世子就带人找了过来,我生怕被他们察觉到,于是施法在鬼封村遗址上幻化了一些红色鬼火。” “是您拖住了朱湛!”高靖舒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老妪得意洋洋的冷哼:“呵呵,那个蠢货,带了那么多人,一点不知变通,就在那圈地埋头苦挖了三个月,得亏这段时间上头的羲和城出了点事,否则这种办事效率早该换别人来干了。” 说完她又上下打量起两人,问道:“说起来最近城里多了一张女人的通缉令,是你们吧?” 云钰心虚的别过脸,老妪哈哈大笑:“别怕,通缉令这种东西也就吓唬普通人,我才不吃这一套。” “您是?”高靖舒好奇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个老人为何不仅对他们毫无敌意,甚至还主动说起了这些至关重要的事情。 老妪笑了笑,一挥手就有几只青蛙端着茶水递了上来:“高阁主……你的真名应该叫高靖舒吧?” “知道我本名的人并不多。”高靖舒低声回答,“因为我是私生子,随母性,他们并不希望我的身份曝光。” “一百年前,有人和我说过。”老妪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他说他有个师弟,叫高靖舒,还说那家伙很懒,不会亲自来检查天枢阁的任务完成了没有。” “一百年前……”高靖舒呢喃着这三个字,无数过往从眼底白驹过隙般闪烁,“是玄钦师兄?” “嗯。”老妪点头,干枯的手剧烈地一颤,沉默很久才道,“不过你竟然还活着,都一百年了啊,莫非这盏烛台也是因为你的到来才会忽然闪烁?” 几只青蛙齐刷刷地歪头看着主人,接二连三地跳到她的肩膀上,似乎是在以这种方式无声安抚着她的情绪。 高靖舒百感交集,语气也忽然间哽咽,“老人家,那盏烛台最后是被我师兄玄钦带走的,之后他被处死,烛台下落不明……它怎么会在您的手中?” 她很平淡地伸手将烛台爱惜地抱入怀中:“一百多年前,鬼封村曾经路过一个算命先生,他自称是从北地而来,还说是玄王的远房亲戚。” “鬼封村只是一个小地方,往来的都是附近城里的百姓和商队,那还是第一次遇见传说中带着天算之能的玄族子嗣,于是村长很热情的招待了他,还让他帮着给村子算算,毕竟那几年魔物就开始冒头泛滥了,村长担心我们的安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一起搬到城里去住。” “结果那家伙装模作样地算了半天,忽然冒出来一句暗星降世,魔立于天。” “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但他很慌张,还说自己不小心触犯了禁忌,连夜就逃跑了。” “哼……”老妪一声冷哼,枯槁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憎恶,“谁料就是因为他那一句算命,鬼封村就遭遇了灭顶之灾,玄钦带着帝都的天诛令,说是上头下令要把我们处理干净,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对我们下杀手,当他知道那句话是出自玄族之口的时候,或许因为他自己也是玄族之人,莫名其妙动了恻隐之心,想放过我们。” “放过你们?”高靖舒不置可否地摇头,“老人家,这种事情可不是他能决定的,天诛令是羲和城颁发的,我们没有权利违抗命令。” “嗯,我当然知道。”老妪笑眯眯地点了一下头,“那一年我才十七岁,背后揣着一把菜刀,心想着他要是敢动手,那我就冲上去和他同归于尽一了白了。” “他好像看到了我的动作,一边笑一边把我喊到面前,让我带着村里人往这边的沼泽地来。” “他好厉害啊,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几天就在地下帮我们建造了这个临时的藏身之处,然后自己出去假装清理了鬼封村,最后回去和帝都汇报了。” 老妪的眼睛其实已经睁不开了,但仿佛有一束锋芒的目光落在他的肩头,哈哈大笑:“还是要谢谢你,但凡你稍微留点心,也许我们都难逃一劫。” 他没有回答,这件事他不知情,就如玄钦师兄所言的那样,他本来就是被强塞进天枢阁的,自然不会去管。 笑完之后,她的声音终于哀伤起来:“他说让我们先藏一会,就算阁主不来,帝都也会另外安排人过来检查,一定要等他的消息才可以出去,鬼封村三十二户、一百七十六口人就在这里躲了一年。” “他会定期送吃的用的过来,还在村子里用法术给我们做了一盏灯照明,一年后他说已经处理好了,让我们搬到别处去谋生,万万不可再提起鬼封村。” “师兄……”高靖舒的眼底倒映出百年前那个总是一身墨衣,却有着温和气息的身影,心中不知作何感受。 “我很喜欢他。”忽然,老妪毫不掩饰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少女般的娇羞,低着头:“我真的好喜欢他,他临走的时候,我厚着脸皮问他——如果将来再遇到危险怎么办?他想了想,就送了一个铃铛给我,说只要摇一摇铃铛,无论千山万水,他一定会来救我。” 老妪从怀中摸出一对铃铛,虽然已经很陈旧了,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精心保养着的。 高靖舒看着她手里的铃铛,那上面依然残留着玄族的法术:“是这个?” “嗯。”老妪将其中一个举到眼前摇晃起来,另一个果然也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笑了,好似隔着一百年的时光还能感觉到那种小小的幸福。 “我又问他,如果是你遇到了危险,可不可以摇晃这个铃铛找我呢?他哈哈大笑,然后就在两个铃铛上同时留下了法术,我跟他打赌约定,如果谁先摇晃这个铃铛求救,谁就算输了,必须要满足对方一个条件。” 两个铃铛在她手里绽放着光芒,然后同时止住了声响。 老妪的笑也是在这一瞬间消失的,低头望向了那个烛台。 “他输了,当年我已经和家里人一起搬到津城去住了,有一天深夜忽然听见这个铃铛发出了非常急促的声响,我连夜跑出家门快马加鞭朝着声音指示的方向飞奔过去,沿途才知道天枢阁出事了。” 她看向高靖舒,看得他心里一阵阵剧痛:“阁主莫名其妙闯入帝都刺杀皇帝,被定为反贼全境通缉,阁内其他人也一并遭到了血洗。” 他避开了那束锋芒的目光,惭愧的难以自制。 老妪继续说道:“我急得不得了,满脑子都在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他一定孤立无援非常的危险,我一定要赶上去救他,而当我终于找到那个铃铛的时候,发现周围只有这一盏熄灭的烛台,他给我留了一封信,是用自己的血撕了一块衣服写的,让我务必带走这盏烛台,千万不能让它落入帝都追兵之手。” 老妪的眼里蓦然落泪,当年的绝望再一次身临其境:“我找不到他,他应该是为了引开追兵往别的地方去了。” “周围的追兵越来越多了,每一个城镇的关口都有四王的人在盘查,我只是个武功和法术都学得很差劲,又没有身世背景的普通人,他却那么相信我,我一定要完成他的嘱托。” “于是我带着烛台返回了这里,回到这个他为我们创造出来的地下村庄,我以为等他平安脱险,他就会回来找我。” 她提着那个铃铛仿佛摇晃,喃喃自语:“摇啊摇,摇啊摇……我整整摇了一百年,他没有再回来。” “师兄他……”高靖舒喉间一酸,情绪一起止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妪温柔地笑着,还让青蛙给他递了一杯水:“他被处死了,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连续说了两遍“我知道”,然后仰起头望向前方那盏依然明亮的灯:“我一直在找他,哪怕是下一个轮回,我也想再次和他相遇,可是……” 高靖舒后背一紧,仿佛从这短暂的停顿中听出些许异常。 老妪的手指用力握紧,“噗通”一下直接跪在了两人面前:“救救他!你们是这一百年来唯一能让这盏烛台再次亮起的人,求求你们救救他!” 第34章 朱厌 “救?”高靖舒搀扶着老妪,自己的手臂却颤抖到难以自持。 老妪郑重地点头,指着烛台回道:“我虽不知它到底藏了什么玄机,但是这一百年,我确实在它的影响下修行日益千里。” “我开始尝试找寻玄钦的转世,可无论怎么找都是一片虚无,我带着他送的铃铛,走遍各地向那些精通法术的人求教,得到的答案都是此魂魄被巨大的力量压迫,根本无法入轮回!” “师兄……”高靖舒脑子一片空白,一个恐怖的想法油然而起,“你是说师兄死后……还被什么人控制着?” “我想了很多种方法,可是那股力量太强大了,连修为高深的大法师都束手无策。” “后来我在北地遇到一个人,他或许是看我太过执着,终于好心提醒我,说封印着这个魂魄的力量是普通人绝对无法触及的东西,还让我千万不要暴露身份,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苦苦哀求他帮忙,最终他还是摇头,说时机未到,让我等待机缘。” 老妪缓了口气,将烛台双手递给高靖舒,枯槁的双眼闪烁起一丝清澈明亮的光。 “从那以后我一直留在这里等待机缘,我不知道阁主一百年前到底为何要去刺杀皇帝,但玄钦既然选择相信你,我也会相信你,只请阁主一定救他,帮他摆脱囚禁,重入轮回……我会在轮回处等他,这一次,我一定要等到他。” 高靖舒连忙接过来,感觉自己的肩上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窒息。 老妪抱着那两个铃铛用力握紧,将手放在心口上释怀地微笑着。 “天枢阁……其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吧?”她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看着高靖舒瞬间低下了头,叹气,“即使如此,也有很干净的人。” “我……”高靖舒欲言又止,“我也杀过很多无辜的人。” “不完成任务,你们就会被杀吧?”老妪并不意外他的回答,“都是为了生存,高阁主不必愧疚。” 忽然,这个隐蔽的小村子莫名出现了一丝摇晃。 几只青蛙率先反应过来,一只一只蹦跶着往村口跳去。 老妪的眼中极快掠过一丝惊讶之色,只一刹那就恢复了镇定:“快走,有人来了!” 有一股热浪从上方涌来,鸡鸭被惊动,上蹿下跳起来。 “火焰……”高靖舒顿时反应过来,“应该是鸾鸟的火焰!” “快走,烛台决不能落入他们的手里。”老妪不假思索的催促。 “老人家!”高靖舒想带她一起,然而老妪振袖甩开他的手,拄着拐杖往外走,“一定是刚才它闪烁的时候被人发现了,我已经很老了,活不了多久了,你们别磨叽,赶紧走!” 话音刚落,一只青蛙呱呱地跳回来,小小的爪子一巴掌拍在地面上。 一个法阵在青蛙的爪子下浮现,不等高靖舒和云钰反应过来,顷刻之间两人就被送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小山包上! “回来了……”云钰惊呼脱口,两人不约而同地往鬼封村的地方望去。 不久之前还懒散的营地已经将全部灯火点亮,那些一看就是才被喊起来的士兵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匆忙地跑出来列队等待着什么。 “阿钰小心!”高靖舒紧张地按着她的脑袋往旁边的草丛里躲去。 下一秒一只火焰鸾鸟贴着山头掠过,一个矫健的人影从半空中直接跳到了营地里! 高靖舒撩开草丛远远望去:“是朱王的七世子,怎么这种时候换他来了?” “又来一个?”云钰也看到了下方的人影。 那只火焰鸾鸟停在一旁,羽翼上的火光比营地里的灯火更为明亮。 那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立刻列队的战士就提着工具往那边沼泽地飞奔过去。 “肯定是之前烛台闪烁的动静被发现了。”高靖舒咬牙猜测。 云钰也着急的道:“那老太太她一个人岂不是很危险?” “过去看看。”高靖舒拉着云钰小心翼翼地往沼泽地跑去。 一片绚烂的火光遮天蔽日地映照过来,刚才还一片死寂的沼泽地被鸾鸟整个点燃,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红莲之火。 高靖舒扔出一个小纸人,命令:“快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小纸人滋溜一声从他手里窜出,在距离火焰几十米的地方就被热浪逼得一步也无法靠近了。 他竭尽全力地控制着纸人,短短几分钟就被这种炽热烧得满身大汗。 七世子唇角轻扬,手上的银剑闪着摄人的寒光,歪头冲自己的鸾鸟使了个眼神。 鸾鸟扇动羽翼再次沿着沼泽地飞舞了一圈,身上的火焰如流动的水滴落下来。 小纸人寸步难行,一点点比蜗牛还要艰难地往前靠近,在终于要冲破火海的一瞬间,老妪竟然从冒火的沼泽地里一跃而出。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并不起眼的小纸人,一勾手召唤了一只青蛙将其一口吞下,然后怒目圆睁地看着前方的纵火者,哈哈大笑:“你倒是比之前那个废物厉害一点,可惜来晚了,哼。” “东西在哪?”七世子半蹲在沼泽地边,他的手是直接放在了火焰里,不可置信的笑起,“这个下面竟然别有洞天,难怪二哥找了三个月一无所获,东西交出来,我也不为难一个老太婆。” “糟糕……”高靖舒心道不好,握住雪主剑想冲出去营救。 老妪暴怒地发出一声斥责:“滚!快滚!少自不量力!” 这句话听着像是在对七世子说,实则是在催促不远处的高靖舒和云钰。 高靖舒僵在原地,但他只迟疑了一秒,坚定地拦住云钰,叮嘱:“带着烛台走!” 第35章 不能再后退了 “大狐狸!”云钰想抓住他,高靖舒已经提剑杀到了七世子眼前。 在即将破晓的晨光中,雪主剑如同雷霆一般疾驰而去,撕裂空气,震动的周围火焰荡起一阵热浪。 七世子一惊大跳掠起,鸾鸟也顺势闪电般加入战局,接住主人。 两人在火光里冷冷对视,稀疏的阳光从高靖舒手下的剑刃上反射着寒冷的光芒。 七世子看着那张陌生里带着些许熟悉的脸,半晌才惊呼:“高靖……高靖舒!” 高靖舒握着雪主剑一点点加重力道,曾经那些在烛台光影的教导下悉心学习过的招式一点点清晰地在眼底浮现,先发制人剑尖直指敌人的咽喉。 七世子手里的银剑也在瞬间格挡,剑身摩擦碰撞出雪亮的光泽,又各自大退一步,严谨地注视着对手。 换做从前,这种时候他必然头也不回地就要逃走。 但是现在,高靖舒巍然不动地站着,目光冷凝地扫过围上来的人。 他已经退得足够多了。 从一百年前被星耀皇帝振袖击退的那一瞬间开始,他没有一次在前进。 一百年前他只能逃跑,一百年间他到处躲避,一百年后他决不能重蹈覆辙。 涉水已经为了他永断轮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师兄一直被压制着魂魄无法再入轮回。 一步退,步步退!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再退。 七世子也在好奇的看着他,他的手上没有多余的动作,银剑勾起的同时,鸾鸟快如闪电的一起出击,周围的人马发出齐喝,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朝他扑来。 高靖舒冷静地回击,剑光犹如龙卷风席卷而来,剑气更似夜空中的流星滑落,普通的战士根本无法靠近他。 七世子冷赞一声,赤色如火的瞳孔里却冷漠的没有一丝情感。 鸾鸟几乎是贴着鼻尖擦过,火焰烧去一抹碎发,让他脚步一乱踉跄地往后退了几大步。 朱雀的力量让他一瞬窒息,仍是稳住平衡一步不退。 “好厉害的剑术……”七世子的声音近在耳畔,银色的剑光也豁然出现在余光里,“可惜双手难敌四拳,高阁主敢一个人来救,好胆魄,让人钦佩。” 他一边说话,手里的剑已经快要割到喉间。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七世子赫然感觉到另一束雪亮的光从后方刺来。 本能让他毫不犹豫地转身,鸾鸟带着主人在空中一个翻身回避到了安全的位置。 七世子心中惊疑,看着忽然出现在前方的一抹白光——还有帮手? 云钰控制着御剑术,只能用手不断地勾起剑气。 她一动,鸾鸟也跟着动,双方都在不断变换位置,试图找到对手的破绽。 不等七世子找到机会,凭空又是一道犀利的剑气横扫而来。 他立刻将目光重新望向下方。 高靖舒在百米之外的地方挥臂撩起劲风,当长剑挥过沼泽地的瞬间,空气中竟然突然浮现出现一道静止的白色剑气,随即带动上面浮动的火焰一起朝他扑来! 这一刹那,七世子在这个通缉犯的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果决,那张年轻的面容下,仿佛真的有百年的沧桑一闪而逝。 “躲!”七世子冷定的命令,鸾鸟又是一个急速上升。 再看下方激战的地方,他带来的士兵已经被沾染着朱雀之力的火焰吞噬! “啧……”七世子厌烦地吐出一个音符,不得不挥手散去全部的火焰。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眼前不仅没有了高靖舒和那老妪的身影,连刚才偷袭自己的人也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靖舒直接将老妪抱起,云钰跟着他一路狂奔。 身后是遮天蔽日的火光,照亮了黎明前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脑子一片空白的高靖舒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在短暂的失魂落魄之后忽然捂着喉咙剧烈地干呕起来,一口污血倒灌吐出。 “大狐狸……”云钰连忙扶住他。 老妪也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拍手哈哈大笑:“好胆魄!不愧是玄钦的师弟!” “我连敌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高靖舒喃喃自语,呆呆地望向云钰怀抱着的烛台,哑然苦笑,“杀……当年就是它的光晕照出来一个‘杀’字,我根本就不知道它要我杀的人是谁,我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提剑冲上了紫极大殿,我一秒都没有考虑后果就想杀了皇帝,他们都是被我害死的!我不能……我不能再让你死在我面前。” “我已经活不久了。”老妪淡淡回答,“如果这个烛台被夺去,你师兄就白死了,高阁主,万不可因小失大啊。”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高靖舒急促地喘息,苦笑,“玄钦师兄送了铃铛给你,是为了让你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找他求救,他为了我而死,我自然要救他承诺过的人。” “你……”老妪一怔,浑浊的眼里终于落下眼泪,“蠢货……你们都是蠢货。” 云钰在他面前蹲下,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将怀里的烛台塞给他:“这可是你师兄拿命为你换来的线索,要是弄丢了弄坏了,我可不负责。” 他木讷地抬头,看见一张温柔的笑脸,映着清晨的阳光干净得一尘不染。 高靖舒哑然失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一瞬间抽空。 他平躺在地面上呆呆看着天空,忽然低道:“阿钰,谢谢你。” “别谢来谢去了,快走吧。”老妪打断两人的对话,捏合着五指似乎在操控着什么法术,“我被那盏烛台影响,这些年法术也算是能上得了台面了,我帮你们引开他。” “老人家……”云钰想说什么,老妪冷哼一声,已经猜到她想说的话,“放心,这附近我住了一百年,比你们熟悉得多。” 说完她的手指里飞出几抹灵光,老妪指着一个方向:“就此别过了,高阁主,保重。” 老妪转身就走,高靖舒心领神会地点头,拉着云钰往另一边离开。 第36章 不如从朱湛下手吧 天空中的鸾鸟多了起来。 云钰紧张地看着手腕上的那颗玄珠,果不其然发现里面的墨色指针一直在打转,似乎是在提醒两人到处都有朱雀的力量在躁动。 高靖舒走在前面,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若有所思地和她说起那个人:“那是朱王的幼子朱厌,据说他的母亲是朱王最后一个宠妾,虽然是妾室,但风头一时无二,连正妃都要对其忍气吞声。” “但就在她生下这个孩子的那一年,苍王那边的三世子苍穹忽然间被苍龙神君钦点成为了下任家主,这件事让朱王极为烦躁,或许是心情不快,他直接给这个孩子取名‘朱厌’,从此连他的母亲也一并失宠。”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一朝成为朱王的宠妾,风光无限的娶进门又怀了孩子,结果落得这下场,没几年就疯了。” 云钰眨眨眼睛,忍不住吐槽:“这个朱王也太不讲道理了吧,把气撒在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 高靖舒被她的反应逗笑:“古往今来只有很少一些人能得到神君的青睐,对了,玄王也是玄武神君钦点的,出生的时候身上就出现玄武影了。” “那还是玄王更厉害哦……”云钰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高靖舒冷哼:“神君钦点继任者那是百年不遇的荣幸,自己这边没有还好说,偏偏玄王、苍王那边连续出了玄晏和苍穹两个,朱王在那之后就没有再娶。” “朱厌是他最小的幼子,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但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都优秀,只是一直不受待见,亏得这次是他二哥朱湛过来,要不然这烛台指不定真的要被他夺去。” 云钰紧跟着他,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高靖舒眉头紧蹙,看着手里的烛台若有所思,心头有种奇怪的悸动。 “阿钰,如果最后一盏烛台当年也没有落入帝都之手,那么在你带回荧惑剑的同时,它应该也暴露了,既然如此,我们只要知道帝都有没有让人去找,就能大概知道它的下落。” 高靖舒冷静的看着从头顶飞过去的鸾鸟,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朱湛已经在鬼封村遗址找了三个月,朱厌专门过来找他,多半他们要说的事多半也和烛台相关,既然如此,我现在回泽城找朱湛,一定能逼问出线索。” 云钰显然愣了一下,脸颊一抽,有些担心又有些奇怪的兴奋,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他有朱雀神君之力,我们不好对付吧?” 高靖舒意味深长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捏出一个小纸人在她眼前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朱湛就是个窝囊废,他最多能让烧着火焰的鸾鸟在城里面飞一圈,我们直接潜进去他住的那家酒楼,只要在他召唤鸾鸟过来之前绑住他封住灵力就行。” 云钰“哦”了一声,跃跃欲试。 高靖舒按住她的手,笑得有几分诡异:“别急,先回泽城换身衣服,他那个房间有十二个女人,我们乔装混进去应该不难。” “我们?”云钰看看自己,又看看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大狐狸,你又要装女人骗人啊?” 高靖舒脸一黑,没好气地骂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回三个烛台,装女人……装女人也是迫不得已。” 云钰挑了挑眉头,想起上次那个坐在窗边风姿绰约的绝代佳人,露出一副痴汉的表情调侃道:“别自谦了,某些狐狸精可比女人还要漂亮呢,指不定真的能把朱王的二公子迷得神魂颠倒,吹吹枕边风就把所有事情搞定了呢?” 话音未落她的脑门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云钰抱着脑袋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不等她发脾气就被高靖舒拽起来匆忙返回泽城。 高靖舒在朱湛所在的酒楼旁边找了另一家客栈住下,放出几个望风的小纸人。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了两件女人的衣服,倒是很有经验,就连挽起发髻插上玉簪的动作都格外的熟练。 云钰憋着笑,嘴里还是忍不住调侃:“你这一百年不会就是靠装女人逃出生天的吧?” 高靖舒看着云钰脑袋上那个东倒西歪的发髻嫌弃的啧啧舌,主动过去帮她调整好。 他又拉着云钰站到铜镜前上下左右看了又看,阴阳怪气地道:“我要是朱湛,肯定看不上你。” 云钰一脚踹过去,冷哼一声跑开了。 这时候他放出去的小纸人也有了反应,高靖舒立刻收敛了玩笑招呼云钰一起过来。 小纸人站在桌面上,两只手拖着一面奇妙的光镜,正在将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呈现给主人看。 二世子朱厌从城外返回,他是乘坐自己的那只鸾鸟一直飞到朱湛所在的酒楼前才直接从半空中跳了下来。 管事的嬷嬷们也不敢像迎接朱湛那样迎接他,只能陪着谄媚的笑脸站在两边让开了路。 他一走进那家客栈,小纸人忽然左右摇摆站立不稳。 高靖舒连忙用法术帮它维持平衡,不想一抹赤色的火焰凭空而来,还好他及时收手才没有被灼伤。 “被发现了?”云钰紧张地追问。 高靖舒小心地摸了摸桌上的灰,松了口气:“没被发现,只是朱厌身上有朱雀之力,他布下了法阵以防被人窃听。” “那怎么办呀?”云钰有些着急。 高靖舒走到窗边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不着急,我还放了几只小纸人在酒楼外面盯着,先看看情况。” 两人只能耐心的等待,一直到下午,朱厌才一个人从酒楼里走了出来,鸾鸟从房顶一跃而下带着主人又往城外飞去。 高靖舒连忙控制着外面的小纸人进去检查。 此时的朱湛正疲惫地坐在房间的躺椅上。 一晚上和三个女人通宵狂欢的二世子一大早就被自己忽然而至的弟弟吵醒,没等他问明对方的来意,弟弟就神色凝重地推开窗子往某个方向远眺过去,然后半个字没说直接就坐着自己的鸾鸟飞走了。 他这个二哥被撂在那一早上,出于颜面又不能回去睡个回笼觉,一直等到中午,七弟才一身风尘仆仆地回来。 又累又困的朱湛打着哈欠,根本没心情去想七弟刚刚说起的那些事情,懒洋洋地招呼下人送些吃的上来,准备先回床上眯一会。 高靖舒眼眸一亮,抓着云钰的手就冲出了房间:“机会来了。” 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对面酒楼,果然在后厨看到两个正在准备点心的侍女。 高靖舒上去就敲晕了两人,直接用法术绑住扔到了隐秘的角落里。 他把糕点递给云钰,自己则端着刚沏好的茶,两人有模有样地往朱湛的房间走去。 第37章 第三盏烛台的下落 朱湛还在靠椅上闭目小憩,一副疲惫不已昏昏欲睡的模样。 云钰紧张地跟在高靖舒的身后,瞥见这只大狐狸气定神闲地走到朱湛的身边,先是用一个茶杯倒了半杯茶水给他漱口,再又斟满了一杯给他润嗓。 朱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本来还昏昏欲睡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 但他显然不是想起来要关心七弟刚才说的那些事,而是一眼就被面前这张风姿绰约的绝世容颜惊得张大了嘴巴。 高靖舒很有经验地腼腆一笑,还故意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转过了身去帮他铺床。 云钰打了个哆嗦,后背莫名发麻。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高靖舒那张不怀好意的脸,像个阴险狡诈的狐狸精,毫不掩饰地要算计眼前这个色眯眯的男人。 要命……这家伙比女人还会勾引男人! 朱湛直勾勾看着高靖舒的背影,就差直接流口水了。 云钰也止不住一直瞄过去。 真好看,难怪当年连皇帝都被他娘迷得神魂颠倒,这要真是个女人,绝对是倾国倾城吧? 不不不,以大狐狸的性子,十有八九是红颜祸水。 云钰不合时宜的发出感慨——得亏是个男人啊。 朱湛捧着他递上茶杯又抿了一口,然后习惯性地看向云钰。 只是这次他真的只匆匆一瞥,就立刻将目光转回了高靖舒。 云钰的心中有种奇怪的挫败感。 怎么回事,她才是那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好不好,竟然会被一个男扮女装的狐狸精比下去? 自己有那么差劲吗? 虽然一直被师门调侃是朵霸王花,但霸王花也是花啊,不至于被无视至此吧! 朱湛已经完全没心思要吃云钰端着的点心了。 这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贵族公子站起来,还不忘整理了一下衣襟上的褶皱,迈着优雅的步子靠近床榻边的高靖舒。 他走到了高靖舒的身边,说话的声音是温柔轻淡的,手里的动作倒是毫不犹豫地揽住了他的腰。 云钰的脸颊瞬间通红,有按耐不住一直偷看。 朱湛贴着他耳根吹了口气,暧昧的调侃:“我倒是不记得这抚仙楼里什么时候有这么标致的美人了?那几个老嬷嬷也太不懂事了,竟然只让你干些端茶送水的粗活?” 高靖舒娇羞地笑着,反倒是几步之外的云钰脸颊涨得通红,赶紧低下头不敢细看。 真会装! 这几声笑,属实把她骨头都笑酥软了。 “这么一双纤纤玉手,可要好好保养着才行……”朱湛暧昧的低语,说着就握住了高靖舒的手。 这一握,满眼色眯眯的二公子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高靖舒虽是长了一张刚柔并济的脸,但怎么说也是个习武之人。 不等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朱湛反应过来,高靖舒抓着他的手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他死死的按在了床榻上。 他还是那副笑靥如花的样子,但手里的力道极重,是在数秒之间就让朱湛完全失去了反抗动弹不得。 高靖舒摸出一个小纸人直接贴在了朱湛的脑门上,这才连喊了云钰几声过来帮忙。 “你们……”朱湛一声低呼,发现声音被遏制在喉间,即使他拼命地想喊也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动静。 他嫌弃地拍了拍衣服,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朱王的二公子、朱湛吧?” “你知道我是谁还敢如此无礼!”朱湛咬牙怒骂,收获了两个龇牙咧嘴的嘲笑。 高靖舒和云钰异口同声的回道:“就是知道你是朱湛,我们才进来绑架你的。” “绑架?”朱湛一头雾水,“你们连我都敢绑架,就算拿了赎金,只怕也没命花!” “我们不要钱。”高靖舒把他从床榻上拎起来扔到躺椅上,让他坐直了好说话。 他捏碎了刚才的茶杯,用一块锋利的瓷片抵在他的喉咙上:“我们只问二公子几个问题,你老实交代,我们也不会杀了你惹麻烦。” 朱湛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想尝试以神君之力召唤自己的鸾鸟,又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一个奇怪的小纸人抱着手腕,根本一点力量也使不上。 “七公子为什么来找你?”高靖舒直勾勾看着他,一改刚才笑面狐狸的模样,冷漠得像个身经百战的杀手。 朱湛咽了口沫,本想再尝试挣扎的时候瓷片已经割破了皮肤。 一辈子高高在上的朱王世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连忙惊呼一声制止了他的动作,不敢有丝毫隐瞒全部说了出来:“七弟是来询问那盏烛台的,他说四妹和苍王的次女一起在找另一盏烛台,那东西掉在万丈深渊里,我们的人无法潜入深渊,只能靠苍族的人下去,但是三个月过去了毫无进展,父亲担心是苍族有意隐瞒,不想和我们平分功劳,所以让他过来问问鬼封村的烛台有无进展。” 高靖舒和云钰惊喜地互换了神色,第三盏烛台! 一百年前被朱烨师兄带走的第三盏烛台果然也没有落入帝都之手! “那盏烛台在哪里?”高靖舒面上还是一派冷静,手里锋利的瓷片威胁一般地轻贴着朱湛的皮肤滑动。 朱湛被他吓得脸色发青:“说是掉在了镜渊里,那地方是一处悬崖,下面估计得有千万丈深,我们的鸾鸟只能在附近飞,玄王入狱后也不能让汐族过去,眼下只有苍族的人能潜入那么深的地方,苍王的次女苍清和我四妹朱滢一起奉命过去找寻,但是至今一无所获。” “镜渊……”高靖舒重复这两个字,“朱厌只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你?还有别的什么没?” 朱湛吓得一哆嗦:“七弟说前不久苍王让他的三世子苍穹也一起去镜渊找烛台了,估计应该是有了下落,但是苍王不想让我们分功劳,所以才故意说找不到,父亲很着急,就让七弟先来我这问问另一盏烛台的事……” 话音未落高靖舒一拳砸在朱湛脑门上,朱湛头晕眼花的昏死过去。 他将两个小纸人收起来,不知道在这家伙身上用了什么法术后才喊过云钰:“苍穹之前还在雪山里找我们,这会让他去镜渊,肯定是烛台找到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决不能让最后一盏烛台落入他们手里。” “这家伙怎么办?”云钰帮着他把朱湛扔回床上。 高靖舒贴心地帮他脱了鞋换好了衣服,冷哼:“再怎么窝囊废也是朱王的二世子,真杀了他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我已经在他脑子里动了手脚,等他一觉睡醒什么也不会记得,镜渊也在西地,但是距离泽城很远,得赶紧御剑过去抢在他们前面找到烛台。” 两人风驰电掣地返回客栈,立刻收拾好行李再度起程。 第38章 姐弟 镜渊在西地的另一边,是星渊大陆最深的一处悬崖瀑布。 如果从高空俯视,这处万丈深渊宛如一块反射着五彩斑斓光晕的镜面,故而被称之为“镜渊”。 此刻无数鸾鸟停在两侧的山壁上,还有青色的潜蛟若隐若现地游动在水中。 距离镜渊最近的城市是三十里外的双月城,一个人口只有几十万人的小城市罕见了迎来了双王世子的亲临,城主连忙受宠若惊的空出了两家客栈,专门安排了人全天候待命。 因为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双王的世子在各自寒暄了几句后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休息,再就像陌生人一般再无半点交流。 城东的江月楼住的是苍王的次女苍清,此时的她正眉开眼笑地看着手里一封大姐的来信,时不时还眯起眼睛好笑地打量着坐在一旁的一言不发的三弟。 “二姐。”终于,忍了她好久的苍穹忍无可忍的站起来,一把抢过了那封信,只瞄了一眼手心就冒出一道青色电光直接将其粉碎。 苍清轻咳了几声,笑眯眯的调侃:“大姐的信你也敢烧,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二姐,你别嘲笑我了。”显然知道那封信里的内容,苍穹黑着脸又坐回了原位。 苍清搭着下巴嘟囔:“大姐说你出师不利,还被个小姑娘调侃废话太多……” “二姐!”苍穹打断她,刚才还铁青的脸“唰”地一下烧得通红。 苍清满不在意地继续说道:“这几年你一直在军中训练,虽说各科的成绩都出类拔萃,但从小留在羲和城,实战经验不足也确实是个大问题嘛。” 苍穹静坐在那里,琉璃般纯净的眼眸里是一条青色的苍龙影在浮动,只是抿抿嘴,没有回话。 羲和城一帝四王之下设有天机院,天机院则由三星司、破军府和十二英魂殿组成。 三星司本由玄王负责,一方面为星渊大陆占卜祸福,一方面也培养了大批精通法术的能人异士。 破军府则由皇帝钦点皇子们入驻协管政务,无论是帝都的高官,还是封地的城主都需按时向破军府汇报各自领地的情况。 而十二英魂殿则由四王管理,文者开设学堂教育民众,武者率领大军维护治安。 按照惯例,四王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可以进入十二英魂殿锻炼,皇帝不仅会考验他们的能力,还会给优秀的子嗣赏赐封号,诸如“将军”、“贤士”。 这不仅仅是对个人极高的赞赏,更是整个家族的荣誉。 自从三岁那年眼睛里出现青龙影后,他无疑成了苍王家族最为瞩目的那个焦点,连皇帝都曾亲自召见他,在他毫无建树的时候就破例给了封号。 苍清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神思游离的三弟,拖长语调一字一顿地唤道:“神、远、将、军……哎呀,好威风的头衔呀,可我好像听说那位神远将军沉默寡言铁面无私,说一不二让人敬畏,怎么到了人家小姑娘的嘴里,忽然就变成‘废话太多’了呢?咦……该不会被人家迷住,暴露本性了吧?” “二姐,别嘲笑我了。”苍穹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想起雪山里那个偷袭的女子,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你呀,别每天在军营里打转了。”苍清伸出一只手,故意将五个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五年除了咱们自己家人,和你说过话的女孩子五个有没有啊?” 苍穹别过脸,嘴上还在坚持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被天枢阁主吸引分了心罢了,谁想到他竟然还有帮手。” 苍清想起这段时间的一些听闻,心里也起了一丝疑惑:“三星司调查过那个女人的来历,不过从她进入星渊大陆之后就被另一股力量抹去了踪迹,以至于大祭司到现在也不清楚她是谁、又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了星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用的是昆仑山的御剑术,真是稀奇了,一百年前咱们家逃走的那个苍溟,也是被昆仑山的人救走的吧?” “她先遇到了高靖舒,被他保护起来掩去行迹也很正常。”苍穹默默接话,想起那束锋芒的白色剑气和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御剑术,眉峰微蹙,“看来一百年前确实没夸大其词,鸾鸟肯定追不上,就算是我们的雷云,估计也得借助苍龙神君之力才能追击了。” “御剑术可是能当着几万人的面劫走玄王啊。”苍清至今还是不可置信,“父亲确实是年纪大了,要是当时羲和城上空的雷云换成你的,大概还能追上吧。” 苍穹摇摇头:“父亲可是拥有苍龙神君之力的人,只是被那两人唬住一时失了方寸罢了,玄王被人劫走已经很丢人了,二姐还要嘲笑我。” 苍清无所谓地挑挑眉:“玄王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他也是名正言顺的四王之一,处刑的规格自然是要父亲和朱王亲自监斩才合理,不是挺好的嘛,这样玄王就算被劫走,上头还有父亲和朱王帮你顶着责任呢,皇帝怎么着也得给点面子,不会太过责罚的。” “可极昼广场的守卫确实是我的人……”苍穹还是坚持将责任揽在了自己头上,“他们看见有人闯进去,竟然站在那里发了半天呆没反应过来!太不像话了,这次回去,我非得好好给他们安排个特训不可。” “好了好了,要打要罚等你回去帝都再说。”苍清显然不想再提这些事情。 她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指向西边的另一座高楼,将话题转回当下:“你看对面那座思月楼,它里面住的是朱王的四女儿朱滢,朱王独揽了鬼封村的搜查还不满足,他们的人又不能潜水,最多用法术跟我们下潜个几百米就必须撤退,就这样还阴魂不散的非要一起留在镜渊等结果,看来是这次玄王被劫让朱王没法像一百年前那样把责任全推给我们,这才迫不及待的想立功吧。” “鬼封村那边有什么结果了吗?”苍穹好奇地追问。 苍清摇了摇头:“我听说这次去鬼封村找烛台的人是朱湛,那家伙表面温润儒雅,实则不思进取又好色成瘾,与其说是去办事,倒不如说是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过去逍遥快活,估计是没什么进展。” “那镜渊这边呢?” 苍清神秘兮兮地转过头来,心还故作娇气地咳了几声:“镜渊的深处冷得像个冰窟窿一样,你二姐我怎么说也是个身娇体柔的弱女子,撑不了一会就得浮上来……” 苍穹眉头紧蹙,看着房间里一柄威风凛凛的长枪,再看了看他这位“身娇体柔”的二姐。 那个笑容格外虚伪,却又让他无可奈何。 苍清被他的表情逗笑,凑到他身边勾着肩膀好声好气地哀求,同样琉璃青色的瞳眸楚楚可怜:“那鬼地方真的太冷了,我这三个月每天都冻得瑟瑟发抖,还得看抽时间应付那心怀叵测的朱滢!我的好弟弟,你在雪山里帮大姐找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该帮帮二姐了吧?一碗水要端平,不能偏心哦。” “二姐,你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就大老远把我喊过来了吧?”苍穹抓着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放回桌上。 苍清哈哈大笑,不管不顾地又把手搭了回去:“也不是一点线索没有,刚才不就和你说了,镜渊太深了,而且极寒无比,我们毕竟没有玄族那么强的水下能力,但我确实远远看到过一个东西,但是当我想以雷电之力摸索过去检查的时候被另一股力量阻止了。” “哦?”苍穹压低语气,顺手还谨慎地把她刚才推开的窗子一并关紧。 “我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阻止我,但是那么冷的镜渊之底竟然会有类似火焰的温暖,三弟,最后接触到那盏烛台的人是朱族的朱烨,我猜可能是他用了什么特殊的法术,哎,可镜渊太冷了,我费时费力的找下去就很消耗力量了,根本没办法再靠近,只能找你来救急啊。” 苍穹还在思考着她的话,苍清大跳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合十做出一个可怜巴巴的哀求手势:“我可爱的好弟弟可是苍龙神君钦点的继承人呀,这点小问题肯定不在话下吧?” 苍穹黑着脸看着笑眯眯的二姐,又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苍清主动给他剥了一个橘子:“远道而来肯定饿了吧,好好休息,二姐亲自给你做好吃的去。” 苍穹倒抽一口寒气,闪电般伸出手却没能抓住已经一溜烟窜到门口的二姐。 他一下子想起二姐手下做过的那些黑乎乎、粘稠稠,一看就让人头皮发麻的不明物体,哀嚎:“不要啊!二姐——” 门“噼啪”一下关上,只剩下呆坐在原地的三世子苍穹,勉为其难地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第39章 潜入镜渊 御剑术往镜渊方向飞去,几天之后终于看到脚下出现了一片美丽的古老森林。 几条大河浩浩荡荡的沿途奔袭,然后在同一个交汇口汇聚成壮观的大瀑布。 镜渊就在这个瀑布之下,远远望去宛如一块五彩斑斓的奇妙镜面。 不同于上次去鬼封村他们还能堂而皇之进入泽城打听消息,这次隔着很远的距离高靖舒就让云钰落了地。 高靖舒眉头紧锁的看着远方雷云密布的天空,燃烧着火焰的鸾鸟飞舞在危险的青紫色雷电里,各种色泽交织在一起,一片绚烂。 “看来是比朱湛难对付了。”云钰小声嘀咕了一句,“镜渊是什么地方?” “像镜子一样的深渊。”高靖舒说了一句等于没说的回答。 两人沿着悬崖峭壁,一边避开天空巡视的鸾鸟,一边还得小心水里暗藏的潜蛟。 直到脚下再也没有了路,两人才不约而同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犯了难。 云钰指了指下面,猜测:“该不会是把那盏烛台直接扔下去了吧?” 高靖舒点点头:“朱烨师兄是朱族的人,他也有一只自己的鸾鸟,所以带走烛台后逃跑的距离确实会比苍溟师姐、玄钦师兄更远,难道是飞到这附近之后被追兵围捕,索性扔了下去?” 云钰比画了一下烛台的大小,连连摇头:“那个烛台也就十寸长,如果被扔到万丈深渊里就和海底捞针没区别了,难怪他们两批人马找了三个月都一无所获,这可比鬼封村那个难找多了。” “我们得下去看看。”高靖舒没理会她的自言自语。 云钰心惊肉跳,连忙抓着他生怕下一秒他就真的跳下去:“你可千万别乱来,这下面不知道到底有多深,贸然潜下去太危险了。” 高靖舒迟疑片刻,还是坚持:“不行,烛台找不回来,荧惑剑上封印的魂魄就醒不过来,我就没办法调查一百年前的真相了,阿钰,我一定要亲自下去。” 云钰看着他的神色,只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还是立刻挺直腰板给自己鼓气:“那好吧,来都来了,本姑娘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不过一会天空又开始下起极密的丝雨,或许是被天气影响,一直盘旋在头顶的鸾鸟终于散去,潜蛟也躲入草丛里休息去了。 两人抓紧机会御剑往下。 高靖舒捏出小纸人塞了一只给云钰,立刻两人就被一层薄薄的灵力包裹,像一个奇妙的泡泡往水中沉入。 “哇……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法术?”云钰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 高靖舒连忙按住她不让乱动:“有些盗宝贼为了销赃会把宝贝扔在深水里,等到安全了之后再回去打捞,所以他们那一行就研究出了这种水泡术,可以让人钻进去然后潜入水中,不过我也只是偷学了一点,你可千万不要乱戳,真戳破就麻烦了。” 云钰只感觉脑门一热,黑着脸不再乱动了。 水泡泡在高靖舒的控制下缓缓地往镜渊深处下沉,只沉了几百米之后膜壁就有些支撑不住出现了丝丝裂纹。 云钰拽着高靖舒的袖子紧张不已:“你到底行不行?这可是水下啊!钻地术我们还能勉强从地下爬出去,它要是破了真的会淹死的!” 高靖舒一边以自身灵力维持着水泡术,一边还想继续往下再尝试一番,果不其然下一秒裂纹就往两边撕开,水流顿时灌了进来。 “大狐狸!”云钰气急败坏地踹了他一脚,就差叫救命了。 高靖舒连忙按住那个裂缝,水还在源源不断的流进来。 “快上浮!要淹死了!”云钰吓得连声音都走了调,抱着他不敢撒手。 就在此时,雪主剑上那颗蓝色的潮汐之石似有所动的闪烁了一下。 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冷定的道:“阿钰,雪主剑!” 云钰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水流已经快速没过了膝盖,为了不淹死在水下她也只能立刻照做。 高靖舒一手握着雪主剑,潮汐之石的蓝光神秘而美丽,竟然有一抹淡淡的蓝色灵力从宝石中间溢出,穿过他的指缝填补了水泡术的漏洞。 “咦?”云钰惊魂未定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些蓝色的灵光缓缓地依附在水泡术的膜壁上,像一层美丽的屏障。 高靖舒也长长松了口气:“真是运气好,玄王说过这是初代玄王送给他家臣的宝石,无论是汐族还是已经消失的沥族,只要是玄族都十分善水,阿钰,我们得救了。” “下次不要用这种半吊子的法术了!”云钰抚着胸膛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低头看着已经浸湿到腰部的水,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高靖舒乐呵呵地笑着,有了潮汐之石的帮助,盗宝贼喜欢用的水泡术第一次突破极限下沉到了数千丈的地方。 周围一片漆黑,既没有光线也没有声音,半个身体泡在冰水里的云钰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情不自禁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高靖舒感觉到她在发抖,揽过她的肩膀拍了拍,口无遮拦地安慰:“别害怕,就算真的淹死,咱也算有个伴。” “你闭嘴吧!”云钰虽然是骂了一句,又忍不住被他逗笑,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虽然有潮汐之石保护,但水泡术下沉的速度还是很慢。 深水里忽然有了奇怪的光晕。 云钰屏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出,看见远方似有一团又一团蠕动的雾气正在靠近。 不等她定睛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雾气里赫然抽出几根触角,瞬间就将这个水泡术团团缠住。 “藤鬼?”高靖舒低呼,云钰大吃一惊,想起之前在鬼封村遇到的那些触角,“这么深的水底下也有藤鬼吗?” 高靖舒控制着水泡术试图挣脱,但很明显他那种半吊子的法术在数千丈的深水里根本难以为继,只能和那些诡异的触角暗中较劲保持平衡。 短短片刻的僵持过后,又有更多的团雾飘了过来。 云钰紧握着踏雪剑左右为难。 若是在地面上,她有信心能一剑干净利落地斩杀这些藤鬼,偏偏在这种幽暗的水底,她只要离开这个水泡术就会被淹死吧? 忽然间,他怀中的烛台微微一闪,当红色的烛光照耀出来之后,水下更深的地方竟然有类似的光泽清晰地映入两人的眼底! “烛台有反应了!”云钰又惊又喜。 高靖舒顺着刚才的光照处远远望去,不知为何,他似乎隐约感觉到一种极为熟悉的气息正在逼近……一种和阴冷的水底截然相反,带着温暖的气息? “有东西过来了?”不等他再看,云钰惊呼一声,她本能的紧握住踏雪剑严阵以待。 第40章 残留的魂魄是朱烨师兄? 刚才还一片漆黑的水底迸射出一道明亮的火焰,一个矫健的身影手持长剑从黑暗里跃出,火光精准地避开了水泡术。 那些奇妙的火沿着藤鬼的触手“唰”的一下灼烧过去,团雾剧烈地抽搐起来,四散而逃。 云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喃喃脱口:“什么人……他救了我们?” “师兄?”高靖舒显然比她更为惊讶,因为他在刚才火焰烧起的刹那间看到了百年前那个熟悉的人! “师兄?”云钰诧异地看着高靖舒,又在反应过来的同时赶紧往人影的地方望去。 在水泡术的正前方漂浮着一个半透明状态的魂体,连他手里握着的剑其实也是灵力幻化。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一扭头,目光直接落在了高靖舒身上。 “师兄!”高靖舒朝他伸出手,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在数千丈的镜渊水底。 外面的魂体并未给他任何的回应。 “师兄!”高靖舒不甘心的又喊了一声。 然而那个身影在藤鬼被击退之后也熄灭消失,好似只是火焰照出来的幻影。 视线又恢复了黑暗,除了被潮汐之石映照出来的蓝色膜壁,外面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怎么回事……”高靖舒也是一头雾水,“那个人是个魂体,他是朱烨师兄留下的魂体?” “魂体?”云钰认真想了想,“我记得你说过他们都被处死了,人死后魂魄要过忘川河,之后才能进入轮回,除非刻意被剥离的魂魄,一般不会在死后还有残魂留在人界的。” 高靖舒一头雾水:“可是刚才那个人真的是朱烨师兄,上次那个老妪说过玄钦师兄的魂魄就被什么力量压制着无法入轮回,难道他、难道朱烨师兄也……” 心情一着急,高靖舒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往下找寻真相。 终于,镜渊的水底出现了一片光洁如镜的地面,明明是在这种光线绝对无法抵达的地方,两人的视线却清晰无比。 一百年前遗失的烛台安安静静地竖立在一块玉石的中心,刚才那个帮他们击退藤鬼的魂体也安静地守护在旁边。 高靖舒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如果说刚才那惊鸿一瞥他只是猜测魂体应该是朱烨师兄,那么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温柔含笑,和他记忆里的人一模一样,不会有错! “师兄!”他激动得差点直接跳出水泡术,还好云钰眼疾手快拽住了他,“别冲动,这个外面是水,你出去就淹死了。” 即使完全搞不清楚眼前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靖舒还是因为这场时隔百年的重逢久久的无法回神。 一百年如一场梦。 当他提剑杀向皇帝的那一瞬,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他甚至没有机会和他们告别,再听到那些名字的时候,已经天人永隔。 他从未有机会说出那些愧疚。 直到现在,师兄的魂魄安静的站在他面前,一如从前。 他再一次对着那个魂体伸出手,忍着哽咽想得到他的回应:“师兄,我是靖舒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发生什么事了?” 魂体没有回答他的任何提问,从始至终保持着沉默,只是微笑地望着他。 “大狐狸,他不会和你说话的。”云钰小心的开口,抓着他的胳膊解释,“昆仑山也有一些关于魂魄的法术记载,我曾经听师兄提过,一个人在极强的信念下可以分离出自己一部分的魂魄,这种残魂不受本体生死的影响,会坚守着分离之前最后的信念,直到彻底消失或者重入轮回,他一直站在那个烛台旁边,应该就是为了保护它。” 高靖舒呆站在那里,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许久都是一动不动。 云钰从他怀里摸出从鬼封村得到的烛台,小心地捧在怀里展示给前方的魂魄看。 虽然知道对方并不会有任何的回应,还是极为认真的开口:“师兄,我叫云钰,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得到了荧惑剑,那柄剑的身上封印着一个人的命魂,而她破碎的三块天魂则被封印在了三盏烛台里,若是你愿意相信我,我希望你能把那盏烛台交给我,我一定竭尽所能帮助她恢复。” 魂魄似乎真的在看她,一直空洞的眼眸里仿佛有了一丝光泽。 忽然间,一道青色的雷电从头顶游走击来。 魂魄一瞬间就收回了目光,手下灵力幻化的赤色长剑再度燃起。 怎么回事? 云钰惊魂未定的抬头,竟然看到一个有几分眼熟的身影游龙般掠下。 下一秒,锃亮的长枪直刺而来! “苍穹!”高靖舒反倒先回过神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控制着水泡术瞬移变换了位置。 然而躲得过长枪,雷电却如影随形的围绕过来。 朱烨的魂魄闪电般出手,这才制止了杀到眼前的三世子苍穹。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两人,苍穹的脸上除了疑惑更多的是震惊。 他快速扫视四周,立刻注意到不远处玉石上摆放的烛台! “走。”魂魄毫不犹豫地拦截住苍穹,竟然第一次发出了声音,又反手一勾将那个烛台直接扔向了高靖舒。 “师兄!”高靖舒接住烛台,瞥见魂魄忽然扭头看向了自己。 明明是个只凭借信念而存在的残魂,却在这一瞬间认出了百年前并肩作战的师弟,微微一笑:“靖舒……快走。” 不等他回答,雷电交织成一张密集的电网阻断了全部的退路。 水泡术发出噼里啪啦的恐怖声响,潮汐之石也无法抵抗来自苍龙的神力,膜壁怦然破碎之后,冰寒刺骨的水流让两人几乎一瞬间失去意识。 危急之际,魂魄从苍穹面前抽身而退,一手扶住一个护到身后。 两盏烛台同时闪烁着微光,有奇妙的力量在保护两人。 “往下……镜渊往下。”魂魄零碎地吐出几个字,似乎想告诉他什么又无法完整清晰地说完一句话,只是愣愣抓着他的手腕,有了片刻的凝滞。 “你带他走!”不知为何,云钰提剑挡在了两人面前,胸肺里似有一股温热让她全身微微泛红,孤注一掷地催促,“师兄,你带他走!” “阿钰?”高靖舒不明所以。 朱烨的魂魄映照着两盏烛台的火光,似乎明白了什么,直接抓着他的手大步下潜。 “阿钰——”高靖舒疯狂地想回到她的身边,看见那抹青色的雷电照亮了整片水底。 那样弱小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帮他挡下了全部的追击! 第41章 三世子苍穹 雷电铺天盖地朝她席卷而来的时候,云钰只能用尽全力紧握着踏雪剑勉强回击。 真是奇怪,失去了水泡术的保护,她竟然奇迹般的能在万丈深渊的水底呼吸。 她流畅的挥剑,动作也没有因为水流而受到任何的影响。 一直到她步伐稳健的大跳掠到前方那块平整的镜面上,还能按住胸口强自稳住平衡。 苍穹也看清了她,两人各自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由自主地冒起了同一个想法。 云钰深吸一口气——她在赌,赌这个人不敢杀自己,因为她的那张通缉令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大字,活捉。 只要给大狐狸拖延住时间就行……那三个烛台是他这一百年黑暗里唯一的希望,决不能被人夺去。 想到这里,云钰再次提剑刺出。 果不其然苍穹收敛了掌下的雷电,虽然那些凶悍的电光还是和踏雪剑碰撞出锋芒的光泽,但每一束电流都精准地避开了她。 云钰得逞地笑了一下,这个微笑正好被苍穹看在眼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然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不知是不是剧烈的战斗消耗了体力,刚才她还能游刃有余的挥剑,点足跳动敏锐地躲避对方的每一道攻击,这会忽然间感觉胸口一阵窒息,在大退闪躲的一瞬间竟然呛了一口水! “咳咳……咳咳。”云钰抑制不住的咳嗽,刚才只是呛水,这会整个人就出现了溺水的症状。 她的喉咙被冰凉的水呛住,耳朵嗡嗡作响,大脑也在短暂地意识到大事不好之后逐渐模糊。 “嗯?”苍穹和她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皱眉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天生就有潜息之能的三世子看着眼前那个身体在水中无力地摇摆、忽然间面露痛苦不断挣扎的女人,好半天脑子里才冒出来两个字:“溺水?” 云钰只觉得眼前开始出现奇怪的走马灯。 年幼的她跟着难民群漫无目的地走着,饥寒交迫的冬天,再也走不动的她和所有老弱病残一起被丢在了一个荒废的破村子里。 到了晚上,周围同样饿得流涎的恶狼三五成群地围了过来,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成为狼的晚饭被吃掉之时,一个白袍老人踏着剑灵从天而降。 雪亮清澈的剑光从他枯槁的手下飞出,如一道道流星精准地斩杀了恶狼。 惊慌失措的难民仿佛看到了活神仙,一个个跪地向他感谢。 她跟着抬起眼睛,看见一个笑眯眯的老人正在温柔地安抚着众人的情绪。 那一刻,求生的渴望让她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不管自己身上还沾染着血污和烂泥,就那么不讲道理地抱住了这个老人。 那是一个孩子最原始的本能,想要活下去,抱住他,就能活下去。 老人轻抚着她的额头,帮她擦去脸上的污垢,仿佛也擦去了她心底全部的黑暗。 从那以后,她被这个一面之缘的老人带回了昆仑山,拜他做了师父,还有了几个疼爱她的师兄。 遥远的回忆突兀地涌上心头,这一刻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濒死一刻的绝望。 她鬼使神差地朝前方那个敌人伸出手,强撑着半口气,拼尽全力地扯出两个字——“救我……” 苍穹愣在原地,声音在水下会变得模糊,但抵达他耳畔的时候却清晰无比。 在他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情不自禁地抓住了那只伸向自己求助的手。 时光仿佛在这一瞬间逆流,求生的本能让迷糊中的云钰像过去那样不顾一切地抱住了眼前的救命稻草。 苍穹一惊,用力想推开她。 然而她的力气比想象中大得多,就像只八爪章鱼一样缠着他根本一秒也不松手。 自幼在帝都城长大,三岁被苍龙神君钦点为下任继承人,八岁进入十二英魂殿学习锻炼,十四岁被皇帝授予“神远将军”封号的苍王三世子,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死死抱着不肯撒手! 温暖又柔软的身体紧贴在他身上,只有一双手还在无意识地用力抓着他的后背。 他隐隐感觉到一丝疼痛和瘙痒,脸颊在刺骨冰寒的镜渊水底“唰”的一下通红到冒烟。 她在失去意识,而他也在心乱如麻。 三世子自己可在水下呼吸,但此时抱着一个昏死在怀里已经脸色发乌的女人,呼吸也瞬间急促。 心思一乱他根本没法再继续追踪高靖舒。 他只能一边帮她稳住心脉,一边快速带着她上浮回到了地面。 就这样,今天一大早在自己二姐的千叮万嘱下潜入镜渊找寻烛台的三世子,终于在半夜时分抱着个差点淹死的奇怪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不堪地跳出了水面。 一直在附近焦急等待的苍清和朱滢同时愣了一下,完全搞不清楚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到底是什么情况。 直到这一刻,云钰还像一条八爪章鱼一样死死抱着他。 岸边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年轻公子费力的、一根一根的掰开那双紧紧抱住自己的手。 他比任何人喘的都厉害,好像他才是那个差点淹死的人。 云钰被他扔到了地上,新鲜的空气终于让她糊成一片的大脑缓缓清醒过来。 没等她心有余悸地喘口气,她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周围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她一身湿透地躺在地上,被冷风一吹,冻得一哆嗦。 三世子苍穹冷着一张脸,用雷电之力甩去身上冰冷的水珠,手里那柄长枪就那么毫不客气地抵在了她的脑门上。 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万丈深渊的水底捡回一条命,一睁开眼睛竟然被人包围了! “三弟。”苍清这才小跑过来,狐疑地看着这个和他一起从水下冒出来的女人,借着旁边鸾鸟身上的火光终于看清了她的脸,惊呼,“是劫走玄王的那个女人?” 苍穹竭尽全力地掩饰自己咚咚咚剧烈跳动的心脏,低着头不想让人看清现在的表情。 这时候朱滢也走了过来,她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苍穹,再用见了鬼般的表情上下打量起云钰,最后才回过神问起正事:“三公子,那盏烛台找到了吗?” 苍穹低着头,似是和苍清飞速地互换了一下神色,然后遗憾地叹了口气,摇头。 朱滢若有所思——摇头是什么意思?是没找到,还是拿不到? “先把这个女人带回去。”不等朱滢再问,苍清直接开口打破了现场的沉默。 几个苍族的士兵从山壁上跳下来,架着她强行绑了起来。 此时的云钰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反抗了,她像只落汤鸡一样被人架起来,双脚悬空地准备带回江月楼。 “等会。”忽然,三世子喊住了自己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下一秒,苍穹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直接扔在了云钰的脸上,低声骂道:“给她穿上,成何体统。” 众人面面相觑,在这样尴尬的场面下,只有他的二姐捂嘴发出了一声笑。 星光黯淡的夜晚,鸾鸟的羽翼闪烁着朦胧的火光。 云钰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体上,能若隐若现地看到皮肤,勾出曲线。 苍清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让人照做,随后示意弟弟先走,自己则转身去应付朱滢。 第42章 装傻 三世子回到江月楼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泡了一个热水澡。 后背被指甲抓出的痕迹隐隐瘙痒,整整冷静了一个时辰之后才终于想起来那个八爪章鱼一样的女人就是前不久劫走玄王的通缉犯。 他心神不宁地从房间里翻出了一张通缉令,这才镇定情绪准备过去好好审讯一番。 “三公子。”一出房间门,侍女早有准备地在等他,指着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小声说道,“二小姐吩咐过,她说王爷特意叮嘱过这个人,还说上头似乎对她格外的重视,所以不按一般犯人处置,而是把她暂且关在了客房里。” 苍穹心不在焉地点头,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推门而入。 虽然没把她当成一般的犯人,但此刻的苍清还在对面的思月楼没回来,云钰被人扔进来之后,除了在双手双脚上缠绕了几道看着很像雷电的法术,就也再无人管过她。 现在的她冻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裹在单薄的毛毯里,一看见他走进来更是如临大敌地往床角缩了缩,小心翼翼地抬着眼皮偷偷打量着他。 苍穹皱着眉,转身让外面的侍女给她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吩咐烧了一壶热茶送上来。 他拉过屏风挡在两人中间,轻咳催促:“快把衣服换了。” 云钰的眉头皱得比他还紧,完全不知道这位两次出手把她逼到绝路的三世子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但是她摸了摸湿透黏在身上的衣服,自己也倍感不适赶紧悄咪咪地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这下裹着毛毯终于温暖起来。 不等她松口气,一杯温茶从屏风的另一边扔了过来,稳妥地停在半空中。 三世子还是那样冷漠如霜的语气:“喝点热的,别一会着凉影响我问话。” 云钰被他逗得忍不住偷笑,她主动推开屏风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坐在窗边一本正经的人。 这个人气度高洁,沉稳冷静,虽然是武将出身,看起来身材还有些略显清瘦,板着一张极为严肃的脸,又难掩眼里的稚嫩和清澈。 她不由托着下巴笑起来,慢慢对上苍穹的视线,拖着语调夸赞:“英雄救美……还是挺帅的嘛。” 苍穹黑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地提着那张通缉令走到她面前,极力证明自己救她只是为了命令,指着上面的画像问道:“这个人是你吧?” 云钰眨巴着眼睛,顺手接了过来,瞄着他小声吐槽:“我说不是你信吗?” 他当然是不会相信,伸手指着画像下面一个金色的图章:“通缉令分为两种,一种是由地方官员下达,另一种则是由帝都天机院颁布,这一百年来天机院只发过七张通缉令,高靖舒和他同期的天枢阁弟子五人,加上一个昆仑山弟子风晚,这六张都是一百年前颁发的。” 云钰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苍穹从她手里拿回那张画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最后一个就是你,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或许是这个人的眼神很温和,云钰竟然没感觉害怕,反而摆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大有要和他套近乎的架势。 苍穹看着这个一脸赖皮的女人,手落在那两个字上敲了敲,拧起了眉头提醒:“连高靖舒那种先朝皇子都是无论生死,只有你,一个胆大包天劫走玄王的中原女人,天机院反复强调只许活捉,甚至不允许我们伤害你。” 云钰不由松了口气,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要不然现在她一定已经葬身在镜渊水底了吧? “你和玄王什么关系?”苍穹看着她喜形于色的表情,开门见山地逼问,“能用御剑术救走玄王,说明你是中原昆仑山的人,但你没有入境记录,三星司也追踪不到你的丝毫线索,该不会是直接偷渡飞进来的吧?” “我不认识玄王。”云钰摆出一副很真正的态度回答,“我是来了星渊之后遇到了他的一位家臣,那人重伤不治,临终前嘱托我去救玄王而已。” “家臣?”苍穹心中一动,脱口,“汐武?” 云钰好奇地抬头,试图从对方的神态里猜测些什么。 然而她只看到三世子不快地冷哼了一声,嘴角浮起一抹遗憾:“难怪我找了他两个月无影无踪,原来早就死了。” 云钰咧咧嘴,心想着自己真是倒霉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为了一个陌生人的遗言你就胆大包天地跑去劫法场?”苍穹很快冷静下来,回忆起家书里提到的那些让他瞠目结舌的事情,往后退了一步再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女人,“你和高靖舒又是什么关系……” “咳咳,咳咳咳……”话音未落云钰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只手死死抓着毛毯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 “少装傻。”苍穹看着她颇为夸张的表情,心中暗暗好笑,表面上还是得保持冷定准备继续追问。 不等他开口,云钰虚弱地抓住他的袖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咳咳,咳咳,水……” 三世子触电一般地甩开她的手,因为太过用力直接把她甩翻在床上。 云钰也顺势装模作样地揉腰发出一声惨叫,充满哀怨地瞪了他一眼。 万幸的是这家伙似乎真的被她唬住,虽然一脸嫌弃,还是鬼使神差地扭头真的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 云钰憋着笑,庆幸自己机灵,半晌才气若游丝地躺倒下去,竟然说出了一句让他极为熟悉的话:“镜渊的深处冷得像个冰窟窿一样,我怎么说也是个身娇体柔的弱女子……” 苍穹的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二姐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再低头看见云钰背过身裹在毛毯里,大有要和他耍赖皮装死的架势。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三世子叹了口气,将椅子直接拉到了床前耐心坐着,喊来外面的侍女:“去请两个大夫过来,我要好好给她看看病。” 第43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大夫很快就来了,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带着四个虎头虎脑的小药童,一行六人大包小包工具齐全地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和这位苍王三世子低声说着什么话。 云钰本是在装睡,听见动静赶紧翻身偷偷瞄了一眼。 苍穹转过来,那张英姿勃发的脸上似乎扬起一个和大狐狸十分神似的坏笑,指了指赖在床上的自己,语调依然平稳:“麻烦二位好好给她检查一下,万不可疏忽。”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床边,云钰心中一个哆嗦,不情不愿地伸出手给人家搭脉。 这两个老人看着倒是慈眉善目的,说话的声音也是医者常见的稳重,一番熟练地望闻问切后,拱手对三世子回道:“三公子,这位姑娘只是落水后稍微有些着凉,您放心,我给她扎上几针驱寒通气活血,再按时喝上两天的药就没事了。” 扎针? 云钰的眼睛瞪得滚圆,表面还得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不敢吱声。 她看见静坐在一旁的三世子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还得意洋洋地冲她挑了挑眉,回答:“那就劳烦二位了。” 这家伙……是故意的! 云钰在心底暗骂了一声,赶紧坐起来捂着胸膛重重地咳嗽起来,假意喝水从床上跳起来绕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苍穹不慌不乱地看着她,两个大夫也招呼着自己的小药童开始整理工具。 云钰脸一黑,心虚地看着桌上摆着的那一排几十根长短各异、粗细不一的银针,还没扎在身上就让她后背发凉打起了哆嗦。 苍穹笑眯眯地安慰:“别担心,这两位都是双月城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保准手法精湛,不会痛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悠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还把椅子往旁边挪开了一点让出空位,大有要和她演到底的架势。 云钰的脑子一阵阵的发热,本来只是在装病,这会忽然有些奇怪的眩晕让她眼前莫名出现了无数雪花点,只能赶紧放下茶杯,用力按着额头左右甩了一下。 苍穹只以为她是在故弄玄虚,从鼻腔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冷哼,继续静坐在旁边看着。 下一秒,云钰没来由地一阵窒息,眼前的雪花点迅速被黑色取代,她就像个瞬间被抽去灵魂的空壳直勾勾地往后栽倒下去。 “装的还挺像。”苍穹气定神闲地冷嘲一声,两个大夫也只瞄了一眼就继续整理起工具。 “砰”的一声重响之后,云钰的后脑重重地砸在床榻上,血泉涌而出。 苍穹愣在原地,还举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中。 老大夫和药童也被吓了一跳,一屋子七个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倒地不起的女子,竟然全部都没有动。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被定在了原地。 云钰后脑的血泉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苍穹倒抽一口寒气箭步冲过来把她抱起放回了床上,吓得连声音也走了调:“愣着干什么,快救人!” 这一摔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后脑,本来只是装病的云钰,彻底昏迷了。 迷迷糊糊中,她的耳边似乎出现了很多种不同的声音,遥远地仿佛隔绝了时空。 可在这样杂闹的世界里,又始终有一个淡淡的女声温柔地若隐若现。 她极力地想睁开眼睛看看声音的来源,眼皮却有千万斤重根本一动不能动。 还是那个熟悉的梦……梦里的她一点点破碎,被风吹散。 这次她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哀伤和愤怒,又很沉稳的一字一顿——“你是来杀我的吗?” 杀? 云钰的眼皮剧烈的跳动,突然坐起来大喊了一句——“我一定要杀了你!” 下一秒她再次倒了下去。 两个守在床边的大夫尴尬的看了一眼旁边黑着脸的三世子,好声好气的道:“三公子,梦话、梦话不可当真。” 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中的云钰才一点点苏醒,立刻感觉脑子一阵剧痛,似乎快要炸开。 “大夫!” 这一次,三世子的声音清楚的传入耳中,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紧张到面色惨白的苍穹,然后是之前的两个大夫围上来,又是一顿上上下下认真的检查。 苍穹焦急地等待结果,两个大夫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云钰木讷地躺在床上,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已经被白纱布包起来的脑袋,从一阵一阵的剧痛中努力回忆着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老大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竖起三个指头问道:“姑娘,姑娘,这是几,能看清吗?” 她就平躺着一动不动,干脆也不回答。 老大夫尴尬地抿抿嘴,两人低头说了什么之后再次检查了一遍,最后才一脸紧张地转向苍穹:“三世子,她应该是摔到了脑子……” 云钰眨巴着眼睛,听见这话不由心中暗暗一喜——摔坏了脑子?这不就有名正言顺的借口躲避审问了吗? “什么?”苍穹不可置信地走到床前,狐疑地和她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 想起昨晚上那重重的一摔,他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担心,尴尬地轻咳了几声,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我不?” 这是个但凡有点审讯经验的人都不该问的问题。 云钰在心中狂笑,眼里还保持着清澈的愚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连语气都刻意呆滞了几分:“你是谁啊?” 这一瞬间,她在所有人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叫生无可恋的东西。 苍穹后背发凉主动转过身去,两个大夫也擦了把汗:“三公子别急,我看她心脉平稳,应该伤得不重,待我们回去调配几服药,很快就能痊愈。” “快去。”苍穹扶额,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剧痛无比。 两个大夫带着四个小药童干净利落地收拾好东西一溜烟地就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云钰才扶着床努力地坐起来,虽说是装傻,但脑袋上的痛是真实的,一阵一阵抽得她全身提不上劲。 第44章 对牛弹琴 真是万万没想到会突发这种意外,苍穹无可奈何的抬手直接把她按了回去,自言自语地骂道:“装病就装病,你就是想演戏也得找个平地摔,哪有真把自己摔傻的?” 云钰装出一副迷惘的样子呆呆看着他。 三世子和她对视了一会,被那样的目光看得全身不自在,正好又看到放在一旁的通缉令,于是主动拿起来将画像下面的两个字遮住,试探性地问道:“这是你吧?” 云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瞄了一眼自己的通缉令,又瞄了一眼苍穹,镇定自若地回道:“你干嘛藏着我的画像?” “谁藏你的画像了……”苍穹脸颊微红。 云钰偷笑着,托着下巴调侃:“咦,你把我拐到这里来,还藏着我的画像,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这话一出,本来只是脸颊有点红的三世子额头青筋一跳:“谁拐你了?” “那你藏着我的画像做什么?”云钰理直气壮的接话,果不其然看见对方咽了口沫强行忍下了愤怒。 苍穹将那张画像放到她眼前,希望能借此让她想起来些什么,支支吾吾地问道“我是暗恋你……你叫什么名字?” 云钰一愣,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没想到这个单纯的三世子竟然也会借坡下驴套话了。 她在心中暗暗嘀咕,反正长相都暴露了,名字说不说也无所谓,耸耸肩满不在意地道:“手给我。” “干什么?”苍穹警觉地看着她。 云钰笑呵呵地一把拽过他的手,在掌心上写字:“我叫云钰,等以后咱俩熟了,你也可以喊我阿钰。” 苍穹感觉着手心的点点酥痒,触电一般的抽了回来,继续问道:“多大了,哪里来的?” 云钰鼓着腮帮子,轻轻扬起了下巴:“你不是暗恋我吗?这种事情当然要自己去查啦,这么直白地问我,一点情调都没有了。” “谁暗恋你了?”苍穹低骂了一声。 云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将脸凑到了他的面前,一本正经的回答,“明明是你刚才自己说的。” 苍穹理亏地往后退了一步,看见这个脑袋上还裹着纱布的女人摇摇晃晃地从床上起来,边走边对他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傻站半天了也不知道给我倒杯水弄点好吃的,这么迟钝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你的。” “有没有可能……你是犯了什么事被我抓了?”苍穹绕到她的面前。 云钰则一脸平静地望着他,摇头:“不可能,我从小就是好孩子。” 苍穹嫌弃的咧咧嘴,指了指自己眼睛里那条青龙影提醒:“这个东西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是苍王的三世子,你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可以站在我面前?” “你眼睛好漂亮啊。”云钰只继续和他装傻,果然看见三世子僵硬地抽了一下嘴角。 对牛弹琴……这是此刻三世子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词。 也是那么一瞬间,云钰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勉强把这位单纯的三世子糊弄了过去。 为了避免他再问什么,云钰摸着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用食指和拇指小心地捏住他的袖子左右扯了扯:“我饿了……” 苍穹黑着脸,一低头看见一张龇牙咧嘴地笑。 他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指里扯了回来,拉开门对外面的侍女吩咐:“给她弄点吃的去。” 云钰美滋滋地拉开椅子坐好,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闲扯起来。 天亮了之后,苍清才从对面的思月楼回来。 饿了一天的二小姐打着哈欠,没等回房间休息一会就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香味,她疑惑地看着几个侍女端着才做好的饭菜走出来,喊住她们:“大清早的做这么多东西,给谁送去?” 侍女指了指楼上最里面的那个房间,如实回答:“是三公子吩咐的,说给昨晚那位姑娘做点好的补补。” “什么?”苍清顿时不困了,没好气地骂道,“我在那边应付了朱滢一晚上,他不给我做些好吃的慰劳一下,要给一个逃犯做好吃的补补?” 侍女连忙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简单地陈述了一遍。 二小姐不可置信地听完全部过程,机械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房间,骂道:“这种装傻的鬼话也能把他骗得团团转?” 侍女也尴尬地笑了一下,还是小声为三世子辩解了一句:“二小姐,昨晚上大夫给她包扎的时候奴婢也在旁边,确实伤得挺重,流了好多血,半天才止住呢。” 苍清还是将信将疑的,她指着侍女端着的菜,忽然笑起:“受伤了可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我去给她煮碗粥,你们把这些菜送我房里去。” 侍女不敢违背,苍清冷哼一声,不过一会就亲自端着一碗粥敲开了客房的门。 “二姐。”苍穹一扭头看见是苍清,不由有些惊讶。 苍清笑眯眯地将热粥放到桌上,这才第一次认认真真将这个大名鼎鼎的逃犯上下看了几遍:“我听说姑娘受伤了,你要是摔伤摔傻了,我们还真不好和上面交代的,来来来,我弟弟笨手笨脚的不会照顾人,这碗粥就算是给姑娘赔不是了。” 云钰心底有些犯怵,她倒不是害怕这个笑眼弯弯的女人,而是害怕她端上来的那碗绿油油的粥。 “二姐,这是什么?”苍穹的眉头皱得比云钰还紧,显然这碗一看就很古怪的粥让他想起来什么不好的记忆。 苍清用勺子边搅动边吹凉,笑道:“粥啊,我切了一些青菜一起熬的,她摔着脑子了,你别给她吃那么油腻的东西。” 说罢她就将勺子递到了云钰嘴边,一副很热情的模样。 云钰看着这个显然比三世子难对付许多的女人,倒也面不改色真的一口吞了下去。 作为四王之一苍王的次女,他的这位二姐虽然厨艺不佳,但对厨房可谓有着谜一样的热情,以至于他这个倒霉的弟弟从小就深受其害。 苍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好像那勺粥是喂进了他的口中,难以下咽。 苍清看着云钰,云钰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两个女人都在心中揣测对方的想法。 “二姐……”半晌,还是云钰主动开口打破了僵局。 苍清冷哼一声:“谁是你二姐?” “二小姐。”云钰当机立断地改了口,人畜无害的眼睛亮若星辰,“二小姐,煮粥不用放盐,会齁,太难吃了。” 苍穹倒抽一口寒气,万万没想到云钰会这么直接的说了出来。 这下轮到苍清尴尬的咧咧嘴,完全接不上话了。 第45章 急中生智 江月楼的客房里,云钰正在想办法逃走。 然而她的手腕脚踝被雷电束缚,这个房间里也被无形的雷电之力环绕,她根本连窗子都推不开,门口还一直有守卫,简直是寸步难行。 她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被包成粽子一样的脑袋,完全想不起来昨晚上到底是怎么摔倒,还直接磕在了床榻上差点一命呜呼。 趁着这会房间里没人,云钰小心地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小纸人。 那是下潜到镜渊之前高靖舒塞给她的,万幸那天苍清把她带回来关进客房后自己就忙着应付朱滢去了,她偷偷把玄珠和小纸人藏起来一直没被发现。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这种古怪的玩意要怎么使用,但上面沾着奇妙的灵力,偶尔纸人的小手还会机械地挥一挥,时常让她感觉这应该是个能跑能动起来的小东西。 也不知道大狐狸被那个魂魄带走后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她只能想办法先尝试给他报信,至少要让他知道自己的下落才好。 她捏着那个小纸人围着房间走了一圈,发现连窗缝里都是雷电,稍微碰一下就让她全身发麻。 云钰苦着脸不得不另想办法。 侍女又给她端来了午饭,想起早上那顿绿油油难以下咽的粥,此刻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云钰赶紧狼吞虎咽先吃饱。 就在侍女准备撤去碗筷的时候,她忽然灵机一动做出一副难受的模样捂住了肚子。 侍女被她吓了一跳,毕竟是二小姐叮嘱过要好好照顾的人,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扶住了她。 “茅房……”云钰一脸虚弱地哀求,还不忘添油加醋的提醒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痛苦,“那碗粥……绿色的粥……” 侍女顿时联想起今早上二小姐亲自下厨煮的那碗绿粥,瞬间就打消了全部的怀疑。 她搀扶着云钰走出房间,一出门就和三世子苍穹迎面撞上。 “三公子,她……”侍女急忙解释,云钰也捂着肚子低声哀嚎。 苍穹看着这个睁大眼睛直盯着自己的家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扭头对另一个跟过来的侍女说道:“去给她找个痰盂……” “不要!”云钰心中叫苦不迭,连忙找理由,身体微微颤抖,“憋……憋不住了。” 一个妙龄少女,在一个一表人才的王孙公子面前说出这种话,属实让她脸颊“唰”地一下通红到发紫,脑门一阵阵地冒起白烟。 好在此刻的苍穹也想起来早上二姐那碗绿色的粥,再联想起自己某些难以启齿的经历,他看着云钰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些同情,还夹杂着一些无奈,然后竟然主动伸手扶住了她。 云钰心里一沉,只觉刚才还热到冒烟的脑壳一下子有冷风嗖嗖灌了进来,她僵硬地抬头看着苍穹,问道:“你要干嘛?” “我带你过去。”三世子笑眯眯地低头,还不忘加了把劲把她往上提了提。 “我是要去……茅房。”云钰据理力争,用最卑微的语气恳求道,“我是女的……” “我知道。”苍穹面不改色,回道,“我又不进去。” 云钰就这样被他带到了茅房前。 她尴尬地看着前方,又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了一眼三世子。 苍穹果然是松开了她的手臂,但是下一秒就有一道青色的雷电从他指尖迸射而出,竟然是将整个茅房团团环绕。 云钰脸上神情复杂难辨,看着眼前那个哔哩啪啦电闪雷鸣的茅房缓缓开了口:“雷电……你也不怕一不小心把它炸了?” 苍穹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慢条斯理地回道:“我数到十,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把它炸了。” “十?”云钰一声哀嚎,“不够……数到十,不够!” “那就二十。”苍穹瞥了她一眼,微笑提醒,“你刚才不就吵着说憋不住了吗?” 云钰只能悻悻作罢,头皮发麻地走进了这个电闪雷鸣的茅房,小心关好了门。 她摸出藏在怀里的那个小纸人,因为完全不会用,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双手捧着和它说起了话:“我把你藏在这里,等雷电散去你就赶紧逃出去,你是那只大狐狸亲手做的,应该有办法找到他吧?” 小纸人当然不会说话。 云钰只能硬着头皮死马当成活马医,继续叮嘱:“大狐狸嘴上说着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不会真的那么狠心,不管我死活了吧?纸人纸人,你加把劲,一定要找到他啊。” 小纸人平躺在她手心一动不动,一瞬间云钰只感觉自己是个神经病。 就在她觉得这种做法太过扯淡的时候,忽然纸人竟然真的动了起来,从她手里跳起来往茅房的角落里躲了去,还不忘扭头对她握拳挥了一下手臂。 她居然在一个纸人的身上看到了自信满满。 “加油啊!”云钰又惊又喜,这时候外面的声音已经数到了十八。 她赶紧拿茅草挡住了小纸人,这才故作无事发生地走了出去。 苍穹的目光穿过云钰,看向她身后的茅房。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那个啊。”云钰赶紧分散他的注意力,拦住他的视线,果不其然看见对方脸上扬起一丝尴尬。 云钰又被送回了房间,假意要睡觉,直接关门就把三世子轰了出去。 现在的她除了焦急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镜渊更深处,死里逃生的高靖舒正在仰头看着头顶一片迷离的“天空”,他前方十米就是另一个幽暗的深渊,仿佛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而把他带到此地的朱烨魂魄也只是静默地站着,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手里的雪主剑发出的低鸣,似乎是在提醒他深渊之下别有洞天。 高靖舒收回目光,手紧握着剑柄又倏然松开。 他在这样的死寂里不知想着什么,终于将怀里的两盏烛台取出放在了地上。 魂魄似乎被烛台吸引,低头望了过来。 “师兄。”高靖舒像是在和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师兄,我得回去找她,阿钰是被我卷进来的,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朱烨的魂魄依然沉默,目光宛如百年前一样的柔和。 高靖舒对他笑了一笑,抓了抓脑袋,将两盏烛台推到他的面前:“师兄,我一定会回来搞清楚真相,但是现在……请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必须去救她,一百年前我只会落荒而逃,我不想再逃跑了,我要去找她,把她平安带回去。” 无人回答他的自言自语。 高靖舒重新握住雪主剑,利用潮汐之石凝聚成水泡术。 就在他转身离去的瞬间,魂魄似有所感,发出一声呢喃:“靖舒……” 他赫然回头,看见魂魄独身一人站在微弱的幽光下,黯淡得几乎辨不出轮廓,仿佛被什么牵引着,提剑站到了烛台边。 这个简单的动作在他眼里是宛如高山般的依靠,让他放心地点了一下头,再无半点犹豫。 第46章 各怀鬼心 一晃眼到了下午,当迷迷糊糊补了一觉睡醒的苍清再次推开窗子透气的时候,感觉头脑一阵一阵的晕,一早上做的梦都是云钰那句“太难吃了”。 苍清靠在窗边揉着额头,一看就是没睡好又不得不起床办正事。 她耐心等了一会,直到一个女子从窗外直接跳进来才倏然回神。 那是苍族的家臣、鳞族的天羽,两人名义上是主仆,实则也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天羽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一切,不由发笑:“威风凛凛的苍王二小姐,竟然被一句‘太难吃了’打击到了吗?” 苍清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示意她把门窗关好:“天羽,我问过三弟了,那盏烛台确实就在镜渊水底,但是被高靖舒抢先一步夺走了,这事可千万不能被朱滢知道,我且暂时留在双月城拖住她,你保护三弟先把那个女人押送回帝都交给天机院,免得夜长梦多。” “哦?”天羽很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三公子号称冠勇三军,送个逃犯回帝都还要我一起?” “冠勇三军啊。”苍清托着下巴重复这四个字,嘴角一抽,想起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小姑娘。 “花言巧语的女人可比豺狼虎豹危险多了,三弟遇到她,那就和小白兔遇到恶狼没区别。” 天羽被她一句话逗笑,脑补了一下那位冠勇三军的小白兔,顿时就把刚喝进去的水全部吐了出来。 苍清则是苦笑了一下:“这几年三弟几乎没有离开过帝都城,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连破军府的几位皇子都多次带兵去下界围剿魔物猛兽,保卫百姓安宁,偏偏他这个声名显赫的神远将军每天只在军营里纸上谈兵地训练。” 天羽坐在她对面,手指敲击着桌子发出咚咚的声响,语重心长的道:“阿清,我早就提醒过你们的,上头似乎有意在架空他啊。” 苍清怎么会看不懂这里面的玄机,心里蓦然冷笑了一声,回到刚才的问题,叮嘱:“总之你们先把云钰押回帝都,尤其要小心……小心他们半路劫人。” 天羽瞳孔一缩,自然清楚这个“他们”指的就是朱王,转着茶杯若有所思:“确实像他们会干的事情。” 两个女人心照不宣地互换了神色,同时终止了这个不应该深入讨论的话题。 同一时刻,双月城西边的思月楼前,朱厌从自己的鸾鸟上一跃而下,直接走进了四姐朱滢的房间。 正在远远眺望对面江月楼的朱滢头也不回地道:“七弟,苍清说他们没有找到那盏烛台的下落,只是在水下意外发现了那个劫走玄王的女人,她一个人昏死在水底,正好被三世子撞见就带了上来,现在又摔伤了脑子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鬼扯吧。”朱厌一个字也不相信。 朱滢也发出一声冷笑,郁闷地揉了揉自己的眉角:“鬼扯是鬼扯,可我们又不能潜到那么深的地方,只能听他们鬼扯了。” 朱厌回忆着那一战,不甘心地道:“那个女人前不久还和高靖舒一起在鬼封村,怎么会好好地差点淹死在镜渊水底,他们没提高靖舒?” 朱滢倒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们是一伙的,既然那个女人能先出现在鬼封村,后出现在镜渊水底,那高靖舒肯定也在,我看那盏烛台多半已落在了高靖舒手里,这要是被天机院知道,她那个神远将军的三弟肯定是要挨罚的。” 朱厌顺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了窗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那四姐的意思是……” “抢人。”朱滢没有半点掩饰,仿佛是在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顺手沾着茶水给指明了路线:“不管那个女人最开始是谁抓的,只要最后把她交给天机院的人是我们就好,这事你去办吧,手脚干净点,别被人抓住把柄就行。” “知道了。”朱厌淡漠地接话,姐弟俩再无半点交流,关门离开。 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两边人马维持着表面和谐,各怀心思。 苍清反复检查从双月城返回帝都的路线,给沿途自己的守军和家臣们传信叮嘱。 朱滢也在看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路线图,试图找到最合适的地点动手抢人。 就在两人绞尽脑汁提防对方的时候,一道命令从帝都传来,猝不及防地终止了她们的小心思——天机院的扶桑长老即将抵达双月城,他会亲自将云钰押送回帝都。 苍清哑然失笑,直接扔掉了手里正准备写信的手。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似乎都能隐约察觉到对面思月楼里的朱滢和她不约而同地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她若有所思地和刚刚走进来的天羽说起话来:“半辈子没离开过羲和城的大长老都不远千里地过来了,那个中原昆仑山的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天羽已经换好了一身铠甲:“城主听到这个消息,连夜新空了一家客栈要专程接待扶桑长老,我们也得尽快安排人过去保护才行,朱王亲自给他准备了朱雀鸾鸟,今晚就能到。” 苍清似乎更好奇云钰的身份,天羽则有些心神不宁:“阿清,三公子这几天……是不是和她走的太近了?” 苍清回忆着弟弟梦游一般的神态,想起这几天还算和谐的相处。 云钰年纪不大,到底是昆仑山弟子,经常以御剑术游历四方,算是个古灵精怪颇有阅历的女子。 而她那个号称冠勇三军的弟弟,不仅实打实一门心思专注自身的修炼,所处的军营里更是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男人。 这样两个人撞在一起,她是真的担心弟弟会被那种花言巧语的家伙哄骗。 苍清揉了揉脑袋,叹了口气低声提醒:“放心,三弟应该知道分寸。” “他最好是知道,不要落人话柄。”天羽叹了口气,点头离开。 苍清前脚踏入镜月楼,后脚就看到朱滢笑眯眯地跟了过来。 她环视了一圈,拖着腔调不怀好意地调侃:“阿清啊,我听说神远将军最近和那位姑娘走得很近呢,可别被人家迷住拐跑了才好呀。” 苍清才不会惯着朱滢,当场嘴不饶人的讥讽回去:“我那木鱼脑袋的弟弟哪懂这些,倒是七公子这几天可是往我们那跑得勤快,对一个逃犯嘘寒问暖分外关心呢。” 两个女人同时笑了起来,虽说各自都没什么好感,还是表面客气地坐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第47章 扶桑长老 苍穹回到那间客房前,感觉抬起推门的手有那么一丝微弱的颤抖。 云钰没有像之前那样懒散的躺在床上和他赖皮,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天机院的扶桑长老要来,此刻的她坐立不安的绞着手,一直到他走到面前才发现。 “现在知道害怕了?”苍穹的语气很平淡,看见云钰飞速地低头回避了他的目光。 不知为何,他竟然伸手摸了摸对方还缠着纱布的脑袋,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别装傻了,大夫都说你没什么大事。” “你知道我是装的?”云钰无精打采地回话,终于不想再演戏了。 “现在害怕,太晚了。”苍穹坐在她面前,认真地道,“一会扶桑长老来了要见你,他乘坐的朱雀鸾鸟是朱王以神君之力饲养的,它们比一般的鸾鸟快上许多,如果是用它把你带回帝都……” 苍穹顿了顿,看见云钰拉着脑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叹了口气:“那就算高靖舒回来也救不了你的。” 云钰苦着脸,心一点一点的紧缩,犹如芒刺在背。 一晃十天过去了,那只偷偷放出去的小纸人杳无音信,也不知道是没找到高靖舒,还是半途自己就挂了。 那么自信满满的冲它挥拳,结果一去不复返了! “云钰,你要是想活命……”苍穹压低声音。 他犹豫了一会,似乎知道这些话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但还是忍不住继续又道:“你要是想活命就必须和高靖舒撇清关系,然后老老实实交代玄王的下落。” 云钰奇怪地看着这个忽然给自己提意见的人。 苍穹蹙眉沉思,垂下了眼眸:“他们好像并不想杀你,如果能坦白从宽,或许不会太为难你,我也可以……” 他顿住了,云钰不解:“可以什么?” 苍穹还是把那句“我也可以为你求情”强行吞了回去,改口:“我也可以帮你和上面解释,高靖舒是主犯,你要是能帮我把他抓回来,或许可以戴罪立功免除死罪。” 云钰瘪瘪嘴,对他的提议半秒也没有考虑,自言自语地回道:“他们不是不想杀我,他们是把我错认成了别人,要是发现我不是他们要找的人,立刻就会变脸的。” “哦?”苍穹一惊,这件事他倒是没听说过,“天机院确实反复强调要活捉你,但并没有解释缘由,果然是另有隐情。” “喂……”云钰拖着凳子往他身边凑了一步,整个人都快要贴在他的身上。 苍穹脸颊微微一热,不等他下意识的避开,云钰已经一把抓着他的手臂哀求:“三公子,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们的皇帝是假的啊!” 话音未落她就被苍穹捂住了嘴,三世子面容大变,第一时间起身检查了全部的门窗,然后才紧张地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云钰挺直腰板,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玄王确实是被我们救走的,北方天柱就是他发现皇帝是假的之后,为了防止玄武神君重蹈白虎神君的覆辙,主动召唤其撞击天柱受伤陷入沉睡的,你要是不信,我带你回去见玄王殿下,你自己亲自问他好了。” 苍穹张了张口,有一刹那的精神恍惚,因为过于震惊半天没说出话。 云钰的眉头紧蹙成一团:“我们是敌人,我本来不该告诉你这些事情的,可我看你单纯善良,也不想你以后被人算计吃亏,别看我年纪比你小,我可是在中原战乱里长大的,后来御剑术初成几度下山游历,见过太多太多居心叵测的人了。” “你这个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肯定身边也全是那些阿谀奉承挖空心思想巴结你的人,你们的皇帝是假的,你千万不要太相信上头的命令,谁知道那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云钰。”苍穹只是缓缓站起了身,犀利的眸光紧紧逼视着她,瞳孔骤然紧缩,“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你要是想活命,以后都不要再说那种话了。” 他转身走出房间,仿佛多待一秒都会全身止不住地冒冷汗。 江月楼前已经备好了马车,除去他们自己的家臣,朱王的七世子朱厌也早早地过来等着了。 苍穹心神不宁地和他寒暄了几句,等到黄昏降临才不得不将云钰从客房里带出来,准备押往镜月楼面见扶桑长老。 这条路很短,整条大街一片死寂,在他的精神凝聚之前,马车就已经停在了镜月楼前。 左右队列了两排严阵以待的守卫,他的二姐苍清和朱王的四小姐朱滢同时走出来迎接,又各自吩咐自家的人将附近全部包围了起来。 苍穹转身撩开马车的帘子,她的目光近似空洞地望过来,褪去了这几日的调皮耍赖,像个犯了错紧张的小姑娘,全身不自禁地微微颤抖。 她的脸在绚烂的黄昏余晖下惨淡苍白,竟然让他也有几分担心起来。 他甚至能听见她的心脏发出剧烈的咚咚声,就像那天在镜渊的水底,濒死的女人紧贴在他的胸膛,发出的声音。 清晰,沉重,又让他燃起了一抹前所未有的莫名情绪。 他紧扣着云钰的手腕,竟然鬼使神差的有了一秒的迟疑。 气氛顿时凝滞下来,苍穹的眼神却在这样令人窒息的环境里有些涣散,他背着所有人深深吸了口气,意图平息胸口突如其来的混乱。 他竟然有种奇怪的直觉,感觉身后镜月楼里的扶桑长老,真的透出一股让他极为不适的危险。 云钰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不等她回过神来,下一秒她就被三世子强行带下了马车。 这个人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先是和苍清朱滢打了招呼,随后押着她走进镜月楼。 大堂里等着的是扶桑长老的近侍,身着兽面人身的青衫大袍,戴着一个金色的威严面具,两人一左一右从苍穹手里接过云钰,对他微微颔首致谢。 苍穹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第48章 五芒星印记 整个走廊都没有点灯,只有最里面有昏暗的光线从纸窗里透出。 近侍为她拉开了门,那位来自天机院的扶桑长老正站在前方等他。 云钰的心咚咚直跳,不知为何,她竟然感觉朦胧烛光下站立的人影有几分眼熟。 “湘灵。”扶桑长老也戴着黄金面具,出口的声音和当日踏星台上的人一模一样。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一退步直接撞在了门上,本就受伤的脑袋“嗡嗡嗡”炸响。 “湘灵……”扶桑长老大步走来,即使隔着面具看不到脸,她却能从对方的动作里感觉到一种急切和担心。 他温柔地搀扶了一把,心疼地道:“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快坐下我看看有没有磕着伤口。” 云钰惊疑不定的被他扶着坐了下来,怎么回事? 三世子说这个人是天机院的扶桑长老,长老不都应该是那种德高望重的长者吗?为何会如此不顾礼数,仿佛只是尽心尽力地想照顾她? 这个人的手像死人一样毫无温暖,很轻很缓地检查了她的伤势,最后才放心地松了口气:“还好没什么大事。” 云钰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扶桑长老,真的有一种奇怪的熟悉袭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揭开那个黄金面具。 扶桑长老却在同时往后退了一步,语气里有几分惊喜:“湘灵,你记得我了?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让你看到这张脸,我的力量太虚弱了,再一点时间,等我恢复如初,我一定会亲自站到你面前,让你好好看看我。” 她根本就无法理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脑子清醒过来之后触电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因为恐惧大跳着往房间的角落里缩去。 扶桑长老转过脸,那副黄金面具在昏暗的烛火下闪烁着让人不适的光泽。 他却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继续安抚:“湘灵,你别害怕。” 云钰的呼吸骤然急促,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零散的飘过,内心深处更是涌起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哀伤,仿佛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就要冲破胸膛:“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湘灵。”扶桑长老还是低念着那个名字。 就在他准备走向云钰的一瞬间,原本昏暗的房间忽然被一抹明艳的火焰照亮,旁边的窗子“轰”的一下摔进来一只鸾鸟,顿时它羽翼上的火光就点燃了窗帘。 “阿钰!”下一秒,一个意料不到的声音从鸾鸟身上传来。 高靖舒提着雪主剑,就那么横冲直撞地控制着一只鸾鸟砸进了这个房间! “大、大狐狸?”云钰呆在原地,完全不知道眼前这惊魂一幕到底怎么回事。 高靖舒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雪主剑直接挑断了缠在她身上的雷云环,来不及解释只能催促,“快走!” “小心!”就在他转身的同时,云钰低呼提醒。 扶桑长老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宽大的青色法袍用力一挥,那些火光化作无数危险的小箭朝他砸来,好在雪主剑也迅速结起强大的剑气屏障,直接将所有的攻击挡下。 “高靖舒。”扶桑长老认出了这张脸,黄金面具下唯一能看到的灰色瞳孔微微一凝。 他看着地面上那只脑门还贴着小纸人的鸾鸟,赞许地笑了:“为了救她直接操控了一只鸾鸟杀到我面前,好胆魄。” 熟悉的声音…… 高靖舒被这个声音惊得心跳都停滞了数秒,雪主剑调转角度指向对方:“你到底是谁?” “都三次交手了,你还在问我是谁。”扶桑长老嘶哑的笑起,随即再次挥袖振出一道恐怖的灵力,像刀刃一般朝他击来。 这个动作,和一百年前紫极大殿上的星耀皇帝一模一样,也和几个月前踏星台上的神秘男人一模一样! 但这一次高靖舒沉着冷静地接下了幻化的刀刃,雪主剑的光芒在他掌下暴涨,纯净的白色比满屋的火焰更显明亮。 “嗯?”扶桑长老忽然顿住,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然后迅速的转化为阴霾,“雪主……白麟的佩剑怎么会在你手中!” 高靖舒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但此刻的他完全不敢有丝毫分心,一边护着云钰,一边谨慎地盯着眼前忽然间扶额大笑的扶桑长老。 对方的手指向雪主剑,目光则一眨不眨地落在了剑格处那个陈旧的红色雪花上,语气带着颤抖和愤怒,斥问:“红雪花……湘灵,你把那朵红雪花送给了白麟?” 云钰不明所以,但她知道这句话是在质问她。 “那是你最喜欢的发饰,是你师父亲手做的,你……送给了他吗?” 扶桑长老灰色的瞳孔其实并没有眼珠,但那样目光哀伤的目光却让云钰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分明什么也不知道,却真的感觉内心深处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涌动,好似那些陌生的名字和自己之间有着一条看不见的引线。 房间里的骚乱很快引来了别人,高靖舒虽然心中不解,但也清楚这种时候必须立刻撤退,否则等苍王、朱王两边人马发现自己,他就再难带着云钰逃走。 “阿钰……”高靖舒冷静地给她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他平举的雪主剑上,心照不宣地点了一下头。 高靖舒深吸一口不再犹豫,直接掀翻了房间内的所有桌椅一起攻向扶桑长老。 那个人巍然不动的站着,青色的大袖子在挥动之间就能将砸到眼前的东西碾碎成粉末。 他一边进攻,一边也在找角度准备撤退,两人不约而同的绕到了被砸坏的窗子前。 雪主剑将全部力量汇聚在剑尖,挑起鸾鸟羽翼上的火焰化作一道利箭朝扶桑长老刺去。 扶桑长老还是一动不动,当他以同样的动作将火焰也湮灭成灰之后,倏然察觉到另一束刀气从下方刺来。 再定睛望去,窗子前只有云钰手持雪主剑的身影,高靖舒如鬼魅一般已经掠到了自己眼前! “你们……”扶桑长老反应不上,往后大退了一步。 高靖舒袖间落下一柄银色小刀,直接将那副黄金面具砍成两段! 面具“啪”地掉在地上,露出的却是一张已经被磨平五官的无脸人,灰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高靖舒,有一抹金色从瞳孔深处溢出。 危险…… 本能清晰地在脑子冒出这两个字,高靖舒却抑制着本该闪躲的本能再次从袖中落下一把银刀。 有一种直觉,让他毫不犹豫的抬手朝着胸膛的地方拼尽全力地划去。 青色的法袍被割出一道口子,银刀划破了皮肉,却没有沾染丝毫的血污。 高靖舒呆在原地,因为过于震惊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处在一个极端危险的环境里。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扶桑长老心口处一个金色的五芒星——那是帝王之血的印记,只有继承了帝王之血的皇帝才会在心口处出现金色的五芒星! 这个印记,能以绝对至高无上的权力将四灵神君封印,命令其陷入沉睡。 不可能! 五芒星印记是皇室代代传承的,先皇死去才会直接出现在继任者心口,为什么扶桑长老的身上会有这种东西? 扶桑长老冷笑起来,这个距离下他几乎可以轻而易举的捏碎眼前人的脑袋。 他微抬了一下手,想终结这场可笑的闹剧。 也是在这一瞬,云钰提着雪主剑护在了高靖舒面前。 扶桑长老一瞬间茫然停住。 她直接将高靖舒拉回了身边,反手一道剑气贴着扶桑长老的脖子砍落。 第49章 一定要杀了他 心底有个声音如山洪决堤般灌入了她的脑子——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剑气割断了脖子,扶桑长老的脑袋直接掉在了两人脚边。 整齐断裂的伤口处根本没有一丝血流出,甚至他的身体都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他弯下腰,捡起自己的脑袋尝试接回去,又发现伤口被一层淡淡的白光覆盖,呵呵冷笑:“不愧是白麟的雪主,这具身体算是彻底废了。” 云钰倒抽了一口寒气,这么多年勤于练剑的手腕居然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这些年她经常下山游历惩奸除恶,但不到万不得已,她很少对敌人动过杀心。 为什么? 为什么刚才那一刻她会如此强烈地想要杀了扶桑长老,甚至在她脑子清醒过来之前身体就毫不犹豫地动了手? 不仅杀了他,甚至是毫不犹豫的砍下了脑袋! 云钰剧烈的一颤,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这个人不仅熟悉,更让她感到内心有一种无端的哀伤。 仿佛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无法看清。 那个脑袋被他重新扔到了地上,灰色的双眸依然看着两人,竟然还在呢喃说话:“五千年了……湘灵,五千年过去了,你还是提剑要来杀我吗?” 云钰努力想冷静下来,脑子却乱成一锅粥。 “呵呵,不要紧。”地上的脑袋继续发出声音,“我原谅你的一切。” 房间的火越烧越旺,阴差阳错地阻拦了外面想要冲进来的人。 “走。”高靖舒眼看形势越来越焦灼,此刻也来不及再管眼前诡异的一幕。 他拉着云钰大步跳到窗边,看着楼下围过来的大批人马:“阿钰,用御剑术往镜渊方向走!” 雪主剑冲出镜月楼腾空而起的刹那,已经注意到两人的朱厌跳上自己的鸾鸟毫不犹豫地追击。 苍穹微微一惊,随后竟是奇怪的松了口气,但也立刻跃入雷云之上,跟着剑芒消失的方向追去。 苍清冒着大火一把推开了房间门,又被内部熊熊烈火逼得不得不退步,朝身后的朱滢厉声喝道:“这是鸾鸟的羽翼烧起来的火,先把你们的火灭了,要不然一会整条街都要烧起来!” 朱滢暗骂一声,只能先掉头命令自己人赶紧出去灭火。 苍清被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才走进那个半边墙壁都已经毁坏的房间。 这一眼看得她心惊肉跳,瞬间捂住了嘴,在热火中冒出一头冷汗。 扶桑长老……被杀了? 下一秒,她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胸膛上,看着心口处那个金色的五芒星印记,感觉自己的心也瞬间停滞。 在她凝视五芒星的同时,掉在地上的头颅也在看她。 苍清是在片刻的震惊后冷静下来,立刻伸手将衣襟拉好,掩住了那个绝对禁忌的印记。 直到这一刻她才低下头看到了脚边的脑袋,被那束灰色的目光看得宛如冰封。 苍清的心如坠深渊,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御剑术的速度会受剑灵的影响,而雪主剑只片刻之间就带着两人来到了镜渊。 高靖舒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雷云和鸾鸟,指着下方的万丈深渊冷静地道:“阿钰,我们得跳下去。” “跳下去?”云钰紧张地看着脚下。 不等她犹豫,高靖舒按着她的脑袋抱入怀里,直接将雪主剑收回,潮汐之石的蓝光像一层轻纱依附在两人的身上。 下沉了很久之后云钰才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这次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不仅能自由地呼吸,声音视线也完全不会被影响,甚至连第一次那种刺骨的冰寒感都消失不见了。 高靖舒如获至宝地把她抱在怀里,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们重新落在了那片光洁如镜的水底,高靖舒勾起一层法术的屏障,然后两人才像散架的木偶不约而同地躺倒在地上。 半晌云钰转过脸好奇地看着他,问道:“大狐狸,你怎么找到我的?” 高靖舒笑眯眯地坐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纸人扔给她:“这是你放出来的吧?” “啊——”云钰一把抢了过去,宝贝一样地捧在手心里,“小纸人!是那天我放在茅房里的那只小纸人!” “茅房?”高靖舒嘴角一抽,尴尬地指着小纸人上黄色的污垢,想起自己第一次发现它时候身上怪怪的味道,僵硬的问道,“你把它放在了茅房?” “只有上茅房的时候他们才不会盯着我嘛。”云钰脸一红,小声为自己辩解。 高靖舒嫌弃地把那个小纸人从她手里捏着扔到另一边,憋着笑骂道:“那你还宝贝一样地捧着,脏不脏。” “它救了我。”云钰不管不顾地又捡了回来。 高靖舒觉得有点好笑:“我在城里转了几天找你,意外发现了这只小纸人,这段时间一直下雨,它沾了水之后跑得特别慢,我这才通过它的路径大概知道了你的下落。” 云钰感激地看着小纸人,嘀咕:“真是辛苦你了。” 高靖舒被她的动作逗得直笑:“镜月楼虽有双王两批人马在守卫,但没有雷电之力我还是可以硬闯的,所以我就抓了一只鸾鸟找准你的位置直接撞了进去,那玩意羽翼带火,只要火烧起来,我就能趁乱救你。” 说到这里高靖舒奇怪地看着云钰,这才注意到她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问道:“你脑袋怎么回事?” 云钰凑过来,一脸嬉笑地回道:“大狐狸,那个小世子看着威风凛凛的样子,其实单纯得像只小白兔一样,我稍微摔了一下他就以为我摔傻了,这几天都没有一直审问我了哎。” 高靖舒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不知为何有点莫名其妙的不高兴。 “还好那是一只小白兔,要是像你一样的大狐狸,我肯定要吃苦头了。”云钰美滋滋地说话,瞥见大狐狸的眼睛像冰刺一样望着自己,顿时让她后背一凉。 “脑袋。”高靖舒面无表情地指着她头上的纱布,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别摇头晃脑的,一会晃着伤口真的会变傻的。” 第50章 他到底是谁? 高靖舒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布,认真检查伤口后才又从袖子里取了药重新包扎,忍不住骂道:“你装傻就装傻,也不用真把自己摔得这么严重吧?” “这个不是装的。”云钰连忙解释,摸了摸至今还很疼的后脑勺,“他知道我在装病,故意找了两个大夫说是要给我扎针驱寒通血气,我赶紧跳起来想找借口糊弄过去,大概是起得太急,忽然眼前一黑就摔倒了,我要是真的想装,肯定得找个安全的平地摔呀,怎么可能朝着床榻砸,差点把脑袋都砸开花了。” 高靖舒听着她的碎碎念,冷哼一声熟练地给她揉了揉穴位按摩起来。 云钰舒舒服服地闭眼,夸赞:“你比那两个大夫手法还精湛嘛,这几天换药换得我好痛。” “你也是命大,正好摔下去旁边就有大夫给你止血包扎,要不然那么大的一道口子,真是不死也要残废了。”高靖舒看似漫不经心的说话,眼里却有毫不掩饰的后怕。 云钰坐起来,内心又有一抹奇妙的熟悉感涌来,想起刚才那个神秘的扶桑长老,后背一阵阵发凉:“大狐狸,那个人好奇怪,我砍下他的脑袋……他竟然还能捡起来!” 高靖舒的手微微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阿钰,他的五官除了眼睛全部被抹平了,那应该是个死人,很可能已经死了很久了,天机院的四大长老之一,竟然是个死人?” 云钰被他一番话吓得一哆嗦:“他的手真的好冷,一点温度都没有,可你说他是死人……不会吧,我听说天机院的权利很大,那么重要的席位如果是个死人,不可能这么久不被发现的。” 高靖舒沉思片刻,强抑着内心各种纷乱如潮的可怕猜测,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继续说道:“扶桑长老心口有一个五芒星的金色印记,那是帝王之血的象征,帝王之血的印记会在先皇驾崩之后,直接出现在继任者的心口,扶桑长老身上竟然会有那种东西,难道说……他是某个死去的皇帝?” 云钰的脑袋里正在飞转,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仿佛终于能在一百年的黑暗里找到些许明光,高靖舒用力咬牙:“阿钰,我有个想法。” 云钰有些莫名的紧张,有些心虚地往后缩了一步:“你想做什么?” “抢人。”高靖舒一本正经地坐直身体,在她目瞪口呆的视线下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们得把他抢回来,这样才能确认他的真实身份。” “怎么抢啊?”云钰直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要是个大活人你还能威逼利诱,可他已经死了啊,我们自己逃跑都够呛,还要怎么扛着一具尸体逃跑?” “抢脑袋就行了。”高靖舒笑眯眯的,还用双手按住她的脑袋左右晃了晃,“只要把那个脑袋抢回来,我就有办法恢复他的原本面貌,又不重,随便找块布包着就能提走。” 云钰脑补着那个诡异的画面,眉头拧成一线,从他手里挣脱,“别晃我的脑袋了。” 高靖舒温柔的看着她,抱着她的脑袋轻轻的按摩。 云钰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紧张地道:“大狐狸,那两个烛台去哪了?” 他这才拉着云钰站起来:“阿钰,镜渊竟然还有一处更深的地方,要从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才能下去,我把两个烛台放在那里,师兄在帮我保护它们。” “你好大的胆子,不怕弄丢了?”云钰埋怨了一句,收获了一个龇牙咧嘴的嬉笑。 “放心,镜渊的深度差不多已经是苍族能潜入的极限了,要不然你以为那位二小姐为什么好端端把她三弟从雪山喊过来支援?” “那只小白兔有那么厉害?”云钰小声嘀咕,“可他被我骗的团团转哎。” 高靖舒翻了个白眼:“人家懒得和你折腾罢了,本来通缉令就写着活捉,不然你以为他们不想直接电死你算了?” 云钰不由自主地想起前几天那个噼里啪啦电闪雷鸣的茅房。 “眼下扶桑长老被杀,你还被我救走了,上头怪罪下来他们一个都跑不掉,这会肯定忙着撇清责任呢,绝对没那闲功夫再来找烛台了。” “嘿嘿。”高靖舒对她坏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叮嘱,“你先好好休息一会,现在双月城肯定乱成一锅粥,我们得找机会溜回去抢人才行。” 第51章 阴谋的开端 如他所言的那般,此时的双月城风声鹤唳,气氛阴霾的令人窒息。 朱滢面色铁青地清点着自己的鸾鸟,几个家臣更是大气不敢出地跪在一边。 在反复确认了几遍之后,朱滢终于失态地大骂了几句:“你们干什么吃的,总共就带了三十只鸾鸟过来,竟然也能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偷走,还直接一头撞进了扶桑长老的房间里,差点把整条街都烧起来,现在扶桑长老被杀,逃犯被劫走,烛台也没找到,你们让我回去怎么解释?” 家臣自知理亏也不敢争辩,这时候有人过来汇报:“四小姐,苍王二小姐请您过去。” 朱滢远远地眺望了一眼灭了火后还在到处冒烟的街道,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四姐。”朱厌也回来了,但他第一时间支退的所有人,给她递上了一份灼烧着朱雀火焰的信笺。 朱滢先是一愣,随即一惊。 两人回到房中后她才小心地打开,低呼:“爹送来的信?扶桑长老昨晚被杀,就算消息已经传回了帝都,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家书送到我们手上来了?” “不知道。”朱厌如实回答,显然是已经知晓了家书的内容,“虽不知父亲用了什么方法这么快给我传信,但信笺上的朱雀神君之力是无法伪造的,据说是祝融长老连夜找了爹,只说让我们千万不要触碰扶桑长老的遗体,让苍族把人送回去就行。” 朱滢的手蓦然紧握:“也就是说……这是祝融长老的意思?” 朱王这些年之所以能力压苍王,甚至隐隐有了取代首席之位的架势,背后这位祝融长老可谓功不可没。 为了防止四王有意勾结,天机院四位大长老的真实身份一直是不对外公开的谜团。 也不知道父亲用了什么手段拉拢了这位祝融长老,经常在关键时期给他们暗暗传达指示。 朱滢将家书认真再看了一遍,看到最后,心里有什么惊恐砰地炸开。 她赶紧强迫自己定神:“祝融长老要杀她……你有把握吗?” 朱厌转着手里的剑,面无表情:“三公子不插手,偷袭应该能行。” 此时门口又传来了下人的通报声:“四小姐,苍王二小姐又派人来请您了,说是关于护送扶桑长老遗体回帝都一事,要和您商量一下。” 朱滢和朱厌心照不宣地互换了一个神色,镇定自若地道:“苍二小姐办事我们自然是放心的,眼下鸾鸟烧毁了不少民房,我和七弟还得过去慰问一番,回去告诉苍二小姐,让她们的人自行安排就好。” “是。”门外的下人领命退去。 朱滢的心却止不住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连续喝了几杯水也无法压住紧张的情绪。 她直接点火烧毁了信笺,强自冷定:“总之先按信里说的办。” “好。”朱厌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仿佛信笺上的内容和自己毫无关系。 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又被喊住问话:“高靖舒和云钰找到了吗?” “跳进镜渊了。”朱厌很平淡的回答,“三公子追了下去,不过镜渊那么大,他一个人怕是不好追了。” 朱滢倒是颇为满意的笑了笑。 原本云钰落在他们手里是大功一件,现在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扶桑长老还被杀了。 虽说秋后算账他们一个都跑不掉,至少这到手的功劳算是彻底没了。 同一时刻,苍清坐在江月楼自己的房间里,倚着窗子神思游离。 扶桑长老心口上的金色五芒星印记…… 那无疑就是传说中的“帝王之血”印记,那是能够封印四灵神君、命令其陷入沉睡的至高皇权。 理智让她借口灭火支退了所有的人,独自一人走进那个还烧着熊熊大火的房间将砍落的头颅放回原位。 她用白布包裹好遗体,亲自带回了江月楼,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这个过程中,她始终感觉有一束阴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就算她表现得镇定自若,其实黏稠的冷汗早就沾满了双手。 随后,她两次命人去思月楼请朱滢过来,然而对方都找理由拒绝了。 若说害怕担责,扶桑长老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被杀,那家伙不会天真地以为躲着不处理就能免于责罚吧? 这种节骨眼上,她不过来装模作样地表示哀伤和愤怒,反倒避而不见,怎么想都应该是知道了什么秘密,故意避嫌。 苍清揉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朱滢知道扶桑长老心口上的秘密? 不,她应该不知道。 这可是能动摇皇权统治的大秘密,她一个庶出的四小姐如果都能知道,那必不可能安然活到现在。 那就是有人提醒了她。 苍清的眼眸一沉,嘴角竟然勾起一抹笑意。 是啊,她原本打算把朱滢喊过来,让她也看看扶桑长老身上的五芒星印记,要是真的触碰到什么危险的秘密,至少也拖上朱王的人一起下水,结果人家根本不上当。 “麻烦了啊……”苍清自言自语地吐出一句话。 天羽又从窗外跳了进来:“是麻烦了,他们跳进了镜渊。” “哦……”苍清有些心神不宁,“不好追了吧。” “真想追也应该也不难,三公子能让整个镜渊变成雷电池。”天羽倒是不这么认为,反而担心的叹了口气,“就怕他真的手下留情落人话柄啊。” “天羽。”苍清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两个逃犯身上。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淡淡笑起来,随手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糕点递过去:“尝尝,我做的。”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做糕点。”天羽嘴上喋喋不休了一句,还是接过来咬了一口,立刻露出她熟悉的嫌弃,劝道,“阿清,你还是放弃厨房吧,真的太难吃了。” “哈哈。”苍清托着下巴微笑,调侃,“再怎么难吃,你每次不也还是要吃上一口嘛。” 天羽坐在她旁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难以下咽的味道:“扶桑长老这事怎么办?” “能怎么办,先把遗体护送回帝都呗。”苍清倒是出乎意外的冷静,冷静得让她自己也颇感意外。 她拿了一块糕点递上,目光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再吃一块呗。” “不要,太难吃了。”天羽皱眉拒绝,并没有留意到她脸上异常的神色。 第52章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帝都的命令很快传来,命苍清负责护送扶桑长老的遗体回羲和城,朱滢陪同,苍穹和朱厌则继续留在双月城找寻烛台的下落。 这个命令在她的预料之中,也确实合情合理。 今天一早,安置着扶桑长老遗体的马车就从江月楼出发,一行人要从城东绕到城西,换朱王的鸾鸟回去复命。 已经风声鹤唳几个月的双月城迎来了史上最死寂的一天,百姓们一个个关门关窗,根本不敢冒头看热闹。 “天羽怎么没在?”苍穹在江月楼前为二姐送行,扫了一圈四周却没有看到家臣天羽的身影。 苍清笑吟吟地摆手,看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我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私事,托她去帮我处理了。”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事比护送扶桑长老更重要?”苍穹不满的嘀咕了一声,收获了二姐一个重重的拍肩,“女人的私事可是很重要的!” 苍穹咧咧嘴,叮嘱着守卫和家臣务必一路小心。 苍清坐在马背上微笑看着弟弟,那天他空手而归的时候她就知道是弟弟故意放了水,换做从前她肯定得阴阳怪气的挖苦,但这次,她罕见的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苍清直到临走才蓦然收敛了笑意,低声:“三弟,自己保重。” 他似乎听出了二姐语气里微微的哀伤,但抬眸望去的时候马车已经往前拉动。 此时在另一条街的角落里,高靖舒和云钰也在大气不敢出地盯着慢慢走来的队伍。 双月城并不大,走过三条街就能到达朱王四女所在的城西。 那里有三只朱雀鸾鸟,二十只普通鸾鸟在静待出发。 “走。”高靖舒冷静地拉着云钰从旮旯角落里抄近路,“等他们坐上鸾鸟就不好追了,我们得在这条街直接动手抢。” 云钰大气也不敢出,来到星渊不过数月,她先后经历了劫法场,逃亡,被抓,逃脱,简直比她过去十八年的人生还要精彩。 当然,精彩的代价是危险。 就比如现在他们眼前的这支队伍,苍王的二小姐领头阵,青色的雷云在天空扑来,她的身后跟着几个鳞族的家臣,几十个身穿铠甲的战士左右护卫,怎么看他们都很难下手。 高靖舒手里的小纸人往四周分散跑去,悄咪咪地躲进了两侧的房子里。 “大狐狸,你到底准备怎么办?”云钰有些沉不住气。 高靖舒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前面二十米外的一家铺子:“那是一家卖粮食的米铺。” 云钰不明所以,看见一只小纸人敏捷地从窗子里爬了上去。 等到马车走到门面前之后,忽然间几百袋面粉从天而降,呛得一队人马眼前一花纷纷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竟然是这么简单直接的小手段? 简直和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 高靖舒已经提剑绕了出去。 苍清眉头一簇,她本是有几分神思游离的想着别的事情,一定睛眼前莫名冒出来无数白色粉末。 不等她看清楚漫天飞的到底是什么玩意,余光已然瞥见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左侧飞奔而来。 下一秒,苍清手里的长枪搅动着雷云,暴雨“唰”的一下将面粉搅成面糊,粘稠得沾了一地。 高靖舒看都没看她,手指继续控制着放出去的小纸人。 紧接着,大米、黄豆一袋袋地被扔了出来。 那些小小的米粒豆粒带着他的灵力宛如炮弹一般砸来,让从没见过这种三教九流的战士一时手足无措,慌乱踩过去脚下还要打滑。 “啧……”躲在暗处的云钰率先发出了一声嫌弃,没想到这种简单的手段竟然如此立竿见影。 小纸人在店铺里一闹,伙计们还以为大白天闹了鬼,毕竟谁也没见过食物自己飞上天,晃悠悠地转了几圈之后往街上砸了过去。 紧接着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全部都飘了起来,还有几把菜刀长了眼睛一样“唰”地砍在柱子上。 “鬼……有鬼啊!”掌柜的一声凄惨的哀嚎,再也顾不得外面是苍王二小姐,一个箭步冲出去抱住他们的战士哀求,“有鬼,救命,有鬼啊!” 死寂的双月城在短短几分钟之后变得一团混乱,这条街的全部人都被房间里漂浮的小纸人吓得面无血色,一个个跑到街上抱团取暖。 但苍清可不会被这种东西唬住。 她翻身下马,那柄长枪只在瞬间的停滞后精准地朝高靖舒刺来,接着被雪主剑格挡震了回去。 高靖舒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还是目光严厉地扫了一眼那个安置着扶桑长老遗体的马车。 也正是这一眼让苍清微微迟疑,又想起了那个不该被看到的五芒星印记。 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在脑子清醒过来之前,手上的动作便慢了几分。 高靖舒也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箭步冲到了马车上,一剑砍破车门,两剑撕裂白布,第三剑就已经勾着扶桑长老的脑袋提到了手里。 “高靖舒!”苍清厉声呵斥,但却站在原地未动。 高靖舒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意外看见了遗体旁边的踏雪剑,连忙一起顺手带了出来。 一直到他跳下马车,苍清手里的长枪才贴着脸颊刺来。 高靖舒侧身避过,瞥见青色雷云里闪烁的电光,有些意外为何这个人迟迟没有动手进攻。 苍清的心底在飞速斟酌着什么事情,紧接着一道雷电直接砸在了马车上,连带着扶桑长老的遗体一起烧了起来! “你……”高靖舒错愕地看着她。 苍清的目光比雷电更加锋利,咬牙:“那个东西要是被人看到……整个双月城都要陪葬吧?” 高靖舒愣在原地,和这个提枪指着自己的对手心照不宣地互望着彼此。 刹那间,他心下雪亮:“你也看到了?” “他到底是谁?”苍清搅着电闪雷鸣阻隔了全部人的视线,看似是在和他恶战,语气一点点加速,“金色的五芒星印记,帝王之血的象征为何会出现在扶桑长老的身上?你冒死也要来抢他的首级,莫非……发现了什么?” 高靖舒装模作样地和她缠斗,尽可能地用最简短的方式解释:“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可以肯定,羲和城里的皇帝是假的!一百年前开始就是假的!” 苍清倒抽一口寒气,她在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之后,又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高靖舒不想和她多做纠缠,雪主剑挑开长枪,但也没有伤她,甚至是焦急的催促:“你要是信我,现在就别拦我。” 苍清犹豫了一瞬,鬼使神差地让开了一个身位。 高靖舒一喜,擦肩而过的刹那又低声提醒:“你看到了那个东西,小心他们会对你不利!” 话音未落,人已经趁乱逃走。 高靖舒一手提着扶桑长老的头颅,一手将踏雪剑扔给躲在暗处的云钰,急呼:“阿钰,御剑走!” “好!”云钰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顺利的把这个头颅抢回来,来不及细问什么,立刻跃上踏雪剑腾空而起。 也是在这一刻,另一片青色雷云追击而来。 高靖舒喘着粗气,已然感觉到这片电光中远胜苍清的力量,是被这边的混乱惊动,闪电般掠入战局的三世子苍穹。 “别和他打,往镜渊跑。”高靖舒一秒也不想恋战,他只想带着这个能揭开一百年谜团的头颅,快一点、再快一点地脱身。 第53章 逼上绝路 另一片青色的雷云追着两人而去,她知道那是三弟苍穹。 苍清默默站在原地,虽是故意放跑了高靖舒,但表面上还得装模作样地命人赶紧去追,自己也立刻提着长枪跟上。 “苍清!”绕过一条街,朱滢的声音忽然传来。 她从自己的鸾鸟背上一跃而下,听着远方传来的吵闹声,惊道,“出什么事了?” 苍清只简单地和她解释了情况,催促:“先追人……” 说罢她便不想再理朱滢继续大步冲出。 朱滢的目光锋芒雪亮,紧盯着她的后背嘴角微微勾起。 下一秒,又是一只鸾鸟从前方呼啸而来。 苍清疑惑地顿步,发现是朱厌提剑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危险……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苍清感到这两个平日里和自己假客气的人变得极度危险。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武器,警觉地看着一前一后靠近自己的人。 “苍清。”朱滢眯着眼睛笑起,手下的火舌勾出长剑的轮廓,“可得把高靖舒抓回来才行,那家伙最近太嚣张了,到处惹事就算了,还连累我们挨罚。 话音未落,她手里的火焰之剑果然是冲着苍清砍来。 苍清凛然神色,雷电萦绕在枪尖艰难的闪避,然而只退了一步之后,朱厌的剑更加锋芒地从背后刺来。 鸾鸟的火焰在刹那间将整条街都烧了起来,遮天蔽日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你们……”苍清踉跄地靠在墙壁上,心中没有惊恐,没有意外,只有一种恍然大悟。 她在对方的步步紧逼下反而哈哈笑起,讥讽:“朱滢,你该庆幸那天第一个靠近扶桑长老的人是我,否则……现在被逼上死路的人就是你了。” 朱滢疑惑地顿了顿,想起那封一夜之间就送到自己手上的家书。 “四姐。”朱厌比她冷静很多,隐隐察觉到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直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低声催促,“动手。” 雷云和火焰轰然炸裂。 镜渊上空,御剑术被一道电光硬生生拦截,顿时整个镜渊的水面都哔哩啪啦地炸起电流。 云钰再抬眸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云中窜出,踩着一片雾气就那么站在了两人对面。 苍穹的脸色比天上的雷云还要阴霾,目光从高靖舒手里提着的那个东西上缓缓转向云钰。 不知为何,在看见她被救走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是默默松了一口气的,即使后来得知扶桑长老被杀,他也并没有很惊讶。 但是现在,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手下留情放走的人竟然胆大包天又回来了,甚至还抢走了那个被砍下的首级。 苍穹看着云钰,整个镜渊的水都在他的力量下电闪雷鸣,冷道:“给你机会不珍惜,那就不要怪我了。” 云钰似有所感,原来上次跳入镜渊后之所以能逃脱,是因为他并没有认真追击。 只要他愿意,一刹那就能将整个镜渊变成蓄电池。 但现在这个人认真起来之后,眼底那抹青龙影透出雪亮的光芒。 高靖舒直接将手里的脑袋塞到云钰怀里,也没管她瞬间倒抽了一口寒气,提剑反击。 两人在空中激烈地交手,苍穹微微一惊,感觉这个人和雪山初遇的时候判若两人,不仅力道更沉稳,呼吸也不再急促,连那些危险的电光都能被他巧妙地化解。 难怪父亲家书中会叮嘱他小心,原来天枢阁的剑术是真的名不虚传。 僵持不过几分钟,率先停下来的反而是略占优势的苍穹。 他是一瞬间被什么事情分了心赫然扭头,远远地往双月城的方向惊恐地望了过去。 远方,有一片青色的云正在散去,火光从下方照耀上来,染成一片刺目的红。 “二姐?”他呆滞地念出两个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 “二姐?”高靖舒本想借机击退他,听见这两个字强行收剑退了一步,想起刚才那个护送扶桑长老遗体的女子。 青云被风吹散,苍穹如光一般飞出,一眨眼就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他怎么了?”云钰惊魂未定地低问。 高靖舒按住心口,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快要跳出胸膛,有种不祥的预感让他果断放弃了逃跑,厉声接道:“追,追着他过去看看!” 双月城的一条街道上,朱滢正假意慌乱地散去鸾鸟的火焰,余光瞥见那束疾驰而来的人影,大声喊道:“三公子!快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二小姐追着人过去之后到现在都没回来!” 苍穹像一道电和她擦肩而过,终于在一片狼藉的废墟里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女子。 长枪掉落在她身边,数不清的白色小纸人零碎地洒落一地。 雨水冲刷着惨白的容颜,和淡淡的血腥形成鲜明的对比。 “苍清……”朱滢连忙跟了过来,不由捂住了嘴,“这是……高靖舒的法术?” “二姐?”苍穹急忙冲过去将她抱入怀中,“二姐,二姐!” 苍穹静静地坐在雨里,目光失焦地看着怀里已经冰冷的人。 他听不见周围的雨声,听不见慢慢靠过来的脚步声,只能听到耳边又传来二姐笑嘻嘻的声音—— “也该帮帮二姐了吧?一碗水要端平,不能偏心哦。” “镜渊的深处冷得像个冰窟窿一样,你二姐我怎么说也是个身娇体柔的弱女子。” “我可爱的好弟弟可是苍龙神君钦点的继承人呀。” “远道而来肯定饿了吧,好好休息,二姐亲自给你做好吃的去。” “三弟,自己保重。” 这个从小就喜欢捉弄他、调侃他,做些奇奇怪怪的食物一脸期待强行喂他吃下去的姐姐,从未如此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苍穹的脑子一片空白,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悔毒瘤般蔓延生长。 为什么要在镜渊水底救下那个女人? 不救她,扶桑长老不会来,他不来,就不会被云钰所杀,一切都不会发生! 人越来越多地围了过来。 苍穹只是默默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姐姐身上,然后从地上捡起那柄染血的长枪。 “三公子?”朱滢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这个人根本没有理她,只是很平静地从她身边走过,随即又像光一样消失在视野里。 第54章 你姐姐不是我杀的 御剑术还在半空中就被一道雷电精准地击中。 这次连云钰被打得措手不及直接失去平衡坠落下来。 高靖舒连忙将她抱在怀里,两人重重地从空中砸在地上。 没等他艰难地坐起来,一柄长枪已经抵在了额心上。 云钰一惊,她甚至都没看清这个人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想去捡踏雪剑,又是一道雷电狠狠地砸落。 高靖舒和他四目相对。 相对于那柄冒着青色电光的长枪,此刻的他更加在意的是对方眼里的愤怒。 和片刻之前的冷漠不同,这次他眼里那条青龙影爆发着狠决的杀气,终于让他感觉到这个苍龙神君钦点的继承者有着远超常人的强悍。 但现在的高靖舒异常冷静,他甚至没有询问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那么和苍穹针锋相对地看着,一字一顿地吐出一句话:“你姐姐不是我杀的。” 苍穹脸色微变,枪尖已经刺破了额头皮肤:“何必此地无银,她身边只有你的法术。” 高靖舒看着他的表情,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纸人丢给苍穹。 “这种小纸人虽然是天枢阁的法术,但像刚才那样扔到城里引起混乱还行,直接用它们杀了苍王的二小姐?呵呵,你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起你二姐了?” 苍穹接过那只小纸人,发现上面的灵力确实不强。 “如今的四王,白族已灭,玄族则专注占星,朱族势力最强,但若论个人能力,苍族独当一面,让人敬畏。” 高靖舒毫不吝啬地夸赞,任凭额头的血顺着脸庞滑落。 他指了指被云钰抱在怀里的那个脑袋,认真说道,“扶桑长老被杀好几天了,你二姐是不是从来没让任何人靠近过他的遗体?甚至在我冒险过去抢夺首级的时候,是她主动退步才给了我机会,她不是我杀的,她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被别人杀了。” 苍穹的心咚咚直跳,目光却真的在这一刻迟疑的望向了云钰手里抱着的那颗脑袋。 高靖舒深吸一口气,直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配合我!你要是不想你二姐死得不明不白,从现在起就配合我!” 苍穹一愣,几人同时瞥见鸾鸟的身影朝这边飞来。 高靖舒根本没打算跑,在这样前狼后虎的绝境下孤注一掷地紧握他的手腕。 “你现在不帮我,他第一个要对付的人肯定是你!” 话音未落,鸾鸟的羽翼射出了火焰利箭。 朱滢远远地看见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不等她搞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云钰一跺脚抢过踏雪剑,急中生智朝着苍穹一剑刺去。 苍穹侧身避过,但这一剑其实并非要攻击他。 云钰脚下变换了动作,鬼魅般绕到他身后,踏雪剑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本来可以轻而易举的躲开,但他一动不动,任凭这个女人将长剑搭在他的喉间,对着大跳下来的朱滢厉声呵斥:“别过来,要不然我杀了他!” 还有这种好事? 这是朱滢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但就算两族关系势同水火,她还是不能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挥手让几只鸾鸟停在半空中虎视眈眈地盯着下方。 “别动!”云钰按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发现他真的没有反抗之后才默默松了口气,低喊,“大狐狸,别发呆了大狐狸!” 高靖舒连忙回到她身边,两人就这么拉着苍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城里的人渐渐追了上来,苍族的战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三公子被个女人提剑架在脖子上,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贸然出手。 朱滢不紧不慢地看着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心中也在快速思考对策。 她当然不觉得这位冠勇三军的三公子会这么轻易地被俘,但一想起前几天这个人对她很明显的照顾,又感觉眼前这一幕似乎合理起来。 色令智昏…… 据说这位常年在帝都城的三公子平日里只专注于修行,几乎所有的社交场合都是各处军营的训练馆,连那些门当户对的提亲都被他想都不想地一口拒绝了。 果然是长时间没接触过女人,一遇到这种伶牙俐齿满肚子坏水的小姑娘,才会轻而易举的沦陷吧? 三人一路退到了深渊处,高靖舒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雪主剑勾着灵力覆盖在身上,一手拉着云钰,一手扣住苍穹,低喝:“跳下去。” 朱滢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只象征性地让鸾鸟跟着在附近飞了几圈后就摆手放弃了追捕,她的理由也非常的合理——鸾鸟不能下水。 双月城一片狼藉散乱,屋瓦到处碎裂,百姓也惊恐地站在街上窃窃私语。 朱滢无视了全部人单独回到思月楼,像散架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连忙又起身去隔壁房间查看。 朱厌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但全身的皮肤都像炸裂一样根本止不住血,从床榻到地板,全是血。 “七弟……”朱滢连忙上前帮忙,看着一旁早就空了的几瓶止血膏,不由变了脸色,“伤得这么重,我让人先送你回帝都。” “我自己回去。”朱厌淡淡的拒绝,“这种伤一看就是出自他们的雷电之力,如果让别人送我回去会暴露的,四姐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啧,看不出来她那么厉害。”朱滢有些心神不宁,想起那个经常和自己作对的女人,忽然感觉一股寒意爬上后背。 朱厌也是目光一沉,看了一看旁边断裂的银剑:“幸亏四姐帮我牵制了她,要不然真的打不赢,三公子呢?” “被高靖舒带走了。”朱滢揉了揉眉头。 朱厌一愣,不解地问:“带走?带走是什么意思?” 朱滢简单地将过程转述,朱厌脸色铁青,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你要说他们自己逃走也就罢了,能活捉苍穹做人质?这绝对不可能的。” “也许是他自己愿意的呢?”朱滢意味深长地笑了,“这几天他对那个女逃犯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朱厌沉默着,人言可畏,无形的剑也能杀人。 朱滢陡然吐了一口气,喃喃:“反正上头追问起来就说苍清是高靖舒杀的,苍穹也是被高靖舒带走的,至于人家信不信,呵,其实也无所谓。” 第55章 他是我的皇兄 高靖舒再次回到镜渊的水底,不同的是这次苍王的三世子也在一起。 他带着两人从隐蔽的玉壁里一路下潜,终于来到了之前那个更为神秘的深渊前。 朱烨的魂魄安静地看着三人,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这次只是默默地守在两盏烛台前并未进攻。 “师兄,我回来了。”高靖舒先和他打了个招呼,眼里有欣喜。 而他身边苍穹的神情则比镜渊的水还要冷,警惕地看着这个和自己交过手的奇怪魂魄。 云钰赶紧将那个头颅塞还给高靖舒,还嫌弃地用他的衣服擦了擦手。 当他一层层打开白布之时,那是一张被磨平了五官只剩下双目的脸。 苍穹一惊,一瞬间脑子里冒起疑惑——这是谁? “这就是扶桑长老。”高靖舒从容不迫地解释,“我从你二姐手里抢回这个头颅之后,她立刻就将整个马车全部烧毁了,她问我——如果那个东西被人看到,整个双月城都要陪葬吧?” “那个东西?”苍穹不解。 高靖舒从怀中摸出小纸人贴在头颅的额心,手指开始沿着五官原有的缓缓拂过:“嗯,那个东西在遗体的心口处,可惜遗体太重了,我实在没办法把他整个抢回来。” “当时双月城一片混乱,如果真的被什么人看见传出去,几十万人都要为此陪葬,真让我意外,我以为你们那种养尊处优的人不会在乎普通人的死活,可她竟然一个人保护了遗体,一个人承担下了一切,让我敬佩。” 苍穹沉默不语,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嘻嘻哈哈的二姐也有一颗心怀苍生的心。 “你姐姐真的什么都没提醒过你?”高靖舒忽然又问了一句。 这倒是让苍穹一下子反应过来,脱口,“天羽……天羽不见了。” “天羽?”高靖舒当然不认识这个人。 苍穹目光颤抖:“是二姐的闺中好友,苍族的家臣,前几天二姐还准备让她陪我一起回帝都,结果被你搅了局,之后帝都命令二姐护送扶桑长老回去,但天羽竟然不在,说是有点私事让她先去处理了。” “哦?”高靖舒若有所思,“你二姐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缜密,或许你可以找天羽问一问,但是一定要小心,他们连二小姐都敢明目张胆地杀了,肯定很快就会察觉那位家臣不见了。” 被抹去的五官真的开始在他手指的牵引下慢慢恢复,然而越清楚,高靖舒脸上的神色就越震惊。 直到那张脸完整地浮现,他才不可置信地抱在眼前,呆呆盯着看个不停。 苍穹其实没有见过这个陌生的人脸,只是在看清楚之后后背莫名爬起一抹寒意,不由脱口追问:“这是谁?” 高靖舒整个人都是懵圈的,因为过于吃惊,他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半个字。 云钰急得一脚踹了过去:“你清醒一点啊,到底认不认识他?” “认识。”他低低回答,抱着这个头颅的手臂剧烈地颤抖,慢慢地把他放回到地面上,说出了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句话,“他是我的皇兄,一百年前的……星耀皇帝。” 镜渊的水底一片死寂,只有三人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心跳声仿佛要跃出胸腔。 “不会吧?”云钰倒抽一口寒气,“大狐狸,你再好好看看。” “我刺杀过他。”高靖舒立刻给了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别人兴许还能认错,星耀绝对不可能,我的那张通缉令就是他下令发的。” 两人皆是心中震惊,皇帝?一百年前的皇帝变成了天机院的大长老? “星耀是中宫皇后唯一的嫡子,虽然自幼就被作为储君培养,但他本人的武学功底并不优秀,他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打伤我。” “当年我就知道他并非本人,只是没想到他不仅被杀了,还被做成了这种东西。” 苍穹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仅凭一颗头颅和一个逃犯的一面之词,他实在不能轻信别人。 “三公子。”高靖舒也看出了他的顾虑, 他认真转过来对:“三公子,星渊的皇帝心口上都会有一个名为‘帝王之血’的五芒星印记,一旦获得印记,就相当于获得了能封印四灵神君、乃至是钦点四王继承人的能力。” “历朝历代只有皇帝一个人能获得此印记,直到去世才会传给下一任君主,你二姐就是看到了扶桑长老心口的五芒星印记才会被杀的。” 高靖舒一步一步走近他,神色严厉非常:“如果扶桑长老就是一百年前的星耀皇帝,那剩余的祝融长老、司秋长老、厉风长老又是什么人?甚至……如今羲和城里的星吾皇帝,究竟是谁?” 苍穹大退一步,想起之前云钰的话——“你们的皇帝是假的啊!” “不可能。”这样离谱的猜测只是在脑中闪了一下苍穹就立刻否认,“不可能,星吾皇帝已经继位二十四年了,他勤政爱民,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真的没有出格的举动吗?”高靖舒冷眼看着他,一字一顿地提醒,“二十年前白王守护的天柱出现了一条奇怪的裂缝,他只简单调查了几天就断言白王有异心谋反,前后不过两个月,白族就被灭了。” 苍穹还是不可置信。 高靖舒将地上的脑袋重新包好,又将那两盏烛台也一起放到怀里。 “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去绛雪谷见玄王,他正是因为天算之能察觉到了此事,为了不让玄武神君落入敌人之手,所以自行召唤神君之力撞塌了北方天柱,玄王就在我那里,我愿意带你去见他。” 苍穹一惊,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北地的大雪山里有一处极为神秘的雪谷,然而不知道为何,帝都明里暗里找了一百年,始终一无所获。 高靖舒递给他一个特殊的小纸人,一个逃犯对他的敌人做出了一个本不该有的邀请:“当然我也不会强求你现在就和我去,但若是你愿意相信我,这只小纸人随时都可以为你带路,三公子,这是我可以表示的最大诚意了,如果你带人攻打进来,我就完蛋了。” 苍穹迟疑了一下,在微微蹙起眉的同时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了过来:“高靖舒,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否则我一定将你缉拿归案,绳之以法。” 他转身就准备走,一步还没踏出去就被云钰死死拽住了胳膊。 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一定极为糟糕,云钰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和他撒泼甩赖:“你别急着走啊,你是被我‘挟持’抓来的,这么快回去会被人怀疑的!演戏也要演得像样点啊。” 这个哀求是如此的厚脸皮,又从她的口中理所当然毫不犹豫地吐出。 苍穹微愣,随即冷笑:“你有什么本事能挟持我?” “求你了!”云钰低声下气地拱手哀求,“我也不全是为了自己平安跑路才这么说的,现在城里有实力又有胆子杀你姐姐的人只可能是朱王那两个世子,你单独回去不安全,最好避开他们。” 苍穹嫌弃的甩开她的手,但也真的停了下来,一个人走到旁边休息去了。 第56章 他们是一个人 高靖舒稍作休息就准备立刻带着三个烛台返回绛雪谷,只要三世子不追,御剑术很轻易就能避开鸾鸟的视线。 “你自己小心啊。”临走前,云钰千叮万嘱的看着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跑过去握住他的手腕认真的道,“我会在绛雪谷等你的,我们真的没有骗你!你二姐那碗绿粥虽然难吃,但我并不讨厌她,我一定会帮你找出真凶,还她一个公道的。” 苍穹面无表情的抽回了手,没有看她:“你们快走吧,我也得回帝都复命了。” 因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挟持带走,眼下的双月城里还留了几个苍族的家臣焦急的等待着他的消息,看见三公子平安回来才终于松了口气,哀伤的道:“二小姐已经被人送回去了,大小姐那边也通知过了。” “嗯。”他心神不宁的回话,目光长久的落在那条已经被清理干净的街道上。 阴谋和秘密被大雨洗刷,早已经不复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羲和城苍王府邸的,直到看到满院飞舞的白绫,苍穹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姐姐是真的不在了。 一走进门,满头白发的苍王没有理会这个儿子才平安脱险,当着众人的面就是一声毫不留情的怒骂:“你还有脸回来!跪下!” 他大步走上前,看着灵堂中间的棺椁,心终于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撕成碎片。 “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在说什么?” 苍王一边忍受着丧女之痛,一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被全家视为骄傲的儿子,声音宛如风中残烛:“他们都说三世子被一个女逃犯迷得神魂颠倒,轻而易举的被她俘获,根本一点反抗的想法都没有,就那么心甘情愿、束手就擒跟人走了!他们说你色令智昏,那么多才貌双全的女子你心高气傲的拒绝,最后对一个女逃犯鬼迷心窍!” 苍穹只是跪在姐姐的灵堂前,两边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楚父亲都在训斥着什么。 “爹啊,您等会再骂他呀……”大姐苍澜劝了一句。 苍王气得全身发抖,脸色铁青:“上次在雪山就失手放走了他们,这次抓住了还让人跑了,不仅一事无成,还连累你二姐被害,冠勇三军……你连自己的姐姐都保护不好,有什么脸继续当这个威风凛凛的神远将军?” “老爷,你别骂他了。”苍王妃也忍不住走了出来,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她虽然心痛,最终也只是抹着眼泪摇头。 “三弟。”苍澜过来想扶他起来,低声安慰,“那些话都是朱滢故意放出来的,别放在心上。” 没等苍王再想说什么,一个身着青袍、面戴黄金面具的使者走了进来,径直走向苍穹传令:“三公子,天机院传召。” 苍穹冷眼看着这身装束,心底的疑云愈加浓郁。 天机院在羲和城的正东方,下属三星司、破军府、十二英魂殿的总部都设立在此。 使者领着几人走入大堂,示意苍王和长女苍澜先入座。 苍澜警觉的扫视着右侧,发现朱王和其长子朱澄也早已经在等候。 三星司的六位大祭司,破军府的八位大臣,以及十二英魂殿的殿主也全部到齐。 只有苍穹一个人站立在大堂里,头顶那个金色的天灯被人点亮,瞬间照的金碧辉煌。 他这才看清了正前方的人——祝融长老、司秋长老、厉风长老并排而坐,在他们的更后方,星吾皇帝罕见的亲自驾临。 所有人都吃惊的屏住了呼吸,显然那个人的出现完全是在意料之外。 要知道自从天机院成立以来,帝王就很少以这样的方式面见自己最重要的群臣。 星吾皇帝一个手势终止了全部的礼数,看着下面站立的年轻人,目光却是复杂的让人不寒而栗,低问:“苍穹,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传闻。” 苍王倒抽一口寒气,年迈的手紧紧的握成拳,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星吾皇帝一字一顿,声音清冷而沉稳:“以你的实力,不该轻而易举的被那个女逃犯挟持,苍穹,我要听实话。” 苍穹看着那个人,想起镜渊水底那个头颅,想起高靖舒叮嘱过自己的话。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直视着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睛,没有丝毫迟疑的回答:“我确实对她有好感。” 天机院一片哗然,众人窃窃私语的议论起来。 苍王吃惊的张了张口,不明白这个自幼懂事的儿子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朱王半眯起眼睛,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 “哦?”星吾皇帝似有刹那的恍惚。 下方的三公子单膝跪地低头请罪:“请皇上恕罪,我确实是对她有了好感,这才不慎被她挟持。” 他竟然还重复了一遍,仿佛是为了让帝位上的那个人听的更清楚一些。 “她叫什么名字?”奇怪的是,星吾皇帝没有责罚他,反而是语气迫切的询问起来。 “云钰。”苍穹如实回答,这才抬头再次看向帝王。 那双眼睛果然有一瞬间的茫然,仿佛这个回答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回答,甚至隐约透出了些许失望,又继续问道:“那你又是如何逃脱的?” “她说……”苍穹微微一顿,故意放慢了语速。 星吾皇帝露出他预料的急迫神情。 他一字一顿保持着语气平稳接道:“因为她说……很喜欢我,不想真的伤害我。” 天机院一片死寂,再无人敢发出声音。 苍王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这个家伙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吗? 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朱王意味深长的和长子互换了神色,一辈子精于算计的老狐狸竟然完全搞不清楚眼前到底什么情况。 但苍穹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星吾皇帝。 那个人巍然不动的坐着,他此刻的目光是掩饰不住的愤怒。 不仅仅是他,三位长老的目光也如出一辙的落在他的身上。 一模一样的目光,愤怒,厌恶,以及……哀伤。 苍穹低下头回避了那样炽热的视线,保持着脸上的沉着冷静,却心惊肉跳的确认了一件事情——他们是一个人,星吾皇帝和三位长老,绝对是一个人! “她喜欢你?”星吾皇帝笑了,主动走了下来。 “她真的这么说?”星吾皇帝似乎只在乎这一个问题。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愿意说出自己喜欢的人了?”星吾皇帝自言自语,沉默下去。 “她是这么说的。”苍穹镇定的回答,似乎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那个人一步一步走到了苍穹的身边,微微笑起:“我也曾经有个很喜欢的女孩。” 天机院大殿一片死寂,没人敢听这种帝王的隐私,但他却毫不犹豫的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她一直拒绝我,甚至……”帝王顿住,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天呐,星吾皇帝继位二十四年了,后宫和睦,和中宫皇后更是相濡以沫的恩爱伴侣,怎么竟然还有一位不知名的神秘女子,让帝王如此惦念? 但星吾皇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叹了口气望着他:“苍穹,你让我想起一位故友。” 没有人知道帝王口中的“故友”到底是谁。 “他和我初相识的时候也是你这般的年纪,和你一样英姿勃发,心怀大志。” “他也很喜欢那个女孩,可惜直到女孩去世,他也从未对她表露过心意。” 短暂的停顿,让他后背渗出一身冷汗,听见一声不快的质问:“你说她一直拒绝我,会不会是因为喜欢他呢?” 这种问题,当然无人能回答,也无人敢答。 星吾皇帝拍了拍臣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很像他,但你不要走他的老路,因为我真的——很不喜欢他。” 这句话听着像是善意的提醒,却让苍穹后背一阵阴寒。 云钰说过,他们把她错认成了“湘灵”。 他有种奇怪的直接,帝王口中的那个女孩,应该就是湘灵。 那么另一位的“故友”,又会是谁? 在苍穹反应过来之前,星吾皇帝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王座上,仿佛刚才那些话只是梦呓。 皇帝瞬间恢复了一贯的冷定,低声命令:“苍穹,高靖舒这几个月的行动比他过去一百年都更为频繁,我不得不怀疑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高靖舒、云钰,还有玄晏,你总归要抓一个回来证明自己‘神远将军’的头衔绝非虚名吧?” “属下明白。”苍穹镇定的领命。 他听见一声冷笑:“要是再失手,我就要考虑考虑,是不是该让更有能力的人来接替你了。” 这句话像警告,更像是宣泄心中的愤怒,让他心中更加笃定了什么东西。 苍穹低头再道:“属下一定全力以赴,请皇上放心。” 再等苍穹回到家里,苍王气得指鼻骂道:“你给我滚去祠堂跪着反省去,任何人不许给他求情!” 苍王妃不明所以,只有苍澜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也不清楚这个引以为傲的弟弟到底是怎么了,居然在天机院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简直是要把爹当场气死! 这场风波看似已经恢复了平静,直到一个月后苍穹才动身重新前往北地的大雪山。 既然星吾皇帝已经下令,现在的他只要以追查逃犯为借口,就能理所当然的进入绛雪谷,找高靖舒问明一切。 第57章 如约而来 几天后绛雪谷迎来了这位贵客,三世子苍穹跟着小纸人的指引,真的穿过了湖心月的法术屏障,第一次走进了这座深山雪谷。 他不由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附近他曾经反复巡逻找寻过,竟然一点也察觉不到下面别有洞天。 而第一个走出来迎接他的人更是出乎了意料——一百年前让苍族遭受惩罚,地位一落千丈的那位天枢阁逃犯苍溟,笑吟吟地走向了一百年后的同族后裔。 “你……”苍穹震惊地看着这个女人,她的眼珠是苍族特有的琉璃青色,对他彬彬有礼地拱手,“我名苍溟,虽然已被族谱抹除,但以三公子的身份地位,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 “苍溟……”苍穹微微一怔,“你没死?” “进来说话吧。”苍溟很平静,带着他直接走到了雪谷后方的湖心月旁。 高靖舒站在湖边,看见三世子苍穹走来之后,内心有些惊喜,又有些后怕。 “你真的来了!”云钰开心地冲过去,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嘀咕,“那只大狐狸还在担心你会不会临时变卦,要是带着追兵杀进来,我们真的无路可逃了。” 他被云钰一把抓住了手腕强行拽到了众人面前,这一看,三世子的脸上疑云密布,完全搞不清楚眼前这一幕到底怎么回事。 最让他吃惊的是坐在轮椅上、双目还缠着纱布的少年玄王。 那是和他一样被神君钦点的继承人,只是相较于他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玄王殿下则显得极为冷静。 “三公子。”玄王主动开口,对他露出手腕上那三道封印咒纹,“三公子可能帮我解开这道苍龙纹?” 苍穹狐疑地看着他,没有上前。 玄王只是淡淡一笑,指着水面上悬浮的一柄红色长剑和三盏烛台解释:“我能感觉到命魂和天魂的气息,但我的力量被三道咒纹压制得太厉害了,根本无法将其唤醒,只能在此等候你,若是能帮我解开其中一道的苍龙纹,或许我可以尝试让上面封印的魂魄暂时苏醒,她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真的。”云钰连忙接话,“这柄剑叫‘荧惑’,一百年前被我派弟子风晚带去了昆仑山,又被我阴差阳错的带了回来,它上面封印了一个女子的魂魄呢。” 苍穹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虽然疑惑并未消除,还是上前扣住了玄王手上那道青色的苍龙纹,尝试了一番后才道:“这是我爹以苍龙神君之力封印的,我无法完全破除。” “无妨。”玄王点头,好似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苍穹的指尖勾着青光,雷电像小蛇一样窜动起来,沿着玄王手臂上的咒纹灼烧起奇妙的青云,似有一道游龙影若隐若现。 玄王低着头,仿佛什么都能看得见。 就在游龙影即将消失的一刹那,忽地以自身灵力再下三分力,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好像有什么无形的枷锁悄然打开。 相比旁人的不明所以,此刻的苍穹不可置信地看着轮椅上的少年。 玄王也在这一刻默契地抬头,似有一道目光淡淡地扫过。 好强的灵力……苍穹心中暗暗震惊。 玄晏是星渊大陆有史以来第一个天生就带着神君之影的钦点继承者,但他自幼体弱多病,并未像同龄的孩子那样进入过十二英魂殿修行,然而这个人如此孱弱的身体下,灵力又是如此的强悍! 他只是稍微让苍龙纹出现了一点点的裂痕,玄晏就能自行破坏解除了这道由苍王亲手刻下的封印! 玄王揉了揉手腕,感觉肩上的负担瞬间轻了不少,对他微笑:“多谢三公子相助。” “是殿下自己的本事,不必谢我。”苍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一辈子被人捧为天才的青年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真正的天才之间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玄王走到湖边,将手放入湖水里,即使身上依然有皇帝和朱王的两道封印束缚,但他的灵力已经强悍到能令湖心月泛起波澜。 荧惑剑似有所感,牵引着三盏烛台上残破的天魂碎片,缓缓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轮廓。 玄王的额头顿时渗出豆大的汗珠,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勉力控制着自身灵力的流转,一点点将剑上的封印消除。 三盏烛台同时亮起,天魂的碎片如萤火一般的飞出,又在玄王之力的指引下融入长剑里,和上面的命魂重新相融。 湖心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女子蓦然睁开眼睛。 “她醒了!”云钰又惊又喜,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湖里去。 “阿钰……”开口的第一句话仍是轻呼了她的名字,女子略一思忖,很快就明白了一切。 玄王精疲力竭地坐回轮椅,轻咳之下有止不住的血沫从嘴角溢出:“好强的封印之力,起码得有几千年了吧?若非漫长的时间消磨了上面的力量,恐怕以我现在之力根本束手无策,你……到底是谁?” “并非时间消磨了封印之力。”女子也在看着这位少年天才,认真地纠正他的猜测,“是因为‘他’回来了,所以荧惑剑上的封印之力出现了松动,我也因此苏醒。” “他?”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她,竟然感觉这个字的背后仿佛有看不见的黑暗在窜动。 女子低着头,目光有哀伤更有坚韧,一字一顿地说出让人瞠目结舌的话:“他……五千年前的创国者,星渊,他回来了。” 月湖一片哑然。 玄王若有所思地回忆着星象图所呈现出来的某些不合常理的轨迹,手指无意识地紧扣住轮椅的扶手:“自一百年前的星耀皇帝开始,四任皇帝皆为暗星,但他们依然可以获得五芒星的印记,说明他们无疑也是帝王之血的传承者,难道是因为这个……五千年前的星渊皇帝,抢夺了后世子嗣的躯体和精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湖中心的女子无声苦笑,轻抚着红色的长剑,仿佛时光荏苒回到了五千年前。 第58章 五千年前的真相 “我叫湘灵,是绛雪谷的弟子,五千年前,我和五位好友一起获得了四灵神君之力,引其力量建造了四方天柱,羲和城从此成为这片大陆的太阳,二十年并肩而战,一朝夙愿得偿,那真是一段让我开心的岁月。” “五位好友?”高靖舒微微蹙眉,赫然想起初代白王棺椁上那幅与众不同的创世纪浮雕,震惊不已,“真的有六个人……你就是那第六个人?” 湘灵笑了笑:“我十八岁那年因为一次重伤元气大损,虽然服了很多珍贵的药材,可惜身体不争气始终不见好转,一拖二十余年,我自知大限将至,本也没什么遗憾,可他……星渊却为了救我犯了大错。” “我们六人中,以白麟的法术修为最为精湛,他曾经创造出一种神奇的法术,可以将自己的生命转于他人,但此举会让施术者沦为荒魂无法再入轮回,他尝试许久都没有找到改变的方法,久而久之便将这种法术列为禁术封存。” “但是为了救我,星渊从白麟那里学会了这种法术,他……” 湘灵顿住,面色有难掩的痛苦和惭愧:“他以另一种方式改变了法术,从自行奉献出生命,转变为主动强夺别人的生命。” “为了试验成果,他直接屠杀了一座偏远的小城市,带着数万强夺而来的魂魄炼成药丸,又骗我是得到了某位江湖神医指点,让我先试着吃上一段时间。” “那种药丸确实起了作用,连我自己都感觉恢复了生气,可以再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了。” “但这种法术并不完善,而且普通人没有灵力修为,即使被强夺了魂魄炼药,能为我提供的生命力也是杯水车薪,他为了救我,只能杀更多的人再以法术炼药。” “我大概陆陆续续吃了一年多的药吧……” 湘灵的残魂忽地一散,仿佛是被那些遥远的记忆刺痛心扉:“我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于是便问大臣他去了哪里,大臣回答说是去了南州,那边出现了一个强大的魔君,已经毁掉了十几座城市。” “我很吃惊,我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这件事情,正好当时我的身体也好转了不少,所以我就想过去看看,也许能帮得上忙。” “到了南州之后我简直不敢相信,原本繁华富饶的城市人去楼空,连附近的植物都染上了魔气变得凶煞非常,我提剑往魔气最浓郁的地方找寻,结果……” 湘灵剧烈的一抽,眼里蓦然迸发出强烈的杀意:“结果我看见是他在以法术屠杀无辜!那些被他禁锢的普通人被一根根灵力的引线提到半空中,魂魄一点点的从身体剥离,汇聚到下方一个小小的炼丹炉中。” “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这一年吃的都是什么,那哪是什么神医的秘方,那是成千上万的无辜人,以自己的魂魄为我短暂续命!” “他看见我,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湘灵,你怎么来了?别急,马上就好了。” 湘灵痛苦地低头,仿佛自己才是那个铸成大错的千古罪人:“强夺他人魂魄之后,逝者无法入轮回,会化作魔物长久地游荡于世,传言里南州出现的强大魔君就是他,而越来越猖狂的魔物则是被他屠杀后的亡魂!我愤怒地质问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却眼神清澈地看着我,说‘湘灵,我想救你啊’。” 月湖的众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寒气,万万没想到被史书以最华丽辞藻记录在册的创国者星渊大帝还有这段不为人知的残暴过往。 “我不知道这一年他到底都杀了多少人,我一时气急独自返回了绛雪谷,我宁愿一个人死在师门,也不愿意再牺牲无辜。” “他来找我,他进不了湖心月的范围,只能在外面哀求我见一见他,可我并没有理他。” 湘灵叹了口气,目光终于转向了高靖舒手里那柄雪主剑:“几个月后白麟来了,我才从白麟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白麟说星渊将那些游荡的魔物封印进入了自己的身体,还派了很多人去帮助南州重建,他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获取我的原谅,还说等南州恢复如初,他会再来绛雪谷亲自和我道歉。” “我无法原谅他。” 湘灵镇定了情绪,语气冰冷如霜:“人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应有的惩罚,星渊和我,都不能例外。” 高靖舒不由想起上次在湖面幻象里看到的画面,想起初代白王和湘灵在湖下的密室里说起过的那些话。 湘灵继续解释,眼里掠过一抹复杂:“他确实是将那些魔物封印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但几百万的亡魂怎能那么轻易地被他压制?他被这种残忍的禁术影响,变得喜怒无常,他看见我提剑而来,只对我笑了起来,问我‘湘灵,你是来杀我的吗?’” “我是去杀他的。” 湘灵平静无澜地抚着长剑:“他应该还是对我手下留情了吧……当时我们之间的实力早已是天壤之别,他若真心想杀我,我的残魂不可能存留至今,他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湘灵,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云钰的心咚咚直跳,不知为何,湘灵口述的那幅场景竟然让她有种身临其境的奇怪感觉。 “遗愿……呵呵,我还能有什么遗愿呢?”湘灵淡淡地笑着,“我说——希望陛下将我从史书彻底抹去,我不愿成为千古罪人,被后世唾骂。” 云钰愣住了,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用力的摇了一下脑袋,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难怪。”玄王恍然大悟,“难怪连我都不知道一帝四王之外还有第六个人,是他成全了你的遗愿,将你从史书上不留痕迹地全部抹去。” 高靖舒上前一步,终于将白族太庙水面上那幅鏖战的场面和真实的历史融为一体,颤道:“所以白麟殿下棺椁上的那幅创世纪才是真的,你被他杀了……魂魄被击碎后,又被他封印!” 第59章 创国者星渊大帝回来了? 湘灵点点头:我的魂魄在他的手下四分五裂,命魂恰好落在荧惑剑上,在意识消失之前,我以最后的力量控制着长剑想和他同归于尽。” “但我还是失败了,他身上的魔气帮他阻挡了那次致命的伤害。” “我只依稀地记得他捡起了荧惑剑,将我的命魂封印其中,又将望舒城月神娘娘神像前的三盏烛台取下,用来封印我破碎成三份的天魂。” “这三盏烛台……是月神娘娘神像前的?”高靖舒大吃一惊,他从来不知道天枢阁教导自己武学的烛台是出自那里! “嗯,那三盏烛台其实也是绛雪谷之物,后来星渊创国,我便将烛台带到了望舒城,作为纪念放在了月神娘娘神像前,但我也不知为何天魂碎片会在天枢阁教导你们。” 玄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因为天魂碎片本身没有意识,如果长时间现身极有可能会再次受损,所以他才会以五年为期限让你教导天枢阁,再以二十年为期限让你好好休息,他应该很重视你吧,想把你的武学传承给最优秀的后裔。” 湘灵哑然,轻握着荧惑剑的手微微一颤:“他曾败在我手下,后来相识相知并肩而战,我也曾指点过他的武学。” “恕我直言。”玄王压低语气,问出的是所有人心中的疑惑,“你和星渊大帝,究竟是何关系?” 湘灵看着这位目盲的天才少年,感觉自己的内心早已经被他一眼看穿,直言不讳地回答:“只是战友,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任何关系。” 云钰歪着头,显然这个回答和她现在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的东西大相径庭。 “你不记得自己死后发生了什么?”玄王在意的则是另一件事情,面色严厉地提醒,“星渊帝晚年并未有喜怒无常的表现,甚至你口中那个南州,它现在已经是朱王封地上最大的城市,可谓欣欣向荣一派繁华。” 湘灵回道:“ 这五千年我都毫无意识,直到一百年前,我感受到他的气息再次出现,带着比当年更为可怕的恐怖魔气几乎在瞬间席卷整片大陆,我忽然间有了一丝清醒。” 她惭愧的看向高靖舒:“所以我才会以光线显字,想借你的手除掉他,可惜……可惜我低估了他的实力,也害得你沦为逃犯,对不起,靖舒,是我一时冲动害了你们。” 玄王沉默半晌,天算的直觉让他感觉湘灵的话确实不假,但又有一种说不清的奇怪违和,问道:“你说他回来了,星渊大帝是没死,还是复生?现在本尊又在何处?” 听见这话,苍穹的脸色一变,将上次天机院的传召一事说明,有一个不祥的预感怎么也挥之不去,问道:“我二姐就是因为看到了扶桑长老身上的五芒星印记才会遇害,如果、如果剩下三个长老乃至星吾皇帝都是同一个人,他会不会就是……五千年前的创国者、星渊大帝?” 湘灵摇头,即使心中也很迷茫,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五千年前我曾看见镜裂之灾的预言,灾难始于当下,影响却一直延伸到五千年后,我再次苏醒果然是已经过去了五千年,星渊是一切的初始,我一定要找到他,终结这段罪孽。” “他到底想做什么?”苍穹那双青色眼眸微微颤抖,“难懂真的是……要将四灵神君的力量独吞?” 湘灵认真沉思,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心惊肉跳的回答:“那时候的星渊壮志雄心,他就像真正的太阳让所有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他,他用特殊的法术将神君的灵核和四王血脉相融,希望四位兄弟督促自己做一个心怀苍生、名垂史册的君主,但为了提防后世子孙狂妄自大,又保留了帝王之血对其的封印力。” 高靖舒立刻反应过来:“是他给予了四王召唤神君的力量,那他若想收回,应该也是可以的,所以二十年前诛杀白王一脉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夺回白虎神君?” 玄王略一思忖,总觉得内中有些不合常理之处:“若说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只能先挑一个尝试,那他优先选择的应该是势力最为薄弱的玄族才是,毕竟天算之能并不能作为战力,而白族骁勇善战,万一处理不好暴露了马脚,岂非得不偿失?” 湘灵欲言又止,苦笑不语。 玄王却仿佛已经了然于心:“根据史书记载,星渊大帝晚年曾在朝中大臣的建议下从四王族内选了几个女子封妃,但白王并没有这么做,不仅如此,他直到去世也终生未娶,白王的第一位继承者是由他同父异母的胞弟担任,恕我冒昧……你和初代白王、白麟殿下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湘灵叹了口气:“我与白麟曾经结拜为兄妹,除此之外亦无其他关系,但或许是因为我和白麟走的很近,他魔心深种的时候,和白麟之间也有很大的矛盾。” 云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这个回答还是和她脑子里瞬间冒起的胡思乱想相差甚远。 湘灵显然并不想多提这些久远前的私事,她认真看着高靖舒:“他身上至少封印着几百万亡魂,这一百年魔物横行,就是他在解除当年的封印,若我猜得没错,他应该是为了缓和这股反噬之力,才将拥有着他帝王之血的后裔作为祭品献给了亡魂,所以四任皇帝皆为暗星,不仅死亡,也无法再入轮回。” 高靖舒双手紧握,他终于明白了一百年前振袖击退自己的那个人是谁,那不是他的皇兄星耀,那是五千年前的创国者星渊大帝! 第60章 又该何去何从? 困扰了一百年的疑云终于散去,等待他们的却是更加前途未卜的未来。 湘灵抱歉地看着几人:“无论是天机院的三位长老、还是现在羲和城里的皇帝都只是分身化相罢了,只有除掉这些分身把他本尊逼出来,我们才有机会改变镜裂之灾的走向。” 苍穹下意识地看向轮椅上的少年玄王,发现那个人也在心照不宣地抬头似乎是望向了自己。 作为两个曾长时间居住在帝都城的人,他们显然不觉得这是一件容易的事:“天机院的大长老虽然身份不详,但几乎不会离开羲和城,想要在帝都杀他们,简直天方夜谭。” 说完这句话玄王忽然若有所思的转向云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继续说道:“但是扶桑长老得知云钰被捕之后急不可耐的就去了双月城,这或许是个方法,可以把他们引出来。” 云钰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高靖舒拦在两人中间一口拒绝:“那不行,就算三位长老只是分身化相,实力依然不容小觑,你要拿阿钰做诱饵,这不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玄王笑了笑没有否认,淡淡提醒:“他真正要找的人不是云钰。” 众人微微一怔,齐刷刷的看向了湖中心的残魂女子。 湘灵点头:“嗯,他要找的人是我,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人,也是唯一知道他弱点的人。” “弱点?”这两个宛如一针强心剂让高靖舒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欣喜。 湘灵握住了自己的长剑:“我曾经以荧惑剑击穿他的心脏,他的身上一定还留着五千年前的创伤,只要在相同的位置予以重创,就能彻底杀了他,他大费周章地找我,或许也是为了铲除这唯一的隐患。” 云钰不明所以地托着下巴,忽然回忆起扶桑长老曾经温柔地帮她检查过脑袋上的伤,总觉得那个人找湘灵的目的并非她口中的“铲除隐患”。 湘灵继续说道:“靖舒,之前烛台里的天魂曾经教过你们剑术,但因为我并无意识,你们所学的剑术只能徒有其型并无掌握精髓,现在我会将绛雪谷的心法重新教给你,你的武学天赋极高,不要荒废才好。” “师父……”高靖舒有些受宠若惊。 云钰暗搓搓地凑过去,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小声问道:“我可不可以学啊?师父捡到我之后没几年就去世了,几个师兄虽然也会教我,但他们好忙经常抽不出时间,我、我能不能也跟你学?” “当然。”湘灵微笑地看着这个小姑娘,自然早就从过去三年的相处中知晓了她身上的一切,“阿钰,你自幼孤苦却始终开朗善良,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但你还是要多注意身体,不要总是莽莽撞撞的。” 云钰开心地点着头,只有玄王在听到“注意身体”这四个微妙的字时忽然想起来那两条背道而驰的星轨。 虽是苏醒,但长时间的封印和破碎还是让湘灵很快虚弱下去。 玄王起身将手放在湖水里,以灵力帮她稳定魂魄以免再次失去意识:“这件事牵扯众多还需好好计划,你们先去休息吧。” “师父,您也好好休息!”云钰当机立断地改口,生怕晚一秒钟她就会后悔。 月湖恢复安静之后,玄王一个人坐在湖边沉思,湘灵也在看他——这个目盲少年的眼睛似乎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但不知是出于何种顾虑,始终没有再说什么。 绛雪谷的人越来越多了,与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寒酸的食物,毕竟外谷还被军队团团包围,他们已经几个月没有去附近的城里采购过食材了。 云钰吃着那盘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月的野菜,终于忍无可忍的吐了出来。 “别浪费。”高靖舒冷眼瞪着她,手上还是贴心地给她夹了一块鱼肉。 “我不爱吃鱼。”云钰苦着脸欲哭无泪, 高靖舒翻了个白眼,嘀咕:“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食。” 云钰一脚踹了过去,高靖舒连忙扶住桌子,没好气地骂道:“你不吃别人还要吃呢!” 说完这句话他就看到了几束一模一样的目光从不同的方向望了过来,白湮、苍溟师姐、寒锋和阿沁全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痛苦神情。 “呃……”高靖舒这才有些尴尬,转移矛盾指着初来乍到的苍穹,“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他麻烦去,别影响我吃饭。” 苍穹尴尬的咧咧嘴,看着一桌子绿油油毫无食欲的菜,竟然真的感觉有几分不好意思,轻咳道:“哦……过几天、过几天我给你们送些进来吧。” “你真是个好人啊。”高靖舒嘴上夸了一句,眼皮倒是阴阳怪气地翻了翻。 云钰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这顿饭吃得味如嚼蜡,没一会高靖舒就打着哈欠第一个脚底抹油开溜了。 云钰眉头紧蹙地看着那只大狐狸逃跑一样消失的背影,懒得理他,又转向苍穹问道:“你一晚上不回去真的不要紧吗?” 苍穹似乎也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连忙顺着她的话转移话题:“我本来只是为了追捕汐武才过来的,后来你们劫走玄王,天机院猜测你们会往雪山跑,这才又命我继续追捕,现在我大姐还在帝都,北地九成以上的军队是朱王的人马,他们也没资格干涉我的行动。” “那就好。”云钰自言自语地接话,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会才问道,“你二姐……” 苍穹的手微微一颤,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致命伤是剑伤,看不出来出自何人之手,但没有朱雀之力残留,我们也没权利调查朱滢和朱厌。” 云钰瞥见他脸上的哀伤,立刻终止了这个话题,一拍手笑起:“一会我带你去客房吧,虽然主人不靠谱,饭菜也难吃了一点,但羲和花做的糕点可好吃了。” 第61章 秉烛夜谈 晚饭过后,云钰在客房的院子里点上灯笼,真的端上了一碟羲和花的糕点,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还是他手里的阶下囚,不由好笑的感慨:“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我和你还有秉烛夜谈的时候呢。” 苍穹回过神来,看着灯笼下的云钰冲自己龇牙咧嘴地笑着。 不知为何,他低头回避了这样清澈的笑,心中有些奇怪的情绪在晃动。 云钰递上来一块糕点,坐在他的身边自言自语地说话:“实不相瞒我是用御剑术偷渡来到星渊的,当时师兄说我命犯水星,绝对不可以出海,我才不信邪,他们不让我来,我偏要来,结果遇到汐武,他求我来雪山里找天枢阁主救玄王,当时我什么都不了解,一个人都不认识,带着一张他给的通缉令被那只大狐狸稀里糊涂的骗了进来,再往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大狐狸?”苍穹下意识地接过那块糕点,没反应过来她在说谁。 “就是高靖舒。”云钰嫌弃的咧咧嘴,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那张狐狸精一样眯起来的笑脸,没好气地道,“他长得就像只狐狸精,又养了一只大灵狐,性格也是阴险狡诈,说他是狐狸精一点没冤枉他。” 苍穹扑哧笑出了声,眼前赫然浮现出高靖舒的脸,又感觉自己失态了连忙干咳了几声。 云钰倒是不在乎,继续又道:“我原本是想过来游历的,没想到会卷入这么多事情,还变成了通缉犯,哎……还好天高皇帝远,这事情一时半会也传不到昆仑山,要不然师兄一定会被我气死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往嘴里塞糕点,忽然又想起来什么用肩膀推了推他:“我师兄其实是剑修,他八岁拜师入门,练了半辈子的剑,根本就不懂算命!后来玄王殿下也帮我算过,他说我是大富大贵的命相,肯定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的。” “剑修……”自幼在十二英魂殿修行的苍穹顿时起了兴致,“一百年前天机院曾经对一个叫风晚的昆仑弟子下过通缉令,也一直在尝试模仿学习御剑术,但始终差强人意,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你想学啊?”云钰笑眯眯地看向他,果不其然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纠结。 一时兴起,她一本正经地放下手里的糕点,摇头晃脑地道,“御剑术可是我们昆仑山的独门绝学,你想学的话,那就得按照昆仑山的规矩,更衣、束发、敬茶、上香,先拜祖师爷,再拜掌门、再拜诸位师叔师伯,最后拜我为师。” “不要。”苍穹冷着脸毫不犹豫地拒绝,云钰眼巴巴地看着他,质问,“为什么不要?你明明就很想学。” “不要。”苍穹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遍。 云钰只能悻悻作罢,嘀咕:“不学就不学,我还不乐意教呢。” “云钰……”苍穹欲言又止,云钰好奇的打断他,问道,“说起来堂堂苍王的三世子被我挟持做了人质这件事,他们没怀疑?” 苍穹刚才还雪亮的眼睛顿时心虚的暗了几分。 云钰托着下巴戳了戳他:“你这个人单纯得像只小白兔,到底是怎么把他们糊弄过去的?” “我……”苍穹想起那天在天机院说的话,脸颊微微发烫,避过那束火辣辣的目光,装模作样地回答,“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偶尔不小心被挟持……也没什么奇怪的。” 云钰只觉得这家伙现在的表情格外奇怪,不可置信地补充:“那你好好地回去,他们也没怀疑?” “我总不可能真的被你打成重伤半死不活的回去吧?那才是太假了,没有人会相信的。”苍穹努力为自己辩解,“总之我抓了你又让你们跑了,烛台也没找到,扶桑长老还意外遇刺身亡,这三件事加起来让他们很生气,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感觉到他们是同一个人,星吾皇帝和三位长老,他们在一瞬间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身上的气息也一模一样。” “所以你才相信了我们的话,跟着小纸人来了绛雪谷?”云钰又惊又喜,“我真怕你不来呢。” 苍穹看着这个气鼓鼓一直往嘴里塞食物的女人,有些担心:“但是天机院给我下了命令,要我尽快逮捕你、高靖舒还有玄王。” 云钰噎了一下,好不容易将那口糕点咽下去:“你不会这么快就要翻脸吧?” 苍穹好笑的皱眉:“我就是要翻脸也不会这种时候翻脸吧?双拳难敌四手,你们人多我又打不赢,就算跑出去,外面也基本都是朱王的人,他们恨不得我死在你们手里一了百了呢。” “也是。”云钰小声嘀咕,怔怔看着他忽然低呼,“那你要是完不成命令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我的那个神远将军封号本来就是徒有虚名,他要收回去就收回去吧。”苍穹避开她的目光,语气淡淡地一笔带过。 “可如果被剥夺封号,对你、对苍族的影响都会很大吧?”云钰担心地追问。 苍穹摆摆手:“玄王有天算之能,我们还需要依赖他的力量继续追踪镜裂之灾的走势,你又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海外之人,我若真把你抓回去岂不等于送死?还有那只大狐狸,他逃了一百年都没被抓住,你总不能指望现在他会老老实实地跟我回去复命吧?眼下只能拖着,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就在两人谈话的同时,此时的高靖舒正暗搓搓地蹲在墙角,撅着半个屁股努力想听清楚院子里到底在说什么,嘴角一抽小声骂道:“大狐狸?你这臭小子骂谁是大狐狸呢?” 高靖舒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后的另一个墙角,也有两个小脑袋正在好奇地盯着他看个不停。 第62章 他有病,还病得不轻 苍溟正好从这路过,看见两个孩子鬼鬼祟祟地蹲在那里,不由好奇地走上去问道:“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干嘛呢?” “嘘……”阿沁连忙嘘声,指了指几米外另一个墙院边蹲着的人。 苍溟尴尬地咧咧嘴,低声吐槽:“靖舒?他在那干嘛呢?” “偷听。”阿沁一本正经地回话,寒锋也义正言辞地补充,“偷看。” 一时好奇,苍溟鬼使神差地和他们一起蹲了下来。 顺路望过去,先是能看到高靖舒做贼一样的半边身体,再是能看到前面走廊上坐着说话的两人。 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憋着笑:“啧啧,好歹也是这的主人,真不像话。” 四双眼睛一起盯着苍穹和云钰,阿沁有些羡慕,忽然说出一句话:“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寒锋被妹妹这么一提醒,竟然也自言自语地嘀咕:“阿钰要是能嫁给三世子,那她就能做世子妃,住进帝都城了吧?” 苍溟脸上的笑一僵,轻咳一声否认:“世子妃有什么好的,帝都的规矩那么多,阿钰那种性子肯定不喜欢。” “世子妃好威风啊……”阿沁似乎并不在意那些东西,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脑补着画面,“玄王殿下也说过阿钰是大富大贵之相呢!我听说四王族内的婚娶都有不同的习俗,苍王……苍王那边是什么来着?” 两人同时转过脸看向苍溟这个苍族的子嗣。 苍溟托着下巴,居然也被他们的话勾着想了想:“如果是外族女子嫁入苍族的话,她的夫君会将灵力赠予她,然后她的胸口就会出现雷云纹,如果是苍穹这样的苍王嫡子,雷云纹上还会有青龙影,从此她就可以像所有苍族一样腾云驾雾、上天入海了……等等,谁要嫁给他了?” 苍溟说完话才忽然想起来这件事,一手一个重重地敲在两人脑门上,自己也被逗笑:“你们不要胡思乱想,乱点鸳鸯谱。” 寒锋“哎呀”了一声抱住脑袋,不甘示弱地道:“阿钰和阁主说不到三句话就要吵起来,和三世子就聊得很开心嘛,而且阁主是通缉犯,她总不能嫁给通缉犯吧?” 苍溟嫌弃的翻了个白眼,骂道:“阿钰不也是通缉犯,般配得很嘛。” 两个孩子被她怼得无言以对,三人嘘了一声,继续望了过去。 高靖舒鬼鬼祟祟地蹲了半天,终于装模作样地站起来,假装无事发生走了进去。 他堆起一个虚伪的笑冲两人抬手打招呼:“这么晚了三公子还没休息呢?我这雪谷里的客房几年没住过人了,被子上的灰自己弹一弹,还有桌上的茶具,千万记得要洗一洗再用,还有门窗,年久失修可能会有点漏风,不过三公子是军人,神远将军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肯定不会着凉的。” 云钰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个仿佛是要故意找事的大狐狸,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苍穹似乎察觉到了对方言语里隐隐的敌意,干脆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继续往嘴里塞着糕点。 高靖舒嘴角一抽,讪讪一笑,看着他正在吃的糕点,挤出一个完美无比的笑容:“咦,这不是羲和花的糕点吗?刚才昭昭还在和我闹脾气,原来是你们偷了它的夜宵。” 苍穹差点噎住,脑子里赫然想起雪谷里那只叫“昭昭”的灵狐。 高靖舒得意扬扬地挑了挑眉,添油加醋地继续说道:“阿钰,你该不会是从厨房左边那个架子上拿的吧?今早上昭昭舔了一口,我怕它吃撑,收起来准备晚上再给它吃的。” 云钰一脚踹了过去,把他踹翻在地滚了几圈,直接撞在了院子中心的一棵大树上,树叶刷刷刷的掉下来,埋了大半个身子。 “这个……先别吃了,明天我给你重新做。”云钰红着脸从苍穹手里抢过糕点,又走过去狠狠踹了一脚躺在地上的高靖舒,找着理由骂道,“不要把昭昭吃过的东西随便乱放。” 好一会高靖舒才慢悠悠地坐起来,他靠在树上揉着腰,像个怨妇一样阴云密布地看着两人。 云钰拿着最后一块糕点强行塞进了他的嘴里,悻悻哼了两声。 他面无表情地嚼着,发现走廊上的三世子也在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忽然感觉后背有种奇怪的发麻,高靖舒憋了半天,忽然冒出来一句:“你什么时候走?” 问完这句话的刹那,高靖舒也怔住了,显然对于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这种问题太没有礼貌了。 苍穹若有所思,余光扫过在他身边气得一跺脚的云钰,似乎明白了这位主人今晚离谱的举动究竟是何意思。 他的心中竟然有些微妙的失落,涌起了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抬头看了一眼夜幕,淡淡回道:“明早吧。” 高靖舒松了口气,又装出不经意样子,故作寒暄地道:“哦……三公子远道而来,不再多住几天吗?反正朱王的人也管不了你的行动,他们肯定以为你在尽忠尽责地追捕我们。” “阁主说的也是……”苍穹嘴角轻扯,琉璃青的瞳眸中绽放着清澈的光,仿佛真的被他说动,“那就再住几天休息,正好我也想等玄王殿下再看看镜裂之灾的走向。” “啊?”高靖舒的眼角轻轻跳了一下,想收回刚才那些话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苍穹借坡下驴的笑了笑,还不忘气定神闲地补充了一句:“那就多有打扰了,不过阁主放心,明天我会出去买些物资回来改善一下伙食。” 高靖舒在心底怒骂了自己几句,脸上还是保持着完美无瑕的笑,客客气气地谢过了对方。 小白兔……这家伙哪里是什么小白兔!他分明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另一边,已经快要憋不住笑的苍溟连忙拽着两个孩子一溜烟地跑了,直到跑回自己的院子里才忍不住哈哈大笑。 寒锋不明所以地看着捧腹大笑的女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苍溟姐姐,阁主他没事吧?我怎么感觉他有点不对劲?” “嘘……”苍溟神秘兮兮地打断他,“他有病,还病得不轻,但是不要紧,只要阿钰不乱来,他就不会有事的。” 两个孩子同时皱起眉头,完全听不明白。 第63章 水中月,镜中花 一连好几天,湘灵在玄王的灵力下缓缓恢复,终于能握着荧惑剑从月湖的水面走下,来到湖岸边。 高靖舒和云钰皆是紧张的看着她,那柄红色的剑在五千年前主人的手下宛如脱胎换骨,每次挥击、刺出、再收招都格外流畅。 “靖舒。”湘灵耐心地指点他,纠正了一些错误,“烛台里封印的天魂没有我的意识,所以教给你们的剑法也不完整,这套剑术分为‘三问’、‘七情’和‘九忏’,若是能一剑之内全部刺出,就能再次洞穿我当年留下的伤。” “一剑刺出?”云钰不可置信地学了一遍,很快额头就大汗淋漓,“师父,若是一招一招的使还能勉强控制,三招一起我就有些吃不消了,三问、七情、九忏,那就是十八剑啊,要怎么才能一招击出呢?” 湘灵微笑着:“阿钰,你跟着那位师父回到昆仑山后不久他就去世了,根基薄弱,学起来自然费力一些,你看靖舒……” 云钰咧咧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瞄了一眼身边的大狐狸。 短短片刻之间,他似乎就将百年前握剑的感觉全部找了回来,真的如行云流水,毫无瑕疵。 她翻了个白眼,显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湘灵被她的表情逗笑,转向高靖舒:“靖舒,你虽然天赋极高,但荒废太久了,一定要勤加练习才行,正好阿钰想学,你们也有个伴。” 云钰凑到湘灵身边,忽然有了一个不怀好意的想法,轻咳一声提议:“大家既然拜了同一个师父,那自然就是同门了,从今往后,你要喊我——师姐!” “什么?”高靖舒眉头紧皱成一团,上上下下看了她几遍,嫌弃地道,“你何德何能做我师姐?” “师妹也可以嘛……”湘灵倒是很喜欢两人欢喜冤家一样的相处,主动提议。 “不要!”两人异口同声的反驳,云钰瞪着眼睛,露出比高靖舒还要嫌弃的表情,小跑到另一边自己练习去了。 湘灵倒也不意外云钰的反应,但她转向高靖舒的时候,又感觉这个人的神情有些古怪。 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又忽然想起来什么。 五千年前,她将重伤的白麟救回绛雪谷,痊愈之后,心高气傲的少年第一次败在了一个少女的剑下。 “想跟我学剑——那就拜我为师!”她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白麟,等到的是一句毫不迟疑的拒绝,“不要。” “那我可不能教你。”她拖长语气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惋惜连连,“好可惜啊,这么高的天资,学不到顶尖的剑术。” 白麟显然在纠结,两人就那么僵持了好久,他不情不愿地别着脸,为了练剑不得不做出妥协:“拜师肯定不行……师妹、师妹可以。” “啊?”湘灵哈哈大笑,纠正他的说辞,“喊师姐。” “不行!”他脸庞通红,最后一次义正言辞地和她交涉,“要么喊师妹,要么、要么我就不学了。” 湘灵头疼不已,敲着剑柄看着他,那样清澈的眼神终究让她退了步:“好好好,师妹教师兄……这样总可以了吧?” 时间一晃五千年,她机缘巧合的苏醒,白麟……白麟应该早就入了轮回,再也不记得自己了吧? 三人在月湖练剑,白湮只看了一眼就闷闷不乐的返回了自己的房间,路过玄王的院子时,发现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微微仰头似乎是在看天。 她真的很好奇,明明是个目盲的少年,为何总是让她感觉到有一束极为锋芒的目光,可以精准地洞穿所有人的内心。 “白姑娘。”她还在发呆的时候,院子里的玄王主动对她打了个招呼,白湮心中一动,忽然转步走了过去,犹豫许久才低低开口,“玄王殿下,我……我有一事相求。” 玄王的脸上平静无澜,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说这句话,但是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心,神秘地笑了笑,不等她问就抢先说道:“白姑娘,我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想好了再说。” 白湮一怔,忽然感到喉咙有些发痒,轻轻咳了两声。 短短几秒钟,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万个疑问,但面前的少年玄王只是不紧不慢地等着,一言未发。 “我……”不知过了多久,白湮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开了口,但话到唇边,又鬼使神差地换了疑问,“我……我想问,白族的未来。” 玄王看着她,先是有一丝意外,然后才舒展了笑容。 他的手在空气上勾勒着什么,那样复杂的星辰轨迹,让对星辰之说只是略微涉猎的白湮根本看不明白,直到他的手轻点在一颗如月华一般静谧的大星上,回道:“白族有你,是荣幸。” “荣幸?”白湮不明所以,玄王感慨地叹了口气,“你会得偿夙愿。” 白湮一喜,眼前蓦然浮现出母亲拼死保护自己的身影,眼泪无声地掉落:“多谢殿下。” 她鞠躬准备离开,走到院子前又被玄王喊住。 刚才那幅星辰轨迹图不知不觉的变换了形态,玄王的手撩拨着上面的光影,仿佛撩拨着奇妙的缘分,提醒:“白姑娘,近水楼台,终究只是水中幻月。” 即使玄王没有点名,白湮的心还是剧烈地颤了一瞬,沉默很久才不甘心地追问:“殿下不是说只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嗯。”玄王笑了笑,他的表情比手下的星辰更为神秘,“你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已经决定了一切,因为你问的是‘白族的未来’,白族才会重新燃起光芒。” “我……”白湮欲言又止,似懂非懂。 这一刻的玄王敛起了笑容,露出了和年龄截然不同的老沉,一字一顿认真叮嘱:“白姑娘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辈,及时止损,才是白族的未来。” 白湮脸色微变,幼时的回忆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掠过。 这么多年,高靖舒是她唯一的依靠,而玄王殿下却说……近水楼台,终究只是水中幻月。 她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用点灯都能准确地拿出珍藏在柜子里的一根玉簪——这是一根白色的蝴蝶状玉簪,是她十五岁那年高靖舒送给她的及笄之礼。 “阿湮就像蝴蝶一样美丽呢。”那一年的高靖舒笑呵呵地说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清澈的天空,“总有一天,我的小阿湮也能像蝴蝶一样自由。” 原来这就是他们之间,如水中月、镜中花的缘分。 她重新锁上了这个盒子,仿佛将什么东西也一并锁入了盒中,转过身,目光凝聚在龙战剑上。 “娘……”白湮低声轻语,眼里只有坚定,“娘,我一定为您讨回公道。” 第64章 第二条星轨的起源 绛雪谷的生活平静得能让人忘记烦恼。 三世子苍穹也如约给他们送来了许多物资。 终于不用每天吃野菜的云钰眉开眼笑,只有高靖舒面无表情,开始鸡蛋里挑骨头,不是嫌弃菜不新鲜,就是埋怨肉不够吃。 这天,当他再次阴阳怪气地嘀咕之时,他被云钰拎着衣领直接扔了出来,大声骂道:“从今天起你自己做饭自己吃!” 高靖舒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 那扇门“噼啪”一声重重关上,里面传来挑衅的欢笑声。 他只能悻悻返回自己的房间。 玄王竟然是在他院子坐在走廊上,仿佛是在等他。 高靖舒有些诧异地问道:“玄王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您也觉得饭菜不好吃……” 玄王被他逗笑,回答:“我不挑食。” 高靖舒尴尬的别过脸,满脑子都是那只小白兔故作殷勤哄得阿钰开开心心的画面。 玄王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好似能看穿他的心:“三公子一辈子锦衣玉食,能主动隐瞒身份去城里的市场买菜已经很不错了,阁主就不要挑三拣四了吧。” 他黑着脸无言以对。 玄王对他招了招手:“正好我有件事情想和阁主谈一谈……也是关于云钰。” 高靖舒的脑子里一瞬间想起那个刚才还拎着自己衣领一点面子不给将他扔出来的女人。 他不由嫌弃的抿了抿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高阁主。”玄王的语气蓦然压低,提醒,“这几天我虽有帮助湘灵恢复,但如果只是天魂、命魂回归,她应该是没有这么多精力教导你们练剑的。” 高靖舒心中一紧,从这句话中听出些许端倪,忍不住追问:“殿下有话直说。” 玄王略一思忖,终于开口:“其实之前阿钰算财运的时候曾经显露过两条截然相反的星辰轨迹,一条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另一条则病气缠身英年早逝。” “当时我就疑惑,这种双相的轨迹不应该在同一时期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我以为是自己被三重封印压制,能力受限算出了误差,但是这次三公子帮我解开苍龙纹之后,我又悄悄再算了一次,结果仍是和上次一模一样。” 他在说话间就勾出了两条星轨,果然一条光华万丈,璀璨无比,而另一条黯淡无光,如风中残烛。 “为什么会这样?”高靖舒根本不懂这些,只能焦急地催问。 玄王的每个字都像惊雷在高靖舒的心底炸响:“因为她的身上掺杂了另一个人的魂魄,湘灵并不是只有两魂回归,她误入轮回的七魄已经和阿钰融为一人,所以眼下的她只剩地魂不知所踪,这才有精力教导你们。” 即使完全理解不了这些话背后的深意,高靖舒还是感觉一阵晴天霹雳,呆呆问道:“那……阿钰会怎么样?” “残缺的魂魄原本是不该入轮回的。” 玄王沉吟了一瞬,坐拥天算之力的目盲少年第一次感觉眼前出现了散不去的迷雾:“如果误入轮回一般会有两种结果,要么单独转世,出生之后多半先天痴呆不到成年便会夭折。” “如果是混入了别人的魂魄一同转世,这种情况下,若是混入的魂魄不苏醒,对本尊通常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异常,但若是苏醒……” 玄王这一停顿,高靖舒只觉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沉默的这片刻之间,他已经掠过无数种猜测,忽然反应过来一件更为可怕的事:“天机院没认错人……他们知道阿钰身上有湘灵的魂魄,所以扶桑长老才会亲自来?” “如果扶桑长老就是星渊大帝的分身化相,他能感觉到也不奇怪。” 玄王的脸色阴郁了几分,继续说道:“混入的魂魄若是苏醒,就会和本尊之间会产生排斥,残魂的力量越强,对本尊的影响越大,慢慢的就会病疾缠身、甚至英年早逝,阿钰身上的两条星轨正是由此而来,她本该是个大富大贵之命,但混入了湘灵的七魄之后,受到她的影响出现了第二条星轨。” “要如何破解?”高靖舒面上强自冷静,手指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玄王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亦不知这种情况要如何破解,但这几天,我根据天魂、命魂和七魄的气息追踪到了最后一道地魂的踪迹,她在一处很深的水底,不知被什么力量保护着,虽然仍在沉睡,但并未受到伤害。” “殿下的意思是……”高靖舒快速思考,认真询问,“先把地魂一起找回来?” 玄王认真点:“你之前说过曾在镜渊的水底见过一百年前朱烨的魂魄,他将你带到过另一处更为隐蔽的深渊前,其实在那个时候,我曾经隐隐感觉到潮汐之石的力量与之产生了感应,潮汐之石是沥族之物,它却出现在初代白王殿下的佩剑上,而镜渊正好是在原白王的封地,这其中肯定有关联,地魂所在之处,应该就在那片深渊里。” 提到这件事,高靖舒的脸上顿时满是哀伤:“师兄……他们到现在都被人压制着无法入轮回。” 玄王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玄钦和朱烨被捕后是直接跨过了四王交给了天机院处置,等我们将那几位大长老的真面目揭开,自然能知晓他们遭遇了什么。” 高靖舒心神不宁地点头,反应过来的时候玄王已经不知不觉散去了手里的星象。 他戳了戳还在发呆的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轻笑起来:“呦,这是怕你饿着,还是好心给你留了一口剩菜嘛。” 高靖舒下意识的转身,看见云钰黑着脸端着一个餐盘走过来。 他傻站着一动不动。 云钰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东西放在了地上:“就剩这点了,你爱吃不吃。” 她气哼哼地跑了,留下发呆的高靖舒,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65章 天羽回来了 这件事被高靖舒和玄王心照不宣地掩饰下来,一切看着都没有任何的改变,在玄王的天算出结果之前,他们只能在绛雪谷内焦急又无奈地等待。 三天后,当玄王如常来到月湖的时候,忽然间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目盲少年一瞬抬头望着天空,手飞速勾起湖水指明方向,低呼:“快出去救人,快,外谷往东七里地,那个人应该是……鳞族的天羽?” “天羽?”苍穹大惊失色,想起那个自双月城事变后就一直音讯全无的家臣! 他转身想要冲出去,立刻又被玄王制止:“三公子别去,朱凌在附近,还有一只朱雀鸾鸟在巡逻,他要是看见你就完蛋了!” “我去救人。”高靖舒丢下一句话,转身喊起昭昭跳到灵狐背上,一眨眼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是一条非常隐蔽的小路,还没找到人,高靖舒就听到了一声厉啸——果然有一只朱雀鸾鸟从雪地里振翅飞起,日光下,羽毛如火焰一般绚烂。 高靖舒提高警惕,让昭昭跳到冰川的缝隙里继续往前。 朱王养的鸾鸟分为两种,一种是用于巡逻的普通鸾鸟,体型最多只能乘坐一个人,另一种则是由神君之力饲养的朱雀鸾鸟,不仅大了三倍多,速度力量皆更为恐怖。 朱雀鸾鸟至少需要饲养十年才能成年,现在朱王手里也不过十几只罢了,竟然为了追捕一个鳞族的女人,如此大费周章? 果然……苍清被杀之前,肯定是和她说了什么! 高靖舒低声催促:“昭昭,快一点!” 路上开始渐渐出现打斗的痕迹,应该是刚进行过一场惨烈的搏杀,血洒在雪地里还未完全凝结。 昭昭连蹦带跳地顺着血腥味找寻,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一处高大的冰川前,还没来得及靠近,头顶那只火焰大鸟就豁然回过头盯住了他们。 它的鸟喙上还滴着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下方正在狂奔的灵狐,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叫声展翅追来。 朱雀鸾鸟的速度极快,除去朱王的家臣,普通的战士根本没办法坐在它身上,所以这种凶狠的大鸟一般只会单独出巡,但既然它在这里,附近肯定还有普通的鸾鸟群在巡逻! 果然这个猜测才冒上心头,他的目光就看到一整片五彩的羽翼铺天盖地朝这个方向飞来。 “昭昭!”高靖舒翻身跳下灵狐,指着截然相反的方向低声命令,“把它们往那边引!” 灵狐点了点头,它矫健地跳上旁边的高地,身上的白光立刻就吸引了鸾鸟群的注意力。 高靖舒一边继续沿着血迹找寻,一边担心不已地大声叮嘱:“昭昭,不要和它们打架!引走之后你就赶紧躲起来!” “嗷呜……”灵狐发出小奶狗一般的叫声,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懂主人的话。 高靖舒大步狂奔,那只朱雀鸾鸟也在紧随不舍,万幸的是这条小路的两侧是狭窄的冰川,那家伙的体型根本飞不进来,只能沿着这种一线天般的崎岖雪路紧随不舍。 “看着挺凶猛,脑子一点也不聪明嘛。”高靖舒冷嘲一声,在这种被追得气喘吁吁的节骨眼上还不忘夸了一句,“还是我的昭昭厉害!” 他矫健地穿过一个岔路口,赫然停步紧握住了长剑。 朱雀鸾鸟一个急刹车,差点一头撞在冰川上。 “啧啧,可惜,你要是撞晕撞死了多好。”高靖舒嘀咕了一声,朱雀鸾鸟一个翻身恢复平衡,羽翼扇动之下火焰如无数利箭朝他刺来,砸在冰川上。 “正好拿你练练手。”这一次的高靖舒没有打算再使用那些三教九流的小法术脱身,他直接大跳站到空旷的雪地里,手里的雪主剑迸发着凛冽的寒芒,剑尖勾勒着灵术的剑花指向那只朱雀鸾鸟。 这一个月他将百年前的剑术和师父所教的心法重新融合,终于感觉曾经的那些违和生硬全部消失了,眼下正愁没有对手试试水,这只又凶又笨的大鸟就主动送到了眼前。 在朱雀鸾鸟振翅再次朝他扑来的一瞬间,一束剑影如流星般地砍落,高靖舒轻盈地从火羽中间穿过,似是在微微的失神之后才终于扭头回望。 师父曾说三问、七情、九忏可以在一招之内使出,但眼下的他还远远达不到那样的高度,刚才也只是在尝试将三问凝聚在一剑。 朱雀鸾鸟被他一剑劈成了两半,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命呜呼。 连高靖舒自己都有些震惊——百年前他初次接触这种剑术的时候,就曾感叹天枢阁这么多年能隐于暗处为帝都清扫一切障碍不是没有道理的,直到今天他才赫然明白,原来自己只掌握了冰山一角罢了。 来不及再想这些东西,高靖舒急忙检查朱雀鸾鸟的尸体,这东西的血液是火,刚才鸟喙上的血迹一定是天羽的,她肯定还在附近。 就在此时,一缕奇怪的云雾从前方一处冰川里飘了出来。 鳞族是苍族的家臣,这一族的人皮肤上会有特殊的雷云纹,也正是因此才有了类似苍族的能力,可以上天入海。 他立刻顺着云雾的指引找过去,果不其然在那里发现了重伤的天羽。 “你是天羽?”高靖舒跳进缝隙将她扶起,但她一开口血倒灌而出,已然无法回答。 高靖舒连忙先稳住她的心脉,又赶紧用法术喊回并没有跑远的昭昭,一起返回绛雪谷。 苍穹已经在谷口焦急地等待,而看到他的天羽松了口气,紧绷的精神一旦松弛,她整个人顿时就昏迷过去。 “天羽!”苍穹低呼一声,高靖舒催促,“先救人,她被朱雀鸾鸟追杀了一路,快要撑不住了。” “送到月湖去。”玄王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的灵力更为浓厚精纯,立刻就稳住了天羽的伤势,又低声对几个谷内弟子吩咐,“去取些五灵脂、紫珠和仙鹤草过来,再给她烧些热水,快去。” 众人不敢怠慢,手忙脚乱地赶紧去取药,苍穹也赶紧抱着她来到月湖边,玄王一手轻搭在天羽的额心,一手撩着湖水,借着湖心月的力量帮她愈合伤口。 第66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过药之后,天羽沉沉睡去。 苍穹心急如焚,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她才终于苏醒。 “三公子……你果然在这里。”天羽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并不意外会看到他,如释重负的道,“当时二小姐让我赶紧离开双月城,千万不要被任何人找到,没几天二小姐就被他们杀了。” 果然她一开口说的就是他最为关心的事,苍穹的心咚咚直跳,额头的青筋一根根不受控制的暴起:“天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羽勉力坐起来,这个性格和她二姐极为相似的女子忍不住掩面哭泣:“那天二小姐找到我,她说她看到了一个不该看的东西,极有可能会因此遭遇不测……” “她说本不该把那件事告诉我,但是她担心,如果把秘密带进棺材里,将来有一天会对你、对苍族不利,所以她还是决定告诉我——扶桑长老的心口有帝王之血的五芒星印记,那位长老,应该是某位死去的皇帝!” 苍穹的手剧烈地颤抖,这件事情从高靖舒口中说出的时候他只是震惊,但从天羽口中再次说出之后则带上了怒火。 天羽的眼泪一直往下掉:“二小姐最后对我说的话是——对不起啊天羽,你赶紧离开双月城,千万不要再露面了。” “我知道二小姐宁死也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你,是因为你太过单纯善良,这么多年你被他们架空在帝都,根本应付不了这种阴谋诡计,但我……但我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我一定要找到你告诉你真相,二小姐不是被高靖舒杀的,她是被帝都暗杀的!” 苍穹点头:“我知道。” 天羽苦笑,回忆着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后来我暗中回去打听过,据说你被上次那个女逃犯劫持带走了,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挟持你?我猜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苍穹也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怎么就轻易信了他们的话。” 天羽低下头:“呵呵……二小姐说过,花言巧语的女人可比豺狼虎豹危险多了,说你遇到她,那就和小白兔遇到恶狼没区别。” “后来呢?”苍穹急切的追问。 天羽回道:“朱滢的人在城里等了几天不见踪影,也就撤退返回帝都复命去了,后来我听说帝都给你下了命令,要你追捕高靖舒、云钰和玄王。” “不论你是故意被她挟持,还是真的马失前蹄,只要帝都下了命令,你肯定得来北地的雪山,所以我也就悄悄过来想碰碰运气,结果撞上朱雀鸾鸟,被它一路追杀只能仓皇而逃,没想到竟然这么命大,不仅被高阁主救了,还真的在这里看到了你。” “二姐……是谁杀的?”即使心里有了答案,苍穹还是紧咬牙关追问了一句。 天羽紧握着他的手,眼里写满仇恨:“动手的肯定是朱滢和朱厌,但命令……命令应该是天机院下的,这些年朱王再怎么和我们争权夺势,他也没有胆子直接动手杀害二小姐的,肯定是得到了天机院的许可。” “果然是他们,当时二小姐故意让我抢走那个首级的时候,我就提醒过她千万小心,没想到天机院动手那么快。”接话的人是推门而入的高靖舒。 天羽愣了一刹:“真想不到,前不久高阁主还是敌人,这么快变成盟友了。” 高靖舒的神情很冷定,看着沉浸在伤痛里的人:“三公子,我说过只要他恢复,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一定是你,朱王虽然势力庞大,不过是他手里一颗好用的棋子,而你要麻烦很多。” 苍穹还在沉思的时候,云钰推着玄王也一起走了过来。 前几天他还能自己在院中走走散步,今天又虚弱得连抬手都格外费劲,语气也很轻很低:“高阁主说的没错,一定要在他完全恢复之前杀了他,否则四灵神君落入他的手里,星渊大陆会朝着镜裂之灾的暗面驶去,再无转机。” 苍穹冷静下来,问道:“要怎么做?” 玄王回道:“还是要把湘灵的魂魄找回来,她的力量能压制帝王之血。” 玄王指着云钰手里一起带过来的荧惑剑:“我希望你们兵分两路,我可以借助湖心月的力量,暂且将湘灵的天魂、命魂以法术守护在绛雪谷,希望公子能带着荧惑剑引开他们的视线,同时请高阁主再去一次镜渊,找寻地魂的踪迹。” 苍穹接过那柄红色长剑,云钰一把握住他的手叮嘱:“师父说过她已经不需要依赖这柄剑了,你直接把它带回去复命,这可是当年差点杀了他的荧惑剑,天机院肯定会上当的。” “好。”苍穹接过剑,“我现在就回城里,想办法把天机院引过来。” “你小心啊。”云钰担心地看着他,“你这个人太好骗了,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任何鬼话啊,一个字都不能信啊!” 苍穹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忽然想起来什么,担心的道:“你是不是要和他一起去?” 云钰点头,理直气壮地回答:“当然,那可是我师父的魂魄,而且这里只有我会御剑术,我不去他得骑着昭昭跑两个月呢。” 苍穹略一思忖,回过头飞快地看着高靖舒,满脸都是不放心。 高靖舒被他看得后背发凉,指着云钰狡辩:“是她非要跟着我的,不是我想带着她!” 苍穹收回目光,抬手按在了云钰的胸口上。 云钰一惊,下意识往后跳了一步。 他的手微微往前探出,立刻就有一团雷云萦绕而出,仿佛长了眼睛钻入云钰的身体。 云钰不明所以,小心地拉开领子瞄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胸口上多了一个雷云的纹身,竟然还有一条会游动的青龙在窜动。 她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一抹淡淡的云雾从指尖被勾起:“这是什么?” “让你不至于淹死的法术。”苍穹一笔带过,心虚的避开了众人的目光。 “给我也来一个。”高靖舒谄媚的凑上去,“镜渊好深啊,我也得多做准备才行。” 苍穹眉头紧蹙,一口拒绝:“高阁主比她厉害得多,不需要这种东西。” 高靖舒嘴角一抽,悻悻作罢。 天羽微微一惊,玄王也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苍穹。 仿佛是感觉到了这些视线,苍穹连忙转移话题,又对天羽说道:“你好好在这里养伤,二姐的事情……我一定会为她报仇的。” “三公子……”天羽喊住他,“二小姐最担心的人就是你,千万小心。” 这句话刺得他心里血淋淋的痛。 第67章 欢喜冤家 当天晚上苍穹就独自返回了城里。 云钰坐在院子里发呆,戳着昭昭的脑袋自言自语:“大狐狸大狐狸,那只小白兔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昭昭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忽然眼睛一亮,开心地跳起来。 云钰转过头,看见是高靖舒端着它最爱吃的羲和花糕点走了过来。 她偷笑着托着下巴,挖苦:“有人的嘴上说昭昭长胖了不能再吃甜点了,自己还是喂得比谁都勤快嘛。” “这次要不是昭昭帮忙,我可就要被那一群巡逻的鸾鸟围殴了。”高靖舒爱抚着昭昭的皮毛,还主动将糕点掰成小块防止它吃得太急会噎住。 “昭昭确实很厉害!”云钰拍着大狐狸的后背,连忙凑上去拍马屁。 昭昭像个人一样哼哼唧唧地朝她翻了个白眼,露出一副根本不领情的神态。 云钰目瞪口呆,骂道:“喂!你什么态度!” 她伸手就要揍昭昭,又被高靖舒一把握住手腕动弹不得:“你要是敢欺负昭昭,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长没长眼睛,是它在欺负我——是它在对我翻白眼!”云钰据理力争,瞥见高靖舒有模有样地望向昭昭,灵狐摆着尾巴,一秒钟就露出一副受了委屈可怜巴巴的样子。 “看吧,是你在欺负昭昭。”高靖舒面无表情地补充,握着她的手腕强行往后推了几步。 “你!”云钰被他气得脑门冒烟,语无伦次地骂道,“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宠物,昭昭就是被你带坏的。” “是么?”高靖舒眯起眼睛,心中有种奇怪的情愫在晃动,鬼使神差地问道,“那要是换个主人……比如那只小白兔,昭昭就会变乖吗?” 云钰尴尬的咧咧嘴,脑补了一下三世子苍穹饲养昭昭的画面,连连摇手:“不行不行,你最多只是把昭昭惯出一身臭毛病,他肯定会把昭昭养成一只傻狐狸的。” 高靖舒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好像很满意这个答案,轻轻地点着她心口的位置,酸溜溜地道:“那可能不是一只小白兔哦,哼。” 云钰也摸了摸自己身上出现的那个雷云纹,阴阳怪气的道:“反正我以后不会溺水淹死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那些半吊子的法术了。” 高靖舒的脸颊剧烈地一抽,两人一言不合,各自甩袖离开。 吵架归吵架,一连几天两人还是心照不宣地来到月湖边练剑,只是相互看着都很碍眼,谁也不肯主动搭话。 “又吵架了吧,他们已经三天没有说话了,连吃饭都坐在两头谁也不理谁呢……”阿沁推着轮椅,发出一声感慨,“我赌最后还是阿钰先去找阁主说话。” 寒锋站在妹妹身边,托着下巴认真看着湖边认真练剑的两人,接道:“我觉得应该是阁主先去找阿钰说话。” 两个孩子齐刷刷地望向玄王:“殿下有天算之能,您快算算我们谁说得对!” 话音刚落他们就一人挨了一下打,苍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憋着笑骂道:“玄王殿下已经很累了,别浪费灵力算这么无聊的事情好不好。” 玄王坐在轮椅上,一贯温和的少年罕见地笑出了声,或许是出于好奇,他竟然真的顺着两个孩子的话捏合五指细细算了算,然后神秘兮兮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十招之内,阁主一定会主动和阿钰说话。” 三人目光灼灼地望过去,显然是被玄王这一句预言勾起了兴致。 云钰在月湖的北侧,被一棵树挡住了视线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看热闹的几人。 她在认真控制着手里的长剑,努力将每一招的角度、力道都更加完美地融合入自身,一时太过投入,她也没发现自己已经过分靠近的湖水,再一剑刺出又收回的刹那间,脚下一滑踩着一颗小石子“哗啦”摔入了水中! “噗……”三人异口同声地捂嘴,没敢笑得太大声。 虽说她身上有苍穹给的雷云纹不会再溺水,然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的云钰还是本能地发出一声尖叫,狗刨一样努力游回岸边,半个身子抱住一块大石头不敢撒手。 高靖舒被她的动静吸引,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两人就那么谁也不说话地看着对方,一人泡在湖里,一人站在岸边。 糟糕——云钰尴尬的看着他,本来这几天修炼的进度就被他甩下一大截,现在还失足掉进水里,岂不是又要被他嘲笑? “他们在干嘛呢?”阿沁急得直跺脚,“阁主那张臭嘴,不会又要挖苦她吧?” 苍溟脸一黑,觉得以这位师弟的性子,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简直不要太高。 然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这次的高靖舒竟然伸手把她拉了上来,不仅没有出言讥讽,反而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水。 “咦……”苍溟奇怪地托腮,“这家伙终于开窍了,这就对了嘛,一百多岁的老头子了,对女孩子怎么能天天阴阳怪气的……” 寒锋戳了戳妹妹嘻嘻笑起:“我说肯定是阁主先找阿钰说话吧。” 阿沁一脸担心,绞着手嘀咕:“阁主不会中邪了吧?” 云钰像看着神经病一样地看着忽然对她态度大变的阁主,听见一声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快去换衣服,湖边风大,别着凉。” 她木愣地点点头,连跑带跳地回了房间。 高靖舒这才扭头看向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四人。 “咳咳,别偷懒,快去做饭。”苍溟后背发凉,一手拎着一个赶紧脚底抹油的跑开了。 高靖舒并未说什么,他大步走到玄王身边,看见轮椅上的少年保持着一贯的冷定,不等他开口就说出了他心底的疑惑:“七魄苏醒对她的影响会越来越大,不过阁主不必过于担心,刚才她只是绊着石子才会摔下水。” 高靖舒松了口气,玄王递给他一份勾勒着雷云的信笺,步入正题:“昨天半夜的时候三公子曾暗中和我联系过,说是他回城后就去找了朱凌,以荧惑剑不能远离雪谷为由,托他用朱雀鸾鸟返回帝都将此事上报给天机院,眼下天机院确实被我们勾引成功了。” “他们真的信了?”高靖舒不可置信,“他用了什么借口这么快说服了天机院?” 玄王笑起:“三公子说是在附近遇到了出来采购物资的阿钰,虽然让人跑了,但是夺下了她的荧惑剑,天机院一听这到这三个字,根本什么都没问直接就派厉风长老过来了,这次他们安排了三星司的两位大祭司,还有一位五芒塔的大神官随行,要将荧惑剑万无一失的带回去。” “五芒塔的大神官?”高靖舒有些意外,忧心忡忡的道:“五芒塔实际是一座形似倒立巨塔的地下皇陵,大神官其实就是守墓人,怎么会安排他过来?” “皇帝身上都一团疑云,大神官亲自来也不奇怪了。”玄王低声叮嘱:“现在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荧惑剑上,北地本来就是我族封地,我虽然能力受限,还是能一定程度盯着那位厉风长老的,倒是你们去镜渊千万要小心。” 第68章 晚安,我的好兄弟 第二天中午,高靖舒横冲直撞地推开云钰的房间门,把还在睡梦里的女人强行摇醒:“快醒醒,都中午了,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云钰被他晃得头晕眼花,左右摆了摆脖子,清醒过来。 一睁开眼睛,她就看见高靖舒的脸出现在鼻尖前,再看看自己单薄的睡衣,一声尖叫直接把他踹了出去。 高靖舒黑着脸骂道:“你有没有良心,我是看你昨天落了水,今天又一直睡不醒,好心过来看看你是不是睡死昏迷过去,你竟然敢踹我?” 云钰穿好衣服走出来,顺手抄了一个茶杯照他的脸砸过去:“不要随便闯进女孩子的房间!” 他嘴上骂骂咧咧的几句,但是看见她中气十足的样子也终于放了心。 从绛雪谷再次返回双月城的时候,这座小城市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之前特意空出来给两位小姐居住的客栈也重新营业。 云钰哀伤地看着城东那家江月楼,想起苍清给自己做的那碗难以下咽的绿粥,叹了口气:“今晚我们去那边投宿吧。” 高靖舒微微一怔,见她一脸伤心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一起走入大堂,掌柜的放下手里的算盘热情地迎过来。 云钰偷偷瞄了一眼二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找着理由问道:“店家,我们赶了几天的路好累,能不能给安排个安静的房间,最好是靠里面的,我这人爱睡懒觉,不想明早被人吵醒。” “有的,有的,二楼最里面那间房行不?”掌柜的笑眯眯回话,正中云钰下怀,她连忙点头,“可以可以。” “一间房吗?”掌柜地打量着两人,正在凭借丰富的经验快速猜测他们的关系。 “一间房。”没等云钰开口,高靖舒就拦在了前面抢话回答。 就这样,云钰再一次走进这个房间,她小心地关好门后,暗搓搓地看了一眼紧跟进来的高靖舒,支支吾吾地问道:“那么多空房,你干嘛非要粘着我?” “我们是逃犯,万一遇到什么突发意外相互能有个照应啊。”高靖舒理直气壮地给了她一个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回答。 云钰只能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环视了一圈,竟然还有些奇怪的怀念:“当时他们就是把我关在这里,整整关了半个月,连上茅房都要派人盯着我。” 高靖舒则有些心神不宁,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坐在靠窗的位置推开一条缝隙往镜渊的方向远远眺望过去。 “就你坐着的那张椅子——”云钰打断他的思绪,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三公子每天就坐在那里盯着我。” “咳咳……”高靖舒忽然呛了一口水,站起来换了一个位置。 云钰也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走到床边认真地摸了摸床榻,笑嘻嘻地对他招手:“就是这里,当时我一头栽倒,就是撞在这里差点小命不保。” 高靖舒眉头紧蹙地看着这个仿佛是在故地重游的女人,冷哼:“看来你还挺怀念的呦,那只小白兔对你蛮好的嘛?” “除了每天一言不发黑着脸,其他确实还可以。”云钰挑着眉头美滋滋地接话,坐在床上摇头晃脑地嘚瑟,“亏得我聪明跟他装疯卖傻,要不然肯定要吃苦头了。” “哼。”高靖舒从鼻腔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冷哼,阴阳怪气地讥讽,“你傻还是他傻?人家只是懒得和你折腾罢了,要不然直接用雷电给你来两下,头发丝都能直接烧成灰好不好。” 云钰嘴角一抽,脑补了一下自己外焦里嫩的画面,悻悻又道:“不过他是真有耐心,明明那个烛台已经被你夺走了,他还是每天装模作样地去镜渊找一圈,回来就继续像个木头人一样盯着我。” 高靖舒不以为然地挑挑眉头:“他可不是有耐心,他是得演戏给朱王的人看,还有,他不是小白兔,你离他远点。” 说完这句话高靖舒就有些心虚的避开了云钰的目光,云钰也懒得和他争执。 此时的双月城已经进入初秋,白天的气候还有几分燥热,到了晚上冷风从镜渊吹来,立刻就把她冻得瑟瑟发抖直接关上了窗子。 云钰看着房间内唯一的床,又伸手摸了摸那床并不算很厚实的被褥,再偷偷瞄了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高靖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脱鞋躺了上去。 高靖舒扭头,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看见云钰正背对着自己装死,一副不仅要睡床,还要独占唯一被褥的架势。 “喂,别装死。”高靖舒没好气地拽着被子的一角,“你好歹给我留一点吧,你睡床,把被子给我!” “不行!”云钰一个翻身将被子按在身下,“被子给你那我盖什么,晚上会冷的!” “你可以把垫褥拿出来盖!”高靖舒敲着床提议。 “不要!”云钰不依不饶,两人一人抓着一角谁也不肯松手。 就在她准备挤出两滴眼泪故作可怜的时候,高靖舒迅速从怀里又摸出了一个小纸人,毫不犹豫地贴在了她的脑门上。 云钰想起初次见面时候的那一幕,牙齿磨得咔嚓作响,骂道:“死狐狸,给我解开!” 高靖舒发出一声得意扬扬的笑,抬脚把她往里面挪了挪,自己也干脆躺了下去,幽幽地道:“让我睡地板就算了,还想霸占唯一的被子?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 现在的她被挤到了床的里面,虽然还和他保持着一拳的距离,已经能感觉到微微的体温。 云钰的脸“唰”的一下烧得通红。 高靖舒悠闲的盖好被子,慢条斯理的道:“别担心,我把你当兄弟,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的。” 云钰的额头开始冒烟。 高靖舒抬手熄灭了桌上的烛台,嘿嘿笑了两声:“晚安,我的好兄弟。” 第69章 我要吃红烧狐狸 他倒是睡得很安稳,等到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翻身看到还被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云钰。 高靖舒倒抽一口寒气,眼皮上下翻了两下——糟糕!他原本打算等云钰睡着偷偷给她解了,结果自己呼呼一觉睡到了天亮。 “阿阿阿……阿钰?”高靖舒心虚地堆起一个谄媚的笑,连忙把她脑门上贴着的小纸人一把扯下来扔掉。 云钰就那么瞪大眼睛躺着,好半天眼珠才从中间往左边咕噜地一挪动。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他现在已经入土为安了。 高靖舒吓得额头冷汗直冒,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床。 “我杀了你这只死狐狸!”下一秒,是一句意料之中的怒吼,地震一般让整个房间都摇了一摇。 “阿钰,我不是故意的!”高靖舒扭着腰匆忙避开她刺过来的长剑,直接撞在门上狼狈的摔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不等他扶着腰站起来,剑尖已经抵在了脑门。 正准备下楼吃饭的客人们纷纷好奇地望过来,连楼下干活的伙计们都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眯起眼睛。 高靖舒坐在地上,就差扑过去抱住她的大腿求饶了,急中生智地讨好:“娘子、娘子息怒!我再也不敢了!” 周围发出了“啧啧”的唏嘘声,隔壁客房的妇人羡慕地推了推身边半睡半醒的丈夫,酸溜溜地叹气:“年轻真好,一大早就这么有情调了。” 云钰本来就气红的脸更加紫了。 高靖舒连忙扶着走廊站起来,装作无事发生走回房间,赶紧把门关好。 不等他坐下缓口气,踏雪剑就毫不客气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毕竟是自己理亏,高靖舒抓着脑袋好声好气地道歉,赶紧按着她的肩膀坐下,大献殷勤地按摩起来:“消消气,消消气,我不是故意的,你饿了不?我这就去给你弄些早点,你要吃啥?馒头、稀饭还是面条?” “早饭……”云钰冷冷吐出两个字,目光如剑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吃红烧狐狸。” “啊?”高靖舒傻了眼,后背发麻的尬笑,“大清早的……吃这么油腻不好。” “我要吃红烧狐狸!”她的怒吼声震耳欲聋,长剑直接扎入地板里,“你要是不给我弄来,我就把你做成红烧狐狸。” 高靖舒咽了口沫,虽然面露尴尬之色,还是一秒不带迟疑脚底抹油的开溜了。 万幸的是,双月城坐落在两座山之间,中间有一大片茂密的树林,狐狸这种野味,还真是他们的一大特色。 此时的高靖舒气喘吁吁地坐在一家野味馆前,老板娘看着一大早狂奔而来,直接大手一挥点了一盆红烧野狐狸的生意,笑得合不拢嘴。 趁着天色还早,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的高靖舒决定先在附近转转,顺便也想看看苍清一事还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他沿着之前的那条街走过去,被鸾鸟的火焰烧毁的房屋已经开始重建,虽说是朱王的鸾鸟干的好事,但住户们也不敢真的去找朱王要赔偿,只能忍气吞声自己掏钱包。 一直走到尽头,高靖舒无奈地摇了摇头,火焰烧去了全部的阴谋,果然是什么都没有剩下。 他计算着时间准备回去取红烧野狐狸,走着走着忽然看见路边摆着一个卖玩偶的小摊,立刻就被一只毛茸茸的红色小狐狸吸引了注意。 他和这只毛绒玩具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分钟。 “公子,公子你到底买不买?”小贩的表情从期待变得不耐烦,“不买别拦着道影响我做生意。” 鬼使神差的,高靖舒掏钱买下了这个小东西,一起塞到了怀里带回江月楼。 云钰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端了一大盆红烧狐狸回来,热腾腾,香气扑鼻,让她早就饿得咕噜噜的肚子不争气地又叫了起来。 高靖舒谄媚地给她递上碗筷,主动给她夹了一块肉吹凉:“快尝尝,这可是双月城的特色美食呢。” 云钰嫌弃的翻了个白眼,看着这盆红烧狐狸,不由在心里感叹——真是一只倒霉的野狐狸,一大早就被人起锅烧油做成了美食。 在高靖舒的一番大献殷勤之后,云钰吃饱喝足的摸了摸肚子,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只死狐狸一副滑跪认错的态度确实让她消气了不少。 只是一想到昨晚上被他定在床边一动不能动的惨状,云钰还是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骂道:“下次不许再对我用这种下三烂的法术!” “好好好,不用不用。”高靖舒陪着笑,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后才从怀里摸出那个红狐狸玩偶塞给她,“我真的是不小心睡着了,绝对不是故意要把你定一晚上的,这个小东西,看着还蛮可爱的,送给你当赔罪了。” 云钰惊喜地接过来,这是一只毛绒玩偶,有半掌大小,眼睛还用了金色的玻璃珠点缀,倒是蠢萌可爱,惹人喜欢。 她偷偷瞄了高靖舒一眼,面上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态度:“别以为这点小恩小惠我就原谅你了,等这次平安回去,我一定找玄王殿下教我法术,然后把你挂树上晾一天。” “我也可以教你啊。”高靖舒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人贴在小狐狸的脑门上,只见“唰”的一束白光闪过,小纸人忽然消失不见了。 “咦……”云钰不明所以,总感觉这家伙是不怀好意,“你搞什么鬼?” “我也可以教你啊。”一模一样的话再次响起,她惊讶地发现手心里的毛绒玩具竟然动了起来,还朝她摇了一下尾巴,龇牙笑着,“阿钰阿钰,我也可以教你法术啊。” 下一秒,她就在这只可爱的小家伙脸上看到了和高靖舒一模一样的坏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把用力将它捏得变形。 高靖舒后背发凉,感觉自己也被捏得变形。 云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许教它奇怪的东西。” 高靖舒尴尬的咧咧嘴,轻咳:“我在它身上用了‘照影’的法术,你把它收好,下次被抓就不要用那种从茅房里爬出来的小纸人找我求救了。” “照影?”完全没有法术功底的她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高靖舒指了指旁边的镜子,拉着她过来看。 这一看,云钰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像撞鬼一样从他身边跳开:“你你你、镜子里怎么没有你?你该不会是鬼……” “你才是鬼!”话音未落她的脑门就挨了一巴掌,高靖舒恨铁不成钢地解释,“我把自己的影子收入了小狐狸里,你带着它随时都能找到我。” 她还是一脸不可置信,高靖舒也懒得再说什么,收拾了东西催促:“行了,休息也休息过了,红烧狐狸也吃饱了,我们该动身去镜渊了。” 第70章 沥族的守望者 再次来到那处神秘的深渊前,朱烨师兄的魂魄依然静静的守在那里,仿佛一个随时会涣散的影子。 “师兄,我回来了。”高靖舒不死心地尝试和他说话,得到的也只是一片死寂。 他紧握着雪主心中百感交集——这次回去后他曾和玄王提过此事,但是玄王的能力被两道封印禁锢大大受限,连他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狐狸,你看那块潮汐之石。”云钰蹲在深渊的边缘,注意到他那块蓝色的宝石扩散出一道奇妙的丝线,仿佛是被什么力量吸引往更深处游去。 “走,下去看看。”高靖舒不再迟疑,云钰却有点内心发怵,“好深啊,该不会是个无底洞吧?” “应该不是。”他有种奇怪的直觉,似乎能听到雪主剑上有微弱的声音,索性拉住云钰的手,“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谁害怕了!”云钰素来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就算后背一阵阵的冒冷气还是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神态。 两人一起纵身掠下,高靖舒见她瞬间惨白的脸,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按着脑袋不让她乱看。 身体是在下坠,但并没有那种从高空掉落的不适感,反而如一片轻盈的羽毛。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尖才踩到了平滑的实地,上面望下来是一片漆黑,真的落到底之后竟然是宛如白昼! 这条路不知通往何方,两侧是用特殊的灵力点燃的灵火,像一只只荧光水母飘在空中,甚是美丽。 “哇!”云钰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感叹,不可置信地喃喃,“好漂亮啊……白玉为路,灵火为灯,大狐狸,这个深渊之下难道会有什么人居住?” 高靖舒也是惊疑不定,回道:“镜渊是星渊大陆最深的一处内陆湖,因为水质冰寒无比,连生活在此的鱼类都很少很少,怎么会别有洞天,竟然还藏着这么奇怪的地方?” 话音未落,一只蓝色水母朝着两人飞来。 高靖舒警觉地握剑,云钰却好奇地伸手碰了碰那只可爱的水母。 “喂!别瞎摸!”他被这个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的女人吓了一跳,光速抬手按住她。 雪主剑上的潮汐之石似有所感,折射出一道一模一样的蓝色的光线,映入了那只水母的体内。 有什么模糊的光影开始缓缓地在水母身上浮现出来。 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地盯着,一个淡淡的声音借着水母的口说话:“是白麟殿下的雪主剑……二位,请跟着荧荧走。” “荧荧?”云钰嘀咕着这两个字,看见水母上下跳动了一下,对她挥了挥触手。 云钰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就是荧荧啊?” 光影终于清晰,是一个皮肤如雪的女子浮现在水母身上,她有着和潮汐之石相似的蓝色眼眸,只看了一眼高靖舒手里的剑就跪地叩首:“五千年了,沥族终于等到了您。” 这番没头没尾的话让两人同时蹙眉,互换了一眼神色。 他们继续跟着这只叫荧荧的水母往前走,很久之后才看到远方出现了一片绚烂的珊瑚群。 那名女子就站在珊瑚的中间,在五光十色的衬托下更显苍白。 不等他回过神来,女子鬼魅般窜到两人身边,她的手直接扣在潮汐之石上。 顿时她就被一股蓝光笼罩,刚才还和常人无异的身体也倏然发生变化,双腿并拢化成长蛇状! “蛇?”云钰倒抽一口寒气紧紧抱着高靖舒的胳膊,他却在这一刻有种奇怪的直觉,脱口问道,“沥族?” “嗯。”女子微笑着,折了一支珊瑚插在两人的头发上,蛇尾一勾卷起一片漩涡,又带着他们来到一处神秘的宫殿前。 “这是……”高靖舒心中震惊,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宫殿内部的玄武神像。 女子恭敬地对着那尊玄武神像祈祷,回答:“我们本为玄王的另一只家臣沥族,五千年前被星渊大帝下令剿灭,幸得玄晖殿下留情放走了我族,后又得到白麟殿下相助逃入了镜渊。” “发生了什么?”高靖舒心急如焚地追问。 女子不紧不慢地指了指他手里的剑:“我名雅妍,是这一任沥族的守望者,因为白麟殿下去世前曾经预言,五千年后会有人带着他的佩剑重返镜渊,我一直在等待。” 高靖舒感觉手里的长剑也在发出微微的颤抖,仿佛是察觉到了这场阔别五千年的重逢。 他将雪主剑双手捧着递上,问道:“既然是白麟殿下的预言,这柄剑……到底有何玄机?” 雅妍的手轻搭在雪主剑的那块潮汐之石上,口中低念起咒语,无形的风平地而起,勾起蓝色的灵光一点点覆盖在玄武神像上。 她双手结印,加快语速,只听“咔嚓”一声微微的破裂声,神像出现了裂纹,随即化为灰烬! 高靖舒和云钰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大气也不敢出——那里摆放着一个金色的莲花台,花瓣托举着一缕沉睡的魂魄,从隐约浮现的面容来看,正是他们的师父湘灵! “这是湘灵的地魂。”雅妍恭敬地朝她跪拜,然后才娓娓道出了一切的始末,“五千年前,湘灵被星渊所杀,魂魄四分五裂,天魂被击碎后封印在月神烛台里,命魂则被封印在荧惑剑中,七魄不知所踪,而地魂几经漂泊,或许是她在冥冥之中怀念故乡,竟然千里迢迢地回到了绛雪谷,正巧被暂且居住在那里的沥族找到。” “沥族……住在绛雪谷?”高靖舒惊诧不已。 雅妍点头:“沥族为玄王的另一只家臣,虽力量上比不了汐族,却十分擅长炼丹制药,湘灵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和我族多有往来,地魂回归之后,我们也从她的口中听闻了星渊大帝身上发生的事,她求我们将地魂藏起来,还说一个名为‘镜裂’的灾难已经开始蔓延,当年的沥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却也因此得罪了星渊大帝,遭遇了灭族。” 第71章 五千年前的初遇 “沥族本想带着她的地魂逃入海中,但被星渊察觉,他亲自现身北地封印了海岸线,还好白麟殿下出手相助,偷偷将沥族送到了镜渊。” “殿下说这处水底更深处别有天地,那是星渊绝对不会再踏足的地方,果然如他所言,我们的人带着湘灵躲到这里之后,星渊苦寻许多年,直到他驾崩也没有找到。” “绝对不会再踏足的地方……”高靖舒立刻就听出了这句话中最为关键的词。 雅妍微笑着,指着宫殿外面一处宛如星空的神秘空间:“那里就是他们获得四灵神君之一、玄武神君的地方。” “真的?”云钰好奇地跑过去,一股刺骨的冰寒吹来,让她全身一个哆嗦好似掉进了冰窟。 “你不要乱跑!”高靖舒嘴上骂了一句,脚下还是立刻追过去又把她拉了回来。 “嗯,虽然镜渊后来是按照地域所在被划分给了白族,但玄武神君的灵核确实是在镜渊之底获得的。” 雅妍也跟了过去,用法术阻止了那种瘆人心肺的寒意:“那是他们第一次找到神君的灵核,因为没有经验,星渊在此被困命悬一线,是湘灵拼死相救才让他脱离了危险。” “但湘灵在此战中重伤落下病根,之后她的身体一直不见起色,源头就在这里,所以白麟殿下说星渊绝不会再踏足这里,因为这里是他最为伤心的地方。” “星渊驾崩后,沥族也回归了大海,但是为了白麟殿下和湘灵的地魂,我族代代都会留下一个守望者,到我这一代,已经整整五千年了。” 她转过身,指着那个金色的莲台:“你既然得到了雪主剑,就应该知道白麟殿下的棺椁里只有那柄长剑,那是因为他……他在临终前来到了这里,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化成了金莲台,只为了守护那缕极为虚弱的地魂不至于灰飞烟灭。” “那是……白麟殿下?”高靖舒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仿佛明白了刚才雪主剑为何会有那般奇怪的反应。 “嗯,史书只记载了白麟殿下骁勇善战,其实他本人同时也是一位修为极为高深的术士,他曾经预言镜裂之灾会在五千年后迎来唯一走向明面的转机,所以他宁可自断轮回路也要坚持回来守护这缕地魂。” “自断轮回路……”这五个字一瞬间让高靖舒想起一个人,心被搅得剧痛。 “白麟殿下……应该是很爱她的吧。”忽然间,守望者说出了一句不该从她口里说出来的话,“我能继承代代守望者的记忆,从初代开始我们就很清楚……殿下是爱她的。” 云钰有些奇怪的眩晕,甩了一下脑袋之后才自言自语的道:“当时我听师父提起星渊皇帝和白麟殿下,总觉得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有些不同寻常呢,可师父说她和星渊皇帝只是战友,和白麟殿下是结拜的兄妹,让我好意外。” “师父?”雅妍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口中的师父应该就是湘灵,淡淡笑起,“小姑娘,能来到此地说明你也是星辰轨迹里的人,想知道他们之间是何关系吗?” “真的可以告诉我吗?”云钰果然是被勾起的兴趣,满眼放光露出一脸八卦的神态。 雅妍看了一眼金莲台和地魂,似乎是感觉到他们并无排斥之后才放心回答:“湘灵和白麟殿下确实是结拜过兄妹,不过是因为白麟殿下想学绛雪谷的剑术,又拉不下面子拜湘灵为师,这才退而求其次结拜了师兄妹,呵呵,这应该是殿下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吧。” “啊?”云钰吐出一个惊讶的音调,“然后呢?” “然后殿下在一次偶遇中救下了星渊,因为伤得很重,只能把他带回绛雪谷找湘灵帮忙,那是他们三人第一次相识。” 雅妍的语气空茫,仿佛隔着五千年的时光,自己也有些恍惚:“星渊是个如阳光般开朗的男孩,而白麟殿下则像明月般沉稳,湘灵则是个有些天不怕地不怕,总是做梦要成为大英雄的女孩子,他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结伴而行。” “一晃很多年过去,当年的三个懵懂少年慢慢长大,有些感情也逐渐萌芽,白麟殿下因为和湘灵结拜了兄妹,一直很苦恼到底要怎么改变这种关系,在他犹豫的时候,星渊已经向湘灵表白了。” “咦……”这样的感情八卦显然是让云钰津津有味地沉浸其中,催道,“三角恋啊?可是师父一个都不承认呢。” “嗯,湘灵拒绝了他。”雅妍被她可爱的神情逗笑,眼里却倏然掠过一抹哀伤,“第一次也许是因为湘灵年纪太小被突如其来的告白吓了一跳,第二次……是认真的拒绝。” “还有第二次?”云钰更加好奇了。 “第二次,就是在获得玄武神君灵核之后。”雅妍的眼睛从金莲台又转回身后浩瀚如星的那片神秘空间,“星渊不明白,一个能豁出性命救自己的女人,为何会再次拒绝他。” 云钰也不明白,她的脑子里在飞速幻想着一万种可能。 “因为星渊根本不知道湘灵伤的有多重。” 雅妍长长叹气:“她在致命的冰寒里身受重伤,万幸白族内有不少精妙的法术,这才在法术和医术的双重疗养下保住了一条命,可是湘灵……她元气大伤,从此就失去了生育能力,而且大夫断言她会比普通人更为迅速地衰老——那一年,湘灵才十八岁。” 云钰呆住了,十八岁,和她一样的年龄。 “星渊也许不在乎……可从他们相识的第一天开始,那个壮志雄心的少年就发誓要为这片大陆升起全新的太阳,他要成为最为闪耀的帝王,受万民敬仰。” “他征战四方,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划入版图,让这个一盘散沙的大陆逐渐团结。” “从年少得志,到一统天下,他成为所有人心中的英雄。” 雅妍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为气派的话,嘴角的笑则是有些讥讽:“正是这个原因让湘灵犹豫了,他可以做皇帝,可湘灵——一个早衰、无法生育的女人,要如何做他的皇后?” “那是一国之母啊,是比山岳还要沉重的责任。” 云钰愣住了,她出身贫贱,她理解不了“皇后”这个身份背后更深的意义。 “就算星渊不在乎,天下无数双眼睛又会怎么看待她?” 雅妍苦笑:“湘灵退步了,在那之后的二十年,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星渊的求婚。” 雅妍闭目长叹,终于说出了最后的结局:“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后来湘灵对白麟殿下也渐渐疏远,无论是皇后还是王妃,只要她点头,他们都会给她,但是……她逃避了,她一个人回到了绛雪谷。” “星渊一生未曾立后,白麟殿下也没有娶妻,他们三人就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直到彻底决裂。” 第72章 梦呓般的吻 云钰似懂非懂地整理着头绪,有些惋惜:“难怪师父说和他们两人并无其它关系呢。” 雅妍看着这个小姑娘,总觉得她的神态和沥族一直守护的地魂有几分神似:“湘灵死后,星渊命令史官抹去了关于她的一切记述,连相关的民间传说都一并烧毁,到他四十二岁终于决心册妃之时,白麟殿下也没有让族中女子过去试选,但当年他们还只是相互不理不睬的矛盾,如今星渊复生,第一个杀的就是白族,他一定是恨死白麟殿下了。” 高靖舒终于回过神来,想起二十年前那场草率的灭族:“你怎么会知道星渊皇帝复生了?” “是地魂告诉我星渊皇帝回来了。”雅妍镇定地解释,“一百年前地魂曾短暂苏醒过一次,但很快又陷入昏睡,我以法术尝试窥伺星轨,发现转机仍在百年之后,这才不得不继续隐忍,等待你们过来。” “他诛杀白族并非只为抢夺白虎灵核。”雅妍还是看着金莲台,压低声音,“他以为湘灵喜欢的人是白麟殿下,所以才会一直拒绝他,五千年前他或许还残留着兄弟情,五千年后就只剩怨恨了,所以他第一个要杀的必然是白族,因为那是白麟殿下的后裔。” “他太过分了!”云钰按着胸口,感觉心脏一阵阵揪着疼,“难怪师父不喜欢他,换成我也不会喜欢这么狠毒的人!” 雅妍走到金莲台前,双手合十默念着传承了五千年的法术,然后将其取下小心地捧在手心。 她没有走向手持雪主剑的高靖舒,而是走向了呆站在他身边的云钰:“你们既然能来到这里,说明天魂、命魂还有七魄皆已经回归,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星渊皇帝究竟为何会复生、又是用了什么方法复生,这一切或许只有白麟殿下能知晓真相,你们带着金莲台和地魂一起回去,只有湘灵能让他苏醒。” “苏醒?”云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时愣住也没敢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东西。 雅妍的眼睛坚定如霜:“他将自己最后的意识全部封印在了金莲台中,只有遇到湘灵才会重新醒来。” 云钰不明所以地捧起那朵金莲台,一抹温柔的白光从花蕊处缓缓飘出,竟然让这片冰寒刺骨的空间也变得温暖起来。 雅妍凝视着她表情的变化,心有所感。 她的容貌在这一瞬间开始迅速衰老,青丝从头顶肉眼可见的变成白发。 不等两人回过神,蛇尾卷起一阵清风将他们腾空抛起,仿佛是御风而行直接送出了宫殿。 他们回到了那片珊瑚群,而远方的宫殿也在支离破碎。 雅妍的声音带着释怀:“五千年了,沥族已经完成所有的使命,我也将重回大海,小姑娘,代我向玄王殿下问好。” 潮汐之石闪闪烁烁,又在顷刻之间将两人送出了镜渊。 “咦……出来了!”云钰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巨大瀑布,身体虽然站在水面,脑子好像还停留在那个神秘的宫殿里,只有她手心捧着的金莲台无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走,回绛雪谷。”高靖舒当机立断的开口,正准备拉住云钰让她御剑的时候,忽然看见这个小姑娘用力甩了一下脑袋。 “阿钰?”高靖舒被她这个简单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果不其然没等她回答,眼前就是一黑毫无预兆地摔倒下去。 “阿钰!”高靖舒连忙将金莲台收好,赶紧抱着她匆匆跑回双月城。 这一次昏迷的时间格外的长,云钰烧得满脸通红,热汗一层一层地浸湿了衣裳。 他轻轻勾起衣领,发现汗渍已经让床单一片湿润。 双月城只是一个小城市,他们现在所投宿的江月楼也只是一家很普通的客栈,这种黑灯瞎火的晚上,他实在没办法让掌柜的请两个侍女过来帮忙,只能闭着眼睛摸索着帮她脱下一身透湿的衣服,然后换好干净的睡衣,盖上被褥。 高靖舒苦笑,摸了摸云钰的脸颊,眼神里掠过复杂的情绪:“阿钰,如果你不出现,我应该就要放弃了,就在那座与世隔绝的深山雪谷里,种花养鱼喂昭昭,呵呵……我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出息的人啊,我白获得了一倍的生命,却从来都没幻想过要做救世主,哪怕是英雄,我都一秒也不曾想过。” 他低下头,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着床榻上昏睡的小丫头。 好像也还是蛮漂亮的,脸圆圆的,如果她醒过来的话,那双眼睛更是大得宛如玻璃珠。 会闪动,充满朝气,一如曾经的他。 十八岁,和他当年一模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 十八岁,和他当年如出一辙,完全不考虑后果的年纪。 他蓦然将那只毛绒小狐狸放在她的脑袋边,手指勾着法术。 照影的灵光如一缕丝线,从云钰的额头缓缓钻入。 高靖舒面容一瞬苍白——原来魂魄相斥是如此的痛苦! “阿钰……”他一点点帮她缓和这种折磨,低声呼唤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种奇怪的冲动,在他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就轻轻地亲吻了她的额头。 双月城的秋天是个多雨的季节,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云钰才在窗外淅淅沥沥的风雨声中恢复了神智。 一睁开眼,全身酸软,头痛欲裂。 偏偏有一缕香味扑鼻而来,让迷迷糊糊苏醒过来的女子嗅着味就转过了头。 “阿钰!你醒啦!”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 高靖舒像只大尾巴狼朝她扑来,按着肩膀左右晃动着检查了一番,假惺惺地抹了一把眼泪:“你终于醒了,这三天花了我一半的盘缠请大夫看病,大夫说你是因为感染了风寒才会昏睡不醒,要是再醒不过来,我们就要被赶出去露宿街头了!” 云钰黑着脸,万万没想到清醒过来的第一秒就被这只死狐狸阴阳怪气地挖苦了。 高靖舒乐呵呵的,一溜烟窜到桌边敲了敲碗筷:“快起来吃饭了,红烧野狐狸,可好吃了!” 云钰咽了口沫,高靖舒已经狼吞虎咽地开吃了。 “喂!给我留点!”云钰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赶紧一起坐下,还不忘用力一脚踹过去没好气地骂道,“会不会照顾人,把腿留给我,我饿死了。” 他不动声色地笑着,好像那梦呓般的一吻从来没有发生过。 第73章 初代白王 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天下午云钰就生龙活虎地收拾好行囊催着高靖舒赶紧出发。 回到北地的雪山之后,一片青色雷云弥漫过来,竟然是苍穹的声音传入耳中:“躲入云里,我掩护你们回去。” 两人小心翼翼地飞进去,只见雪谷的附近不仅有两只朱雀鸾鸟在巡逻,似乎还有一层肉眼看不见的强大法术,压得人呼吸困难。 一直等到进入湖心月的影响范围,那种窒息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雷云卷起两人放在了地面上,苍穹则悄悄离开没有露面。 云钰压低声音对着那朵远去的云低呼:“三公子,你自己小心啊!” 高靖舒咧咧嘴,拉着她小跑返回绛雪谷,苍溟已经从雷云中得知消息,此时正在谷口焦急地等待。 “师姐!”高靖舒冲过去,见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快先进来,这段时间来了个厉害的人物,以前只是有鸾鸟在附近巡逻,现在他们还在附近设立的结界,要不是有三公子暗中相助,我们都得被困死在里面。” “是五芒塔的那位大神官?”高靖舒立刻就想起玄王提起过的那个人。 苍溟忧心忡忡地点头:“三公子带走荧惑剑后,没多久厉风长老就亲自来了,他倒是住在城里,那个大神官则直接来了雪山,他似乎知道绛雪谷的位置,在各处出入口都布设了强大的法术结界,现在真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三人一起来到后谷的月湖边,高靖舒将从镜渊水底带回来的那盏金莲台取出放在烛台的旁边。 湘灵的残魂从湖水中苏醒,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抬手拂过金色的花瓣。 高靖舒将雅妍的话简单地转述,湘灵的眼眸剧烈地颤抖:“这是……白麟?我没有被杀之后的记忆,竟然是沥族带走了我的地魂,还被白麟保护至今?” “那位守望者说只有遇到你,白麟殿下才会苏醒。” 她捧着那个金莲台抱入怀里,不知为何真的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隔着五千年的时光遥遥朝她飞来,低声道:“白麟的法术确实极为精妙,可我……我其实也是以剑修为主的,他虽然这么说了,可要如何唤醒他?” 忽然,金莲台的花瓣一片一片再次舒展,地魂感知到主人的气息,从花蕊中漂浮而出绕着她飞了一圈,轻缓地贴在她的残魂上融为一体。 同时金莲台也从她手里折射出刺目的光芒,一瞬间,有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让原本平静无澜的水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湘灵……”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的时候,魂魄状态的湘灵剧烈的一颤,因为过于震惊差点直接涣散。 一束白光点在她的额心,只一秒就让她如沐春风般镇定下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几乎要哭出声:“白麟……白麟,真的是你!” 月湖一片哑然,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湖面上那个温柔的少年身上。 那样淡淡的微笑,清秀的容颜,很难把他和五千年前骁勇善战的初代白王联系在一起。 他比任何人都更为冷定,扫过周围之后目光落在呆若木鸡的白湮身上。 白湮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做什么,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这位先祖。 “你是……”白麟从湖面瞬移到她的身边,半透明的手指点在她的额心,立刻就散去那层障眼法,露出一抹如莲花般的红色花钿。 白湮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声音在微风中飘荡,仿佛和她隔绝了两个世界,他的眼神默默落下,带着怀念和期待。 不等她开口回答,他的嘴角勾起微笑,那份笑容包含了对后裔全部的宠爱,终于也让她停止了颤抖。 “白族的事情,我已经听雅妍说过了。”白麟很是平淡,那双没有温度也没有质感的手轻轻拍了拍白湮的肩膀,好似有山岳般的沉重,安慰,“白族被灭不是因为天柱受损,是因为星渊恨我,仅此而已。” 白湮咽了口沫,很久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您……您什么都知道?” 他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转向湖中心同样魂魄状态的女子,眼里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的温柔:“湘灵,真没想到还能以这种方式见到你。” “白麟……”相比他的平静,湘灵的声音则是不住颤抖,“白麟,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杀了我之后,又做了些什么?” 白麟低着头,语气有些哀伤:“星渊三十六岁称帝,四年后就狂性大发杀了你,可在那之后,他似乎又后悔了。” “他把数百万被屠杀的冤魂封印在自己体内,试图将他们彻底地消灭,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他身上那些东西是贪婪暴戾的魔,短短两年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于是,他终于肯开口求我了。” “那年他四十二岁,让我帮他解决被压制在身上的数百万魔物,我又不是神仙,我哪有那么厉害的办法。” “求你……”湘灵喃喃重复,听见一声带着讽刺,又极为无奈地叹息,“嗯,他杀了你之后就和我不再往来了,连他决定册封皇妃我也没有配合,呵呵,我怎么可能把族内的女子推给一个满身魔气,心底还只惦念着别人的皇帝身边去?” “你还是帮了他吧。”湘灵忽然笑了,看着白麟,“我听说他四十六岁才因病去世,没有你帮忙,他应该撑不了那么久。” 白麟看着湘灵,五千年前的时光近得仿佛触手可及:“那段时间他似乎又变回了最初那个星渊,不仅勤政爱民,还花了不少时间精力去重建那些被毁掉的城市,文武百官都松了口气,以为他们的皇帝只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才会性情大变,现在事情解决,他依然是受人爱戴敬佩的好皇帝,除了你……除了命史官抹去你的事情,他看起来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是帮了他,但我不是为了他,当时天下初定,如果皇帝被魔物所杀,那一定又是一场苍生浩劫!所以我才出手帮他调理了几年的身体,但我没办法解决寄生虫一样的魔,就这样又过了四年,几位皇妃为他诞下子嗣,他匆匆选定继承人,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 湘灵安静地听着,而白麟却在担心地看着她——是的,星渊一生曾七次对湘灵求婚,直到她死后才终于在大臣的劝谏下娶了多位皇妃,并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诞下数位子嗣,但一直到他去世,皇后的位置也依然空缺。 在那个人的心中,始终都有为她留下最重要的位置,可他还是在失控的爆发下,错手杀了最爱的人,让她魂魄飞散,无法再入轮回。 第74章 青出于蓝胜于蓝 尘封的过往让白麟的神色里掠过一丝复杂:“在他去世前,我曾要求他把荧惑剑和月神烛台的封印解开让你重入轮回,但他说不行,因为是他亲手击碎了你的魂魄,他自然清楚重伤的魂魄如果无法快速回归就会彻底消失,而他苦寻多年也不知道七魄究竟散去了哪里,一旦封印解除,你很可能来不及入轮回就会灰飞烟灭。” “我本身也是术士,所以我也不敢轻易破坏那两个封印,他甚至将你的天魂送到了天枢阁,说希望后世的子孙能将你的剑术传承下去。” 白麟默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久他就因为魔气缠身再也支撑不住,对外宣传则是病逝。” “不过他并没有按照规格下葬,而是让朱武直接用朱雀之力将他的遗体烧毁,他想连带着那群虎视眈眈的魔一同下地狱,但他同时也提了最后一个遗愿——若是能剩下一丝丝骨灰,希望我能将他带回绛雪谷。” 湘灵用力闭眼,克制着情绪:“不可能,我曾设下法术,不允许他的一切再踏足绛雪谷。” “嗯,我知道。”白麟平淡地笑着,“我也曾很明确地告诉他这不可能,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我将他的骨灰撒在雪山里,我答应了他。” 湘灵在颤抖,她从不知道五千年前的还发生过这些事情。 “不过,他为什么会复生?”白麟很快就将话题转回了当下,眼眸里有一丝深刻的担心,“到底怎么回事……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在五千年后再次复生?” “连你也不知道吗?”湘灵忧心忡忡地回道,“之前我还以为他一定是在我死后又继续修炼了什么恶毒的禁术,可若是按照你的说法,他真的是有心悔改,也尽力去消灭那些被屠杀的亡魂了,为什么会这样?” 白麟不置可否地摇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星渊晚年的武学颇为繁杂,加上与我恶交不往来,我也不清楚他后来是不是又学了什么古怪的法术,而且他找到我的时候根本就不指望我能帮他消灭体内的魔物,只是让我帮着再拖延几年,当时我以为他是为了能让几位皇妃诞下子嗣,难道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你会在五千年后苏醒,所以已经在计划着什么?”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的心如坠深渊,湘灵苦笑:“我是唯一知晓他弱点的人,杀了我,他才能高枕无忧。” “不,不是这样。”白麟纠正她的说辞,“他不是来杀你的,他是来带你回去的,五千年前没有实现的梦想,五千年后他不会再退步了,所以……” 白麟微微一顿,目光却转向了湖边的云钰,只一眼就能看出她身上的某些反常。 “白麟!”湘灵抓住他的手腕,两个魂魄的躯体直接穿透了过去。 两人也在这一瞬间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湘灵望向沉默不语的高靖舒,避开了某些东西,认真的道:“眼下还是得先除掉那几个分身化相,把他本体逼出来才行,你们一路奔波先去休息吧,我也想和白麟好好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高靖舒怎么能看不出来对方言语里的掩饰,但他只轻轻点了点头,拉住云钰的手腕往回走,顺便给还站在湖边的几人使了眼色:“都去休息吧,人家久别重逢,别站在这里看戏了。” 众人散去之后,只有少年玄王还坐在湖边。 白麟惊讶的看着他:“这应该是玄晖的后人吧?好强的灵力,果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玄晏。”湘灵给他介绍起来,“他是五千年来第一个出生就被神君选定的继承人。” “哦?居然是神君钦点的……” “白王殿下。”玄晏坐在轮椅上无法起身,只能微微鞠躬向他行礼,直言不讳地挑出了几人最为关心的问题,“云钰身上混入的七魄,要如何分离?” 白麟有些吃惊:“你竟然能看出来?” 湘灵主动说道:“白麟,阿钰只学了几年剑术,法术功底更是薄弱,所以我没有现在告诉她这些事情。” 他沉思片刻,认真的道:“我看她年纪应该已有十七八岁了,已经成年的话魂魄分离会格外困难,不过我可以暂且将七魄封印,不让其过度影响到她,顺便也先教她一些自保的法术。” “只能如此了。”玄晏再次对他鞠躬,“那个小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还请殿下多照顾她一些。” “你手上的那两道封印……”白麟注意到他手腕上两道如手环般的咒纹,走上前去按住那条赤色的火焰纹:“金色的应该是帝王之血的力量,那条封印我无能为力,但是这条是朱雀之力,我或许可以尝试帮你解开。” 玄晏一惊,初代白王能破除朱雀的封印? 那只魂魄的手仿佛有了温度,看似只是轻轻一勾,一抹炽热的火焰扑面而来。 他本能地想闭眼,却又强忍着这股炽热好奇地一动不动。 朱雀的火如一道利箭朝着他额心刺来,又在即将洞穿皮肤的一瞬间被白麟轻而易举地捏住,温柔的白光如清澈的水熄灭了火焰。 “现任朱王可就远远比不上当年的朱武了。”他轻飘飘地笑着,甩了一下手散去最后的火星子,还发出了一声不屑一顾的感叹。 “多谢殿下出手相助。”玄晏受宠若惊。 对方摆了摆手,指着湖心月语重心长的道:“你不必谢我,星渊早就今非昔比,他破除湖心月的力量闯进来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有你坐镇,一时半会他应该进不来。” 第75章 我要把那只大狐狸挂在树上 云钰回到自己的小院里,想起刚才湖面上的初代白王白麟殿下,露出一副花痴的模样,自言自语地嘀咕:“那就是五千年前的人啊,英俊潇洒,温柔体贴,真让人喜欢!” 高靖舒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云钰不甘示弱地道:“什么眼神?我说的都是事实!要是以后我也能遇到白麟殿下那么优秀的男人,肯定死缠着不撒手了。” “你喜欢他那样的?”高靖舒竟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脑子里瞬间想起某只小白兔。 虽然并非同族,但那家伙的长相气质,倒真的和五千年前的白麟殿下有几分神似,而且他早晚都会成为苍王,身份上好像也很般配。 高靖舒翻了个白眼,想起自己是个被抓了一百年的通缉犯,随即又心虚地嘀咕:“他也就是长得英俊一点,武功高一点,法术厉害一点,出身好一点,功绩卓越一点……没有其他优点了。” “这还不够吗?”云钰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冷嘲热讽,“总好过某些阴险狡诈、爱使不入流小法术的死狐狸!” 高靖舒被她呛得无言以对,悻悻扫了一眼周围,忽然大献殷勤地道:“阿钰,我给你换个院子吧,你爱睡懒觉,我让人给你换到最里面的小院去,那边安静。” 说完他一不做二不休地喊来了人,一群人热火朝天地开始给她搬东西换房间。 云钰好笑地坐在亭子里看着忙碌的众人,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拖着嗓子嘟囔:“阁主大人真是心细如发、体贴入微,让我受宠若惊呢!” 高靖舒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直到黄昏的时候云钰才一本正经地走进最里面的新小院,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等两人聊上一会,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迎面走过来。 高靖舒一看是苍穹,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云钰一喜,立刻扔下他小跑过去:“咦,三公子怎么来了?外面那么危险的法阵,你跑进来真的不要紧吗?” 苍穹连那身铠甲都没来得及换下,连忙解释:“我就是看你们回来了才想过来问问情况,马上就得走。” 高靖舒被挤到了一边,看着这个热情的死女人拉着别人坐在他刚刚辛苦打扫完的树下石桌旁,又气又不好发作。 云钰喋喋不休地和他说起这次镜渊之行的遭遇,忽然想起那天被死狐狸定在床上像个僵尸一般躺了一晚上的事,气不打一处地瞪了一眼还站着几步之外冷着一张脸的高靖舒。 她抬起袖子挡住半边脸,凑到苍穹身边小声地道:“三公子,你会不会法术啊?” “法术?”苍穹不知她怎么好端端忽然说起这些,点头又摇头,“会是会,但并不精通。” 云钰又往他身边靠了一步:“不需要很厉害的法术,就是那种……能把人挂树上动不了的法术就够了。” “挂树上?”苍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身后这棵大树,又似有所感地看了看一边的高靖舒,仿佛明白了什么,“你该不是想把高阁主挂树上吧?” “谁让他先……欺负我的!”云钰被他一语道中下怀,支支吾吾地红了脸。 “哦……”苍穹心中好笑,又有些奇怪的情绪,“现在教你也得学个十天半月才能掌握,不如这样吧,把手给我。” 云钰赶紧照办,只见苍穹的手指里勾出了一抹青色的灵力,像一条游龙钻入了她的手心,笑呵呵地解释:“这个应该能让你把高阁主挂在树上下不来,不过只能用一次,大概能维持一晚上。” “真的?”云钰脑补着死狐狸求饶的画面,嘴角嘿嘿发出一连串的坏笑。 苍穹点点头:“嗯,高阁主和我一样,虽是武法双修,但法术很明显不如武术,如果你要捉弄的人是玄王殿下,那我就只能爱莫能助了。” 云钰冲他抱拳致谢,站起来笑眯眯地走向高靖舒。 这个笑容过于阴险,以至于高靖舒后背“唰”地冒起冷汗,情不自禁地往后大跳了一步,制止:“你干什么!再过来我要叫了!” “你叫啊。”云钰摇头晃脑的,“你又不是小姑娘,一个大男人哭天喊地的,丢死人了。” 高靖舒没好气地看着她,又朝那边憋着笑的苍穹骂道:“喂!你们到底耍什么花招?”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云钰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龇牙咧嘴地学着他那天的口气,拖长语气道:“别担心,我的好——兄——弟。” 高靖舒脑门一麻,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离奇的飘了起来。 一道若隐若现的游龙影从云钰的手心里飞出,叼着他的衣服一个轻抛,不等他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一回事,游龙缠绕上一根树杈,直接把他挂在了上面。 他忽然想起来阿钰说过的一句话——等这次平安回去,她一定找玄王殿下教法术,然后把自己挂树上晾一天。 现在的他真的被挂在了树上,只是树下捧腹狂笑的女人身边站的不是玄王,而是那只可恶的小白兔。 他黑着一张脸,要不是现在苍穹也在树下偷笑看着他,他绝对要大失风度先咒骂一顿这个死女人才行。 但是现在的他不得不忍下这口气,他怎么地也不能在苍穹面前丢这个人。 苍穹轻咳一声回避了树上那束能杀人的视线,找着理由准备开溜。 云钰送他到门口,还反反复复地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走出别院,他迎面就看见了天羽,那双和姐姐一样的锋芒目光只一刹就让他莫名心虚。 “胡闹!”果不其然是一声和姐姐如出一辙的训斥,天羽拉着他走到另一边:“上次我就想说你了,那个青龙雷云纹可是历代苍王赠予王妃的印记,你就那么随手给了她?那你将来娶亲的时候给不出来怎么办?你还得带着她去和你未来的妻子解释,再带着她去太庙和列祖列宗解释,最后才能从她身上拿回青龙雷云纹,王爷会被你气死的。” “她要去镜渊啊。”苍穹只能给自己找理由辩解,“要是再像上次溺水,真的会淹死的。” “高阁主能让她淹死?”天羽没好气地否认了这种强词夺理。 苍穹只是咧嘴笑了一下:“特殊时期,他们会理解的。” 天羽啧啧舌,也不知道这个素来被家族视为骄傲的三公子怎么会忽然间转了性。 苍穹按着天羽的肩膀,鬼使神差地不想让她看到别院里挂着的高靖舒,笑呵呵地把她推开:“我得先回去免得引人怀疑,这段时间也不能经常过来,如果厉风长老和大神官有什么新的动向,我会再来的。” 第76章 自作孽,不可活 高靖舒就那么被挂在了树上,他怎么也拉不下脸向树下一直坏笑的女人求饶,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晃眼天就彻底黑了。 云钰打了个哈欠,对他挥了挥手,小跑回房间睡觉去了。 不会吧……高靖舒心底泛起了嘀咕,那个死丫头不会真的把他挂在这里不管不顾吧? 不不不,阿钰才不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 他这么自我安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他听见了阿沁和寒锋的嬉笑声,想求救,又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在他这么纠结的时候,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他眼见着客房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有苦说不出。 太倒霉了,他真是脑子进了水才会想着给那死丫头换到最里面安静的别院里,以至于夜深人静之后他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冷风一阵一阵的吹过,把他吹得左右摇摆,却依然牢牢地挂着掉不下来。 这一晚格外的漫长,又格外的短暂,当高靖舒被挂得意识模糊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如果是之前那个房间,这时候应该能看到早起的人了,可偏偏他昨天大献殷勤地提醒了谷内的弟子,让他们不要吵阿钰睡懒觉。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高靖舒生无可恋地挂在那里,直到快中午的时候,他才被路过的苍溟发现赶紧放了下来。 苍溟一脸尴尬地看着这个半跪在地上,双手抓着泥土的男人,半晌才憋着笑问了一句:“靖舒,靖舒你还好吧?” “多谢师姐。”他有气无力地吐出四个字,好半天才像丢了魂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左摇右摆跌跌撞撞地走了。 到了晚饭的时间,始作俑者云钰尴尬地看着旁边那个空着的位置,想起那个今天一整天不见踪影的人,这才有些心虚地戳了戳阿沁小声问道:“阁主呢?” 阿沁朝她翻了个白眼,显然已经知道了昨晚上发生的一切,拖着语调哼哼:“阁主中午就一个人去了后谷,从下午开始就把自己关在厨房里,说要亲自给我们做晚饭。” “啊?”云钰不可置信的听着,总觉得后背有股奇怪的寒意正在渗出,又赶紧戳了戳寒锋继续问道,“他脑子出问题了?他竟然会做饭?” 寒锋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悻悻道:“把你挂树上吹一晚上冷风,你看看脑子会不会出问题?” 云钰干咳了几声,果不其然看到所有人都是一副又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小声辩解:“我不小心睡着了嘛。” “啧啧。”寒锋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亏得阁主昨天还特意和其他人打招呼,说阿钰爱睡懒觉,你们早上不要去吵她。” 云钰脸一黑,心想这死小孩怎么这么不会看人脸色。 谁料阿沁也不解风情地补充了一句:“就是,还特意给你换了最大的一处别院,屁颠屁颠亲自抱了好几床棉被过去呢!” “是他先……”云钰忍不住要为自己辩解,但一想起自己被他定在床上同床共枕的事,脸颊还是忍不住飞速通红,支支吾吾地道,“是他先欺负我的!我只是报仇罢了。” 很快今天的晚饭就端上了桌,高靖舒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不计前嫌地绕到她的背后殷勤地为她夹菜。 云钰头皮发麻地尬笑起来,指着一桌子奇怪的东西问道:“这是你做的啊?哈哈,哈哈哈哈,真看不出来你还会做饭。” “尝尝好不好吃。”高靖舒半眯着眼睛,像一只阴险的狐狸精。 云钰心虚地指着最前方一旁红彤彤撒满辣椒籽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 “爆炒兔丁。”高靖舒不假思索地回话,气定神闲地和她介绍起来,“红烧兔腿,清蒸全兔,麻辣兔头,小炒兔肝,还有这个——葱爆兔心。” 云钰脸部表情已经开始扭曲,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讪讪一笑:“兔子招你惹你了?” “我特意出去抓的。”高靖舒眯了眯眼睛,挽起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将每一盘菜都夹了一些放在她的碗中,“可别浪费,全部都是可爱的小兔子呢。”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脑子里瞬间出现三公子苍穹的脸。 “咦,想起什么人了吗?”高靖舒显然已经看穿了一切,脸上的笑更加瘆人了,“可惜他不在,要不然——我也要让他好好尝尝这桌兔子宴才行。”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阁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天羽嘴角一抽,意识到他指的人应该是自家三公子。 毕竟云钰根本就不会法术,她是不可能一个人把高阁主挂在树上一晚上动弹不得的,那明显是三公子出手帮了她一把。 难怪昨晚上他离开前按着自己的肩膀故意把她推开,原来是不想让她发现被挂起来的高阁主! 真是奇怪,三公子这个人从小就遵章守法,后来进入十二英魂殿修行,也是以近乎完美的成绩获得了“神远将军”的御赐封号,怎么会和这种小孩子玩起过家家的把戏? 云钰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夸赞他手艺不错,半吹半捧终于吃完了这顿难以下咽的兔子宴,逃命一样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能感觉到高靖舒的目光幽灵一般地追着自己的背影,仿佛用眼神就能将她撕成碎片。 这场风波总算是在她厚颜无耻地装死了几天后平安过去,万幸的是一连几天苍穹都没有来,否则高靖舒真的会把他也做成兔子宴吧? 云钰不禁打了个冷战,托着下巴尴尬地笑了笑,忽然又有些无聊地望了一眼院子里的大树,这几天虽然苍穹没有来,那只大狐狸也不来找她了。 看来是真的很生气了……她这么想着,用力抓住脑袋晃了一下,提着踏雪剑跑出了房间。 她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大狐狸肯定是在月湖练剑,不仅师父在教他剑术,白麟殿下也在教他法术,他一定是勤于练习才抽不出时间来找自己,那就去找他好了,正好还能一起练习。 第77章 挨打 高靖舒果然是在月湖边,不过是冷战了三天,他的剑术就已经判若两人。 云钰暗暗吃惊,就在此时,身边忽然飘过来一滴滴奇怪的水珠。 “咦……”她好奇地望过去,看见一滴水珠慢悠悠地飞到她的眼睛前. 不等她凑想看清楚一点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水珠里毫无预兆地伸出一根光化的戒尺,就那么毫不留情地拍在了她的脑门上。 云钰捂着额头被敲得眼冒金花,一声惨叫往后躲去。 然而水珠如影随形地跟过来,又是几根光化的戒尺连续抽出,打得她直呼救命。 月湖边的高靖舒被她的声音吸引,顿时分心往这边看了过来。 白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云钰身边的,板着一张脸,手里还握着一根灵力凝聚的戒尺,边打边训道:“前几天才教了你凝水术,今天就忘了?” 云钰认出了他的声音,心叫不好。 白麟冷哼一声,水滴幻化成水线缠上她的手臂,硬生生把她护着脑袋的手强行掰开。 不等云钰求饶,他手里那根戒尺又重重敲了上去:“当时可是你主动求我教你法术的,三天不来月湖就算了,回去也不练习?” “师父!”这种时候,云钰只能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讨好地看着他。 白麟并没有停手,反而打得更快更重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听说你昆仑山的那位师父年事已高,老人家总是舍不得打小孩子的,湘灵也是个小姑娘,你随便撒个娇她也就罢了,这一套对我可不管用,你今天要是不能学会凝水术,那就准备在月湖挨一晚上的打吧。” 来不及等她找理由辩解,白麟一勾手撩起的湖水,然后手指微微一动,水幕就直接朝她砸来。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本能地想躲避,然而她的脚也被水线死死地缠住根本一动也不能动。 白麟退到了一边,悠闲地看着这个时隔五千年自告奋勇要拜自己为师的小徒弟,大有要看笑话的架势。 水幕抬升到了三米多高,上面出现了无数个白色的旋涡。 云钰不禁背后一冷,打了个寒战,赶忙镇定心神回忆着前几天白麟教过的法术。 凝水、凝水……只要在漩涡里的水箭射出来之前用凝水术将其定住就行了吧? 那个法术咒印是怎么画来着,好像是外面一个圈,里面一个五芒星,最中心……最中心是什么来着? 云钰尴尬地眨巴着眼睛,望向白麟,试图能用精湛的演技骗取一点提示。 “别看我。”白麟怎么能不知道她的想法,不仅没有如她所愿,反而以灵力继续催动那些旋涡提速。 云钰绝望地看着对方那令她脊背发冷的眼神——说好的温柔体贴呢?难道这家伙是这么不近人情的性子吗?难怪湘灵师父不喜欢他…… “你说什么?”这个想法才从脑子里冒起来,她就听到了一声冷笑。 云钰头皮发麻地转过去,后背一紧。 明明是个魂魄,但她清楚地看到白麟殿下那张半透明的脸唰地沉了下去。 手里那根戒尺竟然直接拉长了几米,照着她的脑门“噼啪”地打了下去。 “阿钰……”高靖舒有些担心,湘灵则偷偷笑了笑,低声道,“白麟还是一如既往的严格呀。” 高靖舒故作满不在意地转过脸,继续练剑。 云钰被他敲得眼泪在眼眶里乱转,然而水箭已经从旋涡里幻化而出,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她不得不立刻重定心神回忆着三天前白麟殿下教过的法术,终于能在指尖勾起灵力点着空气画下咒印。 白麟不动声色地控制着水箭的速度,其实已经在给这个小徒弟留出时间反应。 她勉强画完了这个咒印,有些心虚地瞄了一眼白麟,看着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欣慰才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没画错,要不然那根光化的戒尺非得把她脑袋都打开花。 她控制着灵力,在那些水箭射过来的同时一支一支的点落将其定在空中,然后搅动着水流再次将其推回水幕。 “还可以嘛。”不远处的湘灵小声夸赞了一句,“阿钰几乎没有法术功底,只学了三天就有如此成果,将来一定会有所大成的。” 高靖舒只用余光瞥过,有点担心她再次挨打,又架不住面子硬是半个字也不吭。 白麟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挥手散去了水幕:“还可以,就是画咒印的速度太慢了,若是真的遇到敌人,等你鬼画符画完,尸体都该凉了。” 云钰的嘴角尴尬地一抽,看见那根光化的戒尺缩小回到了他的手心。 他右手握着,轻轻拍打着左手,像个书院里仁慈的先生,满眼都是对徒弟的骄傲。 她不由又忘记了刚才那顿毒打,傻乎乎地看着白麟,心里情不自禁地感叹——真是个英俊潇洒,温柔体贴的人啊。 不过下一秒她的幻想就被无情地打破了。 白麟虽然是笑吟吟地看着她,说话的语气却一点也不温柔:“法术一门看似千变万化,实则万变不离其宗,今天能凝水,明天就能凝风、凝光、凝电,回去好好再练练,三天后我要考你凝风术。” “啊?”云钰目瞪口呆。 “看你是初学,给你做个示范吧。”白麟见她一脸困惑的表情,手里的戒尺轻轻一挥。 一阵清风萦绕而来,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围着她转了两圈。 云钰不明所以,白麟殿下第一次教她法术的时候还是画了咒印的,但是这次从他手里施展出来,就只需要随意的点点手指罢了。 狐疑之间,她看见自己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 “学会了吧。”白麟淡淡问话。 云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不会啊!怎么可能学得会……” 话音未落,那柄戒尺又轻轻敲在了脑门上。 白麟散去凝风术,用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让云钰叫苦不迭的话:“要学会举一反三,难不成还要我一个一个教吗?那你学到下辈子也学不完了。” 云钰哪里敢还嘴,一边“好好好”地敷衍下来,一边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靖舒,你也回去休息吧。”湘灵也收起了剑,微笑看着心神不宁的徒弟,幽幽叹气,“一直分心也练不好剑,快去看看打伤了没有。” 高靖舒脸颊微微一烫,追了过去。 “白麟。”湘灵一晃就来到了他的身边,看着那根有几分眼熟的戒尺,怀念地偷笑起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啊,阿钰没有学过法术嘛,你别太凶了。” 白麟的目光却凝重很多,一改刚才的玩味变得极其认真:“她和你一样,明明是个女孩子,小小年纪却偏偏喜欢舞刀弄枪,湘灵……我一直很后悔,后悔当年没有好好教你法术。” 湘灵猛然愣住了,那根戒尺轻柔地拍在她的脑门上,仿佛将她一瞬间拉回到五千年前。 白麟的声音温柔而哀伤:“如果连简单的凝水、凝风都学不好,万一将来魂魄出现分裂、破碎,她要如何学会凝魂?” “白麟……”湘灵发出了一声叹息,“原来你已经在考虑那么远的事情了吗?” “我这副模样维持不了很久,我只希望在彻底消失之前,能弥补一些当年的遗憾。” 白麟沉声:“当年若是能对你严厉一点,也许那一战你的魂魄不会破碎至此,所以——我不会再犯从前的错误,现在对她纵容,完全是在害她。” 月湖一阵死寂,湘灵沉默了下来,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第78章 幸灾乐祸 云钰摸着脑袋一路狂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赶紧点了烛台放到铜镜前检查了一下额头。 虽然是光化的戒尺,打在头上比真的还要痛! “好凶!”她忍不住埋怨,翻箱倒柜地想找些止痛药膏,愤愤不平的骂道,“太离谱了吧?对女孩子怎么可以直接打脸!完了完了完了,鼓这么大一个包,明天怎么见人啊!” 忽然,她听到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冷哼。 云钰头皮发麻,僵硬地转过脖子。 果不其然她看见高靖舒黑着脸站在门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不会吧……这只死狐狸大半夜不睡觉,居然还要专门跑过来嘲笑她吗? 她这么猜测的时候,高靖舒已经气定神闲地抬腿跨了进来,还故意拖着语调阴阳怪气地道:“温柔体贴……” 云钰的嘴角瞬间抽搐了两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倒是得意洋洋,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继续说道:“英俊潇洒。” 云钰不甘示弱地和他对视着,嘴硬地辩解:“凶是凶了点,但确实很帅嘛!” 高靖舒顿时收敛了全部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你真的喜欢白麟殿下那样的?” 她竟然认真想了想,托着下巴美滋滋地回道:“你要说长相的话应该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他吧?见识广武功又好,虽然凶了一点……瑕不掩瑜嘛。” 他默默看着那个满脸花痴的小姑娘,心里一阵复杂辗转,淡淡接道:“要求太高了,真的会一辈子都嫁不出去的。” 云钰一下子噎住,气汹汹地瞪了他一眼:“放心,嫁不出去也不会看上你的!” 高靖舒走过来,冷冷地看着她,抓着她还在揉额头的手,强行掰开。 “你干嘛!”云钰被他看得冷汗直冒。 就在她准备一脚把这只死狐狸踹出去的时候,那个百宝箱一样的袖子里落下一只药瓶,高靖舒随手就倒了一些药膏出来,轻轻抹在了她红彤彤的脑袋上。 这种药膏冰冰凉凉的,只一会就让她发烫的额头舒服了很多。 云钰眨巴着眼睛,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阿钰,若是以白麟殿下为标准的话,现在星渊大陆适合你的如意夫君可能不太多哦。” 高靖舒看了她一眼,一直阴沉的神色却忽然软了下来,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认真思考过,还只是在调侃,“现在白王、玄王两族已经失势,朱王那边差不多年纪又勉强及格的,应该只有上次你见过的七世子朱厌,苍王那边……那只小白兔倒是不错,你努力一把,用点美人计什么的,兴许能把他拿下。” 云钰被他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 高靖舒一边给她抹药,一边振振有词地继续说了下去:“美人计……那你可得赶紧把脑袋上的伤养好才行,本来就不漂亮,毁容了他就看不上你了。” “滚——”话音未落她就一脚踹了出去。 高靖舒熟练地扭着腰,竟然完美地躲过了这一脚。 高靖舒龇牙坏笑,还不忘挖苦:“这么凶是做不了王妃的!他们的规矩可多了,等你嫁过去,肯定第一件事就拿几本《女诫》、《内训》让你背,三年五载都学不完。” 云钰顺手就抓起了桌上那只毛绒小狐狸朝着他的脸砸去,悻悻骂道:“谁要看那种东西!” 高靖舒笑呵呵地捏着那只小狐狸走回她的身边,不等她再发脾气就一针见血地道:“白麟殿下说三天后要考你凝风术,你真的看懂了他教的那些东西?”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云钰像个霜打的茄子顿时蔫了下去,嘟着嘴嘀咕:“他就站在那里随便动了动手指,我怎么可能看得懂!” 高靖舒一边说话,一边自己的手里也勾起的灵力:“天地之间,万物相生相克,法术本来就要学会举一反三,金、木、水、火、土、风为元素六基,在此之上,还有更为高深的光、影、血、魂、气等等,你想学法术,就要先学会自行领悟其中看不见的关联,否则就算是白麟殿下亲自教你,真的也得学到下辈子去了。” 云钰迟疑地看着他,高靖舒虽是武法双修,但法术比剑术差很多,可即使如此,他指尖微微一撩动,房间里真的就吹起了奇妙的清风。 “来试试。”高靖舒对她招了招手,在空气上以灵力画着凝风的咒印,“越是复杂厉害的法术才越需要咒印和法器协助,凝风只是很简单的小法术,所以白麟殿下只要站在那里就能很轻松地施展,你是初学,先试着画咒印吧。” 虽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这么好心,但一想起白麟殿下手里那根光化的戒尺,云钰还是倒抽一口寒气赶紧依样画葫芦地模仿起来。 高靖舒打着哈欠,将那只小狐狸重新放回到桌上:“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它吧。” 云钰还在认真感知着手里的灵力流转,根本没理他。 他走到门边,忽然又停了下来,转头叮嘱:“那个药膏是活血化瘀止疼的,你记得每天要用三次,应该能用到你下次挨打了。” 一阵风平地而起,竟然吹得他往后退了一步,一把扶住门才没摔倒。 云钰完全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开心地直拍手:“大狐狸大狐狸!我学会了!” 高靖舒有些意外,这个学法术不过三天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天赋? “再试一次我看看。”他鬼使神差地又走了回去。 云钰得意洋洋地冲他挑了挑眉头,深吸一口气又开始施展凝风术。 这一次,不等风势凝聚,她忽然感觉腿一软,当场就跪下了来。 房间里安安静静,一丝微风也没有,气氛倒是尴尬得让人窒息。 云钰就这么跪在了高靖舒面前,听见一声“噗嗤”的笑。 不用抬头她都能猜到那只大狐狸此刻幸灾乐祸的表情。 真是丢死人了,学个简单的小法术而已,怎么就突然腿软,还不偏不倚地跪在了这家伙的面前! “哎,不用行此大礼。”高靖舒果然是眉开眼笑地挖苦了一句,还装模作样地伸手搀扶着她站起来。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靖舒半眯着眼睛,嘴里振振有词地补充:“不过,要是等白麟殿下考验你的时候掉链子,可能跪下来求饶也没有用的呦。” 云钰嘴角一抽,满脑子都是那根光化的戒尺敲打自己的画面。 “把那只小狐狸带在身上吧。”高靖舒按着她的肩膀坐到桌前,叹了口气,“要不然被打得毁容,真的做不了王妃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高靖舒已经挥手离开了。 小狐狸蹦蹦跳跳地窜到她面前,开心地摇着尾巴,发出和大狐狸一模一样的声音:“阿钰阿钰,我来教你吧!” 她忽然间红了脸,偷偷瞄了一眼那个已经不见了的背影。 第79章 作弊就一起挨打 三天后,当手握光化戒尺的白麟再次见到云钰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信心满满的小姑娘,先煞有介事地对他拱手作揖,然后主动走到了湖边开始施术凝风。 看得出来她是为了不挨打认真地练过,很快月湖的水面就被吹得荡起了阵阵涟漪。 云钰偷偷瞄了一眼站在岸边的白麟,看见他很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没等她稍微开心一会,白麟拍打着戒尺,那束光在他的掌下忽地闪烁起来,伴随着他手指的勾动持续变换形态。 正当云钰以为成功通过了考验的时候,白麟又笑眯眯地提出了新的要求:“有几分天赋,既然已经学会凝水、凝风,那凝光应该也能不在话下了吧?” 云钰的笑直接僵在脸上,半晌才目光呆滞地蹦出一个音符:“啊?” “啊什么?”白麟一边反问,一边撩动着面前那束光,眼见着那根戒尺又要隔着几米的距离直接敲在脑门上,她赶紧摆手往后退了两步,“别别别,您总要给我几分钟准备一下!” “也是。”白麟气定神闲的点头,光线在他面前“唰”的一声幻化成日冕的形态,又道,“给你一刻钟吧。” 云钰叫苦不迭,赶紧小跑到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悄悄摸出了那只小狐狸,压低声音哀求:“小狐狸小狐狸,快教教我。” 毛绒小狐狸真的眨了眨眼睛,认真的在她手心处画了一个咒印。 云钰努力尝试了一番,感觉好像有那么回事,又怎么也施展不好。 她只能嬉皮笑脸地把它藏在怀里,小声叮嘱:“一会我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千万要帮忙啊!” “好的。”小狐狸一本正经地回话。 云钰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重新走回岸边,这时候在月湖对面的高靖舒和湘灵也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湘灵担心地看着她,自言自语:“阿钰不会又要挨打了吧,她才学了几天法术,白麟也太为难她了。” 高靖舒好像根本就没有在听,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云钰。 她有模有样地念了些什么东西之后,点着灵力在空中画咒印。 那个和鬼画符没什么区别的咒印让他情不自禁地嘴角一抽,赶紧暗暗用小狐狸戳了戳她提醒。 本就对法术一知半解的云钰哪里能注意到自己第一笔就画错了,她是在余光瞥见白麟阴云密布的脸庞之后才倒抽一口寒气,偷偷将另一只手放入怀中摸了摸小狐狸。 小狐狸在她掌心画着正确的咒印。 她也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重新开始画,直到最后一笔落下,真的有一抹奇妙的光线从咒印中凝聚而出,虽然仅过了数秒就消失不见,好歹算是完成了这一关考验。 云钰心虚地转向白麟,心中祈祷着他千万不要再出难题了。 白麟若有所思地拍打着戒尺,忽地就从岸边鬼魅般掠到了她身边。 不等云钰反应过来,那根光化的戒尺果不其然又重重的敲在了脑门上。 “哎呦!”她抱着脑袋一声哀嚎,怀中藏着的小狐狸已经被白麟直接取出。 他轻握着这个毛绒玩具略一思忖,下一秒身影就瞬移到了高靖舒面前。 光化的戒尺“噼啪”一下更加用力地敲在他额头,气定神闲地冷哼:“我就说她奇奇怪怪的,原来是你在暗中作弊,那就一起挨打。” 这一下结结实实是把他也敲得眼冒金花,高靖舒踉跄地往后大退了一步,差点失去平衡直接摔进水里。 “照影?”白麟反手又搀扶住他,语气也有些意外,“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法术?” 好一会高靖舒才清醒过来,揉着额头回道:“是我师兄教的……他是你们白族的人。” 白麟微微一顿,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一百年前的白涉水,目光也瞬时露出一丝惊讶。 他不由望了一眼还蹲在岸边喊痛的小姑娘,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提醒:“虽然是借助了小纸人的灵力,但照影可不是简单的小法术,若是影子受伤,你也会一并受到影响的,你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一只毛绒玩具身上,还给了那么莽莽撞撞的小姑娘?” 高靖舒没有回话,眼里有闪躲的光。 白麟一看他的神态就全部明白了,他只沉默了片刻,神色倒缓和下来,转身喊了云钰,将小狐狸重新扔还给她:“把这个小东西收好,没事让他教你多练练。” 云钰赶紧接住,生怕挨打迟迟不敢走上去。 万幸的是白麟已经收起了光化的戒尺,看起来今天是不打算再继续为难她了。 “湘灵。”白麟忽然开口,又恢复了最初那副温柔如水的模样,“湘灵,她本来就是剑修,虽然法术天赋还不错,剑术也不能落下,接下来你先教她练剑吧,正好让靖舒和我学习法术。” 湘灵点头,不用问都能听出来他言语里的深意。 云钰一喜,明显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怕他反悔又问了一遍:“真的吗?从今天起我就开始跟着师父继续练剑了?” 湘灵被她逗笑,敲击着剑柄提醒:“阿钰,我也是很凶的。” 云钰对她嘻嘻一笑,听见白麟轻轻咳嗽了几声,补充:“过几天我还会来考你的,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她赶紧拉着高靖舒和他对调了位置,又从他手里抢过长剑,立刻做出一副要认真练剑的模样,再也不敢看白麟一眼了。 白麟和高靖舒心照不宣地互换了神色,从月湖水面掠下来到岸边。 顷刻之间,手握长剑的云钰就仿佛脱胎换骨。 剑势招招锋芒,干净利落,剑气撩动着湖水,面对湘灵也完全不露惧色,和刚才那个半桶水连个简单咒印都画不好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她的剑修倒是学得不错,有几分湘灵当年的模样了。”白麟终于夸了一句,目光却看着心神不宁的高靖舒,忽然问道,“你的法术全是那位师兄教的吗?” 高靖舒蓦然回神,心底微微一颤,如实回答:“我十二岁才第一次接触武学,剑术勉强还算有点天赋,法术根本不行,所以师兄就先教了我纸人术,他说虽然准备的过程麻烦一点,但是借助灵媒纸人可以让我这种毫无根基的人尽快掌握一些小法术,毕竟天枢阁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多学一点,将来遇到危险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照影可不是简单的小法术了,能掌握说明你的法术天赋并不差。”白麟微笑提醒,对他招了招手,“跟我来,正好有些事情我也想找人去一探究竟了。” 第80章 摧云列阵 “你的那位师兄,应该挺厉害的吧?” 白麟走在前面,忽然问起了一些关于白涉水的事情,感慨万分的叹道:“他竟然能用‘碎魂转命’之术为你延续了整整一百年的生命,让我惊讶。” 高靖舒似有所动:“他是白王嫡出的孪生双子,因为害怕兄弟夺权,所以自出生就被送到了天枢阁,我十二岁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非常厉害了。” 白麟的眉头不易觉察地一蹙:“其实碎魂转命之术能延续二十年都已经很强了,当时的白王不选他做继承人,当真可惜。” 高靖舒想起那个光化消失在自己眼前的人,心中一阵阵绞痛,连带着声音也尽显虚弱:“殿下当年……为什么会创造这种法术?” “嗯?”白麟扫了一眼低下头去的高靖舒,无声笑起,“当你面对重要之人即将死去而束手无策的时候,你也会想要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吧?” 高靖舒没有回答,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气:“这片大陆最初是非常混乱的,稍微有点能力的人都会各自占地为王,当年我们除去根据绛雪谷的预言找寻四灵神君的灵核,更多的精力则是用在了征战天下上。” “征战……”高靖舒重复着这两个字,不知为何猛然打了个冷战。 白麟呵呵笑着,仿佛也回到了当初的峥嵘岁月:“是啊,一开始我并没有那么伟大的梦想,是遇到星渊之后,那个少年野心勃勃,他不仅仅是想升起崭新的太阳,更想要统一这个一盘散沙的大陆,我们很快集结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战友,由点及面,从村镇到城池,看着军师手绘的版图越来越大,真的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呢。” “但是,战争是会死人的,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白麟的语气一沉,眼眸也跟着黯淡了很多:“所以我才意外创造了碎魂转命之术,可是此术有非常严重的恶果,会让施术者魂飞魄散无法再入轮回,所以我也不再让人修炼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半透明的残魂忽然涣散了一瞬,白麟的眼眸冷而亮,锋锐得如同一柄剑:“后来碎魂转命之术就被星渊擅自改成了掠夺他人生命的恶毒禁术。” “他真的很厉害,初遇他的时候,他剑术败给了湘灵,法术败给了我,但是二十年之后,我根本就看不透他的实力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他确实是一个将天赋和努力全部做到极致的人,时至今日,我也从不否认星渊是个优秀的帝王。”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心神不宁的高靖舒,语重心长的叮嘱:“越是优秀的人,越是不能误入歧途啊。” 高靖舒似乎也在沉思着他的话。 白麟的眼里掠过一丝温柔的笑意:“你也挺厉害了,一个人孤立无援强撑一百年,能保持本心,甚至还愿意为了这个把你逼到绝境的国家力挽狂澜。” 这样的夸赞让他有些恍惚的呆了一刹,思绪万千。 “靖舒。”白麟很认真的看着他,忽然问道,“如果要重走五千年前的征战之路,你愿意吗?” 他不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白麟的语气是微凉的,带着一丝伤感,又格外坚定:“你总不能永远躲在绛雪谷里。” 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直接带着高靖舒来到了玄王的院子。 已经解除两道封印枷锁的少年看着比之前气色好了很多,只是眼睛上依然蒙着一层白纱,不等两人走上前就已经转头望了过来。 “来。”白麟手里的光勾出一面神奇的镜子,开门见山的解释,“最近我也一直在观察绛雪谷周围的法阵,若非有玄晏坐镇,只怕湖心月的力量已经要被对方攻破了。” 高靖舒暗暗吃惊,仿佛明白了刚才那句“你总不能永远躲在绛雪谷里”是何深意。 白麟的手指精准的在镜面的三个角点落:“这个结界虽然有了不小的改变,但是观其布置的方式,应该是白族的东西无误。” “白族的法术?”高靖舒不可置信,回忆起二十年前闯入羲和城救走阿湮时候的情况,“白王的府邸现在还是封锁状态,如果有什么秘籍古书留下来,那肯定是被帝都拿走了。” 白麟搅动着镜面:“现在绛雪谷外的法术名为‘摧云列阵’,雪山的气候本就极为恶劣,此阵可以引附近的风云,最终由三处阵眼凝聚成巨剑形态,若是直接砸进来,恐怕这一片的深谷都要被夷为平地了。” “如何破阵?”一直沉默的玄晏终于开口。 白麟的神色则更为严厉,“摧云列阵的缺点是耗时极长,我当年也曾用它攻城掠阵,创国后就将此阵一并编写成书传给了后世,真是没想到时隔这么久,我竟然被自己创造的法阵困住了。” 高靖舒心头一紧:“这个法术应该是五芒塔的大神官布置的。” “大神官?”白麟微微一顿,显然是没听过这个职位。 高靖舒连忙回道:“五芒塔位于望舒城外一百里的灵山内,大神官其实就是皇陵的守墓人,这次是为了荧惑剑特意陪同厉风长老一起过来的。” “倒是有几分本事。” 白麟虽嘴上夸了一句,手里轻而易举的找出了三处阵眼的位置:“有这么厉害的人物,竟然还能让你在这里高枕无忧躲了一百年,看来他们是真的没把你放在眼里了。” 高靖舒尴尬的笑了笑:“毕竟我每次出去调查都是灰溜溜的逃回来,根本不成气候。” 再定睛的时候,白麟已经有了破阵的方法:“此阵的力量不容小觑,靖舒,你和阿钰去东南边的阵眼,我和白湮去西南边,玄晏和苍溟、天羽去北边,务必要将法器和阵眼一起摧毁,免得它继续积蓄力量,后果不堪设想。” “阿钰?”高靖舒有些犹豫。 白麟则笑了笑:“玄晏可以让两个苍族带着飞过去,昭昭你也得留给白湮,那就只有她的御剑术能带你了。” 他不得不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了。 第81章 大神官 第二天一大早云钰就已经在院子里等他了。 再次和这个莽撞的小姑娘结伴同行,她还是那副笑呵呵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拉着他一起跳上踏雪剑“噌”的一声就飞上了高空。 “不要乱飞!”高靖舒一巴掌拍在云钰脑门上,看见周围的云雾如长了眼睛一般朝这个方向涌来。 “放心放心。”她胸有成竹的龇牙笑着,手上竟然在勾着灵力,是前几天才学的凝风之术。 高靖舒伸手抚摸这层凝风而聚的屏障,是一缕和雪山截然不同的和煦微风萦绕而起。 云钰认真的控制着手指上的灵光,将两人的身影无声无息的掩饰起来。 “看,成功了!”她转过来,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冲他挑了挑眉头。 “还挺厉害。”他认真夸了一句,反倒让见惯了他阴阳怪气的云钰有些接不上话。 暮色初起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抵达了白麟殿下所指的东南面阵眼附近。 和之前凛冽的暴风雪截然不同,这里安安静静,冰晶被什么力量凝滞在半空中,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着极其美丽的光晕。 云钰跳下剑灵,勾勾地看着那些悬浮的冰晶,一瞬间只觉得不可思议:“好漂亮啊,就是它们在凝聚雪山上的风力吗?我还以为一定是什么非常恐怖的大杀器呢。” 高靖舒感到一阵远比寒风更加刺骨的冰寒,没有半点闲心看风景,紧握着雪主剑就大步走了过去:“无论是皇室还是四王,他们都有各自家族传承的强大法术,自然也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法器,你千万不要乱碰,有的东西看起来很脆弱,其实非常的危险。”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剑就重重砍向了其中一片冰晶,一道刺目的白光从冰晶内部迸射而出,竟然也折射出一柄几乎一模一样的“雪主剑”,和他强硬的对抗起来。 “看吧,我说了它们并不脆弱。” 高靖舒毫不意外,抽剑后退,再提力将三问汇聚在一剑飞速出击。 “哗啦”一声清脆的破碎声,那片冰晶终于出现了裂纹,被雪主剑搅碎成粉末。 “嗯?”高靖舒惊疑不定,因为他发现粉末也如出一辙地悬浮在空中,甚至折射出更多细小的光晕。 顿时感觉周围杀机毕露,他当机立断地再次出剑。 “别乱动!”云钰低呼提醒,手指的灵光如萤火一般飞了过来,是白麟殿下教的凝光之术! 冰晶粉末折射而出的光就那么被她定住,然后慢慢地湮灭了光泽。 “好危险啊,要是你上去就把这些冰晶全砍碎,我们可能就要被它折射出来的千军万马群殴了呢!” 云钰心有余悸地嘀咕,偷偷瞄了他一眼,哼道:“还不快谢谢我救了你一条狗命!” 这种毫不客气的挖苦若是放到从前,他肯定得找理由讥讽回去。 但是现在的高靖舒只是抓了抓脑袋笑了笑,竟然真的如她所愿的那样拱手作揖:“真是多谢女仙出手相救了!” 云钰脸一红,支支吾吾找话题的时候,忽然被他一把拉入了怀里。 没反应过来的云钰眨巴着眼睛,下一秒她就被抱着在雪地里狼狈地滚了几圈。 高靖舒护着她的后脑,根本来不及解释后背就已经重重撞在了一块冰晶上! 她这才感觉到风势变了。 透过冰晶的反光,一个白衣人站立在冰川上,向前探出左手轻轻做了一个捏合的手势。 那是谁? “五芒塔的大神官吗?” 高靖舒已经站起来,剑气精准地朝着数个角度砍下:“大神官竟然会召唤魔物?” 几只奇怪的生物扭曲着面容摔在她的身边,云钰倒抽一口寒气,本能的往后又缩了一步。 那是几只雪地里常见的小兔子,只是全身冒着浓郁的黑雾,凶狠的龇牙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五芒塔的大神官,竟然是个年轻人?还会控制魔物? 她愣愣抬头再次看向高靖舒。 这次他面前的空气出现了和镜裂一样的恐怖纹路,一双尖锐的巨爪用力朝两边拉扯着,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里面走出来。 高靖舒凛然神色,在镜面彻底破碎之前一剑就将里面的庞然大物击退回去。 然而不远处的白衣人已经如风一般掠到了身边,对方掌下微光一闪,直接凝聚着雪光汇聚成一柄锋芒的长剑! 他不得不收剑回防,短短片刻就觉得掌心满是冷汗,几乎快要握不住雪主剑。 这个人的武学……为何如此的熟悉?一招一式,都无限逼近他心中最为怀念的那个人。 天枢阁的剑术,这个人用的竟然是天枢阁的剑术! 十二岁那年,被强行塞入天枢阁的孩子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在那个昏暗的内阁里,比他年长一岁的少年微笑地站在中间,整个人散发着清澈的白光。 像黑暗里的月亮,从此照亮了他的全部。 “你没学过武功吧?”少年看着他吃力地握剑,小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手把手地指点,“不要心急,稳住力道。” 那双手温暖有力,牵引着他,一步步、一天天地成长。 “武器可是我们生命的保证,一定要挑个好的。”少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忽地从背后捧出一个精致的剑匣递上,“靖舒靖舒,生日快乐!这是墨魂剑,送给你了!” 记忆如潮涌,让他根本无法专心。 他想看清楚眼前人,又发现对方的面容其实也掩饰在一层光华之下,朦朦胧胧。 一时间他只感觉无端的心烦。 这样焦灼的战局下,哪怕是一秒的分心都会暴露致命的空门。 果然白衣人动作迅速一换,掌下的光剑消失之后,指间刹那又凝聚出了一把更为细长的剑,刷地就向着他的眼睛刺来! 他根本不想躲避,在光剑抵达眼珠的一瞬间,白衣人忽然停了下来。 “大狐狸,你在干什么!” 缓过一口气的云钰用生疏的法术强行凝滞了对手的光剑,但她那点法术修行显然无法和这个人相提并论。 只是一秒后,她就感觉手腕发出了猛烈的震颤,一股撕裂的剧痛从皮到骨让她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别过来!”高靖舒烦躁的呵斥,一点也不领情。 他脸色苍白,全身都在发抖:“你别插手,走远点,不许过来!” 云钰怔怔地站在那里,跺了跺脚,失声:“你疯了,再不还手他会杀了你的……” 高靖舒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个人,甚至在这种时候不管不顾地大步走向了他,语气颤抖地难以自制:“是你吗……师兄?” 师兄?云钰不可置信地听着他梦呓般吐出的两个字,触电般地望向了那个人。 他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掠过雪光之后悄然站立在冰晶之上。 光华之下,那是一张少年的脸庞,目光空茫,看不出有丝毫的情绪。 仿佛只是一个雪雾里一个虚幻的影子。 但他手里的光剑却是真实而锋芒的,带着凶狠的灵力,指向那个一步步靠近自己人。 “别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云钰重新握住踏雪剑,她一剑将白衣人挑开了数米远,听到的却是高靖舒毫不留情的一声厉斥:“滚,这里没你的事了,赶紧滚。”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他如此厌恶地训斥,只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被他手里汇聚的风直接推出了百米远。 第82章 白虎露头 这一瞬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和那个总是和她拌嘴吵架的高靖舒判若两人。 云钰从未见过这样的高靖舒,他扔掉了手里的雪主剑,空手走向冰晶上的少年。 像个渴望的孩子,朝他伸出双手。 但对手冷漠如霜的站在那里,一身白袍沐浴着夕阳绚烂的光辉,却透出让人窒息的阴郁。 云钰冲上前去,第一次将湘灵所教的三问凝聚在一剑飞速击出。 无数剑气纵横而落的一刹那,她终于回到了高靖舒的身边强行拉着他避开了对方手里的光剑。 那一定不是大狐狸记忆里的人,如果继续这么束手就擒,他真的会被杀的! 但这一次她还是被高靖舒恶狠狠的甩开,甚至毫不留情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让你滚听不懂吗?” 下一秒,云钰高抬起手一个巴掌就甩了上去。 她的声音有些微的发抖,宛如被一刀扎在了心口上,大声骂道:“我现在滚了没人给你收尸!你看清楚一点,他根本就不是人!” 这一耳光打得他耳膜都在嗡嗡作响,还是在她继续怒骂之前重新聚起风又将她推了出去。 云钰气急败坏的一跺脚,不等再上前,只见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空气“哗啦”一声爆裂炸开。 一只硕大的吊睛白虎呼啸而出,单是它掠出带起的一阵风就将高靖舒卷起直接扔出了几十米,重重的砸在冰晶上,后背血流如注。 她所有的愤怒都在这一刹那消失了,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 白虎……这就是传说中的白虎? 它有近十米高,额头点着一抹血色斑纹,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就压迫的她呼吸困难。 白衣少年轻轻点足站在了白虎的后背上,那样的居高临下,宛如死神。 高靖舒无奈的咽回一口血沫,目光终于从那个白衣少年的身上担心的转回了云钰:“真是蠢死了,骂都骂不走,非要留下来陪葬吗?” 隔着很远的距离,她竟然清楚的听到了这句话。 一时间有些恍惚,根本没注意到那只白虎已经无声无息的朝自己走来。 “阿钰!” 高靖舒惊呼一声,想扶着冰晶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用光影幻化的丝线牢牢的绑住无法动弹,只能焦急的大呼,“阿钰!别发呆了快跑!你打不过他的,快跑!” 她不是不想跑,而是根本动不了。 直到白虎低头嗅了嗅她,她依然只能一动不动的站着束手就擒。 白衣少年一跃而下,抬手点在她的额头,似乎是在确认她的身份,然后转身对自己的白虎低语:“是她,带回去。” 白虎的尾巴轻轻一勾,云钰就被它卷起来轻轻放到了后背上。 “阿钰!” 高靖舒挣脱那些禁锢着手足的光线,直到温热的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他才终于感觉手腕处出现了一丝松动,立刻一鼓作气震断全部的光线,直接抽出刚才被他刻意插在地上的雪主剑抢身飞出! 白衣少年微微一怔,在他反应过来之时高靖舒已经出现在白虎背上,将动弹不得的女子抱入了怀里。 这一瞬间,这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深刻的羁绊。 他竟然没有动,就那么看着敌人在眼皮子底下,当着他和白虎的面夺走了那个女子。 但这一下也消耗了高靖舒全部的力量,两人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他本能的将云钰护在身后,严厉的看着几米外的白衣少年。 他知道那不是白涉水,即使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即使出剑的每一招都如出一辙,但他知道这个人不是白涉水。 从第一眼他就知道,可还是想要向他伸出手,试图能得到哪怕一点的回应。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么死在那个人手下算了。 但他不能让阿钰被带走,一百年前他没有守护好的人,一百年后无论如何不能再放弃。 在这样恶寒的环境下,他后背伤口里的血也很快被冻成了冰。 高靖舒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扫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云钰无奈的笑了笑:“让你走不走,现在走不了吧,躲远一点,那只白虎可比昭昭凶多了。” 白衣少年终于回过神来,在最后一抹夕阳没入地平线后,他手里的光反倒更显锋芒毕露起来。 云钰紧张的看着他,好强的灵力……这哪里是凝光之术,这根本就是将自身灵力逼出,形成了光剑的形态吧? 他冲出去的一刹那,白衣少年也有了新的动作,似是踩着风直接掠到了半空中,眼眸冷如星辰凌空俯视着他。 他的衣袂翻涌如云,宽大的广袖挥击出无数光影,又在他的身前迅速凝聚成一点。 高靖舒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熟悉的动作——初次见面的那年,十三岁的白涉水除去剑术惊人,还有着一身精妙绝伦的法术。 在天枢阁的训练场上,白涉水能用指尖凝聚的光箭,精准的击中五百米外的靶心,而他连靶子在哪里都看不见。 明明是连三星司的大祭司都赞不绝口的法术天赋,却只能一辈子隐于天枢阁,做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暗杀者。 一百年前,第一次接触法术的孩子像一个霜打的茄子,僵硬的抬手却怎么也画不好那些最基础的咒印。 白涉水就托着下巴坐在他对面,摇头晃脑的对他说起了大道理:“靖舒,一点法术不会可不行,剑术再高,无非以一敌百,可若是能修得法术大成,那可是以一敌万呢!” “好无聊。”他毫不掩饰对这门学术的厌烦,没等找理由旷课,一只白色小纸人扭着腰朝他飘来。 本能让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有鬼啊!” 然后他就被定在原地,保持着一个滑稽的姿势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白涉水的捧腹大笑,还颇为夸张的绕到他面前故意扶着桌子装出一副直不起腰的样子,狡黠的眨着眼睛:“这是灵媒纸人,你只要提前将所需要的咒印用灵力画在上面,需要的时候放出去就好了,虽然威力会大打折扣,但是对你这样的初学者还是非常好用的,靖舒,我们就从灵媒纸人术开始练习吧!” “我从来没赢过他呢。” 高靖舒自言自语的嘀咕,每往前走一步,周周的光晕就更加明亮一分。 伴随着冰晶崩碎发出的恐怖声响,整个雪地都发出了轰鸣声。 “但我可不想输给你——披着他的皮,让人生气。” 长剑和光箭在空中剧烈的碰撞,海潮般的力量在让周围的冰晶全部崩碎成灰。 绵延的巨响在空中轰鸣,连那只白虎都被影响往后大退了几步。 这一击过后,光箭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白衣少年也被他手里的剑从肩至腹砍出一道可怖的伤口。 如他预料的那样没有血涌出。 大神官只是抬手一按,白色的光就从身体里溢出,如水雾一般遮掩了剑痕。 和那位扶桑长老相似,又不尽相同的感觉。 云钰大气也不敢出,看着血淋淋的高靖舒,听见一声近乎癫狂的大笑:“五百米外黄豆大小的靶心你都不会打偏,五米外我的心脏——为什么打不中?” 那个少年冷漠如霜,不为所动。 云钰心惊肉跳,那个伤口虽然打偏,但直接洞穿了身体,显然也是几乎致命的一击! 不行,必须赶紧撤退。 风重新转为严寒之时,白衣大神官凝眸望了一眼天空。 原本凝聚在云层里的力量开始涣散,摧云列阵出现了破损。 “大狐狸。”趁他分心之际,云钰已经悄悄绕到了他身边,低声催促,“快走!” 他不想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心如刀绞的靠在云钰背上,渐渐昏死过去。 白衣少年没有追,那只白虎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御剑离开了视线。 第83章 幻梦如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有多久。 梦里那个白衣少年,从一百年前缓缓走来,从熟悉到陌生。 打偏了…… 那束光擦着心脏穿透胸膛的瞬间,他没有疼痛没有哀伤,有的只是狂喜,血脉喷张的狂喜。 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在五米之外能一击毙命的距离下,莫名打偏了致命伤。 一百年的时光匆匆而逝,他却终于有了如梦初醒的感觉。 高靖舒睁开眼睛,初醒的片刻懵懂过去之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昏暗的溶洞里,一扭头,身边还飘着一团奇怪的鬼火。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踏入鬼门关的时候,云钰的声音又急又喜的传来:“大狐狸!你终于醒了!” 他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看见她小跑过来。 云钰的眼睛通红,抹了抹眼泪:“太好了,我本来想直接带你回绛雪谷的,但是那边的天空全是危险的云层,应该是摧云列阵被破坏后聚集的力量还未散去,你伤的太重我不敢硬闯,只能随便找了个溶洞先进来躲一躲,我那点蹩脚的法术好半天才帮你止住血,你千万不要乱动了,要是伤口再撕裂我可没本事止血了。” 高靖舒惊讶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仅被洞穿了身体,肋骨也被击断了几根。 这个初学法术的小姑娘竟然还能帮他止住血? 他再次扭头看向身边飘着的那团“鬼火”,发现那是用凝火术幻化而成,不仅可以照明,还透着温暖,让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了。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身体却因为受伤一直不住的颤抖。 云钰只以为他冷,赶紧又连续点了几团火把他围在了中间,好心问道:“这样是不是舒服一点?” 高靖舒虚弱的笑着,扫过身边七八团造型古怪的鬼火,悠悠调侃:“你是想直接把我火化了吗?” “还贫嘴!”云钰翻着白眼骂了一句,扶着他坐起来,用一块冰雕成的杯子给他倒了一点水,催道,“快喝,水是温的,一会就会把杯子融化的。” 真是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那个在月湖边挨打的小姑娘已经能举一反三的开始使用法术。 高靖舒淡淡赞了一句:“有进步,不愧是白麟殿下亲自教的。” “他还没有那只小狐狸教的多……”云钰莫名嘀咕了一句,不知为何脸颊有点热。 高靖舒靠在石头上,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苦笑:“好痛。” “伤的那么重能不痛吗?”云钰自言自语的接话,听见一声否认,“我说的不是这个伤,是你——那一巴掌。” 云钰的嘴角一抽,心虚的不敢看他。 “哎,我好心想救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打我。”高靖舒倒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偷笑,“为什么不走呢?对一个女孩子而言,那应该已经是很伤自尊的话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来救我?” 云钰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嘴硬心软的骂道:“下次滚了我就不回来了。” “呵呵……”高靖舒无奈的笑了,见她扭扭捏捏不知道犹豫了什么之后,忽然用力闭上眼睛把脸凑到了自己面前,他看着这个奇怪的动作,脱口,“干什么?” “还给你。”云钰还是闭着眼,“你打回来,我们就算扯平了。” 他尴尬的揉了揉眉头,对这个紧咬着嘴唇,又害怕又非要逞强的小姑娘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快点,一会我后悔了。”云钰低声催促了一句。 高靖舒静静看着她,因为紧张,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鼻息扫在他的脸上,撩起微微的酥痒。 这一瞬间,他有种想亲吻上前的冲动。 但只一秒他就放弃了这种想法,再次往后无力的靠在了石头上。 算了,这个小丫头也许真的做着王妃梦呢? 自己这种前途未卜的通缉犯,给不了她大富大贵的后半生。 过了好久云钰才偷偷的睁开眼睛,小声问道:“你不生气了?” “你好歹救了我,和你生气岂不是太没良心了?”高靖舒微笑着,没有让她看出来自己刚才的冲动。 云钰坐在他身边松了口气。 她绞着手指,好半天忽然挺直后背认真的看着他:“大狐狸,那个大神官应该不是你师兄,他虽然和扶桑长老的情况不一样,但没有人的气息,他……他不是活人。” 高靖舒没有回答,这种事情他从一开始就心明如镜,只是……不想承认。 哪怕稍微想起来一点,他就会感觉脑子茫茫然地打转,思绪纷乱。 过去的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又在他眼前破碎,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刺得他血肉模糊。 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出现面前之时,竟然比一百年前看见他消失还要痛苦。 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该活着,他应该在一百年前就和那个人一起死去,这样就不会有今天宛如剜心的剧痛。 他闭着眼睛悠长的吐出一口气,表面却并不显露丝毫的情绪。 云钰抓着他的手腕,绞尽脑汁的安慰:“你不是说过那个师兄是孪生双子吗?那可能是他的兄长吧,肯定不是他啦。” 这种毫无逻辑的安慰倒是让他心情瞬间松弛了不少。 高靖舒摇头,目光却是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憎恶:“他的哥哥后来继承了白王爵位,五十岁那年就把家主让给了儿子,自己带着几个宠妾回了西方封地颐养天年去了,呵呵……只是比他早出生一点点时间而已,就名正言顺的夺走了他的一切,那个人甚至不承认有这么一个孪生的弟弟,把他从族谱中除了名。” 云钰一时哑言,这才想起来一百年前的那些人确实是被无声无息的抹去了。 他梦呓般的靠在石头上,继续说道:“那位大神官……就是他不会错的,天枢阁的武学颇为繁杂,但烛台残影的剑术只有历代的皇子和世子可以学,不会错的。” 他忽的想起来什么,撑着重伤的身体抓住了雪主剑,哈哈大笑起来。 “你没事吧?”云钰担心的看着这个精神都有点不正常的人,却只听到了一句极为开心的回答,“没事,我还要去把他找回来呢。” “啊?”她有些纳闷,不明白这家伙在说什么。 “我在他身上留下了追踪的法术。” 高靖舒紧握着雪主剑,果然有一抹淡淡的灵光在明灭:“哈哈哈哈哈,当年他亲自教给我的法术,他竟然没发现我在他身上留下了那种法术!” 这声大笑扯着了伤口,立刻他就吐了一口血重新倒了下去。 “哎呀!”云钰气急败坏的给他止血,还是听见他咽着血沫一直笑。 她瞄了一眼高靖舒——算了,让他笑吧,总比闷在心里发呆强。 第84章 胡思乱想 再次睡去的时候,他终于不再做着那些破碎的梦。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还听见了阿钰在和什么人说话。 高靖舒半睡半醒地睁开眼睛,从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了一团火。 阿钰在溶洞的另一边架起了篝火,一只手抓着一根木棍,上面好像还串着一只香喷喷的烧鸡。 等等……烧鸡?雪溶洞里怎么会有烧鸡? 高靖舒呆滞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棉衣,手边竟然还放着一碗汤药。 怎么回事,他应该是被洞穿了胸膛,没有被伤到脑子吧? 难道还在做梦? 不不不,他真的闻到了烧鸡的香味。 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是怎么回事? 阿钰——在烤烧鸡? “啊!大狐狸你醒了!”云钰发现了一脸懵逼的他,连手上的油都没来得及擦干净就蹦蹦跳跳地朝他跑来,还说出了一句让他不可置信的话,“终于醒了!饿了吧,我给你留了鸡腿呢!” 高靖舒整个人都呆住了,鸡腿?真的是一只鸡腿? 她把手里的鸡腿直接塞进了的他的嘴里,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昨天三公子来过,他说是跟着我身上那朵青龙雷云纹找过来的,摧云列阵被破坏后,那位大神官也回去了,所以他才能借机过来,但你一直昏睡不醒,他怕暴露我们的行踪就悄悄回去了,今天还暗中给我们带了食物和棉衣,还有一些急救的药呢!” 高靖舒木愣地啃着鸡腿,视线终于清晰之后,他也终于看清楚了一切。 阿钰穿着一身一看就很昂贵的华丽大氅,嘚瑟地转了一圈自己的新衣服,一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模样,笑嘻嘻地问道:“好看吧?”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一幕都不是梦,然而脑子一阵阵的眩晕,比做梦还要不可置信。 他黑着脸,不想发表意见。 云钰在他面前蹲下,干脆把整只烧鸡都抱了过来:“你都昏睡两天了,还好三公子找到了我,要不然我们就得饿死在这个溶洞里了。” “他竟然还能抽空给你买烧鸡?”高靖舒阴阳怪气的挖苦了一句,又补充道,“衣服也很贵吧,出手真阔绰。” 云钰翻了个白眼,骂道:“那你别吃,再把衣服脱下来别穿。” 高靖舒嘴角一抽,这种天寒地冻的雪溶洞,他怎么也不能把新的棉衣脱了自讨苦吃。 最主要的是他的肚子也一点面子不给咕噜噜叫了起来,只能不情不愿地接过了那根串着烧鸡的木棍。 那家伙,看着一本正经,倒是真的挺会哄女孩子开心的。 这种荒无人烟的雪溶洞里,不仅买了一堆好吃的,居然还带了漂亮的羽织棉服! 自己也是托了阿钰的福,才能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下,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烧鸡吧? 虽然有点不爽,但此刻的高靖舒还是不能和肚子过不去。 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见他还算有胃口,云钰也终于放了心。 她坐在他身边小心地试了试药汤的温度:“绛雪谷上的云层很危险,这几天我们还是得暂时躲在这里好好养伤才行,对了,你想吃什么?他说明天还会来看我们,多吃点才能把身体尽快养好。” 高靖舒看着手里香喷喷的烧鸡,不知为何幽幽望了一眼云钰,脑子一热脱口:“红烧兔……” “土豆?”云钰没好气的打断他,尬笑起来,“红烧土豆吗?也对,你受伤了,不能吃得太油腻。” 高靖舒挑了挑眉头,继续啃着手里的烧鸡。 大富大贵……那只小白兔如果能对阿钰好,这个小丫头也许真的会有大富大贵的人生吧? 可阿钰只是个没身份没背景的穷光蛋,还是来自中原的小姑娘,嫁过去不会被欺负吧? 不不不,说白了还是得看那只小白兔,毕竟他才是未来的苍王,他若是护着,没人敢欺负阿钰。 而且阿钰那种霸王花的性子,武功又不差,法术也学得很快,她不欺负别人就该谢天谢地了。 高靖舒忽然感觉手里的烧鸡都不香了,脑子一片混乱,像浆糊一样越搅越乱。 他一言不发地啃着烧鸡,不知在想些什么。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他竟然已经脑补到了二十年后。 “三公子说遇见了那位大神官。”云钰一句话就让高靖舒差点噎住,终于把他的思绪也拉回当下。 “不过大神官直接就去见了厉风长老,没有和他说话。”她也没有注意高靖舒脸上瞬息万变的神情,“他让我转告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他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仿佛是要让自己更快的恢复,高靖舒头也不抬大口啃着烧鸡:“这件事就不劳三公子费心了,我知道他要去哪,他别插手就行。” “你疯了?你伤得这么重!”云钰一口拒绝,按住了他正在啃烧鸡的手,“不行,我不同意。” “他伤得比我重。”高靖舒满不在意地回答,还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一剑砍落的走向。 “他不是活人。”云钰着急的提醒,“就算有伤,他也一定比你恢复的快。” “不用你管。”他直接将啃了一半的烧鸡扔回去,一口就咕咚咕咚喝完了一碗药汤,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好半天才站起来。 他轻轻握住雪主剑,闭上眼睛感知着那道法术的踪迹,脸上也微微一变:“海神川……他跑到那种地方去做什么?” “海神川?那是什么地方?”云钰好奇地追问。 “是玄王府邸。”高靖舒皱眉,“四王并不经常住在帝都城,大多数时候还是住在各自的封地,玄王府邸所在的地方就叫海神川。” “传说初代玄王曾经在北地击败一只海魔,并将其封印在深海中,后来为了盯着这只海魔,就将自己的府邸一并建在了附近,也就是如今的海神川。” 云钰后背一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提着雪主剑就准备走,云钰一把拉住他:“你疯了啊,你的伤还没好呢!” “那个法术撑不了很久,现在不去,以后就找不到他了。” 第85章 海神川 “我不去。”云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要去你自己去,外面暴风暴雪,还有好多鸾鸟在巡逻,你自己想办法翻山越岭吧。” 高靖舒嘴角一抽,不得不又将目光转向了云钰。 “阿钰……”他可怜巴巴的喊着云钰的名字。 “求我也是没有用的。”她义正言辞的拒绝。 高靖舒看着她,握剑的手几度紧握又松弛,继续哀求:“阿钰,求你了。” 云钰喉间一酸,不知为何一阵心疼。 他站在溶洞口,一张苍白的脸迷惘的迎着风雪,冰凉的雪珠打在他身上,很快就覆满了肩头。 她第一次感觉这只大狐狸身上有着难以描述的哀痛,只是站在那里就让她窒息。 他再次回头,语气诚恳又哀伤:“阿钰,求你了,帮帮我,现在不去找他,我会后悔一辈子。” “可是……可是太危险了。”云钰嘴上反对,心已经被狠狠刺痛。 高靖舒不以为然,无声笑起:“有些东西就是比生命更重要。” 云钰抿嘴,原地转了两圈,最后干脆蹲在了地上用力的抓着脑袋。 “阿钰。”高靖舒笑呵呵的戳了戳她的肩膀,“我的小阿钰最好了。” 云钰的脸就那么“唰”的一下红的发紫。 狐狸精……这家伙果然是狐狸精转世,那张脸一旦笑起来,真的是完全拒绝不了! 她就这么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在脑子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来到了海神川。 海神川是一座海港,上面的高地就是玄王府邸。 此时因为天柱坍塌事件,朱王的军队已经入驻其中,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外围的城市看着是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只是一过黄昏家家户户关门熄灯,偌大一座城市死寂无声,分外冷清。 云钰小心地摸了摸一直带在身上的那颗玄珠:“这颗珠子是玄王殿下给的,说是可以干扰普通人的视听,让他们认不出我们的脸,只要不是遇上很厉害的术士,应该都能糊弄过去。” “很厉害的术士?”高靖舒想了想,皱眉,“说到法术,大神官就是玄王之下的第一人了,虽说北地现在还有两位三星司的大祭司,不过隔得很远,应该不会过来。” 云钰松了口气:“还是要小心,别被他们发现才好。” 高靖舒随意的笑了笑,他的目光一直在望着海面,时不时还会用手认真抚摸着剑身。 “大狐狸。”云钰轻声喊了一句,“找到他了吗?” “在海上。”高靖舒狐疑地开口,又再三确认了一遍法术的源头,“不对,在海里。” “海里?”云钰也是一惊,“你之前说海神川里封印了一只海魔,连过往的船只都要绕道,他跑到海里去做什么?” “过去看看。”高靖舒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们掠到海上之后才发现,海平面上竟然有一轮正在充盈的血月,海水正是被这轮月亮的力量吸住,仿佛一只饕餮巨口正在吞噬一切。 传说初代玄王之所以会将府邸设立在海神川,就是因为在创国之初曾在此地击败过一只凶狠的海魔,他催动玄武神君的力量和那只魔物鏖战数日,终于将其重创打回了海中。 但精疲力竭的玄王没能给它最后一击,眼见着海魔就要逃走,他将玄武之力幻化成一支黑色的利箭,隔着数百丈的距离击穿了海魔的躯体,将其封印在深海中。 自那以后,玄晖殿下就将府邸建在了海神川,要求子孙后裔代代盯防着魔物,以免它卷土重来危害一方。 一晃五千年过去,传说仿佛也变成了写在纸上的故事,海神川安静和平,再无海魔的踪迹,后世的人们再津津乐道地提起那些事情,只当是为了歌颂玄王的伟大。 但是现在,他第一次意识到五千年前的传说,确实是真的。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海水中浮动的巨大轮廓,随之而来是耸人听闻的低吼。 不好…… 高靖舒心中震惊,不等两个人动身,忽然间,头顶的那轮弯月也诡异的充盈起来。 “月亮……”云钰好奇地凝视,感觉脑子有点晕乎乎的。 “别看!”高靖舒急忙按着她的脑袋抱入怀里。 云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被他抓住一只胳膊强行拽到了一处阴暗的角落里。 月光如水,静谧地铺在城市里,风吹起了地面的沙尘,然后被诡异地凝滞在空中。 高靖舒立刻撩动起剑气,雪主的光泽像一层特殊的屏障将两人护在中间。 有光线从头顶的圆月里一根一根地伸出,好似蜘蛛吐丝,不一会儿就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片天空。 “那是什么东西?”云钰感觉后背一阵恶寒,不仅有种剧烈的不适,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那些光线可以穿过房屋和墙壁,肆无忌惮地钻入了熟睡的人体内。 “摄魂夺魄?”高靖舒快速回忆着某些禁术的名字,大吃一惊,“有人在用摄魂术汲取魂魄!” 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他挥剑砍断了附近一片的光线。 果然白色的光线微微一涣散,有鲜红温热的血从内部流出! 有毛骨悚然的声音传出,是昏睡中的人们感觉到痛苦在剧烈的抽搐,然而他们根本醒不过来,月光直接照在了人的身上,另一种呢喃的吟诵声不绝于耳。 高靖舒当机立断地捂住了云钰的耳朵,这是一种呢喃的咒语,听上去躁动不安,非常不舒服。 云钰紧紧攥着他的袖子,那些断掉的光线只在短暂地流血后又连接起来,床榻上的人们也瞬间扭曲成一团,显然惨痛至极,却怎么也叫不出声音来。 云钰惊诧万分,侧头想询问,然而他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幕,表情肃穆一动不动。 圆月渐渐充盈成了血色,几颗暗沉的大星浮现在天野中。 “不好……”话音未落高靖舒已经提剑冲出,剑风狂卷而过的瞬间,几个熟悉的白色小纸人化成大鸟的形态带着他掠上了高空。 高靖舒点足借力大跳,他的剑竟是直接砍向了那轮血月! 小纸人的法力并不强,这一击之后他就失去支撑直接摔了下来,好在及时调整了平衡才安稳地落地。 两人不约而同地仰头看天——圆月被一剑砍成了两半? “月亮……月亮碎了?”云钰大惊失色。 “那不是月亮。”高靖舒神色严厉,尽量不让自己的咳嗽声引起注意,“现在整个海神川都被法术结界笼罩了,那个月亮就是结界的中心,有人在利用它汲取活人的生命。” “大狐狸。”云钰赶紧小跑过去扶住他。 月光如水的照亮了他们的位置,有一束影子掠过碎月。 高靖舒不可置信地望过去——海神川的高地上,白衣少年的衣袂在风中飞舞,猎猎如旗。 第86章 判若两人 看见那袭白衣的那一瞬间,他其实什么都明白了。 这种心如刀绞,远比光箭洞穿他的身体更为致命。 曾经那个一身白衣如雪,在肮脏的天枢阁里保持赤子之心的少年,正宛如死神一般站在高处。 破碎的圆月重新凝聚,竟然是他在汲取活人的生命,以此疗伤。 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 那个躲在暗处的敌人,竟然把一个清澈热情的少年,变成了噬人魂魄的恶魔! 愤怒让他提剑冲了出去,云钰想拦,却只抓住了一片衣角。 他是那么的坚定,毫不迟疑。 云钰有些恍惚,想起曾经那个一本正经说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大狐狸,现在的他面对眼前匪夷所思的状况,面对那些居心叵测的军队,还是一往无前地冲了出去。 只因为那个白衣大神官,是他最重要的人。 若是可以……他甚至会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回那个人吧? 如此炽热的感情,和她印象里那个嬉皮笑脸的大狐狸判若两人。 她不由将目光转向了高地上搏斗的两人。 那一片的天空出现了奇怪的镜裂纹路,她能感觉到有非常危险的大家伙正在从另一个空间结界里苏醒过来。 是那只白虎吗? 高靖舒是一边缠斗住大神官,一边还得分心以剑气冲撞镜面,似乎是在竭尽全力的击退什么东西。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竟然看到高靖舒的眸子里有一种刀锋般的锐利。 和这段时间相处以来的随和圆滑不同,这种锋芒让他也倍感可怕。 她忽然感觉内心有些奇妙的触动,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这段时间,她有意无意的从苍溟那里打听了很多一百年前的往事,天枢阁自一百年前被肃清之后,这三个字已经成为朝中禁忌,被史官无声无息地抹去。 她好奇地追问苍溟,为何创国的一帝四王要把那么厉害的东西放到弃子们才会去的地方。 苍溟叹了口气,说出了一个让她很意外的回答——最初的天枢阁,只有最优秀的子嗣才能进入学习。 是啊,湘灵师父的剑术,曾让星渊帝甘拜下风。 他会把三盏烛台放入天枢阁,无疑是希望子孙后裔能代代传承,只可惜时过境迁,一切都在改变。 是那些越来越复杂的人心,越来越牵一发动全身的利益,让天枢阁成为了弃子。 没有人愿意放弃权势,做黑暗里的鹰犬,被嚼碎骨头。 什么为国为民,全是笑话。 对大多数“弃子”而言,他们没有选择未来的余地,那些不受宠的孩子,一辈子隐于黑暗,直到死去也不会被人知晓,家族的荣华富贵,从此和他们形同陌路。 大狐狸……是皇帝和望舒城歌姬的私生子。 一个不仅上不了台面,还会被视为耻辱的私生子。 他未曾享受过“皇子”的丝毫优待,却被人从母亲手里抢走,塞到了陌生的天枢阁。 她对这位末代阁主的印象就是嘴硬心软,总是喜欢和她拌嘴吵架,锱铢必较。 他会避其锋芒,见好就收。 他会东躲西藏,用些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滥法术。 他会阴阳怪气,耍些小聪明。 甚至,会被她挂在树上,吹了一整夜的冷风。 从始至终,她很难把高阁主和那种杀人越货,铲除异己的暗杀者联系在一起。 直到这一刻,她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杀手们才有的孤注一掷。 那是完全不考虑后路,拼尽全力的厮杀。 两人在高空彼此对视,一道惊天动地的剑气从剑尖喷薄而出,划破长空。 白衣大神官的指尖光华万丈,顿时,天地变色,风云聚拢,狂风从海上席卷而来。 奇怪……那个白衣少年分明招招不留情,她却依然觉得那曾经应该是个温柔的人。 天枢阁,也会有温柔的杀手吗? 那个人,是高靖舒黑暗生命里的明灯,也难怪时隔百年,他会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吧? “我得去帮他。”云钰深吸一口气,止住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她提剑而起,长剑指向从天空密密麻麻串联下来的光线。 那应该就是汲取生命的丝线,只要砍断就能暂时阻止那位白衣大神官吸食活人的生命。 虽然只学了不到一个月的法术,但现在的她已经可以熟练的以凝光术暂时控制住那些奇异的光线。 她一根一根地凝住再砍断,不一会就累得气喘吁吁。 多砍断一些,大狐狸的胜算就高一点,也能多救一些人。 她还在专心砍断光线的时候,海面上已经泛起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她听见了海上传来的恐怖声响,海浪一波比一波汹涌。 不知为何,她却下意识的扭头望向了那个还在和高靖舒搏斗的白衣大神官。 白衣少年也在这一瞬默契的望向了她,显然那些被砍断的光线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恢复。 云钰心惊肉跳——是他……是他在让远古的海魔重新苏醒? 好在下一刻那个人就不得不将注意力重新转向高靖舒,两人的身影在空中激战,难解难分。 云钰继续跳到空中,那些光线极难砍断,每一根她都必须竭尽全力。 她不知道有没有用。 不知道能不能救下那些沉睡中的人。 更不知道能不能为大狐狸分担一点压力。 只能从南到北,一根一根,笨拙又费力地砍过去。 天不怕地不怕的昆仑山霸王花,第一次有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在不知道砍断第几根光线之后,云钰的手臂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她落回到地面上,随手扶着墙壁大口喘气。 要撑下去……她必须再次站起来。 “别急。”忽然间,她竟然听到脑中传来一个声音,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温柔地帮她握住了剑,“你已经很努力了。” 什么人? 云钰木愣不解,感觉身体变得轻盈起来。 她竟然真的再一次掠到空中,只是随意挥动就能以剑气割断一整片的光线。 很快,半个城市上空的光线都被凝住,断裂的线诡异地悬浮在空中。 第87章 愿与他同行 白衣少年再次朝她望来,似乎是因为力量被中断,他的动作也有了显而易见的迟钝。 高靖舒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雪主剑再一次杀到眼前。 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瞳孔的一瞬间,他调转了长剑的角度,是在这个人的周身几寸之外迅速划下了几道剑气。 白衣大神官似乎有些茫然。 那些剑气上浮现出一朵朵梅花状的烙印,透出淡淡的红色。 “封印术……白棺?”白衣少年吐出一句话,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一个剑气凝聚的奇妙结界里。 “想起来了吗?”高靖舒微笑着,“这是你们白族的法术,还是你当年教我的。” 一百年前,第一次出任务的他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再也止不住胸肺间剧烈的反胃,蹲在一旁吐了出来。 白涉水走过来,一边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绢,一边很平静地帮他拍着后背。 虽然只比自己年长一岁,但自出生就被送到天枢阁的白涉水,其实早就见惯了这种血腥的杀戮。 再等到现场清理干净,吐得一脸惨白的他瘫软地坐在墙角,两只手不停地抖动,根本无法握住自己的武器。 “拿着,握紧。”白涉水罕见地没有帮他,而是站在他的面前,一字一顿地命令,“把武器拿起来——如果你不想死在下一次的任务中,现在就要把武器拿起来。” 他抬起头,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们在杀人啊…… 眼前那个偌大的宅邸是白王某个妾室的表亲,因为买官受贿之事暴露,白王不愿意家族为此受到牵连而蒙羞,于是借着天枢阁的手铲除了这个不光彩的远房亲戚。 白涉水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和平日里笑嘻嘻和自己玩乐的少年判若两人。 是啊……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白涉水和他一样,是被塞到天枢阁里的弃子。 他怎么可能是个温柔的人,温柔的人做不了杀手! 大火烧毁了宅邸,连毫不知情的无辜下人都一并死在了火光里。 那次回去之后,他将自己的手洗到脱皮,依然感觉满手的血腥味刺鼻难耐。 “真的不想杀人吗?”几天后,白涉水啃着桃子笑呵呵地看着他,“你要是不杀他们,死的就是你了,你父皇是不是还有二十六的孩子?他们随时都可以再塞一个进来。” 高靖舒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可我喜欢靖舒,我不想他们塞别人进来。”他嚼着桃子,一本正经地说话,“靖舒,我教你一种封印术吧,你剑术那么厉害,应该很容易就能学会。” 他一口气啃完手里的桃子,然后就不管不顾直接教了起来:“像这样,将灵力融合在剑气里,在周身凝气成结界,只要你足够的强,就能将对手封印其中动弹不得。” 那些白色的光在他的手下,宛如牢笼。 白涉水顿了顿,眼神微微变幻:“你把他们封印之后,我来杀。” 高靖舒揉着额头,青筋一根根地跳动,骂道:“有什么区别吗?多此一举!” “有区别。”白涉水的语气坚决,如同刀一样锐利,“这种封印术名为‘白棺’,结界形成之后对手就会被关在里面,我再动手杀人,你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他还是瞪着白涉水,重复了一遍:“所以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白涉水笑了起来,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人是我杀的,靖舒只要眼不见心不烦就好了呀!” 他原本还抗拒的心,忽然间就沉静下来。 自那以后他也并没有用过“白棺”,甚至在第二次出任务的时候,就能面无表情地杀死全部的敌人。 男人,女人,孩子,老人,只要是写在任务上的,无论是谁,他都可以眼不眨心不跳地除去。 这样肮脏的一条路啊……他怎么能让涉水一个人去走这么肮脏的血腥之路! 他愿意与他同行。 白棺缔结成型的一瞬间,那只一直被高靖舒拦截在空间之外的白虎终于撕裂了天空。 高靖舒不得不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白族的守护神为西方的白虎神君,但是除去神君本尊,族内优秀的子嗣也可以饲养这种近十米高大的凶猛白虎。 白涉水没有自己的白虎,因为他是被送到天枢阁的弃子,他唯一拥有的,是一只白色的灵狐“昭昭”。 时过境迁,一百年前不被允许的猛兽,如今怒目圆睁地守在了少年的身边。 这个画面让高靖舒心中微微一颤,燃起了莫名的哀伤。 白衣少年的轮廓逐渐被白棺湮灭,白虎发出焦急的低吼,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呵呵……”高靖舒忽然笑了,手中的长剑闪烁着冷光,自言自语,“昭昭会吃醋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白虎身侧,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雪色剑气,直指白虎。 白虎的利爪犹如划破长夜的幽影,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高靖舒腾空而起,以柔克刚,长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璀璨的弧光。 三问在一剑击出后,七情也开始持续落下。 白棺中的少年目光依然空茫,似乎从这些熟悉的剑势里回忆起了什么。 但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朦胧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由心而起。 瞬间,白衣少年面露痛苦,像一只折翼的白鸟,突兀地从空中摔了下去。 高靖舒一愣,本能让他毫不犹豫地勾起法术,试图保护白棺里的少年。 然而有一道更快的法术抢在了他面前,血月里飞出一只金色的蝴蝶,一个眨眼的瞬间就落在了少年的额心。 危险……高靖舒凛然神色,有什么人过来了? “真是废物。”蝴蝶发出了冰冷的训斥,“荒魂就是荒魂,养了这么多年,还是废物。” 谁在说话? 高靖舒惊疑不定,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下,他竟然有些走神。 白衣少年跪在地上,围绕在他身边的“白棺”也在蝴蝶翅膀的扇动下迅速湮灭消失。 他在颤抖,一直茫然的脸庞上浮现出极度的痛苦,又死死地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咬破的唇角没有血。 “涉水……”高靖舒呢喃地叫了他一句。 蝴蝶飞了起来,在他面前落成一个人的模样。 青色兽面人的法袍,戴着黄金面具。 “厉风长老!”高靖舒大惊失色,这个人……是天机院的厉风长老? 不,不对! 他立刻否认了这种猜测。 这个人,是五千年前的星渊大帝! 第88章 厉风长老 “对不起。”白涉水跪在他脚边,卑微地磕头,苍白的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纹路。 他说出了一句让高靖舒呆若木鸡又心痛如绞的话——“对不起,主人。” 主人? 他喊这个人……主人? 厉风长老的手轻搭在白涉水的额头,指尖的金色小箭直接洞穿了眉心。 他摇晃了一下,强撑着没有倒下去,只是再一次恭敬地磕头,仿佛是在恳求能得到原谅。 “退下吧。”厉风长老的声音淡漠地吐出,一挥袖将跪地的少年送到白虎身边。 “涉水!”他追了一步,被另一支金色光箭击中前方的砖石,被迫停下。 厉风长老手里握着的是荧惑剑,看着高靖舒那柄雪主剑,目光锋芒:“白麟的雪主并未传给家族后裔,真没想到会落到了你的手上。” “你把他怎么了?”此刻的高靖舒根本不想理会五千年前别人的恩怨,他满脑子都是白涉水跪在这个人脚边卑微恳求的画面,那样的屈辱,让他窒息。 厉风长老无声轻笑,目光复杂地凝视着眼前的人:“那种四面楚歌的绝境里,他竟然一个人杀上羲和城把你救走了,不愧是白麟的后裔,很像他。” “我救了他,你应该感谢我,除了我,没有人能在碎魂转命之术后再让他活过来。” “活过来……”高靖舒念着这三个字,怒斥,“那根本就不是活过来,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厉风长老平淡如水的解释,每个字都像惊雷炸响在他心头:“主动碎魂转命之后,施术者会沦为荒魂,荒魂没有意识,不会入轮回,像尘埃一样随风而起,随风而落。” “一百年前,是我找到了他的荒魂,把他带回了五芒塔,利用五千年帝陵的灵力,再以塑魂凝魄术重新创造出了躯体,让他做了帝陵的大神官。” 高靖舒呆站在原地,因为过于混乱,根本无法思考。 “但是这种法术创造出来的身体一旦受伤,就需要汲取活人的魂魄疗伤。” “所有我才让他来了海神川,因为海底有一只危险的海魔,即使他杀了全城的人,之后也可以利用海魔引起海啸,让一切全部消失。” 高靖舒彻底呆住了,他这才看见海面上蛰伏的硕大魔影。 巨浪正在酝酿,一波又一波的冲刷上岸。 宛如千军万马,即将砸入城中。 星渊还是看着白衣少年,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如果当年是他继承了白王之位,也会和白麟一样优秀吧。” “你疯了!”高靖舒失控的怒斥,“你竟然那么对他!” 星渊不置可否地笑着:“他很优秀,和白麟一样温柔内敛,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他就像黑夜里的月亮,可是日月如何能同辉?太阳升起的时候,月亮就该隐匿。” “自我苏醒以来,白族是最让我失望的一族。”他忽然说起了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也不奇怪,白麟终生未娶,第二任白王是他的胞弟,虽然血脉相连,毕竟是少了他的那份气魄。” “这个少年,是唯一还有点像他的人。”厉风长老也扭头看向了白涉水,“白麟曾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他夺我所爱,后来又与我决裂不和,所以我把这个孩子留在了身边。” 高靖舒倒抽了一口冷气,忽然胸肺反胃,一阵干呕。 他似乎明白了这个人把涉水留在身边的真正缘由。 他恨白麟……他将这份恨转到了涉水的身上。 折磨他,屈辱他,让他跪在脚边,卑微祈求“主人”的原谅。 让人作呕,又让人愤怒。 他抑制不住地提剑冲了上去,想杀了这个恶魔,想把那个干净的少年夺回来。 “想杀我?”厉风长老巍然不动,仍是他最熟悉抬手挥袖的动作,冷笑,“好好把湘灵教你的剑术再练练吧。” 这个距离下,厉风长老指尖的金色光箭只一支就能将他撕裂。 但是这束光在即将洞穿高靖舒的刹那间被人拦了下来。 厉风长老微微一惊,抬眸看向冲过来救他的小姑娘。 从千米之外,一瞬间就冲到了他的面前,怒气冲冲地握着长剑,一挥击就震碎了他的金光箭。 他认出了这个小姑娘身上另一个魂魄,欣喜地脱口:“湘灵!” “阿钰!”高靖舒喊出的是另一个名字,但是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个提剑冲到眼前的小姑娘不是云钰。 因为她的剑,直接架在了厉风长老的喉间,一双眼睛愤怒得仿佛能滴出血。 “星渊。”她念着史书上光辉亮丽的那个名字,语气却低沉无比,“真的是你,你果然还在用那种恶毒的东西!白麟和我说,他说你后悔了,不仅重建了那些被毁掉的城市,还试图让枉死的冤魂解脱,难道是假的?是你编出来欺骗天下的?” 厉风长老摘下了黄金面具——那是一张和扶桑长老一模一样,被磨平的面容上竟然闪过一丝憎恶:“是啊,南州一事过后,除了他你没有再见过任何人了。” “回答我!”湘灵逼视着他,“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星渊无畏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会在五千年后重入轮回,可我活不了那么久,甚至——我根本不会有轮回,但我想见你,想弥补曾经的遗憾。” “你做了什么?”她再次重复。 星渊回道:“我将那些亡魂封印在体内,呵呵,不是封印在身体里,而是封印在灵魂里,只有这样,我才能借着这股力量让失去肉身的魂魄存留五千年,之后又找到白麟,求他帮我调理身体,并迎娶了几个妃子,让她们为我生下血脉,以便我能在五千年后复生。” 他冰冷的手指轻轻的拂过云钰的脸颊:“湘灵,我做了五千年的孤魂野鬼,就是为了今天,和你重逢。” 第89章 对峙 “一百年前,我终于如愿苏醒,湘灵,我算错了时间,比你早一百年回到了这里。” “同时,强行封印了五千年的亡魂也一并苏醒,这股力量超出我的控制,让整个大陆一瞬间上浮成为海上孤岛。” “我按照计划,用拥有着自己血脉的后裔作为祭品安抚死灵,可惜时过境迁,我的子嗣竟然如此废物,杀了他做祭品远远不够,我一连杀了四个帝王之血的继承者,也才勉强让它们消停下来。” 星渊的目光带上了厌烦:“复生需要强大的灵力,所以我必须拿回四灵神君灵核,再找一个合适的人作为宿主,可惜在我苏醒后,居然连个满意的宿主都找不到!”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一丝无奈的笑意:“二十年前,我第一次尝试收回灵核,但我发现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完全驾驭它,只能以帝王之血封印沉睡,以免节外生枝。” “你杀了他的后裔……”湘灵的手开始颤抖,“二十年前,你诛灭了白族!” “我杀了他的后裔。”星渊冷定如初,“不必伤心,如今的白族和他几乎没有任何关系了,那位白王娶了三十九位小妾,他可能自己都不清楚那些女人到底为他生了多少孩子。” “他的家臣月族倒是一如既往的骁勇善战,可再优秀的战士,遇到一个无能的主帅,也无用武之地,两个月,短短两个月我就将白族灭门,到死,那位白王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星渊呵呵笑着,指了指白虎背上的白衣少年:“自我苏醒到诛杀白族,只有那个孩子身上还有一点白麟的影子,他太优秀了,若是家主之位由他继承,或许白族不会那么轻易被我肃清。” “他越优秀,我越恨他。”星渊压低声音,“因为他夺走了你。” “白麟和我不是那种关系!”湘灵毫不迟疑的反驳。 “但是他爱你。”星渊淡淡的,“他爱你,我不能允许别的男人爱你。” “你疯了……”湘灵讷讷回答,听见一声几近癫狂的低笑:“我疯了?我是疯了,我十六岁就喜欢你,一直以来我都想得到你的回应,我尊重你,一次又一次的等你,可你——” 他抬手按住那柄搭在喉间的剑:“可你要杀我,五千年前,我甘愿为你屠杀天下人,你生气了,我也可以立刻停手设法弥补,可你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你要杀我!” “我怎么给你机会?”湘灵怒斥,“你去问问无辜死去的那些人,他们能不能给你机会?” “那些人和蝼蚁有何区别?”星渊厉声质问,“是谁东奔西走,历经磨难为他们升起了羲和城?拿他们的命换你,有何不可?” 她竟然被这样理直气壮的歪理怔住,无言以对。 星渊的眼睛像深渊一样看不到底,继续说道:“白族灭亡后,一晃又是二十年,我恢复的越来越快,如果不被玄晏察觉,很快我就能恢复如初和你相遇,可惜他那双天眼真的太厉害了,他竟然直接召唤玄武之力撞塌了北方天柱,还发现了暗星的秘密。” “不过也不要紧,现任苍王年老力竭,朱王又只想着争权夺势,他们都不成威胁。” “唯一有点麻烦的人是那位三世子苍穹,他被神君钦点成为了继承者,除非他死了,否则灵核无论如何都会直接进入他的体内,我要拿回来,属实还有点麻烦。” 星渊笑了笑,嘴上说着麻烦,其实也没有很在意:“湘灵,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力量必须握在自己手里,什么兄弟君臣,都是假的。” “湘灵。”他的态度又温柔下来,“湘灵,我是来找你的。” 湘灵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那只想要抚摸她脸颊的手。 星渊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低吟:“这一次,无论你愿意不愿意,我都要娶你为妻,五千年前我就为你留下了‘皇后’的玉座,只有你有资格,做这片大陆的国母。” “我不会嫁给你。”湘灵面无表情的回答。 他并不在意,笑起来:“第八次了,这是你第八次拒绝我,刚才我就说了,无论你愿意不愿意,我都要娶你为妻。” 她手里的剑终于不再犹豫,收剑再刺出的一刹,星渊已经看到了和五千年前一模一样的动作。 这一次他往后大跳一步,哈哈笑起:“湘灵,你看,我已经能控制住自己了,我不会再误杀你了。” 她不为所动,只想将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斩杀在剑下。 但她忘了这是云钰的身体,苏醒的七魄会极大的损伤到原主。 只是一剑,她的手腕就彻底失去了力气。 扶住她不至于摔倒的人竟是星渊,借着厉风长老的口,一字一顿:“这个小姑娘应该是混入了你的魂魄吧?当年我失手误杀了你,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钻研和魂魄相关的法术,你别担心,我会让你们分离的。” “放开她!”湘灵愤怒的想挣脱他的手臂,但是那些密密麻麻的金光已经缠上了身体。 云钰终于有了一刹那的清醒,当她定睛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被磨平了五官的人,还是本能的发出了一声尖叫。 怎么回事?她明明是在砍断天空中的光线,怎么一晃眼忽然来到了战局的中心? 这个人……这个人和扶桑长老一模一样,难道也是星渊大帝的分身化相? 脑子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手里的长剑就毫不犹豫的刺了出去。 “呵呵。”星渊看着回过神来的小姑娘,似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久远前湘灵的影子,“确实和你有几分神似,是那种一边嘴上喊救命,一边手上力克敌人的厉害丫头呢。” 听着是夸奖,但云钰只是往前踏出一步就被直接定在了原地。 星渊牵动着手里的引线,一勾手将她拉到了身边。 云钰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发麻,任凭对方的手轻轻的帮她将一缕碎发别至耳后。 温柔,冰凉,又让她胆战心惊。 “湘灵,当年我苦寻你散去的七魄无果,最后星辰预示你会在五千年后误入轮回,那时候我就在想,你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回到我身边呢?”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还是满意的笑了笑:“我其实也不在乎你会转世成什么样子。” “放开她!”高靖舒怒斥冲来,他一动,白虎背上的少年瞬移拦在他面前。 “涉水……”他停下来,手背握的青筋绷起却依然不舍得伤他,“让开,你让开!” 白衣少年不为所动,甚至那只白虎也呼出一口气,恶狠狠的看着他。 “还是先把她带回去吧。”星渊瞥过这一幕,淡淡的开口,一阵风在他指尖缭起,像一柄无形的利剑。 忽然,有一束奇妙的白光从云钰的怀中灌出,有什么古怪的小东西跳了出来。 星渊有些不耐烦,风剑恶狠狠的砍下。 一只红色的毛绒狐狸被他一剑搅碎,里面却迸射出了璀璨的光华! 第90章 照影之术 他被这些破碎又明亮的光影晃了一下眼睛,再定睛的时候发现云钰被高靖舒抢了回去。 “大狐狸……”云钰呆呆看着这一幕,那只毛绒玩具被撕碎的一瞬间,高靖舒的身上“唰”的一下仿佛也被撕裂。 但他毫不犹豫地在转瞬即逝的机会中抓住了自己的手,把她拉回了身边。 星渊也在若有所思地望向高靖舒,目光倏然迸射出凛冽的杀意:“厉害,是照影术吧?” 他抱着云钰,目光却是看向白衣少年。 他所有的法术,都是白涉水当年手把手教的。 “照影,白族的法术呢。”星渊感慨地笑着,“你该庆幸自己学得一般般,要不然照影被我击碎,你也会一起毙命。” 云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咚咚直跳。 那只毛绒小狐狸,那只嬉皮笑脸、总是“阿钰阿钰”追着她喊个不停的小狐狸,原来是这么危险的法术? 星渊看着血如泉涌的男人,瞳孔的光变得明灭起来:“不过照影并非简单的小法术,你一个剑修竟然能掌握,也算是不错了。” 危险……云钰倒抽一口寒气,立刻重新握剑警觉地看着这个人,她的剑光来势如电,像屏障一样守护着身后的人。 星渊的手下是风汇聚的无形风剑,步步让着她:“先是英雄救美,这么快情况反过来了吗?” 云钰不为所动迅速回击,昆仑的剑法和三问汇聚成一招,一气呵成的刺出,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转瞬杀到他的面前! 那是星渊陌生又熟悉的剑式,让他也终于开始闪退,连续避开几个方向同时落下的剑气后,手中风剑豁然拉扯出无数朦胧的光影。 “湘灵……不,你叫云钰。”这是星渊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冷笑,“云钰,我不会伤你,因为你是湘灵的一部分,但你若是执意阻止我,我就只能先把你带回去控制起来了。” 一部分? 云钰不明所以,现在的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招式会从哪个方向、什么角度落下。 她目光所及的全部范围,都是婆娑的光晕。 不好……躲不过去! 云钰心中一沉,同时行动的是白虎背上的白衣少年,同样是白棺的法术,他只是一勾手就已经在她身边凝聚出肉眼可见的光芒,结界在周身快速缔结。 高靖舒冷静的出手,终于毫不留情地砍向那个最怀念的人,先是三问汇聚,再是七情一剑砍落! “嗯?”星渊微微一怔,他居然没看清这一剑是如何斩击的。 因为那一剑巧妙地绕过了白涉水,甚至绕过了那只白虎,一把按住云钰将她拉回了身边。 他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却把那个小姑娘安全的抱入了怀中。 在星渊反应过来之时,他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臂已经“噼啪”砸在了地上。 “呵呵,这些分身真难用啊。”星渊自言自语,另一只手下已经呈现出光华万丈。 就在那束光箭即将迸射而出的一瞬间,他被什么人抓住了手腕,一个熟悉的声音悠悠叹息:“星渊,欺负小孩子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星渊一动不动,分身化相的躯体因为这个声音仿佛被直接凝固。 “白麟?”他念出久远前好友的名字,扭头看见的却是一张女人的脸。 一个骑着灵狐,手持长剑的女人,在他分心的刹那间逼退白虎,救下了高靖舒。 但他很快就发现声音的来源并非这个女人。 她手上的那柄剑,剑格上有一只威猛的白虎浮刻,用了一对珍贵的红宝石点缀双目。 那两颗宝石里,真的有目光在看着自己。 “白麟。”他再次开口,用的是肯定的语气,“竟然会是你?” 白麟从龙战剑上幻化而出,果然是有一抹淡淡的白光缠绕住星渊的手腕,阻止了那道危险的金光小箭。 时隔五千年,久别重逢的故友相互看着对方,各自思量。 时间终究泯灭了全部的恩义,只留下了无法排解的芥蒂。 “想在我面前杀他,至少要换本尊亲自来吧。”白麟淡淡地说话,看似轻轻地一推,实则已经将星渊逼退数米。 “你……”星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才明白过来,“你这副模样,难道是强行封印了自己的魂魄,没有重入轮回?” 白麟微笑着,一如从前那般宛如皓月般高洁:“我是该庆幸当年的自己仍有放不下的执念,否则今天也不会再和你重逢了吧?” “执念……”星渊低吟这两个字,忽然笑起,“你也知道她会在五千年后误入轮回?” “我是在等她,结果没想到同时等到了你。”白麟语气赫然严厉,“当年你将数百万亡魂封印在自己的体内,让朱武在你死后以朱雀神君之力直接焚毁了遗体,我以为你终于醒悟,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结果竟然是假的?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复生?” “哈哈哈哈哈。”回答他的是一声癫狂的大笑,“白麟,你真是清高,湘灵病的快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知道普通的药救不了她的,要救她只有碎魂转命术、亦或者是塑魂凝魄术。” 厉风长老被磨平的面庞清楚地浮现出憎恶:“那时候的碎魂转命术还很复杂,以湘灵的实力不可能不被察觉,她一贯是个善良又要强的姑娘,她不会接受这种方法,所以你就放弃了,你根本没想过救她。” 白麟看着他,无言以对。 “但我不一样,我愿意为了她杀尽天下人!”星渊毫不犹豫地补充,一字一顿,“哪怕被天下人视为‘魔君’,我也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地去救她,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她那么恨我?”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白麟的语气很平静,“星渊,你自己也说了,她一贯是个善良又要强的姑娘。”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死?” “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怎么受的伤?”白麟终于愤怒,半透明的躯体因为情绪的波动剧烈地一涣散,“要不是你冲动地闯入镜渊抢夺玄武灵核,她又怎么会被伤到落下终生的病根?她怕你自责一直瞒着你,你却根本没有关心过她心里的真实想法,星渊……你就是这么爱一个人的吗?不管不顾,自以为是地爱一个人吗?” 遥远的过往从他口中宛如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白麟梦呓般呢喃:“星渊,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但凡她不是把我当成兄长,我都不会给你机会靠近她!” 第91章 决裂 短暂的沉默过后,星渊只是将目光淡淡的转向云钰:“原来她是因为那种原因才不愿意嫁给我?她应该早点告诉我,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东西。” 白麟苦笑:“人言可畏。” “人言可畏?”星渊不置可否地摇头,“那我就让所有人闭嘴,这样她就不会有后顾之忧了吧?” 说话间,他手心飞出一只金色的蝴蝶,划破夜空融入了头顶的血月里。 “你想做什么?”白麟凛然神色,瞬间就感觉到有什么极其危险的力量正在汇聚。 “白麟,你有看过现在这个国家吗?”星渊看着他,低吟,“我做了五千年的孤魂野鬼,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平庸的皇帝和四个无能的王,这就是当年我们努力创造的国家。” “白麟,我出身贫寒,虽有雄心壮志,却一直担心自己没有治国之才,所以,我愿意将四灵神君之力分给诸位兄弟,希望以此种纽带,共创辉煌盛世。” “可我终究是错了,我给了后世无上的力量,他们却只顾勾心斗角争权夺势。” “白麟,你知道他们把天枢阁变成了什么吗?”星渊低头看着满脸苍白的高靖舒,眼里掠过一丝复杂,“我把湘灵的武学留给他们,他们却避之不及,把最不受宠的孩子塞进去。” 白麟也在看着高靖舒,随即望向星渊身边的白衣少年,但他的目光则是另一种赞赏:“那又如何,天枢阁的孩子都很优秀。” “是啊,他们把优秀的孩子变成了黑夜里的鹰犬,却让无能的孩子坐在顶端,享受着万民敬仰。” 星渊竟然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既然如此——我要把当年让出去的东西全部拿回来,我会重新成为这片大陆的太阳。” 这个笑容却让白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恶寒:“仅仅只是因为这个?我看并非是为了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吧?” 星渊的声音轻柔而遥远,眼神也变得恍惚:“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白麟只是略一思忖就发现了其中更加隐秘的玄机:“当年你匆忙封妃生下皇子,一是为了在今天以他们为祭品,消除身上数百万亡魂的邪肆之力,二是为了有合适的宿主,好让你能顺利复生,而这一切都需要强大的力量支撑……” “星辰大海,六合之间,力量随处可夺。”星渊笑着回答,抬手间海面的巨浪就上升了数十米,“白麟,你能阻止我吗?” 海潮如一面墙,顷刻间就砸到了海岸线。 他看着海面上起伏的、如小山一般的黑影,感慨万分:“那是玄晖当年封印的海魔,为了对付这只魔物,他落下终生残疾,如此巨大的牺牲,才为后世的百姓换来了五千年的安宁。” “白麟啊白麟,当年的我们都太可笑了,现在还有几个人记得他的付出?都以为那是编出来歌颂玄王的故事罢了。” 海水冲上了天空,在那轮血月的影响下,形成巨大的漩涡。 “白麟,二十年前我杀了最后一任白王,幸好我杀了他,否则你一定会失望吧。” 那样的话,刺耳得如同扎入心口的匕首。 “他没有一点像你的地方。”星渊看在眼里,语气平静而冷酷,“他才四十岁,但是已经娶了三十九位妾室,甚至记不清楚自己每个孩子的名字。” 说到这里他才好奇地望了一眼灵狐背上的女子,若有所思:“那位姑娘应该就是当年高靖舒救走的小女孩吧?倒是比她爹强上一些。” 白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双眸子平静无澜,指着他身边的白涉水低道:“那个孩子,能还给我吗?” “不行。”星渊一口拒绝,一抹奇怪的冷笑从唇边泛起,带着些许恶意,“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都可以……呵呵,如果还有其他人的话。” 这句话撕裂了最后一丝情义,让白麟瞬间痛彻心扉,质问:“星渊,你真要从曾经的太阳,变成残暴的魔君吗?” “太阳救不了喜欢的人。”星渊冷淡的回答,“但魔君可以。” 只是一刹那,白麟已经从高靖舒手里拿回了自己的雪主剑。 五千年前为了天下太平,始终维持着表面和谐的两人,终于在五千年后彻底决裂。 海潮像一面望不到尽头的高墙,眼见着就要一整片地砸入海神川,然而也就是在黑色的海水疯狂上涨的这一刻,有一阵清风倏然掠过。 激战中的星渊被这股奇妙的风吸引,不由自主地往海上望去。 那里竟然站着一个人! 白发少年凭空站立在空中,十指牵扯出灵力的引线,瞬间控制住了汹涌的海水! 是他……玄晏? 即使没有玄武神君之力的加持,他依然从容不迫地让海啸一点点退了回去。 这个并不高大的身影,竟然让他仿佛看到了五千年前的玄晖。 星渊不解,眼前的敌人也不容他如此分心。 白麟笑了一笑,一时间百感交集,语气却依然平静:“看吧,还是有优秀的人。” 白麟的残魂和分身化相的厉风长老同时掠上了高地,白色的长剑和金色的光剑猛烈地撞击,撕裂了夜空。 “玄王殿下!”云钰也认出了那个人,又惊又喜,“怎么会,他怎么会在这里?” “快走!”白湮将高靖舒扶到昭昭的背上,“摧云列阵被破坏后,白麟殿下感觉到东南边的阵眼有异常,等了几天不见你们的回来,后来玄王殿下发现海神川下封印的魔苏醒了,我们这才赶紧过来,果然遇见你们。” “先走!”云钰回过神来,她将白湮拉到自己身后,御剑而起。 “等等……”高靖舒虚弱地开口,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追过来的白衣少年,咧嘴笑了,“昭昭,把他抓回去!” 昭昭有点犹豫,毕竟那只白虎足足有它五倍大。 高靖舒搂着它的脖子,温柔地安慰:“别怕。” 简单的两个字,竟然真的安抚了灵狐恐惧的情绪,大跳站到了白虎面前。 第92章 把他带回去 “一起帮他!”云钰转了回来,凝光之术在指尖勾起无数细细的丝线,竟然真的缠绕住白涉水的身体,让他顿在了原地。 白湮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这不就是靖舒以法术在密室里凝聚出的那个淡淡影子? 还活着? 不,不对,这个人身上根本没有活人的气息。 虽然完全搞不明白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到底怎么回事,她还是第一时间握紧长剑跟着一起冲出去。 高靖舒微微一惊,没想到她们会同时出手帮助自己。 昭昭灵敏地躲避着白虎的攻击,带着高靖舒一点点靠近那个白衣少年。 灵狐看着那张略微熟悉的脸,似有所感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 白虎凶狠的还击,抬起的利爪竟然被一抹光线飞速缠绕住。 云钰心头一喜:“成功了!这个大家伙虽然凶巴巴的,行动居然这么迟钝!” “别分心!”高靖舒连忙提醒这个沾沾自喜的女人,“白虎认主,而且能力会受到主人的影响,是涉水受了伤才让它变得迟缓,你千万不要嘚瑟,一会要被它拍掉脑袋!” 云钰尴尬得咧咧嘴,心想着这只死狐狸怎么一点不给面子,好歹她还是帮忙牵制住了白虎,不夸两句就算了,竟然还挖苦! 话虽如此,她手里的法术仍是丝毫不敢怠慢的,凝光术绕上白虎的躯体后,凝风术也如影随形的控制住对方的行动。 “阿湮!”云钰当机立断地提醒身边的女子,“快!” 白湮手持龙战剑,像一道光迸射而出,转瞬她就站在了白虎的面前。 一个身形柔弱的女子,傲然站立在十米高的猛兽前,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之色。 那样宛如女武神般的身姿,让高靖舒也目不转睛地看过来。 那是白族的血脉……是骨子里骁勇善战的血脉! 白湮提剑冲出,身如鬼魅地穿梭在白虎疯狂的爪击中,精准地割断了猛兽的经脉。 白衣少年的手下也在汇聚着灵光,这一次他不再凝气成剑,而是转而化成无数光芒小箭朝两人砸来。 “昭昭!”高靖舒低喝一声,灵狐默契地大跳过来。 高靖舒双手结印,竟是将光箭撩起的风瞬间化成坚固的屏障。 光箭砸入了风障里,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方式往外扩散,如一幅神奇的画。 昭昭点着风再次跳跃,直接站到了白涉水的面前,灵狐“呜呜呜”地叫了两声,似乎是认出了曾经的主人。 白衣少年微微一怔,手里的动作也莫名慢了几分。 高靖舒将这一幕清楚地看在眼底,心中更是酸楚难耐。 一个荒魂……一个以塑魂转魄术凝聚复生的荒魂,竟然露出了迷惘的眼神! 一如最开始在摧云列阵的阵眼处,他在五米外可以直接洞穿心脏的距离下,打偏了原本致命的一击。 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一百年前那个在自己眼前如光一样消失的人,这次他无论如何要把他救回来! 高靖舒从昭昭背上一跃而起,在无数光箭调转方向射向自己的刹那间,直接冲到了白涉水面前。 “跟我走!”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按住了对方的肩膀。 那个孱弱的身体巍然不动,没有丝毫的温度。 “涉水!跟我走!”他抬高语气,仍是渴求能得到哪怕一点的回应。 白衣少年的目光依旧空茫,荒魂的意识里只有主人留下的命令。 “杀了他。”这个声音赫然荡起的一瞬间,白涉水将光箭重新收回变成光剑,毫不留情地一剑砍落! 高靖舒根本不躲,他只想竭尽全力地将这个最重要的人拉回身边。 “大狐狸!” “靖舒!” 云钰和白湮同时高呼提醒,一人手里的法术飞速缔结,硬生生控制住白涉水的一举一动,一人提剑冲到了身边,快速将光剑砍成碎片。 高靖舒和他四目相对,忽然咧嘴笑起:“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他的掌下再次凝出白棺的法术,一个在法术上并无天赋的人,转瞬之间就将白衣少年直接关了起来! “抓住了!”云钰开心地一蹦三尺高,她一分心,那只一直被她牢牢控制着动弹不得的白虎终于挣脱出来,抬爪就是一巴掌拍落! “阿钰!”高靖舒被这一幕吓得脸都白了,这个死丫头,都提醒过她不要嘚瑟了怎么一点不听劝!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控制着御剑术摇摇晃晃差点直接摔下来,好不容易稳住平衡之后,一抬头那只巨大的白虎已经愤怒地跳到了她面前! “对不起……”云钰尴尬地对着这个大家伙抽了抽嘴角,脑子一片混乱之下竟然是鬼使神差地对一只老虎抱拳鞠躬。 这种时候,道歉显然没有用,更何况对手是一只已经被激怒的猛兽。 白虎一声怒斥,龇牙呼出了热气。 高靖舒被这一系列离谱的操作气得差点昏厥。 好在云钰已经在这一刻脚底抹油避开利爪,御剑术“唰”的一下在空中拐弯,终于停在了安全的位置。 他心惊肉跳地喘着气,半晌都没平复回来。 得亏是师承昆仑山,不管打不打得赢,逃跑的水平倒是炉火纯青了。 高靖舒莫名笑了一下,不知为何有点奇怪的扬扬得意。 毕竟他也是个东躲西藏逃了一百年的通缉犯,倒是和阿钰挺般配。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抹不合时宜的微笑,云钰居然转头朝他望了过来。 高靖舒连忙收敛的全部的表情,假装无事发生。 “靖舒,这只白虎怎么办?”白湮则是担心地提问。 “一起带回去。”高靖舒想都没想就给了她一个惊掉下巴的回答,手上的白棺再次凝结。 白湮大吃一惊:“它虽然因为主人受伤而迟钝,可是力量太恐怖了,要是不小心被拍到不死也要重伤了。” “这么厉害的家伙,当然不能留给敌人。”高靖舒不加搜索地回答,拍了拍昭昭的脑袋,“趁它现在还是只病猫,赶紧一起抓了带回去。” “嗷!”昭昭倒是颇为开心,一改初照面时候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跳到白虎面前。 “啧……”云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宠物,昭昭现在的表情简直和高靖舒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海神川局势骤变,玄王压住蠢蠢欲动的海魔,将汹涌的海啸也重新平复。 高靖舒以白棺关住白涉水后,又联合云钰和白湮制服了白虎。 白麟击退了分身化相的厉风长老,叹道:“星渊,看来你不仅要把那个孩子还给我,还要送我一只白虎了。” 雪主剑刺出一道醒目的光,如照亮黑夜的明灯,终于击碎了天空中虚假的血月。 “走!”借着光华万丈的刹那,白麟悄无声息的退回几人身边,“那具分身已经被我重创,撑不了多久就会死去,先回绛雪谷。” 第93章 欣喜若狂 再次回到绛雪谷的时候,云钰只感觉自己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直到高靖舒如获至宝般的将那个抢回来的少年从白棺里放出,她才恍惚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白涉水站在月湖的水面上,他的手腕上被白麟殿下扣上了一道环状的枷锁,目光依然空茫的扫过面前众人。 “真的是涉水……”苍溟不可置信的呢喃,下意识的望着湖边那只一起被带回来的白虎。 凶猛的白虎在挨了昭昭几巴掌之后,此刻像只病猫懒洋洋的躺在一边打盹。 一副破罐子破摔,完全不想反抗的模样。 反而是昭昭摇晃着尾巴,趾高气昂。 都说宠物的性子随主人,她在呆呆凝视了数秒的白虎之后,激动捂住了嘴:“真的是他!涉水……涉水回来了!” 高靖舒的心咚咚直跳,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给他一个时隔百年的拥抱。 然后他就被白麟低声制止了,显然能感觉到这个被抢回来的少年并非活人,白麟的脸色严厉:“碎魂转命之后,施术者会化为无意识的荒魂,他们既不会重入轮回,也不会沾染魔气变成恶鬼,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和尘埃差不多,星渊竟然能为一个荒魂重塑了躯体……” 说话间他已经掠到了少年的身边,抬手按在对方的心口处。 白色的灵光从他指尖游走钻入白涉水的身体里,让白麟也不由倒抽一口寒气:“百婴骨……果然是用了百婴骨!” “那是什么?”高靖舒疑惑,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塑魂凝魄术只能帮他将荒魂重塑,但荒魂没有身体,想要为他重塑身体,只能用百婴骨……那是很久之前的一种恶毒禁术,原本是一些邪恶的术士用来创造自己的侍从者的,他们取一百个出生不足百日的婴儿,从其体内剔骨,再用法术创造出全新的‘侍从’,侍从只听命于主人,强大且忠诚。” 他微微一顿,眼里的寒光宛如出鞘的利刃:“这个孩子的力量好强,甚至隐隐有帝王之血的气息传承,只怕他所用的百婴骨也是来自皇室。” “白麟……”湘灵忍不住一颤,“你的意思是他不仅杀了四个皇帝献祭给亡灵,还杀了更多的子孙……” “他真的对自己的后裔很不满。”白麟平淡的接话,点头又摇头,“也许在他眼里,那些所谓的子孙和陌生人根本没有区别,毕竟当年他着急册封皇妃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生下孩子,好让他能在五千年后复生罢了。” 湘灵无言以对,一阵阵恶寒。 “他当年表现的很平静,一点反常也没有。”白麟苦笑,自然也清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勤政爱民,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对几位皇妃也是相敬如宾,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是在计划着五千年后的复生,我甚至还帮他调理了身体,让他不至于被那些亡魂干扰的太难受,真可笑……湘灵,自始至终,我都是那个助纣为虐的人。” “白麟殿下。”高靖舒认真看着他,现在的他根本不想理会五千年前的恩怨,满眼都是期待的问道,“能救他吗?” 白麟沉默许久,并未给他肯定的回答:“法术一门千变万化,寻常的术士能举一反三就已经很厉害了,但星渊甚至能够举一反十,既然他都能将荒魂重塑,或许真的有办法能让这个孩子恢复如初。” 高靖舒一喜,走向湖边对他伸出手:“涉水,你听见了吗?殿下说你一定能恢复的!” 白麟摇摇头,他可没有说过这句话。 “涉水,我是靖舒啊,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他旁若无人的和少年说话,顺手还将苍溟拉到了身边,“这是苍溟师姐,不,不对,你要喊她师妹才对。” 高靖舒笑呵呵的,全然没看见苍溟脸上泛起的担心和哀伤。 他又小跑到湖边把刚刚躺下的昭昭一起拽过来,兴奋的介绍:“这是昭昭!你娘送你的那只小狐狸昭昭啊,它都这么大了,它现在可厉害了,连羲和城都能连飞带跳的冲上去呢!” “嗷……”昭昭好像听懂了这是在夸自己,连忙对着湖面上的少年左右甩了甩尾巴。 高靖舒并没有放弃,又一把将白湮也拉过来:“这是阿湮,是你们白族的人,她比所有的公主郡主都漂亮吧?” 众人沉默不语,只有高靖舒一个一个的拉着人对湖面上面无表情的少年挨个介绍,最后才按着云钰的肩膀把她也推上前:“这个小姑娘叫阿钰,她是中原人,你以前看过一本中原的古书,还说有机会要过去玩呢,等你好了,让她带路好不好?” 然而白涉水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反应。 在一片死寂中,他开心的自言自语了许多话,忽然目光一亮,脱口:“桃子,你最喜欢吃桃子了,你等着,我去城里给你买。” 话音刚落他就跳到昭昭的后背上,拍着灵狐的脑袋催促:“快,去北济城,那是北地最大的城市,一定有又大又新鲜的桃子卖。” “靖舒。”白麟刚想阻拦,高靖舒脸上“唰”的惨白下去,在短暂的木愣之后直接昏死过去。 白麟叹了口气,并不意外,冷定的招呼众人把他扶到房间里去休息。 自从把白涉水从海神川抢回来之后,重伤的高靖舒就一直处在精神极度振奋的状态下,以至于他完全忽视了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忽然间晕倒也就不奇怪了。 不知为何,众人反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相比起之前那个喋喋不休的高靖舒,还是这样沉沉睡去的高靖舒更让人安心。 白麟继续用法术将白涉水困住,打开了月湖下的密室暂且将其关在里面,顺手给那只白虎也加了一道环纹禁锢。 高靖舒一连沉睡了好几天,梦里全是百年前的往事一幕幕的重演。 云钰小心的摸了摸他还有些发烫的额头,捏着怀里那只破破烂烂的小狐狸玩偶,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94章 大狐狸的过去 “阿钰。”苍溟推门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她手上的玩偶,再看依然躺在床上昏睡的高靖舒,无声笑了笑,“我听说是小狐狸里的照影术,在星渊的眼皮子底下把你抢了回来吧?” 云钰的脸颊微微一红,小声道:“我以为这个毛绒小狐狸只会像他一样巴拉巴拉地说话呢,原来……原来这么厉害。” “那可不是一般的影子。”苍溟将刚刚熬好的汤药放在桌上凉着,久久地沉默着,忽然又道,“那是凝聚了魂魄之力的影子,所以影子受伤,本尊也会受到影响。” 云钰轻轻握着小狐狸,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随意的捏到变形。 “呵呵,不用这么紧张。”苍溟安抚了一句,“靖舒和你一样是主剑修,否则照影术能和本尊一样厉害,应该能更轻松地把你抢回来吧。” 说完这句话,苍溟又悄然叹了口气,靠着窗子坐了下来:“阿钰,靖舒以前也不是现在这般油腔滑调的性子,刚刚被塞进天枢阁的那会,也是个出了名的小霸王呢!” “咦?”云钰不由好奇起来,脑补了一下大狐狸变成霸王花的画面,连连摇头,“不不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苍溟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但是眼神变幻了许久后,蓦然浮现出哀伤,“靖舒的母亲叫‘高雅’,是个人如其名,高傲、雅致的女人。” 云钰屏住了呼吸,她自然是知道高靖舒的一些过往,但还是第一次听苍溟师姐提起那位风华倾国的母亲。 苍溟的目光终于望向了高靖舒,语气微微压低:“雅夫人十五岁那年就是望舒城大有名气的花魁了,那家叫‘落凤馆’的大酒楼,单是靠她一个女人就赚得盆满钵满啊,阿钰,你知道那种级别的女人,第一夜能卖出什么价吗?” “第一夜?”云钰愣愣地重复这三个字,半晌才面红耳赤地反应过来,紧张地握住了手心里的小狐狸。 “十八岁那年,落凤馆大张旗鼓地为她搞了一个拍卖仪式,吸引了四大封地无数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前来参与,而最后买下这一夜的人,就是当年的星辉皇帝。” 显然有些出乎意外,云钰沉默了许久,听见苍溟继续说了下去:“真是可笑啊,堂堂一个皇帝,竟然隐瞒身份饶有兴致地参加了拍卖会,买下了那个让所有男人朝思暮想的女人。” “皇帝很喜欢她,甚至为她破例将羲和花带了下来,还送了她很多珍贵的礼物,不过靖舒的娘是个烈性子,即使是在那种身不由己的情况下,她也没有接受这份好意,她只留下了羲和花,将那些珠宝首饰都送给了同命相连的姑娘,让她们尽早攒够钱为自己赎身,离开这种肮脏的风月之地,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那她自己呢?”云钰不明所以地追问,苍溟呵呵笑着,摇头,“她可是皇帝的女人,赎身?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云钰握着小狐狸的手指又是不自禁地用力。 “落凤馆自然知道那位神秘的客人就是星辉皇帝,但他们也不敢张扬,毕竟对皇室而言,沉迷一个花魁实在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那时候无论是中宫皇后还是几位宠妃,哪个背后都是手握重权的四王家族,皇帝也很聪明,他闭口不提这件事,所有人也就跟着他一起装聋作哑,哪怕后来雅夫人怀上了孩子,朝中还是风平浪静一点波澜也没有。” 苍溟托着腮呆呆地出神,仿佛回到了过去,笑呵呵地说道:“靖舒从小就没有父亲,但周围人都心知肚明他的父亲是皇帝,又看不起他私生子的身份,又忌惮他毕竟是个皇子,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即使有雅夫人管着,他也还是个远近闻名的小霸王呀。” 云钰也在脑补这位小霸王的身姿,想起他那些三教九流的小法术。 “直到天枢阁开启了新一轮的入阁。”苍溟脸色苍白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因为烛台残影每次只教五年,之后会进入二十年的沉眠期,所以天枢阁的至少弟子也是二十年一轮换,我和靖舒,都是那时候被送进去的。” “入阁的前一天,我娘来送我……我知道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她了。”苍溟呢喃苦笑,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按照天枢阁惯例,皇子会直接成为新任阁主,四王世子都是他的下属,我在入阁前,我父王……也就是当时的苍王,还是很认真的给我说过这件事,但靖舒是被从人雅夫人手里抢走的,他什么也不知道就被塞进了天枢阁。” “自出生就在花街柳巷里讨生活的小霸王,哪里受得了天枢阁繁缛的规矩?但是不等他撒泼,他就挨了一顿揍。”苍溟伸手放在唇心,神秘兮兮地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涉水把那个大肆喧哗,还动手打了管事的孩子按在墙角,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终于让他消停下来——那时候的靖舒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一点还手的余地也没有。” “他竟然会挨打……”云钰不可置信地嘀咕,满脑子都是那只笑面狐狸油腔滑调的样子。 “那种年纪的小孩子,你总不能指望和他讲道理能行得通吧?”苍溟笑了,“就这么闹腾了半年之后,靖舒才不得不接受了现实,毕竟打又打不过,就算一直骂人,涉水也只会笑眯眯的听着。” “好凶……”云钰忽然想起那个手持光化戒尺,同样笑眯眯对着自己一顿毒打的白麟,暗暗吐了吐舌头,“白族都这么表里不一,凶巴巴的吗?” “哈哈哈哈!”苍溟被她一句话逗笑,“那可是以‘骁勇善战’着称的一族人呐。” “不过涉水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他好。”苍溟很快又收敛了笑意,很认真的道,“进了天枢阁,除非身死,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了,靖舒如果一直那么闹腾下去,迟早会被‘处理’掉的,天枢阁为皇室、为四王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脏事?他们不会允许那些事情被外界知晓,他死了,很快就会有新人被送进来,根本什么都不会改变。” 云钰哑然,不知该说什么。 “靖舒肯定很喜欢你吧。”苍溟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将那碗已经温了的汤药递给云钰,歪头笑了一下,“你和十八岁的靖舒,简直一模一样啊。” 云钰的脸颊“唰”的一下红得发紫,支支吾吾的辩解:“怎么可能和他一模一样!我是个女孩子好不好!” “等他醒了,记得让他好好吃药。”苍溟挑了挑眉头,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走了。 第95章 初吻 高靖舒一连昏睡了好几天,虽然没有苏醒,但身上的伤倒是在白麟殿下的法术下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时分,温暖的夕阳从敞开的窗子里照进来,披在窗边正在做着奇怪动作、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云钰身上。 一时好奇,高靖舒不动声色地继续装睡,偷偷睁开一条缝望着她。 她似乎是在尝试什么法术,笨拙又僵硬的用双手结印,因为非常的生疏,整个身体还有些不协调的扭曲,看着滑稽又好笑。 云钰没注意他已经醒了,一本正经地念着刚刚记熟的咒语,双手结印之后,一个灵光四溢的咒术凭空浮现。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地控制着法术缓缓运转。 高靖舒悄咪咪地翻了个身,这才看清楚阿钰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那只已经被撕成碎片的小狐狸。 她手里的法术正是在修补那只毛绒玩具,灵力像引线一般,一针一线地将破碎的棉絮重新填充,然后手、脚、耳朵和尾巴也依次恢复。 云钰开心不已,拍了拍手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她捧着那只小狐狸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自言自语地嘀咕:“好像变丑了……没有以前可爱了。” 她的面庞映着绚烂的黄昏余晖,一眨不眨地看着毛绒小狐狸。 高靖舒也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下了床,站到了云钰的身后。 云钰完全没发现他,她抓着脑袋惆怅万分地叹了口气:“好丑,早知道这么丑,还不如去求白麟殿下帮忙呢,他肯定能恢复得和从前一模一样吧。” “白麟殿下不会帮你,他只会继续用戒尺揍你一顿,然后告诉你要举一反三,回去自己领悟。”高靖舒像个鬼魂一样忽然说话,吓得云钰一个哆嗦把手里的小狐狸都扔了出去。 四目相对,云钰尴尬地眨巴着眼睛,“啊哈哈哈”地尬笑了几声,没话找话:“大、大狐狸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饿了没,想吃什么?” 高靖舒捡起掉在地上的毛绒小狐狸,发现它的两只脚一长一短,原本一双金色玻璃珠的眼睛,现在也密密麻麻布满了裂纹。 “好丑。”他忍不住吐槽,捏着小狐狸的尾巴嘀咕,“这是什么生物,四不像吗?” “还给我!”云钰一把抢了回来,面红耳赤。 高靖舒笑呵呵的,看着她气鼓鼓地把小狐狸塞进了怀里,又没好气地冲自己翻了个白眼,骂道:“醒了就好好养伤,别嘴欠逼我揍你!” 话音未落,那只毛绒小狐狸又从她怀里主动钻了出来,滋溜一下跳到了她的肩膀上,长短不一的两只脚有节奏地跳动着,贴着她的耳根喊了起来:“阿钰阿钰,阿钰阿钰!” “闭嘴!”云钰再也忍不住一把捏住了这只唠叨的小狐狸,原本就红透的脸仿佛在冒着热腾腾的白烟。 “咦……”忽然间她呆住了,瞄了一眼高靖舒后又偷偷检查了一遍小狐狸,小声问道,“它怎么又会说话了?难道又是照影的法术?你法术学得那么差,不要把影子放在它身上了,太危险了。” 高靖舒脸一黑,骂道:“我法术学得哪里差了,照影术可是白族非常厉害的法术,是涉水亲自教我的……” 提到这个名字,高靖舒赫然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就凝重起来,抬腿就要往月湖冲去。 “哎呀,你回来!”云钰拎着后颈的衣服强行拽住了他,“他被白麟殿下施了法术,现在正在月湖水下的密室里睡觉呢!” “睡觉?”高靖舒疑惑不解,“他那种状态……还需要睡觉?” “你傻不傻啊!”云钰又气又好笑,要不是看他重伤初醒,这会铁定又是一脚就要踹上去,“白麟殿下说他如果一直保持苏醒的话,脑子里会持续听到来自缔造者的命令,时间久了整个人的精神会彻底崩溃的,所以眼下能睡着就别让他醒着,你也不要跑去把他喊起来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提到那个人,高靖舒的脑子显然有长时间的空白,好半天才木愣地“哦”了一声,整个人又松弛下去:“那就好,这些年他肯定被折磨得很辛苦,让他好好睡觉吧。” “你也滚回去睡觉。”云钰没好气地训斥,把他强行按回了床上。 高靖舒一动不动地躺着,任她摆布。 云钰给他盖好了被子,天色渐渐黑了之后,又关上窗子点了烛灯。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她的手指勾着灵力,竟然在他枕头边变出来一只蝴蝶,云钰得意洋洋冲他挑了挑眉头:“白麟殿下把他以前的那些法术写成了手札,现在我得回去练习了,你好好躺着,有什么事就让小蝴蝶来找我。” 红色的小蝴蝶扇动着翅膀,仿佛有了生命。 高靖舒眼神微微改变,忽然轻轻抓住了她的衣角:“阿钰,白麟殿下的手札……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不行,他说了那是以前留给白族的法术,现在只给了我和阿湮,一人一本。”云钰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高靖舒的身体蜷成一团,一副撒泼耍赖要和她磨到底的架势,一张刚柔并济的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你又要说我法术学得差,有了厉害的手札又不肯给我看!” 看着只是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她衣服的一角,但云钰用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把衣服拔出来。 她悻悻看着床上的死狐狸,有没有搞错!这家伙都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在用她小时候死皮赖脸对师父用过的招数! 这一招虽然可耻,但对云钰这种嘴硬心软的人,尤其管用。 没一会她就败下阵来,生无可恋地坐在床榻上点头答应了。 “哈哈!”高靖舒开心地坐起来,一把就将她抱入了怀里,“还是我的小阿钰最好了!” “放开我!别想趁机揩油!”云钰的脑子一片空白,接下来他说的所有话她根本没有听清,好像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 “阿钰……”高靖舒按着她的脑袋强行转了过来,眯起了眼睛,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阿钰,你会真的想当王妃吧?” “谁想当王妃了?”云钰瞪大眼睛,不明白他怎么好端端的又提起这件事。 高靖舒的神情有了一丝轻微的变化,缓缓靠近过来。 她感觉到了骤然上升的体温,还有轻轻扑在脸颊上的呼吸。 “那就好。”他低低地说话,抱紧了怀里呆若木鸡的小姑娘,忽然吻上了她的额心。 温热的唇在摩擦中带着一种酥痒,让她几乎晕眩得失去意识。 她竟然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浑身轻颤了一下。 大脑在长久的混沌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才一点点恢复清醒。 定睛看到的第一眼,是温柔微笑的高靖舒。 云钰的脸上泛起一朵红晕,像一抹红色的火烧云,瞬间从脸颊染到耳根,又从耳根一直染到脖子。 她被惊得夺路而逃,又在踏出门槛的时候不慎绊倒,“噼啪”一声脸着地摔了下去。 “阿钰……”高靖舒一时也呆住了,因为过于震惊,他竟然只是傻坐着一动不动。 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云钰的身影。 糟糕……高靖舒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该不会是吓着她了吧?十八岁的姑娘,难道什么也不懂? 第96章 这只是感谢 这么一闹腾,高靖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犹豫了半天还是准备过去看看。 他边走边回忆着阿钰身世,据说她是十二岁那年才被昆仑山的师父捡到带回了山,在那之前只是漫无目的地跟着难民一起流浪。 十二岁……和他被强行塞入天枢阁一样的年纪。 高靖舒不由叹了口气,即便是一样的年纪,昆仑山和天枢阁也是云泥之别的两个地方,那种一心向道,以救济苍生为己任的地方,教出来的徒弟也是满腔热血,像阿钰那般纯真善良。 转眼之间他就来到了云钰的别院里,房间已经熄了灯,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 他在院子里蹑手蹑脚地走了几圈,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索性在那棵大树下坐了下来。 高靖舒仰头看着这棵树,不由想起来自己被挂在上面吹了一夜冷风的画面。 那个死丫头,是真的没心没肺! 他这么抱怨的时候,云钰的房间忽然又点起了烛火。 虽然好奇,但是想起来刚才那狗吃屎的一摔跤,高靖舒还是忍了忍没有去敲门,但是他指尖勾着灵光,变出一只不易察觉的小虫子,悄咪咪的飞了进去。 书桌上点着蜡烛,她小心翼翼地将一本发光的手札放好,然后又从旁边的书架上取来了纸笔,认认真真地对着上面的字和图临摹起来。 高靖舒嘴角一抽,那应该就是白麟殿下送她的法术手札,不会吧,她不会要用这么蠢的方法手抄一份给他吧? 还真被他猜对了。 高靖舒偷偷好笑,终于有借口理所当然地敲开了她的房间门。 “大狐狸?”云钰一看见他,好不容易恢复如初的脸庞又“唰”地一下红到发紫,她紧张地看着大半夜不请自来的男人,又偷偷瞄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东西,语无伦次地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摔到脑袋没。”高靖舒气定神闲地回话,装作才发现的模样惊喜地冲进了房间,“咦,这就是白麟殿下的法术手札吗?” “别乱摸!”云钰气急败坏地一把抢了回去,小心地把门重新锁好后才压低声音提醒,“你可千万别嘚瑟,一会被白麟殿下发现会挨打的。” “是要挨打。”高靖舒笑眯眯地看着她,听见一声从鼻腔发出的冷哼,“你只能偷学,别出卖我。” “白麟殿下可能不会因为我偷学了他的法术揍你哦。”高靖舒立刻喜笑颜开,翻着桌上那本才临摹了几页的纸叹了口气,“他只会因为你用这么笨的方法手抄揍你。” 云钰眨巴着眼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高靖舒拿着那本手札格格笑了起来,迸出了一句让云钰嘴角抽筋的话:“你之前说白麟殿下给了你和阿湮一人一本,他应该不会那么麻烦,写了两遍吧?” 云钰脸色微变,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你的意思是……用法术再变一本出来?” 高靖舒边笑边叹息,还不忘幸灾乐祸地提醒了她一下:“所以我才说千万别被白麟殿下发现,他要看见你这么用功,大半夜不睡觉点着蜡烛抄书……怕是要被你气死了。” 十二岁拜入昆仑山开始剑修的云钰,其实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法术一门上有着惊人的天赋。 “来,试试。”高靖舒将那本手札重新放回桌上,拉着她坐好一本正经的道,“你看这本手札,它本身就不是正常的书啊,正常的书也不会发光对不对?它很明显是白麟殿下用法术写的,你直接用凝光术就能复制一本。” 云钰点点头,开始依样画葫芦,不得不说,她确实还是很有天赋的,仅仅只是一会,她手下的光就缓缓凝聚成了书页的模样,连同上面复杂的咒印和文字也一并被投射了上去。 “真的可以!”云钰开心不已,坦白说这还是她第一次真的对法术产生了好奇。 其实自打开始学习法术以来,她只觉得这是一门很神奇的武学,若是和剑术相比,她自然还是更喜欢练剑。 毕竟哪个少女能拒绝一个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自己!想想都觉得很帅气啊。 不过法术是真的很方便,否则要临摹完这本手札,怎么也得挑灯夜战努力个十天半月才能完工吧? 高靖舒按着她的脑袋摇了摇,夸赞:“挺厉害的嘛!那这本复制的手札我就拿走了。” “等等!”云钰急忙按住他,不知为何有些奇怪的担心,“你拿去学习可以,千万不要乱改……” “乱改?”高靖舒疑惑地眨眨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笑起,“你担心我像星渊皇帝那样乱改一通,把好好的法术变成邪术啊?” 云钰冷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本来也不是正经人,要是让我发现你乱修炼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好好好。”高靖舒敷衍地答应下来,还是保持着那抹熟悉的笑容,忽然又凑过来在她摔红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云钰顿时呼吸困难,高靖舒的眼底飘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很镇定的道:“谢谢你啦!这是我们星渊大陆的传统,是由衷感谢的意思。” “啊?”云钰一呆,没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地冒出了一个疑问词,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高靖舒回忆着刚才那个手足无措落荒而逃的小姑娘,略带无奈地低声道:“看把你吓得不轻,还又摔到了脑袋,本来就不聪明,真的不能再摔傻了!” 云钰嘴上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心里却不知为何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失落,只得按捺住了情绪,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原来……只是感谢她? 也对,大狐狸都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真的喜欢自己这种小姑娘。 “早些休息吧。”高靖舒随手熄灭了烛火,将那本法术手札放入怀中,镇定自若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立刻认真翻阅了一遍。 御守、攻击、幻化乃至驭兽,那些复杂的法术非常详细地呈现在书页上,然而一直翻到最后,他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高靖舒头疼的揉了揉额心……也对,白麟殿下怎么可能把碎魂转命那么危险的东西教给她们。 如果说白麟殿下是法术方面的天才,星渊皇帝无疑就是法术方面的鬼才,想要让涉水恢复如常,他可能还是得从星渊皇帝入手了。 第97章 驭兽术初成 一连好几天,云钰都在自己的别院里认真钻研着那本法术手札。 白麟殿下的法术修为很高,那些很复杂的东西在他的笔下只用很简单的方式就能清楚的呈现出来,让她这样的初学者也能日益千里。 她最感兴趣的其实是里面的驭兽一门,毕竟初到这片大陆的时候,她就在灵狐昭昭的爪子下吃过亏。 那只大狐狸,不仅会冲她翻白眼,还喜欢吃甜食! 活脱脱和高靖舒一个模子印出来,虽然欠揍,偏偏自己还揍不赢它。 云钰好奇的翻阅着上面那些奇妙的灵兽图腾,四王之中就有两族擅长驭兽之术,其中朱王的鸾鸟是天空的翘楚,而白王的白虎则是陆地的王者。 “白虎……”她自言自语的念叨着这两个字,想起来那只挨了昭昭两巴掌后就像只病猫一样躺在月湖边打盹的猛兽。 云钰立刻将法术手札收入怀里,兴高采烈的往月湖冲去。 然而她慢了一步,白湮也在湖边,她甚至已经可以靠近白虎,摸着它的脑袋,仿佛在哄一只大猫。 云钰抿抿嘴——算了,白虎本来就是他们白族的东西,自己当然不能和她抢。 她百无聊赖的又绕了回来,路过高靖舒的院子,被花坛边正在打盹的昭昭吸引了目光。 这只死狐狸,当初就是它一巴掌把自己拍倒,然后用尾巴扫垃圾一样把她扔出去几米远! 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自禁的冒出来,云钰暗搓搓的将驭兽之法在心底默默回忆了一遍,蹑手蹑脚的靠近昭昭。 想法是美好的,但她才靠近了几步,灵狐敏锐的睁开了眼睛。 云钰和它尴尬的四目相对,努力保持着镇定笑呵呵的抬手打招呼:“昭昭!” 灵狐显然不领情,它歪着脑袋迟疑的看着这个笑起来很虚伪的女人。 手札上说了,驯服灵兽的第一步就是要取得对方的信任,她好歹也在绛雪谷住了几个月,谈不上朝夕相处,至少也经常拿些好吃的哄着它,这种时候只要她不自乱阵脚,一定能悄悄靠近它试一试书中的驭兽法。 昭昭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不等她大献殷勤,忽然一尾巴横扫而来! 来不及躲避的云钰被它直接扫进了高靖舒的房间,狼狈的趴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阿钰?”高靖舒其实也在研究那本法术手札,因为过于专注根本就没注意到院子里的发生了什么,这会云钰莫名其妙的摔进来,还不偏不倚摔在了他的脚边,实在让他忍不住好奇的左右张望了一番。 “昭昭!”云钰气急败坏,一手叉腰,一手努力抓着门框站起来,“昭昭你干什么!” 灵狐“哼唧”了一声,摇晃着尾巴又趴下去睡觉了。 高靖舒将手里正在翻看的那一页法术不动声色的盖住,提醒:“昭昭可是招摇山里的灵狐,你要是想欺负它,会被揍得很惨的。” “谁想欺负它了?”云钰嘴硬的辩解,“我就是看它毛有点脏,想过去帮它顺一顺罢了,谁知道它那么凶!” 高靖舒想了想,合上手札走出来对昭昭挥了挥手:“昭昭,快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毛是不是又打结了。” 灵狐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干脆连他的话也直接无视了。 两人面面相觑,高靖舒只能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台阶:“你把它惹生气了,现在谁说话都不好使了。” 云钰看着院子里那只趾高气昂的死狐狸,不甘示弱的又走了过去,一边故作镇定的说话让它分心,一边将手放到身后悄悄勾起了驭兽的法术。 高靖舒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小姑娘鬼鬼祟祟的到底是要做什么,他本想好心提醒,又好奇的看了下去。 昭昭是当年的白王妃送给涉水的灵狐,原本就是从白族太庙招摇山内带出去的,虽说体型比白虎小了很多,脾气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别看它一副懒洋洋每天睡觉的样子,那可是连蹦带跳可以冲进羲和城,在几万大军的围攻下闯进白王府救走阿湮的灵兽。 高靖舒有些犹豫——阿钰不会被它一爪子拍死吧? 不不不,昭昭应该没有这么凶残,好歹阿钰还喂它吃过羲和花的糕点呢。 就在他各种脑补的时候,云钰已经连哄带骗的站在了昭昭面前。 她露出了一脸谄媚的笑,先是轻轻摸了摸它的皮毛,又是一顿天花乱坠的吹捧。 万幸的是,昭昭还真的是一只能听懂人话的狐狸,这会竟然被她的花言巧语迷惑,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情。 高靖舒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忽然想起初见它时候的画面。 一百年前的昭昭还是一只很小的灵狐,趴在涉水的后背上,凶巴巴的冲他龇牙咧嘴。 然后它的脑门就挨了一个栗子,白涉水笑眯眯的拎着它的尾巴扔到他怀里:“靖舒,这是我娘抓的狐狸,别看它现在还小,等长大了能和白虎一样威风呢!” 十二岁的高靖舒看着那只和小猫差不多大的灵狐,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东西将来能变得威风凛凛的样子。 涉水是个很神奇的人,他就用那么一次轻轻的敲打,就把这只坏脾气的灵狐收拾的老老实实。 但现在的云钰显然没有那么神奇的能力,那样谄媚的笑,连他看了都觉得虚伪,更别提生性敏锐的灵狐了。 果然下一秒昭昭就警觉的站了起来,云钰嘴角一抽,好在刚才那一番她自己听了都脸红的吹捧过后,她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驭兽的法术留在了昭昭的身上。 她也往后退了一步,因为是初学,只能生疏的用双手结印。 法术泛出金色的光芒,昭昭疑惑了一刹,发现自己的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巨大的法阵。 云钰赶紧趁热打铁,对它伸出手:“昭昭,听话,跳一个!” 灵狐有些恼怒,但身体竟然真的不受控制的大跳起来,直接跃到了半空中。 “成功了!”云钰欣喜若狂,“白麟殿下的法术果然好厉害!” “阿钰小心!”高靖舒脸都吓白了,因为他看到恼羞成怒的灵狐冲破了法阵的限制,一巴掌就要拍在她脑袋上! “昭昭,住手!”高靖舒如风一样冲出去,赶紧抓着云钰往后步。 虽是有点惊讶她的法术天赋竟然真的能一瞬间控制住昭昭,此刻的高靖舒还是黑着脸骂道:“快和昭昭道歉!” “是它先打我的!”云钰不依不饶的辩解,“上次在雪原上,是它先动的手!” 灵狐重新落回地面,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下一秒,云钰立刻心虚的闭了嘴。 “昭昭,看在她给你做羲和花糕点的份上,别揍她了。”高靖舒好声好气的哄着灵狐,大狐狸从鼻腔发出“哼哼”声,这才重新趴下打起了盹。 高靖舒赶紧拉着她脚底抹油的开溜了。 第98章 想要会飞的大鸟 两人气喘吁吁地回到云钰的别院里,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有惹怒昭昭,被它吓得落荒而逃的这一天。 高靖舒扶着大树,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你惹它干什么?” “我想试一试驭兽术嘛。”云钰从怀中摸出法术手札,翻到相关的法术那里,“御守、攻击、幻化、结阵,这么多一时半会我也学不完,当然是要挑自己最喜欢的练手啊。” “就算要练习驭兽术,好歹先抓只小猫小狗试一试,上来就对昭昭动手,真不怕它一巴掌拍死你?” “昭昭还不是被你惯出来的坏毛病!”云钰双手搭在膝盖上,大口喘气,“脾气也太差了,你到底是怎么教它的?” “你喜欢驭兽术?”高靖舒托腮沉思,看见云钰一脸憧憬地眯起眼睛,期待满满的回答,“多威风啊!”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也对,一个剑修的小姑娘,肯定满脑子都在幻想自己行侠仗义的画面,如果身边还能有一只高大威猛的驭兽,那确实很拉风。 “你想要一只什么样的驭兽?”一时好奇,高靖舒竟然主动问起来。 云钰张开手做了个飞翔的姿势:“大鸟!” “大鸟?”他快速在脑子里筛选着合适的灵兽,蹙眉问道,“御剑术飞得可比灵兽快多了,为什么想要大鸟呢?” “御剑术必须我自己控制着飞嘛。”云钰理直气壮地解释,“而且剑灵踩在脚下就不可以拿来攻击敌人,大多数时候只能用御剑术逃跑好不好!如果有一只厉害的大鸟,我就可以坐在它背上,一边杀敌一边飞了。” “志气倒是不小。”高靖舒也幻想了一下她口中的画面。 云钰翻着法术手札,自言自语地道:“最好是漂亮又厉害的。” “还要漂亮的?”他摇着头提醒,“能帮你打架就不错了,还要求长得好看?” 云钰脸一红,据理力争:“我怎么说也算是个美少女吧,给自己挑一只漂亮又厉害的大鸟做驭兽很过分吗?” 高靖舒识趣地点头,从她手里拿过法术手札往后翻了几页,指着上面一排奇形怪状的飞禽介绍起来,“说起鸟类的灵兽,朱王的朱雀神君应该就是最厉害的,另外还有很多五彩鸾鸟,不过他养的那些大鸟你是抓不住的。” “我也没想去抓他们的鸾鸟啊。”云钰跟着一起看过来,高靖舒的手指落在最后一行,神秘兮兮的道,“但是还有一种长得很像,又和朱雀神君没牵连的鸾鸟,就是这种,叫落凤。” “落凤?”云钰好奇地看着他手指的地方,因为是白麟殿下以法术编写的手札,高靖舒只是轻轻地一点,那只大鸟就栩栩如生地投射出了幻影。 他一边介绍,一边又在幻影上勾了一下:“落凤的外形和朱雀鸾鸟很像,不过它不会冒火,而是晶莹透亮,宛如冰雪一般。” 神鸟落凤扇动起羽翼,竟然撩起一阵冰凉的风,还有雪花簌簌而下。 “落凤正好是居住在北地大雪山里的灵兽,我以前出去调查的时候还遇到过它们,真的太漂亮了。”高靖舒赞不绝口地夸奖着,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低头一笑,“我娘以前讨生活的地方就叫‘落凤馆’。” 云钰抿抿嘴,这种事情她虽然已经听苍溟师姐提过,但毕竟是伤心的过往,她还是不能多嘴再问。 高靖舒只恍惚了一刹就迅速回过神来:“倒是蛮符合你的要求,又漂亮,又厉害,还会飞,我们去抓落凤吧。” “啊?”云钰惊呆了,眨巴着眼睛,“抓落凤?” 高靖舒认真的点头:“我们从海神川回来都大半个月了,这段时间北地竟然没有一点反常,很明显海魔一事是被人强压了下去没有声张,阿钰,现在越风平浪静,将来就越会狂风暴雨,连那只小白兔最近都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估计他们内部一定乱成一锅粥了。” 云钰听得云里雾里:“所以……这和抓落凤有什么关系?” 高靖舒用力按着她的脑袋晃了晃,“落凤的力量可以克制朱王的鸾鸟,万一以后打起来我们有还手的余地,你自己也说了,剑灵踩在脚下就没办法对付敌人了嘛。” 云钰紧张地听着,忽然想起那位朱王的七世子朱厌,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是坐在一只威风凛凛的火焰鸾鸟身上,如虎添翼。 “落凤是我们现在能抓到唯一的神鸟类驭兽了。”高靖舒见她神思游离,又连续翻了几页手札,“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招摇山内还有一种重名鸟,也很漂亮,然后就是鬼车和玄鸟,不过它们要凶很多,你得先练个几年再去抓,要不然真的会被一爪子拍掉脑袋的。” “真的能抓到吗?”云钰期待地搓搓手。 高靖舒竟然也是蠢蠢欲动:“摧云列阵被破坏后,现在绛雪谷范围内已经没有危险的法阵结界了,速战速决,应该可以抓住,如果能成功,将来我们的行动也会方便很多。” 云钰追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抓?” 高靖舒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天色:“落凤喜欢在黄昏时候归巢休息,晚上也是要睡觉的,既然要抓,当然是连夜行动。” 两人一拍即合,风风火火地结伴出发了。 第99章 落凤 高靖舒是个在大雪山里躲了一百年的人,自然是轻车熟路地带着云钰就来到了落凤栖息地雪峰附近。 他怀中摸出来一只小纸人,在脑袋上轻点了一下,念动起晦涩难懂的咒语。 “你又想做什么?”云钰对这种神奇的小纸人充满了期待,听见一声得意洋洋的笑,“落凤是独居,一座山只会有一只,黄昏而归,沐月而眠,栖息在半山腰的冰川上,现在当然是让小纸人先帮我们找到它的位置,把它勾引出来啊。” 云钰看着那只小纸人在他手心里动了起来,像之前那样信心满满地朝两人挥了一下胳膊。 她不由被这个动作逗笑:“当时我放在茅房里的那只小纸人也是这么自信,结果一去不复返,害我每天担惊受怕的。” “小纸人虽然不算很厉害,但也没有那么脆弱,这段时间我也根据白麟殿下的法术强化了许多。”高靖舒小声嘀咕,这时候那只小纸人背后已经长出一对小小的翅膀径直飞到了冰川上。 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过眨眼的功夫,天光微微一亮。 “天亮了?”云钰奇怪地扫视一圈,高靖舒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不是天亮了,是被落凤身上的光芒照亮了。” 果然,再等她朝小纸人消失的方向望过去的时候,一只巨大的鸾鸟盘旋在冰川上,通体晶莹透亮,漂亮的尾羽随风飘荡,还有飞舞的雪花萦绕着羽翼簌簌落下,当真如九天之上的神鸟降临凡尘。 “好漂亮啊……”云钰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 高靖舒歪头观察她神情,又指了指那些鸾鸟笑道:“别看它们一副仙气飘飘的高冷模样,可凶了。” 说罢他就拉着云钰悄悄挪了位置,直接凭空勾着灵力,竟然缔结出来一个禁锢的法阵,小声提醒:“把它引下来,不然飞走了就抓不住了。” 法阵闪烁着绚烂的光,果然迅速吸引了落凤的视线。 冰雪瞬间飘落的刹那,落凤神鸟已经从冰川一个俯冲来到了山脚,狂风卷起半空中的大雪铺天盖地地袭来,宛如一道银白的光芒。 云钰还没来得及反应,忽见高靖舒手中多了一根灵力幻化绳索,朝落凤一扬缠上了对方的羽翼:“阿钰,快!” “什么!用绳子抓吗?”云钰整个人都傻了,不会吧,竟然是用这么原始的方法吗? “别发呆了,快用驭兽术!”高靖舒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一脚呆着不动的女人。 云钰回过神来,凌空一跃冲向落凤。 落凤冰晶一般的眼眸顿时就望向了她,微微煽动了一下已经被绳索困住的翅膀。 那些冰雪被劲风卷起,化成一支支锋芒的冰刺朝她迸射而来! 云钰敏捷的闪躲,几步就冲到了它的身边,双手快速结印,立刻就缔结出一个驭兽的法术咒印。 “唰”的金光一闪,一个灵力的囚笼将落凤困在了其中。 “咦,这么顺利?”这下连云钰自己也有些窃喜,被束缚的落凤发出凄厉的鸣叫,双翅奋力一展便撞上了结界边缘,原本还冰雪一般美丽的鸾鸟身上顿时冒出了汩汩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羽毛。 “别别别,你别激动!”云钰手忙脚乱的制止,一时分心,咒印的力量也随之出现了涣散。 金光闪烁,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咒印中猛然爆发。 云钰只觉得一股冲击力迎面而来,整个人都被震飞了出去,落凤神鸟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挣脱驭兽的法阵,重新冲天而起! “啊?飞走了!”云钰一只手稳住驭兽的法阵,另一只手凌空也画出了一根绳子朝上一抛。 才飞起来的落凤神鸟再次被绑住了翅膀,高靖舒也连忙出手帮忙,控制着绳索,拼尽全力地又把它拉了回来。 两人大气也不敢出,站在数米之外观望了好一会,见落凤迟迟没有挣脱驭兽术,总算松了口气。 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是最原始的方法最管用! 高靖舒得意洋洋的笑着:“嘿嘿,管你是大鸟小鸟,哪怕是神鸟,只要被绳子绑住羽翼那也是插翅难飞!” 落凤愤怒的看着不请自来的两个闯入者,高靖舒推了一把云钰:“快用驭兽术驯服它。” “好可怜啊。”云钰却有些犹豫,“我以为驭兽术应该是让它们心甘情愿认我为主呢,可它是被我用法术所伤才捕获的,就算它现在被困无力反抗,将来也不会对我好吧?” “心甘情愿……”高靖舒嘀咕着这两个字,这小丫头兴高采烈地要来抓捕神鸟,到了手难道要放走? 自幼被灌输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天枢阁主,看着自幼被教育慈悲天下的昆仑山小师妹,陷入了沉思。 但他很快就放弃了想要说服她的想法,这个年纪满脑子盖世英雄美梦的小姑娘,和她讲道理显然是对牛弹琴,一只落凤罢了,找别的时间自己来抓就好了。 他这么自我安慰的时候,云钰已经解开了法术的结界。 高靖舒倒抽一口寒气,落凤只是看起来很温柔,真要说脾气,那可能比朱王养的鸾鸟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就这么给它放了,不怕这只恼羞成怒的大鸟一爪子把她撕碎? “你走吧。”云钰叹气,还用法术帮它愈合了翅膀上的伤,“虽然我很想抓你,可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也不能勉强你。”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刚才还狂躁不已的落凤这会居然乖乖地低下了自己的脑袋,甚至让云钰摸了摸它的羽毛。 高靖舒直接看傻了,这幅画面,他似乎曾经在白涉水身上看到过。 那个温柔的少年,只是几句话就把脾气火爆的灵狐昭昭,驯服成了一只听话的小奶猫。 这个小姑娘身上……真的有和涉水一模一样的神奇力量。 “咦,你不走吗?”云钰摸着它的羽毛,落凤迟疑了片刻,忽然将鸟喙轻轻搭在了她的手心里。 云钰尴尬地抓着脑袋:“对不起啊,我没有学过通灵之术,听不懂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落凤点点头,忽然卷起两人,振翅飞起。 第100章 冰火两重天,朱王的秘密 转眼落凤神鸟飞到天空,云钰紧张地屏住呼吸,自从学会御剑术,她经常踩着剑灵到处飞,可第一次坐在神鸟的背上,真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感觉! 高靖舒倒是淡定自若,毕竟灵狐昭昭也是可以连飞带跳的。 过了好一会,落凤往下俯冲,再睁开眼睛,他们竟然是落到了一片湖泊前。 这个雪湖十分隐蔽,周围竖立着几座千丈的大雪山,若不是落凤带他们过来,恐怕常人很难发现。 “湖?”云钰有些疑惑,“昆仑山也有很多天池,湖水大多神力充盈,路过的灵兽都喜欢进去泡澡。” “嘘……”高靖舒脸色一沉,低道,“不对劲。” 两人一起看着湖面,在这种冰天雪地里,湖水竟然泛着一股热腾腾的水汽。 一只巡逻的五彩鸾鸟从旁边掠过,落凤一惊,本能地做出攻击姿势,云钰连忙按住它,立刻一道法术屏障掩饰住身形。 “是朱王养的鸾鸟?”高靖舒心中震惊,“玄王出事之后,北地确实是由朱王的军队临时接管,可它们不在城里面巡逻,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远处又有一队人马朝这边靠近。 “朱王的军队?”高靖舒更加震惊了,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阿钰,我们得靠近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嗯。”云钰深呼吸镇定情绪,两人蹑手蹑脚地摸到湖边,借着一块巨石躲了起来。 这个巨大的湖泊仿佛冰火两重天,一侧是寒冰刺骨,漂浮着无数破碎的冰晶,另一侧则如火如荼,火焰如蛇一直在窜动。 他们听见了鸾鸟独特的鸣叫声,只是这声音不再高亮,而是充满了痛苦。 高靖舒小心地继续靠近,雪主剑探入水中用力搅动,一束锋芒的剑气朝着声音的源头攻击过去。 果然湖面上有一层法术结界,被剑气击碎后暴露出了内部恐怖的画面。 五彩的鸾鸟和雪色的落凤一起被囚禁在结界里,这片奇妙的湖泊正是在两种神鸟的影响下呈现出来冰火两重天的景象! 两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寒气——借着剑气割裂出来的缝隙,他们清楚地看到了水下密密麻麻的人影! “水下怎么会有人?”云钰后背冷汗直冒。 高靖舒紧咬着牙关:“那种服饰……是北地的军官!” “军官?” 高靖舒的语气瞬间就充满怒意:“玄王入狱后,北地被朱王接管,但是原属玄王的军队还是继续恪尽职守的保卫百姓,我只听说他们将大批高层将领进行了撤职更换,没想到竟然被暗中抓到这种地方来了,这个湖好强的力量,把人囚禁在这里,难道是在用神鸟之力……制作‘死士’?” 虽然是个陌生的词汇,但云钰立马明白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他们疯了吧,这些人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啊,难道因为玄王入狱……就要被如此赶尽杀绝?” 高靖舒冷哼:“朱王的野心越来越大了,死士无知无觉,会前赴后继的战斗,比活人厉害多了!” “现在怎么办?”云钰低声说道,“这附近肯定还有守卫,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得先想办法把这些人救出去。” 高靖舒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在心中叹息了一口气,沉声道:“救不了的,只要沾染上神君的力量,他们就已经是朱王的傀儡了,只能趁他们没苏醒赶紧全部杀了,不然等他们变成死士,会有更多无辜的人被害。” 云钰张了张嘴,胸口闷得难受。 说完这句话,他就已经直接掠到了水面上,雪主剑先是撩动着浮冰,随即搅起火焰,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猛烈的撞击,瞬间就让水下的结界出现了破裂的痕迹。 鸾鸟和落凤也同时挣脱了控制,神鸟在空中厮杀起来。 那些人一动不动,皮肤上呈现出了一冰一火双重古怪的纹路。 剑气将水流往两侧排开,巨大的动静引来了附近驻守的朱王军队。 “我来帮你!”云钰咬牙切齿,跟着提剑而起,毫不犹豫地杀向了那队人马。 这道剑气来得十分突兀,朱王的军队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被一阵寒风拂过,转眼竟然全都被冰封住了! 云钰喘着粗气,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在剑气上带上法术的力量。 越来越多的守卫涌了过来,密密麻麻将他们围了个结实。 湖边再次恶战起来,朱王的守军虽然人数众多,但谁也没有想到这种隐秘的地方会忽然杀出来两个闯入者,一时慌了阵脚,立刻就被她接二连三的全部冻住。 现在的他们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无法反抗。 长剑砍碎了一个冰封人,碎冰崩裂的刹那间,鲜红的血直接溅了她一脸。 残肢碎渣瞬间染红了雪地,冒着热气,涌出血腥味。 云钰呆若木鸡的站着——虽然看起来是冰封,但里面无疑都是人,她只一剑,就将人砍成了碎渣? 自幼被师父灌输“慈悲天下”的小姑娘,忽然间感到胸肺一阵剧烈的恶心,捂着喉咙干呕起来。 “阿钰……”高靖舒是一边斩杀着水下的人,一边用余光紧张地看着湖边的战斗。 这熟悉的一幕,像极了当年第一次出任务的他。 谁也不是天生就能铁石心肠,面不改色的杀死自己的同类。 高靖舒从湖水掠下,雪主剑勾起无数白棺,一个个地将冰封住的人关了起来。 一百年后的他似乎变成了当初的白涉水,抱着云钰,仿佛抱住了十八岁的自己。 云钰呆呆望着他,见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轻轻抱着自己的脑袋放到了怀里,低吟:“我来杀,阿钰只要眼不见心不烦就好了。” 他的手腕有节奏的转动,锋芒的剑气从白棺里迸射而出,无声无息地将一切全部杀戮殆尽。 一百年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蹲在墙角吐到撕心裂肺的少年。 云钰靠在他的胸膛上,听见心脏沉稳有力的跳动。 她忽然用力抱住了这个人,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融入他的怀中。 第101章 主动出击 回到绛雪谷的第一件事,云钰冲回房间认认真真泡了一个热水澡。 高靖舒看着月湖旁美丽的冰雪落凤,心中百感交集。 万万没想到,这只被阿钰放走的神鸟竟然跟着他们一起回来了,如她所愿的那般,即使没有驭兽术的强迫,也心甘情愿地认了那个小姑娘做主人。 “真是厉害。”白麟的声音传来,是一声罕见的赞叹,“驭兽一门的最高境界就是让灵兽甘愿臣服,这样将来主人遇险它们才会主动相救,而不会趁机弑主。” 高靖舒抓着后脑无声笑了笑:“呵呵……您可千万别夸她,一会又要得意忘形了。” 落凤似乎听到了两人对话,冰晶一般的眼眸忽然转了过来。 白麟微微蹙眉:“你之前说意外撞见朱王在以鸾鸟和落凤修炼‘死士’,朱雀神君的力量属性为火,所以朱族的弱点确实为水,抓捕落凤神鸟的目的应该也是为了弥补本族的弱势,你们阴差阳错地救了它的同族,所以它才会心甘情愿地认你们为主,不过时隔五千年,现任朱王居然如此残忍,真让我心寒。” “四王不和早就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秘密了。”高靖舒看起来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自从一百年前苍王因为苍溟师姐一事受罚后,朱王就隐隐有要取代他首席地位的架势,野心可谓是路人皆知。” “你想怎么办?”白麟看着他,唇角的微笑是温和的。 高靖舒一愣,反问:“什么怎么办?”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你总不能永远躲在绛雪谷里。”白麟意味深长地提醒,“我还问过你,愿不愿意重走五千年前的征战之路。” 高靖舒沉默着,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白麟用手撩拨着月湖的水面,大陆在他的手下栩栩如生的浮现出来:“星渊想要复活,就必须先拿回四灵神君的灵核,但是要拿回灵核,他又必须先恢复力量,力量从何而来?最快的方法便是掠夺,六合之间,四海八荒,力量随处可得。” 他的手落在海神川的位置:“若是这次没有被你意外撞见阻止,现在整个海神川就会被海魔引起的海啸彻底摧毁,又会有百万亡魂成为他的力量之源,被屠杀的人会变成魔物游荡于世,这就是一百年来魔物越来越泛滥的原因。” 高靖舒用力握紧了拳,手背的青筋一根根紧绷。 白麟看着他,语重心长地提醒:“海神川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高靖舒依然没有回答,自始至终,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为国为民的英雄。 “靖舒。”白麟当然能看出他的想法,“我也不想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你,但是你不主动对付他,等他恢复力量,第一个要杀的人肯定是你,你身边的所有人,阿钰、阿湮,全都会死。” 他终于剧烈地一颤,眼前出现的是一百年前天枢阁被肃清的悲惨画面。 “靖舒,去把四灵神君的灵核夺回来。”白麟镇定的说出了如惊雷炸响的话,“星渊也不是一开始就像现在这么强大的,他十八岁那年,鲁莽任性,若非有湘灵屡次出手相救,他可能得死几百次了。” “靖舒,他可以做到的事情,你一定也能做到,我们不仅要除掉魔化的分身化相,还必须把四灵神君之力掌握在自己手中。” “夺回来?”这三个字听着简单,仔细一想还是让他毫无头绪。 白麟点头,认真解释:“就像阿钰能让落凤心甘情愿地追随一样,四灵神君本尊都是有神性的,所以遇到优秀的人,比如苍穹和玄晏,它们甚至会主动将其定为自己的继承者,当然今时不同往日,灵核已经在星渊法术的影响下和四王缔结了深厚的牵连,你要想拿回来,至少要先破了他的法术,然后自己重新缔结。” 高靖舒又惊又喜,但他随即又面露为难:“可是我并不擅长法术……” “不是已经教给你了吗?”白麟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还算聪明,我以为她肯定要费时费力的手抄一本给你呢。” 高靖舒的嘴角尴尬地一抽,想起了那个大半夜点着蜡烛,奋笔疾书的小姑娘,心虚地转过了脸。 好在白麟也没注意到他神色里的异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他很虚弱,即使拥有白虎灵核也难以为继,而玄武灵核因为神君撞击天柱受伤沉睡无法取回,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从苍龙和朱雀下手了。” 他在水面的手指一勾,浮出的是朱王封地最大的城市南州:“靖舒,决不能等到他恢复,那就来不及了,我听说朱王最近回到了他自己的封地,虽不知目的为何,总比在羲和城好下手。” “您的意思是……杀了他?”高靖舒心惊肉跳。 白麟淡淡地点头:“当然,你总不可能和他讲道理吧?朱王身负神君之力,可你仍是最佳人选,因为——你也是皇子,即使没有传承到帝王之血的印记,但或许也会有相似的克制之力。” “我愿意试一试。”高靖舒轻咬着唇,坚定如铁,“殿下说得对,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绛雪谷,我本来就是个通缉犯,通缉犯闹事杀人……合情合理。” “你倒是乐观。”白麟笑起,散去了湖面上的景象,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今天三公子来了,朱王回南州一事就是他刚才告诉我的,而且他也受到了天机院的命令,让他带着荧惑剑返回复命。” “小白兔?”高靖舒下意识地脱口,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不经意地吐出了三个奇怪的字,“居然是他偷偷报的信?” 白麟担忧的道:“不过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只要他活着,苍龙灵核可以无视一切障碍直接被他继承,所以星渊一定会杀了他之后再拿回苍龙灵核,否则他就会得到一个坐拥苍龙之力的敌人。” “那他非要回帝都吗?” 白麟叹了口气:“他有很多身不由己,他背后是苍族,总不能像你当年一样杀上羲和城吧?那连累的人可能得是天枢阁的十倍了。” “那荧惑剑?” “无妨。”白麟摇头,“武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厉害的神器没有足以匹配的主人,也和凡铁无异。” 高靖舒抓着脑袋,问道:“他现在已经回去了吗?” “应该还没有吧。”白麟笑眯眯地指了一个方向,“好像是去找阿钰了。” 高靖舒脸色一沉,支支吾吾的找借口:“哦……我去找他说点事。” 第102章 千万不要当真 还没走到院子,高靖舒就听到了阿钰的笑声,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阿钰那家伙,好像每次和那只小白兔说话都很开心的样子。 高靖舒眨眨眼睛,脑子里又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 英俊潇洒……他母亲可是当年望舒城的第一美人,自己作为她的儿子,自然不会差。 温柔体贴……出手揍阿钰的是昭昭,自己对她也没有很凶吧。 武功法术……除了不能噼里啪啦地冒电光,真动起手来谁输谁赢也不好说。 家世背景……废皇子也是皇子啊,怎么的也比世子尊贵一点吧!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脚步已经踏进了院子。 云钰的周身环绕着一圈淡青色的云雾,竟然是悬浮在空中,甚至可以自由的飞起来在天上打转。 她开心地飘着,看见他走过来还抬手打招呼:“大狐狸大狐狸!快看,我会飞了!” 苍穹也跟着望过来,他坐在树下托腮微笑着,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高靖舒不明所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这古怪的一幕是怎么回事。 法术吗?感觉好像不太像。 那就是她身上那些云雾,苍族原本就有腾云驾雾上天入海的异能,难道是那只小白兔又做了什么在哄她开心? 啧啧啧,这家伙,看着一副单纯无邪的模样,哄女孩子开心倒是真有一套。 高靖舒酸溜溜地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三公子冒险过来,难道就是为了陪她玩飞天的游戏?” 话音未落他就被飘在空中的云钰狠狠踹了一脚,她将衣领往下拉了拉,露出胸口那个青龙雷云纹:“三公子知道我去抓落凤神鸟的事,他说我要是想飞起来的话,只需要引动云雾就好了,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地去抓大鸟!” 高靖舒面无表情地看着嘚瑟的小姑娘,那个青龙雷云纹只是露出了一点点,他的余光就已经瞥见苍穹的脸颊微微一红,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骂道:“你是个女孩子,不要随随便便把衣服往下拉勾引别人。” “谁勾引你了?”云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从空中落回地面。 高靖舒瞄着眼苍穹,对方也尴尬地转移了目光:“其实那天我也感觉到海神川出事了,只是被朱凌和两位大祭司找借口拦住脱不了身。” “你能感觉到?”高靖舒狐疑地看着云钰,想起雪溶洞里那只烧鸡,恍然大悟,“你能通过那个青龙雷云纹随时随刻感觉到她的事?” “不是……”苍穹连忙否认,“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上面的青龙会产生躁动,所以才会被我感知到,并没有随时随刻……” “哦……”高靖舒拖长语气,“那你也不出手帮忙?” 云钰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骂道:“人家不是说了是被朱凌和两位大祭司找借口拦住了嘛!” 高靖舒面无表情的冷哼。 苍穹尴尬地打断两人,转向云钰:“阿钰,如果再遇到很危险的情况,你是可以召唤那条青龙的。” “召唤青龙?”云钰脑补了一下画面,欣喜地扑到他身边,“真的吗?我要怎么做才能召唤它?” “只能召唤青龙影,真正的苍龙神君只有我爹能召唤。”苍穹纠正她的话,点了点指尖,“你要用自己的血点在它的额心。” 云钰一本正经地往后退了几步,照着他说的有模有样地学了一遍。 高靖舒也好奇地看着她,她的周身真的泛起越来越浓厚的云雾,似乎还有微弱的电光在闪烁。 空气被撕出一道宛如镜裂的纹路,云钰一惊,忽听耳畔传来了一声低沉的龙吼!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因为震惊,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真的有一条硕大的青龙影盘旋在头顶,吐息之间撩动着强悍的神力,宛如真龙降临。 “哇……”云钰咽了口沫,青龙影的双瞳从她身上掠过,最后落在后方微笑的苍穹身上。 那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高靖舒也被惊住,半晌才悻悻回神,幽幽念道:“这么厉害的东西真的不能也给我一个吗?” 苍穹被他呛住,云钰瞪了他一眼:“才不要给你!” “小气。”高靖舒不甘示弱地反驳,“重色轻友!” 没等苍穹找理由糊弄过去,云钰开心地朝他跑来,踮脚抱着他亲了一下额心。 高靖舒呆在原地,苍穹也被这个动作惊得一动不动。 他这才想起来那天自己信口开河随便乱说的话,脑子一阵阵的发热,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前面那棵大树上。 “谢谢你啦!”云钰无知无觉的笑着,“对了,白麟殿下给了我一本法术手札,他说可以送给喜欢的人,你等着,我去抄一本给你防身。” 喜欢的人……这四个字看似只是从她嘴里随口说了出来,却让在场的两人同时愣住。 一直等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回了房间,高靖舒才生无可恋地抱住脑袋。 “高阁主……”苍穹自然也能感觉到这其中似乎有什么误会,“该不会是你教了她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高靖舒皮笑肉不笑地发出一连串的哈哈声,一副头痛欲裂的表情连忙解释:“刚才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当真!” 两人尴尬地互望着彼此,心照不宣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长久的沉默过后,苍穹干咳一声终于说起正事:“海神川之后我过去问了那边的守军队长,他悄悄和我说好像看到了玄王殿下出现在海面上,还将蠢蠢欲动的海魔重新镇压回了海底,但是等我调查过后想再去找他问问具体情况的时候,他忽然就不见了……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会被朱王灭口,还被带到了雪山深处炼制死士。” “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正好被我撞见罢了。”高靖舒也叹了口气,“正好我也准备去南州,我倒是想看看那位野心勃勃的王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苍穹不意外他的决定,又道:“我接到了天机院的命令,让我带着荧惑剑返回帝都,南州一事我帮不上忙了。” 高靖舒不置可否地摇头:“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帮忙?你要是被软禁在帝都,真出了事没人能救你啊。” “以我的身份,不能违背天机院的命令。”苍穹苦笑着,“不过高阁主也不必太担心,只要皇帝还想维持表面的稳定,他就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想杀我至少也得有合适的理由,虽然自从你们出现以来,我任务屡次失败毫无进展,但这也不足以被定罪处死,最多是革职罢了。” “哎……”自然也清楚对方的难处,高靖舒只得终止了这个话题,又想起来什么赶紧补充,“白王天柱下方的监兵宫,白虎神君的神像口内有一个白族的护身符,那东西的法力很强,当年我就是因为它才能看到依附在皇帝身上星渊的残影,你回去之前先去拿着戴在身上吧,不管怎么样,总归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苍穹意外的看着忽然态度大变的高靖舒,他托着下巴笑起,有些莫名其妙的洋洋得意:“就当是感谢你上次在冰天雪地里给我送了一只热腾腾的美味烧鸡了……呵呵,你是买给阿钰的吧,被我吃了。” 要命,他竟然真的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了狐狸精一样狡黠的神情!难怪阿钰一口一个大狐狸大狐狸乐此不疲地喊着。 高靖舒似乎也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连忙心虚地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第103章 法器 为了这次南州行能顺利,今天一大早,高靖舒和云钰就被一起喊到了月湖边。 湖面上悬浮着三个美丽的冰晶,云钰看了又看,终于想起来这不就是摧云列阵的阵眼? 没等她询问,白麟幽幽叹了口气:“让你们去破坏阵眼,你们上去就把它砍碎了,难道就不能变通一点,把它拿回来吗?” 两人面面相觑,毕竟是两个剑修,对这种事情属实没有想法。 白麟忍着笑,一勾手就将三枚冰晶推到两人面前:“这叫‘留影冰魄’,确实是白族的东西,它可以将照入冰晶的影子幻化成型,然后重新折射出来,如果是修行非常高深的术士,折射的幻影力量也会极其恐怖。” 云钰不由回忆起那次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地道:“当时大狐狸准备用雪主剑直接砍碎它,结果真的照出来好多一模一样的剑影,还是我用了凝光术才躲避过去。” “嗯,影子毕竟不是实体,只要能切断光源就能破了法术。”白麟赞许地看着她,又提醒,“但是厉害的术士是可以自己创造光源的。” 话音未落,月湖忽然间一片漆黑。 白麟站在冰晶旁边,手指顺次点过,真的有三束灵光照在了上面。 云钰紧张的看着冰面上倒映出了自己的脸,担心会不会忽然冒出来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对她大打出手。 好在白麟殿下只是点到为止地给她做了一个示范,随即就收手将冰晶交给了她:“下次遇到这种厉害的法器不要傻乎乎冲上去就砍了,可以拿回来自己用的呀。” 云钰脸一红,连忙双手接过来小心地收好。 “靖舒。”白麟又喊了高靖舒一声,点着湖面又勾起了一枚黑色的鳞片,原本平静的月湖水面忽地泛起了涟漪,“这就是五千年前玄晖将海魔封印在海底的灵器, 这是玄族的东西,别看它只是小小一枚鳞片,它可是玄武神君身上取下的,名为‘水逆鳞’,玄晏说了要送给你。” 说话之间,鳞片被他轻轻一抛浮在了半空中,在他手指的牵引下,有一丝黑色的水流涌出。 “看好了,水逆鳞可以千变化万,以柔克刚。”白麟轻声提醒,水流瞬间转变成弓箭的形态,他拂过弓弦,“唰”的一声迸射出一支黑色小箭! 紧接着,水流继续变化,柔韧的长绳、锋利的刀刃,只要他能勾出的形态,水逆鳞就能完美地转变。 “好厉害啊……”云钰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那么小小的鳞片,仿佛宝库一般! “这样厉害的东西,在皇室和四王内部还有很多。”白麟当场给她浇了一盆冷水,“所以才让你们不要傻乎乎的上前就只会提剑砍坏。” 两人连忙点头,高靖舒从怀中取出山河入梦打开,用灵力将南州一带浮现出来:“朱王的府邸是三千年前才搬迁到南州的,当时的朱王和苍王曾经因为一些私怨动用神君之力大打出手,后来两族的王都被废黜,星雅皇帝钦点了新的继任者之后,双王也心照不宣地搬迁了府邸。” 白麟目光微亮,语气略带讥讽:“嗯,朱族最开始是住在炎狱山附近,那是我们获得朱雀灵核的地方,在其山脚有一片炽热的火海,受到神君灵力的影响,有不少强大的妖兽,所以朱武才将府邸定居在那里,呵呵,想必搬迁也只是借坡下驴吧,那地方并不适合居住,比不了南州山清水秀。” “南州地处平原,周边有大大小小十几座同样富饶的城市,不仅有百万大军常年驻守,还有朱雀鸾鸟巡逻,如果想在南州暗杀朱王……”高靖舒顿住了,显然他自己也清楚这个想法很难实现。 “不着急,机会总是要慢慢找的。”白麟倒是心平气和地安慰,“靖舒,若是能直接杀了朱王抢回朱雀灵核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就算是找不到时机动手,你也有很多迫在眉睫的其他麻烦要解决,比如——朱王麾下的那群死士,他能在北地修炼,难道就不会在更安全的自己封地上修炼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要自己找机会对付他。” “多谢殿下提醒。”高靖舒手臂的青筋微微一绷,认真地记住这些话。 一百年了……他不能再做天枢阁那个只会服从命令的傀儡。 “另外,我也准备和阿湮去西地转转。”在他心神不宁之际,白麟忽然气定神闲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好半天高靖舒和云钰才同时倒抽一口寒气回过神来,异口同声地道:“您要去西地?” 白麟从山河入梦上勾起另一片封地,神色凝重:“我们得分头行头,北地这边,等玄晏恢复他也会亲自出手,还有东地苍王那边,我也提醒了三公子要多加提防。” 高靖舒只感觉内心热血沸腾,一百年的止步不前,竟然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有了如此飞速的进展! “自己保重啊。”白麟自然能看出来他情绪的转变,仍是淡泊的笑着,“靖舒,我说了你不比星渊差,他当年能做到的事情你也可以,甚至——能比他更优秀。” 第104章 南州行 这是两人第三次结伴同行。 云钰学着法术手札上的描述缔造了一个空间结界法术,落凤在主动飞进去休息之后,手腕上留下一只冰晶神鸟的图腾。 她宝贝兮兮的摸着,现在的她不仅拥有一只落凤,还能召唤青龙影,简直和她自幼做梦幻想的女仙一模一样! 高靖舒认真的折腾那些小纸人,这些纸人对他而言,有着无法代替的特殊意义。 他一定能把月湖下那个沉睡的少年重新救回来。 两人从天寒地冻的北方翻山越岭,终于来到了气候炎热的南方。 这一路,云钰从厚实保暖的棉衣,换成了清爽舒适的夏裙,最后索性穿了一身干练的短打,就这样还热得不住埋怨。 十八岁的小姑娘,不仅一腔热血,还真的很怕热。 高靖舒不由暗自摸了摸自己那身从雪地穿到平原的衣服,感叹果然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吧。 如果他不是一个逃犯,如果这片大陆真的是和平安宁,他也想带着她游山玩水,好好享受一下人生。 愿一切尘埃落定,他们都能有全新的未来。 初到南州正好是个傍晚,未进城他们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城墙上整齐地栖息着一排的鸾鸟,五彩的羽翼在黄昏下折射着火烧云般的光芒,而城门上悬挂着更加明媚的大红灯笼,是用朱雀的火焰点燃,分外璀璨。 两人镇定自若地进城,发现宽敞的道路两侧也挂着红灯笼,沿着街市一路看不到尽头。 “是要过什么节日吗?”云钰好奇地观望,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问道,“你看,家家户户都挂着大红灯笼呢!” “最近没有什么节日啊。”高靖舒也很疑惑,南州是朱王府邸所在,又是其封地上最大的一座城市,怎么好端端的满城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 南州的守卫是坐在鸾鸟的背上在天空中巡逻,他们会非常低地掠过人们的头顶,但百姓都已经习以为常。 “阿钰,你也别去看那些鸾鸟。”高靖舒低声提醒,走出不过数米,他就将目光定在了一家花铺上。 老板娘是个年轻貌美的中年女子,穿梭在各式各样的花束里,正在热情地招待着客人。 高靖舒心中顿时有了主意,立刻换了一副笑眯眯的面孔走过去,对着玫瑰看了看,又对着百合闻了闻,还伸手摸了摸可爱的小雏菊。 “呦,这位公子买花呢?”他的动作很快吸引了老板娘的视线,主动扇着小团扇迎上来。 她瞄了一眼跟在这个男人身边的小姑娘,飞速在脑中猜测的两人的关系:“这是想买花送人呀?这几天可是南州的大喜事,买一束送一束,买得越多送得越多,公子随便挑,保准什么品种的花我这都有最漂亮的。” “大喜事?”高靖舒头也不抬继,嘴上却精准地问出了一切的关键,“什么大喜事啊,我看这满大街的红灯笼,难道是哪家的公子小姐要办喜事?” “公子外面来的?”老板娘喜笑颜开地给他也扇风乘凉,眼睛忽然露出一丝狐疑。 高靖舒连忙把云钰拉到身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和我家娘子是走商做生意的,这几个月不太平,我们在路上还遭遇了劫匪,费了不少时间才平安回来呢,所以我特意出来买花,多谢娘子一路不离不弃,愿意和我同甘共苦啊。” 云钰翻了个白眼,好在高靖舒拦在了中间才没被老板娘看见她一脸嫌弃的模样。 老板娘恍然大悟,叹了口气:“最近确实不太平呢,你们走商的尤其要注意安全才是,既然平安回来,索性就安分的在城里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算了,这不朱王家的六小姐朱妍郡主要出嫁了,正好沾沾喜庆。” “朱王的郡主?” 老板娘露出一脸的羡慕:“哎,有的人就是命好啊,人家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嫁的也是苍王家的世子,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苍王的世子?”高靖舒彻底懵逼了,“苍王那边……我记得只有一位三世子吧?据说是苍龙神君钦点的继承人,还是御封的神远将军,朱王的郡主要嫁的人……难道是他?” “不然还能有谁?”老板娘倒是没注意他脸上不可置信的神情,“六小姐是朱王唯一的嫡女,极为受宠,这些年总有传闻说双王不和,要是他们两族能成了这门亲事,我们小老百姓也能沾光过上安稳的日子。” 高靖舒和云钰呆若木鸡地互换了视线,匆忙买了几束花之后赶紧走了。 “三公子居然要成亲了?”云钰的脑子一阵混乱,不可思议,“他也太不讲义气了吧!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只字不提,就算我们不能参加他的婚礼,至少也可以准备点小礼物恭喜他的嘛!” “他要成亲了?”高靖舒也在反复嘀咕这句话,“不可能啊,朱王杀了他姐姐,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娶人家的女儿?” 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彼此,高靖舒目光一凝,紧张地咽了口沫:“阿钰,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不知道这件事?” “他自己要结婚了,他会不知道?”云钰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是普通人,结婚也是一辈子的大事,更何况他是三世子,下任的苍王呢!” 作为末代天枢阁主,高靖舒显然比她更为了解的那些大家族之间的利益相连,短短几分钟,他的脑中就掠过了无数种猜测。 “就因为他是三世子,所以才有这种可能。”高靖舒摇头否认了她的话,“他们那种身份人,结婚原本就是家族利益大于个人喜好的,只是朱王和苍王不和已久,怎么好好地要把唯一的嫡女嫁给他呢?” “想害他?”云钰托着下巴,“那个朱滢、朱厌,还有泽城的朱湛,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嘛!肯定是想害他了。” 高靖舒有了不好的预感:“三世子虽然被架空在帝都,但明面上帝都的禁军地位是比四王封地要高很多的,再加上他本人真的非常优秀,一直以来口碑都是极好的,所以星渊皇帝想在公事上找理由给他定罪甚至杀他还是蛮难的,但如果是私事,尤其是家长里短儿女情长这种事情……那就不好说了。” “果然是要害他!”云钰义愤填膺地重拍桌子,“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拿人生大事算计别人!” 他想了一想:“阿钰,苍穹知道我们要来南州,如果聪明的话,他应该会以结婚为借口来南州,到时候就能和我们会合,先按兵不动等他几天吧,如果他不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第105章 突如其来的赐婚 帝都羲和城,苍王府邸。 苍穹将那份跨过自己直接送到父母手上的圣旨毫不客气地扔了出去,一贯性情温和的三公子大失风度的骂道:“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娶朱王的女儿。” 显然也知道这件事太过突然令人难以接受,但扔圣旨的行为还是让苍王气得脸色一沉,赶紧一勾手幻化出一条游龙影又捡了回来:“你疯了!圣旨你也敢扔!是嫌这段时间惹的麻烦还不够多,自己往火坑里跳是不是?” 苍穹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们把我喊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母妃坐在旁边,发出一声忧虑的叹息:“我也差人打听了一下,据说在去年的年宴上,破军府和十二英魂殿联合举办了一次比武大会,正好朱妍郡主陪同丽妃娘娘一起来了,从那时起就对你芳心暗许,但人家毕竟是王府郡主,又不好意思明说,后来是被丽妃娘娘看出来,这才找了皇上和朱王商量此事。” 苍穹并不相信,反驳:“他们商量什么?就算这件事是真的,他们难道不是应该来和我商量吗?” 苍王妃看着儿子欲言又止,苍王没好气地骂道:“找你商量?这几个月你在干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先是奉命去抓汐武,结果两个月毫无头绪,再是让高靖舒在眼皮子底下跑了,最后就是双月城,不仅扶桑长老被杀,阿清……” 提到二姐,苍穹只感觉心脏揪的剧痛难耐:“二姐尸骨未寒,您要让我娶亲?” “不是我要让你娶亲!”苍王直接将圣旨扔在儿子的脸上,“那是朱王的郡主,又有丽妃娘娘吹枕边风,皇上一高兴直接就给你赐了婚。” 苍穹额角的青筋剧烈地跳了几下——枕边风?皇位上的人是个被魔物附体的傀儡,丽妃娘娘再得宠,又怎么可能吹得动枕边风? 到底怎么回事,他本以为天机院刻意将他调回帝都城,无非是为了像从前那样继续架空他,哪怕是找理由杀他都不奇怪,为什么好端端无缘无故的要给他赐婚,对象还是死对头朱王家的郡主? 年宴上那么多人,他根本就不记得有没有见过朱妍郡主。 最重要的是,二姐就是被朱王杀害的,就算是抗旨,他也决不能娶别人家的女儿! “穹儿,娘知道你不愿意。”苍王妃也很无奈,又不好对那个未来的儿媳妇多说什么,只能委婉地劝道,“既然是皇帝赐婚,你怎么的也不能抗旨呀!总之先应付下来,等过个几年,你喜欢别人也可以再娶的。” “不行。”苍穹一口拒绝。 苍王拍着桌子骂道:“这事由不得你行不行,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我们也能和朱王那边缓和一下关系,再怎么说还是得为百姓的和平考虑,既然人家愿意主动提亲,就算你不喜欢她,正妃的位置也必须留给她,至于其他的,过几年再说。” “爹,您怎么这么天真啊?”苍穹嗤之以鼻,“为百姓的和平考虑?只有你一个人在为百姓的和平考虑,朱王和皇帝……” “住嘴!”苍王瞬间打断儿子的话,五指咔嚓握响,“自从你遇到那个女逃犯以后说话就越来越没有分寸了,上次在天机院就满嘴胡说八道,到现在你爹我还在被人耻笑!我可警告你,不要口无遮拦惹火上身。” “我是喜欢她。”不知为何,苍穹忽然挺直后背认真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连半辈子对儿子极其宠溺的苍王妃也终于沉下了脸:“穹儿,这次娘也不能帮你了,不论是公主郡主,还是贵族小姐,哪怕只是平民家的姑娘,只要你喜欢娘也不会反对,可那是个逃犯,万万不可。” “我已经把青龙雷云纹给她了。”苍穹毫不犹豫地补充,这下他清楚地看见爹娘同时倒抽一口寒气,像看陌生人一样惊诧地看着他,异口同声地质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之前在镜渊的时候。”苍穹冷静地找理由,“她差点淹死在镜渊水底,所以我顺手就把青龙雷云纹给她了。” “穹儿,这事可不能乱说啊。”苍王妃不可置信,“你真的给她了?” 苍穹指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清晰沉稳地重复:“真的给她了,如果非要让我娶朱妍郡主,那我给不了郡主正妻的身份,除非她愿意做妾,否则……” “胡闹!”苍王气得手指颤抖,“朱妍郡主是朱王最宠爱的女儿,你要让人家做小?你是嫌我们两家的关系还不够差,非要火上浇油直接打起来一了百了是不是?” “反正是给她了,她是个逃犯,我也拿不回来。”苍穹想起云钰在自己面前装傻耍赖的画面,索性也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苍王气得说不出话来,苍王妃赶紧扶着他坐下:“老爷您别激动,他也是一时糊涂。” “他哪里是一时糊涂,他根本就是鬼迷心窍!”苍王恨铁不成钢地喘着气,瞪了一眼妻子越想越气,“都是你惯出来的!” “好好好,都怪我。”苍王妃只能硬着头皮做丈夫和儿子中间的和事佬,一边轻抚着王爷的胸膛,一边镇定地想办法,“只要我们承认朱妍郡主是正妻的身份,那青龙雷云纹的事情可以先隐瞒下来,实在不行用法术伪造个假的算了,你们两个别为这点事情吵架,最近到处都不太平,咱们自己家人千万别闹别扭了。” “我和他闹别扭?”这话苍王就不爱听了,不等他吹胡子反驳,苍王妃笑眯眯地按住了丈夫,连忙给儿子使眼色,“这样吧,成婚这么大的喜事,我和你爹得先回苍龙城准备准备,最近帝都也没什么事,要不你去南州吧,正好去拜访一下朱王和郡主,我听说那位郡主知书达理、国色天香,颇有丽妃娘娘的风采,也许见了面相处一段时间,就有感情了呢?” “去南州……”苍穹本想拒绝,一听这话忽然间沉默——高靖舒说过要去南州,这不是正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过去一起调查朱王了? “你呀,就是这些年在军营里待傻了,要不然怎么会被那种花言巧语的女逃犯勾引迷惑?”苍王妃一直在给儿子找台阶下,“好了好了,你赶紧去把军中的事情安排一下,别在这惹你爹生气了。” 苍穹识趣地退了出去,还没走出院子,又听见角落里传来一声偷笑。 大姐苍澜捂着嘴,悄悄对他招了招手。 第106章 要变天了 “我都听见了。”苍澜瞄了一眼还在安抚父亲情绪的母妃,调侃,“本想进去帮你说几句,但我看爹气得不轻,这种时候帮你肯定连我也要一起挨骂,算了算了,只能让娘去摆平他了。” “大姐。”苍穹走过来,没好气地道,“莫名其妙给我赐婚,你们怎么也不推了?” “推了?”苍澜拍着弟弟的肩膀,连连咋舌,“那可是圣旨赐婚啊,你要让爹推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况且这事本来就是丽妃娘娘牵线,朱王也默许了,你要推掉,岂不是既打了娘娘的脸,又让朱王颜面无存?” “那你们就乐意看到我娶个陌生女人?”苍穹对姐姐翻了个白眼,又挨了她一个轻轻的栗子,“这哪里是乐意不乐意的事?最近世道不太平啊,也许上头是想借着两族联姻稳定局势呢,爹那个人虽然死板,还是重大局的。” “稳定局势……”这四个字从他这个知晓内幕的人嘴里说出来仿佛格外的讽刺,苍穹用力按着额头,青筋紧绷。 苍澜安慰了几句,自谦地回忆道:“朱妍郡主我倒是见过,蛮漂亮的,她可是朱王唯一嫡出的女儿,和你一样自幼住在帝都城,是最近才回南州准备婚事去了,看着柔柔弱弱的,和咱们家这种舞刀弄枪的粗人不一样。” “我就是喜欢粗人。”苍穹不耐烦地摆手。 苍澜哈哈一笑,凑过来挖苦:“原来如此!难怪你会对那种小丫头一见钟情呢!” “谁对她一见钟情了?”虽然苍澜根本没提名字,苍穹还是瞬间微红了脸庞,狡辩,“刚才那些话我随口编的。” “哦……”苍澜托着下巴,意犹未尽,“自从朱滢添油加醋故意放出去些奇怪的流言后,我就找当时的奴婢问过双月城的事情,人家说你白天去镜渊找烛台,晚上回去就在她那屋里头聊天,有时候大半夜不睡觉还要找人给她做夜宵,哈哈哈,你真是怪不了别人大做文章啊。” “那是因为她摔着了脑袋。”苍穹努力为自己解释了一下。 苍澜摆摆手,忽然面色微沉:“双月城的事情疑点颇多啊……” “大姐……”苍穹回过神来,眼前浮现的是二姐笑吟吟的脸。 “阿清应该不是被高靖舒杀的吧?”苍澜毫无预兆说了这么一句话,“天羽至今下落不明,我也暗中去找过她,可惜一直没有消息,希望她平安才好。” 苍穹沉默不语,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很久才深吸一口,低道:“她很好。” “哦?”苍澜一惊,她自然能看出来弟弟脸上的犹豫。 苍穹的脸色忽地浮现出一丝入骨的讥诮:“大姐,我准备去南州,刚才娘也说了要回苍龙城筹备婚事,你和他们一起回去吧,如非必要……最近就不要回帝都了。” 苍澜微微一变:“我其实也觉得这次赐婚太过突然,但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觉得这是一桩喜事,把爹娘逼得不得不妥协,你要亲自去南州……那可是朱王的封地,太危险了。” “他总不能公然杀我吧?”苍穹淡淡地回答,“既然是他主动牵线要把女儿嫁给我,怎么的也不能这种时候对我这个准女婿动手的,大姐放心。” 苍澜的唇角抿紧,揉着眉心,只觉得烦乱无比。 “我得走了。”苍穹轻笑起来,看着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从怀中取出一个令牌递过去,“对了,这次忽然被调回来,北地那边还有些零碎的事情没处理完,麻烦大姐帮我先跑着一趟,再陪爹娘回苍龙城吧。” 苍澜接过那枚令牌,发现后面还沾了一个奇怪的白色小纸人。 她很平静地收起来,叮嘱:“南州路途遥远,自己小心。” 苍穹转身离开的时候,南州的大红灯笼已经挂满了全城。 云钰坐在窗子边托腮看着热闹非凡的大街,脸色却是愁云密布。 “大狐狸,都快十天了,三公子不会真的是回家准备婚事了吧?”她用手指敲击着茶杯沿,不耐烦的嘀咕,“我们刚来那会灯笼还只是挂在城墙上,现在连树上都挂满了,朱王的郡主要出嫁,满城的百姓都跟着庆祝吗?你看家家户户都贴着喜字,商户还会给客人送喜糖呢!皇帝嫁女儿也没有这排场吧?” “若是按照势力来看,朱王现在差不多算是四王首席了,他要嫁女儿,不得大张锣鼓撑场面?”高靖舒跟着望了一眼张灯结彩的城市,不以为然地回答,“他们那种家族,娶亲都是利益为主的,没记错的话朱王的正妃是天机院首辅大臣的妹妹,首辅大臣的另一个妹妹还是当朝宠妃,他的嫡长子朱澄娶的也是皇帝的四公主,还有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哪个背后都是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又复杂的关系。” “那他还不是娶了好几个老婆?”云钰转过头来,冷哼一声,“看来正妃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高靖舒朝她翻了个白眼:“人家也不在乎感情,反正地位摆在那里,那只小白兔就算娶了朱妍郡主,等过个几年,他还是可以随随便便再娶十个八个老婆的。” 云钰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嫌弃地直摇头。 高靖舒被她逗笑,调侃:“怎么,你不仅想当王妃,还想独占着他不给娶别人?” 云钰脸一红:“谁想当王妃了!” 高靖舒乐呵呵的,像个八卦的妇人拉着她津津有味地说起起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现任苍王就只娶了一个老婆,而且苍王妃只是苍龙城一个地方贵族的女儿,当年不仅要娶她,还非要让她做正妃,就那么和家里僵持了好多年,差点连爵位都放弃了,一直拖到快四十岁,前任苍王才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 “倒是个情种,那小白兔的爹娘应该蛮好的嘛,难怪教出来的孩子都那么优秀。”云钰随口接话。 高靖舒则感慨地继续道:“苍王妃也是敢赌,一个女人啊,从十几岁的韶华之年一直等他等到三十六岁才终成正果,要不然你以为苍王一把年纪了,三个孩子怎么都才二十几岁呢?” “要是有人一心一意地爱我,我也愿意等他几十年呀。”云钰一脸痴迷,不假思索地回答。 高靖舒忽然看向她,低声问道:“真的吗?” “当然!”云钰其实并没有看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认真考虑过。 他的心底蓦然一动,又很快挪回了目光,视线失焦不知望向了何处。 原来他才是那个不敢赌的人。 第107章 丽妃娘娘 说话之间,又是一只火焰鸾鸟从低空掠过。 南州这样的城市,遍地都是巡逻的鸾鸟,但这一次高靖舒疑惑地望过去,发现鸟首上戴着一个华丽的玉色王冠。 他连忙对云钰招了招手,拉着她道:“快看,玉色的王冠,那应该是皇室的东西!” “皇室?”云钰心头一动,低呼,“朱王要嫁女儿,皇室跑来凑什么热闹?” 高靖舒低声解释:“鸾鸟虽然是朱王饲养的,但皇室也有调动权,玉冠一般是后妃用的,对了,朱王妃的亲妹妹就是当朝最得宠的丽妃娘娘,难道是她过来送外甥女出嫁?” 云钰啧啧舌,小声嘀咕:“果然是大户人家,皇亲国戚。” “丽妃娘娘不简单呐。”高靖舒则是冷哼一声,“别看她只是个宠妃,风头可是能力压中宫皇后的,都说最毒妇人心,这种时候忽然过来,一定有问题。” “那我们怎么办?”云钰紧张地咽了口沫,瞬间脑补出一万种可能发生的结果。 “那只鸾鸟飞的方向好像不是朱王的府邸。”高靖舒奇怪地看着,也是不解,“跟过去看看。”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将玄珠戴好出发,辗转来到一处别致的小院。 高靖舒将几只监听的小纸人从墙角放出去,然后拉着她一起躲到偏僻的草丛里,施法幻化出一面光镜。 “喂喂喂,你那些不靠谱的小纸人不会被发现吧?”云钰打了个寒战,收获了一个嫌弃的眼神,“我改良过了,要不然它们连院子都进不去。” 云钰抱着他的胳膊,虽然是看着光镜,内心却紧张得仿佛身临其境。 鸾鸟停在院子里,果然是走下来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步伐缓慢却充满了优雅。 “阿姐。”丽妃娘娘笑吟吟地走向面前的贵妇,抓住了她身边年轻女子的手,点着鼻尖盈盈笑起,“一晃眼阿妍都要出嫁了呢!” “娘娘。”虽是自己的亲妹妹,朱王妃对这位宠妃还是恭恭敬敬地屈膝鞠躬,望了一眼微红了脸颊的女儿,摇头,“若非阿妍喜欢,我才不同意她嫁给苍王的三公子。” “三公子品学兼优,怎么阿姐不满意?”丽妃娘娘支退随行的下人,拉着两人的手走到亭子里坐下,咯咯笑个不停,“若是连三公子都瞧不上,那这个国家可就没有人能配得上我们家阿妍了!” “姨娘……”朱妍郡主双颊通红,低着头不敢看两人。 “品学兼优?”朱王妃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鼻孔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这话放在几个月前我还能信,现在……算了吧。” “阿姐不会是信了那些谣言吧?”丽妃娘娘捂嘴偷笑,“我可私下找阿滢打听过了,她说了是故意放出来的。” “阿滢知道什么?”朱王妃不屑一顾,“上次老爷和澄儿一起被传召去天机院,三公子可是当着皇上的面承认自己喜欢那个女逃犯的,哼,都说这位三公子眼光高,什么公主郡主小姐通通都看不上,连女方主动示好都被他不留情面一口拒绝,我当是哪里来的清冷贵公子呢,结果——呵呵,看上一个女逃犯!” “娘!”朱妍郡主本来通红的脸瞬间苍白了几分,抓着母亲的胳膊轻轻摇晃,“娘,三公子肯定是有苦衷的。” “还没嫁过去呢,这么快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朱王妃没好气地骂了女儿一句。 丽妃娘娘倒是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不急不慢地又道:“男人嘛,总是会对新鲜的东西感兴趣,三公子自幼在帝都长大,遇到的也是些知书达理的姑娘,所以他碰到那种粗俗下贱的逃犯,自然是会对人家有几分兴趣,阿姐别放在心上。” 云钰在草丛里气得一跺脚,骂道:“谁粗俗下贱了!” 高靖舒则显得有几分心神不宁——他承认了?苍穹当着皇上的面承认自己喜欢阿钰? 朱王妃非常不快:“我本来是不同意这桩亲事的,我们家阿妍是王府嫡出的女儿,怎么可以和那种卑贱的逃犯相提并论?传出去都要丢死人了。” “可阿妍就是喜欢他嘛。”丽妃娘娘护犊地眨了眨眼睛,“去年的年宴上,三公子在破军府和十二英魂殿联合举办的比武中拔得头筹,那可真是引得一群小姑娘暗送秋波呢!呵呵,当时我就感觉阿妍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了,后来我反复试探,她还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不肯承认,要不是上次在我那小住的时候做梦喊了别人的名字,我到现在还要被她蒙在鼓里呢!” “姨娘……您、您别说这么丢人的事情了!”朱妍郡主急得直接捂住丽妃娘娘的嘴巴,“您答应过我,不把这事告诉别人的。” “你娘也不算别人呀。”丽妃娘娘偷笑着,“后来我就去皇上那探了探口风,皇上也说三公子年少有为,虽然这段时间因为几个逃犯的事屡屡失利,但年轻人还是要多鼓励,也是时候让他成家立业,顺便沾沾喜气,洗洗晦气。” “你们也不和我商量下。”朱王妃埋怨了一句,叹气,“老爷和我提起来的时候,赐婚的圣旨都传到苍王府邸去了!我好歹也是阿妍的亲娘,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女儿要嫁人了!” “那是姐夫的失误,和我可没关系。”丽妃娘娘赶紧撇清关系,她神秘兮兮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匣子放在桌上,“看,我特意给阿妍带了好东西来。” 一股奇异的清香扑面而来,丽妃娘娘的纤纤玉手撩拨着玉匣,语调都变得软香媚骨起来:“想拴住男人的心多少还是要靠点手段的,阿妍自幼金枝玉叶,天真无邪,想来是一点心机谋略也没有,姨娘是真的担心你将来压不住那位三公子呀。” 朱妍郡主紧张地直攥手,小声问道:“姨娘,这是什么东西?” “让男人对你千依百顺的东西。”丽妃娘娘莞尔一笑,瞥见外甥女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调侃,“哎呦,我才说了一句话你就如此害羞,那可不行的。” “姨娘……谁要用这种东西。”朱妍郡主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我不要。” 丽妃娘娘笑吟吟地将玉匣推到她面前,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反正我给你送来了,你们下个月才成婚,从现在起一天吃一粒就行,至于要不要用……你自己考虑呗。” 说罢她挽起朱王妃的手一起站起来:“咱们姐妹也好久没见过了,快陪我到处转转,我一个人在宫里都快闷死了。” 朱王妃看着女儿心虚地用眼睛反复扫过玉匣的样子,在心底又叹气又无奈,找着借口陪妹妹离开了。 朱妍郡主小心地握住那个玉匣,心仿佛都要跳出嗓子眼。 第108章 神秘的药丸 躲在草丛里的云钰脸一红,扯着高靖舒的袖子支支吾吾地问道:“让男人千依百顺的东西……难道是那种奇奇怪怪的、不可细说的东西?” 高靖舒本就是花街出身,直言不讳地回答:“不可细说?你是想说春药吧?” 云钰通红的脸顿时冒起来白烟:“要给他下药吗……” 高靖舒连连摇头,小声嘀咕:“如果真的是春药,那也应该等洞房的时候偷偷下给三公子吃才对啊,可刚才丽妃娘娘说了让郡主自己吃,他们下个月才成婚,这么早就开始吃药了?” “也对哦。”云钰这才反应过来,“那些药是丽妃娘娘给她的,你之前不是说丽妃娘娘是当朝宠妃嘛,难道就是靠的那种东西?” “不应该。”高靖舒觉得疑点颇多,“不论丽妃娘娘有没有吃药,皇帝反正是星渊大帝的分身化相傀儡,他一直伪装出一副勤政爱民、后宫和睦的假象,怎么也不可能被女人迷惑。” “傀儡……也会做那种事情吗?”云钰嘴角一抽,脑子里不知道在乱想什么。 高靖舒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是不可以,星渊大帝的分身化相很强,连玄王都没察觉出来皇帝有问题。” 云钰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高靖舒偷笑着:“他若不是装得天衣无缝,怎么可能一百年高枕无忧呢?现今皇室最后一个出生的皇子已经差不多是十七八年前的事了,想必是生够了孩子,他就会杀了皇帝做成分身傀儡,这样血脉就能一直传承下来,方便他复生。” 云钰哼唧了两声:“那些后妃也挺惨的,枕边睡了一个分身傀儡,想想都恐怖。” 高靖舒漫不经心地接话:“后妃又不在乎感情,都是维护家族利益的工具罢了,别说睡个分身傀儡,睡个死人也无所谓的。” 云钰灵机一动:“大狐狸,你能不能偷一粒药出来,南州城这么大,总有医馆认得。” 高靖舒点点头,一只小纸人偷偷跟着朱妍郡主摸进房间。 朱妍郡主心乱如麻地关好门窗,抱着那个精致的玉匣,十指也在微微颤抖。 她似乎有几分犹豫,拿了一粒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抿了抿嘴又不敢吃。 这个动作一直重复了七八遍,朱妍郡主才鼓起勇气塞了一粒放到嘴里。 除了那股极其浓郁的芬芳,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狐疑的又拿了一粒认真端详了片刻,神情却是有些期待的,一个人在房间里轻轻笑了起来。 “啧啧,看这花痴的模样,应该是真的很喜欢那只小白兔了。”高靖舒冷不丁地吐出一句话,趁她将玉匣收起的刹那用小纸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抱了一颗出来。 “好香啊。”云钰好奇地看着小纸人手里捧着的东西,正准备伸手去接的时候被高靖舒一把按住,没好气地骂道,“不要乱碰!” 他撕下衣服将药丸包好,两人立刻往城里面去找医馆。 一个时辰之后,云钰终于在漫长的排队等待后坐到了会诊的大夫面前。 老人家一脸慈眉善目,先是认真打量了她一番,再是温柔地询问:“姑娘哪里不舒服?” “大夫,我不看病。”云钰压低声音,拉着凳子往前凑近了一步。 大夫奇怪地看着她,还扭头望了一眼大堂里依然排着长龙的队伍,好奇地追问:“小姑娘,你花那么长时间排队又不看病,那你要做什么?” 云钰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托着下巴叹气:“大夫,我相公前段时间带了个陌生女人回家,他本来对我体贴入微,自从那女人来了之后,就鬼迷了心窍每天和人家厮混在一起。” “哦……”虽是一把年纪见惯了风雨的老大夫,忽然间听到这种年轻人的八卦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扶着胡须道,“小姑娘,变了心的男人我这可救不了。” “可是他以前对我很好的。”云钰不依不饶地接话,煞有介事地道,“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不可能忽然间性情大变,对那个女人千依百顺,天天笑得和弥勒佛一样。” “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大夫和善的劝慰,有些惋惜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听我一句劝,变了心的男人是绝症,救不了,你啊赶紧回家把值钱的东西收起来,及时止损才是呐。” “我也是这么想的。”云钰顺水推舟,从怀中摸出了那颗药丸,“然后我就在他们房间里发现了这个东西,那女人每天都吃,我怀疑……就是这药有问题,所以拿来想让您帮忙看看。” 老大夫也被勾起了兴致,只是接过来一闻立马变了脸色,赶紧又拿了一个小碟子过来,用捣子轻轻碾碎,惊道:“小姑娘,那女人和你相公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深仇大恨?”云钰眨了眨眼睛,回忆起刚才朱妍郡主那副花痴的模样,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会吧,我看她对相公温柔体贴,喜欢的不得了哎!”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老大夫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说辞,“这药丸的成分复杂,具体是由多少种材料合成我一时也难分辨,但主药引应该是守心草,那可是一味致瘾性极强的催情药,据说只生长在炎狱山底层的火海中,普通人根本采摘不到,更别提是和多种类似功效的迷药混合入药了。” 云钰听得心惊肉跳,倒抽一口寒气追问:“可这药是她自己吃的,对我相公会如何?” 老大夫认真看着她,用蜡烛将药丸的粉末焚烧,还推开窗子散味,好心劝道:“这药的香味很浓,下给别人容易被察觉,但是自己服用入体之后不仅短时间不会显露异常,更可以通过同房相互成瘾,所以我才问你那女人是不是和你相公有仇,看着是如漆似胶,实则是要让他沉迷房事,不动声色地拉着他做一对亡命鸳鸯呢!小姑娘,你赶紧和他们撇清关系,这种东西一旦沾染几乎终生成瘾,根本戒不掉,最后就会被掏空精气神,力竭而亡。” 云钰连忙谢过老大夫,风一样地冲出医馆:“大狐狸大狐狸,不好了!” 她赶紧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高靖舒不可置信:“不会吧!朱妍郡主可是朱王唯一的嫡女,论受宠程度,可能其他几个孩子加起来都比不了她一个,虎毒还不食子呢,他不会真的是为了杀三公子,连女儿都要牺牲吧?” “怎么不可能啊!”云钰拉着他风驰电掣地返回客栈,越想越急,“好狠的阴谋,还不如直接毒死他一了百了,何苦赔上女儿呢?” 高靖舒摇头:“四王血脉受到神君保护百毒不侵,但那东西是催情迷药,是上瘾之后掏空身体,所以才会致死,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好方法。” “那怎么办?”云钰顿时慌了神。 高靖舒想了想,回道:“别担心,我们得尽快找到苍穹,无论如何必须先毁了这门婚事。” 第109章 特殊的嫁妆 南州是个四季如夏的城市,一连好几天,朱妍郡主都在私邸里陪着丽妃娘娘聊天。 万幸私邸的守卫远远不如朱王府邸,小纸人躲在隐秘的角落,倒是相安无事一直没被察觉。 丽妃娘娘再也没有提起过那盒药丸的事,而朱妍郡主也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又到一天的傍晚,姗姗来迟的朱王还没走进院子就高声致歉:“哎呀!丽妃娘娘大驾光临,小王多有怠慢,还请娘娘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丽妃娘娘捂嘴偷笑,面上故作不快,娇嗔地责备:“王爷可真是个大忙人,连女儿的婚事都忙得无暇关心呢!” 朱王一身华丽的朱红色官服,虽然年过半百,仍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再次拱手作揖:“娘娘哪里话,只是女儿家的事情我一个大男人马马虎虎总是做不好,阿敏训了我几次,索性不让我管了。” “呵呵……”丽妃娘娘不屑地轻笑,随手捏了一颗瓜子砸过来,“少拿姐姐做挡箭牌。” “爹。”朱妍郡主倒是有些意外,她虽是朱王府的掌上明珠,但这个父亲一贯忙碌,平时对她也很少关心,“您怎么来了?” “你都要嫁人了,还问我怎么来了?”朱王感慨万分的叹了口气,“一晃眼阿妍都要嫁人了,真是便宜了苍穹那臭小子。” 丽妃娘娘挑了挑眉头:“怎么,听王爷这口气,似乎对那位未来的姑爷很不满意?” 朱王哈哈大笑:“天底下绝对没有看得上姑爷的老丈人。” “呦呦呦,当年王爷娶走我姐姐的时候,我爹对您可是百分百满意的呀!”丽妃娘娘嘴不饶人,又补充道,“三公子以后也会继承爵位,还能和您同朝共事呢,多好。” “那就希望姑爷将来能多照顾照顾我这位老头子了。”朱王也是很自然的接话,看着瞬间脸颊通红的女儿,笑道,“还没嫁人呢,听见名字就如此害羞了。” “毕竟是梦中情人……”丽妃娘娘随口又说出了这个秘密。 “姨娘!”这次朱妍郡主的脸比上次更红了,额头一阵阵地冒起白烟,“姨娘!快别说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朱王嘀咕着,忽道,“我接到了苍王的传书,说苍穹要来南州见你。” “啊?”朱妍郡主愣在原地,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她竟然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哦?”丽妃娘娘的眼眸明灭了一刹,似乎心照不宣地和朱王互换了一眼神色,又不动声色地玩笑道,“也对,虽然你们平时都住在帝都,毕竟男女有别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南州是你故乡,正好趁这次机会一起在附近走走玩玩,婚前好好相处相处,万一处下来你又不喜欢他了,现在悔婚还来得及。” “姨娘。”朱妍嘟着嘴,“您别拿我寻开心了。” 朱王跟着笑起来,嘴里一本正经地反对:“圣旨可是你爹我厚着老脸去求来的,再想悔婚……绝对不行!” “爹……”朱妍小声制止了这种玩笑,又听见丽妃娘娘说道,“王爷放心,我们家阿妍比皇族的公主还要漂亮呢,保准那三公子见一面就要被迷倒。” “丽妃娘娘过奖了。”朱王很谦逊地摇了摇头,“这段时间到处都不太平,前有玄晏被人劫走,后有扶桑、厉风两位长老遇害,北地那边又临时出了些麻烦事,我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连阿妍的婚事都疏忽了不少,这不今天一得空,我就立马赶过来了,阿妍,你要嫁人了,有个东西也是时候传给你了。” 他对女儿招了招手,朱妍郡主虽然不解,还是听话地走到了父亲面前。 朱王翻掌,一抹火焰在他手心跳跃起来。 “这是……”朱妍郡主只感觉周围瞬间炽热起来,立马额头就有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 “这是我族女儿出嫁的嫁妆。”一贯对女儿并不上心的朱王终于露出了一个父亲般的微笑,他将手心的火焰递到朱妍郡主手中,另一只手则轻点在了自己的胸口,“我族女儿出嫁之时,家主会赠予其一根朱雀羽,若是嫡女,则会同时赠予一只朱雀影,阿妍,将来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可以此火焰召唤朱雀神君的幻影保护自己,我的女儿,绝不能受半点委屈。” 朱妍郡主受宠若惊,那抹火光果然在她手心里落成一根火色的羽毛,钻入皮肤之后,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只朱雀神鸟的图腾。 “来试试。”朱王笑眯眯地往后退了一步,还不忘抬手化出一道灵力的屏障将丽妃娘娘护在身后,叮嘱,“这是我族独有的赤影烈焰纹, 只需将自己的一滴血点在神君的额心,它就会随时随地地保护你。” 朱妍郡主紧张地点头,作为朱王唯一嫡出的女儿,偏偏她自幼就对武功法术提不起半分兴趣,反倒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读书作画。 好在她上面还有一个嫡长子的哥哥,继承爵位这种事情本来也就轮不到她,再加上还有几个庶出的兄弟姐妹,家中的琐事也完全不用她操心,以至于这位养尊处优的郡主,实打实是个足不出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即使只是从指尖取一滴血,娇生惯养的郡主也深吸了几口气才鼓足勇气尝试了一下。 手背有灼烧的刺痛感,那个暗红色的朱雀图腾竟然开始扇动起羽翼。 不等朱妍郡主反应过来,她被一股热浪包围,震得她站立不稳往后摔了下去。 也是在这一瞬间,朱雀影温柔地搀扶住主人,振翅掠到空中。 朱妍呆呆仰头,这是她作为朱王的女儿,第一次感觉到来自神君的力量! 炽热,强大,仿佛只要望着,都能震撼心灵。 “爹……”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惊喜地将目光望向自己的父亲,激动的眼泪止不住掉落,“谢谢爹!” “哪有女儿感谢爹的?”朱王在火焰里避开她的目光,只有声音平静无澜地抵达所有人的耳畔。 与此,墙院角落里小纸“唰”的一下被朱雀影撩起的火点燃,同时客栈里另一只小纸人也跟着烧了起来。 高靖舒眼疾手快地终止了两只灵媒纸人之间的视线相连,防止被人察觉。 第110章 莫名的不快 高靖舒的脸色“唰”地一黑,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云钰的胸口——朱王的那个赤影烈焰纹,似乎和苍穹给她的青龙雷云纹有几分类似? 朱族的嫡女出嫁,给的是赤影烈焰纹,那么苍族的嫡子娶妻,赠的应该就是青龙雷云纹! 那只小白兔,是真的喜欢阿钰? 云钰也好奇地摸了摸,小声道:“一个是朱雀影,一个是青龙影,这东西竟然这么厉害!” “还给他。”不知为何,高靖舒冷着脸不假思索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云钰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还给他,这东西那么厉害,以后可以救我的呀!” “那就还给我。”他被这句没心没肺的话气的额头一绷,朝她伸出手,“还给我。” “什么还给你?”云钰不解,捂着胸口嘀咕,“这是三公子给我的,凭什么还给你。” “我说的不是这个!”高靖舒压低声音,同时目光也一瞬间黯淡下去,沉默许久才低哑地接道,“那只小狐狸……那只四不像的丑狐狸,还给我。” 云钰悄悄地摸向怀中一直带在身上的小狐狸,没等她握住,小狐狸从衣襟里钻出来,一长一短的两只脚跌跌撞撞地顺着她的手臂一路跳到肩膀上。 “喂,不许跑!”在它跳回高靖舒身上之前,云钰眼疾手快直接捏在手心里,悻悻骂道,“送给我的就是我的,我不要还给你!” 高靖舒也强势地抓住她的手腕,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让谁:“这个丑东西你想留着就留着,我要解了里面的照影术。” “不要!”云钰抬起脚直接踹了过去,抱着小狐狸不撒手,“哪里丑了,我就觉得它最可爱了。” 高靖舒被她一脚踹得差点摔出门去,听见两声奇怪的哼唧。 云钰暗暗翻了个白眼:“要还也得见到他才能还啊,我又不知道这东西怎么抹掉,刚才朱王说了他要来南州的嘛,我们怎么找他?” 高靖舒阴阳怪气的道:“他是世子又不是通缉犯,他要来南州当然是光明正大走正门,你去城门口守着,肯定能等到他。” 说完他就准备往外走,云钰连忙拉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哪啊?” “当然是去那个私邸重新放一只小纸人,要不然怎么偷听他们说话?”高靖舒用力掰开她的手,发现这家伙就像个八爪章鱼一样怎么也甩不开。 云钰不依不饶:“我也要去。” “你不去城门口等他?”高靖舒嘴里吐出来的话越来越让人恼火了。 云钰恨不得再一脚把他踹出去,骂道:“鬼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你不要发神经病了好不好。” 两人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一前一后也不说话又来到了私邸旁边,高靖舒冷着一张脸,扔了一只监视的小纸人过去。 云钰也懒得哄他,索性一屁股坐在草丛里,托着下巴看着另一只小纸人手心幻化而出的灵力镜面。 短短一个时辰的空隙,朱妍郡主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挽着朱王妃的手腕似乎是正准备出门。 丽妃娘娘在亭子里打了个哈欠,笑道:“这几日玩得有些累了,我就不陪你们去试嫁衣了,阿妍喜欢就好。” 王妃和郡主别过丽妃娘娘之后,坐上准备好的马车离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朱王和丽妃娘娘,气氛顿时就有些古怪起来。 “咦……这不合适吧?”云钰好奇地戳着还在生闷气的高靖舒,指了指光镜里的两个人,八卦之心蠢蠢欲动,“他们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后妃,单独相处……不怕落人话柄啊?” 丽妃娘娘长长叹了口气,一改刚才温柔的姿态,面容竟有几分哀伤:“哎,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这气度,果然是我一个小女子难以理解的,阿妍可是姐姐唯一亲生的女儿,您就为了除掉苍王的三公子,不惜拿她做工具?王爷啊王爷,都说虎毒不食子,真的没有其他的法子吗?” “若是有,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朱王很冷静,和之前那个满眼疼爱,给女儿送上赤影烈焰纹的父亲判若两人,“三公子是苍龙神君钦点的继承人,又是帝都的禁军统帅,这么多年威名远扬深得人心,想除掉他谈何容易啊?” 丽妃娘娘头也不抬,手指反复轻抚着茶杯沿,心不在焉地道:“又是祝融长老给您出的主意?” 朱王笑了笑,既不点头也不否认。 丽妃娘娘并不细问:“这些年祝融长老帮了王爷不少次吧?虽说明面上还是尊苍族为四王之首,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爷的势力已经远远超过了苍王,您是担心三公子太过优秀,将来继承了爵位后会威胁到澄儿的地位,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铲除他吧?呵呵,王爷也免不了重男轻女的俗吗?” “毕竟是个女人。”朱王闻言脸色一冷,淡漠地回答。 丽妃娘娘微微不快,提醒:“四王族内并非没有女子继承爵位的先例。” “朱王笑起,叹气:“阿妍是被她娘宠坏了,只能是嫁个能相辅相成的夫家,将来也能为他哥哥谋些好处,对三公子一见钟情……呵呵,也不算坏事吧,正好给我机会除掉苍穹。” 丽妃娘娘的手指一紧,毕竟是见惯了太多这种事情,她最终也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好歹也是我外甥女,王爷竟然会借我的手给阿妍送药,那药沾染之后会上瘾,指不定连命都会搭进去。” “只要除掉苍穹,我能养她一辈子。”朱王毫不介意,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嫉妒,“这一百年,我族好不容易才得到如今的地位,而且还是因为苍族自己失误惹怒了皇上,否则我想坐这个‘首席’,还不知道要等待猴年马月去。” “王爷不仅仅是想除掉三公子,还想连他背后的苍族一起打下去?” “我好好一个温柔美丽识大体的女儿嫁过去,若是变得疯疯癫癫,自然是他要负责。”朱王淡定的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捧得越高,摔得越狠,我倒是很期待看到这位天之骄子,沦落尘埃的画面。” “王爷真是杀人诛心呐。”丽妃娘娘讥笑,“一百年前,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就能让苍族蒙羞受罚,一百年后,天天被人夸赞的嫡子爆出丑闻……呵呵,王爷这一招不仅为澄儿铲除了对手,还为朱族铺平了阳光大道。” 朱王的眼里是阴枭的光:“现在论声势、论权势,论兵力,我族都能力压苍族,甚至澄儿还娶了四公主,能力也不比苍穹差,但他终究是没有得到神君青睐,他日若同朝为官,难免要被人家压一头,我也是无可奈何,为了家族今后的繁荣昌盛,不得不牺牲阿妍。” 丽妃娘娘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后忽然有些厌烦地摆了摆手:“行了,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也插不了手,反正药我已经送来了,其他的事情,王爷好自为之吧。” 朱王礼貌的起身作揖:“多谢娘娘出手相助。” 私邸外的草丛里,云钰气急败坏地骂道:“竟然是他!那是他亲女儿啊,竟然是他让丽妃娘娘送药,就为了暗中害死三公子,给自己儿子铺路?” “很正常啊。”高靖舒完全没反应,对他而言那似乎只是一件合情合理的小事,“我早就和你说过,他们那种身份地位的人,婚姻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维护利益的纽带罢了,朱妍郡主作为朱王府唯一嫡出的女儿,说是金枝玉叶也不为过,她就算不嫁给苍穹,将来的夫婿也一定是有权有势之辈,不容她做主的。” “那她也挺可怜的。”云钰竟然有些同情起来。 高靖舒望向她,感觉这个小姑娘的眼睛格外的让他心疼:“有什么可怜的,很多普通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你不也是从小流浪,要不是被昆仑山的师父捡了回去,现在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旮旯角落里了吧?倒也不必同情别人。” 云钰接不上话,他按着她的脑袋用力摇了一下:“别胡思乱想,苍穹知道我们在南州,一定会想办法和我们联系的。” 第111章 南州集合 苍穹是用自己的雷云,几天就从帝都来到了南州城。 人还没到,迎接的鸾鸟就已经飞到了城外几十里,像一片绚烂的火烧云,热情地等候这位未来的姑爷大驾光临。 城内的百姓期待不已,上至遛弯的大爷,下至嬉戏的孩童,每个人都在津津有味地议论。 毕竟,苍王三公子的美名,很多年前就已经名震天下。 三岁成为神君钦点的继承人,八岁进入十二英魂殿,十四岁就被皇帝授予“神远将军”封号,如今又即将迎娶朱王的六郡主,怎么看都是人生赢家,让人羡慕。 高靖舒走在大街上,越听越烦,越烦越不想听,越不想听就听得越清楚。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耳朵,总是会在周围嘈杂的各种声音中,精准地筛识别出关于“三公子”的全部信息。 人生赢家?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那只小白兔,还真就是一辈子顺风顺风,妥妥的人生赢家。 连阿钰每次和他说话都是一副笑眯眯的花痴样。 他不由想起了阿钰的择偶标准——长得帅武功好,家世显赫。 高靖舒悻悻的翻了个白眼,死丫头,也不看看自己一个穷光蛋哪里能攀得上那种高枝? 除非……那根高枝主动看上了她。 一生气,他把怀里的小纸人全部扔了出去,没好气地训道:“去找他,都去找他吧!” 小纸人“唰”的一下跑开了,高靖舒气的额头一抽,抱着脑袋骂道:“连灵媒纸人都这么没有良心了!” “大狐狸,你没事吧?”因为这个人过于离谱的表现,云钰紧张地跟在他三步之外,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喊了一句。 高靖舒面无表情地回头,僵硬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云钰嫌弃的抿嘴——这家伙到底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城门方向走去,看见一只报信的鸾鸟从外面掠入,将鸟喙上衔着的一根赤羽递给守卫。 片刻之后,两整队的鸾鸟并排飞走,好不壮观。 “应该是到了。”高靖舒顿时冷静下来,立刻就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全部散去,拉着云钰就近找了个茶楼等着。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苍穹跟着迎接的鸾鸟,很快就出现在城里。 朱王府的禁卫早就备好了马车,大管家春风满面地走过去,招呼着众人准备出发。 百姓也围了过来,连做生意的商贩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就为了一睹这位三公子的风范。 万人空巷也不过如此了。 “真这么受欢迎……”高靖舒忍不住嘀咕。 “那肯定的呀。”云钰不看气氛的补充,“人家可是天之骄子嘛。” 苍穹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的一角认真观察着。 南州他倒是来过,是几年前拜访南方总兵统领的时候来过一次,但这座城市是朱王的封地,两族本就不和,所以他也只是礼貌性地拜访朱王后就匆匆离开。 阿钰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吧?得想办法先和他们联络上才行。 苍穹目光微凝,已经在这一瞬间精准的看见旁边水果摊上一个熟悉的白色小纸人。 那只小纸人朝他挥了一下胳膊,然后抬手指向另一边的茶楼。 苍穹心有所感地望过去,发现茶楼几乎所有的房间都是窗子打开,客人们好奇地望着他的马车。 只有一个房间的窗子是露了一条缝隙,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怀里的木牌也动了一下,这是高靖舒放在西方天柱下监兵宫里的东西,特意叮嘱他带着防身。 “大狐狸……”云钰戳了戳高靖舒,“他这是要去朱王府邸吗?我记得那地方有朱雀神君的力量设下结界,你的小纸人只要靠近就会被烧毁,跟不进去吧?” “跟着他做什么?”高靖舒翻了个白眼,“他会自己来找我们的。” 云钰看着大街上那足足有一百人的迎接队伍,担心的嘀咕:“怎么找啊?他身边肯定会跟着眼线的。” 高靖舒的语气格外挖苦:“这点眼线都甩不掉,那他还是老老实实和郡主结婚算了。” 云钰半个字也懒得和他说了,索性抱了个椅子放在窗边,从缝隙里小心地往外看,托着下巴焦急又耐心地等着。 高靖舒瞄了她一眼,心虚地喊了几句。 云钰不想理他,连头也不想回。 此时已经是傍晚,出于礼节,苍穹只是拜访了朱王和王妃,并未去私邸见郡主,晚饭过后,他找了理由拒绝了留宿,自行住进了城里的客栈。 确实有眼线在附近盯着他,但他的雷云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开那些人。 夜幕转黑之后,苍穹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那家茶楼,直接推开其中一个房间。 “三公子!”云钰惊得目瞪口呆,“你你你!你是怎么这么快找到我们的?” “阿钰。”苍穹松了口气,如释重负,摸出怀中的木牌还给高靖舒,“我看见了高阁主留下的小纸人,它给我指了方向,正好这东西也有反应,我估计你们应该在这里。” 高靖舒一把抢过那个陈旧的护身符,十指都在颤抖。 涉水回来了……这是他娘送给他的护身符。 这一次,他一定能平安。 “快喝口茶。”云钰开心地拉着苍穹坐下,“太好了,我还在担心你甩不开他们呢。” 没等苍穹回答,高靖舒的冷哼就抵达了她的耳畔:“除非朱王亲自盯着,要不然什么人能真的限制他的行动?不过你倒是挺聪明,竟然知道顺水推舟借着成婚一事来南州找我们。” “对了,你怎么好好地忽然要结婚了?”云钰没理他的阴阳怪气,“我们一到南州就听说了这件事,太突然了吧?” 苍穹叹了口气:“我回家的时候,圣旨已经送到我爹手上了,据说是丽妃娘娘牵的线,朱王也没反对,皇帝一高兴就听了枕边风,直接下旨赐婚了。” “丽妃娘娘?”云钰一惊,拉着他的手提醒,“丽妃娘娘现在就在南州,你千万不能和那个郡主结婚啊,他们要害你!” 这种话并没有让苍穹感觉到意外,神色淡定的回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娶她,是我爹想缓和两族的关系,所以答应的。” 高靖舒被晾在一边,想插嘴又被云钰抢了话。 她的嘴皮动得飞快,几分钟就把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全部说了出来,一本正经地道:“抗旨啊,这也太卑鄙了,竟然想用家长里短、儿女私情来对付你。” “抗旨?”高靖舒终于挤了过去,故意把云钰往旁边推开,“你是觉得上面没理由对付他,让他自己抗旨找死是不是?” 云钰抓了抓脑袋,显然一个出身战乱、见过皇帝三天一换人的小姑娘很难理解这些事情。 高靖舒继续说道:“说他是个好父亲吧,他可以牺牲一个女儿来杀你,说他是个坏父亲吧,他又可以为了儿子的仕途不择手段,皇帝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借他的手杀你,再挑起两族战争。” 云钰眉头紧蹙:“那怎么办啊,不能抗旨,难道真的要娶郡主?” 高靖舒轻咳一声:“要不你就娶了郡主吧,成婚之后……不要同房。” 云钰尴尬地看了看两人,发现他们脸上的神色比自己还要尴尬。 很显然,两个男人都不想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多提这种事情。 “我不想娶她。”苍穹终于打破沉默,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了云钰的胸口,“我和朱妍郡主并不相识,听你们刚才所言,她其实也是受害者,我不想害她一辈子。” “是她爹想害你。”高靖舒严肃提醒,云钰拍了拍苍穹的手腕,嘿嘿一笑:“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两人异口同声地追问。 “装死。”云钰一本正经,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胡说八道,“他本来就想杀你,但是在此之前你就被别人杀了,这样他既可以不劳而获,肯定还会美滋滋地进行下一步的计划,我们正好一举两得,看看他们究竟搞什么鬼。” 这个馊主意竟然让两个男人认认真真思考了好半天。 半晌高靖舒才皱眉摇头:“太离谱了,他的身手放眼全境也是数一数二的,谁能杀他啊?” 云钰自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们呀!通缉犯暗杀三世子,合情合理吧?” 高靖舒被她呛得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没有一点道理。 第112章 没心没肺 云钰兴冲冲地拉着苍穹坐到另一边,从怀中取出那三朵留影冰魄,在他周围摆出一个三角形,有模有样地用手指顺次从冰魄上点过去,灵力扯出一条淡淡的白色引线,同时在旁边汇聚成一个奇妙的光点。 高靖舒和苍穹都是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云钰控制着灵力搅动起来,只见那个黄豆大小的光点开始往外扩散,先是模糊成一团,然后缓缓有了人的轮廓,最后映照着苍穹的脸,变成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连高靖舒都目瞪口呆地惊了半天,指着那个“人”不可置信地道:“凝光之术?你竟然可以利用留影冰魄照出他的影子,然后以凝光术伪造?” “嘿嘿。”云钰得意洋洋地笑了笑,围着这个人上下左右反复检查了几遍,“三公子,明天你就去找郡主,她那么喜欢你,肯定会答应和你一起约会的,你们往人多的地方去,然后我再跳出去暗杀你。” 苍穹有些迟疑,毕竟面前那个光影假人虽然看着有血有肉,但好像不会动啊。 “他确实有点呆。”云钰也察觉到这个问题,“我的法术还没有学得很好,所以你得把他带在身上,找机会和他互换,最好是那种山崖水畔,这样我直接冲出去砍了他,推下去尸骨无存。” “太假了吧!”高靖舒连连摇头,脑补着那个谁都不可能相信的画面。 “假……”云钰和他想的其实完全不是一码子事,她很自信地拍了拍自己创造出来的“人”,回道,“不会啊,这可是留影冰魄的力量,绝对连头发丝都一模一样,只要不上手摸,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我是说冲出去把他踹下悬崖这件事太假了!”高靖舒一脸嫌弃,“苍族本身就能腾云驾雾,他不可能摔死淹死的。” 云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握着踏雪剑转了两圈,脸上又闪过一丝坏笑:“那就一剑捅死,再踹下去。”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踏雪剑已经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光影人的胸膛。 苍穹倒抽一口寒气,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竟然也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发怵——这个小姑娘,真能面不改色当着他的面一剑捅死了他? 高靖舒的眉头剧烈地跳了两下,这个动作如此流畅,若是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怕会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他不会流血……”云钰倒是没注意到两人脸上千变万化的情绪转变,抬手摸了摸被捅穿的地方,托着下巴嘀咕,“不行不行,没有血会被怀疑的,得演得像一点。” 说罢她“唰”的一下又把长剑拔了出来,小心地将伤口修复完毕后,从自己的指尖取了一滴鲜血放了进去。 “再来一次。”云钰往后退了一步,全然没注意到身边两个男人同时头皮发麻的抿紧了嘴角,踏雪剑又“唰”的一声再次洞穿了光影人的胸膛。 好惨……这一瞬间,高靖舒竟然在心底为这个伪造的假人发出了同情的叹息。 血从伤口里泉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半边身体,场面惨烈。 “大狐狸,这样就很完美了吧!”云钰开心地朝他跑了过去,挥舞着还在“滴血”的长剑,大笑起来,“就算苍族有上天入地的本事,被直接搅碎心脏一脚踹下悬崖也得九死一生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既能让这门婚事完蛋,还能给我们腾出时间去调查朱王,一举两得啊!” 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高靖舒轻咳一声,好不容易压下心底的震惊,转向比他还要呆住的苍穹,好笑地问道:“三公子觉得如何?” 苍穹看着面前那个血淋淋的自己,脑子里还在一遍遍回忆起云钰两剑捅死自己两次的画面。 他的内心有种奇怪的悸动。 作为四王之一苍王的嫡长子,他长这么大一直遵规守矩,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 装死逃婚?那事后他要以什么理由才能名正言顺地“活”过来? “你现在装死确实是个好办法。”高靖舒一眼就看出他的迟疑,“朱王也好皇帝也罢,总归要花时间调查你是不是真的死了,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苍穹认真思考后才点头:“说的也是,反正他们想杀我,不如我自己先被杀了,反而能打乱他们的计划,阿钰的方法倒是可以试一试,南州城外五十里有一处留仙山,上面就有一座供奉着月神娘娘的神庙,一直香火旺盛,游人和信徒都很多,而且那地方有鸾鸟巡逻,如果我被你们暗杀摔下悬崖,肯定是会被鸾鸟看到的,朱王一定会相信他们自己人的亲眼所见。” 云钰将其中一片留影冰魄递给他:“你把这个带在身上,我们会暗中跟着你的。” “好。”苍穹点头收好,“南州城毕竟是朱王的老巢,你们虽有玄珠防身,万一真的撞见他还是非常危险的,这样吧,你们也往留仙山的方向走,那边沿着山还有几座小城市,有我爹娘以前住过的私邸别墅。” “你爹娘的私邸?”云钰不可置信,“你们和朱王不是死对头吗?怎么会在南州这么近的地方买私邸呢?” 苍穹则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我爹娘年轻的时候因为家里反对一直没能在一起,就经常约着偷偷溜出去玩,那自然是不能在苍族自己的封地上约会,所以就跑到死对头朱王的封地来了,留仙山本就是游人很多的名胜古迹,达官贵人都会在山下买私邸别墅,那地方很久没人住过,但我娘舍不得卖,请了管家代为打理,你们去那里吧,我会提前打招呼。” “真有钱。”云钰羡慕地嘀咕了一句。 苍穹起身作别,叮嘱:“我先回去,你们自己小心。” 第113章 相邀而行 南州是个炎热的城市,今天却忽然下起了小雨,到了下午的时分,空气湿润凉爽,让人的心情也无比愉悦。 朱妍郡主一连换了几十件漂亮衣服,依然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选择。 丽妃娘娘和朱王妃一人一边坐着,笑吟吟地看着忙碌的她,调侃:“三公子只说想去留仙山转转,你就如此迫不及待恨不得立马出发了?” “姨娘……”朱妍郡主脸颊微红,小声辩解,“三公子难得来一次南州,当然是要借此机会好好游玩一番。” “啧啧啧,他马上就要成为南州的姑爷了,还担心今后没有机会过来玩?”丽妃娘娘不以为然,看了一眼湿漉漉的院子,笑起来,“我昨天还在听你娘抱怨,说是快两个月没有下雨,都要闷死了,结果这三公子前脚刚到,后脚连雨水也不期而至了,不愧是苍族的三世子,莫非是他身上那些风雨云雾带来了甘霖?” 朱王妃看着女儿,无奈地直摇头:“就你手上那件吧,留仙山傍着留仙湖,今儿一下雨,明天定是一幅烟雨朦胧之景,你手上那件淡青色长裙,合景。” 朱妍郡主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立刻将其他衣服全部扔了回去,嘱咐婢女们拿去熨烫。 “要不要找些护卫跟着?”丽妃娘娘忽然提醒,朱妍郡主连忙抢话,“不要!” “你好歹是王府的郡主,哪能不带护卫?”丽妃娘娘嗔怪了一声。 朱妍郡主指着自己的两个婢女不快地道:“有三公子在,哪里还需要什么护卫?你们不要派人跟着我,从小到大我走到哪都是一群人跟着,这次谁都不许跟着我,你们两个也留在家里不许去。” “好好好。”朱王妃失态地笑了起来,“真是女大不中留,娘娘担心你的安全,你却满脑子都在想和如意郎君约会。” 朱妍郡主羞涩地转过了身,朱王妃和丽妃娘娘互换了一眼神色,抬手遮着半边脸小声道:“娘娘放心,老爷已经安排了朱厌暗中跟着,不会有事的。” 此时的云钰也在疯狂地给自己选衣服,高靖舒黑着脸在大堂里等着,看见她穿梭在衣铺的各大货架中,一脸乐在其中的样子。 她又不是去玩的,为什么要对买衣服这件事如此执着? “大狐狸大狐狸,这件好不好?”云钰风风火火地抱着一条绿裙子跑了过来,“你之前说留仙山青山绿水,正好今天还下了雨,想必明天那里一定是烟雾缭绕,这条绿色短裙能隐匿在树丛里不容易被人察觉,就买这件好不好?” “你喜欢就好。”自然是对女人买衣服这件事提不起兴趣,高靖舒看都没看就准备起身去付钱。 “等下……”云钰心虚地按住他的手腕,变戏法一般地从身后又抱出来几条漂亮的小裙子,支支吾吾的道,“还有这件、这件……和这件。” 高靖舒皱眉看着这三条五颜六色的裙子,搞了半天,刚才那些一本正经的话都是借口。 云钰暗暗翻着眼皮,有点紧张。 “都拿上吧。”他大手一挥,很干脆地付了钱。 云钰开心得一蹦三尺高,乐呵呵地抱着战利品,两人一起从南州城出发,趁着天色还早往苍穹说的私邸而去。 苍穹是在第二天一早再次见到朱妍郡主,虽说一个是苍王的公子,一个是朱王的郡主,两个自幼居住在帝都城的年轻人其实并没有见过几次面。 她穿了一身轻纱罗裙,用一根白玉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是淡妆轻抹也难掩天姿国色。 苍穹微微一怔,朱王共有七个子女,除了嫡长子朱澄和他还算有些官场上的往来以外,其他都是泛泛之交,那些庶出的孩子被安排在各个重要的关卡上,总是有意无意地和他起过冲突。 只有这位朱王府唯一嫡出的郡主,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朱王这个人,看着高谋远虑,实际在某些方面,比他那位死板的父亲更加守旧。 朱王妃跟过来叮嘱了一番,将一只朱雀鸾鸟的调度牌放到他手里:“三公子,阿妍就交给你了,虽说是去游玩散心,还是得注意安全。” 苍穹将调度牌又还了回去,那东西生性凶猛,能少带一只是一只,于是又道:“王妃放心,既是我主动邀请郡主出游,自然竭尽全力保护郡主安全,留仙山并不远,难得拜访一次,怎么还让郡主乘坐朱雀鸾鸟呢?郡主肯定都坐腻了吧,不如用我族的雷云过去,也算是另有一番体验了。” 朱妍郡主心中小鹿乱撞:“娘,您不许找人跟着我!” 苍穹勾起云雾,一束雷电在内部闪烁起来,缠绕着他的身体浮空而起。 她真的站在了云上,有细细的、冰凉的雾气掠过身体,那些青紫色的雷光一直在闪,却又丝毫没有伤到她。 “阿妍,小心啊!”显然对这种东西不甚了解,朱王妃还是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担心地喊了一句。 “飞起来了……”朱妍郡主又惊又怕,下意识地想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又在碰到他胳膊的刹那间因为害羞往后大退了一步,好在云雾微微一散,在她踏空的瞬间就填补了脚下的空隙。 “郡主别怕。”苍穹的声音很温柔,主动伸手搀扶住她,“我族的雷云确实没有鸾鸟舒适,等回来的时候,还是用鸾鸟吧。” “不要。”朱妍郡主开心的抱住他的手臂,看着脚下越来越远的南州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喜欢这样飞,你以后……以后能不能经常带着我这么飞?” 苍穹没有回答,只是神色里飞速地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神不宁。 朱王……竟然也有如此天真善良的女儿,为什么他能面不改色地牺牲女儿的幸福和生命,就为了让他身败名裂地去死? 长子的仕途和家族的未来,竟然要用女儿来换? 第114章 留仙山之旅 到了留仙山之后,果然是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山南侧傍着碧波粼粼的留仙湖,烟雨江南的景致和南州的炽热格格不入。 两人沿着山路往上走,看着就像一对出来游玩散心的小情侣,朱妍郡主心情大好,连说话的语调都更加轻快。 苍穹一边应和,一边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 这地方属于朱王封地,自然也有鸾鸟在沿山和湖反复巡逻。 虽说郡主不让人跟着,但应该还是会有眼线在暗处盯着。 朱妍郡主是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大小姐,还没到山顶的月神娘娘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苍穹环视着地形,他们已经到了神庙前供信徒焚香的广场上。 朱妍郡主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看着前方高高的台阶犯了难,小声道:“我们休息一会吧。” “好。”苍穹很自然的点头,他虽然另有目的,但从小出身尊贵的贵族公子举手投足间都是让朱妍郡主怦然心动的感觉,就连不经意的目光交错也会让她瞬间红了脸颊。 像做梦一样……早在几年前她就曾无数次听闻这位年轻的苍族三公子,直到去年的年宴,他在破军府和十二英魂殿联合举办的比武大会上轻而易举的拔得头筹,也轻而易举的夺走了她的心。 从那以后她就变得有些魂不守舍,甚至连晚上做梦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叫出他的名字。 这件事被丽妃娘娘发现的时候,她羞红了脸哀求对方千万不要说出去,结果娘娘一时兴起去皇上那探了口风,一贯和苍王不和的父亲也破天荒的没有反对,很快皇帝龙颜大悦,下旨赐婚。 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她要出嫁了?她竟然真的能这么顺利的嫁给三公子? 同时而来的就是忐忑不安,虽说自己是在年宴上对人家一见钟情,可年宴那么多人,三公子怕是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吧?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个月,直到前几天三公子主动拜访南州城,还亲自邀请她来留仙山游玩。 朱妍郡主心中窃喜,果然四姐当时故意放出去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只不过是因为两族不和故意找些借口让三公子难堪罢了,这么一个世家贵族的公子,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粗俗卑贱的通缉犯? 四姐也真是的,为了这些莫须有的传闻,母妃还和父王闹了几天别扭,最后还是看在圣旨的份上不得不妥协了,若非如此,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嫁给心上人了。 她偷偷笑了,问道:“三公子的故乡在东地的苍龙城吧?我听说东地气候温和,山清水秀格外美丽,和南地这边大片的荒漠和戈壁滩完全不一样,可惜我没有去过,若是将来有机会……” 话音未落,她就脸颊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她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什么叫将来有机会,下个月她就要和三公子成婚了,她不去东地,难不成要三公子来南地? 朱妍郡主被自己这番话羞的半天不敢抬头,还是苍穹微笑着解了围:“四王封地各有各的特色,我第一次见到大漠的时候,也觉得那样的景色壮观美丽,是东地那些山山水水完全比不了的呢。” 朱妍郡主抬起眼皮小心的瞄了他一眼,宛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苍龙城往南五十里,也有一座供奉着月神娘娘的神庙。”苍穹找着话题分散她的注意,“传闻在羲和城创立之前,这片大陆只有寥寥几处地方拥有光芒,而那些光芒就是月神娘娘所赠,后来羲和城被四方天柱架起后,人们也没有忘记月神娘娘的恩赐,于是就在各地为她建造了多处月神庙,信徒们五千年如一日的感谢她。” 朱妍郡主心不在焉的听着,现在的她全部视线都被眼前的如意郎君吸引。 她神思游离的同时,云钰已经悄悄躲到了另一边远远观察着两人。 为了不被鸾鸟察觉,她和高靖舒也没有用御剑术,而是像普通游人和信徒一样爬了半天的山终于来到了月神庙前的广场上。 高靖舒喝着水,感觉自己不像是来“暗杀”三公子的,反而是像来陪她玩的一样。 “挺般配的嘛。”忽然,云钰托着下巴自言自语的发表了意见。 高靖舒顺着她的方向望去,轻咳一声,有种奇怪的冲动让他毫不犹豫的接话:“是很般配,一个是世子,一个是郡主,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云钰倒是没听出来他语气里怪怪的另一层意思:“可惜她爹太坏了,要不然三公子娶了她,应该也会幸福吧。” “人家是王爷,争权夺势很正常。”高靖舒顺口回话,仿佛对这些东西早就司空见惯,又酸溜溜的道,“三公子就算不娶朱妍郡主,未来的妻子肯定也是家世显赫之辈,你别做梦了。” 云钰被他莫名其妙挖苦了一句,本来没想过这种事情,顿时有些不服气的争辩:“我也没有很差吧?我可是这一辈昆仑弟子里面公认的……山花!” “山花?”高靖舒憋着笑,手指勾着灵力幻化出一朵大红色张牙舞爪的花,笑眯眯的道,“不会是一朵霸王花吧?” 云钰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有没有搞错!平时师兄师姐调侃她是霸王花就算了,怎么这只死狐狸竟然也说能出这三个字? “被我说中了?”高靖舒得意洋洋的挑着眉头,见缝插针的挑拨,“我看他真的很有哄女孩子开心的经验,你千万别被他一副纯情小白兔的模样骗了,指不定他才是那只死狐狸。” 云钰摆出一个大笑的模样夸张的扬起了头,摆手:“他能和你比?我看你才是油腔滑调一肚子坏水,这一百年没少出去鬼混吧?” 高靖舒不假思索的为自己辩解:“我十二岁就被强行送到了天枢阁,入阁之后不允许私下和外人见面,没多久又变成了逃犯到处东躲西藏,我上哪去鬼混?” 云钰感觉内心有些奇怪的窃喜,面上还装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你真的没有……那个过?” “哪个?”高靖舒被她问的一头雾水,瞥见面前的小姑娘飞速红了脸,“就是……那个啊!和女孩子……交往什么的。” 这样微红了脸的云钰,反而让他心底忽然开心起来:“当然没有,谁会和一个逃犯交往,你会吗?” “我……当然不会,我可是名门正派。”云钰找了理由哼唧着跑开,又拉着他一起看向苍穹和郡主。 苍穹指着中心的香炉:“郡主,我们也去给月神娘娘上柱香吧,我去拿些香烛过来,郡主过去等我就好。” 朱妍郡主点了点头,按照他说的独自走了过去。 “机会来了。”高靖舒立刻反应过来,手已经搭在了雪主剑的剑柄上,认真叮嘱,“阿钰,我去引起骚乱,你按照计划‘暗杀’他。” 第115章 暗杀 云钰捏着剑柄镇定自若地回答:“放心,我一定干净利落一剑杀了他。” 高靖舒点点头,他像一阵清风,还故意从朱妍郡主身边顿步掠过。 郡主果然愣了一下,感觉刚才擦肩而过的男人有几分眼熟。 雪主剑勾起光华,将广场上焚香的白雾搅散,人群还未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他的剑锋已然抵达了苍穹的心口。 郡主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人,低呼:“高靖舒!” 苍穹往后大跳一步,雷云覆盖过来的同时,他也立刻将留影冰魄握在手心里。 两人一阵激烈的战斗,顿时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连半山腰巡视的鸾鸟也调转了方向朝这边快速飞来。 天空中的火焰开始沸腾,以极快的速度朝留仙山蔓延过来。 以苍穹的实力轻易被杀是不可能的,就算要演戏给朱王看,他们也要演得天衣无缝。 雷电之力黑漆漆地覆盖了半边天,苍穹看似是在和他搏斗,脚步已经借着风雨混淆视线和影冰魄中的影子不动声色地互换位置,手中长枪游龙般刺出,一击就将高靖舒逼退数步。 高靖舒矫健的还手,他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三公子,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一幕。 朱妍郡主这才反应过来他们遭遇了偷袭,留影冰魄凝聚而出的人栩栩如生,被看不见的雷电之力牵引,朝她靠过来。 “三公子……”朱妍郡主竟然在这种危急的时刻感到一丝丝的欣喜,他在保护自己……他真的在保护自己! 背后又是一道醒目的剑芒长虹落日般飞出,贴着她的脸颊割破皮肤,然后精准地从眼前的男人心口处洞穿了过去! 血喷溅而出,温热的、湿润的血溅满了朱妍郡主的脸。 她呆滞地站着一动不动,嗅到一股腥甜的气息,慢慢地从鼻尖涌入脑中。 她震惊地看着忽然出现的人——那是个女人,手持一柄白色的长剑,剑身贯穿了三公子的身体。 朱妍郡主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有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 云钰毫不犹豫地再下三分力,被重伤的“苍穹”面露痛苦,因为只是光晕凝聚的假人,他的目光也极其空茫的一直看着前方,被她推着连续后到了悬崖边。 朱妍郡主愣愣的——为什么不还手?他为什么不还手? 这个女人是谁…… 难道是……传说的女逃犯? 朱妍郡主不由自主地看向云钰,终于看清了那张和通缉令一模一样的脸。 真的是她?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逃犯会出现在留仙山,甚至突然杀了出来? 三公子不还手……难道是因为看到了她? 朱妍郡主的心中一阵绞痛,四姐故意放出去的流言……似乎是真的? 偌大的广场鸦雀无声,直到“苍穹”被她一剑挑下悬崖,鸾鸟的尖鸣才将所有人拉回当下。 “三公子!”朱妍郡主大喊着他,一股强烈的不甘心竟然让她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她甚至没注意到再往前一步就是悬崖,只是努力地伸手,想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拉住那个正在下坠的人。 仿佛是想拉住自己那颗坠入深渊、绝望无助的心。 云钰呆住了,她没想到朱妍郡主会这么做。 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云钰一把拉住跟着跳下去的朱妍郡主,两个绿色的人影同时从悬崖坠落! 天空中鸾鸟的火光铺天盖地,无数火焰的小箭指着这边,随时都能万箭齐发。 “住手!”一声厉斥制止了手下,是一直在暗中跟随郡主的朱王幼子朱厌。 他惊变了脸色,这个距离下他根本分不清两道绿影到底哪个是郡主哪个是逃犯。 “朱雀鸾鸟……”高靖舒认出了他脚下那只与众不同的鸾鸟,脑门一热,想也没想直接跟着跳了下去。 天空中一束火焰幻化成利箭“唰”的一下重重砸过来,好在他在空中狼狈的侧身才惊险避过,它的火焰遮天蔽日,几乎覆盖了整座留仙山。 云钰抓住朱妍郡主的手,同时看见了那双泪光闪烁的眼睛。 她立刻御剑恢复平衡,踏雪剑在高空一个急速俯冲,让从未习过武的郡主当场昏死过去。 云钰反倒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还好她昏过去了,要不然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御剑还是蛮危险的。 她准备上前找高靖舒,但是一抬头,竟然看到高靖舒也跟着一起跳了下来,吓得她眼前一黑差点昏厥。 这只死狐狸!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种时候像个傻子一样跳崖了? 她有御剑术不会摔死的啊,那只死狐狸要怎么办? 高靖舒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虽然一时分不清楚六姐和云钰谁是谁,但朱厌还是能一眼分辨出来他的。 “蠢死了!”云钰气得一跺脚,急中生智想起来上次驯服的落凤,连忙催动法术召唤出神鸟,急道,“快接住他!” 留仙山忽然间漫天飘起了美丽的冰晶,那只主动认主的落凤从阵中苏醒,振翅掠上高空,接住了正在坠落的高靖舒。 “落凤?”朱厌一惊,这种居住在北地的大雪山中,力量上正好能天克鸾鸟的落凤怎么会来到南州? 战局瞬间从留仙山来到了留仙湖畔,高靖舒扫了一眼已经在坠崖中昏迷的郡主,压低声音叮嘱:“阿钰你先走……往留仙湖走,他应该会接应你。” “那你……”云钰想留下来和他并肩作战。 高靖舒摇摇头:“放心,那家伙身上的伤肯定还没好,我很快追上你们。” 云钰点头,将昏迷的郡主放在他身边,转身跳入了湖中,提醒:“拿她做人质,他们肯定不敢不顾郡主死活的。” 高靖舒目不转睛的看着落在数米外的朱厌,显然是身上有伤,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在半空中就跳下来,而是等到鸾鸟停稳才小心的走过来。 “六姐!”朱厌惊疑不定,他甚至来不及去管刚才从水中逃走的女人,咬牙警告,“不许伤我六姐!” 雪主剑直接抵在了她雪白的喉间:“你和你带的鸾鸟一起退出千尺外,否则……郡主的脑袋,就要滚落留仙湖了。” 朱厌不敢上前,挥手让所有人撤退,自己也重新坐上朱雀鸾鸟的后背,虽然在远离,目光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高靖舒本来就没打算伤害朱妍郡主,毕竟他还要留着这个目击证人亲自去和朱王汇报三公子被暗杀的事情。 等到所有人退远,高靖舒一剑将郡主挑到半空中,在朱厌飞扑过来的同时自己干净利落的从湖中逃走。 朱厌赶紧扶着郡主帮她恢复神志:“六姐,六姐你没事吧?” “七、七弟?”朱妍郡主整个人都是蒙的,她根本理不清楚头绪,根本无法把现在发生的事情完整的回忆起来,只抓着弟弟的手惊呼,“救人,三公子被她推下悬崖了,快去救人!” “鸾鸟跟过去了。”朱厌比郡主冷静得多,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我们已经在悬崖下了,旁边就是留仙湖,苍族能上天入海,他不会有事的。” 朱妍一把扣住弟弟的手腕,一个身娇体柔的弱女子一刹那就在他的手臂上握出了深深的血痕:“什么不会有事!他被人偷袭受伤了,赶紧去救人,快去!” “我知道,我这就命人搜索留仙湖,六姐放心。”朱厌显然并不想多解释,非常冷静的回复了几句之后冲自己的属下招了招手,“你们送郡主回南州,我去和父王禀报此事。” 第116章 震惊全城的噩耗 云钰在跳入留仙湖后就被一抹青色的雷电勾住了手腕,是被提前躲入其中的苍穹直接过来将她抱入了怀中。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上次也是在水中,这个因为溺水差点淹死的女人像只八爪章鱼一样死死抱着他不撒手,那样温热的身体,像一束闪电击中了他的内心,燃起了一丝莫名的感情。 但是这一次的云钰已经不会再溺水,她焦急地转身往上方望去。 他竟然有几分奇怪的失落。 他们在很深很隐蔽的地方,视线里却依然时不时有奇怪的火光宛如水母一般巡视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云钰才惊喜地看到高靖舒的身影从远方浮现。 “大狐狸!”云钰松了口气,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直接扑过去一把用力抱住了他,“太好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杀回去救你了!” “阿钰……”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惊了一下,本来还游刃有余的高靖舒被撞得呛了一口水,脸色一翻白差点直接昏厥。 温热的身体紧贴着他,一股酥软几乎让他脑子瞬间空白。 他竟然还听到了哭腔。 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居然也会为了他担心到哭出来? 要命,这种危险的处境下,他怎么好像有点开心呢? 他下意识的也抱住她,一点点用力。 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昆仑山到底是怎么教徒弟的,难道她不知道在水下这么抱着是会让人产生冲动的吗? 可他一点也不想松手,只是贪婪的抱着她。 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的抱着她。 思绪一乱,他接连呛了几口水。 “大狐狸,大狐狸!”云钰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向苍穹求救,“快救他,他的法术本来就学得很差劲,快要淹死了!” 苍穹本来应该毫不犹豫,但他却在这瞬间迟疑了半秒才出手稳住了高靖舒的心脉。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有些许失落,那么这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快。 他知道高靖舒并不是因为学艺不精而溺水,而是和上次的自己一样,是因为情绪剧烈的波动而失了态。 高靖舒感觉身体一阵轻松,睁开眼睛看到云钰焦急地按住自己的双肩,在水下疯狂地摇晃,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喊着:“大狐狸,大狐狸你快醒醒!大狐狸,大狐狸你不会真的要淹死了吧!” “好吵……”他被摇得脑子都在打转,半晌才按住她的手臂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别摇了,要被你摇晕了。” “你没事了?”云钰哪里还有心情和他贫嘴,即使是在水下,他也清晰地看到小姑娘红透的眼睛里似乎悄悄地涌出了泪光,“白麟殿下的法术手札都给你了,怎么还是学得这么差!” 高靖舒苦笑了一下,他一门心思都在钻研和魂魄相关的法术上,哪里有时间研究那种不让自己淹死在水里的法术? “先离开这里。”苍穹很平淡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雷电形成屏障掩饰行踪,“留仙湖中有些奇怪的火焰水母,上面依附着朱雀神君的力量,我也没见过这种东西,暂时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免得功亏一篑。” “好。”云钰点头,她准备抓住高靖舒的胳膊放到自己肩膀上,苍穹却抢先一步扶住了他,“我来吧,他在我身边不会溺水。” 高靖舒总觉得气氛有几分古怪,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们避开巡逻的鸾鸟,悄悄往附近的私邸过去。 另一边,苍王三世子遇刺的消息在顷刻之间传遍了南州城,连遛弯的大爷都不可置信地呆在大马路上,看着头顶一批又一批前去支援的鸾鸟,大气也不敢出。 “爹。”朱厌已经带着郡主返回了家中,闻讯而来的朱王妃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关心下落不明的苍穹,连忙拉着女儿慌乱地检查了几遍,失声追问,“阿妍,阿妍你可有伤着?” “我、我没事。”朱妍郡主整个人还是蒙的,抓着母妃的手,脑子里还在反反复复回忆着三公子被一剑洞穿心脏推下悬崖的画面,眼泪止不住“唰唰”地一直往下掉,哭道,“爹,娘,你们快派人去找他!他被那个女人所伤,从山崖摔了下去,他肯定是掉进留仙湖了,你们快去找他。” “阿敏,先带她去休息。”朱王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眉头紧蹙不耐烦地对妻子挥了挥手。 “爹……”朱妍郡主冲上去一把握住父亲的手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您快去找他,求您了,快去找他。” 朱王妃招呼了两个婢女,不管不顾地拉着女儿强行拽走。 “爹。”朱厌紧握着剑柄,将所见所闻如实汇报,“当时六姐和那个女逃犯一起摔下悬崖,她们穿着一个颜色的裙子,我实在分不清谁是谁,这才让她逃脱了。” “不怪你。”朱王凛然神色,狐疑地追问,“苍穹真的被她杀了?” 朱厌一顿,想了想才回答:“爹,六姐不让人跟着,所以我也只能在很远的地方暗中盯防,距离太远我其实没怎么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按照六姐的说法,是高靖舒先出来和三公子缠斗了一番,两人本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后来那个女人忽然杀出来偷袭,三公子看到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才被她重创一剑推下了悬崖。” 朱王又惊又喜,女儿自幼听话乖巧,既然是她亲眼所见,这些话他自然是相信的,但是那幅场面太过离谱,他怎么想都觉得三公子不应该那么轻易被刺杀了才对! 朱厌低声又道:“爹,我已经下令封锁了留仙山和留仙湖,调配了几只鸾鸟队伍过去支援,他虽然伤得不轻,应该没那么容易死的。” “先找人。”朱王冷静的命令,在心中快速闪过了一万种可能发生的后果,用力握紧了拳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下令南州及其周边十二城的守兵封城,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两个逃犯找出来!” 第117章 扑朔迷离 高靖舒三人回到私邸,管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自家少爷,惊喜之余更多的是疑惑。 “余嬷嬷。”苍穹还能记起来这个经常来王府看望娘亲的老妇人,一边叮嘱下人去烧热水给两人换洗,一边赶紧拉着她走到一边解释,“余嬷嬷,我此番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在私邸里暂时躲一段时间。” “少爷,外面的传闻您不会不知道吧?”余嬷嬷虽然还是心平气和的样子,眉宇之间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之前他们两个找上门的时候我就有些奇怪,这私邸空了快二十年了,您怎么好好地忽然暗中传信让我接待客人,而且那姑娘身上还带着您给的青龙雷云纹,那可是苍族王妃的印记啊,您不是马上要和朱妍郡主成婚了,那东西怎么会在别人身上?” 苍穹尴尬地摆了摆手:“余嬷嬷,您就先别管这些事情了。” “好好好,这事我先不问。”余嬷嬷拗不过他,摇头问起了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昨天有大批的鸾鸟朝留仙山方向过去,我听外面的人说您被人暗杀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您不是陪郡主去游玩了吗?” “哎呀,别问了。”苍穹头疼地揉了揉脑袋,“余嬷嬷,这些事情说来话长,总之我真的是有难言之隐才不得不这么做的,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找我,您可得和那些下人打好招呼,别暴露了我的踪迹。” “少爷……”余嬷嬷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少爷,我虽然是奉老夫人的命令在这边打点私邸,怎么说也是经常去王府看望你们的,您以前不这样的,太乱来了。” 苍穹双手合十做了个哀求的手势,好声好气的道:“余嬷嬷,您可千万别把这事告诉我爹娘。” “王爷最近被您气得不轻啊。”余嬷嬷嗔怪地责备了一句,到底是自己抱过的孩子,终于还是心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反复叮嘱,“您不想说我也不问了,但朱王可不是泛泛之辈,您千万小心。” 余嬷嬷招呼下人整理出了房间,稍作休息之后苍穹才过去找到了两人。 高靖舒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整齐地摆放了一排小纸人,四只灵媒纸人都是举着双手,托起四面灵力凝聚的光镜。 云钰连忙招呼他过来,拉着他一起看过去:“大狐狸在朱王府、私邸别院、留仙山和留仙湖附近都布置了灵媒纸人做眼线,只要他不召唤朱雀神君,我们就能密切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苍穹情不自禁地瞄了一眼高靖舒,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只以为这位末代阁主和自己一样,是武法双修但又以武道为主,如今看来,他的法术修为似乎并不低? “看这个。”高靖舒倒是没注意他的神色,认真指着其中一个小纸人道,“这是那天我偷偷塞进郡主衣服里的。” 朱妍郡主从昏睡中醒来,短暂的呆滞之后从床榻上触电般地跳了起来,一贯遵规守矩的郡主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赤脚冲出了房间。 丽妃娘娘和朱王妃就在院子里,看见披头散发的女子像失了魂一样跌跌撞撞几步冲到了面前,连忙一把扶住才避免了摔倒。 “阿妍……”朱王妃担心不已,瞪了一眼反应慢半拍的几个婢女,没好气地骂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小姐扶回去休息。” “娘,娘!”郡主用力推开婢女,眼睛通红的似要滴出血来,“娘,找到他了没有……三公子,有下落了吗?” “鸾鸟已经在找了。”丽妃娘娘挥手支退婢女,和朱王妃一左一右搀扶着郡主坐下,轻抚着后背安慰,“从昨天出事开始,王爷就调派了十支鸾鸟军团过去搜寻了,但是留仙湖那么大,总得要时间的。” “还没找到吗?”朱妍郡主急得眼泪直掉,捂着脸哭泣,“不会的不会的!苍族能腾云驾雾、上天入海,他掉进留仙湖肯定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她的眼前就不受控制的回忆起了当时发生的一切,顿时脸色“唰”的一下苍白如死。 丽妃娘娘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我都听朱厌说了,那个女人也太狠毒了,三公子怕是伤得不轻呐。” 朱妍郡主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失魂落魄地道:“他、他只是被高靖舒分了心,那个女人是后来突然杀出来的,三公子一时不慎,才会被她重创推下了悬崖。” “你还在为他说话!”朱王妃不置可否,也不管女儿脸色错综复杂的情绪变化,没好气地反驳,“破军府和十二英魂殿每年都要联合举办三军对练,他堂堂神远将军,什么样的情况没有经历过?他就是被那个女人鬼迷了心窍,要不然怎么可能会躲不开?真是晦气,我早就说了不同意这门婚事,现在还没过门就先死了丈夫,你可是朱族嫡出的郡主,怎么能平白无故就变成了寡妇?” “阿姐……”丽妃娘娘轻轻按住朱王妃的手,连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这一次朱王妃没有给娘娘面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继续说道:“他要是死在南州地界,搞不好连老爷都要被连累,万一苍王那边怪罪下来,是要惹出大麻烦的。” “阿敏。”话音未落,朱王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小纸人微微一颤,是被他身上附带的火焰之力震得差点摔倒,高靖舒冷定地扶住,控制着纸人往更隐蔽的草丛里钻了进去。 “老爷。”朱王妃起身,朱妍郡主比她还要着急,直接就扑了过去,“爹,是不是有消息了?” “阿妍,你先把自己照顾好。”朱王看似很疼爱地安抚着女儿,“我让你大哥和七弟一起过去找了,连南州总督和附近十二城的总兵都全部出动抓捕两个逃犯,你放心,一定会找到他的。” 朱妍郡主的眼睛红通通的,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脑子一片空白,随即一阵昏天暗地的眩晕再次昏死过去。 “快快快,快扶小姐回房躺着去!”朱王妃手忙脚乱地招呼众人帮忙,还是不放心索性亲自跟到了房里,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照顾。 “丽妃娘娘。”朱王冷静地作揖,和亭子里同样冷静的皇妃心照不宣地互换了神色,低道,“阿敏和阿妍就劳烦娘娘照顾了,此事扑朔迷离,我也准备亲自去留仙湖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王爷小心呐。”丽妃娘娘不安地劝阻,“三公子被人刺杀,这不是正合了王爷的心愿?虽说不能借机让整个苍族蒙羞,好歹保住了阿妍嘛。” 朱王摇头,并不满意这种结局:“她还没嫁人,满脑子就只想着男人,要是真嫁过去,岂不是和泼出去的水一样?我原打算造势让苍王难堪,这下反倒要被人家刁难了。” 丽妃娘娘扫了一眼郡主的房间,压低声音:“王爷准备怎么办……祝融长老那边,可要探探口风?” “祝融长老那边我自然会亲自汇报。”朱王不屑一顾地冷笑,“他掉进哪里不好,偏偏掉进留仙湖,死了就算了,万一没死被发现了秘密就麻烦了,哼,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究竟在装神弄鬼搞什么东西。” 第118章 一条船上的蚂蚱 看到这一幕,两人同时转脸看向苍穹,脑子里却在想着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 云钰托腮回忆着刚才朱妍郡主那副担惊受怕的样子,竟然还有几分同情:“她好像是真的很喜欢你哎,当时想也没想就跟着你跳下悬崖,吓死我了。” 高靖舒才懒得管这种儿女私情,现在的他全部注意力都在朱王口中的“秘密”上,问道:“听他的语气,似乎是留仙湖里隐藏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苍穹自然不想在云钰面前暴露感情,顺着高靖舒的话接道:“朱族的力量之源是南方守护朱雀神君,其家臣为带着火焰之力的翼族,确实是自古以来就不擅长水战,上次他们在北地抓落凤修炼死士,难道是如法炮制,在留仙湖下也搞了这种东西?” 三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寒气,高靖舒蹙眉:“有这种可能,四王本就各司其职,相较于战斗力,朱族更擅长侦查巡逻,毕竟鸾鸟能占据高空优势。” 苍穹点头,作为帝都统帅的他对这种事情还是十分了解的:“帝都名义上是手握全部军队的调度权,但四王封地天高皇帝远,只要别过分,天机院基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鸾鸟空战非常强,陆战也不差,唯一的劣势是水战。” “朱王不仅仅是野心大,真的也很有手段了。”高靖舒嘴角微微上扬,居然还对敌人夸赞了起来。 “你少夸别人了。”云钰没好气地打断他。 高靖舒叹气:“我不是要夸他,他很清楚自己的弱点,并且不择手段地去弥补弱点,他或许不是个好人,但绝对是个厉害的角色,难怪星渊皇帝要以祝融长老的身份暗中帮他争权夺势,借他的手先铲除其他三王,最后只要从他那里收回朱雀灵核就能事半功倍,这要不是被天才玄王意外撞破,最多二十年,星渊肯定能复生。”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云钰皱着眉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就在此时,灵媒之人托举的光镜又动了一下,三人立刻望过去,是朱王的长子朱澄带着另一个陌生人过来了。 丽妃娘娘看着这对父子身边站着的人,微微一惊又立刻冷静,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 “这个人……”苍穹则是一脸不可置信,“鬼方?他怎么会在南州?” “鬼方?”高靖舒被这个有几分熟悉的名字吸引,半晌才终于想起来,“我听过这个名字,他十年前就是出了名的魔鬼教头,据说手里出来的新兵都非常的厉害,但是训练的手段过于残暴,十个人跟了他之后,五个重伤四个残疾,最终只能留一个,后来好像是被撤了职,好些年没有消息了,你说的‘鬼方’,难道是他?” “他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疤,不会认错的。”苍穹指着光镜里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他是十二英魂殿之一、擎羊殿的总教头,五年前先是被调了职,后来他本人不满处罚大闹天机院,这才被直接撤职驱出了帝都,我和他共事过一段时间,他那套引以为傲的训练手段,真的是不把士兵当人看,所以被撤职之后也没引起太大的争议。” “他竟然在南州……”高靖舒心头震惊,“他练兵的手段你知道不?” 苍穹回忆着:“没有亲眼见过,但据说是一种千年寒冰术,可以大幅度强化战士的体魄。” “千年寒冰术?”高靖舒想起北地那片冰火两重天的诡异湖泊,“朱王确实是在修炼死士,说不定两者真的有关联!” 说话之间,朱王带着两人去了另一边的小院,小纸人也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但是这一次,火焰的力量形成无形的屏障,阻断了视听。 “大狐狸……”云钰焦急地抓着他的手腕,“怎么样,还能不能靠近一点?” 高靖舒心烦意乱地摇头:“不行,是朱雀的力量,小纸人没办法在这种火焰下维持。” “那怎么办?”云钰苦着脸,不甘心到手的线索就此中断。 “别急,先观察一下。”苍穹冷静的接话,三人耐心的等了好一会,直到半个时辰后屏障才终于消失。 朱王走到郡主的房间前推门进入,朱澄和鬼方则没有逗留。 苍穹指着光镜里的两人,低道:“跟踪他们。” 高靖舒和他不谋而合,小纸人一路尾随,竟然是来到了城外的鸾鸟营地。 苍穹略一思忖:“那应该是南州总兵的营地,估计是要下令封城搜捕你们了。” “先盯着吧。”高靖舒收起灵媒纸人,镇定自若地道,“这是个机会,不能这么快打草惊蛇,我们得调查清楚他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你有多少把握?”苍穹的神色则更显担忧,认真计算了什么之后才提醒,“南州及其周边的十二座城都有重兵把守,除去鸾鸟,至少还有三百万的兵力……” 高靖舒深吸一口气,目光阴枭起来,甚至嘴角都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留仙湖下如果真有秘密,那一定是不能见人的秘密,不能见人,就不会派遣大量的军队过去,封城搜捕我们只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掩饰湖中的秘密,因为——他以为你坠崖后摔入了湖里,他肯定在担心被你意外撞破。” “高阁主,他有朱雀神君。”苍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出最大的隐患,“神君在本族的封地上力量会非常的恐怖,绝对比你两次从帝都逃脱更加恐怖。” “我总要尝试一下。”高靖舒只是很平静地对他笑了笑,语气有淡淡的哀伤,“一百年了,我一步也没有前进过,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再不抓住……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在说话的同时,手无意识地探入怀中,用力握住了那个陈旧的木牌。 苍穹若有所思,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某种深不见底的哀伤。 高靖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语气凝重:“三公子,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但是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你现在抽身还有机会撇清关系,如果继续配合我,无论成功与否你都是帮凶。” 苍穹摇摇头,心明如镜地微笑起来:“现在抽身我只会死得更快更离奇,我要是真的如他所愿娶了朱妍郡主,要不了多久就会和郡主一起双双染上守心草的毒瘾,不仅自己身败名裂,还会让家族蒙羞,更会让朱王借机造势,挑起事端,如此一石三鸟的计谋,让人佩服。” 两人心照不宣地互望了一眼,竟然同时朝对方伸出手,用力握紧了拳:“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旗开得胜了。” “还有我!”话音未落,云钰也不甘示弱地扑了过去,用两只手紧紧抱住了他们的手,笑嘻嘻地补充,“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呀!” 两人再次心有灵犀地对望了一眼,然后又是同时抽回了手。 云钰尴尬地僵在原地,总觉得气氛有些莫名的凝滞。 第119章 怦然心动的感情 苍穹轻咳一声站起来:“你们先休息,这边私邸的管家叫余嬷嬷,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她提。” 云钰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既然眼下只能守株待兔,她也准备回房补充下精神,嘴里不住抱怨:“是该好好休息一下,我可满意这里了,终于不用和那只死狐狸挤一间房睡觉了。” “噗……”话音未落,她就看见高靖舒将刚刚喝进去的水全部吐了出来。 云钰奇怪地看着被呛到一直咳嗽的高靖舒,忽然发觉苍穹的脸色也有些铁青。 他皱眉看着尴尬的高靖舒,小声追问:“你们……你们挤一间房?” “我们是逃犯嘛。”云钰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说的,挤一间房方便逃跑。” 高靖舒皮笑肉不笑地按着云钰的肩膀推了出去:“别啰嗦,快去洗洗睡觉吧。” 云钰就这么被他毫不留情的赶了出去。 再转过身来,他果不其然看见黑着脸的苍穹,严肃地低斥:“高阁主,她是个女孩子,你总归要注意点分寸。” 高靖舒软塌塌地坐回椅子,揉着剧痛的额头,找理由开脱:“什么女孩子,你别把她当女孩子,把她当兄弟好了。” 苍穹顿了顿,低声追问:“你真的只把她当兄弟?” 一句话,让高靖舒瞬间回神,目光锋芒的如出鞘的利剑。 苍穹也在看他,从片刻之前玩世不恭的大狐狸模样,瞬间变得冷若冰霜。 这个他一直试图回避的问题,竟然从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人口中,毫不掩饰地问了出来。 沉默许久之后,高靖舒略过了所有的试探,直言不讳的道:“苍穹,我希望你是认真的,而不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 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但,这一瞬间,这就是他心里最为担心的事情。 眼前这个男人出身优越,他有着近乎完美的一切,他出生在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抵达的高度。 唯一没有的……是没有见过阿钰那般的女孩子。 那是在乱世中成长,热情开朗的女子,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另一种人生。 他比任何人都憎恶这种“新鲜感”,因为他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位被抛弃的女子。 但凡现在的他能给阿钰片刻的安宁,他都不愿意对别的男人说这句话。 他不希望阿钰重蹈覆辙,可他又无比的矛盾,不舍得、不愿意把她推给别人。 这样的迟疑很短暂,短到他不敢细细思考。 高靖舒笑了笑,站起来拍着苍穹的肩膀,准备将他送出房门:“你不要只是玩一玩,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等他说完,苍穹用力按住了他的手腕:“高阁主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不行……”他一秒也没有考虑,直接说出了答案,“我的处境,不允许我这么做。” 两人互望着彼此,直到高靖舒关上房门,他还失神的站在那里久久无法平静。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以至于苍穹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做了无数个破碎的梦。 这一夜又格外的短暂,眼睛一睁一闭之间,外面的天色就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苍穹揉着一阵阵抽搐酸痛的额头,耳畔似乎还回荡着昨晚上高靖舒的每一句话。 这座私邸位于留仙湖旁,清晨的风带着些许微凉,让他的精神也顿时好转了不少。 随即他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一贯爱睡懒觉的云钰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摸到了他的院中,见他已经醒了还有些意外。 “阿钰?”苍穹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望向另一边高靖舒的房间。 一时兴起,图个新鲜…… 他自幼在帝都城长大,身边有不少优秀的女子,她们受过良好的教育,每次见面都是彬彬有礼贤淑良德的模样。 他确实是第一次接触阿钰这样的女孩子,古灵精怪,还会和他装疯卖傻。 在镜渊的那段时间,他竟然无比享受这种相处,会纵容她的小心思,期待她到底又要做什么。 如果她不是天机院下令要逮捕的逃犯,他甚至想过把她留在身边。 连他自己都被这个忽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他还是理智地将她交给了扶桑长老,因为以他的身份,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逃犯,违抗天机院乃至帝都城的命令。 如果那天阿钰没有被高靖舒救走……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就会戛然而止了吧? 难道真的是如高阁主所言,自己对她只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 可是他分明能感觉到另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波动,会被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吸引全部的注意力。 云钰冲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跑过来,扭扭捏捏好半天才终于说明了来意:“三公子,这个青龙雷云纹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我之前以为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法术,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拿回去吧,我现在已经在好好学习法术了,再掉下水肯定不会淹死了!” 苍穹抿了抿嘴,有种熟悉的失落感:“南州很危险,它能保护你。” “我有别的东西保护。”云钰并没有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反而很开心的从怀里摸出那只被她缝的四不像的小狐狸,“这个,这只小狐狸里面有照影术,它会保护我的。” 苍穹默默看了一眼,半晌才勉强挤出来一个微笑:“青龙雷云纹送出去之后,只有回到苍龙城才能收回来。” “苍龙城?”云钰努力回忆着以前看过的那张地图,“就是你们苍族的封地吧?” “嗯。”苍穹点点头,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道,“如果那时候你还是不想要的话,我再收回来。” 话音刚落,客房的门“吱”的一声被推开打断了两人,高靖舒看着像是一夜没睡,眼眶都黑了一圈。 “大狐狸。”云钰连忙小跑过去,戳了戳他呆滞的脸颊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啊,没睡好吗?难道是这段时间地板睡多了,反而睡不习惯床了?” 高靖舒按住那只一直戳的手,面无表情的翻掌取出一只小纸人。 光镜里出现的是朱妍郡主,昨天朱王离开之后不久,朱妍郡主就醒了过来。 朝中常有传闻,说父兄和三公子不和,若非这次有丽妃娘娘牵线,别说成一桩喜事,两边老死不相来都很正常。 三公子遇刺失踪……父兄不会真的见死不救吧?毕竟相比她的婚事,显然还是家族的仕途更为重要。 朱妍郡主越想越担心,顾不上礼数半夜就偷偷溜了出去。 她看见大哥的鸾鸟往城外军营里飞了过去,然后天不亮又朝留仙湖方向飞去。 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鼓着勇气一路追了过来,又在湖边跟丢了目标,只能盲目的沿湖寻找。 云钰皱起了眉头:“她一个人在湖边乱跑,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湖边有朱王的巡逻,她是郡主,怎么也不可能有危险。”高靖舒一点也不在乎,转向苍穹,“看起来郡主是真的很担心你啊,应该是想过来守着,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吧。” 苍穹并不讨厌这位郡主,但……也没有从她身上感觉到对阿钰那样特殊的悸动。 原来感情真的一种是怦然心动,无法左右的情绪。 高靖舒捏着那只小纸人,神色有些意外:“就在附近不远,别是这么巧,正好被咱们撞上他们的窝点了吧?先别露头,看看他们搞什么鬼。”” 第120章 意外的发现 天亮之后,一只朱雀鸾鸟忽然来到了留仙湖畔,朱王的嫡长子朱澄独自一人走进了一间私邸。 自三公子遇刺后,从山至水拉起了警卫线,不允许闲杂人等出入。 朱澄的脸色并不好,而鬼方正在后院里悠闲地喝茶。 和他五大三粗的形象截然相反,这处别院倒是风景雅致,鱼池假山,繁花似锦。 “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吗?”朱澄径直走过去,语气里显然有按捺不住的急躁,“七弟很清楚的看到了苍穹掉下去的位置,为什么一直找不到?” “大公子别急。”鬼方气定神闲地给他倒茶,笑呵呵地调侃,“伤得那么重,指不定已经被湖里的鱼分食吃掉了。” “胡扯。”朱澄微一摇头,冷哼,“换成别人被鱼吃了我还能信,苍穹?他身上的雷光能把整个留仙湖的鱼电死,怎么可能被吃了?” 鬼方这才放下手里的茶杯,回道:“我已经让赤焰水母反复在湖中找寻,另外还派了守军过来将整个留仙湖围住,天空也有七公子的鸾鸟在巡逻,不论他是在水里还是逃上了岸,只要现身一定能发现。” “别先被人家发现了湖下的东西。”朱澄压低了声音,五指握得咔嚓作响,“我听七弟说过,那天高靖舒跟着坠崖后是被一只落凤神鸟接住,之前父王就曾尝试以落凤之力弥补我族惧寒、畏水的弱点,为此特意在北地的大雪山里找了一处隐蔽的天池试验,结果竟然被人无声无息地摧毁,连个能回来报信的活口都没幸存!哼,这两件事一定有关联。” “大公子担心高靖舒已经知晓了王爷的秘密?”鬼方极不赞同,平定接话,“知道又何妨,高靖舒是个被通缉了一百年的逃犯,势单力薄成不了气候。” “高靖舒势单力薄,苍穹可不一样。”朱澄敲击着石桌,发出“咚咚咚”的清脆声响,“虽说这么多年帝都有意无意的在架空他,但再怎么说他也是帝都城的统帅,是御封的‘神远将军’,要是父王以活人战士修炼死士这件事被他撞破,再捅上天机院,那就算有祝融长老暗中相助,我们也要被口诛笔伐了。” 鬼方不以为然:“大公子放心,以王爷的势力,就算这件事暴露,肯定随随便便也就压下去了。” “鬼方。”朱澄终于被这种过分玩味的态度激怒,一字一顿提醒,“你现在拿的俸禄可是当年在十二英魂殿的十倍,炎狱火海的安危也是由你全权负责的,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要拿被鱼吃了这种蠢借口糊弄我。” “那当然。”既然对方提起了俸禄,鬼方立刻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属下会亲自去炎狱火海守着,绝对不会让此事被人察觉。” “你最好上点心。”朱澄冷冷扫过,不快地起身离开。 鬼方也没有去送,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还从旁边抓了一把鱼食扔到了池塘里。 “老大。”走廊上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个妖娆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杆大烟正在吞云吐雾,“老大,这事您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鬼方头也不抬,“拿钱办事罢了,朱王这种出手阔绰的大金主,可不能得罪。” “可是您真的觉得苍穹是坠崖后摔进了留仙湖?”女子迟疑地追问,“您曾和他共事过,三公子的身手,十个朱澄都比不了,怎么会被人偷袭,还重伤失踪了呢?” “那么多人看着呢。”鬼方的语气终于认真了一点,“之前就有传闻,说在镜渊找寻烛台时苍穹曾被那个女人生擒带走过,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要是真的对人家动了心,一时反应不过来被偷袭,也不奇怪。” 女子走上前来,坐在他身边继续问道:“可苍穹要真这么容易死了,朱王又何必大费周章用那种阴法子暗算他呢?朱妍郡主自幼受宠,是王妃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这都舍得送出去当工具,啧啧。” “还不是为了他那个资质平平的儿子。”鬼方满不在意地勾着嘴角,笑道,“若我说,朱王最优秀的其实是他那个小儿子,换个人好好培养几年,指不定将来真的能和苍穹分庭抗礼也不一定,但是他非要捧嫡长子朱澄,大公子生性傲慢,就算是风风光光娶了四公主为妻,这些年在朝中也一直没有苍穹得人心,朱王的担忧不无道理,趁着他手里还有权,赶紧帮儿子铲除心腹大患,才能保家族高枕无忧嘛。” “呵呵,最可怜的就是郡主了。”女子嘴上叹了口气,眼里倏无半点同情,继续吐出白烟,“传说中一帝四王收服朱雀神君的地方就在炎狱山,在山底有一片赤色的火焰之海,里面生长着一种极其美丽的植物,名为‘守心草’,只要采一株服用,就能让和之后你同过房的心上人彻底沦陷,如漆似胶直至死亡,啧啧,朱王也是心狠呐,好歹是自己的女儿,怎么能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呢。” “朱王的手段一般人确实比不了。”鬼方赞赏地道,“苍穹一不贪财二不好色,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这种人要如何扳倒?最好的方法就是曝出些让人不齿的丑闻,尤其是那种家长里短儿女私情,最让人津津乐道了。” “嘻嘻……”女子饶有兴致地想了想,好奇不已,“岂不是连自己女儿的名誉都毁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鬼方补充着,“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儿嫁过去,若是变得疯疯癫癫,苍穹必然遭人非议,再加上守心草成瘾,很快就会性情大变,名利双损。” “真狠毒。”女子自言自语地嘀咕,鬼方转过来,扔给她一个令牌,“鬼舞,你也别在这里闲着了,炎狱火海是朱王仿造炎狱山创造,用来尝试修炼死士的场所,虽说是隐藏在留仙湖下,但周围温度很高,一旦靠近势必会被察觉,苍穹坠崖落湖后下落不明,你亲自去守着,免得节外生枝。” “是。”鬼舞笑吟吟地接过令牌,熄灭了手里的烟枪。 她起身离开的时候,草丛里一只白色小纸人也神不知鬼不觉地躲了起来。 此时的云钰捂着嘴,被刚才偷听到的一幕惊得冷汗直冒,半晌才戳了戳身边的两人:“他们就在隔壁哎!你们这些有钱人,房子都喜欢买在一起吗?” 苍穹尴尬地抓了抓脑袋:“留仙湖山清水秀,这附近有好多私邸,平时一般是空着没人住的。” “先跟着那个叫鬼舞的女人。”高靖舒也很意外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他看起来心情大好,“留仙湖下果然有秘密,朱王真的还在修炼死士!我们趁机摸过去,直接釜底抽薪一锅端了!” 第121章 湖中法阵 三人跟着鬼舞,她竟然独自走到了留仙湖边,从袖中取出一片烧着火焰的赤色羽毛,轻轻一挥抛到水面上。 湖水被这片轻羽掀起阵阵涟漪,水纹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散,露出一个漩涡状的神秘入口。 鬼舞跳了过去,火光“唰”的一声将她包裹,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不见了。”云钰疑惑地走上前去检查,发现留仙湖已经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们的错觉。 “法阵。”高靖舒凛然神色,将手探入水中仔细感知,“水下有强大的法术结界,应该是她手里那根朱雀羽才能开启入口。” 苍穹跟上来,雷电顺着鬼舞消失的方向探查过去,摇头:“不行,是朱雀神君的力量结成的特殊结界。” “那怎么办?”云钰急得一跺脚,在水边来来回回地走动,“朱雀羽,那是朱王的东西,我们上哪去找啊?” “嘘……”话音未落她就看见两人同时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一人一只手抓着她飞速躲了起来。 云钰这才看见一个意外的人走了过来,竟然是昨夜偷偷从王府溜出来的朱妍郡主! 朱妍郡主的脸色也是惊疑不定,她分明看见兄长的鸾鸟往这边飞了过来,之后又忽然消失不见了。 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一个人壮着胆子在湖边转了半天,终于在刚才看见了一束熟悉的火光一闪而逝。 但是那片火焰似乎是从湖上涌现的,没等她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此刻的朱妍郡主又害怕又担心,情不自禁地脑补了一万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即使一直养尊处优不问世事,很多事情她作为王府郡主其实还是心知肚明的,父王和母妃虽然是同意了这门婚事,但这些年朝中一直有传言,说父兄和三公子不和,若非自己对他一见钟情,又有丽妃娘娘牵绳搭线,只怕以父王的性子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若是真的成了亲,兴许父兄会看在亲家的份上继续维持表面的和谐,可现在三公子意外遇刺,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愿,正好铲除了心腹大患? 反正三公子是那两个逃犯杀的,真要追究责任,父兄也不会因此受到太大的责罚,他们会不会顺水推舟,不仅不出手相救,反而火上浇油,在背后补上一刀? 她虽然是朱王府的郡主,这种担心却一秒没有放下过。 会的,他们一定会这么做,三公子一直被父兄视为仕途最大的对手,如此天赐良机,他们怎么会放过! 刚才水面上的热浪很明显是朱雀之力,难道是找到了三公子的踪迹,故意不想让外人察觉? 朱妍郡主越想越着急,但不会武功的她只能沿着湖岸反复踱步。 忽然,郡主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前几天,父王给了她一个赤影烈焰纹,说是朱族嫡女出嫁的嫁妆,那东西形似一根朱雀羽,还可以召唤朱雀影。 朱妍郡主深呼吸,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皮肤上闭目沉睡的朱雀图腾。 她用指甲用力划破了手尖,将自己的血点在了神君的额心。 火焰从她掌中窜出,被主人唤醒的朱雀影一睁开眼睛,就让清晨凉爽的留仙湖畔掀起一阵热浪。 “那边……”朱妍郡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孤注一掷地指着刚才有异样的水面焦急地催促,“快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朱雀影轻盈地掠起,火焰的羽翼美丽不可方物。 湖下的结界真的受到了影响,水纹再次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散。 “下面……有什么?”朱妍郡主又惊又喜,不等她看清楚,结界里忽然窜出一条火舌,仿佛是察觉到了入侵者,如长了眼睛一样直接缠住了郡主的身体! “啊!”朱妍郡主大惊失色,朱雀影折返想要回到主人身边,但同时又被结界下方另一股同样炽热的力量阻止。 朱雀影迟疑半晌,居然没有去追。 一瞬间,火舌卷起郡主拖入其中,湖面波涛汹涌,竟然掀起了巨浪! “郡主!”云钰低呼,高靖舒也立刻反应过来,提剑冲出,“快,入口要关闭了,快跟上去!” 三人同时跳入湖中,迎面扑来的热浪顿时就让他们大汗淋漓,明明是跳入了湖中,身体却好似坠落悬崖。 “阿钰!”高靖舒拉着她不敢松手,苍穹也以雷电之力形成屏障抵抗火舌的攻击。 不知下坠了多久,三人才有惊无险地落在一片平整的地面上。 云钰惊魂未定地看着周围——到处都是火山熔岩,滋啦滋啦地翻腾沸涌,连呼吸都会被炽热的空气灼烧得分外难受。 “这里是……炎狱山?”高靖舒不可置信,随即否认了这种猜错,他挑起一片岩浆,面露不解,“不对,炎狱山距离南州至少两千里,这地方是以朱雀神君的火焰之力,幻化而成的炎狱山!” “留仙湖下竟然有这种地方……”苍穹也意外非常,“刚才鬼方说过,朱王仿造炎狱山创造了一个叫炎狱火海的地方用来修炼死士,难道就是这里?” 短短片刻之间,云钰就被热得满头大汗,不停地用手扇风,急道:“这鬼地方怎么看都很古怪,郡主会有危险的,我们得赶紧去找她。” 苍穹点了点头,高靖舒却毫不理会地走向了另一边,抬手凭空摸了摸。 云钰不明所以地问道:“大狐狸,你干什么?” “有冷风。”高靖舒认真看着前方,“之前在北地意外撞见朱王以鸾鸟和落凤之力修炼死士,也是这样冰火两重天的特殊景象,这里这么热,不可能有冷风吹来,那边……肯定有问题。” 云钰赶紧抓住他的手臂:“先找郡主啊,她又不会武功,万一掉到岩浆里会死的!” “找她做什么?”高靖舒一口拒绝,“她是郡主,这是她爹弄出来的法术结界,刚才入口也是被她身上的朱雀影打开,这么厉害的法术结界被开启,内部肯定会有感觉,我们去找她,岂不是要和朱王的人撞上,自寻死路?” 云钰愣了一下,感觉他的话有点道理,仔细一想还是不放心:“不行不行,她爹根本就不在乎女儿的死活,这地方不知道藏了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郡主一个人太危险了。” 高靖舒理直气壮地否认:“她爹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你这人怎么这么狠心!”云钰不开心地嘀咕了一句,丢下他跑回苍穹身边。 若只是抱怨几句,他或许并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她扭头跑向别人的动作,却让高靖舒眼里心里狠狠地刺痛了一瞬,不甘示弱地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云钰再想争辩什么的时候,高靖舒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她小跑喊了两声,气得一跺脚,还是赶紧跟了上去,“死狐狸!你不要一个人乱跑,等等我啊!” 她一跟过去,苍穹的脸色也是微微一沉。 高靖舒的选择他能理解,甚至完全不觉得意外,这只阿钰嘴里油腔滑调的大狐狸,是天枢阁的末代阁主,他不可能是个心慈手软的人,郡主的安危在他眼里,当然不值一提。 但朱妍郡主毕竟是因为自己才会遇险,于情于理,他不能置之不理。 “三公子?”云钰看着还站在原地的人,奇怪地喊了他一句。 “高阁主。”苍穹没有动,叮嘱,“高阁主,我去找郡主,你们小心。” “你也要去找她?”高靖舒回头,嘴角蓦然勾起奇妙的笑,“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做,她死了你就不用被逼成婚了,不是皆大欢喜吗?” “你不是我。”苍穹淡淡回答,两人莫名对视了一眼,眼见着就准备分道扬镳。 “你们脑子有毛病啊?”云钰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一手拉着一个强行拽在了一起,“这两件事又不冲突,我们本来也不知道郡主被卷到哪里去了,可以边调查边找人的嘛,非要分开做什么?真是有病。” 两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姑娘喋喋不休地一顿训,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她沿着冷风吹来的路小心地找过去。 第122章 始料未及的险情 很快周围的景色就和之前截然相反,火山熔岩被刺骨的冰川取代,冷风一吹,让刚刚才热出一身汗的云钰瞬间打了个哆嗦。 前方是一片漂浮着碎冰的蓝色湖泊,云钰惊讶地道:“湖中湖?” “嘘……”高靖舒捂住她的嘴,指了指湖中心一块浮冰上昏迷过去的人,低道,“是郡主。” “快救人啊。”云钰着急得差点直接跳出去,好在高靖舒眼疾手快又按住了她,骂道,“你傻啊,她是郡主,她需要你一个逃犯去救?” 说话之间,真的又有声音传了过来。 鬼舞提着武器,本是一脸严肃紧张的样子,看清了冰面上的女人之后才不可置信地原地踱步转了几圈。 “大姐头,我怎么看着像郡主呢?”跟在她身边的是两个男人,同时奇怪地环视了一圈,接道,“大姐头,真的是郡主啊,她怎么好好地跑这里来了?” 鬼舞虽然心中疑惑,手上还是立刻勾着法术将郡主带到了身边,探手检查了鼻息:“昏过去了,我就说朱雀结界怎么会好端端的被人开启,原来是朱妍郡主,这就不奇怪的。” “大姐头,这还不奇怪啊?”左侧身着青色布衣的小弟半蹲在地上,很没规矩地直接用手戳了戳郡主的脸颊,笑嘻嘻地道,“这地方只有王爷和大公子知道,连七公子这几天都只在天上坐着鸾鸟巡逻,她一个女人怎么会闯进来?” “手拿开,不想要命了?”鬼舞骂了一句,“郡主本来就担心三公子的安危,估计是从王府溜出来,正好在湖边撞见了。” 小弟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头:“那我们怎么办,王爷吩咐过这地方不允许任何人擅闯,违者杀无赦,可这是他女儿,咱不能直接杀了吧?” “胆子不小,她可是朱王的掌上明珠,是你们想杀就能杀的?”鬼舞被他逗笑,想了想才道,“咱们反正拿钱办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两个赶紧把郡主送到大公子那里去,要罚要杀,让他们自己家人决定。” “好嘞。”青衣小弟一声吆喝,拎着朱妍郡主的衣服扛在肩上,另一边的灰衣小弟也赶紧搀扶了一把。 鬼舞蹙眉看着这个极为粗鲁的动作,忍不住训道:“手脚轻点,人家可是金枝玉叶,要是弄伤了弄疼了,一会朱王怪罪下来我可不给你们求情。” “大姐头放心,咱们哥俩保准把郡主平平安安送回去。”青衣小弟龇牙咧嘴地笑着,两人干净利落地跑了。 鬼舞继续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扭头返回更深处。 “郡主……”云钰不放心地看着那两个小跟班消失的方向,戳着高靖舒催促,“快跟上去。” “嗯。”高靖舒嘴上答应,心里和她想的完全不是一件事,他抬腿就准备跟上的人是鬼舞。 “那边啊!”云钰一把又把他拽了回来,“追郡主啊!” “追她做什么?”高靖舒反问,云钰恨铁不成钢地回道,“那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当然要追上去啊。” “两个小喽啰也敢动朱王的郡主?”高靖舒不置可否,一秒都懒得耽误,“人家都说了要把郡主送到朱澄那里去,正好也没怀疑我们跟了进来,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是赶紧追那个鬼舞,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云钰犹豫地转向苍穹,发现他的目光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鬼舞,认真思忖之后才低声道:“朱王虽然想利用郡主对付我,但是明面上那也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他们应该不敢动郡主,先跟着鬼舞吧。” “你们……”云钰欲言又止,只能跟着两人偷偷追了上去。 两个小喽啰扛着朱妍郡主又回到了炎热的熔岩区,顿时大汗淋漓,累得气喘吁吁。 “好香啊……”扛着郡主的麻子忽然鼻子抽搐了几下,感觉眼前的景色都从赤黑色的火山岩变成了春暖花开,他疑惑的左顾右盼,嘀咕,“好香啊,哪里来的花香味?” “是郡主身上的。”跟着他的老狗一副痴汉的模样,没规没矩的凑在朱妍郡主的脖子上闻了起来,“不愧是王府的郡主,这用的什么胭脂水粉,太勾人了。” “嘿嘿。”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的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调转脚步将昏迷的朱妍郡主平放在一块隐蔽的巨石上。 “麻子,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灰衣小弟笑得谄媚,推着同伴的肩膀调侃起来,“我看你在大姐头面前毕恭毕敬,还以为你真的转了性要从良了呢!” “老狗,你不也装得和真的一样,差点连我都骗过去。”麻子揉了揉肩膀,和刚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弟判若两人,“这鬼地方一边热死一边冷死,还要天天对着一群随时会暴走发疯的怪物,说是朱王给了巨额的报酬,能分到咱哥俩手上的也就九牛一毛罢了,老大舒舒服服的住在湖边别墅里享福,大姐头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只有咱们这种小喽啰,吃力不讨好。” 他一边说话,手脚已经摸上了朱妍郡主的身体,贪婪地贴着脖子吸了几口气:“啧啧啧,王府养出来的金枝玉叶就是不一样,这雪白如玉的皮肤,怕是稍微用点力都要破呦。” 老狗嘴上这么说,自己也忍不住摸上了手:“麻子,你真这么色胆包天,连郡主都敢要啊?” 麻子丝毫不在乎:“反正都昏迷了,等完了事直接扔湖里就行了,外面都在传苍王的三世子苍穹被人刺杀生死不明,那我们在送郡主回去的路上遭遇那两个逃犯,落败不敌弄丢了郡主也合情合理吧,嘿嘿。” “麻子,你连背锅的人都找好了?”老狗亲吻着郡主,气息开始粗糙,“想得真周到,让这对未婚的小情侣做一对亡命鸳鸯……哎呦,这细皮嫩肉的,真舍不得下手。” “呵呵,这炎狱火海里藏的是不能见人的东西,就算郡主失踪,王爷也不会大张旗鼓过来找的。”麻子一脚将老狗踹开,几下就撕开了郡主的衣服,冷哼,“那里面正在试验的‘死士’也不是一般人能看守的,要不然你以为王爷为何重金聘请老大过来?咱们兄弟俩本来就是亡命之徒,送上门的王府郡主,这不得好好尝尝什么滋味,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两人如恶狼一般扑了上去,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从郡主身上涌出。 “好香,好香啊……”老狗意醉情迷地呢喃,粘稠的热汗爬满额头,“不愧是郡主,和窑子里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麻子也没注意到这股气息带着致命的药效,整个人仿佛漂浮在仙境,分外沉迷:“真爽……我都要舍不得把她扔湖里淹死了呢。” “那不行……”老狗还保持着仅剩的理智,语无伦次地回答,“要是被王爷发现,咱哥俩会小命不保的,就一次……一次足矣。” 空气里全是催情的药香,连昏迷中的郡主都无意识发出呻吟,愈发沉沦。 第123章 不是一路人 高靖舒全神贯注地走在最前面,早就把刚才发生的小插曲全部抛到了脑后。 三人跟着鬼舞来到一处平坦的空间,只见无数奇怪的“蛹”被火焰状的丝线挂起悬浮在半空中,下方则是冰寒刺骨的湖水,分外诡异。 鬼舞放下武器坐在旁边休息,又有几个人小弟过来,一人手捧着书册,一人端着纸笔,还有一人认真地汇报情况。 隔得太远,他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到底都在说什么。 高靖舒不慌不忙摸出一只小纸人扔过去,三人大气也不敢出地注视着前方。 “大姐头,这一批试验品比上一批要成功多了。”正在汇报的小弟毕恭毕敬的,一边解释还一边走到其中一个“蛹”的正下方,他从怀中摸出一根形似铁丝的东西拉直,只是轻轻戳了戳底端之后,“哗”的一声响,里面竟然掉下来个容貌古怪的男人,赤裸着上半身,后背上有一根火焰状羽毛图腾。 “翼族……”苍穹一眼就认出来对方身上非常醒目的特征,倒抽一口寒气,“是得到朱雀神君之力的朱王家臣,翼族!” “翼族?”云钰嘀咕着这两个字,看着那人后背上的火焰羽毛,忽然脑补了一个奇怪的画面,小声问道:“也就是……鸟人?” “不一样。”苍穹摇摇头,回道,“他们的羽翼并非真实的翅膀,是神君之力幻化的火焰,就像鳞族也能依赖苍龙神君之力腾云驾雾那样。” “他在用自己人做试验?”高靖舒惊住了,望向苍穹,“四王有各自的家臣,能力也不尽相同,但不知为何,家臣在数量上始终差强人意,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四王最重要的战力,太疯狂了,他连翼族都不放过?” “大姐头,您看。”小弟是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态,带着些许洋洋得意,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成果,“大公子上次过来,用朱雀神君的力量点燃了蛹上的引线,再加上鬼方老大的用千年寒冰术在下方挖掘了冰湖,还有大姐头新研制的几方奇药为引,这样反复交替试验了三个月后,修炼出来的新翼族已经克服了惧寒、畏水的弱点,现在唯一的毛病就不太稳定,他们的力量极为恐怖,一旦发疯会自残,轻则残疾重则致命。” 鬼舞翻看着那一叠厚厚的书册,自言自语地接话:“不愧是翼族,比普通士兵厉害多了,不过还是得再加点控制情绪的药啊,朱王的封地多为大漠,像南州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已经很少见了,要是想多采集些药材试验,还是得想办法去苍族的东地才行。” “大姐头,等朱妍郡主嫁过去,两边成了亲家,再让大公子找机会呗。”小弟眯着眼睛出主意,鬼舞不屑一顾地翻了个白眼,意味深长地叹气,“朱妍郡主?算了吧,她只要能把三公子暗中害死就谢天谢地了。” “三公子不是已经被杀了?”小弟不看气氛的补充,“掉进留仙湖都好几天了吧,以他的能力至今没消息的话,多半是已经死了。” “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提到这件事,鬼舞也是忧心忡忡,态度顿时认真了很多,“你们平时巡逻的时候都上点心,别让我发现你们在浑水摸鱼。” “不敢不敢。”小弟谄媚地点头。 鬼舞没好气地又叮嘱了一番,半晌才想起来另一件事情眉头紧蹙:“麻子和老狗怎么还不回来?那两个家伙吃了半年的箭鱼膏,能在水中行动如箭,送个郡主回去要这么久?” “肯定又在什么地方偷懒呢!”小弟毫不意外,添油加醋地说了几句坏话。 鬼舞还在沉思的时候,麻子和老狗一前一后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小弟心虚地避开了两人,鬼舞却瞬间嗅到了一股奇异的药香,心头一紧:“这种气味……你们两个做什么去了?” 麻子一脸烧得通红,仿佛嗑药过度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颤抖,老狗也是一副欲仙欲死的模样,两人都像丢了魂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香……”云钰捂着鼻子,总觉得这股味道有些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闻到过。 “你们两个……”鬼舞大惊失色,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了两人面前,一手抓着一个拎起来,“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郡主……郡主在哪?” “大、大姐头……”麻子的脑子一片混乱,口水痴痴地滴落下来,“郡主、郡主……郡主真好啊!” 这句话让鬼舞的脸“唰”的一下苍白如死,也让躲在暗处的三人脑子“轰”的一下仿佛惊雷炸响。 “郡主人呢?”鬼舞掐着麻子的脖子,逼问,“快说,郡主人在哪?” “在、在……”麻子想了半天,奈何思绪一片零散,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赶紧把这两个东西关起来。”鬼舞气急败坏的啐了口痰,低声命令,“赶紧去找,所有人,赶紧去找朱妍郡主!” 鬼舞回头拿起武器,沿着麻子和老狗身上散发的浓郁香气一路狂奔。 “郡主……”苍穹心道不好,“出事了!” “快回去找她!”云钰也反应过来,又气又急,“我就说那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们不信,这下出事了怎么办!” 两人焦急地准备跟过去,高靖舒一动未动,甚至目光依然冷定地看着前方悬挂在空中的“蛹”。 “大狐狸,快点啊!”云钰拽了他一把。 高靖舒紧握着雪主剑,刚才那些话似乎并没有在他心中掀起丝毫波澜,冷漠地道:“找她做什么,这些‘蛹’和北地那里的一样,里面全是用法术和药物修炼而成的危险死士,必须趁现在全部杀了,要不然等他们苏醒跑出去就完蛋了。” “可是郡主……” “别管她了。”高靖舒不为所动,雪主剑锋芒毕露地指向了古怪的蛹,“本来就是敌人的女儿,没必要救她。” “喂!”云钰气得一跺脚。 “我去找她,你们留下。”苍穹并不想耽误时间,匆忙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云钰毫不犹豫地追上,只剩下高靖舒一人留在原地。 他只是默默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跟着苍穹的小姑娘,然后面无表情地提剑走向了密密麻麻的蛹。 算了,他们一个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大少爷,一个是昆仑山出身心怀天下的小姑娘,这种时候和他们分析利弊讲道理,那和对牛弹琴也没有区别了。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第124章 如梦初醒 鬼舞找到朱妍郡主的时候,她正呆呆地坐在一块巨石上,撕破的衣服散落一地,露出被蹂躏后摩擦通红的皮肤。 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感觉全身都在爆发出剧痛,双腿更是如灌了铅一样沉重。 “郡主……”鬼舞心惊肉跳地走上前,嗅到周围极为浓郁的守心草药香,立刻捂住口鼻。 朱妍郡主呆滞地看着她,好半天才低头看清自己的处境,脑子“轰”的一下仿佛炸裂。 痛……下身有撕裂一般的剧痛,还有一小片嫣红色的血。 她清楚地在自己身上闻到别人的汗味,带着让她作呕的酸臭。 发生了什么……从她被卷入这个神秘空间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敢想象,又控制不住幻想出了最不堪的画面。 鬼舞紧握着武器,心中瞬间闪过无数个恐怖的念头——怎么办?这事要是被王爷知道,只怕她也要被连累一并处死,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废物,竟然敢对朱妍郡主图谋不轨? 不对,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们,郡主已经沾染了守心草的毒,在这种炽热的环境下,身体会散发出具有强烈催情药性的香味,那两个家伙只是吃了箭鱼膏,能适应水下战斗的改造人罢了,怎么地也抵抗不了这种毒啊。 但这些话她能理解,王爷肯定不会听吧? 毕竟是四王之一、朱族唯一的嫡女,被两个小混混玷污了贞洁,传出去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这种事情必然是宁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绝对绝对不能让王爷知晓! 鬼舞深吸一口气,已经快速斟酌了所有的结局,并理智地得出唯一妥善的方法——杀了她,炎狱火海本就是禁地,郡主私自卷进来,不慎掉入岩浆层丧命,怎么想都很合情合理,至于那两个惹事的废物,只要随便处理掉就行了。 “郡主。”她冷静的走向朱妍郡主,“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别乱动,我这就送您回府。” “别过来!”此时的朱妍郡主歇斯底里地用破衣服包住自己半裸的身体,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仓皇地往后退,一个踉跄直接摔倒落在地面上,皮肤被炽热的岩石烫得“滋啦”一下裂开。 鬼舞认真观察着,好在这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情只怕是被吓傻了吧? 这倒是个好消息,毕竟赤影烈焰纹需要自身血液为引才能召唤朱雀影,疯疯癫癫的郡主此刻根本就想不起来该如何自保。 就在她准备手起刀落让一切被岩浆吞没的瞬间,背后一道锋芒的电光精准地击中她的手腕,顿时她就失去全部的力气,险些摔进熔岩里。 “郡主!”苍穹低呼,一把卷起受惊的朱妍郡主落在安全的巨石上,“郡主!” 朱妍郡主还是那副丢了魂的模样,一双失焦的瞳孔反反复复的看着忽然出现的人,不知过了多久乱成浆糊的脑子才终于有些清醒过来。 她竟然还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仿佛一瞬间忘记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紧紧抓着苍穹的手腕,开心的道:“三公子!三公子你没事,太好了,你真的没事。” “郡主……”苍穹惭愧地看着她,被这样单纯善良的眼睛刺得心如刀绞。 好一会朱妍郡主才从欣喜中回过神来,她机械地低头,再次看到自己被撕碎的衣服,也再次清楚地感觉到身体爆发出来的剧痛。 “苍穹!”鬼舞也认出了这个人,不可置信地脱口,“你竟然没死!” 话音未落,鬼舞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他不仅没死,还闯入了炎狱火海,甚至发现了被凌辱过的朱妍郡主,这要是被王爷知道,她肯定要被五马分尸! 不行,得赶紧撤退通知鬼方过来支援! 鬼舞一把捡起掉在地上的武器,搅动岩浆试图逃跑, 苍穹五指握得“咔嚓”作响,轻轻抬指,青紫色的雷电宛如千军万马齐发而来! 岩浆被她挑起,像一堵牢不可破的城墙。 “朱雀的力量……”苍穹也发现了其中奥秘,这些岩浆看着只是幻化,实则蕴含着朱雀神君的力量,以至于他的雷电击中之后,竟然两两相融被无声的化解了。 “真险……”鬼舞松了口气,想借机抽身,但一转身,余光瞥见一束雪亮的剑光白虹贯日般刺来! 一时躲闪不及,鬼舞被云钰一剑钉在了岩石上。 “你!”她震惊地看着忽然冒出来的人,视线在短暂的失焦后急缩成一点,“你是……那个女逃犯?” “你们到底在这种地方搞什么鬼?”云钰咬牙,因为愤怒,握剑的手有微微的颤抖,“刚才你是不是想杀了郡主?” 鬼舞没有回答,她迟疑地看了一眼苍穹,低呼:“你们是一伙的!” 这句话让朱妍郡主剧烈地打了个寒战,如梦初醒般抬手按在苍穹的胸口上——没有伤……她亲眼看见三公子被人一剑洞穿心脏后挑落悬崖,可他竟然一点伤都没有。 是假的……她亲眼目睹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们是一伙的!”鬼舞察觉到了朱妍郡主微妙的情绪变化,高声提醒,“郡主,他是骗你的,快跑!” 朱妍郡主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地推开了芳心暗许的心上人。 被骗了……他根本不想娶自己,他甚至联合一个逃犯,演了这么一出荒谬的骗局! “郡主!”苍穹本想按住这个失控的女人,但悲愤交加的朱妍郡主抓着他的手腕就是一口重重的咬了下去! 这一口连皮带肉,咬得一片血淋淋,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朱妍郡主跌跌撞撞地朝鬼舞跑去,一个是欺骗她的未婚夫,一个是帝都抓捕的通缉犯,眼下她唯一能相信的,竟然只有那个陌生女人。 云钰大惊制止:“别过来,她要杀你!” 鬼舞眸光微闪,抓住千钧一发的机会一脚踢向云钰,忍痛将贯体而过的长剑拔出,毫不犹豫地扑向朱妍郡主。 不管怎么样,她必须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要不然不等王爷怪罪下来,她肯定得先死在这两人手中! 鬼舞奋力抬起武器持续挥击,岩浆开始沸腾,几人站立的地面也“咔嚓”一下出现恐怖的裂缝,更加危险的火焰从脚下窜出。 她从裂缝里看到了宛如地狱的一幕——密密麻麻的人站立在火焰里,面无表情地抬头往他们的方向眺望过来。 “杀了入侵者!”鬼舞的声音响彻整个法术结界,那些诡异的人齐刷刷的睁开眼睛,真的动了起来! “阿钰!”苍穹心道不好,脚下一空,地面彻底裂开了。 他在空中稳住平衡,焦急地找寻着云钰的身影,看见一个小小的人朝着下方坠落,高呼:“阿钰!青龙雷云纹,用龙纹召唤苍龙影,快!” 此时的云钰被带着朱雀神君力量的热浪灼烧得呼吸困难,只是抬手按住胸口上的青龙雷云纹就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动不了……她连用指甲勾破皮肤取血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完全做不到。 糟糕……该不会真要死在这里的吧? “阿钰!”苍穹惊得连声音都走了调,他身上的雷电像长了眼睛一样朝云钰飞奔过去,试图抓住那个小小的身影。 朱妍郡主也在看着他,她身处炽热中,却宛如坠入冰窟。 “阿钰!”同一瞬间,怀中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云钰微微一怔,看见那只跛脚的小狐狸奋力跳出来,不等她反应过来,高靖舒提剑从远方冲来,控制着照影术抱着她避开周围危险的熔岩。 在摔入火海的前一秒,她被一双温暖的手抱住,平安落地。 第125章 险象丛生 “真麻烦。”高靖舒毫不客气地埋怨,骂道,“这么蠢,难道就不会召唤落凤接住自己吗?真掉进去了没人能捞你。” 云钰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我……没想起来。” “站远一点。”高靖舒懒得和她嘴贫,又飞速扫了一眼跟着落地的苍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让你们不要多管闲事,现在上面的刚刚杀完,下面的又全醒了,看看这群怪物,至少多了十倍,你有把握全部杀了吗?” 苍穹看着眼前宛如军队的怪物,他们掉到了法术结界的下层,寒冰竟然是诡异的漂浮在火海里并未融化,那些被用作试验的人直接站在火光中,皮肤呈现出绚烂的冰火双重纹理。 高靖舒抖了抖雪主剑上的血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连带声音都虚弱了几分:“这种东西睡着的时候是沙包,苏醒后就是杀器,我好不容易杀了上层那些危险的新翼族,没想到你们这边出事了,现在肯定已经惊动朱王,必须速战速决,先杀了那个女人,再除掉这些试验品。” “我去追她。”苍穹终于回答,没等动身就被高靖舒拦住,“你来对付这群怪物,我去追她。” 苍穹似有片刻的犹豫,瞥见高靖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下层试验品是普通战士,能力远不如上层的翼族,你是苍王的三公子,一人之力就能让整个留仙湖变成蓄电池,用来对付这些尚未完全成熟的怪物是最合适不过的,能杀就杀,杀不完就全部电晕,至于鬼舞……她挟持郡主一起逃跑,你真能狠心不管郡主死活,甚至——连她一起杀了?” “郡主是无辜的。”苍穹认真看着他,低声道,“她是因为我才卷进来的,不要伤害她。” “哼。”高靖舒冷笑,“难怪他们不怕你,还敢设计谋害你,这么心软,迟早要被嚼碎骨头。” “高阁主!”苍穹还想阻拦,高靖舒已经大步冲了出去。 云钰连忙追过去:“别担心,我跟着他,你自己千万小心。” 此时的鬼舞扣着朱妍郡主在法术结界里飞速穿行,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来到一处平坦的空地。 朱妍郡主气喘吁吁,累得整个人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鬼舞也没时间管她,赶紧用法术幻化出一只游鱼放出去传信,又命令留仙湖内巡逻的火焰水母全部返回抵御外敌。 做完所有的事情后,鬼舞才眉头紧蹙地看向身边的郡主——怎么办,现在杀了朱妍郡主,她就会失去对付苍穹的筹码,可若是等朱王的人找到郡主,那两个混蛋干的蠢事一定会连累自己挨罚! 鬼舞越想越心烦,炎狱火海外就是留仙湖,现在跳入湖中逃生太危险了,毕竟苍王三公子的能力众所周知,那家伙认真起来,应该能直接把她电死在湖里,她绝对不能这种时候冒险。 “麻烦……”鬼舞忍不住抱怨,朱王为了弥补本族战士惧寒、畏水的弱点,重金聘请鬼方老大过来协助试验,一晃好几年过去,那些试验品总算是在法术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有了显着的加强,但针对苍族那种特殊的雷电,改造的进度则一直不尽人意,毕竟那种力量快准狠,能瞬间麻痹对手的神经,如果是苍穹那种级别的敌人,电成焦炭也不奇怪。 原本朱王是打算等女儿嫁过去后,一边利用守心草的毒瘾暗中谋害苍穹,另一边也想借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针对他们的雷云,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天衣无缝,谁能想到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还没成婚苍穹就被别人杀了? 想到这里,鬼舞的脸色赫然严肃起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正在不住发抖的郡主,低道:“郡主,当日在留仙山,您是亲眼看到他被人一剑刺杀,挑落悬崖的吧?” 朱妍郡主抱着双臂,本来脑子里就在反反复复回忆那天发生的全部事情,听见鬼舞发问后才愣愣抬头:“他骗我……他不想娶我,所以才用那种方法骗我……” “呵呵。”鬼舞不置可否地摇头,似乎想要进一步摧毁这个人的心理防线,“郡主,他真的只是为了逃婚才大费周章地演这一出大戏欺骗世人吗?” 朱妍郡主呆滞地看着她,双瞳就像丢了魂一样无法聚焦:“赐婚一事本是丽妃娘娘去和皇上说的,他、他不喜欢我,所以才……” “郡主真是善良。”鬼舞不屑一顾地打断她的话,幽幽叹气,“苍王的三公子,在朱王的封地南州城被刺杀,这可是能挑起两族纷争的大事,难道他仅仅只是为了逃婚,就不顾两族的颜面?” “你……你想说什么?”朱妍郡主心中一沉,鬼舞慢条斯理地道,“也许他本来就是故意惹事呢?双王不和也不是什么藏着掩着的秘密了,这些年王爷的势力远胜苍王,郡主嫁给他,说是下嫁都不为过,他凭什么不愿意?” 朱妍郡主没有接话,摇头:“三公子品学兼优,我……” “郡主何必再为他说话?”鬼舞火上浇油地调侃,“刚才地面破裂之后,他可是第一时间想去救那个女人的,一个身份不明的女逃犯,竟然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也不知道对方给他吃了什么迷药。” 朱妍郡主似乎被这两个字怔住,抱着自己衣衫不整的身体,紧张地咽了口沫。 “郡主还是别在那种男人身上浪费真心了,您应该是担心他的安危才会意外卷入炎狱火海的吧?”鬼舞不动声色地提醒,试图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实不相瞒,这地方是王爷以朱雀神君之力创造的法术结界,用来训练一些特殊的军队,以免将来两族冲突的时候朱族吃亏,您擅自闯入本是违规,但您毕竟是王爷的金枝玉叶,想来他也不会太过责罚,炎狱火海的一切,还请郡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才好。” 朱妍郡主自然清楚这个女人的潜台词,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什么也没有发生。 说话之间,一只火焰水面漂浮着回来报信,鬼舞赶紧接住,终于松了口气:“大公子来了。” “大哥……”朱妍郡主喃喃重复,已经被鬼舞抓着手腕继续走,“快,先离开这里。” “想走?”话音未落,雪主剑从远方飞迸击出,高靖舒拦住两人的脚步,冷笑,“做梦。” 第126章 穷追不舍 “高靖……高靖舒!”鬼舞终于把这个人和那张贴了一百年的通缉令对上号,“你真的没死!” 高靖舒淡漠冷笑,剑尖直勾勾地指着两人:“呵呵,既然是王爷的人,应该早就听说过我的事了吧?” 鬼舞目光微沉,看似是将郡主护在身后,实则一只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扣住她的手腕,指甲赫然伸长,绽放出奇异的紫光。 “大狐狸!”云钰好不容易追上他,一眼就看出了猫腻,“她的指甲……有毒?” 高靖舒根本不理会,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出:“想拿郡主威胁我,那你可是找错人了,开什么玩笑,我是个通缉犯,你见过拿人质威胁通缉犯的?” 鬼舞被这惊人的一剑逼得大步后退,厉斥:“她可是三公子的未婚妻!” 高靖舒微笑:“哦,那又如何,她是三公子的未婚妻,又不是我的未婚妻。” “你……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鬼舞有些懵,他身边那个女逃犯和苍穹是一伙的,那他们应该也是一伙的才对,刚才苍穹还冲出来救郡主,怎么换了个人,态度变得这么快? 高靖舒持续逼近,饶有兴致地自嘲:“呵呵,不要造谣,人家那种贵族公子,怎么会和我一个通缉犯同流合污呢?” “胡说八道!”鬼舞挑开他的剑,“那天就是你们配合演了一出戏,骗过了郡主和王爷,目的是什么?难道是……” “是为了杀你们藏起来的那些怪物。”高靖舒冷哼一声,剑锋终于刺穿了鬼舞的胸膛,但他微一动力,忽然瞥见有什么如雾气一般古怪的东西从对方伤口里飘出。 出于谨慎,他还是收剑往后退了一步。 “毒粉……”高靖舒捂着口鼻,“在自己身上下毒吗?你也真是个狠人呐。” 鬼舞冷哼,嘴不饶人地挖苦:“杀了你能拿不少赏金吧?” 高靖舒半眯着眼睛,像只阴险狡诈的狐狸精,抓着云钰笑起来:“杀了我是可以拿不少钱,但要是不小心杀了这家伙,天机院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这句话果然是让鬼舞倒抽了一口寒气,不得不散去了刚刚才弥漫出去的毒粉。 高靖舒得意洋洋地大笑:“谁威胁谁还不一定呢。” 云钰打了个哆嗦,看这家伙的表情……好像挺认真的啊! 下一秒高靖舒就注意到她的眼神,连忙收敛了笑。 云钰尴尬的嘴角一抽,这只死狐狸,该不会是真的打算拿她做挡箭牌吧? 鬼舞借机攻击,高靖舒立刻拉着云钰退到了安全的位置,他手里托举着玄王赠送的水逆鳞,那些水珠千变万化,瞬间转变成小箭齐刷刷地刺出! 鬼舞躲闪不及,短短数秒就被重创,只能赶紧又抓住朱妍郡主,准备拿她做挡箭牌。 “幼稚。”高靖舒冷漠地吐出两个字,“郡主要是真能拦得住我,你现在已经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再准备继续进攻的时候手腕被云钰一把按住:“别啊……” 高靖舒微微放缓手里的动作,水逆鳞再次变换,像一条水蛇缠上郡主的腰,用力一拉将她从鬼舞身边抢走。 “不要……”惊慌失措的朱妍郡主根本分不清谁是真正的敌人,她竟然一把又抓住了鬼舞的手腕。 高靖舒的眼睛冷如寒冰,转向云钰一字一顿的道:“你看见了,是她自己不要我救的。” “郡主!”云钰喊了她一声,朱妍郡主咬唇看着她,心头的不甘和羞辱让她面如死灰,低声警告,“别过来!” 云钰无奈,高靖舒也不再犹豫,两人恶战片刻后,脚下的土地再一次出现裂缝,水流“哗”地灌入,许多火焰水母也支援过来。 “大姐头!”有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负责守卫炎狱火海的人发现了异常,大喊,“大姐头,结界破了,湖水要灌进来了!” 鬼舞冷静地反击,命令:“拦住他们!鬼方老大马上就到,大公子也在附近,务必拦住他们!” “是!”那些人飞奔过来,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高靖舒眉头紧蹙,立刻就注意到了反常,低声道:“阿钰,他们应该也是被改造过的,小心。” “我来帮你。”云钰提剑加入战局,反手砍向追兵,果然如他所言,她的剑砍在对方身上,竟然“砰”的一声仿佛砍在钢铁上,反倒把她震退数步,差点摔倒。 高靖舒将水逆鳞勾起一道屏障,干脆将追兵全部堵在另一边。 “砍不动……”云钰按住被震到发抖的手,脚步都有些发软,“普通的守卫都这么危险,那刚才那些试验品……” “所以我才让你们别打草惊蛇。”高靖舒叹了口气,抓着她的手揉了揉,“上层的翼族大概有五千人,下层的战士至少十倍,得亏都是半成品,要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云钰默默看着他,有些惭愧又有些难过。 “行了,反正都已经惊动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他倒是没有继续责备,转向在火焰水母掩饰下抽身逃离的鬼舞,冷哼,“追。” 鬼舞拼命地逃跑,直接拽着朱妍郡主从结界的裂缝口跳入留仙湖。 她紧张地望了一眼身后,万幸追着她不放的人是高靖舒,这要是换成苍穹,只怕现在就要被电死了吧? 不,不对,要来的是苍穹,她完全可以拿朱妍郡主威胁,高靖舒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亲自来!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里再说,苍穹既然没有来,那肯定是被下层五万试验品拦住,这是最好的机会逃出生天。 她狼狈地窜出湖面,终于听见了一声熟悉的鸾鸟鸣叫。 “老大!”鬼舞松了口气,对鸟背上的人焦急地挥手,鸾鸟一个俯冲贴着水面掠过,将湖中的两人拽了上来。 “阿妍!”朱澄是和鬼方一起来的,他大惊失色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大哥……”朱妍郡主“哇”的一声哭出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扑到他怀里,“大哥,他没死……他骗我,他装死骗我!” “他?”朱澄的心咯噔一下,“苍穹!” 朱妍郡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也说不出完整的话,鬼舞连忙将事情的始末如实告知,又不动声色地掩饰了一些东西:“他们发现了炎狱火海的秘密,还试图将其整个毁掉。” “鬼方!”朱澄厉声训斥,“怎么回事,你搞什么东西!” 鬼方也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到如此地步:“大公子放心,我这就下去杀了他们,让他们有来无回。” 第127章 颠倒黑白 他从朱雀鸾鸟的背上一掠而下,周身泛起冰寒之气,所到之处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成冰。 “大公子先带郡主躲一躲吧。”鬼舞紧握着武器,也是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他们只有三个人,有老大在,应该不需要惊动周围的守兵。” 朱澄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鬼舞也懒得和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公子废话,她重新跳回湖面,紧张地观察着下方的战况。 鬼方以千年寒冰术冻结了这一片的湖水,正在和两人激烈的恶战。 鬼舞揉揉眼睛,总觉得那两个人的身上似乎在闪烁着奇怪的光芒,难道是冰面折射反光,让她的视觉受到了干扰? 她一时分心,却听到空中传来郡主的尖叫。 高靖舒不知是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出现,水逆鳞幻化的丝线缠住朱雀鸾鸟的羽翼,而他手里的雪主剑已经洞穿了朱澄的心脏! 鬼舞彻底呆住了,下意识地又望了一眼水下的鬼方。 鬼方手里的寒冰将面前两人砍碎,那竟然只是幻象? 高靖舒面无表情地抽回长剑,翻身落回水面:“难怪王爷要处心积虑地杀苍穹,这实力差距,真的不是一星半点。” “大狐狸……”云钰心惊肉跳地跑回他的身边,手里握住的正是那块留影冰魄! “大哥?”朱妍郡主脑子一片空白,这副场面……这幅场面和当日三公子遇刺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她的兄长踉跄摔倒,嘴里的血沫泉涌而出,甚至来不及召唤朱雀影护身就被一剑致命! 大哥死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大公子!”鬼方也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和他缠斗的两人居然只是光影凝成的幻术?这是什么厉害的幻术,竟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瞒天过海? 糟糕,炎狱火海被破坏,大公子还被杀了,这要是朱王怪罪下来,所有人都得陪葬! “老大……”鬼舞退到他身边,两人心照不宣地互换了一眼神色,看向云钰。 他们本来也就是拿钱办事为朱王改造那批试验品,现在不要说钱,只怕命都难保,天机院对这个女逃犯格外重视,只有抓住她,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阿钰。”高靖舒感觉到这两束危险的目光,将她护在身后,低声提醒,“跟紧我。” 鬼方和鬼舞同时进攻,很快湖面上的恶战就吸引了附近巡逻的鸾鸟,五彩的羽翼铺天盖地地飞过来。 高靖舒急道:“阿钰,召唤落凤!” “好!”云钰默念着驭兽术,落凤从她掌心里的法阵振翅飞出,两人直接跳上去,再看周围已经被鸾鸟包围! “大狐狸,怎么办?”云钰和他背靠而立,“湖下有情况不明的试验人,鸾鸟也追了过来,我们不好撤退了。” “那就全杀了。”高靖舒孤注一掷地握紧长剑,另一手以水逆鳞勾出无数水箭,“湖下不用管,一直没动静肯定是被苍穹拖住了,先杀鸾鸟。” “好!”她再次点头,深吸一口气,和冲到面前的鬼舞缠斗起来。 高靖舒则拦住了试图偷袭的鬼方,这家伙全身冒着寒冰,只要稍微靠近他都感觉血液要被冻结,难怪朱王会重金聘请他来协助试验,他所修的千年寒冰术,确实和落凤神鸟异曲同工。 这么危险的人,干脆一起杀了,免得夜长梦多。 他这么想着,长剑的力道也在逐渐加重,鬼方被他逼得一直后退,暗暗心惊。 朱王说过高靖舒这位一百年前的逃犯是天枢阁的末代阁主,但这么多年帝都并未对这个人太过在意,以至于他根本没把对手放在心上,这才不慎被其闯入炎狱火海,铸成大错! 怎么这家伙单凭剑术,就能压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片刻时间,鬼舞被云钰一剑打落湖中,高靖舒紧随其后,雪主剑横扫险些将鬼方一切两段。 两人气喘吁吁,终于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强劲的敌人,现在湖下的半成品试验人被苍穹拖着无法支援,鸾鸟也被牵制,再这么耗下去,只怕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一束火光从天而降,落凤惊鸣,在空中一个急速下降避开攻击。 “朱厌!”高靖舒认出了另一只朱雀鸾鸟背上的人,心头一沉,“又来一个麻烦的家伙。” “六姐!”朱厌第一眼看见的是呆滞的朱妍郡主,然后才倒抽一口寒气看清了倒在她怀里的人,颤道,“大哥?” 再也顾不上自己身上尚未痊愈的伤,朱厌匆忙跳到郡主身边,将手探在朱澄鼻尖。 没气了……大哥被杀了? “七公子!”鬼方镇定情绪,高呼,“七公子,苍穹没死,是他联合两个通缉犯欺骗郡主,谋杀了大公子!” “你胡说什么呢?”云钰气得一跺脚,“明明是你们想要谋杀苍穹,别颠倒是非!” “我哪句话假了?”鬼方和她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副不甘示弱的模样,“郡主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 “六姐……”朱厌摇了摇呆若木鸡的朱妍郡主,“六姐,苍穹真的没死?” “他骗我……”朱妍郡主在颤抖,抖得无法自制,“他装死骗我,还杀了大哥!” 云钰哑口无言,一贯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竟然没办法为自己辩解。 “少和他们废话。”高靖舒不为所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来了,那就一个都别想走了。” “说得好。”回答他的是一声从云端传来的大笑,只见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赫然被火焰覆盖,云层如浪汹涌而来。 “这是……”高靖舒感觉到身体赫然被一股炽热灼烧出剧痛,连忙以水逆鳞勾出屏障护身,“朱雀……朱雀神君!” 一只绵延万里的火焰神鸟展开了羽翼,当它睁开眼睛的那一瞬,整个留仙湖都烧起了火光! 第128章 亲临战场 炎狱火海的结界彻底暴露,数万面目狰狞的死士仰头看向他们的主人。 苍穹也在其中,他的周身电光闪烁,一己之力拦着千军万马,俨然已经要到极限。 “爹!”朱厌抬头,看见一抹流火如瀑布一般坠落,朱王的身影从火中踏出。 “澄儿……”他看着很冷静,但青筋紧绷的额头已然暴露了此刻极端的愤怒,“带你大哥和六姐先走。” “爹……”朱厌微微停顿,看着下面那些闻所未闻的恐怖怪物,迟疑问道,“爹,那些……是什么?” “不用你管。”朱王厌烦地摆手,嘴唇发青,“命令南方总兵孙向阳立刻派兵围堵留仙湖,将三个反贼缉拿归案。” 三个! 朱厌大吃一惊:“爹的意思……连苍穹一起缉拿?” 朱王淡漠地点头:“他勾结逃犯,证据确凿,我倒要看看这次谁能保他。” “站住!”不等朱厌离开,他被一束剑光拦住退路,云钰怒火冲冲地追过来,“你们在湖中拿翼族和战士做试验,现在还诬赖他!王爷真以为能一手遮天?” “一手遮天?”朱王笑看着她,抬手做了一个握合的动作,一字一顿,“在南州,本王就是一手遮天。” 伴随着他的话,朱雀神君看似轻盈地抖着翅膀,火焰如流星般朝下方砸落! “阿钰小心!”高靖舒冲出去,提剑砍过流动的火,试图将她拉回身边。 但这是来自神君的力量,只是靠近数步,他就感觉整个人仿佛要被烧成灰烬。 云钰也被这股热浪震退,好在落凤神鸟及时折返,以自身寒冰之力护住了她。 “落凤!”云钰又惊又喜,不等松口气,忽然看见神鸟的身上出现了灼伤的痕迹,原本晶莹的身体竟然在火光下泛红起来。 “快回来,回到驭兽阵里来!”云钰吓了一跳,就算落凤是北地最罕见的神鸟,但它面对真正的朱雀神君也是螳臂当车。 落凤低低哀鸣,鸟喙轻啄着主人的手背,云钰心疼地摸了摸它:“别担心,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将落凤收回,朱王冷眼看着这一幕,讥讽:“十恶不赦的通缉犯,竟然会对一只鸟如此温柔,真让人唏嘘。” 云钰瞪了他一眼,瞳孔里赫然闪现出无数更加危险的火焰小箭! 糟糕!她仓皇的闪躲,瞬间身体就被打伤,差点直接摔进湖里。 “麻烦……”忽然,朱王自言自语地吐出两个字,不仅放缓了攻势,脸色也闪过一丝厌烦,“天机院有令要将你活捉带回去,我要是杀了你,恐怕上面要大发雷霆,不好交代。” 云钰心中一喜,赶紧给高靖舒使了个眼色,小声提醒:“大狐狸,他不敢杀我!快,你快拿我做人质!” “你傻不傻,他怎么可能会信!站在我身后别乱动!”高靖舒被她的馊主意气得额头青筋一绷,一秒不敢松懈地拦在她身前。 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她竟然还有些小小的开心。 这只死狐狸……原来真的没打算拿她做挡箭牌。 “不过另一个可是无论生死,必有重赏啊。”朱王瞥见这一幕,阴阳怪气地又补充了一句。 他一动,高空的朱雀也跟着一动,神君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一个眨眼的刹那就掠到了高靖舒眼前! 火,扑面而来,让他窒息,强大的炽热压制着大脑一片空白。 雪主剑以最快的速度还击,但他还是整个人被击飞,鲜血淋漓。 “杀我澄儿,你必须陪葬。”朱王的声音宛如地狱的恶魔,咬牙摩擦出恐怖的声响,命令,“将他碎尸万段!” 神君的眼眸凶光毕露,火焰将整个留仙湖点燃,千钧一发之际,竟有两条青色的苍龙从沸腾的湖水中窜出,一只格挡住朱雀的攻势,另一只卷起高靖舒,将他送到了苍穹的身边。 “嗯?”朱王迟疑不解,那并非真正的苍龙,而是幻化而出的苍龙影。 苍穹本来就是苍族嫡子,他能召唤这种东西不奇怪,奇怪的是……怎么会有两条? “大狐狸!”云钰奋不顾身地冲过去,她是在一瞬间抓破胸口的青龙雷云纹,第一次召唤了那条青龙影。 朱王将目光看向湖底的苍穹,嘴角的笑意更为冷漠:“三公子,我好心将女儿嫁给你,想以此缓和两族日益紧张的关系,好携手为国为民,共创盛世,你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勾结反贼,她身上那个东西可是苍族王妃的印记,你真要娶一个卑贱的女逃犯为妻,让天下人耻笑?” “什么?”云钰惊讶地按着血淋淋的胸膛,这个东西……竟然是苍族王妃的印记? 苍穹手里的长枪滴着鲜红却冰凉的血,高声回答:“好一个为国为民,共创盛世,王爷,您封疆一方,竟然拿手下的家臣和战士做如此残忍的试验,德不配位,您难道没有一点羞耻?” 朱王轻蔑地笑着,手指勾着火焰,看似只是轻轻一点那抹火光就如千军万马的气势朝他迸射而来:“那又如何?本王就是南州的天!” 苍穹挥枪反击,又被神君的力量震得一个趔趄大退了数步。 他心惊肉跳,顿时有了无数不好的预感……好强,这种东西,要怎么才能打赢? “呵呵,三公子现在谋反,会不会操之过急了?”朱王不急不慢地开口,“你本来就是苍龙神君钦点的继承人,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程,难道真的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火焰再次攻击,雪主剑划下一道剑气屏障,三人凛然神色地看着瞬间“咔嚓”破裂的空气,皮肤也出现了灼伤后刺痛的感觉。 但很快高靖舒就察觉到一丝反常,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 如果是被神君直接打伤,那种危险的火焰不会熄灭,而是会一直灼烧,直到将敌人彻底毁灭。 但是现在,他的伤口却并没有出现那种迹象。 白麟殿下说过,四灵神君是创国者星渊大帝以法术和四王缔结的,作为将力量分给诸位兄弟的代价,神君几乎不会对带着他血脉的后裔造成严重的伤害! 他虽然是个私生子,身上无疑也流淌着那份特殊的血脉。 高靖舒不动声色,默默调整着握剑的动作——有机会,他确实有机会杀了朱王,抢回朱雀灵核。 第129章 三方恶战 朱王并未注意到这一刹那他眼中危险的锋芒,冷斥:“苍穹,你自甘堕落,怪不了本王大义灭亲,为民除害。” “真让人恶心!”云钰擦去脸上的血和汗,毫无惧色,“十恶不赦的人是王爷你吧,说什么为民除害,那是我们想说的话!” “呵呵……好大的口气。”朱王夸赞,随即讽刺,“放心,在把你送交天机院之前,我定会让你好好享受一下本王的待客之道。” “呸!”云钰深吸一口,步伐都有些不稳还是立刻御剑飞到更高的空中,她将怀中的三枚留影冰魄用力抛出,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着湖下恐怖的景象。 “阿钰!”高靖舒被她的动作吓得倒抽一口寒气,这家伙想做什么! 光镜以留仙湖为圆心向外无限延伸,一瞬间就覆盖了南州的全部城池,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仰头,呆若木鸡地看着。 云钰冷定地控制着留影冰魄,看着上面一张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悲愤交加:“南州得有几百万人吧?也该让大家看看王爷的嘴脸才行。” “拦住她!”朱王变了脸色,“不能让人看见那些东西!”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耸人听闻的恐怖景象让全城死寂一片,连遛弯的大爷都捂住了嘴,不可置信。 南方总兵孙向阳也在其中,他“咔嚓”一声握断了手里的长枪,也停下了准备去支援的脚步。 这几年王爷以整顿为由对南地的军队进行过数次调整,每次都会莫名消失很多人,他作为南方总兵,自然多次找王爷问过此事,然而每次都被敷衍,最终只能作罢。 如果现在他眼睛看到的画面是真的,那些失踪的战士就是被朱王拿去做了试验! 王爷虽然不好相处,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会如此丧心病狂! “将军……”就连他身边身经百战的副将都被惊住,“将军,我们……怎么办?” 孙向阳冷漠地吐出一句话:“神远将军也在,明面而言,帝都的统帅军衔高于四王封地……我去留仙湖,其余人按兵不动。” “是。”副将深吸一口,退去。 留仙湖,战况风云变色,三人从三个方向同时进攻朱王,却被朱雀神君轻轻扇动羽翼就逼退无法近身。 “爹!”朱厌跟过来,命令鸾鸟将他们围在中间,“爹,留仙湖畔本来就有巡逻,马上就会过来支援。” 朱王一眨不眨地看着敌人,五指握得咔嚓作响:“他们杀了澄儿……我定要让他们陪葬。” 朱厌只是点点头,作为家中最不受宠的幼子,心中倒没有什么波动。 虽是兄弟,但大哥朱澄是王府嫡子,从出生就被父王选定为下一任家主的继承人,现在他被杀,父王定不会善罢甘休。 反正苍王的三世子也在,这次无论如何,是要和苍族那边开战了。 只是不知道帝都会不会出面调解,毕竟眼下事态动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片刻之间,朱厌的脑中闪过无数种结局。 朱王已经重新回到神君身边,那只火焰神鸟将整片天空染成绚烂的红色,热浪一波接一波,很快就让山清水秀的留仙山冒起了火光,小动物们纷纷往外逃窜,立刻就被烧成了灰烬。 云钰大气也不敢出,好狠的手段,这是宁愿错杀一万,也不会放过他们吧? 高靖舒和苍穹默契地互换了一眼神色,低道:“历代王的实力差距极大,你们牵制住朱雀神君,我去对付朱王。” “小心。”苍穹冷静接话,身上迸射出万丈雷光,苍龙之影从雷云中掠出,和朱雀神君厮打在一起。 朱厌被这一幕惊得倒抽一口寒气——苍穹虽是被神君钦点,可他并未继承灵核,只是召唤出的苍龙影,竟然能和父王的朱雀神君难解难分? 这才是真正的实力差距吗……难怪自古以来被神君钦点的人寥寥可数。 他似乎一瞬间明白了父王处心积虑想除掉苍穹的真正原因,这个人不死,就算现在朱族如日中天,大哥朱澄也会被他的光芒掩饰,影响仕途。 朱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头更是涌上难以言表的不甘心,已经灭亡的白族姑且不提,被玄武神君选中的玄晏也是天生的,为什么那个人——为什么苍族也出了个苍穹? 现任苍王中年得子,他的王妃也不是什么身份显赫的贵族,那个孩子三岁之前分明没有什么特别,为什么好好的,忽然就被钦点成为了继承人? 朱族好不容易力压苍族,隐隐有了能坐上首席之位的架势,为什么不偏不倚,在这种时候冒出来个三世子苍穹? “杀了他!”朱王恼羞成怒,对着朱雀神君高声厉斥,“杀了他!” 朱雀神君还在和苍龙影缠斗,苍穹也隐藏在自己的雷云里以守为攻,这种情况下他根本就不可能打赢真正的神君,最好的方法就是加以牵制,让高靖舒先杀掉朱王! “爹……”朱厌察觉到对方的意图,他试图重新跳上自己的鸾鸟过去支援,被云钰拦住,出手的第一剑就是故意割裂他的衣服。 朱厌冷漠地看着这个女人,抬手拉住衣襟。 云钰咬紧牙关,看着对方身上密密麻麻皲裂的可怖伤痕:“那是在双月城留下的疤痕吧?是你杀了苍清二小姐!你的对手是我,休想过去帮忙。” 朱厌没有回答,提剑和她在湖面上恶斗起来。 这所有的一切都被留影冰魄的力量反射,在整个南州城百万人的目睹下激烈的进行。 在无数震惊惶恐的目光中,只有一个人神色安宁地远眺着。 南州城,朱王府邸。 丽妃娘娘瘫软在一片死寂的大院里,她的身边是被瞬间屠杀、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忽然暴毙的姐姐。 血溅了她一脸,她却被吓得完全失去力气,像散架的木偶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石凳上的两个人。 一个戴着黄金面具,身穿青色兽面人法袍,是天机院的祝融长老,另一个则是手持长剑的少年,一双眼睛空茫得宛如行尸走肉。 片刻之前,祝融长老不请自来,只是轻轻挥手,他身边的少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屠杀了全部人。 火光……他出剑的时候带着火光,似乎也是朱族的人? 为什么大长老会忽然来到南州,这个人不就是近些年一直在朱王背后暗中扶持的人,为什么好端端的杀进朱王府? 第130章 祝融长老 祝融长老摘下面具,那张无面人的脸庞让丽妃娘娘惊得花容失色。 他饶有兴致地抬手指了指头顶呈现的恶战,声音是用灵力直接出现在耳边,显得不屑一顾:“朱庆堂堂一个坐拥神君之力的王爷,居然被他们牵制得占不到上风,呵呵,他是个有野心有谋略的人才,可惜在个人修行上终究是差强人意,你信不信我不插手,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输?” 丽妃娘娘全身颤抖,她根本就没有看天上的景象,只觉得眼前这位祝融长老竟然有奇怪的熟悉。 祝融长老笑道:“也不能全怪他,论战力,白族堪称杀伐战神,苍族紧随其后,而朱族的能力更多在侦查巡逻上,玄族不仅灵力出众,更擅长水域战斗,原本四王相辅相成,可他们偏偏不满足,非要越界。” 丽妃娘娘鼓起勇气:“大长老……怎会来此?” “我还是很喜欢你的。”祝融长老并未回答,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娘娘的左前胸有一颗赤色的痣吧?” “你!”丽妃娘娘大惊失色,这种隐秘的私事,天机院的祝融长老怎么会知道? “你很聪明。”祝融长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脸上瞬息万变的神情,“这一百年四王斗得你死我活,为了避嫌,中宫的位置是好久没有在他们族内挑选了,但皇后是十二英魂殿统领之女,背后的家族依然强势,而你自入宫以来盛宠不衰,既可以帮我平衡中宫,又不会喧宾夺主,这些年的太平盛世,多少有你一份功劳。” 丽妃娘娘冷汗直冒,哪里敢信这样的夸赞:“大长老此话何意?” “何意?”祝融长老摆摆手,“没什么意思,毕竟是同床共枕许多年,想找个人谈谈心罢了。” “同床共枕……”丽妃娘娘一愣,面颊瞬间苍白,“大长老不要信口开河,玷污了我的名节是小,侮辱皇上,该当何罪?” “呵呵,看来你是不想和我谈心了。”祝融长老不为所动,用脸上唯有的眼睛冷漠如铁地看着她,“此番若是能顺利帮我除掉苍穹,你也算是大功一件,但现在功败垂成,还暴露了朱庆暗中藏着的怪物,那我也不能留他了,正好是时候将朱雀灵核收回,另寻合适的人选。” 丽妃娘娘倒抽一口气:“你到底是谁!” “朱烨。”祝融长老看向身边巍然不动的少年,冷笑,“把这里处理干净。” “是,主人。”他身边的少年面无表情,仿佛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你……你要干什么!”丽妃娘娘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看着那个朝自己靠近的少年,尖叫,“别过来!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然敢欺上瞒下……” 话音未落,少年手里的剑划过女人的脖子,整个头颅“噼啪”一声掉落在地。 祝融长老起身,从满地的尸体上踩过去:“另外,这次务必要将云钰带回去,她身上是湘灵误入轮回的七魄。” 少年低头领命,机械地重复:“是,主人。” 朱王府一片死寂,只有祝融长老托着额头一声比一声大地笑起来,忽然又道:“朱烨,你还记得这里吗?一百年前,这也是你的家。” 少年站在院中,手里的长剑滴下血来,目光空茫地摇头。 “肯定是不记得了。”祝融长老并没有期待他会回答,“你本来就是不受宠的庶子,被他们送去了天枢阁,即使我没有用锁魂术断你轮回,你肯定也不会记得这里。” 少年不为所动,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祝融长老的目光里罕见地闪过一丝温柔,低声道:“去把朱雀灵核拿回来,这里的一切,我都送给你。” 若是换成别人,这样的允诺无疑是振奋人心的。 然而他面前站着的是一具早已经死去,被锁魂术禁锢的傀儡。 这种虚无的承诺,毫无意义。 祝融长老的掌心荡起一抹法术,那些体温尚存的尸体一具一具诡异地悬浮起来,然后像粉末一样碎去,被他吸食。 少年只是沉默看着,周围变得干干净净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祝融长老又道:“南州……当年她就是在南州和我决裂,后来无论我如何弥补,她都不肯原谅我。” 他抬头,凝视着天空呈现的苦战,恍若隔世。 云钰和朱厌在湖面上搏斗,虽说他自双月城一战后受伤,但一个女子如此魄力,倒真心有几分湘灵当年的风采。 朱王面对高靖舒显然已经力不从心,毕竟玄王的水逆鳞本身能克制火焰,加上那种出神入化的剑术,近身战他几乎毫无优势。 最让他意外的人,其实是仅凭一条苍龙影,一直限制着朱雀神君的苍穹,那确实是个人能力上近乎碾压的实力。 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这戏剧性的一幕竟然是真的。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五千年前曾和他并肩作战的初代苍王——苍漓。 那是个女人,而这个秘密直到相识十年后才被他们发觉。 他至今都记得面红耳赤的湘灵,慌慌张张地把他们几个呆住的大男人推出房间的画面。 一个女人,夺下了苍龙的灵核,改写了自古只有男人有资格成为“龙”的传统。 也正是因为苍漓,让他做了一个影响至今的重要决定——但凡四王子嗣,无论男女,皆有资格继承爵位。 真是奇怪,五千年过去了,他竟然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看到了苍漓的影子,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温柔,又有着更胜于她的坚韧。 祝融长老的眼眸明灭不定,语气却沉重非常:“朱烨,这段时间我经常感觉自己回到了过去,想起很多人很多事,可惜城市可以重建,故人不会再回来,连她、连她也没有回到我身边……” 没有灵魂的傀儡只是默默听着,连祝融长老自己都觉得这种行为格外可笑,叹了口气,命令:“算了,既然这些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就让他们一起消失吧,南州这座城市,五千年前就该彻底消失。” “是,主人。”少年还是重复着那句话,提剑准备前往留仙湖。 “等等。”祝融长老忽地又喊住他,“高靖舒手上拿的是白麟的雪主,不可硬战,他的目的多半也是朱雀灵核,你趁机抢夺就行,他——不会伤你。” “是,主人。”依然是那机械的三个字,朱烨纵身跳出朱王府,像一束火光迅速离开。 第131章 恶毒的计划 留仙湖被朱雀的火焰覆盖,完全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久战之下,反倒是朱王开始气喘吁吁,面露厌烦。 这家伙虽然出身卑微,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皇子,四王的力量本就是源自五千年前的星渊大帝,高靖舒能在神君火焰的压制下依然游刃有余,倒也不奇怪。 朱王凛然神色,看着对方手里雪色的长剑,忽然有几分担心。 双月城事后,他和祝融长老曾经私下谈过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 相对于自己的同僚扶桑长老意外身亡,祝融长老更在意的则是高靖舒手里那柄白色长剑。 据说早在五千年前,这片大陆有几处得到月神娘娘庇佑的地方,其中之一便是北地大雪山里的绛雪谷。 月神娘娘不仅在那里留下三盏封印着月光的长明灯,还赠送了一块红白相间的宝石,后来绛雪谷的弟子将其锻造成两柄剑,红剑名为“荧惑”,白剑名为“雪主”,最后剩余红白交融的一小块称之为“守心石”。 那一天祝融长老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但极擅长揣摩人心的他还是听出了一丝丝不快。 朱王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询问:“守心石?南地炎狱山下有一种名为守心的草药,据说一株就能令人沉醉,不知这两者可有关联?” “没关系。”祝融长老呵呵笑起,“不过作用很像,传说只要得到月神娘娘的那块守心石,将它赠予心上人,就能长长久久,厮守终生。” “月神娘娘又不是月老,哪会管这种儿女私情?”朱王抿了抿嘴,随口接话。 也正是在这一刹那,他似乎隐约感觉到祝融长老有些许不快。 “是啊,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还不如炎狱山下的守心草管用呢。”好在对方并未多说,很快换了话题,“王爷,双月城一事苍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你杀了他姐姐,不能留他做后患。” 朱王的眼眸一紧:“大长老的意思是?” “你有个嫡出的女儿吧?”祝融长老慢条斯理地接道,“家中排行第六,叫朱妍。” 朱王点了点头,没敢说话。 “她似乎对苍穹有些意思。”祝融长老给他递了一杯水,压低声音,“我听说丽妃娘娘去皇上那探了口风,上头也想成一桩亲事,好让你们两族消停几年,先关心关心眼前的麻烦事。” “是臣的失职。”朱王赶紧站起来,拱手作揖,“让皇上烦心了。” 祝融长老不为所动:“苍穹年纪也不小了,年轻人屡次失利难免会心灰意冷,皇上似有打算将朱妍郡主赐婚给他,王爷,这是个机会,让你名正言顺地除掉他。” “大长老的意思是……”朱王不解,蹙起眉头。 “守心草。”祝融长老终于点明了关键,“先让你女儿服用一段时间,等成亲圆了房,自然会一并让他也沉迷毒瘾,这样一来,不仅王爷能铲除心腹大患,还能借机向苍族兴师问罪,呵呵,越是优秀的人,越是经不起流言蜚语,尤其是这种家长里短儿女情长,外人不好插手,到了那时候,作为他的岳丈大人,王爷自当兴师问罪。” 朱王罕见地犹豫着,低声道:“可是守心草成瘾终生无法根治,阿妍……” 祝融长老并不着急,淡淡回道:“那就看王爷的意思了,苍王年事已高,苍穹要不了多久就会继承爵位,大公子和他同朝为官,怕是要被压一头。” 朱王深吸一口气,闭目沉思,短短几分钟就已经设想了无数个结局,很快又恢复镇定:“大长老说的是,这确实是个绝佳的机会,但苍穹未必想娶阿妍啊。” 祝融长老摆摆手:“放心,我已经把他调去北地了,等圣旨颁发下来会直接送到苍王府,这是皇上为了缓和两族关系才特意赐的婚,由不得他抗旨。” “是。”朱王点头,感觉喉间瞬间干涸到剧痛难忍,连着喝了几大杯水。 “另外有件事,我必须得提醒王爷留心。”祝融长老忽地敲了敲桌面,“王爷应该知道,高靖舒是一百年前星辉皇帝的私生子,之后被送进了天枢阁。” “是个麻烦啊。”朱王叹了口气,“一百年都没什么动静,怎会这种时候忽然冒出来?” “王爷还是要小心这个人。”祝融长老似是善意地提醒,“不要以为他势单力薄成不了气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个人要尽早铲除。” “大长老说的是。”朱王再次拱手。 祝融长老又道:“高靖舒拿着的那柄剑,是初代白王、白麟的佩剑,自他死后就已经失传,没想到会意外落入他的手中。” “白麟殿下?”朱王被这个五千年前名震天下的名字惊得连握茶杯的手都在颤抖,“白族被灭后,皇上曾下令找寻过雪主剑的下落,连招摇山都翻了个遍也毫无进展,怎么会被他夺去?” 祝融长老接道:“玄晏被人劫走后,天机院下令三星司彻查那个女人的来历,虽被人刻意抹去入境后的踪迹,但还是占卜出她应该带回了一百年前望舒城遗失的‘荧惑剑’,荧惑归来,雪主自有所感,王爷,这可不是好消息,那两柄剑,可以克制你们身上来自神君的力量。” “哦?”朱王一惊,这种事情他竟然从未听说过。 “呵呵。”祝融长老的声音是一种让他捉摸不透的深邃,“传说星渊皇帝取得四灵核之后,是以一种强大的法术让其和四位兄弟的血脉缔结,但你可知道,星渊皇帝有一半的法术,其实是初代白王教的,所以带着白王力量的雪主剑,对他而言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东西,但他们毕竟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在两人还在世的时候,始终没有撕破脸皮。” 朱王的手在袖中紧握,不知为何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天枢阁的剑术非常厉害,加上雪主剑,可谓如虎添翼,王爷千万不可轻敌。”祝融长老最后叮嘱了一句,起身离开。 现在的朱王目光阴冷的看着眼前人,终于感觉到当初那句提醒并非虚言。 朱王极快速地扫了一眼更高处雷云密布的高空,苍穹其实根本就没有和朱雀神君正面对战,他是以守为攻,步步为营,巧妙地以柔克刚,只是牵制,并不硬战。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让他羡慕又嫉妒的苍族三世子,真的太过优秀。 一时不快,朱王厌烦地发出一声冷笑,他背后的火光越来越旺盛,像一只硕大的翅膀,威力无限。 火流星坠入留仙湖,精准地钻入之前被苍穹以雷光击晕的死士体内。 “动起来。”朱王的声音响彻天际,“杀光他们!” 第132章 转机 留仙湖彻底沸腾起来,原本安安静静的死士后背也生长出火焰的翅膀,铺天盖地地朝三人飞去。 “糟糕!”高靖舒大吃一惊,那些人应该只是普通的战士,竟然已经被改造有了类似翼族的特征? 片刻之后战局急转直下,高靖舒不得不收剑回防,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强自稳定呼吸。 朱王本身的武学并不高,但是他身上至纯炽热的神君之力像无形的屏障,每次当他尝试靠近的时候都会被逼退,以至于久战不下,体力也快要濒临极限。 “大狐狸!”云钰一剑挑开朱厌准备撤回他身边,没想到对方的剑如影随形跟了上来。 朱厌的眼眸是和朱王相似的火光,冷道:“刚才拦住我的时候不是挺嚣张,这会想逃跑?呵呵,做梦。” 他一剑砍来,火舌沿着剑身“唰”地窜出数米远。 但他只是往前逼近了两步就被一束雷光重新击退回去,苍穹从高空翻身落到云钰旁,拉着她护到身后。 “三公子!”云钰又惊又喜,擦了把汗,“糟了,那些怪物又醒了,现在怎么办?” 苍穹按着胸口,面色有些奇怪的苍白:“阿钰,你先到高阁主那边去。” 云钰不解,小心地抓住他的手腕:“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噼啪”一声电流的炸响,云钰整个人瞬间被麻痹,摇摇晃晃一头栽倒。 “阿钰!”苍穹连忙扶住她,大步后退。 “阿钰!”高靖舒倒抽一口寒,看着头发丝都在冒烟的云钰,惊道,“怎么回事?你怎么把她电晕了?” “高阁主……”苍穹无暇解释,胸口的剧痛让他脸色更显苍白,“高阁主,你带着她稍微退远一点,以免误伤。” “你……”高靖舒凛然神色,这才看见苍穹的皮肤上已经开始闪烁出苍龙的图腾,雷电不受控制地一直迸射。 苍穹的语气也很虚弱:“可能是刚才恶战的时候消耗太大了……” “不,不是!”高靖舒一把按住他,不顾自己瞬间麻木的手臂,眼里的光欣喜万分,“历代四王在继承神君的灵核后都会在身上显露出相应的图腾,你……你好好感受一下,难道是……” 苍穹紧蹙着眉头,第一次感觉自身无法控制力量,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心脏里生根发芽。 “咳咳,咳咳。”云钰也醒了过来,被电得全身一动不能动,两眼直冒金星,张口吐出一股白烟。 高靖舒连忙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竟然还有些好笑。 云钰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只死狐狸,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嘲笑她! 高靖舒这才赶紧转向苍穹:“你本来就是神君钦点,不需要皇帝的允许就能直接继承灵核,怎么回事,到底是你爹出事了,还是他怕你出事,索性提前把苍龙灵核给你了?” 他所说的话也是苍穹正在思考的问题。 自有记忆以来,他心中作为苍王的父亲就是一个死板又守旧的人,即使他已经获得了远超同龄人的赞赏,依然是父亲眼里那个不成气候的儿子。 二姐遇害后,父亲当着众人的面对他破口大骂,让他在祠堂跪了三天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上次回家,他愤怒地把赐婚的圣旨扔到院子里,也是父亲吹胡子瞪眼睛二话不说又给捡了回来。 来南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想必他“遇刺”坠入留仙湖生死不明的消息也传到了苍龙城,难道真的是担心他的安危,才用这种方法想要找寻千里之外音讯全无的儿子吗? 毕竟他是苍龙神君钦点的继承人,如果可以继承灵核,就证明他一定还活着。 但这种方法是违规的,按照惯例,父亲必须在转让灵核之前向帝都汇报,这种仪式虽无意义,却必须按部就班,是自古以来四王严格遵守的法律,也是维护皇族尊严的手段。 此时的东地,苍龙城,苍王府邸内,苍王正按着自己的胸膛喘不上气来。 “老爷!”王妃紧张地帮他拍背顺气,声音却压得很低很低,“老爷,怎么样了?” 苍王脸色苍白,神情却是如释重负:“应该没事,得亏他是神君钦点的继承人,可以无视一切直接获得灵核,要不然这么远的距离神仙都救不了他!” 王妃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说得一头雾水:“老爷,到底怎么回事啊?南州发生什么了?” 苍王摇摇头:“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在传承完成的一瞬间,看见他好像在和朱雀神君恶战。” “啊?”王妃大惊失色,“朱雀神君……是朱庆召唤了神君?” “反正他现在是还活着,应该也没受伤。”苍王自己也是云里雾里,眉头紧蹙,情不自禁地幻想了一万种可能,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他跟那两个逃犯在一起,不会是故意装死想逃婚,这才把朱庆惹得大发雷霆吧?” “他、他打得赢吗?”王妃语无伦次地追问。 “这是打不打得赢的问题吗?”苍王被自己的妻子气得脑门青筋紧绷,“这是能不能打的问题!本来上面就想借着联姻缓和关系,他倒好,大老远跑到人家的地界上大打出手,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 “老爷,你先别骂他了,他又听不见。”王妃好声好气地哄着,赔笑,“他没事就好,其他的事情,等他回来再好好问问,但是老爷,你私自传承灵核,这是违规的啊。” 苍王本就心烦意乱,被妻子这么一提更是脑袋痛得仿佛就要炸开:“还不是你哭着闹着要去南州找儿子!那么远,等我们过去黄花菜都凉了,我只能不顾规矩出此下策了。” “老爷……”王妃脸颊微微一红,到底是忘年夫妻,苍王虽然嘴上埋怨不断,还是摆摆手安慰,“挨罚就挨罚吧,他毕竟是神君钦点的继承人,早晚都是要给他的。” 王妃眼睛转得飞快,小声道:“老爷,要不你装病吧,到时候就说是病入膏肓,所以一时失了理智……” “装病?”苍王瞪着妻子,“你当帝都的御医都是瞎子,你怎么不让我装死呢?” “装死……”王妃托着下巴,竟然真的思考起来,灵机一动,“对啊,我们可以装死!” 苍王嫌弃地抿抿嘴,看见妻子从匣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剪子:“老爷,你就假装是遇刺后被重伤,穹儿本就是神君钦点的继承人,如果老爷昏迷濒死,灵核自然会被他获得,这样帝都也找不到借口处罚您。” “你拿着剪子……该不会是想捅我吧?”苍王的眉头拧作一团,“你就只管儿子的死活,不管我的安危是不是?” “老爷,我是在救你啊!”王妃不置可否,很认真地和他分析利弊,“这事关系皇室颜面,可不是罚点俸禄那么简单,而且穹儿此番举动也很反常,他自幼懂事,不会轻易做那种出格的事情,我看定是朱庆有什么阴谋被他撞破,这才好好地大打出手,老爷,你别掺和了,这种时候找理由避其锋芒才是上策。” 苍王想了又想,感觉妻子说的也有些道理。 “我轻点。”王妃晃了晃手上的剪子,紧张地问道,“老爷,捅哪里比较像?” 苍王生无可恋地指了指胸膛:“这里,你看准一点,别捅进心脏!” 片刻之后,苍王遇刺的消息响彻苍龙城,当震惊的守卫冲进王府的时候,只看见满身血淋淋的王爷昏死在床榻上。 窗子还在吱呦呦地晃动,似乎是有人从此逃走。 “救人,先救人!”王妃如惊弓之鸟,大声呵斥,“快,快去请大夫!” 第133章 第一人 留仙湖的战况迎来始料未及的逆转,朱王被雷云中赫然窜出的苍龙惊变了脸色,想后退,又被高靖舒直接拦截。 “你们……”朱王咬牙,“苍历做了什么!他胆敢跨过帝都直接将苍龙灵核传承给儿子,这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高靖舒淡淡的念着这四个字,笑起,“王爷在留仙湖下修炼的那一批死士算不算欺君之罪?” “哼。”朱王不以为然,高靖舒看着他冷静的表情,了然于心,“应该是得到了某位大长老的默许,所以王爷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拿翼族和军队搞这种残忍的试验吧?” “那又如何?”朱王和他目不转睛的对视,“只要除掉你们,本王就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的存在。” “可笑!”高靖舒语气骤提,“当初的天枢阁也是干着见不得人的脏事,我的手上一样流淌着无数无辜人的鲜血,所以我不觉得作为一个政客的王爷有什么问题,但您梦想中的‘一人之下万人’根本就是假的,四王共事的格局一旦被破坏,王爷也别想独善其身,因为——那本来就是皇座上的魔君在借刀杀人,王爷是那柄锋利的刀,用完的刀,一定会被处理掉。” “魔君……”朱王忽然感觉背后一阵无名的恶寒,训斥,“少在这妖言惑众,一个叛国的逃犯,休得放肆!” 高靖舒勾起一抹不屑地冷笑,带着讥讽淡淡开口:“我真想让王爷亲眼看看,那位您处心积虑拉拢的祝融长老,究竟是何真面目呢。” 两人再次交手,同时高空的苍龙和朱雀也缠斗在一起。 三千年前,也是坐拥苍龙神君的苍王和坐拥朱雀神君的朱王大打出手,不仅造成了大量平民的死伤,也让神君受伤陷入自我封印,之后星雅皇帝废黜双王,星介皇帝修订了新的法规,一晃三千年过去,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悄然重现。 但是相较于当年的势均力敌,这一次的苍穹只在片刻的不适后就表现出了近乎碾压的实力。 连被高靖舒缠斗无暇分心的朱王都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远超常人的天赋,是实至名归的王者。 糟糕……如果朱雀被苍龙压制,他几乎没有可能在高靖舒手下全身而退! “王爷。”高靖舒自然能看出来他的窘迫,手腕的力道提到最大,三问剑式在剑尖勾起白色的灵气,“王爷,把朱雀灵核送给我吧,我做了一百年的逃犯,也是时候翻身做主了。” “你……”朱王被这句大逆不道的话惊得怒目圆睁,“你想造反?” “一百年前你们就是以叛国罪对我下的通缉令。”高靖舒不急不慢的提醒,七情的剑式也在迅速凝聚力量,“既然是你们强行给我扣得帽子,怪不了我顺水推舟,如了你们的愿。” 话音未落,三问七情在一瞬间同时斩落,仿佛一场美丽的流星雨。 剑气,肉眼可见的强悍剑气将整片天空撕裂成两半!剑光从撕裂的空间里窜出,宛如银河落九天,在下一个眨眼的瞬间精准的洞穿了朱王的心脏! 朱王往后退了一大步,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但他背后的火光更为璀璨,像一对翅膀,让他在空中保持平衡没有摔下去。 高靖舒沉着气,努力让自己力竭的手紧紧握住雪主剑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至今没能掌握“九忏”的剑法,却已经能将四王之一的朱王斩于剑下,难怪当年的湘灵能差一点杀了魔化的星渊,若非疾病缠身,她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真的能完成前无古人的壮举吧? 这一剑,让原本还在和苍龙鏖战的朱雀神君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它的羽翼落下无数火光,试图回到主人的身边。 这一剑,也让被朱王唤醒的死士动作一滞,变得僵硬。 “站住!”苍穹当机立断,他就那么站在空中,龙的躯体环绕着主人,只一声吼就镇住了朱雀。 雷云里的电光游龙般落下,击中死士的躯体,让它们再度失去行动力。 高靖舒一眨不眨的盯着朱王胸膛上的伤口,那里没有心脏,只有一团红到刺目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朱王没有倒下去,从心口流出的火正在帮他修复受损的身体。 他的意识也在慢慢恢复,面容狰狞的瞪着敌人,朱雀幻影在皮肤上浮现。 传说继承神君灵核之后,除去皮肤上会呈现出相应的图腾,心脏也会直接被灵核取代,四王之所以强大,不仅仅在于其能召唤神君的能力,还在于他们有着近乎逆天的生命力! 必须速战速决!五千年来,没有皇帝以外的任何人以这种方式抢夺过灵核! 他要做这个第一人。 高靖舒再刺一剑,尚未痊愈的朱王只能仓促后退,在朱雀被苍龙牵制无法支援的绝境下,不得不命令周围的鸾鸟一起参战。 他在鸾鸟遮天蔽日的围攻下举步维艰,短短片刻就看到朱王心脏的伤口已经生长出来新的血肉。 “我来帮你!”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好不容易从电击中缓过神来的云钰毫不犹豫的冲过来,同样的剑式从她的手下飞速击出,虽然力道上尚有欠缺,速度却是有过之而不及。 “拦住她!”朱王气喘吁吁的对朱厌命令,“杀了她!” 朱厌心中一惊,杀了她?这可是要得罪天机院的! 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允许他迟疑,朱厌追过去,两人二度交手。 好在高靖舒已经趁着这数秒的空隙闪电般掠到了朱王身畔,这个距离下,他终于第一次清楚的看到了灵核上金色的缔结之印,果然是和帝王身上那个五芒星印记如出一辙,一定是五千年前星渊皇帝留下的东西! 要如何破解? 高靖舒脑子里一瞬间将白麟殿下的法术手札过了一遍,立刻就想起来某个极为相似的图案。 白麟殿下说过,星渊皇帝的武学很大一部分出自他和湘灵,那个人是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融会贯通加以改进,这才又创造出来更为危险强大的武学。 天地之间,万物相生相克,力量不会凭空而来,更不会凭空消失,既然是以白麟殿下的法术为基础,自然就能以他的法术破解! 他鬼使神差的伸手,竟然直接握住了那团跳动的火! 第134章 血契缔结 有炽热却并无疼痛,那似乎是个有生命、有意识的东西,他甚至能透过火焰,听到朱雀神君的低语,如此神奇。 手背上的血管在暴起,隔着五千年的时光,他忽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湘灵师父? 三十几许的湘灵已经不再年轻,两鬓过早地生出白发,可那双灵动的眼睛却依然保留着少女的清澈,一手拖着下巴,一手敲着桌子:“真不要吗?” “什么不要?”坐在她对面的是才黄袍加身的星渊,他不似君临天下的王者,反倒是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高靖舒有些恍惚,现在他眼里看到的男人,和史书上描绘的开国帝王,完全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四灵神君啊。”湘灵问道,“我听说你准备把神君之力分出去,封疆四王,你自己真的不要吗?” “我又不稀罕。”星渊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很寻常的小事,“他们将各自所学倾囊相授,最后还愿意让我做皇帝,我已经抢了太多的功劳,怎么能这么自私,连神君的力量也要独吞呢?更何况我只是个穷小子,论学识、论眼界远远比不了他们,何其有幸能遇到一群同甘共苦的兄弟,我已经很满足了。” 湘灵好奇地笑着:“那你想要什么?” 星渊握着茶杯的手就那么长久地停在半空中,很认真地回答:“皇后。” 湘灵微微一怔,随即又笑起来:“也对,你已经是皇帝了,该考虑这些事情了。” “湘灵。”星渊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绛雪谷那块月神娘娘留下来的宝石,除去铸成‘荧惑’和‘雪主’双剑,还留了一小块红白交融的玉石,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守心石’。” “守心石?”湘灵重复着,“蛮好听的嘛。” “前段时间大祭司忽然来找我,他说你手里那柄红色长剑的名字寓意不好,还说荧惑是一种很凶险的天象,是帝王驾崩的恶兆。” 湘灵转头看了一眼放在剑架上的荧惑,小声道:“大祭司真的这么说?” “我把他赶出去了。”星渊毫不犹豫地继续,“没有你,我现在坟头草都得有五米高了吧?他竟然说你不祥,还说我会死在你手上,哼,打天下的时候没出一分力,这种时候出来妖言惑众。” 湘灵的眉头紧蹙成一团,想说什么的时候又听见一声哈哈大笑。 星渊凑进一步,用力揉着她的额心:“我才不信那种鬼话,他说那种凶险的天象全称叫‘荧惑守心’,既然你的剑叫荧惑,那我就给那块玉石取名守心,将来我还要把它镶嵌在凤冠上,送给我的皇后。” 他的眼睛就和他的名字一样,仿佛星光闪烁的深渊,低低问道:“湘灵,你喜欢什么样的凤冠?” 湘灵低下头,似乎是想回避这个问题。 星渊则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忽地将手放在唇心,神秘兮兮地道:“湘灵,跟我来。” 他嘴上说着话,手里已经一把抓住湘灵冲出房间。 “喂!”湘灵吓了一跳,他们的身边萦绕起干扰视线的雾气,穿过守卫森严的广场,直接来到象征无上皇权的紫极大殿。 那一年的紫极大殿和现在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是正中心的龙椅上悬浮着四个神秘的灵核,四种力量交织在一起,让皇座也更显威严。 “看。”星渊走上去,“湘灵,我想尝试将神君的灵核和人的血脉相连,让他们也能获得同样的力量,一起保护我们的国家。” 湘灵的心咚咚直跳,那是他们二十年东奔西走,历经无数磨难才得到的东西,如今安静地悬浮在龙椅上,仿佛一只只神秘的眼睛,看着面前壮志雄心的帝王。 星渊催动灵力,他的脚下缓缓浮现出一个复杂的法术咒印。 “这是……驭兽术?”虽然对法术不甚了解,湘灵还是很快认出来,“白麟的驭兽术?” “嗯。”星渊点头,笑道,“白麟以前送过我一本法术手札,里面就有驭兽一章,这些年跟着我征战天下的重明鸟和相柳,都是用那种法术抓的。” “你该不会是想用驭兽的法术驯服神君吧?”湘灵惊得张大嘴巴,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神君可不是那些猛兽,它们是拥有神性的。” 星渊不急不慢地点头,蹲下身用手指改变了咒印的灵力走势:“对,普通的驭兽术当然是不行的,但是我尝试改变了一些东西。” 湘灵的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紧张地站在一旁看他要做什么。 他的皮肤在法术的影响下慢慢变得血红,经脉一根根暴起,但他的脸色仍然从容,似乎是可以控制自身血液的流动,很快血如一条条小蛇从他体内钻出来,融入脚下的法术咒印。 湘灵的手微微一颤,低呼:“血契?” 星渊朝她抬眸,咧嘴一笑:“无论神兽、妖兽,寿命都远远超过人类,若想让其世代臣服,就需要以血契为引。” 湘灵第一次在这个熟悉的人身上感觉到了陌生,震惊地追问:“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法术?” “好像是在苍梧之渊的一块石头上吧。”星渊抓着脑袋,不知是敷衍还是真的想不起来,继续刚才的话题,“以血契和神君相连,就能保证子孙后代能继承这股力量,不过我还是要给他们一点限制,毕竟我也不能保证后世的每一个人都心系国家。” 他脚下的法术已经变得通红,不知为何,湘灵感觉到一阵恶寒,不敢靠近。 “我要将自己的血脉一并融入其中,世世代代,拥有随时能封印神君的能力,让他们在获得力量的同时,不能肆意妄为,忘根忘本。”星渊补充了一句,眼里倏然有了帝王的觉悟,“我愿意给他们杀人的剑,也必须拥有困人的锁,但我希望永远也用不到这把枷锁。” 湘灵百感交集,刚才的恐惧也散去不少,担心地道:“可你用血契牵制神君是不是不太好?天地有灵,你不该如此。” 星渊想了想,又将法阵的一部分重新刻画,这一次,有清澈的水流泉涌而出。 “看,这是玄晖教我的法术。”他得意扬扬地挑眉,“水润万物,我会在缔结的法术里融合这股力量,这样神君就不会生气啦!” 湘灵眉头紧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种谬论:“星渊,水泽术可以抚平情绪,是一种清神明智的法术,可是也要尊重神君的意愿。” 星渊若有所思,这句话换成任何人来说他都不会理睬,但如果是湘灵,他就会认真思考。 “那就这样吧……”许久,星渊再次念动咒语,“我尊重神君的意愿,它们可以钦点继承者,任何人——哪怕是皇帝,也无权干涉神君的决定!” 话音刚落,紫极大殿里竟然有风雨雷电交织的幻象,四灵核涌动着强大的力量,仿佛认可了他的回答。 一年之后,星渊皇帝如约将四灵神君之力分给四位兄弟,一帝四王携手共进的局面终于尘埃落定。 五千年的辉煌,从那一天拉开帷幕,像一条漫长又璀璨的银河,一直延伸到高靖舒的眼前。 真的如湘灵所言,那一年的星渊像太阳一样耀眼,会情不自禁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心甘情愿地追随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仅仅四年就性情大变,甚至失手错杀了最爱的女子。 第135章 最合适的人选 高靖舒叹了口气,那团火焰在他的手心跳动,相同的血脉让他隐约感觉到当初星渊缔约法术时候的特殊关联,确实是以白麟殿下的驭兽术为基础,加以强化改良。 他闭上眼睛,雪主剑悬浮在身侧,灵力四溢。 火焰中果然出现了刚才幻象里的驭兽法阵,高靖舒低斥一声,剑气凝聚成一束刺目的白光,直接贯穿了朱雀灵核! 朱王呕出一口血,才恢复的身体以更快的速度陷入颓势。 高靖舒紧握灵核的手被这股力量伤得血流如注,而他的血液流入其中之后,火焰“噌”的一声愈加旺盛。 伴随着他的血缓缓浸润,古老的驭兽法术在消失,五千年前的契约土崩瓦解,他会成为新的缔造者! “你……在做什么!”朱王大惊失色,伸手想夺回灵核,一抬手发现自己整条手臂变得枯槁,宛如一个垂暮老人,生命肉眼可见的凋零。 所有人都在通过留影冰魄看着这改写历史的一幕。 刚才还试图回到朱王身边的朱雀神君安静下来,它静静地匍匐在云上,一双火焰羽翼绵延万里,只是那种色泽不再危险,反而让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 得到神君之力的鸾鸟也停下来,它们放弃进攻,整齐地看着中心的男人。 片刻之前的敌人,正在以自己的力量缔结新的法术。 神君易主……天呐,这是五千年以来,神君之力第一次被人掠夺! 朱王府邸的祝融长老也在一眨不眨地看着,无面人的瞳孔里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个带着他血脉的私生子,竟然能直捣黄龙,通过破坏最基础的驭兽术,强行让神君易主? 不……不对,虽说出于血契的作用神君对他的压制力会大大受限,但以高靖舒一人之力,就算他能察觉到这些东西也无法轻易破坏,是那柄剑,是那柄带着白麟力量的雪主剑,帮他完成了这史无前例的壮举! 白麟……五千年了,为什么你还是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总是能在最为关键的时刻,给予他最致命的一击? “哈哈……哈哈哈哈!”祝融长老恶狠狠地盯着天空的幻象,分身化相的傀儡竟然感到一种熟悉的热血沸腾。 当他为救湘灵,第一次尝试用碎魂转命术滥杀无辜之时,他就做好了永断轮回的准备,他甚至不需要所谓的轮回,不期待能有下辈子,只想守着心爱的人,一生一世。 当他看见失望的湘灵愤怒地提剑指向自己,他依然愿意放下王者的尊严低声下气地道歉,不惜一切代价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但他终究只等到了她的离去,等到了洞穿心扉,恩断义绝的一剑。 即使如此,他还是在短暂的暴怒之后陷入无穷无尽的悔恨,他将自己的余生全部用来钻研魂魄相关的法术,那些曾经看着宛如天方夜谭般的传说,那些刻画在各地晦涩难懂的记载,他都亲力亲为地去尝试。 五千年前,他终于在一次占星中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一颗黯淡无光,却温柔如水的星辰。 只一眼,他就能认出那是湘灵。 星辰的剪影极为模糊,指向他不可能踏足的五千年后。 她会回来……会回到他们相识相知,又背道而驰的这片土地上来。 神明似乎给了他一个可以弥补遗憾的机会,却又没有给他那么多时间等待,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发疯一样翻阅所有的书籍,终于找到了办法。 他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将无数冤魂封印在灵魂里,以这股至阴的恶毒之力,让自己沦为了一只特殊的荒魂。 荒魂不会消失,不入轮回,随风而起,随风而落,宛如尘埃,这是唯一能长存在这片土地上的方法。 但他不仅保留了意识,还在后世的血脉里留下了隐秘的法术,期待着五千年后的复生。 他让朱武焚烧完自己的遗体,瞒天过海,躲入灵山深处。 再往后,他以“托梦”的方式,让后裔在灵山开凿皇陵,命名“五芒塔”。 从此他就进入了漫长的沉睡,但他毕竟是一只封印着怨灵之力的亡魂,他的意识会像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出去。 被杀,被屠,被驱逐。 虽然只是在做梦,却真实得宛如身临其境,那样虚无的感觉,一晃就是五千年。 他亲手拯救的国家,欣欣向荣地发展起来,只有光鲜亮丽的帝王,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苦苦等待。 一百年前,他亲手在自己身上施下的法术终于如预期的那样解除,即使虚弱得连荒魂都无法完全凝聚,他还是第一时间欣喜若狂地跑了出去。 刺目的阳光让他剧痛难忍,他却一秒都不想耽搁,毫不犹豫地冲向望舒城。 他看见那尊历经五千年风雨,依然静谧美丽的月神娘娘像,她手里托举的宝石,正是那块红白交融的守心石。 他颤颤地伸出手,感知着自己当年留下的星轨痕迹——很近,却找不到那颗星辰。 他算错了时间,足足早了一百年。 他失落地站在原地,直到头顶的烈日被明月取代,他才恍若隔世地回过神。 不过,也不算坏事吧,毕竟现在的他还只是一具被死灵缠身的荒魂,若是这种时候见到湘灵,肯定又要吓到她了。 他这么自我安慰,也在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按照当年的方法,他只要杀了带着自己帝王之血传承力量的后裔献祭,再挑一个合适的据为己有,应该就能化解这股困扰了他五千年的恶毒力量。 但他又一次失算了,五千年后,无论是皇帝还是四王,实力都让他大为失望。 真让他感到可笑,他一连杀了四个帝王之血的继承人都没能彻底消除死灵之力,不仅如此,他甚至连合适的宿主都找不到。 他竟然开始庆幸自己算错了一百年,让他在和湘灵重逢之前,能有足够的时间去解决麻烦。 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高靖舒,原来最合适的人选,一百年前就已经出现了。 “朱烨。”他的声音是直接在朱烨耳畔荡起,“你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带走云钰,回我这里来。” 此时的朱烨已经鬼魅一般出现在留仙湖畔,他本是提剑准备抢下那个在高靖舒手里熊熊灼烧的火焰,忽地调转脚步,毫不犹豫地冲向湖面上还在和朱厌缠斗的女子。 云钰感觉周围的风势更加凛冽,她分明已经占据上风,怎么周围的火光反而越来越烈了? 朱厌被她挑开,受伤未愈的身体本来就快支撑不住,这会朱雀神君即将易主,更是让他雪上加霜。 “哼。”云钰得意扬扬地笑起,“双月城的仇,是时候一笔算清了!” 朱厌深吸一口气,准备提剑再战之际,余光瞥见一个矫健的身影突兀地加入战局,对方的剑气里竟然也带着火焰,上来一剑将他逼退,第二剑转向云钰,不等她反应过来,火舌缠上身体,一把将她带到了那个人身边。 云钰惊得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反击想要挣脱,拼尽全力也才勉强退了一步。 看清这个人的脸之后,反倒是她彻底呆住了。 朱烨?这不就是之前他们在镜渊水底见过的那个残魂、大狐狸的师兄朱烨? 第136章 残酷的过往 这一剑来得突然却并没有伤她,而是在转瞬之间制住她的全部动作,就是这么数秒的失神,云钰发现自己像一片轻盈的羽毛,被他带到空中,不知要去往何处。 她看到余光里闪烁着追击过来的雷电,但这个人只是身轻如燕地闪躲,根本不应战。 “阿钰!”高靖舒也看到了这突发的一幕,他一分心,忽然感觉手里的朱雀灵核剧烈地颤动起来,同时原本安静下来的朱雀神君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羽翼抖落出无数熊熊烈火,流星般砸向周围的城市! 苍穹控制着雷光,拼力阻止火球砸入城里,勾出一条游龙影飞向他:“高阁主,你快去追阿钰,这里交给我!” 云钰在反应过来之后,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朱王的府邸,空荡荡的院子里看起来一尘不染,却让她毛骨悚然地嗅到一股血腥味。 好快……她是怎么这么快就从五十里外的留仙湖被带到这里来的? 朱王府,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那个把她带过来的少年大步上前,对着青色兽面人法袍的祝融长老跪地复命:“主人,人已经带回。” 云钰看着他,感到一阵心如刀绞。 一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在肃清中被抹去的人,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祝融长老冲她招了招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阿钰。” 云钰打了个寒战,露出嫌弃的表情:“你别乱喊!我跟你没那么熟,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认得他?”祝融长老略一思忖,“他尚有一魂一魄不知所踪,难道你见过?” 云钰立马闭嘴,翻了个白眼不回答。 祝融长老毫不介意,明明没有嘴巴,笑声却格外清晰:“一百年前天机院下了六张通缉令,其中五张是当年的天枢阁弟子,一死一逃一失踪,只有两人被缉拿归案,最终送到我手里,可他们宁死也不愿意交代月神烛台的下落,呵呵,明明什么都不知情,却固执地选择相信那个一时冲动害了所有人的所谓师弟,既然他们不愿意配合,我自然也不会轻易作罢。”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迸射出一道灵力直接洞穿朱烨的心脏,少年往后大退了一步,面容却并无半分痛苦。 没有血流出,里面似乎有什么古怪的东西,伤口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祝融长老呵呵笑着:“我用锁魂术将他们的灵魂禁锢,然后把他们的躯体做成了听话懂事的傀儡。” 云钰心惊肉跳地骂道:“你……你真的是个恶魔!” 他看向面无表情的朱烨:“他们两个比化为荒魂的白涉水稍微好用一点,虽然修为上没有他强,但经过我这么多年的训练,身体的素质远远比朱庆养的那些怪物厉害,不像白涉水,荒魂重塑的身体太脆弱了,遇到你们这种剑修,一旦被近身便会暴露致命的劣势。” 云钰哽咽了,自从在海神川抢走白涉水后,高靖舒就经常一个人坐在月湖边发呆,那样一个总是和她拌嘴吵架笑眯眯的男人,内心藏着无法言明的哀痛。 她不希望这样的痛苦重演,不希望他看到眼前的朱烨,更不希望他知道一百年前的真相。 祝融长老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情绪,冷笑着转变话题:“说起来这次南州发生的事情多有古怪,我猜苍穹被刺杀失踪的事应该也是你的主意吧?倒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用这种馊办法歪打正着撞破朱庆布置在留仙湖下的秘密,那些怪物虽然尚未完全成功,但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威力堪比百万大军,没想到被你们釜底抽薪,以最省事的方法解决了最大的麻烦,呵呵,我是该夸你厉害,还是该说他倒霉呢?” “你知道那些怪物?”云钰恨不得用手里的剑直接捅死他,咬牙,“那些被改造的怪物,一部分是得到朱雀神君之力的翼族,另一部分则是朱王封地的守军战士!你们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拿守护国家的英雄做试验!” “那又如何?”祝融长老很冷定,“如今这个国家,除了封疆的四王,还有不少手握重权的大家族,我当然是希望他们自己人斗得你死我活,好坐收渔翁之利,阿钰,你自幼生活在中原,你不知道这个国家现在有多腐败,我要将一切全部清洗,用一个崭新的国家,迎接我的复生归来,当然这一次……我会同时迎来我的皇后,我等了她五千年。” 提起中原,云钰的身体不住颤抖:“那你又知不知道中原打了多久的战,知不知道死了多少无辜的平民?” “平民如蝼蚁,不值一提。” 这样轻描淡写的回答让她胸肺一阵阵恶心,怒视着这个人,低声道:“难怪湘灵师父不喜欢你。” 祝融长老一怔,像有一柄无形利箭,精准地击穿了他的心。 他真的沉默了很久,语气也压低,唯有眼睛很期待地看着她:“你身上有湘灵的七魄,你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吗?” 云钰脑门发热,想也不想地回道:“她当然不喜欢你!她一天都没有喜欢过你!你比白麟殿下差远了!” 祝融长老一动不动,像冰雕一样看着她,询问她身体里的另一抹残魂:“湘灵,你能听见吗?” 云钰紧张地屏住呼吸,这一瞬间,她竟然真的感觉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丝丝缕缕地游曳起来,像黑暗里的孤独的浮萍,让她有些发冷。 “湘灵,我想听你亲自说。”祝融长老走过来,伸手轻抚着云钰的脸颊,“说你从未爱过我。”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赫然出现密密麻麻的黑白小点,好似天地都在对转。 在意识模糊的刹那间,她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星渊,别伤害她。” 祝融长老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是欣喜若狂的光,像个受宠若惊的孩子连连点头:“好,我答应你,她身上有你的七魄,就算出言不逊我也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湘灵,你跟我回去,这个小姑娘太莽撞了,你的七魄本就很虚弱,我担心她会不小心伤到你。” 云钰是和他截然相反的心情,趁着他退步的一瞬间准备提剑攻击。 “阿钰。”湘灵的声音直接在她脑中响起,“别冲动,你不是他的对手。” 不等她反应过来,手中的踏雪剑已经被朱烨夺下。 云钰装模作样的收手,只能静观其变。 第137章 胡编乱造 她被带到朱王府邸的更后方,这么大的宅子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 那里正停着一只朱雀鸾鸟,有着特殊的金色鸟喙。 云钰暗道不好,这是要带她回帝都? 等等……刚才大狐狸已经从朱王身上抢下了灵核,是不是只要再拖延一会,这大家伙就能听他的命令了? “这种鸾鸟是皇室养的,无论是白虎还是朱雀,皇室都能拥有,而且不受四王约束。”祝融长老显然能从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欣喜中看出她的想法,不急不慢地提醒,“你不要以为他抢走神君灵核就能那么快驾驭神君,他应该是因为学过白麟的法术,所以才能精准的看到五千年前我缔结的驭兽之阵,加上雪主剑特殊的力量,确实可以将其破坏,但他若是想成为神君真正的主人,还必须再破除我留下的血契,那不是白麟的法术。” 云钰悻悻瞪了他一眼,不由为高靖舒担心。 “他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一个歌姬的儿子,比羲和城里尊贵的皇子更为优秀。”祝融长老好像能读懂她的内心,“况且现在他身边还有更麻烦的苍穹,所以我也不打算这种时候硬战,毕竟这些分身化相是真的很难用。” 云钰悄悄摸向怀里,自从被带到这个人身边,她身上的青龙雷云纹和落凤就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压制无法召唤,而她更不敢再让对方察觉到怀里拥有照影术的小狐狸玩偶。 不幸的是,祝融长老也想起来这件事情,忽地按住她的胳膊,强行夺走了小狐狸。 “还给我!”云钰伸手去抢,看见小狐狸已经被握得变形,急道,“你要敢动它,我就、就……” 祝融长老好奇地停下来,似乎在等她把这句话说完。 云钰头皮发麻,脑子里闪过一万种理由,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且不说踏雪剑被人夺去,就算打起来,双拳难敌四手,她也没有胜算啊! “你就怎么样?”祝融长老竟然还饶有兴致地追问。 “我就……”云钰绞尽脑汁地想着,鬼使神差地回答,“我就死给你看!我要是死了,湘灵师父也活不了!” 这一瞬间,她竟然在一个无面人的脸上看到了讥讽。 祝融长老不屑一顾的冷道:“那你不妨试试能不能在我面前自杀成功。” 这种威胁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分外离谱。 祝融长老反倒笑了,只是用法术封住照影术之后就把小狐狸还给她:“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难怪初来乍到就被哄骗敢去劫法场,但凡换个脑子正常一点的,也不该做这种事情。” “是我自己要去的。”云钰义正言辞地反驳。 祝融长老不争辩,目光微微一凝,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又看向紧跟的少年,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命令:“朱烨,去拦住他。” “是,主人。”朱烨仍是目光空茫地点头,毫不犹豫地提剑点足飞上了天空。 “他为什么会飞?”云钰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疑惑,祝融长老倒也不隐瞒,用一根手指轻点着自己的心口,“我给了他一颗如意珠,那是朱族的宝物,原本以他的庶子的身份是不可能拥有的,但我很喜欢他,所以送给他了。” 云钰打了个冷战,对这个人口中的“喜欢”有种深深的恶心,咬牙:“你能给他什么宝贝,到底又在搞什么鬼?” “呵呵,真是不识货。”祝融长老叹了口气,“那可是传说中妖兽迦楼罗的如意珠,多少人求而不得,他一个死人能拥有是多大的荣幸啊?” “呸。”云钰厌烦地骂了一句,“你是故意的,你被大狐狸察觉了阴谋,又被他逃走,所以才会对他身边的人如此狠毒,你就是想将来有一天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报复他吧?” 祝融长老不为所动:“是又如何?他们带走月神烛台,让我失去了湘灵的天魂碎片,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找不到她的转世!我就是恨他们,他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百年前自找的。” 云钰被他忽如其来的愤怒惊住,看见祝融长老以一种非常机械的方法扭过头,甚至发出让她毛骨悚然的“咔嚓”声,一字一顿:“我不仅恨他们,我对这片大陆的一切都恨之入骨!尤其……尤其是南州!就在你站着的这块地方,她第一次对我拔剑相向,从那以后直到彻底决裂,她都不肯原谅我。” “你不杀人,她也不会生气啊。”云钰小声回答,祝融长老却发出一声癫狂的大笑,“我不杀人,她连生气的机会都没有,若不是那一年的调养,她撑不到和我决战就会死。” 云钰紧握着拳,即使很害怕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所以在你心里,始终都觉得是湘灵师父亏欠了你?是她不知好歹,忘恩负义?” 话音未落她就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变得锋芒如刀,看得她后背恶寒不断,是极力克制着情绪才没有动手,低沉地警告:“我答应过湘灵不伤害你,但你也要注意说话的分寸,不要以为自己披着她的皮就可以口无遮拦。” 云钰冷哼着转过头,本不想再理会,又听见一声更加让人不适的讥笑:“不过也该到此为止了,朱庆欺上瞒下罪无可恕,苍穹勾结逃犯更是罪加一等,至于南州,不要也罢。” “你!”云钰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倒抽一口寒气,“你要对南州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祝融长老冷笑,“你们夺走朱雀灵核,那我复生所需要的这份力量就只有让南州的平民来弥补。” 他掌中浮动出一颗纯青色的琉璃心,虽不知是何物,但一瞬间整个天空就彻底暗下来,能看到乌云深处窜动的火舌,蠢蠢欲动。 云钰冷静的想办法应对,这个疯子现在好像只有湘灵师父能让他收敛。 她在心底疯狂咆哮:“湘灵师父!湘灵师父!” 海神川一战之后,本就虚弱的七魄更加脆弱,根本无法回应她的呼喊。 云钰心一横——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湘灵师父醒不过来,那就只能靠自己的演技骗了! 第138章 重逢的恶战 她就那么直勾勾地倒下去,祝融长老果然是被吸引,下意识地扶住她避免摔倒。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双瞳里只剩下清澈的愚钝,似乎一场大梦初醒,失焦无神地看着眼前人。 祝融长老蹙起眉头,他似乎是在分辨这个小姑娘到底在搞什么鬼,两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先打破沉默。 云钰的脑子转得飞快,坦白说她并不了解湘灵师父的性格,这种时候如果贸然开口,肯定会暴露吧? 她稍稍加重手里的力道,看着是搀着对方的手臂想要站起来,然后脚下一软,又无力地瘫坐下去。 “湘灵?”祝融长老狐疑地叫了她一声,虽然满眼都是警惕,还是很温柔地让她靠在肩膀上,“湘灵,你醒了?” 云钰哪里敢回答,这种时候,她怎么的也得继续装傻,这个人对湘灵有着很深的偏爱,只要她不说话,对方就一定会自己脑补! 气氛异常的古怪,她只能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微微张了张口,最终又只是咽回了所有的声音。 果然如她所料,祝融长老在短暂的沉默后叹了口气,将手里那颗纯青琉璃心收起,淡淡安慰:“好,我不对南州动手。” 他俯身将云钰抱起,小心地放到朱雀鸾鸟的后背上。 糟糕……云钰心中叫苦不迭,如果坐上鸾鸟被带回帝都她就再难逃跑了,但要是这个时候忽然恢复清醒,那岂不是太假太刻意了? 她只敢用余光不经意地瞄过对方,果然那个人也在默默看着她。 不行,要是被发现她是装的,整个南州城就会被摧毁,她万不能在这种时候功亏一篑。 鸾鸟扇动翅膀,带着她飞上了天空。 在掠上云端之前,她看见不远方爆发出惊人的灵力,一条游龙影被火焰击碎,两道锋芒的剑气瞬间交错在一起! 是高靖舒和朱烨! 高靖舒仓皇退步,终于看清眼前拦住自己脚步的人,熟悉的心如刀绞让他呼吸急促,赫然咬破了唇。 嘴里的血腥味将他拉回过去,一百年前的遗憾,正在以最锥心刺骨的方式血淋淋地击溃他。 鬼封村的老妪说过,玄钦师兄的魂魄不知被什么力量禁锢至今无法入轮回,而玄王也曾说过,当年他们被捕后是直接上交给了天机院处置,原来从那时候开始,隐于暗处的魔君就已经开始了一场疯狂又残忍的报复。 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饱受折磨,只有他躲在深山雪谷,心安理得地度过了平静的一百年。 虽然每一秒都分外窒息,但这一次的高靖舒已经不再像面对白涉水时候那样绝望到想要自暴自弃,在这里退步,他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还会让阿钰被人带走,身陷险境。 南州是五千年前决裂的开端,也会成为五千年后变革的起点! 两人本就是同门,但得到湘灵亲自指点的他剑术早就今非昔比,几番恶战之下,朱烨脚步紊乱,险些从空中坠落。 不同于白涉水是被禁术重塑了身体,眼前的朱烨师兄很明显是真实的躯体,他是被杀后通过什么方法保留了遗体,再以法术控制。 “可恶!”高靖舒咬牙怒骂,“那个混蛋……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碎尸万段!” 朱烨没有理会,他手里的剑只要挥动就能撩起炽热的火焰。 两人在高空缠斗,很快高靖舒就察觉到反常,无论是四王子嗣还是家臣,在死后都不可能继续保持特殊的能力,为什么朱烨师兄每一击都能带上火焰? 不,不对,现在朱雀灵核已经落入他的手中,即使还无法真正易主成功,来自朱雀的力量对他也不再有压制力,朱烨师兄身上的这种火……似乎并非来自朱雀神君?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变换剑路,以柔克刚耐心地找寻异常,终于看到对方心口处有一抹特殊的灵光正在闪烁。 高靖舒急刺一剑,剑锋瞬间割裂衣襟,剑尖也毫不犹豫从洞穿了心脏! 他依稀的听见一声“咔嚓”,似乎应该是抵到了什么东西。 朱烨想要抽身躲避,他的周身“唰”地荡起清澈的白光,顿时就阻断全部的退路。 他本想故技重施用白棺将朱烨困住,但不等法术成型,朱烨的剑尖直接就击碎了困住自己的灵力。 好在他已经抓住千钧一发的机会逼近,小心地控制着手腕力道,终于看清那是一个晶莹透亮的赤色如意珠,正是它的力量通过朱烨师兄的手击出了火光! “迦楼罗的如意珠?”高靖舒大吃一惊,这玩意他只是听过并未亲眼所见,据说是朱族内和琉璃心、朱雀翎并称的三大法器之一! 那家伙,将白族的留影冰魄给了白涉水,又将朱族的如意珠给了朱烨,用四王最引以为傲的宝物,折磨四王的血脉。 “哼……”高靖舒的眼睛血丝密布,“师兄,他让你来对付我,就是知道我不愿意再次伤害你,好让他能腾手带走阿钰,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会阻拦我,是不是?” 没有灵魂的傀儡自然是无法回答他的问题,高靖舒强忍着情绪,最后一次看着他自言自语:“上次在镜渊的水底,我说希望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你虽然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你一定听见了……师兄,再给我一点时间。” 相同的话对着相同的人说出,得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回应。 朱烨手里的剑不假思索地继续攻击,即使失去如意珠的加持,那也是来自天枢阁最顶尖的剑术! 他的耳边蓦然响起白涉水消失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这个人婆婆妈妈磨磨唧唧,一辈子可能不够啊,不要紧,我多给你一百年的时间……靖舒,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活下去。” 如果几位师兄还活着,一定不想再看到一个优柔寡断的自己,被一个失去灵魂的傀儡限制的举步维艰。 高靖舒深吸一口气,也收起了心中全部的思虑,论剑术,他有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同样的剑式再度出手,气势已然惊天动地,朱烨自手腕至肩膀被击得痉挛,长剑也从他手中松落。 “师兄……”高靖舒风一般地掠到他身畔,看着那张熟悉又怀念的脸,“师兄,一百年前的仇……我一定会找他算清的!” 傀儡竟然愣了一刹,眼底仿佛真的闪过了一缕明亮的光。 他从高空坠落,白棺的法术追着他,像温柔的流星,将他围在中心。 但他的目光则是长久地看着越来越远去的背影。 被击碎的青龙影恢复如初,带着高靖舒毫不犹豫地朝朱雀鸾鸟飞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139章 追回 祝融长老站在鸾鸟的后背上,看见残碎的青龙影用最后的力量将那个人远远抛起,龙尾甩过,直接将高靖舒隔着千米的距离扔到了自己面前。 连还在装模作样的云钰都被这样离谱的出现惊住,开心地跳起来冲他挥手:“大狐狸,大狐狸我在这里!” 祝融长老抬起手,光华在他指尖凝聚成箭击来。 “阿钰!”高靖舒终于看清了她,但失去青龙影的支援,只是一会他就在迅猛的攻势下摇摇欲坠,急呼,“阿钰,往下跳!” 往下跳? 云钰紧张的看着脚下,踏雪剑被夺走,青龙雷云纹和落凤也一直被压制无法召唤,现在往下跳岂不是要摔死? 犹豫不过一秒,云钰心一横,干脆闭上眼睛直接跳了下去。 “湘灵……”祝融长老匆忙回头想抓住她,高靖舒趁着他分心的刹那闪电般砍到眼前,一剑挑开后追着云钰一起跳了下去。 祝融长老看着那柄白色长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高靖舒临危不乱,他将水逆鳞轻轻上抛,顿时水流如幕形成坚不可摧的屏障,将追击过来的光箭悄无声息地溶解。 “水逆鳞……”祝融长老认出那个东西,再定睛,高靖舒已经抓住云钰将她抱在怀里。 他看着那两个身影越来越远,有种前所未有的愤怒。 五千年了,他依然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失去了她。 云钰紧紧抱着他,明明身处险境却开心地大笑起来,高靖舒轻拍着她的脑门,雪主剑勾出一道寒芒,赶紧提醒:“快把你身上的封印破坏掉,不然要摔死了!” 他没有去碰胸口上的青龙雷云纹,而是一剑将封住落凤的法术破开。 冰晶掠过脸颊,落凤呼啸而出接住两人,他们有惊无险地落在一片荒漠里,祝融长老踩着那只鸾鸟也紧追不舍地跟过来。 高靖舒将她护在身后,严肃地看着从鸟背上走下来的祝融长老,对方只是看着云钰,语气淡漠地问道:“你骗我?” 云钰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情,干脆什么也不说,就那么一脸迷惑又无辜地看着他。 祝融长老沉默片刻,眼里闪过一丝厌烦。 云钰暗暗松了口气,她其实并没有海神川一战,湘灵师父在她身上苏醒那段时间的记忆,眼下想要瞒天过海,最好的方法就是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要她一字不提,这个人肯定会遵守对湘灵师父的承诺。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个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让南州城陪葬的人,竟然会因为分不清她和湘灵而选择妥协。 “来得好快,我以为他多少能再拖住你一点时间呢。”祝融长老冷笑,每个字都像尖刀刺在高靖舒的心中,“他比直接化成荒魂的白涉水要好用那么一点,不会受伤就要靠杀人恢复,可惜落到我手里的时候就有一魂一魄不知所踪,以至于精神受损,身体也不如另外一个强健,后来我杀了他们,用锁魂术将魂魄禁锢,至今仍封印在五芒塔深处,日夜不停用朱雀之火灼烧折磨,可即便如此,他们居然还是不肯透露月神烛台的下落。” 高靖舒默默听着,只有紧握剑柄的手腕青筋紧绷,无声地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祝融长老饶有兴致地继续说道:“其实这次我带他来南州,原本目的并非针对你,海神川一战之后我就明白,得到湘灵和白麟亲自指点的你不是几个分身和傀儡能对付的敌人,我只是想借机过来看看朱庆苦心经营的炎狱火海究竟进展如何,若是真的能用法术弥补翼族的弱点,那么他——你的师兄朱烨应该也可以试试,毕竟我送他的迦楼罗如意珠,弱点也是畏寒惧水。” 再也听不下去这种东西,高靖舒只想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 祝融长老冷笑,虽是原地未动,周围的大漠却如海浪般汹涌起来。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云钰高呼提醒,话音未落就是一只巨型沙虫破土而出,顿时黄沙漫天飞舞,弥漫了视线。 高靖舒顿步凝神,水逆鳞拉出长弓的状态,同时灵力混在水流中,一箭精准地飞出将沙虫拦腰砍断! “有点本事。”祝融长老冷赞,手指一勾,另一侧的小沙丘逐渐抬升,转瞬像高山般遮天蔽日,不等他再拉一箭,祝融长老以更快的速度击中他的手腕,如鬼魅般掠到了身边。 那座沙山里跳出来一只沙魔,是从懒觉中被人吵醒,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直接扑向云钰,一张口呼出一股腐臭味,差点将她熏晕过去。 但沙魔刚刚抬起爪子准备拍死这个女人的时候,一支金色的小箭“噗”地一下扎入脑门,祝融长老的声音游刃有余地响起:“抓住她。” 沙魔立刻变换动作,它搅动沙子,像一条条灵动的小蛇缠上云钰。 手无寸铁的云钰被逼得不停后退,好在落凤冲过来,冰晶如刺击退沙魔。 “大鸟!”云钰松了口气,听见高靖舒一声急呼,“飞起来,飞到天上去!” 她赶紧照办,狼狈地抱住落凤的脖子。 “你走不了。”祝融长老一边牵制高靖舒,一边将迦楼罗的纯青琉璃心高高抛出,一个特殊的法阵“唰”地在空中缔结,迦楼罗应声飞出,追着落凤缠斗不放。 云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只双头金翅鸟,它冒着金色的火,神秘又危险。 “阿钰!”高靖舒心惊肉跳,高声提醒,“龙纹……用他的龙纹先保护好自己!” 但眼前的敌人根本不容他分心,祝融长老不知从哪里抽出踏雪剑,一模一样天枢阁剑式让他脚步微乱,陷入沙中。 “呵呵,我的剑术,也是湘灵亲手教的啊。”祝融长老发出一声讥讽,力量速度都堪称旷世奇才,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分身化相! “大狐狸!”云钰吓得连声音都走了调,来不及,这个距离她来不及冲回去救人! 高靖舒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清晰得宛如晨钟暮鼓。 这一剑躲不过去,他就会被杀。 他死了,阿钰就会被带走。 这种心狠手辣的人,不会把对湘灵的偏爱,留一点给阿钰。 他死了,阿钰也会死。 不……不行! 他艰难地往旁边偏离了一个角度,用尽全力紧握长剑,在贴身的距离下毫不迟疑的一剑刺出! 他没有避过这一剑,踏雪剑几乎是贴着心脏洞穿了身体,但一秒之后,雪主剑也迅雷不及掩耳刺穿了对方! 心脏往下,偏左两寸的位置。 “你……”祝融长老不可置信,有什么东西……在干扰他的视线? 祝融长老低头,看见了水逆鳞幻化的一面水镜,是它折射了阳光,在千钧一发间干扰了自己的视线! “呵呵……厉害。”他居然还夸赞了一句,“不愧是湘灵教的,比我当年……强上不少呢。” “大狐狸!”云钰的喊声撕心裂肺,好在迦楼罗已经被苍龙影牵制住,落凤一个俯冲,带着她落回地面。 第140章 恍惚的记忆 祝融长老按着胸膛,看见的却是高靖舒咧嘴大笑:“果然弱点都在同一个地方吧?湘灵师父说过,五千年前她曾用荧惑剑重伤你,那一剑虽然被你身上的死灵阻拦偏离了准心,但一定是你最大的弱点,无论是本尊,还是眼下这些分身化相,只要在心脏偏下往左两寸的位置予以攻击,就能再次杀你。” “再次……杀我。”祝融长老呢喃着这四个字,语气阴霾,“五千年了,她果然还是想杀我。” “你自己也说过,这些分身化相很难用,应该不及你当年万分之一吧。”高靖舒一寸一寸的抽出雪主,讥讽,“换本尊来吧,我也想见识一下史书上最伟大的创国者,究竟是何风采。” 祝融长老呵呵笑着,仰面朝天倒在黄沙里,发出一声悠远的苦叹,视线彻底失焦之前,他看见云钰从落凤上踉踉跄跄的跳下来,摔在大漠里,又连滚带爬的冲向高靖舒。 那样的不顾一切,从自己身边一瞬不停留的冲了过去。 他分明知道那是两个人,却依然感到一种无法排解的失落。 记忆恍恍惚惚,仿佛有一条璀璨的银河,一直延伸到他最怀念的五千年前。 “这是谁?”少女的声音空灵的好似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他感觉到额头有一双温暖的手拂过,随即又被盖上了一块打湿的毛巾。 “不认识。”接话的是一个少年,他在昏迷中下意识的睁开一条眼缝,模糊的看见窗边坐着一个白衣少年,正在擦拭一柄雪色长剑,头也不抬的道,“我是在沉月湖捡到他的,当时就已经神志不清昏过去了,我帮他止住了血,但他伤得太重,不及时治伤会死,我只能大老远把他背回来,累死了。” “沉月湖?”少女的轮廓近在眼前,他的眼睛却蒙了一层迷雾怎么也看不清, 好在他还能依稀的想起来昏迷之前的事情,他翻山越岭,穿过暴风雪,来到传说中蜃魔出没的沉月湖。 那家伙头顶有一颗蜃楼石,如果能抢到手,他们的村子就能获得光芒,再也不用低声下气的去城里求那些人施舍一点火种。 他在附近冒着严寒蹲守了好几天,终于如愿以偿看见那只庞然大物从湖中浮上,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他出身贫寒,但自幼好学,无论是山上的猎户还是城里的武馆,他都偷偷跟着学过师,但那样的武学显然应付不了强大的蜃魔,很快他就精疲力竭败下阵来。 他撑着最后的力气试图逃跑,可惜天公不作美,雪越下越大,烈风吹得重伤的他根本无法站稳。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沦为蜃魔的口食之际,一道锋芒雪亮的剑光从黑夜里迸射而出,重击了蜃魔。 魔物仓皇而逃,而他连那道光从何而来都没能看清楚就彻底昏死过去。 少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又是沉月湖,最近好多人跑到那里去,难道传说是真的?” 少年笑了笑,不屑一顾:“你是说那只蜃魔?这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说沉月湖里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魔物,它的头顶有一颗灵力很强的蜃楼石,能以蜃气制造出高楼街市的幻象,把人吸引上去再一口吞掉,于是很多人盯上了那颗蜃楼石,一个个跃跃欲试都想去抢。” 少女蹙眉,不解的道:“抢那东西做什么,很值钱吗?” “照明啊。”少年轻抚着剑,眼里倏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据说那颗蜃楼石有着和月神烛台相似的作用,如果能挂在城里,整个城市都能获得光明,如果拿去卖的话,应该是很值钱的吧。” “真这么神奇?”少女的语气也来了兴致,“要不我们也去碰碰运气?” 少年走过来,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不知道,反正沉月湖最近不太平,像他这样的蠢货比比皆是,这是运气好被我捡到,运气差的都被吃掉了,你呀,不许一个人乱跑。” “也许他只是想抢回去照明呢?”少女温柔的为这个陌生人辩解,“毕竟有光芒的地方太少了,若传说是真的,他可就是大英雄了呀!” “是是是,大英雄快死了,赶紧救人吧。”少年调侃了一句,推门而出,“沉月湖在三座大雪山中间,只有一条小道可以进去,我去封了那条路,免得总有不怕死的大英雄进去送命。” 他躺在床上听着,想反驳,身体又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能一动不动任人摆布。 少女给他换了一块湿毛巾,这次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像一朵初夏的莲花,清新而娇嫩。 真正苏醒已经是在几天之后,他在黄昏的余晖中艰难的走下床,摇摇晃晃的推开这扇陌生的房门。 好奇怪,天空在飘着红色的雪花,一片一片旋舞而下,落在满院的花香上。 “你醒啦!”脑子还没彻底清醒,耳朵就听见了一声惊喜的打招呼,一只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几乎要把他拍的直接瘫软下去,少女吓了一跳,连忙憋着笑把他扶回床上。 她一步一步往后,双手放在身后,冲他露出清澈的笑:“我叫湘灵,是绛雪谷的弟子,你还有哪里疼哪里痛哪里不舒服?要是有就告诉我,要是没有就乖乖再躺几天,不要乱动。” 一瞬间,十六岁的他感觉有一道看不见的闪电击中灵魂,让他呆若木鸡的坐着,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 这个名字和这张脸,从此深深的印在他心底最深处,五千年如一日,从未黯淡。 把他从沉月湖背回来的少年是白麟,在绛雪谷为她疗伤的少女是湘灵。 上苍在他雄心壮志的年龄,给了他一个温柔强大的同伴,他却和他反目成仇,割袍断义。 上苍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刻,让他遇到了一见钟情的女孩,他却亲手杀了她,让她魂飞魄散。 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终究是与他形同陌路了。 祝融长老轻轻合眼,帝都城的紫极大殿,皇座上的帝王则万分疲惫的睁开了眼睛。 是时候撕开这层虚伪的和平了。 第141章 终结 迦楼罗在低空盘旋,不知得到了什么命令,掉头往远方飞走,高靖舒想追,双腿却像灌了铅,只踏出一步就踉跄的差点摔倒。 还好云钰及时扶住他,他撑着最后的力气警惕地看着倒在黄沙里的祝融长老,那具分身化相在烈日下荡起白色雾气,不过一会就彻底消失了。 高靖舒缓了口气,想起来什么事情焦急地催促:“阿钰,快,快带我回南州城,他掉下去了……应该在城东附近,快,我得回去找他。” “不行!”云钰一口拒绝,毫不犹豫地强行按着他原地躺下,“又是这个位置,和上次受伤一模一样的位置,你别乱动,我先给你止血。” “我要回去……” “闭嘴!”云钰忍无可忍地骂了一句,瞪着眼睛威胁,“再闹腾我堵上你的嘴!” 高靖舒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只能平坦在大漠上任凭摆布。 好奇怪,这么炎热的沙漠里,他的身体竟然一直冷得不住发抖。 云钰小心地帮他清理伤口,用凝血术帮他止住血,直接将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条简单包扎。 高靖舒心急如焚,又忍不住问道:“好了没,我要回去……” 话音未落,他就被一块布干净利落地塞住了嘴巴。 云钰理都懒得理他,这一次她施法的动作比之前在雪溶洞里熟练了不少,不一会就让他感觉冰冷的身体缓缓恢复温暖,伤口也不再爆发出钻心的疼。 他就这么干瞪眼,看着头顶的烈日一点点没入地平线,一轮圆月扩散着皎洁的光,将整个大漠披上一层银纱。 云钰这才把他嘴里塞着的布扔开,没好气地训道:“我警告你,这个位置已经两次重伤了,你不会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正好有我在旁边帮你止血的,事不过三,千万不要再乱来了!” “呵呵……”他虚弱地笑了一下,“他的剑术也是湘灵师父亲传的呀,至少现在肯定在我之上,还好分身化相的力量不如本尊,否则刚才那种状况我根本没有胜算,只能把他骗近身,用水逆鳞干扰视线偷袭得手。” “真没想到他会来南州。”云钰心有余悸,“得亏我们提早一步发现了朱王的诡计,要不然等他们试验成功,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战士沦为怪物。” 高靖舒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又问了一遍最初的话:“那个,阿钰……我们现在可以回南州了吧?” 云钰悻悻翻了个白眼,再次召唤出落凤神鸟将他扶上去。 南州城一片混乱,被惊动的守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落在城东的丘陵里,高靖舒焦急地将所有小纸人全部扔出去找寻,直到半夜才终于有了线索。 白棺的法术将失去意识的傀儡困在其中,那样静谧到宛如睡去的脸,一瞬间将他拉回百年前的锥心刺骨。 “师兄……”高靖舒几乎是忍着哭腔,他扑在那个人的身边,喜悦和哀伤交织在一起,“师兄!我是靖舒啊,之前我已经在海神川把涉水找回来了,现在你也回来了,真好,真好……我们很快就能团聚了!” 云钰心酸地看着他,悄悄抹去眼角的泪。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是在镜渊的水底,那是一个坚守着生前最后信念的魂魄,高傲孤洁,和她见过的那些朱王子嗣截然不同。 高靖舒再次用剑气勾勒着灵力,白棺慢慢收缩,变成他掌心一颗小小的珠子,他视若珍宝地收入怀里,又担心地看了一眼严阵以待的南州城,低声道:“不知道苍穹那边什么情况,走,先去找他。” “嗯。”云钰顿时回过神,两人再次坐上落凤神鸟,往留仙湖飞去。 此刻的留仙湖一片死寂,遮天蔽日的朱雀火焰已然散去。 苍穹被苍龙神君平安护送落回湖畔,因为体力不支一头往前栽了下去。 片刻之前,他想直接拿下已经变成耋耄老人模样的朱王,却被一只忽然杀出来的金色迦楼罗阻止,短暂的金光闪耀之后,朱王被它卷走,而一直盘旋在天空的朱雀神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已然战至极限的身体只追出数米就被对方金色的羽箭击退,好在有苍龙庇护,他才能安然撤退。 原本的青山绿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被焚烧过后一片狼藉的焦土,一团一团地冒着黑烟。 “公子。”他竟然是被南州总兵孙向阳扶住,就地坐在一块岩石上大口喘气,意外地看着这个人,好半天才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孙将军……您怎么在这里?” “我接到王爷的命令,来留仙湖缉拿逃犯。”孙向阳如实回答,眼里飞速闪过一丝不屑一顾,“不过我看见天空镜面的倒影,觉得此事多有蹊跷,于是命令大军原地待命,自己先过来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我协助王爷镇守南州二十年,手下带过的兵不计其数,他竟然如此狠毒,拿忠心耿耿的战士做这种惨无人道的蠢事!” 苍穹看着横七竖八漂浮在湖面上的死士,心如刀绞:“孙将军,这些人已经完全没有自我意识了,眼下我利用雷电之力致其昏迷,不能再让他们苏醒了,烦请将军……下令剿灭。” 孙向阳的手臂青筋紧绷,到底是老将,语气仍是镇定:“公子放心,我会处理好。” 苍穹点头致谢,第一次感觉身体的每一寸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疲软,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在掏空全部的精神。 孙向阳看出了他的不适,低道:“公子先跟我回军营休息吧,王爷此举欺上瞒下,罪无可恕,末将会向天机院证明公子是为了拯救南州才召唤神君和他作战……” “不。”苍穹打断他的话,轻轻抓着对方的手腕一点点用力,“孙将军,这件事比您想象中复杂得多,总之请您先调动南州全部兵力,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 孙向阳虽有迟疑,还是立刻应下:“好,一切听公子安排。” “另外还有一件事。”苍穹压低语气,目光严厉得如出鞘的利剑,一字一顿叮嘱,“请孙将军不要为难那两个逃犯,如果找到他们,一定带来见我!” 第142章 斟酌利弊 今天的南州城宛如一座与世隔绝的死城,无人知晓天空之境反照的景象几分真假,也无人知晓他们的王爷究竟如何了,大街小巷一片寂静,百姓惊慌失措地躲在房里,祈祷平安。 南州总兵的军营里也是鸦雀无声,所有人提心吊胆,严阵以待。 孙向阳手里紧捏着两张通缉令,而画像上的人正坐在他面前。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好似做梦一般完全分不清楚虚实。 男人叫高靖舒,是一百年前天机院下令通缉的逃犯……一百年?这张通缉令在城里贴了许久,他每次路过都会奇怪为什么这种过时的东西又被换了新,原来这个人不仅是真的,还活到了现在? 女人叫云钰,是来自海外中原昆仑山的弟子,如果没记错的话,一百年前确实有一张特殊的通缉令,追捕的就是另一个昆仑弟子。 天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原以为朱王在留仙湖下拿翼族和军队搞试验就够离谱了,怎么眼前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费解,跟天方夜谭一样让他完全理不清头绪! “孙将军。”苍穹的声音将他拉回当下,这个被架空在帝都许多年的少年英才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惊人的沉着冷静,“孙将军,我刚才说的话句句属实,朱王之所以能如此胆大妄为,其实也是魔君以‘祝融长老’的身份暗中支持,现在他既然败露,魔君定是要顺水推舟收回南地兵权,我们不能让他安排第二个朱庆过来为非作歹,南地的兵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孙向阳是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认真思考了他的每个字,压低语气回答:“公子,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夺下兵权,就是公然和帝都为敌,可这是叛国谋反罪啊!” 说完这句话,孙向阳像想起来什么再次将高靖舒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警觉地问道:“公子,我昨晚去翻查过一百年前的资料,这位的身份虽然被特意抹去,但罪名就是刺杀先帝叛国谋反,您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前不久玄王在处刑当日被人劫走,似乎也是他们两个干的吧?” 不等苍穹回答,高靖舒很平静地点头:“事实上从一百年前开始魔君就已经取代了皇帝的位置,趁着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们还有机会杀他。” 孙向阳不置可否,依然目光严厉地看着苍穹:“公子,这个人可信吗?您应该清楚通敌、叛国、谋反这三项罪名的后果。” “孙将军不必现在就相信我。”苍穹显然也知道让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将被几句话说服太过勉强,“原本我是想按兵不动,先借着自己能自由出入帝都城的身份尝试找寻魔君本尊所在,这样才能以最小的损失铲除他,以免生灵涂炭,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两个逃犯不明不白,天机院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杀我,我必须立刻返回苍龙城,那边本就是我族封地,帝都的军队就算想打,也没那么容易攻陷进来。” 孙向阳的手微微一颤:“公子真要和帝都开战?一王之力,和整个帝国为敌……您能有多少胜算?” “不是和整个帝国为敌。”高靖舒站起来纠正他的说辞,目如星辰般璀璨,“北地虽然被撤换了很多高层将领,但玄王那么多年深得民心,只要他出面说明真相,北地就会和我们同盟,西地荒废多年,治安一直很差,就算现在被帝都收回去,想要重振旗鼓也需要时间,最后就只剩南地,南地以大漠戈壁为主,大部分精锐兵力都集中在南州,只要孙将军愿意和我们统一战线,击溃帝都指日可待!” 孙向阳的心咚咚直跳,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激动还是紧张。 “孙将军。”苍穹并未步步紧逼,在继承了苍龙灵核之后,他指尖幻化的雷云瞬间凝聚成一枚雕刻着龙纹的令牌,双手递上,“孙将军,请您务必将这个随身携带,一方面以备不时之需,另一方面也能随时与我联系。” 孙向阳迟疑半晌,伸手接过。 这位年轻的公子虽然从十四岁开始就被御赐封为“神远将军”,但除了个人能力上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出类拔萃,他本人其实并没有太看好过这个人。 毕竟羲和城那样高枕无忧的地方,换了谁也能轻松镇守。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是帝都的年宴上,相比起惊艳绝伦的武艺,显然还是那张英俊潇洒的脸更吸引女孩子的喜爱。 那真是个很温柔的人,就连尝试邀请他结盟也显得如此温柔,这可是通敌、叛国、谋反三顶高帽,这位公子竟然敢如此不计后果地说了出来。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的走投无路,只能反抗? 孙向阳将那枚苍龙令收好,身经百战的老将只在短短几分钟的斟酌利弊后就迅速得出最好的对策,起身作揖:“公子,你们现在势单力薄,我若是站在你这边,以南州目前的兵力是抵抗不了帝都城的,若是公子愿意相信我,倒不如暂且让南州按兵不动,一方面朱王之事影响恶劣,必须妥善处理才能恢复人心,二来也要让帝都放松对南州的警惕,将来双管齐下,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苍穹蹙眉思考,高靖舒则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若是他们赢了,孙向阳可以举兵起义,若是他们输了,孙向阳也可以反过来带兵支援帝都,这样一来无论结果如何,南州都能全身而退。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毕竟南州的兵力虽为精锐,毕竟只占整个南地的三分之一,适当的迂回对他们而言是利大于弊的。 高靖舒和苍穹心照不宣地互换了一眼神色,同时点头:“好,就按孙将军说的办。” 孙向阳其实也松了口气,他眼前坐着的人一个已经是现任苍王,另一个是百年前天枢阁的末代阁主,真要杀人灭口,自己根本毫无活路。 也许……他们才是真心想要拯救这个国家的人。 即使如此,他作为南州总兵也不能轻信一面之词,拿百万战士和平民的生命做这种豪赌。 第143章 朱妍郡主 云钰走出大营,不放心地拉了拉高靖舒的袖子:“大狐狸,刚才那个人靠不靠谱啊?” 高靖舒笑眯眯地看着她:“人家是南州总兵,除了朱王,这一带的军队都要听他的,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听你鬼话连篇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深信不疑,当场结盟?” “鬼话连篇?”云钰瞪着眼睛,不服气地反驳,“我们没有说谎啊,每个字都是真的!” 高靖舒戳了戳她的额头,叹了口气:“可是人家凭什么相信你啊?要不是小白兔这些年很优秀,我们连坐下来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小白兔?”苍穹本还有些心神不宁,忽然听到这三个字,又看见两人脸上一瞬间扬起尴尬,顿时就明白过来。 云钰心虚地笑着,赶紧扯开话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看孙将军一副见机行事,随时都有可能翻脸不认人的架势,南州肯定是不宜久留吧?” 苍穹领着他们离开军营,面露焦急,“嗯,我得赶回苍龙城,否则我爹娘乃至整个东地都会有危险。” “我也要去东地。”高靖舒忽然接话,观察四周无人后才小心地说出原因,“实不相瞒,朱雀灵核眼下并不在我手中,它应该是在神君被你打伤后主动收回进入沉睡,虽说我已经用雪主剑破坏了灵核内部星渊皇帝留下的法术,但仍有一种更强大的血契,要想在神君苏醒后不被夺回,再让它彻底认我为主,就必须解开这道血契禁锢,当时我接触到灵核的刹那曾看到过一些五千年前的事情,他说过,血契的法术来自苍梧之渊的一块石头,没记错的话,苍梧之渊正好是三千年前苍王府所在地吧?” “苍梧之渊?”苍穹蹙眉沉思,“确实是在东地,传说中苍龙神君的灵核就是在那里找到的,我族虽然将府邸搬迁到了苍龙城,但一直有安排鳞族镇守,你们要过去的话我可以提前打招呼,让他们放行。” 高靖舒一喜,连忙致谢,又提醒:“还有你的苍龙灵核,等到血契禁锢解除,就再也没有人能夺走了。” 苍穹眉宇间的忧虑却没有松开半分:“另外还有一件事,当时在留仙湖,朱王是被那只金色的迦楼罗救走,后来孙将军命人仔细检查附近,但只找到了湖边的郡主,朱厌似乎是坠入了湖中不知所踪,鬼方和鬼舞也至今生死不明,后来他准备先送郡主回王府休息,结果发现朱王府空无一人,上至王妃下至仆人,连丽妃娘娘都不见了踪影。” 云钰心惊肉跳,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们一开始就是把我带到了朱王府,那时候就已经没有人了,该不会是……杀人灭口?” 她的猜测也正是两人现在心中所想,苍穹继续说道:“朱王和朱澄是为了郡主的婚事回来的,朱厌应该是双月城被我二姐打伤后就一直在疗养,剩下的几人眼下都还没有回南州。” “那郡主怎么办?”云钰有些担心,小声问道,“肯定是星渊皇帝干的,正好卸磨杀驴,还能把南地的军权名正言顺地拿回去。” 苍穹叹了口气,带着两人回到留仙湖边自己家的私邸,余嬷嬷一看见他就立马冲了上来:“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余嬷嬷。”苍穹只是简单的安抚了几句,问道,“郡主怎么样了?” “郡主在你这?”高靖舒吓了一跳,看见他无奈地摆摆手,“朱王府那种情况肯定不能让她单独留下,军营里全是男人也不方便照顾她,实在是没办法我才让孙将军临时把她送过来了。” “你……”高靖舒欲言又止,先是瞄了一眼云钰,然后才稍微考虑了一下说辞,“苍穹,她可是朱王的女儿,现在王府遭遇灭门,你就不怕她把责任全算在你头上?我知道你这个人心软,但这种麻烦,你最好还是少管。” “明明是她爹想利用她杀三公子啊。”云钰不置可否地反驳,被高靖舒狠狠瞪了一眼,“我要是装死逃婚,一心一意担心着你的安危,不惜以千金之躯以身犯险,结果被两个小混混玷污贞洁,完了发现这一切全是骗局,还联合敌人当着你的面杀了你大哥,最后把你爹打成重伤生死不明,让整个王府遭遇灭门,你能饶了我?” 云钰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认真带入自己后不由担心地转向苍穹:“换成我可能真的会不分青红皂白一剑捅死你报仇,你还是要对她留个心才好。” 几人一起来到后院,两个婢女赶紧小跑过来:“少爷,郡主不让我们进去……” 苍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看见朱妍郡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惶恐地望过来,明明已经整个人蜷缩在墙角,还是下意识地一直往后缩。 房间里点着药熏,白色的烟雾笼罩其中,一片朦胧。 “少爷,大夫来看过,说是郡主……”婢女欲言又止,互换了一眼神色,“所以只开了一些药熏,说是可以协助睡眠,好好休息能帮助郡主恢复。” “怎么点这么多?”苍穹挥袖散味,“撤去一些吧。” “郡主不让。”婢女为难的回道,“药熏稍微撤一点,她就发疯一般一直吵闹,余嬷嬷只能让我们多点了一些,放在房间各处。” 刺目的阳光从门缝里照入,如同一道利剑正好落在朱妍郡主的身上,她是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终于将目光重新凝聚,看清楚了站在门口的三个人。 这一刹那,全身的颤抖都莫名止住了,朱妍郡主一眨不眨地看着苍穹,语气出奇地镇定:“为什么骗我?” 她扶着墙站起来,还是穿着出游留仙山那天的绿色长裙,只是沾满了血污,破烂不堪。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像一具行尸走肉,看不到任何情绪,重复那个问题:“为什么骗我?” “郡主……”苍穹低声将一切的原委说明,她也默默停住脚步,在距离他三步的地方,苦笑起来。 高靖舒情不自禁地护住云钰,这个动作被朱妍郡主看在眼睛,只感觉无尽的讽刺,淡淡转向他问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天枢阁主高靖舒吧?你这个动作难道是担心我会伤害她?呵呵……你担心一个手无寸铁、没有学过丝毫武功法术的人,去伤害一个来自昆仑山的女剑仙?” “防人之心不可无。”高靖舒的语气很冷漠,并没有对这位柔弱的郡主放松警觉。 朱妍郡主扶额轻笑,笑声宛如风中败絮,一字一顿地问苍穹:“三公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如果我现在冲上去扇她两耳光,你会不会阻拦?” 她一边说话,一边真的大步往云钰走去,然后在高高抬手的一刻被苍穹抓住了手腕:“郡主,这件事与她无关。” “无关?”朱妍郡主心痛如绞,质问,“装死是她出的馊主意吧?我那么担心你,连夜跟着大哥跑出去,生怕他们会顺水推舟对你不利,我甚至、甚至用朱雀影帮你们开启了水下的秘密结界,不仅让自己被人玷污,还害得大哥被杀,害得父王被害!你说与她无关?若非是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郡主。”苍穹的语气虽然温柔,却是不容置疑地反驳,“郡主,是王爷想利用你杀我,阿钰是为了救我。” 朱妍郡主甩开他的手,她自然清楚自己没办法在两个男人的眼皮子底下去打这一巴掌泄愤,只是往后倒退,忽地靠窗坐下,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第144章 报复 房间的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高靖舒拉着云钰,一秒也不想逗留。 “高阁主不杀我吗?”身后传来朱妍郡主淡淡的问话,抿着茶水,看起来很平静,竟然是主动喊住一脸不耐烦的高靖舒,“在王府的密室里,有一本被父王锁起来的书,我小时候好奇,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终于打开了那个锁,结果发现那只是一本名册,记载的是五千年以来进入天枢阁的朱族子嗣名单,最后一个被人抹去了,但是还能看到一点修改的痕迹。” 高靖舒果然停了下来,一只手在袖子无意识地碰了碰被他藏起来的白棺法术。 朱妍郡主看着他,笑起:“我很好奇‘天枢阁’是什么地方,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三个字,偷偷调查之后才知道那是一帝四王约定好,要世代守护国家的组织,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它渐渐失去了本心,变成了为帝国铲除异己的暗杀者,古往今来有很多灭门、诛族甚至屠城的案件都是他们所为,而有记载的最后一代阁主名为高靖舒,也就是现在城里面贴着的那张名为‘高靖’的通缉犯。” “我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事情,我把那本名册放回原处,从未对外人提起过半个字,每次路过贴着你通缉令的地方,我也不会多看上一眼。”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讥诮:“我们本该是毫无交集的两人,我真没想到,小时候一时兴起调查过的人,竟然会真的出现在眼前,甚至……会改变我的一生。” 高靖舒终于转过身,第一次认真和朱妍郡主对视:“如果是我,我确实不会留你,越是危险的东西,越不容易被察觉,最好的方法就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朱妍郡主咯咯轻笑,轻蔑地看向苍穹:“三公子也不杀我吗?我不想知道你刚才说的话几分真假,我只知道……我现在离开这里活不下去,你又不喜欢我,甚至宁愿装死也要逃婚,我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求你保护,呵呵……三公子为人温柔善良,不如直接给我个痛快,免得将来我落入别人之手,死得更惨。” 一堆烦心事的苍穹显然一秒都不愿意去思考这个更加麻烦的问题,他罕见地揉了揉额头,嘱咐下人照顾好她。 她继续喝了一口水,忽然又摸了摸自己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冲云钰笑起来来:“麻烦这位姑娘给我送件干净的衣服吧。” 没等云钰点头,高靖舒抢在前面一口拒绝:“这里有人让你使唤,想要什么自己去找她们。” “她不比下人还下贱?”朱妍郡主针锋相对的讥讽,“长得也没有很漂亮,她给你们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们这么信任她,一个跟着她劫法场,一个为了她装死逃婚?” “下贱……”这两个字让高靖舒的额头顿时青筋紧绷,雪主剑蓄势待发,冷笑挑衅,“郡主这辈子锦衣玉食,是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最后还不是落得个被流氓凌辱的下场?” “大狐狸!”云钰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连一直沉默的苍穹也立刻阻止。 朱妍郡主的脸色果然是有片刻的阴郁,但她竟然忍下了这份屈辱,甚至还扬唇赞扬起来:“不愧是天枢阁主,手下不饶人,嘴巴也如此刻毒。” 高靖舒一字一顿地警告:“对我而言你只是敌人的女儿,救你是情分,不救你是本分,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你爹贪心不足蛇吞象,要怪要恨,你们父女俩自己解决去,别发疯拉别人下水,我可不会惯着你。” 云钰暗暗拽着他的胳膊,小声道:“大狐狸,你别说了,我们回去吧。” 朱妍郡主终于放下茶杯走过来,她看见雪主剑的光在警告一般地闪烁,仍是毫无畏惧地一步一步走向云钰:“这么紧张做什么,总不会是害怕我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捅死她吧?哈哈,哈哈哈,放一万个心吧,我赤手空拳没有藏武器,不会武功更不会法术,只想和她说一句话。” 高靖舒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拉着云钰就往院子里走。 “慢着……”朱妍郡主冲过去,这个娇生惯养,走快几步路都会气喘吁吁的大小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竟然真的在她转身的刹那间抓住了手腕。 “阿钰!”高靖舒一惊,本能的提剑就准备直接砍断对方的手。 “别别别!”云钰连忙阻止,不等她再说话,朱妍郡主用力拉了一把,竟然直接把她抱在了怀里,毫无预兆地贴着嘴唇重重亲吻下去! 这忽如其来的场面让两个男人呆在原地,竟然谁都没有动。 云钰瞪着眼睛,和她紧贴着人是同样睁大眼睛看着她的朱妍郡主。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就算她手里藏了什么剪子匕首冲上来捅死她也不奇怪,但为什么是抱着她吻了起来? 这可是她的初吻,竟然被个女人夺走了?! 云钰的脑子一片空白,感觉额头不受控制地冒起炽热的白烟。 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推开朱妍郡主,直到数秒之后才被黑着脸的高靖舒强行拉到了一边。 “阿钰,阿钰!”高靖舒被吓得连声音都走了调,按着她的双肩用力摇晃,“吐出来,快吐出来!” 云钰呆滞的看着他,还没从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中反应过来,高靖舒见她没反应,索性直接掐住脖子催道:“快点吐出来!别发呆!” 云钰本来只是有点懵,这下被他掐得两眼一抹黑差点晕死过去。 好在她终于吐出了一颗小小的药丸,朱妍郡主失望地挑了挑眉头,露出一丝遗憾的诡笑,“我在炎狱火海苏醒过来之后,曾在自己的身上闻到过很重很重的药香味,丽妃娘娘说过,那是能让男人千依百顺的药,所以孙将军送我回家的时候,我特意回房间拿了那种药放在身上……那东西应该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吧?” 云钰这才嗅到了熟悉的香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朱妍郡主双眸充血:“它的香味很浓,我故意让人在房间里摆满了药熏遮掩,刚才我偷偷将它含在口中,就想着找机会喂给她吃呢!可惜……竟然被你吐出来了。” 即便如此,云钰还是感觉身体慢慢热了起来,有一股从未有过的骚动让呼吸一瞬急促。 朱妍郡主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着苍穹和高靖舒幽幽低道:“二位公子肯定不会浪费时间去找解药救我,所以才想拉上她一起,你们肯定会救她的,对不对?” 她掩面哭泣起来,不一会又放声大笑,死水一般空茫的目光,逐一扫过眼前的三人。 第145章 令人尴尬的误会 高靖舒被气得额头抽筋,拽着云钰直接拉回房间,暴跳如雷地骂道:“早就和你们说不要管她的死活!当时在炎狱火海要浪费时间找她,现在还把一个疯女人带回来!” 云钰连喝了几大杯水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看见这个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围着桌子反复打转,越说越生气,越生气说出来的话就越离谱:“杀了她算了,她今天能用这种方法给你下毒,明天就能把苍穹一起拉下水,你们一个个心慈手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敌人之女这么好做什么,她又不会感谢你们,她现在绝对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杀你们报仇!不行,不能夜长梦多,我去杀了她。” 云钰拉住他,把他强行拽回来:“三公子那个人的性子你又不是知道,他本来就是一只小白兔嘛!要不然双月城的时候能让我在眼皮子底下跑了?郡主再怎么样,也是因为真心喜欢他才会被人利用,他要是想杀郡主,一开始就不会把她带到这里来了,你不要管闲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管闲事?”高靖舒瞪着眼睛,“你说我管闲事?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快掐着脖子逼你把药吐出来,现在你已经要完蛋了!” “是是是!”云钰连忙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大献殷勤地帮他捏肩捶背,“下次能不能下手轻一点,我差点被你掐死哎……” “你还想有下次?”高靖舒黑着脸,恨不得真的掐死她,“要是真有下次,那你离我远点,千万不要连累我!” 云钰悻悻翻了个白眼,见他喋喋不休又要说什么,赶紧直接拎着肩膀的衣服提起来连推带拉地丢出去,还不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好了好了,快去睡觉吧。” 高靖舒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房间门就那么毫不犹豫地关紧了。 他不由在心底暗骂——真是个一点良心都没有的死丫头!早知道就让朱妍郡主毒死她算了! 虽然心里这么埋怨了几句,很快高靖舒还是抱着自己的被子灰溜溜地回来了。 云钰听见敲门声,不情不愿地披了件衣服起床给他开了门。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了半天,没等她问话,高靖舒滋溜一下窜进房间,非常熟练地开始打地铺。 “喂,你干什么!”云钰一脚踹过去,骂道,“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 “不要!”高靖舒一口拒绝,一本正经地道,“守心草的药性很强,沾一点都很危险,你反应那么慢,发了半天呆才吐出来,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我得盯着你。” 云钰脸一红,想起守心草特殊的功效,语无伦次地辩解:“盯着我做什么?万一真的有什么副作用,那岂不是、岂不是……” 高靖舒头也不抬地道:“万一真的有什么副作用,勾引我就算了,好歹我能把持住,要是遇见那只小白兔,谁知道他会不会变成一只饿狼……” “闭嘴!”云钰气急败坏地按住他正在打地铺的手,“总之不许在我房间里耍赖,快滚出去!” 高靖舒已经躺倒,一副要装死的架势,任凭云钰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能把他拽起来。 就这么折腾到大半夜,云钰生无可恋地爬回自己的床上,没好气地警告:“你老实一点睡觉!” 高靖舒这才翻了个身,冲她龇牙坏笑。 这几天奔波劳累,没一会云钰就睡熟了,高靖舒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榻边,勾出一抹淡淡的灵光照明。 明明发生了那么危险的事情,她竟然还能睡得如此安心。 昆仑山到底是怎么教徒弟的,这种莽莽撞撞对别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的小姑娘,就应该直接没收她的剑灵,打死也别让她下山才对! 一口一个出海游历,游历哪有命重要!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死丫头,要不是被自己骗进绛雪谷,这会真的已经在海底喂鱼了吧? 高靖舒忍不住又骂了几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好只是微微发热,应该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是他真的嗅到一股诱人的药香味,伴随着她起伏的呼吸丝丝缕缕地飘出来,让他有了瞬间的失神。 高靖舒不由后怕,严格来说守心草不算毒药,但却是一种比毒药更为难缠、会致人上瘾的迷药,相比起普通的毒药损害身体,守心草则是让人精神颓靡一蹶不振,据说这种东西最开始是在一些花街柳巷的风月之地盛行,那些无依无靠的女子为了能俘获金主的心,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诱饵,最后双双沉迷共赴黄泉。 “守心”这两个字格外讽刺,什么样的真心,才会需要靠迷药维持?无非是求而不得,一厢情愿罢了。 高靖舒将被子往上提了提,自言自语地苦笑:“还好吐出来了,要不然哪天遇到炎狱火海里那种小混混,单是身上散发的味都能把他们魂勾走,你这么蠢,真的会被欺负啊……”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睡着的小姑娘,忽然轻轻地按着她的脑袋放正,奇怪地看了又看,好半天才愤愤不平地低声嘀咕:“哪里不漂亮了,等这次回去给你买几件好看的衣服和首饰,肯定比朱妍郡主漂亮多了。” 说完这句话他蓦然有些奇怪的情绪涌动起来,下意识地将手轻轻地伸进被子里,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四不像的跛脚小狐狸,因为被祝融长老用法术封印了照影术,眼下它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高靖舒无奈地笑了笑,认识这么久,他只送了这么一只丑丑的狐狸玩偶,也只有这种蠢死的小姑娘才会当宝贝一样天天抱着睡觉吧? 随后,他又鬼使神差地撩开被子的一角,忽然将她的衣领拉开了一点。 她胸口上那个青龙雷云纹,像一根刺扎入他的心中。 但是,这个东西确实在关键时候保护了她,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还是留在身上安全。 云钰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忽然感觉有点冷,下意识地想去抓被子,结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两人就那么保持着一个尴尬的动作四目相对。 高靖舒头皮发麻,因为现在的他正用手捏着云钰的衣服试图拉开,一副要对她图谋不轨的架势。 “阿钰,你听我解释……”他一本正经地开口,试图用表面的镇定来掩饰内心的紧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下一秒,云钰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私邸。 第146章 结盟 苍穹当然也听到了这声惨叫,雷云一瞬间就将私邸团团围住,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人还没到,他就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云钰连鞋都没穿,追着高靖舒在院子里一顿乱砍,好在他身手敏捷,每次都成功躲避过去。 大半夜的,几个被惊动的仆人围在一边,见他来了连忙行礼:“少爷,这、这怎么打起来了……” 苍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雷云认真地将附近检查了一遍,终于确定引起这场骚乱是源头不是别人,就是高靖舒和云钰。 两个人一左一右,都是气喘吁吁地叉着腰。 他从敞开的房间门望进去,发现里面居然还打着地铺。 苍穹的脸色微微一沉,高阁主……又找了什么理由骗阿钰放他进去睡觉了? 到底是这个小姑娘太好骗了,还是这只大狐狸太狡猾了? 高靖舒狼狈的摆手,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看戏一般看着自己,连忙义正言辞地辩解:“阿钰,阿钰你真的误会了!” 云钰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将踏雪剑用力砸过来,骂道:“色狼,流氓,死变态!” 这三个词让看热闹不嫌事的仆人们纷纷面露好奇之色,各自胡思乱想地脑补了一番。 “我不是……”高靖舒百口莫辩,为了挽回形象还特意挺直腰板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 但几个八卦的婢女还是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高靖舒瞪了一眼苍穹,小声提醒:“管好你的人别乱猜!” 苍穹轻咳一声支退下人,高靖舒松了口气,轻咳一声解释:“阿钰,我是担心你被守心草影响,所以、所以才想检查一下……” “胡扯!”云钰哪里会信这种鬼话,她像一只发怒的母狮子气冲冲地跑回房间,一把卷起地上的被子扔了出来,“死狐狸,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不许再赖在我房间里了!” 说完她就面红耳赤的关上门,只剩下风中凌乱的高靖舒和苍穹尴尬的面面相觑。 “高阁主……你这是要做什么?”苍穹欲言又止。 他蹲下来,默默把扔在院子里的被子重新叠好,反复强调:“你别误会,我真的没有对她图谋不轨!” “高阁主,此地无银三百两。”苍穹面不改色地补充了一句。 高靖舒嘴角一抽,悻悻骂道:“你不会也以为我对她有什么想法吧?我只是担心守心草有副作用,所以才准备守着她观察一晚上,你看她骂我时候那副中气十足的模样,肯定没事了,放心放心,都回去睡觉吧。” 苍穹顿了顿,低道:“她刚才骂你的那三个词,好像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高靖舒试图糊弄过去,“她本来就是那种口无遮拦的性子,别听她胡扯。” 这一次苍穹没有再问,换了话题认真的道:“高阁主,明天一早我就要赶回苍龙城,也安排了别人把郡主一起送回去,你和阿钰……” “等等!”高靖舒直接打断他的话,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你还要把郡主带回苍龙城?” 苍穹苦笑点头:“她留在南州必死无疑,带回去也许还能治好病。” “治好了又能怎样?”高靖舒目光如电,一字一顿地提醒,“她恨你,把一个恨你的女人留在身边,你知道这是多危险的事情?” “郡主毕竟是为了我才会被人凌辱。”苍穹平静地接话。 高靖舒哑然失笑,反驳:“就算她没有因为担心你偷偷跟去留仙湖,现在也早就和朱王府里的其他人一样被杀了。” “她若不是担心我偷偷跑去留仙湖,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解决南州的麻烦。”苍穹俨然是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犹豫,“我用雷云封住了她的经脉,也会找人好好照顾她。” 高靖舒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到嘴边又几度咽回,最终只是叹气:“算了,我刚刚被塞进天枢阁的时候,杀人也是磨磨唧唧犹豫半天,你要是真能面不改色地卸磨杀驴,那就不是你了。” 苍穹点点头,又道:“这次来南州之前我曾经将一个小纸人暗中交给大姐,让她借着处理北地一些残留事宜的机会去绛雪谷联系天羽,想必现在她应该已经知晓真相,只要玄王那边一切顺利,东地和北地可以立刻结盟对抗帝都。” 高靖舒手背青筋一紧:“五千年来四王手里的权力都很大,但从未有人发动过兵变,一方面是因为帝王之血对神君有着绝对的压制力,另一方面皇室也在刻意平衡四王之间的势力,不会让其中某一方独大,更不会让其暗中联盟,苍穹,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古往今来无人做过的事情,一定会遭遇帝都大规模的围剿,东地首当其冲,你千万要小心。” 苍穹看着他,忽然笑起来:“所以还是要麻烦高阁主尽快破除神君灵核内部的血契束缚,让我能真正拥有苍龙才行,不过现在我必须即刻赶回苍龙城,暂且不能和你们同行,高阁主要怎么去苍梧之渊?” 高靖舒瞄了一眼云钰的房间,抓了抓脑袋无奈地道:“只能等她明天气消了求她御剑带我过去,阿钰其实还是明事理的,她肯定会答应。” “呵呵……”苍穹被他逗笑,忽地压低语气,“高阁主不要老是欺负她才好。” “是她提着剑要砍我好不好?”高靖舒憋着笑解释。 苍穹心中五味杂陈,有些莫名的失落,以雷云幻化出一枚苍龙令:“这枚令牌你收好,鳞族见它如见我,不会阻拦你们进入苍梧之渊,但那地方极为凶险,即使是由我族镇守,其实也已经三千多年没有真正深入过渊底了。” “保重。”高靖舒收好苍龙令,认真看着他,“要是没有阿钰,你会变成我最大的敌人吧?呵呵,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若是三公子不介意,以后就喊我的名字吧,一口一个阁主怪生疏的,我本来也不想当什么天枢阁主。” 苍穹眼底微光闪烁,忽然调侃:“像阿钰那样,喊你大狐狸吗?” 高靖舒脸一黑,又听见一声淡笑:“你好像很乐在其中的样子,不如……” “不行!”高靖舒一口拒绝,抱着被子悻悻走回自己房间,边走边抱怨,“跟谁学不好,偏要跟那个死丫头学!那你还是喊我阁主吧,至少听着还很有牌面。” 第147章 病起 第二天一大早苍穹就独自离开了南州城,云钰顶着黑眼圈没好气地看着院子里嬉皮笑脸的高靖舒,想起昨晚上他鬼鬼祟祟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高靖舒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大献殷勤:“阿钰!我让人给你做了好吃的!” 云钰翻了个白眼,看见院子里的石桌上放着七八盘美味佳肴,冷哼:“谁家大清早吃这么多!” “都是你爱吃的。”高靖舒挤眉弄眼地把她拉过来,乐呵呵地夹菜,“吃饱了我们好出发嘛,苍梧之渊在东地的最东面,和南州有几千里之遥,就算用御剑术也得飞好久呢……” “哦……”云钰边往嘴里塞吃的,边阴阳怪气地道,“原来是有求于我,几盘菜就想把我打发了?哼,菜不是你买的,也不是你做的,甚至不是你端上来的,有没有点诚意啊!” 高靖舒狡辩:“是我安排的呀!一个一个写好让他们去买,还亲自盯着他们做的!我做的你又不爱吃。” 云钰听着这番强词夺理,抿抿嘴懒得理他。 在一番软磨硬泡之后,云钰总算是勉强消了气,她刚刚抽出踏雪剑准备御剑而起,高靖舒立刻跳上去,生怕她会丢下自己。 云钰在心底偷笑,脸上还保持着冷漠,这只死狐狸,自己非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他一下不可。 她这么计划着,御剑术已经飞上高空,路过留仙山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往下望去。 上次恶战之后,朱雀的火焰几乎将整座山焚烧殆尽,留仙湖更是浑浊泛黑,至今还有尚未清理完的死士尸体漂浮在湖面,一片凄惨。 受到南州事变的影响,这一路所有的城市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每一道关口都有重兵把守。 “是帝都的军队,这么快就入驻南地了。”高靖舒认出那些人身上特殊的金色标志,低道,“天机院之下还有破军府和十二英魂殿,前者由各位皇子负责,后者则由四王把控,现在四王接连出事,那应该就是由破军府直接接手十二英魂殿,皇室名义上有各地军队的最高调度权,只是天高皇帝远,四王阳奉阴违的情况很多,这次南州闹得沸沸扬扬,正好削藩撤军,势在必行了。” 云钰心不在焉地听着,不知道是不是连续御剑飞了好几天,她总感觉脑子有些奇怪的眩晕,似乎无法集中精神。 高靖舒站在她的身后,并没有注意到她脸色上微微的苍白,仍是目不转睛盯着远方的城市自言自语:“不过四王各自盘踞一方多年,势力庞大,加上守护神君赐予的特殊能力,如果只是单单和帝都开战,没有其他的王趁机插手浑水摸鱼的话,两边也是势均力敌,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找到破除血契的方法,这样才能避免神君之力再次被星渊夺走。” “嗯……”云钰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抬手揉了揉额头。 “阿钰,绕道吧,这条路到处都是鸾鸟,太危险。” “好。”云钰打起精神,根据他所指的方向飞去。 一晃又是好几天,她罕见的蹲在长剑上,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阿钰?”高靖舒从身后扶着她,担心地道,“阿钰,太累了吗?也对,你都御剑飞了好几天了,我们下去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后面路用落凤吧,也不远了,稍微慢一点不要紧的,你别太勉强……” 话音未落,御剑术忽然失去控制从高空直勾勾地摔了下去! “阿钰!”高靖舒惊呼,连忙一把抱住瞬间失去意识昏死过去的女子,同时催动她手臂上的驭兽术召唤落凤接住两人。 “阿钰!”平安落地之后,他发现云钰整张脸从苍白赫然间烧得通红,冷汗不断冒出。 他倒抽一口寒气——那时候从镜渊水底出来,阿钰也是这样毫无预兆地昏死过去,难道又是因为身上七魄的影响? 高靖舒焦急的辨别方向,好在作为天枢阁的末代阁主,他对这个国家的每一寸土地都熟记于心,虽然眼下距离苍梧之渊还很远,但他们已经进入苍王的封地,这附近最大的城市应该就在前方不远。 他抱起云钰,对落凤命令:“快,往城里去!” 如此醒目的一只白色大鸟从远方横冲直撞的飞过来,自然是立刻吸引了守卫的目光,很快青色的雷云就铺过来,伴随着危险的雷电,有人的身影穿梭其中。 高靖舒紧盯着云层,那应该是苍族的家臣鳞族,一个个周身缠绕着水雾,严阵以待的看着他。 “住手!”忽然,一个女声传入耳中,随即一道雷光落在高靖舒身边。 他没有制止,因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手里那柄雾气幻化的长枪,那确实是苍族标志性的武器。 “高靖舒?”女人认出了这张脸,又看了看他怀中抱着的云钰,只迟疑了一秒就立刻回头命令,“让开路护送他进城。” 高靖舒松了口气,跟着对方的雷云来到一处府邸。 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竟然已经有人在此等候,还为他清理出了干净的房间,几个婢女熟练地将云钰放到床上,用打湿的毛巾帮她擦拭满身热汗。 “高阁主先在院中等着吧。”先前的女子也跟了过来,径直推门而入,不忘解释了一句,“我学过医,放心。” 虽是初次见面,但他有种奇怪的直觉,真的安静在院子里耐心等了许久。 直到黄昏时分,女子才擦着手走出来,高靖舒只感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追问:“阿钰怎么样了?” 她也没有隐瞒,如实回答:“好像不是生病,似乎是魂魄有些奇怪的排斥?” 高靖舒担心地点头,女子也不追问,安慰:“我且用安神之术让她稳定下来,暂且没事了。” “多谢。”高靖舒松了口气,精神一旦松弛,他竟然感觉双腿莫名发软。 “高阁主也休息一会吧。”女子淡声提醒,“三公子提前打过招呼,让东地各城守将注意你们的动向,若有需求,可随时向我们提。” “他打过招呼?”高靖舒很是意外,只见女子将衣领往下拉了一点,露出脖子上一抹青色的雷云图腾,“三公子已经继承苍龙灵核,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是我们的王,可以通过自身苍龙之力向每一位鳞族家臣传达命令,虽然并未解释南州事变究竟有何隐情,但他下令东地所有城市撤销了对你们两个的通缉令,从现在起,东地任何人不会为难两位。” 如此惊天动地的话从这个人口中波澜不惊地说出,反倒让高靖舒呆了半天才苦笑起来:“我以为他是一只被架空在帝都城,单纯好骗的小白兔,原来心思缜密,让我意外。” “三公子为人确实单纯好骗。”女子笑吟吟地回答,满眼骄傲,“二小姐在世的时候也经常这么说,但他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更不会坐以待毙。” “二小姐……”显然被这两个刺痛的什么回忆,高靖舒的脸色一瞬阴霾。 女子依然平静地看着他:“三公子镇守帝都,大小姐镇守苍龙城,而几处边境就是由二小姐负责,这座府邸也是她生前住的,我叫天凌,双月城之后至今下落不明的天羽,就是我姐姐。” 高靖舒呆若木鸡,终于察觉到他现在站着的府邸确实规模不一般,原来竟然是苍清二小姐的旧邸! 天凌只有些疑惑,问道:“你们从南州出发,怎么会绕路来到这边?这附近已经是和北地的交界处了。” 高靖舒点头:“我们确实是绕了远路,御剑术虽快,可朱王封地到处都是鸾鸟,要是被察觉到行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阿钰会突然病倒。” 天凌若有所思的点头,不知在想什么。 第148章 宿命的指引 高靖舒回忆着刚入城时候对方如临大敌的架势,心中也是又惊又喜:“你们就这么信任他?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真就他说什么你们都听?” 天凌不置可否的笑着:“一个是自家少爷,一个是死对头朱庆,还有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换了你该信谁?三公子对我们很好,每年都会抽时间回来亲自训练,我们自然对他深信不疑。” 高靖舒欣慰地叹了口气:“还好他和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否则这么强的对手,真是要命了……” “呵呵。”天凌忽地转身看向身后的方向,饶有兴致地道,“我还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传闻,难怪三公子这么多年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原来是喜欢那种类型的……啧啧,什么眼光,怎么会喜欢这种小丫头。” 高靖舒嘴角的笑顿时僵住,悻悻哼了两声,不甘示弱地狡辩:“他那是随口找借口为自己开脱罢了,否则天机院当时怎么会相信他被阿钰生擒俘获,又毫发无损地回去了呢?” “哦……”天凌托腮想了想,“可是她身上那个青龙雷云纹可是货真价实造不了假的呀。” 高靖舒翻了个白眼,无言以对。 天凌似乎感觉到了这个人淡淡的醋意,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咳了几声:“正好在我这休息几天吧,反正苍梧之渊最近应该是去不了的。” “去不了?”高靖舒一怔,脱口,“什么意思?” “被淹了。”天凌很自然的解释,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被淹了?”这三个简单的字在高靖舒听起来则格外离谱,“被淹了是什么意思?” 天凌眨了眨眼睛:“就字面上的意思,历任苍王召唤神君的时候,苍梧之海都会有潮汐反应,如果神君出战,海潮甚至会没过苍梧山,直接灌入下方的苍梧之渊,所以那地方现在肯定被淹了。” “啊?”高靖舒还是不可置信,“还有这种说法?” 天凌点头:“当然,三公子没告诉你吗?而且神君之力引起的涨潮会附带雷电之力,很危险,一般人靠近不了。” 他生无可恋地揉了揉额头,狐疑地看着面前微笑的女人,这种节骨眼上,居然还有这么离谱的意外? 见他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天凌又指了指房间里还在昏睡中的云钰:“而且那小姑娘的情况也不能再劳累了。” 他的心忽地一紧,谢过天凌之后赶紧小跑进去。 虽说是用安神术稳定下来,但她的呼吸还是明显急促了很多,脸颊红润,轻抚之下仍有细汗不断渗出。 高靖舒打湿毛巾,轻轻帮她擦去额头的汗。 这种聒噪的小姑娘一旦安静下来,反而是让他的心感到一阵阵空虚,有说不清的恐惧油然而生。 高靖舒目光一沉,海神川一战之后他曾经私下问过白麟殿下,可即使是法术修为极高的初代白王也没能给出妥善的方法,只能暂时将湘灵师父的七魄封印,让其不影响到阿钰,然后再教她一些简单的凝水、凝风之术,希望她学成熟练之后,可以慢慢进阶掌握凝魂之术,自那以后,阿钰就没有出现过魂魄相斥的表现,为什么这次会忽然昏倒? 难道……湘灵师父的七魄曾经苏醒过? 高靖舒闭上眼睛将手放在云钰额头,催动灵力试图从她昏睡的记忆里找到蛛丝马迹。 他的眼前竟然出现了一条银河般璀璨的玉带,繁星闪烁,不知通往何处。 在这条路的左侧是战火纷飞的中原,他看到年少时期漂泊流浪的小姑娘,漫无目的地跟着难民到处走,一身衣衫褴褛,唯有眼睛璀璨如星。 在如此艰难的环境里,她还是会将仅剩不多的食物分给路边同样流浪的小动物。 而这条路的右侧则是一片虚无死寂,只有一层厚重的白雾笼罩,偶尔被风吹散一点,才能看到更深处独自站立的背影。 那个人……是湘灵? 五千年的魂魄破碎,三魂被封印在三处,七魄游离在轮回之外,意识涣散又因强大的信念始终不曾消失,她就那样一个人,孤独又坚持地守着。 这样的两个人,为何会有交集?她们本该是两条平行线,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幻象里的小姑娘忽然站起来,不知被什么力量牵引,走向了璀璨的银河。 他看见她心口流出一条细细的光线,那是宿命的指引,让她一步一步走向湘灵。 “阿钰!”高靖舒情不自禁地脱口,这一瞬间,什么复国报仇,什么揭露真相都不重要了,他只想拉住那个小姑娘,阻止她继续前进,“不要过去!阿钰,不要过去!” 他的声音无法穿透这个奇妙的空间,小姑娘走到银河边,低头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是湘灵的容颜,温柔、强大,对她微微一笑。 她好奇地蹲下去,伸手抚摸着银河里的人:“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好伤心的样子。” 伤心?高靖舒不解,为什么他眼里微笑的湘灵,在阿钰的眼里竟是伤心? 湘灵没有回答,只有云钰自言自语地继续说话:“我可以帮你的呀,来,到我身边来。” 残魂是很难重入轮回的,是阿钰主动接纳了湘灵,一个善良的灵魂,拯救了一个残破的灵魂,也引出了另一条浩瀚起伏的星轨。 五千年前的大星在这一瞬间重新绽放出明亮的光,终于将这个死寂昏暗的世界彻底照亮。 她不是因为一时兴起才出海游历,她只是回到了最初的故乡,来完成五千年前的遗憾。 一如玄王天算的那样——她就是那颗“归来”的大星。 “阿钰……”高靖舒如梦初醒,发觉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自己都过得那么苦,干嘛还要帮她……你这种脑子不聪明的小姑娘,就应该一辈子留在昆仑山,无忧无虑才好。” 他情不自禁地俯身,看着这张昏睡中的脸,终于忍不住亲吻上去。 好烫……像一团火,灼烧了心脏。 第149章 致命的吸引 云钰的眼皮微微一动,忽然睁开。 两人再次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四目相对。 高靖舒额角一抽——不会吧!怎么这种时候又醒了?她该不会是故意捉弄自己吧? 糟糕,上次的误会还没说清楚,又要被她提剑追着乱砍了? 他紧张地咽了口沫,余光偷偷瞄过放在桌上的长剑,皮笑肉不笑地嘀咕:“阿阿阿阿钰……那个、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也不知是没睡醒,还是因为生病脑子还有些昏沉,云钰只是木愣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越是不说话,越是看得他头皮发麻。 “阿钰……”高靖舒轻轻叫了一声,见她迷迷糊糊地答应,不仅没有一脚把他踹下床,反而第一次主动伸手抱住了他。 “阿钰?”高靖舒只感觉心都要跳出胸腔,这个小丫头……不会是脑子烧坏了吧? 云钰也不知道几分清醒,靠着他的胸膛,呼吸平稳。 高靖舒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阿钰,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钰没有回答,已经沉沉睡去。 连他都开始怀疑刚才那一切只是做梦,可他刚想动,又发现她的手确实紧紧抱着自己,整张脸都埋在他的怀里,打起了轻酣。 要命!怎么办!? 这么多年圆滑处事的高靖舒脑子一片空白,他到底是要掰开这个八爪章鱼一样抱着他的女人,还是老老实实一动不动,陪她一起? 不行不行不行!阿钰是个女孩子,平时死缠烂打非要跟着她在一间房里睡地铺就算了,他决不能在这种时候趁人之危! 高靖舒的脸颊第一次通红发紫,憋着气抓住她的手慢慢挪开。 云钰连眼睛都没睁开,翻了个身再次抱住他。 温热,柔软,让他有些难以启齿的冲动,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高靖舒尴尬的一动不敢动,这死丫头平时的睡相确实很差,几次自己半夜起来都看见她抱着枕头呼呼大睡,这会该不是把他当成枕头,准备抱一晚上不撒手吧? 好香……他竟然感觉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高靖舒紧张地咽了口沫,那不是守心草的香气,难道是她身上的体香? 内心的悸动越来越燥热,让他鬼使神差地再次俯身贴着她的侧脸,心跳得难以自制。 一晃眼都大半年了,初次相遇的时候,他只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嗖”地飞过去,不等看清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概只是一只飞得很快的鸟吧——他这么嘀咕着,并未放在心上。 第二天,他如常端着羲和花糕点在院子里喂昭昭,头顶又是一道剑光飞速掠过。 从南至北,从东往西,反反复复在雪谷上空盘旋了一整天。 难道是新的敌人? 他这么想着,心里多少有点不安,扔出几只小纸人命令:“追上去看看什么人。”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小纸人追丢了她的行踪,那种连鸾鸟都能精准定位的小纸人,竟然追丢了一个小姑娘! 他开始意识到那应该是来自中原昆仑山的御剑术,狐疑之际,他再次放出几只小纸人,让它们去城里打听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纸人回来之后,他听到了让他更加目瞪口呆的消息。 这个中原的小姑娘,竟然在拿着他的通缉令,到处打听天枢阁? 一瞬间,隐姓埋名一百年的天枢阁主脑子里闪过一万种不好的预感,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看到她飞来飞去的时候,忍无可忍地喊起还在打盹的昭昭,准备出去把她带回来。 在出发之前他设想了很多种方法,万万没想到最后只用了一朵花,就轻而易举地把她骗回了绛雪谷。 真是太好骗了,这种脑子不好使的小姑娘,就算是敌人也毫无杀伤力,他甚至饶有兴致地和她拌嘴,看着她气急败坏地提剑,猜测她是不是想一剑捅死自己。 这么多年平静无澜的生活,第一次被打破。 就如现在,这么多年同样平静无澜的心,第一次出现了惊涛骇浪。 他无意识地靠近,贴着侧脸亲吻。 因为才退了烧,现在她的皮肤还是微微发烫,有些泛红。 像一种致命的吸引,几乎让他无法思考。 好在这时候外面传来的响动,是一声高昂急促的哨声从远方传来。 高靖舒一个激灵回过神,这才赶紧抽回手,做贼心虚地松开她退到门边。 他一步也不敢再靠近,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离开房间。 天凌换了一身盔甲,已经引动自身雷云站在半空中,冲他高声提醒:“高阁主,有敌兵夜袭,我现在要去前线,你们自己保重!” “敌兵夜袭?”高靖舒心中震惊,急道,“我和你一起!” 天凌顿步,下一秒就将他一并带上雷云往城外飞去。 “是帝都的军队?”高靖舒紧握长剑,脑子里飞速回忆着某些事情。 天凌点头,面色凝重:“十二英魂殿的总部虽然设立在羲和城,但是军营和训练场分布各地,尤其是为了防止四王勾结,有一半的兵力是直接驻守在封地交界,这一带正好是东北两境的交界处,过了九安江领域就是玄王封地,他入狱之后原本是由朱王代为接管,现在则是由十二英魂殿之一的擎羊殿把守,而且根据我们的探子回报,距离最近的战神殿和武神殿也已经在调兵支援了。” 片刻之间他们就已经来到了九安江,苍族的战士正在和突袭的军队恶战。 “我来帮你们。”高靖舒凛然神色,无数过往在眼底白驹过隙。 天枢阁是黑夜里的鹰犬,不会有暗杀者公然站在第一线和敌人厮杀。 战士这两个字,从一开始就和他背道而驰,不动声色,歼敌于无形之间,才是暗杀者的生存准则。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走出黑暗,面对千军万马,毫无惧色。 这一次,他要将一百年前失去的一切,全部拿回来。 想自由地站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自由的身份,去爱喜欢的人。 第150章 装模作样 云钰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做着梦,直到第二天清晨才一脸懵懂地苏醒。 她呆滞地坐在床上,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外面还有人在说话。 “大狐狸……”她小声喊了一句,完全记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明明是御剑带着他在天上飞才对,怎么好端端地睁开眼睛就躺在了床上? 这个房间看起来不像是客栈,连被子都是用的上好的蚕丝绒,怎么看都应该是什么有钱人家的东西。 她疑惑地扫了一圈,看见自己的衣服挂在一旁的架子上,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袍。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赶紧从床上跳起来,心“咚咚咚”剧烈地跳个不停。 怎么回事,这离奇的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靖舒还没有回来,云钰害怕地摸出怀里的跛脚小狐狸,用力捏了捏:“小狐狸小狐狸!” 然而被祝融长老封住照影术的小狐狸此时也恢复成一个普通的毛绒玩偶,任凭她怎么喊都没有半点反应。 好在她一眼就看见桌子上放着的踏雪剑,赶紧一把握住,蹑手蹑脚地推门。 迎面走过来三个婢女,热情地将她围在中间:“姑娘醒了,姑娘要吃点什么不?姑娘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云钰被这番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一动不敢动,婢女连忙说明了情况,又招呼人端上早点。 本来脑子就乱成一团的云钰被她们几句话说得面无血色,扣住其中一人的肩膀急道:“敌兵夜袭?那他呢?他一起过去了吗?” “那位公子确实是和天凌姐姐一起走了。”婢女被她抓疼,一秒不敢耽搁地解释,“不过姑娘放心,早些时候我已经看到有鳞族的战士回城了,肯定是凯旋而归。” 云钰丢下她御剑冲出,这种节骨眼上,她竟然一个人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睡了一整晚,那只死狐狸平时从来都是见机行事,能打就打,打不了跑得比鬼都快,他怎么可能上战场杀敌! “姑娘!姑娘!姑娘你别走啊!”几个婢女急得直跺脚,眼睁睁看着御剑术“唰”的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束手无策。 但是御剑术才飞到半空,云钰就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作为一个异乡人,她根本不认识路啊! 她一个人茫然地站在天上,感觉心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挖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她第一次知道那种极致的担心,真的会让人脑子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又好像一瞬间闪过了一万种可能。 “阿钰!”就在她全身无力颤抖之时,高靖舒的声音竟然从一片雷云里传来。 云钰呆若木鸡地看着那朵飘向自己的青色云雾,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睛里已经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惊讶万分地冲出来:“阿钰,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大白天你御剑站在天上干什么?” 高靖舒习惯性地戳了戳她的脸颊,又摸了摸额头,松了口气:“终于退烧了……” 话音未落,他竟然看见云钰的眼眶通红起来,一把抱着他就差放声大哭了。 咦……他有些奇怪的欣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好一会云钰才回过神来,又心疼又不好意思让他看出来,嘴里嘀嘀咕咕地骂起来:“你跟过去凑什么热闹,你要是当了逃兵,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高靖舒果然是龇牙笑了一下,终于把她逗得忍俊不禁,瞄了一眼他脸颊上一道小小的伤,哼唧道:“都毁容了,丑死了。” 高靖舒顺势摸了摸,那只是个很小的创伤,他自己也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不小心蹭的:“我是个男人,丑就丑一点,无所谓。” “那不行。”云钰红着脸,低头笑了,“你全身上下就这张脸拿得出手了,要是脸都毁了,那就没有优点了!” 高靖舒乐呵呵的,心情大好,云钰看着他身上的血污,忍不住担心地追问:“还有哪里伤着了?” 这句话一问出口,高靖舒就装模作样地开始喊疼,趁机趴在她身上有气无力地哀嚎起来。 刚从雷云里跟出来的天凌翻了个白眼,嘴里倒是极为配合的道:“穿着一身布衣上阵杀敌,没被人砍成肉泥算你命大了。” 云钰慌了神,赶紧扶着他回到了府邸。 他就那么心安理得地被她放到了床上,一脸美滋滋地享受着照顾,嘴里还在一直喊疼。 过了半晌,天凌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找借口支走云钰,黑着脸走进房间,瞄了一眼架子上的脏衣服,又扫过冒着热气的澡盆子,最后还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糕点和水果。 高靖舒心虚的看着她,听见一声讥讽的笑:“昨晚上来的是一只偷袭的小队,总共也就一百人,能把高阁主打成重伤,确实身手还不错,啧啧,这要是来个三千、三万,恐怕栖霞城都要被踏平吧?” 反正云钰不在,高靖舒也懒得和她演戏,自己轻轻松松跳下床,还捏了两块水果塞进嘴里。 天凌抱臂笑看着他:“真好骗啊,哪个重伤的病人还能主动要求洗澡的?糕点水果怕是不开胃呦,要不要再给你来两只烧鸡?” 高靖舒摆摆手,一本正经地道:“这一身脏兮兮全是血腥味,当然是要先洗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补个觉。” “哦……”天凌点点头,“说的也是,正好趁机揩油,让人家小姑娘帮你是不是?” “哪有!”高靖舒差点噎住,虽然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还是赶紧摇头否认,“谁让她平时对我那么凶……” 话音未落,他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串小跑的声音。 “这么快回来了!”高靖舒连忙把嘴里的水果吞下去,准备跳回床上装病,谁料走得太急,一转身一脚踹在板凳上,整个人失去平衡,一头栽下去。 好在天凌眼明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才没直接扎进澡盆里。 云钰也没打招呼,横冲直撞地跑了进来,立刻就被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在了原地。 高靖舒半个人挂在天凌身上,急中生智地道:“不用不用,不用劳烦姑娘,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好,男女授受不亲……。” 天凌额头的青筋一抽,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但是现在的她抓着差点摔倒的高靖舒,正好就站在澡盆边! 云钰看着两人,把手里的药放在桌上,然后转身又关上了门。 气氛尴尬的可怕,天凌冷笑,阴阳怪气地威胁:“高阁主,我本来就是个大夫,在我眼里只有活人和死人,没有男人和女人,你好好洗澡,千万别淹死在澡盆里。” 第151章 表白 九安江的战况愈显焦灼,几乎每天都在爆发冲突,栖霞城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高靖舒自然不能在这种时候继续装病,简单上过药之后,立马恢复了健康。 云钰狐疑地看着他,天凌则冷着脸在一旁挖苦:“想不到我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还没有一个小姑娘妙手回春,几天就把一个重伤不起的人治得生龙活虎,华佗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高靖舒连忙给她使眼色,为了不被揭穿立刻扯开话题:“我看最近敌人行动基本都是以偷袭为主,应该是想先消耗你们的精力,等大军集结完毕,就可以直接跨过九安江攻下栖霞城,若是这道防线被攻破,后面的几座大城市就会陷入危机,粮食、军备都会受到极大的限制,我们得想办法主动出击打破僵局,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天凌叹了口气,作为常年镇守在边界的女战士,这种东西她当然是心知肚明,她用手勾出地图,精准地画出一条战线,面露忧愁:“除去已经交战的擎羊殿,附近的战神殿和武神殿都在集结中,九安江和北地交界,也叫北线,玄王尚未出事之前,两军相处其实还算融洽,所以我们大部分的兵力是集中在和南地交界的赤秦岭,眼下南线的处境比北线危险,分不出太多人马过来支援。” 高靖舒点了点头,他之所以让阿钰绕远路,自然也是清楚东南交界有大批军队驻守,然而他在心底默默计算时间,立刻察觉到一丝反常:“玄王出事已经半年多了,擎羊殿完全可以优先调动北地的军队攻打,为何一定要等战神殿和武神殿?” 天凌微微一怔,脱口:“你的意思是……他们调动不了北地的军队?不可能啊,之前虽然是由朱王代为管理,可现在朱王生死不明,早就被破军府拿回军权了。” “有可能是真的调动不了。”高靖舒正色,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苍穹在去南州之前曾经暗示苍澜大小姐去北地找玄王,如果大小姐已经和玄王联手,那北地的军队或许会选择相信玄王,就像你们,你们明明对一切都一知半解,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王,甚至不惜和帝都为敌。” 天凌倒抽一口寒气,低道:“可我们现在没办法和北地取得联络,三星司安排了一位大祭司过来协助,破军府的二殿下也来了,他们将皇室的血以法术融入九安江,以此缔结出一个贯穿北线的巨型法术结界,我们虽是鳞族,但力量源自苍龙神君,有皇子亲自坐镇守关,除非是三公子或者大小姐亲自来,否则我们的雷云越不了界,碰到结界就会失效,如果非要越界就只能硬攻,但现在的兵力不够,不能冒险。” 高靖舒略一思忖:“皇族的血脉确实对神君有很强的压制力,那是因为血契的作用,星渊皇帝在初次将神君之力分给四位兄弟的同时,曾将自己的血一并融入其中,以此达到限制甚至是直接封印的神君能力,若非如此,当时在南州我也没那么容易从朱王身上抢夺灵核,但是你说苍梧之渊被淹了……” 高靖舒稍稍一顿,果不其然看见天凌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苍穹临走前还在问他要怎么去苍梧之渊,如果召唤苍龙神君会直接淹没苍梧之渊,他不会只字不提,唯一的解释就是天凌说了谎。 但他也没有揭穿,苍族的主要兵力集中在南线,苍穹、苍澜又不在,这种时候单靠几个鳞族想要守住大军压境的北线确实非常困难,她找借口留下自己也是形势所逼。 血契一事固然重要,但眼下除了在朱雀灵核里看到的那段幻象,他其实也没有任何的线索,先帮她稳住北线才是当务之急,要是北线被攻破,整个东地都会陷入危机。 高靖舒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我也是皇子,也许我可以瞒天过海越界去北地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如果真的是大小姐和玄王插手阻止了调兵,我们还能和他们里应外合,直接将擎羊殿、战神殿、武神殿一并攻破。” “真的?”天凌又惊又喜,手上的灵力持续变换,将这一带的地形更加清楚的展现出来,“擎羊殿和玄王旧部不在一处营地,只要绕过去,应该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靖舒只是瞄了一眼就熟记于心:“事不宜迟,今天晚上你们帮我吸引敌人的注意,我试试能不能穿越九安江,直接去玄王旧部。” 天凌立刻起身:“好,我这就去安排。” 高靖舒还在认真思考刚才的事,一直没吭声的云钰终于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我也要去。” “嗯?”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一贯聒噪的小姑娘已经好一会没说话了,推辞,“你去做什么,就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不行。”云钰理直气壮地道,“你武功那么差,我不救你,一会死在外面没人给你收尸。” “我武功哪里差了?”高靖舒忍不住反驳。 云钰指了指他胸口被两次洞穿的伤:“这个不就是证据?” 高靖舒黑着脸,努力为自己辩解:“第一次是被涉水打伤,第二次是被祝融长老打伤,他们两个是特例,换了别人肯定被杀了,我只是受伤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云钰又戳了戳他脸上那个几乎已经看不出来的小小疤痕:“那这个、这个伤是怎么来的?” 高靖舒一时语塞,云钰趁热打铁地凑过去:“上次遭遇敌兵偷袭,你和天凌一起出去,人家一个女孩子都能毫发无损,你在床上鬼哭狼嚎躺了几天,这还不叫武功差?” 高靖舒哑口无言,有点后悔前几天装模作样一直喊疼的自己。 “就这么定了,晚点我来找你。”云钰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丢下一句话就准备小跑回房。 “阿钰。”在房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高靖舒认真地喊住她,“阿钰,我不想你冒险。” 云钰心虚地看着他,似乎有几分魂不守舍。 “阿钰,我想你在安全的地方呆着。”他大步走上去,直视她的眼睛,“你不明白吗?没有男人愿意喜欢的女孩子跟着自己去冒险。” “啊?”云钰发出一个呆滞的音符,脑子哄地一下仿佛炸开。 他用手抵着门,忽地笑起来:“真傻啊,你一点都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昆仑山除了练剑,其他什么都不教?难怪你走哪都被骗。” 云钰的脸“唰”的通红,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个温热的吻已经贴上了唇。 第152章 浮想联翩 他的声音低低出现在耳边,带着某种梦幻般的呢喃:“还好朱妍郡主是个女人……要不然我真是要被气死了。” 云钰抬眸看着他,像初次见面时候的那样,瞳孔不争气地一散。 然后她就听见了和那次一模一样的笑,让她本就小鹿乱撞的心更是“咚咚咚”仿佛要蹦出胸腔。 她忽然想起朱妍郡主那个冰凉的吻,那是带着憎恨,想将她一并拉入地狱的吻。 和刚才那种暖暖的、酥酥的,让她脑子天旋地转的吻完全不一样。 高靖舒悠悠叹了口气,目光里涌动着极为复杂的光:“阿钰,我以前不敢和你说这些话,因为我是个通缉犯,你愿意相信我,愿意帮助我,可我在这个国家没有立足之地,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云钰还是没有说话,高靖舒看着她瞪大的眼睛,忽然有些紧张,情不自禁地加快语速:“阿钰,现在不一样了,虽然一切都还只是刚刚开始,可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啊。” 沉默,还是沉默。 高靖舒后背冷汗直冒,下一秒,云钰“噼啪”一下重重关上了门。 高靖舒往后跳了一步,嘴角尴尬地抽搐了两下,还好他退得快,差点被夹着脑袋! 哪句话说错了吗? 高靖舒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下,他虽然是在花街柳巷长大,性格上确实有点油腔滑调,平时没事又喜欢故意调戏逗她玩,可刚才那些话是认真的啊! 不会吧!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这么认真和女孩子表白,竟然吃了个闭门羹? 糟糕,高靖舒忽然想起上次自己只是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竟然让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跌跌撞撞一头绊着门框摔了个脸着地。 十八岁……不算小孩子了,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不会吧!昆仑山不会真的只教练剑吧?没记错的话那是个修仙宗门,又不是一群和尚尼姑,不可能四大皆空吧? 一瞬间,他的不由自主地脑补了无数种可能,在各种遐想中,意识到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难道阿钰——根本不喜欢自己? 阿钰喜欢温柔的、英俊的、厉害的、善解人意的。 那确实是十八岁的小姑娘幻想中梦中情人的形象。 自己在她眼里的形象……大狐狸?一只阴险狡诈的大狐狸?像昭昭那样,会一巴掌把她拍飞的大狐狸? 高靖舒尴尬地眨眨眼睛,忽然,一个名字莫名跳动起来,让他的心脏也因此凝滞了刹那。 苍穹……阿钰不会真的喜欢那只小白兔吧? 高靖舒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他有一个从来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是真的很羡慕那个人,不是羡慕他有多优秀,而是羡慕他有一个自由的身份,能不被歧视地生活在这个国家的每一寸土地上。 那是他这一百年,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紧闭的房门后安安静静,他无从得知阿钰在想什么,又到底是如何看待他。 高靖舒一个人在门口胡思乱想,几次想去敲门,又几次退了回来,一直等到夕阳西下他才用力甩了几下脑袋。 不行不行,这种危机四伏的节骨眼上,他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自乱阵脚。 就在他准备去找天凌商量一下晚上的行动之时,一直紧闭的房间门忽然被推开。 “阿钰?”高靖舒下意识地叫了她一句,云钰的脸颊还是通红的,小声喝道,“你……你过来。” 虽然被她憨态可掬的模样逗笑,高靖舒还是立刻走了回去。 她低着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高靖舒微微一愣,憋着笑回答:“当然是骗你的。” “啊?”云钰诧异的抬头,然后光速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神色,语无伦次地道,“哦……” 她的眼里竟然有一闪而逝的失望,也正是这一丝的失望,让他欣喜若狂地往前走了一步。 云钰心神不宁,自言自语地道:“我、我来和你说联络北地的事……” “先不说那个。”他打断云钰的话,笑了起来,“阿钰,我骗你的啊。” 云钰有些生气:“我知道你是骗我的。” “我的意思是——”他无可奈何地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解释,“我说骗你的、是骗你的。” 很显然,脑子一团浆糊的云钰还没反应过来。 他轻轻地将手搭在她的脑后,微微用力将她抱在怀里:“真的非要和我一起去北地的玄王旧部吗?” 云钰的心咚咚直跳,晕乎乎地靠在他的胸膛点头。 “那你总要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高靖舒淡淡地接话,似乎在期待某种答案。 “我……”云钰迟疑片刻,眼眸在瞬间的游离之后一点点凝聚,“没有人愿意让喜欢的人单独冒险。” 他终于松了口气,将之前全部担心和顾虑抛之脑后,开心地抱着她转了一圈:“好,我们一起去。” 云钰偷偷笑起来,嘴里不留情地骂道:“死狐狸!你又骗我!” “你好骗嘛。”高靖舒半眯起眼睛,一如初次见面那样忽然低头一笑,不再犹豫,“走吧,要是能解了北线的危急,不仅能缓和东地的战况,还能打击帝都的士气,一举两得。” “高阁主。”天凌正巧走过来,忽然看见这一幕,不由尴尬地杵在原地进退两难。 云钰赶紧一把推开了他,又被他强行拽回了身边。 当然知道天凌是苍族的人,他似乎是想故意暗示什么。 天凌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倒也不揭穿他的小心思,直截了当地放下一副轻甲,“这是我们苍族特制的护身甲,据说是龙鳞所制,只有一件,是二小姐的遗物,你们谁穿上防身吧。” “二小姐的?”云钰心头不由一沉,感觉手上的轻甲比山岳还要沉重:“二小姐被害之时我就在旁边,没能救下她……真的很抱歉。” “世间一直传闻二小姐是你们杀的。”天凌叹了口气,但并未多问,“不过三公子既然选择和你联盟,鳞族必当生死与共,我已经命令前线战士今夜伪装暗度九安江,你们孤身闯敌营,千万小心。” 高靖舒想也没想直接就将轻甲套在了云钰身上,天凌一挥手,青色的雷云瞬间铺过来,三人一起跳上云层,趁着夜色往九安江飞去。 第153章 暗度陈仓 九安江位于东北交界,是一条水流急促的大江,此时月光照耀在江面上,竟然隐约能看到血色的丝线如一张天网,铺天盖地地隔断着两岸。 “那就是法术结界。”天凌指着前方忧心忡忡地提醒,“是三星司的大祭司将二殿下的血融入法术,鳞族受到皇室血脉的影响无法越界,所以至今也不清楚对面到底集结了多少兵力。” 高靖舒认真观察,低声道:“血液稀释在水里,范围影响巨大,你们只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就好,没必要硬战,我试试能不能偷渡过去。” 天凌点头,立刻提着长枪奔赴前线:“高阁主小心。” “走。”高靖舒和她背道而驰,沿着九安江一路往下,走了很久发现天网中的血丝竟然丝毫没有衰弱的迹象,忍不住蹙眉道,“得亏玄王现在已经不在三星司了,否则要是他亲自出手,恐怕整条江都能铺满结界。” “那我们还要继续往前吗?”云钰紧张地跟着他,高靖舒终于停下脚步,他站在江边,忽地用雪主剑划破手心。 云钰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将血涂抹在皮肤上,然后试探性地将手探入了水中。 江面上笼罩的法术结界安静如初,高靖舒松了口气,惊喜地道:“看来我的血真的有用,直接过去应该不会被发现,但是你……” 他扭头看了一眼云钰,小声道:“但是你碰到结界肯定会被发现,得想个办法把你偷偷带过去才行。” 他站起来,雪主剑勾出白色的剑气,一道一道竖立着。 云钰看着这个有些眼熟的法术,没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着站到了中间。 她的脚下闪烁着静谧的白光,正在将她整个人笼罩,云钰倒抽一口寒气,低呼:“这个……不会是白棺的法术吧?” 高靖舒朝她“嘿嘿”一笑,得意扬扬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同样发着白光的玻璃珠子解释道:“白麟殿下的法术手札里就有凝缩之术,上次找到师兄后,我先用白棺将他放在里面,再用凝缩之术把白棺变成这么大的玻璃珠,这样我就能随身带着他啦!阿钰,你别怕,只是看起来变小了而已,不会把你挤死的。” 这句话让云钰吓得目瞪口呆,黑着脸骂道:“白棺……白棺也是棺材,不吉利的!” “不要迷信!”高靖舒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反驳,他收缩着剑芒,尽量轻缓地使用凝缩之术将她变小,一直到光芒汇聚在一处,他才一鼓作气又变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玻璃珠子。 “阿钰,阿钰!”高靖舒赶紧捡起地上的玻璃珠子,放到眼前看了又看,嘴里不停地喊她,“阿钰,阿钰,你感觉怎么样?” “死狐狸!”随后他就听见一声气急败坏的怒骂,云钰气得一跺脚,“我看不见啊,给我开个窗子!” “哦……好!”高靖舒一手托着珠子,一手用雪主剑的剑尖非常小心地在上面划开一道小口子。 云钰的脑袋就那么钻了出来,只有一颗黄豆大小,看起来分外可爱。 这种严肃的节骨眼上,他竟然被萌得内心一软,忍不住将手指伸进去按着她的头揉了起来。 “喂!不要乱摸!”只有半截拇指大小的云钰被这只大手揉得天旋地转,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抓住,气得咬了他一口。 高靖舒乐呵呵的,这一口还不如蚊虫叮咬的杀伤力大,让他乐在其中,忍不住又摸了起来。 “死狐狸!”云钰忍无可忍地瞪着他,发现自己的踏雪剑也变成小小的一根,也不知道威力到底如何,她气冲冲地挥剑威胁,“再乱摸我砍掉你这根手指!” 高靖舒憋着笑赶紧抽回了手,安慰:“阿钰,一会我把你藏在身上,这样就能瞒天过海跨过九安江不被察觉了。” “哼。”云钰翻了个白眼,愤愤不平地骂道,“直接用凝缩之术把我变小不就行了,干嘛还要造个白棺?” 高靖舒将自己的血抹在玻璃珠上:“为了以防万一啊,总不能把血抹在你身上吧?” 云钰嗅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嘴里不甘示弱地补充:“等我出去,非要你好看!” 高靖舒准备将玻璃珠放进怀中,就是这么轻轻一个抬手,云钰在白棺里感到地震一样剧烈的摇晃,虽然只是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但她还是上下左右来来回回滚了几遍,赶紧高呼:“死狐狸你动作轻一点啊,我要摔死了!” 高靖舒连忙小心翼翼地捏着玻璃珠,嘀咕:“抱歉抱歉,师兄被白光困住后就没有意识了,那几道剑芒是直接贴着身体封印的,可你是个大活人,所以我特意为你留了活动的空间,我会轻一点,绝不会让你摔伤的。” 云钰就这么被他塞进了怀里,他还特意将衣服拉开一道缝隙,好让她能探出脑袋看到外面的情况。 不知为何,他竟然感觉这一幕是如此的有趣,他喜欢的小姑娘躲在他的怀里,像一个小小的宝贝,让他爱不释手。 虽然心中一阵窃喜,高靖舒还是立刻动身开始横跨九安江,果然如他所料,法术结界因为他皇族血脉的影响并未产生波动,只要避开巡逻的战士,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对面。 云钰紧张地看着水面上婆娑的人影,忍不住问道:“这么湍急的水流,还是在大半夜,怎么还有人能在这里巡逻?” 高靖舒小心地避开那些人,低声解释:“十二英魂殿本来主修的东西就不一样,擎羊殿水战很强,特意安排在这种地方,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玄王和苍王勾结,对了,你之前见过的鬼方,他就是擎羊殿的前任殿主,不过那家伙手段太残忍,十个人跟了他,九个伤残重病,虽说最终留下的那一个很强,但也不能这么拿战士的命不当命,后来才被撤职,又不知道怎么和朱王勾结到一起去了。” 说话之间,有什么巨大的阴影跳出水面,短暂停留过后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第154章 偃甲战鱼 “那是什么?”云钰心惊肉跳,指着那边低呼,“你看见了吗?好像有怪物啊!” “不是怪物。”高靖舒皱眉沉思,“应该是偃甲,阿钰,皇室虽然不能主动召唤神君之力,但他们有很多非常厉害的东西,机械偃甲就是其中之一,那是用一些特殊的材料仿造古书中妖兽的雏形制造而成,有的能飞,有的能潜水,有的甚至能移山推路,威力惊人,之前天凌说过武神殿在集结支援,应该是他们的先锋部队到了。” “这么厉害……”云钰担心地嘀咕,“真打起来岂不是很危险。” 高靖舒点头:“帝都的军队并不弱,只要不让四王联手,他们谁都不虚,不过偃甲虽强,必须得有人操控才能灵活自如,杀了操控师,再厉害的偃甲也是一堆废铁。” 云钰跃跃欲试:“那我们现在就去杀了他。” 高靖舒拍了拍那个只有黄豆大小的脑袋,憋着笑骂道:“别急,现在杀了他会打草惊蛇,我们先去玄王旧部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两人一拍即合继续前进,终于成功在九安江另一侧跳上陆地,高靖舒马不停蹄地往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习惯性地先放出几只小纸人出去打听情报。 云钰努力从他的衣襟里爬出来,迫不及待地催促:“快把我变回来。” “回去。”高靖舒憋着笑把玻璃珠子又塞了回去,“在我怀里待着,这样暖和。” “放我出去!”云钰不乐意,高靖舒也不理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低声道,“快听,有人在说话。” 云钰只能悻悻作罢,和他一起看着眼前高举着双臂的小纸人。 那是在九安江岸边的临时营地,不知是来了什么重要的大人物,大半夜点着篝火,宛如白昼。 小纸人很熟练地摸了过去,这一看,高靖舒倒抽一口寒气:“是二皇子!他怎么好好地跑到前线来了。” “就是那个黄衣服的人?”云钰伸出自己比牙签还细的手指过去,“他应该就是统帅吧,当然是要亲自坐镇鼓舞军心啊。” 高靖舒不置可否地摇头:“虽然贵为皇子,但也不是每个人都骁勇善战,这种时候他应该在后方坐镇,而不是冒险跑到前线来,肯定有问题。” 二皇子身边还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人毕恭毕敬地指着江面上的庞然大物介绍道:“二殿下,这就是武神殿新研制的偃甲战鱼,目前已经有三只通过水路过来支援,剩下还有十只小型的,也已经放下了水,过几天就到。” 二皇子显然并不满意,没好气地训道:“这么久了,你们就集结了几条鱼过来?” 那人陪着笑解释:“二殿下息怒,您知道的,自从天机院扶桑长老遇害以来,我们的经费就一直不够用……” 二皇子冷笑看着他:“武副将,这些年给的不少了,但凡你们平时省着点,也不至于这么快钱不够用吧?” 武副将点头哈腰地应和,自然知道不能在这种灰色话题上和二皇子狡辩,索性直接把话题引回当下,添油加醋地道:“鳞族作为苍王家臣确实能飞天入水,但他们人数有限,只要我们先用偃甲战鱼拖住鳞族,剩下的大军集结后就能长驱直入攻下九安江,也不用再费时费力调动玄王旧部,保准二殿下旗开得胜,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虽然这句话说得士气十足,但一听到“玄王旧部”这四个字,二皇子不耐烦地骂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让调兵支援,这么久的鬼影都看不见,难不成他们也想造反?” “二殿下息怒。”武副将圆滑的安慰,还是那副笑面狐狸的模样,“玄王出事后北地的军队进行过一次调整,当时是由朱王负责的,结果前不久朱王也重蹈覆辙,眼下他们那肯定乱成一锅粥,群龙无首耽误了时间也不足为奇。” 二皇子摆摆手:“哼,这么久了还没恢复过来,想必平时的纪律也很散漫了,难怪父皇要撤藩削军,这群家伙不是阳奉阴违就是昏庸无能,早该把他们手里那点特权全部收回来。” 武副将识趣地笑了笑,主动避开这个危险的话题。 四王盘踞一方势力庞大,若非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出事,撤藩削军这种能动摇天下的大事,换了谁也不敢轻易提起啊! 高靖舒也在认真思考这四个字,低道:“星渊皇帝二十年前第一次对白王动手,除去和白麟殿下的私怨,最重要的目的应该就是撤藩削军,这样他才能高枕无忧地将权力集中在自己手里,只是白虎灵核拿回去之后,他却因为自身只是一个尚未恢复的荒魂而难以为继,这才不得不放缓撤藩进度,但一晃二十年,他不仅恢复得很快,剩余三王也各自为营,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你不要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了好不好!”云钰嫌弃地骂了一句,“现在怎么办?” “去玄王旧部。”高靖舒不假思索地将小纸人藏好,边走边道,“四王的军队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这么久了还群龙无首耽误军情?一定还有隐情。” 他绕过沿岸的军队,一直来到无人的荒野才将云钰放了出来,催促:“快,用御剑术,我来指路。” “你竟然认得路?”云钰嘴里好奇,动作倒是干净利落的直接飞上了天。 高靖舒得意扬扬地挑了挑眉毛:“当然,你以为我这一百年真的是在绛雪谷混吃等死吗?虽然更详细的情报搞不到手,但几处大营的位置我还是知道的,往北走,在飞流城附近。” 御剑术很快就看到了城市的轮廓,没等靠近高靖舒就让她停了下来。 “水雾……”他疑惑地抬手指过去,“阿钰,你看,城市上空有一层奇怪的水雾。” 云钰揉了揉眼睛,似乎能看到一些,又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好奇怪啊,若有若无的呢。” 高靖舒略一思忖,忽地从怀中取出水逆鳞轻轻一抛。 顿时,一个神奇的法术结界显露出来,竟然有玄武的残影摇曳其中! “玄王来了!”高靖舒又惊又喜,“难怪飞流城一直按兵不动,真的是玄王亲自来了!” 第155章 意外的汇合 几乎是在同时,城内的玄王也感觉到结界被水逆鳞影响出现了变化,和他同行的苍澜紧张地握住长枪,低道:“又来人了?” “我去应付。”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站起来,目光如电,“又是二皇子的人吧,都来几次了,殿下放心,我去打发他们。” “不。”玄王微笑摇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出去迎客吧。” “迎客?”苍澜疑惑地看着他,玄王的手指勾着灵力,指向城外的天空,“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下不仅可以破了九安江的危机,还能将擎羊殿、战神殿和武神殿一并拿下了。” “高靖舒和云钰!”苍澜认出了那张脸,又惊又喜,“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大小姐,我去接人。”天羽欣喜地冲出去,很快就秘密将两人带回。 一脸迷惑的云钰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几人,感觉大脑像一团浆糊搅在一起,完全理不清楚头绪。 “高阁主,南州究竟发生了什么?”苍澜着急不已,“我三弟……他怎么样了?” 高靖舒也将南州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他回苍龙城了,目前应该是安全的。” 苍澜松了口气,感慨万分,真想不到上次见面她还在奉命追捕两个逃犯,这次见面自己也成了通敌叛国的反贼,她走过来,认真地对两人抱拳:“他既然已经继承神君灵核,以现任苍王的身份对我们下达了反抗帝都的命令,那么从现在起,二位也不再是我的敌人。” 少年玄王轻淡的笑了,他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两鬓的白发似乎也比之前又多了一些:“南州事变之后我立刻就和大小姐一起来了飞流城,果然那时候赵将军就已经接到破军府的命令,让其一切听从二皇子的安排,调兵配合擎羊殿准备强攻九安江,幸亏我们及时赶到,找理由拖延到了现在,但因为三星司大祭司的阻碍,如果我强行插手会暴露行迹,以至于到现在也没办法和对岸的天凌联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玄王身边的人是飞流城守将赵齐,越听越气,咬牙切齿地骂道:“果然是朱庆搞的鬼!玄王殿下入狱之后,北地被朱庆接管,短短几个月就失踪了很多人,原来是被他拿去做了试验,真可恶!” 玄王沉默了很久,面露担忧:“毕竟有几百万人亲眼目睹,人多口杂帝都想封锁也封不住,若是按照你们的说法,朱雀灵核现在和玄武灵核一样,都因为神君受伤而被收回封印,但玄武苏醒,灵核会重新回到我体内,若是朱雀苏醒,灵核还得再抢夺一次。” “能抢第一次,就能抢第二次。”高靖舒不为所动,隐隐有几分期待,“这次南州行已经让我找到了对付他最为重要的东西,雪主剑可以破坏五千年前他缔结的法术,现在只要能解除血契,皇室的血脉将彻底失去对神君的压制力,我们也不会步步受限,关键还是在苍梧之渊……”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什么疑惑地望向苍澜:“大小姐,我听说苍梧之渊被淹了。” 苍澜眉头一挑,想也没想地反驳:“怎么可能,谁造的谣?” 高靖舒立马明白了,忍着笑回答:“天凌说的。” “啊?”苍澜和天羽心照不宣地互换了一眼神色,连忙改变了说辞,“哦……其实、也不是不可能,以前好像是被淹过几次。” 高靖舒笑了笑,终于挑破这层纱:“行了,我知道她是骗我的,北线战况焦灼,她想让我留下来帮忙无可厚非。” 苍澜尴尬地抓了抓脑袋:“三弟惹出这么大的事,现在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真是难为她一个女人辛苦镇守北线了。” “我有办法解围。”高靖舒扯过一张地图,招呼几人过来看,“我过来的时候意外撞见二皇子在岸边的临时营地里,那是因为武神殿的偃甲战鱼已经运到了附近,现在他们一边在等后续的十只小型偃甲,一边还在三殿同时集结大军,一旦他们的支援到位,就能横跨九安江长驱直入,以栖霞城目前的兵力肯定没法抵抗,我们必须抢先动手,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用手指比划着路线:“赵将军,二皇子一直在命令你带领北地的军队前去支援,干脆将计就计,你现在就领兵去和他汇合。” “高阁主的意思是……”赵将军似乎明白了什么,还是不放心开门见山地问道,“要我和你们里应外合?” “嗯。”高靖舒不假思索的点头,取出一只小纸人涂抹上自己的血后放走,“得先把这边的情况告诉天凌,让她稍安勿躁,大小姐和天羽也可以用我的血避过九安江上的法术结界和她汇合,你们在前面进攻,赵将军在后方配合,至于二皇子……擒贼先擒王,我直接去杀了他。” “你有多少把握?”苍澜心惊肉跳,“二皇子自身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他身边有三星司的大祭司,还有三殿的统领。” “我又不会跳出去和他们明刀明枪地打。”高靖舒只是很平静地笑着,“我不是战士也不是军人,我是天枢阁培养出来的暗杀者,这种事情算是老本行了,放心,我有办法。” 虽然他这么说了,还是立刻在所有人脸上看到了一种不信任的表情,云钰紧皱着眉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也要去。” “嗯,本来就要带上你。”这次他竟然没有反对,反而是笑嘻嘻地按着她的脑袋揉了揉,“你要用御剑术把我带到二皇子的营地上面,再把我扔下去。” “就这?”云钰狐疑地看着他,有些不服气,“我可以和你一起下去。” “你得在天上等着接应我啊。”高靖舒对她龇牙,也不知道说出来的话几分真心,“等我杀了他们,你还要带我逃跑呢。” 云钰紧蹙眉头,感觉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赵将军直接打破了两人的僵持,追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等那批偃甲战鱼到位。”高靖舒则是笑眯眯地弯起了眼睛,“一百年前浮上海面之后,天机院引进海外的技术对原有的偃甲进行过一次改良,使其威力倍增,但受到制作原料的限制,目前十二英魂殿也只有武神殿、龙华殿和廉贞殿还在尝试改进,既然是送到眼前的武器,当然是要顺手夺过来,将来两军开战,百利无一害。” “好。”赵齐拱手,“属下这就去准备,这次定要把北地的军权夺回来,再也不能落入那群卑鄙小人之手。” 第156章 炼药 几人各自回去准备,云钰也回到客房,一整天紧张的心情稍微松弛下来之后,现在的她只感觉眼皮困得难以睁开,恨不得立刻扑到床上美美睡上一觉。 高靖舒心神不宁地跟在她身后,不知在思考什么事情,一时没注意她停了下来,直接一脑门就撞了上去。 “那边……”云钰脸颊微红,一本正经地指着对面,“你的房间在那边,不许偷偷溜进来。” 高靖舒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甘心地问道:“打地铺不行吗?” “不行!”云钰一口拒绝,连推带踹地把他踢到院子里,骂道,“绝对不可以半夜偷偷溜进来!” 他乐呵呵地笑着,听见小姑娘哼唧了两声,重重关上了房间门。 这一觉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也不知怎么,她竟然鬼使神差地醒了过来。 云钰揉了揉眼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地板——没有人,那只死狐狸真的没有溜进来。 好奇怪,她竟然感觉有几分失望,在床上辗转反侧再无一点睡意。 之前那些话……到底是真的假的啊? 那家伙满嘴花言巧语,面不改色说瞎话,好像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云钰的心中“咯噔”一下,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屏着呼吸站在了对面的房间门口。 竟然还点着烛火,大半夜不睡觉,一定有鬼! 她这么想着,理直气壮“咣当”一下推开门,高靖舒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手一抖,有什么东西“噼啪”掉了下去。 云钰狐疑地看着他,借着昏暗的光,高靖舒也才看清了这张脸,不由骂道:“你大半夜不睡觉搞什么鬼!” 云钰看着桌上放着的几堆东西,好奇地问道:“你才是大半夜不睡觉在搞什么鬼,这是什么东西。” “药材。”高靖舒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将掉在地上的一根药捡起来吹了吹灰,放进罐子里碾碎。 “药材?”云钰凑过去,更是一头雾水,“你生病啦?” “我没病,但是要治治你的脑子了。”高靖舒嘴不饶人地挖苦。 “你还会看病?”云钰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看不出来嘛,你竟然还懂医术?” “我不懂医术。”高靖舒一边捣药,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天枢阁只教一些救急的方法,除此之外就是炼毒了。” “什么?”云钰后背一寒,暗搓搓地将凳子往后挪,嫌弃地道,“你现在不会是在炼毒吧?” “不然呢?”他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露出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坏笑,“正规的医馆是不允许贩卖毒物的,那些厉害的毒物只有黑市能买得到,但有句古话叫药是三分毒,有的药材如果能加以融合,药性就会产生其他的作用,所以厉害的大夫,往往也是厉害的毒师,天枢阁虽然不教治病,但是教过很多提炼毒物的方法,大概有几百种吧,我学得不好,只会一点点。” 云钰黑着脸听他侃侃而谈,小声嘀咕:“你弄这些东西做什么?” 高靖舒头也不抬地指了指靠窗的桌子,云钰望过去,看见那里站着一只勤奋的小纸人,双臂还举着一面灵力光镜。 “二皇子回擎羊殿了。”他轻描淡写地解释,“二皇子不是骁勇善战之辈,他不可能亲自上阵杀敌,如果前线吃紧,几员大将肯定得领兵作战,分不出太多人手保护他,这倒是个好机会让我直捣黄龙,但擎羊殿守卫森严,就算你把我从天上扔下去,我也很难快速突围,拖久了等到救兵反而对我不利,有什么办法能不动干戈地解决守卫又不会引起骚乱呢?呵呵,那就是下毒。” 云钰听得心惊肉跳,高靖舒忽地抬眸扫了她一眼,认真问道:“昆仑山教下毒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云钰还是赶紧摇头:“不教,昆仑山只教医术。” 并不意外这个回答,高靖舒擦了擦手,直接拎着肩膀把她提到了门边:“那就别看了,学坏了不好。” “不要……”云钰奋力抓住门框又强行窜了回来,高靖舒蹙眉,半晌才叹了口气,“阿钰,昆仑山是名门正派吧,虽然兵不厌诈,但你还是别和我学这些下三烂的东西。” 云钰乖乖坐在旁边,嘴里找着理由:“我就看看,不学。” 高靖舒也没管她,话虽如此,那只闲不住的手还是一直好奇地伸过来,一会摸摸这个,一会戳戳那个。 “不要乱碰!”终于,忍无可忍的高靖舒一把按住了她,干净利落地挑出一根紫色的根须不客气地塞进她的嘴里,骂道,“一点不安分,非要让我使点手段让你见识一下是不是?” “你给我吃了什么!”云钰一声尖叫,想吐出来,结果入口即化。 “让你安静一会的东西。”高靖舒只是冷笑,等了几分钟见她僵住之后,直接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云钰脑门一抽,动不了了?那什么玩意,一根小小的根须,竟然让她像中了定身术一样完全动不了? 高靖舒龇牙咧嘴地看着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更是笑得让她后背发麻:“放心放心,没有定身术那么厉害,最多一刻钟你就能动了,乖乖躺着吧。” 这一刻钟简直度秒如年,等到手指尖终于有知觉的时候,云钰已经气得满脸通红。 “躺好别乱动。”高靖舒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如法炮制地又拿起一根挥了挥,“再不听话就让你直接躺到明天早上了。” “你敢!”云钰跳下床想抢过他手里的东西,高靖舒乐呵呵地侧身躲避,不料她发麻的身体一步没站稳直接失去平衡,一头栽下去正好砸在桌面上。 “阿……阿钰!”高靖舒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赶紧扔了手里的根须把她扶起来。 云钰狼狈地拍了拍脸上的药渣子,感觉嘴里发麻,又吐出来一片红色的东西。 高靖舒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心虚地问道:“阿钰……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啊?”这个一听就不寻常的问题让云钰倒抽一口寒气,两人一起看着那片红色的、宛如山楂片的东西,“那是什么?” “一种常见的麻药。”高靖舒皮笑肉不笑地解释,帮她擦干净嘴角的另一沫黄色粉末,心虚地道,“不过和这东西混在一起吃会有点痒……你忍着点。” 话音刚落,云钰就看见身上泛起红色的斑点,一股前所未有的瘙痒由骨及皮,让她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第157章 误解 “我帮你挠挠!”高靖舒硬着头皮大献殷勤,“这个东西……这个东西不算很厉害,你忍忍,一个时辰药效就散了。” “我……我杀了你!”云钰被痒的在床上打滚,抓着他的手臂恶狠狠的道,“死狐狸!你又耍我,我杀了你!” “你讲点道理,是你自己非要乱动的。”高靖舒一本正经的反驳,按着她的手不让抓,“别用力,抓破了会留下伤痕,哎呀,你能不能消停点躺好别动了!” 云钰痒的眼泪都在打转,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你试试……有本事你试试!” 高靖舒一边帮她挠痒痒,一边阴阳怪气的调侃:“得亏我今天没买到烈性的药材,原本就是打算提炼一点迷药把擎羊殿的守卫放倒就行,要是按照我以前的性子直接下死手,现在你就小命不保了,阿钰,你死了我会伤心的。” 云钰的脑子已经有点不清楚了,又想笑,又想哭,一整个晚上都在此起彼伏的发出奇怪的声响。 好不容易等到药效散去,云钰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彻底动不了了。 “阿钰,阿钰?”高靖舒戳着她生无可恋的脸蛋,发现她已经累得倒头就睡着了。 “总算安静了,真是一点也不消停。”他又气又好笑的帮她擦去满头的大汗,还是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又轻手轻脚的盖好被子,重新回到桌边整理药材。 这本是一个让他精神紧绷的夜晚,现在却让他乐开了怀,越想嘴角的笑就越憋不住。 天亮之后,云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整个人像散架的木偶,费了好大劲才终于坐起来。 “阿钰。”高靖舒的脸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眼前,紧贴着鼻尖,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阿钰,你感觉怎么样了?” 要不是现在手里没有武器,她真想一剑捅死他算了。 云钰悻悻翻了个白眼,像个不倒翁勉强起了床,高靖舒想笑又不敢笑,只能跟着她身后防止摔倒。 一推开门,他们迎面看到了院子里的苍澜和天羽,两个女人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了什么话,然后齐刷刷的扭头,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两人。 高靖舒忽然感觉后背一凉,想起昨晚上云钰又哭又笑的奇怪声响。 “啧啧,年轻就是精力好啊。”苍澜忽然笑起来,一边托腮感慨,一边猜测着两人的关系。 天羽也跟着笑了:“好歹是做客,动静轻一点嘛。” “不是……”高靖舒尴尬的解释,“她自己乱吃药……” “吃药?”苍澜不可置信的打断他,大步上前拉着他拽到一边,“高阁主,你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能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对女孩子下药吧?” “谁给她下药了?”高靖舒瞪大眼睛骂道,“你不要乱说话!” 然而现在的云钰一手叉腰一手扶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嘴里还在不住呻吟。 “阿钰,你没事吧?”苍澜热心的问了一句,还让天羽过来扶了一把。 云钰瞪着高靖舒,没好气的骂道:“都是这只死狐狸干的好事!等我缓过来……我非杀了他不可!” 两个女人若有所思的互望了一眼,不知达成了什么共识,同时板起脸转向高靖舒,严厉的训斥:“高阁主,太卑鄙了。” 高靖舒百口莫辩,眼睁睁看着天羽嘘寒问暖的扶着云钰回房,自己则被苍澜抵在一边动弹不得。 要命,这尴尬的一幕是怎么回事? 苍澜手上那柄长枪,为什么忽然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高靖舒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不是,你们别胡思乱想,她是自己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的房间,自己不小心摔倒吃了药,然后自己在我床上睡到了现在……”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苍澜正在用一种看智障的目光看着他:“高阁主,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说的是实话。”高靖舒黑着脸,“她吃的是一种麻药,药性生效之后会全身瘙痒难耐,我好心帮她挠了一个时辰的痒,真的半点非分之想都没有。” 苍澜其实已经看到他房间桌上放着的药,也猜到他的目的,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不用解释这么多,阿钰虽然还是个小姑娘,但高阁主可是一百多岁经验丰富的老头子了。” 高靖舒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将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开。 好在苍澜也没有继续调侃他,只是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忽道:“不过二位若是那种关系,就该和我弟弟说清楚才是,他那个人本来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阴差阳错喜欢上一个小姑娘,怕是要伤心了。” 提到苍穹,高靖舒额头青筋一跳,苍澜观察着他每一个神色的转变,不动声色的笑起:“我有和天羽问过你们之前的事情,她说我弟弟和阿钰聊的蛮开心的,不应该啊,高阁主既然喜欢阿钰,怎么会置之不理?” 高靖舒抬眸和她对视,也不拐弯抹角:“南州之前,我是逃犯,苍穹是世子,我没资格和他比,但是南州之后……大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自然不会再把阿钰推给他。” “哦?”苍澜有些意外他会回答的如此直白。 “我已经活了一百多年,早就过了逞强的年纪,是个很现实的人。”高靖舒只是很自然的补充了一句,忽地想起来另一件事情,连忙提醒,“说到你弟弟,你们先别管阿钰那种小姑娘了,现在有一个更麻烦的女人,千万要留心。” 苍澜正色,回道,“你是想说朱妍郡主?” “终究是个隐患啊。”高靖舒点头,担心的压低声音,“守心草的瘾是时间越久越厉害,他那个人心软,郡主又确实是因为真心喜欢他才会遇险被人糟蹋,我是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你是他姐姐……想办法处理掉吧。” 苍澜凛然心惊,自然知晓对方口中的“处理”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两人各自思量的互望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终止了这个话题。 第158章 直捣黄龙 几天之后,一直躲在暗中监视的小纸人终于带来前线的最新消息,武神殿的十只小型偃甲鱼已经来到九安江畔随时待命。 “是时候出手了,诸位保重。”高靖舒再次将计划重复了一遍,将联络的小纸人分给大家,带着云钰前往擎羊殿。 十二英魂殿总部在羲和城,驻营地则分散各处,为了牵制四王的军队,两边营地隔得并不远。 借着夜幕,云钰紧张地看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城市,担心地道,“好多人啊,你不是说前线打起来之后守卫会减少吗?可我看着怎么还这么多人?” 高靖舒不以为然:“擎羊殿的地形易守难攻,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会从天上跳下去偷袭,放心,现在里面也就二皇子和大祭司,还有几个副将守着罢了,我去去就回,你躲好等我消息。” 他抱着云钰的脑袋用力晃了几下,露出一个标志性宛如狐狸精的坏笑,从高空一跃而下,像一个无声无息的幽灵翩然落地,转眼就消失在云钰的视线里。 如此之快,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她这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朝夕相处大半年的死狐狸,真的曾是一个出色的暗杀者。 相比她的紧张,高靖舒则显得游刃有余,无数过往清晰地从眼里流过,一下子就让他回忆起那些年行走在黑暗里的生活。 他一只手紧握着雪主剑,另一只手则在用水逆鳞勾出肉眼难以捕捉的水针,将之前调制好的迷药混入水针后,干净利落地打入守卫的身体。 这曾经是他最熟悉的工作,若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身边少了同行的那个人。 高靖舒忽地苦笑——一直到现在他才恍若隔世地意识到一件事,一百年前身为天枢阁主的自己,其实从未单独出过一次任务。 为什么呢……白涉水总是会跟着他,是因为他这个人婆婆妈妈,优柔寡断,所以他不放心,必须要寸步不离地跟着? 他一直都被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却没有保护好身边在乎的每一个人。 一种心痛如绞的感觉突兀地涌上来,让他深吸一口气,下手也更快更稳。 擎羊殿位于飞流城不足一百里处的飞陵城内,作为东北边界上的两座城市,玄王和帝都各自为营,形成无形的牵制。 几天前赵齐已经率领玄王旧部假意参战,而黄昏时候前线突然传来苍族入侵的消息后,二皇子也立刻让三殿的殿主前去支援。 彻夜通明的擎羊殿内,是紧张到坐立难安,只能靠反复踱步来缓和情绪的二皇子。 “大祭司,怎么样了?”这个问题第八次说出口的时候,纵是经验丰富的三星司大祭司也终于有些不耐烦,“二殿下稍安勿躁。” “都这么久了,你的法术怎会一点也看不到前线的战况?”二皇子又气又急,看着殿内那面自始至终模糊一片的灵力光镜,随手抄起一个茶杯就重重砸了上去,“到底怎么回事,法术失效的话,那就派人快马加鞭过去看看!” 话音未落,擎羊殿的灯“噗”的熄灭,二皇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惊的声音都瞬间走了调:“大祭司,大祭司!” “二殿下稍安勿躁。”大祭司表面还是那副镇定的模样,用法术将大堂重新点亮,只是目光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有更强的法术在干扰,不可能,除了玄王,没人能干扰我的法术才对……” “玄王……”二皇子一愣,脱口,“玄王至今尚未缉拿归案,难道真的是他?” 无人回答他的疑问,大祭司冷汗直流,几个副将也是大气不敢出,严阵以待地守在二皇子身边。 有脚步声传来,大堂里除了几人急促的呼吸声外,竟然还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 “何人擅闯擎羊殿?”副将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手里的武器朝着声音的来源飞速击出,却被一道更快更锋芒的剑气逼退,站立不稳连退了几大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来到擎羊殿的大堂,首先要穿过外面重兵把守的广场,为何他们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敌人就已经堂而皇之地来到了眼前? “呵呵,这么厉害的宝贝,初代玄王竟然舍得把它放在海底镇压魔物,真是暴殄天珍。”高靖舒悠然自得地说着话,脚步一晃就来到了大堂中间,他左手托举着那片来自玄武神君的水逆鳞,小小的一片鳞似乎能海纳百川,“当年我几度九死一生,亏得几位师兄出手相救才能转危为安,要是那时候有这么方便的神器在手,天枢阁出任务会事半功倍吧。” “高靖舒……”大祭司第一个认出了他,同时认出了他手里那片黑色的鳞,倒抽一口寒气,“那东西莫非是传说中的水逆鳞?玄王……难道真的是玄王?” “还算识货。”高靖舒冷赞,“可惜时间紧迫,我只来得及调配了一些让人短时间失去行动力的麻药,加上大祭司在擎羊殿铺设了法术结界,太细的水针无法穿透你的法术攻击进来,我只能冒险亲自过来,真麻烦。” “杀了他!”大祭司当机立断的命令,几个副将同时冲上去,立刻就被他全部击退。 大祭司变了脸色,看见的仍是一张从容不迫的笑脸。 高靖舒的目光穿过他的肩膀,落在更后方的二皇子身上,淡声讥讽:“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五千年前的那位开国皇帝,把这个国家最厉害的武学放进了天枢阁,可惜他的子孙后代却避之不及,把最不受宠的孩子塞了进去,呵呵……真是可笑,我若是他,醒来看到这样一个腐败无能的国家,应该也会失望地想要亲手毁掉吧?” 二皇子尚未反应过来,劲风将周围的所有人震退,那柄雪色的长剑已经抵在了喉间。 “命令三殿撤兵,不然现在就杀了你。”高靖舒低声威胁,剑锋贴着皮肤划出血痕。 “撤兵……撤兵!”二皇子吓得面无血色,对大祭司厉声呵斥,“听不见吗?撤兵!” 大祭司也不敢怠慢,但他准备以法术联络前线之时,赫然发现一直受阻的法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擎羊殿内的惊魂一幕正在九安江畔一览无余! 二皇子哪里还顾得上江边的恶战,对着法术大声命令:“撤兵!全部人不许动手!” 话音落地的刹那,法术也再次熄灭,阻断了两边的联络。 第159章 不过如此 大堂里一片死寂,只有二皇子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急促,仿佛要跳出胸腔。 在大祭司手里的法术消失后,他看到的是高靖舒半眯着眼睛的笑脸——一张刚柔并济,却让他后背冷汗直冒的笑脸。 有一个不祥的预感瞬间填满了大脑,他紧张地咽了口沫,双手捏出粘稠的冷汗,低声质问:“你……你难道是想食言?” 高靖舒扶额大笑,笑声宛如索命的厉鬼,又带着戏谑和讽刺:“真让我意外,你竟然这么快就妥协了?在我走进擎羊殿之前,曾经设想过很多种方法逼你撤兵,甚至连失败逃跑的方法都准备好了,结果竟然这么简单?哈哈,哈哈哈!你们真该把一百年前天枢阁那群大掌事请回来好好教教破军府的皇子们才是,敌人的话……你也敢信?” “你……”二皇子惊疑不定,脱口,“你也是皇子,竟然如此言而无信?” “哦?”这句话让高靖舒笑得更开心了,“这种时候承认我是皇子会不会太晚了?谁稀罕做皇子,我只是天枢阁培养出来的鹰犬罢了。” “休得对殿下无礼!”大祭司颤颤训斥,他想恢复法术和前线取得联系,却发现一直有更强大的力量在暗中阻止,以至于现在的擎羊殿孤立无援,只能独自面对这个一百年前的敌人! 高靖舒沉默了片刻,在这短短的数秒里忽地闪过很多遥远的回忆。 大概是在他十七岁的那一年,又到年末之际,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的躺椅上,看着那座凌驾在高空的羲和城。 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地炸开,天空时而明亮,时而绚烂,时而又恢复黑暗。 那应该是帝都一年一度的年宴大会,天枢阁也会难得的给他们放假,但禁止和亲朋好友私下联络的天枢阁弟子其实并没有可以去的地方,要么是去附近的城里逛逛,要么就是像他一样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 一个水润的桃子从后门口扔过来,白衣少年笑嘻嘻地对他挥了挥手:“靖舒,明天和我一起去羲和城吧。” “啊?”他随口发出一个疑惑的音符,啃着桃子不解地问道,“去羲和城做什么?” “年宴啊!”少年指着头顶的烟花,一溜烟就窜到了他面前。 “年宴和我们又没有关系。”他漫不经心地拒绝,提不起半点兴趣,“是你娘让你去的吗?那你只能自己去了,没有允许,天枢阁不能私自进入羲和城。” “不是。”白涉水摇头否认,从怀中抽出一张名帖塞给他,“是破军府和十二英魂殿联合举办了一次比武大赛,去玩玩呗。” 高靖舒嫌弃地把那张名帖扔了回去:“他们举办比武大赛,我们过去凑什么热闹?” “去玩呗。”白涉水不依不饶地拉着他,津津有味地道,“你还有二十六个兄弟姐妹,其中有十六位皇子,目前都在破军府任职,另外四王家族也有几十个孩子在十二英魂殿修行,你父皇这几年身体欠佳,虽说太子的位置是很早就定了下来,但还有很多关键的职位仍有变数,大掌事让我们隐瞒身份去陪他们练练手,说是上面的意思,想试探一下他们的能力。” “神经病。”高靖舒一口拒绝,黑着脸没好气地骂道,“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白涉水托腮看着他,试图另辟蹊径说服他:“年宴上有很多好吃的,有歌舞表演,还有漂亮姑娘!去玩玩嘛。” “不去。”他义正言辞地反对,看见面前的少年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脸庞,故意拖长语调哀求,“靖舒,你不陪我去,那年宴就没意思了。” 到底是嘴硬心软,他还是在短暂的迟疑之后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 在他松口的那一刻,白涉水忽然“嘿嘿”坏笑了两声,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他。 他眉头紧锁地看着上面的几个名字,顿时有了想反悔的念头。 不等他开口,白涉水抢话道:“靖舒,不能动真格哟,这上面的名字是大掌事特意叮嘱过的,你要假装输给他们,让他们得到皇上和四王的肯定才行,对了,要演得像一点,千万不要被人看出破绽。” “神经病!”这一次他直接撕掉了那张纸,气得脑门都在冒烟,原来绕这么一大圈,无非是那些有心之人想借着天枢阁的手争权夺势罢了,自始至终,他们都是人家手里一颗棋子。 “靖舒。”白涉水只是很平静地把被撕碎的纸捡起来,他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还是笑咯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明天我来接你。” “喂——”他一把拉住撒腿就跑的少年,骂道,“我不去!” “不行,你答应我了。”白涉水一本正经地回答,那张天真无邪的脸露出让他无法拒绝的认真,“你刚才明明就点头了的。” 他就那么不情不愿地去参加了那一年的年宴,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一具提线木偶,按照暗中设计好的剧本,一步一步帮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皇子……当年幼的他第一次知晓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之时,曾经有过那么一丝期待,他会看着远方辉煌的帝都城,会问母亲为什么自己不能住在那里。 年纪稍长一点之后,这种期待变成了嫉恨,再到被强行塞入天枢阁和母亲分离,这种不甘心更是变成了毒瘤一般无法抑制的憎恶。 直到那一天,当他只是稍微动动剑就能轻而易举的击败对手之时,全部的情绪都忽然间烟消云散了。 不过如此——那是站在比武大赛上的他,心里唯一的想法。 “不过如此。”现在的他恍若隔世地看着二皇子,说出的是这一百年最想说的话,“给你一次机会,击败我,你就能拿回三殿的军权,否则……” 他的目光逐一扫过大堂里的几位副将,轻笑:“否则还请诸位擦亮眼睛,好好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一下,毕竟南州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一点没听说吧?” 他往后退了一步,将旁边的武器架整个拉到二皇子面前:“挑吧,我给你这个机会。” 二皇子颤巍巍的握住一柄剑,但这么多年醉心权势之争的他怎么可能是百年前天枢阁主的对手,他甚至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一剑就被对手挑断了手腕,随即寒芒瞬闪,切断了脖子。 大堂里死寂一片,只有脑袋“噼啪”砸在地板上,向前滚动的声音。 “果然和当年一样。”高靖舒弯腰捡起那颗脑袋,很熟练地撕下衣服包好,摇头笑起,“几位将军考虑得怎么样了?” 几人互换了神色,纷纷扔掉手里的武器。 大祭司倒抽一口寒气,转眼之间他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高靖舒只是将手里包好的脑袋扔给他,淡淡提醒:“放心我不会杀你,毕竟总要有人回帝都复命,你该清楚是谁阻止了你的法术,回去转告那个人,本尊再不现身……兵败如山倒的日子就不远了。” 第160章 大获全胜 他擦拭完长剑上的血渍,起身离开擎羊殿。 此时飞陵城的上空,躲在云层里云钰也在目不转睛盯着下方。 一晃大半天过去,城里面安安静静,似乎一切都没有反常。 她焦急地从怀中摸出玩偶狐狸,用力捏着呼喊:“小狐狸小狐狸,你怎么样了?” 小狐狸无动于衷,一双呆萌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她又赶紧摸出另一只小纸人,不停戳着脑袋继续呼喊:“小纸人小纸人,他怎么样了?” 小纸人一动不动,根本半点反应都没有。 “能不能靠点谱!”云钰气得一跺脚,直接把小狐狸和小纸人塞回怀里,骂道,“关键时候一个比一个傻,算了,我自己下去找他。” 她将驭兽法阵里的落凤放出,让它继续躲在云层里等待,自己则从高空一跃而下,准备沿着高靖舒刚才消失的方向找过去。 还没落地,她就被冲出来的人一把抱住如轻风一般回到了云层里,落凤察觉到两人的身影,立刻过来接住他们。 “大狐狸!”云钰又惊又喜,瞥见对方黑着脸骂道,“你跳下去干什么?” “我去找你啊。”云钰小声解释,“你下去半天一点回应都没有,我担心你出事,准备去救你好不好?” 高靖舒憋着笑,回头望了一眼,叹气调侃:“我好不容易唬住他们,你要是跳下去正好落在人家脸上,岂不是要被抓了当成人质?到时候谁救谁还不好说呢。” “唬住?”云钰被这两个字勾起了兴致,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腕,“意思就是成功了?” “目前算成功吧。”高靖舒心有余悸地坐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忽然笑眯眯地问道,“我要是失手,你真以为自己能杀进去救我?” “救不了……至少能给你收尸吧。”云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哼哼,“以后逢年过节还可以给你烧纸……” “乌鸦嘴!”高靖舒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忍着笑骂道,“我死了你不是要守活寡?” 云钰的脸颊“唰”的一下红到冒烟,差点一脚把他从落凤背上踹下去:“胡说八道!我、我又没有嫁给你!” 他笑呵呵地抱着她,故作委屈地念道:“那不行,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做一对亡命鸳鸯。” 云钰毫不犹豫的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这次是真的把他踹得半个人都悬空摇摇欲坠。 “喂!”到底是她心软,又一把将他拉了回来,悻悻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油腔滑调,正经一点啊,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高靖舒将擎羊殿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又道:“还好有玄王出手相助,否则大祭司的法术还真的没人能破,现在二皇子已死,我们也缴获了那批偃甲武器,三殿如果能弃甲投降的话,北线就能暂且安稳下来。” 云钰还是有些不放心:“三殿会投降吗?要是殊死顽抗怎么办?” 高靖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朱王拿战士训练死士一事他们肯定都听说过,这次兵败,回去也要受罚,谁知道会不会遭遇南州那样的事情呢?识相的就应该认清局势,如果真要殊死顽抗,那就只能继续开战了。” 云钰点点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高靖舒拍了拍落凤,指了一个方向:“先去九安江看看。” 落凤振翅飞翔,远方翻腾的大江之上,黎明的阳光已经慢慢铺展,青色的雷云控制住战局,终于让一场恶战戛然而止。 直到这一瞬间,云钰才感觉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来。 “大小姐!”高靖舒一眼就看到了身穿战甲手持长枪的苍澜,作为苍族长女,现在的她宛如一位女战神,沐浴在微光之下,高傲不可方物。 “高阁主。”苍澜也松了口气,“高阁主,擎羊殿、战神殿和武神殿的三位主帅已经弃甲投降,现在正被赵将军羁押回飞流城面见玄王。” 高靖舒欣慰地点头,看见迎面走来的天羽和天凌,两姐妹冲他抱拳示谢,指向岸边停着的一整排偃甲:“我们还缴获了三只大型偃甲和十只小型偃甲,他们的控甲师长途跋涉,才到九安江准备休息就被我们联合赵将军里应外合一网打尽,眼下全部被俘。” 他看着岸边那一整排黑漆漆的偃甲,不知为何感到一股深刻的寒意。 “那就是偃甲鱼啊,造型还蛮帅气的嘛。”云钰好奇地跑过去,发现在它腹部的位置上开了一个舱门,里面密密麻麻陈列着精妙的仪表仪器。 高靖舒跟了过来,这只大型的偃甲鱼外形看着应该是仿造神话传说中的文鳐鱼,鱼身鸟翼,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涂抹在外层,黑漆漆一片,仿佛能吸进周围全部的光晕。 云钰已经一个人钻进偃甲鱼的腹舱,这东西的正中间放着一张金色座椅,看着应该是给控甲师准备的,正对着三排她完全看不懂的机关零件,腹舱左右侧开了两扇玻璃窗,她贴过去,冲外面的高靖舒敲了敲,笑道:“他们居然还给一条鱼做了窗子,这样就能直接观察到外面的情况了!” 高靖舒随口叮嘱她不要乱碰,自己则疑惑地扫过这些偃甲鱼。 这东西他一百年前就见过,当时还只能造出后面那些小型偃甲鱼,像面前这只足足有五倍大小,甚至还长着羽翼似乎能飞起来的庞然大物,他也是闻所未闻。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感觉有种莫名的寒意,这个季节的九安江确实寒风刺骨,但那并不是温度带来的冷,而是一种毛骨悚然,让他后背发凉的冷。 怎么回事……高靖舒不由托腮沉思,转向身边的苍澜问道,“十二英魂殿确实研制过一批会飞的偃甲鸟,但是没有这么大的,这玩意真的能飞起来吗?” 苍澜想了想,回道:“这你得去问我三弟了,他虽然被架空在帝都,应该多少知道一点。” 话音未落,又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传来,两人疑惑地寻声望去,发现是那只偃甲鱼的舱门忽然闭合,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偃甲鱼横冲直撞地飞上了天空,在短暂的滑行之后再次落入水中,“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高靖舒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还是苍澜赶紧推了他一把,急道:“快去追啊,阿钰还在里面!” 他被气得差点当场昏厥,骂骂咧咧地追了过去。 第161章 噬魂夺魄 高靖舒终于找到云钰的时候,是因为那只失控的偃甲鱼在一个急转弯中冲上了岸,撞在一块巨石上,滚了几圈之后侧翻停了下来。 他暗暗心惊,这么大的一块石头被撞得粉碎,偃甲鱼的身上竟然连一点划伤都没有? 他绕着偃甲鱼走了一圈,黑着脸找到舱门的位置推开,看见云钰四叉八仰地倒在鱼尾的地方,被撞得鼻青眼肿。 虽然心中好笑,高靖舒还是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分钟。 气氛格外的尴尬,云钰摸着鼓出一个大包的脑门,没等解释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用力拍打了几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这只手是自己长了脑子会动吗?没见过的东西非要去摸一下才开心?” “不是我摸的!”云钰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辩解,指着金色座椅正前方一个凹槽,“真的是手自己忽然摸过去的……” “胡说八道。”高靖舒没好气地打断她,手里温柔地帮她揉着额头,嘴上不饶人地继续骂道,“才提醒了你不要乱碰,一转身你就飞出去了,得亏这玩意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质量这么好,要不然撞在石头上,你现在已经要小命不保了,还给我烧纸,我给你烧纸还差不多。” “真的不是我要去摸它!”云钰又气又急,扶着舱壁站起来之后小跑冲到凹槽前,小心翼翼的道,“这是个盖子是可以打开的,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过来试一试。” 高靖舒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果然如她所言,那是一个精致的金属盖子,在刚才那番猛烈的撞击后卡槽已经松开。 他忽然又感觉到了那种不适,好似有什么极其阴毒的东西如附骨之蛆让他后背发麻。 打开盖子之后,里面竟然只是一颗小小的红色晶石,一瞬间就让整个腹舱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 “这是什么……”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也没注意身边的女子豁然间苍白下去的脸庞,若有所思地猜测道,“难道是偃甲鱼的动力源?这些东西之所以一直无法大量投入军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缺少能让它们行动自如的动力源,帝都尝试过很多种方法,可惜结果都不尽人意,之前我就奇怪,这只偃甲鱼的体型比以前那种整整大了五倍,它要用什么方法才能驱动,难道……是这个晶石?” 云钰没有回答,她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一步,脑子出现一连串“嗡嗡嗡”的鸣响。 高靖舒还在观察周围不明作用的各种仪器,不知是不是受到那颗红色晶石的影响,现在所有的仪器上都渗出了鬼魅的红光。 云钰按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气,一退步直接坐在了那张金色靠椅上。 整个腹舱发出一声凄厉的低鸣,偃甲鱼竟然自己动了起来,翻身恢复了平衡。 “阿钰?”高靖舒终于发现了反常,他的瞳孔赫然紧锁成一点,清楚的看见云钰的身上出现了重影! 不对,那不是重影,那是魂魄被什么东西强行吸出,他甚至在一瞬间看到了湘灵师父的脸! “阿钰!”高靖舒当机立断地将晶石重新放回凹槽,一把抱起云钰冲出了偃甲鱼的腹舱。 偃甲鱼的眼睛正在看着两人,它不像是个冰冷的机械,反而像是有人的思维,咔嚓咔嚓地挪步走过来。 高靖舒凛然心惊,毫不犹豫地抬手击出一道剑芒,白色的剑气打中偃甲鱼的额头,真的有痛苦的哀嚎声响彻江畔! 好在这种情况只持续了短短数秒,偃甲发出生硬的摩擦声,终于不动了。 “阿钰,阿钰!” 云钰迷迷糊糊地抓着他的手腕,似乎并未看到刚才的惊魂一幕,嘴里还在不停辩解:“真的不是我去摸的,是它、是它自己打开之后我莫名其妙撞了上去,然后那条鱼就飞起来了……” “嗯,我知道了。”高靖舒紧张地抱着她,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阿钰,阿钰你怎么样?” 她的身体在短暂的高热之后忽地开始颤抖,瞳孔也在这一刻涣散,不知是冷还是疼,只是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 他紧紧抱着这个小小的躯体,再一次看到了游离出体的魂魄,撕扯出模糊的光影,仿佛随时都会散去。 糟糕! 来不及多想,高靖舒马不停蹄地抱着她找到苍澜,高声急呼:“大小姐,快送她去玄王那里,快!” 苍澜正在和天羽、天凌清点战场,忽然看见他飞奔过来,赶紧勾手召唤出一片雷云,几人匆匆回到飞流城内。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云钰在他怀里昏沉沉地睡去,体温在高热和恶寒之间反复回转,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解释。 “玄王殿下!”高靖舒心急如焚地说明了始末,脸色比云钰还要苍白可怕,“偃甲鱼里面的那颗红色晶石似乎有噬魂夺魄的能力,阿钰本来就和湘灵师父魂魄相融,差点被它吸走魂魄!快救她,求求您,快救她!” 玄王冷静地按着云钰的额心,淡淡的灵力从他指间摇曳而出,像一根细细的引线钻入她的脑中,低道:“好强的力量,她只是碰了一下就差点被噬魂夺魄?” 高靖舒担心地守在床边,自责不已:“我以为她又是贪玩碰了什么东西,原来是那块晶石……那东西只有拇指大小,竟然那么危险!” “大小姐,先让人封存那批偃甲鱼,不要靠近。”玄王冷静地吩咐,手里的灵力持续加重,终于让云钰一点点稳定下来不再抽搐,他眉头紧蹙,沉思很久之后才认真说道,“一百年前曾经有一只海外的商队带来了类似的机械技术,自那以后,虽然锻造技术得到飞跃性的提升,苦于原料受限,这么多年以来也只有武神殿、龙华殿和廉贞殿还在持续改进,原料……他们欠缺的原料,莫非就是那种红色晶石?” 此刻的高靖舒哪里还有心思管那种事情,他目光呆滞地看着昏睡的云钰,自己也像丢了魂一动不动。 玄王摇摇头,同时以一道灵力帮他镇定心神,低声安慰:“别担心,之前白麟殿下为了不让湘灵苏醒的七魄影响到阿钰,曾在她身上以法术封印过魂魄,所以阿钰接触到那块晶石才没有直接被其噬魂夺魄,现在只要好好休息,她很快就没事了,放心。” 他点了一下头,坐在床边看着她。 他真的希望这个小姑娘能永远叽叽喳喳的,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安静地躺在床上,让他失魂落魄。 第162章 善意的邀请 这一次昏睡的时间格外长,也不知道在梦中看到了什么,她的眼角总是默默地落下泪来。 高靖舒轻抚着云钰的额头,他的法术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无论他如何找寻,都看不到梦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蹲在银河边,朝对岸残魂伸出手的小姑娘,忽地不见了踪影。 明明近在眼前,他却好像真的失去了她。 房门被人轻轻扣响,高靖舒倏然回神,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苍族特殊的云雾,伴随着肉眼难以捕捉的细细雷光。 “苍穹……”看清了来人之后,高靖舒微微一怔,“你怎么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扶额用力晃了晃脑袋,苦笑:“差点忘了,你已经继承苍龙灵核,是现任苍王殿下了,雷云的速度本就极快,有了神君之力加持更是能日行千里,你会来这里一点不奇怪。” 应该是已经从姐姐那里听说了什么事情,苍穹只是担心地瞄了一眼床榻上昏睡的云钰就直接挪开了目光:“之前我和玄王殿下去检查过那批偃甲鱼,发现每一只的额头上都有一个安装着红色晶石的卡槽,虽不明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确实有很邪肆的力量,普通人触碰会感觉不适,如果是受伤、生病或者状态不佳,那就非常容易被它噬魂夺魄。” 高靖舒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情,问道:“你是帝都统帅,按理来说十二英魂殿都是你的部下,你难道一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苍穹摇头:“目前只有武神殿、龙华殿和廉贞殿还在研究偃甲,每年会由天机院额外拨款,虽然会一起训练,但具体的制作技术并不会对外公布。” “来源呢?”高靖舒追问,“实不相瞒,当年我在天枢阁的时候,内阁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牵连广泛,黑道白道,宗门教派,那可真是要多脏有多脏,可我竟然没见过这种东西,应该是一百年前才从海外传进来的。” “嗯。”苍穹接道,“所有的海域都是由玄王殿下负责,往来的商队要入境也会有登记,如果连他都不知道的话,那应该就是天机院有意避开四王势力,看来从一百年前星渊皇帝苏醒开始,他就已经打算好撤藩削军了。” “能查到吗?” 苍穹见他眉头紧蹙,自己反倒是淡笑安慰起来:“往来密切的商会就那么几家,就算是黑市……玄王那边其实也一直有盯着,放心。” 高靖舒心神不宁,忽地走到桌边握住一个茶杯,低声道:“苍穹,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湘灵的残魂,这是不是证明……她们还没有完全融为一体,还是有机会可以分开?” 苍穹心中咯噔一下,见他神色严厉地转动手里的茶杯,继续说道:“水乳交融……她们现在的关系就像水乳交融,可是杯子只有一个,杯子碎了,两个都要死,所以星渊的命令是活捉,甚至不允许伤害她。”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高靖舒小心地将茶杯放回桌上,眼睛里闪过一丝锋芒雪亮的光,咬牙:“他曾经说过,在失去理智错杀了湘灵之后,他将自己剩余的时间全部用来研究魂魄相关的法术,为的就是能在五千年后和她重逢……所以他一定是有方法能让阿钰和湘灵彻底分离的,苍穹,他能有方法救湘灵,我就能找到方法救阿钰。” 苍穹欲言又止,高靖舒却主动说出了最大的隐患:“可杯子只有一个,他难道是想杀了阿钰之后,利用她的身体复活湘灵?” 房间里沉默了半晌,苍穹扭头看着还在昏睡的云钰,忽道:“高阁主,你们先和我一起回苍龙城吧,我的人可以照顾她。” “嗯?”高靖舒回过神来,见他淡淡笑了笑,“我知道你喜欢她,如果阿钰心里的人是你,我不会夺人所爱,之所以邀请你们去苍龙城,只是希望有个安全的地方能让她好好休养,我们也能放心去苍梧之渊调查血契一事。” “我们?”高靖舒上下打量着他,显然是很不乐意。 苍穹并不介意,随手就用雷云勾出了苍梧之渊:“虽然不至于被淹,但是召唤神君确实会让苍梧之海涨潮,海水灌进苍梧之渊后会更加危险,阿钰的武功……” “她武功蛮厉害了。”高靖舒冷不丁地打断他,护短地辩解,“阿钰十二岁拜入昆仑山,到今年也才学了六年罢了,一个毫无基础的小姑娘能有这番境界,已经很厉害了。” 苍穹微笑着,点头:“嗯,我不是说她武功差,我第一次在北地的雪山里奉命追捕你们的时候曾和她交过手,她的剑术很优秀,但似乎并没有掌握精髓,我猜应该是那位昆仑山的师父察觉到她身上有别人的魂魄且是剑术方面的天才,为了不让其苏醒影响阿钰,所以故意有保留,苍梧之渊危险,她现在魂魄屡次受损,不能再跟着你冒险了。” 高靖舒的目光微微一凝,下意识地摸了摸云钰的额头。 还是很凉,像一块冰。 “苍龙城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苍穹又补充了一句,“我爹那个人虽然死板,但一直很受百姓爱戴,也是托了他的福,即使我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整个东地还是愿意支持我们。” “你爹……”高靖舒这才想起那次扭转战局的灵核传承,忍不住追问,“你爹到底做了什么?” 苍穹竟然“噗嗤”一声失态的笑了起来,叹道:“我娘听说我被你们暗杀生死不明,急得当场就拽着我爹要去南州,南州可是死对头朱王的地盘,我爹当然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乱来,架不住她又哭又闹,最后只能尝试直接将苍龙灵核让给我继承,如果传承成功,至少证明我还活着,他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救了我一命,否则当时那种情况,面对朱雀神君我根本没有胜算。” 高靖舒不可置信:“他违规了吧?虽然你是神君钦点,按照规矩还是得先得到皇帝首肯才行吧?” 苍穹也觉得难以置信:“嗯,为了躲避帝都追责,我娘出了个馊主意,拿剪子伪装刺客捅伤了他,其实当天晚上巡察监使大人就气冲冲的上门兴师问罪了,不过看他遇刺受伤,只能作罢又回去了,再等到几天后帝都将我视为你们的同伙下令逮捕的时候,我已经通过灵核向所有苍族下令,苍龙城有所戒备,直接反攻了巡察府。” 高靖舒张大嘴巴,半晌才笑出声:“居然是你娘出的馊主意……得亏她刺伤了你爹,要不然当晚就要被召回帝都,真的神仙也救不了了。” 苍穹回忆着那天回家见到爹娘的场面,忽地想起在南州计划装死的时候云钰捅了他两剑的画面,不由抿嘴无声轻笑。 第163章 苍龙城 几天之后云钰才从昏睡中苏醒,或许是睡得太久,睁开眼睛之后的她只是傻乎乎看着天花板,脑子渐渐清醒,身体却还僵硬得无法动弹。 “阿钰!”听觉恢复的一刹那,她就听到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高靖舒像一只大尾巴狼朝她扑来,嘴里喋喋不休地喊道:“阿钰,阿钰你醒啦!阿钰,阿钰!” “压……压住了!”她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差点被他抱得再度昏厥过去,高靖舒连忙把她扶起来,这才想起来倒了一杯水递上。 云钰翻了个白眼,喉咙冒火一般干涩的难受。 高靖舒紧张地道:“阿钰,你怎么样了?” 视线也在缓缓恢复,那张熟悉的脸从模糊到清晰,又因为凑得太近重新变得模糊。 “差点被你压死!”她沙哑地吐出一句话,一连喝了几大杯水才终于缓过气,悻悻骂道,“会不会照顾人!” 高靖舒嘴上笑嘻嘻地道歉,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按照苍穹的建议,等她状态稍微好一点之后,几人便立刻出发前往苍龙城。 她在很远的地方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站在雷云上,目瞪口呆。 那是城市?像天宫一样,凌驾在几座山之间,云雾缭绕的城市? “那里就是苍龙城。”同行的苍澜笑吟吟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自己的故乡,露出骄傲的目光,“苍龙城依山傍水,最上层是以苍龙之力形成特殊的锁链,再将其钻入附近的山体,可以将上面的城市悬浮托举,虽然没有帝都那么辉煌壮阔,但确实也是凌驾在半空中,下面则是苍龙主城,方圆三十万顷,是东地最大的城市,另外那边……” 苍澜抬手指向更远方波光粼粼的水面:“那边是镜湖,沿着镜湖继续往东走,它连接着苍梧之海。” “好漂亮啊。”云钰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赞美,“都是依山傍水,苍龙城比南州漂亮多了。” 苍澜接着她的话,脑子里想的还是刚刚稳定战局的北线,担忧地继续说道:“东地山清水秀,气候温和,城市之间交通便利,商会也很繁荣,经济上是比南地要富裕一些,不过劣势也很明显,那些很厉害的偃甲,制作材料大多是从南地戈壁大漠里产出,所以基本也是直接在南地试验成果,加上朱王和我们是死对头,这么多年我们对偃甲武器始终难以插手使用,得亏这次有你们帮忙,否则偃甲投入战斗,我们可能要损失惨重了。” “大姐。”苍穹打断她,安慰,“先别说这些了,爹娘知道你去北地找玄王后,一直很担心你,先回家吧。” “嗯。”苍澜默默叹了口气,雷云继续往前,落在上层的府邸前。 “爹,娘。”苍澜大步上前,大堂里早就在等着的两人同时抬头,苍王的目光谨慎地打量着高靖舒,而苍王妃已经好奇地望向了云钰。 不知为何,云钰紧张地一把抓住高靖舒的手腕,心“咚咚咚”跳个不停。 苍王妃的手边还放着两张通缉令,她拿起云钰的那张对照着看了看,没等王爷开口,忽地抢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钰一愣,指了指自己,见王妃微笑点了一下头才小声回答:“云钰。” 苍王妃再次看了一眼通缉令,脸上竟然露出几分欣喜:“还是本人更漂亮嘛。” “娘……”苍穹脸颊微红,连使眼色,低道,“娘,您在胡说什么呢?” 苍王妃并不介意,放下通缉令主动走到她面前,又道:“多大年纪了?”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些,本着人家是长辈,云钰还是礼貌地回答:“我今年十八,马上就要十九了。” “还是个小姑娘呢。”苍王妃轻笑着,谈吐虽随意,却有一种独特的贵族气质,“念过书没?” “娘……”苍穹想阻止,忽地被姐姐按住,一边偷笑一边看热闹。 “师父教过。”云钰只感觉有点头皮发麻,看着这个面容温柔的贵妇人,竟然有如芒在背的紧张感。 苍王妃若有所思,继续问道:“练过武没?” “师父也教过。”云钰一五一十地回答,双手突兀地捏出冷汗。 怎么回事?这奇怪的一幕是怎么回事?明明对方的语气很随和,为什么她会感觉自己像是被审讯的犯人? 苍王妃还想问什么的时候,听见丈夫用力咳了几声,儿子也一直摇头,似乎是在暗示她什么。 苍王妃只能作罢,找着理由缓解尴尬的气氛,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听说你前段时候病了,正好我家老爷之前受伤也请了大夫上来,人家暂时住在我府上,让他给你看看吧。” “我……”云钰想拒绝,但苍王妃已经热情地挽住她的手臂,顺便还回头喊了女儿一起,“澜儿也过来吧,一个人胆大包天跑去北地联络玄王,你要把娘担心死了。” 苍澜笑眯眯地跑过去,对弟弟和高靖舒眨了眨眼睛:“放心放心,我跟着。” 高靖舒黑着脸站在原地,显然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很不满意。 什么鬼?这种婆媳见面分外和谐的一幕是什么鬼? 那只小白兔到底和他爹娘说了什么,苍王妃不会真的把阿钰当成自己儿媳妇了吧? 王爷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没好气的骂道:“妇道人家,一点规矩都没有……” “爹,您刚才怎么不说?”苍穹没忍住反驳,“娘都走远了,听不见。” 王爷瞪了儿子一眼,显然还是对最近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他无奈地敲了敲扶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再问,只是低声叹道:“高阁主,南州的事我已经听苍穹说过,他愿意相信你,甚至与你联盟,事已至此,我也插不了手了,他不是小孩子,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该担起责任,为了东地、也为了这个国家,我族之内确实有一些五千年前尘封的往事,他已经继承灵核,成为新一代苍王,去镜湖之心吧,那里或许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爹?”苍穹一惊,镜湖之心,那是苍族的禁地,即使是三岁就被神君钦点成为继承人,他都没有资格踏入那里。 历代苍王只有在在继承爵位后才能入内,但不知为何,从没有人能进去第二次。 王爷笑了笑,自然知道儿子在疑惑什么,解释:“历代苍王在继任之后都会去镜湖之心拜祭她,那里有一道五千年前留下的法术结界,可以看到她留下的残影。” “她?”两人异口同声地追问,“谁?” 王爷并未回答,目光虽然迷惘,语气却非常坚定:“那道法术封印十分特殊,历代苍王都无法和她交流,但她既然这么做,一定有非常重要的理由……我隐有预感,或许就是为了今天。” 第164章 埋怨 此时的云钰拘束地站在一个房间门口,没等开口就被苍王妃热情地拉着手走了进去。 “暂且就在这里住下吧。”苍王妃笑吟吟地推窗透气,还亲自检查了一下床褥,嘱咐道,“马上就要入冬了,苍龙城虽然气候温和,到了冬天还是得注意保暖才行,你要是晚上睡觉冷,就让婢女们多拿些棉被,再点个暖炉。” 一贯大大咧咧的云钰反倒显得有几分紧张,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夫人太客气了,这个房间太……” “不喜欢?”苍王妃环视一圈,看了看桌上的茶具,又摸了摸架子上的摆件,自言自语地道,“好像确实不是女孩子喜欢的风格,来人,把这些拿出去换掉。” “别别别!”云钰嘴角尴尬地一抽,皮笑肉不笑地阻止,“我的意思是这个房间太大太豪华了,我还从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间呢!” “喜欢就多住几天。”苍王妃倒是顺水推舟的接了话,苍澜跟在母亲后面,一直忍着笑,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提醒,“娘,您别无事献殷勤了,她和三弟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苍王妃疑惑地看着女儿,忽地走近云钰,抬手就放在了她的胸口上。 即使隔着衣服,她也能感觉到这个小姑娘身上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东西,又满意地笑了笑:“真的给她了。” “娘——”苍澜只得把母亲单独拉到了院子里,抓着脑袋想了半天,“娘,那东西是……是三弟怕她淹死,所以才给她的。” “淹死?”苍王妃眉头紧蹙,显然这么扯淡的理由不足以说服她,“穹儿虽然不是精通法术的人,但让人在水中自由呼吸的办法还是有很多的,至于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她?” 苍澜是想笑又不敢笑,赶紧解释:“娘,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 苍王妃一怔,僵硬的扭头再次看了一眼傻站在房间里的小姑娘,难以置信的嘀咕:“不可能吧,这些年明里暗里上门提亲的人能从苍龙城排到帝都城,她……她不会看不上穹儿吧?” “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苍澜一本正经的回答,自己也是莫名叹了口气,想起初次见面时候那次战斗,“三弟这个人一辈子顺风顺水,结果遇到个口无遮拦的小姑娘,上来就对他一顿嘲讽,这不把他气得脑门冒烟,从此就对人家特别关心起来了?可惜他太迟钝了,高阁主什么人呐?一百年前的天枢阁末代阁主,既是朝夕相处,当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早就把人家小姑娘哄得芳心暗许了。” 苍王妃似是有些惋惜,攥着手失望不已:“他难得开窍终于开始喜欢女人了,怎么、怎么……” 苍澜被母亲逗笑,忍不住调侃:“娘啊,什么叫开始喜欢女人?他也没喜欢过男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马上天下大乱了,您不会满脑子还在惦记儿媳妇的事吧?” 苍王妃瞪了女儿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埋怨:“别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大胖孙儿都能打酱油了,你们两个,连个对象都没有!” 苍澜本来还在兴致勃勃地调侃弟弟,冷不丁被母亲一盆凉水浇得透心凉,只能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娘,话不能这么说,我和三弟不一样,他是脑子笨,我是看不上那群男人。” “有什么不一样?”苍王妃甩开女儿的手,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要不你们姐弟俩相依为命,孤独终老算了。” “娘……”苍澜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苍王妃已经气不打一处来冷哼走开了。 母亲虽然贵为王妃,平时并没有什么架子,对于几个孩子的终身大事更是格外积极,奈何他们三人忙于政务,不要说如了她的心愿成家立业,当真是背道而驰,连点苗头都没给过。 如今二妹早逝,三弟又继承了爵位,眼见着和帝都的战事一触即发,这种事情,只怕又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了。 苍澜叹了口气,感觉有几分惋惜。 作为家中长姐,她看得出来三弟是真的很喜欢阿钰,那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图个新鲜,而是那种伶牙俐齿又有点蠢萌可爱的小姑娘,是真的戳中了他的心。 可惜……可惜感情终究不能强求。 最让她意外的其实是高靖舒,这个人在南州事变之前,一直很刻意地和阿钰保持距离,可在南州事变后又能如此当机立断地表明立场。 审时度势,趋利避害,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 当他作为通缉犯给不了她承诺的时候,能狠下心将她推给别人,当他将朱王拽下神坛,公然对帝都宣战的时候,又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她拉回身边。 苍澜目光一凝,换做是她的话,应该还是希望能和喜欢的人同甘共苦,携手进退,而不是这样被蒙在鼓里,自以为善意地推来推去吧? 她隐隐有几分心疼地望向云钰,发现那个小姑娘已经开心地在房间里四处观察了起来。 苍澜忽地就笑出了声——她肯定是不会考虑这么多吧,否则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哪里来的勇气去帝都城劫法场救玄王呢? 没等她松口气,才走出几步的苍王妃忽地想起来什么又朝她招了招手。 苍澜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苍王妃压低声音,说起另一件事:“昨天有人来和我汇报,说你弟弟把朱妍郡主从南州带回来了,我让人暂时把她安排在小镜泊,澜儿,虽说东地已经起兵对抗帝都,倒也不在乎收留一个敌人的女儿,但她爹惹出那么大的事,现在整个朱族都被人唾骂,这种时候你弟弟把她带回来做什么?” “这……”苍澜叹了口气,这才将南州的事情如实相告。 “什么?”苍王妃惊得脸色大变,“守心草……那东西危险,千万不能沾染啊!” “娘,三弟本来就心软,您总不能让他杀了郡主吧?”苍澜按着母亲的肩膀,将她转了身往外推,“这事您别管了,等会我去看看。” “澜儿……”苍王妃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正好看见苍穹和高靖舒一起走来,连忙黑着脸命令,“小镜泊,你——不许去。” “娘。”苍穹自然清楚她在担心什么,苍王妃打断他,一点面子也没给这位新任苍王留,不客气地再次重复,“不许还嘴。” 苍澜连给弟弟使眼色,两人只能先哄着母亲让她放心。 苍王妃前脚刚走,后脚苍穹就听到了两声一模一样的笑,高靖舒和云钰一前一后把他夹在中间,龇牙调侃:“再厉害的王爷,也还是要听娘亲的话呀!” 第165章 初代苍王 一番调侃之后,还是带着大夫走过来的婢女帮他解了围,苍穹连忙转移话题,一秒都不想再被他们嘲笑:“这位是宁大夫,之前我爹受伤特意把他接到了府上,阿钰,正好也让宁大夫帮你看看吧。” “我好得很呀!”云钰龇牙咧嘴的,张开双手原地转了个圈。 苍穹也没理她,直接就让婢女把她拖回房间:“不行,宁家是苍龙城的百年老铺,比飞流城那些小医馆厉害得多。” 还没等云钰反对,高靖舒远远的扔了一只小纸人过来,精准的贴在了她的脑门上,挑眉笑起:“给你看病还废话这么多,好好让大夫看看,别乱动。” 云钰就那么笔挺的被抬到了床上,只有眼睛瞪得滚圆,恨不得将那只死狐狸碎尸万段。 宁大夫倒是认真又耐心的检查了一番,手上又细又长的银针精准的扎在穴位上。 云钰的眼珠咕噜噜的转向了苍穹,这只死兔子!当初在双月城他也是请了大夫忽悠自己要扎针,害得她没站稳一头磕在床榻上差点小命呜呼! 太气人了,这两家伙竟然联手了? 宁大夫擦了擦手,走回院子对他行礼:“三公子,她虽无大碍,但气血混乱,似是精魄不足,苍龙城凌驾在高山之间,又有苍龙吐息庇护,灵力浓郁且清澈,适合她这种情况好好休养。” “多谢宁大夫。”苍穹松了口气,心照不宣的和高靖舒互换了一眼神色,扭头对苍澜道,“大姐,阿钰这段时间就劳烦你照顾了。” 苍澜并未追问,只是点头叮嘱他小心。 此时的云钰躺在床上,看着两人同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短短数秒的时间,云钰的脑子里闪过一万种念头,不会吧!初来乍到的,就算这里是苍王府邸,这两人竟然真的把她丢下,自己跑出去逍遥快活? “那只小纸人能维持多久?”苍穹低声问身边的人,高靖舒想了想,回道,“一晚上吧。” 苍穹笑了笑,提醒:“等她明天能动了,估计要大发雷霆了。” “她又打不赢我,发脾气也没有用。”高靖舒漫不经心的接话,很明显心思早就飞往了别处。 苍穹一眼就猜到他的想法,主动问道:“你不想她去镜湖之心?” 高靖舒低头,不出声地叹了口气:“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哦?”苍穹有些意外他会说这种话,毕竟高阁主这么现实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相信感觉的人。 高靖舒扶额,眉头紧蹙成一团:“你觉得镜湖之心的残影会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但苍穹却沉默了许久才回答:“应该是初代苍王,苍漓殿下。” “她是个女人。”高靖舒回忆着史官教过的东西,眼里罕见的流出一丝敬佩,“初代苍王是女子,据说其隐瞒了整整十年,还是在一场恶战中受伤才被发现,当时他们已经攻下一半的城池,有了大批的追随者,谁都没有想到那个清秀的少年竟然是个姑娘身,也正是因为她的存在,星渊帝赋予女子和男人平等的权利,允许她们入朝为官,允许她们参军入伍,甚至允许她们继承家族爵位,她几乎以一己之力,为这个国家的女人争取了最大的权益。” 他顿了顿,忽地摇头修正了自己刚才的说法:“不,不是一己之力,还有一个人……被星渊帝从史书上抹去的湘灵,也是女子,或许初代苍王早就知道什么,所以才会在镜湖之心留下残影,等待契机。” 不知是什么样的感受,让苍穹倏然按住自己的胸膛,仿佛能从那颗传承了五千年的苍龙灵核中瞥见曾经那位风华绝代的身影,低道:“走,我带你去。” 话音刚落,龙的吼声已经近在耳畔,高靖舒只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转瞬之间就来到了广袤无垠的镜湖上空。 正值夕阳,金色的黄昏余晖铺洒在镜湖之上,一片绚烂。 龙盘旋在高空,发出低低的哀鸣,镜湖之心泛起涟漪,一圈一圈往外扩散。 他们从湖心掠入,发现湖水真的像镜面一样呈现出许多陌生的景象。 连苍穹也出神的看了好久,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镜湖。 年幼时候的他曾无数次站在从苍龙城的上层远眺镜湖,那是东地最大的湖泊,方圆十万顷,形似一块即将充盈的满月,它的支流连接着苍梧之海,一直以来被视为苍族和神君的纽带,即使背靠苍龙城,也不允许百姓私自靠近。 每年腊月的最后一天,镜湖中心会浮现出一条苍龙影,它会环绕整个苍龙城飞一圈,最后消失在湖心。 传说,那是初代苍王的灵魂在守护自己的子民,因为那一天,是她与世长辞的日子。 他在苍族的太庙中见过那位传奇女子的雕像,她身披龙鳞战甲,手持战戟,苍龙守护在她身边,宛如真龙天子。 很难想象,星渊帝那么高傲的开国皇帝,会允许一个女人以真龙天子的形象示人,甚至给了苍族四王首座的殊荣。 直到他知晓湘灵的存在,冥冥中忽地有了一丝恍然大悟。 也许……那位史书上伟大的开国皇帝,是将对她的那份遥不可及的爱,给了并肩作战的另一个女人。 那是属于湘灵的荣耀,被他一手抹去,不复存在的荣耀。 他有遗憾,有后悔,却终究选择了一意孤行。 但同为乱世中巾帼不让须眉的初代苍王,又怎么会心安理得的将别人的功绩揽于己身?这或许就是她在镜湖之心留下残影的真正原因。 史书记载,一帝四王去世的时间前后不过十年。 星渊皇帝驾崩于四十六岁初雪之日,久病不治,溘然长逝。 新帝继位的第三年,白王将爵位禅让给胞弟,不久也与世长辞。 第五年,初代苍王卧病不起,第七年,撒手人寰。 第八年,在海魔一战中落下终生残疾的玄王将府邸搬迁至海神川,同年夏末,他在一次午休后再也没有醒来。 第十年,已经退隐的朱王最后一次回到羲和城,但他什么人也没有见,连皇帝的邀请也婉言拒绝,似乎只是为了再看一眼这片深爱的土地。 史书只有这么寥寥几笔,简短又平静的记录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第166章 镜湖之心 来到镜湖之心后,他们仿佛置身在一个镜像的世界,穿过面前如镜面一般的水,竟然来到了一处神秘的空间结界。 果然如王爷所言,在这个虚无的空间深处残留着一个淡淡的白影。 只一眼,苍穹就能认出来那是太庙中初代苍王的形象。 比太庙中那座雕像要瘦小很多,但依然能看出来是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 他走过去,听到心中苍龙灵核发出久别重逢的哀叹,一种特殊的感情让他情不自禁地朝自己的先祖伸出手,做了一个大不敬的动作——他竟然抚摸了那张双眸微闭的脸,在一个残影的身上感到了淡淡的温暖。 残影倏然苏醒,和秀气的面庞截然相反的是一双锋芒毕露的琉璃青色瞳孔。 苍穹一惊,她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后裔身上,苍龙从他的身体里游走而出,穿过初代苍王的残影后,将她盘在中心。 这一瞬间,两人清楚地感觉到面前的影子有了生命,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样让人窒息的目光从苍穹的身上缓缓挪动,似有所感地落在高靖舒身上,低声质问:“帝王之血……你是星渊的后人?” 高靖舒凛然心惊,不等他回答,初代苍王就已经从苍龙神君的身上知晓了一切,她并不意外,而是非常平静的摇了一下头,主动说道:“果然如此,当年我就感觉星渊另有目的,原来真的是为了湘灵。” “发生了什么?”他迫不及待地追问,眼底全是阿钰的影子。 苍漓看着他,似乎能从他的眼里看到那个并没有一起过来的小姑娘:“五千年前,他杀了湘灵……那种一击就让湘灵魂飞魄散的武学来自太虚之海,传说,那是这片沉于深海的大陆上人们转世进入轮回的必经之路,若是以此术将人杀死,那么魂魄就无法渡过太虚之海,自然也不会再有轮回。” “什么?”高靖舒和苍穹同时倒抽一口气,“为什么……他为什么那么做?” “那时候的星渊魔心深种,已经无法自制了。”苍漓叹了口气,给出的答案却非常的简单,“他一生所学颇为繁杂,那种恶战之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出手杀她的一招有多凶险,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句话像某种不祥的开端,让高靖舒的心紧绷到极限,想问,又不敢开口询问。 “湘灵死后,他似乎恢复了正常,那时候的我们已经不再是并肩作战的朋友,他是君我为臣,君臣之间终究是有一道界限的,所以一直到他去世,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星渊四十六岁那年‘因病去世’,他让朱武以朱雀之力焚烧了自己的遗体,又让白麟将骨灰带去北地,撒在了绛雪谷附近,一切看起来都尘埃落定,他的儿子继承了皇位,像他父亲一样勤政爱民,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君王。” “可我始终觉得他应该另有隐瞒,他对湘灵的感情,不应该止步于抹去史书,于是我开始暗中调查他的事情,毕竟他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出手妨碍我的。” 苍漓微微一笑,长长叹了口气:“当年我并没有太多的头绪,但是传说中的太虚之海位于苍梧之海的尽头,我既然得到神君之力,于是便打算先去那里碰碰运气,但苍族的潜息之能有限,所以我便暗中邀请玄晖同行。” “我们一起来到太虚之海,那里有一片宛如银河的星辰,每一颗星辰都是逝去的灵魂,他们会在合适的时机前往轮回。” “我们知道湘灵的魂魄被击碎,无法渡过太虚之海,于是玄晖以天算之能为她卜算,希望能找到帮助她的方法,结果竟意外发现她的星辰轨迹一直延伸,虽然很淡很淡,但竟然持续到遥远的五千年后。” “当时我们都很震惊,但也很开心,虽然五千年很漫长,至少她仍有转机,可是很快玄晖就在那颗星辰的尽头发现了另一颗黯星……” “是星渊?”高靖舒和苍穹异口同声地追问。 “嗯,是他。”苍漓点头,“星渊曾以禁术屠杀过百万平民,后将亡魂封印在自己体内,又在朱雀之力下焚烧殆尽,他不可能再有轮回,更不可能出现在五千年后,那时候我和玄晖才终于意识到,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肯定还用了什么其他的手段,他要让自己在五千年后复活,这样他才能再次和湘灵重逢。” “可惜……我们最终也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苍漓低头,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让人绝望,“但此行也并非一无所获,天算显示,湘灵虽无法再入轮回,但她会遇到一个善良的人,这个人会接纳她,帮助她。” “是阿钰。”高靖舒忽地想起那天看见她梦里的画面,心痛如绞,“是阿钰主动朝她伸出了手,她是这么和湘灵说的——到我身边来。” 苍漓顿了顿,语气沉重:“可是天算显示,共入轮回之后,这个人的星辰轨迹会被湘灵影响,如果她回到这片大陆,星轨就会彻底改变。” “会怎么样?”高靖舒直接问出了最为关心的话,“阿钰会怎么样?” 苍漓看着他,却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她今年多大了?” 高靖舒的心仿佛坠入深渊,在不久之前,苍王妃也问过她一模一样的问题,他呆呆脱口,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十八,马上十九了。” 苍漓的目光渐渐紧缩,一字一顿放慢语速提醒:“湘灵十八岁的时候为救星渊身负重伤,当年大夫曾断言她只有两年的生命,后来在白麟法术的帮助下,奇迹般的强撑到三十岁,但之后就仿佛山洪决堤,每一天都肉眼可见的衰弱下去,再到她三十七岁那年,星渊瞒着众人屠杀无辜为她炼药治病,三十八岁她发现真相后和星渊决裂,三十九岁死于他手……” 高靖舒哪里还听得下去这么多,他几乎是暴躁地打断初代苍王的话,颤道:“直接告诉我会怎么样!” 苍漓叹了口气,望着面色苍白的两人,低声说出了结论:“若无白麟强行插手逆转了她的星轨,当年的湘灵就只能活到二十岁,那么与她共入轮回的那个小姑娘,必然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字。”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让两人同时呆在原地,震惊到一动不动。 第167章 危险的念头 高靖舒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哑然失笑,拍了拍身边的苍穹理直气壮地解释:“不会的,刚才你们家那个宁大夫还说她没什么事,说苍龙城灵力深厚,还有苍龙吐息庇护,说她好好休息就会恢复。” 苍穹面色苍白,张了张口,发现喉间一片苦涩根本发不出声音。 高靖舒笑吟吟的,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天算……现任玄王的天算之能在初代玄王之上,他都没提过这事,肯定是你们算错了。” “她应该已经出现症状了吧?”苍漓很平静的看着他,仿佛是要击毁他最后的防线,“魂魄受损的最初表现就和普通的生病差不多,高烧、恶寒、持续衰弱,继而意识涣散,五感受损,昏迷不醒,她到哪一步了?” 高靖舒低着头,笑容还未从脸上撤去,眼里就蓦然闪过了一丝狠决。 她只是善良地接纳了一个残魂,为什么就要接受如此悲惨的未来? 善良……是错误的吗? 不……高靖舒不动声色地咬住嘴唇,他没有回答,沉默的数秒里有无数可能白驹过隙的掠过。 湘灵十八岁受伤,却还是能在白麟殿下的法术帮助下活了很久。 一百年前,他命悬一线地从羲和城逃出,是白涉水以禁术延续了他的生命,碎魂转命术……应该也可以救她。 甚至——他还可以用星渊当年的方法。 这个危险的念头在脑中不受控制地冒起,却没有在他脸上表露分毫。 很快高靖舒恢复如初,仿佛刚才那些纷沓而至的思绪都不复存在。 苍漓并没有点破这层纱,她将手指轻轻落在苍穹的额心:“星渊所用的那些魂魄之法,皆是来自太虚之海的远古秘术,当年我和玄晖曾将其抄录带回,可惜那时候白麟已经去世,四王族内再无他那样精通法术的天才,玄晖再次以天算占卜,发现无论是湘灵还是星渊,转机皆在五千年后,于是我便将自己一道残影封存,等待后世有人能破解曾经的恩怨。” 她的指尖是青色的云雾缭绕,细细的雷光似乎某种远古的神秘文字,凝聚成一颗奇妙的珠子落在苍穹的掌心。 苍漓感叹万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当年玄晖与我的约定,这本特殊的古书,需要两族的王之力才能展露,难怪同时期会出现你和玄晏两名神君钦点的继承人,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来得刚刚好。” 苍穹紧握着珠子,心潮澎湃。 在做完这一切后,初代苍王的残影开始涣散消失,苍龙盘绕着主人,似有不舍,一直发出低低的哀鸣。 她的手轻抚在龙首,随后抬起指向苍穹:“去吧,他才是你真正的主人。” 龙回到苍穹身边,他们一起看着面前的女子。 苍漓的目光却深远地转向沉默的高靖舒,低声提醒:“你有几分星渊的影子,越是像他,越是要小心他。” 直到那抹残影彻底消失,高靖舒仍是一言不发,两人返回苍王府邸,他依然显得很平静。 “少爷。”婢女迎上来,强打着精神说道,“少爷,你们可算回来了。” “她怎么样了?”显然是看出来婢女脸上写满生无可恋的疲倦,苍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房间,这才发现竟然还点着灯,似乎是还没睡。 “少爷,她……”婢女欲言又止,“她虽然人动不了,嘴皮子可是一晚上没歇着,少爷,你们赶紧把她脑门上那只奇怪的小纸人拿下来吧!”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一前一后地走进房间。 云钰还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珠咕噜噜地一转,发现了回来的两人。 不等她的骂声出口,高靖舒面无表情地扯掉那只小纸人,在她准备跳起来的一瞬间毫不客气地一把又按了回去。 两人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动作大眼瞪小眼,隔了好一会他才忽地笑起来,揉着肩膀悠悠念叨:“真舒服啊。” “舒服?”云钰果然被这两个字勾起了兴致,狐疑地看了看他,又小心地瞄了一眼苍穹,忍不住追问,“你们……你们一晚上干嘛去了?” 高靖舒摇头晃脑地站起来,顺势勾住苍穹的肩膀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不愧是苍龙城,这里可比天子脚下的望舒城好玩多了,又香又暖,热腾腾……真让人流连忘返。” 苍穹黑着脸,看见云钰一瞬间红了脸。 小姑娘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对他们露出一个万分嫌弃的表情。 他呵呵地笑着,故意捏了捏苍穹的肩膀,调侃:“要是能再用点力就好了,哎,手法不太行。” 云钰的脸颊忽地冒烟,抓起一个枕头就朝两人砸过来,骂道:“臭不要脸!” 高靖舒精准地避过,顺手还拽了苍穹一把,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训道:“干什么,累了这么久,出去泡个澡也不行吗?” “泡澡?”云钰本来已经抄起另外一个枕头准备继续砸,听见这两个字也目瞪口呆地僵住。 高靖舒憋着笑,悻悻骂道:“我们两个男人大半夜能上哪里去消遣?当然是找个地方泡澡,让师傅给按摩肩背放松一下,你在想什么……不会是想脑补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吧?” 云钰心虚地转过脸,暗戳戳地跳下床把枕头捡回去,还是狐疑地打量着两人。 “他可是苍龙城的小王爷。”高靖舒理直气壮地辩解,坏笑,“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他?他要是出去嫖……” “闭嘴。”苍穹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他,黑着脸把他拽出房间,“阿钰你快睡觉吧。” 房门开着的时候,他对着里面的小姑娘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房门关闭之后,他整个人瞬间收敛了笑意,神色阴郁地站在院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苍穹欲言又止,这个人,竟然只用三言两语的几句玩笑就轻而易举地分散了阿钰的注意力,将镜湖之心发生的一切无声无息地掩饰,不被她察觉分毫。 第168章 故地重游 “喂……”高靖舒苦笑着搭在他肩膀上,竟然真的顺着刚才的胡说八道问了一句,“有地方泡澡吗?” 苍穹抓住那只手,转眼就将他带到苍龙城一家豪华的八层酒楼前。 “这里……”高靖舒环视一圈,似乎感觉有几分眼熟。 “三公子!这、这是刮的什么风,怎么把您吹来了……”掌事一眼就认出了苍穹,万万没想到这种大半夜,已经成为新任苍王的三公子会忽然到访,他是惊得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小跑迎上,然后才看清了和他同行的另一个男人。 显然对这张脸似有几分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掌事只能赔笑:“三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苍穹摇头,低声嘱咐:“不用,别来打扰我们就行。” 片刻之后,高靖舒整个人泡在温泉里,闭目养神。 这个房间竟然是模拟雪山造景,不仅地面铺了一层白雪,周围还放了一座巨型假山,有白雾如溪流缓缓流下,还有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鸟鸣猴啸声,分外逼真。 若非天花板上那盏明晃晃的橘色烛灯,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来到了雪山之间。 “真羡慕你啊。”他懒散地泡在水里,昏暗的光让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转向站在旁边并没有一起的苍穹,笑道,“累了一晚上真的不下来休息休息?苍龙城山清水秀,既不像羲和城那样严肃拘谨,也不像望舒城那般鱼龙混杂,能在这种地方生活,真让人羡慕。” “我并非在苍龙城长大。”苍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大半夜陪个男人在泡澡,“三岁开始我就一直住在帝都,每年回来的时间不足两个月。” “三岁开始就被人盯着了吧。”高靖舒毫不客气地揭开这层纱窗,“星渊皇帝一百年前就有撤藩的打算,这种时候忽然出现两个神君钦点的继承人,一定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玄王虽然天赋在你之上,毕竟只是天算能力出类拔萃,真要硬战,你才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难怪要把你架空在帝都,真刀实枪远比纸上谈兵危险得多,得亏你自己争气,否则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够你死几次了。” 高靖舒在低头的刹那间快速地回忆起自己的人生,很难得地说起了往事:“苍龙城我来过一次,应该是在我十六岁那年,奉天枢阁的命令,过来执行一次任务……” 话音刚落,他忽地站起来,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事情,光溜溜地窜到窗子边推开又认真看了一圈。 “高阁主……”苍穹尴尬地看着这个一丝不挂的男人,顺手扔给他一条毯子,“多少注意点形象吧。” “果然是这里。”高靖舒裹着毯子,发出一声感慨万分的笑,神秘兮兮地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这地方以前应该是个商行吧?生意做得很大,四王封地都有他们的分行。” 苍穹想了想,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现在这家玉藻池也差不多快有百年的历史了。” “那是因为一百年前的商行被我杀干净了。”高靖舒笑眯眯地说着让苍穹目瞪口呆的话,不仅气定神闲地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还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拿了一块水果塞进嘴里,故地重游一般地解释起来,“那家商行背地里和黑市勾结,在贩卖一种能让人欲仙欲死的毒品,那些东西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灰色产业上大肆流传,比如青楼、赌坊、格斗馆之类的,越演越烈,让很多高官权贵也沉迷其中。” 苍穹眼眸微凝,看见的却是高靖舒冷笑的脸庞:“虽然是他们自己活该,但那群高高在上的家伙可不想暴露自己吃喝嫖赌之后还染上毒瘾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既然管不住自己,那就从源头解决,直接把毒贩的老巢一锅端了。” “老巢……”苍穹一惊,忽然感觉眼前热腾腾的温泉都变得寒冷刺骨。 高靖舒点头:“嗯,老巢就在这里,一百年前这里叫‘天佑商行’,可惜的是当年没把他们背后的黑市一网打尽,再后来天枢阁自己也被帝都下令肃清,这种事情应该是不了了之,无人再问了吧。” 短暂的沉默后,高靖舒忽然扶额大笑:“你看我在说什么胡话,我竟然用了‘可惜’这两个字,明明我每次出去执行任务都非常的厌恶,一百年后……我竟然会觉得可惜。” “也许是真的觉得很可惜吧。”苍穹则不这么认为,反驳道,“我始终觉得,天枢阁对你而言,有太多太多的遗憾。” 他止住了笑声,看着温泉腾起的白雾,眉目间却弥漫起杀气:“我害死了所有人。” 苍穹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那个莽撞的少年,害死了天枢阁所有人。”高靖舒重复了一遍,朝着那片白雾伸出手,仿佛是想抓住百年前的遗憾,“苍穹,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可以弥补当年的遗憾,可是、可是为什么阿钰会……” 终于提到了那个他一直在回避的名字,高靖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绝望,又在瞬间转变成坚毅:“苍穹,我不会让她也变成遗憾。” 高靖舒擦干身上的水,重新穿好衣服,在握住雪主剑的一刹那,忽地朝他望过来。 这一眼的锋芒,比他手里的长剑更胜。 “苍穹。”高靖舒垂目低语,深邃的眸子里有复杂的情绪交错,“苍穹,镜湖之心的一切,不要让她知道。” 苍穹也没有回避那样孤注一掷的目光,质问:“你有什么办法?” 高靖舒长久沉吟,眼里陡然有空茫的感觉,很平淡地回答:“我自有办法,不必多问。” “高阁主……”苍穹跟上来,才踏出房间门就险些和隔壁的客人迎面撞上。 “呀……三公子!”客人认出了他,连忙后退让路,嘴里不住道歉。 高靖舒已经一个人提剑走远了,再等他追上去的时候,发现对方站在街道的尽头处,单薄的身影映着月光,竟然有种让他寒入骨髓的可怕。 “苍穹……”高靖舒转身的刹那,难掩震惊的神色,低声道,“有残党……苍穹,刚才和你撞到的那个人,他的耳垂上有一个红蜘蛛纹身,那是一百年前逃脱的黑市标志!” 第169章 暗中跟随 红蜘蛛,一百年前从他手下逃脱的黑市组织,像蜘蛛一样密布在各地,传说他们的蛛丝串联成的蛛网,可以延伸到星渊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当年他和白涉水两人在一夜之间剿灭了天佑商行,可谁也没想到,和黑市联络的线人并非商会成员,而是苍龙城夜市的打更人,他们失手放跑了那个人,不慎打草惊蛇,让其快速撤退,从东地销声匿迹。 不过经过这件事,红蜘蛛识趣地避其风头,泛滥的毒品交易也因此收敛了很多,四王本就不希望这种事情大肆宣传,天枢阁也并未受到处罚。 竟然这么巧,他一百年前失手的黑市,鬼使神差地撞到了脸上? “红蜘蛛……”苍穹眉头紧皱,显然他并没有听过这三个字。 高靖舒并不意外,这一百年因为魔物肆虐,曾经风光一时的黑市如今也很不景气,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争执,他一个常年被架空在帝都的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这么巧让我撞见,那就得好好算算当年的账了。”高靖舒冷笑,看向那栋楼,“虽然我们只是过来消遣,可是撞见你肯定还是会让他们很紧张吧,先盯着吧,蛛丝一动,蛛网也会暴露。” 他气定神闲地拉着苍穹,看起来只是很寻常地在逛街,不动声色地朝他露出袖子里的小纸人:“放心,我已经在那家伙身上留下眼线了……” 苍穹惊讶不已,刚才走出房间的时候,高靖舒明明一眼都没有看那个和他撞在一起的客人,竟然这么果断,直接就留下了监视的纸人? “走吧,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喝一杯。”他淡淡的笑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们应该不止一个人,肯定还有窝点。” 但是下一秒,高靖舒突兀地停下脚步,脸色也在这一瞬间阴云密布。 “高阁主?”苍穹被他的反常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怎么来了!”高靖舒气得脑门剧烈地抽搐,立刻掉头往回走,“死丫头,她不在房间里睡觉,偷偷跑出来做什么!” “阿钰?”苍穹不可置信,看见高靖舒气急败坏地冲了出去。 此时的玉藻池内,小伙计正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云钰好奇地打量四周,心中不由犯了嘀咕——这里看起来是个很豪华的浴场,难道那只死狐狸没骗自己,他们两个大男人真的是半夜不睡觉跑下来泡澡? 不会吧……云钰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如果他们回去之前是过来泡澡,不可能刚才又回来再泡一次,肯定有鬼! 她的脑子里又开始情不自禁地幻想起奇怪的东西,轻咳一声试探起来:“你们这……有什么特殊的服务没?” “特殊的服务?”小伙计被这句话问得云里雾里,再看她一脸不可描述的神情,小声回道,“姑娘指的是……哪方面的服务?” 这种事情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明说,只能从旁提醒:“比如捏肩捶背按摩之类的。” “有的呀。”小伙计显然和她想的不是一码子事,堆起标志性迎客的笑,“我们有专业的搓澡师傅,保准手法到位,让您满意。” “搓澡?”云钰的嘴角尴尬地抽搐了几下,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那有没有什么舞姬歌姬……漂亮姑娘之类的?” “有的呀。”小伙计热情地介绍起自家店铺的服务,“后院有供客人休息的院子,我们请的是彩蝶坊的表演,还能听戏呢!” 云钰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把他拉到身边,索性也不装了:“我是说那种……那种特殊的服务有吗?” “那种……是哪种?”小伙计不解风情的追问,终于在她支支吾吾的比画中恍然大悟,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姑娘,我们是正规商家,没有那种服务。” 云钰松了口气,看来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姑娘,您泡澡吗?”小伙计终于有点不耐烦。 心情大好的云钰长长舒了口气,笑道:“当然,给我来个最好的包厢。” “姑娘楼上请。”小伙计立刻又换了一副眉开眼笑的嘴脸,云钰跟着他,忽地问道,“你们这能赊账吧?” “什么?”小伙计狐疑地望过来,笑容直接消失,冰冷地问,“你该不会没有钱吧?” 云钰心虚的笑了笑,她可是大半夜从苍王府邸溜出来的,身上怎么可能会带钱? 眼见着小伙计就要态度十八变把她轰出去,云钰急中生智将衣领撩开一条细缝,轻轻一勾就有一条青色的游龙影窜出,缠绕着她的指尖,噼里啪啦地冒着电光:“这个你认识吧,记在他账上,可以不?” 小伙计呆若木鸡地看着她,那玩意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只要是生活在苍龙城的人肯定都听说过,那是苍龙影? 假的吗? 不,不可能,谁敢在苍龙城拿那东西造假啊,上头就是苍王府,这小姑娘犯不着为了泡个澡就拿自己脑袋开玩笑吧? 本着生意人的敏锐,小伙计当机立断地改了说辞:“姑娘楼上请,这单免费,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就好。” 两人往楼上走的时候,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嗖”的一下又折返回了房间。 “大哥,不好了。”那人惊慌失措地小跑,“我就说三公子不可能大半夜忽然跑下来泡澡吧,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大哥,我们快跑吧,再不跑来不及了。” “又怎么了?”澡池里的男人也是才换好衣服,头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擦干,小弟吓得面容苍白,连忙把刚才偷看到的一幕如实相告,“三公子肯定是怕我们发现,所以自己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走了,这会又派人过来了!” 男人半信半疑地走到门口,从门缝里看到了小伙计领着的女子,皱眉道:“你确定这个傻不拉几的女人是他派来盯着咱的?” “大哥!人不可貌相,他肯定是故意安排这种看起来很单纯的小姑娘过来,好不让咱们起疑心,我亲眼看见她身上有一条苍龙影,肯定不简单啊。”小弟一本正经地辩解,急得来回跺脚,“大哥,本来商路就因为打战临时封锁,那批货到现在也送不出去,咱在这苍龙城困着插翅难飞,这要是再被三公子抓到,真的会小命不保的!” 男人啐了口痰,孤注一掷地骂道:“那就只有先下手为强了,苍龙影……自己不露面,让女人来打头阵,那就怪不了我们将计就计了。” “大哥,怎么办?”小弟深吸一口气,额头冷汗直冒。 “怎么办?”男人瞪了他一眼,“还能怎么办,抓了她做人质,先逃出苍龙城再说!” 第170章 歪打正着 云钰就那么舒舒服服地泡在水里,周围鸟语花香,虽是幻术凝聚,触摸之下竟也栩栩如生。 热腾腾的温泉水还是流动的,会从旁边的假山上流下,溅起云雾。 “真会享受,难怪不肯带我。”她自言自语地嘀咕,忽地感觉有那么一点闷,不由看了看四周的窗子。 这个房间应该是在顶楼的八层,如果只是稍微把窗子推开一点点缝隙通风的话,应该也不会走光。 想到这里,云钰随手扯了一条浴巾披上,光着脚跑到窗边。 此时的窗外,黑市的两个商人正鬼鬼祟祟地趴在墙上,大哥从怀中摸出随身携带的迷魂香,准备捅破纱窗吹进去。 小弟大气也不敢出地趴在另一边——这家浴场位于苍龙城的闹市,即使已经是大半夜,楼内还是接待了很多客人,为了不被人察觉,他们索性翻窗爬了过来,毕竟这可是八楼,又因为内部温泉的作用整栋楼烟雾缭绕可以遮挡视线,这么高下面的行人也不会察觉。 他们这么计划着,没想到计划之外的情况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云钰毫无预兆地推开窗子,从缝隙里正好看到大哥准备吹迷魂香的动作。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这个场面,像极了书本里采花大盗会干的事情。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脸颊飞速通红,直接一把用力推开窗子,抓着大哥的肩膀就是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愤愤骂道:“死变态,敢偷窥我!” 大哥被她摔得四叉八仰,手里的迷魂香也滚到了旁边。 小弟冷汗直冒,现在的他还徒手爬在窗外,进退两难。 “还有你!狼狈为奸!”云钰愤怒地转向他,虽然没带武器,但剑修的小姑娘基本功极为扎实,先是一把抓进来,再是一脚横扫直接放倒。 两个人就这么被她扔到了水里,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差点直接晕死在温泉里。 “这么点三脚猫功夫,也敢学别人偷窥,找死!”云钰愤愤不平地又踹了两脚,正准备穿衣服出去喊人的时候,门竟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还有同伙? 这是她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反应,赶紧退开安全的距离,做出防御的姿势。 “阿钰!”但传入耳畔的竟然是高靖舒的声音,来不及搞清楚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立刻一剑砍下,将呛水的两人封住经脉。 “阿钰……”苍穹紧随其后,发现她只裹着一层单薄的浴巾,赶紧转过身挪开目光。 “三公子,发生什么事了?”最后跟上来的是一路狂奔到八楼,早已上气不接下气的大掌柜,他气喘吁吁地叉腰扶墙,好半天才从水汽缭绕的房间里看清了澡池里漂浮的两人,低呼,“哎呀,这不是齐家兄弟吗?” 高靖舒紧张地看着云钰,云钰却一脸懵地看着众人。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高靖舒从敞开的窗子里看到一条淡淡的红色蛛丝,从热闹的街市“嗖”的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收了回去。 “糟糕!”他暗骂一声,提剑跳上窗台,还不忘回头指着云钰对苍穹叮嘱,“看好她,我去追!” 他就那么从八楼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在一栋栋房子上飞速追击。 云钰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连忙转向苍穹询问原因。 苍穹背对着她,示意她先把衣服穿好,自己则将温泉里的两人捞起,果然发现其中一人耳垂地方的红色蜘蛛已经消失不见。 “三公子……”齐磊缓过气,视线的重影好不容易凝聚在一起,立刻就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三公子、三公子您怎么来了?” “别装傻了。”苍穹冷淡地接话,摸了摸他的耳垂,“红蜘蛛……对吧?” 齐磊咬牙,偷偷瞄着窗外。 下雨了……怎么回事,今天的苍龙城天气大好,怎么忽然间下雨了? 苍穹用雷云锁住两人,眉头紧锁地走到窗边,那不是雨,应该是水逆鳞幻化出来的雨针。 他几乎能感觉到整条街都在以诡异的速度安静下来。 “阿钰。”苍穹喊了她一句,抓住她的手腕,“小心,别摔下去。” 没等云钰反应过来,他的雷云闪电般朝高靖舒的方向追去,瞬间就落在一处被整体击毁的建筑前。 云钰大气也不敢出,她看见高靖舒站在一片废墟之上,雪主的剑身还在持续滴血。 “好险,差点就让他们跑了。”高靖舒头也不抬,撩开一根横梁下压着的箱子,上面果然也画着红蜘蛛的印记,“要是再来晚一步,这伙人就要换地方了。” “为了找他们,你把整条街的人都放倒了吗?”苍穹默默环视四周,云钰这才发现大街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商铺开着门,里面的客人竟然也全部离奇地倒在地上。 “我又不知道到底谁才是黑市的贩子,全部放倒是最省事的办法。”高靖舒随口接话,朝他晃了晃手上的水逆鳞,补充,“放心,上次的迷药还剩了一点,要不然我可能会直接动手杀了算了,毕竟在你的地盘上,大开杀戒不好交代呀。” 虽然说着恐怖的话,但苍穹却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一百年前你是怎么让黑市在眼皮子底下逃走的?” 高靖舒的目光一瞬间转冷,扫了一眼他,并未回答。 一百年前,当准备直接将一条街清扫干净的白涉水提剑走出第一步,是他于心不忍地拉住对方阻止。 就是那一秒的迟疑,让伪装成打更人的黑市眼线逃脱。 事后白涉水隐瞒了这件事,好在天枢阁也并未对两人追责。 半晌,高靖舒揉了揉阵痛的额头,忽地笑起,看着云钰调侃:“看起来窝点的规模不大,得亏是这一百年魔物横行,把嚣张跋扈的黑市也搞得很不景气,否则你这么打草惊蛇,真要坏我大事!” 云钰心虚的不敢回话,虽然闹出些意外,好在结局还算圆满。 高靖舒其实也没打算责备,他摸了摸那个沉甸甸的箱子,用剑锋砍碎锁扣,自言自语地嘀咕:“一个傻子遇见两个傻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打开的刹那间,熟悉的红光照亮了整片废墟。 云钰好奇地想凑过去,脚步才踏在半空中,耳边就听见一声走调的厉斥。 高靖舒毫不犹豫地盖上箱子,脸色豁然苍白,大声阻止:“别过来!苍穹,带她走,现在立刻、马上带她离开这里!这一箱子……全是那种噬魂夺魄的晶石!” 第171章 审讯 很快差点被云钰淹死在玉藻池里的齐家兄弟就被带到了苍穹面前,两人一副落汤鸡的模样,狼狈地看着坐在现任苍王身边的两人。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阴差阳错栽在一个大半夜偷偷溜出去泡澡的小姑娘手里! 齐磊瞪了一眼弟弟,骂道:“我都说了她不是来监视咱的……” “大哥,是你要绑架她逃跑的。”齐昊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辩解。 “你不瞎操心,我至于翻窗去吹迷药吗?”齐磊嫌弃地抿抿嘴,只能自认倒霉,“现在钱拿不到,还要把小命搭上了!” 云钰心虚的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她也没想到自己随手摔进澡池里的两个采花大盗竟然会是黑市的贩子! 苍穹没有说话,给高靖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随意问话。 高靖舒拿着一张通缉令,直接放到兄弟俩眼前晃了晃:“认得我吧?” 这句话属实把两人问得一头雾水,看了看那张很眼熟的通缉令,又看了看这个笑起来比不笑还可怕的男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寒气:“你是……城里面一直贴着的那个通缉犯?” “啧,真是世风日下,现在连黑市的人都不认得我了。”高靖舒惋惜地叹息,“红蜘蛛,一百年前纵横大陆的三大黑市之一,势力不是最大的,但一定是窝点最多的,最主要的生意来源是毒品走私,所以和那些三教九流关系密切,天枢阁捣毁过你们几百个窝点,可惜始终无法斩草除根,直到将你们最大的客户天佑商行铲除,才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年。” 齐磊目瞪口呆地听着,终于开始好奇这个人的身份:“一百年前……一百年前红蜘蛛确实遭遇过一次大规模的肃清,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事?” “因为我就是负责铲除你们的人。”高靖舒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笑起,意犹未尽地回忆道,“黑夜里的鹰犬最终败给了黑夜里的老鼠。” “你还活着……”齐磊想起红蜘蛛内部的某些传说,终于将这张脸和通缉令上的画像对上号,大惊失色,“你是一百年前的人?” “别管我是谁了,你们两个大半夜在玉藻池做什么?”高靖舒开门见山地挑破关键,雪主剑威胁一般地插在地上,剑锋倒映出兄弟俩惨白如死的脸。 “泡澡啊……”齐磊头皮发麻的回答,“我们本来是要去望舒城送货,途经苍龙城的时候,小王爷忽然和帝都宣战,导致东地的商路被封,我们也被困在了这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去泡个澡放松一下,谁想到……” 齐磊尴尬地瞄了一眼云钰,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继续说道:“谁想到会在那里撞见小王爷,当时我就觉得应该只是意外,可我弟弟非不信,还说您故意安排了一个看起来很傻的小姑娘过来,就是为了盯着我们……” “看起来很傻?”高靖舒差点笑出声,“你们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嘲笑谁了。” 苍穹也情不自禁地捂嘴偷笑,齐磊叹了口气,感觉今天一晚上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高靖舒轻轻拍了拍齐磊的肩膀,眯眼笑道:“你们从窗子里看见什么了吗?” 这个笑容过于恐怖,吓得他冷汗直冒,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没,什么也没看见!” 高靖舒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若是按照当年红蜘蛛的规模,你的信号一发出去,我再追肯定是来不及的,怎么这一百年,生意不好做了?” 齐磊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老实坦白:“现在到处都有魔物横行,不走官道的话很容易半途遇袭,可黑市哪能光明正大走官道呢?哎,生意是真的越来越难做了。” 高靖舒继续问道:“那种红色的晶石到底是什么?看着应该蛮值钱的吧。” “我不知道啊!”一提到这个,齐磊吓得声音都走了调,“那东西可邪门了,必须装在特制的箱子里,否则晶石都会吃人啊!听说是从海底什么地方挖的,非常珍贵。” 高靖舒略一思忖,继续追问:“货是从哪里送来的?” 齐磊一秒都不敢耽搁:“天地港,我们接到货后只要送到望舒城就能拿报酬,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小王爷,您别为难我们,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跑腿送货的。” 高靖舒沉默着,忽地给苍穹使了个眼色,扭着脖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能轻而易举地被阿钰扔到水里,不论是身手还是脑子,你们确实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层的管事。” 齐磊谄媚地笑着:“货您拿走,饶了我们兄弟俩一条小命吧……” 高靖舒摆摆手,不再多问,又道:“苍穹,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苍穹垂眸看着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起身走向云钰。 云钰不解地问道:“你不休息吗?” 高靖舒挽起一个完美无瑕的笑,指了指身上的血渍:“这么脏,我再回去泡个澡。” 云钰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跟苍穹走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之后,齐磊忽然感到一种刚才没有的可怕,让他后背发麻,情不自禁地冒出了冷汗。 怎么回事,这种紧张恐惧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高靖舒擦拭着雪主剑上的血,看起来和之前一样平静,越是不说话,越是让他感到入骨的阴寒。 过了一会,高靖舒放下手里的剑,再次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但这一次他的手直接掐住了身边弟弟的喉咙,五指扣入皮肤,血“噗”地溅了一地。 齐磊的心跳骤停,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判若两人的男人。 他的手在持续用力,却让齐昊面目狰狞发不出一丝声音,依然平静无澜地看着自己,笑起:“给你一个忠告,说话的速度要快一点,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一直保持这个动作。” “你……”齐磊咽了口沫,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仿佛这个人折断的不是弟弟的脖子,而是他心底紧绷的那根弦。 是的,他在尾音落地的刹那,没有给自己一秒迟疑的机会,当着他的面,徒手捏断了弟弟的脖子! “要不是他们两个在场,从你试图忽悠我的那一刻开始,这家伙就已经尸首分家了。”高靖舒甩着手上温热的血,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让齐磊如坠深渊,“再好好考虑一下,是真不知道,还是准备让我帮你回忆起来?” 恶魔……齐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不受控制地冒起。 第172章 没收 这一秒的死寂比一个世纪更为漫长,而对方低头微笑的神态终于瞬间击溃齐磊的理智,颤颤回道:“那批货确实是红蜘蛛的,叫焚魂晶,天地港有玄族的人和我们联络,他把东西交给我们之后,让我们送去羲和城。” 高靖舒目光顿沉:“羲和城……也就是说那东西真正的买主是帝都吧?天柱坍塌,玄王入狱,汐族也遭遇了肃清,天地港怎么可能有玄族的人协助?”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齐磊焦急地加快语速,“那个人虽是玄族,好像是直接隶属皇室的人,所以天柱坍塌之后,他并没有受到牵连,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我真的不知道,一开始我就说了,我们兄弟俩只是跑腿送货,一不小心被困在苍龙城了而已,红蜘蛛说这是最后一批了,送达之后会额外给我们兄弟一大笔报酬,没想到会被你们撞破。” 高靖舒低头,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面庞,他怀中取出一直带着的一颗白色玻璃珠,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他手背的青筋不受控制地暴起。 南州一战,他从祝融长老的手里夺回了朱烨师兄,他的魂魄被星渊以锁魂术封印在五芒塔内,身体则被控制变成了傀儡,以迦楼罗的如意珠为心脏,变得异常可怕。 当年天枢阁被肃清之后,苍溟师姐意外被风晚救走,之后在烛台的保护下平安昏睡了百年,而另外两位师兄被捕,绕过四王直接送到了星渊手里,如果天地港的那个人是玄族且直属帝都,那应该就是玄钦师兄无疑了。 他轻抚着白棺里那张宛如睡去的脸,心如刀绞。 自从在海神川和涉水重逢,碌碌无为一百年的他才恍然大悟地意识到一件可怕的真相。 死亡不是痛苦的终点,它是无尽折磨的开端,他自以为是的风平浪静,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 最后一批……应该是天机院所需求的焚魂晶已经足够,加上局势动荡一触即发,所以星渊皇帝直接把师兄召回去了吧? 他到底要如何才能将两位师兄解救出来? 五芒塔……高靖舒瞳孔顿缩,一百年前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既然他们的魂魄被锁在五芒塔,现在他只要毁掉星渊的锁魂术,他们就能重入轮回,重新开始。 “我知道的都已经交代了,公子放过我吧……”齐磊忽地打破他的思绪,想求饶,却不知自己已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高靖舒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搅得心情烦躁,谁也不知道这一刻的他心中到底在计划什么,揉着疲惫的额心,叹道:“放过你?好歹是亲兄弟,黄泉路上总得有个伴。” “你!”齐磊惊呼,“你食言!”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放过你了?”他冷笑讥讽,竖起手指放在唇心,“既然混黑市的人,黑道的规矩不会不知道吧?斩草要除根,以免后患无穷。” 高靖舒面无表情地伸手,不费吹灰之力地扭断他的脖子,在做完这一切后,也只是平静地洗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云钰的院子里果然还亮着灯,苍穹似乎也在等他。 他随意地笑了笑,只是一个对视两人就已经知晓发生了什么,心照不宣地避开的某些话题。 高靖舒转向云钰,云钰被他一个眼神看得冷汗直冒,正准备找借口开溜的时候被他一把按住了肩膀。 他低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她:“阿钰,你跟踪我?” “没有啊……”云钰心虚地解释,尬笑起来,“我、我睡不着,想去苍龙城随便逛逛。” “这么巧,逛到了玉藻池?”高靖舒的语气越平淡,云钰的心跳就越剧烈,抓住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丢开,皮笑肉不笑地解释,“哈哈,哈哈哈,真巧啊……” “阿钰。”高靖舒托着下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御剑术必须要用剑灵吗?” “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问,云钰傻乎乎地想了一会,答道,“理论而言,刀枪棍棒,只要是合适的武器都可以。” “那你会吗?”他继续追问,还歪头冲她和善地笑了笑。 “我不会。”云钰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实际控制还是蛮难的,越有灵性的武器越厉害。” “哦。”高靖舒似乎是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拎着她直接带回了房间。 苍穹好奇地跟着两人,见他顺手把云钰扔到一边,然后二话不说没收了踏雪剑。 “喂!”云钰这才明白刚才那几句问话的真正目的,气急败坏地去抢,“这是我的!” “踏雪剑是阿湮的。”高靖舒冷着脸提醒。 “她给我的!”云钰也不甘示弱地反驳。 “她借给你的。”高靖舒冷哼一声,准备掰开她的时候又注意到手臂上的驭兽图腾,干脆也准备一起收回来。 “落凤是我抓的!”云钰惊呼一声,没等逃跑就被他拎了回来,听见一声饶有兴致的笑,“是我们抓的。” 话音未落,她手臂上的驭兽术亮起雪色,像冰雾一般从她皮肤上剥离,最后在高靖舒的手腕上重新缔结。 云钰张了张口,看见眼前的死狐狸气定神闲地摸了摸落凤的图腾,然后提着踏雪剑转身走出房门。 “你……”她追上来,大失风度地骂道,“死狐狸,你还给我!” 高靖舒冲她龇牙大笑,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又望向苍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提醒:“那个东西……” 苍穹尴尬的轻咳,后悔自己不该凑热闹跟过来,低声解释:“那个东西必须在……我族太庙内才能收回。” “没让你拿回来。”高靖舒竟然否认了他的话,脸上的神情更是复杂得让他看不懂,“我的意思是别让她乱用。” 苍穹略一思忖,隔着很远的距离轻轻勾手,苍龙影呼啸而出,盘踞在半空中。 “龙。”苍穹的声音很轻,似命令更似叮嘱,“没有我的允许,不可带着她乱飞。” 苍龙影低眸颔首,盘旋一周后回到她的体内。 云钰一脸懵逼地捂着胸膛,不死心地想和它交流一下:“龙,龙!你别理他啊!” 苍龙影无动于衷,只剩下呆在原地的云钰尴尬地抽搐着嘴角,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话:“你们要做什么!” “阿钰。”高靖舒的表情看起来只是在逗她玩,语气却是非常认真的,“阿钰,你好好在苍龙城休息,等我回来就会还给你。” “回来……”云钰一愣,脱口,“你要去苍梧之渊吧?” “嗯。”高靖舒点头,“那里太危险了,现在的你不适合和我们一起去。”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有说,失望的神色就那么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第173章 冷战 高靖舒默默看着她,还是固执地转身离开。 苍穹有些担心,他看见云钰一个人站在门口,烛光从她背后映照出来,却让这个天真活泼的少女显得无比孤独。 “阿钰……”他低声喊了一句,想说些什么安慰。 云钰低着头看不到表情,问道:“你也要一起吗?” “嗯,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乱来的。” 云钰摇摇头,用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追问:“我变成你们的拖累了吗?” “阿钰?”苍穹一惊,他想走近一点解释,却看见她往后退步,直接关上了房门。 他再转身的时候,发现高靖舒不知不觉又折了回来,应该是听到了刚才那句话。 “高阁主……”苍穹似有犹豫,欲言又止。 高靖舒一脸淡漠,没有丝毫动摇,直言不讳地道:“苍穹,我一百一十八岁,不是十八岁,把身边人卷进来和我一起冒险这种事情……再也不会有了。”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不应该把她卷进来。” “一开始她只是一个意外闯入我生活的陌生人。”高靖舒眉眼轻笑,神情却没有丝毫动摇,“要是伤了死了,我也只会装模作样地表示哀伤,并不会真的愧疚,呵呵,这么说你会不会厌恶我?可如今的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让自己也很厌恶的人。” “哦?”苍穹眸光一凝,“那现在呢?” “现在不一样了。”高靖舒并不隐瞒,望着天空认真地回答他的话,“现在我只希望她好好的,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苍穹忽地想起来他在镜湖之心得知那些事情后过分冷静的表现,有一种不安油然而生,再想起他单独留下审问一事,追问:“齐家两兄弟怎么样了?” “处理掉了。”高靖舒甩甩手,“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只有你这么好的耐心陪两个小混混废话半天了。” 苍穹不置可否地勾起唇角:“只有我在场的话,你应该早就动手了吧?你在她面前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高靖舒只是微笑着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将审讯的结果如实告知:“苍穹,那东西叫焚魂晶,是从海底的某处采得,如果具有噬魂夺魄的特殊能力,你说会不会来自太虚之海?毕竟那是亡魂进入轮回的通路,理应有如此能力。” 苍穹认真想了想:“有这种可能,以焚魂晶将亡魂之力凝聚用作偃甲的动力源,那种大块头能如此灵敏迅捷就不奇怪了。” 高靖舒叹了口气,感慨道:“这些年无论是瘟疫还是魔物,都曾在很多地方造成过灭顶之灾,现在回想起来,只怕真相远不止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呵呵,五千年前丰功伟绩的皇,五千年后竟然如此滥杀无辜,改变他的真是只是失手错杀了湘灵吗?” 苍穹低声,别有用心地提醒:“人的变化可以是细水长流的,也可以是瞬息之间的。” 他没有再回话,仿佛累到极限,直接回房锁上了门。 从第二天开始,原本打打闹闹的两人忽然间陷入冷战,直到高靖舒准备前往苍梧之渊,云钰也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 不明所以地苍澜好奇地找弟弟询问了缘由,然后敲响了云钰的房间门。 “大小姐?”云钰本来是坐在窗边发呆,毕竟被没收了踏雪剑,被夺走了落凤,还召唤不了苍龙影的她此刻就像笼中鸟哪里也去不了。 “住得还习惯吗?”苍澜笑眯眯地端着糕点,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我真希望这样和平的日子能久一点呢。” 云钰嚼着糕点,想起来现在外面还在打战,神色不由一暗。 苍澜则主动说起最近的战事,“北线那边攻占了三殿之后,现在有玄王坐镇已经稳定下来,南线虽然焦灼,但南州的孙将军一直以军队受创严重为借口拒绝支援,只是眼下帝都局势不明,我也准备过去支援了。” “帝都啊……”云钰靠在椅子上,愁眉不展地望着天,“大小姐,你说那位五千年前的星渊皇帝真的会阐明身份吗?” 苍澜摇头:“不知道,他若阐明身份,以他在史书上光鲜亮丽的记载,应该是能迅速获得朝廷拥护的。” “为了复活自己和曾经的旧爱就能大肆屠杀无辜,这样也能获得朝廷的支持?”。 苍澜轻轻笑起,“他本来也没必要暴露自己真实目的,他现在要做的唯一事情只是拖延,拖到他力量恢复如初,哪怕朝廷全部倒戈也阻拦不了他。” 云钰不懂这些事情,只是想起来就感觉脑子乱成一团。 苍澜站起来帮她揉着额头:“你就别瞎操心了。” “我……”云钰欲言又止,半晌才用极低的声音回道,“我只想帮忙而已,可是……他好像已经不需要我了。” 苍澜的手微微用力,有节奏地按摩,接话道:“怎么会呢?小小年纪别胡思乱想。” “是真的。”云钰正色,坐直了身体,“我仔细想了一晚上,其实这么久以来,他需要的只是御剑术罢了,御剑术比灵兽快很多,只有这样才能帮他救玄王,帮他去鬼封村和镜渊抢烛台,可是现在他不需要御剑术了。” 苍澜憋着笑,骂道:“怎么就不需要了,我弟弟要是不帮他,他想去苍梧之渊得走一个月呢。” “他们狼狈为奸!”云钰没好气地用了一个很不合适的形容词,更是把苍澜逗得哈哈大笑,“我弟弟那个人单纯得像只小白兔,怎么就成你嘴里的狼狈为奸了?” 云钰抿抿嘴,看见大小姐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从怀中摸出一本陈旧的书晃了晃,“这是我从密室里偷出来的。” “偷……”云钰头皮发麻地看着她。 苍澜笑眯眯地塞给她:“这是一百年前天枢阁的记录,明面上被帝都下令摧毁,但皇室和四王族内应该都还有备份。” “天枢阁……”云钰欣喜的接过来,语气俨然是心虚的,“是不是记了大狐狸的过去?” “嗯。”苍澜搭在她肩上,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他的过去可不光彩哦,你要是看完之后不喜欢他了,那我岂不是成了棒打鸳鸯的罪人?” 云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那大小姐为什么还要给我看这个?” “因为一个人的过去是抹不掉的。”苍澜语重心长的回答,“我给你看,总比将来遇到有心之人刻意挑拨强。” 云钰懵懂地低头,轻抚着这本已经很旧的书册,不知在想什么。 第174章 暧昧 今天一整晚,云钰的房间都亮着灯。 那本书放在桌上,只翻开了扉页。 此时的云钰正纠结万分地抱着脑袋蹲在墙角,生怕自己靠近一步就会忍不住继续往下翻。 师父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去,像一个神秘的盒子,它装着的那些东西或许是幸福,亦可能是哀痛,外人不应该擅自打开。 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年纪还很小,虽然并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能看出来师父饱经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未知的情愫。 她忍不住抬头望过去,现在她距离那本书只有几步距离,只要翻开它,她就能知道一百年前大狐狸身上到底都发生过什么事情。 那也许是和她一直以来被教育的理念截然相反的东西,甚至……是她完全接受不了的血腥残忍。 云钰深吸一口气,情不自禁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过去。 理智在阻止,潜意识却还是想要靠近,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什么东西这么勾起过兴趣! “就……随便翻翻。”她自言自语地找借口,食指终于搭在的书页上,双颊涨得通红,好半天才往后翻了一页。 由于太全神贯注,她甚至没听见外面敲门声已经响了好久。 “阿钰。”高靖舒不请自来,“大半夜你不睡觉又不开门,搞什么鬼?” “啊……”还没反应过来的云钰呆滞地发出一个音符,脑子一片空白,赶紧把整本书抱在怀里,滋溜一声跳上了床。 高靖舒狐疑地看着她这个很不正常的动作,边走边观察。 本来两人的房间就在对面,一整天他都在考虑到底要怎么打破僵局,等到半夜见这边还亮着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想过来“关心”一下她,怎么反而是这家伙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他走到床边,拽着被子的一角,面无表情地问道:“藏了什么?” “没有。”云钰死死按着被子不让他掀开,狡辩,“你有没有礼貌,进女孩子房间要敲门!” “我敲半天了。”高靖舒也在暗暗和她较劲,不甘示弱地回答,“我是看你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怕你昏倒在房间里没人发现才进来看看的,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 云钰又气又急,在被子里偷偷把那本书藏好:“我好得很,你快出去!” 高靖舒往后退了一步,托着下巴和她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 不对劲,他怎么看都觉得阿钰不对劲,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他这么想着,索性自己也爬上了床,撑着手臂把她压在了身下 云钰眨巴着眼睛,感觉到温热的鼻息铺面而来,这个暧昧的动作让她本就通红的脸颊“唰”的一下直接冒烟,支支吾吾地骂道:“下下下下……下去!” “不要。”高靖舒一口拒绝,一只手已经在被子里摸索起来,“鬼鬼祟祟的,到底藏了什么宝贝不让我知道?” “你下去!”云钰气急败坏地按住他的手,“死变态……你、你下去!” “不要。”他气定神闲地接话,直接擒住她的双手不让乱动。 “喂……”云钰想一脚把他踹下去,这次竟然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他分明没有用法术,只是看似轻轻地抓着就让她彻底动不了? “呵呵。”高靖舒饶有兴致地笑着,手上愈发用力,小声嘀咕,“平时是我让着你,你才能把我踹下去好不好?真蠢。” 云钰直勾勾看着他一脸坏笑,脑子嗡嗡嗡响个不停。 他终于从被子里摸到了那本书,好奇地抽出来翻了几页,果不其然脸色瞬间阴郁了下去。 云钰大气也不敢出,他认真翻看着那本书,从并不详细的记录里清楚地回忆起曾经的每一个细节。 “这是谁给你的?”不知过了多久,高靖舒忽然问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名字,“小白兔?” “不是……”她的声音低得自己都快听不见,“是大小姐。” “你看过了?”他随意地甩了甩书页,一双眼眸复杂难懂地看着她。 “还没有。”云钰也不敢说谎,绞着手低道,“我、我知道这样不好,你别生气。” “什么不好?”高靖舒把书还给她,居然轻轻笑了起来,还笑得相当愉快,坐在床上侃侃回道,“你看与不看,里面的东西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我又不是神仙,还能回到过去篡改吗?” 云钰似懂非懂地捧着书,翻了一页之后,忽地又合上了。 这一瞬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宛如冰雪消融。 她喜欢的是眼前这只总是逗她玩的大狐狸,不是一百年前的天枢阁主。 想要在他身边,想要并肩同行。 “嗯?”这下反倒是高靖舒愣住了,“你不看了?” 云钰瞄了他一眼,将书放回到桌上:“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没什么好看的。” 再次转身的时候,她这才想起来高靖舒还大摇大摆地在自己床上坐着,没好气地冲过去拽着他的胳膊骂道:“你下来!溜进我房间就算了,居然还坐在我的床上,太没有规矩了!” 高靖舒呵呵笑着:“我脱鞋了的。” “这不是脱不脱鞋的问题!”云钰气鼓鼓地回答,被他反手拽了回去又按在了身下。 当熟悉的气息再次铺面而来的时候,云钰只感觉脑子有些奇妙的眩晕,耳畔传来的声音带着致命的勾引:“那天你偷偷跟踪我,是以为我会去什么地方呢?” 云钰想起自己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上话。 “花街柳巷?”高靖舒贴着耳垂补充,呵呵笑起,“也不奇怪,我本来就是在那种地方长大的,不过那里不适合你,就算是跟踪我,也不可以进去玩。” 她的心跳几乎要蹦出胸膛,那种温热的鼻息从衣领钻入脖子,一阵瘙痒。 他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云钰只感觉呼吸开始困难,脑袋昏沉沉地仿佛随时都会失去意识。 在这段短暂的空白后,她忽地感觉胸口微微一凉。 高靖舒的手指勾开衣襟,却在看见那个青龙雷云纹的瞬间停住了全部的动作。 第175章 同行 第一次看见这个东西的时候,他只以为那是男人哄女人开心的手段罢了,毕竟花街柳巷里长大的他对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了。 而当他终于知道这条青龙雷云纹背后象征的寓意之时,他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醋意。 怒火中烧之下,他恨不得立刻将它从阿钰身上消除。 但清醒过来之后,他出乎意料的没有让苍穹收回这个象征苍族王妃的印记,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不足以护她周全。 他不得不妥协,给予另一个男人,可以保护她的机会。 一百一十八岁的他,不再有十八岁的自不量力,也不再有十八岁的意气风发,只会趋利避害,甚至面对感情,也能理智的可怕。 可是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喜欢一个十八岁、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这一次,一贯有几分迟钝的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低道:“他说这个东西要去太庙里和列祖列宗解释清楚之后才能收回去,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高靖舒一动不动望着面前面色潮红的少女,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摸她的嘴角,看着她涨红着脸,却只是笑了笑帮她拉好了衣服,调侃:“我又没吃醋,而且它能保护你,苍穹为人正直,是足以信任的人。” “小狐狸也能保护我。”云钰红着脸辩解,靠在他怀里小声补充,“小狐狸比大青龙厉害多了。” 这句话像清泉流过干枯的河床,让他久久难以平复。 沉默许久,高靖舒低声问道:“阿钰,生日是哪一天?” “啊?”云钰还没从刚才的暧昧中回过神来,自然也没注意到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过的一缕锋芒,“下个月初十。” 高靖舒在心底默默计算着时间,如果初代苍王的话是真的,那么他就只剩一年零一个月的时间去救她。 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掩饰过去,亲吻着她的额头叮嘱:“我会赶回来陪你过生日的,阿钰,好好在这里待着,别让我担心。” “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云钰小声回答,心中似乎有了什么答案,“你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同行?” “因为危险。”高靖舒面不改色地说着十分合理的借口,连眼神也是毫无波动。 “骗人。”云钰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谁都不肯退步地互望着彼此,“如果不是我意外昏倒,现在我们已经在苍梧之渊了,那时候你怎么不觉得危险?” 高靖舒的每个字都理直气壮,根本不给她争辩的机会:“那时候你没有昏倒。” “骗人!”云钰咬住嘴唇,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那天我偷偷跟踪你之前,你们到底去了哪里?” 高靖舒微微一顿,不等他找到理由,又听云钰叹了口气:“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不过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问。” “阿钰……”他似乎有些迷惘,不知能说些什么。 “不过……”云钰抬手轻揉着他情不自禁皱紧的眉头,笑起,“不过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能做傻事。” “哦?”高靖舒笑咯咯地看着她,这个距离下,他只要微微低头就能吻住她的唇,但此刻的他却无比的好奇她会说什么,“我这么圆滑处世的死狐狸,怎么会做傻事呢?” 云钰脸颊通红,小声道:“越是有点小聪明的人,越容易钻牛角尖,我……很担心你。” “不必担心。”他温柔地安慰,眸光坚毅,“阿钰,你不会有事的,好好在苍龙城等我回来。” “我不能在这里等你。”云钰坐起来,用力握紧拳,“我可以不去苍梧之渊,但我也不会一个人留在苍龙城。” “那你要去哪?”高靖舒奇怪地看着她,“现在到处都不太平,苍龙城是苍王封地的中心城市,是最安全的地方。” “南线。”云钰则说出了一个让他意料之外的地方,“大小姐说过,南线的战事并不明朗,孙向阳将军虽然未曾响应帝都的号召率兵支援,但也一直按兵不动,大有还在审时度势的架势,所以她也准备亲赴赤霞岭领兵对敌,如果能攻下城池,再和南州的孙将军联合,那我们就将化被动为主动,将来再对战帝都,也会更轻松一些。” 高靖舒呆若木鸡,这种事情,她一个昆仑山与世无争的小姑娘竟然已经了解到如此程度? 太小看她了吗?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把阿钰当成初见面时候那种什么也不懂,被他三言两语忽悠的团团转的小姑娘,甚至前不久她还在满脑子胡思乱想跟踪自己跑去了玉藻池! 云钰并未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大小姐说他们现在的人手极为紧缺,苍穹必须先去苍梧之渊解除灵核血契的束缚,否则只要有皇子坐镇前线,苍族就会被其力量压制无法使出全力,所以你们去苍梧之渊的同时,她也要去南线支援,我……我想去帮她。” “为什么?”高靖舒不解,一百一十八岁自认为饱经风霜的他竟然完全不能理解云钰的想法,“南线战事危急,苍梧之渊更是前路莫测,只有苍龙城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为什么你不愿意在最安全的地方?” 云钰腼腆地抬眸,挺直后背让自己看起来更为沉稳:“我想和你们一起。” “不许去。”高靖舒半秒也没有迟疑一口拒绝,黑着脸甩手骂道,“我会找人盯着你,你哪里也不许去……” “我不想做一只金丝雀。”云钰也在这一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字一顿说出了心底的话,“我想帮自己喜欢的人……夺回这个天下。” 他像电击一样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想把他从一百年前带出来,想让他重获自由。”她的语气从颤抖逐渐沉稳,再到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喜欢他,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那样澄澈如星的眼睛,让他挪不开目光,看见一只伸向自己的手:“所以你愿意……和我同行吗?” 在脑子清醒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主动上前将她拥入了怀里。 第176章 追忆 时间回到他初记事的那一年,懵懂的孩子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托着下巴看着院中成片的金色小花。 母亲从花丛中盈盈而过,一袭华丽的盛装,发髻上戴满了琳琅满目的步摇珠宝,每一步都在阳光下闪烁着绚烂的光彩。 无数目光从周围的阁楼里望来,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屑,有讽刺。 明明鸦雀无声,他却好似能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 门口停放着一鼎大轿,有个官服模样的男人笑脸作揖,将母亲迎上去,挥手吆喝着起轿。 整条街都会为她让步,连莽撞的孩子也会被长辈拽住衣角,小心翼翼地避让。 这个画面他见过无数次,只是忽然在某一天的某个时刻,明白了背后某些不能见人的秘密。 他同时意识到母亲背后的男人,应该有着常人难以望背的权力。 风月场合的女子不可以怀上客人的孩子,但他的母亲是特例,不仅如此,母亲的所有东西,上至珍贵的金簪,下至普通的手绢,没有任何人敢从她身边拿走。 作为望舒城落凤馆的花魁,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台表演过了,即便如此,管事还是热情地将顶楼最好的房间让给她们母子,并特意将整个楼层腾空,以免打扰到她休息。 那个并不宽敞的地方,几乎成为他童年记忆里的全部,他会趴在走廊上,好奇地望着下方形形色色的客人,听着耳畔无止境的靡靡之音,嗅着让人意醉情迷的香薰脂粉。 八岁那年,他在一群客人的起哄中,学着大人的样子拉住了一个女人的手,那样细嫩光滑的皮肤,还有随之而来暧昧挑逗的轻笑,竟然让他有种奇怪的冲动。 他从来都不知道,那一幕其实像利箭一样刺进了母亲的眼里,一辈子如傀儡般任人摆布的女子第一次主动要求去见“那个人”,终于在三天后,他们搬离了落凤馆,住到了望舒城的另一条街市上。 时间一晃又是两年,十岁那年的初冬,他和城里的小混混大打出手,没有丝毫武学功底的他被揍得鼻青眼肿,还是固执地将眼泪止住,气冲冲地跑回了家。 “娘!”十岁的孩子满心委屈,口无遮拦地说了一句不应该说的话,“娘,为什么那个男人要躲着?他有钱有权,为什么不要我?” “咣当”一声,高雅夫人手里的水杯砸碎一地,她震惊地看着儿子,不知是不能说还是不愿说,始终沉默。 “娘,他们欺负我!”他还没有注意到母亲眼底闪过的哀痛,扑过去抱着她恨恨地道,“娘,你去找他,让他帮我报仇……” 母亲推开他,开始清理地上的碎渣。 “娘!”他不依不饶地谩骂,却不见那些碎片已经划破了母亲的手,不等他把话说完,一个带血的巴掌重重地扇在他的脸上。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挨打,也是第一次看见母亲的脸因为扭曲而变得狰狞:“你没有爹,你记住——你没有爹!” 十岁的孩子不敢反驳,在被打得耳鸣嗡嗡不知所措的时候,又被母亲一把抱入怀里。 滚烫的眼泪从肩膀渗入,母亲哭着和他道歉,说出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句话:“对不起,靖舒……娘对不起你,娘反抗不了他,他是生了你的男人,除此之外,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反抗……那应该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简单的两个字,宛如高山般难以跨越。 十二岁那年的初春,一切看起来又恢复了平静。 院子里忽地飞进来一只小鸟,落在母亲的花丛里,停留片刻又振翅飞走。 高雅夫人凝视着鸟儿,似乎陷入了某种深刻的哀伤。 鬼使神差的,他想起了两年前那件往事,也在各种打听中明白了自己生父的真实身份,于是鼓起勇气问道:“娘,您为什么不离开望舒城?那个人……已经立了储君,还有二十六个孩子,我们对他而言根本就无足轻重,离开这里去别处生活好吗?” 高雅夫人低下头看着儿子,摇头:“笼中之鸟,已经飞不走了。” “您为什么不敢反抗他?”忽如其来的愤怒让他再一次口无遮拦,朝母亲是伸出双手,“为什么要一直顺从他?为什么要做那只金丝雀?娘,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保护您,和我一起……我想让您重获自由。” 母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她并没有和十二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多解释,只是很平淡地摸着他的脑袋,笑道:“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你会遇到那样的人,可能是兄弟、也可能是挚爱,他们会与你同行。” “我想和您一起……” “娘不能和你一起。”高雅夫人打断他,眼神复杂难懂。 “为什么?”他不甘示弱地追问。 “因为娘反抗……你就会死。”她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他说过……若是我离开,他就会杀了你,靖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娘不能赌不敢赌,娘输不起,所以只能让你生活在最安全的地方,哪怕是做一只笼中鸟……” 母亲哽咽着,很久才压低语气,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补充:“你要好好活下去,去找那些愿意和你同行、愿意并肩作战的人,去爱他们,去保护他们,去成为他们的护盾而非软肋。” 他潜意识觉得母亲是个软弱的人,说的那些话也只是敷衍他的借口。 直到那一天,她一个人徒手干翻了七八个壮汉,就为了将他夺回身边,那样的不顾一切,和他自幼以来记忆里温软和顺的母亲判若两人。 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那句话背后深刻的无奈——原来,他才是母亲的软肋,是束缚她一生的枷锁,是禁锢她的牢笼。 现在,他怀抱着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像他当年一样不知天高地厚,而他也感同身受地理解了母亲的顾虑。 想让她留在最安全的地方,哪怕做一只笼中鸟。 高靖舒紧闭双目,终于说出了和母亲截然相反的决定:“好……我们一起,苍梧之渊血契破除之日,你也必将凯旋而归。” 第177章 殊途同归 嘴巴刚说完这句话,脑子就已经在后悔了,他甚至在一秒之内想好了一万种重新说服她的理由,却在被她开心抱住的刹那间又全部吞了回去。 高靖舒默默不语,内心也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从一百年前那件事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信任过任何人,一个人漫无目的东奔西走,却最终碌碌无为什么也改变不了。 或许他是该做出改变,选择和身边人并肩而战。 同行……一百年了,他终于又有了可以同行的人,亦如母亲当年所言,可以是兄弟,也可以是挚爱。 “阿钰。”想到这里,高靖舒终于不再犹豫,而是认真按着她的肩膀叮嘱,“阿钰,战场不是儿戏,兵不厌诈,你千万要听大小姐的安排,不要仗着自己有点三脚猫的小功夫就鲁莽行事。” “三脚猫?”云钰的嘴角尴尬地抽搐了两下,不甘示弱地反驳,“我可厉害了。” “是是是,我的小阿钰可厉害了。”高靖舒笑嘻嘻地随口应和,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休息。 忽然,有一种奇怪的冲动让他停了下来。 高靖舒偷偷瞄着云钰,轻抚过温暖的被褥,又暗搓搓地挪回她身边,搭着她的手,贴着耳根小声问道:“阿钰……可以吗?” “可以什么?”云钰并没注意到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乐呵呵地反问。 高靖舒眉头的青筋忍不住轻跳了两下——可以什么?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气氛都烘托到如此地步了,她竟然一脸天真地问他可以什么? 糟糕,他要怎么对着这张一无所知的脸去解释刚才脑子里那些想入非非的事情? 他是在花街柳巷里长大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客人只要一个眼神,就会有心领神会的女人笑靥如花地迎上来。 不不不,阿钰不是那种女人,阿钰可是名门正派。 高靖舒脑子里开始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生无可恋地揉了揉额头。 名门正派……他算是看明白了,昆仑山真就只教练剑,他们不知道这么教出来的徒弟很容易就会被人欺负吗? “可以什么?”云钰好奇地追问,发现这家伙的脸颊竟然微微红了起来,更是直接按着脑袋强行转正,“咦,你的脸好烫啊。” 高靖舒赶紧挣脱出来,急中生智地给自己找台阶下:“可以、可以……可以在你这里打地铺吗?” 云钰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她竟然真的考虑了一会,然后才一本正经的回答:“那好吧,今晚允许你在这里打地铺。” 高靖舒松了口气,赶紧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天花乱坠地感谢了一番。 此时在苍王府的另一边,苍澜也正在和弟弟说起南线的战事。 “你要和阿钰一起去?”苍穹震惊的看着姐姐,苍澜却只是笑吟吟的点头,“嗯,南线有很多敌人的鸾鸟,她毕竟是昆仑山的弟子,御剑术能更好的应对鸾鸟。” 苍穹毫不犹豫地反对,担忧地辩驳:“可她什么也不懂啊,而且南线应该是廉贞殿和景炎殿在防守,廉贞殿有一批仿朱雀的偃甲飞鸟,那东西对她太危险了。” “正是因为有廉贞殿在,我才不得不带上她一起。”苍澜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上的地图,语重心长的道,“根据前线的战报,现在廉贞殿的统帅是三皇子星航,算是目前几位皇子里面非常优秀的人才了,而且血契一天不解除,皇血对我们的压制力就一天不会消失,一旦三星司的大祭司像之前北线那样将皇血混入法术大范围攻击,我们就会非常地被动,我必须要有一个能飞行、不会被皇血影响且武功法术都不差的人帮忙,她是最好的选择。” “大姐……”苍穹目光一凝,“阿钰答应了?” “嗯。”苍澜笑起,还津津乐道地挖苦起弟弟,“我随口一提,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真是个热情的小姑娘呢,可惜……可惜你不争气,到嘴的鸭子都能让人家飞了。” 苍穹低头回避了姐姐的目光:“大姐,阿钰本来就是被卷进来的。” “雏鹰也是鹰啊。”苍澜意味深长地提醒,认真地道,“我族初代王即为女子,因为她的存在,法律允许女子继承爵位,享受和男子一样的殊荣,可是受到礼教的影响,其实自古以来真正继承爵位的女子少之又少,到如今,能像我族一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更是凤毛麟角。” “之前阿钰和我谈心,她说中原也有很多繁文缛节,但自己出生于战乱,那时候能有一口吃的活下去都很困难,所以没有受到过太多规矩的管束,后来又幸运地被昆仑山的师父捡回,见识也比常人更为开阔,三弟,她和我族志同道合,我暗自思量,觉得不该让她埋入于世俗,这才邀请她协助我对抗南线战事。” 苍穹若有所思,似乎是被姐姐的一番话打动。 苍澜拍着弟弟的肩膀,作为家中长姐,也必须在这种时候担起重担:“偃甲飞鸟动力源之事我已经认真调查过,根据上次缴获的那批偃甲鱼来看,焚魂晶在让偃甲变得灵活自如的同时,会将战场上新死的魂魄汲取进入变成新的动力,从而达到越战越强的能力,但是它必须放置在那种特制的中枢中,否则很容易连操控者的魂魄也一并吸进去,所以只要不破坏它的外壳,阿钰就不会被其影响,放心,我既然主动相邀,就会全力以赴保证她的安全。” 姐弟俩互望着彼此,苍澜明朗地笑起:“现在最麻烦的仍是皇血,你们尽快去苍梧之渊破除血契,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援。” 苍穹终于点头:“大姐,你们一定小心。” “这是我要说的话。”苍澜叹气,叮嘱,“自三千年前和朱族一战后,我族便将府邸从苍梧之野搬迁至苍龙城,这么多年也只安排了鳞族在外围守护,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根本无人知晓,而且听你之前所言,血契一事似乎只是高靖舒从朱雀灵核中看到的一段五千年前的幻象,真假不明,虚实难辨,你们才是一定要小心行事。” “大姐放心。”苍穹镇定自若的安慰,“我已经收到玄王的消息,他也会和我们同行,若是此行能顺利,苍龙、玄武都会彻底和皇室脱离关系,东北双线战场再无后顾之忧。” “好。”苍澜大笑,“那就预祝我们姐弟殊途同归,旗开得胜了!” 第178章 出征 今天的苍龙城一如既往天空晴朗,当年迈的前任苍王看着儿女各奔东西之时,也只是坐在院子里无可奈何地闭目叹了口气。 “老爷不去送送他们吗?”苍王妃端着汤药走来,微微一笑,“澜儿要去南线支援,穹儿要去苍梧之渊破除血契,您就躲在这里一言不发?” “哎。”苍历的叹气更沉重了,看着妻子目光也在逐渐游离,“我一生忠诚不二,没想到会晚节不保,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您不也没责罚他们?”苍王妃温柔地给丈夫换药,一如年轻时候那般相濡以沫,“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以为您一定要大发雷霆了。” 苍历抓住妻子的手,有无奈也有庆幸:“我罚他们做什么?罚了他,然后带着全家回帝都送死?况且这段时间我暗中调查二十年前的白王一事,也感觉疑点颇多,或许真的如高靖舒所言,皇位上那个人……是个魔君。” “老爷……” 苍历回忆着从前,低声道:“白景那个人虽然好色,但他胆小怕事,怎么可能有野心谋反叛变?从定罪到处刑,前后不过两个月,如此显而易见的反常,我还是为了明哲保身而选择沉默。” 虽不知丈夫为何忽然说起那些过往,作为妻子她也只是安静地倾听着。 苍历继续说道:“再说玄晏,我虽不知他那双天眼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既是五千年以来第一位出生就被神君钦点的继承人,怎会无缘无故撞击天柱致使自己入狱,更让玄族几近被灭?” “还有朱庆,他倒是有野心有手段,一直觊觎四王首席之位,但你说他想谋反……呵呵,不可能。” 苍历抚着胸口,露出心有余悸的后怕之色:“阿灵,三族先后出事,若是继续袖手旁观,下一个遭逢灭顶之灾的就是我们了。” 苍王妃的手竟然丝毫没有颤抖,平静无澜地看着丈夫:“世人都说老爷是个死板守旧之人,可我始终觉得,老爷是个明事理、懂是非,真心为百姓谋福的人。” “也只有你这张抹了蜜的嘴还会哄人开心了。”苍历扶着拐杖站起来,“我其实也是那只推波助澜的手,国家走到如今这副田地,我责无旁贷。” “老爷……”苍王妃想安慰,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苍历苦笑:“甚至在圣旨送到府上,要将朱妍郡主赐婚给他的那一刻,我也没有为他的终生幸福考虑过分毫,或许在我的心里,他不仅仅是我的儿子,更是苍族的王,他理所应当要为了天下牺牲自己。” “阿灵……我十六岁与你初遇,三十九岁才说服爹娘答应娶了你为妻,我当年极力反抗之事,如今却也想要强迫儿子接受。” 他惭愧地低头,很快又望向妻子笑起:“不过得亏当年的坚持,你为我生了三个优秀的孩子,若非如此,现在整个苍族可能都要步其他三族的后尘了。” 苍王妃脸颊微微一红,低头:“老爷才是嘴巴抹了蜜会哄人,这么大的功劳,竟然能算在我的身上。” “呵呵……”苍历捂嘴轻笑,他松开拐杖,挥手之间整座苍龙城都被青色的雷云覆盖,无数苍龙影游曳其中,发出震慑人心的龙鸣声。 “若是清儿还在,肯定也会和他们同行吧。”苍历注视着高空,嘴角的笑终于转为欣慰,“我已经老了,以后是年轻人的世界……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情吧。” 龙吼声穿透云层,是旧王对新王最高规格的祝福,那是一个时代的传承。 “爹……”苍澜蓦然回首,她身边并肩同行的人是身着妹妹战甲的云钰。 云钰有些目眩神迷,隐隐感觉身上的龙鳞战甲微微一颤,仿佛是曾经的旧主在天有灵,也在目视他们一往无前。 背道而驰的方向,苍穹豁然顿步,胸腔似有一团热火灼烧。 穿过十万顷镜湖,浩瀚的苍梧之野呈现在两人眼底,它的一侧是绵延万里的苍梧之山,它的尽头则是传说中苍龙的栖息地苍梧之海,在山海之间有一处狭长漆黑的深渊,名为苍梧之渊。 玄王已经提前一步来到海岸边,十六岁的目盲少年单手浸在海水中,一双眼睛空茫无焦点地注视着前方。 “玄王殿下!”高靖舒大步上前,看见海面上升起一面透明的水幕,有复杂难懂形似文字的东西在不断闪现。 高靖舒又惊又喜,认出了玄王手中的拓本:“这是……镜湖之心的那份抄录?” 苍穹跟过来,解释:“之前我就和玄王暗中联络过,殿下说玄武神君即将苏醒,所以特意过来和我们一起去苍梧之渊调查,正好那本书需要两族王之力才能呈现,我们便约定在海岸线集合。” “苏醒?”高靖舒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玄晏,“这么巧?” “嗯。”玄晏一边控制着灵力继续讲拓本上的文字呈现,一边自己也露出了很意外的神情,“当初天算只给了我撞击天柱的提示,想必是牵一发动全身,星辰已经开始偏离轨迹。” 对法术皆是一知半解的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只见玄晏用另一只手勾起幻象,接道:“镜裂开始运转了……今后的每一个选择,都将影响其最后的归途,诸位,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璀璨的星辰,仿佛一只只神秘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座五千年风雨的大陆。 有一颗大星的光辉和水幕上的天书一样的文字产生了感应,然而即使如此,三人也依然无法理解它真正的含义。 一时心急,高靖舒直接踏着海水走了过去,伸手触摸。 仿佛有一束电流瞬间贯穿了身体,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视线里竟然又出现了斑驳的光影。 那个人是……五千年前的星渊? 他站在太虚之海,前方是一面黑暗,背后则是刺目的白芒。 他伸出手,五指穿过黑暗,抚摸着一张模糊的人脸。 高靖舒倒抽一口寒气——镜裂?这幅光与暗一线之隔的画面,岂不是和镜裂的预言一模一样? 第179章 镜裂 他定睛看过去,果然在镜裂的暗面看到一张温柔熟悉的脸。 那是湘灵的容颜,像浮萍一样漂着,闭着眼睛宛如沉睡。 五千年前的星渊在尝试找寻湘灵的残魂,他从所有擦肩而过的魂魄里逐一辨认,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人。 然而,被他亲手击碎的残魂似乎被永远地困在了无间,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真正触及到她。 他站在那里,碎发遮住了侧脸,谁也不知道这一刻的星渊到底在想什么。 很久之后,那个人终于往后退了一步,眼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荧惑剑从他手心飞出,无数剑影疯狂地攻击着太虚之海。 准备前往轮回的魂魄受到惊扰,让数万年死寂无声的太虚之海掀起惊天巨浪。 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三天,直到一抹黯淡的白光拖着肉眼难以捕捉的光尾,流星一般向远方划去。 星渊停了下来,在将半个太虚之海搅得天翻地覆之后,他终于在无差别的攻击下为那个坠入无间的灵魂打开了通向往生的路,同时也让无数危险的魔重获自由。 星轨的尽头指向遥远的五千年后,那是凡胎肉体的他不可能抵达的世界。 这一瞬间的神情,连五千年后的高靖舒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狂喜,他笑了,像个得偿夙愿的孩子,无视了狂啸而去的魔物,只是无限期待地看着那条坎坷的星轨。 他用那柄封印着湘灵命魂的荧惑剑毫不犹豫地从自己心脏取血,然后将那滴血远远地抛向星轨——那将成为他们重逢的信物,无论她以何种面目重新出现,他都能通过这滴心头血找到她。 在做完这一切后,更可怕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被他一己之私永断轮回的魂魄在愤怒之下化为恶灵,恶狠狠地扑向了他。 他没有动,而那些恶灵也在靠近他的瞬间被无声无息地吸食。 高靖舒的瞳孔蓦然放大,那时候的星渊已经将数百万被屠杀的恶灵封印在自己体内,然而那居然只是冰山一角,那位史书上光鲜亮丽的伟大开国者,他堵在太虚之海的入口处,将曾被他赐予了光明的子民永久地拖入黑暗,他不惜让这片大陆的所有生命永断轮回,也要在五千年后复生,等待和湘灵的重逢! 一旦他成功复生,这片大陆就会转向镜裂的暗面,那是永无天日的死寂,是没有生命、亦没有轮回的世界,是他亲手缔造的死国! 这份邪恶的力量能支持他的魂魄存留五千年,但也会成为他复生最大的阻碍,恶灵没有思维,它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死这个始作俑者,必须有人来帮他承担罪恶,而这些人,是五千年后带着他血脉的皇族后裔。 镜裂的暗面深处,有一抹昏暗的血光,朱雀的火焰焚毁了他的躯体,被隐藏起来的魂魄却在预谋一场史无前例的屠杀。 星渊在苏醒后连杀四任皇帝,以他们的身份继续君临天下,但他已经不再是五千年前那个雄心壮志的少年,而是目空一切的魔。 这样的一幕放在从前,或许他会觉得那是一个魔心深种无可救药的人,可是现在,他竟然隐隐有种奇怪的冲动,仿佛从那个人的身上获得了某种共鸣。 高靖舒无意识地又往前走了一步,忽地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逼着他不得不再退了回来。 “高阁主……”苍穹担心地搀扶了一把,焦急的道,“这上面到底都记了些什么?” 高靖舒暗暗吃惊,余光不动声色地瞄过两人。 连玄王那样坐拥天眼的人脸上都露出了疑惑,似乎他们并没有看到刚才的幻象。 他默默按住依然阵痛的胸口,为什么只有他能看到五千年前的往事……皇血?因为他也是皇子,所以才能看到星渊皇帝的过去? 既然星渊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他一定有救湘灵的方法,这个方法,一定也能救阿钰! 想到这里,高靖舒毫不犹豫地再次上前,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踏入了镜裂的暗面,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融入那场幻境。 苍穹有种不安的预感,想上前拉住他,自己却先被玄晏按住了手腕。 玄晏摇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那滴被星渊抛入湘灵星轨的心头血,缓缓渗进了血光里,而在那抹昏暗的血光内,他看见了一张毛骨悚然的脸——一半是星渊,一半是湘灵,他似乎是用了某种禁忌的法术,试图强行为她续命。 初代苍王说过,即使是重入轮回,湘灵的生命也只有二十岁,所以融入了她七魄的阿钰也只能活到二十岁,以星渊那样极端的性子,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地做这么多事情,却依然只能让心爱之人红颜早逝? 高靖舒一眨不眨地看着,脑子里突然掠过一个词——碎魂转命术? 按照白麟殿下的说法,无论转移出去的生命是长是短,这种法术都会让施术者直接死亡沦为荒魂,完全是一命换一命的法术,星渊是为了和湘灵重逢,他甚至还在幻想娶她为妻,所以一定不会以此法断送自己的生命。 但如果使用塑魂凝魄术,以抢夺他人生命续命的话,又会因此创造出只以报复他为目的的恶灵,他连杀四任皇帝才得以摆脱的噩梦,也绝不可能重蹈覆辙。 他做了什么……在那之后,星渊到底又做了什么? 难道是……分离一半的生命? 高靖舒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跳,但短暂的震惊之后,他忽然感觉一切都茅塞顿开了。 星渊并不擅长自己创造法术,无论的武学还是法术,他都是从湘灵和白麟那里初学了根基,但他确实是一个能举一反三,千变万化的天才,他完全可以分出一部分的力量去救心爱之人! 高靖舒激动地全身颤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阿钰……阿钰有救了!只要学会那种法术,他可以用自己一半甚至更多的生命去救她! 短暂的狂喜之后,他又立刻意识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力量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如果星渊将自己一半的力量拿去拯救湘灵,他势必会变得非常虚弱,这份缺失的力量又要从何弥补? 是四灵神君……又或者是更加直接的杀戮? 原来,那就是镜裂的起源! 第180章 苍梧之渊 这样恐怖的念头只在脑子里闪了一瞬就被他直接抹去,仿佛根本就不在意。 高靖舒如释重负的同时,身边的两人却露出了截然相反的神情。 苍穹担心的看着这个忽然笑起来的人,而玄晏的眼底已经有压制不住的戒备。 “走,去苍梧之渊。”再次转身说话的时候,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充满了喜悦。 “高阁主,你看到了什么?”玄晏甩着手里的水,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追问。 “镜裂。”高靖舒不假思索地回答,毫无痕迹地掩饰了一些东西,“星渊确实来过太虚之海为自己五千年后的复生布局,杀了他,镜裂就不会转向暗面。” 玄晏若有所思,天生敏锐的天才少年居然没有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丝毫违和,凭着本能下意识地追问:“还有呢?” “没有了。”高靖舒根本不回避两人的目光,他并未撒谎,只是隐瞒了一部分东西,“如我们之前推测的那样,只要先除掉分身逼出本尊,再杀了他就能挽救一切,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血契,血契一天不解除,星渊及其皇血就能压制甚至是直接封印神君,我们必须将这股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否则即使开战,我们的赢面也微乎其微。” 他昂首挺胸地朝苍梧之渊的方向大步走去,不用回头也能猜到两人现在的表情。 苍穹对阿钰有感情,这个人会如何选择姑且不提,但玄晏可是能冒着灭族风险直接撞击天柱的人,他必然是一个以国家天下为己任的少年英雄。 这是眼下他唯一能救阿钰的线索,即使有所隐瞒,他也势必不能节外生枝。 有两族的王同行,这个三千年无人踏足的深渊竟也出奇的平静。 三人疑惑的观望,古往今来所有书籍对苍梧之渊的记载皆为“险峻深邃,危不可入。”,为何眼前所见会和书中截然相反? 是书中有误,还是有什么人故意营造了那种传说? 虽然目盲,但玄晏其实是走在最前面,伸手抚摸着极寒的石壁:“有海潮褪去的痕迹,甚至仍有部分雷电之力残留,应该是受到南州一战苍龙现世的影响,史书记载,苍梧之渊只出现过两次被淹没的情况,第一次是在一帝四王夺取苍龙灵核之时,第二次是在三千年前那场双王恶战,除此之外只有一些小范围的涨潮而已,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海水不应该灌进来。” “因为他是神君钦点,又是和朱雀大打出手,所以影响格外大吧。”高靖舒揉着额头笑了一下,“也许天凌当时随口编的借口是真的呢?看来苍梧之渊确实又被淹了。” 苍穹若有所思,似乎能感觉到一些反常,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虽然已经新任苍王,但他对家族起源的这个深渊其实并无太多了解。 玄晏还在思考那些记载在史书上的往事,自言自语地道:“三千年前双王大打出手之后,当时的皇帝另立了新的继承者,随后新王将府邸从旧址迁走,朱族从炎狱山搬到了南州,苍族则从苍梧之野搬到了苍龙城。” 谈话之间,三人走过一条狭窄的一线天之后,映入眼帘的景色也豁然开朗。 “咦……”玄晏发出一声狐疑,“我听说苍梧之渊又深又险,怎么下来之后会是这般一望无垠的奇景?” 苍穹蹲下身子,掌心的雷光噼里啪啦地往前蔓延,惊道:“这地方应该是退潮之后因为苍龙之力才显露出来的,地面都还残留着龙息,如果再晚来几天龙息消失,这里估计也会一起消失。” 玄晏低声接道:“也就是说只有被淹没后才会短暂暴露吧?” “有没有可能是为了隐瞒什么?”高靖舒率先上前,环视着周围猜测,“搬迁的命令实际是星雅皇帝下的,三千年前恶战之后苍梧之渊被淹没,海潮褪去之后意外露出这里,为了不被察觉,皇室正好以另立新王为借口,让苍族搬到了远离苍梧之渊的苍龙城,皇室想隐瞒什么?那一定是能威胁到他们地位的东西,比如——血契。” 玄晏松了口气,语气里又带着几分试探,笑道:“看来高阁主从朱雀灵核里看到的那一幕确有此事了,皇血……是不是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高靖舒跟着笑了笑,他当然不会回答这种问题。 沿路向前,真的有一块百米高的巨石竖立在空旷的石阶上。 “就是它了!”高靖舒大步冲过去,“星渊说过他是在苍梧之渊的一块巨石上习得血契之术,肯定就是它了!” 但当他兴奋地冲到石头脚下的时候,仰头却不解地呆住了——没有文字,也没有图腾,整个石面平坦一片,根本什么都没有。 他狐疑地后退一步,意识到这里应该也被星渊动过手脚隐瞒了什么东西。 皇血……他看着自己的手,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划出血痕,然后将其涂抹在石头上。 血动了起来,从一条血线疯狂蔓延,将整个巨石全部覆满。 冥冥之中他有种奇怪的直觉,毫不犹豫地将整个人没入血中。 “唰”的一声诡异的声响,血线竟然像锁链一般将他牢牢绑住,一根又一根扎入他的体内。 “高阁主!”苍穹大吃一惊,眼前的石头仿佛有了生命,像一只血盆大口,仿佛是要将面前的猎物吞入腹内。 “等等。”玄晏按住他,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强大的灵力正在蔓延。 话音未落,刚刚还被死死绑在巨石上的高靖舒已经不见了踪影,而他的三魂七魄直接飞出,被无数血丝缠绕,一点点撕碎。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痛,仿佛每一寸血肉都在被什么东西撕咬,大脑出现长久的空白,直到他拼尽全力的睁开眼睛,竟然还能看见许多个半透明的自己在殊死挣扎! 不,不行,如果在这里倒下,他在乎的所有人都会死! 高靖舒深吸一口气,透过自己的四分五裂的魂魄,努力想看清石壁上正在不断闪烁的复杂法术。 也只有在这种特殊的处境下,他才能将分布在这块巨石上全部内容尽收眼底! 五千年前的血契……星渊留下的血契,他要用自己的血取代曾经的那个人! 第181章 新的血契 这短短的数秒在苍穹和玄晏的眼里似有千万年漫长,在两人忍不住想要将高靖舒拉出血线禁锢的一刹那,胸口忽地刺痛起来,随即一股温热涌遍全身。 耳畔似乎传来锁扣断裂的清响,但很快又有一条全新的锁链延伸过来。 高靖舒从巨石中挣脱出来,因为力竭,只能靠着它疲倦地坐了下去。 他平静的脸庞下,是剧烈起伏的内心。 直到那一瞬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星渊皇帝面对湘灵之时,那些轻飘飘的话居然是那么危险的行为!他是将自己的三魂七魄全部逼出,以自身的鲜血为引,从而缔结了血契! 难怪皇血能对四灵神君有如此强大的压制力,魂魄为引,血液为线,根根串联,密不可分,只要那时候他的意识有半分松懈,现在必然已经灰飞烟灭。 高靖舒扶额笑起,这一瞬间,他竟然发出了耐人寻味的嘲笑。 刚才那一刻,他可以将神君的力量完全给予到面前两人,但他没有,因为他也需要这份力量,或是自保,或是保护在乎的人。 刚才那一刻,他也可以将神君的力量全部据为己有,但他没有,因为他不想为此引来猜忌失去难得的朋友,让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刚才那一刻,他做了和五千年前星渊皇帝一模一样的选择,仍将这份力量分给苍穹和玄晏,自己则以全新的皇血,形成新的血契束缚! 多么可笑……他仿佛在走五千年前的路,仿佛终将成为五千年前的那个人。 “高阁主!”苍穹紧张地扶住他,第一时间检查了他的心跳脉搏,天性善良的青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高阁主,我们成功了!” 高靖舒茫然地看着他,这家伙是真情实意的吗?他应该能感觉到血契只是易主,神君并未完全归顺于他吧? 苍穹长长舒了口气,转向微笑不语的玄晏:“太好了,以后苍龙和玄武都不会再被皇血压制,东北两地的战线再也不会因为皇子坐镇就无法前进了。” 高靖舒低下头回避了那样清澈赤诚的目光,很久才淡淡提醒:“以后你们会被我压制。” “嗯?”苍穹顿了顿,拍着他的肩膀,“嗯,你也要好好盯着我们,做一个为国为民的王。” 他终于抬起眼睛,视线穿过苍穹落在更后方的玄晏身上。 玄武尚在沉睡,但钦点的继承者已经清楚地感知到了变革,十六岁的少年单膝跪地,不卑不亢地回道:“玄族愿意为殿下……夺回天下。” 殿下……一百年前也曾有人这么称呼过他,那是为了把他送入天枢阁,强行按在他身上的称谓,冠冕堂皇,讽刺又可笑,是他最厌恶的词。 但是现在,他居然没有那种排斥的感觉了,反而感到山岳般的压力重重盖在了肩头。 此时东南交界的赤霞岭,恶战已经白热化。 五彩的鸾鸟和漆黑的偃甲鸟一批一批地飞来,更有数不尽的箭矢、炮弹往下方砸落。 眼前那座并不算巍峨的红土山丘,成为阻断一切的天堑鸿沟,一张看不见的法术结界在山峦铺设,只要带着苍龙之力的鳞族靠近就会被影响失去战力。 在持续一整天艰难的防御之后,天空的大鸟因为武器耗尽终于折返。 苍族的大营里,苍澜正在给受伤的云钰换药,她是唯一能借助落凤之力在高空战斗的人,在多方围攻之下,即使是穿着二妹的龙鳞战甲,还是被敌人攻击得伤痕累累。 好在这个小姑娘有着惊人的剑术,也没有一根筋非要死战到底,她在天空帮忙牵制敌军,苍族就能最大限度地避免被火炮击中,总算是勉强抵御了廉贞殿和景炎殿的双重压力。 相比起身上的皮肉伤,云钰显然还是对那种可怕的大杀器心有余悸:“好强,万幸这一带是山丘,如果是像北线那样的大河,一个火炮砸下来我们就要死伤惨重了。” 苍澜叹了口气:“北线是九安江,火炮遇水就会失效,所以是由武神殿提供偃甲鱼支援,那东西也很危险,若非被你们直捣黄龙一锅端了,北线恐怕也要死伤惨重了。” “可这么一直拖着不是办法吧?”云钰担心地看着一旁的地图,指着这条一百多里的丘陵说道,“虽然山不算高,但受到皇血影响,苍族不能用雷云之力越界,加上天空鸾鸟和偃甲的巡逻,我们要怎么翻越赤霞岭攻下敌营呢?” 苍澜按着她不让乱动,她自然是不用看都对这一片的地形了如指掌:“阿钰,自创国至今已经五千年了,四王再怎么钩心斗角,都没有人真的敢起兵造反对抗帝都,一方面是因为皇血对我们有着近乎绝对的压制力,二方面帝都本身并不弱,有几个非常优秀的皇子,得亏现在有北地那边的玄王统一战线,否则单凭我族一己之力,恐怕撑不了半年就会被击败。” “皇子啊……”云钰托着下巴,想起那位被大狐狸三言两语吓到弃甲投降的二皇子,不由咋舌道,“我还以为他们养尊处优,肯定都是二皇子那样的废物呢。” “呵呵。”苍澜被她逗笑,敲着额头骂道,“谁家没几个不成器的孩子?二皇子是皇后的嫡次子,那可是差一步就和皇位失之交臂的地位,所以他一贯自负,好大喜功,北线又有擎羊殿、战神殿和武神殿三方支援,还有大祭司从旁协助,只是他运气差遇见你们,高阁主自身皇血可以让法术失效,你又能用御剑术从天空偷袭,这才杀了他个措手不及好不好?” “那三皇子呢?”云钰好奇地追问,苍澜目光微顿,语气也加重,“三皇子星航是丽妃娘娘的儿子,丽妃娘娘现在下落不明,他肯定憋着一肚子气要和我们新仇旧账一起算呢。” 云钰想起空荡荡的朱王府,打了个寒战:“丽妃娘娘应该被祝融长老杀了,他肯定一早就那么打算了,如果朱王成功,他顺水推舟获得一批厉害的死士,如果朱王失败,他以此为由撤藩削军,怎么样都会如他所愿。” “自作自受。”苍澜冷哼,“这些年朱王和祝融长老走得很近,以前我还以为是他用了什么手段拉拢了人家,原来他才是那颗棋子,活该被弃之如敝履,不值得同情。” 话音未落,鳞族的战士连通报都来不及就直接闯了进来:“大小姐,天空……天空有异变!” 第182章 破阵 两人同时起身,提起武器飞速往前线赶去。 这本是一个晴朗的夜幕,此时却忽然间电闪雷鸣,天空中的乌云如同发怒的巨兽,更有危险的电光闪烁其中。 “雷云……”苍澜心惊肉跳,“雷云恢复了,难道是……” 云钰则感到胸膛一阵剧痛,大退几步,险些摔倒。 “阿钰!”苍澜连忙扶着她背靠一块巨石坐下,“扯着伤口了?” “不是。”云钰喘着气,拉开衣领望去,“青龙雷云纹消失了……” “消失了?”苍澜不可置信,果然她胸前的皮肤上什么也没有,两人狐疑的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喜悦的神情,“是他们成功了!原有的血契束缚解除之后,三弟当时给你的青龙雷云纹也会一起消失,一定是他们成功了!”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两人信心大增,苍澜当机立断的指挥鳞族:“皇血的压制失效了,先锋战士跟着我一起杀过去!” 这段时间被压得寸步难行的士兵立刻振臂高呼,雷云如巨浪般卷起,将整个赤霞岭上空覆盖。 鸾鸟也同时出动,云层里的战斗焦灼的难解难分,云钰也赶紧召唤落凤跟上,就在此时,一声高昂的鸣叫声划破天际,紧接着,锃亮的偃甲飞鸟振翅飞来! “小心!”苍澜站在最前方,清楚的看见偃甲的羽翼里有无数锋利的箭矢,“攻击它们的翅膀,把它们击落下去!” 鳞族高声应和,利用云雾的优势,势如破竹,那样无匹的气势,犹如猛虎下山般锋芒毕露。 “三殿下!”下方的军营里,大祭司狂奔过来,惊得面无血色,“三殿下,大事不好了,皇血……皇血对苍族的压制力忽然消失,现在他们飞上了赤霞岭,正在和鸾鸟、偃甲军战斗!” “怎么会失效?”三皇子已经换好铠甲,虽然眉宇间尽显厌烦,语气还是沉着冷静的,“传令下去,让偃甲飞鸟装备好火炮全部出击,务必将敌人全部拦截,不能让他们跨越赤霞岭!” 大祭司深吸一口气,前不久二皇子才被杀,首级堂而皇之的被敌人送到天机院,满朝震惊,这会要是三皇子再出什么事,他们一个个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连忙阻止:“三殿下,您要亲自上阵?太危险了,苍族的雷云已经蔓延过来,此地实在太过凶险,现在还请您稍安勿躁,跟随老臣去更后方的廉贞殿……” “二哥就是在擎羊殿被杀的。”三皇子打断他的话,目光如铁的看着对方,“大祭司,战场上当逃兵的后果,您应该清楚吧?” 大祭司不敢接话,三皇子拿起武器走出,大声呵斥:“今日便是决定赤霞岭存亡之战,全体将士——奋勇杀敌!” 深夜愈发浓重,然而战场却亮如白昼。 云钰看着这硝烟弥漫、烽火连绵的战争场面,仿佛重新回到那段痛苦的童年岁月。 那一年的她没有武器,不会武功,只会躲在废墟里默默的哭泣。 中原那场持续十几年的战争没有鸾鸟也没有偃甲,但那些在战火中泯灭了全部的士兵比恶魔更可怕,他们不仅会残暴的杀害平民,还会以此为乐大肆炫耀,她看在眼里,无能为力。 时过境迁,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她能提起武器冲在最前面,为这片土地赢取新生。 她想拯救的不仅仅是心爱之人,也是年幼时期无助的自己。 云钰跟上苍澜之时,雷云里已经密密麻麻飞来几百只支援的偃甲鸟,它们形态各异,最大形似鸾鸟,小的宛如麻雀。 苍澜正在被几十只偃甲鸟围攻,纵使是骁勇善战的苍族长女也被困得寸步难行,而在她身后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只酷似朱雀的巨型偃甲鸟,单是它双翼撩起的火焰就已经让众多先锋战士身受重伤。 “阿钰!”苍澜奋勇杀敌,长枪指向那只偃甲朱雀,“先破坏它!那大块头里面肯定是主帅!” 云钰立刻追过去,而透过偃甲的玻璃窗,里面的人也清楚的看到一只与众不同的白色落凤敏捷的躲避了全部攻击,眼见着就要杀到面前! “就是她吗?”三皇子星航看着那个娇弱却有着杀神气魄的少女,眼底闪过一丝锋芒,“前几天我让大祭司以皇血压制苍族的雷云,本想先阻断他们的空中部队,然后直接将火炮投入后方敌营,没想到被一个乘坐落凤的女人所阻,一人一剑,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力量,我当是什么女武神将世,居然是个小姑娘?” “三殿下不可轻敌。”回答他的人是正在驾驶偃甲朱雀的廉贞殿统帅陆鸣,他只用余光瞄过外面的战况,低声道,“之前天机院送过来一份文书,上面就有部分关于她的信息,虽然年纪不大,但她师承中原昆仑山,剑术算得上出类拔萃,而且近段时间似乎还得到了某些大人物的指点,武功法术均是日益千里,不好对付。” “某些大人物?”三皇子起了兴趣,“天机院什么时候起也喜欢故弄玄虚这一套把戏了?若非他们下令要活捉,这个女人肯定早就落网了。” 陆鸣笑了笑,善意的提醒:“明面上是天机院的命令,实际上……那可是您父皇的意思啊,三殿下若是想和她对战,可得手下留情别打死了才好。” “呵呵……父皇不像是那么深情的男人啊。”三皇子玩味的勾起嘴角,神情里藏着一丝憎恶,“我以为他和母妃也算是相濡以沫了,没想到母妃下落不明这么久,他竟然不管不问毫不在意,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难不成他的心思是被那个小姑娘勾走了?” 陆鸣听出了危险,不动声色的补充:“他是皇帝,喜新厌旧无可厚非,三殿下可不要一时冲动惹怒龙颜才好。” “战场上刀剑无眼,难道赤霞岭的胜利还没有一个小姑娘重要?”三皇子冷哼,扣动偃甲鸟的腹舱门,“请陆将军在旁支援我,所有责任,我一人承担。” 第183章 突围 腹舱的门打开后,一只朱雀鸾鸟飞过来接住三皇子,几乎是在同时,云钰也已经踩着落凤杀到了面前。 烈风吹动着两人的衣摆,毫不犹豫地拔剑刺向对方! “不错!”三皇子感受着手臂的痉挛,毫不吝啬地夸赞,转而又压低语气讥讽,“看来父皇是真的转了性,开始喜欢这种类型的小姑娘了呢!” 云钰才懒得和他调侃,目光一秒都没看他直接望向了那家伙身后的偃甲朱雀。 她赶到南线战场的时候就见过它,这几天也一直在思考要如何才能击毁它永绝后患。 被无视的三皇子挑了挑眉头,自然也能猜到对方的目的。 偃甲朱雀不仅体型巨大,内部更是装载了十倍于普通偃甲鸾鸟的火药,但如此恐怖的大杀器,需要更多的动力源支撑才能正常起飞。 南线开战已过一个月,被皇血所阻的苍族很聪明地以守为攻,以至于偃甲朱雀并未从战场上汲取到足够新死的魂魄获得更多的动力,这也导致它不能随时起飞加入战场,必须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敌人最致命的一击。 四天前,赤霞岭罕见的刮起了强风,原本那样的天气是可以让偃甲朱雀借助风力以最小的动力源偷袭敌营,偏偏半路杀出来个小姑娘,一人一剑居然真的拦住了进攻,让偃甲朱雀铩羽而归。 虽然不知道父皇为何对她格外重视,但几番交手之下,这确实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三皇子命令鸾鸟上前,同时后方的偃甲朱雀也朝她挥动羽翼。 那只大鸟的翅膀下有三排机关孔槽,已经有一排发出了锃亮的光。 果然下一秒就有无数箭矢铺天盖地的朝她射出,云钰镇定心神,现在她的周围是苍族特殊的雷云,凝水为障就能阻拦那些箭矢! “哦?”三皇子一惊,箭矢打入了水障里,像泥潭深陷,顿时失去了杀伤力。 云钰冷嘲一声,控制这手尖的法术从水幕上勾起水滴,“唰”的一声幻化成水箭的形态:“不过如此嘛。” 水箭贴着三皇子的脸颊朝偃甲朱雀攻击,那大块头根本不躲避,锃亮的身躯竟然毫发无损! 三皇子跟着发出一声一模一样的冷嘲:“彼此彼此吧。” 偃甲腹舱内的廉贞殿统帅陆鸣控制着机关卡槽,内心还是有些犹豫的。 三皇子说责任由他承担,可要是真的惹怒龙颜,自己肯定还是会被牵连受罚吧? 想到这里,陆鸣忧心忡忡地从玻璃窗往外望去,三皇子自幼受到过很多褒奖,算是现如今的几个皇子里极为优秀的一个,眼下和一个小姑娘对战,很明显还是处在上风。 朝中早有传言,说天机院的扶桑长老就是被她所杀,这么大的事情上头不仅没怪罪,反而一意孤行的压下了风头,自那以后越来越离谱的传闻就不胫而走,更有甚者说是当今圣上被她迷住,执意要接她入宫。 这种东西半真半假,以他的身份也无从了解更多。 他迟疑了半晌,感觉不需要自己帮忙,索性止住了继续控制箭矢和火炮的机关。 若是三皇子单独就能应付,他犯不着摊浑水惹得上头不高兴。 两人再度交手,火色的鸾鸟和冰雪的落凤斗得难解难分。 偃甲再怎么厉害,也必须有人会操作,那东西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唯一看着还算脆弱的地方就是两侧和正前方的玻璃窗,偃甲内部的驾驶需要通过玻璃窗来观察外部的战斗,而他们所处的位置在云雾缭绕的雷云中,只要能阻碍对方的视线,她就能近距离击碎玻璃,杀了操控者。 现在最大的阻碍就是三皇子,必须先跨过他,她才能攻击到后方的偃甲朱雀。 这个人武功很强,近身战她没有丝毫优势,但从刚才那番交手来看,他应该不会法术。 云钰暗中摸向怀里的留影冰魄,如果能伪造出光影幻象拖住他,自己就有机会偷袭得手。 两人仍在缠斗,很快三皇子就感觉对方的速度慢了下来,力道也愈发柔软,落凤背上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地提着剑,仿佛单是握着不松手就已经消耗了全部的力气。 “呵呵……”三皇子半眯起眼睛,边笑边进攻,“女孩子就老老实实嫁人,回家相夫教子不好吗?非要跑到战场来玩,何必呢?” 云钰剑锋撩动周围的雷云,不甘示弱地还嘴:“女孩子也能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伶牙俐齿,也要实力匹配才行。”三皇子一剑刺来,被弥漫过来的雷云阻碍了视线,随即从鸾鸟羽翼上勾起火焰一并扔出。 云钰暗暗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一只手轻轻拍着落凤的脑袋叮嘱:“靠你了,拖住他!” “嗷……”落凤神鸟心有神会地回应主人,她借着这数秒的间隙抽身以御剑术窜出,回头看了一眼落凤背上凝光术伪造的自己。 因为太过仓促,那个光化的小人并不逼真,好在落凤敏捷地飞入了云层,借着云雾帮她掩饰。 云钰深吸一口气,御剑术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偃甲朱雀身后。 她必须要用脚下的踏雪剑才有可能击毁玻璃,但没有落凤,她最多只能在空中坚持一分钟就会坠落! 只有一次机会,她必须尽全力尝试! 云钰屏住呼吸,一只手搭在剑柄上,力量正在从全身汇聚到手腕。 这么长时间以来,虽然东奔西走四处劳累,她还是会抽空和大狐狸一起练习湘灵师父教过的剑术,那家伙的天赋极高,她自然也不甘示弱努力地想追赶他,三问,七情,九忏,她还从没尝试过将前两种剑术融合在一剑击出。 可以,这个距离、这个角度,她一定可以做到! 踏雪剑从脚下抽回落到掌心,锋芒的剑气如白虹贯日直接攻向左侧的玻璃! “噼啪”一声清脆的破裂,外部的烈风灌入腹舱,里面的陆鸣震惊的寻声望来,瞬间,剑尖已经刺到眼睛前! 陆鸣来不及去控制偃甲朱雀,云钰当机立断地将他面前一整排作用不明的机关全部砍碎,偃甲失去平衡,开始俯冲坠落! 第184章 遇险 怎么回事?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着杀到面前的小姑娘,他一直在认真观察着三皇子那边的战况,在持续几轮的猛烈攻势下,她应该已经节节败退快要支撑不住了才对! 为什么会忽然闯进来,堂而皇之的杀到了他面前? 云钰的心咚咚直跳,那一剑让她耳朵“嗡”的一下耳鸣不断,连视线都莫名出现了数秒的空白,还好她抢身从破碎的窗子跳进腹舱,终于成功站到了操控者面前。 不敢有丝毫停顿,云钰按住剧烈起伏的胸膛准备直接将他斩于剑下,而反应过来的廉贞殿统帅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他立刻从操控椅上大跳到一旁,抽出随身携带的武器和她在狭小的腹舱内搏斗起来。 这个小姑娘……竟然如此厉害? 他沉着冷静地进攻,搅起地面的玻璃碎片砸向什么东西,只听“轰隆隆”的两声恐怖的金属声响过后,外部的双翼和尾翼上竟然伸出四条锃亮的铁索,同时有四只偃甲鸾鸟飞过来扯住平衡,终于让其止住了坠落。 三皇子也注意到不远方的惊魂一幕,他瞳孔赫然紧锁,认真看清了面前的敌人。 落凤在数米之外,雷云笼罩着它背上模糊的人,那竟然只是一个光影凝聚的幻术? “呵呵……厉害!”三皇子扬唇冷赞,命令鸾鸟调转方向回头支援,落凤护主心切也紧随不舍地跟来。 腹舱内火光噼里啪啦地炸响,不知是她刚才那一番乱砍损伤了什么东西,现在偃甲朱雀的内部已然能嗅到刺鼻的灼烧味,伴随着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咔嚓”声,似乎在预示着这架受损严重的偃甲根本撑不了太久。 陆鸣心烦意乱地骂了几句,这东西造价昂贵还费时费力,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个小姑娘破坏了,事后天机院怪罪下来他要怎么解释? 不……现在最该关心的不是回去后怎么解释,这个看起来还稚嫩的小姑娘根本没有要后退的意思,那双锋芒的眼睛,完全是要将他就地处决的觉悟! 那确实是战士应该有的目光。 事已至此,他也顾不上天机院的处罚,更无从关心会不会惹怒龙颜了,必须现在就杀了她,否则必是后患无穷。 两人在狭小的腹舱内激烈地战斗,三皇子从破窗中纵身掠入,随后堵在了旁边。 云钰冷眼扫过,这分明是准备将她困在这里生擒吧? “哼。”下一秒,她竟然发出一声讥讽的笑,三皇子狐疑地看着她,忽然听见外面又是几声爆炸的巨响,整个偃甲朱雀再次晃动起来! 他从窗子往外眺望,不由倒抽一口寒气——那只落凤攻击了左侧的两只偃甲鸾鸟,用自身特殊的冰晶将整只偃甲全部冻结,而失去它们的拉扯力,偃甲朱雀也再次失去平衡,它被右侧仅剩的两只吊住,侧翻挂在空中! “兵不厌诈。”云钰朝他狡黠地眨眨眼睛,趁着他险些摔倒的间隙抢身冲到破窗边,还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两声,“常言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谁要傻乎乎和你们硬碰硬,告辞了!” 落凤听见主人的呼唤,敏捷地折返回来,在她纵身跳出来的一瞬间精准地接住,随即退到了安全的位置。 “谢谢啦!”云钰开心地抱着大鸟亲了一口,得意洋洋地看着前方那只狼狈挂在半空的偃甲朱雀,“快,去破坏那两只拽着钢索的偃甲鸾鸟,这个高度砸下去,不坏也得重损,保证那大块头没个一年半载修复不了。” 落凤点头,带着主人往另一侧飞去,云钰调整着握剑的手势,感觉力气已经有些跟不上,就在她即将靠近之时,忽然听见苍澜焦急地提醒穿透云层:“阿钰,背后——小心背后!” 话音未落,一队小型偃甲鸟急速冲击过来,虽然体型比鸾鸟还要小上一圈,速度却快到离谱! 这种恶战关头,援军俨然没空去检查那只挂在空中的偃甲朱雀到底怎么了,眼下必须先保护好拉着钢索的两只偃甲鸾鸟,否则它砸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抓住她!”三皇子从破窗中探出半截身体,气急败坏地对追过来的偃甲军命令,“不论生死,抓住她!” 云钰警惕地注视着敌人,那东西竟然是自杀式袭击,整只朝落凤撞了过来。 她挥剑反击,就在此时,偃甲鸟的双翼里也迸射出两条细细的钢索,尖端带着倒刺精准地砸来! “躲!”云钰慌乱地命令,速度却只够阻拦其中一根,落凤躲闪不及,左侧的翅膀顿时被洞穿,血喷溅而出。 “落凤!”云钰想砍断那根困住它的钢索,一剑下去手臂却被震得半晌失去知觉,而偃甲鸟则乘胜追击再次调整好平衡冲了过来。 云钰咬紧牙关,不得不大声命令:“回来,回到驭兽的法阵里来!” 光芒万丈,照亮了昏暗的天空,落凤被她重新收回手臂上的法术里,翅膀的位置还是鲜红一片。 三皇子双瞳充血,直接跳上一只鸾鸟追了上来。 收回落凤后,她必须依赖御剑术才能继续在空中战斗,但如果使用御剑术,赤手空拳的她根本毫无胜算,只能先回到地面,另寻机会。 “看来以后得准备两柄剑了。”云钰一边狼狈地躲避,一边没好气地发着牢骚。 倒也不是她不想,但御剑术本身就很难控制,加上速度极快,如果一边御剑一边战斗,很容易还没击败敌人自己就失足摔下去,她这点修行,还远远达不到那样的水平。 跑出不过百米,三皇子已经追到了身后,天空中的偃甲鸟朝着这个方向抛掷火药,顿时将小半个山头挪为平地! 云钰被炸的飞了起来,后背重重地砸在地上,火药的碎片击中了左眼,顿时整个脸布满鲜血。 糟糕……云钰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眼睛受伤,她根本无法在一片尘埃中辨别敌人的方位,只听见一声越来越近的大笑,三皇子边走边调侃:“以一敌二,还能重创偃甲朱雀,看来我是不能再怜香惜玉了。” 第185章 诛心 她尝试动了一下,发现左腿也在刚才的爆炸中受伤,踏雪剑落在数米开外黑焦一片的废墟上,她甚至无法挪动去握住武器。 三皇子在她面前蹲下,看着这个动弹不得的敌人,饶有兴致地问道:“真有意思,南线的战场居然是两个女人跑来支援,高靖舒和苍穹去哪了?躲在女人身后的男人,会让人耻笑的。” 云钰冷哼一声,知道他是故意挑衅,压根不想理他。 下一秒,那只沾满了火油和血污的手就毫不客气地捏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别嘴硬,他们到底去了哪?” 云钰和他四目相对,谁都没有挪开目光,哈哈大笑:“我听说三殿下是丽妃娘娘的儿子,你不关心一下自己的母亲去了哪,反而关心两个陌生男人去了哪?啧啧,真是不孝。” 三皇子瞳孔顿缩,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母妃是后宫最得宠的女人,她识大体,懂分寸,一直都有着极好的口碑。 在他年少狂妄的那几年,曾经自命不凡地认为自己比身为皇太子的大哥更适合那个位置,他刻苦学习,勤奋练武,在每一次破军府的考核中力压大哥获得一片赞赏。 他从未在这片春风得意中察觉到危险的暗潮正在酝酿,总觉得只要足够的优秀就能获得父皇的赏识,甚至……能获得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 时间一天天地往前推移,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没有区别,只有他的挑衅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锋芒毕露。 终于有一天,还在破军府协助处理政务的他听到了一个惊天的噩耗——他的妻子难产,母子双亡。 他冲回府邸,看到妻子青紫发乌的脸,看到孩子皮肤上不正常的黑色斑纹,看到下人们诚惶诚恐地挤在一起,根本不敢抬头。 他立刻意识到是有人暗中谋害,也第一时间就将矛头对准皇后所生的大哥皇太子。 是他……一定是他! 当他怒不可遏地提剑摔门而出的时候,母妃忽然到访,毫不犹豫地命人按住他,然后将他锁进了密室里。 他愤怒地踹着门,门外却始终鸦雀无声。 “你的野心,太过暴露了。”那是一天之后母妃打开房门说的第一句话,扔给他一张还沾染着毒粉的药方纸,“中宫皇后的背后是十二英魂殿的总元帅,四王都要给她们家几分面子,你想做什么?提剑杀进太子府,然后被人家名正言顺地就地处决?蠢死了,这些年娘在暗中帮你多方打点,若你能收敛羽翼养精蓄锐,等这一任总元帅退下来,你就有机会夺权谋事,可你偏偏沉不住气,坏了大事!” 一贯心高气傲的他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母妃这番话到底什么深意。 母妃叹了口气,给他倒了一杯凉水递上:“你不要看太子实力远不如你,皇后家族的眼线可是早就埋在你身边了,这一次是给你的警告,下一次估计就会直接动手,到时候娘也保不了你,听娘一句劝,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追究了,以后见到你大哥,态度上也要谦逊礼让一些,成大事者能屈能伸,帝都总元帅已经快要七十岁了,他很快就会退下来,最近苍族那边不是新封了一位‘神远将军’吗?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的总元帅应该就是他了。” 他喝着凉水,手脚冰冷到不住发颤。 母妃摸了摸他的额头,那样温暖的手终于让他止住了颤抖,笑着安慰:“不过皇上对四王家族的人始终都是有提防的,那个位置落到谁手里都比一直落在皇后手里强,你呀,再给我耐心忍几年。” 那件事之后,他清楚地感觉到周围人对他的态度有了显而易见的变化,从最初的追捧恭维,变得小心谨慎。 再次见到大哥是在妻子的出殡上,那个距离下,他在某一瞬间甚至有和大哥同归于尽的冲动,扬眉吐气的兄长走到他面前,拍着他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从那以后又过去好多年,果然如母妃预料的那般,御封的神远将军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优秀,让他这个所谓前辈都不得不心悦诚服,但这样的出类拔萃显然是一柄双刃剑,深谋远虑的皇室怎么可能让四王家族的人掌握中央总元帅那么重要的位置,于是那位少年英俊被长久地架空在帝都城,一边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夸赞,一边纸上谈兵几乎没有任何实战的经验。 他终于明白了母妃那一天的良苦用心,皇权的争夺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的,而是潜移默化杀人于无形的。 正当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所想发展的时候,最大的意外发生了——高靖舒,一个百年前的私生子,忽然打破了这么多年来各方势力之间默契的平衡。 宛如山洪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从天柱坍塌玄王入狱,到双月城、海神川两场匪夷所思的恶战,再到前不久震惊天下的南州事变,事态已经朝着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向滚雪球一般越演越烈。 而他那位数年如一日维持着后宫和谐的母妃也在那时候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看起来一脸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只用一句话,就让他准备直接掐断她脖子的手情不自禁地停住了动作。 “她在哪?”三皇子忍着心中的怒火,竭尽全力地保持着语气平稳。 “呵呵……”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压抑的情绪,云钰反倒是满不在意的笑了笑,她抓着那只还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用力甩开,冷道,“算你还有点孝心。” 三皇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即使心中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仍是控制不住地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回答我的问题。” 云钰微微一怔,竟然被对方眼里闪烁的哀伤惊了一下。 这个人……难道是真的在怀念母亲? “她……被杀了。”许久,云钰才低低说出了那个三皇子早就猜到的结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避开那束目光,轻声道,“被祝融长老杀了……不,准确来说,是被你父皇身上的那个魔杀了。” 三皇子瞳孔放大,这句话的冲击力让他半天没回过神来,脱口质问:“什么?” 第186章 脱困 云钰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已经追着她找过来的青色雷云,眼下她要尽可能地拖住这个人,才有机会在这样的绝境里逃生,正色解释:“你的父皇,是个魔。” “哈?”三皇子不可置信地笑出了声,仿佛看着神经病一样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姑娘,“死到临头还要编些鬼故事来骗我?” “死到临头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云钰不甘示弱地反驳,继续说道,“天机院的四位大长老都是他的分身化相,魔侵占了你父皇的躯体,这么多年一直以他的身份发号施令,你的母亲就是被他所杀。” “一派胡言!”三皇子怒不可遏地掐住她的喉咙口,云钰一个背气差点直接昏厥,仍是固执地高喊,“你该庆幸自己没当上皇太子,因为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皇太子,是下一任皇帝!” 三皇子手臂青筋暴起,身体却情不自禁地有些颤抖起来。 这个女人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这么多年他梦寐以求想到得到的那个位置……居然是魔的掌中物? 等等……如果她的话是真的,有些不合常理的东西似乎就变得合情合理起来了。 他的父皇星吾继位至今已经二十八年了,从王府到皇宫,一共有十一位皇子六位公主,但十七公主是十九年前出生的孩子,算上怀孕的时日,准确而言,父皇这一代最后一个孩子也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二十年前曾发生过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白王天柱出现裂损,父皇在两个月的时间里诛杀了白族,收回白虎灵核并至今未曾再钦点新王。 作为一个常年觊觎皇位的人,他自然是对父皇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关心。 满朝皆知白王罪不至死,但父皇还是一意孤行地下了灭族令,父皇杀白景的时候,不像是为了天柱之事降罪于他,而更像是有某种深入骨髓的私怨。 那是他第一次从父皇眼里见到那种可怕的目光,真的有一种判若两人的感觉。 但是自那以后,那一天的违和感又渐渐消失了,若说有什么和从前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父皇不再关心破军府皇子们的学业,甚至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他们深深的厌恶。 二十年前……如果二十年前父皇就已经被魔取代,那他这么多年和大哥明争暗斗,丧妻丧子后的忍辱负重岂不是全都成了一场笑话? 那个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待这场漫长的兄弟相残的?应该是可笑又可悲,像看两只戏谑的猴子一样吧? 还有母妃……母妃应该不知道父皇是魔吧? 虽然后宫佳丽无数,她依然是被捧在手心里最受宠的那一个,多少次他都能从母妃的眼里看到毫不掩饰的喜悦,那不是禁锢在深宫中囚鸟的眼睛,那是真真正正,以为获得了真爱的幸福。 这一瞬间,三皇子仿佛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什么的东西轰然炸裂,整个人颤巍巍地往后大退了几步,抬手用力按住额头。 不……这种时候,他不能轻信一个敌人。 不等他冷静下来,一束青色的雷电从远方追击过来,瞬间击穿三皇子的胸膛! “阿钰!”苍澜手持长枪狂奔过来,卷起地上还在灼烧的废墟朝三皇子砸去,然后一把卷起云钰退到了安全的地方,“阿钰,你怎么样?” “大小姐!”云钰喜出望外,终于能松口气,“还好。” 苍澜紧张地看着她,倒抽一口寒气:“眼睛怎么了?” “被火炮的残渣打中了。”云钰摸了摸脸上的血,越抹越多完全止不住,想站起来,发现左腿骨折根本动不了。 三皇子被那一击重创,用武器倒插进泥土里才勉强站稳没摔倒。 苍澜严肃地看着这个人,奇怪的是,他居然在笑? “战场上……果然是不能和敌人聊天啊。”三皇子自嘲地咽回一口血沫,视线在极快地失去焦点,仍是固执地找到云钰的位置,努力将瞳孔汇聚,“小姑娘……你是故意说那些话拖延我的吧?” 云钰很认真地看着他,仿佛是要击垮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回道:“我是故意的,但——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三皇子比她想象中冷静很多,沉默半晌后直接扔掉了手里的武器:“所以你们有能力杀魔?你、玄晏、苍穹、还有……高靖舒,就凭你们几个,能杀他?” 苍澜一惊,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当然。”云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毫无惧色地看着他,勾起讥笑,“等天下太平的那一天,我会烧纸让你泉下有知的。” “呵呵……”三皇子扶额大笑,目光竟有一丝释然,“那你可得活得久一点,别让我那么快在地狱遇见你才好。” 他抬起手,鲜血像一道诡异的丝带飘上了天空,偃甲飞鸟被他的力量吸引,顿时齐刷刷调转方向朝这边飞了过来。 三皇子挥动手指,唇齿无声轻合,随后看着两人期待地道:“不过我再怎么说也是这次南线作战的主帅,就算死,也不能让你们轻易逃脱……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少本事,有没有资格去救这个国家!” “糟糕!”苍澜再次挥动长枪以雷云抵抗,但体力早就濒临极限的她此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背起云钰狼狈地躲避炮击。 她用余光扫过三皇子,那是最小型号不需要人力操控的偃甲鸟,居然是无差别的扫射,连带着它们的主帅一起攻击,根本毫不留情! “大小姐,踏雪剑……”云钰艰难地指了指半埋在废墟里的长剑,“我应该还能再御剑飞一次,你帮我拦住那些偃甲,我们一定能一起杀出去!” 第187章 苏醒 这样烽火连天的场面似曾相识,直到胜利的高喊声由远及近震耳欲聋,云钰才终于松了口气。 御剑术平安落地的瞬间,她整个人像散架的木偶瘫软下去,所有的声音、光线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这一睡不知过去了多久,她似乎在睡梦里看见了无数陌生又熟悉的光影。 那是什么……是五千年前,来自湘灵的记忆? 二十出头的女子风华正茂地骑在战马上,一身戎装迎着朝阳熠熠生辉,烈风吹起凌乱的碎发,她亲手将胜利的旗帜插在城墙上,战士们振臂高呼,庆祝这场酣畅淋漓的凯旋。 有一束温柔的目光在人群里看着她,少年时期的星渊看着爱慕的女子,暗暗发誓要和她并肩同行,要做一个足以和她相配的男人。 一晃就是战火纷飞的二十年,他从青涩到成熟,一步一步让自己变得更为优秀,只是为了想和她一起。 他们终于以四方天柱架起羲和城的那一天,君临天下的皇者向自己心爱的女子伸出手。 那一年的湘灵两鬓过早地生出了白发,肉眼可见的皱纹从眼角蔓延而出,皮肤也因为常年的征战变得沧桑,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布满老茧,满身密布着无法愈合的伤疤。 她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百姓异样的目光,曾经并肩作战的人看她的眼神更是充满了算计。 真是奇怪,一个在战场宛如女武神的存在,居然在那一刻莫名感到了一丝惶恐。 可惜当年的星渊并没有察觉到女子特殊的敏感,他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向羲和城,走过紫极大殿,走到了皇座前。 出身贫瘠的星渊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除了湘灵,他那四位结拜兄弟的背后都有颇为强大的家族。 白麟,招摇山内精通法术的世家公子,他编写的法术手札是攻城掠阵最好的武器。 苍漓,为了躲避家族联姻出逃的千金小姐,她家中的四位兄长,掌握着这个国家三分之一的商行,富可敌国。 玄晖,浮屠海最大的船坞主之子,他们家造的船舶在水战中成为中流砥柱。 朱武,背靠南戈壁,是坐拥最富饶矿产资源的地主,有着无人可比的锻造技术,为军队提供了最锋利的武器和最牢固的铠甲。 只有湘灵的身世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她无父无母,自幼被收养,是绛雪谷的一名普通弟子,即使她曾多次出生入死上阵杀敌,这样简单的背景,还是很难让那些一早就在斡旋权谋的政客们放下成见。 皇后那个位置,成为创国后无数人觊觎的宝座,而他却只想把玉冠送给心爱的女子。 那些无形的压力从此就像高山一样重重压在湘灵的肩头,让她本就衰弱的身体再难支撑。 昏睡中的云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忽地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落在自己的额头。 “高阁主。”苍澜端着早点推门而入,担心地叮嘱,“高阁主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行,总是整夜整夜地陪着,等她醒了你该倒下去了。” “大夫怎么说?”高靖舒头也没抬,目不转睛地看着云钰。 苍澜无声叹气,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他面前:“腿上的伤没什么大碍,关键是眼睛,她的眼睛被火炮的碎片击中,可能……会失明。” 他一动未动,只是手腕的青筋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暴起。 几天前,南线的战场终于冲破赤霞岭的封锁。 三皇子战死之后,那架半挂在空中的偃甲朱雀支撑不住摔了下来,廉贞殿统帅陆鸣身受重伤被活捉,景炎殿统帅见大势已去决定暂时退兵以守为攻,这时候南州的孙向阳也终于有了行动,假借支援为由,从背后偷袭杀了个措手不及。 现在东南战线已经联合,随时可以继续推进,跨过南州将兵线推到南戈壁附近! 南戈壁几乎可以称作是帝都的军械库,如果能成功夺下那里,他们将如虎添翼,是兵家必争之地。 在这样士气高涨的时刻,曾经话痨一样叽叽歪歪的小姑娘,安安静静地睡在房间里,直到刚才忽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呢喃。 “眼睛我有办法治好。”许久,高靖舒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苍澜一愣,反问,“你懂医术?还是说……有什么法术?” 他笑了笑:“我不懂,但我有认识的熟人懂,那家伙现在应该还在北济城的鬼市里,等阿钰醒了,我就带她过去治眼睛。” “鬼市?”苍澜倒抽一口寒气,“那应该是黑市吧?” “嗯。”高靖舒并未隐瞒,“三大黑市之首的‘天街鬼市’,他们在四王封地都有自己的地盘,且都是建在地下,我有个老熟人在那边开了一间黑医馆,他应该有办法。” 苍澜欲言又止,显然是不放心这种不靠谱的说辞,高靖舒也不想再解释,嘱咐:“我一个人带阿钰过去就好,你们和孙将军联合,设法尽快攻下南戈壁。” 提到孙向阳,苍澜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骂道:“要是他早一点带兵支援,我们也不至于在赤霞岭被困那么久,阿钰也不会受伤。” 高靖舒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分析局势:“孙将军手下是南州的百万大军,他作为统帅自然是要小心谨慎,不拿自己士兵的生命做赌注,说明他是个有责任心、有当担的将领,这次南线大获全胜,也让他看清局势终于决心选择站队,加上他本身对苍穹也颇为赞赏,你们联手之后应该能很快适应,这是个好消息,我们又多了一员猛将。” “你倒是不计前嫌。” “呵呵。”高靖舒摸了摸云钰的额头,“阿钰好不容易赢来的胜利,我怎么能因为一点埋怨就让一切前功尽弃呢?那她醒了肯定要冲我发脾气了……” 话音未落,仿佛是听到了他刚才的调侃,连续昏睡了好几天的云钰忽地睁开了眼睛。 “阿钰?”高靖舒惊得心脏骤停,又不敢动作太大弄疼她。 意识好一会才从模糊转为清晰,但记忆还停留在战火纷飞的那一晚,云钰呆滞地看着他,感觉视线有一点不对劲。 眼睛……眼睛好痛。 她下意识地伸手,发现自己半个脑袋都裹着纱布,左眼还蒙着眼罩。 第188章 天街鬼市 “别摸。”高靖舒按住她的手,“眼睛受伤了,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治病。” 云钰傻乎乎地看着他,突然从床上坐直,惊道:“大狐狸!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她就感觉全身仿佛被撕裂,立刻又失去力气倒了下去。 高靖舒连忙给她端了一杯水,扶着她小心地坐起靠在自己身上:“我答应过你要赶回来给你过生日的呀,你要是再醒不过来,生日都要睡过去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旁边还站着那天和她一起杀出重围的苍澜。 苍澜总算松了口气,简单将事情始末告知,又道:“我三弟还在和孙将军商议南戈壁的事,你先好好养伤,尤其是眼睛,千万不能再磕着碰着。” 她一边叮嘱,一边不放心地瞄了一眼高靖舒,迟疑许久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眼睛……”云钰轻轻搭在左眼上,想揭开眼罩的时候被高靖舒一把按住,“眼睛现在不能见光,好好戴着不许摘下来。” “好像是被火药的碎片打中了。”云钰回忆着那一战,不知为何隐隐有种剧烈的担心,“那时候就已经看不清楚了,我不会瞎了吧?” “别胡思乱想。”高靖舒的语气极为冷静,好似只是在陈诉一件很普通的小事,“这里是赤霞岭附近的小城市,大夫只能简单的处理伤口,万幸你伤得不算很严重,我带你去找个熟人,很快就能治好。” “那就好。”云钰后怕地舒了口气,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瞄着他,小声问道,“熟人?你被通缉了那么多年,居然还有熟人?” 高靖舒神秘兮兮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等她腿上的伤痊愈之后才一起出发前往北济城。 北济是北地最大的海港,在天柱坍塌之前,这里汇聚了大量来自海外的商队,带着各国的风土人情,成为这个国家最热情开放的城市。 但是现在,这里的码头已经停工快一年了,水手们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靠在城里打杂赚点小钱养家糊口。 相对城市的日益萧条,隐于地下的黑市则是一如既往的灯红酒绿,甚至借着这场乱世大发横财,让无数居心叵测的奸商赚得盆满钵满。 云钰本是开开心心跟着他,越走越感觉不对劲,直到两人站到一处奇怪的升降台前,她才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高靖舒的手臂:“你不是带我来治眼睛的吗?这是要去哪里?” “去医馆看眼睛。”高靖舒笑眯眯地抓着她的手,指着面前那个镶金嵌银一看就造价不菲的升降台解释起来,“这个东西行话叫‘登仙台’,从这里下去就是天街鬼市。” “登仙台?”云钰狐疑地重复这两个字,皱眉道,“登仙登到鬼市里去了?这名字一听就很有问题啊!” 高靖舒哈哈大笑:“别怕,这里我很熟,不会有事的。” 云钰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他,升降台的门打开之后,里面站着一个衣着靓丽的小伙子,热情地对两人拱手做礼。 高靖舒牵着她走进去,随手掏出一锭金扔过去。 云钰尴尬地转过脸假装没看见——这家伙哪里来的钱,不会又是不知不觉中从哪个冤大头身上随手“借”的吧? 升降台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云钰直接呆在了原地。 这个修建在北济地下的城市灯火通明,无数明晃晃的橙色灯笼悬挂在顶端,不仅有一条车水马龙的闹市,还以此为中心延伸出八条风格各异的小街市,高楼一栋挨着一栋,上面装饰的华贵珠宝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让她目眩神迷的色彩,酒香味从很远的地方悠悠飘来,只是嗅着就让她晕乎乎的要醉倒。 她从纸窗上看到婀娜多姿的舞姬投影,从各家酒楼里听到不同的歌姬在吟唱,从一旁热火朝天的赌坊里看到沉迷的赌徒,从街边的高台上看到正在激战的搏斗士,这一切交织在一起,竟然热闹又不喧哗。 “这里就是天街鬼市,是三大黑市里势力最大的一个。”高靖舒终于对她说出了实情,也让刚才还有几分好奇的云钰瞬间后背开始发凉,不可置信地脱口,“黑市?” “嗯,黑市。”高靖舒带着她走向其中一条街,目光里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充满了怀念,“天街鬼市、极乐天国、再加上红蜘蛛,这三大黑市都有超过百年的历史了,不同于红蜘蛛隐蔽,另外两家都是堂而皇之的有属于自己的地盘,天街鬼市规模最大,而且和海外关系密切,所以他们的地盘大多集中在北济这样的海港城,极乐天国则是那些皇亲贵族们的最爱,呵呵。” 这句“呵呵”让云钰有紧张又好奇:“既然知道是黑市,为什么还公然让他们有自己的地盘呢?” “要交钱的呀。”高靖舒刮着她的鼻尖,半眯着眼睛嘿嘿笑起,“黑市每年要给帝都上交一大笔酬金,所以上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管得太严。” “哦……”云钰似懂非懂,托着下巴吐槽,“红蜘蛛没付钱?” 高靖舒神秘地眨眨眼睛:“钱当然是交了,否则也发不了家,不过他们后来贩卖的那些毒品迷药影响太恶劣了,连文武百官都牵涉其中,搞得民间怨声连载,所以天枢阁才出手肃清了一次。” “你们过河拆桥啊?”云钰咧咧嘴,听见一声哈哈大笑,“混黑市,就要做好被黑吃黑的准备,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你还是老老实实去地面上做正经生意吧,被人欺负了还能哭哭啼啼去报官求助。” 走过一个弯,高靖舒疑惑地打量着周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然而前方的店门口,一个穿着睡袍的半裸男人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白色烟圈,朝他挥手打招呼:“这边这边!高阁主,这边!” 高靖舒脸上的笑忽然就消失了,连云钰也嫌弃的抿了抿嘴。 第189章 盛年 但他还是走了过去,轻咳一声介绍:“阿钰,这是盛年,之前我和你说的神医就是他。” 云钰露出一副撞鬼的表情,不可置信地打量起眼前这个斜靠在门框上,还在吞云吐雾的年轻男人。 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大步,抬头看向匾额,那上面写着让人浮想联翩的两个大字——清楼。 清楼?这名字怎么听都和医馆没有半分关系,反而像什么不可描述的特殊场所? 她往大堂里望去,白色的烟雾如丝如缕地飘浮着,又确实混杂了一些中草药的香气。 这奇怪的地方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一家神似青楼的医馆,还是披着医馆外衣的青楼? 云钰犹豫着不敢上前,毕竟眼前那个男人看起来也是一脸坏笑,像极了一只阴险狡诈的狐狸精。 狐狸精……忽然想起这三个字,云钰的额角不自禁的轻跳了两下,大狐狸的熟人,也是只狐狸精? 她在心底暗骂了几句,真是臭味相投! “把烟掐了。”高靖舒显然也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地方已经大变样,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对方倒也配合地照做,热情地领着两人往后走,扭头看了一眼后发出不怀好意的轻笑,饶有兴致地问:“远道而来先休息吧,我可是特意准备了最好的房间留给你呢!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云钰的脸一红,没等回答就听高靖舒抢话:“一间就够了,几年不见,你这乌烟瘴气的不安全,到底在搞什么鬼?” 盛年意味深长地看着高靖舒,慢悠悠地回道:“最近世道混乱,我们的生意也不好做嘛,所以前不久找人给我装修了一番,才装好,都是新的。”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盛年推开房门,里面已经贴心地准备了木桶,两个婢女端着热水正在灌水。 他眨着眼睛问道:“澡也要一起?” “不要!”云钰的脸更红了,直接把高靖舒推出去,“你你你……你先在外面等着,等休息的时候再进来打地铺。” “打地铺?”盛年憋着笑调侃,“啧啧啧,高阁主可是天街鬼市的贵客,居然沦落到要打地铺了吗?” 高靖舒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 两人来到另一间房,盛年推开窗子通风,笑道:“听说你要来,我特意把‘客人’都清了出去,还好我机智,要不然被那小姑娘看到,恐怕要和你闹脾气了吧?” “你这怎么回事?”高靖舒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看着这个还算正常的房间,奇怪地问道,“改行了?不会真的是披着医馆的皮开始做其他生意了吧?” “嘿嘿。”盛年发出两声耐人寻味的笑,解释,“确实开了一些新副业,你可千万别乱想,绝对不是‘那种’生意,我只是请了一些年轻漂亮的女人过来给客人捏肩捶背按摩推拿……而已。” 最后那两个刻意压轻语气的字让高靖舒脸色一黑,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照着对方的脸砸过去,骂道:“早知道你从我那离开后是跑到鬼市里来开黑店,我当时就该打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在绛雪谷种菜养兔子!” 盛年熟练地侧头躲避,捂嘴偷笑。 高靖舒一言不发地拖开椅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初次见到这个孩子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北地的一座小城市爆发瘟疫,城中有一对医术精湛的年轻夫妻,本着医者仁心的信念,他们明知这次疾病来势汹汹却依然选择了坚守,那家小小的医馆挤满病人,连年仅七岁的独子也被父母的精神感染,小小年纪一起帮着抓药照顾病人。 但一家人的力量还是太有限了,不过半年的时间,原本和平的小城市已经变成一座荒废的死城,为了杜绝瘟疫传染,当地的官员不得不弃卒保车,他们下令封锁城市,准备让其自生自灭。 不等最后一口粮食被吃完,瘟疫已经夺去了年轻夫妻的生命,他们唯一的孩子命悬一线,守着父母的尸体,目光呆滞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高靖舒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的盛年,他像过去每一次离开绛雪谷那样,漫无目的地去往那些瘟疫爆发地调查,试图能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而当他毫无悬念地再次无功而返之时,他看见了对面医馆里静静坐在地上的男孩。 隔着数米的距离,他清楚地嗅到尸体腐烂发出的臭味,混合着药渣顺风吹来,让他一阵阵作呕。 那个孩子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让他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个活人,还是一具尸体,一时好奇,高靖舒主动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肩膀。 盛年茫然的抬起头,他的脸上已经有瘟疫留下的黑斑,冒着古怪的黑烟,让他看起来面目狰狞可怕。 或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七岁的孩子一把抱住了陌生男人的大腿,无声地落泪。 高靖舒看着面前两具尸体,从尚未完全腐烂的面容里大致猜测这个男孩可能是他们的孩子,这种瘟疫并非第一次爆发,但凡有点经验的大夫都会在察觉到疫情之后果断选择搬家离开,因为留下来,必死无疑。 他心软了,第一次主动带着一个外人回到了绛雪谷。 经过几个月的精心治疗,男孩的病奇迹般的好转,只是变得沉默寡言,闷闷不乐。 整个绛雪谷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为了让他活跃起来,高靖舒开始使唤盛年干活,从种菜到养兔子,从洗衣服到刷碗,从扫地到喂昭昭,反正有事没事,他都要拖着这个男孩一起。 他慢慢开朗起来,高靖舒乐呵呵的,在终于放下心来的同时,也到处给他找了许多医术的书籍回来。 虽然干活毛手毛脚的,但在医术这方面,盛年实打实是个难得的天才,但是医者最忌讳闭门造车,为了这个孩子的未来,他不得不考虑将盛年送回外面,让他跟着更有经验的老师傅去学习,开拓眼界。 “我不要走。”八岁的少年看着他,挺直后背重复,“我不学医了,你不要赶我走。” “你在我这学不到东西。”高靖舒平静地看着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难道要我养你一辈子?” 盛年的脸涨得通红,半天才蹦出一句话:“那我出去和师傅学,等学会了之后自己开医馆养你!” 他被逗得哈哈大笑,也莫名在心底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回道:“等你出去之后再考虑这件事吧,也许……出去后知道我是谁,你就不想回来了。” 他把这个孩子送到北济最大的医馆求学,然后独自返回绛雪谷。 他看着城门上那张通缉令,忽地笑出了声。 是的,他从未对盛年用过障眼法,那个孩子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他也没有抹去盛年的记忆,只要他看见这张通缉令,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撇清关系。 第190章 一语成谶 高靖舒是在一年后才再次踏进那家医馆,在此之前,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暴露需要逃跑的准备。 九岁的盛年像个小大人,跟着师傅在给病人问诊,一抬头看见他,只在瞬间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即不动声色地掩饰过去,找借口将他单独带到了偏室。 “你怎么大摇大摆地跑来了?”重逢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责骂,盛年气急败坏地摸出一张通缉令甩到他面前,“你是个逃犯哎,好歹变个装再出来,万一被人发现我可没本事救你!” 高靖舒惊讶地看着他,盛年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些假发胡须,慌乱地在他脸上一顿乱贴,又按着他的脑袋反反复复检查了几遍,嘀咕:“至少一眼认不出来吧,你赶紧回去,千万别在城里溜达了!” “呵呵……”高靖舒笑了,他很久都没有如此开心地笑过了,“我要是那么容易被抓,也不会大摇大摆地来找你了,这一年学得怎么样?” 盛年抓了抓脑袋,像学堂里虚心的学生在他面前站直,自谦地回道:“师傅说学得还可以。” “那就好。”高靖舒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调侃,“这的学费可不便宜哦,你不好好学,将来别说开医馆养我,连学费都赚不回来啊。” 临别之际,高靖舒学着小时候母亲的样子对盛年说了许多叮嘱的话,但是他似乎一句也没有听,而是一把拽住自己的袖子,极为殷切地恳求:“阁主,师傅每个月给我放五天假,我想回去雪谷见你……” 当年的他并不知道绛雪谷是因为湖心月的保护才让所有追兵迷失方向找不进来,作为一个通缉犯,这无疑是个极为危险的请求,纵是他很喜欢这个孩子,还是必不可免地犹豫起来。 “我不会出卖你的!”看出了他的担忧,盛年急得直接跪了下来,“我要是出卖你,那就让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孤老终生、断子绝孙……” 在他绞尽脑汁说着那些诅咒之词的时候,高靖舒递给他一只灵媒小纸人:“它会带你回去,想见我,就告诉它。” 盛年受宠若惊的接过去,仿佛他手里捧着的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当然,对于那个年纪的孩子而言,即使是有灵媒纸人的帮忙,想要在五天之内往返北济城和绛雪谷也是不可能的,而他也聪明地将师傅给的假期攒在一起,三个月甚至半年才会回来一次。 渐渐地,他开始期待盛年的到访,在白湮到来之前,那几乎是他昏暗生活里唯一的光芒。 十年前,已经成年的盛年再一次来到绛雪谷,他说自己出师了,要去一个全新的地方自立门户。 高靖舒并未多问,只是笑呵呵地恭喜他终于能独当一面。 谁也没有想到,盛年的这家医馆直接开到了北济的地下城天街鬼市里。 当目瞪口呆的高靖舒看着医馆大堂里站着的熟悉人影,这才第一次发现盛年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少年时期的清澈。 “为什么来这种地方?”高靖舒的手握着他递上来的茶杯,那是一种珍贵的玉石,一个杯子就够普通人十年的收入。 盛年半伏在窗上,眼睛直勾勾看着对面中心处那座宛如皇宫般富丽堂皇的高楼,抬手指过去:“那里住的就是天街鬼市的城主,他和高层众多官员贵族私交甚好,总是能第一时间趋利避害掌握最新最快的情报,阁主,这么多年你疲于奔波,能得到的情况依然少之又少,连白王被灭这么大事你都是一个月之后才知情,我想你最需要的就是情报吧?如果我能打入这里,就能帮到你。” 高靖舒心惊肉跳地听着,低声道:“盛年,黑市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这里全是亡命之徒,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我不在乎。”盛年转过来,褪去眼底的阴霾很干净的看着他,“我只想帮你,我不想知道以前的天枢阁主是个什么人,我只知道是你救了我,是你让我跟着师傅学了手艺,今后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高靖舒的手微微颤抖,有感动更有担忧:“如果我让你离开天街鬼市呢?” “那不行。”下一秒他就嬉皮笑脸地改了口,调侃,“你是个逃犯,别看现在帝都对你不理不睬压根不把你放在眼里,万一哪天他们想起来要抓你了,我还能第一时间给你通风报信呀!” “盛年,你不懂。”高靖舒叹了口气,“我的事情没有人能帮忙,事实上天街鬼市我并不陌生,这里有无数背着案底的罪犯混迹其中,我这种被遗忘了近百年的通缉犯,其实也不算什么稀客。” 盛年想了想,还是固执地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试图说服他:“那就让我先攒点资金吧,黑市来钱快,等你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一定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高靖舒好笑地看着他,盛年却一本正经地回答,“等真相大白之后你不得向帝都宣战报仇?组建一支厉害的军队,但是打战是需要钱的,装备武器粮食都是要钱的,我保证把那些奸商的钱一分不剩地搜刮到自己腰包里,做你最坚实的后盾,把帝都那些败类一锅端了。” 当年的高靖舒哈哈大笑,而现在,一语成谶的两人相互望着彼此,心照不宣地揉着额头叹了口气。 第191章 黑医馆 盛年靠在窗子上,笑着调侃:“说起来那小姑娘一脸单纯,一看就是名门正派吧?你是怎么勾搭上的?” “谁勾搭她了?”高靖舒不置可否,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出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被昭昭一尾巴扫出数米远的画面,不由笑出了声,“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 “啧啧。”盛年阴阳怪气地挑眉,想起大半年前那件连黑市都颇为震惊的劫囚事件,好奇地追问,“那小姑娘脑子没问题吧,怎么会好好地跟着你跑去帝都劫走玄王?难道是被你这张狐狸精一样的脸迷住了?” “你脑子才有问题!”高靖舒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走过去搭在他的肩上低声道,“我警告你,你就算是装,这几天也给我装得正经一点,别把那些奇奇怪怪的客人领进门。” “是是是!”盛年嬉皮笑脸地敷衍,问道,“你很难得主动来找我看病的,她眼睛伤得很重?” 高靖舒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药馆开到黑市里来是干的什么生意,达官贵人们最想要的无非延年益寿,虽说没有长命百岁起死回生之法,但为那些不幸生病的、不慎受伤的有钱人‘治疗’,你可是最拿手的,四肢、五官、内脏……都可以换吧?” 盛年脸上的笑忽地消失,倒不是因为被他察觉到这种事情,而是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低道:“你特意来找我,该不会是为了……给她换眼睛吧?” 高靖舒点头:“她的眼睛是被火炮的碎片击中,不换的话没有其它方法可以治好。” 盛年的眉头皱起:“阁主,自从天柱坍塌之后,北地的海港至今都是封锁状态,坦白说……我的货源不够啊。” “货源?”高靖舒重复这两个字,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谁让你去找货源了?你自己也说了阿钰是名门正派,要是用那些来历不明的货源给她治眼睛,她会生气的。” 盛年的心中“咯噔”一下,果然看见高靖舒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轻描淡写地开口:“把我的换给她。” 他没有接话,高靖舒也没准备多解释,直言不讳地问:“能不能做?” 盛年沉默着,来到天街鬼市之后,出于好奇,他曾多次明里暗里地打听过一百年前“天枢阁”的事情,虽然是被销毁的禁忌,但在黑市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他多少还是知道了一些东西。 据说那是皇室及四王养在黑夜里的鹰犬,是为他们铲除异己,维护统治的存在。 他很难把高靖舒和那样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那个人从来都只是嘴硬心软地笑着。 但他也从不怀疑传说的真实性,因为那个人的眼里,确实时常流露出独行者阴郁冷漠的光泽。 至于女人……他真正上心的女人,除了偶尔提起来的母亲,似乎就只有如女儿一般悉心照顾的白湮。 当高靖舒劫走玄王的消息传到黑市之时,他最震惊的并不是那个人会做出这种事情,而是他身边竟然出现了一位素未谋面的神秘女子。 当他好奇地拿着新的通缉令反复打量的时候,又感觉这个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他相处得来的类型。 毕竟高靖舒那张嘴,属实是有点轻浮浪子,而通缉令上的小姑娘,怎么看都傻乎乎的。 他一直很好奇那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女子,直到刚才初次见面,果然是和通缉令一模一样,让他一眼就能感觉到单纯好骗。 也许只有这样干净的人,能照亮那一百年的黑暗。 很久,盛年才重新笑起,没有询问缘由,只是点头:“能,给我几天时间准备。” 高靖舒望向窗外,看着中心处的高楼,忽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见天街鬼市的城主。” “哦?”盛年也望了过去,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轻咳一声挖苦,“你想见城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前不久我还和她一起喝过酒,人家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呢!” “我找她有正事。”高靖舒的脸上则没有半分玩笑,“我有一件东西落在天街鬼市的手里,必须拿回来。” “你的东西?”盛年不禁好奇。 高靖舒轻抚着食指,点头回道:“是天枢阁主的身份象征,一枚嵌着红色血丝的白玉戒指,一百年前我从帝都逃走之后扔掉了,不知怎的落到了天街鬼市城主的手里,后来被我意外撞见过一次,还特意提醒过当初的城主,想必他应该是没有再拿出来过,那么……那东西现在多半还在他们手里。” “扔掉?”盛年咧咧嘴,“干嘛要扔掉?” “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几件冲动的蠢事呢?”高靖舒倒也没后悔当年轻率的决定,摇头笑起,“那时候我身受重伤,在一次摔倒后忽然看见食指上还戴着那枚戒指,想都没想就摘下来扔了。” 盛年更加好奇了:“既然如此,为何现在才想要拿回来?” 高靖舒的神情极为严肃:“以前我以为天枢阁是弃子们的地方,无论是皇室还是四王,他们都会把最不受宠的孩子扔进去完成祖上的约定,那东西在我看来,无非也只是一个象征身份的普通戒指罢了,但是现在我已经知晓了天枢阁真正的由来,星渊皇帝甚至把最厉害的武学一并放了进去,那么,那枚同样由他赠予、传承了五千年的戒指一定也不是泛泛之物。” 他转向盛年将五指张开,仿佛终于察觉到了至关重要的东西:“天枢阁历代阁主都是由皇子担任,但那枚戒指却很细很精致,稍微健壮一点的成年男性根本就戴不上它,所以我猜那枚戒指肯定还有别的作用。” “那会是什么?”盛年也被勾起了兴趣。 然而高靖舒却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那种红白相间的材质,和荧惑剑、雪主剑非常的相似,而且一百年前望舒城月神娘娘手上的那枚宝石也是红白相间,我不得不猜测,它们原本应该是一体的。” 盛年搭在他的肩膀上,目不斜视,悠悠叹了口气:“城主倒是不难见,不过你带个女人回来……怕是要被刁难了。” 第192章 燕莺莺 天街鬼市是建在地下的不夜城,靠着天顶的长明灯,永远都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掌控着这座地下城的主人名为燕莺莺,今年也才二十六岁。 此时她的手边放着两张通缉令,一张是朝思暮想爱慕了整整十年的意中人,一张是素未谋面就已经被她用匕首划破脸的陌生女人。 事情还要追溯到十年前,作为天街鬼市城主的小女儿,燕莺莺可谓是这座黑市当之无愧的小公主。 十六岁生日那一天,老城主豪爽地宴请宾客,他让人取来一张地图铺开,指着上面画着鬼市标记的地方放言道:“莺莺喜欢哪里,爹就送你哪里!” 天街鬼市共计有十六座地下城,分布在各地,每一座都富丽堂皇,是寻常人做梦都不敢奢求的财富。 十六岁的燕莺莺生的水灵可爱,随时那么一指,落在北济城的位置:“这个!” “好,送你了。”老城主想都没想,大手一挥命令手下人去改建北济城下的天街鬼市,务必要修成宝贝女儿喜欢的风格。 三个月后,这座堪比皇宫的地下城就建造完成了,燕莺莺在众星拱月下成为这里的城主,虽只是一个小姑娘,倒是把鱼龙混杂的黑市管理得井井有条。 没多久东街新开了一家医馆,这种事情对生在黑市长在黑市里的燕莺莺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只不过那天刚好她有些私事路过,刚好随意地扫了一眼,刚好在人群里看到了高靖舒。 就是那不经意的惊鸿一瞥,十六岁的少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然后,生性爽朗的天街鬼市大小姐竟然羞红了脸,曾经面对一众酒肉之徒都能面不改色和对方喝酒划拳的小姑娘,屏住呼吸低下头,像逃命一样地离开了那家医馆。 回来之后,她的脑子里就再也无法忘记那个人。 真好看啊……她甚至不想用什么华丽的辞藻去形容那个人,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好看! 黑市这种地方,错过了很可能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终于在三天之后,燕莺莺鼓起勇气走进了东街新开的医馆。 老板居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穿着一身松散的白袍,一眼就认出了她。 “呦!小店才开张,城主大人就亲自登门拜访了,真是蓬荜生辉,荣幸至极!”盛年似乎察觉到她并非是来看病的,在一顿谄媚后机智地将她迎入包厢,主动追问,“城主大人可是有其他事情?” 燕莺莺的脸再一次“唰”地通红,支支吾吾半晌才说明了来意。 盛年憋着笑,从她的描述里直截了当地想到了高靖舒,连忙回道:“哦,他呀,他是我的一位故友,这次是特意过来祝贺我开张营业的,明天就要回去了。” “明天就走了?”燕莺莺急了,“他要去哪啊?” 盛年当然不能如实相告,找理由忽悠:“那我就不清楚了,他……好像有案底在身,居无定所。” 一般女孩子听到这种话多半也就放弃了,但黑市的大小姐哪里会在乎案底不案底这种东西,燕莺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哀求:“我想见他,你、你去转告他,今晚我在天街设宴,让他一定要来!” 说完这句话燕莺莺就风风火火的回去准备晚宴了,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那时候的高靖舒正在为盛年的事情郁郁寡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把那孩子送到城里最大、最好的医馆去学习,怎么就学歪了,摇身一变成了天街鬼市黑医馆的老板? 当笑嘻嘻的盛年一脸不怀好意地推门而入之时,正在气头上的高靖舒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照脸砸了过去,不解气地骂了几句。 “阁主,有桃花运。”盛年侧身躲避,一溜烟地蹿到他身边,眼疾手快地按住高靖舒准备继续砸的手,嘴皮子动得飞快,“阁主,燕莺莺刚才来了,她看上你了!” “燕莺莺?”高靖舒重复了一遍,一时还没想起来那是谁。 盛年推开窗子指向对面的高楼:“燕城主的掌上明珠燕莺莺啊,你要是娶了她,这天街鬼市十六座地下城就全是你的了!” “啊?”高靖舒拍打着盛年的脑袋,又气又好笑,“就算我敢娶,他燕武九也不敢把女儿嫁给我,按辈分,我和她太爷爷都是老熟人,谁会看上那种小丫头?” 盛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可她说了今晚上会在天街设宴款待你。” “不去。”高靖舒一口回绝,当场收拾东西毫不犹豫地跑路了。 于是,这位从小受尽宠爱的黑市大小姐,平生第一次被人爽了约,等她急冲冲地再回到医馆的时候,高靖舒早就跑得鬼影都找不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刁蛮任性的燕莺莺这次居然破天荒的没为难盛年,反而给了他无数特权,很快就让一个并没有太多身份背景的年轻医者在天街鬼市站稳了脚跟。 当然,盛年也很识趣地一直给高靖舒传信,试图邀请他回来。 很快燕莺莺也知道了高靖舒就是城里贴着的那个通缉犯,但是那个年纪恋爱上头的少女根本不在乎那种东西,她甚至直接把附近的通缉令全部小心地撕下来好好保存,期待着能再次见到如意郎君。 这一晃又是三年,一方面是不希望黑市的大小姐太暴露他的事情,一方面也是再也受不了盛年越来越频繁的催促,高靖舒终于松口答应赴约,再次回到了北济城的天街鬼市。 燕莺莺满怀期待地等待这一天,十九岁的少女精心打扮了自己,结果却得到了一句委婉的拒绝。 高靖舒的理由合情合理——他已经是个一百岁的老头子了,不喜欢十几岁天真幼稚的小女孩。 但是,考虑到盛年那家伙还在人家的地盘上赚黑钱,高靖舒还是圆滑地又补充了一句:“等你长大一点再说吧。” 谁能想到当年随口一句拖延的话,如今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燕莺莺的眼睛。 她手里紧握的那张通缉令,上面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应该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吧? 原来是骗她的……她朝思暮想等了十年,竟然只是骗她的! 第193章 邀约 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之后,燕莺莺终于推门而出。 外面的婢女大气也不敢出,看着这个笑吟吟走出来的大小姐,感觉她的表情简直比发怒更为可怕。 “今晚设宴,去清楼把人请过来。”燕莺莺边走边吩咐,大手一挥,“把九重天所有客人清出去,今晚只接待三位贵客。” “是,大小姐。”婢女哪里敢问原因,一秒都不敢迟疑地点头领命。 消息很快传到了盛年的耳里,他保持着笑脸打发了使者之后,三步并作两步焦急地找到高靖舒说明了情况。 “九重天?”舟车劳累的云钰本来已经打算休息,忽然听见这三个字不由来了兴趣。 盛年推开窗子,指着对面的高楼介绍起来:“天街鬼市的大小姐燕莺莺住的地方就叫‘九重天’,下三楼是宴场,中三楼是包厢,上两楼是给贵客的客房,顶楼是她的闺房,所以叫九重天。” 云钰若有所思地望过去,出于女人的敏感立刻就晒别出了盛年这句话里最关键的一个名字——燕莺莺。 她狐疑地打量着高靖舒,果然看见他一脸头疼地揉着眉心。 盛年憋着笑,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解释了两人的关系,云钰也津津有味地听着,冷不丁冒出一句:“原来是老相好!” 话音未落她就被高靖舒黑着脸重重敲了一下脑门:“胡说八道!我要是真对她有什么想法,现在早就是这天街鬼市的大姑爷了,既然她主动邀请,我也正好去打听一下那枚戒指的下落。” “这可是鸿门宴啊。”盛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补充,收获一声不屑一顾的冷哼,“最好是能得罪她再把你这家黑店砸了,老老实实给我滚回上面去做些正经生意。” 盛年嘿嘿的笑着,很快三人就跟着接引人进入了九重天的范围。 云钰好奇地环视着,这地方竟然还有城墙和城门,走进去之后是一条铺着碎金的红地毯,两侧整齐地摆了两排威风凛凛的衔烛之龙,每一只龙口中都镶嵌着一颗夜明珠。 “好奢侈啊,不过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她忍不住嘀咕,被高靖舒一把抓住拽回了身边,“鸿门宴,自然是要把无关人等全部清出去。” 云钰尴尬地抿抿嘴,小声道:“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高靖舒低头冲她一笑,很自信地道:“她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杀我们。” 云钰不解,高靖舒也不回答,走到九重天的高楼之后,里面竟然安装了三个莲花造型的升降台,婢女恭恭敬敬地将三人迎上去,然后拉动牵引绳,直接来到顶楼。 升降台再次打开的时候,云钰属实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居然有一片五彩斑斓的花海,蝴蝶扇动翅膀轻盈地飞舞着,周围还有几棵高大的凤凰花树,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树下蜿蜒而过,水里还有漂亮的小鱼在游动。 一栋高楼的顶层,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景色? 燕莺莺就坐在凤凰花树下的凉亭里,一袭华丽的红色长裙,用金线绣着大朵艳丽的凤凰花。 高靖舒上一次见到燕莺莺是在五年前,那时候前任玄王带着幼子玄晏巡视北地,出于对天眼的好奇他也跟着来北济城远远观察了一会,虽然并无什么特别的收获,但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他鬼使神差地去了天街鬼市的地下城。 那一年的燕莺莺二十一岁,或许是还记得他那句口无遮拦的拒绝,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再像小孩子,这一次她穿了一身万众瞩目的火红色长裙,打扮得妩媚动人,满怀期待地亲自登门拜访了他。 其实那副妆容其实并不适合稚气未褪的燕莺莺,显得浮夸又搞笑,当然,以他那样的性子还是昧着良心夸了几句。 现在,二十六的燕莺莺已经有了成熟女子的风姿绰约,不知是有意无意,今天也穿了那件曾经被他赞赏过的红裙。 “请坐。”燕莺莺亲自起身给三人斟酒,那是一种能令人意醉神迷的桃花酿,酒水呈现出诱人的桃粉色。 高靖舒直接扣住了她的手,夺下那杯准备递给云钰的酒水放到一边:“伤还没好,不许喝酒。” 这个动作似乎是刻意想暗示她什么,燕莺莺也忍着脾气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伤在她身,疼在你心呢。” 盛年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原以为高靖舒会用什么委婉的方法,至少也得装模作样地安抚一下醋意大发的黑市大小姐吧,怎么这家伙这么不解风情,上来就把她得罪了? “燕姑娘……” “燕姑娘?”燕莺莺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嘲,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都贴了过去,“以前喊人家莺莺,现在喊人家燕姑娘?难道男人都是有了新欢就会忘了旧爱?” 云钰憋着笑,不知为何,她非但没有被这句故意的挑衅激怒,反而感觉眼前这个女人格外的有趣。 谁也没想到,下一秒高靖舒就面不改色地如了她的愿,即使他从未用那两个称呼过她,此刻也表现的无比熟练,改口道:“莺莺,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燕莺莺脸一黑,她怎么也没想到挑拨离间才开始,高靖舒就顺水推舟让她无话可说。 果然只要脸皮厚,尴尬的就是别人。 第194章 一触即发 高靖舒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直言不讳地道:“莺莺,你们家应该有一枚收藏了很久的白玉戒指吧?那其实是我的东西,我想拿回来。” 燕莺莺冷哼一声:“什么白玉戒指?” 高靖舒想了想时间:“大概八十多年前,我曾在你太爷爷手上见过那枚戒指,当年他堂而皇之地戴着,是我提醒他那是天枢阁主的身份象征,喜欢可以收藏,但是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会引来杀身之祸。” “八十年前?”燕莺莺皱着眉,好像小时候是听爹说过有那么一个宝贝,但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嗯,八十年前……也可能是九十年前,太久远了。”高靖舒感慨万分地叹了口气,回道,“我从羲和城逃走后,被我师兄带去了西地的招摇山,之后一路往北,途经巨木森林的时候因为体力不支摔倒昏迷,再等我醒来已经下了好几天的雨,我的手泡在泥水里发胀发肿,那枚戒指卡在上面剧痛无比,所以我摘下来直接就扔了。” “扔了?”燕莺莺不可置信,“那么重要的东西,你随手就扔了?骗鬼呢!” “天枢阁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高靖舒平淡地解释,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没有丝毫起伏,“后来我平安脱险,也没有刻意去找过那枚戒指的下落,它是在我偶然调查另一件事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当时它正被你的太爷爷燕军戴在左手小拇指上,得亏燕军是个行为举止颇为高调的人,他十个手指上戴着十枚不同的戒指,所以也没有人察觉到那枚看起来不起眼的白玉戒指其实是天枢阁主的身份象征。” 燕莺莺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太爷爷燕军的画像她倒是见过,确实如高靖舒所言,恨不得连头发丝都换成金线的。 高靖舒继续说道:“那一年距离天枢阁被灭已经快二十年了,虽然不像现在这样被抹的仿佛只是民间传说,但二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是我好心提醒了他,否则你们燕家应该活不到今天。” “哼。”燕莺莺翻了个白眼,不甘示弱地反驳,“我燕家百年辉煌,岂是区区一枚戒指能覆灭的?” “呵呵。”高靖舒也不客气地提醒,“天枢阁五千年的历史,现在一样无迹可查,不要小看权力,它能让你们在地下城逍遥快活,就能让你们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燕莺莺被他呛住,哼唧了两声没回话。 高靖舒瞄了她一眼,接道:“你太爷爷是个很聪明的生意人,他知道我的身份,但没有去告发,毕竟像我这样大摇大摆还不被抓的通缉犯属实也不多见,他很热情地接待了我,给了我一笔丰厚的感谢金,甚至还准备把那枚白玉戒指物归原主,可惜当年的我确实不是个聪明人,我对天枢阁的一切深恶痛绝,根本不想拿回来。” 燕莺莺也终于想起来小时候见过的那枚戒指:“它确实还在我爹手里,像个烫手的山芋。” “哦?”高靖舒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反常,“公然拿出去卖可能不行,但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应该也不难,为什么会变成烫手的山芋?” “那你得去问我爹了。”燕莺莺摇头,“反正他隔三岔五的就要把那东西换个地方藏,每次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高靖舒目光顿沉,追问:“燕武九现在何处?” 燕莺莺也不隐瞒:“西地第一大城,白王旧邸白麓城。” 盛年忍不住插嘴:“有点远呐,而且外面到处都在打战,去西地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无妨,知道他在哪我就能找到。”高靖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对着燕莺莺举杯,“还是要谢谢大小姐告诉我这些了。” “等等。”燕莺莺按住他的手,“谁说要把那枚戒指还给你了?”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燕莺莺靠着摇椅,发出“吱呦呦”略带挑衅的声响:“虽然是你的东西,但也是你自己扔掉不要的,我太爷爷当时想还给你,也是你不肯要的,既然如此,它就不再是你的东西。” 高靖舒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们留着就是个定时炸弹,只要我稍微放出点消息给帝都知晓,天街鬼市很快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那你就试试。”燕莺莺毫无惧色,到底是黑市里长大的大小姐,气定神闲地冷笑,“一百年了忽然想拿回去,高阁主肯定比天街鬼市更需要那枚戒指,主动放消息给帝都?呵呵……我不信。” 高靖舒转着手里的茶杯,微笑调侃:“小丫头是比以前厉害一些了,那你要怎么样才肯还给我?” 燕莺莺瞄了他一眼,随后上下打量起云钰。 云钰被她看得后背一阵阵发麻,见她忽然跳起来勾住了自己的肩膀,贴着耳根吹了口气:“很简单,你让这位姑娘在我的九重天给客人表演三场,算是给我捧场助兴了。” 高靖舒脸上的笑一瞬间消失,还是忍了一口气没有当场发作。 燕莺莺暗中观察着他的表情,添油加醋地补充:“一场歌,一场舞,最后一场……点天灯。” “咔嚓”一声,高靖舒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盛年也皱起眉头,劝阻:“大小姐,阿钰也不是咱们道上的人,你这样不好吧?” 燕莺莺只是看着高靖舒,面不改色地逼问:“只要高阁主点头,那枚白玉戒指我保证完璧归赵。” 高靖舒甩去手上的酒水,回道:“大小姐,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需要和你谈条件才能拿回来吧?” 燕莺莺心下一沉,警告:“那东西在我爹手里,只要我一句话,他绝对不会交给你!” “燕武九确实宠你。”高靖舒不急不慢地笑起,“但宠坏的女儿被别人管教,他可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你什么意思?”燕莺莺抬高语气,俨然有些沉不住气。 “我的意思是……”高靖舒也抬眼和她四目相对,“我想要就一定能拿回来,北地已经被玄王重新掌控,军队随时可以将你的地下城扫荡一空,你爹难道要为了一个冒失的女儿,去和百万大军为敌?” 燕莺莺倒抽一口寒气,不得不放开云钰坐回自己的位置,咬唇犹豫起来。 盛年担心的看着两人,坦白说虽然高靖舒的威胁起了作用,但天街鬼市势力庞大,真要在这种节骨眼上多个敌人,显然也是不划算的。 半晌,燕莺莺只能忍气吞声地退了一步,又碍于面子固执地道:“那……那就按黑市的规矩来,高阁主,我也是有头有脸要混江湖的人,你不能逼人太甚。” 不等高靖舒拒绝,盛年抢先一步按住了他,笑着给两人找台阶下:“大小姐请说,按什么规矩来?” “竞技场。”燕莺莺不快地喝酒,“三局两胜,只要三位打赢我们的角斗士,那东西就是你们的了。” 第195章 应战 云钰快速思考刚才那句话——竞技场? 单听名字的话估计和她初到天街鬼市见到的那些斗技武馆差不多,关键是她口中的三位,应该指的高靖舒、盛年和她吧? 想到这里,云钰眉头紧皱望向两人,暗暗咋舌。 高靖舒肯定输不了,但是盛年这细胳膊细腿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样,怎么看都是白给啊,那压力岂不是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云钰恍然大悟,燕莺莺哪里是想三局两胜,她根本就是故意刁难自己吧? 果然下一秒她就在燕莺莺脸上看到了一种不怀好意的笑,鬼市的大小姐抿着酒,慢条斯理地挑衅:“如何,敢不敢应战?” “打就打。”云钰脑门一热拍着桌子答应下来,不等盛年阻止,燕莺莺比她更用力地拍起了桌子,“好,三天后,修罗鬼场,我一定给姑娘安排一个特等席。” 这场鸿门宴不欢而散,回到清楼之后,盛年才一把拉住她忍不住抱怨起来:“你倒是爽快,你知不知道修罗鬼场是什么地方?你们俩能不能打赢先放在一边,我只会看病,不会打架。” “没指望你上去打架。”云钰一本正经地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你直接投降就好了,又不丢人。” 盛年尴尬的抽了抽嘴角,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认命了,愁眉苦脸地道:“修罗鬼场是天街鬼市最大的地下竞技场,从各地招揽了许多厉害的角斗士坐镇,每个月会举办三场竞技大赛,胜者能拿到一笔相当丰厚的奖金,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非常火爆,但是那地方进去就等同于签了生死状,打死打残各听天命,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云钰眨了眨眼睛,偷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高靖舒,一时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盛年扶额,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嘀嘀咕咕地抱怨:“早知道还不如答应她的第一个条件呢,唱歌跳舞又不难,至于点天灯,以高阁主的财力,把你点下来应该也没问题……” 话音未落高靖舒就轻轻勾住了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他的耳根吹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可以但没必要。”盛年识趣地改了口,一溜烟地回房了。 云钰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好奇地追问:“点天灯是什么?” 高靖舒跟过来,眉头微微一挑,本不想回答,又被她一连追问的几遍,于是推开窗子指着顶端那些灯笼敷衍道:“那就是点天灯。” “就是点个天灯挂上去?”云钰不明所以地脑补了一下画面,不可置信,“不会吧?真这么简单,只要花钱就能搞定吗?” “你懂个屁。”高靖舒终于忍无可忍地骂了一句,黑着脸道,“这地方有一半的女人都是被人从各地拐卖进来的,她们像商品一样被分为三六九等,最高级的那一批会送到九重天,掌事将她们的花名写在天灯上,客人们则会根据喜好加价竞拍,一旦落锤定音,她们的那盏灯就会被点燃放飞,所以才叫‘点天灯’。” 云钰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语无伦次地道:“哦,那是不行,我们没有钱……” 说罢她的脑门就狠狠挨了一个栗子,高靖舒又气又好笑,骂道:“我怎么可能让她用这么卑鄙的手段侮辱你,这是钱的问题吗?真要花钱把你点下来,整个鬼市没人能拍得过我。” 云钰心中暖暖的,嘴上还是狡辩:“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 高靖舒也来了劲,把她拉到窗边指着街头的店铺:“那是一家银庄,你说什么样的人会把银庄开到黑市里来?又是什么样的人会把钱放进黑市里去?那里面都是些非法的交易,所以黑市有自己的潜规则,只要你能从他们的银庄里把钱拿走,那就算是你的本事,所有损失会由银庄老板承担,你信不信只要我愿意,今晚就能把它洗劫一空?” 云钰后背一麻,这种事情换成别人她可能不信,换成这只大狐狸,她一秒都不怀疑! 高靖舒冷哼了两声,“噼啪”一下关上了窗子,他坐在那里幽幽看着她,嘴不饶人地道:“不过要是答应她最初的条件,我们也不必大动干戈了,就是得委屈你上台唱歌跳舞取悦观众了……你会吗?” 云钰的脸颊飞速通红,强调:“当然会!” 高靖舒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随后就把已经准备洗洗睡的盛年重新喊了回来。 一脸懵逼的盛年看着眼前的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道:“虽然天街鬼市是不夜城,但折腾这么久……你们不睡觉?” “你新开了一些副业对吧?”高靖舒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把他看得头皮发麻,赶紧回答,“是开了一些副业,但不是你想的那种,也就是给客人捏肩捶背按摩推拿,再安排几个能歌善舞的在旁边助兴……而已。” 高靖舒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给我找一个副业的房间出来。” “啊?”盛年露出撞鬼的表情,虽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还是领着两人推开了一间包房,心虚地介绍:“这里面有琴和琵琶,还有特制的按摩床……你们需要不?” “没你事了。”高靖舒直接把他推了出去,笑眯眯地看向黑脸的云钰,“快,给我展示一下才艺。” 云钰硬着头皮坐在古琴前,看见那张笑眯眯的脸,在心里把他从头发丝骂到了脚指甲。 这只死狐狸!虽然她冲动应战的事情是有几分欠考虑,但也不至于一回来就这么阴阳怪气地挖苦她吧? 话虽如此,云钰还是努力回忆了一下古琴的弹奏法。 但是古琴这种东西,显然不是她一个外行能轻松驾驭的,第一个音调出来的瞬间,她的余光就瞥见高靖舒嘴角勾起了笑。 云钰有种奇怪的挫败感,气馁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肯定又要被他嘲笑了……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自幼在战乱里流浪,十二岁才被师父捡回昆仑山,也就一时兴起跟着师姐学过一点音律的皮毛。 有一只手从背后伸来,轻轻搭在了她的手上,然后挑动起琴弦,刚才还刺耳的音律竟然脱胎换骨般婉转起来。 高靖舒贴着她的脸颊温柔地笑起:“还好没答应燕莺莺,要不然你一登场就要把天街鬼市的客人全笑死了……以后这种难听的音乐,还是只弹给我一个人听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高靖舒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调侃:“弹琴是不行了,跳舞呢?” 云钰翻了个白眼,不装了:“我不会,你笑吧笑吧,笑死你算了!我不会弹琴、不会唱歌、更不会跳舞!” 她一边说话一边也在偷偷观察高靖舒的反应,这只死狐狸,他要是真的敢笑,这次一定把他的嘴都撕烂! 高靖舒没有笑,而是点了一下头:“嗯,不会就不会。” 云钰狐疑地打量着他,原以为要收获一顿嘲笑,怎么这家伙忽然转了性? 高靖舒对她招了招手,很认真地道:“这个世界上会唱歌跳舞弹琴作画的女人比比皆是,但是会为了我提起武器战斗的小姑娘只有你一个,阿钰,你不需要会那些东西,十二岁才被昆仑山收养,能把剑术练好已经很厉害了。” 她的脸再一次情不自禁地通红,这家伙……这家伙的夸奖怎么比嘲讽更让她心里小鹿乱撞呢? 云钰又气又羞,想抬头骂他的时候,已经被他吻上了唇。 第196章 乐此不疲 这个吻比之前更深更重,在她头晕目眩的同时被拦腰抱起轻轻放到了床榻上。 温热的呼吸扫在脸颊上,带着致命的酥痒。 高靖舒按着她,手指拂过还绑着白纱的眼睛,顿时感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刺痛,低声问道:“眼睛的伤……还疼吗?” 她呼吸凌乱,下意识地点头,怕他担心又赶紧摇头。 “阿钰……”高靖舒亲吻了她额头,语气呢喃,“阿钰,其实那天我答应让你和苍澜一起去南线支援的下一秒就后悔了,我很想找理由阻止你,可我又觉得,我应该相信你,我竟然让我喜欢的小姑娘一个人独赴前线,我又担心又骄傲,因为我喜欢的……是这么优秀、这么厉害的人。” 云钰只是听着,也不知道到底都听进去几个字。 但是下一秒,她竟然清楚地听见了一声道歉:“阿钰,对不起。” 她不明所以,看见高靖舒苦笑着将一缕碎发别至耳后,低道:“阿钰,我曾经想把你推给苍穹,我感觉他是喜欢你的,他那样的家世背景,自己又那么的优秀,他一定能给你大富大贵的人生,呵呵,这么说你会不会生气?在我知道自己也能缔结新的血契驾驭神君之力前,我一心只想把你推给别人,甚至他给你的那个青龙雷云纹我都能主动让你留下,想保护你……哪怕借别人的手。” 云钰张了张口,喉咙像堵了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靖舒静默地看着身下的少女,这次是露出了清澈的微笑:“但是以后不会了,阿钰,我想自己保护你。” 他贴着脸颊吻到脖子,在手情不自禁想探入衣襟的一瞬间,赫然想起盛年口中那两个意味深长的字——而已。 内心那团躁动就这么被那两个字熄灭,他不动声色地又把云钰拉了起来,眼神复杂地瞄过那张特制的按摩床,最后嫌弃地走开了。 云钰还是晕乎乎的,忽地听见一声笑,再看高靖舒不知何时坐回了刚才的椅子,好像刚才那些话都只是她的错觉。 高靖舒打了个哈欠,催促:“别发呆了,快去给我铺床,在地下城里打地铺……哎,真惨。” 云钰小跑回去的同时,高靖舒一个拐弯走进了盛年的房间。 才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盛年一个激灵坐直身体,尴尬地问道:“又怎么了?” 高靖舒面无表情地走到他的床前,拉着被子道:“你那房间干净不?” 盛年憋着笑,当然知道他这句“干净”是什么意思,连忙点头:“当然,那是正儿八经的客房,里面的床单被褥都是全新的!” 高靖舒这才松开手,听见盛年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抓着脑袋笑问:“阁主,你折腾一晚上不累吗?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尽早把你的黑店关了。”高靖舒甩下一句话,严厉地警告,“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你应该知道,等我杀了羲和城里的魔……必不可能再让这种丧尽天良的黑市逍遥法外。” 盛年平静地看着他,在他准备关门的前一秒喊住他:“你有多少把握?” 高靖舒顿步,因为背对,盛年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只是淡淡提醒:“这一战……不好赢吧。” “不好赢也要打下去。”高靖舒坚定地回话,直接关门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的云钰正抱着一叠厚厚的被褥,犹豫到底是要把它铺在地上,还是再搬一张桌子过来拼一拼,毕竟北地的气候偏寒,地下城里更是潮湿阴冷。 打地铺也许会着凉,还是睡桌子上好一些。 她忽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床,又以极快的速度挪开了目光。 高靖舒好笑地看着她,自从第一次以“方便逃跑”为理由忽悠阿钰放自己进了一间房同住之后,他就一直心安理得地继续这种小小的快乐。 她会在睡觉之前将床上的帘子拉好,然后探出一个脑袋很认真地警告他不要有非分之想。 他其实无数次在深夜醒来,站在帘子前想拉开看一看她,但他终究没有那么做过。 真是奇怪,以他童年那种生活履历,他万万不该有这么多顾虑,到现在也不敢主动捅破那层纸窗才是。 “咳咳。”高靖舒轻咳一声打断了云钰的思绪,她抱着被子转过来,终于还是心一横直接铺在了地上。 然后就是那个他乐此不疲看过很多次的动作。 云钰脱鞋爬上床,放下两侧的帘子,探出一个脑袋,一字一顿地警告:“老实睡觉!” 他笑眯眯地点头,刻意拖长语气回答:“好——” 第197章 修罗鬼场 三天后,三人再次来到九重天的莲花升降台前,这一次绳索是往下放,原来这座高楼之下居然别有洞天! 尚未抵达修罗鬼场,云钰便已听见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盛年紧张得满手冷汗,小声解释:“这的门票可不便宜,外面没打仗的时候,有很多达官贵人也喜欢过来看热闹。” 掌事将三人带到一间包厢,里面早就备好了美味佳肴,两个婢女将另一侧的门向左右拉开,一个巨大的圆盘形斗技场出现在眼前。 云钰暗暗吃惊,没想到地下城里的地下格斗场竟然能有如此庞大的规模,他们所在的这一层是给贵客准备的包厢,而环绕斗技场则还有上下三排的座椅,越往上,视野越开阔,价格也越贵。 一眼望过去,这个修罗鬼场至少能容纳一万名客人,估计单是每场的收入,就远比他们给予胜者的奖励更多吧? 云钰唏嘘地摇摇头,果然是黑市,怎么的也不会做亏本买卖。 很快今晚的角斗就拉开帷幕,司仪满面春风地煽动场上的气氛,周围的火炬也“唰”的一声齐齐点燃,本就因为不通风而分外闷热的修罗鬼场更显火热。 如她预料的那般,在高靖舒轻而易举赢下第一场之后,盛年毫无悬念地输掉了第二场。 客人们有些不尽兴了,毕竟花了大价格进来,谁也不想看到这种让人提不起兴致一边倒的比赛。 司仪笑吟吟地安抚着情绪,他只抬手做了一个动作,刚才还怨声连载的会场立刻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提剑走上角斗场的小姑娘,在短暂的鸦雀无声后,爆发出扫兴的嘘声。 “阁主……”盛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毕竟这种地方出现一个小姑娘,怎么想都很不正常。 高靖舒平静地看着她,嘴角竟然勾起了笑意——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司仪再次让观众稍安勿躁,场地灯光霎时明亮,修罗鬼场角斗士乘升降台登台,众人翘首以待之际,整个会场陡然安静下来。 燕莺莺骑着一只威猛的火焰狮子,亲自站上了角斗场。 “阁主!”盛年吓得声音都走了调,却听高靖舒发出一声冷笑,不为所动。 天街鬼市的大小姐不仅出现在修罗鬼场,还作为这一轮的角斗士上场接受挑战? 她手上握着的是一根同样火光四溢的长鞭,挥动之下带起的火星子甚至会误伤到观众席,但周围人的兴致反倒被她彻底点燃,喝彩声一阵盖过一阵,震耳欲聋。 “大小姐亲自来?”云钰冷静的看着敌人,尤其注意着她身边狮子的一举一动,低道,“比赛还可以带帮手?” 燕莺莺嘴角微翘,带着嘲讽的笑意,第一击袭来之际,火焰狮子如同影子般紧随其后,朝云钰扑去:“修罗鬼场的规矩……那就是没有规矩!” 云钰灵敏地侧身,长剑精准地将狮子逼退,但因为只有一只眼睛,她的视线被火光晃了一下之后很难追上燕莺莺的身影,只能狼狈地一直大跳进行规避。 燕莺莺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狮子在右侧牵制云钰的行动,自己则在左侧她的视野盲区持续骚扰。 糟糕……云钰心道不好,修罗鬼场是靠火炬照明,本来光线就很昏暗,加上她眼睛受伤,很快就陷入了颓势。 高靖舒站在远处观战,手指捏着一只小纸人轻轻揉了揉。 要帮忙吗……他其实并不需要这种方法一样能找燕武九拿回那枚戒指,属实不应该答应燕莺莺无理的挑衅,让阿钰为他冒险才是。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周围又是一阵狂热的呐喊声,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期待与兴奋。 高靖舒回过神来,他的目光再次汇聚到场地中心,连身边的盛年都被震撼得脸色惨白。 不过数秒的分心,燕莺莺手里的长鞭已经缠住了阿钰的脚踝,怒火中烧的黑市大小姐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抬手将她挑起,竟然是直接朝狮子的血盆大口甩去! “阿钰!”盛年惊呼,但不会武功的他只能干着急,抓着高靖舒的手腕催促,“帮忙啊!快帮忙啊!” 高靖舒竟然没有动,甚至那只准备放出去的小纸人也被他重新喊了回来。 盛年不明所以,在场所有人的惊叫和惊愕之中,云钰被鞭子甩飞,紧接着她坠落在火焰狮子的位置,火焰狮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厉的嘶吼,口中喷薄而出烈焰熊熊! 她瞬间就被火焰淹没,只剩一个模糊的残影。 燕莺莺扬眉吐气地笑起,扭动着微微酸痛的手腕讥讽:“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挑战修罗鬼场,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一束不易察觉的剑光“唰”地从她背后闪过,刚才还身陷火海的云钰竟然直接位移到了她的身后! 这个距离下,长鞭的攻击力已经远远不如长剑了,燕莺莺想要躲避,却还是被剑锋划破了脸颊,一个趔趄后摔倒在地。 云钰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她的身旁漂浮着三个奇特的冰晶,反射出她狡黠的笑容,以牙还牙地回应道:“大小姐说得没错,修罗鬼场的规矩……那就是没有规矩!” 现场局势瞬间逆转,那个游刃有余的小姑娘,依旧神情自若地进攻,眉间保持着淡定的神色,长剑在她手下击出、承转、再收回。 留影冰魄的力量让燕莺莺的面前出现无数个云钰,时而凝聚,时而消散。 光晕呈现的残影和云钰一模一样,皆是手持长剑,用仅有的一只眼睛傲然地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她。 多年以前,众星捧月中的黑市大千金首次鼓起勇气向倾慕的男人表达心意,得到的却是一句虚无缥缈的回应——“等你再长大些再谈吧。” 她理应能听得出那只是一个委婉的托词,然而当她在下一次遇见那个人时,她放下自尊与忐忑,再次对那人表达自己的情感,这次,她竟然意外获得了赞美——“红衣似火,很适合你。” 假的,都是假的! 眼前这个小姑娘,不仅是和她当年一模一样的年纪,穿的也只是一身朴素的白纱衣,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夺走她梦寐以求的爱情?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妒意,带着憎恨,却又有某种说不出的自卑和轻贱。 她是黑市之主最宠的小女儿,倾慕者络绎不绝,她只是想要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而已,为何那人要如此践踏她的尊严? 燕莺莺越想越委屈,情绪不由自主地波动,手中的动作也变得杂乱无章,接二连三地被云钰逼退,脚下一滑险些跌出角斗场的高台 火焰狮子想奋力跃过来保护主人,看台上的观众也惊恐万分,纷纷尖叫——那可是天街鬼市的千金小姐啊,如果她有任何闪失,他们这些观众也必会受到牵连! 在即将失足坠落的前一秒,燕莺莺被云钰拉住了手腕,一把拽回了角斗场。 第198章 威逼 “还打吗?”云钰微微一笑,长剑却毫不客气地抵在她的喉间,自信满满,“论做生意,我肯定不如你,但是论打架,你再带两个帮手,一定也打不赢我。” 燕莺莺冷笑,袖间忽地射出了暗器,讥讽:“既然知道修罗鬼场没有规矩,在击杀对手之前就不该得意忘形!” 袖箭带着剧毒的紫光,但在云钰毫无防备的瞬间,不知何种神秘力量使得这些袖箭蓦然凝固在空中! 燕莺莺惊愕地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袖箭,忽然发现刚才还喝彩不断的修罗鬼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死寂一片。 这一瞬间,燕莺莺冷汗直冒地看清楚了那个从包厢里轻盈掠出的身影,径直走到了角斗场上。 “你暗算我!”云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被高靖舒轻轻敲了一下脑门,笑骂道,“不愧是昆仑山教出来的好徒弟,厉害是厉害,就是太蠢了!以后还是跟着我多去些三教九流的场合见见世面吧。” 云钰脸颊泛起一丝红晕,高靖舒则转过身望向燕莺莺,语气瞬间变得森寒:“大小姐,你刚才是想直接杀了阿钰吧?” 燕莺莺冷笑:“她不懂行情,你也不懂?只要站上这个角斗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那我现在杀了你,也合情合理是不是?”他依旧谈笑自若,但话音刚落,修长的手指已经搭在了对方的颈部。 “你敢杀我!”燕莺莺双眸圆睁,“你要是杀了我,不仅没法从我爹手里拿回戒指,还要和整个天街鬼市为敌,你敢,你就试试……” “咔嚓”一声,高靖舒真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顿时让燕莺莺翻了个白眼差点一命呜呼:“大小姐,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情况吗?我是看在盛年还在你的地盘上做生意,所以才给你面子跑到这里来,陪你玩了这一出无聊的角斗比赛,那枚戒指只要我想拿回来,你爹燕武九敢说一个‘不’字?黑市是靠什么发家的,又是靠什么躲在地下城里闷声发大财的?靠的是上面有权有势的人保着你们,现在他们自身难保,你再要惹事,没人能救你。” 燕莺莺听闻此言,不由得心惊胆战,她第一次发现这个爱慕了十年的意中人是如此的冷漠,每个字都像利箭一样狠狠刺穿她的心。 “我再问你一次,还要继续吗?”高靖舒始终未曾移开目光,手指的力度更是逐步增强。 “放……手。”燕莺莺艰难地回了一句,终于是服软不情不愿地点了一下头。 高靖舒冷哼一声,拉着云钰准备离开,又在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停步提醒:“大小姐,少赚些不义之财吧,要不然你这辈子也找不到真心对你的人。” 燕莺莺咬唇没有回答,在两人离开后,角斗场才又恢复如初。 在场的观众看着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燕莺莺,纷纷面面相觑,不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到清楼,盛年用冷水连续洗了三次脸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他散架一般地瘫在椅子上,后怕地拍着胸脯:“总算是圆满解决了,我真怕她发疯把他们豢养的角斗士全都释放,那可是地下城的地下,跑都跑不掉。” 高靖舒泰然自若地微笑着,收获盛年一个没好气的白眼:“我说阁主,刚才那些话你是真心的还是吓唬她的?” “半真半假,让她自行判断是否可信,能信多少了。”高靖舒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又露出云钰最熟悉的、宛如狐狸精一样的笑容,“燕莺莺是仗着她爹才能在北济城的天街鬼市里高枕无忧当这个大小姐,我欺负欺负她就算了,真要和她爹鱼死网破其实并不划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必要这种时候树敌太多,但若她决定顽固到底,我也愿意奉陪。” 盛年不解,高靖舒摇摇头,转向云钰:“我总不能看着她欺负阿钰吧。” 盛年抿抿嘴,云钰则红了脸。 这时候九重天的使者也来了,那人毕恭毕敬地递上一份手信,低道:“公子,这是我们家大小姐给您的。” 高靖舒打开,看完后递给盛年,回道:“那就多谢大小姐成全了。” 使者谄媚地应和了几句,赶紧找借口回去了。 “写了什么?”云钰好奇地抢过去,盛年回道,“她说会把这件事转告燕武九,既然是她输了,天街鬼市愿赌服输,那枚戒指会她亲自送到我这里。” “送到你这里?”云钰上下打量着他,想起刚才在修罗鬼场他一秒认输的画面,偷笑,“你靠不靠谱啊?” 高靖舒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补充:“她不知道我住在绛雪谷,送到你这里倒是合情合理,不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稍后我会让人过来保护你,确保万无一失。” 盛年惆怅的抱着脑袋,嘀咕:“看来我这家药馆是开不下去了,得赶紧物色个好地段重新白手起家喽。” “趁早关门是好事。”高靖舒挖苦了一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低声提醒,“盛年,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盛年在心中叹了口气,对云钰说道:“阿钰,你这两天好好休息,我给你治眼睛。” “好。”云钰开心地点头,抓着他的手一直感谢。 第199章 换眼 今天一大早,盛年做好全部的准备,他让云钰喝下一碗药,等她睡熟之后,小心地把她放到的床榻上。 高靖舒走进来,盛年一边擦拭着手,一边平静地问道:“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眼睛……价格不贵,会有人愿意卖的。” “不用。”高靖舒淡淡拒绝,“本来也不是钱的问题。” “呵呵……”盛年瞄了一眼床榻上的小姑娘,叹道,“三教九流爱上名门正派,也会改邪归正吗?” 高靖舒坐在靠椅上,不知被这句话勾起来什么回忆,咯咯笑个不停:“改邪归正倒也不至于,她的性子在这种乱世是要吃大亏的,我要是变得和她一样,岂不是一起送死?我只是不想在她面前做那些事情,让她讨厌罢了。” 盛年将另一碗药放在他身边的桌子上,手上锋利的银刀映出两人相似的神情:“你这样一毛不拔的人,竟然会心甘情愿送她一只眼睛,看来是动真心了啊,坦白说我从来不觉得你会在绛雪谷碌碌无为一辈子,但没想到转机会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也蛮好的,之前的你真的很让人担心。”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正经话了?”高靖舒轻笑调侃,“趁早把这家黑店关了如何?” “是是是,这话你说几年了,等帮你们换完眼睛,我就把店关了。”盛年点点头,低道,“我本来就是为了你才开的店,现在钱也赚够了,是时候收手干些别的事情了,你们肯定还用得上我,得提前多准备些药材才行。” 他说话的时候,高靖舒已经将药一饮而尽,视线渐渐模糊,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他还是本能地看向了云钰。 如果不是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意外闯入他的生活,现在的他还是绛雪谷里的一个混吃等死的废人,一只眼睛算什么,如果可以,他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救她! 盛年检查着两人的情况,经验丰富的黑市大夫罕见地停顿了很久,最终只是无声叹气,熟练地开始换眼。 再等云钰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蜡烛都还没燃尽。 脑子昏沉沉的,她抬手摸了摸还绑着白纱布的眼睛,有些酸痛,还有些胀疼。 “别去摸。”盛年整理着工具,头也不抬地嘱咐,“还要用眼罩再遮一个月,期间要记得每天敷药,尤其注意不要再磕着碰着了。” 云钰开心地谢过他,问道:“大狐狸呢?他居然不来看我!” 盛年笑了笑:“在隔壁房间睡觉呢。” “我去找他。”云钰兴冲冲地跳起来,忽地被盛年喊住,问道,“阿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清楼开到天街鬼市里来吗?” “嗯?”云钰奇怪地回头,不明白他怎么好好地要问这个,“黑市来钱快?” “这倒不假。”盛年没有否认,目光带着让她毛骨悚然的深意,继续说道,“最开始我只是为了帮他,别看帝都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抓捕他,但通缉令一直在各大城市贴着,就是为了最大程度限制他的自由,不过黑市可不吃这一套,这里到处都是背着案底穷凶恶极的罪犯,只有这种地方,他反而能轻松一些。” 盛年拿起一把小银刀在她面前神秘地晃了晃:“我跟着师傅学医的时候,遇到过很多因为天灾人祸而致残的病人,只能将受伤的器官直接切除保命,但如果你足够的有钱,就可以花钱去买别人身上健康的‘零件’,再通过某些手段移植到自己身上,恢复健康,这种方法风险极大又不道德,通常只有黑市里的医馆才会公然这么做,我把清楼开到这里来,算是如鱼得水吧。” 云钰似懂非懂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背后莫名一冷。 盛年的低声提醒:“这些非法的‘零件’通常有两种来源,绝大多数是通过黑市的人口贩卖,还有少部分是自愿的。” 云钰呆在原地,终于明白这些话暗藏的声音,颤道:“那我的眼睛……” “是他给你的。”盛年直言不讳地告诉了她真相,“我本想再等等,因为眼睛并不贵,可是他不愿意,执意要把自己的换给你。” 云钰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我并不意外他会这么做,男人嘛,总是希望把最好的留给喜欢的女人,买来的‘零件’不干净,你一定不会接受,所以我答应了他……” 话音未落,云钰已经冲了出去。 药效还没完全散去,现在的高靖舒静静地躺着休息,思绪若有若无,时近时远。 好像很久之前,自己的眼睛也曾经受过一次伤,那是在一次任务中不慎被敌人用毒雾攻击,让他短暂的失明过一段时间。 “靖舒,眼睛还是看不见吗?”白涉水担心地陪着他,那时候距离他受伤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 他悠闲地坐在院子里摇着靠椅,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却格外享受这短暂的安宁,所以他暗中把送来的药全部倒了,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看不见就看不见呗。” 白涉水沉默许久,往他嘴里塞了一口水果,语重心长地提醒:“靖舒,坏掉的工具是被要被扔掉的。” 他嚼着水果,内心并没有多少波动:“那就让他们把我处理掉好了。” “那不行,我不想换搭档。”白涉水笑嘻嘻的拒绝,高靖舒一怔,不解,“为什么?我每次都拖你后腿。” “你不拖我后腿,怎么显得我格外厉害呢?鲜花也要绿叶衬嘛!”白涉水煞有介事地回答,调侃,“多亏有你,他们上个月还给我发了一大笔奖励呢!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高靖舒嫌弃地转过脸,懒得理他。 “靖舒。”白涉水拍着他的肩膀,提议,“我给你一只眼睛吧!” 他差点被嘴里的水果噎住,听见的却是白涉水很认真的语气:“只要和大掌事说一声,他们肯定有办法。” “不要。”高靖舒轻轻揉着眼睛,“我只是受伤,又没有瞎,很快就会恢复的。” 白涉水不依不饶:“我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这段时间要换别人来照顾你了,等我回来,我分你一只眼睛……” “不要!”他忍不住抬升语气,扯掉眼睛上的白纱,顿时就被阳光刺激得直流泪。 然后他就听到一声如愿以偿的笑,白涉水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地提醒:“那就不要再把药偷偷倒掉了!” 他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那个冲他挥手远去的白色身影,有一种深刻的怀念让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出,呢喃挽留:“别走……” 梦里的少年渐行渐远,他的手却被什么人紧紧握住放入了怀里。 高靖舒迷惘地睁开眼睛,不等看清耳畔就听见了轻轻的哭泣声。 第200章 出乎意料的拒绝 “阿钰……”他终于清醒过来,惊讶她竟然醒得比自己还早,想坐起来,又被云钰一把按回。 “别哭啊。”高靖舒无奈地笑了笑,摸着她的脑袋安慰,“盛年说了,你的眼睛至少还需要静养一个月才能彻底恢复,别哭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云钰扑在他身上,眼泪还是控制不住一直掉,“你说带我来治眼睛的,可你没说是用这种方法治眼睛……” 高靖舒拍着她的后背,笑呵呵的道:“你也没问我啊。” “强词夺理。”云钰忍住抽泣,非常小心地摸了摸他的左眼,心里一阵阵酸疼。 高靖舒扶着床坐起来,满不在乎地调侃:“这么好看的脸蛋,要是眼睛瞎了多可惜。” 云钰脸一红,低头骂道:“胡扯……” “怎么就胡扯了?”高靖舒一本正经地强调,“明明就很漂亮。” 她抿了抿嘴,说不出话来,忽然想起他刚才梦中那句呢喃,心里更是难过:“你是不是又梦见那个师兄了?” “嗯。”他揉了揉还是一团乱的额头,自言自语的道,“天街鬼市毕竟是黑市,养伤还是回绛雪谷更好,阿钰,我们回家吧。” 云钰抱着他,从未如此深的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仿佛抱住的是全世界,用力点头:“好,我们回家。” 绛雪谷他住了一百年,这是第一次有回家的感觉。 内谷很安静,只有他收养的几个孩子开开心心跑出来迎接。 白湮带着昭昭,和白麟殿下一起去了西地尚未回来,玄王亲自回到北地的各大城市部署军备,连苍溟师姐都动身去了前线支援。 湘灵师父的残魂在金莲台中沉睡,不知是不是因为阿钰受伤的影响,她似乎也比之前更加虚弱了。 他曾经在这里独居过很久,现在却隐隐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静。 “给。”云钰递给他一个桃子,指了指月湖,“洗干净了。” 高靖舒站在原地,自从上次梦见白涉水,这段时间他总是有些心神不宁,难道是被阿钰看出来了? “快去见他吧,我去给你整理房间。”云钰只是推了他一把,挥手离开。 月湖的水向两侧排开,他再次踏入那个小小的密室。 白涉水躺在小床上,他如今的身体是用禁术创造出来,冰凉如霜。 高靖舒拉着椅子坐在床前,将那个鲜嫩多汁的桃子放在他枕头边,然后抬手很轻很轻地按住他的额头。 灵力灌入的一瞬间,沉睡中的少年忽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灵动的眸子,现在只剩空茫,在对视了一眼后,机械般地坐立起来。 “桃子,你最爱吃的,吃一口尝尝。”高靖舒笑了笑,明知自己是在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说话,内心竟然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宁。 白涉水僵硬的低头,现在的他是被高靖舒身上的灵力所唤醒,在听到这句“命令”之后,真的拿起桃子啃了一口。 “好吃吗?”高靖舒喉间一酸,看见面前的少年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点了一下头。 即便是这样的回应,也让现在高靖舒欣喜若狂:“你喜欢我再去给你买,或者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 白涉水其实并不理解他在说什么,依然点头:“是,主人。” 仿佛有一盆凉水从头浇落,高靖舒的笑就那么僵硬在嘴角,半晌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不,我不是你主人……靖舒,你要喊我靖舒。” “是,靖舒。”他立刻改了称呼。 高靖舒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白麟殿下曾经认真检查过白涉水如今的情况,荒魂重塑的身体其实非常的脆弱,需要持续不断地补给灵力才能一直维持,如果受伤那便是雪上加霜,需要加倍的灵力治愈伤口,他会将给自己传输灵力的人视为“主人”言听计从,同时,他几乎没有自我意识,就像一张白纸,写上什么,他就记下什么。 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求白麟殿下阻断星渊对白涉水的灵力影响,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再持续听到那个人的命令。 而第二件事,就是尝试以自身灵力继续维持这具荒魂重塑的躯体,他并非精通法术之人,但是为了救白涉水,他愿意尝试。 万幸他成功了,虽然灵力的供给无法像星渊那样让白涉水自由行动,至少能让他安睡在自己身边,不再被控制欺辱。 高靖舒叹了口气,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按住他的手腕认真说道:“涉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只有你能帮我!” 白涉水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点头。 “那个法术……”高靖舒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百年前你救我的那个法术,碎魂转命术……你还记得不?” 白涉水似乎在认真思考,轻声回道:“记得,前一个主人教过我。” 高靖舒一喜:“教我!白麟殿下的那本法术手札故意删掉了碎魂转命术,现在只有你能教我!” 忽然,面前的少年不知为何犹豫了,他抬了一下手,在准备写下法术的刹那间停住,低道:“靖舒,不可以学那个法术。” 高靖舒呆若木鸡,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旦用了碎魂转命术,你就会死。”他竟然继续说了下去,好像恢复了神志,很认真地回答,“我不能教你。” 怎么回事? 言听计从的傀儡……拒绝了他的要求? 第201章 百年倥偬 高靖舒低头,心里有异样的感觉,很久才深吸一口气按住白涉水的手腕,忽地换了语气认真开口:“这是命令。” 面前的白衣少年露出一丝痛苦,谁也不知道这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在这一瞬间经历了什么样的情绪转变,最终只能顺从地点头:“是,靖舒。” 那个古老的法术在他手下再一次浮现,并不复杂,连他这样不精通法术的人都能很快在白涉水的指点下掌握,难怪白麟殿下会将其从法术手札里删除,这东西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会相当严重吧?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这种法术与众不同的地方,只要灵力开始流转,法术的作用就会直接将施术者吞噬,沦为荒魂。 现在的他还不能死,朱雀和白虎尚在星渊手中,而他是唯一能以皇血对其压制的人。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分离一半的生命?涉水从小就是法术的天才,如果连他都不会,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成功? 一百年前,白涉水带着他一路逃亡,最后死在白族太庙招摇山,几个月后他成功脱险,终于在一个偏远小村庄的医馆找了大夫帮忙上药,直到那时他才从大夫口中知道自己的后背中心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法术。 大夫惊恐万分地看着那个东西,原本还医者仁心的老人家毫不犹豫地对他下达了逐客令,说他背后的法术不祥。 他谢过大夫之后带着药离开,自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上药包扎。 他用镜子照着后背,当手指拂过的时候,感觉法术依然在生效,似乎有种神秘的吸力,真的让他有种非常不安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从招摇山逃走之后,因为帝都对他下了通缉令,到处都有追兵在地毯式追捕他,以至于他不得不往更加隐蔽的深山树林里躲,平时也只能随手抓些野鸡野兔充饥,本来打猎这种事情对天枢阁出身的他而言根本是家常便饭,奇怪的是,那段时间只要他靠近,附近的小动物都会敏锐地察觉到然后提前逃窜。 最开始他只以为是自己受了伤,身手也变得笨拙迟钝,直到那一刻他才恍然大悟,是因为他背后的法术仍然具有吸食周围生命的力量,这才让小动物们避之不及。 白涉水一直是法术上的天才,连大祭司都对他赞不绝口,若非他是白王的孪生嫡幼子,可能早就要挖墙脚把他调到三星司去了。 到底是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之下导致法术不完善,还是他暗中又动了什么手脚? 高靖舒回过神来,发现白涉水还在目光空茫地看着自己,想起他刚才那句莫名的拒绝,心头一酸小声问道:“涉水,你是不是还记得什么?一百年前,你对我用碎魂转命术的时候,是不是还做了什么别的事情?” 白衣少年歪了一下头,好像被他这句话勾起来什么回忆,又露出痛苦的神情。 高靖舒连忙握住他的手,安慰:“想不起来就算了。” “靖舒……”白涉水居然再一次喊了他的名字,“我也想和你一起逃出去。”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让高靖舒直接呆住一动不动。 “可是我做不到了……”白涉水呢喃的说话,仿佛回到一百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这个法术是在白族密室里偷偷学的,是我娘给了我钥匙,命令下人保密,让我偷学了白族很多秘术,她说天枢阁太危险,让我多学些厉害的法术保护好自己。” 高靖舒不敢打断他,只是不动声色继续将自身灵力灌入他的身体。 “碎魂转命术不难,但是……代价很大。”白涉水抬眸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闪着光泽,逻辑清晰语气平稳,“灵力修为越高,可以延长的生命越久,但对施术者而言,无论是一天、一年还是一百年,结果都一样,法术一旦生效,施术者就会沦为荒魂不复存在,我尝试研究过共存的方法,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名为‘血契’的法术,是将三魂七魄打碎后,再次融入自身血肉重组,如果能在沦为荒魂之前以这种法术先打碎魂魄,在血契缔结后再次重组,理论而言,应该可以做到分离部分的生命,实现施术者和被施术者共存。” “血契……”高靖舒心惊肉跳,他前不久才在苍梧之渊发现了血契的秘密,竟然这么巧,成了能救阿钰的契机? “但是我不会血契。”白涉水低头,难过不已,“我暗中调查过,那似乎是皇室的秘密,只有拥有了帝王之血五芒星印记的传承者才能知晓秘密,我尝试了很多种其他方法,结果都不尽人意,到了那一天……” 他的目光忽然颤抖,忽地跳起来一把抓住了高靖舒:“靖舒,追兵要来了,快,快跟我走!” 高靖舒被他拉着,但也只是从密室的左边跑到了右边,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在白涉水看来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他又累又绝望地靠着墙壁坐下去,只有手还紧紧牵着他不放。 高靖舒一言不发,像一百年前那样靠着他坐下,闭上眼睛。 这一次,他终于听见了当年昏迷之时不曾听见的话。 那只冰凉的手从他的脖子里伸入,落在后背的位置上,轻声道:“靖舒,接下来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对不起啊,我伤得太重了,再不这么做,我们两个都要死在这里。” 一百年后的今天,那只手在他后背轻轻的画着什么,虽然没有当年的法术,却让他感觉到了远比当年更加钻心的剧痛:“靖舒,我娘曾经找玄王帮我算过星轨,他说我二十岁左右会有一次大劫,如果能平安度过,那之后就会长命百岁,算得真准啊,我下个月就要二十岁了……算了,你好好活着,代替我去长命百岁吧。” 他抽回手,又轻轻摸了摸高靖舒的额头:“不过单靠这个法术可能还不够啊,他们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了。” 高靖舒默默听着这句话,用灵力直接在他耳畔低声追问:“你做了什么?” 白涉水并未察觉到异常,还是笑着安慰:“别怕,靠近你的所有追兵都会被这个法术吞噬,一年……大概能维持一年吧,应该足够你逃走活下去了。” 一年……如白涉水预料的那样,他确实是在一年后才逃入北地的大雪山,终于摆脱了追兵! 难怪这个法术能给他一百年这么久的漫长生命,原来、原来白涉水在以自己生命为代价施法之后,还在继续让法术吞噬别人的生命,只是为了让他平安!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温柔的脸,一己之力为他抗下了所有罪恶,给予了他全新的人生。 第202章 恍若隔世 白涉水看着他,然后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现在的他们不在招摇山白族太庙内,周围也没有如跗骨之蛆般的追兵,自然身上也干干净净,不再满是血污。 “我们……逃出来了?”明明已经过去一百年,白涉水的记忆却好似永远停在了那一天。 高靖舒一把抱住他,忍着哽咽点头:“嗯,我们逃出来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他把白涉水扶回床上,还是短短的几步的距离,好似走完了漫长的一百年:“你先在这里休息,外面……外面还有些敌人,等我除掉他们,我们就彻底自由了。” “你打不过。”白涉水担心地拉住他,“他们人太多了,不要硬战。” “我们有帮手了。”高靖舒轻声安慰,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看,苍龙和玄武都是我的了,现在二对二,我们有机会赢的!” 白涉水面露迷茫,显然是凌乱的记忆无法让他理解这些事情。 高靖舒叹了口气,自然清楚荒魂重塑的白涉水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非常地脆弱,补充道:“这次轮到我来保护你了,好好休息,桃子好吃吗?明天我再给你带一点。” 很快他就露出了疲惫的神情,下意识地点头躺了下去。 高靖舒轻轻摸着他冰凉的额头,听见他半睡半醒地呢喃:“靖舒,你为什么要学那个法术?” “救人。”高靖舒没有骗他,低头轻道,“对不起啊,我竟然要用你给的生命,去救别人……” “救人……”白涉水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却闪烁起一丝期待的光,“救谁?” 没等他回话,白涉水忽然咯咯笑起:“女孩子吧?” 不知为何,高靖舒脸颊微微发烫。 白涉水在破碎的记忆里认真找寻,自言自语地道:“女孩子,女孩子,靖舒也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是谁……苍溟、白湮,还是云钰?” “你记得?”高靖舒很意外,白涉水点点头,“那天在湖边,有三个女孩子,还有昭昭,昭昭都长成大狐狸了。” 高靖舒轻拍着他的脑门,笑骂起来:“苍溟是我师姐,白湮算是我养女,只可能是阿钰啊……傻瓜。” “阿钰……”他努力回忆这个名字,“哦,那个中原的小姑娘,很漂亮的小姑娘,你一定要把她救回来。” 说着说着他就重新闭上了眼睛,高靖舒心中酸楚,无声叹息:“我也想把你救回来。” 他从怀中摸出那颗白棺凝聚的珠子,小心地放在白涉水的枕边:“刚才我不敢告诉你,这次去南州,我遇到了朱烨师兄,也知道了玄钦师兄的下落,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破除锁魂术,让他们重入轮回。” 昏睡中的人再无反应,高靖舒静静陪了他一会后,离开了月湖密室。 高靖舒回到自己的房间,回忆着刚才那个法术——虽然没有人尝试过,但理论而言应该是可行的,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一试,即使不行,他也还有一年的时间再去找其他办法。 现在的问题是,他要怎么在阿钰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去使用那个法术? 当时在苍梧之渊,血契生效的瞬间他差点控制不住被撕扯得灰飞烟灭,如果同时在使用碎魂转命术,不可能不被她察觉。 五千年前的湘灵师父就拒绝过星渊和白麟,所以星渊才会铤而走险,为了救她不惜用另一种更为残忍的禁术,以阿钰那样的性子,肯定也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高靖舒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他的法术只能让人定住动不了,真要让人彻底昏迷,可能还是得用些其他办法。 他忽地想起来什么事情,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当时盛年给他们换眼睛的时候,就是提前让他们喝下了一种麻醉药,以至于整个过程他无知无觉,直到苏醒后才感觉到微乎其微的疼痛。 那家伙这几年在黑市,不知道研究出来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难怪生意那么好,赚得盆满钵满。 想到这里,他捏出一只小纸人低声嘱咐了什么,然后悄悄放了出去。 盛年是在一个月后带着天街鬼市送上的白玉戒指回到了绛雪谷,虽然不清楚高靖舒为什么找自己索要那种麻醉药,他还是打包好一起带了过来。 “燕武九知道燕莺莺的事情后,让他们黑市自己人的快马加鞭送过来了。”盛年心有余悸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还好没节外生枝,这个月我每天睡觉都不安稳,不过那燕武九不愧是黑市老板啊,人家是既不想得罪帝都,又不想得罪你,这枚戒指的事他也识趣地没有声张,还托我和你问好,让你将来飞黄腾达之时,不要怪罪他女儿的无礼冒犯呢!” 高靖舒不知是被什么其他的事情分了心,他竟然将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直接放进了抽屉里,然后很不客气地安排他干活:“东西放着,你先去做饭。” “大半夜你让我做饭?”盛年瞪着他,没好气地骂道,“我怎么说也是客人,你就这么使唤我?” “做完宵夜去把后谷里的杂草拔了,那草扎根深,几个孩子总是弄不干净。”高靖舒压根没理他,抬腿就走了。 盛年若有所思的看着离开的方向,那边应该是云钰的院子。 盛年尴尬的抽了抽嘴角——不会吧,阁主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至于大半夜不睡觉找他要麻醉药对女孩子下药吧? 第203章 初夜 云钰刚换完药,正戴上眼罩准备休息的时候,高靖舒忽然推门而入。 早就习惯他这种不敲门不请自来的行为,云钰只是转过身,问道:“那枚戒指有什么新线索了吗?” “天太黑了看不清楚,明天再研究研究。”高靖舒随口敷衍,目光扫过桌面,那里放着一个水壶,他要做的就是偷偷把麻醉药放进去。 “哦……”云钰点头,总感觉这家伙的表情有些怪怪的,又说不出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于是问道,“这么晚找我有事?” “没事。”高靖舒皮笑肉不笑地关上门,镇定自若地坐到桌子旁,他倒了一杯水,灵机一动,“阿钰,水凉了,去烧壶新的吧。” 云钰懒得动,随口拒绝:“不要,都半夜了我也不渴。” “那我去给你换一壶热的!”高靖舒大献殷勤,提着水壶就准备冲出去。 “站住!”云钰疑惑地喊住他,又把水壶抢了回来,“我说了不喝,你要喝水自己去厨房弄,又不是没有水壶。”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忽地有些尴尬起来。 高靖舒只能硬着头皮又坐了回去,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指着柜子说道:“阿钰,你的衣服好久没整理了,快去看看有没有受潮发霉。” 云钰心中的疑惑更重了,按照他的说法走到柜子前,余光还在不停地瞄着他。 高靖舒做贼心虚的看着她,本想趁她整理衣服的时候偷偷下药,怎么这家伙一直盯着自己! 等她把衣服翻出来抖了一遍之后,高靖舒还是没找到机会下手,他不甘示弱地再次找理由,扯着嘴角说道:“阿钰,我有点饿了,给我弄点吃的好不好?” 这次她倒是没反对,抬脚就准备走出房间。 高靖舒松了口气,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忽然瞥见她又转了回来,吓得他赶紧把刚倒满的水一口气全灌了,还不慎呛住剧烈的咳个不停。 “一起去呗!”云钰仿佛看出了他的古怪,一本正经地道,“就几步路,干嘛要我做好给你端过来?一起过去吃,再喊上盛年。” 提到盛年,高靖舒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还打发人家去做了宵夜,这会过去厨房,岂不是正好要撞上? 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笑嘻嘻地又把她拉了回来:“算了,我也不饿。”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他攥着手里的麻醉药,就是找不到机会下手。 高靖舒心中叫苦不迭,后悔自己太心急,早知道就等她睡着之后偷偷进来灌药了! 但事已至此,现在的他尴尬地对着云钰,没话找话地聊天。 过了一会,实在是找不到话题的高靖舒只能暂时作罢,反正两人都住在绛雪谷,他有的是机会,也不着急这一晚上。 就在他打着哈欠准备离开之际,云钰却忽然跳起来堵住了门口。 小姑娘一只眼睛戴着眼罩,仅剩的一只眼睛瞪得滚圆,毫不客气地质问:“鬼鬼祟祟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靖舒被她逗笑,反问:“深更半夜,你猜我想做什么?” 话音未落,云钰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袖子,立刻就将那包藏了半天的麻醉散抢了过去。 高靖舒倒抽一口寒气,她拿着闻了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那天在清楼换眼睛之前喝过的麻药? “你……拿着这东西做什么?”云钰的语气变得警觉起来,甚至小跳着往后倒退了几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在自行脑补了什么东西之后,惊呼,“你不会是想要给我下药吧?” 高靖舒的嘴角尴尬地抽搐了两下——他确实是想下药,但他绝对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高靖舒眉角微微跳了一下,居然还勉强扯出了一个僵硬笑容试图蒙混过关,而他看到的是一个羞红了脸,转身就冲向武器架的云钰。 下一秒剑光就扫到了鼻尖,他狼狈地闪躲,“噼啪”撞翻了桌子。 “流氓!”云钰气冲冲地骂了一句,高靖舒边笑边躲,反正怎么解释她也听不进去,干脆直接夺下武器,然后直接抱住扔到了床上。 “放手!”云钰被他按得动弹不得,双颊通红到冒烟,耳边听见的却是一声更加暧昧的笑,高靖舒笑呵呵地吹了口气,“你是不是傻啊,我想做什么……还需要大费周章地下药?” “那你大半夜不睡觉,带着麻醉药过来想做什么?” 高靖舒想了想,当然不能实话实说,索性顺水推舟地反问:“你猜?” 云钰一愣,让她猜?凭什么让她猜! 高靖舒的心中却忽然有了另一种悸动,低道:“阿钰,两次了……” “什么两次?”云钰不解。 高靖舒揉眉低笑,他居然笑了起来,而且还笑得相当开心:“我已经两次对你有非分之想了。” 云钰的脸红到发紫,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想一脚踹过去,又被他死死按着动不了。 他眨了眨眼,露出无辜的表情:“你不会一点都感觉不到吧?太迟钝了,要是有机会去昆仑山,我一定要好好和你的同门交流一下教徒弟的经验,不能把徒弟教得只会练剑,其他什么都不懂呀!” 提到师门,云钰似乎是发了一下呆。 他的心里一动,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嘴角:“第一次是在苍王府,我问你‘可以吗’,你居然反问我可以什么?我真是要被你蠢死了,你要我怎么回答?回答你……我想要你?” 云钰的脑子“嗡嗡嗡”响个不停,终于回忆起来那天发生的一切。 “阿钰,你真的是太迟钝了……”他低低唤了一句,再一次吻了下去,“第二次是在天街鬼市,但是那里不干净,我不想和喜欢的女孩子,在那种地方做那些事情。” 温热的皮肤在摩擦中带着一种酥痒,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再次袭来的渴望逐渐让身体沸腾,他凝眸看着云钰,想得到她,又怕吓到她,很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哑地问了一句相同的话:“阿钰……可以吗?” 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她的思维突然暂停,涨红着脸说不出话,心跳越来越快。 一双温柔的手探入衣襟,一直等到她浑身轻颤着点了头,才终于缓缓拉下了衣带。 第204章 碎魂转命术 绛雪谷位于北地的大雪山中,即使有湖心月的保护,气候也是常年寒冷,只有今晚,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燥热,额头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细汗。 昏暗的烛光照在她的身上,皮肤干净得好似透明。 她的脸上带着青涩,手指紧抓着被子,有些慌张,有些不知所措,红晕像火烧云染到耳根,又从耳根一直染到脖子。 他明明是个花街柳巷出生,混迹三教九流之辈,竟然会鬼使神差地喜欢这么一个单纯干净的小姑娘,他更从未设想过这个初次见面一问三不知、把他气得额头青筋绷起的小姑娘,也会让他内心狂跳,焚烧起欲望。 他慢慢伸出手,极轻极缓地向前延伸,感觉到她的身体从颤抖渐渐平静,然后一点点热起来。 想得到她,想保护她,想用自己的命,去换取她的平安。 这一晚似乎格外的短暂,他的视线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窗外稀薄的天光。 高靖舒亲吻着她的额头,披着衣服起身将碰倒的桌子扶好,不动声色地将麻醉药搅拌在杯子里,递给云钰:“来,喝口水。” 她抓着被子坐起来,低着头没看他,一时也忘记了麻醉药的事情,就那么直接喝了下去。 药效让本就晕乎乎的云钰很快熟睡过去,高靖舒在旁边耐心静坐等了一会,然后才轻手轻脚地将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 后背是最好的地方,不会被人轻易察觉。 他深吸一口,开始尝试将碎魂转命术和血契融合,一起融入云钰的体内。 “唰”的一声诡异的声响,和苍梧之渊一模一样的血线像锁链一般将两人牢牢绑住,一头刺入他的心口,一头刺入云钰后背的法术中。 碎魂转命术的灵光也在同时开始闪烁,他甚至能感觉到魂魄被一瞬间剥离,即将化为荒魂的剧痛。 好在这一刻,血契的力量真的生效了,血线动了起来,串联着险些涣散的魂魄再次重塑。 昏睡中的云钰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而她后背的法术已然开始缓缓转动。 高靖舒不敢大意,持续控制着自身力量,他真的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流失。 身体在战栗,渐渐有些喘不上气,心跳从沉稳越发剧烈,再到“咚”的一声震动之后短暂的陷入停滞。 他精疲力竭地放下手,因为疲惫,一个趔趄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 高靖舒一手扶着地,一手抓住床榻,但无论怎么使劲,他都没办法自己站起来。 好像散架一般,全身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悲鸣,他只能静静地坐在地上,缓了整整一个时辰后才勉强站起来。 他帮云钰盖好被子,颤巍巍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走出院子之后,盛年正好起床看见他,想起他昨晚上的举动,再看他这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忍不住憋笑调侃:“啧啧……注意身体啊。” “盛年。”此刻的高靖舒实在没力气再和他嘴贫,摇摇晃晃地招手,“来得正好,帮我检查一下身体。” 盛年已经在他说话的同时把他架在了肩膀上,边走边笑:“怎么搞成这样?你该不会是……不行吧?” “闭嘴。”高靖舒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呵呵。”盛年阴阳怪气地扶着他,若有所思地瞄着他的表情,“说起来你不会真的没有别的女人吧?你这张脸,燕莺莺看了都想倒贴,不可能……” “闭嘴!”高靖舒再次打断他。 盛年只笑不语,把他扶回房间,煞有介事地责备:“特意传信让我带上麻醉药,难道是为了这个?阁主,你不厚道呀,那小姑娘本来就喜欢你,再怎么着也不能用这么下三烂的手段给人家下药啊!” 高靖舒白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辩解:“我没给她下药。” “那把药还给我。”盛年不嫌事大地伸出手,不怀好意地压低声音,“打发我去做宵夜,还让我去后谷拔草,不就是担心我坏了你的好事吗?” 高靖舒揉着额头,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说了。 终于察觉到他的脸色有些过分苍白了,盛年奇怪地掰开他搭在头上的手,摸了摸额头,低呼:“怎么这么冰?你该不会是干柴烈火后热得没盖被子,冻凉了吧?这里可是大雪山啊,别乱来。” 说着说着,盛年脸上的嬉笑就逐渐消失了,他开始认真检查起高靖舒的情况,最后更是直接把他扔到了床上,按着胸膛逐一检查。 “怎么回事?”盛年不可置信,明明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却清晰地感觉到这个人衰弱了很多,从呼吸到脉搏到心跳,好像一个久病不愈、精气神全线颓势的病人。 “我怎么了?”高靖舒很平静,好似根本就不意外对方脸上的惊诧。 盛年认真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质问:“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现在的身体,好像一夜之间衰老了几十年,这不可能是忽然患病,只可能是你用了什么法术吧?” 高靖舒却在听到他这句话的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他长长松了口气,微笑着回道:“几十年……那就好。” 盛年欲言又止,高靖舒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问,转而又道:“帮我调理一下身体吧,这副状态出去要是遇到敌人,只怕是和送死没区别了。” 盛年拉着椅子坐到床前,直言不讳地问道:“和她有关?” “盛年。”高靖舒轻轻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别告诉她。” “好。”盛年轻笑了一声,随后不慌不忙地倒了杯水递上,“不过要我帮你调理身体,你就必须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当然——我不会告诉她。” 第205章 白玉戒指 云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阳光照在纸窗上,被褥里还残留着淡淡的体香。 她似乎还没从昨夜的温存里回过神来,好半天才起身出门。 走过院子,盛年拿着一张药方低头走来,一时也没注意她醒了,两人正好撞在了一起。 盛年笑起,调侃道:“一天不见,我要改口喊一句‘嫂子’了。” 云钰脸一红,看着他手里拿的东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盛年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面不改色地道:“阁主一把年纪了,是该调调身子,这才一晚上,整个人都虚脱了。” 云钰的脸更红了,懒得再和他嘴贫。 高靖舒在自己的房间里,脸色果然是有些苍白。 他的左眼才换过药,新绑上的白色纱布映着阳光,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虚弱了。 关系发生变化之后,反而是云钰忽然间有些腼腆:“你……你没事吧?” “嗯?”高靖舒仿佛看出了她的拘束,主动招了招手,像从前那样拉着她坐下来,“我能有什么事,阿钰,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枚戒指。” 他面前的木盒里放着那枚象征天枢阁主的白玉戒指,果然是一枚细细的指环,内部有红色的血丝。 高靖舒回忆道:“他们把我送进天枢阁后,在拜烛台残影为师的同一天将这枚戒指一并交给了我,掌事并未详细说明它的来历,只说必须妥善保管,阁主一职通常二十年才会换一次,中途即使有人意外死亡,也会因为烛台残影进入沉眠期无法教导剑术而一直空缺,这种情况下,戒指会被皇室收回,直到下一任皇子接掌阁主才会重新送回来。” 云钰凑近认真观察:“也就是说必须是接受过湘灵师父指点的皇子才能拥有这枚戒指,而且看款式应该也是女子的,会不会和湘灵师父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心照不宣地互换了一眼神色,高靖舒皱眉道:“白麟殿下临走前因为担心师父残魂受损,特意在那盏金莲台上留下了法术,今早上我过去的时候也确实感觉她非常的虚弱。” “那还是不要打扰她好了。”云钰一边说话,一边拿起那枚白玉戒指,忽然,里面的红色微微一晃,竟然动了起来! “咦!”两人皆是一惊,云钰猜道,“难道是因为我身上有湘灵师父的残魂,所以戒指也有了反应?” 说着她就将白玉戒指直接戴在了自己手上,高靖舒来不及按住她,只听“咔嚓”一声,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锁扣彻底锁死,云钰这才后知后觉的大呼不好,再去摘已经纹丝不动。 “你这只手……”高靖舒气的额头青筋一蹦,用力拍打了一下骂道,“真是手欠,我站在你身边都来不及阻止!非得去摸一下才开心是不是?” 云钰尴尬地咧嘴,在努力拽了几下之后,心虚地看着他:“摘、摘不下来了……” 高靖舒又气又好笑,最终也只能嘴上埋怨了几句之后,抓着她的手仔细检查了一遍:“有哪里不舒服没?” 话音未落,白玉戒指里面的红色血丝又动了起来,仿佛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同时灌入两人的身体,皆是微微一暖。 高靖舒不敢轻举妄动,这枚戒指他戴了很多年,直到天枢阁被肃清,他在逃亡的途中才摘下来随手扔了,可是他从未见过里面的红血丝会动! 难道真的是因为阿钰身上有湘灵师父的残魂,意外触碰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股微热宛如清泉,是一种让人十分舒适的感觉,云钰忽地有些头晕,眼底似乎模模糊糊地出现了陌生的人影。 高靖舒摸着她的额头,居然也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画面。 那是……紫极大殿? 官服模样的大臣紧张地跪在大殿里,似乎正在和皇座上的帝王解释什么:“陛下,若是按照之前的设计,那颗宝石会过分喧宾夺主,反而不协调。” 他所指的东西,是星渊皇帝手边金玉托盘上放着的一鼎凤冠,白玉流莹,虽并不华丽,但十分古朴素雅。 大臣的神色看似镇定,但他额头的冷汗俨然已经出卖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保持语气平稳的解释:“陛下,按照您亲手设计的画稿,那颗守心石会占据过多的位置,与凤冠整体的古典稍显违和,所以琉璃司擅自做了更改,将守心石切下一部分,另外制作了这枚和凤冠相匹配的后戒。” 星渊皇帝沉默不语,帝王的脸色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他先是拿起凤冠仔细端详了半晌,再是拿起旁边一枚细细的白玉戒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种凝重的气氛至少持续了半个时辰,大臣不敢抬头,背后的汗水浸满了衣服。 琉璃司当然不是自作主张去篡改皇帝亲手设计的凤冠图稿,那其实是在制作的过程中失误,工匠不小心将守心石误切了一小块下来,等到发现的时候,众人才倒抽一口寒气意识到现在守心石尺寸已经不够填满凤冠预留的位置,为了逃避责罚,他们不得不另辟蹊径,将那一小块重新打磨做成另一枚戒指,试图以此蒙混过关。 朝中一直有传闻,皇帝喜欢的女人是并肩作战二十年的湘灵姑娘,但不知是顾忌四王家族庞大的势力,还是那名女子过分孱弱的身子担不起国母的身份,册封皇后一事一直拖到现在依然没有进展。 这张凤冠的图纸,是皇帝亲手绘制后下令琉璃司制作,既然已经失误,他们也没本事把切割下来的碎石重新补回去,这才决心赌一把,将戒指也做成了女款,希望能博皇帝一笑,免去责罚。 万幸的是他们的小聪明成功了,星渊皇帝在认真检查过这一冠一戒之后,满意地笑了笑:“做得好,下去领赏吧。” 大臣如释重负,瞬间脸色也好转了不少,小声又道:“皇上,琉璃司还剩了一些碎玉,要如何处理?” 此刻的星渊兴致大好,随意地挥手命令:“做成其它首饰,赠予四王吧。” “是。”大臣领命退下,紫极大殿里只剩下星渊一人,他显得异常开心,直接将贵重的凤冠和戒指一起抱入怀里,兴冲冲地小跑出去。 第206章 不为人知的感情 他要去的地方是湘灵的雪月宫,那是他特意命人打造的,在后院以法术幻化了雪花,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那里就会呈现出和绛雪谷类似的景致。 湘灵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她长久地坐在轮椅上,连起身都需要婢女搀扶。 他支退了下人,开心地将凤冠和戒指放在她面前:“看,喜欢不?” 湘灵受宠若惊,但她的指尖只是微微探出,尚未抚摸到就下意识地收了回来。 凤冠上那颗红白相间的宝石吸引了她的注意,星渊端着凤冠不由分说地戴在她头上,笑道:“湘灵,绛雪谷月神娘娘留下的那块宝石被锻造成了‘荧惑’和‘雪主’两柄剑,剩下一小块红白相间的宝石则一直保存至今,所以我擅作主张把它镶嵌在这鼎凤冠上了,这是我自己设计的,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太奢侈的东西,所以特意简化了这顶凤冠的造型,它很轻,你平时也能戴着!” 湘灵笑了,这一刻她脸上的幸福是掩饰不住的:“谁没事天天带着皇冠呀……” “还有这个。”星渊听见这话,赶紧拿出来那枚白玉戒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戒指总可以每天戴着吧,快试试合不合手。” 白玉戒指很细,但是戴在她手上之后竟然还有几分松动,星渊皱着眉,小声嘀咕:“湘灵,你是不是又瘦了?” 湘灵抽回手,将戒指取下放回桌上,神色也有几分游离:“这么松戴着很容易就丢了,我不要。” 星渊不依不饶地接话:“我拿回去再让他们改一改。” “星渊……”湘灵按住他,笑得很虚弱,“我一生戎马,满手都是老茧,哪里适合戴首饰呢?你留着,将来送给别人吧。” “送给谁?”星渊看着她,很认真的道,“我只想送给你。” “你都当皇帝了。”湘灵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刻意提醒他什么,“要有人帮你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星渊沉默,很久才问道:“湘灵,你不可以吗?” 这句话仿佛利剑刺痛了她的心,湘灵回避了他的目光,摇头:“我不行……我病得很厉害,活不了几年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星渊轻握着她的手,最后将戒指戴在了唯一还算合适的食指上,“湘灵,最近我在尝试一种法术,如果能成功的话,应该就可以治好你了!你别怕,你就在雪月宫好好调养身体,需要什么就告诉我。” “法术?”湘灵有些好奇,“什么法术?” 星渊含糊其辞地回道:“暂时还在研究。” 湘灵也没怀疑,笑了笑:“你总是喜欢研究那些东西,白麟的那本法术手札,都快被你改得面目全非了。” 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只是握着她的手叮嘱:“湘灵,你不会有事的,等我回来。” 在那以后,凤冠被湘灵主动送了回去,但她竟然破天荒地留下了白玉戒指,并且一直将它戴在自己左手的食指上。 或许直到那一刻,她的内心深处依然抱着一丝小小的希望——也许自己的病真的能奇迹般好转,也许她真的能放下心结和顾忌,陪着喜欢的人共度余生。 一晃就是四年,她等来的不是相濡以沫,而是彻底的背道相驰,不复相见。 当那场风云变色的恶战结束之时,失去理智的星渊已经亲手杀了此生最爱的人,他眼睁睁看着湘灵的魂魄在自己面前如镜子般破碎,想伸手去抓,身体却好似凝滞一般一动不动。 荧惑剑掉落在他脚边,血比剑身更红更刺目。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弯腰捡起长剑,然后看见了血泊里那枚小小的白玉戒指。 谁也不知道那一刻的星渊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十六岁就喜欢的女人,从青涩到成熟,他的眼里从未有过别人。 他曾看着她一身战甲披荆斩棘,策马奔腾,也曾看着她挽起发髻,红妆照人。 他一步一步地努力,想要和她并肩,想要成为和她一样优秀的人。 而当他终于功成名就君临天下之时,他亲手断送了她的轮回路。 等了她一辈子。 拒绝了他一辈子。 却又在最后一刻,依然戴着他送的戒指。 这一战之后,星渊皇帝和初代白王恶交不再往来,史官奉命抹除了这段历史,文武百官也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星渊皇帝四十二岁决心纳妃的同时,天枢阁在望舒城初见雏形,四王族内挑选了最优秀的子嗣进入内阁,而第一任阁主之位竟然是由星渊帝本人亲自担任。 他将凤冠上的守心石摘下,和荧惑剑一起封入城中的月神娘娘像内。 他将神像前的三盏烛台带回,将湘灵破碎的天魂封印其中,并将湘灵曾经教给他的剑术以影子的姿态呈现,开始指点子孙后裔。 在他离世之前,将那枚白玉戒指作为阁主的身份象征,一并留给了后世。 他的儿子年仅三岁就继承了皇位,在四王辅政十三年后才亲政掌权。 史书记载的第一位皇后是他儿子星辰皇帝的妻子,立后之时的凤冠则是现今依然代代相传的“金陵凤钗冠”,而非星渊当年特意为湘灵制作的那鼎“白玉流莹冠”。 高靖舒心中百感交集,他从不知道这枚细细的指环背后还隐藏着如此往事,那个让他一想起来就寒入骨髓的魔君,曾经也是那么深情的一个人? 而此时的云钰似乎还沉浸在五千年前,不知被什么样的感情影响,全身不自禁的发抖。 “阿钰……”高靖舒担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忽然看见她眼角闪烁起泪光。 沉睡在她体内的魂魄借着别人的身体,无法自制地落泪。 第207章 藏身之所 云钰忽然靠着他昏睡过去的时候,高靖舒心底咯噔一下如坠深渊。 他尝试摘下那枚戒指,依然纹丝不动。 灵器认主本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但若是将阿钰认作湘灵,真的会让他心中倍感焦虑。 他从来不认为她们是一个人,湘灵的残魂苏醒之时,阿钰不会有那段记忆。 高靖舒默默将云钰抱起放到床上,好在她虽然睡去,气息倒还平稳。 当他轻轻盖上被子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一束让他后背发寒的目光。 是谁……高靖舒一惊,脑子尚未反应过来就忽然说出了一个名字:“星渊?” “呵呵。”真的有声音,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宛如晴天霹雳,高靖舒倒抽一口寒气,摸着云钰手上那枚摘不下来的戒指:“这个戒指摘不下来,是因为你动了手脚?” 无人回答他的疑问,好像刚才那声轻笑只是他的错觉。 高靖舒冷静下来,一直紧紧握着云钰的手。 这枚戒指原本就是星渊送给湘灵的,也许真的是“物归原主”之后产生了什么特殊的反应,如果星渊能通过它感觉到阿钰,那他应该也能以相同的方法找到星渊! 确实有很奇妙的法术,似乎有一根不易察觉的引线,延伸到很远很深的某个地方。 不等他看清楚,耳畔又是“咔嚓”一声轻响,是对方主动中断了法术的关联。 云钰也在这一刻苏醒,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阿钰……”高靖舒紧张地扶着她,“阿钰,你怎么样?” 云钰甩了一下脑袋,晕乎乎的道:“好奇怪,好像梦见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在哪?”高靖舒立刻反应过来,将刚才的反常如实相告。 云钰一惊,努力回忆了一下,比画道:“应该是一个密室……棺椁,对了,有一个很大的棺椁!” “棺椁?”高靖舒一愣,问道,“什么样的棺椁?” “就是很大很华丽的那种,好像地宫。”云钰也说不清楚,全身不住颤抖,“那个棺椁是打开的,我躺在里面……周围点着衔烛之龙的长明灯,可以看到棺椁上方石壁画着创世纪的图,而且、而且是六个人的创世纪图!” “地宫?”高靖舒立刻有了线索,皱眉,“难道是五芒塔的地宫?不对啊,法令对创世纪的图腾有很严苛的要求,不允许后世的皇帝使用它盖棺入殓。” 云钰赶紧坐起来,双手抱着脑袋试图想起来更多的细节:“石壁本身就会亮,是红色的……” 他的心中“咯噔”一下,沉思道:“现在流传的创世纪图都只有一帝四王,如果有六个人,那只可能是隐藏在皇陵最深处的五芒塔,史书记载五芒塔始建于第二任皇帝,选址在望舒城东边一百里外的灵山内,那地方其实并不适合建造皇陵,但星辰皇帝很固执,后来又历经三代,最终才修建完工。” 云钰不懂这些,好奇地追问:“为什么不合适?” “因为灵山依靠着境内第二大内湖,多雨潮湿,谁会把坟墓建在湖边呢,万一涨个洪水不就全淹了?” 高靖舒继续说道:“史书没有明确记载星辰皇帝坚持在灵山修建皇陵的理由,但是野史有不少传说,其中有一种说法就是‘先皇托梦’,先皇……那不就是星渊?”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星渊的本尊一定藏在一个很隐秘且很安全的地方,五芒塔不就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互望着彼此,高靖舒抓着她往外月湖走,顺手还习惯性地从桌上拿了一个桃子:“涉水就是被他在五芒塔里以禁术重塑,他也许知道更多。” 这次回来之后他几乎每天都会来月湖,在一次又一次将自身灵力灌入对方的身体之后,现在的白涉水已经不似最初被带回时那般木楞。 他会开心地接过高靖舒递上来的桃子,还会和他说“谢谢”。 高靖舒欣喜地看着他的转变,从怀中摸出那个护身符。 白虎眼睛上的红色玉石吸引了他的注意,高靖舒略一思忖,低道:“刚才幻象里星渊曾说过要将剩余的部分碎玉做成其它首饰赠予四王,难道这个护身符上的红玉也是月神娘娘的宝石?” 他将护身符和云钰手上的戒指碰了碰,果然红玉微微一闪,泛出了微光。 “难怪……”高靖舒恍然大悟,“难怪当年只有带着护身符的我能察觉到反常,真的是这样!” “护身符……我娘做的。”白涉水忽然插话,不知想起来什么事情神情变得哀伤,“我娘说她不能陪着我,只能让大祭司去招摇山截了一段迷榖的枝干做了这枚护身符,还特意用她嫁妆里的红玉点缀眼睛。” 断断续续的记忆让他有些痛苦,高靖舒连忙按住他,将那枚护身符重新放到他怀里:“嗯,这是你娘送你的……它已经保护我很久了,现在该保护你了。” 白涉水握着护身符,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百年:“我娘……她还好吗?” 高靖舒哽咽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杀上羲和城刺杀皇帝之后的第二年,原本很健康的白王妃忽然因病过世。 他其实暗中调查过这件事,似乎是因为她私自给白涉水通风报信,导致天枢阁几名重要弟子逃走,于是被皇室高层下令白王秘密处死了。 当年的白王为了家族的利益牺牲了自己的妻子,她的儿子也没有站出来为母亲说一句话,他们对她唯一的补偿,只是在下葬之时,将她一辈子心有亏欠的小儿子的遗物一并入殓。 高靖舒低着头,竟然不敢去看白涉水的眼睛。 白王妃的死,他责无旁贷。 白涉水很平静地问道:“我娘……去世了吗?” 他一惊,听到的却是一声叹息:“你很难过的样子,她应该已经去世了吧?” “嗯。”高靖舒点头,小声回道,“差不多已经一百年了。” 白涉水微微一怔,很久才反应过来,又再次低头看着手里那枚熟悉的护身符:“一百年……” 这三个脱口的瞬间,仿佛有什么痛苦的记忆一瞬间涌上心头,让他额头青筋抽搐,整个人痉挛起来! 第208章 清醒如初 “涉水!”高靖舒连忙按住他,发现他孱弱的身体此刻竟然力气大得惊人,直到云钰一起帮忙,他才好不容易冷静下来。 短短几分钟,荒魂重塑的皮肤上莫名出现了冰裂的痕迹,高靖舒将自身灵力源源不断的传入,低声安抚。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白涉水的瞳孔里出现了光,不再是傀儡那般的空茫无焦点! “涉水……”他的精神也瞬间紧绷到极限,“涉水,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涉水看着他,没有再用回复主人的语气回答他,而是轻轻抬手再一次摸了摸他的脸颊。 他的指尖似乎有了些许温度,终于认出了他,带着重逢的惊喜:“靖舒!”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白涉水真的恢复了意识,不再是之前那样沉沦在记忆的碎片里,总是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 “你认得我了?”高靖舒大气也不敢出,竭尽全力地保持着语气平稳,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会失去他。 “靖舒!”白涉水再次叫了一遍,主动抱住了他,“靖舒,你活下去了!” 高靖舒又惊又喜,注意到那枚护身符上的白虎眼睛也在发光。 在准备去羲和城救玄王之前,他将护身符放在了西方天柱监兵宫下,直到南州事变之后,是苍穹顺手带回来还给了他。 再到这次天街鬼市之行,他从燕武九手里拿回了一百年前的天枢阁白玉戒指,又被阿钰不慎戴在手上无法取下,意外看到了五千年前的过往。 他这才终于知道护身符上白虎眼睛的来源,难道是月神娘娘残留在玉石上的力量被阿钰唤醒,同时影响到白涉水,让他也恢复过来? 一百年……母亲送给孩子的护身符,居然真的救了他! 虽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高靖舒还是第一时间将护身符再次放入他的手心,一字一顿地叮嘱:“涉水,这枚护身符你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要离身!” 清醒过来之后白涉水更多的是不解,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身体,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还活着?” 他顿了顿,忽地用力按住额头,眼前闪过模糊的片段:“是他……” “是谁?”高靖舒的心也被这句话瞬间提到嗓子眼,白涉水低声道,“是你看到过的那个黑影,上次醒来的时候,他就站在我面前。” “星渊!”高靖舒咬牙告诉他真相,“当年我杀上羲和城,他就是依附在星耀身上的魔!” 白涉水点头,全身却在不自禁地颤抖:“我苏醒的时候是在五芒塔底层的地宫里,他从那个棺椁里飞出来,没有躯体,只是一个魂魄……一个由无数恶灵组成,魔气四溢的魂魄。” 白涉水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用了一根骨头,那些恶灵附着在骨头之上,在他法术的催动下一点点生出新的骨头,然后他把我的荒魂一起放上去,我忽然就动起来了。” “涉水……”高靖舒担心地握着他的手,却被他坚韧地反握住,继续说道,“只有那一瞬间我的意识是清醒的,可是我没办法摆脱他,他说我现在的状态很脆弱,必须留在五芒塔里依靠灵气逐渐恢复,从那以后我就成了皇陵的大神官,皇室每年会来祭祖,但只有皇帝一人能进入到底层地宫里,他就是在那里连续杀了星殷、星督和星吾三任皇帝,以他们的身份继续君临天下。” “在那之后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说要带我见一个人……”白涉水忽然明白过来,看向高靖舒,一伸手就能摸到他胸膛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瞳孔顿缩回忆起一切,“摧云列阵!我打伤了你?” 高靖舒摇头:“当时那种情况你完全可以直接杀了我,你打偏了致命的一击,涉水,是你救了我。” “我……”他低下头,有些难过,“我被雪主剑所伤,伤口无法愈合,于是他让我去海神川,准备借助海魔的力量淹没周边城市,以此吸食亡魂修复身体,再后来、再后来……” “再后来你就被我抢回来了。”高靖舒得意扬扬地笑了,拉着云钰一起,“我们一起把你抢回来,带回了绛雪谷。” 一直没说话的云钰脸颊微红,那时候大狐狸身受重伤,她心中是万般不愿带他去冒险的,可是看见他的眼睛,那样哀伤绝望的眼神,又让她莫名改变了想法。 白涉水看向她,忽道:“阿钰,就是你之前说要救的那个小姑娘……” “涉水!”高靖舒连忙打断他,时隔一百年,曾经并肩作战的两人还是只一眼就心照不宣地终止了刚才的话题。 高靖舒松了口气,目光如电:“这些年他本尊藏在五芒塔,一直以分身化相的傀儡控制局势,挑拨四王,目的就是收回神君,复活自己!” 白涉水想了想,认真提醒:“在我之前,五芒塔的大神官另有其人,我只在清醒的那一瞬间见过他,虽然不清楚他到底什么身份,但是感觉非常的强,不像正常人类能拥有的强。” 高靖舒也在思考,猜测道:“他杀了四任皇帝,并将其做成分身傀儡,以天机院大长老的名义掌管三星司、破军府和十二英魂殿,但目前的星吾皇帝仍然在位,大长老的位置理应有一个空缺才对。” “如果真的是那位大长老的话,那你就必须小心了。”白涉水提醒,“分身化相的傀儡必须有和他相同的血脉,所以他肯定也是皇室的人。” 高靖舒心惊肉跳,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问道:“涉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棺椁里……有没有人?” 这么一提醒,白涉水也反应过来,惊道:“没有,星渊的魂魄是从棺椁里出来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东西了!” “难道是……他的儿子,第二任皇帝星辰?”高靖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能确定。 毕竟是五千年前的人了,棺椁里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209章 同行 高靖舒认真思考,终于做出决定:“我要去五芒塔。” “靖舒?”白涉水一惊,阻止,“不行,五芒塔虽为皇陵,但非常危险,我当初在里面的时候,经常听到一些类似凶兽的奇怪嘶吼,可能是养了镇墓兽。” “我有一定要去的理由。”高靖舒低头,从怀中摸出一颗白色珠子放在他手心。 白涉水震惊的看着里面的人,脱口:“朱烨……他怎么了?” 高靖舒用力咬唇解释了当年的过往:“星渊将他们的魂魄以锁魂术困在五芒塔,身体则被控制变成了傀儡。” 白涉水颤颤地捧着那颗白棺所化的珠子:“是我害了他们。” “不关你的事。”高靖舒第一时间反驳,“是我冲动,害了你们所有人。” 白涉水顿了顿,问道:“他们被杀了……他们没有星渊的血脉,为何也能被做成傀儡?” “不一样。”高靖舒又取出另一颗赤色的珠子,“分身化相的傀儡五感互通,意识相连,但两位师兄的身体则是灵器催动,这是迦楼罗的如意珠,如果将它放入师兄的心脏里,他就会在法术的作用下‘活’过来。” 白涉水眉头紧皱,提醒:“靖舒,星渊身边可能不止朱烨和玄钦两个傀儡,你真的要冒险去五芒塔?” “我必须要去。”高靖舒的目光很坚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我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们拿命换来的,我不能再让他们被困在五芒塔永不超生。” “好。”白涉水笑起,拉着他的手,“我们一起去。” 高靖舒瞳孔顿缩,这个动作他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五芒塔的构造了。”白涉水低声,继续说道,“那应该就是星渊以托梦的方式暗示他的儿子星辰所建,这五千年他肯定就躲在那里。” 高靖舒点点头,忽然担心地看向云钰手里戴着的戒指:“不过刚才我曾感觉到他在看着阿钰,也许我们已经暴露了。” “不要紧。”白涉水一如从前那样淡然,斩钉截铁地道,“就算这次找不到他,我们也要把朱烨和玄钦救出来。” “我也要去!”云钰插话,赶紧一把抱住了他们两只手,“被动了这么久,也该我们主动出击,逼他应战了!” “呵呵……”白涉水看着她笑起,伸手按着她的脑袋轻轻晃了晃,“难怪靖舒喜欢你,你和十八岁的靖舒简直一模一样呢!” 云钰还是第一次见到恢复意识的白涉水,褪去神色里的木楞和空茫之后,这个人的一颦一笑都让她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 如果说高靖舒给她的第一感觉是只不怀好意的大狐狸,这个少年则是干干净净,像白雪一样纯粹。 明明是和高靖舒截然不同的人,为何会并肩而战,生死与共呢? “走,换个房间。”高靖舒开心不已,“阿钰,快去把你隔壁的客房整理出来给他住!” “好!”云钰也很开心,小跑着就先走了。 白涉水看着她的背影,转过来又摸了摸高靖舒左眼绑着的纱布,恍然大悟地道:“你们的眼睛……刚才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靖舒,你把自己的眼睛给她了?” “她是为了我上战场,因此受伤的。”高靖舒点头,仅有的一只眼睛写满宠溺,“阿钰很厉害吧?” 白涉水笑吟吟地接话:“比我们当年厉害多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和玄晏、苍穹两边联络,赤霞岭一战非常重要,正是因为这一战的大获全胜,南州总兵孙向阳才终于下定决心和我们统一战线,现在东面战场已经推进到南戈壁附近,你知道的,那地方地广人稀,又盛产一些珍贵的稀有矿物,自古以来就是重兵把守的秘密基地,如果能再进一步攻下南戈壁,对帝都而言会是最大的打击。” 虽然不清楚这一百年局势有何变化,但白涉水自然是对自己国家的地形极为了解:“南戈壁那边不好打吧,我记得龙华殿就在附近,有很多危险的偃甲军。” 提到偃甲,高靖舒也是心头一沉:“他们从太虚之海找到了一种拥有噬魂夺魄能力的晶石,已经将其安装在偃甲上作为动力源,南戈壁现在确实战线焦灼,所以我们也要尽快行动,杀了星渊的分身化相,把他本尊逼出来才行。” “靖舒……”在离开月湖密室的前一刻,白涉水忽然拉住了他。 “怎么了?”高靖舒奇怪地看着他。 “除了眼睛,你还给了她半条命。”白涉水小声的说话,但每个字都像惊雷落在高靖舒的心里,“上次你命令我教给你的碎魂转命术,你成功了?” “嗯。”高靖舒点头,内心五味杂陈,“对不起,我的命都是你给的,我却把它分给了别人……” “呵呵……”白涉水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用都可以。” 高靖舒没有回答,白涉水走出月湖密室,稀疏的阳光还是让他的眼睛一阵刺痛,忍不住伸手去遮挡:“不过,你一边消耗了自己一半的生命,一边还要持续不断地给我传输灵力,真的可以吗?” 他站在湖边,微风吹起发梢,很温柔地看着默不作声的高靖舒,许久又道:“靖舒,要是撑不住的话,就不要再给我传输灵力了,我……已经死了,该放弃的时候就放弃吧。” “不要这样!”他的心仿佛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刃狠狠刺穿,百年前的痛苦如山洪倾泻,“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了。” 白涉水似乎有些惊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高靖舒走过来,拉着他去新的房间,笑着回道:“涉水,我不是十八岁了,以前你大我一岁,现在我大你一百岁了,放心,这次换我来保护你们了。” 第210章 新的敌人 在准备去往五芒塔的前一天,和白麟殿下一起去往西地的白湮终于回来了。 风尘仆仆的昭昭打着哈欠走进院子,忽然被树下熟悉的人影吸引住了目光。 灵狐呆在原地,竟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抬了一下前爪,不敢上前。 白湮也惊讶地捂住嘴——白衣少年在院子里练剑,荒魂重塑的身体远远不如当年强健,但一招一式仍然极为锋利。 和他对练的人是高靖舒,时隔一百年,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在白涉水手下屡战屡败的人,而是稳稳地力压一筹,甚至要故意放慢速度、放缓力道来配合对方。 云钰坐在走廊上,一束阳光照在她脸上,两只眼睛呈现出不同的色泽。 风声,剑气搅动的落叶声,还有云钰时不时的插话声。 这样温馨的一幕,让她不忍破坏,就那么静静站着看了好久,直到狂喜的昭昭朝曾经的旧主飞奔过去,不等白涉水反应过来就被整个压在了身下! 白涉水被它压得“哎呦”一声哀嚎,定睛才看到一只雪白的大狐狸像只热情的小奶狗,正骑在自己身上发出“嗷嗷”的低呼。 “昭昭……”白涉水揉着它的脑袋,好不容易才坐起来,笑道,“昭昭都长这么大了!我娘没骗我,真的和白虎一样威风呢!” 昭昭得意洋洋地围着他打转,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阿湮!”高靖舒这才看见她,一段时间不见,她的身上满是疲惫,唯有那双眼睛比从前更为雪亮。 “靖舒。”白湮走过去,惊讶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的左眼怎么了?” “没事。”高靖舒随口敷衍,四下张望,“白麟殿下呢?” “去月湖了。”既然他不愿意多说,白湮也没有再问,只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双瞳呈现出两种颜色的云钰,似乎明白了什么。 “涉水,这是阿湮!”高靖舒对白涉水招手,再一次热情地介绍。 他努力捋清两人的关系——白湮是白景的女儿,白景是白涉水孪生兄长的孙儿。 “太爷爷?”高靖舒蹦出三个字,也不管自己说得对不对,开心地道,“阿湮,按辈分,他可以算你的太爷爷了!” 白湮被他逗笑,白涉水也忍不住推了推高靖舒,调侃:“千万别喊我太爷爷,怪生疏的。” 连云钰也在旁边好奇地看了又看,白涉水还保持着十九岁少年的模样,看起来比二十三岁风华正茂的白湮还要青涩不少。 他们的眉眼之间,真的有些许神似。 “快坐下先歇一歇。”高靖舒热情地拉着她,又用力拽着昭昭不让它继续乱扑,“你们这次去西地有什么发现吗?” 白湮喝了口水,心有余悸地道:“南州事变爆发后,西地的管辖权被破军府直接收回,连带着驻扎在那里的朱王和苍王的军队也被一并收编重组了。” “我们也没想到南州一行会牵扯出那么多事情。”高靖舒回忆着那些事情,眉峰紧蹙,“不过万幸发现的早,要是真的被朱王试验成功,还不知道要造出来多少怪物。” 提到这件事,白湮紧张地道:“兵变之时我们正好在白麓城,靖舒……月族,白王家臣的月族,白麓城原有守兵被撤换后,新来的那些人有着月族的特征!” “月族?”高靖舒大吃一惊,“二十年前白族被灭之前,是先镇压了月族,再在极昼广场处刑了白王,月族还有人?” 白湮点头又摇头,回道:“我也不确定,他们的额心处确实有月族的印记,身边也有白虎作陪,可惜我能力有限,没有办法靠近他们仔细检查,白麟殿下担心打草惊蛇,就让我回避了他们。” “月族?”白涉水也听到了这两个字,作为曾经白王嫡出的孩子,他对族内的某些秘密更为清楚,回忆道,“四王都有独属于自己特殊的家臣,这些人受到神君之力的影响,会在身体上呈现出明显的特征,并且获得一部分神君的力量,如果有新的月族出现,那就说明白虎灵核已经有了新的主人,你们可以理解为——皇帝钦点了新任白王,白王重新创造出了月族。” 这句话让高靖舒后背一寒:“果然,在被我夺走苍龙和玄武之后,他不得不先挑选合适的人选继承白虎灵核,否则他无法获得白虎神君之力,会是谁呢……白族已经被灭,这个人必须有白族血脉才行吧?” “不需要。”回答他的是才从月湖回来的白麟,“以前确实必须要有白族血脉,那是因为血契里和白虎相融的血液来自白族,但如果是星渊亲自出手,他可以更改血契重新选择新任白王。” 白涉水看着他,神色有几分迷惘,半晌才从零碎的记忆里想起这个人的身份,低呼:“白王……初代白王?” 白麟看他的目光则是温柔慈爱的,欣喜的道:“你竟然能恢复,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枉那时候他冒险把你抢回来。” 白涉水也想起了海神川一战的种种,后怕地道:“当时若非殿下及时出手……” “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他们两个都要被你杀了。”白麟打断他的话,微笑着说出了让高靖舒和云钰同时脸色一黑的话,“二打一都打不赢,真差劲。” “呵呵……”本来还有些惭愧的白涉水被他逗笑,心情也瞬间轻松了不少。 高靖舒看着他,偷偷抿嘴笑了笑。 白麟言归正传,提醒:“白麓城现在全线戒备,我担心过分深入会让阿湮有危险,就让她提前回来了,白虎素有杀伐战神之称,真要参战是个强敌啊,还有朱雀,这次回来之前我们特意绕路去了南方天柱下的陵光宫,那边守卫极为森严,还有几个大祭司亲自守着,说明朱雀神君伤的不重,应该随时都会苏醒,你们也要做好再次和它战斗的准备。” 这个坏消息如阴云一样瞬间让所有人的脸色都暗沉了几分。 白麟笑了笑,又道:“别愁眉苦脸的,至少现在我们已经获得了苍龙和玄武,虽然敌暗我明略微劣势,但也不是从前那样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了,逆风局更要有信心才行。” 第211章 黑历史 高靖舒并不想这种时候让才恢复的白涉水太担心,随意打发了众人去休息。 天黑之后,白涉水一个人走向了后谷的月湖。 如他所料的那样,白麟正在湖边。 时隔五千年,两人仍然能感觉到血脉里那种若有若无的羁绊。 白麟手里拿着的是白涉水当年的佩剑“龙战”,轻抚着剑格上那只白虎,微笑道:“阿湮托我把这柄剑物归原主。” 他伸手接过,有万千回忆涌上心头。 白麟的神情有些惭愧:“当时在海神川遇见你,我真的非常惊讶,我与星渊虽然恶交,但直到他去世,明面上我们也没有彻底翻脸,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如此,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情……是因为恨我。” 白涉水摇摇头:“殿下不必为我难过,那段日子对我而言并不痛苦,因为只是一具空壳,所以并不在意他对我做了什么。” “我听靖舒说过你的事情。”白麟好奇的看着他,有太多的不解,“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白涉水笑了笑,转着手里的剑柄,很平淡地回答:“因为我很孤独,靖舒是我第一个朋友,在遇到他之前,我只会按照命令去杀人,遇到他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也可以保护别人。” “靖舒不会武功,不会法术,他是进了天枢阁之后才被迫去学了那些东西。”白涉水继续说着,“虽然学得很快,但总是输给我,他又喜欢发唠叨,我本来就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哪怕他自言自语我也很爱听。” “后来我们一起执行任务,他很拖后腿,婆婆妈妈的,总是下不了狠心斩草除根,还经常反驳大掌事惹麻烦。” “可是任务失败的话我们是要挨罚的,我一边哄他,一边暗中去处理干净。” 他顿了顿,不知是什么样的神情从眼底一闪而逝:“这样说也许不太好,自从靖舒出现,我才觉得自己开始被人需要,不再是一个任人使唤的工具,我……很享受那种感觉。” “渐渐地他就有些变了,杀人的时候不会再手软,我问他怎么了,他竟然回答说……想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白涉水低眸微笑,眼里却只有苦涩:“我是那么肮脏的一个人,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在机械地杀人,天枢阁其他人加起来杀的人也没有我一个多,只有靖舒那样的傻子,才会想要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哦?”白麟顿了顿,“我听说你是因为孪生双子的关系才被送进了天枢阁,几岁?” “大概三个月左右吧。”白涉水低声回答,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过去,“那时候我还不记事,是长大后听一直照顾我的嬷嬷们说的,她们说我满岁那天,我娘想把我接到王府一起过生日,但被我爹拒绝了,我娘一气之下扔下哥哥回了娘家,我爹碍于面子不肯服软,这期间她经常哭泣,说是只三个月就把我送走了,说她不配为人母。” 白涉水抱着龙战剑,记忆开始复苏之后,年幼时期仅有的亲情也终于一点点温热起来:“但即使如此,我爹也没有妥协,大多数时候,是我娘偷偷来望舒城看我,她送了我一个护身符,说是请大祭司亲手制作,还送了我昭昭,说是她亲自去招摇山抓的小灵狐,最后还把她出嫁时候的聘礼‘龙战’一起给了我,她总是对我一副很亏欠的样子。” 白涉水从怀中取出护身符,那上面还沾着他当年留下的血迹,迷茫不已:“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想,我没有做过一件能让她骄傲的事情,她却对我那么好,直到最后还来和我通风报信,是我连累她被害的。” 白麟目光一沉,看着护身符上白虎的红色眼睛,有些惊喜:“月神娘娘曾在绛雪谷留下一块宝石,红玉部分被锻造成了‘荧惑’,白玉部分被锻造成了‘雪主’,最后红白交融的部分被星渊拿走,命令琉璃司做成了凤冠和后戒,另有一些细小的碎玉,做成了其它首饰赠予四王,你娘……难道是阿音的后人?” “阿音?” 白麟罕见地说起了自己不为人知的私事:“我没有孩子,也没有姐妹,就将那些首饰送给了一位红颜好友……她一直待我很好,是我辜负了她。” 白涉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又看向了湖中心的某个点,似乎能感觉到那里沉睡的残魂,低声道:“殿下喜欢的,是湖里的那个人吗?” 白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隔着五千年的时光终于点头承认了这份感情:“是呀,可惜那时候的我很懦弱,我既不敢对湘灵表白,最后也让阿音白白等了我一生,在感情上,我从来是不如星渊的。” “我一直以为靖舒不喜欢女孩子。”白涉水忽然口无遮拦地说出了一句让白麟眉头紧皱的话,但他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继续说道,“以前没有任务的时候我经常会拉着他去望舒城里玩,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花街柳巷,还说女人都是洪水猛兽,千万要离得远远的,没想到一百年后,靖舒也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这……”白麟被他逗笑,但是一想起高靖舒的童年,似乎也不感觉意外,调侃,“原来是这样吗?我总觉得他那副轻浮浪子的模样,肯定桃花运很旺呢。” “桃花运确实很旺。”白涉水一脸单纯地说着好友的黑历史,“靖舒很招女孩子欢迎,当年遇到花魁巡街,人家还把头上的簪子扔给他,引得周围一片喧哗呢。” “我听说阿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好像也是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白麟不嫌事大的补充,“不过这话是靖舒自己说的,阿钰没承认。” “咳咳咳!”话音未落,他就被一连串的重咳打断。 白涉水寻声望去,看见高靖舒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尴尬地拦在他和白麟中间连使眼色。 高靖舒敷衍地笑了几声,赶紧步入正题:“殿下,我准备去五芒塔一探究竟,这段时间东北两境的战事,烦请您和玄晏、苍穹保持联络了。” 白麟点头:“星渊尚未恢复,他本尊应该仍是魂魄状态,无论现在他是不是躲在五芒塔里,如果能破坏那里对我们而言都是利大于弊的。” 高靖舒从怀中拿出那只被祝融长老封印的小狐狸递上:“另外还有一件事,希望殿下能帮忙看看有无关联,我的两位师兄被他以锁魂术封印在五芒塔内,锁魂术……可是这只小狐狸身上的法术?” 白麟接过来,借着月光,一道特殊的灵力枷锁正围绕小狐狸缓缓转动:“好强的法术,这道枷锁本身就是亡魂。” “如何破解?”高靖舒焦急追问。 白麟示意他们后退一点,他先是在水面勾起法阵,然后将小狐狸置入其中。 湖水无风自动,伴随着他默默的引语,枷锁上果然飞出来无数面容狰狞的恶灵! 白麟手起剑落,快速将其斩杀在法阵内,严厉的道:“要破锁魂术,就要砍断这种恶灵幻化的枷锁,如果是能直接锁住魂魄无法入轮回,恐怕上面依附的恶灵得数以计万了,难怪要选择五芒塔,此行凶险,切记不可逞强。” 第212章 四王落定 五芒塔位于望舒城东一百里外的灵山内,而在几人准备出发之前,此刻的望舒城早已经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太子星迦独坐高楼,万万没想到快要到年过半百的年纪,他等来的不是垂垂老矣的父皇手上那个梦寐以求的皇位,而是奉命御驾亲征,坐镇望舒城稳定军心。 父皇在位二十四年了,直到去年才隐隐出现身体不适的状况,他暗中派人和几位御医打听,还曾暗暗窃喜,毕竟在父皇之前,几位先皇差不多也是在掌权二十年左右的时间里驾崩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最大的敌人不是和他明争暗斗了半辈子的三弟,而是那个一百年前的私生子、天机院追捕的通缉犯高靖舒? 真是应了那句兵败如山倒,十二英魂殿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接连败北,一时间士气低落,连望舒城都仿佛蒙上了一层乌云。 皇太子头疼地揉着眉心,忽然想起来一个人——苍穹。 但他很快又摇摇头将这个名字从脑子甩去,别人不知道就算了,自己作为皇太子,自然清清楚楚这些年帝都有意架空他的意图,忽然间叛变谋反,似乎并不奇怪。 最让他奇怪的,其实是这次和他一起来到望舒城的另一支军队,那是有着白王家臣特殊印记的月族,甚至带着多年不曾露面过的吊睛白虎。 父皇钦点了新任白王……这件事情,一直到那个人出现在天机院,他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才第一次知情。 他和所有人一样目瞪口呆,因为那个人他们认识,甚至可以说相当的熟悉。 那是苍穹之下、十二英魂殿的第一人,并非四王家族出身,只是羲和城一个小贵族的儿子。 或许是苍穹太过光芒耀眼,直到他叛变离开,天机院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位同样出色的少年英俊。 托他的福,那个小小的贵族一跃成为四王之一,眼下已经获得了白麓城的管辖权,率军和十二英魂殿汇合,准备联合西地支援前线战事。 这件事可谓震惊朝野,不同于历史上其它皇帝更换四王,会从旁系分家里挑选合适的继承人,二十年前的灭族是干净彻底的,连远亲都没有放过,这似乎意味着白虎灵核会永远的封印,无人能继。 但是他竟然成功继承了白虎灵核,成为五千年以来第一位非白族血统的白王。 到底是他真的如此优秀,还是父皇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皇太子头疼欲裂,让他费解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明明身处政权的最中心,他却好像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不管怎么样,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部就班不要再出差池了,望舒城是羲和城的倒影,是月亮相较于太阳般的存在,只要守住这里,就能守住他皇太子的宝座。 他这么打算的时候,门被人轻轻叩响,下属的声音低低传来:“太子殿下,天机院密令。” 皇太子心中叫苦不迭,表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冷静的模样接过信笺。 “灵山……”他迟疑地看着这两个字,随后看到了更为震惊的一行小字,“速派人守卫五芒塔。” 不等皇太子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耳畔又听见了熟悉的鸾鸟鸣叫,他随手推开窗子,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半空中直接跳到地面,正在朝自己这边走来。 朱厌……南州事变之后,朱王朱庆被罢免了爵位,朱族的其他人也受到牵连羁押入狱,就在大家猜测朱族会不会重蹈二十年前白族覆辙之时,父皇出乎预料地赦免了朱厌,并执意让他继承爵位,只要等朱雀神君伤愈苏醒,他就能获得朱雀灵核,成为新任朱王。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个国家的一切在皇太子眼里都变得陌生,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暗暗推着他走向某个无法回避的深渊。 玄王,坐拥五千年最强天算之能的天才。 苍王,天赋异禀又深得人心的青年英俊。 白王,一夜之间名声四起的新晋贵族。 朱王,从最不被重视,到翻身做主,戏剧人生的少年。 四王尘埃落定,唯有羲和城里的皇位,似乎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第213章 星迦皇太子 朱厌支退了属下,独自一人走进皇太子的房间。 虽然身份上已经今非昔比,但他看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样,连那双淡漠的眼睛,都没有因为加封朱王而产生丝毫变化。 星迦皇太子暗中叹了口气,坦白说,他和这位朱王的七公子,实在很不熟悉。 这个人本来就是小妾所生的庶子,据说其母去世前还莫名疯癫,以至于朱厌在族内一直不受宠,连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嫡长子兄长朱澄也很少提起他。 忽然想起朱澄,星迦皇太子莫名打了个寒战。 那天他还在天机院偶遇了朱澄,对方笑吟吟地说小妹要出嫁了,他得先回南州为妹妹筹备婚事。 当时他还随口恭贺,说是要亲自去南州捧场助兴,没想到这一走就是阴阳两隔,朱澄被高靖舒所杀,尸体坠入留仙湖,据说打捞上来的时候早已面目全非,让人不忍直视。 留仙湖隐藏的秘密曝光后,朱王朱庆被问罪处死,他的几个孩子,除了至今依然下落不明的朱妍郡主,其他人全部被捕,沦为阶下囚。 唯一的例外就是现在他面前的朱厌,谁也不知道父皇到底是出于何种考虑,居然封他做了新任朱王,还让他来协助自己坐镇望舒城。 不管怎么样,这种风声鹤唳的节骨眼上,有帮手总比孤立无援强。 星迦皇太子熟练地扬起微笑,晃了晃手里才收到的天机院信笺,对他的称呼也发生改变:“王爷应该也收到了吧?五芒塔……难道敌人的下一个目标是五芒塔?” 朱厌点头,淡淡回道:“属下是来陪同太子殿下一起前往五芒塔,另外也安排了军队驻守在灵山附近。” 星迦皇太子眉峰紧蹙,显然现在去五芒塔远远比不上留在望舒城安逸,找着理由试探:“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紧急,一定要我亲自过去?” “天机院的命令,是让太子殿下亲自镇守。”朱厌还是那副冷淡淡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望舒城这边,白王已经派遣了月族过来支援,请太子殿下放心。” 星迦皇太子默不作声地瞄了一眼窗外,这几天确实有带着白虎的月族在望舒城巡逻,原来是为了接替他? 糟糕……为什么他会有种极端不安的预感,这种事情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情,还是被新晋的朱王告知? 但既然是天机院的命令,即使他是皇太子也必须听从,毕竟天机院直属父皇,他要违抗,那就是欺君之罪。 星迦皇太子万般不情愿地叹了口气,还是只能起身披上大氅:“走吧。” “是。”朱厌跟在他身后,出了行宫之后,迎接两人的是一只朱雀鸾鸟,待他坐稳之后,振翅往灵山飞去。 灵山位于望舒城外一百里,背靠境内第二大湖泊,因为每年皇室要过来祭祖,又命人在湖畔修建了数座府邸,由五芒塔的大神官亲自负责守护。 一路上星迦皇太子都显得心神不宁,看着前方浮现出湖水波光粼粼的光影,总感觉视线有些莫名的模糊。 五芒塔……作为皇太子,他自然不陌生那座皇陵,除去繁缛的祭祖仪式,他其实更好奇那位大神官的真实身份。 自他有记忆以来,那个人似乎从未有过丝毫改变,一直是一副十八九岁少年的模样。 据说那个人的法术修为是玄王之下的第一人,连父皇那样挑剔的性子,都曾多次对他褒奖有加。 忽然间,星迦皇太子感到后背一阵无名的恶寒,思绪也有几分游离远去——斡旋政坛多年,他其实一早就能看出来父皇看大神官的眼神极为复杂,但他至今也无法理解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 沉思之间,朱雀鸾鸟已经往下降落,朱厌率先跳下去:“太子殿下,请。” 直到这一刻,星迦皇太子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朱雀鸾鸟直接停在后院里,而迎接他的只有一个陌生人。 “朱厌,这是怎么回事?”星迦皇太子精神紧绷,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因为紧张不敢跳下鸾鸟,只是用力抓着鸟羽再次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朱厌让开一个身位,轻轻一挥手,朱雀鸾鸟就将背上的皇太子毫不客气地扔了下来。 他狼狈地摔在地上,一抬头就看见朱厌拔出了腰间锃亮的银剑。 “你!”他惊呼一声,终于看见这个一路沉默的人勾起了冷笑,“太子殿下,我奉天机院的命令,送您上路。” 星迦皇太子哑然,本能地蹦出一句话:“你也要造反?” 朱厌浅笑,那样淡泊的眼眸宛如死神降临:“奉命而已。” “你胡说!”星迦皇太子冷汗直冒,“父皇才赦免了你的罪,你不仅不感恩,还想谋害我?朱厌,你好大的胆子。” 朱厌只笑不语,而他身边站着的陌生人也终于走了上来。 朱厌收剑,竟然在那个人面前跪了下来,恭敬地道:“陛下,您可是要亲自动手?” “陛下……”星迦皇太子狐疑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终于借着月光看清了那张脸。 不认识,他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但不知为何,那双深邃的眼睛竟然真的无比熟悉。 “这具身体太老了。”那个人的声音比朱厌更为冷淡,伸手轻抚着星迦皇太子的脸颊,微微笑起,“我需要一个更年轻的继承人。” 星迦皇太子震惊不已,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名字,呆呆脱口:“父皇……” 说完这两个字,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和父皇长得不一样,为什么自己会潜意识的觉得他就是自己的父皇? “呵呵,竟然能认出我来。”他赞许地点头,将衣领拉开露出胸口上的五芒星印记,“那就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吧,现在你眼前这个人,是五千年前我的亲生儿子,我一直保留着他的身体,让他在五芒塔担任大神官保护我的残魂,直到一百年前那个白族的孩子出现,我才把他安排到天机院,以司秋长老的身份继续为我所用。” 星迦不明所以,但眼前人似乎也不打算再做解释,他甩了甩手,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皇太子,低声命令:“朱厌。” “是。”朱厌起身,银刃手起剑落,割断了星迦皇太子的咽喉。 第214章 新的风暴 后院恢复了死寂,只有朱厌无声抖落剑尖的血,默默看向他。 两个月前,他从濒死中苏醒,迷茫中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意识清醒之后,身体的每一寸骨肉都在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仿佛感觉自己漂浮在水面上,还能嗅到扑鼻而来的腐腥味。 他艰难地想坐起来,却只能微微侧了一下头。 这一瞬间,他整个人触电般地惊住。 那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但是从残破的面容来看,那应该是自己的二哥朱湛。 再将头往右侧看,他的四姐朱滢面目全非,只剩半个脑袋孤零零地漂浮着。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竟然跳了起来,撑着同样残破不堪的身体,从那个诡异的血湖中走了出来。 他站在岸边,他的全部亲人都已经惨死在湖水里。 他努力地回忆起最后刻在脑子里的画面——忽然继承了苍龙灵核的苍穹击败了父亲,朱雀神君受伤消失后,他也失足落入留仙湖。 自那以后发生了什么? “哦?活了一个?”迎接他的是一个略带惊讶的男声,朱厌惶恐得看向声音的来源,那里坐着一个人,是当朝的星吾皇帝! 因为震惊,他把所有的礼数全部抛之脑后,只是长久地和那个人对视着,直到对方发出一声赞许的笑,主动开口:“我本想试试朱庆的方法到底管不管用,结果扔下去没多久他们就全死了,只有你还吊着一口气,虽说好像没有很明显的改变,至少还活着,我很好奇,现在的你是不是比从前强了呢?” 他在说话之间,抬手从指尖迸射出一道金光小箭,直接洞穿了朱厌的胸膛。 朱厌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他竟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痛苦。 对方的目光微微一变:“不错,看来朱庆的方法确实有用,不过成功率太低的话,属实有点得不偿失了。” 朱厌张了张口,发现声带已经完全坏死,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支金光小箭重新飞起来,这次是扎入了他的心脏里。 “我可以救你。”他笑吟吟地说话,只是那种笑带着渗人的寒意,平静无澜地诉说着惊天动地的秘密,直到最后才刻意压低了语气,一字一顿,“我的魂魄无法完全驾驭神君灵核,但若是你愿意为我所用,从今往后,你就可以继承朱庆的爵位,成为新任朱雀之主,曾经遥不可及的一切——功名利禄、名声地位,我都可以给你。” 朱厌的眼睛寒芒四射。 他出生的那一年,苍穹被苍龙神君钦点成为继承人,父王一怒之下给他取名“朱厌”,他的母亲因此郁郁寡欢,最终在他五岁那年疯癫离世。 在她去世之前,那个披头散发的疯子掐着他的脖子咒骂,质问他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来自取其辱。 五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自己在母亲眼里是毒瘤,在父亲眼里是可有可无。 但他还是活了下去,活在所有人的冷眼中,他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换来的也只是旁人无止境的讥讽。 “看,那个疯婆的儿子……” “啧啧,母亲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呐,好像是南州城的戏子吧?” “呵呵,什么戏子,那是王爷编出来的,她就是清逸楼的妓女啊!长得漂亮被王爷看上了而已,趾高气昂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嘘……小点声,再怎么说是王爷的儿子,不要命了?” 各种笑声混合在一起,化作一柄看不见的利剑,恶狠狠地刺痛他的心。 唯一对他还算好的人只有六姐朱妍,但他清楚那并非出于什么特殊的姐弟感情,仅仅只是因为六姐是个善良的人,她自幼受到过最好的教育,对谁都非常的温柔,而他只是这些人中普普通通的一个罢了。 即便如此,他也很珍惜那段温柔。 朱厌忽地扭头认真看了一眼血湖,没等他看清楚又听见对方主动解释:“你大哥朱澄在留仙湖就被杀了,你六姐朱妍至今下落不明,除了他们两个,朱族所有人都在里面了,当然也包括你的父亲,朱庆。” 他一动不动,内心不仅没有丝毫起伏,甚至还松了口气。 朱厌默默看向那个人,没有任何犹豫地跪在他面前,朝他伸出双手。 那个人也给了他想要的回应,金色的光芒汇入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力量在快速修复他的伤势,他逐渐感觉到血肉的温度,嗓子也恢复了正常。 他在这个地方静养了两个月,接到了那个人传来的第一个命令——诛杀皇太子星迦。 于是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把尸体处理干净。”羲和城里的人借着司秋长老的嘴冷定叮嘱,“高靖舒肯定会来五芒塔,皇太子之死,他难逃其咎。” “是。”朱厌点头,司秋长老已经披上青面兽法袍,戴好黄金面具转身离去。 第二天,皇太子星迦遇刺身亡的消息震惊朝野,接二连三的噩耗让原本就身体不适的星吾皇帝彻底病倒,御医院多方会诊无果,皇帝的身体也更加急剧的恶化下去。 一个月后,星吾皇帝最后一次召集文武百官,当众宣布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将皇位传于十六皇子,星策。 三天后,星吾皇帝驾崩,中宫皇后丧子丧夫,又被这么多年并不被重视的娴妃之子获得皇位,一病不起后也随先皇而去。 新的风暴在悄然酝酿,连娴妃自己都做梦一样不可置信,前几天她还只是个默默无名的侧妃,忽然间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皇太后? 她惴惴不安地看着登基称帝的儿子,忽然感觉他的眼睛变得极为可怕。 那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 第215章 万流少将 皇太子遇刺身亡,皇帝驾崩,普天同悲。 高靖舒坐在望舒城落凤馆的客房里,看着大街上巡逻的白虎,嘴角竟然勾起一丝莫名的笑。 “你还笑得出来?”云钰整理着房间,没好气地嘀咕,“一个月前我们还在辛苦赶路呢!皇太子被杀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也能被人诬陷,太惨了吧!” 高靖舒不为所动,眉眼里还有一丝乐在其中:“一百年前他们就强行给我套上了叛国谋反罪,一百年后再加个暗杀皇太子也很正常吧。” 云钰骂骂咧咧的,白涉水的目光却一直好奇的看着城中的白虎,低道:“白虎的能力会受到主人的实力影响,因为其本身很危险,需要主人以自身灵力驯服才会为其所用,体型、外貌上也会有很大的差距。” 听他这么一说,高靖舒也一起看过去,目前在这条街巡逻的只有一只白虎,看体型并不如白涉水之前带着的那只高大,甚至额心处的血斑也并不明显。 白涉水又指了指它背上坐着的男人继续说道:“月族其实是白王将自身白虎灵核之力赠予信任的下属之后创造出来的家臣,四王皆有属于自己特殊的家臣,但不知为何,自古以来家臣的数量就非常固定,大多数时候会稳定维持在一万人左右,而他们中间也有非常悬殊的实力差距,比如历代玄王身边的贴身影守,这一类人非常的强,即使不是以战斗闻名的汐族,其实力也能和月族比肩。”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虽然是月族,也带着白虎,但实力应该并不怎么样?”高靖舒直言不讳地点破他的话。 白涉水点头:“白王是星渊通过血契的力量新加封的,所以他的家臣月族也是以灵核之力新创造的,理论而言这么短的时间是很难掌握白虎之力的,靖舒,这是个好机会,白王现在的力量应该还达不到巅峰。” 高靖舒略一思忖,只见那人竟然走向了他们所在的落凤馆。 “他怎么进来了?”云钰抓住他的胳膊,心急如焚的道,“不会是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吧?” 高靖舒摸着两人身上一直戴着的玄珠,又看了看白涉水,摇头道:“应该不是,一百年前虽然发了六张通缉令,但这么多年还贴在城里的只有我一人罢了,他们会被玄珠影响混淆视线,也认不出涉水,肯定不是冲我们来的。” 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都是毫无头绪。 “出去看看呗。”白涉水面不改色地提议,“要去五芒塔,必定会经过望舒城,我们本来也要在这里休息,不如借机打听一下情况。” “也是。”高靖舒表示了同意,只有云钰一手拉着一个如临大敌的劝阻,“这里可是天子脚下!” “这里我们很熟。”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同时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放心放心,望舒城的每一块砖我们都很熟。” 云钰就这么跟着两人来到了大堂里,到了晚上,当五彩斑斓的琉璃灯照亮之时,本来还凝重非常的气氛忽然间暧昧起来,客人们喝着酒,舞姬们扭着腰,筹光交错之间,仿佛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都被抛之脑后。 三人也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要了些酒水小食,果然看见刚才大街上骑着白虎的男人也在,大掌柜恭恭敬敬地给他预留了上座,还找了两位绝色美人作陪左右。 云钰鄙夷的咧咧嘴,听见身边高靖舒发出一声轻笑:“这是一朝翻身,扬眉吐气了啊。” 白涉水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人,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在心间反复:“如果皇帝非常需要白虎的力量,那他可能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挑选优秀的人才,不过白虎本身就很强,只要不是太废物,随时参战都是很麻烦的敌人。” 说话之间,那人抬手终止了舞台上的表演,大掌柜谄媚地凑过去,对着这位新晋的白虎少将大献殷勤:“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想听戏。”万流微笑着说出了不合身份的话,连大掌柜都愣了一下,重复又问了一遍。 大堂一片哗然,这位被白王赠予白虎之力的万流少将本也是帝都的守将,据说他原本就是白王的副手,所以在白王封爵之后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的家臣月族,同时还获得了一只白虎。 皇太子遇刺之前,万流少将就已经带兵进入望舒城,但皇太子是在去往灵山的五芒塔之后遇刺身亡,责任自然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这风云骤变的一个月里,只有万流少将春风得意,白日巡逻过后,晚上就会来这家百年老店落凤馆里听曲。 万流少将轻拍着桌子,饶有兴致地道:“有凤来仪……是叫这个名字吧?我早就听闻落凤馆里有一首自编自演的名曲,叫《有凤来仪》,说的是当年圣宠加身的容妃娘娘和先皇星辉的一段美谈。” 高靖舒的脸色蓦然一沉,虽是克制着情绪没有出声,握着茶杯的手已经瞬间青筋紧绷。 虽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高雅夫人只是星辉皇帝未曾公开的情妇,但在她被接上羲和城加封容妃之后,她当年栖身的落凤馆也沾沾自喜地将这件事视为炫耀的资本,毕竟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国家,像高雅夫人那样毫无身份背景的人被封为贵妃是一件莫大的荣幸,于是他们特意编排了一支名为《有凤来仪》的戏曲,试图利用这一段美谈吸引更多的客人。 如此有挑衅意味的名字自然是引起过争议,但星辉皇帝不仅默许了他们以《有凤来仪》命名,还公然在年宴上邀请落凤馆表演,当着中宫皇后和文武百官的面,丝毫不掩饰他对那位风尘佳人的爱。 自那以后,《有凤来仪》这支戏曲也有了飞黄腾达之意。 但容妃娘娘还是在一年后红颜早逝,这背后或许有不可见人的阴谋,但世人却只给了她另一个美丽又虚无的传说。 他们说容妃娘娘是天上的仙子,被天官接回了天宫享福去了。 “呵呵……”时隔百年,高靖舒想起这些过往依然发出了冷笑,原本选在落凤馆休息,无非只是因为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下,这里算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了,万万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扫兴之事。 “阿钰。”白涉水悄悄推了推云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靖舒不开心了,快把他拖走,你们出去散散心吧。” “散心?”云钰不解,又见他神秘兮兮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还歪头笑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云钰还是点头拉起高靖舒往外走,高靖舒本想拒绝,又被白涉水从背后推了一把,笑道:“别看了别看了,去给我买些宵夜回来。” 第216章 有凤来仪 舞台很快换了布景,饰演高雅夫人的舞姬身着华服,满头琳琅的珠宝在琉璃灯的照耀下显得光彩照人。 曾经受困于牢笼,在泥泞里依然高洁的女子,在如今风尘舞姬的演绎下显得媚俗不堪。 几名舞者在她身边点起荷花灯,伴随着周围越来越高涨的喝彩声,灯芯一盏一盏地点燃,逐渐铺满了整个舞台。 舞姬在荷花灯中穿梭,时而捡起捧在怀中,时而叹息放回原位。 就在此时,帘子后面的静坐许久的身影微微一动,顿时,所有的荷花灯齐齐熄灭。 舞姬惊诧地扭头,目光绰绰地望向帘子。 一个男人站了起来,抬手轻轻一指。 天空落下一盏更为精致的荷花灯,被舞姬精准地接住,受宠若惊地用双手托起。 灯芯的光“唰”的一下被点燃,那是一种金色的、让人肃然起敬的光芒。 所有舞者都恭敬地跪拜,帘子被人卷起,露出后方神秘贵客的真容。 舞姬盈盈拜倒,被他揽入怀中,大堂的灯光顺势昏暗,伴随着暧昧的呢喃娇语,空气里诱人的香氛也开始挥发。 舞台继续变换,舞姬独坐高楼,她的身边开满了皇室的羲和花,而那位高高在上的王者,也会时不时地亲临落凤馆宠幸她。 当光影最后一次变化之时,时间已经来到加封容贵妃的那一天。 舞姬盛装出席,一只凤凰飞舞在她身畔,让她的每一步都显得摇曳生辉,令六宫粉黛无颜色。 台下喝彩声再起的时候,白涉水一剑将凤凰的光影搅碎,失去了那道特殊的火光,整个大堂顿时恢复了明亮。 大掌柜一惊,不等反应过来就听见饰演高雅夫人的舞姬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饰演星辉皇帝的舞者已经暴毙当场,血污溅满了荷花灯,每一朵都仿佛盛开的血色红莲! “什么人?”万流最先回过神,但他只是一动,就听见耳畔一声讥讽的轻笑,“少将喜欢看这种东西?可惜这出戏从演员到剧本,全是胡编乱造。” 万流本能的拔剑朝声音的来源砍去,“叮”的一声撞击后,反而是他手臂痉挛情不自禁的大退了数步。 他面前站着的竟然只是一个白衣少年,在第一剑杀了舞者之后,第二剑就将整个舞台砍成废墟,宾客仓皇而逃,却发现整个落凤馆门窗紧闭,不知被什么力量困住,宛如一个密不通风的牢笼! “你做了什么?”万流冷定的看着他,白涉水却只是轻抚着剑身微笑,“百年老店,年久失修,忽然间倒塌压死几个客人,合情合理吧?” 话音未落白涉水已经大跳到了空中,再一剑砍落的时候,落凤馆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直接捏成了碎渣! 万流抽身而退,好在他带着的那只白虎就在外面,一听到动静立刻回到主人身边支援。 “白虎呀……”白涉水不为所动,抬手轻敲着空气,“我也有一只。” 万流不可置信,但对方敲击的地方竟然出现了镜裂的纹路,下一秒果然有一只硕大的白虎从虚空里跳出! “比你的那只还要威猛一点吧?”白涉水笑吟吟地调侃,转动着手里的龙战剑。 万流这才终于看清对方武器的剑格上也雕刻着白虎,他倒抽一口寒气,脱口:“白族的人?你、你到底是谁!白族二十年前就已经被灭,不可能还有白族的人活着!” “二十年前的事情我不知道。”白涉水仿佛只是在和他聊天,振振有词地说着让他目瞪口呆的话,“我是一百年前的人了。” 两人厮打在一起,才获得白虎之力成为月族的万流少将很显然还未完全掌握这股力量,加上自己的白虎被另一只白虎阻拦,很快他就尽显颓势连连败退。 “我来教你吧,白虎的力量应该这么用。”白涉水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但此刻他的额心处开始有血斑浮现,一点点覆盖到半边侧脸,最后呈现出的竟也是虎纹! 万流的脑子一片混乱,怎么回事,这个忽然杀出来的陌生人到底什么来头? 白族受到白虎神君力量的影响,会在身体上出现特殊的血斑,一般的白族子嗣额心有梅花状血斑,而月族的血斑位置则并不固定,但是半边脸出现虎纹血斑,那他只可能是……白王嫡系血脉? 不可能,二十年前白族被灭,当年的白王只有两位嫡子,是和白王一起在极昼广场被处刑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可能逃脱! 等等……万流心中一沉,赫然想起他刚才说的一句话——一百年前?这个人自称是一百年前的人? 现任白王加封爵位之后,自然而然地得知了一些历史上从未公开过的秘密,作为他选定的新月族,自己也十分幸运地知道了那些往事。 一百年前,当年天枢阁的白王世子,好像确实是嫡出的孪生幼子? 怎么可能!当年的报告书上曾明确记载过那些人的结局。 一死,白族世子白涉水,一逃,末代阁主高靖舒,一失踪,苍族郡主苍溟,两被捕,朱族世子朱烨、玄族世子玄钦。 这个人……这个拥有白虎,身负虎斑的少年,难道真的是百年前就被宣布死亡的白王嫡幼子、白涉水? 第217章 落凤馆塌了 高靖舒原本只是牵着云钰在城里闲逛,这座最熟悉的城市,承载了他最多的哀痛,是这一百年里他最不愿意回首的过去。 多少次他路过这里,宁愿住在城外的孤坟里,也不愿意走进城。 童年时期,他是花街柳巷里的私生子。 少年时期,他是黑暗里的天枢阁鹰犬。 一砖一瓦都极为熟悉,一草一木又让他厌恶。 一百年后的世人只知道身为风尘女子的高雅夫人被接上羲和城封为了容贵妃,却并不知道她曾有一个私生子,至今仍作为这个国家最十恶不赦的逃犯被全境通缉。 民间传说里的所谓美谈,无非只是为了掩饰他们从高雅夫人手里抢走了她儿子这件事实罢了。 时过境迁,现在的他已经不会为了陌生人那些有意无意的挑衅而冲动。 他曾经为自己的冲动付出过无法弥补的代价。 “阿钰,从这里继续往前走,那以前是天枢阁总部所在。”高靖舒牵着云钰的手,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不快影响情绪,反倒一副兴冲冲的模样一路上有说有笑地和她介绍。 云钰心神不宁地跟着他,忽然闻到一股甜甜的糕点香味,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 “桃花酥!”高靖舒眼眸一亮,眉开眼笑地跑过去,“涉水喜欢吃桃子,肯定也会喜欢这种桃花酥。” 云钰看着他,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不在乎,还只是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高靖舒蹲在路边,正在为了一盒桃花酥和小摊贩讨价还价,就在他乐在其中磨嘴皮子的时候,远方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冲过来,将两侧的摊贩踹得人仰马翻。 他赶紧护住了刚买的宵夜,还不忘顺手拉了一把发呆的云钰避开那些人。 “哎呦喂!”摊主叫苦不迭,虽说他的摊子没被掀翻,但马蹄扬起的灰尘落在糕点上,显然是没法再卖了。 高靖舒迟疑地往他们冲过去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他们刚才离开的落凤馆竟然离奇消失了! 怎么回事?高靖舒被这一幕惊得半晌没回过神,落凤馆可是百年老店,加上有他母亲高雅夫人当年的传奇“美谈”,这么多年一直生意旺盛,楼层越建越高,是望舒城唯一一家坐拥十六层高楼的建筑! “落凤馆塌了!”围观的人群惊呼尖叫,说出让他更加目瞪口呆的话,“落凤馆塌了!” 那样一座富丽堂皇的高楼轰然倒塌,里面却诡异的没有传出呼救声,一抹清澈的白光笼罩在废墟上,只能看到里面似乎有什么人在激烈地战斗。 “白棺!”高靖舒认出了那种法术,“涉水!” 两人火速折返的同时,头顶又是熟悉的鸾鸟低空掠过,还没跑到落凤馆,白涉水竟然从慌乱的人群里窜出,一手抓着一个扬唇大笑:“快跑,我把落凤馆拆了!” 来不及多做解释,他的那只白虎从虚空再度跳出,三人一起跳到虎背上,白虎大跳,在弯月下划出一道雪亮的白芒,朝着城外飞扑过去。 “追兵来了!”白涉水看着身后的鸾鸟,指尖汇聚的灵力凝成小箭,只是抬手一指,竟如千军万马掠阵而去! 鸾鸟被光箭击穿羽翼,在空中踉跄着翻滚,一只一只坠落。 白涉水并不硬战,白虎避开敌人之后落在一片山野里,借着高大的古树林遮掩了三人的行踪。 直到这一刻,白涉水才气喘吁吁大平躺在地上,还不忘夸了几句自己的白虎。 “怎么回事?”高靖舒不明所以,云钰也好奇地看着他。 “我早就想把它拆了。”白涉水笑嘻嘻地回答,“一百年前就想把它拆了,只是那时候大掌事管得严,闯祸要连累你们一起挨罚,所以我才一直忍着没动手,没想到时隔一百年,他们不仅不收敛,反而越来越变本加厉了,那我岂能继续容忍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拆了算了,反正你每次路过落凤馆都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他笑得开心,全然没注意高靖舒眼里瞬息万变的情绪。 “你这么厉害!”云钰听得起劲,拍着他的肩膀一起哈哈大笑,“太好了,我还在琢磨要怎么教训那些胡编乱造的奸商,还是你动手快,拆了好!一锅端斩草除根!” 白涉水坐起来,余光扫过沉默不语的高靖舒,然后津津有味地和云钰说起刚才的事情:“那个白虎少将叫万流,据说是新晋白王的副手,才获得白虎之力还不怎么会用,所以他的那只白虎也不厉害,我直接上去杀了他,反手拆了落凤馆,把那群听戏的、唱戏的全压死在里面,我本来还想再试探一下白王的人有几分本事,可惜援兵来得太快了,我们要是不跑的话大概要被围殴,只能先撤退了。” 云钰兴致勃勃地接道:“少将都不堪一击,其它人肯定更不行了。” 白涉水摇头:“那也不一定,现任白王的家臣似乎是从他曾经的部下里面赠予白虎之力后诞生的,别看十二英魂殿明面上是公平公正,实际上出身还是会非常影响仕途的,除去苍穹那种很全面的天才,其实有很多优秀的人会被家世连累,一辈子都得不到晋升也是很常见的,所以不能以职位高低论实力。” 云钰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想起刚才追过来的鸾鸟,低呼:“确实,那个朱厌不也成为了新任朱王,真是想不到,他之前在鬼封村、在镜渊、甚至在南州都和我们打起来过,原以为掉进留仙湖必死无疑,居然还能峰回路转。” 提起那个人,白涉水的面色才严肃了一瞬:“他是被星渊带走的,能活下来肯定有问题,我们一定要特别小心他。” 高靖舒终于回过神,他将怀里已经变形的桃花酥拿出来分给两人,心情反倒前所未有的开心:“不说这些了,你不是要吃宵夜吗?快尝尝味道。” 白涉水拿了一块塞进嘴里,笑起:“本来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城里睡觉休息,这下要连累你们一起露宿荒郊野岭打地铺了。” 三人吃着桃花酥,有说有笑地聊起来。 第218章 有过之而无不及 望舒城,落凤馆废墟前。 受伤的白虎趴在地上舔舐着伤口,而他的主人已经被一剑搅碎了心脏,暴毙当场。 谁也没有想到,前几天还春风得意的万流少将,一夜之间惨死敌手,而他们连敌人是谁都没看清楚。 赶过来的援兵清理着废墟,这座十六层的高楼虽然倒塌,但砖瓦却没有伤及周围的商铺,就好像被什么力量集中在一点,而楼内之人则无一幸免被压成了肉泥。 也懒得在这种时候处理尸体残渣,新晋的朱雀少将飞航只是脱下衣服将万流包裹起来扔到鸾鸟背上,独自回去复命。 在望舒城的另一边,朱厌转动着手里的银剑,目光狐疑地盯着天空的某一个点。 刚才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无数白色小箭决堤而来,在隐匿在白芒更深处的,似乎是一只白虎? 白王目前已经去了西地的白麓城,望舒城内尚有两只白虎,其中一只被临时调派去了五芒塔支援,仅剩的另一只在万流少将身边,既然如此,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只白虎又是何人所有? “王爷!”飞航落在他面前,鸾鸟将背上的尸体扔下来。 朱厌支退下属,目光顿缩,一眼就认出来这种特殊的剑伤。 他曾经三次和高靖舒交手,深知那个人的剑术独步天下,而眼前万流少将身上的创伤,应该也是出自同一种剑术。 果然是高靖舒……如星渊所预言的那样,他真的来了。 可是,为什么高靖舒身边会有白虎? 还是说……那个人身边另有未知的高手? “朱厌。”一个声音凭空在耳畔响起,顿时将他的思绪拉回当下,朱厌立刻跪拜,即使他面前什么也没有,还是恭敬地回答,“臣在。” 空气微微一凝,浮现出一面光镜,司秋长老低声叮嘱:“那只白虎是我当年送给白涉水的,呵呵,没想到一时兴起,竟然送了他一个如此厉害的帮手。” “哦?”朱厌一惊,显然是早就听过这个名字,更是百思不得其解,“陛下的意思是……白涉水也来了?” “他竟然能恢复意识。”司秋长老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荒魂重塑的身体竟然能恢复意识……呵呵,不要紧,他的身体非常脆弱,法术也远远比不上一百年前,刚才之所以选择逃跑而非硬战的原因也在于此,现在的他一旦受伤,需要高靖舒消耗大量灵力来帮他恢复,而高靖舒本身并非法术修行高深之辈,他很聪明,知道见好就收。” 朱厌快速思考,回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对付他,只要一直以守为攻逼迫他消耗就足以,一旦灵力的供给跟不上,他就能不攻自破?” “不错。”司秋长老赞许地点头,“如果高靖舒不帮他恢复,他就只能去屠杀其他生命,现在的他不是一具没有思维的傀儡,肯定也不会那么做。” “多谢陛下提醒。”朱厌礼貌地点头颔首,又听司秋长老压低语气说起另一件事,“高靖舒已经获得苍龙和玄武之力,但眼下前线战事焦灼,苍穹和玄晏分不出手来帮他,他此行五芒塔,你必要让他有来无回。” “是。”朱厌不敢多言,司秋长老冷笑,“但是他身边那个小姑娘……不许伤她。” “是。”朱厌也不敢多问。 虽然他已经知晓了全部的秘密,知道先皇星吾、新皇星策以及天机院的四位大长老皆为同一人,但满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并不知情。 于是就出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在星吾皇帝驾崩去世之后,星策皇帝下了一道一模一样的命令,仍是要将她活捉,毫发无损的逮捕。 当年垂垂老矣的先帝对一个小姑娘表现出远超常人的喜爱,而如今年轻气盛的新皇则表现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简直要成为皇室压不住的丑闻,父子先后喜欢上同一个女人? 太离谱了,这让后宫佳丽情何以堪! 就在几天之前,羲和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辈子不得宠,却一朝翻身成为皇太后的娴妃压根没有为自己死了丈夫而伤心,她第一时间就想着要为儿子立后,稳定后宫开枝散叶。 按照惯例,王府正妻宁氏本该顺理成章地加封皇后,虽暂无子嗣,但毕竟年轻,家世也算显赫。 就在皇太后兴高采烈去和儿子商议此事的时候,才登基的星策皇帝二话不说废掉了自己的发妻,并将两位侧室一并打发,全部送出了皇宫。 皇太后颜面无存,但她显然对自己的“儿子”一无所知,在以母亲的身份训斥了几句之后,气急败坏地甩袖离去。 第二天,皇太后意外摔倒,后脑砸在石块上当场身亡。 没有人敢猜测这其中是否有关联,星策皇帝也只是按照惯例出丧,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眼尖耳明的大臣们却从中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忽然将发妻妾室全部废黜的理由无非一个,那就是皇上心中另有佳人。 于是,终于有人鼓起勇气试探圣心,得到的答案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星策皇帝拿出了那张通缉令,看着画像上的女子深情地笑着:“她,就是朕的皇后。” 鸦雀无声,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想法——疯了吧? 丞相一手冷汗,勉力保持着镇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低声追问:“皇上,敢问这位姑娘何德何能,何以担任国母?” 短暂的沉默让气氛跌入冰点,很久之后星策皇帝才安抚着画像上的容颜,目光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因为这个天下,是她为朕打下的。” 众人面面相觑,但星策皇帝也没有再解释,命令:“不许伤她,把她平安带回来。” 光镜散去的同时,朱厌也起身准备往五芒塔出发,这一战他势在必得,一旦失手,他就会重新回到当初那个地狱。 第219章 尘封的过往 今天一整晚,鸾鸟一批又一批地飞过头顶,连他们藏身的古树林都突然间弥漫起奇怪的白雾。 折腾到后半夜,再也撑不住的云钰靠在高靖舒膝上昏沉沉睡去。 白涉水一脸歉意的看着两人,小声道:“都怪我,本来可以在望舒城一边休息一边打听情况,现在打草惊蛇,去灵山都格外费劲了。” 高靖舒脱下衣服盖在她身上,无所谓地摇摇头:“阿钰戴上那枚戒指之后,我曾在感觉到上面有什么法术,也是因此追踪到星渊本尊应该在五芒塔,他肯定早就知道我要来。” 白涉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云钰手上那枚摘不下来的白玉戒指,又道:“这东西居然是五千年前星渊送给湘灵的,我就说它的款式怎么看都像是女孩子戴的,难怪以前看你戴着都很违和。” 说话之间,古树林里传来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白涉水提剑过去检查,发现是几根乱窜的藤鬼正在游荡。 “靖舒!”他警觉地在周围布下法术,低道,“藤鬼是藤蔓植物沾染了魔气后诞生的,星渊就是魔气的根源,他或许能控制这些东西过来找我们。” “等天亮吧。”高靖舒环视一圈,示意他回来,“根据我这一百年的调查,魔物在夜间会更加敏锐,但是阳光能克制他们,越弱小的魔物受到的影响越大。” “怕阳光?”白涉水好奇地接话,“那可真是和传说中的鬼怪一模一样了。” “比鬼怪麻烦呀。”高靖舒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忽然沉默了半晌,自言自语地补充,“妖魔鬼怪,都不及人心可怕。” 白涉水在他对面席地而坐,习惯性地擦拭着长剑,低语:“人心?靖舒一点也不懂人心。” 高靖舒微微一怔,不等反驳就看见对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你难道是想狡辩吗?但凡懂一点人心,当年也不至于天天和大掌事拌嘴吵架,害我们一起挨罚了。” 高靖舒被他呛住,果然是无言以对。 白涉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睡熟的云钰,笑道:“你是皇子,是阁主,你一个人惹事闯祸,倒大霉的可是我们,还好你武功差,每次我稍微动动手就能按住你。” “那是他们活该……”高靖舒黑着脸,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当年那位总是板着脸一本正经说大道理的大掌事,作为明面上的天枢阁主,他的一举一动却还要受到各种监督,这让一个从小生活在市井里的孩子极为不快,没事找茬顶嘴自然也不奇怪。 “大掌事也死了。”白涉水继续擦拭剑身,说出一件高靖舒从未关心过的事情,“我娘派人通风报信后没多久,帝都的追兵就杀进了天枢阁,连同大掌柜在内的所有人,他们连发生了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被杀了。” 高靖舒抿抿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不仅害了身边的朋友,更连累了无数无辜之人。 “虽然他平时很严厉很啰嗦,但没有他,我们会死得更快吧。”白涉水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叹了口气,“我倒是从小受他的照顾,所以也不讨厌他。” 高靖舒目光一散,仿佛被他一席话拉回过去:“你对谁都很好,难道就没有讨厌的人?” “还是有的,比如刚才那家落凤馆,我一百年前就特别讨厌他们。”白涉水笑嘻嘻的,托腮想了想,接道,“不过当年没有动手,也不全是怕惹麻烦。” “哦?”高靖舒好奇,“那是为了什么?” 白涉水点头回答:“人家毕竟是给了你们母子一个栖身之地嘛,虽说是因为清楚那位贵客是皇帝,不敢对你们太为难,但你要知道,当年的中宫和几位贵妃背景都不简单,能保住你们平安生活,其实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高靖舒手背青筋一蹦,自然不认同他的说法:“他们靠我娘赚得盆满钵满,若非如此,哪有现在的百年老店?” “你知道你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吗?”白涉水忽然问他,语气很认真。 高靖舒低头,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已经被强行塞进了天枢阁,即使得知了消息,也不被允许去看她最后一眼。 直到她出殡,白涉水才借着白族嫡子的特殊关系代替他去上了一炷香。 这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他从来不愿意回忆的哀伤。 “对外宣称是病逝,但我悄悄检查过尸体,死因是中毒。”白涉水放慢语速,尽可能平缓地告诉他那些淹没在时间里的过往,“容妃娘娘死于鸩毒,毒发的迹象很明显,不存在误诊误判,所以一定是当年的御医故意隐瞒了真相。” 高靖舒的瞳孔赫然放大,心跳开始加速。 白涉水继续说下去:“这件事不对外公布,之后也没有启动调查,说明皇帝应该心知肚明,只是不想事态继续扩大罢了,靖舒,我偷偷调查过,中宫和几位宠妃全都有下手的机会。” “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终于有些失态,身体不住颤抖。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白涉水平静如初,“你能提剑杀了皇后和嫔妃?还是能和她们身后门阀贵族为敌?那才是神仙下凡也保不了你。” 高靖舒咬唇:“现在告诉我又有什么意义?我娘……还有那些皇帝皇后妃子大臣全都死了,知道真相又能如何?” 白涉水只是笑了笑:“就是没有意义了才告诉你的,我不想你干傻事害了自己,靖舒,当年的容妃娘娘非常得宠,连她住的承恩宫也是新翻修的,经常有后妃有意无意地过去串门,所以真要一个一个查,怕是要生出不少事端。” “受宠?”高靖舒冷笑,“真要受宠的话他就不会把我娘一个人丢在落凤馆!” “靖舒。”白涉水淡淡提醒,“落凤馆可比后宫安全多了,她住在落凤馆,她就只是皇帝宠爱的情人,构不成威胁,但若是住进了后宫,性质就变了,私生子和皇子……谁能活下去,你不明白吗?” 高靖舒仿佛电击一般怔住,某些从未细想过的东西第一次掠过脑中。 白涉水叹气:“所以我才说你一点不懂人心,也许要等你做了皇帝之后才明白,身在其位,身不由己。” “谁要做皇帝了?”高靖舒嗤之以鼻地发出一声嘲笑,低头轻抚着云钰的脸颊,目光也终于柔和,“我没有那么伟大的理想。” 白涉水无声轻笑:“时代的洪流会推着你往前走,无论你愿意、亦或者不愿意。” 他想反驳,白涉水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和从前一样干净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别担心。” 第220章 另寻出路 谁也没想到这句话在几秒钟后就迅速应验,一只藤鬼“唰”地一下钻破泥土,像一根尖锐的倒刺直接攻向了心神不宁的高靖舒,好在白涉水及时出手砍断触角,它才扭曲着不动了。 “藤鬼找过来了。”高靖舒连忙喊醒云钰,“古树林太危险了,得往前面的草原里去。” 话音未落,从森林里又传来了震慑人心的虎啸。 “白虎!”白涉水立刻听出了反常,“这是白虎的虎啸声,糟了,白虎素有杀伐战神之称,它的虎啸声能令这附近所有的生物俯首称臣,妖魔鬼怪也不例外。” 刚睡醒的云钰被他一番话吓得睡意全无,三人匆忙地往草原跑,又看见头顶一队鸾鸟整齐地飞来,正在盘旋巡逻。 “我们被发现了吗?”云钰提剑做好战斗准备,又被两人直接按住,“别冲动,虎啸声很近,先不要起冲突。” 云钰只能跟着他们在山野里穿行,不得不说,作为曾经并肩作战的天枢阁同窗,他们对这附近的地形倒是极为熟悉,几次她都感觉要和敌人迎面撞上,几次又巧妙地绕过避开了眼线。 天色微亮之后,他们终于穿过茂密的古树林来到一大片半人高的草原上。 “这边。”白涉水在前方引路,“这边的草要高很多,我们躲在里面不会被巡逻的鸾鸟发现。” 好不容易松口气,云钰整个人累得瘫软在地。 白涉水是荒魂重塑的身体,虽然脆弱,但只要高靖舒一直给他补给灵力,他就既不会感觉饥饿也不会感觉疲惫,于是在地面上给她画着路线解释起来:“望舒城是直属帝都管理,所以不仅仅是羲和城里的禁卫军,四王的军队在此地也有驻兵,虽然玄族、苍族已经和我们联盟,但除去部分拥有神君之力的特殊家臣,其它军队应该是直接被收编了,如此推算的话,眼下望舒城的军备部署不会比之前弱很多。” 云钰认真地听着,白涉水望向高靖舒:“如果这一百年没有太大的军部调整的话,刚才那边古树林是白王领地,而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片草原是由朱王负责,继续往前会抵达天照湖,那边是玄王的管辖范围。” “玄王……”云钰心头一动,似懂非懂的道,“玄王已经是我们的人了,那是不是到了那个天照湖就安全了?” 白涉水点头,然后又摇头:“只是说没有拥有玄武之力的汐族镇守,但守军还是很多,不过如果能顺利躲入湖中,应该是能避开大部队的,毕竟普通人适应不了水下战斗。” “躲入湖里?”云钰托腮沉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那个已经消失的青龙雷云纹,低道,“你的意思是走水路去灵山?” “走水路能直接进入天照湖到达五芒塔。”高靖舒纠正她的说辞,手指落在白涉水画的地图上,“灵山背靠天照湖,皇室的祭祖仪式虽然是在灵山上的宗庙里举行,但真正的地宫位于湖心,通常只有皇帝携部分皇子进入,其它人只能在灵山等着,这附近有一条河,它的尽头汇入天照湖,我们从那边走的话就可以避开白虎和朱雀的追击。” “嗯,就是这个意思。”白涉水指向那条河,“这应该是最快捷的方法了,不过……” “不过什么?”云钰被他这个停顿吓得心脏咚咚直跳,白涉水笑了笑,回道,“不过天照湖里有一条九头相柳,传说是守护皇陵的镇墓兽之一,如果我们从湖里游过去的话,大概率是要和它撞上了。”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就没有更加安全的路吗?” 两人同时摇头:“进入灵山范围就是由禁卫军加四王守军一起负责,真要打起来的话,还是九头相柳好对付一点。” 云钰用力拍打脸颊,鼓起勇气道:“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总不可能临阵脱逃吧?管它是九头还是九十头,我们都只能试一试了。” 白涉水笑嘻嘻的:“难怪靖舒总是和我夸阿钰厉害,看来是真的很厉害啊!” 云钰是个不经夸的人,顿时双颊通红支支吾吾的敷衍过去。 白涉水抹去地图,走在最前方带路,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聊天分散注意力,忽然一时兴起,好奇地道:“你们要是有了孩子,是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呀?” “啊?”云钰本来就有些害怕,冷不丁的被问起这件事,脑子晕乎乎半天没反应过来。 白涉水又转向高靖舒,一本正经地调侃:“还是要个女孩子吧,女孩子像阿钰多可爱,要是个男孩像靖舒,那可真让人头大了。” 云钰的脸颊瞬间红到冒烟,高靖舒好笑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回道:“像她有什么好,蠢死了,走哪都被骗。” 云钰一脚踹上去,把白涉水逗得哈哈大笑:“原来阿钰被你骗到手的吗?我就说她那么单纯的女孩子,怎么会喜欢一个花心大萝卜。” “花心……大萝卜?”云钰傻了眼,高靖舒则瞬间黑了脸。 白涉水憋着笑:“靖舒的桃花运可旺了,就你们昨晚上逛的那条街,以前每天都有女孩子对他表白呢!” 云钰冷哼一声,顿时也不感觉害怕了,气呼呼地走在高靖舒前面,还顺手扯断了旁边的草。 高靖舒连忙给坏笑的白涉水使眼色,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河边。 第221章 再遇偃甲鱼 这条河的尽头竟然是一处高山悬崖,湍急的水流从百尺高的地方倾泻而下,灌入下方碧波粼粼的天照湖。 云钰好奇地往下张望,一眼就看到湖面上成片巡逻的鸾鸟群,赶紧又缩了回来。 “天照湖是境内第二大内陆湖,过了天照湖就是苍王的东地。”高靖舒指着更远方,“灵山其实是这条一百多里山脉的统称,那座最高峰就是皇室宗庙所在,山下沿湖则是驻军大营。” 白涉水走上前来,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帝陵位于天照湖心,形似一座倒立的塔,又因为有五座分陵,所以才被后世称之为五芒塔。” “分陵?”云钰不解,“这东西还能有分陵?中原的皇帝都是一个人一座帝陵啊。” 白涉水点头,回忆道:“历代皇帝心口都会有五芒星的印记,也许五芒塔本身就是什么法术,而且我曾经听到过几种不同的凶兽嘶吼声,里面的镇墓兽应该也不止一只。” 听他这么一说,云钰忽然感觉眼前的湖泊变得危险起来。 白涉水又道:“正史对五芒塔的始建记录非常模糊,因为谁都知道帝陵的选址不应该在湖中,不仅难打理易损毁,维护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一直到星辰皇帝驾崩,五芒塔也只建成了一半,无奈之下,工匠们只能又在灵山修建了宗庙作为临时停灵之所,所以后世的皇族形成了在灵山祭祖,而湖心的五芒塔则只有皇帝携皇子单独祭祀的习俗。” “难怪他在里面杀了皇帝也没人知道。”云钰叹了口气,“好歹也是他的血脉后裔啊,真就一点感情都没有,为了复活自己直接杀了取而代之吗?” “他都要入魔了还能有什么感情?”高靖舒不屑一顾地冷笑着,“他所有的感情,应该在失手杀了湘灵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可现在他还是很喜欢湘灵师父吧?”云钰若有所思地回答。 高靖舒却不假思索地反驳:“真的是还有感情?我觉得只是执念罢了,一个喜欢了二十年、思念了五千年,却始终求而不得的女人,执念早就大过爱了。” 云钰看着他,发现他脸上是一种罕见的讥讽,低道:“他不是回来弥补当年那份遗憾的,他只是不甘心,得到了全天下,被史官用光鲜亮丽的文字写在历史上供后世瞻仰,却得不到一个无权无势女人的心,呵呵,只有你们会信他那些深情的鬼话。” “湘灵师父也没信他嘛。”云钰忍不住辩解,收获一个白眼。 高靖舒戳着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说的是你呀!” “我也没信他!”云钰挺直胸膛,逗得白涉水哈哈大笑,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要从这个瀑布下去,进入天照湖之后继续往前走,但是靠近湖心帝陵的地方应该就会进入那只九头相柳的守护范围,尽量避开它,不然被上面巡逻的士兵发现就麻烦了。” 三人躲入瀑布中,顺着水流很快进入天照湖,白涉水在两人身上轻轻一点,白色的光芒立刻覆盖了皮肤,让他们能在水下行动自如。 云钰小心地摸了摸,开心地道:“还是你厉害!这只死狐狸之前用的那种水泡术,稍微潜深一点就破了,害得我们差点淹死在镜渊里!” 高靖舒不服气的狡辩:“也没有差很多。” “明明就差得很多!”云钰哼唧了两声。 白涉水连忙打圆场:“靖舒很厉害了,我身上的灵力都是他给的,要不然也用不了法术。” 云钰狐疑地看着他,忽地余光瞥见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不等她反应过来,高靖舒已经按着她的脑袋抱入怀里,三人瞬间变换了位置,来到水下一处隐秘的巨石旁。 “偃甲鱼?”高靖舒低呼,前方有一只小型偃甲鱼正在水中巡逻,它鱼头安装的照明灯,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将这一片水域照得宛如白昼。 “偃甲!”白涉水不可置信,毕竟他回忆里的偃甲军队还停留在遥远的一百年前,“十二英魂殿已经研制出水下作战的偃甲鱼了?” “不仅有鱼,还有鸟呢!”云钰补充了一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心有余悸地道,“当初在九安江对付偃甲鱼的时候,我们是暗中杀进擎羊殿逼二皇子撤退的,所以并没有和那批偃甲作战就直接缴获了,后来赤霞岭一战,苍族不仅受困于皇血结界,还要应对各种奇奇怪怪的偃甲鸟,它们上面可以装备火药、毒箭和各种机关,真的是以一敌百不在话下。” “涉水。”高靖舒则有了另外的打算,指着那只正在优哉游哉巡逻的偃甲鱼,笑道,“我们三人要是游过去,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被发现,干脆抓了它,我们自己驾驶。” 白涉水转着剑柄,似乎早就和他想到一起去了,点头:“我也很好奇那东西到底有多厉害,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把它勾引过来。” 说罢他就独自朝偃甲鱼掠去,指尖的白光化出一道小箭,果不其然吸引了偃甲鱼的注意。 白涉水不动声色地往回退,一直把它引到刚才的巨石旁,他才对两人使了个眼色。 高靖舒和云钰一左一右躲好,那只偃甲鱼停下来之后,隔着腹舱的窗子能看到里面的人影,随后鱼头上的照明灯就转了角度。 此时的高靖舒已经来到鱼尾后的视线盲区,云钰则游到了窗子面前。 腹舱内,主驾驶控制着偃甲鱼的罗盘,副驾驶端着特制的晶石灯往外查看。 他就那么提灯一照,忽然发现窗子外面站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啪”的一巴掌拍了过来。 一秒的鸦雀无声后,副驾驶魂都被吓飞了,尖叫:“鬼……女鬼!” 主驾驶被他这么一嚎,罗盘转得飞远,试图能赶紧逃离。 但偃甲鱼竟然纹丝不动,高靖舒已经拖住了鱼尾,将它困在原地不得动弹。 白涉水回到云钰身边,两人同时提剑用力刺出,玻璃窗破碎的一刹,两人一前一后抢身掠入。 云钰迅速制服两人,白涉水则第一时间用法术堵住了漏水,随后在舱门上再竖起一道法术屏障,这才打开门让高靖舒一起进入。 第222章 逼近五芒塔 副驾驶瘫软坐在地上,终于看清了刚才水中的“女鬼”。 云钰一脸鄙夷地看着他,还凑到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脸,没好气地骂道:“本姑娘到底哪里长得像鬼了?” 白涉水笑呵呵的,用法术将两人绑了扔在一旁,自己则好奇地打量起操作台上几列不明作用的按钮。 高靖舒一眼就看到了放置中枢动力源的盒子,连忙按住他的手低道:“这个不能打开,里面的晶石叫‘焚魂晶’,取自太虚之海,有噬魂夺魄的力量。” “噬魂夺魄?”白涉水轻抚着盖子,脑子里瞬间回忆起了一些东西,“我被星渊重塑之后,曾长时间在五芒塔内继续恢复,当时那个房间就是铺满一种奇怪的红色晶石,难道那就是焚魂晶?” “五芒塔里面也有焚魂晶?”高靖舒大吃一惊,白涉水点头,随手用灵力给他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形图,指着中心说道,“这个位置就是星辰皇帝的棺椁室,它的后壁有一幅创世纪图,用的应该就是你刚才所说的焚魂晶。” 高靖舒眉头紧蹙,咬牙:“难道他这五千年来还在继续吸食魂魄?” “有这种可能。”白涉水回道,“残魂若想维持五千年不散,除去最开始被他屠杀后封印的百万亡魂,后续肯定还需要持续力量的补给,难怪要把五芒塔建在天照湖水下,水本就是聚阴之地。” “那他吸食的魂魄……”高靖舒只感觉后背发寒,一种可怕的设想油然而生。 “应该就是五千年来他的子孙后裔吧。”白涉水叹了口气,“为了重塑我的身体,他杀了皇室一百个不足百日的婴儿,对他而言,那些带着他血脉的人并非子嗣,只是随时可以弃之如敝履的工具罢了。” 三人同时摇头,云钰坐在主驾驶的座椅上,不想继续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转而问向目瞪口呆的两人:“喂,这玩意怎么驾驶?” 主驾驶紧张地咽了口沫,但很快高靖舒手里的长剑就直接架在了他脖子上,逼着他不得不赶紧回答:“四个转盘,上面两个控制鱼头和鱼尾,下面两个控制左右鱼鳍。” 云钰有模有样地坐好,开始尝试控制这条偃甲鱼。 高靖舒头皮发麻地看着自信满满的云钰,白涉水则笑呵呵地凑到旁边。 偃甲鱼踉踉跄跄地动了起来,左摇右摆了一会后又沉到了水底,主驾驶连忙提醒:“右手边那个操控器,往下拉。” 云钰照做,偃甲鱼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透过两侧的窗子,她看见鱼尾动了起来,带起水流推着这个冰冷的大块头往前游动。 “还挺方便。”白涉水托腮夸赞了一句,三人就这么借着偃甲鱼一路往前,途中还遇到了其他巡逻的部队。 高靖舒站在窗边,看着那些擦肩而过的偃甲鱼,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水下巡逻要如何交换信息,而且你们既然是巡逻,如果没有按时返回会怎么样?” 主驾驶冷汗直冒,心虚地低头不敢看他。 高靖舒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逼问:“别和我耍花招。” “靖舒!”话音未落,白涉水忽然喊了他一句,两人赶忙往外望去,只见刚才还各自巡逻的偃甲鱼同时调转方向,竟然齐齐朝他们游了过来! “喂,你搞什么鬼?”高靖舒一脚踹过去,白涉水更是直截了当的一剑砍了瑟瑟发抖的副驾驶,冷道,“快说。” “左手边!左手边的机关!”主驾驶被溅了一脸血,立刻服软地提醒,“那边的机关按下去,鱼头会闪烁绿色灵光,如果不按的话,就会被其它人视为异常逼停检查!” “你早说嘛!”云钰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赶紧打开机关按下去。 果然朝他们游过来的偃甲鱼停住了动作,一只一只回应着亮起了绿灯。 高靖舒又是一脚不解气地踹过去:“你是想故意给同伴放消息?倒是有点小聪明,嫌自己命太长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连续否认了三次之后,主驾驶堆起一个谄媚的笑,讨好地道,“公子饶命,您刚才也没问我是不是?” 高靖舒冷哼一声,在他面前蹲下:“我也不想为难你,毕竟你只是拿钱办事罢了,我可以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只要你把这只偃甲鱼给我开到五芒塔去,我就放了你。” “五芒塔?”主驾驶被这三个字吓得脸色苍白,苦着脸哀求,“不是我不帮你啊,五芒塔那有一只镇墓兽,传说是九头相柳,我们这种巡逻的小兵根本没法靠近它。” “那就开到附近吧。”高靖舒好心退让了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让白涉水解了他身上法术束缚,又一只手把座椅上的云钰拎起来,把他扔了上去,“你来驾驶,速度快一点别磨叽。” 主驾驶只能硬着头皮开始控制这只偃甲鱼,那片水域本来就不在巡逻范围,稍微靠近一点之后附近就再也看不到其它偃甲鱼,他哆哆嗦嗦地指向前方黑洞一般的漩涡:“只能到这里了,再靠近会被卷进去撕成碎片。” “多谢了。”高靖舒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一剑砍破了窗子! “你……你食言!”主驾驶倒抽一口气,看见的却只是一张微笑如初的脸。 高靖舒气定神闲地收剑,淡道:“傻不傻,我要是放你回去,岂不是暴露了自己?难道是被那只小白兔影响,现在的十二英魂殿一个个都这么单纯,敌人话也敢轻信?” 不等他再说什么,三人已经在法术的作用下重新跃入了水中,只剩他一人守着漏水的偃甲鱼快速沉没! 高靖舒拉着云钰头也不回地往黑洞漩涡掠去,很远就看到了一处高大建筑的轮廓,真的好似一座倒立的巨塔! 第223章 傀儡之躯 在这座建筑附近,有九条摇摆的黑影,白涉水拉住两人,低道:“那就是九头相柳,传闻是帝陵的镇墓兽之一。” 三人谨慎避开它的耳目,有白涉水带路,很快就抵达帝陵甬道前。 白涉水抬手搭在石门的五芒星印记上,但这一次门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打开。 “糟了……”他不由皱眉,“当时我之所以可以自由出入五芒塔,实际是因为我本身为星渊创造的傀儡,力量也是出自他的给予,现在灵力之源换成靖舒,法术无法生效,自然不能开门。” “那怎么办?”云钰左右看了看,“这里是水下,如果强行砸门,水就会直接灌进去吧?” 白涉水托腮认真思考,又道:“既然敢建在水下,水自然没那么容易灌入,除了我,历代皇帝也是可以自由出入五芒塔的,所以灵力只是其中一种辨别方式,肯定还有其他方法。” 高靖舒也在检查这道石门,这上面的五芒星印记和皇帝心口上的略有不同,它的每一角上都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镇墓兽,而每一只镇墓兽的眼睛都是红白相间,是一种和阴冷水底截然不同的温暖。 忽然,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指着云钰手上的戒指说道:“阿钰,镇墓兽的眼睛应该和这枚戒指是同一种玉石,你试试能不能用它打开。” 云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学着白涉水的样子将手搭在五芒星正中央。 镇墓兽的眼睛真的开始闪烁,五芒星的印记亮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奇妙的灵力贯穿其中,甬道的石门向两侧推开,水流也活了一般避开了入口。 “真的有用!”云钰又惊又喜,三人连忙进入,白涉水一挥袖,甬道石壁上整排的长明灯赫然被点燃,白色的灵光幽幽照亮了眼前的路。 “跟着我。”白涉水低声提醒,他走在最前面,边回忆边解释,“中央的地宫名为‘天守宫’,自我苏醒以来一直在那里恢复,每年皇室祭祖的时候他会让我以大神官的身份出去迎接,周围五座陵的名字分别为‘天佑’、‘天禄’、‘天启’、‘天临’和‘天鼎’,但我并没有去过别的分陵,你说朱烨和玄钦被他以锁魂术困在五芒塔,我也从未见过他们。” 说完这句话,甬道内忽然刮来一阵冷风。 云钰抱着高靖舒的胳膊,后背一阵阵发麻:“有什么人过来了!” 白涉水已经提剑冲出,远远地看见一支黑色的水箭飞来,在靠近自己之后“唰”地分化成无数支。 长剑化出一道锋芒的剑气,水箭一支一支钉在上面,仍在旋转。 “黑色的水……”高靖舒一惊,白涉水也是惊疑不定,就在两人迟疑之际,一道熟悉的剑式破空而来,一剑将他逼退数步! “靖舒!”白涉水拉住两人往后退,因为震惊,只是一味闪躲并未还击。 借着甬道昏暗的光,他们同时看清了出手阻拦的敌人——一身黑色劲装,脖子上闪烁着玄族特殊的夜光鳞片,水流环绕在他周身,时而如箭,时而如盾。 “玄钦!”两人低呼,已经被他一剑逼出了甬道,外围的九头相柳发出一阵嘶吼,九个脑袋纷纷探了过来。 谁也没有想到,时隔百年,曾经并肩作战的同窗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高靖舒的心跳仿佛凝滞下来,第一次在摧云列阵见到白涉水,心如刀绞的他恨不得死在对方手里终结这场百年噩梦,第一次在南州见到朱烨,他羞愧难当,暗暗发誓要把他们救回来,而今天再次见到玄钦,他毫不犹豫地提剑上前,他的敌人是五千年前的魔君!不击败魔,他救不了任何人! 高靖舒一动,水里的九头相柳也有了动作,巨大的身躯搅动着湖水,暗流汹涌。 “靖舒,我们去对付那只相柳!”白涉水朝他高喊,和云钰一起左右牵制住相柳。 高靖舒没有回头,现在的他,可以放心将背后交给同行的战友。 玄钦的情况应该和南州时候的朱烨一样,他们被杀后,魂魄被星渊锁在五芒塔无法入轮回,身体则因为某些灵器的催动而变成了会动的傀儡,当时催动朱烨的是迦楼罗如意珠,那现在催动玄钦的会是什么? 四王子嗣在死亡后会失去神君赠予的特殊力量,但眼前的玄钦师兄还是能自如地控制水流! 朱雀的力量为火焰,迦楼罗有类似的力量,所以才会让傀儡状态的朱烨如虎添翼,那么玄武的力量为水,玄钦体内催动他的灵器,应该也是和水相关。 高靖舒心头一动,忽地转身看了一眼正在和九头相柳恶战的云钰和白涉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牵制着玄钦,一直在甬道石门的入口处以退为进,周围是冰冷的湖水,镇墓兽吐息之间甚至让水中出现了锋利的冰刺。 果然,相柳运力吐息的时候,玄钦的速度会有明显的下降,而玄钦提剑攻击的时候,相柳也会抽身闪避。 迦楼罗有如意珠和琉璃心两种力量,但相柳只有一颗灵丹! 正在和相柳恶战的两人也察觉到了玄机,三人隔着很远的距离默契地互换了一眼神色。 他们必须抓住玄钦和相柳之间的此消彼长,在其衰弱的时候强势进攻,毕竟这种危机四伏的皇陵水底,上面还有大军驻守,怎么得也不能以卵击石,引来更多的敌人。 终于,高靖舒看到玄钦心口处荡起一抹黑色水雾,于此同时,隐藏在相柳体内的灵丹也发出了光芒。 “阿钰,动手!”白涉水大喝一声,一己之力以白棺的法术暂且控住九个蛇头,云钰握剑冲出,转眼就来到了连接着九个头的蛇身处。 她一剑贯穿蛇心的刹那,高靖舒也冲破了玄钦护体的水流屏障,那张熟悉的脸再一次清晰深刻地映入眼底,让他握剑的手青筋紧绷,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心脏! “咔嚓”两声清脆地轻响,相柳扭曲着身子,声音却被白棺的法术封住无法穿透水面。 蛇身陨落的同时,玄钦的瞳孔骤然一散,仿佛散架的木偶直勾勾往前倒下。 “师兄……”高靖舒一步上前抱住他,忍着内心的哀痛,小心将他靠在甬道石壁上。 第224章 灵力供给 解决了那只九头相柳之后,白涉水和云钰也赶紧返回帝陵,关闭了石门。 “玄钦……”白涉水检查着他,面色凝重,“他们和我不一样,我虽然看着是‘复活’,但只要失去灵力的供给,很快就会再次消失,他们只是被锁魂术控制住,只要破坏法术,他们就可以重入轮回,重新开始。” 这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或许没什么,从他本人口中说出,顿时让气氛也沉重了许多。 白涉水擦去玄钦脸上的水渍,回忆道:“那天你一个人杀上羲和城,消息还没有传到天枢阁的时候,我就发现那三盏烛台似乎有些许变化,我问大掌事你去了哪,他摇头说不知道,于是我就偷偷把烛台藏在身上带出了天枢阁。” “当天晚上我娘托人通风报信,让我快走,往白麓城去暂避风头,可我有种奇怪的直觉,我觉得你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才会那么做。” “于是我找到他们三人,让他们一人带着一盏烛台先走……”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烛台,以他们的实力,自保应该能活下去,就算真的被捕,星渊也不会对他们恨之入骨,以这种手段折磨他们,是我不好。” “别总是责怪自己啊。”云钰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要怪就去怪魔君,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白涉水笑了笑,用白棺的法术先将玄钦放在其中,化作一颗玻璃珠带在身上。 高靖舒摆摆手,扶着石壁站起来,忽然眼前一黑,险些昏厥。 他面色一瞬惨白的同时还能靠着墙没有栽下去,但白涉水却直接瘫软,好在云钰及时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怎么回事?”云钰大吃一惊,看着额头同时渗出冷汗的两人,赶紧一手一个按住不让乱动。 白涉水静坐了一会,抬手揉动眉心浮现出来的法术印记,感觉心扉间涌动的灵力缓缓恢复正常,不由担心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高靖舒,低道:“这具身体需要依赖灵力才能维持,刚才那一战,看起来是你在牵制玄钦,我和阿钰在对付九头相柳,实际上是你分出了部分力量来帮我,靖舒,你不要太勉强自己。” 云钰好奇地摸了摸他眉心的法术:“灵力供给……是通过这个法术传输吗?” 白涉水点头:“白麟殿下终止了星渊对我的法术影响,之后是靖舒给了我新的灵力,我才没有重新化作荒魂消失。” 云钰认真地思考,忽然问道:“我是不是也能给你灵力?” 说着她就直接将手搭在了印记上:“白麟殿下还夸过我的法术天赋很高,我来试试,也许可以帮到你们呢?” “阿钰……”高靖舒一惊,没等阻止就看见她指尖已经闪烁起灵力,像一条引线钻入白涉水的脑中,让他整个人都微微泛起光芒。 “也不是很难嘛。”云钰小心控制,笑起。 云钰的灵力比高靖舒更加柔和,是一种女子独特的温柔如水,让他这样宛如干旱河床的身体倍感舒适。 云钰忽地挺直后背:“等将来你恢复了,我教你昆仑山的剑术,你教我白族的法术好不好?” 白涉水看了一眼高靖舒,点头笑道:“好,不过……” “不过什么?”云钰心头一紧,看见他戳了戳身边的高靖舒,调侃,“我教你剑术,靖舒不会吃醋吧?” 云钰脸颊微红,小声辩解:“有什么好吃醋的。” 白涉水敲着她的脑袋,又将高靖舒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那是,靖舒可是要做你夫君的人。” 云钰的脸更加通红了,好在休息了片刻之后,两人的气色终于恢复,同时起身揉了揉肩膀:“走吧,既然玄钦师兄出现,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抓紧时间吧。” 沿着甬道一路往下,确实是如一座倒立的塔,每一层都有许多全封闭的墓室。 白涉水指向周围介绍起来:“史书记载星渊帝四十六岁因病去世,遗体未按照规格下葬,而是让朱王以朱雀之力焚烧,将骨灰从羲和城撒下,这件事还被赞誉为勤俭、质朴,百姓认为他们的皇帝是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和这个深爱的国家融为一体,所以后世的皇帝驾崩后,丧葬仪式也会从简,从帝都送灵进入五芒塔后,放入相应的棺椁室就算礼毕,不会像中原那样一个人修一座陵。” “真虚伪。”云钰没好气地骂了几句,“表面一副勤政爱民的样子,背地里滥杀无辜。” 第225章 帝陵深处 沿路往下,长明灯的光泽越来越昏暗,耳畔也出现了恐怖的凶兽嘶吼声。 不知走了多久了,白涉水才在一道黄金巨门前停下脚步:“这个后面叫‘祭灵堂’,历代皇帝进入五芒塔后,都是在这里进行祭祖仪式。” 云钰凑过去,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如法炮制地放在门上的五芒星图腾中央。 果然有一模一样的灵力被点燃,黄金门缓缓向后推开。 白涉水率先走进去,高靖舒拉着云钰,低道:“跟着我别乱动里面的东西。” 祭灵堂不大,一眼就能看到最后方石壁上的创世纪,但那是只有一帝四王五人的浮雕。 左右两侧是四灵神君的神像雕塑,在其底座上,篆刻着初代四王的英伟事迹,而在雕塑后方的墙壁上,则是用一整面墙绘画了他们征战天下的辉煌历史。 云钰认真地从每一个画面上扫过,恍惚感觉耳畔听到了一声极为悠远的叹息。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后世炫耀他们的功绩,唯独抹去了那个曾经并肩作战,却最终分道扬镳的女子。 白涉水继续往前走,敲了敲创世纪上面的帝都羲和城:“星渊就是在祭灵堂杀了四任皇帝,将他们的身体做成分身化相的傀儡,以他们的身份继续君临天下,而他本尊藏身之处,就在更下方的天守宫内。” 羲和城在白涉水的手下浮现出金光,好似一条通往未知世界的神秘道路,有阴冷的风从对面吹来。 “等等。”高靖舒忽然出手阻拦,沉思道,“你之前说过,天守宫内部有噬魂夺魄的焚魂晶,那东西对我们或许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是对阿钰这种混入了他人魂魄的人而言却非常的危险。” “那怎么办?”云钰抓着他的胳膊不敢撒手,头皮发麻地道,“你们不会想把我单独留在这里,自己下去找他吧?” 高靖舒拍着她的脑门骂道:“我把你单独留在这里,那和把你直接送到他面前有什么区别?蠢死了!” 云钰抿抿嘴,只见高靖舒撩起白棺的法术,像九安江时候那样覆盖在她身上,立刻又将她放入了一颗玻璃珠里。 “咦?”白涉水摸了摸自己怀里那颗放着玄钦的珠子,忍不住笑起来,“倒是个方便的办法,这样就可以把阿钰揣在怀里带着了。” 高靖舒将那颗珠子收好,深吸一口气:“走吧,我倒是要看看五千年前的魔君,到底长什么样!” 两人被光芒覆盖,仿佛穿梭在时空里,在经过一段虚空走廊之后,终于抵达了地宫前。 这里竟然有明亮的光线,五光十色宛如银河般交织在一起。 白涉水指向光芒的交汇点:“那里就是天守宫,以它为中心向外延伸的五条通道,就是五座分陵,当年我只可以进入主陵,周围是禁忌,不允许我靠近。” 高靖舒按住胸口,也许是他身上也流淌着星渊的血,他竟然有种奇怪的心悸。 “靖舒?”白涉水看出了他的不适,刚一转身,怀中那颗玻璃珠忽然掉了出来。 清脆的滚动声在死寂的地宫里回荡,仿佛敲响了某种不安的警钟。 “小心!”高靖舒瞳孔顿缩,毫不犹豫地拉住白涉水护在身后。 那颗玻璃珠在向前滚动了数米之后赫然开裂,原本已经失去行动力的玄钦再次提剑杀出,周身的水流更是化作凶悍的水刺! 好在他反应及时,两人仓促地退开一步,分别握住武器冷静还击。 更多恐怖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头顶的银河指向五个不同的方向,内部浮动起婆娑的鬼影。 “恶灵!”高靖舒低斥一声,挥剑斩击,“还有这么多尚未解脱的恶灵被困在此地?” “五芒塔本就是聚阴之地,有这么多恶灵不奇怪。”白涉水冷静回答,心中有一个更大的猜疑,“我只听到过镇墓兽的嘶吼,但是除了帝陵外的九头相柳,我并未在内部见过其它凶兽,难道……是在五座分陵里?”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听见一声轻笑,竟然有人回答了他的猜测:“不错,我在五座分陵里饲养了五只凶兽,它们不是所谓的镇墓兽,只是为了帮我镇压住拥有着皇血的所谓‘子嗣’。” “星渊!”两人背靠而立,终于看见五条银河交汇点那里站着的人影。 他挥手唤回玄钦,苍白的脸庞毫无血色。 “不是他。”高靖舒立刻察觉到反常,“星渊尚未恢复,本尊还只是残魂,这个人有躯体,那就应该是……他的儿子,第二任皇帝星辰!” 白涉水也在认真看着那个人。 他被星渊重塑的刹那间曾经短暂地恢复过数秒的意识,他确实曾经在那个模糊的残魂身边见过一个人。 “是他。”白涉水终于开口,“他就是当年星渊身边的那个人,上一任的五芒塔大神官!” 那个人飘然落地,分明也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猜得不错,他确实是我五千年前的亲生儿子,是上一代五芒塔大神官,也是现在的天机院司秋长老,他是我创造的最早、最古老的分身化相。”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几分得意扬扬,却让面前的两人同时露出鄙夷厌恶的神色。 高靖舒冷言相讥:“都说虎毒不食子,陛下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第226章 隐晦的心思 司秋长老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最终落在高靖舒怀中的某个东西上,微微笑起:“她戴上那枚戒指的瞬间,你就以法术追踪到了我的藏身之所,厉害。” 高靖舒不为所动,看着他身边站立的黑衣少年,咬牙:“你该清楚我来这里的目的不仅仅是找你。” 司秋长老先是扫过白涉水,继而扫过玄钦:“既然如此有情有义,当年就不该冲动,置所有人于不顾,现在我也不在乎把他们还给你,只要你能自己破了锁魂术,我犯不着和两个死了一百年的人斤斤计较。” “少废话!”高靖舒一剑击出,那是湘灵所教的剑法,已经可以在他手下千变万化。 出来阻拦他的人竟然是玄钦,同为接受过烛台残影指点的同窗,两人的招式极尽相似,又略有不同。 司秋长老耐心看着,扬唇赞扬:“不错,湘灵确实教了一个好徒弟。” 话音未落,白涉水的剑已经贴着他的脸颊削去一抹碎发。 司秋长老挥袖震退他,大笑:“你也不错!一个荒魂重塑的身体,不仅恢复了意识,还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剑术和精湛的法术,不愧是白麟之后,白族最优秀的天才!” “过奖了。”白涉水淡漠回应,面对这个践踏了他一百年的旧主,目光冷酷得如同利刃,“我是该谢谢你,若非你煞费苦心地重塑了我,我现在还只是一缕飘荡的荒魂。” 他一边应战,一边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人,讥讽:“所以你要恩将仇报吗?我还是喜欢你唯命是从听话乖巧的模样。” 白涉水并不会被他激怒,他的每一剑都在找寻对方的弱点。 但是在五芒塔,所有的恶灵都会听从大神官的命令,司秋长老只在短暂的试探之后就不再拖延,他的掌下用灵力幻化成武器,恶灵呼啸而来,挥动之下带起狂风直接将白涉水掀飞数百米! “咳咳……”这一击让脆弱的躯体爆发出剧痛,他不会流血,受伤的地方只有白色的灵力如泉水一般溢出。 司秋长老掠到他面前,像从前每一次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伸手托住他的脸颊:“我真的很喜欢你,每次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五千年前的白麟。” “你恨他?”白涉水不为所动,目不斜视的他互望着彼此,“那你可知道,直到现在,他也依然把你视为一位优秀伟大的王者。” “于公,我们并无任何芥蒂。”司秋长老的目光更为深邃,罕见地回答了这个深埋多年的问题,“于私……我羡慕他能得到湘灵全部的信任,若非我插足,湘灵应该会嫁给他吧。” 他笑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在我认识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结拜为师兄妹,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阻碍感情的关系,是我……是我编了个故事暗示他,是我刻意提醒他,他是湘灵的兄长,哥哥是不可以爱上妹妹的。” 白涉水咬唇:“你做了什么?” 司秋长老无声轻笑:“我告诉他,我以前也有个妹妹,我做了一个哥哥可以做的一切,关爱她、保护她、陪伴她,唯独——不能对她有男女之情,因为她是妹妹,可惜她最终还是病死了,那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那时候湘灵已经病了,那些话是我编出来骗他的,我希望他永远把湘灵当成妹妹,希望他能优先考虑帮她治病,他真的很温柔,和你一样善良,被我几句话迷惑犹豫了几年,而我则借着这个机会接近湘灵,试图得到她。” 这种少年心底的小秘密,第一次从五千年后的魔君口中说出,依然带着奸计得逞的窃喜:“他身边有一个叫阿音的女孩子,从小就喜欢他,和湘灵的关系也不错,在她生病的那些年,阿音一直很照顾她,是我有意无意地在湘灵面前反复提起阿音对白麟的感情,让湘灵主动疏远白麟,呵呵……男人有了坏心思,也会如长舌妇人一般耍些小聪明,看着很幼稚是不是?但效果非常的好。” “你挑拨了他们?”白涉水哑然失笑,“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真的很喜欢你?” 司秋长老闭上眼睛,因为这个问题长久地沉默着。 “自卑吗?”白涉水一针见血地挑破关键,司秋长老也因为这句话瞬间睁大眼睛。 自卑……这或许是他从来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他白手起家,被誉为这片大陆的救世主,他君临天下,号令群雄,唯有在那个人面前,如此自卑。 湘灵开心的时候,会和他分享。 湘灵难过的时候,会和他倾诉。 甚至决裂后湘灵独自返回绛雪谷,最后见的人也是他。 是呀,白麟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挡在他最爱的女人面前。 并肩作战的情义,最终化为了无法排解的怨念,以至于他在看见白涉水的刹那间,在从这个陌生孩子的身上看到白麟影子的那一瞬间,就想彻底摧毁他。 现在——也依然如此。 灵力在司秋长老指尖凝聚,他的声音冰冷如霜:“像谁不好,偏要像他……” 灵力之箭眼见着就要击穿他的额头,高靖舒却在这一刻杀到了面前! 司秋长老一惊,这才看见再次被白棺困住无法动弹的玄钦,高靖舒护住白涉水,雪主剑朝着湘灵指点过的位置光速击出! 五千年前的星渊曾被重创,无论是本尊还是分身,相同的位置都是致命的弱点! 虽然不及撤退,但死灵已经呼啸过来护住了主人,那一剑贯体而过,依附的灵力却被死灵消磨了半数。 司秋长老冷笑:“好身手。” 说话之间,他竟然不退反进,掌下的光刃再次朝两人砍来。 五座分陵里又传来凶兽震耳欲聋的嘶吼,死灵被这股力量影响,愈加狂躁地攻向两人。 “我来帮你!”危急之中,被他藏在怀中的云钰再也忍不住跳了出来,玻璃珠砸在地上,破碎之后一剑逼出,在刚才的位置再次刺穿! 司秋长老却露出如愿以偿的笑,他根本就不在意这具傀儡,在下一秒就扣住了云钰的手腕:“终于出来了……呵呵,不错,拿我最强的一个分身换你,值得了。” 第227章 魂魄分离 司秋长老倒下的一瞬间,云钰的身前出现一个奇妙的旋涡,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拽入其中不见了踪影! “阿钰!”高靖舒朝她消失的地方追去,身侧却忽然裂出一道诡异的缝隙,带着血腥味的风从另一端吹来,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呼啸而来。 “靖舒小心!”白涉水扑过去将他按倒在地,两人在地面上狼狈地滚了几圈后,一只沾血的利爪恶狠狠地拍向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那是五只凶兽之一的饕餮,阻断了全部的退路。 “阿钰……”高靖舒心跳加速,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白涉水默默调整着气息,低声提醒:“别急,她刚才给我输送过灵力,现在我能感觉到她并没有走远,靖舒,我们得先对付饕餮,它似乎能召唤这里的恶灵一起战斗。” 高靖舒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云钰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只手轻轻抱住。 她惊恐万分地想提剑,忽然发现身体一动也不能动了。 她竟然躺在五千年前的星辰皇帝的棺椁里,棺盖被揭开,可以清楚的看到地宫顶端石壁上雕刻的六人创世纪图腾! 六个人并肩而战,日月的光辉披在他们的身上,宛如神明。 忽然,其中一个人开始模糊,她的轮廓渐渐散去,像萤火一般,在短暂的闪烁过后彻底湮灭。 “湘灵师父……”云钰呢喃地叫出那个名字,脑子出现奇怪的回声。 那个梦,在昆仑山坠崖之后的那个梦终于清晰地浮现,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被星渊掐住咽喉,魂飞魄散的那个人! 她挣扎着想动,身体却仿佛死去一般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周围出现红色的光,那是焚魂晶中噬魂夺魄的力量在分离她体内的残魂。 剧痛席卷而来,冷汗瞬间浸湿了衣领。 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云钰忍痛望去,视线却仿佛隔了一层迷雾。 她只能感觉到那只手冰冷如铁,没有血肉,只是白骨之躯。 这只手带着强大的灵力,保护着她体内那缕残魂不至于被吸出毁灭。 渐渐地,她的思维开始出现大片的空白,迷迷糊糊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像一片浮萍晃悠悠地飘在空中。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云钰惊讶地看见了自己,她还是躺在棺椁里,脸色已经恢复平静。 她不可置信地伸手想摸一摸自己,这才发现身体变成了奇怪的半透明状,是真的如鬼魂一样飘荡着! 下一秒,她的身体竟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种极度衰弱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睁开,又再度紧闭。 “湘灵……”她终于听见了声音,魂魄的躯体因为恐惧止不住地颤抖。 在棺椁旁边依靠着一个陌生男人,他只有半边身体,另外半边则是诡异的白骨状,恶灵缠绕在骨头上,丝丝缕缕地冒着灰白色烟雾。 “湘灵。”那个人一瞬也没有看她,而是很温柔地将躺在棺椁里的“她”抱了起来,同时挥手击出数道灵力屏障,阻碍了焚魂晶噬魂夺魄的力量。 红色的光芒消失的刹那,漂浮在空中的云钰也如释重负地摔落在地。 她从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现了难以置信的一件事——没有倒影,她被人从身体里分离,变成了鬼魂? 她紧张地朝那个人望去,终于见到了五千年前的开国皇帝,星渊。 即使半边身体还是一副尚未恢复的白骨,但那张脸竟然是少年的模样,一瞬间很难让人把他和征战天下的王者和屠戮无辜的魔君联系在一起,甚至那双明亮的眼睛,也如旭日般璀璨。 “不枉我这么多年苦苦钻研魂魄之法,终于是成功把你们分离出来了。”星渊抱着昏迷的“她”,像抱着一件无上珍贵的至宝,语气也是显而易见的欣喜,“这个棺椁室的石壁是以太虚之海的焚魂晶打造,这五千年来,我将死去的皇子皇孙们的魂魄融合在一起,然后尝试将其分离,一开始,我意外搞出来很多失败品,它们会和恶灵一样憎恶我,我只能又饲养了五只凶兽来镇压它们。” 星渊低头,这次是看向了魂魄状态的云钰:“其实很多年前我就已经成功,但我仍在反复练习,就是为了今天……能平安的让她恢复,我该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我们今日的重逢。” 云钰呆若木鸡的听着,现在她的身体被别人抱在怀里,而她的魂魄上已经浮现出镜裂一般的金色纹路。 星渊看她身体的目光很温柔,看她魂体的目光却很冷淡:“不过你毕竟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在湘灵的三魂回归彻底恢复之前,我还不能杀了你,姑且去无间里等着吧,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会亲自送你入轮回。” 那只白骨的左手伸过来,穿透魂体点在她的额心。 瞬间,一股强大的灵力几乎要将她搅碎! 她听见了一声轻蔑的笑,棺椁室里再度出现瞬移的法阵,他踏入其中,立刻不见了踪影。 糟糕……云钰努力保持着清醒,不能昏睡过去,现在睡过去她就被送往无间,那是她绝对无法逃脱的无间地狱啊! 她已经在破碎,像那个梦一样,化成镜子的碎片一片片消失。 不,她不能死在这里! 云钰按着涣散的魂体,脑中飞速闪过白麟殿下教过的全部法术,凝水、凝风、凝光,再到凝气……凝魂! 她灵机一动,连忙镇定心神,将自己全部的灵力汇聚在一起,一点点让涣散的魂体恢复平稳,再将已经飞走的碎片重新唤回。 成功了……虽是初次尝试,她竟然成功了! 没等她松一口气,她就发现了更加棘手的事情。 现在的她应该是在五芒塔底端的天守宫,这里的石壁上镶嵌着噬魂夺魄的焚魂晶,虽然现在是在星渊法术的作用下暂时失去效力,可是拖久了法术消失,她就会被这种东西再次吞噬! “大狐狸……”云钰的魂体游荡在地宫里,连掉落在地的踏雪剑也无法重新握住,又急又害怕,“大狐狸你在哪,你快来救我啊……” 第228章 借魔之力 天守宫外,恶战越发焦灼。 自第一只饕餮出现之后,穷奇、梼杌、混沌和诸怀也陆续参战,五条银河里窜出无数尖嚎的恶灵,目的一致地要将两人截杀在此地。 高靖舒一身染血,体力已经严重透支。 白涉水控制着灵力,只能以剑术支援。 绝境,又是绝境…… 一百年前的他们曾经无数次面对绝境,每一次都是他护着高靖舒,而一百年后的今天,是高靖舒一直站在他身前,为他拦下了凶兽和恶灵的双重进攻。 在他无知无觉的这一百年,靖舒也在成长。 额心的法术微微刺痛,白涉水蹙眉,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阿钰……” “阿钰怎么了?”高靖舒被他一句话惊得冷汗直冒,情绪一紧张,竟然是一口鲜血倒逆灌出。 “靖舒!”白涉水连忙搀扶着他后退,再一剑将虎视眈眈的凶兽逼退,“还在地宫内,她应该在天守宫里!” 高靖舒赫然扭头望向前方不足百米的那座主陵,这么近的距离,阿钰离他只在这么近的距离,他竟然举步维艰无法靠近! “靖舒。”白涉水压低语气,眼眸闪过一丝决然,“靖舒,我帮你引开恶灵,你也不必和五只凶兽恶战,找机会进入天守宫,先去救她。” “引开?”高靖舒大口喘气,望着天空中肆意飞舞的无数灰白色恶灵,“这里的恶灵很强,你不能冒险。” “靖舒……”白涉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高靖舒已经摆手打断了他。 他调整呼吸重新站起来,血丝顺着手臂流下,在滴落到地面之后溅起一朵朵血色小花。 白涉水忽的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那些血色小花转动了起来,再定睛又似乎只是错觉。 不,这不是他的错觉,高靖舒身上滴落的血吸引了大批死灵狂啸而来,那是带着星渊血脉的皇血,是死灵们最为憎恶的气息! 那也是在那一瞬间,从花心处迸射出一道细细的光,像引线一般刺入了死灵的额心。 高靖舒挥剑而过,但他并非要将其斩杀,而是在顷刻间就利用自身血契的力量制服住了它们。 白涉水反应过来,急呼:“靖舒,不可以利用它们的力量!” 高靖舒不为所动,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愿意听。 血契将死灵一只一只拉入他的身体,被帝陵镇压了五千年的亡魂疯狂地啃食着他的血肉,又在血沫相融的刹那间被他直接吞噬! “靖舒!”白涉水惊得连声音都走了调,“你会入魔的,停下来,快停下来!” 他在说话的同时,刚才身上的创伤开始肉眼可见地恢复。 高靖舒默默吐出一口气,只是扭头平淡地看着他微笑:“你曾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怎么可能再让你去冒险保护我?” “靖舒……”他按着伤口,明明眼前人的皮肤上已经出现诡异的斑纹,但通过额心法术传送给他的灵力依然清澈温柔。 他再次提剑冲了出去,恶灵追在他身后,宛如千军万马,发出凄厉的嘶吼。 凶兽被这样的场面怔住,五只凶兽竟然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开。 高靖舒一剑砍落,饕餮躲闪不及顿时血流如注,它惊恐地后撤,高靖舒也终于看清了倒在它脚边的那具身体。 “师兄……”他低念一声,动作愈发迅猛地逼退饕餮,恶灵依附在他每一次挥剑带起的剑风上,不一会儿就将凶兽撕扯得遍体鳞伤。 他也抓住了千钧一发的机会抢回了差点被踩碎的玄钦,如光一般重新掠回白涉水身边:“走,去天守宫!” 多年的默契让白涉水毫不迟疑的点头跟上,同时手下白棺的法术再次将玄钦的身体保护好,两人借着混乱直接杀到了天守宫门前。 这座地宫的正门处果然也是五芒星的印记,此刻没有云钰,他们只能强行破门。 高靖舒的眼睛仿佛能滴出血来,引动血契呼唤恶灵,将这股力量全部集中在一剑,势如破竹的击碎了地宫大门! 红色的焚魂晶亮了起来,五千年来被吞噬的生命发出震耳欲聋的悲泣声,五芒塔经不住这股震动,岌岌可危。 “地宫要塌了!”白涉水凛然神色,两人一路朝更深处的棺椁室杀去,耳畔已然可以听见水流灌入的恐怖声响。 来不及理会那种事情,高靖舒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听见了……他听见了云钰的声音,就在那扇石门之后。 这一剑比刚才更甚,石门撞开之后,他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无助的女子,让他心疼,又让他愤怒。 “阿钰!”高靖舒大声呼喊,一时间竟然没注意云钰已经是被强行分离的魂体,他伸手想把她抱住怀中,就那么直接穿过去抱了个空。 “阿钰……”他呆滞地回头,看见云钰也以相同的动作扑向了自己,然后毫不意外地穿了过去。 “魂体!”白涉水倒抽一口寒气,他曾经化为荒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魂体的脆弱,连忙上前,“阿钰,你别动,千万别乱动!” 他快速地凝聚白棺,连续凝了三层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云钰的身上。 像之前那样,法术在他手心里幻化成一颗白色的珠子,只是灵力更为深厚。 “阿钰!”高靖舒捧着那颗珠子,手在剧烈地颤抖,“你怎么了,他对你做了什么?” 云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急得快要哭出来:“他用空间瞬移的法术带着我的身体走了,是星渊!他的本尊真的在五芒塔内,还没有完全恢复,是半身血肉半身白骨的状态!” “追!”白涉水毫不犹豫,“空间瞬移之术不会跑得很远,他肯定还在五芒塔附近!” 两人立刻追出,此时脚下的地面已经寸寸开裂,黑漆漆的湖水疯狂地渗入。 也是在这一刻,两人的瞳孔同时凝滞,看到了水底两个淡淡的光影。 被锁魂术困住的灵魂,不知为何忽然苏醒,远远地和他们对视。 这一秒,三个人都是心明如镜,知道这只是星渊的缓兵之计。 一旦五芒塔坍塌,来不及入轮回的全部亡魂都会沦为荒魂,自然也包括被他囚禁了一百年的朱烨和玄钦。 追,他们会让曾经的兄弟永断轮回。 不追,阿钰的身体会被星渊带回羲和城,再难救回。 这一秒的犹豫比一个世纪更为煎熬。 “先救人!”终于,是云钰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她心痛如绞地看着水下两个纯洁的灵魂,大声命令,“别管我了,先救他们!” 第229章 不退反进 五芒塔彻底坍塌的前一刻,他终于将那两个被禁锢了一百年的魂魄重新抱入怀中。 白涉水艰难的撩动水流将砸过来的废墟残渣搅碎,低道:“靖舒,湖心还有法术,他想把这里的一切都吸进去摧毁,快走!” 两人一前一后飞速远离这片危险的水域,不等跃出天照湖,已然可以透过水光看到头顶密密麻麻全是严阵以待的鸾鸟! 白涉水扫过周围幽暗水中正在明灭闪烁的灯光:“应该还有偃甲鱼在附近,我们不能上前了,会被包围的。” 高靖舒紧咬着牙,现在他的怀中抱着三个魂魄,如果这种时候恶战,他根本没有把握能保护三人不受到伤害。 他不得不做出退步,同时放出几只小纸人出去侦查敌情。 小纸人悄悄地浮出水面,此时天光微亮,它的目光穿过鸾鸟五彩的羽翼,看见在天空更高的地方停着一只迦楼罗。 星渊沐浴在初晨的阳光下,微笑地低头看向湖面的纸人。 高靖舒也在这一刻透过纸人的眼睛和他遥遥对视。 朱厌踩着一只朱雀鸾鸟,恭敬地跪在他的身边,他身后平躺着云钰的身体,眼皮在微微颤抖,仿佛是残魂感知到正在发生的事情,极力想要醒过来。 “好身手,我原以为一定能把你们所有人杀死在湖底呢。”星渊再次夸赞,对身边的朱厌命令,“传令所有人,诛杀逆贼。” “是。”朱厌点头,持剑跳到湖面上,一挥手将那只小纸人烧毁。 视线中断的刹那,反而是云钰冷静的安慰:“快走吧,这一战能把两位师兄救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要被他激将!” 高靖舒轻抚着另外两个虚弱的魂魄,忽然将他们一起交给了白涉水。 白涉水一愣,下一秒云钰也被他塞到了手里。 高靖舒抬眸看着水面:“不能让阿钰的身体被带走,我们现在的势力要对抗白虎和朱雀都很艰难,一旦她被带去羲和城,没有人能救她。” 话音未落,他已经冲了出去,掠到水面上之后,一剑击退新晋的朱王! 朱厌微微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不仅没有撤退,反而会冒险追了出来。 但他的目光只是扫了一眼,立刻就严厉地望向了高空准备飞走的迦楼罗。 星渊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诧异的回头,看见一束熟悉的剑气破空而来,将迦楼罗两侧护航的朱雀鸾鸟掀翻,一个俯冲坠落数百米! “哦?”星渊稳住迦楼罗,内心终于有些震惊。 朱厌第一时间拦住了他的脚步,同时湖中的偃甲鱼也齐齐调转方向。 曾经数次和他交手的朱厌对他的剑术已经颇为熟悉,但经历了那番九死一生的事情,现在的他体魄远胜从前,两人在湖面恶战,难解难分。 星渊伸手触摸周围的空气,目光则是复杂的。 刚才那一剑的目的并非要击杀朱雀鸾鸟,而是在他周围刻下了锋芒的剑气,像一张危险的网,让迦楼罗也无法突围。 这张看不见的“网”上,竟然还有恶灵的气息,这家伙……难道吞噬了五芒塔内的恶灵据为己有?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现在的高靖舒每一剑挥出都带着可怕的邪肆之力,若非朱厌本是朱族子嗣,朱雀的火焰能克制魔气,恐怕这会肯定已经要败! 这个人……竟然在走他五千年前走过的路? “呵呵……哈哈!”他低声笑起,随后放声大笑,白骨的左掌上浮现出黑色的旋涡,荧惑剑竟然是从半身白骨里浮出! 他从迦楼罗上一跃而下,想要亲自会一会这位五千年后的血脉后裔! 如此像他,又如此恨他! “朱厌,退下。”他点足落到湖面的瞬间,低声喝退了朱厌,指向迦楼罗,“那些剑气里带着恶灵之息,去用朱雀之火烧毁后,带着她回帝都。” “是。”朱厌二话不说立刻撤退。 高靖舒想追,被星渊一剑阻断脚步:“一百年前,你独自杀到紫极大殿,那时候我只以为你是个莽撞的蠢货,后来我虽知道你躲在绛雪谷,那是我和湘灵相遇的地方,我不愿意破坏它,索性也懒得大费周章地抓捕你,毕竟在我眼里,你可有可无,不成气候。” 高靖舒凝眸冷笑:“我是该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置之不理,否则我活不到今天,更不可能站在你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 星渊只是赞赏地看着他:“早知道你如此优秀,当年我就该选择你,杀一个你,比连杀四个……不,现在是五个了,比连杀五个没用的皇帝更管用吧?” 高靖舒深吸一口气:“现在想杀我,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你破坏五芒塔,等同于破坏了我恢复的源泉,你想把我逼上明面,逼我阐明身份?” “以陛下的身份,文武百官势必会誓死追随吧?”高靖舒冷嘲,“毕竟是史书上记载的——最伟大的帝王呢!” 他们用的是同一种剑术,荧惑剑第一次对战雪主剑! 湖水被搅起惊天的巨浪,不仅让周围的偃甲鱼纷纷后退避让,连空中虎视眈眈的鸾鸟也振翅飞远,不敢太过靠近。 白涉水在水中看着这场恶战,因为保护着三个脆弱的魂魄,迟迟无法支援。 就在他两难之际,一抹赤色的灵光忽地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时隔百年,他居然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涉水……” “朱烨!”白涉水大吃一惊,发觉怀中的两人竟然奇迹般地清醒了过来! “去帮靖舒……”朱烨的声音很虚弱,和他一起苏醒的玄钦也低声催促,“我们保护她,你去帮靖舒!” “你们……”白涉水喉间哽咽,将包裹着云钰的白棺法术郑重地递给两人。 他们是天枢阁同期的战友,任何时候都能毫不犹豫地相信对方,任何时候都能把后背留给对方! 第230章 一朝爆发 白涉水避开水面上的战斗,从另一边直接杀向了准备飞走的迦楼罗。 白虎裂空而出,带着他在高空一个大跳,站在了朱厌面前。 “白王……嫡子。”朱厌自然已经听说了他的事,看着他半侧脸颊泛起的虎纹血斑,真的有传说中杀伐战神的既视感! 他在现任白王身上都没有感受过如此可怕的气息! 白涉水直接动手,白虎并不能长时间滞空,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抢回阿钰的身体。 朱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清楚现在的白涉水只是荒魂重塑的躯体,需要依赖高靖舒的灵力供给才能维持生命,如果两人同时陷入苦战,势必会因为力量过快的消耗而一并陷入颓势。 他挥手唤来一队鸾鸟,用来对付那只威猛的白虎,自己则以守为攻,开始消耗白涉水。 云钰在水下看得心惊肉跳,不行,这么下去两边都会有危险! 敌人不仅掌握着制空权,水里也到处是待命的偃甲鱼,岸边肯定也早就驻扎了军队,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随后看向身边静默地站着两个魂魄,肉眼都能感觉到他们很脆弱,再不及时去太虚之海入轮回,随时都可能撑不住灰飞烟灭。 “你们快走吧!”云钰急得要哭出来,“快走吧,来不及了!你们的魂魄都要散了!” 两人同时看向她,魂魄的手是虚无的,此刻却仿佛有了实体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别怕。” 战局陷入焦灼,谁也没有注意到这种令人窒息的时刻,迦楼罗背上的女子悄然睁开了眼睛。 “阿钰……”湘灵的声音传入云钰的魂体,让她紧绷的精神微微一震,“阿钰,配合我。” 云钰不可置信地看向湖面和天空,好在恶战中的四人都没察觉到这一幕。 湘灵也在看着湖面的战斗:“阿钰,那就是星渊的本尊,他的弱点在心脏往下偏左两寸的位置,平时有恶灵的魔气保护,现在他被靖舒限制无暇分心,我们有机会杀他。” “好。”云钰大气也不敢出,“要怎么做?” “我去杀他。”湘灵平淡地说出了让她目瞪口呆的话,“我太虚弱了,没有办法幻化灵力做武器,你来……你来做我的武器!” 来不及解释,湘灵已经从迦楼罗上翻身跳下,七魄控制的身体光速穿过鸾鸟群,像一颗流星砸入战局的中心! 云钰也来不及想那么多,她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做,只是本能的冲了出去,魂体在照耀到阳光的刹那爆发出剧痛,必须用灵力强撑着才能保持不散,两人一前一后,动作迅捷的宛如同一个人! “湘灵?”星渊大吃一惊,手里的动作顿时慢了几分。 “阿钰!”高靖舒比他还吃惊,直接停了下来。 湘灵看着五千年前熟悉的面容,眼睛亦如五千年前那般坚定不移,她伸手抓住云钰,用全部的力量将她的魂体幻化成剑,朝着当年重创他的伤口再次击出! 心脏往下,偏左两寸! 这一剑无法躲避。 这一剑又或许是根本不想躲避。 但这一刻,魔的本能让星渊瞬间抬手格挡! 这一剑从三寸的地方刺入,偏离了致命的要害! 湘灵眉间紧蹙,立刻拔剑将她送回高靖舒身边,但自己已经再次被星渊扼住了咽喉! 五千年的愤怒,一朝爆发。 他的眼睛不再是当年那般哀伤悔恨,而是因为憎恨通红渗血:“湘灵,你还要杀我!” 而她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改变,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利刃扎入他心脏:“我一生最大的错……就是十五岁那年出手救你!” “湘灵……”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几乎要摧毁他仅剩的理智。 “我不要你救。”她冷漠地看着这个人,“五千年前,五千年后,都不需要你救!” 愤怒,让湖水沸腾,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魔的声音再次响彻耳畔——“杀了她,杀了她!” 湘灵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带着让他痛彻心扉的哀伤:“魔在和你说话吗?星渊,收手吧。” “收手?”他哑然失笑,“湘灵,你竟然以为我还有收手的余地?” “湘灵,我杀了几百万人,破坏太虚之海,致使无数亡灵永断轮回,我甚至利用五芒塔之力囚禁自己的血脉后裔,你让我收手……多么可笑的建议。” “我一手创造出了镜裂之劫,因为只有在那个世界,我才能无穷无尽地汲取力量实现永生。” “我为什么想要永生……湘灵,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到底为什么想要获得永生?” 这一瞬,她终于沉默。 星渊的笑更为苦涩,又带着疯癫,让人畏惧:“无论你以什么姿态转世,你的星轨都会永远停在二十岁那年,但我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分给你,我能活多久,你就能活多久,我若永生,你也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那你再杀我一次吧。”湘灵回答,面容沉静,“星渊,当年被你所杀之后,我的魂魄沾染魔气坠入无间,虽被你强行打开通道让我有了轮回路,可我依然是一个让人厌恶的魂魄,五千年……在我漂泊的这五千年里,只有阿钰对我伸出手,她对我笑,和我说话,是她接纳了我,让我和她一起进入轮回转世,而你却要我抢夺她的身体和人生活下去?” 星渊不语,湘灵继续问道:“你既然有办法将她的魂魄抽离,自然有办法将我的魂魄抽离,为何还要抢夺她的身体?” “你不一样。”星渊终于回答,低道,“你的血脉断了,你没有兄弟姊妹,自己也没有生育能力,你没有办法像我一样通过他们复生,她是你唯一的容器……” “荒魂都能重塑,何况残魂,不是吗?” 星渊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重塑的躯体不是人,是灵力驱使的傀儡罢了。” “我愿意做你的傀儡。”湘灵认真地开口,扫过被大军团团包围无路可退的众人,“放了他们,我回你身边。”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却只看见一个冷漠的笑:“你不爱我,你爱的是那个得不到的我,既然如此,傀儡又如何?” 他止住了颤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将手里的女子扔还给高靖舒。 “阿钰!”高靖舒抱住这具身体,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好像死去一般! 他真的将湘灵的残魂抽离出来,以锁魂术禁锢后收入半侧的白骨之躯里。 迦楼罗脱离战场回到主人身边,朱厌也重新落回湖面,等待他的命令。 “撤兵。”星渊淡淡开口,最后看了一眼高靖舒,勾起微笑,“下次见面,我会连她一起杀了。” 第231章 重入轮回 鸾鸟往高空飞去,偃甲鱼也开始后退,就连岸边蓄势待发的大军也收到了撤离的命令。 “靖舒……”白涉水回到他身边,飞速瞄了一眼水下即将涣散的魂魄,“来不及了,不能再拖了!” 他抱着云钰的身体,目光一瞬也没有离开过重新跳上迦楼罗的星渊。 他想追,手臂却像灌了铅一般完全抬不起来,那些被他吞噬的恶灵正在趁他疲乏肆无忌惮的撕啃着血肉。 不能分心,否则他会成为恶灵第一个攻击的对象。 不能冲动,否则湘灵师父为他们换来的退路顷刻就会被堵死! 失算了……他原以为星渊应该是尚未恢复的残魂,可他竟然已经恢复了大半身,实力远超预计! 星渊似有所感的回头,声音空灵的在他耳畔响起,宛如恶魔不怀好意的叮嘱:“小心呐,它们可不听话。” “靖舒!快走!”白涉水催促了一句,高靖舒只能将云钰抱起,赶紧撤退。 此时的望舒城已经被月族封城,直到他们躲入城外的乱葬岗,高靖舒才小心的将云钰的身体放出,然后再将朱烨和玄钦的魂魄取出。 两人都是一副随时会涣散的模样,看着曾经的好友,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靖舒,涉水……”朱烨低声呢喃,他分离出去的一魂一魄在此刻也重新恢复记忆,惊道,“靖舒,你之前去过镜渊!” “嗯。”高靖舒忍着悲愤,“对不起……我竟然不知道他把你们关在五芒塔,还把你们的身体做成了傀儡肆意侮辱,对不起,对不起……” 话音未落他就被两人同时捂住了嘴,阻止了他的自责:“当年我们就知道皇位上的人是魔君,也很庆幸你能察觉到异常,若非如此,就算活下去,之后也会和如今的四王一样被他利用。” 两人一起担心的看向白涉水:“涉水,我见过你,他把你变成了五芒塔的大神官,你恢复了吗?” “我……一言难尽了。”白涉水苦笑,他已经注意到面前的魂魄非常脆弱,再不前往太虚之海就会彻底消失,催促,“趁着他腾不出手来对付我们,快走吧。” 四人互望着彼此,仿佛还能感到曾经并肩作战的默契。 玄钦问道:“苍溟……她没有和我们一起被捕,她怎么样了?” “师姐活下来了。”高靖舒认真回答,尽可能简单的将一切告知两人,好让他们放心,“我已经知道了敌人是谁,再也不会像一百年前那样鲁莽行事连累大家,你们快走吧,我一定杀了他为你们报仇。” 两人点了一下头,一起将目光转向云钰。 朱烨认出了她:“你是和靖舒一起去镜渊的那个小姑娘……” 他微微一顿,严肃的道:“刚才那个女子,看她出手的剑式,难道是当年天枢阁的烛台残影?她和你……是魂魄相融共入了轮回?” “是师父。”高靖舒低头,惭愧不已,“她教了我们武功,我却让她在面前被人带走……” 白涉水则轻声安慰道:“敌暗我明,星渊一早就盯上了她,也不是第一次出手抢夺,你不必自责。” 朱烨和玄钦对视了一眼,叮嘱:“靖舒,魂魄离体之后会非常脆弱,你千万保护好她。” 高靖舒认真允诺:“我知道,你们放心走吧。” 两人站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告别,似乎是想以这种方式安抚这个一直在颤抖的人:“靖舒,以后就辛苦你了。” 高靖舒看着他们消失在眼前,魂魄化作黯淡的光粒渐渐远去,他喉间的酸楚无人能懂。 百年遗憾一朝释怀,他们却连好好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墓室里一片死寂,很久他才扶着墙站起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走向云钰。 他想抱住这个魂魄,手却再一次穿了过去。 一瞬间,仿佛精神被彻底击垮,他踉跄的往后栽倒,靠着墙大口喘息。 云钰小跑过来,她尝试将灵力依附在手上,终于能够小心的握住他:“对不起,要不是我冲动跳出去,当时也不会被他抢走身体了……” “是我没能力保护你。”高靖舒低眸打断她,这个角度没有人能看到他眼底汹涌的寒光,“你救了我两位师兄,我却没能力保护你,是我没用。” “大狐狸……”云钰担心不已,抱着他安慰,“现在我们已经把身体抢回来了,两位师兄也可以平安入轮回,五芒塔也彻底坍塌被破坏,湘灵师父……星渊应该不会伤害她,我们还有机会救她。” 话虽如此,但是一想起羲和城如今的守卫,两人还是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许久,高靖舒忽然又道:“师父尚有三魂在绛雪谷内,不知道三魂和七魄之间是否能相互感应,如果能,也许我们真的有机会救她。” 云钰努力回忆:“她苏醒的时候我没有感觉,我清醒时候的事情她好像也并不知道。” 高靖舒摇头提醒:“你们是两个人,相互没有感觉很正常,但三魂七魄都是她自己的呀!” “那我们先回绛雪谷问问她吧。”云钰提议,看着自己躺在一旁的身体,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顺便也要研究下怎么回去才行,当时他准备把我送往无间,确实在我身上用了什么奇怪的法术。” 高靖舒回想着星渊的那句话,看着云钰认真的叮嘱:“阿钰,以后没有师父保着你,千万不能再鲁莽了。” 白涉水点头:“此地是望舒城地界,大军随时都有可能过来搜捕我们,确实不宜久留,我们得抓紧时间回去。” 三人稍作休息,立刻出发。 第232章 荧惑守心 湘灵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周围竟然在下雪,她看着熟悉的景色,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还记得这里吗?”星渊的声音将她拉回当下,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左手还戴着一个黑手套遮掩白骨。 湘灵不可置信:“雪月宫?” 星渊微笑点头:“你死后我命人拆除了它,一百年前我苏醒,又命人在原址重建,我想等你回来,还是能住在最熟悉的地方。” 湘灵环视着一模一样的景色,冰凉的雪珠从她虚无的身体里穿过,仿佛是在提醒她,物是人非。 星渊绕着院子走,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完全复刻:“雪月宫在羲和城最北边,你生病之后很怕吵,所以特意选在了这里。” “何必呢?”湘灵低声,“你该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 “为什么回不去?”星渊反驳,很认真的反驳,“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只要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湘灵低眸,这个话题她已经说过无数次,然而每一次他的回答都一模一样。 “星渊,你真的太固执了。”她终究只是叹息。 “我固执,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给我机会。”星渊走到她面前,他的手可以触摸到残魂,甚至可以让她感觉到真实的皮肤触感,“从决裂的那一刻开始,你一次机会都没有给过我,让我如何能甘心?” “星渊,我曾经说过,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湘灵反握住他的手,那些说过无数次的话再次说出,依然坚定如铁,“我从未想过放弃你,即使有错,我也愿意和你一起承担罪孽,可是你完全不知悔改,甚至变本加厉。” 他也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发出讥笑:“死人要如何弥补?不如去下一个轮回转世。” 湘灵笑了,松开他的手:“可你连轮回都没有给他们,星渊,你把我带回来,想要做什么?”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星渊也终止了这个话题,他转身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盒,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放着当年那顶“白玉流萤冠”。 “你说我不爱你,说我爱的是那个求而不得的你。”他一边说话,一边将凤冠取出,“真的是这样吗……呵呵,也许确实是如此,但至少在当年,从我十六岁到四十六岁的这三十年,我知道自己是真心爱你的。” 凤冠戴在残魂身上,那颗红白相间的守心石泛起美丽的光。 “我已经不需要你给机会了。”他喃喃自语,目光更是空洞,“我有无数次机会得到你,却偏偏选择等你给机会……” 这句话让湘灵莫名一寒。 “真好看。”星渊在她面前蹲下,“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也不会用傀儡皇帝的身份娶你为妻,加上他们破坏了五芒塔,毁掉了我的藏身之所,我确实没有必要再继续演下去了,湘灵,这个国家本来就是我们携手创建的,它是时候回到我们的手中,这一次……我想和你一起。” 湘灵一惊,清楚的看见星渊眼睛有一个奇怪的法术开始闪烁,那应该是他在向自己最后一个分身化相的傀儡传递命令。 一股更甚的恶寒,让残魂状态的湘灵陡然有几分涣散。 星渊帮她稳住灵力,笑的有些刻毒:“你尚有三魂在绛雪谷内,理论而言,三魂应该能感知到七魄的情况。” “你……”湘灵的语气第一次出现止不住的颤抖,仿佛眼前之人转瞬陌生。 星渊仍是轻抚着她的脸颊,只是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加重:“绛雪谷毕竟是我们相遇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意摧毁它,湘灵……去和他好好告个别吧。” 这个“他”不用明说,湘灵都清楚星渊指的是白麟。 “上次我在海神川见过他,他还杀了我一个分身化相,若非他插手,那时候你就该回来了。”星渊提醒,更似警告,“但是他的状态非常的差,不及当年百分之一,我猜他之所以变成这副模样,只是为了五千年后再见你一面,他没有料到会再次遇到我,他很虚弱,应该撑不了很久就要消失了,好好和他告个别,然后——回我身边来。” 他扶额大笑,一眨不眨的看着呆若木鸡的女子:“当然,你若是自己不方便回来,我也可以亲自去‘接’你,顺便……好好会会曾经的故友。” 他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湘灵也站在原地,雪肆无忌惮的穿过残魂的身体,将最后一丝温暖彻底磨灭。 她抬手,扣住那顶白玉流萤冠,无比憎恶的往地面砸去! 那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她没有动,星渊也没有回头。 红白相间的守心石滚落到他脚步,像一滴血,刺目的疼。 五千年前,大祭司一脸凝重的告诉他,有一种名为“荧惑守心”的凶兆天象正在影响他的星辰轨迹。 他分明不屑一顾,却在此刻清楚的回忆起那位大祭司所言的每一个字:“陛下,荧惑守心乃大凶之兆,火星侵入心宿,寓意帝王有灾,国运有厄,如果不及时移祸,恐怕陛下和国家皆将陷于危难。” “如何移祸?”虽然对这种事情一知半解,身为帝王的他还是姑且听了下去。 大祭司目光闪躲,在他连续催促了几次之后,忽然跪地磕头:“湘灵姑娘的佩剑名为荧惑,她的星轨横截陛下,将来必会给您带来杀身之祸!若要破解此局……” 大祭司顿住了,冷汗沿着脸颊滴落,显然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请陛下将她赐死,便可将荧惑星推离原轨,护您千秋万代!” 他愤怒的将大祭司驱逐出帝都,不仅没有听出他的建议,还反其道而行,擅自将那块玉石命名为“守心”,命令琉璃司将它镶嵌在凤冠上,要赠与心爱的女子。 曾经,在他眼里荒谬不堪的预言,如今,一语成谶。 还爱吗? 初次在云钰身上感受到她的气息,他如十六岁那年一样欣喜,迫不及待的想和她重逢。 会为了早一点见到她,去双月城。 会担心荧惑剑上残魂受损,去海神川。 会在南州偶遇的时候,直接抢夺。 会为了让她现身,以最不划算的方式,放弃了最强的一具分身。 甚至为了她一句话,撤兵放走了敌人。 还爱吗? 他应该是爱她的,只是这份爱不再有五千年前的尊重,只剩求而不得的怨恨,和再无犹豫的掠夺。 他大步走出雪月宫,将整座宫殿封印,对着跪地瑟瑟发抖的婢女冷声命令:“照顾好她。” 第233章 最后的温柔 今日的绛雪谷罕见的下了一场久违的红色雪花,月湖吹来一阵微风,让金莲台内沉睡的三魂蓦然苏醒。 “湘灵?”耳畔传来一声轻呼,是一直守在湖边的白麟迎面走来,“你好久没有醒了。” 她笑了一下,坐在湖边:“绛雪谷也很多年没有下过红色的雪了。” 白麟看着她,不知为何有种难言的不安。 他的故乡在招摇山,世代精通法术,那里伫立着一座月神娘娘像,为黑暗带来光明。 他自幼就对月神娘娘的传说充满敬畏,从十二岁开始便决心离开招摇山,找寻月神的足迹,想要让这份光明更多地照耀给普通人。 十六岁那年,他听闻绛雪谷的传说,却不慎在雪山遇险,被一个小他一岁的少女所救。 灵动,美丽,如一只精灵,让他心中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波动。 那大概就是情窦初开的感觉吧,可惜内敛的少年面对活泼的少女,并不敢袒露心意。 时间就在犹豫中缓缓流逝,再到另一个同样阳光明媚的同龄少年出现,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她。 三个人的感情,是不可能善终的。 他软弱的退步,而那个人也在抓住一切机会,靠近湘灵。 那样度日如年的煎熬岁月,如今只用了短短数秒就能全部拂过。 时间是一剂奇药,放下了是解脱,放不下就是毒瘤。 湘灵伸手想接住雪,雪却从她虚无的魂魄中落下,融入月湖:“传闻月神娘娘游历四海八荒,偶然路过一处沉在深海中的国度,虽暗无天日,百姓却依然乐观向上,努力生活,娘娘感其坚韧,故而在各处留下了自己的月光,从此这个国家有了星星点点的光明,她以神血化雪,以神泪化湖,以神力化谷,在此地留下‘黎明将至’的预言,从那以后,绛雪谷的每一任弟子都铭记着月神娘娘的恩情,誓死要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 “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白麟安慰,恍惚感觉眼前的残魂仿佛随时都要散去。 “我终究要成为历史的罪人吧。”湘灵只是低声说话。 “湘灵,发生什么了吗?”白麟心中一紧,“你的七魄虽被我封印在阿钰体内,但若是遭遇危险,本能会让它自行苏醒,难道是……五芒塔出了什么事情?” 湘灵摇头,神情平淡地看不出什么异常:“五芒塔本就危险,他们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白麟眉头紧蹙,想追问又被她打断。 湘灵换了语气,笑吟吟地道:“白麟,你是不是对他们太严厉了?阿钰总是一边看着你犯花痴,一边被你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连靖舒那样的性子,都经常躲着你。” 很久,白麟才终于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或许是对他们太苛刻了,明明我自己也无法弥补当年的过失,却把希望寄托在他们几个孩子身上。” “你的状态越来越差了。”湘灵直言不讳地提醒,“能维持这副模样已经很辛苦了吧?” 白麟叹气:“当年我确实没想到星渊会复活,否则应该多留一些力量对付他才是。” “白麟。”湘灵握住他的手,两个魂魄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相互感知着对方,“是我耽误了你一生,明明十五岁那年就遇到了最优秀的人,可我却胆小懦弱地错过了。” 白麟一惊,他从未听湘灵说过这种话,像是最后的诀别。 “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我不想再有遗憾了。”那只手仿佛有了温度,落在皮肤上的雪也没有再次穿过,而是融化后闪烁出一个奇妙的法术,“你教过我好多法术,可惜我总是学不好,但是这次……愿月神娘娘庇佑,让我成功吧。” “湘灵!”白麟想抽回手,法术印记却已然绽放出了明媚的光,整个月湖都在震动。 湖面浮现出一颗遥远而古老的黯星,在红雪花的渲染下重新恢复了星轨,那是他当年为了让残魂存活五千年与她重逢,自行毁去的往生之路。 湘灵看着他微笑,如释重负:“愿下一个轮回,你能遇到值得的人。” “湘灵!”白麟不可置信地想抓住她,三魂却在他眼前萤火般飞逝,“湘灵,你要去哪!” 无人回应他的疑问,他毫不犹豫地追出,却被一阵风带回了月湖边。 金莲台熄灭,湖心月破碎,只有漫天的红雪花一朵朵旋舞而下,如一场幻梦。 羲和城北,星渊也在看着远方的星空。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看见一颗白色的黯星,恢复了星轨。 他亲手将那个求而不得的心爱之人,重新推给了别人。 他终于是等到了她,心却仿佛彻底死去,再无波澜。 朱雀在他身后,神君的火焰照亮了夜幕。 他勾手撩起火光,像一束束流星坠向北方,迎接故人归来。 白麟是在一个月后才得知五芒塔之事,在此期间无论他如何试图离开绛雪谷,都会被和那天一模一样的风送回湖边。 湘灵不仅仅是绛雪谷的弟子,在上一任老谷主去世之时就曾将谷主的位置交给她,是之后他们一起跋涉千山万水找寻灵核之时,为了无牵无挂全力以赴,她又主动将谷主之位让给了同门师妹。 她虽一生喜剑术,但无疑也是绛雪谷最正统的传人。 一个一辈子对法术一知半解的女子,在最后一刻帮他恢复了中断的星轨,重新缔造出了往生之路。 而一辈子精于法修的他,却无法追寻那抹散去的魂魄。 他终于明白过来那天那场忽如其来的告别,是湘灵对他最后的温柔。 云钰自责不已,但这一次一贯严厉的白麟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湘灵是为了救你们才主动跟他走的,我又怎会责怪你们?她和我说——五芒塔本就危险,你们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绛雪谷气氛沉重,各地的战事也越发焦灼。 第234章 魂体 这是高靖舒不知道第几次打开山河入梦的地图,看着那座百姓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城市,只觉得无限烦躁。 羲和城是被四灵天柱悬空架起,只要关闭下层法阵,寻常人根本没办法上去。 就算是有昭昭那样的灵兽,但羲和城巡逻的是朱雀鸾鸟,星渊掌权之后,白虎参战,局势更是险峻。 当初之所以能成功闯进去救走玄王,无非是钻了这么多年守卫散漫,高枕无忧的空子,如今再想故技重施救走湘灵,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如果当时追上去,情况会不会有所转变?那是他师父啊,他竟然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走无动于衷! 这个想法刚冒起,高靖舒就感觉手臂的某处一阵剧痛。 一只龇牙的恶灵从血肉里钻出,冲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张开尖牙一口咬得鲜血四溅。 仿佛是在以这种方法嘲笑他的无能。 高靖舒恶狠狠地捏住那只死灵,用力将其捏成了碎片。 恶灵的残渣如烟雾般飘散,依然发出让人不适的诡异怪笑。 也是在这一刻,他感到胸肺一阵绞痛,好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直接捏碎了心脏,让他喉间一苦,呕出血污。 自从那天在五芒塔将这些恶灵吞噬之后,他稍有松懈就会被它们干扰神志。 借魔之力,便是与魔共生,想杀魔,便是想杀自己。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如五千年前的星渊那样,还它们自由。 但自由的魔,会肆无忌惮地侵略城市,吞噬生命,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他必须将魔永远地禁锢在自己的身体里,决不能重蹈覆辙。 就在他起身清理伤口的时候,盛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嘴上说着“我进来了”,手已经推开了门。 混迹黑市的医者不会武功更不会法术,却敏锐地在这个房间里感受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盛年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我来给你换药,坐好别动。” 高靖舒一言不发,任凭摆布。 盛年将药膏抹在他身上的伤口上,眼睛却是盯着手臂,问道:“什么东西咬的?” 高靖舒不答,盛年轻抚着他后背上那些一模一样的伤痕,主动开口:“身上的伤已经结痂了,手臂上是新的,难道还有恶灵?” “你一个大夫,问这么多做什么。”高靖舒漫不经心地回答。 盛年不置可否地冷哼:“我虽然是个黑市的大夫,对自己的病人还是很上心的。” “别问这些。”高靖舒不理不睬,揉了一下额头,语气也很虚弱,重复了一遍,“别问了,盛年。” “好。”盛年无奈,只能继续给他敷药,叹气,“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他还是揉着眉心,也没有睁眼,似乎是笑了一下:“你就惯着我吧,盛年。” 盛年的心中一片苦涩,像往常那样帮他换好药,还检查了一下左眼,最后望向他床上躺着的“云钰”。 这次回来,云钰被人抽离了魂魄,虽然魂体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但被法术禁锢,至今也没能回到身体里去。 对方似乎是准备将她困在无间里,或许是担心作为本尊的她死了会让身体一并受损,所以只是用这种方法束缚,并未直接下杀手。 无间中有很多危险的魔物和恶鬼,这种法术能让她的魂体不至于被吞噬,但想要挣脱,只能靠她自己。 阿钰并非精通法术之辈,对方很明显是抓住了她的弱点,既能让她不被外力摧毁,又能让她无法自行逃脱。 好在绛雪谷灵力深厚,即使一时半会无法恢复,好歹魂体也不会涣散。 没等他说什么,云钰就飘了进来。 魂体飞在半空中,可以穿过墙壁,乍一看真有点孤魂野鬼的感觉了。 像他这样完全不会法术的人,就只能每天看着阿钰飘过来飘过去,拿她毫无办法。 但高靖舒还是可以用灵力抓住她,连忙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床边护着身体:“不要乱碰!” “这是我的身体!”云钰愤愤不平地争辩,“凭什么要放在你的房间里,还不许我碰!” 高靖舒宝贝兮兮的护着,咧嘴笑道:“你毛手毛脚的,碰坏了我要心疼。” 盛年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很多余。 云钰哼唧了两声,指着院子道:“快把我搬出去晒晒太阳,她都躺了好几天没动过了。” 高靖舒扭头看向外面,那里果然放了一张小躺椅,还贴心地准备了一床毛毯。 他只能照做,小心翼翼地抱着“云钰”来到院子里。 云钰想跟过来,高靖舒没好气地骂道:“你不要像个鬼魂一样到处乱飞了,贴着墙的阴影走,别晒太阳!” “我可以晒太阳呀!”云钰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又不是真的鬼魂,只要不是暴晒一整天,不会有影响的。” “回去。”高靖舒瞪着她,“再乱飞我要把你关起来了。” 云钰只能远远看着自己,又道:“下午晒个太阳,晚上给她洗个澡……” “洗澡?”高靖舒呆住了,“她都这样了还洗什么澡?你少折腾她,别一会呛水把自己淹死了。” “她从回来到现在都没有洗过澡!”云钰嫌弃地直皱眉,嘀咕,“虽然她现在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什么感觉也没有,可我看见会难受的!” 高靖舒眉头紧蹙,他之所以把“云钰”搬到自己房间还不让碰,无非是怕她看见后背上那个法术印记,自己好不容易神不知鬼不觉的没让她发现,这要是洗个澡不是全暴露了? 想到这里,高靖舒只能硬着头皮拒绝:“不行……” 云钰飘了过来,抱住自己的身体:“还给我!” 高靖舒一急,口无遮拦地回答:“我来帮她洗!” 魂体的云钰竟然感觉到一阵燥热,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这是我的身体!” “我的。”高靖舒笑眯眯地转向她,干脆厚颜无耻地接话,“你本来就是我的。” 盛年尴尬的轻咳一声,不知是帮他解围,还是故意调侃:“能不能别光明正大的调情,真把我当空气?” 云钰只能悻悻飘走了,留下意犹未尽的盛年饶有深意地看着高靖舒一直护着的身体,低声问道:“她身上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吗?” 高靖舒懒得回答,如释重负地坐在她身边,索性一起晒太阳。 第235章 误伤 虽然只是在瞎忙活,但手上有事情做的时候,他感到一种安心,反而是夜深人静之后,耳边又开始出现奇怪的声音。 又哭又笑,更多是的语无伦次的谩骂。 这些男女老少,生前是养尊处优的皇族,死后被吞噬镇压,怨气惊人。 单是一座五芒塔里的恶灵,就已经让他这段时间夜不能寐,噩梦连连。 偶尔他的皮肤上还会浮现出奇怪的人脸,并非每一只都会露出獠牙咬他,更多的是用一种空茫的目光和他对视。 除非他主动抹去,否则会一眨不眨地一直看着他。 他的心中并无半点同情,百无聊赖地用手撩拨着那些面容,冷笑:“不过你们也享够了福吧,那些年我可是帮你们擦了不少屁股。” 死灵绕着手指,因为逃不出他的控制,只能一声又一声发出尖厉的叫。 “吵死了……” 越到夜深,这种声音越显嘈杂。 高靖舒揉着额头,得亏他是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否则早晚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永无超生之日吧? 他烦躁地起身,挥了一下手臂。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一挥手的力道已然失去控制,带起的劲风“咣当”一下吹开窗子,有什么东西被他甩出去,发出一声哀嚎。 高靖舒愣住了,这一瞬间他清楚地听见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发出了得逞的奸笑。 云钰的魂体就那么被他扔了出去,连续穿过了院中的大树和墙壁,飞到隔壁才好不容易稳住平衡。 高靖舒慌忙地跑过去,黑着脸骂道:“你大半夜不敲门鬼鬼祟祟地趴在窗子上干什么!” 云钰眼冒金星的漂浮着,被他用灵力抓下来带回了房间,委屈巴巴的回答:“我的都成鬼魂了为什么还要敲门?” 高靖舒心有余悸地看着她,也在暗暗心惊刚才那不经意的挥袖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难怪五千年前星渊会在恶战中误杀了湘灵,这股力量……似乎根本就不受控制? 云钰揉着肩膀抱怨:“为什么会痛啊?明明都成鬼魂了,他们都碰不到我,为什么被你打飞竟然还会痛?” 高靖舒后怕不已,自然清楚是因为他刚才那一击带着魔气,若非星渊怕她坠入无间后会被恶鬼魔物所杀,刻意在魂体上用了特殊的锁魂术,只怕他就要成为失手误伤阿钰的那个人! 万幸的是云钰很快恢复过来,并没有受伤。 高靖舒松了口气,一种身心俱疲的感觉让他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你飘进来做什么?” “来找你呀!”云钰窜到他身边,伸出双手示意他看,“白麟殿下说我身上的这种锁魂术只能靠自己从内部瓦解,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努力尝试,今天终于让它显露出来了,本想给你个惊喜,谁知道会被你打飞出去!” 高靖舒这才注意到她身边泛起了无数金色的光线,密密麻麻缠着魂体,有非常强大的力量游走其中。 “我试过,这种金线可以挑断。”云钰认真地扯住其中一根,很努力地将灵力汇聚在一点,果然如她所言的那样被扯断了。 但只是一根,她就露出了疲惫的神态,魂魄晃悠悠地飘起来,又被高靖舒一把按住才没有乱窜。 云钰叹了口气:“不过这东西好强,我现在还没办法完全挑断它们。” 高靖舒欣喜地看着她,夸赞:“挺厉害了,这么快就能找到方法破除锁魂术,阿钰,你肯定很快就能恢复的。” 云钰被他夸得有几分沾沾自己,微微一晃就飘到了床边,就那么悬浮在床上看着自己的身体。 高靖舒被这个动作逗笑,又怕她乱动发现后背上的法术印记,连忙也跟过去:“放心放心,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陪她晒了一下午太阳之后,搬进来认认真真洗过澡的,你闻闻,还是香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云钰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靖舒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继续调侃:“阿钰,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宝贝过自己的身体,难道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总之你不许欺负她!”云钰悻悻地警告。 高靖舒笑得更开心了,抱起来亲了一口:“这样算欺负吗?” 她真的想一剑捅死这只哈哈大笑的死狐狸。 高靖舒小心地把她放回去,嘴上还在一直叹气:“我可比你宝贝多了,每天都抱着睡觉呢!就是冰冰凉的,抱着一点也不暖和。” 魂体照着脸一脚踹了过来,直接穿过了他的脑袋。 高靖舒眨眨眼睛,笑嘿嘿的:“怎么不附着灵力,直接踢爆我的头呢?难道是……舍不得?” 下一秒那只脚真的踹在了他的脑门上,虽然不痛,还是把他逗得捧腹大笑。 一番打闹之后,原本心情烦闷的高靖舒也轻松了不少,催促:“好了好了,你不要像个孤魂野鬼一样乱飘了,我送你去月湖的金莲台里休息吧,那东西能帮助你尽快恢复。” “嗯。”云钰乖巧地跟着他,小声道,“我也要努力挣脱锁魂术才行,现在外面那么危险,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还要让你们担心。” “你知道外面的事?” “小纸人天天跑过来跑过去,我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见。”云钰叹气,“可惜我这副自身难保的样子,也不敢多管闲事了。” “呵呵。”高靖舒忽然笑起,本来已经走到院子,这下又扭头回去了。 第236章 忽来的转机 云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见他拿着山河入梦挥了挥手,然后将地图凭空铺开。 “当初跟着我去救玄王确实是多管闲事,现在嘛……你可是我最大的帮手呢,来,是该好好跟你说说最近的情况了。” 高靖舒面不改色地夸了一句,指着西北交界的两道山脉说道:“这里是关山峡,它是由一条大河和两岸的群山构成,也是西地和北地的交界处,眼下玄王亲自镇守,是最艰难的一条战线。” 他的手指挪到了南州附近:“孙向阳虽然已经和我们统一战线,但南州不远就是龙华殿的偃甲部队,加上朱雀苏醒,朱王回归,也是战况焦灼不好对付。” “最后就是羲和城。”高靖舒凝望着悬浮的帝都,语气更加严厉,“羲和城不仅自身地势优越,下面就是望舒城,万幸星渊突然插手夺权,现在朝廷一团混乱自己也没反应过来,算是给了我们喘息之机,姑且势均力敌吧。” 云钰担心的看着地图:“可是一直僵持对我们很不利吧。” “确实要想办法打破僵局才行。”高靖舒低语 ,不仅担心焦灼的战事,也担心自己身上这些蠢蠢欲动的东西。 至少要想办法先压制一下,以免它们像刚才那样趁着他分心偷偷惹事。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一只小纸人狂奔跳到了他肩膀上,竟然是玄晏的声音传出:“高阁主,玄武神君苏醒了!” “玄武醒了?”高靖舒精神一震,“真是太及时了!” 他连忙看向地图:“玄武苏醒后,灵核会因为神君钦点的原因直接被玄王继承,关山峡有一条大江,如果玄武参战,很容易就能跨过境,但是过了关山峡之后有一片巨木森林,那地方就是白虎主场了,只要虎啸声一响,方圆所有的百兽都要听令。” “那岂不是很危险?”云钰想起上次听到过的虎啸声,不由打了个哆嗦。 高靖舒点头,指着更后方的城市继续解释:“过了巨木森林就是白麓城,是白王府邸所在地,如果白麓城遭遇敌袭,白王肯定得回来,只要把他引出巨木森林,我们就有赢面。” 他托腮沉思,认真观察着地形:“不过玄王手上那道皇族的封印至今没能解开,论战力,玄族本身也比不了月族,真要打……不好赢啊。” “我去关山峡。”忽然,一个意料不到的声音传来,竟然是白麟带着白湮一起走来,“我去关山峡帮玄晏,你们去白麓城偷袭。” “殿下!”高靖舒一惊,转向白湮,“阿湮……你难道也要去?” “嗯。”白湮点头,“上次在白麓城,是我能力不足无法接近白王府邸调查,这次关山峡,我一定不会再拖后腿了。” 高靖舒看她的目光极为担心,瞬间就回忆起那个蹲在雪地里,用融雪化水洗净脸上血污的三岁女孩。 二十年了,小姑娘眼里的仇恨并没有散去分毫,而是在机会到来的这一刻,激动到放出明光。 “靖舒,兵贵神速。”白麟打断他的思绪,“白虎是新晋的王,月族也是才获得了神君之力,开战的时间越早,对我们的优势越大,否则等到他们完全适应甚至驾驭这股力量,那就真的是一场硬战了。” 他只能默默叹了口气,叮嘱:“阿湮,战场非儿戏,你一定注意安全。” 白湮看他的眼神则更显复杂,只在短暂的交错后就立刻低下头去,咬牙:“我记住了。” 只有云钰急地在天上乱窜,凑过来道:“带上我啊!” 云钰赶紧贴到白麟身边,理直气壮地辩解:“大家都是魂魄,他可以去前线,我当然也能去白麓城!” “这能比吗?”高靖舒毫不犹豫地把她拽回身边,但白麟看着她身上显露出来的锁魂术金线似乎另有想法,“阿钰,如果三天之内你能恢复,我就同意让你和靖舒一起去白麓城。” “真的?”云钰松了口气,直接往月湖方向飞了出去,“我现在就回去修炼,你们千万不能食言啊!” “阿湮,你也去准备吧。”白麟只是笑了笑,顺手还支走了白湮。 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人之后,有些东西似乎就没有了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 白麟扫了一圈周围,问道:“刚才我感受到一股非常危险的气息掠过,原以为是有什么魔物入侵,追出的时候才发现是阿钰从你那边飞了过来,好在她法术学得不差,要不然可能要受重伤了,绛雪谷灵力深厚,连星渊那样的敌人都需要依赖摧云列阵才可能破坏湖心月,普通的恶灵是怎么进来的?” 面对白麟,高靖舒根本懒得掩饰,将五芒塔的恶战告知,也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白麟语重心长地提醒:“你今天能失手误伤她,明天就能和星渊当年失控杀了湘灵一样杀了阿钰,靖舒,魔的力量是双刃剑,它给予你的越多,从你身上索取回去的就越多。” 提到湘灵,高靖舒避开了白麟的目光。 “呵呵……”白麟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越是如此,越是担心,“靖舒,你是真的和星渊很像,即使曾经共生共存,他在乎的人也只有湘灵,阿钰对他而言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甚至杀死的容器罢了。” 他拍了一下高靖舒的肩膀,压低语气:“不要走他的老路。” 高靖舒没有回答。 白麟也终止了这个沉重的话题:“不过你身上若是只有五芒塔的恶灵,我应该还是有办法帮你除去的,白麓城中央白虎神像额头的那个古玉法器,想办法带回来,那是五千年前我尝试帮星渊调理身体的时候用过的,只是他魔心深种,身上封印了数百万恶灵,我的力量在那些东西面前实在杯水车薪了。” 高靖舒一喜,没等他回答白麟就已经走远,只有声音清晰地抵达耳畔:“靖舒,只限这一次,若是你再用这种方法,那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第237章 局势动荡 离开月湖之后,高靖舒独自走向了后谷。 绛雪谷多了两座坟,白涉水正带着昭昭坐在旁边,擦拭着自己的长剑。 他是最早进入天枢阁的人,即使年龄只比高靖舒大一岁,也还是固执地自称“大师兄”。 对天枢阁心知肚明的四王子嗣心灰意冷,并没有反对他的自告奋勇。 他就那样结识了靖舒,还有苍溟,朱烨和玄钦。 一晃眼百年已过,被禁锢的灵魂终于重获安宁,只有他仍是荒魂重塑的躯体,不知未来会如何。 白涉水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道:“靖舒,我算过他们的星轨,大概二十年吧,他们会在二十年后进入下一个轮回。” 高靖舒目光微沉:“那就好。” “虽然不知道会以什么模样回来,但还是会诞生在这个国家。”白涉水补充了一句,果然看见高靖舒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本可以去往更加安宁的地方,可最终还是选择了这里,或许他们也想看到这个国家的结局吧。” 高靖舒苦笑:“他们真的是……这么信任我,会让我压力很大啊。” “呵呵。”白涉水笑起,“因为靖舒本来也不是积极的人,不给你一点压力,很容易就会撂手不管的吧?” 高靖舒被他这么一挖苦,悻悻反驳:“天枢阁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积极的动力?” 白涉水一本正经地回答:“每个月还是很准时的发俸禄呀。” “那点钱,我随便出去抢劫都比他们给的多!”高靖舒愤愤不平地骂了几句。 白涉水帮昭昭顺着毛,见他骂骂咧咧恢复了精神,才暗暗松了口气,忽然问道:“靖舒,帝都最近发生的事情你怎么看?” 高靖舒抿抿嘴,一时没有回答。 十天前,小纸人带回来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 才登基没多久的星策皇帝主动退位,而接掌皇位的人既不是他的兄弟,也非皇室之人。 这个人自称是五千年前的创国者星渊,堂而皇之地走上紫极大殿,坐在了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龙椅上。 这种事情对他们这些知晓来龙去脉的人而言并没有什么稀奇,但对蒙在鼓里的文武百官和平民百姓而言,无疑等同于天方夜谭。 星渊理所当然地遭遇了所有人的质疑,但他以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自古以来,拥有五芒星印记的帝王能够封印四灵神君,但能号令神君听令的人,唯有封疆四方的王。 但因为皇帝有权任免四王,加上皇血对神君之力绝对的压制,即使他们自己不能命令神君,也可以通过变换新王的方式实现目的。 星渊不一样,他坐上龙椅之后,白虎和朱雀静静的守在身畔, 当第一个反对的声音出现之时,白虎的利爪直接撕碎了首辅大臣的胸膛。 在这样绝对的力量面前,他到底是不是五千年前那位传奇皇帝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个国家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巨大动荡——皇太子星迦遇刺身亡,先帝星吾驾崩,皇太后意外摔倒去世,新帝星策退位,而现在,自称创国者的星渊,也回来了。 风暴中心的星渊“慷慨”地给了他的人民三天的时间考虑,允诺他们自由选择新的君王。 是走是留,看起来似乎掌握在自己手中。 帝都的大家族都有属于自己特殊的法阵,当惶惶不安的众人试图逃离的时候,这才惊恐地发现所有的法阵都被破坏无法生效了,他们从高高在上的皇贵,变成了无法逃脱的笼中鸟。 曾经易守难攻,如神界一般傲视众生的羲和城,如今仿佛一个巨大的牢笼。 他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警告所有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三天后,紫极大殿的早朝如常进行,星渊欣慰地看着众人,他隐瞒了自己一百年前就已经苏醒,并且屠杀了五任皇帝的事实,同时像五千年前一样,对魔心深种之事闭口不提。 那天之后,新晋白王携带白虎奔赴关山峡,朱王也回到南戈壁对抗苍王。 望舒城由帝都禁卫军全力镇守,而他本人则反常地将朝中事务转交天机院,然后不见了踪影。 小纸人无法进入羲和城打听情报,这些事情都是从各处战场的士兵口中零散地得知,即使如此,已经令人无比震惊。 “这种时候,风暴中心的人反而消失了。”白涉水打破沉默,说出心中的猜测,“靖舒,他连已经化为荒魂的我都能重塑,那么三魂七魄完整的湘灵应该也可以,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事情,能让他忽然没了音讯。” 高靖舒点头,显然这也是他的猜测:“三魂主动离开,肯定是被他威胁了,湘灵师父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星渊实力的人,她一定是为了保护我们才不得不妥协。” “还有办法救她吗?”白涉水低声追问,“如果她和我一样被星渊重塑了躯体,那应该会受到他灵力的驱使,必须听从他的命令,但我的灵力供给都可以被切断重新给予,她应该也可以吧。” 高靖舒认真思考,感觉事情不会这么容易:“星渊吃了你的亏,对湘灵师父一定会更加提防,我现在更担心的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白涉水低下头,接着他的话道:“你担心星渊可能会对她做什么?毕竟那是他五千年求而不得的女人。。” 高靖舒紧咬牙关,若是当时阿钰的身体被带走,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疯子会对她做什么! 白涉水靠着昭昭席地而坐,安慰:“以我们目前的兵力无法直接进攻羲和城,必须先瓦解白虎和朱雀,灵核抢回来之后,我们才有机会对付他,靖舒,白麓城一战,我们必须要赢。” 第238章 对策 为了不被丢下,一连三天云钰都把自己关在金莲台中努力挣脱锁魂术,直到临行的前一晚,她才飘着来到高靖舒的房间。 高靖舒好奇地看着她,见她飘到床上之后,认真调整了魂体的位置,然后慢慢贴着身体努力融为一体。 他额头的青筋不自禁地跳了两下——研究了三天,不会研究出来这么原始的方法吧?要是魂体和身体相融就能恢复,那还需要什么锁魂术? 话虽如此,他还是耐心看了下去。 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坐起来,睁开眼睛看向了他! “阿钰!”高靖舒惊得跳起,不会吧,这么原始的方法也能管用? 云钰当然不是简单地依附在身体上,她是在金莲台中利用湖心月的力量挣脱了半数的锁魂术金线束缚,这才一鼓作气尝试能不能复原。 可以动了,但身体好似灌了铅一样沉重,以至于她努力走下床,才往前踏出一步就直勾勾地栽倒下去。 她竟然连伸手的本能都做不到,眼见着就要整个脑袋砸在地板上。 “阿钰……”高靖舒抱住她,放回床上。 “再给我几天时间!”云钰抓着他的手腕哀求,“你看,身体可以动了!只是分离太久了有些不适应,你放心,我很快就能活蹦乱跳起来!”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看他,兵贵神速,怎么可以为了她一个人耽误! 高靖舒帮她捏肩按摩:“阿钰,你躺了这么久终于能动了!你的身体可比你的魂体可爱多了!” 云钰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这只死狐狸竟然还在口无遮拦地拿她开玩笑! 高靖舒认真检查了一遍:“阿钰,你再努力努力,肯定不等到白麓城就能恢复了。” 云钰又惊又喜,上一秒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下一秒怎么忽然转了性? “阿钰,我不会丢下你的。”高靖舒很认真的说话,“从你去赤霞岭开始我就做了决定,我不会丢下你,哪怕前方很危险,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我就不会反对。” 云钰靠在他肩上,感觉心中暖暖的。 “但是,你可能会为此受伤,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他逐渐加重语气,抱着她的手也在一点点用力,“我很害怕会发生这种事情,害怕自己保护不了你。” 云钰想说什么,未开口就被他堵住了嘴:“但我不会后悔这样的决定,阿钰……我想和你并肩作战。” 云钰口无遮拦地问道:“要是保护不了呢?” 高靖舒抱着她的脑袋按在怀里,眼里锋芒毕露,嘴上还笑嘻嘻调侃:“那我就殉情!咱俩埋一起好不好?” 云钰鄙夷地推开他:“乌鸦嘴!我才不要埋在异国他乡呢,要是真的不幸死了,你得活下去把我送回昆仑山。” 她摇摇晃晃地起床,努力控制着身体平衡:“湖心月的力量很强,可以帮助我挣脱那些金线,我再去努力一下,肯定很快能恢复。” 高靖舒只能跟在后面防止她摔倒,到了月湖之后,白麟,白涉水和白湮居然都在。 三代白族人站在一起,反而让他们两人显得无比多余。 “来得正好。”白麟招呼他们一起,递上一封刚刚收到的小纸人传信,“这是我托玄晏打听的,关于新晋白王的事情,之前我就猜测星渊是因为没有恢复身体才无法继承神君灵核,如今看来也确实如此,这种时候选定新王,无非是想借助白虎的力量对付我们,这个人势必也不简单。” 高靖舒看着小纸人手上托举的光镜,里面的人他居然还有印象,脱口:“苍穹的副将,烙阳?” 白麟点头:“玄晏说这个人以前是十二英魂殿之一、上阳殿的一名少将,十年前在破军府年宴上举办的比武大会中大放光彩,被破格被提拔到帝都,第二年,年仅十四岁的苍穹被御赐封为‘神远将军’,之后他就成为了苍穹的副将,被誉为军中双璧。” “和小白兔一样?”云钰好奇地看着幻象,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应该比苍穹年长一些,“难道真的和小白兔一样单纯好骗?这种风口浪尖上,他不明哲保身跑路就算了,怎么还自己往火坑里跳呢?” 高靖舒和白麟皆是一笑:“帝都城那种门阀阶级分明的地方,烙阳的出身能做苍穹的副将基本已经是极限了,但是现在天下大乱,一个能更进一步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想不想要?” 云钰连忙摇头:“我肯定不想要。” “那只是你。”高靖舒不置可否,“他从地方贵族跻身帝都,再获得白虎灵核封疆称王,这是多少人几辈子都无法达到的巅峰,虽然并称军中双璧,但苍穹的家世可比他强多了,他各方面也很优秀,可还是处处被苍穹压一头,就因为他不是四王子嗣,更无法继承灵核,现在星渊给了他这个机会,不仅一朝翻身,也终于能证明自己不比苍穹差了。” 白麟继续说道:“前段时间因为星渊忽然出手夺权,他也被召回了帝都,正好此时玄武及时苏醒,玄晏一鼓作气攻下了关山峡,但再往前是白虎领域的巨木森林,不能轻易深入了。” 他勾手之间,地图就在月湖水面上铺展:“真论战力,玄族是打不赢月族的,更何况他们占尽地利还有危险的偃甲军,我和阿湮去支援玄晏,你们白麓城,想办法把白王勾引回去,只要神君本尊不现身战场,我们就有机会突破巨木森林,然后一举夺回白虎灵核。” “勾引回来……”云钰眉头紧蹙,“什么方法才能把他从前线勾回白麓城呢?” “我有个办法。”白麟一笑,“靖舒,我已经联系过苍穹,目前南戈壁有大小姐和孙将军坐镇,局势还算稳定,所以我让他一起过来了。” “苍穹?”云钰奇怪不已。 白麟神秘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他和苍穹的关系并不和谐,想想也不奇怪,毕竟能力不输对方,只是家世背景不如他,这么多年就被压一筹,他能在这种动荡的局势下接受加封,必然是个不服输有野心的人,那么当他心中的那根刺公然现身之际,也必然会为了证明自己不顾大局。” “确实可以一试。”高靖舒也认同了这种方法。 白麟叮嘱:“苍王可以借助雷云之力,本就是四王里行动力最强的,之前他母亲忽然病倒,他应该是回了一趟苍龙城,你们先去白麓城等着,和他联系上之后再做打算。” 云钰一惊:“王妃病了?” “一双儿女全在前线,做母亲的能不担心吗?”白麟叹气,“此战势在必得,千万不能莽撞。” 第239章 暗潮 苍龙城,苍王府邸,王妃的咳嗽声从白天持续到黄昏,直到入夜才终于好转了一些。 苍穹亲自守在床边,王妃看着忽然回来的儿子,忍不住埋怨了几句。 “娘,是大姐不放心,非要我回来看看的。”苍穹吹着汤药狡辩,“您知道的,我有苍龙雷云,即使是千里之遥,往返也费不了很久时间,您放心好好养病,我和大姐都挺好的。” 王妃靠在床榻上,最终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行了,我这咳嗽本就是老毛病,宁大夫开的药方里有一味药引出自帝都城,现在两军对垒,商路中断,失了那味药,药效才会大打折扣,不过也不碍事,等到开春气候暖和起来,自然而然就好了,你赶紧回去吧,南戈壁危险,你可得好好保护姐姐,千万不能像阿清那样……” 她说着说着,眼眶情不自禁地又红了起来,忍不住暗自伤心抹了抹眼泪。 苍穹叮嘱过下人后,起身离开。 苍历正在院子里等他,问道:“白王和朱王一事你都知道了吧?” “爹。”苍穹点头,“我已经听说了,朱厌当时摔入留仙湖,事后孙将军曾找过他,但一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没想到他会被星渊救走,还摇身一变继承了他父王的爵位,还有烙阳……” 提到那个曾经共事的同僚,苍穹的脸上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是担心:“烙阳能力不俗,此番被星渊利用,我真怕他会……” “少担心敌人。”苍历对自己儿子的性格可谓了如指掌,“你这个人从小心软,太平盛世就算了,乱世可不能对敌人心慈手软了,烙阳我也见过几次,比你年长几岁,这么多年被你力压一筹,虽然嘴上不说,但从他平时和你的相处的态度来看,多半是早就对你心生不满了,你之前说要去白麓城,那你可千万记住,他现在是敌人,不是你的副将了。” 苍穹苦笑了一下,点头:“我知道,本来白麟殿下也是想利用他对我的不满,把他勾引回白麓城,好让玄王的人能迅速突破巨木森林罢了,您放心,我有分寸。” 苍历神色严厉,又说起另一件事:“上次你从南州带回来的朱妍郡主,前几日我也和宁大夫问过她的情况,守心草虽然难以痊愈,但眼下也算勉强控制住了,郡主自己也清醒了很多,一直很配合地按时服药。” “哦?”苍穹松了口气,想起南州时候疯疯癫癫的朱妍郡主,难免对她还是有几分惭愧,“那就好,朱厌虽然继承了朱庆的爵位成为新一任朱王,但朱族其他人至今都是下落不明,想必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也不能一直留着她啊。”苍历低声提醒,“到底是朱庆的女儿,终究夜长梦多……” “爹。”苍穹打断父亲的话,苍历叹了口气,骂道,“才让你不要对敌人心软,这么快又犯病了?” “您一边帮人家治病,一边想要除掉她,这不好吧?”苍穹低声,“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我让人把她送走吧,天地港有不少海外的商队,眼下战火纷飞,那些见风使舵的商队一个个脚底抹油恨不得马上溜之大吉,我让人把她送到海外去,正好也能远离这边的纷争。” 苍历思考了半晌,无奈:“罢了,郡主到底是没有伤害过你,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苍穹松了口气,时隔数月终于再次见到了朱妍郡主。 她在镜湖的一处湖心岛,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气色也恢复了很多。 几个照顾她的婢女一看见苍穹,连忙小跑过来阻止:“少爷您怎么来了!夫人命令过不允许您进入小镜泊的。” “嘘……”苍穹笑了笑,“我娘病着呢,你们别去吵她。” 说着他就支退婢女,走进了院子。 朱妍郡主没有像之前那样失态地瑟瑟发抖,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正在认真抄录一本古诗词。 “好久不见了,三公子。”虽然没有抬头,她还是轻声细语地打了招呼,看着自己手下的字,微笑道,“看,我的手终于不抖了,又可以写字作画了呢。” “郡主……”苍穹欲言又止,很久才道,“你能恢复就好。” “还是要谢谢夫人给我请了大夫。”朱妍郡主放下笔,起身对他行礼,“我听说宁大夫是苍龙城的名医,也是苍王府的御用神医,果然是妙手仁心,人人都说守心草无药可救,可宁大夫几服药就让我的病情稳定下来了。” 她走过来,仿佛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主动道歉:“当时在南州,我想拉着云钰一起染毒,当时是我冲动了,三公子原谅我吧。” 她再次行礼,苍穹连忙扶住她:“郡主不必如此,阿钰也没有受到影响。” 朱妍郡主松了口气:“那就好,她是公子的心上人,若是被我所害,公子怕是一辈子不会原谅我了。” 很明显不愿意再提过往,苍穹委婉地告知了朱族的事情,然后很直接地说明了来意。 朱妍郡主很冷静地听着:“出海……也是,我弟弟虽然继承了爵位,可他很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我什么也不会,还染了一身病,离开这里确实是唯一的出路了。” 苍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那支商队和我族已经有百年的生意往来了,我会让他们照顾好你,等到战事消停,如果你想回来,我也可以派人去接你。” “多谢公子。”朱妍郡主微笑,眸光闪烁,“虽然公子并不爱我,但我确实没有爱错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请公子将来一切保重。” 他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只能叮嘱婢女照顾好郡主,快速离去。 朱妍郡主坐回桌案边,继续写着古诗词,只是笔锋一转,宛如出鞘的利剑。 这段时间她修身养性,像个大病初愈的乖乖女,试图让人对她放松戒备。 然而小镜泊位于湖心,她根本没法逃出去,最重要的是,如果不借着敌人的手压制守心草的毒瘾,她根本连报仇的机会都不会有。 万幸这一家子,实在没有她父王半点心狠。 杀父,杀兄,灭门,凌辱……她怎么可能真的放下! 第240章 如愿以偿 羲和城,雪月宫,湘灵睁开眼睛,看到一场飘飞的红色大雪。 雪花落在她的额心,没有像过去那样直接穿透。 冰凉的雪,冰凉的身体,是一种久违的真实触感。 五千年梦寐以求的新生,只剩不堪和屈辱。 星渊在院子里,是他用灵力幻化了这场红色的雪,迎接心爱之人的归来。 湘灵低头,看见自己玉石一般洁白却毫无温度的手,仿佛她只是一尊精心雕琢的工艺品。 “你真的……重塑了我的身体?”湘灵看向他,苦笑,“你又杀了多少人来重塑这具身体?” “你比他要容易一些。”星渊淡淡回答,似乎毫不介意,“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荒魂了,所以我才杀了一百个未满百日的婴孩,以它们的脊骨为引重塑荒魂之躯,但你虽然虚弱,三魂七魄已经完整,所以我特意为你挑选了十位尚未出阁的公主郡主,我也没有抹去你的意识,除了没有心跳、没有体温,你看起来和正常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湘灵打了个寒战,感觉身体的每一处都让她作呕。 星渊微笑着,抬手之间一片红雪花落在湘灵眉心:“不过那个孩子被抢回去还是让我很意外,为了不重蹈覆辙,我不得不在你身上动了一些手脚,湘灵……你只能属于我。” 这个笑容让湘灵恶寒不断,但星渊主动走过来,将她抱在了怀里。 “这样也好,至少相比起那个小姑娘,我还是更喜欢你自己。”星渊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讥诮,“虽然我不在乎你变成什么样子,但我不希望别的男人碰过你。” “什么……”湘灵狐疑,星渊呵呵笑道,“你的七魄一直被封印,所以你应该感觉不到吧……那个小姑娘已非完璧之身。” “她和靖舒……”湘灵很是惊讶。 星渊感慨:“她爱上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敢为他闯入羲和城劫走玄晏,敢为他在南州和朱庆一战,湘灵,她真的很像你啊。” 他顿了一下,想起云钰后背上那个隐秘的法术,只是笑了笑没有多提,换了语气低问:“你也曾为我出生入死,可是,她能把自己交给喜欢的男人,为什么你不行?” 湘灵后退,本能地想挣脱,忽地感觉一阵钻心的疼,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利剑击穿了心脏。 “别乱动。”星渊的声音温柔又冰冷,“我说了,你只能属于我,一旦我的灵力终止,你就会生不如死。” “呵……”她冷声回应,锋芒地和他对视,“你在和一具傀儡说‘生不如死’?” 他靠过来,并不说话,那双浅金色的眼眸内燃烧起复杂的情绪。 那是她从来不曾在星渊身上见过的眼神。 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湘灵,然后伸手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心脏位置的血肉已经恢复,被恶灵缠绕的白骨护在中心,能肉眼可见地看到跳动。 星渊抓住她的手,放在胸膛那个伤疤上。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为可怕,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的折磨:“湘灵,你还记得这个伤吗?” 那是一道崭新的伤,疤痕还是鲜红的,但她很快就感觉到另一处隐秘的旧伤,隔着五千年的时光刺痛两人的心。 她没有回答,星渊强迫地将她的手按在那个伤口上,恶灵感知到曾经致命的危险,疯狂地窜出撕咬着她的手。 这具傀儡的躯体和白涉水不一样,她有血有肉栩栩如生,只是依然不会感觉到疼痛,只要他愿意,这种伤会通过灵力的运转重新回到星渊的身上。 但他只是一动不动,任凭恶灵将她整只手咬得血肉模糊,将那些剧痛不动声色地全部忍下。 明明是毫无感觉,湘灵却好像触电一样想缩回手,无奈却被他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两次……”星渊在她耳畔低语,每个字都带着深深的哀痛和愤怒,“我对你无止境的容忍,难道只能换来你两次奋不顾身的杀我?” 她无法挣扎,他又向前靠近了一步:“你一句话,我就放了他们……连我自己都不可置信,我居然放走了最棘手的敌人。” “我……”她的声音开始颤抖,终于有几分屈服,“我很感谢你放过他们……” “我不要你感谢。”星渊冷笑,呼吸有些急促,他在用自身灵力恢复湘灵手上的伤,语气也更显呢喃,“如果你真要感谢我,你该清楚我想要什么。” “我已经死了!”湘灵太抬高语气,但语气俨然是毫无底气,“是你亲手杀了我,星渊!是你亲手杀了我!现在你眼前站着的只是重塑的傀儡!” “我不在乎。”他低声笑起,“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只知道——你是我五千年的遗憾,我一天都不想再犹豫了。” 他抱起亲手重塑的傀儡之躯,魔在心底狂笑,想要得到她,占有她,彻底的征服她。 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从少年时期的情窦初开,做着不可细说的梦,在黎明时候面红耳赤的苏醒,到君临四方一统天下,为她量身打造了凤冠和后戒,希望能和她一起共度余生。 “不要……”身下的傀儡之躯没有体温,却颤抖得难以自持,湘灵浑身无力地哀求,“不要这样,星渊……求你不要这样。” 话音未落她就被一个激烈的吻堵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身上浓郁的魔气让她瞬间感到一种恶心泛到喉间。 曾经,哪怕她一个眼神闪躲,星渊也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情。 如今,即使她的泪水不住滑落,星渊也没有再给她丝毫怜惜。 一个半身白骨的魔,疯狂地占有了一具魂魄重塑的傀儡。 从轻声哀求,到再无半点声音,冰凉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五千年来仅存的温柔。 这一夜如此漫长,比她残魂时期孤苦漂泊的岁月更为漫长。 魔的笑声第一次清晰地抵达她的耳边,带着戏谑,讥讽和阴谋得逞的狂喜。 第241章 潜入白麓城 出了绛雪谷,北地境内已经没有人再将他视为逃犯,甚至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开始将他称呼为“陛下”。 他原本并不喜欢这样的称呼,但这一次云钰拦住了他的反驳。 “没有人会跟随逃犯出生入死的!”云钰很认真地帮他整理衣襟,那是一身新买的、很贵重的华服,“总之你装也要给我装得像一点!” “我不会啊!”高靖舒黑着脸反驳,“脱下来,丑死了!” 云钰却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狐狸精这么好看,裹麻袋都能迷死人,怎么会丑呢?就是这张嘴要少说话,装高冷才行。” 于是从那一天起,一贯嘴不饶人的高靖舒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但这一招真的格外有用,很快,他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传闻就不胫而走,连他的身世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据说那位公子才是正统的皇血继承人呐,只是遭遇奸人迫害,流落民间。” “听说公子的生母是天神转世,所以公子一百年容颜未改,是半神之躯啊!” “那位公子住在北地的大雪山,那可是月神娘娘亲临过的神谷,公子必不是凡夫俗子!” 这样的造势显然是利大于弊的,北地本就很敬重玄王,那个被玄王尊为“陛下”的人,自然也是可以信赖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古帝王都喜欢编造一些伟大的神话传说来美化自己,那确实是立竿见影能把他捧上神坛,一呼百应的手段。 不仅民心所向,关山峡一战的胜利更是振奋人心。 高靖舒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自由,能站在阳光下,不被歧视,不被误解,从卑微落魄的通缉犯,成为万众瞩目的救世主。 云钰美滋滋的,偶尔还会故意阴阳怪气地挖苦他。 高靖舒只是微笑,忽地调侃:“难怪玄王之前说你是大富大贵的人生,原来不是要当王妃,是要嫁给我,做皇后呢!” 云钰被他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更是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当然在这样士气大涨的时候,危机也并没有解除。 “这一带就是巨木森林了。”玄晏指着地图上一处,“当时趁着白王被星渊召回帝都,我趁机攻下了关山峡,但是对方也很聪明地迅速撤退,如今月族已经回到白虎领域的巨木森林,如果继续攻击的话,地形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阻碍,万一在巨木森林里遭遇白王,我们极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高靖舒认真看着,分析道:“距离巨木森林还有一段平野,附近有漓江的支流,你们暂且在这里驻营和他们对峙,我去白麓城把白王勾引回去。” 说罢他转向一旁的白湮,她换了一身轻甲,手里握着的是母亲的遗物踏雪剑,而残魂状态的白麟失去绛雪谷的神力支撑,如今只能依附在长剑上,并未现身。 “阿湮。”高靖舒虽有担心,语气却已不再犹豫,“你也是白王血脉,虽然白虎神君易主,但你比其他人更能敏锐地感知到白虎的气息,务必小心谨慎,一定要及时发现他们的动向。” “好。”白湮斩钉截铁,神态里是白族骨子里的骁勇善战。 高靖舒欣慰地点头:“另外这几天有偃甲飞鸟在空中巡察,看体型应该不难对付,但是诸位还是要小心,赤霞岭那种仿朱雀的巨型偃甲未必只有一架,真要遇见,切不可鲁莽硬战。” “放心。”玄晏的手指勾着法术,“虽然能力上依然被那道皇族的枷锁限制得很厉害,但有我坐镇,除非朱雀神君亲自来,否则任何仿制品都不足为惧。” “各位保重。”高靖舒拱手作揖,玄晏也起身回礼,“白麓城是月族大本营,玄珠对他们的干扰能力有限,尤其是阿钰……” 他转向云钰,取出另一张全新的通缉令递给她:“以前你的身上有湘灵七魄,星渊对你的态度一直是只许活捉,现在不一样了,天机院变更了通缉令,是无论生死。” 云钰头皮发麻地接过来,感觉心跳都骤停了数秒。 玄晏嘴上是在叮嘱云钰,眼睛却是看着高靖舒:“所以你务必要更加小心了。” 三人即刻出发,有白涉水带路,他们很轻易地避开了月族,潜伏进入白麓城。 白族被灭二十年,即使白麓城是西地最大的城市,其实也远远比不了几个曾经被朱王瓜分去的城池热闹繁华。 白涉水还能清楚地记起来这是自己的故乡,和海神川一样,白麓城也分外内外双城,白王府邸在内城,它的后方开辟了一片面积广袤的训练场,用于月族战士的日常训练。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只是在外城找了一间空闲很久的民宿暂避风头。 如果说望舒城里万流少将带的那只白虎他一眼就感觉没什么威胁的话,如今白麓城里巡逻的白虎,每一只都让他倍感压力。 那真的是百兽之王,带着不怒而威的压迫力。 到了晚上之后,云钰小心地检查着门窗,还是不放心在各个缝隙上补了一道法术:“这里巡逻的守卫比望舒城还严呢,要不我们还是轮着守夜吧。” 高靖舒不以为然地反驳:“望舒城是帝都禁卫加上四王一起镇守的,别看声势浩大,其实内讧严重得很,所以白王随便派两个实力一般的下属过去很正常,但白麓城是西地首府,自己的领地,自然要更上心。” 白涉水坐在窗边,脸色罕见地有几分阴沉,说话也很心不在焉:“你们快休息吧,我不需要睡觉,我一个人守夜就好。” “涉水……” “靖舒。”白涉水打断他,“靖舒,我娘就葬在城外的山上吧,和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普通百姓一起。” 白王妃当年是因为通风报信被暗中赐死的,白王生怕得罪帝都,甚至没有让她入招摇山的白族太庙,而是直接葬在了白麓城。 涉水应该是想念母亲了吧,那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云钰喉间一酸,跑过去抓着他的手安慰:“这是好事啊!招摇山被他们一把火烧了,可是你娘还是可以生活在她最熟悉的地方!人多才热闹呀,你娘肯定不会孤单的。” 白涉水先是一愣,随即被她逗笑:“也对,我娘以前就喜欢带着丫鬟们出去逛街,留在白麓城,是比招摇山热闹多了。” 见他笑了,高靖舒也才放下心来。 第242章 白麓城旧事 白麓城的夜晚很安静,只有白虎陆续的低吼声,震慑人心。 白王不在城内,他果然是带兵去了巨木森林,眼下负责守城的人是他曾经的副将秦朝。 高靖舒也借着这几日调查了敌人的情况:“秦朝,和烙阳一样是十二英魂殿之一、上阳殿出身的少将,不同于烙阳后来被破格提拔调到了帝都,秦朝则一直在地方任职。” 他勾勒地图,指着白麓城往北一处地方解释:“这里就是上阳殿所在,算是十二殿内和白麓城最近一个,另外西地还有观风殿和定远殿,但是距离较远,支援需要时间。” 白涉水回忆道:“月族和汐族一样,在王的身边还会出现一个力量极强的人,一般称之为‘影守’,如果秦朝就是那个人,那他应该是目前月族内最强的一位,这个人一定要在白王之前铲除,否则两个强敌联手,我们会很难赢。” 高靖舒沉思:“确实要尽快除掉他,他一死,再加上苍穹现身,白王肯定得回来守城。” “就算把他勾引回来,我们还是要避免让苍穹和白王打起来,只要拖住他,让玄王可以突破巨木森林就行。” 云钰不解:“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他抢夺灵核吗?” “可以是可以,但要换别的方法抢。”高靖舒解释道,“神君本尊相斗极容易两败俱伤,尤其苍龙和白虎本就势均力敌,苍穹和烙阳又是并称军中双璧的存在,万一神君受伤收回灵核自我封印,那就没人知道它们什么时候能再次苏醒了,眼下我们的兵力比帝都弱势很多,决不能因小失大,让神君受伤。” 白涉水想了想,起身道:“白虎的这个数量会随着白王逐渐适应灵核的力量而继续增加,所以对付白王,真的是兵贵神速,不能再拖了。” 高靖舒灵机一动:“白虎的巡逻是分小队的,支援则是靠虎啸声辨别方位,但是可以用法术阻断声音,这样就能避免支援。” “你的意思是……” “涉水,现任白王可不像你们那样精通法术了。”高靖舒低声提醒,有了计划,“我去把他勾出来,你用法术阻断虎啸支援声。” 三人借着夜幕往内城潜去,小纸人四散跑开,到处找寻秦朝的身影。 “他会亲自巡逻吗?”云钰紧跟着两人,因为将踏雪剑还给了白湮,眼下她只带了一柄随手买的普通武器,底气也低了不少,“他都当上白王副手了,还会大半夜亲自巡逻吗?” “秦朝这个人还是蛮负责的。”高靖舒不置可否,甚至给出了一个极为肯定的赞扬,“和烙阳是同期生,不过性格低调沉稳,这些年也一直留在地方,没有得到过晋升。” “这是好事吗?”云钰更加疑惑了。 高靖舒笑了笑,叹气:“每个人的追求不同,他本来就是白麓城出身,一家子全住在城里,也许对他而言,能守护自己的故乡,远远比搬去羲和城幸福吧。” 说话之间,果然有一只小纸人发现了他的踪迹,蹦蹦跳跳地跑回来传信。 秦朝和往常一样在夜巡,若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他身边多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手臂上也出现了象征月族的血斑。 但此刻的他有几分心不在焉,并没有因为获得了如此强大的力量而有丝毫开心。 相反,他的表情凝重,会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想起自己如今不同寻常的身份——月族。 在他还很年幼的时候就曾见过月族,他们骑在白虎背上,守卫着这座城市。 “烙阳,他们好厉害啊。”二十年前的某一天,满眼崇拜的孩子拉着好友远远地看着,羡慕地道,“我也好想有一只白虎,像月族一样保家卫国!” 他身边站着的是年仅七岁的烙阳,和他一样目光灼灼地看着,但说出来的话却是真实又扫兴:“只有被白王选中才能被他赠予白虎之力成为月族,我才不想做那个人的下属呢。” 秦朝抿抿嘴,是的,在当时的白麓城,连孩子都知道白王白景贪图美色,隔三岔五就会迎娶新夫人入府,白王娶亲,那和家常便饭没有区别。 但是那样奢侈糜烂的一个人,却拥有着众多骁勇善战的月族,那是连帝都都要忌惮三分的战士,在诛杀白族之前,消息封锁了整整一个月,就是为了出其不意先剿灭月族。 那个场面他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但或许是对自己的王失望透顶,月族其实并没有反抗,白麓城几乎是不攻自破。 从那以后,西地被苍族和朱族平分,而白麓城作为白王旧邸,名义上是归帝都直接管理。 这件震惊天下的大事,以一种很平静的方式结束了,连白麓城的百姓,都没有太在意那位因天柱裂缝获罪被灭族的白王。 他和烙阳一起通过了考核,成为上阳殿的一名战士,几年后又被教官提拔,获得了一次参与破军府年宴大赛的机会。 烙阳的眼里野心勃勃,对他们而言,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如果能获得帝都的赏识,他们就有机会从地方调到中央,实现跨阶级的晋升! 但他却没有那种热情,说来惭愧,那一年的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在前途大好的年纪,却已经很没出息地萌生了想和她安度余生的想法。 从那以后,他和烙阳走向了两种人生,他回到上阳殿,而烙阳则如愿以偿地留在了帝都,晋升之路一帆风顺,很快成为了神远将军的副将。 神远将军……这四个字忽然冒出脑子的时候,秦朝用力甩了一下头,忽地瞄见什么诡异的白色东西从街角飘了过去。 第243章 秦朝 秦朝警觉地追过去,同时以虎啸声向周围其他巡逻小队发出讯号。 白涉水控制着法术,这一声虎啸让他手臂瞬间麻痹,结界险些直接被震碎。 高靖舒跟上去,依然是用带着迷药的水逆鳞,准备出其不意的偷袭。 但是白虎的嗅觉极为敏锐,不等他靠近,秦朝就已经通过白虎反常的嘶吼声察觉到附近有敌人。 “少将……”同行的战士虽也是月族,但很显然还未完全适应这股力量,连身上的血斑都极不明显。 秦朝严阵以待地看着街头,发现那里站着一只白色的小纸人,不等他定睛看清楚,一道锋芒的剑气闪电般窜来! 白虎大跳躲避,空气中出现一个个诡异的旋涡,水刺如针一般飞出。 秦朝大吃一惊,他的部下已经被水刺击中,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好在月族是获得了部分白虎之力的特殊种族,虽然一瞬间意识模糊,那些人还是在短暂的调整之后重新站了起来。 高靖舒认真观察着对方,果然一般的迷药对月族不起作用。 “阁下是……”秦朝心中震惊,借着月光看清了他,“高靖舒?” 高靖舒没有回答,直接提剑攻向他。 秦朝后退闪避,同时缓过来的月族也一齐攻来。 就在此时,空气中再次闪烁出奇怪的光晕,带着让人目眩神迷的力量,比刚才的迷药见效更快! 秦朝大吃一惊,这才发现对手并非一人。 云钰是借着两人恶战的间隙偷袭出手,利用留影冰魄化出光晕,再以凝光术迷惑了对方的试听。 现在的月族曾是白王旧部,大多是来自上阳殿的武将,自然不通法术! 战局一分为二,秦朝不得不跳下白虎命令:“去帮他们……” 话音未落,空气三度撕裂,又是一只白虎从虚空裂缝里跳出,一阵低吼怔住了所有人。 白涉水一边控制着结界,一边加入战局,两人一起牵制住秦朝。 秦朝看着忽然杀进来的少年,更是被对方脸上栩栩如生的血斑惊得连连后退! 万流被杀之后,他曾经接到过烙阳的一份传书,提醒他白族尚有两名余党,其中一人为二十年前被高靖舒救走的小姑娘,另一个则是百年前的某位白王嫡子! 是他……他就是传说中那位被送进末代天枢阁的白王嫡子? 以一敌二,分心显然是致命的。 高靖舒没有给他丝毫机会,直接一剑挑断了武器,迅速制服了秦朝。 而白虎对阵白虎,俨然还是白涉水那只更为凶猛。 云钰本是在缠斗月族,见两人成功得手,迅速以冰魄之力继续幻化出无数光影,三人借机而退。 这场战斗迅猛而急促,加上被结界封印了虎啸声,一直到白涉水喊回自己的那只白虎,月族的支援也没有赶到。 秦朝冷静地看着三人,而高靖舒看他的目光则更显疑惑。 不应该……就算他们是偷袭,这个人也不应该这么快束手就擒才是。 “高靖舒?”秦朝的语气很冷静,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吃了败仗的人,一双眼睛锋芒地扫过面前三人,“你们果然来了。” “哦?”高靖舒搬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大有要好好和他唠嗑一番的架势,“你知道我要来?” “猜都能猜到吧?”秦朝不为所动,笑起,“关山峡失利之后,玄王的军队跨过漓江进入西地,但一晃大半个月过去,大军仍未继续向前推进,你们在忌惮什么?肯定是担心会在巨木森林里遭遇白虎,加上现在白王从帝都返回亲自坐镇,你们更不能轻举妄动,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骗离前线,然后趁机跨过巨木森林,就能长驱直入兵临白麓城了。” 这样分毫不差的猜测让高靖舒赞许地夸了几句,秦朝不屑冷笑:“你们是想抓了我,让他回来救?那可能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你在他心中这么不重要吗?”高靖舒没有否认,甚至有些许遗憾的意味,“我听说你们是一起长大,还曾经是上阳殿的同期生,后来他被破格提拔调去了帝都,你则回到了故乡,但是他被封为新任白王之后,选定的第一个月族家臣就是你,我以为你们肯定亲如兄弟呢。” 这种挑拨的话,倒也并没有让秦朝有丝毫的愤怒,相反还露出了一丝担心。 这抹复杂的情绪被高靖舒尽收眼底,忽地转了态度,主动问道:“你不像是这么容易被我生擒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只想和你确认一件事。”秦朝直视着他,终于说出了缘由,“烙阳被封为白王一事诸多蹊跷,最近帝都城一系列变故更是匪夷所思,传说星策之所以主动退位,是因为五千年前的创国皇帝星渊复活了,这么鬼扯的事情之所以有人会信,那完全是因为反对的都已经被他杀了!我想知道真相,提拔烙阳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五千年前的星渊不错。”高靖舒平淡地回答,看着目瞪口呆的秦朝很冷定地将原委解释清楚,“秦少将确实是个聪明人,知道和我打听这些事情。” “那烙阳……”秦朝心中一紧,“烙阳知道真相吗?” “应该知道吧。”高靖舒叹了口气,“这种风口浪尖上,还有胆子接下空缺了二十年的白王之位,想必是知道星渊的身份,也相信他能再次君临天下。” “可那是个魔吧?”秦朝毫不客气地反驳,“他不是五千年前的皇,他是个魔气缠身的疯子啊!” “即使如此,魔也给了他想要的一切。”高靖舒目光深远,“烙阳的事情我自然也调查过,各方面都很优秀,唯独出身……只是地方一个小贵族罢了。” 秦朝的手臂青筋暴起,显然是被这句话激怒:“出身又如何,烙阳比帝都那些门阀权贵优秀太多!” “呵呵,确实如此,可惜在这个权贵当道的国家,有的人出生在别人一辈子无法望背的高点。”高靖舒讥讽笑起,沉默半晌终于说起一个至关重要的名字:“他若是和苍穹比呢?” 秦朝一愣,看见对方神秘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破军府每年都会举办比武大赛,只有一个人他没有赢过,这个人就是苍穹。” 秦朝仍是为好友争辩:“苍穹有神君之力,不能同日而语。” “比武大赛,好像不允许使用四王特殊的力量吧?”高靖舒也毫不犹豫地戳破了这层纱窗,漫不经心地道,“秦少将误会了,我抓你,是不希望他多一个厉害的帮手,真正能把他勾回白麓城的人也不是我。” 秦朝忽感后背发凉,高靖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嫉妒才是摧毁理智最好的剑啊,再优秀的人染上嫉妒这个毒瘤,也会万劫不复。” 第244章 烙阳 秦朝被生擒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前线,白王烙阳看着手里那封加急信笺,只是很平静地放回了桌上。 玄王的军队迟迟没有动静,小范围的冲突也无法勾引敌军继续深入,这种时候后方白麓城遭遇偷袭,怎么看都是故意要把他引回去。 两军僵持,现在唯一让他有点兴趣的,反而是信笺上提到的那个女人。 烙阳拿起手边一张全新的通缉令,和之前收起来的旧版放在一起。 从“活捉”变更为“无论生死”,无疑也在暗示那个女人对星渊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但他依然无比好奇。 他好奇的不是一个通缉犯,他好奇的是——这是苍穹公开承认喜欢过的女人。 虽然所有人都将那些话视为信口开河逃脱责罚的借口,唯有他深信不疑地记住了。 毕竟这是一贯不近女色的苍穹,第一次主动承认的感情,哪怕对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海外之人,他也认真地记住了。 自从被破格提拔调入帝都,苍穹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每当他抬起头,都只能看到一片阴影。 十四岁……被御封为神远将军的那一年苍穹年仅十四岁,什么功绩也没有,就被皇帝亲口封为了神远将军,统帅十二英魂殿。 他走了二十年才走到的帝都,原来只是别人出生的地方。 但是,这个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少年确实表现出了一般门阀子弟没有的优秀,他不得不心悦诚服地承认,即使没有苍王嫡子的身份加持,那也是个百年不遇的天才。 他们被称为“军中双璧”,但他很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讥讽和戏谑。 他凭什么和一个苍龙神君钦点的继承人并称“双璧”? 自取其辱罢了! 转机发生在几个月前,为了缓和两族关系,先帝将朱王的六女儿朱妍郡主赐婚嫁给了苍穹,原以为那是一场天作之合,谁能料到那就是暴风雨的开端。 再往后的局势俨然如决堤的洪水失去了控制,破军府的各位皇子亲赴前线,联合各地的十二英魂殿共同抗敌。 在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的时候,只有他内心掀起一阵狂喜——那座高山,竟然自己塌了? 但奇怪的是,天机院并没有安排他去支援,只是以坐镇帝都为由,一直将他留在城中。 就在他以为自己并不被重用之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忽然找到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独自踏入紫极大殿,看到皇位上坐着一个陌生人。 星渊……当他从那个半身白骨的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因为震惊久久无法做出回应。 他的理智不允许他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但那颗被对方握在手中的白虎灵核又不允许他质疑真相。 星渊看着他,淡淡开口:“白王之位空缺二十年,白虎神君也一直在四方天柱下的监兵宫沉睡,如今苍龙、玄武皆落入敌手,我不得不做出改变,另立新王。” 他没有回话,那是因为全身在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 “我能转变灵核血契,无视旧王血脉,钦点新王。”星渊继续说话,每个字都带着致命的诱惑,“白虎为杀伐战神,所属月族更是骁勇善战,我需要一个足够优秀的王,重新成为我的臣子。” 这一瞬间,颤抖终于止住。 在大脑清醒过来之前,他已经屈膝跪在了那人面前。 他听见了脚步声,一声比一声靠近。 他看见一只白骨之手,在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之后,洞穿了他的胸膛。 他只在数秒的剧痛之后,立刻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充盈全身。 他低头,发现胸口处闪耀着白光,他的血流过心中,真的和灵核相融。 “不错。”星渊冷赞,说出一句让他倍感后怕的话,“并非所有人都能继承灵核,如果自身不够格,就会被灵核撕碎。” 一时间,他连谢恩的言辞都没有,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跪着。 好在星渊也没有在意他的失礼,慢步返回龙椅:“白虎沉睡已久,需要时间恢复,在此之前,你要先学会利用灵核之力创造自己的家臣,也就是新的月族。” 那天之后,空缺了二十年的白王之位终于尘埃落定。 周围人看他的目光是震惊不解的,但是相较于从前若有若无的讥讽,现在已经无人再敢用那样戏谑的语气和他说话。 是啊……曾经一辈子望尘莫及的东西,如今已经握于掌心! 他终于站到了和苍穹同等的地方,成为坐拥神君之力的王! 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出征对抗苍穹,但星渊自然看出了他的野心,冷笑警告:“神君互斗,稍有不慎就是两败俱伤,你该清楚一旦它收回灵核自我封印会有什么后果。” 于是他返回了白麓城,这里不仅是他的故乡,也是曾经的白王旧邸。 他小时候最看不起的那位白王已经灭族,他成为了这座城市新的主人。 迎接他的人是好友秦朝,虽然满眼都是疑惑,还是热情地恭喜了他。 “秦朝,成为我的家臣吧。”他在酒宴上对好友伸手,“成为月族,变得更强吧!” 秦朝很犹豫,是他主动握住了对方的手,说着冠冕堂皇的借口:“西地被瓜分这么多年,经济军事全面落后于其他三王,连这边的百姓都备受歧视,我们可以改变一切,秦朝,和我一起改变这些!” 秦朝的眼里闪烁起光芒,是年幼时期,他们一起看向守护者月族的光。 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大笑:“好,烙阳,我们兄弟一起振兴西地!” 他和秦朝自幼相识,换作从前,他必然会竭尽全力地出手相救,但是现在,他只是一个人静默地坐在帐中,甚至内心毫无波澜。 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第245章 如期而至 白麓城很快恢复平静,就好像那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白王隐瞒了秦朝被擒这件事,继续派兵驻守在巨木森林里。 一连几天,秦朝看着并无下一步行动的三人,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到了晚上,云钰从外面抱来了柴火,架着锅煮起了炖山鸡。 三人围坐一圈,有说有笑,简直就像是来玩的! 甚至,云钰还给他掰了一根鸡腿递过来,笑嘻嘻的道:“饿了吧,给你的。” 秦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云钰连忙摆手,指了指锅:“一个锅里炖出来的,绝对没有毒。” 他倒是不担心下毒,他只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索性直言问道:“你们不杀我?” 高靖舒啃着另一只鸡腿,和这段时间盛传的冷酷俊公子形象完全不搭边,头也不抬地回道:“我杀你也就几分钟的事,但是清理屋子蛮费时间的,阿钰辛苦炖的鸡,可不能浪费。” 秦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又问了一遍:“你真不杀我?” 高靖舒白了他一眼:“但凡你那天再反抗一会,我肯定已经动手了,我是好奇你为什么那么快束手就擒,所以才把你带了回来,既然带回来了,你不惹事,我干嘛要杀你。” 想起那天的事,秦朝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看了一眼白涉水,低道:“虎啸声似乎并没有传出去,那附近应该有强大的结界法术,另外帝都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离奇,我不得不另辟蹊径,从敌人口中打听真相。” “我们的话你信吗?”高靖舒追问。 “听着也很离奇。”秦朝直言不讳地回答,“但若是把这一年发生的事情串联在一起看,似乎又合情合理起来。” “倒是个聪明人。” 秦朝冷笑,劝道:“你们别指望烙阳会回来救我了,巨木森林前面就是玄王大军,他不可能为了我一个人返回白麓城的。” 高靖舒好笑地看着他,摇头否认:“我知道啊,之前不就说了,我是不想他身边多个厉害的帮手,不是为了把他勾引回来救你,获得了白虎之力的月族体格更为强健,即使几天不吃不喝不休息也不会有事,但是饿肚子总归是很难受的,快点吃吧,真不要就给我,总之别浪费。” 云钰踹了他一脚,骂道:“你要不要脸!” 高靖舒只是笑嘻嘻的:“说好的一人一个鸡腿,你自己不吃要给他,那他不吃要给我也很合理吧?” 一番嬉闹下来,反而是秦朝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阵雨从窗外飘来。 白麓城的冬季干冷少雨,而这阵雨却带着温暖的气息拂过面颊,让秦朝有些微微的失神。 很熟悉的感觉,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云钰没有去关窗,反而兴高采烈地冲到了门口。 他这才看见门外忽然到访的年轻公子,还是和记忆里一样的温润如玉,轻轻甩去发梢上的水珠。 “三公子……”秦朝惊住,终于反应过来高靖舒一行人在此地按兵不动的真实目的,脱口,“你也来了!难道、难道你们是想……” “秦将军,好久不见。”苍穹礼貌地打招呼,开门见山地回答,“我确实是来对付烙阳的。” 秦朝的眼眸止不住的颤动:“你想把他骗回白麓城,好让玄王大军穿过巨木森林?” “不用骗也可以让他回来吧。”接话的是高靖舒,不动声色地给苍穹使了个眼神,“若说我一个人对白麓城没有太大的威胁,现在他也一起过来了,白王难道真能不顾自己大本营的死活?” 秦朝的目光一瞬也没有离开过苍穹:“我不怀疑公子的能力,但我相信公子的为人,即使现在两军对垒,公子也绝不是滥杀无辜,拿全城无辜百姓生命做筹码的人。” 高靖舒笑了笑,拍着苍穹的肩膀叹气:“你真是个老好人,连威胁都没人信。” 苍穹回道:“秦将军,帝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想必您已经听闻,如果烙阳执迷不悟,将来魔君身体恢复之后,肯定会杀了他夺回白虎灵核,我必须抢在魔君之前行动,还请您号令城内的月族,不要插手。” 秦朝捏了一手冷汗,咬牙:“月族是白王以白虎之力创造出来的家臣,你让我这么做,岂不是等同让我背信弃义?” 苍穹冷静提醒:“秦将军被俘多时,烙阳也没有任何行动……” “不必多言。”秦朝打断他,闭上眼睛,“你们还是杀了我吧。” 苍穹沉默着,高靖舒摇头:“且不说获得神君之力的家臣对四王而言有着无可代替的特殊意义,就凭你们自幼相识,但凡他还有一点情义,也不至于不管不问了,秦将军,与魔同行之人,必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麓城一战我势在必得,哪怕误伤无辜,我也绝不妥协。” 秦朝将信将疑地转向他,但他已经若无其事地坐回锅边继续夹菜了,边吃边道:“我的名声应该没有他那么好吧?秦将军,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劝你不要赌我会善良。” 这句威胁不卑不亢,语气平静,但却让秦朝后背瞬间冒起来冷汗。 高靖舒甚至还冲他龇牙笑了笑:“秦将军的一家老小都在白麓城,这几天我有去探望过,令尊令堂,还有尊夫人……都着急得很。” “你!”秦朝额头青筋紧绷,高靖舒却仍是心平气和地说话,“都这种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了,你不会指望我跟你讲道理吧?我现在就可以‘放’你回去,带着月族的精英,去上阳殿求援。” 秦朝咬紧牙关,立刻明白过来:“你是想让烙阳孤立无援?” “换一种思维如何?”高靖舒纠正他的话,笑道,“我是想让你们远离战场,不至于白白送命,我知道眼下白麓城的月族精锐,都是你们曾经的同窗。”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落在屋檐上,每一声都仿佛砸在秦朝心里。 第246章 各有所 这场忽如其来的雨,自然也落在了巨木森林里,在寒冷的冬天搅起一阵迷雾。 烙阳接住一滴雨,立刻就从中感觉到了那抹让他无法冷静的气息——苍龙之息,自从三岁被神君钦点成为继承人后,苍穹身上的雷云水雾就带上了龙息,如今更是深厚明显,只要触碰都能感觉到强大的力量游走其中! 苍穹来了?烙阳微微一怔,因为这个猜测整个人剧烈的一颤。 他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分析。 苍穹自身有苍龙雷云,行动力上确实无人能敌,但是苍族的家臣鳞族则没有那么快的行军速度,再加上新晋朱王朱厌已经带着苏醒的朱雀神君支援南戈壁,他们不可能跨越南线战场忽然杀到白麓城,那就只可能是他带着一小部分人突袭,甚至……极有可能只有他一人! 秦朝应该是被高靖舒俘虏的,他现在过来,肯定是来和高靖舒汇合,可就算他们两个人,能对月族驻守、还有上阳殿随时支援的白麓城有什么威胁? 眼下他更应该关心的,仍是巨木森林前方的玄王大军,论战力玄武本就略逊白虎一筹,加上又是伤愈初醒,除非周围有大江大河,否则必然不敢贸然进攻。 但是,理智和本能却在这一瞬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反应,大脑无比清醒的同时,嘴角在不由自主地上扬,甚至心跳都在急剧加速。 要回去吗……这极有可能是为了把他引出巨木森林的阴谋,否则苍穹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现身。 可是,他已经要压不住亢奋的情绪。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真正站在和那个人平等的地方,能和他一战。 犹豫之际,忽然一只金色的蝴蝶飞入了他的帐子,烙阳回过神来,立刻跪地行礼。 金蝴蝶中走出一个青面兽法袍的男人,戴着一张黄金面具。 这原本是天机院大长老的服饰,但现在的烙阳已然无法判断对方的真实身份。 “回白麓城。”这个命令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却让本已经热血沸腾的烙阳瞬间冷静下来。 在听到这四个字之前,他已在脑中为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可是听到这四个字之后,反而有种极度的违和感油然而生。 但不论怎么说,既然是星渊的命令,他无论如何只能听从。 烙阳离开之后,来人才摘下黄金面具放在一边。 那是前不久主动退位的星策皇帝的脸,又从怀中放出另一只金蝴蝶,随手一点。 金光散去之后,湘灵惊讶地看着眼前。 “星渊,你究竟……”虽然是对着星策的脸,但她知道这是星渊分身化相的傀儡,“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根本就不在乎战争的输赢。”星渊淡漠地回答,“相比这些,我有更想做的事情。” 他随手扯过一张地图,指着其中的一处意味深长的道:“白麟似乎离开绛雪谷了,他那样的状态,失去湖心月的庇佑随时都可能彻底涣散,可他还是来了……呵呵,我愿意拿白麓城换他。” “不要……”湘灵瞳孔顿缩,后背泛起一阵阵恶寒。 星渊只是看着她微笑,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我要让他进入巨木森林,然后——让你亲手杀他。” “啪”的一声,傀儡的身体怒不可遏地冲上去给了他一耳光。 是啊,战争不重要,输赢不重要,灵核归属不重要,甚至这个国家未来会如何也完全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年那些不甘,隐忍和退步,他都要一样一样全部拿回来! 雨越下越大,从巨木森林到白麓城,罕见地下起了一场冬日的雷雨。 白虎点着空气,借助风力大跳,带着烙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白王府邸。 满城风雨之下,他看见了水雾中若隐若现的苍龙影。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让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去,高呼:“苍穹!我知道你来了!” 苍龙的低吼让整个白麓城风声鹤唳,而回应他的则是另一声低沉的虎啸。 苍穹从雷云中闪现,隔着百米的距离和烙阳遥遥对视。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们还是十二英魂殿的军中双璧,这次再见,他们已然是最强劲的敌人。 “烙阳,何必如此?”苍穹惋惜,语气化在风雨中,抵达他的耳畔,“你该知道帝都皇位上的人,已经成魔。” “苍穹,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心软。”烙阳冷笑回应,手里的武器映着雷光更显锋芒,“你不止一个人吧,其他人去哪里了?” “不需要。”苍穹勾手幻化出长枪,低道,“这本来就是我们之间的战斗。” 话音刚落,两人身后同时闪现出神君的幻影。 高靖舒站在城墙上,他的目光一瞬不眨地看着远方的恶战,神君本尊虽未现身,气魄已经让整片天空风云变色! 白涉水在另一边,他铺设的法术正在悄无声息地隔绝着虎啸声。 同一时间,云钰扣着秦朝一路狂奔,两人直接来到了月族本部的训练场。 “快!”云钰将手里的武器塞给秦朝,警告,“别耍花招!” 秦朝远远地望了一眼天空,又扭头望了一眼外城——他的家人全在那里。 “快点!”云钰再次催促,将衣服扯破让自己看起来更为狼狈。 秦朝只能照做,一把掐住她的喉咙冲了进去,大声高呼:“来人,快来人!” 月族听到了他的声音,震惊地追出来:“秦少将!您回来了?” 秦朝擦去脸上的血污,恶狠狠地骂道:“王爷回来救我们了,现在他在对付苍王,另有两个人和我们的人缠斗,我趁机抓了这个女人逃了出来,快,雷云里还藏着大批苍族战士,你们快跟我去上阳殿求援!” “是!”对他深信不疑的月族战士立刻呼应。 秦朝看了一眼训场上的十几只白虎,催道:“来不及了,骑上白虎速速跟我去上阳殿!” 月族从内城冲出的时候,天空电闪雷鸣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只有高靖舒清楚地在人群中看到了被“挟持”的云钰,还冲他得意扬扬的咧嘴笑了笑。 他心头一软,但立刻镇定,重新将目光转向苍穹。 烙阳作为现任白王,即使不召唤神君助战,他的身边也有一只体型远胜月族的白虎,好在苍穹能借着雷云敏锐闪避,一时间也是难解难分。 他转动着手里的雪主剑,终于掠出加入战局,第一剑就是风驰电掣地朝白虎刺去! 第247章 魔化的恶战 烙阳大跳后退,脸上却扬起嘲笑:“苍穹,一段时间不见,你也要找帮手了吗?还是说你根本只是因为神君之力,才显得格外优秀?” 苍穹不答,只是继续回击,他怎么能看不出来烙阳对自己的恨! 十四岁被御封为神远将军之后,比他年长几岁的烙阳就已经一路步步高升。 然而这般平步青云,最终止步在他的副将之位。 因为除去能力,身份地位才是影响统帅之位最重要的因素,而烙阳的出身,注定不可能再进一步。 是他的出现将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具象化,成为拦在烙阳面前最不可逾越的高山。 魔给了烙阳这个机会,他又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烙阳越战越癫狂,战胜他,超越他,取代他。 二十年才走到他的出生的地方,但这条路,至少他走到了尽头。 但是越兴奋,理智越混乱,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对方的雷云范围,而自己的白虎还被高靖舒死死限制在原地无法支援! 苍穹当机立断,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间隙。 雷电从四面八方迸射而出,像一张天罗地网,转眼就将烙阳围困在中间。 即使他如今的体格已经远超凡人,但他的对手是同为四王的苍穹,他的雷电显然更加狠厉! 烙阳后退一步,神志有短暂的空白,再定睛,他眼前的人竟然换成了高靖舒? 雪主剑目标明确,是朝着他心脏灵核的位置刺去! 烙阳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年扎实的基本功让他矫健地避过了致命一击,可惜再想调整平衡的时候,对方的剑更快更狠地砍了下来。 “这么好的身手,战场上还这么多杂念。”高靖舒的嘴一点也不饶人,杀人诛心,“看来朝中是真的没有可用之才了吧?” 他被逼退,呕出一口污血,在不知不觉中,战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现在是苍穹牵制住了白虎,以雷云之力限制它支援。 高靖舒不理会,攻势更快,他的目标剑指心口。 白王继承灵核不过数月,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杀他,否则等他适应,带着杀伐战神之力的白王会成为他最大的劲敌! 雪主剑撩起锋芒,连续击退烙阳,终于抓住机会直接刺入了对方的心脏! 血,迸溅而出,溅在他的身上,却有种奇怪的气息。 高靖舒凛然神色,发现皮肤上再度浮现出了恶灵的脸,一张一张龇牙咧嘴,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分外亢奋。 就在此时,一声响彻天野的呼啸震得整座白麓城剧烈摇晃! 白虎! 高靖舒倒抽一口寒气,也是在这一瞬间,龙吼声随之而至,天空电闪雷鸣,神君之影恶战其中,难解难分! 烙阳抹去嘴角的血污,魔在给予他力量,在摧毁他的身体,也在夺取他的理智。 高靖舒顿时明白过来,星渊……他动了什么手脚,居然让烙阳也呈现出和自己相似的状态? 两道剑芒撞击在一起,撕裂天空。 他似乎感觉意识出现了瞬间的空白,只有手臂还在本能的挥击,无数恶灵依附在雪主剑上,将雪白的剑身染成可怕的黑色,然后再一击贯穿了烙阳的胸膛! 两次重创之下,烙阳失去平衡坠入城中。 直到他站在内城的高地上,才赫然发现周围没有一个月族过来支援。 虎啸声,被什么东西隔绝了? 烙阳大吃一惊,终于意识到对手不止两人,而当他发现另一处的白涉水之时,战况已经无法逆转了。 高靖舒追了过来,他已经看到了烙阳受伤心脏处那颗跳动的白色灵核。 白虎……尘封二十年的白虎状态极为虚弱,加上烙阳也才继承灵核不久,这才给了他绝佳的机会夺回来! 他毫不犹豫地封住敌人的退路,直接伸手握住了灵核。 奇怪的是,原本对魔气极为排斥的灵核此刻竟然和他身上的恶灵产生了微妙的共鸣,顿时他的手臂就被撕咬得血肉模糊。 来不及考虑那么多,高靖舒如法炮制地切断了五千年前星渊留下的血契,将自己的血脉重新融入。 烙阳奋起反击,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不,那是他苦等二十年才得到的东西,那不仅仅只是力量,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一瞬间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恐怖的变化,无数恶灵从血肉中呼啸而出,转眼就将他变成一个面目狰狞的庞然大物,嘶吼着发出最后的怒火! 魔化? 高靖舒双瞳剧烈一颤,这些年魔物横行,他一直以为那是星渊为了复活自己搞出来的东西,原来他可以直接将一个大活人魔化? 如此可怕的能力,说是真正的魔君也不为所过了。 “真是可惜。”高靖舒低声感慨,手里的剑锋芒更甚,“失去理智的魔,可远远没有身为烙阳少将的你更难对付。” 这句话充满讽刺,也让疯癫的烙阳有了一丝清醒,咬牙冷笑:“你知道什么……我这二十年走过的路,不是谁都能隐忍的。” “这条路你走了二十年,而我走了一百年。”高靖舒平淡回答,“你能力不俗,急于求成,才被人当了靶子。” “不需要你说教。”烙阳并不领情,哪怕穷途末路,依然奋力反抗。 直到雪主剑第三次洞穿他的心脏,高靖舒将三问七情一剑并发,止住了他的行动。 他仰面倒下去的时候,终于再次看到了天空的战斗。 为了不让神君相斗两败俱伤,苍穹一直是借助雷云之力以守为攻,以至于原本一场惊天骇地的战斗,以极其平静的方式走向了终点。 烙阳哑然失笑,在这种时候,居然又想起了教官们反复强调过的话——狂妄自大,才是击败你们最快的剑。 那一年的他心不在焉地听着,毕竟以他的出身,还没有资格狂妄自大。 现在的他无力地躺着,果真断送在自己的狂妄自大下。 第248章 为故人送行 白虎灵核落入手心之后,高靖舒终于松了口气,他身上的恶灵悻悻诡笑,一只一只又钻回了身体。 “靖舒!”白涉水朝他跑来,开心不已,“我们成功了!” “嗯。”高靖舒紧握灵核,一步一步走向他,“白虎灵核……涉水,这原本应该是属于你的东西,我拿回来了!” 白涉水愣了一下,看见好友的眼中神采奕奕,兴奋到语气颤抖,按着他的肩膀一字一顿:“什么孪生双子,你那位哥哥处处不如你,只是比你早几分钟出生罢了,他凭什么可以堂而皇之地抢走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涉水,我要把白虎灵核还给你,你才是真正的白王!” “靖舒,我……”白涉水低头,谢绝了这份好意,“靖舒,我的身体,继承不了白虎灵核,会被它直接撕碎的。” 仿佛有一盆凉水从头顶浇落,高靖舒呆在原地,失望的神色就那么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是啊,荒魂重塑的身体极为脆弱,连行动也必须依靠他的灵力补给才能如正常人。 一百年前的遗憾,终究是无法弥补了。 “但是有一个更加合适的人选。”白涉水倒是没有像他那样,反而笑吟吟地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湮啊……阿湮那么优秀,她足以胜任这个位置,做你的白王。” “快去巨木森林支援。”高靖舒这才匆忙反应过来,赶紧用小纸人联络了佯装被擒的云钰,准备和苍穹一起去前线支援。 但是这一晚的夜幕似乎格外漫长,另一场恶战也早就拉开了帷幕。 烙阳离开之后,大军立刻按计划准备穿过巨木森林,他们兵分两路,由能准确分辨白虎方位的白湮打先锋,玄王紧随其后。 这片森林是由高度超过五十米的巨木组成,更有甚者能长到百米高,它是守护白麓城的天然屏障,否则就要穿越更加巍峨的招摇山。 这是白湮第一次站在前线,即使有白麟作陪,难免还是因为紧张脸色苍白。 昭昭跟着主人,敏锐的灵狐第一时间发现了前方的敌人。 “什么人!”白湮一惊,立刻提剑做好了战斗准备。 没有活人的气息,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阿湮……”白麟的声音从剑身传来,化形而出,“阿湮,你退下。” “殿下?”白湮不解,见他摸了摸已经炸毛的昭昭,微笑,“昭昭,带阿湮去安全的地方。” 昭昭呜咽反对,被他轻轻敲了一下脑门:“快点,战场非儿戏,必须听命。” 昭昭不情不愿地扭头,咬着白湮的衣服将她直接扔到了自己背上,转身朝着玄王的地方大跳跑去。 “殿下!”白湮高呼,终于在这一瞬间看清了迷雾里敌人的脸——湘灵?那个人,竟然是湘灵? 湘灵站在树下,似乎一早就是在等他。 白麟看着她,第一眼就察觉到这具身体是重塑的傀儡。 他看着湘灵,开口的语气却是在和另一个人说话:“星渊,我知道你在,出来吧。” 笑声是从树冠传来,借着最后一具分身的眼睛,星渊看他的目光只剩憎恨:“白麟,我们之间总归要有个了断了。” “故意引我进来?”白麟不可置信,“这种时候让烙阳回去,白虎灵核和白麓城都不想要了?” 星渊淡漠开口:“任何代价换你我都愿意,没有什么比铲除心头刺更重要。” “你对她做了什么?”白麟看着他,低问。 星渊勾着笑,回答:“我只是如愿以偿得到了喜欢的女人。” 这句话背后的深意,让两人之间一阵沉默,许久白麟才发出一声讥讽:“是么,可我觉得,你终于是彻底失去了她。” “是吧。”星渊并不否认,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天空,“她做出了选择,为你恢复了中断的星轨,重启了往生之路,所以……你该离开这里,去她为你创造的世界轮回了。” “星渊。”白麟手下勾出武器,“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十六岁那年,把你背回了绛雪谷吧。” “呵呵……”星渊回道,“她也说过类似的话,说她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十五岁那年救了我。” 最后的情义已经恩断义绝,白麟出手的刹那,是已经沦为傀儡之躯的湘灵挥剑回击。 傀儡的脸上没有表情,唯有那双眼睛,透着深刻的绝望和哀伤。 明明所有的情绪都被镇压无法表露,眼泪却一直大滴大滴地掉落。 “湘灵……”白麟低语,“湘灵,我知道你能听见,湘灵……我真的很爱你,若有机会,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退步,绝不会再把你让给任何人。” 荧惑剑横扫而过,是远方的星渊想打断他的话。 但是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退。 残魂之躯随时都会涣散,唯有意志力支撑他一往无前。 “湘灵……”他深情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想伸手帮她拂去脸上的泪,又被荧惑剑一击搅碎的半侧身体。 这一刻,伴随着残魂缓缓消失,傀儡女子的内心也好似彻底死去。 “呵呵……”星渊低笑,一只金蝴蝶从指尖飞出,落在她的额头。 灵力贯穿的一瞬间,湘灵拼命地冲向前,试图抱住那个被她亲手杀死的残魂。 “不要走!”五千年的情绪一朝爆发,却只剩绝望的哭泣,“白麟,不要离开我!” 他的魂魄化作淡淡的碎片,风一吹就如萤火般散去。 有一抹碎片落在荧惑剑上,红色长剑剧烈一颤,闪电般朝着树冠上的星策刺去! 分身化相来不及反应,被直接洞穿了要害! 心脏往下,偏左两寸,这是现在的他唯一的弱点。 星策从树下摔落,砸在湘灵面前,血肉模糊,唯有那双眼睛,眼珠咕噜噜的转动,看向漫天飞舞散去的白光。 白麟的声音带着讥讽,刺在他的心扉:“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见面吧……呵呵,不,你去不了我所在的地方,真是遗憾。” 帝都,羲和城,剧痛难忍的星渊直接捏碎了皇座上的龙首,被碎片划得鲜血淋漓。 文武百官跪在他脚边,无人敢出声。 片刻之前,三星司传来噩耗,白王战死,白虎灵核被夺,白麓城失守。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为这件事发怒,而他只是走下皇座,走出紫极大殿,看着漫天星辰。 “传令三星司……”星渊的声音轻缓有力,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所有人意外,“点冥灯,为故人送行。” 冥灯,那是国丧才会用到的最高规格礼仪,会在整个帝都以灵术点燃荷灯,一半随风放飞,一半随波而流。 传说,那些灯火能照亮亡魂的往生路,护亡魂一路平安。 第249章 没有为什么 一边是调虎离山,一边是请君入瓮,谁也没有料想到星渊会以如此极端的方式,铲除五千年来心中的尖刺。 当高靖舒带着白麓城中央白虎神像额心法器回到玄王大营的时候,那个能帮他消除身上恶灵的人已然消失。 他握着法器,内心有片刻的迷惘。 难道终究是事与愿违,他注定无法摆脱这满身的邪祟? “靖舒。”白涉水走进帐子,“当时玄王进入巨木森林,遭遇月族进攻,两边恶战之下,阿湮遇到了湘灵……准确说应该是傀儡重塑的湘灵,星渊控制着她,命令她杀了白麟殿下。” 高靖舒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直到白涉水将荧惑剑递上他才缓过神来:“阿湮赶回去的时候,湘灵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荧惑剑插在地上,荧惑剑上沾染了白麟殿下一丝残魂,他应该是以这种方式强行将此剑留在了巨木森林中没有被人带走。” 他接过来,忽地感觉听到了湘灵师父的声音——“请将荧惑剑,赠予阿钰。” 此时的云钰正望着天空出神,夜幕渐深之后,今天的星空格外澄澈。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温柔的灵魂正在离开,带着牵挂和不舍,前去往生。 “阿钰。”高靖舒走进来,将荧惑剑还给她。 “这柄剑……”云钰低头,低声道,“师父当年带我去剑阁挑选剑灵,我第一眼就看见了它,虽然将它错认为莫邪,但它身上的红光对我有种奇怪的吸引力,我想都没想就求师父把它送给我了。” 她百感交集地抱着失而复得的长剑,轻抚着剑身:“当时决心出海也是因为它,我一直很感谢它,让我遇到了你们。” 高靖舒张了张口,喉间却一片苦涩。 遇见他们……或许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遇见你们,真的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云钰却说出了和他截然相反的想法,深吸一口气对他伸手,“无论如何,我们还要一起走下去,带着逝者的期待,一往无前。” 他停住了身上的微颤,将她抱入怀里。 是啊,都到了这一步,他的内心竟然还会有动摇,他还不如一个昆仑山长大的小姑娘,坚定如铁。 大军穿过巨木森林之后,终于成功抵达白麓城下,因为白王战死,月族精锐也被调虎离山,白麓城一战如入无人之境,火速被攻陷。 借口去上阳殿求援的秦朝也在半途带着部下折返,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决意和玄王联手,共同对抗帝都。 上阳殿孤立无援,几天后弃甲投降,白麓城周边城市的收复势如破竹。 这样的战火纷飞下,只有帝都羲和城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星渊还是坐在雪月宫的院子里,看着幻化的雪花一片一片飘落在面前傀儡女子的肩头,看着她比冰雪还要冷漠的神情,微笑不语。 “星渊。”打破沉默的是湘灵,“你还有想杀的人吗?” “当然。”星渊很自然地回答,仿佛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多考虑一秒,“一开始,我想复生之后和你共享这个国家,可是阻碍我的人太多了,从玄晏到苍穹,从高靖舒到云钰,再到那些背叛我主动追随他们的人,呵呵,湘灵,那些人都是我想杀的对象。” “这个国家已经不需要你了。”湘灵直言不讳,“你已经失去民心了。” “民心?”星渊哈哈大笑,“我从来不需要民心,只需要他们顺从——像你一样,顺从我。” 湘灵一阵恶寒,听他的笑声一声比一声癫狂:“从哪一个开始呢?其实到了这一步,我已经不再幻想和你共享天下了,否则我不会为了杀白麟放弃白麓城,更不会让他夺走白虎灵核……” 话到这里,湘灵忽然看见星渊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仿佛某种奸计得逞的窃喜。 “湘灵……”星渊起身抱住她,“湘灵,我在白虎灵核上写了咒印,谁继承了它,谁就会被魔化……呵呵,白虎灵核封印二十年,趁着它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尽可能多地帮我除掉心腹大患才好。” “你!”湘灵震惊,想推开他,身体却被死死抱住完全动不了。 “他会把白虎灵核给谁呢?”星渊喃喃低问,饶有兴致的猜测,“白涉水是荒魂重塑的身体,承担不了白虎灵核带来的负担,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白湮,二十年前唯一从我手下逃走的小姑娘,白族仅存的血脉,呵呵,我怎么可能放过她,白麟都已经彻底死了,她也应该消失了。” 他感觉到怀中女子的愤怒,越发怒,越让他心情无比愉悦,继续笑道:“湘灵,和我一起看下去,看看他们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又最终要失去多少重要的东西吧。” “为什么?”到了这种绝望的时刻,湘灵竟然还是想要得到答案,“为什么要这样?” “没有为什么了。”星渊的回答则如死水般毫无波澜,“因为爱你,我失去了一切,最终……你还是恨我,既然如此,我就亲手毁掉你在意的一切,让你看看那些东西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湘灵低问:“这样就能让你开心了吗?” “不能吧。”星渊目光一沉,“湘灵,我非要杀白麟,还有一个目的……高靖舒,他在五芒塔的时候,曾将那些被我镇压的恶灵全部吞噬据为己有,他利用了魔物的力量,这才能在那一战中抢回云钰,白麟曾帮我调理过身体,如果只是单单五芒塔内的恶灵数量,他应该是有能力帮助高靖舒全部清除的,我不希望看到这一幕……湘灵,我想看看,如果他走上我的老路,那个小姑娘会如何选择。” 他低头亲吻湘灵的眉心:“我很好奇……她那么的像你,她是会和你一样大义灭亲,还是会陪着他共同沉沦。” 第250章 新的白王 但是这一次,星渊的阴谋并未如愿以偿。 白虎灵核重新传承的那一天,是白麓城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时节。 白湮半跪在他面前,回忆起那场二十年前刻骨铭心的逃亡。 当高靖舒带着昭昭闯入白王府邸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靠在母亲怀里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小姑娘。 外面是巡逻的士兵,仔细检查着每一个房间,连院子里的花圃都要用尖刀反复刺入。 她至今不知道母亲是用什么方法,在那样天罗地网的搜查下,让她活了两个月。 也许再多两天,她就会彻底死去了。 偏偏上苍仁慈,又给了她希望。 “阿湮。”二十年前的高靖舒外貌上和现在并无太大区别,声音也是她记忆中的温柔如水,说起那句她铭记了二十年的话,“阿湮也能像蝴蝶一样自由。” 她按住自己的胸膛,感受着灵核和心脏融为一体,感受着从血脉里传来的白虎低吼。 再次抬头看向高靖舒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你是不是喜欢他?” 白湮惊住了,瞳孔不受控制地涣散了一刹。 “嘻嘻,被我发现了。”那个声音带着一丝窃喜,直接在她脑子回荡,“嘻嘻,不伦之爱呢。” 白湮低下头,手心瞬间捏出了冷汗。 高靖舒对他而言如父如兄,从她第一次见到他至今,几乎没有改变。 她无数次说服自己,那是依赖,是亲情。 直到这一刻被魔精准洞穿了内心。 “嘻嘻,除掉她。”那个声音仍在持续,即使没有点名道姓,白湮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他身边的人。 一个偷渡而来的女人,闯入了他们平静的生活,为这个昏暗的国家带来光明,却也夺走了她的光明。 不……白湮控制着情绪,因为痛苦脸色转瞬苍白。 “阿湮?”高靖舒看出了她的反常,“阿湮,你不舒服,难道是……” “靖舒……”白湮的声音也很虚弱,一瞬间只感觉自己不配继承白虎。 她有万般不甘心,甚至在同一秒听到了魔的尖叫——“不是,不是这样,你才是唯一的继承人!” 白湮深吸一口气,眼前忽地闪烁起母亲的脸。 二十多年了,那张脸从未如此清晰过,从迷雾中走来,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 母亲贴着她的耳根,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阿湮也能像蝴蝶一样自由。” 白虎灵核微微一颤,原本因为长时间沉睡而衰弱的灵核忽然爆发出力量,直接焚毁了星渊留下的咒术。 高靖舒一惊,这才感觉到有什么极其邪恶的东西转瞬消失。 他看着白虎灵核,有种深深的后怕,准备将其收回暂且封印的时候,被白湮按住了手腕。 “白湮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她认真地回答,行君臣之礼。 高靖舒喉间一酸:“好。” 她会成为新的白王,做他的左膀右臂,为他开疆辟土。 月族带着白虎,同时感觉到体内再次涌动起熟悉的力量。 白湮独自走出,背对着众人解下衣领扣子,露出半边肩膀——那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后背白虎神君的眼睛,熠熠生辉,宛如杀伐战神。 短短几个月时间,白虎二度易主,但白湮并没有收回现有月族的能力,而是直接将其揽在麾下,成为西地战场最重要的一员。 西地多山多树林,但水系以小河为主,并无大江湖泊,这样的地形对擅长水战的玄王战士不利,但对于自古扎根于此的观风殿和定远殿而言,无疑占据了天然优势,战线推进缓慢,总是会遭遇各种偷袭。 除此之外,他们还从上阳殿缴获了一个造型奇异的大家伙。 作为上阳殿出身的武将,秦朝理所当然地被叫了过来。 “这东西有很多种外形。”秦朝被迫当起了解说,“是前不久从南戈壁派过来支援白麓城的,别看它现在的模样只是一匹偃甲马,改变结构之后会变成夔牛形态,不仅可以装备武器,更是运输军备粮食的好手。” “南戈壁过来的,也就是龙华殿的东西吧?”高靖舒托腮沉思,回道,“武神殿研究的偃甲鱼是专攻水战,廉贞殿研究的偃甲鸟则是应对空战,那龙华殿研究的这大块头,应该是用于推城掠阵吧?” 秦朝点头:“据说是这样,三殿研究的方向不尽相同,综合起来就能实现水陆空三军共战。” “哦?”高靖舒来了兴趣,“偃甲鱼和偃甲鸟的研制进度似乎都不尽人意,不过也不能怪他们,毕竟上天入海属实是有点为难普通人了,但是战车的话,理论而言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话虽如此……”秦朝也犯了难,“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见,以前确实有偃甲马,但是不会按个机关就变形成夔牛的,之前我也问过烙阳,他说要等龙华殿那边派专业的控师过来,但是眼下南戈壁战事紧张,一时半会腾不出手。” “阿钰。”高靖舒忽然回头,对身后的女子笑嘻嘻的道,“你来试试?” 云钰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不让我乱碰这些东西吗?” “不要碰中间那个焚魂晶。”高靖舒叮嘱,拉着她一起跨入这只造型奇异的偃甲马。 它的内部很大,可以容纳十人左右,战马形态可以急速飞奔,夔牛形态则更偏向防御。 云钰也不敢乱碰里面的东西,高靖舒看她拘束的样子,不由好笑:“阿钰,你那只手不是喜欢乱碰吗?怎么今天这么听话?” 云钰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一脚踹过去。 高靖舒“嘿嘿”笑着,往后闪躲避开。 然后,两人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小心被按动。 高靖舒黑着脸,这才发现自己脚下正踩着一个古怪的机关。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这只偃甲马原地自爆了。 秦朝目瞪口呆地看着,好在他刚才口渴准备回去喝口水,要不然这一声爆炸岂不是要让他小命不保? 他赶紧小跑回去,万幸自爆的前一刻高靖舒已经用白棺的法术将自己和阿钰保护起来,这才幸免于难。 “为什么要把炸弹安在脚下?”高靖舒后怕的看着那堆废铁,“他们就不怕自己踩到吗?” “那东西本来就是防敌人的。”秦朝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尴尬的道,“万一敌人冲进去俘获控师,这只威力巨大的偃甲战马就会被敌人所获,所以龙华殿才设计了这种隐蔽的炸弹用于同归于尽……” “这种事情要早说啊!”高靖舒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秦朝皮笑肉不笑地擦了把汗,没等他找到理由开脱,城内传来了消息:“秦将军,刚才那只偃甲马头砸穿了一块地,正好砸在下面的天街鬼市里,差点把城主砸死!” 高靖舒嘴角一抽,真是祸不单行,砸到谁不好,怎么偏偏就砸到了燕莺莺她爹燕武九! 第251章 再遇燕莺莺 高靖舒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燕莺莺。 当时在北济城一别后,燕武九生怕这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在乱世中惹事,索性在送回白玉戒指的同时命人将她一并接回了白麓城。 女儿不情不愿,磨磨唧唧几个月终于松口愿意回来,没想到祸不单行,前脚才安顿下来,后脚白麓城也打起了战。 好在他的黑市都是建在地下,赶紧关门大吉躲起来,里面的物资也勉强够混个一年半载,谁知道白麓城一战如此迅猛,短短几个月就被攻占,白王也再次易主。 到底是个老江湖,燕武九本想着在观察一段时间,结果飞来横祸被一个偃甲马头砸坏了城里的地面,不偏不倚砸穿掉进了他的九重天楼里! 燕武九当时刚刚午睡起来,正揉着眼睛起床去给自己倒水解渴,那只重重的马头从天而降,砸在他身后的床榻上,将九重天楼砸了个大洞,现在马头还在大堂里横着,搬也搬不动。 高靖舒尴尬地笑了笑,燕莺莺横眉冷对,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高阁主,你不会是故意针对我们父女吧?” 高靖舒摆手:“哪里哪里,我只是在城外试验那只偃甲马,没想到不慎踩到了它内部的自爆装置,我总不可能为了针对你们父女,把自己一起炸死吧?” 燕莺莺狐疑地打量着他,又瞄了一眼他身边正在忍不住偷笑的云钰,冷哼:“我爹倒是没被直接砸死,但是那玩意砸坏了九重天楼,我爹从九楼摔下来摔断了腿,这事你们得负责吧?” 云钰已经憋不住快要笑出声:“当然当然,所有的医药费我们出。” “我差你那点钱吗?”燕莺莺一看见她就来气,翻了个白眼,“你要真想赔罪,那你留下来给我爹端茶送水照顾他……” “莺莺,休得无礼。”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燕武九吓得冷汗直冒,连忙大声制止,赔笑道,“高阁主莫和小女一般见识,战场上刀剑无眼,更何况是这种炸弹,我也没伤得很重,只是摔坏了腿,得要换个地方疗养去了。” 高靖舒自然听出了燕武九的题外话,白麓城被他攻下后,目前是由阿湮带领月族镇守,玄王陪同,但是和观风殿、定远殿的战斗远远没有结束,对方也在尝试趁着白王尚未适应灵核赶紧夺回白麓城,眼下战火纷飞,商路早就被切断了,就算他燕武九是个精明的黑市老板,也没办法在两军交火之下平安脱身,只能关门大吉,躲在地下城里观望。 这一砸,倒是把他砸开窍了,正好借机服软,想让自己送他们父女离开这种是非之地吧。 高靖舒故意顿了半晌,回道:“也是,老城主这腿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好不了,是该找个安稳之所好生修养,我倒是可以命人护送你们离开,只是不知道老城主想去哪?” “西琉海港……”燕武九赶紧回话,生怕慢一秒对方就会反悔,“前些年我在海外祖洲买了一处别墅,想着开拓眼界,见识见识别国的风情,所以、所以……” 高靖舒笑起,这家伙果真是个实打实的商人,跑路都跑得比普通人更远,毕竟战争再怎么打,也不可能跨海打到祖洲去。 云钰当然也看出了玄机,两人互换了一眼神色,感觉也没必要和一个黑市商人多费口舌,点头:“好,既然是我们误伤了老城主,这点小事还是很容易的,您先休息,我回去安排。” 燕武九大喜,招呼女儿:“快送送二位贵客。” 燕莺莺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送走两人,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内竟然还坐着一个人,只是脸上裹着厚厚一层纱布,完全看不出面容。 “阿妍,你的伤好些没?”燕莺莺主动上前,从柜子中拿出药膏,嘀咕,“得亏我们离得远,要不然那大块头砸进来,不死也要残疾了!” 朱妍郡主的心咚咚直跳,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高靖舒! 那天苍穹来找过她之后,没多久就安排她跟着一支商队准备出海,她表面顺从,出了海港之后趁人不备直接跳了船! 但是她低估了海浪的威力,不过一会就因为呛水而陷入昏迷,再次苏醒的时候,她被另一只商队所救,这艘船恰好是要去北济城,给天街鬼市的大小姐燕莺莺送货! 燕莺莺的名号她还是听过的,虽然不是什么千金贵族,但她是黑市城主燕武九的独女,若是论受宠程度,只怕不比她这位前任朱王的嫡出郡主差。 为了不被人察觉身份,她用簪子划破了脸,划得血肉模糊。 燕莺莺初次见她的时候,相比一个女子怎会漂浮在海上,果然更在意她的脸怎会受伤至此。 朱妍郡主伪造了一段凄惨的身世,没想到竟然把黑市大小姐听得嚎啕大哭,不仅给她请了最好的大夫治病看伤,还脑门一热要和她结拜姐妹。 朱妍郡主心中冷笑,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姿态。 呵呵……这位单纯的大小姐,倒是有几分自己当年的模样了。 她暂且在天街鬼市安顿下来,自然也在有意无意地打听外面发生的事情。 南州城总兵孙向阳叛变,赤霞岭被攻陷,南地一半的领土被苍族收入囊中。 听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朱妍郡主的心犹如被千刀万剐。 如果不是她鬼迷心窍爱上苍穹,如果不是她打开了留仙湖下的法术结界,父王不会死,大哥不会死,朱族也不会被灭。 可是那个始作俑者,竟然还假惺惺地帮她治病,甚至想将她送出海外,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放下仇恨? 但是眼下的她势单力薄,必须利用好燕莺莺,毕竟黑市是城市的掌上明珠,背后的财力物力都是难以想象的。 很快燕莺莺就被她爹接到了白麓城,也热情地邀请她一起。 白麓城……那里眼下还是帝都的领地,最主要的是目前白王的军队也是朱族的联盟,到了那里之后,她应该可以想办法去南地和七弟会合。 朱妍郡主欣然点头,和燕莺莺一起起程,辗转来到了这里。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白麓城竟然这么快沦陷了! 但是仔细一想,这个结果似乎又在预料之中,白虎虽强,毕竟沉睡二十年,新晋白王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这股力量,敌人势必也会乘胜追击,不给他适应的机会。 最让她意外的其实是白王烙阳的决定,那个人她见过,虽说有点自命不凡,但也不应该被人轻易勾引放弃巨木森林返回白麓城才对。 这其中的隐情她很难揣摩,但是……仇人就在身边,竟然这么巧,高靖舒和云钰也来了白麓城,还不偏不倚砸坏了燕武九的地下城! 出海避难? 呵呵,她才跳船回来,怎么可能再次出海去避难! 燕莺莺一直在说话,只是朱妍郡主根本没有在听,拉着她的手道:“阿妍,祖洲可是传说中的仙岛,据说有长生不老返老还童之法,你脸上的伤这么重,正好过去找那边的大夫给瞧瞧,肯定能治好。” 朱妍郡主回过神,假意点头:“好。” 燕莺莺开始准备行李的时候,朱妍郡主也在准备着某些东西。 黑市……这里可是什么都能弄到的地方。 第252章 特殊的礼物 云钰跟着高靖舒回到城内,眼下他们暂且住在白王府邸内,每天都能看到后方训练场白湮带着月族的战士在训练。 “阿湮真的很厉害啊。”云钰远远看着,回忆起初次见面时候那个身着白纱裙,仿佛能被一阵风轻易吹散的女子,感慨,“阿湮的性格和她的外表真的一点也不像。” 高靖舒抬眸望去,眼底浮现的却是雪地里用融雪化水清洗血渍的女孩,忽地有些担心。 巨木森林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是观风殿的反攻比预料中凶猛得多,他已经在不少地方发现了偃甲夔牛留下的痕迹,只是一直找不到踪影。 那东西块头如此醒目,按道理应该一目了然,很远就能被发现才对。 到底怎么回事? 这几日看似风平浪静,却让他有种极端不安的预感。 越到这种时候,他身上那些蠢蠢欲动的恶灵就越兴奋,总是会在他分心的每一个瞬间冒出来。 高靖舒叹了口气,上次那个法器被涉水拿走了,他说要以白族的法术尝试一下,或许能帮他除掉身上的魔物。 那天之后白涉水就不见了踪影,这里本来就是白麓城,是他的故乡,所以自己也没有多问他去了哪里。 心神不宁的时候,云钰忽然凑到他身边戳了戳肩膀。 高靖舒扭头,看见她从怀中又摸出来那只小狐狸,神秘兮兮地塞给他:“我拆下来重新缝了一遍,快看,它现在不跛脚,耳朵也没有一大一小,眼睛也不碎了。” 高靖舒“噗嗤”一笑:“都这么旧了,怎么还宝贝一样带在身上?” “你送的嘛。”云钰脸颊微红,小声道,“认识这么久了,你就送了我这只丑丑的小狐狸,还不知道是在哪个路边摊随手买的吧?” 高靖舒嘴角一抽,这倒是不假,他确实是随手买的,没想到会成为两人的定情信物。 早知如此,他就该好好挑挑才是。 高靖舒抓着脑袋,笑嘻嘻地咧嘴,把她抱在怀里:“你喜欢什么,下次我一定好好选礼物。” 云钰顿了顿,眼神忽地闪躲,连语气也支支吾吾:“那你喜欢什么?我都没有送过你礼物。” 高靖舒认真想了想,半晌才道:“我都一百多岁了,到了这个年纪,早就没有喜欢的礼物了,不过你要是送我,我都喜欢。” 云钰翻了个白眼,抿抿嘴:“我确实要送你一个小礼物……” “哦?”他不由好奇,“这段时间兵荒马乱,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给我准备礼物?” “我才没有不务正业!”云钰慌忙解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红着脸道,“也不是最近才准备的,大概、可能……是两个月前了。” 高靖舒一头雾水,算了算时间:“阿钰,我的生日还早,最近也没有什么节日,怎么好好地想起来要送我礼物了?” 云钰的脸更加红了,抄起手边的茶壶就照脸砸了过去,骂道:“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会……这会脑子这么笨了?” 他侧身避过,茶壶“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晃悠悠地荡起回音。 高靖舒心中一动,又见云钰低着头,两只手搅在一起欲言又止。 两个月前……那应该是他们在绛雪谷出发准备来白麓城的时间了。 他愣在原地,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一个……”云钰的声音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脸颊的红直接染到了脖子根,“一个小、小宝宝……” 话音未落她就被高靖舒一把抱在了怀里,他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阿钰,你有身孕了?” “嗯。”云钰小心地抱住他,有开心更有紧张,“之前找白麓城的大夫偷偷看过,不过看你们每个人都好忙,我就没告诉你。” “那你还敢去踩炸弹!”紧接而来的是一顿劈头的怒骂,高靖舒后怕地牵着她往外走,“得亏我反应快用白棺把咱俩保护起来,要不然现在一家三口全交代在那只破马上了!” “我也不知道它上面有炸弹啊。”云钰狡辩,“我都管住手不去乱摸了,是你嘴巴欠,气得我想揍你,才不慎踩到了自爆的炸弹好不好!” “好好好,是我的错。”高靖舒此刻心情大好,脑子里已经情不自禁地在幻想几个月之后的事,急道,“我这就去把盛年喊过来照顾你,他虽然是开黑店的,但医术精湛可以信赖,阿钰,从今天起你不要乱跑了,就住在白王府邸里好好养身体,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云钰被他拉回房间强行按在了床上休息,偷笑着,还是没忍住问了一个很俗套的问题:“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啊?” 高靖舒回头,一本正经地回道:“当然是像你的女孩好,像我那就完蛋了。” “还挺有自知之明。”云钰乐呵呵地,轻抚着小腹,期待不已。 第253章 冤家路窄 那天之后,原本大大咧咧的女子忽然间温柔了很多,连走路都变得小心翼翼。 盛年果真是被高靖舒从绛雪谷喊到了白麓城,舟车劳顿的大夫第一件事是帮云钰检查了身体,第二件事就是找借口单独支开了高靖舒,门窗紧缩遮得密不透风。 “最近怎么样?”盛年一边问话,一边细心检查他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 “没怎么样。”高靖舒老老实实地坐着任凭摆布,笑道,“喊你过来不是给我看看病的。” “你的问题更严重。”盛年一改往常嬉皮笑脸的风格,面容格外严肃,“这段时间我翻过一些类似的病例……” “类似的病例?”高靖舒打断他,不由好笑,“怎么我这种情况还有类似的?” 盛年瞪了他一眼,骂道:“确实有不少,这些年魔物横行,稍有不会就会被它们缠上,虽然没像你这样作死主动吞噬它们,但被缠上还很麻烦,寻常的药物只能缓解撕咬带来的疼痛,但是治不了魔气带来的扰乱心智,所以通常遇到这种病人,看大夫不如去求术士,以法术驱邪镇魔或许有用,你身边有不少法术能人,不妨让玄王殿下、还有白公子一起试试。” 高靖舒顿了顿,一个分心的刹那,就有一只恶灵窜出来在眼前张扬地飞过。 “这么嚣张?”盛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把恶灵抓回身体,只感觉有几分头皮发麻,“这东西不能杀了吗?” “可以杀,但不能是我来杀。”高靖舒仿佛已经习惯,“因为它们是被我吞噬的,我亲自杀,等同于自杀。” “那别人?”盛年连忙追问,“别人应该可以杀吧?” “别人动手我也会受伤,不过不会致死。”高靖舒叹了口气,用力揉着眉头,“盛年,我现在还不能杀了它们,否则自己必定会元气大伤,你知道的,西地虽然攻下了白麓城,观风殿和定远殿的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南戈壁更是焦灼了几个月毫无进展,如果我现在倒下,后果会不堪设想。” “你要再这么和它们共存下去,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盛年低声呵斥,“多少也考虑下自己吧,都是快当爹的人了。” 话到这里,高靖舒终于坐起来,问道:“阿钰身体怎么样了?” “你比好。”盛年冷哼回答,高靖舒蹙眉,“认真点。” “真的比你好。”盛年没好气的重复,“虽然不知道你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但是人家现在活蹦乱跳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那就好。”他如释重负地瘫坐回椅子。 盛年低眸,语气也压得很低:“好个屁,我可好心提醒你,阿钰在这里无亲无故,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没人能照顾她,你总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来,然后无名无分带个孩子回去吧?” 一句话,让高靖舒眼眸瞬息万变,下一秒就老老实实坐直身体:“盛年,你赶紧给我开点药,我保证按时服药。” “哼。”盛年翻了个白眼,“倒是有一些特殊的药材能帮你压一压它们的气焰,我这次来白麓城目的也是为此。” “哦?”高靖舒想了想,问道,“西地最大的山脉就是招摇山,里面生长了很多罕见的奇花异草,你难道是特意为了我……” “付钱!”盛年憋笑打断他,“别以为我会那么好心冒险去给你摘药,该给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要的。” 高靖舒咧嘴笑起:“好好好,你开价就是了,白麓城下是燕莺莺她爹燕武九的地下城,现在人家正准备带着女儿出海跑路呢,到时候我随便抢点,绝对够付你的诊金。” 提到燕莺莺,盛年的脸色明显还是黑了下去,甚至露出了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高靖舒疑惑:“怎么了,你俩不会遇上了吧?” 盛年叹气:“真是冤家路窄,昨天我在街上买药材,就正好和燕莺莺迎面撞上,躲都来不及。” 高靖舒皱眉,想起从九重天摔下去摔断腿还折了腰的燕武九,奇怪地道:“她居然还要来白麓城买药?”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莫名其妙把人家天花板砸了?”盛年也觉得好笑,骂道,“燕武九本来关了黑市的大门,准备守着他那一亩三分地先在地下城里躲个一年半载,等外头战事缓和了再出来,结果你们两个上去就把人家的天花板砸了一个大坑,这下被困在里面的商户还不赶紧卷铺盖跑路?” 高靖舒不屑一顾:“平时跟着燕武九为非作歹欺软怕硬,这种时候怎么不患难与共了?” “患难与共?”盛年哈哈大笑,“燕武九没把他们剥层皮都是客气的了,你以为他躲在地下城里,那些生活物资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张嘴总归是要吃饭的是不是,他自己养了一群护卫,挨家挨户地去搜刮,要不是你阴差阳错砸坏了天顶,那些人早晚都得死在里面,呵呵,燕武九对你客气,那是因为知道你的身份,又清楚你现在手里有权力,要不然你以为他不倒戈?” 高靖舒自然明白这些道理,眉头一挑:“那你以为我什么答应让他跑路?” “又想半路抢劫?”盛年仿佛他肚子里的蛔虫,“你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对付这种人就得黑吃黑,硬碰硬。” “他总不可能把全部家当都带着,一起逃到海外去吧?”高靖舒悠然自得地回道,“正好我们现在也很缺钱,你之前不也说过,打仗嘛,到处都要用钱。”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敲门声:“盛大夫,天街鬼市的燕小姐来了……” 盛年手上的工具“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头皮发麻地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第254章 有求于人 燕莺莺这次还真不是来挑事的,毕竟她爹燕武九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而之前忌惮他们的商户也趁着兵荒马乱连夜跑路了,这会连个靠谱的大夫都找不到,只能硬着头皮来找前几日偶遇的盛年。 到底是在北济城有过多年交情,就算上次闹得很不愉快,这家伙应该不会不给面子吧? 本着这样的想法,娇生惯养的黑市大小姐硬着头皮找到白王府说明了来意。 到底是在人家的光照下迅速发家,盛年果然还是热情地接待了燕莺莺,准备好药包和工具之后就跟着一起去了天街鬼市。 天顶坍塌之后,这一带的路面暴露在城内,因为高靖舒特意打了招呼,也没人去理会那些从黑市里逃出来的人。 燕莺莺尴尬地避开了那些人,盛年笑着问道:“我听说老城主也准备换个安宁的地方养伤去,大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要等他的腰能动了再走。”燕莺莺苦着脸,“腿摔断了倒是可以坐轮椅,扭了腰真是一动也不能动,所以我才想起来找你,你那家清楼除了看病看伤,不是还开过什么推拿按摩的副业吗?” 盛年偷笑点头:“那倒是不假,我那副业的收入远比看病赚钱多了,不过这些年还是多谢大小姐,否则我无权无势,孤身在黑市赚得盆满钵满,指不定要惹来什么麻烦了。” 燕莺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嘀咕骂道:“你心里清楚我为什么特别关照你生意。” 盛年立马闭嘴终止了这个尴尬的话题,燕莺莺回想起几年前那惊鸿一瞥,还是极其不甘心地用力发出了两声哼哼。 这种打翻了醋坛子的女人在抱怨,盛年哪里敢接话,只能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燕莺莺踢着脚边的石子,拽着他的袖子愤愤不平:“喂,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盛年倒抽一口寒气,一秒都不敢犹豫:“当然是燕大小姐好看!” 燕莺莺满意地挑了挑眉头,开心地走在前面,自我安慰:“我才没有嫉妒她……我查过了,中原那个昆仑山,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住的地方,我怎么可能和一个穷光蛋吃醋,哼。” 盛年擦了把汗,试图找借口终止这个危险的话题,正好路过一家胭脂水粉的时候,燕莺莺忽然停了下来。 自打白麓城开战,这种店铺就彻底没了生意,老板娘愁眉苦脸地坐在大堂里,眼见客人来了也懒得起身招待。 燕莺莺转了两圈,拿着一盒胭脂若有所思,忽地想起来什么事情,转向盛年认真地问道:“你这家伙,好像干过那种给客人换手换脚的特殊手术吧?” 盛年不明所以:“确实干过,燕小姐应该早就知道我那药铺是做什么生意的……” “脸皮能换吗?”燕莺莺打断她,戳了戳自己的脸蛋,“我有个小姐妹毁了容,我看她身上皮肤姣好,想来以前也是爹娘的心头宝,现在到处都是兵荒马乱,他们全家都被歹人所杀,她还差点被人拐去花街卖了,为了让人贩子死心,她亲手用刀划破自己的脸,人贩子一气之下把她扔到了海里,幸好被我家的商船遇见救了起来,现在也跟我来了白麓城,你能治不?” “划几刀需要换皮吗?”盛年好奇起来,脑补了一下她口中的画面,“不至于把自己划得面目全非吧?大小姐,咱们都是混黑市的,花街那种地方,女人们但凡脸上有伤疤基本就卖不出去了呀。” “能不能治?”燕莺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能能能。”盛年也不想得罪她,嬉皮笑脸地回答,“只有钱到位,阎王殿门口我都给大小姐拽回来,更何况是伤了脸,换张皮呢?” 燕莺莺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又买了几盒上好的胭脂水粉揣在怀里:“等阿妍恢复了,肯定也很漂亮。” “阿妍?”这个名字似乎让盛年想起来什么,燕莺莺回道,“她叫高玉妍,小名叫阿妍,又是玉又是妍,以前肯定也是个大美人吧。” 盛年眉头紧蹙,总感觉这名字有那么一点违和,又不知是哪里违和。 盛年跟着燕莺莺来到天街鬼市,当天顶坍塌之后,外面的阳光第一次照入了昏暗的地下城,却让这座繁华的黑市倍显冷清。 原来那些热闹只是灯红酒绿下的幻影,但太阳升起的时候,这才是它真实的面目。 盛年唏嘘不已,此时的燕武九正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重金培养了那么多年的护卫,会在兵荒马乱到来之际头也不回地抛下他跑得鬼影都不剩。 盛年摇了摇头,钱可以再赚,命只有一条,白麓城虽然被高靖舒攻下,但帝都的反攻也还在持续,二次战争随时都会爆发,这种时候,当然是树倒猢狲散,怪不了别人翻脸不认人,自行跑路逃生去了。 他检查了燕武九的腰腿,开了几服药递上:“热敷三天,再冰敷三天,腰伤应该就没事了,不过腿伤还是得养养,再伤筋动骨可能要落下残疾了。” 一辈子高高在上的燕武九心虚的点头,听话的仿佛犯错的孩子。 盛年心中好笑,面上还是保持着冷静,转向燕莺莺:“那姑娘在哪,先让我看看到底伤得怎么样。” 燕莺莺连忙带路,因为没有提前打招呼,朱妍郡主显然被盛年的突然到访吓了一跳,紧张得不敢说话。 “阿妍,你别害怕。”燕莺莺只以为她是惧生,小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坐下,安慰,“这位盛大夫以前是我北济城天街鬼市里的人,和我也算是多年相识,虽然开了一家不怎么正经的黑店,但医术可是美名在外,好多人专程来地下城里找他看病呢!阿妍,他连手脚心肺都移花接木,你脸上的伤肯定没问题。” 说着她还连给盛年使眼色:“盛大夫,你快给阿妍瞧瞧,她这伤不算很旧,治好了应该不会留疤。” 盛年笑了笑,他和燕莺莺认识十年了,这位大小姐可是从来直呼其名,还是第一次如此客气地称呼他为“盛大夫”。 女人的感情真是奇怪,阿钰和她仅仅一面之缘,就为了一个从来没喜欢过自己的高靖舒,燕莺莺醋意横飞恨不得在修罗鬼场痛下杀手,这会又能和一个才认识不久的落难女子姐妹相称,真让他费解。 第255章 利用 朱妍郡主迅速冷静下来,盛年问什么,她就照着当初和燕莺莺的说法再重复一遍。 盛年心中疑惑,这伤势道道又深又长,整个脸皮也就五官未曾受伤,皮肤没有一块完好,甚是恐怖。 “姑娘,干嘛下手这么狠?”盛年一边检查,一边询问。 朱妍郡主低下头,尽量避开他的目光,小声回道:“当时实在太伤心了,那些歹人杀了我爹娘兄长,还将我玷污后,准备卖去花街换钱,我想着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如愿,这才用身上最后一只簪子将面容划破,本来遭遇这种事情,真是不如死了算了,但我一想起爹娘兄长惨死之状,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就算苟活,我也要回去为他们报仇。” 盛年听着心惊,给她敷上自己的特效药,好奇地问道:“报仇?现在兵荒马乱的,你怎么回去找人家报仇?” 燕莺莺也不解地望过来,问道:“阿妍,你一个女孩子,又不会武功法术,怎么找人家报仇?” “我知道那些歹人的住所。”朱妍郡主镇定自若地回答,每个字都早就斟酌妥善,“我们两家原本有些不合,但我爹想着毕竟是多年世交,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就托人撮合了我和他们家公子的婚事,那公子也算一表人才,是我瞎了眼鬼迷心窍,以为这样就能让两家和解,结果、结果他只是利用我,还以此为契机杀害我全家!我落海之后,他们都以为我肯定死了,只要我偷偷回去,随便一把毒就能送他们去见阎王!” 盛年打了个哆嗦,小声道:“下毒……这倒是个简单快捷的好方法,神不知鬼不觉,成功的机会很大。” 燕莺莺白了他一眼,拉着朱妍郡主的手道:“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这天街鬼市里,就属毒药最多最厉害了。” 说罢她提了提盛年:“这位盛大夫也是炼毒的好手,那种无色无味一碰就死的毒药,他肯定最拿手了。” 盛年尴尬的笑了笑,这话倒也没夸张,毕竟药是三分毒,优秀的药师只要稍微走个歪路,就会变成可怕的毒师。 朱妍郡主心中一动,这几日她已经在城中到处找寻合适的毒药,可惜上次天顶意外被砸穿后,城里的人闻风而逃,而她本人又对那种东西不甚了解,眼下竟然天公作美,直接送了一个专业的人到眼前?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能近距离接触到她的敌人。 朱妍郡主轻咳一声,忍着内心的狂喜主动问道:“请问盛大夫可有什么推荐的,最好是那种见效快的……我那仇人还是会点武功的,一般的毒药恐怕不起作用。” 盛年认真想了想,倒还真的想起来白麓城附近盛产的一种东西:“城西附近就是招摇山,据说那里本是白王故里,不仅灵兽遍地,更是有不少罕见的奇花异草,其中有一种名为断肠,碾成粉末后,无论是撒在食物酒水里,还是轻轻那么一吹撒在房间里,闻一闻就能中招,而且毒发迅速,基本救不回来。” “如何获得?”朱妍郡主大喜,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哀求,“恳请盛大夫帮我取一株断肠,我下半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盛年连忙扶着她,燕莺莺也搭话道:“他是个黑医,只要钱到位,什么活都能接的,阿妍你放心,我和盛大夫是老交情了,这点忙不在话下。” 盛年咧咧嘴,他什么时候和这位黑市大小姐成老交情了? “没问题的吧,盛大夫?”燕莺莺轻轻踹了他一脚,盛年无奈,只能点头,“我本来就要去招摇山采药,顺手给你带一株回来也没什么难度,只是那毒凶险,姑娘还是要小心谨慎,报了仇之后就找个安宁的地方好好生活吧。” 朱妍郡主“噗通”就给他跪下了,抽泣着反复感谢,盛年去扶,被她用力抓住手腕不慎划破了皮肤。 朱妍郡主假意道歉,盛年轻轻擦去血,那只是指甲盖大小的伤口,他随手就清理干净。 燕莺莺给他倒了杯茶赔不是,他也没放在心上,叮嘱道:“姑娘脸上的伤太重了,要是想全部换了……至少得有一个合适的货源,愿意把自己的脸皮卖给她才行。” 燕莺莺打了个哆嗦,拉着他拽到一边:“钱不是问题,但是兵荒马乱的,我上哪去找货源啊?” 盛年摊手,本来也不想揽这桩生意,索性顺水推舟地劝道:“那就先等等呗,等你找到了货源再说。” “喂!”燕莺莺不满,盛年已经收拾东西脚底抹油的开溜了。 盛年如释重负的同时,朱妍郡主其实也松了口气。 很早以前她就发现父王送给自己的那个朱雀影并未完全消失,甚至在七弟朱厌继承了朱雀灵核之后再一次炽热起来。 那大概是因为朱王爵位虽然易主,但仍在朱族血脉中,所以她作为朱王的女儿,朱雀影自然又恢复了力量。 这一次她悄悄将其藏起来没有被人察觉,这是她最后一柄利剑了,无论如何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刚才她假意划破盛年手臂的同时,已经将朱雀影的火焰之力悄悄地放了进去,她不仅要用敌人的手采毒,用敌人的手下毒,最后也要用敌人的手杀了那两个人! “阿妍,阿妍?”燕莺莺连续喊了她两声,朱妍郡主才回过神来,燕莺莺担心地道,“阿妍,我知道你一心报仇,但是千万不要急于求成,也要养好自己的伤才行。” “谢谢你,莺莺。”朱妍郡主像姐妹一样拉着她的手,无人看到她眼底闪烁的那一抹阴枭。 燕莺莺……一个黑市老板的宝贝女儿,说她善良,她的天街鬼市杀人不吐骨头,说她冷漠,又可以为了自己两肋插刀。 呵呵,多少有点像从前被父母护在手心的自己,只可惜这样的人,注定要被利用,直至被抛弃。 一如当初,那个无知的自己。 第256章 阴差阳错 回去之后,盛年果然背着自己的大药囊准备去招摇山采药,高靖舒从房间里看见他换了一身干练的短衣,腰上还别着工具箱,随口提醒他注意安全。 盛年点头,还不忘叮嘱:“让她没事多动动,再多吃点水果。”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了,高靖舒笑了笑,起身走向隔壁的院子。 现在的云钰还看不出来有身孕,只是以前没事喜欢在院中练剑,现在则将荧惑剑收起,开始翻书给孩子取名。 “这么心急?”高靖舒忽然出现,云钰吓了一跳,连忙将手里的书收起,回道,“哪有心急,反正你又不让我出去帮忙,每天闲着也很无聊嘛。” 高靖舒坐在她身边,斟酌着眼下的局势,担心地道:“阿钰,要不我还是把你送回绛雪谷吧,星渊要破坏湖心月,只能利用摧云列阵,眼下他身边没有那么厉害的术士了,所以绛雪谷仍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你回去好好养胎。” 云钰低头,咬了咬嘴唇:“你也知道现在局势不稳定,我一个人回去……你怎么办?” “我?”高靖舒捧着她的脸强行抬起,笑道,“现在苍龙、白虎和玄武之力都在我的控制中好不好?” 云钰也认真看着他,反驳:“可是灵核被你分给了苍穹、阿湮和玄王啊,你自己又不能召唤神君之力保护自己。” “傻呀!”高靖舒戳着她的额头,摇头笑起,“现在本来也没有多少人能伤我了,单打独斗的话,应该也就星渊和朱厌还有点威胁了,星渊再怎么厉害,目前的形势也不可能单独来杀我的,朱厌更是被苍穹限制在南戈壁分身乏力,倒是你……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真想把你送回昆仑山去算了,这样等战争一结束,我直接就能回家抱儿子了,多好。”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等云钰回答就主动做了决定:“等盛年回来,你们一起回绛雪谷吧,那家伙虽然医术精湛,其他方面可是一窍不通的,白麓城随时都可能再次打起来,别留在这里。” 云钰轻轻摸着小腹,明明还是平坦的,她却真的已经感觉到肚子里有了一个小生命。 他只是微笑低头看着云钰,半晌才道:“盛年说让你多走动,另外多吃点水果。” 她立刻站起来,沿着院子开始走路。 高靖舒哈哈大笑:“阿钰,你别太紧张了。” 云钰转过来,瞪了他一眼,骂道:“快去给我买水果。” “好好好,我这就去。”高靖舒乐呵呵地跑了,一出门,迎面就撞上了正提着果篮的燕莺莺。 气氛格外的尴尬,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燕莺莺努力扬起胸膛,毕竟是自己追求过又被惨遭拒绝的男人,她怎么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输了气场,于是将手里才买的东西直接塞给了他,冷哼:“这几天我爹的腰伤好得很快,他让我买些小礼物来谢谢盛大夫。” “盛年不在。”高靖舒指了指城外,“要过几天回来……” “那你留着自己吃吧,几个水果而已,本小姐也不差这点钱。”燕莺莺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掉头离开。 高靖舒自然懒得和她纠缠,扭头回到云钰的院子,云钰不可置信地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高靖舒如实回答:“门口遇见燕大小姐,这是人家送上门给盛年的。” 想起黑市里那位醋意大发的燕莺莺,云钰憋着笑调侃:“别是下毒想毒死你吧?” 高靖舒本来已经在啃苹果,这会被她一句话呛住,悻悻骂道:“燕莺莺虽然刁蛮,倒也不至于心眼那么小想毒死我,你要是不放心,我先吃一个你再吃。” 云钰也懒得理他。 几天之后盛年才从招摇山回来,也不知道都经历了什么,出去的时候白白净净的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一身漆黑,仿佛从泥潭里滚过。 他匆忙放下大药篓,迫不及待地泡了个澡,舒舒服服地换了一身衣服。 招摇山不愧是白族故里,若非现在局势紧张,自己真想在里面好好转转,指不定还能挖到罕见的宝贝。 盛年一边唏嘘感慨,一边快速整理战利品,看见那枝断肠的时候,赶紧找了个手帕仔细包好,自言自语的道:“这玩意还是早些给燕莺莺送过去,免得放我这夜长梦多。” 夜深人静的晚上,那枝剧毒的断肠草,从白王府送到了天街鬼市燕莺莺的手里,又在一天之后,被朱妍郡主不动声色地抹在回礼中,再次送回了白王府。 这份回礼有糕点有水果有酒水,甚至还贴心地做成了很精致的外表。 “我就不一起去了。”燕莺莺拿着礼品准备出门的时候,朱妍郡主躲在房间里,低头轻道,“我这张脸太过丑陋,会吓着别人,麻烦莺莺你帮我送去,聊表谢意。” 燕莺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毕竟前几天她才帮她爹送过一次。 关上门之后,朱妍郡主剧烈地发抖,根本站不住直接摔倒在地上。 她捂着脸,嘴角却扬起刻毒的笑,一直被藏着的朱雀影也终于开始闪烁起火光。 那份回礼够几个人吃了,而和盛年关系交好的人……无非高靖舒和云钰。 燕莺莺再次来到白王府门口的时候,居然又是和高靖舒迎面撞上。 她不由在心中暗骂了几句,果然是冤家路窄! “又来给盛年送礼?”高靖舒忍着笑,倒也不讨厌这位骄横的大小姐。 燕莺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瞅着手里提着的精致礼盒,忽地冷哼:“你也想要?” “我不要。”高靖舒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盛年在后院呢。” 她本来准备放下东西就走的,这下忽然被邀请,只能硬着头皮一起走了过去。 云钰也在后院,燕莺莺尴尬地咧咧嘴,怒火中烧地瞪了一眼偷笑的高靖舒。 这家伙……故意气自己是吧! 燕莺莺越想越气,把手里的东西全部塞给盛年,一字一顿警告:“这是送你的,只许你一个人吃!” 盛年尴尬不已,抬头看见偷笑的高靖舒和云钰,更是头皮发麻,随口应和:“好好好,我一个人吃。” “我看着你吃!”燕莺莺一屁股坐下,气得额头冒烟。 盛年赔笑:“大小姐……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啊。” 燕莺莺抓起一块糕点就塞进了嘴里:“那我陪你一起吃。” 盛年硬着头皮坐在她旁边,进退两难。 第257章 得逞 高靖舒原本只是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热闹,毕竟他还在计划着抢劫人家父女,顺手洗劫黑市,大发横财。 燕莺莺一口气塞了几块糕点,因为噎住,赶紧又喝了一大口酒。 盛年皮笑肉不笑地陪着,他本来也不怎么爱吃甜品,又不想得罪燕莺莺,只能翻来翻去地挑了个水果准备应付一下。 就在他准备张嘴的时候,燕莺莺的脸色忽然“唰”的一下苍白下去。 精通医术的黑市大夫立刻看出来不对劲,他刚想想检查,燕莺莺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然后全身抽搐倒地狂吐白沫! 她这一摔打翻了桌上的东西,混在食物中的断肠草粉末也飞扬起来。 “中毒?”盛年大吃一惊。 高靖舒动作比他还快,当机立断封住燕莺莺全身经脉,短短数秒的时间,燕莺莺已经失去意识,气若游丝。 盛年蹙眉,想起不久前送到黑市去的东西,赶忙拉着身边的云钰,捂住口鼻催促道:“阿钰,你先走……” 话音未落,他手臂上那个被朱妍郡主“不慎”划破的伤口忽地剧痛难耐,盛年本能地甩了一下手,微红的伤口“咔嚓”撕裂,一只朱雀影呼啸而出!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云钰一时反应不上,她愣愣往后退了一步,本能地护住小腹。 朱雀影毫不犹豫,在下一秒直接对着她横扫而过! 她被这股冲击力撞得往后摔倒,火焰吞噬了身体,整个后院扬起刺目的火光。 “阿钰!”高靖舒冲过去,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处也在爆发出钻心的剧痛,是他留在云钰后背上的法术起了作用! 那是他不顾一切分出去的生命,在千钧一发之际帮她抵挡了致命的偷袭! “阿钰!”他终于抱住了摔倒的云钰,但她的全身也被炽焰的力量烧得通红滚烫。 朱雀影仍未散去,远在地下城的朱妍郡主透过朱雀影的眼睛冷冷看着这一幕,隔空吐出一句遗憾的叹气:“真可惜。” 高靖舒怒不可遏,他几乎是失去理智的挥剑,瞬间搅散了朱雀影。 后院的火光湮灭之后,燕莺莺昏迷在地,盛年的手臂鲜血淋漓,而云钰摔倒在地,大片的血正在从下身不断涌出。 “快,抱到房间里去!”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伤,盛年一看流血的位置就知道大事不好,他只随便扯了块衣服简单包扎,赶紧跟过去检查云钰的情况。 那样近距离、高强度的撞击,还带着来自朱雀神君的火焰之力,若非她身上的法术抵挡了一下,只怕已经要命丧当场。 “到底怎么回事?”高靖舒看着一地狼藉的后院,盛年也不敢隐瞒,将前几天的事情如实告知。 “高玉妍?”他愣神地重复这三个字,空气里还残留着火焰的气息,让吹进来的风都格外温热,却让他的心一瞬间仿佛跌入冰窟,“高玉妍,朱雀影……是朱妍郡主!” 盛年倒抽一口气,朱妍郡主?传闻都说郡主失踪了,怎么会好好地和燕莺莺结伴同行,还一起来了白麓城? 高靖舒揉着额头,精神一旦紧绷,他就愈发能听见身体里隐藏魔物的奸笑,一声又一声,想彻底击垮他的理智。 “盛年,照顾好阿钰。”他闭着眼睛,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人已经迈步往外走。 “你要去哪?”盛年拉住他,低道,“她情况不好,孩子……可能保不住,这种时候你还要去哪?” “照顾好她。”高靖舒只是咬牙重复,双瞳充血大步跨出。 他要去的地方是白麓城的天街鬼市,而朱妍郡主根本没有走,甚至还提前搬了一张椅子坐着等他。 即使已经面目全非,他还是能在对视的第一眼认出那双充满憎恨的眼睛。 高靖舒反手关上门,自己也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你不跑吗?” “跑到哪里去?”朱妍郡主笑起,“白麓城为何这么快失守?不是帝都无能,而是魔君另有目的,根本不想守吧?呵呵,他无心天下,这片江山肯定很快就是你的了,我要跑到哪里去?” “呵呵……”高靖舒看着她,“前不久我才听苍穹说过你的事,他说你病情好转,精气神都恢复了很多,也愿意放下过去,换个安宁的地方生活,他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只前往海外的商船,还给你带了能安度余生的贵重珠宝,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眼里还有对你的惭愧,甚至和我说,等到天下太平,如果你想回来,他也会去接你……如果他知道你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也要回来报仇,肯定会很失望吧。” 朱妍郡主平静无澜地听着,这些话再也不能让她有丝毫的情绪起伏:“是啊,他总要为自己的善良付出代价,就像曾经的我那样。” 高靖舒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和燕莺莺认识的,她总归没有伤害了吧?她吃下了你亲手放的断肠草,到现在还命悬一线。” 朱妍郡主哈哈大笑,讥讽地看着她重复:“刚才我就说了,人要为自己的善良付出代价。” 两人互望着彼此,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高靖舒靠在椅子上,回忆着南州之事,自嘲地摇头:“朱妍,你可知道当时在炎狱火海,我是唯一一个不想救你,甚至准备直接杀了你斩草除根的人?” “哦?”朱妍郡主想了想,并不意外,“也是,高阁主的阅历,不是他们两个能比得了的,为什么不动手呢?若是当时就杀了我,今天也不会被我暗算重伤了。” “因为他们拦住了我。”高靖舒淡淡开口,很平静地说出了那天的真相,“你掉进去之后,其实是我们先发现了你,你昏迷晕倒,鬼舞不想惹事,就让那两个小混混将你送回岸边,谁知道你身上守心草的毒,在那种炽热的环境下引得两人兽性大发,他们没有按照鬼舞的命令送你出去,而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满足了自己的私欲。” 朱妍郡主没有回答,那是她至今不敢回想的噩梦。 高靖舒冷笑:“其实那时候,阿钰担心你会有危险,准备跟上去先救你的,是我——是我阻止了他们。” 朱妍郡主五指握得咔嚓作响:“这种时候还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高靖舒微微抬升语气,“真正害你的人是你爹朱庆,阿钰和苍穹,他们才是想救你的人。” “闭嘴!”朱妍郡主失控地站起,全身颤抖,“我不需要你来说教。” “我又何苦和一个马上就要死在我手里的女人说教?”高靖舒不为所动,一双目光仍是冷若冰霜地看着她,“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无非是自欺欺人,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可怜可悲罢了。” 第258章 塑魂凝魄术 她坐了回去,虽然一言不发,眼里最后一抹光却已然消失。 是啊,她从出生的那天起,就生活在普通人一辈子无法抵达的高枝上。 四王之一,朱王唯一嫡出的女儿。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做到了贵族女儿该做的一切,完美无缺。 她在那次年宴中爱上了一个男人,昏暗的灯光也掩饰不了她眼里闪亮的爱慕。 丽妃牵线,皇帝赐婚,仿佛天作之合,水到渠成。 她在幻想着和他携手余生,而他却在计划着一场逃离。 原本就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却意外促成了另一场阴谋。 她从来不知道,这样优秀的自己,原来只是父王手里一颗棋子,可以为了帮助兄长铲除仕途的对手,送到别人身边去。 以那样不堪的手段,毁掉她一生的清白。 明明是苍穹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而她却固执地想要回到曾经的地狱。 正如高靖舒所言,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只是父王手里的工具,那会让她看起来可怜可悲,一无是处。 报仇……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为自己找到一点价值,她不是被家人利用抛弃的可怜虫,而是为家族振兴手刃仇人的英雄。 多么可笑的想法,可她却宁愿为此沉沦。 朱妍郡主低笑,忽地伸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她摔倒的时候做了一个动作,即使在朱雀影那么近距离的攻击下,一个剑修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反击,而是第一时间伸手护住了这里……” 她顿了顿,饶有兴致地看着高靖舒,咯咯轻笑:“她怀孕了?恭喜呀。” 这句话像一柄利剑,让高靖舒眉宇间的杀气暴涨。 朱妍郡主仍是淡定自如,冷哼一声:“实不相瞒,前不久我也怀上了身孕,苍王妃让宁大夫帮我拿掉了那个孩子……呵呵,我真羡慕云钰啊,至少她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而我只能去猜,是那两个混混中的哪一个呢?” 高靖舒本来已经不想再听她废话,听见这句话,手也慢了几分。 朱妍郡主长舒一口气,笑道:“苍王妃人很好,为了不让我难堪,她帮我隐瞒了这件事,连那碗落胎药也是她支开婢女之后单独给我端进来的,她还亲自照顾了我几天,让宁大夫好好帮我调理身体。” “那几天,我真的感觉很遗憾……”朱妍郡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似是哽咽了一刹,“如果我爹不是要利用我杀害苍穹,苍王妃就会成为我的母妃,肯定会待我视如己出吧?” 高靖舒没有回答,朱妍郡主也没有继续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摇头:“所以我也不打算再伤害苍穹了,可是就像高阁主说的那样,如果不自欺欺人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就会变成那个可怜可悲的,毫无意义的存在。” 她再次大笑起来的时候,语气已然变得疯癫:“所以我利用燕莺莺回来了,我本来想用断肠草直接把你们全毒死算了,谁知道燕莺莺和你闹脾气,她居然自己吃了那份糕点?呵呵,那是她倒霉,怪不了我心狠手辣,幸亏我一早就做了两手准备,在盛年手臂的伤口上偷偷藏了朱雀影的火苗,我没有想过要针对云钰,更没有想过要杀了你们的孩子,只是因为她当时站的地方离盛年最近,和燕莺莺一样倒霉……” 话音未落她就被高靖舒直接捏住了脸,早就面如全非的五官挤作一团,仍是从指缝里发出锥心的狂笑:“你现在一定很后悔吧?后悔当初没有杀了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咔嚓”捏着那张丑陋的脸,让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房间里却没有恢复安静,甚至,更多古怪的笑声从心底,从耳畔,从脑中回荡起来。 高靖舒一动不动地站着,一瞬间设想了无数种可怕的结局。 阿钰的星轨被湘灵影响停留在二十岁,是他利用碎魂转命术和血契相融,才强行分离了一半的生命给她,可是刚才朱雀影贯体而过,那样巨大的创伤让他留下的法术也瞬间力竭。 魔气缠身的他,已经没有足够多的力量再分离出去救阿钰了。 但是,还有另一种方法。 他松开手,朱妍郡主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撑着最后一口气,居然还活着。 连她自己也倍感不解,为什么这个人手下留情,没有直接捏碎她的脑袋? 这种感觉比死了更可怕,因为面前男人的眼睛,正宛如恶魔般阴冷地看着她。 他平静地伸出食指,直接扎入了朱妍郡主的额心。 主动牺牲自己的为他人续命的法术名为“碎魂转命术”,而强行掠过他人生命的法术名为“塑魂凝魄术”。 他并未学过这种法术,但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魔的记忆……灌入了脑中。 朱妍郡主剧烈地抽搐起来,蜷缩成一团,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吸干了血肉,变成一具覆皮的骨架。 高靖舒再次将手搭在皮包骨上,灵力灌入的瞬间,朱妍郡主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化作他掌中一抹被禁锢的魂魄。 红色的,炽热的魂魄,这是带着朱雀影之力,远比普通人更为强大的魂魄之力! 高靖舒握合手掌,转身离开。 第259章 陪你到最后 白王府出奇的安静,闻讯从后方训练场赶回来的白湮支退了下人,亲自守在院中。 好不容易止住血后,盛年瘫坐在椅子上,手腕还在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这是他从医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后悔,害人终将害己。 “盛年。” 忽然,高靖舒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他直接走到床边,摸了摸昏睡中的云钰,什么也没有问,而是看了看他手上的伤,低声道:“你的伤怎么样?” 盛年摇头:“我的伤倒是没什么大事……” “你是大夫,大夫伤了手,还不算大事?”他平淡提醒,丝毫看不出来刚才是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不等盛年回答,又道,“你先去休息吧。” 他迟疑了一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关门退下。 房间里很安静,经过一番处理,云钰沉沉睡去,只是皮肤被朱雀影烧得微微发红发烫。 高靖舒小心地把她扶起来,检查着背后那个法术。 力量已经很微弱了,是它在千钧一发之际抵挡了朱雀影致命的攻击。 顾不上那么多,他翻手取出被塑魂凝魄术强行剥离的魂魄,直接按在法术上,缓缓融入云钰的身体。 “你……”他听见了朱妍郡主的声音,也在那个红色魂魄彻底消失的前一秒看到了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睛。 但他丝毫没有犹豫,这一步踏出就是万劫不复,而他已然没有了别的选择。 “阿钰……”高靖舒轻轻抱着她,明明她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那微弱的气息却像雷击一般重重砸在心头。 紧接着,朱妍郡主的声音直接从他脑子里回荡起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肆无忌惮地大笑。 他将云钰放回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揉着阵痛不已的额头坐到了远离她的窗边。 他低着头,看见手臂上浮出一张熟悉的脸,即便化作恶灵,朱妍郡主也在无止境地嘲笑他。 他就那么和她对视着,直到失去控制一把捏住恶灵的脸,不顾一切地将她捏成残渣。 这一瞬间,全身剧痛的人是他自己,胸口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重创,血污倒逆吐出。 塑魂凝魄术创造出来的恶灵会和他相连,伤她一千自损八百,杀她等于自杀。 但如果放她自由离去,只怕带着朱雀影之力的魔会将所到之处夷为平地。 干净的房间再一次沾染了血渍,像一朵刺目的花。 他整个人精神恍惚,迷迷糊糊地再次抬手,一只又一只地从身体里拽出恶灵,憎恶地掐死。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在恶灵低声的坏笑中让自己遍体鳞伤。 而在他拿起雪主剑想要直接砍断这条手臂的一刹那,被人轻轻按住了手腕。 “靖舒。”白涉水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许是因为荒魂重塑的身体是依赖于他的灵力,眼下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高靖舒内心的痛苦,毫不犹豫地带着他离开了房间。 理智终于恢复之后,高靖舒才感觉到了疼痛。 “别动,先止血。”白涉水从柜子里拿了药膏和纱布帮他清理伤口,“我已经听说了。” 高靖舒哑然,仿佛失了魂一动不动,喃喃自语:“是我不好,明明天枢阁教了那么多次……大掌事,主教官,讲师,所有人,明明所有人都说过那句话,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会忘?” “靖舒以前就是个很心软的人。”白涉水笑了笑,“靖舒和我说过原因,说是高雅夫人教的,娘亲的话,肯定是要听的。” “可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他颤颤回答,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是朱妍郡主害死了那个孩子。”白涉水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看着他,“靖舒,这不是你的错。” “我一早就能杀了她。”高靖舒咬牙,眼眸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可我偏偏放过了她,给了她报仇的机会。” “人生有输有赢,不可能一帆风顺。”白涉水还是那副淡淡的语气,既不否认,也不强行安慰。 但也正是这样平淡如水的态度,反而让他的心情倏然也平静得很多。 “靖舒。”白涉水半蹲下来,认真看着他,“你是不是用了什么禁忌的法术?” 高靖舒苦笑:“果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我杀了朱妍,把她的魂魄抽离出来,通过法术转移给了阿钰。” “塑魂凝魄术?”白涉水震惊,“靖舒,那个法术只要用过一次,你就会堕入魔道!” “无所谓了。”高靖舒用力按着额头,在眉心按出深深的血痕,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平复那种呼之欲来的杀戮之意,“我这一辈子活得太痛苦了,不想再有下辈子了。” 白涉水微微一怔,还是很温柔地笑着:“那阿钰呢?” “阿钰……”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在他心底最软弱的地方,“她也不要再遇到我了……是我把她骗进了绛雪谷,骗她陪我去救玄王,是我把她卷进来的。” 白涉水拍了拍他不住颤抖的肩膀,低声道:“那就让我陪你到最后吧。”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忽地感觉被他拍着的位置一阵冰凉,似乎有什么东西钻入了他的身体。 高靖舒疑惑地望去,看见那里竟然有清澈的白光闪烁。 白涉水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法术阵。 同一时间,那些刚才还龇牙咧嘴的恶灵一只一只地从高靖舒的身体里飞了出来! 他被这股力量冲撞的又是一口血倒逆而出,但短暂的不适之后,竟又一种久违的如释重负? 恶灵被那个法术吸引,飞进去之后就被牢牢困住。 “你做什么?”高靖舒呆看着他,想阻止,却发现自己无法靠近那个法术。 “殿下留下的法器,我终于会用了。”白涉水站在中间,任凭那些恶灵撕扯着自己的身体,“若是星渊知道当年白麟殿下是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救他,会不会后悔如今兄弟反目,不顾一切地杀了他呢?” 高靖舒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从肩膀的血肉里取出那个法器。 那是一个造型古朴的玉盘,中间的孔槽里盛放着一滴血。 “我去了一趟城外的风露山。”白涉水也不隐瞒,“因为这个法器需要血液驱动,可是荒魂重塑的身体没有血液,我只能另外想办法。” “风露山?”高靖舒念叨着这三个字,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娘……你娘葬在风露山。” “嗯,我去拜祭了她,顺便求她帮了我一个忙。”白涉水低头,很欣慰地笑了,“我娘都去世一百年了,可是当我走到她墓前的时候,居然真的感觉有一阵温暖的风从脸上拂过……” “我问她是不是一直没有去往生,这时候有一只蝴蝶飞了过来,它在我面前扇了两下翅膀,仿佛真的是我娘在回答我一样,所以……所以我就求她帮忙,我想要一滴血,来催动这个法器,去救我最好的朋友。” 白涉水指着高靖舒手里的东西,很开心地道:“蝴蝶好像听懂了我的话,当我将法器拿出来,它停在中心的凹槽里,化作了一滴血。” 高靖舒仿佛在听天方夜谭,怎么可能?他不会是故意编了个故事来安慰自己吧? 但是眼前的画面显然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因为那滴血上有一只蝴蝶的幻影一闪而逝,似乎是母亲在和儿子做最后的告别。 白涉水一边控制着法阵里越来越多的恶灵,一边加快语速,俨然自己也快要坚持不住:“当年的白麟殿下是以自己的血,从星渊的身上引出了一部分的恶灵,然后通过这个法阵,让恶灵和自己相融,这样他就可以杀了这一部分的恶灵,因为他并非恶灵的缔造者,所以这种方法造成的伤害,远比直接杀了星渊身上的恶灵带来的伤害少,是殿下帮星渊承担了反噬之伤。” 高靖舒大吃一惊,难怪白麟殿下曾经警告过他了只限这一次,若是你用这种方法,那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原来如此,原来只是把伤害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 “我不知道残魂状态的白麟殿下要怎么获得这滴血,也许还有别的方法,可惜白族的很多东西都被帝都拿走毁掉了,但是既然我娘帮了我,我只要能救你就足够了。” “住手!”在意识到真相之后,高靖舒的心再一次被狠狠撕痛。 一百年前白涉水已经为了救他死过一次,一百年后自己竟然还用这种方法伤害他! “我本来就是荒魂重塑的身体。”白涉水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想法“身体虽然脆弱,但只要靖舒一直给我补灵,我迟早都能恢复的,所以我才是最佳的人选,可以帮你杀了这些魔,不让他们扰乱你的心智。” 话音刚落,法阵里的白光已经刺目得让他无法睁开眼睛。 他清楚地感觉到耳畔边那些烦人的怪笑在变轻变远,直至完全消失,彻底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散去,法阵消失,白涉水失去力气摔倒在地,全身像一块冰裂的玻璃。 “涉水……”他急忙上前,只是轻轻一搀扶,只听“咔嚓”一声,真的有形似玻璃的碎片掉在地上。 “没事……”白涉水往后退了一步,“放心吧,我只需要好好就行就会没事。” “我送你去招摇山。”高靖舒忍着心头哀伤,强自镇定,用白棺的法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脆弱的身体,“招摇山白族太庙的那棵迷榖树下别有洞天,我送你过去休息。” “你去陪着阿钰吧。”白涉水低声拒绝,“让昭昭陪我去就好。” 昭昭就在院子里等他,灵狐通人性,似乎已经知道了主人的决定。 “呵呵……”白涉水抱着它的脑袋,“还是我的昭昭最乖了。” 他翻身坐在灵狐背上,小声叮嘱:“靖舒,那个法器虽然厉害,但是我可能不能一直帮你,所以……” “我不会再用那种禁术了。”高靖舒打断他,“我答应你,不会再用那种禁术了。” “嗯。”他点了一下头,因为力竭,很快就靠在昭昭背上沉沉睡去。 “昭昭。”高靖舒扶着灵狐的毛,“昭昭,你一定要把他平安带到迷榖树去。” 昭昭“嗷”了一声,点头,大步跳到半空中,朝招摇山连飞带跳地冲去。 他在原地看了一会,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迟疑了一会,又准备亲自跟上。 “靖舒。”白湮不知是什么来的,应该已经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喊住他,“我让白虎沿途护送他吧。” “阿湮……”高靖舒回头,白湮走上前来,“这种时候你就不要乱跑了,阿钰醒了。” 这本该是他最想听到的话,现在却成为了他最害怕听到的话。 他要如何去面对阿钰,如何去面对失去的孩子? “快去看看她吧。”白湮低声催促,“她有点过于冷静了,我很担心,又不敢说什么……” 高靖舒心头一紧,赶紧小跑过去。 房间里只有云钰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因为被朱雀影灼伤,现在她整个人皮肤都是不正常的潮红色,甚至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白色烟雾。 “阿钰……”高靖舒关上门,喊了她一句。 她好像没听见,两只手翻了几次,最后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昏迷之前她还能感觉到肚子里有了一个全新的生命,现在却只能感觉到一阵窒息的炽热,让她瞬间挪开了手。 “阿钰!”高靖舒连忙拉住她的手,“你身上朱雀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散去,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 有些话即使什么也不说,她心中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 原来真正悲伤的时候,似乎连哭泣都会被遗忘。 她就那么一直呆坐着,直到高靖舒揽着她的肩膀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阿钰,你没事比什么都好。” 她终于反应过来,喉间像干涸的河床,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260章 好奇 燕莺莺意外中毒之后,燕武九也不得不放弃了带着女儿逃去海外的想法,现在他的地下城被白王的人占领,原本看在燕莺莺的交情上并不打算明着为难他的高靖舒,此刻也正坐在面前。 显然是已经知晓了一切,燕武九只能不情不愿地交代了各地金库的位置,将祖上精心发展了近百年的地下黑市拱手让人。 “那个……莺莺她?”眼见他要走,燕武九赶紧起身追问,“我女儿她……” “被我及时封住了经脉,保住了一命。”高靖舒淡淡回答,“不过中毒很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盛年在照顾她,等她稍微好转一点,你派人去白王府接她回来吧。” “多谢高阁主。”燕武九拱手作揖的时候,高靖舒已经起身离去。 天街鬼市的地下城遍布各地,而这笔横财也很快被投入军备,又给焦灼的战事平添了几分变数。 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局势下,帝都城却平静得可怕。 白麓城一战的失利似乎并未影响星渊的情绪,甚至那些从各地加急送来的战报也被他随意地扔在一旁,并未细看。 雪月宫还是一如既往地飘着幻术的雪花,湘灵也一如从前那样坐在轮椅上。 他似乎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去怀念那个永远回不来的五千年前。 “湘灵。”星渊坐在石头上,手指在面前的池塘里勾起星轨,“你看,那个小姑娘的星轨又有变化了。” 湘灵本不想理他,听见这话还是忍不住望了过来。 那条被她影响中断在二十岁的星轨在短暂地湮灭后,奇迹般地再一次恢复了光芒。 “发生了什么?”湘灵震惊,颤道,“阿钰……阿钰她怎么了?” “她没事。”星渊的手触碰着池水,静静感知着来自星轨的变化,嘴角勾着不可置信的笑,“我其实一直在看着她,因为她的星轨和过去的你非常相似,我也很好奇她的未来。” “在不久之前,她的星轨被一抹火光横切而断,那是来自朱雀的火,理论而言,那时候她就应该死了。” 星渊伸手,指尖点出一抹火光落在轨迹上:“但是朱雀的力量被她身上的什么东西抵消了,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应该就是高靖舒以碎魂转命术和血契相融,强行将自己一半的生命分离给了她,他很小心,特意将那个法术留在了她绝对看不到的后背上,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呵呵……一半的生命啊,被朱雀的火焰全部烧毁了。” “靖舒……”湘灵低声,看见星渊在那条星轨的旁边一点,勾出另一条黯淡无光且凶险非常的星轨,“看,这是高靖舒的,我已经观察了他一百年,因为不成气候,所以我根本没有把他当成过敌人,这才放纵他住在绛雪谷,只是继续以通缉令限制他的行动。”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手放在了星轨的末端:“但是他的星轨从云钰来到的那一刻起就发生了变化,变得非常危险,足以动摇这个国家的根基。” “靖舒很优秀。”湘灵低声接话。 星渊也认真点头:“是啊,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最优秀的后裔会是一个花街出生的私生子,他比所有的皇子更为优秀。” 他是目光闪过一丝遗憾,又叹气:“可惜他用了禁术,用过这种法术的人身上会被烙下魔的气息,无法渡过太虚之海前往彼岸轮回,他会被抛弃,只能堕入无间,和恶魔为伴。” “为什么……” “为什么?”星渊看着她,回道,“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原因才是,因为不这么做,他救不了喜欢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带了几分讥讽,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湘灵神色里每一分细小微妙的变化:“可惜当年的我并没有意识到碎魂转命术可以和血契相结合变成全新的法术,否则我也不会直接用另一种禁术来救你,如果我早一点发现,我们之间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果?” “你的性子,注定不会再有第二种结果。”湘灵冷笑否认。 星渊呵呵笑起:“是么……也许真的如你所言的那样吧,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东西最终都会事与愿违,就像高靖舒,他明明已经找到了救她的方法,竟然仍是功亏一篑,有不得不做出和我当年一模一样的选择,以禁术强行抢夺别人的生命,湘灵,你是不是也该讨厌他,训斥他,甚至杀了他,清理师门?” 湘灵正色看着星渊,认真问道:“他对谁用了那种禁术?” “朱妍郡主。” “朱妍郡主?”湘灵一惊,自然是早就知晓南州发生的事情。 星渊回道:“朱妍郡主一直下落不明,当时我就怀疑应该是被苍穹带走藏了起来,我本来也不在意一个漏网之鱼的死活,没想到她会给我送上这么一份大礼,让我惊讶,她真的差一点就成功了……” 星渊的笑极为复杂,带着些许不怀好意的期待 :“连我当年都没有对带着神君之力的四王家族动手,虽然他们的魂魄之力远比普通人强悍,但其所化的恶灵也会更加可怕,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自身,高靖舒……呵呵,他很快就会发现,杀一个朱妍,还不如杀一座城池方便。” 忽然,星渊的脸色变了一变,抿唇沉默下去。 奇怪……他早就在五芒塔一战中强行吞噬了恶灵助长力量,又不惜以塑魂凝魄术强夺朱妍郡主的魂魄救云钰,这种情况下,他的星辰轨迹里怎么只有朱妍一个人的恶灵还在游荡 ? 有什么人帮他消除了五芒塔的恶灵? 那些东西如附骨之蛆,连他当年都束手无策,竟然有办法完全消除? 星渊瞳孔顿缩,当年他的身体虽然无法根治,但确实是在白麟的帮助下好转了许多。 他忽然间意识到什么事情,转身离开雪月宫。 他要去的地方是帝都羲和城内的白王府邸,自从二十年前杀了白景之后,他就命人将其封锁,不允许任何人私自踏入。 就连前不久新封了烙阳为白王,他也只在另外的地方单独赏赐了另一间府邸。 这座旧邸,是白麟当年住过的地方,也是他们决裂之后,他第一次放下身段主动恳求对方帮忙的地方。 在失手错杀了湘灵之后,白麟虽然没有公开指责过他,但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感情也终于彻底破裂。 他开始在钻研魂魄相关的法术,试图能找到弥补过失的方法。 在某一日的忙碌结束之后,他遇到了苍漓,对方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坐一坐。 那时候他已经是这个国家的皇帝,除了并肩作战的四王,没有人再敢对他发出这样的邀请。 他跟着苍漓来到苍王府,很难得的见她换了一身女装,用一根簪子挽起了发髻。 那个瞬间,他仿佛看见了湘灵,久久无法挪开目光。 湘灵死后,他几乎将属于湘灵的全部荣誉给了同为女子的苍漓,给了她四王首座的位置,给了天下女子和男人同等的权利。 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抹去了她的一切,却又想弥补她一切。 苍漓没有询问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事实上从那天之后,没有人问过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杀了湘灵。 但他们应该都清楚真相,只是为了这个新的国家,选择了沉默。 苍漓看着他,给他倒了一杯温茶,用最平淡的语气说起最危险的话:“星渊,昨天玄晖来找过我。” 星渊眼眸微沉,似乎猜到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他说以天算之力看到了一条很危险的星轨,不出三年,必会湮灭。” 星渊握着茶杯的手不自禁地用力,自然清楚对方口中的星轨指的是谁。 三年……三年的时间不足以让他找到方法救湘灵,无论如何,他必须先活下去。 苍漓没有看出来他脸上隐藏的危险,继续说道:“星渊,去找白麟吧,你身上的那些东西,也许只有他能有办法了。” “白麟?”星渊哑然,冷笑,“苍漓,你该清楚白麟和我已经两年不往来了,我杀了湘灵,他不会原谅我,更不会帮我的。” “他会帮你的。”苍漓纠正他的说辞,叹了口气,“他或许不会原谅你,但他一定会帮你的。” “为什么?”星渊不解。 “因为你是这个国家的皇帝。”苍漓看着他,一字一顿的提醒,“他比你稳重得多,他应该知道天下初定,如果皇帝被魔物所杀会有什么后果,其实早在你和湘灵决裂的那段时间他就已经在想办法对付你身上那些恶灵了,你还记得他养的那只重明鸟吗?他去招摇山重明鸟的故里找到了一块蕴含着灵力的古玉,又用了一根翎羽融入其中,还找玄晖借用了玄武的水泽之力,找朱武借用了朱雀的火焰之力,以此来尝试消灭恶灵。” 星渊皱着眉头,一贯运筹帷幄的他竟然完全听不懂苍漓到底在说什么。 他完全可以将封印在体内的恶灵全部释放,这样他本人受到的伤害就会降到最低。 但是得到自由的恶灵会如蝗虫过境肆无忌惮的杀戮一切,即使是他和四王,也没有把握能快速控制住局势。 他对湘灵承诺过不会再让恶灵肆虐,即使她已经被自己误杀,他也决不能违背誓言。 那些东西封印在体内,如跗骨之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苍漓抿嘴笑了笑,“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他跑了好多地方,用了很多种法术,星渊,你自己去找他吧,他肯定会帮你的。”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即使已经恶交不再往来,白麟还在一直在为他东奔西走。 他终于踏入了那个两年没有走进去过的地方。 和平时在朝堂上见到的白麟不同,那一次的他甚至没有起身迎接这位皇帝,而是让下人直接带着他来到了后院。 白麟坐在院子里,像初次见面时候的那样,穿了一身简单干净的白衣。 一晃眼都二十多年了,他竟然还能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气质。 白麟的手边就放着苍漓说过的那块玉,重明鸟栖息在屋檐旁,一双金色的瞳孔杀气毕露的看着他。 传说中的重明鸟能镇恶诛邪,是一种祥瑞之物。 神鸟的眼里没有帝王,有的只是一个被魔气缠身危险的人。 “坐。”白麟早就支退了所有人,连客套的茶水都没有准备。 那是他们两年以来第一次在朝堂之外的地方说过话,不需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白麟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 他确实是以那块带着重明鸟神力的玉为引缔造了一个法阵,帮他缓和了身体的负担。 自那以后直到他去世,那只重明鸟都如影随形地留在他身边。 后世都以为那是他的御守神兽,而鲜有人知道那是白麟叮嘱他带在身边,杜绝他再次失控。 他其实并没有很关心白麟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毕竟那种方法也不能完全消灭他体内数百万的恶灵,无非只是强行压着它们不至于太快爆发。 直到刚才他看见高靖舒星轨上的魔气消失,他才忽然有几分好奇。 真是奇怪,他居然在好奇一个死人,五千年前为自己做过什么事情? 白王府安安静静,他一个人走到后院,那里的景色已经和五千年前截然不同。 没有白麟当年背靠的那棵树,也没有那只一直虎视眈眈盯防着他的重明鸟。 他独自坐下,很久之后忽地挥手,召唤出了那只迦楼罗,命令:“去招摇山,找到当年那只重明鸟带回来见我。” 迦楼罗低空盘旋,飞到了雪月宫的上空。 湘灵神色严厉地看着那只金色的鸟,不等她想明白星渊的目的,耳畔又听到了新的命令:“去白麓城,杀了云钰。” 湘灵倒抽一口寒气,身体却因为这句命令情不自禁地动了起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湘灵纵身跳上迦楼罗,被它带着直接飞到了高空。 星渊冷笑:“朱妍郡主身上带着朱庆给的朱雀影,她的魂魄如果被强行剥离,那会远比普通人强悍千百倍,他想只杀一个人救她?呵呵……做梦。” 湘灵想阻止迦楼罗,厉声质问:“星渊,你非要把他逼上绝路吗?” “我只是想看看,他会如何选择。”星渊冷漠回答,自己也随即隐去踪迹。 第261章 师徒之战 身体好转之后,云钰擦拭了荧惑剑,来到院中。 盛年看见她,低声阻止,云钰笑了笑,揉着肩膀:“我都躺好久了,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盛年欲言又止的时候,高靖舒走进来,他只能低声叮嘱了几句,主动离开。 云钰似乎恢复了精神,在短暂的气喘之后很快稳住,一招一式都像从前那般凌厉非常。 “看,我说已经没事了吧?”她朝高靖舒挥了挥手上的长剑,亦如初次见面时候那般阳光朝气。 而她越是这样,高靖舒心中的担忧就越甚。 云钰看着他,忽然问道:“燕大小姐怎么样了?” “醒了。”高靖舒回道,“前几天就醒了,不过中毒很深,现在还下不了床,燕武九命人把她接回了天街鬼市,眼下还需要每天服药祛毒,盛年说至少得持续调理一年才能痊愈。” 云钰心不在焉地听着,顿了顿又压低语气问起另一个人:“那……朱妍郡主?” “我杀了她。”高靖舒并不隐瞒,语气也波澜不惊,“苍穹给了她机会,是她自己不甘心非要回来报仇的,既然如此,怪不了心狠手辣,直接杀了她一了百了。” 云钰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挥动长剑练习。 “阿钰……”高靖舒担心地看着她,劝道,“你身体才恢复一点,还是多休息……” “已经没事了。”云钰停下来,很认真的道,“放心吧,我真的没事了。” 他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云钰走过来,伸手抱住他:“也许是还不到时候吧……” “什么?”他不解,只是也抱着她,一点点用力。 云钰抬起头,一双眼睛带着微笑,似乎真的已经将全部的哀伤深埋于心:“也许孩子觉得还不到时候,他希望我留在你身边继续帮助你,而不是去安全的地方等你回来……所以他就离开了。” 这样刻意安慰的话,每个字都刺得他心头血淋淋的痛,却也只能不动声色地全部咽下。 云钰轻拍着他的后背,深吸一口气:“好了好了,快和我说说最近的事情吧,我每次见到阿湮她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那么漂亮的女孩子,眉头都要皱成包子了。” 高靖舒只能带着她回到房间,回道:“阿湮才继承白虎灵核,一时半会无法控制那股力量是正常的,她总是担心自己不够胜任,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眼下玄王也在白麓城附近,我想将这边交给他们,然后去南戈壁支援苍穹,苍族的家臣是鳞族,虽可以借着苍龙之息幻化雷云,但南戈壁是大漠,无论是气候还是地形都对他们极为不利,加上有龙华殿的偃甲军,战况一直焦灼不下,得想办法打破僵局才行。” 他一边说话,一边铺开地图指给云钰看:“而且我也想尽快把朱雀灵核夺回来,现在星渊破坏了帝都城全部的法阵,以至于里面的人逃不出来,外面的人也很难攻打进去,夺下灵核之后,我们就可以同时获得鸾鸟,这样将来进攻帝都就会方便很多。” “帝都……”云钰眉头紧蹙,“星渊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感觉他似乎根本无心应战,为什么他还要留在帝都,做那个根本不在意的皇帝呢?” “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已经永远失去了。”高靖舒低声冷笑,“明知巨木森林不能丢,还是命令白王折返白麓城,只是为了借机杀了白麟殿下,他还能想要做什么?无非是当着湘灵师父面,把她在意的所有东西毁掉罢了。” 云钰打了个寒战:“他不爱她了吗?” “爱?”高靖舒摇头,“他爱的是自己那份求而不得的执念,不过也幸亏现在的他只是一味地在满足自己的私欲,否则白麓城一战会格外艰难,又不知道要牺牲多少人。” 云钰叹了口气:“我们一起去南戈壁,夺回朱雀灵核之后,也许还能去帝都把湘灵师父救回来。” 高靖舒也跟着叹了口气:“南戈壁最麻烦的地方在于地形,鸾鸟的侦查力很强,可以在高空巡逻,很远的地方稍有动静都会被发现,所以才会一直被限制。” “我们也有一只落凤啊。”云钰摸向手臂,“自从它上次受伤后就一直在法术阵里休息,眼下应该伤愈了。” “一只也不够啊。”高靖舒摸着她的额头苦笑,“南戈壁不仅有朱王坐镇,还有偃甲军,一只落凤突不了围的。” 云钰想了想,还是走到院子里小心地拍了拍法术阵:“都这么久了,也该让它出来活动一下了。” 高靖舒笑呵呵地看着,她手腕的皮肤闪烁着白光,沉睡许久的落凤神鸟振翅飞起,在空中舒展了羽翼。 “果然还是活动一下更舒服吧。”云钰小声嘀咕,“所以你们不要每天让我躺在床上了……” “好……”高靖舒随口应和,就在此时,落凤忽地扭头,警惕地盯着什么东西。 “咦?”云钰也发现了反常,顿时紧张起来,“难道是有敌情?” 两人一前一后追出,快到风露山的时候,落凤一个俯冲回到了云钰身边。 它的身上竟然有一道浅浅的伤口,看着像是剑伤。 高靖舒大吃一惊,风露山可是在白麓城范围内,怎么可能被敌人无知无觉地深入到如此地步? “那是……”云钰一边收回落凤,一边震惊地指向天空,“金色的鸟……迦楼罗?”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迦楼罗背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两人面前。 这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凝滞下来。 云钰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人——湘灵师父?她真的被星渊重塑了身体,变成了一具被他操控的傀儡? 可是她分明又能感觉到面前的女子眼里带着深刻的哀伤,即使一句话不说直接朝两人提剑挥来,她也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种绝望! “阿钰!”高靖舒一把将发呆的云钰拉回身后,抽出雪主剑飞速反击。 这是曾经在月湖边,湘灵师父一招一式亲自教给他的剑术,如今他却必须以更加凌厉的气势,毫不留情的还回去! 这样的厮杀每一剑都重击在三人的心头,却没有人能后退一步。 “师父!”云钰大声喊她,“师父!你是不是能听见我们说话?” 湘灵不答,剑风更快更狠。 她身上的灵力之源来自星渊,那是无穷无尽的魔力,支撑着她不知疲倦地继续战斗。 杀了她……那是星渊对她下达的又一个命令。 在亲手杀了白麟之后,他竟然还要让她亲手杀了阿钰! 这是五千年以来唯一一个接纳了她的灵魂,那样简单干净,蹲在银河边朝她伸出手的小姑娘,用最清澈真诚的声音,对她说——“来我身边。” 为什么要这样……五千年前她为了天下苍生,独自提剑去杀那个为了自己堕入魔道的人,她以为能力挽狂澜,结果她才是搅动风暴的那只手! 五千年后,她杀了这个世界上对她最温柔的男人,还要再杀了这个世界上唯一拉住她手的女孩。 “不要……”忽然间,一直紧紧抿唇无法开口的傀儡女子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泣,“不要这样!” “师父……”高靖舒和云钰同时停手往后退了一步。 湘灵按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按住来自星渊的命令,她痛苦地跪下去,努力的抬起手,想用武器直接砍断自己的脖子。 但魔的力量不允许她反抗,只是一瞬间,她再次站起来,攻势迅如闪电,招招都是要致云钰于死地! “走!”湘灵克制着身体里涌出的力量,用最后的理智急斥,“快走!” 这一剑出手,是将毕生武学完美的融合在一剑,是她当年孤注一掷对星渊用出的那一剑! 三问,七情,九忏,十八剑的光芒瞬间凝聚成一体,撕裂长空,搅动风云,带着山崩地裂的气势,直击云钰! 云钰仓皇后退,只一步就发现退路被看不见的剑气堵住,仿佛一张天罗地网将她牢牢束缚在中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破空而来,眼见就要击碎自己的心脏。 也是在这一瞬间,雪主剑撩起更胜的光华万丈,以一模一样的方式格挡了那一剑! 湘灵被击退,傀儡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攻势,皮肤从指尖开始寸寸皲裂。 高靖舒屏息凝神,知道在这样的时刻不能有丝毫迟疑。 眼前的湘灵不是他的师父,是被星渊控制,失去自由的傀儡。 杀了她……必须现在就杀了她。 他再次冲上前,湘灵也迅速挥剑还击。 她这一生,曾经指点过星渊和白麟,可惜即使是那般优秀的两个人,也没能完全掌握她的剑术。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种绝望之际,是这个在月湖边简单指点过几天的人继承了她的衣钵,甚至——比她更为精湛! 但现在的她有的不仅仅是剑术,当节节败退力不从心之际,胸口中又有危险的魔气搅动起来。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像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操控,一剑一剑挥向所在乎的人。 星渊……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一切吗? 因为她反抗,所以就要让她亲手毁掉所爱的一切? 为她打破了无间,为她重新缔造出轮回的星轨,只是为了让她在五千年后,亲眼看到自相残杀的这一幕? 哀痛一起,湘灵眼中的泪如断线的珍珠洒落,分明每一剑都凶狠致命,而她的眼神里却只剩绝望。 “师父……”云钰只感觉心痛如绞,这样的爱……这样偏执自私的爱,他根本就不爱湘灵,他只爱那份求而不得的执念! 恶战间隙,高靖舒忽然低声喊了她一句,用余光示意她看向旁边的岩石。 那里是剑气横扫之后道道剑痕,清楚地呈现出一个大字——“杀”。 那是湘灵留下的,对他们的恳求。 她紧咬着牙,自然明白这个字背后深刻的含义,点头。 高靖舒率先冲出,牵制着傀儡女子只能以守为攻,他在步步紧逼,慢慢找寻机会。 云钰看似是在一旁协助,实则已经用剑气不动声色地在脚下刻下法术。 白麟殿下留给她的那本法术手札里详细介绍了几种不同分类的法术,御守、攻击、幻化、结阵,湘灵是被星渊重塑身体之后的傀儡,依赖他的魔气行动,那么只要是诛邪镇魔的法术,应该就能困住她! 两人默契地配合,一守一攻,一进一退,终于将傀儡女子引入了法术中心。 湘灵低眸,虽然身体不受控制,眼睛已经看到了脚下忽然闪烁起来的光芒。 她正在被这束光笼罩,全身刺痛。 魔察觉到危险,试图带着她迅速挣脱法术。 湘灵竭尽全力地站着,一动不动,现在的她只想结束这场漫长的噩梦。 “师父……”云钰声音颤动,看见她微微一笑,叹道:“快动手……” 心脏往下,偏左两寸。 那是星渊的致命伤,也是他手下全部傀儡的弱点。 云钰忍下哀伤,荧惑剑调转方向,分毫不差地刺入! 傀儡的身躯没有血涌出,只有无穷无尽被禁锢的魔发出凄厉的哀嚎,想逃脱,又被诛邪镇魔的法术齐齐消灭。 湘灵抬手,想帮她擦去脸上泪,手臂却一点力气也提不上,整个人如散架的木偶瘫软下去。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已经往招摇山飞去的迦楼罗忽然折返,不顾一切地冲入法阵中,一把将湘灵扔到后背上,再次飞起。 “迦楼罗!”高靖舒提剑追出,心道不好,他其实一直在暗中注意这家伙的动向,但是它从最开始就消失不见,竟然会凭空再次杀出! “呵呵……”迦楼罗发出笑声,是星渊的声音低低提醒,“再追上来,招摇山里的那个人可就保不住了。” 高靖舒的心“咚”的一声仿佛停止了跳动,他往招摇山的方向极目望去,发现整座山都被笼罩在一层迷雾中! 一只双瞳血亮的兔子跳了出来,直勾勾地看着两人。 他忽然想起被星渊魔化的烙阳,一种不安的预感抑制不住的冒起。 “涉水……”他呆若木鸡地吐出一个名字,瞳孔顿缩,“阿钰,快回去救涉水!” 第262章 迟来的真相 迦楼罗振翅返回帝都城,星渊其实并没有去招摇山的迷榖树,他只是随手召了一片黑云,就让那两个人大惊失色地掉头离开。 毕竟失而复得之后最害怕的事情莫非得而复失。 一如高靖舒毫不犹豫地冲向了白涉水,而他也冒着迦楼罗被重创的危险,抢回了湘灵。 傀儡是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的,但湘灵却两次冲破了他的限制。 他承认自己给了湘灵其他傀儡没有的偏爱,保留了她的意识,但他并未在两场战斗中有过手下留情。 到底是什么样的毅力,让她在这样绝对的控制下,仍然开口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心脏往下,偏左两寸,这是只有湘灵一个人知晓的弱点。 是她主动放弃了反抗,甚至想要借他们的手杀了自己。 现在的他轻抚着傀儡身上的伤口,剧痛却一阵阵地搅动自己的心。 星渊笑了笑,熟悉的感觉……仿佛五千年前,被湘灵一剑洞穿后,那种绝望而愤怒,无助而哀伤的感觉。 这个位置的伤是无法以灵力治愈的,只能继续杀戮,重塑身体。 星渊坐在她身边,似乎在等她苏醒。 湘灵闭着眼睛,明明傀儡之躯只要灵力补给不中断就会苏醒,她却长久地昏睡着。 仿佛只是不愿醒来。 星渊叹了口气,没有强求。 他在很远的地方就借着迦楼罗的眼睛看见了那只重明鸟,就如初次见面的那样,神鸟的眼里没有帝王,有的只是一个被魔气缠身的罪人。 他竟然感到一丝久违的恐惧,只是远远和重明鸟对视,不敢靠近。 说来可笑,那一瞬间,他似乎在一只神鸟的眼中看见了和白麟一模一样的光芒。 迦楼罗掠过重明鸟的领地,被它毫不留情地驱逐,缠斗之下又感觉到湘灵遇险,他不得不临时唤回迦楼罗先去营救湘灵。 好在迦楼罗为他叼回了一根重明鸟的羽毛。 苍漓说过,白麟为他调理身体时候用的那块玉石里面就融入了重明鸟的羽翼,因为这本就是一种驱邪镇恶的神鸟,势必也能帮他压制住身体里越来越放肆的恶灵。 星渊回到院子里,将那根白到几乎透明的鸟羽轻轻握在掌心,认真感知。 忽然,他的身体剧烈的一颤,瞬间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原来白麟是将那些恶灵通过古玉之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再借由重明鸟、玄武水泽术和朱雀烈焰三重力量诛邪? 真是可笑,居然是这么蠢的方法。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直到五千年后的今天才知晓真相。 “星渊,你身上的那些东西我无法全部消灭。”当年的白麟很平淡的和他说话,丝毫看不出来自己已经因为帮他承担了伤害而变得极为虚弱,“我只能帮你消灭一部分,你杀害的那些人中有平民、有军队、有术士,还有一些来自各处的江湖人士,通常而言,生前修为越高的人,被这种法术屠杀后化为的恶灵就会越强,我暂且帮你把最危险的那些恶灵除掉,剩下的只能压制,缓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那一年的他漫不经心地听着,并没有从这句过分波澜不惊的话中听出背后汹涌的危险,点头:“好,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白麟转身收拾着桌上的东西,那是特意从招摇山采回来的珍稀药材。 白族祖上就是招摇山出身的法术世家,帝都城建立之后,白麟也是在背靠招摇山的白麓城修建了府邸。 “这些药必须按时服药。”他一边说话,一边将包好的药扔给他,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四王,彼此之间却都没有带仆人。 星渊点头,就在他准备像往常那样离开的时候,白麟忽然喊住他,又扔了一个小东西过来:“这个也戴在身上。” 那是一小节树枝,虽然有黑色的暗纹,但微微弥漫着白光,看着就像是随便从树上新折断的,他好奇地问道:“迷榖树的枝杈?” “嗯。”白麟点头,“迷榖的光芒能一定程度上压制你身上的恶灵,虽不能根治,但是对你也算有用,带着吧,没坏处。” 星渊心中百感交集,低道:“《山海经·五藏山经·南山经》中记载,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传说只要将迷榖带在身上,白族就能认祖归宗,是这样吧?” 白麟顿了顿,虽不明白他怎么好好地说这些,还是点了一下头。 星渊笑起来,调侃:“这种东西真的可以给我吗?迷榖树应该是在你们白族的太庙内吧,你就不怕哪天我发疯,通过它找进去烧了你们太庙宗祠?” 白麟头也不抬,似乎只把这句话当做玩笑:“你想烧就烧吧,我又不是神仙,护不了子孙后裔千秋万代。” 那一天的对话很快就被遗忘,或许他们谁也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那几年他的身体仍在持续恶化,但他已经通过太虚之海找到了和湘灵重逢的契机,生命对他而言已然不再重要。 他和四王之间的关系也从兄弟变成了君臣,他越来越少地单独面见他们,也不清楚他们又在做什么。 在他“去世”之后,以托梦的方式暗示自己的儿子修建五芒塔,而在此之前,他的残魂则是藏在羲和城。 大概也就两三年的时间,白麟去世了。 不同于皇帝久病不治,文武百官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白王的去世是突然的,让所有人出乎预料的。 无灾无病,只在某一天忽然将白王爵位禅让给了同胞弟弟,然后就独自返回了白麓城。 那时候人们也只以为生性和善的白王只是怀念故乡了,直到几个月后噩耗传来,连已经化为残魂的他都为此呆滞了很久。 白麟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不在了。 他冒险离开了羲和城,千里迢迢去了白麓城,但因为重明鸟守护左右,他没能靠近,最后送一程白麟。 他只远远地看见送葬的队伍进入招摇山,不见了踪影。 山间雾气弥漫,遮掩了视线。 淅淅沥沥的小雨持续下了几个月,那样的哀伤,也曾让残魂状态的他久久徘徊,不愿离去。 在往后,他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告别。 苍漓卧床不起,曾经春风一样明朗的女子,在病榻前饱受折磨。 他默默地看着,无能为力。 不久之后,在海魔一战中落下终生残疾的玄晖将府邸搬迁至海神川,他经常坐在轮椅上,沉默地看着大海,直到某天在院子午睡,再也没有醒来。 第十年,已经退隐的朱武最后一次回到羲和城,他什么人也没有见,只是默默地站在这座他们携手创造的辉煌城市里,不知在怀念什么。 那一瞬间,他有过冲出去再见一面的冲动,但理智阻止了他。 他看着是最先去世的那个人,却在暗中送别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全部兄弟。 一点一滴,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 可惜那些细碎的感情随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五千年后他再次苏醒,心里却只记得白麟夺走了湘灵。 是十六岁的少年背起他,救回了绛雪谷,一路陪伴他,辅佐他登上了皇座。 是人到中年之后,仍然亲自为他去招摇山采药,将祖传的迷榖树枝违规赠予了外人。 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以自己的身体为他消灭了恶灵,最终导致了过早的溘然长逝。 而这些事情,直到现在他才慢慢清楚地回忆起来。 一百年前,他的神志开始恢复,他看见了现在的白王。 一个不算优秀,但也不算太差的白王。 他无比失望,因为那个人身上看不到丝毫白麟的影子,有的只是为了家族利益,无止境地退步,不惜牺牲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但他很快发现了唯一一个很像白麟的人,那是白王的嫡幼子,因为孪生的关系,被他送进了天枢阁。 他本想好好培养这个人,谁料他竟然被高靖舒察觉到了反常。 是烛台残影里湘灵的天魂给了高靖舒提示,时隔五千年,他苏醒过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面对来自湘灵的敌意! 他愤怒得想要直接杀了高靖舒,而那个人却被白涉水一个人杀上羲和城救走了。 他没有去追,因为他从那个少年的身上清楚地看到了白麟的影子。 他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决定,他找到了因为碎魂转命术化为荒魂的白涉水,用自己毕生所学为他重塑了躯体,把他做成了自己身边最特殊的一个傀儡。 他在恨一个五千年前,曾不惜代价救过自己的人。 魔会迷障人心,将仅有的情义全部化为恨,只有这样,才能逼他继续堕落。 这样的恨越演越烈,直到二十年前再也无法忍耐,他以星吾皇帝的身份诛灭了白族,下令将招摇山内的太庙烧毁,而为他指明方向的,正是当年那一小截迷榖树枝。 他看着传说中那棵迷榖树,用尽了一切方法也没能将它砍断,最后只能一把火,将整个太庙烧毁。 迷榖树在大火中依然闪烁着静谧的白光,仿佛某种信念,屹立不倒。 他终究是放弃了,他将白麟所赠的那段树枝扔回大火,从此再也没有踏足过招摇山。 五千年前的一句戏言,以这种最可笑的方式一语成谶。 他没有想到白麟会放弃了往生之路,强行留了自己的一抹残魂,五千年一直默默守护着湘灵的地魂不至于涣散。 他更没有想到,自己和白麟之间还能再次相见。 海神川一战,那个残魂按住他分身化相的瞬间,无人知晓那是怎么样一种汹涌的感情在涌动。 也许他们是了解彼此的,在遥隔五千年的重逢之后,只是平静地对视着,连最后的恩断义绝都显得如此冷淡。 ——“星渊……你就是这么爱一个人的吗?不管不顾,自以为是地爱一个人吗?” ——“星渊,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但凡她不是把我当成兄长,我都不会给你机会靠近她!” ——“星渊,你真要从曾经的太阳,变成残暴的魔君吗?” ——“星渊,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十六岁那年,把你背回了绛雪谷吧。” 当初的每个字,如今都像尖刀刺进心底,鲜血淋漓。 他坐在大雪纷飞的雪月宫内,用力抬手按住了额头,似乎是想止住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情绪。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一滴久违的热泪,正在从眼角滴落,划过脸颊。 是怀念故人,也是悲叹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星渊起身回到房间,点起昏暗的烛火,看着床榻上依然昏睡不醒的女子。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长久地凝视着她的脸庞,终于俯身轻轻地亲吻了一下额头。 他不仅辜负了白麟,也违背了五千年前对湘灵的誓言,终究是将那些被屠杀的恶灵放了出去,肆虐全境。 他将手放在胸膛那个伤口处,只要他愿意,随便再杀几个人就能再次重塑傀儡的身体,但他只是以灵力稳定了伤势,然后叹了口气。 “湘灵。”星渊低声道,“他说我去不了他所在的地方,真是遗憾……” 湘灵的眼皮微微一动,似乎能听见他的呢喃自语。 星渊笑了笑,抚摸着这张挚爱的脸,接道:“但你可以去他所在的地方……湘灵,我送你去他所在的地方,若有来世,他会爱你,护你,守你一生。” 房间忽地吹来一阵凉风,吹动她散落的发梢。 “最后陪我一段时间吧。”他挥袖又将烛火熄灭,在黑暗里低语,“我不会再为难你了,只希望你陪着我……直到最后,我想让你看到结局,看到我这一生,可悲又可笑的结局。” 说完这句话,那颗魔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 星渊抬手按住自己的心脏,魔的力量不允许他退步。 他要一步一步走到尽头,直到亲手结束这一切,亦或许——被别人结束。 他艰难地抬手,在耳畔无数尖锐的嘶吼阻止下,用白麟教过的法术形成一个牢固的白棺,将昏睡的湘灵保护起来。 这是他此生最想保护的人,也是他此生伤害最深的人。 最后一次……他想护她周全。 第263章 傻狐狸立功了 高靖舒赶到迷榖树的时候,昭昭还躺在树下打盹,看见主人从远方飞奔而来,开心地摇了摇尾巴。 他也不顾上热情的昭昭,直接冲进了树中,远远就看见了躺在灵力水边闭目小憩的人。 白涉水被声音惊醒,不等他反应过来,高靖舒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抱住。 其实在踏入太庙的刹那间高靖舒就明白自己应该是被星渊骗了,可是那样的担心完全不受控制,让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的回到白涉水身边。 云钰跟着跳下来,在看见他平安的那一刻,也是全身瘫痪的坐了下去。 “怎么了?”白涉水奇怪,“发生什么事了,把你们吓成这样?” 高靖舒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将刚才的事情如实告知。 白涉水眉头紧蹙,越听越好笑:“你们两个也太好骗了吧?” 高靖舒和云钰互望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挪开了各自的目光。 “他如果有办法毁去这棵迷榖树,肯定二十年前就动手了,怎么会留到现在呢?太蠢了。” 高靖舒也跟着一起笑了:“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反正抓着阿钰就冲进来救你了……” “你们两个……”白涉水顿了顿,幻想着那个一路飞奔的画面,憋笑道,“你们不会真的是用脚跑进来的吧?” 这一问,倒是把两个人问得脸颊一红。 云钰赶紧找理由解释:“那是因为落凤、落凤受伤了!所以我们才跑进来的。” 白涉水微笑提醒:“白麟殿下教给你们的法术手札里应该有御风一章,招摇山这么大的风,如果借助风力就会轻松很多。” 云钰心虚地辩解:“用了……真的用了。” 白涉水挑挑眉:“确实是要尽快把朱雀灵核拿回来才行,有了鸾鸟,你们两个就不用跑进来了。” 高靖舒笑了笑:“我本来就打算把白麓城交给你们,自己先去南戈壁支援了,没想到星渊会这种时候忽然杀回来,奇怪,白麓城还有什么他在意的东西吗?” 白涉水想了想,回道:“刚才我好像听见外面有一声很清脆的鸟鸣,不像是迦楼罗,应该是重明鸟。” “重明鸟?”高靖舒微微一惊,“传说星渊确实有一只重明鸟,镇恶诛邪,非常的厉害。” “不不不。”白涉水纠正他的话,“五千年前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但现在的星渊自己就是魔气缠身,重明鸟不会认他为主的。” 话音刚落,耳边过来又传来了鸟鸣声。 三人互望了一眼,决心出去看看。 走出迷榖树,前方的草地上真的停了一只雪白的大鸟。 那是和落凤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白,落凤是如冰晶般美丽,而它则带着一种威严肃穆,让人不敢靠近。 重明鸟发现了三人,金色的瞳孔飞速掠过后,目光如电地落在白涉水身上。 高靖舒小心地将他护在身后,一只手已经情不自禁地搭在了雪主剑的剑柄上。 有危险……他从这只远古神鸟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杀戮之意。 连同为招摇山的灵兽昭昭都炸毛做出了攻击的姿势,冲它龇牙示威。 “别这么凶!”白涉水轻轻敲了敲昭昭的脑袋,好声好气地训话。 昭昭委屈地“嗷呜”了一声,话虽如此,还是紧张地守护在主人身边。 白涉水看向那只重明鸟,发现它也一直在看自己。 他毕竟是星渊利用百婴骨,以无数恶灵之力重塑的躯体,面对以镇恶诛邪着称的祥瑞之鸟,自然会遭到敌视。 奇怪的是,这样的对峙只维持了几分钟,重明鸟一个振翅飞来,在三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出现在白涉水面前,鸟喙轻轻搭在他的脖子上。 高靖舒倒抽一口寒气,本能想出手进攻的时候,被云钰一把拉了回来:“别动,它没有恶意了。” 这个距离下,重明鸟可以轻而易举地击断他的脖子,甚至将这具充满了邪肆的躯体吞噬消灭。 但它只是很轻很轻地搭在皮肤上,用鸟喙勾出一个浅浅的口子。 荒魂重塑的躯体自然是没有血液流出,那个伤口流动的是高靖舒和云钰两人补给他的灵力。 重明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还在斟酌要不要吃掉这个人。 这数秒的停顿几乎让高靖舒心脏骤停,万幸的是他传输给白涉水的灵力从来不曾使用过魔的力量,重明鸟只在短暂的迟疑后就做出了决定,往后退去。 它换了动作,啄了啄白涉水的胸口。 白涉水反应过来,连忙从怀中拿出了那块古玉:“这个……这个里面封印了一根鸟羽,是你的东西吗?” 重明鸟点头,刚才还杀气毕露的眼眸转瞬写满了哀伤。 “你是白麟殿下的重明鸟?”白涉水小声追问,听见神鸟发出一声哀叹,似是在回应他的问题。 三人心照不宣地互望了一眼,终于反应过来星渊冒险过来的真正原因。 高靖舒只是冷笑,迟来的真相改变不了任何已经发生的事实。 重明鸟似有所感,看着云钰。 白涉水连忙推了推发呆的云钰,小声道:“重明在和你说话呢!” 虽然她完全听不懂重明鸟到底在说什么,但是见它飞了过来,轻轻碰了碰她手腕上那个落凤的驭兽法术。 “咦?”云钰又惊又喜,“你愿意帮我吗?” 重明鸟点头,它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三人中最纯粹善良的灵魂。 云钰受宠若惊,小心问道:“重明重明,你真的愿意跟随我吗?可我连一只落凤都照顾不好,刚才还又让它受伤了。” 重明点点头,羽翼一动已经在她另一只手腕上留下驭兽的法术。 白涉水悄悄提醒:“阿钰,落凤对付不了迦楼罗,是因为迦楼罗全身带毒,又因为星渊的力量被魔气缠身,它自身有一颗纯青琉璃心可以抵御毒和魔,落凤虽然厉害,一旦受伤就会被压制无法战斗,可是重明鸟本身就是镇恶诛邪的神鸟,自然不会畏惧迦楼罗,它主动任你为主,肯定是希望和你并肩作战,将来为白麟殿下报仇呢。” 云钰挺直后背,一字一顿认真承诺:“好,我一定会除掉星渊,还天下一片太平!” 这样信誓旦旦的话从一个小姑娘嘴里一本正经地说出来,让高靖舒和白涉水不由笑起,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三人休息了一会,白涉水活动了一下筋骨,道:“迷榖树下那片灵水湖的力量真的好强,我只是休息了几天就完全恢复了,难怪星渊当年烧毁太庙的时候对这棵树束手无策,要想毁掉它,至少要拥有比它更强的灵力才行,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迷榖树能将整个招摇山的灵气吸引过来,除非他能把整座招摇山全烧了,不然砍不断这棵树。” 云钰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翻了个白眼小声道:“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万一被那个疯子听见了,也许真的会一把火把整座山烧了。” “不至于吧……”白涉水笑呵呵的,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玩笑道,“招摇山不仅有昭昭这样的灵狐,重明这样的神鸟,还有很多闻所未闻的危险灵兽,它们有各自的领地意识,即使是巡逻的白虎也会避让,真要一把火全烧了,那是会引起万兽震怒的,他单靠一只迦楼罗,怕是打不赢呦。” 三人一边调侃,一边准备起程返回白麓城,昭昭自告奋勇地大步上前,示意它可以背着三个人一起跑回去。 高靖舒皱眉,想起这些年被白湮宠坏的灵狐,小声道:“昭昭,不要逞强,之前你带着阿湮都是跑一会就要休息,带三个人一起……半途会摔下悬崖的。” 昭昭蹭了蹭他,显然很不满意主人对自己的评价。 白涉水连忙出来打圆场,抚摸着昭昭的脑袋道:“昭昭很厉害了,这段时间都是和白虎一起训练,别看它体型比白虎小很多,一点不比白虎差!” 昭昭得意扬扬地甩着尾巴,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云钰被它逗笑,第一个跳上昭昭的后背,抱着它的脖子亲了一口,催促:“快点,让我看看昭昭进步了多少!” 高靖舒嫌弃的抿抿嘴,本着他这么多年对昭昭的了解,他自然不可能相信一只酷爱甜食糕点的灵狐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比肩威猛的月族白虎。 但是看见阿钰和涉水两人一前一后兴致勃勃地跳了上去,两个人加一只狐狸一起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 再怎么说昭昭也只是一只大狐狸,跑不动停下了休息就好了,怎么也不会像御剑术那样从天上摔下去。 但这一次他失算了,昭昭是一只能连飞带跳的灵狐,在狂奔过几个山头之后兴致大好,一个大跳飞到了半空中,然后带着三人一起摔了下去。 白涉水笑得直不起腰,边笑边给昭昭检查伤势。 云钰拍着身上的泥土,庆幸自己基本功扎实,在摔下来的瞬间调整了平衡。 只有高靖舒黑着脸坐在一旁,指着狐狸的脑袋没好气地骂道:“我都说了它不靠谱,你们非不信!” 昭昭委屈巴巴地哼唧了两声,随即挨了高靖舒一巴掌:“好好的山路你不走,非要抄近路跳山头,你是只狐狸不是神鸟,谁教你那么抄近路的?” “昭昭还是很厉害的。”白涉水憋笑安抚,“好歹也是跳了五个山头之后才摔下去的。” 云钰也凑过来瞪了他一眼:“跳了五个你都不阻止,人家当然要去跳第六个。” 高靖舒被两人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悻悻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招摇山很大,这么一摔他也不知道摔在了哪个山旮旯里,加上天色渐黑,昭昭又像只病猫一样躺着一动不动,他们现在也只能暂且休息,等天亮了再说。 招摇山的深夜其实并不安静,到处都有鸟兽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传出。 到了后半夜,高靖舒忽然被一阵奇怪的震动惊醒,他疑惑地按住身下的土地,感觉地面竟有微微的起伏。 “地震……”高靖舒自言自语,起身观察了一下周围,草丛里果然有被惊动的小兽仓皇而逃。 脚下的震动还在继续,并不强烈,但是很均匀,不像是地震。 高靖舒心头一紧,立刻起身往高处掠去。 山间一片漆黑,但是远方却有星星点点的光在闪烁。 “灯光?”高靖舒疑惑,这种地方,连白虎都不会进来巡逻,怎么会有灯光? 他一边放出小纸人跟过去追查情况,一边回去喊醒白涉水和云钰,三人蹑手蹑脚地回到高处,认真看着前方。 那是一条山间小路,虽然并不宽敞,但勉强还算平坦。 小纸人靠近之后,高靖舒通过灵媒纸人的眼睛终于看清了一切。 “偃甲马……”他心惊肉跳,低道,“阿钰,这不就是之前我们从上阳殿缴获的那种偃甲马吗?” 云钰想起来那只忽然自爆的偃甲马,头皮发麻:“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一个马头飞出去能把地面砸穿,还砸进了燕大小姐家的地下城,难怪行走的时候连地面都在震动,肯定很沉很沉吧。” “这东西应该是要送到白麓城去的。”高靖舒低声道,“前段时间就有月族过来汇报,说白虎多次感觉到白麓城附近有不同寻常的震动,但是又侦查不到敌人到底在哪,原来是暗中从招摇山运送军备过来了!” 云钰好奇地问道:“这么大块头运过去不可能不被发现吧?” “地下通道……”高靖舒眉峰紧蹙,“燕武九可不是一般的黑市老板,他是有自己独立守卫军的,所以他的地下城有一条偷偷运送军备的地下通道,那条路现在已经被我们截断了,但是之前……很可能已经有敌人混进来了!” “那怎么办?” “先跟着他们。”高靖舒冷静回答,回头望了一眼熟睡的昭昭,忍不住道,“这傻狐狸立功了……居然被它撞见敌人在运送军备!” 第264章 上天眷顾 这条山路很隐蔽,若非昭昭意外从山头摔落,只怕正常的白虎巡逻也很难发现。 三人一路尾随,果然在一处低谷发现了一个通道。 偃甲马浩浩荡荡地进入,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在山里面直接挖了通道?”高靖舒一惊,转向白涉水说道,“涉水,当年你是不是接到过一个任务,后来不知怎得又临时取消了?我记得你才说这一趟要出去好久,结果没出发就终止了。” 白涉水自然也想起来这件事情,点头:“嗯,当年大掌事说是要协助十二英魂殿,后来又说那是机密任务,另外找了别人去。” “什么机密任务连天枢阁都要隐瞒?”高靖舒蹙眉沉思,猜测道,“那就只可能是用于对付四王的东西,帝都对四王一直都是有盯防的,十二英魂殿遍布各处,很大程度就是为了牵制四王的军队,如果那次任务原本就是为了对付四王,那么跳过天枢阁就合情合理了,毕竟天枢阁除了阁主,四个内阁弟子都是四王家族的人。” “跟上去看看呗。”云钰推了推两人,“猜来猜去,人家都要跑远了。” 这确实是一条直接从群山中间挖穿的隧道,一直跟着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从隧道的另一边出去,场地豁然开朗,竟然是一整片平坦的广场。 高靖舒看着前方天顶上悬挂着的明亮灯火,惊道:“又是地下城……难道是仿燕武九的天街鬼市,直接在白麓城附近挖了一下地下基地?” “倒是有这种可能。”白涉水低声回道,“白虎的体型比刚才那种偃甲马大得多,进入山间通道之后,两侧越来越窄,最后只能容纳一匹偃甲马单独通过,所以这种地方一旦打起来,白虎是进不来的。” “嘘……”高靖舒轻轻嘘声,三人一起躲在一只偃甲马后,看见远方走过来什么人。 那人神色紧张地捧着一本卷宗,是在认真清点偃甲马的数量。 高靖舒眉头紧蹙,继而冷哼一声:“难怪投降投得那么快,原来是装的。” “兵不厌诈。”白涉水笑了笑,并不意外,“苍穹走了之后,十二英魂殿被破军府收编,内部人员也进行过一次调整,现在他们有很多将领都是从帝都派下来的,想必家中肯定还有人被困在帝都城,他们若是投降,只怕家里人没一个能逃得过去,所以哪怕大势已去,也得在你眼皮子底下继续为帝都卖命啊。” 高靖舒顿了顿,扫过这片偃甲武器:“这东西应该是龙华殿制造的,之前烙阳晋封为白王后调了一批过来支援,应该就是那一批了。” 他放出几只小纸人出去检查,又道:“果然,这座地下城位于白麓城东侧平原的地下,远离了南侧的白虎营地,要是忽然间跳出去,真的是能杀我们个措手不及了。” “现在怎么办?”云钰想起那只忽然自爆的偃甲马,头皮发麻。 “送到眼前了,当然是直接抢了。”高靖舒笑呵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和白涉水心照不宣地互换了一眼神色,“看着里面的偃甲数量,估计他们准备反攻的时间也不会很久了,我们得先发制人,直接抢了再说。” “只能如此了。”白涉水提剑就做好了战斗准备,云钰连忙一手一个拉住他们,“那东西会自爆啊!” “那东西得要人操控才能动起来。”高靖舒提醒,指向远方那个还在清点偃甲马的人,“只要找到控师一锅端了,就能不战而胜。” 三人一鼓作气,借着偃甲马的掩护悄悄靠近,在他低头看向卷宗的一刹那,直接捂嘴拖到了角落里。 “这么轻松!”云钰也觉得不可置信,看着这个半天都反应过来的人,嫌弃的抿抿嘴。 那人苦着脸,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我根本就不是上阳殿的人!我是天街鬼市一家茶楼的老板,被他们逼得来这种鬼地方清点什么偃甲马,他们不仅抢了我的茶楼,还扣留了我的家人,你们冤有头债有主,别为难我!” “哦?”高靖舒想了想,也不奇怪,“想必是人手紧张,又必须掩人耳目,况且这家伙身手这么差,确实不像是战士,你说他们抢了你的茶楼是什么意思?” 那人抬手指向另一边:“你们从那里出去,走过一条密道之后可以到天街鬼市的地下城,我在那开了一间茶楼,我根本就不知道茶楼后面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条密道,竟然连接着另一座地下城!” 高靖舒回忆道:“之前我们已经封了一条密道,没想到竟然还有另一条!” “快点结束吧……”那人捂着脸颤抖,“你们一个个神通广大,放过我们普通人吧!” 高靖舒叹了口气,直接一掌打晕他扔到旁边:“擒贼先擒王,出去看看是谁在搞鬼。” 三人往地下城的另一边走去,出来之后真的是在燕武九的黑市里! “咦……”云钰好奇地看着,小声嘀咕,“果然是官商勾结,这样他们就能通过这条路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白麓城了。” “燕武九应该不知道。”高靖舒环视周围,“燕武九是个很精明的商人,虽然是官商勾结,但一直很有分寸谁也不愿意得罪,多半也是被人钻了空子,直接从他的地下城里开了一条隐秘的通道存放偃甲军备,毕竟黑市里什么人都有,不容易被察觉到异常。” 他们在一间茶楼的后院里,高靖舒和白涉水默契地换了一个神色,同时拔剑。 剑光“唰唰唰”地笼罩下来,是白棺的法术瞬间将整座茶楼围住。 “什么人!”果然下一秒就有人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惶恐地握着武器指向三人。 “你是……”高靖舒定睛,认出了这个人,“这不是郑将军吗?怎么好好地跑到黑市里来喝茶了?” 郑威神色大变:“高……高阁主?” 他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没想到这个人会忽然出现在这里,紧张地咽了口沫。 高靖舒冷笑:“郑将军是随烙阳一起回到白麓城的,你本是帝都的一名少尉,不过因为破军府收编了十二英魂殿,帝都对高层将领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调整,你因此晋升成为了上阳殿的少将,虽说是从中央调到了白王封地,但你本来也不被重用,调过来不仅升官发财,还天高皇帝远乐得清闲,是这样吧?” 郑威不敢回答,看见对方勾着嘴角,似是叹了口气:“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郑将军是觉得帝都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所以一边诈降稳住局势,一边和观风殿联手,准备再次反攻白麓城?” “你……”郑威大吃一惊,“又是哪个叛徒出卖我?” 高靖舒摇头,饶有兴致地笑了:“倒是没有人出卖你,要怪就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一天之前,我骑着一只傻狐狸从山头跳起来的时候摔下来悬崖,不偏不倚撞见一只正在运送偃甲马的军队,尾随之下意外发现了你们藏在城东平原下的地下基地,然后一路顺藤摸瓜,就找到了这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身后房间里的人,应该就是偃甲马的操控技师吧?” “胡说八道!”郑威怒斥一声,这种时候只能硬着头皮提剑进攻。 高靖舒轻松躲过,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虽然听起来确实是在胡说八道,可惜——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两人在狭小的后院里恶战片刻,郑威不敌连连后退。 茶楼里的人受惊想要逃走,又被白棺的法术困在。 高靖舒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上阳殿早就投降了,你们打算怎么进攻?” 郑威也不敢说谎,甚至一瞬间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主动坦白:“上阳殿和观风殿一直有秘密联络,等到这批偃甲武器到位后,观风殿会先从南侧牵制住月族和白虎,上阳殿再从东面直接进攻,夺回白麓城。” 高靖舒皱眉听着,这些话乍一听似乎有点道理,仔细一想又感觉并不现实,继续逼问:“白麓城眼下有白王亲自坐镇,怎么强夺?” 郑威也不隐瞒,翻了个白眼回道:“上头说了,要完全继承神君灵核的力量,至少需要一整年的时间,尤其是已经封印二十年非常虚弱的白虎灵核,这个时间肯定还会更长,所以想夺回白麓城,一定是越早进攻机会越大,就算实在攻打不下来,这批偃甲马每一只上面都安装了自爆炸弹,完全可以冲进城里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三人不约而同地重复着三个字,高靖舒的手背青筋暴起,低道,“白麓城可是有几百万平民的,你们打算同归于尽?” 郑威冷笑一声,耸了耸肩:“那又怎么样?这一批过来支援的战士都是从帝都调派过来的,现在帝都城上下法阵已经完全被破坏,里面的人插翅难飞,你要是胆敢这种时候背叛,那就等着去天柱下面给家人收尸吧……不,不对,天柱高一千丈,从上面扔下里,尸体都要被砸成稀泥,还收什么尸,连墓碑都省了,哈哈,哈哈哈……” 他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表情越扭曲,憎恨地看着高靖舒,整个人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高靖舒也懒得废话,散去白棺的法术后,通知附近的巡逻过来。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被拿下,不得不举手投降。 高靖舒轻轻擦拭着剑身,忍不住想笑:“观风殿和定远殿也有一批偃甲军备,那玩意真是厉害,连骁勇善战的月族和白虎都不得不退避三舍,我正在愁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打破僵局突破这层铜墙铁壁,没想到这么巧,你们竟然主动送了一批偃甲过来,还贴心地送了控甲师,呵呵……先把他们关起来,好好调教调教,要是想通了愿意为我们效力,也可以留着不杀。” “是。”月族领命退下。 云钰憋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看吧,还是昭昭立功了!” 三人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把昭昭一只狐狸扔在了招摇山里睡觉! “我去找它。”白涉水尴尬地抓了抓脑袋,边走边道,“得赶紧回去才行,要不然昭昭发起脾气来要哄半天!” 人群散去之后,高靖舒叹了口气,拉着云钰的手准备回去休息。 “好险呐。”云钰后怕地望向身后,“如果不是昭昭意外摔落悬崖,那批偃甲马就会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偷袭,当初一个马头就在城中砸出一个深坑,要是几千匹偃甲马同时进攻,真的能把整座白麓城夷为平地吧?” “我一开始就说过,帝都的军队并不弱。”高靖舒幽幽叹了口气,“阿钰,我们真的是运气好,从南州一战开始就一直被老天爷眷顾,否则真要和帝都开战,赢面是很小很小的。” “老天爷也不会帮助一个魔君的。”云钰笑嘻嘻地靠着他,“俗话说得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多行不义必自毙嘛!” “呵呵……”他轻笑,内心多少还是有些难以平复,“希望老天爷能多眷顾我一段时间吧。” 云钰奇怪地看着他,总觉得这句话背后藏着深深的哀伤和无奈,和眼下的大获全胜格格不入。 高靖舒也没有多说什么,回到白王府之后,立刻喊来盛年又给她检查了身体,确定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到了晚上,云钰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正好看见白涉水和昭昭平安回来,高靖舒揉了揉眉头,总算放了心。 映着月光,她似乎感觉高靖舒的脸色有些说不出来的疲惫。 “狐狸……”云钰小声喊了他一句,担心地道,“你不舒服吗?” 高靖舒扭头看向她,摇头:“只是有点累了。” “快进来休息吧。”她走过去,拉着他的手。 高靖舒无声笑了笑,忽地想起来无数过往,调侃道:“我好久没有在你房间里打地铺了……” 云钰脸一红,抱着被子扔给他:“不想睡床上也可以打地铺!” 他笑呵呵地抱住她,反手又给铺了回去:“不要!有你在身边,我再也不想打地铺了!” 第265章 偷袭 缴获了那批偃甲马之后,观风殿察觉到大势已去,只能暂且退兵和定远殿再商议其他办法,白麓城也终于能缓上一口气。 高靖舒正准备起身前往南戈壁支援,而这次停在他面前的是那只从招摇山一起回来的重明鸟。 疾恶如仇的重明鸟自然能感觉到他身上涌动的邪肆之息,用警惕又厌恶的目光盯着他上下打量。 高靖舒只是冷静地站着,因为此时的云钰正在自言自语地和重明鸟说话,所以即使那家伙时不时凶狠地扫过他,也还是忍着没有动手。 直到她转身回房间取东西之后,重明鸟才发出一声低鸣。 高靖舒瞳孔顿缩,瞥见一根白羽闪电般朝自己击来,他也不躲,就任凭那根羽毛割破了脸颊。 他的血液里,渗透着让神鸟倍感厌恶的气息。 重明鸟虎视眈眈,高靖舒叹了口气,抽出雪主剑插在它面前,低道:“我身上确实有魔气,也用过一些残忍的禁术,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沾染就无法消除,所以也不打算找借口和你解释什么,但是雪主剑既然认我为主,那就说明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得到了白麟殿下的认可,我不奢求传说中镇恶诛邪的神鸟能和我齐心,只希望你能守在阿钰身边,保护好她。” 重明鸟低首,鸟喙轻轻放在他脸颊的伤口上。 虽然白涉水已经帮他化解了五芒塔的恶灵之力,但他对朱妍郡主用过塑魂凝魄术之后,魔的印记深深烙印在灵魂上,再也无法磨灭。 就在此时,云钰推门而出。 高靖舒当机立断地抱住了重明鸟,热情地蹭了蹭它的脑袋。 重明鸟嫌弃地往后避让,高靖舒“哎呦”一声,摸了摸刚才被它打伤的脸颊。 云钰忍着笑小跑过来,以为是不小心蹭伤,没好气地骂道:“你全身上下就这张脸最值钱了,好好保护起来啊!” 高靖舒对她大笑,重明鸟则冷漠地挪开了目光。 它没有揭穿,似乎认可了他刚才的那番请求。 准备完毕后,两人去和白湮作别,然后起程飞往南戈壁。 重明鸟才飞出招摇山,远方就出现了鸾鸟巡逻的身影,云钰大吃一惊:“这么近?” “白麓城只占西地很小的一部分。”高靖舒则是淡定解释,“只不过是一边背靠招摇山,一边濒临巨木森林,地势易守难攻罢了,二十年前白王被处决后,西地被苍王和朱王划分,白麓城则是直接由帝都管辖,后来苍穹离开,苍族原属的领地就被拿了回去,加上星渊钦点了朱厌继承朱雀灵核,西地自然而然会有鸾鸟巡逻,不过他们不敢太靠近白麓城,白虎虽然不会飞,跳上来咬死几只鸾鸟还是很轻松的。” 云钰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声道:“幸亏昭昭意外撞见了那支运送偃甲马的军队,要不然等他们里应外合,真的是太危险了。” 高靖舒叹了口气:“我们能打赢烙阳,一是因为他刚愎自用,二就是因为他才继承白虎灵核尚未完全适应,现在阿湮也需要时间,这也是帝都夺回白虎灵核的最后时间了。” “阿湮不会被他们夺走灵核的。”云钰信誓旦旦地道,“阿湮比烙阳厉害多了。” “嗯。”高靖舒的眼底有微妙的笑,“阿湮可以的,白麓城不仅有涉水,玄王也在附近,现在危机已经解除,所以我才决定尽快去南戈壁,只要拿回朱雀灵核,下一步就能攻破望舒城,直捣羲和城了。” “然后呢?”云钰兴致勃勃地问。 高靖舒一怔,忽地沉默下去。 然后……这种事情,他居然一次也没有想过。 似乎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弥补一百年前的遗憾。 他没有一统天下的雄图壮志,更没有君临天下的野心勃勃,无论是当年的天枢阁主,还是后来被全境通缉的罪人,他想要的无非只是自由自在,不被拘束的生活。 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和阿钰回中原,看看传说中的昆仑山。 “跟我回昆仑山好不好?”云钰开心地抱着他,下一秒就说出了他正在想的事情,感慨万分,“当时我是趁师兄师姐不注意偷偷御剑溜出来的,这么久了也没传个信回去,说不定他们都以为我掉进海里淹死了!等一切结束,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好。”他很平静地回话,不知为何,内心竟然掀不起半点波澜。 他多少还是了解过一海之隔的中原昆仑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像自己这样满身邪肆魔气的人,只怕是不会被欢迎了。 但他也不想扫了云钰的性子,表面上还是立刻摆出一副期待满满的模样。 云钰戳着他的脸颊调侃:“我师兄可死板了,你这张嘴千万要甜一点,不要信口开河乱说话了!” 他满不在意地龇了一下牙,坏笑道:“他后悔也来不及了啊,谁让他们自己不管好你,现在已经被我拐回家跑也跑不掉了!” 云钰脸颊一红,抬手就要去揍他。 重明鸟忽然一个急冲,掠上了更高的云层。 “重明?”云钰还以为是刚才那番打闹吓到了它,正准备道歉的时候,下方一队鸾鸟“唰唰唰”地飞过。 高靖舒紧张地按住云钰,低道:“到泽城地界了,这是西地第三大城市,巡逻的鸾鸟会更多,小心……”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身体一热,似乎有什么古怪的东西烧了一下,顿时眼前出现黑白花点,一阵眩晕。 云钰大惊,连忙去搀扶他,才抓住他的手,一束明艳的火光毫无预兆地窜出! 重明鸟察觉到反常,发出一声尖锐的高鸣,身上的白羽灵力逼人! 高靖舒喘了口气,在重明鸟灵力的庇护下缓缓恢复过来,一低头,果然看见自己的手腕上浮出一张熟悉的脸,正在龇牙咧嘴地朝他冷笑。 朱妍郡主……他怔住了一刹,白涉水已经利用古玉的力量帮他将五芒塔的恶灵全部消灭,朱妍郡主居然还在? 到底是因为朱妍郡主是他以塑魂凝魄术强行剥离的魂魄,还是她身上的朱雀影之力再一次帮了她? 高靖舒心烦意乱地按住那张脸,这个女人,拥有如此厉害的朱雀影却不知道保护自己,反而在这种时候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它暗算自己! “那是什么?”云钰显然也看到了那张一闪而逝的脸,不可置信地问道,“朱妍郡主……她的脸怎么会浮现在你的身上?” 不等高靖舒找理由辩解,刚才那队飞走的鸾鸟被重明的声音吸引,扭头又飞了回来。 高靖舒握住剑柄,糟糕……这种节骨眼上,他的手腕竟然一点也使不上劲来! 鸾鸟本就是带着朱雀之力,想必是刚才朱妍郡主察觉到了相似的气息,这才忽然苏醒过来,趁他不备偷袭得手。 魔……魔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死仇人,但凡他稍有松懈,都会造成万劫不复的后果! “重明!”见他神色不对,云钰当机立断地命令,“快,找地方落地!” 重明鸟点头,矫健在云层中穿梭避开巡逻的鸾鸟,几番闪躲之下,终于在泽城外的荒村里平安落地。 云钰赶紧扶着高靖舒随便找了一间破屋躲进去,紧张地道:“你怎么样?” 他张了张口,喉间仿佛真的被烈焰灼伤,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重明,你守着他。”云钰低声叮嘱,自己则提剑走出房间。 高靖舒想阻拦,终究力不从心,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他似乎感觉自己正在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无数陌生的脸孔齐齐转向他,用阴毒冷漠的眼睛注视着他坠入无间。 这看似不经意的一次偷袭,像压垮蚂蚱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整个人宛如散架的木偶,一动也动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觉到一抹淡淡的温暖从额头传来。 云钰正在用手轻轻帮他擦拭额上的冷汗,他一睁开眼睛,正好和她四目相对。 “你醒了!”云钰一喜,连忙从旁边取来一杯水,“这是我才从泽城买回来的,快喝口水缓缓。” 他被扶起来,靠在她的身上。 那杯水宛如清泉流淌过干涸的河床,终于让他烧得沙哑的嗓子勉强恢复了一些。 云钰也不急着追问他原因,又小心地用沾湿了毛巾帮他擦了擦脖子上的汗,问道:“虽然你全身都好烫,但现在外头还很冷,还是要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高靖舒疑惑地环视了一周,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连破窗上的木板都是新钉上去的。 云钰松了口气:“这地方不知道荒废多久了,我随便捡了几块木板堵住了房子的破洞,不过还是到处都在漏风,还好最近天气不错没下雨,要不然我们得变成落汤鸡了。” 他哑然失笑,拉着她抱在怀里,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皮肤还是通红的。 “你……”云钰小心地看着他,似乎有太多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杀了朱妍郡主。”高靖舒只是低头回避了她的目光,不等他找借口糊弄,云钰就提前一步堵住了他的嘴,认真回道,“不要骗我,刚才你昏迷的时候身上都在冒火,是重明用自己的羽翼将你护在身下,这才将那种危险的火光熄灭,让你安睡过去,那种火焰我见过,是朱妍郡主身上的朱雀影,我知道你杀了她,在那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他张了张口没有回答,这种事情……他只想一辈子烂在心底,永远不要被她知道。 云钰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一字一顿地道:“她的脸反复在你身上浮现,有几次还从皮肤下钻了出来,虽然不会说话,可我知道她恨我们。” “她该死!”高靖舒忽然暴怒地骂了一句,“我当时就该一剑杀了她永绝后患!她就是个疯子,我早就该送她去见朱庆,让他们父女自己在地狱解决恩怨!” “靖舒……”云钰抱着他,罕见地叫了他的名字,“我不在乎她做了什么,我只想知道你做了什么。” 高靖舒剧烈地一颤,下意识地抱紧云钰。 他的手慢慢地拂过她的后背,能感觉到那个法术里涌动的力量。 “告诉我。”云钰贴着他的耳畔,“我想和你一起承担。” 高靖舒咬了咬唇,终究只是用最平淡的语气解释:“只是杀了她的时候被朱雀影所伤,又被她阴魂不散的缠上了而已。” 云钰疑惑地看着他,他却只是舒了口气,恢复了一贯的微笑:“放心放心,等拿回朱雀灵核,我就可以直接将朱妍郡主那只朱雀影的力量全部消灭,到时候她再怎么阴魂不散也拿我没办法了。” 云钰想了想,问道:“可是她的魂魄一直缠着你,看那种状态,应该已经沦为恶灵了吧?” “嗯。”高靖舒点头,“苍穹给了她几次机会,她非要报仇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恶灵是过不了太虚之海、更不会有轮回往生的魔物,只有灰飞烟灭才能解脱了。” “只是杀一只恶灵的话,应该不难。”云钰不依不饶,继续道,“我虽然是剑修,但昆仑山是有法修的,到时候你跟我回去,我去求师兄师姐,肯定能帮你。” 高靖舒笑了笑,伸手捏着她的脸:“好好好,都听你的。” 他起身走下床,看似是要再给自己倒杯水,实则是避开了那道炽热的目光。 他最大的心愿,除去杀了星渊还天下一个太平,就只有把阿钰平安送回昆仑山了。 果然这样单纯的小姑娘,只适合同样干净的昆仑山。 他这么想的时候,云钰忽然冲过来从背后抱住了他,小声问道:“你不会是在想把我送回去,然后就不管我了吧?” 高靖舒微微一顿,他倒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如今的身体,似乎也真的是越来越身不由己了。 “不可以!”云钰厉声,紧紧抱着他不放,“你要对我负责的!” 他转过来,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睛,心潮澎湃。 是啊……他怎么可以有如此自私的想法,就算没有来世,这辈子他也应该护她周全才是。 “好……”他再次重复这个字,只是语气更加坚定,“负责负责,一定负责。” 第266章 新的发现 这个破旧的房间一到晚上到处漏风,冷得让人瑟瑟发抖,云钰搓着手,先是用凝火术取暖,又怕被巡逻的鸾鸟发现,只能悻悻熄灭,紧紧挨着他取暖。 “去城里住吧。”高靖舒站起来,“泽城离这很近了,上次我们也来过。” “城里到处都是鸾鸟。”云钰担心地叹了口气,“算了,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吧,你感觉好些没有?” 高靖舒握合五指,握紧又松开,反复几遍之后才道:“那股朱雀影的力量似乎会受到附近鸾鸟的影响,它们离远的时候,我就不会有反应,如果太近,恶灵就会苏醒,本能地进攻我。” 云钰眉头紧蹙:“我们这一路去南戈壁,肯定到处都会遇到巡逻的鸾鸟,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高靖舒捏着她的鼻尖笑起:“放心吧,哪有那么容易每次都中招,第一次是没有防备被她偷袭得手罢了,走走走,这破房子太冷了,换个地方休息。” 说着他真的拉着云钰拐进了泽城,不同于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灯红酒绿热闹非常,现在的泽城被观风殿接管,沿途都是巡逻的战士在排查。 云钰紧张的心跳加速,高靖舒却抓着她拐进了一条小巷。 这里竟然有一条向下的楼梯,拐了几个弯之后,又是一个地下城豁然出现在眼底。 高靖舒冲她龇牙一笑:“燕武九可是个了不起的黑市大老板啊,他的地下城遍布各大城市,到处都有窝点,现在北地、东地的被我们抢了,其他还在帝都管辖范围内的自然也被人家抢了。” 云钰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果然是黑吃黑。” “燕武九是安分惯了,他祖上可是个狠人,就算我们想黑吃黑,也是要被剥掉一层皮的。”高靖舒唏嘘不已,边走边叹气,“这地方估计早就被观风殿洗劫一空了,我们随便找个房间休息一晚。” 说着他就真的走进一家关门的客栈,两人整理了房间,还能去后厨给自己烧杯热茶。 云钰赶紧从怀中取出一包药,顺手就给煎了。 “哪里来的?”高靖舒好奇不已,云钰捂嘴笑道。“出发前盛年塞给我的,他怕你生气,不敢塞给你。” “啧。”想起盛年,高靖舒还是没忍住咋舌骂了两句,云钰好声好气地劝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和他闹脾气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哼。”高靖舒坐在一边,悻悻冷哼,“他倒是热心,去招摇山给我采药,还专程给别人挖了一棵断肠草回来。” “也许就长在草药旁边,顺手嘛。”云钰反倒是为盛年辩解了一句。 高靖舒头疼地揉着眉心,自言自语:“早知道我花钱送他出去学医,他会跑到黑市里去开黑店,我当时就该把他扣在绛雪谷种一辈子野菜算了。” 云钰“噗嗤”一笑,扇着火:“你不要怪他了,他最近都不敢和你说话了。” “我也没有怪他……”高靖舒下意识地看着云钰,目光一沉,“你不怪他就好。” 云钰只笑着摇了摇头,将煎好的汤药递给他。 喝过药之后,两人准备回房间休息,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高靖舒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两人蹑手蹑脚地从后院往外看去。 那是一队士兵,居然是直接砸门闯进了对面的药材铺,一顿翻箱倒柜之后,抱着一大箱东西走了。 “抢钱啊?”云钰皱眉。 “这地下城都已经被充公了,还需要抢钱?”高靖舒不置可否,又道,“再说了,就算是抢钱,也不至于抢一家药材铺吧。” “盛年的药馆就很有钱啊。”云钰不服气地辩解,高靖舒拉着她,等到人走远之后才悄悄摸进去检查。 可惜对医术一知半解的他也只能勉强看出来对方拿走的一些用于治疗烧伤的药膏。 高靖舒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伤,低道:“观风殿怎么会需要这种东西,难道是……” 他倒抽一口寒气,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连忙拉住云钰:“走,跟上去看看。” 那队人离开地下城之后从泽城南面离开,走进了一处临时营地。 高靖舒看着城墙上的鸾鸟,感觉皮肤下的朱雀影之力又开始蠢蠢欲动,只能以灵力强行压住,然后放了几只小纸人出去查探情报。 营地里面露头铺着草席,在冷风刺骨的深夜,不用篝火取暖,每个人脸上都是红彤彤的。 左边放着一排药炉,有大夫模样的人正在忙碌地煎药,右边则是十几个药童,正在热火朝天地拿捣子捣碎什么东西。 席子上躺着的就是观风殿的战士,此时不知是遭遇了什么事情,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刘大夫,这药多久能起效?”问话的人似乎是这一队人的小统领,他倒是裹得严严实实,还抱着一个手炉取暖。 那刘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看起来应该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了,然而此时拿着药方反复看了又看,似乎并没有多少把握,只能叹气回道:“赵队长,这药方也是您从别处拿来的,说实话,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药方,所以您要问我多久能起效……这个我也不清楚,看这一批人的状态,眼下只能勉强算是稳住了体温,但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还不能回归作战。” 赵队长抿抿嘴,回道:“这药方是朱王那边特意安排人送过来的,说是能让人迅速适应鸾鸟的战斗,那玩意的羽毛可是会冒火的,坐上去飞一会人就被烧伤了。” 刘大夫看着地上躺着的一排战士,叹气,好心提醒道:“别不把普通人当人呐,鸾鸟之前是要由朱王家臣翼族乘坐的,若是其他人想用,也必须经过几年的训练才行,你们上来就让从未接触它们的战士去打仗,这和直接让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哎,这一批人算是幸运的,虽然被朱雀之力灼烧得神志不清,至少人还回来了,还有多少是一人一鸟同时出去,最后只剩一只鸟单独返回的?” 赵队长抱着暖手炉,沉默了半晌才回答:“刘大夫,白麓城失守之后,泽城和津城就算是西地的前线战场了,现在白虎落入敌人之手,虽说短时间新任白王无法适应灵核之力只能暂且按兵不动,可是长时间拖下去可是对我们不利的,实不相瞒,现在上阳殿失去联络,多半也是凶多吉少,您也别抱怨了,上头怎么安排,咱就怎么做吧。” 刘大夫倒腾着手上的药,只是一直摇头叹气。 赵队长强颜欢笑着,主动给他递上一杯热茶:“天气蛮冷的,刘大夫也别太辛苦了。” “我倒是不累。”刘大夫头也不抬,更没有去接他手上的热茶,压低声音,“以前打仗,多半只是四王之间闹点别扭,打个几年帝都一调解也就各自作罢了,这次四王反了三个,十二英魂殿也接连失利,最重要的是羲和城……哎,我大哥还在羲和城里,我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嘘……”赵队长变了脸色,连忙阻止,“刘大夫,这话可不能公开说,会引火烧身的。” “那就烧死我算了!”刘大夫没好气地骂了几句,愤愤看了一眼帝都的方向,“现在世人都说羲和城里那人是五千年前的创国皇帝复生,我呸,那只是魔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哎呦喂!”赵队长吓得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身边,“我知道您担心家里人的安全,心中肯定有怨言,不过这话咱不说了,快,我帮您配药吧。” 刘大夫从鼻腔发出几声冷哼,自然也清楚逞口舌之快毫无用处,两人一起配好药之后放入药炉中煎熬,又让药童将碾完的粉末按照分量逐一倒进去。 过了一会,正在火上煎的药炉居然冒出了丝丝寒气,刘大夫熄灭了火,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那是一种粘稠的白色膏体,刘大夫让人将昏睡中的战士扶起来,认真小心地涂抹在伤口上。 透过小纸人的眼睛,两人惊讶地看见涂了药的皮肤部位竟然微微发出白光,灼烧的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么神奇?”云钰小声,推了推高靖舒的胳膊,“之前我被朱雀影烧伤,盛年都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缓和了我身上的伤势,那药这么神奇,立竿见影直接就痊愈了?” “多半有鬼。”高靖舒也是眉头紧蹙,“又不是仙丹,怎么可能涂上去就好了,再看看,肯定有古怪。” 营地里的刘大夫还在整理着工具,赵队长检查了属下的情况,命令人把他们搬到帐篷里去休息。 夜深人静之后,刘大夫才带着药童回去休息,赵队长打了个哈欠,嘱咐人认真巡逻,自己也离开了。 “走。”高靖舒拉着云钰,以法术掩饰直接窜了进去。 “守卫这么松懈……”云钰又紧张又奇怪,张望着四周道,“他们把人搬进这边的帐篷,自己巡逻却在那边,怎么回事,干嘛隔这么远?” “进去看看。”高靖舒毫不犹豫,说话的同时已经揭开了帘子。 这一眼,把两人看得目瞪口呆。 帐篷里密密麻麻地躺了几十个昏迷的战士,每一个人的心口处都连接着一根白色的光线,一点端钻入心脏,另一端绑着一只恶灵。 云钰头皮发麻大倒抽了一口寒气,低呼:“恶灵……难道是在利用恶灵的力量帮他们治伤?” 高靖舒也是大吃一惊:“刚才他们从黑市药铺里拿的只是一些治疗灼伤的普通药材,难道真正管用的是……恶灵之力?” 两人对视了一眼,恍然大悟,云钰道:“难怪外面巡逻的人要隔得那么远,一是不想让他们发现真相,二是担心恶灵之力失控反扑军营吧?” 高靖舒忍着震惊道:“阿钰,朱庆就曾经在星渊的默许下搞过许多残忍的人体试验,当时在留仙湖下的那个法术结界里,我也只是趁着试体沉睡的时候直接杀了一了百了的,要是真的让他们全部苏醒,只怕南州一战死的就是我们了,刚才那些药……一定也是当初他们试验出来的东西,人类的身体很脆弱,很难适应鸾鸟那样高速的飞行和羽翼上的火焰,但如果将一部分恶灵之力融入,那么强化过的身体自然会比正常人强悍千百倍,他们现在人手极度匮乏,必须要用这种手段最快速度地创造更加厉害的战士。” “那这些人会怎么样?”云钰回忆着留仙湖水下的那些东西,微微一颤。 “若是我没有猜错……应该会在短时间的提升后死亡。”高靖舒叹气,“恶灵的力量本身就很危险,无论是在使用的过程中失控,还是力竭后沦为恶灵的口粮,最终的结果都只有死。” “太残忍了。”云钰咬牙,“再怎么样,这些人也是保家卫国的战士啊!他们怎么可以像使用工具一样地对待他们,甚至、甚至用完就丢,毫无感情?” “哎……”高靖舒转动着剑柄,眼眸一点点凝聚,“只能杀了,不然等他们和恶灵相融合,就会变成极其棘手的怪物。” 云钰闭上眼睛,在一秒的惋惜之后坚定地握住了荧惑剑,点头:“好。” 两人干净利落地动手,连续清扫了三个帐篷后才悄悄离开。 不等天亮,过来检查的守卫就发现了帐篷中的惨状,吓得连滚带爬找到了才睡熟的赵队长。 赵队长连衣服都来不及穿立刻狂奔过来,面无血色地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小兵不敢隐瞒,“我们按照队长的吩咐在帐篷外五十米巡逻,每一个时辰进来观察一次,然后、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赵队长一脚踹过去,骂道:“这鬼话我能信,明天凌将军来了他能信吗?” “真的啊!”小兵苦着脸,“我们真的是按照队长的吩咐,一秒都没敢偷懒的。” 赵队长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几句,原地转了几圈后只能破罐子破摔:“把这边全部围起来,等明天凌将军来了让他自己判断,他要不要处罚你们,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第267章 蹲守 “凌将军……”高靖舒认真想了想,惊道,“应该是凌辉,他不是十二英魂殿的人,是朱王的家臣,翼族。” “翼族的人?”云钰想起在留仙湖下见到的那些人,低声问道,“就是那种背后能生出火焰翅膀的翼族?” 高靖舒点头:“朱雀灵核虽然易主,但只是从朱庆身上继承到了他儿子朱厌那里罢了,相比白虎是强行变更了血契,朱雀的力量只要苏醒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云钰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地嘀咕:“早知道那家伙会变得这么棘手,当初第一次在鬼封村就该杀了他一了百了。” 高靖舒偷笑:“他只是不受宠,能力在朱族是顶尖的,当时我们两个无权无势,单枪匹马想杀他?那你多少是有点做梦了,他毕竟是世子,随随便便调集兵马过来抓我们还是很轻松的。” “那我们还得谢谢他手下留情了?”云钰不屑一顾的冷哼。 “应该也不是手下留情。” “那是什么?” 高靖舒用力戳着她的脑袋骂道:“因为人家根本看不起我们两个啊,你会大费周章地去抓两条杂鱼吗?” “哼。”云钰悻悻骂道,“当年爱搭不理,现在高攀不起了。” “现在也没有比我们差。”高靖舒纠正她的说辞,“人家是现任朱王,早就今非昔比了。” “你会不会聊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云钰鄙夷地又骂了一句。 高靖舒的眼中似有复杂的深意,感慨道:“那个人……可惜了,他要是出生在苍族,起码也是第二个苍穹吧。” “你少夸别人了。”云钰挥手打断他,“苍穹才不会拿自己的战士做试验,你看鳞族那些家臣,天羽、天凌,哪个训他的时候给过面子了?” 高靖舒挑了挑眉,笑道:“那倒也是,玄王的脾气够好了,汐族对他也是恭恭敬敬的,只有鳞族,尤其是那几个女人……啧啧,太可怕了。” “多威风啊……”云钰则是一脸崇拜,“都说巾帼不让须眉,我也好想成为她们那样的人。” “你也不比她们差啊。”高靖舒凑到她身边一顿吹嘘,把云钰逗得哈哈大笑,摇头,“也就你嘴巴甜会哄我开心了。” “我不是哄你开心。”高靖舒语气倏然认真,“总之要小心他,毕竟他是唯一从星渊手上活下来的人,让翼族的凌辉过来,肯定也有目的。” 这么一折腾,两人索性在旁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休息,一边能看到城墙上的鸾鸟,一边也能随时注意军营的动静。 冷风一吹,云钰不由打了个哆嗦,高靖舒笑呵呵地搂着她,还往她身边蹭了蹭。 云钰托着下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叹气:“真惨,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可以睡觉,又遇到这种事情,寒风里蹲点。” 高靖舒看了看周围荒凉的环境,狡辩:“还好吧,至少这次不是乱葬岗,也不需要挖别人的坟躲进去了。” 云钰白了他一眼,玩笑道:“别人出门偶遇个王孙贵族,都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怎么到了我这里,不仅露宿荒郊野岭,还……” “还什么?”高靖舒心虚地看着她,低声追问。 云钰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埋怨:“还三天饿九顿!” 高靖舒嘴角一抽:“没有这么惨吧,我每天还是会买好吃的把你喂饱的……” 云钰“嘿嘿”坏笑,靠在他肩上:“我要是当时听了师兄的话乖乖在山上待着,这会肯定抱着温暖的被褥做大梦呢,等明早醒来,师姐就会给我送上好吃的。” 高靖舒顿了顿,忽然问道:“阿钰,你出来这么久了,你师兄师姐不担心吗?为什么都不来找你?” “因为偷渡犯法。”云钰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师兄那个人一板一眼的,是个遵章守纪的老好人。” “犯法……”高靖舒不解:“同门师妹的命,难道还没有规矩重要吗?” 云钰坐直身体,认真看着他:“我是自己偷偷溜出来的,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也是我咎由自取,不能迁怒别人。” 高靖舒低下头,正好撞见她璀璨如星的双瞳,真诚无比地继续说道:“师父说过,到了可以下山游历的年纪,就要对自己的每一个选择负责,哪怕真的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要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高靖舒呢喃着这三个字,忽然有几分走神。 云钰用力捏着他的脸:“怎么,你不会是在后悔遇见我吧?” 他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后悔吗……也许是真的后悔,后悔把她卷进来。 云钰按着他的脑袋强行转过来,龇牙笑起:“反正我从来都没有后悔偷渡过海来到这里。” “你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高靖舒只是感叹,轻轻抱着她。 “可是你变了很多。”云钰绞着手,“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有吗?”高靖舒不动声色地掩饰过去,嬉笑道,“当时你御剑从我头顶飞过,我还以为帝都又派了什么厉害的帮手,结果出去一看……是个傻子,哎,吓我一跳,害得我几天都没睡好。” 他边说话,还边朝她龇牙坏笑了一下。 云钰踹了他一脚:“只有这张嘴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欠!” “要不然怎么骗你玩?”高靖舒轻拍着她的后背,手指还能感觉到那个法术上流动的灵力,有太多想说的话,最后却只是无声叹了气,“好了好了,你快睡觉吧,我来守着。” 云钰枕在他的膝上,虽在寒风里,却感觉全身暖暖的。 这一晚上安安静静,直到天蒙蒙亮,营地里才传出了声响。 高靖舒依然只是放出小纸人暗中盯着,自己抱起云钰悄悄换了个更加隐秘的地方。 他刚一动身,皮肤又感觉到熟悉的灼烧之痛,比之前那次更为明显。 “你怎么了?”云钰被惊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好烫……” 高靖舒咬牙,短短片刻就在寒冷的清晨大汗淋漓,他朝军营方向望去,果然有一只朱雀鸾鸟从天而降,落在一旁。 “朱雀鸾鸟!”云钰连忙搀扶着他躲避,透过小纸人的眼睛望向远方大步走进军营里的人,“那个人就是他们昨天说的凌辉吗?” 高靖舒缓了口气,强行将身体里呼之欲出的朱雀影火焰压了回去,低道:“肯定是他了,一般人也用不了朱雀鸾鸟,他以前就是负责帝都的治安,后来朱厌继承了爵位,把他调回去支援了。” 云钰担心不已:“你身上的朱雀影只要靠近他们就会被影响,这要是去了南戈壁遇到朱厌,岂不是更危险?” 高靖舒显然也没想到朱妍郡主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麻烦,难怪星渊当年杀了那么多人,也没有对拥有神君之力的四王家族动手! 他不是因为顾及兄弟情义,他是知道这股力量太过凶狠极难驾驭,才选择去屠杀普通人。 现在的星渊一定很期待他的结局吧……他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走着那条和他一样的不归路。 高靖舒默默稳住呼吸,又不能明说原因,敷衍地道:“没事,皮肤有一点点烫而已,一只恶灵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别乱动了。”云钰嘘声,“躲远一点不要拖后腿!” 高靖舒尴尬地咧咧嘴,两人一起看向小纸人。 因为朱雀鸾鸟的力量,小纸人只能远远地看着,不敢太过靠近。 赵队长恭维地迎接凌辉,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还喊来了巡逻的小兵一起解释。 凌辉眉头紧蹙,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走进了帐篷检查。 小纸人偷偷跟上,透过帘子的一角,凌辉面色凝重地蹲在尸体旁。 “剑伤……”凌辉转向赵队长,“他们身上怎么会有剑伤?” 赵队长摇头:“昨晚上刘大夫上过药之后,我就命人将他们搬进来休息,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忽然就这样了……” 凌辉仔细检查了一圈,指着胸口道:“这么明显的伤肯定是有人进来过,你这里可是观风殿的营地,竟然这么轻易被人混进来,还杀了这么多人?” 赵队长吓得面无血色,但他怎么回忆昨晚上也确实没有丝毫动静。 凌辉看着他,似乎从这个人的神情里确认了并没有说谎,提醒:“王爷说过,敌人有一种极其厉害的障眼法,而且是玄王亲自所为,除非附近有神君之力,否则确实可以瞒天过海,现在他们莫名被杀,说明敌人应该已在附近了。” 赵队长神色一紧:“我这就命令封城搜捕……” 凌辉摆手:“不必了,这件事不要张扬,以免动摇军心,最近我也会让朱雀鸾鸟在附近巡逻,赵队长,我此番奉命过来另有重要任务,必须优先执行。” “是。”赵队长领命,两人一起走出帐篷,凌辉问道,“观风殿训练得怎么样了?” 赵队长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连连叹气:“凌将军,帝都的守军要乘坐鸾鸟作战,至少也要训练三年才行,我们这还不到三个月,每次出去任务,回来的人连一半都不到……” 凌辉不以为然地笑着:“白麓城失守,白王随时都可能打过来,一旦泽城、津城沦陷,整个西地都会岌岌可危,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点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赵队长苦笑:“话虽如此,可普通人确实适应不了鸾鸟,再这么下去,不等白王打过来,我们自己人就要损失惨重了。” 凌辉点头:“王爷知道你们也很为难,所以这次特意派我过来协助,上阳殿失联,指望和他们里应外合是不可能了,我现在去清点鸾鸟的数量,你召集好人,明早在这里等我。” 赵队长疑惑地问道:“凌将军的意思是……” 凌辉也不隐瞒,直言不讳地道:“要从泽城方向进攻白麓城,势必会被招摇山阻拦,既然从地下偷袭行不通,那就只能从天上强攻了。” 赵队长一惊,他显然了解白虎的能力,提醒:“月族虽然不会飞,骑着白虎短暂滞空对付鸾鸟还是很容易的,除非数量压制,否则不可能突围成功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担心地扫了一眼城墙上的鸾鸟:“凌将军,南戈壁战事僵持已久,大多数鸾鸟都在那里,泽城的鸾鸟数量如果要强攻白麓城,只怕……和送死没区别。” “连送死的觉悟都没有,还当什么兵。”凌辉只是冷哼,起身就准备走。 赵队长死咬着牙,深吸一口气反驳:“就算是先锋敢死队,至少也要死的有价值!白麓城有白王亲自坐镇,后方还有玄王随时支援,如果朱王不来,普通战士乘坐鸾鸟过去就是毫无意义的送死!他们连白麓城的城墙都摸不到就会被白虎一口吞了!” “我会让他们死得其所的。”凌辉仍是语气淡淡,甚至没有多解释一秒,直接离开。 赵队长瘫坐在椅子上,呆看着面前一排排尸体。 到底在搞什么鬼,白麓城明明可以不丢的,那么大好的局势,偏偏轻而易举地拱手送人,现在又大费周章地牺牲无数战士的生命去夺回。 那些人……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只把他们当成可以随时弃之如敝履的工具? 忽然想起“工具”二字,赵队长瞳孔顿缩,又想起来另外一件恐怖的事。 前任朱王……他以前拿活人做过什么可怕的试验吧?南州总兵之所以投靠苍王,似乎就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那些怪物? 难道是想把他们也变成怪物,强攻夺回白麓城? 糟糕……赵队长头痛欲裂地抱住脑袋,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训练队长,但也已经在观风殿二十年了,这种大敌当前的节骨眼上,他竟然想临阵脱逃。 他亲手带出来的战士,正在被人当成靶子扔到前线去送死! 普通人的生命在掌权者的眼里,当真如此不值一提吗? 第268章 顺天而为 小纸人本想跟着凌辉,但它靠近朱雀鸾鸟之后被火焰之息烧毁,高靖舒也只能作罢。 “这么信誓旦旦……”云钰思考着刚才那番话,问道,“大狐狸,你说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从天上强攻?”高靖舒也在沉思,“四王内斗并不罕见,就算朱族空战有优势,想要攻城最终还是得落地,一旦到了陆地,根本不可能打得赢白虎,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直接在天上把整座城池炸了。”高靖舒比画了一个动作,“这确实是最简单的方法了,也不需要什么花里胡哨的技巧,只要让人乘坐鸾鸟飞到白麓城上空,把炸弹扔下去就行了,至于这些人能不能活着回来,根本不重要。” 云钰瞪大眼睛,连连摇头:“疯了吧,那会把平民全部炸死的,白麓城这么重要,当初怎么不守?现在要把整座城炸了,他们脑子有毛病吧?” 高靖舒不置可否的道:“有什么奇怪的,他们原本就是计划用那批偃甲马冲进去同归于尽的,而且星渊的目的是杀白麟殿下,至于白麓城,能拿回来最好,拿不回来就直接毁掉,只要不落在敌人手里,其他都不重要。” 云钰抓着他的手腕紧张的道:“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先下手为强。”高靖舒不由冷笑,“他们确实是运气背,上次被昭昭撞见,这次又被我们撞见,这是天要助我,我们当然要顺天而为。” 两人一拍即合,在泽城附近暂且休息下来。 从当天下午开始,赵队长就在清点集结的名单,等到第二天清早,军营里已经整整齐齐站了三百多号人。 凌辉也在,他拿着另一本卷宗认真对照后,最终只留下了一百人。 做完这一切后,他淡定地对赵队长道:“你带着这些人去训练场,我要给他们进行一次特训。” 赵队长心中疑惑,但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他们口中的训练场位于泽城南面一处空地,原本是观风殿的新兵集训之所,眼下特意空出了场地,已经有一百只鸾鸟停在操场上等候。 这一百个人都是留守泽城的精英,凌辉按照序列依次分了一只鸾鸟给他们,然后开始讲解要注意的事项。 赵队长心不在焉的听着,这种理论上的东西他已经听过无数次,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然而真实的操作要难得多,普通士兵不要说适应鸾鸟的高速飞行,单是那玩意羽翼上的火焰都难以忍受了。 那一百人也是面露疑惑,显然这些话他们也已经熟记于心。 凌辉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说完这些话,随后命人搬来了一个木盒,喝道:“白麓城一战事关重大,此次若是再不能将白麓城夺回,等白王适应灵核,很快就会带领月族攻打过来,到时候泽城、津城全都要陷入苦战,眼下南戈壁战事焦灼,王爷分身乏力,特命我来支援观风殿,你们都是最优秀的战士,一定能很快驾驭鸾鸟,投身战斗。” 整个操场鸦雀无声,很明显这种时候,假大空的言语鼓舞已经无法振奋人心。 凌辉笑了笑并不介意,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继续说道:“王爷知道鸾鸟羽翼上的火焰很难快速适应,所以这次特意让我带了一些特效药过来,今天训练结束之后,你们回去涂在身上,就能短时间不被炽热影响。” 赵队长一惊,小声问道:“凌将军,有这种东西,怎么不早些送过来?” 凌辉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因为有一方重要的药引需要从帝都送过来,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提到帝都,赵队长心头一紧。 若是放在以前,帝都赏赐的东西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可是现在,有些事情虽然有意隐瞒,但事实上也早就压不住风声了。 赵队长沉思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道:“凌将军可否给我一份?我虽然职位低微,但怎么说也是观风殿的教官,我先试试,以后好教他们。” 凌辉随手扔了一瓶给他,笑道:“想不到赵队长还是个尽忠尽责的人呢。” 赵队长皮笑肉不笑地将药瓶塞进怀里,敷衍道:“我都这把年纪了,每次坐在鸾鸟背上飞一圈就受不了了,真让年轻人看笑话,凌将军请便,我先回去了。” 他前脚刚离开训练场,高靖舒两人后脚就跟了上去。 云钰走在前面,一个不经意地撞在赵队长的身上,连忙拱手道歉。 心事重重的赵队长看都懒得看她,头也不回地往家里冲去。 云钰得意扬扬地挑眉,抛着手上药瓶道:“顺手牵羊很简单嘛!” “果然深得我真传。”高靖舒嘴巴抹蜜地夸了一句,云钰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偷东西可不值得骄傲。” 高靖舒拉着她拐进地下城,两人将那瓶药倒出。 “是和上次差不多的白色药膏。”云钰也不敢手欠去乱摸,回忆起当时见到的画面,问道,“看起来只是很普通的药膏,之前他们抢劫的也确实是药铺,有什么玄机呢?” 高靖舒又不懂医术,皱着眉头抱怨:“早知道把盛年一起带过来了。” 云钰咧咧嘴:“你昨晚上还在埋怨他跑到黑市里去做生意……” “黑市……”高靖舒重复这两个字,又道,“外面有的药,黑市里肯定都有,外面没有的药,黑市里通常也会有,泽城是西地第三大城市,如果只是普通的药材,没理由直接来黑市里找。” 云钰推开窗子,指向对面那家已经被洗劫一空的药铺:“那我们再回去看看?” 高靖舒摇头叹气:“老板都跑路了,估计那些账本什么的也已经没了。” “那怎么办?” 高靖舒想了想,撸起袖子道:“他们不是说这药膏可以让人短时间适应鸾鸟的火焰炽热吗?正好我身上那只恶灵也有相似的力量,放出来试一试。” “你认真的?”云钰瞪大眼睛,赶紧一把按住他,“你身上那只恶灵可比普通鸾鸟厉害多了,别乱来。” “没事,我有分寸。”高靖舒深吸一口气,开始用灵力催动朱妍郡主的恶灵,果然他的皮肤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漩涡,一张熟悉的脸庞缓缓浮现,然后钻出身体,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悬浮在空中。 云钰看得心惊肉跳,初次见到朱妍郡主的时候,她还是养尊处优的王府郡主,而现在,她变成了一只没有意识,时而面无表情,时而龇牙咧嘴的可怕恶灵! 她不由叹气,自言自语地道:“还是得想办法超度她才行……” 高靖舒眼眸一沉,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朱妍郡主时候的画面,冷道:“超度她做什么,浪费时间。” 话音未落,云钰一巴掌轻拍在脑门上,骂道:“当然是为了救你,我才不想她阴魂不散的缠着你。” 高靖舒愣了一下,龇牙调侃:“你在和女鬼吃醋啊?” 云钰脸一红,踹了他一脚:“别嘻嘻哈哈的,虽然当时让苍穹装死的馊主意是我出的,但我又没有害她,现在她化作恶灵缠着你,我当然会担心。” 高靖舒自然是没有和她解释过这其中复杂的原因,避开她的目光,点头应道:“嗯……有时间再想想办法吧,来,先试试这种药膏到底有什么用。” 说话之间,朱雀影的力量已经让他的手臂一片通红。 云钰感觉用药膏抹上,药是白色的,冰凉似雪,刚涂上皮肤他就感觉炽热带来的灼烧之痛缓和了不少。 “怎么样?”云钰不敢抹太多,只用了一点就小心放到了旁边。 “没什么感觉啊……”高靖舒疑惑不已,“难道真的只是适应鸾鸟的药膏?”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皮肤上浮起一层冰雾,不仅没有不适,反而格外舒服。 他搅着那团白色冰雾,思考道:“阿钰,即使这种药膏有问题,他们应该也不会公开,那么至少要让它看起来很正常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云钰略一思忖,将自己的手臂也凑过来,露出重明鸟的法术印记。 “重明是一种镇恶驱邪的神鸟,如果药膏有恶灵之力,它应该能察觉。”云钰认真说话,两人的皮肤接触之后,高靖舒豁然抽离,有种触电般的刺痛。 冰雾剧烈的一晃,果然化作一张狰狞的恶灵面孔! “真的是恶灵!”两人异口同声,云钰赶紧将药瓶拧紧,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用冰雾掩饰恶灵,这样就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沾染恶灵之力!”高靖舒终于彻底明白过来,咬牙怒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缓解鸾鸟羽翼炽热的方法,只是被恶灵入侵之后,身体会变得迟钝感觉不到疼痛罢了!不仅如此,连高速飞行带来的负担也会被无视,看起来就好像是完全适应了一样!太狠毒了,他们会把那些人的身体和精神一并摧毁,最后变成可以肆意趋势甚至丢弃的工具!” 云钰紧紧抱着药瓶,惊呼:“他挑了一百个人……他想让把这一百个人变成无知无畏的死士,控制他们的精神,强化他们的身体,最后和白麓城同归于尽?” 高靖舒将手臂上的药膏擦去,眼里杀气毕露:“一个凌辉,一只朱雀鸾鸟,训练营里还有一百人和一百只鸾鸟,如果能不惊动观风殿留守在泽城里的守兵,应该是有机会杀了他们的……” “你做梦呢?”云钰毫不客气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现在这种状态根本靠近不了朱雀鸾鸟,强攻和送死没区别的。” 高靖舒沉默片刻,又道:“如果不能在这里杀了凌辉,阿湮他们就会有危险,这种自杀式的同归于尽,只能在其进攻前阻拦。” 云钰急地原地转了两圈,迅速理清头绪,回道:“我有个办法,刚才那个赵队长应该不知情,我看他对自己的下属还算有点良心,否则也不会单独找凌辉那一瓶药回去,从他下手,也许还有转机。” “赵队长?”高靖舒狐疑。 云钰认真点头,继续说道:“如果能拉拢赵队长,我们就能釜底抽薪断了敌人的后援!只要观风殿被击破,战线就能推进到泽城,西地一半土地都会被我们打下来!” 高靖舒意外地看着她,没想到一年前还对这个国家完全不了解的小姑娘,如今已经能和他侃侃而谈分析局势了。 他欣慰地笑了笑,还是提醒了一句:“赵队长只是观风殿一个教官,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左右观风殿的决定,不过泽城确实是敌方后援营地,要是能拿回来倒是皆大欢喜,可以一试。” 云钰拉着他往外走,果然一出地下城迎面就看到了急火燎燎的赵队长。 赵队长本来就心事重重,这会更是急得脑门冒烟,沿着刚才走过的路边找寻边观察。 一定是刚才忽然撞到他身上的那个女人顺手牵羊偷走了他的药瓶! 虽说官职不大,但他好歹在泽城外的观风殿当了二十年的教官,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这么多年从没被人偷过,这头一遭,她偷什么不好,就偏偏偷了个至关重要的药瓶! 且不说他明天要怎么和凌将军解释,这会才请来的大夫还在房间里干等着,他原想让人家帮忙看看那瓶药有没有问题,结果往怀里一抹,不见了? 再等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街上早就没有了那女人的身影。 赵队长心力交瘁地找了半天,最后只能坐在一旁早就关门大吉的茶铺上愁眉苦脸地叹气。 这种兵荒马乱的时节,大街上多几个小偷属实不奇怪,想把她找回来,真是比登天还难了。 他这么叹气的时候,云钰已经摸到了他身后,热情地递上从另一家水果摊上随手拿的一个桃子。 赵队长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出来为什么自己眼前会忽然冒出一个水润的桃子。 但当他再僵硬地抬头,顺着桃子目光逐渐上移之后,更是惊得瞳孔放大,就差尖叫出口了。 好在云钰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直接拖进了身后的茶铺。 第269章 引诱 高靖舒已经在大堂里等着了,顺手还热情地给他倒了一杯茶递上。 赵队长目瞪口呆,这张脸他在通缉令上见过,虽然一只眼睛不知怎地蒙了眼罩,但他绝不会认错! 这个人……这个拉拢了苍王、玄王,还抢走白虎灵核新封了白王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泽城? 一时间思绪纷沓而至,赵队长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是你们!” “认得我们就好,省得介绍。”高靖舒心平气和地坐在他对面,从怀中取出那瓶药放在桌子上。 赵队长瞳孔顿缩,咬牙问道:“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古怪?” “哦?”高靖舒笑起,反问,“这东西可是从你身上拿来的,现在你怎么反过来问我有什么古怪?” 赵队长冷哼:“你们特意从我身上偷走那瓶药,难道不是知道它有古怪?” 两人对视了一眼,高靖舒摇头叹道:“不愧是观风殿的教官,算你有点眼力劲。” 他将药膏倒出,再让云钰以重明鸟之力催动,冰雾荡起之后,浮出一张狰狞的恶灵之脸:“他们想将恶灵之力和人融合,这样就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身体的强度,既能适应鸾鸟的高速飞行,又不会被羽翼上的朱雀烈焰影响,但是这种揠苗助长的方法会摧毁身体,一旦宿主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恶灵吞噬。” 赵队长难以置信,显然并不相信敌人的信口之词。 高靖舒提醒:“之前你军营里那些伤兵就是我杀的,你给他们涂完药搬进帐篷里之后,恶灵就开始侵蚀身体了。” “不可能!”赵队长毫不犹豫地反驳,“刘大夫和我是老相识了,他都没看出来有问题的东西,你竟然说暗藏着恶灵?” “可是药方不是刘大夫开的吧?”高靖舒冷哼,“甚至连一部分药材都是临时去黑市的医馆里拿的,泽城是西地第三大城,有什么东西需要从黑市里找?” 赵队长一时哑言,半晌才低声回答:“黑市里找来的那东西叫‘水藤’,确实是有冰寒之力,但它药性不稳定,经常会带来严重的副作用,所以并不被正规医馆接受,只能从黑市里获得。” “水藤?”云钰凑过来,“药性不稳定,你还敢乱用?” 赵队长辩解道:“这次帝都送来的药方里也只是以水藤辅佐,真正管用的是他们自己送来的药膏,之前已经有人用过,确实能看到效果后我才让刘大夫继续医治的。” 高靖舒不客气地将药瓶扔还给他:“应该只是以水藤的冰寒之力做幌子,这样你们才不会起疑心,它当然能看到效果,用了那种东西,身体渐渐地就感觉不到疼痛了,自然而然会以为是药性起了作用。” “走,换个地方。”见他还是一脸不信的模样,云钰拉着他往外走,“带你去看看前几天死的那些人就知道了。” 三人来到城外的荒地,前方是一片坟包。 赵队长心头一紧,问道:“你们要做什么,难道……难道是要挖坟?” “不挖开让你看看,你怎么会信我?”云钰毫不在意,直接冲上去就开始挖。 赵队长嘴角一抽,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姑娘热火朝天地挖开了一整排的坟,没有丝毫恐惧。 大白天的,他居然捏出了一手冷汗。 那是之前被杀的战士,若是从前,这些遗体会在清理完遗容后送回各自的亲属手里,但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们实在腾不出人手去做这种事情,只能简单地处理后就近埋葬。 他终于是忍不住怒斥阻止:“住手!你们太过分了!他们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不仅被你们残忍杀害,现在还要挖坟打扰安息,你们……” “一点轻伤?”高靖舒走到尸体旁,揭开胸口的衣服示意他过来看,“你仔细看看,这算不算轻伤?” 赵队长狐疑上前,只一眼就被惊得大步后退。 这些人昨天才下葬,入土的时候身上还只有一道细细的剑伤,怎么这么快整个胸膛都溃烂,连胸骨都变成了黑色? “这就是被恶灵侵蚀的痕迹。”高靖舒伸手轻抚着黑色的骨头,对云钰道,“阿钰,把重明鸟放出来。” “好。”云钰照做,白色的神鸟从手臂的法术中呼啸而出,金色的瞳孔死盯着尸体,发出警告的低鸣。 “这是……重明鸟?”赵队长更懵了,观风殿本就位于西地,他自然听说过这种住在招摇山内、可以镇恶诛邪的重名神鸟! “看吧,我们没骗你。”云钰站在重明鸟身边,指着他面前的尸体道,“要不是那天意外被我们撞见,要不了多久这些人全部都要被魔化,魔化的人死后是入不了轮回的,会继续变成无意识的魔游荡于世。” 赵队长紧咬牙关,这些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明明前不久还会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一口一个“赵队长”、“赵教官”地喊着,居然……居然被恶灵侵蚀,险些变成了魔物? 他忽然又想起来关于前任朱王的某些传闻,深吸一口气问道:“南州……难道南州那件事是真的?朱王真的在留仙湖下搞了什么怪物出来?” 高靖舒笑了笑,回道:“既然已经听说了那些事情,现在事实又摆在眼前,你要相信谁呢?” 赵队长抿抿嘴,一时哑言。 高靖舒叹了口气,随手用泥土将尸体重新掩埋,又道:“之所以带你过来,是看你主动找凌辉索要那种药膏,应该是良心未泯,多少还是在乎那些普通战士的死活,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今天的特训结束之后,回去他们就会按照命令将这种混着恶灵的药膏抹在身上,到那时候就真的没救了,你若是不想看着他们变成任人使唤的怪物,现在就配合我。” “配合你?”赵队长后背一寒,不由回忆了一下眼前这个人的各种传闻。 高靖舒还在埋土,反倒主动说出了他的顾虑:“通敌、叛国、谋反?反正我的罪名肯定只多不少吧,既然我敢明目张胆的出来见你,自然是有把握对付凌辉,不配合我也不要紧,顶多就是先送你上路,去给你的兄弟们探探路。” 赵队长倒抽一口寒气,这个人看似心平气和,说话的语气也是不急不慢,但完全不是要和他商量,而是毫无余地的命令。 他甚至不敢思考太久,因为对方的眼神,很明显并没有多少耐心。 赵队长低下头,无声叹了口气:“观风殿的两个将军现在都在前线,泽城本身就只是用作后备支援,现在凌辉过来,这边也得听他的了,你们希望我做什么?” “我要杀凌辉。”高靖舒直言,“你只要保证没有人支援就行了。” 赵队长想了想,问道:“你想我把人调走?” 高靖舒摇头:“我这次是意外来到泽城的,所以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撞见这种事情,坦白说真要硬碰硬我们一定会吃亏,这里到底是有那么多鸾鸟在守着,守军数量也不少,我还没有自负到觉得自己能以一敌百,与其你把人全部调走,不如我把他单独引开,你现在回训练场,想办法阻止那些人使用药膏,这是唯一能救他们的机会。” 说罢他指了指训练场的方向,接道:“你回去禀报凌辉,就说发现了敌人的踪迹,我之前才杀了那么多人,他肯定会信的,等他走了之后,你立刻将那批药膏回收,然后让你的人待在训练场,听到任何动静都别冒头。” 赵队长心中咯噔一下,小声道:“你要放我回去,你不怕我……” “我长得像那么好骗的人吗?”高靖舒扭头一笑,竟让他头皮发麻地回避了那样的目光,“我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放你回去,之前我就说了,要么配合我,要么,你就和他们一起在这里躺着吧。” 他说话的同时,指尖勾起了法术,像一支利箭洞穿了赵队长的心脏,低声警告:“别给我耍花招,我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可以拉着泽城陪葬——就像你们现在打算对白麓城做的那样。” 赵队长双拳紧握,他无法从对方锋芒的眼睛里看出这句话到底几分真假,但是一想到训练场里的年轻战士,终究还是心一横,认真回道:“好,现在苍王、玄王、白王都是你的人,十二英魂殿也有不少投靠了你,既然如此,我相信你这一次。” 高靖舒点头,抬手指向和训练场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对云钰道:“阿钰,等他上钩,你就用重明鸟把他引到那边去,那边也是山丘,只要鸾鸟不支援,其他人想支援都难。” “好。”云钰立刻点头,赵队长也转身往训练场跑去。 云钰看着他的背影,好奇地问道:“你在他身上用了什么法术?” “什么也没用。”高靖舒嘘声,神秘兮兮地道,“骗他罢了。” 云钰紧张地追问:“你不怕他反水啊?” 高靖舒轻笑:“十二英魂殿的很多人还是非常优秀的,能揽为己用,就不要推给敌人,化敌为友,不战而胜才是最好的。” 赵队长一口气就跑回了训练场,此时的凌辉还在和精挑细选的一百个精英讲解乘坐鸾鸟的技巧,他装作慌乱的模样大步冲了进去,高喊:“凌将军、凌将军!” 凌辉停下来,看见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了自己面前,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凌将军,有敌人偷袭!” “敌人?”凌辉一惊,追问,“什么人?” 赵队长摇头,急中生智地道:“他们很谨慎,在南边的丘陵附近,我看见一只……巨大的白鸟,飞了一圈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白鸟……”凌辉惊讶。 赵队长继续勾引道:“嗯,看体型应该和您的朱雀鸾鸟差不多,眼睛是金色的,有点像传说中的重明鸟。” “重明鸟?”凌辉果然上钩,“重明鸟乃是招摇山内的神鸟,连历代白王都未必能驾驭,竟然出现在泽城附近,难道是……” 赵队长趁热打铁的补充:“它似乎带着两个人,太远了看不清楚是什么人,好像是一男一女。” 凌辉顿时就想起了两个人,咬牙:“难道是高靖舒和云钰?也对,他们现在肯定是要去南戈壁支援苍穹,从白麓城去南戈壁,确实会路过泽城。” 凌辉目露凶光,扭头命令,“之前已经将鸾鸟分给了你们,正好随我出去实战试一试……” “不可啊!”赵队长阻止,分析道,“凌将军,这一批战士今天才第一次接触鸾鸟,现在出去不仅帮不上忙,指不定还要您分心援助,何况我们也不清楚敌人到底有多少人,万一是调虎离山,我们全部追出去,那后方营地就会有危险,反而得不偿失!” 凌辉想了想,摆手:“你带着这些人先守好大营,等我信号随时支援。” 朱雀鸾鸟听到主人的命令,从城墙上掠下,凌辉大跳上去,转眼就往他说的方向飞去。 赵队长暗中松了口气,换成别人,这种敌暗我明的时候多半是不会孤身涉险,但凌辉本来是帝都城的守将,作为四王之一朱王最得力的家臣,一贯是有几分骄傲自大,再加上朱雀鸾鸟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比普通鸾鸟强悍,他确实有足够的资本单枪匹马的过去查看。 也不知道他们打起来,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赵队长甩了一下脑袋,顾不上胡思乱想,赶忙把人全部召集起来:“快,快把凌辉刚才给你们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快!” 众人疑惑不已,赵队长也来不及解释,他随便找了一个大箱子将所有的药膏扔了进去,转身又命令:“全部人留守营地,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没有我的允许都不准离开!就算是凌辉的命令也不行,听明白了没?” 到底是教导了自己很多年的教官,众人也不问原因,齐声回应:“明白!” 第270章 凌辉 朱雀鸾鸟往南边的山林飞去,凌辉目光严肃地看着下方,这一带的山虽然不高,但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如果敌人躲在里面,从天空确实很难侦查。 不过凌辉也并不着急,毕竟以重明鸟的体型,只要对方敢移动,他立刻就能察觉。 高靖舒也在看着天上的凌辉,为了防止被身上朱妍郡主的恶灵偷袭,他直接用雪主剑划破了皮肤,强行用剑气按住了不安分的恶灵。 云钰不放心,低声追问:“真的不会被影响吗?” 高靖舒微微运气:“嗯,没事。” 朱雀鸾鸟从头顶掠过,因为视线被树林遮挡,凌辉也看不清楚下面到底有什么。 高靖舒取出玄晏所赠的水逆鳞,叮嘱道:“翼族和苍族相似,都能借助神君之力短时间在空中飞行,只不过苍族是利用雷云,翼族则是利用火焰,他们两族有各自的弱点,翼族惧寒畏水,苍族则恰好相反,阿钰,这一带是丘陵树丛,只有前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我把他引到那边去,然后在湖边杀了他。” 云钰紧跟着他,两人移动的声响惊动了树林里的鸟兽,当飞鸟振翅掠出的一瞬间,高空的朱雀鸾鸟立刻察觉到动静,调转方向追踪过来。 越靠近,他越感觉身上有一种莫名的躁动,即使用雪主的剑气强行克制,也依然有炽热的感觉由心而起。 高靖舒不动声色地调息,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分心,远远地,湖面的波光已经映入眼帘。 “阿钰,你先在树林里别出来。”高靖舒按住云钰,自己则一步不停继续往前。 “你要一个人去杀他?”云钰大惊,看见他扭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快速叮嘱,“我把他引过来,你再用重明鸟把他那只朱雀鸾鸟引开!记住,只要引走就好,不要硬战!” “好!”云钰立刻反应过来,果断往隐秘的草丛里暂且躲去。 高靖舒扫过她,闪电一般掠到湖面上,果然他一现身,高空一束火光如利箭般砸来,平静的湖泊顿时沸腾! “哼……”高靖舒直接抽剑反击,凌辉也从朱雀鸾鸟背上一跃而下。 有些惊讶敌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进攻,凌辉警觉地环视四周,低声对自己的朱雀鸾鸟命令:“盯紧附近,他应该有帮手……” 话音未落,前方树林里也传出一声尖锐的鸟鸣,是云钰坐在重明鸟的背上振翅飞起! “去追!”凌辉当机立断地挥手,朱雀鸾鸟立刻飞出,朝着古树林冲去。 高靖舒一剑砍落,但朱雀鸾鸟的速度惊人,转眼就消失不见。 凌辉紧跟着一剑刺出,冷笑:“自己出来做诱饵,想让她平安逃走吗?呵呵,那你可能是要失算了。” 高靖舒并不回答,毕竟这番自以为是的猜测正中他的下怀。 翼族的弱点是水,尤其是沾染着玄武之力的水,能直接熄灭他们身上的火焰。 水逆鳞搅动起黑色的漩涡,水刺迸射而出的同时,雪主剑也在同时攻向对手。 凌辉眉头紧皱,显然也发现这种水刺带着让他不适的力量,但是当他本能想要后退离开湖面的时候,这才惊讶地发现退路已经被剑气封死! 这是什么剑术……他竟然肉眼可见白色的剑气如网一般在浮动? “好身手。”凌辉冷赞了一句,后背的烈焰幻化成羽翼的形态,顿时掀起一股热潮,让高靖舒也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高靖舒暗自惊讶,那对羽翼,居然在水逆鳞的攻击下依然燃烧着熊熊烈火? “呵呵……”凌辉一剑刺来,讥讽,“你果然是知道我族弱点的,故意把我勾引到湖边,就是想利用我族畏寒惧水的劣势,抢占先机杀我吧?” 高靖舒挑开对手的剑,余光瞥见他身上的火光宛如灵蛇般游动起来,精准地朝他刺来! 他矫健的避开攻势,看见自己手臂上被雪主剑刻下的法术微微一闪,朱妍郡主的恶灵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正在蠢蠢欲动试图给他致命的一击。 “嗯?”凌辉边进攻边观察,低道,“你好像有点不对劲呢……有什么东西在干扰你吗?” 话音未落,羽翼紧贴着脖子险些直接割断脖子,高靖舒踉跄的连续大退,雪主剑勾着湖水,剑气混在水中宛如千军万马狂奔而去。 但是他一动气,脑子里赫然听见一声熟悉的诡笑,甚至让他的精神都出现了数秒的空白,只依赖本能回击。 幸亏他已经提前让阿钰把那只朱雀鸾鸟带到了远方,否则这两股力量影响下,他可能真的会压不住身体里那只正在狂啸的恶灵! 久战不利,必须速战速决。 高靖舒用力摇了一下头,剑式也越快越狠。 凌辉已然注意到了他的反常,他将火焰附着在武器上,每次进攻都让高靖舒倍感难受,冷道:“好厉害的剑,你要是早个一年半载遇见我,我肯定早就不敌要败北了,可惜……可惜你自以为是的弱点,已经被我族克服了。” 高靖舒眉峰紧蹙,厉声道:“克服?朱庆在留仙湖下搞的那些怪物……难道你知情?” “那倒是不知情。”凌辉笑了笑,神情里没有丝毫介怀,“但我相信王爷那么做是为了让翼族变强,事实证明王爷是对的,若非如此,今天的我不可能力压你一筹。” 高靖舒不置可否:“他们可都是你的同族!” 凌辉不为所动:“是啊,既然是我的同族,他们就应该明白王爷的苦心。” “真可悲。”高靖舒冷笑,“所谓四王家臣,实际是四王将灵核之力赠予信赖的人,使其同时获得了部分神君的特殊力量,这些人通常是他们并肩作战的兄弟,是生死与共的朋友,朱庆把你们当做工具,你竟然还为他说话?” 凌辉毫不客气地反驳:“高阁主现在麾下已有三王,距离皇位也只是一步之遥,既然如此,你应该明白力量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没有力量,你就只能任人鱼肉!” 两柄剑撞击在一起,凌辉身上的火焰通过剑身让高靖舒整个人冒起了赤色火光,也让他体内躁动的恶灵发出一声癫狂的咆哮。 “这是……”凌辉倒抽一口寒气,在刚才那一瞬间清楚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人脸,瞳孔顿缩,“郡主……你、你把六小姐怎么了?” 高靖舒厌恶地按住那只钻出皮肤的恶灵,一把将她捏得面目狰狞,即使自己也在同时感到撕心裂肺的剧痛,嘴角还是勾起讥讽的笑:“我把她怎么了?呵呵,这话你应该去问朱庆,一个疯子老爹,教出来一个疯子女儿!” “不许污蔑郡主!”凌辉似乎被这句话激怒,身上的火焰也烧得更加凶狠。 南州一战之后,朱族因留仙湖事件遭到问罪,若只是用翼族做试验,那姑且还能算是朱族内部的事,但他将数万普通士兵牵连其中,确实是惹得天怒人怨,天机院只能弃车保帅。 但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虑,朱王的家臣翼族并没有受到牵连,他们只是被关押了一阵子,等到七公子继承爵位后,又重新放了出来。 这其中到底又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他也无从得知。 他只记得重逢的那一天,七公子朱厌穿了一身赤色宫衣,银剑悬于腰间,他从紫极大殿走出来,已经被晋封为新任朱王。 朱王的爵位原本是怎么也落不到七公子的头上,可在如此始料未及的身份转变之后,他看起来也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 他似乎仍是那个不受宠的庶子,对身边的一切都依然冷淡,连对他们下达命令,语气也是波澜不惊。 作为前任朱王朱庆最得力的家臣,他鼓起勇气问了七公子一个本不该从他嘴里问出来的话——“六小姐如何了?”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留仙湖一战后,趁着翼族还没有被关押的间隙,他曾焦急地打听过南州事变的经过,自然也知道朱妍郡主下落不明的消息。 七公子摇头,给了他一个不算好,但也不算很差的回答:“六姐失踪了,应该是被苍穹带走藏起来了。” 那一刻,即使知道苍穹是敌人,他还是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他镇守帝都,自然和苍穹有过不少工作上的往来,他很清楚苍穹的为人,如果六小姐是被他带走,那应该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六小姐是朱王唯一嫡出的女儿,王妃将她接到了帝都,以皇家的礼仪亲自教育。 而他很小的时候就展露出远超一般翼族的天赋,因而王爷也将他带到了帝都,送到十二英魂殿训练。 他时常要去朱王府和王爷汇报最近的情况,也是因此结识了六小姐。 一个美丽端庄,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和她的兄弟姐妹截然不同。 但以他的身份,终究还是将这份懵懂的感情深埋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一晃十几年,六小姐从羲和城回南州的那一天,他只以一个普通家臣的身份护送她离开。 她的眼里满是欣喜,一秒也没有将目光转向前方引路的他。 但他却数次故作不经意地回头,终于,一阵微风为他撩开了帘子,他看到了坐在马车里的郡主。 她低着头,似乎是在幻想自己即将到来的幸福。 是啊,他们一个是苍族的世子,一个是朱族的郡主,又是皇帝赐婚天作之合,如此般配,让他情不自禁地挪开了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默默祝福,希望那个被称为天之骄子的男人,能够给她想要的幸福。 他也没想到,那就是他和郡主最后的一眼。 定格在她的浅笑盈盈中,成为他心中无法言语的哀痛。 失踪……他一直在安慰自己,六小姐只是失踪了,她一定是被苍穹救走,一定已经脱离了危险。 可是——为什么郡主会以恶灵的姿态,出现在高靖舒的身上?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怒不可竭的凌辉厉声质问,握剑的手却在情不自禁地颤抖。 高靖舒诧异地看着他,仿佛察觉到什么隐秘的心思,呵呵讥笑:“咦,你该不会是喜欢她吧?喜欢一个……疯婆子?” “住嘴!”凌辉厌恶地打断他,“高阁主应该不会卑鄙到要用嘴巴污蔑一个女人吧?” 高靖舒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回道:“我污蔑她?她干的那些蠢事足够她死一万次了,我现在想起来都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凌辉一剑砍落,打断对方的笑声,目光阴霾:“你杀了六小姐?” “我杀了她。”高靖舒低声,一字一顿宛如剜心,“我不仅杀了她,我还让她永断轮回,沦为恶灵,再也无法超生。” 话音未落对方的剑就凌乱地砍来,显然情绪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一招一式虽然力道十足却失了准度,不足为惧。 高靖舒轻巧地回避,水逆鳞终于抓住机会直接熄灭了火焰双翼,再一剑横扫,让他颓靡摔入湖中,一直难以恢复。 那个坐在院子里好奇看他的小姑娘…… 那个站在走廊上对他挥手的少女…… 那个低头幻想着未来,即将出嫁的女子…… 一幕又一幕,在眼前支离破碎。 强敌当前,最忌分心,而凌辉这一瞬间的暴怒,已经让自己万劫不复。 高靖舒当机立断继续进攻,丝毫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短短片刻便已占据绝对优势。 凌辉察觉到危险,好在这么多年扎实的训练让他迅速反应过来,虽然身上的火焰被压制得无法再次形成双翼,但他撩动火光发出信号,他目前的位置距离泽城的营地不远,只要朱雀鸾鸟返回之后先拖住两人,很快援兵就能赶到。 但是,他失算了。 周围安安静静,连他的朱雀鸾鸟也没有闻讯返回。 凌辉目光紧锁,终于意识到自己最初的猜测是错的——高靖舒不是为了帮助云钰逃走,而是云钰为了帮他引开朱雀鸾鸟! 糟糕,他虽然已经不似从前那般畏寒惧水,但高靖舒手里拿着的是玄王的水逆鳞!他身上的朱雀之力会被水逆鳞压制,如果朱雀鸾鸟不支援,他几乎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全身而退! “现在想明白已经晚了。”高靖舒抖动长剑,再次进攻,“实力不错,可惜——跟错了人,死不足惜。” 第271章 同归于尽 不仅朱雀鸾鸟没有及时返回,连泽城那边都是安安静静,似乎并没有收到他的信号。 凌辉咬牙,骂道:“赵队长……难道连他也……” “识时务者为俊杰。”高靖舒冷哼,将凌辉逼到湖心处,水逆鳞再次搅动起无数水刺,“虽是敌人,但十二英魂殿这么多年保家卫国,有很多值得尊敬的对手,你不一样,你为虎作伥,漠视生命,罪该万死!” 水刺朝凌辉击去,他强行凝聚火焰格挡,打入火光里,腾起迷蒙的雾气。 高靖舒的剑已经近在眼前,在他仓皇后退的一瞬间击穿对手的胸膛! 凌辉忍着痛奋力反击,将朱雀火焰的力量催发到极限,顿时火舌沿着雪主的剑身反攻高靖舒。 他不得不抽剑后撤,同时以水逆鳞之力持续压制,即使如此,水雾里散发的热气也让他倍感难受。 四王的家臣虽然都通过灵核获得了部分神君之力,但能力会因个人修行而有天壤之别,这一部分的人被称为“影守”,是保护四王最重要的力量。 这个人能自幼被朱庆带到帝都,想必自身能力已经是出类拔萃,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变得不同寻常,难道朱庆死后,他不仅没有终止那种试验,反而在自己身上进行了尝试? 高靖舒眉头紧蹙,想起提起留仙湖事变时候凌辉那般不屑一顾的态度,这家伙,看来真的觉得朱庆的做法是正确的! 凌辉用力甩了一下头,他站在水雾里,胸膛被雪主剑洞穿的伤有奇妙的灵力在压制体内的恶灵之力。 那是一种比朱雀之火更加炽热的灵力,让他无法提力。 七公子继承了爵位之后,作为家臣的他才第一次知晓了留仙湖下的秘密。 七公子并没有为自己的父兄辩解,他给了翼族自行决定去留的机会,如果不愿意继续追随,他会收回朱雀灵核之力,从此不再以主仆相称。 留仙湖一事确实掀起了轩然大波,但他连一秒都没有质疑,甚至觉得朱庆王爷此举不无道理。 毕竟从一百年前苍族因苍溟逃脱被牵连之后,朱族就迅速起势,再到二十年前白族被灭,朱族更是隐隐有了四王首席的架势。 他身处其中确实清楚地感觉到了权利带来的某些变化,帝都城里的那些高官权贵,看见他比看见苍穹还要客气,这也无疑是因为朱族的权势早已经超过了苍族。 当同族纷纷离开的时候,他坚定不移地选择了留下,一来王爷对他有知遇之恩,二来……六小姐至今下落不明,留下来,他才有更多的机会去找她。 留仙湖被毁后,孙向阳叛变,以至于他们直接失去了南州城,只能退守南戈壁。 万幸南戈壁还有龙华殿,作为偃甲研制的核心机构,总算是扼住了敌人继续推进的脚步,僵持至今。 他的任务就是让观风殿尽快夺回白麓城,好集中兵力支援南戈壁,可谁能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高靖舒? 得亏这段时间他也一直用那种特效药膏强化身体,否则刚才那一击,只怕能让他命丧当场了。 “那其实是恶灵之力,据说是一种恶灵的灰烬,混在药膏里神不知鬼不觉,只有遇到人才会苏醒。”七公子曾直言不讳地告知他真相,“普通人利用它可以短时间提升力量,但长此以往会被恶灵吞噬,自己也沦为魔物。” 他握着那瓶冰凉的药,冷静地问道:“当时王爷用的也是这种东西?” 七公子摇头:“应该不是,否则不至于试验那么久依然进展缓慢。” 凌辉不解,接道:“既然有这种更方便的东西,为何王爷还要大费周章地请人试验?” “因为这东西是皇帝给我的。”七公子看着他,嘴角有微妙的笑,“不要去猜测那个人的心思,事实上……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凌辉看着他,他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冷淡,仿佛这世上任何事情在他眼里都可有可无。 忽然,他低声问道:“公子……公子继承了爵位,是想重振朱族?” 七公子波澜不惊的摇头:“我倒是没有那么伟大的理想。” “那您是为了什么?” 朱厌笑了笑,回道:“我母亲临死前,掐着我的喉咙问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自取其辱……呵呵,凌辉,也许我只是想试一试,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公子……”凌辉一时哑然,七公子是妾室所生,不仅自幼不被重视,还被王爷取名“朱厌”,被全族耻笑。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从魔君手里接过朱王爵位,成为朱族唯一的幸存者。 他没有继续再问,只是晃了晃手里的药瓶将话题转回当下:“那公子觉得这种东西能帮我们扭转局势,将南州城夺回来吗?” 七公子沉默半晌,似乎是在认真斟酌他的话,回道:“南州有苍穹镇守,只怕没那么容易夺回来,不过白麓城可以一试,如果能将西地收复,就能让分散的兵力集中支援南戈壁。” “白麓城……”他自然清楚白麓城丢得离谱,但也很识趣的没有多问缘由,“既然如此,让我带着这些东西去支援吧,上阳殿失去联络,多半是已经凶多吉少,眼下泽城那边的观风殿尚有一百余只鸾鸟,只要以药膏迅速强化战士的体格,就能直接从天上突围夺回白麓城。” “凌辉。”临走前,七公子喊住了他,别有深意的提醒,“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七公子无声叹气,他穿了一件朱红色的官衣,脸庞却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苍白。 他不明白七公子想做什么,更不明白皇位上的魔君想做什么。 但他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想做的事情——无非是为王爷报仇,以及……找到下落不明的六小姐。 而现在,凌辉的脑子里刚想起朱妍郡主,恍惚就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朝自己走来。 “郡主……”他吃惊地看着她,她穿着离开帝都时候的那身衣服,只是终于不再低头浅笑,而是满眼泪痕地朝他伸出了手,哭泣,“凌辉……救我。” 救? 他这一生和郡主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他只在去朱王府面见王爷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地和她打招呼,为什么现在,她出现在眼前,哭着让自己救她? 她死了……苍穹不仅没有保护好她,还放纵高靖舒杀了她,让她变成了恶灵,被困在这个人的手里! 凌辉的双瞳瞬间充血,胸膛里的火光在恶灵之力的影响下再次灼烧! 高靖舒也感觉到了反常,但他的视线被越来越厚重的水雾影响,竟然一时分不清敌人到底在什么方位! 糟糕……他的耳边开始出现朱妍郡主的笑声,在凌辉身上的朱雀火焰影响下,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高靖舒屏息凝神,直接用水逆鳞将湖水搅起翻天的巨浪,他看见一束危险的剑光朝自己击来,剑尖未至,火舌已然蹿出,灼烧了皮肤。 “唰”的一声,一直被雪主剑气死死压制住的恶灵扬眉吐气地飞出,得意扬扬地对他咧嘴戏谑地大笑起来。 是朱凌身上的火焰让水雾弥漫,他过久地身处其中,终于让身上的恶灵趁机钻出! 高靖舒努力平复呼吸,一边对付开始逐渐魔化的凌辉,一边分心提防朱妍郡主的偷袭。 普通人即使沾染了恶灵之力也不足为惧,但是他们带着神君之力,一旦魔化,后果不堪设想! 短短片刻他就感到了远比刚才更加凶狠的攻击,魔化的翼族后背燃起双翼,水逆鳞无法熄灭那股黒焰,只能迅速结起屏障阻断对方的退路。 不能让他逃走! 高靖舒大跳追出,剑光密密麻麻地击落下来,将刚飞起的凌辉打落到湖中,同时手腕集中全部力量,朝着敌人胸口的位置再次出击! 黒焰化作一张狰狞的脸,试图阻止这个已经过分靠近的敌人。 高靖舒感到一阵灼烧的剧痛,皮肤瞬间通红,但他一步也不能退,毫不犹豫地纵身掠过黒焰,一剑刺穿凌辉的心脏! 两次重创让魔化的躯体开始痉挛,黒焰附着在伤口上,是恶灵之力在修复受损的身体。 高靖舒目光如电,当他准备再次进攻的时候,手腕忽地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朱妍郡主缠住了他的手,试图将他再次拉入黒焰里。 高靖舒心烦意乱,因为塑魂凝魄术的力量,他和朱妍郡主的恶灵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共存,伤她等于自残,杀她等于自杀,但如果将她放出还她自由,那么带着朱雀影之力的恶灵顷刻之间就能让方圆百里变成寸草不生的地狱! 眼下战况焦灼,他最好的方法就是暂且压住恶灵不被影响,以免自己受伤难以为继。 但是现在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只有同一个声音在反复回荡——杀了她! 杀了她……高靖舒瞳孔瞬凝成一线,这个女人,一直阴魂不散的缠着他,重伤了阿钰,还杀了他未曾出世的孩子,他有一万个理由杀了她!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他的理智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恍惚,只有握剑的手下意识地转了方向,真的毫不犹豫地朝朱妍郡主的恶灵狠狠砍去! 那一剑的力量,让恶灵面容狰狞,扭曲成一团,却是发出了响彻天地的狂笑! 痛……痛感是同时从自己身上爆发出来的,他在精神微微清醒的一瞬间,低头看见雪主剑反手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魔的最终目的……就是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与此同时,得到喘息之机的凌辉也再次扑来,他挂着和朱妍郡主一模一样讥讽的笑容,准备给这个人最后致命的一击! 高靖舒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本能地提剑格挡,手腕却已经使不上劲。 “和我一起……永坠无间吧。”朱妍郡主抱着他,亲吻着他的额头,本该无意识的恶灵竟然完整地说出了诅咒之语,“永生永世,我都会陪着你……” 他厌烦地推开朱妍,脑子里又出现了那个反复回荡的声音——杀了她! 一瞬间,他似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剧痛了,只是机械般地再次挥剑,在一击将凌辉砍成两段之后,反手又是一剑砍向纹丝不动的朱妍。 朱妍郡主看着他微笑,甚至张开双臂对他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他本该在这一刻和她一起坠入无间,偏偏在这一刻,有一束绚烂的红光落下,正好将他和朱妍郡主隔开。 他仰起头,看见落凤的冰晶折射出美丽的光,而那束红光正是从它背上击出,是荧惑剑在千钧一发之际以剑气阻拦了他! “可恶!”朱妍郡主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自己却开始涣散消失,她狰狞地看着落凤后背上的女子,不甘心地斥道,“是你……我最想杀的人……是你啊,云钰!” 云钰只是淡漠地扫过她,一手勾起法术帮助高靖舒凝魂,一手挥动荧惑剑将咆哮的恶灵直接击毙! “阿钰……”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支撑不住往后仰倒,摔入水中。 身体在下沉,冰凉的湖水终于让他灼烧的皮肤不再疼痛,神志也微微一震。 伴随着朱妍郡主的彻底死去,一直在他耳畔萦绕的诡笑也终于消失。 奇怪,为什么他还活着,那一剑砍向朱妍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要和朱妍在无间里永远厮杀的准备。 凝魂……是阿钰用了凝魂术,在魂飞魄散的一瞬间将他拉了回来? 那个在月湖边因为学不好凝风术而挨打的小姑娘,真的学会了凝魂。 云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正在沉入湖中的身体,奋力将他带回落凤的背上。 “别动。”他靠在云钰的肩上,听见她温柔的声音,“重明在和朱雀鸾鸟战斗,我让落凤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他张了张口,声带似乎已经被朱雀之火灼伤无法发出声音。 “别担心。”云钰轻轻将手搭在他的额头,安慰,“凌辉已经死了,朱妍的恶灵也消失了,你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吧。” 第272章 坦诚相待 高靖舒沉沉睡去,耳畔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彻底消失,不复存在。 像一片浮萍,漂浮在虚空里,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真想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再一次听到了声音,这一次是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高靖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疲惫的眼皮只能微微撑开一条细缝,扭头看到的是正在关窗的白色背影。 那是谁……混乱的大脑还无法快速理解眼前看到的一切,只是在苏醒的刹那间,嗅到了一种提神的药熏。 “靖舒?”白色背影转过来,竟然是白涉水惊喜地冲到了床榻前,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靖舒,你醒了?” “涉水……”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嗓子还是像被烈焰灼烧过的疼。 白涉水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盛年说你应该快醒了,让我们轮流守着照顾你,果然还是我运气好,你真的醒了!” 他润了润嗓子,声音还是很嘶哑:“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涉水点起房间里的烛火,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反问:“你知道自己昏迷多久了吗?” 高靖舒想了想,头痛欲裂地再次躺了下去。 白涉水摇摇头,低道:“靖舒,你已经整整睡了……三年了。” 高靖舒瞳孔顿缩,本能地看向白涉水,却只在瞬间的诧异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白涉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看你的表情似乎并不意外?呵呵,到底是太信任我,我说什么你都信,还是明知自己的伤很严重,昏迷个三五年甚至再也醒不过来也很正常?” 高靖舒闭上眼睛,轻声道:“别拿我寻开心了,我到底昏迷多久了?” 白涉水摇晃着手里的茶杯:“虽然没有三年那么夸张,但你这次也已经整整昏迷三个月了。” 他愣了一下,追问:“三个月……阿钰呢?” “嘘……”白涉水笑了笑,“自从盛年说你应该快要苏醒之后,她就每天守着你,这会刚被我赶去睡觉,你小点声别吵着她。” 他果然瞬间就压低了声音:“那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高靖舒揉着额头:“随便。” “好消息是白麓城安全了。”白涉水回答道,“凌辉死后,阿钰让落凤回来给我们报信,赵队长知道那种药膏的真相后也决定投靠我们,观风殿失去泽城的后援,被我们前后夹击很快攻下,现在西地境内只剩定远殿独臂难支,虽然还在负隅顽抗,但对白麓城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他松了口气,想起昏迷前最后看见的画面,心有余悸:“万幸那时候阿钰让重明鸟缠住了朱雀鸾鸟,自己坐着落凤回来救我,要不然现在……” “真的很危险啊。”白涉水指着他胸口处被包扎起来的位置,提醒,“你差一点就在朱妍郡主的蛊惑下自杀了,那可是白麟殿下的雪主剑啊,幸好刺歪了,不然真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高靖舒下意识地抬手按住心口,白涉水顿了顿,小声补充:“心脏往下,偏左两寸。” 他哑然失笑,一瞬间觉得自己分外可笑。 “不过朱妍郡主已经彻底消失了,是阿钰用凝魂术保护了你,这段时间还每天给你补灵,虽然还是伤得很重,好歹保住了命。” “那坏消息呢?”他继续问道。 白涉水的神色有几分担忧:“苍穹受伤了,南州可能要丢。” “苍穹……”高靖舒一惊,“他怎么受得伤?” 白涉水摇头:“具体情况不清楚,大小姐说找到他的时候已经重伤昏迷了,他还杀了一个人,是破军府的十公主,不知道两人是怎么遇上的,又是怎么搞的一死一伤。” 高靖舒眉头紧蹙:“十公主?十公主我有印象,她曾在三星司担任过少祭司,算是这一辈的公主里面法术修为最高的一个了,但是单凭身手,她不可能是苍穹的对手。” “兵不厌诈,苍穹还没醒,所以眼下大小姐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白涉水叹了口气,还是安慰了一句,“不过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失去他的力量等同于失去苍龙之力,现在南戈壁被人反攻,已经攻打到南州城地界了,只要朱厌催动朱雀神君之力,联合龙华殿的偃甲军队,他们就不得不从南州撤离,重新退回到赤霞岭附近。” 高靖舒心烦意乱:“多半又是被暗算了吧。” 白涉水接道:“大小姐也是这么猜的,三公子自幼被架空在帝都,本身就没有多少实战经历,人又善良,总是心慈手软,被人暗算一点也不奇怪,哎,真想把他扔进天枢阁好好锻炼两年啊。” 高靖舒终于被他一句话逗笑,无奈反驳:“那还是算了吧,他要是进了天枢阁,你就天天啥事不用干,跟在他后面收拾烂摊子吧。” 白涉水戳着他的脑袋笑道:“收拾一个也是收拾,收拾两个也是收拾。” 他张了张口,竟然无话反驳。 是啊,曾经的他,就是天枢阁任务失败最多,最拖后腿的那个人,相较于现在的苍穹,完全是有过之而不及。 “胜负乃兵家常事,苍穹平安,比什么都重要。”白涉水又补充了一句,将摇晃了半天的药递给他,“这是盛年之前配好的,说只要你醒了就可以服用,还有房间里的药熏,都是他特意准备的。” 他接过来喝下,问道:“盛年也在泽城?” 白涉水点头:“赵队长把那种药膏拿给盛年看过,他说冰藤是一种生长在水下,沾染了魔气的植物,所以才会有非常明显的冰镇特效,但因为魔气影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那东西在黑市算是蛮常见的,黑市嘛,只要见效快能迅速来钱,管它有没有副作用会不会死人呢,他来了之后,另外调了一些药给赵队长,用来治疗被鸾鸟烧伤的战士。” “总算是没白学医。”高靖舒随口嘀咕。 “这次盛年帮大忙了。”白涉水小声提醒,“阿钰本来就是重伤初愈,这段时间又要给我补灵,又要帮你凝魂,好在有盛年精心照顾她,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才行。” 高靖舒放下手里的茶杯,摇摇晃晃地走下床:“我去看看她。” 直到走出房间,高靖舒才发现自己并不在城中,而是在之前鬼封村沼泽地下的小村子里。 玄晖留下的那盏灵光明灯,清冷地照耀着这个破旧的小村庄。 白涉水探了个脑袋出来,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释:“因为盛年说你的身体很不好,魂魄也一直处在若即若离的状态,必须要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休息,不能被打扰,泽城距离绛雪谷路途遥远,现在又到处兵荒马乱的,所以她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这地方平时只有我们三个人会来,很安静。” 他推开旁边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抱着被子熟睡的云钰。 高靖舒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床榻上,低头看着她。 在他死皮赖脸要在她身边打地铺的那段日子,他就发现阿钰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被子,总是抱着抱着,就将整个后背暴露在外。 他无声笑了一下,伸手去抓被角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情。 后背……他昏睡了整整三个月,也不知道阿钰后背上那个法术会不会受到影响。 担心一起,高靖舒就轻轻变换了手上的动作,小心地按在那个法术上。 为了不被云钰察觉,他是暗中动过手脚的,只有他触碰到的时候,法术的灵力流动才会有微光闪出。 万幸的是法术并没有因为他的昏迷而衰弱。 高靖舒长长舒了口气,再次抓住被角准备帮她盖好被子的时候,忽然发现原本熟睡的云钰竟然是睁着眼睛在看他。 两人对视着彼此,谁都没有先开口。 三个月的担心和等待,在看见他坐在床头的一瞬间,竟然只是沉默。 “阿钰……”许久,高靖舒才终于开口,不等他再说话,云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我的背上有什么东西吗?” 高靖舒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什么时候醒的?” “从你走进来的那一刻。”云钰平淡回答,“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能被发现的东西?” 高靖舒轻笑,摇头不语。 云钰还是摸着自己的后背,但她的手指感觉不到任何异常,索性起床点了灯。 这个简陋的房间没有梳妆台,自然也没有镜子,但她翻掌取出了留影冰魄,凝聚出一面冰镜。 “阿钰……”高靖舒有些不知所措,云钰也没有理会他,直接背对着冰镜脱下了上衣。 她撩起散落的头发,终于从冰面里看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法术。 她分明没有见过这种法术,却在回头看见高靖舒哀伤目光的那一刻全部明白了。 “碎魂转命术……”云钰低声念起那些陌生的法术名字,又在下一秒摇头纠正了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塑魂凝魄术吧?所以你杀了朱妍郡主之后她才会化作恶灵缠着你,甚至在你想杀她的那一刻反噬重创了自己,是这样吧?” 他走过去,捡起扔在地上的衣服,抖了抖灰帮她重新穿好。 他的手指很冰凉,在触碰到她皮肤的一瞬间,让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往后退了一步。 高靖舒一动不动,看着她问道:“害怕吗?用过塑魂凝魄术的人,魂魄里会被烙上魔的印记,无法消除,连重明鸟看见我都是充满敌意。” 云钰一怔,一把抱住他:“害怕……不是怕你身染魔气,只是害怕你会离开我,告诉我真相,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瞬,竟然没有回应这样的拥抱:“阿钰,从你御剑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你的星轨就被五千年前的湘灵影响,永远的停在了二十岁……我只有一种方法能救你,那就是碎魂转命术,我利用血契之力,将自己一半的生命分给你,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没想到朱妍会忽然杀出,她身上的朱雀影重伤了你,也将那一半的生命力全部灼烧殆尽……” 云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想起之前自己曾屡次病倒,反倒是最近这段时间气色越来越好,仿佛已经恢复了健康。 原来……原来是他分了一半的生命给自己? 高靖舒苦笑着:“阿钰,我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救你了……我杀了朱妍郡主之后,以塑魂凝魄术将她的生命转移给了你,因为她有朱庆赠予的朱雀影,这股力量会比普通人强悍千百倍,但是同时,因禁术而化为恶灵的她也会更强,我原本还能保持清醒压着她不乱来,但是和凌辉一战,他身上的朱雀火焰和恶灵之力同时爆发,加上朱妍的蛊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想杀了她一了百了。” 云钰抬手按住他心口上的伤,高靖舒则抓着她的手不让碰:“心脏往下,偏左两寸……呵呵,连老天爷都在嘲笑我,想击败星渊,又在身不由己地走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路。” “他不是在针对我……”云钰恍然大悟,“他让湘灵师父来杀我,是知道你用了塑魂凝魄术,他不希望你只杀一个朱妍就能救我,所以才再次对我痛下杀手,他是为了逼你……逼你做出和他当年一样的决定!” 高靖舒闭目:“是啊,他一定很期待我的结局吧,他的很多做法根本就不是为了最后的胜利,只是为了弥补五千年前的遗憾和不甘。” 云钰抬头,正好看见他低垂的眼眸:“魔的烙印无法渡过太虚之海,只能坠入无间……对吗?” 他竟然笑了一笑,点头:“阿钰,我这一辈有太多力不从心,太多无可奈何了,所以我根本也不期待有下辈子,只想保护好你,直到最后而已……” “不要……”云钰摇头拒绝,“可我还想遇见你。” 他跟着摇头,语气呢喃:“不要再遇见我了,阿钰,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你卷进来……” 话音未落他就被一个吻深深堵住了嘴,重伤初醒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往后倒下,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第273章 撒泼打滚 这一摔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死过去,好在云钰及时护住了脑袋才没直接砸在地板上。 高靖舒忽然想笑,调侃:“阿钰,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要是摔死了就太不划算了,传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云钰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小声嘀咕:“我不会让你死的……在找到方法救你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他无声叹了口气,索性躺在地上抱着她:“星渊用了五千年都没找到方法呢,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死后都必须从太虚之海去往轮回,如果身上有魔的烙印,灵魂就不会被太虚之海接纳,那就只能做无间里的孤魂野鬼了。” “我是中原人。”云钰理直气壮地反驳,“中原传说里人死之后要过忘川河,过孟婆桥,最后才会进入轮回,我们不是一条路,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高靖舒呵呵笑着:“中原是不是还有十殿阎王的传说?要审判十次才能定轮回?那就更糟了,我年轻的时候……干过不少坏事呢。” 云钰没管他的调侃,忽地抬头认真说道:“要不你嫁给我吧!中原有句古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给我,以后就是中原人,就不会被太虚之海阻碍了。” “啊?”高靖舒呆了半晌,哈哈大笑,“还有这种说法吗?落叶归根啊,怎么可能嫁给你就忘了祖,变成了中原人?” 云钰脸颊通红,高靖舒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回道:“阿钰,这个国家最开始是没有名字的,只在一些隐秘的地方记载了关于它的古老传说,据说它是因为天灾沉入了海中,但是在沉海之前,有什么人利用法术将整个国家守护,以至于大陆沉入了海底,上面的生命却存活了下来,可惜海底阴暗无比,长时间失去阳光让一切都变得了无生机,后来是月神娘娘庇护,赠予了我们月光。” 高靖舒顿了顿,还是第一次和云钰说起这些天方夜谭般的故事:“所以我们的身上会留下月神的光芒,如果这束光被玷污,就无法渡过太虚之海前往轮回,那代表着这个人背叛了月神娘娘,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云钰不解,高靖舒却是寡淡的笑着:“所以星渊再怎么厉害,最终也没能找到渡过太虚之海的方法,因为魔……过不了神的领域。” “我不懂这些,也不想去懂。”云钰一字一顿地反驳,“我也不是神魔,我只是一个很贪心的人,只能和你一辈子……我不满足。” 这些话说得他心头一暖,高靖舒有些莫名的好奇,忽然问道:“阿钰,你喜欢我什么?” 这种问题从他本人嘴里问出来,还是让云钰翻了个白眼小声骂道:“一开始,当然是喜欢这张脸……” 高靖舒眉头紧锁,想起初见面的时候云钰瞬间涣散的瞳孔,憋着笑接道:“哦……确实,当时就在想入非非了吧?” “闭嘴!”云钰用力锤了他一下,自己也忍不住偷笑,狡辩,“也没有喜欢你这张脸很久!而且本姑娘配你这只狐狸精绝对绰绰有余了好不好?” 高靖舒低眸对她微微一笑,反倒让云钰脸颊通红,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糟糕……怎么好像有点心虚呢? “然后呢?”高靖舒强行按着她的脑袋搬正,“我骗你去劫法场,骗你去找烛台,你不怪我?” “是我自己要去的。”云钰纠正了他的说法,“师父说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呵呵……”高靖舒点头,“你才十九岁就能对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我都一百多岁的老头子了,自然也要坦然面对自己的选择,是我杀了朱妍,是我对她用了禁忌之术,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可你也是为了我。”云钰低声反驳,“所以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又好奇地追问:“然后呢……你不会只是喜欢这张脸吧?” 说罢他还努力往旁边留影冰魄的镜面里看了看,小声嘀咕:“糟糕,被朱雀之力烧了一下,不会毁容了吧?” “还有这张欠揍的嘴!”云钰捏了一把他被灼烧后略显泛红的脸,没好气地骂道,“也没有那么多原因,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人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其实内心很孤独,本来昆仑弟子下山历练就是要救世济人的,我当然要帮你。” 高靖舒先是一顿,随后再次哈哈大笑:“阿钰,你是真的想当神仙啊?” “我要是真能成仙就好了。”云钰抿抿嘴,“成了神仙……就能救你了吧。” “成了神仙就更不能救我了。”高靖舒扶着地板坐起来,笑道,“神仙肯定有很多规矩,要是为了我违规,损了功德,那就太得不偿失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是连神仙都不能遵守,不就天下大乱了?” 云钰看着他,也很认真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喜欢我,我、我又不漂亮,又没有钱,又没有权……” 高靖舒笑眯眯地拖着下巴,似乎真的考虑了一下才回道:“因为——” 他故意拖长了语气,也让云钰顿时屏住了呼吸,一副很紧张很期待的样子。 高靖舒被她逗笑,捏着鼻子调侃:“因为好骗……骗着玩,多好玩。” 话音未落他的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云钰怒气冲冲地骂道:“还嘴贫!” 他还是龇牙笑着,忽道:“当我发现你和苍穹说话我会吃醋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云钰愣愣回忆着,被他拍了一下脑门:“你居然还让他把我挂在树上吹了一整夜的冷风,现在想起来都气得我头疼。” 他悻悻叹了口气,时至今日还是有些愤愤不平,想站起来,发现身体像一滩烂泥完全提不上力气,只能转向呆坐在地上的云钰好声好气地哀求。 云钰翻了个白眼,嘴上骂骂咧咧,手上还是赶紧把他扶起来坐到了床上:“盛年说过,你虽然保住了一条小命,但还是伤得非常重,最好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不要乱动了。” “一年半载?”高靖舒苦笑,“我倒是想躺,只怕躺回来黄花菜都要凉了,阿钰,苍穹受伤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嗯。”一提起这个,云钰果然神色担忧地低下了头,“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大小姐让人给我们传了信,说那天龙华殿支援了两百架偃甲飞鸟,那玩意虽然没有真的灵活敏捷,但是能装载更多的火药,甚至还能自杀式攻击,一批一批无脑的撞进军营,让他们防不胜防,苍穹把它们引入了雷云里,想借助雷电之力击毁,然后就出了事,等大小姐找到他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摔落在大漠里,旁边是破军府十公主的尸体。” “十公主是三星司出身。”高靖舒认真回道,“皇子皇女们虽然都隶属破军府,但各自修行的方向并不相同,十公主本是三星司的少祭司,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三年前才退去神职,之后去了哪里就不清楚了。” 云钰叹了口气:“反正他们一死一伤,现在也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半是被什么法术影响了。”高靖舒沉思道,“三星司的大祭司、少祭司可都是玄王亲手教出来的,别看他年纪小,好像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掌管三星司了,十公主都得喊他一句师父呢。” 云钰白了他一眼,回道:“他教出来的好徒弟,现在给我们惹大麻烦了,万幸苍穹身上看着没有受什么严重的外伤,玄王知道此事后也猜测应该是被什么法术影响才一直醒不过来,但是现在白麓城危机刚刚解除,他也不敢贸然离开,所以我就让涉水和盛年过来,准备一起去南戈壁支援,他们一个是大夫,一个是术士,也许还能帮上苍穹。” “你打算自己去南戈壁,让我在这里躺着?”高靖舒立刻明白了,见她不说话,又道,“阿钰,你们都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就算躺着也会每天做噩梦的。” “你去了也只能在那里躺在。”云钰毫不客气地反驳,抓着他败絮一样无力的手甩了甩,“反正都是躺着,不如躺在安全的地方,我让重明鸟送你回白麓城,有阿湮照顾你,我也能放心。” “不好。”高靖舒一秒不带犹豫地拒绝,“反正都是躺着,我要去南戈壁躺着。” 云钰又气又好笑,要不是看他重伤初醒,这会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回床上。 不等她再说什么,高靖舒反倒先一步赖在了床上,一副要和她软磨硬泡的架势哭天喊地地哀求:“我就要去南戈壁躺着!” 云钰拽着他的领子试图把他拉起来,又因为笑得直不起腰来只能作罢,没好气地道:“你是个大男人好不好,不要像小孩子一样耍赖皮。” 高靖舒只是看着她“嘿嘿”笑着:“谁让我的小阿钰心软,只要耍赖皮求一下就会答应我呢?” “我才不会惯着你。”云钰小声狡辩的时候已经被他一把揽入怀里,高靖舒很认真的在她耳边说道,“阿钰,我是真的不放心你。” 云钰避开他的眼睛,又被他强行按着脑袋转了回来:“阿钰,阿钰阿钰阿钰……” “哎呀,烦死了!”云钰再也忍不了一脚踹了过去,把他痛得翻倒在床,嘴上还不住叫着她的名字。 说话之间房门被敲响,是听见他惨叫的白涉水走了进来。 高靖舒赶紧坐起来,瞬间收敛了刚才那副撒泼打滚的样子,变得一本正经:“那个……我本来就是要去南戈壁的,只是撞见凌辉耽误了一段时日,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还在挤眉弄眼地给白涉水暗示。 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白涉水怎么能看不出来他的想法,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高靖舒,语气也拔凉拔凉的:“你去干什么?你好好躺着,让阿钰送你回白麓城。” 高靖舒顿时哑言,不甘示弱地回道:“我都快当皇帝了,当然要——御驾亲征。” “等你当了皇帝再说吧。”白涉水淡漠的反驳,反倒和云钰互换了一眼神色。 气氛变得格外尴尬,他最喜欢的女人,竟然和他最好的兄弟默契地达成了把他丢下的共识? 好在这时候盛年也来了,一推门看见他醒了,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帮他检查身体。 高靖舒轻咳一声,急中生智地问道:“盛年,我恢复得怎么样了?” 盛年本来头也没抬,才准备开口就被他悄悄踹了一脚。 “我没事了吧?”高靖舒眨着眼睛,盛年瞄了一眼旁边的云钰,嘴角一抽,低道,“应该没事……” “听见了吧!”高靖舒抓着云钰的手腕,“盛年可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夫,他的话你们总要相信吧?” 云钰冷哼一声,转向盛年:“你再说一遍。” 盛年倒抽一口寒气,后悔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一下嘴角,小声道:“还是有一点……”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有一束能杀人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他的后背,让他不得不临时转变了说辞:“一点小问题,不碍事,我给他配点药,按时服药很快就没事了。” 云钰瞪着他,警告道:“盛年,你可不要信口开河,你上次明明说让他在床上躺一年的。” 盛年心中叫苦不迭,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胡说八道:“上次……上次那是一个月前了,他恢复得比预计中要好很多。” 云钰还是狐疑地看着他,吓得盛年连忙低头,假装很忙地再次检查起来。 白涉水憋着笑,终于还是为他解了围:“既然盛年都这么说了,就一起去南戈壁吧,只要打赢这一战,我们就能直捣黄龙进攻望舒城和羲和城了。” 高靖舒松了口气,拍了拍盛年的肩膀夸赞:“看来当年没白浪费钱送你去学医,不错,不错。” 盛年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两声。 第274章 不安的猜测 话虽如此,即使他每天在云钰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但真实的身体情况是骗不了自己的,每当高靖舒尝试握住雪主剑的时候,依然感觉手臂像败絮一般无法提力。 毕竟是被雪主剑重创,又被带着恶灵之力的朱雀火焚烧,现在的他只是稍微运气都会感觉胸口有一口无法排解的剧痛,堵得他心慌意乱。 “哎……”他自言自语叹气的时候,房间门忽然被人推开。 高靖舒赶紧装作无事发生,却听见一声轻笑:“别装了,是我。” “涉水。”他看清了来人,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烦躁地转动着雪主剑的剑柄。 白涉水随手关上房间门,小声道:“靖舒,别太勉强自己。” 高靖舒揉着额头,叹气:“我倒是不想勉强自己,可惜现在的局势刻不容缓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半晌他才继续说道:“昨天南州传来急报,朱厌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他们不得不撤出南州城,目前是退到了留仙湖,如果苍穹再醒不过来,就必须放弃南地,回守赤霞岭了。” 白涉水自然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扔给他:“昨天玄王殿下也给我传了一份急报,还把这个一起送了过来。” “什么东西?”他接过来,发现是一面镜子,蹙眉问道,“玄王送来的……是什么法器?” “嗯,这是护心镜。”白涉水点头,解释道,“玄王殿下虽然无暇分心南戈壁的战事,但是根据大小姐信中描述的症状,猜测应该是中了一种名为‘镜壁’的法术,而且十公主曾在他手下修行,确实精通此类法术。” 高靖舒一脸迷惑地听着这些陌生的名字,白涉水拉了张椅子坐下,耐心说道:“玄族和白族皆为法术世家,但两族的侧重点完全不同,白族的御守、攻击、幻化、结阵等等都更偏向于实战,而玄族则专注占星、卜卦,所以三星司才由历代玄王掌管,以星轨观测国运祸福,同时也能观测到皇帝皇子乃至文武百官的星轨,不过星轨属于天机,即便天算也只能窥探一二,并不能精准预知。” 怕他听不明白,白涉水一边说话还一边贴心地用手指勾出了一条形似星轨的灵力:“星轨关系着命途,强行窥探会折损自身元气,当年玄王也是折损了半数的寿命才以天眼之力看到了玄武神君撞击天柱的画面,但像他那样的天赋是百年不遇的,所以三星司其他人想要窥探星轨,修的就是镜壁之法,可以将某一段星轨以镜面形式呈现,是一种虽然被人不齿,但让掌权者极度热衷的法术,因为他们可以利用这种法术,精准地洞悉人心的弱点。” 话音未落,他果然就在高靖舒的脸上看到了显而易见的嫌弃。 白涉水抿嘴笑了笑,接道:“不过还是那句话,任何形式的窥天命,都会以折损自身元气为代价,所以三星司也不敢滥用,毕竟没人喜欢折寿对不对?” 原本对法术一知半解的高靖舒被他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皱眉催促:“说重点。” 白涉水点头:“镜壁可以将呈现出来的画面幻化为结界,根据大小姐信中所言,苍穹和十公主虽然一死一昏迷,但两人的身上都没有明显的外伤,说明他们并没有直接动手,那就应该是十公主以自己生命为代价,强行将苍穹拖入了法术里,他一直醒不过来,是因为一直被困在镜壁结界中。” “她……”高靖舒下意识地握紧双拳,“为了杀苍穹,自己也甘心赴死?” “人家是公主,为国献身,合情合理吧。”白涉水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低声又道,“换做一百年前,我们也会和她做一模一样的事情。” 高靖舒冷哼:“要是这种一换一的做法真能杀了苍穹,那确实是她赚了,不过她好像失算了,苍穹身负苍龙灵核,哪那么容易被杀……” 白涉水担心地道:“但是如果苍穹长时间困在幻术里,现实中的身体就会日益衰弱直至死亡,这面护心镜就是玄王特意送来保护他心脉的,说来也是巧,这面护心镜是挂在海神川玄武神像上的,所以当初玄王入狱后,它被误认为是一件普通的装饰品,很庆幸地没有被帝都掳走,呵呵……和白虎额头那块古玉一样幸运呢。” 高靖舒眉头紧蹙:“那镜壁结界到底要如何破除?” “要有人进入到法术,破坏阵眼才行,镜壁结界如果非常真实的话,人困在其中就无法分辨到底是在幻术里还是在现实中,但是阵眼破坏后,镜面就会破碎,法术也能失效。” “怎么进去?”高靖舒一头雾水。 白涉水再次勾起法术给他做示范:“这才是此法术最凶险的地方所在,外人想要进入镜壁结界,必须抽离自己的命魂,但若是命魂在结界中遇险,就会一起被困住。” 他轻轻敲碎法术,叹道:“玄王殿下说以三年前十公主离开三星司时候的修为,应该是没办法对付拥有苍龙之力的苍穹的,除非她真的找到了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 白涉水点了点他的额头,提醒:“靖舒,你在绛雪谷这么多年,应该听过沉月湖的传说吧?” “沉月湖……”高靖舒想了想,回道,“沉月湖位于北地的大雪山中,地势崎岖,传闻还有一只千年蜃魔,那东西……和十公主有关?” “嗯。”白涉水面露担忧,“蜃魔本身就有极强的幻术能力,它的头顶有一颗蜃珠,据说其喷出的蜃气能形成海市蜃楼的奇景,可以吸引人靠近后将人吞噬,十公主离开三星司之前曾向玄王殿下询问过蜃魔的事情,似乎是打算夺取那颗蜃珠提升修为,玄王劝诫她魔物危险,但十公主还是一意孤行的走了,再往后整整三年破军府都没有十公主的消息,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忽然冒出来,还重伤了苍穹。” 高靖舒难以置信地追问:“千年蜃魔……她真能对付的了?” 白涉水则显得并不意外:“传说星渊年少的时候曾被那只蜃魔所伤命悬一线,是被路过的白麟殿下发现救回了绛雪谷,后来他们征战天下,再次遭遇蜃魔,今非昔比的星渊重创了蜃魔,可惜被它躲入湖中逃走,从那以后一晃五千年,蜃魔再未露过面,不过因为沉月湖冰天雪地极其危险,也没有人敢靠近一探究竟,如果十公主遭遇的是那只重伤的蜃魔,要是运气再好一点,她找到的甚至可能是已经死去的蜃魔。” “还有这种好事?” 白涉水认真回道:“法术的修行到了一定境界是很难再突破的,确实需要一点机缘巧合。” “我怎么就遇不到这种好事!”高靖舒愤愤不平地埋怨了几句。 “你也没去沉月湖找那只蜃魔啊。”白涉水淡定的接话,“总之玄王殿下让我们先用护心镜保住苍穹的心脉,如果他真的被困在镜壁结界中,护心镜上会呈现出进入幻术的裂口,可以尝试进入找他。”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沉默下去,分离命魂入阵救人,这必须得是灵力修为极高的人才能尝试,否则一旦出了意外,不但苍穹救不回来,自己也要因此魂魄受损! 白涉水挤出一个笑,安慰道:“总之我们先去看看苍穹,也许只是普通的昏迷,不是镜壁之术也不一定。” 第275章 重返南州城 事不宜迟,第二天几人就匆匆出发,与此同时,新晋朱王朱厌终于重新踏入南州城,回到了空荡荡的朱王府中。 他支退了所有人,独自回到了曾经的房间。 他的房间位于王府后院,是一个偏远且并不起眼的小院。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也在这里受尽了白眼,无数委屈无人能诉。 他出生的那一年,苍穹被神君钦点,成为下一任苍王的继承人,如此殊荣,让整个苍族蓬荜生辉,也让他的父亲朱庆憋了一肚子怒火,最终发泄在了他这个小儿子身上。 朱厌——这个名字像笑话一样伴随他至今,连那些仆人都会在看见他的时候捂嘴偷笑。 是啊,他的生母是风月场合的戏子,凭借一张绝色的脸获得了朱王的喜爱,风光无限地娶进了门。 真的有风光吗? 呵呵……那或许也只是别人的调侃罢了,毕竟身为正妻的朱王妃压根没把这位宠妾放在眼里过,就像养宠物一样,随手分了一个院子给她。 宠物的儿子,自然不会被重视,直到留仙湖一战,他才第一次知道了父王和兄长的秘密。 朱厌坐在院子里,勾起火光点起了走廊上布满灰尘的灯笼。 这个大宅子,还是第一次如此死寂无声吧? 恍惚中,朱厌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心,映着朦胧的火光,仿佛又看到了那锥心刺骨的一幕——已经疯癫的母亲掐着孩子的喉咙,指甲深深扣入血肉中,又哭又笑地质问:“你为什么要来自取其辱!你去死,去死吧!” 家仆慌乱地按住了母亲,撕扯着把他拖到了一边。 母亲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曾经以美貌名动南州城的女子,现在衣衫不整地仰天长啸。 “拖出去。”朱庆闻声而来,厌恶地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动静,他甚至没有走进来,只远远地对家仆做了一个手势。 很多年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手势的真实含义,是杀掉他已经疯癫的母亲。 他只记得自己被人抱走,熄灭了烛台之后不耐烦地催促他赶紧睡觉。 那一天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朱厌眉头紧蹙,这些遥远的回忆让他面色惨白,面露痛苦。 “朱厌的厌不是讨厌的厌。”忽然,有人的声音传入耳中,让他恍惚的精神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寻声望去。 摇曳的火光里,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捧着一本书对他挥手:“看!《山海经》上就有一种名为‘朱厌’的猛兽,可厉害了!” “六姐……”朱厌认出了那个人,是少年时期的朱妍郡主,她昨天才从羲和城回南州,为了迎接她,家仆们连院子里的花草都换上了新盛开的。 那是父亲唯一嫡出的女儿,自幼恩宠一身,和他有着天壤之别。 她开心地跑了过来,拉住弟弟的手一起坐在院中的凉亭里,将那本书翻开指给他看:“长得这么威猛,肯定很厉害吧?阿厌以后也会变得这么厉害。” 他的心剧烈地颤抖着,那是他此生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温暖到他没有注意到那只猛兽下方的小字注解——“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不祥的预示,这是一种出现就会引起天下大乱的凶兽。 朱厌豁然惊醒,一瞬间不知被什么情绪影响,挥手熄灭了全部的灯笼。 不久之前,星渊以一只金蝴蝶传信,告诉了他泽城发生的事情。 凌辉被暗算身死,空袭白麓城的计划最终还是落空。 但高靖舒因此重伤,只怕未来几个月都不足为惧了。 他不为所动地听着,其实凌辉的死并没有在他心中掀起多少波澜,早在他们重逢的那一天,他就说过那句话——“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但星渊接下来的话则让他呆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原来留仙湖事变之后,失踪的六姐真的是被苍穹救走,只是不知为何她兜兜转转竟然回到了白麓城,不仅重伤了云钰,还杀了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然后她就被高靖舒以塑魂凝魄术所杀,她的生命被禁术转移给了云钰,她自己则变成了恶灵,被高靖舒禁锢在体内。 是她在泽城一战中,以朱雀影的力量影响了高靖舒的神志,蛊惑他提剑自杀,差点真的命丧当场。 六姐死了……那个唯一会拉着他看书的姐姐,以最悲惨的方式死去了。 朱厌忽地冷笑,声音一点点张扬,最后变成仰头大笑。 白麓城虽然计划失败,但六姐为他争取到了时间夺回了南州城,现在只要杀了苍穹,他就能证明自己并非母亲口中的自取其辱! 第276章 镜壁结界 南州城已经入夏,加上鸾鸟和火炮的持续攻击,本就一片狼藉的留仙湖更是宛如人间炼狱。 苍澜守着昏迷不醒的弟弟,而接二连三的急报也让她倍感焦灼。 好在没多久高靖舒一行人就绕过了鸾鸟的围攻来到留仙湖营地,来不及休息,立刻第一时间检查苍穹的状况。 他昏睡在床上,呼吸平稳,神色也很宁静。 “快,护心镜。”高靖舒连忙叮嘱云钰,按照玄王殿下所说的方法将护心镜放置在他胸膛。 镜面腾起一层灵力,似乎有模糊的人影呈现其中。 “真的是镜壁之术!”白涉水低呼,“玄王猜得不错,确实是十公主以生命为代价将他拖入了幻术里。” “要怎么办?”苍澜急得语气都走了调,“我弟弟已经昏迷一个多月了,现在南州城已丢,留仙湖每天都打得很艰难,如果他再醒不过来,我们就必须撤出此地退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否则……可能会全军覆没!” 云钰担心的摸了摸苍穹的额头,入夏的南州气候极为炎热,但他的皮肤却冰冰凉几乎没有一点温度,她连忙喊来盛年:“快,快检查一下。” “十公主在哪?”高靖舒则忽然问起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苍澜厌恶地咬牙,低道:“在另一间房里,我当时也猜测是她搞的鬼,所以将尸体一并带回来了。” “盛年,先检查一下他的伤,然后跟我去看看十公主。” “好。”盛年也不敢怠慢,边检查边道,“确实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而且苍王有龙息和雷云之力护体,普通人也很难伤到他。” 高靖舒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跟着苍澜来到另一边的房间。 “咦……”盛年疑惑地扫了一眼尸体,苍澜接道,“我们也让仵作检查过十公主的尸体,但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盛年走过去,回道:“南州这么热,尸体不可能放了一个月还完好无损,你找到他们的时候,附近可有什么异常?” 苍澜认真回忆:“那天敌人支援了两百多架偃甲飞鸟,都是那种麻雀大小,直接一头撞进来防不胜防,三弟引雷云阻挡偃甲飞鸟,但它们身上缠绕着朱雀的火焰之力,以至于能在雷光下继续攻击,我等了许久不见三弟回来,出去找寻,这才发现他昏迷在大漠里,旁边是已经死去的十公主。” 苍澜忽然顿时,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那天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三弟身边有很浓的白色雾气,只是当时正好是黎明,我误以为是水雾,现在想起来,大漠炎热,不可能有水雾的。” 盛年已经探手检查,黑市的大夫有着比寻常仵作更加丰富的经验,很快就在她喉咙处发现了一个类似针眼的创伤,细细轻柔之下,竟然有白色的雾气扩散出来。 “就是这种雾气!”苍澜低呼。 不等盛年再做什么,高靖舒一把拉着他护到了身后,同时自身勾出一道灵力逼散了雾气。 盛年心惊肉跳,他虽然能发现异常,但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也不清楚刚才那一下自己到底有多危险。 高靖舒眉头紧蹙:“这是蜃气,涉水猜得不错,十公主确实找到了沉月湖那只蜃魔,夺取了它的蜃珠,难怪短短三年就能修为大涨,仅凭她一人之力就能将苍穹拖入幻术,原来真的是借了魔物的力量!” “沉月湖?”苍澜托腮想了想,不同于镜湖和天照湖闻名于世,沉月湖只是北地大雪山中一个很小的湖泊,本来地势崎岖凶险,自古又有蜃魔的传说,普通人也不会轻易涉险跑到那种地方去。 高靖舒随手扯了一块布将十公主的尸体盖上:“那颗蜃珠应该就是镜壁结界的阵眼了,必须入阵破坏掉它,否则苍穹醒不过来。” 几人立刻又返回苍穹的房间,认真观察着护心镜上呈现出来的画面。 可惜即使是玄族的法器,镜面被蜃气影响也是一片模糊。 “我入阵救他。”云钰自告奋勇地提议,“来的时候你们就说过,需要命魂离体进入镜壁结界中破坏阵眼才能让他苏醒,此法需要深厚的灵力,我虽然法术学得一般般,但灵力一直都很强,连玄王殿下都夸过我。” 苍澜感激地看着她,但还是理智地追问:“命魂离体……这岂不是很危险?” “你守着,我入阵救他。”高靖舒看向她,忽然开口。 众人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一起看向他,云钰第一个摇头反对:“不行不行,你自己的伤都没好,不能冒险了。” 白涉水也拉着他小声劝道:“靖舒,这种时候……不能吃醋啊。” “我哪有吃醋……”高靖舒瞪了他一眼,认真解释,“我虽然之前重伤,但伤的是身体,灵力并未有影响,况且我修过血契之术,苍穹体内的苍龙灵核上就有我的印记,我肯定能比任何人都更快的在镜壁结界里找到他,而且命魂离体入阵确实危险,阿钰,你要留在这里,随时用凝魂术盯着我和苍穹。” 云钰张了张口,似乎感觉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一想起他这一路疲惫又虚弱的样子,难免还是很担心地低下头半天没有回答。 高靖舒走过去用力按着她的脑袋晃了晃,又叮嘱道:“另外刚才我在十公主身上发现了遗留的蜃气,想必是只要那颗蜃珠还在阵眼里,它就依然具备极强的致幻力,你们千万小心,不可疏忽。” “交给我吧。”白涉水紧握着龙战剑,剑气已经在整个房间里铺设开。 不等他凝神入阵,外面忽然又传来炮火轰炸的巨响。 苍澜毫不犹豫地抓起武器冲出,喝道:“我去对付朱厌,你们只管入阵救他,其他的事情无需理会!” “大小姐!”云钰喊了她一声,苍澜已经纵身飞起,雷云铺天盖地地遮住了阳光,是青紫色的雷电在和赤橙的火光恶战。 高靖舒抬手放在苍穹额心,催动血契之术,命魂顺着护心镜的裂缝钻入镜壁结界中。 镜壁之术,是以法术偷窥星轨,将其中的某一段幻化为结界,如果能长时间地困住苍穹无法挣脱,只怕除去蜃珠的力量,那被窃取的星轨对他而言也是极为重要。 虽然被架空在帝都,但明面上这个人一辈子也是顺风顺水,到底有什么经历能让他如此难以忘怀? 高靖舒深吸一口气,用灵力隐藏气息继续往结界深处走去,这里到处都是白色的蜃气,像一只只挥动的触手,随时提防着外敌的入侵。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视线里才终于出现了城市的轮廓,只是从零星的灯火来判断,那应该不是帝都,也不是苍龙城。 一轮明月高悬在天空,它的倒影浮现在城外的镜渊水面上。 高靖舒一惊,是双月城? 一瞬间,反应过来的高靖舒停下脚步,立刻感到一种不悦。 双月城,那就只可能是他和阿钰相处的那半个月。 原来,在那看似坦荡豁达的放手背后,也还留着某种不可言明的留念吗? 城东的江月楼果然还点着灯,是阿钰被他所擒的时候关押的那个房间。 高靖舒轻轻靠近,从窗子的缝隙里看到了两人。 云钰的脑袋上还包着厚厚的白纱布,正在狼吞虎咽地吃饭。 苍穹就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看着她,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眼神却极为柔和。 他确实不是看待犯人的目光,似乎在那时候就已经萌生了特殊的感情。 云钰也不像是阶下囚,她撕下一只鸡腿,还冲他坏笑了两声:“小王爷,你也来一口?” 苍穹并不理会,云钰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小王爷,你白天要去镜渊装模作样的找烛台,晚上还要盯着我,这么辛苦,真的不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苍穹勾着嘴角冷笑一声,仍未回答。 云钰倒也不泄气,既然他不动,索性她拿着鸡腿跑到对方面前晃了晃:“我可是看在你对我还算照顾的份上才分一只鸡腿给你的,换成别人我才舍不得。” 苍穹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快速镇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冷道:“照顾你是上头的意思……” 话音未落,他的二姐苍清直接推门而入,手上还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粥。 两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寒气。 苍清笑眯眯地走过来,先是检查了一下云钰脑袋上的伤,再是热情地招呼他们过去吃饭:“快尝尝,这可是我亲手熬的粥,你们知不知道镜渊水边有一种特色野菜,我今天专门去采了一点,放在粥里一起熬。” “二、二姐……”苍穹头皮发麻地看着那碗粥,毫不犹豫地抢过云钰手里的鸡腿塞进嘴里,谄媚地笑道,“二姐,我吃过了,满满一桌子呢!” 苍清不开心地瞄了他一眼,又没好气地转向云钰:“她是个通缉犯,你不要每天大鱼大肉像公主一样伺候着!” “是是是。”苍穹哪里敢回嘴,赔笑保证,“主要是我自己饿了,反正一个人也吃不完,这才喊上她一起的。” 苍清嫌弃的抿抿嘴:“平时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热情?” 苍穹心虚地把那碗粥推远,小声道:“明天……明天我再准备一桌好菜,专程陪二姐吃饭好不好?” “哼。”苍清推开窗子,指向远方的另一家高楼,“明天就免了吧,明天朱滢要请我吃饭,呵呵,她最近可是对我分外热情,想方设法的要邀功呢。”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困意上头:“行了,这粥你们放着等会再吃吧,我累死了。” 苍清离开后,云钰一秒没有犹豫直接把两碗粥全倒了,憋着笑调侃:“我说小王爷,你平时不会就吃这种东西吧?看来你这个王爷当得也挺辛苦嘛。” 苍穹心有余悸地揉着额头,显然这碗粥的杀伤力远远比他这半个月的辛苦更甚。 “还是鸡腿好吃吧?”云钰乐呵呵地指着他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招呼他一起吃饭,“别傻坐了,来陪我吃饭。” 苍穹犹豫了半晌,终究只是放下手里的半只鸡腿,擦了擦手之后又继续坐了回去。 “真无聊。”云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嘀咕,“你一点也不好玩,要是换成那只死狐狸……肯定要和我抢鸡腿了!” 高靖舒在窗外忽地笑了,本来还有些醋意大发,这会竟然感觉心头暖暖的。 难怪苍穹会被困在这种镜壁结界里,苍清的死是他人生里的第一次挫折,他比任何人都想回到那个姐姐还活着的世界。 还有阿钰……苍穹大多数时间不是在帝都就是在苍龙城,他作为苍族的三公子,严于律己,势必是走到哪里都不乏一群恭维奉承的人,还有那些矜持的贵族小姐,想来也不可能塞一只鸡腿给他吃。 就好像阿钰踩着剑灵在他头顶飞过,将他死水一般的生活搅得翻天覆地一样,镜渊之事,一定也深深地埋在了苍穹的心底。 高靖舒默默叹了口气,小声嘀咕:“被一只鸡腿迷得乐不思蜀怎么行,再不醒过来,身体会吃不消的。” 话虽如此,他也没敢直接闯进去。 人如果在梦中被惊醒,会对精神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苍穹现在深陷镜壁结界里,他自然不能那么简单地冲进去把他摇醒。 他小心地绕回城里继续找寻阵眼的位置,只要破坏掉阵眼,结界自然会消失。 幻术中的双月城其实一个人都没有,他应该只是被困在了江月楼里,长久地重复着同一天同一件事情。 高靖舒倏然抬头看向头顶的明月,月光正散发着让他不适的光芒。 朦胧,迷离,似乎能迷惑人心。 他忽地顿住脚步,手下凝聚起灵力长剑,勾着剑气朝月亮砍击过去。 月亮摇晃了一下,竟然隐隐有要坠落的架势! 高靖舒严阵以待地观察着,耳畔却听见一声极轻的笑。 他当机立断地再次挥剑,街道在扭曲,天地在对转,只是一个瞬间,眼前的一切竟然豁然转变! “这是……”高靖舒深吸一口气,想起这一路上白涉水的叮嘱——镜壁是偷窥星轨后将呈现的景象幻化为结界,如果修为足够强,极有可能不止一层! 糟糕,如果真的是双重结界,他就必须同时破坏掉两处阵眼,否则他们身处其中都会有危险。 第277章 深陷其中 再度定睛的时候,高靖舒发现自己已经从双月城来到了镜湖,他疑惑地扫过远方苍龙城的剪影,然后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湖中小岛。 那里应该是小镜泊,是苍穹带回朱妍郡主后暂且将她安顿的地方。 再次想起朱妍郡主,高靖舒的心中依然有抑制不住的杀气豁然冒起。 走进小镜泊,苍穹果然是在院子里,朱妍郡主正在提笔写字。 那时的她容貌姣好,守心草的毒也缓和了不少,整个人气色红润,仿佛已经恢复了健康。 但苍穹的脸色则是阴霾的,不似当初再相遇时候的欣喜和释怀,只是沉默不语地一直看着她。 “为什么要回来?”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苍穹主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朱妍郡主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对他笑了笑:“我不甘心。” 简单的四个字,像一把尖刀刺得他心里血淋淋地痛,朱妍郡主走过来,抱着他呵呵冷笑:“我生在这里,死在这里,不会去任何地方,如果不回去报仇,我这一生就活得只剩笑话。” 青紫色的雷光在他手下汇聚,当时他千叮万嘱家仆护送朱妍郡主离开,如今却只想将她斩杀在面前。 但镜壁结界中的朱妍郡主是被十公主幻化的假象,她轻而易举地躲避了攻击,退到院子的另一边,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冲他低吟:“公子要杀我吗?既要杀我,又何必救我?” “我或许真的不该救你。”他终于是在幻术中说出了这句话,带着让自己难以排解的悔恨,一字一顿清楚地回答,“我是应该让你死在炎狱火海,死在朱庆的阴谋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朱妍郡主放声大笑,她一步一步往外走,边走边讥讽,“那就来拦住我,否则只要我出了这个门,就会不择手段去报仇!” 雷云密布过来,是深陷幻术中的苍穹在和蜃珠幻化的假象恶战! “糟糕……”高靖舒心道不好,苍穹虽然昏迷不醒,但神志却被困在镜壁结界中反复战斗,这会更快的消耗精力,加速身体的死亡! 果然是高明的手段,一边将他困在最为怀念的双月城,一边将他困在最后悔的小镜泊,两者同时侵蚀精神,让他无法自拔。 高靖舒认真观察着周围,除去头顶那轮过分明亮的月亮,镜湖水面上也倒映着一轮明月。 天空,镜渊,镜湖,三处都有一模一样的月光! “蜃珠!月亮就是阵眼!”高靖舒立刻反应过来,他抽身离开小镜泊,直接掠到湖面明月出,掌下抽出灵力长剑,奋力搅散水中幻月! 果然,幻月一散,周围的景象也随之扭曲,无数蜃气凝聚成触手朝他扑来。 他振退触手,大跳到空中,灵力暴涨到极限,一剑将天空的明月也砍碎! 结界开始坍塌,高靖舒火速折返小镜泊,准备唤醒深陷其中的苍穹。 他一动,镜湖的水忽地掀起滔天巨浪,一道水墙铺天盖地地砸来,转瞬便将他拖入其中。 他被一股黑水推向远方,看到无数模糊的光影碎片和自己擦肩而过,好不容易稳住平衡之后,脚下仿佛踩到了坚实的地面。 高靖舒心惊肉跳地看着周围,青色的雷云正从远方卷来,雾里腾起玄武的黑水,鸾鸟的火光隐匿其中,白虎的虎啸声震耳欲聋! 紫极大殿……一百年前? 他不可置信地往记忆中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大殿里皇位上那个熟悉的人影。 “星耀……”高靖舒喃喃脱口,瞬间回过神来,“星渊!” 沉月湖的蜃魔是被星渊所伤后逃走,星渊肯定知晓它的下落,所以十公主过去找寻的时候他没有阻止,甚至可能给过她提示,这才让她在短短三年时间里修为大涨,偷袭苍穹得手! 皇位上的盈盈笑着,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一抬手,指尖迸射出万丈金光! 他本能的挥剑格挡,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手上的武器变成了一百年前的墨魂剑,黑色的剑撩起锋芒的剑气,和金光撞击在一起,炸起璀璨的光华。 皇城的守军在步步紧逼,当雷云里的雨滴如期而至的时候,一声低沉的龙吼声震得他精神一恍,一口污血倒灌而出。 高靖舒呆滞地看着吐出的血,他分明是命魂离体入阵救人,怎么会呕血? 来不及思考那么多,鸾鸟的火焰流星般砸来,他踉跄地闪躲,顿时感觉全身都被这股炽热烧的剧痛难耐。 远方,月族的战士骑着白虎飞奔而来,连并不善战的汐族都结起水雾结界掩护。 一百年前……这是他一百年前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他独自一人杀上羲和城,被星渊重创后遭遇四王围剿! 即使是在幻境里,那样深刻的绝望也让他心中哀痛难忍,高靖舒提剑杀出,脑子一片混乱。 原来……他从来没有真正走出过一百年前的阴影,只是稍微回忆,就会再次沉沦。 此时的留仙湖畔,白涉水已经察觉到高靖舒的气息开始紊乱,他连忙封住几处大脉,急道:“阿钰,快帮他凝魂!” 云钰摸着高靖舒越来越发烫的额头,用凝魂术努力帮他稳定气息,急道:“怎么回事,难道他也被困在镜壁结界里了?” 白涉水神色严厉,指向护心镜:“上面的景象已经几度转变,恐怕此结界不止一层,甚至可以将入侵者拖入其中,再次创造新的结界。” “那怎么办?”云钰担心不已,白涉水按着高靖舒的额头,尝试读取镜壁结界内部的景象。 “紫极大殿……”他一惊,手也情不自禁地一颤,咬牙低道,“靖舒,一百年了,千万不能被困在过去啊!” 他的声音无法穿透蜃气的屏障,高靖舒奋力战斗,手中的武器也如百年前那般再次断裂。 他紧握着墨魂剑的剑柄,倏然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这是涉水送他的生日礼物,一柄如墨一般纯黑,却能击出清澈白芒的武器。 “我偷偷在家里挑了好久,觉得这把墨魂剑最适合靖舒了。”那一年的白涉水得意洋洋地向他介绍这柄剑的来历,“即便深处黑暗,也能迸射出光明。” 即便深处黑暗,也能迸射出光明——他反复回忆着这句话,视线已经在精疲力竭之下逐渐昏暗。 光明……光明在哪,一百年前的那一天,像一场永远醒不了的噩梦。 高靖舒头痛欲裂地按住脑袋,忽然听见一声高呼由远及近:“靖舒,靖舒!” 他重重地喘息,几乎要站立不住摔倒在地的时候被冲过来的白涉水一把扶住架在肩上:“走,我救你出去!” 他怔住了,脑子里瞬间想起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他们逃出了帝都城,逃到了招摇山白族太庙,涉水为了救他,以碎魂转命术永断轮回地死去了…… “不要!”这一次,他果断推开白涉水,撑着最后的意识斩钉截铁的道,“快走!回白麓城去!” “靖舒!”白涉水不解,坚持上前扶住他,“我们一起。” “不要!”他再次反对,语气俨然歇斯底里,按着白涉水的肩膀惊恐地回道,“快回白麓城去,白王能保住你的!你要是不走,不仅你会被我害死,你娘……你娘也会被他们杀了,快走,快走!” 这一瞬间,隐忍了一百年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近乎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手里的短剑。 一百年前有多想活下去,一百年后他就有多想在这里死去。 他低着头,完全没有看到面前“白涉水”脸上泛起的一丝狡黠,不管不顾地搀扶着他往城外杀去。 他要把这个人带回白族太庙,只有在那里,才能彻底击溃他的精神。 高靖舒身不由己地被他带到了白王府邸,借着后方踏星台的力量回到了天柱下方的监兵宫,追兵如跗骨之蛆地杀来,四灵神君的幻影已经开始闪烁。 “涉水……”他呢喃叫着这个名字,听见一声温柔的回答,“别担心,我们会逃出去的。” 这确实是一百年前白涉水对他说过的话,现在的他一秒都不会相信的话,当初的他却深信不疑。 真是愚蠢啊……从羲和城逃出来的白涉水已经身受重伤了,他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才将自己平安送到了招摇山,他根本就没打算活下去。 高靖舒心痛如绞,明知自己深陷在镜壁结界的幻境里,竟然根本无力挣脱。 “走。”白涉水的眼睛充满杀意,只有声音还尽显柔和,“走,到了招摇山就安全了……” 话音未落,一道红色的剑气横空扫来,直接在空气上击出镜裂般的碎纹! “什么人?”白涉水赫然抬高语气,手里的龙战剑也在第一时间击出另一道锋芒。 “咔嚓”一声轻响,是现实中的护心镜经不起两道力量的撞击出现了裂痕。 云钰的嘴角赫然流下一行血,一只手还紧紧握着高靖舒的手腕不敢松懈。 “阿钰……”白涉水也不敢怠慢,他用白棺的法术将整个房间保护起来,确保外面的战火纷飞不能影响到房间里的一切。 这种至关重要的时刻,若是云钰被分心,他们三人都要死在镜壁结界里! 同一时刻,天柱下方的恶战已经难解难分,高靖舒迷惘地看着忽然杀进来的女子,一时间竟然认不出来她是谁。 为什么她会和涉水打起来? “靖舒,是敌人!”幻境中的白涉水俨然不是云钰的对手,他只能回到高靖舒身边,继续蛊惑,“靖舒,杀了她,杀了她我们才能逃走!” 他下意识地握住剑,发现断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 “死狐狸,你清醒点!”云钰跺脚骂了一句,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给他两巴掌,“我就说你身体没有恢复不能逞强,现在自己也被困在里面,还是要我来救你!” 他一动不动地听着,混乱的思绪已经完全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 白涉水目露凶光,天色“唰”的一下完全暗下来,之前被高靖舒砍碎的明月再次高高悬起。 龙战剑撩动着逼人的魔气,只一击就将云钰击退。 “阿钰!”现实中的白涉水是一手按着高靖舒,一手按住苍穹,来不及再去扶她,只能焦急地催促,“盛年,盛年快扶住她!” 云钰缓缓睁开眼睛,面容苍白如死,看着白涉水低道:“是一百年前……他不想你为了救他而死。” “蠢货!”白涉水怒骂了一句,看着高靖舒大声喝道,“你要是连我都能认错,一百年前就白救你了!” 幻术中,白涉水松了口气,转身扶着高靖舒,不动声色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掩饰过去:“走,敌人还没有追上来,我们赶紧走。” 他站在原地,不知为何没有动。 “靖舒?”白涉水奇怪地看着他,又催促了几遍。 “我想起来了……”高靖舒忽地冷笑,“一百年前有一束红色剑光帮我们击退了敌人,是她……阿钰是来救我的,不是来杀我的。” 话音未落白涉水直接抛下他谨慎地退到了安全的位置。 高靖舒扔掉手里的墨魂剑,只是以灵力凝聚出雪主剑的姿态,目光雪亮地望着他:“好强的法术,你果然精准洞悉到我内心最不堪回首的经历,呵呵……掌权者都喜欢用这种方法来控制臣民,可随意窥探别人的哀伤,是要付出代价的,真让人生气,你不仅让我再次感受了一次百年前的绝望,还试图借我的手,伤害我喜欢的人。” “你……”再次开口的时候,白涉水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女子,“你竟然清醒过来了?” “那颗蜃珠应该也是星渊给了你提示,让你去找回来的吧?”高靖舒提剑走向他,每一步都以剑气搅动起风云,让“白涉水”无路可退,“他真是只把你们当工具啊,明知道以你的修为想杀苍穹,势必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可他还是默许……不,应该是他暗示你来的吧?” “哼。”十公主不为所动,低道,“为国捐躯,死而后已。” “有气魄。”高靖舒赞了一句,“既然已经死了,就别阴魂不散地在幻术里游荡,好好去太虚之海等着,看看你牺牲自己也要保护的国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一剑砍落,明月再次破碎,镜壁结界轰然坍塌! 第278章 十公主 这个结界果然是有数层,一齐破碎之后,高靖舒脚下的土地也跟着消失。 他向下坠落,似乎正在被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终于在视线的尽头处看见了将苍穹困在幻术里的十公主,她努力将蜃珠碎片重组,试图恢复镜壁结界。 高靖舒当然不会再给她机会,他毫不犹豫地将全部力量集中在手腕,朝着十公主的方向全力击出! 雪亮的光终于划破了结界,他落在平坦的地面上,周围的白色蜃气也开始消失。 “苍穹!”高靖舒在迷雾里大声呼喊,只听得见低沉的龙吼声,却始终找不到苍穹的身影。 双月城的客栈里,苍清再一次端着两碗粥走进房间,正当她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清醒过来的苍穹一枪搅碎了姐姐的幻象! “三弟……”苍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神色痛苦,整个人宛如风中败絮摇摇晃晃,咬牙低道,“二姐……对不起二姐,我竟然将一个魔物错认成了你,对不起。” 话音未落,雷光从苍清胸膛迸射,直接将她搅散,化作蜃气消失不见。 苍穹大口喘息,这一瞬的哀痛让他心如刀绞,还是强忍着愤怒转向了另一边呆若木鸡的女子。 “阿钰……”他低低喊了一句,苦笑,“真是遗憾,我在最不合适的时间遇到了你,我真想留在那一天……” “三公子……”幻术中的女子惶恐地往后退开,不等她夺门而逃就被一束雷电击中背心,直接散去。 苍穹头痛欲裂地按住眉心,因为现实中的身体已经虚弱到必须要依赖护心镜稳住心脉,幻境中的他此刻也随时都要支撑不住。 而在另一重结界的小镜泊,苍龙呼啸着盘旋在镜湖之上,龙息卷起滔天巨浪直接砸向了院子。 他被水流浇的头脑一清醒,终于发现自己的敌人并非朱妍郡主,而是皇室的十公主! “糟糕!”十公主怒骂一声,但破碎的蜃珠已然无法恢复,她不得不逼出全部修为,力图将这两人杀死在镜壁结界中! 她这一生并不受宠,自幼就拜入三星司修行,希望有朝一日能让父皇刮目相看,不再轻视她。 可惜法术的修行天赋大于努力,而她似乎并非那个天选之人。 直到十六岁那年,前任玄王的幼子玄晏因为天赋异禀提前接管三星司,她在那个孩子的指点下才有了不小的精进,也终于成为众多皇子皇女中备受父皇称赞的一位。 瓶颈期的磨砺让她心浮气躁,她翻阅了无数古书,希望能找到更进一步的方法,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意外看到了一个古老的传说。 沉月湖——位于北地大雪山中一处隐秘的湖泊,传说湖中住着一只千年蜃魔,它的额头有一颗白色宝珠,可以吞吐蜃气,精进修行。 她连忙向玄晏打听此事,但坐拥天算之能的孩子却并没有给她想要的回答,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地提醒魔物危险,不可武断。 她哪里还听得进去这种官话,可是再去询问各位大祭司,她也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直到三年前的某一天,她在三星司偶遇了扶桑长老,出于好奇,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 这次她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扶桑长老告诉她,那只蜃魔曾经被开国皇帝星渊陛下重创,虽侥幸逃脱,但已不成威胁,她若是不惧风险,可以去沉月湖一探究竟。 她又惊又喜,正准备谢过扶桑长老回去准备的时候又被对方喊住。 “北地气候严寒,沉月湖又地势凶险,你将此药膏涂在身上,一来可以驱邪避魔,二来也不会被恶劣的天气所伤。” “多谢大长老。”她诚惶诚恐地接过,要知道天机院的四位大长老身份不明,素来是不会轻易和外人说话的,她此番能得到大长老的指点,无疑等同于得到了父皇的认同! 她立刻辞去三星司少祭司的神职,独自起程前往沉月湖,果然如扶桑长老所言,在湖底找到了那只奄奄一息的蜃魔。 历经五千年,重伤的魔物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被她轻而易举地杀死后夺取了额头蜃珠。 这可真是一颗灵力深厚的宝物,只是握在手里,她就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量瞬间充盈全身。 为了不被帝都的琐事打扰,找到蜃珠之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返回羲和城,而是直接在沉月湖附近隐居,利用蜃珠之力提升功力。 她所修的原本就是镜壁之术,目的是监视四王家族及文武百官的星轨,一旦发现他们图谋不轨,立刻先下手为强,铲除隐患。 这一晃就是三年,她潜心修行,即使身处大雪山中,也能精准地洞察到天下事。 窥视星轨会折射寿命,但不知为何,她非但没有感觉元气有损耗,反而日益精进。 但她竟然漏算了一件大事——一年前,玄王撞击天柱致使神君受伤,玄晏因此入狱。 玄晏毕竟是四王之一,又是五千年不遇的天才,原本出现这么大的疏漏倒也不足为奇。 但接下来的事情则完全超出了掌控,短短一年的时间罢了,四王已有三王谋反,而罪魁祸首,竟然是一个百年前的逃犯高靖舒? 她带着惊诧回到羲和城,看到的是让她更加目瞪口呆的画面。 皇位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但对方看她的眼神却好似久别重逢。 她终于想起来这双眼睛是在哪里见过……那是在她潜心修行镜壁之术的时候,透过法术镜面的反射,曾经看到过的眼睛! “您是……”她紧张地开口,得到的回答更是让她难以置信。 难怪扶桑长老会断言那只蜃魔不足为惧,甚至亲自给她指明方向提示她过去找寻,原来从一开始,扶桑长老就只是星渊帝的分身化相,那只蜃魔本就是被他重创,他自然清楚魔物的下落! “那种药膏是死灵灰烬,可以催动蜃珠的力量,让你日益千里。”星渊毫不掩饰地说出了实情,大步走下皇座,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母妃已经被我送去了安全的地方,若想她此生衣食无忧,你必须去帮我除掉一个人,你以蜃珠之力修行了三年,偷袭应该可以得手。” 她诚惶诚恐,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竟然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请陛下明示。” “去南戈壁,杀了苍穹,夺回苍龙灵核。”星渊的每个字都让她冷汗直冒,继续又道,“我也一直在观察四王的星轨,可惜苍穹和玄晏皆是神君钦点的继承人,力量过于强大,连我也难以洞察到变数,这才让他们联手背叛,好在我早有提防,一早就让你去沉月湖借助蜃珠修行,玄晏本就精通此术,对付他多半不行,但苍穹并非专精法术之人,我让朱厌配合你,务必要一击得手,不得有误。” “是。”她虽然这么应下了,内心却是一头雾水。 好在星渊也看出了她的疑惑,直接勾手幻化出一条星轨,指向其中的某处主动解释:“你只需用镜壁之术呈现此间景象,就必能将他困入结界中。” “是!”她再次点头,这次内心竟有些奇怪的情绪汹涌,“苍龙灵核夺回之后,我们便能收复东地,重创乱臣贼子!” 星渊微微笑着,忽地提醒:“偷窥星轨会折损寿命,这些年是我一直用死灵之力帮你抵消这种消耗,所以你才能至今安然无恙,苍穹是苍龙灵核的继承者,以镜壁之术映照他的星轨,你可能会因此毙命。” 她愣了一下,竟然感觉自己没有多少的恐惧,反而是一种热血沸腾,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为皇女,理应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势必要将反贼拿下,以儆效尤。” “说得好。”星渊赞许地看着她,低低补充了一句,“沁妃温厚纯良,我会善待她终生。” 这是一句很明显的威胁,但她其实根本就不在乎。 母妃这一生懦弱无比,自己作为她的女儿受尽冷眼,这种事威胁不了她,她所有的决定都是为了自己。 想被重用,想成为英雄。 十公主烦躁的甩头,被自己心中的杂念搅得无法凝神。 高靖舒的剑已经刺到眼前,那是灵力幻化的长剑,直接搅散了全部的蜃气,从她额心刺穿! “我是该敬佩你。”高靖舒冷淡的开口,在这一瞬竟然看到了她脑中的全部画面,讥讽,“破军府其实有不少优秀的皇子皇女,你们严于律己,以身作则,就算是作为敌人,我也不会否认你们的优秀,可惜……可惜你们不被重用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星渊把你们当场他复活的媒介罢了,而你,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工具,真让人可悲。” “呵呵……”十公主反唇相讥,“高阁主也不是什么仁义之辈,你的报应……应该会在死后吧?我倒是想看看,到了那个时候,你又会如何?” 高靖舒勾着嘴角,目光微凝:“十公主虽沾染了死灵灰烬,但修为极高,并未堕落成魔,难不成要放弃往生,在无间里等我?” “像你这样有意思的敌人,值得我在无间里等你下来。”她哈哈大笑,残魂湮灭的同时,镜壁结界内的所有蜃气开始凝聚,仿佛一个闪光球,随时都要爆炸! “高阁主……”忽然,苍穹的声音虚弱的传来,清醒过来的他坐在苍龙影的后背上,奋力将高靖舒一把拽了上去,就在龙腾空掠去的刹那间,闪光球轰然炸裂,一阵猛烈的气流朝两人冲来。 龙吐息格挡,但苍龙影的力量有限,虽然护着他们平安逃离结界,但两人在现实中的躯体还是同时呕出一口血。 高靖舒率先苏醒过来,立刻感到胸肺仿佛被一只手撕开,重重咳嗽起来。 “大狐狸!”云钰又惊又喜,一边运功帮他平复呼吸,一边红着眼睛问道,“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阿钰……”高靖舒想起刚才在镜壁结界中的所见所闻,惭愧地低下头,“抱歉,要不是你冲进来救我,我可能真的要一起被困了,阿……” 话音未落,他就被一个拳头重重砸在了脸上,云钰哭着冲过去抱着他:“阿你个头!明明知道是幻境,竟然还中了敌人的圈套!我被她打出来之后就再也进不去了,都要急死了。” 高靖舒摸了摸鼻子,这一拳头打得他眼冒金星,心里却暖暖的,抱着啜泣的云钰安慰,又抬头看了一眼白涉水。 他站在一边,只是对自己笑了笑,什么话也没有多说。 “咳咳,咳咳咳……”苍穹也醒了过来,他胸口的护心镜“咔嚓”一声破碎,也让他虚弱至极的身体一阵痉挛。 “王爷!”盛年连忙检查他的情况,早有准备的用银针扎穴,“王爷虽有苍龙灵核护体,但在法术中昏迷一个月,血瘀难散,还是得找个安全的地方静养才行。” “安全的地方?”高靖舒眉头紧蹙,“南州已经丢了,现在朱厌趁着他昏迷直接召唤朱雀神君强攻留仙湖大营,孙将军估计也守不住,现在想要安全……只能后撤了。” “南州好不容易才拿回来的……”云钰心有不甘,先是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又轻轻摸了摸高靖舒的眼睛,“好不容易才夺下来,竟然被暗算了。” 不等高靖舒回答,白涉水按着她的脑袋晃了晃,习以为常的安慰:“胜败本就兵家常事,没有人能做常胜将军,现在只要苍穹恢复,南州还可以再打下来,要是他出事,可能连带着东地都要丢。” “说得没错。”有人接下了话,人还未到,声音就高昂地传入了房间,“只是暂时的失利,何必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等王爷恢复,必能重新夺回南州!” “你是……”白涉水好奇地看着走进来的少女,她一身铠甲,一看就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辈。 少女拱手作揖,年纪不大,中气十足:“我是孙向阳的女儿孙若雪,我爹让我来通知你们,朱厌召唤了神君,正在留仙湖上方和大小姐恶战,大小姐撑不了多久的,赶紧带着王爷走!”” 第279章 黒焰之战 走出房间,天空竟然是一片漆黑。 “这是……”高靖舒不可置信,转向孙若雪问道,“天上是朱雀的火?” “嗯。”孙若雪叹了口气,一边带着几人迅速撤离,一边加快语速愤愤骂道,“自从朱厌继承了爵位后,他身上的火焰就和从前不一样了,以前是赤色的火,现在时不时就会变成黑色。” “黒焰!”高靖舒反应过来,低呼,“难道是……塑魂凝魄术!” 孙若雪没听过这些陌生的名词,神色担忧地看着依然神志恍惚的苍穹:“王爷尚未被暗算的时候,他还能利用自身雷云和龙息帮助我们抵抗那种黒焰,可自从他昏迷不醒之后,小型的偃甲麻雀成群结队地撞进军营,都是烧着那种危险的黒焰,我们的战士一旦受伤,伤口会立刻溃烂难以治疗,这才不得不撤出南州城,暂且退到留仙湖的大营,不过现在……” “现在怎么了?”高靖舒被她短暂的停顿惊得心跳骤停,这才意识到南州一战的局势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凶险。 “现在整个留仙湖的水都变成了黑色,已经涨潮淹到城里去了。”孙若雪怒骂了几句,“水天一色,天是黒焰,水是黑水,朱厌那家伙比他爹朱庆还疯,根本不顾南州周边十三城百姓的死活,普通人被黑水感染后,再被黒焰一烧,立刻就变成了失智的怪物。” 高靖舒紧咬牙关:“确实是塑魂凝魄术,那种法术除去汲取生命力,同时也能剥夺别人的力量为自己所用,恶灵虽然会报复施术者,但因为本身没有自我意识,只要还它们自由,它们就会到处游荡滥杀无辜,糟了,他是想把周边十三城的百姓全部变成这种怪物,这样他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一只百万怪物大军,寻常的战士根本无法应付。” 云钰想起自己身上那个同样的法术,想起被高靖舒强行封印在身体里,差点蛊惑他自杀的朱妍郡主恶灵,惊道:“南州十三城可是有几百万人啊,他爹当时也只是抓了几万人做试验,他不会这么疯吧……” 高靖舒蓦然抬手按住胸口上险些自尽留下的伤:“对施术者而言杀一个和杀一万个的后果都是永坠无间,唯一的区别在于要不要放恶灵自由,若是不放,就只能如定时炸弹一样封印在自身,放了,它们会如蝗虫过境扫荡所达之处,后果不堪设想。” 云钰搀扶着他,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是啊,如果他放任朱妍郡主的恶灵离开自身,他就不会被重创到险些毙命,但带着朱雀影之力的朱妍郡主恶灵,顷刻间就能将西地第二大城泽城和临近的第三大城津城夷为平地。 他是为了救自己才用了禁术,又为了百姓的安危冒险将恶灵封印在自身。 “可是魔物没有理智,难道不会误伤自己人吗?”孙若雪不解,插嘴问了一句。 高靖舒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一时也不得其解。 “走,这边。”孙若雪在前方带路,“一百里外是廉贞殿的旧址,廉贞殿也是研究偃甲,有不少坚固的地下基地,父亲让我带着你们先去那里躲一躲。” “等等……”话音未落,是虚弱的苍穹忽然开口制止,他的脸色一片惨白,冷汗一滴一滴沿着脸颊滑落,极为不安地看了一眼黒焰密布的天空,喃喃脱口,“大姐……大姐有危险!” 这一瞬间,二姐苍清死在面前的画面忽然映入眼帘。 他整个人怔住,发疯一般甩开盛年的手腾空掠去! “苍穹!”高靖舒急呼一声,但有苍龙之力的苍穹转眼就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我去追她!”云钰急忙放出重明鸟跳到背上,叮嘱,“你们先去廉贞殿旧址,我一定带着他平安回去!” “阿钰!”高靖舒一把想抓住她,然而重明鸟已经振翅飞起,气得他一跺脚,骂道,“两个都这么冲动!” “王爷……”盛年担心地道,“刚才镜壁结界被破坏的时候是玄王殿下的护心镜帮他抵挡了一次致命的伤害,否则就算醒了也要重伤,现在他气血不足,应该没有力量召唤苍龙直接和朱厌对战,这么追上去……危险啊!” 高靖舒抓着白涉水的肩膀用力摇晃:“白虎,涉水,快把你的白虎借给我,昭昭都能和连蹦带跳在天上停留一会,白虎肯定更强……” “靖舒,你自己都快撑不住了。”白涉水一秒没有犹豫地搀扶住他,找借口拒绝,“不行,吃醋也要分场合,白虎飞不了那么高,让阿钰去把苍穹带回来就好。” “我不是吃醋!”高靖舒厉声为自己辩解,哀求,“快点,再晚追不上了。” “快点,再磨蹭走不了了!”孙若雪也催促了一句,挥动武器砍向如跗骨之蛆般游走过来的黒焰,“要救人就抓紧追,要不然一会我们自己也要等人来救了。” “涉水!”高靖舒晃着他肩膀。 白涉水叹了口气,只能放出白虎给他,叮嘱:“靖舒,不要勉强……” 尾音未落,高靖舒已经急冲冲地跳上白虎后背追着云钰狂奔而去。 天空的云层深处,苍澜正被无数朱雀影包围,炽火和黒焰交织进攻,已经让她整个人气喘吁吁,无法提力再战。 她知道朱厌就在附近,却无法从身畔婆娑的幻影中分辨具体方位。 黑色的火焰,让人窒息。 “呵呵……”这声冷笑有几分熟悉,也有几分陌生,让苍澜一时恍惚。 她和朱厌不算很熟,但毕竟是四王世家,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个人平时很冷漠,哪怕是在一年一度的年宴上,也是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一边。 在二妹遇害之前,她对这个人几乎没有多少印象。 在绛雪谷见到失踪许久的天羽之后,她才终于知晓了双月城发生的一切,也第一次对朱厌这个人刮目相看。 朱王的几个孩子,只有朱澄身居高位和她往来最多,作为嫡长子,重权势讲利弊,和文武百官都走得很近,但若说个人实力,她属实没把朱澄放在眼里过,万万没想到反而是这个低调的幼子,竟然有能力暗杀了二妹。 原本这次她来到南州,不仅想乘胜追击将南戈壁拿下,还要好好找这个人算算二妹的旧账,谁知道几个月不见,这家伙今非昔比,连三弟都反复叮嘱,务必要小心谨慎提防着他。 谁能想到,他们防住了朱厌,却没防住已经三年音讯全无的十公主。 “麻烦。”苍澜厌恶地吐出两个字,挥枪搅散周围的黒焰,斥道,“堂堂一个王爷,难道要躲在乌云后面偷袭吗?” 朱厌不为所动,苍澜冷笑:“你确实不是那种喜欢光明正大战斗的人,当初杀害我二妹,也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偷袭吧?否则就凭你和朱滢,怎么可能杀得了她!” “呵呵。”这一次的冷笑则带上了几分戏谑,不反驳,只是讥讽,“是又如何,你们姐妹两个都要死在我手上。” 苍澜全身发抖:“果然是你……” “她自己分了心,给了我机会。”朱厌冷漠的回答,每个字都在故意挑起对方的怒火,“以二小姐的能力,实在不应该让高靖舒在眼皮子底下抢走扶桑长老的首级才是,那就只可能是她发现了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这才被上面下令灭口,呵呵,当时她心神不宁,直到我出现在那条街上的时候,她都没有意识到我是去杀她的,不是去帮她的。” “闭嘴!”苍澜暴怒地打断他,手里的长枪搅起雷光往声音的方向迸射击出。 回应她的则是一道赤黑交杂的奇怪火舌,“噗嗤”一下反击回来,震得苍澜胸膛剧痛,呕出一口血污。 朱厌目光微凝:“真可惜,原本我们还能结个亲家,可是现在……你想杀我为你妹妹报仇?呵呵,我也想杀了你,为我六姐报仇。” 那股奇怪的火舌打在胸口之后迅速向全身蔓延,一半炽热难耐,一半刺骨阴寒。 苍澜调息稳住心脉,低声质问:“朱雀神君的火焰素有镇魔的特效,为何如今会沾染魔气,变得如此凶残可怕?” “我倒是没必要和一个将死之人解释这些。”朱厌冷哼,朱雀神君呼啸而出,鸟鸣声震天动地,将整片乌云化为火海,直接吞噬了苍澜的身躯! 她踉跄的结起雷云,但只一秒就被对方攻破,火海扑面而来的刹那,身后竟也传出一声更为震撼的龙吼! “三弟?”苍澜又惊又喜,回身望去的时候脚下一软直勾勾摔落云霄。 “大姐……”她被一双手轻轻抱住,苍穹面色如死,强行召唤苍龙神君之后更是疲态尽显。 “大小姐,三公子!”下一秒,云钰的声音也焦急的传来,重明鸟的羽翼割裂火海,接住坠落的两人后飞到安全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盯防着火焰中的敌人。 “苍穹?”朱厌不可置信,他醒了?难道十公主以生命为代价缔造的镜壁结界被攻破了? 等等……云钰?她怎么也来了? 南州地界到处都是巡逻的鸾鸟,她是怎么突破重重阻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苍穹会合的? 重明鸟,是那只来自招摇山的神鸟重明! 朱厌目光复杂地看着云钰,这个女人夺走了六姐的生命,她活着的每一天,原本都是应该属于六姐的! 她竟然还敢来南州,还敢公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天机院已经变更了她的通缉令,从必须活捉到不论生死,说明她对于星渊而言也不再重要,自己完全可以杀了她为六姐报仇! 他握紧长剑,赤黑的火光在剑身上吞吐,大步走近。 苍穹抱着重伤的姐姐,而精气神全面颓败的他此时已无力再召唤苍龙助战。 “苍穹,你竟然醒了。”朱厌笑看着他,又暧昧地扫过来帮他的云钰,讥讽道,“神君钦点的天之骄子,被美人计拖入镜壁结界中无法自拔,传出去会让天下啼笑皆非吧?” 苍穹并未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只是抱着姐姐帮她稳定心脉。 朱厌不依不饶地指着云钰道:“这种货色的女人是怎么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你不仅为了她欺骗我六姐,害她被人侮辱被人杀害,还因为她分心被十公主偷袭得手,真让人想笑。” 云钰嘴角一抽,反骂道:“偷袭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们这种货色就只会躲在暗处偷袭!” “兵不厌诈呀,小姑娘。”朱厌心平气和地回答,终于说出了那天的真相,“两百架偃甲麻雀只是为了勾引你进入十公主的法术范围,是我掩护她躲在暗处,等你孤身追过来的时候偷袭得手,呵呵……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十公主就是幻化成了她的模样,可怜巴巴的抓着他的手腕,就那么一眼的对视,他就被拖入了幻境里。” 苍澜不可置信地看着弟弟,苍穹则低着头避开了姐姐的目光。 “你对她……难道是有愧疚吗?”朱厌盈盈笑着,转动着手腕的剑柄,目光豁然悠远,“因为你放走了我六姐,才导致她被重伤,还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呵呵,也不是你的孩子,何必愧疚?” “闭嘴!”这一次是云钰愤愤打断了他,“最讨厌你们这种叽叽歪歪只会耍嘴皮子的人,你六姐是你爹害死的,别乱泼脏水!” “哼……”朱厌冷哼,一剑刺来,“我也最讨厌你这种多管闲事的人,中原那么大,哪里不能去,非要偷渡来这里!” 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云钰让重明鸟带着苍穹、苍澜先后撤,自己则召唤出落凤继续和他对战。 “哦?两只神鸟?”朱厌赞许地道,“可惜它们加起来,也不是朱雀神君的对手!” “阿钰小心!”苍穹厉声提醒,话音未落,朱雀的羽翼已经闪电般扫到云钰鼻尖! 好快……朱雀神君刚才明明在很远的高空,竟然一瞬间就掠入了战局,火光迸发! 第280章 脱险 上次在南州和朱庆一战,苍穹只用一条苍龙影都能不落下风,但是现在,朱雀的火光将整个天空染得赤黑交错,而苍龙则因为苍穹的虚弱无法再度现世! “三弟……”苍澜轻抚着弟弟胸膛上的伤,云钰也抽身回到了两人身边,急道,“大小姐,现在我们没有苍龙之力,强行对抗朱厌是死路一条,我让重明掩护你们先走!” “阿钰!”苍澜喊了她一句,云钰深吸一口气,是用长剑撩动灵力开始结阵,“风来,光聚,水雾凝。” 伴随着她的轻语,周身真的撩起了一阵和煦的微风,像一堵看不见的墙,让气息紊乱的两人顿时舒服了不少。 光芒在闪烁,被水雾折射出朦胧的色泽,搅乱敌人的视线。 “走!”云钰低声催促,自己则召唤出落凤再次提剑攻向朱厌。 朱厌扫过前方,惊觉视线真的被干扰无法看清苍澜两人的行动。 “朱雀。”他冷静命令,一挥手喝道,“把那一片的法术全部散去。” 朱雀神君煽动羽翼,一片热浪席卷而来,云钰当机立断冲上去,直接以剑气阻拦了火焰蔓延。 “咦……”朱厌好奇地看着她,“这种剑法以前不曾见你用过,难道就是陛下所言的、那种来自绛雪谷的剑术?” “少废话!”云钰怒斥一声,自从湘灵师父教给他们剑术,她却到处疲于奔波疏于练习,原本进度上早就被高靖舒甩下一大截,但是前段时间他重伤昏迷,自己在照顾他的同时正好也借机修行,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剑术,融会贯通之后真的有镇魔驱邪的威力。 话虽如此,可她现在面对的是一只燃烧着黒焰的朱雀,即使剑气锋芒地搅灭了数次火舌的进攻,还是很快感觉手臂痉挛无法提力。 朱厌冷眼观察着她的反应,在她气息紊乱的刹那间就位移到了身后,银剑“唰”的一声,竟然是从手掌里直接抽出! 那一剑是攻向了落凤,贴着羽翼险些直接砍断一只翅膀。 云钰连忙躲闪往后退去,朱厌冷笑,再抬手,无数朱雀影如影随形追击过来! “落凤,回来。”云钰冷静的命令,将落凤收回手臂的法阵后立刻凝风而立。 “还不错。”朱厌忽地低声赞了一句,“比在双月城的时候强多了,要是那时候你就有如此功力,二小姐也不至于被我杀了。” “你……”云钰咬牙,“我倒是见过你们朱族的几个兄弟姐妹,果然是一个爹教出来的,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呵呵……”朱厌逼近她,质问,“你的命是我六姐的,既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还给我如何?” 银剑瞬间染上黑雾,果真有恶灵的脸浮现其中! “你也用了那种禁术?”云钰倒抽一口寒气,想起孙若雪之前的话,怒斥,“真的是你对南州十三城的普通人用了那种禁术?” “是我又如何?”朱厌勾着诡笑,一贯冷漠的眼睛终于泛起疯狂,“我虽自幼在南州长大,反正他们从来也看不起我,既然如此,不如做我手下忠实的傀儡大军。” 话音未落,长剑已经扫到眼前,火焰破坏了她的凝风术,让她在高空一个趔趄险些摔落下去! “阿钰……”苍穹在云雾里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他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再次召唤苍龙助战,逼着朱厌不得不放弃追杀退回到安全的位置,转向两人,“王爷不走?那可就走不了了。” 他的话果然在瞬间应验,因为苍穹的意识只在片刻的清醒后就再次恍惚,以至于苍龙一声悲鸣,再次散去。 “三弟,不要乱来!”苍迫切地按住弟弟,看见他胸膛上的伤已然撕裂,血泉涌而出。 重明鸟试图带着两人先撤退,但周围已经被密布的朱雀影包围,而在云层外围,更多的鸾鸟也闻讯赶来,加入战局。 “你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朱厌扬唇冷笑,“王爷应该感谢我成全你们才是,毕竟她生不能和你同衾,死——可以和你同穴啊。” 他先是一剑砍向云钰,再是一束火舌攻向苍澜,带着不怀好意的刻毒讥讽,一字一顿:“你当初要是不对她动心,二小姐也许不会死,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救姐姐,还是救女人?” 重伤初醒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只是本能的抓住了更近的大姐,再转向云钰的时候,她已经被击中坠落! 朱厌狂笑,报复得逞一般呵斥:“苍穹,现在知道要救姐姐了?你二姐若是看到这一幕,应该会很伤心吧?” “废话真多。”笑声未止,他忽地听见云钰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随之一起的是一道逼命的红色剑风,“我以为只有三公子一个人喜欢边打架边废话呢,原来你也一样。” “云钰?”朱厌一惊,他刚才分明看见云钰被击落坠下高空,怎么这么快杀到了身边? 难道是……幻影?又是那种奇怪的冰晶? 这一剑来得太快,虽然他立刻就以朱雀火焰之力形成屏障护体,还是被一剑砍破脸颊,血肉模糊。 云钰气喘吁吁地回到重明鸟身边,那一剑耗尽全部的力气,让她整个人摇摇欲坠,只能加速催促:“快走……” “哪里走!”朱厌也只在短暂的吃惊后就再次追击过来,“我想起来了,上次在留仙山,你们就是用了那东西伪造了暗杀坠崖的假象,骗得我六姐!” “六姐六姐,这么想为你六姐报仇,怎么不问问你爹都对她做了什么?”云钰忍无可忍地反驳,嘴角一勾,又接着嘲讽,“你不会是不知道吧……也不奇怪,毕竟你本来也不受宠,这种关乎家族利益的大事,怎么可能让你知道!” 这句话显然是真的激怒了他,银剑迸射着火光,瞬间拉长了数百米! 重明鸟带着三人矫健地穿梭在火海中,终于破开黒焰杀出一条退路。 但下一秒三人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无数鸾鸟列阵排开,还有更多的偃甲混迹其中,一只一只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糟糕!”云钰心道不好,现在他们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朱厌,面前还有遮天蔽日的大军! 苍穹缓了口气,勉强可以汇聚雷云掩护行迹,低道:“阿钰,带我大姐先走,往东面撤离,应该能和孙小姐他们会合。” 云钰摇头,回道:“不行,你苏醒过来的时候,是护心镜的力量帮你抵挡了镜壁结界坍塌带来的伤害,可即使如此,你胸口处还是受了伤,我知道四王灵核会和自身心脏相融,伤在那个位置,灵核一定也会被影响,所以现在的你根本无力召唤苍龙助战,我要是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那和直接送你去死有什么区别?” 苍穹跟着摇头,苦笑了一下:“放心,他也没那么容易杀我……咳咳,咳咳咳。” 果然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云钰毫不犹豫的对重明命令:“带他们先走,我来断后。” 说罢她就转头杀了回去,朱厌冷赞一声,喝道:“真是不怕死,那就只能成全你了!” 他凭空划出一道弧线,火焰以箭的形态拉弓射出! 云钰仓皇闪避,被一群鸾鸟围在中间,而更多的偃甲则是直接撞来,轰隆隆的爆炸! 朱厌不再迟疑,甚至懒得去管那只已经趁机飞远的重明鸟,每一招都是要将云钰置之死地而后快。 这个女人……夺走了本该属于六姐的幸福,害得她被辱被杀,还夺取了她的生命! “该死!”朱厌恶狠狠地怒斥,漫天的黒焰朝她砸去,“运气好让你们赢了我父亲,真以为自己能对抗神君之力?” 云钰避过黒焰的进攻,再定睛的时候,银剑已经清晰地映入眼底,她本能后退,忽觉后背被人轻轻扶住,同时另一道雪亮的剑光划破乌烟瘴气的天空,直接将全部云雾搅散! 清澈的阳光再次照下来,云钰愣了一瞬,这才呆呆回头看向追过来的高靖舒,喜道:“大狐……” 话音未落她就被一拳砸在了脸上,高靖舒想起自己刚才挨的那一拳,又气又好笑地骂道:“当着我的面去追别的男人,你是不是想气死我算了?” 这一拳并未用力,云钰还是装模作样地发出一声哀嚎,开心地扑在他怀里:“你来救我啦!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跑那么快,害我追半天。”高靖舒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将她护在身后,摸了摸白虎的额头,“还好这是涉水的白虎,要是换成昭昭,我只能来给你收尸了。” 朱厌远远看见他,不得不暂缓了攻势。 星渊曾经提醒过他,高靖舒之所以能夺走神君灵核,不仅仅是因为他本身就带着皇室血统,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同时掌握了白族的法术和苍梧之渊的血契之术,这才让他在夺走灵核之后能够强行改写血脉限制。 这个人无疑是眼下他们最强劲的对手,必须先除掉他,才能将神君灵核再次收回。 但想要除掉他确实非常困难,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东躲西藏的通缉犯了,眼下三王归顺于他,他手上的兵力已经可以和帝都分庭抗礼。 帝都唯一的优势,除去羲和、望舒双城绝佳的地理位置,就只有更为强大的偃甲军队,以及……以塑魂凝魄术创造出来的魔! 朱厌冷静的思考,不久前他才按照星渊的命令以塑魂凝魄术汲取南州十三城的力量,但此禁术仍需时间,如果被对方察觉破坏,只怕会让一切前功尽弃。 更何况他此战的目的是夺回苍龙,如果弄巧成拙反而被别人夺走朱雀,岂不是贻笑大方? 两人隔着数米的距离持剑而立,相互都没有动。 云钰紧张不已,这家伙自己都是昏迷三个月刚醒,又在镜壁结界中被幻象所伤,这种时候虽然追过来救她,但好像有点自身难保的感觉啊! 虽然脑子里这么担心,但她面上还是摆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紧盯着对手。 奇怪的是,朱厌只是笑了笑:“高阁主,好久不见了……是不是要不了多久,我就该改口称呼一声‘陛下’了?” 高靖舒转着剑柄,也在认真观察着周围这股与众不同的火焰,回道:“是我该先改口,唤公子一声‘王爷’了。” “呵呵……”朱厌低头,不动声色地将朱雀神君召回,“上次也是在留仙湖上空,你们重伤了我父王,还将炎狱火海的景象呈现于世,拖你们的福,若不是你们多管闲事,我哪里能继承爵位,做这个王爷?” “星渊救了你?”高靖舒冷眼看着他,“他可不是仁慈的人,应该是用了什么非人的手段,而你恰好幸运地活了下来,这才被他看中,给了你朱雀灵核吧?” “是啊……”朱厌淡淡接话,“我虽不受重用,好歹也是王府出身,也是第一次被折磨得体无完肤,不过就如高阁主所言,我活了下来。” 说着他就自己大笑起来,挥剑搅散天空的全部黒焰,指向周边城市挑衅:“高阁主应该是来支援南戈壁的吧?可惜你们被我六姐所伤,耽误了整整三个月,现在不仅南戈壁被我全权掌控,南州城、周边十三城也尽在我的手中!你想再拿回去,呵呵,痴心妄想。” 在他的命令下,数不清的偃甲飞鸟齐刷刷的进攻,高靖舒挥剑回击,剑气触碰到飞鸟,就是轰隆隆一连串的爆炸。 朱厌在谨慎地观察着对手的一举一动,他确实有几分疲态,状态不比之前的苍穹好多少。 朱厌用力握剑,心中冒出一个想法——趁他病要他命,既然对方伤势未愈,那就趁机直接拿下! 高靖舒自然注意到了他眼眸中神色的转变,魔气……这家伙果然是用了禁术,以至于身上也沾染了魔气! 苍穹重伤未愈,他也是疲于奔命,眼下绝对不能逞强硬战。 “哼。”高靖舒挑了挑眉头,在看到对方手上动作变换的一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反应,“王爷,兵不厌诈这句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朱厌眉头一蹙,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有一片黑鳞正在他身边缓缓旋转,同时还有三块洁白的冰晶围绕着自己。 玄武的水滴从空气中沁出,被留影冰魄的力量折射出万丈光华,再加上他自身朱雀火焰的光,一时间各种五彩斑斓让视线一片朦胧,完全陷入混乱! “快走!”云钰拍手,“我就说打架不能废话吧,哼,后会有期了,小王爷!” 第281章 喘息之际 法术本来就非朱族所擅长,朱厌从各种光影中挣脱之后,面前已经没有了几人的身影。 一只鸾鸟飞到他面前,上面的战士紧张地汇报:“王爷,追丢了……” 朱厌面无表情地摆摆手,也在认真思考对策。 南州虽然顺利夺回,但驻营大军跟随孙向阳多年,宁死不屈,一部分奋起反击往东面撤离,另一部分则被他所擒。 现在四王已有三王造反,帝都本就独臂难支,这种兵力匮乏的时候,他不得不另辟蹊径大范围扩军。 星渊给了他提示,就是那种名为“塑魂凝魄”的禁术,不仅可以帮助他短时间修为大涨,还能将那些被汲取了生命的人变成听话的傀儡大军。 但是普通人的力量还是太有限了,即使化作魔物恶灵,对付孙向阳的军队尚且可以,对付身负苍龙之力的苍穹则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毕竟他是神君钦点的继承人,原本就比寻常四王更强,只能以数量优势无止境地尝试拖垮他。 南州十三城,大约有常住居民五百万人,即使是塑魂凝魄术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他们全部变成无知无觉的傀儡大军。 更重要的四灵神君之力本就克制魔物,朱雀之火尤为强悍,连他都时不时都感觉心脏内的神君灵核躁动难耐,他麾下的傀儡更是经常一个不小心就被直接烧死,得不偿失。 但他只要避免让鸾鸟和傀儡在一个战场,傀儡们也没那么容易被朱雀之力烧死,再等到苍穹被十公主的法术影响力竭而亡,南地就可以高枕无忧将战线推回赤霞岭,甚至越境攻打东地。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高靖舒竟然绕过了鸾鸟的巡逻,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命悬一线的苍穹会和了。 那只重明鸟不仅是招摇山的神鸟,更是五千年前初代白王的御守神兽,据说在其死后便销声匿迹,直到前不久才被星渊惊动重新现世。 想到这里,朱厌苦笑着揉了揉额头——星渊,他似乎是真的不在意这场战争的输赢,甚至很多本可以避免的麻烦,都是他一己之私搞出来的。 他虽然也不在乎这些东西,只是唾手可得的胜利又要蒙上一层变数,属实还是让他心中烦躁难耐。 朱厌望向东方,火焰勾起流星向众人命令:“命令翼族率领鸾鸟往黑游原追,尤其是廉贞殿的几处旧址,宁可全部毁去,也不能让敌人有喘息之际!” “是,王爷!”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虽不见人,却铿锵有力。 重明鸟杀出重围,甩开无数追兵后,消失在黑游原上空,而白虎则从地面沿路追随,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找到苍穹姐弟。 “这边!”苍澜带着两人从一条隐秘的地下通道进入,竟然七拐八绕的来到了一处空地! “这里是……”高靖舒微微一惊,观察四周散落的偃甲碎片,低道,“廉贞殿的偃甲试验室?” “嗯。”苍澜的气息还是很急促,“擎羊殿、廉贞殿和龙华殿三殿都从事偃甲研究,所以在附近会有大小规模不等的试验基地,这地方目前已经荒废了,我们暂且休息一会,再去和孙小姐他们会合。” “苍穹!”高靖舒看着前方靠在偃甲残片上的人,连忙大步上前帮忙止住了胸口的血,“之前就说过是玄王的护心镜帮你抵挡了镜壁结界破碎时候的伤害,千万不要再乱来了,好好养伤。” 苍澜扯下衣服撕成布条帮弟弟包扎,自己也是咳得根本停不下来。 “大姐……”苍穹按住姐姐的手,惭愧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误入了敌人的圈套。” 他神色一凝,看向三人,终于说出了原委:“那天有两百架偃甲麻雀强攻南州城大营,全部装载着威力惊人的火药,一旦它们撞进来后果不堪设想,我以雷云之力将其引到天空,本想在安全的距离下将它们全部击毁,结果它们依次排开,竟然组成了法阵的模样,我身处其中,被朱厌偷袭,一时间难以脱身,就在这个时候……” 他顿了一下,目光游离地扫过云钰,低道:“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抓住我的手腕,我一回头,竟然看见是阿钰在哭……” “你傻啊,我根本不在南戈壁啊!”云钰蹙眉嘀咕了一句。 苍穹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当然知道你不在南戈壁,也立刻意识到那只是敌人的法术幻象,但是当我准备杀她的时候,她……” 苍穹没有继续说下去,是啊,再怎么解释,他也确实是因为看见了十公主眼里的泪水而有了片刻的分心,也确实如朱厌所言,是在对视的第一眼就被拖入了幻象。 “女人的眼泪果然厉害啊。”高靖舒笑了笑,即使苍穹并没有明说,他也可以从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态里精准地看出端倪,“难怪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尤其是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真是要命了。” “你很有经验啊?”云钰白了他一眼。 高靖舒被呛住,悻悻回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云钰笑着踹了一脚,骂道:“怎么可以把美人比喻成猪,太煞风景了!” 一番打闹之后,气氛轻松了不少,苍穹略作休息,回道:“这一带原本是廉贞殿的领地,应该有十几个实验基地,朱厌知道我们往这边逃走,肯定很快就会追上来,此地不宜久留,得尽快离开。” 话音未落,远方竟然传来了脚步声。 云钰吓得一哆嗦,赶紧握着长剑严阵以待的望过去。 高靖舒拍拍她的脑袋,安慰:“是涉水。” “咦?”云钰更是一头雾水,果然看见白涉水大步跑来,“他怎么找到我们的?” 高靖舒得意地道:“我给他补灵,他自然能感觉到我的位置,看来孙小姐他们应该是安全了。” “王爷!”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孙若雪的声音竟然也一并传来。 高靖舒尴尬地转过去,这才看见孙小姐也跟着一起来了。 “王爷,您没事吧?”孙若雪压根没理会吃惊的几人,直接冲到苍穹身边慌乱地摸出怀里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这是那个叫盛年的大夫塞给我的,让我找到你们之后先用着。” 高靖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看出来孙小姐对苍穹的态度有几分不一般,憋着笑调侃:“你们怎么也来了,搞了半天就盛年一个人跑了?那还不如把他一起带过来算了。” 孙若雪脸颊微红,解释道:“我们在半路遇到了援军,白公子不放心你们,说是要回来找你们,所以我就把盛年交给他们,自己和白公子一起返回了。” “靖舒,阿钰,你们没事吧?”白涉水也松了口气,果然他怀里也揣着一包药材,一人一包塞过去,“盛年也挺厉害了,边跑路还边给你们几个配了药。” “混了这么多年黑市,没点手段怎么行。”高靖舒满不在乎地嘀咕了一句,把云钰拉到一边先给她抹药。 “我没事。”云钰扭了扭脖子,又被高靖舒一把按住不让动,“别过去……有没有点眼力劲,看不出来那孙小姐对他有意思?” 云钰“哦”了一声,歪了个头好奇的瞄过去。 孙若雪先是帮苍澜涂了药,然后才红着脸小心的帮苍穹擦拭伤口。 苍穹闭着眼睛,身心俱疲的他此刻完全没精力折腾,只能躺着任人摆布。 “啧……”高靖舒忽地抿唇,推了推云钰小声道,“那小白脸真那么受人欢迎吗?怎么你们女人一看见他就变成花痴了呢?” 云钰敲着他的脑袋,好笑地回道:“三公子英俊潇洒,温柔体贴,人见人爱很正常啊?不喜欢他,难道喜欢你这种满嘴花言巧语的死狐狸精?” 高靖舒黑着脸,用力捏了一下她的嘴角:“那你是怎么眼瞎看上我的?” 云钰哼唧了两声,不想搭理他。 孙若雪帮他换好药之后,整理了旁边的沾血的纱布,最后又走向两人,问道:“二位要我帮忙吗?” 高靖舒莫名笑了笑,对她招手:“孙小姐,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啊?”孙若雪一怔,虽自认为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忽然被人这么直接的戳破心事还是脸颊通红,支支吾吾地摆手,“不是不是,我看他伤得那么重,所以才特意多关照了一点……” “哦……”高靖舒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摸了摸自己身上差不多位置的伤,龇牙笑道,“麻烦孙小姐也给我上点药吧……” 话音未落他就被云钰一拳放倒,云钰尴尬地拦在两人面前,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我来帮他换药就好了,孙小姐先休息吧。” 孙若雪眼也不敢抬,慌乱的点头跑开了。 高靖舒憋得一脸通红,被云钰狠狠地锤了一下胸口,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嘴贫!” “我是看你们一个个紧张兮兮的,找点乐子放松一下而已。”他平躺在地面上,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夜幕之下的黑游原有着和南戈壁相似的风景,唯一的不同是这里的大漠砂砾呈现出一片黑色,故被称之为“黑游原”,而远离留仙湖之后,巡逻的鸾鸟也少了很多。 残破的廉贞殿实验基地安安静静,高靖舒放出小纸人去周围巡视,疑惑不解地嘀咕:“他没有追上来?” “当然是因为我们跑得快。”云钰靠着白虎踢了踢脚尖,“他本来也没有我们厉害嘛,几次交手都输了呀。” 高靖舒摇摇头:“重明鸟倒是有可能甩开鸾鸟的追捕,但白虎……白虎是在陆地上跑的,怎么也不可能跑得赢会飞的鸾鸟啊。” “他应该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苍穹已经苏醒,听见高靖舒的话更是担心,“黑游原也是戈壁,昼夜温差极大不适合行军作战,而我们往东面撤退,在到达赤霞岭大营之前,只有廉贞殿旧址可以暂时驻扎休息,与其在这么大的原野上追捕我们,不如直接集中兵力强攻廉贞殿旧址,鸾鸟的速度一定比我们快,得抓紧时间过去支援才行。” “一直撤退也不是办法。”高靖舒叹了口气,“大军长途跋涉本就疲惫,再被敌人狙击就更是雪上加霜,还是得想办法拖住朱厌,不能让他这么轻而易举的乘胜追击。” “你的意思是……”苍穹略一思忖,“想办法把他留在南州城?” 高靖舒回忆起之前所见所闻,接道:“敌人现在兵力匮乏,燃眉之急肯定是扩军,塑魂凝魄术确实是最快最直接的手段,但是那种法术消耗巨大,不可能这么快将几百万人全部魔化,如果我们能从背后偷袭,应该能逼他回防,给你们腾出时间修整。” 孙若雪连忙接话:“我们也率兵强攻进去检查过,里面的人……那已经不能算人了,像游荡的魔!有的身上还在冒火,在地上边滚边惨叫,烧着烧着就化作灰烬了。” 高靖舒眼眸一亮,继续说道:“孙小姐的意思是……城里那些已经被禁术魔化的怪物,还会被朱雀之火烧死?” 孙若雪半知半解地点头:“它们身上有两种不同颜色的火苗,如果是赤色就会被烧伤,如果是黑色就不会,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当时太危险,我们只稍微逗留就被迫撤离了。” 高靖舒一惊:“之前我就觉得很奇怪,且不论朱厌是什么样的人,朱雀可是有着强大克魔之力的神君,连星渊当年假死之后,也是以朱雀的火焰烧毁自己的身体,这才瞒天过海躲进了五芒塔中,既然如此,神君之火应该是克魔的。” 云钰托腮,问道:“你是说朱雀的火会烧死朱厌自己创造的魔?” “有这种可能。”高靖舒正色回答,“普通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化作的魔物通常也不会很强,如果不想误伤的话,那么鸾鸟军队和傀儡军队就必须分开……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撞上,利用鸾鸟的火焰杀死那些魔化的傀儡。” 第282章 分头行事 高靖舒随手捡了几个石子在地面铺开成南州十三城的地图,招呼众人一起过来看:“南州城靠着留仙湖,沿湖就是整个南地富饶的十三城,原本这里有大军驻守,现在一半在朱厌手里,另一半则被孙将军带走,兵力肯定不足。” “他短时间大规模扩军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方法是以塑魂凝魄术将普通人变成魔物加入战场。” 众人一惊,高靖舒认真分析 :“如果朱雀真的有克魔之力 ,那么现在被禁术影响的几座城市附近应该不会安排太多的鸾鸟巡逻,我们有机会过去一探究竟。” “你要回南州?”孙若雪大惊失色地看着他,头摇得像拨浪鼓,“南州可是敌人的大本营,外面还有虎视眈眈的龙华殿随时支援,我们好不容易撤离,你现在回去不是羊入虎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高靖舒淡然反驳,“兵分两路,我和阿钰回去,你们先去和孙将军会合,朱雀灵核我一定要抢回来,那些鸾鸟不仅难缠,侦查力也是四王之首,它一直在敌人手里,所以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我们就会举步维艰。” 孙若雪不敢耽搁,捡起地上两颗石子,道:“当时我们率兵强攻进去检查过是云江和平沭两城,因为朱厌俘获了我们的战士,关押在那里,我们原本是想杀进去救人的,结果进去才发现城里一片狼藉,已经没有活人了。” “好,那就从云江和平沭下手,正好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鬼。”高靖舒打定了主意,吩咐道,“只要能毁去禁术,就能阻止他们以此法继续滥杀无辜制造魔物。” “也是。”云钰叹气,“我们出了白麓城之后就一直被巡逻的鸾鸟干扰,这次来找你们也是绕了远路,现在他们有麻烦的偃甲,若是再加上魔物,真的又要徒生是非。” “鸾鸟的数量是不是太多了?”苍澜转向弟弟,似乎想起来什么,“以前朱庆手下有这么多鸾鸟吗?” “朱厌确实比他爹要强上不少。”苍穹按着胸口,声音依然虚弱,“除去需要长时间饲养的朱雀鸾鸟,普通鸾鸟是可以短时间大规模繁殖的,数量的多少应该和王的力量挂钩。” “他有这么厉害吗?”云钰这才对那个几度交手的敌人有几分刮目相看。 苍穹轻笑回道:“朱厌为人很低调,性格冷淡极少和人交往,所以我们和他也不熟,但是朱庆那个人好面子,十二英魂殿有几次军中的集训比试,朱庆都是让他带着朱族和翼族参加,实力比他那几个哥哥强多了。” “他现在的实力就更棘手了。”高靖舒心烦意乱地敲着地面,“塑魂凝魄术……星渊竟然教给他那种禁术!” 云钰歪头想了想:“朱厌应该不知道那种禁术的后果吧……” “应该知道。”高靖舒和苍穹异口同声地回答,罕见地想到了一起去,“不过他那种人,肯定也没有在乎的东西了,也许肆无忌惮地毁灭一切,才能填补内心的空虚吧。” 云钰更是不解了,高靖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朱厌怎么想的姑且不提,但星渊纵容他使用禁术的原因就很简单了,无非是他自己也需要这股力量,现在有人帮他承担禁术的恶果,他大可以高枕无忧地安居幕后继续恢复。” “你是说……”云钰倒抽一口气,“你是说南州十三城被禁术所杀的人,他们的力量是被星渊汲取去了?” 高靖舒意味深长的道:“不说全部被他汲取,至少也是拿走了一部分吧,阿钰,你还记不记得他在海神川时候说过的话?” 提到海神川,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白涉水,露出了哀伤的神色。 白涉水微微笑了一下,一手一个敲着脑袋骂道:“看我做什么,那时候的我只是他手下的傀儡,不会在意发生过什么事情。” 高靖舒小声接道:“他说过复生需要强大的灵力,四灵神君的灵核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即使失去灵核,这份缺失的力量也能从六合之间星辰大海里掠夺,塑魂凝魄术——不就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 云钰鄙夷的抿抿嘴,想起至今下落不明的湘灵师父,更是烦躁的用力揉起了自己的脑袋。 高靖舒按住她,低声提醒:“如果真的如我们刚才猜测的那样,那么现在将南州夺回,也能阻断他以禁术继续汲取力量,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等一下,靖舒……”忽然,刚才还平静的白涉水一把按住他的手腕,不知道被什么事情影响脸色“唰”惨白如死。 “涉水?”高靖舒一惊,连忙起身检查他额心法术的状态,“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他轻轻抓住高靖舒的手,瞳孔剧烈地颤抖起来,“靖舒,星渊在海神川还说过一句话!” 高靖舒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了一下。 白涉水惊恐地看着他,傀儡时期的记忆忽然间涌入脑中:“他要复活必须达到两个条件,除去强大的力量,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宿主!他在五芒塔连续杀了几个皇帝,前不久又杀了新继位的星策,即使如此,他的身体也依然有部分残缺,那是因为他至今都没有找到那个合适的宿主,无法恢复最重要的‘心’,靖舒,他一直在盯着你,一直在逼迫你……你才是他最终的目标啊!” 高靖舒一愣,海神川的混战历历在目,但不知为何,他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白涉水话中的真正含义。 白涉水抬手搭在他心口受伤的地方,终于将一切关联起来:“心脏往下,偏左两寸……你身上的伤是他当年的致命伤,甚至你为了阿钰染上了魔气,死后会永坠无间无法渡过太虚之海,他在一步一步将你的星轨和自身同化,一步一步将你变成他最合适的宿主,靖舒,你越强,将来他夺走你取而代之后的力量就越强,你就是他口中那个最合适的宿主!” 高靖舒呆在原地,他下意识地抬手按着自己胸口的伤,却忽地感觉并不十分意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其实就已经隐隐感觉自己在走着一条和星渊一模一样的路,仿佛终将要成为五千年前的魔。 “他做梦!”云钰暴跳如雷地打断两人,抱着高靖舒咬牙道,“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我已经能把湘灵师父教的剑术融合成一剑了,他要是敢对你动手,我一定杀了他!” “阿钰……”高靖舒“噗嗤”笑出声,原本还有些沉重的心瞬间轻松下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放心放心,他以为养肥了再杀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翅膀硬了,可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云钰红了眼睛,被这句很不恰当的比喻气得又想笑又想怒:“什么养肥了再杀……你是猪吗?哪有把自己比作猪的!” 高靖舒龇牙笑了笑,转向低头不语的白涉水,只是不动声色地抓住他冰凉的手,点了一下头。 “靖舒……”白涉水欲言又止,被他按住打断,“涉水你也和他们一起撤退,等我消息再行动。” “可是……” “没事。”高靖舒笑嘻嘻的,只有手上的力道在不经意的加重,仿佛是想让他放心,“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放心。” 休息过后,几人当即分头行事,两人没有再用重明鸟,而是骑在白虎背上在夜幕中返回留仙湖。 大漠的风呼啸而来,被云钰以凝风术形成看不见的屏障,不仅阻碍了鸾鸟的视线,两人也丝毫不觉得冷。 “阿钰,你的法术进步很快嘛。”高靖舒夸了一句,问道,“什么时候瞒着我偷偷练习的?” 云钰拍了拍他的脑门得意洋洋地道:“那当然是你昏迷的时候练的,鬼封村的那个地下村很安静,平时给你熬完药我就会一个人在院子里练习一会,不仅仅是法术,连湘灵师父教的剑术都精进了不少,将来要是回了昆仑山,一定会让师兄师姐大吃一惊吧!” 高靖舒好奇地问道:“阿钰,昆仑山应该很高吧?你们都是御剑飞上去的吗?” 云钰摇摇头,认真回道:“昆仑有一条山路,如果想拜师入门的话就要自己虔诚地从那条路走上去,等正式入了门才可以学习御剑术,不过我不一样,我是师父捡回去的,师父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就免去了我的试炼。” “啧啧。”高靖舒抿抿嘴,调侃,“原来是开了后门。” 云钰脸一红,振振有词地狡辩:“才不是开后门!昆仑山本来就讲究顺应天命,有因必有果,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你回去,好好让师兄给你上上课。” 高靖舒笑咯咯地拒绝:“不要,我这一辈子最怕上课了,我不要去。” 云钰哼哼了几声,低眸小声道:“中原地大物博,历史悠久……你的事情肯定有办法的。” 他没有回答,白虎在夜幕下快速奔跑,终于在黎明前夕回到了留仙湖畔的云江城。 高靖舒拉着云钰从隐蔽的小路靠近,边走边道:“阿钰你看,果然鸾鸟离得很远,都没有进城巡逻。” “真的会烧死啊……”云钰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小声嘀咕,“朱雀的火焰这么厉害,给他真是浪费了。” “嘘……”高靖舒指了指前方的人,“是翼族。” 两人小心地望过去,那是一个翼族的女子,手里还捧着一束花。 “花?”云钰不解地道,“兵荒马乱的,她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跑过来采花?” “是风语铃兰。”高靖舒认出了对方手里那种浅紫色的小花,“南地一半的土地是大漠戈壁,只有南州附近山清水秀,风语铃兰也是留仙湖特产,尤其云江城郊的紫色特别美丽,据说风吹过花瓣的时候,会发出铃铛一般清脆悦耳的声响,还说如果对着它虔诚祈祷,就能听到逝去亲人的声音,这种时候过来采风语铃兰,总不可能真的是祭奠故人吧?” 云钰百思不得其解:“南戈壁一战肯定牺牲了很多人,现在他们夺回了南州,也算是夺回了自己的故乡,特意过来采摘风语铃兰好像也不奇怪吧。” “不至于吧……”高靖舒嘀咕了一声,索性抓着她一起跟了上去,“云江是十三城里距离南州最近的,追上去看看。” 那女子离开云江城之后,到了城外,将手里的花交给了另一个女人。 “芸娘,给王爷送去吧。”凌烟淡声叮嘱,见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推了推对方的肩膀,“芸娘,王爷最近心情不好,你可千万别失礼了。” 叫芸娘的女子面色惨白,从她手里接过花篮的时候还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凌烟叹了口气,又道:“这花是以前六小姐最喜欢的,每年这个时节开得最好看了,正好前不久王爷夺回了南州,这才让我过来采一些给六小姐拜灵用,快送过去吧。” “哦……”芸娘心不在焉地点头,颤巍巍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云江城门,犹豫了半晌才咬牙追问,“凌烟大人,我妹妹……我妹妹她到底怎么样了?” 凌烟不动声色地跟着她扫了一眼,回道:“王爷说云江城中似有异常,命令我带着鸾鸟在外监视不得入内,眼下我也不清楚城内到底什么情况。” “凌烟大人!”芸娘抓着她的手腕哀求:“我就这一个妹妹,靠卖些花束讨生活罢了,求您,求您一定救救她……” “先去送花吧。”凌烟并未答应,提醒,“晚了王爷会不高兴的。” 芸娘哆嗦地退后,最终只能叹了口气坐上马车先回南州。 “那个女人……”云钰拖着下巴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抓着高靖舒又惊又喜,“我想起来了!那个芸娘我们见过的,第一次去南州城的时候还在她那里买过花呢!” 第283章 芸娘 马车沿着留仙湖往南州城缓缓驶去,芸娘一路心神不宁,行至半途,忽然一阵颠簸,她心头猛地一颤,这才发现马车竟然停了下来。 现在天下大乱,南州更是战火纷飞,这种时候马车忽然停住,芸娘哪里敢轻举妄动,只得怯生生地喊了两句:“老刘,老刘,出什么事了?怎么好好的忽然不走了?” 外面安安静静,车夫并没有回答她。 芸娘害怕不已,抱着花篮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身子也不住地往后缩。 门帘被人掀开,芸娘还没来得及尖叫,嘴就被云钰捂住了:“别叫别叫,虽然也没人听得见,但是你还是先别叫。” 云钰直接钻进了马车,指了指外面被放倒的车夫,笑道:“你也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你是……”芸娘震惊地看着忽然冒出来的小姑娘,总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高靖舒将车夫一起搬了进来,对目瞪口呆的芸娘道:“现在外头这么乱,你们出城连护卫都不带?” “高……高靖?”芸娘这才把这张脸和城里面那张贴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通缉令对上号,倒抽一口寒气低呼,“怎么是你们!” “是高靖舒。”云钰认真纠正她的话。 此时的芸娘哪里还有心情关心这个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高靖舒拿起一支风语铃兰放在鼻下闻了闻,问道:“南州打的一片狼藉,你还有心情去湖边采花?” 芸娘本就担惊受怕的,听见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花是王爷要的,我就一个卖花的小贩,他开口了我哪里敢说不?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没有护卫,那当然是因为这马车也是王府的,谁敢不长眼抢这趟车啊?” “王府的马车?”云钰好奇地摸了摸坐垫,“果然是上好的料子,你还记得我不?之前我还在你家买过花呢……” 话音未落她就被高靖舒轻轻拍了一下脑门,憋着笑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聊天,我问你,这花送去王府做什么?” 芸娘倒是想不起来云钰说的那事,她如实回道:“还有三天就是六小姐的生日了,往年这个时候七公子都会到我们家定一些风语铃兰送给姐姐,今年……哎,虽然六小姐已经不在了,他还是让我继续送过去。” “给郡主的?”云钰一惊,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芸娘没注意到她脸上的情绪变化,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六小姐每年生日都是回南州过的,这个时节正好是风语铃兰盛开的季节,尤其是云江城郊外的那种淡紫色,她非常喜欢。” “给死人送花?”高靖舒冷哼,“看不出来,他竟然会这么重感情给去世的姐姐送花过冥诞?” 芸娘咬了咬嘴唇,忽然鼓起勇气问道:“六小姐……六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高靖舒笑了笑,并不隐瞒:“我杀的。” “你!”芸娘瞳孔顿缩,呵斥道,“六小姐温柔善良,平常待我们这些店家也很照顾,你为什么要杀她?” “呵呵……”高靖舒只是冷笑,并不回答。 芸娘深吸一口气,愤愤不平地道:“难道是因为朱庆王爷和你们有仇?既然如此,你们找朱庆报仇就好了,为什么连累无辜,杀害六小姐?” 高靖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目光冷得宛如严冬的冰锥:“朱庆干的那些事你该不会这么快忘了吧?” 芸娘一时哑然,还是低声辩解:“冤有头债有主,六小姐是无辜的……” “呵呵。”他再次冷笑,回道,“果然刀子不捅在自己身上就不会觉得痛,我若是告诉你朱厌已经用禁术将你刚才过来的云江变成了一座死城,大概率你那位妹妹也已经被他杀了做成了傀儡,你又会怎么想?” “什么?”芸娘脸色一变,忽然想起凌烟拦着自己不让进城一事,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很难懂吗?”高靖舒懒得解释,被云钰踹了一脚,接话解释了缘由。 芸娘呆若木鸡:“之前叛军曾经试图夺回云江和平沭,但是被王爷击退败逃,后来双城就被王爷的军队占领了,说是里面似有异常不让外人进,我妹妹就住在云江,到现在都下落不明联系不上,你说的傀儡,难道……” 高靖舒笑了笑:“当然不能让你们进去,以前朱庆在留仙湖下搞的那些东西也是掩人耳目的嘛,而且禁术要消耗自身灵力,南州十三城足足有五百多万人,他没那么大本事上去就把所有人变成傀儡,先挑云江和平沭下手,还能让孙将军背黑锅,何乐而不为呢?” 芸娘颤颤看着两人:“那我妹妹……” 高靖舒淡淡接道:“被那种禁术夺去生命的人类会变成无意识的魔物,也无法渡过太虚之海前往轮回。” 芸娘呆呆听着,手指掐着花枝。 高靖舒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通常来说,魔物会对施术者充满怨恨,会不择手段地报复他直到杀死他,因为禁术的相互作用,施术者如果想再次除掉它们,自己也必将被反噬而重伤,但也正是因为魔物没有自我意识,如果施术者巧妙地另辟蹊径还其自由,那么它们就会长久地游荡在世间,将遇到的所有生命全部吞噬,直到自身被消灭才会彻底消失。” 芸娘还是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追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高靖舒指了指已经被她无意识掐断的风语铃兰,笑道,“因为我就是以这种方法杀了朱妍郡主,所以我从云江城外路过,就知道朱厌一定在城中用了同样的禁术。” 芸娘低下头……真是奇怪,片刻前她还愤怒地质问这个人为什么要杀无辜的六小姐,现在竟然有种奇怪的痛快,觉得那一家子都该死! 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仿佛是想将这种矛盾的感情丢出脑子。 “朱妍对你们而言确实是无辜的。”高靖舒轻叹了一口气,神思也有片刻的游离,“但是对我而言,她罪该万死。” 云钰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再想那些过去的事情。 高靖舒想了想,问道:“他们姐弟俩的关系很好吗?” 芸娘顿了顿,回道:“这些花是奉命要送去王府的,现任朱王是朱庆的幼子,坦白说我们和他也不熟,只知道那个人是妾室所生,他娘临死前还莫名疯了,他小时候倒是在南州常住过,至于姐弟俩的关系……我们也不清楚啊。” 云钰想起之前几战时候对方的表现,接道:“大狐狸,上次在留仙湖他就是因为郡主才没敢对我动手,刚才和他打起来的时候也是口口声声六姐六姐的。” 芸娘叹了口气:“朱王虽然不近人情,但六小姐……哎。” 高靖舒摸着风语铃兰,似乎有了新的想法,主动问道:“能带我们一起去王府不?” 这话一说出口,连云钰也倒抽了一口寒气。 高靖舒皱眉解释道:“朱厌那家伙一不贪财、二不好色,成天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一点苗头,当然要试一试。” “你想试什么?”云钰好奇地看着他。 高靖舒神秘兮兮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挑了挑眉头:“都说杀人诛心,兵不厌诈,当然是试试他心中的那根软肋,现在苍穹还没痊愈,人家手握朱雀神君之力,我们总不能跳到脸上硬拼吧?” 云钰不由偷笑,小声嘀咕:“果然是只狐狸精。” 高靖舒嘴角一抽,不甘示弱地回道:“我虽然身负皇血能压制神君,但除非重新血契缔结,否则并不能像星渊那样,让神君之力直接失效……” “知道知道!”云钰靠着他一脸不在意,“要是能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打打杀杀多辛苦。” 芸娘轻咳打断两人,紧张地道:“你们想混进王府?朱庆的事情败露后,朱族好像受到牵连被灭了族,王府好久都是空无一人,直到朱厌这次打回来才又搬了回去,但他最近不在,是他的家臣翼族在守着。” “我知道他不在。”高靖舒并不奇怪,“他现在应该忙着乘胜追击往廉贞殿方向追苍穹吧,那就怪不了我们釜底抽薪,直接掀了他老巢。” 他把打晕的车夫扶正坐好,戳着对方的脸颊道:“阿钰,你快用留影冰魄把我伪造成这家伙的模样。” 云钰将信将疑地取出冰魄依次摆好,担心的道:“有用吗?碰到朱雀神君,法术会失效的。” “他不在啊。”高靖舒提醒,“三天后才是朱妍郡主的冥诞,他要是追不到苍穹,差不多那时候也该回来重振旗鼓了,我们得趁着这三天,布局杀他。” 芸娘看着她用留影冰魄的力量将高靖舒变成了车夫老刘的模样,又照着自己的脸如法炮制了一遍,顿时就变得和她一模一样了。 “这……”芸娘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云钰的脸,好奇地道,“这是障眼法?还是什么其他的法术?” 云钰看向高靖舒,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是借助了玄珠和留影冰魄的双重力量,但我们还是得尽量避免和朱厌正面撞上。” “嗯。”高靖舒翻身上马,云钰则对芸娘道,“趁着还有点时间,你快和我说说一会到了王府要怎么做吧。” 马车沿着留仙湖往南州城跑去,因为本就是王府的车,守卫也只是简单的盘查过后就给他们放了行。 两人先将芸娘放在她的花铺门口,然后才继续前进。 上次来南州城的时候,这里张灯结彩,满大街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而现在的南州城风声鹤唳,街道两旁的商家也关门闭户,躲在家里愁眉苦脸。 到了朱王府之后,有翼族的战士迎过来,领着马车从侧门进入了后院。 朱王府也很安静,已经有婢女在院中恭敬地等候了。 翼族的战士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先行离开,云钰松了口气,走下马车,将装着风语铃兰的花篮一起拿下。 “只有这么点吗?”婢女自然看不出她身上的障眼法,仔细检查着花枝,担心的道,“以前郡主过生日,风语铃兰可是要摆满整个花园的,现在就这么几束,万一王爷怪罪下来可怎么是好啊!” 云钰学着芸娘的样子帮忙一起整理着院子,急中生智地套近乎:“外面兵荒马乱的,尤其是云江城才被叛军进攻过,那可真是一片狼藉啊!还好城郊的紫色风语铃兰只是被毁坏了一点,要不然连这几束都摘不回来了,王爷宅心仁厚,肯定不会怪罪我们的。” 婢女一脸哀愁,显然对“宅心仁厚”这个形容词并不认同:“七公子以前虽然性格冷漠,但是也不算很难相处吧,这次回来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尤其是六小姐的死……哎。” “他们姐弟关系真好啊。”云钰也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婢女一边将风语铃兰摆放整齐,一边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回廊上亮着白色引灵灯:“七公子回来之后连王爷王妃都没有设灵堂拜祭,唯独单单给六小姐从朱王旧邸炎狱山请了祭司过来安魂,即使那位祭司大人说六小姐已经魂飞魄散无法超度往生了,七公子也还是坚持让他把仪式做完,还特意命人去采紫色风语铃兰,准备三天后给六小姐二十一岁冥诞用。”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叹气:“我从小就在王府了,上次我娘过世,夫人给我放了一个月的假回家奔丧,结果回来王府就出了事,七公子说等冥诞结束,就给我一笔钱,让我自己讨生活去。” 云钰连连点头,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聊起来,直到夜幕降临,婢女擦了擦手,又道:“要天黑了,芸娘您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儿个还要继续过来帮我呢。” “好。”云钰顺势应下,从后院走出后跳上马车,挥手和她告别。 第284章 另寻他计 马车行驶在死寂的南州城,走到一家客栈前停下。 云钰百感交集地看着这个熟悉的房间,唏嘘道:“早知道当时会牵扯出那么多的事情,当时我就该好好再想想其他方法,不该那么武断让他装死逃婚欺骗郡主才是。” 高靖舒翻了个白眼,不屑冷哼:“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要不是我们阴差阳错撞破了朱庆在留仙湖下的秘密,这会南州城就会出现一只更为恐怖的怪物大军,经过训练的战士和翼族,可比普通百姓化成的魔物厉害多了。” 云钰叹了口气,不想再提过去的伤心事,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些花……”高靖舒竟然从袖中抽了一支风语铃兰递给她,神秘兮兮地笑道,“既然他这么情深义重要给姐姐过冥诞,我们自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对付他。” 云钰接过这支花放到鼻下闻了闻,又道:“你想在花上动手脚?” “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高靖舒不假思索地点头,立刻拉着她说起了计划,“十公主之所以要镜壁之术将苍穹困在其中,是因为陷入幻境之后无法召唤神君,只能召唤其幻影,我们如法炮制,就能避开和朱雀神君一战,这可是兵不血刃的好办法,如果能顺便将朱雀夺回,我们就能以朱雀火焰直接烧死被他以禁术创造出来的魔物,一举两得!” 云钰又惊又喜,不放心地追问:“可是镜壁之术不仅会消耗元气,还会折寿吧?” “我哪有寿命去折啊?”高靖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忘了我的命本来就是涉水通过碎魂转命术给的,若非如此我早就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命活到现在?” 云钰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高靖舒也心虚的挪开了目光,继续说道:“不过十公主也是利用了千年蜃珠的力量趁着苍穹不备才将他拉入了幻术里,我们想对付朱厌,也得找个厉害的法器辅佐才行。” 云钰摸出怀中的留影冰魄,又从他身上摸出水逆鳞,不由犯了难:“这两东西虽然也是四王家族的法器,可是致幻力都比不了蜃珠的。” “我知道还有一种妖兽,也有很强的致幻力。”高靖舒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用手指勾出南州的地图,然后掠过南戈壁,指着更远方的炎狱山,“这地方以前是以前的朱王旧邸,三千年前和苍族一战后,新王奉命搬迁到了南州城,炎狱山下是炎狱火海,但是在其北面则有一处密林,里面住着的梦貘也是入梦、窃梦的妖兽。” “炎狱火海……”云钰打了个哆嗦,想起留仙湖下朱庆创造的幻象结界,“那种地方怎么会有密林?” “不仅有密林,还有绿洲。”高靖舒补充道。“炎狱山是四灵神君之一朱雀的栖息地,它的火光所及之处就会烧起永不熄灭的赤焰,但是万物有灵,为了不让自己的力量过分的伤及到附近的生灵,传说神君从南海深处引了冰晶之气过来,在炎狱山北面制造了那处密林,密林灵力深厚,居住着很多妖兽,梦貘就是其中之一。” “我听过梦貘的传说哎!”云钰好奇,“它们以梦为食,吞噬梦境,也可以使被吞噬的梦境重现。” “炎狱山有点远啊……”高靖舒托腮,“朱厌还在追捕苍穹,如果追不到的话,三天后应该就会回来,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往返炎狱山。” “我御剑带你过去。”云钰自告奋勇,“原本御剑术的速度就会受到使用者灵力的影响,这段时间我一边练习湘灵师父的剑术,一边修行白麟殿下的法术,御剑术已经比从前精进了很多,一定能赶上的。” 高靖舒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两人借着夜幕离开南州城,御剑而起后遇到了巡逻的鸾鸟群。 夜空繁星闪烁着,鸾鸟的赤色羽翼比星辰还要璀璨。 南戈壁上空仍是一片火色,而下方则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偃甲部队。 高靖舒心中一紧,如果被鸾鸟群发现势必会打草惊蛇,毫不犹豫地说道:“绕路。” 云钰点了点头,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剑,控制着它飞入更高空的云层。 高靖舒微微一惊,相较于从前几次御剑,这次的她真的更为冷静,不仅速度更快,不断地变换着飞行角度 ,也不再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摔下去。 在他昏睡不醒的那三个月,阿钰真的很努力在练习吧? 高靖舒无声笑了笑,同时将风和光线幻化成屏障,掩护着两人快速往炎狱山飞去。 第285章 密林深处 两人御剑掠过广袤的南戈壁,下方的景色也从一望无垠的大漠慢慢转变为赤红色的岩石。 高空中的风猎猎作响,热浪一层一层扑面而来,很快就让云钰热得一身大汗。 她调整着呼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前方那座绵延百里、还在燃烧着火光的炎狱山。 传说中,这里就是四灵神君之一,朱雀的栖息地。 五千年前,星渊皇帝和他的兄弟们在炎狱山获得了朱雀灵核,那种炽热的火焰有着强大的诛邪镇魔能力。 或许也是因为他们带走了朱雀灵核,失去朱雀的镇压,灵力深厚的炎狱山成为了群魔觊觎的宝地,无数魔物纷沓而至,都想从这里瓜分力量据为己有。 后来,察觉到此事的初代朱王朱武便将府邸搬迁至此,在这片并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土地上,一己之力镇压着蠢蠢欲动的魔物不敢太过张狂。 朱族的子嗣是唯一可以乘坐鸾鸟在天空战斗的战士,那样英勇的身姿也成为了一段不朽的传奇,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扞卫着炎狱山,保护着天下苍生,被誉为“神兵天降”。 时过境迁,再到三千年前朱族和苍族一战致使神君双双受伤自我封印,皇帝大怒,罢黜双王另立新王,新王奉命将府邸搬迁到了山清水秀的南州城,从此炎狱山也彻底成为人迹罕至的天堑之地。 “哎……”云钰忽然发出一声叹息,一边用手扇风,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以前湘灵师父和我说过一些他们的过去,她说初代朱王朱武是他们几个里面年纪最大的,疾恶如仇,善恶分明,真没想到他的后裔会变成那样。” 高靖舒摇头感慨:“五千年了,沧海都成桑田了,更何况是人?” “他要是知道朱族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肯定会很伤心吧。” “伤心什么?”高靖舒不置可否,贴着她的耳根笑嘻嘻道,“刚刚不就说了都过去五千年了,况且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他们那么多做什么。” 云钰歪头瞄了他一眼,嫌弃地抿抿嘴懒得回话。 “什么态度?”高靖舒不依不饶地按着她的脑袋又转了回来,“我哪个字说错了吗?人死灯灭,管好自己都很不容易了……” “放手!”云钰挣扎,骂道,“快放手,看不见路了——” 话音未落,御剑术一个趔趄,从天上摔了下去! 两人狼狈地摔在一片草丛里,没等云钰气急败坏地去揍他,高靖舒眼疾手快一把拖着她拽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嘘……”高靖舒神色严肃地指了指前方,“有翼族在巡逻。” 云钰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腕大气也不敢出,果然从炎狱山的方向飞来一队鸾鸟,背上的翼族大跳下来,后背的火焰舒展成羽翼的状态,沿着附近的路仔细找寻。 “应该是刚才摔下来的时候惊动了翼族。”高靖舒立刻反应过来,倒也不着急,直接扔了一只小纸人往密林深处跑去。 “你干什么?”云钰不解。 “嘘……”高靖舒低声,“炎狱山只有这一处密林,但是里面住了不少妖兽魔兽,我随便找一只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就行。” 说着小纸人消失的方向就传来一阵骚动,是一只正在睡觉的蛊雕被莫名踹了一脚屁股,这会正气汹汹地振翅飞起,将那一片的树林搅得鸡飞狗跳。 翼族被声音吸引,果然飞过去巡逻检查,隔了一会发现是蛊雕,又跳回鸾鸟的后背飞走了。 云钰松了口气,下一秒就恨不得一脚踹死这只死狐狸,没好气地骂道:“御剑术很危险的好不好!” 高靖舒龇牙对她坏笑:“可我看你一路游刃有余嘛!” 云钰得意扬扬地哼唧了两声,准备拉着他往密林深处去找梦貘,一站起来,忽地头晕目眩又一头栽倒下去。 “阿钰!”高靖舒被她忽如其来的昏厥吓了一跳,连忙抱着她靠着大树休息。 云钰脸颊通红,豆大的汗沿着脸颊断线般滑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阿钰……”高靖舒心疼地看着她,赶紧让小纸人去取了些清水送来,擦了擦她额上的汗,担心地道,“果然还是太过勉强了吧,你这次御剑的速度至少比平时快三倍,炎狱山这么热,你连夜赶路又累又中暑,自然是吃不消了。” 云钰喝了口水,不敢耽搁:“我没事,好不容易到了可不能再耽搁了,赶紧去找梦貘吧。” “先休息。”高靖舒按着不让动,“梦貘是晚上行动,白天你也找不到它们,听话,好好休息。” 说着他自己也靠着大树乘凉,按着云钰的脑袋强行放在自己的双膝上。 云钰眨着眼睛,似乎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 他低着头,忽然间微微一笑。 云钰的脸颊一烫,瞳孔又有几分不自禁的涣散。 “咦……”高靖舒也在看着她,温柔地道,“又被我迷住了?” 她感到本就燥热的身体更加热了,脑子也嗡嗡嗡开始作响。 他只是撩动着云钰的碎发温声细语地说话:“真好……要是你哪天看见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就糟糕了。” “油腔滑调。”云钰小声嘀咕,听见一声笑,高靖舒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心脏的位置,“你听,它其实也不安分呢。” 云钰偷偷笑了,高靖舒看着她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心中方才踏实了一些。 他坐在她身旁,默默地守护着她,直到她呼吸平稳,终于进入梦乡。 第286章 梦来 这处密林古木参天,绿树成荫,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 虽靠着炎狱山,但因有着引自南海深处的冻泉之力,在酷热之中也能保持清爽宜人,凉风习习,分外舒适。 高靖舒一边陪着云钰,一边放出小纸人打探梦貊的踪迹,透过灵媒的眼睛仔细观察。 一只小纸人跳到了湖边,泉水清凉透明,犹如一块巨大的水晶,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高靖舒不由凝眸望去,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来自南海的独特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那水汽仿佛是从天边飘来的仙雾,带着南海特有的冰寒。 这片大陆有七海的传说,而最冰寒的沉渊海,却位于最炎热的南地。 不同于太虚之海度人往生,在古老的传说里,沉渊海则是放弃的轮回的灵魂最终的归宿,他们会在那里通过冰泉最后见一眼牵挂之人,然后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高靖舒下意识的摸着云钰的额头,倏然有几分心神不宁。 阿钰……如果有来生,阿钰会有什么样的人生?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人? 那条没有被湘灵影响的星轨上,一定也有个疼她爱她的人,会给她大富大贵的后半生吧。 高靖舒无声苦笑,有种莫名的酸涩。 是啊……阿钰原本是不该遇到他的。 是他给阿钰带去了灾难,而阿钰则给他带来了希望。 他低下头,亲吻着她的额头。 “嗯?”高靖舒心中一紧,她的身上怎么这么冰? 密林虽然凉爽,倒也不至于会冷,身体忽然变冷,一定有异常。 高靖舒催动灵力,检查放出去的所有灵媒小纸人。 果然那只小纸人停在湖边一动不动,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一只手平举,示意他看。 湖边很安静,湖面荡着一层白雾,他的视线却被雾气所遮挡,什么也看不见。 云钰靠在他身上,眉头紧紧地皱着,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说着什么。 高靖舒凑近了一些,却只听到一连串含混不清的音节。 他轻轻地喊着云钰的名字,然而,云钰却毫无反应,依旧沉睡着,额头也渗出了冷汗。 “阿钰,你怎么了?”高靖舒将她扶起,迅速握住了长剑。 有东西在附近,若隐若现。 “梦貊?”他环视周围,冷笑,“我还在想到底要怎么把你引出来,你反而主动现身了?” 没有人回应他的自言自语,但白雾倏然浓郁起来,隐隐约约还透着一抹紫光。 他担心的看了一眼云钰,传说中的梦貊以梦为食,本是一种吞噬噩梦的灵兽,只是在炎狱山恶劣环境的影响下变得凶残,会入梦窃梦,吸食人的精气神。 难道是被云钰的梦吸引来了? 这处密林本就灵力厚重,加上栖息着不少妖兽,各种力量混在一起,确实极容易迷乱心智。 这次御剑的速度过快,阿钰本就消耗巨大,再被密林灵气影响,引来了梦貊。 “阿钰!”他以剑气行程护身屏障,一只手紧扣着雪主剑,另一只手勾着法术轻搭在云钰额心。 不能让梦貊入侵阿钰的精神,他必须借此机会抓住对方,然后迅速回南州对付朱厌。 第287章 入梦中 梦貘创造的梦境一片模糊,飘荡的妖力宛如镜子的碎片,呈现着云钰的过往。 高靖舒向前一步,忽地就被拉入了什么强大的幻术里。 他握着长剑,在这片迷雾中找寻云钰的身影,走不过多远,他就踢到了一根倒塌的房梁。 瞬间,烈火从房梁的另一端“噗嗤”一下灼烧过来,即使他以最快的速度收剑回防,手背还是感到了一阵真实的剧痛。 好强的妖力……这片密林是朱雀引南海沉渊海底的冻泉之力形成,历经千百年,栖息在此的妖兽也分外强大。 观察周围景象,这里似乎是才遭遇了一场灾难,房屋倒塌冒着黒焰,尸体七零八落的散在泥土里,一片凄凉。 高靖舒蹙眉,那抹黑烟仿佛有生命,吸引着他的目光往前方一间破屋里望去。 “阿钰……”他情不自禁的念了一声,不知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 这个村庄不算很小,应该是遭遇了兵痞,被洗劫一空后屠杀了所有人。 几只恶狗在村头游荡,还有几只幸存的鸡扑扇着翅膀到处乱窜。 他就是被鸡飞狗跳的声音吸引,脑子一片空白的往幻境深处走去。 破屋的废墟里半蹲着一个小女孩,看起来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正在用一柄生锈的菜刀费劲的砍着什么东西。 他轻手轻脚的绕到她身后,豁然一惊。 那竟然是一只活鸡,被她徒手扯下了鸡毛,用那把破刀砍下一只鸡腿开心的塞进了嘴里。 “阿钰……”高靖舒心头一酸。 相处这段时间以来,他就发现阿钰尤其喜欢吃鸡腿,原来是在那段兵荒马乱的年代,深刻在孩子心底最初始的美味。 她甚至不知道要如何烧熟辛苦抓到的食物,就用最原始的方法,弄得一手血腥。 五岁的云钰有些嫌弃的皱起眉头,很显然沾血的生鸡腿并不好吃,但饿的咕咕作响的肚子不允许她挑食 ,在这片废墟之上,她根本打不过游荡的狗,只有那几只鸡比她更为弱小,可以抓了饱腹。 “阿钰。”高靖舒走上前去,在她面前蹲下,手指一勾幻化出灵火,将她紧握的鸡腿烤熟,“阿钰,你喜欢吃烧鸡。” 孩子睁大眼睛看着他,然后惊喜的看了看自己手里香喷喷的烧鸡腿。 “阿钰,以后你想吃,我就给你做。”他呢喃的说着话,无意识的抬手想摸一摸孩子的脸颊。 云钰吓得往后一缩,出于警惕,抱着鸡腿一溜烟的跑远了。 高靖舒没有去追,他知道那只是梦貘创造出来的幻象。 梦貘最开始是吞噬噩梦的,而炎狱山密林的梦貘显然是想入侵梦境,搅乱宿主心神后将其吞食。 继续往前走,梦境的碎片如萤火般一片一片的和他擦肩而过,直到有一片落在他眼底,融入瞳孔。 只是一个晃眼的刹那,刚才那个五岁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十二岁的少女。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正在一座雪山之巅拜师入门。 高靖舒看的出神,昆仑山……那就是中原传说中的仙山。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云钰——白衣蓝底,绣着云纹,长发用木簪束在脑后,对着面前数位老者认真叩拜。 那是她师父? 高靖舒好奇望去,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云钰的师父,当真是位仙风道骨,超尘脱俗的老者。 老人家慈眉善目,背着一柄剑匣,和天枢阁那些总是一身黑衣,看起来很严厉的大掌事截然不同。 他要是在十二岁那年遇到这样的师父,也许也会成为阿钰那样纯粹的人吧? 可惜,人生终究不能重来。 第288章 梦中言 即便是修道之人,他还是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老人家的年纪是真的很大了,在收了云钰做关门弟子之后,只亲自教导了昆仑山的心法,就让自己的大徒弟转为代授。 说是大师兄,其实那人和阿钰的年纪也差了一整个甲子,以至于面对这个十二岁的小师妹,总是嘴上说着严厉的话,扭头摆摆手就睁只眼闭只眼地算了。 流浪多年的小姑娘终于在与世隔绝的昆仑山安顿下来,每天开开心心地抱着师父送的长剑去练习,一晃眼就到了十五岁。 高靖舒凝眸望去,发现自己忽然站在了一处建筑面前。 门匾上用复杂的字体刻着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剑阁。 那字应该也是用剑刻出来,凌厉非常。 他心中一动,知道那是昆仑山铸造剑灵的地方。 云钰兴奋地跟在师父身后,又紧张又期待,但这一次,一贯对她宠爱有加的老人却罕见地没有说话。 剑阁古朴而典雅,气势磅礴,门口的两旁矗立着两座高大的石像,手持长剑,威严凛然。 阁内布置简洁而朴素,书架上摆着一幅幅古老的剑谱和剑灵的画像。 剑炉内火焰熊熊,舔舐着尚未铸造完成的剑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在其周围的铁架上,是一柄柄更为锋芒毕露的剑灵,静静等待着自己的主人。 高靖舒静静扫过,心中感慨万千,仿佛能身临其境般地感觉到每一把剑上面独特的灵魂。 云钰好奇地张望着,第一眼就被左侧一柄艳丽的红剑吸引住了。 那剑的剑身闪烁着妖冶的光芒,仿佛一朵盛开的彼岸花,美得让人窒息。 高靖舒不禁疑惑地蹙眉——原来在阿钰第一次走进剑阁的时候,她一见钟情的剑灵真的不是荧惑剑。 “师父……我喜欢那柄!”云钰怯生生地抓着师父的衣角,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老人正准备看向她手指的地方,云钰又抢话道:“师父说过剑灵认主,它在看我呢!” 正是她这一打岔的间隙,原本放在那里的莫邪剑闪出一道不易察觉的微光,悄然被法术换成了荧惑剑。 那是察觉到云钰的湘灵,悄悄动了手脚。 高靖舒无意识地握住雪主剑,这一瞬间,他有想阻止的冲动。 但这只是梦貘创造出来的梦境,无论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 老人再次抬头看去的时候,荧惑剑萦绕着一层隐秘的障眼法,真的骗过了两人的眼睛。 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云钰自己去剑架上将它取下。 十五岁的小姑娘强忍着兴奋,屏住呼吸走上前,很小心地用双手捧起,然后转身对师父跪下:“多谢师父赠我剑灵!” 老人摇头,语气虽轻,却极为严肃:“阿钰,不是为师赠予你剑灵,是它选择了你,从今往后,你要善待它。” “是,师父。”云钰低声,静静地凝视着手中的长剑。 这把剑将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她也将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它。 “阿钰。”老人再次喊她,沉声问道,“获得剑灵之后,你想做什么?” 云钰抬头,和师父四目相对,一字一顿回答:“徒儿会谨遵师父教诲,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老人目不转睛,正色道:“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连神都不敢妄言的事,你又如何能夸下海口?” 云钰认真想了想,显然这种事情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而言太过虚无缥缈,又道:“那就……行善助人。” 老人笑了笑,摸着小徒弟的额头语重心长地提醒:“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云钰不敢接话,也许是根本就没听懂师父的深意。 老人将她扶起,运气恢复柔和:“阿钰,世间万事万物,并不是非黑即白,你要有自己的判断,做出自己的选择,无论结果是否如愿,都要无愧于心。” 说罢他转身离开剑阁,只留下一知半解的云钰,抱着红色的长剑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89章 梦魇 阿钰的剑术天赋很高,再加上荧惑剑上湘灵残魂的影响,进步可谓日益千里,很快就成为这一辈昆仑弟子中的佼佼者。 老人家会赞许地看着偶然捡回来的小徒弟,时不时眼底又会闪过担心的目光。 而一贯不拘礼节的云钰,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分外乖巧,举止投足之间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想得到他的认可,想不负他的期待。 那才是真正的师徒情吧——纯粹,炽热,不染丝毫杂质。 高靖舒有些分心,再次凝眸望去的时候,眼前的雾气变得浓郁起来。 他不由提高警惕,当浓雾散开后,这次他看见的是一个抱着剑灵躲在房间里哭泣的云钰。 她换下了那身白袍蓝底的弟子服,换上了一件白麻衣。 高靖舒的手不经意地握紧。 阿钰说过,在她获得剑灵的一年后,师父就去世了。 那个把她从废墟里带回昆仑山的老人,是她生命中的第一抹明光,也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感到无法言喻的悲痛。 他想走过去安慰,眼底却倏然扫到另一抹如灵蛇般的紫色灵力游走过来。 高靖舒瞬间戒备——无论是蜃魔还是梦貘,无非都是通过记忆的碎片找寻人心的弱点,杀人诛心,不战而胜。 果然,那抹紫光从窗子里飞入,忽地化作了云钰师父的模样,爱怜地俯身摸了摸正在哭泣的小徒弟。 “师父?”云钰呆呆抬头,即使是在梦里,仍有一瞬间的戒备让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长剑。 梦貘不急不慢,从神态到语气都逼真得让人难分真假。 “师父!”终于,云钰开心地扑到梦貘幻化的人怀里,破涕为笑,“师父!您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梦貘点头,手掌下渐渐浮出一颗紫色的内丹。 “师父……”云钰的神色开始有些恍惚,低声呢喃,“师父,上次您说让我去找亲人,我去过那个村子了,战争……战争打得太久了,到现在中原还是兵荒马乱的,那个村子里什么也没有了。” “师父……我不在乎亲人了,我只想留在昆仑山,留在您和师兄师姐身边。” “好。”梦貘低低回应,眼见着那颗内丹就要从云钰的头顶钻入,就在此时,雪主剑迸射出一道锋芒的剑气,直接将幻化的假象砍碎! “师父?”云钰呆滞地看着面前镜子般碎去的幻象,在短暂的空白后撕心裂肺地哭喊,“师父!师父!” “阿钰……”高靖舒一步上前将她抱在怀里,“阿钰,我在你身边。” 十六岁的云钰原本是不认识他的,但此时不知为何,她忽地感觉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男人格外熟悉。 “阿钰。”高靖舒温柔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有心疼,更有愤怒。 梦貘也被这个忽然闯入的人惊住,这是它妖力幻化的梦境,一草一木皆在它的掌控之中,为何会被人悄无声息地潜入,直到杀到面前它都没有察觉? 高靖舒一边轻拍着云钰的后背,目光落在远方那个若隐若现的妖兽身上,冷道:“我是最讨厌你们这种玩弄人心的家伙,有些事情可比真刀实枪更为伤人,而你们……总是不知好歹!” 梦貘惊呼一声,隔着很远的距离感受到了逼命的杀气,本能地想逃跑。 “想走?”高靖舒手腕微动,划出一道雪色剑气阻断对方的退路,冷声讥讽,“做梦。” 第290章 破梦出 高靖舒毫不犹豫地起身追赶,鬼魅般穿梭在梦境之中,这一剑燃烧着无尽的怒火,一击阻断梦貘的退路。 梦貘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它试图寻找一个出路,但剑气的追击如天罗地网,它根本无法摆脱。 梦境在晃荡,仿佛一场惊天的地震。 昏睡中的云钰不由发出一声痛苦的呢喃,迷迷糊糊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奇怪……眼皮好像山岳般沉重,明明脑子已经渐渐清醒,眼睛却始终无法睁开。 虽然闭着眼睛,眼底却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大狐狸……”云钰半睡半醒地喊他,视野从一片黑暗迅速转为雪亮刺目。 她看到了高靖舒和梦貘在战斗,妖兽发出恐吓的嘶吼,却在止不住地步步后退。 云钰微微一惊,她想冲过去,身体却像灌了铅一般无能为力。 “阿钰。”高靖舒扭头看了她一眼,勾出一抹淡笑,“别担心,很快就结束了。” 她只能在梦境中默默地看着,在破碎坍塌的梦境里,他也终于追上了仓皇而逃的梦貘。 他一跃而起,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闪光,径直朝梦貘刺去。 梦貘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体瞬间被长剑刺穿,紫色的内丹也被剑尖挑起,精准地落入高靖舒的手心。 这颗珠子扩散着迷离的紫色雾气,只是轻轻握住,他都有瞬间的精神恍惚。 那些曾经在他生命里留下刻骨铭心记忆的人,正在像萤火一般飞散,一只一只和他擦肩而过。 “还想故伎重演?”高靖舒冷笑,手上的动作越快越狠。 那些最重要的人再次消失,随着最后一声哀嚎,梦貘的身体轰然倒地,再也没有了动静。 这样的悲伤无法言喻。 “大狐狸!”云钰终于苏醒,身体挣脱梦境,一下子抱住了身边人。 “阿钰……”高靖舒回过神来,“阿钰,你没事了?” “我睡着了?”云钰紧张地抱着他,“我……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小时候跟着难民流浪,梦见师父把我捡回了昆仑山,还、还梦见……” 她哽咽住,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高靖舒轻拍着云钰的后背,安慰:“恩,那是梦貘创造出来的梦魇,放心,它已经被我杀了。” “梦貘?”云钰倒抽一口寒气,这才看见不远处树林里躺着的妖兽,低呼,“它竟然自己主动送上门了?” 高靖舒笑了笑:“你本来就虚弱,又连夜带着我御剑千里赶到这里,这才被它钻了空子创造了梦魇,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要不是它被你身上的灵力吸引,我们想在这么大的密林里找到它还真挺不容易。” 云钰好奇地跑过去,蹲在旁边:“这大家伙就是梦貘啊……长得也没有很吓人啊。” “这家伙原本也不是什么特别凶残的妖兽。”高靖舒晃着手里的紫色内丹跟了上来,“是因为炎狱山失去朱雀之后妖魔群居,这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耳濡目染地变成了入梦窃梦,吸食人的元气为食。” “这个……”云钰指着他手里的动作,“这就是内丹?” 高靖舒点头,把她拉了回来:“这东西的力量比不了那只万年蜃魔,我们得尽快回去布置一下。” 第291章 炎狱火海 御剑术腾空而起准备返回南州城,掠过炎狱山上空的时候,忽然有一束晃眼的火光从下方拂面而来! 云钰本能地抬手遮挡,视线出现一刹那的恍惚。 “阿钰!”高靖舒大惊,当机立断地提剑攻击,看似是砍在空气上,竟然寸寸冰裂,仿佛砍到了什么看不见的结界。 他第一时间赶忙护住云钰,火光里却豁然伸出一只灵力之手,抓着两人的肩膀直接拽了进去! “阿钰!”高靖舒再次呼喊,云钰也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不敢松懈。 御剑术失去控制,奇怪的是这次两人却并没有坠落摔在地上,而是被刚才那只奇怪的手平安的送到了地面。 高靖舒一手抓着云钰,一手用力搅散眼前的火光,在看清了周围后才惊呼脱口:“炎狱火海……” “炎狱火海?”云钰一惊,脑子里立刻就想起留仙湖下朱庆创造的结界,低道,“怎么会跑到这边来了?炎狱火海在炎狱山的另一边,和密林是两个方向,我们回南州不需要从这边走啊。” “刚才那只手有点不对劲。”高靖舒认真思考,一瞬也不敢掉以轻心。 “那只手……好像没有魔气。”云钰跟着张望周围,又道,“虽然我御剑的时候不能使用荧惑剑,但是剑身也是缠绕着灵力,如果有妖邪魔物靠近,剑气会有反应,刚才那一下好突然,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莫名其妙带到这里来了。” 高靖舒托腮回忆,点头:“确实没有魔气,这就更奇怪了,自从三千年前朱族将府邸搬迁到南州后,炎狱山一带已经是出了名的危险禁地,那么强的力量,不是魔物……那会是什么?” 云钰和他对视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高靖舒叹了口气,又把她往身边拉了拉:“先四下看看再说。” “恩。”云钰握紧拳,小声道,“好不容易得到梦貘的内丹,要是赶不回去就前功尽弃了。” 两人一起往炎狱火海深处走去,看着周围是烈焰熊熊,温度反倒是一点点冰凉下来。 “好奇怪的地方啊……”云钰打了个哆嗦,一直将剑气扩散到四周察看,“我们几度和朱雀神君交手,它身上的火焰只要烧一下都会很疼,伤口更是愈合缓慢,炎狱山原本是它栖息的地方,为什么会这么冷?” 高靖舒也在快速思考这些反常:“我以前确实听朱烨师兄说过一些家族的事情,传说朱雀的火焰燃烧到极限的时候,会呈现出一种截然相反的冰冷,但是这种冰焰比赤焰更危险,古往今来,只有神君钦点的继承人能激发冰焰之力。” “哇……”云钰期待不已,自言自语地道,“得亏这一辈朱族没有出现苍穹和玄晏那样的天才,要不然就难对付了。” 高靖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做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没等云钰接话,高靖舒抬手指了指前方,赤焰在一片冰湖中燃烧,内部透着绚烂的蓝色:“看,那里就是冰焰,若是没猜错,湖心应该就是曾经朱雀神君的栖息地了。” 云钰屏住呼吸跟着他一起走上前,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湖面的冰焰摇曳而起,火星飞出,像一朵朵冰莲悬浮在空中。 “好漂亮……”她情不自禁地开口,又被高靖舒警觉地护住。 好强的灵力……那些冰莲里,正在扩散着让他心跳加速的强大灵力! 第292章 冰莲焰 “快看!”云钰惊喜地指向冰莲,“花蕊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两人凝眸望去,发现那似乎是飞鸟的剪影。 “这地方……”高靖舒不可置信,“好像是羲和城的朱王府。” “羲和城的朱王府?”云钰更加好奇了,看着花蕊里面闪烁的画面,“好漂亮啊……那是鸾鸟在飞?” “恩。”高靖舒仔细辨别后,点头又道,“四王在帝都城都有各自的府邸,朱王府在帝都城南,因为要驯养数量众多的鸾鸟,皇帝特意在那边扩建了一个巨型广场,巡逻的战士每天乘坐鸾鸟从那里往返,因其羽翼格外绚丽,很早以前就是帝都城一道独特的风景。” 话音未落,冰莲花蕊中心的火光一闪,上面的画面也随之变化,鸾鸟整齐地回到广场上,恭恭敬敬地望着什么人。 两人也好奇的看着,在帝都城南的广场中心,是一个赤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气宇轩昂地从列队的鸾鸟群中穿过,他屏退所有的下属,独自一人一直走到尽头处才停下来。 帝都城是被四根天柱高高架起的城市,而他现在所站立的地方,就是南方天柱的顶端。 “是初代朱王,朱武殿下。”高靖舒低声道,下一秒幻象中的呼啸而出的朱雀神君也立刻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站在那里,望着脚下辉煌壮阔的国土,神色却是凝重非常的。 “朱武殿下……”云钰好奇地看着那个人,虽是一身华丽的赤衣,脸色却非常憔悴,“他看起来状态不好呢。” 高靖舒摇头,他也不明白冰莲焰中为什么会忽然出现五千年前朱武的身影。 就在此时,冰莲焰被风吹动,花瓣轻合紧闭,里面的幻象也随之消失不见。 云钰正看得出奇,忽然被打断,竟还有几分意犹未尽,抓着他的手腕摇晃:“看不见了,他怎么了?” “嘘……”高靖舒紧张地握着长剑,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冰莲。 它们原本是悬浮在空中,这会一朵一朵落在前方的湖面上,蓝色的冰焰汇聚在一起,越烧越旺。 “什么东西?”高靖舒厉声,一剑击向湖水。 “哗啦啦”一阵巨响,冰焰竟然凝聚成翅膀的模样,一只冰蓝色火焰的朱雀从湖心振翅飞出! 这只朱雀体型和真正的神君几乎没有差别,只是通体晶莹,羽毛呈现出一种神秘的冰蓝色,仿佛燃烧着的冰焰。 它转过头来,同样冰蓝色的双瞳静默地看着两人。 那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煽动羽翼之间,无数冰晶如天罗地网般砸来。 两人倒抽一口寒气,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攻击震退数步! “阿钰!”高靖舒慌忙抓住险些摔进湖里的云钰,两人终于稳住平衡同时提剑反攻! “那是什么东西?”云钰大惊,“神君……不可能有两只吧?” 高靖舒蹙眉:“它身上确实没有魔气,也不像是妖兽,到底是什么……我在天枢阁多年,如果炎狱山还有这么大的一只和朱雀神君如此相似的神兽,内阁不可能没有记载!” 来不及等两人搞清楚情况,冰焰朱雀飞到半空中,冰晶随时在转变形态,时而锋芒如刺,时而又变回美丽的冰莲。 高靖舒也察觉到了反常,冰刺在进攻,冰莲则带着某种神秘的灵力,总是让他精神无法集中。 “是幻术。”云钰矫健地回到他身边,两人背靠而立,“冰刺消耗体力,冰莲消耗灵力,久战不利,必须速战速决。” “我来对付冰刺。”高靖舒低声道,手腕迅速变换了剑招。 “好。”云钰也跟着换了动作,“冰莲每次被击碎会有数秒的间隙,同时击碎冰刺,就能牵制住那只冰焰朱雀。” 两人默契地动手,剑影和碎冰交织在一起。 冰焰朱雀依旧静默地看着,只是眼神里没有丝毫杀气,反而带着某种奇怪的期待,似乎是在刻意试探什么。 第293章 冰焰朱雀影 冰焰如一堵墙,目的就是将两人分开。 “阿钰!”高靖舒伸手去抓,冰焰如影随形,击中他的手腕后,先是一阵灼烧的剧痛,再是一阵刺骨的冰寒。 “大狐狸!”云钰也伸出手,手指才触碰到,就被冰焰之力彻底隔绝。 两人的视线同时失去焦点,在短暂的空白后,果然被带入了不同的法术结界中。 “大狐狸?”云钰紧张地环视,而那只冰焰朱雀也忽地位移到面前。 “你……”云钰紧握荧惑剑,不等出手攻击,对方反而主动问道,“小姑娘,你背后魔印是何人所为?” “魔印?”云钰一愣,下意识地回头。 她的背后有一面冰墙,在冰焰的力量影响下,她后背上那个从未完整看清楚过的法术印记正在缓缓浮现。 冰焰朱雀的眼眸充满戒备,语气也微微压低:“魔印虽在你身上,但吾能感觉到上面的灵力来自其他人……应该是刚才那位男子,他做了什么,为何要在你身上动用禁术?” 云钰深吸一口气,不知为何止住了恐惧和紧张,冷静的道:“他是为了救我才用了禁术,就算是魔的烙印,我也愿意和他一起承担!” “呵呵……”冰焰朱雀淡笑,“好大的口气,那东西连王爷生前都没找到解决的方法,你一个不足双十年华的小姑娘,口气倒是不小。” “王爷……”云钰倒抽一口寒气,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五千年前的名字,忍不住脱口追问,“你口中那位王爷,难道是……朱武殿下?” 冰焰朱雀点头,神色也因为听到旧主的名字而有了片刻的哀伤。 云钰不解,又道:“你到底是什么?” 对方看着她,目光也转为柔和,回道:“吾为朱武殿下从朱雀神君灵核中心取出幻化的冰焰朱雀影。” “冰焰朱雀影?”云钰重复这五个字,半知半解地道,“你身上这么强的灵力,竟然只是神君之影?” 对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朱武殿下临终前最后一次返回帝都,当时就曾感觉到附近有一种非常危险的魔气在窜动,奇怪的是当他尝试以上朱雀火焰之力搜寻的时候,那股魔气又凭空消失了。” “殿下猜测这股魔气应该藏身在帝都某处,对方甚至可能拥有克制神君的力量,所以才能在他的追踪下全身而退。” “可惜……”冰焰朱雀惋惜再叹,“可惜殿下当时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而那一辈的后代中没有神君钦点的继承人,他只能拖着病重的身体自己动手,将吾从灵核中幻化而出。” 云钰听得心惊肉跳,也立马明白了其中隐情,连忙将星渊的所作所为如实告知。 冰焰朱雀沉默片刻,接道:“王爷临终前曾召唤过吾,也曾做出和你所言一模一样的猜测,但星渊被察觉到之后,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王爷只能命我回到炎狱火海,将来若有相同的魔气出现,吾便会苏醒。” 云钰捂住嘴,低呼:“相同的魔气……你是说靖舒!他本就是星渊的血脉,又掌握了血契之术,还用过和他一模一样的禁术!” 第294章 古老的传说 “哦?”冰焰朱雀影好奇地道,“一模一样的气息,难道那个人也是皇血?” 云钰接道:“他确实也是皇血……” “你身上魔印有我族气息,他杀了谁?”冰焰朱雀影打断她,目光“唰”的一下带上了杀意。 云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再一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又挺直胸膛上前:“我身上魔印,是他杀了朱族嫡女所致,因为带着朱雀影的力量,它也变得格外强大。” 冰焰朱雀影冷笑:“杀一个带着神君影力量的嫡女,至少相当于屠杀一座帝都城,但是带着神君影的恶灵也会更加残暴,他会被影响神志,稍有不慎就会自食恶果,可吾刚才并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反噬之力,你又做了什么,让他得以摆脱恶灵的纠缠?” “我也没有做什么。”云钰低着头,小声回道,“只是用凝魂术保着他的魂魄不坠入无间而已,相比他为了我做的事情,真的太微不足道了……” “凝魂……”冰焰朱雀影微微一惊,“他那样罪恶的魂魄,你居然能用灵力帮他凝魂不散!” “他不是罪恶的魂魄!”云钰毫不犹豫地反驳,“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呵呵。”冰焰朱雀影轻笑,“倒也不必如此大义凛然,无论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女人,他触碰了禁忌,就要承担后果。” “他……”云钰想争辩,冰焰朱雀影一扇翅膀,凉风吹过脸颊,抚过她身后的冰面,将上面的魔印抹去,换了画面。 那是一把撑开的白伞,正在缓缓旋转,有清澈的白色灵力星星点点的流溢而出。 云钰看得出神,不知为何,内心有一种奇怪的安宁。 “王爷生前最后调查的事情,就是这把伞。”冰焰朱雀影主动开口。 云钰一愣:“这是什么伞?” 冰焰朱雀影却摇了一下头:“这把伞名为‘三世伞’,并非我国之物,而且来自海外中原的古老传说,一伞护黄泉,一伞护往世,一伞护来生,王爷虽未明说缘由,但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许那时候王爷就知道帝都的魔气是来自星渊,想找到传说中的三世伞,借助它的力量最后救一次兄弟,可惜……他最终还是抱憾而去。” “中原的传说……”云钰心跳加速,她虽然并不了解这些东西,但昆仑山一定能找到线索。 她这么想的时候,冰焰朱雀影也在认真看着她神色里的变化,直言不讳地问道:“你也想找到三世伞去救他?” “我一定要救他。”这一次,云钰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紧握长剑的手青筋绷起。 “他不值得你这么做。”冰焰朱雀影冷声提醒,“小姑娘,你的星轨很干净,他不一样,你若要救他,只会让自己也染上尘埃,后果不可预估。” 云钰摇头,一字一顿冷静地回道:“谁说不值得,我就觉得他值得。” “呵呵……”它再次振翅高飞,“好,那就让吾亲眼看看,他值不值得!” “你要做什么?”云钰惊呼,但冰焰朱雀影已经穿过冰面,来到了结界的另一边。 第295章 试探 高靖舒正在焦急地寻找云钰的身影,突然,一只冰焰朱雀影从冰面里飞了出来,翅膀扇动着无数冰刺向他扑来。 雪主剑毫不畏惧地挥舞着,精妙的剑术让冰焰朱雀影也不禁赞叹:“身手不错,可惜身体似乎快要力不从心了。” 高靖舒没有回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控制着手腕的力道,继续反击。 “你的身体应该是被禁术所化的魔物所伤吧?”对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反常,似提醒更似警告,“虽然魔物已经被除去,但你身上留下了魔的烙印,你该清楚后果。” “我不在乎。” “不管你在乎不在乎,这样的身体也撑不了很久了。” 高靖舒一顿,默默握紧了长剑。 他的生命本来就是白涉水给的,现在分给了阿钰之后,又被魔物重创濒死,不用对方提醒,他其实也能感觉到精气神正在快速流逝,无论何种方法都难以弥补。 “这样的身体,要如何撑到决战?”冰焰朱雀影毫不客气地点破他心中最担心的事情,它往高空飞起,羽翼搅动着烈风,蓝色的冰焰像一支支利箭逼得高靖舒连续后退。 他精准地还击,脚步却不得不一退再退,直到撞到身后的冰面上,他才厉斥一声变换了动作。 碎冰被灵力浮起,精准地和冰箭撞击,两两相融后化成一抹水汽消失。 “这种剑术……”冰焰朱雀影凛然神色,忽地压低语气质问,“你和湘灵是什么关系?” 高靖舒趁着这难得的间隙调整呼吸,紧盯着对方不敢有丝毫松懈,回道:“湘灵是我师父……” “师父……”冰焰朱雀影仍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既然是她教导了你剑术,为何不思进取,以禁术虐杀我族郡主?” “哼。”高靖舒双眸阴冷,咬牙回道,“她是自找的!你们再质问我一万遍为什么,我也要告诉你——她活该!” 一支冰箭贴着脸颊划破皮肤,显然刚才那句话让冰焰朱雀影极为不快。 高靖舒随手擦去脸上的血,冷笑讥讽:“王爷一生仁爱,是铭记在史书上令人敬佩的英雄,但他应该不会天真到以为五千年后的子孙后代还能和他一样吧?但凡你现在出去南州看一眼,都该明白那是他们咎由自取!” “王爷并没有这么幼稚的想法。”冰焰朱雀影低声反驳,止住了攻势,“王爷命吾留守此地的,是因为曾在五千年前最后一次返回帝都的时候察觉到一股危险的魔气,虽然猜测应该和星渊有关,却因身体病重而无法继续追查,如今你意外闯入此地,身上一模一样的气息才将吾唤醒。” “哦?”高靖舒凛然神色,“王爷既然这么做,一定有非常重要的原因,难道……他知道如何除掉魔化的星渊?” “呵呵……”冰焰朱雀影冷笑,“王爷和星渊帝情同手足,怎么会想要杀他?” 高靖舒眉峰微蹙,又道:“不是想杀他,那就是为了救他,真是可笑,王爷要是知道他杀了白王,还会不会想救他?” “白王……”冰焰朱雀影一惊,“白麟殿下被他杀了?” 高靖舒提剑,冷道:“多说无益,我现在还要赶回南州,你若非要拦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好大的口气。”冰焰朱雀影笑起,“能救星渊的东西一定也能救你……你就一点不感兴趣?” 他顿了顿,即使身体已经越来越颓势,也并没有因为这句极具诱惑性的话而有丝毫动心:“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明知后果,不后悔,不赎罪,也不渴望被救。” “有点意思。”冰焰朱雀影不由刮目相看,淡淡提醒,“那若是别人想救你呢?” 高靖舒目光如电,自然清楚他指的是什么人:“不要把她卷进来。” 第296章 必须一试 “那可由不得她了。”冰焰朱雀影低声回答,二度交手,各自的力量都迸发到极限。 高靖舒心中焦急,根本不想在这种地方被拖延时间,出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冰焰朱雀影暗暗惊讶:“湘灵和王爷相识多年,闲暇之时也曾切磋过剑术,她当年还很遗憾,说是无人能继承绛雪谷的衣钵,万万没想到,时隔五千年,她竟然有了这么优秀的徒弟……” “过奖了。”高靖舒冷声回应,一剑逼退对方,冰焰朱雀影腾空掠起,隔着数米的距离遥遥相望。 “你们去次南州目的为何?”忽然,它停住了攻势,很认真的询问。 高靖舒正视着它,目光坚定:“去杀了朱厌,夺回南州。” “朱厌……”冰焰朱雀影略一思忖,“那应该是王爷最后的血脉了。” 高靖舒沉默,许久才点头:“确实如此。” “吾不会为他求情。”冰焰朱雀影淡笑,说出了让他很意外的话,“但你们贸然出手,只怕凶多吉少。” 高靖舒眉峰紧促,自然也清楚此战凶险。 能赢下白王,是因为白虎灵核尘封二十年,新王又是星渊以血契之力重新钦点,他们兵贵神速才能赶在敌人完全适应之前夺回白虎灵核。 但朱雀灵核不一样,它不仅一直苏醒,至今也仍在传承了五千年的朱族血脉里。 更重要的是,朱厌在南州事变后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虽然没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能在星渊手里活下来,并重新获得朱雀灵核,这个人肯定早就今非昔比,一定是他最难对付的敌人! 冰焰朱雀影见他沉默,羽翼搅动着清风撩过他的袖间,又道:“你们从密林里拿到了梦貘的内丹,是想利用这种力量,入梦杀人?” “是。”高靖舒并不隐瞒,冰焰朱雀影低声提醒,“你真有把握以梦貘内丹将他拖入幻术?” 高靖舒沉着冷静:“我虽并不是精通法术之人,但有幸得到白麟殿下的指点修为日益千里,现在南州已经失守,苍穹重伤未愈,这是损失最小的方法。” “呵呵……”冰焰朱雀影明白过来,“你打算一个人和他对战?你不要忘了,他可以召唤朱雀,而你虽有皇血,但并非五芒星印记继承人,只能一定程度抗衡这种力量,并不能将其完全封印。” 高靖舒笑了笑,摇头:“我还是很惜命的,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必须一试。” “惜命就不该乱用禁术。”冰焰朱雀影冷哼反驳,它落在冰面上,胸口处缓缓浮出一抹火光,飞到高靖舒面前。 “这是……”高靖舒不敢上前,那种冰蓝色的火焰被他身上的魔气吸引,如灵蛇吐信一般窜动起来。 “这是能让你靠近朱雀神君的东西。”它无声的笑着,叹气,“王爷留吾在此,只是为了当初那抹熟悉的魔气,他始终觉得星渊应该活着,想为他找到一条往生之路,但既然星渊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吾也不能继续助纣为虐。” 它一边说话,一边让窜动的火苗平稳下来:“将它带在身上,能保你这样魔气浓郁的身体不被朱雀神火吞噬,至于此战输赢与否,就要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第297章 返程 冰焰朱雀影将他送出结界,同时冰面破碎,云钰也从另一边大步狂奔过来。 “阿钰!”高靖舒连忙将她拉回身边,再次严阵以待的看向高空的冰焰朱雀影。 “你没事吧?”云钰担心的检查了一遍,高靖舒摇头,回问,“你有没有事?” “它没有伤害我。”云钰摆手,低声,“它对我们没有敌意。” 话虽如此,高靖舒紧握长剑的手也并没有松懈。 对方飞到了高空,周身的火焰似乎有几分涣散,看着神色迥异的两人低道:“吾已经完成王爷当年交待的使命,将破魔之法转告有缘之人,但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尔等好自为之。”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冰焰如浪汹涌而来。 “吾最后送你们一程。”冰焰朱雀影的身姿已经消失,唯有声音低沉清晰的抵达耳畔。 云钰一手抓着高靖舒,余光瞥见荧惑剑微微一亮,是冰焰缠绕住剑身,让它御剑而起。 “走!”云钰低喝,果然长剑腾空而起,速度比来时更快! 她又惊又喜,一边控制着平衡,一边开心的高喊:“抱紧我!它在剑身上依附了灵力,这种速度的话,天黑之前我们就能赶回南州城!” 高靖舒则在她身后沉默不语——破魔之法?冰焰朱雀影并未和他说起这些东西,那就应该是告诉了阿钰? 难道初代朱王在五千年前,真的找到了挽救星渊的方法? 星渊如果知道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为自己做的一切,会不会后悔如今的所作所为? 高靖舒默默叹气,在被恶灵缠身的那段时间,他时常感觉脑子一片空白,一举一动都不受控制。 后悔不后悔,或许已经由不得星渊了。 他无意识的握紧双拳,内心却没有半分欣喜。 破魔之法——这四个字不用想他都知道一定非常危险,以阿钰的性子,肯定又要不顾一切的去救他。 为什么……那明明是他分出生命,堕入魔道也想救得人,为什么事与愿违,反而要她再来拯救自己? 这样的破魔之法,他根本不想要。 “大狐狸……”在他心神不宁之际,云钰主动回头喊了一声,满眼都是欣喜,“大狐狸,冰焰朱雀影和我说有一种叫三世伞的神器,一伞护黄泉,一伞护轮回,一伞护往生,只要找到他,你就可以挣脱无间,恢复正常的星轨了。”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连声音也平静的好似是在说着无关要紧的东西:“阿钰,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为什么不需要?”云钰奇怪的看着他。 高靖舒笑了笑,低声回答:“但凡神器,必是不允许凡人擅自夺取,要不然怎么能冠以‘神’之名呢?那是连初代朱王都没能找到的东西,我不想你冒险。” 云钰很认真的想了想,回道:“如果我偏要呢?” “为什么?”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却被云钰笑嘻嘻的轻轻踹了一脚,脸颊微红的道,“因为一辈子不够嘛。” 高靖舒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堵在喉间,竟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云钰转过身,御剑术在冰焰的力量下直接从无数鸾鸟巡逻的南戈壁上空飞过,悄悄落在南州城地界。 此时天边泛着夕阳的余晖,翼族的战士正在有条不紊的换岗。 高靖舒收起复杂的思绪,两人在法术的掩护下回到城内,再次来到了芸娘的花坊里。 第298章 忆昔年 芸娘一个人坐在后院里,听见动静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抬眸扫了一眼,随后又低头看着手里紧握的东西。 那是一块玉佩,一眼就能看到上面很明显的瑕疵,并非什么贵重的东西。 两人走上去,芸娘叹了口气,扶着玉佩上的裂痕苦笑:“这东西是二十年前我夫君送的定情信物,他是南州城一个农户的儿子,攒了几年的钱,才给我买了这块玉佩。” 虽不知她为何忽然说起这些,两人还是耐心地听了下去。 “大概十年前吧,他说王府在征兵,说自己年轻力壮,与其在家种田,不如去当兵,不仅能多赚点钱养家糊口,还能强身健体,保家卫国。” 芸娘低低呢喃,嘴角带笑:“其实这么多年以来,虽然四王之间时常有小范围的摩擦,总体上还算是国泰民安吧,我想着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既然他有心为国,我自然不能扫兴,于是他就去当了兵,南州城有朱王和孙总兵两支军队,他还很开心地说被王爷赏识,可以加入王府军。” 云钰喉间一酸,隐约猜到了对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芸娘紧握着玉佩,眼眶情不自禁地通红:“前几年一直很太平,他也很努力地当上了一支分队的队长,攒了些钱给我开了这家花坊,直到三年前……” 她顿了顿,眼泪终于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将玉佩捧在心口,低声哭泣:“三年前他出了意外,王府派人通报,说是在一次训练中从鸾鸟背上摔落……尸骨无存。” 高靖舒眉峰紧促,常年隐居在北地大雪山的他对千里之外的南州城其实并不了解,但是一想起之前留仙湖下的景象,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回道:“孙将军说过,这几年朱王经常以训练为由对军队进行整合,每次都会失踪很多人,一部分对外宣称是死亡,另外还有很多人则以秘密任务为借口隐瞒了行踪,这种事情连他南州总兵都插不了手,完全在朱王一人的掌控之下,普通人更没法调查真相了。” 芸娘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其实那天我从天空倒影中看到湖下那些‘怪物’的时候就怀疑过,我夫君……他根本就不是在训练中意外身亡,而是被他们当成试验品,送到了那种人间炼狱里!” “芸娘……”云钰想安慰,又见对方抹去眼泪摇了摇头,“这几个月我一直安慰自己他是死在了训练场上,他是英雄,是值得我骄傲的丈夫。” 高靖舒无声叹息,罕见地顺着对方的话低道:“鸾鸟难以驾驭,出事故并不罕见。” “呵呵……”芸娘嘴上轻笑,手背赫然青筋紧绷,沉默很久才咬牙又道,“可是我妹妹,我妹妹年幼的时候大病一场,虽捡回一条命,但失去了双腿,后来她在云江城遇到一个小木匠,人家待她极好,还专门为她定制了一张轮椅,一个卖花,一个做木工,生活也算和谐美满,他们原本打算明年就搬到南州城来,和我一起相互有个照应,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那些畜生……他们到底把普通人的生命当成什么?” 高靖舒没有接话,连一贯心直口快的云钰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芸娘起身回房,给丈夫的灵位上了一炷香,然后一改方才的哀伤,从桌上抱着一束铃兰花走出来,认真说道:“这两天我又去摘了一些风语铃兰送到王府上去,也从留守的翼族口中打听到一些消息,他们确实说过王爷明天会回府,还特意让人将六小姐生前的院子打扫了一番,我借口说找到了一些盛开的铃兰,明天再给他们送去。” 云钰眼眸一亮,连忙接过她手里的花束:“他要回来,那就说明苍穹他们已经脱险,太好了!明天我亲自去送花,您放心,这笔账,我一定会好好和他算的!” 第299章 潜伏 休息了一晚之后,马车在天色微亮的时分便缓缓朝着王府驶去。 南州城早已不似当初繁华,尤其是靠近王府之后,很远就有翼族的守卫迎过来检查。 芸娘熟练的打着招呼,有她带路,很快就带着两人来到六郡主的院子里。 云钰摆弄着手里的花束,找了借口让芸娘提前离开,自己则一边布置一边小心的观察周围。 王府遭遇灭门的时候,是星渊以法术直接屠杀了里面的人,但院子和房间倒是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 大概是受到战乱的影响,今年的风语铃兰开的并不好,只有她手上这一束娇艳美丽,甚是动人。 “把这个放到房间里去。”有人的声音传来,是穿着一身铠甲来不及换下的翼族战士,指着另一边叮嘱,“郡主房中窗台上有一个花瓶,插进去就好。” 云钰点头,她虽然一直带着玄王赠送的玄珠,但如此近距离的靠近带着神君之力的翼族,还是清楚的感觉到障眼的法术出现了涣散,连忙小跑着推门而入,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好在此时心事重重的翼族也没注意她,又转向角落里的高靖舒提醒:“你们手脚利索一点,一会王爷就要回来了,快点布置完就离开,银子过几天我让人给你们送去。” “是。”高靖舒压着声音,背对着她点了一下头。 那人又嘱咐了几句,随后大步离开。 高靖舒来到房间里,先是在那束风语铃兰上施下法术,再将梦貘的内丹一起放进花瓶里,又认真检查了一圈,最后拉着云钰跳到了房梁上,低声提醒道:“梦貘的内丹比不了蜃魔强大,一会我们得用冰焰的力量掩护,否则他一回来,朱雀的火就能将法术焚烧大半,我们必须在王府里杀他,要不然等翼族支援过来就凶多吉少了。” 云钰大气也不敢出,回想起他曾经用过的那些不靠谱的小法术,不由担心的拉着他的手腕问道:“你的法术真的能瞒过他吗?” 高靖舒拍了拍她的额头:“放心放心,我可是很认真研究过白麟殿下的那本法术手札,这段时间涉水也一直在指点我,朱厌本身也不是精通法术之人,肯定没问题的。” 话虽如此,云钰还是捏出了一手冷汗,只能静观其变的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下午时分,周围忽地一阵炽热,朱厌是从高空直接大跳落在了王府前。 “王爷。”从云江城折返的凌烟迎上前去,单是看对方的神色就知道此战并不顺利。 “继续追。”朱厌目光如电,边走边道,“黑游原有几处廉贞殿旧址,一个一个的查,苍穹伤得那么重,不可能那么快逃走,一定还在附近。” “是。”凌烟领命,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王府。 朱厌顿足,被熟悉的风语铃兰香气吸引,思绪也从连续的追击中回到当下,有些空茫的转向另一边的院子,沉默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今天回来的目的,低道:“都准备好了?” “恩……”凌烟点头,“按照您的命令,让芸花坊特意从云江城那边采了风语铃兰过来,不过……” “不过什么?” “今年的花开的不好。”凌烟接道,“不知是不是被您的法术影响,花田里的花死了大半,剩下的也多有残缺,不如往年好看。” “没事。”朱厌摆手,脸色依然冰冷,“本来这种时候也不应该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我们姐弟一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第300章 入局 他只是略作休息就来到了朱妍郡主的院子里,往年这个时候,从帝都城返回南州王府的六姐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下人们会提前在院中布置好她最喜欢的紫色风语铃兰,连一贯忙碌的父王也会特意回家,为那个唯一的嫡女过生日。 不过一年而已,辉煌了五千年的朱王府冷清没落,只剩他这个不受宠的庶子。 朱厌的思绪有几分恍惚,坐在院子里,轻抚着手边的风语铃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那仅有的一点点亲情? 这种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反而在灭族之后丝丝缕缕的让人怀念起来。 恰好有一阵微风掠过,铃兰花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声响。 朱厌下意识的扭头,发现声音是从六姐房间敞开的窗台上发出,那里插着一束盛开的紫色铃兰。 传说中当风吹过花瓣的时候对着它虔诚祈祷,就能听到逝去亲人的声音。 鬼使神差之间,他竟然起身走向了房间。 虽然是姐弟,但到底男女有别,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走进姐姐的房间。 朱妍郡主并不经常住在南州城,但她上次回来是为了准备婚事,所以房中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婚礼的用品。 第一眼他就被桌上一对金童玉女刺痛了目光,情不自禁的走上去,用力握住了男童。 在皇帝赐婚之后,早就对苍穹芳心暗许的姐姐一定很期待自己的婚礼吧? 可是那个人……不仅欺骗她,最后也还害了她。 “哼。”朱厌冷笑,用力将金童捏成了粉末,坐在窗边自言自语,“六姐,上次十公主找到我,说有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苍穹,呵呵……你知道是什么方法吗?说来可笑,只是把他拖入幻术里罢了,可是幻术里有他在意的人,他就那么轻而易举的陷入其中,差点死在里面。” 他叹了口气,露出讥讽的笑:“他们应该没见过几次面吧,感情果然是不能强求啊,六姐若不是被他迷了心智,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他随手弹去落在窗台上的粉末,顿了顿又道:“不过他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伤势很重逃不了太远,我已经命令大军扫荡黑游园,这次一定杀了他为你报仇。” 风语铃兰忽地一晃,仿佛真的是亡灵听到了他的呢喃。 朱厌的目光也变得迷离,低道:“六姐,你一生没害过人,死后却被禁术沦为恶灵,又被人虐杀永坠无间,不过你也别害怕,终有一天……我会过去陪你的。” 风语铃兰再次摇曳,藏在花瓶里的梦貘内丹也趁着他心神不宁开始起作用。 紫色的花瓣荡出淡淡的白光,在朱厌闭目小憩的瞬间落在他的额心。 高靖舒在房梁上默默观察,就在朱厌陷入昏睡的刹那间,他心口的朱雀灵核察觉到异常“噗嗤”闪烁出火光,好在他戴着冰焰,这才不动声色的压住了对方的火焰,让法术及时生效。 “阿钰。”高靖舒低声,“我去杀他,你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让翼族靠近。” 他提剑叮嘱,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追入法术结界里。 云钰抱着他同时昏睡过去的身体,低声叮嘱:“你也要小心……一定平安回来啊。” 第301章 杀人诛心 朱厌从昏睡中苏醒,忽地感觉有一丝头疼,不由抬手揉了揉额心。 风语铃兰还在摇曳,那种特殊的声响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他屡屡情不自禁地抬眸望去,凝神静听。 紫色的花瓣有些许发光,朱厌先是一愣,随即警惕地握住了腰间的长剑。 房间里安安静静,从敞开的窗子往院子望去,黄昏的余晖正好倾洒在满院的铃兰花上。 一瞬间,花瓣的光芒和夕阳交织在一起,分外迷离。 朱厌疑惑地顿了顿,似乎能感觉到一丝违和,但又说不清到底从何而起。 他走出房间,认真扫视了一圈,低声喝道:“凌烟?” 无人回应他的呼喊,只是有一阵微风拂过脸颊,让他的精神也随之一散。 怎么回事……朱厌提高警惕,再次喊了几遍,然而整个朱王府都陷入了死寂,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微风还在阵阵吹来,从发梢微动,到衣摆飞扬。 “什么人?”朱厌冷定低语,银剑紧握,“能在我眼皮子地下公然闯入王府,为何不敢现身一见?” “阿厌。”回答他的竟然是一声熟悉的轻笑,惊得方才还淡然的朱厌脸色骤变,赫然扭头往声音的源头望去。 他刚刚起身离开的房间里竟然做了一个人,低头嗅着花瓶里那束盛开的紫色风语铃兰,笑靥如花地朝他招了招手:“阿厌,那满院子的花都不如这一束好看呢!快来,你也拿一只摆在房间里吧,可香了。” “六姐……”朱厌一惊,但也只在一秒的错愕之后立马提剑指向了对面的人。 “阿厌。”朱妍郡主还是笑吟吟地看着他,那样温柔的容颜一如从前,“别每天舞刀动枪的,偶尔也休息一下吧。” 朱厌一动不动,内心却是震惊难解的,法术?王府内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法术? 难道是和苍穹那时候一样的法术吗? 不,不对,十公主为了对付苍穹,不仅是利用了蜃珠之力,还不惜搭上自己一条命! 最重要的是,苍穹深陷的镜壁结界是真实发生的过去,所以才栩栩如生让中术者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但是眼前景象明显不一样,六姐从来没有对他说过那些话! “阿厌?”房间里的朱妍郡主又喊了他一次。 朱厌深吸一口气,嘴角却勾起了冷笑:“想用这种方法故技重施对付我?呵呵,那可能是要让你们失望了,我本来就不是苍穹那样优柔寡断的性子,就算你们幻化一个六姐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银剑果然毫不犹豫地刺向朱妍郡主! 房间里的人一动不动,只是在银剑即将贯穿身体的一瞬间,有另一束更加锋芒雪亮的剑光从背后雷霆般刺出! 朱厌顿步后退,再抬头,六姐被人一剑搅碎,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整个人扭曲成一圈! “六姐……”他呢喃低呼,内心有种奇怪的悸痛。 分心之际,又是一声熟悉的冷笑凭空荡起,伴随着那道快如闪电的剑光,高靖舒的脸赫然从撕裂的朱妍郡主身后浮出,低声讥讽:“杀人诛心……不正是你们最擅长的把戏吗?” 这一剑破空而来,瞬间在朱厌胸口上击出几道深深的伤痕,他也敏捷的后退,指尖撩动着朱雀火光快速修复伤口。 “果然是你。”朱厌镇定地看着他,余光暗暗扫过周围,“我追了你们三天……你竟然折回来了?” “呵呵。”高靖舒冷笑,“连个重伤的苍穹都追不到,真等他痊愈……你根本打不赢吧?” 朱厌倒也不在意这样的冷嘲,反唇相讥:“打不赢就打不赢,战场之上,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就如你——你若不是没把握赢我,又怎么会偷偷摸摸搞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 第302章 梦境 说罢他抬手按住心口上,指尖的火光分外明亮。 高靖舒不急不慢的看着他,剑气交织成天罗地网。 朱厌脸色一沉,不可置信的倒抽一口寒气——无法召唤神君? 他再次警觉的扫过四周,终于察觉到了违和所在。 这么大的风势,院子里的花草竟然纹丝不动? 他下意识的转动手腕,忽然收剑用剑刃割向了手心。 皮肤破开之后,血泉涌而出。 但是——没有疼痛感。 “呵呵……”高靖舒冷笑,“怎么,意外得来的力量……不好用了吗?” “梦境?”朱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立刻一剑搅动灵力想要击破对方的法术。 然而他身上迸射出的赤色火光,竟然被另一抹冰蓝色的火焰所阻,两两相撞之下,反而是他的灵力被悄然化解。 “冰焰!” 高靖舒笑吟吟的看着对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梦貘的力量和蜃魔略有不同,蜃魔的幻境更逼真,深陷其中更难察觉,但梦貘的梦境则很容易被发现,万幸……” 他这微一停顿,让朱厌心中咯噔一下,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 高靖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万幸我遇到了五千年前初代朱武殿下留下的一只冰焰朱雀影,它赠与了我一抹冰焰的力量,这才将你拖入梦境里,既能不让你召唤神君,又能压制你自身的火焰之力。” “五千年前……朱武殿下?”朱厌目光暗沉,思绪也因这句话有了些许游离。 传说被朱雀神君钦点的继承人,火焰中心就会呈现出绚烂的蓝色冰焰,但是最近这三百年前以来,朱族再也没有子嗣被神君青睐过。 也难怪他的父王会在苍穹瞳孔中出现苍龙影印记的时候大发雷霆,那样百年不遇的殊荣,在这种至关重要的节骨眼上出现在死对头的家族里,换做是谁也会厌烦。 苍穹,这个人也是挡在他面前的一座高山。 他自幼就被拿来和苍穹对比,被比的一无是处,那些不屑一顾的嘲笑,一声一声比刀割还要伤人。 作为朱王的幼子,他甚至没有进入过十二英魂殿修行,只是因为他和苍穹年纪相仿,同期入伍,怕他技不如人会给家族丢脸。 他没有师承,只能自己偷偷练习,即便如此,也从未得到过任何的夸奖。 厌……这个名字伴随他一生,唯有六姐安慰过他。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南州刚刚夺回一片混乱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命人去采摘风语铃兰,给了敌人偷袭的机会。 思绪越乱,朱厌出手就越是失去了准度。 高靖舒认真观察对手的一举一动,虽然是在梦境中无法召唤朱雀神君,但对方每一次进攻都带着炽热的火焰,好在他身上有冰焰护体,否则此刻必然要陷入苦战。 梦境里虽无法感觉到伤痛,但现实中昏睡的身体会一并受损。 他必须速战速决,直接在这里铲除掉朱厌,夺回朱雀灵核之后,他才有足够的筹码进攻帝都城,和星渊决战! 第303章 变数 梦境恶战的同时,现实中朱妍郡主的房间还是安安静静的。 风语铃兰清香四溢,一直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黄昏过后,院子里的引灵灯无人点燃自亮起,昏暗的光线从敞开的窗子里照入,照在朱厌已经开始渗出热汗的额头上。 他的手平放在扶手上,手背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银剑就在手边的桌子上,锃亮发光。 房间的温度很高,是他身上的火焰不受控制的形成热浪,一波波如山洪决堤。 云钰抱着高靖舒,被这股炽热灼烧的呼吸困难,只得翻身回到房间里,一剑将窗子推开。 才落地,一束危险的火舌从地板窜出,"噗呲"一下险些灼伤两人。 好在她第一时间以灵力形成屏障,索性直接跳到床上,又是几道剑气阻断火舌的追击。 云钰小心的摸了摸高靖舒的脸,分魂入梦之后,他心口处的冰焰也开始熊熊燃烧。 和他相似的就是静坐在窗边朱厌心口的那抹炽热火焰,即使被拖入梦境,朱雀之力也能保护着宿主的身体不被靠近。 “麻烦!”云钰焦急的嘀咕了一句,正是因为灵核的守护,此时的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让他苏醒挣脱直接召唤神君,他们就会腹背受敌,再难逃脱。 时间还在一点点流逝,看似平静入梦的两人只有额头的青筋时不时紧蹙。 夜幕渐黑之后,许久等不到朱厌的凌烟也回到了院中。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梦貘之力比不了蜃魔强大,如果有人从外部插手,中术者很容易就会破梦而出! "王爷?"凌烟已经走进院子,铺满的风语铃兰忽然被人声惊动,发出低低的喃语。 好在凌烟一时也没看出异常,毕竟风语铃兰本就会在风抚过的时候发出声响。 但这一丝异响精准的被梦境里的朱厌捕捉到,也是在这一瞬间,法术出现了刹那的涣散,有冰裂的纹路清楚的出现在头顶。 高靖舒眉峰紧蹙,听见对方一声冷笑:“再不能速战速决,梦境结界可就要撑不住了。” 朱厌大步逼近,两人再次交手。 房间内,云钰也察觉到对方身上的火焰之力突然暴涨,若非有冰焰护体,只怕刚才那一下他们就要被灼伤! 不行,不能让凌烟靠近! 她轻轻擦去高靖舒额头的汗珠,立刻提剑掠出了房间。 那一剑来的突然,不等凌烟反应过来就被直接逼退,大跳躲避。 "什么人?"凌烟大吃一惊,今天是六郡主冥诞,王爷一早就命令无关人等离开,怎么好好的杀出来个陌生女人? 云钰一言不发,根本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短短片刻就将其逼入别院。 凌烟镇定心神,火光附上武器。 “是你……”借着昏暗的光,她终于看清了对手的脸,更是震惊难解,“你怎么会在这里?王爷带人追捕了几天……你们竟然折反又回到了南州城?” “呵呵……”云钰冷笑,手上剑招丝毫不乱,“朱王拿你们的同族做改造试验,你们还愿意为了朱族赴汤蹈火,这么忠心耿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304章 凌烟 凌烟抽身而退,迅速握住武器,同时后背火光幻化成羽翼,“唰”的几声射出火箭。 云钰一剑砍破火焰,听见一声冷笑:“好大的胆子敢擅闯王府,若是在黑游原,你们尚且有逃脱苟活的可能,非要送死跑回来,那就都别走了。” 凌烟纵身跳到空中,正准备用火焰通知支援的瞬间被下方一道剑气击中仓皇摔落! 云钰挑眉,手下的剑气宛如天罗地网:“好歹也是拥有朱雀之力的翼族,怎么打架还要搬救兵?” “哼。”凌烟冷哼,根本不理会对方的阴阳怪气,一翻掌,火苗“噌”的一声在手心跳动。 不等她再做什么,红色的长剑竟然已经扫到的鼻尖! 凌烟大吃一惊,云钰的笑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眼底:“我说了不许搬救兵,听不懂吗?” 话音未落,荧惑剑熄灭对方手心的火舌,同时又是一道剑芒逼得凌烟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好快…… 凌烟凛然,下一剑又砍到眼前,好在她及时调整了平衡方才勉强躲过。 短短片刻之间,院子被看不见的剑气笼罩,和外界彻底隔绝。 “王爷……”凌烟担心的望向另一边,那里依然过分安静,谁也不知道梦境里的厮杀究竟结果如何。 “助纣为虐,其罪当诛!”云钰低声利齿,剑锋终于贴着喉咙割破了皮肤! 凌烟只是抬手轻抚伤口,火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治愈了伤势! “你们才是乱臣贼子,其罪当诛吧?”凌烟不甘示弱,近身无法占优,索性飞到半空以火焰汇聚成弓,讥讽,“一个是卑贱的私生子,一个是下贱的外来人,你们真以为自己能成龙成凤,高人一等?” 火箭砸开,将地面砸的粉碎,火星落地之后,又如萤火般飞起,继续攻向云钰。 云钰敏锐的闪避,分毫不让的反驳:“你又是什么高人一等的东西?欺凌百姓,屠杀同族,不思悔改,为虎作伥!” “公子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凌烟被她几句话激怒,拉弓的速度越快越狠,“公子天赋惊人,却被莫须有的东西影响前途,但他从未自暴自弃,是你们……是你们把他逼上了绝路!” “胡说八道!”云钰厉斥,“果然一家子都不分青红皂白,和朱妍郡主一样自欺欺人。”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就像点燃了一根看不见的导火索。 凌烟顿了顿,似乎是因为这句话有些许的神思游离,又在反应过来之后怒不可遏的骂道:“你还敢提六小姐……今天是六小姐冥诞,我这就杀了你祭奠郡主亡灵!” 两人一言不合再度大打出手,只是所有的火光和剑气都被隔绝在选中。 朱王府邸安安静静,很快便进入深夜。 云钰气喘吁吁的退到墙边,手腕已经有些提不上力。 凌烟也从空中落地,过度的消耗让她身上的火焰明灭不定,已经无法快速凝聚。 两人皆是警惕的互望着对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305章 话不投机 梦境之内的世界在红白之间反复轮转,一会被赤焰覆盖,一会被白光笼罩。 梦里不会感到疲乏,但现实中昏睡的身体早就大汗淋漓。 刀光剑影之下,高靖舒望着气喘吁吁的朱厌,自己反倒是气定神闲勾着嘴角笑道:“到底是多活了一百年,看来还是我以大欺小,略胜一筹了。” “呵呵……”朱厌冷笑,目光却极为复杂,“高阁主的剑术今非昔比,说是日益千里也不为过了,你明明昏迷了那么久,实力却有增无减,说明早在泽城一战之前,功力就已经大涨了。” “过奖了。” “泽城之前,那就是白麓城了。”朱厌压低语气,目光森然,“苍穹竟然还能分心去白麓城帮你们,雷云之力果然行动迅速。” “他不一样。”高靖舒淡淡反驳,反复是要故意提醒什么事情,“他本来就是神君钦点的继承者,在使用能力上自然会更厉害。” 朱厌平静如常:“即使他临时离开,南戈壁也没能成功拿回来,大小姐和孙向阳都很优秀,牵制着我始终无法突围,还是你们去了泽城之后意外和凌辉撞上,你因此受伤昏迷,十公主忽然到访,这才给了我反攻苍穹的时机。” “你确实抓住了最好的机会。”高靖舒冷赞,“不仅如此,还用了损失最小的办法夺回了南州城。” 朱厌微笑:“十公主突然到访也让我很惊讶,但更让我惊讶的是,你们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用差不多的方法把我拖入了困境。” 他的指尖勾着火焰向四面八方飞去,然而每一抹火光都像打入了什么看不见的泥潭,“扑哧”一下悄然熄灭。 朱厌甩甩手,笑道:“我在黑游原追捕了几天,敌人很聪明,似乎到处都留有踪迹,但到处都找不到人影,一看就是身边有精通法术的高人在帮忙,既然追不到,我猜你们最终的撤退目的地应该只能是廉政殿旧址,本想着回来稍作调整,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居然折返回来了。” 高靖舒也不客气,冷笑:“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急着想杀他立功,这才暴露了背后空门,被我偷袭得手。” “杀他?”朱厌一顿,哈哈大笑,“高阁主觉得我和白王烙阳一样想杀他?” “十公主不就差点帮你杀了他?” “我并不希望以那种手段对付苍穹。”朱厌淡淡反驳,“十公主是受别人的命令来的,并非我求助支援。” “哦?”高靖舒好奇,随即又反应过来,笑道,“难道你也和白王一样,想和他光明正大地一决高低?” 朱厌的脸色微微一沉,听高靖舒继续接道:“你们同时接受封爵,对皇位上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应该早就心知肚明了吧?” “呵呵。”朱厌点头,看着对手的眼神逐渐凝聚,“说到那个人……这一百年他根本没有认真追捕过你,否则你早就该死了。” “自大自负,也是致命的弱点。”高靖舒不为所动。 朱厌却摇了摇头,声音恍惚中带着些许迷茫:“一开始他确实是自大自负,但是现在……四王反了三个,他还能高枕无忧地在帝都城陪女人,到底是真不在乎,还是另有阴谋?” 高靖舒心头一紧,这确实是他不曾想过的事情。 原本作为帝都最高战力的四灵神君现在只剩下朱雀,星渊本该不惜代价的保护,却仅仅只是安排了一位十公主过来? 星渊真的相信一个十公主能无声无息杀了苍穹? 到底是因为他和湘灵师父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决裂,还是真的胸有成竹,即便放弃四灵神君也依然自信能傲立群雄? “他好像不在乎战争的输赢啊。”朱厌仍是寡淡地笑着,“也许真的是入了魔,只享受报复和杀戮的快感吧。” 高靖舒回过神,眉峰紧蹙:“既然你能看出来这些,为什么还要接受封爵,继承朱雀灵核?” “为什么不要呢?”朱厌反问,脸上是一种他看不明白的神情,“我这一生本就无欲无求,如果能得到朱雀的力量,就能知道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呵呵,确实如他们所言,我比不了苍穹。” 高靖舒眼眸微沉,转动着手里的长剑,忽然若有所思地接话:“若是不借助神君之力,你或许不比他差。” “哈哈?”朱厌哑口失笑,“想不到死到临头,竟然是一个敌人给了我安慰?” “我像是那种好心的人吗?”高靖舒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神君钦点的继承者在动用神君之力的时候会更强,但若是失去这份力量,你们确实也在伯仲之间。” “神君不选择我……就已经证明我不如他罢了。” “天枢阁对历任神君钦点的继承者都有过记载和调查,自身天赋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我并不是在安慰你,只是想告诉你,有的事情天注定必有缘由,不必自暴自弃,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朱厌叨念着这四个字,笑容愈发讽刺,“真正耿耿于怀的人不是我,是我那个醉心权谋的爹,和郁郁而终的娘,他们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却始终觉得我是多余的,甚至——是让他们丢人的!” 高靖舒沉默,半晌才道:“很多年以前我也觉得自己是多余甚至是丢人的,但……生命的意义要自己去寻找,而非奢求他人赋予,别人眼中的你不重要,呵呵,我当了一百年的逃犯,不也还是遇到了一群愿意生死与共的人吗?” “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了。”朱厌厉声反驳,紧握长剑再次进攻,“我杀了苍穹的二姐,单是这一点,我就不可能再和你们一条战线了,我只能背水一战,依赖星渊给予的力量,直到杀了你,亦或者——被你所杀!” “呵呵。”高靖舒低低笑着,“那家伙一身毛病,你们真要同朝共事,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朱厌不置可否,摇头:“以三公子的为人,倒是不必要和我争那只鹿……” “所以我才说他一身毛病。”高靖舒压低语气,“得亏是运气好遇上阿钰,要不然必是要被星渊利用后弃之如敝履了。” 朱厌抿着唇,提到云钰,眼神却是一瞬间狠毒:“苍穹为什么会喜欢她?” 话一出口,高靖舒的动作便慢了几分。 “苍穹应该明白,若非她插手双月城之事,苍清二小姐不至于被下令灭口。” “闭嘴。”高靖舒低声警告,朱厌却愈发大声,“他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害死自己亲姐姐的女人?” “闭嘴!”一剑落下,剑光贴着胸口撕裂了梦境里的身体。 没有血液涌出,也感觉不到该有的疼痛,只有昏睡在窗边的朱厌神色痛苦地发出一声呢喃。 “我……说错什么了吗?”朱厌冷冷看着对方,一字一顿地挖苦,“二小姐是我杀的,但真正害死她的人——是你们,苍穹为什么不恨你们?” “二小姐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高靖舒压低语气,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招招都是要致人死地,“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梦境的结界之壁在恶战中摇摇欲坠,高靖舒从赤焰中飞身穿过,转瞬就将周围红艳的火光染成冰蓝色! 朱厌本能后退,只一步就感觉背后有一堵看不见的墙,让他寒入骨髓,立刻顿步。 雪主的剑锋已在眼前,躲不过,便是一击穿心! 梦里没有疼痛感,朱厌一手握住剑身,另一只手以更快的速度反攻高靖舒。 这样的距离下,躲避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银剑从腰间刺入,穿过皮肤之后,居然被护体的冰焰所阻,蓝色的冰“唰”的一下冰封了他的剑,同时让朱厌半个身体彻底动弹不得。 “呵呵……”命悬一线之际,朱厌只是感慨万分地笑了笑,“冰焰之力为历代被朱雀神君钦点的继承者才能拥有的力量,没想到……居然保护了你。” “也许你的先祖,也不愿看见子孙后裔为祸国家呢?”高靖舒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将雪主剑抽出,终于看清了胸膛里那颗在烈火庇佑中灵核之心。 不同于第一次在朱庆体内看见是灵核,朱厌体内的灵核则带上了一抹不祥的黑色。 “发现什么了吗?”朱厌看着神色一瞬凝重的高靖舒,自己则低低笑着,“你刚才自己也说过……我和白王烙阳是同时接受封爵的,他被你杀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难道……”高靖舒语气顿沉,“魔化?” “难怪星渊不自己直接夺回灵核……”朱厌饶有兴致地接道,“四灵神君天性克魔,连我在云江和平沭双城利用禁术创造的魔物也会被朱雀之火影响,不得不将鸾鸟部队调离以免误伤,自那以后我便时常感觉身体被灼烧的剧痛难耐,这无疑是两者相斥产生了反噬,我尚且如此,如果是星渊本人,反噬之力必是千倍万倍的厉害,所以他才不据为己有,而是找几个听话的傀儡,借刀杀人。” 高靖舒想要收剑,发现自己反而被重伤的朱厌限制住无法动弹,他护体的冰焰经不住如此近距离的赤焰攻击已经逐渐暗淡,快要彻底消失。 朱厌笑咯咯地按住他的手腕,语气也变得不怀好意起来:“星渊知道你的目标是夺走四灵神君的灵核,可惜以他现在的实力想阻止也很难,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在灵核内部动手脚,这样哪怕被你夺回去,继承者也会凶多吉少,如果因此让神君受伤自我封印,那就是一石二鸟了。” 高靖舒抿唇不语,脑中飞速闪过白湮在继承白虎灵核瞬间出现过的反常。 朱厌好奇,自言自语地问道:“白虎灵核的继承者,要么是白涉水,要么是白湮,那么朱雀灵核拿回去之后,你又准备选谁呢?呵呵,高阁主可要谨慎斟酌才行了,你虽然也能重新缔结血契,但对继任者的要求会更高,尤其是眼下这种已经被星渊动了手脚,染上了部分魔力的灵核,稍有不慎,就是鱼死网破!” 忽然间,一束黑焰顺着手指“噼啪”一下炸响,剧烈的疼痛让本就心神不宁的高靖舒力道一松,朱厌也借机大跳后退了几步。 两人都在止不住地喘息。 梦境的颜色开始发生变化,无论是朱雀的赤色,还是雪主剑的白芒,都在被刚才那种浓黑浸染,慢慢融合。 高靖舒调整着气息,知道梦貘的力量已经达到极限,伴随着耳畔传来轻轻的破碎声,梦境骤然散去,两人也同时睁开双眸警惕的盯着对方。 思绪回醒的同时,方前在梦境里受的伤一瞬间回到身体内,心脏被洞穿后,血早就染红了衣襟,让朱厌坐着的靠椅附近一片血红。 朱厌吃力地抬手按住伤口,但此时精神初醒的他还无法利用朱雀之火修复伤势,只能被动地提剑反击那个再次攻击过来的敌人! 房间里的风语铃兰在剑风下凋零,两人从房中颤抖到院内,终于也惊动了隔壁的云钰和凌烟。 “梦境破了!”云钰立刻反应过来,抢先冲了回去。 凌烟紧随其后,一眼就被眼前景象惊得冷汗直冒,低呼:“王爷!” “凌烟!”朱厌扫了她一眼,很快就发现王府的天空也正在被结界笼罩,难怪凌烟察觉到异常也没能呼叫支援! “呵呵……”朱厌冷笑,讥讽,“既然高阁主在梦里杀不了我,那就别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话音未落,胸口又是一阵剧痛,甚至让他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稳直接栽倒。 朱厌大惊,听见的却是高靖舒更加冷漠的反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可别忘了,我也是那个魔啊!” 再定睛,高靖舒的脸庞竟然近在咫尺,被黑焰灼伤的手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再一次洞穿了自己的胸膛! 第306章 魔诞 一模一样的位置,第一次是在梦境里,第二次则是真实的重伤! 黑焰呼啸而来,像一只嗜人的恶鬼,一口将两人吞入火海。 烈焰灼体的瞬间,高靖舒不退反进,他的手在下一秒就精准的握住了对方的心脏,在一声比一声急促的跳动下,感受着灵核内部危险的气息。 原本克魔之力的神君灵核,真的有邪肆的魔气在窜动。 和白虎灵核一模一样的情况! “呵呵……”忽然,他又听到了熟悉的冷笑,不是朱厌的声音,而是远在帝都羲和城的星渊。 隔着黑焰,他看到了那双金光璀璨的双瞳,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诡笑。 “星渊……”高靖舒喃喃脱口,恨不得隔着千万里的距离直接砍碎那张脸。 “靖舒!”思绪忽然空白的一瞬间,他听见另一声焦急的高呼,一道红光劈开黑焰风驰电掣的来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速后退! 朱王府在顷刻之间就被他手中朱雀灵核内部汹涌而出的黑焰包围! “怎么回事……”云钰心惊肉跳,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扶额大笑的朱厌,颤道,“出什么事了?他……他的心脏已经空了,我们抢回了朱雀灵核!为什么他没死,还在笑?” 高靖舒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先检查了手心的灵核,随后也是惊诧的看着前方。 他护着云钰,忽然感觉有种难以言表的危险。 灵核已经抢回来了,朱厌却仿佛脱胎换骨,比之前更加可怕。 难道是因为朱雀之火天生克魔,自己从他体内强行夺走之后,虽然他无法再次召唤神君助战,反而可以利用禁术创造的恶灵为伍? 这个想法刚刚冒气,黑焰里窜出的恶灵就迅速验证了他的猜测,密密麻麻的恶灵在火光中浮现,朝着两人伺机而动的望来。 朱厌就站在院子里,站在满院风语铃兰的花瓣里,笑声和花瓣败落发出的铃铛声混合在一起,分外诡异。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眼前的敌人其实只是一个身材纤细,面容阴冷的少年。 他的年纪应该比阿钰还要小上一些,可是那双眼睛看着比高靖舒更为沧桑。 谁也不知道这个人经历过怎样的童年,又是如何在星渊的手下成为整个朱族唯一的幸存者。 他在微笑,是一种渗人心扉的笑,寡淡又锋利。 “王爷……”凌烟也目瞪口呆不敢上去,她看见的是一个心脏处空荡荡、唯有黑焰熊熊灼烧,覆盖了每一寸皮肤的“人”! 那还是她记忆中,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七公子吗? 朱厌止住笑,随手拉了拉衣领遮住伤口:“难怪星渊明知朱雀神火的力量会排斥魔物也要教给我那种禁术,他不仅仅是想从中分一杯羹,更是早就笃定你们一定能将灵核抢回去,普通人心脏被夺必死无疑,但我不一样——我已经能借助从云江、平沭双城汲取的死灵之力继续‘活’下去!” “你……”高靖舒眼眸一颤,这种法术他只对朱妍郡主一人用过,造成的反噬之伤就差点让他自尽身亡,怎么这个人屠杀了两座城池,还能保持清醒,甚至让恶灵为自己所用? “呵呵。”朱厌的眼睛仿佛能滴出血来,低低回道,“留仙湖暴露之后,我和所有人一样被星渊囚禁在密室里,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血池里是亲人的残骸,只有我活了下来,哈哈,哈哈哈……从小他们就认为我是那个不该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可偏偏他们死了我活了!星渊救了我,给了我更强的力量。” 高靖舒低问:“他做了什么?” 朱厌笑盈盈的摆手:“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反正我醒过来的时候全身瘫痪,连声音也无法发出,他就站在血池外,很意外的看着我,只是抬了抬手,就化去了我满身的伤,给了我全新的躯体。” “重塑身体……”高靖舒一惊,立刻想起白涉水和湘灵,咬牙提醒,“他用全朱族的生命,重塑了你的身体!” “哦?”朱厌一怔,似乎对这样的猜测有些意外,但又很快冷静下来,“原来是这样吗……呵呵,难怪他们都死了,原来是被我吞掉了。” 他忽地低头用力捏了捏五指,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游走心间,带着些许厌恶低低又道:“我倒是不喜欢他们呢……罢了,总比变成血池里的腐肉强。” 他边说话边走向两人,手里锃亮的长剑也在同时吐出黑色的火舌,一剑搅破王府上空的结界,冷声命令:“凌烟,传令守军,诛杀叛贼!” “是,王爷!”虽然被眼前惊魂一幕吓得不轻,凌烟还是第一时间清醒立刻领命。 云钰毫不客气的出手阻拦,剑芒挡住凌烟准备离开的路。 凌烟狼狈的退回,咬牙:“可恶!之前属下就察觉郡主院中有异样,可惜被她阻挠耽误了时间!” 朱厌这才望过来,看见云钰的刹那,脸色也是瞬息万变,眼里的厌恶溢于言表,冷道:“又是你……你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若非你违规偷渡来到这里,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云钰大气也不敢出,两人对望着彼此,无数过往涌上心头。 初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鬼封村,他乘坐自己的鸾鸟从天而降,比他那个一无是处的二哥强太多。 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在双月城,他还是那副寡淡的模样,像一个听话的傀儡,毫不犹豫的遵照命令杀了苍清二小姐。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南州城,连她这样的外人都能明显感觉到他确实是个不受宠的孩子。 “确实是我疏忽了。”朱厌忽然低语,揉着眉心自嘲的叹了口气,“在鬼封村的那个沼泽地里,你插手抢走了我已经到手的烛台,父王担心鬼封村这边失手,双月城那边又会被苍族揽功,于是临时让我过去协助四姐,如果当时就加派人手追捕你们,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现在后悔来不及了。”云钰勉力保持着冷静,不客气的冷哼。 “呵呵……”朱厌只是轻笑,“对啊,鬼封村那会是最好的机会杀你们了。”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来什么,又摇了摇头补充:“不对,那时候没人杀得了你,虽然不明白原因,但天机院要求活捉你平安带回帝都,也正是这道莫名其妙的命令救了你,否则你一个外人,早该被碎尸万段了。” 云钰翻了个白眼,一字一顿重复刚才的话:“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但现在杀你还来得及。”朱厌勾手,黑焰“噗嗤”一下沿着银剑窜动,冷嘲热讽的笑问,“当时星渊用一纸命令能保护你那么久,现在的高阁主能做到吗?” “阿钰!”高靖舒快他一步出手,雪主划出的明光竟然瞬间被黑焰压制,逼得两人不得不暂且后退。 “哈哈哈哈哈!”朱厌扬声大笑,“高阁主确实用了最好的方法夺回朱雀灵核,但你疏忽了一点——星渊不在乎的东西,真的还很重要吗?” 他又是一剑砍来,情绪越激动,被洞穿的胸口处黑焰灼烧的就越旺盛。 高靖舒凛然神色,一手护着云钰躲避危险的火光,一边也在严阵以待观察着对手的状况。 朱厌的心脏已经被黑焰取代,那里灼烧的,应该就是之前被他用禁术屠杀的人的魂魄,沦为恶灵,成为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源泉, 这具被星渊重塑过的身体,不仅可以继承朱雀灵核不被反噬,在失去灵核之后,更是可以如释重负肆无忌惮的使用魔的力量! 他折断了敌人的羽翼,却放出了一只更加疯癫的魔物! “怎么会这样……”云钰紧张的抱着他的手腕,低道,“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杀死?” “魔化……”高靖舒眉头紧蹙,“当时烙阳只在魔化之初就被我夺走灵核后所杀,随后很快就死了,他不一样……他的身体被星渊重塑过,比烙阳强太多了。” “烙阳?”朱厌低念这个名字,笑着提醒,“白王可惜了,若是再给他一点时间适应,他应该不会败走白麓城吧,不过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你们确实抓住了最好的时机杀了他永绝后患。” 高靖舒不动声色的将朱雀灵核收好,提剑认真看向对方。 “白麓城对星渊而言并不重要吧。”朱厌自言自语的补充了一句,环视了一周后笑道,“南州对他而言也不重要,你看,我们费尽心机堵上生命在争夺的东西,在魔的眼里不过玩物罢了,他只想看我们厮杀。” 高靖舒快速思考,如果是依赖塑魂凝魄术的死灵之力而活,他的身上必然会有法术留下的烙印,想杀他,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破坏掉法术! 朱厌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抬手指向自己空荡荡的心口:“你猜的不错,只要能破坏掉这个由云江、平沭近两白万死灵汇聚而成的这个法术,你就能杀了我。” 高靖舒的手腕青筋紧绷,他能这样毫不掩饰的说出这句话,说明他一定有自信不会被杀。 不等他再多考虑,银剑搅动这黑焰已经攻到眼前! 云钰当机立断的出手,荧惑剑摩擦出一连串刺耳的杂音,仿佛鬼厉的哀嚎,让人毛骨悚然。 只是一击,她就感觉到这个人的实力今非昔比。 “呵呵……”朱厌冷笑,看向云钰的目光明显带着几分厌恶,“你的命是从我姐姐身上抢来的,既然敢在她冥诞的日子闯入王府,那就留下来陪葬吧!” 黑焰横扫而来,云钰来不及躲避,被高靖舒一把抓住护在身后,同时雪主剑也是快速还击! 这一动,高靖舒忽感腰间一阵剧痛,是方才梦境之中的厮杀留下的伤悄然裂开。 “阿钰。”他忍着痛,面容依然淡定,“朱雀灵核已经抢回来了,不必硬战,先走。” “恩。”云钰似乎也看出来他眸底暗藏的一抹担忧,抓着他的手腕低道,“先去和苍穹会和……” “想走?”朱厌大步追来,笑声越是高昂,周围黑焰里恶灵的嘶吼声就更为猖狂,“真当王府是你们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哼。”高靖舒冷哼,这次抬手剑气却毫不犹豫的砍向了院中满地飘零的风语铃兰,“早晚要变成我家后院的,放心。” 朱厌一愣,风语铃兰的花瓣晃了一下眼睛,又有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阿厌。” “六姐?”明知是幻听,朱厌竟然还是犹豫了一刹那。 有模糊的人影在对他招手,再等他烦躁的挥手将黑焰散落到院内散去幻术,眼前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 “跑得好快。”朱厌冷着脸,眼眸低沉,“还是和以前一样麻烦。” “王爷!”凌烟走上来,她不敢去碰周围燃烧的黑焰,也不敢太靠近这个全然陌生的七公子,只小声追问,“王爷,现在怎么办?” “追……” 话音未落,朱厌忽地抬手重重按住胸口。 灵核被夺之后,现在的他只能依赖死灵之力,而方才挣脱梦境的一战,显然已经消耗太大。 “王爷……”凌烟担心不已。 朱厌缓了口气,半晌才神色疲惫的嘱咐:“高靖舒身上有伤跑不了很远,尽量在南州城把他缉拿归案,否则等他和苍穹会合就麻烦了。” “是。” “还有……”朱厌喊住准备离开的凌烟,咬牙提醒,“朱雀灵核被夺,一旦新的继承者出现,我们就会失去对鸾鸟的控制,你们身上的朱雀灵火也会同时失效,传令南戈壁,调派偃甲鸟过来支援。” 凌烟脸色骤变,又听朱厌冷笑:“放心,朱雀灵核被星渊动过手脚,没那么容易易主,不过我也需要一点时间休息,你们务必赶紧找到他们两人!” “是。” 朱厌摆摆手,留下满院花瓣的残骸和尚未熄灭的黑焰,直接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307章 伤 夜幕已经很深了,但嘈杂的声音却越发惹人心烦。 朱厌随手关上门窗,揉着额头闭目小憩。 “呵呵……”恍惚之中,他听见一声熟悉的笑,果然一睁开眼睛,一只金蝴蝶扑扇着翅膀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陛下。”朱厌起身行礼,那只蝴蝶轻轻飞到他肩头,融入体内,仿佛一股甘泉滋润着受伤的身体。 “一场梦,让你如此难受吗?”星渊的声音很轻,已经知晓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属下失态了。”朱厌低声,五指紧握,“属下实在不该分心这种事情,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人之常情罢了。”罕见的,星渊并未指责什么,“只是让我很意外,你竟然真的对朱妍郡主还留有一丝姐弟情。” “呵呵……”朱厌无意识的笑着,“六姐生前与我的关系……也很平淡。” “平淡没什么不好。”星渊接话,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等到反目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平淡比什么都好。” “陛下在说自己的过去吗?”朱厌失礼的问。 “是吧。”他也只是很平淡回答,很快就终止了这个话题,低声提醒:“虽失去朱雀神君,但你也不必再压制身上的魔力,因祸得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朱厌淡漠的听着,低声问道:“陛下是不是早就猜到朱雀灵核会被夺?” “也不难猜吧。”星渊漫不经心的笑着,“这本来就是他眼下势在必得的目标。” “陛下不在乎四灵神君被夺?” “不在乎。”星渊也不掩饰,“神君之力本就克魔,这段时间你应该也感受过力量相斥带来的反噬了。” 朱厌沉思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陛下既然知道神君之力会和魔气反噬,为何还要让我和白王继承灵核?” “你可有听过一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哦?”朱厌笑了笑。 “你驾驭不了神君的力量,才会被反噬。” “陛下的意思是……” “你身上的力量还压不住神君之力,仅此而已。”星渊再次开口,语气也有些自嘲,“正如我一百年前苏醒的时候那样,驾驭不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陛下要何时才能驾驭这股力量?”朱厌直言不讳的追问。 星渊顿了顿,低道:“快了。” 朱厌低眸,张了张口,最终只是问道:“但四灵神君皆已经落入敌手。” “暂时送给他也未尝不可。”星渊意味深长的笑着,故意拖长了语气,“刚才我就说了,驾驭不了的东西,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我倒是想看看高靖舒能否帮我引出‘那个东西’。” 朱厌不解,但理智让他没有再问。 星渊低声补充:“他倒是很聪明,知道利用梦貘之力拖你入梦,这样你召唤不了神君,单打独斗他是有优势的。” 朱厌抚着心口,回道:“他也占不到便宜,若非冰焰之力帮他挡了一下,现在死的人就是他了。” 提到冰焰,朱厌的脸上凛然出现一抹异色,主动问道:“高靖舒身上的冰焰……真的是初代朱武王爷赠与?” “不知道。”星渊淡然回答,“朱武最后一次回帝都,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他生前或许做过什么,但我并不知情。” 朱厌面不改色,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失态:“难道是发现了您尚未死去的真相?暗中又留了一手?恕我直言,您的那几位兄弟……似乎都给您留下了不小的麻烦呢。” “无妨。”星渊并不介意,笑道,“人类的身体还是太脆弱了,纵是有着神君加持,还是难逃生老病死。” “哦?”朱厌抬头,“陛下想要什么样的身体?” “呵呵。”星渊低笑,“你不是已经感觉过了吗?” 他不语,手在空荡荡的胸膛里慢慢捏紧:“可魔的力量……似乎也很难控制。” “不难。”星渊淡淡提醒,“你把现在身体里的恶灵放到罗城去,满足了它们的杀戮欲之后,就不会阴魂不散的盯着你了。” 朱厌沉默着,禁术固然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汲取巨大的力量,但带来的恶果也极为危险,万幸只要放纵恶灵自由,他就不会受到太大的反噬,至于这些家伙会造成什么样的恶果,他其实也不在乎。 “先休息吧,高靖舒伤的不比你轻。” “哦?”朱厌回过神来,想起高靖舒刚才匆忙撤退的行为,后知后觉的道,“他受伤了?” “冰焰只是帮他挡了致命伤,他也并非毫发无损,尤其他那样的身体,被魔焰烧一下……呵呵,多少得难受一段时间了。” 另一边,云钰搀扶着高靖舒才跑出朱王府,迎面就遇上了追击过来的鸾鸟部队。 深夜的南州城一片哗然,很快火光就将全城照的灯火通明,越来越多的士兵涌上街头开始搜查两人的下落。 “这边!”就在云钰一筹莫展之际,黑暗里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竟然是一直守在附近没有离开的芸娘第一时间发现了两人,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低道,“跟我来。” 三人抹黑前进,真的躲过了追兵回到花坊。 芸娘赶紧带着他们躲到地下密室里,小声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出去守着。” 云钰点头谢过,小心的把高靖舒搀扶到一旁的小床上,借着昏暗的灯光,这才看清了他腰上血淋漓的伤。 这个伤口有些古怪,有赤、蓝和黑三种火舌在窜动。 “什么时候伤的?”云钰又紧张又害怕,用干净的毛巾先给他擦拭了伤口。 火苗在她指尖绕动,忽冷忽热,还能绽放出电光,让人不适。 高靖舒脸色苍白,苦笑:“是在梦境里,还好冰焰帮我挡了一下,要不然真的要和他同归于尽了。” “他竟然入魔了!”云钰咬牙,愤愤骂道,“果然是一丘之貉!” “我料到他的实力肯定今非昔比,没想到竟然是星渊屠杀了整个朱族为他重塑的身体,现在他还利用禁术杀了两座城的人。”高靖舒也在认真回忆,担忧的道,“这些被禁术所杀的人会变成恶灵,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迟早会将南州这一带全部的城市毁灭殆尽,那可比军队残暴多了。” “他肯定不会管啊。”云钰翻了个白眼,“他杀人是为了变强,杀得越多,汲取的力量就会越强,难怪连朱雀灵核都不要了。” 高靖舒摇摇头,翻手取出朱雀灵核,面色更加凝重:“神君之力固然强大,但其本身克魔,一定会和他们身上的力量产生排斥,从而造成反噬,况且神君受伤会自我封印,魔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 云钰拉套着个脑袋,无精打采的道:“那现在怎么办,这次没能杀了他,下次就更难得手了吧?” “至少还是把朱雀灵核夺回来了嘛。”高靖舒反倒是笑盈盈的安慰了一句,“不管这么样,还算成功了吧。” 云钰皱眉看着他手心里那颗隐隐有黑焰冒出的朱雀灵核,不由打了个哆嗦问道:“这玩意好像不太正常啊,难道也是被魔气影响?” “恩。”高靖舒点头,用灵力将朱雀灵核封印住,“之前阿湮继承白虎灵核的时候就有反常了,还好她意志坚定,这才没有被影响,现在朱雀灵核上的魔气更重,还是得小心行事,先收好缓一缓才行了。” 云钰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不等指尖碰到火光,吓得高靖舒赶紧收回,骂道:“别乱摸……” 话音未落,黑焰忽地“噗嗤”闪烁起来,竟然直接从他手心里钻入了皮肤! “咦?”云钰一惊,立马掰开他的手认真检查,“不见了?你藏哪里去了?” “阿钰……”高靖舒脸色骤变,瞬间就感到一阵剧痛灼烧着胸口,让他额头青筋紧绷冷汗直冒,“阿钰,快躲——” 已经来不及了,黑焰在融入他的身体之后,宛如火山爆发一般从皮肤各处窜出,瞬间就让云钰受伤倒地,痛的一直痉挛! “阿钰!”高靖舒惊叫,他一动,全身的黑焰窜出火舌,似乎要把整个密室变成地狱! 好在云钰已经清醒过来,第一时间调整了平衡,立刻勾出数道强悍的剑气将密室保护起来。 “阿钰!” “我没事。”云钰狼狈的站起来,虽然全身都在热腾腾的冒着烟,好歹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 高靖舒松了口气,半天才将身上奇怪的黑焰全部压下,后怕的道:“真是好歹毒的阴谋,他们知道我的目标是朱雀灵核,故意在上面动了手脚,不仅不希望我重新缔结血契,还想一石二鸟连我一起杀了!” 云钰也没管他的碎碎念,检查他腰上泛黑的伤口,担心的道:“先别管那些了,你这个伤必须尽快处理,要不然魔气入体会很麻烦的。” 被她一提醒,高靖舒按住腰上的伤,痛的直龇牙。 云钰又担心又好笑:“你这是被三种火焰同时烧了一下,撒点盐真的要变成烤狐狸了。” 高靖舒被她逗笑,调侃:“你不是挺喜欢吃狐狸的吗?” 云钰脸颊一红,故意用力戳了戳他的伤,骂道:“还嘴贫,现在怎么办啊?” “只能是先脱身找到苍穹他们再想办法了。”高靖舒叹气,无奈的道,“朱厌伤的不轻,肯定是要想办法治伤的,应该不会冒险追我们。” 说话之间芸娘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回来,催促道:“我才在大街上放了一把火,你们要走就趁着现在外面一团乱赶紧走!” 两人一惊,看见芸娘干练的挽起衣袖,和之前独自静坐在后院唉声叹气的妇人判若两人:“你们要是死了,南州迟早也会变成死城,放心吧,外面那么大动静,这会睡觉的早就被吵醒了,只是烧毁一条街,总比大家一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强,快,我送你们出城!” 三人走出花坊,果然整条街都已经被火光覆盖,加上天空巡逻的鸾鸟,场面一片混乱。 哭闹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唯有芸娘不慌不忙的带着两人从小路出了城。 倒是对这个数面之缘的女子刮目相看,临别前云钰忍不住追问:“芸娘,朱王府的风语铃兰是从您手里出去的,等明天他们想起来这事肯定会来找您麻烦的!” “没事。”芸娘镇定自若,将头发束在脑后,远远的看了一眼自幼生活的南州城,咬牙道,“我一介女流,无亲无故,就一条贱命,想必人家高高在上的王爷也看不上,放心吧,我早些年跟着夫君也学过一些防身的本事,虽是乱世,自保应该无恙了,倒是你们两个,千万要小心保重啊。” 不等云钰谢过她,芸娘独自解开马匹骑上,抱拳道:“姑娘,告辞了,后会有期。” 她扬长而去,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云钰呆在原地,好一会才被高靖舒喊住,趁着夜幕往黑游原方向走去。 出了南州城,景色肉眼可见的荒凉起来,黑漆漆的原野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战争,到处都是未熄灭的火光。 高靖舒没管周围,拉着云钰大步狂奔,时不时还用手指勾着灵力,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 很快,一只白色小纸人从前方的岩石里冒了个头出来,还冲他挥了挥手臂。 “小纸人?”云钰大惊,“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小纸人?” “你傻呀!”高靖舒呵呵直笑,一手拽着她,一手飞速捡起地上的小纸人,边跑边道,“涉水知道我们回南州对付朱厌了,肯定一早就沿途标记让小纸人等着了,他的法术比我强,所以小纸人才能躲过鸾鸟的追捕!” 云钰稍微放了心:“他们也没被朱厌找到,真是太好了!” 高靖舒一回头,对她“嘿嘿”一笑:“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放心放心,黑游原和南戈壁差不多大,真要地毯式搜捕,大半年都搜不完的,孙小姐也是南州出身,这边的路况她肯定熟,不会有事的。” 第308章 劫后重逢 直到小纸人带着两人找到白涉水,高靖舒才惊讶的发现他们并没有走远。 “靖舒!”不过数日不见,白涉水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在感觉到小纸人靠近之后第一时间迎了出来,又惊又喜,“太好了,这几天的南州太安静了,我真担心你们出事!” “你们怎么还在南州附近?”高靖舒比他还要惊讶,顾不得腰上烧的灼痛,连忙追问,“我以为你们肯定已经平安和孙将军会和了呢,为什么没走?” 白涉水摇摇头,带他走进地下密室,解释道:“如果要撤退的话,路径会很明显,鸾鸟占据着高空优势,我们冒然后撤还是太危险了,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们干脆就地停留,找了这处廉政殿的地下旧址躲着等你们的消息,另外我还放出去几只小纸人迷惑敌人的视线,他们肯定也想不到,追了几天,我们还在原地。” 高靖舒心有余悸的瘫坐在地上,将南州一战简单转告众人,后怕的道:“也对,苍穹伤得那么重,不如原地歇着好恢复,等他能用雷云之后,后撤也更安全。” “放心,孙将军已经撤离到安全的地方了。”苍澜主动接话,“朱厌也不敢追的太深,现在被你所伤,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你的伤又是怎么回事?”白涉水第一眼就注意到他血淋淋的腰,皱眉检查了一番,脸色顿沉,“黑焰……是被魔气灼烧的?” 高靖舒叹气:“这次没杀了他,下次就更难得手了。” “先别管他,关心一下自己的伤吧。”云钰坐在他身边,“涉水你快帮他看看,伤口一直冒黑焰。” 白涉水早就用灵力帮着他压住了伤势,低着头,语气也很低,似乎是在故意掩饰什么:“你们才是万幸,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我早就知道朱厌是在星渊手里幸存下来的,应该能猜到他的身体肯定也是用了什么禁术重塑的才对,是我疏忽了……” 话音未落他就被高靖舒用力拍了拍肩膀打断:“好歹把朱雀灵核抢回来了,虽然被动了手脚沾染了魔气,至少可以利用它的力量避开鸾鸟,先和孙将军会和了。” 他转向一直沉默的苍穹,忍着痛笑了笑,问道:“你歇了几天,伤势好点没?” 苍穹的气色并不好,只是稍稍运气脸色就“唰”的苍白下去,吓得一旁的孙若雪连连阻止:“别急别急,你整整昏迷了一个月呢,千万不要集火攻心!” 苍澜坐在弟弟旁边,好笑的瞄了他一眼:“长这么大第一次伤成这样吧?呵呵,多习惯习惯就好了。” 苍穹苦笑着看向姐姐,气若游丝的道:“大姐可别调侃我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习惯呢?” “战场上受伤是难免的。”高靖舒倒是主动解围,打了个哈欠催促,“大难不死,先让我好好睡一觉吧,累死了。” 虽是在废弃的地下基地,白涉水还是贴心的给他铺了一张地铺。 高靖舒心神不宁的看了又看,等了半天不见云钰的踪影,奇怪的问道:“阿钰呢?” “我打发她去照顾苍穹了。”白涉水头也不抬,正在认真整理着手上不知从哪端来的一盆清水。 高靖舒嘴角尴尬的一抽,没好气的骂道:“照顾苍穹……她就一点不会避嫌吗?” “我硬拖过去的。”白涉水语气坚定,补充道,“还麻烦大小姐帮我盯着她,让她不要过来打扰你。” “恩?”高靖舒拖着下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着他,“你不让她陪我就算了,怎么能把她打发去苍穹哪里呢?那可是情敌啊,情敌你懂不懂……” “你腰上的伤,不想她看得更清楚吧?”白涉水打断他的碎碎念,下一秒手就直接点在了他的腰间,顿时黑焰“噼里啪啦”的炸响,痛的他险些昏厥。 高靖舒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一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动弹不得了。 “搞得这么狼狈,还要把她喊来看吗?”白涉水边叹气边帮他清理伤口,小声又道,“这股魔力来着星渊,能瞒过阿钰的眼睛,可瞒不过我的眼睛,我一早就看出来你是在强撑了。” “哎……”高靖舒平躺着,干脆一动不动任他摆布,自言自语的嘀咕,“这么狼狈,我也不想你看见啊。” 白涉水微微一怔,随即轻笑摇头:“你更狼狈的时候我也见过。” 他没有再说什么,白涉水脸色暗沉:“这个伤……有点不对劲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高靖舒摸着腰伤,也有些奇怪:“原本是在梦境里被朱厌刺伤,但有冰焰之力抵挡,应该伤的不重,它是在我苏醒夺走朱雀灵核之后,被上面的黑焰灼烧才开始痛的,若非如此,我应该在朱王府直接杀了朱厌一了百了才是。” “再慢一步,不要说杀他,你们自己也要栽在那里了。”白涉水摇摇头,叮嘱道,“靖舒,你用过禁术,身上会留有魔的烙印,所以黑焰对你的伤害也会更厉害。” “呵呵……果然是如跗骨之蛆,要纠缠我一辈子了。” “这是使用禁术的代价。” 高靖舒挥手打断他,忽地想起来另一件事,认真问道:“涉水,你知道什么是‘三世伞’吗?” 白涉水不解,高靖舒担心的道:“是在炎狱火海的时候那只冰焰朱雀影提起来的,它没有直接和我说,是告诉了阿钰。” “那是什么?” “不知道。”高靖舒尴尬的挠了挠头,“只说是初代朱王为了救星渊特意调查过的什么东西,但是在哪里,如何获得,又到底是什么东西,都是一团谜。” “救星渊?”白涉水大惊,心头却是一喜,“靖舒,你现在的情况和星渊很像,能救星渊的东西……是不是也能救你?” “我就是怕她乱来。”高靖舒没有丝毫喜悦,加快语速,“我怕她会为了我去冒险找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阿钰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阿钰也不是小孩子了。”白涉水笑呵呵的安慰,劝道,“我倒是没有听说过,应该是海外的传说吧?” “恩,据说是中原的传说,当年朱武王爷已经病重,即使有了线索也无力回天,所以直到他去世也没能出海找寻。” “中原……”白涉水若有所思,“阿钰是中原人,昆仑山博大精深,或许真的能有线索。” “涉水……”高靖舒挣扎着坐起来,“我是想让你拦着阿钰。” “我知道你不想她冒险。”白涉水打断他,反手又把他按了回去,“放心,我会先去打听的,你好好休息。” 高靖舒被他堵了回去,只能又不情不愿的躺下,很快就脑子一阵阵眩晕,开始昏昏欲睡。 白涉水担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靖舒……”他紧张的守在床边,赶紧用灵力护住了对方的心脉。 噩梦是在入睡的瞬间席卷而来,让他额头青筋紧绷,眼皮不断跳动。 顺着灵力的感知,白涉水也模糊的看到了他梦中的景象。 果然还是百年前从羲和城逃走的一幕,他搀扶着重伤的高靖舒,踉跄的从云端摔下。 “哎。”白涉水无声叹气,埋怨道,“怎么总是忘不掉呢……” 话音未落,梦境一阵剧烈的摇晃,四根天柱同时绽放出明媚的光芒,四灵神君同时逐渐浮现! “这是……”白涉水大吃一惊,百年前他们虽然遭遇四王追杀,但追击过来的也只是神君幻影,神君本尊从未同时现过身啊! 光影交错之际,他终于看清了前方雷雨中激战的身影,竟然是五千年前的星渊和湘灵! 白涉水看得出神,一瞬间竟然忘了自己是在高靖舒的梦境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那样被历史一笔抹去的恶战终于在他眼底清楚的呈现,每一剑都仿佛能割裂天地。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五千年前的那一战,四王看似未参与,实则都深深的卷入其中,无法自拔。 红色的剑,宛如破空而来,击穿了对手的心脏。 当一切戛然而止的瞬间,他清楚的听见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白涉水瞳孔顿缩,呢喃脱口:“靖舒?” 下一秒,他终于看清了恶战的人脸,那不是五千年前的星渊和湘灵,是靖舒和阿钰? 那一剑洞穿心脏之后,梦里的高靖舒扼住了阿钰的咽喉,金色的瞳孔里只有疯狂的杀戮。 “住手!”他忍不住高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云钰在他指尖支离破碎,像流星般散去。 也是在这一瞬间,高靖舒从短暂的昏睡中赫然坐起,倒抽了一口寒气。 “靖舒!”白涉水守在床边,“靖舒,你怎么样?” 高靖舒木楞的看着他,脑子一片空白,第一时间竟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在颤抖……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做噩梦了?”白涉水坐在他身边,强行掩饰了刚才的所见,故作镇定的安慰,“靖舒,你的伤势虽然不重,但是被朱雀灵核上沾染的魔气灼烧了一下,做噩梦……很正常。” “噩梦……”高靖舒揉着眉心,脸色也是“唰”的苍白下去,豆大的冷汗滴滴渗出,低问,“我睡了多久?” “才躺下就醒了,还不到一炷香呢。” 他沉默着,又是一阵困意铺天盖地的袭来。 即使整个人萎靡不振,高靖舒也不敢再闭眼休息,仿佛只要稍微放松,噩梦就会将他的精神彻底击垮。 “靖舒,我喊阿钰来陪你吧。”察觉到他不舒服,白涉水也不知该怎么办,没等他起身,高靖舒一把按住他的手腕,低头轻语,“别……陪我坐一会吧。” 白涉水扶着他,很久之后他才平复了呼吸,自嘲的笑了笑:“糟糕,我现在梦见她……就全是噩梦了。” 他没有接话,听见高靖舒自言自语的嘀咕:“以前还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现在不是梦见她被人杀了,就是梦见她被我杀了,呵呵。” 白涉水小声问:“是不是从杀了朱妍郡主之后就一直这样了?” 高靖舒没有否认,心烦意乱的用力揉着额头:“朱妍已经死了,她所化的恶灵也消失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累,越来越虚弱。” 白涉水认真看着他,一字一顿提醒:“靖舒,星渊的目标是你啊,他在一步一步的逼你。” “呵呵。”高靖舒苦笑,“我知道他的目标是我,可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只能被他一步一步逼着前进。” “他现在唯一的目的应该就是完全复生吧。”白涉水回忆着过去,伸手摸了摸高靖舒的心口,“他只差‘心’的这一部分就能彻底恢复了。” 话音未落,他的指尖忽地有一抹金光闪耀。 “恩?”白涉水顿时紧张起来,那抹金光若有若无,似乎在绘制什么奇妙的图腾。 又是一阵灼烧的痛感袭来,让高靖舒一把捂住胸口,毫无预兆的呕出一口鲜血。 金光随即消失,快的仿佛只是他们的错觉。 “靖舒!” “没事。”他低低安慰,翻手取出朱雀灵核,低道,“不管怎么样,现在四灵神君已经被我们夺回,鸾鸟的压制力会大大下降,但是现在我必须要先等灵核上沾染的魔气消失才能另寻继承者,在灵核彻底易主之前,原有旧主的力量不会太快消失,南州一战还是要小心谨慎才行。” 高靖舒顿了顿,因为心口上的阵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继续说道:“正常人那种伤势肯定早就死了,他之所以没死,是因为身体经历过星渊的禁术改造,那么现在他想要快速恢复,肯定还需要继续以禁术杀戮生命,云江、平沭……距离最近的城市是罗城,朱厌肯定会去那里。” 白涉水一惊:“你都这样了,难道还想再去罗城杀他?” 高靖舒点头:“现在不杀他,将来必是后患无穷,更何况云江、平沭两城之内还有无数恶灵,朱雀灵核在我手上,我正好过去一把火全烧了,免得夜长梦多。” 白涉水并没有反对,只在短暂的沉思后坚定的道:“好,我陪你一起。” 第309章 再战 此时的云钰正拖着下巴和孙若雪肩并肩坐着发呆,直到苍澜给两人递上温水,她们才同时木愣的抬头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苍澜看着好笑,索性一起坐下,“又不说话,就像两尊门神一样守在这里干什么?” 孙若雪被她一句话说得脸颊通红,小心地望了一眼身后半开的门。 因为是在废弃的廉政殿地下基地,此时的苍穹也只是打着地铺躺着休息。 苍澜也跟着扫了一眼,笑道:“你俩在这蹲着,他估计也睡不着呢。” “大小姐……”孙若雪支支吾吾的,余光一直若有若无的扫过云钰,似乎是知道两人的关系,反倒是她有几分局促起来。 云钰的心思显然并不在这里,看见苍澜过来,连忙一把抓住手腕低问:“大小姐,他们……他们没事了吧?” “这么担心为什么不过去看看?”苍澜奇怪,指着前面不远的地方,“也就隔了一个空房间罢了,走几步不就看见了?” 云钰偷偷瞄了一眼,绞着手小声道:“他们本来就是故意把我撵出来的……” “呵呵……”苍澜按着她的脑袋笑起,“原来你知道啊。” “他不想我看见,我就不看。”云钰低着头,自言自语地嘀咕,“他自从杀了朱妍郡主之后就一直有些不对劲了。” “禁术啊……”苍澜托腮叹气,“法术不是我族所擅长的,高阁主又是从哪里学来的那种禁术?” 云钰摇头,小声回道:“他没有学过那种禁术,是在杀朱妍郡主的时候忽然就会了。” “忽然就会了?”苍澜大惊,“不可能吧,高阁主虽然天赋异禀,不至于无师自通吧?” 云钰顿了顿,因为心烦用力抱着脑袋晃了晃:“他似乎是受到了星渊的影响,大姐,虽然星渊远在帝都城,可我总觉得他一直在影响靖舒。” 苍澜神色凝重,低道:“高阁主身上本来就有星渊的血脉,尤其是在苍梧之渊掌握血契之术后,两人所用的法术也极为相近,确实要留个心才好。” “当时在朱王府,他忽然让我撤退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那么好的机会不杀朱厌,再想杀他又是费时费力,一定是有更为重要的原因,才让他不得不退步。” “恩。”苍澜点点头,叹了口气,“虽然他自己没说什么,但是腰上那种黑焰魔气浓厚,能撑着平安回来已经很幸运了。” 云钰无精打采地抱着脑袋,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睡觉去!”苍澜不客气地敲了敲两人,打着哈欠命令,“有什么麻烦,睡醒再说吧!” 云钰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直到她离开之后,苍澜才大步走进弟弟的房间,轻声道:“别装睡了。” “大姐。”苍穹确实是醒着的,直接坐起来披上了外衣,“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失职,若非我不慎被敌人暗算,他们也不必千里迢迢来南州救我,云江、平沭双城的百姓也不会因此遇害。” “你东奔西走的,自己也很辛苦了……” 苍穹摇头苦笑:“雷云之力本就行动迅捷,那是我该做的。” 苍澜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高阁主虽然没有明说,但要对付朱厌,肯定还是越快越好的。”苍穹认真想了想,又道,“我去找他,他故意支开阿钰,伤势肯定很麻烦。” 苍澜认真看着弟弟,忽然压低声音问道:“说到阿钰……你真的放下了?” 苍穹一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低头道:“确实是我自己错过了她,当时……我有很多顾虑的东西,等顾虑消失的时候,我也已经错过她了。” “不后悔了?” “会后悔吧……”他下意识地回答,“但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呵呵。”苍澜放心的笑了笑,拍了拍弟弟肩膀,“你重伤未愈,自己小心啊。” “恩,放心。”他淡淡的接话,已经走向了隔壁高靖舒的房间。 “公子?”一推门,是已经提剑准备出发的白涉水大吃一惊,连忙一把将他拉了进来,还左右观望了一下,低道,“公子怎么醒了?” 苍穹径直走向才起床的高靖舒,指尖的电光就那么直接窜入了他受伤的腰间。 高靖舒被痛得差点当场昏厥,没得他破口大骂,又被苍穹直接扶着没有栽倒。 “好些了吗?” 痛感尚未消失,耳边就听见对方淡淡地问话,像是在关心他,又毫无语调。 高靖舒悻悻瞪了他一眼,但在短暂的麻木之后,真的有种神清气爽的舒适感,让他不得不忍着气回道:“电击……这是什么古怪的疗伤方式?” 苍穹纠正他的说辞,指尖是一条青龙影:“神君之力本就克魔,我可以帮你压制黑焰。” 高靖舒蹙眉,没好气地道:“那你怎么不早点用?” “总要让你休息一会。”苍穹还是很平静,不知是调侃还是在说心里话,“不然那种半死不活的状况再电一下,直接电晕电死了怎么办?” 高靖舒翻了个白眼,在心底暗暗骂了两声——这家伙,故意的吧? 苍穹看着两人手上的武器,主动问道:“你是不是还要回去对付朱厌?” “明知故问。”高靖舒揉着腰,“朱厌受伤了,不能让他恢复,我本来就是要回来找涉水帮忙疗伤,没想到你的力量更有用。” “一起去。”苍穹接话,高靖舒转过来,又道,“一起什么?” “明知故问。”苍穹低声重复他刚才的话,“你有伤,又不会飞,又不会御剑,两只神鸟还都在阿钰身上,我带你回去,应该是最快最稳妥的方法。” 高靖舒咧咧嘴,这话听着是很有道理,怎么隐隐有些怪怪的感觉呢? 该不会是在故意挖苦他吧? “你准备怎么杀他?”苍穹也没管他脸上古怪的神色,继续追问。 高靖舒只能放下胡思乱想,认真回忆道:“之前我曾从云江路过,那里有很多巡逻的鸾鸟,我没有机会入城检查,朱厌是用禁术杀了城里的人,但我却并没有在附近遇到游荡的恶灵,那就说明恶灵一定还被他困在城内。” “困在城里?”苍穹对禁术一知半解,皱眉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应该是想借助这股力量用来对付你们的军队,毕竟白麓城失守之后,他失去西地的后援,加上孙将军投靠我们,他又失去了南地一半的兵力,眼下肯定是人手不足,不得不利用恶灵的力量了。” 苍穹心头一紧:“如果那些东西跑出来……” 高靖舒摇头:“迟早都是要把恶灵放出来的,因为被那种禁术影响的恶灵会记住施术者的气息,会如跗骨之蛆一般追杀施术者为自己报仇,唯一能化解的方法便是放纵恶灵,以更多的杀戮来满足魔物的欲望,他之前是为了对付军队才强行将恶灵封在城里,现在自己受伤,想压也压不住,还得继续用相同的禁术疗伤,按照南州一带城市的分布来看,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应该就是罗城。” “罗城不远,我可以带你们去。”苍穹毫不犹豫地接话。 “你的伤没事了?”高靖舒狐疑地看着他,提醒,“你可是整整昏睡了一个月啊,尤其那种精神上的损伤,很难痊愈的。” “我已经休息好几天了。”苍穹握了握拳,电光在掌心窜动,反问,“倒是你,腰上的伤撑得住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纵使疼得快要站不稳,高靖舒还是立刻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摆手道:“小伤罢了,黑焰压下去之后就不足为惧了。” “那就好。”苍穹看也没看他,电光如一只手落在对方肩头。 “你……”高靖舒倒抽一口寒气,没等他看清楚动作,雷云已经将他包裹其中,像一道闪电飞出了地下基地。 他就这么被苍穹带到了高空,再定睛的时候脚下已经能看到留仙湖的轮廓。 “好快啊。”白涉水乐呵呵的,“不愧是四王之中行动力最强的,这种雷云的速度,比鸾鸟还要快上不少吧?” 没等苍穹回答,高靖舒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回道:“雷云靠自身灵力幻化,怎么也不可能有鸾鸟方便,所以自古以来就是朱王的翼族比苍王的鳞族人多势众。” 白涉水瞪了他一眼:“人多势众又如何,单论实力,苍族的能力是出类拔萃的强……” “胳膊拧不过大腿嘛,要不是朱庆自己作死,等他儿子继承爵位,真要把四王首席的位置抢走了。”高靖舒补了一句,被白涉水轻轻踹了一脚,憋着笑回道,“三公子哪里都比朱王的几个孩子强好不好?” 高靖舒暗暗瞄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苍穹,恨铁不成钢地道:“哪都比人家强,还差点被人家玩死!你可真是运气好遇见我,不然以后肯定被他们欺负。” 白涉水尴尬的抿抿嘴,还没想好怎么解围,苍穹淡淡接了话:“是要谢谢你们,否则现在我肯定早就死了。” 这下反倒是高靖舒被呛住,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雷云掠过留仙湖,快到云江城的时候,高靖舒拍了拍苍穹的肩膀,指着下方道:“过去看看。” “好。”他也不问原因,直接带着两人悄悄落在了城外。 这是一片残破的花海,风语铃兰凋零,到处都是凄凉。 “鸾鸟果然撤退了。”高靖舒紧盯着前方,“上次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了花坊的芸娘,得到她的帮忙才顺利回南州混进了朱王府,当时云江已经封城,还有翼族在镇守,现在撤了兵,肯定是要把里面的恶灵放出来了。” 苍穹想了想,雷云缠绕着身体,低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喂,等等……”高靖舒伸手想拉住他,不料一步上前扯着腰上的伤,又是倒抽一口寒气脸色煞白。 苍穹只能扶着他,和白涉水一起把他搀扶到墙边,见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忍不住又道,“高阁主,你没事吧?” “我捅你一刀试试?”高靖舒没好气地抱怨,提醒,“你身负苍龙之力,很容易打草惊蛇。” 他笑了笑,很自信地回答:“放心,我不会打草惊蛇的。” 等到苍穹走远,白涉水担心地扶着高靖舒,问道:“靖舒,你真的没事吧?” “比想象中严重一点啊……”高靖舒摸了摸腰伤,冷汗直冒,“要不是苍穹用苍龙之力帮忙压制,这个伤故意要恶化了。” “那你还态度那么差?”白涉水终于戳着他的脑门小声骂了几句,叹道,“三公子真是脾气好,你那么阴阳怪气的和他说话,他也不计较。” “阴阳怪气?”高靖舒嘴角一抽,狡辩,“没有吧,我什么时候对他阴阳怪气了?”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白涉水埋怨道,“你每次和他说话就像打翻了醋坛子一样,都什么时候了,还总是耍小孩子脾气。” 高靖舒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唠叨起来:“你和他很熟吗?” 白涉水如实回答:“不算熟,也才相处了几天罢了。” 高靖舒理直气壮地骂道:“那你这么帮着他说话?我告诉你,他可不是小白兔……” “行了行了,你那点心思,早就是路人皆知了。”白涉水好笑地打断他,直言不讳地道,“不就是为了阿钰吗?喂喂喂,阿钰已经被你抢了,你还天天耍小心眼。” “我……”高靖舒尴尬地瞪了他一眼,白涉水叹了口气,忽然说道,“这几天闲着没事,我也问过他这件事。” “什么事?”高靖舒心头一紧,瞥见一个嫌弃的眼神,回道,“问他还喜不喜欢阿钰。” 他咽了口沫,想问,又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问。 “不过他没有回答。”白涉水倒是主动接话,“他只说现在是多事之秋,会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第310章 灵蝶 高靖舒瘪瘪嘴,小声道:“冠冕堂皇,滥好人一个。” 白涉水笑了笑回道:“换成别人说这话,我也觉得太过冠冕堂皇了,但是从三公子嘴里说出来,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那样,靖舒,他要是早出生一百年,也会和我们成为好朋友吧。” “谁要和他做朋友。”高靖舒嘴硬地狡辩,“人家可比咱俩受宠多了,才不会被塞进天枢阁。” 白涉水看着他提醒:“靖舒,你又吃醋了。” 高靖舒懒得回答,靠在墙边静观其变。 借着雷云的掩护,苍穹很快就来到了云江城中。 鸾鸟和翼族撤退之后,城内果然是一片死寂,不见人的踪影。 偌大的一座城市,沐浴着炽热的阳光,却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他悄悄落地,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一抹奇妙的金色。 “蝴蝶……”苍穹皱着眉,目光已经被前方一整片金色的蝴蝶吸引。 云江城盛产风语铃兰,自然是有很多不同品种的美丽蝴蝶,但是这种金色的、拖着流光尾翼的蝴蝶,他也是第一次见。 不对劲,蝴蝶飞过的时候,似乎有强大的灵力在晃荡,让他的视线出现莫名的模糊。 苍穹不动声色地离开,很快回到墙边。 “蝴蝶?”高靖舒一听这两个字脸色就是惊变,“金色的蝴蝶……是星渊的法术!” “星渊在南州?”苍穹脱口,随即摇头,“不,我们有人一直盯着帝都的动静,他没有离开过。” “难道还有分身?”高靖舒紧握拳头,手背青筋直绷。 “不是分身。”白涉水抬头,按着额心回忆道,“应该是灵媒术的一种,他不需要依赖小纸人这样的媒介,只需要以自身灵力幻化灵蝶,这样即使身处帝都,他一样有办法命令朱厌。” 高靖舒想了想,追问:“仅仅只是传信吗?” 白涉水略一思忖:“灵蝶很强,比小纸人强很多,分身化相尚在的时候,一只灵蝶就能带着一具分身跨越千山万水,它不可能只是过来传令。” “那就是冲着禁术来的。”高靖舒恍然大悟,“禁术是星渊教给朱厌的,他杀了那么多人,自然也要从中分一杯羹。” “你的意思是……”苍穹大惊,“他又要进行那种禁术?” “恩。”高靖舒认真点头,“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应该是要把之前封印在城里的恶灵释放到罗城去,一方面能以此方法恢复自身伤势,另一方面也能满足恶灵的屠杀欲望不至于被其反噬。” 苍穹急道:“直接杀了这里的恶灵。” 高靖舒紧咬着牙,反手取出朱雀灵核,犹豫道:“苍龙雷云加上朱雀神火,应该是可以直接将全城的恶灵消灭殆尽的,但是除了云江还有平沭,如果不能同时铲除,势必就会打草惊蛇了!” “分头行动吧。”苍穹按着心口,勾出一条青龙影递给他,两人默契地互换了一眼神色,“我去平沭,先把这两城的恶灵解决了,再去罗城集合!” 天很快亮了,高靖舒潜伏入城,终于看到了成群的金色蝴蝶。 白涉水跟在他身边,看着那群蝴蝶扑扇着翅膀飞舞,总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影响开始剧烈地跳动,低声提醒:“好强的灵力,应该就是它们将恶灵封印在了城里。” 话音刚落,远方传来鸾鸟的鸣叫声,两人寻声望去,竟然是凌烟从天空跳下,直接落在了城里。 “又是她。”高靖舒咬牙,“也不知道朱厌给他们吃了什么迷魂药,这么忠心耿耿。” “嘘……”白涉水按着他,指着凌烟说道,“看,蝴蝶有反应了。” 金色的蝴蝶从四面八方飞来,全部汇聚到城中心的广场上,而凌烟的表情倒是颇为凝重的,隔着数米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勾起一抹火焰。 两人紧盯着她的动作,高靖舒也紧握住朱雀灵核,又道:“灵核尚未易主,他们还能继续使用朱雀神火。” “她要做什么?”白涉水则是眉头紧蹙,“朱雀神火天性克魔,会直接把恶灵烧死的。” 高靖舒接话:“人是朱厌杀的,如果利用朱雀神火烧死的话朱厌自己也会被影响……” “不对!”白涉水打断他的话,瞳孔顿缩,“看,恶灵出来了!” 金色蝴蝶翩翩起舞,羽翼撩动着奇妙的光晕,果然有一只只恶灵睁开眼睛,在短暂的迷惘之后,龇牙咧嘴地扑向凌烟! 凌烟也是倒抽一口寒气,她掌心的火焰“噗嗤”一下熊熊燃起,逼着虎视眈眈的恶灵敬而远之。 “去。”凌烟谨慎地拖着火焰,另一只手则指了一个方向,命令,“往那边去。” 恶灵发出尖锐的哀嚎,震得整座城市地动山摇,它们飞到空中,似乎并没有听从命令。 凌烟冷汗直冒,好在这一刻金蝴蝶再次飞舞,拖着光尾将恶灵围在中间。 “那是什么……”白涉水惊讶不已,只见每一只恶灵的额心处都伸出了一根淡淡的“线”,另一端则延伸到金蝴蝶体内。 “线……”高靖舒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心脏,“禁术是抢夺别人的生命据为己有,因此施术者会和恶灵紧密相连,当时我杀了朱妍郡主之后,她所化的恶灵被我封印在体内,之后我就一直听到她的声音,越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声音越清晰,简直要把我逼疯!可当我控制不住想杀她的时候,发现受伤的人其实是我自己,难道……难道星渊已经可以阻断禁术的反噬力?” 白涉水难以置信地脱口,问道:“如果真的可以阻断反噬力,他再杀人岂不是可以毫无后顾之忧?” “去——”不等两人再说什么,凌烟掌心的火焰化作一道利箭,仿佛引路的明灯朝着远方掠去,“那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糟糕!”高靖舒心道不好,“不能让恶灵逃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涉水已经抢身而出一剑刺向凌烟,同时剑气暴涨,如天罗地网般铺洒下来! “什么人?”凌烟大退一步,瞬间就被击穿了肩胛骨,立刻又勾起火焰还击。 高靖舒掠入战局,不给她丝毫反应的机会直接一剑砍断了手臂! “你……”凌烟脸色煞白,她怎么也想不到昨晚才逃走的敌人,今天竟然又出现在了眼前! “你在做什么?”高靖舒一把拎起她,双瞳充血地质问,“你刚才做了什么?” “靖舒小心!” 金蝴蝶朝两人飞来,原本已经调转方向准备离开的恶灵也同时回眸。 高靖舒仓皇退了一步,腰上的伤竟然“唰”的一下又燃起了黑焰! 短暂的鸦雀无声过后,全部恶灵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靖舒!”白涉水冲回他身边,见他面色惨白,冷汗直冒,赶忙搀扶了一把,低问,“靖舒,怎么回事?” 黑焰在灼烧,痛得他几乎要失去理智,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苍穹留下的那只青龙影察觉到魔气呼啸而出,顿时龙息弥漫全身,让他恍惚的精神也稍微清醒了一点。 “靖舒。”白涉水紧张地扶着他,“你的身体会被魔气影响,恶灵察觉到这股气息,它们会攻击你!” “一起杀了。”高靖舒深吸一口气,紧握着长剑,目光如电,“不能让它们跑出去。” 两人同时提剑杀出,金蝴蝶闻声而起,越是厮杀,周围的光晕就越晃眼。 恶战之下,白涉水其实也一直担心地注意着高靖舒,不出片刻,忽地听见一声轻笑,似乎仅在耳畔,又像隔绝了时空。 他的动作也因此微微一滞,不知为何感到一阵窒息。 一只金蝴蝶落在他的鼻尖,那样恍惚的光芒让他瞳孔顿散,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也是在这一刻,曾经痛苦的记忆再一次席卷而来。 白涉水往后踉跄退了一步,手也在用时失去力气,龙战剑“噼啪”掉落在地。 “涉水?”高靖舒立刻反应过来,但他只往前走了一步,金蝴蝶轻轻煽动着羽翼,竟然掀起一阵狂风将他逼退! 白涉水用力按着胸膛,这具被星渊重塑的身体正在爆发出毁灭的剧痛。 “涉水!”高靖舒大声呼喊,雪主剑撩起强悍的灵力,不顾一切地冲回他身边。 “涉水……”他搀扶着站立不稳的白涉水,听见一声让他心脏骤停的低呼——“主人。” “呵呵……”金蝴蝶发出笑声,真的有一束冰凉的视线落在他肩头,隔着千山万水,远在帝都的星渊默默注视着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傀儡,淡笑道,“你本来就是我用禁术创造出来的,还敢肆无忌惮的靠近恶灵。” “星渊!”高靖舒倒抽一口寒气,一剑扫过面前的金蝴蝶。 但越来越多的金蝴蝶围聚过来,星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传出,让白涉水痛苦地抱住脑袋,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 “你做了什么?”高靖舒一手抱着他,目光如电地看着那些蝴蝶。 借着金蝴蝶的眼睛,星渊也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承担不起禁术带来的严重反噬力,但——魔不一样,我给了朱厌更强的身体,如今,也确实让他摆脱了恶灵的困扰。” 说话之间,原本还在疯狂攻击两人的恶灵倏然安静下来,就那么一只一只悬浮在空中,分外诡异。 高靖舒冷笑,讥讽道:“你在拿他做试验?” 星渊目光顿沉,回道:“是又如何?他确实成功了,朱庆在留仙湖下搞了那么多人体实验,却没料想最优秀的实验者——正是他的儿子朱厌啊。” 高靖舒低道:“南州失守之后,朱厌以禁术屠杀了云江、平沭双城,将百万人的生命化作力量据为己有,而你,你不仅纵容他,甚至还以金蝴蝶从中瓜分力量!” “呵呵,我说过,天地六合,四海八荒,力量无处不在。”星渊毫不理会,一抬手,金蝴蝶再次旋舞而起,恶灵也随之欢呼雀跃,“我以为你那样的伤势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呢,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干脆别走了。” “靖舒……”白涉水痛苦地甩开他的手,撑着最后的理智厉斥,“快走!” 尾音落地的刹那,原本已经虚脱到无法动弹的身体竟然鬼使神差地大跳起来,勾手将龙战剑重新握住,随即一剑砍向了高靖舒! 高靖舒躲闪不及,被他砍破胸膛不住后退,腰上的黑焰也瞬间窜到心口。 星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金光悄无声息地钻入高靖舒的身体,形成一个五芒星的印记。 他似乎有一瞬间的精神恍惚,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靖舒!”白涉水高声呼喊,身体已然完全不受控制,只能竭尽全力的喊道,“别管我,先杀恶灵!” 高靖舒深吸一口气,好一会脑子才清醒过来,他奋力杀出,将漫天的恶灵和金蝴蝶一起搅成碎片,然后毫不犹豫地攻向白涉水,直接夺下对方的武器强行拉回了身边。 星渊只是冷眼旁观,准备做什么的时候,忽地听见一声低低的呼喊。 他就这么分心地停下了动作,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床榻。 帝都,雪月宫,昏睡许久的女子倏然醒来,撑着身子坐起,朝他伸出手:“星渊……” “湘灵。”星渊转身,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湘灵,你醒了?” 她张了张口,喉间却再也发不出丝毫声音。 星渊沉默着,再凝神透过金蝴蝶的眼睛看向云江城的时候,高靖舒已经一剑破空而出,转瞬将所有的灵蝶全部斩杀! “湘灵,你……”他哑然失笑,看着怀中再次昏睡过去的女子,只是无奈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小心地将她放回床榻,“湘灵,你不想我杀他吗?” 无人回答他的自言自语,只有他默默笑着,无声叹气:“湘灵,我只差一步就能恢复了,我将获得无穷无尽的生命,也不会再遭受禁术的反噬,我会和五千年前一样,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湘灵……时至今日我依然想和你分享这一切,但如果你不愿意与我同行,那至少……默默看着我,直到最后吧。” 第311章 质问 云江城恶战结束之后,高靖舒搀扶着白涉水,靠着一处废墟休息。 “涉水?”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仿佛只要稍微停下来一会,自己就会再次失去他。 白涉水平躺在地面上,一双眼睛空茫地看着天空,很久瞳孔才慢慢凝聚,终于出现了光泽:“靖舒,你没事吧?” “你醒了?”高靖舒松了口气,整个人宛如散架的木偶瘫坐在地上,“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对不起,我这种身体,会被恶灵身上的气息影响失去理智……” “恩?”他奇怪地看着白涉水,龇牙笑了一下,“你不帮我,我一个人也杀不了那么多恶灵。”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只是一动全身就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别动。”高靖舒连忙按住他,“放心,云江城里的恶灵已经杀干净了,以苍穹的能力,平沭城肯定也能顺利解决,你休息一会我们再去罗城。” “罗城?”一个声音轻轻响起,是被他重伤后扔到了一旁的凌烟,她也靠着废墟,大口喘息,“你们果然是要去罗城!” 高靖舒走向她,一把捏着脖子质问:“你们是拥有朱雀神君之力的翼族,分明什么都知道,竟然还助纣为虐帮他滥杀无辜!” “呵呵。”凌烟毫无惧色地看着高靖舒,讥讽,“我自幼跟随公子,不帮他难道要帮你们这群乱臣贼子?” “自幼?”高靖舒顿了顿,冷笑,“朱庆费尽心思培养的是他那个不争气的长子吧?为了给儿子铺路,一手给自己的女儿设计下毒,想要借联姻毒杀苍穹,这么良苦用心,最终落得个害人害己。” 凌烟不为所动,淡淡接道:“王爷确实偏爱大公子,我族在帝都的精锐都是由大公子一手调配,只有我这种驻守南州城的有机会和七公子相处,他就算做错了什么,我也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高靖舒好奇:“朱厌那个人冷冷淡淡,倒是看不出来会对下属好呢。” “哼。”凌烟不屑一顾,直言道,“你杀了我吧,我不会背叛公子的。” “倒是有点骨气。”高靖舒甩开她,还厌恶地甩了甩手,“上次那个叫凌辉的和你什么关系?” 凌烟眼眸一沉,咬了咬牙没有回答。 这细微的神情变化被高靖舒看在眼里,故意挑衅道:“那家伙能奉命去泽城支援,想来也是深得朱厌信任了,功夫不差,可惜不怎么聪明。” “你……”凌烟额头一抽,骂道,“何必如此大言不惭,凌辉只是被你们算计了。” “兵不厌诈嘛。”高靖舒乐呵呵的,越是笑得开心,越能让对手怒火中烧,又道,“连一个小小的守军队长都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还在鬼迷心窍地跟着朱厌。” 凌烟咬牙:“若非赵队长临时倒戈,凌辉也不会被你们所杀,虽说兵不厌诈,但高阁主赢得也不光彩。” “哦?”高靖舒好笑地看着她,问道,“朱厌赢得很光彩吗?无论是南戈壁暗算苍穹,还是屠杀无辜汲取力量,他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凌烟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嘴贫。 高靖舒不嫌事大地哼道:“你倒是忠心耿耿,云江城那些恶灵可不认得你,真要把它们从金蝴蝶封印里放出来,搞不好你也会被群起而攻之,真就一点不害怕,甘愿为了他赴汤蹈火?” 凌烟本就不想和他废话,这会索性闭目养神,一个字也不答。 高靖舒自讨没趣,听见白涉水一声讥笑,直接一剑砍了过去:“看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杀了算了,别浪费口舌。” “喂……”高靖舒来不及阻止,抱怨道,“这不是聊得挺好的,干嘛直接杀了?” “人家都懒得搭理你好不好?”白涉水笑着调侃,起身道,“你腰伤好些了没?要是没事了,我们还得赶紧和三公子联系上。” “恩,走吧。”高靖舒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腰,又一脚将凌烟踢到废墟里,“苍穹速度比我们快,得抓紧时间追上他了。” 两人立刻动身离开,刚走出云江城,白涉水余光扫过身后,低声道:“靖舒……” 高靖舒顿步,冲他一笑:“你下手真是快,还好我反应快,换成别人可配合不了你演戏了。” 白涉水心有灵犀地笑了笑,回道:“那一剑换成别人肯定活不了,但她是翼族,火焰一定能帮她抵挡致命伤,我还担心她不配合呢,结果装死倒是装得挺快。” “哼。”高靖舒扬起冷笑,“她肯定要回去找朱厌,跟着她,直接杀了朱厌!” 云江城的废墟里,直到周围彻底没了声音,凌烟才吐出一口气,按着剧痛的胸口慢慢坐起来。 好险……朱雀灵核被夺走后,属于翼族的特殊能力也因此受到影响,原本她体内的朱雀神火就已经将熄未熄,刚才那一剑贯体而过,若非那仅剩的火焰帮她抵挡了致命伤,只怕这会真的要命丧当场了。 凌烟调整着呼吸,整个人宛如烂泥般,只是稍微一动,全身就好似散架。 那两个人应该走远了,听他们的意思,是要和苍穹会合之后一起对付七公子。 苍穹……那家伙竟然恢复得这么快,才几天时间,居然卷土重来了? 凌烟目光微沉,心中有种难言的情绪。 苍穹,这个自幼被冠以天才之称的苍族三公子,确实有着常人望尘莫及的优秀,上次没能直接杀了他,必然又会变成他们最强劲的敌人。 不行,她必须回去告诉七公子云江城发生的事情! 孙向阳叛变之后带走了南州一半的兵力,他们原本就人手不足,现在城内的恶灵被杀,失去这股力量,罗城一战公子就必须亲自出手,他那样重伤的身体,真的还能撑得住吗? 凌烟越想越着急,拼尽全力地往城外跑去,好在她的鸾鸟还在原地等候,赶紧大跳跃上,急道:“快走!去罗城往南二十里的青霜台!” 鸾鸟听命飞去的瞬间,凌烟整个人瘫软倒在鸟背上,神志忽近忽远。 “凌烟,凌烟!”恍惚之间,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睁眼看见凌辉站在面前,还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低声道,“快起来了,再晚赶不上今天的训练了。” “凌辉……”她呢喃的脱口,不可置信。 凌辉已经死了吧……怎么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了? 凌辉很认真地整理着衣襟,竟然还是十几岁少年的样子,只是肩膀上别着一枚银色勋章,上面雕刻着朱雀神君。 “凌辉,你要去帝都了吧?”不知为何,她忽地想起来小时候发生的事情,羡慕地看着他,小声道,“我听娘说,你被王爷看中,要去帝都城进修了。” “恩。”凌辉点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自豪,“王爷说按照惯例,先去十二英魂殿锻炼几年,如果成绩合格的话,就让我常驻帝都。” 凌烟抿抿嘴,托着下巴憧憬不已:“帝都啊……听说是被四根天柱凌空架起,高耸在天上的城市呢!四王在帝都有各自的府邸,好像比封地的还要奢侈呢!” 凌辉只是整理着手上的武器,并没有理会妹妹的自言自语,轻声叮嘱:“娘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你在南州要多照顾她一些,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她点点头,从哥哥手里接过自己的武器,眼里满是期待:“我也会努力的。” 话虽如此,她的天赋却始终不如人意。 翼族,四王之一朱王的家臣,得到朱雀神火的庇护,不仅可以驾驭鸾鸟,自身也能控制火焰。 然而这样的能力是因人而异的,有凌辉那样轻而易举就能翱翔九天的天才,也有她这样连燃起火苗都格外费劲的庸人。 “哎……”某一天,她唉声叹气地坐在家中,毫无规章地挥动着那柄怎么样都不顺手的长剑,自暴自弃地嘀咕,“都是一个爹娘生的,为什么就不能把凌辉的天赋分一点给我呢?” 她站起来,再一次回忆起教官的动作努力尝试,然而剑锋划过,院子里的木桩却毫无动静。 凌烟抱着脑袋晃了两下,用力一脚踹在木桩上,又被痛得连连后退,沮丧地坐在了地上。 凌辉跟着王爷去帝都已经一年了,她还在南州城最低级的训练场,这样下去不要说去帝都城,可能连南州都留不住,只能被派到偏远的边疆去了吧? “总要有人去嘛……”凌烟压低声音自我安慰,没等站起来,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竟然是凌辉的声音忽然响起,“总要有人去哪?” “咦?”她大吃一惊,半晌才惊呼脱口,“凌辉?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王爷让我回来办些事情。”凌辉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不过一年时间,哥哥脸上的稚嫩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她倍感陌生的老成,“王爷说要在南戈壁新开设一个训练场,专门特训一些优秀的翼族用来镇守南州城,让我陪同七公子过来。” “七公子?”凌烟好奇地想了想,低道,“是那个疯女人的儿子?” “嘘……”即使已经深得王爷器重,提到这件事凌辉还是谨慎地打断了妹妹,“王爷说不让他进十二英魂殿了,先在南戈壁锻炼。” “为什么?”那一年的凌烟并不懂四王之间风起云涌的势力斗争,只以为是那个疯癫的女人惹怒了王爷,问道,“不是说四王的子嗣,无论男女都可以进入十二英魂殿修行吗?” “是王爷不让去,不是十二英魂殿不让进。”凌辉笑了笑,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总之以后镇守南州的翼族都要从这个训练场里挑选精英,其他训练场的才会被分去边疆。” “那我……”凌烟心虚地看着哥哥,支支吾吾地道,“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凌辉认真看着妹妹,“三个月后会进行初选,你要是落了伍,我可没办法帮你求情。” 她尴尬地抓了抓脑袋,忽地被塞了一把武器。 凌辉抖动着手里的长剑,笑道:“让我看看这一年你长进了多少吧。” 话音未落,剑锋已经扫到了鼻尖,她仓皇后退,直接撞在了身后的木桩上,来不及反应回击,又是一剑破空而来。 那一剑停在她的喉咙上,单是锋利的剑风就割破了皮肤。 好快……她惊讶万分的看着哥哥,不过一年时间而已,当时还能勉强接下他三剑的自己,竟然连他的动作都看不清了! 虽然看不清哥哥出手的动作,但这一瞬的她清楚地看见了哥哥瞳孔里的狠辣。 谁也不知道这一年的帝都生涯发生了什么,她只感觉眼前的哥哥和之前判若两人。 “这样不行哦。”凌辉不知是想起来什么事情,眼神有一刹那的涣散。 “好厉害啊。”她小声夸赞了一句,却听见一声冷笑,凌辉低声回道,“在帝都,这不算什么。” 她还在想这句话的意思,凌辉又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很丧气的话:“七公子性格冷漠,下手也不会留情,你这样会受伤的,凌烟,要不然你就别去初选了,我虽然不能保你留在南州,但也可以不让你被派得太远。” “不要!”凌烟脸颊一红,对这样的开后门不屑一顾,不高兴的道,“你不就是怕我给你丢人吗?” 他沉默了片刻,居然没有反驳。 他是这一辈翼族的佼佼者,连王爷都对他赞赏有加,大公子更是直言不讳地表示会让他留在身边予以重用。 可这样的他,身世却是一点拿不出手。 父亲早逝,母亲久病,唯一的妹妹也是资质平庸。 偏偏这样的他,对王府的六小姐一见倾心。 他根本不敢表露分毫,仿佛只要靠近,都会自惭形秽。 “我肯定能通过初选的!”凌烟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用手抹去脖子上淡淡的血痕,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我一定能留在南州,做翼族的精锐军。” 她转身跑开,没有再理会身后哥哥的呼喊。 第312章 初见 初次见到七公子,是在南戈壁的训练场上。 大漠的烈日在头顶灼烧,即使是身负朱雀神火的翼族也早已经大汗淋淋。 凌烟和所有翼族一起站在烈日下,第一次见到了王府的七公子。 坦白说,这一眼的感觉是让她终生难忘的。 谁能想到王府的世子,竟然只是一个身材纤细,甚至面容有些许苍白憔悴的少年。 和她之前见过的大公子截然不同,一个意气风发,一个则如风中败絮。 她好奇地看着那个人,不经意之间,七公子也抬眸扫过了她。 有一瞬间的冰冷让她在炎炎烈日下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随之而来的是三个月的特训,她的哥哥凌辉陪在这位七公子身边,一次也没有回过家。 那一年,母亲已经病重了,她白日在南戈壁训练,晚上还要回家照顾母亲。 “凌辉!”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的她在训练场拦住了哥哥,咬牙道,“凌辉,娘病得很重,你都回南州了,为什么不回家看她?” “我奉王爷的命令,陪同七公子初选。”凌辉面无表情的回答,仿佛眼前的女人只是一个陌生人。 凌烟不解,大声质问:“你不仅有自己的鸾鸟,身负的火焰也能幻化成翼自由飞翔,从南戈壁的训练场回家根本要不了多久……” “凌烟。”他再次打断妹妹,还是那副冷漠如霜的态度,“军令如山岂能儿戏?” “你……”她一直哑言,恨不得拔剑砍去,“一年前你去的帝都之前还嘱咐我照顾好娘,才一年时间而已,你到家门口也不愿意回去看她?” 凌辉的手轻搭在剑柄,只要妹妹拔剑他就会以更快的速度反击:“我再说一遍,我是奉王爷的命令……” “凌辉。”话音未落,七公子朱厌忽然出现在身后。 近距离再看他,凌烟只感觉这个人的皮肤苍白得可怕,尤其一双眼睛毫无光泽,仿佛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公子。”凌辉收剑行礼,余光撇过自己的妹妹,“公子见谅,我这就让她回去。” “夫人生病了吗?”朱厌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劝道,“也不远,回去看看吧。” “公子……” 凌烟看着两人,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 他在犹豫?为什么回家看望生病的母亲,他还会犹豫? 和冷漠的外表不同,此时的朱厌语气温柔,主动为两人解了围:“晚上的特训我亲自来,你们先回家吧。” “是,公子。”凌辉拱手作揖,拉着妹妹大步离开训练场。 “下不为例。”两人刚刚坐上鸾鸟,凌辉很生气地看着妹妹,一字一顿地重复,“以后在军营,我不是你的哥哥,不要冒冒失失来找我。” 凌烟冷笑:“七公子都不介意你放一天假,你还不乐意?” “你懂什么?”凌辉忍无可忍地斥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朝中什么情况?知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特训翼族?” 凌烟翻了个白眼,这种事情她一个普通人根本不关心。 “凌烟,你听过‘苍穹’这个名字吗?”忽然,凌辉叹了口气,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苍穹?”凌烟想了想,回道,“好像是苍王那边的三公子?” “是苍王的三公子。”凌辉认真接话,目光严厉非常,“七公子出生的那年,三公子苍穹眼中出现了神君钦点的苍龙影,那可是四王家族百年不遇的殊荣!王爷勃然大怒,迁怒七公子,给他取名‘朱厌’,他的母亲也正是因此大受打击神智失常,七公子能力出众,比起大公子有过之无不及,可偏偏为了这种莫须有的原因不被重用。” 凌烟默默地听着,忽地反应过来,追问:“所以王爷不让七公子进十二英魂殿,也是因为苍穹?” “恩。”凌辉点头,“现在苍穹已经御封了‘神远将军’,王爷觉得七公子和苍穹差不多年纪,如果同期进入十二英魂殿又得不到如此殊荣会遭人耻笑,索性直接不让他去了,但他确实很优秀,我敢说这一辈的朱王府里没有比他更优秀的了,所以王爷才特意让他回来特训翼族,为的就是将来对抗苍族,凌烟,现在两族势同水火,你还满脑子家长里短。” “可是娘的病真的很严重啊!”凌烟不置可否的反驳,并没有被对方这番大义凛然的言辞说动,“四王不和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你回家看望娘又能影响什么?” “你不懂。”凌辉不为所动。 “我也不想懂!”凌烟咬牙,“一年时间你就完全变了个人,帝都城里是有什么迷魂汤,喝了之后家都不想要了?” 凌辉没有回答,鸾鸟掠过南州城,带着两人匆忙回到家中。 母亲的咳嗽声很重,那是从他有记忆起就一直存在的声响。 他走进房间,看见一如既往躺在病榻上的母亲,内心却怎么也掀不起曾经的担心。 或许正如妹妹所言的那样,帝都是一碗迷魂汤。 去到帝都城的这一年,他终于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苍族的三公子苍穹,以一种近乎完美的形象,仿佛天神一般的出现在他们身边。 十二英魂殿有着不同项目的考核,即使是他这样自恃天赋不错的人也很难免会偏科,可那个人……他完美地不像正常人,以惊人的成绩获得了一致好评。 那时候起他才真正意识到“神君钦点”这四个字为什么会让王爷暴跳如雷。 他有意无意地接近过那个人,和大公子的惺惺作态不同,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人如沐春风。 如果不是苍族的公子,他们应该能成为好朋友吧? 可惜,没有这种如果,他身负朱雀神火,就只能为朱王赴汤蹈火。 王爷将苍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仅拉拢各种势力架空他,还准备回南州对翼族进行新的特训。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争权夺势,他身处其中,除了随波逐流,便再无其他。 那一晚过得很快,他似乎没有和母亲说上什么话就匆匆返回,而妹妹凌烟冷着脸坐在一旁,也没有再阻拦他离开。 第二天再见面的时候,兄妹俩相对无言,仿佛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朱厌看了看身边的凌辉,又看了看正在训练的凌烟,似乎能察觉到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沉默。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个月后的初选,她其实都已经做好了要被淘汰的准备,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她竟然奇迹般地通过了。 “公子……”凌辉欲言又止,显然是看出来妹妹的实力并不足以合格,“公子,名单还要上报给王爷,真的不改了吗?” “恩。”朱厌点头,再次扫过那份被精心筛选出来的精锐名单,“你带回帝都交给父王和大哥,等他们确认了之后,我会亲自进行特训。” “是。”凌辉收起名单,还是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心虚的妹妹。 初选结束之后,虽然心中有万千疑惑,至少她如愿留在了南州城,而负责后续训练的人依然是王府的七公子。 那确实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有着远超同龄人的优秀,即使是她这样天资平平之辈,也在后续的训练中进步神速。 大概又过了几个月,那是一天深夜,她意外在回家的途中见到了独自一人的七公子,好奇之下,鼓起勇气上前打了招呼:“公子,怎么晚了,您怎么会在城郊?” 朱厌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将手里的花往身后藏了藏。 “风语铃兰?”凌烟看到了他的动作,一时没注意对方脸上的闪躲,问道,“公子也喜欢这种花?” “不是。”朱厌笑了笑,发现是她之后主动将花递过去,“还有几天就是六姐生日了,她喜欢这种花。” “六姐……”凌烟想了想,“朱妍郡主?” “恩。”朱厌点头,看着手里的花,又道,“去年我见过一种紫色的风语铃兰,后来问了几家花坊都没有,正好今天有空,就想着自己过来找找,可惜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 “紫色的风语铃兰?”凌烟连忙接话,“留仙湖沿岸盛产风语铃兰,但是紫色的只有云江城郊有,我带您过去摘一些吧。” “好。”他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两人结伴来到云江城外,果然看见了一小片紫色的风语铃兰。 朱厌认真挑选着花朵,凌烟站在旁边,犹豫许久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子,上次的初选……我、我的成绩好像并不好吧?” 朱厌头也不抬,仿佛那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漫不经心地回道:“那是额外的名额,也没有占用别人的名单。” “啊?”凌烟傻了眼,“什么意思?” 朱厌继续说道:“因为凌辉还要回帝都,正好我身边也需要一个人手,你各项考核虽不出众,但成绩很均衡,留在南州吧,将来有个照应。” 凌烟先是一愣,随即低头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以为七公子是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才对她网开一面,原来是这样! “说起来,夫人身体怎么样了?” “老毛病了。”凌烟叹了口气,神色里是难掩的担忧,“这几个月尤其严重,大夫都说……可能撑不了很久了。” 他想了想,忽然说道:“从今天起,你晚上就不要来训练场了,回家好好照顾夫人吧。” 凌烟感激不尽地看着七公子,第一次感觉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其实也不是真的冷漠如霜。 几天之后就是朱妍郡主的生辰日,王府的掌上明珠从遥远的帝都城返回故乡南州,整座城市都为此张灯结彩。 意外的是,许久没有回来的凌辉也作为郡主的护卫回来了,她跟在七公子的身边,看着那位越来越陌生的兄长,忽然从他的眼底看出来一抹暗藏的感情。 凌烟情不自禁地转向朱妍郡主,她正在和自己的母妃说话,根本一秒也没有看向凌辉。 再次和凌辉独处是在南戈壁的训练场上,即便已经被提醒过“在军营我不是你的哥哥”,凌烟还是没忍住主动找到了他。 距离他去到帝都已经快两年了,兄妹俩见面的次数只能用屈指可数来形容,她不快地看着哥哥,忍着一肚子火:“娘的病越来越重了,大夫说可能撑不到三个月,凌辉,你和王爷说说,这段时间就别回去了。” 凌辉面无表情的听着,那样冷淡的神情仿佛是在听着陌生人的事情,回道:“王爷最近很忙,我肯定抽不出时间。” “娘要病死了!”她诧异的抬高语气,“普通鸾鸟从帝都飞回来得要半个月的时间,真等她病重垂危你就来不及了!” 凌辉摇摇头,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让她火冒三丈地怒骂道:“郡主生日你都能特意回来送她,难道娘要病死了你都不想回来?你喜欢郡主,也不能忘了娘吧?” 凌辉终于变了脸色,却是义正言辞地反驳:“你不要乱说话!郡主千金之躯,不是我……” “郡主需要你护送吗?”她打断凌辉的话,气得额头青筋紧绷,“郡主乘坐的是朱雀鸾鸟,有大公子亲自陪同,需要你吗?” 他的瞳孔顿缩,厌烦地甩手:“我自有安排,不用你费心,你好好跟着七公子,将来或许也能调到帝都去……” “我不要去帝都。”凌烟冷笑,“我不要变得和你一样铁石心肠。” “凌烟……” “从小你就嫌弃我吧?”凌烟正视着他,字字珠玑地冷道,“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废物妹妹?你放一万个心,你不想要我这个妹妹,我也不想承认有你这种哥哥!” 她气愤地跑开,只留下原地发呆的凌辉,并没有追上来。 如她所料的那样,母亲的病迅速恶化,她在床榻前犹豫许久,终究是烧毁了那封已经写好的急救书,一个人默默守着,直到娘亲彻底咽了气,才终于失态地大哭起来。 第313章 义无反顾 她独自处理完母亲的后事,看着空荡荡的家,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 父亲早逝,母亲又久病缠身,她和哥哥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番宛如陌生人的境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敲门声忽然传来,凌烟擦去脸上的眼泪,开门竟然是七公子。 “您怎么来了?”有些意外他的到来,凌烟慌忙地想从凌乱的家中沏些茶水,找了半天才发现这段时间忙于照顾母亲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准备待客的东西,只能尴尬地笑了笑,递了一杯清水上去。 朱厌并不介意,仿佛是特意过来安慰她:“大哥最近好像在忙一些重要的事情,凌辉可能确实是抽不出身回来。” 凌烟摇摇头,似乎已经不再介意这种事情,淡然地回道:“他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吧,这两年我和娘都已经习惯了,他若是能得到王爷的器重……也算光宗耀祖了吧,呵呵。” 朱厌递给她一个信笺,里面装着一打银票:“你一个人,这些钱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公子……”凌烟受宠若惊,连忙又递了回去,“王府每个月给我们发的俸禄已经足够了……” “这段时间砍了不少吧?”朱厌没有接,自己也有些不解,“我也不清楚父王和大哥都在忙些什么,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凌烟没敢接话,自从王爷在南戈壁新开设训练场以来,每年都会有一批精锐的翼族被选中参与大公子的特训,而这其中又有相当一部分自此音讯全无。 她之所以没有去参与特训,也是因为七公子将她留在了南州,这才得以一直照顾病重的母亲。 偶尔她也听到过一些可怕的传闻,但是王爷说了是秘密训练,他们也不敢多问什么,毕竟苍族那边的三公子如日中天,一贯和苍王较劲的朱王自然不甘示弱。 “你也好好休息,别太伤心了。”朱厌打断了她的思绪,目光却莫名看向了旁边母亲的房间,不知是被勾起了什么样不堪的回忆,嘴角下意识地勾起一个苦笑。 她静静地看着,想起来七公子的身世。 他起身准备离开,凌烟看着他瘦弱的背影,忽然问了一个本不该问的问题:“公子是想念母亲了吗?” 果然下一秒她就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抹不快,让她后背一寒,还是鼓足勇气又道:“我听说公子的母亲是当年南州城第一美人呢,真让人羡慕。” 朱厌没有回话,只是眼眸微微一散。 自他有记忆以来,母亲就已经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他几乎都要忘记了母亲也曾是风华绝代,颠倒众生的存在。 他笑了一下,还是沉默着离开了。 时间悄无声息地继续前进,直到那一天,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传遍每一个角落——北方天柱坍塌,玄王殿下获罪入狱,即将被处死。 那是一切的开端,自那以后,越来越多骇人听闻的事情一件一件传来,就在所有人焦头烂额之际,忽然一个好消息传来,王爷的女儿朱妍郡主被指婚给了苍族的三公子苍穹,即将回南州准备婚事。 郡主要成婚了? 她哑然失笑,第一反应是想起来那位几年不曾联系的兄长凌辉。 她竟然有些幸灾乐祸,那家伙会很难过吧?毕竟朱王府的郡主可是千金之躯,怎么想也不可能真的看上区区一个普通家臣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回避自己心爱的女子要嫁给别人这件事,这次凌辉并没有亲自护送郡主回南州,她也很失望没能看到那家伙伤心的表情。 谁也没有想到,这件御赐的婚事会成为一切的转折点。 那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她像往常一样守卫着南州,忽然头顶的日光被一层镜面覆盖,她和所有人一样抬头望去,终于看到了留仙湖下骇人听闻的一幕! 直到那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曾经那些音讯全无的同族并非去参加了什么秘密特训,而是像工具一样被王爷送入了留仙湖下,被药物和法术改造成了怪物! 不等她搞清楚状况,噩耗接踵而来——朱王朱庆被捕,朱族的所有人都沦为了阶下囚。 朱王的家臣翼族也立刻被牵连,在帝都的大牢里,她终于再次见到凌辉,顾不得这么多年的芥蒂,她愤怒地冲过去质问他是不是知道这一切。 然而凌辉一言不发,脸上只有苦笑,仿佛是讥讽自己这么多年鞠躬尽瘁,却完全没能得到真正的信任。 在一直等到她冷静下来,凌辉才低声回答:“这件事只有王爷和大公子知情。” 她根本听不进去,若非武器被没收,朱雀神火也被封印,她真的恨不得一剑杀了这个人,怒骂道:“你跟随大公子多年,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一点不知情?” 凌辉再次重复,坚定地道:“信不信随你,我真的不知道。” 自那以后她就和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直到几个月后才忽然被释放。 她第一次来到了帝都城的朱王府,远远看见朱雀神君的羽翼将半边天空染成绚丽的火色。 七公子独自站在广场上,像初次见面时候的那样,还是身材纤细,面容有些许苍白憔悴,唯一的不同是他换上了一身朱色官服,已经从朱庆王爷的手里接过爵位,成为新任的朱王。 七公子平静无澜地诉说着那些事情,每个字都像惊雷炸响,让她情不自禁地紧握双拳,有种难以压制的愤怒。 就在她怒火中烧之际,七公子的声音轻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谁现在想走,我不强留。” 身边的同伴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去,只要踏出朱王府,他们身上的朱雀神火就会熄灭,从此和朱族再无一点关联。 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动,明明上一秒恨得咬牙痒,这一秒又莫名看向了七公子。 这些年她虽然跟在七公子的身边,其实和他也算不上有多好的交情。 这个人冷冷淡淡的,明明自身非常优秀,却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 她总是默默地看着他,看他不被王爷重视,看他被兄长无视。 唯一对他好的人是王府的六小姐,可惜郡主住在帝都城,并不经常回来。 他是那样的孤独,又那样的无谓,好像这些不公在他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母亲去世之后,她和唯一的哥哥凌辉之间也极少联系,或许是因为这些年她孤身一人很孤独,她倒是并不讨厌这样沉默寡言的七公子,甚至每年郡主生日之前,她都会亲自采一些紫色的风语铃兰送给他。 每次他都会欣然接受,会客气地和她道谢,还会送些回礼到家。 这样的关系虽然平淡,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她用余光扫过凌辉,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他竟然也一动不动地选择了留下。 这一瞬间,她心中的全部波澜都消失了,她不愿意做朱族的家臣,但愿意做公子的属下。 再次准备启程返回的时候,孙向阳叛变,联合苍穹一起夺下了南州,他们被迫退守南戈壁,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凌烟。”某一天傍晚,已经成为朱王的七公子忽然喊住她,平淡地告诉了她一件噩耗,“凌辉死了。” 她愣在原地,脑子出现长久的空白。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凌辉被王爷看中,准备前往帝都城修行的那一天。 那么遥远的记忆啊,竟然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底。 她甚至看见了凌辉瞳孔深处的骄傲和自豪,他是如此的开心自己能得到赏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凌辉,王府,还有翼族…… 记忆的碎片轰然破碎,她捂住胸口,莫名有些喘不上气来。 七公子还是那副冷淡的态度,虽然每个字都很轻,但每个字都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他去泽城支援,被敌人暗算,又遭赵队长背叛,已经战死了。” “哦。”许久,她只是点了一下头,机械地问道,“遗体能找回来吗?” “找不回来。”朱厌摇头,“白麓城失守后,西地的战事越来越焦灼,我们分不出人手去找他。” “哦……”她再次点了一下头,自言自语地接道,“那就算了吧。” 算了吧,这个哥哥很多年前就已经形同陌路了,她也早就做好了失去他的准备。 “凌烟。”朱厌走过来,语气倏然严厉,“我们的兵力严重匮乏,必须另辟蹊径才有可能赢,我需要南州十三城的支援。” “南州十三城?”凌烟不解,“可是孙向阳叛变后带走了一半的兵力,南州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了……” “有。”朱厌打断她,指尖勾起一抹火苗,晃动了几下之后竟然有两只金蝴蝶扑扇而出,“我要把这两只蝴蝶放到云江和平沭去。” “这是……”她蹙眉看着,不知为何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寒。 “是将所有人变成恶灵的法术。”朱厌毫不掩饰地回答,让她倒抽一口寒气,后背紧绷,“我需要至少两座城池的兵力才有可能夺回南州,他们不会白死的。”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只是轻轻用指尖拖着都能感到金蝴蝶内汹涌的危险气息。 “凌烟。”朱厌再次喊她,沉默半晌,忽道,“我可能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公子……”她一时哑然,不知如何接话。 “这些年,你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了。”朱厌笑了笑,勾手将蝴蝶取回,“凌烟,我没有退路了,但如果你想脱身,现在还来得及。” “我也没有退路了。”她挺直胸膛,重新从七公子手里接回金蝴蝶,淡淡微笑,“从我决心跟随公子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退路了。” 没过多久,苍穹被十公主暗算昏迷,敌军失去苍龙之力的庇护,七公子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夺回了南州城。 回到南州的那一天,她有种久别重逢,物是人非的感觉。 城里人看他们的目光不再是从前那样的尊敬,而是厌恶憎恨,避之而不及。 她低头不语,跟着回到了朱王府。 空荡荡的王府已经布上了一层灰,七公子也只是命人简单打扫。 那时候起她就清楚,一切都回不去了。 没多久他们又一起去了云江城,看着他将一只金蝴蝶放飞。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被那一晚的场面惊得久久无法平静。 金蝴蝶飞到城市的上空,它的尾翼拖着金色的光粒,风一吹飘散而去。 一条条灵力的引线从四面八方伸出,像长了眼睛一样朝着金蝴蝶延伸过去。 云江城明明死一般的寂静,她却恍惚感觉自己听到了凄厉的哀嚎声。 七公子站在城市的高空,金蝴蝶飞到他面前,亲吻着他的唇心。 他的全身被一种奇妙的金色笼罩,远远看去熟悉又陌生。 那是汲取生命的引线,贪婪地将所有人扼杀在睡梦中,再等到天色亮起,满城只剩游荡的鬼厉。 金蝴蝶幻化出屏障,将恶灵封印在城中,而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回,马不停蹄地赶去平沭城。 她自幼就努力保护的地方,最终在她的手下万劫不复。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他们会成为最后的壁垒,帮助公子夺回一切。 “凌烟,凌烟!”迷迷糊糊中,她又听到了凌辉的声音,像小时候那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边埋怨边催促,“快起来了,再晚赶不上今天的训练了。” “凌辉……”她呢喃脱口,意识终于从混乱的记忆里苏醒过来,视线恢复清晰之后,眼前的人却并不是凌辉。 “公子!”凌然瞬间清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鸾鸟带到了青霜台,连忙禀报,“公子,云江城的恶灵被杀了,高靖舒……高靖舒没走!” “我已经知道了。”朱厌眉头紧蹙,快速帮她止住胸膛的血,低道,“你伤得好重,回去休息吧。” 她强撑着坐起来,看到一只金蝴蝶落在七公子的肩头,又让她感到了熟悉的恶寒。 朱厌招呼着鸾鸟,叮嘱道:“你先回南州……” 第314章 恩怨 话音未落,一道锋芒雪亮的剑气破空而来,先是砍断鸾鸟的羽翼,再是一剑刺向凌烟! 高靖舒的声音随之抵达,讥笑道:“杀了那么多人还想走?不如留下来陪葬吧。” 朱厌拔剑反击,背后又是一道白芒横扫而来! “公子!”凌烟本能的扑过去,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致命的一剑! “哦?”白涉水跟着冷笑,“这么忠心耿耿,那就都别走了。” 这一剑本该致命,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朱厌的火焰所阻,逼着白涉水大步退开,反手砍碎扑面而来的火光。 凌烟大口喘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送到了安全的位置。 “你们……”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你没走?”朱厌冷笑,看着高靖舒腰上鲜艳的血渍,低道,“高阁主当机立断的选择撤退,肯定是因为伤势严重,知道再拖下去难以为继,为什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高靖舒也摸了摸腰伤,不屑一顾的回道:“说到伤势,你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总不能为了自己养伤,让你有喘息之机吧?” “呵呵……”朱厌不怀好意的挑眉,煞有介事的提醒,“高阁主的伤是被魔气黑焰灼烧,不好好养着,后悔会不堪设想的。” “等杀了你再回去养伤吧。”高靖舒提剑杀出,已经数次交手的两人对彼此都极为熟悉,短短片刻便是高下立判。 朱厌不动声色的后退,空荡荡的心口处有剧痛涌出,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疲惫。 青霜台位于罗城郊区,是朱族一处秘密训练场,原本他只要安心在这里养伤,同时借助云江、平沭双城的恶灵杀了罗城的人之后就能汲取力量恢复,可双城被毁,他就必须亲自出手,再被高靖舒阻拦,无疑雪上加霜! 这家伙明明被黑焰所伤,为什么看起来并无大碍? 迟疑之际,对方的剑已然扫到了鼻尖,看着只是一剑,到了眼前竟然千变万化,如一张天罗地网,让他寸步难行! 换做从前他必不可能躲开这一剑,但是现在,重塑的身体速度惊人,闪电般的避开了对方的剑锋,甚至反手还能再刺一剑! 高靖舒也是暗自惊讶,庆幸自己回来的及时,否则真要等他杀了罗城的人,再想对付他就是难上加难。 “哼……”朱厌低眸,心口处忽地灼烧起黑焰,让他深吸一口气,立刻提剑再战。 “公子!”凌烟不住重咳,她本是来通知公子云江城有变,没想到竟然中了别人的计谋,将敌人带到了公子面前! 黑焰开始环绕全身,让他越战越勇,反倒压制着高靖舒一时只能后退。 “靖舒!”白涉水想过去帮忙,不料一步踏出,更多的黑焰仿佛凭空冒出,像一条条火舌朝他扑来。 “都别走了。”朱厌冷笑讥讽,银剑被黑色覆盖,每一击都更快更狠! 高靖舒临危不乱,一只手已经悄悄握住了朱雀灵核。 神君克魔,他必须用朱雀之火先散去对方身上的黑焰。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的再退,果然对方的攻势如影随形,眼见着又是一剑即将砍到眼前之际,高靖舒低喝一声,指尖点着灵核强行逼出了赤焰! 两束火光撞击在一起,朱厌呕出一口污血,踉跄后退。 高靖舒毫不犹豫的出手,雪主剑破空而出,直接朝着脖子砍去! “公子!”凌烟大叫提醒,原本已经重创的身体不知被什么力量支撑着飞一般扑了过去。 这一次朱厌也来不及救她,剑锋精准的砍断脖子,让她的瞳孔瞬间失焦。 天地在对转,是头颅砸落到地面之后,视线最后一次凝聚。 恍惚之中,记忆的碎片萤火般飞散。 “公子……”她呢喃的呼喊,看到了对方震惊的脸庞,慢慢模糊,直至彻底消失。 “凌烟。”朱厌低着头,内心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剧痛。 悲从心起之后,黑焰暴涨,似要将整个青霜台全部吞噬! “靖舒!”白涉水杀到他面前,这才看见高靖舒的脸色比朱厌更为苍白,腰上的伤在不知不觉中再次裂开。 糟糕……被星渊动过手脚的朱雀灵核在他引燃火光的瞬间,另一股致命的魔气也同时重创了他! “靖舒……”白涉水连忙将他扶到一边,赶忙用法术先帮他止住了血,“上次他就利用魔气打伤了你,伤口未痊愈之前,只要被魔气侵蚀,伤势都会雪上加霜。” “快杀了他……”高靖舒似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指着几步之外的朱厌大声催促,“快,别让他恢复!” 不等他动手,一只金蝴蝶从朱厌体内飞出,流星一般朝着罗城的方向掠去。 朱厌呕出一口血,瞳孔也因此有瞬间的涣散。 好在他很快恢复过来,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污,勾着黑焰烧毁了凌烟的尸体,憎恶的看着两人:“真麻烦,非要逼我亲自动手,不过也无所谓,只是要稍微浪费一点体力罢了,他说过,魔的身体不会被禁术的反噬力影响,等我杀了那些人,再让你们陪葬……。” “不好,他要用禁术汲取生命!”高靖舒大惊失色,想追出去,又被对方一剑斩断脚步,冷道:“魔的身体不会被禁术的反噬力影响?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何要大费周章的让云江、平沭的恶灵去杀,是不是说明,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被魔化?” 朱厌反唇相讥:“对付现在的你,半魔的身体应该足够了。” “星渊在拿你做试验吧?”高靖舒恍然大悟,“五千年前他就是被禁术的反噬力折磨致死,现在他试图复生,自然是不能重蹈覆辙,人的身体承担不了的反噬,魔可以肆无忌惮,是这样吧?” “是又如何?”朱厌笑起,“原本杀了那些人之后,他们会化作恶灵报复我,我会和它们一损俱损,但是现在,我只要稍作调整就能再无后顾之忧,高阁主,无论你是想杀我、亦或是想杀他,都要趁早了。” 这句话让高靖舒顿时沉默,紧握着朱雀灵核的手也微微一颤。 朱厌提剑指着他,语气冰凉:“来吧,我们之间总要有个了断。” 话音未落,一道雷光从天而降,朱厌大跳避开,不等抬眸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吼! “龙?”白涉水一喜,“苍穹来了!” 雷云是在瞬间铺满了天空,苍穹闪电般掠下,手里的长枪白虹贯日般击出,冷道:“你们之间能有什么恩怨需要了断?真需要了断的是我们吧?” “你也来了……”朱厌扶额低笑,“确实,你姐姐的仇,忍了很久了吧?” 苍穹扶起高靖舒,苍龙之力再次贯入对方受伤的腰间。 朱厌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难怪他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原来是你帮他压住了黑焰的魔气。” “这也叫没什么大碍吗?”苍穹扫了一眼面色惨白的高靖舒,居然还饶有兴致的调侃了几句,“我再晚一步到,他应该就站不起来了。” 高靖舒嘴角尴尬的一抽:“你怎么来了?” 苍穹指了指天空:“我本来是要去罗城的,结果刚过来就看见这一片全是黑焰,我猜可能是你们打起来了,所以过来看看,果然如此。” “罗城……金蝴蝶!”高靖舒冷汗直冒,“那是星渊的法术,快,快送我去罗城阻止他!” 苍穹神色一变,挥手召唤出苍龙:“龙,带他们去罗城。” 白涉水扫了一眼魔气缠身的朱厌,担心的道:“三公子,龙送我们过去,你怎么办?” 苍穹只是冷淡的看向朱厌,回道:“他现在的状态,不需要龙助战,我也一样能杀他。” “自己小心。”高靖舒已经顾不上其他,苍龙卷起雷云带着两人,立刻往罗城飞去。 朱厌没有阻拦,这一天他或许已经等的太久。 高靖舒只是敌人,苍穹才是他心中的死结。 他和这位苍族的三公子并不熟,只在帝都的年宴上客气的打过几次招呼罢了,但这个人,却深深的影响了他一辈子。 在他刚出生什么还不懂的时候,就已经因为一个千里之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被冠以了“厌”这个名字。 在他渐渐长大之后,终于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这个人,从那一天开始,就对他怀上了莫名的期待。 十岁那年,他第一次跟着父兄去往帝都羲和城,看着自家的鸾鸟振翅飞过城市的上空,是和南州城截然不同的感觉。 与之对应的就是时不时翻涌的雷云,细细的电光窜动其中,他知道那是死对头苍族的力量。 那一年白族已经被诛,玄族虽然出了一个五千年不遇的天才玄晏,但很少参与朝中的斡旋,说是四王的内斗,其实也只是苍族和朱族的纷争罢了。 但他们还是要虚情假意的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天晚上,他第一次见到了苍王的三公子。 只一眼,他大概就明白了父王当年暴跳如雷的原因。 原来世界上真有这种老天爷赏饭吃的人,他出生就站在了自己无法抵达的地方。 那顿饭吃的味同嚼蜡,好不容易熬到散席,在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苍穹主动喊住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也许是意外朱王还有一个未曾露面过的小儿子,苍穹对他是颇为好奇的。 他的后背微微一紧,第一反应竟然是沉默。 名字……那个让他抬不起头的名字。 半晌之后,为了不失礼,他还是小声的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朱厌。” “朱厌。”苍穹重复着这两个字,短短数秒的迟疑让他有种度日如年的不适。 “是《山海经》中的那个朱厌?”然而苍穹很欣喜的笑起,完全没有将他的名字和“厌恶”一词联系在一起,振振有词的回道,“是海外中原的传说吧?我最近也在看一些中原的书,要是有机会,真想过去玩玩。” 他惊讶的看着苍穹——这个人竟然说出了和六姐一模一样的话? 不等他说什么,父亲的声音冰冷的传来:“阿厌,走了。” 他寻声望去,看到了父亲眼中掩饰不住的厌恶。 那样的眼神毕生难忘。 苍穹挥手和他告别,但两人之后再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因为没有进入十二英魂殿修行,他连和那个人切磋较量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最近的一次交锋便是在双月城,他毫不犹豫的奉命杀了苍穹的二姐。 “呵呵……”朱厌忽然笑起,终于说出了那天发生的一切,“苍穹,我接到祝融长老的命令要杀你姐姐,当时我还和四姐商量着要怎么引开你,没想到你自己追着两个逃犯走远了,正好给了我绝佳的机会杀了苍清。” 再次听到二姐的名字,苍穹紧握长枪的手还是情不自禁的青筋紧绷。 朱厌饶有兴致的回忆:“祝融长老被杀的同时,你应该是有能力拦住他们的,但是你没有,所以他们应该是你故意放走的吧?” 他没有回话,听见一声更加讥讽的笑:“后来他们又胆大包天的回来抢走了祝融长老的首级,你去追他们,把你姐姐一个人留在了城里。” 苍穹的瞳孔顿沉,低声道:“二姐也是故意放走高靖舒的,她看到了祝融长老心口的五芒星印记……” “那不重要。”朱厌打断他,每个字都像扎心的利箭,“你其实根本没打算把他们抓回来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的追过去呢?但凡你留在她身边,我都没机会杀她。” “哼。”不想再说这些过去的事情,苍穹直接出手攻向朱厌。 他大跳避开,笑声却愈加讽刺:“你其实是担心那个女人所以特意追过去的,因为只有你亲自追,她才能真的安全,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害死了自己的亲姐姐,值得吗?” 雷光打断了他的狂笑,黑焰熊熊燃烧,直接将整个青霜台笼罩。 第315章 决战 苍龙带着两人才掠到高空,忽地察觉到背后凶险的火光,情不自禁的停住往回望。 高靖舒也跟着望了一眼,才一扭头,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靖舒!”白涉水一刻不敢松懈的抓着他的手,发现他的皮肤上莫名出现了黑焰的图案,惊道,“靖舒,你的伤有些不对劲啊!” 高靖舒张了张口,喉间仿佛被烈火灼伤,剧痛难忍。 白涉水只能再次用灵力帮他压住伤势,担心的道:“无论是朱雀还是苍龙,力量上都应该是克魔的,可是你腰上的伤却一直反复。” 高靖舒苦笑:“星渊知道我的目的是朱雀灵核,肯定早就想对付我了。” “灵核不夺回来,现在想杀朱厌就更难了。”白涉水叹了口气,和他一起望向青霜台,“得亏你设计重伤了他,否则他手握朱雀神君,又有百万恶灵大军,再僵持下去我们必是损失惨重。” “苍穹……应该能赢。”高靖舒目光很坚定,轻抚着苍龙,低道,“放心,他很优秀,不会输给魔物的。” 苍龙低声回应,不再犹豫,往罗城飞去。 此时的罗城上空已经有密密麻麻的金线笼罩下来,不明所以的人们抬着头,看着那些奇妙的金光如萤火一般飞来。 “糟糕,来不及了!”高靖舒远远望着,越是着急,腰上的伤就越发灼烧的剧痛。 “我去杀了那只金蝴蝶!”白涉水毫不犹豫从冲出,不等他出手,金蝴蝶察觉到两人,看似轻轻的扇动了一下翅膀。 烈风凭空袭来,让他踉跄后退,无数金光化作利箭飞射过来! 苍龙一声低吼,电光击碎金色利箭,龙尾摆动接住白涉水。 “好强的灵力。”白涉水目光紧缩,转动着瞬间痉挛的手腕,认真说道,“确实是星渊出手帮了他,否则金蝴蝶不可能这么厉害。” 高靖舒从怀中取出朱雀灵核,沉思许久才道:“朱雀的火焰至纯至净、炽热无比,当年星渊假死后,朱武王爷也是用朱雀神火烧毁了他的‘遗体’,它无疑是四王之内最克魔的力量,应该能直接消灭那只金蝴蝶。” 白涉水担心的看着朱雀灵核上隐约窜动的黑焰,高靖舒也小心的用指尖碰了碰,又道:“星渊能用魔气形成的黑焰缠绕住灵核,那家伙的力量竟然已经这么强了!” “可即使如此,他尚未恢复的身体还是不能完全驾驭灵核吧?否则以他的性子,肯定直接拿走自己用,不会再找烙阳和朱厌做自己的傀儡了。” 高靖舒若有所思:“灵核无人继承,就没办法召唤神君,现在想要杀死那只金蝴蝶,只能是继承灵核……” 白涉水倒抽一口寒气,低呼:“靖舒,你该不会是想……” “来不及了。”高靖舒语气低沉,在说话的同时血契已经开始运转,“如果金蝴蝶杀了罗城的人,汲取的力量就能帮助朱厌恢复,到了那个时候苍穹也会有危险,我不能给他喘息之机!” “靖舒,朱雀灵核上的魔气尚未消除!” 话音未落,高靖舒已经将朱雀灵核放入心中,赤色的火轰然灼烧,隐藏其中的黑焰也伺机而动。 “靖舒!” 白涉水被烈焰逼退,听见一声急促的鸟鸣声,是朱雀扇动着羽翼,闪电般往罗城上空掠去! 然而苍龙的目光是警觉的看着面前剧烈喘息的人,他的全身被赤焰缠绕,又隐隐有危险的黑焰在窜动。 火焰炸裂散开,击碎金蝴蝶的法术屏障,顿时那些奇妙的线根根断裂。 金蝴蝶在火焰中飞舞,试图逃脱的瞬间被火舌卷起直接吞噬! 高靖舒一眨不眨的看着罗城,心口的剧痛让他无法动弹,一直撑到最后一根金线消失殆尽,如释重负的身体才赫然瘫软倒了下去。 “靖舒……”白涉水冲过去扶住他,发现他全身滚烫,皮肤上竟然有烧伤的痕迹! 朱雀灵核并不会灼伤继承者,他应该是被上面缠绕的那团魔气所伤。 “呼……”苍龙转过头来,吐出一口龙息,帮他压住了身体的伤势。 高靖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前却出现了完全陌生的景象。 雪山……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看到雪山? 好冷,明明片刻前他还被炽热的朱雀神火笼罩,怎么好端端全身冷到发抖? “靖舒?”白涉水摸了摸他的额头,将他背起安慰道,“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们。”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句话,脑子乱成一团。 好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很久以前,他也曾在重伤濒死之际被什么人背起过。 他依在白涉水的肩头,恍惚吐出一个名字——“白麟。” 正是这两个字让白涉水宛如雷击一般呆在原地——白麟?为什么靖舒昏迷的时候,会喊出白麟殿下的名字? “靖舒?”他再次呼喊,对方却再也没有回应他。 雪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但他的视线却被漫天的大雪遮掩,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色。 这是哪? 寒冷让他的精神微微一震,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雪地里,血从身体的各处泉涌而出,而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正当他疑惑不解的时候,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又是来沉月湖找蜃珠的蠢货吗?” 他转动眼睛往声音的来源望去,一个白衣少年手持长剑大步走来。 白麟……为什么他会看到十六岁的白麟殿下? “得把这条路封了才行,不然总有蠢货过来送死。”白麟自言自语的说话,一把将他从雪地里拽起,背着他深一步浅一步的离开。 他搭在白麟的肩头,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放到温暖的床榻上。 他努力想看清楚周围,视线落在照顾他的少女身上。 随之而来的,是那份惦念了许多年的怦然心动,让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呢喃脱口:“湘灵……” 梦里的女子朝他温柔的微笑,梦里的少年也跟着笑起。 他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一瞬间,紧闭的眼角莫名留下了泪水。 “湘灵?”听到这个名字,白涉水原本就紧绷的心更是咯噔一下。 怎么回事,他到底在昏迷中看到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远方的天空爆出一道璀璨的金光,青霜台内,被中断禁术的朱厌呕出一口血污,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苍穹毫不犹豫的朝着要害刺去,朱厌咬紧牙关,银剑勉强抵挡,又被雷光攻击,全身痉挛。 “看来是没办法杀人补充力量了吧?”苍穹冷眼看着他,对方也似笑非笑的勾动嘴角。 输了……虽然都不在最佳状态,但眼前这个人仍向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挡在他面前。 他并不意外这样的结局,甚至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下一枪扫来之前,朱厌扔掉了手里的武器,不想再战。 他这可笑的一生,终将以一种可悲的方式结束。 然而就是在这一刻,天空忽然传来一声急呼,一根钢索像长了眼睛一般飞过来,竟然直接帮他格挡了致命的一击! 苍穹后退一步,耳畔听见“轰隆隆”的巨响,一抬头,一只巨型偃甲朱雀闪电般掠到眼前! “王爷?”腹舱里的战士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半晌才将目光转向另一边,更是吓得面容惨白,“苍穹……苍穹也在!” 来不及多想,朱厌已经抓住千钧一发的机会冲到了偃甲朱雀旁边:“开门!” “站住!”苍穹瞬间追出,掌下的雷光如天罗地网缠住偃甲朱雀的双翼,硬生生将其拽住,停在了半空中。 朱厌并未回头看他,他冲入腹舱,并掌成刀砸开了前方的中枢。 “王爷,那个不能拿出来!”偃甲的驾驶是龙华殿的少将秦珹,一边努力操控试图挣脱雷云的限制,一边大声提醒,“王爷,那个东西拿走偃甲就飞不起来了,快,快放回去!” “本来也就飞不起来了。”朱厌不为所动,那颗红色的噬魂晶在他手心里绽放着危险的血光,能提到里面凄厉的恶灵嘶吼声。 他扭头望了一眼追上来的苍穹,冷笑:“偃甲不能在他的雷云里飞行。” “那怎么办?”秦珹冷汗直冒,也已经发现自己的操控失去了作用,急道,“很早以前我就和他们说过偃甲的弱电是雷云,希望能让三公子一起协助改进偃甲的工艺,可上头偏偏不肯,现在好了,雷云里偃甲本来就不好驾驶,况且苍穹还比别人要强很多,真要命!” 朱厌冷哼:“怎么可能让他参与偃甲的攻击改进,十二英魂殿就皇室用来牵制四王的,要不然你以为他那个‘神远将军’为什么会被架空实权?”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秦珹让开。 “王爷?”虽然不解他要做什么,但秦珹还是赶紧让了位置,又怕他不会驾驶乱操作,慌忙走过去准备介绍。 朱厌根本没理会他,那颗噬魂晶被他直接捏碎放入了空荡荡心脏处,顿时黑焰从心口喷出! 秦珹躲避不急,瞬间被烧的伤痕累累,他挣扎着在地上滚了几圈,忽地感觉到偃甲朱雀微微一动。 但它的双翼已经被雷云切断,即使有黑焰加持也无法再次飞去。 “废物东西。”朱厌烦躁的骂了一句,秦珹忍痛提醒道,“王爷,腹舱下面装着火油,不能……不能遇火,会爆炸的!” “爆炸?”朱厌目光一沉,秦珹连忙答道,“偃甲的体型越大,需要的动力源越多,不仅如此,偃甲朱雀上装备了很多武器……” 不等他再说什么,朱厌已经一脚踩碎了地面,他身上的黑焰窜入下方,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 “王爷!”秦珹倒抽一口寒气,看见的却是大笑的朱厌,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说起来,你和苍穹的关系怎么样?” 他愣神看着对方,不理解为什么在这种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还要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多谢你大老远跑来救我了。”朱厌拎着他的脖子,一改片刻前甘愿赴死的态度,拖着他走到门边,“希望苍穹能分心救你吧。” “王爷……” 尾音落地的刹那,他已经被扔了出去。 朱厌转身回到腹舱,再次催动黑焰焚烧整架偃甲朱雀。 烈风刮过脸颊,秦珹呆若木鸡看着被黑焰包裹的偃甲,金色的光从内部汹涌而出,有恶灵疯癫的笑声随风吹来。 “轰”的一声巨响,偃甲朱雀在空中爆炸,震得地动山摇。 他被冲击波撞得眼前一片漆黑,皮肤寸寸裂开,连骨头都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秦珹?”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死去之时,后背被一只手拖住,原本还逼命而来的雷云顿时温柔起来,不仅帮他抵挡了冲击波,还带着他安全落回了地面。 周围全是烟雾,偃甲朱雀的残骸流星般砸来,将整个青霜台砸成一片废墟。 他努力张口,喉间一阵剧痛,忍不住呕出一口血。 苍穹仰头看着天空,一片黑色的浓烟中,他根本看不清朱厌的身影。 “三公子……”秦珹扶着废墟坐起来,心中咯噔一下如坠冰窟。 苍穹是御封的神远将军,原本是十二英魂殿的统帅,他名义上自然也是对方的部下。 但龙华殿、廉政殿和擎羊殿是专注偃甲的研究,大多数时候直接听令天机院,以至于他和这位顶头上司真的称不上很熟。 苍穹叛变之后他们就彻底成了敌人,前不久还在南戈壁死战,这会落入敌手,他岂不是凶多吉少? “被他跑了。”许久,苍穹眉头紧蹙的叹了口气,转向瘫倒在地上的秦珹,“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再晚一步我就能杀了他。” 秦珹冷汗直冒:“难怪王爷昨天就派人传令龙华殿支援南州城,原来是你醒了。” 苍穹冷眼看着他,并没有下杀手,而是用雷云将他禁锢起来:“来得正好,你要是还想活命,就老老实实交代那些偃甲武器的弱点,否则,我一定让你比摔死更痛苦。” 第316章 忧心 朱厌败走之后,孙向阳乘胜追击,终于重新夺回了南州城。 在众人士气高涨之际,只有高靖舒昏沉沉的睡着,记忆越来越混乱。 雪山,雪谷,还有那两个背道而驰的人,一直明明灭灭在眼底摇晃。 那分明不是他的记忆,他却仿佛身临其境。 “盛年!”云钰抓着盛年的胳膊,急的直跺脚,“你快想想办法啊,他都昏迷好几天了!” “痛痛痛……痛啊!”盛年被她抓的龇牙咧嘴,奈何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甩了几下也没能甩开她,只能讨好的安慰道,“他没事,真的没事!” “没事为什么不醒?”云钰不依不饶的拽着他又拖回了房间,担心的摸了摸高靖舒滚烫的额头,“这还叫没事?他的脑门上都可以烤鸡蛋了。” 盛年苦着脸,显然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一个大夫能解决的范围:“他只有腰伤有一道剑伤,但伤势并不严重。” 云钰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争辩道:“怎么可能不严重?上次就是涉水和苍穹两个人才勉强压住了黑焰,你居然说不严重?” “我的意思是,单看剑伤,并不严重。”盛年连忙纠正她的话,解开衣襟又检查了一遍,正色道,“我是个大夫,不是术士,我只能帮他治好身上的伤,但是这种带着魔气的黑焰,你得找别人来治啊!” 云钰垂头丧气的坐在床边:“现在只有涉水一个人懂法术,可他毕竟是荒魂重塑的身体,他都没办法,我上哪去找高人来帮忙啊……” 盛年摇摇头,给她倒了一杯水递上:“已经传信给玄王殿下了,你放心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没等云钰喝口水,白涉水大步跑进来:“阿钰,玄王回信了!” 云钰赶紧放下水杯冲过去,白涉水拿出一起送过来的一片黑鳞小心的放到伤口上,又道:“玄王在鳞片上施了术,他说水润万物,应该可以暂时压住黑焰。” 黑鳞渗出水雾,让整个房间都冰凉下来。 果然片刻之后高靖舒脸上的潮红就慢慢褪去,梦里的雪谷轰然散去,一股如甘泉般滋润的力量流淌过全身,终于让他缓缓睁开眼睛。 “靖舒?”白涉水连忙问道,“靖舒,你怎么样了?” 高靖舒木楞的看着眼前三人,转向云钰的时候,脱口却喊出了另一个名字:“湘灵……” 白涉水心头一惊,云钰倒是没注意,扑过去抱着他差点哭出声:“死狐狸你终于醒了!你们偷偷跑出去对付朱厌,结果还没回来你就昏迷了,能不能不要乱逞强,我要担心死了!” 他坐了好一会脑子才逐渐清醒过来。似乎也没意识到自己喊错了名字,怕她生气赶紧狡辩道:“不是偷偷跑出去,是苍穹……那家伙的雷云直接把我卷走了。” “不要啰嗦了!”云钰又气又好笑的打断他,强行按着又让他躺了回去,总算是松了口气。 “苍穹呢?”高靖舒这才想起来他,“苍穹没事吧?” “他没事,之前的伤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高靖舒松了口气,他平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的一切却又好像隔了一层纱窗,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只是稍微想了想,他就感觉额头一阵阵锥心的剧痛,情不自禁的抬手用力揉。 云钰按住他,摸了摸他依然滚烫的额头,担心的道:“不是说能压住黑焰的魔气吗?怎么还是这么烫……” “朱雀灵核本就炽热呀。”高靖舒倒是很冷静,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太乱来了!”云钰一拳就捶在了脸上,骂道,“涉水把你背回来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在冒着火焰,他用法术护体,还是被你烧伤,好几天才恢复过来。” 高靖舒回忆着当时的场面,后怕的道:“那只金蝴蝶应该是星渊给朱厌的,如果不继承灵核召唤朱雀神君之力,它顷刻之间就能将整个罗城吞噬殆尽,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可惜还是让他跑了。”云钰不甘心的骂了几句,垂头丧气的道,“都怪那个秦珹,他驾驶着一只偃甲朱雀冲进来,结果被朱厌引爆乘机逃走了。” “秦珹?” “是龙华殿的少将。”白涉水接话,“虽然让朱厌跑了,但是苍穹活捉了秦珹,他不仅会驾驶偃甲,自己也从事工艺的改进很多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偃甲的弱点,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拿下南戈壁大获全胜。” “那就好。”高靖舒下意识的摸了摸心口,“现在四灵核都被夺回,收复南地之后,我们就能专心对付星渊了。” 云钰好奇的贴着他胸膛听心跳,问道:“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恩……”高靖舒也认真感受了一下,“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啊。” 他想坐起来,只是一动就碰到了腰上的伤,顿时倒抽一口寒气又倒了回去。 “你不要乱动啊。”云钰慌忙按住他,“再怎么说也是被捅了一刀,好好躺着,一会我让盛年给你做个轮椅。” “啊?”盛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反对,“我是个大夫,不是木匠!” “很简单的,我教你。”云钰龇牙冲他一笑,还胸有成竹的竖了个大拇指。 白涉水想起他昏迷时候叫出的名字,虽然内心惊疑不定,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道:“靖舒,玄王说这片黑鳞只能暂且帮你压制住黑焰,因为灵核已经进入你的身体,真要彻底消灭魔气还必须要用到‘月魄’。” 云钰扭头追问:“那是什么?” “以前是我族的东西。”白涉水将那封信递给她看,解释道,“我族惯例,婚娶之时会将一块宝石镶嵌在武器上作为聘礼,月魄是白麟殿下所铸长剑上的宝石,但因为他终生未娶,在他去世后就被取下,之后由历代白王保管。” “这么重要的东西啊……”云钰眉头紧蹙,“可是白族二十年前被星渊诛族,月魄肯定也被他拿走了吧?” 白涉水摇摇头:“那东西虽然由历代白王保管,可在我印象里也只是一件很珍贵的宝石,白族被诛灭后,大多数的典籍、宝器确实被帝都拿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月魄不在皇室手里,在黑市。” “黑市?”盛年好奇不已,“我在黑市多年,倒是没有听说过还有这种宝贝。” “因为月魄不在燕武九的天街鬼市里,而是在极乐天国。” 盛年尴尬的抽了抽嘴角,脸色一沉提醒道:“虽然同为黑市,但天街鬼市是三教九流混杂之所,极乐天国……他们和朝廷走的近,皇室、四王还有大臣,都是他们的常客。” 高靖舒翻了个白眼,冷嘲道:“那就不奇怪了,星渊诛杀白族本来就是为了私怨,其他东西他也不在乎,估计是中途被什么人私自扣下,然后才流到黑市去了吧。” 盛年接道:“可是自战争爆发以来,黑市都明哲保身关门了啊,现在上哪去找极乐天国?” 白涉水指了指云钰手里的信,回道:“玄王殿下以天算之能占卜,算出月魄应该在南海上。” “南海?”盛年不可置信的嘀咕,“在海里吗?” 高靖舒略一思忖,回道:“该不会是在海市里吧?” “信上是这么说的。”白涉水点头,“极乐天国的据点没有天街鬼市多,但每一处都与众不同,陆地上的那几处姑且不提,海底也有一处分部,名为海市。” “真的在海下?”云钰看着信上的内容,问道,“海下要怎么生活?” “据说是被一层特殊的水膜保护着,里面没有海水,可以自由出行。” “这么神奇……” “呵呵。”白涉水笑了笑,回忆道,“黑市嘛,总要有些特别的地方吸引客人过去。” 高靖舒扶额,自言自语的嘀咕:“麻烦,怎么跑到那种地方去了……” “靖舒,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白涉水悄悄将话题转回来,试问道,“你昏睡了几天,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梦……”高靖舒眉峰一簇,但梦里的画面在他尝试回忆的瞬间烟消云散,让他略显痛苦的按住额心用力按压,“不太记得了。” “那就先别想了。”他没有揭穿,顿了顿才道,“靖舒,朱厌跑了,他肯定是要回帝都找星渊救命的,你先休息。” “恩。”高靖舒点点头,眼里有期待的光,“等我恢复,我们一起杀回羲和城。” 白涉水只是笑了笑,回避了他的目光,叮嘱他好好休息后就拉着盛年离开了房间。 苍穹在隔壁院子里,虽然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还是一个人站着没有动。 白涉水走过去,两人心照不宣的互换了一眼神色,低道:“三公子,靖舒在昏迷的时候曾经喊过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白麟殿下,另一个是湘灵,我担心……我担心他的精神意识已经开始被星渊影响了。” 苍穹眉峰紧促,回道:“我用龙息检查过他的身体,朱雀灵核只是表面被魔气黑焰缠绕,如果他不用血契和自身融合,我们还是能很轻松将其消除,但是现在灵核入体,他一定会被影响的。” 白涉水叹了口气:“当时情况紧急,他也是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还好玄王殿下天算出了解决的方法,要不然真是麻烦了。” 苍穹顿了顿,认真问道:“你觉得这件事……会不会是星渊故意所为?” “一定是故意的。”白涉水斩钉截铁的答道,“十公主虽然手握蜃珠,真想干净利落的杀了你还是很难的,但只要能成功将你拖入幻境,朱厌手握朱雀神君和龙华殿偃甲军,肯定能夺回南州城,南州一丢,最有可能过来支援的人就是靖舒,星渊想对付靖舒,南州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他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只要以金蝴蝶传令朱厌就行了。” 苍穹下意识的按住心口:“我记得星渊说过,他复生需要相同的血脉,难道是想是利用高阁主?” “复生最快的方法就是抢占别人的身体。”白涉水平淡的说出来让苍穹倒抽一口寒气的话,“我跟随星渊多年,这段时间也慢慢回忆起来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他在五芒塔杀了几任皇帝,他用的那种法术很特别,会和对方心脏上的五芒星印记产生反应,但是宿主太弱的话,就会无法承担法术的负担而死去,最后只能将其做成分身化相的傀儡,以天机院长老的身份瞒天过海,” “他盯上了高阁主?” 白涉水咬紧牙关:“星渊只差‘心’的那一部分就能彻底恢复,那是最难的,他肯定想从靖舒身上夺走,现在朱雀灵核已经和靖舒融为一体,那东西还被星渊动过手脚,他又一直梦见白麟和湘灵,我实在担心这不是巧合。” 苍穹问道:“玄王不是说可以消除黑焰的影响吗?那块月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太清楚。”白涉水苦笑摇了摇头,“我很小就被送去了天枢阁,而月魄是由历代白王继承的,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见过几次,但没有接触过……” 他顿了一下,忽然跪在苍穹面前恳求道:“三公子,如果黑焰真的爆发,现在只有你和玄王能帮他压住,我希望你能陪他去海市,以免再生枝节!” “快起来!”苍穹一惊,连忙扶着手臂想把他拉起来。 白涉水加快语速:“我知道靖舒对你有些隔阂,他那个人从小就嘴欠,你不要……” “快起来。”苍穹笑了一下,打断了他,“我和他之间并没有隔阂,一定要说的话……阿钰本来就喜欢他,只要他不和我计较,我很乐意交这个朋友的。” 白涉水终于松了口气:“南州交给我吧,我一定保护好你姐姐,夺回南戈壁。” “好。”苍穹点头,“我也会注意他的,你放心。” 第317章 并肩 高靖舒躺在床上,感觉身体的燥热终于褪去,皮肤也恢复了正常。 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院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高靖舒撑着坐起来,发现云钰正拉着盛年在倒腾做轮椅。 他暗自好笑,悄悄地爬起来走过去。 “你真的会做轮椅啊?”盛年是被强行拽来的,此时正装模作样地抱着几根木头翻来翻去,吐槽道,“我只听说昆仑山铸剑很厉害,原来还会木工?” 云钰撸起袖子,热火朝天地将一堆零件拼接在一起,振振有词地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练剑、修术的天赋,所以昆仑山又开设了天工坊,还有医术药理、女工织坊,师父说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总有适合自己的。” 盛年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你们昆仑山什么人都收吗?” “有缘分的话,确实什么人都收啊。”云钰头也不抬地接话。 盛年好奇地道:“那要是什么天赋都没有呢?” “那就扫地种菜打打下手呗。”云钰笑呵呵地,“师父说过,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平凡普通的人,只要一心向善,昆仑山也应该海纳百川,怎么,你也心动了?现在拜我为师,将来也是昆仑山的弟子,我一定给你撑腰。” “拉倒吧。”盛年嫌弃地把那只加在自己身上的手甩开,冷哼,“你跑出来两年也没人来找,肯定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了。” “你……”云钰一时语塞,悻悻背过身去懒得搭理他。 高靖舒听闻此话,心中也是奇怪,虽然师父去世了,但再怎么说阿钰也是他们的小师妹,怎么会整整两年音讯全无,人家一点不担心? “阿钰。”想到这里,高靖舒这才走过去接话道,“阿钰,你也该写封信回去报平安呀。” 云钰嘀咕道:“昆仑山可是在海外啊,且不说写了信怎么送出海,昆仑山那么高,你不会御剑术根本飞不上去啊。” 盛年哼唧着,阴阳怪气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看你才是被狐狸精迷住,根本不想回去……” 云钰一脚踹过去,盛年“哎呦”一声惨叫,顺势连滚带爬地跑路了。 高靖舒笑眯眯地低头,正好云钰也在同时抬头看向了他。 她的瞳孔微微一散,红着脸挪开了视线。 高靖舒干脆坐在那个还未完工的轮椅上,左右试了试:“手艺不错嘛,将来等天下太平,你出去做木匠也能赚钱……” 话音未落云钰又是一脚踹过去,连人带轮椅直接踹翻在地,没好气地骂道:“我要是朱厌,干脆一刀捅烂你的嘴算了,让你每天胡说八道。” 高靖舒龇牙咧嘴地想爬起来,奈何腰伤剧烈地痛起来,只能摆烂地半跪在地上,鬼哭狼嚎地哀求:“哎呦,我是病号啊,你不照顾我就算了,还要踢我!快,快过来扶一把,腰要断了!” 云钰憋笑看着他,没等她起身,苍穹忽然出现,主动抓住了高靖舒的手臂。 高靖舒脸色一黑,嘴角尴尬地抽搐了几下。 要命……现在的他一手叉腰一手扶地半跪着,本来就在装模作样地逗阿钰玩,怎么这家伙好好地无声无息就跑来了? “高阁主,你没事吧?”苍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心,“腰伤不好好养,将来落下病根会瘫痪的。” 说着他微微用力将高靖舒拉了起来,云钰也连忙把踹翻的轮椅扶好,好笑的道:“是是是,病号大人快坐下来好好休息吧。” 高靖舒就这么被强行按回了轮椅,因为只是一个半成品,才坐上去就开始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坏掉。 “哎呀,被踢坏了。”云钰绕着检查了一遍,好心提醒,“你坐好别乱动,我再给加几个钉子固定一下。” 他倒是老老实实听话地坐着,苍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这个随时都会坏掉的轮椅,好心地勾出一抹电光缠绕住各个零件,帮他稳住了平衡。 “咦?”云钰好奇地用手戳了戳,“好方便啊。” 苍穹随口接话:“法术维持不了很久,不如钉子牢固,轮椅还是要赶紧修好才行。” 高靖舒面无表情,那些细细的电光噼里啪啦地炸响,虽然不会伤到他,但让他的头发诡异地根根竖起,场面格外古怪。 云钰不明所以地戳着他的发丝:“竖起来了哎,死狐狸,你没事吧?” 苍穹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见他不说话,又默默地收回了电光。 果然下一秒,半成品还被云钰踹了一脚的轮椅经不住折腾直接散架。 高靖舒狼狈地坐在地上,奈何腰上的伤实在痛得他动弹不得。 苍穹第二次扶起他,顺手从房间里勾了一张椅子出来,再次心平气和地问道:“高阁主,你没事吧?” 这句话不问还好,一问出来高靖舒立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表面一副小白兔的模样,肯定是故意捉弄他! 话虽如此,云钰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其中玄机,还好声好气地给苍穹道谢,然后又搬了两张椅子出来。 高靖舒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这个死女人,脑子不好,眼神还这么差! 苍穹抿抿嘴,似乎是偷偷笑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接道:“高阁主,你的外伤并不严重,严重的是黑焰灼烧,既然玄王殿下算出来可以根治此种情况的‘月魄’在极乐天国的海市里,不如我陪你一起吧。” “啊?”高靖舒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他,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苍穹轻咳一声,回道:“海市本就位于南海深处,我和你们同行是最安全的做法,这样就算你们被扔到海里,好歹我还能捞你一把。” 不等高靖舒回答,云钰抢话道:“你走了南州怎么办?” 苍穹回道:“朱厌败走之后,龙华殿大势已去,加上秦珹交代了偃甲的布局和弱点,南戈壁本来就已经是囊中之物了,这边有我大姐和孙将军坐镇,涉水也会留下来帮忙。” “他要留下来?”高靖舒皱眉嘀咕,“他留下来做什么……” 苍穹自然是回避了之前和白涉水的谈话,解围道:“他的身体本来就需要靠你的灵力补给才能维持,你被黑焰影响,他也不好受,所以我想让他留下来,正好和我姐姐一起有个照应。” 高靖舒并未怀疑,点头:“也好,他确实更需要休息。” 苍穹随手勾出南海的轮廓,又勾着灵力在某个位置点了一笔:“四海原本都是由玄王负责,天柱坍塌之后,帝都下命封海,同时汐族也被诛灭,这么算来四海应该是很久没有人管理过了,但是四王在各自封地有海港,我们那是天地港,南海应该是周流港,就在这里。” 云钰回忆起自己御剑过来的景象,问道:“当时我在海上遇险,还好遇到汐武出手相救,你们这的海域怎么会有那么多魔物?而且那些魔物只敢顺着团雾飘行,根本不敢触碰海水。” 苍穹回道:“四海有玄武之力守护,当时玄王入狱,玄武神君自我封印,失去这股力量的庇护,海域的魔物才会跑出来惹事。” “玄王应该没那么精力去管海上的魔物了。”高靖舒插话道,“他入狱的那几个月北地就差点被你们和帝都瓜分了……” “喂……”云钰赶紧暗暗踹了他一脚,连使眼色。 高靖舒皱眉瞪着她,反倒是苍穹主动接道:“当时我和大姐奉命追捕汐族,朱庆那边则是临时接管了玄王的驻军,后来朱庆出事,又被帝都十二英魂殿接管,现在北地战事焦灼,玄晏确实没有精力再管海上的事。” 云钰嘀咕道:“反正你们也封了海,外面的人进不来,没有外患就先解决内忧呗。” 苍穹指着灵力闪动的地方:“总之我们要先去周流港,然后想办法进入海市。” 高靖舒翻了个白眼:“总不能到了海边再想办法,那样太慢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云钰没好气地看着他,见他得意扬扬地耸了耸肩,慢条斯理地道,“黑市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不会以为燕武九的天街鬼市和极乐天国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你的意思是?” 高靖舒笑眯眯的,胸有成竹地道:“燕莺莺中毒很深,至今还在白麓城里养病,所以我早就给阿湮传信,让她去找燕武九了,放心,他们那种沆瀣一气的人,肯定有办法的。” “那就好。”苍穹还是一脸平静,“总比我们在南海上漫无目的的找要强。高阁主,你先休息,有消息我们就出发。” 他起身告辞,一转身,院子门口飞奔过来一只小纸人。 它背着一个包裹,蹦蹦跳跳地从他身边大步跑过去,直接窜到了高靖舒的手心。 苍穹好奇地望过去,那只小纸人摇了摇背上的包裹,似乎是在示意主人打开。 “咦,这么快……”高靖舒嘀咕了一句,余光撇过苍穹,又道,“行了,你也别走了,有消息了。” 高靖舒解开小纸人的包裹,发现里面是一颗透明的珍珠,再举起来细看,这才又看清了一只被封印的水母。 “水母……”云钰好奇地戳了戳,“这只水母有什么用?” “应该是带路的吧。”高靖舒怕她毛手毛脚的弄坏,赶紧又收了回来,“既然是在南海上,水母带路合情合理。” 苍穹连忙接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话音未落,他又担心地看了看高靖舒,想起来对方片刻前还龇牙咧嘴痛苦不已的模样:“你的伤……” “没事。”高靖舒逞强地站起来,“确实是事不宜迟,早点解决这个伤,就能早点去帝都对付星渊。” 他抬手按住胸口,似乎是在感觉内部灵核和心脏相融后特殊的跳动,顿了顿才道:“还好那东西的下落是在南海,如果直接召唤神君飞过去,应该费不了多少时间……”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胸口已经有赤焰在闪烁,不等朱雀呼啸而出,又是一抹诡异的黑焰袭来! 高靖舒倒抽一口寒气,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又是一口血污倒逆而出。 “喂!”苍穹大吃一惊,那抹黑焰像长了眼睛一样瞬间将高靖舒整个人吞噬! 云钰也被黑焰所灼大退一步,再想上前的时候被苍穹一把按住:“别过去,危险!” “可是他……” 苍穹是以同样的动作按住心口,不等她说完,苍龙的低吼声响彻天野,雷云密布过来,轰隆隆的下起了暴雨。 云钰目不转睛地看着,好在雷雨落在高靖舒周围之后,龙息之力悄然将黑焰熄灭。 他还是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用力按压着额头。 似乎也就过去了数秒的时间,他的眼底忽地又出现了奇怪的画面。 雪谷,雪山,还有熟悉的声音不绝于耳。 “死狐狸!”但再等他定神,耳边传来的是云钰焦急的呼喊,“你醒醒,你怎么了?” 他张了张口,竟然狼狈地吐出一口白烟,苦笑道:“太惨了,不让我用朱雀之力就算了,还想趁机暗算我,差点被直接烧成黑炭了。” “不要嘴贫了。”云钰低声骂了一句,小心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这么烫,又可以烤鸡蛋了。” “朱雀本来就是火热的。”高靖舒安慰了一句,仰头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里清澈的龙息,自言自语地道,“四王之力原本是可以相互扶持的,可惜时过境迁,变成了相互算计。” 苍穹挥手散去雷云,苍龙也回到他的身边,冷静叮嘱:“高阁主,在找到月魄消除黑焰之前,你不能再用朱雀之力了。” “只能你带路了。”高靖舒生无可恋地看着他,“先去周流港,再让水母引路去找海市吧。” 苍穹似乎是和他想到一起去了,苍龙用尾巴勾着云钰扔到背上,他则扶起全身还动弹不得的高靖舒一起跳上去。 苍龙腾空往南海飞去,云钰好奇地张望,不一会就从龙背爬到了龙头上。 “你不要乱跑,担心掉下去啊!”高靖舒好心提醒了一句,然而高空的烈风阵阵,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到云钰耳中。 他悻悻翻了个白眼,余光瞥见苍穹淡笑着看她。 苍穹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正好撞在一起,又不知为何默契地挪开。 第318章 周流港 南地气候炎热,但此时的南海上空却是阴云密布,暴风雨卷着海浪,远远就能听到凄厉的狂风声。 三人来到周流港,看见渔船停在码头,甲板凌乱不堪,似乎很久都没有出过航了。 高靖舒望着海上的惊涛骇浪,推了推身边的苍穹问道:“你的苍龙之力能平复暴风雨不?” 苍穹白了他一眼,回道:“我又不是神仙,苍龙之力只能控制自身雷云。” 云钰抱着高靖舒的手臂,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再扫了一眼周围破败的景象,不解地问道:“这地方怎么看着这么荒凉呢?” 高靖舒把她往身边拽了一把,叹道:“虽说四王在各自封地都有海港,但只有北地和东地允许外来商船临时停靠做生意,其他地方则是本国内贸,南海是朱庆的地盘,他本来就和黑市走得近,这些年没少从里面捞油水,周流港本来也是最乱的海港,现在战火纷飞,黑市自身难保,百姓更是民不聊生,自然荒凉了。” 说罢他取出那颗透明的珍珠,放出内部封印的水母。 水母一个哆嗦,似乎是被狂风暴雨吓了一跳,竟然还发出了奇怪的尖叫声。 “水母会叫哎!”云钰好奇不已,那只水母漂浮在她眼前,晃悠晃悠了一会,又滋溜一下钻回了珍珠里。 “喂!”高靖舒用力甩了甩珍珠,没好气地骂道,“别装死,快出来带路!” 水母哼唧了两声,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根本不想搭理他。 高靖舒冷哼一声,直接抓着水母按在了海里。 “你温柔一点啊……”云钰小声提醒,话音未落,那只水母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原本淡蓝色的身体竟然肉眼可见地变黑! “快拿出来!”云钰倒抽一口寒气,连忙抓着高靖舒的手抢回了水母。 水母在她掌心挣扎了几下,吐出一串奇怪的泡泡,昏死过去。 “水母……呛水了?”云钰又气又急地踹了他一脚,骂道,“都让你温柔一点了!” “海水有问题……”高靖舒立刻反应过来,他探手入水,竟然感觉本该冰冷的海水有一丝温暖。 “别乱摸。”苍穹厉声提醒,一把按住他的手拉了回来,果然在这一瞬间,他体内的黑焰和海水不知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反应,“噼啪”一下炸开! 好在苍穹的速度更快,雷光顺着手臂形成屏障,这才没受伤。 高靖舒甩去手上的水滴,感觉心跳不经意地赫然加速,让他胸口剧痛不止。 “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吧。”苍穹看着他瞬间惨白的面色不敢轻举妄动,云钰也赶紧将那只水母收好,三人一起在周流港找了客栈住下来。 或许是太久没有生意,还是下午时分,店小二啦套着脑袋,正在大堂里打盹,看见三人走进来,也只是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有气无力地打招呼:“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苍穹回道:“住店……要两间房。” 店小二打着哈欠带路,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苍穹一把按住高靖舒的肩膀,指了指房间道:“她一个人一间,你和我一间房。” “啊?”高靖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等回话就被推进了房间。 刚才还睡眼迷蒙的掉小二好奇地“咦”了一声,瞅了瞅同样呆在原地的云钰,小声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关你屁事。”云钰翻了个白眼,推门进房懒得理他。 这个房间并不大,只有一张简易的桌子和一张小床。 高靖舒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坐在窗边,没话找话地嘀咕道:“这店小二真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居然连你都认不出来。” 苍穹点起烛火,低声道:“我本来也没怎么来过南地,他们没见过我自然是不认识,倒是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我分明看见街头还贴着你的通缉令,这都没认出来,得亏是今天狂风暴雨,才下午天就彻底黑了下来,所以眼花昏昏欲睡,连你也没认出来吧。” 高靖舒不知道有没有再听,等他将视线重新转向苍穹的时候,人家已经拍了拍床褥,一副准备脱衣服睡觉的架势。 他忍不住又张望了一周,在确定这个房间只有一张床后才蹙眉问道:“你该不会是打算霸占唯一的床吧?” 苍穹笑了笑,不为所动地回道:“你不是正好喜欢打地铺吗?” 高靖舒眉角一抽,尴尬地狡辩:“这里是海港附近,外面还那么大雨,你没看见地板都是湿的吗?” 苍穹还真的顺着他的话瞄了一眼,但是手上的动作仍是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地跳上床盖好了被子,调侃道:“那我可管不了,反正就一张床……” “被子给我!”高靖舒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忽然感觉眼前这一幕似乎曾经在哪里发生过,死死拽着被子的一角试图夺取,“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床和被子,你总要给我留一个。” “会冷的!”苍穹也是理直气壮的拒绝,两人互不退步的望着彼此。 高靖舒一手抓着被角,另一只手竟然莫名搭在了剑柄上:“这家客栈根本就没有客人,那么多房间你不睡,偏偏要和我挤一间,三公子,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这下轮到苍穹的额头尴尬地抽搐了几下,但是他一想起白涉水的恳求,又忍了一口气强行冷静,看着他手里锋芒雪亮的长剑道:“真想和我动手吗?呵呵,那我也就陪你玩一玩,赢的睡床,输得睡地板——如何?” “来就来,谁怕谁。”高靖舒冷哼,手腕瞬间提升了力度,不等苍穹掌心的雷电汇聚成武器的形态,房间门忽然被敲响,云钰只是象征性的喊了两声,然后就“咣当”一下推开了门。 “咦……”一进来,云钰就被眼前奇怪的一幕吓了一跳。 两人虎视眈眈地提着武器,苍穹躺在床上,高靖舒则是半个人铺了过去,听见声响之后同时尴尬地咧嘴。 “你们……”云钰的脑中浮想联翩,咋舌问道,“在床上打架?” “不是。”高靖舒立马恢复了正常,故作镇定地咳了几声,胡说八道,“天色还早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想和他切磋一下武艺。” 云钰鄙夷地翻了个白眼,自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说明来意:“我那个房间漏风,我想过来和你们一起……” “不行!”话音未落,两人竟然心照不宣地反对,默契地换了一眼神色后异口同声地回道,“快回去睡觉。” 云钰还想死皮赖脸的时候,高靖舒大步冲过来,直接拎着她的衣领扔了出去。 把她赶回去之后,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终于收手。 高靖舒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着唯一的床和被褥,犹豫了半天之后心一横,自己也躺了上去。 “喂!”苍穹一惊,抓着被角一脸尴尬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往里面挤挤。”高靖舒强行拉住一半被子盖好,冷哼道,“本来就是一个小破客栈,那么多空房间不让我睡,非要让我睡地板。” 苍穹真的往里面挪了挪,嫌弃的道:“高阁主,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高靖舒嘴里淡淡地嘀咕道:“你总不可能是不希望我和阿钰一起吧?那就是有其它重要的原因了。” 苍穹不语,见他已经翻身睡觉,只能挥手熄灭烛火,自己又往里面挤了挤。 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大了,雨滴打在屋顶,风声也格外凄厉。 昏昏欲睡中,他的眼底竟然又出现了雪谷。 这一次,高靖舒清楚地认出来,这就是他隐居了一百年的绛雪谷,若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内谷的花草更加繁茂,还有许多金蝴蝶在飞舞。 金蝴蝶? 梦中的高靖舒微微一惊,不等他反应过来,花丛的另一边传来打斗声,他好奇地张望过去,隔着很远就看到锋芒的剑气交织在一起,虽然凌厉非常,却并没有伤害到周围的花草。 那是五千年前的湘灵和白麟,正在内谷练剑。 不知为何,他的内心倏然有种奇怪的羡慕,不受控制地抬腿走过去。 湘灵收剑停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冲他挥手:“星渊,这边这边!” 直到这一瞬间,高靖舒才倒抽一口寒气,发现自己梦见了星渊的过去。 “湘灵,我也想学剑。”他指了指对方手里红光四射的荧惑剑,又期待地转向白麟手中清亮的雪主剑,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湘灵,你教我学剑好不好?” 湘灵喜出望外地看着他,拍手回道:“真的吗?那你必须先拜我为师,我才能教你。” “好。”没有任何犹豫,星渊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做师父。 湘灵开心不已,拉着白麟的手臂道:“我有徒弟了!哈哈,你不愿意做我的徒弟,自然有人愿意,嘿嘿。” 白麟只是宠溺地看着她,对星渊道:“那我岂不是有师侄了?从今往后,你也得喊我师叔了。” 星渊蹙起眉头,对于一个自学成材的人而言,他自然是搞不清楚这些复杂的关系,只是内心极度排斥,又变卦道:“那不行……” “为什么?”湘灵不解,追问道,“你不想学剑了?” “不是!”怕她生气,星渊一秒没有停顿,脑子转得飞快辩解道,“我们三个年纪差不多,我、我……我不要低人一等!” “哈哈哈!”湘灵被他逗笑,“什么低人一等,大家都是同门的话,更要相互帮助扶持才是。” 他低下头,固执地强调:“反正就是不行。” 湘灵本来也没打算为难他,调侃了几句之后就开始想着先给他准备一把合适的武器,星渊指着雪主剑道:“我想要这个。” 此话一出,湘灵愣了一会,为难地道:“雪主已经送给白麟了,别看它只是一把武器,其实也是有灵性的,你看它在白麟的手上,光泽都要温柔许多。” “荧惑和雪主,是同一块玉石打造的吧?”星渊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甘心地问道,“我也想要和你们一样的武器。” 湘灵和白麟心照不宣地互望了一眼,谁也没有注意到星渊脸上这一瞬间的失落。 只有高靖舒清楚地感觉到了星渊的情绪波动,也许从那一刻起,白麟就已经是他生命道路上不可逾越的高山。 “那我们一起去找一块适合铸剑的玉石吧!”湘灵很快解围,转了转自己手上的荧惑剑,找借口道,“正好我也不喜欢这么艳丽的红色。” 星渊主动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 湘灵想了想,看着他浅金色的眼眸,神秘兮兮地回道:“金色。” 他傻傻看着面前偷笑的女孩,“唰”的一下红晕染满双颊。 湘灵也好奇的问道:“你呢?” 鬼使神差的,他做出了一样的回答:“金色。” 没过多久,他终于获得了此生第一把武器,不是锈迹斑斑从废墟里捡的,而是湘灵亲自挑选送给他的。 那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武器,造型简单,只有剑柄上有一抹淡淡的金色。 湘灵认真地将长剑递给他,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虽然荧惑和雪主双剑是以月神娘娘赠予的宝石打造,但绛雪谷其实并不精通铸剑术,所以内谷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长剑可以送给你,你不嫌弃的话就先用着吧。” 他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轻抚着上面那一抹淡淡的金色,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湘灵捂嘴偷笑:“你仔细看看。” 他将剑柄放到眼前,这才发现那是涂抹上去的金粉。 湘灵抢话道:“我实在找不到金色的长剑,就自作主张往上面抹了一点金粉,你可千万小心,不要蹭掉了。” 他低头笑了,并不在意这样普通的武器上被涂了金粉,很珍惜地抱在怀里,点头回道:“好。”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和湘灵学习剑术,少女的动作惊若翩鸿,映着绛雪谷特殊的月光,宛如天神一般让他挪不开眼睛。 第319章 梦中险情 这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某一天,湘灵气愤地挑起月湖的水砸向他的脸,叉着腰骂道:“认真一点啊!你总是分心!要看我的动作,不要看我的脸,懂吗?” 星渊点头,白麟也在湖边哈哈大笑,调侃道:“他天天这么三心二意,学剑的进度反倒比我还快些,星渊,你真的很有剑修的天赋啊。” 这样的夸赞让他心中一阵窃喜,自从来到绛雪谷,他第一次见识到那些厉害的武学,那是他从前望尘莫及,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湘灵冷哼一声,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小声嘀咕道:“半斤对八两吧,你们都不行。” 两个少年尴尬地对望了一眼,心虚地挪开目光。 星渊忽然低问:“湘灵,你想要什么样的徒弟?” 湘灵想了想,回道:“要是能天赋异禀,青出于蓝胜于蓝自然最好,要是没有的话……本心纯良也足够了。” 他默默记下这句话,高靖舒却在同时感到一阵锥心的剧痛。 梦境却没有因为疼痛而终止,反而越陷越深,让他分不清彼此。 肩背渐渐酸痛起来,但是在习惯了最初的不适之后,他的剑法愈加凌厉起来。 都是湘灵亲手教的,从那时候起,他和白麟的剑法就有了明显的区别。 湘灵并未在意,只是欣喜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一视同仁地将他们视为最好的朋友。 但少年的感情已经在朝夕相处中慢慢改变,他看向湘灵的目光越来越炽热,也越来越清楚的感觉到白麟淡然的外表下,那颗萌动的初心。 到了那个月的十五,那是绛雪谷祭祀月神的日子,他们并非绛雪谷的正式弟子,自然也没有参加。 星渊在院子里,难得的和白麟独处,忽然有些好奇这个同龄人的身世,忍不住主动询问。 白麟托着下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家在招摇山内,不怎么擅长剑术,但是祖上留下来很多法术,我自幼修行,想着将来能救济天下,结果他们说不许出山,还说这是祖辈留下的规矩,必须遵守。” “法术?”星渊好奇不已,“就是那种可以千变万化,化虚为实的法术?” “啊?”白麟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摆手道,“不是不是,哪有那么神情的东西,法术也是需要依赖灵力支持的,力量存在于天地万物,四海八方,六合之间,若能从中领悟一二,便能终生受益。” 没有任何犹豫,星渊大步冲到了白麟面前,期待的问道:“我可以学吗?” 这一瞬间白麟的眼中是有犹豫的,毕竟擅自离开招摇山已经是违规,再将家族法术传授外人,显然是不合适。 星渊也看出了对方脸上的为难,但还是没忍住失落的问道:“不可以吗……” “可以呀。”白麟终究是心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任何武学如果不能救世济人,那再厉害又有什么用?你等着,我去编一本法术手札给你学。” 他欣喜若狂的同时,高靖舒又是一阵心痛如绞。 是啊……他所有的武学都是湘灵和白麟教的,他却用此杀了他们。 那本法术手札如约递到他手里的时候,连湘灵都发出了羡慕的低呼,嘟着嘴对白麟抱怨:“你都没有教过我法术!” 白麟挠头,脸颊有微微的红润,小声道:“你想学,我亲自教你就行了。” 星渊在他们身边,瞳孔不受控制地一缩,有种难以言表的不悦涌上心头。 湘灵开心地跳起来,抱着白麟的胳膊哀求:“好好好,你现在就教我!” 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他第一次感到一种威胁,看向白麟的目光也瞬间带上了敌意。 但他还是迅速收敛了情绪,借口也要学习法术,硬是跟着他们一起练习起来。 时间在梦里快速前进,当高靖舒的视线再次凝聚的时候,星渊和白麟一起站在绛雪谷口,湘灵则独自在内谷和师父告别。 他们准备结伴同行,想为这个深陷在黑暗里的国度带来光明。 两人许久无言,或许是太过无聊,白麟主动问道:“星渊,你是哪里人?我们这次出谷,你不打算回家看看吗?” 这个问题湘灵问过,但他没有回答,因为他的出生实在太过普通,总是让他在两个光芒万丈的同伴面前显得黯然失色。 但这一次他没有沉默,反而装出一副很哀伤的样子谈起了自己的身世:“我出身在南海附近的小渔村,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妹妹……” “妹妹?”白麟大吃一惊,“那你还一个人跑出来这么久?” “她已经去世了。”星渊镇定自若地说着谎话,故意想要提醒什么,“她和湘灵有一点像,可惜体弱多病,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去,当时的我们……就像你和湘灵一样要好。” 白麟抿了抿唇,脸色闪过一抹犹豫。 星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继续说道:“我真羡慕你,有湘灵这么好的妹妹,湘灵也很依赖你,就像曾经……我和我妹妹那样。” 这个并不存在的“妹妹”果然让天性善良的白麟有了莫名的犹豫。 他看在眼里,自然也清楚这并非长久之计,那个年纪的少年冲动到不计后果,他是真的害怕各方面都不如白麟的自己会失去湘灵,在白麟左右为难之际,主动向湘灵表白。 那一年的湘灵才十七岁,在听完他的表白之后瞬间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干脆留下他落荒而逃。 他一个人呆在原地,束手无策。 再次见到湘灵的时候,她低头回避了他的目光,似乎也在回避他的感情。 这段过往被两人深埋在心底,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内心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起伏。 金蝴蝶从高靖舒眼角飞过,他分心地望了一眼,再回头的时候发现自己深陷在寒冰之中,身体被冰丝缠绕,渗人的寒气由皮及骨,让他在睡梦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呢喃。 他听见某种危险的低吼,巨大的黑影从冰面上一闪而逝,转瞬来到他的面前! “玄武……”高靖舒脱口惊呼,但身体却被死死限制无法动弹。 就在玄武即将撕碎他的前一秒,一道红色的剑气从远方迸发,击碎他周围的寒冰后,温柔地拖住筋疲力竭的他,将他带回了安全的地方。 “星渊!”湘灵的声音传入耳中,拉着他狂奔起来,“快走,镜渊要塌陷了!这里可是万丈寒窟,要是被困就再也逃不走了!” 话音未落,他们的周围出现无数黑鳞,水流混杂着冰刺,朝着两人天罗地网般射来。 他本能地想保护湘灵,但武器已经在恶战中不知所踪,反而是湘灵拼命地将他推远,独自面对被激怒的玄武神君。 高靖舒全是紧绷,终于看清楚了五千年前改变三人命运的一战。 无数冰刺被湘灵击碎,但更细小的冰珠贯入了她的身体,她在致命的严寒中苦苦支撑,终于等到了同伴的支援,在垂死的前一瞬被白麟的法术保护,躲过了最后致命的一击。 那一刻的星渊在做什么? 他本是呆呆站在湘灵的身后,却在暴怒的玄武神君追击过来的刹那看清了心口闪耀的灵核。 他本该将挺身而出保护那个女孩,他却毫不犹豫地冲向了玄武神君。 机会转瞬即逝,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能夺走灵核。 他成功了,在湘灵彻底昏迷的同一刻,他按住那颗黑色的玄武灵核,用毕生所学的全部力量将它据为己有! 他狂喜的回头,看见的却是白麟紧张地抱住湘灵,同伴无一人和他分享喜悦,全部围在旁边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直到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慌乱地冲向了他们。 那一次的昏迷格外漫长,完全不懂医术的他只能心急如焚地等待。 再次见到湘灵苏醒的时候,她坐在床榻上喝药,气色很差,还是对他开心地笑了笑,竖起大拇指夸赞他。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在不合适的时候再次向她表白:“湘灵,我喜欢你,嫁给我好不好?” 他以为她不会拒绝,这样拼命救他的女孩子,怎么会不喜欢他? 然而湘灵哈哈大笑,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不行,我们才夺回玄武灵核,还有苍龙、白虎和朱雀呢,任重而道远,不能只顾儿女私情。” 他没有听出来这些话背后的隐情,只是失望地低下头,随口“哦”了一声。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门,看见白麟在院子里等他,一贯对他很包容的白麟毫不犹豫地拔剑,雪主的剑锋直接抵在喉间。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白麟低声质问,是明知道湘灵醒了才要当面质问,“我要是再晚到一步,她就会死在玄武神君的手上!湘灵的命难道没有灵核重要?” 那一年的星渊其实什么也没有做,但梦中的高靖舒却不知为何探手摸向了身边的长剑,仿佛是隐忍多年的情绪借着他的梦境爆发,赫然出手反击了白麟! 那一剑刺出的同时,早就已经被他惊醒的苍穹一把按住高靖舒的手腕,强行夺下了他手里的雪主剑扔了出去! “喂,醒醒!”苍穹睡意全无,见喊不醒,干脆点着额心击出一道雷光。 高靖舒一个哆嗦,身体抽筋一般自己坐起来,又被苍穹直接按了回去:“你清醒一点,想自杀吗?” 两人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互望着彼此,虽然略显尴尬,但此刻的苍穹完全不敢松开他,只能指了指掉在地上的雪主剑道:“你刚才莫名其妙地提剑,反手就想刺穿自己的脖子!你到底梦见了什么?” 高靖舒平躺在床上,虽然只是做了一个遥远的梦,却有种亲身经历的疲惫感,回道:“梦见他们三个……不,不对,是梦见了他们两个。” 苍穹一头雾水,高靖舒身心俱疲地坐起来,揉了揉阵痛无比的额头,踉跄地走下床,推开窗子,迎着冷风暴雨深呼吸了几口,接道:“准确来说,是以星渊的视角梦见了他们两个,我竟然能设身处地地感觉到他当时的心情,呵呵……真的是很复杂的感情啊,换成我的话,未必会做得比他好吧。” 苍穹严肃的追问:“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做这种奇怪的梦?” 他搭在窗边,半个人都露在窗外,身上已经被快速打湿,苦笑着甩了甩脸上的水珠,点头道:“早些时候我只是梦见他杀了湘灵的那一幕,每次定睛细看,又会发现是我杀了阿钰,现在……现在倒是不做那些噩梦了,但是越来越多地梦见他们的过去。” 他顿了一下,望着远方漆黑的大海,忽然改变了刚才的说辞,低声道:“苍穹,我似乎梦见的……是自己的过去。” 苍穹惊得不敢出声,高靖舒叹了口气,转过来看向他,呵呵笑道:“你非要跟我挤一间房,是知道我身上有异常,所以故意这么做的吧?” 苍穹担心的道:“是白涉水找到我,让我陪你来找海市的,因为他的状况不仅保护不了你,还极有可能被你影响导致雪上加霜,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情况的?” 高靖舒认真回忆了一下:“罗城……不对,应该是在云江城,星渊借着金蝴蝶和我交过手,如果他想对付我的话,那就是最好的时机。” 苍穹捡起雪主剑,叮嘱道:“总之在找到月魄之前,你不要滥用灵力,武器也先放在我身上,免得哪天做噩梦就把自己砍了。” 高靖舒龇牙笑了笑,调侃道:“那我赤手空拳,遇到危险怎么办?” 苍穹冷哼一声,回道:“只要星渊不亲自来,我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感觉到有一丝尴尬,高靖舒轻咳一声:“折腾大半夜了,我去弄点吃的,你是要吃饭还是要睡觉。” “睡觉。”苍穹收好雪主剑,果然二话不说又躺了回去。 第320章 长宁 高靖舒走到大堂,因为并没有什么生意,店家也没有留人值夜,他只能自己找了个烛灯点上,靠着窗子休息。 今夜的雨很大,吵得他有些心神不宁,就在他心烦意乱想回去睡觉的时候,云钰忽然从楼上走了下来。 高靖舒只得故作无事地坐着,托着下巴打招呼:“阿钰,你怎么也起来了,饿了吗?” 云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异常之后才担心地坐下来,摸出怀中的透明珍珠递给他,小声嘘道:“看,水母睡着了。” 高靖舒嘴角一抽,没好气地一把抢过去用力晃了几下,骂道:“又装死,快点起来带路……” “你轻一点啊!”云钰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赶紧又宝贝一般的抢了回来,“我才准备睡觉就发现它醒了,不过它似乎受到了惊吓,我哄了半天才哄睡觉,你别毛手毛脚又吓着人家。” “它是黑市养的水母,专门给客人带路的,哪会那么娇弱,嗓门大点就吓死了?”高靖舒理直气壮地反驳,嫌弃地看着那只呼呼大睡的水母,“赶紧把它弄醒,耽误我大事。” “外面那么大的暴雨,你把它弄醒也带不了路的。”云钰冷哼一声,索性将水母收回了怀里,翻了个白眼上下打量着他,“你大半夜不睡觉跑下来做什么?” “我……”高靖舒欲言又止,脑子转得飞快,忽地神秘兮兮地把她拽到身边,贴着耳根小声道,“我睡不着,那家伙……动手动脚的。” “啊?”云钰尴尬地皱眉,难以置信地扭头望了一眼。 高靖舒憋着笑,夸大其词地摸了摸胸口,一本正经地道:“我刚睡醒,他就差点扑过来压在我身上了。” 云钰倒抽了一口寒气,脑补着那个不可思议的画面,不住摇头:“不可能。” 高靖舒煞有介事地反驳:“怎么就不可能了,这么多空房,他偏要和我挤一间……” 话音未落,外面一声惊雷炸响,高靖舒吓了一跳,心虚地往窗外望去。 不会吧,他也就趁苍穹不在说两句坏话罢了,不会真的遭天打雷劈吧? 也正是这一眼,他清楚地看见漆黑的海面上闪过一抹金光,惊得他一下子站起来,“噼啪”一下推开了窗子。 “走,出去看看。”高靖舒习惯性地摸向腰间,这才想起来雪主剑还在苍穹手上,赶紧推了推阿钰催促道,“你去喊苍穹,我先过去看看。” “别别别,你等我们一起!”云钰边跑边阻止,三步并作两步地喊起了苍穹,三人一起往海边掠去。 直到他们来到海面上,云钰才惊恐地发现了潜伏在团雾中数不尽的海魅,低呼道:“就是这种东西!当初我御剑偷渡的时候就是碰见了他们,要不是汐武出手相救,我可能早就被它们吃了!” “怎么会……”苍穹随手化出长枪搅散团雾,惊道,“玄武神君苏醒之后,四海应该会受到玄武之力守护,怎么还有这么多海魅出没?” 不等两人回答,远方一束剑气扫来,那束白芒来得飞快,像闪电一般将这一片的海面照亮! 苍穹冷静应对,只感觉这道剑气有些许熟悉。 “等等……”云钰也感觉到不对劲,连忙按住他的手腕阻止,“这是昆仑山的剑法!” 果然如她猜测的那样,剑气避让了三人,精准地砍向伺机而动的团雾,那些隐匿其中的海魅发出凄厉的哀嚎,不等逃跑就被彻底粉碎。 云钰欣喜地望向前方,隐约认出了那个模糊的轮廓,试探性地高呼:“长宁,长宁是你吗?” “阿钰?”真的有人回应了她,语气震惊地追问,“阿钰,阿钰?” 那人御剑而来,云钰也立刻地冲过去,在看清了对方的脸庞之后一把抱住,惊喜地道:“长宁,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靖舒和苍穹一头雾水地互望了一眼,而久别重逢的两人神色却是截然不同,长宁警惕地看了看她身边的两个男人,低声问道:“阿钰,他们是谁?” “先别管他们是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兴奋的云钰无视了他的提问,拽着他来到两人面前主动介绍起来,“这是我师侄长宁。” “师侄?”这个称呼让本就疑惑的高靖舒更是蹙紧了眉头,云钰“嘿嘿”笑了笑,解释道,“长宁是我大师兄的徒弟,自然是我师侄了。” 高靖舒这才认真打量起这个看着比云钰还要年长几岁的陌生男子,他穿着一身蓝底白袍的长衫,手上握着一柄锋芒四射的剑灵,在恶战中没有沾到一滴海水。 “别在海上说了,先回去。”苍穹则一直紧盯着团雾的动向,总觉得海水中有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 “回去?”长宁扫了一圈四周,“回哪里去?” “回岸上啊。”云钰奇怪地推了推他,“前面不远就是海港,那里有客栈可以休息。” “阿钰,你知不知道师父已经找了你两年了?”长宁不肯,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拽回了身边,“我也已经是第十次来到这片海域了,这里根本就没有海岛!” “什么?”高靖舒瞳孔顿缩,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 长宁还是警惕非常地看着两人,低道:“自从你偷偷跑出来,师父就一直在找你,我们找过和这边做过生意的商船,人家按照原有的航线前行,可是到了之后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海岛,师父怀疑这片海域可能是被什么强大的法术掩饰了,所以后来我们过来找你就会尝试以剑灵结阵,但是每次都会被凶恶的海魅所阻,刚才我在杀海魅的时候听见这边有动静,没想到会遇见你。” “海域有法术?”高靖舒思索着这句话,想起白天他才将手放到海水中就险些被黑焰灼伤的场面,惊道,“难道是星渊搞的鬼?他不希望有外人闯进来搅局。” 长宁冷哼一声,对异国他乡陌生人的恩怨提不起半点兴趣,抓着云钰御剑而起:“我不管你们到底是谁搞鬼,总之今天让我遇见,我必须带她回去。” 云钰慌忙跳了下来,自己也御剑站到了旁边:“我不要回去。” “说什么胡话!”长宁一本正经地训斥,“师父找了你两年音讯全无,你也不知道写封信回去报平安,现在还不肯跟我回去,成何体统!” “喂,我可是你师叔!”云钰自知理亏,只能搬出辈分来压他,“昆仑山那么高那么远,就算要写信报平安,我上哪去找认路又会飞的家伙寄信嘛!” 长宁果然顿了顿,半晌才忍了一口气,好声好气地劝道:“小师叔,师父很担心你啊,他虽然是你师兄,年纪可是一大把了,你不能让他老人家天天御剑飞到这么危险的海域来找你吧?” “这么晚了,还这么大的暴雨,歇一会吧。”云钰找理由敷衍,“况且你还遭遇了海魅,肯定很累了吧?” “小师叔……”长宁还在犹豫的时候,云钰趁热打铁抱着胳膊就往岸边拽。 长宁只得略显无奈地摇了一下头,就在此时,手里的长剑剧烈地一颤,一道细光“嗖”的一下钻入云钰的后背。 “恩?”长宁瞳孔顿缩,一只手快速按在她后背,果然指尖有淡淡的灼热感。 “这是……”长宁倒抽一口寒气,一把将她按住,惊呼,“阿钰,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云钰想起来后背那个法术印记,赶紧挣脱他摇头辩解:“没有啊,那是……那是之前受伤留下了一个疤。” “疤?”长宁冷脸看她,那目光锋利得让云钰不敢直视,又道,“什么样的伤疤能让剑灵低鸣警告?阿钰,剑灵护主,你是不是沾了什么邪秽之物?” “没有……”云钰用力掰开他的手,长宁气不打一处来,低声训斥,“喊你一声小师叔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跟我回去!” 尾音未落,长宁的剑灵已经勾出肉眼可见的白色灵力,像丝线一般绑住云钰的身体,云钰用力,越用力剑气绑得越紧,长宁冷哼:“师父说了,若是找到你,打断腿也要带回去。” “骗人!”云钰据理力争,“师兄最疼我了,只有你敢打我!” “哼。”长宁不予理会,右手一勾,剑灵腾空而起。 高靖舒本来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这下终于忍不住出手拦截,他大跳追出去,一只手搭在云钰肩膀上,试图将她带回身边。 长宁拦在两人中间,剑灵虽然还在御剑中,却在高靖舒靠近的瞬间白光暴涨。 “哦?”长宁警觉地看着他,拉住云钰翻身跳回海面,随后紧握剑灵指向对方,“阿钰身上的东西是你所为?魔气缠身,阁下究竟是何人?” 高靖舒微微笑着,云钰按住长剑的手腕,支支吾吾半天才道:“长宁,他、他是你……师婶。” “啊?”一时反应不过来,长宁嘴角的肌肉就那么尴尬地抽搐了两下,半晌才震惊地道,“师婶……阿钰,你和他……” “哎呀,你不要大半夜站在海上说事了好不好?”云钰只得低声哀求,“先跟我回去,我好好跟你解释行不行?” 在一番连推带拉后,长宁终于被她强行拖到了港口。 夜雨依然滂沱,冷风呼啸而过,长宁还是难以置信地反复查看,低声道:“真的有海岛……阿钰,这附近我来过许多次,根本什么都没有。” “可是我当年很轻松就过来了啊。”云钰拉着他往客栈走,回忆起两年前的事,又道,“长宁,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过来游历的,可是后来遇到很多很多的事情,我总不能撂手不管吧?” 长宁并不认同,反驳道:“哼,异国他乡,你人生地不熟,无权无势无钱,有什么事情重要到非你不可?” “喂!”云钰暗暗踹了他一脚,低声道,“你好歹也是昆仑山弟子,怎么能说出这么势利眼的话?” “我说的是事实,不是势利!”长宁骂了几句,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当年你御剑摔下悬崖昏迷不醒,师父让我去给你摘些草药,结果还没回来你就偷偷溜出去了。” “他差点就把我的剑灵没收了,我当然要连夜跑路啊。”云钰满不在意的回答,顺手挥了挥荧惑剑,然后才赶紧拽着他的袖子解释,“长宁,这个不是莫邪剑,它叫‘荧惑’,本来就是这个国家的东西,所以我命中注定是要走一趟的。” 长宁疑惑地看着那柄长剑,毕竟从小就和阿钰一起练剑,他其实也并不陌生。 不等他再说什么,云钰推开客栈门,热情地跑到后厨亲自给他烧了一壶热水泡茶。 长宁翻了个白眼,看她一副谄媚的模样,想骂又骂不出口。 这么一折腾,几个人睡意全无,索性各自倒了一杯热茶坐下,但又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以至于气氛忽然尴尬起来。 “要不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云钰后背发麻地站起来,找借口想跑路。 长宁刚想阻止,高靖舒搭着下巴抢话道:“你那点厨艺,只能煮点面端过来了。” 云钰脚底抹油一般地跑了,边跑边回应:“好好好,你们先聊!” 长宁扫了一眼她消失的背影,沉默片刻后忽然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高靖舒奇怪地喊住他,人家却压根不理会。 高靖舒抿抿嘴,不追问也不阻拦,转向苍穹道:“刚才在海上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如果外人找不进来,理论而言里面的人应该也出不去,你们东地不是有个天地港,也做些外贸生意,难道就一点反常都没有?” 苍穹摇头:“我不怎么管天地港的事情,除非很大的事故,一般下面人也不会每一件都上报。” 高靖舒想了想,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能联系玄晏问问了……” “他手上有一道金色封印,能力一直受限。”苍穹接话提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连他都没感觉四海出了异变。” 第321章 消失的星轨 说话之间长宁又推门回来了,两人同时望去,他也大步走来,“唰”地一下拿出了什么东西放在高靖舒眼前甩了甩,低声问道:“这是你吧?” “哦?”高靖舒定睛,发现那是贴在外面他的通缉令,憋着笑道,“眼睛这么尖,黑灯瞎火还下着大暴雨,这都能被你看见?” “你是通缉犯?”长宁的语气顿时就严厉起来,甚至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搭住了剑柄,追问,“阿钰知道吗?” 高靖舒越笑越开心,回道:“这种沿海的港口都贴着我的通缉令,你猜阿钰知道不?” “你!”长宁咬牙,额头的青筋瞬间紧绷,“你不仅满身魔气,更是个通缉犯?你到底和阿钰什么关系?” “公子……”苍穹想上来解围,高靖舒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去休息,平静回道,“阿钰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长宁一顿,眉宇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情,不自禁地低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师婶……你们真的?” 高靖舒看在眼里,忽然有种莫名的直觉,口无遮拦地问道:“你喜欢阿钰?” “啊?”长宁脸颊微红,嘴上却是毫不犹豫的辩解,“不是,她、她是我……” “小师叔嘛。”高靖舒嬉笑调侃,自言自语地嘀咕,“喜欢就喜欢,干嘛和那家伙一样不敢承认?” “那家伙……”长宁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刚刚楼上刚刚关上的房间门,眉头皱得更紧了。 高靖舒哈哈大笑,长宁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认真追问:“她一走就是两年音讯全无,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靖舒将茶水递给他,这次长宁倒也主动接过耐心坐下来听他说,越说到后面,他脸上的神色就越阴云密布,到最后愤怒地一拍桌子,失态地骂道:“胡闹!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知道。”高靖舒的语气平静得让长宁害怕,那抹一直勾着的笑意更是让他后背冷汗直冒,即便如此,长宁还是一字一顿的道,“如果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连自己将来会如何都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给她安稳的人生吧?” 高靖舒的手轻轻一颤,本能想让他反驳,理智却让他点了一下头:“确实。” “我要带她回昆仑山。”长宁不假思索地接话,“这种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恩。”高靖舒心神不宁地点头,长宁冷笑,“你同意我带她回去?” “呵呵,为什么要反对?” 长宁不屑一顾地质问:“既然如此,刚才我想带她走,你为何阻拦?” “我很爱她。”高靖舒平静无澜地接话,内心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所以我本能地想留下她,但是清醒之后又有些后悔,我应该顺水推舟让你带她回昆仑山才是。” 这般坦率的回答反而让长宁一时沉默,忽地压低了声音:“你们有过孩子……是真的吗?” 提到这件事,高靖舒痛苦地按住额心:“恩……那个孩子改变了一切,我知道她很难过,却还是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怕我会伤心。” “那她现在的身体……” “那个法术不会对她有影响,她是中原人,不需要渡过太虚之海。” 长宁还是不放心:“当时她摔下悬崖昏迷不醒,师父还以为是魇魔作祟,没想到莫邪剑根本不是昆仑山的剑灵,她是被人故意吸引来到这里的……不行,就算星轨已经改变,我也要带她回去。” “星轨……”高靖舒忽然反应过来,阿钰有两条星轨,其中一条在她渡海之后就悄然消失,而那一条星轨的预言是大富大贵。 他下意识地用余光扫过长宁,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保持着冷定问道:“公子和阿钰……关系很好吗?” 长宁奇怪地看着他,回道:“阿钰是被师尊捡到带回昆仑山的,虽然年纪小,但她确实是我师父的小师妹,从辈分而言,我该喊她‘小师叔’,但是师尊当时年事已高,只教了她基础的心法之后就由我师父代为传授,她比我小两岁,师父就经常让我们一起练剑学习,算是一起长大,关系也很好。” “哦……”高靖舒笑了起来,调侃道,“辈分算师叔,其实和师妹差不多吧?” 长宁脸颊莫名一红,强调道:“师叔就是师叔,不能乱了辈分。” 高靖舒被他逗得笑得更开心了,回道:“你们昆仑山的弟子都这么一本正经吗?实不相瞒,我刚认识阿钰的时候,她虽然脑子笨笨的,做事还真的是一根筋。” 长宁一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低道:“阿钰年纪小辈分高,所以在山上的时候,大家都很宠着她……” “霸王花吗?”高靖舒冷不丁地吐出一个名词,得意洋洋地道,“她在我面前倒是挺乖的,像只可爱的小白兔……” 话音未落,云钰端着刚煮好的面小心地走过来,嘴里高声喊道:“死狐狸!快来帮忙,好烫!” 高靖舒面色一黑,瞥见长宁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又故作无事发生地挪开了目光。 他从云钰手里接过面碗,才拿了一双筷子准备吃就被一把抢走,云钰指了指后厨:“这是长宁的,你自己去厨房端过来。” 高靖舒不情不愿地放下筷子,刚起身又听见云钰问道:“苍穹呢?” “睡觉去了。”高靖舒没好气地回话,云钰连忙按住他,“那你先给他端上去,再去吃自己的。” “啊?”高靖舒不情不愿地皱眉,又看见长宁捂嘴笑起,不嫌事大地提醒,“阿钰,你不吃吗?” 云钰拍着高靖舒的肩膀,笑嘻嘻的道:“把我的也一起端过来吧。” “哼。”他嘴上唠叨了半天,腿上倒是真的小跑去了厨房,先端了一碗面上楼给苍穹,再端了两碗面回到大堂。 长宁一声不吭地吃面,云钰看见桌上的通缉令,好奇地拿起来,嘀咕道:“只有你的吗?” “羡慕了?”高靖舒龇牙调侃,“看来他们还是更重视我嘛。” 云钰鄙夷的翻了个白眼,不甘示弱地道:“肯定是通缉令还没有发到这里……” “阿钰。”长宁打断她,训道,“你不仅偷渡,还变成了通缉犯,师父要是知道这些事情,肯定要被你气死了。” “天高皇帝远,你不说我不说,他老人家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云钰在旁边谄媚地给他捏肩捶背,又是一顿溜须拍马,总算是把他哄去休息。 高靖舒嗦着面条,想起刚才脑子里闪过的念头,不动声色地又问了一遍:“阿钰,那家伙和你关系很好吗?” 云钰双手托着下巴,阴阳怪气地回道:“怎么,要给你加点醋调味吗?” 他翻了翻眼皮:“你从来没说过自己还有师侄啊。” “我有十几个师侄呢!”云钰拍着桌子强调,“长宁是师兄的小徒弟,在他上面还有五个,我还有其他的师兄师姐,门下都有徒弟,都得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声‘师叔’好不好?” “哦。”他勉强放了心,边吃边追问,“看他挺年轻,说话倒是一板一眼的。” “因为我师兄就很古板嘛!”云钰感慨回忆道,“长宁和我不一样,我是师父捡回去的,他是被自己父母送到昆仑山的。” 高靖舒一惊:“弃儿?” “不不不!”云钰连忙摆手解释,“别误会,人家不是弃儿,长宁可是将帅之家出身,我跟你说过的,我被师父捡回去的那会中原战乱就已经打了好多年,说是内忧外患也不为过,他们家可是满门忠烈,一直守护着北域的边疆,据说老太君怀着他的时候还在亲自上阵杀敌,这才动了胎气,导致孩子一出生便是体弱多病。” 高靖舒耐心地听着,云钰则小心地往楼上望了一眼,确定不会被他听到之后才凑到耳边继续说道:“我听师父说过长宁的身世,据说老太君后来遇到一个云游医者,断言这个孩子必然早夭,若是想保住性命,就必须断亲缘送到仙山去静养,说他命中会遇到一个福星高照的姑娘,为他散去身上的恶疾,还说他们会情投意合喜结连理,只有等到那个时候长宁才可以重拾亲缘回家团聚。” 高靖舒挑着面,心中咯噔一下。 云钰叹气,继续道:“他去昆仑山的那一年我都还在流浪呢,从那以后长宁就一直留在山上,即使学会了御剑术可以飞去北域,他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我问他为什么不去认亲,他说自己亲缘浅,怕给父母带去灾难。” 说到这里,云钰的脸上也有些许哀伤:“战乱结束之后,他们家封官加爵,在当地更是深得百姓敬仰,当时我就在他旁边,看着他几个哥哥姐姐和老太君一起出门买年货,他很羡慕,却最终没有打扰,拉着我在附近玩了几天,那是他的故乡和亲人,可对他而言却那么的陌生。” “这么迷信吗……”高靖舒心神不宁地嘀咕,被云钰狠狠拍了一下脑门,骂道,“别嘴贫!师父在世的时候曾经帮长宁算过星轨,和当时那个云游医者说的一模一样,而且他的病也是来了昆仑山之后才慢慢好转的。” 高靖舒没有接话,满脑子都子都在想阿钰口中那个会和长宁情投意合喜结连理的姑娘。 阿钰消失的那条星轨也是大富大贵的命相,难道……真的是长宁? 一想到这个猜测,高靖舒感觉全身都莫名不自在起来,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就成了我师兄的小徒弟啦!”云钰接着说道,“因为年纪相仿,师兄就经常把我俩喊在一起教,若是论实力,长宁比他那五个师兄还要强上许多呢!你别看他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其实为人谦虚很好相处的。” “哦。”他酸溜溜地回应了一声,放下碗筷道,“折腾一晚上了快去睡觉!” “喂!”云钰想喊住他再聊会,高靖舒已经脚底抹油般窜进了房间。 苍穹也才刚吃完夜宵,筷子还没放下就看见他急冲冲地跑过来,按住自己的双肩一顿狂摇:“你会不会星轨之术?” 苍穹被他晃得头晕眼花,赶紧按住他回道:“我不会啊,我要是会这种法术,当初也至于被十公主暗算了……” 高靖舒在他面前来回踱步,自言自语地嘀咕:“星轨之术……阿湮小时候想学,我还特意给她找过几本相关的书籍,那上面怎么写来着?” 苍穹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大半夜的,你要研究那种法术做什么?” “那家伙……”高靖舒扑过来,瞳孔放大神色紧张,“那家伙应该就是阿钰另一条星轨中那个给她大富大贵后半生的人了,不行,我一定要亲自看一眼星轨。” 苍穹顿了顿,迟疑问道:“你不会是在担心他会抢走阿钰吧?你清醒一点,不要一惊一乍的行不?” “不是。”高靖舒毫不犹豫地辩解,和他说起刚才的事,咬牙道,“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阿钰无疑就是他星轨中那个‘福星高照’的姑娘,现在阿钰的星轨已经消失,那他会怎么样?难道真的会一辈子断亲缘?” “这……”苍穹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是我真的不会星轨之术,你得去找玄晏……” “你这么好的家世,为什么不学法术?”高靖舒理直气壮地挑事,苍穹也没惯着他,反唇相讥,“你都一百多岁了,什么三教九流歪门邪道都是信手拈来,怎么正儿八经的星轨之术会一窍不通?” 高靖舒瞪了他一眼:“我不喜欢法术,可以吗?” “我也不喜欢。”苍穹冷哼,两人各自嫌弃地转过头,好一会高靖舒才戳着他的肩膀提议,“我虽然不会,但是以前看过相关的书,我教你,你试试?” “你自己怎么不试?”苍穹一口拒绝,高靖舒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腰上,“是我不想试吗?我怕我稍微动一动灵力,黑焰就会再次复燃好不好!” 苍穹眉头紧蹙,一时倒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任凭他关好门窗后鬼画符一般在桌上写了什么东西,急道:“快快快,你试试。” “你确定能行?”苍穹看着那个古怪的印记,高靖舒拍着胸脯,“没事没事,这个房间已经被我保护起来了,就算搞错了也不会有危险的。” 第322章 寻踪 苍穹拿他没法,只在起身准备尝试的时候看似漫不经心地追问了一句:“如果他真的是那条消失的星轨,需要阿钰才能改变断亲缘的结局,你要怎么办?” 高靖舒一愣,仿佛有一盆凉水从头顶浇落。 法术的灵光在苍穹指尖跳动,映照着他的脸颊有些恍惚起来,但他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传入耳中:“且不说他和阿钰之间还有没有缘分,若是真的有,你舍得放弃?” 他没有回答,若是换成从前,他必然不会为了这种一面之缘的人赌上自己的幸福,但是现在,他竟然真的有种说不清的犹豫。 那家伙对他一脸戒备,若非有阿钰拦在中间,只怕刚才在海面上就得打起来。 为什么会担心这种人的未来呢……他自己也不明白。 “试试吧。”不知为何,明明脑子还在设想一万种可能,高靖舒嘴里却已经脱口而出。 苍穹无声叹气,龙息逐渐扩散,像一根看不见的引线往外飘去,落在刚刚睡下的长宁眉心,果真有一抹淡淡的星轨在两人面前缓缓浮现。 “还好没记错。”高靖舒凑近看又怎么也看不清楚,只能焦急地催促,“这么模糊哪里看得清啊,再试试。” “高阁主,星轨之术只能远观走势,不能窥探究竟。”苍穹并没有照做,一边控制着那条淡线不消失,一边语重心长地提醒,“窥探星轨会折寿,强行转命更是福祸未知。” 高靖舒完全听不进去,直接抓住他的手腕,自己也催动灵力让星轨更清晰地浮现。 “喂,你看得不懂?”好不容易等到看清楚,高靖舒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一筹莫展地看着眼前复杂的轨迹,抓着脑袋道,“糟糕,这玩意就一根线几个光点,怎么看啊?” 苍穹白了他一眼,骂道:“看不懂就赶紧找东西记下来,我可以用苍龙影将其送到玄王手上。” “你早说嘛!”高靖舒边抱怨边勾起灵力,像一面神奇的镜子将星轨映入其中,低声道,“毕竟是阿钰的同门,我也不想因为自己害了他。” 苍穹只是默默从心口勾出青龙影没有回答,因为这句话听着像是和他说,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折腾了一晚上之后,天也慢慢亮了起来,高靖舒疲倦地坐在窗边,叹道:“果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海市尚不知所踪,那只唯一能带路的水母还莫名其妙被吓晕了,现在又冒出来个长宁,真让人头疼。” 话音未落他就被一个枕头砸在了脸上,苍穹冷道:“头疼就去睡觉。” 高靖舒抱着枕头跳上床,还探了个脑袋出来补充道:“天都亮了你就别和我抢床了,反正你老人家十天半月不睡觉也不会有事。” 苍穹懒得理他,“噼啪”一声反手关上门离开。 或许是被几人吵得一晚上没睡好,此时的店小二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看见他走下楼也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苍穹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长宁,再想起昨天晚上偷算别人星轨,这会心中还有些不好意思,主动上去招呼。 长宁本是眉头紧蹙地望着窗外的大海,听见声音才转过来看向他,也是在这一瞬,他手里的剑灵微微一颤。 苍穹好奇地望着剑灵,问道:“我听说昆仑山的剑灵护主,莫非是我身上也有什么危险?” 长宁一手搭着剑柄感受,回道:“阁下身上确实有很危险的力量,不过没有恶意,请坐吧。” “折腾一晚上,不再睡一会吗?”苍穹接话,长宁摇头叹气,“就是想睡也睡不安稳,实不相瞒,这两年我来来回回在这一片的海域找了不下十次,但从来没有发现这么近的地方会有国家。” “我一直以为你们没有来找过她,因为阿钰说过,对昆仑弟子而言,下山游历是一件很寻常的小事。” “呵呵……”长宁笑了笑,回道,“确实是很寻常的小事,而且偷渡违法,我师父是个遵章守法的人,一开始并不同意我们过来追她。” “但是她出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师父嘴上埋怨,心里还是很担心她,于是便悄悄让我追过来看看,结果到了海上之后,怎么找都找不到以前的海岛。” “我把这事告诉师父,师父大惊失色亲自过来一探究竟,虽然他能感觉到附近有很强大的灵力,但我师父是剑修,只能折返昆仑山,让其它师叔过来看看。” “可惜无论我们怎么找,哪怕是跟着以前和这边做过生意的商船,最后都仍是一无所获。” 长宁顿了顿,低下头去,声音也压得很低:“我想着以阿钰的性格,就算在异国他乡,应该也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可我没想到……她会遇到喜欢的人。” 苍穹一愣,长宁摆手迅速换了话题:“阿钰自幼孤苦,刚到昆仑山的时候也很胆小,后来大概是年纪小辈分大,长辈宠着晚辈顺着,一下子物极必反被惯坏了,不过她要是能遇到真心喜欢的人我也会祝福的,只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满脸都是担心。 苍穹这才接话道:“高靖舒确实有一些不同寻常的过去,但我相信他是真心对阿钰的。” “他不像好人啊。”长宁毫不客气地评价,“看着在阿钰面前嬉皮笑脸的,其实是个狡诈的狐狸吧?” “啊?”苍穹觉得好笑,又想起阿钰平时对他的称呼,接道,“确实像只狐狸精。” “阿钰不会是被那张脸迷惑了吧?”长宁下意识地接话,“还有那张嘴,一看就是会花言巧语的人。” “呵呵……”苍穹不嫌事大地道,“毕竟是活了一百年,怎么地也变成狡猾的老狐狸了。” 长宁嫌弃的翻了个白眼,低声骂道:“老牛吃嫩草。” 苍穹顿了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喜欢阿钰?” 长宁尴尬地笑了笑,强调:“她是我小师叔。” “我也很喜欢她呀。”苍穹反倒是主动说回了自己,“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她愿意把我当朋友,我也不想破坏现在的关系。” “你倒是看得开。”长宁喝了一口水,又道,“昨天听他说了你们的事情,阿钰真是眼瞎,明明有更优秀的,怎么会看上那种花花公子。” “呵呵……”苍穹被他逗笑,竟然主动帮高靖舒解围,“他只是那张脸看起来招蜂引蝶,其实对阿钰很上心了。” 长宁抿抿嘴没有回话,苍穹想起昨晚上高靖舒提过的星轨一事,再看他对感情一副豁然放下的姿态,心中也有几分担心。 长宁并未注意他神色里的忧虑,推开窗子道:“既是海岛,本身也不必担心有外敌入侵,但还是有人故意遮掩位置,那就是不希望我们找到阿钰了。” 提到这件事,苍穹也是神色凝重的和他一起远眺海平面:“在魂魄分离之前,阿钰确实对星渊极为重要,但四海不归我管,我也没怎么注意过海上的异常,不过公子放心,我已经传信玄王,一定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玄王……”长宁低念这两个字,接道,“这两年我和商队打听过一些事情,据说当年封海就是因为玄王守护的北方天柱坍塌,阿钰也是因为卷进了这件事才会被通缉吧?” “说来话长啊……”苍穹头疼不已,想了想又起身道,“时间还早,我想去海边转转,公子可要一起?” 长宁提剑:“喊上他们一起。” 苍穹扫了一眼二楼,笑道:“阿钰肯定还没醒,高阁主也是才睡下,就不喊他们了吧。” 长宁迟疑地问道:“才睡下……你怎么知道他才睡下?” 苍穹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好在长宁也没有继续追问,两人一起来到海边。 暴雨初停,但海面还是雾蒙蒙的一片,渔船停泊在码头,无人出海。 长宁回望了一眼过来的路,问道:“这里看着不像是什么繁华的地方,不出海打渔的话,普通人靠什么生活?” 苍穹摇摇头,解释道:“这里叫周流港,明面是做些打渔的生意,实际是三大黑市之一、极乐天国的入口,他们在海下有分部,名为‘海市’,只不过那只带路的水母受到惊吓昏过去了,所以我们才不得不找客栈借宿休息。” “海下真的有黑市?”长宁一惊,看向海面的目光也更为严厉。 “你也知道?” “听过一些。”长宁解释道,“这两年为了找阿钰,我和很多做海运的商户打听过这边的事情,他们确实说过有一个位于海下的黑市,当时那大掌柜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还说那地方以前非常热闹,但是二十年前忽然消失,现在只有极少一部分的贵客还能去玩,而且有特殊的东西带路,应该就是你说的那只水母,不然外人不仅找不进去,还会被危险的暗流攻击毙命。” 苍穹独自上去将手放在海水中,一条苍龙影朝着深海游去。 “对我没有反应呢。”苍穹感受着海水,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他的身上有黑焰魔气,难道是因此产生了什么反应?” “海水中有魔气?”长宁跟着上去,剑灵果然低鸣警告,“原以为剑灵是受海魅影响,现在看来海水本身就有问题。” “确实是被什么力量遮掩了异常。”苍穹甩手,面色忧虑的道,“玄武神君苏醒之后,玄王可以通过灵核感知到四海的情况,但如果被更强大的力量遮掩,那么他不知情也就不奇怪了。” 长宁严厉地追问:“你们口子的星渊帝真的那么强?” 苍穹苦笑,叹道:“他不仅有五千年的修为,还通过禁术汲取了数百万人的力量,坦白说,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也许是半人半魔,也许已经完全入魔了。” 长宁紧握剑灵,难以置信地道:“你们已经将四灵核夺回,还是没有把握能赢他?” 这个问题让苍穹一时沉默,半晌才道:“我没有和他直接交过手,但无论是曾经的分身化相,还是灵媒金蝶之术,他展现出来的实力都远超凡人,最重要的是他在帝都城……” “就是那个架在一千丈高空的城市?”长宁已然听出了他的担心,接道,“真要决一死战,你们几乎没有退路更没有后援,不到万事俱备,千万不能冲动。” “苍穹点点头,苍龙影快速潜入深海,但感知到的仍是一片漆黑,他只得无奈地叹道:“极乐天国以猎奇闻名,据说每一处都建在特殊之所,有天宫、有海市,进入的方法也与众不同,看来还是得那只水母苏醒才能一探究竟了。” 话音未落,云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拖着高靖舒飞奔过来,开心地捧出透明珍珠晃了晃:“昨天我哄了一晚上,总算把这个小祖宗哄醒了!” 高靖舒显然是还没睡醒,眼神呆滞地看着那只水母晃悠悠地飘到自己眼前,本能地想伸手去抓。 “别碰!”云钰连忙阻止,生怕吓着它干脆拦在了中间,没好气地道,“昨天就是被你吓晕过去的,你走远点!” “它是被海上里的魔气影响晕过去的。”高靖舒一本正经地解释,这次倒是没直接伸手去抓,而是让苍穹以龙息幻化为屏障护住水母,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回海中。 水母左右适应了一下,忽地睁开了眼睛。 云钰大惊:“这玩意不仅会叫,居然还有眼睛!” 高靖舒翻了个白眼,冷道:“早就和你说了这玩意是黑市养的专门为客人带路的水母,哪那么容易受点惊吓就晕过去了。” 云钰悻悻冷哼,宝贝兮兮地戳了戳水母,哄道:“乖啊小水母,快带我们去找海市吧。” 水母摆动着触须,脑门上浮出一个“燕”字,随后触须齐齐变了色,兴奋地指向某个方向。 “燕……”云钰好奇地摸了一下,“这是燕武九送过来的水母,看来真的是只有贵宾才能进去啊。” 苍穹如法炮制地将龙息缠绕在几人身上,尤其是在高靖舒的伤口附近加重灵力,低声道:“跟上去,我的力量能让各位在水中自由呼吸,找到海市之后千万不要冲动。” 第323章 水母引路 水母如闪电般下沉,它游在前面,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光尾,仿佛一条引线,带着几人往深海潜去。 那光尾在水中摇曳,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又似一串璀璨的珠链,将周围装点得如梦幻般美丽。 云钰好奇地张望着,此时竟然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从远方闪烁起来。 苍穹的身边跟着一条苍龙影,这一片的水域明明已经检查过很多次,但他却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异常。 “似乎距离海岸也不是很远啊。”高靖舒疑惑地说道,“这么近还能藏得这么深,连苍龙影都无法察觉,附近肯定有法术掩护。”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叹,仿佛这片深海隐藏着无数的秘密,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探索。 “什么法术能瞒过神君的眼睛?”云钰不解,看着那些光点,心中也有些不安起来, 长宁接话道:“我遇到的商家说海市是二十年前不明原因忽然销声匿迹的,他年轻的时候还进去玩过,据说是鲛珠遍地宛如龙宫,他只玩了一天就花费了辛苦三年赚的钱,后来就不敢再去了。” 高靖舒也回忆起天枢阁的往事,回道:“极乐天国和天街鬼市、红蜘蛛一起并称三大黑市,不同于后两家来者皆是客的态度,极乐天国不仅看钱,还非常注重客人的身份地位,像你之前说的那种大商户,估计也就在外围集市里转转,根本进不去中心内城,而且天街鬼市虽然规模巨大,但每座地下城都是燕武九的亲信担任城主,极乐天国不一样,他们是各自为营。” “各自为营?”云钰想了想,好奇地追问,“如果是各自为营的话,海市消失二十年,但陆地上其他的极乐天国还在继续做生意就不奇怪了,不过这么大的势力,竟然不是一伙的?” 高靖舒拍着她的脑袋笑道:“怎么不算一伙的,有福同享,有难各自飞的一伙人罢了。” 说罢他好奇地戳了戳苍穹,问道:“小王爷,极乐天国最喜欢你们这种达官贵人了,你应该不陌生吧?” 苍穹翻了个白眼,高靖舒乐呵呵地接道:“极乐天国的前身是天下商行,总部在帝都,四王封地都有分部,因为和那些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走得近,暗地里捞了不少好处越做越大,但是树大招风,正经的商行总不能公然做不正经的生意吧?后来就干脆改名换姓叫做‘极乐天国’,一下子从行天下走四海的大商行,摇身一变成了黑市老板。” 云钰见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忽然追问:“这么熟悉,你去玩过?” 话音未落,三双眼睛齐刷刷的望过来,看得他后背一阵发凉,尴尬地笑了笑:“玩……我是奉命去执行任务的,怎么能算玩呢!” 云钰鄙夷的冷哼,高靖舒连忙转移话题继续道:“他们刚开始确实是一家,后来生意做大了也还是默契地共用‘极乐天国’的称呼,不过也就是表面兄弟罢了。” 云钰似乎没有在听,还在想着刚才的问题,一下子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好玩吗?” 高靖舒尴尬的咧嘴,小声回道:“也没什么好玩的……” “骗人!”云钰好笑地踹了他一脚,骂道,“你看看自己刚才兴高采烈的样子!一看就是记忆犹新回味无穷,还鬼扯!” “我是去干正事的。”高靖舒一本正经地强调,“再好玩的地方让你去干活,也就不好玩了。” “什么任务啊?”云钰来了兴趣,回忆起关于天枢阁的某些传说,压低声音问道,“不会又是去杀人放火吧?” 高靖舒“嘿嘿”一笑没有回答,这声笑让三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寒气,赶紧终止了这个话题。 水母继续前行,到了一片珊瑚群后忽然停了下来。 云钰左右张望,伸手摸了摸五彩斑斓的珊瑚群,奇怪地道:“咦,刚才的光点是珊瑚发出来的?” 话音未落,水母晃着触须落到其中一片紫色的珊瑚群上,当所有的触须全部变色之后,“咔”的一声轻响,珊瑚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法术幻化的小路。 “这么厉害!”云钰不可置信地低呼,一脚踏过去就被高靖舒按住拽了回来,骂道,“这条路怎么看都不对劲,你跟在我身后不要乱来。” 说话之间水母已经率先游了进去,还热情地摇了摇触须示意他们快跟上。 走进之后,里面并没有水,那只水母是漂浮在空中。 通道里明亮亮的,是法术的光从墙体里透出。 “果然是有法术掩护啊。”苍穹走在最前面,抬手摸了摸旁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一面看不见的墙隔绝了海水。 高靖舒也在抚摸着“墙面”,正色道:“这么强的法术,连你的苍龙影都能瞒天过海?” 苍穹想了想,指尖蹦出一道电光,没等苍龙影呼啸而出,高靖舒二话不说直接按住了他的手腕:“别,这里应该距离海市很近了,不要打草惊蛇。” “本来就是要把月魄抢回来,干嘛还要隐瞒身份?”云钰不服气的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打不赢?” “打你个头啊!一个小姑娘怎么满脑子打打杀杀的。”高靖舒又气又好笑地反驳,“我们现在连月魄到底在谁手上都不清楚,难道要明目张胆地进去就找人打架?再说这里可是海下,万一遭遇危险要怎么逃生?他们肯定还有其他的通道,你打架打开心了,人家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我们还是不动声色地先进去看看情况再动手。” 四人继续跟着水母往前,走到尽头的时候,水母脑门上的“燕”字又亮了起来。 高靖舒好奇地道:“这条路难不成是专门给燕武九开设的贵宾通道?” “燕武九确实很有钱,肯定是这的大金主,换成我也要给他专门开条路啊。”云钰紧张地接话,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母,“燕”字缓缓熄灭后,一扇法术之门赫然出现。 高靖舒低声提醒:“后面应该就是海市了。” 水母率先飘了进去,像是回到故乡一样开心地晃了几圈。 在穿过这扇门之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真的如长宁所言是鲛珠遍地闪闪发光,更多五颜六色的水母飞在空中给客人引路,还有奇形怪状的海马端着酒水在大街上游荡。 这明明是建在深海中的城市,天空却显得繁星璀璨,是用无数珍贵的宝石点缀而成。 “好漂亮啊……”云钰捂住嘴感叹了一句,指向最远方辉煌的宫殿,“我第一次看见镶嵌珍珠贝壳的房子呢!” 高靖舒也忍不住嘀咕:“搞得这么金碧辉煌,倒是比羲和城里真正的皇宫还气派了。” “羲和城的皇宫……”云钰努力回想了一下,奈何自己只在劫法场的时候匆忙路过瞥了一眼,根本也记不起来。 高靖舒看出了她的想法,偷笑道:“怎么,你想住进皇宫?” 云钰瞪了他一眼,还是苍穹拍了拍两人提醒道:“海市建得这么富丽堂皇,客人好像并不多呢。” 众人再次望去,果然大街上冷冷清清,甚至一大半的店铺根本就没有开门做生意。 “黑市的日子也不好混呢。”高靖舒自言自语地开口,水母又动了起来,触须指向了下方的一家大酒楼,一边飘一边示意他们快跟上。 大堂里根本就没有客人,半躺在一旁的伙计打着盹,被那只水母用触须连扇了几巴掌才惊慌失措地跳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脸,一时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高靖舒抬起一根手指面无表情地对苍穹道:“给他电一下,让脑子清醒清醒。” 苍穹也不犹豫,真的“噼啪”一声电的对方头发丝一根根竖起,张嘴还吐出一口白雾。 云钰被逗笑,扯着头发丝用力拔了几根:“醒醒,醒醒,来客人了!” 高靖舒也憋着笑,伙计这才反应过来,但他第一眼习惯性地看向了给客人引路的水母,连忙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拱手鞠躬:“哎呦!这是燕大爷的水母,燕大爷这是刮的什么风,竟然有空来海市玩了?” 他边说话,边朝水母触须甩动的方向谄媚地望过来,才踏出一步,嘴角的笑就直接僵住了,木愣地脱口:“苍穹……” “恩?”高靖舒皱眉,打趣道,“他怎么认识你,你以前来过?” 苍穹也是一头雾水,回道:“没有,我要是来过海市,刚才怎么会找不到路?” 伙计一下子慌了神,眼神游离地道:“三、三公子……不,现在是苍王殿下了,您大驾光临,容小的去禀报楼主。” “站住。”高靖舒按住他,凑到他面前指了指自己,“那你认得我不?” 伙计贴着脸看了半天,顿时露出一副撞了鬼的表情,吓得他连连后退又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哆哆嗦嗦地道:“你你你你……你是那个通缉犯?不可能啊!楼主都说那张通缉令贴了一百年,你怎么还活着?” 话音未落,大堂后的伙计听到声音,以为是来了客人,正在三五成群往外跑来。 高靖舒给了苍穹一个眼神,两人默契的出手将整个酒楼封住,然后才搬了张椅子坐下。 满大堂的人都傻了眼,云钰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只能和长宁一左一右的静观其变。 高靖舒开门见山地问道:“认得我不奇怪,毕竟我的通缉令都贴一百年了,认识苍穹,说明你们还是蛮关心外头的局势,知道他已经继承了苍王爵位。” 伙计吓得满头大汗,不敢隐瞒地回答:“城主这些年虽然不怎么放客人来玩,但对外面的事情还是了如指掌的,不论是四王还是文武百官的画册都有精心准备,还要求每一家商户牢记,以防贵客到访之时接待不周。” “城主是谁?”高靖舒立刻追问,伙计一秒不敢迟疑,回道,“城主叫碧蕊夫人,我们只是干活的,只在每年花街游会的时候远远看过,真的不熟。” “碧蕊夫人……城主是女人?”高靖舒很意外,伙计连连点头,一脸神秘地道,“二十年前我才十六岁,那时候海市比现在热闹多了,花街游会的时候,碧蕊夫人会盛装打扮,可漂亮了。” “你都快四十了?看着很年轻嘛。”高靖舒不可置信地打量起说话的伙计,见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嘿嘿笑道,“碧蕊夫人擅做香膏,涂抹在皮肤上就可以青春永驻……” “这么神奇?”云钰一听这话就兴冲冲地跳了过去,捏了捏他的脸,又看了看旁边几个同样很显年轻的伙计,忍不住问道,“真的、真的有这么厉害的东西吗?” 三束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很明显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云钰轻咳一声,伙计倒是主动说道:“也不是永远不会衰老,只是会慢一点,碧蕊夫人都四十多岁的女人了,看着还和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年轻姑娘一样呢!” “真的?”她还是忍不住又追问了一遍,伙计拍着胸脯保证,“真的啊,只不过碧蕊夫人的香膏很贵,我在海市干了二十年,也才攒钱买了三盒……” “咳咳。”高靖舒拉了她一把,打断了这种无聊的对话。 他看了一眼苍穹,两人竟然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默契,只见苍穹的指尖“噼里啪啦”地迸出电光,像一支支利箭贯入了几人的身体。 “王爷,您这是?”伙计抹着胸口,小心翼翼地赔笑看着他。 高靖舒拍了拍他的肩膀,心平气和地威胁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你们就当没看见,平时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要不然——” 他用力捏了一下五指,狠辣的语气和微笑的表情截然相反:“要不然我就把你们全电死后扔海里喂鱼。” “是是是,是是是!”几个伙计吓得冷汗直冒,连忙点头哈腰地答应。 第324章 海市行 几人找了个能看清内城的客房住下,伙计好奇地打量着四人,忍不住问道:“你们住一间?” “不行吗?”高靖舒无所谓地耸耸肩,一脸嬉笑。 “行,当然行。”伙计谄媚地点头,补充道,“燕大爷是我们楼外楼的贵客,四位想怎么住都行,反正我们这半年基本都没什么生意,各位随意,开心就好。” 说罢他就准备退出去,高靖舒一把按住他,顺手还热情地拖了张椅子让他坐下,问道:“海市也是极乐天国的一部分,我记得以前很热闹的,怎么这么萧条了?” “公子……”伙计局促不安,但见几人的目光同时转过来落在自己身上,连忙解释道,“海市从大半年前开始就没什么生意了,听说是外面在打仗,兵荒马乱的,客人就少了。” 高靖舒坐在另一边,托着下巴嘀咕:“也对哦,天街鬼市还做些普通人生意,你们可是专门盯着那些达官贵人宰啊,现在人家自顾不暇,自然是没有时间金钱来这种地方消遣了。” 伙计“嘿嘿”笑了两声,竟然还感慨地叹了口气:“我十六岁就被卖到这里了,那时候才是真的热闹呢!” “你是被卖进来的?” 伙计小声道:“我们这种干活的,基本都是被卖进来的,要是在陆地上兴许还能拼一把试试逃出去,可是这海市建在深海中,出去就得死啊!哎,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 高靖舒不动声色地接话:“南海相比其它海域要稍微安全一些,但是普通人不会法术也很难在这种地方逃生,你们平时就不担心?” “担心也没有用啊,真要出了意外,逃生的几条路也轮不到我们这种小喽啰。” 高靖舒又道:“这些年没有出过意外吗?” 伙计摇头回道:“碧蕊夫人精通法术,自从她接手了海市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事,一开始我还不信,每天睡觉都提心吊胆的,但是真的没出过事哎,后来也就习惯了。” 高靖舒若有所思地从窗子往外望去,用珠宝点缀而成的天空看似繁星璀璨,但他能感觉到有强大的法术如光一般倾泻在整座城中。 云钰好奇地凑过来,问道:“那碧蕊夫人是什么来头,这么厉害吗?” 伙计翻了个白眼:“那我就不清楚了。” 云钰不信:“你在这混了二十年,怎么会不清楚?” 伙计鄙夷地打量着她:“你没出来讨过生活吧?在他们那种人眼里我就和一只蚂蚁差不多,哪里有胆子打听这种事情。” 云钰不甘示弱地接道:“这种事情还用打听吗?她是海市的城主哎,难道不是应该威名远扬、让人谈之色变?” “你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平时没事还是少看点闲书吧!”伙计嫌弃不已,“人家是笑面虎,不是纸老虎!外面的话能信?那无非是夸她貌若天仙、文武双全,你要听吗?我可以和你吹一晚上。” “哼。”云钰小跑到一边,懒得搭理他。 高靖舒看着好笑,伙计也跟着她转过头,忽然感觉这张脸似乎有点熟悉,又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看什么看?”云钰瞪了他一眼,伙计瞳孔顿缩,终于想起来,“你你你……你是那个女逃犯?” “你说谁逃犯呢?”云钰据理力争,伙计看看她,又看看高靖舒,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两年前城里多了一张通缉令,就是你!自那以后生意就越来越差了。” 云钰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小声嘀咕:“生意差也能赖到我身上?” 高靖舒呵呵笑着:“确实是从你来了之后一切才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岂止是不一样,简直是糟糕透了。”伙计又叹了口气,“海市现在没有什么客人,你们想找碧蕊夫人的话就得去内城,以你们的身份,她肯定会见的。” 高靖舒嬉皮笑脸地把他赶出房间,回头才认真道:“碧蕊夫人……没听过这个名字呢。” 云钰开门见山的道:“我们直接去内城找她?动手快一点,别让她跑了。” 高靖舒搭在窗边眺望远方,回道:“有能力在这种地方当城主,肯定是不好对付的,万一人家玉石俱焚把整座城沉入大海,她肯定有办法跑,那些被卖进来的人怎么办?” “咦?”云钰凑到他身边,“你开始关心普通人的死活了?” “只是不想打草惊蛇前功尽弃罢了。”高靖舒反驳,想了想才道,“确实还是得先找到她才行,我总感觉这地方怪怪的,肯定有问题。” 云钰从怀中摸出玄王给的玄珠,放到眼前看了又看,不放心地道:“这东西从白麓城之后就变得灰蒙蒙的,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么厉害的障眼术力量。” 高靖舒回道:“玄王入狱之后北地就被朱王和帝都占领,他一方面要费心那边的战事,一方面还要协助阿湮平复西地,灵力消耗太大,自然会影响到玄珠。” “那怎么办?”云钰只得收好,高靖舒笑了笑,拉上她道,“城里人也不多,我自己用点小法术掩饰一下就好了。” 云钰狐疑地看着他:“就你那点三脚猫的法术……哎呦!” 话音未落她就挨了一下,高靖舒没好气地骂道:“还是比你强上一点的!” 云钰哼唧了两声,高靖舒又道:“我和阿钰去内城,你们在外面接应吧。” 苍穹不放心地看着他,长宁则眉头紧蹙地看着云钰,异口同声地反对:“不行。” 高靖舒摆手,压根没管两人的意见,边走边道:“不行也得行,刚才说了这地方古怪得很,难道要大家一起栽在里头?你们在外面接应我才放心。” 他拉着云钰走在海市的大街上,立刻就有接客的水母晃荡着触须飞过来。 云钰戳着一只水母的脑袋,道:“这只脑门上没有字了。” “燕武九可不是一般的客人啊!”高靖舒边走边笑,看着还挺轻松,“我和他们家祖上都认识,一百年前就富甲一方了,现在估计可以算富可敌国了吧。” 云钰还是好奇地张望周围:“水母的颜色也不一样,有什么讲究吗?” “不知道。”高靖舒也来了兴趣,随手抓了一只把玩起来,“估计是不同商家养来拉客的,所以颜色不同便于区分吧。” 云钰小心地从他手里接过去,自言自语地嘀咕:“长得倒是蛮可爱的。” 高靖舒哼道:“等它把你领进黑店宰一顿的时候就不可爱了。” “又不是它宰的。”云钰低声反驳,忽然道,“当年我偷偷跑出来,第一次看见大海,觉得真漂亮好想一头扎进去!结果没多久就被海魅攻击,差点就淹死了!原来除了海魅,还有水母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你喜欢?”高靖舒心中一动,云钰却轻轻一挥放跑了那只水母,“喜欢是喜欢,可我把它抓回去也养不活呀。” 他微微笑了笑,一扭头看见旁边的店铺探出来个小姑娘,刚才的水母晃悠悠地飞过去,触须开心地摇摆起来。 小姑娘“滋溜”一下热情地冲出来,没等云钰反应过来就拽着胳膊强行拖进了店。 云钰的眉头皱得像个包子,心想高靖舒的话还真是半个字不假,这么快就有人想宰她了。 “我没钱。”云钰直截了当地脱口,压根没给对方推销的机会。 小姑娘固然有些尴尬,但她立刻就看到了跟进来的高靖舒,下一秒就扔下云钰热情地跑过去:“公子快挑挑,给姑娘买个礼物吧!” 云钰嘴角一抽,这女人年纪不大,做生意倒是精明,也不管客人乐不乐意,反正先吹嘘遛马来一波。 高靖舒笑呵呵地捏了捏云钰简单梳起来的发髻,调侃道:“你是不是只会这么简单的打扮?” 云钰翻了个白眼辩解:“我天天跟着你东奔西走的,哪有功夫打扮自己?” 高靖舒还没接话,小姑娘就见缝插针地挤进来,一手拉着一个,还有一副感慨万分的语气叹道:“二位这么年轻就在外打拼肯定很辛苦,既然来海市玩,当然要买点礼物带回去嘛!” 云钰瞪了她一眼,小姑娘装作没看见,反手就拿了一根簪子帮她插在简单的发髻上,拍手吹嘘:“哎呀!多好看!” 高靖舒憋着笑,看见云钰瞬间红了脸。 那正好是一支水母造型的玉簪,让他的心也跟着一动。 小姑娘观察着两人脸色,不等她再吹捧,高靖舒主动道:“就这个吧,好看。” 小姑娘用两根十指比了一下,云钰“咯噔”一下,问道:“一百两?” 高靖舒差点笑出声,戳了戳她,道:“这里是黑市好不好?” 云钰小心地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发现小姑娘也在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只是那目光让她心中一阵嘀咕,又道:“总不会要一千两吧?” 高靖舒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扔给小姑娘,自己则拉着云钰往外走:“你喜欢就好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走远之后她才小心的取下簪子仔细看了看,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看着像玉石,又有点像玻璃。 云钰没底气地问道:“不会被坑了吧?” 高靖舒只是瞄了一眼,又主动帮她插回了头上:“海市的东西都是卖给达官贵人的,不会拿玻璃来滥竽充数的,虽然价格离谱,但能来这里玩的多半不差钱,能宰一个是一个嘛。” 云钰眨眨眼睛,压低声音:“你哪里来的钱?是不是又找了哪个冤大头……” “哪有那么多冤大头!”高靖舒又气又好笑,“你喜欢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用冤大头的钱。” 她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高靖舒无奈:“天枢阁虽然上不了台面,但钱还是给得很到位啊!你要是能熬过二十年,肯定也是后半生衣食无忧的。” “天枢阁……”云钰回忆片刻,惊道,“你们还发钱?” “不发钱鬼帮他们擦屁股?”高靖舒比她还惊讶,摸了摸云钰的脑门,自言自语地道,“难道你一直以为我们是任劳任怨的?拉倒吧,有钱能使鬼推磨好不好。” 云钰往后退了一步,回道:“怕是有钱赚,没命花吧?” 高靖舒龇牙一笑,点头:“那倒是不假,能在天枢阁活过二十年的人几乎没有,即便活下来,估计对金钱也没什么欲望了。” 云钰停了下来,忽然认真问道:“你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活过二十年吗?” 高靖舒本是嬉皮笑脸地走在前面,听见问话才转身停下:“应该没有人会幻想这种事情吧,要不是有涉水,我十二岁那年就不想活了。” 他笑了一下,却让云钰心痛不已。 高靖舒抬头望着海市的“天空”,语气也有些呢喃起来:“阿钰,大陆沉在深海的时候,天空也是这样的景色。” 云钰抬眸一起望去,镶嵌在天顶上的宝石闪耀着如星辰般的光辉。 “羲和城虽然只架在一千丈的半空,但它的光热可以传送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后来三星司以法术控制了光热,从此才有了‘白天’和‘黑夜’的区别,你看——当时的夜幕,也是这样虚假的繁星璀璨。” “很漂亮……”云钰不由自主地回答,听见一声轻笑,“三星司掌控了这股力量之后,从此便有了肆意惩罚的权利,若是哪里起战火,三星司就会灭去那里的光,在黑夜里扫荡一空。” 云钰抓着他的手微微颤抖,却被他用力抓着放入怀中:“我小的时候对有没有真正的光明并不在乎,因为没有见过,所以也没有什么期待,更是把书籍上描述的‘日月星辰’当做天方夜谭的故事来看。” “直到一百年前,那时的大陆并不是一下子浮上海面的,前后大概有一个月吧,那段时间所有地方都是一片漆黑,那一刻起我才明白,为什么五千年前的一帝四王会那么的期待光明……阿钰,散不去的黑夜真是非常可怕啊,好像能把人连皮带骨,连血沫都不剩的吞噬殆尽。” 第325章 玄吟 他顿了顿,带着她完全看不懂的笑意,伸手朝着“天空”做了一个抓握的手势,继续说道:“我无数次在逃亡的途中昏死过去,每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都是被刺目的阳光照耀而醒,阿钰,仰头能看见日月星辰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啊,它平等地照耀着每一个人,不会因为贫穷贵贱而熄灭,这么简单的事情啊,我们竟然花费了整整五千年的时光。” “后来我在师父的引导下进入绛雪谷,伤好之后的某一天,我忽然发疯一样跳进月湖,然后抬头透过水面去看太阳,它依然高悬,宛如神明。” “阿钰……你知道那一瞬间我的内心有多么震荡吗?那是人永远无法到达的高度,甚至——是无法染指的存在。” “我沉在水中,想把这一切分享给他们看,他们因我而死,我却看到了梦寐以求的光明。” 短暂的沉默之后,高靖舒收回目光,忽然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话:“大陆终于浮出了海面,呵呵,也许我是在阴差阳错下实现了千年前的梦想,可惜……我也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壮志雄心。” “我?”云钰心中如惊雷炸响,终于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些不对劲,但她只是紧紧握着那只发烫的手保持平静,轻声回道,“恩,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高靖舒回过神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反常,还认真将她发髻上歪掉的簪子摆正:“戴首饰就不能大手大脚的,歪了不好看。” 云钰没有听,忽地感到一阵轻热的鼻息,一个吻落在了唇心。 她呆了一下,然后脸颊才飞速泛起红晕。 “呵呵……”高靖舒牵着她继续走,叹道,“在你出现之前,我真的已经彻底放弃了,只想着把阿湮平安养大,希望她能遇到真心相爱的那个人,如果这边介意她的身世,我甚至可以送她出海……” 高靖舒眼眸一亮,不自禁地加快了语速:“对,出海,阿钰,我有过出海的念头,还看过很多中原的书。” “为什么不去呢?”云钰小声问道,“你在这里一点也不开心,为什么不换个全新的地方生活?中原地大物博,一定能遇到你喜欢的。” “不想走。”他很平静地接话,半秒都没有思考,“他们都在这里,我不能离开……也许,我也想和他们死在同一个地方。” “不要。”云钰毫不犹豫地道,“我不想你死……” 他又笑了一下,看似淡然地安慰道:“人总是会死的,我已经获得的太多了。” 云钰低头,重复了一遍:“不要。” “我肯定不会死在你前面的。”高靖舒补充了一句,调侃道,“女人哭起来烦死了。” “真的?”她拉住他的手,很认真地追问。 高靖舒沉默片刻,许久才僵硬地笑起:“我尽量……” 云钰眼眸一酸,生气地甩开他:“骗人都不会吗?” 高靖舒皱着眉:“女人生气比哭还难哄啊。” 云钰轻哼一声,用力捏着脸骂道:“你这张嘴巴真是从来没有讨人喜欢过!” 他也没有反抗,就这么一路打闹到了内城附近。 云钰也不敢再大意,指着远方那座宛如龙宫的建筑嘀咕:“现在我们要怎么进去啊?” “没有守卫?”高靖舒和她看的不是一个方向,奇怪地道,“说起来刚才在外城也没有看到有巡逻的人,不对啊,黑市有自己养的打手,怎么可能防备这么松懈?” “本来也没有什么客人嘛。”云钰满不在意地回话,“生意不好自然养不起打手。” 话音未落,一只水母从宫殿顶端的窗户飞出,先是原地转了几圈,然后朝着两人飞来。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抓着他的手臂就想逃跑:“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快快快,先找地方躲起来!” “等等。”高靖舒则是不急不慢地按住她,指着水母额头说道,“阿钰你看,那里画的什么?” 云钰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似乎是个黑金色的图案。 “是玄武。”高靖舒低声,“怎么回事,海市里养的水母,为什么会有玄族的图案?” “海市和四王本来就有瓜葛,可能以前做过生意?” “不可能。”高靖舒一口否认,“四王图腾可不是谁都能用的,必须是有血缘关系才行,就算是给四王家族引路的水母,也绝不可能用上这种图腾。” 说话之间水母已经飞到两人面前,高靖舒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顿时脸色一变:“糟糕,雪主剑还在苍穹身上……” “啊?”云钰气得一脚踹去,想起他刚才拖着自己头也不回跑出酒店的画面,骂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现在才想起来,要是遇见敌人,你不会指望我一个人保护你吧?” “我忘了……”高靖舒尴尬地咧嘴,“都怪苍穹好不好,非要和我挤一个房间,还顺手摸走了我的剑。” 云钰脑子里忽然闪过他下意识说出的那句话,再想起昨晚苍穹的反常,心中“咯噔一下”,连忙不动声色地追问:“人家没事拿你的剑干什么?” “他……”高靖舒这次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急中生智地辩解,“我都说了他不正经!” 来不及再说话,水母的触须已经抵在了云钰脑门上。 有一束漆黑的光迸射而出,随之涌出的是同样黝黑的水,直接将她包住开始上浮。 “阿钰!”高靖舒大吃一惊,这什么玩意,竟然这么快? 虽然没有带武器,但他还是立刻勾出灵力并掌成刀砍破的水球,云钰晕乎乎地吐出一口水,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玄武之力……”高靖舒不可置信,但此刻环绕着两人的水珠里无疑汹涌着来自玄武的神力! “呵呵。”有女人的笑声透过水母发出,水珠也瞬间转变成水箭朝两人迸射而出。 高靖舒冷静应对,云钰也终于缓了口气提剑支援。 水母的身上竟然浮现出一双眼睛,确实是玄族特有的青碧色。 那些利箭来得迅猛,直接就将两人逼退数米,在全部靠近之后快速汇聚,又是一堵水墙迎面砸来。 云钰一把将他拉到身后,长剑勾着锋芒的剑气一击砍碎水墙,随即再转动手腕,撩起水珠攻向宫殿的顶端。 水珠在高空停住,然后再次汇聚,就在她以为又是一波攻击即将到来之际,女声淡淡传入耳中:“请高阁主上来一谈吧。” 云钰不敢轻举妄动,高靖舒疑惑地看着水流凝聚的长梯,似乎感觉刚才的声音有点熟悉,应该是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时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女人仿佛能猜到他的心思:“呵呵……高阁主上来不就知道我是谁了吗?” “走。”高靖舒拉住云钰走上水梯,不用他走,水梯逐渐流动,将两人送到了窗边。 房间里只坐了一个女人,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新沏好的茶水,轻轻一推送到客人眼前。 “你……”高靖舒瞳孔顿缩,脱口,“玄吟?” 女子笑了笑,点头:“一面之缘而已,没想到高阁主还记得我。” 云钰小心地摇了摇呆若木鸡的高靖舒:“你们认识?” 他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摇头:“二十年前我去帝都救阿湮的时候曾经和她遇上过一次……” “是二十二年前。”玄吟纠正他的话,感慨万分地道,“看到高阁主单枪匹马杀上帝都城,我才相信一百年前的传说是真的。” 高靖舒沉默不语,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还活着。 二十二年前,西方天柱莫名出现一条裂缝,时任白王因此获罪入狱,那是五千年来四方天柱第一次出现损伤。 不久之后,震惊天下的消息从帝都传出——星吾皇帝下令处死白王,诛灭白族。 为了防止西方封地白麓城的月族察觉,星吾皇帝没有直接杀白王,而是先是将其囚禁,甚至并未以血契之力压制灵核。 这个消息被强行封锁了两个月,在这期间,三星司负责在白王领域铺设结界,由一位大祭司和三位少祭司共同维持。 玄吟就是这三位少祭司之一,负责守护结界的西方。 西方是最靠近白王天柱的位置,一旦穷途末路的白王背水一战,他是有机会引动天柱内的白虎之力,到了那个时候,玄吟首当其冲会受到致命的攻击。 她无疑是二十多年前玄族最优秀的人物之一。 在昭昭带着自己横冲直撞闯进去救人之后,他就曾意外和玄吟撞上——不知是为何原因,她擅自离开了岗位,也给了他千载难逢的机会。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只是听说她因此被责罚,免去了三星司少祭司的职务,没多久又忽然患病去世了。 他并不在乎这种萍水相逢的人,自然也从来没有打听过事情的真相,毕竟以四王家族的势力,抹去一个有污点的同族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发生了什么?”时隔二十二年,高靖舒终于清楚地想起来那天的一切,“阿湮母女不受宠,一直住在白王领域最偏远的地方,你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不应该吗?”玄吟喝着茶,目光是和他一样陷入回忆的深邃,“我从一开始就在找机会去到那里,是你给了我机会。” 她放下茶杯,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扔过来。 高靖舒接住,咬了咬唇:“月白石?白族婚娶之时,赠予女方的聘礼?” “恩。”玄吟点头回道,“我也有一个想救的人,恰好就在白湮母女不远处,但三星司的结界很强,我没有把握能单独救他,一旦失败,我极有可能连累全族,我爱他……但不能为了他背叛同族。” “他?”高靖舒好奇,“白族的人?” 玄吟哈哈大笑:“白王有几十个老婆,孩子多得连他自己都认不全,既有白湮那样的小娃娃,也有很优秀的年轻人。” “是谁?” “白王的第十个儿子,白将。” “白将……”高靖舒认真想了想,“确实听过这个名字,不过二十二年前诛杀白王之后,帝都高调宣布白族已经全部伏法,从那以后我也再没听过这个人。” “白湮都能被你所救逃走,再跑一个不奇怪吧?” 高靖舒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白将……难道还活着?” “当年我奉命协助大祭司维持结界,在此之前我就占卜过,可惜我并没有现任玄王殿下那么强大的天算之力,只能隐约看见有变数出现,但不知变数为何,又会何时出现。” “我只能焦急地等待,整整等了两个月,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然后,你就来了,那只大狐狸冲入帝都城的一瞬间,我才清楚地意识到变数的来临,于是我借口要去追捕入侵者离开了守护结界的位置。” 高靖舒打断她:“正是因为你擅离职守,我才能打破结界。” 玄吟回道:“但也正是因为你打破结界,我才能借机救他,我找到白将的时候,他已经重伤,我趁乱偷偷将他带走,用法术保护着直接从羲和城扔了下去。” 此话一出云钰也倒抽一口寒气,想起自己当初把玄晏扔下去的画面。 “再等我匆忙返回的时候,正好遇见你抱着白湮准备撤离,都说做戏要做全套,我自然是装模作样的上去阻拦你,然后很快被击败,无力再追。” “事后我理所当然地被追责,但罪不至死,在免去了三星司的职务之后,玄王便放我回北地了。” 高靖舒环视这个房间,有种莫名的直觉:“你们都没死,还隐姓埋名躲到海市来了?” “恩。”玄吟指了指他手里的月白石,继续说道,“我在天柱下面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心跳呼吸已经全部停止,但奇迹般地还有一点点体温,我发现他的怀里放着另一块形似月白石的东西,是它保护了白将的心脉。” 高靖舒和云钰同时低呼:“月魄!” 第326章 月魄 “月魄?”玄吟歪着头,“哦,原来那东西叫月魄,二十二年了,我第一次知道它的名字。” 高靖舒忍不住追问:“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白将昏迷了很长时间,而在此期间白王也被处死,白虎灵核被皇帝收回,也许是因为这个,帝都没有发现除了白湮之外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呵呵,毕竟白王的孩子太多了,我随便找了一具尸体掩饰了一下就蒙混过关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担心帝都有一天会发现破绽,为了不连累玄族,我回去之后便装病假死,然后准备和白将找个隐蔽的地方生活,恰好那个时候有一只商队要去海市做生意,大陆人多眼杂,我们便商议先去海市避避风头。” “难怪……”高靖舒恍然大悟,但很快又有很多的不解,“海市是极乐天国的一员,你们是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被发现的?” “呵呵。”玄吟冲他狡黠地眨眨眼,笑道,“所以我现在叫‘碧蕊夫人’,不叫‘玄吟’。” “鸠占鹊巢?” “差不多吧。”玄吟也不在乎这是一个贬义词,温声细语地继续说了下去,“当年的城主有个独生女叫碧蕊,从小在黑市里横行霸道,忽然有一天心血来潮要搞什么比武招亲,于是我乔装前去比试,用玄族的法术迷惑了她的心智,很快她就对我死心塌地,老城主对我也很满意,没多久我们就顺利成婚了。” “啊?”云钰听得云里雾里,“两个女人……成婚了?” 高靖舒拍着她的额头骂道:“傻不傻,人家都说是用法术迷惑了。” 玄吟托着下巴,似乎很满意自己当年的表现:“成婚之后我就杀了她和城主,取代了她的位置,白将也理所当然地变成了那位比武招亲的获胜者。” “好计谋。”高靖舒夸赞,“最好的假死就是变成别人,借尸还魂。” 玄吟摆摆手,感慨道:“黑市嘛,黑吃黑合情合理,我不仅幻化成她的模样,还学着她的性子继续经营海市,就连每年的花街游园我都分毫不改地举办,不过极乐天国到底是和权贵走得近,我还是尽可能地减少和外界的来往。” 云钰点头,自言自语地道:“难怪长宁说海市从二十年前开始忽然销声匿迹,原来如此。” “长宁?”玄吟望向她,“是苍王殿下身边那个人?” “咦,你全都知道啊?”云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玄吟抬手指向她的腰间,“你们身上是不是带着什么我族的东西,所以你们进入海市起我就知道来了稀客。” “啊……”云钰赶忙掏出那两颗玄珠,“我还特意带在身上想掩人耳目,结果竟然是被它暴露了行迹吗?” 玄吟捂嘴笑道:“那倒也不是,现任玄王殿下是我族五千年来的第一人,我一直担心他的天算之能会暴露我和白将,从他出生起,我就在暗中盯着他,他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揭穿。” 云钰想也没想地回答:“他是个好人啊,知道你不是坏人,当然不会揭穿。” “呵呵。”玄吟低头,眼眸闪动着复杂的光,“我不算什么好人吧,海市里有很多不能见人的生意,而我却为了掩饰自己无动于衷,玄王殿下不追究,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宽容了。” 云钰抿抿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玄吟起身对她鞠躬行礼:“我非常感谢当年姑娘愿意冒险出手救玄王殿下。” “别别别。”云钰连忙扶住她,“我也是一时脑热,真要让我仔细想想后果,可能就不敢去了。” “呵呵……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去了。”玄吟低头致谢,又道,“前任玄王只有玄晏一个独子,王妃在生下那个孩子后就去世了,王爷也在提前把爵位交给他后去世,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淡亲缘,所以才能义无反顾。” “淡亲缘……”高靖舒被她的话分心,接道,“淡亲缘的人要如何扭转星轨?” “恩?”玄吟奇怪地看着他,虽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还是认真回道,“扭转星轨的代价恐非一般人能承受,大抵是要付出生命甚至轮回的代价。” 他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即不动声色地恢复正常。 “月魄,你们此行是为了月魄?” “是。”高靖舒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腰间,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我虽夺回朱雀灵核,但它表面覆盖一层魔气黑焰,稍微催动就会让我痛不欲生。” 玄吟认真的听着,蹙眉道:“果然如此,两年前我们就发现大海出了问题,一开始海魅只是在玄武之力守护的范围外作祟,后来越来越逼近,如今更是像一堵看不见的墙将整座大陆困在其中,你们要找的月魄就在白将手里,不过他出去调查海里的异样,眼下还没有回来,各位可以先在海市休息。” 高靖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月魄怎么会在他的手中?” 玄吟也直接说出了真相:“是白王被捕之前交给他的,白王一辈子昏庸无能,反而是大难临头的时候不知道怎地,忽然就把白将喊到面前,将那颗‘月魄’交给了他,他甚至没有明说这东西叫什么又有什么用,只是叮嘱白将收好,白王再怎么说也是白虎灵核的继承者,也许神君冥冥之中给过他什么提示吧。” 高靖舒沉默着,玄吟则长长叹了口气:“可惜这么多年我们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为此我还特意查过一些相关的资料,史书记载初代白王的佩剑名为‘雪主’,自他去世之后就下落不明,而另一柄佩剑则是他按照家族传统亲手所铸,最后又因为终生未娶而被回炉熔解,只剩了那块月魄,被作为历代白王传承至今。” 云钰和高靖舒互望了一眼,小声道:“白麟殿下没有提过月魄的事呢,难道是本尊都忘了?” 高靖舒不置可否,苦笑道:“怎么可能忘了,那可是送给未来妻子的聘礼,他应该是不愿意提罢了。” 云钰自然知道他在说谁,神色也顿时哀伤起来。 玄吟插话道:“几位先在内城安顿下来吧,白将应该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说罢她勾出一只水母递给上,云钰小心地接过,忽然想起刚才酒楼里小伙计的某些话,犹豫了一会才问道:“那个……碧蕊夫人,我听说你会做一种很神奇的香膏?” 高靖舒才准备转身走,被她一句话逗得又转了回来。 “香膏?”玄吟想了想,从旁边架子上拿了一盒,“你说这个?” “真的有用吗?”云钰期待地咽了口沫。 玄吟捂嘴玩笑道:“哪有外面吹嘘的那么厉害。” “啊?”云钰面色一沉,显然有些失望。 玄吟轻轻塞到她怀里:“老城主确实是靠卖香膏起家的,我抢占了人家的身份,为了不暴露,自然也接手了人家的生意,这些年还亲自改良过配方,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很喜欢,你问我有没有用?那肯定是有用的,只不过不像外面传的那么离谱,什么青春永驻之类的当然是骗人的,不然怎么赚客人的钱是不是?但让你容光焕发更漂亮,绝对保真。” 云钰兴奋地抱住,连忙道:“谢谢啦。” 两人跟着引路的水母,并没有回之前的酒楼,而是转了个弯在内城的客房内住下,没一会苍穹和长宁也来了,高靖舒嘀咕道:“早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当时就不偷偷摸摸的了,一顿折腾估计是把人家小伙计吓坏了。” 云钰迫不及待的想试试那瓶香膏,找了个理由就蹦蹦跳跳地回房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长宁眉头紧蹙,看着那个跑得飞快的背影问了一句。 高靖舒眼珠一转,嬉笑道:“我也有些累了,大家都先去休息吧。” 这个房间比外城的酒楼豪华得多,连桌案上摆放的镜子都镶嵌着华贵的宝石。 云钰打开香膏的盖子闻了闻,自言自语地嘀咕:“好香啊。” 她用手指沾了一点轻轻抹在脸颊上,没等涂抹就听见身后传来高靖舒的声音:“就这么直接上脸?不怕有什么副作用当场毁容?” 云钰翻了个白眼:“你来做什么?” 高靖舒拉了张椅子坐在旁边,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嘴不饶人的回道:“盯着你,喊救命的时候好救人。” 云钰踹了他一脚,骂道:“还好海市的城主不是敌人,我们不仅不用大动干戈,还能吃好喝好睡好安安静静的休息几天,你不要嘴贫了,去床上躺着养伤吧。” 高靖舒真的听话地躺了上去,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感慨万分地叹道:“没想到阿湮还有个哥哥,得赶快把这事告诉她,她肯定会很开心吧。” “还是缓一缓吧。”云钰边往脸上抹香膏边反驳,“他们两个这么多年隐姓埋名肯定很不容易,要是暴露了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还是等战胜了星渊,天下太平的时候再让他们兄妹相认吧。” “也对哦。”高靖舒轻声接话,只是才躺下一会精神就有些恍惚起来,“月魄竟然是白王主动交给白将的……阿钰,白王那个人碌碌无为,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再怎么碌碌无为,毕竟也是灵核的继承者嘛,相比这个,我还是更好奇月魄是什么,白麟殿下亲手铸的长剑,肯定是要送给湘灵师父吧?” “一辈子没能送出去的武器吗……”高靖舒下意识地扭头,一眼看到云钰放在一旁的荧惑剑,又道,“湘灵甚至都不知道有那把武器的存在吧,阿钰,如果是你,荧惑剑和那柄白麟亲手铸的武器,你会选择哪个?” “我全都要啊。”云钰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师父就有两把剑灵,这样御剑的时候遇到危险也能反击了。” 高靖舒憋着笑,抓起枕头砸过去,骂道:“不要那么贪心,只准选一个。” 云钰只能认真对比了一番,回道:“荧惑剑虽然是月神娘娘的宝石所铸,但我肯定还是会选另一柄吧。” “为什么?”高靖舒下意识的追问,眼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金光一闪而逝,云钰头也不回地答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问的是我,我反正要选另一柄。” 高靖舒嘴角一抽,忽然有种奇怪的不甘涌上心间,又道:“阿钰,如果你是湘灵,你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吗?” 云钰想了想,嘴里嘀嘀咕咕的道:“后悔?恩……会?不会……不会?会?” 高靖舒胸口一闷,突如其来的不适让他再次闭目平躺,脑子一片空白。 好奇怪,现在的他时常有种精神错乱的感觉,连耳边的声音都忽远忽近。 云钰还在想着刚才的问题,忽然,高靖舒一下子坐了起来,反倒自己一脸迷惑地看向她,问道:“什么会不会的?你一个人念叨些什么呢?” 云钰倒抽一口寒气,怎么回事? 下一秒,高靖舒蹙起眉头,看起来痛苦不已。 云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找理由道:“我是说……那个香膏会不会没有用,要不你试试?” “不要。”高靖舒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反常,回道,“想拿我做小白鼠?绝对不要。” “是是是,我的大狐狸才不会变成小白鼠呢!”云钰笑呵呵地哄了几声,拉着被子帮他盖好,“你快睡觉吧,我自己试。” 不过几分钟而已,他昏沉沉地睡去,额头沁出冷汗。 云钰不敢耽搁,立刻冲出房间找到苍穹,瞳孔也因为紧张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时不时会觉得……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阿钰。”苍穹赶紧拉着她回房,边走边解释,“你先别着急,这件事涉水已经和我说过了,他就是担心高阁主会被星渊影响神志才特意让我陪你们来海市的,放心,我会盯着他的。” 第327章 目的 高靖舒昏昏沉沉地睡着,恍惚感觉自己在什么地方苏醒过来,然而眼皮沉重如山,无论他怎么尝试始终都无法睁开。 羲和城的雪月宫内,星渊揉着微痛的额头,被一阵冷风吹醒。 “月魄……”他脱口念着这两个字,脸色却是阴晴不定的。 这个东西他是听过的,白族祖上是招摇山内的法术世家,居住在隐蔽的深谷内,传闻那里和绛雪谷一样,也是受到月神娘娘庇护,拥有月光的地方。 月魄是白族信奉的月神娘娘发冠上的宝石,羲和城创建之后,光明普照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白族也离开了时代生活的招摇山,作为初代白王的白麟则带走了那块宝石作为纪念。 他知道白麟曾经亲手铸过一柄剑,也知道那柄一辈子没有送出去的剑最后被回炉熔解,他唯一不知道的是那块看似知根知底的月魄宝石,到底还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星渊无声笑起,当年他借着星吾皇帝的手杀了白王之后,自然是命人将王府的东西全部送到了天机院,再利用几个分身化相认真检查过,当时他就知道月魄丢了,但他也并不在乎,毕竟这五千年间,那东西就像一块象征身份的宝石一样代代传承,除此之外并没有异常。 连白麟仅剩的残魂都没有提起过月魄的存在,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了,竟然能帮高靖舒压住身上的魔气黑焰? 星渊再次揉了揉额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换做其他人,黑焰融入身体后就足够将其变成自己的傀儡,可是高靖舒,他甚至将带着黑焰的朱雀灵核直接融入心脏,但自己也仅仅只能在他分心的时候感同身受罢了。 他看向床榻上依旧昏睡不醒的湘灵,忽地苦笑。 高靖舒是他现在势在必得的一个人,他却为了湘灵的一句话又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强迫她,伤害她,最后还是会为了她退步。 连他自己都觉得如此矛盾。 他的第一柄剑是湘灵所赠,在镜渊一战后丢失,而第二柄剑就是白麟亲手所铸。 那一年专注法术修行的白麟还不怎么会铸剑,学着书上描述的样子反复尝试,终于为他打造出一柄通体泛金的长剑。 招摇山内盛产月白石,那是一种铸剑的绝好材料,会让武器绽放出宛如明月的皎洁光泽,但白麟送他的剑却是璀璨的金色,剑身有些凹凸不平,剑柄更是显得有些粗糙。 他奇怪地看着,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会特意为自己铸造一把金色的武器。 “你不是喜欢金色吗?”白麟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释,“这是湘灵给你挑的,我说那块东西不适合铸剑,她非要强迫我试试,于是就变成了这幅丑样子……咳咳,先用着吧。” 直到那一刻他才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欣喜地看个不停。 那柄剑是什么时候弄坏的? 星渊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地回忆起过去,记忆却始终只有一片空白。 他真的从来都是一个不懂珍惜的人。 在那以后,武器对他而言似乎变得不再重要,他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白麟手中的雪主剑上,不知是钟情那柄剑,还是羡慕它身边的主人。 他记得湘灵说过的话,武器是有灵性的,武器认主,才会在主人手上极尽温柔。 他尝试过去握雪主剑,那一瞬间有刺目的光迸射而出。 他知道自己不被雪主接纳,清楚自己永远无法成为它真正的主人。 那一刻,愤怒是大于失落的。 雪主对他的意义是无可代替的,但从白麟去世之后,那柄剑下落不明,连继任的白王都不知道哥哥把雪主剑藏到了哪里去,只能把另一柄白麟所铸的长剑回炉熔解,取回上面的月魄作为传承。 第一次在高靖舒手上看到雪主剑,他是震惊难解的,再看清楚上面镶嵌着属于湘灵的红雪花,他是失魂落魄的。 那样复杂的感情即使时隔五千年,还是让他难以释怀。 他长久地沉默着,目光却始终一眨不眨地看着湘灵。 自从那天毫无征兆地苏醒阻止自己杀高靖舒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湘灵……应该是清醒的,只是不愿意醒来,不愿意面对他。 “湘灵。”星渊轻抚着她的额头,语气仍是极尽的温柔,“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能像这样陪着你也很幸福了,呵呵……” 在说出这样自私的想法之后,他居然有种奇怪的如释重负,又自言自语的道:“一开始,我想着等我们恢复,一定就能弥补五千年前的遗憾,你会原谅我,接受我,我们可以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后来,我知道那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梦想了,可我还是固执地想要留下你,哪怕你不愿苏醒,能陪在我身边也是好的。” “上次你问我到底想要做什么——湘灵,在杀了你和白麟之后,我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 他哈哈大笑,瘆人的笑声回荡不散,眼眸里的金光杀气毕露:“既然什么都不想要,那就干脆摧毁一切!镜裂的暗面是什么?玄晏那双天眼能看到暗面,却看不穿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 无人回答他的疑问,只有他自己用力按住额心,仿佛将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一并压下:“镜裂的暗面是无间啊……是曾经困住你的无间啊!” 笑声戛然而止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星渊低头亲吻湘灵的额头,低声道:“我注定是要沦落无间的,既然如此,那我就更要成为无间的神。” 湘灵的眼皮微微跳动,就在此时,房间外法术幻化的雪花被风吹到了屋内,星渊眼眸一亮,呵呵笑道:“让人意外的可不仅仅只有高靖舒,还有你,朱厌。” 他起身,挥手就将外面半跪的人带入院中。 朱厌的脸色惨白的宛如才从地狱归来,反而是星渊主动上前扶起他坐到了石凳上,意味深长的道:“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陛下应该希望我回来才是。”朱厌平静地回答,直勾勾看着他,“我若是回不来,您才是功亏一篑,不是吗?” “呵呵……”星渊点头,瞳孔顿缩,“反噬之力对你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了,这确实是我愿意看到的。” 朱厌回忆道:“第一次在云江和平沭动手,我整整十天无法动弹,虽命令凌烟将鸾鸟调离,但撤退时候的火光灼伤城内恶灵之时,我依然痛不欲生,但再等到高靖舒出手杀了两城的恶灵之时,我只有轻微的疼痛,并无大碍。” 星渊接道:“恩,若非如此,反噬之力应该能让你当场暴毙了,半魔的身体确实更为强大。” “如果是完全的魔呢?”朱厌开门见山地追问。 星渊笑道:“那你不仅不会有丝毫不适,还能让恶灵俯首称臣,其实南州一战我最大的目标是高靖舒,我本想借此机会直接杀了他,填补自己最后仅缺的那颗‘心’,完成最后的恢复,可惜终究不能如愿以偿,只能退而求其次。” 朱厌冷笑,回道:“所以十公主并非您安排来支援我的,您真正的目的就是让她重伤苍穹,好引高靖舒过去支援?” “毕竟南州比白麓城好下手。”星渊直截了当地承认,又不动声色地掩饰了部分真相,“你身负朱雀灵核,又有汲取了百万生命之力,再加上我以灵蝶相助,我实在没想到这也能让他逃走。” 朱厌低下头:“当时王府一战被以梦貘之力拖入幻境,之后云江平沭出事,属下只能被迫逼出体内灵蝶亲自去罗城……” “行了,不必解释。”星渊打断他,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他是从炎狱火海得到了梦貘的内丹,还得到了五千年前朱武留下的朱雀影相助,否则一场梦境不至于伤你至此,炎狱火海距离南州数千里,是御剑术的功劳。” “哼。”朱厌满脸憎恶,“那个女人一堆馊主意,早晚我要杀了她。” 星渊摇头:“你想杀她还是有点难的,她自身武功不差,身边还一直有人保护,与其这种时候大放厥词,不如想想要怎么恢复。” 朱厌按住自己空荡荡的胸膛,不假思索地回道:“陛下一定有办法让我恢复,否则我也不会大费周章回来。” “哈哈哈哈哈。”星渊大笑,赞许地道,“身处绝境之时,我以为你已经放弃求生了,原来——如此强烈?” 朱厌顿了顿,平淡无澜地回道:“那一瞬间我确实不打算挣扎了,但是天不亡我,我就要活下去。” “为什么?” 朱厌看着他,一字一顿:“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 “好!”星渊的双瞳瞬间金光璀璨,勾手之间无数灵蝶飞舞,搅动着雪月宫的幻术,宛如一场幻梦。 朱厌木讷地看着,再定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当初那个血池! 瞬间,一股剧烈的不适让他胸肺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 星渊独自上去,撩动着血水道:“你知道我为何不担心灵核被夺走吗?” 朱厌擦了擦嘴角,摇头。 血水从他掌心滴落,滴在地面上的时候,“噗嗤”一下幻化成莲花状,然后缓缓绽放。 星渊轻轻一勾,花蕊中心的恶灵被他唤醒,像一根丝线钻入了朱厌空荡荡的心口。 也是在这瞬间,朱厌感觉全身涌起一股恶寒,身体似乎被各种强大的力量贯穿。 但短暂的不适之后,他发现自己被挖空的心口竟然有类似“血肉”的东西在生长。 “这是……”朱厌大惊,下意识地抬手按住。 “噼啪”一下,是带着龙息的雷电击伤了他的手指。 星渊耐人寻味地笑着:“羲和城建立在天柱之上,而四根天柱本身就是五千年前引神君之力所造,尤其是中间那三百丈的空间,交织着四种不同的神力,散发出的力量能照耀整片大陆。” “但神君的力量绝大数时候都是沉睡的,因为四王不会轻易召唤神君,即使有冲突,基本也是小打小闹相互威慑一下,真正打到不可收拾的情况是很少的。” “事实上从五千年前创国以来,神君之力就从没有同时在同一个地方显现过,唯一一次是在一百年前高靖舒逃走的时候,但也只是幻影。” “陛下的意思是……”朱厌似乎听出了玄机。 星渊的神色依然平静,只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朱厌心中如同惊雷炸响,接道:“我将天柱之力同时注入了血池,再以自己的力量饲养恶灵,看,它们已经不再惧怕神君之力了。” 朱厌大吃一惊:“不再惧怕……也就是说,如今血池里的恶灵不会再被朱雀神火烧死?” 星渊甩了一下手上的血水,释放出更多的恶灵帮朱厌恢复:“不仅如此,它们还能继续吸食这股力量,这就是我为什么根本不担心灵核被夺走,唯一要注意的是,我的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必须尽可能的拖延,所以我才在朱雀灵核上动手脚,保证高靖舒一时半会腾不出精力来对付我。” 朱厌垂眸看向对方同样空荡荡的心脏,忍不住问道:“陛下要如何才能恢复?非高靖舒不可吗?” “我在这个血池里杀了朱族所有人。”星渊淡淡提醒,明显看见对方额头青筋一绷,“但即使如此我也只能将你重塑成半魔的身体,你猜是为什么?” 朱厌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回道:“因为没有合适的‘心’?” “呵呵,这么说也可以吧,毕竟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高靖舒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人了,但我直到前不久才发现他很合适。”星渊点头,顿了顿又道,“他虽然是最合适,但不是唯一的,若能得到他,我便不再有弱点,否则……” 他抬手点在朱厌心脏处,然后缓缓往下挪动到一个位置:“否则五千年前的致命伤不会消失,它依然会成为我唯一的弱点。” 朱厌不语,星渊也不再多说,指着血池道:“你先在此疗伤吧,其它的事情,等我命令。” 第328章 阿音 海市之内,高靖舒是被放在一个巨大的贝壳里,他仍在昏睡,仿佛陷入一个醒不来的噩梦,眼皮一直颤抖。 云钰担心的守在旁边,那天哄他睡着之后自己就去找了苍穹,再等两人返回房间的时候,一阵热风迎面吹来,只是一会就让他们大汗淋漓。 海市本来就建在深海之中,寻常的取暖都是依靠外面运进来的炭火,那样不同寻常的热风让两人心头一紧,立刻上前查看。 他在古怪的炽热中全身冰凉,冷汗渗透了床褥,黑焰在皮肤上窜动,连龙息都无法完全压住。 她担心的想把他喊醒,然而从那天开始到现在,高靖舒沉沉睡着,无论她怎么呼喊都无法苏醒。 万幸城主玄吟是三星司出身,在检查了他的状况之后立刻将其搬到了这个奇怪的巨型贝壳中,这才缓和了不少。 一连几天,那个贝壳处在闭合的状态,被玄吟的法术、苍穹的龙息同时保护着。 “大狐狸,你醒醒啊。”云钰还是低低喊着,摸了摸他依然冰冷的额头,小声安慰,“别担心,白将已经回来了,他带着那块月魄,一定能帮你的。” 话音未落,一只水母从远方飞来,用触角戳了戳云钰。 云钰一喜:“水母!是玄吟姐姐的水母!” “阿钰。”玄吟走得很快,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云钰惊喜地跑过去,一抬头就被那人的容貌吓了一跳。 他的脸上纵横交错着数道很深的伤疤,一看就是成年旧伤了。 然而透过凌乱的头发,那张沧桑的脸上又有一双很温柔的眼睛,立刻就让她平静下来,礼貌地鞠躬打了个招呼。 真是奇怪,这个被伤毁去容貌的男人身上,竟然有着和阿湮一样的气质。 白将已经听玄吟说了事情的始末,只看了看昏睡的高靖舒就离开将月魄取出交给云钰,又道:“这东西是当年父王临时交给我的,他并未说明有什么用,只能请姑娘先想办法试一试了。” 云钰小心地接过,那是一块泛着白光,握在手心里有微微温热的玉石。 “这个……怎么用啊?”云钰不由犯了难,转身望向高靖舒,“要不直接放到伤口上去试试?” 玄吟挥手撩起灵力,守护着大贝壳的法术中窜出道道明光:“只能如此了,放心,若有任何情况,我都能及时阻止。” 云钰点头,心神不宁地往回走,谁料脚下一软,忽然就脑子一黑栽倒下去! “阿钰!”玄吟虽然就在她身边,但专心控制着法术的她一时也没来及地去扶。 忽然,月魄散出一道灵力,像一只温柔的手拖住了即将摔在地面上的她。 “咦……”云钰狼狈的爬起来,惊道,“它会保护我!” 几人相互望了一眼,也无法猜透内中玄机。 云钰走到高靖舒身边,先是将月魄放在受伤的腰上,又感觉不对劲,凭直觉干脆放到了心口处。 但是这一次,刚刚还保护她不摔倒的白色灵力却没有再次出现。 “不行吗?”云钰急了,抓住月魄用最原始的方法用力甩了两下,嘴里不住哀求,“求求你了,救救他好不好?” 众人面面相觑,毕竟对着一块石头说话,怎么想也不会用。 但是尾音刚落,月魄竟然真的有了反应,白光温柔地散出,将昏睡中的高靖舒包围住。 “还有这种事?”见多识广的玄吟也不由蹙起了眉头,又好奇又紧张地看着。 那些白光恍恍惚惚,将他噩梦中的情景击碎,幻化成一块块的碎片消失不见。 云钰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一直冰凉的皮肤终于有了些许温度。 她开心地一拍手,想告诉其他人这个好消息,一抬头,眼前景象瞬息万变,白芒明晃晃地刺了一下眼睛,让她忍不住抬手遮挡。 再定睛,她一个人站在陌生的院子里,身后突兀地传来一声低鸣。 云钰僵硬的扭头,一只洁白如雪的重明鸟停在大树的枝头,金色的双瞳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重明鸟……”云钰愣住了,直到大树的落叶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上,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在高靖舒的梦中。 月魄帮他散去了噩梦,却意外呈现了另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白麟坐在院中,手里正在翻阅一本剑谱。 他已经不再是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模样,发梢间过早地有了白发。 “王爷王爷!”有女人的声音传来,虽然声音轻盈可爱,但看年纪应该也是三十有余,她像少女一样开心地跑过来,晃了晃发髻上的簪子,“王爷,您上次送我的玉石,我拿去改成了簪子,好看吗?” 白麟放下手中的剑谱,笑道:“阿音,你不是一贯不爱这些首饰吗?” 听到这个名字,云钰不由一惊——阿音,是白麟殿下提过,那位辜负终生的女子? “可是那颗玉石真的很漂亮啊。”阿音微红了脸,轻轻拨弄着头发,小声道,“这还是王爷第一次送我女人喜欢的礼物呢。” 白麟一愣,在短暂的沉默后略带愧疚的道:“阿音,那块玉石是皇上打造凤冠和凤戒后多余下来的,他命人分给了四王,都是些稀碎的颗粒,我想你们女孩子应该会喜欢,所以才……” 阿音也愣了一下,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还是勾着温柔的微笑回道:“这样啊……只要是您送的,我都喜欢。” 白麟低头避开了那束炽热的目光,这是他此生不知道第几次回避她的感情。 气氛忽然间有些尴尬起来,阿音抿抿嘴,主动开口:“换句话说,这种玉石和荧惑、雪主是一样的吧?” “恩。”白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接道,“琉璃司擅自改动了尺寸,所以剩了些碎石,虽然很小,但也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湘灵去哪了?”阿音忽然提问,“我有一阵子没有见到她了。” 白麟的脸色赫然阴霾,不知是想掩饰什么,沉默地低头,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手里的那本剑谱。 “上次她说要去南州,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心思缜密的女子俨然已经看出来了反常,即便白麟缄默不言,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临走之前我还见过她,她身体好多了,还约我下个月一起去玩,结果再也没回来了。” 白麟放下手里的剑谱,在长久的对视不语后,终于回道:“阿音,他们之间出了一点严重的事情,湘灵已经回北地的绛雪谷了。” “什么事?”一无所知的阿音大吃一惊,“这段时间皇上生病,文武百官都见不到他,难道是假的?” “阿音,不要再问了。”白麟阻止了她的胡思乱想,又道,“我才从绛雪谷回来,她不太好。” 即便白麟没有直说,但阿音已经敏锐地从方才的话里听出了危险。 白麟心烦意乱地又开始翻动剑谱:“荧惑剑虽然是月神娘娘留下的宝剑,但以湘灵现在的身体,挥剑都很吃力了。” 阿音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虽然并肩多年,但她并不会武功,只能在他们受伤的时候予以帮助。 “我想再为她锻造一柄武器……必须得是轻一点、细一点的。”他自言自语地说话,忽然扶额苦笑,“阿音,来不及了,我想……湘灵应该撑不到铸剑完成的那一天了。” “王爷……”阿音双瞳颤抖,她虽钦慕白麟,但和湘灵也是多年至交。 她一直清楚湘灵,白麟和星渊三人之间的感情,也暗暗的希望有一天湘灵能答应星渊。 她像是旁观者,又像是参与者。 会和他们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也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无限烦躁地埋怨。 埋怨什么……她其实没有什么好埋怨的事情,毕竟白麟从一开始就对她解释过心意。 她知道白麟喜欢的人是湘灵,是她不愿意离开,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有着一手精湛医术的她理所当然地能和他们出生入死。 在感情上她是如此的卑微,只能寄希望于湘灵能主动退出……甚至是死去。 但这一刻,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抓着他的手腕安慰:“不会的,湘灵这一年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她都能约我出去玩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有些惊讶于她的反应,白麟下意识地帮她擦去了眼泪。 “试一试吧,我会帮您的。”阿音蹲在他身边,第一次将头枕在对方的双膝上,为了他心中喜欢的另一个女人泪如雨下,“我只希望您能幸福,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这句话是真的,在完全不知道皇帝和湘灵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法调解的矛盾下,她一门心思开始帮助白麟为他喜欢的女人铸剑。 真是奇怪,她一辈子的羡慕和嫉妒,似乎都在铸剑炉的火光里缓缓消失了。 但湘灵最终没有等到这柄剑,短短几个月之后,她就被失控的星渊所杀,魂飞魄散。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一个人守着铸剑炉,呆呆看着那柄刚刚成型的长剑,不顾滚热的炉火,将手放在剑格的凹槽上。 她的另一只手边放着一块皎白的宝石,那是早些时候白麟送来,准备镶嵌在长剑上的月魄。 她的耳边清晰地传来这几个月白麟说过的话—— “阿音,湘灵的身体被星渊的禁术影响,多少沾染了一些魔气,时不时会像黑焰一般窜出,虽不严重,还是要小心预防为好,这块月魄是我族故居月神娘娘的发饰,灵力很强,能帮她压制黑焰。” “月神娘娘的……”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听见白麟一声苦笑,“我本来想把白麓城中央白虎神像额头上那块古玉取下,还没动手就被族内的长辈按住了,数落了半天不许我动。” 阿音忍不住笑起,调侃道:“您都是白族的王爷了,怎么还有人敢按住您的手?” 白麟也跟着笑了笑:“那块古玉是夺得白虎灵核的同时从神君身上掉落的,力量更强,可以守护整座白麓城。” 阿音偷偷瞄着他,内心五味杂陈。 这或许就是她这么多年一心一意喜欢他的原因——他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原则,永远会将天下百姓放在第一位。 “阿音,辛苦你了。”白麟起身和她告别,那是她记忆里最后一次见他开心。 恶战结束之后,皇帝和白王决裂,作为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她再也受不了帝都城内令人窒息的气氛,于是主动和白麟请辞,回到了故乡白麓城。 那柄原属于湘灵的剑自然也被她带回,她还是默默铸成了这柄剑,并按照白麟最初的意愿,将月魄宝石镶嵌在剑格上。 “是她……”阿钰看着走马灯一般的梦境碎片,内心宛如潮涌,有哀伤也有感慨,“那柄剑真正的铸造者是她!” 时间一晃就是两年,在某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白麟回来了。 她期待地来到王府,却久久没有见到他的身影,直到问了家丁才知道,白麟去了城中心的白虎神像,和族内的长辈起了争执。 她焦急地冲出去,很远就看见那一片被围的人山人海,百姓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每个人的神色都极为紧张。 他提剑站在那里,一点表情也没有。 白虎神像下守着白族的长辈,虽忌惮他是当今的白王,依然固执地拦在前面不让他靠近。 “王爷!”阿音喊了一声,白麟没有回头,但精神似乎微微一震,他抖了抖手中的长剑,最后一次让他们让开。 为首的长者寸步不让,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僵持仍会继续的时候,雪主剑毫无预兆地动手,一剑砍破了对方的胸膛。 血,迸溅而出,染红了白虎神像。 周围鸦雀无声,谁也不知道一贯和蔼的白王为何性情大变,甚至不顾礼节重创族内的长辈! 阿音冷静地冲上去帮忙止住血,大声呵斥着被吓住的其他人过来帮忙。 白麟用余光扫过他,一步一步走到白虎神像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取下了那块古玉。 一场风波,以一种毫无商量余地的方式落幕。 第329章 相守 再次见到白麟是在招摇山的白族故地,重明鸟低声鸣叫的同时,白麟也转过身来看向她。 “王爷。”她出奇的平静,走上去问道,“王爷准备为湘灵铸剑的时候就曾想过取下白虎神像上的古玉,当时也是被族中长辈阻止,但您没有和他们起争执,更没有像上次那样不留情面,发生了什么?让您一定要这么做?” “阿音。”他低着头,手上正好就握着那块古玉,重明鸟的羽翼搭在玉上,似乎有什么极为强大的力量流转其中。 她不懂法术,却清楚的感觉到一种危险,让她顿步,不敢再靠近。 白麟叹了口气,回道:“阿音,如果我现在不出手救星渊,不要说白麓城,只怕整个大陆都会被他毁之一旦。” 阿音惊讶的张口,半晌才追问缘由。 白麟也没有对她隐瞒,这种会引发天下大乱的事情从他口中很冷静的说了出来,最后才紧握着古玉,咬牙道:“我不确定一定能救他,至少要让他保持精神清醒,否则那么多凶残的恶灵一旦失控……” “可他杀了湘灵!”这一刻,再也忍不住的阿音冲了过去,大声提醒,“他是杀害湘灵的凶手,您要救他?还是拿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去救一个罪人?” “阿音……”白麟苦笑,“天下初定,我不能让魔物泛滥。” 她愣住了,在长久的沉默后忽然大笑:“对啊,我差点就忘了,您一直是个慈悲怜悯之人,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您就是一个滥好人。” “呵呵……”他叹了口气,靠着迷古树坐下。 阿音静静看着他,斑驳的光影落在他消瘦的脸颊上,两年不见,他的精气神已经大不如前,仿佛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人。 这一瞬间,她还是心软了,苦笑:“王爷,您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相遇的吗?” 她以为他一定忘了,没想到白麟接道:“记得,你在白麓城外抢劫嘛。” “哈哈哈。”阿音大笑,感慨道,“我没学过武功,但看过不少医书,都说医者和毒师是一家子,我随手撒了点迷魂散就想抢了那只商队,没想到被您撞见了。” “呵呵……”白麟也不由笑起,“当时我只是好奇一个弱女子为什么会出手抢劫。” “所以我才说您是一个滥好人。”阿音强调了一遍,“没有什么理由,他们押送是药材,而我正好缺一种药材,买不起就直接抢了,可是您是怎么惩罚我的……将我留在身边,让我照顾那些受伤的战士。” 白麟认真的道:“你能救更多的人。” 阿音也看着他,问道:“王爷,您也是为了救更多的人,需要我帮忙吗?” “你愿意帮我?”白麟有些意外,“自你回了白麓城,就再也没有去过帝都了。” “您开口,我就愿意。” 白麟顿了顿,很久才对她伸出手:“阿音,我需要你帮忙,星渊的情况只有我一人知晓,连苍漓、朱武和玄晖都不知道,更别提那些御医了,他的情况一旦暴露,势必会让天下大乱。” 她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很认真的看着对方的眼睛:“王爷,即使他屠杀无辜,最后也会成为史书上光鲜亮丽的开国皇帝吗?” 白麟瞳孔顿缩,但他没有回避阿音的目光,答道:“史书可以是人为撰写的,但历史的每一笔,都是有血有肉的。” 没多久,她再次跟随白王回到了阔别两年的帝都城。 看着什么都没有变,但她知道什么都变了。 星渊帝的情况不曾对外公开,每次都是对方亲自来白王府登门拜访,而她自然而然也成为白王以外唯一接待皇帝的人。 他们是认识的,但她再也没有和星渊说上一句话,哪怕对方主动开口,她也从不回应。 星渊似乎并不在乎,甚至也没有终止这样自问自答的无趣行为,通常情况下他过来之前会差人通知,但是那一天他忽然到访,正好白麟也不在家。 没有预料到他会来,阿音正在百无聊赖的收拾房间,恰好就将那柄镶嵌着月魄的长剑放在院子的石桌上。 星渊走过来,随手就握住了那柄剑。 阿音冷着脸,不顾对方皇帝的身份一把夺回,还嫌弃的擦了擦灰。 星渊笑呵呵的坐下,问道:“我记得你不爱练武,怎么会有这么漂亮还灵力逼人的长剑?” 不知为何,内心对他芥蒂深重的阿音罕见的接话:“这把剑不是我的。” “哦?”不知是惊讶于她会回答,还是好奇长剑的由来,星渊继续问道,“白色剑身,镶嵌玉石……莫非是白族婚娶之时需要用到的聘礼?” 阿音面不改色的看着他,笑道:“正是,这块宝石可不是普通的月白石,是月神娘娘的发饰。” 星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低道:“月神娘娘的东西……白族应该没几个人能拥有,这柄剑是何人所铸,要送给谁?” “是王爷送给湘灵的。”阿音脑门一热毫不犹豫的开口,添油加醋的乱编起来,“要不是你发疯杀了她,他们现在早就成婚了!湘灵……湘灵都答应了!” 她不知道那一瞬的瞎扯有多危险,如果她不是当时白麟身边最亲信的人,只怕星渊当场就要失控杀了她。 星渊没有再说话,她也若无其事的继续收拾房间,将那柄长剑小心翼翼的收好。 这件事成为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没有第三人知晓。 几年之后,身体好转的星渊帝开始在四王族内选妃,她一边咒骂那人的冷漠无情,一边还是很担心的问道:“王爷,您真的不让族内适龄女子去吗?” 白麟喝着茶,因为自身帮星渊承担了恶灵的反噬之力,他的身体变得虚弱,连寸步不离身的雪主剑都长久的放在架子上,摇头道:“星渊一身魔气,嫁给他不会幸福的。” “可是不这么做,白族的地位会一落千丈的。”阿音用炉火帮他温茶,说出了心底的顾虑。 “地位不是几个女人能决定的。”白麟很坦然,“家族的兴衰,功过不在一人。” 阿音反驳:“可是您就是一人之力带着整个白族成为四王之一的啊?” “蠢死了!”罕见的,白麟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脑门,笑骂道,“西地群雄割据,几个法术世家占山为王,只靠我一个人哪里行?当年也是拉上叔叔婶婶兄弟姐妹一起才有了今天的功绩。” 阿音揉着额心,自然清楚他是在夸大其词。 白麟靠在椅子上,目光悠远的望着天空:“阿音,我只想在活着的时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我这一生亏欠的太多,已经无法弥补了。” “比如?”她压低声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她原以为白麟的回答一定是湘灵,但这一次,白麟主动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轻笑:“比如你啊,阿音,我耽误你半辈子了。” 她哑然抬头,在毫无察觉的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白麟抬手,再次帮她擦去泪水:“阿音,我的身体应该撑不了太久了,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你配得上更好的人生。” 她真想冲过去在他怀里尽情的放声大哭,但理智阻止了她,让她强忍着情绪认真点头:“好……我答应您。” 从那一天起她做做好了永别的准备,但真的等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有宛如晴天霹雳般的感觉。 她没去送葬,独自站在招摇山的某一处默默看着,忽地感到后背一阵恶寒,让她情不自禁的抬头往更远的高空望去。 那里什么也没有,却仿佛有一束看不见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白麟去世之后,他的胞弟继承了白王爵位,在即将去往帝都城的前一天,阿音主动找到了对方。 “这是……”新任白王自然认得阿音,但他并不认得她手里的长剑。 “是白王遗物。”阿音双手递上,“剑格所镶嵌宝石乃月神娘娘的发饰,我不敢擅自拥有,故而物归原主。” 听到是兄长的遗物,白王诚惶诚恐的接过,千恩万谢。 阿音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忽然想起入葬当天那种让她不适的恶寒。 那一年星渊已经去世,她自然没办法和一个死人解释当时的信口开河,但是不知为何,她有种说不清的直觉,知道自己那天的话可能会带来极为严重的恶果。 她深吸一口气,镇定自若的道:“请您将月魄收回,再将此剑回炉熔解。” 对方眉头紧蹙,显然不理解她为何要这么强调。 阿音再次鞠躬,回道:“这是白王遗愿,他说既往轮回,生前一切皆该放下,不再留念。” 这是她第二次瞎编胡扯,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要说给谁听。 但她知道,一定有人在听。 新任白王遵照了兄长“遗愿”,那柄剑很快被回炉熔解,唯有月魄代代相传。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阿音挽起发髻,将那支簪子戴上,她骑着马,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白麓城,然后纵马疾驰,消失在云钰的视线里。 云钰用力揉眼,拼尽全力的想再看她一眼。 无数碎片宛如蝴蝶飞舞,她终于在一片恍惚之中再次看到了阿音的脸庞。 她在山间采药,在坊间听书,在海边高歌,就如她当初答应白麟的那样,好好活了下去。 只是她的身边,从来不曾出现过伴侣。 再到暮年之际,垂垂老矣的阿音终于回到了故乡白麓城,她穿着一身布衣,看起来只是一位寻常的游人。 白麓城很平静,当年被白麟强行取走的古玉也回到了白虎神像上。 阿音默默看着站在白虎神像下认真祈祷的女孩,认出了她应该是白族的血脉。 她走上去,女孩也心有所感的回头看向她。 她笑了起来,摘下发髻上的簪子,送给了一面之缘的女孩。 在女孩低头的刹那,阿音像风一般掠走,再也没有回头。 那只簪子上的红色玉石,在五千年后被白涉水的母亲做成护身符送给了幼子,仿佛是她隔着遥远的时光,再一次守护了他的后人。 泪水夺眶而出的瞬间,云钰的精神才彻底苏醒,抱住刚坐起来的高靖舒忽然大哭起来。 高靖舒一头雾水,还以为是自己这几天的昏迷吓着她了,连忙抱着安慰:“阿钰阿钰,我没事了,让你担心了,别哭别哭。” 云钰啜泣着,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脸。 “唉?”她木楞的发出一个音符,“怎么是你?”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起来,高靖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的道:“不是我是谁?还有其他人昏迷了吗?” 云钰破涕为笑,一把抱住他:“难怪月魄能帮你压制住身上的黑焰,那本来就是白麟殿下准备送给湘灵的,只是剑还未铸成,湘灵就被星渊杀了。” 高靖舒更是一头雾水:“你怎么知道这些?” 她摸了摸眼泪,将刚才幻境的一切简单相告,又抬手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簪子,低道:“她真的很爱很爱白麟殿下吧,会为了他一句话好好生活,却终生不愿放下他。” 高靖舒轻拍着她的后背,刚刚清醒过来的脑子还有些乱,下意识的道:“我要是死了,你也要好好生活啊……” 云钰呆呆看着他,低头咬牙:“不要……” “咳咳。”玄吟轻咳一声打断两人,“别当众调情好不好,怪尴尬的。” 云钰脸一红,赶紧扔下他跑开了。 高靖舒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大贝壳里,想跳出来的时候又被玄吟一把塞了回去:“别急别急,你好好抱着月魄在里面躺几天。” 话音刚落,大贝壳“噼啪”一声合上,任凭高靖舒在里面怎么敲也不打开。 玄吟并未松懈,还是认真加固了法术,然后才松了口气对众人道:“折腾半天,先回去休息吧。” 云钰戳了戳大贝壳,问道:“他不会闷死吧?” “呵呵。”玄吟捂嘴偷笑,“这大贝壳叫蚌精,是很多年前老城主从海外大费周章搬回来的宝贝,对治病养伤有奇效的!他在里面躺一天,比在外面躺十天还有效。” 云钰点点头,对着蚌精的缝隙叮嘱道:“你好好躺着,晚点我给你送吃的!” 高靖舒破口大骂,玄吟也不理会,直接拉着她跑开了。 第330章 恢复如初 高靖舒再次走出那只大贝壳已经是三天后,他气呼呼的冲到内城,正好遇见一大伙人刚吃完饭准备收拾。 “你没事啦?”云钰放下碗筷飞扑过来,按着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最后还用力捏了一下之前受伤的腰,“痛不痛?” 高靖舒反手就捏了回去,立刻把她痛的龇牙咧嘴差点当场摔倒。 玄吟笑呵呵的把云钰扶到一边,悠悠叹道:“好没有良心啊,亏阿钰这几天屁颠屁颠的给你送饭,早知道饿死你算了。” 云钰也瞪了他一眼,骂道:“饿死你算了!” 他就那么不客气的坐上了桌,一眼就看到摆在一旁要给自己送去的餐盒,没好气的道:“屁颠屁颠那就跑的快一点,每天给我送的都是凉透的冷饭!” 云钰抢走他的餐盒,还一脚把他踢到了旁边:“你爱吃不吃,伤才好一点,嘴巴就开始欠揍了。” 高靖舒还保持着端碗拿筷子的动作,没等他反应过来,反而是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苍穹敲了敲桌子,笑道:“别发唠叨了,这里是海市,再不吃一会又冰冷了。” 他只能悻悻冷哼了两声:“你们倒是快活,把我扔在那只死贝壳里……” “是蚌精!”云钰纠正他的话,“是海外的宝贝,一般人想躺玄吟姐姐都不让躺呢!” “你去躺三天不许动试试!”高靖舒翻了个白眼,“吃喝拉撒……” “住口住口住口!”云钰赶紧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吃饭呢,别说那些。” 高靖舒哼唧了两声,吃到一半才发现对面坐了个陌生人,奇怪的问道:“这是谁啊?” “你睡觉睡傻了啊!”云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憋着笑介绍,“这位是白将,他收到玄吟姐姐的水母传信立刻就赶回来救你了,还不好好谢谢人家。” 高靖舒揉了揉脑袋,蹙眉骂道:“那天我才苏醒,你就扑过来哭的稀里哗啦的,还没等我搞清楚情况,那只死贝壳又合上了,我根本没时间认人好不好?” 玄吟被两人逗笑,解围道:“二位还是先吃饭再吵吧,别一会呛着了。” 高靖舒三口干完了饭,几只水母从窗外飞进来,干劲利落的收拾好碗筷,最后齐心合力把桌子一起抬走了。 “真方便。”高靖舒嘀咕了几声,“这些水母干活比我的小纸人还勤快。” 玄吟得意洋洋的道:“我可是精心调教了二十年啊!不仅会洗衣做饭,还会给客人带路,还能出去传信呢!” 高靖舒擦了擦嘴,口无遮拦的问道:“你两又是怎么回事?四王家族虽然庞大,想联姻还是很难的,你们怎么会搞到一起去……” 话音未落他的后脑又挨了云钰一巴掌,云钰尴尬的笑了笑,骂道:“你说话注意点分寸!” “无妨。”白将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是过去那场重伤影响了声带,很慢的回道,“我和阿吟是自幼相识,虽情投意合,但正如公子所言,受限于身份无法公开……” 云钰不解,插话问道:“为什么啊?” 高靖舒抢话道:“他们一个是三星司少祭司,另一个应该在十二英魂殿任过职吧,四王家族的势力争夺很复杂,这种核心岗位上的精英若是联姻,一不小心就会引发问题的。” 他顿了顿,怕她不懂还指了指苍穹举例:“比如他,他的那场赐婚虽然不怀好心,但对天下百姓的措辞是缓和两族矛盾,够冠冕堂皇了吧?” 苍穹尴尬的转过头,懒得理他。 高靖舒感慨万分的叹道:“得亏你们两是地下恋,否则当初围剿白王府,应该就不会让你去守护封印结界了,那阿湮……大概就救不了了。” “阿湮……”白将重复这个名字,低道,“我记得她。” “哦?”高靖舒一惊,“当年她不过三岁,连她亲爹白王本尊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哼。”提到末代白王,白将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屑,“我母亲也不受宠,就住在白湮母女不远处,那时候她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每每听到婴儿的哭声就会大吵大闹,逼着我出去杀人还她清净,当年那个哭泣的女婴就是白湮。” 高靖舒眼眸一暗:“虽然是白王的女儿,但你真想杀她也是轻而易举,既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以白王昏庸的性子多半也不会调查,你为什么不动手?” 白将笑起,伤痕累累的脸庞看着狰狞恐怖,但那双眼睛却是非常的温柔:“她毕竟是我妹妹,小孩子哭闹很正常。” 他顿了一下,自己也露出非常震惊难解的表情,又道:“但围剿王府的时候她没有哭,真是奇怪,一个哭哭啼啼三年的女孩子,在大难临头之时竟然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只要她当时哭一嗓子,她、她母亲,还有我,都要死。” “她在之后的二十年里,都没有再哭过了。”高靖舒默默接话,笑道,“她继任了白虎灵核,已经是现任白王殿下了,她会开心有你这样的哥哥。” 白将感慨的叹气:“实不相瞒,无论是我父王,还是我的祖父,他们都很平庸。” 高靖舒也跟着回忆了一下这百年来的历代白王,咧嘴道:“确实不行,白虎那么厉害,这些年白族的势力也仅仅比玄族略强。” “我听说……一百年前救你的人还活着?”多少有些好奇这两年的各种传闻,白将的眼眸锋芒毕露。 高靖舒点头,笑道:“恩,硬要算的话,他是你爷爷的爷爷辈了。” 白将哑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回到正题继续道:“我和阿吟在海市隐居多年,本不想再介入外面的纷争,谁知道事情比我们想象中的更为复杂,从两年前开始,这片大陆被看不见的力量笼罩,已经被完全孤立了。” 他用手勾起灵力,先是描绘出海市的轮廓,然后慢慢往下滑动,落在一个点上:“公子应该知道,环绕星渊大陆的是七海,其中之一的沉渊海就位于南地,沉渊海本是放弃轮回的灵魂最终的归宿,他们会通过海底的冰泉最后看一眼所念之人,然后灰飞烟灭不复存在,因而沉渊海也是七海之中最冰寒的一处,原本应该只有逝者的魂魄能进入沉渊海,但我在外围观察,发现附近有很多恶灵,因为无法深入,我至今也不清楚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怀疑是沉渊海出了问题?”高靖舒回道,“沉渊海和太虚之海一样是魂魄的归宿,因此不受玄武之力影响,如果真的出了问题,即使是拥有天算之能的玄晏也察觉不到。” 白将担心的说出自己的顾虑:“我之所以带着月魄一起前去调查,正是因为月魄有着非常强大的克魔之力,否则我只是靠近都会被恶灵群起而攻之。” 几人相互望了一眼,高靖舒摸了摸心口:“我身上有朱雀灵核,苍穹身上有苍龙灵核,我们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玄吟接道:“我是玄族之人,我可以在沉渊海外接应二位。” 云钰赶紧插话,还不忘给高靖舒使眼色:“不是二位,是三位。” 高靖舒不反对,玄吟也不好多说什么,几人商议了之后,决定先休息一晚明天出发。 今天的高靖舒终于不用再回那个大贝壳睡觉,他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用力舒展着手脚伸懒腰。 云钰垫脚走到床边,小声问道:“我以为你一定又要找理由让我留下来呢。” 高靖舒平躺着看向她,龇牙笑道:“不行不行,万一有去无回,我要拉上你垫背的。” 云钰原以为他要说些“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好听话,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嘴贫,不由笑道:“谁拉上谁垫背还不好说呢。” 高靖舒揉着眼睛,终于认真回道:“除了不希望你冒险,我本来就没有理由让你留下来,阿钰,你一没有拖过后腿,二还经常救我于水火,我想和你在一起啊。” 这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倒是让云钰脸颊微微一红,有些开心的偷笑了一下。 他翻了个身,歪头看着她,小声道:“阿钰,我想要……” 云钰也没认真听,下意识的接话:“要什么,我去给你拿。” 高靖舒脸色一黑,生无可恋的又躺了回去,叽叽歪歪的嘀咕道:“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到个脑子这么慢的女人……要不你还是喊苍穹来陪我算了。” 云钰摸了摸他的腰,自言自语的道:“也是,虽然玄吟姐姐说那个大贝壳躺一天等于休息十天,但你的伤最好还是要再养养,我这去喊他来陪你。” “喂!”高靖舒被她一句话吓得语气都走了调,连忙一把又把她拉了回来,又气又好笑,“你真去喊他啊?我们两个大男人,挤一间房会让人误会的!” 云钰戳了戳他的鼻子,笑吟吟的调侃:“你们又不是没挤过一间房,还怕别人误会?” 话音未落她就被搂住塞进了被窝,高靖舒也是一副笑面狐狸的样子,慢悠悠的回道:“腰伤不好,会影响幸福的。” 她眨着眼睛,奇怪的道:“最多也就是落下些风湿腰腿痛的小毛病,你放心吧,我会做轮椅,等你疼的站不起来的时候,我可以推着你走呀。” 高靖舒头疼的皱眉,骂道:“你真是一点不懂风情。” 云钰翻了个白眼,嘀咕道:“那肯定是没有你老油条,涉水跟我说过,说你以前在望舒城的时候,可招女孩子喜欢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一个吻堵住了嘴唇。 身体开始燥热起来,伴随着阵阵酥痒,让她的脸颊泛起红晕,转瞬蔓延到脖子根。 他轻轻撩开衣服,靠着耳垂低语:“我想要你啊……蠢货。” 重伤初愈的身体还有些僵硬,但皮肤却因为朱雀灵核的影响愈发滚烫起来。 云钰有些喘不上气的时候,高靖舒担心的摸了摸她的额头,低道:“不舒服吗?” “好烫……”她红着脸吐出两个字,又听见一声暧昧的轻笑,“烫?那你可得忍着点了。” 他亲吻着胸口,听见一声剧烈的跳动,又紧紧的抱住,不舍放开分毫。 云钰靠在他身上,渐渐有些目眩神迷。 入夜之后,两人沉沉睡去,等到快天亮的时候,还是云钰先醒。 她小心的坐起来,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见他睡得如此安稳过。 “终于没有做噩梦了吧……”她欣慰的笑了笑,准备起床的时候,高靖舒竟然也睁开了眼睛,似乎是听到了她刚才那句话,呢喃的回答,“恩,我好久都没有睡好过了。” 云钰又钻回了被窝,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被星渊影响了精神,是梦见他的过去了吗?” 高靖舒搂着她,轻声道:“是啊,他应该很怀念五千年前的往事吧,阿钰,我连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他居然能那么清楚的记起五千年前的事情。” “我也会记得你的。”云钰信誓旦旦的保证,“如果我能活五千年的话。” “呵呵……”高靖舒被她逗笑,“能活五千年的都是怪物哦。” “你嫌弃我?”云钰捶着他的胸膛,故作不快。 高靖舒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句,眼底的光却是不易察觉的明灭了几轮:“你们昆仑山不是号称斩妖除魔吗?你呀,专心修行将来说不定能飞升成仙呢,不要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云钰奇怪的看着他,这句话听起来像是玩笑,却总有些淡淡的哀伤,让她心跳莫名加速。 短短数秒的沉默过后,高靖舒低头撞见了她的目光,连忙镇定自若的接道:“你们中原的故事都是这么写的呀,而且你刚来的时候,不也做梦要成为‘女仙’吗?” “恩。”云钰认真的点头,“要是成了女仙,我就可以救你了吧?” 他无奈的笑了一下,还是顺势点了头。 云钰呵呵笑了,继续说道:“救不了,我也会陪你一起的。” 第331章 无怨无悔 海市没有昼夜之分,每当城内的法术日冕抵达固定时辰的时候,就会有专门的水母飞到天顶上,让上面的光线照耀下来。 云钰迷迷糊糊的睡了个回笼觉,再等她找到大家的时候,众人已经做好准备即将出发。 有苍穹和玄吟同行,原本危险的深海似乎也变得温和起来,直到所有的景色全部消失,放眼望去只剩一片漆黑的时候,云钰才有些害怕的抱住了高靖舒的胳膊。 玄吟念着法术,一束光朝远方照去:“不能再靠近了,前面就是沉渊海,活人无法进入。” 云钰后知后觉的记起这件事,望向众人问道:“活人不能进,那怎么办?” “分魂啊。”高靖舒气定神闲的说出让她倒抽一口寒气的话,“只需要一魂一魄分离就能进入沉渊海。” “理论上确实如此。”玄吟点头,“分魂之法本就深邃难懂,若是魂魄受损,那就再也回不来了。” 云钰紧张的咽了口沫:“你是想用血契之术强行分魂?” 高靖舒凝视着前方,回道:“必须试一试,沉渊海是七海之一,是放弃轮回的灵魂最终长眠的地方,我不能让人染指这里。” “好。”云钰心一横,闭眼道,“试就试吧,反正都到门口了。” 高靖舒拍了拍她的脑门,对玄吟、白将和长宁三人嘱咐道:“活人的身体不能进入沉渊海,麻烦三位照顾了。” 玄吟再次加固法术,严肃回答:“只要你们能平安回来,我们定拼尽全力保护好身体。” 长宁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叮嘱道:“阿钰,你自己小心。” 高靖舒一手牵着云钰,一手牵着苍穹,血契之术运转的一刹那,三人同时感到一股锥心的刺痛宛如电击般游走全身! 云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呼,感觉自己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再等到剧痛散去,她惊讶的看见“自己”倒在长宁的怀里! 这种感觉和当初被星渊强行剥离不同,魂体更轻盈,好似一点微风都能将她彻底吹散。 “阿钰!”长宁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还是云钰摆摆手安慰道,“没事没事,长宁,你可千万要照顾好我啊。” 白将冲出去帮他们破开了水流,低道:“高阁主,三公子,一路小心。” 三人穿过海流,明明是魂魄的躯体,却在进入某片海域之后感到刺骨的冰寒。 “这里就是沉渊海?”苍穹警惕的打量周围,“看,前面有陆地。” 云钰心中发怵,小声问道:“海里面居然有陆地?” 高靖舒回忆的道:“传说不入轮回的魂魄会暂时在沉渊海停留,一直要看到所念之人才会消失,那个地方叫冰泉。” “走,过去看看。”苍穹领路走在最前方,即便是魂体,身上迸发的龙息也让亡魂敬而远之,他观察了一番,道,“内部没有恶灵入侵,说明异变还没有侵入这里。” 高靖舒松了口气:“看来星渊的法术确实只是为了掩饰这片大陆,这么大的法术,必定要有阵眼支撑,大概率还有法器做辅,只要找到那个东西将其摧毁,法术应该就会不攻自破了。” 苍穹眉头紧蹙,并不认可他的猜测:“以星渊的实力,只怕得破坏掉全部的法器才行了。” 说话之间,三人已经踏上了陆地。 这里看起来灰蒙蒙的,亡魂静坐在地面上,直到他们走到身边也无动于衷。 “他们……没反应吗?”云钰有些好奇,高靖舒指着周围肉眼不易察觉的淡蓝色水滴道,“这些水滴就是从冰泉渗出来的,如果他们等的人出现,水滴就会指引他们去往冰泉。” 云钰唏嘘不已,叹道:“只是为了见一面,就甘愿放弃轮回吗?” “人的感情就是很复杂,无法理解的。”高靖舒小声回答了一句,又道,“传说冰泉的水就是从太虚之海过来的,说明这些亡魂想见的人,最后都转入轮回了。” “哎。”云钰摇头,看向他们的目光也变得哀伤起来。 沿途又走了一会,在确定异常不在沉渊海后,苍穹提议道:“我们快回去吧,毕竟是魂魄之躯,沉渊海不宜久留。” 云钰点头,一转身,一个魂魄从远方飞扑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一把按住。 两个男人大吃一惊,这么快的速度?他们甚至没看清对方是从那个方向飞过来,云钰就已经被按倒在地。 “阿钰!”高靖舒毫不犹豫的想动手,云钰惊魂未定的阻止,大声提醒,“别别别!别别别动手!” 魂魄松开了她,往后走了两步。 明明自己也是个魂魄,云钰还是有种被掐到窒息的感觉,半晌才恢复过来,露出比撞鬼还要意外一万倍的表情,指着面前的魂魄惊呼:“是她……是她啊!” 高靖舒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女子,苍穹也认真看了半天,两人同时问道:“她是谁?” “阿音……五千年前的那个阿音啊!”云钰惊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要说半天,“你你你、你昨天昏迷的时候我用月魄帮你疗伤,她她她、她就出现在梦里,是白麟殿下身边的那个女人,阿音!” “白麟……”阿音看起来很平静,直到听到这个遥远的名字,昏暗的瞳孔才重新亮起,她大步上去,整个人都快要凑到云钰的脸上,“你不是湘灵,为何身上会有她的气息?” 云钰赶忙解释了缘由,阿音呆若木鸡的看着三人,语气颤抖:“难怪……难怪我直到前不久才从冰泉中看到白麟殿下前往轮回,原来如此。” 云钰一头雾水,根本不敢相信面前站着的是五千年前的魂魄:“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意外透过月魄的力量看到了你们的过去,我以为你真的有好好活下去……” 阿音笑了笑,魂魄看不出面色,但众人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笑的很温柔:“白麟殿下去世之后,我便开始漫无目的的周游各地,因为我答应过他,要好好活下去。” “直到某一天,我去到了镜渊,原本只是想过去散散心,谁料意外在那里遇见了隐居的沥族。” “沥族?”云钰一惊,回忆起曾在镜渊发生过的事情,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白麟殿下放弃了转世,一直守护着湘灵的地魂?” “呵……”阿音苦笑着,“是啊,我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坦坦荡荡走完这一生,可是当我知道那件事之后,我再也按捺不住情绪,我想去有他的地方,哪怕是沉渊海。” 云钰心中一阵剧痛:“可是他已经去往轮回了,湘灵……湘灵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帮他重塑了星轨。” “恩,我知道。”一声简短的回应后是长久的沉默,阿音低道,“我听沥族的守望者说,湘灵大概会在五千年后迎来星轨的转折,我以为白麟一定会在沉渊海等她五千年,我愿意陪他一起等。” 高靖舒摇头叹道:“白麟殿下精通法术,他根本没有来沉渊海,是亲自守护着湘灵等她。” 云钰连使眼色,示意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不要这么直白。 阿音无所谓的笑了笑,回道:“看来我终究是要错过他吧……不过,湘灵回心转意了?呵呵,她清醒的太晚了。” 她摊开手,掌心是一滴淡蓝色的水滴,上面浮现的是白麟模糊的脸庞:“我原本应该在看见他的同时彻底消失,但是我真的不甘心,我想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谢谢你们,我此生无憾了。” 虽然说着无憾,但她的脸上其实写满遗憾。 云钰忍不住问道:“我可以帮你吗?” “恩?”阿音抬头看向她,笑道,“我所做的全部选择都是心甘情愿,他能去往轮回,我也会为他开心。” “不值得啊。”云钰小声补充,阿音摆手打断她,“谁让我就是喜欢他呢……这一辈子太苦,不要下辈子也好。” 她转身就准备去往冰泉,那是所有亡魂最后的安息之处。 “等等……”高靖舒忽然喊住她,“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阿音顿步,虽没有回头,但在等他继续开口。 高靖舒道:“你的那根簪子,后来被做成了一块附身符,它不仅在一百年前救了我,最后也救了我最好的朋友,他和白麟殿下很像,接受过殿下的亲自指点,我很感谢你,没有你当年的赠与,我们肯定早就死了。” 阿音这才第一次将目光转向他,只是一眼,亡魂的眼里就看到了扭曲的星轨。 她顿了顿,只是提醒:“它也只能救你一次,以后的日子……公子保重。” 这样隐晦的叮嘱,高靖舒也只是轻笑了一下。 “她走了啊……”云钰呆呆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内心好似被挖空了一样,“白麟殿下根本不知道这些,他如果知道阿音在沉渊海等了自己五千年,一定会很心痛吧。” “走吧。”高靖舒低声催促,三人沿路返回,大多数亡魂只会呆若木鸡的漂浮着,偶尔有几束目光望过来,也会迅速挪开。 越走,他就越感觉有一双熟悉的眼睛在看着自己,让他心神不宁。 回到沉渊海的入口,他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了?”云钰奇怪的看着他,顺着他的目光往回望去,“你在看什么?” “你们先回去。”高靖舒忽然开口,不等云钰反应过来,他用力挥臂带起一阵劲风,直接将她推给了苍穹后消失不见。 “靖舒!”云钰大喊,奈何这阵风来势迅猛,等到两人站稳之际,高靖舒早就不见了踪影。 云钰急得直跺脚:“快去追!” “阿钰。”苍穹反常的拦住她,“让他自己去吧,刚才一直有人在看着我们,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云钰抿抿嘴,只能焦急的原地等待。 沉渊海没有障碍物,他的视线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无论他怎么反复的找寻,都无法准确找到那束目光的源头。 高靖舒独自站在那里,魂魄的躯体抖得宛如风中败絮,朝着四面八方喊道:“出来……一直看着我,为什么不现身?” 目光所及的所有亡魂都被惊动,他终于在各种奇怪的视线中再次捕捉到熟悉的感觉,闪电一般的窜出,从看不见的迷雾中拉住了一只手。 这一瞬间,他抖得比亡魂还要剧烈,仅仅一句话,就仿佛耗尽了毕生的力气:“娘……是您吗?”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还是保持着他十二岁那年最后记忆的模样,倾国倾城,宛如天仙。 他呆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您会在沉渊海?一百多年前您就去世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靖舒。”时隔百年再次听到母亲的声音,他的魂体竟然有一瞬间的涣散,还是高雅夫人轻轻按住儿子的手腕,才让他重新清醒过来。 “娘。”他低下头去,第一次感到内心前所未有的委屈,倒在外面的身体在不断流泪,“为什么,为什么啊……” “靖舒!”高雅夫人没有回答,只是欣喜若狂的抱住了已经成年的儿子,“你长大了,太好了,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也来了,看见你要走,娘就放心了。” 他想说话,喉间已经酸楚的无法再发生。 仿佛是一场久别重逢,母亲的性格都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太好了……”高雅夫人一直重复这句话,自言自语的说出了一切的过往,“天枢阁那么危险,我真害怕你会被他们逼死,我每天都担心会在冰泉看见你,只要看不见你,你就一定是长命百岁吧。” 高靖舒忍回哽咽,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毫不犹豫的隐瞒了这一百年的艰辛:“恩,我……我不仅没死,还一直在努力学武功,学法术,您看,我都一百多岁了,还和年轻小伙子一样呢!” 亡魂在不被打扰的情况下相互不会有任何交流,以至于完全不知道外面世界早已经天翻地覆的高雅夫人并没有怀疑他的话,反反复复看着他的脸:“你平安娘就放心了,快,快回去吧,这里待久了不好。” 第332章 百年重逢 他又怎么舍得离开,这是他百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 高雅夫人笑了笑,果然连她会做出的决定都和当初一模一样:“娘送你回去,听话啊,你从小就不听话,总是让娘担心。” 他不得不迈开腿跟着走,每一步都宛如刀割。 两人最后一次这样走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他被抢走的前一天,贪玩的自己很晚都没回家,最后被母亲从另一条街找到,生气的拽回了家。 母亲是望舒城第一美人,但骂她的时候会气红双颊,骂着骂着,反倒自己的眼睛就莫名红了。 那时候的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夕阳,觉得时间还很早,真想在外面多玩一会。 他从来没有想到那就是最后一次,第二天他就被强行塞进轿子里,浩浩荡荡的送到了帝都。 那也是个夕阳吧,绚烂如血,刺得他满眼只剩疼痛。 小时候厌烦的每一天,都是成年后最深刻的怀念。 高雅夫人牵着他的手,像曾经那样边走边和他说话,忽然问道:“靖舒,刚才你身边的女孩子是谁啊?” 他回过神来,腼腆的回答:“娘,是您儿媳妇啊。” 高雅夫人开心的笑起,当初的遗憾一瞬间烟消云散:“那就好,天枢阁不让娶亲,娘还担心你要打一辈子光棍呢。” 他下意识的抿嘴,小心的介绍:“娘,她叫云钰,是中原来的女孩子。” “中原……”高雅夫人是读过书的,立刻就知道那是海外,“挺好的啊,可以出去见见世面。” “恩。”他继续接话,“阿钰还会武功呢,御剑术飞的比朱族的鸾鸟还快。” 高雅夫人笑呵呵的:“会武功好啊,世道那么乱,会武功就能保护好自己,靖舒也要努力保护好她。” “娘……”他压低了声音,“娘,对不起,您原谅我好不好?” 高雅夫人摸了摸他的额头:“原谅什么?” 他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过往的惭愧潮涌般卷来:“我总是误以为您很软弱,从来不反抗那个人……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您是为了保护我。” “哦……”高雅夫人笑起,“有吗?我不太记得了。” 他再此想起了第一次挨打的时候,娘亲说过的话——“好好活下去,去找那些愿意和你同行、愿意并肩作战的人,去爱他们,去保护他们,去成为他们的护盾而非软肋。” 每一个字,都震耳欲聋。 他做到了吗……他终于成为母亲的护盾而非软肋了吗?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抬眸的时候就已经快要走到入口。 高靖舒停了下来,高雅夫人在前面拉了一把,他也是一动不动。 “靖舒,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察觉到他的犹豫,高雅夫人的语气微微加重,见拉不动,更是直接走到他身后用力推了一把,严厉的道,“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靖舒,回去。” “娘……”他赫然转身想挽留,身后却只剩一片空白。 像梦一样,消失的如此之快。 高靖舒瞳孔顿缩,他疯狂的想往回走,却一直有奇怪的风在阻拦他。 为什么……百年重逢,他却只能和母亲如此短暂的相处? 这样痛彻心扉的相遇,他宁可不要! 忽然,有一只手拉住了他,就在他欣喜若狂的回眸之时,发现是守在入口的云钰抓住了自己。 他失魂落魄的站了好久,直到魂魄的躯体被她紧紧抱住,低声安慰:“她一定希望你幸福,所以才会主动离开不再相见,靖舒,我们回去吧。” 他闭上眼睛,在持续的颤抖之后逐渐冷静下来,似乎终于做了什么决定,拉着云钰的手大步不回头的离开。 原来,在那孤独的一百年里,母亲一直守在沉渊海的冰泉旁,在他想彻底死去的每一天,母亲都在为他还活着而开心。 如果他死在一百年前,母亲会有多伤心啊? 他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活了下来。 好好活下去,即便未来会永坠无间,现在的他也必须好好活下去。 再次回到沉渊海外,玄吟已经悄悄帮他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保持着沉默,回避了这个问题。 魂魄回归身体之后,云钰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担心的瞄了他一眼。 他看起来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已经在和几人商议着下一步的对策。 云钰还是情不自禁的往沉渊海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些片刻前她还完全理解不了的感情,忽然间就茅塞顿开了。 原来值不值得,远远抵不上愿不愿意。 “阿钰。”她还在发呆的时候,高靖舒已经走过来戳了戳她的肩膀,“沉渊海内部没有异常,外围却是恶灵四窜,这附近一定有强大的法器,回去再说。” 云钰怕他因为刚才的事情伤心,这会本来就打算先回去,连忙接道:“好。” 几人才准备动身,忽然感觉海中暗流变得急促起来。 玄吟本是玄族之人,对水中的变化更为敏感,立刻散出水母去附近查看,紧张的道:“糟糕,暗流变得这么快,不像是天气影响,难道附近有什么巨兽?” “你们先走!”高靖舒厉斥一声,“七海附近本来就是巨兽栖息地,怕是刚才闯入沉渊海惊动了什么东西,快走!” 玄吟立刻施法带着几人撤退,高靖舒独自断后,果然看见视线的尽头有庞然大物起伏的身影。 那个家伙开合之间带起凶狠的暗流砸来,伴随着暴躁的嘶吼,终于缓缓浮出了全貌。 众人倒抽一口寒气,异口同声地惊呼:“蚌精……这么大的蚌精?” 海市里那只他睡了几天的蚌精不过一张床大小,而从深海中狂奔而来的蚌精则有商船那么大! 只是一口,高靖舒就被吞没不见了踪影。 “被……被吃掉了?”云钰不可置信,脑子一片空白。 下一秒,雪主剑直接从蚌精内部砍出,高靖舒怀中还抱着一颗巨大的珍珠,边跑边道:“快走!” 蚌精发出凄厉的哀嚎,又因受伤而无法追击,只能看着猎物扬长而去,自己气急败坏地沉入深海。 直到几人有惊无险的回到海市,云钰才气喘吁吁的看清楚那颗珍珠。 高靖舒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自己的战利品,笑嘻嘻的道:“这傻东西自己送上门来了,它肚子里还有好多比这还大的珍珠,下次逮住可得好好数一数。” “还有下次啊?”云钰后怕的拍着胸脯,“我可不想再遇见这种大块头了。” “不想遇见可能不行了哦。”高靖舒抖了抖长剑,目光如电,“它刚才疯狂追我们的时候,我看见海底有奇怪的光晕闪了一下,可惜它搅动着暗流太危险,下次必须先引开它,再去深海一探究竟。” 云钰生无可恋的看着他:“还要下海啊……我现在好想回陆地。” 长宁冷不丁的补充:“那就和我回山。” 云钰嘴角一抽,不等回答,高靖舒皱着眉,插话道,“等破坏了这边的法器,确实要试一试能不能正常出海,我担心星渊大费周章,目的应该不仅仅是闭国。” 提到星渊,玄吟主动问道:“现在有把握直接进攻帝都吗?” 高靖舒苦笑摇头:“硬要说的话,现在只有东地能腾出手支援,其他三地战事都还很紧,南地姑且不提,西地的阿湮和北地的玄晏都无法离开前线,强攻帝都……很难。” 玄吟对他鞠了一躬,心照不宣的和白将互换了眼神,认真道:“高阁主,这次事情解决之后,我愿意回去支援玄王殿下,白将也会竭尽全力帮助新任白王。” 高靖舒一惊,没等他看向白将,就听见对方主动结接话:“我和阿吟隐居多年,但若是灭国之灾,我们必当尽自己所能,力挽狂澜。” 高靖舒谢过二人,又一起返回海市休息。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之后,他一个人平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复浮现的仍是母亲的身影。 高靖舒轻揉着额头,听见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他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于是摆手招呼道:“阿钰阿钰,给我倒杯水好不好?阿钰阿钰,阿钰阿钰,阿钰钰!” 没人回答他,但很快就有一杯茶递到了床边。 高靖舒嬉皮笑脸的翻身,刚坐起来就彻底傻了眼,尴尬的脱口:“长、长宁?怎么是你。” 长宁直接就坐下了,笑道:“你平时就是这么使唤她的?” 高靖舒嘴角一抽,要命,长宁明明只是阿钰的师侄,为什么他会像长辈一样一本正经的坐在自己面前。 忽然间有种奇怪的如芒在背,高靖舒灰溜溜的坐起来,调侃道:“开什么玩笑,我哪里使唤的动她,都是她使唤我好不好?” 长宁顺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恍惚有种丈母娘审问新女婿的既视感:“阿钰两年前不告而别,从此就音讯全无,师父很担心她。” 高靖舒沉默着,他不知道长宁到底要说什么。 “我很想带她回去。”长宁开门见山的挑开话题,两人直视着彼此,“你们这的情况似乎并不乐观,听刚才那番话,不仅仅是战火纷飞,敌人比想象中更加棘手,我直说了,你保护不了她,就放手让我带她走。” 高靖舒没有回避那样锋芒带着敌意的目光:“阿钰要不要跟你走,决定权不在我。” “不要用这种哄小孩子的说辞应付我。”长宁不屑一顾的冷笑,甩手道,“我有一万种方法把她带回昆仑山。” “我也有一万种方法把她留下。”高靖舒争锋相对的回答,目光也顺势落在他手里的剑灵上,“如果你想来硬的,我随时奉陪。” 长宁顿了顿,认真追问:“即使无法护她周全,也一定要强留她在身边吗?” “她要走,我不强留。”高靖舒一字一顿的回答,“但她不走,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 “哪怕——”长宁压低语气,瞳孔微缩,“哪怕把自己搞得坠入魔道?” “呵呵……”高靖舒笑起,“我身上的情况,我相信你肯定早就知道了,特意来找我说这些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长宁果然低下头去,半晌才叹了口气:“阿钰和我说了一个叫‘三世伞’的传说,实不相瞒,我确实在昆仑山看过类似的东西。” 高靖舒心头“咯噔”一下,却是没有半分喜悦毫不犹豫的阻止:“不要告诉她!长宁……你就当不知道吧。” 长宁却不管不顾的继续说了下去:“三世伞可以庇佑肮脏的魂魄,抵消其身上的罪孽,重入轮回。” “住口。”他的语气骤然冰冷。 长宁没有理会:“代价也很大,它需要另一个绝对干净的灵魂为其撑伞,或者我换一种更好理解的说法,你死了之后会坠入无间,她必须在此之前为你撑起这把伞——高阁主,活人是撑不起这把伞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尾音落地的同时,高靖舒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语气里更是带上了凛然的杀意:“长宁,我再说一遍,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一定要强求这样的缘分吗?”长宁很冷静,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利箭扎入心脏。 他搭在肩膀上的手一点点用力:“如果我一定要强求呢?” 长宁抬头,正好和他的目光撞上,忽地笑起,抓着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挪开:“好,我就在等你这句话了。” 高靖舒愣在原地,他都已经想好了一万句狠话,怎么这家伙忽然变性了? 长宁揉了揉被他瞬间按得剧痛的肩膀,叹道:“坦白说,我怕阿钰不值得,但这个世界上,值得和愿意从来都是两回事,你态度坚定愿意保护她,那么结果如何……是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你……” “呵呵。”这次反倒是长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会告诉她三世伞的传说,但她问我的时候很是期待,多半会从其他人那里去了解,自己小心呐。” 他打了个哈欠起身,一开门正好和云钰迎面撞上。 “长宁,你怎么在这里?”云钰探着脑袋往里面瞄了一眼,长宁辩解道,“人家在里面哭天喊地的要喝水,我正好路过,就勉为其难的进去了。” 云钰嫌弃的瞪了一眼高靖舒,他也配合的回笑了一下,还端起床边的茶杯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 “我来照顾他,你快去休息吧。”云钰冲他抱拳感谢,长宁也就顺势离开了。 第333章 海市坍塌 海市恢复了平静,第二天,玄吟认真测算了位置,高靖舒也毫不犹豫的准备再探究竟。 临行前,高靖舒回忆起昨天的危险,低道:“那只蚌精……” “我去引开它。”苍穹主动接话,“我毕竟身负苍龙之力,水下作战比你们方便些。” “还有那些恶灵……” “我去对付。”长宁也道,“昆仑山降妖除魔,对付恶灵不在话下。” “我也去。”白将紧随其后补充了一句,“那附近我调查过很多次,比你们都熟,我支援。” 几人跃跃欲试,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于是在他们离开后,云钰便和玄吟一起留在了海市。 此时的她托着下巴心神不宁,逗得玄吟直想笑,轻咳道:“怎么,你也想去凑热闹?” “恩?”云钰听见问话,下意识的转过头来,小声嘀咕道,“他们甚至都没有征求一下我们的意见就自己跑了!” “哈哈!”玄吟好奇的道,“这种事情还要征求什么意见,让他们去解决,我们坐着等不就好了?” “好无聊嘛……”云钰不甘心的回答,被她轻轻拍了一下脑袋,“你真是闲不住,非要亲自冒险才开心是不?” 云钰抬头,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玄吟这才发现她的双瞳竟然是不同的颜色,连忙按着脑袋看了又看:“咦……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是天生就这样,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云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上次受伤弄瞎了眼睛,是他把自己的眼睛给我换上了。” “换眼睛?”玄吟心中一颤,云钰很认真的点头,“也是一个黑市里的大夫帮忙换的。” 玄吟感叹道:“手艺真是高明,高阁主那只左眼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原来是假的……” “他为我做过很多事情了。”云钰抚摸着左眼,内心更是五味杂陈,“我也不是喜欢亲自去冒险,只是想陪着他身边罢了。” “也许他希望你留在安全的地方呢?” “我知道啊。”云钰叹了口气,“我自己有时候也很矛盾,怕他担心,又担心他。” 玄吟坐在她对面,一时间也想起很多自己的过去,摇头道:“也是,我年轻的时候喜欢白将,但碍于自己是三星司的少祭司,我完全不敢暴露自己的感情,还好他也喜欢我,否则真要错过了,阿钰,我很佩服你啊,一个人孤身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还有勇气做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 云钰想了想:“没有吧……” 玄吟戳着她的脑袋笑骂道:“怎么没有了?单是去帝都城劫法场就让很多人望尘莫及了好不好!” 她脸颊微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们在海市借着别人的身份隐居很多年,外面的情况多少知道一点,但也从来没有你这样的勇气去反抗啊。” 云钰轻声回道:“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莫名其妙显得很厉害,其实心底害怕极了。” 这一次,玄吟压低了声音,非常认真的道:“所以我才决定要回去帮助玄王殿下,阿钰,我们以后一定还有机会再见面的。” 两个女人互相望了一眼,默契的朝对方伸出手,紧紧相握。 忽然,一声极轻极轻的“咔嚓”声不易察觉的传来,玄吟脸色一沉,立刻让水母出去检查情况。 “怎么了?”云钰见她脸色不对劲,赶忙站起来跑到身边。 玄吟目不转睛的盯着天顶,无数水母在她的命令下飞一般的往上方窜去。 接着,又是几声更加清晰的“咔嚓”声持续传来,一滴水不知从哪里渗出,滴落在水母身上。 “天顶裂了……”玄吟瞳孔一颤,惊得连声音都瞬间走调,“怎么回事,天顶裂了!”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让两人站立不稳从窗子直接摔到了门边! “怎么回事?”云钰艰难的扶着门爬起来,只见房间内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下来,桌子椅子全部掀翻在地。 “地震……”玄吟下意识的猜测,小跑过来抓住云钰,“先出去,去外面空旷的地方!” 海市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灾难,短短几分钟之后,原本如群星璀璨的天顶变得黑蒙蒙,借着水母的光,所有人都惊恐的看到了一道道裂痕,同时而来的是宛如地震般持续不断的起伏晃荡。 玄吟沉着冷静的闭目感知,发现一直保护着海市的法术不知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破坏已经开始消散! “阿钰,快离开海市!”这一瞬,纵使是在这里整整生活了二十年的玄吟也惊变了脸色,“这里有三条应急的通道,我们从内城的走,快回岸上去!” “等下啊……”云钰则一把按住了她,“快把通道全部打开,让里面的人也一起逃出去。” 玄吟咬了一下牙,这种时候换做从前的她必然不会再管其他人死活,但她转头看见大街上窜逃的人,心中竟然真的浮起一丝不忍,只能用力跺脚,对水母命令道:“把通道打开,城南,城东各有两条,往那边逃!” 混乱之中,根本没有多少人能听清她的话,云钰大跳抓住一只带路的水母,边跑边道:“我带这边的人往城东走,你带另一些人往城南去!” “阿钰!”玄吟本想喊住她,但她走的飞快,根本没回头。 海市的客人并不多,现在还留在里面没走的大多是以前被拐卖进来的,没多久她就看见不久前狠狠宰了自己一笔的小姑娘,她被倒塌的货架压在下面,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无助的大哭求救。 “算你命好遇见我。”虽然嘴上唠叨了一句,下一秒云钰还是毫不犹豫的冲过去,用力挪开货架把她拖了出来。 小姑娘被吓得一动不动,不等云钰催促,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晃荡,让更多的货架“刷刷刷”的倒下来! “跑啊!还发呆!”云钰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下意识的扑过去抱住她,自己被砸的七晕八倒。 等震动缓和一点后,云钰才狼狈的推开货架,拽着她一起爬到了外面。 后背被砸的全是血痕,也顾不上身上的疼,云钰随手抓了一只水母塞给她,催促:“跟着水母往城东的通道走,离建筑物远点!” “是……是你啊。”小姑娘终于认出了她,毕竟海市已经大半年没什么客人了,这种一掷千金的主她自然记得清楚。 云钰揉着腰艰难的站起来,还是扶着墙半晌才缓过神,瞪了她一眼故作严厉的骂道:“到了外面可不能那么做生意,被人揍我可救不了你。” 小姑娘眼眶通红,“扑通”就给她跪下磕了几个头:“谢谢姐姐救我,我出去以后一定好好生活。” 说罢她还犹豫的看了一眼已经一片狼藉的店面,云钰皱眉催促:“还不走,要钱还是要命。” “姐姐,你上次的钱还在里面……” “不要了,快走。”云钰又气又好笑的打断她,继续往前跑不过几步,正好迎面就撞上了上次酒楼里的伙计。 她赶紧喊住向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的伙计,指了指小姑娘道:“你赶紧带着她跟上水母,快!” 逃命心切的伙计也不敢多问,她一指路,立刻抓着小姑娘的手一路狂奔往出口跑去。 云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到现在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 满手都是血,那装满东西的货柜属实把她砸的头晕眼花,没当场晕过去算是命大了。 她继续带人往城东赶,直到自己也到达通道后才又倒抽了一口寒气。 这玩意……真的是一根水管造型,只能容纳一个人同行。 天顶的裂缝越来越大了,万幸灌进来的海水还暂时被法术阻拦没有直接冲进城里,即使是眼前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的水管,所有人还是争前恐后的往里面挤。 云钰靠着旁边大口喘息,仅仅是她休息的这一会,脚下的地砖也开始破碎。 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她只能和人群一起先撤退。 通道的内部也是一片黑暗,明明那么多人泉涌进来,竟然听不到一点声音。 云钰好奇的摸了摸周围,这并非普通的道路,而是和之前他们进入海市之时走的法术通道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那条路五彩斑斓,这条路只剩一片漆黑。 若是城主不打开这条路,海市的所有人都会和城市一起葬身海底。 云钰唏嘘不已,忍不住往回又忘了一眼。 身后已经看不到海市的轮廓了,那样富丽堂皇宛如龙宫的城市,也会轻而易举的毁在一场灾难中。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光点,云钰一鼓作气冲出去,一脚踏出,迎面就是一个巨浪重重拍来,把她拍翻在海滩上,像条死鱼般半天动弹不了。 她一边抱怨着“真倒霉”,一边往周围看了看。 这一看,她忽然感觉自己也不算太倒霉了,因为通道的出口就是海滩,此时狂风暴雨卷着海浪冲上了岸,刚刚躲过一劫的人又有不少被卷入了海中! “祸不单行……”她默默吐出四个字,强撑着身体坐起来。 后脑的伤被海水一泡,让她头痛欲裂的差点昏厥。 得坚持下去,至少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否则救了别人搭上自己的小命,多少就有些太不划算了。 她这么想着,目光游离的看到了岸边的礁石,想走过去靠着休息一下,脚下又是一软彻底昏死过去。 另一边,从城南逃生的玄吟也是狼狈的坐在海滩上,万万没想到玄族出身的她能在一场海难中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不仅呛了水,左腿还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当场骨折了。 堂堂三星司的少祭司,极乐天国海市的城主,差点淹死在海啸里? 真是太搞笑了。 玄吟摸了摸左腿,发现自己这会是彻底站不起来了,只能左右望了望,高声喊了几声“云钰”。 两条通道虽然一东一南,但出口都在这片海滩上,怎么半天看不见云钰的身影? 玄吟望向波涛汹涌的大海,内心则是惊疑不定的。 天顶裂了,那就意味着整座城市很快就会灌进来的海水淹没,海市创立至今有一百年的历史了,每一任城主都会重金加固防御的结界,她抢了“碧蕊夫人”的身份之后,更是以玄族和三星司的法术暗中保护,不要说一般的小风小浪,就算是地震也不会影响这么大!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白将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直到这个时候,玄吟才有空放出袖中一只特殊的水母和白将联系。 “阿吟,阿吟!”白将的声音通过水母传出的时候,玄吟总算是松了口气,“白将,海市的天顶出现裂缝,海水已经灌进去了,我和阿钰从城东、城南两条路带人撤离,现在正在出口的海滩上,你们在哪?” “在那别动等我!”白将来不及解释,同时高靖舒的声音也焦急的传出,“让阿钰也不要乱动,我们马上回来!”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水母的触须触电一般抖动了几下,仿佛是对方遭遇了什么危险,彻底没声音了。 玄吟尴尬的扫过周围,海滩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人,她根本不知道阿钰在哪里。 这样狂风暴雨的天气,她也不清楚到底等了多久才看见几人从海面窜出,有水母的指引,白将立刻就发现了受伤的玄吟,大步冲过来:“阿吟,阿吟你怎么了?” “我没大事,就是腿被撞了一下骨折了。”玄吟苦笑,连忙催促,“快去找阿钰,我动不了,没法去找她。” “你们不在一起?”高靖舒心中“咯噔”一下,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玄吟急道:“她和我走的两条通道,但是出口都在这片海滩,只要没被卷进海里,肯定能找到的。” 话音未落高靖舒已经冲了出去,长宁也立刻御剑追出,苍穹直接召唤出苍龙将巨浪散去,叮嘱道:“你们先去港口找地方休息,再找个大夫,快!” 第334章 昏迷不醒 高靖舒找到云钰的时候,她还昏迷在海滩上,后脑泡在海水中,冲刷出一片血红。 他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刺得他心头一阵剧痛。 “阿钰……”他的心跳都险些在这一瞬间停住,虽然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伸出去的手还是僵硬的半天才敢将她扶起来。 他甚至都已经脑补到了最坏的结局。 高靖舒下意识的探手检查了一下鼻息,在发现她只是昏迷之后才长长松了口气。 “阿钰!”长宁和苍穹紧随其后,老远就看到了沙子上的血迹,倒抽一口寒气,“伤着哪里了?” 高靖舒轻轻把她抱起,几人也迅速返回海港附近的客栈。 经过这一番狂风暴雨,此时的客栈内挤满了刚刚从海市逃出来的幸存者,横七竖八的躺在地面上休息。 店家也顾不上招待他们,索性放了几张席子,在大堂烧了些热水。 “公子,这边!”好在白将一早就过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抢了两间客房,还扣着唯一的大夫不让走。 大夫已经有些上了年纪,被这么一折腾,自己手脚都有些不利索。 好在医者仁心,虽然被一群人堵着想走也走不走,还是没抱怨认真给云钰检查了一下伤势。 “这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吧。”大夫很快就找到了原因,干净利落的给开了药,叮嘱道,“砸的不轻,还在海水里泡了这么久,等她醒了,最好找个安静的地方养几个月,否则落下病根,以后这一变天就得头疼欲裂。” 高靖舒谢过大夫,坐在床榻边担心的摸了摸云钰昏睡中的脸庞。 “到底怎么回事?”玄吟已经处理好伤口,腿上被绑带包的严严实实,还是固执的坐在那里等他们回来,“海市可不是一般地震海啸能破坏的,是不是你们那边出事了?” 苍穹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东西,它被几重法术包裹,但是放到桌面上的时候还是让整家客栈都晃了一下。 苍穹指着道:“当时我们原路返回,我引开那只蚌精,长宁引走了恶灵,之后果然在深海出发现了类似法器的东西,就是它。” “这么小?”玄吟难以置信,拖着骨折的腿艰难的挪到桌子边,也不敢伸手去碰,“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有点像铃铛,具体是什么不清楚。”高靖舒接话,“它和普通小猫小狗戴的铃铛差不多大小,卡在一块海底巨石的裂缝里,我只能用剑破开石头再把它取出来,谁知道就是那一刻,它忽然发疯一样的摇晃起来,然后整个海底都被摧毁了。” 玄吟倒抽一口寒气:“难怪,是你们那边的动静引爆了地震,同时还掀起了海啸!这法器这么厉害,连加固百年的海市结界都能直接破坏?” “之后我们用法术将它包起来,准备返回找你们的时候才发现海市一片漆黑,想用水母联系你,又怎么也联系不上。” 玄吟摸了摸袖间的水母,叹道:“我本想拉着阿钰从内城的通道逃走,可她说要让所有人一起走,我只能命令水母将另外两处的通道打开,当时一片混乱,我实在腾不出手联系你们。” “无妨,你没大碍就好。”高靖舒还是礼貌的对她笑了笑,指了指桌上那个奇怪的铃铛道,“之前你说要回去找玄晏,那这个东西你带上吧,能在海中引发这么大威力,也许玄晏知道些线索。” “好。”玄吟自己也再次用法术包裹了一遍,小心翼翼的收好,“你们先休息,我让人弄些吃的上来填填肚子。” 房间里只剩高靖舒一人之后,他的脸色才肉眼可见的惨白下去,一直努力保持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 “阿钰……”他轻轻的将手放在她额头,但此刻坐拥朱雀之力的自己却无法帮她温暖身体。 “真是一如既往的蠢啊。”他低头苦笑,脑子里闪过相遇以来的一切。 坦白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失去她会怎么样。 他似乎潜意识的觉得,只要自己一回头,阿钰就会在身后冲他挥手。 直到看见她小小的身体昏倒在海滩上,冰冷的海水让她面如死灰的刹那间,他才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是该庆幸,经历了这么多,阿钰还是保持着最初的本心。 忽然,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从昏迷中忽然清醒过来的云钰呆呆看着他,手指又慢慢往上挪到了眼角的位置:“咦……怎么哭了?” “阿钰!”高靖舒又惊又喜,又不敢乱碰她伤到脑袋。 云钰平躺在床上,感觉脑袋上的剧痛是如此的熟悉,若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现在她的后背也是一片僵硬,稍微动一动就疼的她窒息。 高靖舒紧张的问道:“阿钰,阿钰你怎么样?” 她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内心竟然有些开心。 “阿钰?”见她不说话,高靖舒越来越慌了,再看她睁大的眼睛里写满愚蠢,一个奇怪的念头涌上心间——不会是摔坏脑子了吧? 他下意识的伸手在云钰眼前晃了晃:“阿钰,阿钰你看得清吗?” 疼痛是如此的熟悉,而他现在的动作也是如此的熟悉。 云钰在心底哈哈大笑,这只死狐狸,该不会和当时的苍穹一样以为她摔傻了吧?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眼神反而更加迷惘起来,张了张口,故意不说话,还装模作样的用手摸了摸包成粽子一样的脑袋。 糟糕! 高靖舒脑子一片空白,原本挺精明的一个人,这下彻底傻了眼,下意识的伸出两根手指问道:“阿钰,这是几。” 云钰无声冷哼——果然一模一样。 她木讷的张口,胡说八道:“三……” “啊?”高靖舒呆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继续问道,“阿钰,你还记得我不?” 云钰翻了个白眼——连问的问题都一模一样,这是死狐狸,什么时候变得和小白兔一样好骗了? 她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咕噜咕噜的转动,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什么也不知道,支支吾吾的道:“你、你是……” 高靖舒急了,一边帮她盖好被子,一边三步并作两步的准备冲出去找大夫。 云钰这才一把抓住他,哈哈大笑:“傻不傻啊!哪有那么轻易就摔成傻子失忆了,我骗你的!” 这次轮到他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的看着怀里嬉笑的女子。 云钰戳了戳他,有些心虚的道:“怎么不动不说话了……我逗你玩的,不要生气啊。” 话音未落,反应过来的高靖舒用力将她搂入怀中,语气还是明显被惊吓过后的剧烈颤抖:“不要吓我啊……不要拿自己来吓我好不好?” 云钰贴在他的胸膛,有点开心又有点惭愧:“恩,下次不了。” 稍作休息之后她就已经可以活蹦乱跳的下床了,高靖舒皱眉看着面前胃口大开正在狼吞虎咽吃宵夜的云钰,再想起她刚才苏醒时候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自己也被自己的反应逗笑,没好气的骂道:“阿钰,你装傻子真的很像哎!” 云钰瞪了他一眼,嘀咕道:“你比苍穹还好骗。”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苍穹是听到她醒了和大家一起过来的,一进来就听到了让人尴尬的话。 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都是来辞行的,玄吟要去北地面见玄王,而白将也准备去白麓城看看白湮。 “你们保重,一路小心。”云钰赶紧放下碗筷,认真回礼。 “阿钰。”长宁喊住她,“刚才我御剑出去检查了一下,这一片的海域已经明朗了,御剑回去应该不会再有危险。” “你要走了?”云钰有些舍不得,长宁递给她一只白色纸鹤,“阿钰,你失踪两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下落,我得先回昆仑山和师父师叔们报平安,好让他们能放心,这只仙纸鹤是师父亲手做的,可以跨洋跃岭,这段时间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记得写信回来。” 云钰赶紧接过来,宝贝一样的收好。 长宁摇摇头,又递了另一只蓝色纸鹤:“这只是我的,你也收着。” “你也会做仙纸鹤啦……”云钰一边嘀咕一边接过,长宁笑了笑,叮嘱道,“我看你们麻烦挺多的,肯定还需要人手帮忙吧?不过我也有另外一些私事要解决,必须要先一趟昆仑山,这只纸鹤你带着,以后我回来我好找你。” 提到“私事”这两个字,长宁的余光看似不经意的扫过高靖舒,果然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两人心照不宣的挪开了视线。 “长宁,你自己小心啊。”云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让师兄师姐们不要担心我,我好得很!” 长宁啧啧舌,轻轻戳了戳她包着纱布的脑袋,没好气的骂道:“这也叫好得很吗?” “你千万不要告诉师兄!”云钰立刻换了语气,警告道,“我好歹也是你的小师叔,长辈的话都不听,等我回去罚你。” “是是是,小师叔。”长宁心口不一的答了一声,又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几人离开之后,苍穹接道:“阿钰,高阁主,我要回南州看我姐姐,你们是一起,还是另有安排?” 高靖舒本来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瞄了一眼云钰的脑袋,叹道:“一起回南州,正好让盛年给她治治脑子。” “喂……”云钰还想争辩,高靖舒直接用手堵住了她的嘴,“赶紧回床上躺着去。” 她只能不情不愿的回去,到底是受了伤,虽然嘴里嘀嘀咕咕的,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暴雨初晴的天空分外明朗,但死里逃生的人们还是唉声叹气的蜷缩在角落里,眼睛没有一点光彩。 高靖舒走到海边,第一次认真的抬手按住胸口,感受着心脏内部属于朱雀的特殊跳动。 云钰和苍穹都在他身后,谁也不知道黑焰是否已经完全散去。 许久,他深吸一口召唤出朱雀神君,那种曾经让他们九死一生的力量第一次彻底的掌握在手中,巨大的羽翼绵延铺开,赤色的火焰染满了天空,倒影在海平面上,一片绚丽。 朱雀睁开瞳孔,正视着下方自己的主人,它微微颔首,一滴流火落在,被他接住。 火焰在掌心跳动,是纯正的赤色,不再被黑焰笼罩。 “走吧,回南州。”高靖舒转身对两人招手,云钰也兴奋的跑过去。 “哇哦……”她坐在朱雀的后背上,炽热的火焰不会再灼伤她,反倒是像温暖的泉水,让她分外舒服。 朱雀掠过炎狱火海的时候,五千年前的冰焰朱雀影也呼啸而出,重新融入神君本尊。 而当朱雀再次来到南戈壁上空的时候,龙华殿被击败,弃甲投降。 它停在南州的高空,一双眼睛俯视着这座熟悉的城市。 百姓也惊讶的抬眸,这是庇佑他们数千年的朱雀神君,再另一个人的带领下,重新回来了。 云钰没管这些,她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下方的白涉水,拉着高靖舒直接跳了下去。 落地的时候,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高靖舒没好气的拖着她,直接塞给了盛年。 白涉水终于松了口气,低头谢过苍穹后才走向高靖舒。 “靖舒……”他欣喜的看着焕然一新的高靖舒,开心的道,“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涉水。”高靖舒咬了咬唇,低道,“涉水,你猜我这次遇见了谁?” 他想了想还是摇头,怎么也想不出遇见什么人会让他这么开心。 高靖舒靠近他,小声说道:“我遇见了我娘……虽然她在沉渊海,但看见我她很开心,涉水,我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还活着,能让她看到我长大后的模样。” 白涉水瞳孔顿缩,内心却有种难以言表的哀伤。 高靖舒抱住他,又道:“我没有遇见白王妃,她一生善良,一定是去往轮回了。” “恩。”白涉水点头,坚定地道,“靖舒,好好活下去。” 第335章 闲谈 南州的天气闷得让人发慌,脑袋上裹着纱布的云钰更是热的要炸开。 “别晃来晃去了。”盛年在院子里给她换药,调侃道,“这么热,要不喊大小姐过来给你下点雨?” 云钰白了他一眼,扇着风道:“大小姐自己每天都在喊热死了,不下雨闷得慌,下了雨就像蒸笼一样,这破地方一天都待不下了。” 盛年哈哈大笑,按着她的脑袋不让乱动:“南州本来就热,现在到了夏天更难熬,我看还是让高阁主送你回绛雪谷好了。” 一想起许久不曾回去的绛雪谷,她倒是真心有些怀念起来。 盛年小心的抹药,然后绑好纱布,又道:“不过现在想回北地得从两边绕,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不安全,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 提到这件事,云钰正色追问:“帝都现在什么情况了?” 盛年摇摇头:“帝都现在就是一座孤城,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我们也只能在很远的地方盯着,但还是很难防住。” 云钰一知半解的嘀咕:“现在朱雀灵核已经被我们夺回,帝都城的那些鸾鸟应该没有那么大威胁了吧?” 盛年点头又摇头:“我记得皇室有驯养自己的白虎和鸾鸟,可以不听四王的命令。” “啊……”云钰眨眨眼睛,头皮发麻的道,“辛苦这么久,难道白忙活了?” 盛年轻轻拍了拍她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脑袋,信誓旦旦的回答:“不至于!数量没有那么多,也没有朱雀鸾鸟那么厉害的。” 云钰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总觉得这家伙一点不靠谱,起身道:“我去找他问问……” “回来!”盛年一把又给抓了回来,笑眯眯的道,“他现在可没空搭理你。” “他做什么去了?” 盛年按着她坐好:“上次那个龙华殿的少将,在审问呢。” 云钰咧咧嘴,嘀咕:“人家不是已经招了吗?还有什么要问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盛年接道,“秦珹和三公子虽然是名义上的上下级,其实龙华殿真正的顶头上司是天机院,所以三公子的偃甲很陌生。” 云钰叹了口气,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如果不发生这些事情,他岂不是要一辈子被架空在帝都?”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嘛。”盛年也叹了口气,“三公子要是一直当那个‘神远将军’,才是真的被耽误一辈子呢!” “喂,盛年……”云钰奇怪的戳了戳他,问道,“之前大小姐和我聊天,说她小时候也在十二英魂殿锻炼,和双月城见过的那个朱滢是同期生呢!她说那是四王家族的荣耀,可是、可是我怎么感觉皇室防他们比防贼还用心?他们明明相互之间一点信任也没有,是怎么表里不一共事到现在的?” 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的发问,盛年也沉默着同样认真的想了想。 天机院,破军府,十二英魂殿,这三个机构似乎并不是创国之初就有的,而是在很多年后另外设立。 第336章 追问 天机院的出现无疑让皇帝和四王之间有了一道无形的墙,十二英魂殿最初就是为了弥补他们的关系,故而四王子嗣无论男女都可以进入修行,并且有相当一部分优秀的人身居高位。 时间慢慢推移,渐渐地,隔阂已经深到不需要弥补,只需要相互提防的地步。 皇帝和四王保持着表面上的和谐,谁也没有主动揭穿这层虚伪的面纱。 四王子嗣依然会在适合的年龄进入十二英魂殿修行,皇帝也会欣然给予他们象征荣誉的头衔。 削藩的意图越来越明显,但终究是各退一步,维持至今。 十二英魂殿像钢钉一样扎在四王封地的各处,反而是那种并没有多少实权的荣誉成为四王家族明争暗斗的必夺之物,是某种面子上必须要有的胜利品。 盛年无声叹了口气,终于小声回道:“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剑拔弩张的,时间……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吧。” 云钰顿了顿,下意识的接话:“时间?时间……盛年,我们也算是并肩作战的朋友吧,将来也会反目吗?” 盛年加重力道一巴掌拍在她受伤的脑袋上,又气又好笑的骂道:“你这个脑壳再砸一下真的会变成傻子的,不要胡思乱想。” 云钰抱着脑袋“哎呦”嚎了两声,反手想打回去,又被他嘻嘻哈哈的躲开。 这边两人嬉笑打闹的同时,高靖舒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个人。 他面前站着龙华殿的少将秦珹,有些尴尬,又有些不知所措。 高靖舒冷眼看着他,之前他被黑焰影响神志不清,之后又匆忙赶往海市找寻月魄,以至于他和这位少将也是第一次见面:“上次就是你驾驶着一台偃甲朱雀冲进来救了朱厌,否则那家伙早被我们杀了。” 秦珹很快冷静下来,镇定回道:“当时他是王爷,我是下属,我接到命令支援南州是天经地义。” 高靖舒愣了一下,然后才哈哈大笑:“既然如此,为何一点你被捕后不仅毫无反抗,甚至直接供出了龙华殿偃甲的布局和弱点?” 秦珹眼眸一沉,认真回答他的话:“南州夺回之后,龙华殿主要防守南戈壁,城市由他自己安排的人负责,那天临时接到调派偃甲支援的命令后,我四处找不见他,忽然看见远方有苍龙的雷云,这才驾驶偃甲朱雀前去支援,至于三公子事后说的那些事情,我并不知情。” “确实也不能怪你。”高靖舒倒没有反驳他,可惜的叹道,“阿钰曾经在赤霞岭被那种偃甲朱雀所伤,没想到还有一只……” “偃甲朱雀用有三只。”秦珹主动接道,“当时三皇子所驾驶的那只是最先造出来的,是半成品,需要蓄力很久才能起飞,我驾驶的那只是龙华殿所有,虽经过改进,还是不太灵敏,最后一架不在十二英魂殿,在天机院四位大长老手里,不过他们死后就下落不明了。” “大长老……”高靖舒略一思忖,“那不就等于在星渊手里?他应该不需要那种东西吧……” 话音未落,高靖舒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又笑了起来,“他不需要,他下面有人需要,除了朱厌,他手下还有什么人?” “这个……” 高靖舒轻敲桌子提醒,继续问道:“实话告诉你,帝都现在是一座孤城,我确实没办法知道里面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而你不仅会驾驶,还懂偃甲的工艺,应该是专程从帝都过来支援的吧?” 第337章 帝都近况 秦珹看着高靖舒,想来这种时候也没什么东西好隐瞒的,干脆如实回答道:“自从先皇驾崩……” 只说了这一句,秦珹忽地沉默了一会,改了称呼:“星吾死后,星策仅仅登基了数月就主动退位,当时朝中一片哗然,直到星渊突然出现。” “一开始没有人相信他就是史书上那位‘开国皇帝’,即使三星司算出星轨天命一模一样,朝中也没有人信,直到他杀了带头反对的人……” “当时白虎和朱雀都在他身边,血溅到朝堂的瞬间,整个羲和城都被黑色火焰包围,那种力量太可怕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反对他。” “黑焰……”高靖舒心头一紧。 秦珹继续说道:“之后星渊新册封了白王和朱王,除此之外,也另外派人去对付已经叛变的东地和北地,为此他确实新提拔了一些人。” 高靖舒也在快速回忆这些年自己对帝都的调查,蹙眉自言自语道:“除了有封地的四王家族,帝都内也确实还有不少有权有势的人,现在他们插翅难飞,只能听命于星渊。” 秦珹则摇了摇头,面色复杂的苦笑了一下:“一开始可能是被逼的,但是星渊很强,不仅仅是他自己很强,他还能把力量分给下属,当初的白王烙阳就是其中之一,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适应就兵败白麓城,星渊对他很失望,根本不想出手相救。” “哦?”高靖舒不由冷笑,“烙阳兵败白麓城,也是星渊有私心,让他从巨木森林撤退,这才导致了后续一连串的恶果,这么快把责任全部推给死人,太不厚道了吧?” 秦珹无所谓的耸肩,回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反正明面上传出来的东西就是我刚才说的话,星渊的力量让很多人趋之若鹜,如果能帮他平复四王祸乱,将来就是定国平天下的大功臣……” “定国平天下?”高靖舒重复这几个字,忍不住哈大笑,讥讽道,“利用完就能随手扔掉的大功臣吗?简直痴心妄想。” 秦珹低头,轻道:“没有多少人知道真相。” 高靖舒想了想,叹道:“也对,玄王的力量至今仍被他限制,那么三星司肯定也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帝都现在是一座孤城,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 “现在想离开帝都,需要得到星渊的同意,但没有人能见他,都是天机院去雪月宫禀报,由金蝶引路,开启法术之后才能离开。” “天机院?”听到这三个字,高靖舒心中就是“咯噔”一下,“天机院重组了?” “是的。”秦珹的回答则更让他倒抽了一口寒气,“四位大长老死后,星渊另外选了四人担任其职,不仅如此,还给了他们四灵天柱的力量。” 高靖舒愣在原地,冥冥之中感觉到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危险。 四灵天柱的力量? 四灵天柱是引四灵神君之力竖起,让交织的神君之力能像太阳一样普照八方。 太阳……那是真正的神明。 高靖舒心中震惊,难道……星渊能控制这股力量? 第338章 痛不欲生 高靖舒追问:“是哪些人?” 秦珹摇头:“我虽然是在龙华殿任职,但因为其是研究偃甲的特殊部门,所以和总部的人并不熟,与其问我,不如去问问三公子,多半是他身边的副将提拔上去的。” 高靖舒想了想,转身就离开去找到了苍穹。 此时的苍穹正站在一堆废铁前,看他过来连忙道:“高阁主你来的正好,这是当时从青霜台找到的偃甲朱雀,虽然自爆后只剩了些残片,但认真拼合之后还是能看出雏形,比之前赤霞岭的那只工艺要强上很多。” 高靖舒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偃甲核心处安放中枢动力源的位置,眉头紧簇:“朱厌被重伤之后,就是从这里夺走了噬魂晶才缓过一口气得以逃跑,那东西可以吸食附近的亡魂。” 苍穹也是面色沉重:“之前问过秦珹,噬魂晶已经大规模投入偃甲的战斗,现在帝都手上的每一架偃甲,性能都比从前厉害百倍,这玩意能攻城掠阵,还能像无头苍蝇一样撞进营地自杀式攻击,太难缠了。” 高靖舒望向他,简单转述了秦珹刚才的话,问道:“十二英魂殿总部在羲和城,应该有不少优秀的人物负责守护帝都,你觉得这四个人会是谁?” 提到曾经的同僚,苍穹眼眸微沉,低声道:“除去四王家族,还有一些原本就是贵族出身,除此之外,像烙阳那样的人也会破格提拔,不要说四个,十四个都能选出来。” 高靖舒头疼不已,翻了个白眼骂道:“真有那么多吗?你不要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 苍穹认真看着他:“我没夸张,皇室原本对四王家族就是有抵挡的,自然会将最优秀的人才留在身边。”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高靖舒忽然没来由的轻咳了两声。 他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唇角,仿佛嗅到了一丝血腥味,细看又什么也没有。 苍穹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问道:“说起来月魄帮你消灭了黑焰之后,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高靖舒头也不抬,回道:“你要听真话?” 苍穹环视了四周,低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自然是想听真话。” 高靖舒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真话就是……不太好。” 他说出来的话和表现出来的情绪截然相反,让苍穹抿了抿嘴,索性等他自己解释。 高靖舒是笑了好一会后才颓然的靠着偃甲的残片坐下,仿佛自己的身体也是散架的废铁:“我的身上有禁术留下的魔气,灵核克魔,每分每秒都烧的我如坠地狱。” 苍穹倒抽一口寒气,高靖舒反倒平静的接道:“之前灵核被黑焰缠绕无法发挥真正的实力,我也只在分心的时候才会被影响,现在黑焰除去……我反倒越来越痛苦了。” 高靖舒仰头看着远方的天空,仿佛隔着很远的时光理解了什么:“难怪星渊那么强大也不敢轻易尝试融合灵核……真的会自食恶果,痛不欲生啊。” 第339章 入虎穴 苍穹走近他,伸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低声道:“灵核入体后需要时间才能和新的宿主彻底融合,你这是越来越排斥了?” 高靖舒默默甩开他的手,揉着眉心苦笑:“一开始只是有一点点热,我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朱雀灵核的火本身就是炽热的,但渐渐地,我发现这种热变得异常难受,仿佛是想将我这具充斥着魔气的身体一并焚毁。” 苍穹勾出一抹雷云,利用清澈的龙息之力帮他缓和,小声提醒:“星渊手握白虎灵核二十年,最后也还是选了烙阳继承,想来这种排斥之力凶险非常,甚至可能威胁自身安全,高阁主,实在不行,你还是暂且将其收好吧。” 高靖舒顺着他的话想了又想,看着他认真问道:“你觉得谁合适?” 苍穹一愣,这句话倒是真把他问住了。 如果按照古往今来的经验来看,灵核的完全适应会因人而异,通常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彻底驾驭。 灵核融合的一瞬间是非常危险的,若宿主无法承担,就会被直接撕碎当场死亡,但因为血契的作用,拥有四王家族的血脉能降低灵核带来的压迫力,从而避免这种致命的伤害。 但是现在他不可能将灵核交给朱族的人,重新缔结血契的话,这种风险就无可避免。 两人都没有回话,高靖舒摇头又道:“先不说这些,没有朱雀之力,我去不了帝都。” “帝都……”苍穹一惊,“你要去帝都?” “恩。”高靖舒面色宁静,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一句很离谱的话,“不去帝都,我就不知道星渊到底在做什么,他不可能这么长时间坐以待毙的。” “不要说帝都了,现在连望舒城范围都进不去。”苍穹正色提醒,“我的人一直在天照湖附近盯着,现在有星渊的金蝶结界,根本进不去。” “所以我才要获得朱雀之力。”高靖舒冷定强调,抬手按住胸口感知那种让自己也分外难受的炽热,“五千年前星渊的身体是被朱雀之火焚化的,所以朱雀的力量对他会更为克制。” 苍穹还是面容紧锁,认真思考了很久之后才摇头:“可是那附近到处都是金蝶,你一个人闯进去,我们没人能支援啊!” “无妨。”高靖舒龇牙笑了笑,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我虽然杀不了星渊,但他也没那么容易杀我的,放心放心,我只是要过去看看帝都到底什么情况,不会一根筋跟他硬碰硬的。” 苍穹无奈,高靖舒挥手道:“阿钰脑袋受了伤,让她留在这边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他没有去找云钰,而是直接离开了南州。 虽然召唤朱雀会让他痛不欲生,但除此之外,高靖舒也没有其他办法迅速来到望舒城地界。 他在很远的地方就悄然落地,一瞬间感觉心脏爆发出剧痛仿佛要炸裂开来。 视线里看不到天柱,前方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 高靖舒环视周围,果然如苍穹所言,有金色的光粒游荡在空气里,时不时幻化成蝴蝶,时不时又悄然散去。 好在他的身边环绕着一层淡淡的火光,这才避开了蝴蝶的视线没有被察觉。 他放出小纸人,染着朱雀火焰的小纸人不仅能避开金蝴蝶的巡视健步如飞,还能扑扇着小手飞行。 第340章 凶兽 高靖舒被逗笑,自言自语的调侃:“你们也比以前勤快一些了……好好干活,别偷懒!” 小纸人对主人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头也不回的跑了。 “真没礼貌。”高靖舒发着唠叨继续往前走,这是望舒城外的荒地,很早以前就没有人居住了,天下太平的时候都是一片荒坟分外凄凉,如今更是沦为乱葬岗,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 走了没几步他就停下了脚步,疑惑的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空气。 看着什么都没有,但他敏锐的察觉到有一丝危险的气息正在弥漫开来。 高靖舒勾起一抹朱雀火光点在前方的空气上,果然“滋啦”一声轻响过后,有奇怪的水墨状雾气散开。 像一个洞,又像一扇门。 他走进去,皮肤很明显的感觉到一阵冰冷。 风从远方吹来,像触角一般掠过他的发梢。 好在他早就用法术掩饰了身形,等到这阵古怪的风消失才继续往前走。 这个位置虽然还看不到望舒城,但是再往前一点点,天柱的轮廓就已经清楚的出现在眼底。 他是从南州出发,现在所在的位置自然是南地和望舒城的交界处,然而前方原本赤焰熊熊的南方天柱此刻竟然是被诡异的黑焰包围,还不住往四周迸溅着火舌。 高靖舒忍着震惊继续往前,南方天柱下是陵光宫,除了几只飞舞的金蝴蝶,并没有安排人守卫。 这种金蝴蝶和小纸人一样也是灵媒术的一种,稍有不慎他就会被星渊察觉到行踪。 高靖舒冷哼一声,朱雀的火光化作护体的屏障,避开金蝴蝶的目光直接走进了陵光宫。 四方天柱下的宫殿整体布置是差不多的,唯一不同的是中心的神君法阵,而当他走近之后才倒抽一口寒气——原本摆放着朱雀神像的地方竟然被换成了另一只凶兽! 他认真分辨着眼前这座羊身人面的庞然大物,终于将它和古籍上的传说对照起来。 饕餮,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 高靖舒大步上前,护体的朱雀神火感觉到周围越来越浓郁的魔气,几乎压制不住的想要灼烧起来。 高靖舒赫然抬手按住胸口,一股血腥味倒逆到喉间,又被他不动声色的咽了回去。 他现在的状况属实不敢轻易动用神君之力,否则真的可能会引火烧身,自食恶果。 饕餮的脚下也有一个法阵,他认不出来这到底有什么用,只觉得越靠近,后背的寒意越重。 第一次见到饕餮应该是在五芒塔,星渊养了几只用于镇压亡魂的镇墓兽,难道五芒塔坍塌之后,星渊将那些凶兽也一并带回了帝都? 不仅带了回来,甚至……以四凶兽的力量取代了四灵神君的天柱!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帽子,高靖舒就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星渊对四灵神君的态度并不执着,因为魔化的身体会被神君之力克制,但如果是四凶兽,对他而言不仅不会再有排斥,反而是如虎添翼的存在! 第341章 白猎围场 高靖舒匆忙离开陵光宫,仰头望着天空中羲和城的轮廓——他原本只是想来附近看看有什么异常,如今看来,必须得冒险上去帝都一趟才行了。 朱雀的火光笼罩着身体,让他避开满天金蝴蝶的巡视向上飞去,到了三百丈间隙之处,高靖舒才震惊的停下来。 原本交织的四灵之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熊熊燃烧的黑焰,他甚至都能清楚的看到恶灵的面容闪烁其中,时而狰狞,时而扭曲,时而又爆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他稍微靠近了一点,自己身体里散不去的魔气“噗嗤”一下灼烧成黑焰,同时朱雀神火也是“噗嗤”一下剧烈的排斥起来! 仅仅一秒钟,他就眼前一黑差点从高空一个跟头栽下去。 高靖舒按住胸口,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目光复杂的看着那片古怪的空间。 自有记忆以来,这三百丈的间隙就是极其危险的,连四王进入羲和城也要特意避开这段距离以免误伤。 既然无法靠近,高靖舒只能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上飞,而他落地的地方是曾经朱王训练鸾鸟的广场。 皇室有自己饲养的白虎和鸾鸟,可以不受四王力量的限制,眼下那些鸾鸟安静的停在广场上,每一只的脖子上都悬挂着一块红色的晶石。 “噬魂晶……”高靖舒眉头紧蹙,再想上前查看的时候,金蝴蝶似乎察觉到他的气息,成群结队的往这边飞来。 高靖舒不动声色的撤退,直接躲进了朱王府中。 王府空无一人,曾经的辉煌不复存在。 高靖舒无声冷笑,自从一百年前苍族因为苍冥师姐失踪而获罪之后,朱族就一直虎视眈眈的觊觎四王首座的位置,到二十年前白族被诛灭后,野心更是大到路人皆知。 百年布局,自以为天衣无缝,谁料自己才是别人手中那颗棋子,可笑可悲。 忽然,他腰间的雪主剑微微一动,有一抹淡淡的红光流出。 高靖舒先是一惊,随即惊喜的望过去。 红雪花……雪主剑上的红雪花是湘灵当年赠与白王之物,怎么会这种时候忽然亮了起来? “师父?”高靖舒屏住呼吸轻声呼唤,那抹光闪烁了一下,非常的虚弱,只是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就直接散去。 他沉思片刻,从怀中取出几只小纸人,将灵力点在额心命令道:“你们往红光散去的方向去看看,切记避开金蝴蝶的视线。” 小纸人点点头,飞速往外跑去。 高靖舒随便找了个房间坐下,通过小纸人的眼睛,默默观察着一切。 帝都的另一边,星渊本是靠在窗边小憩,忽然间感到有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他诧异的睁眼,看见昏睡多时的湘灵竟然醒了过来。 “湘灵……”一时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还是本能的出手搀扶了一把,“湘灵,你终于醒了。” 湘灵很虚弱,每一个字都格外吃力:“星渊,我想出去走走。” “走走?”他奇怪的看着她,而她也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恩,自从你把我带回来,我就一直在雪月宫里,帝都……羲和城啊,我好怀念。” 星渊沉默了片刻,疑惑的往院子里望了一眼。 金蝴蝶静静的扑扇着翅膀,无数视线通过灵媒术被他一眼看清,在确认并没有什么异常后,他才轻轻笑了笑,回道:“好,你想去哪里?” 湘灵扶着墙壁往外走,走不出几步又身子一晃,几近瘫软的倒了下去。 他飞速上前搀扶住湘灵,察觉到她的手臂微微一颤,面容也有一瞬间的紧蹙。 但这一次,湘灵并没有厌恶的推开他。 他有些受宠若惊,连语气也情不自禁的加快了一些:“湘灵,我让人送张轮椅过来,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白猎围场。”湘灵抬眸看向他,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明显看见对方的眼底闪过一抹阴冷,又道,“可以吗?我很怀念那里。” 即便脸色有显而易见的不快,星渊还是温柔的笑了笑:“好。” 五千年前,为了让病重的湘灵有更安静的环境好好修养,他特意将雪月宫建在了远离喧嚣的城东,这里受到苍龙之力的庇护,有萦绕不散的清澈龙息,而白猎围场是白王练兵之所,和雪月宫一东一西,相隔甚远。 这是他第一次陪同一个女人走出雪月宫,自然而然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整个帝都鸦雀无声,无人知道这位五千年前的帝王身边站着的女子究竟是谁,也无人敢长久的将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 湘灵走在他前面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盛夏的阳光刺目的照下来,她却目不转睛的看着。 “星渊。”忽然,湘灵停下脚步,问道,“星渊,一百年前大陆上浮出海面的时候,你开心吗?” 星渊不语,只是下意识的抬眸,和她一起看向高空中的太阳。 “没有吧。”他平淡的接话,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谁能想到五千年前梦寐以求的东西,会在五千年后因为我的一次失误而实现呢?” 湘灵笑了笑,边走边道:“那时候你又是什么心情呢?” 星渊跟着她,认真回忆了一下过去,低道:“大概是失望吧。” “失望?” “恩,失望。”他点头,继续说道,“因为我算错了时间,无法和你重逢。” 湘灵低着眼眸,嘴角勾着一抹苦笑:“还有呢?” “还有……仍是失望吧。”他不假思索的回答,“我看到了一个无能的皇帝和四个平庸的王……” “呵呵。”湘灵打断他,正色道,“有什么好失望的,你原本也不在乎他们是否优秀,你回来不就是要杀了他们夺回四灵之力吗?” “四灵之力我夺取不了。”星渊竟然主动说起了这件事,自嘲的笑道,“一开始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因为复生需要强大的力量,但四灵之力毕竟克魔,白虎灵核在我手上二十年,我依然没办法完全驾驭。” “所以你又做了什么?”湘灵平淡的追问,明明说着惊天动地的话,两人的神色却都是冷定的。 星渊回道:“湘灵,你想去白猎围场,是想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吗?” 她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星渊,点头道:“是的。” 星渊笑道:“你不是真的昏睡不醒,只是不想苏醒吧?” “你也没有回避我。”湘灵低头回道,“我记得每一只进入雪月宫传信的金蝴蝶,有一只最为特别,因为它每天都来,从白猎围场飞来,再又飞回去。” 他没有回话,而是走上去牵住了她的手:“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我本来也没有想隐瞒你的事情。” 第342章 怀念 白猎围场在羲和城西面,很远就能看到一座绵延的山脉,云雾缭绕在上空。 “绥梦山啊……”湘灵远眺,感慨地笑起,“羲和城是天柱架起来之后才创建的城市,上面没有山也没有水,太单调了,后来白麟就用法术从招摇山内直接挪了一座过来,这才在城西有了那条山脉。” 星渊不语,和她一起看着前方。 绥梦山是为了训练白虎特意挪过来的,而白猎围场就是一整座山。 白族,不仅精通法术,在白麟得到白虎神君之力后,更是一跃成为宛如战神般的存在。 多少次,虎啸声从绥梦山传来,低沉隐忍。 那是守护家国的最强力量,是百姓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力量。 “走吧。”他没有多说什么,两人继续往前,很快来到了绥梦山下。 这里有一条以玄武之力开凿的河,从深山流出,在穿过绥梦山之后,会从白王领域的最后方像瀑布一样坠落到下界。 如果从远方观望西方天柱,就能看到这条疑似银河落九天的壮观瀑布。 湘灵半蹲下身子,用手捧着河水洗了把脸,又轻轻擦去发梢上的水渍,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淡淡说道:“星渊,自从获得玄武灵核之后,我们曾多次从七海往外探寻,可惜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 “恩。”他心神不宁地接话,似乎是被潋滟的河光勾起了那段并不愉快的回忆,“是啊,明明大陆上流传着许多海外的传说,我们却始终无法离开这里。” “为什么呢……”湘灵的声音有些呢喃,“我不明白,多少次我沉在七海之中看着漆黑的远方,都想不明白是什么让我们无法离开这片暗无天日的土地。” 星渊笑了笑,对这个问题了然于心:“湘灵,我以前也不明白,但自一百年前大陆浮上海面之后,我就彻底明白了。” 湘灵转向他,有好奇有疑惑:“为什么呢?”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因为见过真正的太阳之后,就不会再执着羲和城这样虚伪的阳光……湘灵,但凡能离开这里,就不会有人愿意回来了,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天命不让人离开。” 湘灵微微一怔,随即低头,半晌才哈哈大笑:“是么……天命?原来如此,真是简单的道理呢。” “湘灵,你想离开这里吗?”星渊忽然问她,“你一定是想离开这里的吧,不然你的残魂不会去往中原,不会遇到那个小姑娘。” 她认真想了一下,摇头道:“我的残魂流浪过很多地方,不仅仅是中原,还有蓬莱、祖洲、方丈,可是因为魂魄沾染了魔气,没有人愿意接近我……星渊,我想保护她,因为她是唯一对我伸出手的人。” “我并不想为难她。”星渊淡淡冷笑,“只要她自己不惹事,我本来也不打算真的对她怎么样。” “可你分明想借我的手杀她。”湘灵并不理会,目光也瞬间锋芒,“就为了逼迫靖舒,你想利用我杀了她!” “他也一样。”星渊恶狠狠地咬唇,语气森然,“只要他愿意离开这里,我不至于对他穷追不舍,是他不肯,是他想要报一百年前的仇,非要和我开战。” “星渊。”湘灵站起来,正视着他的眼睛,“我已经不奢望你收手了,放过他们。” 星渊扶额苦笑,青筋紧绷:“湘灵,我从来不想拒绝你,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即使我放过他们,他们也依然会来找我报仇的。” 说罢他走上去拉住湘灵的手,金蝴蝶旋舞而来,托起两人往绥梦山深处飞去。 他落地的地方就是白猎围场的中心,而在两人顿步的刹那间,金蝴蝶的翅膀勾出强大的结界,直接将整个围场停滞。 “这是……”湘灵大吃一惊,前方偌大的广场上站着四只凶兽,每一只脚下都踩着一个奇怪的法阵,法术的灵光延伸出一条引线,扎入了它们面前四个年轻人的心脏里。 她认得这个法术,是血契之术,将凶兽与人体融合,从而达到以人类之躯驾驭凶兽的力量! “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吗?”星渊淡笑,抬手指向广场,“我说过,四灵神君天性克魔,它们的力量会排斥我现在的身体,但四凶兽不会,所以,我要废除如今的四王制,将神君之力重新封印,然后以凶兽取而代之。” “你……”湘灵面色惨白,因为震惊不住往后退,忽然腿脚一软栽倒在地。 “湘灵。”星渊扶起她,随手就让金蝴蝶遮挡了视线,低道,“湘灵,我扶你去旁边休息一会。” 她没有回话,在起身的一瞬间,一只小纸人从掌心钻出,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入了地面的草丛里。 休息了片刻之后,湘灵恍然大悟的道:“难怪金蝴蝶每天都要去雪月宫汇报情况,你是要随时盯着那四个人,血契……血契的初次融合很危险,他们可能会因为负担不起而直接死亡!” “呵呵……”星渊笑了笑,回道,“确实如此,他们也不是第一批接受血契的人,十二英魂殿总部有不少优秀的年轻人,我让他们对杀之后才留下了佼佼者。” 湘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颤道:“对杀……” “可惜他们终究是比不了苍穹。”星渊遗憾地叹了口气,“他真的是非常厉害了,原本我想不动声色借着朱庆的手杀了他,没想到节外生枝,反倒给了他叛变的机会。” “朱庆……”湘灵的脸色闪过一抹厌恶,“拿自己的女儿做诱饵,真让人不齿。” “话虽如此,他确实是这一代四王里面最厉害的了。”星渊不置可否。 湘灵冷哼:“心狠手辣也算一种厉害吗?可我觉得玄晏比他优秀得多。” “算吧。”星渊笑道,“玄晏要对标苍穹了,他们年青一代不分伯仲,但从上一辈来看,朱庆确实是独当一面的强,可惜手段有余,能力有限,若是换成他儿子朱厌,兴许后果就不一样了。” 提到朱厌,湘灵脸色的厌恶之色更浓:“他去哪了?” “在血池休息。”星渊毫不隐瞒,“三星司后殿有一个玄武之力缔造的湖,我将恶灵之力引入其中,帮他恢复。” “他已经是半魔之躯了吧?”湘灵眉头紧蹙,“他到底又想得到什么?” 星渊哈哈大笑,叹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对朱厌,他从一个不受宠的弃子一跃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对其他人,四王家族垄断了五千年的绝对权力,如今我能给他们翻身的机会,甚至能成为全新的四王,何乐而不为?” 湘灵反驳,抬高语调:“国之将灭,要权力又有何用?” “灭国?”星渊顿了顿,摇头道,“只是换一种方式重新开始罢了。” “以牺牲无辜为代价的重新开始吗?”湘灵讥讽地道,“你不仅想复生,还想永生吧?” 他很平淡,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回答:“我一死,就会永坠无间。” 湘灵一愣,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痛。 “湘灵,你想杀我吗?”星渊微笑着,问道,“哪怕知道我会永坠无间,也还是想亲手杀我吗?” “我……”她张了张口,没有回答。 “要么就是魂飞魄散吧。”星渊看似漫不经心地笑着,“像你当年那样……不,我很难魂飞魄散,我身上的魔不会轻易放我解脱。” “为什么要救我?”湘灵不解,“最后提剑杀你已经用尽了我全部的力量,如果你不出手,我当时就会魂飞魄散。” “因为舍不得啊。”他低头,眼眸如星,“很难理解吗?我仅存的理智告诉我,不那么做,我就会彻底失去你。” 她跟着低头,不知第几次避开了那样灼灼的目光,半天才发出一声苦笑:“星渊,五千年前你失控杀我的那一刻,我并没有很意外,甚至……也没有怪过你。” “哦?”星渊勾着嘴角,“是么,我一直以为你恨我。” “我是恨你。”她不假思索地接话,说的却是另一件让她刻骨铭心的事,“我恨你借我的手,杀了白麟。” 提到这个名字,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你后悔杀他了吗?”湘灵继续说着话,星渊叹了口气,摇头,“倒也没有很后悔,湘灵,人是很复杂的动物,就如我和白麟,那不是生死能了断的感情。” 他走向前方,再一次将金蝴蝶的结界散去,将白猎围场的一切展露在她面前。 这样诡异的画面,不复当年的壮志雄心。 “你说很怀念这里,其实我也很怀念这里。”星渊低语,“羲和城建立之后,为了保护这个崭新的国家,白麟决定在绥梦山练兵,那也是你最后一次现身出手指点战士,几个月之后你就病重,从此长居雪月宫了。” “是啊……”湘灵目光复杂地望过去,“我至今都记得他们看见我时候惊讶的模样。” 星渊接道:“我第一次见你挥剑,也很惊讶。” 她闭上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湘灵。”星渊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声音在瞬间压到最低,“湘灵,你最优秀的徒弟,应该就是高靖舒了吧?” 湘灵迟疑的抬眸,忽地发现对方的眼眸危险起来。 星渊轻笑,每个字都像惊雷炸响:“湘灵,特意把我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他看到白猎围场的真相,让他知道自己的对手不仅仅是我,还有缔结血契之后,拥有四凶兽之力的新敌人?” “你……”湘灵大惊,想动,又被他扣住。 星渊竖起手指放在唇心,低声道:“他也挺厉害了,帝都有上万只金蝶灵媒,居然还能被他悄无声息地躲进来,甚至放出自己的灵媒纸人来打听消息。”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吧。”星渊踩了一脚草坪,“刚才有一只灵媒纸人跑出去了,白猎围场的结界是引凶兽之力缔造,灵媒术无法直接共享视线和听觉,它只能冒险跑出去找主人汇报,不过我很好奇,它又是什么时候被你收起来的?我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话音未落湘灵已经从他手下挣脱,掌心灵光一闪化作长剑闪电般的刺出。 “呵呵……”星渊只是冷笑,“你的身体依赖我的灵力供给才能维持,可你依然毫不犹豫地对我拔剑,我倒是要看看,他有本事来,有没有本事活着离开。” 另一边,王府内掀起一阵热风,原本在广场上安静休憩的鸾鸟忽然间躁动起来。 雪主剑上的红光带着他的灵媒纸人一路去到了城东的雪月宫。 在拥有了朱雀之力后,他终于能透过小纸人的眼睛,久违地看见了湘灵师父。 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那只小纸人收入怀中,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后就淡然地和星渊一起离开。 或许是担心被星渊察觉,小纸人在湘灵师父的怀中被压制了灵力,以至于他根本听不清楚两人在说什么,只能隐约感觉是在往城西的某处走。 随后,他就和灵媒纸人彻底失去了联络,直到片刻前鸾鸟惊动的一瞬间,他才再次感觉到那只小纸人。 “白猎围场……四凶兽!”信息贯入脑中的一瞬间,高靖舒后背一寒,难怪天柱下陵光宫内的朱雀会被换成饕餮,星渊果然是利用了凶兽之力,试图取而代之! 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无暇分心这种事了,因为鸾鸟振翅飞来,显然已经发现了他这个入侵者。 高靖舒提剑杀出,看见那只小纸人踉踉跄跄地从远方飞来,身后是无数追击的金蝴蝶。 “靖舒,快走!”湘灵的声音从纸人身体里传出,不等它飞奔回主人身边,金蝴蝶的翅膀宛如利刃,直接将纸人拦腰切断! 鸾鸟蓄势待发地围过来,他被迫逃出朱王府,一抬头,天空竟然有黑色的雷云密布过来。 “糟糕!”高靖舒暗骂了一声,神君灵核虽然被他所夺,但天柱内依然有强大的神君之力,真要一并爆发化出幻影来追杀自己,只怕他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第343章 突出重围 即便胸口再次爆发出剧痛,高靖舒还是毫不犹豫的召唤朱雀神君:“往西,绥梦山!” 朱雀的羽翼搅散雷云,想飞更高一点的时候被一道黑色闪电阻拦,短短数秒之间,雷云再次汇聚过来,同样黝黑的龙影游曳而出,像长了眼睛般朝他飞来。 “龙影……”高靖舒震惊不已,挥剑砍向那些硕大的龙影,惊道,“怎么还有苍龙影……难道是天柱的力量?” 话音未落,朱雀煽动起烈火,这一次是像火墙一般帮他格挡了从另一边忽然射出的水刺。 “这是……”高靖舒定睛细看,只见水刺融入火光后化作黑焰,又被漫天的金蝴蝶引动,最后化成金色小箭继续射来! “朱雀。”高靖舒冷静的俯身,一手搭在朱雀的后背上认真叮嘱,“把它们往东边引。” 朱雀振翅飞起的刹那,高靖舒已经不动声色的从鸟背上一跃而下。 金蝴蝶察觉到他的动作,一分为二继续追击。 跑不出几步,他就听到远方传来熟悉的虎啸声。 高靖舒临危不乱,雪主剑勾出锋芒的剑气,又在法术的作用下逐渐凝聚成人型,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帝都相比一百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继续往前走就能到达极昼广场,再往前,就是三星司、破军府和十二英魂殿总部,把它们往那边引!” 光影似有所感,立刻按照他的命令大步冲出。 高靖舒稍微缓了口气,在引开大片的金蝴蝶之后,自己才调转脚步继续往绥梦山方向赶去。 天照湖一战,是湘灵师父牺牲自己才让他们平安脱身。 从那以后,他找了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脱,然而羞愧感非但没有减少一点,反而越演越烈。 以前他没有办法潜入羲和城救她,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么也不愿意再次放弃。 绥梦山内的白猎围场,星渊直接中断了湘灵的灵力传输,只是轻轻抓住她的手腕便轻而易举的散去了她手里幻化的长剑。 身体不受控制倒下的瞬间,星渊叹了口气,还是很温柔的将她抱住放到了旁边:“湘灵,你知道我一直没能完全恢复,就是因为缺少至关重要的‘心’,上次我就有机会杀他,是你忽然苏醒阻止了我,但他如此不知好歹自投罗网,怪不了我这次要亲自动手抢了。” 湘灵努力想动,然而整个人像失去引线的傀儡,连抬手按住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星渊闭目,从满城的金蝴蝶视野里找寻高靖舒的身影,眉头也不由自主的皱了几分:“不见了……这么多人,追不上一个入侵者,真是废物!” 他厌烦的挥袖,一只灵媒金蝶飞过来,星渊轻抚过翅膀,瞬间金光就将湘灵完全笼罩,命令道:“先送她回雪月宫。” 金蝶点头,金光逐渐凝聚成一颗珠子,被它背着往外飞去。 星渊望向广场上的四凶兽,只是冷哼一声加固了法术结界,然后直接光化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