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洋房》 第1章 初入洋房 民国十九年,沈城初夏。 万丝吟从绿水园走出来,跟依依不舍的父母和两个弟弟告了别,她跨上了事先就租好的黄包车。 天气很是阴沉,像她现在的心境,第一次出远门的她,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为年迈的父母分担一点经济压力,想到家境的贫苦,丝吟不禁叹了口气。 除了压在肩上的重担,丝吟的心中还有份忐忑与惶惑,不知道雇主是否好相处?不知道汤家是一户怎样的官宦人家? 道路由窄变宽,黄包车穿过一道道马路,那拉车的师傅似乎觉得不累,一个劲地向前疾驰,在摇摇晃晃中,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一幢伟岸而气派的建筑渐渐浮现在了眼底。 天气仿佛幻变,刚才还黯淡无光,一下子就明亮起来。丝吟有些纳闷,她不觉得是天气的原因,而是远处的那幢洁白建筑把天都衬得失真了。 黄包车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停下,丝吟付了车费,那拖车的师傅,一溜烟就消失不见。 随着脚步的走近,那幢白色的洋房越发清晰明了了。 它静默的矗立在那里,显得尤为孤独,有三层楼高,是典型的欧式风格建筑,如此眩惑,如此森宏。每个窗口都有着浓蓝色的窗帘,或开或掩,窗上安着铁质栅栏,里面摆满了盛开红色和黄色花朵的小圆盆。 大门是架镂花的拱形铁门,丝吟扫了眼门沿周围的石墙,并没发现门牌号的位置。 听着窸窣的脚步声,不知从哪个方位跑来一个约莫七十出头的老太太,单看她矫健硬朗的身姿就不难发现,老太太的身体一定很康健。 万丝吟透过门缝从头到脚打量着老太太,几丝如白描羊齿植物的银发垂掉在皱纹交错的额前,一双三角眼颇为尖锐,带着股威望的光芒,高耸的鼻子,嘟圆的嘴唇,一看就是个不讨喜的模样。 她并没有拉开门,只是隔着铁门的缝隙,上上下下扫视着万丝吟,这种眼光是极为不友好的,带着一点嫌弃的意味。 “这里是松林路16号吗?”万丝吟的眼睛躲在细长的睫毛下,几乎是怯懦地望着老太太,低低地问。 老太太仍然用凛冽的目光端详着丝吟,顿了好几秒后才说“正是!你就是钱妈推荐的?” 她的声音很干脆,很有震慑力,使得万丝吟感到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是的,我是!”万丝吟点点头。 “进来吧!”老太太拉开了铁门。 万丝吟的视野总算开阔了,她不经意瞅见老太太左脸腮的位置,有道被烫伤过后的疤痕,看上去有些狰狞和恐惧。 老太太迈着稳健的步子在前面走着,口中喃喃地说“你可以叫我叶妈,你的工作就是做钱素容的事,她也是,儿子急着娶媳妇儿,她连招呼都没打一个,也没有提前告知我,就这样急急匆匆的走了,哎!只给我留了一封信,还是二少爷帮她写的,好歹也算她识相,介绍了你来!” 万丝吟心不在焉地听着,心思全都跑进了这人间仙院里,她几经眩惑,注视着这里绿荫葱笼的大花园,松柏和秀竹更是随处可见,园心有座洁白而复古的喷水池,数根水柱向四周漫泻而下,灵动精致。 忽然间,叶妈像一阵风的速度,转过身面向万丝吟,女生差点直撞上去,赶忙顿住了脚步,眼光迟钝地移到了老太太那张阴恻恻的面上。 “你在看什么?我已经说完话了!”叶妈神情上显得很是不耐,双手扶在了她粗壮的腰间上。 万丝吟怔怔地看着叶妈肃穆的眸子,心里有些错愕,吞吞吐吐地说“哦,不好意思,叶妈,我在欣赏这满园的花草,没想到这里却是一番天堂般的美景!” 叶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眼神流露出阴鸷的光芒, “天堂?这里的确是座天堂,活着的人就像骨灰一样,没有任何生命力,你最好是别对这里好奇,只管工作就行了,快跟我走吧,这一切都是很勉强的在维系!” 万丝吟震住了,暗自琢磨着老太太的话,听上去够瘆人的,似乎觉得这里充满着某种神秘莫测的局促之意,而且在这种别致的环境中,怎么隐隐透露出一种阴森迷惘的感觉?万丝吟轻轻甩了甩头,她宁愿相信这是自己的错觉。 走过一条宽绰的石板甬道,洋房的大理石雕花长门呈现眼底,大门上方用正楷雕刻着“书香院”三个字,门沿两侧的木匾上大大方方写着四个字,“门可罗雀” 丝吟搞不懂门上为何写这四个字,堂堂大家族会很冷清?怀着疑问,她跟着老太太踏进了书香院。 房里开着冷气,一种冰凉的气体,绕身包围了万丝吟那娇小玲珑的身体,她似乎有些不习惯外面跟里面的温差变化,双手抱了抱双臂。 踩着淡黄色还算柔软的地毯,万丝吟在厅中走着,同时环顾于四面八方。 大厅尽显豪华,气派,精致,欧式的黑皮沙发,用红砖砌成的大壁炉,天花板上垂吊着红白相间的艺术灯,转角处的实木架上放着一瓶不知名的紫色花朵,墙壁四处挂着风景各异的炫彩油画。 最令万丝吟感兴趣的是屋角摆放的大钢琴,像一块冰雕的艺术品,雪白而富有奢华的美意。 她从小就热爱于音乐,虽然不懂什么乐器,只要是能发出音乐的物件,她都觉得是一种很美妙的享受,能身心舒畅,净化情绪。 忽然,钢琴后面似乎有团白色的东西蠕动了下,万丝吟愕然地看过去,隐于琴板下面,一对冷俊而狡黠的黑眸正不转瞬地盯着她。 第2章 有些惊异 万丝吟睁大眼睛仔细一看,那双诡异眸子的宿主像是在挪动身子,顷刻间,那团隐绰的,神秘的白色之物伸出头来,赫然展现在丝吟的眼底。 他并不是只宠物猫,也不是其他什么动物,刚才是距离太远,现在走近点了,能真切地看见坐在钢琴后面的是一个不动声色而阴郁的男人。 万丝吟凛住了,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眼睛和睫毛耷了下去。 叶妈倏然笑了,领着丝吟走到钢琴前,转过头向她介绍地说“这是汤家的二少爷,快问个好!” “二少爷。”丝吟默念,迟缓地抬眸,正要放声再叫一声。 男人扭动了下腰杆,挺直了背脊,眼光是严判傲然的,有种桀骜不驯的味道,深沉地问“你是新来的?看上去,不像是来干活的。” “啊?”丝吟有些惊异男人的话,不像是来干活的?那像是来干嘛的?我这种朴素纯真的形象,又出生在农家,似乎做外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是的,哦,不是的。”丝吟暗自责备自己的嘴笨,立刻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是新来的,对于是不是来干活的?这需要二少爷的吩咐。” 男人微微抬了下唇角,丝吟陡然看见了少爷牙齿上的一抹红渍,不过两秒,男人收回了浅笑,面上仍然保持着傲岸的神情。 丝吟眨了下眼睛,一度认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男人那双黝黑发亮的皮鞋突然向前踮了一步,整个人笔直站了起来。 万丝吟感到一阵风浪扑面,注意力扩展到了男人的整体形象上,这个比她高两个个头的二少爷,头发清爽干净,眼睛漂亮深邃,鼻头圆润,嘴唇轻薄,整张脸洋溢着儒雅高贵的气质,一身白色干净有质感的西装,美中不足的就是颈口的黑色领结有些向左边欹斜。 “从你的精神面貌上看,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去休息一下,等姑娘喘口气再干活,叶妈快带她回房去,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凝视着丝吟,柔和地问。 压在万丝吟心里的陌生和压抑瞬间淡化不少,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位二少爷竟然会有几许贴心,看来光从外表是无法看出,这少爷最本来的性格的。 “我姓万,名丝吟,可以理解为万丝万缕吟唱的旋律,恰好我也爱音乐,故此万丝吟!”女生轻笑着,清脆地说。 “万丝吟。”男人嘴唇微动,低声念着这三个字,忽然又加大分贝地说,“你读过书?真好的名字,很有诗意的名字,万丝吟!” 他又重复念了一遍,眼光上下看了眼女生,她的穿着是如此的朴素简单,一件白底碎花小短袖,腿上是条宽松的,简简单单的黑色长裤,尽管穿得廉价,面上的清纯可喜,美慧灵动,足以衬托出她的惊艳,和那份不识人间烟火的天真。 “过奖了二少爷,我家虽穷困潦倒,父母拼了命都要让我和两个弟弟上学,我念完中学就没上大学了,不想让父母为我而劳累,就让弟弟们去完成我的心愿吧,当然,我出来工作也是为了补贴家用。”万丝吟说完,丝毫没流露出萧索的样子。 男人赞许地看着女生, “很不错,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放弃了学业也没关系。” “是的。”丝吟应声。 男人偏过头笑了笑,侧面棱角分明,有个尖尖的下巴,丝吟本想再看看他的牙齿,结果被他完美避开。 男人将头偏了回来,眼光是诚挚友善的。 丝吟垂下眼眸,宛尔一笑。 “好,去吧,让叶妈带你去休息一下。”男人昂起充满灿阳的脸庞,热心地说。 叶妈面上堆积笑容,大步上前,站在了丝吟面前, “好的二少爷,万姑娘肯定会尽心尽责的!” 男人点点头,目光从万丝吟那张白皙清纯的脸上掠过,继而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面向窗外。 叶妈领着丝吟穿过大厅,又拐进几道小门,一路上的油彩壁画,装饰的插花,还有复古的家具都令她眩惑而惊艳。 脚步驻足在一架通往二楼的爵士白石台阶旁,台阶的两侧放着白色的蝴蝶兰,仔细一看,花心上有只缓慢蠕动的毛毛虫。 正对台阶有一扇木制小门,叶妈已经走了进去摸亮了灯,丝吟也随即走了进去。 这是间不算太大,也不算很小的房间,某种胭脂水粉的香味绕鼻而来,促使丝吟的鼻息有些不适,房屋正中有两张洁白简陋的小木床,墙角有个长形黄花梨衣柜,和一张很普通的梳妆台,上面横七竖八摆着化妆品,还有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斯泰尔斯庄园奇案》,椭圆形的镜子旁边便是掩着浓蓝窗帘的窗台了。 丝吟在心里打了一个勾,特别对那黄花梨的衣柜产生了兴趣,她并不是被华贵的材质所诱惑了,而是钱妈说过,这里不光包吃包住还包穿,根本不需带什么来。况且丝吟也没什么可带的,自然两手空空的就来了。 “真是一点都不亏待自己,只带了人来!”叶妈斜斜眼,嘲讽地说。 丝吟完全浸泡在了奢华的环境中,想到自身的穷困窘迫,不免感慨与有钱人家的差距,便无视了老太太的话。 “我想,现在的阳光正好,把窗帘拉开可以节约用电!”万丝吟说着,双手触碰到尼龙料的窗帘上。 “谁同意你这样做了?你应该什么东西都不要碰!”叶妈冷冰冰的声音从耳后飘来。 丝吟既愕然又惊异,她回头看向老太太,那张阴沉肃杀的脸色又回来了,几乎是嫌恶地瞪着万丝吟。 “这,哦!”丝吟顿了两秒,像是反应了过来,轻轻点了下头,“叶妈您是不喜欢晒太阳吧,我一时不知道您的习性,不好意思。” “靠门这边的床是你睡的,其余的东西你都不要碰!”叶妈又提醒了一遍,语气是尖刻淡然的,她冷冷睥睨丝吟一眼,便转身隐没出了房间。 万丝吟的惊异扩大了,内心有些怔忡,想到以后要跟这样奇异而古怪的老太太朝夕相处,她有千千万万个后悔在脑里打转,“早知道就不答应钱妈了,在这种氛围下工作能开心吗?想必叶妈就是我的直接领导人了,不知道今后会受多少她的气!” 丝吟坐上了属于她的床铺,双手扶在大腿两侧,困惑地扫量这间潮湿而不通风的屋子,她的瞳光停在了梳妆台上,那些形状各异的瓶子和几支黑色的纤毫粉刷,“怎么看都不像是叶妈使用的玩意啊,难道跟我同住的另有其人?” 第3章 可怖之意 万丝吟默默垂头沉思,大概另一张床睡的根本不是叶妈,哎!这个叶妈也够古怪的,为什么总是对我摆出一副不友好的架势?是故意刁难新来的我?还是她性子就是这么刻薄? 丝吟将目光移到了镜子里面,那张原本白皙纯净的面颊,已被昏黄的灯光射得有几丝发青了。 她瞪视着自己,很不情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得如此迷惘消沉,恍惚间,感到有种莫名的不安萦绕脑际,随着这份彷徨不安,她瞅了眼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心中的迷惑更浓烈了,仿佛这里的人和物都是那么深不可测,犹如一口深井,难以判断内在的思想是用什么砌成的? 片刻间,万丝吟倏然听见身后发出了细微的脚步声,她身不由己转了过去,一个青涩的,体态瘦小的女生,正对她含蓄地笑着,这笑容是温婉可掬的,轻巧灵动的。 带着这份笑容,女生走了过来,额前一绺乌黑的发丝很是自然地摆荡着。 “唉,我说什么好呢?他们一定是想通了,哈哈,我以后不会孤单了,欢迎你的加入!”女生笑盈盈地说,毫不生疏地握紧了丝吟的手。 一种近乎是冰块的温度流窜到了丝吟手心,使她微微哆嗦了下。 丝吟扫了眼女生的妆容打扮,着衣风格,足以判断出她跟她在汤家的地位是相同的,于是,脸上绽开一个微笑。 “你好,我叫万丝吟,你也住在这间屋子里吗?” 女生连连颔首, “是的,一直以来我的房间都空空荡荡的,现在终于注入了活力。我姓韩,单名一个桃字,他们都叫我桃子。” “桃子!”万丝吟沉吟着,望着这个年龄应该比她小的桃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颗粉扑扑的桃子,却更像一朵还未开苞的白玫瑰。 丝吟仔细打量桃子,除了那双凤眼画了点淡妆,面部的肌肤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涂抹胭脂水粉,如果硬要说在脸上做了什么手脚,或许擦了点懒人霜吧。 “那些东西都是你的吗?”万丝吟尽显疑惑,好奇地问。 桃子顺着丝吟的眼光看过去,梳妆台上陈列的,高矮不一的化妆品。 “噢,当然是我的,不过……”桃子咽住了话语,眼神有些逃避,双腿赶忙挪到了梳妆台前。 丝吟更是困惑了,紧紧盯着桃子那纤细的,瘦伶伶的背影,出于礼貌的原因,她不再问下去。 房间的空气凝滞了良久,桃子不经意间转向了丝吟,那双澄澈明眸有了几分颜色,带着开阔的意味。 “怎么丝吟,你想用这些东西吗?只不过白天是不可以的……” 丝吟急急打断她, “不不不,我从不用这些东西,晚上用的话,那么黑,画上妆给谁看啊?” “白天化妆影响不好,哎呀!这个你就不需要管了,其实这些东西最初也不是我的,是夫人不想用了,就转手送给了我,好了,这也算是件小事,你就别问了。”说着,桃子随意地将额前的刘海扶在了耳后。 丝吟内心的迷惑疾速上升,有种进入了异样空间的不适感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蒙上了诡秘的面纱。 “那这个窗帘又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应该拉开才对呀,这样不透光,人都会变枯萎的!”万丝吟有些急了,语气明显加重了些。 桃子面上端露出不耐的神色, “我的皮肤是不能晒太阳的容易起水泡,既然来到汤家就是伺候人的命,至于看不顺眼的地方就忍着吧,谁不是在这种忍受的环境下生存呢?” 万丝吟被问得哑口无言,谁叫自己的家里穷呢?谁叫自己是新来的呢?即使在同等地位的桃子面前,她都丝毫没有自主权,更谈不上什么尊严了。 万丝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口低声回了句“好吧,我知道了!” 桃子立刻笑了,友好式地扶上丝吟肩膀, “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我的身体要是出了毛病,岂不是你就增加了工作量,好吗丝吟?” 万丝吟沉默地点点头,真是有苦自知啊,理解你的话,谁又来理解我呢?况且晒晒太阳不好吗?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不好吗? 陡然间,一阵急躁而愤然地尖叫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啊!啊!啊!”叫声闷闷的,初步判断是个男人的咆哮声,应该是从楼上传下来的。 接着,桃子开始惊慌失措,一面念叨“哎哟!不知道少爷又怎么了?哎!”一面朝门口跑去。 然后,便是一大堆的脚步声,很是急促地向楼上涌去。 丝吟皱拢了眉峰,怀着好奇和探索的心理走到了门外,男人的叫声消失了,急促的脚步声也消失了,空空如也的台阶上留下的是一抹诡异的空气,顷刻间,空气像是找到了定位,冷飕飕地卷打在了丝吟身上。凝望四周陌生而冷僻的环境,丝吟的内心不由自主生出了可怖之意。 她立刻折回到了房间,轻轻合拢房门,重新坐上了床沿,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浮现出桃子的话,“不知道少爷又怎么了!” 丝吟轻咬粉唇,心中疑惑的深思,“她所说的少爷是那个儒雅的二少爷吗?如果是他的话,他怎会失心大叫?” 她一面惊惑,脑里突然显示出那张俊俏的面孔,是如此的斯文正常,完全不是个会发疯大叫的少爷呀! 顷刻间,脑海里的画面跳转到了那男人的牙齿上,那抹若隐若现的红渍究竟是什么?莫非眼睛真的看花了? “这座书香院到底是隐藏了什么?一点也不书香,反倒像是块发了霉的面包,上面的寄生虫正在不断的滋生!” 丝吟惶恐了,失措了,几日前,同村的钱妈主动找上门,说是有份收入丰厚的工作,伺候一户官宦人家,可当时,老太太丝毫没有提及儿子娶媳妇儿的事,只是说腿脚不便,干不动活了,但,老太太精干得很,看上去,走路并没多大的问题,腿脚哪有什么毛病?从精神状态上分析,是可以继续工作的。 想到此处,万丝吟更惶恐了,心里的困惑在打鼓,蓦然产生出了愤懑之意。 这究竟有什么不能见光的?望着盖得严密至之的窗帘,压抑已久的郁闷勃然爆发,于是,她快步走到窗帘前,猛地拉开了布帘,一抹暖阳透过玻璃长窗,毫不怠慢地涌了进来,阳光柔和地洒在丝吟脸上,她终于感受到了自然光的力量,不自禁地眯了眯瞳仁。 推开两片长窗,窗外花木扶疏,浓荫茂密,这里应该是书香院的后花园,丝吟迫切地深吸一口气,新鲜的空气混着泥草和花的幽香,钻进了丝吟鼻息,一朵柔软而蓬松的白云飘然在蔚蓝的苍穹里,如绵似玉,云蒸霞蔚,一幅和谐美好的画面,竟被隔在了窗子外面。 第4章 惆怅低迷 听着沉闷的脚步声飘荡在回廊里,如往常一样,接着听见的是台阶与脚底所接触发出的“咚咚”声,像是恶魔远离而去,男人叹出一口气,断定医生已经下了楼。 汤建青翻了个身,被褥已经湿了一大片,他侧躺着,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手肘撑在头枕上,而那颗苍白的,带着病态的头颅,被手掌轻擎着。 他怅然地望向窗外,泼墨的夜空,宁静得连一颗星星都不复存在,唯有那抹淡然的白月光在床前静默着。 他狂躁的情绪渐渐被药物控制下去,而一经镇定,他就会想到那个名字,“言妮!言妮!言妮!” 当他心里重复这个名字的时候,又会被另一个听似救赎的声音所荧惑,“言妮已经飘走了,不在了,不要再去想她了!” 汤建青不由自主地眼角渗出了泪花,他似乎又要控制不住了,悲怆地叫道“你认为我会相信你有那么傻吗?你为什么要自杀?你总要给我个说法呀,言妮!你把我留下来,让我沦为行尸走肉,难道这是你愿意看见的?” 男人的声音嘶哑了,呜呜哭泣着,怅惘着,惋惜着。 “少爷!少爷!”小伍边敲门边叫。 汤建青待愁绪沉淀下来,用被子拭掉眼泪,朝门的方向不耐地吼道“又怎么了?我还没死!” “少爷!老爷叫我把这个东西给你,哎哟,好重呀,少爷!我可以进来吗?”小伍又敲了敲门。 “哎!真烦!”汤建青从床上坐了起来,怒吼道,“进来吧,肯定又是什么身外之物,这些鬼东西要是能把我治愈,我就不至于苟延残喘了!” 小伍用身体推开门,双手很是沉重地抬着一米多高的黄金铁树进屋。 “这,这树放哪里啊?少爷!”小伍涨红面腮,用力咬着牙关,很努力地抬着铁树,很坚持地说。 汤建青鄙薄地瞟了眼黄金铁树,厉声道“哎!俗物!俗物!黄金能让她回来吗?我最大的败笔就是生在这个家!” 汤建青笑了,唇角绽开一个桀黠的笑容, “这是预示我要像这棵树一样吗?有着华丽光鲜的外表,却没有生命力的站成永恒,哈哈!这一切都是俗物!” 小伍死命地摇头, “少爷!这怎么会是俗物呢?想必老爷对你是上心的,他说此树也算是他的宝贝,是某个姓秦的大军阀送给他的,老爷一辈子是很爱惜这棵树的,二少爷连一点气味都闻不着呢,老爷还说……” “你闭嘴吧!”汤建青强制打断小伍的话,“你也是个俗物,抬这东西不累吗?放在我书桌旁吧!” 小伍不带停滞的,将黄金铁树赶紧放在了少爷指令的位置。 汤建青满脑子的言妮,正眼都不瞧那棵孤零零的金树。 小伍拍拍手掌,喘出一口粗气,见屋内黑压压的一片,于是,移到墙角开亮了灯,床前那抹淡雅阴柔的白月光瞬间从窗口遁去。 只听少爷重重叹了一口气,小伍赶紧将视线挪回了少爷脸上。 “少爷!我有句话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小伍垂了垂眼睑,试探性地说。 “又是陈腔滥调就别讲了,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自己知道,小伍,你自幼就跟着我,我相信你对我还是很了解的,你知道我变成这样最大的原因是什么吗?”汤建青试着?起那张苍白无神,衰弱无助的脸庞。 小伍的表情凝重了,目光怆恻而怜惜地望着少爷。 “她!是她的不告而别,让少爷你……” 小伍担心说出来的话过于沉重,怕刺激了少爷,不等他把话说完,汤建青已经淌下两道泪痕。 “是的,是她,她怎么会被自己烧死?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她那天说,叫我等她,等她!” 汤建青嘲讽般地笑了,笑声凄凉而沉痛,“哈哈,等她?等她去死吗?”汤建青的眼里瞬间泛起狞恶的光害,他望向前方的某一点上,牙齿像是在打架,神经像是在喧哗,而那颗心脏早已浸入了土里。 小伍一脸的紧张,畏儒着少爷的狂躁,会像火山一样爆发,到时候不知道要被老爷数落多少句了,于是,扶上汤建青手臂,焦急地说“少爷可别想了呀,我扶你上床睡了。” 汤建青甩开小伍的手, “我没事,我现在能稳定情绪,你们别以为我这样了就等于疯了,哼,言妮,我的言妮肯定是被害的,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到底,我不相信你们所谓的事实,不相信!” “少爷,你要怎么查呀?现在老爷和夫人把你看得很紧,你就去楼下花园一趟他们都不允许,怕你看见小木屋难过,何况警长之前也证实了,言妮姑娘确实是自杀身亡,少爷你,你别想了。”小伍垂下头喃喃道。 汤建青的面色变得铁青,端露出肃杀冷烈之气,那双寒沁沁的眸子越发深幽愁怒,投射出瘆人之色。 “不!我不管那么多了,言妮不会自杀的,你们不了解她,她一定是被人陷害了,谋杀了,而那个幕后的凶手就在这个书香院!”汤建青激怒地说。 小伍陡然露出敛容屏息的神态, “被谋杀的?凶手就在书香院?那会是谁啊?” “安姨!肯定是她!她一直把我视为眼中钉,除去了言妮,相当于动了我的根基,这一招比直接给我甩脸色实际多了,你别看我这么久以来郁郁寡欢,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在推断,安姨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哼,她的阴谋不单单这些,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肮脏的事。”汤建青咬牙切齿地说。 小伍局促起来,食指吹嘘,压低声音道“少爷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要是夫人杀了言妮,肯定会露出马脚的,但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夫人啊!” 汤建青不动声色地摆摆头, “证据!迟早会浮出水面的!为了我的言妮,我绝不会放过每一个细节!” 小伍将少爷的心酸和无奈看在心里,就凭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去调查这件案子?况且言妮的死已经被认定成了自杀,还有什么所质疑的?所有的遐想,都是少爷的一厢情愿罢了。 “好了少爷,别想那么多了,恶人总有一天会伏法的,时候不早我扶你上床休息了。”小伍宽慰地说。 话音刚落,“砰砰砰”的敲门声猝然响起。 “哥开门呀,我们来了!”二少爷汤建豪在门外叫。 第5章 糟心的事 小伍死死闭紧牙关,神情拘谨起来,只见少爷给了他个手势,前去开了门。 夫人顶了一头蓬松的小懒卷,云鬓高挽,黛眉如画,凤眼微瞪,似笑非笑的样子。 二少爷洋溢着如朝阳般的笑容,先开口了,“特意上来看看哥哥,我带了他最爱吃的烧饼来。” 见夫人和二少爷并没有异样的反应,小伍原本惶惧的心渐渐舒坦下来,他轻笑颔首,让开了通道。 夫人和二少爷威风十足地跨了进来,女人那浅粉色的百子刻丝旗袍,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像支冬日里绽放的桃花,那般冷艳雅致,高贵脱俗,随着被带进来的是一抹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两人一进门,就被那棵耀眼发亮的黄金铁树给吸引了,愣了片刻的时间,夫人轻盈地转过身,面向汤建青,露出艳丽的笑容。 “哈哈!人嘛,都喜欢往钱多的地方钻,我也不例外,哎!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比不了姐姐呀,她的恩惠永远比我多,说来也够窝囊的,姐姐都已经驾鹤西去,老爷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上心,我却怎么学也学不会呀,建青啊,我是很认真的在做好母亲这个称呼,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出我的良苦用心?”夫人笑靥如花地说。 汤建青已经把这个女人恨入骨髓,他不想回应此话,将视线移到了一边,完全漠视了安姨。 “怎么?还不舒服吗?要不要请何医生再来开点药?我今天可是掐着点来的,建青你是吃了药的吧?如果再像上次那样,我可承受不起!”夫人凤眼一挑,故作关心地说。 小伍见少爷不作声,为了避免尴尬,于是抢笑地说“谢谢夫人关心,少爷好多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了。” “痊愈?少爷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能医断根吗?说实话,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生怕建青的身体出了差错!”夫人的声音尖锐,颇有嘲讽的意思。 汤建青倨傲地抬起头来,眼里尽显鄙夷的神色, “是我每天把你吵得提心吊胆吧?你就不怕我的疯魔又发作,把你搞得心烦意乱,忐忑不安?” 夫人瞬间失色,惶恐般地瞅了眼身旁的儿子建豪,有些急火攻心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好心来关心你,何必要说这些话来气我?你心里有尊重两个字吗?哎!都说后母难当,的确呀,肉都不是我的,我,我才不想当好你的妈!” 建豪见母亲要往门外冲,赶紧把手里的烧饼袋子交给了小伍,并立即拉住了火冒三丈的母亲。 “妈!你怎么就生气了呢?哥,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担心狂躁发作吵到了你,哥就是说话直了点,你别生气啊!”汤建豪劝言道。 夫人满面的愤愤不平,双手架在了胸前, “他说那些话不就是在赶我走吗?你别帮他曲解意思,哼!我告诉你汤建青,别以为是我抢了你妈的风头,你就记恨在心,女人没本事是留不住男人心的,呵呵,你这个破地方谁稀罕来似的,晦气!” 说完,夫人摆开建豪的手,疾步走出了房间,犹存的是,高跟鞋由近至远的“咯咯”声。 建豪转头注视颓丧,苍白,沉郁而又默然不语的汤建青,心中装满了怜悯之意,于是,赔笑地说“哥!你和我妈之间可能有误会,我相信你们会冰释前嫌的,小伍!快把烧饼拿来。” “不了!”汤建青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建豪,你知道你妈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吗?” 汤建豪微皱眉峰,着实弄不明白,建青所指的是哪些话?他愣在原地,怔忡而困惑地望着,萧萧瑟瑟的男人。 汤建青颤颤巍巍地倚上了床榻,小伍赶紧在少爷后背垫上了靠枕。 “哎!你们母子连心怎么会想不到呢?你看看那棵树,家里的战争是谁引起的,你自然就明白了。”汤建青语带叹然,消沉地说。 建豪侧过身,面向那棵金碧辉煌的黄金铁树,他知道这个物品的分量,更知道这棵树是父亲爱之如命的宝贝,而今摆在了同父异母的哥哥房间,再配上母亲刚才说的话,他却爽朗地笑了。 “哈哈,足以说明父亲是很爱哥哥的,他老人家想让你发自内心的快乐,而我呢,并不像我那斤斤计较的母亲,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汤建豪将头转了回来,云淡风轻地说。 汤建青冷烈地笑了笑,嗤之以鼻, “快乐?要是真正想让我快乐,之前就不会阻扰我和言妮了,这些俗物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建豪,如果你喜欢,你把这棵树抬到你房间去,免得你母亲损人,把我妈也带上!” 汤建豪定定神,面色微愕, “哎!哥,你怎么回事?别意气用事啊,你应该知道的,我跟你一样,对金钱和地位毫不垂涎,你不能因为一个言妮姑娘就失去了自我呀!” 听到“言妮”二字,建青犹如万箭穿心的疼痛,他一下黑了脸,狂躁般地吼道“你们没资格提到她的名字,要不是你们心中陈旧的观念,我的言妮也不至于死了,滚滚滚!你跟你妈一样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 汤建豪紫了脸,微愕变成了错偔和忿懑, “算了算了,我才不想跟一个不可理喻的人浪费口舌,哎!” 汤建豪一面叹着气,疾步跨出了房间。 骤然间,屋子里的温度降了下来,似乎一切都落寞了,冷清了,汤建青懊丧地低下头,他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但已经发泄出去,还有什么办法收回呢?好似化为灰烬的言妮,她能如何复原呢? 此刻的汤建青萧索悲惘,衰弱无助,没了当初的英姿焕发,气宇轩昂,他从没想过一段短暂的感情会令他不成人样,从小就读过,“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如今他总算明白了,蕴含在这句话里的甜酸苦辣,他认为,他不够男人,竟会为了一个女儿家失魂落魄,但,自古还有句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 可他的美人呢?说不定早已转世投胎,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贵胄之家。 第6章 凄凉女声 汤建青捶了捶胸口,叹出一口长气,面色越发苍白,神情越发寥落了,他眯上那双无活力的眸子,干枯的嘴唇闭得死死的,像位病榻上的老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小伍心里酸酸的,很是不忍,宽慰地说“少爷,别想了,现在对于我们而言时间才是良方,等一天天过去,少爷的身体也就康复了。” 汤建青仍然眯着眼睛,怅惘地摆摆头,语气滞重而无力地说“我对任何事都没信心了,何况是身体,就随它一天天的枯萎吧,小伍,你跟我这些年也没有得到什么,若是某一天我去了,你就……” “不!”小伍哭着打断少爷,吸了吸鼻子说,“不会有事的,少爷你还这么年轻,话说严重点,你要是去了,我认谁做主子啊?到时候干脆我也去死了算了!” 汤建青唇角泛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你是想让我于心不忍吗?哎!言妮都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好了。” 话音顿了下来,他对小伍轻轻摆了摆手,声线低垂地接着说“你下去叫钱妈上来,让她给我端杯牛奶上来。” 小伍的眉毛皱得更深重了,钱妈可谓是少爷的奶娘,两人的感情自然深厚,而今钱妈已离开了书香院,这又不知会给少爷带来怎样的打击? 小伍含泪的眼眸有些失措,躲闪着少爷的面颊。 汤建青感受到小伍还未离去,有些狐疑这小子的无动于衷,于是,微微张开忧患的瞳仁。 “怎么?不用担心我的死活,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不至于就自杀了,快叫钱妈上来吧。”汤建青心平气和地说。 小伍的眉头拧了起来,刹那间他又慌了,他相信他的表情已经充分暴露了心里的不安。 汤建青的神情变得警觉,坐直了身体, “你这是怎么了?对啊,我这几天都没有看见钱妈了,她老人家不会是病了吧?” 小伍摆摆头,几经犹豫后,结舌地说“不是的,钱妈她走了,她要回家张罗小儿子的婚事,夫人前天批准的。” 汤建青有些黑脸,心头揪着绞痛,愤然地吼道“又是那个臭女人批准的,现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做决定了吗?哎!汤家大业要败了!败了!居然让一个女人来指手画脚,横行霸道,我爸虽然得了肌无力,但他还没有死呀,主导这个家的,也轮不到那个臭女人吧,唉!钱妈是我多么重要的人啊,她走之前至少要跟我说一声啊!” “少爷息怒呀,没告诉你,就是怕你难过,担心你的病情加重,钱妈当时也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告而别,我想,老太太是怕触及到少爷吧!那我,我现在去叫人给少爷盛一杯牛奶上来。”小伍说完,没等汤建青应声,就逃命似地窜出了房间。 屋内的空气更冷了,瑟瑟的风从窗口吹进,洋洋洒洒地打在汤建青失落沉郁的脸上,他满脑子都是深深的遗憾和彷徨,仿佛跟他所属的人,一个个地在逃避,一个个地在远离,一个个地在消失,唯有他在挣扎,在迷茫,在神思不属。 书香院的夜是如此的静谧深幽,弯月氤氲于黑雾斑驳的天际中,蟋蟀和蛙鸣在窗外声声悠吟,夹杂在“唏唏”声中,似乎隐隐能听见一位少女正在笙箫一曲。 万丝吟一惊,立马走到了窗前,花团锦簇仿佛被揉成了黑黢黢的一片,偶尔有柔风掠过,树影摇曳,好似少女在翩然起舞。 丝吟伫立了片刻钟,悠悠然的歌声又来了,她仔细一听,少女的嗓音柔美而富有磁性。 唱道“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成烟,棋声惊昼眠。微风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万丝吟轻声念“这是苏轼的阮郎归初夏,好一个碧纱窗下水成烟,好美!” “确实很美,你有没有觉得这首诗处处都是惊扰啊?哈哈!”少女清柔空灵的声音飘进了窗台。 万丝吟惊骇诧异了,竟然少女听见了她的低声私语,莫非少女就在她附近? 丝吟怯怯地向窗外张望,花丛树木仍然是一片黑寂,她又转头向屋内扫了一眼,完全不见少女隐于何处。 “你,你是谁?”万丝吟双眼慌乱,惊惶地叫。 “你想知道我是谁就出来,我在后花园的小木屋里,我有个惨绝人寰的故事要告诉你,希望姑娘你能帮我,你帮帮我行吗?”少女语带幽咽,恳求地说。 万丝吟的惊骇变成了惊惑,她咬了咬嘴唇,有种不切实际的怀疑在脑中滋生,“跟我说话的少女似乎不是个活人,天啊!她到底要我帮她做什么?” 万丝吟越想越胆怯,结舌而瑟缩地叫“帮你?我,我都是今天才来的,你为什么要叫我帮你?我能帮你什么?” 问着,丝吟畏懦地掀开结扎在一旁的窗帘看了眼,仍旧空无一物。 少女悲悲切切地叹了一口气, “姑娘,你既然进了汤家,那么你一定会跟少爷有交际的,我希望,希望你能代替我去完成心愿,我见你跟我投缘,索性就选择了你,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如果你置之不理,视若无睹,我相信同样的悲剧也会在你的身上发生,姑娘你就看着办吧!” “啊?什么悲剧?”万丝吟脸色瞬变,惊觉地问。 “死人的悲剧,你来后花园吧,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你,你来吧,姑娘!”少女一面抽噎,一面说。 万丝吟更惊恐不解了,感觉自己陷进了一个迷惘的漩涡中,使她无法抽身和摆脱,像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玩偶,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生命,“死人”二字令她惶惧,困惑,不知所措,望着周遭神秘而恐怖的一切,听着少女似真似幻的啜泣声,她更加惶恐,荧惑,怔忡失意了。 “不!死人?谁会死啊?不会的,怎么会死人?”万丝吟额头渗出了大汗,失心般地大叫,“死人!谁会死啊?死人!死人!死人!” 一阵疯狂地摇撼,惊醒了噩梦中的万丝吟,她骇然睁开双眼,只见叶妈一脸冷恶阴鸷,凶神恶煞地伫立在床边。 “哼!谁同意你睡觉了?死人?你再这样睡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快起来干活!”叶妈破口怪叫。 第7章 楼道惊魂 万丝吟果断坐了起来,少女的声音仍在耳畔回响,心中的恐惧逐渐增大,她强制自己镇定下来,还好刚才只是场噩梦,可是“死人”的回声,始终挥之不去。 “你在发什么愣?我叫你干活了没听见吗?哎哟!钱素容呀钱素容,你应该叫一个灵敏点的来呀!”叶妈一顿摆头,一顿抱怨的。 万丝吟顿时感到内心空空荡荡,没了丝毫的安全感,发自心里的凉意通过肌肤表面溢了出来,使她不由自主生了个寒颤。 丝吟有些打退堂鼓了,除了面对冷脸,还要面对精神上的摧残,这个书香院跟她实在八字不合。 “叶妈!我,我不想干了,我现在就想离开这里,你不是嫌我笨吗?我感觉我无法胜任这份工作!”万丝吟冲口而出。 叶妈一听,更是不爽了,面颊像是抹了一层厚厚的锅底灰。 “干嘛?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就放心上啦?既然笨拙,就更应该多学习学习,万丝吟呀,汤家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至少要让夫人同意,你才可以离开这里!”叶妈的语气凛然,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万丝吟一震,感觉自己像是进了贼窝,哪有这本书卖啊?还不能让人走了? “可是,可是我……”丝吟有些亢奋地叫,“可是我干不好这份工作呀!” 叶妈显然不耐了,仍然板着一张老脸,眼光很不屑地瞥开了。 “真是笑话,你还没干,你怎么知道你不合适?而且你要搞清楚,你现在在汤家的地盘上,难道不想服从管理吗?哼,快去给少爷送牛奶吧,或许你做得好,月钱都会给你多发点!” 听到谈及月钱,万丝吟像被催眠了,出来工作不就是为了补贴家用吗?不就是为了给弟弟们挣学费吗?想着金钱的压力,还有时间不容多浪费,她只好勉强的妥协下来。 蓦然间,丝吟又看见了叶妈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像只有毒的蜘蛛踯躅在那里。 叶妈见丝吟不再执意,于是,命令地说“你还愣着干嘛?赶快动起来呀,梳妆台上的牛奶你看见了吧?把它端上三楼去,少爷的房间掩了一条缝,你见有灯光的房间敲门进去就是了。” “少爷?是二少爷吗?”丝吟轻声问。 叶妈微微摆头,左腮上的蜘蛛似乎也跟着动了起来。 丝吟有些厌恶地避开眼睛,向梳妆台上望去,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是唯一有温度,有能量,甚至有生命的物体。再往窗口看去,窗帘已经遮盖了外面的世界,仿佛梦里的少女也被关在了窗外,丝吟瞬间转变了想法,窗帘拉住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经过失魂的梦境,她无法辨别现在是早上还是晚上,若是早上,但愿是个全新的开始,要是晚上,也许只有失眠了。 当眸光移了回来,老太太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阴冷幽静的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少爷?莫非这个少爷就是在楼上怪叫的那一位?哎!看似祥和的地方,结果处处隐藏着惊吓。 丝吟想着,将牛奶放在了金漆的托盘上,调整忐忑的情绪后,她从容地擎着托盘走出了房间,走上了对门的台阶。 到达二楼的时候,灯光几乎没有了,黑压压的环境令丝吟头皮发麻,胸口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笃定现在是夜晚,只有夜的黑才是这么深邃,这么寂寥。 她转了一拐,凭借一楼传来的微弱亮光,踏上了通往三楼的台阶。 陡然间,一阵的溜溜轮子转动的声音,吱呀吱呀的从二楼黑漆漆的走廊传了过来。 丝吟心一紧,神智瞬间被惊恐吞噬,什么东西呀?可千万别吓我了! 轮子滑行在地面上,慢慢的,轻轻的,吱哑吱哑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像是快要来到台阶前面。 丝吟惴惴不安,心里涌现出鬼神的模样,双腿加快了速度,正要跨上一级台阶时,脚却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下,趔趄间,装牛奶的玻璃杯向一边倾斜而去。 “啊!”丝吟不由发出一声尖叫,整个身体向前匍匐而下。 “糟糕,这下完了!”她默念着,无法挽救摔跤的事实了,她紧紧闭上了眼睛,等待糟糕落定。 正在这时,丝吟像被一只大手搂住,随着疾如飞矢的速度,托盘上的玻璃杯立了起来,牛奶一滴都未洒落。 丝吟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的黑际,化为了一张轮廓有形的脸,五官是迷惘模糊的,气息是均匀有序的。 这人轻笑一声,低沉而柔和地说“小心点,万姑娘,实在不巧,二楼的电路今天忽然断了线,叶妈干嘛叫你来送牛奶啊?” 丝吟平息慌乱后,识别出了说话的人是二少爷,这才大大松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男人也松开了放在丝吟腰间的手。 “二,二少爷,谢谢你的出手相救,我休息够了,也应该工作了,再说叶妈年数已高,我正好跑跑腿熟悉一下环境。”丝吟细声细气地说。 “哈哈,你的熟悉是冒着生命危险的,有没有觉得书香院挺有趣的?”汤建豪扬了扬下颏,炫惑地问。 有趣?丝吟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道哪里有趣了,叶妈的尖刻,桃子的奇怪,少爷的怪叫,噩梦的恐吓,难道这些不堪的经历是有趣的?倒是觉得,能得到二少爷的救助才挺有趣的。 “具有富贵底蕴的家族自然是有趣的,当我踏进书香院的大门的那一刻,仿佛我自己都成了有趣的人!”丝吟说完,想看看二少爷的表情,可是,一片黯淡的面颊,锁住了瞳光,于是,她微微垂下眼睑。 “你这小丫头说话颖悟得很,如果续读万卷书,绝对会成为女版曾国藩!”建豪嬉笑着说。 丝吟正要开口,却被一个粗哑低迷,呢喃无力的声音打断。 “大晚上的在这窃窃私语干嘛?你小子可别跟你哥学,给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很显然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丝吟立即转过头去,仍然是一团黑际掩盖了视线。 汤建豪拍拍丝吟肩膀,赶忙走进了二楼的长廊里,随即,又是吱呀吱呀的车轮声渐行渐消。 这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刚刚说话的人是谁?他的声音怎么有种瘆人的古怪?像是在口中含了一颗糖似的,而且还挺有权威性,连二少爷都听他的,难道是汤家的一家之主?老爷? 丝吟惊愕地想着,身不由己地叹了口气,擎住托盘的双臂也开始发酸,抬头仰视着三楼,不知新的高度又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刺激和意外? 第8章 疯魔少爷 怀着满腔的忐忑,万丝吟走上了三楼长廊,这里是个T字型的走道,向右边望去,仍旧黑压压的一片,像个无边无际的黑洞,深不可测,阴森寂静。 丝吟顿然感到阵阵凉意直往身上扑,她赶紧将视线调到了长廊左边,数十米远的地方,微微透着一缕澄黄的光。 丝吟惊惶的心渐渐松懈下来,像只渴望光芒的飞蛾,万劫不复地扑了上去。 可是,当她站进那束光里,心中的畏懦涌动起来,想到那几声如雷鸣般的惊叫,必定这少爷有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 想到此处,丝吟不禁璱缩地颤了颤脑袋。 她轻轻敲了三下门,里面丝毫没反应,她咬咬唇,又敲了三下。猝然间,一阵咆哮如潮水般涌了出来,“敲什么敲?不是开了门吗?一点规矩都不懂!” 丝吟向后一凛,感到错愕和惊异,难道敲门也算不懂规矩?直接走进去才算得体?看来这少爷的确有些不正常。 丝吟轻轻推开门,故作从容而淡定地走了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男人那张毫无血色的侧脸,他倚坐在床榻上,紧紧闭着眼睛,双手抱着头,十根手指全插进了乌黑浓密的头发里,看上去极为萧索落寞,低迷委顿。 丝吟只想顺遂的完成任务,轻步走到床前,挂上淡雅的微笑,低低地问“少爷,牛奶到了,我是搁在床头柜上吗?” 汤建青仍然合着双目,双手从发间放了下来,口中叽叽哝哝地念“都走了,都走了,若是人变了,东西未变,仍然会失掉灵魂,失掉牛奶该有的味道。” 丝吟感到莫名的仓促,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少爷,牛奶到了。” 汤建青也重复了遍,“全都失去了原有的味道,失掉了牛奶该有的味道。” 丝吟听出了声音里的无奈,瞟了眼身前纯白的牛奶,由衷地说“牛奶还是以往的牛奶,人也是以往的人,只是换了个环境,换了种空气呼吸,不管怎样都要学会适应。” 汤建青明显一震,紧合的双目微睁,毫无活力地盯着丝吟。 万丝吟心跳有些加速,注视着这张犹如冷血动物的脸庞,若是他脱去消沉的神情,说不定比二少爷还漂亮。 “你能适应这里吗?”建青冷冷地问。 “我……”丝吟本想说我不适应,但并没摸透这少爷的性子,于是,不敢轻举妄动,隐忍地说“我,我能适应。” 建青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不用勉强,如果不适应,可以立刻就走。我见你单纯,别搅进汤家的浑水里。” 丝吟讶异这男人是如何看穿她的?说实在的,她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 “我不太懂,少,少爷您是什么意思?虽然书香院有不尽人意的地方,自从我选择了,就应该做下去,最起码要拿到月钱,我才能离开。” 建青眼里的淡漠消失了,眼底浮上一层狡黠的光芒。 “真有个性,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既然你不懂,就留下来慢慢领悟,哎,俗物!” 丝吟充耳不闻,她没忘记此行的目的,拿上牛奶杯,递到了少爷面前。 建青从纯白的牛奶,瞄到了丝吟清纯的脸上,低低地说“拿近点,拿近点。” 丝吟听从指示,顺从地将牛奶杯靠近了少爷面颊。 “真听话啊,我告诉你,你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是谁叫你来的?说!”汤建青掀了掀牙齿,近乎是狞恶地问。 丝吟越发错愕和失措,尽管面上是从容不迫,内心却藏着一份胆怯惊惶,她不知道少爷说这些话是出于什么目的,在这种充满震慑的状态下,丝吟十分确信这个少爷是精神失常了。 “钱妈推荐我来的,我也想不属于这里,但是现实逼着我要挣钱,没办法的。”丝吟眼神坚定地说。 “有很多地方可以挣钱,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偏偏选择汤家?哎,这也不怪钱妈。”建青衰弱地念。 丝吟听得一头雾水,不管少爷让她有多不知所云,她决定不再理会这个神神叨叨的少爷了。 “再拿近点。”汤建青猛然大叫,眼光变得骇人而惊悚。 丝吟依然服从地把杯子移到了少爷嘴边,甚至不小心,轻轻碰了下他的煞白薄唇。 忽然,建青那两颗如冰窖的眼珠向上一瞟,死死瞪视着万丝吟。 丝吟心尖犹如插了一把刀子,担心自己的小小失误,会造成一场大大的风暴。 猝然间,建青一把抓住了丝吟的手腕,男人虽然衰弱,手上的力量却是出奇的大 ,像是一把禁锢的手铐,使得万丝吟无法摆脱。 “少爷,你要干嘛?”丝吟急促地叫。 “快滚!快滚!快给我滚出汤家,你迟早有一天会死的,就算不死,也会迷失掉单纯,一旦沉沦,你就彻底完了,快滚!快滚!快给我滚!”汤建青疯狂般地大叫,像只雄狮的咆哮,惊天动地。 万丝吟握住牛奶杯的手掌持续颤抖不止,左右摇晃的牛奶,溢出了杯子,洒到了床铺上。 “少爷你放手呀,少爷,你怎么了?”丝吟的恐惧蔓延到了全身,完全失去了理智和淡定,放声大叫起来,“救命啊,少爷疯了,救命啊。” 汤建青已是达到疯魔状态,对着丝吟面颊就是一阵大吼“啊!啊!快给我滚出汤家!” 少爷的叫声穿透力十足,丝吟省悟到这就是下午听见的叫声,只是现在就在面前,声音宛如万箭穿心,惊涛骇浪。 猛然间,手里的牛奶杯滑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遍地的牛奶开花。 “少爷,请你放开我,放开我呀。”丝吟吓得流出了眼泪。 正在此时,闻声而来了一群人,包括小伍,叶妈,建青的私人医生,还有一个光头男,以及几个丫头婆子,一瞬间,整个屋子站满了人。 直到这个时候,汤建青才放开丝吟的手,整个人恢复了镇定,重新合上了眼睛,像是刚才发生的事,跟他无关似的。 丝吟愁容满面,蜷缩在角落里,一副无助而悲苦的模样,她不敢去看众人的目光,更不敢去想象自己会受到怎样的责骂。 第9章 解气教训 光头男身量五尺有余,一脸的阴簌气昂,斜眼死瞪着万丝吟。 “这个丫头是哪里冒出来的?竟敢打扰少爷的休息,拉下去教训一顿。”光头男严厉地说。 叶妈一急,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说“少爷,杜管家,都是我的错,没有调教好万姑娘,之后一定严加管教。” 老太太面向丝吟,死命向她挤眼, “快呀,快跪下,给少爷认错。” 丝吟惊恐到四肢酸软,正要下跪之际,汤建青突然厉声叫道“别大呼小叫的,她不用给我下跪,至于认错就不必了,让她尽早离开汤家。” 丝吟心有余悸地望着床铺上的男人,对于男人态度的大转变,令她莫名感到无解和怔忡。 杜管家眉峰斜飞,对一旁的医生投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医生是位老先生,两鬓已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他了解杜管家的意思,从药箱里拿出针管,走到了少爷床前。 “少爷您就安心养病,至于其他的事有老爷和夫人操劳,您无需费心。其他人该干嘛就干嘛去。”杜管家气势凌人地说。 丝吟慌忙地扶起叶妈,老太太陡然露出森凉的眼光,眼眶中像是挂了把尖锐的利刃,暗哑而咒恨地说“蠢货,还不快点把这里打扫了。” 丝吟这才看见一地的牛奶和玻璃渣,仓储间,她不知扫帚和拖把放在何处。 “不用,这里交给小伍就可以了。”汤建青低沉地叫。 叶妈领着丝吟站到了建青床前,打算谢恩退下,建青轻轻一挥手掌,以示免礼。 丝吟却被男人的另一只手给吸引了,挽起袖管的手臂,富有健硕的肌肉,却是异于常人的煞白,就跟那张无血色的脸一样,肤无人色。手臂上斑驳着数个黑色的小圆点,丝吟知晓,这是打针留下来的结痂。 跟着叶妈回到一楼的卧房,丝吟由衷地松出一口气,很是疲软地坐在了自己床上。 叶妈一转身,随手就向丝吟脸上扔去两耳光。老太太眼中盈满了厌憎之意,恶狠狠地骂道“蠢得连狗都不如,你到底会不会做事啊?害得我下跪,哎哟,我真是命苦,居然还要受你这小丫头的气。” 丝吟被打愣了,手心贴在发烫的面腮上,想到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听话的孩子,父母都不忍心打她,现今竟被这老妈子教训,下跪是你自己要跪的,干嘛怪在我身上?丝吟心中憋着火气和委屈,眼角不自禁地挂上了泪珠。 “我.我真的不合适这份工作,叶妈,刚才少爷都在赶我了,我,我能不能就一走了之算了?”丝吟幽咽而结舌地说。 叶妈怒目圆瞪,伸手揪住了丝吟小巧的耳朵。 “啊,啊,你快放开我。”丝吟痛得惨叫不止。 叶妈不顾丝吟地叫嚷,手指用力一拧,丝吟的耳根到面庞顿时涨红,痛苦地拼命挣扎。 “你是耳背,还是长的猪耳朵?我之前就给你说过的,要想走必须得到夫人的同意,少爷现在生病了,说的话不作数。” 每当叶妈语气重一点,揪住丝吟耳朵的力量就会加大一些。 “啊,啊,救命啊!”丝吟再次失心般地尖叫。 “像你这种下贱胚子就是欠收拾,以后我看你还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不,哼。”叶妈咬牙切齿地骂着,仍然不松手。 丝吟一面惨叫,欲想抬手反击,叶妈眼疾手快,举起另一只手掌,猛地向丝吟面颊扇去。 丝吟感到面门麻木,稍有失聪之感,于是,分贝加大了一倍地叫“啊,打人了,救命啊。” “不让你叫,臭丫头!”叶妈再次抬手,准备向丝吟脸上扔去。 “住手,有什么气你直接发在我身上,别欺负她。”二少爷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 叶妈立刻停手,满是皱纹的老脸转瞬成了瑟缩惶惑的模样,刚才的嚣张猖狂已然不见。 “二少爷,我不敢。”叶妈面向二少爷,生怯而谦卑地低下头去。 万丝吟轻抚如火灼烧的面颊,充满感激地看着二少爷,不由的,一颗泪珠顺着绯红的肌肤滑落下来。 汤建豪满眼的怜悯和疼惜,顷刻间,凤眸阴恻,向一旁的叶妈瞄去。 “没记错的话,你叫叶敏慧吧,你来我们汤家也有些年岁了,表面上老实本分的样子,实际上呢?你真会不欺暗室。貌似你的工作没有责备外佣这一项吧?既然不能干好本职工作,你这个月的月钱就免了。” 此话一出,叶妈全身一颤,匍匐跪地,她正要开口求饶,建豪一声疾吼“现在没有你说话的份,请给我用匍匐的姿势,爬出房间去,哼,我可不管你是不是老年人,触及了我的底线,就必须服从我的教训。” 叶妈一下慌了,颤颤巍巍地拉着建豪的衣角,哽咽到口齿不清地说“少爷饶了我吧,好歹我也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人啊,你小时候我还做过你奶娘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您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建豪一听老婆子说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愤然甩开她的手,眉峰卷起了狂风巨浪,怒气冲天地说“嘴皮子真有两下,不能因为以往的恩情,我就可以漠视你今日的不仁不义,在我妈那里,你可以与所欲为,但在我眼皮子底下,就得一事归一码,所以,你快给我爬出去,反正你喜欢下跪,今天就让你跪个够。” 叶妈怊怅衰败地望了眼二少爷,随后又充满可怜地盯着万丝吟,似乎想寻得求情。 丝吟视若无睹,甚至干脆转过头去,一身的冷然静淡。 “这……”叶妈陷入为难的境地中。 “你还不给我爬出去,还愣在这里干嘛?是不是下个月的月钱也不想要了?”汤建豪气势汹汹地说。 叶妈像是最后一根稻草也被折断,整个人连滚带爬地滚了出去。 剑豪狠狠呼出一口气,瞅着丝吟苗条玲珑的后背,沉稳地说“坏人已经驱赶,万姑娘可以转过身了。” 第10章 无限惊惧 丝吟倏然转身,充满感激地望着二少爷,那双明若繁星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汤建豪凝视着眼眶和面颊通通泛红的万丝吟,几乎是疼惜地说“是不是很疼?这些老婆子专欺负新人,不给她点颜色瞧瞧,以后更会欺人太甚。尽管万姑娘是我们家请的外佣,我希望你能快乐的工作,不要受到小人的影响。” 丝吟听到这一席话,像是一股热浪冲进了心窝。但书香院诡黠的环境,难以让她保持快乐,心中难免生出逃避之意。 “脸不疼,疼在心里,可以想象是场人生体验。二少爷,我,我,哎!”丝吟垂头深深叹息。 建豪见丝吟欲言又止,扬了扬唇角,猜测地问“你是不是想离开这里?” 丝吟一惊,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二少爷的眼睛,似乎想看穿他的灵魂,这个敏锐的少爷,怎会如此洞悉人心? “是的,我想马上就走,离开这个黑色漩涡。”丝吟冲口而出。 建豪的笑容停息,虚了虚眼瞳, “现在差不多晚上十一点了,你打算走哪去?露宿街头吗?想必你家离这里有数公里吧?要不,你先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再走。” 丝吟在心头过滤了遍二少爷的话,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这才后知后觉,深谙到有诸多的困扰,是的,这么晚了能去哪里?再加上身无分文,连任性的资本都没有,如何才能摆脱像迷惘的困扰? “哎,谢谢二少爷的开明,我想了一下,还是算了,我,我至少要拿到月钱,不能鲁莽行事。”丝吟怯怯懦懦地说。 汤建豪从上衣口袋摸出十块银元,硬塞到了丝吟的手心。丝吟怔愣不已,张大了眼睛,一时忘了谢恩。 “拿去吧,我见跟你投缘,明天叫个车回家。”建豪热心地说。 丝吟被受宠若惊的激动给包围了,无法表达内心的感激,有些迟钝地跪在了建豪身前。 “万姑娘,你不用跪我的,来,快起来。”建豪伸过手去。 丝吟挡开二少爷的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感激涕零地说“二少爷,我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您的帮助,如果有机会,我迟早会报答你的。” 建豪看着丝吟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感触到穷人与富人之间的差距,不禁越发怜悯这小姑娘了。 “报答?你打算怎样报答我?”建豪哑然失笑。 丝吟一凛,不是对这个问题生出了惧意,而是看见了二少爷的牙齿,些许泛红的惊骇。 “二少爷,你的牙齿怎么了?”丝吟面容惊惧,嗫嚅地问。 汤建豪立刻闭紧了嘴巴,神情局促而慌乱,像是一个秘密被揭穿的样子,尤其的不自然,他仓促的向丝吟摆摆手,宛如一阵风的速度,急急隐出了房间。 丝吟的惊惧转移到了二少爷身上,她满脑子充塞着惶惑,这个书香院最正常的一个人现在也不正常了,这些诸多的谜团,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丝吟的全身堆满了问号,同时也惹来一身的疲乏,她慢慢挪到床边,无意识瞟了眼隔壁床,上面空空荡荡,桃子不知去了哪里。 丝吟躺上床,她已无暇去思考这里的不正常,毕竟明日一大早就要告别了。 (亲爱的读者们,如果你们觉得不错,记得给我五星评价哟,然后再给我点个关注,谢谢喽。这本书的后续会越来越精彩,大家千万别离开!) 第11章 夜半谈天 丝吟浑浑噩噩,游离进了梦境中。 她仿佛置身于一个长长的走廊,冷幽幽的月光从窗子筛落进来,洒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形成数条诡异的光带。 霎时,从走廊的尽头传来一声少女的悲吟,声音忽高忽低,像在呼救,声线柔美而带着一种莫名的凄凉。 “姑娘你过来,来听听我的故事好吗?我相信你不是残忍的人,过来,来倾听我的故事和控诉。”少女空灵而悲惘地说。 丝吟全身一震,面向长廊的尽头大叫一声“你是谁?别再装神弄鬼了,我明天就要走了,这里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叫了!” 一面呵斥,丝吟放眼张望被月光渲染的走廊,丝毫没有少女的身影,以及鬼影幢幢之类的邪物。 “你怎么能这样无情?我是没有坏意的,除了说我的故事,同时也会影射到你,难道你真认为,你会顺利地离开书香院?姑娘,你过来听我说,是没有害处的。”少女空泛的声音贯穿了整个走廊。 丝吟忐忑而彷徨,听到少女的恳切和期盼,她尽量克制畏葸不前的犹豫,在长廊里迈开了步子。 月光清冷,缓缓掠过丝吟那张纯净的面颊,和注满秋水的眼眸,她怯生生地走着,踏出了长廊尽头的雕花长门。 一股冷飕飕的风向她席卷而来,她眯了眯眼睛,茫然四顾,依稀能见这里是座花园,随着晚风拂过,花床树影变得摇摇欲坠,没有一丝丝生机活力。 “向你右边看,过来,来小木屋这里。”少女轻声呼唤。 丝吟闻声转头,数十米远,一棵茂密的松树下,隐隐绰绰矗立着一座矮矮的小木屋。 “姑娘你过来,我就在小木屋里。”少女提醒地说。 丝吟本能地走了过去,来到木屋外围,从长条木板的缝隙中透出数缕橙黄色的光柱,既然找到了光源,丝吟内心的胆怯渐渐隐退。 “进来,我在里面等你。”少女的声音清晰而柔和。 忽然间,小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端坐着一个面相清秀的少女,薄薄的嘴唇含着轻笑,她的手肘倚在身旁的木桌上,另一边则是一盏黄灿灿的油灯。 “别拘束,进来坐。”少女友好地说。 丝吟端详着少女,那双清澈如碧潭的眼睛,丝毫找不到敌意,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清新雅致,使人不由自主的迷惑和心生好感。 丝吟走了进去,有些拘谨地坐在了少女对面的位置,等待着她的讲述。 少女嫣然一笑,在她脸上没有生疏二字,仿佛整座书香院的姑娘,都像这般自来熟。 “我叫林言妮,能跟姑娘谈天,着实是种缘分。”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丝吟其实不想要这种缘分,谁会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这里来聊天?出于礼貌,低低地说“万丝吟,能认识你很荣幸。” 言妮的笑容渐渐消失,鹅蛋脸上释放出一种愁绪的光芒,她偏过头,不转瞬的注视万丝吟。 丝吟极度排斥这种默然不语的眼光,像在审视,又像在窥探。 沉默了半晌,言妮叹出一口气, “我感觉你能帮我一个很大的忙,想必你跟大少爷接触过了,你觉得大少爷给了你一种怎样的感觉?” 丝吟惊诧不已,一听到大少爷这个称呼,脑子里就灌满了他发疯,发癫,狂吼的狞样。 “大少爷。”丝吟结结巴巴地说“他,他是个疯子,不可理喻的神经病,在这个书香院里,我最怕的就是他,因为,疯子是没有思想的,他杀了人也不会被判刑。” “不,他没疯!”言妮急急打断丝吟,“他是仇视汤家,仇视沉痼自若的传统思想,他只有通过愤怒去宣泄自己,他郁闷萧索都是因为我。” 说着,言妮的眼眶溢出了泪珠,她头一垂,成串的泪珠扑簌而下,掉坠在她浅蓝色的衣襟上。 丝吟惊惑不解,回顾着大少爷的疯魔,完全没有看出他有仇视之意。 “仇视?”丝吟不解地念。 言妮平息情绪,将搭在胸前的长辫往身后一抛,几许愤懑不平的模样。 “我跟大少爷是有爱的,我们唯一的阻碍是身份上的悬殊,他是富足丰盈的翩翩公子,而我呢?跟万姑娘一样,是个身无分文的女仆,我们可谓是两个境界的人物,就像夏天和冬天,是永远不能挨在一块的,哎,但现实是我们违背了季节变化,我们相爱了,爱得死去活来。” 一面说,言妮脸颊上挂上了新的泪珠,在灯光的照射下,成了一颗闪闪发亮的明珠。 “意思是你们受到了老爷和夫人的阻碍?我,我知道你现在非常奈何,有种爱而不得的酸涩,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啊,有钱人是有资本傲慢的,而我们,只能任其剥削压榨,何况感情了,更不可能去攀高枝。”丝吟自知之明地说。 “这些都是后话了,关键是我们已经发生了感情,少爷已经沦陷在了对我的思念里,我不忍心看到他郁郁寡欢,自从我死后,我就更不想去面对他了。”言妮用手背擦掉泪珠。 丝吟陡然颤栗,有想立刻冲出小木屋的冲动,她瞪大了眼睛,一种强烈的恐惧在内心滋生扩散,蔓延到了肌肤的每一处,生出了似冰豆的鸡皮疙瘩。 “你死了?这,这到底是怎么了?”丝吟十分惊恐,捂住了嘴巴,瞪视着言妮。 言妮死命地摇摇头, “万姑娘你别怕,我没有要吓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叫你帮我一个忙,依我的直觉,我认为只有你可以帮我,你愿意吗?” 丝吟的紧张情绪逐渐松懈下来,注视着言妮那双恳求且焦灼的眸子,猎奇于她的诉求究竟是什么?但,一想到她是死人,所有的好奇都被击散了。 “你肯定我能帮你?我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觉得你应该另找其人,恐怕我不能帮你。”丝吟拒绝地说,欲有走人的想法。 言妮看出了丝吟想起身推门而出,很是激动地匍匐而下,极具请求而痛哭地跪在了丝吟面前。 第12章 夤夜出走 丝吟愣住了,胸口窜出一个特别复杂的情绪,既为难又觉得是种仓促,死人会让我帮什么忙?这不就是在胡扯吗? “万姑娘,我跟大少爷的情愫还未了结,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替我多多照顾大少爷,我已经无法跟他长相聚首了,如今只有你能让少爷快乐。”言妮伤心地跪坐在了地上,沉痛悲吟。 “我?我能让他快乐?你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牵扯到我?我可不想踏进这汪浑水。”丝吟困惑极了,拒绝地说。 言妮原本涣散无光的眸子,求救似的抬了起来,眼里飘散着千千万万个哀恳与无奈。 “求求万姑娘了,帮我照顾下大少爷行吗?你肯定是可以的,钱妈也回去了,少爷就没有能交心的人了,目前只有你能去照顾他。”言妮痛哭失声。 “钱妈?她,她不是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啊?她小儿子还小,根本就没娶媳妇儿,这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丝吟将锁在心间的石头,愤愤地抛了出去。 言妮的眼睛骤然生出瘆人的光波,像是愤慨,厌憎,仇恨,她狠狠咬牙,目露凶光地说“秘密?这个书香院就是个秘密,除了大少爷,我痛恨这里的每个人。” 丝吟惊异地看着言妮,不知她在书香院受过多大的伤害? 言妮语带叹然,接着说“我的死对钱妈的打击很大,她忍受不了痛心,以免触景伤情,就决定离开了这里。她老人家这一走,少爷只会更孤僻了,钱妈永远不会给他热半温的牛奶了,半温是最适合的温度,就像钱妈这个人,不会让人烫手,更不会让人冷然。” 丝吟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大少爷所指牛奶失去了原本味道的意义。谈及钱妈,她是了解这个老太太的,村里就属她最热心大方,凡是叫她帮忙的事,都会做到尽心尽责,大少爷喜欢这个老太太,是情理之中的事。 言妮肃杀般地仰起了那张惨白而阴簌的面庞,口中阴冷地念“如果我不死的话,少爷也不会这般生不如死了,我还有个怨念未了,烧死我的人还没有伏法,我根本就不是自杀的,哼,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丝吟后背冒出了冷汗,似乎感到上衣湿了一半。她怔怔的凝视言妮,真不知是谁会下此狠手?去残害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她渐渐有了几许怜悯之心, “言妮姑娘,你,你说你是被烧死的?那个凶手是谁?他怎会置你于死地?” 言妮的面部猛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转瞬成了张扭曲而邪魅的鬼脸,她掀了掀那双狌狞的幽眸,充满撕裂地怪叫“就在这间小木屋里,我是被……被……” 话音消迷,言妮成了一堆黑炭,烧焦的尸身蜷缩在一块儿,犹如一个满身黑黢鼓筋的鬼族,使人怛然失色。 丝吟猛地睁开眼睛,一滴冷汗正好掉进了眼眶里,有些酸涩的疼痛,随即,她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每跳一下,就像个警钟震震敲打一下。 丝吟喘着粗气,立刻坐了起来,言妮的鬼影仿佛仍在她眼前浮动。 “啊!”丝吟失声尖叫,“你快走开呀,别来找我帮忙,求求你了。” 丝吟逼出了眼泪,目光极其恐惧地四处游移,顿然感到这里的一切都像是鬼影幢幢,不由的双膝紧紧顶上了胸口的位置,双手抱紧了双腿。 一时间,神智失措,思绪紊乱,她害怕,她惶惧,她想夺门而去。 于是,一种强烈的出走欲望促使着她,丝吟从床铺上翻了下来,下意识瞄了眼对面床,仍旧不见桃子的身影。 真好,但愿你一直不要回来,以免打扰我的离开。丝吟想着,轻手轻脚拉开了门。 走道里一片黑寂,静得只剩下丝吟轻微的脚步声,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言妮的鬼影,一心只想远离这里。 “最后坚持一下,就快离开这个破地方了,希望就在前方,快点!”丝吟在心里念叨,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开一些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走着,穿过一扇包边石门,差点撞倒一瓶装饰插花,像是绕了圈迷宫,最终,驻足在了书香院的大门前。 万丝吟回头看了眼偌大的屋子,二少爷的模样浮现在了她的眼前,儒雅的才气和温情的热心历历在目,唯一有些欠人情的就属他了吧,可是,那抹红渍是什么? 丝吟越想越惊恐,眼前的黑暗仿佛向她吞并而来,逃离的想法越发加重,手掌用力拉开了书香院的大门。 外面的温度高了许多,尽管有些不适应,但怀揣着对回家的期盼,丝吟马不停蹄,冒着燥热,直往镂花铁门奔去。 “没记错的话,那里是没有人看守的,似乎大门也没有上锁?下午叶妈给我开了门,就没看见她锁门,应该没错的。”丝吟一面嘀咕,一面接近了镂花拱门。 铁门的前后左右确实没有看守,四面高高的泥墙上,架着防盗铁丝网。 丝吟走近才发现,铁门上面挂着一把金黄色的大锁,她顿时皱起了眉头,“真不该有侥幸心理,我是被惊恐耽误了脑子,这么大的家族,别人怎会不锁门嘛,哎,现在该怎么办?” 风从镂空的铁门缝隙吹了进来,树影在地面上忽焉摇晃,她的人影迎风兀立,迷离而修长。 丝吟由衷的烦躁,未必要在这里傻傻的等到天明?她郁闷地抬起头,月明星稀,墨黑苍穹,这些触不可及的天体,又怎么能帮她? 那把锁像是个无情的枷锁,丝吟一看见它就来气,于是,极度愤怒的上前捯饬那把锁,万一门开了呢? 金锁撞击铁门发出了铛铛铛的声音,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丝吟刻意放缓了动作。虽不是开锁专家,全心为了突破这道铁门,力量全然跑到了手上,一顿乱掰瞎扯。 猝然间,丝吟的手背盖上了一层黑黑的影子,她顿感局促,像是阴云盖顶的压抑,恍惚认为有人在直勾勾地瞪着她。 丝吟赶忙停止动作,缓缓抬起头来,一双魅惑而冷艳的眸子直直射进了她的瞳仁里,两排黑而翘的睫毛,像是伸出来的铁锁链,牢牢锁住了丝吟的眼睛。 “啊,鬼啊!”丝吟惊叫,瞪视着眼前的诡异之物。 这是张高贵且奇异的脸孔,除了眼睛是代表有生命力的地方,其余感官冷如死灰,令人毛骨悚然。 丝吟惊得向后连退两步,怎么这么晚了还会有人出没?她的眼神慌乱地一扫而过,蓦然看见铁门后面伫立着一个颇有气质的女人,刚才那张脸显然就是这女人的尊容,再向旁边看去,是个穿着像小伺的姑娘,浓妆素裹,仔细一看,竟有五分的熟悉。 第13章 出走失败 女伺花容失色,瞪视着丝吟,惊声叫道“万丝吟,你怎会在这?” 丝吟大震,内心哀怨不已,出走计划失败了,不知会迎来一场怎样的惊涛骇浪? 想着,眸光移回了那个女伺脸上,透过明晃晃的路灯看见,少女眼线浓眉,淡红粉底,上妆很精致,光看脸蛋,辨别不出她原来是个女仆,倒像是书香院的阁中小姐,尽管涂了层厚厚的浓妆,那眉梢眼底的神韵,足以暴露出她是桃子。 丝吟顾不上去想桃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她目前唯一惊惶的是桃子身旁的女人是何等身份? 眸光再次落到了女人脸上,那双寒如冰霜的杏眸微睁,似乎在打量万丝吟。 沉默了半晌,女人冷冰冰地说“愣着干嘛?快开门呀!” 桃子立刻从裤包里翻出钥匙,不费任何功夫地打开了金锁。 女人狰目不离丝吟地走进了铁门,整个身子洋溢着风姿万种,媚态横生。 丝吟隐隐有些察觉到了女人的身份,从她那种碾压群芳的妆容,以及颐指气使的威严,就不难发现这女人在书香院的地位一定很高。想到此处,丝吟怯懦地低下头去。 女人站到了丝吟面前,冷冰冰的声音又出现了,“你在怕什么?不是刚才还在开锁吗?给我抬起头来!” 丝吟一凛,心跳狂跳不止,缓缓抬起了头。 女人勾勾唇角,月光染白了她的眼睫,有种诡秘的冷艳之色。 “新来的吗?是不是偷了什么东西想逃跑呀?难怪最近的开销越来越多,结果是出了内贼了。”女人恨恨地说。 “不,我没有,我不是。”丝吟叫了起来,“我是不想待在这个破地方了,阴森又恐怖,我想离开这里。” 丝吟愤愤地叫完,无意识看了眼桃子,女生忧患盈面,向丝吟持续摆头。 “嘴巴倒是挺硬的,当心我把你舌头割了,就凭你这一吼,死的都会变成活的?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只看见了你在这里鬼鬼祟祟,一般小偷不都是夜晚行事吗?桃子,去把张六和赵毅叫来,让他们把小偷带去暗房里,我今天要亲自盘问,快去!”女人向桃子抛去一个指使的眼神。 丝吟和桃子同时颤栗,桃子立刻解围道“夫人,我昨天跟万姑娘有聊过,她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丝吟正在惊诧这女人是夫人的时候,夫人一扭头,阴鸷般地盯着桃子,咬牙切齿地说“她才来多久啊?你怎么比她妈还了解她?快滚去给我叫人,要不然我把你也关进去。” 桃子面上的忧患变成了惶恐,吓得她落荒而逃。 夫人骇然地转回头,目光幽冷,像只幽灵的模样,上下扫量着万丝吟。 丝吟有种小命不保的预感,即便不死,也有可能会被打成残废,她抑制胆怯,没了嚣张的力量,试图对这个冷冰冰的夫人做到推心置腹。 话还没说出口,夫人却幽幽的先开口了,“多大了?” 丝吟一片茫然,原本以为夫人会劈头盖脸的一段训斥,万万没想到夫人竟然会问年龄,这难道跟晚上出走,或者说,抓到盗贼有关系? “今年十七。”丝吟低低应声。 夫人绕着丝吟走了一圈, “稍微有些大了,不过还好,有几分姿色。” 丝吟更是茫然了,丝毫不能琢磨出夫人说这话的用意。 此刻,桃子急急带来两个彪形大汉,两人长相如虎一般凶恶,一左一右站到了夫人身后。 丝吟望着两个大汉的两双眸子,凌厉阴恶,再加上夫人那双单凤狞目,她骤然有些窒息,双腿有些发软。 “夫人,听我解释,我根本就没偷东西,晚上出走是怕打扰到大家,我是不习惯这种工作氛围,我想回家,夫人,您就放我走吧。”丝吟哽咽地说。 夫人完全无视了丝吟的话,疾吼一声道“张六赵毅,把她给我拉到暗房去,顺便再搜下她的身,切记不准碰她,免得以后卖不上好价钱,哼,先把她带下去,我随后就来。” 丝吟惊得狂摇头,直叫“你们要干嘛?我不去暗房,夫人,听我解释。” 任由丝吟叫破喉咙,张六和赵毅不受影响,犹如两座冰峰,迅速架上丝吟的胳膊,强制把她押进了书香院。 趔趄间,丝吟被扔进了个四方小屋,屋内潮湿而黯淡,墙上只有一扇小小的木窗,阴柔的月光射在地面上,像把散发寒芒的利刃,扎进了丝吟的胸口。 “兄弟,你搜后面,我搜前面,这样分工合作才能事半功倍。”张六一脸的淫笑,挽上袖管。 赵毅不乐意了,撇撇嘴, “便宜都让你占了,吃豆腐这种事,我也想上手。” “呵呵,后面不是更爽吗?可比吃豆腐强多了,是吗?小美女,哈哈。”张六发出一声奸笑,色眯眯地看着万丝吟。 丝吟惊恐地坐在地上,向后退了一丈多远,愤然地骂道“两个臭流氓给我滚开,夫人刚才说了不许碰我,快给我滚开!” “呸!”张六向地上啐了口浓痰,“碰你?你迟早会沦为众人上的公车,现在让我们玩玩,相当于验验货。” 说着,张六和赵毅步步逼近,丝吟眼看大事不妙,猛然站了起来,对着两个大汉叫道“你们只要敢碰我,二少爷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是不是月钱不想要了?” 一听这话,张六和赵毅惊震地眨了眨眼睛,继而相视一眼,面露揶揄之色。 “居然敢把二少爷搬出来。”赵毅仍然不屑一顾,一脸的横肉狰狞,“你把天皇老子叫来我也不怕,还二少爷,你才来多久呀?这么会巴结。” 丝吟神色自若,毫无瑟缩之意,她明白面对流氓不能软弱,反倒要越击越勇。 “如果你们不信邪,大可对我无礼,到时候捅了马蜂窝,我看你们如何收场,来吧,尽管来碰我!”丝吟眼神倨傲,言辞犀利。 张六和赵毅再次对望一眼,露出淡淡的怯意之色。 “算了,我们先别动手,以防万一,等夫人来发落。”张六怒瞪着丝吟,暗哑地说。 丝吟保持着不屈的状态,心里大大松出一口气。 第14章 暗房询问 顷刻间,暗房的门被推开,夫人威风气派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的是畏畏弱弱的桃子,两人已是改头换面,夫人的浓妆变为淡妆,桃子则是恢复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张六和赵毅立即退到了夫人身后,而万丝吟仍然像根钢铁般,竖立在那里。 夫人的凤眸斜了斜, “有搜她的身吗?” 张六谄媚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姑娘强硬得很,不让小人搜身,还拿二少爷来压制我们,小的实在不敢轻举妄动,才等夫人来发落。” 夫人冷哼一声,虚眼盯着丝吟, “不错嘛,又来个攀高枝的。长着一脸的狐媚骚样,我看着就恶心!你觉得,你配吗?” 夫人伸出纤手,在丝吟脸蛋上拍了拍。 “我不配,我根本就不属于这里,夫人,我真不是你所谓的小偷,我只是单纯的想离开这里。”丝吟抬眸正视夫人。 夫人邪魅地勾上唇角,眼中掠过一丝寒恻恻的光,新奇而森凉地说“聪明人,你确实不属于这里,但既然来了,干嘛不挣点钱再走?” 丝吟一愣,惊惑于夫人的言外之意,既然不属于这里,干嘛还要在这里挣钱?这不是相互矛盾吗? “我不懂夫人是什么意思?”丝吟困惑地问。 夫人的唇角又勾了勾,邪魅的意味更浓厚了, “你想不想替我挣钱?自然,你的日薪是不会少的,你想吗?” 日薪?丝吟十分诧异,夫人这是要我做什么?书香院本就这么诡异,再想到言妮,那梦里的惨死模样,在这种凶残黑暗的环境下,如何能安心工作? “不,我只想马上回家,夫人,您就放我走吧。”丝吟执意地说。 夫人脸色瞬变,一扔手掌,狠狠朝丝吟面上扇去。 “啊!”丝吟被打得踉跄颠踬,一个没站稳,趴在了地上。 忽然,十块银元散落在了地面,有一块正好滚在了夫人脚下。 丝吟大惊,忍受着面颊的烧灼,急忙去捡拾银元。 “好啊,还说你没偷东西,就凭你,怎么能有这么多银元?”夫人恶狠狠地说。 丝吟捡完银元,毅然地站立起身,充满急躁的回应“这些都是二少爷给我的,夫人如果不信,大可去问二少爷,请还我一个清白。” 夫人听到二少爷三个字,脸都气青了,口中骂骂咧咧道“他这是在跟他哥学吗?一旦喜欢上这种没文化,没教养的女子,我的颜面往哪里搁?是不是那老不死的,年轻时候也是这样?” “夫人,我有教养,有文化,虽然我们家很穷,父母一直教育我要自强不息,自强的根本就是学习,所以,他们拼了老命都要让我上学。至于跟富家公子哥联姻,我对这一块不感兴趣。”丝吟坚韧地说。 夫人气急败坏,双眼鼓了起来, “读了书又怎样?现在不还是来当仆人了,生来就是下贱的命,不管怎样改造都是徒劳。张六!去把算盘拿来,给她点颜色瞧瞧,我现在要去找建豪说事,没功夫跟她耗。” 夫人愤愤说完,恼羞成怒地隐出了暗房。 丝吟吐出一口衰气,抬眸看见了桃子,尽管她有千千万万个疑问句,但面对这般复杂的环境,她选择了默然不语,何况,她本身就是个局外人,无需知道那么多。 桃子轻步上前,安慰地拍拍丝吟肩膀, “别害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拿你怎样。万姑娘,我建议你留下来,帮夫人做事,你定会堆金积玉。” 丝吟不解地瞅着桃子, “做什么事?” “你留下来就知道了,之后我会慢慢教你。”桃子微笑地说。 这时,张六拿着一把木质算盘走了进来,气势汹汹地跨到丝吟面前,将算盘往地上一扔。 “快跪在算盘上,我们也不会碰你了,怕脏了手,快跪下!”张六怒吼道。 桃子陡然面向张六,激怒地叫“你们都快出去,这里有我守着万姑娘,快走。” 张六和赵毅露出了一致的痴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桃子。 “桃子姑娘好气慨,这样也好,好让我们俩兄弟去休息一下,谢了。”赵毅向桃子拱了拱手。 桃子理都没理会,随即,张六和赵毅一前一后踏出了房间。 转头,桃子嬉笑的注视丝吟, “好了,你现在可以放松一下了,其实夫人挺好说话的,你别看她有些威严,不好接近的样子,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我等下去让夫人通融通融,然后放你出来。” 丝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桃子,继而暼开眸子, “我现在最想知道,我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桃子,难道你没发现这里的人很奇怪?哎,算了,或许你早已被同化了。” 桃子微微垂下了头,没了刚才的活力四射,似乎“同化”二字刺激到了她。 “我跟万姑娘不一样,没有多大的志向,一心只为了生存,不服从何来金钱?没有金钱何来生存?说实在的,我也想离开这里,但是真的离开了,就断了丰厚的经济来源,我为了钱可以牺牲自己。”桃子无奈地说。 “为了钱,哪怕牺牲性命你也愿意?言妮,是不是就在夫人的折磨下死的?而且还是放火烧死的,是吗?”丝吟确认地问,眼里闪出冷恶之色。 桃子惶恐抬眸,表现出惊震的样子, “是钱妈告诉你的吗?言妮的死,我可以打包票,不是夫人干的,警长之前也证实了,林言妮是自杀,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怀疑夫人?这件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我想,是时候该翻篇了吧。” “昨天晚上言妮托梦告诉我,说她是被别人害死的,我就是因为这场梦,才产生出了离开的想法,我怕我也会被烧死。”丝吟语气包含着不屑,定定地,沉沉地望着桃子。 “肯,肯定是不会的。”桃子微蹙黛眉,有些惊惧而生怯,“这只是一场梦而已,即便言妮是被害死的,那凶手会是谁?大少爷吗?” 丝吟一凛,头脑开始发晕,沉吟地问“怎么会是大少爷?他俩不是情投意合吗?” “跟言妮接触最多的人就是大少爷啊,如果真是有情的话,那谋杀就说不通了。”桃子低声说。 第15章 少爷解救 月凉似水,曙色依天,淡薄的红韵悠悠然地荡在天边,些许绚丽,而漠然置之。 汤建青透过窗子凝望那抹红韵出神,仿佛言妮化作了飘飘然的曙光,触不可及。 小伍端着早点和牛奶走了进来,见大少爷如往常一样发怔,他也如往常一样,将早餐放在了床头柜上。 “少爷。”小伍轻声呼唤,试探性地说“或许这样,对言妮姑娘是种解脱,人活着就是辛苦,死了也就摆脱了所有的束缚。” 汤建青忧郁地摆摆头, “她倒是摆脱了,那我呢?我觉得我也应该摆脱,富贵与名利算什么?没有感情的加持,都是一场空。” 小伍竭力安慰地说“失去的东西,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弥补回来,少爷别太悲观了,来,先把早餐吃了。” 建青眼里映着曙色的微红,眼底潮湿了几分。另一种方式弥补回来?难道世间还有第二个言妮? 他怅惘而无助地想着,眸光调到了牛奶杯上,陡然回忆起了昨晚的那个姑娘,那般纯净脱俗,嫣然雅致。 “昨晚上的那个姑娘走了吗?”建青握紧牛奶杯。 小伍皱皱眉, “没有,我听说,那个姑娘想偷偷溜走,说是偷了什么东西,被夫人发现了,现在被关在暗房里。” 建青表情惊异,眼带荧惑, “溜走?偷了什么东西?我见那姑娘纯如白纸,怎会生出盗窃之事?” 小伍的神情警惕起来,压低声音说“这件事不好说,指不定其中有诈,不知道夫人又想干什么了?” 建青察觉到事有蹊跷,严厉而粗声说“又是她,一手遮天惯了,迟早我们家会酿成大错,哎!爹只为了他的金丹,每天关在屋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摇摇欲坠的纺织厂,现在交给了建豪,我看他身体也不好,业绩能有起色吗?我呢?一天到晚被病痛折磨,被思念侵蚀脑子,这个家要败了。” 小伍的眉头皱得更重了, “所以少爷,你一定要振作起来,至少不能让悲剧再发生了,恐怕昨晚那个姑娘凶多吉少。” 建青沉思了,动摇了,他的耳边浮现出了言妮说过的话,“夫人让我去卖身,我不知是真还是假?这件事太恐怖了,我先告诉你,你别节外生枝,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卖身?”建青哑声念,神经倏然紧绷起来。 “少爷,您说什么?我觉得你这次不能置之不理了,说不定昨晚那个姑娘,就是下一个言妮,少爷,我们要以防万一,不能让悲剧重蹈覆辙呀。”小伍激将而严重地说。 建青猛然打起精神,像是复活了一般,拿上杯子一口咽下牛奶,似乎忘了自己是个病人,立刻从床上移到了地面,宛如一座雄峰傲然屹立。 “走,小伍,我们去暗房,我这次必须要了解事情的真相,不能让安姨胡作非为,哼,别以为整个汤家是她说了算。”汤建青一身正气地说。 于是,主仆二人直往暗房赶去。 暗房这边,桃子已经去找夫人求情了,万丝吟伫立在窗口,晨光绮丽,旭日东升。 尽管才出来一天,对父母的思念,对两个弟弟的牵挂,缠满了丝吟的脑子。她垂下头陷入沉思,看来言妮说得没错,我不会顺利的离开这里,就像一阵龙卷风,被卷了进去就休想脱身。 想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真羡慕天空的云朵,可以自由自在的游走,我想走,可是走不了。” “不,你随时可以走,我不是昨晚就叫你走吗?你做得很好。”汤建青说着,推门而入。 丝吟倏然转身,眼眸接触到了大少爷的面颊,内心陡然绽开一个惶惧的涟漪,本能地退后一步。 “大,大少爷。”丝吟结舌地叫,怔忡地望着汤建青。 “你不是想走吗?我现在同意了,你可以立刻就走。”建青充满震慑地说。 丝吟面对少爷的慷慨,有些怔愣迟疑,凝视着那双尖涩的眼睛,不知他真是心存好意,还是不安好心。 “你为什么还不走?我是在保护你,你不知道吗?这里没什么好的。”建青双目寒恻,气势汹汹地说。 丝吟一震,从胸口鼓了一口气上来,厉声道“你以为我很想待在这里吗?是夫人不让我走的,我知道这里不好,我怕我也会被烧死!” 丝吟说完,迅速朝房门方向移动脚步。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建青惊觉地叫。 丝吟顿住脚步,偏过头,不带好气地盯着汤建青。 “我说我也怕被烧死,怕跟言妮姑娘是一样的下场!” 建青惊震不已,眼光有些反绿,像是看稀有物品那样,紧盯着万丝吟。 “你认识言妮?你怎么知道她是被烧死的?难道你知道杀害她的凶手?”建青像连珠炮地问。 “昨晚我梦见她了,就是因为这场梦我才想走的,没成想被夫人发现了,所以,才把我关在这里,是不是下一步就等着焚烧我了?”丝吟气冲冲地说。 汤建青激动过头,双手架在丝吟肩膀,一顿猛烈地摇撼。 “快告诉我,你梦见她在干嘛?有说什么吗?天啊,你怎么会梦见她?你们以前认识?”建青亢奋地叫。 丝吟快被摇散架,拼命挣脱出了少爷的大手,喘着气直说“少爷,你又疯了吗?我跟言妮姑娘根本就不认识,唉,你别再碰我了。” 丝吟立即跟大少爷隔开一段距离,厌烦,不耐,惊恐,通通在她眼里打转。 汤建青像只饿狼的模样,急于渴望知道言妮的消息。 “快告诉我,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丝吟屏了屏呼吸,努力把情绪镇定下来,一字一顿地说“言妮姑娘说,她不是自杀的,正要说出凶手是谁的时候,她的脸就扭曲变形了,把我吓醒了。” 汤建青收住了激动的神情,一脸的阴鸷可怖, “哼,我就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自杀的,现在总算得到证实了。言妮,我的言妮,你死得好冤,我一定会把凶手揪出来,让你在黄泉路上安心。” 第16章 暗房打斗 丝吟望着大少爷深沉怆恻的样子,心里有些短暂的轸恤与同情,但,一想到这男人的态度如雨如晴,如疯如癫,内心浮现出了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忧郁了半晌,汤建青近乎是衰败地望着万丝吟,暗哑地问“言妮,还说了什么?有没有说想我?” 丝吟凝视着少爷,突然发现那个像暴君一样的疯子消失了,原来他不光暴躁,冷冽,竟然还十分多情,专致。丝吟转念又想,我这算什么?变成了阴阳情报员? “没有,言妮姑娘她没说想你。”丝吟冷然地说。 建青顿然失色,挫败,懊丧,痛恶,甚至失望,通通汇聚到了他的额前,纠结成了一团黑雾。 “她肯定在恨我,迟迟没有找到真相,我真蠢,真蠢!”汤建青惆怅地叫。 丝吟唇角微扬,有点讪笑的意味, “少爷,你何必认真呢?这只是我做的一场梦而已,况且,我根本不知道你俩的关系,说想你未免也太浮夸了。” “不!”汤建青放声疾吼,“既然她选择了你,一定就有她的道理,要不然,你怎会平白无故的梦见她?” 丝吟震住了,震撼于少爷与言妮的感情深厚,即便阴阳相隔,两人仍然情深意重。 “其实,言妮姑娘还告诉我……”丝吟本想不说的,怕走不了,但,看见两人至死不渝的情意,她有些被打动,被折服了。 “她还说了什么?姑娘快告诉我。”建青急促地说。 “她叫我照顾你,说我能让你快乐?我不知道为什么,言妮姑娘会叫我来照顾你?”丝吟困惑地看着大少爷。 木窗外面的光线,斜斜照在了建青的半张脸上,使他看上去有些阴冷和明媚。 “你?她叫你照顾我?”建青正视着丝吟,似乎想看穿言妮选择她的用意。 忽然,暗房的门被推开,小伍急匆匆地跑进来,吁吁地说“少爷,我听见夫人的说话声了,可能她马上就要到了。” 建青警惕起来,立刻上前一步,下意识把丝吟挡在了身后。 “等她来,看这老巫婆要说些什么。”建青怒目圆瞪,死死盯着门的方向。 丝吟像被一层保护网给圈住了,目前能确定的是大少爷不喜欢这个夫人,那么,是否能虎口脱险了? 随着夫人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丝吟的心跳也越发剧烈,她这才发现,书香院最恐怖的人不是大少爷,而是那个即将要进门的夫人。 顷刻间,夫人不出意料地推门而入,在她身后跟着桃子和叶妈。 这样一来,原本狭窄的屋子,顿时塞满了人,显得更加压抑低沉了。 夫人明显一愣,从汤建青看到丝吟,然后又从丝吟,看回到汤建青,唇边不禁泛起一个嘲弄的狞笑。 “哟,这是在上演英雄救美吗?不知道谁的舌根传得比风还快?”夫人说着,斜视瞪了眼小伍,“建青啊,你可真多情,不是在养身子吗?哼,我看你是老毛病犯了,唉,我也应该理解你,毕竟男孩子嘛,多多少少都有点生理需求,不过,也够窝囊的,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怎会看上你这种破破烂烂的身子,所以呀,你全找家里的女仆来解决方便,哈哈,传出去都不怕丢人。” 建青眼里冒上熊熊烈火,死死瞪着夫人, “胡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为非作歹了,别把自己的兴趣爱好说到别人身上,你背地里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夫人陡然怒目切齿,气得整个身子颤抖起来, “太没教养了,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尊重?好歹我也是你的安姨,你怎么这样诋毁我?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说呀!哼,满嘴胡言乱语,我看你是疯了吧?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教的?我作为长辈就不能说你几句吗?一大清早的,就在这里授受不亲,你还有理了!” “你又不是我妈,你没资格管我,这个家是我的,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你说我授受不亲,我就授受不亲了,又怎样?你敢承认你做过的坏事吗?”汤建青暴怒地狂吼。 夫人涨红了脸,抬起手来,欲想扇建青耳光,建青手如飞矢,一把捏住了夫人的手腕。 “你没资格教训我,你听不懂吗?”汤建青咬着牙关说。 夫人五官紊乱,被捏得整个手臂都疼了起来,惊声尖叫道“救命啊,杀人啦,这个畜生以下犯上,救命啊。” 叶妈见夫人困兽犹斗,猛地涌了上去,小伍见状,直直向叶妈撞了过去,大声斥责道“这个老婆子才以下犯上,居然敢动少爷,我去你的。” 叶妈双臂向后飞舞起来,撞得退开数米远,并且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大叫,整个人弹到了墙角,疼得她面颊抽搐,呻吟不止。 此时,建青手上的力道更猛了,夫人的尖叫也更强烈了。 “救命啊,杀人啦!” “我忍你很久了,快说,言妮是不是被你烧死的?”建青阴恶地问。 夫人仍然惊叫不止,无视了建青的话,“杀人啦,你这只狗杂种给我放开,救命啊!” 正在这时,汤建豪闻声赶到,看到如此情形,对着建青大吼道“哥,你快放开我母亲,这是在干嘛呀?唉,哥,快放手。” 建青像是失去了理智,眼眶里的血丝数不胜数,像只野兽一样,对着夫人的凤眸,疯狂般的大喝“我最后问你一遍,言妮是不是被你烧死的?快说!” 夫人死命地挣脱,一面急切地呼皳“建豪,快来把这只疯狗拉开呀,我的手好疼,救命呀!” 汤建豪见汤建青迟迟不松手,于是,全然豁出去了,握紧拳头就向建青挥去。 丝吟咬紧了嘴唇,看得惊心动魄,口中持续不断地念“别打了,别打了,你们都停手呀!” 建豪的拳头直击建青的胸口,砰的一声,建青一松手,退后两步,倒在了丝吟身上。 “大少爷,你没事吧?”丝吟后背倚着墙壁,把建青圈进了怀里。 夫人余悸犹存,手腕被捏出了数道红印,一个踉跄,扑进了建豪怀里,阵阵呜咽,“建豪啊,我要去告你的父亲,那个畜生居然敢对我动手,为了泄愤,他还诋毁我,哼,我一定要办了他!” 第17章 需要镇定 丝吟感受着建青的温度,冰凉而浸骨,她一度认为怀里的不是个男人,而是尊冰雕的工艺品。 一滴冷汗挂在了建青细长的睫毛上,让他本就苍白的面颊,多了几分泪雾萧瑟。 丝吟下意识用手绢擦拭男人的眼睛,建青挡开她的手,喘着气,用一种近乎是锐利的眼光看着她。 夫人的眼泪糊了建豪一身,她肿着红艳艳的凤眸,死瞪着汤建青,满眼的蔑视与仇怒。 “我马上就叫你爸来收拾你,都快死的人了,还不老实,你就等着穿寿衣吧,小短命!” 夫人狠狠骂完,领着叶妈和桃子,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汤建豪抬眸瞟了眼丝吟,跟着母亲疾步跨出了暗房。 房间里留下的是浓浓的沉郁之气,丝吟惶惑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惊天动地?这座晦涩的,深邃的,神秘的洋房,为何如此圭璋不凡? 建青在小伍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丝吟的怀抱。 “少爷,你没事吧?”小伍紧张而关切地问。 建青摆摆那颗无活力的脑袋,声音滞重而沉哑地说“我没事,你。” 他凝视着丝吟,锐利的眸光骤变成了关怀的样子。 “你有受伤吗?姑娘。”建青柔和地问。 丝吟被突如其来的温柔动容了,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少爷还有温文尔雅的一面,他真是个矛盾复杂的多变体。 “我没事,谢谢少爷关心。”丝吟垂了垂头。 正当她抬头之际,少爷两眼翻白,陡然向后倒去。小伍大惊,赶紧抱住建青,大声喊道“ 来人啊,少爷晕倒了。” 丝吟也急了,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手足失措。 小伍一手搂着少爷,一手拉住丝吟的手,急急地说“万姑娘,我先把少爷背上三楼,你快去叫医生,他在一楼大厅左侧走道最里面的那间,医生姓何,你应该是见过的,快去。” 丝吟听从指令,一路小跑,四顾游离的到了一楼大厅,她望见左侧的走道,果断跑了进去。 走道狭长而幽静,越往里面前进,消毒水的味道就越发浓郁,当她来到最里面屋子的实木门前,不经意听见了吵闹声,似乎这声音就是从门里传出来的。 “我都给你说了无数遍了,镇定剂不能再加量,我怕把人医死,这是作为医生最起码的医德。”何医生震声说。 “你别忘了夫人给你的好处,如果你想太平,就按照我的意思办,否则,我会让你全家没好日子过!”另一个男人厉声吼道。 丝吟不清楚他们在吵什么,完成手上的任务才是关键,于是,急促地敲了敲门。 “何医生,大少爷晕倒了,请你赶快去三楼看一下。” 吵架声戛然而止,实木门立即被打开了,门框里站的是杜管家,两眼如寒夜里的冷月,冷恶又偏狭地瞪着万丝吟。 “杜管家,大少爷晕倒了,你们快去三楼看看吧。”丝吟急切地叫。 杜管家丝毫没有疼惜之意,反而还火冒三丈了,竟然伸出了手掌。 和医生见状,提上药箱撞开了杜管家,杜管家的手掌贴在了门板上。 “姑娘走,我们一同上去。”何医生说着,大踏步走了出来。 杜管家像是扑了一场空的烦闷,虚眯着眼睛,一脸阴簌的模样,跟在了两人身后。 来到三楼大少爷的房间,只见小伍坐在床边,给少爷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液。 丝吟走近才发现,刚才那只像野兽的男人已不复存在,他的脸更苍白了,双眼和嘴唇死死地闭着,似乎已经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 何医生摸了摸少爷的脉络,轻轻叹了口气,面露凝重之色。 杜管家挤过丝吟,瞄了眼虚弱的少爷,低沉地问“大少爷有无大碍呀?” 何医生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神情低落地说“少爷这是急火攻心,再加上他本就有狂躁症,气滞到了肝脏,形成了严重的肝淤堵塞。” “那就给少爷打一针镇定剂了事。”杜管家眉峰轻皱,淡然地说。 丝吟震动了,想到刚才医生和管家吵架的内容,镇定剂用多了不好?况且,少爷是挨了一拳头才变成这样的,跟镇定剂有什么关系? “大少爷和二少爷刚刚有肢体冲突,这跟镇定没什么关系吧?我感觉应该检查一下少爷的心肺。”丝吟站到了何医生旁边,抢话地说。 杜管家极为不耐,一伸手把丝吟拉到了角落里, “又是你,别在这里多管闲事,你又不是医生,这没你插话的份,滚开!” 丝吟抚着手臂,眼睁睁地看着何医生给少爷注射了镇定剂,完毕后,何医生再次轻叹一口气,提上了药箱。 “杜管家,我们可以走了,现在等少爷静休一下。”何医生耷下无神气的眸子,沉吟地说。 杜管家唇角微微上勾,拍了下何医生的肩膀, “不错,能把少爷的病治好,你会有额外的奖金,走吧。” 说完,何医生和杜管家一转头,看了眼角落里的丝吟,丝吟同时也扫量着他们,何医生的眼光是和煦的,尽管一身肃穆,流露出的是好相处的气质。而那个光头的杜管家,眼神则是冷酷的,全身散发着凶恶的气息,有种高深莫测的阴冷之意。 待两人走后,小伍一转身,拉住了丝吟白皙的手掌,松出一口气说“万姑娘,你刚刚有伤到哪里吗?唉,我现在还要去办件事,就是去老爷面前替少爷求求情,你是知道的,夫人刚才那副嘴脸,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麻烦事了,所以,我必须要去求老爷开恩。你就留下来陪陪少爷,帮我照顾一下,好吗?” 小伍问得恳切而激动,握着丝吟的手也越发用力了。 丝吟眼见此情形,望着床上弱不胜衣的少爷,她没有理由再拒绝了,若是只顾自己执意出走,岂不是太无情,太薄情寡义了。 小伍仍然紧紧握着丝吟的手,仍然紧紧盯着她,眼光是深切哀恳的。 “好的,我肯定要留下来照顾大少爷,你先去求老爷吧,这里交给我。”丝吟从小伍的手掌抽出手来,应声道。 第18章 愿意留下 小伍走后,丝吟推了张椅子,沉坐在大少爷床前,她刚把眼光移到少爷面颊上,似乎听见窗外下雨了,淅沥沥的声音仿佛钻进了她的心里。 这是上天都不要我走吗?还是这里真的需要我?丝吟一面想,一面凝视熟睡中的少爷。 他的面容并不平和,紧蹙的眉头,紧闭的嘴唇,还有那僵直而绷紧的肌肉,这整张脸写明了他在一个噩梦中,或者他梦见了潜意识里的言妮,两人是否在闹矛盾呢? 这张坚毅的面孔,显得多忧郁,多苍凉,多凄恻。想到夫人的尖酸,管家的执拗,丝吟仿佛同情上了这位奇异的少爷。 汤建青翻了个身,吁吁叹了口气。尽管窗外飘洒着细雨,柔风缕缕轻拂,男人的额前仍旧积满了汗珠,丝吟轻微地帮他拭去汗液,似乎这个动作惊醒了他,男人口中模糊地吐出两个字,“言妮。” 果然没错,他在梦里遇见了她。丝吟勾勾唇角,可是内心却被另一种怆恻的情绪给抓住了,仅仅只能在梦里实现的相见,岂不是太凄楚惘然了。 丝吟再看少爷,他仍然熟睡着,却睡得更加不安了,那张面庞扭曲了,枯瘦的手指紧抓着被单,哀怨地,持续地梦吟“言妮,言妮,言妮!” 声音一次次的加大,凄厉而沉重,像只受伤的野兽在哀嚎。 “言妮,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终于被自己吵醒了,欠伸了下身子,眼睛倏然睁得大大的,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少爷,现在还疼吗?”丝吟轻声问。 建青一震,偏过头,直视着丝吟那双清亮的眼睛,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不能接受刚才的梦境是梦境。 “你梦见了言妮?她有说什么?”丝吟好奇地问。 建青的眼里闪出一丝迷惘,仍然直视着丝吟,低迷地回答“我说梦话了?她,她死了这一个月以来,我第一次梦见她,她说,不想看到我消沉下去,她还说,我需要一个真心的人照顾,那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丝吟惊愕了,微微张大瞳仁,迷惑而不解地问“我?她怎么能肯定?我从来就没见过言妮姑娘,难道她有通灵术?” 建青眯了眯眼睛,缓缓摆动脑袋, “不知道,她像是认定了你一样,哎,其实,我不希望你待在这里,但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说着,他将手臂搭在了丝吟肩上。 听到少爷诚挚且坦率的话语,丝吟陡然回忆起了昨晚送牛奶的画面,昨晚的少爷,跟现今的他,完全判若两人,难道他的激怒是出于好心?难道他是在保护我? 丝吟思索着,摆摆头, “我不懂少爷的意思,那你现在是想我在这里?还是不想我在这里?” 建青又眯了眯眼睛,迷惘的意味更浓厚了, “如果你留在这里,我需要保护你,要是你走了……” “要是我走了,就没有人保护你了,其实你也需要被人保护,是吗?”丝吟嫣然一笑,抢话地说。 建青眼底赫然掠过几许动容的光芒,但下一秒,他却倔强地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更不需要女人的保护。” 丝吟有种发自内心的想笑,面对这个刚毅而古怪的男人,看着他困顿的状态,有种突发的怜悯之心在怂恿她的神智,就像言妮所说的,少爷需要她的照顾,至少她能用她的真心实意去宽慰这个惘惑而低垂的男人。 沉思着,丝吟扬了扬眉毛,更是倔强的说“我打算听从言妮姑娘的安排,留下来照顾少爷,尽管这个书香院令我迷惑,我相信只要心不迷惑,一切都是没问题的。” 建青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丝吟,干枯的嘴唇轻轻蠕动,“你是认真的?你不怕这里的幽深莫测?你不担心会被烧死?” 丝吟咬了下粉唇, “我当然担心,但是,我更担心的是言妮姑娘会来报复我,怕她怪我,无视了她的叮嘱,当然,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担心少爷您的身子。” 建青的眼睑下耷,一副沉郁凄怆的样子, “我的健康是个未知数,我不知道几时能去?自从言妮走了,我好像就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兴趣,真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这里就像座监狱,现在是,以前也是,我甚至羡慕贫苦人家,至少他们自由,没有家族的束缚。” 丝吟摇摇头,无意识望向窗外,细雨绵密,飘坠在玻璃长窗上的雨珠,纷纷向下流泻而去。丝吟想到自己,外面的世界是自由吗?如果没有现实的洗礼,她会困在这个充满金钱诱惑的书香院吗? “每个人都是有烦恼的,不管属于什么环境,都应该要学会适应。少爷,你的身子不是未知数,我感觉是有人在暗中操控。”丝吟刻意减小了音量,事态严重地说。 建青一惊,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后背倚在了床头上,眼神带着股愕然之光。 “暗中操控?你这话指的是什么?”建青惊诧地问。 丝吟望着少爷那双机警而渴望生存的眼眸,她有些庆幸,看来这少爷没完全抑郁厌世,哪怕有一点生存渴望,都是有机会拯救回来的。 “应该是在你的针药里,何医生给您用的镇定剂会不会过量了?”丝吟渗透地说。 建青并没表现出抗拒的神色,反倒是面上的紧张消失了。 “我还以为是有人在陷害我,结果是镇定剂,没错,这药就像毒品一样,我用了它会舒服一些,关于加不加量?对我来说也没多大关系了。”男人不管不顾地说。 丝吟拧紧眉头,把床头柜上的白开水递到了少爷手上。 “少爷,我想你应该多喝点水,也许有助于药品的稀释,我听何医生说,镇定剂用多了不好,但,那个杜管家,貌似很想让你用这个药。”丝吟看了看门的方向,十分警惕地说。 “杜管家?”建青口中低低地念,声音是带着猜疑的,继而把杯里的水一口饮尽。 丝吟接过杯子, “对,就是他,为了这件事,他还跟何医生吵了一架,少爷,不管怎样,你之后要多多提防这个人!” 第19章 书房问话 丝吟把话说出去就后悔了,本以为少爷会动怒,会发疯般地大叫不止,但,令她意外的是,少爷却静如止水,明显能看出他的脸更苍白了。 “少爷,您别多想了,或许杜管家在说别人也不一定呢?您现在最需要的是把身体养好。”丝吟轻笑,宽慰地说。 汤建青低咳一声,感激似的看着丝吟, “我没事,谢谢姑娘的提醒。” 丝吟的轻笑扩展到了整张脸上, “少爷以后就叫我丝吟,我本家姓万,之后,我想专听您的吩咐。” “好,我现在要告诉你个实际点的问题,这里犹如水深火热的境地,你特别要多留心夫人,她要你做任何事都别去,你知道了吗?”建青担心地问。 丝吟点点头,正要说好之际,敲门声传了进来。 建青施了个眼神,示意丝吟去开门。 丝吟有些忐忑不安,生怕门外的人是夫人,或是杜管家,她战战兢兢地去开了门。 小伍已经迫不及待,透过门缝,直接把门拉开了。他一脸的愁眉不展,面向丝吟,六神无主地说“万姑娘,老爷叫你去他的书房一趟,不知道要盘问你什么,夫人和二少爷都在。” 丝吟凛住了,眉目纠缠在了一起, “那少爷有受影响吗?老爷的态度怎样?” 小伍慌张地望了眼倚在床上的少爷,几经结舌地说“没有连累到少爷,老爷,老爷的意思,让大少爷安心休养就行了,其余的事,就别过问了。” 建青狠狠呼出一口气,面露怅然而怊惕的样子, “这就是无形的阻碍,他们要断完我和言妮之间的路,看来我只有去死,才能心满意圆。” “不会的。”丝吟的声音坚定而柔软,“我肯定,我还会站到少爷面前,对于我而言已经见怪不惊了,这两天我领悟了很多,尤其是对恐惧的耐力增强了,再说,有二少爷在,我不会陷入困境的。” 建青顿然从惘惑中抽离出来,意味深长地盯着丝吟。 丝吟清了清嗓子, “小伍,老爷的书房在哪里?我先去了。” “在二楼右侧的过道里,万姑娘,要不我带你去?” “不了,你留下来照看少爷,我怕他想不开。”丝吟刻意压低了尾音。 这时,建青手握拳头,重重捶了下被褥,那只疯狂的野兽就像复活了一般,疾吼道“我不至于就自杀了,小伍,你陪丝吟下去,必须遵从我的话。” 丝吟拗不过少爷的执拗,扬了扬唇角,于是,跟着小伍去到了二楼。 来到书房外,一扇雕龙腾云的红木门令丝吟眩惑,从里面飘出来的书香令丝吟新奇,整座书香院,应该这里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地方了。 小伍悄悄指了指红木门,几乎用一种听不见的语气说“万姑娘就这里了,你先敲门,我上去陪少爷了。” 丝吟点点头,一溜烟,小伍就窜出了长长的走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丝吟直到这一秒,才感到淡淡的惧怕,门后的世界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愁绪?此刻,她完全可以选择逃离的,但,一想到言妮的恳求,还有三楼上,那个无助的少爷,她的同情心就泛滥了,怎么能置之不理,束之高阁呢? 她屏住呼吸,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严厉而低沉的声音叫道。 丝吟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里面是怎样的疾风骤雨?该来的始终要面对。她拧开门柄,充满自信地走了进去。 吸引丝吟的,不是里面的人,而是富丽奢靡的装潢,一整面墙的书架,看上去震撼而气派,书架上密密麻麻陈列着厚度不一的书籍,还有各种稀奇的石头。 顺着书架看下来,是一张长长的实木办公桌,上面只摆了块竹编的笔筒,笔筒后面则是个老人的背影,那乱蓬蓬,花白的头发,已然融进了,那一大片的书海中。 在老人的两侧,分别占着夫人和二少爷,夫人仍旧是一脸的骄矜庸俗,直勾勾地瞪着丝吟。二少爷保持着以往的神色,儒雅睿智,一双明澈的眼眸,完全找不到危机四伏的预感。 “是那个丫头吗?”老人的声音显得无力而吞吐,像是呢喃的怪腔。 丝吟极为惊骇,再次被这奇怪的声音给凛住了,她甚至怀疑这个老人是个罕见的怪物。 夫人见丝吟不作声,冷然的替她回答“就是这个丫头,是咱们建青的新欢。” 猝然间,老人把椅子转了过来,同时带出车轮的吱呀声,丝吟清晰看见,这老人坐的是一架木质的轮椅车。 随即,她接触到了一对锐利无比的眸子,像两道寒光,尤其这对眸子嵌在那张严肃的,方正的,而又那样易怒的脸颊上,就显得更加严厉凌人了,不过,他有大少爷的忧郁,二少爷的沉定,却使他多了层模糊的亲切与沉静。 “我,我不是,如果真像夫人所说的那样,我可担当不起,我生来就是贫苦的命,不配得到少爷的青睐,请老爷明察。”丝吟镇定自若,相当干脆地说。 老爷震住了,那两道不太驯服的浓眉凝结了,眼光阴沉的审视她。 “还算有自知之明,不错,你要记住,你来这里是工作的,而不是找乐子的,若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欲,别怪我无情……” 老爷动怒地说着,手掌颤颤抖抖的从怀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来。 丝吟陡然感到血液在脑里飞速窜升,颈间的虚汗湿了一圈,她瞪视着那把极为考究的硬家伙,恐惧到不敢发出任何响声。 一旁的建豪比丝吟还惊震,双目鼓了起来, “爸,你这是要干嘛?万姑娘可不是言妮,她是个懂分寸,守规矩的姑娘,绝不是爸妈想的那样。” 夫人眼睛一斜,瞟了眼汤建豪, “你不说这话我还忘了,十块银元是你给的吧?你可真博爱,有些事你可别跟着你哥学,对于这种下贱货色,就该一枪毙了最好。” 老爷眼神惊悚,无力的手掌把玩着手枪,随时都有可能走火的危险。 汤建豪不顾母亲的冷言厉色,竭力阻止地说“爸,这可不是战场了,现在不像以前管得松散了,随便杀人是会进监狱的,就算有关系,也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爸,求你饶过万姑娘,让她离开这里,也比杀了她好。” 第20章 相互担心 老爷陡然手滑,左轮手枪砰的一声掉在了办公桌上,长长的枪管直直对准丝吟的腹部。 “老爷,我知错了,求您网开一面。”丝吟惊得跪了下去,“我以后一定尽心尽责,做好本职工作。” 这时,夫人摇曳身姿,走到了丝吟面前,猛地用手捏住了女生的下颌处,眼神流露出阴毒的光芒。 “既然不能把她一枪毙了,就留下来伺候我吧?我也好慢慢调教一下你,行吗?”夫人凤眸微狭,阴冷地问。 丝吟一惊,内心响起了大少爷的提醒,“你特别要多留心夫人,她让你做任何事都别去。” 于是,她轻轻摇动脑袋,不料,突然感到两腮刺痛不已,夫人鲜红色的指甲硬生生地扎进了她的肉里。 “不想伺候我吗?”夫人幽幽地问。 建豪看见了这一幕,实在不忍心丝吟受罪,立刻对老爷说“爸,我感觉万姑娘不太适合伺候人,既然要让她跟哥保持距离,还不如让她去花园工作,做一个修剪花草的园丁。” 夫人一听这话,狠狠松开丝吟的下颌,怒火中烧的面向汤建豪。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现在正需要一个帮我捶背揉腿的,这一点都不懂,还谈什么孝顺?我看你也是,每天正事不做,纺织厂现在经营的怎样了?这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而不是执迷不悟的去袒护一个下贱货色,建豪,你最近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夫人这一席话,把建豪怼得默然不语,眼光直往老爷面上瞟。 又是砰的一声,老爷用枪拍了下桌子,两团傲然的眉峰紧蹙,努力做到掷地有声地说“一大清早,我就被你们吵得不可开交,慧安,据我所知,你都有几个丫鬟伺候了,无需再添置。建豪,纺织厂的事才是你该关心的,对于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你最好别过问。而这个明事理的丫头……” 丝吟听见老爷顿住话语,怯怯地抬眸,端详着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虽然他的腔调听上去很别扭,但隐隐透露出一种和蔼的味道,跟刚才的盛气凌人相比,他雅量了许多,温和了许多。 一时间,老爷同样也注视着万丝吟,那两道如寒刃的眸光隐没进了瞳孔深处。想必这老爷年轻的时候,尽管在战场上杀伐横行,私下定会是个正人君子。 “你就去花园工作,若是再敢触及我的底线,这个东西可就无情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老爷低吟地说,眼神犀利地盯着丝吟,他的手掌在手枪上来回游移,像在恐吓,又像在警示。 夫人双手插在腰间, “不能便宜了她……” 只听老爷闷哼一声,夫人急忙闭紧的牙关。 汤建豪怜惜地看着丝吟,满眼的温情宠溺, “万姑娘起来吧,你先去收拾一下,我叫人把小木屋给你腾出来,你之后就在小木屋里休息。” 丝吟胸口微震,小木屋?让她联想到了梦里的小木屋,烧死言妮姑娘的小木屋,“不会让我去住死过人的屋子?”丝吟在心里惊诧地说。 夫人见丝吟还不走,怒气冲冲地骂道“还不给我滚下去,以后只能待在花园,你只要敢进书香院,我打断你的腿,快滚!” 丝吟赶紧从地上立了起来,一忽焉奔出了书房,来到台阶旁,她犹豫了,是上三楼给大少爷汇报一声?还是直接下楼去搬东西? 她略一沉思,决定上三楼去给大少爷说一声,免得他过多的担心,随即,她下意识把手掌放在了面颊上,捂住了脸腮上的伤痕。 来到大少爷的门前,房门虚掩了一条缝隙,她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小伍听见门响,转过头,连忙食指吹嘘,轻声地说“少爷才睡着,万姑娘,你没事吧?老爷有责备你吗?” 丝吟望了眼沉睡中的汤建青,声音压得更轻地说“我没事,只是以后不能进书香院了,老爷安排我去花园做园丁,我就是特意上来跟少爷说一声,他现在在睡觉,那只有你帮我传达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小伍不解地盯着丝吟,似乎对她口中的承诺有些不知所云。 丝吟赧然一笑,捂住面腮的手,无意识地放了下来。 小伍赫然看见了丝吟面庞上的伤痕,两道深深的红印,很是对称地挂在脸颊两侧。 “你受伤了?这是谁干的?”小伍瞪圆眼睛,惊愕地问。 此刻,床铺动了下,汤建青缓缓睁开眼睛,第一视角就往丝吟面上看去,神情略显不忍和疼惜。 “谁动你了?”建青冷冷地问。 丝吟迟疑了半晌,很想冲口而出,说是夫人干的,但,转念想到这少爷的敏感与脆弱,同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选择了掩盖事实。 “少爷,你就别问了,安心养好身子才是关键,脸上的伤是我不小心磕到的。”丝吟含笑地说。 建青显然有些狐疑,有些不相信, “你为什么要骗我呢?你骗人的功力实在不强。哎,这就是不走的后果,你在这里我会多一份担心,你懂吗?” 丝吟仍然保持着微笑, “这里的人心叵测,我知道大少爷的意思,但是我也想告诉你,我留下来会少一份担心,少爷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如果你想让我离开这里,也好,我正要去花园工作了,我想,鸟语花香,树竹松柏总不可能对我造成威胁吧?所以,我马上就走。” 说完,丝吟转身欲去。 “等等!丝吟。”建青急急地叫。 丝吟回过头来,充满疑惑的,注视着那个萧索的男人。 “你是在担心我吗?”建青低哑地问,眼光带着猜忌和迷惑。 丝吟点点头, “这里并不安全,你我都知道,你的担心是会转移的,当然,我留下来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言妮姑娘。还有一个最实际的原因,我若真是两手空空的就回去了,弟弟们上学就无望了。我想清楚了,做好事的同时还可以挣钱,一举两得的事,何来拒绝的说法?” 丝吟叽叽喳喳地讲完,继而推开门,跨出了房间。 汤建青愣坐在床上,耳眫反复响着丝吟的话,沉浸在了一个恍惚的境界中。 第21章 花圃园丁 丝吟合上少爷的房门,内心有些心猿意马,她就这样武断而仓促的留了下来,真像口中所说的那样无畏?她审视着自己,心说“丝吟,你到底怎么了?这些事跟你有关吗?你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忽然,她又听见门里的一阵咆哮,声音模糊,但足以听清每个字,“都走了,我是不是也应该去了?” 丝吟震动了,这个悲观的少爷能去哪里?死了就能跟言妮团聚?真蠢!或许留下来是有意义的,或许真能挽救他的生命。 回到一楼卧房,丝吟终于在床上看见了桃子,被子盖得严密,已是进入梦乡。 丝吟这才反应过来,桃子是在补瞌睡。奇怪?她昨晚跟夫人去哪里了?做得神神秘秘的,还化了妆。 丝吟越想越怔忡,联想到夫人叫她做的工作,有种不祥的预感窜上了脑际,“莫非真是大少爷所说的,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惶惑地想着,丝吟扫了圈屋子,发现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可带的,她正要转身,目光瞄到了黄花梨衣柜。 “总不能不带衣服就去当园丁吧?我还没看过,这里面有什么?” 一面小声嘀咕,丝吟拉开了衣柜,里面挂满了精致的衣服,各式颜色深深浅浅,包括旗袍,洋装,衬衫,长裤,裙子和风衣。 丝吟眩惑了,看得她眼花缭乱,完全不知挑选哪一件?惊艳的同时,她由衷的笃定,这些衣服肯定是夫人给的,一个女仆穿这些合适吗?夫人跟桃子不知道在暗中图谋什么? 选了几件还算朴素的衣服和长裤,丝吟关上衣柜,霎时听见桃子在说梦话,声音像棉絮一样,柔柔软软地说“崔九,你别过来,我怕你过来了小命不保,崔九,我实话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喜欢我们家二少爷,你别动歪心思了,你这个臭流氓。” 丝吟唇角微勾,抓到了关键词后,立刻闪出了房间,她才不想当个可恶的偷听者。 推门走了出来,丝吟远远看见叶妈领着一个身形矮小的姑娘,径直走了过来。 丝吟没多想,向书香院大门走去。与叶妈擦肩而过的时候,只听她很严厉地对那个矮小的姑娘说道“在这里工作,必须服从这里的管理,如果想多挣点月钱,就要加倍的努力工作,你听清楚没有?” “我,我知道了,一定遵从叶妈的安排。”姑娘胆怯极了,低声回应。 丝吟下意识盯了眼说话的姑娘,年龄应该比她小,约莫十五岁左右,那张小小的脸蛋显得稚落苍白,怯生生地向前走着。 丝吟如黛秀眉蹙了蹙,心说“这是来新人了吗?或者可以理解为祸害我不成,又去物色了一个新的猎物?速度可真快!” 跨出书香院,细雨已经停息,浩净的天穹挂着一缕金芒,空气柔絮,清新宜人。 丝吟踏着地面上浅浅的积水,在花园里迈开了步子。穿过一条两侧种植杜鹃花的幽径,则是数个圈成拱形的紫藤花架,上面疏疏落落点缀着不知名的红花,一颗颗雨珠很是规律的从花架上滴落下来,惬意而光洁。 走过花架,一阵浓郁的茉莉香蜂拥而至,丝吟的鼻息瞬间舒适不少,向前方望去,是一大片红紫相融的花海,一棵浓荫葱笼的老松树下,掩映着一座复古的小木屋。 丝吟惊奇于小木屋的外观竟跟梦里的场景大相径庭。她踩进小木屋前的石板路,凝望油绿而黄的绿萝,极为繁密地垂吊在屋顶上,有种“时爱绿萝闲”的惬然韵致。 丝吟迫不及待推门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木床,木桌,木椅,以及木柜,绕鼻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烧炭味,朝屋角的木板上瞅去,隐隐有焦黑的迹象。 “莫非言妮姑娘就是在这里被烧死的?二少爷竟会让我住死过人的屋子?”丝吟竖起眉头,忍受着内心的不安,叹了口气,“哎,既然如此了,还有什么选择,能给住就行了,况且,村子里很多屋子都死过人,父老乡亲们不都是住得好好的。” 丝吟将目光挪回到了木桌和木床上,她尤为错愕,内心的不安加剧扩散,木桌上缺少灯源,木床上缺少床单和被子,极为简陋的环境,晚上应该如何度过? 她再次哀怨地叹出一口气, “如果真死过人,晦气就不说了,关键是少东少西,哎,等下去向二少爷申请,生活用品必须要有!” 苦恼地念着,她把衣服放进了衣柜里。一转头,瞟向木窗外的碧草绿树,心境舒坦多了,眸光移到那栋伟岸的建筑上,给人一种压抑震慑的视觉冲击。 “那大少爷会在哪个窗口呢?”丝吟看向三楼,角落里,只有一扇窗口没有拉上窗帘,“应该就是这了吧?” 忽然,吱呀一声,木门开了,叶妈趾高气扬,满眼倨傲地走了进来。 丝吟再次见到这个老太太,完全没了之前的惧意,想到她的两次狼狈的经历,内心不免觉得可笑,该不会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叶妈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安排新人工作吗?”丝吟勉强笑了笑,毫无瑟缩之意。 叶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瞳眸半眯,一副奸诈的黄鼠狼模样。 “夫人说了,以后就由我来管理你的工作,这么大的花园,以后有你受的。哼,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别对这里的事情好奇,只管工作就好,可惜你偏偏不听我的,如今在花园里,只有受苦的命!” “我根本就不想知道这里的事情。”丝吟急急地辩解,“我可以保持安静的工作,但,不能保证别人来影响我呀,就好比言妮姑娘,我本就不认识她,她居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我的梦里,对了叶妈,言妮姑娘是在这间木屋死的吗?” 叶妈眼里飘出如冬日的冰雪,她猛然上前,又想出手解决问题。 丝吟这次不让她得逞,一转身,向木桌后方躲去。 “你这个老婆子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想教训人了?难道你忘了二少爷上次是怎么对你的?别过来,当心我去告状。”丝吟不屑地疾吼。 叶妈气青了脸,指着丝吟骂道“说到二少爷我就来气,你们串通好了来欺负我是吗?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收拾你,叫你别打听这里的消息,你偏偏跟我对着干,呸!”叶妈一顿怪叫,朝着丝吟扑了过去。 丝吟步履矫健,一个侧身,让老太太扑了一个空,差点摔倒在地上。 “叶妈,我劝你别费力不讨好了,若是把腰闪了,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恢复不好的。”丝吟啼笑皆非地说。 叶妈气不打一出来, “我两次遭罪受,都是因你而起,我今天非要教训你不可。” 老太太稳定步子后,再向丝吟扑去。 丝吟又是一闪,把叶妈逼到了木床边。正在此时,小伍如飞箭的速度,从房门外飞窜到了老太太身后,宛如破风之势,猛地在叶妈后背一推,只听老太太惨叫一声,便飞到了木床上,整个人摔得四脚朝天。 “你还想要你的老命,就快滚,像你这种老婆子就是欠收拾,快滚!”小伍双目冲火,厉声大喝。 叶妈愁容盈面,吓得她趔趄颠踬,逃命似的疾跑出了小木屋。 第22章 命悬一线 看着叶妈匆匆而逃,丝吟忍不住嗤声一笑,明媚的眼眸调转在小伍脸上,眼带问号地盯着他。 小伍将夹在腋下的床单和凉被放在了木床上。 “这是大少爷给万姑娘的,我看,还应该给你添个烛台,晚上就不会摸黑了。”小伍说着,把床单铺好。 丝吟十分感激地望着小伍, “替我跟大少爷道谢,唉,我本想说跟你一起照顾大少爷的,不料被老爷安排来了这里,我见大少爷身子虚弱,你可要多多上心才行。” 小伍点点头,凝视着丝吟, “只要万姑娘肯留下来,少爷的病就会好一大半。” 丝吟听到这话,内心些许悸动,如果留下来真能让少爷康健,那就皆大欢喜了。 “小伍,我告诉你件事。”丝吟压低声音,望了望木窗外面,叶妈步履蹒跚的已经走远,“你要多多留心大少爷用的针药,我感觉那个杜管家有些不正常。” 小伍甚是稀奇地盯着丝吟,惊惑她是怎么发现的? “其实我隐隐有察觉,但可是,老爷跟杜管家的情分如同亲兄弟,我之前听少爷说过,老爷和杜管家在辛亥革命上立过大功,那时候有个工兵团,老爷是叱咤风云的团长,而杜管家是他最中意的部下,自那时起,他们就成了八拜之交……” “停一下,你说这些干嘛?”丝吟急急打断,“老爷跟杜管家交好,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跟大少爷的针药有什么关系?未必老爷知道杜管家的操作?” 小伍面容紧拧,疯狂摇头, “就因为老爷和杜管家有这层关系,所以,杜管家做任何事,老爷都是非常信任的,几乎从不过问杜管家的管理,即便我们发现有问题,也奈何不了他,你跟杜管家对抗,就相当于跟老爷过不去。” “但,大少爷总归是老爷的儿子呀,有关健康的问题,怎能不上心呢?真是个昏君!”丝吟焦灼地说。 小伍连忙用手掌捂住了丝吟的嘴巴,拼命向她挤眼摆头。 “万姑娘你可别说了,我们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那些分外之事最好别管,以免搭上自己的性命。”小伍把丝吟的嘴唇和鼻息压得死死的,慎重地说,“少爷对我很好,我知道,但是有些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没有权利和金钱,完全无能为力。” 丝吟挣脱出小伍的手掌,连忙将头扭到木窗旁边,大口做着深呼吸。 “哎,金钱和权力才是最现实的事情,万姑娘,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小伍萎顿的语气在丝吟耳边响起。 丝吟很是无奈,双手撑在了木窗上,窗外的花朵姹紫嫣红,落英缤纷,内心的思绪却五味杂陈,失意不安。 凝望这座看似净洁白漆的洋房,内在不知隐藏了多少阴谋诡计?是权力的驱使,还是金钱的诱惑,这些无形的约束,竟给这有形的房子镀上了罪恶的阴影。 丝吟又如何能改变现实呢?小小的她,大大的洋房,怎样才能对等呢?对等权力与和谐? 无意识间,丝吟望见三楼拉开窗帘的那个窗口,大少爷脸色煞白,出现在了那里,神情冷冽颓丧,双手滞重而颤抖地架在了窗台上,双腿欲有攀窗之势,看感觉似乎有想轻生的念头。 丝吟张大了眼睛,慌乱的惊声大叫“不好,少爷可能想跳楼,小伍,快,你快上去拉住少爷,我在下面看住他,快呀!” 小伍犹如闪电的速度,疾冲出了小木屋,丝吟紧随其后,跑到窗子下面,紧张而着急地高喊“少爷,你要干嘛?别想不开啊,我在这。” 建青耷下脑袋,面目骤然阴沉,席上一阵狂风巨浪,疾吼道“你为什么要去那里?是谁叫你进小木屋的?” 丝吟怔愣不已,满脑子的不解和畏惧,不解在于,既然送我床单和凉被,那肯定就知道我住小木屋,怎么?这花园还有别的地方可居住? 畏惧在于,既然少爷是这种反应,那就做实了,言妮姑娘就是在这个小木屋死的,哎,大少爷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大的浪花了?真是的,二少爷不是存心让我难堪吗? “少爷,您先冷静一下,我不知道这小木屋犯了你的忌,还有别处可以住吗?”丝吟双手卷成喇叭,慌张地叫。 建青更是神智失常了,双腿用力攀上了窗台,眼神冷如死灰,恨恨的俯视丝吟。 “看来你也跟他们一样,呵呵,我没什么可期盼的了,言妮,我的言妮,我来陪你了。”汤建青丧心般地大叫。 丝吟大惊,感到心脏紧紧收缩,眼看少爷要跳下来了,迫在眉睫之际,她头一热,临时编造了一大段假话,不管不顾地吼道“少爷,等一下,请听我说,我是言妮姑娘的亲妹妹,我隐藏身份进了书香院,就是为了查我姐姐的真实死因,所以,少爷您别跳,现在只有你能帮我,而且你说过,一定要揪出杀害言妮的凶手,难道你忘了吗?” 建青一愣,忧郁在他面颊上冻住,像是影片定格一般,他怔怔地望着丝吟,仿佛整个身子灌了石膏,就那样沉沉地,定定地,久久地望着丝吟。 丝吟看见少爷不动声色,对自己的撒谎颇有些成就感,至少稳定了他的情绪,以后再慢慢解释。 “少爷,您先下去,有机会我们慢慢聊。”丝吟高喊。 “好,下去!”建青一面疾吼,一面向前倾身。 丝吟鼓大了双眸,拼命摆头,屏吸地叫“不,不可以,大少爷,不要啊!” 猛然间,建青的身子倾斜而下。与此同时,小伍,张六,以及赵毅火速赶到,小伍首先拉住了少爷的手臂,张六上前搭手,赵毅在后面死命地拉扯,三个人齐心协力,拉了好一会儿,随即,丫头婆子也涌了上来,狭小的窗口顿时塞满了人,经过众人的不懈努力,少爷成功获救。 丝吟在下面看得惊心动魄,四肢百骸像是过了高压电一般,思绪难以平静下来。眼瞅着少爷被众人抬了进去,梗在她心间的石头逐渐消散。 正当转移视线的时候,眼角的余光赫然瞟见,一个光头男极为愤怒地拉上窗帘,当她再把眸光移回去的时候,只剩下浓蓝色的窗帘在窗前迎风摆动着。 第23章 她是自杀 丝吟通过伺候花床的女仆小云那里,大概了解了下,修剪枝叶及培育植物的基本操作。 于是,她一个人就在花海深处开展起了工作,时而她会抬起头来,注视着大少爷的窗口,每次看见的是,拉得严密至之的窗帘。 当她垂下头,修剪花草的时候,会被臣服于内心的怆侧与后怕侵蚀,本以为花花草草能使她快乐安定,大少爷的骇然举动,却一次次的令她感到胸口绞痛,心悸犹存。 一连好久她都没从这种情绪中解放出来,仿佛大少爷在她心中成了定时炸弹,脑里的画面一闪出少爷掉在窗口的样子,她就会不自禁地抽搐一下。 直到暮色来临,夕阳的橙红染遍了花床树林,像丝绸被灼烧后的那一点灰,软烂瑰丽。 小云是个热心的胖妞,长相虽不漂亮,说话也有点口吃,但,完全不影响她的自信,脸蛋上总是洋溢着和煦的笑容。 小云将一个生锈的小烛台,以及数根白色的蜡烛放在了木桌上,圆滚滚的身子,笑盈盈的面向坐在床榻上的丝吟。 “这,这个好,好夜晚,晚使,使用用。”小云结结巴巴地说。 丝吟微微扬唇, “谢谢小云,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晚上是住在书香院里面吗?” 小云仍然娇痴地笑着,像个木雕的笑面弥佛,她点点头,没有想接话的意思。 丝吟见小云面善淳朴,冲口而出地问“那你一定知道言妮姑娘喽?她以前也是在花园工作吗?” 小云的表情凝重起来,笑容骤然停止,疯狂摇动那颗圆乎乎的脑袋,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惊恐,疾跑出了小木屋。 丝吟已然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应免疫了,她的唇边荡起一抹讪笑,“言妮姑娘真是鬼吗?真是的,至于这么害怕?” 暮色渐渐从窗口褪去,沉寂的黑宵涌了进来,丝吟点燃烛台上的蜡烛,摇曳的火心呈三角形在木桌上放射光芒,微弱的烛光盈满了整间屋子。 丝吟望着光源发呆,心中的思绪百感交集,一会儿想到言妮的死,一会儿想到大少爷的病,顿感迷茫无援,她深深明白这是个感情心结,那么,要如何帮助少爷走出阴影呢?是否找到了暗中的凶手,少爷的病才会有所好转? 怔愣之际,小木屋的门开了,二少爷一身笔挺地走了进来,他直视着丝吟的杏眸,五官俊毅可人。 “夜晚读书乏味之际,抬头看见窗外的小木屋有灯光亮着,于是,想到了万姑娘,就特意来看看你,不知姑娘还缺什么不?”汤建豪抿了抿嘴唇,坐在了木桌前。 “已经足够了,什么都不缺,谢谢二少爷关心。”丝吟说着,提上青花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少爷。 建豪接过水杯,仍然直视着丝吟, “习惯吗?在这里工作和休息。还有想走的冲动吗?” 丝吟放下水壶,迟疑半晌, “不习惯也得习惯呀,想走,但是走不了,或者说,根本就不要我走。” 汤建豪浅抿一口水,目光变得新奇, “说得好坦率好不情愿,既然我妈没有要你走的意思,我当机立断就让你来了花园,免得你去负重过多的思想包袱。” “现在不负重也负重了,二少爷,我心里其实有非常多的疑问,你能告诉我真实的答案吗?”丝吟单刀直入地问。 建豪面上浮现一丝隐约的迟疑,继而点点头, “如果我知道的话,我肯定告诉你。” “二少爷,您知道言妮姑娘吗?她之前是不是就死在这间小木屋里?”丝吟有些急促地问。 建豪微收眼角,狐疑地盯着丝吟, “我不知道万姑娘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你认识言妮姑娘?她的死跟你有关系?” 丝吟垂下眼睑,晃了晃脑袋, “我不认识,但是我梦见她了,她说她是被人害死的,很显然她不是自杀的,是吗?” 建豪略显惊诧之色,不禁哑然失笑,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 “一场梦而已,何必当真?对了,你怎么会梦见言妮?” 丝吟再次晃晃脑袋, “我也觉得很奇怪,她还告诉我,要好好照顾大少爷,这不是更奇怪了吗?她就像在给我托梦,但,为什么要给我托梦呀?非亲非故的。哎,说实在的,大少爷那般虚弱的样子,确实很需要人照顾。” “都是他自找的!”建豪双目生火,愤怒地说,“他是个不可理喻的人,为了感情可以不管不顾,他已经病入膏肓,再照顾也是无济于事。万姑娘,我奉劝你别搅进这滩浑水。” 丝吟重重叹出一口气,面色消沉阴郁, “恐怕我做不到置之不理,我已经答应了大少爷,不管这滩浑水有多深,我总要坚守我的承诺吧。” 汤建豪一下急了,红晕漫上了眼睫,凝视着丝吟说“你怎么不懂我的用苦良心呢?把你安排到花园,一方面是让你远离汤建青,另一方面是让你摆脱我母亲的束缚,你为什么不能安心工作呢?偏偏要去管你不该管的事。” 丝吟有些被震慑到了,她从没考虑到这一点,原来二少爷也在暗中保护她。 “还有,言妮姑娘的死,跟这个书香院的人都没关系,警长已经认定她是自杀了,再纠结下去也没实际意义,我希望万姑娘就把手上的工作做好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你没能力打理。”建豪语气较重地说。 丝吟望着二少爷那双锐利的眸子,隐隐有种夫人的即视感,狞容可怖。 “是吗?大少爷是个不值得被眷顾的人?还有言妮真是自杀的吗?这一切究竟是怎样的?”丝吟怅然失意,迷惑地问。 汤建豪倏然站了起来,紧紧握住了丝吟的双手,深深端详着她,眼中包含着怜悯和不忍,甚至还有一丝丝爱戴。 “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是聪明人,肯定明白我的意思,丝吟,你好好想一下,我有让你为难吗?汤建青只会给你带来灾难,而我,是真心实意的在保护你,懂吗?”建豪柔和地说。 第24章 欣洁小姐 “大少爷会带来灾难?”丝吟正视着二少爷,惶恐地问。 “当然是,以后有什么困难就给我说。这间屋子是否死过人?以前的事了,现在是全新的屋子,没有什么直接影响,母亲之前找过驱邪的民间法师,而且已经泼过鸡血了,万姑娘不用害怕。”汤建豪双手的大指在丝吟细嫩的手背上来回摸索。 丝吟有些错愕,立即将双手垂在了大腿两侧。 “已经定下来的事,我哪有不服从的道理。”丝吟微微偏头,阴郁的神态更深重了。 汤建豪扣住了丝吟的下颌,将她的面颊缓缓移了回来,他望着丝吟那双深入幽潭的瞳眸,不一会儿,眼光却被女生两腮上,那结痂的伤痕给吸引住了。 “脸蛋还疼吗?这就是不听话的教训。你如果不想受苦,就给我乖乖待在这里,我会每天晚上来看看你。”建豪瑟瑟地说。 丝吟瞪着二少爷的眼光游移, “不疼了,我明白二少爷的意思了。但是,来看我?我何德何能?” “因为你聪明,善良,单纯,不想我来看你吗?”建豪一本正经地问。 丝吟在仓促间摆了摆头。 汤建豪松开丝吟的下颌,扬唇一笑。丝吟注视着他的笑,有种不切实际的遐想在脑海盘旋,难道二少爷喜欢我?他怎会对我上心? 随着推门声响起,汤建豪离开了小木屋,丝吟静坐在木桌旁,望着木窗外的书香院发呆,大少爷真是个灾难?一个病殃殃的人能掀起地震海啸?二少爷如果真喜欢我,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岂不是我更会小命不保?真是搞不懂! 她百思不得其解,内心的思绪竟比这复杂的书香院还迷惘深邃。 一连几日,白天,她在花海中工作,偶尔抬眸,会看见大少爷在窗口凝望她,那张煞白的脸庞似乎泛红不少,看样子精神面貌好多了。 就是不知大少爷对她是言妮亲妹妹的假身份有怎样的看法?可能就是出于这层关系,大少爷才会在窗口时不时地望望她。 “但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来花园问个清楚呢?哎!多半是因为身体不便吧。” 晚上,二少爷总会如约而至,不是关怀备至,就是嘘寒问暖,但,丝吟明白贫贱差异,以及男女授受不亲,始终跟二少爷保持着距离。 这样一白一黑,一近一远的接触,丝吟的心思既在期盼,又在抗拒,期盼的是大少爷能早日康复,抗拒的是二少爷蠢蠢欲动的情愫。 她甚至更喜欢白天的工作,能看见大少爷那张如暖阳的脸,她就会莫名的开心快乐,这仿佛已经成为她的习惯,一种信仰,只要能看见大少爷,就表明他还活着。 直到有一天,这份静谧被打破了。 清早,丝吟极目望见书香院外围的镂花铁门大大敞开了,顷刻间,驶进一辆黑而油亮的小型轿车,车尾卷起的尘雾半隐了那两扇镂花铁门。 丝吟扔下了手上的修枝剪刀,忍受不了好奇心的驱使,她悄悄靠近了那台轿车。 从车上下来一个头戴白纱帽,身穿洋装的妙龄少女,她一身的窈窕,艳丽无匹。 老爷坐着轮椅被杜管家推了出来,夫人身后跟着一大堆丫头婆子,纷纷伫立在书香院门口,迎接这位气质非凡的姑娘。 “天气这么热,麻烦舅舅和舅母了,哪有长辈迎接晚辈的道理?”少女巧笑嫣然,在老爷和夫人面前行了行礼。 “你娘可把你栽培得既像男娃,又像女娃,学习好不说,越发长得标致了,我向来喜欢读书人,我们家难得出个海归,自然我得亲自出来接你。欣洁呀,这几年辛苦你了,舅舅我,怪想你的。”老爷脸含笑意,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女。 “可不是嘛,才回来几天,就来见我们了,真孝顺。我没女儿,欣洁相当于也是我的女儿了。”夫人欣然地接话。 那个叫欣洁的少女,二话不说就上前拉住了夫人的手,然后有模有样地躬下身子,在夫人手背上轻轻一吻。 “啊。”夫人惊叫一声,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欣洁柔和地笑着, “这叫吻手礼,在欧洲一些重要的场合中,一般绅士就是这样对已婚女士的,希望我这个行为,没把舅母吓着。” 夫人从吃惊转瞬到了开怀大笑, “淘气,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绅士喽,怪不得老爷说你像男娃。对了,你都没有仆人跟着吗?来了就多住几天再走。” “好,主要是舅舅舅母家仆人多,我无需麻烦自己人。”欣洁古灵精怪地吐了吐舌头。 “瞧瞧,她始终没有改掉调皮,看来英国的教育也不咋样呀,哈哈。”夫人用手绢捂着嘴笑了笑。 忽然,只听杜管家厉声吼道“你在那里看什么?还不过来帮小姐搬东西,你一天到晚不是喜欢管闲事吗?快点过来伺候小姐!”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杜管家看过去,丝吟快惊掉下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杜管家发现,此刻,无数双眼睛交集在了她的瞳孔里。 “好。”丝吟不敢怠慢,疾跑到了欣洁的身边,“小姐,你的东西在哪里?” 欣洁把丝吟从上看到下,眸光是欣喜纯洁的,她微微动了下嘴角,“真好,我的皮箱在车上,这几天你就跟着我吧,好吗姑娘?” 丝吟下意识望了眼老爷和夫人,两人目光严峻冷冽,没有吭声。 “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可不喜欢做勉强的事。”欣洁的欣喜纯洁消失了,幻变到她脸上的是一抹冷然的神情。 夫人拍了拍身后的桃子, “你去照顾小姐。那个欣洁呀,你看上的那个丫头,别人高贵的很,不是一般人,她还不伺候呢,或者别人喜欢伺候男主,不用理她。” “啊?”欣洁如墨清冷的眸子扫到了丝吟脸上,“给你脸了!” 这四个字像是大寒时节里的冷风,丝吟犹如掉进了冰窖,全身像是在被冰块降温。 “好了,大家站在外面不热吗?欣洁,房间里有冷气,我们进去慢慢聊。叫叶妈去给欣洁端一点冰镇西瓜来。”老爷吆喝着众人,被杜管家推进了书香院。 于是,桃子带着一个矮小的姑娘前去车上搬东西,丝吟不经意望见桃子身后的那个姑娘,“她不就是叶妈前几日领进来的那个畏畏懦懦的姑娘。” “ 哎哟,好重,啊!”矮小姑娘突然手一滑,欣洁小姐的皮箱猛地摔在了地上。 桃子顿然黑了脸, “巧生,你要小心呀,哎!” “哎呀,我箱子里可是有从英国带回来的进口香水,不要给我摔碎了呀!”欣洁赶忙蹲下身子,打开皮箱,取出了放在里面的香水玻璃瓶,“还好还好,幸亏没摔坏。” 此刻,叶妈一脸凶恶地走到了那个挨小姑娘面前,先是甩了一巴掌在女生脸上,然后骂道“你这个笨手笨脚的,还不把小姐的皮箱抬起来!” 巧生没止住眼泪,稀里哗啦地哭个不停。 叶妈更是气坏了,又向巧生面颊上甩去一耳光,“别哭了,死丫头!” 丝吟实在看不下去了,帮着巧生把皮箱扶了起来。 “这箱子本来就重,你让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怎么搬嘛?又不来帮忙!”丝吟对着叶妈那双阴恶的眼睛,就是一顿输出。 “我要你管,快滚开!”叶妈将丝吟拉开,并且扇了她一巴掌。 “啊!”丝吟被打红了脸,本想还手一击,但看见欣洁小姐在此,只好把怨气忍进了肚子里。 而后,桃子满脸的不耐,帮着巧生把皮箱抬进了书香院。 第25章 树林坦言 丝吟见众人隐进了书香院,叶妈关门的一刹那,抛给她一个轻蔑的眼光,而后,大门重重合上。 丝吟失落地垂下头,胸口压着沉重的酸涩和难过,于是,想家的念头产生了,虽然家里穷,也不至于受这种窝囊气。 她想着父母与两个弟弟,泪水止不住地往眼眶里灌。一个人忧患地回到花园,泪眼迷蒙地望着一大片的月季花,仿佛每朵花都像欣洁小姐那般高贵脱俗,丝吟气极了,拿着剪刀,狂躁地剪掉了四五朵月季花,缤纷的花穂迎风飘坠在了地上。 一顿胡闹后,她抬头望了眼大少爷的窗台,窗帘拉得森严,仿佛一切都是那么可憎凛冽,她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和不满,痛哭在了花海深处。 半晌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背上点了点,丝吟的脑袋蜷缩在膝盖里,哽咽地叫“不管你是什么,我通通不想搭理,能不能给我一点空间?” “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我马上就走。” 一个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在丝吟身后响起,虽不温暖,但足以治愈人心。 丝吟在衣袖上抹掉眼泪,拖着红肿的眼睛转过头去,汤建青那张苍白的面颊赫然出现在了蓝天下,他黑黑的瞳孔里映着漂亮的月季花和万丝吟。 “少爷,你怎么来了?这里太热了,对你的身体不好,走,我们进……” 丝吟本想说我们进小木屋,可是想到言妮姑娘,就立刻顿住了话语。 “就因为天气热,我才过来看看你,丝吟,把这个吃了。”建青将端在手里的冰镇西瓜递到了丝吟面前。 丝吟愣住了,注视着冰镇西瓜,红色的瓜瓤表面盖着一层薄薄的冰沙。 “少爷,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丝吟问着,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汤建青皱了皱眉头, “我看你每天在烈日下工作够辛苦的,你看你,汗水都跑进眼眶里去了。” 丝吟急忙揉掉眼睛和面颊上的泪水,立即接过冰镇西瓜。 “眼眶里的不是汗水,而是幸福的泪水,我真的好意外,少爷您会出现,今天不是有贵宾吗?”丝吟吸了吸鼻子,感性地说。 “即便是有贵宾到访,也不妨碍我给你送西瓜,何况欣洁也不算是什么贵宾。你先吃,免得冰化了,口感就不好了。”建青催促地说。 丝吟有些怀疑现在的大少爷,不是那个傲岸冷酷的大少爷,少了之前的倔强和脾气,原来野兽也有温柔可人的一面。 炎热的酷暑,令丝吟顾不上斯文,没一会儿,碗里的西瓜就被她狼吞虎咽地解决完。 “好吃吗?把碗先放下,陪我在花园里散散步,好吗?”建青深吸一口气问。 丝吟回味着口腔里的冰凉,欣喜地点点头,将青花瓷碗放在了地上。 “少爷,你的身子允许吗?小伍呢?”丝吟笑靥如花,关怀备至地问。 阳光闪射在建青细长的睫毛上,使他分外英姿焕发,丝毫没了衰弱的神韵。 “如果不允许,我干嘛还跑下来送西瓜?小伍在小木屋那边守着,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当然,我正好有些事要跟你谈谈。” “好的,少爷尽管说就是了。” 汤建青迈开了步子,两人穿过月季花圃,顺着一条花香四溢的幽径,来到了花园的内侧。 数棵梧桐树圈成了一块绿荫空地,影影绰绰的阳光洒落进来,迷幻而浪漫。 建青走进林子中,坐在了一根长条木椅上,他望着丝吟,向她招了招手。 “难道你想一直站着?过来。” 丝吟顺从地坐在了长条木椅的另一边。 “自从言妮死后我就没有来过这里,地方还是一样的,可惜人没了。”建青沉重地叹出一口气。 “那为什么又来了呢?是真的放下了吗?”丝吟轻轻踢着脚下的梧桐叶子,怔怔地问。 “因为你!”建青干脆地说。 “因为我?”丝吟停止了脚下的动作,困惑地盯着大少爷。 “因为你又骗了我,言妮根本就没有亲妹妹,她之前告诉过我的。而你,为了拯救我的忧郁,为了履行言妮的期许,甘愿骗我,你的居心何在?”建青加大了分贝,眸光一片仇怒。 丝吟一凛,心中的恐惧油然而生,她担心于这古怪少爷的本性暴露,惊惶的深思到,把我带到没有人的地方来,是想掐死我?还是想把我一枪毙了? “我,我还不是为了解救你!”丝吟憋了一肚子的冤枉,猛然倾泻出来,她的分贝比建青还高,“对于你的生命,你不珍惜就算了,但是对我而言,不能做到视若无睹,我骗了你,到最后你还不是跳了下来。” 陡然间,建青的双臂架在了丝吟肩上,他深沉的瞪视着女生,一字一顿地说“我当时是病发作了,如果你不打断我,我可能就心想事成了。但是,就是因为你叫住了我,才给了小伍他们充足的时间,我才有机会重新审视自己,重新掉进痛苦的深渊。” 丝吟狠狠甩开男人的手臂,同样瞪视着他, “所以,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想解决了我是吗?” 汤建青愣了半晌,继而揶揄而苦闷地笑了, “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卑鄙可恶吗?我事后想了下,我不能再沉沦,要不然那个家就真的败了。” 建青说着,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座雄伟的建筑。 “那是我想偏了?你能走出阴影,我也很庆幸,这是不是表明我可以离开这里了?离开你们这个奇怪的汤家!”丝吟火气未消,直言道。 汤建青再次震动,立刻拉住了丝吟的胳膊, “我终于知道言妮为什么会选择你了,你跟她的相似度极高,她身上有的,在你的一颦一笑间展现得淋漓尽致,言妮之前也是这里的园丁,她很爱花,每到换季,她就会把当季的花带到我的房间里来,哎,现在已是过眼云烟了。我今天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好像又有了之前的感觉,你会让我重蹈覆辙吗?” 丝吟大惊,想逃开汤建青的手掌,却被男人拽到了怀里。 “少爷,你疯了吗?我可不是言妮姑娘,请你振作一点,我不能接受你的表态。”丝吟涨红脸蛋,拒绝地叫。 第26章 一语惊心 汤建青被丝吟的失声大叫给惊住了,像是回过神来的振作,倏然放开了手。 丝吟一刻也不想多待了,逃命似的撒腿就跑,跨过花丛林立的泥田,飞驰间,一个没看清,来不及刹住脚步,直直撞向一个刚从幽径走出的女子身上。 “啊,走路不长眼睛吗?”被撞的女人摸着肚子惊叫。 丝吟错愕中抬起眸子,欣洁小姐那双冒着火焰的瞳孔,全然向她烧了过来。 “对,对不起小姐,您有没有被撞疼?”丝吟怯懦地问。 欣洁气急败坏,狠狠向丝吟脸上扔去一巴掌, “你觉得呢?疼吗?你还好意思问出口,难怪不受舅母待见,连走路都不带眼睛。” 丝吟抚着疼痛的脸颊,惆怅地看着欣洁,难掩心中的苦闷和压抑。 这时,汤建青从树荫后面疾走过来,神情比丝吟还惆怅,眼光在丝吟面上来回游走,像是观察艺术品那般,看她有没有什么破绽。 “原来建青哥在这,害我好找你。”欣洁笑言道,“我刚才在里面找了你半天,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建青无视了欣洁的话,仍然盯着丝吟的面颊,冷恶地问了句,“你刚才打了她?” 此话一出,轮到欣洁错愕了,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嗯,对,我,我确实打了她,这个丫头走路不长眼睛,我作为主子,难道就不能教训一下她吗?再说,是她先冒犯我的。” 建青猛地一扭头,像看仇人的目光,不共戴天地瞪着欣洁。 “看来你的书白读了,哼,你怎么跟安姨一个德性?我明明看见丝吟是不小心撞的你,何来冒犯?” 欣洁垂下眸光,有些无地自容的样子, “我,我只是想管教一下下人,这样有错吗?” “有错!她是我的人,管教也轮不到你做主!”汤建青对着欣洁大吼道。 丝吟和欣洁纷纷颤栗,对男人的咆哮感到震动和恐惧。 “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小姐,对不起少爷和小姐,你们别置气。”丝吟见事态不对,赶忙圆话。 欣洁恼羞成怒,淡然地瞟了眼丝吟,然后看回建青那张冷冻的脸庞。 “好好好,这丫头没错,是我不小心误入狼窝了!”欣洁愤然地说完,转身就走。 建青欲用手掌去轻抚丝吟脸蛋,丝吟退后方寸,摇摇头说“我没事少爷,你,你这样会给我带来无形的压力,我不敢接受你的怜惜。” “不敢?不敢!”建青喉头滚动,近乎是无奈地沉吟,“你懂来如春梦几多时的未知吗?懂去似朝云无觅处的惋惜吗?你如花,而言妮如雾,我不想活在未知,不想再惋惜了。” 听到此话,丝吟的内心像是灌满冷气,她再次摇摇头说“不是的,我也是雾,一缕渺茫而摸不透的青烟,人生本就是这样的,不是吗?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还不如结束在开始的时候。” 汤建青的嘴角浮起一个嘲弄的笑容, “不,未知在于世俗的阻碍,惋惜在于得不到的永远在心中骚动,我们为什么不能打破这些墨守成规的规矩呢?坚持古板的思想,只会落后。”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少爷,可千万别重蹈覆辙了,因为,花非花,雾非雾。”丝吟凝视着建青,认真地说。 建青又是嘲弄地笑了,口中低低而暗哑地念“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念完,他眯上了眼睛,一个倾头侧倒在了丝吟怀里。 “啊?少爷,你怎么了?来人啊,少爷晕倒了?快来人呀!”丝吟紧紧抱住建青,声嘶力竭地喊道。 顷刻间,小伍着着急急的闻声赶到,欣洁更是焦急,提着裙摆,一路小碎步折回过来。 “好啊,准是你把建青哥给气晕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臭丫头,汤家不知是怎样容下你的!”欣洁劈头就向丝吟骂去。 丝吟望着建青那张毫无血色的面颊,心里就已经不是滋味了,结果又被这个不分青红皂白,蛮横无理的小姐训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人。 “虽说小姐是至尊无上的,是西洋留学回来的稀奇人物,想当年八国联军就是以英国为首的,一来到中国的土地上就开始栽赃陷,打砸抢烧,小姐可否学到了洋鬼子的臭毛病?”丝吟斜斜眼眸,冷嘲热讽地说。 “你,我要把你嘴巴给撕了!”欣洁像只发飙的母狗,直往丝吟身上扑。 小伍及时挡在了两人中间, “小姐,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你们快把少爷扶在我背上,我先背少爷上去,然后丝吟姑娘,你去叫一下何医生。” 于是,三人行动起来,待小伍背上少爷后,丝吟一溜烟,就往书香院跑去了。然而欣洁一脸的沮丧,跟在了小伍身后。 丝吟顺路跑到了何医生办公室门口,门是大大敞开的,丝吟望了望里面,并没看见那个令人生怯的杜管家,然而何医生正坐在办公桌前,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出于礼貌,丝吟敲了敲门。 何医生抬起眸子,一眼就看见了伫立在门边的丝吟,他没说一个字,很是熟稔地提上了办公桌上的药箱。 “何医生,少爷又晕倒了,你能告诉我,少爷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吗?”一面问,丝吟来到了何医生的旁边。 何医生兀然皱起了眉头,隐隐流露出跟杜管家相似的神情,敛容严肃地说“这个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走吧姑娘,我们上去。” 何医生起身的一刹那,轻轻叹了一口气。丝吟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她笃定何医生绝不像杜管家那般兽面兽心,可能是戒备心在作祟,因而,何医生才会故作肃然。 “少爷是我的主子,我觉得我有权知道他的病情,何医生,现在没有杜管家,我们不妨打开窗子说亮话,我是知道的,你之前说过镇定剂用多了不好,是吗?”丝吟坚定地望着何医生,厉声凛然地问。 第27章 千钧一发 何医生怔住了,眼光是带着洞悉窥探的,紧盯着丝吟那双纯良的杏眸。 “你,你之前听到了?”何医生的表情越发肃穆,下意识减小了音量,“你知道的话,就别生事,用药方面我心里有数。” 丝吟同样投给何医生一个肃穆的眼光,声音压得更小,幽冷地问“我认为镇定剂治标不治本,难道你想置少爷于死地?有没有什么别的治疗方案?” 何医生深深皱拢眉头, “哎,姑娘是英明之人,少爷最主要的毛病是肝郁气滞,导致肾虚,血压不稳,最好的方案是中医调理,可是,我没这方面的朋友。” 他叹出一口长气,接着低声说“最大的阻碍不是在于治疗,而是人心,好了姑娘,多说无益,我们先上去。” 丝吟跟在了何医生后面,她凝望四周没人,于是,焦虑地问“你还是会给少爷注射镇定剂吗?何医生,你不能被杜管家给控制了呀,这样下去,少爷的身子只会越来越坏。” 何医生自顾自的向前走着,冷冷说了句,“这个我自有分寸,你无需插手,每个月能拿到月钱就得了,当然,你也一样。” 丝吟既恍然又困惑,几乎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为了利益而图谋生存,莫非杜管家想掌控书香院的一切,因此,才想除掉大少爷,那二少爷,以及老爷夫人呢?会不会挨个处理掉?然后书香院的所有财富和名利,最终改写为杜字? 丝吟惊恐想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刚踏上三楼台阶,丝吟就听见了欣洁那颐指气使的,尖锐的谩骂声“就是那个叫什么,噢,丝吟,对就她,是她把建青哥害成这样的,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不是什么正气之辈,让她来工作,还不如养条狗,这种人早点打发了算了。” 丝吟心有余悸,不知这个牙尖利嘴的小姐在跟谁搬弄是非,若是老爷的话,可能又得关暗房了。 忐忑地走到门前,欣洁旁边站的是杜管家,很显然她刚才在向这个光头管家倾诉苦水,看样子风波将至,难逃一劫。 何医生立刻在少爷床榻前拿出了针药。丝吟一下急了,顾不上欣洁小姐的盛气凌人和杜管家的威严,大义凛然地叫道“小姐,杜管家,请你们听我一句,少爷这样治疗只会耽误时间,不如找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给少爷调理一下身子。” “中医?”欣洁眉眼睥睨,嘴巴向一边撅了起来,“我认为西医才是最权威的,中医的治疗速度比蜗牛还慢,人还没喘过气来,说不定就死了。你别在这里自作聪明了,像你这种从山野出来的,懂个屁!” 杜管家猛然转向丝吟,满目杀气狞恶,怒狠狠地说“少爷变成这样,你是最应该承担责任的,不要出馊主意,我这段时间忍你很久了,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小伍,把她给我带到后院的水牢里去,先把她的衣服给扒了,然后再把她扔进去!” “水牢?”丝吟惶恐地沉吟,四肢百骸像是抽了钙的瘫软,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欣洁两边唇角微勾,眼露邪魅之色, “你不是什么都懂吗?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所谓水牢,就是一方臭水粪坑,你脱了衣服可以尽情在里面游泳,这滋味才叫一个爽字,小伍,快把这个下贱货色给我带下去!” 小伍一惊,面目骤然重愁,求情地说“小姐,杜管家,纵使丝吟姑娘有错,也罪不至此呀,水牢不是常人可待的,况且又是女儿家,请求开恩呀。” 杜管家的目光更加狞恶了, “好,你不去是不是?这个月的月钱就别拿了,不要以为你伺候少爷就有免死金牌了,我迟早会把你也关进水牢的。” 大声呵斥着,杜管家伸手一把拉住了丝吟胳膊。 “走,我要把你亲自扔进去,叫你多管闲事!”杜管家一面拽,一面厉吼。 丝吟被强大的力量拉扯,顿然失去了重心,扯着嗓子呼叫起来,“不要啊,我不去水牢,救命呀!” 她叫嚷着,眼睛紧紧望着双目闭合的大少爷,很是祈求他能在这一秒苏醒过来,她把所有生的希望都压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何医生见状,暗自在药箱中拿出了银针,猛地在汤建青头顶扎了一针,不到两秒钟,建青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 丝吟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的欣喜若狂,失声叫道“少爷醒了,少爷醒了,少爷,快救我,他们要把我带去水牢,少爷!” 建青模模糊糊看见杜管家拼命去捂丝吟的嘴,两人在吵闹中,推搡间,隐没出了房间。 建青一下振作起来,神智回归到了正常的轨道,大声高喊“丝吟,你别走,谁要关你水牢,我就让他去水牢,小伍,快去把丝吟给我追回来,快去!” 小伍收到指示后,立即冲出了房门,杜管家残暴地拉着丝吟已经到了楼道口。 “等等,杜管家,少爷说了,如果你把丝吟姑娘关进水牢,他就把你也关进去,请你放开她!”小伍站到了管家面前,双目犹如两把锋利的尖刀,慷慨就义地说。 杜管家半虚瞳仁,正当他出神之际,丝吟用尽吃奶的劲,挣脱掉了杜管家的大手,像只梅花鹿一样,逃窜到了汤建青的房间。 杜管家毅然抬起了尖尖的下巴,光滑的头颅像颗怪石的倨傲,端露出巨奸大滑的神色。 “你们很好,等时机成熟,你们都会沦为血浆,呵呵。” 小伍看着杜管家发出一声似恶魔般的奸笑,他满腔怔忡,退回到了房间里。 当丝吟含泪的眸光与建青萎顿的瞳光相互重叠的那一刻,丝吟心中装着千千万万个感激,已经无法用言语去表达她的真情实感,默默注视着,一个眼神就能说明千言万语。 一旁的欣洁小姐看得嫉妒憎恶,很是失望建青没有瞟她一眼,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把建青幻想成心仪的对象,如今面对此情形,她气得头皮发麻,直咬嘴唇,不敢支吾一句脏话。 第28章 拯救想法 汤建青静静端详着扶在床沿的丝吟,渐渐地,他的唇边荡起一个愉悦的弧度,继而脑袋一偏,又跌入了昏迷的状态。 丝吟含在眼眶里的泪水,不自禁地掉了出来,同时,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呼喊道“少爷,你怎么了?何医生快呀,再给少爷扎一针。” 欣洁实在憋不住胸口的闷气,双手狠狠捏住丝吟的肩头,将她用力拖到了黄金铁树的旁边,并且一脚把她踹到了地上。 “啊!”丝吟蜷缩在冰凉的地面上,疼痛地呻吟。 “滚滚滚,你根本就不值得被同情,一个挑粪提鞋的臭丫头,你有什么资格被建青哥怜惜?哼,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去!”欣洁怪叫红了脸,婀娜的身姿挡在了床前,遮掩了丝吟的视线。 小伍搭手把丝吟扶了起来,随即,他将丝吟带到了门外,方便进一步说话。 “要不丝吟姑娘,你先回小木屋休息,有什么情况我会下来告知你,万一夫人知道你在书香院里,可能又要水深火热了。”小伍目光瞟着屋里的欣洁小姐,悄悄地说。 丝吟几经犹豫,相当担心何医生给少爷乱用药,但,再急火攻心,凭自己的能力也不能扭转窘境,于是,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唉,那你就替我多照顾少爷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随时待命。”丝吟不忍地说。 小伍颔首,缓缓拉上了房门,就在房门合拢的一瞬间,丝吟还是望见了何医生拿出了针管,不知道是不是镇定剂?即便不是,那尖硬的银针就像扎进了她的心里。 驻足在楼道口,那个似魔鬼的杜管家已不知去向,想到他刚才提到的水牢,丝吟仍旧余悸未消,从下台阶,直到回小木屋的一路上,她谨慎极了,生怕被杜管家,或是夫人逮到。 顺利回到小木屋的那一刻,丝吟感到整个身体像被掏空一样的疲乏,回想发生的种种,竟像过了一场舞台剧的滑稽,特别是大少爷传递出的爱慕之情,令她手足失措而神魂不定,在千钧一发之际,仍然是大少爷拯救了她,想着想着,隐于心中的那根弦逐渐被撩拨起来。 伴随着这种情绪,过去了好几日,小木屋这边还算风平浪静,不知是什么状况,每晚要来的二少爷,也不再出现。然而大少爷就更没消息了,小伍这几天并没有下来告知少爷的病情,那个遥不可及的窗口,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那张浓蓝色的窗帘,一会儿掩着,一会儿拉开,总之就是不见大少爷的身影。 怀着隐隐约约的念想,丝吟的知觉仿佛在沉睡,陷入了一个心思悸动的屏障。在花园里,每天所工作的,移动的,只是她的躯体,她的心灵早已漂浮于窗口里去了,像是不见恋人的酸涩,亦或是莫名的在担心什么,好几天后她才从这种情绪中醒觉过来,而一经醒觉,现实的隔阂,以及尊卑的鸿沟,使她终于振作而理智。 这天夜里,小木屋的门开了,丝吟本以为是二少爷,结果是出乎意外的小伍,顿时间,她兴奋起来。 “小伍,少爷好吗?” 小伍抹掉额头上的汗液,吁吁喘着气,像是一路疾跑过来的模样。 “我是偷偷下来的,这几天夫人管得严,不允许我们到处乱跑,所以来晚了,姑娘莫怪罪。少爷,少爷他这几天不是很好,经常感到累,感到疲乏,时常在做梦的时候,会念叨你和言妮。” 小伍说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丝吟的焦急布满了整张脸, “少爷是不是镇定剂用多了?何医生是不是每天都要给他打针?唉,一定没有对症下药,这样四面楚歌的状况,少爷能恢复吗?那个小姐也是,亏她还去留过学,满脑子的无知。” “少爷的状态越来越差,现在非常棘手……” 小伍话说到一半,被丝吟打断。 “你不能出去给少爷重新请一个大夫吗?我不相信少爷没钱。”丝吟满目困惑地问。 小伍疯狂地摆手, “夫人和杜管家管得紧,除非得到他们的批准,才可以出去,再加上少爷的忧郁,他总是想死了算了,死了就解脱了,死了就可以去陪他的言妮了,况且本就有何医生,因此,就没有重新再找大夫的想法。” “真是愚昧,病入膏肓了也不治?这个书香院就是一大阴谋,唉。”丝吟连连叹气,忽然脑里蹦出一个疑问,“你知道夫人晚上会带着桃子出去吗?而且晚上桃子还会化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你清楚吗?” 小伍皱紧他标志性的眉头,苦思冥想了半晌,惊觉地说“好像有看见过,我记得有天晚上少爷的狂躁症发作,我去一楼请何医生,就刚好撞见了夫人和桃子,当时桃子就画了一脸的浓妆,而夫人给了我个阴狠的目光,我自然不敢多问。” “挺奇怪的,干什么经常晚上出去?那你知道夫人口中所说的工作吗?可以挣日新的工作?”丝吟心中在打鼓,强调地问。 小伍的表情疑惑极了, “还有这等好事?我从没听说过有日薪的工作。但,丝吟姑娘,你一定要记住少爷之前对你说的话,别去听从夫人的,我想,她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你好处,你必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好了,我先上去了,免得被夫人和杜管家发现了不好。” 于是,小伍匆匆离去。丝吟再次跌入彷徨迷离的境界里,只因她树立起了一个想法,“若是再不救少爷,他必然就是一死,在这种满是淤泥的环境下,只有自己才是那个执行者,可是,怎样才能出去呢?十块银元能请大夫吗?光天化日下,夫人会同意大夫进书香院吗?就算突破了重重关卡,大少爷会配合治疗吗?” 丝吟过滤着心中的未知,焦虑着少爷的身体状况,“要是少爷死了,将会成为无法弥补的事实,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夫人所说的工作就是突破口,嗯,先试一试再说。” 第29章 后院奇遇 丝吟躺上床辗转难眠,思绪被不成形的计划深深缠绕,把中间的困难梳理了一遍又一遍,若是夫人所说的工作,可以离开书香院,岂非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她想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凝望窗外那抹圆润的月亮,皎洁中带着清亮的光。 “能像它这样吗?周遭的黑际不会吞没它的纯洁?夫人让桃子晚上化妆,这是给谁看呢?给月亮?还是星星?还是,男人?” 丝吟将目光挪到了大少爷的窗口,窗帘静默地掩着,她自言自语地说“这一定不是最坏的打算,为了救你,我不得不忘掉你的忠告,但愿你不要怪我,因为,我想让你好起来。” 丝吟望着那扇窗口,没有任何动静,忽然,她的眼眶湿润了,有种爱慕之情在心中滋生,“为什么会这般执着?这种感觉就是喜欢?” 丝吟努力克制自己出格的想法,却事与愿违。她又翻了个身,闭紧双眼,可是仍然无法入眠。 半晌间,丝吟猛地坐了起来,立刻穿上鞋子,拿上木桌上的烛台,走出了小木屋。 “与其在床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出来欣赏夜景,失眠的人走累了就会想睡。” 丝吟一路嘀嘀咕咕,在花园里开始了秉烛夜游。 烛光把花圃小道染得透黄,沿路走着,内心充塞着对计划的焦虑和迷茫,丝吟像是在赌一场局,向夫人提出了要去工作,如果这个工作不能出去的话,岂不是就把自己给困住了?即便是能出去,夫人会给自由的机会吗? “这该怎么办呢?要不先找桃子询问一下。” 丝吟低声说着,竟不知自己已然走进了一个陌生地带。 一种强烈的鱼腥味,混着霉腐的气味,弥漫在了空气中,令丝吟的鼻腔直到肠胃顿感不适。 她捏紧了鼻子,将烛光朝前方的路径照去,在她面前,是一方占地颇广的水池,池面苍蝇成灾,蚊虫肆意,浓郁的腐臭味就是从水中散发出来的。 丝吟本能地转身,想避开此处。目光一扫而过,愕然看见水池左边的岔道口,有间小小的平房,房上的玻璃窗口隐隐透着灯光。 “这么晚了还有人?难道跟我一样睡不着?”丝吟有些猎奇,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屋内似乎有个男人的背影,一头像山羊胡须的头发,肆意披洒在后颈上,赤裸上身尽显油腻的肥肉,唯有肩膀持续耸动着,像是在做什么工作的模样。 整间屋子脏乱无序,有个肮脏的水槽,水槽旁边是一块暗红色的木板,看上去像个厨房的操作间。 “这么脏还待得下去?太恶心了。”丝吟心说,重新将目光调回到那人的背上。 光看这人的背影,就能让人震慑微骇,丝吟下意识躲到了墙角,偷偷望着窗内的情况。 顷刻间,那人的肩膀停止了耸动,欲有转身之势,丝吟生怕被发现,退到了房墙的另一侧,但她仍然探出半张脸,观望着那个怪人。 停滞了好一会儿,不见那人出来,丝吟就像偷吃油灯的老鼠,战战兢兢地靠近了窗口边。 那个怪人又开始了工作的状态,丝吟想看清楚他在做什么,可是被他宽厚的背影遮得严严密密,丝毫不能窥探到这怪人的深夜工作。 丝吟将目光朝旁边望去,惊愕发现,木板上竟然多出一只死掉的鸽子。而后,那怪人手一扔,将另一只死掉的鸽子抛到了木板上,动作十分熟练。 “原来是在杀鸽子?虚惊一场!”丝吟低低地念。 霎时,那怪人似乎听见了说话声,扭过身子,面向了玻璃窗口,那满面的血迹斑斑,和结扎蜷曲的胡须,宛若一个瘆人骇怪的粗犷屠夫。 丝吟吓得连连后退,怪人直视着她,手里紧握一把滴血的菜刀,凶恶地冲了出来。 “啊!”丝吟失声大叫,双腿向前加速奔跑。 “你给我站住,否则,我把菜刀投向你!”怪人大喝。 丝吟心中一凛,减缓了步子,定在了原地,她稳定情绪,断定这怪人不敢造次,何况他残害的只是鸽子。 丝吟强制收回内心的恐惧,猛然转过身子,岿然不动地盯着那怪人。 怪人反倒是惊异了,高举头顶的菜刀倏然垂了下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大晚上不睡觉,弄得满脸都是血,吓人吗?”丝吟鼓足勇气,恨恨地说。 怪人眉峰紧皱,嘴角一撇, “你还不是没睡觉?我看你是新来的?居然敢跑到我的地盘上来管东管西,指手画脚。” 丝吟尽管内心胆怯,面上却是刚毅不屈的神色。 “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地盘?你这不是也有花吗?”丝吟望着路边生长的红花说。 “有花?”怪人有些云里雾里,诧异地问。 丝吟见怪人的傻样,省悟到这人多半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不禁唇边荡起一丝讪笑。 “我是这里的园丁,有花的地方,自然就会有我的身影,当然,夜晚赏花,别有一番闲情雅致。”丝吟说着,故意将手里的烛台伸向了怪人的方向。 “有病,跟小云一种货色,我突然发现了一个规律,凡是做园丁的,脑子都有问题。”怪人吹胡子瞪眼,鄙夷不屑地说。 丝吟一下就来了火气, “你才脑子有问题,大晚上跑到这里来杀鸽子,还弄得满面的血气,你以为你是张飞啊?哦不,不应该说你是张飞,这样简直高攀你了,你应该是个暗夜血腥大王。” “暗夜血腥大王?”怪人又迷糊了,扭了扭手腕,锋利的菜刀也跟着扭了起来,“你别乱说话,当心管家怪罪下来,你小命不保!哼,我做的工作没你半毛钱的关系,快给我滚出后院,我这里不需要园丁!” 怪人愤愤地说完,调转头回到了屋子里。 “后院?原来这就是后院,那这个臭水池就是杜管家所说的水牢了?”丝吟念着,目光挪到了水池里。 池中仍旧污败不堪,蛆虫遍野。一阵晚风跃过,带来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丝吟干呕不已,赶紧捂住了鼻子,向来时的方向疾走而去。 第30章 了解工作 清早,丝吟忙完了手上的工作,算准时间,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在不受人注意的情况下,悄悄走进了书香院,继而来到桃子的房门前,推门隐进。 桃子还在做春秋大梦,跟丝吟设想的完全一致,这个神神秘秘的桃子,昨晚肯定又跟夫人出去了。 “崔九,你别道貌岸然了,你就是一个禽兽不如的大色鬼,哈哈,我才不喜欢你这个狗东西。”桃子兴致勃勃地念着梦话。 丝吟可没时间在这里杵着,没功夫等待桃子苏醒过来,于是,伸手摇了摇桃子的身体。 “快醒啦,桃子,现在时候不早了,快吃午饭了。”丝吟唤了几声道。 桃子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稳定神智后,才看清眼前的万丝吟。 “唉?丝吟,你不是在小木屋吗?难道你搬回来了?”桃子向上展臂,伸了个懒腰。 “没有,我特意进来,是有话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丝吟声音轻柔,诚挚的凝视桃子。 桃子微张瞳仁,没卸干净的眼影,在眼睑上隐约有些残留,她极为困惑地看着丝吟,神情显得警惕不已。 “怎么了?什么事?” “富人口中所说的工作是什么?你晚上跟着夫人出去,是不是就是去工作了?”丝吟紧盯着问。 桃子略显迟疑, “额,你,你问这做甚?你可是大少爷宠溺的人,怎会稀罕这份工作?” 丝吟的眼光变得严肃震慑, “胡说,我是尊卑有别的人。哎,就像你说的,出来工作不都是为了挣钱,我经过千番万番的考虑后,决定来问问你,那份工作到底是什么?” 桃子更是迟疑了,坐直了身体, “你怎么突然就转变了想法?你,你不会是想逃跑吧?” 丝吟一愣,“逃跑”二字惹人遐思,说明这份工作是有机会出去的。她笑了笑,摇摇头说“逃跑?那这份工作是可以出书香院的喽?哎,我之前确实有想走的想法,而今被现实磨平了棱角,我来这里工作差不多有半个月了,如果这个时候选择出走,岂不是太不划算了,最起码我要拿到月钱才能说走的话,这样身无分文,我回去怎么向父母交差?两个弟弟还等着拿钱上学呢,所以,我不得不想办法多挣点钱。” 桃子仍然狐疑不止, “你的态度转变让我很意外,有些事我不能决定,这样吧,我等下去问问夫人,你先回小木屋等着,夫人如果有回话,我定会来告诉你。” 说完,丝吟望着桃子翻下床,简单整理了下被褥。 一转身,桃子见丝吟还不走,疑惑的神情又出现了。 “你是怕我不会带话吗?要不我带你直接去见夫人?这样好表示你的一片忠心。”桃子含笑地说。 这下轮到丝吟迟疑了,她不敢笃定夫人安排的工作能不能出书香院,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贸然去见夫人,只会让自己陷入僵局。 “我还不清楚这工作主要做什么,万一不合适,夫人会强行吗?”丝吟盯着桃子的眼睛问。 “你放心吧,夫人是很好说话的,如果不合适就待在书香院呗,只要你懂事乖巧,夫人一般是不会找茬的。”桃子沉定自若地说。 “不合适就待在书香院,意思是说这份工作要出去做吗?”丝吟追问。 桃子点点头,拉上了丝吟细嫩的手掌, “走吧,我带你去见夫人,如果你实在好奇这份工作,还不如直接去问夫人,反正挣的钱比这里的月钱多,哦对了,你去做了夫人安排的工作,这里的月钱也不会少你的,能挣两份薪水,谁不愿意呢?” 丝吟如愿地颔首,隐隐感到第一步成功了,若是不给自己创造机会,何谈拯救大少爷?如果这条路行不通,以后再想别的办法。 于是,她跟着桃子,走上了对门的台阶。 刚踏上台阶没几步,就看见一个女仆擎着托盘疾跑下来。 “慢点,你这个毛躁的丫头,当心又把玻璃杯摔坏!”桃子对着那个女仆吼道。 女仆抬起头来,丝吟倒抽一口凉气,那女仆一脸的麻疹,看上去极为丑陋,再往她手里的托盘看去,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玻璃杯,仔细一瞧,丝吟的心脏都快凝结了。 那玻璃杯的杯壁上沾满了鲜红色的污渍,似乎像是红色的颜料,亦或是鲜血之类的东西。 女仆向桃子躬了躬腰,便徐步胯下了台阶。 “奇怪?那玻璃杯里装的是什么呀?红色的东西像血一样,谁把它喝了吗?”丝吟有些惊诧,不解地问。 桃子的表情肃穆起来,摆摆手减小分贝说“二少爷最近身子不适,那是他的补品,什么血呀,你别乱说话。” 丝吟微蹙着柳叶细眉,心想“难怪二少爷的牙齿会泛红,原来是喝了补品?但是,什么补品会红得如此瘆人?搞不懂。” 桃子望见丝吟异样的反应,碰了碰她的肩膀, “对于主子的一些行为和做法,你无需去追究个所以然来,能拿到钱才是我们的目的,至于别的事,你我是管不了的。” “好吧!”丝吟的眉头逐渐平坦,轻声回应。 桃子将丝吟领上了二楼右侧的走廊,两人在一扇白石门前停下了脚步。 “你记住了,这道白门就是夫人的房间,以后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是可以直接来找夫人的。”桃子一面说,两指关节敲了敲门。 “夫人的房间?夫人没跟老爷住一块?”丝吟不解地问。 桃子点了点头,没做口头回应。 “进来吧。”夫人那冷冽的声音响起。 桃子拉开门柄,带着丝吟走了进去。 夫人背对着门,在阳台欣赏那亭亭玉立的百合花,她没有回过头来,对来者保持着熟稔的态度。 丝吟来不及打量这间雅致的屋子,桃子就笑盈盈地开口了,“夫人,您看我把谁带来了,不怪这姑娘脑子不好使,总得给她一些时间思考吧,如今姑娘想通了,她愿意听从夫人的安排。” 夫人一听这话,立刻转过身,那双水灵灵的丹凤眼一挑,正视着丝吟,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你愣着干嘛?还不向夫人问好?”桃子提醒地叫。 第31章 酝酿预谋 丝吟赶紧毕恭毕敬地向夫人行了个礼,心里的预谋渐渐开枝散叶。 “夫人,之前的我蛮横无知,确实该打该骂,还望夫人原谅我的过错。” 夫人盛气凌人地走到丝吟面前,微眯眼眸,端详了她好一会儿,不禁勾上了唇角。 “你不是咱们建青的专属青睐吗?别给我动歪脑筋!”夫人忽然加大了音量,“说!是不是建青让你来的?哼,我告诉你,就算他知道了也没用,我祝慧安就不能靠自己的本事挣钱了吗?你还是回去告诉他吧,趁现在还活着,就老老实实给我呆在床上,别试图阻碍我的工作,他没门!” 丝吟急忙摆动脑袋,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大少爷没关系,夫人,我既然决定了,就知道利害关系,做工作纯粹就是为了挣钱,我没有别的心思。” 夫人的眼里闪出鬼魅的光波,唇边仍然挂着阴冷的笑意,幽深地说“你这样让我感到非常不安,一个本就不是我阵营的人,突然跑到我这边来,你觉得我敢用你吗?” 丝吟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向来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完全没考虑到这夫人的狡猾心思,现今该怎么办呢? 桃子见事态陷入僵局,立即巧言道“我看万姑娘是有意要帮夫人的,不如这样,让万姑娘去做件以表忠心的事,不就证明出,她是真心实意对夫人的。” 夫人阴柔一笑,眼神瑟瑟冻骨, “也只有这样了,不知道你愿意吗?” 丝吟感到阵阵寒意流窜到了身体的每寸肌肤,她由衷的错愕和惶恐,低声念“做件以表忠心的事?什么事呀?” 夫人冷哼一声,幽幽的凝视丝吟, “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喜欢建青,那么,以表忠心的事就必须从建青下手,不知道你愿意吗?哼,不愿意的话马上给我滚,我不怕你去搬弄是非,反正我和建青不和是明面上的事,丝毫不能对我造成威胁,反倒是你,别可惜了你这条命和你的美丽容颜!你自己衡量一下吧。” 丝吟感到计划像是乱成了一锅粥,渺茫而触不可及,明明是解救大少爷,怎么现在会变成去陷害大少爷?而今是进退两难了,面对这个老奸巨猾的夫人,能有绝妙的对策吗? “夫人,你打算怎样对大少爷下手啊?”丝吟有些口齿不清地问。 夫人邪恶地笑了,转身去到梳妆台前,从一个方形的药瓶中取出一块白色的药片来。 “你把这个小药片放进建青的水杯里,并且要看着他服下,你放心,这药不会死人的,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忠心。”夫人走到丝吟面前,阴恻恻地说。 丝吟不敢接手,绝不可能把大少爷推进夫人制造的陷阱中,她迟疑了,真想悬崖勒马,扭头不干了。 “怎么?你不是要挣钱吗?只要证明给我看了,之后做的工作定会让你金钱不断。”夫人的狡猾达于极点,眼眶里充斥着深深的恶意。 丝吟咽了口唾沫,心里倏然跳出一个极佳的对策,于是,摊开手掌,接过了药片。 “夫人,这份工作能给我自由吗?就比方说,我能有时间回去看望父母吗?”丝吟隐隐为计划铺路,旁敲侧击地问。 “你是说给你假期吗?如果你做的好的话,那肯定是有假期的,当然,这份工作你每天晚上都是自由的,不存在约束和控制,你就好好让客人享受吧,哈哈!”夫人用手绢捂着嘴笑了笑,“那现在你就和桃子上三楼吧,桃子在一旁监督你,一旦证明出你对我忠心耿耿,我今晚就带你去工作,哎,别可惜了你这么好的皮囊呀,快去吧你们。” 丝吟对于工作的未知,有点如坐针毡,十有八九她猜到了这份工作的污秽和不堪,但是她坚信,只要心志纯洁,一切肮脏糜烂的事,都会成功被她化解掉。 来到三楼大少爷的房间,欣洁小姐斜坐在床沿边,正与汤建青聊着有关资治通鉴的历史政治制度。 丝吟盯了眼欣洁,下意识抬了下唇角,手心里的小药片捏得更紧了。再向卧床的少爷望去,那双漂亮的眸子正不转瞬的凝望她。 欣洁见两个丫头门也不敲就走了进来,白皙的面颊瞬间阴雾霾霾,特别是看见了丝吟,她更是没了好脸色。 “建青哥,你们书香院的丫头越来越不懂规矩了,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桃子,你也是,才跟了我一天,就不知道人哪去了,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你们可真是来去自由呀。”欣洁斜了眼桃子和丝吟,不带好气地说。 桃子在暗中拍了下丝吟手臂,示意尽早下药,随即,她笑脸迎了上去。 “小姐说哪里的话呀,我笨手笨脚的,伺候您,我自愧不如,再怎么说,小姐也得陪少爷呀,我是被夫人叫去忙活了,自然要给小姐留点时间来独自安排,这样也方便小姐呀,不是吗?”桃子喜笑颜开,会心地说。 欣洁烦躁的情绪顿然消减,嘴边绽开一个欣然的微笑。 “还是桃子会说话……” 听着欣洁小姐的赞赏,桃子有意上前,挡住了大少爷的视线,使得万丝吟能成功下药。 殊不知丝吟也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她缓缓靠近了木桌,握紧药片的手掌移到了少爷的水杯旁。 这时,汤建青的声音从桃子身后传了过来。 “丝吟,你今天是怎么了?话怎么突然变少了?” 桃子明显一愣,偷偷给丝吟抛去一个谨慎的眼神。 “没有呀,今天我来,还是主动约的桃子姑娘,不瞒少爷和小姐,我怕进书香院,等下被夫人怪罪,我好有个帮我说话的呀,桃子姑娘在夫人面前吃得开,我相当于就出入自由了。可是不料,欣洁小姐恰恰在此,我就担心了,担心……” “好了,你别说了。”建青打断丝吟的话,“我不知道是谁不同意你来我这了?我现在明确告诉你,你可以随时来我这里,不用担心什么,没人会拿你怎样。” 此话一出,欣洁阴沉的脸色又出现了,森凉而尖刻地瞪着丝吟。 第32章 惊心动魄 丝吟轻笑,望了圈桃子和欣洁小姐,桃子的表情尤其谨慎,然而欣洁仍旧是一脸的愤懑不平。 “我知道了少爷,现在我要服侍你喝水了。”丝吟盯着桃子的眼睛说。 桃子不露痕迹地点了下头,于是,看向欣洁小姐,故意想分其注意力,假笑地说“小姐,我现在就来帮您做做按摩,您不是说,我不伺候您吗,我这不就来了。” 说着,桃子扶上了欣洁的肩膀。 “你这丫头嘴很碎,被夫人宠坏了,行吧,我都好久没按摩了。”欣洁一面笑,一面揶揄地说。 丝吟额前已是冷汗层层,其实这个时刻就应该下药了,但是她没有,她故作磨磨蹭蹭的样子,同时,心里也在暗自看准时机,她在等,等欣洁小姐的目光重新注意到她。 此刻,揉肩膀的桃子不耐了,死命给丝吟挤眼,与此同时,欣洁的眼光转到丝吟身上的那一瞬间,确切的说,比这一瞬间还早那么0.5秒之际,丝吟手疾眼快,倏然将小药片投掷进了水杯里。 这一投掷像是个赌注,宛如抛出一枚硬币,正面是欣洁小姐发现了,那么就赢得了赌注,若是反面的话,就说明欣洁小姐没发现,一旦是这种结果,后面的事就不好办了。 当然,就在这一瞬间,丝吟是算好时机的,不出所料,欣洁小姐神情惊愕,眼光震怒,突然惊叫起来,“那个该死的丫头,她,她在少爷杯子里下药,我看见了,原来全是阴谋,怪不得建青哥的身子迟迟没有好转,原来就是被她给耽误了,好啊,你这个阴毒的下贱货色!” 怒气冲冲地骂着,欣洁摆开桃子放在肩上的手,直直站到了丝吟面前,那双幽深的,带着狂风怒号的眸子,阵阵释放出严判而怨恨的光害。 丝吟心中充塞着无比的庆幸,她已然把这个恃宠若娇的小姐当成了翻盘的工具,这就是她极佳的对策,她知道这个像花瓶一样无脑的小姐,每天无时无刻都待在大少爷的房间里,下药的时候必须要让小姐发现,一方面是阻止少爷喝下药水,另一方面,则是证明了对夫人的忠心。至于被发现了,她可以说这纯粹是个意外,然后蒙混过关。 还没等欣洁发起攻击,汤建青一嗓子打破了房间里的震动,“欣洁,你给我回来,别去问丝吟为什么,我知道她放的药是什么。” 房间里的其他三人露出一致的惊愕表情,特别是丝吟,整个神经系统像是紊乱了一般。桃子面上的惊愕逐渐变成了心虚的神色,目光有些像一边躲闪。 “啊?建青哥,你知道?那这个偷偷摸摸的死丫头放的是什么药啊?”欣洁困惑极了,眉头拧成了死结。 “我了解丝吟的人品,她是绝不会害我的,放的药,想必是开胃之类的药物,她知道我平日里胃口不好,因此,才用心良苦,带着桃子千方百计地来看望我。”建青望着丝吟,满目的怜爱和感动。 丝吟倏然感到泪腺像是温泉一样涌到了眼眶里,她甚至比建青还感动,对于他的信赖和爱戴,丝吟心里是有数的,所以她才会铤而走险,布下这个惊险的局。 “什么用心良苦?这些丫头的心思极其险恶,依我看,肯定是某种迷药,这种手法,我之前在英国留学的时候见多了,哼,这丫头的心思可不单纯,把建青哥迷晕后,然后桃子再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把我支开,这骚货丫头就有机会得逞了,八成想怀上建青哥的孩子,以后就好顺利上位了,你那点攀高枝的龌龊想法,谁不知道?”欣洁阴冷地说道。 丝吟对欣洁小姐脑补出来的情节感到啼笑皆非,她现在不单单认为这小姐是花瓶了,甚至觉得小姐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要是真想攀高枝,也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你住嘴!”建青的脸颊席上黑雾,“欣洁,说话知心,可见你的内心有多污秽,你以前的体贴大度去哪了?怎么留了个学,反倒是尖酸刻薄了?我早就告诉过你,别跟安姨学,我如今明白了,这不是学不学的问题,而是你的蛮横多疑,小气偏执已经根深蒂固了,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欣洁顿时涨红了脸,神色变得不协调起来,有些失措和懊恼。 “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你就为了她,忍心伤害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欣洁亢奋不已,眼底盖上了一层泪影,她咒恨般的面向丝吟,“我要让你得到最严重的代价,你在水杯里下药就已经触犯了家规,无论是谁都不会保全你的,哼,我要告诉舅母去,你就等着进水牢吧!” 气冲冲地说完,欣洁甩门而去。 丝吟并没感到威胁,也不觉得自己陷入了困境,还好欣洁小姐是向夫人告状,若是去告诉老爷,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哎呀,这下可不好了,我干脆也去夫人那里,好给万姑娘求求情。”桃子到了此刻也不忘演戏,愁眉不展地冲出了房间。 这时,房间里只剩下建青和丝吟了,两人相互凝视了许久。丝吟把百感交集的思绪转化成了泪目,她真想告诉少爷,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解救他病态的身子,以及陷入淤泥的心智,丝吟宁愿承受所有的误解和压抑,只愿少爷能够好起来。 “你放的,是什么药?”建青终于阴哑地开口了。 丝吟最怕少爷问这个问题,她几经怔忡,手心捏出了暴汗。是继续欺骗他?还是告诉他实情?这道难题成为梗在丝吟心间的刺,她再三犹豫,不能将计划在此断送,就算欺骗也是善意的谎言。 “我其实有个心愿,想让少爷的身子尽快好起来,我就擅作主张,拿了一片从家里带来的药,很巧的是,被少爷说中了,这药的确是开胃的,我现在非常担心我的情不自禁,会变成少爷的负累。”丝吟说得动容,表达出了她的真情实意。 “你过来,坐到我的床边来,我有话跟你说。”建青原本苍白的嘴唇,有了一丝丝红润的光泽。 第33章 好戏一场 丝吟像是第一天晚上见到少爷那般,很是服从地走到建青的床边,她俯看着那张俊毅的脸颊,好几日不见,男人的气色仍旧没有好转,反而还多了份形单影只的苍凉。 “来,坐下。”建青拍了拍床沿,温和地说。 丝吟乖巧地坐了下去,突然,建青像是一只饥渴的雄狮,牢牢抱住了女生的脑袋,而后,那两片包含爱意的薄唇,紧紧贴到了丝吟的嘴唇上。 丝吟瞪大了眼睛,试图去推开少爷,没成想男人把她抱得更紧了,甚至一度让她感到窒息。 亲吻之际,建青是闭上眼睛的,丝吟望着这个离她只有一寸的男人,她完全不敢想象,汤家的堂堂大公子,竟会对她这个无背景无家势的丫头,生出亲密之事。 想到此处,一股强烈的负重感像是压在了她的嘴唇上,于是,她死命推开了深情的汤建青。 “少爷,你不能这样,我承受不起。”丝吟整张脸都红了,垂下了失措的眸子。 汤建青情欲未泯,双手再次抱了过来,双唇再次紧贴而上。丝吟更加惊慌失措了,骇然地站了起来。 “少爷,我求你别这样,我们之间是不可以这样的。”丝吟的眸子垂得更低了,惶惧让她不敢正视少爷。 “你给我服药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喜欢吗?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对我产生了感情?我的吻不就是你所需要的安慰?丝吟,我这人向往朴实,书香院的富丽堂皇说白了就是困锁,一切都是缥缈虚无的,像我这种药罐,到头来能得到什么?哎,有时候我真渴望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想拥有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生,所以,你能为我的人生画下一个美满的句号吗?” 丝吟狂摇头, “不,我不懂少爷在说什么,如果你真想对我好,我们现在的距离是最好的,不能再越界了,现实必须要去面对,我跟你是两个境界的人,我们不能胡来!” “什么都是现实,现实,现实,我都快死的人了,还不能做自己吗?”建青不爽地咆哮。 丝吟听到死这个字,她一下急了,双眸冲上了火焰,凌厉般地将眼睛抬了起来。 “你为什么老是说死?前几天不是已经振作起来了吗?怎么又低迷萎顿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变成这样,一大部分的原因都是为了你,你现在需要好好静休和治疗,如果真的喜欢我,请为我保重好身体,治疗那一块,我不太相信何医生,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带位中医来见你。” 丝吟大声告知完,转身离去。 “等等,丝吟!”建青竭力唤住女生。 丝吟停下脚步,并没有转过头去,语气清冷地说“不能再等了,只要你能好起来,才是对我在现实中的爱护!”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汤建青瘫坐在了床上,脑里反复回响着丝吟的话,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有心了,我是绝不会辜负你的,可是,你如何去请大夫?” 丝吟刚一走出房间,就迎面碰上了气急败坏的欣洁,她愤愤地冲到了丝吟面前,长得狭隘的两道黛眉打上了死结。 “我正要找你呢,你这个乱投毒的毒妇,走!舅母叫你下去,这次你死定了,哼,我就等着看好戏了。”欣洁骂骂咧咧,瞪视着丝吟。 “好,我这就下去!”丝吟淡然地应声,狠狠瞥了眼欣洁小姐。 “你,你这是什么眼光?我要让舅母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欣洁怒恨说着,急匆匆地走出长廊,向楼下奔去。 丝吟越发不屑,心中早已安排好了对付夫人的说辞,因而,她很是从容淡定地去向夫人的房间。 房门大大开着,只见欣洁满面的皱容横生,像是才告完状的神态,愁眉锁眼。 而夫人仍然是一张标志性的苦瓜脸,那双如冰霜的眸子,毫无波动地盯着丝吟。 丝吟走了进去,并且合上了房门,完全没表现出畏惧的样子。 “舅母,我刚才亲眼看见她在建青哥的杯子里下药,做得偷偷摸摸的,不知道背地里干过多少坏事,像这种蛀虫就应该立即清除掉。”欣洁搬弄是非地说。 夫人狞目险恶,极其漠然地冷哼一声,欣洁也跟着冷哼一声,学者夫人那般,面露阴森冷冽之色。 突然,夫人出乎意料的绕步走到欣洁的跟前。 欣洁果断懵了,诧异而惊惑地眨了眨眼睛。 “你是说把谁给清除了?欣洁,你舅母我,可没这么大的胆子,现在是法制社会,你是想让我去吃牢饭吗?看来被我说中了,英国的教育真不咋样,连最起码的法律都没学到家,我看你是浪费了你父母的钱!”夫人微微一笑,冷嘲热讽地说。 丝吟过瘾极了,事情发展得比预期的还好,这下看好戏的是她了。 欣洁万万没料到夫人会讽刺她几句,一下变得口齿不清,结结巴巴地说“舅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想给这个臭丫头一点颜色瞧瞧。”她瞬间变得理直气壮,加大了音量接着说“她乱投毒,总要给她一点教训吧,要不就把她打发走,这种人留下来一定是祸害,舅母,这件事你不能不管!” 丝吟逮住了说话间隙的机会,于是,赶紧插话,装作委屈地说“小姐,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乱说我呢?你怎么知道我放的小药片就是毒药了?夫人,请为我做主呀,我可真没想害少爷的意思。” “你还敢抵赖,那你说,你放的那个小药片是什么?”欣洁执意地追问。 丝吟观察到夫人表情上的微妙变化,似乎越来越厌恶这个添堵的欣洁小姐了。丝吟实在没想到自己会从被动变成主动的一方,不如借题发挥一下敏锐的应变能力。 “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开胃药,我见少爷饮食不佳,就擅作主张,做了这件事,至于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其实就是怕小姐发现,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生出不好收场的事端来,结果弄巧成拙,被小姐发现了,唉,我真该死,没得到夫人的允许,就乱给少爷配药,我愿承受相应的责罚。”丝吟沉定自若,鬼出神入地说。 第34章 惊奇命案 欣洁的怒火烧遍了整张脸,没等夫人说话,她怒发冲冠地叫道“鬼才相信你的话,我要把那杯水倒出来,拿给你喝!” 欣洁一面怪叫,气冲冲地向房门走去。 “你给我站住!”夫人尖着嗓子叫,“别人万姑娘已经解释得清清楚楚,再说,她也是为了我们建青好,我料她也没这个胆子下毒。反倒是你,一天到晚陪着建青,有想过下药去调养他的身子吗?” 欣洁一阵错愕,停在门边转过身子,眼睛和鼻子像是挤在了一块,尽显郁结之色。 “舅母,你就任凭这个死丫头乱说吗?这件事你就不调查了吗?”欣洁不解而焦躁地问。 夫人的眸光暗淡下去,她显然不爽了,大概有种想杀了欣洁小姐的冲动,已经被你发现了还不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 站在一旁的桃子,挺秀的眉毛一挑,看出了夫人的心思,为了避免争端和矛盾,于是,抢笑地说“还调查啥呢,万姑娘一向老实本分,对主子是忠心耿耿的,绝不会生出二心,即使她把少爷毒死了,老爷和夫人会放过她吗?难道万姑娘真有这么傻?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欣洁一听,顿时气青了脸,怒狠狠地闷哼一声,立刻隐出了房间。 丝吟的内心畅快不已,有个胸大无脑,傻里傻气的小姐当助攻着实给力,三言两语就被丫鬟给击退了,若是放在后宫里,像欣洁小姐这样的智商和能力,可能还没度过一个晚上就死翘翘了。 此刻,夫人眼珠一转,视线落在了丝吟身上,那副老奸巨猾的神态又出现了。 丝吟心脏咯噔一下,担心于夫人识破了她的把戏,因此,她强装镇定,努力抑制不安,将目光对准了夫人的凤眸,眸光诚恳而又真挚。 “你觉得算过关了吗?万丝吟,我以前真是低估你了,没想到你这么聪明,居然配合我来演戏,呵呵,我喜欢聪明人,但是聪明过头了也不好,你觉得我该用你吗?”夫人流露出笑面虎的模样,冷飕飕地问。 丝吟内心泛起一团阴霾,揣摩着下一步棋应该如何出手,既不能露出马脚,还要让夫人心服口服。 “当然可以用我,既然已经听从了夫人的指示,现在就是夫人的人了,我这不叫聪明,只是随机应变罢了,做夫人的下属,难道不应该随机应变?”丝吟假装笑了笑,直率而谄媚地说。 夫人的唇线向上一抬,面上的狐疑少了几许, “你这张嘴呀,确实利落,想必很讨客人们的喜欢,为了保险起见,我得留一手,你把你家的住址告诉我,如果有半点差错,到时候就不是找你了,万丝吟,你这么会随机应变,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丝吟内心的阴霾轰然成了暴雨,这夫人的老谋深算俨然超出了想象力,竟然拿家人做威胁,真是阴毒无耻。 “我一定会听夫人的,至于住家地址,我不知道夫人……” “装什么糊涂?”夫人强制打断丝吟的话,“桃子之前也留下了的,做我这份工作,必须留下你的住家地址,不然就别干!” 丝吟再三犹豫,如果有什么万一,她是不可能让父母和两个弟弟去当垫背的,于是,玩了个心机说道“我家住在毛家村,心宇巷21号。” 实际上她们家是住在12号,她故意颠倒了下数字的顺序。 夫人在梳妆台上找到了纸笔,简单做了个记录,继而拍了下手掌。 “好了,今天晚上差不多十点,你来我的房间,现在就去休息一下,花园的工作交给小云就是了。”夫人说完,露出了宛尔的笑容。 丝吟在回小木屋的路上,心中有些激动而又忐忑,计划正向她预想的方向发展着,可是越进行,她的心脏就会越沉重一些,未知的惶惑使她迷茫而神思不属。 回到小木屋前的石板路,丝吟愕然看到小木屋的门竟然是开着的,她惊奇的加快步子,急匆匆地迈进了屋子里。 这一看不得了,丝吟整张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屋梁上吊着一具女性尸体,依稀能见,是那个矮小且畏懦的巧生,一头凌乱的长发缠绕在吊她的麻绳上,眼睛还是睁着的,很显然是极为惊恐的模样。 更惊恐的是万丝吟,她失声般地大叫起来,“啊!死人啦!” 她心脏都快跳出了胸口,一路狂奔冲进了书香院,忽然,直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去了。 “死人了,死人了,就在小木屋里,巧生吊死了!”丝吟喘着粗气大叫。 “什么?谁吊死了?”被丝吟撞的那个人,紧紧握住了她的双臂,急切地问,“丝吟,你有没有看错?先别怕,带我去看看。” 丝吟胆怯而慌乱地抬起眸子,拼命地摇了摇头, “二少爷,我,我不敢去小木屋了,那个新来的巧生就死在里面,她,她怎么会上吊?她为什么要死在我的屋子里?” “啊?又是小木屋!”汤建豪惊震不已,松开丝吟,疾步朝小木屋奔去。 这时,杜管家带着何医生从左侧长廊走了出来,俩人冷冷瞟了眼丝吟,便匆匆忙忙踏出了书香院,径直向小木屋的方向隐去。 顷刻间,夫人焦急的声音从楼道口传了过来,“丝吟,我听见你叫死人了,谁死了呀?哎!” 丝吟赶忙跑到台阶上迎接夫人,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巧生,夫人,是巧生死了!” 夫人一惊,不禁浑身颤栗, “巧,巧生是谁呀?她是怎么死的?哎,快点去报警啊,这一天天的总是不太平,真是晦气!” 桃子接收到夫人的命令,一溜烟跑到壁炉旁的木架前,手指转动起了电话按键。 与此同时,书香院的丫头婆子们,以及张六,赵毅,通通聚集在了夫人和丝吟面前,个个神情惶恐,相互交头接耳。 叶妈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泪水纵横在了她那张皱纹交错的老脸上。 “夫人,我该罚,都怪我没看好巧生姑娘,我今日望见丝吟姑娘不在花园工作,就叫了巧生去小木屋看看是怎么一回事,结果没想到她居然上吊自杀了!都是我的错,让夫人揪心了。” 第35章 意外帮忙 一炷香的时间,镂花铁门大大敞开了,一位从面威风,留着八字胡的警长,带着几个高大的警士,风风火火地往小木屋赶去。 “哼,现在年代变了,政府要求死了人必须要通知警长,死个低贱的丫头,至于这样紧张吗?想当初我在府上,死了下人抬去乱坟岗就完事了,也没见有这样大的阵仗。”夫人鄙夷不屑地说。 丝吟心有余悸,眉头紧蹙, “夫人,我感觉我不能住在小木屋了,真不知道巧生为什么会选择在小木屋里自杀。” “那地方晦气,之前也死过人,你还是搬回书香院吧,跟桃子住一起,相当于有个照应,以后工作也方便一点。”夫人说着,叹出一口气,“不知道啊,汤家对这些丫头又不差,多半是她们自己心理有问题吧。” 这时,汤建青和欣洁,以及小伍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舅母,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谁死了?”欣洁淡漠地瞟了眼丝吟,紧张地问。 “死了个丫头,就在小木屋里,上吊自杀的。”夫人没有声调的回应。 欣洁一下急得跳了起来,眼光嗔怒地盯着丝吟, “我想应该不是自杀,肯定是她干的,连药都敢下的人,什么荒唐事不敢做?” 丝吟顿时不悦,同样嗔怒地盯着欣洁, “我刚才一直在夫人的房间,哪有充足的时间做案?我倒认为,欣洁小姐你才有足够的时间去谋害巧生,刚才你从夫人的房间走了,后来的时间,你做了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欣洁火气盈满了整张脸, “你放屁,别在这里信口雌黄,破坏我的名声,哼,我从舅母的房间出来,就直奔建青哥的房间了,我哪也没去,建青哥是可以作证的。” “别把我带上,我没看见,刚才在睡觉。”建青面无表情,冷不丁地说。 “啊?建青哥,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欣洁怅然失魂地问。 “我刚才确实在睡觉,没注意你进来了,若是不听到楼下的嘈杂声,我是不会醒过来的。或许丝吟说得没错,你别把我当成伪证人。”建青扬起冷酷傲然的目光,正眼都不瞧欣洁。 欣洁这下更气了,她左支右绌,郁闷加委屈加狂躁,一并倾泻而出,于是,对准丝吟的面门冲了过去。 “谁叫你乱说话了?我要撕掉你的臭嘴,贱人!”欣洁大骂。 丝吟立刻向夫人身边躲去,欣洁像是一条撒泼的野狗,锁定丝吟追了过去。 “啊!欣洁,你给我注意下小姐的身份,不要放肆。”夫人眼瞅着欣洁朝她一扑而来,急忙大叫,“来人啊,快把她给我拉开,哎哟,啊!” 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欣洁撞倒在地上,整个人摔得七荤八素,嘴巴歪到了脸腮的位置。 欣洁大惊,这下才回过神来,有些束手无策的担忧。 “舅母,你没事吧?”欣洁蹲下身子,连忙去扶夫人。 “你给我滚开,太没教养了,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教的?还是留学生一点规矩都不懂!”夫人在丝吟的搀扶下,慢悠悠地立了起来。 欣洁更加委屈郁闷了, “对不起舅母,我知错了。” 站在一旁的丝吟才不会饶了她,故意扮好心,怯怯地说“夫人,您别怪小姐,只怪我嘴笨,说小姐是杀人凶手,经过这样一闹,小姐岂不是……” “经过这样一闹,坐实了她就是凶手!”夫人打断丝吟,气急败坏地说“欣洁!我觉得警长应该把你带走,一点形象涵养都不顾,你配做小姐这两个字吗?” 欣洁顿然眼眶里积满了泪水,很是丧心仇怒地说“好,我觉得你们这个家不配让我呆着,我八辈子都不会来了。” 说完,她哭丧着脸,匆匆跑上了台阶。 “这丫头太任性了,还没长大,不行,我心脏病都快被气发了,桃子,扶我回房间休息一下。”夫人叫嚷着,一面扣住了桃子的手。 待主仆二人隐上台阶,大厅里的丫头婆子也逐一散开。汤建青含笑地走到了丝吟面前,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终于把欣洁赶走了,你很聪明,刚刚我以为你会叫我救你,意外的是你却让安姨出手,这样顺水推舟,绝了。” 丝吟正要回话,男人的手掌倏然抚上了她细嫩的面颊。 不过多时,一个人的影子出现在了他们的余光里。 “哥,你干什么?丝吟可不是言妮,你别再老调重弹了,万一被爸知道,这个家又要天翻地覆了。”汤建豪伫立在门边,眼波清冷,神情严肃地说。 建青的手仍然停留在丝吟的脸蛋上,丝吟羞怯不已,闪身退后了两步。 “我的事不用你管,就是因为丝吟不是言妮,我才有喜欢的资格,请你别把你的准则,框架在别人身上。”建青目光生怒,直勾勾地瞪着汤建豪。 “完全不可理喻,我没必要跟你浪费舌根,丝吟,警长叫你出去一趟,他有一些问题需要了解一下。”汤建豪转头看向丝吟。 “好的。”丝吟应声,立即迈出了书香院大门。 走在花园里,从前方疾步靠过来两个抬担架的警士,丝吟放眼张望了下担架上的死尸,巧生面色惨白,眼睛已经合上了,向下看,在她的脖颈处,隐隐有淤青的迹象。 看着巧生惨死的样子,丝吟有些魂不守舍,心理暗自在猜想,“有什么原因会导致这个柔柔弱弱的姑娘自杀?真是心理问题?还是有人蓄意的?” 思索着,脚步已经驻足在了小木屋前的石板路,八字胡警长从小木屋里出来,一脸的英气肃穆。 “你是发现巧生尸体的人?你当时进小木屋之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说,有没有发现什么与寻常不一样的细节?”警长问着,从上衣包里抽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笔记本,和一支笔来。 这时,杜管家与何医生,从小木屋里站了出来。 丝吟怯懦地望了眼警长身后的杜管家。他面容邪魅,给人一种无形而又震慑的压迫感,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万丝吟。 第36章 反被利用 丝吟迅速将眸光收了回来,调到警长的脸上,诚诚恳恳的回答“唯一不太寻常的,小木屋的门是开着的,我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关了门的,这里毕竟是我的私人空间,我不会马虎得连门都不关。” 警长记录好,便谨慎地问“除了这一点,还有其他的细节吗?” 丝吟沉思半晌,有意摇头之际,忽然想到了一个看似关键的信息,立即说“平时巧生是不会来花园的,但叶妈说,是她安排巧生来找我的,这应该算是很合理的不寻常吧。” 警长深沉地点点头, “这样看来确实没什么可疑之处,关于门为什么是开着的?巧生应该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也许这丫头受不了工作的劳累,或者承受不住责备,内心极度敏感脆弱,至此,才导致悲剧的发生。换句话说,如果是有人蓄意的,绝不可能不关门就走了,毕竟晚一秒发现尸体,他会多一秒的安全,是吧?” 丝吟咬了下粉唇,点点头, “是的,巧生太小了,还不能做到从容的去面对一些事。” “从容?”杜管家厉声插话,“从容往往才是最阴险的,因为你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好了,许警长你也调查完了,就是自杀了个平平无奇的丫头,你不用大费周章。” “是的,也没什么可调查的,杜兄,那我就先走了。”许警长合上了笔记本。 杜管家陡然洋溢出了笑容, “走走走,进书香院坐坐,我让这丫头给你泡杯上等的龙井。” “不了杜兄,还有一大堆破事等着我,空了再来喝茶。” 许警长一面说,与杜管家,何医生,信步在了花园里。 丝吟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感到有种说不上来的诡秘,“就算叶妈叫巧生来看我,她也不至于这么突兀的自杀呀,真奇怪,自杀任何地方都可以解决,为什么偏偏选在我的房间?巧生难道真不懂晦气?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来过花园,她了解这里的环境?” 兀然间,杜管家将头转了过来,恶狠狠地盯了眼丝吟,而后,又将头扭了回去。 丝吟微骇而狐疑,看着许警长还未走远,于是,疾步跑到许警长身后,唤住了他。 “许警长,请等一下,我想到了个疑点。” 许警长和杜管家,以及何医生,纷纷停下脚步,纷纷凌厉地望着丝吟。 “我每天都在花园工作,从来没看见过巧生来花园,以正常的行为分析,一个不熟悉环境的人,怎会在不熟悉的环境自杀?最起码也要先踩点啊!” 丝吟表达得很是激动,可许警长的态度却是尤为的冷静,他没回应一个字,双目锁在了花海中,似乎在思考什么。 杜管家可没好脸色了,声音如同惊天的擂鼓,震耳欲聋地卷到了丝吟的耳朵里,“你的遐想纯粹不靠谱,想自杀的人会让别人知道他的心思吗?你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花田里,你能保证巧生不去小木屋踩点?简直漏洞百出!” “但,任何一种可能都是可能呀,人命关天的事,岂能轻描淡写的过去?”丝吟不服地说。 杜管家眉目阴恻,眼里尽是狡黠之光, “怎么?你怀疑是谁杀了巧生?能拿出证据吗?你以为光凭你的脑子就可以颠倒黑白了吗?别把聪明用错了地方,快给我滚开!” 许警官轻咳一声,接话道“正是,漏洞百出的疑点,我们只会当做是无效的,你一个花圃园丁,要是懂侦破的话,还需要我们警长干嘛?” 丝吟不想再自讨苦吃,很是鄙薄藐视地走开了。 她有些畏惧地跨进小木屋,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巧生惨死的模样,急急忙忙地打包生活用品和衣服,把所有的东西扔进了床单里,然后裹成一大包行李,继而提着床单上的两个小揪,飞速离开了花园。 走到书香院大门前的甬道,丝吟不禁瞅见镂花铁门那边,杜管家笑脸盈盈地送走许警长。 “这样就算完了?杜管家不愧是管家,处理事情行云流水,罢了,其他的事情我也管不着,目前把大少爷的病治好才是关键。” 丝吟刚走进书香院,就看见欣洁小姐很是费力地提着皮箱,一副七窍生烟的囧样,好似一团受气包,浑身的不自在。 “小姐,您走啦?”丝吟笑了笑,明知故问。 欣洁望着丝吟提着一大包行头,冷冽一笑,随即,傲然地扬起尖秀的下巴,眼光生厌倔强,整体散发出生人勿扰的淡漠之势,她拖着箱子,笨重地走到了丝吟身前。 “不走干嘛?未必待在这里生蛆啊?你们这个汤家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通通脑子有病,特别是你,你别以为有那个老不死的,和那个病夫撑腰,你就可以耀武扬威了,哼,走出汤家这道门,你什么都不是,当然,你现在就是一条狗,被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呸!” 丝吟没有还嘴,只是看着欣洁小姐怒气升天地隐出了房门。 “可笑,是你太弱了,才被我利用。”丝吟挖苦地念叨。 这时,从沙发里站起一个人来,丝吟惊愕地将目光移到那个人的身上。 “利用?你会利用我吗?”汤建青眼含笑意,揶揄地问。 丝吟凝视着建青,不假思索而放小音量的回答“不会,我只会利用别人让你的身子好起来,现在不益聊天,杜管家在外面,我先回房去了。” “唉,每次都是这样,说不上几句话就跑,你弄清楚这是我家,而不是杜管家的家。”建青一手拉住了丝吟的手腕。 丝吟心里清楚,如果被任何人看见了,她与大少爷授受不亲,并且去打小报告,让夫人知道的话,计划肯定就泡汤了,现今只有冷淡少爷,使用苦肉计,才能如愿以偿。 “你有这个权利,我可没有,最近我们走得太近了,我怕我成为言妮,或是巧生,少爷,请给我们彼此一些时间和空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慎重地说完,丝吟推开建青的手,毅然地向卧房快步走去。 建青望着丝吟的身影消失在了客厅中,一种莫名的失落感窜上了脑际,他重新斜倒进了沙发,几乎是哀怨地揉着太阳穴。 第37章 喧嚣歌舞 晚间,丝吟为自己选了套小洋装,和桃子看准时间,去到了夫人的房间。 夫人拿着粉底刷在面颊上扫了扫,继而一抛手将纤刷投进了化妆盒里,她转过头,那双上妆后的凤眸分外妖异狞人。 “这怎么成?一点妆都不化?桃子,你是怎么教导的?”夫人收拢了如黛的眉峰。 “万姑娘上什么妆,还需夫人亲自操刀。”桃子轻笑地说。 夫人斜睨桃子一眼,便拿上化妆品,简简单单在丝吟脸上涂抹了一阵。 “好了,你本来就长得可人,不需要用多大的功夫,自己照镜子看看。”夫人说着,拍走手上残留的粉底。 丝吟正视着镜中的自己,容颜虽漂亮,是雅洁的淡妆,但,始终觉得不是那么自然。 “走吧,我们该去工作了。”夫人嫣然一笑,拉住了丝吟的手。 “夫人,我……”丝吟几经思量,决定将堵在心间的石头抛出来,“夫人,这到底是去做什么工作?” 夫人收上了笑容, “现在不用问,你等会去了就知道了,我不会亏待你的,当然,你必须给我听话。” 话音冷冷地落下,夫人摇曳身姿,隐没出了房间。桃子向丝吟警示地摇摇头,也跨出了房间。而丝吟,无比担忧,无尽怔忡,为了拯救大少爷,她只有硬着头皮去了。 走出镂花铁门,丝吟总算感受到了外面的空气,凉幽幽的,漫天的星辰,累累然的。 走到一条很偏僻的巷子,接应夫人的黑色轿车就已经在此等候了。 跟着夫人上了车,司机是位深沉的男人,在他脸上除了凌厉就没有其他的表情。 “这是刘仁,是我的专属司机,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到了,开车。”夫人吆喝一声,汽车疾驰而去。 这一路,丝吟望着车窗外陌生而新奇的环境,黑雾迷蒙了树影,夜阑消迷了灯火,浮沉于丝吟内心的惘惑,使她暗自生怯而神魂不定。 半盏茶的时间,车子驶进了一条繁华的街区,相对刚才路过的林荫公路,灯光盈盈,人烟渐多。车子停在了一处灯红酒绿的舞厅旁。 丝吟举目望见舞厅门面上的海报,浓妆胭脂的女郎,风姿万种,艳媚绰约。 正当她看得出神之际,夫人清了清嗓子叫道“到了,下车!” “夫人,这是歌舞厅吗?您是要我去表演才艺吗?我,我既没学过舞蹈,也没学过唱歌,恐怕不能抓住客人们的眼睛。”丝吟紧张地说,秀眉在额前打了个死结。 夫人从鼻子哼出了笑声, “来这里一定要唱歌跳舞吗?你进去只管欣赏表演就可以了。” 夫人胯下了车,一身倨傲笔挺地走进了歌舞厅,丝吟微愕,紧跟其后,径直而入。 混杂的空气中布满了烟酒的味道,映入视觉的是舞台上,那位高贵而脱俗的歌女,在五彩变化的灯光下,她含笑吟声而唱“有一条小小的船,漂泊过东南西北,西北东南,承载过多少憧憬……” 唱到此处,一个长相清癯的女子,带着满身的胭脂味,像是水蛇的身姿,轻飘飘地晃了过来。 “安姐,这是来的新人吗?我看这姑娘身姿撩人,眼眸有毒,准会为我们舞厅增光添彩的。”女人上上下下审视着万丝吟,面露喜悦之色。 “你就管她叫康姐。”夫人握住丝吟的手说,“她是这里的主任,以后有关这里的工作,你必须听康姐的,知道了吗?” 丝吟感受着这里的喧嚣与繁杂,尽管有些不适,但装也要装得无恙。 “好的,我一定全听康姐的。”丝吟倏然一笑。 康姐犹如见到亲人一般,绕步来到了丝吟身边,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近乎是溺爱地说“小美人长得可真俊,来到这里,就相当于回到了家里,只要你能吃得下,这里的水果,烟酒,以及男人都是你的。” “男人?”丝吟微微张大了瞳孔,内心的惶恐爬满了脑袋。 康姐发出几声令人不舒服的笑声, “对,这种福气可是人间的一大享受,不光可以腰缠万贯,还可以滋身养颜,人之常情的事,很多女人还求之不得呢!” 丝吟隐隐了解到了言外之意,她再是悔恨也来不及了,如今该考虑的是,怎样才能保全自己而化险为夷? “我知道了,康姐,看这里的装潢,极为簇新,应该才营业不久?”丝吟勉强欣然,没话找话地问。 康姐又发出几声伤风败俗的奸笑, “姑娘是个聪明人,这里的精妙绝伦,全是安姐财富的堆积,这人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要干出一番事业,且乃更上一层楼,我以后赚足了月钱,也会学安姐这样,额外开一家自己的歌舞厅。” “你可别跟着我学,我担心你以后抢生意抢到明面上来。好了,不跟你扯嘴皮子功夫了,我先去后堂歇歇脚,万丝吟就交给你了。”夫人说完,顺着一旁的走廊,消失在了尽头。 “说得我这么小气,我做不出缺德的事。”康姐含笑对空空如也的走廊喊了一句,继而将目光调到了丝吟脸上,“现在人还不是很多,你就先坐在这里看看表演吧,等下上客了,我自然会安排你工作。” 丝吟拘束而不自在,听从地坐在了软皮沙发上,康姐端来了果盘,放在沙发前的木桌上。 “康姐,你刚才的意思是说,这家歌舞厅是夫人开的?夫人是这里的老板?”丝吟注视坐在对面,招手弄姿的康姐,迷惑地问。 “很意外吗?我其实挺佩服安姐的,拥有经商头脑的人着实不容易,很多人有想法没胆量,自然住不了上等的洋房,而安姐,就是被富贵眷顾的人。”康姐说着,叉了块香蕉送进嘴里。 “主要是老爷家底丰厚,夫人顺便就享福了。”丝吟搭话。 康姐摆了摆手里的叉子, “如果全靠汤老爷,我才不会说佩服安姐的话,这里的一寸一土都是安姐的心血,跟汤老爷子没什么关系。” 丝吟恍然大悟,原来这夫人还有自己的一片产业,可是,做的竟是如此不光鲜的勾当,说难听点,跟妓院老保有什么差别? “咦?”丝吟忽然惊觉的四顾张望,“桃子呢?我怎么没见到她了?” 第38章 生人求助 康姐目光四处搜索了下桃子的身影,唇边展露出巧媚的嗤笑。 “多半去挣钱了,这姑娘性子急,蛊惑男人的身体更急。”康姐随性地翘上二郎腿,荷叶边的旗袍下,锋利的高跟流光溢彩。 此刻,推门走进一个满面风尘的男子,俊朗的外表下,那双眼睛如鹰锐利,单薄的嘴唇傲气般地紧抿着。 “胡少爷来了,来来来,过来坐,今天有绝美的佳人。”康姐用手绢向男人招了招。 男人仍然满副深沉冷峻,径直走到康姐身边坐了下去。 丝吟刻意避开了男子的脸颊,眼睑微微下垂。 “丝吟,快叫胡少爷,可别在我康姐的面前装矜持,在这里应该大胆一点。”康姐轻笑地说。 丝吟一凛,还没等她开口,那个俊傲的胡少爷却先开了口,“姑娘几岁了?” 丝吟很是厌烦跟找乐子的男人搭话,生怕沦为这男人的口中餐。 “你什么意思?”康姐见丝吟没反应,忽然加大分贝,“既然选择来这里了,就必须遵从我的话,如果你要摆着一副清高的样子,今晚歌舞厅的损失,我让你翻倍赔给我和安姐,若是不信,你就尽管给我装!” 丝吟的畏惧扩展到了全身,暗自腹诽道“真是一入淫窝深似海,我倒了八辈子霉了,跑来干这种下流交易。” 忽然,那男子又开口了,“姑娘可能还不习惯,康姐别急于求成,这是个过程,你先去忙你的,我跟姑娘单独谈谈。” “好,你们男人会让她成长得更快,丝吟,你给我伺候好了胡少爷,如果要进行工作,后院有房间,到时候就叫少爷带你去!”康姐不带好气地说完,起身走出了卡座,隐进了歌舞灯绿的喧嚣中。 “你是在害怕吗?”男人沉下嗓子问。 丝吟在仓促间瞟了眼男子的容颜,他不转瞬地望着她,眼光仍旧是清冷锐利的,若在其他场所看见了这双眼睛,绝不可能跟嫖客这两个字挂上钩。 “我,我不太习惯这里的环境,哦不,应该说我根本不喜欢这里的环境,我感觉,我不适应这份工作。”丝吟诚实地说,望了眼舞台上的歌姬。 “有意思,那你来这里工作干嘛?被骗了?”男人不解地问。 丝吟用余光瞄见这位胡少爷,依然注视着她。 “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相信胡少爷你也有。” “确实,我也是身不由己来到这里,来,我们碰一杯,为同是天涯沦落人敬一杯。”胡少爷一面说,斟上了两杯酒。 “不,我不喝酒的。”丝吟终于把眼光移到了男人脸上,“你哪有身不由己的道理?难道是谁逼你来找乐子不成?” 男人向后倾头,独自饮下一杯酒,眼神些许寥落沉郁。 “我只是来喝喝酒,看下表演,你以为来这里的男人都是找乐子的?我喜欢人烟滚滚的地方,但,我很自律,换句话说,就算我玩遍了全舞厅的女人,谁会真心实意的对我?” 丝吟听得可笑, “这里又不是相亲场所,一帮利益作祟的人,谁跟你谈真心实意?” “你呢?你这么害怕,利益怎么在你身上作祟?”胡少爷困惑地盯着丝吟。 “我?”丝吟失措地垂了垂眼眸,炫彩的灯光盈盈洒在了她浓密细长的睫毛上。 “近墨者黑,你迟早也会成为桃子那般风骚轻佻,时间会改变人心的。”蓦然间,胡少爷微微叹出一口气。 丝吟有点鄙夷不屑,明明认为这男人是糜烂可耻的,怎么这男人竟把她也看成了一路货色。 “不!我会想办法保全自己的,这不就遇上了禁欲的胡少爷?天无绝人之路,再苦我也会逢凶化吉。”丝吟笃定而自信地说。 胡少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 “但愿你能大义凛然的保持下去,别把这里的人想得如你所愿,你算运气好,碰上了我。” 丝吟偷偷望了眼,在其他卡座喝酒的康姐,然后又看了看,夫人刚才走进去的回廊,在不受瞩目的情况下,凝视着胡少爷那双俊毅微黠的眸子,似笑非笑地问“胡少爷,何不让这种好运气延续下去,我希望你每天晚上都能来陪我聊聊天,或许你还可以帮我一个大忙,好吗?” “陪你聊天,就不用给钱了是吗?没有收入,康姐会同意你每晚都跟着我?呵呵,我可是这里的老油条了,之前陆陆续续来了三个姑娘,都没能脱下我的裤子,我知道康姐的用意,今晚特意安排你来,看能不能撬动我的银元。” 丝吟顿时心悸,下意识扯了下衣角,金钱才是衡量利益的标准,要是没有收入,计划只能被腰斩。 “我,我能不能先借一点胡少爷的银元,以后再慢慢还你。”丝吟结舌地说。 胡少爷的困惑蔓延到了整张脸, “你这是何必呢?把自己置身于危险的边缘,不挣钱不说,反倒还要借钱,真傻,倘若是我的话,不划算的生意我才不做。” “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现在我只想明确一点,胡少爷,你愿不愿意帮我?虽然很仓促,我是万不得已才走上这条路的。”丝吟的脸颊飘散出忧患的神韵。 “其实你根本不想卖身?是被安姐她们利用了?”胡少爷若有所思地说。 丝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的手腕可比夫人她们高多了,利用?我看到头来是谁利用谁? “这是一方面,我是为了获取自由才来这里的,胡少爷,我见你不是俗气之人,你要是肯帮我,我以后想办法多还你一点钱,你不用担心我是骗子,我用我的生命担保。”丝吟尤为迫切,恨不得今晚就能计划成功。 “这一点钱,对我不足而提,帮忙可以,我得有个要求!”胡少爷忍俊不禁地说。 “什么要求?啊……” 陡然间,一只粗糙的大手压在了丝吟的肩膀上。 “美人也,我可玩可亲可睡乎?陪我去后院之,咱俩颠龙倒凤也。”一个充满醉气,口念之乎者也的男人,极具淫秽的声音从耳后飘来。 第39章 袒露心扉 丝吟惊骇不止,缓缓将头转到身后,醉酒男子猛然嘟上了嘴巴,不带迟疑地向丝吟唇上凑去。 “啊!臭流氓,快把臭嘴拿开!”丝吟急红了脸,下意识向男子脸上扇去一耳光。 只听“啪”的一声,醉酒男子被打成了斗鸡眼,厚厚的嘴皮歪到了一边。 “你娘娘的也,居然敢打我乎,死婆娘者,你不要命之。”醉酒男子醉醺醺地骂完,摇摇晃晃地伸长双臂,猥琐地向丝吟扑了上去。 一只如闪电般的快手,宛若穿云透雾之势,从丝吟眼前一晃而过,不到半秒,只听醉汉惨叫不止。 “啊!你他娘的也,我要把你全身的毛给刮之,然乎,剁成肉块,拿去泡酒也。”醉酒男子呲牙咧嘴地叫道。 丝吟转眼愕然看见,胡少爷竟把醉汉的手臂扭了一圈,疼得他嗷嗷直叫。 此时,康姐焦急忙慌地走过来,对着醉酒男子就是一顿训斥,“唐大包,你眼睛有屎是不是?现在连胡少爷也敢得罪了!” 醉汉打了个酒嗝, “胡少爷,胡冬生?哼,又怎么了?他可以玩女人,我也可以玩乎,这完全不冲突也,既然康娘来之,康娘也是女人乎,我一样爱之。” 疾如飞矢的速度,醉汉挣开胡少爷的手,嘟上肥唇,果断向康姐靠了过去。 “啊!”康姐发出杀猪般的大叫,“你这个死变态,我要把你臭嘴给打肿!” 又是“啪”的一声,康姐朝着醉汉的面门挥去一巴掌。 这下换作醉汉杀猪般地大叫了,并且被打得转了一圈,摔坐在了地上。 “你歌舞厅不想开了也,居然敢打文人,我马上就放火把这里烧之。”醉汉揉着红肿的脸蛋,骂骂咧咧道,“呸也,一群臭婆娘,我今天非要把你们灭乎。” “文人?我呸你的狗臭屁,会几个之乎者也就拿出来乱用,有本事考个大学给老娘看看,专拱白菜的死猪!”康姐眼眸生火,大声谩骂。 不由醉汉站立起身,胡冬生的快手又去了,这下完全不留余地,紧紧捏住他的双臂,猛地一扭,只见醉汉的双手三百六十度旋转一周,手臂骤然无活力地垂了下去,显然已是脱臼,伴随而至的是醉汉的一阵惨叫。 丝吟看得震惊,双手捂住了嘴巴。 “快来人啊,把这个唐大包给我扔出去,以后不允许他进来,见他一次就打他一次!”康姐跺跺脚,一顿高喊。 随即,从舞台后方的小屋里,走出两个彪形大汉,轻巧地抬上醉汉的四肢,就把他扔出了歌舞厅。 “好了好了,大家正常娱乐。”康姐继续张罗起了客人们。 丝吟紧缩的心脏渐渐放松,不等她坐回原位,胡冬生勾手牵住了她。 “走,跟我去后院聊,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随着手上的蛮力,丝吟在错愕间,被男人拉出了歌舞大厅。 伫立在彩灯下的康姐,抿嘴笑了笑,不住地发出一声感叹,“真好,英雄确实难过美人关,就等着数钱了。” 后院则是数间屋子围成的院落,丝吟刚一踏足,就听见了有规律的靡靡之音,时而穿插着女生嗤嗤笑声,丝吟耳朵敏锐,辨别出这声音是桃子发出的。 胡冬生冷笑一声,牵着丝吟走进了一间偏房。 “这里就听不见奇奇怪怪的声音了,而且也不会被骚扰,丝吟,我们就在这里谈天。”胡冬生坐在了床前的木椅上,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丝吟。 丝吟望了圈房间里的简陋,最终把目光落在了胡冬生的眼睛里,她观察着眼前的男人,内心的局促,使她与男人之间隔开一段距离。 “你应该放下心的,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打扰我们的交谈。”胡冬生拍了拍床褥,“这里没有多余的椅子了,你就坐在床上吧。” 丝吟兀自担忧,坐在床上?这男人一时起了邪心,直接扑倒怎么办? “刚才已经坐了很久,站一下对身体好,接着刚才的谈,胡少爷,你的要求是什么?岂非是想跟我……” 胡冬生倏然大笑,打断了丝吟的话, “你把我胡冬生当成什么了?我要是想办你,刚进门的时候就动手了。我的要求很简单,难得见个单纯老实的,我花钱把你买了,跟我回家里去,帮我打理下生活,我家可是大庭院,你工作起来也自在,不像这里乌烟瘴气的。” 丝吟几许感激,立即摇摇头说“不行,我是书香院的人,胡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困扰就是没有自由,白天在洋房里工作,夫人是不允许我出来的,相当于是封闭式的管理,我只有晚上出来工作,才稍微有了些自由,当然,我获得自由,只是想去完成一件事。” “什么事?我把你买到我的雅贤阁,是不会限制你的,只要做好当天的工作,你是完全出入自由的。”胡冬生深深端详着丝吟,眼眶里盈满了疑惑。 丝吟相当恳切,想到夫人肮脏且黑暗的卖身交易,她必须拯救出大少爷,不单单是为了他的身子,如今看来,更是为了制衡夫人的暗室阴谋。 “是这样的……” 丝吟滔滔不绝,细细讲述,解救汤建青的前因后果,以及还未成形而又很冒险的计划。 听到末尾,胡冬生竟然露出吃惊且不敢置信的表情,惊愕地问“汤建青?他爸是不是什么工兵团的团长?叫汤霸天?没想到他小子现在混得这副模样了?” 丝吟惊异而困惑, “你认识汤老爷和大少爷?哦,你肯定认识,因为夫人告诉你的是吗?” “不是,你所谓的夫人就是那个安姐嘛,她可从不提私人的事,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一家人。我跟建青是大学同学,当初的关系一般,自从毕业后,我们就没什么交集了,想当年汤建青可是一表人才,什么翩翩公子,温润如玉都是用来形容他的,不过也足够讽刺,现在活成了个病夫,呵呵,为了感情苟延残喘,简直不值得。” 第40章 金钱效应 “既然胡少爷认识我们家大少爷,你,你愿意出手相救吗?我在此感激涕零。” 丝吟的陌生与局促逐渐隐退,她坐上了床沿,目光诚挚而迫切的凝视胡冬生。 男人托着下巴,眸光凝滞,沉思了半晌说“我为什么要出手相救?汤建青跟我,说白了早已形同陌路,再说,即使能帮忙,也不知从何下手?” “没有,你只需协助我就可以了,胡少爷,我很想给我们家少爷请位中医,他的身子不能再拖了。”丝吟焦急地说。 胡冬生的薄唇微微向上一抬,端露出嘲讽的神态。 “傻蛋,我还不如给你一些钱,你趁夜逃走算了,干嘛把自己卷进水深火热之中?你别告诉我,你喜欢上了汤建青?” 丝吟的脸腮直到脖子根顿然红了,一时不知这种情分应该如何定义,正当她支支吾吾说不清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桃子在门外高喊“丝吟,你应该在这间屋子吧?叫客人结账,我们该回去了。” “哦,好,好的。”丝吟小心翼翼的回应。 胡冬生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银元,反手扣在了丝吟的掌心,他放低声音说“先去应付一下,之后的事我们慢慢完成,你记住,我花的钱不是为了汤建青,而是为了你,快回去吧。” 丝吟由衷的感激,破例给了胡冬生一个拥抱,男人的双手缓缓抱住了她的后背。 “你单纯,善良,汤建青遇见你是福气,快回去吧,我们明晚见。”胡冬生拍拍丝吟后背,在她耳边柔和地说。 丝吟松开男人的怀抱,转头跑了几步,然后又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地说“谢谢你,胡少爷。” 胡冬生轻笑摆头,看着女生推门而出。 丝吟回到歌舞厅,台上的歌姬,台下的客人们,均不见踪影,唯有空气中留存的烟酒味,刺激着她的喉咙。 夫人双眸轻柔地望着丝吟, “怎么样?想必你是处子,伺候男人有优势,辛苦妹妹了。” 说着,夫人抬手摊开了手掌,一语不发,面带媚笑,紧盯着万丝吟。 丝吟将握在手心里的银元全然放在了夫人手上。 “一共有二十块,夫人,我,我不知道应该收多少钱,这是客人自己给的,我全部上交。”丝吟微微低下头。 夫人噗嗤一声笑了,数了十块银元退到丝吟手心, “你这么懂事,我怎么可以全部收下?之前我没给你讲清楚,挣的钱在我这都是五五分,我不是黑心的老板,荣华富贵应该彼此彼此。” 丝吟点点头,康姐这时扭动纤细的腰杆,春光满面地走到女生旁边。 “这姑娘能干,一来就挣了胡冬生那个冰块男的钱,着实不易,安姐,你这次选对人了。” “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就认定胡少爷了?我觉得很不错。”丝吟故作害羞,隐藏了沉淀于内心的狡狯之意。 康姐咯咯咯地笑了几声, “当然可以,只要能挣到钱……” 夫人幽幽地哼了一声,康姐立刻顿住话语,满面的笑容有些微收。 “可是可以,但,我要你来不是固定搭配的,之后有大款,你必须照样服务,既然做了这一行,你还指望你是冰清玉洁的吗?勾引男人方面,还得向桃子学习学习,她可从不挑食,我相信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丝吟果断点头, “是的,只要能挣钱就好。” 夫人把手指关节移到了丝吟面颊上蹭了蹭, “对,别把感情放在这里的任何人身上,你要弄清楚什么是利益关系,好了,咱们走吧。” 丝吟跟着夫人和桃子走出了歌舞厅,大街上幽静一片,街沿边,夫人的专用轿车留着两盏车灯。 经过半小时的车程,车子停在了起初的巷子里。丝吟斜眼无意识瞄见,桃子从裤袋包里摸出了钥匙,她心一紧,在肚里念叨,“之后一定要把这东西拿到,有了时间,有了自由,有了金钱,就差有了钥匙,我得想个办法,一定要拿到它。” 回到书香院,夫人独自上了二楼,丝吟和桃子理所当然回了卧房。简单清理卸妆后,两人分别躺上了床。 丝吟问了声对床的桃子,“现在几点了?” “快五点了,早些睡吧,干我们这行,睡眠最重要。” 应完声,桃子翻了个身,坠入了梦乡。 丝吟努力想让自己睡去,却始终不能睡去,她回顾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思绪停在了胡冬生问的一句话上,“你喜欢上了汤建青?” 他亲昵的吻,千钧一发的保护,还有及时送来的冰镇西瓜,轮番在丝吟心里闪现,为什么要义无反顾地去拯救他?为什么要赴汤蹈火的去冒险?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 丝吟迷惑了,惶恐了,沦陷了,她终于在内心正视了这个问题,“就是喜欢又怎样?就是爱上了他又怎样?做的事不是表明了一切吗?” 问着,想着,她的唇边荡起了一抹恬静的笑容,累了,于是,静静地睡了过去。 次日,差不多临近中午醒的,桃子从厨房端来了饭菜,两人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昨晚太累了,没有来得及问你,这份工作你习惯吗?是不是感觉很爽?”桃子糊了一嘴的油气,痴笑地问。 丝吟无比嫌弃,面上却是毫无波澜, “为了钱不习惯也得习惯,人其实就是现实的动物,只要钱到手了,就是一个爽字。” “是的,就像你,当初装得多清高,现在还不是变成了万人骑的摇钱树,在金钱面前,没有人是纯洁的。”桃子一面说,食进一大口米饭,脸蛋旁边的两腮直接鼓了起来。 “你每天晚上都是挣不同男人的钱吗?”丝吟问得平常,内心的嘲讽到了极点。 桃子用筷子夹了一坨鸽子肉送进嘴里, “有时会固定搭配,但最多不超过三天,这些淫虫会玩腻的,反正你之后会尝试更多的男人,不用担心找夫君了,以后每晚都做新娘。” 桃子说着,不由发出几声恶心的奸笑。 突然间,房门响起了轻微的咚咚声。 第41章 中药没用 丝吟立刻起身去开了门,小伍原本焦虑的脸上,浮上了欣喜的笑容。 “我总算找到你了,丝吟姑娘,少爷叫你送杯牛奶上去,我话已带到,请姑娘马上行动。” 小伍传完话,一忽焉就没了身影。 丝吟有些心神不宁,怔忡地转过身,拘泥地盯了眼桃子。 “少爷既然要你去,你就去呗,至于昨晚的事,别多嘴就行,否则,夫人会找你家人的麻烦。”桃子警告地说。 丝吟颔首,于是,她先去到厨房,取了杯牛奶,盛上托盘,拉门离开的时候,赫然看见水槽里放着一只染了红渍的空杯。 四下看了没人,丝吟折回到厨房,放下托盘,拾起了那只有红垢的空杯,她看了看,观察不出这红色的是什么玩意,继而把鼻息凑到杯口,一种强烈的腥臭味弥漫进了鼻腔。 丝吟面容变形,忍不住干呕几声,差点把刚才吃的饭菜吐了出来,她迅速将杯子放回了水槽。 “这分明就是鲜血,桃子上次说这是二少爷喝的补品?这,这怎么可能?他是如此的康健,怎会喝血?莫非得了什么怪病?” 丝吟心脏颤抖了,她不敢深想下去,毕竟眼不见不能为实。 待情绪平定后,她重新擎上托盘,闪退出了厨房。 来到三楼,少爷房间的门是敞开的,丝吟径直看进去,很难得发现大少爷坐在书桌前,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书。 丝吟微微勾了下唇角,至少他不是待在床上就好。 轻轻敲了三下门,建青停止了看书的动作,那双专心致志的眼睛落在了丝吟面上。 “你昨晚去哪里了?”汤建青开门见山地问。 丝吟表现得从容淡定,挪动步子走进房间,将牛奶杯放在了建青的书桌上。 “我哪也没去,就在花园散了下步。”丝吟很是自然的回答。 汤建青猛地伸手,死死抓住了丝吟的手腕,那双专心的眸子,转瞬成了锐利的眼光,他凶狠地望着丝吟,似乎已经看尽了她的瞳孔深处。 “少爷,你,你别这样,被别人看见了不好。”丝吟担忧地看了眼大大敞开的房门,焦急地叫。 “你不叫,就没人会发现。我昨晚叫小伍去花园找过你,前前后后不下五次,你快说,你去哪里了?”建青紧握丝吟的手越发用力,强势地问。 丝吟奋力挣开少爷的大手,面颊顿然染上一层红晕的火气。 “我说了,我们最近应该保持一段距离,这句话不是说着玩儿的,我只是相当履行我的话而已,希望少爷也同样如此。” “不行!你知道你现在对我有多重要?”建青惆怅而低迷,加重了语气,“我用的所有的药都不管用,唯独你才管用,每次看见你,我的身体就好了一大半,丝吟,我也在改变,我想做回以前的汤建青,你不是想让我养好身子吗?我已经在好好对待自己了,我知道一切都需要等,但我不确定能不能等到那一天,等到他们死的死,走的走,然后我们就可以……” 丝吟用手盖住了建青的嘴巴,她的眼眶迷茫而潮湿,男人忧愁的脸逐渐变得模糊。 “你不用做回以前的自己,我懂你的心,更懂你想表达什么,有时候的情愫想想就罢了,中间存在过多的变迁,不能一意孤行。”丝吟凝视汤建青,由衷地说,“目前就是一个等字,你不用在意我去哪里了,安心养好身子才是对我的最大回报。” “你之前说要给我请位中医大夫?你打算怎么请?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是没有用的,你不用白费苦心了。”建青轻咳一声,握住牛奶杯猛地倒进了嘴里。 “不去试一下,怎会知道没用?干脆你把小伍叫上,你自己出去找位大夫,我还难得费神了。”丝吟急急地说。 建青放下杯子,唇沿黏了一圈牛奶沫, “不用了,我这是心病,中医是治不好的,如果能痊愈,我早就出去找大夫了。” “这样一说,你试过中药?”丝吟惊异而困惑,怔怔看着建青。 “之前父亲找人给我看过大夫,中药吃了更是物极必反,不但没治好,反而还更严重了,所以,我根本不相信中药,丝吟,你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建青消沉而阴郁地说。 丝吟脑子里一片混乱, “怎么可能?之前何医生说,你这个病吃中药是管用的,不会他是想害你吧?我现在好凌乱,难道你的病不能被治好吗?” 建青失意地摆动脑袋, “我说了这是心病,自从言妮死后,我就得了这个怪病,没办法的,等同于给我判了死刑。” 陡然间,从屋外传来一阵女子的哭闹声,声线凄厉震耳,使人心悸颤栗。 丝吟用纸抹掉建青嘴唇上的牛奶沫,于是,两人闻声赶去。 女子的声音是从二楼楼道口传来的,站在台阶上,丝吟看见了个极为震慑的场面。 一个哀怨的素衣女子,睡在地上哭泣,在她跟前则是杀气狞容的夫人和杜管家,两人的身后便是坐在轮椅上的老爷,他没了昔日以来的庄穆与严峻,反倒是一脸的酸涩与痛苦。 单看这一画面,有点像是老爷包养的二奶,被正妻发现,一个妥妥的撕逼狗血场面。 “好啊,很好,没想到我也会碰上这等事,怪不得最近的开支越来越多了,原来全被你这个小贱人拿走了,我,我祝慧安,真是亏大了,一直被蒙在鼓里,老爷!” 夫人随着一嗓子,转过头去,眼里尽是泪水,悲悲切切地说“老爷,我哪一点对你不好?我知道,你们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但,也不至于对我隐瞒这么久,我感觉我这二十几年都错付了。” “慧安,你给我闭嘴,你若是再敢多说一个字,我拿枪毙了你!她是英红和我的女儿,那是素敏死后,我一时糊涂干下的蠢事!” 此话一出,站在丝吟身旁的汤建青身子微颤,口中低低地念“竟然对母亲的侍女下手,这,这太匪夷所思了,哼,原来我还有个妹妹。” 丝吟茫然不已,竟不知这家人还有这桩糟心往事。 第42章 计划破坏 躺在地上的女子哭丧着脸,缓缓撑起身子,眸带酸楚地说“我跟妈已经挨饿数日了,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爸,你总不可能见死不救吧?妈,还有严重的哮喘,如果再不治疗,恐怕就没命了。” 闻听此言,丝吟由衷错愕,没想到身为小姐,也会如此贫苦与无奈。 眼下,夫人便是怒气冲面,半哀怨半嘲讽地骂道“你真是饿晕了,还能平安无事地走到书香院吗?想必老爷没少给你钱,别在我面前装穷鬼,你那点骗钱的坏心思,臭毛病,在我这是行不通的,我劝你快点离开我们家!” 老爷用他那颤颤巍巍的手,骇然从怀里摸出了左轮手枪。 “慧安,你今天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我的钱,有我的分配权,我想给谁就给谁!这么多年来,我对英红母女,确实有亏欠,英红怀丽儿的时候,你还没上门呢,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乱嚼舌根?小心话说多了,牙齿咬到舌头。” 恨恨说完,老爷颤抖抬枪,瞄准窗口,扣动扳机,轰然开了一枪。 夫人惊惧不已,不敢再吭声,下意识躲到了杜管家身后。 “别以为我是不敢开枪的人,你们谁要是阻止我做事,这把枪就指向谁的心脏,到时候可别怪我无情无义。”老爷瞪视枪口微微冒出的硝烟,继而用枪管扫了圈众人。 此时,没人敢说话,空气仿佛凝固在了每个人的脸上,气氛显得格外压抑憋闷。 那个叫丽儿的姑娘,吸了吸鼻子,走到老爷面前,抽泣地说“谢谢爸,等妈的病好了,我会把妈带来见你,她有很多话要对您说。” 不知是丽儿故意所为之,还是无心之失。此话落定,夫人的脸都扭曲了,气得眼鼓腮胀,咬牙切齿。 “你跟我进屋去。”老爷一转轮椅,丽儿推着他,没入进了走廊。 丝吟眼见事态平息,深谙到跟大少爷站在台阶上尤为不妥,若是被夫人看见了,以免再生事端。 “少爷,我先下去了,之后空了我会主动来找你。”丝吟警觉地看着夫人方向,低低地说。 建青侧头,不舍的注视丝吟, “你不会又玩消失?我希望你每天晚上都给我送牛奶上来。” “几点?” 丝吟刚问出口,夫人幽冷瘆人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有些事就是难预料,就比方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丝吟,看来你还是放不下你的大少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样,晚上你就别跟着我了,我觉得你最该待的地方,是咱们建青的床上。”夫人凤眸微虚,狰狞可怖。 丝吟内心急躁不已,宛如油锅里的蚂蚁,面上却不敢露出蛛丝马迹,她尤其冷静,从容不迫。 “没有,我只是路过,顺便跟少爷搭搭话,夫人,您别气,我不是左右逢源,两面三刀的人,就算我有这个胆子,也不敢拿家人的性命开玩笑。”丝吟沉定自若地说。 夫人唇边勾上一个嘲弄的笑容, “话,人人都可以讲得好听,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心知肚明,我告诉你们!” 夫人一眼狠狠扫过丝吟和建青, “你们想置我于死地,没门儿!阴谋诡计我见多了,想在我眼皮子底下玩心眼,你们还嫩了点!” 丝吟感到大事不妙,眸色微骇, “夫人,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我对主子都是忠心耿耿的,绝无二心。” “丝吟,你在说什么?”建青表情瞬变,“你怎么怪怪的?你昨晚到底去干什么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丝吟更是不知所措了,迟疑一瞬后,结舌地吐出三个字,“没,没有。” 夫人嘲弄的意味更浓厚了,整张脸都泛滥起了狞笑。 “你们两个可真会玩双簧,今天是不是时辰不对啊?遇见了一群会演戏的骗子,我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哼,咱们慢慢走着瞧。”夫人阴冷地说完,扇了下裙摆,愤然离场。 随即,杜管家死死瞪了眼丝吟,便大踏步下了楼。 此刻,原本哭闹不休的楼道口,唯独剩下建青与丝吟在这里沉郁寡欢。 “请你给我解释清楚,刚才安姨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对我有隐瞒什么?丝吟,你有什么困难就给我说,可千万别去听信安姨的,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你跟从她只会毁了你自己,懂吗?”建青眉头紧蹙,眼含不忍之色。 一阵酸涩冲上了丝吟的眼眶,她很想把心之所往一一告知少爷,却又担心昨晚的经历会触动少爷,她顿时感到两难,一是计划注定是失败了,二是不知如何跟建青解释,她万万没想到计划会弄巧成拙,最后落下个两边不讨好的结果。 “你别问了,别问了,我明白你的忠告,一切越界的行为,只因对你的喜欢,我只想让你的身子快点好起来,至于我做的其他事情,你没必要知道,现在我想静一下,少爷,你回房休息吧。” 丝吟含泪讲完,匆匆跨下了台阶,直往卧房奔去。 她哭泣着扑进床铺里,口中伤心地叫“没有希望了,全被他破坏了,你真是太傻了,扶不起的阿斗,活该被别人算计,这下还有什么办法?” 桃子满脸的不解,惊异地盯着趴在床上,呜咽不止的万丝吟。 “你这是什么反应?一天到晚打雷下雨的,别哭了,别把我给哭得霉运缠身。你在惋惜自己吗?不甘沦为男人玩的工具?没事的,你不是也把钱挣了吗?我之前也经历过你这个阶段,慢慢来就习惯了,心态自然也就摆正了。”桃子摇了摇丝吟肩膀。 丝吟本就一团糟了,再加上桃子不明事理的安慰,她的憋屈一下冲到脑门,猛然抬起那张泪花盈盈的脸颊。 “你懂什么?变成这样,你认为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吗?我一点也不稀罕这份肮脏下流的工作,一切规划全乱了,晚上我不去了!” 丝吟丧心般的大叫完,立刻起身冲出了房间。 “神经病,受不了就滚,又没有人强制你干!”桃子极为嫌弃地说。 悲伤冲出书香院的丝吟,越来越感到这栋洋房不太适合她了,想做的事有心而力不从,想爱的人有情而不可得,这样窒息的环境,她真想一走了之,独善其身。 第43章 回心转意 忽然间,从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嬉笑声“终于拿到钱,总算可以给母亲请位大夫了。” 听到大夫二字,丝吟忍不住转过头,发现说话的人是那个丽儿。 丽儿是标志的杏眼桃腮,正疾步向丝吟靠了过来。 “小姐等等。”丝吟强制憋回了眼泪,下意识地问“你知道哪里有比较好的大夫吗?” 丽儿停住脚步,眸光直射到丝吟清秀白皙的面颊上。 “就在我家巷口,你,你刚才叫我什么?小姐?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叫我,真是极大的殊荣。” 丝吟尽显诧异, “你也是老爷的女儿,正当是这里的小姐。” “姑娘真会说话,小不小姐的我不稀罕,我只稀罕父亲能多给我点钱。说来也够窝囊的,我苦命的母亲身子不太好,离不开我的照顾,因此,我无法去工作,只得向父亲要钱,这样才能勉强维持生计。”丽儿面露难色,沉沉叹息。 “只要拿到钱就好办了。敢问小姐,你说的大夫在哪条巷子?是位医术极佳的大夫吗?”丝吟正视丽儿。 “当然,那位老中医有着百病根除,起死灵药的美称,在饺子巷29号,大夫名唤罗明高,这大夫傲气的很,姑娘若是要找他看病的话,至少要准备三十块银元,他老人家才肯出洞。先不聊了,我得快一点回家去。” 说完,丽儿抬步径直向镂花铁门走去。 丝吟脑袋微垂,她像是被诅咒了一般,本就不关她的事,却越发深陷进去,她深深明白咒语就是大少爷汤建青。 一个人徒步走进花园,丝吟想静一下,沉淀沉淀情绪。嗅着缕缕清香的空气,望着五彩缤纷的花圃,似乎这里的一切都是很勉强的在维系,她终于认可这句话了。阴谋与金钱,权力与地位,糜烂与不堪,终究会击垮这栋并不光鲜的洋房。 晚间,丝吟早早就躺在了床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她听见了桃子关上门的声音。 卧房骤然无声无息,丝吟不想动弹,不想胡思乱想,更不想去三楼送牛奶,她的心智沉浸在了迷惘的沼泽里,随着时间的流逝,使她越陷越深,于是,她又产生出了离开的想法,计划着做完一个月的工作,拿到月钱就拍屁股走人。 不知过了多久,丝吟被一阵叫嚷惊醒,迷糊地睁开眼睛,桃子一脸的愁怒,赫然出现在了床边。 “快快快起来,换衣服化好妆,烦人得很,不知道那个脑残的胡冬生为什么看上你了?”桃子重重拍了下床铺,满嘴地骂骂咧咧。 丝吟欠伸了下身子,双目茫然不解, “什么?又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哼,夫人叫你去歌舞厅工作了,那个暴发户胡冬生,出了一百块银元,指名点姓要你去服侍他,夫人怕银元不翼而飞,就让我回来叫你,快点起床了,你这头母猪。”桃子又拍了下床铺,极度不耐地说。 丝吟惊愕不已,可是想到计划已然泡汤,她再去,只会让胡少爷浪费钱,于是,摇了摇头说“我说了,我不去做那份工作了,不能因为钱而出卖自己,我不太喜欢歌舞厅那种环境。” 桃子一下急了,猛地扯开丝吟的被子, “你今天不去也得去,夫人叫我必须把你带去,你要是让我为难,你以后就惨了,快给我起来,别跟钱过意不去!” 丝吟的火气吊到了嗓子眼,顿时省悟过来,既然如此,原定的计划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或许还能死灰复燃,不如将计就计,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她立刻将火气咽进了肚子里,一侧身翻下床。 “别催我,待我换好衣服,化好妆,马上就去。”丝吟语气冷然地说。 一顿捯饬后,丝吟学着夫人那般,画上了精致的妆容,换上了件青花瓷纹路的旗袍,与桃子坐上了刘仁开的黑色轿车。 经过一路的颠簸,车子平稳地停在了歌舞厅的门口。 从门洞望进去,炫彩闪烁的灯光塞满了整间歌舞厅,人烟横生,歌舞声俱。 丝吟和桃子怡然自得地跨了进去。一溜烟,桃子就淹没进了烟酒喧哗的男人堆里,然而丝吟,扫了圈歌舞大厅,收眼之际,在角落的卡座里看见了向她招手的胡少爷。 丝吟不禁勾了勾唇角,顺着男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角落里偏暗,盈盈灯光衬得胡冬生那张本就孤僻的面颊,多了些高深莫测的神秘之气。 他扭动握在手里的酒杯,定定注视着丝吟,半晌才说“你的出场费真贵,为什么要爽约?” 丝吟坐到了胡冬生对面,有些抱歉而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今天遇见了棘手的事,你不应该为我破费的,毕竟很多事存在变故。” “而我就是改变变故的人,是吗?我刚才听安姐大概讲了下你没来的原因,隐约猜到了你的顾忌。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你只需要沉住气,我通过外在帮你铺好路,就算安姐不用你,她看在钱的份上也会妥协的。”胡冬生一面说,往嘴里灌了口酒。 丝吟点点头,充满感激地望着胡冬生, “谢谢胡少爷,我后来想通了,这不就来了。我今天了解到了位老中医,就在饺子巷29号,胡少爷你清楚吗?” “当然,我之前因为肺疾也找过那位罗大夫,离这里就两条街的距离,但好像他晚上一般不出诊。”胡冬生喃喃道。 丝吟眉头微皱,眸色低垂, “不行,一定要在晚上把他请出来,只有这个点我才脱得了身,实在不行,我想办法花高价让他出来。” “你花高价?罗大夫的出场费可比你高多了,你何来这么多钱?”胡冬生面带揶揄之色,唇沿扬起一个潮弄的弧度。 “借呗,唉,这是后话了,现在最要紧的是钥匙,一旦钥匙在我手上,很多事就好办了。”丝吟无可奈何地说。 “钥匙在哪里?”胡冬生稍显警觉。 丝吟用眼光瞄了瞄数十米远,泡在男人堆里的桃子。 桃子欢畅淋漓,小巧玲珑的脸蛋早已被周围的男人蹂躏变形。只见一个肩宽体阔的男人,双手抱住了她的后背和双腿,像是公主抱的姿势,直往后院走去。男人身后,跟着一群淫笑不止的小弟,乌泱泱的一并涌向后院。 第44章 了解冬生 “钥匙在她身上?”胡冬生若有所思地问。 丝吟轻微点头,视线移了回来。 “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出事的,不信我们等着瞧。”胡冬生拾起盘里的花生米,迅速一扔手,抛进了嘴巴里。 “我明白,等她出事,不知要猴年马月,即便是她出事了,夫人也不一定会把钥匙拿给我保管。”丝吟压低声音说。 “这条路行不通,就只有想别的办法了,你想想,在势力范围以外,有没有进出书香院自由的人。”胡冬生定定地望着万丝吟。 丝吟绞尽脑汁,左思右想,迟疑片刻便吐出两个字“丽儿!” 正在这时,夫人一身的流光溢彩,手指夹着高脚杯,近乎是飘逸地走来。 “我本想说不要你来的,主要是担心你吃不消。”夫人满面狐狸的脸孔,假装笑了笑,“丝吟,你应该感谢胡少爷,不是他出高价,我还不愿意你来呢。” “姑娘已经说了感谢了,安姐,我难得遇见一个喜欢的,你以后就别小气了,带着姑娘来多玩玩。”胡冬生慷慨地说。 夫人顿时笑开了花, “说得我倒成了这里的客人似的,只要胡少爷有需要,我天天把丝吟带来,来来来,为了大吉大利,我们碰一杯。” 胡冬生果断端上了酒杯,兴致盎然地将杯子移到了祝慧安的酒杯旁。 “你就不动声色,当雕塑吗?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夫人斜眼盯着丝吟。 “我,我不胜酒力,夫人,我可不可以不喝酒?”丝吟望着夫人杯中,那晃晃悠悠的红酒说道。 “这是什么话?”祝惠安眉心紧蹙,眼中没了笑意。 胡冬生笑容满面,强制的跟祝惠安碰了杯, “安姐,我不介意这么多,喝酒是随性的事,劝酒可不好。” 祝惠安重新扬起了媚笑, “那是那是。” 两人喝完酒,夫人狠狠瞥了眼丝吟,便一转身,提着高脚杯,浸没进了迷离的烟雾中。 “外面聊天有些不方便,我们进后院去。”胡冬生先行起身,走在了前面。 丝吟紧随其后,低头而行之。 驻足在后院,从偏房传出了桃子的嬉笑声,还能听见数个男子色眯眯的说话声。 丝吟片刻都不想多待,大步流星地跨进了离桃子最远的屋子。 “真恶心,她能吃得消吗?每天晚上都是如此,为了赚钱命都会搭进去。”丝吟合上房门,鄙夷地说。 胡冬生轻笑一声, “毕竟是别人的工作,她也只能靠晚上这点时间吸点金了,你就随她吧。” 丝吟撅嘴一笑, “胡少爷你真会说笑,一句话蕴含着满满的讽刺。” “好了,谈正事吧,我的一百块银元要花在刀刃上。” 丝吟收住了笑容,诧异而眩惑的注视胡冬生,她有些迷糊,眼前这男人,帮她的真正目的,或者说,他为什么会舍得花重金去帮助一个不相关的人。 “不,我想先谈谈你,胡少爷,我们才一面之缘,你怎会对我如此上心?” 胡冬生愣住了,俊朗的眼光直视着万丝吟, “这个问题不用多解释,我是很相信眼缘的人,再加上你跟我同为沦落人,而且你的麻烦只是举手之劳,我若是置之不理,岂不是太薄情寡义了?” 丝吟也是一愣,“我若是置之不理,岂不是太薄情寡义了?”仿佛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面对这个慷慨解囊,乐善好施的胡少爷,丝吟越发对他好奇了,甚至对他的家庭情况,以及经历的坎坷产生了兴趣。 “胡冬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其实我对你也有很多疑惑,你一个堂堂大少爷,怎会来逛窑子?真是单纯的欣赏表演?”丝吟困惑地看着胡冬生。 胡冬生面上端露出萧索的神情,忧患地坐在了床边的木椅上。 丝吟也缓缓坐在了床沿,望着男人一下没了活力,有些责备自己的好奇。 “她叫王若梅,人如其名,梅花一样娇艳而坚强,她是我心爱过五年的妻子,前年因一场不治之症,不幸撒手人寰,我曾有过轻生的念头,世间的名与利都不要了,就这样随她而去,后来是我年迈的母亲把我拉住了。直到去年,母亲也因为一场疾病而离世,老人家在临终前,一直叫我坚强下去,因此,我才勉强的活到现在。” 胡冬生顿了下来,微微轻咳一声。 丝吟专注地听着,等待着他说出重点。 “至亲和最亲爱的人离世后,我听从了母亲的话,要坚强的活下去,所谓坚强就是转移对她们的思念,来歌舞厅欣赏表演,是转移注意力的一种方式,除了欣赏表演,白天我在家里会续读万卷书,从而去忘掉悲伤,书中提到人间有味是清欢,我想我现在唯一能尝到的味道便是歌舞中的随性,以及书本里的安慰,这何尝不是经过大喜大悲后的清欢?”胡冬生问着,颇有城府的凝视丝吟。 丝吟变更了下坐姿,听得兴致勃勃,点了下头。 “我懂了,胡少爷是性情中人。清欢这一词的解释很空泛,只要随心,不管做什么,能够开心,则是清欢。”丝吟见解地说。 “正是。”胡冬生眸光闪亮,几乎对丝吟有点欣赏,“一句颇有深度的话,结果被你解释得这么简单,这是经历过世态炎凉后,才能总结出的真谛,所以说人啊,应该多找些清欢来平衡一下心态,帮助你,也等同于是我的清欢。” 丝吟浅勾粉唇, “很荣幸我的烦恼会成为胡少爷的清欢。你平时不工作的吗?万卷书和欣赏表演能维持你巨大的开支?” “我家从明朝起就是做颜料生意的,一直传到我父亲那辈,就走向了衰败,我之前花掉三分之一的家底打算重振旗鼓,可惜这年头经济不景气,时常有战乱发生,间接影响了颜料厂的生意,别说赚钱了,还倒亏了许多。”胡冬生长叹一声,眼神深沉而寥落。 “所以你现在就是在吃老底?然而并没有收入?”丝吟惊惑地问。 第45章 深夜求医 胡冬生眼里闪出不悦之色, “已经不重要了,若梅死了,我们没有一儿半女,偌大的庭院现在只剩下我,孤家寡人一个,再去拼搏还有什么意义?赚得钱到头来留给谁?” “你还很年轻,就不打算重新找位妻子吗?”丝吟追问。 “不了,没有女人能取代若梅,我若再娶,就是对若梅的绝情,再说,有了家庭必然就有压力,我可不想破坏我的清欢。”胡冬生独道地说。 丝吟尽管有些不理解胡冬生的观点,但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专心地听着。 霎时,门外传来了夫人的声音,像是在跟谁交谈,语气显得很是愤怒。 “难怪建青那个寻死不活的药罐,喜欢身份低贱的臭丫头,原来是跟他爹学的,那个老不死的,竟然敢背着我养小老婆,居然还用枪威胁我,病得连路都走不动了,我看他还能神气到什么时候,哼,我可不是吃素的!” 夫人的声音渐行渐消。丝吟惊觉地将身子移到了门边,竭尽所能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跟夫人对话的那个人,仿佛是个男的,直到关门声传来,两人的对话才顿然消失。 “夫人不是省油的灯,肯定会去找丽儿母女的麻烦。”丝吟语带淡然,面露凝重之色。 “跟你有关系吗?我到现在才知道,书香院竟然是无比的复杂,依我的话,光是救汤建青是不够的,所有的限制都是来源于安姐,何不把她开舞厅的事,告诉你们家老爷,一旦事情穿帮,所有的问题就不攻自破了,就是不知丝吟姑娘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胡冬生的眼睛露出险恶的光芒。 丝吟像是被一阵巨浪拍打,惊震的注视胡冬生。 “我只是单纯的想救大少爷,从来没想过去挑战别人家的权威,那是他们家族的问题,跟我没关系。何况单单拯救少爷,就让我应接不暇了,我可不想卷进汤家的恩恩怨怨之中。”丝吟排斥地说。 “你要从你小爱的世界中走出来,做人一定要有野心,要多为将来做打算,你既然喜欢汤建青,目标则是成为汤家的少奶奶,是吧?”胡冬生嘲弄地说,倏然站了起来,“走,趁现在时间还早,我带你去找下罗大夫,顺便踩下点。” 不由丝吟迟疑,胡冬生牵住了她的手就往门外带。 “我,我可以出去吗?”丝吟紧张而茫然地问。 “都快成为汤家少奶奶的人了,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先别说话,我自有能力带你出去。” 两人回到歌舞厅,康姐一眼就看了过来,便轻盈地摇动身姿,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这是干嘛?胡少爷,你们现在要出去?”康姐眸带轻笑,可是语声略显漠然。 “我带丝吟出去透透气,简单逛一下就回来。你们店收了钱就不认账?整整一百银元,我想应该没有第二个客人能做到。康姐,如果你想失去我这个金主,就尽管来限制我。”胡冬生没好气地说。 康姐的笑容浓厚了些, “既然是出去走走,那也无妨,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回来,我担心安姐找人。” 胡冬生没有回话,拉着丝吟就冲出了歌舞厅。 街道被墨绿的夜空衬得幽沉沉的,远处只有几盏稀疏的明灯荧亮,一阵晚风划过丝吟的脖颈,使她不自禁地瑟缩了下。 “怎么?出来了,你反而还拘泥了?跟我走,差不多十分钟就到了。”胡冬生主动松开了丝吟的手。 “我从没晚上在街上走过,就像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一旦跳出了当下的环境,外面的世界并不是我能承受的异象。”丝吟一面走,一面轻声说。 胡冬生浅浅嗤笑一声。两人便在幽黑的深巷中徐徐而行。 半晌间,胡冬生顿足在一排油漆斑驳的红木门前,丝吟举目扫量着门沿上方,木匾上那硕大的毛笔字,写着罗明医。 “就是这里,看样子罗大夫现在已经休息了,如果要他老人家夜间行诊的话,恐怕价钱就贵了。”胡冬生提示地说。 丝吟颔首,身体转向了来时的方向, “晚上行诊确实麻烦,有非常多的不定因素,谢谢胡少爷带我来,我们可以回去了。” “才出来一下,就急着回去,很想被她们掌控吗?”胡冬生清冷地问。 丝吟正要开口,忽儿听见深巷的另一边,传来急切地呼喊声,声音由远至近,飘荡在夜黑风高的巷子中,显得尤其森然骇人。 依稀是个穿着布衣的姑娘,脚步跑得很是沉重,一迭连声地哭叫道“罗大夫,我母亲哮喘发作了,罗大夫救命啊!” 随着姑娘地跑近,身形面容也在夜雾中逐渐变得清晰。丝吟认识这张脸,就算她哭花了那双美眸,那眼底眉梢间的神韵仍然清秀可辨。 “丽儿小姐!你母亲怎么了?”丝吟惊惑地问。 丽儿睁着泪眼迷茫的眸子,定定看了会儿丝吟,难过地问道“姑娘你是?你,你有办法让罗大夫开门吗?” 丝吟见丽儿难过至极,心生不忍, “我是今天在书香院问你名医的那个侍女,小姐,你先别急,我帮你一起叫门。” 于是,丝吟和丽儿同时拍打上了罗大夫的红漆门,随后,胡冬生也加入了进来叫道“罗大夫,有急救病人,求您前去行诊!” 隔了半晌的时间,红漆门缓缓地拉开,一位头发花白,满面皱纹,睡眼惺忪的大爷伸出一张鹅蛋脸来。 还没等大爷开口,丽儿急迫地叫道“罗大夫,我母亲的病又发作了,这次比上次厉害多了,求您赶快到我家一趟,现在只有您能救她了。” 丽儿已经泣不成声,罗大夫却是一脸冷漠,严肃而无关紧要地说“你母亲的病也只能这样了,我就算去十次,也不能把你母亲医好,她这是陈年落下的老毛病,只得慢慢静养,没有别的办法。” 见罗大夫有关门之势,丽儿急了,一下扣住了门板。 “你不是名医吗?是不是因为我家穷,你就不愿意走一趟?我知道罗大夫现实,爱钱如命,但可是,你没有一点良心的谴责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作为医生,连这句话都不懂吗?”丽儿怒火中烧地吼道。 第46章 英红夫人 罗大夫瞬间黑了脸, “我做生意难道不是为了钱吗?你这个姑娘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要是叫我去做慈善,那你们就找错人了。” 话音顿住,罗大夫再次拉门。 丝吟见状,更是义愤填膺,狠狠将门扳开。 “我们身上又不是没有钱,罗大夫,你不能见死不救!”丝吟愤然吼道。 罗大夫眼光傲然,嘴巴一撇, “能有多少啊?这个点没有五十块银元,是请不动我的!” 丽儿霎时怔住,面颊上的泪水停在了嘴角, “什么?五十块银元?罗大夫,你抢人吧。” “罗大夫能不能少一点,我们现在确实困难,救人要紧呀!”丝吟焦急地说。 罗大夫用轻蔑的眼神扫了眼丝吟等三人, “看你们的打扮就不像是穷光蛋,在钱方面我是不可能退步的,如果你们嫌贵,可以去找别人,我没功夫陪你们在这耗口舌,没钱就给我走开!” “我给!”胡冬生实在坐不住了,从怀里掏出五串银元,重重扔到了罗大夫的脸上,“这刚好五十块银元,你可以劳师动众了吧?” 罗大夫被银元打得哎哟哟地直叫,他赶紧在地上捡拾银元串,一面应声道“够了够了,只怪老夫有眼无珠,刚才失言了,待我提上药箱,我们马上出发。” 顷刻间,一行人匆匆往丽儿小姐的住所赶去。推开一扇木材剥落的竹门,一块别致而极简的小花园映入眼帘,穿过一条两侧布满花木幢幢的林荫小道,便走入一间四壁萧然的泥墙屋子。 丽儿把罗大夫领进了内屋,丝吟和胡冬生在厅中等待。 “请罗大夫到书香院,看来只有麻烦丽儿了,她可以利用白天的时间,偷偷将罗大夫带进去,借着看老爷的名义,顺便把大少爷的病给治了。”丝吟望着厅中简陋的家具,心里盘算着计划,沉思地说,“这样应该就会万无一失了。” “唉,汤建青也不觉得麻烦,他自己出来,什么事不就都解决了?这笔人情,我以后要好好找他算。”胡冬生说着,斜坐进了椅子里。 “大少爷这人执拗,请了中医,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看,有时候拿他真没办法。”丝吟垂下头摆了摆。 “妈的,他这是公子病,仗着自己家有权有势,就可以想一出是一出,这就是贵族家庭的不良风气。”胡冬生瞪了瞪眼睛。 “这个我是很了解的,他根本就没有公子病,只怪家族的鞭策,无形间掌控了他,少爷何尝不想寻得自己的清欢。”丝吟叹息一声。 这时,丽儿从内屋欣喜地走出来,极度热情地挽上了丝吟的臂弯。 “姑娘,还有这位先生,我母亲邀请你们进内屋去,她老人家想看看恩人,跟我来。” 丝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丽儿小姐拽进了内屋,胡冬生含笑,跟随而行。 孟英红倚坐在床榻上,她紧闭着双眸,手握香囊,放在鼻息前深吸着。 罗大夫见老夫人稳定下来,便转身对丽儿说“这香囊在你母亲发病的时候可以闻一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先回去开药,你明日一早再来取。” “好的,谢谢罗大夫。”丽儿颔首。 待罗大夫提着药箱离去,丽儿轻声唤起了孟英红,“妈,我把恩人带进来了,你看看。” 老夫人缓慢地睁开眼睛,那张衰落枯黄的脸颊瞬间多了些许神采,她定定望着丝吟和胡冬生,眼神是包含真切和感激的。 丝吟也观察着这张脸,虽老气横秋,但仍然能看出,老妇年轻时必然是个风姿貌美的女子,越发仔细一看,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夫人,您要放宽心,好好配合治疗,一定会康复的。”丝吟唇角微弯,凝视着孟英红。 孟英红的眸光明显有了几分色彩, “不敢当,姑娘,我得感激你们才是。我听丽儿说,姑娘你是书香院的侍女?” “正是。” “书香院现在的风气怎样了?是不是依旧如故?你一个小小的侍女,怎会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呵呵,老汤家的规矩,向来让人摸不透。”孟英红调侃之余,不免困惑地盯着万丝吟。 丝吟被问得失措,迟疑一瞬便说“跟着安夫人出来办事,空闲时间,想到大少爷的身子不是很好,于是,通过询问胡少爷,找到了罗大夫的所在地,这不正巧碰上了丽儿小姐,才有幸见到夫人您。” “你说谁身子不好?”孟英红喘了口粗气,立即把香囊压在了鼻息上,“快告诉我,是谁身子不好?” 丝吟几许惊愕,令她没想到的是,老夫人竟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大少爷,就是汤建青。”丝吟干脆地应声。 孟英红顿时收拢了眉头,语带不安地问“他怎么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过得不好吗?” 丝吟垂下眸子,沉郁地摇摇头, “不是很好,我正在想办法帮助他。” “他怎么不好?”孟英红紧盯着丝吟,急促地问。 丝吟被那双关切的眼神给震慑到了,她猜想这老夫人必定跟大少爷的关系很深厚,不是他的奶妈,也定会是照顾过他的人。 “心病,受情所困。”丝吟低低地说。 “他谈恋爱了?喜欢上了谁?”孟英红执着地问。 “一个叫言妮的侍女,尊卑有别,老爷和夫人不允许少爷胡来。” 孟英红叹出一口长气,有活力的眸子骤然失色。 “这孩子怎么跟他爹一样,土堆里出生的孩子,再有醍醐灌顶的经历,也都是属于土堆里的命啊!谢谢姑娘告诉我,你是打算请罗大夫给建青瞧瞧?” “正是,想来老夫人跟大少爷的关系定很深厚?”丝吟欣然地问。 孟英红默然地点了下头。 丝吟这下放宽了心,于是,当着丽儿小姐的面,把拯救大少爷的想法和计划,以及中间会遇到的阻碍,通通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依我看,不是建青不愿出来看病,肯定是那个祝慧安在暗中搞鬼,不允许建青出来,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这女人的掌控就等于是摧毁,她想看见咱们建青一点点凋谢而亡!哎,这都怪汤老爷子太无能了,罪孽深重啊!” 说完,孟英红再次喘了口粗气。 第47章 选择表演 丝吟萧索地点头, “多半是这样的,大少爷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他就是个好面子的人,这样下去只会毁了他。” “你们都别沮丧了,这件事就交给我,等天一亮,我取了中药,然后叫上罗大夫就去书香院,可是钱,应该怎么办?”丽儿谈到钱,眼光一下就暗沉下去。 “交给我!”丝吟,胡冬生,孟英红,三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丝吟赶紧翻腰包,拿出了仅有的二十块银元, “我只有这么多,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孟英红重重咳了一声,对丽儿叫道“我衣柜里还有三十块私房钱,这是我多年攒下来的,丽儿,你去拿吧,拿给建青治病。” 丽儿用一种很是狐疑而奇妙的眼神看着孟英红。 “妈,你,你原来有钱?你,你自己都舍不得用,干嘛要给书香院的人用?”丽儿不解地质问。 孟英红的眉头紧拧,顿时肃然起来, “别问这么多,你听我的就是了!” 丝吟注视着僵持中的母女俩,揣测着老夫人的用意,更加断定了老夫人跟大少爷的关系很深切。 “罢了,你们都别为难了,这算是汤建青借我的,这笔钱我先帮他垫着。” 胡冬生说着,从上衣的暗袋里掏出五串银元,便随手放在了床榻前的木柜上。 孟英红的眸光聚焦在了胡冬生的脸上,她尤其的感激,尤其的动容。 “谢谢这位公子了,你对我们家做的好事,我都不知如何感激你了。丽儿,快把我那匹上等的貂毛拿出来,我要赠给这位公子。” 老夫人一转头,看向了胡冬生, “家里没什么可以见客的,这貂皮还是建青的母亲,谢素敏大夫人送给我的,如今我转送给公子,相当于替建青还了份人情。” “不用不用,夫人,你全心养病就是了,其他的事不用多管。”胡冬生连忙说,“走,丝吟,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话音落下,胡冬生领着丝吟就往门外隐去。 丽儿急忙追了出来, “胡少爷,谢谢你帮助我们家,以后常来玩。” 胡冬生回过头去,如暖阳地笑了, “做件好事等于为我消灾,不客气妹妹,照顾好你的母亲,改日我再来看望。” “好!”丽儿望着胡冬生和丝吟的背影消失在了门框中。 伴着夜雾迷离,星月明胧,两人回到了歌舞厅。 此刻,厅中已经在做收场工作,客人全然退去,灯光依旧绚丽。 夫人那双尖锐的眸子带着寒光,赫然射进了丝吟的瞳孔里。一旁的康姐更是整张脸写着冷恶蔑视,直勾勾地盯着丝吟。 “夫人,你看她还知道回来,刚刚我劝她不要出去,那可是劝得舌敝唇焦,苦口婆心,不料,这姑娘性子急躁,待我疏淡,执迷不悟的跟着胡少爷跑了出去。”康姐凤眸微黠,颠倒黑白地说。 “是吗?”夫人凌人可怖地徐步走来,顿足在丝吟跟前,“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私自出去?” 丝吟并不害怕夫人的压人气势,反倒是对她表露出的面部神情有些惊骇,再配上青色彩灯的烘托,像极了中了尸毒的女巫,惊悚狞恶。 “我给她的胆子,安姐,你要怪罪,就冲着我来。”胡冬生厉声道。 夫人果断把眸子移到了胡冬生的眼睛里, “胡少爷是客人,我怎会怪罪你?一百块银元足够多,但是,只限制在这歌舞厅的活动范围,姑娘离开了,就是触犯了我的规矩!康杏,把算盘拿来,让她跪上一个时辰。” “啊?夫人,请开恩,我下次不敢了!”丝吟有些慌了,急急求饶。 康姐从柜台上拿来算盘,非常冷傲地走过来, “这东西跪上一个时辰,双膝只得废了,哈哈,啊……” 只听康姐大叫一声,然后则是咔啦一声,算盘被击成了两半,散落地掉在地上。 胡冬生揉着拳头,吹了口气, “康姐再拿一个来,我好练练拳道。” 康姐双眼鼓得跟金鱼大,惊愕地瞅着胡冬生。夫人气得七窍生烟,眉头蒙上了黑雾,她猛地高举手掌,欲想扇丝吟巴掌。 这时,又听一声大叫,而后,只见舞台上的歌姬,痛苦地倚在墙上吐了口鲜血。 夫人收回手掌,冷冽般瞥了眼丝吟,便扭动苗条的腰杆,转过身去。 “怎么了秀娜?天啊!你怎会吐这么多血?”夫人去到歌姬旁,十分惊恐地看着舞台上的血液。 秀娜抬起那张化了妆还显苍白的脸蛋,她擦了擦唇角的血渍,几乎是虚弱地说“夫人,我明天能不能请个假?这样天天唱歌,又喝酒的,我的嗓子和胃已经承受不住了。” “身体严重成这样,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明天休息,真是的,我这里是绝不会搞垮艺人的。”夫人双手扶腰,微微叹气,“那明天缺一个唱歌的怎么办?” 丝吟看见夫人的眼睛在四处寻找目标,她逃避似的低下头去。 陡然间,夫人冷哼一声,提高嗓门叫道“万丝吟,明天就你站在台上来表演,想必在万众瞩目下,你就不会轻易的消失了。” “我?夫人,我可不会唱歌,站在台上肯定会出洋相的。”丝吟摆摆头,拒绝地说。 忽然,胡冬生在丝吟耳边小声说道“答应下来,未必你想去伺候男人?快点答应下来!” 夫人的脸色瞬变,挺秀的眉峰纠缠在了一块。 “我是来叫你工作的,不是来叫你玩的,你没资格拒绝我!像你这种年龄,随随便便就能哼上好几首歌,别在我面前装!” 丝吟倒是喜欢音乐,可是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下演唱过,她更担心的是怯场和唱功不佳。 “好的,那我明天试一试。”丝吟硬着头皮应声。 此刻,拍马屁的康姐凑了过来, “这就对了,现在哪有姑娘不会唱歌的呀,你好好表现,让客人们开心了,安姐自然会给你多发一点报酬。” 丝吟颔首, “我知道了,一定认真表演。” 夫人这才有了浅浅的笑容。 一顿收拾后,胡冬生见祝慧安拿丝吟没辙,才放心地离去。随后,情欲微醺的桃子,叉着腿从后院走进了舞厅,按照规矩,向夫人上交了应付的银元,众人便齐刷刷地踏出了歌舞厅。 上车后,丝吟下意识瞟了眼旁边坐的桃子,她虚眯着眼睛,嘴角轻盈地上弯,仍然像在陶醉的样子,欲意未泯。 丝吟嫌弃地移开眸子,望向了车窗外面,街道深邃迷惘,夜空暗淡消沉,回顾着刚才发生的种种,她刹时觉得外面的世界尽管复杂,却别有一番好运窜上心头,而胡冬生,就是那个好运。 第48章 看上中医 次日上午,丝吟起了床,发现桃子还躺在床上,时而发出几声吁吁呻吟。 “不符合常理呀,她这是怎么了?” 丝吟瞟了眼桃子那张被被子半遮的脸,她犹如见到鬼一样的惊震,心脏紧紧收缩了下。只见桃子左脸腮直到脖子根部,呈现出荔枝红的颜色,估计是发烧的迹象。 “玩生病了?自作孽不可活!” 丝吟本想用手心去贴一下桃子的额头,转念想到她早已不是干净之躯,于是,赶紧收回了手掌。 她没有打算叫醒桃子的意思,飞速处理完卫生,梳妆好仪容,便拧开了门柄。 大步走出书香院,丝吟直奔镂花铁门的方向。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丽儿带着罗大夫就出现在了门前。 丝吟伸手拉门,身后却窸窸窣窣传来了脚步声。 “又是那个老太婆,昨天我来的时候,她就没给我好脸色。”丽儿斜了斜眼睛,不屑地说。 丝吟抢在叶妈之前拉开了铁门。 “哼!”叶妈眼色冷漠,闷哼一声,“怎么又来了?喂喂喂,老头进来干嘛?陌生人等不许入内!” 丝吟反应及时,唇角上扬,搭话道“这老头想来是丽儿小姐的奴才,主仆二人本就一体,何来陌生之说?” “我昨天就没看见这老头,而且姑娘家应该配的是女伺,怎会请个这样老的老头当奴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盘算什么,我说不允许进来就是不允许!”叶妈说得激动,雨点大的口水从唇缝喷了出来。 罗大夫和丽儿同时生火,两人怒瞪着叶妈。 “你这个老婆子才老,睁着眼睛说瞎话,呸!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奴才,蠢货!”罗大夫厉声骂道。 “怎会请个这样老的老头当奴才?你不就是这么老的奴才吗?屁眼看人有眼无珠!”丽儿一面说,从上衣包里摸出风油精,洒在了手绢上。 叶妈眸带警觉, “你这是干嘛?反正老头是不能进去的……啊……” 丽儿对着叶妈的眼睛一挥手绢,剧烈刺激的风油精全然往老太太眼里钻去。 “你这老不死的,眼神不好,就应该多洗洗眼睛!”丽儿怒狠狠地说。 叶妈双手捂着眼睛惨叫不已,继而一个踉跄,被脚下的石桩绊了一下,整个人后仰翻进了花丛里,摔得她四仰八叉,浑身狼藉,更是杀猪般地大叫不止。 “别管她,我们走。”丝吟带着丽儿和罗大夫疾步往书香院走去。 走过客厅的台阶,丝吟事先计划好了的,要避开诸多的眼线和麻烦,不能打草惊蛇,因此,走她卧房前的台阶上去,这样撞见夫人和管家的几率就会小很多。 一连穿过几道走廊,三人踏上了台阶,来到了大少爷的房门前。 丝吟轻轻敲了三下门,里面没有迟疑地叫道“进来。” 丝吟扬起了笑容,推门而入。 汤建青欣喜的目光赫然停在了丝吟的脸颊上,可是没过两秒,欣喜转瞬成了锁眉。 “我之前说过的,会带中医来见你,少爷,我通过丽儿请来了罗大夫,你就给个面子,让罗大夫诊断一下,怎样?”丝吟开门见山地问。 建青的眸子移到了一边,摆摆手, “我之前不是给你说过,我不相信什么中医的,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如果能康复早就不会寻死觅活了。” “罗大夫可是名医,少爷,你总要试一下吧,万一奇迹出现了呢?有些病,也许换一种治疗方案就会好的。”丝吟笑了笑,开导地说。 建青仍旧倔强傲岸,消沉地摆摆头, “不用了,我每天以药品为伴,早就嫌恶心烦,如今吊着半条命很好,没有人会把我当成威胁。” 面对汤建青的执拗,丝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焦躁地叹了口气。 丽儿不情愿了,一股热气冲上了嘴巴,气呼呼地说“建青哥,你怎么回事啊?你不知道,丝吟姑娘为了给你请罗大夫,像是取经一样,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你可别枉费了别人的一片苦心,还有胡冬生少爷的好心,我们费尽千山万水,总算把罗大夫带了过来,你居然还好意思让我们坐冷板凳,真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胡冬生?”汤建青困惑地沉吟。 “对,你别说你不认识,他是你上大学时的同学,是他帮你垫付的医疗费,这多亏丝吟姑娘的人情……” 丝吟怕暴露自己的夜间行动,竭力打断了丽儿,“他正好是我之前认识的朋友,现在不谈这些,少爷,你看在我诚心帮你找大夫的情分上,就看一下病吧。” 丽儿这时突然插话道“我还从没见过求人看病的道理,这世道乱七八糟的思想层出不穷。” 罗大夫见汤建青脸色不正,垂眸重重叹气,热心地说“既然付了钱,哪有让老夫白跑一趟的道理?少爷,请相信我们罗家医术,往上数几代,也就是我的祖辈,曾经在紫禁城里当过差,你想想,给皇上和娘娘看过病的罗氏家族,医术能有差吗?” 建青抬眼扫了圈,三人的眼光恳求而急切,他不好再僵持下去,于是,轻轻点了下头。 “好,我就再试试,只要别物极必反就好。罗大夫,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吧。”建青不抱希望地说。 “物极必反只有一种可能,那是用药出了差错。我罗氏家族的医术,用药只会立竿见影。” 罗大夫自信满满地说完,便把手指搭在了建青的脉搏上。 过了良久的时间,罗大夫深沉地点点头,松开手指说道“少爷得的病是肝郁气滞,我以往碰上这种病,只需要三副药就可以解决问题。” 丝吟顿时喜悦,仿佛看见希望在建青的脸上跳跃。 “谢谢罗大夫,那就立刻开药方,我们好去抓药。”丝吟激动地叫道。 “你们就不必去抓药了,我会给少爷配好药,到时候你们派人来取就可以了。”罗大夫提上了药箱,欲有走人之势。 “取药的事就交给我了,反正我来去方便。真是应了好事多磨这四个字,其实很简单就搞定了,建青哥,有时候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那就不耽搁了,我们先走吧,罗大夫。”丽儿接话道。 望着两人隐没出了房间,丝吟再把视线调回到汤建青眼瞳的时候,男人的面目显出一抺黝暗之色。 第49章 乱嚼舌根 丝吟有些惶惧建青的洞悉本领,纵使行为和言辞上有破绽,但她仍然保持着笑容,避重就轻地说“能把少爷的病治好,就万事大吉了。” 汤建青一勾唇角,笑得很勉强, “如果身体能好,我就娶你!其他的话你现在都别说,我只想问你,你昨天晚上又去哪了?” 丝吟惊骇不断,话语在喉咙打转, “我,我去找丽儿了,然后就碰上了胡冬生少爷,我的消失不见,都是因为你,所以,别问了,我没有背叛你。” “我不相信!”建青突然咆哮道“你吞吞吐吐的样子,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跟胡冬生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们怎么可能聊在一块儿?而且他又怎么可能帮我?快说,你这两天晚上到底去干嘛了?” 丝吟急得心如刀绞,她明白纸包不住火,一时失去主张,凭借压在胸口的委屈和怨怒,冲动之下,一咕噜把真实的情况全然告诉了汤建青。 “我隐隐察觉到杜管家和夫人想害你,因此,才出谋下策,等你好起来了,说不定你会成为他们的威胁,你为什么要这样固执?这个节骨眼上,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我承认我没听你的话,但关键时刻,我不得不充耳不闻,要是我再不想办法,可能你就真的完了,汤家大业就真的败了,少爷,请包容我的感情,对不起!” 说完,丝吟的眼眶潮湿了,她不等建青说话,小跑步地隐出了房间。 当建青反应过来,振作起来的时候,他一迭连声大叫着丝吟,可是女生早已跑远。 丝吟不住地向前疾奔,在楼道的转角处,她猛地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拉住,朝那人身上看去。 她着一浅碧青湖水般色的镶紫长裙,腰间轻束一条淡粉嵌钴坠流苏腰带,体态曼妙,装束华贵,别有一番王爷府中格格的倾世之貌。 丝吟惊异至极,这人装扮贵胄,炫彩艳丽,一眼便觉是汤家的贵族亲戚。但,而今已是民国年间,早就不着清朝服饰,还有,这只紧拉衣裳的大手,却是无比的粗壮蛮力,完全失掉了格格该有的雍容大雅。 “万姑娘,你走哪去?你,你怎么了?少爷训斥你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了丝吟耳朵里,她猛然抬头,望向那个格格打扮人的脸。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惊奇地问“小伍?你,你这是干嘛?怎么穿成这样?打扮成这副模样?” 丝吟问笑了,眼睛里的泪水被笑容替代。 只见小伍抹了些许腮红在脸蛋上,说不上好看只觉是难看,一张男性十足的面孔,涂抹上颜色,着实丑陋而奇怪。 “还不是为了老爷的七十大寿,过两天就要表演了。杜管家分配我们必须要有节目表演,只怪厨房主管欧师傅别出心裁,擅自提议,说了句反串表演,杜管家竟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索性就叫我和几个小丫头来表演格格出嫁的戏份,我心里有一千万亿个不愿意,实在不好拒绝呀,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小伍神情无奈,抹着红唇的嘴巴撇了撇。 “如此不情愿,干嘛穿着这一身,到处惹人瞩目?”丝吟笑着问。 “少爷这两天茶饭不思,我特意打扮成这样来见见他,能笑一笑,总比每天愁眉苦脸要好一些。”小伍满面的粉皱成了一团焦灼。 丝吟骤然卸掉笑容,想到刚才的情形,她变得沉郁而萧瑟,那双忧患的眸子垂了下去。 “怎么了?丝吟。”小伍也跟着忧患起来,温热的双手紧紧捧住了万丝吟的手。 “没,没什么。”丝吟无意识地将小伍的手推开,继而把双手压在了胸口上,“你现在最好别去找少爷,他现在的心情肯定很糟糕,你去了只会火上浇油,弄巧成拙。” 说完,她带着满身的忧郁跑下了楼。 匆忙间推开了卧房门,丝吟惊奇发现,乌泱泱的房内塞满了人。她一度怀疑自己是走错了门。 正要转头之际,夫人的声音从人堆里传了过来,“万丝吟!桃子病成这样你都不知道吗?也不来给我汇报一声,你每天好玩得很呀!” 丝吟这才放眼看清,桃子的床铺旁边站着何医生,杜管家,夫人,叶妈,以及几个打下手的丫头。 这时,叶妈一脸怨气,双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夫人面前,依稀可见老太太的额头淤青不少,她斜斜红肿的眼睛说道“这个万姑娘一点规矩也不懂,刚才居然私自把丽儿姑娘放进来了,还带进来一个陌生老头,不知道她们在搞什么鬼。夫人,桃子生病八成就是她造成的,我的脸就是被她们打的,简直太可恶了。” 夫人一听,整个身体像是笼罩了一层翠毒的阴霾,那双险恶的凤眸对准了丝吟。 “皮子越来越痒了啊,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隐藏的毒刺,说!你计划的是什么?”夫人厉声道。 丝吟竭力沉住气,表现出从容淡定的样子。 “丽儿姑娘不也是小姐吗?我当时正好看见,让她进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我如果敢在夫人眼皮子底下玩什么把戏,肯定就是死路一条,我再蠢,也不会拿生命去开玩笑。”丝吟抬起倨傲的脸庞,处变不惊地说。 夫人虚眯邪魅的眸子,暗自揣摩着丝吟的居心叵测。此刻,叶妈一脸阴黠,嘴巴凑到了夫人耳边,小声嘀咕道“夫人,可别被她蛊惑,这丫头极其敏锐,小心掉进她的陷阱。夫人,不给她一点教训,迟早会成为后患,依老奴的话,干脆把她关进水牢,反正死个丫头也不足为奇。” 夫人听后,暗中合计了下,便认可点头, “一件衣服生了虫,就应该早点毁掉,免得祸害了我所有的衣服。来人呀,把这个死丫头给我拖到后院去,关进水牢里!” 此话一出,杜管家那双阴恶的眼睛瞟了过来。 “哼,这丫头诡计多端的!我带她去,我一直觉得她有问题!”杜管家陡然踏步,移到了丝吟跟前,抓住了她的胳膊。 丝吟奋力甩开杜管家的手, “夫人,我帮你做事,为你挣钱,我怎么可能有二心,这中间存在极大的误会,我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只有心怀鬼胎嫉妒我的人,才会在你面前搬弄是非,她多半怕地位受到威胁,才如此陷害我。你可千万别听信小人的谗言碎语,损失了巨大的经济财富,夫人,我至少是有价值的下人,不像有些奴才,一天到晚只会乱嚼舌根,唯恐天下不乱,这种人才该关进水牢里去!” 丝吟一面说,那双冷酷尖锐的眼睛直往叶妈脸上瞟。 第50章 二弟丝康 “就是。”虚弱的桃子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念叨,“有些奴才是两副面孔,对待上级笑脸相迎,对待下级却是尖酸刻薄。夫人,我每天跟万姑娘朝夕相处,我知道她的人品,要是真有二心,她也不会帮夫人赚钱了。我最近身体欠佳,工作的事还需要万姑娘接替呢。” 此话一出,叶妈的脸都扭曲了,眼睑果断耷拉下去,流露出心虚的神色。 丝吟暗自欢愉,没想到桃子还能说出一句公道话,想来叶妈平日里没少欺负人,怪不得这么不受人待见。 “我就算有二心,能逃出夫人的手掌心吗?天打雷劈的事,我可做不出来。”丝吟急切地接话。 夫人冷冽的目光仍然在眼眶里打转,沉默了数秒后,她冷哼一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对叶妈淡淡说了句“你先下去。” 收到指示后,叶妈像是在双脚上抹油,赶紧逃之夭夭。 “只要被我发现了你的阴谋,到时候不管是谁都救不了你,我会让你尸首分家,你好自为之!”夫人阴森地说。 丝吟不觉得给她带来了危机感,反正计划已经搞定,就像两方势力的决斗,弱的一方即将开始反攻。 突然间,砰砰砰的敲门声,敲响了每个人的耳朵。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男生地叫嚷声“姐,姐,快开门,我来看你了。” 丝吟惊震不已,这分明就是二弟万丝康的声音,他怎么找来了? 丝吟迟疑一瞬,急急调转身子去开了门。 万丝康一脸和煦的笑容,显得如此阳光和稚气,那双澄澈的眼睛闪出感性的光芒,投射进了丝吟的心里。 “姐,你怎么了?”丝康凝视着姐姐,清亮地问。 丝吟被他感染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眼眶红润了。 “我通过钱妈问到了这里的地址,实在太想姐了,就过来看看你。”丝康微笑地说。 “是,是我,我,把他领进来的,的。”一旁的小云,娇痴地笑着,口齿不清地说,“我,我见这小兄弟,小兄弟跟万姑娘,长得,长得很像,我想他,肯定,肯定不会骗我,就,就带他进来了。” 丝吟很是感激地望着小云,紧紧握住了丝康的手。 “这里不太方便,我们到花园去聊天。”丝吟一面说,跨出了房门。 “等等!” 陡然一声,夫人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门边,她死死盯了眼万丝康,眼光是极为阴险狡诈的。 “你以为这是你们家吗?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要聊什么,就当着我的面说出来,这样我听着方便,哼!书香院不知何时这么开放了?闲杂人等全往里面钻,我看过不了多久,全沈城的人都要挤进来!小云,是谁给你的指令随便放人进来的?”夫人的话冷如冰刀,狠狠扎进了小云的心里。 “我,我,我……”小云惶惶不安,吞吐得说不出话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我,我,夫,夫人,我……”小云连连磕头哭叫道。 “别我了!我听着难受!呸,你们现在一个个都敢骑在我的头上了,我今天非要教训人不可!来人啊,把小云给我扔进后院的水牢去,快点!” 夫人一声令下,杜管家挽上了袖管,恶狠狠地向小云步步逼近。 小云的哭叫声更强烈了,丝吟不忍惨剧发生,立即挡在了杜管家面前。 “小云是好心,她没有做出格的事,你们不能责罚她!”丝吟疾吼道。 杜管家眼神骇人,猛地将丝吟推到了丝康的身上。 “等下再来收拾你!”杜管家一把拉住了小云的胳膊,凶恶地叫,“快走!” 顷刻间,小云失声哭闹着,被拽到了走廊尽头。 转眼,夫人瞪视着丝康,表露出一种嫌弃而愤怒的表情。丝吟下意识护住了弟弟,没好气地瞅着夫人。 “再不树立规矩,你们迟早会颠倒黑白的,张六赵毅!拿打狗棍来,把这个小子给我轰出去!”夫人对着走廊大叫道。 “不可以,夫人他是我的亲弟弟呀,不行的!”丝吟尤为焦急,哽咽地叫。 夫人无动于衷,面上仍旧冷漠至极。隔了半分钟,张六和赵毅拿着两根木棍,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不行,夫人,求求您开恩,我跟弟弟说几句话行吗?”丝吟竭力请求地说。 夫人装作没听见,使出一个眼神,兀自淡然地吩咐“张六赵毅,把这小子给我轰出去!” 丝康慌了,双手握紧了拳头, “你们不许过来,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小兔崽子,也不看下这是谁的地盘!”张六一声怪叫,高举木棍对准了丝康的脑门。 “不要!”丝吟反应及时,挡了过去。 “啪”的一声,木棍重重地落定,打在了丝吟的腰上。 “啊!”丝吟惨叫不止,身体像被抽掉神经的瘫软,被打倒在地。 “姐,你还好吧?既然是这样,你不如跟我一起回家去,走!”丝康泪眼满眶,跪在丝吟的身边。 “二弟当心身后!”丝吟张大双眼,惊慌地叫。 丝康红了眼,带着一身的杀气转过身子,怒吼道“我给你们拼了!” 赵毅将木棍狠狠压下,丝康伸出拳头死死抵住了木棍,不料,张六的木棍一挥而来,只听啊的一声,丝康便飞出了数米远,继而口吐鲜血,摔在了地上。 丝吟犹如心在滴血,费力地爬到了丝康的身边,轻轻摇了摇他的身体。 “二弟,你先回去,别管我,我这里有二十块银元,你先拿着,拿回去交给爸妈,请替我给他们转告,说我很好,你快走吧,丝康。”丝吟把银元塞进了丝康的上衣口袋里,她满眼的不忍和怜惜,哭哭啼啼地说,“等我忙完,很快就会回来的,别让爸妈担心我,知道吗?” 丝康抹掉唇边的血渍,努力地坐直身体,同样怜惜地看着丝吟。 “姐,你在这里肯定受了很多委屈,我不忍心你待在这里,跟我走吧。” 这时,夫人尖酸厌憎的声音响起“居然敢分配我的人,臭小子我看你是活腻了,张六赵毅给我继续!” 第51章 营救小云 丝吟重重推了把丝康, “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快走,你快走呀!” 丝康面容紧拧,显露出犹豫不决的样子,极其不舍地望着丝吟。 张六和赵毅才不会犹豫,两人提着木棍冲了过来。 “你快走呀,之后我们再好好团聚。”丝吟推搡着丝康。 张六用木棍轻轻拍了几下手心,眼神阴毒凌厉,凶恶地说“臭小子还不给我滚,是不是还想尝尝这棍棒的滋味?” 丝康眼眶里的血丝像是溢了出来,他集中精力,宛如一个觉醒的小武士。突然,他一扭头,积卷起了满眼的巨浪,仇恨般地盯着张六赵毅。 “你要怎么?”赵毅明显向后退了一步。 如流星的手速,只觉是狂风之势,万丝康自己都出乎意料,没想到两拳头直接挥在了张六和赵毅的面门上。 “啊,啊!”两个大汉连续发出两声似女人的尖叫。 赵毅揉着红肿的面颊,痛得眯紧了眼睛, “妈的,臭人,让我抓住了把你尿给挤出来!” 骂着,张六赵毅调整状态,举起木棍再次逼近。 “姐,你真不走吗?”丝康急迫地问。 丝吟狂摇头,内心霎时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想,对这个骄奢淫逸,一手遮天的夫人,已是痛之入骨,她除了要看到汤建青康复,还要设计一个最佳方案,等到东窗事发的那天,一定要让夫人落网。 “不,你先回去,不要管我!”丝吟愤怒地急吼道。 丝康愁云布满了整张脸,他苦恼丝吟的执意,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困兽犹斗?是被洗脑了?还是被这富贵的环境给吞没了?他来不及多思考,一脸丧气地,没好脾气地哼了一声,便疾步跑出了长廊的尽头。 张六赵毅也没闲着,紧跟丝康追了出去。 “好了,总算清除了我眼中的障碍物。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既然成了我的摇钱树,就别想活着走出书香院,呵呵,你现在应该准备的是晚上的歌唱表演。”夫人冷淡地笑了笑,像是女巫一样,轻盈地转过身子,咯咯咯的脚步声在长廊里逐渐消散。 丝吟痛恨地望着夫人那妖异的,隐绰的,充满晦气的背影,她狠狠咬了下嘴唇,眼光坚定而嗜血,而今不得不跟夫人成为对立面,一旦把她搞垮了,所有邪恶的阻碍将不攻自破。 沉思片刻,丝吟忽然想到了小云,她陡然紧张起来,于是,忍着腰部的疼痛,急忙冲上了三楼,敲响了汤建青的房门。 等了不到两秒,门开了。建青即便面色苍白,那双黝黑的眼睛却是意味深长的,充满了活力,嘴唇倏然张开,像是要说什么的模样。 丝吟没空听他讲话,急切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建青听后大惊, “丧心病狂,祝惠安迟早会付出代价的!丝吟,你先回房休息,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我身体没事,现在很紧迫,我是知道那个水牢的,小云在里面多待一秒钟,就是对她多一秒的折磨,少爷,我们不能再耽搁了,现在就应该去后院解救她。”丝吟急出了眼泪,恳切地说。 建青浓黑的眉峰似蹙非蹙,沉重地嗯了一声,雷厉风行地跨出了房间。 迈出书香院的时候,丝吟下意识看了眼镂花铁门那边,只见张六和赵毅满脸屌气地折返回来,看样子是扑了一场空。丝吟暗自庆幸丝康已经离开了魔窟。 两人来到后院,只见小云已经浸泡在了污水中,她圆硕的脸蛋糊满了淤泥和粪便,样子痛苦至极。 向她的上方看去,池塘边沿站着一个体型伟岸而粗犷的男人。丝吟知道他是谁,这人正是她前几日在此处看见的那位暗夜血腥大王。 他仍然板着一张臭脸,那蜷曲而凌乱的满头长发在微风中显得尤其骇怪,白天见他越发狰狞可怖,然而,更令人惊惧的是他提在手上的那口麻袋,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地蠕动。 “欧德!给我住手,快放这个丫头出来!”建青一嗓子,打断了怪人的行动。 “少爷,我这是受夫人和杜管家的命令,您叫我放出这个丫头,夫人同意吗?”欧德满眼不屑,正眼都不瞧汤建青。 “又是她,现在是我的命令,你岂敢不从!”建青气得牙痒痒,怒瞪着欧德。 陡然间,小云有气无力地叫喊声传来,“救,救命啊!少,少爷爷!救,救命!” 一面叫,只见她一个劲地在污水中摇动着身子,表情痛不欲生,极其无助。 丝吟看得心疼,若是再僵持下去,必定会引发悲剧。她目测着怪人离污水的距离,心中有把握后,脑袋一热,对准欧德冲了过去。 眨眼的功夫,欧德在原地旋转一周,身体失去了重心,手里的麻袋被抛到了一边,随即,一个欹斜,直扑进了臭水塘里。啪哗一声,池塘边沿溅满了污水。 “啊!”欧德在水牢里呼天喊地,四肢疯狂地摆动,他却越陷越深。 建青和丝吟立刻让小云搭手,经过不懈努力的营救,小云被成功救上岸。 “丝吟,你带她去里面清洗一下,再去给她找一身衣服穿上,快点!”建青吩咐着,向池塘边的平房看去。 丝吟毫不停滞,拉着全身赤裸且布满淤泥的小云,就往平房里奔去。 “少爷,救命啊,我也是奉命办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少爷,救命啊!”欧德不受控制地咽了口污水,大叫道,“少爷,这件事你应该找夫人的麻烦,而不是我呀,救命啊!” 建青冷哼一声,凌厉的瞳仁充斥着血红色的杀气。他走到麻袋旁,看了看里面装的东西,一只眼镜蛇赫然伸长了扁宽的脑袋,一副很是饥渴的样子。 “哼,你们什么都想得出来啊,现在就让你来尝尝它的滋味!”建青狠狠怒斥,提上麻袋走到了池塘边。 “不要啊,少爷,这可使不得,那蛇可是有剧毒的,小的已经受到惩罚了,少爷,求你网开一面。”欧德求救地叫,满脸满头挂满了粪便和淤泥。 建青无视了欧德的呼叫,猛地将麻袋里的眼镜蛇倒进了水池里。毒蛇极度受惊,乱窜于水牢之间,最终一圈圈牢牢缠上了欧德的脖子,只听他惨叫一声,骤然间,腥臭污败的水塘变得死气沉沉。 第52章 清欢表演 丝吟在衣柜里找到一身最大号的印花布衣,她赶紧回到了后院的平房。此刻,小云已经在水槽里清洗完毕,不到两分钟,丝吟就帮小云穿好了衣服。 “实,实在感激姑娘了,你对我,对我的好,我莫齿难忘,谢谢!”小云说得激动,眼泪滂沱而下。 丝吟摆摆头,用手绢把小云面上的泪水擦干。 “你说哪里的话,没有你,我还不能跟弟弟见面了。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只怪夫人太独断专横了,我想着就来气。”丝吟黑下脸,满是怒火地说。 小云心有余悸,惶恐地点点头, “恐怕,恐怕我是待不下去了,但但但,离开这里,又要,又要得到夫人的批准,我,我现在,可怎么办呀?” 丝吟皱拢眉头,沉思片刻, “现在走肯定是困难重重,据我观察,夫人是不会去花园的,你暂时在花园工作,避一避风头,想必夫人也不会为了你我而日日挂心,等到时机成熟再走也不迟,你觉得呢?小云。” 小云眉头紧锁,勉强地点点头,小小“嗯”了一声。 “现在是黎明前的黑夜,我们都得忍一忍。”丝吟安慰着,伸手聚拢小云的翩翩长发。 此刻屋外传来建青的声音。 “小伍,你尽快把欧德的尸体给我处理掉,厨房的事就交给他的徒弟阿宝去打理,若是谁问及欧德,就说他抱病而亡死了,快去!” 分配完毕后,只听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夜深,丝吟如往日一般,换上了一套精美的洋装,涂上了烟熏的水粉。她冷冷瞄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这是个多么陌生的小妇人,庸俗,滑稽,而又腹黑可憎,她喜欢白天的自己,一身素净明亮,而现在,不得不沦为一个黑夜中的歌姬,她没忘记掩盖在她心底的计划,以黑吃黑才是最冒险,最彻底,最痛快的报复。 丝吟把粉红的胭脂抹在了镜面上,她拉动手指画了一把叉,注视着这两道相互交织的粉红,她打心底的不认可她这个形象,嘲弄地笑了笑。而后,她穿上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 车子仍旧在歌舞厅前停了下来。夫人一扭头,那双冷恶的眸子定格在了丝吟的眼里,幽幽地说“今晚要认真给我表演了,如果在台上出了什么岔子,你就小心,你这条贱命!听清楚了吗?” 丝吟故作高情逸态的样子,很是遵从地笑了笑, “夫人不用说,我都知道应该怎样做,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就好,走吧,我们进去了。”夫人说着,打开了车门。 两人迈进歌舞厅。丝吟下意识扫了圈昏暗的卡座,胡冬生没来?她竟感到有些怅然与无助。 康姐兴致盎然地走了过来,她酒气绕身,欣然地对夫人说“安姐,你分配的事,我已经让肖杰他们去做了。” 夫人的神情陡然肃穆起来, “结果怎样?” “那个叫丽儿的,腿已经被打断,想必再也站不起来了。那个老的就更惨了,现在已经奄奄一息。如果是我的话,直接把她们打死得了,还是安姐善良啊,让她们体验一把生不如死的滋味。这两母女可不简单,在衣柜里还存有私房钱,一共三十块银元,已经全部给她们没收。” 闻听此言,丝吟微微张大了瞳仁,面部肌肉不禁抽搐了下。她转念一想,顿觉惶恐不安,不好!少爷的中药怎么办?该死! 夫人颔首,眸光凌冽般地暼到了丝吟脸上。 “你还在这里杵着干嘛?还不赶快上台去。”夫人恨恨地说。 丝吟努力压制内心的怆恻和痛恶,她镇定胸口的惊涛骇浪,望向流光溢彩的舞台,一面斟酌着应该要演唱的歌曲。 “我给你安排的艺名叫金盏花,上台先给大家打个招呼,然后再说出你要唱的歌曲,这里的演奏班子会配合你的。”康姐笑盈盈地说。 丝吟几经思索,颇为拘泥地站上了舞台,顿时间,台下一片欢呼雀跃,掌声连绵不断。 她再次扫了圈攒动的人头,寻找着胡冬生的身影,仍然没发现他隐于何处。 多半是在来的路上?多半遇上了什么事?多半不会来了?丝吟想着,不由叹了口气。 叹气声瞬间传进了话筒里,台下的观众全然听见了这近乎是惆怅的声音,一片唏嘘茫然。 夫人及康姐表情骤然阴沉,怒狠狠地瞪着万丝吟,仿佛想冲上台把她杀了。 丝吟错愕极了,连忙对着竖立的话筒说道“大家好,我是金盏花,今天就由我来接替秀娜的工作,第一次上台难免有些紧张,请大家多多见谅。” 说完,丝吟向大众鞠了一躬。台下再度响起掌声。 “我今天给大家带来一首,深知清欢渡人间,希望大家会喜欢。” 话音落下,弦乐流泻而出,灯光幻彩闪耀,在烟霄酒雾中,万丝吟唱道“歌一曲,演一段,深知清欢渡人间。人世间,苦难断,落花来年会安然。夜迷离,雾充盈,朝阳送走心闲愁。酒一杯,醉还魂,往事随风似蹁跹。雪纷飞,冷满楼,飘雪化水自在游。等佳人,盼月明,何不孤芳独自观。情如梦,梦归却,别将偶然作惘然。天蔚蓝,路悠绵,切记清欢渡人间。” 演唱完毕,全场响起了整齐的掌声。丝吟再次向众人鞠了一躬,大声的表示感激,“谢谢大家,人生在世别太在意不顺心的事,毕竟有苦也有欢。” “是的!”一个不修边幅,胡须绕了一圈嘴唇的男子高喊,“再来一遍,我美丽的小姐。” 说着,男子提着酒杯大步靠了过来。 丝吟有些失措,虽然早有预料会遇见灌酒的客人,但仍旧不知该如何应对。 男子跨上了舞台,一脸的淫意奸笑, “小姐的唱功极佳,就是不知酒力如何?来,哥敬你一杯。” 丝吟迟疑片刻,扬起了惹人怜惜的媚笑, “哥这么爱喝酒,想来是有往事挂心,刚才歌里不是唱了吗?酒一杯,醉还魂,醉来醉去,也无法改变世事无常,反倒是迷惑了魂魄,而那颗心始终都没放下。暂且放下酒杯,不如听我再唱一遍?” 第53章 贫苦之人 男子一愣,隐约了面上的惊异之色,他畅笑点头,放下了手中清冽的啤酒,随即,跨下舞台去。 丝吟整顿心绪,重新扶上话筒,伴着美妙而熏人欲醉的旋律,她一连唱了好几首歌。 台下的男子不再躁动,听得如痴如醉。丝吟再向夫人的方向看去,在昏黄阴沉的灯光下,她愕然发现,杜管家那张邪恶的脸孔竟然贴紧了夫人的脸腮,更令人瞩目的是,杜管家的右手牢牢扣在夫人的腰间上,两人好一副亲昵的样子。 丝吟正唱着歌,差点忘记下一句该接的歌词,她顿然明白,隐藏在汤家的不伦恋情,以及一系列的阴谋诡计。 歌曲唱完,康姐向丝吟挥了挥手绢,示意她下台休息一下。 丝吟拢了拢头发,大步迈下了舞台。 “没想到这丫头还有两副面孔,汤建青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接近夫人啊?哼!”杜管家嘴角微窝,冷哼一声。 此话一出,丝吟,夫人,以及康姐同时震惊。 “我,我根本没接受他的任何好处,杜管家,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在汤家,富人的权力最大,我只要一出什么岔子,就会小命不保,是非轻重我心里是明白的。”丝吟挺直背脊,眼神真挚而坚定。 杜管家虚眯眼瞳,从眼皮缝中审视着万丝吟,阴狠地说“如果再让我看见你跟汤建青走得亲密,你就去见阎王吧。” 丝吟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面上却是刚毅自然的神情。 “我料她都不敢耍诈,否则我要了她的命!建青那破破烂烂的身子骨,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上西天去了,我怕他做甚?好了,我们该去后堂了。”夫人一面说,一面妩媚地扶上了杜管家的肩膀。 丝吟不忍直视这般下流勾当,她倏然埋下头去,默不作声。当她抬起脑袋的时候,杜管家与夫人已然消失在了烟雾缭绕的长廊中。 “你今天表现还不错,看不出来呀,歌声还挺优美的,你可别浪费了你这块精美的璞玉。”康姐挑挑细长的睫毛,往口中灌了一口酒。 丝吟正在点头之际,敬她酒的男子从旁边桌窜了过来,他一脸谄媚的笑容,再配上那一圈毛茸茸的胡须,令人极其嫌恶而退避。 “小姐应该不胜酒力,我也不劝你喝了,目前暂时没有节目表演,不如跟我去后院解决一下?”男子淫邪地说,一双满是胼疤的手掌,像蛇一样伸向丝吟。 丝吟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面色显得苍白,有些惊慌的样子。 “这是崔九,我们这里的常客,一个不干正经事的破落户,丝吟,你得伺候好了。”康姐笑如狐狸,介绍道。 “崔九?”丝吟沉吟地念,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你是在叫我吗?美人儿,来吧。”崔九的淫笑扩展到了整张脸,他一把拉住丝吟的手腕,一个劲的往后院方向拽,“让本大爷验验货,我都好久没有开荤了!” 丝吟更是惊慌了,被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量拖着走,她大叫道“你,你放开我,我不去,你快给我放手!” 崔九不顾丝吟的奋力嘶叫,一路上紧拽着女生,直到把她扔进了后院的一间屋子里。 崔九一反手将房门上了锁,而后,挽上两只手的袖管,色眯眯地望着丝吟。 “美人儿,别大呼小叫的,你来这里工作,不就是服务男人的。” 丝吟见崔九步步逼近,她急中生智,立刻收住了惊慌之色,反而还甜腻地笑了。 “崔公子定不是下流之辈,有些事好说好商量,我等下还要去表演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不如聊聊天,这样何尝不是另一种抚慰?” 崔九一听,笑歪了嘴,随即顿下了脚步,一侧身坐在了床上。 “聊呗,这年头做什么都不景气,你们卖身的行当,可能也不怎么样吧?呵呵。”崔九边说,边把床垫下的棉絮翻上来看了眼。 “你在看什么?”丝吟困惑地问,看着那乌黑成丝的棉絮,不免感到恶心涌上喉咙。 崔九放下棉絮,笑道“上次我就在这里发现了三锭银元,现在日子不好过,只得靠这些意外财来填饱肚子。” “你,你如此寒碜贫苦,为何还来这里找乐子?”丝吟轻笑一声,嘲讽地问。 崔九立即竖立起了眸子,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贫苦了?说不来话可以不说,虽说我崔九目前困顿,以前也是官宦子弟出身。如今世态炎凉,给你说了也不懂,反正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凡是人就有欲望,不管富裕还是贫穷,我仍然要享受男人该享受的。” “我觉得你最好别泄气,想办法多挣点钱才是硬道理,你的意外财富一点都不可靠。”丝吟瞧不起地说。 “谁说不可靠了?”崔九加重了语气,明显有些不屑,“这坑蒙拐骗贪嗔痴不是很容易的吗?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挣的钱,到最终还不是留给别人了,所以,没有纯粹的财富。” “意思是说,你的钱都是靠不正当手段来的?”丝吟冷然地问。 “你怎么模样美丽,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美丽了呢?你所谓的不正当手段,对于我来说是一门技术活。你干的工作又有多高尚呢?哼,总之,我是靠我的本事得来的钱,我自己认可自己就行!”崔九说着,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儿,身姿敏捷地翻下了床。 丝吟下意识向后闪身,具有戒备心地盯着崔九。 “我,我要出去表演了,崔公子,有机会我们下次再细聊。” 丝吟说着,思绪在脑袋里盘旋,她一方面想出去看看胡冬生来否?另一方面想挣脱掉这个淫心满腹的崔九。 “急什么?陪我玩一下,美人儿。”叫着,崔九手脚并用,一下子把丝吟拦在了墙角。 “你最好别胡来!”丝吟尽量沉住气,冷冷地说,“你应该知道秀娜吧?我跟她一样,只负责表演,如果你想解决生理需求,我劝你去找别人。” “你别给我装,前几天我看见了你跟那个胡冬生卿卿我我的,怎么,嫌我配不上你吗?” 话音未落,崔九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欲望,他一把扯开了丝吟别在襟上的纽扣,像只饿狼般,直直扑了过去。 第54章 拯救丽儿 丝吟惊慌失措,抬上双手捂住暴露在外的颈口,大声叫道“禽兽不如的,快给我滚开呀!” 崔九不依不饶,手掌猛地盖在了丝吟的头发上,他手指发力,抓住丝吟的发髻一扔手,女生砰然摔在了床上。 “来温柔的你不从,我就只得粗鲁了,来吧,美人儿!”崔九淫心满溢,迅速脱下了衣物。 “死流氓不许过来,救命啊!”丝吟躲避着崔九,声嘶力竭地喊道,“救命啊,丧心病狂的东西给我滚开!” 此刻,轰然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胡冬生双瞳凌厉肃杀,虎虎生威地站了进来。 “谁?”崔九惊惶至极,正在转头之际,胡冬生一拳头飞在了他的脸上。 “哎哟!” 崔九惨叫一声,嘴唇被打得歪斜到了一边,整个人直飞到了墙板上,像颗失重的皮球,掉坠在了地上。 “畜生!我的女人你都敢碰,讨打!”胡冬生厉声吼道,欲想再向崔九面上来一拳。 “别,别打了,本公子让给你就是。”崔九跌跌撞撞从地上爬了起来,拾起扔在地上的衣物,似蚯蚓一般,逃窜出了屋子。 胡冬生转眼望见床角边的丝吟,她蜷缩在那里,分披着长发,脑袋埋在膝盖间,如此萎靡萧索。 “丝吟,我来了,你不用害怕了。” 胡冬生刚一说完,就听见了屋外的喊骂声,“?胡的,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我下次叫人来把你给打废!呸,你奶奶的!” 骂声落定,只听夫人带着脚步声,赔笑道“得了,你这人只会玩嘴皮子,何不把这等功夫放在其他小姐身上,快快快,到前面去,我陪你喝一杯。” 丝吟听着屋外没了声息,方才抬起注满泪水的眼,吸了吸鼻子道“多亏胡少爷及时赶到,我现在脑子里一团糟,丽儿和老夫人被……” “这些我都知道了,今天没有按时到的原因就是去丽儿家了。”胡冬生沉重地说。 丝吟果断打起精神来,惊诧地瞅着男人,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丽儿母女现在怎样?” 胡冬生叹出悠长而绵邈的丧气,眼睑有些微微下垂。 “你快说呀!”丝吟急了,摸索到了床边,疾速起了身。 “差不多下午六时,我吃过夜饭,打算出门溜达一圈,刚一打开门,就看见了位老妇人……”胡冬生开始叙述起来。 老妇满面惆怅,迎上前问道“您就是胡冬生,胡少爷吧?” 冬生上下扫了眼老妇,不觉与其有过什么交道,于是应道“请问老妇找小生有何事?” 老妇一下就激动起来,毫不避讳地拉住了冬生的袖口。 “快跟我走一趟吧,少爷。我是丽儿的邻居许嫂,丽儿他们家遇上坏人了,母女俩都快死了!丽儿叫我来找你。这真是比唐僧取经还难,她只告诉了我,你姓胡名冬生,我问了不下十个人才找到你的府邸。” “坏人?”胡冬生觉得事有蹊跷,他顿感不妙,“快,我叫辆黄包车,我们马上过去。” 半小时后,车子停靠在了丽儿家门口,付完车资,胡冬生马不停蹄地跳下车,推开虚掩的木板门,他火速冲了进去。 绕过花木萧疏的花园,他大踏步迈进了客厅,屋内冰凉浸骨,空无一人。四顾环视,屋中的摆件凌乱不堪,仿佛像是遇了贼的迹象。 冬生更急了,直往老夫人的卧房赶去。 “丽儿!夫人!丽儿!夫人!” 冬生一面呼喊,双腿迈进了老夫人的卧房。 房中更是七零八落,衣柜全然敞开着,衣物散落在了一地。往榻上看去,老夫人面颊淤青,嘴角挂着血丝,双目紧闭,已经昏厥过去。 “夫人!您醒醒!”冬生扶在床沿,急促地叫,一面伸出手指去探夫人的鼻息。 夫人呼吸微弱,听见呼唤后,眼睑轻轻跳动了下,口中模糊而虚弱地念“我们没事,关键是建青的药,他不能没有药,药……” 念完,她一偏头,像是再次昏迷过去。 “老夫人!这是谁干的?”胡冬生双眼装满了不忍。 忽然,身后有了动静,是许嫂走了进来。 “少爷,我得去请位大夫来,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人命的。丽儿在客厅的右侧走廊,她意识还是清楚的,只是不能走路了,你去看看她吧。”许嫂眼底盈满了泪水,神情悲怆而凄楚。 “早就应该请大夫呀?你快去呀!”胡冬生不耐地叫。 “这。”许嫂的目光是易感的,带着一脸的难为情,双手握在一起,不停地揉搓。 胡冬生这才瞧见,许嫂一身寒伧,脚踩的棉布鞋已经开了好几条口子。 冬生颇为恼怒地吱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五吊银元。 “麻烦许嫂去把罗大夫请过来,顺便把今早抓的药带过来。” 许嫂手捧银元,疑惑地问“今早抓的药?” “你给罗大夫说丽儿小姐要来取的药,他自然就知道了,你快去吧,许嫂!”胡冬生急迫地说。 许嫂连连点头,急急匆匆地奔出了房间。 冬生毫不耽搁,折回到客厅,径直朝右侧的走廊走去。 丽儿的房间在走廊的末尾处,冬生还没走近,就听见了低低地哭泣声。 只见丽儿平躺在木床上,双眸泪下如雨,双手不住地抚摸着大腿,样子痛苦极了。 “丽儿!是谁把你们害成这样的?”胡冬生眼光包含着怜悯与愤怒,他疾步上前,坐在了丽儿的床边。 丽儿移动迷茫的眼珠,她近乎是怅惘地看着胡冬生,已然痛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 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先忍一忍,要喝水吗?”胡冬生问着,四处寻找着水壶,最终在地面上看见了被打碎的青花瓷片。 “大夫来了,让他先给母亲看看,我,我还能坚持下去。”丽儿用手背揉掉眼泪,口齿不清地说“谢谢你胡少爷,真的麻烦你了,如此困顿的情况下,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你。胡少爷,多亏有你了,你,你能来已经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先别说这么多,是谁把你们害成这样的,快告诉我!”胡冬生急切地叫。 第55章 商量对策 丽儿哽咽了下,眼里的泪雾消散不少, “我其实也不清楚,四五个壮汉破门而入,这群人太歹毒了,除了打伤了我和母亲,还把,还把母亲存的钱,以及贵重的貂皮,通通给夺走了。” 她再度潸然泪下,不禁咽住话语,双手颤抖地抚摸着两侧疼痛的大腿。 “许嫂都告诉我了。”胡冬生怜爱而疼惜,语气柔和而温暖地说“关于你们的生活开销,你不用去管,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们。” 丽儿怔住了,凝视着冬生,不知如何表达起伏于内心的情绪。 “我已经叫许嫂去请罗大夫了,还有汤建青的药,他会一并带过来。”胡冬生安抚地说。 丽儿仍然凝视着冬生,挂在她面颊上的泪珠倏然滴在了枕巾上。 “胡少爷,你能不能搭把手,让我坐直身子,这样一直躺着,腰好酸。”丽儿乞怜地说。 胡冬生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丽儿双臂,缓缓地将她扶了起来。 刹那间,丽儿一倾头,双手牢牢抱住了胡冬生的肩膀,脑袋随即压在了男人的胸口上。 “谢谢你给我带来的安慰,希望我这个行为没有吓着你。胡少爷,我很少得到关心,特别是心上人给的关心,从来都没得到过。”丽儿说着,眼泪又注满了眼眶。 胡冬生怔愣不已,面对赤裸裸的示好,他不能接受,在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浮现的是若梅,他对若梅的誓言是无法被磨灭的。 “我,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胡冬生把丽儿的脑袋扶正,直视着她的泪目,“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我只能把你当成妹妹。丽儿,我能想象你所经历的,你从小缺少关心,我可以用哥哥的方式帮你弥补回来。” 丽儿狂摇头,泪水漫泻到了冬生的衣襟上, “不好,你心里有人了?她是不是丝吟?” “不是,她是我已经死去的妻子,我不能辜负对她的承诺。”胡冬生双手放开了丽儿,“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养伤,哥哥我已经不想再去爱了。” “你没有欲望就不会去歌舞厅了,你其实是寂寞的,不是吗?胡少爷,离开的人去到另外一个世界,说不定早就寻觅到了幸福。而活着的人,不应该把执意的爱当成锁在心里的枷锁。”丽儿的鼻头微微抽动了下。 胡冬生感到心脏狠狠收缩,他重重叹出一口长气,低头不语。 “好吧,我不给你压力了。不过,不能确定你将来会不会喜欢上我,哎哟!” 丽儿说得一时激动,欠伸了下双腿,突然感到剧烈的疼痛,从腿上流窜到了心脏。 “哎哟,好疼!” 胡冬生愁容盈面,看着丽儿疼得额前积满了汗水,他倍感心酸和无助。 “你躺好别动啊,罗大夫马上就来了。”胡冬生急躁地叫。 丽儿能忍下疼痛,但不能忍下郁结在心的仇怒,她轻轻蠕动手臂,手掌碰触到了冬生的手掌,她一把握紧了他,仿佛冬生成了止痛药。 “胡少爷,我估计是书香院里的那个夫人干的,我思来想去,我跟母亲的敌人就是那个祝惠安,要不然谁会有这样的狗胆,等我好了,一定要去告她。” 胡冬生捏了下丽儿的手掌,给了她个鼓励的眼神。 “既然敢这样做,那就说明局子里有熟人,必须换一种方式搞她。”胡冬生眼波里的光束集中成了一团阴沉的雾霾。 “怎样搞她?”丽儿振奋起来,五官有了些许活力。 “先等我想办法查明是谁干的,我们再做接下来的打算。我胡冬生,能把你认作妹子,肯定会帮你出这口恶气的,最近你就安心养伤,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办。”胡冬生眼里的雾霾深重了些,他慷慨而宽慰地说,“你先好好睡一觉,我会想办法给你弄点开水来。” 这时,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胡冬生断定是罗大夫来了,于是,立即起身,迎了出去。 “让罗大夫先救母亲,我没事的!”丽儿叫嚷着,对冬生又多了层好感的悸动。 说到此处,丝吟连忙抢话道“就是夫人派的人,我刚才听见康姐向夫人汇报了这件事,这人心可真狠!那后来呢?老夫人身体有无大碍?” 胡冬生点点头,语气低沉地接着说“罗大夫给老夫人吃了颗定心丸,目前暂且稳定下来。丽儿那边,双腿骨折伤了筋脉,少则需要一百天才可恢复,罗大夫已经给她上了药。安顿完她们母女俩,我叫许嫂留在她们家暂时照顾一下,然后才到的歌舞厅,发现你不在舞台上,我心中顿感不妙,这才来的后院。” “真是辛苦你了胡少爷,那建青的药你带来了吗?”丝吟惊觉地问。 胡冬生将手放进了长衫的内包中,从里面摸出几包用皮纸包装的中药来。 “都在这里了,罗大夫说把这些吃完,差不多会好一大半,你快收下。” 丝吟接过中药,赶紧塞进了上衣的内包里。 “谢谢胡少爷。你,你刚才提到的事,我也想参与!”丝吟下意识减小了分贝,很是拘谨地瞧了眼门的方向,生怕走漏了风声。 胡冬生通过丝吟那紧张兮兮的表情,判断出了她想说的话。 “你也想搞垮夫人?”胡冬生嘲弄地笑了笑。 丝吟眼里充斥着挑战的意味, “正是,我今天急着见你,就是想跟你商量此事,我恨死夫人了,想把她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全给老爷说了,哼,整个书香院就是她和杜管家在作怪,言妮和巧生的死,肯定都是他们干的,丧尽天良的两个人,必须下十八层地狱。” “你去告诉汤老爷子,你肯定他会相信你?我觉得必须要有充分的证据,不然没有说服力。所以,必须得让夫人露出马脚,最好是布一个局,让她自己往里面跳!”胡冬生深思熟虑地说。 “布局?”丝吟眉心紧皱,她发散思维,始终想不出一个极佳的对策来。 “你不应该去告诉老爷,要借他人之口,才能保全自己,从而事半功倍。” “借他人之口?”丝吟困惑地望着胡冬生,低低地念。 第56章 争取势力 “对,等我回去好好规划一下,有了计划第一时间就告诉你。”胡冬生坚定地说。 丝吟想来想去,最终把疑惑的目光停在了胡冬生的眼睛里。 “借你之口行吗?你去给汤老爷说。”丝吟微蹙眉头,注视着冬生。 “过于突兀,况且我跟汤老爷子没有业务上的交集,就这样仓促地去到书香院,告知他的夫人跟管家有染,岂不是太唐突了吗?这也不是我的做事风格!” 丝吟噗嗤一声笑了, “有点像个管闲事的人,故意去搬弄是非。这件事我也应该想一下,一定要把她给办了。” “走,我们回大厅去,忙碌了几个小时,我也想清闲一下,为我唱首歌怎样?”胡冬生唇角两边微微上翘。 “又唱?我已经把毕生所学的歌曲都唱了,不知道你想听什么?” 胡冬生的眼光凌厉了几分,唇边仍然伴着微笑。 “唱你最拿手的就好,我表面是去听歌,实则去观察敌人的动向。” 丝吟恍然,不禁挽上了胡冬生的臂弯,扬起了欣然的笑容,推开了木门。 回到大厅,两人在舞台前分了手。丝吟简单盘上了垂掉的发丝,她站上了舞台,已然没了起初的紧张拘泥,相当从容地走到了话筒支架前。 望着舞厅华丽流彩的灯影,人们通通将闪动的眸子挪了过来。夫人,杜管家,崔九,康姐,以及刚刚落座的胡冬生,每个人的眼光都包含着期待与欣赏。在酒气明胧的喧嚣中,万丝吟讲了话。 “非常抱歉,来晚了。我刚刚去后台休息了下,现在我将继续为大家带来表演,重新演唱一遍,深知清欢渡人间,谢谢大家。” 话音顿住,乐队拨弄出了唯美的曲调,全场响起了掌声,台下的男人们几乎齐声高喊“金盏花,金盏花,金盏花!” 丝吟带着如春风拂面的恬笑,演绎上了欢畅的旋律。 胡冬生有片刻钟是分心的,他享受着丝吟甜美的歌声,剖析着歌词背后的含义,深谙到了汤建青为何如此青睐丝吟的原因。 直到他的余光瞄见,杜管家情不自禁地在夫人面颊上吻了一口,他的注意力才调整回来。 胡冬生微虚眼睛,审视着狼狈为奸的人,陡然间,杜管家一偏脑袋,那双深邃而邪魅的眸子正好撞上了胡冬生的眼光,两人相互斟酌了片刻,夫人搔首弄姿地把杜管家的脸孔扭到了她面前,更销魂的是,在美妙的歌声中,夫人妩媚地将红唇轻轻压在了杜管家的薄唇上。 台上的丝吟,把一幕幕刺激的画面收入了眼底,她越发唱得卖力,唇边那抹似讽非讪的恬笑越发动容而蛊惑了。 一行人走出歌舞厅已是夤夜时分,夜空疏疏落落地缀着几颗星星,晚风呼呼啸啸地在巷子里踌躇,一片安然寂寥。 丝吟回到卧房,才觉疲乏,但她不能停歇下来,换掉洋装后,取出了内包里的中药。 此刻,桃子翻了个身,口中喃喃念着听不清的梦话,丝吟没有打扰桃子,只是用鄙薄的眼光瞪了瞪她,便轻手轻脚地隐出了房间。 天蒙蒙亮之际,丝吟熬制的中药好了,在不受人注意的情况下,她端着中药走上了台阶。 刚走上二楼,丝吟在隐绰间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那人身形齐长,一身雅洁的白色西装,他伫立在窗边,凝望着积攒在天边的那抹曙色。 丝吟尤为怔忡,下脚更轻了,担忧着这人会发现她,于是,立即移开眼睛,把全身的精力放在了脚下。 “等等,丝吟!”那人开口了,仍然望着窗外,仿佛后脑勺长了一只眼睛似的。 丝吟的心脏像是骤停一般,吓得她魂飞魄散,碗里的中药差点晃了出来。 “这么早就去给我哥送药?他何时稀罕这些玩意儿了?”男人的声音带着讽刺。 丝吟迟疑片刻,放下了惊惧,抬眼向男人看去。 建豪已经转过身来,嘴角仍旧挂着嘲弄的意味,那双如鹰的瞳仁,紧紧盯着丝吟。 “人生唯一不变的是改变,二少爷说笑了,中药也不算是什么稀罕物,你喝的鸽子血才算稀罕物。”丝吟语带轻笑。 建豪刚从衣包里摸出烟和火柴,便听到丝吟这么一说,着实有些怔愣和惊异。 “我们这个家嚼舌根的人就是多,我本不想告诉你的,怕你吓着,鸽子血就是为了调养气血,我从小就习惯喝了。” 建豪说着,把烟塞进了嘴巴里,继而划燃了火柴,点上了烟头。 “没有人对我嚼舌根,是我自己通过物证猜想出来的。你会抽烟?” “这让你很意外?不是恰恰证明出唯一不变的是改变?”建豪喷了口烟气,迷蒙了丝吟的轮廓,“你何时也给我送点药上来?免得被人说你喜欢上了我哥。” 丝吟感到喉咙被烟雾呛得刺痛,忍不住咳了几声。 “我劝少爷一大早还是别抽烟,从根本上控制就不需要什么补品和药了。” 建豪的眼眸变得薄凉而冷然,他又喷了口烟雾。 “你这话说得有意思,从根本上控制?能控制的话,你还会给我哥送什么药啊?呵呵,当然,药不药都无所谓了,重点是,你才是我哥的心药。”建豪语带邪气,眉宇间染上的青烟,使他分外可怖。 “二少爷没必要把送药说得这么复杂,我做的是份内之事,关于少爷的喜爱与否,我不敢高攀。”丝吟面上露出严肃的神色。 “哈哈!”建豪咧嘴笑了,“丝吟,你是越发聪颖了,哦不,表面上看你是聪明伶俐的,实际上跟言妮一样,我早就警告过你,别接近我哥,一旦往他那里靠,结果会很惨的,但愿你相信我说的话。” 丝吟暗自在心中盘算,想当年康熙帝的九子都会夺嫡,更别说大家庭的公子们了,拉帮结派不就是想为自己争取点势力,无用而毫不清欢。 “我无法跟言妮媲美,二少爷,我先上去了。” 说完,丝吟平稳地端着汤药,急匆匆地向三楼奔去。 第57章 目彩排 丝吟轻轻敲了敲建青的房门,不过多时,门开了。 “快进来,我有个想法要告诉你!”建青低声说着,一把将丝吟拉进了房间里。 他随手合拢房门,接着,很是匆遽地从丝吟手上拿过碗,一口气将中药咽了下去。 丝吟不解男人急促的行为,愣愣地说“慢点少爷,别呛着了。 建青把空碗往木桌上一放,手背在嘴角上很马虎地擦了擦。 “我经过一夜的思考终于想通了,自从发生了昨天的事,我必须要让邪恶势力画下句号,这是迟早的事,虽然有点冒险,可是我必须要这样做!”建青的眼里漫上了杀伐的红晕,极其险恶地说,“我想让她去死!” 丝吟被这句话给震慑到了,她鼓大了双眼,向后退了一步,正视着建青,颤声说“你,你要让谁去死?” “还能有谁,安姨!”建青声如尖刀,狠狠地说。 丝吟一凛,眼眸张得更大了, “少爷,你打算怎样做?这件事的确很冒险,你不怕承担法律责任吗?” “不!”建青果断摆手,“现在的环境动荡不安,解决一个人是轻轻松松的事,例如欧德的死,丝毫没有撩起惊涛骇浪。我现在如同行尸走肉,只剩下半条命,我还害怕什么?” 丝吟否认地摇摇头,对建青那冲动而暴露的想法感到无比的不妥,她几经斟酌,慎重地说“欧德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夫人就不一样了,她是有背景的。我已经发现杜管家跟夫人之间的暧昧了,你想置夫人于死地,恐怕这件事有点难办。我记得巧生的死,第六感告诉我,肯定是杜管家干的,可是杜管家跟那个警长不知道是什么关系,这件事居然就被按了下来。换作是夫人死了,你想想,杜管家跟警长会善罢甘休吗?” 建青的面色一下涨红不少, “杜苍友!他算什么狗东西?只是个帮我父亲提鞋的奴才。其实我早就有预感,他定然跟安姨有染,目前只有把恶势力铲除了,我才能心圆意满,我的言妮才能安息!” 说着说着,建青低下脑袋,再度陷入了怅惘的愁绪中。 “何不把他们狼狈为奸的事情告诉老爷,让老爷直接出手,也比你的冲动来得实际一点。关于怎样告知老爷,我还在计划中,这件事可千万不能鲁莽,一旦有了思路,我们一次性把她搞垮!”说完,丝吟眼神变得肃杀而刺骨。 “你?你也在计划?”建青立马抬起头来,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丝吟,“原来不止我在挣扎,这就是树人为敌的下场!丝吟,我总算省悟到了,你接近安姨的目的。因为你是爱我的,不是吗?能否给我说下你的计划?” 丝吟摇摇头,伸手拿上了空碗, “我暂时还没有头绪,你先别冲动,也别多问了,把身子养好才是关键,我先下楼去了。” “等等,丝吟!”建青用力拉住了女生。 丝吟抬眼凝视着男人,等待着他的说话。 建青一倾头,脑袋猛地靠在了丝吟面前,继而嘴唇轻轻盖在了她的唇上。 丝吟顿时感到一股热浪从唇心奔流到了心底深处。令她愕然的是,她却没有抗拒,试着感受着建青的呼吸与温度。 亲吻片刻,建青移开了薄唇,丝吟的脸泛红不少,她害羞地微微垂下头,低低地问“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是你把我从深渊中救了出来,是你又燃起了我熄灭的火花,丝吟,你听听它的声音有多强烈。” 建青一面说,一面将丝吟的脑袋压在了他的胸口。 “它是很顽强的,是很澎湃的,你懂我在说什么吗?”建青柔和地问。 丝吟听着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她有所顿悟,于是,讪讪地笑了,抬起头说“顽强的是你的生命,至于澎湃的是什么?我不知道!” 说完,她面含羞涩地跑出了房间。 跑到楼道口,丝吟放缓了步子,可是她的脑子并没放缓,她沉思着计划,仿佛这道关卡比建青看上病还要困难重重,最主要的是,她现在连突破口还没找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进行这场挑战。 一面思考,丝吟下到了一楼。忽然,耳边隐隐传来西洋乐器发出的婉转旋律,她倏然被这稀奇的声音所迷惑了,果断朝乐曲传来的大厅迈去。 还没走到目的地,丝吟就望见几个格格打扮的戏子,在厅中的壁炉前跳着轻盈的舞蹈。 丝吟挂上了微笑,她明白,这准是在为老爷的七十大寿做节目彩排。 丝吟在戏子中找寻着小伍的身影,五个戏子身手灵巧,舞姿宜人,丝毫看不出谁是外行。 舞蹈接近尾声,戏子中个子较高,顶着一脸烟熏妆的那位,摆动华服,如风一般滑到了丝吟面前。 “万姑娘,你的眼珠到处乱窜,是在找我吗?” 丝吟惊震地看着说话人,虽说声音无比的熟悉,面容却完全非小伍也。他这次的妆容比上次还要艳丽,已然遮盖了他原本的面貌,从状态上看,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副模样,没了先前的排斥之意。 “没想到你跳舞这么好看,看来很享受这副模样喽?”丝吟逗趣地说。 小伍拼命地摇摇头,旗头上的翡翠吊坠一晃一晃的,他食指吹嘘,悄悄地说“还不是为了能多拿一点钱,要不然我才不会这么卖力。万姑娘,你难道不报名表演一个什么节目?” 丝吟想到最近已经够累了,何况在歌舞厅就被掏空,哪里还有心思表演? “不了,我只想认认真真的当一个观众,我感觉你们比我专业。”丝吟承让地说。 “这世上哪有专业的啊?还不是为了利益才变得一丝不苟,我的心可不在这上面。”小伍说着,玩弄着他手上那两寸长的镀金祥云指甲套。 “小伍哥,我们应该再来一遍,刚才走位有点问题。”一个尖音女生在身后叫道,“快过来呀,小伍哥!” “我先过去了,空了再聊。”小伍滑动身子,荡回了戏子中央。 “我的心可不在这上面。”这句话仍然在丝吟耳畔回响。她暗自思索着,表演的人如此心有旁骛,都可以把表演完成的这么完美,那么计划,是不是也可以以假乱真呢? 第58章 神机突破 丝吟酝酿着计划,伴随着渐行渐消的弦乐声,她走回了卧房。 桃子仍躺在床上,似乎状态比昨天还差,样子尤其的颓然痛苦,口中不住地发出哀嚎声。 “哎哟哟,丝,丝吟,我这是怎么了?不断的发烧,不断的肚子疼,之前我一天就好了,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吃了药也不管用,我,我是不是快死了?”桃子把手掌压在额前,气虚地说。 对于桃子的自食其果,丝吟感到揶揄而无可奈何,她走到桃子的床边,近乎是安慰地说“有些病养一两天是不会有好转的,舞厅里的男人几乎都是肮脏之物,你又热衷于他们,这样日复一日,体内累积的垃圾肯定就多了,若是要清除不好的东西,定然要花很长的时间,你不必担心,这个病需要慢慢养!” 桃子衰弱地叹出一口气, “不知道要等多久?这一耽搁,我又要少挣多少钱了。” “挣钱比命还重要?人生的悲哀之一是有了莫大的财富,却无福消受,你等身子养好了,就换份工作吧。”丝吟淡然地瞥开眼眸,不再看桃子。 砰砰砰三下,桃子猛捶床褥,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好恨我的命运,好恨他!” 丝吟心里咯噔一下,揣测着桃子口中所谓的他,不禁感到一丝丝嘲讽,若这个“他”是夫人的话,这可有意思多了。 照顾桃子直到夜深,丝吟换了件浅蓝色刺花旗袍,打扮好仪容,她提了提衣襟,瞟了眼已是熟睡的桃子,便大踏步走出了房间。 一如既往,丝吟坐上了夫人的私家车,伴着皓月当空,一路上摇摇晃晃到了歌舞厅。 厅中仍旧华灯炫彩,人影喧嚣。丝吟跟昨夜一样,视线扫到卡座里,找寻着胡冬生的身影。 正在这时,有人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丝吟顿感惊愕,立刻扭过头去。 只见崔九一脸的邪笑,直勾勾地望着女生,他嘴角一勾,充满挑衅地说“今晚你是逃不掉了,把爷我伺候舒服了,钱是不会少你的,我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那个姓胡的小子得逞!” 说着,崔九那双不老实的手,慢悠悠地伸了出来。 丝吟抑制着心底的嫌恶,用手臂撞开了崔九的手。 “钱?你这副穷酸样有钱吗?”丝吟眉头一斜,沉吟道。 崔九的五官瞬间立了起来, “妈的,你别狗眼看人低,我可比水浒里的白日鼠白胜强多了,钱对我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你这个万人骑说话能不能好听点?” 夫人听崔九这一吼,立即站到了两人中间,她瞪了眼丝吟说道“还在这里杵着干嘛?赶快给我上台表演去。” 然后夫人笑盈盈地面向崔九, “你是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吗?等下叫金盏花陪你就是了,没有人会跟你抢的。” “这还差不多!”崔九骂骂咧咧地落了座。 丝吟熟稔地向舞台走去,她顿时在心里激起了一个冒险的计划,结合以假乱真的念想,她总算找到了个突破口。 舞台闪动着五彩灯光,缤纷而气派。丝吟扶上话筒,正要说话,从她身后飘然跑出六个身穿彩裙的舞女来,舞女个个妆容美艳,身形修长,她们一字排开,面含笑意等待着表演。 “这是我今天才招来的伴舞,这样看上去舞台就更惊艳了,金盏花快给大家唱一曲吧!”康姐在台下,兴高采烈地说道。 丝吟点点头,灯光停在了她粉妆的面颊上。 “现在给大家带来一首小重山,望贵宾们玩开心!” 话音落定,掌声此起彼伏,丝吟在欢呼中没有看见胡冬生。她清了清嗓子,双手握紧了话筒。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演唱完毕,掌声响起。 “弦断有谁听?我来听!金盏花,你今天怎么唱这么忧愁的歌啊?”崔九一面说,一面向舞台靠近。 丝吟一改刚才的嫌恶,故作微笑迎了过去。 “今天状态不好,崔少爷,不妨我们去后院休息休息,舞台上就暂时交给舞女她们吧。”丝吟很是主动地挽上了崔九的手臂。 夫人看见此情形笑了, “金盏花越来越乖巧了,就依你的办。” 此刻,崔九倒是木愣了,他着实对丝吟的态度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愣在这里了,走吧,崔少爷。”丝吟妩媚地说着,拉上崔九就往后院走去。 两人随便进到一间卧房,丝吟赶紧合拢了房门。 “你在玩什么花样?我崔九可不吃这一套!”崔九的表情变得严谨,紧盯着丝吟。 “你说话尽量给我小声一点,否则我就不会给你介绍生意了。”丝吟的神情比崔九还严谨。 崔九半眯瞳仁,审视着万丝吟, “生意?你这小丫头片子想玩什么花招就直接说出来,别在大爷面前装神弄鬼的,我可不像那些淫虫,不会上了迷惑的当!” 丝吟不禁笑出了声, “你不是专做偷鸡摸狗的事吗?所谓生意,就是叫你去偷东西,你难道不想听我给你指路?” 崔九一下来了兴致,原本半眯的眼睛陡然张大,颇有兴趣地问“嗯?姑娘算是及时雨啊,本大爷最近腰包确实有点紧张,敢问姑娘这笔生意在哪里呢?” 丝吟犹豫片刻,笑言道“你先别急嘛,我先问问你,你对安姐有多少了解?” “安姐?”崔九眉峰一皱,审视的眼光又出现了,“你问她干什么?你不是她的员工吗?想来你比我还了解她,她不就是这里的老板吗?你问这个干什么?未必你要叫我去偷她家?” 丝吟顿时放下了千万个心,她暗自参悟,看来崔九并不知道安姐就是书香院的夫人喽?于是,试探性地说“哦,不是的。我叫你去偷的那家人跟安姐有所交集,书香院你清楚吗?听说明天晚上他们家的老爷要过七十大寿,院里的奴才们应该会放下警惕心,全都会去为老爷庆生,哪里还顾得上安保,你不妨去试一试?” 第59章 设置计划 崔九那双似黑豆的眸子闪出些许亮光,喜出望外地说“没想到有这等好事,书香院我当然知道,那不是汤霸天的住所吗?他的财富还不是靠掠夺而来的,偷他家是应当之事。” “这笔生意你做了,肯定会富得流油,到时候就不是崔少爷了,是崔金主,到时候还缺漂亮的姑娘吗?”丝吟假装笑道。 崔九喜悦之余,瞳光渐渐变得微骇,他严判似的将眼睛锁在了丝吟面上。 “你,你又是什么意思?干嘛给我介绍生意?居然敢叫我去偷汤霸天他们家,如果被抓住,重则有丧命之险,快说!你到底在布什么局?”崔九的语气越发加重,震慑般地说。 丝吟凛住了,没想到崔九如此精明,她的笑容果断在脸上凝结。 “额……”丝吟顿了顿,语带叹然地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来安姐这里工作还是干净之身,我不想出卖自己的身体,才如此行事。崔少爷,我见你对我有好感,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脱身,才想到了这个不得已的办法,希望你能尊重我。说到丧命之险,你哪一次行窃不是冒着险去的?这不是你的技术活吗?逢凶化吉惯了,也就不会丧命了。” 崔九仰天笑了几声,他收起了严判的目光,怀疑而嘲弄地说“还挺有嘴皮子功夫的。哼,说了个不着边际的借口,你以为我是傻子?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会相信你的胡诌?你对姓胡的那小子含情脉脉,深情款款,难道这是干净之身能做出的?别在我面前装清纯,你肯定有内幕!” 丝吟顺着崔九的笑声,咯咯咯地笑了笑说道“哪里有内幕啊?胡少爷才不像你这样饥渴,别人刚正不阿,从来不会对我动手动脚,这不正满足了我干净之身的需求,故此,我才愿意跟胡少爷在一起,你懂了吗?” “不懂。”崔九摆摆头,“你在这种环境工作,迟早会沦陷的,既然能来这里找乐子,那个姓胡的也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说着说着,崔九的神情猥琐了不少,坚硬的身躯直往丝吟身上靠去。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我都给你指了路了,你还要胡来!听说汤家的宝贝多着呢,够你吃一辈子还有余。”丝吟火速闪开身子,移到了木门边。 崔九的猥琐泛滥到了脸上,那双眼睛却是狐疑的,他嬉笑着说“你说这些是在诓我吧?你一个无背景的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汤老爷子明天过七十大寿?总不可能是安姐告诉你的吧?” 丝吟轻咬粉唇,一面斟酌,一面回答“是,是胡少爷告诉我的,他跟汤家的大公子是同学,我们在无意间聊到的。好了,反正汤家对你来说是一笔大生意,我没必要害你什么,只求崔少爷能放过我。窃取汤家一旦成了,我不会分你一分钱,若是你被逮住了,可别把我供出来就好,成吗?” 崔九停下了调戏的动作,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他垂头沉思了半晌,最终一跺脚说道“既然如此,那必须得成!你这朵金盏花可不简单啊,但愿你能给我带来好运,本大爷就不为难你了,知己知彼方才淡如水,你出去表演吧,我在这里睡一觉。” 丝吟颔首,转身隐出了房间。 在回舞厅的走廊里,灯光幽幽地射在丝吟那双睿智的眸子上,使她多了几分精气神与乖张,丝吟盘算着计划和安排,竟然滋生出了一种刺激的体验。 舞厅里,舞女随着古典的音乐在舞台上旋转,俯身,抬腿,那一朵朵裙摆绽放着,飞舞着,在灯光的映照下,好似六朵娇艳欲滴的芙蓉花。 丝吟一眼就在角落里望见了胡冬生,她径直走了过去,坐在了男人对面。 胡冬生灌了口酒,眼光定格在翩然的舞女身上,口中喃喃道“安姐说你今天没来,我就没去后院找你,哼,被我猜中了,你确实在后面伺候男人。” 说着,他将目光挪到了丝吟面上,继续说“看你的状态应该是化险为夷了,是吗?” 丝吟把双臂靠在了桌子上,她缓了一口气,刻意减小了分贝说“我这里有个不错的想法,尽管有些冒险,我都要试试,必须要把夫人搞垮!” 胡冬生微微点头,一偏头就看见祝慧安正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那神情似笑非笑,像在洞察和监视。 “快给我倒杯酒,免得这双眼睛看出破绽来,快点!”丝吟的余光装满了夫人,小声嘀咕道。 胡冬生心会神领,面颊瞬间涌上了笑容,很是轻快地把丝吟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 “金盏花陪我喝一杯怎样?看你的状态,心情还不错!来来来,干了这一杯!”胡冬生陡然加大分贝。 丝吟故作推让了几许,最终小酌了一口酒。 祝惠安唇角一勾,轻盈地转过身子,重新开始欣赏舞女们的表演。 丝吟强忍口中的不适,急促地咽下了啤酒,她抿了抿嘴唇,苦涩的味道仍在口腔盘旋。 “只有尝试过后,才会觉得还不错是吧?就像你心中酝酿的计划,尝试了才会带来回报。”胡冬生再次嘬了口酒,“给我说说你的想法。” 丝吟越发谨慎,瞄了眼夫人和康姐方向,感到安全后才说“崔九就是个很好的工具人,这小子说不定能帮我个大忙。趁着明天晚上汤老爷子过寿,我叫他去汤家行窃。这件事我会告诉汤建青,让其注意一下崔九的动向,一旦崔九进了书香院,就大喊抓贼,想必夫人明天晚上是不会来歌舞厅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拭目以待吧。” 胡冬生的神情深沉起来, “你确定崔九不知道安姐是书香院的夫人?那小子到时候把你供出来怎么办?就凭一个盗贼的话,汤老爷子会相信?更何况,完全不能确定那小子是否会揭露夫人的底牌?这并不是万无一失的计划。” 丝吟有些急了,眉心起了个小疙瘩,充满倔强地说“办这件事怎么可能万无一失?我刚才确认过了,崔九不知道夫人的身份,他如果把我供出来,对我的计划还更有帮助,不是更进一步说明了夫人在外面乱来?当然,不供出我也是最好的规避,就像养的一条狗,见了熟人都会摇尾巴,熟人见面当然会打招呼,就在老爷的祝贺现场,让崔九与夫人打个照面,这样一来肯定会上演一出好戏的,哼,你难道还会觉得有什么不妥?我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这件事成败与否,对我是不会造成影响的,反之,某个人就说不定了。” 第60章 突如其来 胡冬生轻轻笑了一声, “我就算还有不妥,恐怕都会被你的倔强给和谐掉,只要对你不受影响就好,明天一定能有好运。” 丝吟不动声色,瞪视着酒杯里的白色小泡沫渐渐消沉下去。 时间在歌舞喧嚣中流淌过去,又到了打烊的时候。丝吟从旗袍的暗袋中摸出了仅有的二十块银元,她笑靥如花地走到夫人跟前,准备把服侍崔九的糊弄钱交给夫人。 祝惠安却推开了丝吟的手, “你又唱歌又伺候男人的,我怎么还舍得让你交钱,你做得好不好我是看在眼里的,今天赚的钱你就不用上交了,自己留着吧。” 丝吟立即给夫人行了个礼,并且表达了谢意。 此刻,崔九从走道里钻了出来,丝吟心一揪,担心他会提到明日的盗窃之事,于是,神色有些变得局促而不自在,眼睑倏然耷拉下去。 “明天就不用来工作了,家里有点事情……” 祝慧安正说着话,丝吟却放大音量,插话道“我得去给舞台上的小姐们道个谢,今晚多亏她们帮我撑场子,我才有空偷闲一下。” 丝吟笑着,脚步绕过了崔九,直往舞台上迎去。 崔九糊里糊涂地跟着丝吟笑了笑,给祝慧安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歌舞厅。 “越发懂事了,顺着我就会一路长虹,逆着我准没好果子吃,看来丝吟你完全领悟了我的心!好了,大家收拾一下,我们也该走了。”祝惠安笑得欢愉,赞许地望着舞台上的万丝吟。 而坐在角落里的胡冬生观察着丝吟的“表演”唇边不禁荡起一丝嘲弄的弧度。 夜晚的时间很快就滑了过去,汤老爷子的大寿远比想象光彩多了,书香院各处挂满了大红灯笼,红纸剪下的寿字上了窗,每框壁画也绕了圈红布套子,不说是过寿,别人还以为汤老爷子又娶了一房姨太太。 丝吟端着中药,一面惊奇地四顾环视,如此焕然一新的环境令她眩惑而紧张,想到晚上就要实施计划,她更是觉得愤慨而刺激。 丝吟刚一走上台阶,叶妈就嗅见了中药的味道,老太太睁开朦胧的双眼,立刻从床铺上翻了下来,于是,快步跑到门外去查看究竟。 丝吟来到三楼,顺道走向建青的房间,出乎意料的是房门大大敞开着,澄明淡远的曙色从房间里透了出来。 丝吟走近门框抬眼一看,汤建青挺直地伫立在门边,那厚实的身躯,和那倨傲的神色,配上曙光的渲染,使男人分外英姿,分外朗目。 “少爷,你在等我?”丝吟的面颊透出了红晕的光泽,眼光是动容含蓄的。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自从昨天喝了药,状态好了很多。” 建青待丝吟走了进来,他轻轻关上了房门,而后,接过中药碗,一咕噜把药全喝了。 “少爷,我还有件事要给你说。” 建青在空中晃了晃空碗, “麻烦你个事,以后别叫我少爷,直接称呼我名字就行,你我之间没有尊卑有别。” 丝吟迟疑一瞬,面腮更红了, “我,我从没想过你会青睐我,我们本就有着云泥之别,我不敢高攀,也不能高攀,只能默默的助你一臂之力,仅此而已。” 建青怜爱地握上丝吟的手,握得好紧好紧。 “你做的一切不就是在高攀吗?不对,高攀这个词用的不准确,是接近,是喜欢,是奋不顾身的执着,你都承认吗?” 丝吟凝视男人那双深情而诚挚的眼睛,一下被他的话给攻占了,一抹暖意绕过胸口奔窜到了全身。 “你觉得是,就是吧。我,我还有事情要给你说……” 话说到一半,忽然门被打开了。丝吟赶忙闭紧了嘴巴,松开了建青的手。 夫人那张鬼魅的脸孔赫然出现在了门框阵中,在她身后的叶妈,面上堆满了阴恶,手指紧捏钥匙晃悠着。 丝吟脸蛋瞬间没了血色,她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果断低了下去。 “我来的真不是时候,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美人救英雄吗?”夫人踏着高跟鞋,一步步走近丝吟和建青,她瞅了眼桌上放的空碗,继续笑言道,“建青,你怎么始终改不了臭毛病呢?你这样自降身价,对得起你死去的娘吗?哼!” 夫人阴阳怪气地说着,一扭头,将尖锐的眼眸对准了丝吟。 “丝吟,你就更漠视家规了,难怪你身上有股狐狸的骚味,刚伺候了男人没多久,现在又饥渴了,我就应该把你放进男人堆,让你受尽凌辱!你老实给我说,你到底在盘算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背着我在搞什么鬼!”夫人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说。 叶妈紧跟其后,轻浮地瞟了眼丝吟, “你自己也不看看你算哪根葱?你要记住,你永远都是下贱的命,别以为就可以攀龙扶凤了!” 碎碎念着,叶妈的手掌又举了起来,欲有打人之势。 “居然敢随意开我的门,不想活了!”建青步履快捷,挡在了丝吟面前,接着,一伸手将叶妈的手掌三百六十度地扭了一圈。 “哎哟哟,我的手断了,我的手断了,少爷饶命啊,少爷快放手啊,哎哟哟!”叶妈痛得五官歪斜,惨叫不止。 “是谁允许你在这里放屁的?你这只狗奴才,我今天非办了你不可!”建青气红了眼,死命扭动叶妈的手。 “你给我住手!你这个短命鬼,否则万丝吟就没命了,我等下就去告诉你爸!”夫人气急败坏,怪叫道,“没王法了,居然敢顶撞我的人,你这个神经病,短命鬼,快给我放手!” “好!我去你的!”建青手掌发力,猛地向叶妈一推,老太太直接飞出数米远。 砰然一声,老太太摔在了地上,哭丧着脸,揉着大腿直叫“哎哟哟,我的腿也摔断了,我的腿也摔断了。” 夫人大惊失色,赶忙跑到了老太太身旁,一顿安抚宽慰。 丝吟怔住了,牙齿嵌在了粉唇里,她尤其恐慌和错愕,深谙到,在这里待下去只会引起一场暴风雨,于是,她匆匆跑离了现场。 “丝吟,丝吟,你去哪里?”建青追出门,呼喊道。 第61章 不露声色 丝吟计上心头,一面疾跑,一面高呼“你们这个汤家我实在待不下去,我现在就走,马上就走!” 建青极为恼怒,看着丝吟消失在了走廊拐角处,他正要抬脚追上去,祝惠安却在身后大骂道“滚滚滚,滚了最好,免得给我生出事端来。短命鬼,你还想去追她吗?你敢去的话,万丝吟就只有死,你爸今天也别想过寿!” 一听这话,建青更是火冒三丈,他顿然失去神智,恶狠狠地转过身子,手臂直到手指关节全然颤抖起来,那双骇人的黑瞳注满了怨恨与痛恶,死死盯着祝慧安。 “你,你要干什么?我,我告诉你,你的忌日马上就要……”祝惠安慌乱而凌人地说着,却一把被建青掐住了脖子。 “啊!”夫人杀鸡般大叫。 “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还我的言妮!还我的丝吟!”建青紧咬后槽牙,手上加大了力气。 祝慧安整张脸都扭曲了,眼珠快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她断断续续地叫“杀,杀人啦,救,救命啊!” 叶妈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准备扑过去解救夫人,结果一脚被建青踹到了刚才倒地的位置。 “哎哟,救命啊,造反了,大少爷要杀了夫人,快来人啊,救命啊!”叶妈躺在地上,痛苦地大叫。 猛然间,一根木棍重重朝建青头顶打去,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建青双眼一闭,昏迷地倒在地上。 杜管家收上木棍,连忙上前搂住了夫人,抚慰道“没事吧,慧安?这死小子应该怎么处理掉?” 祝慧安揉摸着脖子,喘了片刻才缓和过来,她狠狠踢了一脚建青的身子,骂骂咧咧道“居然想把我弄死,干脆用木棍把他解决了,这短命鬼,一日不死终将是大患!” 杜管家阴冷地摇摇头, “不妥,今天是老爷子的大寿,把他搞死,有些事情就不好办了。” 祝慧安叹出一口衰气,抬高了尖尖的下巴, “那就把他先关在这里,我不想见到他,呸!” 祝慧安从叶妈手中拿过钥匙,待杜管家把建青拖进房间里,她死死扭动钥匙,将房门上了锁。 丝吟跑到了一楼大厅,见小伍仍在兴致勃勃地排练表演,她等待一轮彩排结束后,把小伍叫到了一边。 “你先别排练了,快上去看看少爷!”丝吟喘了几口气,接着说,“你快上去悄悄告诉少爷,我说离开这里是骗他的,别让他有心理压力就好。还有,我刚才看见杜管家上去了,现在三楼肯定凶多吉少,如果夫人他们还在楼上,你就别提这件事,我主要是想骗夫人,你快上去呀,我在花园等你的消息!” 小伍听得一愣一愣的,一脸格格的精美妆容像是被皱成了一团粉雾。 “我,我就穿这一身上去?”小伍结舌地问。 “不然呢?我怕夫人去向老爷告状,到时候少爷就更没自由了,不管怎么样,你先上去看看情况,快点呀!”丝吟急躁而嗫嚅地叫。 小伍听到丝吟的急切,他不再犹豫,一忽焉,带着大红大紫的装扮窜上了台阶。 丝吟一路疾走到了花园,在小木屋里找到了小云,两人聊了几句日常后,丝吟的目光不由自主透过窗子,瞄向了建青的窗口。 小云看出了丝吟的心思,好奇地问“万,万姑娘,你,你是不是,喜欢,喜欢大少爷啊?” 丝吟脸蛋立刻涌上了热意,她收回了目光,看着敦厚老实的小云,以及那双满是猎奇的眼睛,沉吟地说“是,是的。可是,也只是喜欢,我不敢妄想,只能默默的守护他。” “已经足够了,有,有朝一日,有,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我竟然能不结巴的说出这句话,那么,那么你和大少爷,肯定能在,能在一起的。”小云弯上了肉嘟嘟的粉唇。 丝吟含蓄而羞涩地笑了。 这时,小伍急急匆匆地跑进了小木屋,他满目焦急,旗头两侧的吊坠相互缠绕在了额前。 “少爷的门好像被反锁,叫门也没反应,丝吟,少爷会不会出去找你了?”小伍焦急地说。 “啊?”丝吟心脏一紧,“可能吗?你快出去找呀!” “我刚才去大门那里看了下,张六和赵毅在门边守着,少爷肯定是出不去的。而且我觉得很反常,少爷的房间一般是不会被反锁,哎!我又没钥匙,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小伍愁眉苦脸,急得六神无主。 “谁有钥匙?”丝吟果断问。 “夫人那里好像有一把,但是她从没用过。”小伍果断回答。 丝吟的内心像被刀割,她陡然回忆起了叶妈用钥匙开门的画面,顿然感到不妙。 “肯定是夫人把房间反锁的,那少爷怎会没声响?该不会是?不好!”丝吟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脑里盘旋,她急得跳脚,在小木屋里来回踱步。 小云瞄了眼少爷的窗口,估算了下高度,立即说道“只有,只有搭梯子,后院有一架,一架木质的梯子!” 丝吟像是找到了救星的兴奋, “快快快,小伍,我们快去搬梯子,先翻上去再说!” 于是,三人闪电般地行动起来,从后院找来了梯子。小伍将梯子架在了石墙上,发现梯子的顶端离少爷的窗口还有一段距离。 丝吟心急如焚, “快把小木屋里的桌子抬出来,垫在下面应该就能够着。” 小伍不带停滞地冲进了小木屋,抬来了桌子。片刻的功夫,木桌撑起梯子,刚好架在了少爷的窗口下面。 丝吟二话不说地就爬了上去。 “小心啊,丝吟!”小伍和小云稳稳地扶住梯子,担心地高喊道。 丝吟奋力地爬到窗口,身姿轻盈地翻了进去。 “少爷,你怎么了?” 丝吟哀婉地叫着,赶忙蹲在了建青的身边,她俯看着昏迷沉沉的男人,眼眶湿润了,泪水奔泻而下。 “少爷,你醒醒呀,你这是怎么了?”丝吟将建青的头搂在怀里,她的胸口犹如一把尖刀在搅动,痛苦地叫,“少爷,你醒醒呀!” 丝吟摇撼着男人,建青仍然双目紧闭,那张苍白的面孔宛如死人的沉寂,不露声色。 第62章 众宾而至 丝吟的泪珠顺着下巴滴在了建青的眼睑上,她装着满腔的心疼,和满怀的怆侧,哭喊道“少爷,你快醒醒呀,我现在告诉你,我一直藏在胸口的那几个字,我是喜欢你的,少爷!我求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似乎建青听见了丝吟那歇斯底里,那发自肺腑地呼喊,他忍着轻微的头痛,缓缓地,静静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失色的眸子浮沉上了水雾。 丝吟更是喜极而泣,双手不由自主地把建青抱得更紧了。 “少爷,你怎么了?是不是夫人把你弄晕的?”丝吟瞪着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眸,关切地问。 建青微微点头,继而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掌,将挂在丝吟脸蛋两侧的泪珠轻轻擦去。 “我已经没事了,丝吟,你不用担心我,快扶我起来。”建青虚弱地说。 此刻,从窗外传来了小伍的高喊声“丝吟,少爷怎样了?我需不需要上来帮忙?” 丝吟十分小心地把建青扶了起来,两人走到了窗边,丝吟俯看着小伍和小云,低喊道“没事了,少爷刚刚睡着了,你们不必担心。” “那你们快下来吧,趁现在没有人。”小伍有些谨慎地叫。 “下去?”建青不明事理地问,这才看见架在窗沿下的梯子。 丝吟一转身,走到房门前拉了拉门把,完全已被锁死。 “你看,这就是夫人做的,她把你弄晕,把你锁在房间里,就是想置你于死地,我们不得不找来梯子解救你,快下去吧少爷,我今晚想办法报复她!”丝吟的眼里掠过一丝寒意。 两人顺着梯子下到了花园,丝吟分配小伍继续回大厅排练表演,小云则回到了花圃中开展工作,而建青和丝吟漫游在花海里,彼此讨论着夜晚的报复行动。 走进绿盖浓荫,繁花似锦的林子深处,麻雀在树梢上低鸣,彩蝶在花架下追逐,天,蓝悠悠的,风,清爽爽的,仿佛他们踏进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无烦恼,无世俗的世界。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那个家了吗?光鲜的外表下,其实内在全是垃圾。”建青些许愤怒地说。 “所以来过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开,像欣洁小姐,像孟英红夫人,这里的垃圾一日不铲除,最终只会让人避而远之。”丝吟义愤填膺地说。 建青顿下了脚步,侧过身子,凝视着丝吟, “当然,还有我的母亲和言妮,我现在怀疑我母亲也是被人害死的,我父亲其实早就跟祝慧安勾搭上了,直到我母亲死后,她才进的门。” “有些事情迟早会见天日。那孟英红夫人为什么没待在汤家?”丝吟困惑地问。 建青深吸一口气,眼光从丝吟的面上移开,眼神有些空洞地眺望那高高的,绿荫弥漫的树枝青叶。 “孟英红其实也不能称为夫人,她是我母亲房中的侍女。我想,应该是我母亲死后,她非常伤心,又加上新夫人入门,她实在没有留下来的必要,索性就带着丽儿离开了。” “我感觉孟夫人还挺喜欢你,为了给你治病,她愿意把压箱底的钱拿出来,这是多么深厚的情谊。不过,也说得过去,她是你母亲的侍女,自然会对你处处挂心。但是,我发现个问题。”说着,丝吟的眼珠在建青面颊上来回游移,像是在扫描什么东西一般,如此专注认真。 “你,你发现了什么?”建青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面腮,眼里装满了疑问。 “你跟孟夫人的外貌有些神似,我上次见到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仔细一看,你俩确实有些像。”丝吟喃喃道。 建青有片刻钟是怔愣的,浓黑的眉峰锁拢在了一起。 丝吟见建青陷入了迷惘之中,她一笑解沉滞,打趣说“你从小是不是喝孟夫人的奶水长大的?或者,从小经常在一块的人,会产生出一种亲近的磁场,自然外貌就相似了,也许你和孟夫人就有这方面的磁场。” 建青沉沉“嗯”了一声,眼眶里仍然漂浮着迷惘与哀愁。 “好了,都怪我,又让你产生了心理压力。我们还是继续说下今晚的行动?”丝吟怪天真地抬了抬嘴角,绕开了话题。 建青猛地拉住丝吟的手,那份逗留在眼底的惘惑消失了,随之窜上眼里的是一抹热切的暖意。 “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我是已经厌倦了,厌倦了汤家给我带来的屡屡震撼,人消耗多了烦恼,就不觉得心结是烦恼了。而今,我更不用惆怅了,因为遇见了你,你会帮我把烦恼转化为动力,振作起来的动力。”建青掷地有声地说。 丝吟有些感动,有些欣慰,她点点头, “你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走吧,很多事我们应该向前看。” 建青微微颔首,情不自禁地在丝吟额前吻了一下。 两人交流着计划,一面穿过了林子中的石板小路。晨光普照花木,反衬出绿茵茵的光景,随着这份雅致的情调,时间悄悄从话语间流了过去。 当他俩回到小木屋前的花圃时,书香院大门那边已经塞满了汽车,一行行达官贵族,名门将橡,先生以及太太们,个个装扮得清新俊逸,风姿绰约,在谈笑风生中,纷纷涌进了书香院里。 汤建豪周旋在众宾客之间,他喜笑颜开,迎接着各路大咖,仿佛像是他过寿一般,十分虚荣浮华。 “你不过去跟你弟弟一起迎接宾客?”丝吟忍不住地问。 建青打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才不热衷这些虚伪的交际,这些人不就是喜欢相互拍马屁吗?谁把马屁拍得响,谁就有多假!他们不就是奔着我父亲的地位和金钱来的,迎接他们,纯粹就是在浪费时间。” “你这样挺有个性的,可是现在的人心不都是想要吹捧吗?只有这样才能获取利益,不是吗?”丝吟不解地问。 建青摆了摆头,瞪视着汤建豪的方向, “在别人那里得到的利益,徒劳罢了,只会为自己增添麻烦。真正的利益是自身创造的,这才是本事。其实人与人之间都是公平的,我凭什么要在他们身上获取利益?” 第63章 计划成型 夜幕缓缓来临,书香院里面灯烛辉煌,歌舞喧嚣,外面则是黑寂沉沉,阴凉森森。 建青和丝吟躲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下,等待着崔九的到来。 “你父亲也够粗心大意的,一整天不管你是死是活,你没出席寿宴,他不觉得奇怪?似乎完全忘记了你的存在。”一面说,丝吟眺望长窗里面的推杯换盏。 “有一屋子的马屁精,他还顾得上我?在这栋房子里,我已经成了边缘化的人物。”建青说得云淡风轻,丝毫没表露出萧索的神态。 丝吟不禁哑然失笑, “马屁精?挺有意思的。如果今晚成了,你就不再边缘化。” “如果今晚成了。”建青深深凝视着丝吟那双如桃美眸,款款深情地说,“如果今晚成了,我一定会给你个名分,丝吟,或者以后我们想办法搬出去。” 丝吟有些迟疑的错愕,眼睫漫上了一层迷离的荧惑。 “名分?我不喜欢这些矫揉造作的东西,我,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就足够了,不管置身于哪里,只要能听见你说话,看见你的身影就足够了。”丝吟讪讪地说。 建青笑了,他紧握住了丝吟的手,两人四目相属,柔情似水。 忽然,晚风掠过树梢,发出了唏唏声响,风送进了长窗,仿佛里面的光景变得摇摇欲坠。 房间里那橙黄的灯光映衬在玻璃上,人们觥筹交错的身影重叠在灯光上,灯影簇拥人影投射在了地面上,光影悠悠浮动着,缓缓踌躇着。 霎时,从影子堆里探出一个伟岸的身躯来。丝吟陡然振作起来,她赶紧将视线移到了与长窗相对的围墙上,赫然看见崔九已经跳下了高墙。 “他进来了,等他进了书香院里面,我就要开始行动了。”丝吟低声说。 “好,如果他要跑,我就在这里堵住他!”建青颇感刺激,全神贯注起来。 此时,崔九如飞檐走壁,身手似离弦的箭,倏然间,从一处较暗的窗口翻了进去。 丝吟果断提高了警惕心,面容立刻变得慌乱,她疾跑到窗边高喊道“有小偷,快抓贼呀,有小偷,快抓贼呀!” 丝吟徘徊在各个窗口,叫声震耳欲聋,穿破了书香院那厚厚的石墙。 顷刻间,客厅里的宾客们纷纷愕然,停下了手中的酒杯,留声机里的音乐也静止了。 老爷的面色一沉,拍了拍轮椅两侧的扶手, “谁吃了熊心豹胆?居然敢今日来盗取我汤家,来人啊,快给我捉拿盗贼!” 一呼百应,几乎书香院里所有的侍者都行动起来。 “好了,别让这件事影响大家的心情,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继续欣赏表演。”老爷努力做到慷慨激昂地说。 顿时,宾客们恢复了原本的活力,再次浸泡进了欢愉的喧嚣中。 窗外的建青,死死观察着每个窗口和大门的动向,他耳听八方,生怕让崔九逃之夭夭。 崔九经受不了滋扰,偷偷摸摸从二楼偏西的一个窗口跃下。建青像是觉醒一般,步如飞矢,立刻冲上前去拦截。 “你今天别想跑出去,站住!”撕心裂肺地叫着,建青对准崔九扑了过去。 崔九见有拦路之人,立即从腰间抽出了匕首,他眉眼一斜,端露出了攻势之态。 “居然还敢带家伙!”建青留意着匕首,双手握紧了拳头。 正当崔九出手之际,丝吟从其身后轻步靠近,她双手糊满了泥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将双手盖在了崔九的眼睛上,一瞬间,黑乎乎的淤泥沾满了崔九的眼睑。 “啊!我的眼睛!”崔九惊呼,顿然停止了攻势,捂脸擦土。 建青赶紧冲上前去夺过了匕首。这时,张六赵毅等众仆赶到,轻而易举地将崔九拿下。 “把他带进去,交给我父亲发落!”建青冷冷地说。 张六和赵毅对望一眼,两人有些迟疑。 “少爷,老爷今日过寿,这样不太好吧,直接给警长打电话,叫他们来就得了。”张六建议道。 建青面如黑灰,一抬眼瞪着张六, “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快给我带进去!” 张六和赵毅拗不过汤建青,只好奉命办事。 然而丝吟早就溜之大吉,在小木屋旁的水槽里洗了洗手,便悄悄折回到了书香院的石墙边,偷偷听着窗口里面发生的一切。 此刻,崔九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他顶着满面的淤泥,跪在了老爷汤霸天的面前。 一屋子的宾客停止了喧嚣,客厅里骤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崔九面上。 夫人和杜管家尤其骇怪,俩人虚眼细细打量这个面容肮脏,不修边幅的小偷,眉目间竟有三分的熟悉,和七分的怀疑。 “你们把他带进来干嘛?直接处理掉就好!”老爷气势汹汹地吼道。 赵毅正准备上前禀报,汤建青从人堆里站了出来,他双目肃杀,神态冷冽,大步走到了汤霸天面前。 “爸,是我叫他们把这小子带进来的,他不光是书香院的盗贼,还更是书香院里某个人的熟识!”建青震声说着,眼睛冷恶地朝祝慧安看去。 祝慧安倒抽一口凉气,惊异于汤建青的出现,更惊异于这满脸淤泥的小子究竟是谁? “熟识?哼!”汤霸天一瞥眼眸,深思到事有蹊跷,于是,震人心魄地望着崔九,“你今天来不光是偷东西的吧?快说!你究竟是谁?今日来盗取我汤家有何目的?” 崔九本就吓得瑟瑟发抖,再加上汤霸天这一盘问,他更是变得哆哆嗦嗦,双手趴在了地上,一面求饶,一面语无伦次地回答“我,我哪里认识你们书香院的人啊,求汤老爷放过我吧,我根本就没什么目的啊。” 此话一出,宾客们开始哗然。 “鬼才相信呢,没目的干嘛会当成贼抓起来?说话真够矛盾的!”一位夫人撅着嘴巴说。 “就是,我看这事情不简单,八成有内应,想联合起来偷汤老爷的古董吧!”另一个夫人接话道。 第64章 狡辩围困 建青一转身,双腿迈到了崔九身边,一把扯住了他的头发,崔九痛苦地抬起头来。 “你给我看清楚了,到底谁跟你很熟络?快说!”建青疾吼道。 崔九颤了颤眼睑上的淤泥,张大眸子扫视着客厅里的每个人。 当目光碰触到夫人的那一刻,崔九浑身颤栗,惊奇得眼眶撑大了两倍,完全不知安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祝慧安同时也在观察这双眼睛,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感,不由面颊轻轻抽搐了下。 建青见崔九找寻到了目标人物,冷笑道“怎么?不敢相信吗?快说出你发现的这个人是谁?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一五一十的给我说出来!”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了,老爷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一瞬也不瞬地瞪视崔九,夫人似乎感受出了什么,神情上有些瑟缩的局促,然而杜管家就更是如坐针毡了,面上却是从容不迫,反而表露出了阴森可怖的神色。 “额,安……” 崔九才说了两个字,桃子忽然从后方的人群中钻了出来,她支撑着虚弱的身子,哭哭啼啼地跑到崔九身边跪了下去。 “老爷!他是崔九,是我一直以来的相好,这其实是一场误会,崔九根本就不是来偷东西的,他是,他是为了来见我,才偷偷摸摸的,请老爷明察啊!” 说完,桃子磕了一个头。 宾客们纷纷傻眼,再次发出了喁喁之声。 夫人顿时松出一口气,欣慰而感激地看着桃子。 老爷有些迟疑而失措,万万没想到是一桩仆人的感情纠缠,竟被闹上了大庭广众之上,这下他的老脸该往哪里搁呀? 崔九一脸茫然不知,本想说些什么,被桃子撞了下肩膀,连忙闭上了嘴巴。 “哼!”老爷冷哼一声,那双尖刻的眼睛移进了建青的眸子里,“这就是你想让大家知道的?你是存心的是吧?” 这下轮到建青尴尬了,他的面目像是凝结一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气氛凝滞片刻,夫人一挑唇角,冷幽幽的声音传了出来,“他当然是存心的,明知道老爷今日过寿,他就故意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搬上台面,这不是让汤家难堪吗?建青!你对你父亲是有极大的深仇吗?真是居心不良!反正大伙今天也看见了,究竟是谁倒打一耙,谁心里有数。呵呵,桃子和崔九的事,我早就有耳闻,既然谈到这件事,我现在就把话讲清楚,崔九根本就不是小偷,我早就同意他俩交往了。建青,你到底想说明什么?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下头吗?简直要让人笑掉牙齿!” 建青的眼里猛然卷起巨浪, “别在这里混淆视听了,你背地里做的肮脏之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崔九,你要是有良心,就把她做的那些下流交易通通给说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夫人的面色变得扭曲,挺秀的眉峰纠缠成了疙瘩, “你血口喷人,哼!有什么底牌你们尽管说出来!至于谁做了什么与否?我这里可是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崔九,别忘了我之前对你的成全,所以,有什么你就说吧,尽管给我说出来!” 窗沿边的丝吟听到此处,她心急如焚,嘴唇快被咬破。如果事态以这样发展下去,这盘棋必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丝吟费尽脑汁,设想着极佳对策,她绝不能让小人得逞,于是,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极为冒险的办法。 客厅里的氛围犹如跌进了冰窖。崔九支支吾吾磨叽了半天,也没正面回答出一个字。 老爷这时不爽了,不耐地耸了耸肩, “既然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那么一定有什么隐情,来人啊!把这小子先带下去,我明日再来细细审问。” 富人这下不愿意了,眼眶立马变得湿润,走到老爷跟前,受委屈地说“老爷子,这件事不能等到明天,这是有关我清白的事,现今不问清楚,等着让众宾客人云亦云吗?我可丢不起这张脸呀!” “就是,这件事容不得耽误!”建青浑身散发出大义凛然的态度,“崔九,你欲言又止,就说明你知道某人的把柄,事已至此,你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没人会拿你怎样!” 崔九咽下一口唾沫,整顿一番情绪,匆遽地说“我,我不是小偷,我确实跟桃子是相好,安姐说得没错。” 夫人果断笑逐颜开,极为傲然地望着建青,那得意洋洋的面孔瞬间神气不少。 “安姐?”建青心细如发,一下发现了这句话里的破绽,于是,惊觉地问,“崔九,你刚才叫汤家的夫人叫什么?安姐?真是一大笑话,爸!你难道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老爷那两团灰白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眼光流露出怀疑的意味。 “安姐?叫安姐又如何?”夫人尖酸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书香院的众仆常常叫我安姐,怎么?你偏偏想给我栽赃一坨,建青!我平时对你不错吧?你为什么总是跟我作对?想想以前,你母亲都比你大度!” 建豪实在忍受不住了,他憋了一肚子的火,从人堆里疾走出来。 “汤建青!我不允许你控诉我母亲,我看你是生病把脑子搞坏了,敏感过了度!别把你的歪曲思想建立在别人身上,我觉得你现在应该上床休息,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建豪眼眶冲上火焰,愤然地吼道。 建青冷恶地扫了眼夫人,建豪,崔九,桃子,以及杜管家,他发疯般地仰头大笑,笑得凄厉而无助。 “哈哈,你们的心通通都纯白如玉,人在做天在看!那些不堪的东西迟早会见天日的。我的言妮,肯定就是被你们给害死的,哈哈,一帮罪恶之人,你们是不会得逞的!”建青满眼愤怒,一顿嚎啕。 众宾客个个惊骇,唏嘘不已。 “把他给我带下去,他发病了!”老爷重重拍打轮椅的扶手,大叫道,“来人啊,快把他给我带下去!” “等等!老爷,我还有话要说。”一个清冷而妩媚的身躯,一步步移了过来。 第65章 揭露事实 众人一听此声,齐刷刷地将头偏向了来者。只见此人着一袭齐胸紫色绣花襦裙,身姿曼妙,妆容华丽,有着回风流雪之态。 建青不会不认识这张脸,他不忍移目,被深深的震慑到了,竟不知这小姑娘打扮出来会是这般勾人心弦。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汤老爷的七十大寿,我怎么能不登门呢?是吧安姐?”丝吟深幽一笑,那双耀眼的黛眸正视着祝慧安。 祝慧安面上掠过一丝隐约的恐慌,她扬起修长的眉峰,毫不畏缩道“你穿成这样干嘛?是要为老爷演唱一曲?” 丝吟抬了下唇角, “我还需要演唱什么?安姐不就是在表演吗?我觉得你演的有些失真,当观众的我实在觉得不好,所以就过来给你纠正一下错误!” “你,你在说什么?”祝慧安面色变得难堪,气急败坏地叫道,“这女的也是个疯子,来人啊,把她也给我带下去!” 张六和赵毅立刻跑到了丝吟身后,准备将其带走。 “慢着!”丝吟陡然放声,语气带着股循循善诱的腔调,“崔九!你难道还不说实话?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虚与委蛇的人,偷东西事小,认清事实才是关键,如果你能做到眼睛雪亮,我自然会给你好处的。当然,我今日来给老爷祝寿,虽然是两手空空,而我的礼物是一份保障,不能让图谋不轨的人把老爷谋在鼓里,这可比黄金首饰强多了,大家说是吗?” “是的,如果不把坏人铲除,这个家,乃至整个社会都不会安宁!”建青首先义愤填膺地叫。 周围看热闹的众宾们纷纷跟着叫道“是,是,这年头叛徒和地下党特别多,必须要把他揪出来!” 祝慧安更是下不来台了,气得眼睛一斜,嘴巴一歪,上牙打下牙。 老爷颇有兴致地盯着丝吟, “嗯,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我汤霸天平日里见多了珠光宝器,还没听说过你这种别出心裁的礼物,姑娘不妨把图谋不轨的人给我揪出来,好让我在古稀之年能够太平。” 丝吟正要开口,夫人着实憋不住火气,厉吼道“大家都别听她的,满嘴胡言乱语,好好的喜日子,别被她给破坏了,什么图谋不轨的,什么坏人的,真是晦气至极!我看你们才是图谋不轨,你们才是居心叵测的坏蛋!” “你心虚了是吧?如果没有阴谋诡计,你在怕什么?”建青满面洋溢着愤怒,凶恶地瞪着祝慧安,“崔九!你别站错队了,汤老爷才是一家之主,你不是喜欢钱吗?只要你揭穿了某人的真面目,金银珠宝还会缺吗?” “你!”夫人快成为斗鸡眼,牙齿也快被咬碎。 老爷突然伸出食指,指着崔九, “你小子别磨磨唧唧的,把你知道的实情通通给我说出来!这是有关我安危的事情,我必须要弄清楚!快说!” 崔九有些慌乱而失措,他望着老爷那双骇人的黑瞳,以及像死灰一般的面色,他的内心又多了层胆怯和惊惶,迟疑一瞬后,他润了润喉头说道“汤老爷,我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就把你在歌舞厅的所见所闻说出来就行了呀!”丝吟帮忙引话,急切地说。 崔九下意识瞟了眼祝慧安,女人的面相宛如毒蛇那般阴鸷狞恶,给人一种瑟瑟寒恻的阴冷之气。 崔九逃离式地移开眼珠,连咽两口唾沫说道“歌舞厅,我只知道歌舞厅是安姐开的,看似,看似一个光鲜亮丽的歌舞厅,实则就是一个供男人享乐的地方!” “那你看清楚了,你所谓的安姐,就是汤家的这位夫人吗?”建青疾言厉色地问。 崔九想都没想地点点头, “正是!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安姐是书香院里的夫人,啊?” 他似乎想到什么,眉头一皱,立即接着说“那不对呀,如果安姐是书香院里的夫人,那她怎么会跟杜大哥在一起?不对不对,可能弄错了,安姐跟杜大哥才是夫妻!怎么可能是这里的夫人?两个人长得相似罢了。” “杜大哥!是不是杜管家呀?是他吗?”丝吟问着,用眼光指向站在老爷身后的杜管家。 崔九赫然看过去,杜管家面容铁青,一副要吃人的架势,狰狞可恶。 “啊!对对对,就是他!杜大哥怎么会变成这里的管家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金盏花!这一切是不是你布的局?你把我叫来偷东西,就是想揭露这一事实?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妈的,我崔九被你们这帮人玩得团团转,呸!”崔九气不打一处来,满眼充盈着怒不可遏。 此刻,众宾客再度议论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表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态。 杜管家气得攥紧了拳头,而夫人更是怒火中烧,手里的手绢拧成了麻花。 丝吟清亮的凤眸向上一勾,完全没被崔九的话给影响,她保持着幽深的笑意,不疾不徐地说“我不叫你来偷东西,这一桩肮脏下流的阴谋会见天日吗?我们都是正义的,不是吗?至少把隐藏在汤家的黑暗势力给挖了出来!” “你这个小荡妇!我今天要撕烂你的臭嘴,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狠狠骂着,夫人飞速冲到了丝吟面前。 建青抢先一步,立刻挡在了女生跟前,他的眼珠像是灼烧中的火球,火冒三丈地盯着祝慧安。 “你的丑事已经公之于众,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汤家是容不下你这种败类的!”建青阴簌地说。 “我败类?”祝慧安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面颊,一脸的暴怒扭曲,然后迅速指向建青,“你才是败类,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你这只没教养的狗杂种!” 建青和丝吟毫不退缩,两人怒视发狂的祝慧安。 “你背地里心狠手辣,歹毒险恶!还叫人去打伤了丽儿母女,好歹丽儿也是小姐,你让老爷情何以堪?”丝吟愤愤地说。 汤霸天听到此话,有些怔愣与愕然。 “你们,你们满口吐粪便,我要打死你们!两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一面怒吼,祝慧安像是患了失心疯,龇牙咧嘴地伸出手掌向建青和丝吟打去。 汤建青已然不是之前的他,那些衰弱气虚均被中药带走,而今的他变得强悍威猛,他鼓足了力量,一脚向祝慧安的腹部踢去。 砰然一声,祝慧安直接飞到了壁炉前的石砖红墙上,整个人摔得张牙舞爪,痛苦不堪。 “哎哟!老爷,你快管管他呀!这只畜生今天要把我杀了,来人啊,快把他给我轰出去!哎哟!”祝慧安已是鼻青脸肿,坐在壁炉旁惨叫不止。 第66章 识破真相 汤建豪火气直冲头顶,像只发飙的红牛,疾走到建青面前,一把抓起了他胸前的衣服,咬牙怒骂道“你居然敢踢我母亲,汤建青!我今天要了你的狗命!” 顷刻间,建豪一挥拳头,猛地向建青面门击去。 丝吟有些惊乱,她的速度更快,一掌推开了建青,挡在了男人身前。眼见拳头直往丝吟飞去,建青像闪电般,一个反勾手搂住了女生。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丝毫没有停顿,于是,滑动脚步旋转一周,轻盈绕过了建豪的攻击。 扑空的汤建豪更加暴怒凶悍,他掀开那杀气腾腾的眼帘,那沾有血渍的牙齿也显露出来,整个人像是笼罩了一层厚厚的怨气,模样鬼魅而恐怖。 他想再次向两人出击,战斗值已经达到爆表的状态。丝吟注视着建豪,她难以想象之前那个温润尔雅的二少爷,竟会变得如此异样瘆人,那惊骇的脸孔,和那嗜血的獠牙,使人生怯而犯怵,她下意识把建青抱得更紧了。 建豪不再迟疑,一个箭步直射到了建青和丝吟跟前,他仇视着两人,欲有挥拳之势。 “你!你给我回来!” 老爷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他抬上枪管朝天花板开了一枪。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地向后一闪。 建豪愕然,立刻停止手上的动作,转过头去。只见老爷紧握那把左轮手枪,满目愤怒与阴恻。 “汤建豪,你给我过来!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老爷说着无力的话语,勉强带了股震慑的威力。 汤建豪这才放下攻势,不耐而不情愿地去到老爷身旁。 此时,客厅里的空气像是凝结,谁也不敢出声,全体等待着老爷下一步的安排。 汤霸天用那严判式的目光扫了眼众人,随即对着枪管吹了口气,当他再次抬眸之际,目光锁定在了建青和丝吟身上。 建青感受到了丝吟的心脏怦怦直跳,他不由自主地将丝吟护在了身后,那双极具尖锐的眸子对准了父亲,仿佛传达出了坚毅与不屈。 “今日真是让我大开耳界,听了个离奇的故事!建青,你仍然没有改掉你的臭毛病,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个丫头,居然当着众宾客的面,揭露了我汤家的不伦丑事!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们?”汤霸天眼睛一瞪,霸气地问。 汤建青不屑父亲的霸气,理直气壮地说“凭丝吟是正义的,是对您的尊重,我们不允许父亲的枕边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潘金莲!” 祝慧安闻言,哭丧着脸,攥紧了拳头狠狠捶地,喊叫道“老爷,你可别听他们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证据,胡乱编了个借口,就是想让我在众宾客面前抬不起头来,我怎么可能跟杜管家有染?这分明就是诽谤,老爷,你可别被小人给利用了呀!” “好了好了,我没叫你说话,你插什么嘴?”老爷极为不耐,厉声吼道,“那你们能拿出证据吗?光靠嘴皮子功夫,死的都可以变成活的!” 丝吟眼睑一跳,胸有成竹地说“老爷不相信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去歌舞厅对证,去找个经常光顾的客人问一问,任何真相都水落石出了。” 祝慧安这下更是急得抓狂,她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我今天非要把你的嘴巴打残!贱人!”骂着,祝慧安又准备发起攻击。 “你给我打住!”老爷一嗓子,把枪管对准了祝慧安。 夫人瞬间怯懦,不敢造次。 “我办事讲究的是原则,有些事我自然会去调查清楚。不过,你好大的胆子!”老爷陡然将枪管移到丝吟的方向。 建青反应灵敏,奋不顾身地挡在了丝吟前面, “爸!你可不能乱杀无辜啊,丝吟是没错的,她只是揭露了事实。爸,你不能毁掉一个好人去成全一个坏人啊!” “你别在这里添油加醋!”祝慧安嘴巴一斜,恶狠狠地骂道“老爷应该把你们都给毙了!一个胡说八道,一个颠倒黑白,还好意思张着嘴巴乱说我,什么歌舞厅呀?我从来不知道这些地方!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只配像你们这样不三不四的年轻人,别把我想的跟你们一样!两个狼狈为奸的狗男女!” 正在这时,老爷的肌无力缓缓发作,他握住手枪的手开始晃晃悠悠,他知道自己只有这最后的一丝力量,于是,火速移开枪管,颤抖般地扣动扳机,砰然一声,一发子弹飞速射了出去。 “啊!” 只听祝慧安惨叫一声,左腿被打出一个血窟窿,整个人摔倒在地。 全场都被惊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一枪竟会打在夫人腿上。人群中有个军官模样的男子见事态不妙,他悄悄转身,隐没出了书香院。 建豪惊骇不断,立即跑去蹲在祝慧安跟前,见母亲额前冷汗层层,腿上血流如注,他心疼极了,赶紧将外衣解下来,绑在祝慧安的伤口上。 “爸!你怎么能伤害母亲?这件事需要彻查,可千万别听小人的一面之词啊!”建豪的眼睛里堆满了血丝,大叫道。 “哼!”老爷重重冷哼一声,充满杀气地瞪视建豪与祝慧安。 “没一枪把你打死,算我手下留情!你跟杜苍友之间的事,我其实早就有所怀疑。别以为我一天到晚在房间里,就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了,祝慧安!我就在等待你露出马尾的这一天,被揭露出来的这一天,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真是送给我的极大礼物!”说完,老爷仰天嘲弄地大笑。 建青顿时明白父亲刚才的用意,用枪对准丝吟,只是为了削弱祝慧安的防备心。 此刻,老爷再次抬起了手枪,目光怨恨而凶恶, “我汤霸天这辈子打过多少土匪强盗,剿过多少汉奸走狗,没想到家里还有两个,你们今天必须给我去死!” 一顿疾吼,左轮手枪又一次瞄准了祝慧安。 “不行!你要打死母亲,我也跟着去陪葬!”建豪紧紧抱住了呻吟不止的祝慧安。 半晌间,一双邪恶的手臂从老爷身后缓缓靠近,正要下手之际,建青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爸!当心身后!” 第67章 惊险万分 汤霸天来不及反应,就被身后的大手锁住了喉咙,那张凝肃的面孔顿然失神,他努力调转枪口,不料,身后那人动作敏捷,一把夺过了左轮手枪。 “啊!杜苍友!你这只狗奴才,快放开我父亲!”建青一面疾吼,一面向杜苍友徐步靠近。 “别过来!否则你父亲就没命了!事到如今,我必须得出手,你们一个个都别想逃!”杜苍友目露凶光,将枪口顶在了老爷的后脑勺上,另一只手则把老爷的喉咙锁得更紧了。 建青立即顿住了脚步,他仇怒万端,瞪恨着杜苍友。 猛然间,汤建豪离开了祝慧安的身边,他大跨步移到了丝吟面前,一把抓住了女生的胳膊,那张嗜血的脸孔陡然变得妖异而惊惧。 “啊!二少爷,你要干嘛呀?”丝吟惊呼。 建青大意失荆州,顿感左支右绌,于是,他挪动双腿,欲想接近丝吟。 “呵呵,你别过来,否则我把她掐死!自古就有一命抵一命的说法,那么我母亲的腿,也应该让她去体验体验!” 汤建豪嘲弄地说着,把丝吟拉到杜苍友身旁。 “杜管家,请别伤害我父亲,把这丫头的腿给废了就行了!快呀!”汤建豪注视着险恶的杜苍友,语气中带着哀恳与凶残。 建青一下急了,他望着丝吟那痛苦,乞怜,以及柔弱的样子,心生苦恼和愤怒,于是,雷霆般地吼道“你们快放开她!你们只要敢动她,我就让你们碎尸万段!快给我放开她!” 此时的丝吟怔忡不休,大惑不止,她这才领悟建豪的狡诈与险恶,以往的爱戴全然被击碎,被销毁。 杜苍友瞪了眼汤建豪和丝吟,又瞪了眼汤建青,他虚眯眼睛露出狡黠之色,迟疑一瞬便冷笑道“你们两兄弟可真会安排,事情既然已经挑明,我现在不受任何人摆布。三十年湖东,四十年湖西,今日,我总算得到属于我的权利!想让我留你们父亲一条命,你们两兄弟就给我跪下!快点跪下求我!” 此话落定,建青与建豪同时怒目,他俩岿然不动,死死盯着杜苍友。 “你别得寸进尺,众宾客可是眼睁睁看着的,杜苍友!你猖狂不了多少时间了,我劝你赶紧放下手枪,或许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你也可以保住你这条命!”建青的语调慢慢变得平和,努力维持事态的恶化。 “商量?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商量?别老是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我看着就恶心!哼,看来我提的要求你们是做不到了?哈哈!” 杜苍友笑得刺骨,他向来渴望的权力与地位一瞬间得到释然,那满足的悸动,让他光光的头颅席上了层夺目红晕。 建青与建豪仍然兀立不动,倒要看看杜苍友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此刻,无数双眼睛聚集在了杜苍友身上,似乎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通通担忧着老爷的命运。 “好!我是给了你们时间和机会的,既然你们两兄弟不给我下跪,那就别怪我无情无义!哼,你这老不死的,也该去西天了!” 杜苍友阴恶地说着,连忙扣动扳机,轰然一声,一颗子弹射穿了老爷的头颅,鲜血止不住地流了一地,随即,汤霸天从轮椅摔下去,倒在了地上。 “杀人啦,杀人啦!”几个夫人打扮的贵宾惊叫起来。 这一枪使得全场恐慌而骚动,大部分的宾客在慌乱中,推搡间涌出了客厅。 “爸!”建青丧心大叫,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爸!你,你怎么能这样?我们家待你不好吗?”建豪像是被吓傻,呆立在原地,口中不住地念,“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爸!” 杜苍友冷冷一笑,一伸手直直将丝吟拉到了他跟前,而后,把枪口对准了女生脑门。 “下一个就是你!去死吧!”杜苍友大叫,继续扣动扳机。 惊心动魄间,手枪竟然没有发出刺耳的声音,而杜苍友顿然木愣,他晃了晃手枪,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汤建青的精气神回来了,他没时间停顿,看准时机冲上前去,如流星的手速,狠狠朝杜苍友面门上击去一拳头。 “啊!”杜苍友捂着脸,向后退开一米多远。 丝吟死命挣脱掉杜苍友的控制,含泪奔进了建青温和的怀里。 “丝吟,丝吟,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建青懊恼地念着,情不自禁地在丝吟面上吻了一下。 “我没事,我没事,建青!幸亏那把手枪没子弹了!”丝吟喘着粗气,宽慰地叫。 这时,只听汤建豪对杜苍友疯狂地吼道“你杀了我父亲!我要你狗命!” 话音未落,建豪满面血气与杀戮,猛地向杜管家扑过去。 杜苍友气得眼冒金星,把空壳的左轮手枪一扔,立刻调整到了战斗状态,凶神恶煞地向建豪迎去。 两人气势汹汹,在客厅里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武斗。 汤建豪一拳过去,杜苍友向后倾身四十五度弧形而过,躲避一劫。 而后,建豪疾速抬手运功,颇有鲁达之勇,杜苍友不让他得逞,转动身体旋转一圈,犹如陀螺之速,飞窜到了建豪身后,紧抓住了他的上衣,欲有推掌之势。 建豪惊觉,一弹身向前跃开数米远,破风之间,速度过于猛烈,杜苍友扯碎了汤建豪的上衣。 呲啦一声,白色的衬衣抛到了空中四散分离,继而徐徐成片飘坠下来。 建豪赤裸上身显得更加凶悍逼人,两只健硕丰满的手臂格外毅立,他的眼里卷起了惊涛骇浪,紧握拳头直往杜苍友冲去。 杜苍友抬上双手遮住脸庞,建豪似穿云破石之力,击过了杜苍友的手掌,拳头重重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啊!”一阵惊天尖叫,杜苍友口吐鲜血,宽宽的下巴直接脱了臼。 正在此时,那个长相像军官的男人带着数名警士冲进了客厅。当男人的眸子接触到血泊里的老爷,他一瞬间就泪目了。 “汤大哥!我来晚了一步,这,这是谁干的?”男人眉峰重愁,剖肝泣血地吼道,“这是谁干的?” 汤建豪揉了揉拳头,潇洒收势,他立刻走到了那男人身边,愤愤不平地盯着杜苍友,义愤填膺地说“曾连长,我父亲就是被他,这个忠心耿耿的狗奴才杜苍友给打死的!” 话音消落,汤建豪已然泪流成河,趴在了汤霸天的尸体旁边。 第68章 仇恨挑衅 杜苍友见警士到此,顿感大事不妙,在趁人不注意的情况下,欲想溜之大吉。 建青一抬眼果断发觉,疾如旋踵间,他火速控制了杜苍友的行动。 几个警士见此状况,立刻将杜苍友拿下,并且给他套上了手链。 “还有桃子,以及祝慧安,他们沆瀣一气,通通都得拿下!”建青厉声道。 “啊?大少爷,我根本就没做什么呀?”桃子慌了,本就脸色煞白无光,这下更加成了死人的面相,痛苦地哀求,“丝吟!你帮我说几句话吧,我可没有犯法呀!” 正当丝吟犹豫之际,汤建豪冲去壁炉旁,紧紧搂住了奄奄一息的祝慧安,仇恨般地叫“你们不准胡来,我可怜的母亲已经这样了,汤建青!你到底还想干嘛?如果我母亲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势不两立!” “刚才你把丝吟当成了什么?但凡手枪有子弹的话,丝吟就没命了!汤建豪!原来你的心胸这么黑暗,简直跟你妈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卑鄙小人!你们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残酷无情!哼!你们全都应该进去接受劳改!”建青愤愤地说。 “你们两个都住嘴!”曾连长大喝,模样成了苦瓜脸,“你们父亲已经死了!怎么还不懂收敛?一切刑侦上的事情全然交给警方处理,该安顿的安顿,该进警局的进警局,该送医院的送医院!现在立刻行动起来!” 一语打破火药味十足的空气,全屋子的人行动起来,气氛瞬间变得焦灼而彷徨,好好的一桩喜事竟然成了丧事。 经过一炷香的时间,杜苍友已经被押进了警局,崔九自然被带去做了调查,汤建豪陪同祝慧安入院治疗,而老爷汤霸天则被抬进了棺材里。 一眨眼,原本喜气洋洋的鸿运当头幻变成了缟素灵幡的凄惨景象,书香院的里里外外霎时被镀上了层悲切而惨淡的阴影。 丝吟望着周围上窗的明黄符纸,她的内心充塞着怅惘与无奈,如果不按计划行事,老爷就会安然无恙,倘若不按计划行事,又怎么能扳倒夫人? 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对是错?可是事情已然发生,没有好也没有坏,她只有选择接受,毕竟换来的是建青的自由与安全。 一顿忙活后,丝吟累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望着墙上那张老爷的遗容,尽管面容倨傲,但仍然能找到他的和蔼与慈祥。他并不是个难接触的老人,也没有与生俱来军官的恶气,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父亲,一个心存善念的父亲。难以想象,以往在战场上的杀伐勇士,带兵打仗的果敢军阀,如今却亡死在家庭悲剧上,这是多么讽刺的悲剧,多么酸楚的悲剧。 丝吟在心里念着几千个,几万个对不起,她一面念,一面落泪,一面想,一面叹息。 突然,她的视线被一张白如纸皮的脸孔给遮住了,这人的眼光失色,脸颊瘦削,丝毫没有作为人的活力与气色。 丝吟猛地向后颤栗,后背紧紧贴上了沙发靠垫,这才分辨出,这张脸竟是桃子。 “桃,桃子?你要干嘛?”丝吟警觉地问。 桃子那双无神的眸子陡然变得森凉, “我还能干嘛?丝吟,你真厉害啊,汤家大业也许就快成为你的了,我能干嘛?哈哈!” 说着,桃子咧嘴疯痴般地畅笑不止。 丝吟竖起了防备,眼前的桃子像是疯魔,她一定是不怀好意的。 “你不许胡说!汤家大业是老爷一手打下来的,大少爷和二少爷才……” 丝吟还没说完话,就被桃子的笑声给打断。 “哈哈!大少爷不是喜欢你吗?你俩一成,汤家大业不是间接就成了你的了?你别给我东拉西扯,我现在告诉你,你没门!二少爷建豪是不会让你占便宜的,将来汤家夫人的宝座是我的!哈哈!” 桃子笑得欲罢不能,像只苍白的鬼影在丝吟眼前浮动。 “你疯了!这些东西我从没想过,名利与金钱只会把人推进深渊。呵呵,你认为二少爷会喜欢上你这种肮脏货色?别做春秋大梦了,你根本就不配攀高枝!”丝吟啼笑皆非,嘲讽地说。 桃子瞬间收住了笑容,眼里像是藏了两把明晃晃的刀子, “你不是也跟我一样,同样的肮脏糜烂,真不知道你的自负来自于哪里?哼,万丝吟!汤家如今变成这副狗样,不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你的计划真高明,一下子就把你的对立面全解决了,难道你不是有目的的?别在我面前演戏了,你这个罪魁祸首!” 丝吟实在不想跟疯子对话,她迅速起身,想离开客厅去找建青。 猛然间,桃子一伸手紧紧抓住了丝吟的手腕。 “你要走哪去?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没用的,你要是对名利金钱这些东西感兴趣,你自己去争取吧!我无暇跟你上演宅斗戏码。”丝吟甩掉桃子的手,再次动身。 桃子不依不饶,再次抓住丝吟的手,一用力将她拉进了沙发里。 “你干什么?”丝吟顿时冒火,火焰冲进了眼眶里。 桃子比丝吟还剑拔弩张,她的眼里盈满了杀气, “我要干嘛?呵呵,刚才二少爷把你带到杜管家面前,就是想解决了你,这是二少爷的心愿,我现在要替少爷摆平了你!” 疾速说着,桃子从上衣口袋中抽出一把缠线剪刀来,她不容多停顿,握着剪刀就向丝吟心口刺去。 “啊!”丝吟惊呼,赶紧向一旁闪身。 桃子完全达到疯癫状态,一剪刀扎进了沙发的靠背上。 “来人啊,桃子疯了,她要杀了我,快来人啊!”丝吟尖声呼救。 此刻,桃子奋力拔出剪刀,准备再度进攻。 丝吟连忙朝客厅外跑去,桃子手持剪刀紧追不舍,样子极其狰狞。 建青听见丝吟的呼唤推门而入,他飞速迎上前去,一脚将桃子手里的剪刀踹掉,接着,一掌把桃子推开数米远。 桃子像是喝了酒的踉跄,双腿向后摇摇晃晃地倒退数步,直到一个狼狈地后滚翻,狠狠栽进了沙发里。 第69章 清欢一笑 原本就体弱不堪的桃子,被这一折腾,头发散了,脚上穿的绣花鞋也飞了,生命值已然超出负荷,她脑袋一歪,整个人摔死在沙发上。 丝吟不忍直视,轻轻叹息一声。 “来人啊,把这个寻死觅活的东西给我处理掉!”建青眉峰一皱,厉声叫。 小伍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瞪了眼昏迷的桃子,语气有些冷淡地问“少爷,是直接把她埋了,还是怎样?” 建青正要下达吩咐,叶妈,张六,赵毅从一侧的走廊跑出来。 “啊?桃子!你这是怎么了?”叶妈忽然惊惶,连忙抱住了桃子。 建青命令小伍将老太太拉开,清了清嗓子,震慑般地说道“你们给我听清楚了,这个丫头是随老爷而去的,难得她还有一片忠心,自己了断了自己,死个丫头是常理之事,现在这个时期,你们应该为老爷祭奠!” 张六和赵毅倒是顺从,齐声应道“是的,少爷。” 而叶妈却是装了一肚子的狐疑,大惑不解地说“平时桃子也没伺候老爷呀?这怎么可能?最近真是怪事不断,巧生的死就没有定论,然后就是厨房主管欧师傅,他怎么会莫名其妙摔进水牢里淹死了?现在就是我可怜的桃子……” 叶妈说到此处,呜呜哭了起来。 建青的火气蔓延到了手掌,狠狠对着叶妈的脸颊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声,老太太被打得收住了哭声,神态上惊惧极了。 “难道是想让我重复一遍吗?这些事情是你该管的吗?如果你觉得怪事不断,你这个嚣张无礼的老婆子为什么没去死?我但愿下一个被死神选中的就是你!”建青瞪视着叶妈,阴狠地说。 叶妈像是被抽掉了神经,更加惊惧惶恐了,整个身体被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把那个畜生拖到后院埋了就是,我待会儿向警长汇报下情况,他们会做好死者记录!”建青双瞳一带桃子的尸体。 小伍没有犹豫,拖上桃子就往书香院大门拽。当路过丝吟身旁时,她怯怯瞄了眼桃子,桃子的长发披散在煞白的面颊前,光秃秃的脚丫在地面滑行,模样尤其恐怖骇人,像是只孽缘深重的女鬼。 丝吟立刻偏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你这个老婆子以后不许进书香院,实在要工作就去花园里干活,每个月的月钱减半,你若是受不了,可以直接选择辞职走人!”建青不带商量地说。 叶妈惊得老泪纵横,不敢支吾一句话,老老实实埋下了头。 一切处理妥当后,张六,赵毅以及叶妈分别忙碌各自的事情去了。然而建青一转眼,怜爱的注视丝吟,仿佛千言万语都化作成了这个眼神。 “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丝吟,我希望你能无忧无虑的跟我在一起。”建青深情地说。 丝吟轻轻晃了晃脑袋,轻轻吸了口气, “你别把我想得这么柔弱,之前如此水深火热,他们也不敢拿我怎样。现在看似少了敌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还是有些不安?你说,我是不是习惯过压抑的日子了?” 建青满眼的质疑,有些搞不懂这位小妇人, “你真够奇怪,别人喜欢幸福美满,而你却习惯压抑了?” “你不是也一样,别人喜欢虚荣浮华,而你却喜欢简简单单。我觉得幸福美满只是一眨眼的事情,反而压抑才是人生不变的哲理,一个人压抑久了,遇见的困境就不算困境了。如果一个人幸福久了,遇见一点挫折就会痛苦不堪,这样想的话,幸福美满会好吗?”丝吟颇有见解地说。 建青的搞不懂一下转瞬成了佩服,他像是重新认识了万丝吟一遍,原来这小妇人肚子里的墨水这么多,而且这么佛系,这么通透。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平常人的优势吗?倘若一直生活在温室里,一直处于幸福的人,是根本不会理解你的思想,例如汤建豪,他经历一点困境就会受不了。”建青分析地说。 “对啊,所以你才想逃出这种看似温暖的舒适圈。不过,这还是由心态决定的,你不就是一步步从消极走了出来。”丝吟嫣然一笑。 “那是因为遇见了你,人还是需要知己,知己就是希望,就是动力。我感觉你现在应该很累,去我的房间躺一躺,休息一下行吗?”建青爱怜地问,双眼注满了温热的情意。 “经历了这些事,怎么可能睡得着?你的身子才恢复,你才应该去休息一下。”丝吟也是爱怜地说。 “你都睡不着,我还能睡着吗?”建青问着,低低笑出了声。 于是,丝吟被他感染了,两人竟然如此清欢地笑了。 时间来到次日清晨,书香院的客厅成了祭拜老爷的场所,各路达官贵族们,换了一身行头,纷纷前来祭奠。 曾连长点上香火,恭恭敬敬地对着老爷的遗像拜了拜,接着,他挺直背脊,十分有军人作风地跪在膝垫上,一张张烧着钱纸。 待曾连长完成相应的礼节,建青把他请到了一边的茶座,两人相对而坐,沏好了茶水。 建青注视着曾连长。 这是位正义而硬朗的军官,他跟汤霸天算得上是生死之交,自然在建青建豪面前有一定的权威性。同时,他关系广,人脉宽,沈城里有地位,有背景的人物,几乎跟他是八拜之交,因此,警局里的消息他也能略知一二。 “曾连长,我想麻烦你件事,杜苍友如今已锒铛入狱,我想是否能深入调查一下他?”建青面色严肃,开门见山地说。 曾连长抹去眼角的泪雾,微微颔首, “这种狗奴才肯定要彻查到底,如此阴险之人,不知道还隐藏了什么。” “不知你还记得林言妮这件案子不?我怀疑这件案子也是杜苍友干的,他在局子里有关系,当时就蒙混过关了。除了杜苍友,看还能不能挖出其他的嫌疑人来。”建青有些强调地说,“我想祝慧安必定也有问题!” 曾连长眼帘微虚,一副深沉思索的样子, “林言妮那案子我有所耳闻,我改日把刘局长叫来,这件事你最好当面跟他谈,刘局长不比其他那几位狗官,他向来公正公平,你可以把你的诉求和线索通通告诉他,我相信到时候一切的蛛丝马迹都会水落石出。” 第70章 焕然一新 建青点头之际,视线却被进门的人给吸引过去,他眉头一拧,武装上了戒备心。 一瞬间,客厅里的氛围骤然沉滞下来,似乎所有人都看见了这张脸。这人神情憔悴,眼光失去对焦,面带泪痕,完全不修边幅,乍一看,竟快认不出这是汤家的二少爷汤建豪。他一步步,近乎是颠踬地走到了膝垫旁,静静注视着那张挂在墙上的老爷遗像。 “你不会觉得你弟也有问题?”曾连长望着建青一副仇视的样子,迷惑地问。 “血缘决定了一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母子俩是一样的卑鄙狡诈。”建青冷然的应声。 突然间,汤建豪像是癫狂,大声咆哮道“就是你!你打的一枪,让我母亲死了!就是你!你不分青红皂白,乱杀无辜!你一辈子都是个暴君!” 这一嗓子,可谓是让在场的众人大惊不已。人群里传出了唏嘘声,“祝慧安也死了?这一下死两个,汤家是要换天了?不过,那女的也该死,谁叫她不知检点,居然还上管家的床,该死该死!” 这一席话,完全把汤建豪激怒,他现在不仅癫狂了,甚至还达到了疯魔的状态。 “啊!就是你,就是你造成的!” 配合着怒吼声,汤建豪双手一掀供桌,水果,香炉,贡品全然摔在地上,他一踹烧纸盆子,纸灰四处翩然起来,原本庄穆的灵堂瞬间被搅得天翻地覆,乌烟瘴气。 “你是有病吧,不孝之子!你妈死了这叫为民除害,谁给你的胆子?敢来拆汤霸天的台子!”一面谩骂,建青紧捏拳头猛地奔向建豪。 汤建豪正准备抵挡,建青的拳头就落在了他的面腮上。建豪随着失重的惯性,跌坐在了一旁的木凳上,他来不及调整神智,迎面朝建青扑去。 曾连长气得跺脚,立马吩咐手下将两人奋力拉开。 “汤建豪!你简直大逆不道,你是怎么了?他可是你父亲!”曾连长气势震天,指着老爷的遗像,厉声道。 “我没有这样的父亲,我没有!你们要弄清楚,这里可是家啊!他把战场上的那一套带回了家里,他只是个凶残的暴君,他不是我父亲,我没有这样的父亲!”汤建豪双眼血丝横生,像只毫无人性的野兽,怒发冲冠。 “我看你是疯了!来人啊!把他给我关进暗房里去!”建青向小伍一挥手。 小伍一身倨慢,丝毫没了对建豪的恭敬之心,立刻架上了他的手臂。 汤建豪仍然猖狂不已,双臂用力一摆,小伍感到双手像是过电一般的麻木,赶忙松开了手。 “呵呵,真是换天了!”建豪冷冷一笑,唇边荡起一个狞恶的弧度,“连个小小的奴才都敢骑在我头上了,汤建青!我定会跟你势不两立的。说到底,我母亲只是偷个人,面对这个无情无义的糟老头子,而且腿脚还不便,我母亲难道不应该偷人了?汤建青!你跟那个万丝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凡事都应该换位思考一下,你们站在你们的立场上说话,我也要站在我的立场上说话。哼,你们让我不好过,我也要让你们不好过!” 建青哑然失笑,对建豪说的话感到啼笑皆非,可笑不已。 “你别把你母亲包装成冰清玉洁,纤尘不染的形象,如果偷人和开妓院都能被包容,整个社会就完了。你母亲就是当今的蛀虫,她即便跟我没有矛盾,也应该受到死亡的教训!”建青的声音强硬而坚决,目光尖锐而犀利。 汤建豪额前像是积卷起了狂风暴雨,那满眼漂浮的怒气,定格在了建青的眸子里。 “好,很好,实在太好了。这座书香院就是战场,我不配待在这里!汤建青,你给我等着,我到时候要让你尸骨无存!” 撂下这句话后,汤建豪带着全身的怒气,快速离开了灵堂。 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包括老爷下葬的那一天,以及一百天的虔诚祭奠,汤建豪通通没有参加,仿佛这人就像消失了一样,没在书香院出没,更没去纺织厂上班,就连一个消息也不复存在,慢慢地,他已然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这天,书香院迎来了崭新的日子。楼阁里的装饰插花,以及大大小小的摆件物品全然更换了一遍,一种崭新的空气流泻于书香院内的每处角落,祥和,清爽而又明亮。 汤建青正式成为了汤家的继承人,他朝气蓬勃,兴致盎然,终于坐上了客厅里最正中的位置。 此刻,仆人们一字排开站到了汤建青的面前。 建青一眼扫过,目光停留在了丝吟身上,他不自禁地笑了,笑得动容而幸福。 “你出来,我打算最后宣布你的事。”建青柔和地说。 丝吟轻笑一声,很是古灵精怪地向后退了一步,站到了众仆的身后。 “我是叫你过来,不是叫你躲在后面去。”建青伸长脖子,眺望着丝吟的身影,呼叫道。 “我先把舞台让给他们,我最后来压轴。少爷,你要宣布什么就尽快吧,大伙还有工作要做呢。”丝吟欢快地啧啧道。 “淘气!”建青斜睨丝吟,继而清了下嗓子说道,“今天把大家叫过来,我主要想重新任命一下大伙的职务。有个词叫物是人非,在我看来,这栋房子尚且还在,就不存在物是人非,只存在的是改朝换代,我们应该摒弃一些不好的人和物,发掘一些好的人和物!小伍!你先站出来,不许学丝吟,给我站到大伙的前面来。” 小伍局促极了,生怕自己是被摒弃的那一位,于是,哆哆嗦嗦地踏出一步,站了出来。 建青看出了小伍的不自然,放声道“你在怕什么?平时也不见你如此紧张啊?” “因为少爷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开过会,不瞒大伙说,我怕我的位置被他们给顶去了。”小伍有些懊恼,又有些惶恐,“我跟少爷做事习惯了,可千万别安排我去做别的事啊!” “哈哈!你的位置确实不保,我以后不需要你伺候了,我已经找到了合适人选,你就退位让贤吧!”建青唇边泛起笑意,爽朗地说。 “啊?”小伍慌了,顿时手足失措,惊惶地问,“为什么呀?谁?谁接替我的工作?那我之后做什么?少爷!你不会真的要赶我走吧?” 第71章 任命职务 建青笑得畅快, “你先别管谁来伺候我,我现在要来说说你的事。” 小伍紧张而胆怯,总觉得少爷要说出对他不利的事,于是,嗫嚅地问“少爷您就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我平日里要去纺织厂上班,家里需要一个管理人手,我打算让你做汤家的新晋管家,汤家以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你去张罗,你自小就跟着我,所以管理这一块我是绝对放心的,不知道你愿意不?”建青变更了下坐姿,温和地问。 小伍怔愣不已,仿佛成了一具木头人,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 丝吟忽然愉悦地接话“小伍,这可是极大的殊荣,你还不快谢恩!” 小伍这才后知后觉,连忙跪在地上给建青磕了个头。 “感谢少爷的认可,我,我怕我能力有限,在管理上有疏忽,况且,我若是做了管家,谁又来伺候少爷呢?”小伍慎重地说。 “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起来起来,别跪我!你看我现在还虚弱吗?还需要人照顾吗?之后,你就做好管家的本职工作就行!”建青肃然道。 小伍表现出力不从心的样子,有些迟疑而为难。 “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说明少爷器重你,你小子还不接受任命?磨磨唧唧的干嘛呢?”赵毅鄙夷地盯了眼小伍,催促道。 小伍扫了圈众人切盼的眼光,他不再犹豫,恭恭敬敬地说“好的少爷,我一定会做好管家的工作,绝不会让你失望,谢谢。” 建青含笑点头,便把目光投向了张六和赵毅, “一直以来,你们两个都没有正式的职务,我打算让你俩做安保,免得亏了你们一身的肌肉。” 张六向建青抱了抱拳,继而瞥了眼站在他旁边的赵毅,啧啧道“好的少爷,安保的事情我一个人就能搞定,让赵毅也干这个有点浪费资源,他平时喜欢刺绣,打毛线那些女儿家的东西,何不让他做个衣物剪裁工。” 此话落定,一阵哄堂大笑,纷纷向赵毅投去了不可思议的眼光,难以想象一个彪形大汉竟会喜欢姑娘家的玩意。 “放他的狗臭屁!我上个月欠了他十块银元迟迟没还,他就心术不正,张着嘴巴乱说我,我可是纯爷们儿,从来不会刺绣,还有打毛线那些东西,哼!”说着,赵毅狠狠瞪了眼张六。 张六本想争执几句,却被建青强制打断, “都别吵了!张六,你的行为可谓是小肚鸡肠,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男子汉,等这个月发了月钱,让赵毅还给你就是了。” “就是!小肚鸡肠的。”赵毅调开目光,不再理睬张六。 “其余的人暂时没有改动,望大家能做好本职工作……” 建青话还没说完,就被小丫头明翠给掐断了。 “少爷,在花园里工作的叶妈身体抱恙,已经三天三夜没下过床了……” “那老婆子死有余辜,谁都不准去救济她!明翆,你是被她收买了?还是故意想气我?”建青双目生火,震声问。 明翠吓得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地求饶道“没有没有,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建青的好兴致全被明翠给搅乱,他冷哼一声, “哼!你只要再敢提她,就给我卷铺盖走人!好了好了,散会吧。丝吟留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待众仆走后,丝吟轻步走到了建青面前,她注视着这张余怒未消的脸,有种突发的怜悯在脑子里打转。 “有些事还是要学会放下,毕竟都过去了,那老妈子已经受到了惩罚,如果她能改邪归正,我们是可以给她机会的。”丝吟唇角微窝,大度地说。 建青的余怒缓缓平和下来,颇为不解地望着丝吟, “你忘了她之前是怎样伤害你的?这种人就应该让她去自生自灭,现在就是她的报应。” “我没忘记她之前做的坏事,我只是有些不忍,这段时间我发现她已经有所改变了,人心总归是肉做的,建青,以前的事情就算了吧,即便老太太现在还有坏心思,她也没有后台撑腰了,所以,就算了吧,叫何医生去给她看一下。”丝吟圣母上身,轻言细语地说。 建青叹出一口长气,在心里合计了一下,便叫来了小伍。 “去小木屋看下叶妈,把何医生带上,看她还有没有救,去吧。” 一声令下,小伍张罗开来。 丝吟保持着微笑,欣然地看着建青, “这样才能家和万事兴。你不是有事给我说吗?说吧,我听候你的吩咐。” 建青对上了丝吟的美眸,他定定看了许久,似乎忘记了说话,忘记了内心要表达的深情爱恋。 “我脸上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丝吟抚了抚面颊,疑惑地问。 建青的眼睑微微一跳,目光稍微低垂几许,可是不过两秒,他的目光又移了回来,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态,有些害羞,有些拘泥。 丝吟从没见过建青如此羞涩,她更是觉得困惑了,狐疑地问“你怎么了?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不像你的个性啊?” “我,我打算选个日子,我想,我们能不能……” 建青吞吞吐吐地说到一半,小伍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禀告“少爷,叶妈已经寿终正寝!” 丝吟叹出一口绵邈的气体,又一个生命的逝世,让她感到淡淡的悲怆与无奈。 “那个老婆子早就该死了,她配用寿终正寝这四个字吗?还有,你现在已经是管家了,就要拿出管家的姿态来,别这样气喘吁吁的,看待这些小事要做到从容淡定。”建青不带好气地说。 此刻,只听沉闷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了过来。绕过龙凤雕花隔屏,张六领着曾连长,以及一个身量五尺,长相俊毅的男人走了过来。 建青立刻离座迎接,曾连长连忙引荐道“建青,这就是刘局长,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请教刘局长。” “您好!刘局长。”建青礼貌性地笑了笑,握住了刘局长的手。 第72章 巧生之迷 丝吟忍不住打量这位傲岸的刘局长,炯炯有神的眸子,高高的鼻梁,厚厚的唇沿上斜着两团打理雅洁的八字胡,似乎做警长的,都有这一嘴的小胡子,他一袭庄肃的警服加身,脚踩黑皮长筒靴,光是站在那里,就有种飒飒生风的威严姿态。 建青招待曾连长与刘局长入了座,丝吟明事理地给仨人泡好茶,便退到了建青身后。 “刘局长,我主要想了解一下,杜苍友有没有交代他其他犯过的案子?”建青凝视着刘局长,直奔主题地问。 刘局长深沉地点点头, “杜苍友这人很狡猾,开始的时候好言相劝,叫他一五一十交代出犯过的案子,可是他强硬得很,一个字也不透露出来。那些警员们才不会惯着他,用了烧皮酷刑后,他忍受不住痛苦,交代了残害巧生的事实。” 建青沉着地听着,身后的丝吟不淡定起来,有些震惊的“啊”了一声。 随即,刘局长那肃穆而严判的眼光一抬,停留在了丝吟的面颊上。 丝吟被男人的气场给震慑到了,她赶紧闭上了嘴巴,收住了惊惶的神色。 “那他为什么要陷害巧生?当时跟他交好的那个警长有没有落网?”建青困惑地追问。 “当然,那个狗东西许天勇犯的是包庇罪,他私底下收了杜苍友五百块银元,哎!” 说着,刘局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这是我们没有严加防范,让贪图利益的人钻了空子,好在如今调查清楚了,汤少爷放心,我们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嗯。”建青轻轻应声,端上茶杯晃了晃,碧青的茶叶在杯底旋转,继而抿了口茶水。 “关于巧生是如何死的。在警员的严刑拷打下,杜苍友最终交代,是那个小丫头不经意看见了他和祝慧安私通,两人鬼鬼祟祟在管家的休息室里接了吻。杜苍友怕巧生生出事端来,就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个小丫头给掐死了,然后他把尸体搬到了小木屋,制造了巧生上吊自杀的假象。”刘局长有些滞重地说。 丝吟听到此话,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愤,不自主地念“可怜的巧生,不明不白的就死了。可是,我记得叶妈之前说,是她叫巧生到花园去看我才酿成大祸的。” “他们肯定是串通好的,那个叶妈不是什么好东西!”建青双目尖锐,确定地说。 “我就觉得中间有猫腻,杜苍友应该严惩!”丝吟愤愤地搭话。 刘局长再次把肃然的眸子移到了丝吟面上,他有些不满女生的插话,在他看来,男人间的谈话容不得女人插嘴,更何况,按打扮来看,丝吟在他眼里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仆人,时不时插话未免也太不拘小节。 建青看出了刘局长神情上的意思,立刻解释道“对于杜苍友的落网这姑娘要立大功,她叫万丝吟,要是没有她的精心计划与安排,恐怕杜苍友和祝慧安还在逍遥法外。” 一听此话,刘局长对丝吟的态度才有所缓和。 “嗯,对,就是这位姑娘。”曾连长钦佩地望向丝吟,“是她,不顾失身的危险,潜进了祝慧安开的妓院,这样才摸清了杜苍友的底细,这件案子大部分的功劳该归这位姑娘才是。” 闻言,刘局长的目光转瞬成了欣赏的意味,他万万没想到这位柔弱的姑娘竟然成了破案的关键。 “没有的,有些事只是偶然就发生了,我并没有什么功劳。”丝吟谦虚极了,害羞地笑了笑,“除了巧生的死,那林言妮的死是不是也是杜苍友干的?” 提到林言妮这三个字,建青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聚精会神地看着刘局长,等待着他的陈述。 “林言妮那件案子……”刘局长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脑中过滤和整理,“杜苍友只承认了巧生的案子,对于林言妮的死他表示不知情。” 建青额前陡然蒙上一团黑雾, “他不知情?他怎么会不知情?不是他干的,就是祝慧安干的,他们两个肯定有嫌疑。” 刘局长托着下巴摇了摇头, “他的死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存在多承认一起谋杀案,以我的经验,按正常的逻辑分析,林言妮应该不是杜苍友害死的。” “不是他害死的,那就是祝慧安害死的,麻烦刘局长再对杜苍友严刑拷打一下,问问他到底是不是祝慧安干的,他们两个是串通好的,一定知道实情。”建青十分恼怒,理智与神智通通有些失控。 刘局长再次摇摇头,眼帘微微下垂, “我们已经问过了,杜苍友非常强调地说,他现在已是苟延残喘了,没必要再包庇什么,做过的事他承认,但是没做过的事,他说他绝不承认。” 建青不太相信所听到的,他凄楚而惘惑,眼神定格在了前方的某一点上,陷入了不动声色的沉思中。 “如果不是杜苍友和祝慧安干的,那会是谁?汤建豪?或者是老爷?”丝吟问着,下意识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老爷遗像。 刘局长那两颗睿智的眼珠一转,敏锐地说“首先要考虑凶手的动机是什么?其实我也有一大疑问,你们为什么认为林言妮不是自杀的?” 丝吟本想冲口而出,是因为我做了一场梦,在梦里言妮告诉我,她是被人害死的。很显然这样说出去荒谬无比,首先得拿出言妮自杀的证据来,不然没有说服力。 气氛凝滞了片刻,建青从萧索的思绪中慢慢抽离出来,他正视着刘局长的鹰眸,一字一顿地说“巧生不是自杀的,我相信她也不会。林言妮,是个多么乐观多么开朗的姑娘,我没有理由相信她会自杀。即便面对我跟她的爱恋是如此的困难重重,她也不觉得苦恼无助,但,即便是苦恼无助,也不至于自杀吧?所以,我打心里不相信她会自杀。依她的个性,即便是要选择轻生,也应该给我留下遗言呀?结果她悄然无声地就走了,甚至还是被烧死的?她为什么要毁尸灭迹?这难道不奇怪吗?” 建青的音量越来越小,他的眼眶已被水雾占据,那种怅惘萎靡的神态,使人怆恻而同情。 “汤少爷,这就是困难所在,若林言妮不是自杀的,排除杜苍友和祝慧安,那么你认为谁还有可能杀害林言妮?要不这样,你把当天的情况大致给我讲一下,我好做个记录,然后再系统的分析分析。”刘局长好整以暇地说。 第73章 往事浮光 建青萧瑟黯淡,重新对上刘局长的眸子,开始缓缓细述。 半年前的一天,言妮为了见建青,在小伍的袒护下,偷偷进了书香院,便顺利来到了建青的房间。 两人深情互视了良久,言妮难忍相思之苦,略微气馁地说“你为什么要告诉老爷啊?这下我们就难见面了,夫人现在把我看得很紧,我感觉我现在已经没有自由了。” 建青懊恼而挫败,一把将言妮揽进了怀里,自责地说“我只是想让父亲接受我们,我不想你每天这么辛苦,我想让你有地位,有尊严,难道这些都是错吗?对不起,是我弄巧成拙,我不应该鲁莽行事。” “你哪里有错?别这样说,只怪我们都被传统社会给掌控了,这是没办法改变的思想。但,我们不能认命呀,我现在来就是要告诉你,我想到了一个法子,虽然不能时时刻刻腻在一起,但我可以做到每天跟你见面。”言妮把脑袋压在建青胸膛,充满希望地说。 “什么法子?”建青惊奇地问,随即把言妮搂得更紧了。 言妮微微仰头,望着建青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怪天真地应声“这是给你的惊喜,你今晚就知道了,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 建青情不自禁地笑了, “今晚?你的意思是说今晚还会再次跟我见面?” “应该不止是今晚,可能以后每天晚上都能见面。”言妮欢快地说。 “小顽皮,我需要配合你吗?” “不用,你只需要待在房间里就行,如果配合我的话,还算什么惊喜?”言妮反问。 突然,敲门声响了,小伍悄悄地在门外说道“言妮姑娘,差不多了,我担心夫人上来。” 建青顿时冒了火,疾吼道“怕她做甚,她要是再这样逼我,我跟言妮就远走高飞,我才不会被这些徒有虚表的东西给蒙蔽!我想要的,是我争取到的,包括你。” “好了好了,你别叫!再闹,我们也逃不出世俗的绑架。处在如今的窘境下,我们一方面要接受他们的限制,另一方面,就是要寻求我们的开拓,这样双管齐下,方可少生事端。你今晚就在这里等我,一定要等我!”言妮一面劝言,一面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太阳偏西,残留在云层里的最后一丝暮色也渐渐被黑雾吞噬。书香院像被一层厚厚的面纱环绕,迷离而又隐绰,殊不知潜藏在黑暗里的凶手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建青品了口紫砂茶杯里的碧潭飘雪,茶味少了些许香醇,留在口腔里的是一抹淡淡的苦涩。 他放下杯子,等待着言妮的到来,可是左等右盼,心爱的人迟迟未出现。建青怀着满腹的依恋,站在窗边,放眼向花园里的小木屋望去,屋内一灯荧然,不知言妮在屋里做什么? 建青有些困惑,又有些期待,他设想了千千万万个可能,莫非言妮给父亲说通了?同意我们交往了?莫非她要借助外部力量?莫非她根本就不是书香院的女仆? 建青魂牵梦萦,左一个斟酌,右一个假设,他思来想去,顿感脑袋缺氧,最后望了眼小木屋的方向,那里仍然一灯明胧,仍然没有风吹草动,于是,抵挡不住突发的困意,倒在床上酣然入睡。 当小伍叫醒建青的时候,房间已被烧焦的气味弥漫,隐约还能听见楼下闹哄哄的呼救声。 建青蓦然惊觉,立刻翻下床,惶惧地问“出什么事了?到底怎么了?” 小伍急得愁眉苦脸,他抬起满是黑灰的面颊,战战兢兢地说“不好了,不好了,少爷,小木屋着火了,莫名其妙就着火了。” “什么?”建青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他赶紧扶在了窗边,惊恐地念,“我的言妮呢?我的言妮呢?” “我刚才下去救火,没有看见言妮姑娘,不知道她躲哪里去了。”小伍结舌而紧张地说。 只见小木屋那边黑烟滚滚,屋前的几株木棉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建青感到大事不妙,他甚至想从窗口一跃而下去找寻言妮。他慌了,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脚步,他发疯般地奔到花园,此刻,小木屋的火已被完全扑灭,有人试图阻止他靠近,可是建青不顾阻碍,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黑烟笼罩的小木屋。 他似乎看见了言妮,一具像人形的焦炭躺在地上,面容已然分辨不出是谁,依稀能感受出的是这具焦尸的痛苦与无助。 再向焦尸的手上看去,双手紧紧抱拳相握,仿佛像是捏着一块东西。 建青陡然凛冽,心脏像被冰锥刺穿,他不敢猜测,但又想证实,他不愿面对,但又迫切想知道这焦尸到底是谁? 他轻轻抚开了那双碳化的手掌,忽然,一枚黄金戒指从掌心滚落下来。 建青大惊失色,他不会不认识这个戒指,这正是前几日送给言妮的定情物。 “啊!言妮!”建青撕心裂肺地咆哮,他瞬间泪如雨下,趴在了地上。 “这就是你所谓的惊喜吗?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会被烧死?这,这是谁干的?谁干的?言妮!言妮!言妮!” 建青紧握黄金戒指,他一顿哭叫,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 顷刻间,小木屋外传来了夫人的声音,那冷幽幽的语气像是一把冰刃,狠狠扎进了建青的耳朵里。 “我还当是多大一回事儿,结果就烧死了个丫头,竟然会如此惊天动地。我说什么好呢?这不是丢汤家的脸吗?堂堂一位公子哥竟会为了一个丫头哭哭啼啼的,这成何体统?” 建青被这一席话燃烧起了斗志,他果断把矛头对准了祝慧安,于是,怒目切齿地冲出了小木屋。 “我的言妮,就是被你烧死的!你别阴阳怪气的,我现在就要替她报仇!”建青神智失常,愤怒至极地朝祝慧安冲去。 “啊!来人啊,建青疯了!”夫人大叫不止,吓得四窜奔逃。 这时,杜管家推着老爷火速赶到,祝慧安像是找到了救星,连忙闪身到了老爷身后。 “把他给我控制住,这小子疯了,今后容不得他胡闹,不许让他踏足花园半步,如果谁敢违抗指令一律杖毙!”老爷虎虎生威,厉吼道。 第74章 询问小伍 建青突然顿了下来,他的眼眶泛上了泪光点点,那抹沉重的怅惘之色使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他的思绪浸泡在了言妮的死亡中,久久不能释怀出来。沉寂了很久,他似乎讲不下去了。 “好的,我已经做好记录。”刘局长虚眼翻看着记事本,眉头微微收拢起来,“通过你的细述,我发现了个疑点,汤少爷,你明知道林言妮要你等她,你为什么要睡觉呢?” 建青的眉头也收拢起来, “我觉得是有人给我下了安眠药,就在我的茶杯里,那天的飘雪有些苦涩,我当时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儿,但事后一想,我的困意肯定是茶水导致的。” “谁最有可能下药?”刘局长急急追问。 建青没带想地回答“应该是祝慧安,如果不是她,就是她指挥手下人干的。” “泡茶的人是谁?”曾连长惊觉地问。 “小伍泡的茶,是他端上来的,可是他不可能害我,他是我最中意的仆人,下药这种事只会是祝慧安那边的人干的。”建青执着地说。 刘局长有些质疑地点点头,并且做好了记录, “那也说不一定!你有充分的证据,或者说有什么线索指定是祝慧安干的?” 建青深吸一口气,后背靠紧了椅背,他仰头忧伤地看了看天花板,仿佛在捕捉祝慧安杀害言妮的铁证。 “未必言妮也知道了杜苍友跟祝慧安的关系?可是,杜苍友根本就不承认是他们杀了言妮。”丝吟分析道。 “对啊,我还有个疑点,汤少爷你在窗边看小木屋的时候,只是看见了屋内有灯光,但是并没有看见林言妮这个人?换句话说,你当时也不能确定林言妮到底在不在小木屋里?”刘局长敏锐地问,手指松开了托着有些发红的下巴。 建青的眼光回归到了刘局长的面上, “是的,我无法确定。我想,言妮某一程度上并不在小木屋,因为她说她要给我个惊喜,既然是惊喜,那定然是出乎意料的,不排除她在别的地方。” 刘局长将手指放回了下巴的位置,他轻轻摩擦了下黑黑的胡渣, “有意思,这件案子过去了有大半年了,只怪我当初没有引起重视,现在我需要重新调查下该案,麻烦汤少爷把那个小伍叫来,通过询问定能发现细小的线索。” 顷刻间,丝吟唤来了忙活的小伍。小伍显得很是局促,有些不自然地坐在刘局长对面。 “你很紧张?”刘局长正视着小伍,目光带着洞悉的意味。 “你需要尽快适应,这样哆哆嗦嗦的,如何能做好管家的角色?”建青一偏头,瞪着小伍,不太满意地说。 “我,我确实不太习惯,少爷,你们这样问我,我好有压迫感,就像我犯了什么案子一样。”小伍嗫嚅极了,吓的不敢抬眼睛。 “没用!现在就这样了,以后怎么处理汤家的大事?”建青恨铁不成钢地说。 “哈哈。”刘局长爽朗一笑,“小兄弟别紧张,我主要想了解一下,林言妮被烧死的那个晚上,你在做什么?有没有听见或者看见什么?” 小伍思索了半天,眉头在额前打上了两团死结,他咽了口唾沫说道“当天晚上少爷休息后,我就待在三楼我的卧房里,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我通过卧房的窗子,突然看见火光冲天,然后就听见了楼下的呼救声。” “等等,你看见火光冲天之前,有没有听见什么异样的声音?就是说,有没有听见林言妮的求救声之类的?”刘局长洞察地问。 小伍再度陷入思索,沉默半晌后,他摇摇头, “没有听见什么,毕竟我的卧房在三楼,即便言妮姑娘说了什么,我也不可能听得见呀。” “嗯,是的。”刘局长微微点头,“那你继续说下去,接着你又干了什么?” “我朝窗口向下望,发现是小木屋起火了,我当时特别紧张,不敢告诉少爷,然后便跟着众仆冲到楼下去看个究竟。张六赵毅已经在那里救火了,他们说言妮好像被烧死了,我当时就更紧张了。” 小伍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仿佛当日的情形埋在了他心里,一提到就会惶惶不安。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告诉了汤少爷?”曾连长插问道。 “我,我当时不敢确定是不是言妮被烧死了,何况小木屋起火是件大事,我思来想去,必须得告诉少爷。但是,我回来叫醒少爷的时候,也没说是言妮死了呀,我当时心里一团糟,怕少爷受不了。”小伍焦急地说。 “嗯,挺合理的。”刘局长沉吟着,瞳仁微眯,略带疑惑的神情,“但并没有案件的突破口啊,你在花园除了看见有人在救火,还有没有看见其他的人?行为很鬼祟的那种?” 小伍重重叹出一口气,摇摇头说“当时一团混乱,几乎大伙都在救火,实在看不出谁鬼不鬼祟。” “汤少爷当天的茶水是你泡的吧?”刘局长冷然地问。 “对,是我,有,有什么问题吗?”小伍疑惑极了,不解地看着刘局长。 “除了你,还有没有人能够接近汤少爷的茶杯?”曾连长补充问。 小伍迟疑片刻, “啊?茶水有什么问题?我每天都是一如既往的给少爷泡茶,照顾少爷的起居生活都是我在亲力亲为,我敢确定没人能够接近少爷的茶杯。” “这可就奇怪了。”曾连长低低地念,百思不得其解。 刘局长记完笔记后,盯了眼小伍,语气浑厚地说“好了,你的问话到此结束,把你刚才提到的张六赵毅叫来,快去。” 小伍正准备动身,曾连长忽然唤住了他,“先等一下,我这里还有个疑问,你知道林言妮所谓的惊喜吗?” 此话一出,汤建青,万丝吟,以及刘局长全然振作起来,一瞬也不移地瞅着小伍。 “惊喜?”小伍些许木愣,些许茫然,完全不知情地说,“什么惊喜?言妮姑娘没说什么惊喜啊,我不清楚。” “好吧,那你去把他们叫来。”曾连长向小伍挥挥手。 待小伍走后,刘局长意味深长地看着曾连长,露出揶揄的微笑来,“怎么?你觉得他能偷听到林言妮跟汤少爷的谈话?” “你认为没有这种可能?假设他听见了林言妮的惊喜,或许这个惊喜对他不利,他会不会产生杀人的念头?”曾连长不假思索地反问。 “这完全不可能。”建青打断了刘局长的思考,振振有词地说,“小伍自小就跟了我,他的个性我最了解,一个惊喜不足以构成小伍杀害言妮的动机,况且,言妮也不会给小伍造成威胁,他们的关系很好,根本就不存在仇恨。” 刘局长颔首,但眼光始终是睿智的, “有些谋杀案的疑点,偏偏在于你我容易疏忽的地方,我断案,不看这个人的过往,只看他当下做了什么,隐藏了什么!” “是的,说不定询问完他们,线索自然就浮出水面了。倘若言妮姑娘真是自杀的,也必然会有自杀的依据。”丝吟喃喃道。 第75章 案发之际 张六赵毅并没有小伍拘谨,两人坐在刘局长对面,宛若两座雄峰傲然耸立。张六尤其不拘形迹,正眼都不瞧刘局长,赵毅相对收敛一些,但面上仍旧带着股不屑一顾的模样。 “你们分别说说林言妮被烧死的那天晚上,你们各自都做了什么?”刘局长的语气强硬了许多,似乎在震慑两人的轻视态度。 张六一凛,顿时收上了乖张的姿态,淡淡瞟了眼刘局长。 “警长,林言妮到底是不是自杀的?你们怎么又来调查她了?”张六反倒是不解了,没好气地问。 建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话那么多干嘛?刘局长在问你话,你只管回答就行,其余的事你用不着多管!” “我,我,哎呀!”张六变得急躁,仿佛有话哽在了喉头。 “你还不回答问题!”建青一下就被点燃,急吼道。 见张六欲言又止,急得直扯头发,曾连长轻咳一声,放声说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别磨磨唧唧的。” 张六不再急躁,停止了扯头发的动作, “我也是为了少爷着想啊,你们早就应该查清楚,现在夫人老爷都死了,很多东西就死无对证了,我想,应该询问不出什么线索了。” 建青完全憋不住火气,瞪视着张六,怒骂道“狗奴才,你现在倒是大义凛然起来了,当初也没见你有多正义啊?” “他这叫跟了谁就替谁说话,一辈子都是个狗奴才!”赵毅斜睨张六,阴簌簌地接嘴。 “你妈的,你也是个狗奴才!我之前是眼睛不好使,跟错了主子,不像你,有钱就干活,没钱就到处去摸鱼!”张六气急败坏回怼道。 “你今天是不是犯病了……” “好了好了!”刘局长厉吼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张六,你刚才说夫人老爷死了,就死无对证了,那么就说明夫人和老爷知道什么?是吗?” 张六很自然地摆了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想想,人在的话,也许更能调查出细微末节,现在人都死了,还能查啥呀?” “你不可能不知道祝慧安的阴谋,她哪里来的钱开得妓院?”建青陡然一问,目光凶骇可怖。 张六惶恐至极,连忙避开了建青的眼光, “夫人她,她,她经常偷老爷的钱,后来她怕事情暴露,就用挣来的钱填补了偷取,我虽然之前帮夫人做事,夫人对我还是多加防范的,关于夫人其他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防范?”刘局长低吟,眉头深锁。 “这很容易理解呀,一个开妓院做贼心虚的人,她当然会多加防范的。为了让我不透露半点风声,夫人还特意给我多发了些月钱。” 建青听到此处,重重将茶杯往桌上一放,义愤填膺臭骂了句“死婆娘幸亏死了,做什么生意不好,专搞一些下流肮脏的交易!” 刘局长把严肃的目光移到了赵毅脸上,慎重地问“你也是一样的?祝慧安还有没有不为人知的事?” “他说不定比我拿的钱还多!”张六小声嘀咕。 刘局长眼睛一瞥,张六顿然安静,不敢再说一句话。 赵毅回想了下祝慧安的种种,他摇了摇头,循循善诱地说“即使夫人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不可能告诉我的,现在夫人已死,我没必要再隐瞒什么。月钱方面,我确实跟张六要多一些,但只能多出买碗酒的钱。” 刘局长点点头,他思索片刻,笃定在祝慧安身上挖掘不出可靠线索了,于是,回归主题地问“那案发当晚,你在干什么?” 赵毅再度回想,在不经意间,猛地拍了下大腿说道“我记得我当晚好像生病了,对,我当天浑身发热,在卧房里,我听见了呼救声,我当时没多管,加上身子又不太舒服,就没有去凑热闹。” “可是有人看见你去救火了,你当晚真的没出卧房?”曾连长眼瞳轻虚,困惑地问。 赵毅有些惊?,嘴巴微微张大, “谁看见了?他眼睛花了吧,这件事我有必要骗你们吗?张六完全可以给我作证。” “我不知道,我不能作证!”张六摆摆头,很不在乎地说。 “你妈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关键时候就别耍性子了,现在是证明我清白的时候,你能不能给我认真一点?”赵毅急了,伸手拍了下张六的脑袋。 “你他妈的,居然敢打我,我为什么要给你作证?我当天晚上不知道你在哪里,那把火是你放的也说不一定!”张六满脸胀得通红,欲想还击。 “你们两个再不给我老实一点,就跟我进局子!问个话,能不能认真负责一点?你们若是做不到,就当做嫌疑人处理!”刘局长大喝一声,张六赵毅瞬间冷静下来。 待两人的状态恢复平静,曾连长过滤了遍刚才的交谈内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妥当,自言自语地说“未必是小伍看错了人,把别人当成了赵毅?” 他说着,疑惑的眸子不自主地看向了张六,“你当晚去救火了吗?” “我记得火势是突然升起的,我当时没有停顿,提上水桶就跑过去救火了。”张六陈述道。 “你在救火的时候,周围还有其他人吗?”刘局长深沉地问。 张六紧皱面颊,回忆着当晚看见过的人,口中喃喃地念“我记得,我当时跑过去救火的时候,不到一分钟,小伍,哦不,现在应该是伍管家,他当时也跑来救火了,然后就跟着跑来了很多人,当时一团混乱,有些细节上的东西我实在记不得了。” 刘局长的双手很有威严地压在了大腿上,他定定注视着张六和赵毅,语气郑重地说“很好,对于你们两个的疑点我暂时了解到此,你们还有没有补充的?” 两人互看一眼,同时摆头。忽然间,从沙发后面传来了个胆怯的声音,很明显声线是颤抖的,是个女人在说,“我有补充,我当晚貌似看见了只长颈鬼,警长大人,你相信这世界有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