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通一道,悄悄观经百年成天仙》 第1章 六气呼吸法 【你阅读了《养性延命录》,对养生诀窍有所领悟,你学会了《六气呼吸法》】 幽深楼阁,高大檀木书架下。 李真手中翻开的书册跌落,整个人呆滞原地。 瞳孔坍缩,脑海里无形的信息不断翻涌。 良久之后他回过神来,压下心中惊慌,暗道自己并不是得了癔症。 穿越不假,像是本能一样,名为“解读”的神通也不是虚妄。 只不过. 李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太监服饰,脸上露出一抹后怕与庆幸的神情 还好来的是时候! 不然的话,要是再晚一两天。 他还是不是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完人,可就不一定了。 脑海里记忆回闪,想着自己眼下的处境。 胯下一凉,惊出一身冷汗。 “自幼失去双亲,叫乡人送上松鹤观,被精通医术与养生之道的青松道人收养。” “四年前,听闻喜好道家学问的淮南王广招天下有道之士准备编纂一本前无古人的道经,青松道人带着年仅十一岁的前身来到京城,成为淮南王门下三千客卿之一。” “而今几年时间过去,当初说好的鸿篇巨着只开了个头,青松道人就溘然长逝.” 要知道,因为淮南王大肆招揽客卿的缘故,招来皇帝的不喜。 责令淮南王将这些客卿遣散,并且将其禁足在淮南王府当中。 大多数只是在混日子的客卿在皇帝的压力下四散一空,但还有少数人对淮南王不离不弃。 宁愿冒着天大的风险伪装成太监,也要躲避在淮南王府里,继续进行“编书”大业。 不巧的是,青松道人就是其中一位。 如今,他老人家倒是说去就去了。 将压力直接留给了接替他位置的李真。 本来要还是像往常他师傅青松道人做的一样,每天就是整理古籍的事。 李真自问他也能做,而且说不定还能做的更好。 但问题就出在这个项目的发起人:三皇子淮南王身上。 被皇帝嫌弃的淮南王,时不时就会被在朝会上当做不学无术的反面教材训斥。 三天前退朝回来,又被老皇帝狠狠讥讽了一番的淮南王把怒火发泄在了他们这些人身上。 声称:如果三天后,他再看不到有什么进展的话。 他们这些人也就不用想着做回道士了,就真的当太监吧! 今天,就是期限里的最后一天。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的李真不能拿出让淮南王满意的进展。 那他就要达成他师傅青松道人一辈子都没达成的成就:成为一个太监! 而待在淮南王府有下半生幸福不保的风险,但想方设法脱离这里也未尝就是一个好主意。 李真眼眸里闪过一抹深深的惧色。 或是因为穿越的缘故,又或是在名为“解读”的神通作用下。 前身沉于脑海深处这些年始终不愿意回想起的记忆,如同烟火般一幕幕回闪在他的眼前。 驱民校尉、炼骨邪人、拜神愚众、武道狂徒、嗜血妖魔 跟随着青松道人从偏远山区一路走来京城的所见所闻。 以及先前伴随着解读那篇《养性延命录》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文字,都在显而易见的告诉他一件事: 这个世界,不简单! 想要在这样的地方安全的活下去,但又暂时没有拥有足以自保的实力。 一个能够庇护自身的靠山,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六气呼吸法吗!” 李真将注意力放在了因为神通“解读”的作用,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信息上。 就目前而言,这个偶然出现的东西显然是他唯一可以利用的东西。 无论是今天拿来应付差事,亦或是往后自己用来练习,都是有用之物。 如此思绪在心头跃动,李真压下脑海里的种种思绪。 眼下时间已经不早,无论日后如何。 当下要务,是要先把这《六气呼吸法》从记忆里抄录下来。 “呼!” 长吐出一口气,将跌落在地面的书册捡起,李真站定在凌乱的书桌面前开始研墨。 而伴随着这个过程,他有些躁动的心开始渐渐平息下来。 握笔,挥毫。 一行隽秀而带着几分飘逸的小字落于纸上。 “还好、还好,这写字的技能没丢了。” 感知握笔在手的那种熟悉感觉,李真心道一声侥幸。 原身这小子堪称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 跟随在一身本领高强的青松道人身边这么多年,竟然一事无成。 文不成,武不就。 好在早年在青松道人的棍棒教育下,勉强能够识文断字,也能写一手不错的书法。 不然的话,现在李真就得两眼一抹黑。 前世身为一个现代人,他连钢笔字都快不会写了,又哪里会写毛笔字。 总不能到了淮南王面前,去口述吧! 与其等到那时候再触怒了这位王爷,李真倒不如觉得现在就洗洗干净直接去净身房报道,说不定还能少受一点罪。 不过现在,自然也就不用这样。 时间紧迫,顾不上想太多。 《六气呼吸法》全文两千三百字,里面还有几幅图画,容不得耽搁。 好在李真越写越顺手,虽然到了后面为了赶工,字迹也有几分潦草。 但总算紧赶慢赶,在最后的时间里将其完成。 哗~ 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抖开,吹干上面的墨迹。 李真看着上面一行行的小字,成就感莫名而生。 在他眼里,这不仅仅只是一副普通的字,还是他往后余生的幸福啊! 不可谓不重要。 “咚咚!” 正当他沉浸在这种满足的气氛当中时。 藏书楼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叩响。 心里一紧,知道是应当是时间到了。 果不其然,屋外传来宫人们特有的尖细嗓音: “小李道长,时辰到了,王爷唤你过去。” “好,这便来。” 视线缓缓下落,李真着看着手中甚至来不及审查一遍的《六气呼吸法》。 一咬牙,将其卷起塞进衣袖里,坦荡的大迈步而出。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犹豫的。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是成或败,就看自己的金手指有多少含金量了。 第2章 葵花向阳真经 宫殿空旷,帷幕飘荡。 穿堂风呼啸而过,让低着头站在大厅中央的李真不由打了个哆嗦。 心道这宫殿阴森森的,除过大了一点,甚至都比不过自己前世那个水泥盒子舒适。 堂堂王爷,就在这种地方待客? 也就不过如此嘛。 打趣中,心里那股莫名紧张的气氛渐渐消散。 而在他来到后不久,又有两个中年道人一前一后进来。 前面那人面容阴翳,鹰钩鼻吊角眼。 见了李真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冷哼了一声,也不搭理他自顾的站到一旁。 倒是后面进来的那个面色红润,长着一张圆脸的道人,冲他和善笑了笑。 有着前身的记忆,李真不难认出这两人是谁。 前者是自称是葛洪后人精通炼丹的葛歆,后者是擅长星相学问的田由。 这两人,和前身的师傅青松道人号称淮南王三千客卿里的三巨头。 往些时候,也是由他们来主持淮南王所要求的道家巨着的编写工程。 现在青松道人故去,三巨头变成两巨头。 葛歆平日里就自觉本领甚高,连青松道人都不大看在眼中。 眼下面对小小的李真有如此态度,也就不难理解了。 倒是田由表现出来的善意,让李真有些意外。 记忆里,田道人深居简出,和前身乃至于青松道人都没什么交情。 虽然不清楚他有什么心思,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李真同样回以和善的一笑,手捏太极阴阳印向他作揖。 之后,三人各站一旁,静静等待。 显然,是没有什么交流一番各自成果的想法。 而见到三人来齐,这才有王府管事宫人前去请淮南王。 而这一等,直到天色将暮,李真站的两腿酸软心里忍不住暗骂之时。 这才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继而帷幕摇动,人影绰绰中簇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出现。 没有抬头直视,免得被人治他个大不敬的罪。 李真用余光不断打量着当中的身影。 宽松道袍,敞露着胸膛,整个一浪荡道人的打扮。 倒是生了一副好容貌,剑眉星目、贵气逼人。 只是此时,这位淮南王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的精神头似乎有些异常兴奋的模样。 “这是,服散了?” 看到这位已经落座在上首,李真悄悄收回目光,心里浮现一个猜测。 这年头,服用五石散那不叫慢性自杀,而是文人骚客之间放松自我追求心灵升华的高洁雅事。 而淮南王不被皇帝所喜,长久下来心情烦闷,故而服散舒缓精神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有眼前的葛歆在,淮南王都可以省下去买这五石散的功夫。 家里就能练,说不定品质还要比外面更好。 但这玩意品质越好,不是死的越快吗! 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身边不远处的葛歆,见他不以为意。 甚至嘴角微微勾起的模样,李真心里顿时有数。 暗道这老小子迟早要倒霉,自己不用他嫌弃,以后绝对避的远远的,免得遭了池鱼之灾。 就在他心思转动间,空旷的大殿里回响起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 “尔等这些时日的进展,且一一分说罢。” 闻言,李真便察觉到一道如若实质性的视线扫视在自己身上。 顿时有一种没穿衣服,走在大街上被人围观的错觉。 “我竟然忘了” “这个世界有武功,淮南王更是其中佼佼者,已经身入武道后天一流的强人。” “区区五石散,对他来说还真不是什么事。” 脑海里让人有些无语念头一闪而过,李真余光就瞥见葛歆上前一步,从衣袖里举起一匣打开,朗声说道: “回王爷,贫道近日从古籍中复原一方,名曰:人元大丹。” “服食之后,即便是不曾习武的普通人,也能一跃而成,拥有江湖上一流水准的真气修为。” “哦!” 闻言,本就身为武道高手的淮南王顿时生了兴趣。 大手一挥,道: “呈上来。” 身旁侍奉的宫人立马将葛歆手里的盒子拿上来,正要小心检查,却被淮南王不耐的拿过去。 在手中打量几番,又放在鼻下嗅了嗅,眼神顿时一亮。 “可能大量炼制?” 葛歆早就等着这一问,当即挺胸傲然道: “只要王爷能保证一些珍稀药材的供应,那贫道自可保证。” “好、好、好!” 淮南王拍桌大笑,面带喜色: “葛道长有功,本王定要重赏,不知你二位又有何进展啊!” 视线一转,落在余下的李真与田由身上。 一旁的葛歆也微微挑眉打量着二人,眼中带着几分倨傲。 “禀王上,贫道今年在庭院中种了葵几许,本是闲来无事,却观其向阳而生的特性,忽有所悟,得一《葵向阳真经》特来献给王上。” “不错,不错。” 淮南王大致浏览过田由呈上来的武学内功,满意的道了一声。 接下来,场上所有的视线都无声的落在李真身上。 就连之前对他颇有善意的田由,此时脸上也微微带着一抹好奇,打量着他。 感受着前两人带来的压力,此时李真对于《六气呼吸法》能否让他顺利过关也有点不敢确信。 但事已至此,没有退路。 只好硬着头皮,顶着场上三人各有不同的目光,上前一步道: “王上,小道愚钝无有所得,只在前些时日整理家师遗物时,寻到养生呼吸法一篇。” 良久沉默。 “嗤~” 一声微微讥讽笑声,葛歆打破宁静。 “唉,青松道长逝去的不是时候啊。” 似乎是李真的言语勾起了淮南王的回忆,念起了旧情。 “也罢,既然如此,你日后就在藏书楼里继续老道长未尽之事吧。” “多谢王上宽恕。” 李真躬身道谢,心头窃喜。 “去吧。” 淮南王挥了挥手。 从始至终,都没有瞧上一眼那放在他桌头,写满文字的纸张。 “这两个肚子里没半点好水的老货!” 出了宫殿,李真忍不住心头暗骂一句。 看看他们今天拿出来的东西,那和编写道书有半毛钱的关系? 拔苗助长的丹药,一听就不是好玩意的武功。 就他一个单纯的,还真以为自己干的是编书的活计,殊不知. “不幸中的万幸,我现在没有被直接牵扯进去,但日后若是事发了,恐怕也难逃一死。” “但往好的一方面来说,今天过后淮南王对我大失所望,想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便能安心发育,默默积蓄力量。” “总体来说,喜忧叁半。”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之后,李真也不再去想太多。 未来太远,先着手眼下。 就好比说,先前他灵机一动提到的青松道人遗物。 第3章 青松遗物 入夜已深,明月高悬。 藏书楼所在庭院,本就是王府中偏僻角落,少有住人。 往常除过李真师徒两人外,只剩下一个苍老的扫地太监:余公公。 而在此时,恐怕也早已睡去。 打量着四周黑暗当中,在月色下张牙舞爪般的树木阴影。 李真双手环臂,压下心底那一点凉飕飕的感觉,快步前行。 当蜿蜒道路抵至尽头,那从高大藏书楼旁寻常居所里显露的微微亮光出现在眼前时。 不禁让他一愣,继而心底浮现一抹诧异。 “这是,在等我吗” 念头升起,旋而自己都被逗笑。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前身和这位余公公的关系平平。 一年到头都说不上两三句话,可以说是点头之交。 此时灯光未熄,想来是另有事情吧。 摇摇头,将这个颇有些自以为是的想法从脑海祛除。 不过经过这么一个插曲后,李真身上因为阴森环境影响而生的那点凉意顿时消散不少,略感心安。 快步上前,推门而入。 不久之后,楼阁里升起明亮的烛火。 只是,走进藏书楼里的李真完全没有注意到。 在他合拢大门的一不久之后,一旁屋舍里的光明,也随之暗淡下去。 藏书楼,间隔居所。 “收了‘我’这么一个徒弟,青松道长还真是老来不幸” 翻看着从床底竹箱里找出来,已经落满灰尘的青松道人遗物。 李真满是无语,心中暗自吐槽。 遗物里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全是一本本青松道人亲自手书的书册。 在内容上,则是其一生学医问道、济世度人的道理陈述以及经验总结。 即便李真是个外行人,完全不懂医学。 但从字里行间,他亦能瞧出出青松道人在这一本本书册上所倾注的心血。 而现在,却是凌乱堆积在了一个简陋的竹筐里。 显露着当时整理它的人多有匆忙,也并没有太多在意。 回想起青松道人最初时千里迢迢,栖身在这淮南王府的初衷,李真便不由叹息一声。 可谓是有心栽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能知道这套医书就不是他的真正目的所在? 所谓编写道经只是青松道人借用淮南王府人力物力的幌子。 不然的话,四载光阴过去。 就算是再怎样浩大的工程,也应该有了个眉目才是。 不过现在青松道长业已逝去,李真没有兴趣探究他生前是否有假公济私的行为。 反而对于他这种没有什么藏私的想法,将自己一生所学尽数付诸于纸上的行为,心里十万个赞同。 毕竟,前身给他留下基础实在是太过稀松。 即便现在是换了李真亲自来,想要捡起来重新学习。 却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没个头绪。 而眼下的这套名为《悬壶济世书》的医书,就很好的解决了他的这个问题。 医学一道博大精深,若是能精通的话,对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无论是眼下为了增强实力,急需入门的武道。 亦或者是往后安稳下来,为了消除病痛、延长寿命的养生之法。 这两者无论是哪一个,医学都在其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真可不认为,自己一个一不通经络穴位,二不明口诀隐喻的现代人。 得了一本武功秘籍之后,就能轻松的修炼成绝世高手。 那是只存于话本小说里的无稽之谈,谁信谁就是傻子。 心头打着自己的得意小算盘,李真一一将这些前身不屑一顾的书本整理出来。 在日后的一段时间里,这些医书就将是他的主要学习内容。 眼下淮南王已经发话,将他从编书的三人组里剔除出去。 从此往后,就安心在藏书楼里做些整理古籍的杂活。 对于别人来说,这或许意味着被发配,永无出头之日。 但对于李真而言,这样的“失势”正如他所愿。 “解读”神通在手的他,可以从书籍中总结出前人智慧,领悟先贤至理、学到神功妙法. 前途是广阔的,未来是明朗的。 所需要的,不过是眼下一时的蛰伏。 更何况,现在的淮南王府也不是什么值得殊死攀附的粗大腿。 翻找过往的记忆,从前身和负责给藏书楼送饭太监小春子的闲聊中可以得知。 伴随着皇帝年事已高,而储君之位迟迟未定的事情,已经在朝廷上下引起了一些动荡。 虽然现在整个京城还维持着表面的稳定,但暗中已经风雨欲来。 一旦老皇帝哪一天突然驾崩,又没有留下什么口谕的话。 那有望登上那个至高无上宝座的诸多皇子肯定会奋起一搏,淮南王自然也会不坐等。 但比起文臣支持的大皇子,以及武将青睐的二皇子。 甚至于,剩下的几位有着母妃后边家族支撑的皇子来说。 淮南王这个没有后援,又深受皇帝不喜的存在,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竞争力。 和他深度绑定,日后等到新皇继位,开始清算的时候那还不是死路一条。 “所以说,淮南王府可以待,但不能长待!” “等到我有了一定的自保实力,就要找借口脱离出去” 想着眼下的处境,李真脑海里的思绪不由的飞速转动。 在某一个瞬间,视线忽然落到角落里的一方灵龛。 青松道人的灵牌高立,下面的供桌上摆放着一些沾满香灰的瓜果。 顿时眼神一亮,心中有了大致想法。 不得不说,在关照自己人这一方面,淮南王还是很大方的。 在青松道人故去之后,他托关系将其安葬在了京城有名的风水宝地:仙茗山上。 并且在仙茗山上为其塑造金身,建立观宇。 虽然现在只是刚开了个头,完工之日还不知要到何时。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真需要这么一个借口。 日后能够安稳脱离淮南王府的借口。 弟子要去道观里为师傅守灵、祈福,这种事情淮南王总不能拒绝他的吧! 思绪流转,李真只觉心胸开阔,忧虑尽去。 骤然起身,快走到青松道人灵位前。 捻起三根线香点燃,插进铭刻着仙鹤的香炉里,诚心说道: “师傅您老人家在天之灵,可一定要保佑弟子诸事顺畅、万事无忧。” “这样,弟子才能保证您老人家人间香火不绝啊!” 第4章 武道修行 虽然藏书楼所在的庭院,在私下里常常会被王府里的侍女、宫人称作是流放之地。 但实际上,这里的待遇还着实的不错。 最起码来说,每天的一日三餐总是能按时供应,从不曾短缺。 这对于见识过京城外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饿极了连土都吃的贫苦人的李真来说。 待在这藏书楼里,除了暂时没有什么人身自由外,简直就是天堂。 至于自由? 那是什么东西! 眼下放着有吃有喝,又没人管的舒坦小日子不过。 一心想着去追寻什么劳子虚无缥缈的自由,那才是脑子被驴踢了。 要离开王府,那也得是羽翼丰满,有了一定的自保实力才会考虑的事情。 初来乍到,失眠的李真早早醒来。 洗漱过后,就蹲在楼门口。 有些无聊的打量着同样早起的余公公,慢悠悠打扫着庭院里的落叶杂草。 余公公早已经年过不惑,头发白,稀松的厉害。 但这老头子不像寻常老人那样不在意个人形象,白发束在冠里,一身衣衫穿的板正。 打扫的动作也是慢条斯理,优哉游哉的。 不像是在干活,倒有几分像是无聊打发时间。 好奇的打量了好一会儿,李真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 一早晨看下来,余公公平平无奇。 不像是什么有着绝世武功的隐世高人。 看上去,也和前世里公园里那些晨练的老大爷们没什么不同。 心里暗道自己异想天开,即便这个世界武学之道广为流传,为世人追捧。 但那也是相对而言,哪能说随便一个已经退休养老,在藏书楼里混子日的老太监就是个武道强人呢。 没道理的。 与其想着走捷径,倒不如多研究研究楼里的那些藏书,说不定就能碰运气“解读”出一门武学。 思绪流转,李真心里的一点侥幸褪去。 继而,在他翘首以盼的目光当中。 一道有些矮小的身影,出现在庭院外的大门处。 “小春子。” 他摆摆手,语气欢快。 昨日因为淮南王召见的缘故,他连晚饭都没吃上。 肚子咕噜噜叫了一整夜,现在早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余公公,等会儿再忙,先吃早饭了。” 站起身,从小春子的手里接过食盒,李真对余公公语气和善的说道。 前身有青松道人依靠,可以不在意余公公。 但他眼下却是什么都没有,为了日后自己小日子过的安生。 李真觉得,十分有必要和这处庭院里另一个住户搞好关系。 “哦?” 余公公闻言愣了一下。 有些皱纹,但十分红润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 “来了。” “小春子,你是说以后你就不负责给藏书楼送饭了?” 皱着眉头咽下嘴里的一口馍,李真有些诧异的问道。 送完早饭的小春子没有着急离开,在等待着将食盒带回去的同时,也给李真带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没错。” 他点点头,眉眼间能瞧见一抹掩饰不去的喜色。 “小道长,府里面要增加护卫,我被挑选中了。” “本来今天已经不用来了,但我想着总不能让你担心,便来和伱说说。” “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说着,小春子摸摸头,嘿嘿一笑。 看着坐在自己旁边,面色有些糙黑和自己同样年岁的少年,李真心里悠悠一叹。 “少年人,像你这样心思简单的一直担任个来回跑腿送饭的差事还好。” “但若掺杂到这王府的大染缸里,又如何能斗的过别人呢?” 有心劝阻,但是注意到他眼里不时闪烁的那点雀跃与激动的神色,李真果断的闭上了嘴。 少年人之间的交情来的快,也去的快。 小春子狠心舍了那胯下的二两肉进了淮南王府,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吗! 自己出言阻止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反而会恶了关系。 与其这样,倒不如送上作为朋友的祝福。 “那倒是恭喜你了。” “只不过,护卫不比现在的差事,你可要小心些,莫要冲撞了贵人。” “嘿嘿,我省得的。” 听到李真的叮嘱,小春子点了点头,表示他心里有数。 旋而,转头看了看在桌子另一旁一直慢条斯理吃着自己饭食,丝毫没关注他们的余公公。 趴在李真耳边,低语一句: “这次不一样,我听王总管透露,说是要让我们这一批当秘卫,而且负责传授我们武艺的不是以往的府中教习,而是田道长!” 李真顿生诧异,转过头去看小春子。 却见他对自己眨了眨眼睛,不再说话。 一刻钟后,小春子提着空荡荡的食盒离去。 留下藏书楼里的李真,若有所思。 “葵向阳真经,葵、葵.” 熟悉的武功名字,挑选身体有缺的太监。 这一切种种,让李真不得不往某一个独属于太监群体的武道绝学上联想。 “如果葵向阳真经和我想的那门武功有些类似,再加上葛歆炼出来的可以快速提升武者内气修为的人元大丹。” “这两个老小子,恐怕是在撺掇淮南王搞事情啊!” 心神一悚,李真顿时有点不妙的预感。 自己能想到淮南王继承皇位的可能小之又小,已经做好了提前跑路的准备,别人同样也能想到。 但和自己不同的是,这两个老小子完全把自己的身家压在了淮南王身上。 既然没有文臣武将支持,也没有外家势力相助。 那就另寻蹊径,从武道实力上打开突破口。 不得不说,在这个武道不断发展。 传说更有超越先天武者可以摧山断岳、拦江断湖的武道大宗师存在的世界。 靠个人武力来夺取皇位,还真不是一件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即便造不出一尊武道大宗师,但如果能成批量催生太监先天武者. “练武,尽快练武!” 从中察觉到一点腥风血雨味道的李真,对于学习武功心思突然变得迫切了不少。 但是迫切归迫切,从哪里得来一门武道入门功法就成了问题。 《六气呼吸法》只是一门调理五脏的养生功法,练不出内气。 突然逝去的青松道人也只是留下了医术,显然没有让他这个弟子学武的想法。 而藏书楼中尽是一些道家典籍、医学着作之类,也没有武道藏书。 武道藏书另外存放在其他地方,没有淮南王的口谕,无人能进入其中。 至于说去求淮南王,让他放自己进去一观。 李真觉得,倒不如现在自挥一刀,去找田道人来的更快些。 “难道说,只能靠‘解读’一点点撞运气吗” 这样想着,心里颇有些无奈。 只是突然间,一道徐徐不急的声线,缓缓没入他的耳中。 抬头,便见一直未曾离去的余公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虽然我不知道那田道人的武功有多高明,但你若想学武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门武功。” “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练了。” 眼中豁然闪烁起亮光,愕然不解中。 李真下意识的点点头,如若小鸡啄米。 啪! 手中一沉,似有重物跌落。 第5章 钓蟾功 “这小子,竟然还是个武痴” “往日里,怎么没看出来多少。” 余公公看着迫不及待翻阅书册,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当中,忽略了自己存在的李真。 摸了摸自己光滑无须的下巴,神色有些奇异的打量了他一番。 继而,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出了藏书楼。 管他馁多干什么,他余公公又不是这小娃的师父。 要不是因为往日里相处较为融洽且能和自己这臭棋篓子下到一块的棋友:青松道人的临终嘱托。 他才懒得搭理李真。 而今破戒,将自己准备带到棺材里的武功传给这小子。 让其修行之后多少能有点自保之力,也算是完成了青松道人拜托自己照看他一番的请求了。 至于其它 公公老喽,不想惹麻烦。 只想,安度晚年。 李真没有留意到余公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在他翻开手中书册的时候,视线就被这上面一行行的文字,以及描摹着红色线条的小人图画所深深吸引。 但伴随着视线从明显是最近书就的墨字上一一划过,不断翻过书页。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茫然起来。 【你仔细阅读了《钓蟾功》,由于学识匮乏、所得寥寥】 这上面写了什么? 他又看了些什么? 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怎么就跟天书一样。 作为这个世界最常见的超凡力量。 武道! 它同样拥有着让一些常人望而止步的门槛。 一为天赋,二为师承。 天赋决定了你练武修行的速度,突破关隘时的难易程度。 而传承则是关乎你是否能快速入门,并且在修行途中不走弯路。 前者李真没有测试过,但通过原身的师父青松道人至死都没有传其武功,仅仅是留下一部医术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或许距离不堪造就的朽木还有些距离,但显然也不是什么武道英才。 至于后者,那就更不用多说了。 如果有的话,他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看着手里天书一般的文字挠头了。 看了半天,抛开那些隐晦的行气口诀。 李真从书本中得到的,仅仅是这门余公公随手抛给自己的武功名字叫做《钓蟾功》,是一门采气、行气内功。 至于高深不高深,在江湖武功里能算什么层次,则是一头雾水。 茫然的抬起头,下意识的想找余公公解惑。 却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人站在空荡荡的藏书楼里。 视线往外扫视,就看到转角屋檐下,躺在椅子上懒洋洋晒太阳的身影。 向前迈出了一步的身形顿下,李真的心思渐渐平定。 突然赠予武功的事情,直到现在他都有些莫名。 搞不清楚余公公的真实用意所在,又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隐秘。 再去问询这武功该如何入门修行的话,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思前想后,收回脚步,身形缓缓往后转动。 没有师承并不意味着无法修行。 有着藏书楼中庞大的书籍库存在。 自己摸索、对照,也能靠着水磨功夫解读。 最多不过,耗费些精力。 而对于眼下本就打算要学习医术方面知识的李真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冲突。 或许还能相互印证,学以致用。 缓缓思考着,李真找到昨天整理出来的《悬壶济世书》。 拿起 果然,这一次神通的提示就和善很多. 【伱认真阅读了《悬壶济世书·卷一》略有所得,你对医学稍有了解】 精神一震! 他选择的方向,正确了。 李真心里洋溢起一点得意,旋而又消隐。 他打定主意了,日后时间,就躲在藏书楼里,不问外事。 好好读书,钻研医术,解读武学。 顺便提前几十年研究下养生,为日后的长命百岁打一个坚实的基础。 然后安生的做一个被淮南王忽略,谁也不在意的小透明。 “咦!” 轻道一声。 微瞥的视线从敞开房门的藏书楼里延伸,落在那道沉稳坐在书桌前,研读书册的身影上。 “还算有几分定力。” “不过.武功可不是这么好练的哟。” 余公公微微摇头,脸上闪过一丝似是追忆的笑容,将视线收回。 当年他在宫中办差,偶然的机会得到了这门《钓蟾功》。 本以为可以靠它出人头地,当上宫里的大总管、大档头。 却没想到,是他想太多。 一个只是初识些字,又没什么权势的小太监。 想要在武道上有所成,那可太难了。 挣扎了几年,也不过刚刚入门,还比不上那些练了半年的技勇太监。 累了,倦了,便也放下了。 但谁曾知道,从宫里到了淮南王府后。 因为淮南王忌惮他是皇宫里来的人,把他安排到这藏书楼做闲差的十多年时间里。 每天吃好喝好、不想太多,只是闲暇时随意练两下。 反而进境神速,甚至在一年前入了先天。 现在想起来,也不禁让人有些唏嘘。 “武道,强求不来啊.” 嘴里喃喃着,余公公阖上双眸。 晒着暖洋洋的日光,睡了过去。 “呼” 悠长的吐气声回响在清晨寂静的藏书楼中。 迎着朝阳,李真手持书卷研读的同时。 默默按照着《六气呼吸法》上的描述,进行呼吸、吐纳的修行。 几天下来医书阅读进度不错,对于种种经脉、窍穴之类也有了些初步了解。 但距离完全能够解读《钓蟾功》,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时间不能空耗,既然眼下武道还暂时不能修行,那不妨先养生。 《六气呼吸法》是一门简单的呼吸吐纳口诀,李真理解起来没有什么难度。 “纳气有一,吐气有六。” “吐气六者,谓吹、呼、唏、呵、嘘、呬,皆出气也……” “吹以去热,呼以去风,唏以去烦,呵以下气,嘘以散寒,呬以解极。” 习练时间久了,五脏六腑强健,诸般病痛皆去。 虽然这些好处李真暂时还没有体会到。 不过几天下来他也感觉到自己气息似乎悠长了不少,原本胸膛隐隐的闷堵感觉也消散了很多。 这种变化,让他颇为欣喜。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上发展。 未来可期。 只是,当李真看久了文字,纵目远眺放松的时候。 看到一行几个侍女,中间簇拥着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走进藏书楼所在庭院时。 眉头皱起,一张脸不自主的就黑了下来。 怎么就忘了还有这个麻烦精 第6章 麻烦精 心里不喜,有些嫌弃。 但李真还是带着些不情不愿的迎了上去。 无它,这人他得罪不起。 “见过公主。” “小道士,你见到本公主,似乎有些不高兴啊!” 明眸皓齿的少女摆弄着枝头衰败的桃,笑吟吟的看向李真。 李真面色顿时由阴转晴,和煦的笑着: “小道还纳闷今儿一大早,怎么就有喜鹊在枝头叫嚷。” “原来,是有您这位贵人将至。” 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少女,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呦!” 少女琼眉轻挑,一双明眸紧紧注视着李真,似有诧异。 “几日不见,你这张嘴倒是变得能说会道了。” 片刻后,她轻笑起来,没有在这事上多纠结。 转头给身边的侍女们投去一个眼神,让她们离远些。 微微侧过身子,一股幽幽馨香窜入李真鼻子当中。 “上次让你给本公主找的书可有眉目?” 顿了顿。 将头抬起,视线上下不断审视着李真。 隐隐的,竟也有一股威严气度传来。 “公主交代的事,小道自然不敢忘。” 李真点点头,他总算想到原身每天不务正业,在杂书堆里翻找出来的那些书是干什么用的了。 “一共十多本,都在二楼老地方放着,就等您来呢。” “这么多!” 公主顿时眼睛一亮。 身上的那点威严气度消散,显露出十多岁年纪应有的样子。 就像是听到有新玩具的孩童一般,迫不及待。 但还是强行按捺下来,板着小脸对李真一本正经道: “小道士,伱这次做的不错。” “等本公主.嗯,反正本公主肯定不会忘了你,日后重重有赏。” 看着说完就匆匆消失在藏书楼里的少女,李真不由撇了撇嘴。 不愧是淮南王的女儿,这画大饼的功夫也是一脉相传。 可惜,这饼他前世就吃的太多。 现在吃不下,一点也吃不下。 至于这让他有些头痛的烦人精,则是淮南王七女:赵晴。 今年十三四岁,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 至于她为什么要往这清冷的藏书楼里跑,那还不是自己的好师傅青松道人惹来的麻烦。 青松道人擅长养生,自然懂得如何保养身体、维持容貌。 一来二去,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后院里,那些淮南王的妃子们耳中。 她们纷纷遣人来讨要秘方。 更有甚者,会亲自前来取经。 而赵晴的母亲,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位。 但又有些不同的是,在成为淮南王妃子前,她还是一名女冠,精通道学。 在同样喜好道家学问的淮南王允许下,她就时常来藏书楼里和青松道人谈玄论道。 同时,还带上了赵晴这个烦人精。 显然,这个年龄的少女对于这些让人头大的经文根本没有一丝兴趣。 她的目标,则是盯上了那些讲述才子佳人、情情爱爱的话本小说。 原身只是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小道士而已,哪里敢拒绝一位公主。 再加上被赵晴画的大饼吸引,一脚掉进了坑里爬不出来。 现在他人也追随青松道人去了,却把这个烦人精丢给了自己。 “唉” “你说这叫什么事。” 叹了一口气,看一眼身后的藏书楼,李真没有一点靠过去的想法。 身为这王府里,除过淮南王之外为数不多的几个正常男人,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即便他对赵晴这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完全没什么兴趣。 但经不住他带把啊! 在王府里,带把就是原罪。 现在淮南王是看在他师父青松道人的面子上,没让他去净身房走一遭。 但并不代表,他以后就没有这个风险了。 信不信,虽然眼下赵晴是偷跑过来的。 但是,但凡他要是流露出一点对于赵晴不敬的心思。 他就会立刻从“太”→“大”。 “嘶!” 身上一凉,李真赶紧离那些虎视眈眈看着自己的侍女们远了些。 “麻杆似的,谁稀罕一样。” “等实力够了走出这王府,那些楼船、画舫的漂亮姑娘,还不是” 思绪翻飞,李真悄悄走到庭院里的角落。 深呼吸了几下,将脑海里绮炫的念头甩去,思考起自己的事情。 《悬壶济世书》充实知识,填补对武道认知的空白。 《六气呼吸法》防患于未然,可以保证身体健康,不受病痛侵袭。 《钓蟾功》则是武道内功,是武道修行的关键,也是未来。 不过 是不是,还缺少一门防护、对敌的武功。 挠挠头,李真有些烦闷。 以他眼下的处境,想要得到一门实战功夫,可太难了。 外面可以钱去武馆里学,但眼下他出不去王府,自然免谈。 而王府里武道书库,他又没资格进不去。 事情,就在这里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当中。 “要不,试试太极拳?” 脑海里,忽然蹦出来一个有些荒诞的想法。 前世中学的时候,课间操练的就是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 这玩意,对于李真来说,可是太熟了。 即便后来上了大学走入社会之后,生疏了很多。 但想要捡起来,还是不难。 “毕竟是声名赫赫的三大内家拳之一,万一有点用处呢?” 本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试一试又没什么坏处,万一还成了的想法。 李真缓缓拉开架势,过往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起式、野马分鬃、白鹤亮翅. 藏书楼二楼。 赵晴坐在精致的小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页泛黄的书,看的津津入味。 神情时不时变化,一会嗔怒、一会微笑。 偶尔的,脸上还会升起一抹红晕。 一口气将一页册子翻完,有些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 抬起头放松了下眼睛,正要继续看另外一本的时候。 居高临下,忽然注意到了庭院角落里的李真。 “他这是在练武?” 好看的眉头皱了皱,眼里有些不屑: “软绵绵的,一点气势也没有,一看就是遭人骗了,学了假把式。” “有了!” 赵晴眼睛一亮,有了鬼点子。 “正好不知道赏什么,那我下次就从父王的藏武阁里偷偷拿一本武功赏赐给小道士。” “他知道了,一定会十分高兴,更卖力的给我找书!” 想到这里,她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主意。 志得意满的点点头,收回了目光。 趁着父王上朝偷跑出来的时间有限,可不能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 还是看书要紧! 第7章 武道入流 时光如水,匆匆而逝。 春去秋又至,落叶满纷纷。 让扫地的余公公有些烦躁,看的出来他很不喜欢秋天。 赵晴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偷跑过来看书了。 这让担忧那些禁书数量不够她看,都准备亲自动手借鉴一下前世故事的李真,松了一大口气。 听新来送饭的太监说,是淮南王又被今上给责罚了。 而事情的起因,则是一位御史大臣的弹劾。 说淮南王不思上进,聚众服散,有损天家颜面。 今上听后,勃然大怒。 在朝会上当众训斥淮南王。 罚了一年的奉养,并且让其闭门思过。 这下子,连每月的大朝会都不让他参加。 彻底禁足在王府当中。 皇帝是否真的生气了没人知道。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淮南王是被有心人盯上了,要彻底将其从角逐皇位继承人的行列中祛除出去。 至于谁是幕后的主导者,众说纷纭,但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毕竟弹劾淮南王的张御使,素来有清流之名。 能请的动他出手的人,不多。 而同时,又因为对于淮南王本人的失望。 皇帝十分担心淮南王府当中,下一代的教育问题。 将皇孙接入国子监上学的同时,还派了几位学识渊博的女大家来教育诸位公主。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赵晴才脱不开身。 这对于李真而言,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他又没想着一步登天,攀上淮南王做驸马。 巴不得,这辈子都别再看到赵晴这个麻烦精才好。 而在没人打扰,似乎所有人都将这个王府角落里的藏书楼遗忘的时候。 李真,并没有闲着。 五个多月的时间,让他在研读《悬壶济世书》上有了不小的进步。 虽然现在对于如何治病救人依旧是一头雾水,连乡下的赤脚医生都比不上。 但对于自身的了解,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同时,对于《钓蟾气》的解读,也到了关键的地方。 但就是这个关键点,一直阻拦着他,百思不解其意。 书中有歌诀曰: 蟾戏金钱钱连蟾,金钱钓起海底蟾。 蟾钱相连莫中断,断十金钱一贯串。 蟾是什么,李真通过这段时间的研究,猜到应该是指丹田。 但这歌诀里面,金钱是代表什么? 钓蟾又在哪里钓,通过什么方法钓? 这三个问题,李真抓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最后,无奈之下。 只好拿着书,诚心诚意的去找余公公请教。 让李真没有想到的是,余公公没有丝毫藏私,而是非常痛快的给了他答案。 正如他想的一样,《钓蟾功》里面的金蟾指的是丹田。 而金钱,则是一块块脊柱骨,外圆内空,如同一枚枚金钱。 所谓钓蟾,就是将丹田之气,过海底上脊柱、撑命门、入玄关。 因为过海底之下有尾闾关,这关口是极其不容易过的,所以称之为钓蟾! 听到这里,李真恍然大悟。 心里微词,难怪前世什么没听过什么武功大行其道。 要功法都是这样隐晦,没有师父领进门,徒弟打死练不成。 事后,他有些好奇的问余公公: 为什么要指点他,明明可以拒绝,或者借此来吊着自己。 但余公公听过后,只是洒脱的笑了笑: “传你武功,全因青松道人的嘱托,让我看护你一时。” “但公公我又是个懒人,不愿意多操那个心。” “所以啊,就想着传你一门武功,炼成了能自保,练不成我也算仁至义尽,足够和旧友交代了。” 闻言,李真这才恍然。 心里对于青松道人的那一点微词,烟消云散。 原来,他并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徒弟。 只是深知了他的脾性,早已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这样想着,对于逝去的青松道人,李真多了一份敬意。 他是一个好师傅。 在明白了这四句关键性的歌诀之后,《钓蟾功》的修行也就对李真敞开了大门。 先吞气以遐想,在丹田气海中蕴养出一点气感。 往后的修行,便就是按部就班的水磨的功夫了。 不过,即便如此。 李真在韵养气感这武道修行的最初一步上,也足足耗费了将近两个月时间。 不得不说,前身的练武资质,真的只是寻常。 但他并没有太多在意。 根骨资质是天生的,强求不得。 既然天分不够,那就神通来凑。 最近,李真在翻阅藏书楼中一些可以改善体质的医书。 说不定,灵光一闪,就能从中获得一门秘法。 他还年轻,往后的生命悠长。 等的起。 “咕~咕。” 《钓蟾功》基础吞气法运转。 李真如同金蟾吐息,两腮微鼓,肚皮震荡。 一阵阵,如若蟾鸣之声微微回响在藏书楼中。 旋而,又消弭于无。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李真收功站立,面色微红。 感受着在丹田气海当中游荡的那一抹气息,脸上笑意一闪而逝。 “气感已成,现在的我倒也算的上是一声江湖上的三流武者。” “日后只要不断吞气,壮大内息,冲破尾闾关,形成钓蟾之势,那我的武道修行就真正步入了正轨。” 如此满意的遐想着,李真走下藏书楼二层。 迎着外面连绵几日的阴雨天气,也没了前几日的烦闷。 搬来椅子,随意的坐在屋檐下。 潺潺水幕如同珠帘,将内外隔绝。 李真就这样静静坐着、读书。 偶尔抬头,看一眼烟雨朦胧,颇有一番闲适的意境。 直到黄昏傍晚,寂静到只有屋檐雨珠落地噼啪声的庭院里。 突然,响起了一阵踩着泥水的脚步声。 被吸引了注意力的李真抬头望去。 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撑着一把灰伞,手提食盒,徐徐而来。 “小春子!” 合拢手中书本,李真不禁惊讶的轻呼一声。 自从几个月前一去,小春子便是渺无音讯。 李真都以为他都交代在了王府的人事斗争当中。 却没想到,时隔五个月之后,他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武道突破,是为一喜。 故友重逢,又是一喜。 在如此阴雨连绵的日子里,竟然能双喜同临。 也算是一件难得之事。 这样想着,李真笑着起身相迎。 第8章 天罡大蟾气 屋外阴雨连绵。 屋内热气升腾,铜锅里食材翻滚。 亲自将同样一份的食物送到余公公屋中的李真。 回到藏书阁坐下,视线微微打量着消失了很久的小春子。 许是这些时日待的地方不见天日,原本有些黝黑的脸色变白了几分。 坐着的时候下意识的挺起胸膛,隐隐透露出一种肃穆的气势。 眼神里也没了先前那种畏畏缩缩的神色,反倒流转着些许莫名自信神采。 心中稍生奇异,记得小春子曾说,教他们武功的是田道人。 这田道人究竟是有什么手段,能在短短几月里将他们这些身体有缺普通人,操练到如此地步? “或许,是那门武功的效果。” 心头划过《葵向阳真经》的名字,心思收敛。 没有多问,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对其消失这段时间经历的好奇。 李真只拿他当做是一个久违的老友。 如今重逢,话话家常,说说近来过的怎样。 至于其它,却是半点也不多打听。 眼下在藏书楼里的生活,李真自问十分满意。 在某种不得不要离开的征兆显露之前,他并不想招来麻烦。 小春子本身没什么不同。 而当卷入葛道人、田道人与淮南王的谋划当中时,他就成了不自知的麻烦。 但李真并不埋怨小春子,身为卖身到王府里的宫人。 他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身不由己。 “小道长,你尝尝这个酒。” “可是我了好几个月的俸禄,从膳房那里买来的。” “听说,是王爷寻常用来招待贵客之物,珍惜的很。” 隔着蒸腾而起的水汽,李真看不清小春子的神情。 只是隐隐中能看到,他似乎有些肉痛,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快意。 “好!” “就让我们也尝尝,这贵人们喝的酒又是个什么滋味。” 李真没有拒绝,举起不大的酒杯。 隔着水汽杯盏相撞,传来清脆的响声。 酒很烈,入喉就像是吞了一团火。 不像是贵人们喝的温润美酒,倒有点像是穷苦人寒夜里御寒的烈酒。 李真知道,小春子被骗了。 王府膳房里的人再大胆,也不敢私自贩卖王爷用来招待客人的贵重之物。 他没有点明,或许小春子也知道。 只是他不曾在意,只求一醉。 到了这里,即便再是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些不对。 神色动了动,李真终究还是把探究的心思压了下去。 “好酒!” 放下酒杯,小春子脸上飞快的升起一抹酡红。 很明显,他像是 “小道士,我和你说,我现在很厉害,非常的厉害。” “王爷答应了我们,只要帮他做好事情,就会给我们一笔钱财,放我们自由。” “你知道吗,那是好大的一笔钱,可以在城里置办一套院子、娶一个婆娘。也可以让我离开京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过两天,我就.” “小春子,伱醉了。” 李真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神色微动。 良久沉默。 “是啊,我醉了。” 小春子讷讷的闭上嘴巴,有些失落。 双手在桌子用力上一拍,簌簌掉落一阵木屑。 撑起自己身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小道长,我拿你当朋友的。” “我也是。” 看着他有些泛红的眼睛,李真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 “哈,瞧我这喝醉了乱说话。” “走了。” 他摆摆手,推开门。 小春子走了。 没有让李真送。 一个人撑着伞,消失在夜色的雨幕当中。 他就站在藏书楼的门口,看着那道并不高大的身影。 渐渐走入奇松异柏交织的丛林当中消失,像是被无名而恐惧的怪物吞噬。 “哎,这世道。” 脑海里的思绪很乱,心中想说的也很多。 终究只化成了这一声幽幽的叹息,消逝在淅淅沥沥的雨声当中。 转身,回屋,收拾残局。 将剩下的半坛美酒提起,想着自己没有饮酒的嗜好,正打算把它倒了出去。 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 遂把封口合拢,将其放在了角落里。 桌子下不知怎么多了些木屑,李真也没在意。 信手与其它的杂物一同扫去,一切归于原样。 到了以往本应该入睡的时间,但不知道怎么了。 他有些心烦意乱,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点睡意也没有。 索性,便也不再强求。 随意的拿起放在枕边的《钓蟾功》书册。 坐到窗边,借着外面微微的亮光,再一次的阅读书中文字。 几个月来,这本武道功法李真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上下不到万数的文字,早已烂熟于心。 几乎到了可以倒背如流的地步。 但闲来无事的时候,他还是喜欢拿起来认认真真的重新读上一遍。 每一次,都会有些全新的理解。 哗~ 书页翻转。 伴随着细微的雨声,烦躁渐去。 不知道翻阅了多少遍,外面的小雨已经停歇。 一轮明月,高挂于天。 【你通读了《钓蟾功》,对武道修行小有明悟,你领悟了《天罡大蟾气》】 神思忽动。 如若水银泻地。 无形的信息灌注,揉碎、汇聚。 最终形成可以理解的文字,回荡在李真的心头。 “天罡大蟾气,吸月窟以补真阴” 口中无意识的喃喃字句,似懂非懂。 却在下意识中,摆出钓蟾功的架子。 仰头对月,吞气而动。 喉头上下滑动,一点凉意伴随着气息落入丹田。 渐渐地,因为最近这些时日勤奋修行钓蟾功,而在不知不觉生出的一点火热燥意。 就被从此番明月中摄取而来的缕缕阴气中和,阴阳交融。 灵光忽动,明悟闪上心头。 “钓蟾功吞日火之精韵生内息,至刚至阳的同时却又炽烈躁动。” “修行需有度,久则生变。” 但此番他在通读《钓蟾功》,借助神通领悟而出的《天罡大蟾气》却是恰能补足。 其核心一点,正在吸月窟以补真阴。 采天外明月阴气,以此来中和阴阳。 这样修行而成的真气,方才是真正没有后患的大蟾气! 收势而立,李真神色上闪过一丝后怕。 世人都道武道修行好! 谁又能知晓,这武道修行亦是如履薄冰。 没有名师指路,每行一步都是在悬崖边上打转。 “练武,果然是急不来的事情。” 眼中神色流转,李真轰然警醒。 第9章 卑微一命 得益于来自《来自天罡大蟾气》的提醒。 让李真放下了因为这段时间以来诸事顺遂的得意情绪,认真的审视自己。 武道修行是必须的,实力提升也是紧要的。 但是,一切都要有松弛有度。 最近的他,有些急功近利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的李真,很快的就做出改变。 捡起练了几天,没发现有什么奇异效用就扔下的太极拳。 在这种慢悠悠的拳法套路中,打磨自己的心态。 不骄不躁,中正平和。 同时,也严格限制了每天修行《钓蟾功》的次数和时间。 只在日出的时候,修行半个时辰,壮大内息。 相对应的,还要在晚上练习大蟾气,平衡丹田内的阴阳。 剩下的时间,通通用来读书。 增长见识,充实自己。 人体是一个充满秘密的宝库。 而以他现在的了解,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先前以为搞清楚了武道修行的奥妙。 现在看来,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越来越冷。 小春子又像上一次告别离开时一样,没有了任何音讯。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些莫名的预感。 但李真还是隐隐有些期待。 期待着,不知道哪一天,他所熟悉的小春子会提着食盒走进庭院。 憨厚的笑着,对他打招呼说: “小道士,我来看你了。” 暂时没有等来小春子。 李真却在庭院里发现了一个“特殊”来客。 那是一个晚秋的早晨,昨日的小雨尚且未干。 积蓄在庭院低洼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它”就仰着面,被冻结在薄冰上。 不到巴掌大小,淡黄泛黑的龟甲上整齐排列着条条纹路。 不知道是从王府哪个庭院水榭里逃逸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余公公打算将其丢到外面,当做没看见。 李真说了些好话,从他手里讨要了过来。 藏书楼里的日子太过孤寂,整日与书本为伴。 余公公又是个不爱说话,自得其乐的性子。 就算前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的生活,但那时好歹还有猫狗相伴。 在这里,他一无所有。 如果这小东西还活着的话,养只乌龟当做解闷的也挺好。 最起码,活得长。 养好了的话,说不定可以一龟传三代。 好在这小龟也算顽强,没有辜负了李真一番心意。 于是,藏书楼里又多了个新的住户。 一只名字叫做长生的小龟。 冬天的 就像是一大早,出现在藏书楼里的不速之客一样。 “田师叔。” 李真抖落身上前些日子内务宫人送来的避寒冬衣。 站起身来,诧异的看着眼前来人。 自从那日在大殿里的一面之后,时隔日久,他再一次见到了田道人。 不过,和上一次风轻云淡,面色和煦的模样有些不同。 虽然田道人还是那样脸上时常带着笑眯眯的模样,但眉眼里已经不见了那种出尘的气度。 有几分阴霾,同样也有几分贵气。 李真知道,眼前这位是当前淮南王面前的红人,得罪不起。 便恭敬的唤了一声师叔,持晚辈礼。 出门在外,低个头,不寒颤。 “呵呵呵。” 田道人笑着,抬手抵住下拜的李真。 “师侄近来可好?” “劳烦师叔挂念,一切都安。” 李真一板一眼的回答,不动声色。 “嗯。” 田道人点点头。 视线在填充满了书架,有些阴暗的藏书楼里一扫而过。 旋而,道出了此行来意。 “李师侄,听闻你和府中宫人谢春相识,更为好友?” 李真愣了愣。 忽然反应过来,谢春应当是小春子的全名。 心头一点不好感觉升上的同时,不做隐瞒的说道: “小春子本来负责藏书楼送饭的差事,一来二去我便同其相识,” “他年龄同我相近,关系便近了些。” 视线不动,深邃的双眸死死的盯着李真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李真说的都是实话,心里没鬼,也不怕他看。 就这样,两人对视。 片刻之后,田道人率先退却。 无事发生一样,笑呵呵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袋子,放在身前桌面。 “那就没错了,谢春深受王爷看重,身负重托要出去做一件大事。” “他年幼进府,外面没有亲人,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好友,便托付老道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财赠予伱。” “那,小春子他.” 没有看向桌子上的钱袋,李真小心反问。 “呐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 田道人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 “等他回来的话,王爷定然另有重赏。”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替小春子保管一段时日。” 李真低下头,如此说着。 掩饰去眼中划过的一抹悲意。 从始至终,田由都没有提到过如果小春子没有回来的话,又会怎样。 是啊,如果回不来的话,人肯定都死了。 又有什么去考虑的必要呢。 卖身王府,身为宫人。 这就是命! 什么命? 卑微一命! 注视着田道人将要迈出藏书楼的背影,李真心里幽幽一叹。 忽然,半只脚已经迈过门槛的田道人转过头。 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说道: “李师侄,我看这藏书楼里清冷,不适长居。” “恰巧我那里诸事繁多,正缺人手,你若有意” 李真怔了怔,没想到田道人会向自己抛出橄榄枝。 思绪飞快转动,恭敬而不失礼数的拒绝道: “多谢师叔好意,还请容师侄拒绝。” “先师生前有愿,要编撰大道经,师侄虽无甚才情,但也要继承恩师遗志,不敢有忘。” 捏印,作揖。 闻言,田道人理解的点点头,再无多言。 只是,当他转头离去的那一瞬。 眼中分明的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满意。 青松道人修道修傻了,结果留下来个徒弟也是傻子。 身在王府,不想着谋求功业、兴盛传承,偏要去编书? 这不是傻子,谁是傻子。 不过也好。 傻子方才可以留其一命,就让其老实待在这藏书楼里吧。 王爷身边的道士,有他就足矣。 面上精芒闪过,田由一甩身上鹤氅。 飘然而去。 第10章 清流浊流 “这就是命,没办法。” 雪过天晴,暖日骄阳。 屋檐下,陪着余公公扫完积雪的李真坐在椅子上,沐浴日光。 耳边,传来阵阵轻微如同喃呢的话语。 “我呢,自年幼入宫再至这王府,回首一观已经有五十六年。”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曾见无数风流人物一朝风光无算、一念沦落泥尘,不过都是旋起旋灭。” “小春子是个好孩子,憨厚、老实,待人也和善,我也很喜欢。” “但他来错了地方,宫里不是过家家,而是要命的厮杀场。” “他这样的人,结果早已注定。” 听着伴随冻人寒风送入耳中的话语,李真微微抿嘴,沉默无言。 原本,他是想反驳的。 老实人怎么了! 老实人就该受欺负? 就该被当做弃子去做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 没道理的。 但激烈的话语到了嘴边,嘴唇蠕动。 终究,还是没有发声。 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前世,而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身为这天下权力最大一批人的家奴,老实人小春子就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我老了,王府里待着就挺好。” “但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还年轻也有未来,不要把自己往后余生都押在一个地方。” 今日的余公公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难得的,多说了两句。 李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田道人来的时候听到了什么。 但很显然,他是在以一个过来人身份隐晦的提醒自己。 只是,这样的话语,让李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道直言不讳,说自己早有提桶跑路的想法? 隔墙有耳,他并不是如此幼稚。 转过头,视线打量向余公公,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些端倪。 却发现,他仰首靠在椅子上。 双目紧闭,面容松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时间长了,李真也总结出了一些和余公公相处时的规律。 他很懒,在每日做完应有的事情后。 大多数时候,就会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晒太阳。 也不喜欢说话,通常只会敷衍几句,便闭上眼睛。 每当这个动作出现,李真就明白,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现在,也不例外。 收回目光,起身向藏书楼走去。 今天诸事杂多,占用了他不少读书充实自己的时间,争取补回来。 只是,当他将要迈过门坎的时候,余公公的声音忽然送入自己的耳中: “钓蟾功太过刚猛,没有发泄之法的话,不要修行太过。” 李真一怔,猛然回过头去。 却发现他依旧那样懒洋洋的躺在那里,一动未动。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幻觉。 “听闻有武道强人,可以束音成线,入耳而旁人不闻.” 脑海里思绪流转,眼中奇异光芒一闪而逝。 或许,他要为之前的想法道个歉。 余公公,真是高人! 尽管在《钓蟾功》中解读出《天罡大蟾气》后,他就消弭了这一隐患。 但方才余公公善意的提醒,依旧让李真在这初冬微寒的时节里,感到一丝暖意。 在他内心里,余公公的形象也在不断转变。 从一开始脸熟的陌生人,变成了一个脾气有些古怪,但人还算不错的老头。 不知不觉中,李真已经渐渐将他当成了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 “这样的变化,似乎也还不错?” 脸上划过一丝微笑,驱散不少了因为小春子的遭遇而带来的阴霾。 世界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消亡与否而停止运转。 李真同情小春子的命运,却也不会因此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 练功、读书。 他一天的生活简单,又无比充实。 内息在有节制的修行中,非但没有停下壮大。 反而因为修行《天罡大蟾气》的原因,速率还比以往快了不少。 而且可以明确的感知到,新生的内息变得平和、悠长。 虽然较之以往那种单一的火热,少了几分力量感。 但却如同潺潺不绝的流水般,让人十分心安。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增长到足够强大的程度,真正的可以称的上是真气。 到了那时,也就可以尝试可以一一贯通经络,形成小周天循环。 功成之日,便是江湖上的二流高手了。 目标虽远,但却在一步步踏实而稳重的不断前进。 除过武道修行之外,他将大部分的时间与精力都放在了青松道人留下的医书上。 这一决定,也给李真带来不少收获。 了解到人体诸多窍穴及其各自神异,又通过窍穴串联,自然而然的知晓了种种经络。 为了加深记忆,他甚至还找来了一段烧火的木头。 削成小人,把穴位一个个在木头人上点出来,时时把玩。 在最近,他已经开始涉足药物性理、诸多病症。 争取自学成才,将往后的身体健康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给别的庸医,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李真初来乍到的 雪下过一场又一场,一场比一场大。 将整个京城都染成一色的同时,也用寒意压抑了某些人心中蠢蠢欲动的火焰。 冬日里的朝廷,陷入了难得的平静当中。 然而,事不遂愿。 又一场大雪过后,京城冬日里的平静被打破。 前些日子弹劾淮南王的清流:张御使死了。 死在他养在贫穷陋舍外,城里豪奢院落里 似乎是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被派来的死士残忍暗杀。 整个人被锋锐的剑气纵横切割成上百块,摆成了大大的“清流”两字。 吓得那个年仅十八,貌美如的小妾当场差点升了天。 这样清贵的人物死了,自然瞒不住。 等到官府派人来到案发地点,并且准备封锁消息的时候。 张大人被仇人杀,连同他大肆收人贿赂、弹劾官员以及养了十三个小妾的消息。 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京城大街小巷。 成为了京城百姓口中,讨论最为热切的一桩事情。 只是,百姓们并不在乎谁杀了张御使。 他们只是在疑惑,那个平日里表现的满身正气。 居陋室、轻钱财的清流张御使。 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住豪屋、贪金银的浊流呢? 是他们错看了小人。 还是这世道,就只容得下小人。 第11章 长生 张御使被刺杀的事情已经过去有段时间。 皇帝很生气,朝廷百官同样也很愤怒。 京城重地,天子脚下。 竟然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于是乎,冬日里平静的京城霎时间就热闹起来。 原本在猫冬的官差、密探们发了疯也似的,几乎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 但十分可惜的是,刺杀张御使的那伙贼人手脚处理的十分干净。 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痕迹。 尽管私下里不是没有人猜测是淮南王派人出的手。 但却也仅仅是止步于猜测。 这种要命的事情,即便有确切的证据,也不是一般人敢捅出来的。 然而张御使遇刺的案子已经直达天听,总要有个交代不是。 几个负责查案的大臣一合计,就将罪名安在了京城里鱼龙混杂的下九流武道人士头上。 出动大量捕头,一连端了数十个不法帮派。 编织罪名,将领头人送上了断头台。 大臣办好了案子,皇帝得到了结果。 京城里的普通居民,也可以在短时间内不受那些帮派的剥削。 这一波,简直就是三赢。 至于谁输了? 或许,只有现在不知道躺在那里的张御使吧。 不过,又有谁会在意呢。 李真从新来送饭宫人的闲聊中得知到这件事情。 又是一段时间以后了。 他清楚记得,那一天是上元节的傍晚。 天边飘着绚烂的晚霞,将院中积雪映衬的金黄一片。 因为是上元节的缘故,即便是无人问津的藏书楼所在庭院。 此时,也象征性的装饰了一番。 入院的大门处,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喜庆极了。 但李真望着那通红的颜色,却只觉得有些刺眼。 或许别人只是在心底怀疑淮南王有作案的动机。 但是,察觉到小春子之前反常的表现。 以及在那之后,田道人登门所说的那些话语。 李真十分的清楚,张御使的死亡,就是淮南王下达的命令。 最终,由小春子这样被训练过的宫人去实施。 也许在淮南王这样的大人物眼中,得罪了他的张御使该死。 在这个过程当中,为了达成他的目标而死去的人,死得其所。 仿佛只需要他在事后高高在上的轻飘飘说上一句:善待死去之人的家人,就已经是难得的赏赐。 但是,账真的能这么算吗? 前世的过往经历告诉李真不能,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然而,眼前血淋淋的现实毫不掩饰的给予了他答案。 在这个世界,这个世道里。 账,就应该这么算! 那一晚,李真沉默了很久。 没有读书,也没有修行。 他坐在门坎上,默默注视着天外流云。 看晚霞消弭、夜色降临。 看大日西落、月兔东升。 直到繁星闪烁的夜幕下,亮起无数绚烂的烟火长龙。 李真从藏书楼的角落里翻出来已经落了些灰尘的半坛美酒,登上了藏书楼。 斜坐在窗户上,启了酒封。 对着月色。 对着万家灯火。 对着灯火灿烂下,如同噬人巨兽的皇城宫阁。 举起了手中的酒坛: “小春子,既然你先走一步,就先替我去看看这世上有没有天庭地府、神仙中人。” “若是有,记得托梦给我。我呢,就朝这方面努力,争取把你给拉回来。” “要是没有,那我就先好好活着,替你看看这大好的世界.” 嘀咕着,对着月色遥遥一敬,灌下一大口。 不得不说,小春子真是遭了人骗。 这美酒,真是难喝。 至于报仇。 李真想了想,觉得实现的可能性不大。 看现在的状况,淮南王铁了心要争一争这皇位。 结果嘛,无非就两个。 失败了,被其他登上皇位的兄弟软禁起来,或者砍了。 成功了,那自然是翻身做主当皇帝。 前者不需要他动手,后者他动不了手。 与其在这方面动脑筋,倒不如另寻蹊径。 谁说报仇就一定要手刃仇人的? 在李真看来,最好的报复方式。 就是等! 等岁月流逝,年华不再。 等到淮南王垂垂老矣、口不能言,而他依旧青春仍在、健壮如牛的时候。 站在他面前,轻飘飘的问上一句: “可知,当年小春子否?” 李真有些醉了。 他迷糊的看着似有仙女宫娥曼妙起舞的明月,眼中流露出莫名的思绪。 长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冬眠的木头水箱里爬了出来,蹭到他的身边。 在倾倒的酒坛口探头探脑,似乎对这些火辣辣的东西很感兴趣。 “嗝,乌龟可不能喝酒,去了腥就得上锅了。” 晃晃悠悠,拽起它的尾巴提到半空中。 李真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它已经收回去四肢、脑袋的龟壳。 突然间,语气飘忽: “长生啊,长生!” “伱可知晓,这世间,当真有长生否?” 早春的风依旧寒冷。 甚至于,比冬日的寒风还多了几分凌冽。 昨夜没有关窗,被一早寒冷冻醒的李真敲敲昏沉的脑袋。 暗道宿醉难受,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当然,假酒更不是好东西。 卖假酒的也是。 吸了一口冷风,清醒了头脑。 已将过往抛在身后,准备迎接全新的一天。 突然间,他的视线落在昨夜无意间打翻的桌子上。 桌面的背面,一个个潦草的字迹,冲塞入李真的眼中。 “钱袋子,人元丹;浣衣巷,谢自然。”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不知道是谁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但此时,李真的脑海里已经有了答案。 为了印证,翻找出田道人送来后他从未打开的钱袋子。 将里面的碎银倒在掌心,略一掂量,从中跳出一粒拇指大小的银块。 修行初成的真气加持,用力一捏。 包裹的银层破开,一股沁人药香,缓缓从中弥散。 “果然,人元大丹” 将丹药握在掌心,回头再看桌子背面上那些潦草字迹所书就的文字。 李真垂下目光,幽幽一叹。 “唉。” “如有所托,又何需如此。” 他微微摇了摇头,旋而自语: “不过,你要说的事我记下了。” “浣衣巷,谢自然” 第12章 开元二十三年 上元节过,欢庆掩去。 整个大周的民众又继续走往年的旧轨道上。 拉着这驾已经腐朽的马车,负重前行。 这一年,是开元二十三年。 也是大周 而李真,也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将近要一年。 从初来乍到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融入其中、如鱼得水。 他扪心自问,自己适应的很快。 这一年中,李真稳固了三流的武道修为。 大蟾真气初成,已经可以离体外放一寸。 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杀伤力,但却意味着他的修行到了关键一步。 接下来,就是打通奇经八脉,构建周天循环。 向着二流的武道境界,不断地努力。 在《钓蟾气》和《天罡大蟾气》两门相互补足的武学助益下。 李真觉得,这个时间不会太远。 而除了武道修行外,他将大部分的闲暇时间都放在充实自己上。 作为一个有藏书上万册藏书楼的藏书守。 在阅读这些普通人千金难求的书籍上,李真简直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除过日常钻研医术,他还将视线放在了藏书楼里大量的道藏上。 因为他在修行武道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 无论是《钓蟾功》也好,还是《天罡大蟾气》也罢。 亦或者,是小春子悄悄刻在桌面下的《葵向阳真经》。 这些武道功法,都只是简单的教人如何修行的方法。 至于更深处的内核,却是连提都没提。 处处都要悟,句句都靠猜。 仿佛创造出来的这些武功的前人们。 觉得每一个学习他们武功的人,都是那种不出世的武道天才。 但偏偏的,这世上庸才最多。 而李真,也是其中一个。 不过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还有一颗探究的心。 从《钓蟾功》修出的内息偏阳,再到《天罡大蟾气》要吸月窟以补真阴。 两者同修,才能使真气阴阳交融,没有后患。 以此为引申,李真很快就联想到了在前世几乎是家喻户晓的阴阳太极理念。 虽然只是初步的有些了解。 但在不断的浏览此世的道藏过程中,结合前世的了解。 不知不觉,他对于自己所修行的这两门武道功法,有了些全新的看法。 或许,有朝一日。 在完善的理念支撑下,自己可以尝试将其融为一体。 创造出,最适合自己的武道功法。 田道人能做到的事情,他李真同样可以做到。 而且,一定会做的更好。 拥有“解读”神通在手,李真有着绝对的底气。 在李真躲在藏书楼里,努力充实自己的时候。 外面的京城并不平静。 死了很多人,都不普通。 有清流文官,也有掌军的大将。 还有一些不在朝堂上,但却是民间大富的商人。 零零种种,很多。 菜市口的青石地板都染上了洗不去的猩红。 这些死去的人,有是大皇子人,有的是二皇子的人。 还有一些支持是其他皇子支持,为他们敛财的人。 但无论是谁,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他们都似有似无的涉及到之前张御使的案子中。 不是刺杀,而是张御使来源不明的巨额赃款! 毫无疑问。 这是老皇帝在出招了。 他在借着张御使的案子,清理朝廷里的蛀虫。 同时,也是在敲打着诸位蠢蠢欲动的皇子。 让他们老实一些。 也让他们知道,自己只是老了,还没有死。 只要他还在位一天,那他们永远都只是皇子而已。 只是惨了那些被这场风浪波及到的无辜存在。 不过,这也是朝堂斗争的常态。 参与到这个游戏当中,所有人的命运都身不由己。 是生是死,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想要安稳的活着。 有没有能力不太重要,但有没有运气就很重要。 就比如说,因为禁足的原因。 在其他皇子势力多多少少都受到一些打击的时候。 淮南王,安然无事。 甚至还借着别人都无心他顾的时机,悄悄在暗中发展起了自己的势力。 此消彼长之下。 未来皇位究竟落谁家,又多了几分变数。 不过,这些和李真关系不大。 无论外面现在怎么斗,只要老皇帝不出事,那一切都还在可控的范围当中。 但如果当坊间传出老皇帝身体有恙的消息时。 不用犹豫,时刻准备好跑路就是。 倒是王府里最近紧张了些,连日夜巡查的护卫都多了很多。 听说,是因为皇后的六十岁大寿将近。 远在终南山五灵观出家修行的皇帝幼妹,大周长公主,要返回京城为皇后祈福。 因为这位长公主素来和三皇子淮南王亲近,此番回来要在淮南王府中暂住。 听到这个消息的李真没有太大反应。 皇后也好,长公主也罢。 都和他这个小小的藏书守八竿子打不上关系。 倒是大周长公主居然会出家做一个道士,这让他微微有些好奇。 她究竟是参玄问道的真道士,还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假道士。 却也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你阅读了《本草纲目》,对药材性理了解加深】 藏书楼。 李真合上手中书册,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世间奇人传里说,有人天生一副神奇鼻子。 无论是什么药剂、丹丸,只消闻上一闻就能精准的辨明所用的每一味药物。 现在的李真,多想自己也有这么一副神奇的鼻子。 这样,也就可以破解出眼前这枚人元大丹的奥秘了。 但可惜,传说也仅仅只是传说。 人元大丹到手已经有些时日,但对于它的研究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而对于搞不清楚底细的东西,李真无论如何也不敢贸然送进自己的嘴里。 别听葛道人说的好听,可以凭空让不通武功的人拥有媲美一流武道高手的真气修为。 但是,代价呢! 前世在小说里听多了那种压榨潜力换取实力的丹药。 李真对此谢绝不尽。 然而,如何处理这枚丹药,又让他有些苦恼。 正烦心中,忽然看到长生慢悠悠的爬出箱子。 爬到门前空地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心中一念顿起。 第13章 阴阳参合掌 平静的日子难得长久,麻烦虽迟但到。 几日后,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 淮南王府里突然响起钟磬悠扬、琴笛渺渺的宏大道音。 就连远在王府偏僻一角藏书楼里的李真,都被其惊动。 匆忙从屋子里跑出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却只看到余公公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淡然的扫着地。 瞥见他有些神色茫然的样子,这才随口说了一句: “贵人出行,都是讲究排场的。” “以后时间久了,见得多了,你也就习惯了。” 直到这个时候,李真才在恍然间明白过来。 原来,在他醉心于书册的这段时间里。 专程为皇后来贺寿的大周长公主,已经下了山,抵达京城。 而今天,就是其来到王府的日子。 “就是这事啊,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呢.” 嘴角撇了撇,李真心里有些微词。 但一想到人家是堂堂大周长公主,即便出家为道了。 也是眼下这大周顶层社会里,掌握着显赫权势的那么一小撮人。 出门在外,有这样的排场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狠狠羡慕了一把。 也没放在心上。 这样的大人物即便住进王府,影响不到自己的生活。 更不可能,和他有什么交集。 不过,难得从藏书楼里出来,他也不着急回去。 正好同余公公一起打扫庭院,权当换换脑子。 然而,让李真没想到是。 属于他的麻烦很快就来了。 午后,李真懒洋洋的躺在自制的躺椅上。 晒着太阳,学着余公公小憩。 却被鼻头忽然传来的瘙痒弄醒。 “啊,阿嚏!” “什么东西,扰人清净。” 不耐的甩了甩手,嘀咕一句。 忽然间,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陡然睁开双眼一瞧,吓了他一个激灵。 身着繁复衣裙,描眉画目,显得端庄异常的赵晴。 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正目光淡淡的扫视着自己。 “嘶!” “这是搞哪一出。” 吸了一口冷气,睡意全无。 李真赶忙站起来,作揖道: “不知公主到来,小道有失远迎,还望公主见谅。” “哼!” 赵晴冷哼一声,挑了挑鼻头。 显然对他这番回答有些不满意。 但难得钻空子偷跑出来一趟不容易,时间宝贵。 便也懒得搭理这个不懂事的小道士。 小脸一板,带着几分威严气度冷冷的说道: “本公主是奉长公主之命,来寻书的。” “长公主,寻书?” 闻言,李真有些发懵。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把这两者之间联系起来。 身为大周长公主,什么书看不到。 还要一至淮南王府,就让人过来寻找。 尽管心里这样想着,但李真没有拒绝的理由。 做出一副疑惑的神情,他小心的问道: “不知,这长公主要寻的,是什么书?” “简单。” 赵晴看着李真,似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长公主昔年曾耳闻青松道长医术高超之名,一直想与其当面交流一番而不得。” “眼下知道青松道长逝世颇有遗憾,便让我来问问你,道长生前可有医书传下,若是有的话借来一观。” “原来如此。” 李真松了口气,这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有些好奇这位长公主是从哪里听到自家便宜师傅名声的。 但一想都是混道家圈子的,当世知名人物也就那么些。 多多少少都互有耳闻,便也就不以为奇。 正要说让赵晴稍等片刻,他去取出青松道人留下来的《悬壶济世书》。 就看到她对自己摆了摆手,转身往二楼走去的同时,说道: “时间紧迫,本公主给你一个.两个时辰的时间。” “快些寻来,莫要耽搁。” 看着她急匆匆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 李真如何能不知道她着急忙慌的要去干什么。 心里闪过一丝愕然,同时又有点无语。 时间紧迫,是这么个紧迫法是吧! 不过虽然赵晴不着急,但李真还是觉得早点找出来,先离开藏书楼的好。 转过身,和身边几位虎视眈眈打量着她的侍女打过招呼。 李真从书桌上取来刚刚研习过半的全部书册,齐整放好。 然后麻溜的走出藏书楼,没有丝毫留恋。 一年时间下来,《悬壶济世书》他刚刚搞明白不到一半。 虽然有点不舍的交出去,但人家拳头大,不是自己可以抗衡了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他还就真不相信了。 堂堂长公主,还会昧下老人家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不成。 当然,如果昧下了,也就昧下了呗。 李真又能怎么办呢。 他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小藏书守罢了,能反抗的了谁呢。 不再多想,只期盼着那个麻烦精快点带着书离开。 李真放平心态,打起了太极拳。 随着他近来对于道藏的研究越发深入。 他越来越能感受到这门看起来普普通通、平平无奇拳法里的藏着的内含。 尽管它是一个经过几番删减的简化版,但它依旧不简单。 前世的老祖宗们,是真的有东西的! 拳脚舒展,真气游动。 动静转换之间,如若阴阳轮转。 躁热与阴冷相互交融,最后归于平和。 默默演练中,没注意到一旁屋舍下,余公公正收回带着深意的审视目光。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做响。 转过头,就看到赵晴那一张写满“我很不满意”表情的面容。 “小道士,伱最近有些懈怠了啊!” 阴测测的话语回响在耳边,让李真后背上的汗毛竖起。 正要辩解一下,就听她又说道: “下次,下次我来的时候,如果没有这个数的话,你就给我等着瞧!” 瞥见她伸出来的双手十指,李真心里暗暗叫苦。 这藏书楼里,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的藏书。 你这不是,纯纯的在为难人嘛。 “嗯?” 似是注意到他的神情,赵晴眉头挑了挑,喉咙里挤出一道声音。 李真只能自认倒霉,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做出保证。 “公主放心,小道一定竭尽全力。” “哼,我等着。” 微微抬起下巴,赵晴如此一说的同时,甩出衣袖的东西。 “功是功,过是过。” “这是给你以前为本公主办事的赏赐。” “下次我来若是还没办好的话,你可就要小心了。” 意味深长的轻笑了下,赵晴一甩衣袖,在侍女的簇拥下飘然而去。 李真头痛自己恐怕不得不要做一回抄书匠,还是那种情爱小说抄书匠的同时。 将手里的匣子摆正,有些不在意的扫视过去。 视线着落,瞳孔微缩。 《阴阳参合掌》 是他心心念的护身武功,没错了。 “不就是些许情男女间的爱小说嘛!” “公主你等着,安排!” 第14章 自己人 今夜月色朦胧。 多云遮星,不见明光。 时辰虽晚,藏书楼里的住客却依旧未曾歇息。 “阴阳两相变,动静做参合。” 光影摇曳,烛火昏黄。 披着一层单衣,李真坐在居舍里的书桌旁。 研究着手里的武道秘籍,脸上惊讶、疑惑、恍然的神情交替轮转。 似乎在想着,原来与人争斗的武功居然是这样练的。 时不时自语一句的同时。 空闲的一只手掌还不停的在空中来回翻转、比划。 带起阵阵掌风,吹的烛火晃动。 “真气贯行手部三阴、三阳经,以御阴阳二气,催使掌力。” “左为阴时右为阳,右为阴时左为阳。” “如此阴阳交替轮转,方可变幻莫测” 【你研读了《阴阳参合掌》,武道认知加深】 【你学习阴阳之道,对其在武学中的体现初步了解】 合上书册,李真意犹未尽的舒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赵晴画了许久才落实下来的大饼。 着实,给他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让他明白,原来武功是这样练的。 不是什么劈砖,手插沙子之流。 也不需要嗑药,自残。 真正的武功从来都是与真气相辅相成。 没有真气,再高明的武功也不过是架子罢了。 真气,才是一切的根本! 所谓外功横练,不过是歪门邪道。 肉体你练的再强横又能怎样? 人是有极限的。 而真气,则有无限的可能。 熄了灯,合衣躺在床上。 闭上眼睛细细想着,李真感觉自己有点悟了。 许是了解到了全新东西的新奇,让他一时有些亢奋。 躺在床上,横竖都有些睡不着。 满脑子都想着修行这门新得来掌法的事情。 要是以后用来开核桃,估计是十分带劲的。 放在掌心,两个手轻轻一搓,就开了。 就是不知道,打人的时候,是不是也能这样。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 昏昏沉沉,刚有了些困意。 忽然间。 李真睁开双眼。 双眸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起幽幽的光芒。 成为三流武者后,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该是一个小小的藏书守,还是这样。 地位待遇上,没任何改变。 但是,在真气潜移默化作用下。 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五感六识。 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加强。 虽然动静很熹微,就像是半夜里老鼠跑出来偷食。 但李真还是能够确认,在藏书楼里,多了些原本不该有的东西。 一道掩饰的很好,却依旧有些明显的呼吸声。 显然,有不速之客闯入了。 “怎么办!” “余公公怎么说?” 李真脑海里, 而是余公公怎么想的。 他不相信,自己都能发现的事情。 作为深藏不漏的“大高手”,余公公会发现不了。 现在他都没动静,肯定是不想多管闲事 “要不,当做没看见,等他自己走。” 念头生出,刚直起来半截的身体又躺了下去。 深更半夜的,哪个好人会没事干来这种偏僻地方。 不用想,准没好事情。 闭上眼睛,耐心等待。 琢磨着武功,时间很快流逝。 半个时辰过去,声音消失。 “走了?” 睁开眼睛想了想,李真翻身下床穿鞋。 不亲自看上一眼的话,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没有没事找事的点灯。 真气加持下,他在黑暗中的视力也很好。 推开门,走下楼。 刚来到藏书楼一层,视线一扫。 李真顿时头大如斗。 当即就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想要离开。 可是,他的反应还是有些慢了。 一个半依靠在书架上的身影,察觉到他的到来。 苍白的脸色在黑暗中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挣扎着直起身。 有上气没下气,万分虚弱的说道: “李道长,救救我” 说完,便没了动静。 李真无奈的转过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 是个女的,穿着王府里侍女的衣物。 胸口有明显的贯穿伤,疑似是剑伤。 再瞅了一眼容貌,他愣了。 熟人! 今天白天里刚见过。 就是跟在赵晴身边的一个侍女。 戒备李真的时候就属她最来劲,一双眼睛瞪的跟牛似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 “伱这个浓眉大眼的.” 看着她现在这个模样,李真都不用细想,准没干好事。 但是,咱俩也没仇没怨吧。 咱只想躲在这藏书楼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不争不抢,什么也不管。 你干了坏事躲到哪里不行,非得来这里? 李真咬了咬牙,真想一巴掌把她给拍死。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甲胄碰撞的声音。 心里一紧,暗道坏菜了。 这要是真让王府的护卫进来,看到现在的场景。 那绝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额头渗出冷汗。 正要起身,准备在他们进来之前出去把事情说明了。 忽然间,一阵交谈声传了进来。 “余公公,今夜可曾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 声音低沉,有些粗犷,应该是王府里的护卫头领。 “这倒是未曾发现。” “怎么,可是王府里生了什么事?” 余公公的声音有些困倦,像是刚起来,有些迷糊。 “没什么,就是有几个不开眼的小贼欲要行刺长公主殿下,被我等当场擒获。” “担心还有同党,便巡视一番,既然公公这里没有异常的话,那我等就先行离去了。” 一阵甲衣碰撞声响起,渐渐远去。 藏书楼里,李真长出一口气,暗道侥幸。 正想着要不要出去试探的问下余公公,耳边传来微弱声息。 “大大蟾气,自己人。” 惊愕抬头,看着这没有一点边界感的女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啊! “小李子,你瞧咱这园子里的草草,今年的长势怎么都不怎么好啊。” 想了想,若有所思。 “许是地里没什么肥力了。” “今年休养上一年,等明年应该就有些好转了。” 余公公没再回话,只是微微点头。 两人各自忙碌。 第15章 参合庄 余公公明明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这让李真琢磨着他那番话语里含义的同时。 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他还是太嫩了些。 没有老一辈人物那种,从风雨里走过来的从容与淡定。 白天的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熬过去。 想象中的搜查、询问,也没有再次来临。 仿佛昨天晚上一夜平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倒是李真回想起那时护卫头领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消息,感觉有些滑稽。 堂堂长公主,在回到京城的 就叫人摸到近处,险些被刺杀。 这大周朝廷的斗争,居然已经蔓延到一个女子身上? 这其中所表现出来的含义,让人深思。 而又不知道是哪家的刺客,业务能力居然会如此低下。 都混进王府当中了,竟然没来的及出手。 就被人发现,当场拿下。 简直就是丢那些刺客前辈们的脸。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人的不堪表现,王府里的护卫们才轻视了他们。 根本就不觉得,他们还会有同伙幸存。 却没想到,放过了一个漏网之鱼。 不过,这个跑掉的侍女究竟和这些刺客有没有关系,也说之不定。 对此,李真心里有些嘀咕。 大蟾气! 要知道,这玩意是他靠着神通从《钓蟾功》里面解读出来的。 不说天下独一份吧。 但也不至于,随便跑出来一个王府的侍女。 就能从他身上准确的瞧出来。 何况作为《钓蟾功》原本的主人。 余公公和自己朝夕相处这么久,不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李真觉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这个宫女是怎么认出来的。 今天是她认出来了。 那明天、后天,会不会也有人认出来。 同样也和他来上一句自己人? 要是这样的话,他以后还怎么在藏书楼里安静的生活。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保险起见,还是搞清楚的好。 昨天晚上在王府护卫们离开之后。 李真就将这女人小心的藏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打扫干净了痕迹。 至于她身上的伤势。 他虽然现在初通些医术,但手头上没有药材,也没有行医工具。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只是按照书中所说的,用真气护住了她的心脉,又简单包扎了一下。 至于能不能醒来,那就全看运气了。 不过,就算能醒来。 往后能不能活下去,也不一定。 余公公已经隐晦的给了他提点。 但要不要这样做,他还在考虑当中。 这是李真自从待在藏书楼后,感觉最难熬的一天。 心烦意乱。 修行心静不下来,书也看不下去。 只能观察着最近嗑了不少人元大丹粉末的长生来取乐。 希望时间能够快点过去。 你还真别说,当初李真选择不去吃这人元大丹是正确的。 自从他实验性的给长生喂了一点粉末后,这乌龟就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亢奋的不行,整天就在藏书楼里乱窜。 躁动的根本就不像是一只乌龟,而像是兔子。 而且怪异的是,在这种药力带来的亢奋消失之后。 长生蔫吧的睡了几天,竟然又颠颠的爬到他跟前。 一副,还想再来点的意思。 这让李真心中警惕,这玩意似乎还有不小的成瘾性。 心里暗骂葛道人不是个好东西。 同时,他也没有拒绝长生的小小请求。 因为他发现,在消化了一些人元丹粉末后。 这小龟身体里,竟然有了一点真气雏形的痕迹。 这不禁让李真来了兴致。 动物,也能拥有真气? 那是否意味着,它们也可以修行。 脑海里瞬间蹦出来一些画面,传授剑法的白猿,某人座下的大雕. 闲着也是闲着,李真决定把观察长生在服用人元丹后的变化。 当做修行、读书之外,另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人往往禁不住念叨。 上午还在骂炼制出人元大丹的葛道人不是什么好玩意。 下午傍晚的时候,一年未曾见面的葛歆就急匆匆的出现在了藏书楼的庭院里。 依旧还是当初见到的那副神情,仿佛谁都看不起的倨傲样子。 就连向李真问话的时候,依旧如此。 让李真感觉到有点不适,但也没有在意。 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公事公办就是了。 不过,在听到他来这里的原因后。 李真不厚道的笑了。 原来,在昨天晚上的混乱当中。 葛道人的炼丹房被人给盗窃了,还死了一个看守的宫人。 直到今天早晨,他才发现这个事情。 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去给淮南王添霉。 只好把事情和王府里的王总管说了,让他带人和自己追查。 不知道有什么渊源,王总管对余公公很是尊敬的样子。 听他重复了一遍昨天晚上的说辞后,也没有继续搜查,转身离去。 在葛道人离开后,李真心底松了一口气。 这下,才应该算是安全了。 但那个女人的身份,却是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丹房失窃,丢的肯定是人元大丹。 但是,她从那里得知的消息。 又是代表哪方势力,盗去后又想要做什么。 这些问题,依旧是未知。 但没关系,等她醒来后,应该就能有一个答案。 “笃!” 银制的发钗钉在身后的木墙上。 李真闪过身,冷冷注视着从床底爬出来,依靠在他床上的女人。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自己人的?” 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女人,仿佛有些应激。 又像是一只惊弓之鸟。 在李真打开房门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对他出手。 还好他提前有所准备,防了一手。 “秘传大蟾气在身,如果能被小小暗器伤到的话,你也不配做我们参合庄的暗子。” 女人面色苍白,但当提到参合庄三个字的时候,脸上依旧划过一丝骄傲。 “参合庄?” 李真摇摇头: “我不知道伱在说什么。” “好了,不要再装了。” 女人瞥了他一眼,眉头皱起。 没有纠结这个事情,强打起精神说道: “我得到了很重要的情报,需要尽快上报公子。” “你要不惜一切代价,把我送出王府。” 闻言,李真挑了挑眉头。 “不惜一切代价?” “我暴露了都在所不惜吗!” “没错。” “那不知道是什么情报?” “无可奉告。” 李真闭上了嘴。 想了想,余公公说的对。 院子里的草草,应该是真的是缺肥了。 第16章 风平浪静 杀人有什么感觉? 李真现身说法。 身体上似乎平常,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只是像拍西瓜一样,轻轻的在脑门上一拍。 留下了几道红印子,就没了动静。 只是在生理上,还有些不适。 看着一旁没有声息的女人。 李真怔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祝你死后上天堂” 嘴里嘀咕着,用床单一裹,将其丢在了地下。 听说人死了之后,会失禁。 今天晚上床还要睡,可不能被她给污染了。 经过这么一番动静,他也从这种亲手抹除掉一个人存在的不适中,恢复过来。 人嘛,总是适应性极强的。 来到这么一个不拿人当人的世界,就要有这种准备。 没有这一次,也肯定有下一次。 总归会有 先适应适应,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只是,李真觉得自己忙碌了半天,做了无用功。 早知道这样,昨天晚上就应该牢牢焊死大门,不出去的。 现在闹的,这叫什么事。 人死了,还给自己留下一堆谜团。 但深究起来,真不能怪李真。 要怪,就要怪这女人嘴太硬,也太不拿他当人。 虽然她认错了人,他也不是她口中什么劳子参合庄里的暗子。 但是她的话听起来就让人十分不舒服。 听听,什么叫不惜一切代价。 暴露自己也在所不惜。 和着,就你高贵,你的命就是命呗? 我就应该为了保护伱心甘情愿的去死。 没道理的! 这让李真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春子。 同时,也想到了余公公的话。 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至于这女人口中所谓的参合庄究竟是个什么势力。 她盗取人元丹,又有什么目的。 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要把她一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就牵扯不到自己的头上。 风头过去,他还是那个在王府里无人问津的小透明。 依旧可以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藏书守。 岁月静好,无人打扰。 坐在窗前,看着月色。 李真默默盘算着时间。 现在太早,万一被王府里巡逻路过的护卫们发现就不好了。 得等到下半夜的时候,附近就不会有人过来了。 有些可惜的是,今天月亮很圆,没有乌云。 不像昨天,月黑风高,是个挖坑的好日子。 “可惜了。” 有些感慨,不知道昨天那些刺客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李真将视线落在了地面,被包裹成粽子的身影上。 胸前鼓鼓囊囊的,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怎么忘了这茬。” 拍了下脑门,他反应过来。 昨天把她拉到屋子里,初步处理伤势的时候。 不小心的鉴赏过,没这么大的。 显然,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将藏着的东西转移了过去。 “抱歉,打扰了。” 说着,伸出手在里面探索了一圈。 不出意外的,有了意外收获。 一个玉质的小瓶子。 打开塞子,是熟悉的味道。 人元大丹! 倒出来数了数,一共有三颗。 一颗就可以让长生吃上小半年。 多出来的三颗,解决了它往后几年的口粮问题。 这让李真很开心,他的武道乌龟观察计划,可以一直继续下去了。 另外一个东西,则是个小册子。 上面还沾了点干涸的鲜血。 联想到前面葛道人说死了个宫人的事情,李真认为这应该是她顺手抢来的战利品。 只不过,现在便宜了他。 《神行鬼步》 和《阴阳参合掌》一样,都是武道功法。 不一样的是,这是一门身法。 “嘶,好东西。” 李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混江湖的,你可以打不过别人,但不能跑不过。 不过有一个问题,就这门身法可以练,但不好光明正大的使用。 不用猜都知道,这绝对是王府里那些秘卫们的标配。 拔苗助长的丹药,合适的内功,迅捷的身法。 再加上一门凌厉的剑法,一个速成的刺客就横空出世了。 而这样的人,都不知道王府里有多少。 李真可不想有朝一日被发现了,成为无机人士。 但该练还得练,关键的时候能保命。 【你研读了《神行鬼步》,涉及未知领域,你一头雾水】 “好、好、好!” 李真身上一下子就来了干劲。 仿佛回到了当初钻研《钓蟾功》的那一段日子。 “嘭~” 天光熹微,明月半隐。 正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候。 用力踩了踩脚下的泥土,将特意揭起来的草皮复归原位,又撒了点薄土。 李真打量着自己忙碌半宿的成果,满意的点点头。 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休息。 明年,这里的一定会开的很娇艳。 夜色隐匿,没注意到。 在他离去不久后,同样打着哈欠的余公公从角落里走出来。 摇了摇头,有些看不上眼的自语: “像这样似儿的,放在以前的宫里,十个头都不够被人家砍的。” “不过嘛,还算能听进去话。” “听人劝倒也能吃饱饭。” 嘀咕两句,消失无影。 时间过去很多天。 刺杀长公主的事情,没有在王府里掀起什么风浪。 只不过似乎外紧内松,将王府里的人员都审查了一遍。 听说查出不少探子之类的,死的老惨了。 这些和李真没什么关系。 唯一有点关联的葛道人,似乎也在没查到什么线索之后,不了了之了。 倒是随着当朝皇后大寿的日子越来越近,开始忙碌起来为其祈福的事情。 王府里整日都能听到庄严、肃穆的道家音乐声。 而且香火气息隆重,像是成了上香的道观。 许是因为淮南王在为给皇后准备贺寿礼的事情烦心,无心他事。 于是,赵晴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无人看管。 这几天,时不时的就偷偷跑到藏书阁里,偷看禁书。 搞的李真不堪其扰,却也不得不接受。 好在他抄写的《拜月亭》、《西厢记》、《倩女离魂》.等等小说满足了她的胃口。 没得到什么惩罚,还获得了不少口头上的嘉奖。 借着某一次机会,李真问了一嘴《阴阳参合掌》的事情。 他有些怀疑,这门武功是不是也和那参合庄有点关系。 正好赵晴这公主看着精明,但实际傻傻的。 或许可以能从她口中探听到一些消息。 但得到了一句不知道,这只是她随意从武道藏书库里取出来的,没那么多说法。 李真没再多问,打消了追索心思。 有些事情,烂在心底就好。 第17章 万邦来贺 产生在淮南王府里的变故,没有在京城里造成什么太大的动荡。 除过行刺的刺客太过蠢笨,没来的及造成什么危害。 以及,淮南王刻意的封锁消息外。 也因为皇后大寿之日的渐渐来临。 许多人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个上面,无暇他顾。 今上登基二十三载以来。 不好美色、不喜奢华,只抓权力。 后宫当中除过从末时一同相伴过来的皇后外,就只有寥寥几个妃子。 而且,现在最有几率继承皇位的三位皇子,都是这位皇后所出。 大周天下,谁人不知他们这位皇帝,独宠皇后一人。 而今她六十寿辰将至,朝廷大大小小官员都在为其庆贺一事做准备。 哪里又有功夫,去关心别的事情。 王府外如此,王府里同样如此。 就连久在偏僻一角藏书楼里的李真。 都能从周围忙碌的身影当中,感受到这种盛事将要来临的紧张气氛。 但这些,依旧和他这一个“闲人”没什么关系。 他不需要为皇后的寿宴而忙碌。 也不用成为淮南王给自家母后准备寿礼的工具人。 整天吃斋念经,都快要成仙了。 每日里读书、修行、观察长生,乐在其中。 闲暇的时候,李真也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除过那个女人外。 王府当中,究竟还有没有把他当做“自己人”的人存在。 她能瞧出来自己修行了《天罡大蟾气》,肯定是因为陪同赵晴时时来藏书楼的缘故。 自己练太极拳的时候,不小心漏了真气,被她发现。 但是,其他人应该没这个机会。 如果有的话,那一定也是这个女人告诉的。 跟她一样,是那个什么劳子参合庄的人。 不过,从当初这个女人冒险来藏书楼的举动。 大致可以推断出,她没什么同伙。 当然,也不排除意外情况。 所以李真最近在等。 等有什么陌生人出现在藏书楼周边,瞎打听。 那这个人,很大概率就有问题。 只是快要一个月时间过去,依旧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他渐渐放心。 看来这件事,终究会成为一桩悬案。 就算现在那参合庄里的人,发现了女人身死的消息。 他们也只会把账算在淮南王府身上,而找不到他李某人。 算是解决了这天降麻烦的李真,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 整日研读藏书,充实自己的同时。 克制而高效的修行,一步一个脚印的向着武道高峰攀登。 日渐浑厚的大蟾真气贯通一条条经脉,小周天将成。 江湖二流,指日可待。 六月初三。 春天芳菲初去,夏日盛况将来。 距离六月二十一日,皇后寿辰的时间越来越近。 京城,肉眼可见的热闹起来。 各州各地,大大小小的官员。 原本一辈子都没什么机会来一次京城的人。 都借着给皇后祝寿的机会,终于看到了中原的繁华盛景。 而抛去这些自己人外,还有一些更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们穿着迥异于中原的服饰,操着一口异样语言。 像是乡下来的村夫一样,满脸震惊、好奇、羡慕的打量着京城一切。 一同随行的人物当中,往往会有一位身穿大周官服的官员。 面带骄傲与自豪,为他们讲解诸般风貌。 这些人,则是千里迢迢、乃至于不远万里。 从大周之外的地界,远道而来的诸邦使团。 他们带着数量庞大的礼物,路上行走了一年,乃至于数年之久。 为的,就是来恭贺大周皇后寿辰。 以表恭谦,以示臣服。 因为,这是大周。 是疆域横跨南北东西,占据无数山川土地的庞大帝国。 尽管它现在已经有些年迈,开始走向腐朽。 但在它没有完全倒下的那一刻。 没有人敢站出来,张牙舞爪! 淮南王府的祈福仪式已经持续了一个月。 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整个王府里烟熏雾绕,像是成了山里的道观。 那股烧糊了的烟火气息直让李真头大,但也没什么办法。 只好紧闭门窗,洒水驱散。 听人说,这个仪式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断。 要一直持续七七四十九天,才算完成。 到时候,被祈福的人能够获得上天加持。 百病不侵,诸邪辟易。 李真听到这番说法后,面上微微笑着。 恭维淮南王真是大孝子,有心了。 但心里,有些不屑。 信祈福能长寿,那还不如来信他呢! 最起码,自己的《六气呼吸法》是真有用,不是忽悠人。 修行这一年多以来,不说别的。 春夏秋冬四时变换之迹,别说生病,就连咳嗽都没咳嗽一声。 而且精神状态饱满,面色红润。 比之之前那个精神不振、脸色苍白的自己,简直就是两个人。 这完全就是《六气呼吸法法》的功劳。 只可惜,当初淮南王只信那两个不是什么好鸟的老道士。 根本就没把他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但话说又回来,李真心里其实也明白。 淮南王也好,长公主也罢。 他们肯定都是明白这祈福是做样子的,根本没什么实际效果。 但只要天下人看到了,就达到了他们想要的效果。 文不如大皇子,武不过二皇子。 淮南王也只能在孝道方面尝试弯道超车,获取支持了。 但你别说,还真有用。 最近外面对于淮南王的风评明显好了许多。 就连皇帝也隐隐放松了对他的限制,在祈福这一事上宫中多有配合。 这样的信号,让有心人心思动了起来。 李真并不关心淮南王和长公主这对政治盟友,有什么展望。 不过,他倒是有些希望他们的力量再强上一些,从幕后走上台前。 毕竟从过往的历史经验来看,三方角逐才是最稳固斗争局面。 无论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做大,淮南王很快就要倒霉。 但如果淮南王能够表现出一些潜力,吸引到一些人投奔的话。 那局面,或许就有些不一样了。 相互制约的斗争下,才能给李真争取更为长久的发育时间。 傍晚的藏书楼,夕阳绚烂。 脑海里遐想着三方鼎立,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场面。 李真乐呵呵的笑出了声。 回过头。 他意外的发现,赵晴来了。 第18章 和亲 这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和以往大为不同。 眼里没有了往日清澈中透露着几分愚蠢的神采。 反而肃穆一片,死气沉沉的。 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小道见过公主殿下。” 压下心头疑惑,李真行礼。 赵晴神色冷冷的,没有理睬他。 径直走进藏书楼。 反常的是,没有上二楼。 而是坐在原本他的位置上,随手翻看着桌上的书籍。 看到她这般举动。 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她心情不好。 但也没有凑上去自找没趣。 只是不失从容的笑了笑,走出了此间。 毕竟,年轻小姑娘的心思你别猜。 如同天上阴晴不定的雷阵雨,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雷下雨。 为了不波及到自己,还是躲得远一点好。 帮余公公打扫完院子。 散散步,琢磨着新得来的《神行鬼步》。 吃一堑长一智。 经过了那个侍女的事情后,他也不在外人面前练武。 哪怕是看起来就像是健身操的太极拳,也不显露。 免得,再被人发现什么,找上门来。 偶尔的,也会不经意的瞧瞧赵晴那些侍女们的反应。 想要发现些什么。 不过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这些人打量他的眼神里,除了戒备就是一些好奇。 没什么别的意思。 就这样做着自己的事情,当做赵晴不存在。 伴随时间流逝。 庭院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凝滞起来。 不想招惹麻烦上身的余公公,在每次赵晴来的时候。 都只是会见过一番,就躲进屋子里不出来。 往常都是李真一个人应付,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但今天,他觉得背后有点发凉。 总感觉,有人在冷冷的盯着他。 “小道士,本公主要走了。” 就在李真压下心里的躁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走?” 他愣了一下。 走到哪去! 赵晴是公主,又不是被封王的世子,要去就藩。 更何况,她老爹淮南王现在不也赖在京城里不走。 “难道是要嫁人了?” “谁这么倒霉。” 脑袋里的灵光一闪,蹦出这么一个念头。 下一刻,赵晴淡淡的声音传来: “大白高国为皇祖母贺寿的使团进京,同时请求两国和亲。” “父王上奏,力荐于我。” “等到寿辰过后,便会一同离开京城。” 李真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 低下的眉眼里闪过一丝同情神色。 大白高国。 是与大周西边接壤的邻国,疆域广阔。 虽然几百年来都是奉大周为宗主国,不过国力不俗,不可小觑。 但它国土面积虽大,却是多荒漠与雪山。 自然环境恶劣,寻常百姓生活艰苦。 外加地处边界,时常面临塞外蛮荒异族的入侵。 国内一年到头,时常有战争爆发。 赵晴比自己还年幼些,仅仅十四岁。 就要远去异国他乡,苦寒之地。 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不知底细的男人。 这对于一个向往着才子佳人那样爱情的小姑娘来说。 无异于,是天大的打击。 不过 换一种想法来看。 这固然是淮南王想要靠嫁女儿来获得一定的场外支持。 但对于赵晴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位的争夺太过残酷。 一旦失败了,就是给淮南王陪葬的下场。 即便成了,她也还是一个公主而已。 依旧不可能会有所谓的恋爱自由。 想嫁谁,还得看淮南王的脸色。 然而现在就不一样了。 如果远嫁大白高国的话,性命富贵无忧不说。 身为大周宗室的公主,她定然不会下嫁。 大概率,是要嫁给对面的皇帝做皇后的。 这么一想的话,就变得可以接受的多了。 同样是包办婚姻。 去别国做皇后,那可比留在大周做寻常公主舒服的多了。 虽然这件事,放在大周哪一个公主身上都不会愿意。 但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聪明人应该会想明白的。 虽然李真常常心里调侃赵晴不大聪明。 但其实,她要远比同龄人聪慧的多,也有城府的多。 余光打量着端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貌似翻看手中书册,但实际注意力并不在其上的赵晴。 李真明白,她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心里有气无处释放,找他来撒气了。 说出来,便也平静了。 之后,赵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问了下他,有没有什么梦想。 李真手里捏印,做了个道揖。 心里腹诽,自己就是个小透明,能有什么梦想。 吃好睡好,早日有实力蹦出王府这个大火坑就好。 “小道是个没什么梦想的庸人。” “这辈子啊,就想完成恩师的遗愿,修完他生前没有完成的道经,便满足了。” 这番答复说多了,便也就脱口而出。 肉眼可见的,赵晴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显然,对他的答案十分不满意。 她的想法李真也清楚,但是实在没那个胆子。 想了想. 自己虽然嫌弃她是个麻烦精,不想接触太多。 但终究相识一场,以后恐怕也没有再见的机会。 略一迟疑,便让赵晴稍等一会。 转身去了藏书楼二楼,取下了一本很新的书。 “这是小道最近才从古籍中翻找到,抄录下来的。” “本想着讨殿下欢心,但现在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了。” “不过,殿下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拿去,此行遥远,路上也能解解闷。” 赵晴本有些不耐烦,但听到他一番话语后。 神色动了动,忽地露出一抹笑容。 “小道士,我会记住你的。” 取走他手中的书册,瞧了一眼。 《日月当空》 有些莫名的名字。 旋而,也没有在意,随手递给一旁的侍女。 如同来时一样,悄然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李真直起腰来,翻了个白眼。 光会画饼,就没点实质性的东西。 记住有什么用呢? 这世间,最廉价的不过一个人自以为是的铭记。 “你说是不是呢,小春子?” 轻轻摇头,感慨一句。 李真明白,从今往后赵晴这个人。 就如同小春子一样,“死”在了他的世界里。 “遭了!” “忘了问,长公主她老人家什么时候能把书还我啊。” 拍了拍脑门,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件大事。 第19章 喜与悲 六月二十一。 皇后寿辰,如约而至。 这一天,帝大赦天下,与民同乐。 这一天,京城烟尘如龙,万千凡民山呼皇后千岁。 同样,也是从这一天开始。 宵禁不设,大宴九日。 整个京城上下,完完全全的陷入到了一种难言的欢庆氛围当中。 淮南王府,亦是如此。 张灯结彩,种种与祝寿相关的布置比比皆是。 闲来无事,搬个小凳子坐在庭院门口。 看那些步履匆匆的宫人们在呵斥中忙的焦头烂额,成了李真近来闲暇时为数不多的乐趣。 毕竟,一堵高墙隔绝内外。 墙外面的世界再怎么热闹,都与他无关。 但时不时传入耳朵里的热闹动静,却也总会让人浮想联翩,静不下心来。 而学会在平静的生活里找些乐子,则是调节自己心态的不二法门。 不过,在这场与民同乐的盛大庆典当中。 李真倒也不能完完全全算是局外人,勉强还是沾到了一点光。 近来送到藏书楼的伙食好上了不少。 有许多平时难得一见的精致菜肴,偶尔的还会带上一壶浊酒。 对酒这种东西,李真没什么特殊嗜好。 有也好,无也罢。 通常来说,只拿它当做生活中的点缀。 倒是余公公很喜欢的样子。 而且,李真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余公公贪杯,却又不甚酒力。 几杯下肚,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话匣子打开,总喜欢拉着李真回忆峥嵘往事。 而往往李真也不会拒绝,总是笑眯眯的听着,时不时应和。 人老了,都会这样。 回忆昔年,留恋往事。 只不过,有的人爱挂在嘴边。 而有的人,则喜欢压在心底,偶尔倾诉。 李真对于这样可以增进关系的活动并不排斥,反而听的津津有味。 尽管在醉醺醺的状态中,余公公仍旧有些职业性的避讳。 但皇宫往事四十年的风云激荡、阴谋诡谲。 还是让他对那个冰冷冷,没有一点人味的庞大宫殿,有了些新的认知。 宫门深似海,一入难回头。 能像余公公这样平稳落地、安然养老的。 简直就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要是像他这样没有什么政治斗争天赋的人。 放在余公公的故事里,恐怕都过不过两集。 这让李真暗自庆幸。 幸好当年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没有和淮南王深度绑定。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 在这个过程当中,讲故事的人满足了他的抒发欲。 但或许是前世的恶习作祟,听故事的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缺了点味道。 要是,能够说服余公公。 明年把这庭院里的草草铲掉,种些葵就好了。 讲故事的人有酒相伴。 而听故事的人,理应要有些葵籽佐食。 …… 再宏大的盛会,也终有落幕的时候。 七月初。 欢庆的余韵渐渐散去。 人们从一场不属于自己的幻梦中醒来,再度走上往日生活的旧轨。 而在这样一片狂欢过后显得有些空虚的日子里。 一行盛装的车队,从淮南王府中驶出。 穿行京城大道,走过宏伟城门。 然后,向着遥远的西方,缓缓驶去。 赵晴走了。 带着淮南王给予的丰厚嫁妆、庞大随从,以及护卫的军队。 不情不愿,但又无法拒绝的去了大白高国。 这在王府里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淮南王似乎对此有些忌讳莫深。 尽管在皇后的寿辰之后,他已经被皇帝解除了禁足今。 也对他借着已经搬去城里仙茗山居住长公主的声望,从而宴请宾客的事情睁一眼闭一眼。 但是,他从来没有在任何正式场合里向人们提及此事。 好像是,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件不愿提及的耻辱。 但奇怪的是,当初主动要求赵晴去和亲的是他。 现在不愿提起的,还是他。 …… 李真不知道淮南王所做的事情。 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会骂上一句老不要脸的,给赵晴出出气。 但也没什么用,淮南王也不会因此掉上一块肉。 该得到的,他都已经得到了。 甚至不该得到的,他也在隐隐窥视。 生活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去而停止下去。 相反,在没有了某个不时让人担忧的麻烦精之后。 李真的生活,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岁月静好。 仿佛被所有人遗忘。 每天吃喝都有人做好送过来,不需要为吃住而忧心。 读书,修行。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一天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平平淡淡。 但在平淡当中,也有些不平淡的事情。 李真,勾搭上了长公主。 这事情说起来完全是巧合。 在当初研究青松道人遗留下来的《悬壶济世书》时候。 本着认真学习的精神,他拿出了当初高三拼搏的劲头。 不但一字一句的反复阅读、背诵,直到理解。 他还在原文旁边,写了一些疑问和注释,方便日后温习。 没想到,问题就出在了这些注释上。 也不知道长公主在看完这些书册之后,抽了哪门子的神经。 对他这个无名小卒生了兴趣。 李真清楚的记得,那是在赵晴离开一个月后某天的下午。 风轻云淡,阳光明媚。 一个穿着道袍,满脸进狱系神情的中年道姑。 将《悬壶济世书》里其中一本书册拍在他面前的同时。 取出了一张写满隽秀飘逸,却又不失浑厚大气文字的书笺。 内容,则是有关书册里的一些问题。 正当李真一头雾水,不知所措的时候。 那个道姑拍了下桌子,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字: “写!” 就这样,一来二去。 李真有了在这个世界 大周长公主:赵神月。 …… 十二月,冬,今日小雪。 藏书楼中,李真正在奋笔疾书。 一旁笔架上,站着一只羽毛鲜亮,淡蓝与黄绿色彩交织的云雀。 神态自若,低头梳理羽毛的同时,好奇的打量着缩在箱子里的长生。 它是长公主的信使。 即便是只鸟,李真也得罪不起。 每个月里它到来的时候,就是他最忙碌的时候。 有点烦人,但又无法拒绝。 但今天,似乎出了些意外情况。 “咚、咚、咚。” 外面院子里,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怪了,送早饭的不是已经来过?” 心中升起一点疑惑。 但还是没有迟疑,当即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出门。 “吱呀~” 院门打开,一个肩头带雪的宫人身穿白衣,满脸肃穆。 将两套同样素色的衣服递过来,沉沉说道: “独孤皇后崩,举国同悲……” 第20章 漫漫人生路 开元二十三年末。 在一场举国欢庆,仅仅过去五个月的时间后。 大周皇帝失去了他挚爱的独孤皇后。 是日,天下同悲。 宫中红联转白幡,恸哭声不绝。 时年五十七岁的皇帝,枯坐宫廷一宿。 再出现在百官面前时,不见悲怆。 唯见,原本只是些微白的头发,一夜成雪。 而今年这个本就严寒的冬日。 仿佛也因为独孤皇后的逝去,变得更加难熬。 “生死有命,诸行无常。”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能阻止挚爱亲朋的逝去。” 雪纷扬,将天地染成一色。 李真暗暗摇头叹息,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怅惘。 他自穿越而来,就一直待在这淮南王府里的藏书楼中。 一日,不得外出。 从没见过皇帝,也无缘亲眼目睹那位在民间颇受爱戴的独孤皇后真容。 所以,皇后的死,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感伤。 但是半年多的时光以来,围绕在他身最多的事情,听到最多的名字。 却也都是和这位独孤皇后有关。 而就是这样一位刚刚过完六十岁寿辰,接受了无数长命百岁祝福。 同样,也是这天下间身份最为高贵的一批人。 说死,就死了。 没有一点征兆,没有丝毫防备。 这让李真思绪里泛起了一丝对于死亡的恐惧。 皇后会死,皇帝会死。 这世间所有的人,最后都会死。 那. 他自己呢? 扪心自问,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武道? 或许,且先走到顶峰瞧瞧吧。 “公公,宫里传来消息,独孤皇后.” 风雪中,李真站在余公公的门前,轻轻敲响房门。 里面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急切,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 盏茶的功夫过后,伴随着吱呀一声。 梳理的一丝不苟的余公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公公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他接过李真手里的素服,掸去上面的雪。 从容的套在自己的身上。 对李真摆了摆手。 踩着积雪,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庭院。 快两年了,李真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句: “公公,你这是去哪?” “磕几个头,上一炷香。” 感伤又有些释然的声音传来。 余公公头也不回,合上了大门。 即便借着醉意,他曾和李真说过很多以前的故事。 但他从来都没有提过。 当年,正是独孤皇后在危难中提拔了他。 也同样是独孤皇后,可怜他年老体衰,放他出宫养老。 这恩情,余公公一辈子记得。 可惜他是个废人,没什么用喽。 在独孤皇后生前的时候,还不上。 也只能在死后,寥表心意。 看着门框上的雪雾震起,又消弭。 李真微微摇头。 人死万事空。 所谓香火,却也仅仅是在寄托活着的人一点愁思罢了。 除了自伤自感,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 不过,余公公有这么做的理由。 他管不上,也没有资格管。 只是 望着越下越大,白茫茫一片将天地混沌的飞雪。 李真心里有种感觉。 伴随着独孤皇后的身死。 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京城,恐怕又要掀起一些波澜。 而在之前大摆法场,为独孤皇后祈福,从而赚足了声望的淮南王。 或许,将会首当其冲。 火炉里的热意弥漫。 将身上落雪融化,又升腾成一股水汽云雾。 李真坐在椅子上有些思绪飘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笔架上的云雀等的不耐烦了叫了一声。 将他从神游天外中唤醒。 “咳咳。” 抬眸,尴尬的扫了一眼歪着头打量自己的鸟儿。 李真再度提起笔,在信纸上不断书写着。 内容是一些关于《悬壶济世书》里所描述医术的了解与看法。 在通过了最初的考教之后。 他和长公主之间来往的信件,便大多是这样的内容。 字里行间,她没有显的咄咄逼人,也没有高人一等的姿态。 反而,倒像是把李真当做一个平等的存在。 在和他探讨着,书中的一些问题。 这种平淡务实的风格,渐渐打消了李真的戒备。 也让他,乐得交流。 一个人在家里闭门造车,难免会走上歪路。 多一个人探讨、学习,是个好事。 只不过,一想到写出字里行间满是道士那种玄之又玄味道的存在。 居然是堂堂大周的长公主。 总让他会感觉到有点怪怪的样子。 莫名的,有点反差。 时间长了,倒也渐渐习惯。 “哒~” 卷好的信纸填入云雀脚上信匣。 伴随着腾空的声响,眼前掉落一小片羽毛。 再回头,那小东西已然不见了身影。 “或许,你的主人这下子可顾不上研究医书喽。” 带着几分感叹的轻说一句。 没有让外界的事情过多影响自己,李真取出《神行鬼步》。 最近,对这本武道功法的深入研究,有了些头绪。 正如之前所猜测一样。 自从那次之后,云雀已经很久没有飞来了。 而伴随着群臣为独孤皇后服丧二十七日,去丧之后。 一些非议淮南王的苗头,出现在了朝廷当中。 当初的祈福仪式不是祈福,而是诅咒。 斩衰了独孤皇后的寿命 等等风言风语,开始蔓延。 群臣纷纷上书,请皇帝下旨让淮南王严格为皇后守孝三年,以示其诚。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淮南王的异军突起引起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警惕。 现在,是在借此发难,想要再度将他打压下去。 淮南王因孝道而聚名,却也因此而被束缚。 一啄一饮,早有注定。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李真无处知晓。 他依旧和以往一样,按部就班的读书、修行。 一切,都在都在计划当中进行。 【伱阅读了《神形鬼步》,你对周天易数的了解加深】 嗖! 烛火摇曳。 像是有一阵风带着一道影,从密闭的藏书楼里刮过。 定睛看去。 却发现是手持着书本的李真,四处闪动。 忽而在前,忽而在后。 身如鬼魅,飘忽不定。 “以易经诸卦算尽周身方位,每一步都踩在敌人的盲区,果然不愧神行、鬼步之名。” “可惜这门武功对于数算的要求实在太高,即便是现在的我,也不过是刚刚入门而已” 烛火平定,光影显露。 李真扣上书本,有些感叹。 真不知道,田道人是怎么让那些宫人修行的,他有点好奇。 不过,人生漫漫。 总有时间,让他明白其中奥妙。 而如果是以悄无声息的逃出王府为目标。 现在,似乎也足够用了。 熄了灯,李真上床睡觉。 第二流 皇帝变了。 开元二十四年。 独孤皇后去世后的半年。 大周朝廷里的群臣,在一片愕然中发现了这个问题。 虽然他依旧像从前一样,将权力牢牢的抓在自己手中。 但是,他已经不再事事亲力亲为。 而是提拔起身边的亲信宠臣,代他出面,主理大事。 渐渐地,他也开始疏忽朝政。 每月一次的大朝会,几天一次的正常小朝会。 常常的,也看不到皇帝的影子。 一开始,大臣们还挺高兴。 觉得压在他们头顶二十多年,像一座大山般让他们喘不过气的皇帝。 现在终于想通了,要给他们松开一道口子,放他们喘喘气。 以前的时候,大臣们嘴上不敢说。 然而在心里面,还是颇有微词的。 你是世间最权贵的人物,什么都享受过了。 自己搞节俭、不奢华那一套。 可以,没问题! 但咱费心劳力往上爬是干啥的? 不就也是想要享受享受那些富贵的生活吗。 现在可好,你给咱头上安了紧箍咒。 这不能干,那也不能做。 只能背地里偷偷的来,担惊受怕的。 现在好啊,皇帝不上朝。 这天下大事不就是由群臣做主了吗。 好事,大好事! 但是,伴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皇帝不在了,但皇帝的影响力一点都没有消失。 新上任的左相李临复,简直就是皇帝的狗腿子。 皇帝说一,他不说二。 有他在,朝堂上根本掀不起一丝的波澜。 皇帝要纳妃,他就从民间大肆遴选适龄美貌女子。 皇帝要翻修一座宫殿,他就召集工匠,直接建新的。 但凡是皇帝发出的命令。 李临复都是不折不扣,甚至翻倍去执行。 这让群臣们分外的不乐意。 皇帝在的时候是这样,皇帝不在还是这样? 那还不如以前呢。 起码,不用看李临复这小人得志的嘴脸。 于是乎,群臣们联合起来上书,请求皇帝上朝。 不过,这些奏章无一例外被皇帝留中不发。 而等到一众大臣们,想要亲自面圣劝诫的时候。 却在愕然中发现。 他们,已经见不到皇帝了。 天下没有新鲜事。 宫里面的事情,也通常都藏不住。 况且,皇帝做这些都是明白着做的,也没有遮遮掩掩。 关于皇宫里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淮南王府里。 再通过好事的侍女、宫人们的嘴,传到了李真的耳朵里。 见怪不怪了。 他最近闲下来的时候,在读史书。 读史使人明智。 而遍观历史,盛年时再英明神武的君王。 到了晚年的时候,都会不可抑制的做出一些昏聩的举动。 一统天下的始皇帝派人出海寻找长生不老药,想要建立不朽的王朝。 英明神武的汉武帝,晚年听信谗言,砍了自己的太子。 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 至于今上。 在李真看来,他所做的远称不上昏聩。 抛弃了皇帝的身份与光环后。 他也只是一个老人,一个失去了一生挚爱的老年人。 又恰逢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关键节点。 于是,在心灵上产生了无法弥补的空虚感。 继而在这种有些病态的心理下,对自己过往一切功绩存在的意义产生了怀疑。 至于现在一反常态。 沉迷女色,不事朝政。 只不过,是他在尝试填补内心的空白罢了。 居于此中,身处事外。 李真觉得,自己看的还算是有几分透彻。 可惜,没什么大用。 有这瞎想的功夫,不如去充实自己。 于是 【你阅读了《阴阳参合掌》,对阴阳变化之道理解加深】 这一年多的时间,李真对于这门掌法的修行,日渐纯熟。 虽然远不到书中所描述的,阴阳转换、借力打力的炉火纯青地步。 但却对于快慢变化、轻重交替有了些明悟。 手上的功夫,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轻轻一按,就能在青石上留下清晰可见的掌印。 就连时常被他用来练功,在手上盘玩的长生。 乌龟壳的外表,都显露出一种温润如玉般的光泽。 只是这小东西不太争气。 宝贵的人元大丹,都快要吃掉两颗了。 体内的那点真气却也还是和最初时的样子大差不差。 好似风中烛火,一吹就散。 不过李真原本就是抱着观察实验的目的去的。 没有期望,也就没有失望。 信手为之,成则喜。 不成,也没有什么。 倒是他自己的修行,来到了关键的节点。 只差冲破最后一处节点,就可以形成小周天,成为江湖二流武者。 用了两年半的时间。 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武道小白。 一步步,靠着自己的琢磨。 以及一点点场外的帮助,走到现在。 速度远不算快。 但是对于李真而言,却是让人足够满意。 他时时在想,靠着不出众的资质。 能一路顺利的走到现在。 肯定是他的聪明才智,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有些小小自傲,不过也未尝没有道理。 七月盛夏,初晨。 远方的大日刚从天际探出一线。 红色升腾,紫意弥漫。 李真站到庭院里,掩在今年盛开的格外绚烂丛中。 一阵风忽来,摇动晨露滴滴掉落,湿了衣衫。 那一刻,他动了。 有些似是而非的太极拳,从他手中打出。 缓慢却又流畅的动作中,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味。 像是完全融入了这片小小天地。 随风而动,如轻摇。 体内,平和的大蟾气在经脉中流淌。 好似潺潺流水,不急不缓。 但却又坚定不移的向着既定的目标不断冲刷而去,直到海枯石烂。 “哗~” 耳边响起浪翻卷的声音。 “哗、哗。” 一浪推一浪,卷起了浪潮。 “啪!” 银瓶乍破水浆迸。 真气如潮,泛而涌入了全新的境地。 首尾相连,真气自生。 武道小周天,成! 自此,当是人间 收式,风息。 而不知在何时,随风而落的瓣。 有意无意的,在他脚下汇成一个阴阳太极图案。 看到这一幕,李真平静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旋而拿起一旁的扫帚,将它们归于泥土。 全新的一天,从进入武道二流开始。 第22章 奋斗半辈子,不能享受享受 开了又谢,叶绿了又黄。 久违的云雀,带着长公主的信笺从天而至。 依旧没什么问候,也不见寒暄。 寥寥几笔,书写着她对于“道”的认知。 也表述着,对于世间是否有着仙人的质疑。 像是在发问。 但更多的,似乎像是一种倾诉。 把李真当做宣泄的小黑盒子,往里面扔一些不被世人理解的话语。 “您老人家,可真高看我。” 眉角抽动,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不知道这位长公主,是不是因为独孤皇后的去世。 从而,受到了什么刺激。 还是察觉到了自己年华不在,想要挽留。 一转之前只探讨医书上内容的风格。 开始谈玄论道,讲述长生之惑。 字迹依旧是从前的字迹,没有半点改变。 但字里行间所表现出来的痕迹,却失去了先前的那种出尘的味道。 她的心,有些乱了。 “世人都道长生好。” “如果可能的话,谁又不想呢。” 摇摇头,李真提笔,率性而书。 反正在他看来,这位长公主根本就是在无病呻吟。 也根本就没希望,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荅案 既然如此,随便写写就是了。 不过,念想总是要有的。 万一实现了呢。 “长生,你说是不是?” 笔杆敲打了下在笔架旁,探着老长脖子,对上面云雀跃跃欲试的长生。 李真将信纸卷好,放入老地方。 目送着这只漂亮的鸟儿远去。 “自暴自弃的老子,修仙求长生的妹妹,争权夺利的儿子.” “啧啧,这一大家子,可都有有意思的人儿那。” 又语气里带着些轻松,幽幽戏谑一句。 李真重新翻开因为云雀到来而合上的《太上老君枕中经》,再次阅读。 “大道无形,常居杳冥,随机化物,以应精诚” 长生虽好,却虚无缥缈。 而养生虽是小道,却也同样能延年益寿。 年少不知养生好,直到老来空余泪。 养生,要从少年开始。 淮南王最近有些意气风发。 朝臣对于他的弹劾,在皇帝懈怠政务之后,也不了了之。 大皇子、二皇子正带着各自的心腹班底,揣测老皇帝到底怎么想的同时。 琢磨着,如何把李临复给弄下来,换成自己的人。 现在这个时候,无暇他顾。 在安分守己了一段时间后,淮南王再度出山。 让人意外的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去尝试争取那些注定不会归属他的人。 而是幡然悔悟,选择走亲爹路线。 于是乎,和李临复一拍即合。 两人合起伙来,一心一意的为皇帝的享乐而努力奋斗。 听说,就在前不久。 淮南王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个容貌迤逦的女观,送入了宫中。 皇帝甚是宠爱,没过多久就将其封为贵妃。 这样荒诞的事情,在一众大臣当中掀起轩然大波。 在有心人的不断推波助澜下。 终于,前后历经两朝。 原本已经闲赋在家的前太尉:高熠。 只身入宫。 皇宫太清池。 最近一年来,皇帝待的最多的地方。 还没有到近处,就已经能听到从这处宫阙里,传来的靡靡乐声。 老太尉脸上露出一抹惊愕,有些难以置信。 本以为那些朝臣是夸大言辞,好让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来出头。 也以为,皇帝只是因为皇后的逝去而忧伤过度。 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阵。 等他休息好了,依旧还是那个英明神武的大周皇帝。 但是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陛下,缘何至此啊!” 老太尉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声乐骤歇。 水袖翻飞的舞姬停下动作,退至两旁。 上首高台,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 “哦,我道是谁。” “原来是高卿啊!” “来来来,给高卿赐座,与朕同乐。” 老太尉抬起头。 衣衫不整、醉意醺醺的皇帝没入他的眼帘。 身旁,一个衣衫素色。 但却有种莫名风韵的年轻女子,正在为他斟酒。 忽而愤然,语气悲怆: “陛下,老臣求您振作起来,大周天下.” “嘭!”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投掷而来的酒杯打断。 “这天下怎么了!” “离开了朕,不是照样转的好好的。” “而朕已经为这个天下操劳了多久,高卿知道吗?” 高大的身影拍案而起,不怒而威。 “这” 老太尉张张嘴,没有说话。 “让朕来告诉你!” “整整二十四年,朕的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大周,这才有了这开元盛世。” “而现在,朕累了,想要休息休息,享受享受。” “就这,也值得你对朕怒目而视,大吵大闹?” “啊!” 像是在喝骂,又像是在宣泄。 老太尉怔怔看着眼前的皇帝,思索了下,无法反驳。 只是心里,还有些委屈。 皇帝累了,想休息了,不想操劳了,咱能理解。 毕竟,他也是个老人,知道人老了力不从心了。 但是,您好歹在享乐之前,立个储君啊。 让太子监国,处理政务。 这样的话,您如何享乐群臣也不会说什么。 但现在,让一个从刀笔小吏起家的李临复当左相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老太尉也熄了让皇帝回心转意的想法。 他想劝说皇帝,早日立下储君。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 高台上的皇帝,冷冷的一挥手,倾倒在美人怀中。 酒杯高举,放声而说: “接着奏乐,接着舞!” 靡靡声起,红袖翻飞。 老太尉倔强的身影,淹没在水袖衣裙当中。 【伱认真诵读了《太上老君枕中经》,通透存思观想以养身之理,你顿悟《睡梦长寿要决》】 久违的灵光闪动。 脑海当中,无形的知识汇聚、灌注。 “呼。” 一口废气从胸中排出。 望着手中古意斑斑的书册,李真的眼神意外的明亮。 本来只是想研究一下这本经文当中,关于养生睡姿的问题。 没想到,书读百遍,要诀自现。 “睡梦长寿要诀,长寿.” 轻念着这几个字,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 白日读书修行,晚上睡觉养生。 生活,本应如此。 第23章 风起 一夜无想,睡至深沉。 当依旧保持着要诀当中所言的睡姿,从梦中醒来时。 李真伸了个懒腰。 真气奔流,周天自行。 伴随着循环往复,遍寻过身体当中每一处。 似乎有些变化。 但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同。 “哈!” 轻笑一声,心道自己想的太多。 纵使这要诀有几分玄妙。 但想来也是日久见成效的功夫。 又哪里可能,一夜之间,立竿见影。 “想多了,想多了。” 拍拍脑门,彻底清醒。 起身洗漱中,李真默默总结着有关自己天赋神通的一些特征。 虽然它被自己称作“解读”。 但,似乎却并不具备字面意义上。 那种给予任何意义不明字、句、事物,深入层次释意的效用。 更多地,倒像是一种全新层面的解构、升华。 在不断的对同一件事物的研究、理解当中,解读出更胜一筹的结论。 与其说是凭空得来的未知之物。 倒不如说,这是李真在研读过程中,所产生智慧火的聚合。 在某一个恰当的时间,灵光一闪,脱壳而出。 “如果是这样解释的话,就能说的通了。” 冰凉的井水冲荡在脸上,洗去最后一丝困顿。 停下手中动作,李真若有所思。 细想之前每一次得到神通回馈的过程。 不外如是。 有所明悟的微微点头,擦干脸。 庭院当中,余公公早已在这里等着。 最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他对李真平日里晨练时打的太极拳,生了些兴趣。 李真也没有隐藏,只说是青松道人在世时传给他的一套养生拳法。 不算什么隐秘,也没有忌讳。 公公若是想学,他自然是愿意教的。 余公公听后,也没有客气。 拉着他,询问了一些不明白的地方。 李真这才知道,恐怕余公公已经注意到这太极拳很久了。 但他并不在意。 同处一个屋檐下,本就没有太多秘密可言。 更何况,他也并没有打算藏着掖着。 不然的话,当初就不会显露出来。 相反,他还有些高兴。 因为往日里只是他孤零零一个人的晨练。 现在,变成了两个人。 天光尚未全亮。 在朝阳半露下的一片霞光中。 孤寂而幽静的庭院里。 一老一少,缓缓而动。 而这幅画面,有些意料之外的和谐。 皇帝并没有因为老太尉的劝阻而有所收敛。 相反,变本加厉。 同时,也越发宠幸那位姓杨的贵妃。 仿佛将对逝去独孤皇后的宠爱,全部加之到这位的身上。 不但将杨贵妃的家人接到京城,给予丰厚赏赐。 还将她的一个兄长封为大将军,执掌皇宫九卫当中的一卫。 这条圣旨一出,顿时惊动百官。 大呼妖女误国的同时。 纷纷上书力谏,请求皇帝收回旨意。 遗憾的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皇帝将他们视若无物。 开元二十四年冬。 老太尉再一次求见皇帝无果后。 以死为谏,血洒朱雀门。 但换来的,只是皇帝的一句厚葬,再无其他。 至此之后群臣噤声,再无人上书。 这一年里接连发生的事情,已经打消了他们心头最后的幻想。 他们明白,眼前的皇帝已经无可挽回了。 而眼下所能做的,只有等了。 等到新君继位,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开元二十五年。 左相李临复伙同三皇子,修缮、扩建前朝骊山温泉行宫。 将之作为给皇帝寿辰的贺寿礼。 帝大喜,将其命名为:华清宫。 从此时时流连其中。 将君王不早朝的旧事,越发发扬光大。 朝中群臣唯唯诺诺。 尽数屈服于李临复的淫威之下,敢怒不敢言。 大皇子、二皇子的势力受到极大的打压。 三皇子淮南王后来居上。 一时,风光无两。 但也因此失去了长公主的支持。 是得是失,不好分说。 开元二十六年。 大周的群臣,已经将近有三年没有见过他们尊敬的皇帝陛下了。 只是知道,京城里又多了三位权势显贵的杨夫人。 说来好笑,堂堂为大周盛世出工又出力的大臣们。 欲见一面皇帝而百般不得。 但这几个寻常女子,却可以频频出入宫廷,与皇帝把酒言欢。 让人格外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同年十二月。 皇帝册立杨贵妃为后。 在这一场仪式中,忠于大周的大臣们终于见到了他们心心念的皇帝。 只是,让他们分外惊愕的是。 三年荒诞的享乐生活非但没有让皇帝变得更加衰老。 反而,似乎唤起了他久违的活力。 尽管依旧是满头华发,但却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这不禁让许多大臣们心头哀嚎: 您老人家还要活多久啊! 而同样三年没有见到皇帝的大皇子、二皇子。 在见到皇帝这样的精神面貌后,心中一沉。 多年操劳,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下来。 相比起自己的父皇。 他们,仿佛还更加苍老。 【你观察灵龟神韵,明悟秋收冬藏、纳气久闭之理,你领悟了《纳气决》】 “灵龟,灵龟!” “你这小东西,也无甚出奇之处啊。” 灵光在脑海中闪耀。 李真和掌心的长生,大眼对小眼。 却从它绿豆大小的眼睛里瞧的分明。 那里有什么灵性,不过都是透露着清澈的愚蠢罢了。 “许是丹药嗑多了,也就变得不类凡俗了吧。” 越发和之前大蟾真气大相径庭的圆融真气离体。 感知着游动在长生体内,如同千年古井般不起波澜的孱弱真气。 他放弃了探究。 这小东西可以称的上是一句扶不起的阿斗。 四颗人元丹进了肚子,却依旧是最初时的模样。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 它居然也能作为“解读”的载体。 这让李真心里泛起一丝波澜,生了许多遐想。 至于这《纳气决》,也有些意思。 习练之后,可以隐匿真气,如同未曾习武的普通人。 如果不是高自身武道修为几个层次的存在,绝对瞧不出什么端倪。 而且修行也十分简单,只需要贯通几条寻常用不到的隐脉即可。 这对于眼下的李真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将掌心里的长生放去,正要尝试一下。 忽地,一股让人骇然的真气波动。 伴随着剧烈的轰鸣,从屋外弥漫而来。 推门,只见漆黑的夜色下,火光通明。 而方向,依稀是皇宫所在的地方。 “终于.要起风了。” 李真在藏书楼前,负手而立。 望着在远处夜色下张牙舞爪的炽烈火光,幽幽一语。 第24章 变故 “是啊.” “这平静了许久的京城,终于还是起风了。” 就像是早有预料。 站在窗前的余公公,望着眼前光景。 同样,叹息一句。 只是他的言语里,却仿佛又藏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旋而,他取水洗漱,整理发冠。 从床下拉出一个布满灰尘的箱子。 手掌轻轻抚去灰尘,脸上流转着缅怀的神色。 “老伙计,没想到啊。” “我竟然还有再穿上你的一天。” “不过,如果能这样结束的话,却也不差。” 一裘红衣翻动,飞鱼飘舞。 腰跨长刀,肃然而立。 门启,人现。 在一阵阵带着喧嚣的风里。 李真见到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余公公。 形容依旧是那样的一丝不苟。 但在这些年岁月的流逝下,已经生出了些细密皱纹的脸上。 却是显露着一种,李真从未见过的威严与意气。 “公公,您这是?” 眼底飘过一抹诧异。 李真忙走上前,带着些疑惑的问道。 他不语。 只是沉沉的望着夜色下的变故。 听着在火声呼啸,以及在无数惊呼声掩瞒下。 那一抹,不为寻常人所知的动静。 良久之后,他转过头。 手指点着火光升起的地方,平静的面容下掩去一抹怒色。 “你应该察觉到了吧。” “这场火,不简单。” 李真点点头,没有反驳。 先前传来的那一道骇人的真气波动,不假。 尽管现在无论自己怎么寻觅,都在发现不了一点。 但是他可以确定,眼前的乱象中。 绝对是有着武道强者存在的痕迹。 只是,他的实力. “一流,亦或者说,先天!” 脑海中的猜测闪过,李真脸上闪过一抹忧色。 “哈哈哈。” 打量着他的动静,余公公忽而轻笑出声。 “你小子,什么都好。” “就是有时候遮遮掩掩的,不敢说实话。” “不过呢,这样也好,我走了之后,就不担心伱得罪了人,囫囵身死。” 听到这,李真怔了怔。 似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赶忙有些疑惑的问道: “公公.” “您,要走?” 有些不解。 余公公孤家寡人一个,外面没什么亲朋好友。 离开王府,根本就没有落脚之地。 这是李真十分清楚的事情。 而现在,他竟然和自己说要走。 怎么走? 走去哪? 为什么要在眼下这个生乱的时候走。 思付中,余光里一抹绯红飘进眼底。 忽地,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余公公也在此时,慢悠悠的说道: “也不瞒着你,眼下这场火应当是由先天武者放的。” “至于究竟是谁,又有几个人,那就不清楚了。” “但是目的嘛,不外乎就一个。” 看着他平静讲述的样子。 李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余公公甩手,将一块木头似的令牌丢到他的怀里。 “但故去的独孤皇后于我有知遇之恩,陛下对我也有提拔之情。” “大周的皇帝谁来做我管不着,那是陛下的家事。” “但是,如果外人试图干涉陛下的家事。” “杂家于公于私,都没有坐视不管的理由啊!” 语气平平,但却又有些斩钉截铁。 相伴多年,李真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 余公公,尽管身体有缺。 但是比起现在京城里,其他无数承受皇帝恩泽的人来说。 眼下的他,更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尽管心中已经知晓了他的决定,但李真还是想尝试挽留。 “真的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余公公平静说道,神情里没有一丝波澜。 “那便,祝公公一帆风顺。” “待归来时,小道请公公喝酒。” “哈哈哈,好。” 一语落。 炽烈如骄阳般的气息,从其身上喷涌而出。 照亮一方天宇,吹得野火倒散。 丝丝缕缕阴柔气劲缠绕间,托负着余公公冲天而起。 在这一刻,李真才恍然明白。 原来,他也是先天。 这一夜的动荡,让很多人难以安眠。 大皇子如此,二皇子如此。 三皇子淮南王,亦是如此。 只不过,或许就是让他们难以安眠的缘由。 有些不尽相同罢了。 李真同样一晚上没有睡着。 在余公公离开藏书楼所在的庭院不久之后。 京城的夜幕下,就荡漾起一阵阵真气碰撞的异象。 回荡在整个京城当中,久久不绝。 根据动静。 李真判断出,双方交战的先天强者。 很可能,不止两人。 而仅仅是二流顶峰实力的他,无力参与到这样的战斗中。 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等待罢了。 然而,直到天色将明。 所有的动静消弭。 只剩下飘荡在青白天际的一缕黑烟时。 余公公,也未曾归来。 “或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吧。” 心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独属于《纳气决》的特殊真气,通行在隐脉当中。 长年读书养成的温润气势里本就不多的一点锋芒掩去,归于平凡。 起身洗漱,开门。 余公公不在了,但事情总要有人做的。 只是,院子里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这是.” 一行数十个神色凌厉的宫人,拥堵进来。 尔后,王总管在葛道人的陪同下缓缓走入。 “给我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将李真视若无物,葛道人冷冷说道。 默默注视着眼前一切。 李真明智的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 虽然不知道葛道人这次登门,是否是因为当年旧事。 但漫长的时间过去,无论葛道人现在想要找什么。 恐怕,都不会发现任何的痕迹。 除非 盏茶的时间过去。 伴随着一个个宫人无功而返。 葛道人倨傲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转而死死的盯着李真。 正当李真以为他要忍不住,对自己发难的时候。 忽而,有人将两件东西送到了王总管的手中。 一件,是当年装着赵晴奖赏给他的《阴阳参合掌》匣子。 而另外一件,则是余公公昨晚临走时扔给他的木牌。 王总管先是打开匣子看了看,然后扫了一眼木牌。 挥了挥衣袖,满不在意的说道: “私入王府武道书库,偷窃武功秘籍。” “带走,压入内务院的地牢中。” 身旁虎狼般的宫人涌上。 “总管,不是说好交给我来审的吗,怎么” 一旁的葛道人感觉有些不对劲,连忙说道。 迎来的,却是王总管冰冷且带着些不屑的眼神。 “杂家做事,还需要你来指指点点?” 一语落,葛道人怔在原地。 胀的满脸通红。 第25章 地牢 秋意深沉,凉意初显。 一行数十人穿行在王府道路间,行色匆匆。 最当中,李真倒没有什么身为犯人的自觉。 细细算起,这也是他五年多的时间以来。 走走看看,只觉一切新鲜。 “老实点!” 许是他脸上这一幅潺然的神情。 惹来一旁看押的宫人,心中不快。 厉呵一句,手中刀柄向着他劈头盖脸打来。 神色不动,只是微微侧身躲开。 “你!” 伴随着苍啷一声。 寒意森森的刀背,照射出宫人狼狈的神情。 只是,当他心头发狠。 想要狠狠教育一下眼前这个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地位的小子时。 眼睛在不经意间,对上李真的双眸。 就如同千年古森当中,一望透彻人心的寒潭。 深邃的,让人心中发冷。 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旋而察觉到自己的反应,羞燥之意难耐。 正硬着头皮,也要给眼前这小子好看。 一旁的同伴,拉住了他的衣袖。 “算了,算了。” “快些把他关进去,总管还有要事吩咐呢。” 顺势下坡,嘴里嘟囔一句: “算你小子今天走运,给我走快点。” 丢下一句色内厉荏的话语,摇晃着身子向前。 没看到,李真垂下的双眸里,闪过一丝了然。 “只有实力,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心境。” “甚至于,被真气影响到了心神” 不动声色的摇摇头。 如果王府中的秘卫,都是这样货色。 那,如果他想走的话。 有心算无心之下。 可没人能够拦的住他。 只是,事情或许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脑海里回忆起方才王总管见到木牌时,不经意间的神情变化。 李真心中,渐渐有数。 王府地牢。 本来只是关押一些犯事的侍女、宫人的地方。 在今天,迎来一位特殊的住客。 “哐当。” 大门合拢,铁链缠绕。 锁了个结结实实。 “这位公公.” 被推倒在地的李真站起来,刚想问问王总管要怎么处置自己。 就看到将他送来的宫人头也不回的离开,只丢下冰冷的两个字: “等着。” 地牢的大门关闭,最后一抹光明消失。 “这” 李真无奈。 昏暗中,扫了眼四周的环境。 潮湿到滴水的墙壁,散发着腐朽发霉味道的草垫,不可言说的木桶 挺好,标准的牢狱套餐。 前一世秉公守法没机会长长见识。 却没想到,现在有机会了。 也没想着大吵大闹,白费那个力气。 大致整理了下草垫,躺了下去。 将就将就 估计,这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 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对面,同一层里不同单间里的狱友们。 纷纷带着好奇的神色,打量着这个像是睡着了的新人。 人,只要是进来这里的。 那肯定是犯了错没跑。 但是,光看这位的言谈举止,身势气度。 也不像是普通人啊! 怎么和他们这些身份卑微的存在,关在了一起。 心中凛然,原本想搭话的也缩了回去,生怕再招惹到麻烦。 犯了错,还有出去的可能。 但要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那小命可就难说了。 同样都是在王府里讨生活,他们可太懂这个了。 其实李真并没有睡着。 只是在想着事情。 葛道人突然发难,带人登门搜查。 找借口把他关进地牢是有些突然。 可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藏书楼,也就是一个干净些的牢狱罢了。 和这里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唯一让他有些烦恼的是。 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 “难道这牛鼻子老道,听到了余公公的什么消息.” 思索着,却又没办法确定。 李真索性也不再去想。 正好他的武道修为,经过几年不急不躁的修行。 此时已然是达到了二流的巅峰。 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可以来到另一个新天地。 原本他还打算顺其自然,等待水到渠成。 然而现在看来,这安静且无人打扰的地牢。 正是个闭关修行的好地方。 如此想着,李真闭上眼睛。 体内真气涌动,回响起阵阵如同浪潮涌动的声音。 今天是李真被关进地牢里的 他似乎被人给遗忘了。 就像是被打蚊子时被顺手拍死的苍蝇。 没有人在意。 李真自己原本也是不怎么在意的。 不过,在过了几天后,就有点微词了。 没办法,这里的伙食太难吃了。 像是馊了饭菜一样的汤汤水水,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 在藏书楼里待了五六年,虽然不受待见。 但在伙食方面,还真没吃过这玩意。 他想着,要不就这么走了算了。 反正现在外面乱做一团,淮南王肯定在和自己的两个好哥哥争权夺利。 自己这么一个小虾米,翻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就在 这人很客气,也多少有点演技在身。 笑眯眯的,一见到李真就忙过来先给他鞠躬赔了个不是: “哎呦,都是小的的罪过,让道长这些时日受罪了。” 李真抬起头,静静看他表演。 “小的名叫赵辰,道长唤我小辰子就行。” “是总管让我过来,听您吩咐的。” 说着,他露出了衣袖里的木牌。 说实话,要不是看到这个东西。 李真都要思考下“照顾”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客气的笑了笑,小声问道: “不知王总管” “嗨,别提了。” 小辰子满脸晦气。 “还不是前几天宫里走水闹的,陛下受惊,卧床不起。” “这几日王爷都在宫里,王府中的事情都是总管操持,实在是腾不开手脚来见您。” “道长见谅,道长见谅。” 听着他的解释,李真点点头,没有多言。 接下来,小辰子一挥手。 顿时进来几个宫人,飞快的将牢房清扫一番。 虽然说不上焕然一新,但看上去也像是个人住的地方了。 “道长,您往后有什么需求就和小的说。” “能做到的,小的一定办到。” “只是,还要再委屈您一段时间了。” 小辰子抬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李真。 “无妨,无妨。” 李真摆摆手,也没有为难他。 这事儿啊,跟估计在葛道人那里。 不把自己拿捏了,他是不会放手了。 但人元丹早就进了长生的肚子,当年那女人也不用说。 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好说的。 只是 “皇帝病了啊!” 看着伴随地牢大门合拢,最后一线光明被黑暗吞噬。 李真的眼中,荡漾起波澜。 第26章 边军 “又死了一个医师?” 昏暗的牢房当中,燃着一盏小火炉。 李真放下手中的筷子,神色有些怪异。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前后,不过区区一个月的时间。 他就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小辰子口中听到同样的事情。 “唉,谁说不是呢。” 一旁,将温好的黄酒给李真斟满。 小辰子有些唏嘘的说道: “都是这个月的 “大皇子心忧陛下,拳拳孝心谁人不知。” “只是,这做法嘛,啧啧.” 他摇了摇头,不敢乱说。 李真同样无言。 什么时候,医师在大周也成了一个高危职业了。 不过,深思一下。 这些人,真的是因为医治不好皇帝的病? 才被砍头的吗! 不好说,不好说。 呲溜了一口杯中的酒,李真咂摸咂摸嘴。 细品了一下。 果然不愧是上好的美酒。 一个字,润。 但不知怎滴,喝起来就是少了那么一些味道。 夹一筷子菜,余光微瞥。 打量着身旁恭恭敬敬,带着职业性笑容的小辰子。 李真顿神想了想。 或许,是少了一同饮酒的老友吧。 “小春子,你没喝到的美酒,我替你品尝了。” 将杯中酒水倾倒在一旁地面。 李真没了谈兴。 往后的时间里,小辰子时常会借着送饭的功夫。 和李真讲述外面的一些消息。 虽然能传到他耳中的,已经不知道落后了多久。 但对于李真而言,尚还新鲜。 “李道长,今天吃些什么啊。” 还没到午时的功夫。 牢房里,就有人和他打趣。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李真犯了什么大事。 本着不惹麻烦的心思,没人愿意和他搭话。 但当他们发现,往日里王总管面前的红人:小辰公公。 在李真面前,都表现的毕恭毕敬的时候。 心中就明白,这人是有后台的。 他们坐牢是真坐牢。 而他坐牢,恐怕只是换了个地方住而已。 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再加上李真为人和善,有多余的一些饭菜也会分给他们。 渐渐地,便也混熟了。 回想着昨日和小辰子说的菜谱,李真平息真气,纳气决覆盖。 打量一眼对面牢房里,毛发胡须狂乱到遮住脸庞的身影,戏谑道: “最近吃的有些油腻了,今日要清淡些。” “至于你最喜欢的烧猪,那恐怕要排到下个月喽。” 这颇有些返租风貌的家伙,叫做牢大。 据说他原本不是这个名字。 只是在这内务院的地牢里,待的太久太久。 久到熬走了一批又一批的过客,成了这地牢里的钉子户。 所以,看守的人就给他起了个牢大的外号。 哐当。 “牢大,伱又找打不是。” 小辰子提着食盒推开地牢的大门,语气冷冷。 牢大缩了缩脖子,退到了暗处角落里。 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李真准备对付今日的午餐。 如果不是这里太过“暗无天日”了些。 这小日子过得,他都有些不想离开了。 五米粥、玉螺饼、翡翠腌菜。 正品尝着桌上清淡的小食,耳边传来一道小辰子忧心忡忡的声音。 “李道长,你说.” “这要是打起仗来,京城会不会有危险啊!” “噗~” 正吃粥的李真好险没从鼻子里喷出来。 拍了拍胸脯,用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这小子,莫不是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我大周盛世如虹,百姓安居乐业。” “不可能会有刀兵之祸的。” 小辰子将信将疑。 身体微侧,脸上流露的神情像是在说: 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要是百姓安居乐业的话,他怎么能走到做太监这一步。 李真抹了下嘴,掩去脸上的尴尬。 心道忘了眼前这小子的身份了,不好糊弄。 “就算.就算是有什么人狼子野心之辈,挑起纷争。” “那我大周的几十万雄师,也不是摆设。” “你呀,就放一万个心吧,肯定没事的。” 甩了甩手,李真低头对付食物。 淮南王他们争归争,闹归闹。 但是都怪皇帝在位励精图治的时候,打下的底子太厚。 尽管,眼下的皇帝已经不事朝政好些年。 但这大周啊,一时半会儿还真乱不起来。 “可是.” 小陈子一脸怪异,语气幽幽: “可是,前些天陇西道传来急报。” “驻边天水军因为朝廷欠响三年,大规模哗变。” “已然在军中将领的带领下,向京城进发,说是要清除陛下身边的奸臣,为将士们讨一个公道。” 啪嗒。 手里的筷子掉落在地。 李真张大嘴巴怔怔的看着一脸无辜的小辰子。 眼神有些幽怨。 讲话,就不能一次性的讲完? 他李真,不要面子的吗。 心情平复渐渐平复。 继而,在小辰子有些焦躁的目光注视下。 逐一将掉落在地的筷子捡起,轻放在桌上。 抱拳,向皇宫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说道: “只要陛下无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闻言,小辰子眼中掩去于不经意流转的一抹失望。 像是被李真开导了一般,连忙附和: “是啊、是啊。” “只要陛下好转,那就一切无忧了。” 地牢里,打发走小辰子。 李真小粥养胃。 王府内宅。 淮南王狠狠把自己用来静心的念珠砸落,气急败坏。 “赵老二啊,赵老二!” “你天大的胆子,没有父皇的口谕,竟敢私自调动边军进关。” 二皇子本就是军队的代言人。 伴随着皇帝生病久久不愈。 局面越发往大皇子、三皇子靠拢的时候。 他果断的将自己手中的唯一依仗:军队,借口调入京城。 准备殊死一搏。 成则登基做皇帝。 即便败退了,有军队的支持。 他也可以从容退走,割据一方、再做图谋。 这样一来,淮南王不惜舍弃名声打下来的大好局面。 顿时,便有了崩盘的迹象。 这如何能让他不怒! “军队,杨后之兄杨国福掌握一支宫中禁军,可以拉拢。” “但光靠他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底牌!” 淮南王在厅堂里来回踱步。 四周静谧一片,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上来打扰。 忽然,灵光一闪。 “有了!” 他惊呼一声,继而大笑。 “来人,摆驾仙茗山!” 第27章 选择 “哼。” “那些满口之乎者也、仁义道德的酸儒看不上我,没脑子的武将也认死了老二。” “但他们以为这样,本殿下就束手无策了吗?” “天真!” 一路轻装简行。 淮南王同随行的王总管,随口一道。 “殿下,您是说.” 打量着他眉眼间跃起的喜色,王总管做好一个仆人的本分。 “那天宫中失火的情况你也见了。” “只是区区几个外邦的先天高手闯入宫中,便让上万禁军无能为力。” “若非是几位心念大周的强者出手抵挡,父皇怕是生死难料。” 说到这,淮南王语气里似乎有些小小的遗憾。 王总管哪敢接这茬,赶忙转换话题。 带着一丝惊奇问道: “殿下,您的意思是,眼下仙茗山就有一位先天?” “不错。” 淮南王微微颔首,志得意满。 王总管面上浮现出一抹奇异。 要知道,王府里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物几乎都要经过他的手。 田道人所做的那些事情,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只是,大量的时间以及资源砸下去。 所得到的成果,却是寥寥。 嗑药提升上来的秘卫。 正面实力,充其量只能算是二流巅峰。 也只能在探听情报、刺杀,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地方用用。 比之一人可挡千军万马的先天强者,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想到这,他赶忙拜倒在地,分外欣喜的说道: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得此强援,殿下无忧矣。” “哈哈哈!” 淮南王大笑。 只是,从始至终。 他们都没有考虑过。 仙茗山上的先天会不会帮助他。 或许,这就是属于大人物的底气吧。 仙茗山。 宫观连绵,香火不绝。 淮南王没有惊动太多人,直上了天都峰。 “姑姑!” “请您再帮侄儿一次。” 天都绝巅,飘然宫殿。 猎猎狂风吹的白色帷幕飘荡。 不经意间,露出殿宇中央,抚琴而坐的出尘身影。 “铮~” 琴音忽断。 望着仙鹤炉里聚散而起的渺渺轻烟,长公主沉默。 “姑姑,老大和老二已经动手了。” “他们封锁宫禁,使我也见不到父皇一面,而且诸地边军皆有异动。” “如果让他们二人之一登上皇位,你我哪里还有生还之机啊!” 看到长公主久久不言,淮南王有些着急了。 却见,她抬起头。 将指尖渗出的一点血珠弹去,空灵而出尘的声音回荡在山巅: “殿下说笑了,贫道不过一方外出尘之人,本领微末。” “又何谈帮助殿下?” “殿下还是请回吧,贫道只想一心修行,不愿沾染世俗之事。” “一心修行?” 淮南王语气渐渐焦躁。 “非要等到老大继位撤除这天下宫观,通通换成书院。” “还是要等老二大军的铁骑,将这里踏平的时候,你才能明白吗?” 语气激昂,说话间不停来回踱步。 看着自家躁动的殿下。 在一旁小心候着的王总管,缩了缩脖子。 他觉得,自家的殿下有些过分了。 就算长公主不是一个武道先天的强人。 但她也是殿下伱名正言顺的姑姑啊! 你这样说话,真不怕被揍的吗? 回忆起淮南王小时候被长公主暴揍的事情,王总管心中凛然。 好在,淮南王也反应过来。 平息了心境,语重心长劝道: “姑姑,母亲逝去,父皇一病不起。” “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侄儿和你是一条心的啊!” “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侄儿死在,死在.” “够了!” 一道冷冷呵斥,从殿宇中传来。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自保,但换你来,你要如何对待你之父兄!” 淮南王怔了怔。 在他看来,和他争红眼的大皇子、二皇子。 最好都砍了了事,省的日后麻烦。 至于他的父皇,如果到那个时候还活着的话。 就送他去华清宫养老,正好他不也是喜欢那个地方吗。 但想归想,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侄儿若能继位,定会善待父兄,” “必不使人伦惨剧,再度重演。” 语气诚恳,几乎声泪俱下。 “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 透过帷幕,依稀间看到。 长公主不知何时站起身来,背对着淮南王。 语气里有些疲倦,淡淡说道: “我累了,你且去吧。” 淮南王有些不甘心。 但看到长公主背过身,不愿再同他多言的样子。 心里知道今天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还得从长计议。 告退一声,正要怏怏离去。 忽地,又听一语: “有个名叫李真的道士,在你府中做藏书守。” “我与其师有旧,他若愿意的话,让其来仙茗山吧。” 淮南王疑惑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王总管。 似乎在询问,王府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脸上怪异一闪而过。 王总管原本还在因为葛道人对李真的纠缠不休,有些头痛。 考虑着要怎样才能无声无息还了当年作为余公公义子时的关照。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和长公主有旧。 事情,似乎变得简单起来。 掩去脸上的神色,王总管点了点头。 没有说好还是不好,淮南王转身离去。 良久之后。 长公主转过身来,遥望着山下京城风貌。 “如果是你的话。” “又该做何选择呢?” 苍白的脸上,纠结起一抹愁容。 王府,地牢。 昏暗中,乍响一声蟾鸣。 “牢大,是不是你这混蛋的肚皮又在叫。” 听着响声,牢房里其他人打趣。 “嘿。” “一天就吃些汤汤水水,肚子叫一叫怎么了。” 阴影里,牢大混不吝的声音传来。 惹来几声稀稀拉拉叫骂。 只是无人看到,他一直注视着对面牢房的眼睛里。 闪过一缕若有若思的光芒。 “难关终破,钓蟾之势完全。” “大周天循环成就,武道一流。” “原来.是这个感觉吗。” 黑暗中,李真看着自己双手间,在阴与阳中不断交缠变化的真气。 心中新奇,久久不散。 片刻后将其消隐于无,纳气决再度上线。 牢门打开,有些刺眼的光明显现。 一个让李真有些意外的身影,出现在李真的面前。 淮南王! 第28章 落幕 淮南王病急乱投医。 想让李真去劝说长公主。 不得不说,这样的脑回路让李真都有些绷不住。 他,实在是太过高看了自己。 李真是谁? 不过是王府里的一个小小藏书书守,连个芝麻官都算不上。 就算在机缘巧合之下,和长公主有些特殊的交流。 但想要凭借这如同风中浮萍一般的微末交情。 去对一件关乎日后生死之间的事情产生影响。 李真觉得,淮南王有些太过异想天开了。 不过,为了不让他迁怒到自己。 还是给出了一点小小的建议。 “殿下,您有没有想过,长公主的追求是什么!” “嗯?” 阴暗中,越发显得面色铁青的淮南王神色动了动。 一直以来。 他的追求都是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可以放弃一切。 但是,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 身边人,又有什么想法。 “是啊,她的追求又是什么?” 淮南王扪心自问,却又一时间搜寻不到答案。 地位?权势?金钱? 这些,长公主曾经拥有过。 却又被她不屑一顾的丢弃了。 至于现在。 或许是武道? 心里猜测着,又有些不确定。 旋而将视线投在了这个他已经忘却的小小道士身上。 想要看看,他又能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殿下,你想过长生吗!” “长生?” 淮南王愣了下。 似乎有些不确定,疑惑的重复一遍。 “没错,就是长生。” 李真看着已经上钩的淮南王,感觉已经稳了一半。 “长公主殿下时常在和小道的书信中,感慨人之脆弱,生命之易逝。” “并且感叹,若世有长生,她愿意抛弃一切也要去追寻。” “殿下,或许您可以从这个方面着手,说服长公主。” “至于别的,小道则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停下讲述,李真平静的看着眼前人。 淮南王似乎听进去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盏茶的功夫回过神来。 看也没看李真一眼,端着手,心事重重的离开。 一旁的王总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略有警告的瞪了李真一眼,匆匆跟了上去。 习惯了大人物的薄凉。 李真也不奢求淮南王能放了自己。 拿捏好手中的每一张筹码,这是大人物的必修课。 而眼下的他,似乎就成了关乎到长公主态度的一张筹码。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让人捉摸不透。 眼前光明再度消失。 李真收回目光,平静的躺在床上。 不知不觉中,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 长生,谁又不想呢! 而本身就精通道家学问的淮南王。 在成为皇帝之后,又能不能忍住这样的诱惑呢? 李真,拭目以待。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 是他能打败两个竞争对手,安稳的坐到那个位置上。 否则,一切皆休。 但尝试嘛,总是有成有败。 而李真所要的负责的。 只不过是: 坐在台幕之下,默默观察。 长公主终究还是选择下山了。 然而,却也不仅仅如此。 谁也不知道淮南王究竟给予了道门什么样的承诺与利益。 千百年来,一直坐看天下风云变幻,王朝轮转的古老道门。 亲自,下场。 在老皇帝病重不起的 也是大皇子下令砍了 京城,乱了。 这场酝酿了不知多久。 关于皇位争夺的战争,终于打响。 但让人出乎意料的是。 首位出局的,竟然不是外界根本无人看好。 内无实权大臣支持,外无军队助力的淮南王。 恰恰相反。 而是手中掌握着京城除过禁军之外,所有军队的二皇子。 从终南道庭楼观道里走下七位道士。 单人独剑,分向而行。 一人阻拦下一路从边关前往京城的军队。 尽管,军中亦不乏武道强人。 但在面对到道门压箱底的先天时,依旧是寸步难行。 而京城当中,赵神月以长公主的身份。 一人镇压军营,无有异动。 二皇子的计划胎死腹中。 惊怒之下,竟然做出了派人刺杀长公主的决定。 可惜的是,没有成功。 只不过那个自称江湖剑圣的刺客。 实力不俗,从长公主手下狼狈逃脱。 经此之后,二皇子彻底出局。 但不甘心将皇位拱手让给淮南王的他,投靠了大皇子。 决定,奋力一搏。 皇宫中的禁军中有五卫被大皇子拉拢。 即便有一卫站在淮南王那边,但只要保证剩下的三卫作壁上观。 那优势,依旧在他们这里。 控制皇宫,逼迫老皇帝退位。 只要速度够快,淮南王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 淮南王府的秘卫,已经安插在了他们的身边。 将一切计划,尽数告知了淮南王。 是夜。 大皇子所掌握的五卫禁军打开皇宫朱雀门,迎两人入宫。 而早早得知消息的淮南王带着仅有的一卫禁军埋伏在暗处,杀了大皇子一行人措手不及。 其中,身为一流武者的淮南王一马当先。 带领着上百王府秘卫,直冲军阵。 阵斩大皇子、二皇子。 为这场持续了数十年的皇位斗争,划上了句号。 翌日。 老皇帝发退位诏书。 三日后,新皇登基,改年号天宝。 而淮南王赵长朱雀门前杀二兄的旧事。 史称: 夺门之变! “呼。” “终于,出来了啊。” 阳光有些刺眼。 萧瑟的街道,也有些让人陌生。 站在淮南王府的偏门前,李真久违的有些唏嘘。 这么多年过去,他总算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中酝酿,似要喷涌而出。 但伴随着鼻翼的一阵抽动,消弭于无。 “辰公公,就送到这里吧。” 转过身,李真对身后的小辰子笑着说道。 他点点头,回以一笑。 “对了,总管最后让我和您交代一句。” “宫中失火的那一夜,他好像看到有一团火球,坠落到临着清水河的永安坊那里。” 李真神色一怔,眸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将这两个地点记在心中的同时,捏印作揖。 哐当,大门合拢。 回头再度注视着眼前这个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京城,忽然间有些迷茫。 纵使之前做过很多设想。 但也从来没有想到。 他竟然会以这种被扫地出门的方式,离开淮南王府。 诸多考虑落了空。 放在眼前的,却是该何去何从。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 这样想着,李真迈步。 “小道士,往哪去?” 正走着,耳边传来陌生中带着些熟悉的声音。 第29章 旧相识 曾经你认为,再不会出现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忽然间。 又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李真有些难以形容出口。 惊讶,喜悦,怅惘,欣慰. 最终,却不过化成嘴角勾勒起的一抹浅笑。 像是最后一次告别时那样。 捏印,作揖。 “许久不见,公主殿下风采更盛。” 雪白的骏马之上,赵晴似笑非笑。 容貌长开了,变得更加光彩夺目。 依稀间,还能看见当初那个小丫头时候的几分影子。 除此之外,更多了几分英武。 就也不知,是否是见多了西北的大漠、长河。 养出了些不同于京城贵人淑婉的风貌。 “呵呵。” “这话可不用你说,本宫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下巴微微挑起,一如既往的自信。 “只不过” “小道士,伱倒是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啊。” 侧着头细细打量,有点疑惑。 许是因为这些年坚持养生的成果。 又或许是因为,本就年轻的缘故。 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在李真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依旧青葱,依旧风华正茂。 只不过,伴随着时间的沉淀,以及内在不断充实。 身上所养出来的那股,如若渊渟岳峙般潺然的气质。 会让人,下意识的忽略他的岁数。 或许只有对他真正熟悉的人,才能发现这点异常。 想了想,没有放在心上,随口解释: “许是这些年,小道不需要为衣食烦忧,也不用为世俗所扰,一心做着自己想做事情的缘故吧。” “倒也是。” “没心没肺的人总是活的欢快又自在些。” 马上的赵晴拧眉,语气里显出几分赞同。 “看来,她这些年过的并不是十分平稳。” 将赵晴神色上的变化收入眼中,李真心头低语。 没有在意她明明身为别国的皇后。 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大周京城的原因。 忽略掉一切身份。 只当她是一个多年未见的熟人。 交流着相互过往的同时,又有着淡淡的疏离与陌生。 “听说你被父王赶出王府了。” “怎么样,现在可有去处。” 赵晴在马上弯腰,探头看过来。 一股如若高山雪莲般的悠远香味,涌入鼻息。 “在王府里白吃白住了这么些年,却毫无建树。” “便是王爷不赶,小道也无颜再待下去了。” 李真话里带着一丝苦笑: “至于往后去哪,尚还未定。” “不如跟我走吧!” 忽地,赵晴扬鞭。 脸上涌现出一股不符合寻常女子的昂扬气魄。 宛若天上骄阳。 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些耀眼。 “在大白高国,现在是本宫说的算。” “到了那,封你为国师。” “公主说笑了。” 李真垂眸,声音平淡。 “哼,无趣。” 赵晴轻哼一声,脸上的笑意消失。 转身催马的同时,有些冷峻的声音传来: “跟上来,长公主要见你。” 烟尘激荡,马蹄声声。 长生被动静惊醒,从脚边的书箱里小心的探出头来,鬼鬼祟祟。 “长公主要见我?” 嘀咕一句,李真心头有些惊讶。 但仔细想想,这似乎又是必然。 不过,就非得赶在一起来吗? “这一天,闹的一波三折的。” 摇摇头,轻声感慨一句。 李真背上书箱,逐尘而去。 背后,顶开的盖子下。 一颗小小的头颅探头探脑,满眼新奇。 一场狂风骤雨般的动荡。 死了很多人。 但似乎,和城里一日到头里只为了三餐生计所忙碌的普通人。 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毕竟,死的都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 而对于这种喜闻乐见的事情,他们往往会在一旁笑着观望。 一路走来,李真就见到了很多这样的场面。 一栋栋寻常时普通人避之如虎的高门大院,被如狼似虎的官兵冲破。 一位位往日位高权重的贵人,像是猪狗一样被人拖拽出来。 同时,还有一车车的金银珠宝,几乎晃瞎了围观群众的眼睛。 惹来一阵阵贪官该杀、陛下圣明的欢呼。 似乎,淮南王的风评。 在他登上皇位的一夜之间,就有了极大的转变。 对于这样的变化,目睹一切的李真毫无波动。 只能说,今日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历史的轮回。 同样,也是属于胜利者应有的奖赏。 值得一提的是,李真还在查抄某一大户人家的行列里,看到了葛道人的身影。 比之以往,他更显得意气风发、傲气逼人。 不过,谁叫人家赌对了呢。 多年夙愿终成,升官发财就在眼前。 换了谁,似乎也难以平静下来。 由于之前的纠葛,李真并没有多做停留。 只是匆匆一扫,就再度追逐着赵晴的身影离去。 只是,冥冥中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或许他们两人之间的故事。 并没有到终了的时候。 但究竟,又将会是个怎样的走向。 身为当事人的他,眼下也无法轻易言说。 “就是不知道,长公主要如何安置我。” “仙茗山中,又会不会有一处属于我的地方。” 回想起藏书楼外,最终还是没能如愿种上葵的庭院。 李真的脑海里,忽然蹦出这么一个念头。 对于立刻抹除某些风险的想法也淡了许多。 往后未知生活里,不必全是平淡。 起起伏伏,方是人生常态。 武入一流。 真气行大周天,体力悠长已经远超寻常。 追逐一匹奔马,自然不是难事。 仙茗山脚,下马的赵晴意味深长的扫一眼几乎和她一前一后抵达的李真。 转过头,自顾行走。 穿林道,越山峦,上天都峰。 当李真切切实实站在长公主面前时。 他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刹那,他的心神产生了激荡。 见到她才明白,什么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那般气质,做不来假。 多年前的疑惑得到解答。 长公主,毫无疑问的是一位真修行。 而在李真观察她的同时,长公主亦在观察他。 容貌寻常,未多出众。 但站在那里,却散发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如若山中松柏,胜似雪中寒梅。 但再细看去,却又平平无奇。 只有一双眼眸,略显深邃。 李真只见她在打量自己片刻后,缓缓颔首。 也不知心中究竟如何是想,便定了他的去向: “赵长登基,我为观天监监正。” “此番,我欲收天下之书,衍长生之道。” “山中垂象楼正缺一藏书守,便由你来做吧。” 第30章 龙王庙 当刀光剑影里最高权力的更迭终于结束。 大周天下,又迎来一位全新的天子。 只不过,他将带领大周走向何方。 却又,全然未知。 老皇帝的病,离奇的好了。 但在亲口听到赵长丝毫不顾忌兄弟情谊,斩杀了大皇子、二皇子之后。 整个人又变得萧瑟了很多,也衰老了很多。 前朝旧臣死的死、逃的逃。 就算剩下的,也被赵长的秘卫拿捏住命门。 纵使有拥立老皇帝再度上位的心思,却也没那个能力了。 最终,一如赵长之前所想的。 老皇帝,被他送去了华清宫养老。 带上了他这些年里,宠幸的所有女人。 值得一提的是。 无论其他所有人如何打心底里看不起李临复。 觉得,他只是老皇帝养的一条狗。 但当老皇帝离开的时候,也只有他不离不弃的陪伴在了身边。 此情此景,让人不禁有些唏嘘感叹。 二十七年时间,温不暖一位位读书人的心。 而区区几年的放权,却可以得到“一条老狗”的忠心。 事世人心之难测。 皆都,莫过于此! 十一月,寒意初显。 李真已经在仙茗山上待了有些时日。 也算是在垂象楼安顿了下来。 同时,来之前的小小心愿也得到了满足。 占地极广的垂象楼,前面便是一片向阳的山坡。 作为这里名义上的主官,他有着处理这些土地的权利。 不单是他。 就连以往被他养在小小水箱里的长生。 现在,也沾到光。 拥有了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 环绕整个垂象楼的巨大荷池,可以任它遨游。 只不过,好处得到了,却也暂时失去了清闲。 观天监听起来好大的名头。 但实际上就包括他和长公主,这大猫小猫一两只。 至于其它,还都是新皇帝画下来的饼。 看不见,吃不着。 可以使唤的人手,更是别提。 倒是不知道从哪个富贵人家里抄家抄出来的春宫图小册子。 以及一些看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秘药配方。 送来了一箩筐外,又一箩筐。 给本就忙于清理垂象楼的李真,又多了些烦忧。 灰尘、落叶、蜘蛛网 外加游荡在山中道观各处,白天四处讨食,晚上把这里当家的狸猫们。 这些,才是垂象楼原本的住客。 也就是现在李真是一流武者,真气浑厚到不像话。 这才在短短十多天的功夫里,将这里焕然一新。 “可算是都干完了。” 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青色道袍,李真坐在门前台阶上。 遥望着半隐在山峦边际的落日。 古老的钟声,从另一处悠悠传来。 余晖下,几只慵懒的猫儿远远隔着他相互打闹,追逐着贪食的鸟雀 一片安然。 忽然间,他有些觉得。 这段时间的劳累,似乎也值了。 未来的生活,或许也足够让人期待。 不是吗? 轻轻笑了笑,李真起身去忙碌自己的晚饭。 比起淮南王府里的生活。 他觉得,这里唯一的缺点。 就是长公主不管饭。 如果下次有机会再见的话。 李真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她提些建议。 管饭这件事,很重要! “师父!” “不孝徒儿来看你了。” 一片幽静山谷,荒芜坟茔前。 李真拔着比人还要高的杂草,嘴里念叨着。 虽然当初想借着青松道人的由头,离开王府的计划还没来的及实施。 就在机缘巧合之下,从樊笼中脱离。 但对于这位原身的恩师,他却是打心底里敬佩。 不曾真切的游历过天下,也不曾切实的救助过无数病患的人。 写不出《悬壶济世书》。 而仅此一项,老道长就值得被世人所铭记。 香火轻燃。 烟灰跌落在整齐摆放的瓜果之上。 李真掸去墓碑上的落叶,轻声说道: “放心吧,您的医书我会传下去,让更多的人知道。” “而您的遗愿,我也会替您完成。” 眼神从碑文上划过,李真转身离去的同时。 又在心中补上一句: “无论是真,还是假。” 离开青松道人的墓地之后,他没有返回垂象楼。 而是一路下了山。 某些托付,某些疑惑。 终究都是要有个结果才是。 清水河很好辨认,穿过京城西南一角。 给居住在那里的普通人,提供了大量生活用水。 而永安坊,对李真来说有些陌生。 但也并不是什么问题。 沿着河水,总能找到的。 大周民风淳朴,问个路应该不会有人指偏。 只是一路沿河走来,他竟然离奇的没有碰到一个人。 “怪事了!” 出门前,李真还特意找出来仍旧是开元二十七年的旧黄历。 翻开看了看了。 普普通通的一天,不是什么节日,也合适出行。 有些疑惑,脚步便不由自主的快了几分。 复行了盏茶的功夫。 一阵鞭炮炸响,伴随着敲锣打鼓声传入耳中。 转过一道河湾,一片诡异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披红带彩,脸上绘着奇异纹路的人。 在人群围拢的空旷地带间。 肢体扭曲,跳着怪异的舞蹈。 而周围的人群,却安静到不同寻常。 纷纷对着河流旁,一处像是庙宇的建筑紧握双手。 低着头,像是在祈祷。 透过爆竹扬起的灰尘,李真隐隐约约的看到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 龙王庙! “老伯,小道久没来这永安坊,不知这是?” 人群一角,李真找到唯一没有异常的老伯,尝试搭话。 “呦,是道长啊。” 老头瞥了他一眼,叼着烟袋,语气有些戏谑。 “还不是你们这些人的道祖、菩萨不顶用。” “俺们这些小民们,只好谁灵验就拜谁了。” “这龙王爷在前番大火里下凡,扑灭了火势,俺们就给祂老人家造像立庙,就这么简单。” 他似乎对道士有什么看法,冷冷的说了几句。 在身下的青石上敲了敲烟袋,就转身将李真抛在身后。 只是,眼下李真并没有在意他的看法。 他不断凝视着处在众人围拢中的庙宇。 眉头皱起。 神色中有些怪异,又有些释然。 如果,事情真是他所想的那样的话。 对于余公公而言。 这或许,也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迈步上前,他想要一睹龙王爷的真容。 第31章 谢自然 “果然。” 光线略微暗淡,但却并不显得阴森的庙宇中。 透过朦胧烟火,直视居中泥塑神像。 李真缓缓吐出胸膛里的一口郁气。 神色莫名,轻言自语。 尽管被神化的面容已经辨不清多少本来样貌。 但和余公公相处多年的他。 依旧从那张威严而肃穆的脸上,找寻到了一抹熟悉的痕迹。 是随意打扫落叶时的悠然,也是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惬意. 只是,让他没想到。 那天晚上的一别,迎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让他生平 也让他的心绪有些波动,难以平静。 不是遭人失信的不解与愤怒。 而是斯人已去,难再赴约的怅惘。 身后已经有人在催促。 李真便收回缅怀的目光。 在一旁庙祝十分嫌弃的注目下,只是简单的上了一炷香。 便没有什么留恋的,转身离去。 站在外面,打量着在龙王庙外排起长龙的人群。 他忽然有些觉得,如果一直如此的话。 成为香火庙堂里,被人供奉的神仙也没什么不好。 况且 “公公说不定,也喜欢以这样的方式。” “默默注视着,他生前所一直守护的国度。” 这样一想,李真便释然了很多。 尽管还是有些惋惜。 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能说话的。 从今往后又少了一位。 但李真尊重余公公的选择。 并且为这位既是长辈,亦是他武道启蒙恩师的最终归宿。 送去,由衷的祝福。 不过 “嘿~” “龙王爷,公公.” 似是想到了什么让人忍俊不禁的地方。 李真笑了笑,准备去下一个地方。 只是当他抬起头。 一个挂在街头巷口的牌匾印入眼中: 浣衣巷! 这世间的事总是无巧不成书。 就是,恐怕又要麻烦那位老伯了。 心头打趣一句。 李真迈开步子,走向有些不愿意搭理他。 挪了个地方,坐在另一边晒太阳的老头。 “老伯,向您打听个事。” “不知道,不知道。” “俺就是个帮闲的,啥也不知道。” 老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等李真说是什么,便是满口不知道。 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李真解释: “老伯,您误会了。” “我只是想和你打听个人,谢自然,您听说过吗?” 耷拉的眼皮抬起,老头认真的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 似乎瞧见他不是什么青皮混混之类。 又或许是因为身上这身寻常道袍的缘故。 他微微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没有。” “这安平坊里姓谢的很多,可却没有你要找的人。” “没有吗。” 听着他的回答,李真的情绪没有什么起伏。 十分平静。 六年的时间有些漫长。 时过境迁,会发生太多改变。 而且当初小春子给他留下的信息也实在是简略。 这无疑,给他的寻找添上了不少麻烦。 但这并不会让他退却。 承诺下的事情,总应该要有一个结果。 这是李真,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坚持。 “那” 他想了想,又问道: “谢春呢,老伯有印象吗?” “谢春!” 吞云吐雾的动作停滞。 略显浑浊的眼睛里,翻涌起回忆的神色。 “就是当年,卖身进入淮南王府的谢春。” 他又给了些提示。 “啪!” 老头拍了下大腿。 “想起来了,你这么一说我就印象了。” “这娃命苦啊,早早就没了爹娘,自己一个人还要带着几岁大的女娃讨生活。” “听说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这才想着去卖身。” “不然,唉.” 叹了口气,他举起烟杆深深吸了一口。 “那就没错了。” 李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现在看来,那个女娃应该就是谢自然了。 “不过,伱要找那个女娃,怕是不成喽。” 忽然,老头感慨的说了一句。 让李真又有些错愕。 “谢小子当年看错了人!” “他用卖身钱将那女娃托付给了他的二叔,希望他们能将她抚养长大。” “最起码,也要等到他出人头地的时候。” “但可惜,他二叔转头就将那女娃又卖给了仙茗山上的道爷们,然后全家从京城搬走享福去喽。” 老头唏嘘,李真沉默。 没想到,事情绕来绕去。 竟然回归原点。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似乎又变的简单了许多。 只要她还活着。 总归,会相见的。 告别老伯,李真踏上返程。 “自然,你听说了吗?” 林间青石道。 一男一女,两个十余岁数的小道童漫步其中。 “啊!什么?” 名叫自然的女道童似乎是在想别的事情。 被问到时,还有些呆呆的。 “就是最近山里出现了个怪人啊!” “每天下午盘旋在各个宫观门口,遇人就问认不认识一个叫谢自然的。” “诶!” 男道童突然惊醒,打趣同伴: “自然、自然,你说那人不会是在找你吧!” “怎么会。” “万物,你想多了。” 自然没什么反应,十分平静。 “也是,我们都是只有道号,没有姓名的孤儿罢了。” “又有谁会来找我们呢。” 万物有些泄气,但很快就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转而,将话题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诶,自然。” “你说怎么会有人愿意待在垂象楼那个连鬼影子都看不到的地方啊!” “观主还把我们派过去,那不是害人的嘛。” “万一,我说万一,要是那个李道长是个坏蛋可怎么办?” 一张小脸纠结,愁的好似要滴下水珠来。 自然有些无奈的看了身边的同伴一眼,没有回答。 现在的她同样有些担心,但并不是因为其他。 “希望李道长是个不会在意别人碎嘴毛病的人。” “不然的话.” 看着身边的道童,她感觉自己操碎了心。 垂象楼。 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在仙茗山已经有些往奇怪地方发展。 此刻的李真。 正站在楼外撒满落叶的一角。 他抬手,双手抱圆,缓缓打起了太极拳。 无形的真气蔓延,激荡起有序的风。 这些风绕着他身边不断的旋转。 最终。 在他收势的时候,地面的落叶已经在他手里聚成了一个球。 【你参悟了《太极拳》,对阴阳平衡之道的理解加深】 啪! 拍拍手。 暗道武功真是扫地好帮手的同时。 李真也有了些新的烦恼。 武入一流不是武道的终点。 先天,大宗师。 乃至于虚无缥缈的仙道。 这些都是更高的山峰,等待着他去一一攀登。 但是,如何将眼下的真气产生质变。 后天返先天。 这成了当下摆在他面前的问题。 “要不,去问问长公主?” 心中一念顿起。 就在这时,山道尽头。 两个小豆丁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第32章 天宝年 “你叫万物,她叫自然。” 垂象楼前,李真打量着有些拘谨的两个小道童。 一男一女。 都是差不多快要十岁的年纪。 视线在自然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摆摆手,打发他们两个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扫扫地,擦擦书架之类。 垂象楼藏书守归于观天监下属。 不大不小,多少也算是个官。 按道理来说。 手底下,总是要有几个人来驱使的。 于是,这两个小东西,便被长公主打发了过来。 李真很想拒绝的。 毕竟,自己人一个人挺好。 而且这么些年头,都这样过来了。 垂象楼虽然比王府里的藏书楼大了些,但也不是管理不过来。 然而,长公主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打量着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垫着步子快速离去的两个小人儿。 李真平淡的脸上,浮出一抹浅笑。 他在寻谢自然,隔天便有自然上门。 或许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存在。 但他,大抵是不怎么相信的。 更愿意认为,世上的大部分巧合。 都是有心人的早有预谋。 恰如此时,也一如此时。 眸光从云遮雾绕的天都峰上一扫而过。 李真从楼里搬出一个躺椅,惬意晒着秋日太阳的同时。 默默思考着,关于自己武道修行的问题。 日子便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空旷的垂象楼里多出了两个小人。 倒也没有给李真平静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反而,还给这寂静的地方,添了几分生气。 平时里看起来有些呆呆的自然,意外的烧的一手好菜。 这让李真顿感喜悦。 在确定了她本人的意见后。 果断的将这个重担从自己身上卸了下来。 毕竟,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做饭的天赋。 而从俗事中脱离的李真,又一次过上了舒心的生活。 除了时不时的和宫里来的人交接一下转运过来的藏书。 剩下的时间,便仿佛回到了往日在淮南王府的时光。 读书,修行。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而一切,又在悄然中转变。 唯一不变的,依旧是李真那颗: 不断追求向上的炽烈之心。 相处的久了,自然、万物这两小人便也和李真熟络起来。 发现他,并没有像外面传的那样性格古怪。 反而,还十分的平易近人。 这燃起了他们心中一点希望的火焰。 终于,在冬日的某一个夜晚。 他们跪在了李真的面前,恳求他能传授他们武学。 “观中有道真修比比皆是,为何要来找我?” 放下手中一本新送过来,对于养生颇有点独到见解的藏书。 李真有些意外的看着两人。 万物便罢,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性格。 倒是自然,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 发现她是个表面不显,实则内秀的性子。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会劝阻万物才是。 只是现在 李真生了兴趣,想要听听她怎么说。 “我们都是孤儿,打小被卖到山上。” “宫里的道长们都只是把我们当做杂役奴仆看待,没有人愿意收我们为徒的。” “但李道长你不一样,你是个好人。” 李真摸了摸鼻子。 没想到,竟然这辈子还能收到这样的祝福。 “武道修行,并非伱们想的那么容易。” “其中艰辛.” 板正了脸,神色严肃了几分。 “我们什么苦都能吃的。” 小小的万物绷直了腰板,声音铿然。 旋而,又颓然下去,低着头小声说道: “毕竟,我们也只能吃苦了。” 自然没有再说话。 但从她一双分外澄澈的眸子里。 李真看到了一种不愿意向命运低头的执拗与倔强。 这是个固执的孩子。 他心里升起这样一个念头。 脑海里浮现出小春子当初和他告别时的场景。 他的容貌在时间的流逝下,依稀间已经有些模糊。 但是他当初那种渴望出人头地的眼神。 此时此刻,却依旧让李真记忆犹新。 “可真像啊!” 心底叹了口气。 这里并不是步步凶险的王府。 或许,这一次。 他们将来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我每天都会晨练,如果你们能够起来的话,我不介意带着你们一起。” “还有,二楼中间的书架上有一本书,叫做《钓蟾功》,你们可以尝试看看,想我当初.” 余公公当初把《钓蟾功》扔给他,让他自己钻研。 而现在,他又把《钓蟾功》扔给了眼前这两个小道童。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轮回吧。 只不过,李真终究还是没有收他们为徒的想法。 就像当初余公公所做的一样。 但在武道修行上,如果他们真的钻研了。 并且,有问题来询问的话。 他也不会吝啬指点。 设身处地。 有时候,李真也会想。 当初,余公公又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可惜现在,一切都没有了答案。 只是每每看到这两小小道童的时候。 李真的眼睛里,似乎满满都是自己曾经的模样。 开元二十七年终于过去了。 “开元”这个年号,也伴随着老皇帝的销声匿迹,被一同掩埋进了历史的故旧纸堆里。 天宝元年,粉墨登场。 而物华天宝,似乎也正恰恰表达了新皇帝对于未来的展望。 不过赵长的志向尚在酝酿,还没有向世人展露锋芒。 然而尚在垂象楼里平静度日的李真。 却在新年的夜晚,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谁!” 屋外传来异动。 但李真已经不是当年遇到异常,只能当做视而不见的他。 一流的武道实力,以及观天监的这道护身符。 让他有底气,面对一切。 从《神行鬼步》中解读而来,抛弃了种种玄妙变化。 却在速度与隐秘做到了极致的《蹑影追风》步施展。 如若化作一缕幽风,从窗中吹过。 只是,等他来到发生异动之处的时候。 有些呆滞,手足无措。 只见,月色半掩下。 一道身穿道袍的俏丽身影。 负着手,站立在满是坚冰的荷池旁。 举头遥望着,满天星光。 李真有些傻眼。 万万没想到,自从当初一面之后就再未见到过的长公主。 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度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试问,谁家大人会大半夜找上下属的门。 而他的这位顶头上司。 现在看起来,似乎就有那么些不对劲。 第33章 先天关 “武道一流。” “李道长倒是隐藏的很深。” 月色下,赵神月转过身。 冰冷的视线凝聚在李真身上。 顿时,让他后背一凉。 从她现在的眼神里,李真察觉到了危险的征兆。 那是一种,隐隐约约带着血腥味道的气机。 萦绕在他的咽喉之上,令人心中发寒。 “如此大的杀性,这位今天是去哪了” 悄悄腹诽一句,李真平静神色,应对她的话语。 “长公主说笑了。” “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杂耍本事,上不了什么台面。” 笑呵呵的,如此说着。 意外的,她没有质疑,也没有追根问底。 只是轻声说道: “不必妄自菲薄。” “能靠一本普通的功法走到现在,已经强过这世上的大多数人。” “不过.” 赵神月凝眸直视李真双眼。 锐利的视线,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往后的路要怎么走,你想过吗?” 正迷茫中,无处求教。 李真心道这是瞌睡遇上了枕头。 恭敬的行了一个礼,陈恳问道: “还请长公主不吝指点。” 赵神月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追索长生的路途,必然道阻且长。 即便是她有着身后古老道门的助力。 纵使她被誉为三千年不遇的武道奇才。 以不惑之年,破先天、成武道大宗师。 但光以她一人的力量,也还是太过渺小。 没有与她志同道合的人一同探索。 长生,注定只是写在一页书中的畅想。 而现在,赵神月就看眼前的李真不错。 应当是个,值得培养的苗子。 收回目光,她淡然开口: “后天行气,先天养神!” “自古以来从后天进入先天的方式有很多。” “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养出了自己武道意志。” “或光明、或阴森,或浩然、或古板” “我不会教你我的道,不过却也可以为你指明一条路。” 说着,赵神月抬起手,指向了他身后的垂象楼。 李真顺势看过去。 伴着幽幽寒风,清冷的声音再次没入耳中。 “自我之始,垂象楼将收罗尽天下孤本、人间秘籍。” “之前伱所在的藏书楼还是太小了,限制了你的眼界。” “往后作为藏书守,你尽可观阅,这于你而言成就先天的契机,或就在此中了。” 李真有些明悟。 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 他自认为自己应该是一个读书人。 那即便是练武,也应该从这里面去找答案。 而不是,一味的苦修。 那样的话,反而会落了下乘。 想清楚了这些,李真转过身。 诚心诚意的和赵神月道了一声谢。 再抬头时,却发现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只在雪中空地上遗留下了一个包裹。 同时,还有一句话传入耳中。 “这些是一个名为参合庄的江湖势力所藏武学中,我尚能看的过眼的一些,和其它分开放置。” “至于剩下藏书,过些时日就会送到。” “而日后若有人登楼观书的话,你也无需阻止,只需要让其以书易书即可。”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李真。 让他从早已遗忘的回忆里,找寻出参合庄三个字的出处。 也不知道长公主是知道了些什么。 又是不是,在向他展示些什么。 李真摇了摇头,没有在意。 只是现在,他有些明白她身上的那种杀意。 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收罗尽天下孤本、人间秘籍! 他听到的是一句平淡的话语。 但真正的落在现实当中。 这短短的一句话,远远写不尽它背后的故事。 “啧。” 略一感慨,李真翻开包裹。 《天罡大蟾气》的字样印入眼中。 “果然,不能小瞧这世上先行武者们的智慧。” “能从有至无创造出一门功法的,就没有普通人。” 悠悠说上一句,回返楼中。 时隔多年的误会终于有了结果。 只是,却是这么个结果。 有些出乎意料。 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这天下最大的暴力机构。 依旧还是朝廷。 更别说,有了赵神月这位道门代言人支持的朝廷。 寻常的江湖武道势力。 在这场即将掀起的动荡中,并没有什么抵抗的余地。 要么加入,要么被洪流碾碎。 化作历史书册夹缝里的一句简短话语: 天宝元年,帝令长公主收天下武道藏书。 不允者,皆灭。 天都峰。 一个人在宫观里,没个正形的赵晴见到长公主归来,有些打趣的说道: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那小道士看着挺聪明的,但实则就是个书呆子,木的很。” “我都要封他为国师了,他竟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说着,她还咬了咬牙。 显然接连几次被李真拒绝的事情。 她依旧有些耿耿于怀,记在心中。 “书呆子?” 缓步走入的赵神月看了一眼赵晴,微微摇头。 在她看来,李真完全说不上呆这一字。 不过也没有多做解释。 坐定在她面前,反问道: “今日你求见赵长,他可曾见你?” “没有。” 赵晴撇了撇嘴,似乎有些生气。 “他不见你也是应该的。” “就凭你在大白高国做的事情,他能容忍你在京城待下去,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赵神月似乎对她也有些无奈。 往日波澜不兴的面容上,此时也多了一丝莫名。 “怎么了?” 赵晴却并不觉得自己不对。 “谁让他们那个什么皇帝死的那么早?” “我一路风尘仆仆赶过去,婚事没办成,倒是先给他办了丧事。” “那我作为他名正言顺的皇后,在国家动荡的时候,替他做些决定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 “那怎么,现在回来了呢。” 赵神月轻说一句,顿时让赵晴哑口无声。 “还” “还不是那些该死的王公贵族,趁我外出巡视的时候,夺权政变。” 说这话的时候,赵晴有些心虚。 声音不由自主的低了几分。 巡视? 什么巡视,不过是游山玩水罢了。 赵神月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回去吧!” “什么?” “那不是去送死吗,我不回。” “我与你一道。” “当真?” 赵晴的眼里闪耀起亮光。 而在赵神月的双眸里,同样有异样的神采在涌动。 听说,在大白高国连绵的雪山当中,有一个名为逍遥宫的隐世宗门。 对此,她有些神往。 第34章 光阴转 时光易,光阴转。 自从李真从地牢里出来,做了这垂象楼的藏书守。 他好像,又恢复到了当初在淮南王府里藏书楼的日子。 没什么人在意。 也不需要在意什么人。 每天里带着自然、万物两个小道童。 整理被源源不断送来藏书填充起来的垂象楼。 然后吃吃喝喝,睡觉晒太阳。 除了早晨雷打不动的打上一遍太极拳。 武道他也不怎么修行了。 反正真气已经在体内形成周天大循环。 就算不动,它自己也会缓缓增加。 最多不过,也就是慢了些。 毕竟,不能突破先天的话。 真气多些少些,大差不差。 欺负欺负那些先天之下的武者,李真自付现在的实力足够。 但如果遇到先天,真气再浑厚几倍也没什么用。 索性,他也就不在这方面多费心思。 整日里,不是搬个椅子坐在河池里的亭子当中。 喝茶、吹风,看大周新皇帝搞出来的时报。 就是在楼中寻上一本书。 躲在静僻的角落,独享一个人的阅读时光。 一开始,他读书是因为生活所迫。 需要靠读书来打开局面,获取自保的实力。 但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下去过后。 李真发现,这已然是成为了他生活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相比起与人交流。 他更愿意同书去对话。 去那些笔者书中波澜壮阔的精神世界里遨游。 这,可比与人相处有意思多了。 只是,让李真有些烦恼的是。 他读书的速度,似乎远远比不上赵神月填冲的速度。 看着在她不断努力下,一天天充实的垂象楼。 李真有些无奈。 超过十万册的藏书 全部读完,这辈子要到什么时候? 【你认真解读了《逍遥游》,对于道的广阔有了新的认知,你领悟了《小无相功》】 灵光触发,全新的明悟涌上心头。 什么是真正的逍遥自在? 不为世界所用,才能逍遥物外。 不拘泥于真气的种类。 方才能随心所欲,达到武道上的“逍遥”境界。 “不被束缚,没有牵挂” “我懂了,这才是‘逍遥宫’一系列武学所蕴含的真意。” “亦或者说,是创造它们之人的武道意志。” 放下手中的书。 走到垂象楼二层,拿起半年前赵神月差人送回来。 属于一个名为逍遥宫武道门派的一本武道秘籍: 《冯虚御风》 翻开重新浏览。 这一次,他有了全新的理解。 【你浏览了《冯虚御风》,对于武道真意的理解加深】 而像这样的武学。 在整个垂象楼的二层,比比皆是。 李真所做的,也不是去修行这些武学。 只是去看,去了解。 直到了然了这门武学所蕴含的武道真意。 触类旁通,积少成多。 最终,明悟出自己的道路。 或许这是一种比较“笨拙”的方式。 但李真不以为意,乐在其中。 毕竟,比起其他无数卡在先天之前的武者。 现在的他,已经足够幸运。 天宝三年。 登基三年的新皇帝,在政事上平平无奇。 但一贯沿用过往的政策,也让他平稳的度过了最初的三年。 风浪平息,整个天下又有了几分开元盛世的模样。 而作为亲身经历过老皇帝荒废朝政那些年的新皇帝。 赵长也没有想着多么勤政。 他充分吸取了开元最后几年的经验教训,结合自己的理解。 将之应用到了眼下的朝堂当中。 左右二相分立,有事则议,无事则散。 他则不见朝官,只与左右二相直接对接,决议朝中诸事。 这样的做法,非但没有让朝堂崩溃。 反而,却是让他这位新皇帝飞快的站稳脚跟。 并且在诸多官员眼中的形象,变得越发威严不可揣测。 隐于幕后的赵长,则是深居简出。 做起了老本行:嗑散、修道。 同时,任命田道人为观天监副监正。 带领着规模飞速扩大的秘卫,跟随在赵神月身后。 破山门,收罗天下典籍。 这几年下来,已经在江湖上传播出了极大的名声。 当然,是恶名。 作为垂象楼的藏书守,这些年里李真没少和他接触。 每一次见面,虽然他还是以往那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但总感觉他不说,肚子里却是有些怨气的模样。 不经意间就会流露一些抱怨的言语。 李真只当是听听,过后就忘。 另一个,就是当初的葛道人, 他现在的圣眷多的让无数官员嫉妒。 皇帝专门为他修建乾元宫,供其日常起居。 为了满足他的炼丹需求。 甚至将每年上贡种种珍惜药材,罕见金石的多寡。 当做地方官员们政绩考核的内容。 于是乎,药石纲应运而生。 一开始只在京城周围进行。 但渐渐地,已经开始向大周各处蔓延。 而在民间里,虽然也慢慢开始出现对新皇帝不满的声音。 不过大体上来说,一切尚还安稳。 天宝七年。 这一年,是李真穿越来的 他已经二十八岁,渐渐步入中年了。 不过他的容貌依旧年轻。 只是蓄起了胡须,整个人看着成熟了些。 “伱说,皇帝他是怎么想的?” 垂象楼,楼顶。 李真正在和慕容韬喝酒。 慕容韬就是当年的牢大。 新帝登基之后,大赦天下他也被放了出来。 后来,不知怎么就混到了当红贵人葛道人手底下做事。 李真虽然和葛道人有些纠葛,但也没排斥慕容韬。 对于他时不时登门套近乎,找自己喝酒也不拒绝。 只是,一直没有答应他想要免费上二楼看书的请求。 以书换书,是长公主给他定下的准则。 他可不敢触这个越发冷峻的杀星霉头。 至于慕容韬眼下的问题,则是前不久皇帝赵长举行大型斋醮仪式。 并且在仪式上,亲自册封自己为道君皇帝的事情。 能怎么看? 躺着看呗。 人家是皇帝,想干什么干什么。 “挣着一月几两的俸禄,就不要操心国家大事了。” “嘿,倒也是。” 慕容韬摸了摸自己光滑无毛的脑袋。 仰头将剩余不多的酒水喝完,拍拍屁股走人。 就在他离去几刻钟之后。 皇宫方向,升起了一道灰烟,似有火光舞动。 大量如同蚂蚁般的小人,在不断地移动,有些躁乱。 “宫殿都是木头建的,秋天干燥,失火也是正常的。” 淡淡扫了一眼,李真没有理会。 转身进屋,继续看书。 从前在王府那么好的机会,他都没有攀附淮南王,求个从龙之功。 至于现在,更不可能。 谁爱救皇帝谁去。 他不愿意,也不会掺和进去。 而且最近他总有一种脑海里灵感喷涌的错觉。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水到渠成的形成自己的武道真意,步入先天之境。 到那时. 隔天。 没什么收获的李真,站在荷池旁喂长生。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小东西还是那个样子。 但也和他算是有了些感情,继续养着就是了。 倒要比比,他们两个谁更能活。 拍拍手。 正准备转身照旧去视察一下自然和万物的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抬起头,视线里忽然闯入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小辰子! 不对,现在应该叫辰公公才是。 第35章 前路 辰公公步履匆匆。 仿佛背后在有人追赶着他一般,神色焦急。 当他抬起头,见到垂象楼前的李真,正颇为惊奇的打量着自己时。 小步快跑几步,一个滑跪到了李真的面前。 言语哀切,声泪俱下: “道长,李道长!” “还请您看在当年的事情上,救救总管吧。” 赵长在皇位争夺中成功胜出。 同样的,作为他当年淮南王时就陪伴在他身边的潜邸旧臣。 王总管,也是步步高升。 轻而易举的,就当上了皇宫大总管。 但或许是得来的太过容易。 在数不清的吹捧当中。 这人啊,就容易飘了。 这不。 昨天夜里,皇帝当晚下榻的寝宫失火。 惊慌失措的皇帝为了保命。 在秋意浓重之季,跳进了宫廷里的池塘当中。 虽然性命无虞,但是却染了风寒。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最终发现失火的原因,竟然是一个宫女蓄意纵火。 而这个宫女,则是走王总管的路子,进的宫。 尽管,王总管不是 但收了银子的他,却是逃不开干系。 眼下已经被下了狱,听候发落。 默默听完故事的李真,没有说话。 只是用了些力气把辰公公拉起来。 昨天晚上宫里失火,他是看见的。 只是,没有想到。 这里面,还有这些曲折。 对于王总管,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自己做下的事情,总是要承受后果。 “辰公公,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李真这样淡淡说着: “我虽然没在宫里面做过事,但也知道伴君如伴虎这样的说法。” “王总管他这事做的.” 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糊涂了啊!” 作为皇帝,最看重身边人的什么? 忠诚! 绝对的忠诚。 今天你可以因为区区一些银两。 就把人安排到朕的身边。 那往后呢! 是不是只要有钱,朕的头颅你也可以卖出去? 所以啊,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就已经开始生根发芽,无法挽回了。 想到这,李真向面前手足无措的辰公公,投去了一抹同情的目光。 作为他们这样的宫中服侍人的近侍。 似乎到头来,都难逃这个被主上猜忌的命运。 而他完全站在场外,去默默观察这个事情。 莫名中,却仿佛又有了些新的感悟。 正如逍遥游中所隐隐昭示出来的道理。 人生在世,只要为人所用,那伱就会失去真正的逍遥。 想要真正的超然物外。 只有站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当一个,人间看客。 但这样的逍遥,就是他自己的道吗? 或许有一些。 但似乎又不完全。 隐隐约约的。 李真觉得自己有些悟了。 横亘在后天与先天之间的那道关卡,已经渐渐显露真容。 他所差的,只是临门一脚。 辰公公失魂落魄的走了。 其实他本来也没有抱有什么希望,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希望李真可以看在当年的情分上。 能够请动长公主出面,为王总管说上一句话。 但回过头来想想,当年的事情真的有情分吗? 即便有。 那也是王总管欠下逝去余公公的情分。 在李真走出淮南王府的大门之后。 就,早已两清。 不过,辰公公也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李真还是给他提了些建议。 就比如说,让王总管主动的将这些年捞的钱财交出来。 再把和他有交易人物的名单,悄悄的递给皇帝。 最后请求回家养老。 说不定,皇帝就会看在过往情分的面子上,放过他一马。 但,真的可行吗? 辰公公对此不抱什么期望。 总管这些年为了捞钱,所做的事情他历历在目。 也曾隐晦提醒过,有些不妥。 然而王总管都是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 时间长了,他也不愿意再说。 只好尽可能的为他遮掩着。 没想到的是,终究还是事发了。 “唉” 深深叹了一口气。 辰公公回首望了一眼,耸立在仙茗山上高大的垂象楼。 匆匆前往关押王总管的牢狱当中,做最后一次尝试。 尽人事,听天命。 在大周,皇帝的命令可不就是天命! 时间过去了有些时日。 李真也没把辰公公找上门来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最近一直在琢磨着,自己的武道前路是什么。 就是,简单的求一个逍遥吗? 或许不止于此,还有更大的野望。 思绪繁多,一时间有些理不清楚。 所以他将垂象楼里的杂事,交给了越发稳重的自然来打理。 自己,选择了闭关。 和以往一心读书,钻研武学不同。 这一次,就是纯粹的梳理思绪。 他躲到了楼顶隐秘的阁楼。 开着天窗,与日月星辰为伴。 闭目冥想,探寻前路。 这个时候就有一个关键问题放在李真的眼前。 什么是先天? 在道经当中,这两个字往往不会单独陈列。 而是以先天一炁这样的方式出现。 而在医书中,又说: 先身而生,谓之先天,先天之气在肾,是父母之所赋。 那么,是否就是可以这样来理解。 所谓武道修行,后天到先天的过程。 就是去不断追寻,在先天出生之时存在。 但伴随着成长,却渐渐藏匿起来的“先天之炁”。 而赵神月口中的武道意志的实质,则是一个人的精神力量。 是用来放大潜藏在人体当中的“先天一炁”。 进而,将其寻找出来。 以后天真气韵养,达到后天返先天的目的。 思绪清晰的同时,下一个问题随之而来。 如何做到这一点呢? 李真的回答是: 致虚极,守静笃。 直面自己的内心,问问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是逍遥吗? 是,但不完全。 是掌握力量的逍遥。 也是不因人体本身缺陷桎梏的逍遥。 是长生久视,也是道! 前路既明,李真整个人也随着豁然开朗。 【你坐观己身,通透心灵,你明悟了自己的武学真意:阴阳之道】 神通乍现,灵光跃动。 伴随着最后一点疑惑的通畅。 先天之门,已经对李真完全打开。 无形的真气从他的身体当中涌动而出,鼓荡起微风。 渐渐凝聚成阴阳太极的模样,悬浮在头顶。 一股浩荡而平和的气机,荡漾而出。 垂象楼中整理藏书的自然忽然顿首,疑惑的抬头。 天都峰上,悠扬的琴声停止,赵神月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喜。 京城酒肆,正在打酒的光头汉子动作一滞,若有所思的看向仙茗山。 有些人知道了,有些人还在疑惑。 但这并不妨碍。 天宝七年的京城,又多了一位武道先天。 第36章 召见 先天是个怎么样的感觉呢? 新晋先天李某人现身说法。 好像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 就是身子骨硬朗了一点,感觉又变的年轻了一点。 至于其它的,好像也没什么了。 但如果真要细细说的话。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李真感觉自己的“先天一炁”要格外的强壮一些。 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寻找和蕴养。 初生的武道意志只不过在身体里一扫,就确定了它的存在。 然后将后天真气投入其中。 一点晶莹好似水珠般的“先天一炁”就落在丹田当中。 其过程,十分顺滑,根本没遇到一点阻碍。 这让李真不禁在心底有些嘀咕: “先天,也没有想象中这么难的嘛!” 只不过,就是想要将真气完全转换成先天一炁,还需要些时间。 在彻底转化完全之前,他还算不上是真正的先天。 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点时间。 所以,最近的李真又躺平了。 武学典籍虽然依旧还在看,但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大的兴趣了。 倒是对于一些道经之类的,他又重新拾捡起来。 以前是看的一知半解。 至于现在,倒是勉强能理解一些了。 对于能够写出这样微言大义的先贤们,李真总是敬佩的。 只是有些可惜,未曾能与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年代。 不能亲眼见证他们的风采,只能在书中略窥一二。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遗憾。 前几天晚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神月来了一趟。 恭喜他成就先天的同时。 又提出,想要和他切磋一下的要求。 虽然对于自家这个顶头上司,总是半夜来找自己,颇有些微词。 毕竟要是传出去的话,恐怕有损自己的风评。 但说实话,这个要求,他还真不敢拒绝。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结果,也就显而易见。 还是半吊子先天的李真。 如何能是在先天上走出很远,甚至早已成为大宗师的赵神月对手。 几招过去,就被打的无法还手。 不过不敌赵神月并没有让李真感觉到什么屈辱。 人各有所长。 他的长处不在武道天资上,没必要去强行比较。 而让他至今记忆犹新的。 却是,赵神月的武道意志。 原来不是这个层面上的人,感知不到。 只觉长公主是个性子冷冷的,像仙女一般的不可高攀的人物。 但当李真用自己的武道意志,察觉到她的武道意志后。 一切,就都恍然大悟了。 那种如同高高在上的天穹一般,平等看待万物的武道真意。 终于让李真明白。 为什么作为大周长公主,同样有机会搏一搏的她。 会对赵长现在坐的位置不屑一顾了。 原本还以为是她因为从来没有女性皇帝这一缘故而放弃。 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放弃。 那是,人家根本就看不上。 试问,自比做“天”的人。 会把区区一个凡间皇帝的位置,看在眼里吗? 想明白了这点,李真顿时感觉。 日后和赵神月,能少接触还是少接触一点吧。 这人,指不定心理有点大病。 但回过头来仔细想想,以长生久视为道。 甚至,早在多年前。 就明里暗里撺掇赵神月和赵长探索长生道路的他! 似乎,也多少沾点。 “累了、累了。” “生活在这世上,谁还没点病?” “谁也笑话不了谁。” 李真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赵神月离开的时候,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的神情。 相反,还在言语上勉励了他一番。 看的出来,她是个不常鼓励人的。 言语冷冰冰的,让人提不起劲儿。 不过,她却也为李真指明了大宗师的路。 就是不断强化武道意志,直到可以显化在现实当中。 没错,武道意志实质化! 就是大宗师的标志。 临了的时候,李真好奇的问了赵神月一句: 你的武道意志显化在现实当中是什么样? 却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 只看到她嘴角勾勒起一抹浅笑,似有所指的说道: “你会有机会看见的。” “难道说,我这就成武道大宗师了?” 午后。 坐在垂象楼二层暖房的躺椅上。 晒着冬日的暖阳,李真看着伴随着自己随意挥舞出去的一拳。 而在空气中浮现出来的,不断旋转的阴阳太极图案。 抓了抓脑袋,有点莫名其妙。 按照赵神月的说法,他现在这样就是大宗师无疑了。 但现实是,现在的他连真气转化都没有完成。 勉强只能算半个先天。 不过搞不清楚的事情,李真也不急于一时。 往后时间还长,总有机会弄明白的。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正要闭上眼,小憩上一会儿。 就看到自然急匆匆的跑上楼。 “什么事,这么慌张?” 李真有些意外。 垂象楼里虽然几乎存放着世间所有的秘本书籍。 但知道的人很少。 除了知情的几个人外,少有人来这里打扰。 “道长,是宫宫里来的人,说那位要见你。” 自然一张小脸有些煞白,没敢说出名字,只是朝皇宫方向指了指。 “皇帝?” 李真坐起身,有点迷茫: “皇帝找我干什么!” 旋而看到自然担心受怕的样子,便知道问她也问不出来什么。 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她好好看家。 他去去就回,无需担心。 脑海里思绪翻飞,想着赵长怎么突然想起了自己。 一路下了楼,就看到一个小黄门站在垂象楼门口。 见他了,也没有什么皇帝身边人的傲气。 一如当年的小辰子一般,笑吟吟的说道: “传陛下口谕,召垂象楼藏书守李真觐见。” “李道长,咱们走着?” 李真点点头,没有多问。 快马加鞭,一路绿灯。 在小黄门的带领下,在皇宫中畅通无阻。 仅仅是两个时辰之后,李真就见到了当今皇帝:赵长。 而陪伴在他身边的,则是小辰子。 以及,许久未见的葛道人。 扫了一眼低眉顺眼,不敢看他的小辰子。 李真似乎有些明白,赵长为什么要见他了。 “太监的嘴,骗人的鬼。” “当初就应该什么都不说,把人打发走就是。” “非要嘴欠.” 第37章 交易 葛道人最初似乎是和床榻上的在赵长说些什么。 只是。 当余光瞥到李真的那一刹那。 本来还有些恭谦的眼神,转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陡然一甩搭在左手臂弯里的拂尘。 真气灌注,万千拂尘丝上银光攒射。 密密麻麻。 好似传说中的暴雨梨针。 面对着这样突如其来的袭击。 李真微微眯缝双眼,不见丝毫慌乱。 就见他像是挥手驱赶烦人的蚊蝇一般。 只是,轻轻的在空中一挥。 那些骇人真气所化作的银针,便被他收拢在衣袖中。 阴阳劲力轻轻一磨,消弭一空。 “葛道长,拂尘还是要轻拿轻放的好。” “免的坏在手里,那可就不美了。” 李真也不恼怒,微微笑着轻道一声。 “哼!” 冷哼一声。 葛道人勉强维持住平静的脸色,已经有些铁青。 脑海里,更是已经掀起惊天巨浪。 想当年,这个他都不曾用正眼瞧过的毛头小子。 眼下的实力,竟然已经远远超过了他。 就算不是外面传的先天,怕也是不远了。 要知道,这才过去多少年。 道祖在上,你老人家不开眼啊 没有在意葛道人的神情变化,李真平淡的对他点点头。 便转过视线,对着床榻上的赵常说道: “小道,见过陛下。” “咳咳。” “李道长多礼了。” 床榻上的赵长半坐起来,胸前盖着毯子,时不时咳嗽两声。 形容有些消瘦,面色不好看。 想来,应该还是没有从前番的落水染的风寒中恢复过来。 这让李真稍有些怪异。 按道理来说,赵长怎么也是个一流武者。 就算是做皇帝之后,再怎么荒废修行。 也不应该会沦落到只是落了场水,便风寒久久不愈的地步。 “或许,其中还有隐情。” 眼眸中思索的神光一闪而逝。 但也仅仅是如此,他没有多问。 “前些天长公主来看朕的时候,提起道长成就了先天。” “朕原本还有些不信,但现在看来还是朕小瞧了道长啊!” 赵长有些虚弱的说着,苍白的脸色上强挤出一抹笑容。 “侥幸,侥幸。” 李真打着哈哈,有点没搞懂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是这样。” 赵长开门见山,道出了见他的缘由: “想必道长也知道朕这些年和葛道长一直做的事情。” “略有耳闻。” 李真点点头。 葛道人近几年的名头可太大了。 就他为了炼丹,而撺掇皇帝搞出来的动静。 在民间已经是骂名一片。 道君皇帝与炼丹妖道的名头,早就被捆绑在了一起,臭名昭着了。 心里没忍住的笑笑,李真继续听他讲述。 “葛道长复原了很多古老的丹方,有些已经证明了效用。” “但有些,实在是难以辨别。” “朕私心作祟,便想要请道长帮忙鉴别一番。” “事后,无论成与不成,朕都会感谢道长的。” 说罢,赵长略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也不着急,就在一旁小辰子的服侍下开始服药。 “牛鼻子老道打的好主意!” “这是要把我当成,给你们这对主仆免费试药的耗材是吧。” 李真扫了一眼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葛道人。 心里面对于这两人打的是个什么算盘,已经了然了十之八九。 但,拿一个先天高手来试药! 这对主仆也未免做的太过分了些。 兔子急了还咬人? 真当他是没脾气的是吧。 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武道真意悄然流转。 正当他考虑着赵长之后,谁最有资格继承这大周天下。 或许,在华清宫里养老的那个老头就不错的时候。 一股萦绕在整间居舍头顶的阴柔气机。 顿时,让李真瞳孔一缩。 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自顾喝药的赵长,收敛了气息。 “我道怎么这么有恃无恐。” “原来,这皇宫里还有高手。” 笑意重返脸庞,李真朗然说道: “小事一桩,过后葛道长遣人将丹药送到垂象楼就是。” 不就是药性鉴别吗? 自付钻研了多年青松道人遗留医书的他,多少还是懂些的。 只要结果到了。 送来的丹药究竟吃没吃,谁吃了。 那重要吗?不重要的。 但这没完,李真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不过,小道也有一个要求,还望陛下能够应允?” 世界上哪来的这么多空口白牙的好事。 想要靠画大饼就把自己打发了。 李真只能说,赵长算盘打的太响了些。 “哦?” 赵长脸上闪过一丝怪异。 摆摆手,让服侍的小辰子退下。 “这么些年了,李道长还是 “不妨说说,只要是朕能给的,一定应允。” 赵长语气温和,神色不平不淡。 但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将要他生气的前兆。 小辰子在一旁疯狂给李真打眼色。 不过,他却是置若罔闻。 “小道想和陛下求一个官职。” “怎么,可是藏书守不符合道长的心意?” 李真摇头: “陛下误会,是跟着小道多年的一个道童。” “如今长大了,也自付有些武力,就想要出去闯闯,小道厚着脸皮和陛下求个一官半职。” 他说的道童,自然就是万物。 和性子平和能够受的住寂寞的自然不一样。 这小子是个毛猴子一样,安静不下来的。 前些年还好,但随着最近有了武道二流的实力。 他的心,已经不在垂象楼里了。 相识一场,好聚好散。 正好碰上眼前这机会了,李真便顺口一提。 “哦,那倒是简单。” 赵长神色舒展了些许,转而叮嘱小辰子: “和观天监的田副监正说一声,便去他手下做事。” “李道长,你看这样可好。” “小道便代那道童,谢过陛下了。” 李真捏印,作揖。 出宫的时候,是辰公公送出来的。 看的出来,他有些纠结。 一直想要尝试和李真解释什么,但话到了嘴边没机会说出口。 李真瞧在眼里,却也没有点破。 他算是看明白了。 和这些宫里面的人那,最好还是不要有什么关系的好。 免得哪天一不留神,就被牵扯进去。 虽然眼下的他已经有不怕事的底气。 但是,他怕麻烦。 出了宫,李真没有回仙茗山。 一路走走瞧瞧,路过一条明明两侧建筑十分气派。 但却在白天里,来往行人稀稀拉拉,有些萧瑟的街道。 心头好奇,转身走了进去。 “不愧是杨大家,这竹萧吹的就是好。” “再来一曲,再来一曲。” 没走几步,一个刻意捏着嗓子。 但又分外熟悉的声音从一旁楼阁里传来。 抬头,凝香楼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好伱个道貌岸然的慕容韬,大白天的就出来搞这些。” “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批判批判这杨大家的萧艺如何.” 义愤填膺的说了一句,迈步直入楼中。 第38章 昔年旧事 夜色已深,明月高悬。 深刻品鉴了一番杨大家的箫艺,感觉也就不过如此之后。 拒绝了拍着胸脯,说今晚全部消费都由他买单的慕容韬极力邀请。 李真穿过莺莺燕燕的环绕,走出凝香楼。 夜色下的晚风一吹,整个人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探手在身上一抓,无形的气劲流转。 脂粉香味凝成了一个小球,信手一弹。 整理下衣衫,闲庭信步的离开。 只是,他走的方向。 似乎并不是回返仙茗山的方向。 夜色下的皇城像一座不会呼吸的巨兽,盘踞在京城当中。 身处巍峨城墙之下,李真恍然间也有些这样的错觉。 但旋而就被他从脑海里祛除。 蹑影追风施展,如同一道暗夜幽影一般。 眨眼间,就越过三丈的高墙。 站定在宽敞到可以跑马车的城墙上,扫一眼远处摇曳的火光。 李真再度动身,向着皇宫内里摸索而去。 两刻钟后。 他站在了一处平平无奇的小院中央。 视线扫过,脸上划过一抹疑惑。 “白天那道隐晦武道意志的来源,应当就是这里没错了。” “只是.” 正疑惑间,身后传来一道苍老声音。 “小友,不请自来可不是什么道家风采。” 略一惊讶,他淡然的转过身,平静一语: “老前辈,无故窥探可也不是什么高人风范啊!” 同时,打量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背后的身影。 不用多想,能在夜晚出现在皇宫里的男人。 除了皇帝,一定是一个太监。 而眼前的这位,还是一位年华不再的苍老太监 鸡皮鹤发,身材干枯而瘦小。 宽大的衣袍穿在他身上有些松松垮垮、不伦不类。 但李真,并没有因此而小瞧了他。 因为,他就是白天是在暗中隐隐震慑自己的那位先天了。 没有做什么让人产生误会的举动,李真直抒来意: “小道没有恶意,只是想来询问前辈一个问题。” “哦。” 声音不平不淡,老太监并没有相信他。 李真也不以为意,自顾说道: “我就是想问问,前辈在皇宫里待了许久,可曾知道余公公?” “余公公?” 他小声的重复了一遍,有些浑浊的眼神转动。 “你是说小余子吧。” “记得、记得,当年他入宫的时候还是杂家给他净的身嘞。” “怎么,你今天来是想要” “前辈误会。” 李真捏印做了个揖,目光直视着他: “小道只想问问,开元二十七年的那一场皇宫大火中。” “究竟是谁,打伤了余公公?” 没错,这才是他今天去而复返的真正原因。 余公公虽然走了。 而且,身后的结局就算是余公公再世想必也会十分满意。 但究竟被何人打伤! 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他的心头,久久未忘。 “开元二十七年啊” 老太监的语气有些感慨。 “都已经过去七年了,那可真是有些时间喽!” “杂家记得,当初是东突厥这个养不熟狼崽子里的大宗师拓跋寒,伙同高丽剑圣、西域刀魔意图刺杀陛下。” “长公主被拓跋寒拦下,杂家一人面对两位先天苦苦支撑的时候。” “小余子突然出现,引走了高丽剑圣,等杂家回过头了,已经没了他们的踪迹。” 他摇摇头,似乎充满了遗憾。 “可惜喽,要是杂家提前知道小余子也成就了先天,断不会如此。” “唉,现在说这些都晚喽,晚喽” “年轻人,皇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今晚杂家就当没看见,快些离去吧。” 从始至终,老太监没有提起过他自己的名字。 只是在说完这一切之后。 他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提着一盏布满了岁月风霜的宫灯缓缓离去。 留给了李真一道有些渺小而萧瑟的背影。 夜影下,站在皇极殿最高处。 凭风而立,眺望东方。 “高丽.剑圣。” “一个听起来,就让人厌恶的地方啊!” 如此喃呢一句,李真的身影倾倒在阴影里. 消失不见。 年节一过,大周来到天宝八年。 “呜呜呜。” “道长、自然,我舍不得离开伱们啊。” 垂象楼前。 将要离开的万物正在对着李真和自然抹眼泪。 “不想走,那就留下吧。” 躺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 正在阳光下小憩的李真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顿时间,就让气氛尴尬起来。 万物说留也不是,说走也不是。 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老神在上的自然。 自然有些嗔怒的瞪了一眼,还是给他解了围。 “走就走吧,别和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的。” “记住了,隔段时间就送一封信回来,别让我和道长担心你。” “嗯嗯!”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之前待在垂象楼的七年,除去练武的时间。 他没有一刻不想离开的。 但是真到了要走的时候,却发现又有些不舍。 然而现在,却是他不想走也不行了。 皇帝说出去的话,哪里还有反悔的余地呢? 万物走了。 和田道人一起,离开了京城。 李真不知道迎接他的将会是什么。 但显然,外面的世界没有他想的那么美好。 不过人各有志,他只能尊重身边每一个人的选择。 一如当初。 没过了多久,在春暖还未开的时候。 宫里又有消息传来,说王总管被放出来了。 人没事,其它的都没了。 据说抄他在京城里宅子的时候,光是现银就在地窖里搜出了十几万两。 其余珠宝古董,地契之类的还没算上。 让本来打算想留他在宫中的皇帝当场改了主意。 给了王总管一个巡查使的官,让他去下面督查诸州收取药石纲不力的事情去了。 办的好了,还有挽回帝心的可能。 办不好,就是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王总管走的时候,提出想见李真一面,他没有答应。 后来辰公公亲自送过来了一些东西,他也没有收。 见他这么坚决的样子,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时间便这么一天天过去。 李真照旧的读道经,转化着自己的真气。 直到,这一年的秋天。 “道长,今年的天气似乎冷的比往年快了一些。” “地里的葵受冻,今年的收成怕是要不好了。” 李真放下书,看着气质越来越像自己的自然,笑了笑: “没事,少就少些吧,去年剩下的都还没吃完。” “都送去榨油的话,有些可惜了。” “哦。” 她撇撇嘴,没多说什么。 只是,真的没有事情吗? 李真将视线投向比京城更北的地方,若有所感。 第39章 规矩 最近垂象楼有点不太安静,多了些老鼠。 也不知道是谁把李真成就先天的事情给抖落了出去。 不仅仅在京城传的风言风语。 还一溜烟的,传出了大周。 传到了周边其余的国度,引起一番震动。 武道先天! 世间所有武道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境界。 虽然在大周以及诸国境内,先天强者不在少数。 但是,这些先天大部分都是境内武道宗门压箱底的老怪。 根本就不把他们这些偏远小国的朝廷放在眼中。 听调不听宣就已经是十分给面子的存在了。 剩下的,不提也罢。 诸国本来就对大周皇室,能有一个先天的老太监。 以及,大宗师的长公主而羡慕的不行。 这些都是保持皇朝稳固的底蕴。 现如今,又多出了一个这样的存在。 这如何能让他们晚上睡得着觉。 即便大周是他们现在名义上的宗主国。 但如果可能的话,谁不想翻身做大哥呢。 于是,在暗地里。 就有一些藏头露尾的人开始暗戳戳的接触李真。 搞的他,有些不厌其烦。 索性,白天里就躲出去。 相约和慕容韬喝喝酒、品品茶。 游于红尘,观人生百态。 别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呢。 到了晚上,如果还有不开眼的话。 那李真也只能委屈委屈他们,给葵地里添些肥力了。 一来二去的。 大家也似乎都知道,大周这位新晋先天的脾气有些古怪。 前来垂象楼的人,如果你只是来看书的。 而且还以书换书,填补了楼中的藏书的空白。 那这位藏书守会很高兴。 假如你还能坐下来,给他讲上一段感人的故事。 那么恭喜你了,伱能得到这位藏书守初步的友谊。 再往后发展,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但是,如果你是直接抱着招揽的目的来前来。 那就不好意思。 白天会碰壁,晚上会消失。 渐渐的,这位大周藏书守独特的规矩流传开来。 各国各地,开始有人慕名而来。 不止为了垂象楼中繁多的武道功法。 同时,也为了和李真说上一段过往。 直到很多年以后。 文化实力空前繁荣的大周,有人寻根问底。 才在恍然中发现。 原来,正是这小小的垂象楼。 打开了这一扇文化交流的大门。 当然了,现在的李真毫不知情。 他除了每天偶尔接待一下登楼的人。 剩下的时间就是一头扎在浩如烟海的典籍当中。 至于武道,偶尔修炼一下。 自从进入先天之后,伴随着真气不断转化成先天一炁。 李真发现,过往追求的招式,似乎失去了意义。 现在他随意挥出去,充斥着自身武道真意的一拳。 就要远比当初爆发全身真气的一击,威力更为的巨大。 在这种差异下,普通的招式已经难以匹配他的武道意志。 武道修行,走到这个程度。 创造出一门切合自身的武学,似乎已经是必然。 到了这里,李真有些明白。 为什么有些武学,会带着极其明显的个人特征。 甚至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修行人的性格了。 因为,是先有先天强者。 尔后,才有的先天武学。 明白了这个道理,李真开始有意识的梳理自己一身所学。 只是这个过程,比想象中还要缓慢。 但他不着急,他的心也很大。 他想要借着这次梳理的功夫。 在那浩如烟海的万千道藏中,找寻到自己的前路。 是武道,也不仅仅是武道。 还有 让无数王侯将相,高人隐士所趋之若鹜的: 长生啊! 光阴似水,匆匆而逝。 在平淡而充实的日子里,天宝十年悄然而至。 这一年,皇帝赵长五十三岁。 这一年,李真刚满三十。 他还年轻,还有漫长的时间来追寻他所想要的。 但是皇帝,他已经等不及了。 或许是因为当年落水一事,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远不如初。 这两年,从下达的诸多政令里面。 就能看出来,他有些急躁了。 天宝八年,北方诸州遭严寒侵袭,粮食减产。 天宝九年,逢百年之难遇大雪灾,诸多北方农户颗粒无收。 冬日,遭冻死、饿死者无数。 各地请求朝廷减免税收,拨款赈灾。 然而,皇帝只是简单的下令让各地开仓放粮。 却根本没有一点减轻税收的意思。 甚至于,还下令给在外巡查的王总管。 让其加大药石纲的收取力度,为他的炼丹大业提供源源不断的材料。 伴随着害怕人头落地的王总管,在各地横征暴敛。 大周各地,民怨渐生。 对于今上的不满,越演越烈。 而李真,同样对皇帝也很是不满。 “虎狼药性,刮骨销魂之毒物。” “葛道人这些年空耗着陛下的支持,就炼出些这样的无用之物?” 垂象楼前,对着已经荣升王总管当年位置的辰公公。 李真面色不愉,将手中的一枚带着刺鼻味道的丹丸随手一抛。 丢进了旁边的荷池当中。 早早就等候在下面的长生一探头,就将其吞入了喉咙当中。 咂咂嘴,感觉似乎没有以前的带劲。 有些无趣的沉入池底,又睡了过去。 “李道长,这” 今非昔比的辰公公有些无奈: “您这,如何让我回去和陛下交代。” “如实说就是。” “要我看,葛道长完全就是在浪费陛下的信任。” 言语里有点讥讽,李真再度说道: “什么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不过都是一句空话罢了。” “道长,慎言那!” 辰公公眸光深邃的看了一眼李真。 匆匆回宫中复命。 这几年下来,他没少带着葛道人的丹药往李真这边跑。 但得来的结果嘛,显然不尽如意。 他也习惯了。 “只是.” “陛下知道了,又免不了要大发雷霆,唉!” 打发走了宫里来的人。 李真的视线在荷池里望了望。 最近长生这个小东西似乎有些不对劲。 感觉是不清不楚的丹药吃多了,有点消化不良。 正想着用“真炁”帮它瞧瞧,别真吃出毛病了。 已经长成大姑娘,但气质越发幽静的自然走到他身旁。 罕见的有些不安,语气担忧: “道长,万物已经有半年没有发来回信了。” “我担心他.” 第40章 心境 万物失踪了。 更准确的说,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天宝十年的中秋节,神色疲倦的田道人给李真带来了这样的一个消息。 说实话,李真并不意外。 虽然观天监有赵神月这位大宗师坐镇。 但江湖武道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多的是明枪暗箭,腥风血雨。 相比于田道人手下那些死去的人。 眼下的万物,仅仅是失踪,也算是足够幸运。 根据田道人的说法,是他在追击几个刺杀他们的江湖宗门余孽时。 不幸失足掉入悬崖,生死不明。 一番搜寻无果之后,只能暂时离开。 不过田道人向李真保证,如果发现他的消息。 一定,会在 李真没说什么,只是淡然的点点头。 路是自己选的,也是自己走的。 路途中发生了什么,怨不到旁人。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和自然解释的。 她低着头,眼眶红红的。 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感伤。 但也没有埋怨李真。 打小从孤儿一路走来的她,更明白一个道理。 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 万物走上了这条路,他就怨不得旁人。 只是,从此往后。 她变得更加沉默了一些。 【你粗略的浏览了《万寿道藏》,心浮气躁、所得寥寥】 似乎是因为万物的事情扰动了李真平静的心绪。 外加上在修行方面的进展有些不顺。 让最近的李真,稍显烦躁。 看书时总是集中不了精神,整个人也是显得蔫蔫的。 仿佛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索然无味。 明明是人方才到中年。 但现在的精神状态。 就已经有点和当年无欲无求的余公公有点相似。 “这样下去可不行!” 在阁楼里惊坐而起。 琢磨着自己的精神状态,李真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妥,不妥! 莫非这些年老是和公公们打交道太多了。 不知不觉中,自己也被传染了? 如果这样的话。 他苦苦修行,试图追求长生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在拥有了漫长的生命过后,做一个木头人? 那样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美食、美景、美人. 俗人一生的最大追求。 眼下自己竟然对这些事情都没什么兴趣了。 那还能了得。 “不行!” 李真站起身来,几月来 “得去找慕容韬,中和一下。” 慕容韬这光头,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独特癖好。 他喜欢在白天的时候,去凝香楼里品茶。 据他说,这和晚上去完全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那种整个地方只有你一个男人的时候。 只要你有银子,所有大家们都会围绕在伱身边的感觉。 就仿佛是皇帝一般,让人飘飘欲仙。 往常李真看不上皇帝。 但今天,他觉得有必要体验一下当皇帝的感觉。 当李真在凝香楼里找到慕容韬的时候。 他正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绕起来。 丝竹乐声靡靡,这家伙眯着眼睛陶醉其中。 直到李真坐到他身旁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愣了一下,旋而对他眨眨眼睛。 大声对身旁的大家们喊了一嗓子: “诸位大家,这位可是我慕容韬的好兄弟” 勾栏听曲。 果然是最能唤起人激情的地方。 自从体验了一番后,李真顿时又对生活充满了激情。 但梁园虽好,却也不是常去之地。 而且,事后回过头总结。 李真觉得产生这样空洞情绪的主要原因。 还是他意志不够坚定,容易被外物影响。 就这样的心境修为,还谈何追求长生? 恐怕等不到他找到前路的时候。 就已经被滚滚红尘消磨,失了进取的心。 所以,在闲暇时。 他又找到了一个消磨情绪、磨练意志的事情来做。 钓鱼! 毕竟,空军确实是一个十分耗人的事情。 几天过后。 慕容韬来到垂象楼。 但这一次的他,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太同。 手里没有提着往日不离手的酒壶。 也没有以前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反而穿的板正,身上还背了个行囊,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怎么,什么时候也轮到你出京做事了?” 正在荷池边垂钓的李真抬起头扫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却见,慕容韬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那张粗犷到和名字里的韬沾不上半点关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怀念的浅笑: “四十离家至今三十载,却也是到了该离京返乡的时候了。” “要是再不回去,我那蠢笨的儿子恐怕要把我的家业败光了。” 根据李真这些年的观察,以及浏览书籍上的记载。 大周一朝,普通百姓的寿命普遍在五十到六十之间。 武道强者由于真气的缘故,最高可到八九十的样子。 而如果是先天的话,两个甲子的寿命是公认的极限。 虽然慕容韬从来都没有说。 但在成就先天之后,李真已经察觉到他同样是个先天强者。 只是不知道,当年为什么会躲在淮南王府当中的地牢里。 而眼下的他已经七十多岁,在普通人中算是高寿。 不过在先天武者中,还算是年轻人。 “这么说,你今天是来找我告别的了。” 李真抬起头,看着他。 神色平静,没什么波澜。 这么些年过去,他也算是见惯了离别。 纵然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却也不会有太多感伤。 “没错。” 慕容韬微微颔首。 脸上流转出了一抹不自然的情绪。 “还有就是,来按照你的规矩补上我曾欠的一本书,和一个故事。” 说着,他坐到李真的身旁。 从包裹里取出一本书籍,递到李真手中。 神色有些古怪的接过。 扫了眼上面的歪歪扭扭的书名:《斗转星移》 正疑惑他什么时候登过垂象楼。 就见他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当年趁你没入先天的时候,我偷偷潜进去了几次。” “好你个慕容韬!” 李真看着他,有点被气笑了。 他就说,怎么后来这老东西不闹着要免费上二楼了。 原来,他是早就偷偷的去过了。 “这不是,我又来补上了嘛。” 慕容韬小声说着,知道自己理亏。 “行了,说你的故事吧!” 李真白了他一眼,没再做纠结。 尽管心中知道,他能补上的原因。 很大概率,也是因为自己同样成为先天的缘故。 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也说不了谁。 而且李真也不认为,他如果今天不补票就想离开京城的话。 就能逃得过那位的关注。 瞥了眼远处的天都峰,李真抓起一把葵籽。 饶有兴致的,听着他的讲述。 第41章 烟尘 慕容韬走了。 在絮絮叨叨的和李真讲了一下午的过往后。 似乎是将心中的情绪舒缓很多,带着一种释然离开了京城。 留下李真一个人遥望着他在夕阳下渐行渐远的背影。 啧了啧嘴,生出几分感慨: “没想到这慕容韬人长的五大三粗的,祖上却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贵族。” “不过嘛,亡国的落魄公子”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唏嘘笑着摇摇头,将目光收回。 忽然眼睛一亮。 手疾眼快的握住支在旁边的鱼竿。 用力一挑,一条白鱼跃出荷池。 “自然,今天晚上吃鱼。” 京城太大。 大到一个人的离开,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 更何况,慕容韬本来就是在葛道人手下混日子。 赚的俸禄,全在了凝香楼里的大家上。 多他一个,少他一个。 完全,没什么区别。 不过对于李真而言。 似乎在这偌大京城里。 能和他坐下来说话、喝酒的人。 再一次的,少了一位。 但也没什么,这种事情他也习惯了。 每天早晨起来,雷打不动带着自然打上一遍太极拳。 经过这么些年的修行。 这门普普通通的拳法,在他手里已经臻至化境。 一举一动间,都多了些返璞归真的韵味。 总是让自然有些奇怪。 明明自己也跟着李真练习了很久很久。 怎么相比起来,看着就不像是同一套拳法。 只能在心里勉励,道长果然是道长。 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还差的远呢。 其实在李真看来,自然的习武天分虽然没有万物好。 但是她胜在一点,就是能够静的下心去钻研。 拥有这样品质的人,一般来说往后成就都不会差。 不过人生的路还是要自己走。 无论她日后如何选择,李真都不会干涉。 在吃过早饭之后,他就会搬个椅子坐在荷池旁,放下鱼饵。 等待鱼儿上钩的空暇里,便会看看道经。 琢磨琢磨里面的微言大义。 最近,他发现有些经书上面讲述观想修心以及内丹之法的东西,有点意思。 尽管内容上有很多,在他看来完全是天马行空猜想的地方。 但不得不说,这对于他而言,还是有很大的参考意义。 说不定,未来的路便在其中。 闲适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但也不是每一天都这么安逸。 最近李真发现,辰公公往他这里跑的次数越发勤劳了。 天宝十年末。 在一场大雪过后。 辰公公找上了正在冰钓的李真。 照旧让他查看一枚葛道人新炼制的丹药同时。 忧心忡忡的给他分享了一些事情。 “李道长,都说修道人能掐会算。” “你能不能算一算,这明年可还会有寒潮来临?” 李真斜眼瞥了他一眼,没几分好气: “贫道只是个道士,不是神仙。” “这种事情,谁能说的准呢?” 虽然这样说着。 他心里隐隐约约的还是有个猜测。 这大周啊,恐怕是恰好遇到了小冰河时期喽。 想要一时半会让天气回暖,难! 但这种事情和他说了,又要解释太多。 索性李真就装傻充愣,当做不知道。 “唉,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辰公公叹了口气,蹲在了李真的身旁。 眼睛看着开在冰面上黑漆漆的钓洞,自说着: “今年北面的粮食又大幅度减产,已经导致很多人活不下去。”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就要生乱子了!” 听这话,李真没什么反应。 当皇帝的赵长都不着急,你一个宫里的太监急什么。 更何况,急有用吗? 最后。 绕了半天,辰公公说出了来意。 原来他在进宫之前也是北方人,家里排行老六。 上面五个兄长,下面还有刚出生的一弟一妹。 家里就十几亩薄田,根本活不下去。 没办法了,这才想办法进了王府。 眼下北方遭逢天灾,虽然这些年在他的接济下,家里的生活好过了很多。 但辰公公担心朝廷再这么放任不管下去,恐怕会出乱子。 到时候兵灾一起,普通人哪有活路。 便想办法把家里人给接到了京城,安排了些寻常差事。 只剩下一个幼弟还没着落。 原本家里人想着是送去读书。 但在辰公公眼中,眼下的大周虽然看着安定,却已经有不好的苗头冒出来。 这个时候,读书有什么用? 不如练武。 “这么说,你是想让伱的幼弟拜我为师?” 转过头,李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他。 心里闪过一抹诧异。 只能说,不能小瞧了天下人。 即便,他只是一个宫里的太监。 试问在当前的京城里,又有几个人有辰公公这样的眼光? 能够看出来眼下的大周,动乱将生。 不得不说,值此一点。 就让李真对他有点刮目相看。 但收徒的话,还是免了。 “李道长放心,这些年我也得到了些赏赐。” “拜师束修,定然不会落了您的面子。” 见识过李真实力的辰公公,真心实意的说着。 却见李真随意的摆摆手。 “不是这个问题。” “眼下的我,无意收徒。” “不过,你若愿意的话,也可将他送到垂象楼来。” “至于能学到什么东西,那我就无法保证了。” 辰公公神色一喜,连连道谢。 往后,李真就没有在意他说什么了。 本来,他是不想再和宫里人有什么瓜葛。 但是今天辰公公所表现出来的眼光。 突然让他觉得,倒是可以结下这一番善缘。 随手为之的事情,也不用怕牵扯上什么麻烦。 毕竟,他也没有做出什么保证不是。 不过 细细想想,这些年自己身边的人。 除了自然。 似乎。 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 希望辰公公的这个弟弟,能有个好的结果吧。 尽管早有预料。 但辰公公终究还是把大周的情况,想的太好了些。 天宝十一年春。 北方诸州。 吃了来年作为种子的粮食,艰苦熬过冬日的百姓们。 没有迎来朝廷赈灾的消息。 听到的却是各地地主们纷纷扎进口袋,不再向外借春粮的噩耗。 压在普通百姓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了。 仅仅是半年的时间,北方三州沦陷。 烟尘四起。 活不下去的百姓,反了! 正当李真面无表情的听着辰公公的幼弟:赵高。 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时。 一个更为劲爆的八卦,从宫里传出。 继上一次纵火案之后。 皇帝再一次遇刺! 第42章 乱象 皇宫里昨天夜晚发生的事情说是刺杀。 其实不过是宫里人为了掩盖皇帝的颜面,故意传出去的东西。 自从上一次宫女纵火案发生之后。 皇帝赵长对于皇宫里宫女的态度大为转变。 轻则肆意打骂,重则流放处死。 根本就不把她们这些普通的女子当人看。 长时间的遭受到如此待遇下。 会发生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昨夜,在赵长熟睡过后。 几名不堪受辱的宫女,联合起来。 试图用绳子,直接将他给绞死。 但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被醒来的赵长挣脱。 当夜,整个皇宫中灯火通明。 哭喊哀求声不绝于耳,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李道长,你说陛下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借口从眼下皇宫那个大漩涡里跑出来的辰公公。 蹲在荷池旁,看着李真钓鱼,神色有些纠结。 “他是皇帝。” 李真目不转睛的盯着池水里的鱼漂,随口说道。 “是啊.” 辰公公叹息一声,旋而又有些不解: “道长,你说大周是怎么了?” “各地天灾连连,引得诸州烟尘四起。” “现在好了,就连宫里面也不平静,这叫什么事。” “呵呵!” 李真用余光轻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心道不愧是能在宫里混的开的人物。 这装傻充愣的本事,还真是出神入化。 大周怎么了? 病了呗! 什么病? 一种名叫“道君皇帝”的病。 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天聊的没什么意思。 看到李真不搭理自己。 辰公公也不以为意。 这么些年过来,他也早就习惯了。 李道长可是武道先天的高人。 高人自然有高人的脾气,不爱搭理自己也是应该的。 但是啊,正因为这样。 他却偏偏喜欢和李真吐露一些根本不会和其他人说的话。 自从王总管被外派出去,自己顶替了他的位置。 位置越爬越高,权力越来越多。 但这做人做事啊,却是越来越如履薄冰。 别看成天奉承在他身边的人不少。 公公长,义父短。 但陈公公心里清楚,这些人啊哪里有一个是想他好的。 都是想把他往王总管的老路上推哩! 所以啊,有些话万万和别人说不得。 和李道长,却正是合适。 说了一大堆,感觉被事情积压的心一下子松快很多。 起身呵斥了一下躲在后面的偷听的赵高,让他不要偷懒好好做事。 师父,师父。 尽管李真现在还不认。 但也要求他一定将其当做父亲一般来对待,不可怠慢半分。 辰公公整理了下衣衫,打道回宫。 “这人.” “还真把我当倾诉的树洞了。” 抬眸看了下匆匆离去的身影。 李真稍稍嘀咕一句,没放在心上。 旋而,注意到水面下荡漾起的涟漪,脸色立马黑了几分。 “长生!” “你个龟” 天宝十一年。 这一年,注定是赵长做皇帝最不顺心的一年。 北方三州沦陷,并且造反的火苗如同春风一样。 正在伴随着那些被朝廷高官们称作“流寇”们的存在不断运动,愈演愈烈。 尽管已经开始调动了诸州军队,前去镇压。 但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光是前期的准备,所要耗费的钱粮就让人头痛。 而坏事,更是一桩接一桩的传来。 从南方水运过来的新一批药石纲,被人给劫了。 这更是让原本就怒意未平的赵长,火冒三丈。 许多年都未曾亲自召开的大朝会的他,罕见的露面。 给诸多官员下达了死命令,要求他们在三个月内,平定动乱。 而他自己,则是做了一件又让天下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作为一国之君,大周的皇帝。 他竟然在京城亲自抛头露面,像一个真正的道士一样。 开坛做法,祈求明年大周风调雨顺。 不得不说,虽然这些年赵长的骚操作已经有很多。 但这事一出来,仍旧让很多人大跌眼镜。 也让无数人觉得,他已经修道修傻了,失去了作为一位君王的威严。 伴随着这样想法的出现,大周悲观论因运而生。 在一些民间地方,人心已经起伏。 皇帝昏聩,大周要亡! 这样一个概念在有心人的刻意宣传下,开始影响世人。 而原本在大周强盛时期,老老实实臣服在大周跨下的诸多藩属国。 此时,也开始蠢蠢欲动。 边疆上,一些摩擦时有发生。 不过这些事情,距离李真都太过遥远。 他也通通都没有在意。 因为在他看来。 无论是天灾也好,人祸也罢。 只要赵神月这个大周当前的顶梁柱不出事。 那无论赵长怎么折腾,这大周都不至于亡国。 当然,如果赵神月不在乎这些的话。 大周真亡了,那也不是没可能。 至于她本人究竟是如何想的,那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李真一如既往的待在垂象楼里。 整日钓鱼、观经。 有人登楼,就吩咐自然招待一下。 兴致来了的话。 会挑选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搬个小凳子坐下来。 抓上一把葵籽,听登楼人诉说他的故事。 别说,这让他长了很多见识。 在武道修行上。 他试图以《小无相功》为基础,《天罡大蟾气》为延伸。 最后,再辅以种种所见过的武学。 将动静、兴衰、枯荣、冷热. 等等一些阴与阳的延伸统合一处。 即为了创造出最契合自己的武道功法。 也为探索未知的前路,打好一个基础。 眼下已经有了初步的进展,但距离成功还有不短的距离。 不过李真并不急切。 对他而言。 时间每走过一天,积累就更深厚一点。 成功的几率,也就更多了几分。 日子,便也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皇帝给予的三个月最后期限来临。 但朝廷的大军才堪堪开拔,平叛更是遥遥无期。 在一番雷霆怒火之后,斩了一些办事不利的官员。 这说法也就不了了之,没有人再提起。 就这样,在一片乱糟糟的局面当中。 大周和它的皇帝,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年。 而在新年伊始。 又是许久未见的田道人,给李真带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第43章 绿林 “这么多年过去了。” “李师侄,你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啊。” 垂象楼二楼。 满脸风霜,近年来越发显得苍老的田道人。 打量着给他倒茶的李真,语气里有些说不出的感叹。 这人啊,越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 这些年下来,他为了复兴宗门法脉。 被赵兴当做驴一样的使唤。 头顶上吊着一根又大又粗的胡萝卜。 却永远只能看,吃不到。 现在回头再想想当年在王府藏书楼里的旧事。 恐怕愚蠢的,是自己才对! “哦?” 李真定了定神,摸着自己蓄起来的胡子。 似乎,自从留了胡子之后。 就很少有人再说起这事了。 让他都有点忘了。 自己的容貌,比起十年多年前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许是成了先天的缘故吧。” 轻笑了下,这样解释。 闻言,田道人眼中更多了一抹失落。 再度看向李真那张笑吟吟的脸。 心中,就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厌恶、嫉妒、羡慕. 种种交杂起来,让他只想快快离开这个地方。 “这次来,我是想和师侄你说一声抱歉。” “关于你那道童,我的人过后再次搜寻了他当时失踪时的地方。” “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倒是意外的发现了一些生活痕迹。” “由此可见,他人应当是还活着的,只是” 他没有明说。 但这些年,也和不少老狐狸打过交道的李真。 顿时,心有所悟。 眼下看来,万物的失踪无非就是两种情况。 其一,就是其真的失足掉落悬崖,侥幸未死,但也下落不明。 其二,无非就是他不愿意继续在朝廷里当差了。 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闹剧,戏耍了所有人。 “这点小事,让师叔费心了。” 李真端起杯子,向他敬了一杯茶。 “无事、无事。” “就是同伱说清楚,免得生了什么误会。” 田道人摆摆手。 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起身告辞。 只是,当李真亲自把他送出垂象楼大门的时候。 他忽然回过头,似是不经意的说了一句: “最近南边也不太平。” “许多在收取武道典籍上极度不配合,旋而被剿灭的宗门余孽开始上蹿下跳。” “搞了一个什么绿林大会,号称三十六路义士,商量要一同起兵作乱,眼下的朝廷暂时无力搭理他们。” “不过其中有一路的头领,是个突然冒出来的江湖新人。” “听说,叫什么无忌。” 话语未尽,意有所指。 说完,就示意李真无需再送。 一个人,慢慢悠悠的离开垂象楼所在的偏僻之地。 没有对言语里的内容太多在意。 李真只是看着田道人离去的背影。 忽然间,回想起当年他在王府藏书楼里招揽自己不成。 离去时候,那个意气风发的身影。 比起当时。 眼下的他,似乎真的有点变了。 “时光不饶人,岁月催人老啊” 悠悠兴叹一句。 李真转身回到楼中。 正准备收拾东西,去钓上几杆。 忽然看到,赵高这个小子躲在角落里。 背对着他,肩膀一耸一耸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好奇之下,就走过去瞅了一眼。 还好,书名是《佞幸列传》。 脸上升起一抹好笑的神情,李真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楼里这这么多正经书你不看,看这个?” “嘿嘿!” 赵高看到是李真,转过来憨笑一声。 “道长,这不是担心俺家哥哥。” “看这玩意,有用?”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嘛。” 他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 “看看,万一俺家哥哥做错了事,还能提醒他一二。” “辰公公有你这个弟弟,可真是太令人安心了。” 有些神色古怪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李真转身离去。 宫里大太监的弟弟,准备看奸臣传来提升自己的兄长。 不得不说,这要是成了。 还真就是兄谦弟恭,值得流芳百世。 但往往来说,事情却又总非如此。 聪明的前人早就看清了一切。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作为这世间拥有权力最大的人。 皇帝有追求他一切爱好的权力与底气。 但,如果这个爱好换成追求长生。 那可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因为当年有意无意的一句话。 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李某人,并没有什么负罪感。 他不是神仙,也不会催眠术。 如果不是赵长真的相信,谁也无法劝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去追求一个事情。 不过,最近的田道人有些倒霉。 被皇帝寄予厚望的他,这些年虽然也有些成果。 但是,比起皇帝想要的。 还是差的有点太多了一些。 并且是药三分毒! 经过这些年不间断地服食丹药,即便赵长曾今是位一流武道强人。 却也禁不止如此的摧残,早已经被种种金石药物腌入了味。 尽管在当年落水一事后反应过来了一些。 凡是葛道人炼制出来的丹药,都让李真这个新晋先天鉴定一番。 得到的都不是什么好的评价后,这几年吃的少了一些。 不过到此时,赵长依旧仍旧相信世间真的有长生不老的金丹! 葛道人炼制不出来,是他本事不行。 而自己修道修了这么多年,他准备自己来。 于是乎,不顾眼下大周的动荡。 赵长依旧在一边发兵平定叛乱的同时。 下令在外的王总管,让他加大收取金石纲的力度。 并且隐秘的发给他一份清单,让其收集其上东西,秘密运输。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周的天下似乎愈发往不好的一方面发展过去。 同时,享受了十多年圣眷的葛道人。 一向高傲惯了他,哪里能忍受的了这个。 便想着要在皇帝面前露一手,再度夺回圣眷。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到来。 天宝十二年春。 大周南方绿林聚众上万,以三十六位头领为首。 举着灭昏君、伐无道的旗帜,起兵反周。 皇帝大怒,发兵镇压。 而京城百官,为了祛除这几年的晦气。 也为了给外面做做样子,让他们认为眼下发生的动荡对于大周而言不过是疥癣之疾。 故集体上书,请求大肆操办皇帝的五十五岁寿辰。 赵长欣然允之,并且邀请周围诸国前来观礼。 在这场大会上,着急找回关注的葛道人表演了一个节目: 点石成金! 第44章 一个笑话 在过往十多年时间里。 深受皇帝宠幸,权势滔天的葛道人。 因为一场大庭广众下被揭穿的荒唐表演。 而被皇帝毫不留情的赐死。 这消息就像是一阵狂风般吹过京城,让所有人都有些昏头涨脑。 听到的时候,李真也愣了下。 事情的发展,似乎 有些出人预料。 虽然说自古以来,皇帝的宠臣基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是在不断吸收仇恨当背锅侠的过程中,一个不慎扛不住暴毙。 就是失去利用价值,被皇帝毫不留情的抛弃。 但作为从淮南王时期,就一直陪伴在赵长身边。 并且在其争夺皇位的过程中出力不少的葛道人。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 属实还是,让人有些意外。 “没想到啊,没想到。” “前几天还是异常风光的大人物。” “隔天再看,就已然阴阳两隔。” 打量着水面四处游荡,但就是轻易不咬饵的游鱼。 李真小声嘀咕,脸上神色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不过。” “他死之后,这京城怕不是又要掀起一番风浪喽。” 和楼里整理藏书的自然吩咐了句。 让她最近,没事最好不要出门。 自然听到后,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没有在意。 山中食物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除了一些必需品的采买,她也很少下山。 与其说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倒不如说,是说给旁边赵高的。 只不过,看着旁边呆头呆脑没什么反应的人影。 自然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最近一段时间,道长总喜欢说话说一半。 剩下的,也只好由她来补充了。 往后几月里的京城,果然如同李真所说的一样。 因为争夺像个笑话一样身亡葛道人所遗留下来的权力真空。 在当前的朝堂上,掀起了一阵风波。 而这场风波的余波吹到京城的普通人身上。 一个不好,就是足以摧毁一个家庭的动荡。 赵高不是什么普通家庭。 又有着李真的提醒,倒是没出什么事。 不过,在一段时间过后。 整个京城,突然开始出现九岁以下孩童失踪的情况。 一开始,还只是零星个例。 但伴随着时间推移,这样事情越来越多。 心忧自家孩童的父母纷纷报官。 然而,却是没有任何的效果。 负责查案的官员,也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线索。 仿佛这些孩童,都是不翼而飞一般。 而同样的事情,依旧还在京城里不断发生。 这样的情况,让京城里有孩子的家庭人心惶惶。 纷纷将自己家里的孩童关了起来,不许外出。 就连大人,行走在往日的街道上都是行色警惕。 仿佛看谁,都像是人贩子一般。 明明时节还没到冬天。 整个京城,就已经变得萧瑟了几分。 在垂象楼的李真,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让他心中有些猜疑。 这样的作案手法,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但如果是江湖武者的话。 那他们四处偷绑这些未成年的孩童做什么。 难道说,还真有什么隐秘的刺客组织。 再以这样的方式,培养新人? 未免有些太过荒谬。 这不得不让李真往另外一个方向猜测。 是不是,有人在借此修炼所谓的“邪功”! 垂象楼的二楼有一些这样的武道典籍。 内容之血腥、不堪。 即便是他看了,也会深深皱眉。 只是这样的武学早已被他束之高阁。 曾经修行过的人,也应该在赵神月过往的扫荡中死去。 “难道说,是一些残存的余孽。” “特意在京城实施报复?” 遥望着山下庞然的京城轮廓,李真的眉头深深皱起。 无论京城里发生什么样的权力更替,他都不在乎。 但是,这一次发生的事情。 已经触及到李真内心深处的那根底线。 无论什么原由,向无辜孩童下手的人,都该死! 之后的时间。 李真会在夜晚的时候,走出垂象楼,来到京城当中。 试图追寻到那些作恶之人的蛛丝马迹。 然而,遗憾的是。 或许这些人已经偷掠到了足够的数量。 也或许是为了避避风头。 最近已经彻底隐蔽,再没有外出作案。 没有收获的李真只好打道回府。 但已经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他,并没有放弃。 因为他相信,有一便有二。 成功得手一次的罪犯,会忍不住再度出手作案。 到了那时 李真觉得,把这些人用来肥田都是在污染土地。 或许,挫骨扬灰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天宝十二年,秋。 外面在下雨。 十数年难逢一次的特大暴雨。 垂象楼里。 李真就着烛火在打盹。 身旁不远处,自然抱着一本书靠在书架上昏昏欲睡。 倒是赵高这小子,捧着一本《古今宦官志》看的兴起。 别的不说,他已经完全辜负了辰公公送他来的初心。 谁能想到,这小子对于学武一点兴趣也没有。 每天只是装模作样的,和李真一同打上一遍太极拳。 尔后,就泡在了书籍的海洋里。 可是你说他好学吧。 这小子一不看圣贤经典,二不读诗词文章。 偏偏地,就喜欢找一些奸臣传、宦官志之类的书来读。 让默默观察他的李真,不止一次的皱眉。 他心里有种预感,这小子总有一天会走上辰公公的老路。 但无论怎样,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李真不会阻止,也不会干涉。 最多不过,就是善意的和辰公公提醒一下。 说起辰公公。 李真才恍惚间想起,似乎是有一阵子没有来找他吐槽了。 一下子,还有些怪不习惯的。 不过他也知道,眼下的辰公公。 恐怕,已经在为这战乱四起的大周焦虑的焦头烂额了。 半年多下来,北方的战事虽然有些进展。 但因为赵长急切平乱的情绪,导致前方大将不得不选择招降“流贼”头目来达到快速平息战事的目的。 只是,往往这边刚商谈好,发下归降的赏赐。 那边回头就降而复判,流窜到其他地方。 这导致北方的局面乱成了一锅粥。 而在南方,也好不到哪去。 多年来药石纲的不断索取,让朝廷失去了人心。 绿林义士举起反旗以来,一呼百应。 眼下南方各个重地,只能据城待援。 任由起义军攻城略地。 只能说,形势一片大好。 但可惜,不是皇帝这一方的。 李真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 对他而言,这天下谁来坐都一样。 只是这些义军里面的一个头领,引起了他的一些兴趣。 他叫做慕容略,让他想起了一个曾经离开京城的故人。 就是不知道,眼下的他过的怎么样。 他口中的败家儿子,又到底有没有把他的家底败光。 想到慕容韬看着一贫如洗的家里,李真就有些忍不住想笑。 思绪渐渐飘走,伴随着窗外轰鸣的雨声。 他陷入了睡眠当中,也开始了数十年如一日。 从未曾松懈过的《睡梦长寿要诀》的修行。 京城的一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方停。 好在京城作为大周的国都,排水设施完善,没有引发什么灾难。 然而,被大雨从永济河里冲刷出来的一具具孩童尸骨。 震惊了京城上下。 而永济河,连通皇宫。 是宫里水榭的最重要补充水源之一。 第45章 陛下,你过了 烈日骄阳,水汽升腾。 一场暴雨过后的京城,陷入了难言的肃杀当中。 靠近皇宫的永济河水那一段,已经被官府封锁。 无数悲切恸哭着,只想要寻回自己孩子尸骨的普通人。 被衙役驱赶,殴打。 有为人正直的官员心中不忍。 冒着天大的风险,上书请求彻查此事。 然而,没过多久。 这位官员,就因病暴毙家中。 同时,宫中还传出皇帝口谕。 禁止一切人再度讨论此事,如有发现,格杀勿论! 并且向外宣布官府的调查结果。 永济河中的孩童尸骨,都是在玩耍中无意掉入河中溺亡。 什么绑架、杀戮的事情,都是子虚乌有。 官府飞速结案,给这桩轰动一时的案件盖棺定论。 不过。 天下悠悠,难堵众人之口。 无数受害者家属,大呼不公,力求追究。 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也到处都在议论此事。 但是,迎接他们的。 却是宫廷秘卫的抓捕,以及血腥杀戮。 一时间,整个京城人人自危。 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阴云。 笼罩在无数人的头顶上空。 垂象楼。 一向神色淡然如水,不为外物所动的自然。 此时,面色上也隐约的交杂着一抹愁容。 “咚、咚、咚。” 轻轻敲响敞开的木门。 她向背对着她,凝视着窗外迷蒙宫阙所在之地的李真。 声微,有些不敢打扰的说道: “道长,辰公公和田道长在外面等候了许久,想要见您。” “这已经是最近几天,他们 “不见。” 未见李真回头。 甚至,他盘坐的身躯动都未动。 只有一道冰冷,带着些疏离的话语传来。 “好。” 自然脸上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 同样没有多问,转身下楼。 垂象楼外。 辰公公与田道人束手而立。 两人面色沉重,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莫名的凝滞。 “辰公公、田道长,让二位久等了,但是” “还是要说一声抱歉,道长并不想见您二位。” 自然手捏道印,对着身前二人做礼。 旋而,仿佛怕两人依旧纠缠不休。 冷淡的脸上闪过一抹浅浅的厌恶,继续说道: “道长还是之前的那些话。” “他知道您二位的来意,但是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藏书守。” “像他这样的人,整个大周还有许多许多。” “他的职责,只是看管好这一屋子的藏书,不让它腐朽发霉。” “不过若是强求的话,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想让您二位给那位带上一句话:这次他做的,过了!” 话落,自然大大方方的转过身。 闭门谢客。 只留下身后两个。 在当前大周,可谓是位高权重的人面面相觑。 眼神中,不约而同流露出一丝无奈。 两人也没有继续在门前赖下去的想法,转身下山。 只是在下山路上,田道人有些感叹的说道: “曾经我以为我这个师侄和他那个不开窍的师父一样,修道修傻了。” “一天天的,只知道打坐观经。” “然而现在回过头再看,原来他才是看的最通透的那个人。” 辰公公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但心中,却有些不同的看法。 李道长看的通透,活的自在。 和他不争不抢、与世无争的性格有关。 但是,与他武道先天的实力,也是息息相关的啊! 不然的话,就这次这件事情来说。 皇帝为何缕缕让他们来这垂象楼? 不就是为了安抚、稳定这位大周的先天强者嘛。 只是现在看来,陛下恐怕又要失望了。 心中思绪一闪而逝。 就听田道人,忽而又道: “此番差事不成,陛下必会迁怒于你我。” “我也考虑清楚了,就借着这次机会和陛下请辞。” “想想我这几十年庸碌,蓦然回首,功名利禄如烟逝,转眼皆成空。” “而今,却也到了该归去的时候了。” “茅屋三舍,晨钟暮鼓,朝阳落日.” 忽而又止。 辰公公发现,田道人脸上愁容尽去。 虽然还有些肉眼可见的疲倦,但却与之前判若两人。 浅浅笑着,朝他行了一礼。 转过身,大步迈。 放声高唱: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公公既然来了。” “又何必躲躲藏藏的呢!” 垂象楼二层。 目送着田道人两人远去,李真忽然开口。 对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地方,悠悠说道。 “人老了,果然跟不上你们这些小年轻的进步速度了。” 话音落下,一个消瘦而苍老的身影。 从书架背后的阴影里,缓缓走出。 “不过短短几年,你的实力就已经到了杂家也看不清的地步了。”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语气有些感慨,老太监仿佛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般。 没有半点客气的坐在李真对面。 挡住了,他遥望的视线。 目光收回,落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 李真忽然叹了口气。 举壶添茶,有些疑惑: “公公这么大的年纪了,为何不在宫里好好养老。” “为何,还要出来趟这摊浑水?” “那伱呢,就一定要至他于死地吗?” 老太监笑了笑,反问。 李真拿壶的手顿了一下。 抬起头直视着眼前这位皇宫的守护者。 一字一句,极度认真的说道: “赵长所做任何事我都不在乎,因为那些与我无关。” “但是这一次,他真的做的太过了!” 老太监微微皱起了眉头: “可他是皇帝!” “没错,就因为他是皇帝。” “做下这样的事情,才更不可饶恕。” 李真没有丝毫退让。 “没有缓和的余地?” “绝无。” 老太监点了点头,神容忽然舒展。 他松弛的依靠在座椅上,缓缓说着: “其实他的身体状况,你也应该知道。” “即便你不动手,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下轮到李真皱眉,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 “可否看在杂家的面子上,暂时放他一马。” “就容杂家陪着他走完这最后一程,与大周同葬。” “你就当做是一个老前辈,临终前最后的遗愿,可否?” 看着老太监笑着的面容,李真有些不解。 但在踟蹰良久之后,终究是缓缓颔首: “但需要他认错,并且让那些父母收敛遇难者的骸骨。” “自然。” 老太监很畅快应下,并且有些莫名的说道: “当年,杂家也是个穷苦人家的普通孩子。” “可惜啊,一切都回不去喽。”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落日余晖的印照下,那一张含着浅浅笑容的苍老脸庞。 像极了,一个怀念亲人与故乡。 却再也回不去的游子。 第46章 路错了 老太监的承诺没有落空。 他做到了。 却也,没有完全的做到。 就在他在垂象楼见过李真的 皇宫里传来消息。 本来已经和皇帝辞官归乡,准备回去立观收徒、传承衣钵的田道人。 在离京的途中,被秘卫追捕。 罪名是:欺君之罪。 利用皇帝对他的信任,掳掠京城孩童,修行邪功。 收入天牢,择日问斩。 而赵长自己在旨意当中,也表明自己有识人不明的过错。 当下允许那些受害者家属为死者收敛遗骨。 并且,给予补偿。 普通的百姓总是愚昧而盲信的。 尽管有些人拼命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但依旧,淹没在了请求凌迟处死田道人的浪潮当中。 笼罩京城多时的阴云散去。 一切,好似回归了原样。 但,真能如此吗? “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垂象楼。 李真平静的注视眼前这个不请自来。 身着仙鹤万寿道袍,脸上带着不自然红润的赵长。 心中说下了如此的话语。 “就连道长也不相信,朕能炼出长生不老药吗?” 赵长似乎完全没有丝毫悔过的意味。 他那双微微带着血丝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李真,催促着他的答案。 眼底里,流转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 就像是在赌桌上输掉了一切的赌徒。 最后压上自己生命的孤注一掷。 “陛下。” 李真神色潺潺。 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身份,亦或者气势所震慑。 语气冰冷而平淡: “长生与否,犹未可知。” “但,你的路,走错了。” 按下有些蠢蠢欲动。 想要忍不住拍西瓜的手。 扫一眼笑眯眯跟在赵长背后的身影。 李真心里暗道,这老太监不相信自己。 “错了?” 赵长闻言怔了一下。 旋而,轻蔑的扫了他一眼,放声大笑: “哈哈哈!” “朕错了?朕岂会错!” 声音陡然转成厉色。 宽大的衣袖扫动,传来阵阵风声。 他转身背过李真,负手面向半隐在云层当中的天都峰。 斩钉截铁的说道: “朕没有错。” “朕一定会让你们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长生!” 赵长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站在垂象楼前的李真,微微摇头。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毫无疑问,赵长已经癫狂了。 他已经不折不扣的变成了一个盲目追求长生不老的疯子。 而这样的人,能够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也就,丝毫不让人意外了。 只是 “希望你能说话算话。” “能够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将他看好。” 视线里那道身影消失的刹那,李真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说实话,他有些后悔当年在地牢里给赵长说的那一番话了。 如果没那件事,或许他也说服不了赵神月。 那现在的他,也不会是皇帝。 而被软禁起来度过余生。 对他而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晚。 李真无趣的笑笑,收回目光。 眼下,就看老太监是否会继续履行承诺。 如果不行的话。 当年的一念之差,他也不介意亲手挽回。 毕竟: 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大周的长公主。 观天监的监正。 似乎,总是神神秘秘的。 轻易间,找不到她的人影。 李真已经忘记了这是这个月 但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模一样。 “长公主有要事外出。” 又一次无功而返后,李真也释然了。 他们老赵家的事情,她都一点不放在心上。 自己一个外人,总替他们想那么干什么。 自己这段时间啊,就是太过清闲了。 这才想着,没事找事。 想明白了这点,李真又回归了往日的生活节奏。 早晨在河池旁支起鱼竿,静待鱼儿上钩。 期间,看看书、读读经文。 从早到晚,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再加上京城外面乱做一团,打的不可开交。 更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会来他这个小小的垂象楼。 于是乎,李真也乐得清闲。 不过,他是清闲了。 但京城内外的动荡,却是依旧未曾平息。 甚至,愈演愈烈。 皇宫里的赵长消停了很多,没什么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人生最后的时光里。 依旧沉迷在自己的炼丹大梦中。 而在京城之外,局面愈发混乱。 北方“流贼”像是打不死的存在。 不断流窜,糜烂四方。 搞的诸多军中大将焦头烂额,却有短时间内拿他们没办法。 倒是南方的事情,出现了一些转机。 成也绿林,败也绿林。 三十六个头领共同起义的模式造就了他们的大好局面。 但也限制了他们的发展。 在一开始颇为顺利的进展后。 诸部义军目光短浅的弊端就暴露无疑,纷纷开始内斗。 短短月余内,就有十几支不同旗号的义军被火并。 然后,又有更多的冒出头来。 旋起旋灭,只在一瞬之间。 整个南方,几乎可以说是陷入了军阀混战的局面当中。 这对于陷入内乱泥沼当中大周,可以说是唯一的好消息。 毕竟,只要南方动乱不再向中原蔓延。 待朝廷收拾好北方的烂摊子,掉转头再去整理南方那些草头王。 几乎可以说是,手拿把掐。 朝堂上下,对此有着高度的自信。 就在除过皇帝外的朝廷百官,上下一心。 准备收拾旧河山的时候。 一个人,独自上了京城。 垂象楼。 自从年余前全身的真气全部转换为“先天一炁”后。 李真一天所需要的睡眠时间就少了很多。 即便现在已然是深夜,他依旧在秉烛夜读。 只是忽然,烛火摇曳。 抬头看向窗外。 一颗在月色下,微微闪光的头颅浮现。 见他视线看过来。 举起手中的酒坛,对他咧开嘴笑了笑。 李真也笑了。 今天一天观经的时候,他就心有所感。 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只是没想到的是,居然会是慕容韬这个老朋友出现。 放下手里的道藏,李真有些疑惑的问道: “伱不是离京返回老家了?” “怎么,家里混不下去,又回来了。” “嗨,说来惭愧。” 慕容韬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似乎有些抹不开面。 “我家那孽子这些年做出了些事业。” “此番来京,是想求你一件事。” 面上神色动了动,李真有些好奇。 “边喝边说?” 慕容韬朝他晃了晃手中酒坛。 “好。” 李真欣然应诺。 第47章 解剑碑 夜色如幕,群星铺陈。 一时酣饮已过,却也到了该说事的时候。 倚坐在屋檐瓦角,慕容韬定了定神。 脸上洗去往日的嬉皮笑脸,带着些前所未有的严肃: “李兄弟,今夜前来,只求一事。” “他日若是京城有乱,你能否像现在一样,静坐楼中,不理世事?” 片刻沉默。 李真望着夜空上的群星,眨了眨眼。 问出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这么说,那什么义军当中的慕容略。” “便是你口中不成器的儿子喽?” “嘿嘿。” 慕容韬有些尴尬的笑笑: “便是犬子。” 李真微微颔首,有些了然。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说的通了。 慕容韬,他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江湖武道中人,谁人不知先天之强。 而作为当下京城里,除过皇宫里老太监外。 唯一的武道先天强人。 李真的态度,几乎就可以决定很多事情。 慕容韬虽然也是先天。 但是,他也仅仅只是一人罢了。 如果想要推翻大周的话,光靠他一人是不够的。 光是皇宫里的老太监就足够让他喝一壶。 再加上李真这个变数。 换谁来,也会心有不安。 也会试着想要从李真这里得到一个保证。 只是,李真有些疑惑。 难倒这些人,都不明白。 无论是他也好,还是皇宫里的老太监也罢。 从来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吗? 能够决定大周兴亡的,只有一人。 天都峰,赵神月! 迎着慕容韬的目光,李真缓缓摇头。 “我是一个藏书守,职责就是看好这垂象楼的万千藏书。” “至于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们要如何应对赵神月?” 就凭,伱一个区区先天? 亦或者说,过往十多年里。 那些被赵神月打的抱头鼠窜,闻赵色变的其余武道先天。 看着面前脸上自信满满的慕容韬。 李真想了想,还是没有太过打击他。 人各有志。 慕容韬一大把年纪了,还愿意被自己儿子啃老。 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管不着。 他只想静静地在这楼里观经,研究长生之道。 闲暇之余。 盯紧已经有点癫狂的赵长。 确认他度过这最后的一段时间后,安稳死去。 别再搞出什么天怒人怨的幺蛾子。 仅此而已。 听着他的话语,慕容韬咧嘴一笑: “赵神月是很强,但也不是天下无敌。” “更何况,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仙子,看不上这人间的三瓜两枣。” “只要李兄弟你答应,事后” “免了。” 话没说完,李真摆手打断。 起身。 遥望着天际浮现出的一抹红日,语气平淡: “往后若还是这些事,便无需来打扰我了.” 闻言,慕容韬怔了怔。 脸上先是有些喜色,旋而又闪过一抹失落。 心中明白,今夜之后。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纯粹了。 但他终究是成就武道先天的强人。 不过一瞬,就将这种软弱的情绪抛离。 抱拳一语: “那过些时候,我再来找李兄弟喝酒。” 语落,纵身一跃。 消失在晨光熹微的夜色里。 良久之后,李真方才转过身。 凝视着山下,盘踞在京城当中的那一片阴影。 心里确定了一件事。 这大周,恐怕真的要完。 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李真,不过一寻常道人。 微末的藏书守,无权又无势。 这等天下兴亡的大事,还是交给那些大人物顶着的好。 晒晒太阳,看看书。 到时候,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观察者就好了。 这大周的天下,终究还是出事了。 而且,祸不单行。 北方流贼的清理尚还未尽全功。 同样在近几年来饱受严寒影响的草原突厥人,大举寇边。 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已经快要抵至中原腹地。 急的京城百官们满头大汗。 诘问军中将领的圣旨一道接着一道。 但却依旧,挽不回当下糜烂的局面。 而在南边,更是糟糕。 不久之前,一个名叫慕容略的义军头领异军突起。 在短短时间内扫平诸多山头。 将自从起事便混乱至今的义军,彻底统合了起来。 并且,一举攻破重城项阳。 阵斩王总管祭旗。 出言不日就要攻入京城,推翻大周。 同时开始打造船只,准备渡江。 大周原本还能勉强僵持的局面,一泄如注。 整个京城,也变得越发萧瑟起来。 消息灵通的人,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举家搬迁,躲避战乱。 这些时日,离开京城的官道。 变得无比拥堵。 京城,好似在这个时候。 才终于变成了普通人的京城。 勉强维持平静的京城,出事了。 天宝十三年春。 起义军大首领,自称燕王的慕容略。 携十万兵马渡江而来。 尽管在皇帝已经下诏,号令诸地勤王。 但一路走来,慕容略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抵抗。 顺利抵至京城下,围城。 而这些年天下安定,负责护卫京城的四大营早已不堪用。 军卒老化,缺饷严重。 眼下虽然是拉到了城头去守城。 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这些人啊,不顶用。 也就是那些穿着崭新铠甲的御林军,看着还像个样子。 不过啊,却也是驴粪蛋子表面光。 尽管京城是自古少有的坚城,但依靠这些军队,如何能守住? 自古有一句老话。 坚固的城池往往最先从内部攻破。 果不其然。 在围城半月之后。 一天夜里,京城一处城门守军投敌。 夜开城门,城中大乱。 这一夜,厮杀声响彻云霄。 偌大京城彻底沦为战场。 鲜血染红了几乎每一条大街小巷。 不知道,又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惨死在这一场战乱当中。 天蒙蒙亮。 李真一夜未睡。 他坐在垂象楼的楼顶。 嗑着瓜子,看这场王朝兴衰的大戏。 只是忽然间,他神色动了动。 眼神投向了仙茗山脚下。 一群衣着怪异的江湖中人,正聚拢在那里。 眉头皱起。 李真扫了眼天都峰。 那个女人,在此时依旧没有回来。 “你倒是在外面潇洒去了。” “却是,给我留下一个烂摊子。” 心中略有微词。 可他却也不想被这些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苍蝇打扰。 想了想,伸手一抓。 先天真炁涌动。 一块一人高的青石,从旁边山体中飞出。 并指成剑,信手书就解剑二字。 继而,轻轻一拍。 青石如若流星,坠向山脚。 第48章 朕成了 仙茗山脚,窸窸窣窣。 空旷的地界里,站着十数形形色色的江湖中人。 他们的出身各不相同。 但同样的目的,使他们汇聚在此处。 垂象楼中的种种武学! “赵神月那女魔头前些日子才在西北出没,可以确定尚未归来。” “诸位兄弟,能否拿回宗门传承,就在此举了。” 一个貌似是领头的人,站出来说话。 “可是,我听说这山上还有一个新晋先天!” “要不,再缓缓。” 有人迟疑,言语里有些畏惧。 但很快的,就有人站出来反驳。 “哼,什么新晋先天,依我看都是江湖传言。” “我问你,可曾有人真正见过此人出手?” 话落,众人沉默。 心头里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回事。 自从几年前就传出来京城里多了个先天强者的消息后。 根本就没有什么活着的人,见过此人出手。 说不得,这就是大周皇帝特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这么一想,众人心中刚才因为惧怕先天强者而有些退却的思绪。 再一次,蠢蠢欲动。 但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察觉。 “什么声音?” 嗖! 仿若流星划过天际。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 轰鸣声,伴随着青石落地激荡起的烟尘弥漫眼前。 同时,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无处不在。 “以此碑为界。” “欲上山者,解剑于此。” “不从者,诛;动武者,诛!” 烟尘散去。 一块青石碑渐渐显露。 三个刀削斧凿般,却充斥着缥缈逍遥真意的大字。 纷纷,落于眼中。 解剑碑! “果真.” 感受着碑文上萦绕不散的淡淡气势。 有人吞咽了下口水,艰难地说道: “果真是先天强者。” “退!” “等教主来了再说。” 他们没有犹豫,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地。 消失在熹微的晨光里。 原本将要起杀戮的仙茗山。 在这一场波及整个京城的动荡中。 成为唯一的,一片净土。 【你心不在焉的浏览了《灵宝无量度人经》,对人之魂灵存在与否产生了些疑问】 垂象楼,枕着漫天朝霞。 李真翻动手中书页,想着有关魂灵的问题。 自古以来,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始终都是众说纷纭。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切实的依据。 但遥望着山下升起的缕缕黑烟。 李真心想,如果魂灵真实存在的话。 那在他所看不到的世界里。 眼下的京城,是不是充斥大量着无辜者的魂灵? 就这样有一撇没一撇的想着。 时不时关注一下,远方传来的争斗隐晦动静。 直到天色已经完全亮起。 伴随着感知当中,一股熟悉武道意志的消亡。 李真豁然站起身来,面对着皇宫的方向。 脸上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继而,悠悠一语: “看来,属于大周的时代,将要落幕了。” 但京城的动荡就会因此而停歇吗? 不见得如此。 收起脸上的神情,李真坐下来继续读手中经文。 这一次,他读的十分认真。 时间略略往回拨动。 起义军势如破竹,一举攻入皇城。 但由于负责护卫皇宫的九卫,以及秘卫拼死抵抗。 局面,暂时僵持不下。 眼见如此场景。 作为义军首领的慕容略,害怕迟则生变。 决定动用他们这边,唯一的先天强者。 他的老父亲:慕容韬。 希望他能处理掉皇宫的守护者。 然后将赵长的头颅斩下。 这样一来,眼前这些顽强抵抗的军队自然会瓦解。 只是,情况往往并不会向被人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皇宫。 早在义军攻入皇城的时候。 无数的宫人、宫女就已经乱做一团,各自求生。 作为皇宫大总管的辰公公已经无力再理睬这些。 此时的他,正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 带着仅存的一些宫人,守在赵长居所的门前。 完成他们所忠诚的皇帝陛下,给他们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 死守此地,不要让任何人进入。 宫殿内部。 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个炼丹房。 潜入地下的巨大丹鼎,在熊熊火焰的灼烧下散发着常人难以忍耐的高温。 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赵长满面红光。 他不断的围绕着丹鼎旋转,手舞足蹈。 嘴里,还发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话语。 “赤魂木,太岁肉,金童玉女做丹露。” “无根水,返魂沙,先天一炁合万物。” “.” “快了,就快了。” 停下脚步,探头望向一片浑浊的丹鼎内部。 轻嗅一口。 头颅微仰,像是吸入了沁人芬芳。 “就差最后一味,朕这长生不老药,就成了!” “哈哈哈。” 低沉而喑哑的笑声,伴随着阵阵液体沸腾的声音,回响在殿堂当中。 片刻之后。 殿宇外,传来沉闷的脚步。 以及,重物拖拽的声响。 “咳咳。” “陛下,老奴幸不辱命。” 一步一步,好似脚下千斤坠。 说话间气息剧烈喘动,像是胸口拉开了风箱。 噗通! 老太监手中尸体跌落。 锃亮的光头在光亮的木地板上,反射出微微豪光。 然而,此时的慕容韬已然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好,好极了。” 赵长丝毫没有在意胸膛破开一个大洞的老太监。 只是将目光死死盯在地面的尸体上,嘴里喃喃。 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珍宝一般,狠狠的扑了上去。 片刻后,他双手捧着一颗散发着腾腾热气的心脏。 小心翼翼的,将其丢入地下的丹鼎当中。 说来也怪,就在片刻之后。 一股诱人无比的馨香,从丹鼎当中猛烈的散发开来。 “嘶” 轻吸一口,赵长的神色已经变得迷离而癫狂。 “成了,朕成了!” 举手高呼中,脚下一滑,跌落丹鼎沸液中。 与他心心念念的长生不老药,彻底融为了一体。 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的老太监,神色十分平静。 上前几步,一掌将丹鼎盖子打落。 溅起下方焰火无数。 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他静静的盘膝而坐。 身形,渐渐被升腾而起的火焰吞没 大周百年守护者。 与国同休。 就在同一时间。 仙茗山脚。 新立下的解剑碑前。 一个黑袍罩体的男子,从远方走来。 负手而立,凝视着眼前的石碑。 忽地。 一阵带着烟火余烬与血腥气味的轻风吹来。 将其掩面的兜帽吹落。 露出一张,充斥着无边邪性笑容。 却又,让人万分熟悉的脸庞。 第49章 诸行无忌 “唉,皇帝呦” “到头来,又有什么用?” 躺在椅子上,手里握着鱼竿,李真打了个哈欠。 你说赵长他什么都不懂? 错了,他聪明的很,什么都懂。 只是,越是像他这样的聪明人。 就越容易,走上一条固执的不归路。 而最终,需要为他这份固执买单的。 却是,天下人。 “死了吧,死了才好。” “这样的话,即便天下换个人来坐,也不会再差到哪去了。” “只不过,就是可怜了那些因为某些野心家而葬身的无辜人.” 李真摇了摇头。 要不说,自己这辈子只能做个藏书守。 没什么太多出息。 你让他去干赵长做的那种事,亦或者慕容略做的那种事。 他能做的来吗? 做不来的! 心冷不下来,也没那个野心。 所以啊,眼下他这个藏书守就挺好。 小人物只需做好小人物应该做的事情。 仅此而已。 瞥了眼波澜不兴的水面。 心里暗骂一句,这池子里的鱼和长生学的奸猾到都快要成精了。 索性将鱼竿往旁边一扔,阖上了双眼。 准备小睡片刻。 或许,等他睡醒了。 说不定京城里的这场动乱,也就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然而,没过了一会儿。 他就被身后不断传来的踱步声,搞的有些心烦。 眉头轻皱,有几分不耐: “赵高,你小子今天是怎么了。” “屁股上长刺,坐不下去?” 身后动静一滞。 过了片刻。 赵高有些支支吾吾,语气里还带着些焦虑的声音传来: “道道长。” “我不是有意打扰伱,只是担忧兄长。” “听说现在皇城已经被那些人给围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说话间,他急着不停的跺脚。 可以看的出来,赵高对于辰公公的担忧并非作假。 这倒是和他其余家人浮于表面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听着他的话语,李真挑了挑眉: “担心?担心又有什么用。” “外面那些人围城围了半个月,他能把你们一家安排好了。” “如果他自己想走的话,如何走不了呢。” 语气有些不耐烦。 这小子,也是个榆木脑袋。 看了那么多书,怕是都看进猪脑袋里面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非得要他说明。 “道长,你是说.” “我兄长他,是自己不想走!” 身后,赵高后知后觉的言语脱口而出。 “不然呢?” 李真没有睁开眼睛。 只是抬起手向他摆了摆,示意他不要再烦自己。 “居居然是这样。” “可是他那天临走前,还说要我照顾好二老。” “等眼下的事平安度过了,就回来给我说上一门合适的亲事” 赵高无力的喃喃着,泪眼婆娑。 像是遭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一般,失魂落魄的走开。 “年轻人啊~” 没有在意他的离去,只是轻声嘀咕了一句。 李真往下拉了拉遮阳的草帽。 日头上来了,有些晒。 扭动了下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准备睡个香甜的午觉。 期间,似乎起风了。 自然给他过来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正当睡意渐浓之时。 李真忽然睁开眼睛。 把遮挡了视线的草帽往上挑了挑。 注视着通往垂象楼道路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抹烦躁的神色。 良久之后。 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天天的,连觉都不让人好好睡了。” “还有你,既然都走了,也没人追究了。” “那还回来干什么呢?” 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话语没有避人。 同样落入在坐在一旁亭子里读书的自然耳中。 让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道长最近,越来越神神叨叨了。 但片刻之后,她脸上潺然的神色飞快退去。 伴随着眸子里倒影出的那道身影越发凝实。 自然渐渐张大了嘴巴。 在她心里,已经是个死人的万物。 眼下,切切实实的又站在了她的面前。 “多年未见,道长还是一如既往。” “半点,也不曾改变。” 来人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笑。 一种,难以形容的邪异笑容。 “谢你夸奖了。” 李真躺在椅子上随意开口,提不起精神。 明明他都听人劝的什么也没做了。 结果,还是有麻烦找上门。 这也就算,他忍了。 但偏偏,眼下这个上门的麻烦。 就还是自己当年亲手丢出去的。 想到这里,李真就忍不住的有些糟心。 倒也说不上什么被背叛之类的愤怒。 就是感觉有些烦人。 好不容易才酝酿出来的睡意。 啪! 就这么,说没就没啦。 左右现在懒觉也睡不了了,李真决定把眼前这个麻烦解决掉。 “我现在应该叫你,无忌?” “亦或者是什么其它。” 抬了抬眼,他问道。 “准确的说,应是诸行无忌。” 万物诸行无忌微微昂起下巴。 似乎,对自己这个有些雷人的名号十分自豪。 李真有些无语,手掌抵住了额头。 有些不想再看这个彻底长歪了的苗子。 “诸行.” “算了,我还是叫你万物。” “直截了当些说吧,这次你回来是想干什么?” “可别说,你是想念我和自然了,回来看看。” 一旁的自然褪去初见的惊讶与愕然。 此时,也是目光冰冷的盯着他。 想要听听,从这个多年没有音讯的旧相识嘴里, 又能,说出什么样的话语。 李真的轻视,让万物有些羞怒。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 不自觉的,他的双拳死死握紧。 “而道长,你依旧还是当年的你!” “哦?” 李真淡淡说道: “那又如何?” “天下宝物,强者居之。” “如今我比你强,那垂象楼中的武学,便理应由我来掌握。” 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万物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狰狞。 闻言,李真终于坐着了身子。 他像是看傻子一样的打量着眼前的万物。 实在是太过好奇,这小子在外面究竟是被谁灌了迷魂汤。 竟然能说出这样没脑子的话来。 张了张嘴,试图劝他一句。 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因为,在他的视线当中。 面前人身上,已经升腾起一股滔天魔意。 黑红色真气外溢,将他全身包裹。 此时的他,不像是一个武者。 倒更像是志怪小说里所描述的,不可名状的魔物。 “就这?先天” 李真嘴角勾勒起一丝笑容,搓了搓手。 正想着该实验一下最近研究出来的那一式散手。 先天级别的沙包,可是不好找。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冷冷声音: “且留他一命。” 第50章 武道终极 “行吧,行吧。” 李真刚准备站起来的身形,又坐了下来。 嘴里嘀咕一句,原本的兴致散了大半。 之前有麻烦登门的时候。 找不到赵神月一点人影。 现在好不容提起些兴致,想要试试手了。 她反而倒是出现了,还在他耳边指指点点的。 什么个意思。 要不你来,要求还那么多。 心里腹诽,虽然他看出万物有点问题。 不知道是修了哪门子邪门的武功,变得有点失了智。 但,也没有直接把他给埋了做肥的想法。 只是打算揍他一顿,然后看看还有没有抢救的可能。 不过看来,似乎也没这个必要了。 速战速决吧! 正好,也可以看看自己这些年来武道修行的结果。 这样想着。 李真拉起盖在身边的薄毯。 像个老年人一般慢悠悠的从躺椅上站起来。 “上年纪了,不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让我活动活动腿脚,没什么问题吧?” 闻言。 万物身上的气焰顿时消减一层。 磅礴真气遮掩下的面容,闪过一丝错愕。 堂堂武道先天的强人。 动手前,还要像普通人一样活动手脚? 这是看不起他。 还是,在戏弄他。 一瞬间,万物的脸涨得通红。 眼底血色蔓延,仅存的一点理智在消失。 李真丝毫没有在意对面的目光。 原地扩胸,伸展。 然后又踢了踢腿,晃了下脖子。 向对面勾了下手指。 “好了,来吧。” 语落,异动起。 万物身上暗红真气陡然凝聚成一把三丈长的血色长刀。 森然刀气蔓延,好似将整个仙茗山笼罩其中。 血色长刀印入一旁自然眼中。 她心底泛起一股惨烈而诡异的错觉。 便如同身临无边坟场,尸横遍野,白骨重重。 一时间,让人怀疑。 万物在消失的这段时间里,究竟遇到了什么。 下一刻,他整个人纵身而起,一跃至六丈高下。 身弯如弓,双手间夹着真气所化长刀。 向着李真,狠狠劈落。 “道长,小.” 自然满眼骇意,出声提醒的话语淹没在刀气激荡而起的风波中。 然而下一刻。 仙茗山。 好似一道惊雷平地炸响。 黑白二色阴阳真气交织,如若化作一方巨磨碾下。 后发先至。 将尚在半空中下落的万物狠狠的砸落在地上。 溅起,烟尘一片。 “啧啧。” 挥手散去烟尘,看着已经完全嵌入青石地面下的身影。 李真啧啧称奇,不愧是先天,体魄就是强硬。 以前他就总想试试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强度。 但一直狠不下心来,眼下倒是有了个参考。 “行了,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小心点把他抠出来吧。” 没再理睬坑里面已经陷入昏迷不醒的存在。 转过头,对着大张着嘴巴,一脸惊诧的自然淡淡说了句。 李真拂了拂衣袖,飘然转身进屋。 只是,没人看到。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不枉我日日钻研,耗费心力创造出这么一式散手。” “眼下看来,威力尚且两可。” “但却是最切合自身武道真意的武学,没错了。” 背着手,对于自己多年来的成果算是满意。 想了想,他决定给这一式不成套路的散手起一个名字。 不如就叫做. 阴阳大磨! 话是上午传的。 人是晚上到的。 看着依旧是在茫茫夜色中,站到自己面前的赵神月。 李真十分想问上一句。 她是不是有什么昼伏夜出的离奇怪癖。 就不能白天来找自己。 每一次,非得晚上。 不过,从心使然,还是没有说出口。 尽管白天才教训了一个先天。 但万物在他看来,只是个不知道走了什么捷径上来的水货。 或许真气已经完全转换成了先天一炁。 但是武道真意嘛。 嗯.不说也罢。 然而眼前的赵神月,给他的感觉。 却是一如多年前,他刚成就先天的那个夜晚。 如同苍天一般广袤深邃,而又冰冷无情。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心里悄然说上一句,等待下文。 “我还记得,伱曾经问过我。” “武道大宗师之上,可还有路?” 李真脸上闪过回忆的神色。 想了想,确有其事。 当年,他在刚成就先天那一晚。 在被暴揍了一顿后,顺势向赵神月提出了这个问题。 当时,她的回答模棱两可。 只是说,从几千年前武道起源至今。 能够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最强者,就是武道大宗师。 换而言之。 当今天下,武道大宗师就是极限,就是巅峰。 同样的,也是人间无敌的存在。 大周能够维持大国地位,也是因为从没断过代的大宗师。 而这些年北方突厥人和大周缕有冲突,更是因为他们同样出了一位武道大宗师。 不过现在 李真听她的语气,似乎其中还有隐秘? “原本我还不确定。” “但是现在,我可以准确无疑的告诉你,大宗师并非武道终点。” “破碎虚空,方才是武道终极之秘。” “而追寻破碎虚空之路的关键,就在你当年那个童子身上!” “破碎虚空?” 李真脸上浮现出猜疑的神色。 总感觉,这世界的武道。 好像,在往一种他越来越看不懂的地方发展。 紧接着,就心虚的向后面的屋舍里瞥了一眼。 现在的万物,虽说离死还差的远的很。 但是他全身筋骨几乎都被自己一式阴阳大磨打碎。 整个人,也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 至于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鬼知道。 有些幽怨的深深看了赵神月一眼。 都怪她,说话不说全! 好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赵神月转过身来,一张面容依旧是没有丝毫表情。 “不过,却也只能从他口中得到些有关那个地方的一点消息罢了。” 她摇摇头,眼眸中也闪过一点微不足道的惋惜。 “那个地方?” “细说。” 李真疑惑追问。 真是恨死了这些喜欢打哑谜的人。 “可以出现在任意地点的神秘之所。” “蕴含着武道终极秘密的圣殿。” “同时,也是世间一切武道的起源地。” “先天宫!” 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李真从未在赵神月的脸上见到过如此丰富的表情。 神往、期许、自信、疑惑. 种种情绪,共同交织一处。 这让他 赵神月,竟然像是一个人。 一个有着正常欲望,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 第51章 新燕 天宝十三年,四月初四。 起义军攻破皇城。 这一场似乎是由下至上。 浩浩荡荡的推翻过往王朝的战争,暂时告一段落。 皇宫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 大周皇帝赵长,与先天守护者一同葬身火海。 尸骨无存。 而守卫皇宫的九卫,死战不退。 最终,全数战死,以身殉国。 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人投降。 大量精锐老卒的死亡,以及慕容韬的失踪。 彻底激怒了义军首领慕容略。 他将怒火发泄在了残存在皇宫中的其余人身上。 大开杀戒,一人不留。 据说,事后。 从皇宫中源源不断运出的尸体,整整拉了五天。 焚烧尸体产生的黑烟以及焦臭味道。 弥漫在整个京城上空,久久不散。 而同时。 彻底占据了京城的慕容略毫不掩饰他的野心。 大肆搜捕周朝官员,为其所用。 并且不断在京城抄家,收拢财富的同时。 也开始迫不及待的筹备着。 属于他慕容略的,登基大典! 尽管战事已经渐渐平息。 但京城内外,依旧死寂一片。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门。 李真也是一样。 他依旧待在垂象楼上,哪里也没去。 似乎是因为局面刚稳定,没有人来得及在意他这个小小的藏书守。 亦或者,又有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属于慕容略的人上过仙茗山。 就连那些说不上纪律严明的义军军队。 都在收刮京城财富的时候,刻意的绕过了这里。 这让仙茗山,成为京城里唯一没有受到战火波及的地方。 山上的一些道观,也成了收留京城难民的营地。 便连垂象楼周边,都支起了不少窝棚。 李真看在眼中,没有多说什么。 都是些饱受战火摧残的苦命人,何必难为。 甚至还把最近一直昏昏沉沉的赵高打发出去。 帮助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免得这小子成天瞎想,却又无济于事。 就是闲的太厉害。 忙起来,也就不会乱想了。 而他自己,则是忙着治疗万物的事情。 那天,李真仅仅拍了他一掌而已。 但就是这一掌. 现在看来,要比想象中严重。 看着躺在床上,裹满绷带。 活脱脱一个木乃伊一般的万物。 李真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后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现在好了! 全身经络、骨头断了八成。 丹田里的先天真炁也被拍散了大半。 这些倒是都还好说。 这些年里,他也没放下对青松道人留下的《悬壶济世书》研究。 不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吧,也算是有两把刷子。 再加上先天强者的身躯本就强健。 倒也把他给拉了回来。 就是感觉,这小子是不是被自己打傻了。 醒过来之后,面对别人时还是一副带着邪性笑容的模样。 但一见了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乐呵呵的,止不住傻笑。 一改刚上山的嚣张气焰,老实的不行。 再也不念叨他那一套我强我有理的歪门邪说了。 前后形象,反差之大,让人唏嘘。 让李真有种想要敲开这小子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在装了些什么的冲动。 似乎是察觉到了李真最近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过往的回忆涌上心头,万物想起了当初掉下悬崖发生了什么。 “不不瞒道长。” “当初我坠崖之时,只觉得自己要死了,害怕的昏迷了过去。” “但等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庞大的地宫当中。” “门口竖一块斑驳石碑,写着先天宫三个大字。” “当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无路可退只好蒙着头忙往里走。” “结果,就感觉眼前一红,像是有什么东西涌了进来,身体就不受控制了。” 听到这话,李真的神色怪怪的。 怎么说呢。 万物的这番解释,让他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就像是前世犯了错的人,通常喜欢用抑郁症来为自己辩护一样。 盯着他的双眼,没看出来有撒谎的迹象。 将信将疑,问道: “怎么个感觉,详细说说。” “就是,就是” 万物的面容表现的十分扭曲。 而且李真注意到,他的嘴角开始勾起。 那种邪异的笑容,似乎又在涌现。 “就是那种,你明明知道自身所做的一切。” “但仿佛就是个身体里旁观者一样,干涉不了丝毫,只能看着。” “这么说,之前所作所为都不是你本意喽。” 李真有点想笑。 “没错。” 万物急切的回答。 但忽然间,神色陡变。 狞笑道: “他即是我,我即是他。” “有何区别?” “得,又开始发疯了。” 李真站起身来,将他一巴掌拍晕。 然后,果断的结束了对话。 他是彻底明白了,这小子的“病”显然不在身体上。 而是,在脑袋里。 术业有专攻。 他李真没有这方面的研究。 还是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吧。 明天就叫赵神月把人拉走。 至于什么武道终极、破碎虚空。 什么“先天宫”的。 他现在也懒得去探究了。 没影子的事情,再怎么想。 也不过是徒费心神罢了,还不如按自己的想法来。 反正啊,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武道大宗师。 就别说更上一层的事情,还远着呢。 谁离的近,就让谁着急去呗。 李真决定撂挑子不干。 料赵神月也不能指责他什么。 毕竟,这些东西他着实也不懂不是。 钓鱼的还知道要用弯钩挂饵呢。 她赵神月再厉害,也不能学姜太公直钩钓鱼啊! 十天后。 慕容略在他麾下军队的簇拥下,匆匆登基。 国号为燕! 在曾经大周国度上,宣告曾经灭亡的国度重新建立。 喜悦吗,开心吗? 京城里的普通人,大抵是没什么感觉的。 无论是周也好,燕也罢。 他们所期望的,不过是有个安稳生活罢了。 至于李真,同样无感。 虽然他听过慕容韬的故事, 也多少有点敬佩慕容略多年卧薪尝胆,终于得偿所愿。 反正换他来,肯定是做不到了。 但要说对于这个新生政权有多看好。 那还,真不至于。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感觉这“燕”朝不长命。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视线从山脚下威严气派的车辇上收回。 李真把书盖在自己的脸上。 【你阅读了《道说·阴阳篇》,对万物阴阳之道的理解初入门径,伱的武道真意越发凝实】 第52章 下山 万物被李真送走了。 眼不见心不烦。 接收的人,是天都峰上的道人。 至于赵神月,似乎又不在了。 仿佛她匆匆回来一趟。 只是,为了告诉李真有关“先天宫”的几句话。 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忙些什么。 就连自己的侄儿赵长死了,大周的头七都要过了。 也丝毫,不介意。 不过嘛,她有这样的表现。 李真似乎,也还真没说好意外的。 只能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一个能把自己自比做天。 把武道意志,凝聚成天意高远的人。 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 或许在赵神月看来。 一切都比不过追索武道巅峰。 以及,探索未知的长生之路。 不过对于李真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虽然嘴里说着不在意。 但这两天,还是被破碎虚空以及先天宫的说法。 搞的心痒痒的。 翻找了很多垂象楼里的典籍,试图找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但可惜。 除了看了满脑子些虚头巴脑的妄言外。 其余的,根本就没什么收获。 别说破碎虚空了,就连关于武道大宗师的记载都是少之又少。 能找到的确切记载,也是寥寥几位。 三百年前从西域东来的无知禅师。 两百年前道宗魁首,问天道长。 一百年前突然冒出来的江湖散人,季光来。 还有就是,眼下的赵神月了。 至于最初武道起源的描述,那就更别提。 这江湖上的记载,仿佛是从三百年前才开始一般。 之前的人物事迹,一无所载。 简直,就离谱 从前没有在意过这种事情。 但眼下回过头来,李真发现。 似乎,自己陷入了一个信息茧房当中。 他所看的,都是别人所想让他看到的。 想到这里,他若有所思。 心里面,忽然涌现出了一个出去走走瞧瞧的想法。 并且越放越大,几乎难以抑制。 新皇帝上仙茗山了。 华贵威严的仪仗从山脚京城街道上。 一直蔓延到仙茗山顶。 随行的侍从,更是超过了千人。 一路浩浩荡荡,蔓延而来。 排场之大,超过了李真之前所见的任何人。 记忆里,便是以前的皇帝赵长,似乎都没搞过这么大的架势。 “不愧是新皇登基三把火。” “不过这 李真站在垂象楼二层窗前,打量着眼前光景。 看热闹一般,啧啧称奇。 按道理来说。 现在整个大周 哦不,燕朝朝廷能够实际控制的地盘。 大概也只有南方。 而且还只是南方的一部分。 北方大周的军队们还在和流民们打的不可开交。 他们效忠的皇帝赵长身死,以及燕国复立的消息。 恐怕才刚刚传过去,正让他们纳闷着呢。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亡? 你说,这叫什么事? 而更离谱的是,慕容略不赶紧整顿兵马。 趁着这个大家还都没反应过来的空隙,一扫天下。 怎么还有空,来登仙茗山? 他不会以为,登基过后他这皇帝的位置就坚若磐石了吧。 没道理的呀! 大周统治天下几百年。 就算最近十多年,风评着实被赵长败去了不少。 但那也是在普通老百姓那里,和吃皇粮的地主读书人可没什么关系。 也就是大周的宗室们,几乎都被赵长当猪一样养在了京城。 被慕容略没费什么力气,就给一锅端了。 不然的话,但凡有个人站出来振臂一呼。 这天下,最后姓什么还真不一定。 “嘶~” 想到这,李真的思绪忽然停顿了一下。 他的脑海里,飘出了一个久违的名字。 要是她来的话,还真说不定 旋而,他就摇了摇头。 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祛除。 皇后能掌握军国大事吗? 不可能的。 视线收回,李真转身回屋。 管他慕容略想干什么,别来找他就是了。 他得想想,找个什么借口离京合适。 虽然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但就这么一声不响的抛下垂象楼跑了。 于情于理,李真都觉得有点不地道。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麻烦这种事情,总是不请自来。 好像你越想躲避,就越避不开。 盛装出行的慕容略,带着文武官员。 还有几辆大车都装不下的礼物。 停在垂象楼前,想要求见李真。 听着自然说的消息,李真有些错愕。 把手里书扔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见我?” “有什么好见的。” 他有点纳闷。 慕容略身上一堆麻烦事不处理,来见自己干什么。 难道还是听他老爹说了自己的事情,前来攀关系了? 但这事慕容韬来了都不好使,更何况他了。 话说,赵长死了,那老太监也应该死了。 既然如此,慕容韬哪去了? 按他的性子,应该会 有点奇怪。 心里嘀咕了一句。 不过,见自然是不会见的。 没什么必要。 话是自然去传的。 新晋皇帝慕容略有点心忧的站在外面。 他令人挖开了赵长所在殿宇的废墟。 迎来的,却是一个惊天噩耗。 他的老爹,武道先天的强者慕容韬死了。 这让他最近一段时间心神惶惶不安。 一个新生国度,除了强大军队外。 先天武者的震慑也不可或缺。 然而,他的底牌没了。 所以,他现在站在了垂象楼前。 满心期待,想要和李真一见。 他相信只要能够见面,就有将其说服的把握。 可传来的却是只有拒绝。 “道长说了,他最近不便见人,诸位请回吧。” 闻言,慕容略的神色一滞。 似乎没想到,他会被如此果断的拒绝。 想要再说几句,但百官就在身后看着,实在拉不下面子。 若无其事的转身,摆摆手。 “是朕今日唐突了。” “先进行祭祀仪式吧,朕改日再亲自登门拜访。” 他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匆匆离去。 不久之后,李真就听到了消息。 慕容略借仙茗山宫观,祭祀死去战士的亡魂。 同时,也向躲避在山中的京城居民发话。 欢迎他们下山,回去正常生活。 新燕,对于他们这些前朝遗民一视同仁。 同时京城百废待兴,一切都需要大家的力量来建设。 其余人动没动心李真不知道。 但赵高这小子,动心了。 临下山前,李真最后问了一句: “真要走?” “道长这些时日的训诫,小子铭记在心.” “但家兄亡故,小子想了想,往后不能再这么糊涂的过下去。” “该是时候,站出来了。” 赵高低着头,有点不敢看他。 第53章 最短的皇帝有多短 赵高进宫了。 知道消息的李真有些错愕。 但回头想想,似乎又在清理之中。 毕竟从这小子之前在楼里看的书。 便能瞧出来,他是有点野心的。 只是之前被辰公公保护的太好了。 直到现在这般境地,方才有机会展露。 不过,进宫. “赵高这个名字,多少是有点说法在的。” 嘀咕一句,李真没做太多评价。 默默在心里,祝福他能好好活着。 别让辰公公一番苦心白费。 仅此而已。 眼下皇宫里的太监被慕容略杀了个干净。 赵高此时进宫,倒也有很大的几率能够得到重用。 但现在一切时局未定。 就这么着急的,将自己全部身家压上去。 是不是,太过赌了一些。 就不曾想过,若是这个新生的燕国败亡了。 那他们这些人,又将沦落于何地? 不过,这也正是普通人的悲哀。 想要向上一搏,改变命运。 却也只有火中取栗,方有一线可能。 别无他法。 燕朝建国 刚刚平息战火没多久的京城。 再一次的,被一则消息点燃。 自从攻破京城之后。 慕容略的十万大军,自然不可能全部驻扎在京城附近。 而是兵分三路。 一路坐镇京城,确保自身安全。 一路派遣在通往南方老巢道路上的军事要地,旨在确保退路通畅。 而剩下的一路,则是被他派遣向西北方向。 据守京城北方门户天堑关的同时。 向外发出探马,打听北方的局势。 为慕容略下一步扫平北方,彻底占据大周江山的战略做好准备。 然而,让无数人意想不到的是。 就在昨天夜晚,天堑关遇袭。 守关三万兵马,十不存一。 仅仅剩下几百上千,丢盔弃甲的溃兵。 于清晨间,汇聚京城。 然而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 新生的燕国上上下下,竟然依旧不知道来袭者究竟是哪方势力。 一时间,京城戒严。 道路上全副武装的兵马穿行不断。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对于京城里又升起的变故。 李真表示,没什么好意外的。 天下没有新鲜事。 这种事情,智慧的前辈们早就写在了历史书中。 半场开庆典。 属实是不具备长远目光造反家们的统一毛病。 前人如此,慕容略同样如此。 李真没有太关心这事。 天下没有长久不衰的王朝。 也从不缺乏,旋起旋灭的势力。 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 以一双不带有个人色彩的眼睛。 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十八日。 在损失了上千前线探马之后。 终于,有一封急报传入京城。 袭击天堑关的军队,打着一杆赵字大旗! 而他们的主将,则是一个女子。 名叫:赵晴。 据说,是大周已故皇帝赵长之女。 早些年和亲大白高国,贵为一国之后。 眼下号称带着精骑二十万之众,起兵勤王。 听到如此消息后,慕容略愣了。 他千算万算,想过突厥人会南下劫掠。 算到高丽人有可能趁此机会,侵蚀大周国土。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 区区大白高国,竟然能起兵二十万? 也没想到,只是一个皇后。 竟然能影响一国国运。 让其倾一国之力,用于她的个人私心。 二十万精骑啊! 若是真的,这绝对是大白高国全部的家底。 如果全部葬送了。 大白高国,绝对会就此一蹶不振。 甚至,消亡。 但是,她偏偏就做到了。 那现在,就开始轮到慕容略慌了! 但祖辈夙远就在眼前,他不想走。 放弃京城,就意味着他放弃了中原大地。 也放弃了复国的梦想,从此只能偏安一隅。 然而不走,摆在他面前的问题。 就是,该如何应对赵晴的二十万勤王大军。 这是一道选择题。 权力与生命,只能二选一。 而眼下对于慕容略生死攸关的大事。 对于李真来说,只是一场热闹。 “没想到啊,没想到。” “你真回来了,还带着二十万的大军。” 站在垂象楼顶,遥望北方。 李真心里有点纳闷。 同样好奇,赵晴这些年里究竟做了些什么。 难不成,她还真的架空了大白高国的国君。 不然的话,这些军队来源实在是难以解释。 “虽然有点想不通。” “但是,现在的局面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起来了。” 李真看的清楚。 眼下的燕国就是个空中阁楼。 一碰就碎。 如果慕容略聪明的话。 就立马撤离京城,保留有生力量。 这样回到南方以后,还有资格称王称霸。 依靠着大江大河地利之险。 未尝没有形成南北对立,划江而治的格局。 毕竟眼下北方也是一团乱麻。 只要他明智点跑了,无论谁占据京城。 短时间内,都没有南下的可能。 至于到了最后,究竟是南北朝并立,还是大一统. 那就,各凭本事。 而对于最终结果如何。 李真一点也不着急看到。 只是,现在让他有点小小疑惑的是。 明明京城就在眼前,赵晴的大军为何 止步不前? 李真很快就明白了赵晴按兵不动的缘由。 她在等。 等什么? 等两位当今天下,可以说武道巅峰之人间对决的结果。 二十四日。 整个京城的人,都在湛蓝无云的天阙上看到了一副瑰丽奇景。 硕大的苍狼仰天长啸,气吞山河。 而让它严阵以待,甚是隐隐畏惧的。 则是,苍天之上的一颗竖瞳。 至高至绝,冰冷无情。 普通人不觉得有什么。 但凡是身负武道修为之人,却能明白其中所蕴含的恐怖武道意志。 李真,同样不能例外。 而且比之其它人,他所能感觉到的东西更多。 比如说,竖瞳代表是赵神月。 苍狼应该就是当年老太监口中,养不熟的狼崽子。 至于她们两个为什么会打起来。 想想越来越冷的天气,似乎也就不难理解了。 “本以为是南北对立的局面。” “没想到,现在成了三足鼎立。” “这局面,越来越有意思了。” 垂象楼,李真磕着瓜子,看热闹不嫌事大。 当天,天堑关大军开拔,向京城进发。 这些天慕容略也反应过来了。 二十万大军怕不是烟雾弹,十万顶天。 但眼下他麾下人心惶惶,便是十万也难以应对。 不想死的话,只能跑路。 于是乎,在不断派出小股部队骚扰的同时。 慕容略抛下了以往装出来的仁义面目。 下令洗劫京城,南下。 三十三日。 赵晴穿金甲,骑白马。 一马当先,步入京城。 而距离慕容略建国大燕,再到仓皇南逃。 仅仅,只过去了三十三天。 第54章 武祖 “你可别和我说。” “这些,都不是你早就策划好的。” 是夜。 群星铺陈。 李真盯着站在荷池旁,身穿素色道袍的身影。 神色平静,语气里带着几分智珠在握的绝对,如此一语。 自从听到赵晴带军勤王的消息后。 他就在隐隐约约中,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当年的赵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仔细想想,他似乎都忘记了她是什么时候再度离开的京城。 而且,自从那时起。 赵神月就开始时常消失,见不到人影。 结合现在的情况,再探究一下。 赵晴又是如何以一个外国和亲来的皇后身份。 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掌握一国军政大权? 实话说,就算换了历史当中。 那几位长于权术斗争的知名皇后来。 恐怕,也远远做不到眼下她这样的程度。 但如果,在这背后有一位大宗师级别的武道高手支持。 一切事情,就变得合理起来。 李真就说,无论赵神月再怎么疯狂的追求武道。 她大周长公主的这个出身,也是她无法抹除的烙印。 即便是换了自己来。 恐怕也难以做到冷漠的,坐视大周消亡。 那已经不是人,而是没有感情的“仙”了。 但如果仅仅只是放任一个不务正业的皇帝死去。 然后,选另一个赵家人来当这个皇帝的话。 瞬间,就变得合情合理的多。 心里这样思索着。 李真向前两步,往荷池里投下一把饵料。 引起水面下一片躁动的同时。 似乎,也打扰了赵神月的兴致。 转过头,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一下,微微摇头: “和我无关。” “如果没有你那本书激起她的念头,谁也不能将她推到眼下这个位置。” “书?还是我的书。” 李真愣在了原地,神色有些迷茫。 什么书? 我怎么不记得还有这回事。 这事,怎么绕了半天最后还和自己扯上关系了。 但旋而,脑海里的记忆翻涌。 骤然,让他回想起了一切。 当年还是个喜欢男女之间情爱话本小女生的赵晴。 在她离开京城去和亲的时候。 自己给了她一本书,让她路上解闷。 那书叫什么来着? 对了! 叫:《日月当空》 脑子里划过一道闪电,李真脸上泛出了一抹有些滑稽的笑。 没想到,事情的根源竟然出在这个上面。 他对天发誓,当初绝对没有这个想法。 只是那时候脑子里的故事都被赵晴给掏空了。 没办法,只好把咱大周女帝一生多姿多彩的爱情故事写了出来。 其中,难免的夹杂了一些争权夺利的描写。 却没想到,这居然给年幼赵晴心里种了一颗种子。 “这也不能完全怪我,话本话本,谁知道她还真当真了.” 心里腹诽,李真果断的略过这个话题。 无论赵晴是怎么想的,以后做不做皇帝。 貌似,和他的关系都不大。 而且大周女帝 听起来,似乎也还不错的样子。 毕竟,也算是开千古之先河。 成了,就是前所未有之事。 李真倒是挺想看看她做了皇帝之后,这天下人又有何反响? 似乎想想,就觉得挺有意思。 不过眼下里,他最好奇的。 却还是,前几日发生在赵神月与那位突厥大宗师之间的战斗。 究竟,谁胜谁负。 目光炯炯的看过去。 下一刻,对上她的视线。 赵神月像是读懂了他心中想法一般,淡淡开口: “我小胜一筹,将其迫退而已。” “非是生死搏杀,远谈不上胜负。” 李真点点头,表示了解。 也是,都练到武道大宗师的地步。 就差传说中的破碎虚空,一线之遥了。 若不是什么生死大仇,还真没必要拼个伱死我活。 国与国之间的斗争是两国皇帝的事情。 而作为两国最高武力的两人,却是要维持一种斗而不破的状态。 顿了顿,就又听赵神月说: “况且,他的确是一块不错的磨刀石。” “倘若找不到先天宫的情况下,留他一命尚且有用。” “嘶~” 听着她的话语,李真吸了一口冷气。 有些骇然的看向一脸淡然的赵神月。 心里蹦出一个离谱的念头: 您老人家,还真能杀了他啊! 有点怀疑,但回想到那日天穹上。 仿佛是天意降临一般的竖瞳。 李真果断闭上了嘴。 无论真与假,反正现在的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说什么,咱听就是了。 像是察觉到了李真的想法变化,赵神月淡淡看了他一眼。 却也像以往一样,没有多做解释。 “往后,我会常住天都峰,处理一些事情。” “这本书你且看看,但也无需太过当真。”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亲自看到,才能了然。” 语落,人不见。 李真手中一沉,多了一本厚厚的书籍。 《武道志异》 “神神秘秘的~” “最讨厌你们这些说话说半截的人,半点也不爽利。” 微词一句,李真正准备回屋。 冷不丁的,耳朵里传来一道话语: “对了。” “你养的那只乌龟,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是几个意思?” 蹲在荷池旁,打量着一副池中霸王模样的长生。 李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武道具体起源何时,已经不可考证。” “但可以确定的是,在古老的部落时代,便已经有武道的痕迹出现。” “那时,有一个特殊的人物,他游走在各个部落当中传授武学,但却无人知其名,无人见其貌。” “我们姑且将其称之为,武祖。” “根据后世有幸进入过先天宫之人的亲口描述相印证,我们完全有理由猜测。” “武祖就是 啪! 合上手中书册。 挠了挠头,李真脸上闪过一丝怪异。 似乎了解的越多,这个世界在他的认知当中。 就开始,越来越变得往一种离奇古怪的地方发展。 “武祖都来了。” “到了后面,不会出现什么修仙老祖吧!” 心里吐槽着。 但想想,似乎也挺来劲的。 如果真有的话,他追求的长生貌似也就有着落了。 但可惜,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不然的话,赵长也就不会死的那么惨了。 啧啧。 回想了下无意见到的画面。 李真赶紧把它从脑海里甩了出去,继续翻阅。 第55章 世界那么大 大周没了,大周又有了。 短短时间内的风云变幻。 让京城内外的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难以预料。 之前着急投诚慕容略的人傻了。 被关在大牢里想要为大周尽忠的人乐了。 一朝天堂,一朝地狱。 人生迹遇之难测。 却是,莫过于此。 早些时候给赵长背黑锅,关在天牢当中。 本来是说要秋后问斩的田道人,因为连番动荡而被人遗忘。 却也因祸得福。 避过了慕容略的屠刀。 同时,也避过了眼下赵晴的清算。 在住了大半年的牢房之后,终于是被放了出来。 别说,还胖了。 李真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他身前。 穿着一身破破烂烂道袍,但精神面貌却是与之前判若两人的田道人。 给他斟茶的同时,心里打趣。 看来这牢狱里,果然是个养人好地方。 “师侄啊,这番多谢你的援手了。” “不然,唉.” 田道人叹了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 人死万事消。 过去的都过去,他也不想再提。 只能说,几十年幻梦终成空。 现在,幡然醒悟罢了。 “师叔言重。” 拿起手边的蒲扇扇了扇风,满不在意的一说。 六月的山中已经多了些燥意。 “清者自清。” “即便没有我,想必师叔你很快也能重获自由的。” 心中却是讪笑一下。 想到,赵晴可真是闲的发慌。 若非是她寻人来问田道人是否和他有旧。 李真还真就把这个便宜师叔早就给忘掉了。 也不在这事上多说,他转头问起: “不知师叔,往后有何打算?” “若不嫌弃,亦可在我这楼中住下。” 眸中精光闪烁,别有心思。 只不过,也可能是他的一厢情愿了。 但见田道人摇了摇头,说道: “多谢师侄好意。” “贫道此番,也是同你告别的。” “哦?” 有些意外,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旋而,李真追问: “不知师叔何处去?” “回乡,传道。” 田道人斩钉截铁。 看着他常年带笑面容上流转的那一抹坚定。 李真便知道,他心如磐石。 无论是谁,恐怕都难以改变他的想法。 也不强求,端起手中杯盏,遥遥一敬: “那,师侄便以茶代酒。” “祝师叔此行一帆风顺,得偿所愿。” “善!” 田道人走了,形单影只。 在落日余晖下,显得有些萧瑟。 看着他的背影,李真难得有些淡淡的感伤。 遥视山下荡漾起炊烟渺渺的城市。 兀自喃呢: “又送走了一位啊” 八月。 赵晴入主京城三月光阴。 稳扎稳打,将京城周边逐一收复。 战线一路推进至南北分界大江边。 与逃窜回南方的慕容略隔江相望,暂时停下南进脚步。 正如李真之前所想的那般,赵晴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北方。 九月。 尚在前周军中将领控制下的北方诸州传檄而定。 赵晴将本部人马一一派出,接替城防。 同时命令在外官员,回京述职。 十月。 天渐寒,北方诸州大雪。 大军趁机出动,清扫扎营过冬的诸多流贼。 同时,屡屡与边境迁徙而来的突厥人交战,互有伤亡。 十二月。 北方初平,战事渐消。 前朝老臣集体上书。 国难当头,不可无君。 赵晴虽为女子,但亦是宗室子。 挽大厦之将倾,扶社稷于危亡。 于大周有再之恩,当为帝。 群臣应诺,伏阙请愿。 初不允。 又上书,再拒。 后京城百姓自发游行,恳请赵晴登基。 百般无奈之下,允之。 来年一月初一。 赵晴祭天上表。 在百官拥护,京城无数百姓注目下。 登基。 改元天授。 天授元年,一月十五。 距离京城的动荡、战乱已经过去了半年多光阴。 一切伤痕,仿佛都在时间的抚慰下渐渐平息。 民众们忘记了之前的痛苦遭遇。 他们大笑着、欢庆着,告别过去一年。 同时,迎接着全新一年的到来。 便是宫观遍地的仙茗山。 在上元节这天,也多了些欢庆的气氛。 垂象楼。 李真正指挥着自然挂灯笼。 一年到头难得喜庆一回。 虽然两人都不是什么爱热闹的性子。 但也不会特立独行。 忙碌了半天,正打算休息休息。 一转头,忽然间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 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自己。 “小道士,别来无恙。” 熟悉的声音涌入耳中。 李真眯了眯眼睛,站直身躯。 笑了。 “陛下您,还是一如当初,风华正茂。” 十多年过去了。 赵晴仿佛也没有什么变化。 容貌依旧靓丽,不见岁月打磨的痕迹。 只是比之当初,稳重了很多,也威严了很多。 “啧啧~” 她看了看李真,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垂象楼。 视线轮转,有些莫名。 “当年让伱随我同去,到了大白高国封你做国师。” “你不允,非要来这里当个小小的藏书守。” “怎么样,现在十多年过去了,可有曾后悔?” “若是后悔的话,我还是当年的条件,封你为大周国师如何!” 闻言,李真笑意不减。 没什么寻常人见到皇帝的拘束,只是淡然说道: “多些陛下厚爱了。” “但小道微末本领,做个藏书守已然勉强。” “如何能做得来国师呢?” 他摇头,拒绝。 “哼!” “不识好歹。” 赵晴似乎有些生气了。 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似乎来此一趟,便只为了当年的事。 问他一句,可曾后悔。 只是未曾有人听到。 她转身离去的时候,小声念了一句: “书呆子。” 天授二年。 新生的大周开始平稳。 虽然北境依旧和突厥人仍有战事。 但是国家,大体上已经安定下来。 一切,都开始走上正轨。 值得一提的是,曾经的大白高国悄无声息的融入了大周版图。 化为三州七郡,十二府。 给新生的大周,减轻了些丢失南方国土的痛楚。 但家仇国恨仍在。 南燕与北周,未来注定有一战。 正月。 大雪纷飞。 李正站在窗前,看山下偌大京城。 “小贫道今年三十有六了啊!” 细细回想,穿越至今已经有了二十二年。 二十二年说长也不长。 可他也从小道,变成了贫道。 再过些年,或许他就可以自称老道了。 而这些年里,他的武道进展也变得异常缓慢。 想要创造出来的功法,依旧是停留在表面,进展甚微。 虽然靠时间磨,也能一点点前进。 可他觉得,也是时候该换个方法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世界那么大. 他想去看看。 第56章 得出去看看 想离开京城是很简单的。 身为武道先天的李真。 只要赵神月不出手,没人能拦的住他。 但事情不能这么简单的来看。 他虽然这些年看似什么都不掺和,一直待在垂象楼里。 然而,身处人世红尘当中。 谁又能那么纯粹呢? 如果李真真的能做到书中所写的那样。 尘埃不染,超然物外的话。 想来,他也就不是现在的他了。 天都峰。 李真又见到了万物。 也不知道赵神月是怎么做的。 把他动不动就犯病的精神问题给压制住了。 但也因此,让这个向来多话的小子变得沉默寡言。 见了李真也是畏畏缩缩的。 没了当年,一个人登上仙茗山的那股猖狂势头。 “长公主可在?” 万物抬起头沉默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然后,又低下脑袋。 一下一下,挥舞着手里的扫帚扫着一尘不染的地面。 “好好的人怎么就成了这样.” 摇摇头。 李真 频繁出现在自己视线当中的武道神秘之地:先天宫。 由衷的,产生了一些厌恶。 穿过道宫庭院,直抵峰峦绝巅。 赵神月一裘单薄道袍,背对着他。 端坐在一块凸出的青石之上。 衣袂飘飘,宛若仙人临尘。 “赵神月这些年怎么修行的?” “怎么越来越像个普通人了。” 若非是事先看到了人。 闭上眼睛的话,恐怕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心里嘀咕一句,暗自思索。 却也没太纠结,捏印做拜,轻声道: “李真来访。” “欲下仙茗,出京城。” “特此前来,与长公主辞别。” 良久沉默。 正当他以为赵神月是不是昏睡过去的时候。 她的声音从前方飘忽传来。 “知道了。” 再无后续。 李真了然,也不多话。 转身下了天都峰。 顶头上司搞定了,想走随时可走。 但在走之前,他还有些事情要做。 李真去了龙王庙。 算算时间,自从当年看了一眼过后。 他已经有十多年,未曾来过了。 本以为经历了一番战乱过后。 这里已经荒废,破败,香火凋零。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 非但没有如此。 而且看起来,比之当年还要兴盛一些。 穿过拥挤的人群,进入庙宇中央。 当年泥塑的雕像,不知何时换成了贴金箔的铜像。 庙祝还是当年那个庙祝。 只是他,也已经老了。 佝偻着腰,拄着拐棍。 依旧守在香火钱的箱子旁边。 唯一不变的,还是他嫌弃那些没有上贡香客们的眼神。 听四周的人说。 龙王庙之所以没有在战乱中破败。 最大的缘由,反而是这位看起来有些贪财、吝啬的庙祝。 正是他,在那年京城动荡的时候。 大开庙门,庇护一方。 不但给了那些饱受战乱之苦普通人一个安身之地。 还了十多年积攒下来,准备给龙王爷塑金身的香火钱。 用来给在庙里避难的人提供食物,打发乱兵。 后来战乱过去。 人们感谢其恩情,纷纷出钱出力。 修缮庙宇,并且为龙王换上了金身。 听完这些故事。 李真看向这位庙祝的眼神变了变。 他知道,自己以貌取人了。 本以为在垂象楼中静看世事变换,已经了然了一切。 却没想到,这刚出门,就被人上了一课。 上了炷香。 将身上仅剩的一点银子放在香火箱里,当做学费。 李真迎着老庙祝满意的笑容,踏门而出。 不知道下一次再来时,这里又是怎样的光景。 但他由衷的希望。 一切,不要物是人非。 一路顺着官道,李真进了皇宫。 赵晴生性不喜欢受约束,只拿这里当做一个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 所以即便是两年多时间过去了。 昔日的皇宫,依旧像是一个大工地。 也依旧在修修补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完工。 正因为如此,皇宫里的守卫也没有多么森严。 李真很容易就混了进去。 随意的走走看看。 满足一下好奇心的同时。 也会拦下路过的太监,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赵高其人。 虽然被拦下的人都奇怪他这一身道士打扮。 但宫里面的事情,向来是少打听为妙。 也就没什么人怀疑,给他指明了地点。 一路过去,李真惊奇的发现。 赵高现在住的地方,似乎就是当年老太监住的地方。 感慨一声命运之奇妙。 透过敞开的窗户,他看到了赵高的身影。 他正在读书。 而且似乎有些费力,眉头不时的纠结起来。 李真感觉到有趣。 没想到都进了宫,他都不忘了在闲暇时读书充实自己。 这般努力,倒也少见。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赵高猛然间抬起头。 看到李真的身影,顿时愣住: “李道长,你怎么在这里。” 李真微微笑着,解释道: “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走之前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赵高有些错愕。 似乎没有想到,李真竟然还能记着他。 他是知道李真的本事的,也没多问他是怎么进的皇宫。 快速的把他迎了进来,沏了一壶茶。 只是当两人坐下后,却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但到了此时却是一言难发。 强忍着泪水不从发红的眼眶掉落。 不停地重复: 好着呢,好着呢。 视线里从他胳膊上的淤青一闪而过。 李真明白,他的处境过得或许并不好。 随手拿起扣在桌面上的书册。 愕然间发现,竟然是一本以往赵高弃之如履的武道功法。 看着有些尴尬的他,李真笑了笑。 没有着急离开,随口给了他一些指点。 直到夜色将暮。 他才踏着月色,走出皇宫。 最后回首凝望那黄昏下的庞然宫阙。 李真眉头皱起,心中有些不甚明了。 权力、地位. 对于一个人而言,当真的就那么重要? 重要到可以舍弃尊严,甚至放弃生命? 李真有些不懂。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的不懂。 这么些年过去了。 明明有超然的武功,绝佳的机会。 他却依旧,只是一个小小藏书守的缘故吧。 “相较于世俗的这些,贫道一生所求者.” 最后凝望一眼,这无数人梦寐以求想要进入的地方。 心中坚定一语,飘然而去。 “唯长生尔!” 李真将自己这些年领悟出来的武学交给自然。 叮嘱她在他不在的时候,看好楼中藏书。 有事没事,都可以去找赵神月。 然后,背上只装了几本道经的竹篓。 腰跨一个水葫芦。 竹杖芒鞋,轻快出城。 此行,往西北去。 去看看大漠,去见见雪山。 同样的,也去瞧瞧在京城见不到的~ 人间风景! 第57章 江湖是这么个江湖 竹杖芒鞋轻胜马。 谁怕,一蓑烟任平生。 这是李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 走进外面波澜壮阔的浩大世界。 但此时,他的内心当中并无多少紧张与畏惧。 相反。 李真的一双眼睛里,充斥的满是新奇。 心里涌动的。 亦是如同苏翁这般诗句里流露的豁然旷达之意。 人间,江湖。 他来了。 浩瀚大周,万万里山河无尽。 一纸书卷,终究是写不下它的波澜与壮阔。 走出垂象楼,李真才算是见识到了真实的人间。 同样,也见识到了真实的江湖。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得益于赵神月这个杀星,数十年如一日的清理。 过往年月里,那种古老的宗门传承早已破灭。 随之兴起的,则是以各种利益为枢纽,聚合在一起的江湖帮派。 有百舸争流,呼啸运河者。 号为权力。 有掌控山路,把握关卡者。 自称金钱。 有贩马的万马堂,有行镖的福威局,有走私的刀客会 走过,看过。 也亲身体验过。 李真发现。 他对于江湖又有了新的理解。 书里说的也好,别人讲的也罢。 江湖,都不是他们描述的那样。 在他看来。 江湖,是一门生意。 当然,这仅仅是李真当下的看法。 或许日后见的多了,也会有更新的体悟说不定。 而除了他最想见的江湖。 一路走走停停,他也见证了很多,也看到了很多。 天授二年末。 李真初出京城。 漫无目的,沿着浊河溯源而上。 他曾在冬日的大运河边,和无数纤夫参加开河仪式。 光着膀子,高唱歌谣。 也同他们吃着只有早晚两餐的粗糙饼子。 很苦。 却苦不过刀兵作乱,人头滚滚。 天授三年。 他北出天堑关,入新安。 体味着独属于十三朝古都的人文风貌。 曾于疫病起时,救起一个瞎眼的卖艺老头。 和他学习二胡,一同街头卖艺。 走过街边小巷,蹲过天街大道。 尝尽无数白眼,也得到过数不清的欢呼。 居无定所,却又处处为家。 直到老头寿终正寝。 李真拿着二胡,又重新上路。 天授五年。 他过金川入岚州。 在大漠客栈里。 与苗条的老板娘,见证刀客与响马为了利益扭打。 却因为笑的太过放肆,被双方追杀。 他跑,他们追。 老板娘笑的桃乱坠。 天授六年。 他继续向前,走入曾今大白高国的故土。 在西海旁放声高歌,感受天地辽阔。 或许是唱的太过好听。 吸引来了一个放牧牦牛的红脸蛋姑娘,要招他为婿。 他笑着拒绝。 却也没耐住盛情邀请,喝了几杯酥油茶。 为了报答,也帮她一家驱赶了些自称星宿宫的三流武人。 大宗师不出。 武道先天,就是江湖绝巅。 李真只是漏出了一丝丝的武道意志。 就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 喜获一个小迷妹的同时。 他也感到了一些无趣。 原来 江湖,比他想的还要不堪。 江湖是恃强凌弱、以大欺小、强取豪夺。 却从来都不是什么侠骨柔情,义薄云天。 有点梦想破灭,却又似有所悟。 表面的侠义,内里的利益。 这又何尝不是阴阳两面,相互对立。 【你尝试辩证的看待事物,对阴阳之道有所领悟,武道真意有所长进】 “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 眼中的神光闪过,悠悠一语。 李真骑上姑娘家送的牦牛,继续远去。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 似乎从高原又走入了平地。 长毛的牦牛有些不适。 打着响鼻,有点病恹恹的样子。 李真心想,或许也是时候该把这陪伴了他有些时候的伙计卖了。 至于放生? 还是算了。 茫茫荒野,没了他的护持。 寻常家畜的归宿,终究是一具白骨。 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下场罢了。 一路走来。 吃人吃到眼红的恶狼。 拥有内气的虎豹,车轮子般粗细的巨大蟒蛇。 除了没见过天上飞的大雕。 他算是长了见识,都遇到了个遍。 少不了一番为民除害。 只是,每每在这种时候的夜间烧烤加餐过后。 李真总会想到家里水池当中。 那只,不争气的乌龟。 丹药没少吃,珍贵的药材也没少嚯嚯。 可这么些年下来,还是那个鸟样。 亏赵神月还夸它有点意思。 有什么意思? 还能活的比他长不成! “不争气的东西!” “也不知道此番等我回去之后,是不是依旧未变。” 虽然嘴里这样说着。 但说实话,心里还是有点点想念。 不过也就这样了。 这一行,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几天后。 李真进入了一片河谷绿洲。 当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 人来人往,倒也十分热闹的样子。 拽着自己已经长到胸口的胡须。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进去休整一番。 只是,在这之前他需要先去趟牛市,换些银子。 小镇不大,随意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方位。 还没到近处。 远远地,就看到十多人围拢在一处。 激烈的交谈声传来。 “管事、管事。” “求求您再加些,这老牛换了银子俺想给俺家娃请个开蒙老师。” “可眼下您给这价,实在.实在是太低了些。” 喏喏求情声响起。 一听,李真的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汉形象。 脑子里忽然思绪一闪,向前了几步。 “哼!” 没什么温情的冷哼响起。 “马三,不是我不想给你加。” “可是你让大家评评理,这一头老牛,买来不能耕种,宰杀了肉又老又柴。” “再给伱加,本来就没得挣,这下还要赔,如何使得。” 旁边围观人听了,纷纷也在劝说马三。 让他差不多就卖了吧。 剩下的钱不够,再凑凑。 大不了,再晚上一年请开蒙老师就是。 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马三听了,低头沉默不语。 可以看的出,他已经在犹豫。 “好” 抬头,正当他咬牙应诺之时。 一个看起来十分邋遢,但却有着一双仿佛雪山天池般清亮双眸的人,印入他的眼底。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愿用这头牦牛换你的青牛。” “然后,也容我自荐一番。” “我从京城远游而来,想要到此地歇歇脚。” “如果这位大哥愿意收留我一段时间,那开蒙老师能做的,我亦能做。” 轻描淡写的语句自李真口中吐露。 完了,他扬了扬手中缰绳,又补了一句: “你看如何?” 第58章 升仙会 老实庄稼汉马三。 终究还是选择相信李真。 用自家的老牛,换了他的牦牛。 然后,又卖给了牛市的管事,得了五两银子。 说不出高兴与否。 采买了些粮食,又狠心给自家多年没换过新衣的婆娘扯了二尺布。 带着在外人看来,像极了流浪汉的李真,回了家。 也不是没有人劝他,说让他小心些好。 这人衣冠不整、蓬头垢面。 而且,还穿着个破破烂烂的道袍。 说不定就是那什么宫的野道士。 带回家里,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只是这些,马三通通都没有听。 他相信自己看到的。 眼睛不会骗人! 而一个坏人,也不会拥有那样纯粹的眼神。 所以,李真就跟着马三回家了。 绿洲边缘,一个独门独栋的小院。 院子后边齐整的种着一些桑树和果树。 院里有三间低矮小屋,几只鸡,一条黑犬。 简陋,却满是生活的气息。 就这样,李真在马三家住了下来。 他破破烂烂的道袍,也被马三的浑家洗干净、补好。 虽然回到李真手里时已经打满了补丁。 但却依旧结实、耐穿,他很满意。 闲暇时,他老是和马三逗趣。 说他浑家虽然黑了点,也壮了点。 但却是个心灵手巧,难得的好女人。 娶了她,是你这辈子的福气。 马三也总是笑笑,不说话。 但从他荡漾着喜色的眉眼里,李真也能瞧出来。 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心里美着呢。 而李真也没有忘了马三带自己回来的正事。 给他六岁的长子:铁蛋,开蒙。 按道理来说,像这样远离政治与文化中心的地带。 普通民众,其实很难有让自家子弟读书的想法。 一开始,李真只是想找个地方混口饭,没想太多。 之后,才从马三口中知道了缘由。 原来这一切的根源,在当今大周女帝赵晴的身上。 不过,却是在她当年执掌大白高国军政大权时,就已经埋下的根基。 那些年里,她确确实实的做了一些实事。 消减各种杂税,鼓励农桑,广开科考. 让往日里这些在过去皇族粗糙统治下,野蛮生长的普通人。 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好处。 他们信任赵晴,也由衷的认可她这个执政的皇后。 于是,多年下来被她给灌输了一套理论,并且深信不疑。 那就是,普通人家的娃想改变命运,想要做官。 只有读书,也唯有读书。 在赵晴成为大周皇帝之后。 这些年来没有着急收复失土,而是苦练内功。 将她当年在大白高国做的那一套,因地适宜的搬在了整个大周。 书同文,车同轨! 经历一场战乱,几乎被打烂了整个大周北方。 完全就是白纸一张,任由赵晴作画。 而在北方的成效渐显之后,中原各地豪强自然望风而降。 当然,其中也有难以忍受利益被剥夺。 偷偷带着家财,投奔南方的人。 但这些人的下场嘛。 啧啧,不说也罢。 “好家伙,她来真的啊!” 听着这些自从离开京城后,就未曾在意的事情。 李真张大了嘴巴。 很明显,赵晴她这是有做千古一帝的志向啊。 但是一想到小时候那个偷偷躲在藏书楼里,喜欢看才子佳人情爱话本的麻烦丫头形象。 再和威严而霸气的千古一帝形象联系起来。 他就不由的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祛除掉。 实在,太过违和了些。 “当初为什么手贱。” “老老实实的写爱情故事不就行了,非要里面夹带私货” 李真有点后悔。 他好像一不小心。 就在这个世界,放出了一头“怪兽”。 然而事后,再想想。 似乎、好像、大概,也还不错? 如果这样算的话。 等到赵晴成就前人从来没有做到的伟业。 那他,多多少少也算是个帝师吧! 国师他不愿意做。 但是帝师,似乎也不是不行。 脑袋里灵光转动,李真打算日后回到京城。 有机会问问赵晴认不认。 至于眼下,他还是要想想该如何调教一个人嫌狗厌的孩童。 柳条、教鞭、还是罚抄写。 一个一个来。 总能治理的了这个顽皮小子。 把他教育成,大周的栋梁之材。 “无知禅师酒肉不忌,更好女色,堪称色中恶鬼。” “问天道长好善乐施,曾把道祖金身都融了拿去做好人好事。” “散人季东来有个恶癖,喜欢在黑夜赤裸狂奔,发现的人越多越兴奋。” 啪! 手中的《武道志异》合拢。 “这都什么跟什么。” “怎么这些武道大宗师,都看着有点脑子不正常,跟万物似的。” 李真嘀咕一句。 眼神忽一抬起,就看到趴在沙土上练字的铁蛋鬼鬼祟祟的打量着他。 见他发现,忙低下头,装模作样的写字。 “声韵初解,今日再抄写三遍。” 瞥了他一眼,李真皮笑肉不笑。 “别、别呀,李师!” 铁蛋着急了。 一双漆黑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打着转。 心头,鬼主意涌上。 “我这不是在想李师你会给俺个什么名字嘛,一时分心而已。” 农家人迷信,觉得孩子生下来贱名好养活。 只有在其长大之后,才会钱请德高望重或是学识渊博的人来起名。 眼下李真在,自然不用如此。 马三也就将这个事关铁蛋一生的大事,交给了他。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掺和什么,练你的字。” 李真瞪了他一眼。 却见,他犟了起来: “怎么没关系!” “要是像别人家起个王二狗、张全蛋的,那俺宁可死了算。” “李师,伱可一定要想好了啊。” 看着煞有其事的铁蛋。 李真撇了撇嘴,没搭理他。 人小鬼大。 话说这事,他还真没想好。 但时间还长,慢慢想就是了。 幼童开蒙,怎么也要个两三载光阴。 既然答应了马三,那李真就不会食言。 再说,过惯了垂象楼里清冷的生活。 他忽然觉得,眼下农家的日子。 似乎,也别有一番意趣。 住着别人的家,打着别人的娃。 嘿! 流水逝,光阴转。 眨眼便是两年过去。 这一日,本应在地里忙碌的马三。 突然急急忙忙的赶回家中。 拉着树下纳阴凉的李真,上气不喘下气: “李兄弟,外面来了一伙人。” “专找一个长胡子,穿破烂道袍的人。” “怕不是冲你来的,你快去躲躲,寻来我也只说没见过。” 昏睡中,被摇醒的李真一脸迷茫。 摸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再看看平整的道袍。 长胡子,烂道袍? 你确定是在说贫道,没认错人? 正要分说分说,院落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旋而,便是一阵中气十足的呼喊传来: “某家乃星宿宫下三十六上洞主之一!” “而今之际,三十年一遇的升仙大会将开。” “特奉宫主之命,为李宗师送上仙门令!” 第59章 在路上 “仙门令,升仙会。” 庭院老树下。 李真摇晃躺椅,把玩着手中的不规则的物体。 似金非金,似石非石。 重量不轻,有点压手。 真炁远转微微用力一捏。 便是寻常青石也能使其化作粉末的力道落下。 却是古怪的,没能奈其分毫。 “有点意思了。” 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李真心里生了些好奇。 但对于这些人口中所言的升仙会。 依旧是,大抵不相信。 且不论仙人事迹存在与否。 现在,就假定它存在。 那这样的好事,会上杆子落在自己的头上吗? 答案是否定的。 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这名为升仙会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充斥着一种古怪味道。 不过,问题不大。 李真决定去看看究竟。 之前,他还在感慨这江湖不古。 人人都为了几两碎银拼杀个你死我活。 完全没有一点过往江湖恩怨情仇的模样。 一路走过来,都没遇到过什么诸如武林盟主选举大会。 又或者说,六大门派齐攻光明顶之类让人喜闻乐道的盛事。 好让他也能去凑凑热闹、涨涨见识。 这让李真一度引以为憾。 不过现在看来,他这个小小的愿望。 似乎,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实现了。 “九月九,星宿海。” “算算日子,留给我的时间倒是不多了。” 翻掌,将这升仙令收起。 李真慢悠悠的坐起身子。 视线顺着郎朗读书声看过去。 忽地,玩味一笑。 接下来的日子,这小子可不好受喽。 没办法。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他李真,做事就是这么讲究。 六月酷暑,热气升腾。 小镇口。 李真向身后的马三一家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再送。 视线落在嘴角翘起,强憋着笑的铁蛋身上。 忍住折根柳条再抽他一顿的心思,没好气道: “没事把我抄写下来的书多看看,能学到两三分,便足矣让你过了童试。” “之后再找个靠谱的座师学学经意文章,解试也就大差不差。” “至于之后,看运气吧。” “日后若来了京城,可上.” 想了想,李真还是没有多说。 只是洒然一笑,翻身上了老牛的背。 手指捏印,作揖。 “马大哥,人生路远,就此别过吧。” “老牛,咱们也是时候出发了。” 老牛通灵。 被李真亲手喂了两年多。 此时也知道谁是它的主人。 哞的叫了一声,缓缓迈步。 伴随着脖子上的铜铃摇晃。 身旁两周画面摇晃,渐行渐远。 当身旁两侧绿意渐渐消失。 牛背上的李真,在老牛一步一步摇晃中渐生了些困倦的时候。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与呼喊声: “李师,李师!” “你忘了给我起名字了啊,李师。” 少年人稚嫩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将李真从半梦半醒间唤醒。 “嗯?” 先是轻咦一声。 然后幡然醒悟。 是,是有这么个事来着。 只是时间太久,他想着想着就给忘了。 但说实话,即便到了现在他也没有想好。 毕竟给娃取名字的事情。 对于他这种,连老婆的都没有的人来说。 实在是有些太过超前。 然而,终究是答应了别人。 到了这个时候,又如何推辞。 于是,李真便回过头。 看着奔跑的少年。 看着溅起的沙尘,在酷热的阳光下晕散。 仿佛就像是一匹骏马,在肆意奔腾。 灵光一闪,有了答案。 “千里马,马千里。” “哈哈哈,伱小子往后就叫马千里吧!” 满意的笑着,李真驱牛离开。 只留下一个少年驻足在烈日骄阳下。 不停咀嚼着马千里三个字。 最后,昂起头咧嘴一笑。 “嘿。” “俺铁蛋也终于有名字了。” “就叫马千里!” 叮当~ 驼铃悠扬。 李真跟在一支西域驼队身后,向着星宿海进发。 他是在离开马三一家半个月后,碰到了这支驼队。 驼队的首领是个金发碧眼的西域人。 但是,他却比李真更像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周人。 能说一口流利的大周官话。 甚至于,还有些京城口音。 让李真在这遥远的地界,多了些莫名的熟悉感。 便应了他的邀请,同他的驼队同行。 白天风沙无阻的赶路。 而到了晚上。 他们就会升起篝火,又唱又跳。 每每这个时候,驼队的首领就会凑在李真的身前。 和他分享葡萄美酒的同时。 也会色眯眯的讲述,那些西域的舞姬的美好。 那盈盈一握的腰肢,那迷人的笑 啧啧啧。 听得李真都忍不住有点心动。 自从失去了慕容垂这个老朋友过后。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品鉴过京城大家们的技艺了。 也不知道,没有了他的监督,是不是都生疏了。 不过没关系,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但现在,李真觉得很有必要和这位西域人交个朋友。 等到了地方,先鉴赏一下异域大家们的风采。 如果有机会的的话。 也可以让西学东渐,不失为一桩美谈。 这样想着,也就说了。 金发碧眼的西域首领似乎是喝醉了。 站起来,用力的拍了拍胸脯: “朋友,这事包在买买提的身上!” 李真笑了。 看来,他又多了个新朋友。 柱州 迪化城。 天魔居。 李真不顾新朋友买买提的强烈挽留。 从里面,有些狼狈的走了出来。 “不愧是叫天魔啊!” “这般技艺,简直就是出神入化。” 抹去身上的脂粉香味。 李真笑呵呵的,身心愉悦。 “大家,绝对是大家风采。” “这一趟,不白来。” 但你若问他,还来吗? 暂时,怕是来不了了。 捶了捶老腰。 李真忽然想起,自己今年已经四十有二。 青葱不在。 想当年. “长生啊,长生。” “你究竟在哪里藏着呢?” 欢愉退去,脑海里一片安宁。 举头四顾,只觉一片嘈杂。 该离开了。 去看看这所谓的升仙会,是真是假。 然后,继续追逐自己的长生道路。 他这样想着,牵着老牛行走在迪化城夜间依旧喧闹的街道上。 突然背后有装腔作势的话语响起: “昔儿,你就从了我吧。” “我师乃是天星观先天宗师强者:田由,田道长!” “便是此地城主也不敢过问他老人家的事情。” 第60章 疑是故人来 啧。 李真啧了啧嘴。 心里的高地,暂时被看热闹的想法占领。 没想到,当年在京城没碰见的事情。 一路走来,在诸多地界也没遇到的事情。 今儿个。 就在这迪化城里,给让他遇上了。 巧了,真是巧了。 强抢民女,喜闻乐见。 又有什么理由,不停下来瞧瞧呢。 做人要从心所欲。 李真一向,想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压抑自己。 所以,他就牵着老牛站到了路边。 从褡裢里掏出一把葵籽。 蹲在道路牙子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说话的,高高瘦瘦、倒是长的不差,有些本钱。 他正借着自己高大的身躯,将一个用斗篷裹住全身的小妇人逼到墙边。 满脸戏弄,还带着几分急色的模样。 这让李真有点瞧不上他。 出来混的,讲究你情我愿。 你看他去找大家们探讨技艺的时候。 什么时候,用过强了? 即便他是武道宗师,也得按规矩来的。 “不妥,不妥。” 他摇摇头,吐出瓜子皮。 “滚开。” “离昔儿远点!” 有急促声音传来。 夜色巷子里,一道人影匆匆跑出。 “还是个有妇之夫?” “更不妥了。” 李真脸上的鄙弃又多了几分。 被喝骂的高大男子丝毫不恼。 只是戏谑的瞧着将女子护在身后的汉子。 打量着他似乎是刚剃了一半,还漏着青茬的头皮。 眼中的玩味,更多了。 “庄瑀,你没本事,入不了田师的眼。” “现在又把昔儿送到那群歪和尚床上,换伱自己拜入血刀寺。” “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做昔儿的丈夫。” “宋时行,你给我闭嘴!” 名叫庄瑀的汉子怒吼一声,暴起一拳打了过去。 很快,两人就撕扯在一起。 李真看的分明。 那个叫宋时行的有点武学功底,内气入门。 在江湖上,算的上是三流武者。 至于那个庄瑀嘛,就惨了。 一看就是街头争强斗勇的路数,半点内气也无。 不过凭借着一腔怒火,两人倒也暂时斗了个半斤八两。 但时间一长,肯定要落败。 只是,回味着两人信息量巨大的谈话。 李真挠了挠头,不好评价。 而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柱州天高皇帝远,出了名的民风淳朴。 当啷。 两把雪亮的长刀就落在了地上。 简直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真嗑瓜子的动作也停了下。 眼前这事新鲜,周围人的举动更新鲜。 让他一时间有些应接不暇。 没注意到,手里忽然一空。 一阵嬉笑声音从身边传来: “不妥,不妥。” “挨打这小子头剃了一半,显然没能学到血刀寺的血刀心经。” “便是杀了那小子,也入不了门。” “那小娘子今天的奉献,可就亏本了呦。” 咔哒,咔哒。 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像个大马猴一样。 蹲在自己一旁,极度自来熟的老头。 李真心想。 谁啊你,懂挺多嘛。 没搭腔,继续看。 只是两人间的争斗,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因为,街头刮来了一阵妖风。 这妖风,将看到两人扭打在一起。 站起来想要劝架昔儿身上的斗篷,掀起了一角。 昏黄的夜灯下,露出白一片。 未着寸缕的娇躯。 昔儿愣了。 围观的众人也愣了。 李真嘴里的瓜子掉在了地上。 喃喃了句: “玩的真啊!” 旁边的老头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小声嘀咕: “我辈中人,我辈中人。” 昔儿愣了片刻,惊呼一声,仿若杜鹃哀啼。 很快,掩面快速跑去。 灯火中,几滴清澈的泪滴洒落。 看到这一幕。 庄瑀几乎要目眦欲裂。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像翩翩公子一样,拍打着身上灰尘的宋时行。 又从围观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像是同样连他们也记恨上了一般。 继而,飞快的追逐昔儿离去。 剩下的宋时行也不去追,像是达成了什么目的。 笑笑,抱拳向四周的看热闹的人说道: “让诸位见笑了。” “血刀寺的恶名想必人尽皆知,在下此番只是为了不让庄兄走入歧途。” “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摇摇头,一副悲悯中透露着正义凌然的模样。 “伪君子,呸。” 李真身旁的老头磕着他的葵籽。 伴随着瓜子皮,从嘴里吐出一句。 微微扭头瞥了他一眼。 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这人,心脏的很! 连带着想要问问他话里话外都提到的田由,田师。 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田由的心思,都没了。 田师叔虽然为人笑面虎了一点。 但好歹做事也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 肯定是不会收这样一个小人做徒弟的。 那不是败坏自己的门庭吗! 况且,他口中的田师是先天宗师。 李真认识的田师叔,是一流巅峰。 一定是遇到同名同姓的了。 他这样想着,就又听宋时行说道: “今日家师于城外邀战血刀老祖,誓要斩恶于此。” “城中还有些血刀寺的门徒尚在,诸位同道若有除恶之心,不妨与某同去。” “某只诛恶人,其余财货分文不取。” 看热闹的人群里,不乏一些江湖人士。 一听,还有这好事。 哪里管宋时行为人怎么样,有好处捞肯定得上。 片刻的功夫,便随着宋时行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了热闹可看。 李真拍了拍手,起身。 牵起老牛,准备找个地方投宿。 等明日一早,继续启程前往星宿海。 只不过,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 那老头忽然间凑到他跟前。 李真眯了眯眼睛。 他怎突然过来的,有点没看清啊! “小道士,有没有兴趣,再去看一场热闹?” 李真想想,摇了摇头。 先天宗师之间的战斗而已。 如果要是赵神月那样的大宗师,他还有点兴致。 至少,能看看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层次了。 他们,还是算了。 “话说,这所谓的升仙会。” “赵神月会不会来?” 脑袋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 还没来的及细想,又被一阵有点诱惑的话语拉回现实。 “听说,那血刀老祖麾下有四大明妃。” “个个长的娇艳动人,尤擅天魔舞,可不是天魔居那些凡俗能比的。” “嘶~” 李真呲了呲牙子。 犹豫道: “那,走起?” “走着。” 老头笑呵呵的,开始脱衣服。 “唉,你干嘛!” “嗨,你看我。” “一激动,老毛病又犯了。” 老头讪讪笑着,把解开的裤腰带又系回去。 第61章 宗师秘 明月高悬。 沙洲下,黑影朦胧。 隐隐绰绰间,似看到有佳人月下起舞。 更有赤红的刀色绚烂,青灵的剑光飘荡。 真炁迸射间,飞扬起沙尘一片。 “这就打起来啦?” 蹲在沙丘上,李真看了眼身边的老头。 “打架嘛,都是这个样子。” 老头见怪不怪。 像是看多了江湖争斗,提不起兴趣。 相比于关注正在厮杀的一僧一道。 他更乐意色眯眯的打量着,沙丘上轻纱起舞的四道迷蒙身影。 恍若天外魔仙,勾人心弦。 “有舞岂能无乐?” 视线从争斗的二人身上收回。 李真也对他们两个的争斗提不起什么兴致。 虽入先天,但貌似也就和十多年前的自己一个水平。 虽然,当中还真有一个是他的熟人。 但旧可以往后再叙。 眼前的绝美舞姿,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欣赏到的。 取出随身的二胡。 思绪稍在脑海里一转。 “有了!” 仙乐与魔舞,自然是绝配。 手一动,乐声倾吐。 咻咻咻~ 咚~咚咚~ “妙,妙啊!” 老头在一旁拍掌庆贺。 眼睛里的光彩越来越亮,像是个小灯泡一般。 月夜,沙丘。 半空中,武道高人生死搏杀。 地面上,佳人起舞仙乐做伴。 倘若无人打扰,李真觉得自己可以欣赏很久。 但可惜,总有人不配合。 “何方人士,坏我天魔阵!” 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响彻。 刹那间,盖过二胡乐声。 也就在这时,沙丘上那四位佳人像是被抽去了全身力气一般。 轰然间,倒地不起。 “完了,没乐子看了。” 老头转过头,语气埋怨。 “不怪我。” 李真摊手,有些无辜。 谁能知道这几个大家,居然不是在起舞助兴。 还真的,是在助阵。 “算了。” 老头表示不怪你。 不过,却是下巴朝天上点了点,说道: “你来?还是我来?” 心领神会,李真收起二胡。 拍了拍了衣衫下摆的沙尘,笑道: “那两位中有个贫道旧友,就不劳烦前辈了。” “好。” 老头点点头。 旋而,又目光灼灼的看向沙丘上倒下的四位大家。 “不过她们,老头子要带走。” “前辈随意。” 李真笑吟吟的,不置可否。 半空当中,剑光闪烁,如若夜上群星点缀。 一缕红芒左窜右跳,眼看就要冲出这剑光牢笼。 就在这时,天黑了。 月色消弭,不见一点光亮。 像是黑白交融,形成的恐怖漩涡。 将一切光明吞噬。 继而,便是伴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 沙尘飞扬,遮天盖地。 等到一切平息。 沙丘上,只有田道人一人身影持剑独立。 双目泛白,满是迷茫。 “呸。” “老前辈,我这一式散手,怎么样?” 吐出嘴里的沙尘。 李真跃跃欲试的问道。 作为上一代的大宗师,江湖散人季东来。 他觉得,老头应该能给自己提出一些意见。 “不错,不错,未来可期。” 老头扛着四个大家,从她们身上垂落的轻薄纱衣下,探出头颅。 “就是.”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伱小子的路,有点走歪了?” “走歪了?” 李真怔了一下。 自修行以来,从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老头挠了挠枯白的头发,纠结了半天: “先天之后,武道意志重在凝、在有神。” “唯有养出武道真意的一股灵性,才能真意显形,称的上一声大宗师。” “而你小子,浩大有余,凝聚不成。” “至于灵性?更是呆板一片。” 咯噔! 李真心里跳了一下。 仿佛有一扇门被打开,光亮浮现。 他似乎有些明白,自己和寻常武者的不同之处在哪了。 只是不动声色,旋而追问: “灵性,如何养?” 问到这,老头顿了脚步。 玩世不恭的神色转变,脸色阴晴不定。 片刻之后,泄气般的摇了摇头,叹息: “养不出,养不出来。” “得去先天宫,借一缕灵性方成。” “老头子是这么来的,牛鼻子、大和尚也都是这么来的。” 眉头渐渐皱起。 李真发现,直到今日。 他才渐渐触及到了一点。 这个世界,武道的真实面貌。 只是,先天宫、借灵性. 怎么想,都不像是正经的修行手段啊! 正要再追问,就看到老头不耐烦的摆摆头。 “走了,走了。” “老头子热闹看完了,也该走了。” 说罢,也不理睬李真。 就要背着自己的战利品,离开。 匆忙间,没来的及阻止。 灵光一闪,他追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前辈,你如何看破碎虚空?” “破碎之后,可得长生?” “长生?” 老头停滞,低沉荒诞的笑声从咽喉间挤出。 “延寿未尝不可,长生天大骗局。” “至于破碎?” “呸!狗都不上。” 他唾了一口。 说罢,便背着四个大家渐渐消失在李真的视线里。 望着老头隐没在夜色里的背影。 李真的眉头,凝成了一个川。 知道了很多。 但似乎,不明白的也更多了。 “算了,还是先去看看这升仙会是怎么回事。” 半响过后,眉头舒展。 李真决定放过自己,不去纠结太多。 人到山前必有路,柳暗明又一村。 且走就是。 昔儿死了。 上吊,自尽而亡。 被一个她爱的,和一个垂涎她的男人逼迫。 旁观人的嬉笑,成为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清晨,当李真牵着老牛出城的时候。 看到了双目呆滞,像是僵尸一般呆呆抱着昔儿走出城门的庄瑀。 有点惋惜,有点同情。 但终究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没什么收庄瑀为徒,亲手打造一个莫欺少年穷事迹的无聊想法。 也没有去见见老熟人田道人的念头。 宋时行让他感觉不舒服。 这对师徒,不见也罢。 翻身上牛,向着星宿海进发。 李真,不打算等到九月九了。 他要,开门见山。 只是。 离去的李真不知道。 陷入除去血刀寺这一害喜悦当中的田道人不知道。 迪化城里,无数人也不知道。 走入沙地深处,埋葬昔儿的庄瑀。 一脚踩入流沙,经过不知多久的坠落,跌入一处庞然地宫当中。 而与他一起的,还有一具尸体。 第62章 仙门窟 十多年严寒、灾害终消。 在赵晴登基的 大周,难得引来了一个丰年。 大刀阔斧的改革初见成效。 而酝酿在她心中,远超寻常帝王的理想。 也终于,展露出一缕锋芒。 年初,大周于南北交界之地。 陈兵三十万。 大周水军,更是缕缕越过防线。 在南燕水城前,挑衅。 这一举动,引起慕容略的极大注意。 他认为,经过九年时间的修生养息。 北周,终于要发起统一的战争。 当即下令,整军备战。 可让人奇怪的是。 北周,似乎没有进一步加大冲突的意思。 只是每天照旧的摇旗呐喊,整军操练。 摆出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仿佛目的,只是为了威慑一番南燕。 但即便如此,南朝上下,亦不敢放松半点。 无数粮秣、兵甲。 像是如同流水一般,运往前线。 在普通人依旧沉浸于江南水乡的温婉之中时。 阴云,已经开始在暗中酝酿。 当年南燕建立之初,就是因为有着慕容韬这位先天强者的支持。 慕容略方才能将无数草头王一一压服,统合在一起。 战事起时,尚还能一用。 但到了战事平息,就开始阴奉阳违。 这么些年下来,早已经发展成南朝里一个个豪门大姓。 即便是慕容略,想做些什么也要受到这些人的掣肘。 战争,或许正能给他带来改变的契机。 然而,时局的发展。 终究还是超出了慕容略的预料。 赵晴虚晃一招。 将一些新兵和淘汰的老兵,放在了南北边境,迷惑了所有人。 又用边境上的摩擦,吸引了南朝的注意力。 在六月草长莺飞之时。 率十万铁骑,外加辅兵二十万。 对外宣称百万兵马。 御驾亲征,闪击突厥。 此战,灭突厥左贤王部。 斩敌五万余,俘虏数十万,缴获牛羊马百万之众。 突厥大单于惊慌东逃,过混同江。 这一战,不但彻底将突厥脊梁打断。 让他们起码百年内,无有起复之机会。 同时也将侵占的大周土地全数拿回,向外扩地三千里。 便连突厥起源故土,亦成为大周国土。 对于这些战事,李真并不大关注。 只是偶尔,在茶水摊子里休息时听一下。 无意间,倒是打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说是在这场大胜的战斗中。 除了大周长公主,单枪匹马将那位突厥大宗师压制。 以及大周皇帝赵晴的运筹帷幄外。 表现最出众的,竟然是一位宫里出来的人。 名叫赵高。 他以残缺之身,独掌一军。 战斗中身先士卒,逢战必先。 更是亲破突厥金帐,生擒了左贤王。 一时,风光无两。 暗道这小子终于算是如他所愿,熬出头了。 李真却也没多关注。 继续骑着他的老牛,向星宿海赶路。 半个月后。 穿过连绵的高山,他来到一片开阔草原。 站在高处遥望。 这片草原上,遍布着大大小小。 如同天上星辰一般的湖泊水塘。 这一刻,李真仿佛明白。 这里名为星宿海的真谛了。 绿荫如海,星辰密布。 草原茫茫,寻不见他想要找的人。 索性,便也不去寻。 “贫道李真,应邀而来,参加升仙会。” 放声高呼,声音浩荡。 远处雪山都好似为之震动,发生雪崩。 引得苍鹰鸣啼,奔马狂飙。 遥远的视线之外。 一处山谷内的豪华行宫。 星宿宫宫主裘千秋本盘坐在一个不断飘荡着七彩烟气赤红的大鼎前。 缓缓炼化着,这一炉难得的毒气。 此时间,忽然被惊醒。 怒火上心头,正忍不住要唤人来。 把这个打扰他修行的李真找到,给炼成毒人。 脑海里忽然回过神来。 “李真?” “几十年前,大周新晋的那个先天!” “同时,也是为那位女魔头看管天下藏书的李真!” 裘千秋一下子清醒起来。 咬牙暗恨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 “我只是让你们邀请知名的武道高人。” “但,没让你们邀请这么个和杀星有关的人。” 但事已至此,也不可能躲着不出来。 他是先天,他也是先天。 大家都是先天,没什么好怕的。 “来人,备.” “算了。” 裘千秋想了想,还是自己亲自迎接的好。 李真躺在旷野的草原上。 枕着胳膊,好不惬意。 一旁的老牛卧在地上,低头便是一口青草。 等着等着,就在他快要睡着了的时候。 远方传来朗朗笑声: “裘千秋见过李宗师了。” “不知宗师提前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了。” 李真方坐起身。 一个行走在青草尖,仿佛踏浪而来的中年人,印入眼中。 看着一上来,还有些客气的裘千秋。 他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武道真意弥漫。 顿时,以他本人为中心。 无数青草倒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图。 这一幕落在飞速赶来的裘千秋眼中,顿时让他瞳孔一缩。 “嘶!” 身形乍止,倒吸一口冷气。 “武道大宗师!” 神色在刹那间一变再变。 “小人不知大宗师远道而来,罪过、罪过。” “还望大宗师莫要怪罪。” 他裘千秋能在赵神月的扫荡中活下来。 靠的就是审时度势,足够从心。 眼见到这位星宿宫的宫主,如此上道。 李真笑眯眯站起来,点了点头。 手掌虚抬,真炁涌动将裘千秋弯着的身躯扶起。 “宫主客气了。” “是贫道提前到来,倒是给宫主添麻烦了才是。” “不麻烦,不麻烦。” 感受着将自己扶起来的那股浩大的真炁。 裘千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有点心虚。 还好,他没有在此人面前摆谱。 不然今天绝对要惨! 只是江湖上什么时候又多了另一位大宗师? 也没听说,有人从先天宫里安然走出来啊! 李真没有和裘千秋客气,直接道明了来意。 裘千秋倒是早有预料,此时也就顺势和他说明。 “大宗师,小人不敢骗您。” “这升仙会,仙人肯定是没有的。” “但是!” 看着李真不经意散发着审视味道的眼神,裘千秋顿时打了一个机灵。 “其实是小人在这星宿海发现了一处前人遗迹,名为仙门窟。” “内里有飞仙壁画一十二副,蕴含有未知的武道真意。” “小人看着,和先天宫里的壁画似乎有相似之处,便攒了这么一个局” “哦!” 李真眼神亮了亮,忽然追问。 “你进过先天宫?” 第63章 谪仙 “嘿。” 裘千秋有点自嘲的笑了下: “您说笑了,咱哪里又有那个命?” “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道听途说 那也比我什么都靠猜的强不少。 心中腹诽几句。 李真面色镇定,淡然一语: “说说。” “什么?” 裘千秋愣了一下。 你这大宗师到底真的假的? 先天宫里面的事情,你自己不清楚! 现在,还要问我? 有点狐疑,余光小心的打量着李真。 但见他脸上漠然一片的神色。 以及环绕在其身上似有似无的武道真意。 裘千秋还是缩了缩脖子,没敢多问。 万一,咱就说是万一。 是这位大宗师,他想考考自己呢! 反正在江湖上,这些事情也不算什么隐秘。 但凡是个积年先天,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 这样安慰着自己,裘千秋竹筒倒豆子一般,知无不言。 “根据进去人的说法,先天宫大殿内刻有壁画四十九。 每一幅当中,都蕴含着天地奥秘。 任意参悟其一者,便可身入武道大宗师之境。 据传,如有人能全数参悟透,就能抵达不可言说的仙人境界。 但可惜,千百年来进入其中,安然走出后成就武道大宗师的人有很多。 然而,尽得奥秘的人。 却是,一个也无。” 说着说着,他似乎也触情生情。 不由的叹息一声,长出了一口气。 闻言。 李真眼中忽地划过一道精光。 仙人? 恐怕未必。 在他看来,裘千秋口中所谓的仙人。 大概率,就是赵神月同他所说的。 武道大宗师更上一层的境界: 破碎虚空! 而且自从先天宫有记以来,万余年的时间里。 当真,就没有一位成就所谓“仙人”的存在了吗? 恐怕也是不然。 不然的话,破碎虚空说法又是从何而来? 总不能。 是赵神月疯了,凭空捏造出来的吧。 而且破碎虚空、破碎虚空! 光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就是打破虚空、超然而去。 这和所谓“仙人”的描述。 隐隐中,也就不谋而合。 似有所悟的淡然颔首。 一些事情串联起来了。 但还有一些事情,依旧包围在迷雾当中。 “照你所说,能进先天宫的,都成大宗师了?” 他有点好奇。 自古以来,大宗师全是靠先天宫成就的不成。 就没有,一个特例存在? “这” 裘千秋神色怪异的抬起头。 现在,他有点搞不清李真是在装傻还是真傻了。 这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还能有假不成! “准确的说,是能够安然走出的人,最后都能成大宗师。” “但是,如果被壁画上强烈的武道真意所同化,失去本心的人就非是如此了。” 他摇了摇头,不知是羡慕还是遗憾。 “他们,往往会性情大变,癫狂成魔。” “每逢百年,江湖上就会出现这么一个人,引起一番动荡。” “最后,被武林前辈高人们斩杀。” 听着他的描述,李真下意识想到万物。 暗道一声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同时,又感觉有几分好笑。 后者哪里是成不了。 而是被武林人士提前按杀在摇篮里了。 话到这里,裘千秋抬头看了看天色。 脸上带着几分殷勤说道: “眼下天色也晚了,您看.” “还是免了吧,我这人随性惯了。” “去了伱那里,你不舒服我也不舒服。” “不如便直接带我去那仙门窟,可好?” 李真神色一转,笑眯眯的看着他。 “哈哈。” 裘千秋干笑两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 心道你老人家说的还真没错! 有道是请佛容易送佛难。 他还真怕,李真到了就不走了。 眼下的这个说法,再好不过。 虽然也有些舍不得就把仙门窟让出去。 但想想自己看了三十来年,都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给就给吧。 万一,这位李大宗师领悟出来什么了。 自己这也算是和其结了个善缘,不亏! 说不定,日后就能救自己一命。 这样想着,裘千秋也顿时乐了起来。 向着李真行了一礼,便在前面带路。 身后,李真牵着青牛。 不急不缓的,徐徐前行。 今夜晴空万里无云。 只余一抹弯月,在群星映衬下高挂天穹一角。 穿过大半星宿海,抵直一片连绵枯石山壁。 裘千秋,终于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 李真疑惑的打量了下四周,并无奇异。 却见,他神神秘秘的笑了声。 “您稍等。” 言罢,忽而纵身一跃。 跳至一块拦路巨石后。 片刻的功夫,伴随着一阵轰隆作响。 眼前巨石,侧开一条可通一人的缝隙。 “有点东西。” 李真轻笑着打量一切。 继而,走过巨石,眼前别有洞天。 长明灯火摇曳,照亮山洞中的一切。 裘千秋正弯腰停驻在洞穴尽头的一道石门旁,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而打量着石门正中央,一个凹进去的“仙”字、 李真忽然明白,那所谓的仙门令是个什么东西了。 不就是,雕刻这字迹所剩下的石块。 倒也真是符合这名字。 仙门令,字如其名了是。 片刻过后,裘千秋走到他身边。 注意到他手里把玩的东西,讪笑一声: “嘿嘿。” “那是摆给外人做样子看的。” “您来,自然无需如此。” 话语方落。 不知是触动了哪里的机关,石门轰然打开。 月色从最高处缝隙洒落,照得内里通透一片。 正对面,青衣持剑,面容不清。 衣衫飘飘好似人间谪仙人的画影,顿时印入李真眼帘。 【你观摩未知壁画,武道意志冲击,蕴藏有未知信息】 一股出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仿若,要直冲脑海一般。 下意识的,激荡起李真武道真意的自我防护。 一轮不断旋转的阴阳太极图,在其身后一闪而逝。 眸中光彩亮起,李真来了兴致。 身后阴暗处,裘千秋眼中亦有不一样的光彩升起。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 李真,他也是确确实实的武道大宗师。 他裘千秋说的! “大宗师,往后一切用度,小人会按时送来。” “眼下,便不打扰了。” 眼见李真双眼直勾勾盯着内里壁画。 也不准备留在这里惹人厌。 留下两句话,正要悄然退出的同时。 耳边声音响起: “顺道帮我把牛也喂了。” 裘千秋:??? “好的。” 第64章 乾皇灭武 八月十六,明月更圆。 仙门窟外,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草棚。 裘千秋正躺在里面,嘴里叼了根草,闲的数星星。 而在他身旁,老牛卧着打盹。 尾巴摇晃,拍打蚊蝇。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遥望着漫天星辰,裘千秋发起了牢骚。 想他堂堂星宿宫宫主。 什么时候过过这种日子。 这才十多天,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但余光向洞窟深处瞥一眼。 脑海里的小心思还是飞快消散。 “十多天都过去了,再忍忍。” “如果瞧不出来什么的话,也该走了。” 这般想着,正要倒头睡去。 陡然间。 一股庞然的武道意志,伴随着剧烈的波动。 轰然来袭。 从地上惊坐而起,慌忙转头。 双目呆滞,惊到合不拢嘴。 “真真让他给成了!” “我的宝贝啊~” 仙门窟。 月华笼罩一隅之地。 【你观摩未知壁画,解读武道意志,你领悟了《万古云霄一羽毛》】 【武道意志碰撞,获得额外信息】 明亮半空。 恍若聚光灯投影的一线之地。 李真如若一片羽毛,随风飘摇。 细细看去,却又好似那一十二幅壁画上的飞仙图一般。 恍若天上谪仙,恐要乘风归去。 盏茶的功夫过后。 他缓缓从半空中落下身形。 面色古怪。 武道真意,竟然真的能长存数百年不灭。 而且,还能承载一段信息。 留于后人。 进入此地一十六天有余。 日日夜夜的观摩。 与时时刻刻都在产生的武道意志碰撞。 终于,在此时有了收获。 但这个收获,却是让李真一时间有些错愕。 《万古云霄一羽毛》 一门绝顶的武道轻功。 甚至于,在李真看来已经不像是武功。 而是,技近于道。 有了几分只存在于传说中仙法的味道。 修行过后,可如同从高空飘荡而下的羽毛一般。 在空中长时间滞留,恍若御空而行。 比之长于方位变化的神行鬼步。 又或者,精于急速的追风蹑影。 胜了,何止一筹。 一想到自己往后熟练掌握之后。 施展出来。 一身青衫飘飘,满目深邃与宁静。 在万众瞩目之时。 飘飘然,从天而降。 那,又将是怎样的风采? 想了想。 嘶. 似乎有些太过风骚。 不符合他过往的人设。 便也将这种人前显圣的蠢蠢欲动心思消弭。 转过头,查看起从这一股来自上百年前的武道意志中。 所附带的,另一份内容。 “呼~” 方一浏览,李真的呼吸就不禁急促了几分。 瞳孔坍缩,双目失神。 “原来,这才是武道只有三百年记载的真实原因吗!” “大宗师借国运修行,乾朝灭武” 阅尽垂象楼中藏书。 李真早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世间关于武道的史料记载,仿佛是被刻意抹除过一般。 只有,近三百年来的零星记载。 再往上,几乎不可寻。 也就是从那本《武道志异》中,才了然了只言片语。 然而现在,李真却是从这位名为李太清。 三百年前人间最后一位破碎虚空的大宗师所留下的信息中,明白了所有。 武道修行至大宗师这种层次。 单纯的苦修,已经难以增长修为。 想要达到破碎虚空,成就“仙人”,根本就是妄想。 然而,在千百年的岁月流逝当中。 偶然间,一位游戏人间的大宗师有了惊人发现。 在他化身书生,进入朝堂,官至太傅。 并且辅佐三代君王,帮助国家一统山河的过程中。 有一种冥冥当中的力量加持在他身上,推动其武道意志的凝聚。 让他在短短几十年间,抵达破碎虚空的境界。 这位大宗师也没有藏私。 他将这种力量命名为国运,并且传授给了几位好友。 而在他破碎虚空之后。 为了自身武道进展,大宗师们纷纷下场布局。 至此,凡俗王朝陷入长达千年的战火纷争当中。 直到,本身就为武道大宗师的一代帝王乾旸横空出世。 横扫诸国,终结乱世。 下灭武令。 破古老宗门,灭杀武道大宗师。 收天下武道藏书,付诸一炬。 至此,天下安宁。 武者成了隐藏在阴暗角落里,不可见人的存在。 好景不长。 乾旸在位三十七年,天下太平。 然而他在 人间沸腾。 无数被他消灭了道统的武道传人纷纷出世。 辅佐人杰,推翻暴乾。 七年之后,赵邦一统天下,建立大周。 拴在天下武人脖子上的那根绳索,从此消失。 但是,武道从此一蹶不振。 借国运修行的法门,也只留下了只言片语。 而这位李太清,便是那一段武道凋零时刻最后的武道高人。 他惊才艳艳,武道天资绝顶。 十八岁那年便武入先天。 二十岁,机缘巧合之下得入先天宫。 一举参悟三十六幅壁画,成就大宗师。 而后,游戏人间寻找破碎之路。 也曾从过往废墟里,再度拼凑借国运修行之法。 但他却不忍见浮世黎民再度陷入战火当中。 以大智慧,走出了一条完全不同于前人的道路。 李太清认为前人是都是靠着强大的武道意志包裹灵魂,抛弃肉体破碎虚空。 而他所走的,却是以肉身破碎之路。 他将其命名为:破碎金刚。 亦或,天人之道。 眼下的壁画,就是李太真所留下的传承。 除此之外,他还在人间留下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但具体是什么,并没有在此说明。 “原来,我此时所处的根本不是什么武道盛世。” “而是,末武时代吗!” 知晓一切的李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但无论如何,他终究还是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方法。 尽管距离他想要的长生还很遥远。 但依旧也是一个进步,不是吗? 就这样一步一步,不断向前。 李真相信,终有一天。 他能得偿所愿。 将心思收拢。 一切信息珍藏在脑海中,等往后细细研究。 转身,走出此间。 这里对他,已经再无意义。 李真走了。 留给裘千秋一份《万古云霄一羽毛》武道功法。 许诺了一个能力范围内的人情后。 悄然离开了星宿海,再度启程。 世界很大,他也还有很多地方未曾涉足。 不过,却也是该踏上归途的时候了。 剩下的美好,留给下一次的相遇。 至于现在,他将一路东去。 顺道去见见江南盛景。 然后回京城,尝试和赵神月谈谈。 第65章 好风频借力 天授九年,十二月。 踏着天边小雪,李真从西北边疆,踏入南燕的国土。 相较于北面大江边的剑拔弩张,这里显得十分安宁。 土司治理着山林里的一切。 南燕官员只是占据着几个城池,收收税收。 除此之外,他们似乎对于这一片土地并没有太多的诉求。 上层整日里开开宴会,醉生梦死。 官兵蜷缩在营房里,饮酒博戏。 仿佛笼罩在整个南燕头顶的战争阴云。 对于他们而言,都不存在一般。 对此,化身为一个游方道人的李真。 只是走过、看过,然后略过。 相较于关心那些人的生活。 他倒是更喜欢伴着乡野小道,路过一个又一个风俗各异的村落。 用着相互都不大理解能理解的语言。 欢笑中,谈天说地。 当然,不是每一个地方的人都十分和善。 也曾被驱赶,无奈离去。 也曾被报官当做北方来的间谍,悄然逃窜。 不过这些李真都没有放在心上。 权当做,乏味路途当中的一点调剂。 直到天授十一年末。 相伴了他许久的老牛,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尽管当初把它从马三手里换下来之后。 老牛便再没有从事过生产劳动。 算是,过了一段享受的生活。 也尽管,李真尝试用真炁去给它梳理身体。 但终究,它也不再年轻。 在陪同他走过 在他抵达杭州西湖时,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李真觉得它这一辈子也不差什么了。 吃过苦,享过福。 临了临了,还在李真的安排下完成了繁衍后代的人生大事。 老牛的一生,也算是齐全了。 为了等待小牛的诞生,他在这里停了下来。 拿起二胡,捡起了当年卖艺的手艺。 穿行在江南水乡,领略和北国大地完全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钱赚够了。 就去有名的楼阁里,品鉴一下西湖大家们的风采。 别说,又是一番独特风味。 看来在回到京城之后。 是时候要督促一下赵晴,开始统一的步伐。 京城不止需要西学东渐,还需要南来北往。 而且听说,高丽的大家也十分出名. 只是现在,无缘一观。 不过,总会有机会的。 倒是前些日子李真在街头卖艺时又无意间听到了一个消息。 说是被大周驱逐,狼狈逃窜过混同江的突厥人。 一路南下,竟然攻占了高丽国都。 鸠占鹊巢。 曾经的高丽国,眼下已经亡国了。 只剩下一些王公贵族流亡在外。 似乎,就在最近要通过海上大船,来到来南燕。 试图请求慕容略,助其复国。 听到这个消息,李真笑了笑。 据他所见,眼下的南燕情况可说不上好。 内里豪门大族林立,沉浸在纸醉金迷当中。 下层百姓饱受剥削,穷者无立锥之地。 这,就是江南盛景的好风光! 试问,眼下的生活。 又与当初在赵长的统治下,有何区别? 不过是换了个一个剥削者罢了。 南燕,当亡。 慕容略,亦非明君。 将自己观察的结果埋在心底。 天授十三年春。 李真牵着被他叫做二青的青色小牛犊。 用最后的钱买了一条小船。 顺着江南纵横来往的水道。 过金陵,渡大江。 没想着去这座眼下的南燕都城中再做停留。 只是在外遥遥望了望斑驳的城墙。 头也不回的,乘船渡江。 江畔上。 清晨雾气尚浓。 忽地,一艘艨艟率先冲出雾气。 铜锣声敲响,驱散航道上的行船。 未过多久,巨大的楼船缓缓撞开云雾。 风帆收拢,旗帜高扬。 船首浪尖上,一个披发白衣中年人负手而立。 目光,遥望金陵。 别的不说,光是这出场的方式,就气派的很。 错过航道,远远扫一眼这风骚人物。 李真脸上神色转动,似乎猜到了那些人。 低声一语,话中带笑: “亡国之辈。” “流往它乡,亦敢如此声张?” 旋而,拍了拍卧在船舱里自顾打盹的二青头颅。 话语里,多了几分讥讽: “半岛蛮夷,即便偷学了几分文教。” “却也是沐猴而冠,不通礼数。” “要我是慕容略,定不许他靠岸,晾上个些许时日才是。” 嘿嘿一笑,李真继续划船,自行自路。 只是没想到。 大船船首那人,耳朵微动,像是听到了什么。 目光忽地,透过迷蒙雾气。 准确无误的投入到了正在渐行渐远的一叶扁舟之上。 着落于,那一身穿破旧道袍人影。 眸中精光闪过,思绪好似惊雷一般在心头跃起。 兀地,惊了傅天鸣一跳。 眼皮眨动,在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那人,竟然是一位先天。 中原广阔,地大物博。 便连,武道强人也泛滥至如此程度了吗! 随便遇上一个,就是先天? 念及此处,思虑高丽武道之凋零,傅天鸣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再回想起不久前,他面对突厥大宗师拓跋寒的无力场景。 惊惧中,更是浮出一抹厉色。 不敌大宗师拓跋寒也罢。 难倒,他还要被一个普通的武道先天之辈在言语上欺凌? 一念起,怒火升。 并指成剑,真炁涌动。 无形的气势汹涌,带动宽大的衣袍翻飞。 江水化剑,云雾做引。 急鸣声声,朝着那渐渐消失之人的背影贯穿而去。 不难想象,如果这一剑落实。 即便是寻常江水束缚成剑。 但在真炁,以及武道意志的加持下。 李真,必然会被一剑穿胸。 只是,李真却又不是聋子瞎子。 会站在那里不动,任由你攻击。 早在傅天鸣显露出恶意之时,他便已然心有所感。 微微皱眉,心中无言以对。 是什么让这位高丽的武者,觉得他自己好欺负了! 仅仅是因为,自己最近在尝试修行新得来的武道功法。 融丹田真炁,散于周身的缘故? 就当真的,把他当做寻常武者? 心中感觉有些荒谬。 又有些被人小瞧了的不爽。 顿时停了修行。 转过身,带着几分怒意,对着那楼船虚空按掌。 真炁汹涌,阴阳图显露。 伴随着一声轰鸣。 高大楼船竟然凭空沉入水中三尺。 溅起四周浪数丈之高。 等到满脸惊骇的傅天鸣狼狈的从水里爬回船上。 落汤鸡一般哆哆嗦嗦,带着几分无力喃呢着大宗师,又是一位大宗师的时候。 李真已经借着他的一剑之力。 架着扁舟,如同离弦之箭一般。 斩水破浪,潇洒离去。 只留下一道淡淡轻吟,萦绕大江水面之上。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冥! 落于傅天鸣耳中,有几分说不出的讥讽感觉。 第66章 修行与归京 天授十三年,晚春。 大周长公主再败突厥大宗师拓跋寒于浑同河畔。 其人伤重,不知所踪。 支持突厥人顽强抵抗的最后一根精神支柱轰然倒塌。 老单于听到消息后,在金帐中自刎。 临死前,将单于之位传于最小的儿子阿史那云瑞。 并且让阿史那云瑞把自己的头颅盛于匣中,送于帝辇所在。 上表请降。 北疆,最后的战事平息。 同年五月。 于北庭突厥故地,今大周盛京。 新任突厥大单于对赵晴俯首臣称。 赵晴慷慨接受,并且在大周东北新得之地设立羁縻府州。 容许愿意成为大周子民的突厥人在此地生活。 大单于感其恩德,千辞万谢。 口中高呼: 世世为国一犬,守吠天子北门。 至此,称雄一方的突厥,彻底成为历史中的过往。 世间局势明朗。 南燕,北周。 两国依大江为界,各自雄踞一方。 南北对立的局面,彻底形成。 然而解决了内忧外患的大周,国力蒸蒸日上。 南燕,却是江河日下。 这种南北对峙的局面,又能维持多久?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而完成了自己继位以来, 还不等返回京城。 就已经传表天下,举国同庆。 也正是此时。 李真一路顺流而下,观千山万水。 于风陵渡。 再一次的,踏上了大周的国土。 大周境内。 乡野小道。 李真躺在一辆板车上。 二青拉着车,慢悠悠的前行。 这样的时间,已经持续了很久。 倒不是他太懒,非要压榨未成年牛牛。 而是为了参悟李太清留下的传承。 经过最近几个月的不断梳理,他已经渐渐摸清了脉络。 武道终极目标:破碎虚空。 在李太清的看来只是一个表象! 其真正的实质,则是为了推开藏匿在天地之间。 阻碍武者前往更高层次的那道门户。 在过往的无数年里。 数不清的大宗师们依托国运,壮大武道意志。 在到某种天地间的临界点时。 以武道意志轰击,冲开这道门户。 抛弃肉体,精神破碎虚空而去。 如此,疑惑便来。 既然以武道意志为表象的精神可以如此。 为什么,不可以靠着绝强的肉身。 打破天地之门,破碎而去?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经过不断地尝试与摸索。 李太清的天人之道,便应运而生。 “不同于普通内家武学,只以真气加持肉体从而达到劈金断石的效果。 天人之道则是以身为熔炉,真炁做火。 火里煅真金。 使肉身不断的产生蜕变。 最终,达到如同传说中天人一般的地步。 身若金刚,不增不减。” 琢磨着传承里的真谛。 枕着双手,注视着天变流云的李真忽然眨了眨眼。 他,似乎有了些明悟。 将右手从头下抽出来,置于眼前。 平和的阴阳真炁从丹田气海中运转,汇聚于一掌中间。 庞然真炁,开始往外溢散。 虚空微微荡漾,将大日照射而来的阳光扭曲。 散成七彩,撒落李真满脸。 他没有在意,只是注视着在掌心悬浮出来的小小阴阳太极。 心中某一根弦绷紧,做出了决定。 按照李太清传承中所讲述的方法。 将此间真炁溢散。 同时,精神念头汇聚在掌心。 想象手里好似有一尊熔炉。 以溢散的真炁为燃料,不断的煅烧这只手掌上的筋骨血肉。 渐渐地,在他眼中。 血肉褪形。 好似完全变得透明,露出其中森白的指骨。 视线注目,精神汇聚。 “腾”的一下。 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 黑白二色的火焰于真炁中升腾而起。 剧烈的痛感,随之涌上心头。 李真并没有因此停止。 反倒眼中的精光不断亮起,满是奇异的注视自己的右手。 白骨好似在熔化,在流动。 却又在黑白二色纠缠火焰的煅烧中,渐渐染上了一层琉璃之色。 从指尖起,缓缓蔓延。 直到,手掌末端。 伴随着真炁消弭,火焰暗淡。 一切好似又复归原样,没什么变化。 但李真知道,变化已经在悄然中产生了。 在炽烈的阳光下,细细凝视着自己的右手。 只见,一层淡青色的豪光从手掌上微微荡漾开来。 左手并指,轻轻敲击。 “铛~” 一道金铁交击之声。 于寂静中,轰然响起。 “李太清!” “真神人也。” 体味着右手的变化。 李真面上止不住的钦佩神色流转,由衷一语。 若说自蒙昧之初,传授武道的武祖。 可以看做是内功修持一脉的源头。 那李太清。 就可以说,是在他之后。 另开门庭的另一武道鼻祖! 他为后世武者提供了一条,另外的出路。 比起那些粗暴的横练外功而言。 这,才是真正的体修之道!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这条路,似乎只要是先天宗师就可修持。 并没有武道意志上的限制。 也就是说: 即便是没有机会得到先天宫里所谓机缘的普通人。 亦可以通过这条路,走到武道巅峰! “前辈大才,请受贫道一拜!” 起身,整理杂乱的衣衫。 李真神情严肃,向着高天之上,一拜到底。 自走上武道之路至今,他全靠自己努力。 从没有,拜过一人为师。 但是现在,他觉得。 李太清,值得。 八月。 踏着夏日最后一点尾巴。 二青拉着板车,带着李真踏入京城。 今天,似乎恰巧正是赵晴北归的日子。 京城中的百姓聚拢在中央大道两旁,等待着。 只为,亲眼瞧上一眼他们所效忠皇帝的容颜。 摇头轻笑,没有参与到今日的盛事当中。 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李真带着二青,悄然的走向仙茗山。 一别经年。 这些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渺渺香火烟气从山林道观里升向云霄。 山脚下,他当年立下的解剑碑也是一如既往。 只是风吹雨晒,斑驳了些许。 就是不知道,垂象楼,以及留守其中的自然。 又有没有变化? 带着一点疑问,慢步上山。 还未到近处,耳边传来一道清冷中带着些许愁思的声音: “长生,长生。” “你说.道长他什么时候会归来呢!” “嘎?” 李真发誓。 这是他两辈子 听到,乌龟叫。 第67章 神机妙算 李真返回京城没闹出什么动静。 也就没什么人知道。 外出多年,回见时。 自然变得成熟了些许。 但仿佛依旧是当年样子,未见多少苍老。 只是神情容貌上,又添了几分清冷。 许是僻静不同常人接触的垂象楼待的时间太久了。 那种离群索居的气质,便在她身上越发深藏。 不过,当她看到李真笑吟吟的从林间尽头走出来时。 依旧是惊的捂住了嘴巴。 转瞬即逝间,变得有几分泪眼婆娑。 语气里,充斥着几分难以置信: “道长!” “您终于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李真轻声回应。 视线扫向四周,见一切都如同当年模样,未曾变了半点。 话里话外,便多了几分感慨。 旋而将二青放开,让它去一旁吃草。 离别与相逢。 最是人世难得事。 只是李真最见不得别人哭哭啼啼的样子。 便摆摆手,笑道: “京城在前,心系楼中。” “一路紧赶慢赶,却是半点油水未进。” “回想起你做的饭菜,便忍不住流口水啊” 说着,还拍了拍肚子。 自然破涕为笑。 已经三十多岁的人,多年来 却也很快就回过神来。 袖头抹了抹眼角,干净利落的说道: “道长且等片刻。” “去吧。” 李真点点头,笑着看她匆匆离去。 继而将视线垂落在河池当中,那个貌似有脸盆大小的玄色乌龟上。 上前几步,弯腰打量。 语气里,多了几分奇异: “长生啊,长生。” “今日,你倒是给了贫道争了口气!” 很快的。 李真就再度适应了垂象楼里的生活。 不用赶路,也不用风餐露宿。 也不用吃了上顿想下顿。 往熟悉的椅子上一躺,晒着太阳。 眼睛一睁一闭,一天就过去了。 闲适的日子过了好几天。 感觉休息的差不多。 也是时候,该去找赵神月聊聊。 便在此时,一个不速之客登上了门。 当轻装便服的赵晴兴冲冲的走上仙茗山,来到垂象楼前。 迫不及待的,想要炫耀下自己的功绩时。 所看到的,就是躺在椅子上。 脸上盖着一本书,正在打鼾的李真。 她气笑了。 “小道士!” “朕为了这天下夙兴夜寐,日日操劳。” “你可倒好,一声不响的出去游山玩水便罢。” “回来了,也不说去见见朕,却自己一个人躲起来睡大觉?” 似乎是掺杂了什么武道法门。 声音浩荡,带着一股怒意涌入李真的耳朵里。 “嘶。” “哪个没公德的.” 慌乱中惊醒,书本打飞在地。 正想看看是谁这么无聊,扰人清梦。 一打眼,带着一身不一样气势的赵晴印入他的眼帘。 眸光打量,心中了然。 那是身为皇者。 一言决断天下万民生死的威严霸道。 李真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俯身做拜: “贫道一时贪睡,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倒是多年不见,陛下风采依旧。” “呵呵。” 赵晴听着他恭维的话,只是冷冷笑了笑。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一套说辞。” “伱不觉得腻,朕都听腻了。” 一双凤眸微凝。 在李真一身破烂的道袍上扫了两眼,顿生嫌弃。 “好生收拾收拾。” “三日后,宫中设宴。” “可莫要穿这身出去,给朕丢人。” 说罢,赵晴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去。 仿佛她的到来,只是为了奚落他一番。 看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当今皇帝。 李真挠了挠头。 转过身,满脸疑惑的看向身后一言不发的自然,说道: “这话,我真的说了很多遍?” 闻言,便是往日里不苟言笑的自然。 此时此刻,嘴角也是勾勒起一抹笑意。 想到,道长什么都好。 可是嘛. 在某方面,却是个榆木疙瘩。 但想着两位此时的身份。 她将脸上的笑意敛去,摇了摇头。 “倒是没有很多。” 心里在想: 仅有的几次,却是都说给同一个人了。 李真也未觉察。 只是面上疑惑退去,自顾喃呢: “我就说,怎么会呢。” 睡梦中被人扰了清净,睡意全消。 背着手绕着垂象楼前的河池转了几圈。 观察了一会儿长大的长生。 感觉到有几分无趣。 想到一直念叨,却又一直拖延着没有去做的事。 李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背着手,像个饭后消食老大爷一样。 慢悠悠的,上了天都峰。 万物不在了。 换了个同样沉默寡言的道人。 见了李真,只说了句: 长公主在里面等他。 便呆呆的扫自己的地,不看也不问。 嘀咕赵神月从哪里找来这么些木讷的呆子,也是难为她了。 径直走了进去。 入得大门,过三重殿。 就看到庭院空地里,赵神月端坐着自顾饮茶。 好似是早有预料他要登门。 便一直,在候着他。 略感意外,不过想想也在意料之中。 李真没有矜持,自顾坐下。 端起素白且剔透若蛋壳般的杯盏,牛饮而尽。 啧啧了嘴,像是没品出个什么味。 见他这般举动,对面的赵神月没有任何神情波动。 淡然的提壶,斟茶。 只是当听到从李真嘴里清晰吐出的两个字时,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国运。” 抬眸。 自进门后,她的视线 那淡漠视线让眼下的他都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心里暗想,这女人越发邪门了。 “看来你这一趟外出,收获不小。” 视线一触即收,赵神月意有所指。 李真只当浑然不觉,自顾说道: “我有些好奇,皇帝也能借国运修行武道?” 回想着方才从赵晴身上察觉到的气势,他有些不解。 如果可以的话,那当年的乾皇又是怎么回事。 假病死,真破碎? “本朝国运,当然不可。” 像是提前猜到了他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赵神月轻轻将手中茶壶放下。 再度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淡然一语: “但如果是前朝,乃至异邦。” “自然,也就无不可。” 心头划过一道闪电。 过往的事情如同珍珠般串联起来。 此时此刻,李真什么都明白了。 长吐一口气,没有再饮杯中茶水。 “长公主,神机妙算!” 捏印作揖,转身离去。 第68章 长生决 李真很淡定。 即便他看破了大周这些年起起伏伏。 天灾人祸固然是有一定的责任。 但作为幕后推手的长公主赵神月,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是她当年劝说赵长让其力荐赵晴和亲大白高国。 是她故作疏离,把赵长当做傻子一样玩弄在掌心。 说不得,当年的自己。 都是她游戏当中的一环。 也是她暗中支持赵晴掌握了大白高国的军政。 坐视赵长在不归路上一意孤行,甚至推波助澜。 眼睁睁看着大周灭亡,燕朝在京城废墟中立起。 也是她,主导着赵晴勤王,再立大周。 然而,此周已然非彼周矣! 不过,看破不说破。 他不关心赵神月费尽心思谋划这些干什么。 反正,也和他没什么干系。 毕竟老赵家的皇帝位置,也不可能轮给他也坐坐。 管她馁多干什么。 问上一嘴,就已然是李真来回纠结了许久。 最终还是因为赵晴身上隐隐约约的武道意志,才决定的事情。 眼下搞清楚了,弄明白了。 心里也没什么日日夜夜都惦记着。 像是猫抓一样刺挠的疑惑。 李真便就舒坦了许多。 人家是一家人,可以关起门来说悄悄话。 自己一个外人,别想太多。 所以,李真决定。 把李太清的传承,结合自己多年来的感悟写成一本书。 然后,送给赵神月。 就算还了她当年让自己当这个藏书守。 以及,这么些年下来免费看书的恩情。 毕竟是一个全新的破碎之路,怎么也能抵的上了。 而且,除此之外。 李真还有些自己的小九九。 现在局势很明朗。 赵神月有借国运修行的法门。 这也是她故意造成眼下南燕北周对峙局面的原因。 她要借北周统一所凝聚的国运,推动自己的武道意志达到巅峰。 而且,她似乎还有利用它国国运的方法。 用这个和赵晴做了交易,让她配合自己的行动。 眼下赵晴隐约是武道先天,但具体不清楚的实力就是证明。 虽然李真并不是神仙,也不能预知未来。 但依靠所知道的事情推算出来。 大抵,也应该大差不差。 不过,他也想要看点不一样的! 过往的大宗师们靠武道意志破碎虚空。 而李太清只依肉体破碎虚空。 那如果这两者结合起来,又会怎样? 他有点期待,想看看。 虽然李真本身对于破碎虚空没什么想法。 也不想冒着未知的风险去尝试。 万一破碎之后,不是什么仙家妙地。 而是宇宙虚空,那岂不是凉凉。 再加上季东来的随口一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更是让李真决定。 武道法门可以修,但破碎虚空还是免了。 谁爱去,谁去。 而且,去的人能够强一点那再好不过了。 说不得可以多打开一会儿那所谓的天地之门。 也能让他瞧一瞧,门后面有什么。 若是仙家妙地。 那没得说,咱也努力点麻溜的上去。 若是恶地嘛,那. 还是算了。 老老实实的研究自己的长生法。 “这叫什么?” “这就叫有备无患,两手准备。” 看着在躺椅上摇摇晃晃,自言自语。 而且,还时不时偷笑的李真。 自然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怪异。 似乎,在出去了一趟过后。 道长变得,越发古怪起来。 “难倒,道长病了?” 脑海里一个念头萌生。 旋而,就被她飞快的丢掉。 道长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病? 肯定是她看错了。 嗯,一定是这样! “自然啊!” “我记得,你跟在我身边已经有些年头了。” 入夜已深。 垂象楼中灯火未熄。 昏黄烛火,将两道阴影投落墙壁。 一高,一矮。 一坐,一立。 站着的是自然。 她此时听着李真的话语,心里咯噔一声。 心绪有些乱糟糟的,脑海里胡想一通。 “难道说,是因为我过往几度看见了道长和当今陛下私会。” “还是说,今天发现了道长自言自语,笑的跟傻子一样的模样” “道长羞恼,要把我驱逐逐下山!” 低着头,脸上神情极度流转,不复往日宁静的心境。 这边,李真还在继续说着。 “细细回想,已经有二十余年过去,你也已经步入中年了。” “有一事一直萦绕我心头,今日却是想问问你。” 顿了顿,目光落在有些心神不宁的自然身上。 李真挑了下眉。 却也少见她眼下这般模样。 不过只以为她有什么事在心中,没多想,继续说道: “不知,伱可有下这仙茗山的想法?” “若有.” 只是,话尚未说完,便被惊慌一语打断。 “道长!” “自然.求您不要赶我下山。” 抬起头,见她满脸惊慌失措。 像是被点中了心中所思所想,一时炸毛。 “没有。” “非是要赶你下山。” 看着像是生了什么误会,李真解释: “只是见你年岁日益增长,不忍让你在这清冷的楼中空耗年华罢了。” 闻言,她这才神容平缓了些许。 看着李真,试探性的问道: “真不是要赶我下山?” “真不是。” 李真摆摆手,有些无奈。 “那我不走。” “垂象楼就是我的家,离开这里便没家了。” 听着自然用最平淡的言语,说着人间最残忍的事。 李真和她倔强的目光相对。 心里,终究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也罢 却是熄了说出当年小春子事情的心思。 这么多年过去了。 说与不说,都已经没了意义。 “既然如此。” “那就留下来吧。” “不过,你眼下的实力却是差了些。” “想要安稳的待在这楼里,不够。” 看着这个相伴了自己多年的道童。 李真从桌面上抽出了一本书册。 封面上,尚未干涸的墨迹散发淡淡清香。 短短时间内,心情大起大落。 来不及稳定思绪的自然,下意识的一字一句将其念了出来: “长~生~决。” 李真终究还是没有去宫廷赴宴。 不是宫里面新送来的道袍不好。 也不是嫌弃里面的饭菜只能看不能吃。 而是他走到半路,被凝香楼传来的箫声吸引。 驻足停了片刻。 却发现,这么过年过去了。 这些大家们的技艺,怎么还是一成不变? 懈怠,太懈怠了。 批判,得狠狠批判。 于是他被耽搁了时间。 事后想想,想来陛下应该不会怪罪他吧? 毕竟,他只是一个藏书守罢了,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嘶,可恶。 打工人不得不屈服于万恶的资本家淫威之下。 没存稿,加班结束来不及码,晚了。 第69章 太监也有大理想 窗外飘雪。 忽忽又一年。 楼中暖意熏熏,向窗外涌荡热意。 放下手中摇晃半天,却没写下半个字的毛笔。 李真手掌抵着头,内里思绪有些烦躁。 归京已久。 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早已料理完。 他便将思绪着落在了自己的修行上。 传给自然的长生诀, 便是他梳理前二十年武道修行脉络。 结合九年游历山河,见人间百态的感悟。 以天人武道为基础,尝试性所写下的一部武典。 光是从名字就可以看出。 这本武典,不但是他此时武道智慧的凝聚。 同时,亦也表述了他此生野望。 只是现在看来 似乎,有些不太尽如人意。 眉眼抬起,视线着落于外。 穿透不断向外喷涌的白雾,李真打量着楼外扫雪的自然。 一裘单薄道袍上,片雪不沾。 细细看去。 却见天际雪在下落至其头顶三寸时。 便被一股比雪更寒的真气,冻结成一抹冰尘。 伴随着冷风微扬,在空中划过道道晶莹。 将将不过半年光景。 散去原来武道修为,转修长生决的自然。 已然有所领悟,入了正途。 只是 打量着她的李真,眼底却是闪过丝丝缕缕的深沉。 “想的太好,写的更妙。” “但在落于实处时,终结还是差了几分。” “好好的阴阳相生法门,到了自然手中却化作孤阴衍冰。” 摇摇头,有些无奈。 同时,也对自己这门脱胎于李太清天人之道的武典。 有了更深一层次的想法。 在他的传承描述里。 欲成琉璃金刚身。 需要真炁衍火,熔炉九转。 肉身每一次蜕变,血肉骨骼便添一层微光。 直到九转九变,身若琉璃。 但每一次蜕变,便是一道难关。 一重更比一重艰难。 当年李太清何等惊才艳艳的人物? 自创天人之道。 却也不过在大限来临前,功成就七变。 然而,即便如此。 在他所遗留信息的描述中,亦有破碎而去的绝对把握。 强如他者,都不能修成极限。 更遑论,其他要在后天道路上蹉跎许久的武者? 李真虽然早成先天,没这个烦恼。 但自然,却有。 目光从窗外人影上收回,心中想法渐生: “能不能,舍了后天返先天之一步。” “使修者直指先天真气?” 眸中精光闪烁,脑海里思绪翻飞。 良久之后,心思沉定。 提笔缓缓书就的同时,自顾喃呢: “或许可行。” “但,需要我更了然这天地、自然、人体间的奥妙。” “之后,方能再有所进。” 若有所思的颔首。 笔锋滑落,顿首收尾。 李真起身,不再做无用的修修补补之功。 在对天地自然奥秘的领悟有重大突破之前。 这些,都没什么意义。 倒不如去寻道经、佛书,览其中真意。 只是窗外微风忽来,将桌上纸张吹落。 飘扬中,露出方才书就的几个缥缈字迹: 先天宫,真意图。 仙茗山后。 碧波湖。 自家楼前荷池里的鱼儿都被长生嚯嚯的差不多。 所剩者,不过大鱼小鱼两三只。 也懒得和这龟东西争抢口粮。 李真便另寻了一个钓鱼之处。 仙茗后山,一片碧波万顷的大湖。 蓑衣斗笠,独钓寒江。 天地辽阔间,更是别有一番意趣 但稀奇的是,他的身后又多了一个人。 一个面容带着雨雪风霜,但一双眸子里满是坚毅与火焰的人。 谁? 赵高。 一个出了不少风头的太监。 自从李真返京后。 除了时不时会来奚落、鄙视、痛骂他一番的不务正业皇帝外。 就是,当属这个昔年相熟的后辈来的最勤。 每每来访,欲言又止,似有所求。 李真看的好笑,却也不点破。 任由他跟着。 心里微词,现在当太监的都这么闲? 辰公公那时候,可不一样。 然而回过头想想,顿时了然。 前周后周,自有国情。 赵晴,她不一样。 以女儿身登上皇位的她。 自然不像过往皇帝一样,有什么后宫中的忌讳。 所以,眼下皇宫里的女官可是要远远多于太监。 掌握权力的,也大多数是女官。 不然的话,赵高也当初也就不会被逼迫到走投无路,去战场上博取功业了。 只是眼下看来,事情似乎并没有如他所愿。 嘴角勾勒起一抹笑容。 李真稳坐钓鱼台,静等鱼儿上钩。 身后,双手笼在衣袖里的赵高。 看着前面大湖像是被齐整斩断,然后揭盖子一样被揭开的数十丈冰面。 以及,如同春日一样在眼前翻涌的水色。 他的心中,波涛汹涌。 这就是武道先天的实力? 可怕、恐怖! 但,却也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从之前的沉迷权术,到幡然醒悟明白实力才是玩弄权术的基础。 眼下的他,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想要深入武道。 总有一天,他也要身登先天。 像今日的李道长一样,举手翻河。 而且,他也莫名的对自己很有信心。 人没有了烦恼跟,便少了很多俗世的欲望。 赵高发现,自己武道修行的速度很快。 快到,仅仅用了不到十年时间。 便修成了江湖上的武道一流顶峰。 这也是他想要和李真求取入先天法门的底气。 藏在衣袖的手掌死死握拳。 心中坚定,正要相求。 忽的,就见原本握着钓竿,像是睡着了一般的李真陡然睁开双眼。 赵高下意识的拿起脚边的抄网。 “上鱼了?” 他上前几步,准备捞鱼。 这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已经和李真配合的十分熟悉。 只是,这一次有点不一样。 李真没有提竿,水面下也没什么动静。 赵高疑惑的看向他。 却见他神色平静的摇了摇头: “无事。” “今日便到这里吧。” “宫里诸事繁多,我不留你吃饭了。” 说完,李真自顾的收拢鱼竿。 沿着山间落满积雪的一条小道,慢悠悠的踱步而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赵高有点莫名。 北疆战事停歇。 眼下的他,在宫里就是闲人一个。 事情再多,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怕是道长看出我心中所想,有意拒绝。” 脸上一抹阴郁闪过。 赵高终究没有追上去。 朝着皇宫,匆匆离去。 第70章 南边冒出个国师 李真一语成谶。 自从那日后,赵高就再也没来找过他。 虽然他乐的清闲。 但钓鱼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少了个打下手的。 有点后悔,想着下次来要不就应了他? 他那点完全写在脸上的小心思。 李真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不就是,想要同他求一门能突破先天的武功嘛。 当年他就答应了辰公公。 只可惜那时赵高不愿意,也就没强求。 即便是放到现在,李真倒也不会反悔。 但,问题是。 你倒是说啊! 犹犹豫豫的,不像个男人。 哦,忘了。 他眼下还真不算是个男人了。 “你说这事闹的。” “说出去,还以为贫道是个多小气的人呢。” 李真有点微词。 扫了眼桌上依旧还是半成品的《长生决》。 决定下次来,就把这法门扔给他。 千人千面。 自然从这武典里修出一身至寒至阴的玄阴真气。 他倒要瞧瞧。 赵高,又能修出什么。 “纯阳?” “亦或是,阴阳各半?” 按下心头心头奇异,将视线再度投入到手中书籍上. 良久过后 【你观《溪河子说阴阳大论》,略有所得】 “光是从书中获取的感悟,已经越来越有限了啊.” 放下书本,悠悠一语。 李真平静而深邃的眼眸中。 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光彩。 没有等到赵高的再度登门。 却等来了些,意外的消息。 其一。 十月,南燕威州汶川发生特大地龙翻身。 一时天摇地晃,大地开裂。 无数房屋倒塌,城池破裂。 死伤者,无算。 其二。 北周天授十四年一月十五,上元节当日。 南燕举办特大祭天仪式。 慕容略登台祭表。 并且,当场宣布了一个消息。 南燕,多了一个国师。 名字叫做:傅天鸣。 国师不重要,傅天鸣不重要。 甚至,他原本是哪国人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这人竟然是个大宗师。 切实无疑,不是什么烟雾弹,也不是什么假消息。 而是由南燕皇帝慕容略,亲口承认的事情。 大周的密探,也多方位打听。 最终,证实了这一消息。 事情传来,在京城引起了一阵骚动。 武道大宗师! 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 要知道,这可是当今天下绝对的武道巅峰。 一个国度,能够拥有一位这样的存在。 那就是这个国家最深厚的底蕴。 几乎可保百年国运传承不断。 而今江湖,隐世不出、游戏人间的大宗师或许还有几位。 但是,愿意和一国绑定的大宗师。 之前也就赵神月,以及突厥拓跋寒。 眼下却是又多了一个。 在南北两朝对峙的今天,很难不引人注意。 不过嘛,也就仅限于此了。 京城里的寻常人虽然把这事时常挂在嘴边。 却也就是说个乐子,当个谈资。 从不曾把这新晋的南燕国师当回事。 大宗师了不起啊? 咱大周又不是没打过。 突厥的下场历历在目,那拓跋寒至今还下落不明着呢。 成就大宗师还在赵神月之前的他都如此了。 傅天鸣,还能比拓跋寒更厉害? 不可能的。 相较于乐观的大周百姓。 他们忠诚的皇帝陛下:赵晴,倒是并没有那么多底气。 消息传来没几天。 李真就看到这位女帝,便衣出行,上了天都峰。 估计啊,是找赵神月问计去了。 看到这一幕,他微微撇了撇嘴。 平时伱对我吆五喝六的。 咱还以为你有多看重咱呢。 这遇到事了。 你若来喊我,单手镇压了那傅天明也不在话下。 累了,累了。 心里打趣了一句,李真也没把他放在心上。 想必赵神月也是一样。 说实话。 虽然季东来说他走错了路。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李真还真不觉得自己的武道意志,差到哪去了。 小有小的好,大有大的妙。 各人各见罢了。 更何况,他眼下更是在修行天人武道。 从右手起至全身,已经快要完成 单手镇压这傅天明还真不是胡吹大气。 只是,让李真若有所思的是。 貌似这个傅天明,他是东渡逃难而来的高丽人。 又是最新才成就的武道大宗师,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 这人,就是当初他从南燕归来时。 大江上随手一掌拍下水的,那个骚包人物? 想想,貌似对上了。 想到这,李真便没了兴趣。 只是暗道,这先天宫好没眼力见。 傅天明这样的货色也要拉进去。 可是天下没了英雄? 旋而眉头皱了皱,突然想到一件事。 《武道志异》上记载说,先天宫百年一现。 每一次出现,会诞生一位大宗师。 然而现在,短短几十年间就已经出现不下一次。 拓跋寒、赵神月、万物,再加上这个傅天明。 还有,眼下尚且不能确定的赵晴! “这貌似。” “并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眉眼中阴晴不定。 武道凋零未尝不是坏事。 而大宗师频出,也不意味着就是好事。 事有异,则生变。 下意识的想要去找赵神月。 看看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但刚站起身,李真便又面带沉思的坐了下来。 就算真的知道些什么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将头靠在椅背上,遥望满天流云。 他冥冥中有种感觉。 或许。 埋藏在这个世界深处的潜流,开始涌动了。 一人之力,改不了大势所趋。 与其贸然出头。 倒不如静坐在这仙茗山,安然等待着一切事物的发展。 无论是否有谁在谋划什么。 最终,都将露面不是吗? 而且 或许先天宫频频出现,拉人入内。 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想着自己现在所欠缺的东西,李真眼中划过一道精芒。 赵晴没过多久就从天都峰下来了。 看的出来,她心情不错。 路过垂象楼时。 还停在李真的面前,再度奚落了他一顿。 原因嘛,不过是李真又没去她在中元节召开宴会的事情罢了。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喜欢开宴会的这个坏毛病。 动不动就要拉他去,不去就来奚落他。 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没个正形。 还是像当年那个麻烦精一样。 惹人烦。 第71章 试验 赵高还是来了。 穿着大红色的飘扬衣袍,腰跨长刀。 眉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看样子,像是升官了。 正在院子晒着早春暖阳的李真,老早就发现了意气风发赶来的他。 却也懒得搭理。 只是斜过眸子微微瞥了一眼。 便收回目光,不做理睬。 身体随着躺椅摇晃,一副悠然自得。 卧在他身旁的二青似也察觉。 同样抬起一双好奇的眸子瞅了瞅。 瞧见是个熟人,便又低下头对付面前的干草。 “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夫有形者生于无形.” 来人止步。 微垂的视线落在李真身上。 瞧见其闭着眼睛,诵念道经的样子,欲言又止。 几番踌躇之后,还是悄然的站到他的身后。 思来想去,终究是没敢打扰。 时间缓缓流逝。 忽地,一片乌云遮蔽了大日。 身上暖意不再,念着经文的动作停滞。 眼眸睁开,瞧见了这身后阴影。 “呦,瞧我这。” “人老了,耳朵也不灵光了。” “何时来的,也不唤我一声,可是等久了?” 赵高没表现出什么异状,温声一语: “不敢打扰道长。” “小子也是刚才到来,没多久时光。” 他嘿嘿笑着,满脸恭顺。 丝毫不在乎刚才李真有意晾他的事情。 “行了。” 李真摆摆手,没跟他多客套。 早就等了这小子多时。 却没想到,自那天过后。 便像是转了个性子一般,不见人影。 本以为是缕缕碰壁,不愿再登门。 现在看嘛。 啧啧。 他道如何,原是忙着升官了。 不过这也和他关系不大。 按照之前所想,把长生决丢给他就是。 想要武功,那就给他最好的。 而他所创的武典,自是天下间一等一的。 只是 学了他的武典,免不了要被他观察一番。 李真也不愿意强求。 接受就修,不接受便罢。 垂象楼中武功多的是,随便丢一本也能全当年承诺。 不过,往后这关系就免不了要淡了。 种种思绪心头一闪而过,李真直言: “你小子三番五次登门,打的什么心思我早就了然。” “修行功法我可以给你,但却有两种选择。” “看你如何抉择吧。” “哦?” 闻言,赵高眼睛顿时亮起。 本以为能求到一门功法便已然是极限。 没想到,还能有意外之喜? 他强行遏制住心头喜悦,弯腰作拜,诚声道: “还请道长说明。” “好说,好说。” 李真转动椅子,脸上笑呵呵的。 “一就是伱上垂象楼,随意挑选一本修行,我可以为你点明先天之秘。” “二嘛,就是它了。” 视线随着李真动作而动。 落于他一旁拿起的那本书册上。 定了定睛,看的了然: 《长生决》 而视线再往旁边一瞅。 赵高眼皮顿时跳了跳。 只见李真身下躺椅旁,像这样的书册。 俨然,垒起了高摞。 疑惑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心中下意识的迟疑,思索是不是李真在敷衍他。 但当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张笑吟吟看着自己的脸庞时。 赵高果断的做出了选择: “道长,我选二。” “好。” 李真将书册丢于赵高手中。 看他手忙脚乱的接住,脸上笑意更甚。 “且拿回去好生研读,懂了再来山上寻我。” “到时,我护持着你修行。” 赵高小心的收下书册,没有多问。 寒暄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去。 想来,是迫不及待的去研究这武典去了。 “倒也是个心急的。”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李真轻声嘀咕一句。 旋而,将目光收回。 正准备再琢磨琢磨刚才所读经文里的深意时。 “哞。” 响起一声低吟。 却是一旁的二青,忽然对着脚下垒成一摞的长生诀书册叫了一声。 “这是书。” “吃不得,吃不得。” 李真摇头,准备再给它添些干草。 暗道还好是头牛,只吃草就行。 不然,怕是要养不起喽。 这一天天的,得吃几顿才成。 没想到,二青对送到嘴里的食物理也不理。 只是一双清澈的眼睛,瞪着旁边书册不放松。 “难不成?” “你也想修一修这长生诀?” 李真讶然失笑,摇头自语: “修不得,修不得。” “自古以来,哪有兽类修成武典的呢!” 这样说着,却又忽然一愣。 似乎 倒也不是未尝不可。 眸光幽幽转向依旧冰封的荷池当中。 想到长生这小东西,以前在他眼皮底下不声不响。 但只是在他离了这垂象楼几年后。 就变的连眼下的自己都感到有些怪异和熟悉的龟壳肉体。 李真的眼中,亮起了一抹不一样的神采。 轻轻拍着二青尚幼的牛角,嘴边勾起一抹笑容: “修,都可以修。” 过了很久。 甚至在李真的看护下,让赵高这小子顺利修成了一身纯阳的长生真气后。 他才从别的道观里来垂象楼借书的道士口中得知。 这小子,究竟是升了个什么官。 直指绣衣使者。 赵晴新弄出来的一个名为绣衣都的主官。 负责缉捕贼寇,监察百官。 或许,还有点其他普通人不知道的职责。 但说来倒去。 这不是个什么好做的官。 但胜在权势够大,威严够足。 对于赵高而言,在眼下这种太监不受重视的朝庭里。 倒也算是个好去处。 知道消息的李真笑了笑。 却也没当做什么紧要的事情。 不过,算是隐隐约约的明白。 赵高,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提升武力的缘由所在。 无它,怕死。 没有关心最近京城里的动荡。 李真又埋头研究起自己的长生诀。 他有点疑惑。 导致自然和赵高这两人不能完全修成长生真气的问题。 究竟,是出在了哪里? 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他准备再寻些例子来看看。 至于二青,那就是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世上渴望江湖却不得而入的人有很多。 而像李真这样,热衷于送武功的好心人。 似乎,却并没有多少。 于是乎,京城周边很快就有一个奇异的消息不胫而起。 有高人游戏人间。 讨其欢心者,可得神功秘籍。 第72章 剑试天下 “哎呦。” “可算是出来,累死贫道了。” 日头火辣,晒的人苦不堪言。 但即便如此,京城闹市里依旧是人潮汹涌。 四处都是往日游手好闲的浪荡子、游侠儿。 目光闪烁,打量着人群。 像是,在搜寻着什么一般。 而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此时已然是悄然离去,返回了仙茗山。 “罢了,罢了。” “这京城,看来不能再送了。” 躺在树荫下,享受着一旁吹来的凉风。 李真语气无奈,同自然抱怨。 浅浅冰蓝色的长生真气,伴随着她手中蒲扇摇晃。 化作一抹寒气,散向四周。 正当纯天然造冷机的自然听到他这话。 潺然的脸上亦升起几分无奈之色: “道长,我还是想不通.” “想不通?” “有什么好想不通的。” 李真没抬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 “明明是您费尽心力编撰的功法,为什么要白白送出去。” “您看别人就不一样,哪个不是把自己传承当做宝贝,藏着掖着的。” “您倒好,四处去传,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自然眨着眼睛,内里满是疑惑。 李真嘿嘿笑着,也不答。 探手摸了几颗冰镇的葡萄送入嘴中。 这是蹭赵神月的福利。 宫里给她送吃穿用度的时候,往往会顺带着给他准备一份。 李真倒也没推辞,心安理得的享受着。 直到嘴里的冰凉顺着喉咙涌入肺腑,降了降内里燥热。 他这才开口,悠悠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 “功法本就是创造出来给人练的。” “如果都像那些老顽固一样当个宝贝似的藏起来,又怎么知道里面的错漏,又如何改进呢?” “看似是那些得法的人赚了,但实则啊,还是贫道赚了。” “哼哼~” 发出一阵鼻音,似有几分得意。 说是这么说,但实则也不尽如此。 他这武典虽然草创。 但却是尽得他所有武学智慧。 外加还有李太清的传承杂糅其中。 尽管在李真看来,依旧和他想要的东西相距甚远。 然而在后天至先天的这段修行路上,还是没什么问题。 至于他不辞辛苦,当老爷爷散功法。 不过是另有目的罢了。 眼下收手,一是因为知道的人太多。 二来,确实是所选之人已经足够。 接下来,只需要静静观察就是。 “如我所想不差的话,应是与人之体质有关。” “五行阴阳说,看来并非虚妄。” “古人大才,早已洞察一切.” 心中如此想着,也没有和自然说太多。 没个最终结论的事情。 说出来,不过是徒惹心忧。 倒是她的反应,让李真神色动了动。 “这样嘛。” 轻声自语一句,似乎有些理解。 眼中的疑惑散去,换成了闪烁的光彩。 未有迟疑,坚定一语: “道长功法中若有什么错漏,拿我来试便是了!” “又何必,去找些其他心思不明的人呢。” 李真神色顿住。 目光转动,在她面上凝滞了片刻。 “练你的就是。” “贫道的功法,区区后天境能有什么错漏。” 沉声呵斥一语。 似是坏了心情,起身背着手踱步进了楼中。 身后的自然停了手中摇晃的蒲扇。 平静的脸上,忽地浮出一抹笑意。 只是,未听到。 离去的李真喃呢了一句: “我这养傻了的道童。” 天授十六年。 最近几年南北两面过的都很安稳。 尽管南边借着自家终于有了个大宗师撑场面,多了几分底气。 在两国边境上,竟也有了几分胆色。 时不时的,就会主动跳出来主动挑衅一番。 但北周这面有上面的命令压着。 权当他们在狗叫,理也不理。 只是照旧的练兵,然后轮换。 全然一副把这边当做练兵场的样子。 不过无论哪边的高层,心里都十分清楚。 南北两国之间,必有一战。 或早或晚而已。 而伴随着这几年赵晴坐镇京城,掌握着绣衣都这把刀。 逐一将大周这尊巨人身上腐肉割下的同时。 不断地改革制度,选拔人才。 如此治理下,整个大周已经焕然一新,国力蒸蒸日上。 在局面一片大好的情况下。 朝廷内外,已经渐渐开始有统一南北的声音发出。 初时还弱,被前朝老臣合力压了过去。 但随着这些跟不上时代发展人物的一一退出舞台。 新生代青壮派大权在握。 这种声音,已经开始占据上风。 南下统一的必要条件已经充足。 至于战争什么时候打响? 或许,就在明天。 仙茗山。 今日难得下起了小雨。 溅在山林当中,升起一片云雾。 让这个矗立在京城一隅、闹中取静的高山。 此时此刻,更添了几分神秘与仙气。 行走在前往天都峰的路上。 任由牛毛细雨打落身上,李真脑海里有几分迷茫。 自从他把天人武道的秘密落于纸上,送到赵神月手里后。 两人之间,就已然心照不宣的少了来往。 只是今日 缘何来唤? “算了,想那么多作甚。” “一见便知。” 懒得再去费那个心思猜测。 李真身形一动,消失在蒙蒙细雨当中。 轻烟渺渺,琴音潺潺。 仿若有天阙仙子临尘,独倚窗边、隔帘听雨。 当他走进山顶殿宇的时候,所见到便是这一幕。 见到他走近,赵神月转过头。 依旧是万年不变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指着桌案,淡淡说了句: “来了,坐。” 李真自无不可。 今日非是他有事登门,自然不急。 坐定,斟茶。 良久的寂静之后,终于开口: “南燕国师傅天鸣近日破关而出,发剑贴,欲要剑试天下。” 闻言,李真眉头挑了挑。 谁给他的底气。 “包括大周?” 他呲溜了口茶水,有些烫嘴的问道。 “包括大周!” 赵神月语气潺然,不平不淡。 随后,又添了一句。 “你知道,我也是用剑的。” 李真:??? 还真不知道。 目光中带着疑惑的看向她。 “我修行在紧要关头,不可随意出手。” “他若来仙茗,需伱将他拦下。” 李真抚着下巴上的胡须,心中思绪转过。 片刻之后,笑吟吟的说道: “好说。” 天授十六年,三月初七,春。 南燕国师傅天鸣出金陵,向西行。 此行:剑试天下。 三日后,一剑败先天宗师青虹剑柳飘然。 在场诸多江湖人士佐证,其未用大宗师之力。 第73章 人体有大秘 轰隆。 仿若晴天霹雳,雷声震动。 自天都峰起。 过仙茗,向人间。 “打雷了,要下雨。” “赶紧回家收衣!” 有人惊慌高呼。 匆匆忙碌半响后,发现是料错了天气。 没好气的把未干的衣物重新晾晒出来。 没胆量指着老天爷谩骂,只好低下头嘴里嘀咕几句: 贼老天! 尽戏弄人。 却又有人抬头仰望那仙茗山巅。 只落得满眼云遮雾绕,什么都看不真切。 最后满神色崇敬的拜了拜,不敢妄言。 众所周知。 大周定海神针长居于此。 她老人家神仙一般的人物。 所住的地方,自然应该有神仙一般的奇异。 却是 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能猜测的。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 被大多数普通京城人视为神圣之地的天都峰顶。 此时,正有一个衣衫破烂的道人,骂骂咧咧的走下来。 “我就知道,就知道。” “几十年交道打下来,都没见她主动唤我上门,这能有好事?” “什么阻拦南燕国师,都是借口。” “不就是又想趁机揍贫道一顿吗!” “你给贫道等着” 身边两侧狂风甚烈。 吹的身上几根破布条也似的道袍飞舞。 李真眼中,更多了几分懊恼。 什么切磋身手、印证所学,都是借口。 那完全就是单方面的挨打。 武道意志? 武道意志比不过。 比新学来的天人武道。 貌似,这女人修行的进度又比自己快上不止一筹。 悔不当初。 为什么要一时嘴快。 答应了赵神月切磋的请求。 “让你嘴快,让你嘴快。” 轻轻的在自己嘴巴上拍了几下。 李真的懊恼渐消。 但当脑海里不断地回闪过刚才交手画面时。 他脸上神情,又渐渐变的肃然。 赵神月一身武道天资,真真让人骇然。 明明自己比她还早一步上手李太清传承下来的天人武道。 但眼下几年过去,她却已然把自己甩在身后。 如此风华,如此才情。 却是,不得不让人心生感慨。 不过 倒也没有太多羡艳。 毕竟从始至终,李真都明白一个事情。 自己能在武道上一步步走到今日。 靠的,从来都不是那连中人之姿都称不上的武道天分。 事实便是如此。 不是吗? 如古井无波般的眼眸里,无形中荡漾起一抹浅浅笑意。 堕去身体上已经渐渐消弭的痛楚。 消弭面部多余神情。 李真负手,信步而行。 破烂衣衫随风轻舞,形容不见狼狈。 轻行间,气度悠然。 而在天色风光下。 一抹浅浅的明黄豪光,正熠熠生辉。 却要让人知晓。 他虽武道天资不彩,却亦未曾忘了修行。 天人武道。 亦或者说在他手中蜕变为长生决的武典。 已然,臻至三重。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 清冷不见人流中。 响起,一道道问答声。 “别动,别动。” “我问,伱说。” “真气可是从右足涌泉穴起,经行周天,最终归左足涌泉穴?” 李真手抵着一个坐不老实少年的头颅。 微微闭着眼,感知着其体内长生真气的流动。 “嘶~” 那少年抽了口冷气。 愣了半响之后,有些茫然的说道: “这个,您也没教过我啊!” 眼睛睁开,面上闪过些许愠怒。 这不知好歹的小子,还真把他当成送宝老爷爷了。 正要给他个教训,让其涨涨记性。 好知道,即便有高人领进门。 自己不努力,往后也是没出路的。 但打眼看了看身下这明明是个穷苦出身。 但却丝毫不求上进,只想着吃现成的小子。 顿时,没了兴趣。 察觉到此种真气的运行线路已经了然于胸。 李真便收回手掌,冷冷的丢下几句话: “周天已成,往后修行按部就班即可。” “你我之间缘分已尽,就此别过。” “勿想,勿念。” 话音一落,便没有一点留恋的飘然离去。 片刻之后。 少年人后知后觉,陡然转过头。 有几分焦急的呼唤: “前辈,前辈?” “前辈您传武之恩小子莫不敢忘,可能留个姓名,小子日后必有所报。” 寂静,无声。 良久之后,也不见不应。 少年人心里彻底明白,自己的好运怕是到头了。 但转念想到游转在自己身体当中的真气。 顿时,满眼欣喜。 不断尝试、玩耍着,很快就将李真抛在了脑后。 大树阴影下。 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的李真,也见怪不怪。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 终究是些游手好闲的浪荡子。 骤得武力,便喜不自胜。 却从没有仔细思索过,缘何而来? 兀自摇头,转身离去。 李真也不怕他们依仗这粗浅的长生真气去做恶。 在他看来,这一切不过是水中月、镜中罢了。 不能明悟长生诀修行真意,借此修出自身真气之人。 一旦,自己置于他们丹田当中那一缕真炁消散。 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就会在转瞬间消失。 至于说,可有那个天分的? 却是,一个也无。 且不理这些终究要空欢喜一场的少年人。 此举当中,李真的收获已经足够。 在足够多的样本观察下。 已然,让他洞悉了长生诀衍化不同真气的缘由。 盖因为: 每一个人真气运行时,所走的经络不同。 对,就是这么简单。 却又是这么的让人出乎意料。 明明早该想到,李真却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点。 长生诀,终究和过往的武道内功不一样! 修行之初,根本就没有一条固定的真气运行道路。 唯有在入门之后,才会显露。 却也是,因人而异。 在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总结。 再加上,今天所记下来的最后一幅。 可以确定长生诀一共有七幅真气运行图。 而正是这些真气运行图的不同。 方才,造成了所修出长生真气的差别。 “人之身体有大秘!” “或许,眼下的我方才真正的触及到其一角。” 京城街边,靠着青石墙面。 李真在真气运行图上添下最后一笔,有感而发。 正要回了仙茗山,对自家的长生诀再做修改。 耳边,传来好事者的声音。 “听说了吗,南燕国师再败一武道先天。” “这已经是他三个月以来,击败的 “切,大宗师打先天,不害臊的慌,也就他们那些没见识的南燕人敢拿出来吹了。” 闻言,李真的脸上忽地闪过一丝莫名笑意。 “原来,三个月时间,竟还没有走出南燕吗?” “嘿,如此大宗师。” 第74章 名试剑实拖延 天授十六年,八月十三。 南燕国师傅天鸣在燕国兜兜转转五月之久。 一路磨磨蹭蹭,击败了几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毫无名气的先天。 终于,从西北边陲入大周。 看他的路线选择,似乎并没有直奔大周京城的想法。 而是要从西至东。 然后,再南下京城。 一路走,一路打。 败尽大周境内,武道先天。 怎么说呢。 以武道大宗师之身,去挑战下面的先天宗师。 在北周人看来,有点说不出的掉价。 但北周人向来心胸开阔,欢迎来你来挑战。 以先天之身战大宗师又如何! 咱是打不过,但你敢在大周杀人吗? 答案是,不敢。 既然如此。 那就笑看你一路走来,一路不败。 又能如何? 还真能像伱南燕大肆吹捧的那样。 一路积蓄起无敌之势,走到京城剑挑赵神月?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赵神月何其人也。 赵长时期,横压大周武林。 扫荡一切顽固宗门,天下莫敢不服。 赵晴时期,三战突厥大宗师拓跋寒。 三战皆胜! 打到突厥跪地投降,拓跋寒都没敢露面。 这样像是天上谪仙人一般的人物。 又岂是,你一个连自己国家都保不住的亡国武夫,能够敌的过的存在? 哦,忘了说。 即便你傅天鸣来了京城,也不一定能上的了仙茗山。 因为啊,仙茗山上还有一位大周先天。 虽然江湖上从来没有流传过这位的传说。 同样,也无人见识过他的武力。 但是,大周人就是有这么一种自信。 能够让长公主赵神月都相信,为之镇守汇聚天下武道藏书垂象楼的人。 又能普通到哪去? 说不得到那时候,还没见到长公主呢。 神秘的李宗师、李道长,一巴掌就把你傅天鸣给拍飞了。 所以啊,现在整个大周人就是抱着一种看笑话的心态。 在等待着这位被快要被吹到天上去的南燕国师出丑。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大周人的心情,不外如是。 关于眼下外界最热话题: 今日傅天鸣大宗师到哪了? 南燕国师傅天鸣正在赶来的路上! 说实话,李真还真没什么太大兴趣。 自从那天在街上,无意间听到一嘴。 在其发布剑试天下的豪言壮志后。 都三个月了,还在南燕犹犹豫豫,拿那些寻常先天凑数的时候。 他就知道,这人是个扶不起一点的阿斗。 你暂时不往北周。 好,江湖不止在北周,也在南燕。 但你只找那些先天试剑,是个什么意思? 找不到大宗师? 不可能的。 武道先天,寿数便有两甲子。 更上一层的大宗师,再添三十载不成问题。 而且李真还怀疑,武道意志强如大宗师。 即便身体没了,人都不一定会死。 虽然这里是个没有仙道的世界,但不代表这个世界就很普通。 李太清附着在壁画上的留言可以存续三百年。 如果不是他将之解读,还可以继续存续下去。 五百年,一千年? 这些,谁都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自打那之后,李真就知道。 这个世界的水,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同为大宗师,有心找的话不可能找不到的。 而傅天鸣至今。 依旧没有同阶一战的消息传来。 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怕了! 说实话,就算当年的李真在遇到季东来时,都没觉得怎么怕。 甚至,还觉得真动起手来也就五五开的样子。 虽然没真正打过,但大宗师嘛也就那样。 他天天见,没什么不同。 但如果你连这么个底气都没有,还剑试个什么天下。 这不就是让天下人耻笑吗。 还敢来京城? 屁股给你打成四瓣喽。 所以啊,李真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只是记得赵神月的嘱托。 等他磨蹭过来了,随意打发了就是。 眼下的他,又把自己的长生诀梳理了一遍。 添了个总纲,把那七幅真气运行图加了进去。 删减了一些眼下看来,不必要的解释。 以及,怎样从后天到先天的修行过程。 反正一切都在图里。 能看懂的自然能看懂。 至于看不懂的。 李真只能说,蠢货别入他门。 在他看来,自己的长生诀独一无二。 它是结合古往今来内气武道以及天人武道于一体的智慧结晶。 同时在他的设想里,也是推开仙道门户的无上典籍。 想学,自然要有超人一等的才情。 或者,要有让他为之走后门的关系。 不然的话,京城里那些幻梦一场,醒来两手空的少年。 便是最真实的写照。 不. 或许,比他们还要惨一些。 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曾经拥有过。 只是如何略过后天返先天那一步,直接炼就先天真炁。 至今,李真依旧一无所获。 但他冥冥中有种感觉。 这个答案似乎对他很重要。 摸不清、想不明。 不过他已经了然。 这个问题,终究还是要落到一个地方。 一个,他一直都不愿意去想的地方。 先天宫! 去,毫无问题,肯定要去。 但显然,不是现在。 十二月。 傅天鸣依旧没有抵达京城。 甚至,他还没有走出大白高国旧地。 这让在京城里等待看热闹的人们,有点失落。 本以为会是今年的年度大戏。 却没想到,恐怕要硬生生的拖到明年去了。 普通乐子人,只是事不关己的简单这样想着。 但大周朝廷,以及大周的皇帝。 他们已然看清了南燕耍的把戏。 慕容略,在靠着傅天鸣拖延时间。 至于,拖延时间干什么? 谁知道呢。 或许是他终于下狠了心,在清理那些尾大不掉的豪门贵族。 或许,他在努力的整军备战,准备和大周拼死一搏。 这些,通通都被赵晴看在眼里。 她没有阻止,更没有揭破。 只是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句: “他要时间,朕便给他时间。” “朕要让他明白,在朕的大周面前,什么心思都是徒劳!” 这是赵晴的霸道。 而她霸道的底气,来源于迄今为止未尝一败的武道大宗师赵神月,来自于眼下富足的大周百姓。 同样,也来自于大周的带甲百万兵。 这是赵晴治理大周一十六年,交给天下世人的答卷。 而眼下,她要为这份答卷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伐燕! 收故土! 第75章 前皇遗孙 东风夜放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登高而望,看山下京城一片盛景。 李真难得的举起酒壶,自酌自饮,自顾喃呢: “贫道今年五十而已矣!” 三十六载光阴如水过,眨眼逝。 忽忽间,好似人生已过半。 但放眼看去。 此时的他,年华仍旧,不显苍老。 只是偶尔能在鬓角发际里,瞥见零星灰白。 昭示着他,已非昔日少年郎。 当年澄澈的双眸,业已在时间的沉淀与万千书本的打磨下。 消了轻浮,去了毛躁。 如若幽谷寒潭,碧空一洗。 深邃而悠远中,透着几分雨过天晴般的辽阔。 忽而转首,似有所感。 举起手中酒壶,对着远处天都峰遥遥一敬,轻声道: “岁月不饶人,鬓影星星知否。” “知否,知否,且尽一杯春酒。” 也不管天都峰上那人是否注意。 李真已然将空掉的酒壶丢进杂物堆里,起身进楼。 只是迈步间,心里忽然多了些思绪: “长生路远,你我皆在途中。” “百年之后,又有谁能得偿所愿?” 摇摇头,不再多想。 一切犹未可知,且行就是。 至于现在。 应是到了,该吃元宵的时候了。 “轰隆隆~” 伴随着垂象楼大门合拢。 灯火中照出人影摇曳。 夜空中的烟火,变得越发灿烂。 上元节过。 整个京城便从节日的宽松氛围中退出。 上上下下,陷入一片忙碌当中。 普通人为了生计打拼,官员们为了国家劳心劳力。 各有各的忙碌,却也各有各的苦处。 至于,那什么劳子南燕国师傅天鸣? 却是早就被大多数人抛在了脑后。 当初豪言壮志说的有多响亮,现在的犹犹豫豫就有多打脸。 人们过了新鲜劲,就也懒得再提。 唯有那么些好事的人,还在不断收集着他的消息。 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分享给三五人听。 也没了当初热度,没什么人在意。 毕竟京城是大周的国都。 汇聚天南海北四方人士,无时不刻都有新鲜事发生。 这不,天授十七年刚走上正轨。 京城里,就生了个骇人听闻的事情。 直达天听! 一西域胡商带一年幼小童到来京城。 逢人便称,那小童为昔年旧帝赵长皇孙。 避难于外,今归国矣。 消息出,天下哗然。 众所周知,当年大周皇宫被慕容略攻破之后。 除了赵长自焚于宫中。 几乎所有的赵氏皇族一脉,都被慕容略屠了个干净。 也就是有几个远的不能再远的支脉,幸运逃过一劫。 当初赵晴能顺利的以女儿身登基为帝。 除过她有恢复社稷的大功之外。 其实,也和赵家实在是没什么男儿能继承这个皇位有很大的关系。 无奈之下,即便有很多人不愿意。 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直至今日,天下承平以久。 经过这么些年的改革治理,大周国力远胜往昔。 而且有心人都能看的出来,一旦南燕旧土收回。 大周就会再度一跃成为当世最强大、最繁盛的国度。 没有之一。 在这样的局势下,一个问题就摆在了无数既得利益者的面前。 当今皇帝是女子,没有继承人! 即便她往后和别的男人生了孩子。 但只要这个男人不姓赵。 在他们这些大周老臣眼中,他就血脉不纯。 在法统上,没有皇位继承权。 同时,也就保证不了他们往后的利益。 今上如今虽然春秋鼎盛。 但也不是没有人旁敲侧击的提起过这件事。 要不要从宗室里面过继一个小儿辈,当做皇嗣培养。 但在朝堂上说这话的人。 至此往后,再无人敢提。 不过暗地里一直都有风言风语传出,流言不断。 再加上赵晴这些年大力支持科举,初见成效。 极大的削弱了那些世家豪门的影响力。 如果说当今大周,谁最想推翻赵晴的统治另立新君。 那这些失去了过往利益的人,绝对要排在前列。 只是以前的他们无力施为。 但眼下这个孩童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些许曙光! 无论这个孩童的身份真与假。 只要能借助此事,撬开一些缝隙。 那. 事情,就会变得大有可为。 于是乎。 在没有任何准确消息情况下。 前帝正统皇孙归来大周,有意帝位的消息,不胫而走。 飞快的,传遍京城每一个角落。 同时开始向大江南北蔓延。 无论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 此时,天下无数人的目光都隐隐投在大周京城。 他们想要看看,眼下的大周皇帝。 她又会,怎样做? “道长,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 仙茗山,垂象楼。 冬寒未去,冷意依旧。 楼中暖炉正旺,热意熏熏。 看着身前满面忧愁,挠头不已的赵高。 李真对这事没什么兴致,有点昏昏欲睡。 “道长、道长。” “您历经四朝,见多识广,就给小人点意见。” 被他吵的不行,无奈睁开眼。 入目处,便是赵高那一双隐隐期待的双眸。 撇撇嘴,心道你们皇帝家自己的事情,找我来干什么。 但为了快点打发走他这个烦人的,还是随口说道: “身份确定了,当真?” “当真无疑。” 赵高脸上也有几分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 “其父赵程,先皇三子。” “当年燕贼攻入京城时,其正好外出狩猎,躲过一劫。” “后来一路逃入西域,隐姓埋名,娶妻生子。” “直到前些年病故,才将赵平托付给了一胡商,让其送至京城,闹出了眼下这一番风雨。” 有些曲折,有些地方耐人寻味。 但李真又不是来断案,懒得深究。 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了然。 旋而问道: “那她呢,如何看?” “陛下.” 赵高吞吞吐吐,最终还是明说: “陛下只是将那赵平带入了宫中,至于其它尽数交给了我绣衣都。” “说该查查,该杀杀,赵平无辜但背后利用他的人都要揪出来。” “就这?” 李真又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他在担忧个什么劲。 “皇帝如何说,伱如何办就是。” “别忘了,眼下你是什么身份。” 随口提了一句,他摆摆手表示送客。 赵高在原地踌躇了良久。 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想来他已经有了明悟。 作为皇帝的刀。 应是不需要有自己思想的。 这是作为长辈,李真所唯一能给他的提点。 第76章 安平王 天授十七年,二月,晚冬。 这一年的晚冬,注定要比往日更萧瑟、更寒冷。 难得平静了十七年的大周京城。 在这一年头初,就掀起了极大波澜。 先是先皇遗孙认祖归宗。 赵晴好端端的多出个侄儿。 大周,也多出个安平王。 后是,京城又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为何说又? 因为在绣衣都方成立的那些年里。 几乎每一天都有曾经的豪门贵族、高官大人被抓,被抄家。 眼下,不过是旧事重演罢了。 只是,城里面看乐子的人看着看着,就看出些不对劲来。 好像这一次,被抓的人有点多、有点狠。 从正四品下的通议大夫,正四品上的黄门侍郎。 再到从三品的御史大夫,正三品的中书令。 只要牵扯进前番案件当中的人。 皆以谋逆罪下狱,满门处死。 尽管这番决定让朝堂上下哗然。 无数人纷纷上奏,为其求情。 但赵晴通通不应,态度决然。 一时间,往日京城无数豪门竟然为之一空。 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 此事过后,京城的秩序竟然好上了一大截。 当真是,不知如何言说是好。 “人还怪好的嘞。” 外边杀的人头滚滚,腥风血雨。 但垂象楼里依旧是一片安然,没受到什么打扰。 只是李真在听说到这些事情后,有点讶然。 无论是前世所听也好,还是今世所见也罢。 但凡是涉及到谋逆这种事情。 那绝对就是触及到了当朝皇帝的逆鳞,绝对要欲除之而后快。 可以说,灭其三族都是起步。 眼下这闹得天下沸沸扬扬的事情。 赵晴,竟然就只是满门抄斩? 不得不说。 放在古今内外的皇帝里面。 她也算是一等一的好脾气了。 就是嘛. 这些人不见得会领情。 嘿嘿笑了下。 也不再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李真又将心神投入到手里的道经当中。 【你观《灵飞说道全章》,略有所得】 所得虽少。 但重在积累。 终有一日,可成洪流。 破万障,成坦途。 谋逆案已经过去了有些时日。 京城里的杀戮,也渐渐平息。 虽然偶尔还能见得那一抹绯红的衣袍在街道上穿行。 但总的来说,比最初那些时日。 却是,少了太多太多。 而在这场案件当中。 除了从一介平民跃升为大周安平王的六岁幼童赵平。 以及,杀伐果断,处事尽显帝皇威严的赵晴外。 最出风头的,当要属绣衣都指挥使:赵高! 是他亲率领着数不清的绣衣使,夙兴夜寐。 抓了一家又一家,往时寻常百姓看一眼都害怕的大人物。 然后,砍了一个又一个平日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 在京城私底下,百姓们已经亲切的将其称为赵青天。 然而,在那些幸免于难的贵人口中。 那可就是说不出什么好话喽。 唤他一声赵剃头,已经是摄于他的凶名。 而不惧他的,则会恶狠狠地说上一句: 阉人作乱,势必杀汝! 而此时,已经是无数人眼中钉肉中刺的赵高,赵指挥使。 正在垂象楼前,对着李真传达皇帝陛下的口谕。 “安平王年岁已然不小,但久落于外学识浅薄,急需进学。” “朕听闻仙茗山垂象楼清幽寂静,远离尘嚣,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兼之此地藏书守李道长学识渊博,道法高深。” “过些时日,便让他来此处读书,李真人无需看在朕的面子上另有优待,一切如常就是。” 说罢,赵高朝皇宫方向拜了拜。 然后才直起身来,看着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李真。 “好你个赵晴!” “自己嫌麻烦,就丢给我是吧。” 他面色冷冷,咬着牙说道。 赵高低着头,只当没听到。 有些话李真能说,但他不能真当真。 而眼下这事。 什么让那安平王来自己这里读书。 不就是赵晴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家这侄儿了。 索性,便将麻烦丢给他了吗? “你倒是清闲了。” “麻烦,却是扔给贫道。” 李真视线在赵高身上上下交错,有点不善。 “贫道这里清苦异常,怕是安平王难以忍受。”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高拱了拱手: “陛下早有交代。” “说,若是身为皇室子弟连这么一点苦都吃不了的话,朕就当没有这个侄儿。” “好、好、好。” 李真无言以对。 赵晴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办。 反正又不是他的大侄子,管她呢。 反倒是 他将停留在赵高身上的视线收回,忽然说道: “我观伱真气修为已入一流巅峰,往后苦修也无用。” “唯有感悟出自身武道真气,方能寻得先天一炁,后天返先天。” “来来来,贫道今日心情正好,就助你一番。” 闻言,赵高的脸色瞬间黑了。 不是因为吓的。 而是因为李真抬起了手。 于是,天空便有阴影垂落。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 京城饱负盛名的赵青天、赵剃头。 一瘸一拐,面带痛苦的走下了仙茗山。 而在垂象楼。 李真则又是悠然的躺在了椅子上。 面上的神情敛去,复归平淡。 安平王来他这楼里读书,麻烦吗? 麻烦。 因为不用想,日后肯定有人会拿他做文章。 即便今日赵晴已经杀了一批,但蠢货是杀不完的。 但你说真麻烦吗? 却也不是如此。 管他如何,不做理睬就是。 朝堂上的争锋,落不到他这个明面上的先天宗师上。 不过 “赵晴啊,赵晴。” “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闭上眼,视线里仿佛浮现出当年那个躲在楼中看书的小丫头模样。 “唉~” 幽幽叹息一声,将杂念祛除。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燥热退去,多了些阴凉。 “眸~” 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了二青的叫声。 不同于寻常。 似乎,又几分压抑不住的痛楚。 “嗯?” 顿时睁开双眼。 便看到急匆匆跑过来的自然,同他说道: “道长,二青从山林里回来。” “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猛兽,受了些伤。” “这蠢货,白瞎了贫道给它灌注的真炁。” 嘴里喝骂一句,遂起身: “走吧,且去瞧瞧。” 第77章 初见 楼外小楼。 草木一棚。 推开栅栏门,映入眼帘的。 首当其冲就是一抹刺眼的猩红。 已经长成成牛模样的二青,一脸萎靡的匍匐在地上。 勉强转过头,舔舐着脊背上几道像是猛禽利爪抓出来的长长伤口。 胸口下方的草堆里,似乎还护着什么东西。 “让你整天出去乱逛,这下惹到硬茬子了吧。” 没好气的瞥了它一眼。 李真正要上前去给它看看伤势如何。 二青却是轻轻拱开了它的手掌,露出身子下方的东西。 同时,发出像是请求般的叫声。 垂眸打量,只见那干草遮掩中。 一个毛绒绒,还没睁开眼睛的小东西正躺在里面,蹭呀蹭。 却是,一只三小猫。 二青不顾自己的伤势,用它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住的盯着李真看,似在恳求。 到这里,他也算是明白过来。 怪不得这些时日二青总是在流连在山林里。 原来,是交到了新朋友。 只是为何眼下只剩下了一只年幼小猫。 恐怕,那就又是另一桩丛林里面关乎生存的故事。 二青不会说话,便难得全貌。 “行了,养好你自己的伤就是。” 敲了敲这不安分家伙的大脑壳,李真开口。 同时,悄无声息的打出一道长生真炁。 感知着它体内晦涩的经络,以及那点孱弱的淡青色真气。 轻轻皱了眉头。 终究是人兽殊途。 长生诀几乎可以说是最不挑习武资质,只看悟性的武典。 但放在一头牛身上,想让它学会。 依旧是一片坎坷。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天大难事。 万事开头难,过了此关。 剩下的虽非坦途,但也好走了很多。 “这小东西便交给我了。” “出不了什么事。” 对着它不放松的目光,李真如此一语。 真炁缠绕,将那小东西从干草中拿起。 流转一圈,没发现有什么伤势后,便交给了身后的自然。 垂象楼在他来之前,便居住着很多流浪的狸奴。 在他到来之后,虽将它们从楼中驱赶出去。 但也没有让它们自生自灭,而是在一旁给它们找了个住处安家。 这么些年过去,虽有生生死死时常发生。 但留下来的,已然成了这楼中常客。 自然寻常便会照顾这些小东西。 眼下交给她,并没有什么问题。 “行了,行了。” “好好养你的伤,过些时日便还了伱。” 看着二青死死落在的自然怀中,依依不舍的目光。 李真嫌弃的嘀咕一句。 这东西,跟个人儿似的。 春去秋来。 傅天鸣还在赶来的路上。 最近听说,已经出了西北。 过中原而不入,进了远东地界。 据说,是打听到了拓跋寒的消息,要先去找他的麻烦。 而他一路走来,也剑挑了许多高手。 成名的,隐世的,新生的,过往的。 暂且抛开修为什么的不论。 倒是让他得了些认可,渐渐闯出个南剑圣的称号。 其中有多少水分,谁也不知。 人们只是看乐子,等待着他最终抵达京城的那一天。 身居垂象楼中的李真早就没关注这事。 三个多月的时间,当初二青带回来的小东西也已经长大。 偏偏的,不和照顾它的自然有多亲近。 整日围着李真打转,爬上爬下。 有些恼人,却又有些别样趣味。 闲暇时逗弄一番,添了几分欢乐。 毕竟,像他以前养的家伙们,都太过无趣。 长生每天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二青就更别提,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和他走南闯北惯了。 却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 伤刚好没多久,就又跑出去。 活该它遇到那猛禽,吃吃苦头。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车马铜铃摇晃。 打断了李真的思绪。 也将三吓了一跳,躲在他的脚下。 一辆华贵的马车,慢悠悠的停在了垂象楼门口。 李真抬眸打量了一眼。 思绪转动,猜到了来人是谁。 想来,便是那万里归家的安平王赵平了吧。 起身,不紧不慢的迎了上去。 似乎,这位安平王正如外界所有人猜想的一样。 并不受皇帝赵晴的待见。 身边的随从,也就一个宫女相伴。 简陋到不能再简陋。 除此之外,还有个高冠博带的老头。 年纪不小,满脸威严正气,像是个饱读诗书的人物。 不过,倒也没什么常见老学究的酸腐傲气。 反而主动朝他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虽然笑的,着实有些勉强。 在这人的迎接下,一位衣着朴素的小童,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六七岁的年纪,许是长年西域生活,染了些风沙。 面孔有些粗糙,却又添了几分寻常皇室子弟难见的坚毅。 只是似乎还有些不适应自己的身份,举止上有些畏畏缩缩。 倒是眼睛很大,睫毛很长。 扑闪间,小心投向李真以及垂象楼的目光里,闪烁着几分灵动以及好奇。 “这位安平王,倒是和我之前想的有些不一样。” “没太多寻常人的胆怯,也没骤得高位的失衡。” “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灵性的样子。” “啧啧.” 李真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对方,忽然觉得有趣起来。 这时候,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安平王腰间悬挂的一块玉璧上。 清澈剔透,朴素无纹。 有点不符合大周安平王的身份。 但附合赵平这个落魄皇孙的身份。 只是,李真注意的地方并不在这些。 这枚玉璧上,似乎有些让他熟悉的感觉。 混混沌沌,辨之不清。 如果能上手的话,或许就能清楚些。 当然,只是想想,他不会去抢一个小孩子的东西。 “殿下,这里便是垂象楼了。” “这位,就是李道长。” 老者开口说话。 小小的安平王闻言,眼眸里闪过一丝奇异。 对于这个看起来有些荒凉的地方,他是很满意的。 起码,要比那住着让人发冷的皇宫好很多。 就是眼前的这位道长,不知道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赵平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很久很久。 久到,他那个脸上不见温情满是威严的姑姑,什么时候想起他的时候。 所以这个问题,就有点重要。 “小子赵平,见过道长。” “平今后就要在这里读书学习,长住久居。” “不知,道长名讳?” 赵平拱手,一板一眼。 只是那双大眼睛,却是一闪一闪的,看向前方。 李真闻言,忽然笑了。 这么些年,来垂象楼的人很多。 唤他道长的人也很多。 但如此正式询问他名字的,貌似还真没有几个。 尤其,还是这样一个孩童。 忽然间有些觉得。 这垂象楼里再添上一个人,貌似也不算是什么麻烦。 “贫道李真。” “既然来了,那就安心待下来吧。” “贫道这里也没什么规矩,唯有一点,勿要损毁楼中书册就是。” 李真轻笑着,如此一语。 第78章 大儒 向来清净的垂象楼。 多了个安平王这个小人儿,倒是隐约的让这里生了些变化。 不过李真的生活,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什么影响。 大多数时候,赵平都是随着那个老头在另外的屋子里读书、学习。 说是来垂象楼中读书。 便也倘真如此,没什么别的想法。 而且,这老头似乎对李真隐约里有点防备。 并不让他过多接触赵平。 即便是寻找什么藏书,也是多和自然交流。 李真本就不欲多言,乐得如此。 索性,便也任由他们去。 日子一如往时。 垂钓观经,闲时练武。 时间,便这么一天天过去。 山坡上的葵已经凋谢,葵籽收拢添做小食。 闲暇时,会出来帮些小忙的赵平有些遗憾。 没能见到大片葵盛开的场景,只能在心里暗暗期待明年。 三长的越发大了,但也越发调皮。 不过幼年猫崽都是这个模样。 等到长大了,就会变得懒洋洋的谁也不爱搭理。 赵平也只是个孩童,正是贪玩的年龄。 虽然被皇室身份压制住了天性。 但在老头精力不济,打盹儿的时候。 就会偷跑出来,逗弄三。 前几天就是因为偷跑出来玩耍,被老头给打了板子。 罚抄了好几页文字。 老实了一阵子。 不过说起来这老头,倒是有些来历。 方毓明,当代大儒。 出身儒门世家,曾侍赵长。 慕容略破京城时,几度想要招揽这位,都被严词拒绝。 后来赵晴继位,将他从天牢里捞了出来。 给了个大学士的名头,摆在了朝堂里供着。 老头本来已经多年不理政务,安心在家修书。 但不知怎滴,听闻了赵平的事情后。 三番五次上书,请为安平王之师。 出于某种安抚人心的考虑,赵晴也就顺势答应下来。 不过,却把这一老一少给打发在了这僻静的垂象楼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赵平寄于了太多不该有的期望。 这老头,严厉的很。 在教学上,严厉苛刻。 赵平一有不对,便打板子,罚抄写。 虽然他打小吃足了苦头,性格坚毅。 但终究还是个六七岁的幼童,难免会心里感觉到一些委屈。 又无人可以叙说。 便会在逗弄三的时候,嘴里嘀咕着,也不把李真当外人。 虽然心里暗道又来一个把自己当成树洞倾诉的。 但李真也不拒绝。 当然,只是听听。 别人老师教徒弟的事情,他并不会插手。 然而这一切落在李老头眼里。 他嘴上不说,却是暗暗记在了心中。 这一日。 李真正就着漫天飘落的枯黄叶片,搬了个躺椅,坐在荷池旁。 一边等待鱼儿上钩,一边研读道经。 池子里的鱼基本都被长生霍霍干净。 最近他又懒得出门。 索性便一次性从后面的大湖里捞上来很多,养在了池子里。 自娱自乐,倒也足够。 “看来李道长很享受这般垂钓之事,倒是颇有些闲情雅致。”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一道有些苍老却依然遒劲的话语传来。 李真抬头,便见方毓明朝他走了过来。 眨眨眼,有些莫名。 往日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教学赵平? 怎么,今日。 会有这个闲工夫,来和他搭话唠嗑。 唠的,还是这消磨时间的钓鱼之事。 这般想着,也没有怠慢。 合上手中书本,浅浅笑道: “方老见笑,不过是用来消磨时间罢了,谈不上雅致不雅致。” “哦?” “正好老朽也颇喜这垂钓之事,恰好有些手痒,便陪道长来上一杆。” 说着,便拿起一旁备用的鱼竿,抛钩入水。 完全没给李真拒绝的机会。 其实,若认真的来说。 李真真要阻止也来得及。 但是,犯不上。 人家堂堂当世大儒,朝廷高官。 要和你一个小小无品无级的藏书守,一同垂钓。 这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别不识好歹。 还想拒绝? 不过 以对方这种身份,又怎么会有闲情雅致来和自己垂钓呢。 想来,便是有话要说了。 脑海里思绪划过,李真心中一片清明。 就且来听听。 这位当世大儒,又要分说些什么吧。 鱼钩落水,方毓明手握钓竿肃立。 没过多久,果不其然就听他开口: “不知李道长何时入道途,修行有多少年了?” “自记事起至今,怕是已经有四十余年了。” “这样啊,道长修道的时间已然和老朽读书的时间一样长了。” 他有些感慨的笑了笑。 忽而,话锋一转: “不知道长,对于道君皇帝怎么看?” “呵呵。” 李真轻笑一声,听出了浓浓的试探意味。 暗道和这些读书又当官的人说话就是累,全是弯弯绕。 对贫道有什么意见就直说呗。 怎滴,还能将你赶出去不成? “贫道不过一无名小修,承蒙长公主看重才做了这此间藏书守。” “却是,不敢妄论天家事。” 他摇摇头,不接茬。 “这样.” 方毓明微微颔首,似乎心里有了些底。 话头再度一转,偏向了眼下的赵平: “那道长,对于眼下安平王的学业,又如何看?” 李真斜过眼眸,打量到这老头看似不在意,实则时刻关注他的神情。 顿时,心中了然。 这是怕他把安平王带入歧途,走上赵长的老路。 神色不显,心里却是揶揄轻笑。 老头子想的,实在太多。 便是赵平想学,他还不愿意教呢。 “有您这位当世大儒在,贫道哪里能给出什么意见?” 他收回眼神,看向池中水面。 “有鱼儿咬勾了。” 提醒一句。 “是啊,鱼儿上钩了。” 方毓明老当益壮,双臂用力一提。 一尾青鱼跃出水面,鱼鳞在晚秋的余晖下熠熠生辉。 “先生好钓艺。” “看来贫道今晚是要蹭您一顿了。” “哈哈哈,运气好、运气好。”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一片笑意中,气氛融洽。 而就在两人谈笑间。 有一个人。 白衣、白剑,白发胜雪的人。 缓缓地,走入京城。 全身上下气势内敛,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寻常、普通的老人。 引起了京城,无数好事者的议论。 因为,他是傅天鸣。 他是剑试天下的南燕国师。 在发出豪言将近两年之后,终于抵达京城。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几乎是与他一道而来的消息落入京城。 天授十七年,十月初三。 傅天鸣于远东大黑山,二十剑斩突厥大宗师拓跋寒。 提其首级,于高丽旧土,祭奠亡国之魂。 尔后一路轻装简行,于十天后的此时。 入京城,欲登仙茗 消息出,天下惊。 第79章 剑圣 往日喧闹的街道寂静一片。 黑压压的人群拥挤在道路两侧。 目光随着那走在街道中央的老者身形,缓缓而动。 脸上新奇、怪异、讥讽交织。 最终化作一道道小声耳语: “他就是那南燕国师啊!”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终于来了。” “是啊,再不来我都快要忘了这人是谁。” “不过.你们听说了吗,这人前几天将那拓跋寒给斩了,凶的很嘞!” “凶?能有多凶。” “不过是斩了个咱大周的手下败将罢了,什么可骄傲的。” “真遇到长公主了,我看他还能凶的起来?” 道道细语,声声入耳。 但行进在京城街道上的傅天鸣。 却是,恍若充耳不闻。 他就那样步履缓缓却又坚决无比的行走着。 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紧紧的握着手中佩剑。 明明看上去很普通。 和大江南北,那些普通的江湖客没什么区别。 甚至于,比起他们来说。 还少了几分少年意气,多了些许暮色。 但却伴随着他一步步向着仙茗山,不断前进。 他的身上,渐渐开始蔓延出一股锋芒。 什么锋芒? 是相信手中长剑,无坚不摧的锐利。 也是一路走来,战无不胜所生养出无敌心意。 傅天鸣感觉到自己的气血在燃烧,真炁在沸腾。 他的身体,在渴望这即将到来的一战。 然而,他也明白。 这将是他生命当中,最后的光华。 此战,唯胜。 唯有胜。 方才可能极尽升华。 于不可能中,蜕变武道意志。 推开天地之门,破碎而去。 到那时,肉身是否还能存续。 这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仙茗山,天都峰。” 傅天鸣站在云雾山峦脚下,举头凝视。 凌厉的视线里恍若有剑光透体而出。 穿越空间,斩破云雾。 将那隐藏于云天之上的宫阙,拉入人间。 “赵神月,南燕傅天鸣!” “此行登山,欲问剑!” 高亢而带着些许恍若长剑出鞘般清越的声音。 化作洪流,带起狂风。 呼啸间卷起万千落叶飞扬,飘扬而下。 此时的仙茗山,没有落雨,胜似雨天。 浩荡的声音不止回荡在山间。 同时,也响彻在整个京城。 无数人茫然的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皇宫,御极殿。 正在批注奏折的赵晴忽然抬头,凝望前方。 本还有些紧皱的眉头,于此时悄然舒展。 脸色上竟浮现出一抹说不出的喜悦与激动。 遂而,握拳低声一语: “终于来了!” 紧接着,威严而霸道的声音响彻在这代表世间最高权力的殿堂中。 “传朕旨意,诸军开拔,奔赴大江。” “朕要以雷霆之势,重收旧土。” “也要告诉那慕容小儿,在堂皇大势面前,他所有的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是。” 一旁候着的女官压抑下满心的骇然与激动。 赶忙拜下身去,响亮回应。 而在此时。 赵晴已然走到大殿门口。 遥望着与御极殿正相对的仙茗山,眼中满是自信。 在曾经见识过赵神月实力冰山一角的她看来。 区区一个谢天鸣而已。 斩他不是如同土狗杀鸡一般简单? 只要此人一死。 她筹谋多年的夙愿便再无阻碍。 待到三十万铁骑洪流南下。 试问,谁能敌手?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 今天,赵神月并不会出手。 动手的,则是另有其人。 仙茗山,垂象楼。 刚打发走了方毓明的李真,还没来及坐下。 就听到滚滚音浪,席卷而来。 本来有些倦怠的神色忽的一转。 脸面上兀的,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容。 “候君多日,此时终至。” 不过 瞧这般摸样,他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堪。 脑海中思绪转动,李真终于对这傅天鸣升起了些兴趣。 但横曳在他脑海当中,更大的疑问却是。 这先天宫,当真能有如此神效? 只是一朝得入。 便能将一个三流宗师蜕变到如此地步! 却是有些神乎其技了。 心头奇异更甚。 然而也没有迎下去的想法。 手握钓竿轻轻甩落荷池,旋而落座阖上了双眸。 孰真孰假,自要试他一试。 且先解下长剑,登上他这垂象楼所在再说。 不然,一切休提。 仙茗山脚。 久久未见任何回应。 在身后远观人群有些戏谑的眼神注视下。 傅天鸣没有再尝试喊话。 而是迈起了步子,准备登山。 人不来,我便去。 今日他与赵神月之间,注定只能有一人独活。 当然,这只是他这么想。 一步、一步,脚步不停。 穿过了山脚蔓延而去的青石路,忽略身旁不远处那人高的青石。 抵至,供行人上山的 脚步迈出,方要落下时。 异变,陡升。 “欲上仙茗,解剑于此。” 浩大的声音如若从四面八方传来,涌入在傅天鸣的耳中。 然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没有一点印象。 纷纷看着他停在半空的脚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自从步入京城以来。 一直都是以平静面容示人的傅天鸣。 忽然,神色变了。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视线里。 一副巨大的阴阳双鱼图横曳在他的面前。 阻拦着他向前的脚步。 “是他!” 熟悉的感觉涌上脑海。 那深藏在心头当中的往日悲愤、羞恼、怒火。 于此时此刻,化作点燃他一身凌冽剑意的柴薪,直上天穹。 “原来,你在这里啊!” 遍寻南北地界而未见的人物,终于被他追寻到踪迹。 然而傅天鸣此刻的内心,却变得更加平静。 他没有多费口舌,解释对于一位剑客来说手中长剑意味着什么。 只是信手一甩,长剑破空。 连带着剑鞘,狠狠的插入了篆刻着“解剑碑”三个大字的青石上。 心中战火越盛,怒意越高。 整个人,便越发平静。 如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 沉默中,平静中。 酝酿着的,则是要摧毁天地的风暴。 当心中被束缚的长剑出鞘,便是风起云涌之时。 同样,也是向世人向展露他的实力之时。 剑圣! 这是将他留在世间最后的痕迹,无论生与死。 傅天鸣左脚下落,触及实物。 终于,他踏出了攀登仙茗山的 第80章 胜天剑诀 气氛凝滞,声息渐消。 千百人或明或暗,注视着那一道挺拔身影。 一步一步,登高而上。 似剑,如锋。 吐息中好似呼出一缕缕锐利至极的剑气。 弥漫天穹,吞吐豪光。 飘零在仙茗山间无数枯黄的落叶,甫一接触。 便被 斩落,斩落,再斩落。 最终化作一捧捧细碎沙尘。 在轻风约束下,未落于地。 束缚于无形剑气的四遭。 显露出,那一柄剑尖直指天穹的巨剑。 “武道真意显形?”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有在江湖上厮混了多年的老油条。 吐出嘴里的一口轻烟,有些唏嘘骇然的惊叹。 引来身旁一众人频频侧目。 忍不住汇聚到他身边,催促他会说就多说两句。 可这世上又有几人真切的见过武道大宗师出手? 都不过道听途说,得来的臆测消息罢了。 尴尬笑笑,只能搜肠刮肚的说些囫囵话语。 得来一阵阵嘘声。 只是在山下远远围观之人所不知道的是。 眼下傅天鸣的情况,并不好。 那透体而出,显露于外的也并非是他的武道真意。 而是,气血与精神双重燃烧下。 所抑制不住的剑意外泄,化成此象。 也就是说,他已经渐渐要压制不住那汹涌的剑意了。 如果不能在肉身彻底腐朽之前,赶至山巅。 那他日日夜夜所思所想,所盼望的一切。 都将成空。 正所谓: 势不可去尽,剑不可去尽。 若凡事太尽,则缘分势必早尽! 如此,便是眼下傅天鸣最真切的写照。 他,太想证明自己了。 “不!” “老夫不能就此死去!”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身躯,再度向前踏出一步。 明明身体当中的力量已经澎湃到一种骇人的地步。 但承载它的身躯,却依然像是个在狂风骤雨中勉强支撑的破屋烂房。 只要雨势再大上些许,便将山崩。 “我要让世人亲眼目睹老夫苦苦磨练出的无双剑艺!” “无论有多难,我都要坚持下去。” “要在天下人的面前,杀败那赵神月!” 枯槁的形容上,唯有那一双不似老人般璀璨的双眸。 越来越明亮。 内里充斥的那一股决绝意志。 也越来越旺盛,犹若化作实质。 是的。 在傅天鸣心中。 他一直以来的对手,都是赵神月,也唯有赵神月。 慕容略贡献出家族传承之秘,助他破入大宗师的门槛时,是和他这样说的。 他借助南燕国运,闭关几载。 在幽暗静室里,一步步凝聚自己的武道真意时。 同样,也是以赵神月为假想敌。 才使他撑过那无声、无光的恐怖孤寂时光。 两载游走人间,心酸砥砺剑锋。 斩拓跋寒,祭奠故土亡魂,破去心中所有杂念。 至此,他所剩下的唯一执念。 便只有战胜赵神月。 而此战,如若不能直面她。 那傅天鸣自己此前的所有努力,又有何意义? 尽管找寻到了之前那个侮他、辱他的小人。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虽有怒火。 却依然,没有把他放在心中。 登山途中,若不见。 则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寻,且放他生路。 若那小人当真自不量力。 那,便当做大战来临前的试剑石吧! 然而,即便傅天鸣此时的心意比金石还固。 但他的身影已经开始摇摇晃晃。 他的步履踉踉跄跄。 他,只在凭着心头的意志坚持。 登山,登山! 誓要登山! 仙茗山阶一千零八十阶。 虽不陡,但亦非缓。 艰难行至过半,他的身体已到极限。 “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傅天鸣脑海里回想着“结束”这两个字。 身体,陡然打起了冷颤。 濒死之际,激起了最后一丝斗志: “我不能死!” “我要坚持下去,要战斗!” “我入先天宫降真灵、得剑诀,苦修至今岂能不鸣而衰?” 不甘,不甘! 强烈的心意,衰败的肉体。 澎湃的武道意志裹挟着不甘的魂灵。 终于,在此时冲破了那道无形中的界限。 傅天鸣恍若复归了青春,一步跨出。 从此,是天高海阔。 于此同时,天地风云色变。 忽如其来的阴云霎时间遮蔽整个天阙。 偏偏地,在一片乌云翻卷中,有一缕金光乍现。 就如同此时残竭的傅天鸣。 于生命暗淡中,绽放出最后一缕生命之光。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 吹的仙茗山下无数人睁不开眼,心生埋怨。 这都过去多久了。 堂堂大宗师,登个山还要多久? 如此磨蹭,岂不是正表示惧了我大周长公主。 既然今日不想登山,那就不如暂时下来。 调整一番,择日再战。 正好,也选个天气好点的日子。 这老天爷的脸色说变就变。 看着沉沉的乌云,众人心中吐槽。 有了离去避雨之意,但看看四周。 再看看那一片黑布隆冬,像是隐藏着什么大恐怖的山峦。 终究还是跺跺脚,没忍心离去。 就且再等上他一时三刻。 不止是围观乐子人心有微词。 此时,便是垂象楼中的李真同样也有了些意见。 “天都阴了,到底上没上来啊?” 看着阴沉沉的天色。 李真站起来,回头叮嘱自然关好门窗,防备下雨。 便慢悠悠的提起又是空军的钓竿,收拾收拾准备回屋。 嘴里还念叨着: “什么人那这都是,一点时间观念也没有。” 正欲不再等,忽听一个声音威压怒叱道: “赵神月,来战!” 于此同时,一道通透剑光划破天穹。 大日光辉如同流水般倾泄而下。 尽射在山间青石道,天都峰峦间。 “嗯?” 错愕间,李真眯缝着眼睛发现。 那里,悄无声息的站立着一个人影。 赫然,就是那傅天鸣! “止步吧。” 收敛去眼中异色,李真难得打起了几分精神。 身形垂然直立,一股风波平定的气势从其身上无形的荡漾开来。 “长公主今日外出,不在山中。” “便由我来招待阁下。” 语罢,未再等。 翻掌天倾。 阴云与白云交割,汇成阴阳磨盘。 向着那依旧试图攀登天都峰之人的头顶,横压而去。 铮~~ 明明手中无剑,天地间却兀自响起了剑吟。 傅天鸣回头。 双眼迸射出剑光,凌然夸赞: “好掌法,何名?” 李真甩甩衣袖,淡然一语: “阴阳磨。” “好!” “且试我一剑。” 豪芒乍现,天光失色。 此剑,欲胜天。 第81章 败亡 “胜天剑诀,剑二十一!” 傅天鸣从来没有轻视过李真。 虽然他心中一直要胜过的目标,都是赵神月。 但此时初一出手,便是凝聚他一生剑道技艺。 于先天宫灵性交汇中,蜕变而出的绝世剑典: 胜天剑决! 何为胜天? 天意从来高难测,何人敢言压天倾。 即便是傅天鸣,也从来没有想过以一人微薄之力,去对抗浩荡的青冥苍天。 此天,非彼天。 而是横压在这一世,四十余载。 无数江湖中人头顶上的天: 赵神月! 一个天资横溢的绝顶武道天才。 同时,也是一个试图以己心代天心的狂人。 傅天鸣所要的做的。 正如此时无数武道强者内心所日日夜夜期盼的事情一样。 那就是,胜过这个“天”。 然而眼下,他来了。 “天”却走了。 这是何等的狂狷,是何等的目中无人。 同时,也是何等的让人绝望之事啊! 你视之为一生对手,奋力想要将其掀翻打倒的人。 她却,从来都不曾将你放在眼中。 对于一个骄傲的武者而言。 试问世间,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吗? 因而。 傅天鸣怒了。 尽管他此时已经消散了多数无用的情感。 在沛然武道意志、以及强烈执念的支撑下。 才能脱离形体,暂存于世。 但是此刻他的心中,依旧翻涌起了怒火。 那是比山下被迫解剑时,更为汹涌澎湃的愤怒火焰。 于是。 傅天鸣出剑了。 这一剑: 它是雨夜横流的山洪。 它是接天连地的骇然风暴。 它是喷薄而出欲要吞没一切的火山岩浆。 它是剑二十一。 是更胜过斩杀拓跋寒剑二十的恐怖剑式。 也是他十日奔行千里,不食不眠中,蜕变出来的绝强一式。 是他模仿世间大灾,想要看看赵神月这个“天”如何来应对的剑式。 只是此时,却被他毫不掩饰的轰然斩落。 剑意贯穿天阙。 无边的剑气衍化万象,向着李真汹涌而去。 剑气扑面而来。 尚未至,就已经割的人皮肤生疼。 眸光深邃,已然察觉到此时傅天鸣所处状态的李真。 眼底闪过一抹惊异,些许新奇。 但旋而,脑海中种种想法便被将要临头的剑二十一所拍散。 转瞬之时,已然严阵以待。 让他不得不承认的是。 眼下的傅天鸣,和当初已经是天壤之别。 眼下的他确实足够让他放下杂念,重视起来。 这是一个强者。 一个,有资格和赵神月交手的强者。 无论之前如何看轻此人,眼下都要给予其足够的尊重。 李真为人有一桩优点,那就是知错能改。 而弥补过错的唯一方式。 就是,全力以赴。 所以李真动了。 无论是在之前也好,现在也罢。 都不曾因傅天鸣之故而有丝毫起伏的衣袍。 无风自动,鼓荡而起。 双手合拢,捏印似成炉。 身后阴鱼、阳鱼游动,化作倒扣而下的大碗。 将垂象楼以及内里的人护持其中。 然后,对着当头落下的剑式。 拱手,轻拜。 刹那间,本来已然澄澈的天地忽然又是一暗。 昏昏然,不见万物。 像是被装进了什么东西当中,不可视物。 旋而,黑白二色火焰升腾,照亮一切。 原来此间,竟然出现了一尊熔炉。 什么熔炉? 天地炉! 乾坤混沌浑全色,天地交织一炉中。 什么洪流,什么风暴,什么岩浆. 都化作这一炉中材料。 在李真武道真意所衍的黑白二色火焰当中,淬形去体,复归本质。 焰火席卷间,蔓延至傅天鸣脚下。 升腾里,竟然隐隐也有将其付之一炬的错觉。 “到此为止了吗!” 付诸全力的一剑。 还尚未得见“天”之真颜。 便被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人物,阻拦于上山的道路之前。 甘心吗?情愿吗? 能接受就这样黯淡的逝去吗? 想来 是不愿意的。 “是啊,我还有心愿未了。” “我还未见到赵神月,也未能在天下人面前杀败她,证明我的剑道不弱于人。” “如此.” “如此憾事当前,我怎么能死!怎敢去死!” 傅天鸣的暗淡下去的眼神再度充满了神光。 像是天地交感,又似神来一笔。 他无声喃呢: “我相信,人定胜天!” 剑二十二,人定胜天。 于虚无中,探出一角。 剑未显,便已然有奇异遍传此间。 仙茗山下,无数眼观山中风起云涌的好事者。 于此时,忽然间全身凝滞。 眉心频跳,像是有无边锐利的长剑直抵眉间。 血液似乎也僵化,无法流通。 众人尽数大骇: “啊!” “为什么我们不能动。” 想要奋力挣扎,却只有眼珠子可以微微转动。 李真亦是如此。 但情况,却是要比那些普通人好很多。 他手掌可以微微移动,但武道意志却被被压制到极点。 天地炉已破。 澄澈一色的天阙之下,只有一人并指成剑举向苍天。 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在向他不断走来。 一步、两步. 片刻之后,抵临身前。 傅天鸣食指、中指,骄直如剑,缓缓递到他的眼前。 李真平静的眼眸里,泛起波澜。 “我就要死了吗?” “或许.” 或许他命不该绝。 也或许他不用以长生诀尚未大成的肉身去尝试抵挡这一剑。 仙茗山山阶。 一只三小猫,僵直在台阶之上。 在它身旁,则是一个人。 一个抬脚登山的人。 “三,三” 呼唤声响起,树丛抖动。 俄而后,赵平头顶着几片落叶从灌木丛中钻出。 带着几分惊喜的说道: “原来你在这啊!” “天要下雨了,快和我回去。” 腰间朴素的玉璧闪烁微茫。 三两步走上前,抱起三的同时,他注意到了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有些好奇,有些古怪。 终究没忍住轻轻推了下那人,问道: “这位长者,您是要上山吗?” 下一刻,异变陡升。 这垂垂老矣之人的身躯,刹那间化作一捧飞灰,逸散此间。 于此同时。 垂象楼前向着李真点落剑指的傅天鸣忽然停滞。 脸上,浮起了一抹说不出的遗憾: “我这一式剑二十二人定胜天,如何?” 李真看着他怅然若失的双眸,缓缓颔首: “此剑,当得起剑圣之名!” 傅天鸣的眼神带着一种被认可的满足,又充斥着一种未能如愿的遗憾,忽而暗淡了下去。 紧接着,用一种低沉到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呢: “人定胜天,人定胜天。” “但可惜,始终没能见一面,也未能递剑于前。” “赵神月!” “可惜了啊.” 语罢。 在乌云褪去,大日烈阳的照射下。 化作一缕青烟,浮沉而去。 而在李真的手中。 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袖珍的小剑。 似真似幻,如梦如烟。 第82章 人间谁能如一意 乌云消散,天日重出。 仿佛方才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是梦幻。 唯有空中飘零,最后落的满地残枝断叶,狼藉一片。 方才,证明了过往发生所有。 那是两位超越了先天宗师武道强者之间的绝强对决。 不存在残酷,不存在玩弄,也不存在正义与邪恶。 只因,心中执念而战。 而最后,终要以一人之生命凋零作为结果。 无论进行中产生了多么曲折的过程,又让人如何惋惜。 傅天鸣死了,李真依然安然无恙的活着。 这,便是最终的结局。 “可惜了” 不无遗憾的轻叹一声。 李真抬手,抹去眉心间一滴滚落的鲜红血珠。 在秋日刺眼的耀阳下,反射出一抹明黄豪光。 傅天鸣强吗? 很强。 可以说,应该是李真所见过的人物里。 除过赵神月之外,最强的人物。 真正的伤到了李真,见到了他的鲜血。 可傅天鸣弱吗? 也弱。 如果没有那灵光一闪,只施展出半招的剑二十二。 在李真两道兼修,几十年武道经验积累,兼之无数道经理念的催化下。 如此方才熔炼出的一式绝强散手:天地炉面前。 傅天鸣,依旧会无能为力。 只能受困其中,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但可惜,世界上所有正在进行的事情,总是充满变数。 于是,便有了这惊天动地的剑二十二。 人定胜天! 让人感叹的是: 成也此剑,败也此剑。 但终究人已逝去,李真懒得再探究这一式剑诀是否来的有些太过巧合。 他遗憾是,如此惊才绝艳的一剑。 或许终将,成为绝唱。 “希望不要如此吧。” 心里这样想着,视线着落在手心里那把虚幻的小剑上。 这是他以一式天地炉化解了傅天鸣剑二十一。 将之以真炁溶解出后,所得到的纯粹武道真意。 以及蕴含在这一式剑招中,其所囊括的所有剑道理解。 可以说,这就是一本近乎完整的胜天剑诀。 只是,缺少了最后一式。 如此便也在李真眼中,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想了想。 与其时时耗费真气维持它的存在。 倒不如,将它安放在其应该在的地方。 哪里? 至今插在解剑石上,傅天鸣生前的佩剑。 便应该,是其最理想的归宿。 一如李太清在洞中壁画上留下传承。 最终,等到了自己这个有缘人。 或许几十年后。 也会有同样的有缘人,拔出此剑,得胜天剑诀。 希望到了那时。 后来者,可以重现今日这未尽的一剑吧。 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信手一甩,手中之物化作一道流光,倏忽而下。 恍若天阙遥挂了一道彩虹。 在雨过天晴、乌云散去后,方才显露真容。 于此同时,李真平淡的话语随之响起。 落在仙茗山下,不知究竟结果如何的围观群众的耳中。 “傅天鸣已死。” “诸位,散去吧。” 轰隆~~ 如若一道惊雷闪过。 片刻的寂静后,响起震天的轰鸣。 “李宗师威武!” “傻子,还叫什么宗师。” “从今往后,得叫李大宗师了!” 曾引起大江南北关注,让无数人心弦紧绷的一战。 最终,还是落下了帷幕。 傅天鸣死了。 正几乎如同所有人在战前所想的那样。 但是,结果虽然一致。 然而过程,却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出手的不是赵神月。 而是一个无论在江湖上,还是南北两国里。 全都籍籍无名的存在。 三十年前才成就的先天宗师。 今日的武道大宗师。 没有知道他是如何修行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从不曾进入过先天宫。 但是,武道大宗师李真的名头。 经此一战,天下已经无人不识。 相比于大周上下齐齐欢腾,高唱天佑大周。 南燕的情况,就不那么好了。 多年来的造势,一朝成了笑话。 虽然拖延了很久的时间,但人心失落带来的恶果。 却是眼下再多的时间,也换不回的东西。 而紧接着从大周京城传来的消息,更是让南燕君臣上下为之恐慌。 尽管知道这一日终将会来临。 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来的如此之快。 天授十七年,十月十三。 既傅天鸣身死仙茗山的同一天。 大周女帝昭告天下: 即刻起,尽起兵峰,剑指南燕。 收服故土,便在今朝。 一言出,天下动。 和平安稳了一十七年的南燕。 终于,又要迎来刀兵之锋。 不过这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生活在团锦簇、烈火烹油之下的苦难群众,自暴自弃的如此想着。 相较于这将要决定世间格局的大事。 大周又多了位李姓大宗师的事情。 虽然同样让人震撼。 但在它面前,便又失了几分颜色。 不过也是正因如此,才让李真少了一些不必要的打扰。 不曾在意过外界的虚名。 一如既往的生活里,默默总结着这看似短暂战斗当中的收获。 多年来, 难得在本就没放松的修行上,又添了几分勤奋。 长生诀四层,将成。 这样的情况让李真在暗中有些嘀咕。 这功夫,怎么每次都是在挨打过后突破。 先有赵神月,后有傅天鸣这一剑。 想想,多少就有点不吉利。 不过也只是随意一语,便不曾在意。 不因功法故,修行在个人。 值得提一嘴的是。 赵平又被方毓明给惩罚了。 这一次,比前几次都要严重。 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赵平那天趁着他和李真谈话的功夫偷偷跑了出去。 事后,虽然无事发生。 却也把老头子给气的不行。 把赵平给禁了足,不达到他的要求不允许他出门。 虽然对这种太过严苛的教育方式有些微词。 但李真也没有插手人家师徒间的教学,平白招惹不快。 不过也因此,知晓了赵平推散傅天鸣肉身的事情。 时时在想。 若没有此事,傅天鸣是不是能再坚持一会儿? 战斗的结果,是否也会就此该写? 可惜的是,人生没有如果。 也没有谁能够事事顺遂,万事一意。 傅天鸣如此。 他李真,亦会如此。 第83章 南线有战事 若说过了傅天鸣这事后。 李真最大的收获,不是其他。 而是方毓明这老头子,终于看他顺眼了一些。 闲暇时,也会走出那间不大的小黑屋。 与李真一同,甩上一杆。 一来二去,便也熟识。 李真有时会同他请教些问题,老头子也毫不吝啬的为他细细解读。 虽然他是个大儒,一生里研究的都是诗词文章。 但世间很多东西都是殊途同归。 尽管他不懂道经里那些云里雾里的暗指。 却依旧能用自己一生的智慧,从他自己的角度给出一个合理的解读。 如此思想碰撞下,倒是让李真受益良多。 而方毓明,也是个通透的人。 年过七十,将近古稀。 除过对于这个他为之奉献、操劳了一生的国家外。 老头子,便再没有半点私心。 他知道李真当年是先皇还是淮南王时的潜邸旧臣。 却没有如同其他两个道人一样攀附、求富贵。 反而在先皇已然成事时,一人独身出了王府。 后来,他更是与今上自幼相识。 依旧没有借此走上朝堂。 几十年如一日,待在这清冷的垂象楼,安心的做一个藏书守。 他不争,他无求。 似乎,过往的生命里只有读书。 哦,还多了个练武。 或许这也是今上,要把安平王放在这里的缘故。 然而,明白是明白。 有些事情,方毓明却是不得不做。 往时常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眼下这个小人,他不得不当。 先皇殷鉴在前! 他又如何能放心安平王身边,再出现一个道人? 引其走上歧途! 今上为女子,登基为帝是时局如此,老头子不多评价。 但,今上故去后。 又有谁来执掌这个诺大的天下? 方毓明觉得,作为前朝老臣,他有必要担起这个责任。 想必当今陛下同意他教导赵平时,便同样是如此作想。 眼下这般安排,却也是在磨砺安平王罢了。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辜负圣意。 好在,老头子没有看走眼。 李道长啊,确实表里如一。 是他方毓明徒做小人了。 因此,便有了近些时日的事情。 却是老头子在以他的方式,力所能及的补偿李真。 而对李真而言,这事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甚至,他都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虽然有些奇怪这老头子怎么突然转换了性子。 但从始至终,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他只是在时不时的交流里,从这位老人一生的智慧当中。 汲取着,自己所需的营养。 并且对这位学识渊博的大儒,抱有足够的敬意。 在能力范围之内,悄然的为其调理下身体。 仅此而已。 互不相欠。 赵神月似乎真的去闭关了。 李真在年关前又上了几次天都峰。 想要同她探讨一下,自己拦下了傅天鸣这个账她要怎么还。 顺便,再试试她的实力。 但可惜的是。 天都峰上,只有一处空荡荡的道观。 以及,一问三不知的扫地道士。 倒是给他留了个黑乎乎,像是出自什么野兽身上的毛皮。 上面画了些弯弯绕绕,抽象到李真百思不得其解的线条。 心里微词,这女人怕不是真修行出了什么毛病。 以前还只是行事以及踪迹神神秘秘的。 现在好了,连说事情都开始搞这一套了。 不清不楚,让人恼火。 但也没什么办法,眼下人找不到。 找到了,以他现在的实力也还打不过。 只能拿着这东西,打道回府。 时间一晃。 值得在史书中着墨一笔的天授十七年,飘然而过。 天授十八年,悄然而至。 四月,春时。 山边的那一块田里的葵已经播种。 是完成了方毓明功课要求的赵平,和自然亲手种下的。 如今才过了不到半月时间。 看着那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他就已经在期待夏日葵盛开的时刻。 这几天,就连学习功课时都主动了不少。 不过,方老头最近似乎有些忙碌。 时不时就会下山一趟,深夜才归。 听说是去访友,李真也不曾太多注意。 倒是听闻南线的战事,一片顺利。 经过一个冬日的整训,调拨物资。 大周已经做好了收复旧土的一切准备。 就在刚刚入春没多久的时间,赵晴亲临大江前线。 几天后,便有大周水军夺取了对岸几处水军营寨的消息传来。 为后面大军渡江而来,夺取了几个不错的落脚点。 考虑到京城与前线的距离。 想来,眼下已经取得了更多的进展吧。 对此李真表示祝贺。 尽管他没有刻意收集,但赵晴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依旧落在眼中。 南燕与北周之间的差距,也洞察于胸。 这乱了几十载的天下,也是该到了统一的时候了。 而大周,毫无疑问有这个实力能做到。 眼下要做的,不过是等待。 或许,方老头便是因为日后收复旧土的庆典之事而提前忙碌? 毕竟身为大周眼下为数不多的大儒。 他的意见,还是很有参考价值。 而得益于半年多来的交情,老头子总是会在下山时把赵平托付给他。 让李真督促着,使其好生学习。 不过 往往是他前脚刚走,赵平便被他放出来玩耍。 小孩子嘛,天性都是爱玩的。 还是不能太过严厉。 对于这一点,曾经教育过熊孩子的李真颇有见解。 就是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了。 那个被他给予了千里之名的顽皮少年。 眼下,又过的如何。 又是否,如其名字里所寄托的愿景一般,成长为了一匹真正的千里马? 而眼前这个少年的未来,又将如何? 默默观察着滚在草地里,和三一同追逐飞蝶流露出灿烂笑容的赵平。 李真平淡如水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涟漪。 似乎人老了,就总喜欢念旧,回忆过去。 不过这一念头刚一生出来,就被他打灭。 他可不承认自己老了。 身为大宗师,怎么也还有一百年好活嘞! 而且,他还是要励志长生的人。 怎么能说自己老了呢! 看来,最近是该出去活动活动。 找寻一下内心久违的青春了。 正这样想着,李真忽然挑了下眉头。 大宗师敏锐的五感,让他察觉到仙茗山里闯入了不速之客。 但俄而过后,略微严肃的神情便又松弛了下去。 原是故人来。 第84章 不开门就闯 “许久不见,季前辈风采依旧。” 脸上带着一抹笑容,李真站起身来。 对着远方开始泛出新芽的树林,遥遥一语。 风云不动,未见波澜。 倒是被他话语吸引来注意力的赵平,也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树林。 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疑惑。 然而,下一刻就被骤然传来的大笑声吓了一跳。 手掌下意识的抓住身旁三的尾巴,喜提一巴掌。 “哈哈哈!” “我这都是半只脚都要迈进棺材的老头子,哪里比的上你们年轻人。” 许久不见,亦不曾在江湖上听闻其名声的季东来。 大笑着从森林一角走出,以掩饰自己不请自来的还被人叫破行踪的尴尬。 “倒是你小子,最近可是风头正盛。” “就连老头子我,都听说了你李大宗师的大名。” “季前辈说笑。” 神色不平不淡,将季东来引入座中。 没有探究他来意如何。 李真反倒带着几分揶揄与好奇问道: “怎么不见前辈那四位大家?” “嗨,别提了。” 不说这事还好,一提起这事情。 季东来顿时变得满脸晦气,摆了摆手没好气道: “本来是听说了伱小子的消息,老头子这才带着她们匆匆赶来。” “是想让你鉴赏一下我这些年精心编排出来的一幕飞仙舞,绝对不比当年那血刀老祖的天魔舞差。” “就是没想到路上遇到个晦气玩意,把人给劫走了。” “飞仙舞?” 李真本来玩味的神色愣了愣。 旋而,带着点疑惑的神色打量着老头。 四个娇滴滴的大家,合着你带回去就是光看她们跳舞去了? 他怎么有点不相信。 但看着季东来一脸认真的模样。 貌似,也不像是假的。 顿时便来了兴趣: “以前辈的武功,还能有人从你手上抢走她们?” 说实话,他是不信的。 季东来一个活跃在百年前的武道大宗师。 尽管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没有追求破碎虚空之路。 但在时间的积累下,他的实力想必亦是十分的恐怖。 别说自己,就算是赵神月来。 估计,都不一定能说稳胜。 眼下江湖上,还有能从他手里抢人的存在? “一个刚从先天宫里爬出来没几年的傻小子罢了。” “要不是老头子不敢全力动手,一巴掌就能把他打趴下喽。” 说着,季东来明显还有些气不过。 吹胡子瞪眼,一副生气模样。 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 李真心里动了动。 不能全力出手? 是他的寿命已经快要走到极限。 本身的枯朽的气血,不支持全力出手。 还是说,如果全力出手的话,会带来其他不好的后果? 眼中一道精芒闪过。 李真觉得自己又触及到一点这个世界的隐秘。 正欲再多听听,看还能不能了解到什么。 就听,季东来忽然话头一转。 指向前面不远处,看到他是与李真相熟之人后,便自顾玩耍去的赵平。 跷着二郎腿,微抬下巴: “你儿子?” “呃” 李真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位老前辈太过跳脱的思绪。 略微思索了下,便实话实说。 “京城里那位的侄儿,前些日子才刚从外面回来认亲。” “这不,放在我这楼里读书呢。” 他手指了指了皇宫的方向。 季东来顿时了然,脸上神色转了转。 消了先前调侃,语重心长道: “这事,可是个麻烦嘞。” “谁说不是呢。” 李真颔首,表示认同。 “不过嘛,这小子倒也算是懂事。” “另外也有老师看着,和贫道倒是没什么关系。” “那倒还好,可是莫要掺乎到这种事情里,难搞的很。” 季东来似乎深有感触。 不过也是一语,便收了话头。 人老成精的人物。 虽然这些年随着年龄越老性子也越来越随性。 但对于李真这种实力不俗的后起之秀,他还是能拿捏的了交谈分寸。 不会,过了底线。 大家也都是聪明人,不需要把话说明。 李真点点头,倒是对这自来熟的很的老前辈多了些好感。 也不再提赵平的事情。 季东来往椅子上一靠,抓起旁边放着的坚果之类小食,边吃边说道: “其实当年老头子我 而老头我呢又是个乐于提点后辈的人。 于是为了满足” 似是注意到李真幽幽投过来的目光,他赶忙改口: “咳咳。” “是为了提点后辈,老头子就和你接触了一番。 顺便,点出了你的武道修行问题。 离开你后,我一直在想。 要是你一直都没机会进入先天宫,会如何? 原地停步不前,还是会给老头子带来些惊喜。 本来是想着等个十年、二十年再来看。 可老头我是真没想到,短短几年不到,你就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吓!” 说实话,被人夸奖的感觉还是挺舒服的。 尤其是,在这种别人认定了你往后道路后。 突然另辟蹊径,一下子窜到他面前。 突然就给了一记猛烈冲击,撞的他找不着北。 然后看着他那种惊愕、疑惑、不解的神情,就很有趣。 所以李真,不打算打断季东来,让他继续说。 只是,这老头说着说着就不说了。 李真只能顺着他的话,解决他的疑惑: “不瞒前辈,贫道有些机遇。” 说着,他便随手从身下抽出了一本改良后的《长生诀》递了过去。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季东来的视线忽然间被另一个东西所吸引。 探过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另一旁那不知名的兽皮卷拿了过去。 目光死死的在上面来回扫过,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一般。 难倒,他认识? 心头划过一抹惊异,李真没有阻止。 良久之后。 季东来靠在椅子上,深深吐出一口气: “你小子的这哪里是有些机遇,这是天大的运道啊!”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真摇头。 便见,季东来咬牙切齿的说道: “先天宫游荡世间,并非毫无定数。 虽然路线缥缈不定,但每过甲子年便必定会经过一地。 古时但凡拥有武道大宗师的宗门,则必有这么一份秘图! 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保持每代都有大宗师坐镇,纯靠运气吗?” 唉,要是老夫能早点.” 似是看过之后,便索然无味。 季东来又将这东西丢到李真的怀里。 不过,他有些不解: “知道位置又有何用,若先天宫不开门的话.” “蠢!” 唾沫星子喷到脸上。 季东来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你练这一身武功干什么用的,它不开门你不会强闯吗!” “这” 李真一时愣住。 现在,他似乎了然赵晴是怎么进去的了。 第85章 刺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或许说的就是季东来这样的人物。 不再追寻武道上的突破,一意强求。 而是放浪形骸,遨游于尘世之中。 说实话,对于这样的生活李真也曾畅想过。 但每每回过头来思索一番。 这般看似潇洒的人生,又倘真自由? 怕也,不见得如此。 当下如何肆意,但当百年故去之后。 依旧免不了,要化作一捧尘土。 这样的潇洒不是李真想要的。 从始至终。 无论是寄居于淮南王府的弱小之时。 还是眼下勉强算是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垂象楼藏书守时。 李真心中的念头从来都不曾改变。 不寻潇洒一生,但求长生久视。 不过人各有志,李真也不会冒失到去干涉季东来的人生。 虚心请教了那张赵神月所留下秘图当中的隐秘后。 又做了个纯粹的听众,听他洋洋洒洒的说了些遇到的趣事。 还不等李真说留他吃顿晚饭,招待一番。 这位明显闲不下来的老前辈,便一溜烟的匆匆离去。 一如来时,悄无声息。 这不禁让他有些微微的错愕。 感觉这位季老前辈的想法,着实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仿佛他千里迢迢来走上这么一遭。 就是一念顿起。 目的达到了,便就飘然而去。 如此随心而性,倒也真有几分高人风范了。 却是他有些学不来的。 有这闲工夫,躺下来读几本书不好吗? 亦或者,去找几位大家,领略下艺术的魅力。 岂不妙哉! 摇头轻笑了下,李真再度将视线落在手中的兽皮密卷上。 过往凌乱不堪、不明其意的线条。 也在季东来的指点下,变得一目了然。 这是一副用特殊手法绘制的地图。 而内容所指之地. “远东,大黑山。” “二十三年.” 思绪在脑海里转了转。 便把这玩意丢在了一旁,不再理会。 看似美妙,但终究是一时吃不到嘴里的幻梦。 二十四载光阴太长。 虽然他现在他完全等的起。 但谁又能知道,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又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而且,谁又说。 他李真就没有走在路上,就掉进那所谓先天宫的运气呢。 梦想嘛,总是要有的。 即便不成,真到了那时再做考虑也不迟。 伸了个懒腰,正准备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养精蓄锐。 不知在何时,赵平怯生生站在了他的身旁。 眼睛里有点好奇、疑惑,但更多还是少年人对于高来高去武功的向往: “李道长,那位老爷爷是武林高手?” “是啊,大高手!” 李真生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轻笑道。 “有多高?” “比道长你还要高吗?” 赵平手里比划着,眼中的神采越发明亮了。 他从自然那里打听到了李真和傅天鸣对战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大宗师具体有多厉害。 但那天的风云色变在少年小小的心灵里,已经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嗯~” 李真仔细想了想。 没打过之前,谁敢说自己无敌? 都不过是五五开罢了。 但最多,最多就承认自己稍逊那么一筹。 就一点,不能再多了。 “差不多吧。” “他年长我许多。” 在小孩子面前,李真是不甘示弱的。 “那那李道长你能教我练武吗!” 赵平扭捏着,终于吐露了心声。 看着少年一双蕴含着无比期待神色的眼眸。 李真定了定神,不忍打破他的期望。 略一沉吟,装作严肃的模样,沉说道: “这个我可说的不算。” “不过嘛,你如果能按时完成功课。” “我倒是可以和方老爷子说说情,或许能成。” “真的!” 赵平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 喜悦之色,难以言表。 “我说话向来是算数的。” 李真抬了抬下巴。 李道长言而有信,这是得到大家认可的事情。 “恩恩。” 赵平频频点头,表示信任。 然后,一脸认真的伸出了手指。 “那拉钩。” 这小鬼. 李真撇了撇嘴角。 好心好意,还被怀疑了。 ‘要不是伱小子是安平王,贫道看在你皇姑的面子上.’ 心中微词一句,不情不愿的伸出了手。 空旷庭院里春意正盛。 阳光璀璨下。 一大一小,两只小指勾在了一起。 光芒从指尖缝隙穿过,晕散成七彩的光。 将少年的笑容,道人的无奈。 以及,蹲在两者身下,一只歪着头好奇打量的三猫包裹起来。 于此时此刻,构成了一副奇异而和谐的画卷。 和平而美好的生活里,总是需要有人付出点什么。 或是力所能及的小事,或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就像李真,抵挡住了傅天鸣。 将南燕君臣为数不多的希望,亲手打碎。 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也没有什么寻常武人的清高与自命不凡。 尽管,此事起因是受赵神月所托。 但李真答应下来,也未尝没有几分回报的意思。 回报什么? 自然是,回报这个让他多年来一直安然生活的国度。 即便他常常以跳出人外的世间观察者自居。 但能有数十年如一日的安静生活。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承了情。 欠就是欠,李道长恩怨分明。 不是那种平时享受好处,关键时刻跑路的人。 所以他出手了,傅天鸣死了。 而眼下无数为了收复故土,奋战在前线的大周将士亦是如此。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他们也没有让大周女帝失望。 四月渡江占据了支点之后。 大周军队一路高歌猛进,拼死奋战。 即便南燕军队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很久。 但久无战事,又被纸醉金迷生活所腐朽的军队,会有几分战力? 初时还有几分勇气,但当厮杀陷入白热化时。 便一触即溃。 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便一一收复数座重城。 包括枢纽重镇:项阳。 亲临前线的赵晴听闻此消息后,大喜过望。 不顾身边朝臣劝说,在此城战事稍一平定之后。 就决定将帝辇挪至前线项阳。 她要亲自坐镇此城,鼓舞士气。 帝辇所过,大周将士无不军心大震。 然而,就在她进入城门甬道之时。 危机乍现! 两道寒芒吞吐,欲行刺杀之事。 气势流露间,赫然竟是两位武道大宗师! 第86章 落幕 拓跋寒当真死了吗? 世人总是听些道听途来说的消息,便信以为真。 也有人会把傅天鸣拿来祭奠的头颅说事。 信誓旦旦的,说拓跋寒死于傅天鸣剑下。 就好像,他当时真的在场。 也真切的看到了两人厮杀的场景一般。 殊不知,眼睛有时候也是会骗人的。 傅天鸣就骗过了自己。 同样,也骗过了万千世人。 当拓跋寒出现在项阳,并且行悍然刺杀之事的时候。 在场无数官兵、大臣。 护卫在侧的绣衣都指挥使赵高。 乃至于帝辇里面坐着的“赵晴”便知道。 他没有死。 而是南燕伙同拓跋寒,以及傅天鸣。 一起,给大周军臣演了一场大戏。 什么戏? 偷梁换柱,掩人耳目。 只能说。 傅天鸣不愧是身为南燕的国师。 为了报答慕容略知遇、帮助之恩。 竟然能放下亡国灭种的深仇大恨,与拓跋寒联手。 将大周世人,狠狠的戏耍了一番。 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也要换来今日的这么一个机会。 一个,出其不意刺杀大周女帝的机会。 说服拓跋寒很简单。 突厥亡于大周,他对大周的恨意就如同傅天鸣对他的恨一般。 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因为大周不但亡了他的国度,也断了他成就破碎的梦。 三百年过去,尽管当初乾皇尽力销毁。 但这种事情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就不能断绝。 如今虽成隐秘,但能成就大宗师的总有能力知道。 所以,他便有足够的理由来参与刺杀。 但让人离奇古怪的是。 另一位大宗师,从何而来? 端坐在帝辇当中,一点也不为外界变故所动的“赵晴”。 双手搭在平放于双膝之上的漆黑长剑,指尖轻点。 心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思考。 季东来那老货? 不可能了。 那老货早已被破碎过后的隐秘吓破了胆子。 这么些年过去,武道修为莫说止步不前。 恐怕,都有倒退的迹象了。 而且他唯恐用力过度,便被此界排斥,强迫破碎而去。 逃避这种事情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撞上去。 所以,是李真? 想到这,即便是她那张冷峻异常的脸上。 此时也不禁勾勒起一抹笑容。 暗道自己是不是等的太过无趣,便多了些荒谬的想法。 相熟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再清楚不过。 看似无欲无求、不争不抢。 但实则,内里却是个有大欲望的人。 只不过他的欲望,不在此间罢了。 而且诸事算的清清楚楚,从不愿意欠人恩情。 就连自己让他出手一次,还得付出些代价。 慕容略就更是不可能请的动他。 那剩下的。 也就只有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储存下来的老罐头。 或者,又是一个幸运儿。 想到近些年频频异常出现的先天宫,“赵晴”也不禁冷笑。 看来是久久没有出现破碎的存在。 让那边有些心急了。 但不要紧。 等过些时候自己去了,再和它们说叨说叨。 只是现在 “止你二人,再无其他了吗!” 再也察觉不到暗中还有其余隐藏者的存在。 “赵晴”注视着深邃到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长剑表面。 看着那双倒影在其上的淡漠双眸,轻启朱唇: “那便结束这一切吧。” 好似天穹般辽阔,又如若苍天般淡漠的武道真意轰然显露。 其中,交杂着一股死寂、寂灭意味的剑意冲天而起。 剑气肆虐,将帝辇轰然破碎。 显露出傲立在此间,恍若飞仙般冷漠的身影。 “你是.” “赵神月!” 惊吓与恐慌的声音伴随着寒光乍起,几乎同时而生。 很难想象。 这是从一位先天大宗师的口中发出的话语。 但事实,就是如此。 原本凌厉若长虹一现的寒芒骤然失了气势。 匆匆回防,想要抵挡那已然出鞘的死寂长剑。 然而在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吞没了一切光芒的剑影划落,将生命画上了终结。 英俊里带着几分沧桑面容上的惊俱尚还未消,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 拓跋寒于此时,才是真正的死了。 而他的同伴,一个年轻的。 留着一半光头、一半长发古怪发型的男子。 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赵神月只是扫了他一眼,没有追赶。 终局已定。 追与不追,意义不大。 她只是背过手,遥遥看着金陵所在的方向。 想着只要再过些时日将其收复,拿回暂存在慕容略手中的东西。 她的多年谋划便成。 从此,武道修行至破碎便再无障碍。 不过明明是多年夙远终成,是好事。 但此时她的心中,却是浮起了些似有似无的波澜。 天授十八年,六月。 燕帝慕容略尝试刺杀大周女帝的计谋被看破。 长公主赵神月乘帝辇扮做赵晴,钓鱼执法。 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拓跋寒命丧赵神月剑下。 另一位大宗师不知所踪。 至此,慕容略失去了奢望翻盘的最后一点希望。 大周军队所过之处,再无抵抗。 同年九月。 大军破金陵,复故土。 时隔一十八年。 在道君皇帝手中丢失的南方土地。 于今日,再度回到了大周的怀抱。 听闻此信,大周国内无数老人泣不成声。 纷纷以此国庆之事,祭告先祖在天之灵。 而在大周大军杀入金陵皇宫时。 燕帝慕容略穿着十二旒冕服,端坐在龙椅上。 他的身体没有倒下。 连一点点的弯曲都没有。 可是,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这位从小便寄托了无数人的期望,励志光复故国的皇室遗族。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最终带着自己未尽的梦想,在执掌了南燕一十八年之后。 于龙椅上,金銮殿里。 永远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想来,若是真有冥府之说。 他也可以挺胸抬头的去面见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先辈了。 尽管他在位时做的不好,但也胜过万千。 起码,他复国成功了不是。 赵晴进来的时候见到了这一幕。 没说什么。 只是下令叫人给他体面的安葬了。 顺便,也让他的家人和他团圆,不要让他在地下太孤单。 大周的女帝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普通妇人。 虽然,她对京城里的那些皇室宗族们大多没什么感情。 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也别有太多抱怨。 事世便是这样,有来就有回。 第87章 意外 “大捷,大捷!” “我军大破南燕伪朝国都金陵,伪帝慕容略自尽谢国。” “南国旧土光复,指日可待。” “大捷,大捷。” 伴随着马蹄声声。 声嘶力竭的报喜声,响彻在京城内外。 普通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们却依旧为此而动容,热泪盈眶。 那是离开了故国一十八年的游子。 而今,终于归家。 又有什么理由不为其高兴? 又有什么理由不为之庆贺呢? 于是乎。 今日京城的酒肆爆满。 无论身份高低贵贱,人人都要来打上一壶酒。 佐此盛事,一醉方休。 李真是从凝香楼里出来的时候,才听到这消息的。 初惊了一下,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南燕无法抵挡大周的兵锋,这不就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不过,这速度比想象中快了一些而已。 原本想来,就算南燕再怎么不堪。 怎么也能坚持个一年半载吧。 谁能想到,竟然这么不禁打。 但想想项阳城里刺杀的那档子事情,便也就释然。 明知军队实力无法抵抗,最后的希望也被赵神月无情的破灭。 换他来,他也不玩了。 不过,这赵神月是什么时候下山的? 说好的闭关呢! 说好的信任呢,连他也防! 心中微词一阵子,便将这些抛在了脑后。 南燕破灭已成定局,无论他关注不关注都是这个样子。 既然如此,倒不如回味一下方才几位大家的技艺。 不得不说,日益渐长。 尤其是在高丽灭国之后,京城就多了些异国风情。 再加上最近一年多,从西域而来的大家们。 京城现在别的不说。 在艺术这一方面的成就,绝对是璀璨的,值得肯定的。 值得一提的是。 促动这项艺术文化交流碰撞的最大功臣,不是别人。 就是那位把赵平从西域送回京城的西域胡商。 同时,他还是李真的老朋友买买提。 对此他只能说。 缘分,全都是缘分。 金陵被攻破,燕帝身死。 南燕就已经宣告破灭。 其余剩下的地方,大周军队几乎就没有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传檄而定。 倒是有些世家豪门子弟充当一城之主的地方。 由于过往做了太多恶事,也听说大周对于他们这些人的苛待。 便想着据城死守,顽强抵抗到底。 但往往还没组织起人,便被汹涌而起的百姓打杀,开门喜迎王师进城。 某种意义上来说,南燕百姓苦世家豪门久矣! 有这样的结果,倒也不令人意外。 不过,南燕旧土虽然已经全数收回。 但如何治理,却又是一团乱麻。 过往十八年里,世家豪门索求无度、鱼肉百姓。 放过他们肯定是不行的。 但一下子全砍了,又有点浪费。 思来想去,赵晴决定废物利用。 迁徙。 将这些世家豪门通通迁徙到北方。 北方的什么地方? 骊山脚下,去给她修皇陵。 是的,赵晴决定要给自己修皇陵。 虽然她现在依旧不算老。 再加上修行了武道,在赵神月的帮助下日后有望大宗师。 但是身为一个皇帝,在世的时候给自己修皇陵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反正天下业已平定,她的功绩不说超过大周开国之祖。 但怎么说,也旗鼓相当吧。 修个皇陵怎么了! 她不但要修,还要修的旷古无两。 如此,方能昭显她的一二功绩。 对于她这个决定,尽管有些官员觉得劳民伤财。 然而在此时,谁也不敢提。 只好飞速操办此事。 待将这些世家大族尽数迁徙走后,整个南燕就好梳理了很多。 不过想要彻底理清,还需要些时间。 所以,尽管京城里留守的官员催的紧。 赵晴依旧坐镇金陵,暂时没有回去的想法。 时间转眼就到了十二月。 京城已经从喜悦当中平复下来。 仙茗山依旧安然。 倒是近来,山上的道观里的香火旺盛了几分。 听说,都是当年慕容略肆虐京城时。 躲在仙茗山里靠道观接济才活下来的百姓,上来还愿的。 垂象楼附近也出现了一些。 李真没在意,都让自然挡了回去。 最近他有些被赵神月一剑斩杀那拓跋寒的事情给刺激到了。 难得的,在自身武功上下狠了功夫。 终于在前几日突破了长生诀的 血肉蜕变,骨骼新生。 每天身体里都是痒痒的,像是要再长出个自己的样子。 不知道赵神月修行到这个地步的时候,也是不是这样。 可是她没回来,没什么机会去问。 异样感让他人有点坐不住。 就又捡起了放下很久的太极拳练着。 无聊时候,也会骑着二青在山里逛逛。 可惜没再遇到当初伤它的那只猛禽。 不然的话,李真非要试试熬鹰是个什么体验。 而这段时间里,方毓明越来越忙了。 经常给赵平讲学讲到一半,就有人来找他,不得不离去。 这下子,真是朝廷礼部的官员有事请教他。 大周承平太久了。 在赵晴之前几百年,已经没有过灭国的宏伟战绩。 这一代人,也都没操办过这样的庆典仪式。 没办法,只能请这位老人家出山,指点指点了。 好在赵晴眼下不着急回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 这样一来,被方毓明交到李真手里的赵平乐开了。 虽然冬日远比其它时节寒冷。 但冬天的乐趣,也远比其它时候多。 带着已经是胖胖一只的三,滚在雪地里追逐打闹。 玩累了,便会凑在暖炉旁烤着湿漉漉的衣服。 然后满眼期盼的问着李真: “道长、道长,我什么时候能学武功啊!” 这个时候,他就会敷衍的回道: “快了、快了。” 赵平的眼神往往会暗淡下去。 但片刻之后,就又斗志昂扬的跑去读书。 嘴里嘀咕着,一定要让方师认同。 这样,就能让道长求情让他学武啦。 虽然对于这个小子身体里似乎永远都浇不灭的习武热情,有些触动。 但李真知道,方毓明只要活着一天,就肯定不会让他习武。 老头子固执,却是害了他的名声。 没想到堂堂李大宗师,首次失约竟然是在一个七岁小儿身上。 唉. 李真也很烦恼。 天授十九年,二月。 赵晴归京。 京城上下官员出城十九里相迎。 礼乐奏响,盛大威严。 献俘太庙,祭表上天。 当一切仪式走完,劳累一路的大周女帝准备回宫休息的时候。 让无数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方毓明联名几十位儒家学者,以及数位养老在家的大臣。 值此普天同庆之时,请立皇储! 第88章 少年的成长 方毓明的请求终究是没能如愿。 在上百大臣,无数百姓的注视下。 赵晴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拂袖而走。 没有暴怒,也没有呵斥。 最终还是给这位年事已高的老大人,留下了最后一丝体面。 在场的文武大臣们,都是聪明人。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哪里敢对方毓明表达出一丝一毫的同情。 没片刻功夫,便匆匆散去。 独留下他一人,孤零零的跪在朱雀门前。 直到黄昏傍晚,方才失魂落魄的返回垂象楼,把自己关在了小屋子里。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 赵晴恼这些人暗自结党勾连,下令彻查。 于是乎。 满是喜庆的京城里,又飘扬起了那绯红色的衣袍。 只是,它带来的不是欢喜。 注定只能是别离。 数十位与方毓明联名上书的大儒、老臣。 当夜,就被绣衣都使者请去了天牢喝茶。 赵高亲自督办的案子,快到让人应接不暇。 而这般迅速的处理,让无数达官贵人暗暗心惊的同时。 心底里,也难免生出了一抹兔死狐悲之意。 却又不敢对赵晴有什么微词。 只能将怨气尽数撒在了赵高身上。 明里暗里弹劾绣衣都的奏折,堆满了赵晴的桌头。 可这些,并没有什么用。 而在方毓明知道这一消息后。 时隔数日,他终于从束缚自己的小屋子里走出来。 勉强笑着安慰为他担忧不已的赵平。 打水洗漱,换了身朝服。 将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之后。 缓缓下了仙茗山,直去皇宫。 欲要和陛下说明一切,此事都是他主谋。 安平王以及其他人都毫不知情,请陛下莫要牵连无辜。 可赵晴并没有见他。 方毓明以苍老之躯,在朱雀门外跪了三个时辰。 他不悲、不怒,亦不曾惶恐。 只是眸子里有些淡淡的失落与遗憾。 他大声讲述了自己对于眼下大周的看法与建议,无论有没有人听。 最终,他摘下自己的官帽。 对着御极殿叩首。 颤巍巍的站起身,大吼一声: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储君!” 言罢,一头撞向了朱雀门外的石柱。 鲜红的血液,溢散在洁白的大理石上。 盛开了一朵血色的。 当内监将其所言所语整理成册,放在赵晴案头时。 她神色怔了一下,沉默片刻。 完成了帝国统一后,变得越发威严不可测的面容上划过一丝异样。 最终,还是从其口中吐出了沉重的两个字: “厚葬。” 身旁听候指令的人,如释重负。 匆忙离去。 “唉。” 听闻此事的李真,无声的叹息。 “方老爷子聪明一世。” “这一次,怎么就想不开呢?” “却是,关心则乱了。” 赵晴以女儿身登基为帝,本就对立皇储之事忌讳莫深。 君不见朝堂上上下下,几乎没一人敢提及? 您老人家倒好。 早不提晚不提,非要在人家建立大功业的时候提起。 这不是直愣愣的往枪口上撞是什么? 至于他以死血鉴的事情,李真就更是摇头。 即便赵晴寿数漫长,但她又能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待多久呢。 最终,还不是要找一个继承人。 而眼下的大周,谁又有这个资格? 抛开可能性不大的亲生子嗣情况下。 还不是和其血缘关系最近,身为其侄儿的安平王。 如此情况下,方毓明只需要好好教导赵平,不要让他长歪了。 伴随着时间流逝,其成为皇储不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吗? 又何必,在眼下心急。 零零总总所有一切,只能道上一句关心则乱。 现在好了。 他老人家一走了之。 那留下的赵平,又该谁来可怜呢? 想到这个明明出身尊贵,小小年纪却是饱受波折的少年。 李真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不理不睬。 起身,推开往日那间小屋。 不甚明亮的房间里。 少年人趴在临窗的桌子上。 明明是暖人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 然而此时,却显得有几分萧瑟。 上首,则是一方桌面以及一把朴素的椅子。 桌面上放着几本翻开的书,还有一张张写满字迹的书页。 探手拿起,一一翻阅。 李真又在心中,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那个倔强的老头子,早有了死意。 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不是反省也不是悲伤。 而是为他这个弟子,写下往后的要读的书。 看着上面那一行行有些潦草的字迹。 李真从上面,读出了一位长者对于后辈的殷切期盼。 有些沉重,也不知道少年小小的肩膀能不能扛的起这些。 “道长.” 赵平抬起头,小声轻唤。 他的眼眶有些红,脸上也有泪痕。 显然,已经哭过不止一次。 从西域远道而来这个陌生的国度。 尽管血脉尊贵,但却饱受冷落。 而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却都是方毓明。 尽管他严肃、固执、倔强,还动不动就打自己的手板。 但是赵平知道,这些都是为自己好。 可是现在,他走了。 “道长.老师走了。” “从此往后,我又有没有老师了。”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看着这个明明伤心到了极点,但却不愿在他面前露出软弱。 就像是一条躲在风雪里默默舔舐伤口幼小孤狼般的少年。 李真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身后,跟来的自然看着此间场景。 鼻头一酸,将脸扭了过去。 “明日我便教你习武吧。” 想了想,李真觉得这似乎是最能让他开心的事情。 眼下方毓明故去,倒也没了阻碍。 “不了。” 却见,那小人抹了下湿润的眼眶。 强行拉扯嘴角,在脸上露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 “我答应过老师,要好好读书的。” “他不在了,我更应该加倍努力才是。” 阳光璀璨下。 少年的面容,是那样的坚定、那样的认真。 盯着他的脸,李真竟然恍惚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 收回手,平静的道了句: “好。” 旋而,转身带着自然离去。 他发现,比起自己口头上的安慰。 这个少年眼下更需要的,或许是一个足够安静,没有打扰的世界。 在失去老师的 曾经的少年,一夜之间长大了。 第89章 神功 天授十九年,四月。 大周正式昭告世人,天下一统。 从此往后,再没有什么南燕、也没有什么北周。 有的,只是疆域横跨大江南北的庞大帝国:大周。 为了庆祝扫灭南燕伪朝,成功收服故土。 也为了彰显自己的功绩。 大周女帝赵晴,改元神功。 今年,便为神功元年。 而与这些庆贺消息一同广传天下的。 则是,另外一桩关乎无数读书人的重大消息。 大周将于明年,也就是神功一年。 举行 消息出,天下动。 无论是认同还是不认同眼下赵晴统治的读书人,纷纷意动。 向着京城,奔流而去。 柱州。 沙漠绿洲当中的一处小镇。 已经蓄起了胡须的马千里,正在和日益苍老的马三夫妇告别。 “爹、娘!” “你们等着瞧吧,儿此去一定能摘得桂冠,不让您二老失望。” 不再是少年的马千里,却依旧有着少年人的意气。 他握拳挥舞,满是自信。 “好好好。” 马三遍布皱纹的脸上满是农家人质朴的笑意。 却又带着些,对于自己儿子即将远行千里的担忧。 但父爱深沉,嘴唇蠕动几番。 心里想着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行了,爹、娘你们回去吧。” “再不走,商队那边就要等不及了。” 尚且年轻的马千里还不曾知晓离别的含义。 眼下的他,带着对于京城繁华的向往。 带着对于成就功名的渴望,带着不让自己名字蒙羞的心意。 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去。 没见到,头发白的马三夫妇。 向他的背影不断挥舞着手掌,泪水从眼眶滑落,口中喃呢。 “一路平安啊~” “我的儿。” 星宿海。 瘫坐在一片废墟当中的裘千秋老泪纵横。 他半辈子的心血,半辈子的积蓄啊! 就这么.毁了? 被那个狠心的女人,一剑劈成了两半。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就和她拼了,还给她练什么药啊! 而且话说,她要那天香软筋散做什么? 怔了一下,想到这和自己无关。 裘千秋又开始捶胸顿足,心里满是后悔。 当然。 他现在也只是无能狂怒罢了。 要让他和那个狠人拼命,那还是算了吧,谢绝不进。 要知道,她老人家可是连同一层次的武道大宗师。 都是能一剑斩首的绝世狠人。 跟她比起来,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根本就不够看的。 至于基业什么的,毁就毁了吧。 只要自己人没事,总还能攒起来的.个鬼啊! 三十六洞都快被他榨干了,才攒下这么些家底。 再来一次,不知道又要到什么时候了。 裘千秋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 已经有了另谋去处的想法。 至于去哪,倒是要好生考虑一番。 最近听说大河上的权力帮随着大周南北一统,有业务拓展的想法。 想要将手伸到大江,在这条水路上也分一杯羹。 此时,正在招兵买马摆明了要和南边的惊涛会做过一场。 至于其它的金钱帮、马帮,同样都是如此。 以自己先天的实力,无论去哪里貌似都能混个好地位。 只是 他脑袋里回想起赵神月在离开前,对他冷冷说的几句话。 心中打起鼓来。 “这大周朝廷,莫不是还要再来一次扫荡江湖的事情。” “镇武司、镇武司,听起来就不是好相予的!” 心里刚泛起的小火苗,顿时就被一泼冷水浇灭。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总不能,真要守在这废墟里过一辈子吧。” 裘千秋有点气急败坏。 但忽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 “有了!” “那位前辈前些时日传出了好大的名声。” “听说在京城里也是一方人物,如果我去投奔他的话.” 面上神情由阴转晴,骤然间开怀大笑。 裘千秋也不管地上这堆破烂了。 身形一展,冲上云霄。 起起落落,眨眼已经消失在天际远处。 只是,他这动作嘛。 着实不雅观的很。 好好的《万古云霄一羽毛》。 居然,被他给练成了《万古云霄一扑棱蛾子》。 若是李太清前辈再世见了他这模样。 想必,也会忍不住给他一巴掌。 神功元年,五月。 赵晴成立镇武、真武、振武三司。 三司各司其职,旨在掌控这天下混乱的武道中人。 前番的历史已经证明,堵不如疏。 乾皇灭武,却在他身死之后。 他所建立的乾朝被武道余孽推翻。 尽管近三百年来,武道不兴。 但天下习武之人依旧是如同过江之卿,源源不绝。 赵晴是个有大志向的人。 她自然不会容忍自己的帝国里存在武者这一不安稳的因素。 只是不同于她的先行同行们。 她所要的,不是毁灭而是掌控。 于是乎,在悄然不觉中。 一股武道改革的春风,从京城而起。 开始,吹向四面八方。 仙茗山,乃至于山中垂象楼里的李真,都逃之不过。 前些日子,便有一封任命书送到了他的桌前。 真武司的大统领。 主要职责是负责统筹梳理各类武学,推陈出新。 说实话,赵晴是了解李真的。 这个位置,他也有些意动。 但最终,还是婉拒了。 无它。 事多、没钱、还加班。 然而就在他拒绝过后没多久的日子。 赵晴,踩着夜色下的星空,亲自登门。 匆忙出门迎接。 看着一身常服,手里提着两壶酒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李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就又拒了个官,不至于登门问罪吧! 而且登门问罪,也不应该带酒才是。 “今日没有公事,我是来找你喝酒的。” “这” 李真心说这影响不好。 但只见她眉头微凝,沉声道: “怎么,不欢迎?” “陛下请。” 她都这样说了,李真还能说什么。 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 只是没想到,今天的她有点不走寻常路。 一炷香的功夫后。 明月皎皎下,两人坐在垂象楼的楼顶。 吹着晚风,佐月下酒。 谁都没有先开口,俱都沉默着。 李真啧啧嘴,心里微词这宫廷里的美酒怎么有股子怪味。 一旁的赵晴看似不在意。 但眼中余光,却是不时的在往他身上瞟。 良久之后,赵晴先开口: “伱说,我做错了吗。” 李真愣了下。 旋而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之前方老头的事情。 神色如常,只是撇撇嘴道: “你是皇帝,做什么都是对的。” “呵。” 赵晴冷笑,却也不再提。 有了开头,又有着酒精的催化,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两人谈谈往事,说说未来。 抛却了身份的限制,如同至交老友。 赵晴说的越来越兴起,可李真越来越迷糊。 终于在月上中天时,噗通一下倒了下去。 听到动静的自然正要出来查看,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今日给你放个假。” “带着赵平那小子,去逛逛朕的不夜城。” 自然忽的怔在原地,眼睛不住的眨动。 像是明白了什么。 却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明白。 第90章 李太清何许人也 翌日。 天清气爽,阳光正好。 当李真迷蒙的从宿醉中醒来。 赫然发现,自己正安然的合衣躺在自家床上。 脑海中一片白,昨晚的记忆早已化作一团混沌。 只记得,他仿佛又化身成为了一个树洞。 静静倾听着,褪去了一切身份与光环。 只以一个相识多年老友身份同他面对面的赵晴,诉说着这些年过往。 然后听着听着。 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过去。 连是谁把他搬到床上来的,都没什么记忆。 “嘶~” “过量饮酒,害人害己。” 拍了拍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脑袋。 李真起身,推门而出。 路上遇到正在整理书架的自然。 今天的她,貌似有些心不在焉。 手里的书都插到书架外了,还没发觉。 “累了便去休息。” “莫要被别人看到了,还说贫道苛待你呢。” 顺手接过落空的书本,李真拍拍自然肩膀。 正要转身出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清醒头脑。 忽地想起来些什么,随口一问: “对了,昨天是你把我搬到床上的?” “啊!对!” “是,是我。”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赶忙回应。 只是眼神下意识的有些躲闪,也不敢直视李真。 手里拿起鸡毛掸子,胡乱的扫着并不存在的灰尘。 “奇奇怪怪的。” 看着她这番摸样,李真有些奇异的看了她几眼,嘀咕一句。 也没放在心上,自顾出门。 给荷池里在他回来之后,就又不见长的长生投喂了些食物。 又给二青添了一把青草。 慢悠悠的打了一套老年版太极拳。 心神渐渐回归。 忽地想起来,昨天好像还答应了赵晴一件事情。 却是有关那新成立真武司的。 让他做那什么劳子大统领他不愿意去。 赵晴便换了种说法,让他当个客卿,挂个名。 也不用时时都去上值。 只是需要以他武道大宗师的眼力,高屋建瓴的给真武司提些建议。 甚至,不出面都可以。 李真想了想,这个他熟。 不就是相当于淮南王府里的挂名客卿嘛。 白吃白住,基本不用干活。 于是,便顺口答应了下来。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便发现这又是个坑人的事情。 武道内功,真意破碎。 在这一条路上,过往的武道前辈们几乎已经走到了极致。 李真自问自己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不出世大才! 何德何能,能够超越过往几千年的武道高人。 再在这条路上推陈出新? 再怎么变通,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呵呵!” “我算是看出来了,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还没有公事,请我喝酒。” “啧” 李真眼下里,才算是回过味来。 咱们堂堂大周的女帝,这是在变着法的,打他天人武道主意呢。 虽然,懒得探究她从哪里知道的。 不过 这事未尝不可。 一人之力有时而穷。 光靠他一个人,什么时候才能推演出真正的长生决呢? 将这另外一条武道修行之路悄悄公布出去。 让天下间的武道智慧人士,帮着自己推演。 最终得出的结果,难道还能少他一份不成! 想着想着,李真忽地笑了。 面上神色潺然,多了几分智珠在握。 赵晴想要白嫖他,那是不可能的。 他李大宗师,又岂是那么好相予的人! 至于,此道真正的创始人李太清前辈怎么看。 想来他老人家如果知道他这门传承,能够造福所有武道修者的话。 定然也会十分赞同。 赵晴所统治下的大周朝廷,别的不说。 执行能力这块,绝对是一等一的快。 成立三司的旨意才下达下去没多久。 这三个原本只存在于纸面上的部门,便飞快的开始搭建。 其它两司李真不关注,也不知道。 但是这真武司,却几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天天落成的。 无它。 真武司的驻地,就选在了仙茗山的后山。 靠近那一方大湖的位置。 地处偏僻,环境清幽。 更重要的是,背抵仙茗山,足够的安全。 试问,即便日后世间所有人都知道。 位于京城的真武司,有着全天下最丰富、最高深、最先进的武道秘籍。 但,那又如何? 还敢有人来明抢暗偷不成! 仙茗山上的两个大宗师,足以震慑一切宵小。 更别说,这两位还是当世三百年以降。 唯二,有击杀同级武道大宗师记录的狠人。 光这一点,便足够了。 选定地址之后,剩下的事情就十分简单。 由负责为皇帝营造宫殿的匠人,亲自修建真武司驻地。 在国家力量的支持下。 只用了月余的时间,一栋栋建筑便拔地而起。 于此同时,一位位之前不显于世的道家高人。 从深山道观中走出,汇聚京城。 他们所来,便是为了在这注定要成为武道重大转折点的历史篇幅里。 添加上,属于自己的浓厚一笔。 垂象楼。 李真拿着本书在躺椅上晒太阳。 有点心不在焉。 最近,京城里的动静他也有所耳闻。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城里能有如此之多的道士。 老的少的,各门各派的,天南海北的。 像是约好了一样,齐齐汇聚此处。 这样的盛况落在眼中,也终于让李真想明白了一件多年不解的疑惑。 当年,为什么在赵长夺位的时候。 道庭明明在关键的时刻出手相助。 但在事成之后,就又渺无音讯了。 原本以为是道士们清高,不贪恋人间烟火。 然而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从始至终! 道门支持的都不是赵长。 而是曾经拜入道庭的长公主:赵神月! 能有眼下这番景象,不用说肯定就是赵神月在背后推动的了。 但让李真想不明白的是,她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呢? 挠了挠头,想不通。 索性,他也不去强求。 看了眼天上的日头,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 李真带着手中的书,背着手。 摇摇晃晃,下了仙茗。 是夜。 一个身影闲庭信步走入守卫森严的真武司驻地。 在最显眼的地方,放下了一本书。 《天人武道初解--李太清》 直到 住在仙茗山附近的百姓,被一声声带着惊俱、疑惑的怒吼声吵醒。 “谁是李太清?” “谁是李太清,给我出来!” 垂象楼里正睡着的李真,翻了个身。 把耳朵堵住,又沉沉睡去。 第91章 千里马 真武司被身份不明人员闯入的事情,掀起了一番不小波澜。 但也仅仅是在过了几天之后。 一切,就全都消弭下去。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没人再提及这事。 然而,世人所不知道的是 此番在真武司内部当中所掀起的风暴,远不止如此。 李太清究竟是何许人也? 伴随着对《天人武道初解》此书当中内容的研究深入。 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到最后的惊为天人。 这些出世老道士们对于李太清的好奇、敬仰之情。 便如同高山仰止一般,滔滔不绝。 但无论他们如何追索历史痕迹。 却始终,找寻不掉一点关于此人的记录。 仿佛这人,就是从石头里凭空冒出来一般。 越追索,便越是疑惑。 于是乎。 真武司明明刚成立不久。 却已然,多出了一个未解之谜。 “道长。” “你说,这李太清究竟是谁?” 前些日子终于堪破迷障。 成功凝聚出自己的武道意志成就武道先天的赵高,赵大指挥使。 此时难得有空,上了垂象楼。 抢过自然手中的扇子,正殷勤的给李真扇凉。 “怎么。” “真武司的案子,也归你们绣衣都管?” 李真眼皮不抬,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额” 一句话,便让当今京城里风头无两的赵大指挥使哑口无言。 说实话,自打成就先天之后,他有点小膨胀。 觉得依靠自己的实力,再加上陛下的支持。 天下之大,他绣衣都什么管不了? 管的了的要管! 管不了的,也要管! 方才那一句话,未尝没有试探李道长的想法。 但是,伴随着方才李真的言语。 从他身上似是刻意弥漫出来的一点浩然武道真意。 顿时让赵高生了满头冷汗,给了他当头一棒。 “哼哼~” “你小子打小便是这样,有点成绩就翘尾巴。” “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李真闭着眼,手指轻叩着椅子扶手。 一声声沉闷的敲击作响。 仿佛响在了赵高的心里,紧扣住他的心弦。 “道长教训的是。” 他抹了下额头的汗珠,有些后怕的说道。 “教训?贫道哪敢。” “行了,往后做人做事低调些,没看到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伱犯错呢。” “去吧去吧,赵指挥使人贵事多,贫道便不多留你了。” 李真懒散的摆摆手,送客之意毫不掩饰。 “那道长保重身体。” “小子有空,再上山来看您。” 赵高哪敢反驳。 低着头恭敬一语,匆匆离去。 良久之后。 当他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李真睁开双眼,打量着他离去的方向,幽幽一语: “权势富贵,总是迷人心智啊!” 身后,重新扇起扇子的自然脸上升起些疑惑: “道长,你不觉得。” “这些年里,赵高他.变了很多吗?” 李真摇晃椅子的动作停了一瞬。 旋而摇摇头,轻笑自己这个在山上待了一辈子的道童不懂人心。 “变,自然是变了的。” “不止他在变,你在变,赵平在变,我也在变,世界亦在变。” “不变,何以求生啊!” 笑着起身,卷起书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将她打回魂儿。 李真背着手往后山走去的同时,叮嘱道: “看着点赵平那小子。” “勤学虽好,但也不能过度。” “有空便把他拉出来晒晒太阳、看看风景,换个心情也好。” 自打方老头子去世之后。 赵平这小子就像在跟自己较劲一样。 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读书写字。 虽说是好事,但也要松弛有度才好。 李真总感觉他要是一直这样下,会把自己憋出心理问题。 以防万一,还是让自然注意点好。 唉. 这就是他当初不愿意让赵平来的原因。 无论怎样,都是麻烦。 感慨一句,李真慢悠悠的离去。 剩下一脸思索,还在回想刚才问题的自然。 呆呆应了一声,没什么动静。 直到远处又传来的一道声音,才将其彻底唤醒。 “对了,你可要在武道修行上再努力些。” “都快要被赵高这小子追赶上来了,像什么样子!” “你不要面子,贫道还要呢。” 李真下山,去的不是别的地方。 正是后山真武司的驻地。 这地方,眼下都快成道士窝了。 虽然还有些其他三教九流的人物,但也都不成气候。 道门人士,一家独大。 而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么好的资源,李真才不会错过。 既然有现成的老师去问、去探讨,那又何必自己一个人去琢磨呢。 所以,他最近把看书的一大部分时间抽出来。 去和这里面的一些老道士们,谈玄论道。 别说,很有益处。 当然了,他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份。 而是化名裘千秋,混到了里面。 由于他武学渊博,道家知识也十分广阔。 很快就在里面打开了局面。 虽然不怎么加入他们对于那本《天人武道初解》的研究。 但真武司里的道士们。 也渐渐地,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人。 喜欢找人论道,谈些云里雾里的天地自然奥妙。 偏偏地,还有些独到之处的见解,总是让人眼前一亮。 便连许多辈分极大的老道士们,都喜欢和他探讨。 但这样一来,就耽搁了新武道的推演。 不禁遭到了一些人的暗骂,说他是旧时代的老顽固。 对于这些,李真也不理睬。 依旧我行我素。 时间流逝。 京城里已经渐渐看不到道士们的身影。 因为,全都钻进了仙茗山的真武司里。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位位来自天南海北的饱读之士。 他们满怀信心、满怀期望,准备在来年的大考中拔得头筹。 神武一年,二月。 会试如期而来。 初九、十二、十五,连考三场。 结束之后有人自信满满,有人捶胸顿足,尽显人生百态。 二十八日,放榜。 上榜人数一百五十又三人。 其中大多数为京城周边州部人,少量南方人。 而为数不多的几位来自偏远地区的上榜之人当中,排行最前列的一位来自柱州。 马千里,会试 这个当年农户家的顽皮小子。 似乎,真如他名字当中所给予的期盼一样。 将要成为一匹千里马,奔腾人间。 第92章 函谷七友 神武一年。 整个大周的二、三月份。 都是在为这有史以来最盛大的科举而上下忙碌着。 时至三月中旬,伴随着最后一道进宫谢恩的仪式结束。 整个年头里最重要的一件事。 终于落下帷幕。 无论得意也好,失意也罢。 他们这些考生的想法,对于这个日益庞大的帝国来说。 终究,只是微不足道的。 毕竟对于赵晴而言。 谁中举了不重要,让世人看到了过程。 看到了只要读书就有出路的结果。 或许,才是她真正的目的所在。 而现在,她的这个目的已经毫无疑问的达到了。 而且,比想象中要更加的成功。 仙茗山,垂象楼。 难得下山一趟的自然,并没有在外面久留。 多年山中的生活,已经让她不喜热闹,唯爱清冷。 所以在打听到了李真想要的消息后,便匆匆回返。 “ “倒也是不错的成绩了,没有辜负老马的一片心意。” 垂落手中钓竿,李真顿了顿神。 悠悠一语,似有些怀念。 诉说完自己所听到的事情。 打量到李真脸上少有出现的回忆神色,自然生出了几分好奇。 “道长,可是您的旧相识?” “要不要我知会赵高一声,让他” “瞧!” 李真转过头看着她,脸上浮现几分玩味,打趣道: “之前还说赵高变了,你不也变了吗。” “现在都懂得拉关系、走后门了,了不得了。” “道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自然被他说的有点羞愧。 涨红了脸连连摆手,磕磕绊绊的解释。 “行了,日后少想这些。” 李真没有在意这点小事。 身处这红尘大染缸中,谁能置身事外? 即便是看似闹中取静的仙茗山,也远不得清净安宁。 莫说是她了,自己不也是这样? 以前年轻时,还总是想着要置身事外、不染外物。 可是现在呢? 还不是多多少少都参与了一些。 他眼下算是看明白了。 这人那,只要生活在人群里。 就免不了人情往来,也就会被此束缚,不得自由。 除非你跑到深山老林里,隔绝尘世。 不然,难逃纷扰。 但你要让他现在就跑去深山当中做高人隐士。 说实话,李真还真不愿意去。 脑海中思绪只是一转,看着自然还在纠结的样子,便宽慰道: “不要多想了。” “那小子只是我当年外出远游时所遇,有些交情,故此一问。” “既然知晓他眼下还算不错,也有些成就,便就如此吧,莫要打扰。” 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去做事。 真武楼要推演新武,自然不能少了武道藏书。 作为当下最大的武道图书馆,垂象楼也逃不开。 当然了,把原本给他们不大行。 那就只能给些副本了。 最近自然便是一直在忙碌这个事情。 闻言,她点点头,也不再提方才的事情。 只是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又说了一句。 “我听说,当初殿试的时候陛下身体有恙,未能出席。” “哦?” 遮阳斗笠下,李真的神色动了动。 “她会缺席这种事,倒是少见的很。” 自登基为帝以来,赵晴就勤于国事。 和沉迷修道的道君皇帝赵长,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而今,竟然会在眼下这大周一统过后的 这就有些让人耐人寻味了。 身体有恙? 以她的武道修为,几乎不可能。 至于究竟是去做什么,他猜测可能是突破武道修为去了。 但也不好说。 不过无论如何,大抵都与赵神月脱不开干系。 这些想法在脑海里轮转,也没有和自然讲述的必要。 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状,她自去忙碌。 李真也没有探究到底的想法。 真炁蔓延在整个鱼竿上。 做着自己在修行上的探索。 时间好像变慢了。 京城里的生活,也变得慵懒了。 在大周平定天下,消弭战火。 世间一切都表现的蒸蒸日上、欣欣向荣的时候。 居住在京城里的普通人,蓦然间发现自己生活的步调慢了几分。 是就业选择面广阔了,挣的钱多了。 还是说,不见了往日欺男霸女的恶公子。 这些生活在京城里的广大普通人也说不上来个一二。 但伱若问眼下这世道怎么样。 他们肯定会不约而同的举起大拇指,道上一声好。 至于赵晴。 那更是成了他们口中的圣天子! 普通人如此,李真亦是如此。 他一如既往平淡安然的生活里,而今又多了些调剂。 就是时不时去真武司,找那些嘴硬的老道士们“论道”。 昨天李真和一个聪明“绝顶”的老道士讨论阴阳之理在世间万物的表象时。 各执己见,谁也不服谁。 到了最后,他都把那老道士说急眼了。 眼见就要撸起袖子,准备和他较量一下手头上的功夫。 说实话,是有点期待的。 但可惜,被他的徒子徒孙拦住了。 今天,李真准备再去瞧瞧。 只是正当他慢悠悠下山的时候。 忽然从眼前窜出一道圆滚滚,但偏偏矫捷异常的人影。 一个滑跪,上来就抱住了他的大腿。 紧接着,开始不住哭喊: “前辈啊前辈,小人总算是等到你了。” “等等。” “你是.” 李真往后抽身,努力打量。 “是我啊前辈,裘千秋,您忘了星宿海、仙门窟。” 来人拨开自己的披散的头发,漏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 “是你啊~” 李真总算是认了出来。 只是,你这些年的伙食吃的够好啊! 看着他壮硕的身躯,李真不禁心中吐槽。 旋而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来,并且问道: “你这是?” “小人这是来求前辈收留的。” 裘千秋倒也光棍,顺势站起身来颇有几分不要面皮的说道。 “原来如此.” 李真略一沉吟,想到之前还欠他一个请求。 以及最近化名裘千秋的事情,便也不好拒绝。 “这样吧,我那垂象楼里清苦,想必你也呆不下去。” “不知你可听说朝廷主要负责开办武院、传播武道的振武司。” “听过、听过!” 裘千秋连连点头,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也曾去试过,但人家不收。” “这好办,我可修书一封。” 李真淡然道。 即便不走赵晴的关系,以他“裘千秋”在真武司混到的地位,推荐个人轻轻松松。 “就是,小人还有几个结拜兄弟,不知.” 裘千秋低下了头,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几个?” “六六位!” “前辈我这六位结义兄弟各有所长,正适合教学。” “哦,说说看。” “琴、棋、书、画、医术、匠作,再加上在下,我们合称函谷七友。” 合着,就你是个废物是吧! 扫一眼低着头的裘千秋,李真差点被气笑了。 却也还是挥了挥手,道: “行,一起吧。” “前辈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壮硕的身影,追着李真渐渐消失。 第93章 小仙灵 事情办的很顺利。 甚至,都没用到李真亲自开口。 昨天和他争执的不可开交的那个老道士。 就因为嫌弃裘千秋这个胖子碍眼,阻碍了他和李真之间的“论道”。 随便找了个徒子徒孙,把他打发去了振武司。 至于,他们究竟能不能通过考核。 成为大周振武司当中光荣的一员,那就各凭本事了。 李真只能帮到这里,祝他们好运。 当然了。 他也没忘了叮嘱裘千秋以后最好换个名号厮混。 比如叫裘千尺、裘千丈之类的。 总之叫什么都好,就是千万别再叫裘千秋就好。 免得日后出门被人打了,他可不负责任。 裘千秋当时还是想问个究竟的。 但李真没说话,只是把眼神微微一凝。 他当场就没了那个心思,老老实实的走了。 没办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君不见,就在这镇武司成立的短短一年时间里。 曾经纵横大江、大河上的权力帮、怒涛帮。 就在大周扫黑除恶的雷霆行动下,通通被一网打尽了。 识趣的,还能把自己后半辈子卖给镇武司赎罪。 不识趣的,当场就喂了鱼。 那场面,啧啧啧. 即便是道听途说来的,裘千秋都觉得后背发寒。 还有那什么马帮、镖局之类。 还好平时只是做些垄断生意,作恶不大的江湖武道组织。 眼下里,也通通被朝廷招安。 听说,马帮转行成了驿卒,镖局有了朝廷背景。 这么些天上的风风雨雨吹打下来。 自打武人存在那天开始,便随之而生的江湖。 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烟消云散喽。 一年前,无数江湖中人还不屑一顾的三司。 现在再看,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往里面钻。 他裘千秋来晚了,没赶上好时候。 在京城里兜兜转转半年,遇到了六个同样情况的倒霉蛋。 没办法,最终还是决定求到李真头上。 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人情,才换来这么一个机会。 别说是换个名号。 就算是改名换姓,他都认了。 能混进振武司,一切都值。 时光眨眼逝。 一转头,便已然是神功三年。 在这两年里,三司不断发展。 悄然间,已经成为盘踞在大周的三尊庞然大物。 于此同时,大周女帝的理念也在不断的贯彻下去。 越来越多的江湖武者失去了过往的生存空间。 不得不,加入朝廷。 旧的规则在崩溃,新的秩序在建立。 但这世上无论哪一种从无到有创造、建立起来的事情都不会是一帆风顺。 改革武道之路,亦是如此。 有人愿意放下身段,放下过往的荣华富贵,投身到新秩序的建立。 自然也就会有沉迷过去,不愿醒来的人。 如果说朝廷三司,是当今世界的堂皇正道。 那这些在暗中反抗的旧时代武者,便是阴祟魔门。 他们藏头露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他们打着抵抗与复仇的旗帜,不断招收那些不容于三司的武道恶徒。 他们所行所为,旨在破坏武道改革。 同时,他们也给自己这个鱼龙混杂的组织起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 青龙会! 传闻中,这个组织的头领。 所谓的大龙首,就是当年在项阳刺杀“赵晴”时。 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的那位武道大宗师。 从此往后,便恨上了大周。 镇武司三番五次布下天罗地网。 但可惜,都被此人逃脱。 这些事情,经常化名厮混在真武司里的李真,多有耳闻。 但也只是置之一笑,没多在意。 有正便有邪,有道便有魔。 万事万物,总有其与之对立的一面。 即便在三司没有成立的时候,这种事情在江湖上便是屡见不鲜。 现在,只不是彻底摆在了明面上而已。 而且三司便当真是正的一方,青龙会便是彻底邪的一方? 不过是如同阴阳轮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罢了。 对于其中龌龊,李真也懒得深思。 此时的他,正在垂象楼中和赵平下棋。 什么棋? 纵横十九道,围棋。 赵平眼下已经是十一岁的少年。 身形长开,有了几分英姿。 或是多年苦读、少见阳光,让他显得有些肤色白皙。 但那双饱读诗书的双眸里,却是流动着灼灼清辉。 明而不闪,光而不耀。 哒! 棋盘落子。 “道长,你说” 赵平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流转着些许困惑: “书本上的道理,便一定是对的吗?” 李真没有抬头,正和棋盘上的黑子较劲。 明明是他一时兴起。 拉着这个不爱出门的小子,去山下武院里听了几次棋痴讲棋。 美名其曰,培养一门兴趣爱好。 但几次下来,这小子就跟吃了个棋圣似的,棋艺蹭蹭往上涨。 到了现在,李真几乎都看不懂他下的每一手是有个什么用意了。 “尽信书不如无书。” “有什么不理解的,出门去亲眼看看不就行了。” “伱们儒家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知行合一!” 李真嘀咕着,双眼盯着棋盘。 怎么看,都是死棋一盘。 旋而往后身形往后一靠,甩起的衣袖打散了棋子。 “哎呀,你看着。” “和了、和了。” 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道长又在耍无赖了。” 赵平显然是司空见惯,无奈笑笑。 探手收拢那些混杂一团棋子的同时,脑海里翻涌着方才的对话: “知行合一吗!” “道长说的不错,我是该出门,见见世面了。” 许久不曾在仙茗山的赵神月回来了。 在渺无音讯长达四年的时间之后。 带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兀地,出现在了李真的面前。 惊的他简直都快要掉了下巴。 “你你你” 手指点点仿若时光在她身上被冻结,也一如既往冷厉的赵神月。 “这这这” 又看看那个歪着头好奇打量他的女娃。 李真终究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 “你女儿?” “胡说嘞!” 只是,不见赵神月开口。 她手里牵着的那个女童,便清脆的说道: “仙灵有娘亲的,姑.师父才不是仙灵的阿娘。” 第94章 远去 朗朗乾坤下。 李真狐疑的眼神在一大一小两个人脸上打量。 总觉得,这小姑娘眉眼间。 和赵神月,有那么几分神似。 要不是她们间的气质实在相差太多。 也实在是,想象不到赵神月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结婚生子,是个什么场景。 李真还真就觉得这小人和她有那么些关系。 这时候,一直牵着小姑娘不曾言语的赵神月开口了: “故旧人家之女,早年其生父便不知所踪。” “其母有要事在身,便将她托付给我。” “是嘞,是嘞。” 小仙灵在一旁搭腔,还不住的认真点头。 但李真怎么看,这小人都有几分古灵精怪的模样。 “今日来,是想和你借个人。” 赵神月不平不淡,说的理所当然。 “嗯?借人。” 李真顿时警觉起来。 他这垂象楼大猫小猫也就一两只。 哪里有多余的人手,借给她。 自然? 要是她被要走了的话。 楼里面的一些杂事谁来处理。 这一日三餐,谁来给他做。 “不成,不成。” “自然身兼要务,离不得垂象楼。” 李真摇头,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 闻言,赵神月就像是早就预料他会这样说一般。 应对的说辞,脱口而出: “既然如此。” “那便在我闭关之时,让自然照料她几日,可好?” 这. 李真感觉上当了。 她是专门在这里挖坑,等自己跳呢。 但话都到这份上了,也不好再拒绝。 不过,绝对不是因为他李某人怕了赵神月。 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一旁可怜兮兮看着他的小姑娘失望罢了。 事实就是如此,没有什么其它的理由。 “那行吧。” 见他松口,赵神月微微颔首。 继而毫不留恋,牵着小仙灵转身往天都峰而去。 于此同时,还有一道淡淡话语传入耳中: “我将一生所学写成了一本剑典,下次让仙灵带给你。” 李真在原地怔了怔。 旋而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轻声嘀咕道: “大家都这么熟悉了,这点小忙我怎么会不帮呢。” “客气,太客气了。” 要是别人的武道典籍,他还真不稀罕。 看上一遍,不一定会比和真武司的那些老头们探讨一番更有所得。 但赵神月的嘛,那肯定就不一样了。 目光注视着那一大一小远去的身影。 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正要回返楼中,和自然交代一番。 余光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闪耀了一下。 定睛打量而去。 之前没有注意,名叫仙灵小姑娘的腰间。 悬挂着一枚小小的四方白玉印章。 印纽成环,如龙似蛇。 更有趣的是,其上面似乎还有种熟悉的感觉隐隐传来。 就像 赵平从不离身的那枚玉璧。 “有意思。” 李真捋着自己的短须,若有所思。 本以为赵神月刚从外回返。 怎么也要装模作样一段时间。 但没想到的事,她连装都不想装的。 仅仅是三天后,就将仙灵送到了垂象楼。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本薄薄书册: 《圣灵剑典》 【你仔细观摩《圣灵剑典》,对武道有了全新看法,伱对《长生诀》有了新的明悟】 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浮上心头。 灵光跃动,清灵一片。 往日里需要冥思苦想良久,方才能解开的关节。 在这种状态加持下,豁然通透。 良久之后。 “赵神月,三百年以降武道 “当之无愧!” 李真有些感慨的放下手中书册。 就凭她这本要比自家《长生诀》更为完善的武道修行典籍。 就足以,证明一切。 眼下的《长生诀》在天人武道的路途还没有走尽。 而赵神月,却已然在她的这本《圣灵剑典》中给出了她的答案。 修心! 从【似天心】到【如圣灵】。 再至最后坐【死关】,徘徊于死亡边缘得见真我。 复而淬炼己身,抵至武道绝巅。 在天人武道的基础上开创而来。 却又,隐隐约约的跳出了它的桎梏。 对于此,李真只能诚心实意的道上一声佩服。 正如赵神月先前所说。 只此一书,已经道尽了她一生的武道修行。 此言,不假。 再回过头来看看自己所创的武典。 略有嫌弃中,又多了些往日找寻不到的明悟。 受限于李太清前辈的天人武道,至今只推演至 最后一层,呼之欲出。 正要借着这股势头,一举功成。 忽然被外面传来的一阵嬉闹声打扰。 从窗外探头望去。 只见,平常不苟言笑的自然。 此时正笑吟吟的打量着骑在二青身上大呼小叫的仙灵。 脸上还有些隐隐约约的紧张,生怕她从牛背上掉下来的样子。 “唉~” 李真摇摇头。 自从这小姑娘来了垂象楼里,短短时间就讨得了上上下下所有人和动物的欢心。 仗着讨人喜欢,妥妥成了这里的小霸王。 眼下他李道长的地位都受到了严重威胁,岌岌可危。 这可真是“世态炎凉”! 三年一度的京城科举又将开始。 细细算来,自神功一年后,这已经是 和往常一样,神功七年的科举并没什么大不同。 照旧会试,照旧殿试。 只是这一次的状元,颇为引人注目。 以仅仅十五岁的年龄,便一举摘得桂冠,得神童之名。 可以说,不知道打了多少考了三次也没有中举之人的脸。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 再加上此人的身份确实有点不一般。 于是乎。 京城里,有关新科状元舞弊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人云亦云之下,传的有鼻子有眼。 但是这些。 和今日要离开京城的赵平已经没有了关系。 仙茗山,山脚。 “当真想好了!” “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一个小官?” 一身青衫道袍的李真。 注视眼前背着书箱,书生打扮的赵平,轻笑着问道。 “呼~” 赵平长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脸舒展几分。 旋而开怀一笑,似有些打趣玩笑的说道: “官位都定下来了,南方的一个县令。” “道长,要是失期不上任的话,按大周律法可是要剥夺功名永不录用的。” “行,那我便不多送。” 李真拍了拍少年已经厚实起来的肩膀,洒然一语: “一路顺风。” “道长珍重!” 第95章 舞弊案 “走了?” “走了。” 山间垂象楼。 李真脚步轻快的从外回返。 忙于杂物的自然忽而又似有些感慨的一语: “道长,赵平好歹也在楼里待了这么些年。” “多多少少,怎么也都有点感情吧。” 她探出头,脸上有几分不解: “您就.真能狠心看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当官?” “我狠心?” 李真心头只觉无故躺枪,万分无辜。 要离开的决定是赵平自己下的。 南方的官位,也是他姑母亲自给他挑的。 跟他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啊? 再说了。 人家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 又有什么资格替他的人生未来而担忧呢! 这自然啊,就是吃饱了撑的,想太多。 而且他还发现。 自打小仙灵来了之后,自然一天天的话就变多起来了。 以前明明没这么多问题的。 “哪来这么多问题。” “无聊的话,就多去修行,瞧你那稀疏的武艺。” 瞪了她一眼,李真转身正要上楼。 忽然发现,竟然没看到那个仙茗山出了名的一霸身影。 不禁有些奇异问道: “仙灵呢?” “哦。” 自然似乎有些兴致不高,低声说道: “她师父出关把她领回去了。” “说是年纪到了,要开始教她学武了。” “可仙灵明明才七岁,还早的很” 小声嘟囔着。 “嘿!” 李真往外面抬头。 确认了今天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的,揶揄一句: “难得她老人家还想的起来,有个徒弟放在我这里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贫道的徒儿呢。” 他徘徊在安静的垂象楼里。 享受着,久违的安宁。 小声嘀咕: “走了好,走了好啊。” “一走,就安静多了.” 只是 怎么感觉,竟然还有点不适应了呢。 挠挠头,李真暗道自己怕不是这几年久经折磨,心里出了点什么问题。 想想,真武司里前几天好像来了了几个大和尚。 说是从西域外面的国度来的。 前些时候一直忙于修行,没工夫去。 眼下,倒是可以去试试他们的水平。 世俗里,佛道齐名。 虽然眼下的大周有点道门是显世大宗的意味。 但也不见得,和尚们念经的水平就比道士们能差到哪去。 正好,这些年道士们也讲不出新东西了。 便去瞧瞧大和尚们,又有何高见。 转身,出门。 走到荷池旁的时候,才发现今天的院子里似乎也格外的安静。 “自然,二青呢?” 他有点疑惑的问道。 “仙灵骑走了。” 李真眉毛挑了挑,又问: “三呢?” “仙灵带走了。” 他的脸耸拉下来,道了句: “倒霉孩子。” 当事人虽然离开了。 但京城里,关于此次科举舞弊的传言。 却是,愈演愈烈。 没过多久,赵平安平王的身份也揭露出来。 顿时更是引起一片热议。 让本就相信的人更是言之凿凿。 让那些还有点不相信的人,也变得将信将疑。 虽然大周从不禁止宗室子弟参加科举,或是入朝为官。 往日里,也不是没有宗室自己通过会试。 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像是赵平这样。 身份不凡的同时。 更是以年幼之身,一举夺魁。 文章是需要看的,知识是需要积累的,治国之策也是需要人生阅历的。 试问,这三点。 哪一点是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能够做到的? 这不是舞弊,又能是什么! 俗话说,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在并没有什么确切证据的情况下。 汹涌的声音,似乎就已经把此事打成了铁案。 纷纷叫嚷着,要严惩不待。 这不,就连在往日里听曲看舞的雅致场所:凝香楼里。 现在都有义愤填膺的读书人,在宣泄不公。 “那赵平小儿借着安平王的身份,公然舞弊,到了此时还没有个声明便罢。” “竟然还有人试图拖延下去,欲将此事冷处理。” “如此,朝廷法度何在,威严何在!” “好,说的好!” “朝廷一定要给我等举子一个公道。” “不然.不然我就永不再考。” 上层雅居。 正听着京城大家吹箫、弹琴,观赏着西域大家们曼妙舞姿的李真。 有点嫌弃的扣了扣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堪之言。 “晦气。” “好不容易下趟山,陶冶下情操。” “居然还有人来坏贫道的兴致。” 李真有些不爽快。 赵平舞没舞弊,作为看着他读书学习快要到疯魔的人。 李真还能不知道嘛。 这些人自己没本事考中。 捕风捉影、构陷他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 这还没做官呢,要是做官了这还了得。 少见的,李真心中生了几分嗔怒。 但伴随着一杯温润美酒落肚,便又渐渐平息。 摇头无奈的轻笑。 这种愚昧且盲从的人,什么时候没有呢? 经此一事,兴致再无。 将账单挂在裘千秋头上,李真离去。 事情闹的更大了。 几位不甘落榜的举人,游说鼓动了上百位落榜之人。 共同联名上书,请求皇帝彻查舞弊一案。 而一直冷眼旁观此事的赵晴,也如他们所愿。 下令,让绣衣都指挥使赵高。 亲自彻查此事。 务必,要给这些举子们: 一!个!交!待! 久违的绯红衣袍飘扬在京城。 最近几年久久未曾看到此般色彩的老人们。 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昔年旧事,忍不住心中一寒。 绣衣都不轻出。 出,则必见血! 很快,在赵高的全力侦办下案子就有了结果。 舞弊,确有其事! 但是舞弊的并非赵平。 而是那三位牵头上书的举子! 他们通过背后死而不僵的家族网络,买通一位主考大臣。 提前获得了会试考题,精心准备。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未中。 反而亲眼看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人,一路摘会元、登魁首。 心中羡慕嫉妒之下,这才谋划出了这场闹剧。 最终,主谋的三人按罪处死。 剩下的一同上书的人,终生剥夺参考权力。 但此事的风波并未就此结束。 拔出萝卜带出泥。 那位大臣买考题并非只卖了这三人。 牵扯到的举子里面。 赫然有一位,是赵高的侄儿! 这一下,京城里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这位绣衣都指挥上。 想要看看,他能否一如既往的。 杀伐果断! 第96章 淮南子 近些年的赵高。 其实,已经足够低调。 低调到已经忘记关注京城里的家人。 低调到不知道在二老故去之后,他的家人借着他赵大指挥使的名声。 开始狐假虎威,作威作福。 所以当他知道这件事情后。 是愤怒的,是惊恐的,是恨铁不成钢的。 然而,事已至此。 如何悔恨当初,已是无用之物。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是带着怎样的思绪走入赵家的。 当一刻钟后。 伴随着屋子里悲怆哭喊声。 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人。 只是 他站着,另一个躺着。 赵高在家人们难以理解的目光中。 遣人将他们送出了京城,送回了过往的老家。 并且在无数人的注目下,公然和赵家人断绝了关系。 之后,他脱下绣衣都的绯红衣袍,解下了长刀。 长跪于御极殿外,声泪涕下自诉罪责。 请辞绣衣都指挥使之职,听候发落。 帝闻,允之。 发配其往骊山,看守皇陵。 消息传出。 京城中无数高门大户里的人,击节称快。 而寻常巷陌里的百姓,却是有些感叹。 天下难得的一个好太监啊! 没想到,竟然倒在了家人的牵连上。 不幸中的万幸。 还算是留了一条命吧。 “终究是还活着。” 听到此消息后,李真微微叹了口气。 但也只能如此了。 这是赵高自己选择的路。 同样,也是他的命。 命中注定,便有这么一劫。 作为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刀。 伴随着天下安宁,那些不安分的人要不就是出头被砍了。 要么,就是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躲着。 皇帝能用到他的地方,便也越来越少。 要知道,刀不常用,是会绣的。 而绣了的刀子,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回炉重造。 好在,赵高还不算骄狂,也没有被眼下的权势完全迷了心智。 突发的事情,也处理的迅速而理智。 虽然丢了一切,但也保住了一条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去看守皇陵也好。 希望这段岁月可以打磨掉刀子上的绣迹。 也可以,打磨掉刀子上耀眼的锋芒。 不至于反噬到握刀的主人。 而自己所告诫他的,不争不抢、低调做人。 终究,也是他李真的路罢了。 对赵高而言,有些不合适。 起码现在来看,有一部分不合适。 “穷人乍贵,把握不住啊!” 缓缓摇头,兴叹一句。 都是过去的事情,李真也不再去想。 在砚台里润湿了干涸的笔尖,接续上断掉的思路,继续书写。 最近,他觉得自己经过这么多年的时间积累。 以及和那些老道士们的学习。 自问他本身的积累已经足够。 也是时候,开始落实一项耽搁了四十六年的承诺: 写一本,道经。 念头一直都在,不曾忘记。 想法也很繁多,但真当要落于纸上的时候。 脑袋里,就又变的空空一片。 直到前不久,伴随着《长生诀》 代表着他在思想上已经走到了这个世界眼下里,武道所能走到的极限。 李真就知道,是时候该动笔了。 将这四十六年里,对于“道”的感悟落纸成书。 作为这漫长时间的总结与交代。 同样,也作为新一轮征程的起点。 如此,再合适不过。 所以他落笔了: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 垂象楼中寂静无声。 只听到,笔落于纸上。 那轻微的莎莎声。 恍若在奏响一曲道的乐章。 最近几年。 不知道是不是同样到了奋斗的倦怠期。 又或者是,有什么别的原由。 赵晴似乎很少在朝臣面前露面了。 虽然她的政令依旧如水一般,从那天下最位高权重的地方源源不断的发出。 但仍旧,打消不了某些人心中恶意的叵测。 她病了,她患了难言之隐,不久将绝于人世。 又或者这样说。 她老了,雄心壮志不再,开始贪图享乐了。 后宫里养着成千上百的美男子,夜夜笙歌,日日不重。 似乎伴随着某位绣衣都指挥使被发配去看守皇陵之后。 某些人的胆气,也随之回来。 但无论外面的风言风语传的怎么样。 近几年一心写书的李真,并没有太多在意。 别人欲求见而不得的赵晴他也见过几次。 不过,貌似都是来寻赵神月的。 而且据他的观察,赵晴的武道实力越发精进了。 看样子,不出意外的话。 活到大宗师的寿限之时,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外面的流言,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小仙灵也渐渐长大,变得越发出落。 但和小时候还是一样,改不了那古灵精怪的性子。 虽然因为赵神月盯着,监督其好生练武的缘故。 一年到头,很少会来垂象楼几次。 然而每一次来,都要把李真气的不行。 不是把他的手稿搞的一团乱。 就是在他写书的时候在耳边嗡嗡嗡的吵,烦的不行。 但每次忍不住想要揍这小混蛋的时候。 自然就会拦在身前,左一个仙灵还小,右一个仙灵不懂事。 真不知道她这脑子里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过说来也巧。 每当她过来闹腾一次,李真有些无处下笔的思路,就会在她离开后悄然连接上。 久而久之,便也随她去了。 至于赵平? 赵平是谁,不认识。 出去几年都没一个音讯的人,有什么认识的必要吗? 人家可是大周堂堂的安平王。 李真? 小小藏书守罢了。 神功十一年初。 窗外大雪纷飞,窗内暖意融融。 已是深夜,但屋中烛火依旧未熄。 良久之后李真在纸上书写下最后一个字。 放下笔,身子靠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终于,完成了。” 四十六年积累,三年落笔。 终于,在今日新年 很难说此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很疲倦,又很放松。 有满足,但也有些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哦,还应该有个名字。” 他直起身来,提笔就书。 不需要想,也不需要思考。 在他落笔写下 自淮南而起,便以淮南而终。 《淮南子》 应是如此。 写完全书的李真就像是身体被掏空。 狠狠地睡了好几天。 正当他养精蓄锐,准备去监督下有些年头没见的大家们,技艺有没有长进。 自然慌张的身影闯进来,结结巴巴的吐露出一个惊天的消息。 大周女帝:赵晴。 驾崩了! 第97章 一个时代的落幕 神功十一年,一月初三。 这本是一个平凡的日子。 却又在从此之后,变得不再平凡。 在这一天。 大周的女帝,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她御极三十年。 曾救社稷于危亡,扶大厦于将倾。 她对外征战,对内变革。 她大刀阔斧,剔除腐肉。 使一个早已腐朽不堪的帝国,再度焕发新生。 毫无疑问。 她的一生,功远大于过。 但眼下说起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 赵晴作为皇帝的一生已经结束。 尽管有很多人感到不解,也难以接受。 然而,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眼下所能做的,也仅仅是为她的离去而哀悼。 至于剩下的功过。 便留于后人去评说吧。 京城下起了小雨,天色朦胧。 整个城池早已戒严,由城中禁军掌控。 家家户户也自发的悬挂起白绫,一片缟素。 一声声沉重的钟罄声,自城中寺观而响。 穿透雨幕,落入心头。 打着伞,行走在街头。 李真看似平静而淡漠的神色下。 所掩饰的,却是一时难以理清的思绪。 不是无法接受谁的死去。 天道无常,生死有命。 生在这个世上不得长生的话,谁都会死。 一直以来,他都是如此平淡的看待这个世界。 同样也是如此,疏离的看待一切与他相熟悉之人的生老病死。 只是,让他有些不解的是。 究竟又是怎样的变故。 会让一个,本身业已成为武道大宗师的当世霸主国帝皇。 在这样一个本该是春秋鼎盛的年龄。 突然,驾崩。 若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的话。 李真,大抵是不会相信的。 刺杀? 不可能的。 当世没有人能在不惊动他和赵神月的情况下,刺杀掉赵晴。 即便她的实力是靠国运推上去,有点水分。 而刨除掉这唯一外在因素外,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这极有可能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至于其目的. “呵呵。” “以身为饵,倒是下的一场好棋。” “不过,我倒是要看看你和赵神月是在钓什么大鱼。” 脑海里的迷雾一点点散去。 再联想到最近几年里,赵晴频频独上仙茗,寻找赵神月的事情。 尽管不知道她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但李真已经基本可以确定。 赵晴本人,绝对没有死。 不过,其作为大周女帝的身份。 能不能再起死回生,似乎就不一定了。 而且说不定,这未尝就不是她本来的目的。 这么些年过去,皇帝做腻了。 想要要趁这个机会,假死脱身。 准备换一个身份,换一种人生? 以李真和赵晴相识多年的经验,和对她的了解来看。 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女人。 还真就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啧!” “不会真让我说中了吧!” 李真脸上浮现起一抹异色。 越想,就越觉得对味。 方才被自然一顿说,搞的有些晕晕乎乎的思绪也渐渐清晰。 脚步也快了几分,向着皇宫走去。 在大周女帝驾崩消息传出之后,宫廷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首先是封锁了皇宫,禁止任何人出入。 然后又是调动禁军,戒严京城。 最后,便是急宣安平王进京。 在他回京之前,京城一切事务暂停。 这一条条、一步步。 如果说不是赵晴早有安排,谁信? 结合着这些。 李真认为自己的猜测,越来越接近事实。 今日一整天,简直就是意外频出。 大周女帝驾崩的消息就足够让人意外。 然而,李真在皇宫里最高,看的最远的地方。 又遇到了一个,出乎他预料的人。 许久未见的,季东来。 这老头浪迹人间,四处采风。 眼下里,竟然采到了皇宫里? 李真打量向他的眼神有点怪异。 “李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可跟你说,别瞎想。” 季东来凑到李真身边,语气里带着些警惕。 旋而,又面带几分奇异的问道: “伱也是来看热闹的?” “热闹!” 李真摇摇头。 旁人死了肯定有席面吃,倒是个热闹。 但皇帝驾崩了。 皇宫里要是热闹起来,那可就真热闹了。 “嘿,看来你小子还不知道。” 季东来神秘一笑。 不等李真追问,就迫不及待的说起来: “说起来大周皇帝这女娃儿,可真了不得呦。” “她的那个什么三司,简直就是刨了那些老罐头们的根。” 他说的眉飞色舞。 兴起时,还不时的比起大拇指。 老罐头? 李真眼中飘过一抹异色。 但没有打断他的叙说,继续倾听。 “宗门传承、宗门传承!” “没了宗门,断了传承,你说他们苟延残喘下来还有个什么劲儿。” “之前这女娃儿当皇帝的时候他们不敢动手,但是现在嘛.” “嘿,你就瞧好吧,今儿绝对又要有热闹看了。” 季东来显然兴奋的很。 对于不求破碎虚空,只求在人世逍遥这一生的他来说。 一切都是虚妄。 或许,乐子人才是他的本体。 听着他的话语,李真似懂非懂。 但不知道怎么,他忽然就就联想到了乾皇崩、天下乱的旧事。 莫名的感觉,有点相似。 如此思绪在脑海中一瞬间飘过。 俄顷,被他暂时压制在了脑后。 热闹暂时不着急看。 他需要先去,看一眼赵晴。 见一面,他在这世上认识最久的老朋友。 如果假死,就瞧瞧她在搞什么鬼。 如果真死了,那就给她上炷香,祝她一路好走吧。 同季东来辞别。 并且善意提醒到,这里是别人家的皇宫,多少注意点。 李真一路避人,进入乾宁宫。 殿宇幽深,烛火常燃。 尚未深入内里,便有一股奇寒扑面而来。 视线里,一尊庞大的。 完全由寒冰雕琢而成的棺椁,停放在最当中。 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透过透明天然水晶打磨而成的盖子往下看。 面色红润的赵晴正安然躺在其中,恍若生人。 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往日里那威严霸道的气势,仿佛也随之消散一空。 但在李真的感知当中。 却又有一颗蓬勃、又充满生机的真炁种子。 在她身体当中,缓缓扎根。 “这是.在修行什么独特的武功!” 一瞬间,李真就察觉到了她此时的状态。 心头里原本多少还算有一点的伤感,顿时在此时烟消云散。 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心底冷笑的同时。 用一种悲怆的声音,缓缓叙说: “神功十一年初,大周失帝。” “属于她的时代.落幕了。” 第98章 无知禅师 声音微小,几若耳语。 但李真知道,赵晴她听的见。 只是现在的她,依旧没什么反应罢了。 躺在寒意凛然的冰棺当中,连睫毛都不曾动弹一下。 “呵呵。” “你就装吧。” 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而装死,也是同样的道理。 知晓了赵晴并未真正的死去。 对于以一个相识多年老朋友的身份,来此看上一眼的李真而言。 这已经算是尽到了他应尽的义务。 剩下的东西他无意探究,也没什么兴趣。 与其把她从棺材里拽出来,质问她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 倒还不如,与季老头一起。 瞧瞧他口中的热闹,又是怎么个一回事。 至于眼下躺在棺材里的大周女帝? 李真只能说。 等她埋进土里的时候,他会去烧上一沓黄纸的。 送她,好走。 戏谑的最后扫了一眼,李真悄无声息的离去。 只是,在路过某一个地方的时候。 他忽然,像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停下脚步,回头仔细瞧了瞧。 嘿! 你别说,还真是他认识的。 赵高。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骊山回来的。 但不用多想,这肯定也是赵晴计划里的一环。 眼下的他,穿着一身寻常宫人服饰。 提着灯盏,正在逐一点燃殿宇里熄灭的火烛。 和之前的意气风发相比。 经过了几年看守皇陵的经历,他似乎变了很多。 明明尚还年轻,鬓角的头发就已经白了许多。 往日里直挺挺的腰,也弯了下去。 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绣衣都指挥使的模样。 李真没有现身,也没有同他叙旧的想法。 只是默默注视着他沦于寻常,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背影。 脑海里,蹦出一个身影。 当年负责守卫皇宫的老太监。 两人的身形,渐渐在他眼中重合,不分彼此。 直到此刻为止,李真似乎有些明白。 当年赵晴,为什么要把赵高发配到骊山了。 原来如此 从那时起,她就已经在着手为后继者铺路了! 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赵高。 李真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伴随着属于赵晴时代的落幕,大周又将迎来新一轮的主人。 只是这个在他最孱弱时,给予他容身之地的国度。 似乎在伴随着与他有关之人一个个消逝的过程里。 也在,逐渐变得陌生。 “也许,我也到了该消失的时候了。” “新时代,兴许容不下我这个老东西。” 他摇摇头,这样想。 李真找到季东来的时候。 他依旧蹲在整个皇宫最高的那座殿宇楼顶。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葵籽。 此时正在一边打量着天边远处,一边嗑着。 见到李真来了,就摆摆手。 示意他蹲下,别叫人发现了。 “前辈,可发生了什么?” 李真毫无拘束的蹲在了他的身旁,饶有兴致的朝他所看的方向打量。 同时,还顺手从他那里抓来一把葵籽。 就如同当年季老头当年做的那样,一点也不客气。 “嘿,年轻人。” “我和伱说,想看热闹啊,就得像老头子我一样沉得住气!” 李真想说贫道虽然看着年轻,然而今年已经六十有四。 在普通人家里,重孙子应该都有了。 但想了想这老头的岁数,便又作罢。 撇撇嘴,没反驳。 片刻之后。 季东来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有些激动道: “来了,来了!” 李真带着些好奇,望了过去。 京城之外,风起云涌。 原本平静的天空,莫名的开始激荡起来。 虚空之中有金光翻卷,似有梵音禅唱,席卷整个京城。 无数人带着惊奇抬头仰望。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根芦苇,一尊佛陀。 从天空而来,好似横渡大江。 带着沛然的龙象巨力,径直落在京城西城门。 他的身躯好似有千万斤之重,让往日坚不可摧的城楼都轰然倒塌。 伴随着一声轰鸣,卷起满天烟尘与砂砾。 废墟中,传来痛苦喃呢。 而来人却是对此置若罔闻。 只见他双手合十,轻唱佛号: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大和尚麻衣草鞋,满脸别人欠了他钱不还的苦意。 侥幸逃得一命的禁军将士眼见这一幕,身体忍不住在颤抖。 “大大宗师!” 喉咙艰难的吞咽下一口唾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武道大宗师! 这些年是怎么了,往日上百年才出一位的绝强者。 现在,竟然一个又一个的往外冒。 而且眼下的这个秃驴,还格外的嚣张、格外的猖獗。 “等长公主到了,看你还能不能嚣张的起来。” 将士很害怕,但他没有后退。 依旧握着手里的兵器,对着来人怒目而视。 但是大和尚只是傲立于城楼废墟当中,纤尘不染。 眼中看似包容一切,却又目空一切。 他根本就没有在乎这些禁军将士。 我佛面前众生平等,都是蝼蚁罢了! “阿弥陀佛,赵施主。” “今日无知前来,只为一件事。” “东土信仰凋零,民众不知有佛,亦不知有极乐净土。” “我佛慈悲不忍见东土民众饱受此尘世之苦,愿渡众生。” “还望,赵施主应允。” 音浪如潮,向着仙茗山滚滚而去。 于此同时,名为无知的大和尚。 迈步,踏向了京城。 然而就在他脚步即将落下的那一刻。 他猛然间抬起头,看向了前方。 那是一柄剑! 一柄浑身漆黑,像是要将一切光芒都吞噬的剑。 无知禅师目光微凝。 他抬手,欲要阻拦,却落了个空。 因为这剑本就不是向他而来。 只是在其身前斩出一道笔直缺口。 复而,插在与他一步之遥的废墟上。 赵神月的身影,不知何时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缓而来。 “无知?” 她轻声一语,有些疑惑: “终于舍得从你那罐头里出来了。” “只是,怎么就来了你一个?” “阿弥陀佛。” 无知禅师合掌,神色平静的说道: “贫僧虽比不过赵施主才情出众,但阻拦你一二时间,自问尚且能做的到。” “至于其他师兄,自有他们的去处,贫僧不便多言。” 赵神月没有再说话。 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十分冰冷,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第99章 延寿秘法 皇宫。 最高的建筑房顶上。 两个蹲着的人兴致勃勃的看着远处一切。 “打起来,打起来。” 季东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边看,一边拱火。 李真倒没有他这么激动,反而有些疑惑的喃喃: “他就是无知禅师?两百年前的武道大宗师!”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眼中满是好奇。 这对于他这个一心想要追求长生的人来说。 能活这么长时间的无知禅师。 吸引力,绝对太大了! 虽然他眼下才六十四岁,在大宗师里面还算年轻人。 但谁能知道,他究竟要多久,才能摸索出修仙的法门。 进而,迈向长生的道路。 万一几十年过去了,都快要到寿命尽头了。 结果还没有个结果。 到了那时,无知禅师这手活命的法子就至关重要了啊。 李真的心里仿佛有团火苗燃烧了起来。 但下一刻,旁边的季东来就给他泼了一身冷水。 “怎么活?” “裹在金壳子里当罐头呗,还能怎么活。” 他吐出嘴里的瓜子皮,轻声一道。 言语里,似乎有些不屑。 “金壳子罐头” 琢磨着他多次提起的词眼。 李真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寺庙里那一尊尊佛陀金身的样子。 “前辈,你是说。” “这些和尚,把自己塑在金身里?” “嗯!” 季东来点头应了一声: “就是你想的那样。” “不过,里面应该还有什么隐秘。” “我就一江湖散人,哪能知道那么多。” “你要是好奇的话,就找一个秃驴问问呗。” 听着他隐隐撺掇的话语,李真就感觉这老头没安好心。 下一刻,就见季东来朝朱雀门那边抬了抬下巴,戏谑说道: “伱瞧,说和尚和尚到。” “那边不就来了吗!” 李真定睛看过去,果不其然。 护卫森严的朱雀门外,一个身披袈裟的大和尚正在叫门。 “贫僧无相,听闻大周皇帝圆寂,特此前来。” “愿在灵前诵经七日,渡其往生极乐净土。” “你放屁!” 和尚的话音方落。 朱雀门上,守城的将军便破口大骂。 “陛下即便殡天,那也是入我大周宗庙,享世代香火不绝。” “什么狗屁极乐净土,秃驴莫要妄言。” “阿弥陀佛,施主着相了。” 无相耸拉着眉眼,淡淡说了一句。 然后就不管不顾的,以一种惊人的速度。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撞向了紧闭的朱雀门。 “轰隆!” 像是地龙翻身。 一阵摇晃间,掉落簌簌尘土。 守城将军来不及扶正自己的头盔,赶忙趴在城墙上向下面打量。 然而,让他骇然的情况发生了。 那用精铁打造,重逾数千斤的大门。 竟然 竟然硬生生被撞出一个人形窟窿。 “快快去仙茗山请长公主!” “不对,快去请李大宗师!” “有人强闯皇宫,欲要亵渎陛下龙体!” 将军捶胸顿足,上气不接下气的向手下呼喊。 然而,他手下的兵卒没有丝毫反应。 “快去啊!” 他简直想踢死这些不争气的东西。 关键时刻掉链子。 但,身边一个亲兵悄悄点了点他的腰。 “将军,您.您看。” 狐疑的转过头,向着亲兵颤巍巍手指指向的地方看去。 这守城将军顿时打了个哆嗦。 只见。 那方才骇然闯入城门的和尚。 此时,正被一个样貌平平、穿着平平的普通道人。 死死的抓住了脖子,提在半空中。 就在刚才还表现的十分凶悍的无相和尚,脸憋的通红。 可以撞破精铁的身躯,却挣扎不开一只普普通通的手掌。 “听说你们和尚有延寿的秘法?” “介不介意,和贫道说说!” 李真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八颗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刺的无相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你闭眼了,你不愿意。” 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 手掌嘎吱用力,轰隆一声将其扔了出去。 复而,又撞击到城门上。 这一次,整个朱雀门的城门彻底倒塌。 整段城墙都抖了三抖,溅起一捧捧尘土。 上面的将军见状,赶忙带人远远躲开。 神仙打架,遭殃的总是凡人。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很对。 “咳、咳。” 烟尘弥漫里,传来一阵阵咳嗽声。 无相扶着墙站起身来,哑着嗓子说道: “施主若愿随贫僧礼佛,区区法门贫僧岂有藏私之理?” “佛本是道,大师何必拘泥于这点门户之见。” 李真踏着烟尘向他走近: “大师,你也着相了。” “施主看来今日是一定要阻拦贫僧了?” “把延寿法门给贫道一观,任你来往。” “呔,好叫施主知晓,佛非只有慈悲相亦有怒目金刚之相!” 烟尘消散。 袈裟破碎的无相和尚露出精壮身躯。 奇异的是,其全身上下竟然散发着金灿灿的光,如同小金人一般。 直到这时,李真眼里才提起了几分兴趣。 “金刚不坏?” “大师不妨也瞧瞧贫道的琉璃金身!” 说罢,提拳就上。 当~ 像是撞击在铜钟上,传来悠扬之声。 紧接着,便是一下又一下。 当、当、当 尘土飞溅。 朱雀门上的砖石在掉落。 远远躲在一旁的禁军们,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 跟随着这一声声撞击声,不断的剧烈跳动。 不知道持续多久。 声音仿佛变得不如一开始清脆悠扬,有些沉闷。 而且,还夹杂着一些其余的声响: “金刚,金刚。” “贫道叫你金刚,还硬不硬了?” 片刻之后,一道诺诺声音响起: “不不了。” 已然是变成一片废墟的朱雀门里。 李真手里提着一个肿的像猪头的人缓缓走出。 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杰作,吓了一跳。 打的太起劲了,没收住手。 竟然一不小心把这朱雀门给毁了。 不过,毁就毁了吧。 这地方多少有点不吉利。 赵长在这里杀了亲兄长不提。 后面又有两位多朝元老,一头撞死在这里。 由此可见,此地不知盘旋着多少冤魂。 正好拆了重建,也能去去晦气。 有点心虚的这样想着。 李真没和那些小心探头打量的禁军交谈。 提着自己的战利品,云淡风轻的走了。 都是修什么年代古法的老古董了。 还敢和他比拼肉体,不自量力。 真当他辛苦修到六层的长生诀,闹着玩呢? 而且就这水平,也敢来闯大周皇宫? 李真揪下一根胡须,有点难以理解。 图个什么呢? 第100章 交换 发生在京城西城门的战斗。 早在李真和无相大和尚激情对拳的时候,就已经结束。 没有想象当中的古今天骄人物的绝强碰撞。 有的,只是一面倒的碾压。 还沉迷于过往岁月认知当中的无知禅师。 他根本就不明白。 将武道意志以及天人武道同时修至巅峰。 乃至于,走出一条属于自己武道之路的赵神月。 此时此刻,究竟有多强。 当她的精神游荡于虚无空寂中,堪破生死之念。 从【死关】中破关而出的时候。 她,就已然是此世无敌。 甚至可以说,她完全超越了之前所有的武道大宗师。 以一己之力,将武道极限更向上推了一层。 大宗师之名已经不能描述她的强大。 或许,此时应当冠于她全新的称呼: 无上大宗师! 所以无知禅师败了。 败的很简单,也很耻辱。 赵神月明明可以一剑了结他的生命。 但是,她偏偏出了七剑。 将他往日拥有龙象巨力的身躯,钉在了西城门废墟最高的门楼上。 剑从丹田入,剑气做钉,破灭了他反抗的希望。 穿过了他的胸膛,刺入心脏。 结束的一剑,同时也是最要命的一剑。 由眉心入,如同热刀入油一般轻易的将其洞穿。 但无知禅师到了此时,并没有死。 然而,也活不下去了。 常年封闭五感端坐金身里的经历,让他的武道意志格外坚韧。 却也仅仅如此了,并不能让他起死回生。 反而,还让他在弥留之际。 看到了如同杀鸡一样将他解决的赵神月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提着剑,消失在街道尽头,朦胧小雨中。 同样,他也看到了。 好似提着一条死犬般的无相,缓缓从街道另一边走来穿着一身青色普通道袍的寻常道人。 就那样不紧不慢,一步一步地走着。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无知渐渐停止跳动的心尖上。 直到 他走到西城门的废墟下。 仰起头,那样不平不淡的看着他。 就像他最初时,扫视那些普通人一样。 不,还有一点不一样的是。 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眼中,似乎闪过了一抹失望的神色。 就这? 他心里一定是这样想的。 无知禅师残存的意识里,划过这么一个念头。 确实,如果自己是他的话也会这样想。 在寺庙中苟延残喘百余年。 一朝出世,本以为能够为佛法东渡打破最后一道枷锁。 然而眼下,却又是这样一个结果。 失望吗? 倒也没有太多。 有的只是遗憾。 遗憾中原武林强者层出不穷。 遗憾,他没能亲眼见证佛国降临。 但也仅仅如此了。 往后三百年佛法大兴。 这是世尊降下的预言,无人可阻。 他强打起精神,最后看了一眼下面看着他的人。 无知禅师认出了他是谁。 大周一个普普通通的藏书守。 同时,也是大周另一位武道大宗师:李真。 旋而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不断的旋转,坠落。 就在即将抵达最黑暗、最死寂的深渊之前。 他好似听到了一句话: “看来.” “大师你们今日出师不利,怕是一件事都办不成了。” 李真似戏谑的看着跌坐在废墟泥浆里的无相和尚,如此一语。 “道长今日胜矣。” “又何必,再来讥讽贫僧呢。” “呵呵。” 李真轻声笑了笑。 也懒得再和这个死鸭子嘴硬的大和尚耍嘴皮子功夫。 “说吧,怎样才能答应贫道的事情。” “让贫僧可以带无知师兄的法体归去安葬。” 头肿成猪头的无相和尚双手合十,诉说着自己的要求。 只是,怎么看都有点说不出的喜感。 李真强忍住心头笑意: “就这?” 打架归打架。 但事后,没道理不让人家收尸的。 赵神月既然把他丢在这里不曾理睬。 也就说明,她对此毫不在意。 虽然自己有点想见识一下和尚到底能不能烧出舍利子来。 但也可以暂且搁置一下,往后还有机会。 “还有一件事!” 无相见他不以为意的模样,赶忙又说: “贫僧想要代表我佛,和李道长以及那位,谈件事情。” “说来听听。” 答不答应另说,李真准备先听听。 “往后发生在普通王朝之间的事情,我等大宗师不可轻易干涉。” “若有纠葛,自可商议。” “哦?” 李真似笑非笑的凝视着眼前的人。 深邃的目光,仿佛穿过无相和尚的身躯,看透他的内心所想。 “大师倒是打的好主意。” “实力不行,便想着说和了吗。” “我佛慈悲,不忍伤及无辜。” 无相口诵佛号,低头不语。 “呵,关于此事,我本人倒是原则上认同。” “但你也知道,贫道位卑言轻,可做不了大周的主。” “只要道长答应便好。” 无相和尚的眼神陡然明亮起来。 看透他小心思的李真也不戳穿。 只是心里暗道,大和尚们的无耻果然是自古有之。 不过在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骗到手之前,答应也无妨。 “自无不可。” 李真点点头。 “道长真信人,贫僧定不所负。” “届时非但将金身法双手奉上,还愿附赠一本龙象神功。” 无相目光灼灼,好似生怕李真反悔。 不等发问,便自顾的解释起来: “我佛自西方天竺而来,自由秘传法度。” “此龙象神功当中,亦有道长所需之物。” “好。” 李真满意的应声。 看着眼前这个猪头和尚,越看越顺眼了。 果然,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 还是有人情世故的嘛! 见他答应下来,无相小心翼翼的上前,将无知禅师的尸首取下。 然后,尝试性的向外迈出一步。 回头,就看到李真神色平淡的打量着他。 终究是有点不放心的道: “道长就如此放贫僧离去?” “我相信大师。” 李真笑吟吟的与他说道。 同时,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讲出。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无相和尚一无所得的走了。 带着满头的大包和无知禅师的尸体。 李真不想知道和尚们想干什么。 也不关心,赵神月和赵晴的钓鱼计划成功了没有。 他只是一边在路上走着,一边想着属于自己的东西什么时候能送来。 虽然那玩意听起来不怎么靠谱。 不过也是一个后备选择,不是嘛? 就像是保险一样。 这东西你可能一辈子都不希望用到。 但是,伱不能在需要的时候没有。 心情明显不错的李真一路返回了仙茗山。 只是,当他走到垂象楼前时。 意外的看到了赵神月的身影。 她在正站在鱼池旁喂长生。 而在她一旁,则是老老实实当一个抱剑童子的仙灵。 第101章 破碎 “我要走了。” 当李真走到近前的时候。 一句一如寻常般,冷淡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语,没入他的耳中。 “走?” 疑惑的眼神投出。 看着随手向荷池里撒下饵料的身影。 然后,解释的话语便随之而来。 “自从堪破【死关】后,我的实力就已经超过了此方天地的极限。” “虽然一直以来,我都在极力抑制。” “但终究是因为某些事情的缘故,今日不得不出手。” “结果,便也就如你所见了。” 听着她用最平淡的语气。 诉说着,这世间最惊人的隐密。 让眼下的李真都禁不住心神一颤。 一个,在过往无数年里。 久久环绕在他心里,却从未曾亲眼见过的事情。 随之脱口而出: “你要.破碎了?” 面上讶然神色浮现,但很快就消隐。 虽然这事听起来有些让人惊讶。 但事情发生在赵神月身上的话。 似乎,也就变得理所应当了。 果不其然。 只见她没什么异样,仿若寻常的点点头,轻声道: “便如你所想的一样。” “我即将,破碎虚空。” “即将?” 李真后槽牙一酸,下意识的重复一句。 这么快? 却见,赵神月不再在意他。 而是将身子转过去,面朝太阳升起的地方。 负着手,摇头一语: “不,是现在。” 不知何时,仙茗山中弥漫起了大雾。 雾气将大日遮掩,看不见全貌。 只能看到红彤彤一片,隐没在蒙蒙雾气当中。 眼前赵神月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朦胧。 李真极目远眺,方才将视线变得了清晰一些。 然而视线里,却出现了让他此生难忘的场景。 他看到了什么? 一条路,一扇门。 什么路? 浓浓雾气席卷而成的康庄大道。 什么门? 横曳在红日之前,半隐半现。 仿若接天连地的庞然门户。 无法理解,无法描述。 更,无法将之记忆。 赵神月背对着众人,只是简单的挥了挥手。 她迈步,脚踏实地的踩了上去。 身后。 仙灵死死抱住怀中长剑,抿着嘴一言不发。 自然站在她的身后,同样惊骇的看着眼前场景。 但是她还有一部分注意力,依旧是放在仙灵身上。 似乎,是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而在另一边,李真拧着眉。 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伱目睹天地之门,见证破碎虚空】 【你对武道有了更深的认知,你首次触及到“灵”的真相】 灵! 什么是灵? 为什么宗师需要“灵”的帮助,才能成为大宗师。 一个过去时时横曳在他心头的疑问。 在此时,似乎隐隐约约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然而现在并不是去深入探究的好时机。 李真将心头忽而升起的那点冲动消散。 静静地,看着这人间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赵神月一踏上云雾大道。 立即轻盈地“飘”向云雾的深处。 身形在雾气的遮掩下若隐若现,恍如飞仙。 京城。 今日一天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然而此时。 伴随着云销雨霁。 发生异常的仙茗山,很快落入无数人的眼中。 初时看不真切。 只能见到一片浓浓白雾笼罩在整个山头。 其中,隐隐绰绰似有什么身影。 这时一阵狂风吹来,云雾变得稀薄。 眼前景象,顿时清晰可见。 一个惊人的画面,在无数人眼前展露。 无论身份贵贱,地位高低。 此时此刻,全京城看到此般景象的人。 无不如同目睹神明,满眼骇然。 只见,云天之上。 一道仙人般的朦胧身影,立足于广阔无边的虚空。 向着一扇若隐若现的门户,飘然飞去。 只几个眨眼间,就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无数人心神震荡。 面对着一片虚空,缓缓跪了下来。 “破碎有恙,若非实在难以拖延,无需急迫。” “在我走之后,大周之事也无需再理,兴衰由其。” 脑海中翻涌着那日赵神月在离开前,传到自己耳中的话语。 李真,终究还是打发掉了赵平的使者。 没有接受,请他见证其登基仪式的邀请。 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了有些日子。 通过自己努力,已经在南方做到一洲州牧的赵平。 也被绣衣都秘密迎回京城。 奉赵晴的遗诏,将登基为帝。 日子,便在明天。 可李真还是拒绝了。 因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其没有亲身前来,让他这位大宗师觉得有点被轻视。 又或许,是因为赵平在是否确定要以帝王的身份下葬赵晴的决定上。 受到某些迫不及待跳出来的人蛊惑,显得犹犹豫豫、摇摆不定。 总之,谁知道呢。 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而且,李真也准备再度离开,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 那这个时候也就没有必要,再和大周产生什么牵连。 世人都在求长生。 他李真,亦也行走在这条路上。 眼下里他已经找寻到了最关键的东西,也时候该去放手一搏了。 他已经见证,也经历了。 大周前后三代帝王。 该看的,都看到了。 就没必要,再去见证 毕竟,这世间的缘分有深亦有浅。 而现在看来,他和赵平的缘分显然是有点浅的。 就这样结束,也挺好的。 不是吗? 将手中已经整理成册的《淮南子》插入垂象楼的书架里。 李真退后几步,打量了下。 看着它像原本就应该在这里存在的样子。 眼里露出满意的笑容。 “道长,都收拾好了。” 自然从楼上走下,眼里带着一种难言的不舍。 他没有说话,只是拍拍她的肩膀,接过她手里的包裹。 门外,已经长成漂亮小姑娘的仙灵。 牵着二青,落落大方站在他的面前。 “你也要走了吗。” 踢着脚下的碎石,话语里不经意间透露出一抹失落。 李真微微一笑。 “是啊,要走了。” “去看看外面未曾见过的风景,见识见识未曾见过的人。” 闻言,仙灵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道长你是要去游山玩水吗!” “把仙灵也带上吧。” 她拽住李真的衣袖,不住摇晃。 “哈哈哈。” 李真轻笑,拍了拍这个古灵精怪少女的头。 “会有机会的,等你长大了。” “好吧!” 仙灵没有像往常一样调皮。 弯下腰抱起懒洋洋的三,乖巧的站在了自然身边。 和她一同。 安静的,平静的。 目送着李真再一次,离开。 而这一次,又不知将是何时归来。 “走了。” 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二青发出一声兴奋的叫声。 似乎,它也知道。 它又将回到幼年时,那段让牛快乐的时光。 载着李真,向着山下、向着未知的世界大步而去。 “婆婆,你说道长会去哪里玩呢。” 仙灵拉着自然的手,轻轻摇晃。 脸上已经没有了离别的悲伤,反倒是充满了好奇与向往。 自然想了想,像李真那样轻轻拍了她的脑袋。 轻声道: “小仙灵,快快长大吧。” “到时候你就可以找到他,亲口问一问了。” 第102章 出城 李真牵着二青,下了仙茗。 一路,出城。 大周神功十一年。 在旧皇帝逝去不久。 新皇帝登基继位的那天。 他离开了京城。 上一次一路往西北复而向南。 他曾见识过大漠苍凉,也看到了江南水乡。 而这一次。 李真打算一路向北。 既要去看看以往未曾见过的风景,领略全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同样,也是时候去见识见识。 从古至今,留下无数传说与故事的先天宫。 或许那里将会有着补完他一直所追求道路的关键东西。 又或许,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谁又能知道呢。 不去亲眼看看,没人能确定。 所以,眼下的李真。 在路上。 踏上了 只是这一次。 无有归期。 京城北城门。 作为曾经的朱雀门守将。 陈顺觉得自己多少有点无辜。 明明朱雀门被毁,和他实在是牵扯不到什么关系。 但没办法,大周自有国情。 好好的皇宫一方门户毁坏了,自然要有出来抗责任的。 于是乎。 陈顺就顶着一个看守不力的罪名,变成了眼下京城北城门的守将。 心里不甘肯定是有的,但他也没有太多抱怨。 打起精神,双眼如鹰一般扫着来往之人。 他相信,总有一天陛下会看到他的努力,再度将他提拔。 如此想着,心里便充满了干劲。 只是,当他眼前走过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时。 陈顺的目光呆愣,一路看着那人走出京城。 走在官道上,向着远方而去。 他狠狠揉了揉眼睛。 再次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后。 强压下心中的惊吓,急切道: “速报陛下!” “李宗师牵牛出京,一路北上。” “所往何处,未知!” 注视着传令兵骑着马风风火火的离去。 陈顺的心头,莫名的生出一抹恐慌。 长公主“飞升”而去已经不是秘密。 一日之间,大周接连失去了它的皇帝。 以及无数年以来一如定海神针般,默默守护这个国度的守护神。 而眼下,难倒连仅剩的一位大宗师。 也要,弃它而去吗! 陈顺感觉身上有点冷。 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涌上心头。 消息传到赵平耳中的时候。 他正在身边数位太监与宫女的围绕中,做着登基前的最后准备。 赵高悄悄走近,在他身边耳语。 赵平呆愣了下,似乎完全没有想到。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他没有说话。 仅仅是微微垂下头轻应了一声,表示知道。 继赵神月之后。 大周,终究还是没有留下另一位大宗师。 只是没人知道。 赵平此时的内心并不平静。 华丽而肃穆的礼服之下,他的双拳死死握紧。 “李道长!” “朕会向你证明,你和姑母之前的路走错了。” “区区武者不过疥藓之患,以文御武、以儒治国方才能让我大周万世不衰。” 心中思潮翻涌,赵平神色平静的如同一滩死水。 “殿下,时间到了。” 身旁赵高看着身前陷入沉思当中,即将成为这个庞大国度主人的年轻安平王。 弓腰低头,小声一语。 赵平没有回应。 他用余光冷冷扫视一眼这个赵晴给他留下来的所谓自己人。 眼神里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不悦。 但他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悄然收回目光。 迈着沉稳的步伐,龙行而去。 于此同时。 盛大而庄严的国乐奏响。 昭示着。 大周,又将迎来一位全新的皇帝。 李真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发现了他的离开。 同样也不会知道。 那个打小便寄居在垂象楼里,沉淀了多年的安平王。 是有着多么大的志向,又有多么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 眼下的他,正骑在二青身上。 漫步在许久未曾涉足的城外风光里。 只觉得心情都舒畅了很多。 不只是他这样,二青亦是如此。 自从出了京城之后,这只明明已经年岁不小的青牛。 却显露出了与它年龄不符合的欢快。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或许,它正是应了这句诗里的真意。 直行数里。 李真停在了一处官道旁,依山而建的亭子里。 他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一个和他做下君子约定的人。 想来,他也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 不然的话李真也不介意在北上之前,先去趟西边做客一趟。 毕竟,距离先天宫出现在大黑山的时间还有些年头。 快些走的话,完全赶的上。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能改变行程路线。 因为他要等的人来了,在半个时辰之后。 “让道长久等,贫僧来迟了。” 无相和尚抹了把额头汗水,停驻到李真的面前。 “不晚、不晚。” 李真看着他笑吟吟的说道。 “这就是道长所需之物,贫僧如约送至。” “道长且查看一番。” 接过无相和尚递过过来的古朴木盒。 李真笑了下,轻声道: “不用了,贫道信的过大师。” “阿弥陀佛!” “还望道长莫要忘了约定。” 无相和尚双手合十,诚恳说道。 “好说。” 李真轻抛着手里的盒子。 “那贫僧便不久留,就此告辞。” 说罢,也不问李真这么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究竟是要去哪。 就像是躲避什么凶猛野兽一般。 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贫道有这么可怕吗?” 将盒子扔在包裹里,不着急查看。 李真看着无相和尚着急忙慌的身影,嘀咕一句。 身旁二青也十分配合的叫了一声,表达质疑。 不过,看他离去的那个方向。 似乎是前往京城的样子。 李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很难说今日这大和尚除了给他送东西之外。 究竟还有没有带着什么特殊的任务。 然而,这也和他李真没什么关系。 腿在大和尚身上,他还能追上去打断了? 同他说,你不许去京城。 没这个道理的。 所以这件事情只是在他脑海里闪烁了一下。 就被当做垃圾,丢了出去。 翻身上了牛背,继续上路。 不过,在彻底展开这场未知的旅行前。 李真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他曾在某个装死之人的灵前立下一个约定。 眼下,也是该去实现的时候了。 第103章 一路向北 天授年间。 李真曾一人出京,行走人间。 彼时,他武道实力已经远超寻常先天许多。 但由于不知大宗师深浅,低调出行。 而今。 大周立三武司,以那本《天人武道初解》为基础,奉李太清为祖师。 这些年里,着实研究出了不少成果。 可以说,已经走出了一条有别于之前内气武道的路。 假以时日,必当大显于世。 即便是现在,一些敢于以身试法的老道士们。 他们的实力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谁也不曾知道,会不会有 更别提,还有那些试图东渡,欲要大兴佛法的和尚们。 完全可以说,眼下这世道只是表面上的安稳。 然而在普通人难以触及的武道世界里。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个大争之世,即将到来。 佛与道争,古与今争。 两者之间无论是谁胜出,其都会决定未来世界的武道格局。 虽然李真已然走在新的武道之路。 但他的目标从来都不在武道上。 武道巅峰,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跳板。 一个,在漫漫长生路上。 供他歇脚休息的踏板。 故而,他无意在这场争斗中出风头。 也无意成为焦点。 他只想做为一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 走走瞧瞧,不参与进任何一方。 然后,安安静静的。 找寻到自己一直在追索的东西。 仅此而已。 所以. 在过往的老朋友们一一消失后,他选择了离开京城。 走的果断无比,走的悄无声息。 只一青牛相伴,浪迹天涯。 出城 李真来到了骊山。 顺便瞻仰了一番曾经辉煌无比。 但却随着时间,以及无人问津而逐渐破败的华清宫。 感叹一声物是人非。 也没有进去泡一泡温泉的想法。 他怕在里面遇到某个孤独终老之人的冤魂。 然后,问起他那个不孝儿子的事情。 这让他该如何回答? 总不能说,您那儿子沉迷炼丹。 结果差点没把整个大周给炼没了。 还是您孙女力挽狂澜,给救回来的。 算了,想想老人家也应该不爱听这种故事。 所以李真骑着二青离开了。 他绕过守卫本就不甚森严的皇陵护卫,进入了庞大的陵园当中。 穿过漫长的神道,停在一块巨大的石碑前。 碑的两侧有升龙图,各雕刻一条腾空飞舞的巨龙。 碑首还雕刻了八条螭龙,鳞甲分明、筋骨裸露。 然而,这石碑上没有雕刻一个字。 它是无字碑。 关于这块据说是赵晴“生”前亲自立下的石碑,众说纷纭。 有人说这是她自诩功高德大非文字所能表达。 故而不书文字,留于后人评说。 也有人说,她自知自己以女子之身继位,为天下士大夫所不容。 如果夸耀功绩则肯定会被后人以春秋笔法摸黑,所以不书。 这样的说法还有很多很多。 但当李真站在这石碑下时,忽然笑了。 他笑,赵晴还真是一个一点也不肯认输的女人。 无论是面对现实当中。 亦或者,在面对虚幻的书本中。 微微摇头,李真越发觉得。 当年给她那本《日月当空》,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也懒得再往前走。 反正人也没真死,意思意思就行了。 取出随身带着的那一沓黄纸,点燃。 直到那袅袅青烟升起又消散。 却依旧不曾有记忆里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李真平静的视线,渐渐变得深邃而莫名。 但只是维持了片刻,就复而消散。 带着些许事不关己的洒脱,忽而自语: “行吧,我就当真当你躺进去了。” “不过等你日后醒来,发现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候,可莫要怪我。” “毕竟.可是你先跑一步的” 小声嘀咕着。 李真将纸张余烬扫灭。 离开时,路过陵园入口的一块石碑。 上面写着: 周圣武皇帝之陵。 行道化民曰圣,百姓与能曰圣。 克定祸乱曰武,拓地开封曰武。 圣武之名,实至名归。 说了些事情。 也确定了一些事情。 尽管不知道想要说予的人,究竟听没听到。 但在李真这里,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甩去了心中本就为数不多的包袱。 从此往后,便是轻装上路。 所以,一路向北。 但他也并不着急赶路。 尽管最终目标是大黑山。 是会暂时停留在那里的先天宫。 然而距离那一刻的到来,还有九年的时间。 这九年,足够让他赶去了。 所以,李真走的很慢。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曾为秀丽青山驻足,也被路边野吸引视线。 同风霜结伴,与日月共游。 一路走,一路看。 不再是囫囵吞枣,走马观。 而是用最真挚而热烈的视线,去看待这些普通的世间万物。 渐渐地,李真有了些别样的感悟。 青山也有喜怒,野更具哀愁。 似乎,世间万物都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只是平时的他看似整日无事,却也从不曾关注。 直到现在,直到此时。 万物有灵? 李真似乎有了些明悟。 灵感总是在不经意间爆发,所以他没有一意强求。 而是继续赶路,继续行走。 穿过旷野,得入人间。 没有刻意寻找山林,也没有故意避开村庄城市。 确定自己没走错路后。 逢林也入,遇山则翻。 偶尔遇到几个百姓。 操着不同的口音道一句老乡伱好。 尔后在疑惑不解中,迎着异样的目光大笑着骑牛远去。 许是广阔的天地,与独特的风土人情。 造就了北方人豪爽的性格,以及彪悍的民风。 所以李真遇村不入,不招惹没必要的麻烦。 只是偶尔遇到城市,才会进去走走。 坐在茶楼里喝上一碗茶水。 感受当地风土人情,同时也能听一嘴当今情况。 赵平登基之后,改元景明。 而今,已然是景明三年了。 虽然赵平极力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但他也没有一上台就否定以往的政策,而是全盘继承下来。 打算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缓缓治理大周。 然而,事与愿违。 这三年来,赵平的大周过得并不安稳。 因为大周西北与西南,起了动乱。 什么乱? 佛乱! 第104章 佛恋香火 有佛徒从西域大举而来。 乱西北三州。 兴佛寺,宏佛法。 有番僧从大雪山一路而下。 动荡西南两域。 起番兵,乱土族。 不过短短几年的功夫。 在圣武皇帝时期,就已然在此两地近乎消弭一空的佛寺宫观。 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出头来。 当地武院师生也曾试图再度将其扫平。 然而,他们所面对的。 不仅仅是这些佛门的武道中人。 还有那些笃信佛门的疯狂信众,以及当地官府似有似无的阻拦。 这些佛教徒好似在整个西北、西南编织起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过去引而不发。 直到此时,方才露出凶狠的獠牙。 且此两地无论哪里,与京城都是相距甚远。 消息一来一去,少则一二月,多则便是小半年的功夫。 再加上当地某些官员的刻意隐藏。 当赵平轰然间发觉不对时。 西南边境,已经糜烂一片。 数不清的土司高诵佛法,皈依佛祖。 宣布从此不再听从大周调令,自成一方佛国净土。 同时,西北地域也不平静。 不过因为此地是圣武皇帝当年起家之地的大白高国故土。 民众对于大周,有着十分高的认同。 那些西域佛徒们可以蛊惑一些人信仰佛门。 但是,他们却找不到一个当权者。 愿意为佛献上一切,从此背弃大周。 于是过了没多久。 一个名为三劫救世会的民间组织,便悄然形成。 他们宣扬末法三劫将至。 届时世界一切都会毁灭,什么都将不存。 唯有信仰未来佛者,死后魂灵方可进极乐净土。 等下一轮世界生灭过后,他们将于未来转生。 很快就吸引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加入,规模迅速扩大。 暗流汹涌当中。 就连这些年,一直被武院压的喘不过气的旧时代武道组织青龙会。 最近,也开始死灰复燃。 对于这一切,赵平做出了自己的应对。 他瞧不上那些作乱的武者。 认为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蹦跶不了多久。 故而,将西北之事扔给了武院。 责令他们迅速处理,不然就将消减往后经费用度。 而他本人,则将视线落在了西南边陲。 作为一个鼓着劲,要证明自己比圣武皇帝更优秀的人。 赵平绝不允许,大周的国土在他手上损失分毫。 所以,大周的军队在集结。 而在此之前,已经有一个人秘密前往西南调查。 他的名字叫做马千里。 蹉跎十年,一朝得起。 或许,这才是他这匹千里马即将腾飞的开始。 但是,能否如愿。 又有谁能确定呢? “凡塑金身者,需诵经一千零八十卷,佛性根深。” “可抵信众香火杂念,精神如一。” “.” “如此方可延寿命、深佛法、长修为。” 行于旷野古道。 坐在二青身上的李真,合拢了这所谓的延寿秘法。 神色有些古怪。 旋而又打开那本《龙象神功》,随意看了几眼。 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玩味起来。 “好个无相,好个佛门。” “倒是打的一手好主意!” “要是贫道真按这法子练了,怕不是日后你这佛门里又要多一位龙象护法了。” 嗤笑中带着几许戏谑,悠悠一语。 旋而便将这两物随意一甩。 丢到了包裹最底下吃灰。 却是,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致。 虽然本就没对这东西抱有什么太多的期望,便一直未曾着急查看。 直到此时,一时想起翻了翻。 才发现. 果然不愧是佛门高僧,便连阴人的手段都是这么的润物细无声。 这金身法,与其说是一门延寿秘法。 倒不如说,它是一门独特的精神修行之法。 需要常年诵读经文,蕴养出一道特殊的武道真意。 如此就能在肉身被封存于金身当中之后。 借助前来上香信众向他跪拜、许愿时所产生的纯粹念头,与线香烟气结合而生的一种特殊力量,以此修行。 这种力量,在佛门当中被称作香火。 而这,也是眼下这佛门为什么要跳出来作乱的缘故。 李真不知道这所谓的香火,究竟与他所知晓的国运有没有什么渊源。 但是,他却分外明白。 如果他真按这个法子修了。 即便在心中如何告诫自己,诵读佛经只是一时之计。 然而在潜移默化之下,他也会被逐渐同化。 逐渐失去原本的思想。 最终的归宿,便是皈依佛门。 而那《龙象神功》在李真看来,就更完全是一个诱饵了。 虽然这法门整体看下来,除了大成需要的时间极为漫长外,似乎没什么问题。 不过问题,就出现在其附带的一张可以加快修行速度的药浴方子上。 其上言,可寻百年以上通灵老蛇、灵象之精血。 调和以浴,便能推进这门武功的修行速率。 但在之后,却需要时时诵念佛经。 才能消除伴随血液进入身体当中的此二兽怨念。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在引人上钩吗? 谁信谁傻子。 真是难为了当初的无相和尚。 能在短短的功夫里,就想出这样的办法。 一看就知道,这种拉人下水的事情。 他在往些时候,肯定没少干。 若是换个没什么师承的寻常大宗师。 既破碎无望,又寿命将近。 很难说,会忍住不修行。 而换做李真自己,也是个同样道理。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活着,就意味着还有希望。 这也是他没有直接将这两册书丢弃的缘故。 尽管他还有别的选项,也不希望自己将来会走到那一步。 但多个选择,多条路。 总没错。 不过嘛,李真却也将这佛门给暗暗记在心中。 “贫道好心放你一码,不知感谢便罢了。” “竟然还偷偷摸摸的算计上贫道!” “最好别让贫道遇上了,不然指定没你们好果子吃。” 心底微词一句。 不过也知道,碰上的概率不大。 眼下这群大和尚们正在西边和大周搞事情。 忙着建寺院、抢香火。 北方,是他们的手伸不过来的地方。 不过 “香火,嘿!” 轻笑一声,眼眸中划过一抹异样神色。 旋而,李真示意身下的二青快走几步。 不远处,一座高大城池遥遥在望。 第105章 时代的一粒尘 不知什么时候。 李真北上的路线产生了一点偏差。 些微的,向东边偏了那么些许。 不过问题也不大,东北也是北。 所以,他眼下就来到了黄龙府,喜城。 据说,在漫长时间之前。 这里曾经是古肃慎王国的国都。 但伴随着无情岁月流逝,古老的王朝已经随着雨打风吹去。 而曾经的国度,也被淹没在尘土之下。 新的城池在废墟中拔地而起。 只是,它依旧继承了那个古老的名字。 或许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传承。 目视着并不高大的城池。 将其上那股久经岁月沉淀的悠久厚重气机尽收眼底。 李真驱使二青,缓缓入城。 不过,就在他刚踏入这座城市的时候。 心中忽有所感。 目光向着南方,缓缓望去。 视线里只有鳞次栉比的房屋,以及来往如潮的人流。 偏偏的,李真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可却又说不出个究竟。 驻足片刻,身后人都等的不耐烦开始催促。 李真告罪一声,收回目光。 没有再去探究这种心血来潮的感觉。 入了城。 牵牛随性而走。 正准备找寻个地方特色去瞧瞧看看。 忽地,他的身前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 二十多岁的青年。 高高的,瘦瘦的。 模样上有那么点风尘浪子的不羁潇洒味道。 看到李真,就像是见到了故去的太奶一般。 眼睛瞪的似铜铃,嘴巴大张像是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李李.李师叔祖?” “真真的的是你吗!” 结结巴巴,满脸不敢置信。 “你是?” 李真皱了皱眉头。 翻遍了脑海里的记忆,却也不曾想到过自己认识此人。 而且,他还叫自己师叔祖? 他依稀记得自己的师父青松道人可没什么师兄弟。 而且,也只收了他这么一个徒儿才是。 “李师叔祖,真的是您啊!” 青年人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 一个疾走冲过来,然后瞬间滑跪抱住了他的大腿。 “师祖保佑!” “徒孙有幸得见李师叔祖真人。” 瞬间。 街道上行人,顿时将目光投了过来。 饶是李真这么些年下来,脸皮子已经很厚实。 但此时,也不禁感到有些尴尬。 不是 这小子,你谁啊? 上来就认亲,好歹伱也自报个家门不是。 “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李真想要把他拉起来,可这小子还挺倔。 “小子叫风冲,想来师叔祖师不认识我的。” “但没关系,我家祠堂里挂着的师祖画像上有您,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往日一年到头来,都没什么喜闻乐见事情发生的街道上。 今日,难得出现了乐子。 一个年轻人,抱着另外一个看着也挺年轻人的大腿死活不松开。 而且张口闭口,就是叫师叔祖。 这一幕让旁人看了去,着实是有些好笑。 更重要的是,有人认出了这年轻人的身份。 不简单! 城里武院副院长的首席大弟子。 可是了不得大人物。 不过最近似乎听说,武院的日子不好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即便如此,这风冲也是往日喜城里响当当的人物。 现在里,竟然这么一副作态。 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的同时。 也忍不住小心打量那个年轻人。 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师祖画像!” 听着这话,李真貌似有了点猜测。 默默收回了准备踢人的脚,问道: “你家师祖是?” “天星道人,田由!” “果然。” 即便是早有准备。 但当李真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不禁心里一沉。 他在这个世上本就为数不多的老朋友。 在不知不觉当中,又悄然逝去了一位。 当年年轻,游历人间时,心里难免还有一些意气在。 在目睹了他那徒儿宋时行的所做所为后。 明知田道人就在,却也没出现和他见上一面。 谁能知晓,这一念之差。 竟然,就成了永别。 “唉” 李真心底幽幽叹息一声。 “世事无常啊!” “风冲是吧,起来说话吧。” “和我讲讲,你家师祖是怎么去世的吧。” “哎!” 见李真面露回忆神色。 风冲一骨碌起身的同时,暗道一声还是自家师祖名字管用。 要是换成自己师父,谁认识啊! 前些日子公然来武院化缘的那些大和尚,不就是如此。 要是连师祖都时常感慨他差之远矣的师叔祖在的话,谁敢? 心里激动思绪一闪而过。 风冲小心搀扶着李真,打量了一眼街道上看热闹的人。 小心翼翼问道: “师叔祖,咱边走边说?” “成,走吧。” 李真有些哭笑不得看着搀扶自己的风冲。 自己虽然年纪不小,可也老到走不动路的时候。 不过,算了。 就当是这个 虽然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是和风冲师父一个辈分。 但想想自己居然要和那个小子同辈论交。 顿时,就熄了纠正的心思。 就这样吧,听着还挺不错的。 见两人渐行渐远,看热闹的人便也轰然散去。 各自忙碌。 “你是说,他是因为武院的事情忧愤而亡?” 行走在街道上,听着风冲的讲述。 李真忽然感觉到有些荒谬。 “唉,师祖他当初就是太操心天星观了。” “结果,朝廷一道旨意下来。” “整个江湖的宗门也好、武道组织也罢,全都化作灰飞烟灭。” 风冲似乎也有些唏嘘感慨,忍不住摇头叹息: “身处当时那个时代,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师祖他已经做到他能做的极致了,起码还把我师父和我托关系送来了武院,也算是没断了传承吧。” 听着他的描述,李真沉默了。 之前他从未曾去具体了解过三司设立的具体过程。 仿佛一切顺理成章,本应如此。 却不知一切本应如此的背后,又隐藏着的是怎样故事。 就好像那句老话说的一样。 时代的一粒尘,落在个人身上便是一座山。 即便身为先天宗师又如何? 如果试图反抗,也只能变作尘埃。 “到了。” 沉思中,风冲忽然推开一扇大门。 露出内里布置精致的院落同时,又有一股浓郁药草味道传来。 “这股味道,是有人受伤了?” 鼻翼动了动,李真随口一提。 “嗨!” 风冲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 “还不是我师父学艺不精,被和尚给上门欺负了。” “这事师叔祖你不用管,我风冲日后一定会找回这个场子的!” 他拍拍胸脯,一副志气满满的样子。 李真没有在意风冲的豪言壮志。 只是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刚才他还在说和尚们顾不上北面。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了! 第106章 送子观音庙 宋时行也老了。 而今依旧只是个江湖一流武者的他。 早已经不见了当年率众剿灭血刀门徒的意气风发。 听到院里大门动静,弯着腰咳嗽走出来的时候。 李真几乎都没有认出来,这是当年那个年轻人。 头发几乎都白完了。 眼角眉头遍布着细碎的皱纹。 许是这些年,在武院里传武育人的缘故。 身上少了几分锐气,多了些许儒雅。 比起当年惺惺作态的模样,倒是更像一个君子了。 只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应了方才风冲的话语。 看到他的一瞬间,李真便释然了。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自己的活法。 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你可以看不惯他,给他打上伪君子的标签。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 当他把表面君子的功夫做足了一辈子。 那试问,谁又能说他不是一个君子呢? 无疑,宋时行便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您您是?”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想确认,但又有些不敢确认。 “贫道李真。” “而今,是来看看老朋友的。” 无需风冲再言。 既然已经来到了此处,便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 不过李真的语气已经变得十分平淡。 一码归一码。 尽管已经释然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但他也不可能给宋时行好脸色。 “是,是!” 宋时行神色激动,几乎有些口齿不清。 旋而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转过身着急的在前面带路。 一边走,一边带着些说不出的感伤,自顾说道: “您终于来了。” “当年师父总是在我们师兄弟面前提起您。” “说您是个有大智慧的,若是天星观在您手上。” “或许结果,也就不一样了。” 他小声絮叨着。 风冲跟在他的身后,现在也没了方才的样子。 看的出来,他对于宋时行还是很尊敬的。 默默将这师徒二人放在心中作比较。 发现比起前者,他更愿意和明明刚认识不久的后者相处。 心里轻笑自己原来是个以 摇摇头,沉默不语。 而前面的宋时行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凝滞。 便强拉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自顾道: “嗨,您瞧我,老说这些干嘛。” “事情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 说着,用力推开一间厚重的屋门。 一股淡淡檀香味,扑面而来。 行至于前。 打量着内里布置。 看着供奉在案桌前,田由的画像。 以及在他旁边,几乎和自己一般无二的人物画像。 直到此时。 李真方才幡然醒悟。 在他进城时,那点些微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原来,根源竟然是在这里。 “这就是所谓的香火吗?” 感知着那画像上和自己之间丝丝缕缕,似有似无的缠绕。 李真心头暗语,有些了然又有些不太确定。 只是看着画像上,穿着一身道袍、手持拂尘,音容宛在的田道人,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田师叔,凭你我之间的交情,若有需我岂会不应?” “又何必如此呢。” “唉” 摇摇头,不再言语。 也懒得再去想为什么自己会和田道人挂在一起。 默默上了一炷香,转身离去。 李真已经在喜城住了快有半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以来,知道他身份的宋时行每天都带着风冲来问安。 虽然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却也暗中帮他把一直留在体内的那股异种真气给化解了。 不然的话,就凭宋时行自己就算再修养上一年也好不到哪去。 空闲的时间,他就会研究研究那副画像。 其上面和自己隐约产生关联的东西,究竟是不是所谓的香火。 但毫不意外的是,他一无所获。 对于这种超出了武功范畴之外,神神秘秘。 比起武功,更像涉及到传说中修仙领域的东西。 眼下的李真。 实在是一窍不通。 而相比起来自己琢磨,他认为或许找现成的会更容易一些。 于是乎。 他就从风冲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喜城里的和尚,是在去年年初由一家商队从塞外请回来的。 至于理由? 则是商队的主事,娶妻多年一直没有诞下一儿半女。 此番去塞外行商,忽然听说在胡人那里有一个送子观音十分灵验。 他便费大量金钱,请回了一尊观音像。 同时,还带回来了两个大和尚。 就在城里的武院对面,修了一座送子观音庙。 你还别说,这庙十分的灵验。 没多久,商队主事的妻子便怀有身孕。 只此一事,便引起轰动。 至此之后,香火源源不断。 甚至吸引来周边的城镇,都来这庙中求子。 了然了事情的原委。 李真暗道一声原来不是和尚们主动把手伸过来了。 而是有内鬼,把和尚给引进来了。 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也就是赵平瞎指挥,把本来就应该只是镇武司负责的事情。 强加一部分,放在武院头上。 导致各地武院抽调人手西去,大大消减了对当地的监管力度。 这才让这些和尚们有了可乘之机。 尽管不太了解赵平的治国理念。 但在李真看来,眼下的他显然是下了一步臭棋。 不过这也和李真没什么关系。 大周永远都是赵家的大周。 而赵晴这个老祖宗都撒手不管,不理睬后辈子孙的事情了。 他一个外人,想那么多干什么? 徒惹不快。 但大和尚们先前刚摆了自己一道。 若没遇上就算了。 既然现在遇到了,那李真总要和他们说叨说叨。 权当,先讨要一部分利息吧。 至于剩下的,等日后见到了无相再和他算总账。 给正在修行由真武司编撰,继而推广到各地武院基础功法《混元一气功》的风冲,随意指出他修行上的几个问题。 虽然这法门李真也没练过,但它的老祖宗《天人武道》都是他研究剩下的东西。 这《混元一气功》在他面前,也就跟大学生看小学生试题一般。 完全没什么难度。 嫌弃的打发了一脸没见过世面崇拜模样的风冲。 半月以来,李真 目的很明确,直指那送子观音庙。 第107章 隐秘 城外人来人往,依旧是初来时的模样。 李真背着手,就像是个退休老干部一样。 一路走,一路看。 慢悠悠的,来到了城中武院门口。 同时,也看到了就与它隔了一条街的送子观音庙。 不太大,但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而据风冲说,前几年这里也不过是一片寻常屋舍。 依旧是那商队主事出钱将这里买了下来,修建成一座庙宇。 不过短短一年多的功夫下来,竟然已经成了气候。 李真就站在街边静静地数着。 仅仅一刻钟的功夫。 便有十多位百姓来这里烧香祈福。 足以看出,这座送子观音庙在这座城里的声名不浅。 普通的寻常百姓,也对它有了足够的信赖。 眼睛微微眯缝起来。 他在满天飘舞的烟火气息中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摒弃视线的干扰。 用他这一路走来,所学会的用“心”去观察世间万物法子来看。 朦朦胧胧,一片昏暗中。 李真好似在这庙宇的上空,看到了一片杂色香云。 风吹不散,凝聚如一。 莫名的有点熟悉,但却又有些不一样。 和在那张画像上所吸引自己的东西,有点不同。 所以,他并不能确定这玩意就是所谓的香火。 于是乎,他睁开了眼。 开始认真的打量这个庙宇。 穿过街道,就站在寺庙的正前方。 抬头,凝视。 金碧辉煌的牌匾上写了五个鎏金大字: 送子观音庙! 除了太过阔气,搞得有些世俗之外。 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不过,光看表面是看不出来什么东西的。 想要深入了解,还是要进去之后仔细探究才行。 毫无疑问,李真就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 他刚要迈步,随着一旁的百姓进入时。 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复又收回了步子。 虽然这世上从没有过道士不能去逛和尚寺庙的说法。 但如果他就这么明晃晃的走进去。 似乎、好像、大概. 多少是有那么点不太礼貌。 而且,要是一下子就被里面的和尚给注意上了。 有些事情,就会变的不好做了。 眨了眨眼睛。 李真的身子退了回来。 若无其事的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小巷。 在无人注意中。 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庙宇内。 宽大的青铜香炉里,燃烧着数不清的香烛。 香灰漫漫,烟气阵阵。 但即便如此。 依旧还有百姓在诚信祷告后,继续往里面上香。 行过香炉,入了殿中。 偏殿供奉一尊送子佛。 大肚弥勒,身上趴着很多小孩子。 一个又一个的百姓,排着队在它面前磕头。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一些老妇人,以及中年女子。 来此一趟,心心念念的。 无非就是求子而已。 为了达成这个愿望,莫说是区区下跪磕头了。 就算是比这更过分要求,她们也会照做不误。 当然了。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这座送子观音庙确实灵验的情况下。 而在供奉着送子观音像正殿角落里的一方小桌前。 则是静静站着一个守着功德箱,脸上满是那种慈悲笑容的和尚。 每有一个在观音塑像前求子的百姓,在功德箱里投入钱币后。 无论投入的数量是多少。 和尚都会笑吟吟的递上一个珠串。 十八颗珠子上,每一颗都雕刻着一个喜人的孩童。 同时,会和那些妇人说上一句: “阿弥陀佛。” “祝施主早生贵子。” 明明就是一串普通至极的珠子,再加上一句寻常祝福的话。 可对于来求子的百姓们来说。 他们,还真就吃这一套。 仿佛带上这么一串珠子,再听上这么一句话。 一个个的就都能得偿所愿一般。 蹲在墙头转角,躲藏在大树遮蔽的李真。 打量着里面的发生的一切。 手掌摩挲着下巴。 他有点不太理解。 究竟是现在的人太好骗? 还是说. 这大和尚就真是金口玉言。 说什么,他都能成真了不成? 不管别人信不信,李真大抵是不相信的。 如果和尚真有这本事的话。 也就不会在千百年以来,一次次试图传教东土的时候。 被道士们打的满头是包。 而倘若和尚真有此妙法。 那他这道士的身份,倒也不是不能换一换。 但现在嘛,恐怕全是机缘巧合。 他也不急,继续观察。 只是。 无论是前来上香的百姓也好。 还是,蹲在墙头暗中观察的李真也罢。 所有人都未曾发现的是. 在那贵气逼人的送子观音雕塑里。 此时,竟然跌坐着一人。 一个光着头,精瘦异常的和尚。 他整个人都容纳在雕塑内部的空间当中,一动不动。 唯一有些异样的。 则是其双手正掐着繁复的手印,嘴唇翕动。 像是念念有词,但偏偏没有丝毫的声音发出。 然而,却在所有人都注视不到的地方。 有丝丝缕缕的烟气,从那些上香的普通人头顶飞出。 继而,晃晃悠悠的没入到观音雕塑手中的玉净瓶当中。 入夜已深。 白日热闹的寺庙此时早已冷清下来。 空荡荡的庙宇,在月色映衬下莫名显得有几分阴森。 而就在此时。 大殿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窸窸窣窣。 紧接着,便是一阵低微耳语。 “净欲师兄,这一瓶香火可曾满了?” 另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随之回应: “还差上些许。” “不过,倒也能勉强交差了。” “这” 最先说话那人有些迟疑: “可曾有恙?” “呵!” “净尘师弟未得先天宫真灵点化不见香火,难倒难道连师兄我也不相信了吗?” “非是如此,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师弟我.” “行了,闲话少说,快快与我将其封存了。” “免得使者来时,交不了差。” 净欲的语气有些冰冷。 两人明明互称师兄弟,但这关系。 似乎,并不和善。 旋而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殿宇中就响起了一阵极其为妙的嗡鸣声。 像是蚊子在叫。 但若细细听去,就会发现其中又有着一种独特韵律所在。 仿若心放光明,得见佛陀。 恨不得,当场就要皈依一般。 而此时正在一心忙着交差的师兄弟两人。 同样未曾发现。 一门之隔的殿宇之外。 一双平静的眼眸里,渐渐闪烁起亮光。 而且,越来越亮。 第108章 失窃 送子观音庙失窃了! 清晨一大早醒来,还迷糊在昨夜美梦当中的喜城百姓。 忽然间,就被一个轰动全城的消息砸在了脑袋上。 让人头晕晕的,完全摸不着头脑。 寺庙失窃了! 应该这样说,寺庙也能失窃? 是丢了香火钱,还是丢了涂了金粉的佛像? 世间竟然还有去寺庙里偷盗的贼人! 真真是让人大开了眼界。 而且,最让城里这些吃瓜群众感到诧异的事情是。 不是说庙里的那两位大师,都是武道高手的吗! 就在不久前,连武院里的那位宋副院长都在一位大师手底下吃了亏。 这要是真的话。 岂不是说明,能在两位大师看守下。 神不知鬼不觉的,盗走庙中物品的贼人。 其是一个武道实力比两位大师还要高的高的高人! 嘶~ 无数想到这一点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纷纷在心里暗道: ‘这下庙里的和尚们,怕不是招惹上事了。’ 不然的话,人家堂堂高人。 这家不偷,那家不盗。 为什么,偏偏就盯上了你这个寺庙了呢! 这其中若没有什么故事,肯定是没人信的。 于是乎。 就有无数看热闹的人自发聚集在送子观音庙前。 想要瞧瞧,这究竟是怎么个回事。 然而,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 此时庙门已经完全关闭,再不接待外人。 这让这些一心来看热闹的人有点失望。 试问谁家丢了东西之后,不报官也不自己寻找。 而是关起门来来当缩头乌龟的? 就这水平,也能算是堂堂佛门高僧! 这多少有点丢佛祖的人了吧! 然而,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此时此刻,躲在庙里两位大师心里的痛。 送子观音庙。 净欲,净尘师兄弟二人。 现在正顶着满头大包,互相对视。 那叫一个面面相觑,欲哭无泪。 而昨夜发生的事情。 也将永远永远的成为他们两人,从此不愿提起的噩梦。 昏暗的夜晚,砂锅一般大的拳头。 即便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但这师兄弟二人的眼前,却仍旧好似有金星飘过。 脑袋里,也仿佛在嗡嗡作响个不停。 “怎么办?” 死一般的寂静当中,净尘率先沉不住气。 “还能怎么办!” 净欲死死咬着牙,满脸都是说不出的羞恼与痛恨: “那人明明可以轻易杀死我们,却偏偏故意戏耍你我一番。” “其中意思,你还不明白?” “师兄伱是说,这位高人和我.佛门有仇怨?” 净尘极力睁大肿的就剩下一条缝隙的眼睛。 胖乎乎的脸上,露出后知后觉的惊讶。 “仇应该说不上,但怨一定是有的。” “但戏耍你我估计只是一时兴起。” “其主要的目的,恐怕还是那瓶‘香火’。” 净欲深深吐了一口气。 神色里有些不甘,有些怨恨。 但终究还是没敢说什么。 一位可以把身为武道先天的他戏弄在股掌之间的人物。 不用带脑子想,也能猜到这大概率会是一位大宗师。 而能在这样的强者手中捡回来一条性命。 他们师兄弟二人就已经足够幸运。 其他的,还是不要奢求太多。 如果他们不识趣。 还要试图找回失物的话。 那下一次,他们有没有这么走运。 那可就谁也说不定了。 净欲还没活够,也还不想死。 而且他身为有望大宗师的佛门种子,亲身冒险来此是为了在北方打开局面。 重任在身,也容不得他任性。 所以他果断的封闭了寺庙的大门。 因为,这是在看来最为明智的选择。 但是说归说,想归想。 此时此刻,他的心头还是有一股又一股的邪火忍不住的往外冒。 那丢失的香火,可是他用来抵消换取金身法的报酬啊! 在未成大宗师前之前。 每凝练这么一瓶,都不知要耗费他多少心血。 又要,耽搁多久的武道修行。 然而现在,“啪”的那么一下子。 他努力多时换来的心血就没啦! 这如何能让净欲接受。 然而眼下试图招惹那位未知的强者是不理智的。 即便想要算账,那也得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寺里来收取“香火”之人的到来。 “就是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哪位院首!” “如果.” 他心中恶狠狠的想着,眼里冒着凶光。 却也没和净尘分说。 隔墙有耳。 说不定那个强人眼下依旧未走。 依旧躲在他们所看不见的地方,正在暗中观察。 这似乎又是让他想到昨天不堪回首的夜。 干瘦的身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痛啊! 多年以来安分守己。 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做了一回恶人的李真。 完全不知道现在有很多人都在惦记着他。 此时的他,没有远走高飞。 同样,也没兴趣继续留在那送子观音庙里看那两个小和尚抱着头哭。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慢慢悠悠的在街上逛了一圈。 走过几个老字号的早餐铺子,每样都尝了尝。 填饱肚子后。 一路散步消食,回了风冲的院子。 意外的竟然没看到这师徒两哪去了。 不过也知道大概率是去武院了。 毕竟他们可还是领着朝廷的俸禄,不能一天天的不干事。 虽然院长西去带走了大部分弟子,但也还有一些留守的人在。 教学任务,还是要展开的。 也不去多管他们。 李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研究自己忙碌一天得来的战利品。 有一点,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可说错了。 什么偷不偷的,他李大宗师是那样的人吗? 明明是正大光明的进去,在有礼貌的争取了主人家的同意之后。 如此,方才拿回来把玩的。 现在这东西别说大和尚们来了。 就算是阿弥陀佛亲至,它也得姓李! 来回翻转,打量着手里的小瓶子。 李真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古怪。 明明就是空荡荡的,感觉不到里面装东西的样子。 但偏偏,他是亲耳听到。 这里面存放着的,就是所谓的香火。 然而现实当中,此物却是肉眼完全不见。 “倒也神奇。” “还非得进入过先天宫的得‘灵’之人,才能亲眼看见。” 李真啧啧称奇。 却也对于这‘灵’为何物,越发好奇。 不过当下,还是先研究下此物。 随后,他就轻声念起了偷学 光明正大学来,用作引动此物的六字真言。 旋而,异变陡升! 第109章 真言 低沉的诵念声方才响起片刻。 莫名的。 手里的玉净瓶一沉,便多了些重量。 塞子轻旋。 视线向内里一探,依旧是空无一物。 但当李真闭上眼之后。 尝试着用自己的笨办法向其内里观察时。 在旁人无法感知的世界当中。 一缕缕昏黄雾气,带着淡淡幽光飘荡在瓶子当中。 光芒不浓,亦不亮。 带着一种虚幻的暗淡。 却又仿佛充满着世俗烟火气息。 以“心”观之。 李真仿佛听到了一声声满是恳切的祈求。 “菩萨保佑,让我家儿媳早有身孕。” “菩萨一定要保佑小女子此番生的是儿子。” “菩萨保佑。” 零零总总,如同万千人在耳边嗡鸣。 让人心烦意乱。 李真陡然间睁开眼睛。 神色里划过一丝凝重的同时。 心中,升起一种明悟 是了。 这就是香火! 同样,也是无数人心欲念的汇聚。 更是大和尚们用之修行的不二法宝。 但是 这玩意,和尚可以用。 他却用不得。 不,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 而是这一瓶子“香火”,他用不得。 因为,这玩意不属于他。 在一瞬间的失神后,李真微微叹了口气。 “世间万物,有因便有果。” “百姓在寺庙里求子,是为因。” “后得子还愿,是为果。” 故而眼下这一瓶“香火”。 与百姓结因的和尚们可以肆无忌惮的用。 但是他李真,却是不行。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就是。 他算是切实理解了什么叫香火杂念,纷扰人心。 那从一个个信众精神当中迸发而出的人心欲念,最为污浊。 如果不是什么高僧大德的话。 轻易触碰,或用此物修行,那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一着不慎,就会失了心智。 这也说明了那本金身法也真没诓骗李真。 欲修此法,还真得多读书。 尤其是经书。 “得,这玩意贫道怕是无福消受。” 摇摇头,李真将玉净瓶丢到了一旁。 没了什么兴趣。 虽然迄今为止他都未曾亲自感知过国运又是个什么东西。 毕竟从小孩手里抢东西,总感觉有些为老不尊。 但此时的李真,却也依稀间能猜出国运与香火这两者之间绝对有关联。 许是当年发现国运存在的前辈给自己脸上贴金。 其实最开始是从西域天竺佛门那里取来的经。 又或者说,是因为乾皇灭武的缘故。 中原武林人士,携带着武道隐秘远走天竺。 最后,演变出了香火这种东西。 但追究其起源已经没有意义。 放眼其未来。 似乎,才是更值得考虑的事情。 而这也正是李真所失去兴趣的缘故。 香火、香火。 受人敬拜者方可得。 那何人可得敬拜? 不就是庙宇里的神像嘛。 或许借国运修行还在武道范畴之内。 但这用香火修行、延寿的法门。 在李真看来,已经走上了不归路。 其终途只有一条道可走。 那就是,香火成神! 佛门当中亦有高人。 而今极力主导佛法东渡的场面,说不得就是在试图实现如此目标。 为创造出所谓的地上佛国而努力。 但这,是李真想要的吗? 回想了下庙宇里毫无人气的塑像,猛然摇头。 他这一生奋力追索的长生,可从不是如此冰冷模样。 无论是佛也好,神也罢。 都不及仙人万一。 想通了此事的李真,自然是对这种修行之法再没了一丁点兴趣。 哪怕是它可以用来延寿。 但正如季老头曾经不屑的将这些人称之为罐头一般。 那样暗无天日的苟活着,似乎也失去了生命的意义。 哪怕是有一天,这香火法门经过不断推演。 真的可以借之成就种种菩萨、佛祖。 但那时的他,当真还是原本的他吗? 怕是不可能了。 更大的概率,将会是信众心目中那个完美的菩萨。 想到这里,李真脸上忽然划过一丝笑意。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送子观音庙。 它,仅仅只是送子观音庙了。 “嘿嘿!” “人心如渊,欲壑难填。” “相比于一个什么都能求的佛祖而言。” “单一的送子观音,自然也就更方便收集香火了。” 将一切了然于胸。 李真盯着被他丢在一旁的玉净瓶。 心中思绪流转。 将之用来修行是肯定不行了。 还回去也没那个道理的。 凭本事拿回来的,为什么要还。 但就这么扔了话,貌似有有些浪费的样子。 李真便想着,如果可以的话。 能不能,废物利用一下。 再加上屋子里那副画像上,尚缠绕的一点微妙香火。 前世话本里看的,那叫什么来着 李真歪着脑袋,冥思苦想。 实在是记忆太过久远,有些想不起来。 半晌之后,一拍大腿。 恍然道: “炼器!” “对,就是炼器。” 这玩意能够用在人身上。 那同样,就应该也能用在别的地方。 只是眼下的他没有使用的方法。 不过李真很快就有了突破口。 从那两个大和尚身上,学来的法门。 那个被他们叫做六字真言的东西。 既然能够让“香火”显形。 那同样,便能够用来驱使。 李真颔首,暗道自己颇有先见之明。 换别人来。 眼下可能还就真对这玩意没一点办法。 但谁让,他是李真呢。 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眼睛合拢,李真将心神放在这门六字真言上。 倏忽三五日光景过去。 送子观音庙失窃的余波,渐渐散去。 久久等不来一个结果,看热闹的人便也没了兴趣。 但值得让人玩味的。 却是,这观音庙时至今日。 依旧未曾开门。 这让一些信众们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不过这些外面的事情,李真向来是不大理会的。 自在小院里,做他的研究。 几天过去,倒也有了些发现。 这门所谓的六字真言。 其诵唱出来的文字,似乎并不重要。 你说唵嘛尼叭弥吽可行,说一二三四五六也没什么问题。 都能引的那玉净瓶里的“香火”异动。 而这,毫无疑问是流于表面的假象。 其真正关键的东西,则是发声时真炁所产生的特殊震动频率。 了然了本质,剩下的事情就变的简单了很多。 不过在此之前。 李真毫不客气的给这法门修改了个内容。 唵嘛尼叭弥吽听起来不对味。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这才是属于道士的浪漫。 第110章 求不得是种病 对于随意修改别人秘法的事情。 李真没有丝毫的负罪感。 就算日后被人找上门来,他也有的说。 你的是六字,我的是九字。 这能有什么瓜葛? 颇有些越老越不要面皮的笑着,李真开始做起了正事。 想办法,废物利用下得来的这一瓶“香火”。 首先要说明,在江湖上并不缺乏以真炁韵养随身器物的先例。 在真气灌注下,这些兵器往往会显露出远超寻常器物的特征。 或是削铁如泥,或是坚如磐石之类。 而江湖上所谓的神兵利器,指的就是这些经过长时间真炁蕴养的器物。 就好比至今,仍然插在仙茗山下解剑石上的那柄傅天鸣佩剑。 它便是这样的一件神兵。 既然如此,那简单的以此作为参考对照。 是不是就可以轻易得出一个结论。 真炁可以做到的事情,香火同样可以做到。 这样一来,李真所设想当中的“炼器”便也有了成功的可能。 虽然现在他手中并没有一件合适的兵器来供他来试验。 但是,不正有一件更合适的东西摆在他的眼前吗? 成与不成,一试便知。 想到这里,李真脸上带着一抹笑意,走进院中供奉灵位的祠堂。 稍有些别扭的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自身画像。 毕竟尚在人世,就被人挂在墙上供奉,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但如此情绪只是在心头一转,就被他压了下去。 旋而打开玉净瓶,轻诵着自己改良过后的真言。 伴随着嗡鸣声响起。 手里的瓶子的重量,再度突然增加。 声音陡急。 手指轻勾,向着画像一指。 伴随着那种冥冥当中的联系。 玉净瓶中在这几日消散了些许,但依旧还剩下大半的香火骤然飞出。 化作一道常人不可见的流光,在空中倏忽一闪。 继而,没入到画像当中。 定睛再看。 原本普普通通,只是多年被烟火熏染多了些岁月痕迹的画像人物。 却在此时此刻,忽然多了些奇妙的感觉。 像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纱。 带动着画像上人物的衣衫在缓缓摇动。 同时,人物的面孔也变得似真似幻,有些看之不清。 “成了?” 感受着那股冥冥中微弱联系陡然增强了几分。 李真有些欣喜,复而仔细打量。 将其上所产生的变化一一收入眼中。 他的心头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新奇感觉。 尽管知道他可能并不是这个世界上 这幅画像,也不是 但不知怎地,李真就是有种莫名的喜悦感。 就像是小孩子 那种欢喜的心情,由内而外的从心底里迸发出来。 一时,难以抑制。 “嘿嘿!” “香火,真言,法器.” “谁说这世界,就一定是只有武道的,眼下不也正渐渐变得离奇起来.” 脸上闪烁着奇异的笑容,嘴里喃呢。 过往五十余年在李真眼中一成不变的世界。 似乎,就在短短几年间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而这种让常人惊俱,让武人惶恐的变化。 却也正是他所一直期望的。 越离奇、越荒谬。 同时也就意味着,世界有着更多的可能。 修行、长生。 这从来都不只是一个梦! “而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看着眼前一切异样消隐,归于平凡的画像。 李真开怀大笑的同时,又有了一个新奇的想法。 当年李太清可以将武道意志留在壁画当中,三百年不消。 而眼下的他,或许在武道意志方面的修行差他很多。 但如果不需要做到他那种的程度。 只是在这幅画像当中,藏下自己的两式散手。 似乎,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李真摸着胡须,脸上笑意愈盛。 景明四年。 李真与喜城武院院长卢策在风冲家中饮酒。 这是一个标准的西北汉子。 魁梧、豪爽。 却又有着一股执拗。 他几天前才从西北回来。 堂堂的先天宗师。 断了一条胳膊,落了一身的伤。 和他同去的十多位武院好手,仅仅活着回来三位。 每每提及此事,都会让这位西北汉子忍不住黯然垂泪。 而正是通过他,也让李真了解到了西北的战事。 惨烈! 难以言说的惨烈! 那是比正面军队交锋更为酷烈而血腥的厮杀。 面对佛徒所支持的癫狂教会:三劫救世会。 以及在暗中煽风点火的青龙会。 无数年轻的武院弟子,惨死在了与他们的生死搏杀当中。 他们本是谁家的儿郎。 他们本是风华的少年。 他们也本应有着美好如同骄阳般的未来。 可是如今,他们都死了。 因为皇帝的一纸荒唐调令,怀揣着满腔为国分忧的热血,死在了遥远的西北边疆。 甚至在死亡后都找寻不到全尸,就更别说魂归故里。 “我对不起他们啊!” 说到这里,卢策狠狠举起酒壶灌自己。 放下时,泪水混杂着酒水流了满面。 听着他的讲述,李真沉默了。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语。 因为他知道。 眼下的卢策他并不需要安慰。 他所需要的,只是发泄,只是有个人能安静的听他讲述。 原本那个人是风冲的。 只是热血的少年人听不得这个。 怀揣着满腔怒火去练功去了,说是日后一定要杀尽那帮贼人来报此仇。 所以这个差事就落到了李真的头上。 还好,他有着常年被别人当做倾诉树洞的丰富经验。 故而只是安静的倾听着,然后默默陪上一杯。 同时,心里悠悠叹上一口气。 他算是看出来了。 赵平这小子,终究还是病了。 病在因为年少时苦求而不得,因爱生恨。 是的,他厌恶武道。 同样的,也厌恶这世间所有习武的人。 所以他就把武院的年轻人,送到了遥远北方。 或许本意不是让他们去死,只是让他们距离自己远一些。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预料的。 也许身为这个庞大国度主人的赵平,他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死亡。 然而. 在这个世道里真的能完全抛开武者,一条腿走路吗? 或许可以,或许不可以。 在一切没有彻底落下帷幕之前,没有人会有答案。 李真也不知道。 但他明白,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喝完了这顿酒。 和风冲交代了下画像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事情。 李真便告别卢策,骑着二青离开了喜城。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希望,他们可以迎来和自己的下一次重逢。 只是他没注意到。 在他离去后不久,闭寺许久的送子观音庙忽然开门。 走进了一个异常年轻的和尚。 第111章 回归原点 离开喜城。 踏着北方早来的寒冬,以及满天的飞雪。 李真继续一路北上。 时间悄然而逝,来到景明五年。 也就是在这一年。 暗中走访调查西南许久的马千里,上书平南九要。 赵平观之,大喜。 任命其为西南节度使,全权主持平定土司叛乱、清理佛门之事。 同时,传告九州。 正式将佛门打入邪教行列,禁止其通过任何方式进行传教。 亦禁止大周百姓信仰,私藏佛门经文。 这番言论,彻彻底底的扯下了和佛门遮遮掩掩的面纱。 而在西南。 得到赵平信任与支持的马千里,向天下展露出他的锋芒。 快刀斩乱麻的清理掉那些和佛门暗中往来的官员网络。 同时调动军队,夜袭土司诸部。 一战,破土司山寨十五。 上千名普通和尚,以及信仰佛门的土人被其毫不留情的屠杀在山寨中。 一时血流成河,遍地白骨。 他用最酷烈而血腥的手段回应了那些,在这里兴风作雨的佛门中人。 让他们本来一片大好的局面,顿时变得摇摇欲坠。 但. 这一举动,也彻底惹恼了佛门。 一位位高僧从大雪山上走下。 他们汇聚西南边陲,目标直指马千里。 试图将之度入佛门。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将其抹除。 当李真从北方旷野山川里听到这些零碎的消息时,已经是景明六年。 他登高向西南远望。 仿佛看到了那里金光盘旋,似有佛陀诵唱。 却又仿佛看到了刀光剑影下,所扬起的一片腥风血雨。 他摇了摇头,祝马千里好运。 马千里确实是好运的。 他没有死。 也没有做了和尚。 因为镇武司出现了。 自从赵平登基后,就一直不受他待见的镇武司。 在没有得到任何旨意的情况下。 带着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大量高手,在赵高的率领下默默潜伏此处。 当那些和尚们出现的时候,便是杀戮绽放的时刻。 又因为有着当初佛门主动提出大宗师不能随意出手的约定。 在没有大宗师出面的场景中。 十几位转修天人武道成就的先天宗师。 在面对到这些以精神方面武功见长的雪山番僧时。 简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此战过后。 佛门损先天高手十八,余者武道好手上千。 镇武司几乎是仅以一战之力,就将大雪山上的佛门传承近乎断绝大半。 西南遂平。 李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有些欣喜,又有些意外。 欣喜他那勉强算是半个弟子的马千里命大,没有死在乱战当中。 这终究算是个好事情。 至于他能不能升官发财,平步青云? 李真只能说还得看命。 而让他意外的事情,则是赵高在经过了神功年的那档子事情后。 本以为他已经磨去了锋芒,变得圆滑了许多。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如此不理智的出头。 身为皇宫中的宫人。 竟然绕过皇帝的指令,去操控一个暴力机构。 尽管这个暴力机构皇帝打心眼里看不上。 尽管以结果来看,这事情是好的。 但在上位者眼中,这绝对是不能容忍的逾越。 赵高! 怕是要有难了。 正如李真所猜想的。 赵平在看到马千里所送来的毫无隐藏的秘奏后。 他怒了。 勃然大怒! 当即下令,将赵高押解回京。 并且在一怒之下,撤销了镇武司。 同时传旨天下,改易诸地武院为学宫。 从此往后,不再招收武道学徒,改为招收天下莘莘学子。 如此一来,振武司也废了大半。 三司当中仅剩下一心钻研武道的真武司,尚得留存 而且传闻中,当时赵平还说。 武道粗鄙之事,难等大雅之堂。 散去民间任由其发展就是。 大周的未来,始终在读书人的身上。 何必费财力、物力来供养这些与治理国家无用的人呢? 一言出,天下惊。 十多年的蓬勃发展。 圣武皇帝排除万难的努力。 终究是在她逝去之后,兜兜转转回到了原地。 人亡政消。 万千失去了前路的迷茫武者。 他们再一次的同这个世界混杂在了一起。 江湖,又重生了。 或者说,江湖从未死去。 只是在这个弯弯绕绕的过程当中,流的血、死的人。 全都一了百了,显得毫无意义。 或许,这本就是一场理想者的幻梦。 到了最后,终究还是要回到赤裸裸的现实里。 没人能够改变,也没人能够阻止。 数千年如此。 眼下,亦是如此。 于是乎。 正漫游在一座城市当中,欣赏着北方大家独有豪爽气概的李真。 便看到了让人唏嘘不已的一幕。 数十位身体残缺的年轻人,醉醺醺的倒在街头。 他们嚎啕大哭,他们仰天长笑。 他们是曾经的武院弟子。 眼下的丧家之犬。 他们为了大周变成了废人。 而大周,却让无情的剥夺了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不得不说,这就是皇帝。 冷酷、无情。 也不得不说,赵平已经拥有了成为一个合格皇帝的基本素养。 然而他这样做,就是对的吗? 李真不知道,但他摇了摇头。 对于遥远京城本就不多的念想,又少了几分。 而这一夜,他也多喝了几杯。 最后,他对着京城所在的方向。 遥遥举杯,倾倒在地。 或许是为了祭奠那些在这场执政理念的无形争斗中被牵连而死去的人。 又或许。 他是在与赵高告别。 祭奠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一个后辈先他而逝。 兴许是吧。 谁知道呢。 畅饮了一顿,李真便再度出发。 这一次,他没有再进城。 也没有打听这些让人不快的消息。 他穿过广袤无比的旷野沼泽。 翻过一座座,算不上高耸的山丘。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终于在景明九年。 李真来到了大黑山的脚下。 时间是生命的小偷。 不过弹指间的功夫,人间已十年。 细细算一算。 李真似乎今年也已经七十有四。 穿越至今,一个甲子。 六十年矣。 而他的人生还有多少个六十年呢? 眼角多了些细密皱纹,整个人也多了些岁月沉淀出来沧桑感的李真。 看着眼前延绵一片的巍峨群山。 伴随着十年行走,已然如同雪山圣湖般平静的心灵。 于此时此刻,又迸发出绚烂火。 先天宫! 他来了。 第112章 尾随的大和尚 大黑山就在眼前。 而兽皮卷上所言的时间节点,也已经到来。 虽然,究竟是具体到了什么时候。 那个在过往岁月里,只存在于别人口中或是书本描述里的神秘先天宫才会出现。 李真并不知晓。 但于他而言,这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为此,他已经等了足足二十三年。 无非再多等上一些时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眼下的他已经到了大黑山,这就已经足够。 不过,在走进这茫茫群山之前。 李真觉得,还是需要先把跟在屁股后面的尾巴打扫干净了。 不然的话,总有些不爽利。 “都跟了我这么些时间了,缘何不出来一见呢?” “这位,大师!” 转过身,眸光在天地白茫茫一色间淡然一扫。 玩味而戏谑的神色在眼底划过。 手掌翻转间,天地已然变色。 伴随着一声轰鸣。 视线里像是刮起了恐怖的白灾,迷蒙一片。 只有呼啸的风声,伴随着如同刀子般打在脸上的白雪。 “阿弥陀佛。” “小僧见过李施主。” 积雪飘扬的天色中,像是突兀的挤入一盏灯。 闪烁着黄蒙蒙的幽光。 明明是身处天寒地冻的环境里。 看着他的出现,却莫名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李真微微侧目。 打量着,从风雪当中走出的和尚。 唇红齿白,俊秀小生。 这是他的 旋而,视线落在其双手合十,从大拇指与食指缝隙间垂落的一串佛珠上时。 李真的原本平淡的神色里,突然闪过一丝冷色。 佛珠共有一百零八颗,玉白色。 在和尚周身蒙蒙真炁豪光映衬下,散发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 但是,其材质非金非玉,亦非砗磲玛瑙。 而是和李真之前与那些老道士们闲谈中,无意知晓的邪门佛教法器制作材料一般无二。 人骨! 人的眉心骨! 若是再讲究些的。 还会是曾经大德高僧的眉心骨。 闻名不如见面。 李真眼下,似乎就有些明白。 明明那些道士们根本就不在乎人间香火。 亦或者,有没有人信仰道祖的事情。 但却是在过往岁月里,一次又一次的打消了这些大和尚们暗地里试图传教的举动。 无它。 这种物尽其用的作风,实在是让道爷们看不惯。 听说,西域的佛门还好一些。 最多不过是奴役一国,过的穷奢极欲些。 但西南大雪山上的那些番僧们,才是此中翘楚。 什么贡巴拉,人皮鼓。 听着,就叫人不寒而栗。 而眼下里,李真便也简单的确认了此人的出身来历。 没得说,雪山上的番僧。 “贫道没什么闲工夫搭理你。” “说吧,一路跟过来想干什么?” 李真耷拉下眼皮,也不再看他。 倒是从二青身旁的褡裢里掏出一把黄豆,喂给它。 北方什么都好,就是一年有半年都在下雪。 好在这家伙鼓捣了许多年,也算是修成了他的《长生诀》。 不算是什么普通牛,倒也不怎么惧怕严寒。 此时的它倒是和其主人不一样。 许是太久没见除过李真之外的人了。 眨巴个眼睛,新奇的看着眼前的和尚。 “小僧大殊胜,来自藏域宁玛寺。” “施主的这头坐骑倒是灵性不凡。” 明见李真对他并不待见。 这自称是大殊胜的和尚也不气不恼。 反倒是看着二青,笑吟吟拉关系。 李真抬眸,微微打量他一眼。 见他脸上虽在笑,但眼神却十分淡漠。 便知道这是个习惯的假笑的人物,虚伪的很。 而且也没把他当成年轻人看待。 自从知道香火能续命之后,他就不拿外观来确认和尚的寿数。 谁知道这人,是不是哪个封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罐头。 “有事说事。” “无事的话,莫要再跟着贫道。” “不然,后果自负。” 李真眯了眼睛,寒芒一闪。 “施主误会。” 大殊胜也似是瞧出了些味道。 和刚才只是小打小闹逼迫他出来时,不一样的味道。 向前行走的脚步停下,唱了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 “贫僧是想问问施主,那瓶香火可曾还在施主手中?” “若在,贫僧愿以它物交换?” 就这? 李真愣了下。 还以为这和尚坚持不懈的跟了他这么些年,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但没想到,还是因为当年那送子观音庙那点事。 眉头挑了挑,懒得纠缠: “早就用了,没了。” “别再纠缠贫道。” 说罢,牵起二青深一脚浅一脚的,没入茫茫山林。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便没了身影。 只剩下一连串的脚印,揭示着他离去的方向。 大殊胜没有再追上去。 他只是有些疑惑的凝视着李真离去的方向。 脸上没了笑容,宁静一片。 唯独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怪异。 “身上没有香火的味道,未曾修金身法。” “肉身很强横,但也没有习练龙象神功的迹象。” “难倒,真是我想错了” 至于李真口中用在别处的说法。 他却是不相信的。 如果这香火真有那么简单就可以用掉的话。 他佛门,也就不会等到眼下,才开始东渡。 但情况嘛 大殊胜摇摇头,换了个方向也进入了大黑山。 身为眼下大周唯一的大宗师。 即便近些年他不曾坐镇京城,游荡在外。 但对于佛门来说,李真依旧是他们想要传道大周。 最大的,一道阻碍。 虽是机缘巧合遇上,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远东地界的荒山野岭。 但这大山另一边的地界,关乎到佛门的最重要的布置。 大殊胜觉得。 在关键时刻,有必要打消他继续向北的念头。 李真自然是不知道大殊胜心里的弯弯绕的。 此时的他,已然分外娴熟的进了山林。 又不是 十多年时间过去,露宿野外已经家常便饭。 进了山,就跟回了家一样亲切。 寻了个山洞,跟原住民借了一身厚实的皮衣。 李真正打算在这冰天雪地里炖上一锅热汤。 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明天去寻找先天宫可能出现的位置。 但刚从二青身上卸下砂锅,他的耳朵便动了动。 脸上生了一抹愠怒。 心道: ‘这和尚既然听不得别人劝。’ ‘那就请他吃顿铁拳吧!’ 第113章 乐子人终成了自己 李真习惯了浪迹山林,随遇而安。 希望能以一颗不染世俗杂尘的心来遍览这世间万物。 亦借此来找寻到他半知半解的“灵”。 究竟,是为何物。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在这漫长的平和岁月里。 消磨了性情,变得与世无争。 之前不曾叫破这和尚行踪,是他懒得理睬。 直到现在即将进入大黑山,要去找寻先天宫的痕迹。 不想叫人打扰。 如此,才现身将其驱赶。 但眼下看来。 这和尚,似乎并不领情的样子。 眉眼中闪过一丝冷厉,脸色却变得越发平静。 李真甩了下有些破旧道袍的下摆。 迈步走出栖身之地。 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林地。 并没有任何一人的存在。 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由远及近的树干枝杈在微微颤抖。 一点点积雪,从其上簌簌滑落。 他的神色动了动。 貌似有点尴尬的事情是。 这一次,好像是他凭空冤枉人清白了。 这个从远处传来的动静,很明显就是有人在交手。 而不是大殊胜又跟来了。 “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哪来的人?” 略一顿神,李真生了些兴趣。 旋而迈步而行。 身姿矫越,如同一片飘零落叶般。 带着飘逸莫名的姿态,飞纵而过。 脚尖轻轻点过无数枝头。 倏忽间,已经越过一片密林。 不远处,争斗的动静也越发明显。 雪雾震荡,山川抖动。 怀揣着些许好奇,李真凑了过去。 又翻过一座山丘。 远远地,他就看到几个黑衣带着狰狞铜制面具的人。 此时此刻,正在围攻一个老头。 真炁激荡,已经荡平了方圆百丈的空间。 露出黑土一片。 李真停下了脚步。 静悄悄的站在山巅上,奇异的打量。 好不讲武德的一群人 欺负一个头发白的老头便罢了。 还三打一,真不要脸。 但是,都这样了还拿不下一个老头? 多少就有些菜了。 眯缝着眼睛,悄然感受了下。 啧啧! 他出门在外十多年了。 也就碰到大殊胜这么一个武道大宗师。 而眼下里,不过是刚入大黑山这荒山野岭。 一下子,就碰到了三。 那老头是一个,黑衣人里面也有两。 至于剩下那个,先天菜鸡不提也罢。 不过嘛. 这老头的气息,怎么有点熟悉的样子。 季东来? 怎么才几年不见,就变的这么老了! 摸着下巴咂摸了一下。 按道理来说,这老头的寿数应该是快要尽了。 如果他没什么延寿法门的话。 眼下这个模样,倒也合情合理。 不过。 对于季老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真倒是不太稀奇。 这家伙堪称乐子人化身。 世间哪里有乐子,哪里就有他。 “看来。” “同样是有人盯上先天宫了。” 李真瞧着下面那三个黑衣人,品出了味道。 他也不着急去帮忙解围。 这老头实力强的很哩。 只是不想破碎,便一直躲躲藏藏的罢了。 要是真被惹毛了。 拼着不在这世间待了,也是死不了的。 本来是想着活动活动手脚,给那和尚点颜色看看。 没想到和尚没碰到,倒是碰上一场热闹。 李真乐得在一旁围观。 就可惜的是。 走的着急,身上没带瓜子。 难免的,就少了几分乐趣。 但没过多久。 一直被他在心里的惦记和尚就悄然出现在了另一边。 轻飘飘的站在树梢上,随风飘摇。 见李真察觉到他的到来。 还对他轻笑着点点头,一片善意。 “假模假样的。” 心里如此嘀咕一句,有些微词。 但也没在脸上表露。 只是淡淡颔首,随意回应。 不过就在两人点头的功夫间。 前方远处的战局,忽然产生了变化。 哗啦啦。 如同潮水被分开。 茂密而广阔的深林,突然被从中间冲撞开来。 一阵阵轰隆作响伴随着真炁弥漫在这荒山野岭当中。 李真刚反应过来。 只听脚下一阵重物撞击声响起。 数不清的树木残骸堆积起的废墟上。 挣扎中,露出了半个身子。 李真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向下望。 那半个身子在不断挣扎中,抬头。 视线接触。 尴尬的气氛,开始在这山林土丘上下蔓延。 看着季老头狼狈的模样,李真的嘴角渐渐勾起,露出一抹笑容。 “啧,这不是季前辈吗?” “怎么几年不见,就变得这么狼狈。” “你老人家不是在游戏江湖享受大好人间吗,怎么就跑到这荒山野岭里来了。” 季东来抬起了头。 看着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 嗖的一下子,就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窜到李真身前。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又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长发。 也不先和李真叙旧。 而是指着他,向那三个逐渐逼迫过来的黑衣人。 带着些威胁的语气的说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知道这是谁不?” “这是堂堂大周藏书守,李大宗师。” “拳打南燕傅天鸣,脚踢佛门无相僧,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厉害人物,” “我,他朋友!” 季东来说着,还挺起了胸膛,颇有些自豪的样子。 而李真只想转身就走,当做不认识这老头。 这辈子还没这样被人吹过。 太丢人了。 有些尴尬的向后退了一步。 视线里,却在不经意间瞥见。 那三个围堵上来的黑衣人,脚步顿了下。 旁边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当中那个带着青铜龙首面具的人。 片刻之后,只见他摇了摇头。 然后这三个人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连句狠话都没留下。 “什么时候。” “贫道的名头也这么好用了?” 李真撇了撇嘴,有点无语的看向身旁的季东来。 “你小子不知道。” “在外面,伱李大宗师的名头可比老头我大多了。” 季老头没有一点狐假虎威过后的羞愧。 反而在正主面前随意摆了摆手,一副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潇洒模样。 但李真打眼一瞧,就知道这老头怕是个惯犯了。 当着自己的面都这样了。 换了在别的地方的话。 那还不知道又怎么说自己呢。 额头浮现一条黑线。 想了想,李真也没计较此事。 他只是看着果断离去那三个黑衣人其中一个的背影。 莫名的,竟然感觉有些熟悉。 但你若让他说是究竟是谁? 那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别看了。” “都是青龙会的坏小子们。” 季东来没有一点被人暴打过后,找回场子的意思。 只是看着他有些深思的模样,随意提了一嘴。 李真便也听劝,不再理睬。 然而在收回视线的同时,余光一扫。 哪里又有那大殊胜的身影? 却是,不知在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爱去哪去那。’ ‘总之,别来缠着贫道就是。’ 心里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 李真颇为无语的看着衣衫破碎的季东来。 真不知道,他堂堂百年前的武道大宗师。 是怎么混成眼下这个样子的。 啧啧 心里戏谑一句。 便带着他回返落脚洞穴。 还好。 二青尚在,没被山里的虎豹豺狼给叼了去。 李真便也放下心来。 转而将视线着落,饶有兴趣打量着眼前的季东来。 这个抱着个碗,正在可怜兮兮喝汤的老头身上。 “前辈,说说吧。” “怎么不继续过你的风流日子,来这鬼地方干什么?” “你小子还说,都不是你害的?” 不说这个还好。 一提到这个话题,季东来顿时便有几分来气。 “于我有关?” 李真脸上的疑问都快要凝成实质。 他这一路走来,平平淡淡。 除了头几年还进一下城。 后面的时间,根本就是与天地自然作伴。 连个人都遇不到。 你季东来被人追着打杀,不反省自己。 反倒把黑锅往别人头上扣是吧。 李真打量的他的眼神古怪起来。 “没错,就是和你小子撇不开干系。” 季东来仰头吞下了碗里最后一口汤。 做势再乘的同时,也没停嘴: “还不是你那那副兽皮密卷惹的祸。” 闻言,李真的神色陡然动了一下。 却也没有打断,安静的听他仔细分说。 “那还是前几年的时候,江湖上突然传出来你有记载先天宫出现之地密卷的消息。” “同时说你能在短短几十年里就有眼下的实力,肯定是从先天宫里得了了不得东西。” “甚至说不定已经暗中控制了先天宫,从此不再让其他人进入了。” “所以有人在号召天下武道中人齐心协力,除掉你这个祸害,共享先天宫。” 嗯. 听着他的离谱讲述。 李真感到有些无言以对。 这么荒谬的说法,居然也会有人信? 他用疑惑的神色看了看季东来。 这样想的,同时也是这样问的。 “有人会信?” “信!” “怎么不信啊!” 季东来呲溜着热汤,频频点头。 “这世道,傻子多了去了。” “前些年你们大周的傻子皇帝,不还解散了个什么镇武司和武院嘛。” “这一下子,傻子就更多了。” 李真没说话。 想了想,在某种程度上。 他还不得不承认,季东来这老头说的还挺对。 前世不也是这样往。 往往是有些文化但不多的人,最容易上当受骗。 这些武院众人虽然接触的一条全新的武道修行之路。 但这种事情也只有真武司里面的一些老道士们才知晓。 根本就不会和他们这些有点像充当小白鼠,试验武功的人说。 在武院里整天就是练武,也不补充文化课。 现在突然被赵平从武院这个平静的小天地,扔到大周的大染缸里了。 可不就容易被人染色了嘛。 更别提,这些武者怕是对赵平少不了怨念。 恨乌及乌之下,把他这个原本的大周武道大宗师也给记恨上了。 很正常,能理解。 但这些,又和季东来有什么关系? 迎着他质疑的目光,这老头有点不好意思: “老头子心地善良,不忍心见人往你小子身上泼脏水。” “便查了查看是谁搞的,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踢到了铁板上,这才来找我解难是吧!” 李真看着他,幽幽补上了他没说完的后半句。 闻言,季老头嘿嘿笑了下。 将头埋在了碗里,不说话。 李真心中倒也没把这些江湖上的流言放在心上。 刚才要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以及,那三个人见势不妙溜的快。 以他这些年来又有精进,快要走到天人武道尽头的实力。 将他们留下来,也不是难事。 但回过头来想想。 这事情怕不是没有季东来说的这么好听。 心地善良? 季老头一个乐子人,还有能这样纯真的想法。 活了一百多年,小两百年的老东西了。 就算有,怕也早在在岁月流逝下消磨的干干净净。 不过是本心作祟,找乐子不曾反被人当了乐子吧。 看着眼下灰头土脸,一身破破烂烂的样子。 李真只能道上一句:活该! 至于同情? 那是没有一丁点的。 “对了!” 季东来突然抬起头,像是想起来什么: “那个青龙会,怕是知道先天宫今年会短暂停留在这大黑山的事情。” “你小子要想进去,估计还要费一番手脚喽。” 说着,他还嘿嘿笑了笑。 继而低下头对付碗里食物的同时,脸上闪过一抹期待神色。 李真也对他这副摸样没什么好气。 合着,说了半天。 还是来看热闹的。 而且,这一次还把热闹看到贫道本人身上了? 想起之前乐呵呵和这老头看别人热闹的时候。 李真终于有点相信一句话。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瞧瞧,这报应不就来了。 瞥了他一眼,本想着问问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大周怎么样了? 大和尚的天真想法得没得逞? 但想了想,也没什么兴趣,更没什么必要。 就这样吧,累了。 四时风光流转。 最是北地冬日迤逦。 今日难得不飘雪,是个艳阳天。 李真将二青留在了山洞里,留下了足够的食物。 将洞口半封闭后,上了山。 为何要上山? 因为季东来终究还是没好意思白看他的乐子。 给他说明了一个消息,省了他四处寻找的功夫。 先天宫游走地脉当中行踪不定。 但在其至大黑山时。 却一定会停留在一个地点。 山巅,天池。 第114章 奇景 大黑山是一个简单的名字。 但它所代表的东西并不简单。 它是整条远东北方延绵上千里庞大山系的统称。 它是成千上万在漫漫林海当中过着古老部族生活,却被广大中原人民视做野蛮人的心中圣地。 同时,它也是一座山。 一座不是最高,不是最险峻,也不是最迤逦的山。 看上去平平常常,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然而,当你亲自走上去,走到最高峰。 亲眼看到那天水一色,恍若皎皎明月落入人间的天池时。 你就会明白。 那种仿佛可以扫尽脑海里一切污秽,净化人心的力量。 足以,胜过一切。 李真来了,见了。 在心灵一片祥和宁静中。 他似乎也有些明白。 为什么,季东来会说先天宫如果经过大黑山。 就一定会停留在此处天池的原由。 因为它. 有灵! 没错,就是有灵。 自从在亲眼目睹赵神月破碎的过程中。 探知到一点这世间“灵”的模糊面容。 再到他出京城,十年风雪寒霜中走来。 尽管现在李真依旧还不能完全揭开蒙在“灵”上的神秘面纱。 但已经,将其揭开了一角。 并且足以通过这揭开的一角,窥探到一些东西。 【你以“心眼”观奇景,见升腾之灵】 【伱精神升华,触及天人交感】 高天辽阔。 天池澄澈。 万千冰雪围拢着千年不化的一方天潭,散布出凌冽寒意。 池水升腾,一片寒烟笼罩。 李真闭着眼,肃立于天池前,消隐在阵阵寒烟里。 他的精神念头好像兀的飞了起来。 只听“啵”的一声。 像是,冲破了一层什么薄膜。 然后眼前就一片天地广阔。 难以形容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不曾带有丝毫过往的思绪,亦不曾带有片点身为人的情感。 就好似与这亘古便存的天际融为一体。 以它的视角,俯瞰这苍茫大地、万千生灵。 渐渐地,李真有些痴了。 “小子!” 忽地,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 精神陡然一颤,意识回归。 缓缓睁开双眼,入目处便是季东来那张怪模怪样的老脸。 再环顾四周,却已然没了那种奇异的感觉。 “天人交感.” 嘴里轻声喃呢。 这才明悟到自己刚刚是处于一个什么状态当中的李真。 心中一紧,向季东来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若非是他叫了一声的话。 今日自己怕是要有难。 即便在心神不足以支持后他可以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 但恐怕,也会少点什么东西。 或是过往记忆,或是某种炽烈情绪。 想到这,李真脑海中仿若有一道闪电划过。 回想起往日里赵神月那种视人间万物混一的姿态。 隐隐中,有了些猜测。 便在这时,就看到季东来满脸惊诧,像是见了鬼了一般的神情。 “怪胎。怪胎!” “你小子可真是个怪胎!” 眉头微挑,疑惑的视线落去。 李真不知道何出此言。 自己是怪胎? 那赵神月算什么! 怪物嘛? 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有些不以为意。 见到他这般神情,季东来仿佛更笃定了。 只听他分外自信的说道: “我敢肯定,你小子绝对是 “奇景?” 李真皱了下眉。 旋而看向眼前瑰丽的天池,便也点点头。 这天池,足以称的上是这世间奇景。 “没错,便是奇景” “天池、瀚海、剑山、渊湖.等等人间九奇景。” “同时也是先天宫必会停留的九处位置,在过往时分亦是九大绝巅武道宗门秘地。” “但现在嘛这些都烟消云散了,不重要,不提也罢。” 即便是说到这些李真闻所未闻的过往隐秘,季东来神色上也没有太大波动。 但他将话语指向李真时,却是显得激动异常。 “重要的是,你一个没有进入过先天宫的人。” “竟然在 “这绝对是天下间独此一例!” 看着他莫名激动的神色。 李真倒是淡然的很。 琢磨着他话语里透露的信息,暗道这老头不愧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古董。 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 悟道? 方才那种被他的神通称作是天人交感的状态。 原来在武道隐秘中,叫做悟道。 需要配合着眼前的这种奇景,才能进入。 而且还有一个前提是,得从先天宫出来。 脑海中思绪闪烁。 一瞬间,李真就明白了这种前提的关键是什么。 灵! 进入先天宫的人,其武道意志中便会多出“灵”的存在。 而且看这眼前奇景,大概率看的也不是其表面,而是灵。 以灵观灵,方能悟道! 李真有点明白了。 但同时也心头一动,产生了一个巨大疑惑。 “前辈,在你们眼中,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掉转过头,目光炯炯的看向季东来。 李真发现,一直以来自己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自古以来,能够破碎虚空者。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都进入过先天宫,可以得见“灵”的存在。 而李太清说,不需要走这条路也能破碎。 是,他是做出了一个设想,看似也成功破碎了。 然而李真到今天才反应过来。 他李太清,也是进过先天宫的人啊! 而且在他之后破碎的赵神月,同样也是如此。 那这样一来,是不是就产生了一个大家都一厢情愿的问题。 或许,天人武道修行到极点。 它是可以拥有匹敌,乃至于超越走过往武道路的人。 但是,能够破碎虚空的依旧只有后者呢! 李真细想一下,越来越感觉十分有可能。 李太清前辈他的一切想法都很好。 但偏偏的,他没有控制变量。 而当下,听着李真的问题。 季东来脸上神色一转,不见了刚才的激动。 反而有几分生无可恋的颓废模样。 他一手指向天穹,低沉说道: “什么样?” “你知道近乎一百多年下来,每天都有一扇门压在你头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门? 李真抬头仰望。 只见晴空万里,半点浮云也无。 第115章 终现 伴随着季东来一语。 李真心头的疑惑,轰然解开。 原本尚且琢磨不定的事情,此时亦也无需多言。 如果连天地之门都找寻不到。 那又何谈,来打开门户破碎而去呢! 但这事认真说起来,对于李真影响大吗? 还真不大。 甚至可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 毕竟他修行武道,一路攀登至今为的是所谓的破碎虚空吗? 很明显,根本不是。 所以走天人武道这条路究竟能不能破碎于他而言毫无影响。 不过嘛. 想到真武司里那群似乎是被他带到歪路子上的人。 李真便有点小尴尬。 本以为是给他们指明了一条堂皇大道。 却没想到,还是一条偏僻小径。 不过眼下说这些也晚了。 道士们把老底都压上来了,而且这些年还有了些成果。 现在就算是他跑出去说,这条路不能破碎虚空,是条没前途的死路。 恐怕,那些人也不会相信的。 估计还会把他当傻子。 既然如此,李真便也就不着急明说了。 且看他们如何发展吧。 说不定。 万一还能有些别样的惊喜呢! 虽然破碎虚空是从远古时期就流传下来的终极武道之路。 但谁能说,自古以来就一定是对的? 而他李真现在,不也是在试图于一片黑暗中开辟出另一条康庄大路吗。 眼下看来,他和真武司里道士们倒是走在相同的道路上了。 但最终,谁又能开结果。 终究,还是未定之数。 “大不了” “等日后贫道长生有术了,传法于他们就是。” 李真轻轻一笑,不再去多想这事。 不过他这般思绪想法,却是显得自信的很。 既自信自己此行能有所得。 也自信一定能够走出一条长生路。 时间未到。 李真便在天池旁住了下来,静静等待。 自从那日一时的惊讶过后。 季东来便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游戏人间的模样。 想着的却是自己如果不破碎虚空的话,已经时日无多。 既然如此,那还多管这人间事干嘛。 世界太大,离奇的事情也太多。 李真这种不讲常理的怪胎,就留给别的人头疼去吧。 他季东来,就一看热闹的。 想这么多干什么呢! 而至于破碎虚空。 也不知道这老头是哪根筋坏住了。 即便是要活活等到寿尽而亡,也铁了心就是不去。 李真想不明白,但也懒得问。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自己的人生还没个出路呢。 又哪里来的闲工夫,去为他人操心。 所以李真就叮嘱季东来没事干的话,帮他放放牛。 天池太高,也太陡峭。 只能把二青留在下面。 而眼下先天宫又不知何时出现,总不能一直把它关在山洞里。 本来就闲不下来的季东来,一口应下。 麻溜的下了天池,几月不见人影。 一晃,便是景明九年,六月。 山下人间已是盛夏。 而天池四周,依旧是一片雪国光景。 半点,也不曾改变。 倒是因为因为多少有些天气转暖的缘故。 天池上的雾气,越发浓郁了几分。 消弭了些许初见时洗涤心灵的震撼。 却又在不知不觉当中,多了些人间仙境的味道。 这些时日,李真就一直安静的待在天池旁。 捡起了荒废许久的武道修行。 但也没太多练。 《长生诀》 太难,也太耗时间。 尽管他已经推演出了这两层的法门。 但想要修成,也绝不是一日之功。 所以李真便将其杂糅在早已经看不出几分原来模样的太极拳里,当做每日早课。 只是偶尔畅想一下,修成九层之后。 肉身再度经过几度蜕变。 到了那时,又是个何等模样。 书中所畅想的天人无漏、琉璃金身,是否便是其终极形态? 不过,却也只是想想。 剩下的时间便是坐在天池旁,将这些年行走的感悟梳理一番。 然后,将之融入到自己的《长生决》当中。 他可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创造出这门武典的初心是什么。 直指武道巅峰从不是它的终点。 而是,刚刚开始。 往后要走的路还长。 时间一晃,又是四月光阴飘过。 眼看这一年就要走到尽头。 而先天宫依旧没有冒出来的迹象。 李真却也不急。 他相信赵神月不会骗他。 虽然这兽皮密卷的来历,很可能是她当初从拓跋寒手里抢来的。 至于拓跋寒嘛 他猜测这遇到命中克星的倒霉蛋,应该就是季东来口中所谓古老宗门的后人。 这天池,算起来还是人家老祖宗的东西。 若这番成功得入先天宫了。 他这也多多少少也算是承了人家一份情。 但可惜,是没处报答了。 若不成也没关系。 不是还有其它八个奇景嘛,他就不信一个也蹲守不到。 怀揣着这样淡然的心态,李真一直等到了十一月。 等到了天降大雪。 等到了半年多都不知所踪的季东来,带着些迫切笑意从爬上了山。 他就明白,时间应该到了。 不得不承认。 季老头多比他活了些年头,还是有些敏锐感觉的。 但或许也是所谓的“灵”在作怪? 即便李真一直的心绪都放的很平。 但到了此时此刻,他也禁不住有些心潮起伏。 脑海里,翻飞些胡乱的思绪。 然而伴随着片刻之后天地间的异动之后。 一切,就都消失了。 山好似在抖动,天幕仿佛在摇晃。 往日平静无有任何波澜的天池水面。 于此时此刻,掀起无尽波涛。 水浪呼啸,犹若从地渊当中响起的恐怖咆哮。 忽地,从深邃而不见底的天池底部汹涌而来。 击穿水幕,回响天阙。 万千水劈头落下。 李真不闪也不避,只是神色一动不动的看着天池水迹。 深邃处,似有一片阴影浮现。 “来了。” 他小声喃呢。 “来了!” 季东来带着些兴奋的低呼。 当水幕洒落,所有动静皆消。 又一行黑衣带着青铜面具的人。 从山峦另一侧,踏着涌动的冰雪,现出身形。 “诸方商定,今日入宫之人由我青龙会出,还请.” “滚!” 话音未落。 只有一道平淡至极的声音,回落耳边。 那青衫道袍人像是从未曾将他们放在眼中一般。 兀自迈步,走向天池。 第116章 龙耶? 李真早在天池异动产生之前。 就已经,发现了那一行人的踪迹。 但他并不在意。 也从未曾,将他们放在心上。 就如同眼下他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天池水面下的那一抹庞然阴影。 却没有向其余之人投去半点余光的姿态一般。 在这贯穿此界整个武道传承的隐秘之地:先天宫。 以一种神秘姿态,出现在李真眼前的此时此刻。 他的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其它的东西。 就更莫要说,这些人只是些许几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即便他们当中亦有几位大宗师的存在。 但,那又如何? 修行至今。 新旧两路武道齐头并进。 尽管都有着某些缺陷,未曾抵至极点。 比不上赵神月杀大宗师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简单。 但对付这些存在,他觉得自己还是犹有余力的。 如果,他们硬要不识好歹的话。 方才那一声淡然的轻呵犹然回响在空旷山巅。 而即便是脸上都带着遮掩神情面容的青铜面具。 笑呵呵撤到远处,打量着这一切的季东来。 都能从这些突兀出现的青龙会众人身上。 明显的察觉到一抹羞恼、愤怒的气势在不断升腾。 那种轻蔑、那种忽视、那种不屑一顾的语气。 讲真的。 若是刚才那淡淡的一个“滚”字,是朝着他季东来说的。 那即便是活了这么些年头,见惯了人生百味的他。 恐怕也很难压抑住心头的怒火。 “往常老头子我怎么没发现。” “这小子,实在是太欠打了!” 季东来抓出一把葵籽,蹲在远处的积雪冰石上啧啧称奇。 却是他与李真相识的时间太早,也太久。 在漫长的时间过后。 李真早已褪去了初来乍到时性情里的那点温情与宽容。 数十年如一日在山中孤寂处读书、修行。 早就让他的性子在自己也不曾察觉中,变得清冷了几分。 再加上多年游历,多见人间纷扰。 此时,已然有几分向着那种超脱世俗观察者蜕变的苗头。 若非相熟,或是有渊源之人,他根本懒得理睬。 眼下先天宫在前。 内里或许他一直追索长生之路的关键点,就在其中。 即便抛去这个因素,他亦想进去看看造就了无数武道大宗师的神秘之地。 其内里,究竟是有何玄奇之处。 试问,突然跑出来这么一伙人。 说名额早就人家被内定了! 这种情况下,李真只是让他们滚。 显然,已经是极其大度了。 但很明显,他们并不会这样认为。 “果然不愧是大周朝廷的李大宗师,好大官威啊!” 最当中,一人忍不住讥讽出声。 “你可以不给我青龙会面子。” “但是,这是天下江湖有志人士的统一意愿。” “李大宗师可要想清楚,你一人可能匹敌的了这诺大江湖,以及无数武道中人?” 他言辞激烈,说的言之凿凿好似确有其事一般。 闻言。 一直凝视着天池水面下,那抹随着余波未歇而荡漾起伏昏暗阴影。 竟然有种直面森然巨兽而生的莫名骇然感觉的李真,似被触动。 眉头微挑,嘴角更是露出一抹讥讽笑意: “就凭你” “也能代表整个江湖?” 轻笑一声,投过一抹冷淡余光。 入眼所见,黑衣青铜面。 却依旧是藏头露尾之辈。 旋而收回目光,轻轻摇头: “等什么时候能揭下心头自卑的面具。” “伱,再来和贫道言说这般公论之事吧。” “至于现在.” 李真顿了顿,似是在消弭脸面上的忍俊不禁。 “什么时候,这江湖也是能摆放在台面上的东西了?” 话语轻飘飘的落下。 说罢,也不再理睬身后那些人又有何反应。 他再度将视线凝聚在天池之下。 旋而,踏水而行。 向着最中央,那阴影最深重之处。 且在水面下一起一伏,就像是盘踞着一个庞然巨大活物的地方,缓缓而去。 “你!” 一个字脱口而出。 但剩下的言语却像是被憋在了胸膛肺腑里,卡在了嗓子里。 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李真说的都是对的。 自曾乾皇灭武以来。 这江湖又有什么时候是摆在台面上的东西了? 远的不说。 前有赵神月一扫天下宗门,收世间武道藏书。 后更有大周圣武皇帝成立三司,彻底将这个不上台面的江湖也扫进了历史的尘埃里。 若非是其在壮年,突然“暴毙”。 让脑袋不怎么灵光的赵平上台,几乎将三司全部废弃。 那他们这个被人人喊打的旧时代残渣,新时代的魔门。 无论如何,眼下也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跳到台面上。 但就要如此轻易的放弃这个进入先天宫,为自己再增加一名武道大宗师的机会吗? 他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于是乎。 他便对另一边空无一人的悬崖峭壁,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说道: “大和尚,你说的条件我可以代表青龙会应下。” “但今日我等要进先天宫!” 咬牙切齿,几乎一字一句。 就也不知道他口中的条件,又是何等的贵重。 才能让他如此的不甘心。 然而,让他错愕的是。 即便他都如此狠下心了。 日后决定要和那什么劳子佛门绑在同一根绳子上。 但那片原本就没有人的地方。 此时,依旧没什么人。 若现在他能向前几步,走到那悬崖前往下看。 如果幸运的话,就还能看到一抹身穿月白僧袍的身影。 正以着飞快的速度,朝山下远走而去。 大殊胜一直徘徊此地不去的目的。 一直都是探查李真的意图,阻止其继续往北。 既然眼下发现他的来意是先天宫。 那大殊胜开心还来不及,又哪里会去帮助青龙会的这些人呢。 况且,不知在多久之前没有达成的交易。 又如何能放在眼下这个场面上? 所以大殊胜走了。 走的飞快无比。 但也没有彻底离开。 他停留在了大黑山的山脚,等待着事情的后续。 他还要再看看。 直到确定李真从先天宫出来之后,不会有继续向北的念头,才会离开。 至于说,李真进不去先天宫的可能? 大殊胜从未曾想过。 因为先天宫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武道中人进去。 随机的拉人进入是机制。 而守在奇景,用自己的实力打开门户。 同样,也是机制。 只是相较全凭运气的前者来说。 全靠实力的后者,有了一定的门槛而已。 但这个门槛对于可以轻易把无相揍成猪头的李真而言,并不算什么。 行走在天池水面上的李真。 并不知道,除了他自己之外。 此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对他能够进入先天宫抱着绝对的信心。 不像那边青龙会的几个人一样。 狐假虎威的计划失败之后。 又摄于李真往日的威名,完全不敢上去以实力相搏。 同时,也看出来了李真没什么兴趣搭理他们。 也不着急离开,就在一旁冷嘲热讽。 这番场面。 看的季东来连连摇头,大呼无趣。 随之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又气的吹胡子瞪眼。 老头我不发威,你还真拿我当病猫是吧! 现在不敢和李真动手。 那当初,就敢三个人围着我老人家打? 好好好! 这个仇,季东来算是记下来了。 “还有站在边上那个小子,别以为带个面具老头我就不认识你了。” 当初不就是这个小子,抢了他的三个大家? 新仇旧恨加一起,总有一天得算算的。 季东来心里暗戳戳的想着。 但也不是现在。 眼下,还是瞧瞧李小子怎么进入先天宫吧。 话说回来,李真明明有着击杀武道大宗师实例的强悍实力。 但却从来没有进入过先天宫。 这在武道历史上,还真是头一遭。 往常里,这种情况下。 通常都是武道宗门的长辈打开先天宫,送后辈杰出子弟进去了。 “这千古怪事,都赶在你小子身上发生了!” “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打破眼下这个局面。” 季东来盯着李真的背影。 不知何时,视线渐渐产生了变化。 有几分落寞,又有几分期待 种种情绪交融在脸上,没了方才那种看热闹乐子人的心态。 李真是不知道大殊胜怎么想的。 同样,他也不知道季东来是怎么想的。 只是略略有些失望一边那几个人竟然忍住了没有主动上前动手。 他便也懒得再走过去,给他们一人一巴掌好让他们闭嘴。 全当做身旁是有苍蝇在叫。 有点心烦,但也不是不能将之忽略。 他的视线全然落在了那水面下的阴影之上。 越是靠近,便越能感受到其潜藏在不知尽头水面之下的庞大。 就恍若一根硕大的柱子,从无底深渊之下贯穿而上。 却又不曾冲破水面,克制的停留在水面几十丈之下。 然而它给李真的感觉,却又非是一动不动的死物。 伴随着水面波澜的晃动,它亦在轻轻摇晃。 若细细看去,其一面昏暗的表面,好似还在微微起伏。 如若,有着生命一般。 这不禁让李真心中有些悚然。 倘若承载着先天宫的此物,当真是有着生命。 那它又将是何等离奇而又恐怖的存在? 穿行地脉,万万年不死。 若当真有这样的生物,又该以何物相称? 但不知怎地。 这个念头就在李真的脑海里来回翻转,挥之不去。 直到 他一步一步,走到天池最中央时。 长吸一口气静下心来。 打量着那一抹浑浊仿若不可见的昏暗阴影。 李真抛却心中一切杂念。 无论如何。 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看看的。 不然的话,他心有不甘。 于是乎。 他弯下了腰,按下了手掌。 无形的长生真炁鼓荡,庞然的巨力宣泄而出。 当他手掌接触到天池水面的那一刹那间。 变了。 什么变了? 天池的水不再是水。 而是成了一副兀自悠悠旋转的阴阳太极图。 李真就站在阴鱼与阳鱼的交割线上。 就那样弯着腰按着天池水面。 但是他脚下的水却动了。 伴随着阴阳太极的转动,随之转动。 一个以李真为中心,庞大的漩涡正在他身下形成。 由缓至快,由小变大。 但唯独在这个过程当中没有产生什么声音,静默一片。 旁观的青龙会众人眼中开始产生一些疑惑。 他们不知道,眼前的这位李大宗师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但不可否认的事情是。 此时他们的心头不约而同的出现一点猜测。 难道说,李真他真不行? 原本有些失落与暗恨的心里重新燃起希望。 你不行,就换我来嘛! 然而一旁同样看着眼前一切的季东来,他眸中的眼神却是又深邃了几分。 面色惊讶,有些呆滞。 就连嘴边的瓜子皮,此时都忘了往出吐。 直到半响之后。 方才后知后觉的呸了一声,喃喃的嘟囔几句: “怪胎!” “这小子真是个怪胎!” 试问,谁家的武道意志能练成他这般庞然的模样啊? 自古以来,便都是小而有灵。 谁又能像他这般搅动天池风云! 尽管早就知道自己无意间遇到的这个小子他不走寻常路。 但此时此刻,季东来还是没能按捺住心头的讶然。 谁能想到,这不寻常的路竟然还真的让他给走成了? 难道说. 他眼里,又多了几分期冀的光。 而在此时。 李真身下的漩涡已经足够庞然。 同时,脚下的水被排空,被挤到四周。 那原本在昏暗水面下,不见全貌的身影。 这时,也在一点点的向他展露。 光! 首先落入李真眼中的是暗淡的哑光。 不明亮、不刺眼。 但却足够深邃,也足够抓人眼球。 将李真的视线在 初一惊讶,随后冥思苦想。 旋而,他心中升起明悟。 原来,是鳞片! 是一种介乎于极致的黑与暗淡的红之间颜色的鳞片。 然后伴随着这样思绪出现在他脑海的下一刻。 一个让他十分确凿的想法随之而出。 它,是有生命的! “吼!” 像是小憩被惊醒后有几分燥怒的吼叫,但却足够巨大。 贯穿耳膜,震慑人心。 李真满目骇然的看着水面下的那庞然大物。 忽然间,眼中充斥进了两团猩红明光。 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在这明光里好似是看到了几分如人一般不耐烦的情绪。 继而一种无比恐怖的吸力传来。 眼前一黑。 天地翻卷中,李真脑海里闪过一道思绪。 哦,那是它的眼睛。 那它又是什么呢! 龙耶? 蛇耶? 第117章 拨开云雾见真灵 下坠、下坠。 仿若是没有尽头的下坠。 眼前漆黑一片,不可视物。 思绪与精神在突如其来的变化前,变得虚无一片。 无所想,无所念。 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李真的双脚在某一刹那间,忽然触及到了大地。 浑身陡然一震,思绪回归。 他缓缓睁开眼。 在明亮而不刺眼的青黄色幽光映衬下。 一种瑰丽与震撼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景象,涌入脑海。 此时此刻。 就连李真这种见识过前世繁华盛景。 今生又在畅游书海中蕴养出一颗寻常安宁心的存在。 都忍不住头皮发麻,浑身像是过电一般。 抬头仰望着眼前恢弘光景,屏着呼吸,几乎不敢大喘气。 似乎,生怕打破了此间那种玄妙而静谧的氛围。 李真现在完全置身于一座庞然巨殿之内。 被这巨殿极高极广的空间所完全囊括。 现在他就如同是化身成一个无意闯入巨人国度,蚂蚁一般渺小的小人。 仰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巍峨宫殿顶部。 震撼于此地之高大,心悸于自身之渺小。 但除了种种难以言说的心绪外,李真的脑海里同时也飘过一个念头。 这里是传说当中的先天宫无疑! 但是,这里又在哪呢? 是外界天池里那尊像极了所谓龙的生物体内。 亦或者说 他通过一条未知的通道,去往了陌生的世界。 这些完全不得而知。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在李真脑海里划过了一瞬,便被他丢在了脑后。 自古以来,几千年时光流转。 曾有那么多进入过这先天宫的存在。 他就不信,这些人就都不曾好奇、不曾探究? 但时至今日,却依旧未曾见有关此事的解释。 哪怕是就连是区区猜测,都半点也无。 显然,这里面的水深的很。 也不是现在的李真,能够探究的事情。 想想外面那条勾连着先天宫的庞然大物。 他的心里就不禁升起几分寒气。 没有拿下此物的实力。 就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抛弃掉脑海里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李真再度将心神放在了眼前的先天宫里。 一如当年万物所言。 入目处,除了这极其显眼的大殿本身之外。 便是一道石碑。 一道高逾十数丈,正反面都凿刻了大字的石碑。 正面书:先天宫三个龙飞凤舞。 好似要乘风归去,满是仙风傲骨的大字。 背面则是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十个刀削刻斧般威严语句。 转身观之,一种至公、至理,视万物如一的气势扑面而来。 其中威严,犹比当初赵神月武道真意所显化而出的苍天之眸,还要更胜数筹。 李真心神震动,身形不自觉的停滞。 他活了这么多年,心神 乃至于要沉迷其中,忍不住成为维护天道公理的一员。 但好在经过天人交感后洗礼的精神,足够坚韧。 片刻后,从中挣脱而出。 只是到了此时,李真的眉头已然纠结而起。 这般石碑背后的文字。 即便是他,一个不慎都要深陷其中。 更何论,其他那些进入之时仅仅是先天。 甚至于那些,连先天都没有成就的武道人士。 他们,又是如何挣脱的呢? 思索中。 在某一瞬间,灵光闪过。 他忽地想到万物的癫狂、赵神月的冷漠、季东来的癖好. 一切串联在一起,李真有点明悟了。 原来 这一切的根源竟然是出现在这里。 而不是如他当年所猜测的一般。 是从这先天宫里所借来的灵有问题,才导致了他们这些人性格上的缺陷。 念及此处,李真内心一直都在紧绷的一根弦。 隐隐的,放松了几分。 最后深深看一看这凌厉的碑文,将这股天道至公的气势牢牢记在心头。 李真略过此处,向巨殿深处看去。 青黄色的玄光,从上投下。 将整个巨殿笼罩在柔和的光线之下。 李真抬头仰望。 只见,那幽深顶部的最中央。 赫然镶嵌这一枚不规则的晶体。 内里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但其好似一个小太阳般,源源不断的散发出青黄色的光亮。 以晶体为中心,在巨殿顶端照亮了一圈。 而透过光亮细细查看。 就会发现如穹顶整体呈现一种夜晚星空般的黑。 而在其上,又有着如同明星一般闪烁的星光点点。 恍若,一片宇宙星宿图。 李真有些震撼。 难以想象这般离奇的殿宇,究竟是由何人修建而成。 神? 亦或者是仙? 他现在无法确定。 但是对于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着武道之上的修行道路这件事情。 越发笃定,越发坚信不疑。 视线从穹顶上收回,再度落于眼下。 李真又惊奇的注意到如此庞大的殿宇里,竟然无有一柱支撑。 而在空旷的地界上。 只有当中央殿心上的一块悬空浮雕。 以及,左右两侧各自的二十四块浮雕图。 加起来,便一共是四十九块。 和之前他所知晓的,别无二致。 时至此刻,李真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奇异。 快步上前去观察。 入目所见,中央那块浮雕高约一丈无有支撑,兀自悬浮在半空当中。 雕工精美,色泽鲜艳,历经千年时光未见衰退分毫。 上面刻着一个看不清容貌的黑发张扬的男子。 其身着半身甲胄,盘坐在一条似龙却没有长角的庞然怪物头顶。 但让人怪异的是其所占篇幅,仅仅是右下一角。 而整个浮雕所占比最大的。 则是一扇从云雾当中蔓延出来的门。 浮雕所雕刻的内容,正是那男子骑乘着身下怪物,冲向那门户的场景。 在其最中央之处,则是有一个镂空的圆球。 其中有着如沙似雾一般的东西,描摹出一个壹字。 将眼前所见一切收拢在眼中。 李真恍然,这就是在外界无数武道中人口中传的神乎其技。 先天宫四十九幅壁画当中的 只是,其上所刻画的内容。 却是让人忍不住的浮想联翩。 且不论那男子是谁。 但是其身下骑着的那条,似龙非龙的怪物。 就让李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仔细想想,虽然方才未能见到那天池水下那物的全貌。 但是和这浮雕刻画上描绘怪物一模一样的鳞片颜色。 以及,那一双同样猩红的双眸。 都让李真有种这怪物显然就是外面那物的既视感。 即便不是其本身,亦有可能是其后代。 “那如果这么说的话.” 一抹沉思的神色在眼底流转。 所得所见,让李真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浮雕上的这个男子,很有可能就是建立先天宫的存在。” “但是,他又是谁呢?” “传说中的武祖,亦或是其他?” 有些疑惑得以解开。 但却有着更多未知的问题,涌上了心头。 但李真也确切记得今日自己进来的目的。 不是为了探寻过往的隐秘,而是为了找寻“灵”的真相。 如果真能如他所想一般。 “灵”就是他开创修行功法最为关键的支点的话。 那当他得以凭此走上漫长的长生路之后。 有点是时间,来探寻这些潜藏在悠久岁月里不为人知的隐秘。 至于现在,自然是接着往下去看下面的浮雕刻画了。 尽管 然而李真却不会就以这样的心态,去看待接下来的所有。 能够在漫长岁月里,得到无数武道中人的追捧。 先天宫里的这些浮雕,就一定会有其过人之处。 不然,那些人又不是傻子。 心中思绪如水般平静划过。 李真带着一丝隐隐中的期待,向左手边走去。 “果然!” 视线着落到左手 李真心头大震,双目放光。 旋而,一股好似带着狂风般喧嚣的意志笼罩在他的身上。 巨大殿宇中明明无有丝毫之风。 但是他的衣衫却是无风自动,兀自飘飞。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竟然好似传来如同狂风刮过的尖厉呼啸之声。 渐渐地,便成了叮叮如若刀刃碰撞琉璃的清脆之音。 然而此时,李真已经对外界所产生的变化全然无觉。 因为他的精神,乃至于意志。 或者说,所谓的灵魂。 都已经在那一股由浮雕上涌来意志的包裹下,出现在了另外一方天地当中。 那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山谷。 呼啸的黑色狂风从独特的山谷构造里席卷而出。 如若利刃,满是萧杀。 风吹而过,恍若是直接扎到了灵魂上一般。 从未曾有过痛楚,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痛彻心扉。 但在承受着剧痛的同时,李真心头里突兀的产生了一种明悟。 这就是先天宫的考验。 唯有在这般蕴含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萧杀风的吹拂下,坚持下去。 他才能接着去看下一副浮雕上的刻画,迎接下一次的考验。 而在最终之后,将会得到名为“灵”的奖励。 尽管不曾知晓,最终所能顺利看到浮雕数量的多少。 是否是会关联到最后奖励“灵”的等级、多寡。 李真此刻的心头已经默默生出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尽量走到最后。 因为他发现,除了“灵”的奖励以及这之外。 这个考验本身,其亦是一种收获。 过往几十年间李真遍览群书,阅尽道藏。 本以为自己对这天地间万物运行之理,所谓的大道之机应有了深刻的认知。 但当他十年前再一次从京城里走出来之后。 就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道在万物。 却偏偏的,不在书本当中。 多年游历观世间不同风光,让他抛弃了一些书中毫无根据的臆测。 也有了些自己的理解,但终究还是不够。 然而现在,李真惊奇的发现。 眼下这个浮雕所将他带入的精神世界里所展示的,不正是天地自然所衍生出来的瑰丽吗? 于是乎,李真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挺起胸膛,平静的迎接着狂风。 在享受着痛楚的同时,亦在感受着这般自然景象所运行的奥妙。 但很快,当呼啸的狂风消磨不了他的精神。 反而在无尽的痛楚当中,不断帮助淬炼的时候。 风,渐渐停歇了。 于不可见的视线当中。 一点点微末的光点,从 落入李真的眉心当中,消隐不见。 而也正是在此时,他悄然醒来。 眼中喜色一闪而逝的同时。 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身体当中未知的变化,迫不及待的迎向了下一幅。 如果说 武道意志触动,很快进入奇异的精神世界。 又在不短的时间清醒后,意犹未尽的走向下一幅。 轰鸣的雷、闪烁的电、净化的光. 这浮雕包容世间万象,记载了一切天地自然奥理。 但翩翩的,它不曾记载有任何一门武功。 它不授人以鱼,而是授人以渔。 这世间的一切武功何来? 不过是人模仿着天地自然的奥妙,用拙劣而繁复的言语将其记录成文字。 原本创造一门武功需要几十年乃至上百年几代人的努力。 但是现在,先天宫直接将饭喂到了嘴里。 伴随着一幅又一幅的浮雕闯过。 李真有些明白,为什么走出先天宫的人最次也能成就大宗师了。 因为,他们的前路已经通了。 而通往他自己一直所追索道路上的门户。 似乎,也伴随着这一路闯下来,渐渐打开了一条缝隙。 伴随着所看浮雕数量越多,那条缝隙也越来越大。 直到, 那不再是人间自然所有事物的具象,而是支持着万物存续的抽象化身: 阴阳太极图! 而伴随着李真从那万事万物都有着一阴一阳相生相克的精神世界里醒来的那一刻。 他的心湖里,好似有一枚种子从虚空坠落在在他的心湖。 无尽的光和亮,冲散之前所有的迷雾。 让他于一瞬间恍然。 “原来,这就是‘灵’吗!” 脸上带着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无比满足笑容。 李真开口,轻声喃呢。 【你见天、见地、见自然奥理,灵性积蓄已足,真灵蕴生】 原来,灵并不是只存在于先天宫。 它亦不曾拥有赋予人灵的能力。 它只是以一种激烈的方式,去加速发现灵的过程。 而灵存在于世间万物。 只是,需要你有一颗善于发现的心。 李真悟了。 长生之路,未来可期! 第118章 推门见长生 幽光淡然。 仿若亘古不变的笼罩着巨大殿宇当中的一切。 同样也见证无数才情人物,走入此间。 折戟于那一面面镌刻着天地奥理的浮雕之前,未能尽得全功。 然而,千百年的等待终将会迎来结果。 不破的记录,也将面临终局。 李真怔怔的站在倒数 面对着好似一直在不断旋转的阴阳双鱼。 他明明已经从那种精神世界当中脱离而出,但是他却并未醒来。 感知着落于自己心湖当中的那一颗真灵种子。 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镌刻在这浮雕底部的一行行好似上古鱼虫鸟纹的字迹: 【天地一太极,人身一太极,太极本为一。】 【因小成大小,因意成内外,若能去此心意,岂有内外之分、你我之别?】 【而天地既无尽,人身岂有尽。】 【如此,可尽去诸般相,与天地混一。】 初见时百思不得其解。 但当在那般精神世界里走上一遭,历百般风光而后自省。 于恍然间,轰然明悟。 他现在将要走到武道巅峰,却依旧是前路茫茫,不见光亮。 却是因为,他太执着于己身。 从始至终,视线都始终是落在自己身上。 即便是诵读经文,领悟道理,浏览山河大地。 想着的,却从来都是自己这一小人。 困于心意关,阻于知见障。 而今一朝得悟。 几十年来观经的经验积累。 于一瞬间,化作具体而成的经验。 他明悟,当精神与肉体两条武道之路走到终点。 想要再寻突破。 除了洞开天地之门,前往未知的世界。 用更加高远的天地来拔高自身外。 所剩下唯一的方法。 就只有由有身变无身,有心成无心。 身与天地互通,心与自然交感。 既无人身,亦无人心。 那过往天地施加于人身上的规则,就失去了作用。 长生之路,便也因此推开了门户。 因而想要达成这样的境界,首先就是要将间隔自身之心与外界之灵间的那一堵围墙拿开。 让心与灵之间可以通畅交流。 让人这小“太极”,回归到外界大“太极”当中。 如此方成。 而这样的一个过程。 李真将其称之为:问心。 问心见自然,真灵始得成。 过往的他,其实度过了最难的一关,走上了这个过程。 而眼下先天宫的一行,却是让他加速度过了这一过程。 得见真灵,得入心湖。 而至现在想要问心圆满,只剩下了最后一步。 欲无心,先守心。 至虚机,守净笃。 当守至心的尽极,便会物极必反,打破束缚的牢笼。 恍若纯阳生真阴,纯阴诞真阳。 无心之境的道理便在其中。 李真轻轻合上双眼,于刹那间抛弃一切杂念。 无想无念,无人无我。 混混沌沌,渺渺冥冥。 渐渐地,他忘却了所有。 尽去诸般相。 庞然的精神不断提升,化作纯如一念。 一念又复而衍阴阳,阴阳化生万象。 有万念,如无念。 肉身尽管还存在于先天宫当中,但似乎已经和他没有了半点关系。 这是得自于真武司老道士们口口相传,秘传的观想法。 修者以一物做标,观想静心。 直到精神纯一,凌驾于肉身之上。 过往的李真便多有改良,但此时受到这些浮雕的启发。 抛却了观想物的存在,纯粹以入定法门臻至无心的境地。 却又比之那种取巧的法门,不知高明上了几多。 时间仿佛在李真的意识当中凝滞。 再察觉不到片刻的流逝,仿若此时永恒。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 李真整个纯如似一,却又衍化万象的精神。 忽地,化作道道灵光向上腾越。 心田里仿佛是响起了种子萌芽破壳而出的生命之声。 纵身一跃,整个“人”处在了一个更高的层次和空间当中。 他感觉到了光。 所以,他用心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个奇妙的绝景。 恍若银河星系的穹顶当中,镶嵌着一块散发着无尽光和亮的晶体。 而在晶体的背后,则是贯穿着一道通透的光柱。 一端贯穿无尽黑暗的虚空,似乎通往光明。 而在另外一端下,则是一个闭着眼抬头仰望的渺小身影。 当李真醒悟到那光柱下的渺小之人是自己的时候。 心神一震! 众念纷至,意识回归。 “嘶~” 轻轻呻吟一声。 一种难以言说的舒畅感,回荡在周身之间。 于此同时。 意识里,自然而然的多出了些关于吸纳天地自然间的“灵”,以此来成就“无身”的方法。 【你阅尽三千道藏,悟透物极必反、道穷则变之理,以心观灵,种道心田】 【你窥见长生久视之机,伱明悟了未知修灵之法】 六十载苦心追索,甲子年辛勤演绎。 终究,于此时开结果。 “终于,成了啊!” 长长的一声叹息回响在寂静无声的宏大殿宇里。 怅惘、欣慰、欢喜、感叹. 种种思绪在李真脸上交替轮现。 最终,汇聚成一片耀眼笑意。 长生有望! 此时纵然是世间再珍贵之物放在李真的眼前。 却也,难以比的过这四个字所承载的含义。 回味良久,纵然是再怎欣喜也终究是要回归现实。 将心底里夙愿终成的那一抹喜色按捺。 李真抬头扫向最后一幅浮雕。 不出所料。 画面当中所描绘的场景正好与 那个面容模糊之人则是骑着那怪物,从天地之门当中返回人间。 但是李真注意到了其中截然不同的细节。 最后一幅浮雕上的人战甲破碎,衣衫染血。 而它身下那似龙一样的怪物,亦是鳞甲破碎,喋血当空。 “果然,破碎之外并非安然一片,而是有着大凶险。” “而破碎之后,亦能归来。” 默默在心中总结出这两点十分关键的信息。 余光扫视间,他忽然注意到殿心中央那 不知何时,从地面下升起了一个及腰高的石台。 台面上有莹莹光辉闪烁,引人注目。 定睛看去,却是一枚素色玉佩。 李真神色动了动。 暗道这难道是给他尽数闯过这些浮雕难关的最终奖励? 却也从未曾听说过有人提起。 不过都放在眼前了,他也没有不看看的道理。 取与不取是另外一回事。 但看不看,那就是人有问题。 长生可以求,但可不能失了最基本的欲望。 贪念,便是驱动人不断向上所求的源动力。 念及此处,李真百年最后扫了一眼 将所有的细节都记载心底后,迈步向前。 玉佩不大,约莫只有半个手掌。 将其随手拿起,沉甸甸的有些压手。 同时还有些说不出的温润触感。 但这些表象的东西都不重要。 到了李真这个层次,些许外物已经不被他放在心上。 值得让他好奇的是,这枚看起来普通的玉佩究竟又有何神奇之处。 值得存放在先天宫中无数年,直到此时才出世? 眼中好奇与探究的神光一闪而逝。 静守一颗道心不动。 倏忽间,再度进入那种精神与肉体分离的状态。 以完整的心眼观之。 常人不可见的视线里。 一个和那浮雕上文字如出一辙,但却又繁复异常的符号显露。 明明李真并不认识,也无法揣测其所代表恶含义。 但当他“看”到这符号的一瞬间。 心中,就升起了莫名的明悟。 封! 这个符号所代表的含义。 封字何解? 堵塞、封闭、包裹。 而又有什么样的东西,能够封存在一枚没有实质上空间的玉佩当中? 自然而然的,李真便想到了他一直耳闻但未曾得见的国运。 乃至于,还曾上手把玩过的香火。 “所以说。” “这枚玉佩,是用来封存国运、香火的吗?” 把玩着手中的物件,他心中思绪翻飞。 他想到了赵平的玉璧,以及仙灵的那一方小印。 冥冥中有种感觉。 这三者,很有可能是同一种存在。 也就是说,前两者是在过往年岁里由其他进入先天的武者所带出去的。 至于究竟是谁,已经无法得知。 但是其的作用,仅仅是如此吗! 李真倒有些不一样的看法。 得入“无心”的状态后,他眼中的世界就变得与之前大不相同。 就拿眼前来说。 他的视线里,充斥着一些极其细小且颜色不一的光点。 飘飘荡荡,起起伏伏。 也会向他的身体投来,但却又会奇异的从他身体当中穿出。 而这些光点,便是“灵”。 是在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灵”。 之前不能看见,只是因为自己与它之间隔了一层障碍。 然而现在障碍已去,自然显露。 既然万事万物当中都有着“灵”的存在。 人的身体当中亦也不例外,或许可能会很微小,但一定会存在。 那是不是就可以借此做出一个假定。 所谓的国运、香火之流。 其实是寻常百姓身体当中的灵性汇聚? 它们,亦是“灵”的一种。 若要是如此去想的话。 那这枚玉佩的作用,或许就要比原本那种单一的用处要多的多。 脑海里思绪纷飞迭起,种种想法不断。 最终,李真还是决定要带走此物。 虽然他这么些年来养成了不争不抢的性子。 但并不代表,好处到了手中还会放弃。 况且来说,这枚玉佩和另外两个玉璧、玉印间说不得还会有些另外的联系。 他不想放过。 这样想着,李真便把它拿捏在手里不曾放下。 而似是察觉到了玉佩已经被取走。 他面前的的那座石台,缓缓沉降下去。 不过片刻间的功夫就与地面融为一体,再看不出分毫破绽。 如此场面,让李真也是不禁啧啧称奇。 旋而心头里,更好奇当初那人是如何建造起这般宏大且机巧的殿宇。 ‘或许.’ ‘天外的世界,亦曾有精于机巧营造之地。’ 他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在略一遥想之后,就将它们甩到了一边。 眼下自己进入先天宫的目的已经圆满达成,甚至还有了些额外收获。 阻挡在他面前那道通往长生的大门,此时赫然已经摇摇欲坠。 只要自己离开之后,以“无心”的境界锁定外界之“灵”。 再以升华过后的精神念头捕捉,融入己身。 成就“无身”,拥抱天地自然。 他苦苦追寻的长生,就有了希望。 多年夙愿将成,几乎触手可得。 李真现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此处。 找寻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来着手修行。 然而此时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恰恰是: 他要如何离开? 望着高不可触的穹顶,以及四周封闭的殿宇,李真的眉头微微皱起。 然而,就在此时,殿宇中异变陡升。 方才以“心眼”才能看到的。 以穹顶上那枚晶石为中心,贯穿两边的光柱。 于此时此刻,轰然显露在现实当中。 同时,也当头笼罩在李真的身上。 就在那光芒落地的一刹那间。 莫名的吸引力从天穹之上传来,将要拉着他不断向上飞去。 “竟然是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百般思索,竟没想到是会以这样一种一点也不武道的方式离开。 李真没有做出抵抗,任由身体向上飞去。 只是飞跃在半空当中,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态向下扫视的时候。 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思绪。 当初赵神月破碎虚空的时候. 是不是和他现在一样,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呢? 可惜,斯人已去。 或许日后可能会有再见的机会。 但到了那时,或许也已经没有了去问的必要。 思绪流转,李真的头顶已经触及那块晶石。 想象中鸡蛋碰石头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反而,竟有一种水乳交融的感觉涌上心头。 头颅穿过。 身下恢弘的殿宇再看不到一丝痕迹。 视线穿过笼罩在身体上的光柱,映照在眼底的只有黑暗。 无尽的黑暗,仿若天外宇宙一般的亘古黑暗。 一种压抑的感觉浮生心头。 并且随着越来越高,整个人都漂浮在虚空黑暗当中时。 那种感觉,就越来越盛。 而抛弃这种感觉之外,李真于苦中作乐确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先天宫肯定不在外面那怪物的肚子里。 至于在那? 那就只能留待以后了。 望着头顶浮现出了一线光明。 昭示着他即将冲破黑暗,回归人世。 而到了此时,他心头的雀跃便再也难以压抑。 伴随着“噗”的一声响动。 像是被从什么东西里吐了出来一般。 李真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蓝天白云,雪山天池。 他回来了。 从此往后,天高海阔。 尽可任意遨游。 第119章 向北向北 高天之上,大日投下无量光辉。 无尽的光和亮涌入眼中。 穿过漫长黑暗的甬道,李真再一次拥抱光明。 伴随着身下一同喷涌而出的激流,在半空中稳住身形。 他将身下山河的大好风光一览无遗,尽收眼底。 同时落入他眼中的,还有那几个到了眼下依旧恋栈不去的所谓青龙会之人。 以及,蹲在一个小雪丘上。 抬着头,眯缝着眼睛脸上有些诧异打量自己的季东来。 没有在意前者,也没着急和后者叙旧。 李真控制着身形缓缓从半空下落的同时。 视线如电一般扫向天池深处。 可在此时此刻。 哪还能见方才那一抹深沉的阴影,唯有空荡荡一片昏暗。 那不知名,且承载着先天宫入口的怪物。 却也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去向何处。 犹有不甘。 灵性汇聚,精神腾跃。 强行以心眼追索。 却只在惊鸿一瞥中,看到一道如同蛇尾般的巨大之物扫动水波。 激跃起浮沉在天池水下的一抹抹蓝色灵光。 倏忽之间,便就消失不见。 就也不知,是这天池深处勾连着地脉暗河可以供其通行。 还是说,它又有着另外的神奇之处,可以穿行地底深处。 遁地? 或有可能吧。 李真脑海里思绪一闪。 旋而,便略带笑意的摇摇头放弃追逐。 此物来历之神秘,远非现在的他所能够探索之物。 若其真是如同先天宫里浮雕上所刻画的一般。 是最当初那人身下之物的话。 其寿命之古老,足以称的上一声长生种。 更别说如此悠长的时间过去,它的实力也恐怕是让人难以想象。 眼下的李真,怕还是远远招惹不起。 但话又说回来。 在如此漫长的时间下,它毫无怨言的承载着先天宫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的轨迹。 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它亦将会如此重复不得停歇。 如此孤寂而枯燥的长生,就又显得毫无意义。 李真在心底为其幽幽叹息一声。 告诫自己,日后断然不可成为这样的存在。 整理好心绪,迈步向前走去。 而青龙会那几人,看到李真以一种潇洒莫名的方式从水下激跃而出。 此时更是毫发无伤的向前走来。 一下子便慌了神。 也没了之前嘲笑、奚落的底气。 不动声响的悄悄倒退。 然后,以掩耳盗铃不及之速。 “嗖”的一下子,转身跳下了山崖。 只是,当中一人在跳崖时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当他的视线落在李真手指间缝隙的时候。 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宝光。 顿时间,他心中一肃。 宝贝! 大周大宗师李真于先天宫中取得至宝! 其中蕴含着世间武道终极之谜! 得之,便可破碎虚空! 一瞬间,他脑海里的念头不断激荡。 短短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想好了往后如何在江湖上传播谣言,挑起天下武人贪婪。 “好好好!” “得罪了我青龙会,便你是大宗师又能如何?” “你李大宗师不是看不起当今武林吗,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在面对天下悠悠之口时,还能如此作态。” 心中如此想着,脸上带着一抹不自知的笑意。 他展开双手,如同一只食腐的秃鹫一般,跃下了高山。 留给李真最后的印象。 便是在阳光漫射下。 从那青铜面具缝隙里,露出的一抹狰狞且贪婪的笑容。 那容貌,有些熟悉。 他神色淡然,没有再见故人的喜悦。 甚至,都懒得嘲笑。 时至今日。 虽然眼下的他只是推演出了此界武道的尽头,自身还没有走到巅峰。 但是通往长生的大门已经被他推开,前路已明。 往后道路,虽然亦会是坎坷无比。 但只要慢慢探索而行,便可期冀长生。 而着眼于未来的李真。 从前就不曾在意这些只顾着蝇营狗苟的鬼祟小人。 现在,自然就更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由他去,且看他能翻起几多风浪? 心中深处,自是冷眼旁观。 看这人世起伏,又能上演一番什么样的戏剧。 心思转动不过几瞬。 但仅仅就是这几瞬的时间,李真就已经走到季东来的身前不远处。 只见,他嘴里吐着瓜子抬头看他,有些怪异的说道: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我还以为伱会暴揍他们一顿,给老头子我出出气呢。” 他嘴里嘀咕着,有些埋怨。 “前辈何必在意这些鬼祟人物.” “不过都是些跳梁小丑罢了,猖狂一时,却嚣张不了一世。” 李真浅笑着,如此叙说。 在高天骄阳以及天池水雾的映衬下,多了几分说不来的高人气度。 “行行行,老头子我说不过你。” 季东来摆了摆手: “你小子愿意装好人那是你的事。” “不过莫要忘了,他们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人。” “往后啊,免不了会有些报复。” “前辈叮嘱的是。” 李真笑呵呵的回道,也不反驳。 看他这样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季东来便也不再多说。 别人不知晓李真的实力。 但是他和李真相识多年,那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而眼下又进了先天宫,补足了武道真意上的缺陷。 自然是更上一层楼。 现在的样子,就连他老人家都有些看之不透了。 尽管当初那个被人欺辱,甚至要送妻供人玩弄的小子也有点运道。 但想和李真掰掰手腕,那还差的远。 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在所谓的江湖上传播些谣言罢了。 就连他这个老头子都不在乎的事情。 眼下这个更是丝毫不在乎名声这类事情的主,能放在心上? 想来,是他多虑了。 “不过,你小子出来的可够快的。” 季东来拍拍手站起身。 上下打量着李真,啧啧称奇: “不过是短短三日,便从里面出来了。” “究竟是看了几幅浮雕?” “可别和我说,只有区区几幅。” 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一副好奇模样。 闻言,李真亦也是小有惊奇。 他在先天宫中完全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 浏览那四十九幅浮雕,一幅接一幅也没感觉用了多少时间。 但此时听季东来所言外界竟然过去了足足有三日。 心头里,却是生出些恍惚之感。 有了些前世看那些话本小说里,修行不知年的感觉。 而这还算不上是真正的仙道修行。 一想到那些书中所言,动不动就闭关三五十年,出关后物是人非的说辞。 李真的心中,忽的多了些莫名思绪。 但一瞬间就被他打消。 万事刚刚起步,就想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简直是就是在坏自己的道心。 如果能长生,莫说闭关三五十年。 就是一百二百年他也是愿意的。 至于怕闭关出来物是人非。 那就帮助自己在意的人一同走上修行道路就是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外如是。 他看眼前的季东来,似乎就不错的样子。 如果他猜的不错,且没什么奇迹发生的话。 眼前这老头,恐怕是已经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再看着眼前隐隐有些期待,似乎是在等着自己说出没看过几幅浮雕,然后等着嘲讽自己的季东来。 李真眉眼里生出一抹戏谑笑意,沉声道: “却是未看了几幅。” “没看了几幅,是几幅?”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季东来顿时来了兴趣,赶忙追问道: “你小子放心说就是了。” “你我之间相熟多年,老头子我什么时候嘲笑过你。” 看着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李真笑吟吟道: “也就四十九福。” “可惜,先天宫中再无多余浮雕让贫道观赏。” 说着,他背过身。 遥看着天池水色,一副人间寂寞的样子。 “你你你” 季东来的脸色黑了,他当然听出了李真话语里调侃的意思。 四十九幅是先天宫的极限,而不是他李真的极限。 “你个怪胎!” “走了,老头子还是不在你面前丢人了。” 季东来怪叫着,没好气的道上一声。 这一趟来的,白在山里蹲了一年。 热闹热闹没看到不说,眼下还自取其辱。 他季东来虽然狂放不羁了些,但也还是要面子的。 尤其是,在如此一个后辈面前。 只是,当他转身欲要离开的时候。 他的耳中传来了一阵幽幽话语: “前辈!” “贫道在尽观先天宫中浮雕后,略有所得。” “似乎,窥见了武道尽头之后的道路。” “就是不知前辈,可有兴趣听我一言?” 李真如此叙说着。 却是隐去了自己在其中的身影,将所有的事情推到了先天宫头上。 田道人徒子徒孙的事情给了他一些警告。 香火这种东西,他既然不愿意沾染,那就还是注意一点的好。 若是他的修行法门日后流传出去了,人人奉他为祖师爷的话。 日日香火供奉下。 说不得,会有别的变故。 既然如此,那就早在源头规避一下的好。 “嘶~” 季东来倒吸一口冷气,身形几乎凝滞在当场。 于他这个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头子而言。 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活着了。 尽管他已经活了一百多年。 但是,他依旧还想要继续活着。 越老,越是体验过生命的精彩,便越是怕死。 人人都一样,季东来也不例外。 他变成眼下这个乐子人模样,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寿数将尽。 想着在临死前,能乐一天是一天。 然而眼下听到李真的话语,怎能不让他为之震动。 他强压下心头的那股莫大喜悦,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 这小子还年轻,懂什么武道尽头。 说不定是感觉岔了。 但还是忍不住带着一种无比期望的语气,小声说道: “细说~” 另一边。 背负着手,装高人的李真。 笑了! 嘿,游戏人间的江湖高人。 也就,不过如此嘛。 季东来走了。 在李真详细讲述了他所认为“灵”的概念。 并且指出,如何修心再修身之后。 他兴冲冲的,怀着一颗无比激动与颤抖的心。 一头,冲进了茫茫大黑山。 说是要近距离体验天地自然,更真实的感知“灵”的存在。 其实,像他这样从先天宫走出来的大宗师。 已经在身体当中种下了“灵”的种子。 他们也能够隐隐感觉到世间无处不在的“灵”。 但是在过往的岁月里,他们习惯了将“灵”只是当做依附在武道意志上的辅助之物。 从来没有过,深入探究。 当李真说出以无心的精神境界驾驭自然之灵的时候。 过往千百年间,横曳在他们眼前的那一层窗户纸便被点破了。 简单吗? 很简单,简单到让人暗骂自己是一头蠢猪。 一百多年都白活了,从没有在意过这一点。 但难吗? 也很难,难到几千年从未有人发现。 直到李真在神通的辅助下,借助着累积两世的庞然精神一举看尽浮雕。 方才,终于堪破此中关节。 也不知道当初建立先天宫的人,知不知道其中内情。 但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下的这个世界里出现了借助万物之灵,用以修行的道路。 虽然这条路现在还是条崎岖小径,远远看不到终点。 修行的人目前也只有两个,其中一个还没能入门。 然而谁能说。 在千百年后,它不会大显于世? 一切都是未知。 就连此时骑着牛,向更北边行走的此道创始人。 眼下里,也不能确定。 是的,李真依旧在继续向北。 他没有返回京城。 不到回去的时候,也没有回去的必要。 至少眼下来说,是这样。 而且李真也要找个足够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 来正式的度过,由武道向修 眼下并不能称的上是修仙的道路转变。 京城不合适。 甚至,整个大周他都觉得有些不合适。 所以李真就继续向北。 翻过大黑山,前往他未曾去过的更遥远地界。 正好,也能去看看冰原,看看更广阔的草原。 以及生活在其上的异域民族。 长长见识,总是没错的。 当然了,在路途中李真也没有放弃对新道路的探索。 只是他有些意外的发现。 相较于先天宫中,灵机的在外界的数量以及活跃程度都要弱上一筹。 这让他有些联想,但也没太过深思。 有些事情,终究不是眼下能够探索的。 至于灵机,则是他对于“灵”的命名。 取自前世所看的话本小说。 此时用在“灵”的身上,李真觉得倒也十分应景。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 也曾遇到一些商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些有关大周的消息。 景明九年春。 三劫灭世会于西南掀起叛乱。 无数佛徒、豪门接连相应,无知民众被裹挟其中。 短短几月光景,战火蔓延三州之地。 第120章 真长生诀 叛乱非是一日之功。 西北边境,在将近十年光景的暗中积蓄之后。 由佛门支持的三劫救世会,终于向世人露出了他凶恶的獠牙。 聚信众、杀官差、夺州府。 无数人高喊着“弥勒下生,救度世人”的口号。 恍若狂徒,无惧生死。 奉昔年大白高国幸存的皇室后人法庆为佛陀转世,亦为教首。 振臂一呼,从者云集。 短短几月的功夫,西北三洲之地陷落。 也代表着。 自从当年圣武皇帝继位起,便从此宣告融入大周的大白高国故土。 再一次的,从大周治下脱离。 而在此之后,妖僧法庆宣布立大乘佛国。 广纳信众,号称要建立一个没有苦难的地上净土。 然而,他接下来的一系列举措却是让人有些发懵。 当法庆用他的徒子徒孙掌控了西北三州之后。 下令所做的 而是 屠灭寺舍,斩戮僧尼,焚烧经像。 其云,新佛出世。 所做者,皆为除去旧魔! 这般举措,无疑给这个经过了将近十年动荡,早已变得混乱不堪的地方,又添了一把火。 没有人理解法庆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但没有人不想知道,大周接下来会怎么做。 发兵讨伐? 亦或者说,视而不见。 正如人们所想一般。 京城的大周朝廷,执掌着这天下最高权力的那一小撮人。 此时此刻,已经吵闹成了一片。 有人主战,言称大周堂堂上邦大国。 岂能做视贼人割土自立而不闻不问? 这样会让天下人耻笑! 也有人主和。 实际上,说起来倒也不是求和。 仅仅只是不在乎而已。 在某些从未曾去过西北边陲三州之地的大人物眼中。 那是什么贫瘠之地? 每年上交不了多少税赋,更不是什么战略要地。 相反,为了维持这三州稳定。 过去的景明九个年头里,大周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人力物力。 西北边陲,以及西南就像是割在大周这尊巨人身上的两道血淋淋伤口一般。 在过往的时间里,一日接一日的持续放血。 而西南之地是南方税赋重地的门户,不可放弃。 那如同鸡肋一般的西北边陲三州。 丢便丢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正好,还能收缩防线。 将更多的人力物力放在西南,抵御那些从高原上下来的和尚以及吐蕃人。 这样的说法在而今的朝堂上已经形成压倒之势。 端坐在龙椅上。 在御极九年之后,变得越发威严的赵平此时心中亦是摇摆不定。 他心底里的坚持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是事实,却也在不断告诉他。 眼下的大周,很难再支持他维持西南战线的同时。 再度于西北边陲,开启一场大战。 但是就这样放弃. 赵平心有不甘。 所以,他将视线投向了马千里。 看向这位当年在西南禁佛一事当中立下汗马功劳。 以及,在之后四年里为了抵御高原吐蕃人入侵舍生入死,几乎抛弃一切的臣子。 同时也是看向这位本身就是出身西北边陲,父母家人俱在柱州的大周栋梁。 马千里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并且给予最为激烈的回应: “西北三州不可弃!” “臣请死战,势平叛乱!” 一言落,万籁静。 旋而,顿起轰鸣。 行走在茫茫北国当中的李真,并不知道京城里大人物们之间的争吵。 即便知道了,他也会付之一笑。 然后有机会的话,对那些衣冠楚楚的大周君臣轻轻问上一句: 堂堂大周,何至于此? 是啊! 何至于此。 圣武皇帝给大周打下了无比广大的疆域,积攒了数不清的钱粮财富。 同时,也留下了像三武司这样的掌控江湖武道的暴力机构。 然而仅仅在她离去不到十年的功夫间。 一切,就都消失了。 这该去怨谁呢? 怨那些佛门秃驴太过无耻,欺负圣武皇帝新去就大举侵入。 欺负大周长公主飞升,没有顶尖战力。 还是说,要怨大周朝廷里都是一群尸位素餐的蠢货。 谁又能知道呢? 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而一个国家的衰亡,也非一日之功。 这个故事还长,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所以李真也不在意。 且听、且看。 且做一个游走于尘世间、历史里的看客。 不说、不管。 不理睬这世间王朝轮转,人世变故。 如此,便是他离京时脑海里最纯粹的念头。 时至今日,依旧如此。 所以他在友好的告别了那队商人后。 依旧在一路向北,未曾停歇。 景明十年,春。 在西南面对着以宗教、江湖方式入侵不成。 转而,以世俗国家层面挑起战争的吐蕃国压力的同时。 熟读儒家经典的大周皇帝,在将近半年时间的踌躇后。 他终究,还是没有被朝堂上这些年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大儒们所左右。 选择相信了马千里,选择让其带兵扫平西北三州叛乱。 但是由于朝堂上衮衮诸公明里暗里的反对。 即便是他这个皇帝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却也难以支持太多。 在给予了大义上的名分后。 仅仅是从其内帑中取出一部分钱粮,供马千里招兵平叛。 马千里并没有怨言。 他怀揣着必死的决心,带着三百元从京城离开。 只是当他走的那一天,马千里的举动让京城所有人瞩目。 同时,也让所有质疑他的人闭上了嘴巴。 因为随他一同离去的,还有一口棺材。 今年年仅四十岁的马千里,向世人表达了他前所未有的决心。 此去,抬棺死战。 不平贼乱,势不归! 同样也是这一年的春天。 李真穿过大黑山古道。 离开了属于大周的国度,踏上了异域的土地。 这里是塞外。 是中原人口中的蛮夷之地,不毛之处。 原来李真多少还有些不相信。 但当他亲身来到、看到之后。 似乎,也不得不承认那些说的没什么问题。 荒芜,一片的荒芜。 入眼所见,尽是灰暗。 许是早春的时节,积雪刚刚消融,万物还没来的及生发。 广阔而一望无际的沼泽草地中,不见一点生机。 千里之内渺无人烟,孤寂一片。 李真牵着二青,踏着脚下的积雪与冻土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并不着急。 赶路并不是目的,而是一个过程。 眼下在大周里从未见到的场景,于他而言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同时,也让他见到了存在于世间更多的灵机。 不同于眼前万事万物的表象。 心眼当中的灵机世界,又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总之,走一程路得到两种体验。 这一趟,走下去很赚。 但倘若认真说起来,其实收获并非如此。 李真一路走来收获最大的。 却还是对于《长生决》的修改、完善。 乃至于,升华! 古人有句话曾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李真觉得,这句话说的没有半点问题。 此时此刻放在他自己身上,简直太应景不过。 尽管他已经于先天宫中“悟道”,推开了长生的大门。 知道了想要从武道窠臼中超脱而出,就得追寻“无身”的境界。 何为“无身”? 就是人身这个小天地不断向外界天地所趋向的过程。 一言以盖之,就是逐道。 所以说“无身”并不是原本他想象中和“无心”类似,可以轻易达到的一个修行境界。 而是贯穿整个修行道路的目标。 追逐道,理解道,成为道。 想通了这一点的李真,并没有急切的着手修行。 而是将目标,先放在了梳理自己过往的所着的武典上。 他所踏上的修行路,完全可以说是此世绝无仅有。 作为古往今来 不然此道未兴便断事小,自己身死事大。 作为一个一生励志于追逐长生的人。 李真对于自己的小命,看的还是格外重要。 虽然他算的上是一个开创者。 但开创者,也不能在没有明确指引的情况下,乱修一通。 所以,经过他一段时间的不懈努力。 《真·长生诀》,应运而生。 不同于过往的武道版本。 现在的长生诀,彻底达成了他当年时的设想。 舍弃了后天返先天,这一繁琐的过程。 直接借用外界灵机修行,直入先天! 而这,也只不过是他眼下这本修行典籍所附带的最基础东西罢了。 真正重要的,则是他借鉴前世话本小说。 结合自己的理解,将达成“无身”这一注定漫长而悠远的目标。 按照阶段性的成就,划分为几个关节。 首先便是问心关,这没得说。 堪不破这个,就无法利用灵机。 当然如果实在没这个天分的话,那就可以凭机缘进先天宫同样可行。 问心关后,便是凝炁。 汇聚天地灵机,凝结真炁。 和武道修行一样,旨在贯通经络。 使周身通泰,为下一步打好基础。 而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完整过程。 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 不能划分成什么一层二层,也没有那个必要。 眼下的李真,若按实力来说应该是超过这一层次。 但为了完整体验整个修行过程,以及消除可能存在的后患。 他还是准备汇集灵机,重新走上一遍。 不会费太多的功夫,但却十分有必要。 而再之后,按照他的设想应该叫无漏或者天人。 就是李太清天人武道当中,所设想的 身若琉璃,无增无漏。 到了这一层次,整个人体可以说已经完成了蜕变,成就无漏之躯。 可以不用再食寻常食物,以自然灵机为食。 但李真后来仔细想了想。 似乎有些不妥。 虽然成就琉璃身,在此世界可能算是巅峰。 但天外有天,界外有界。 在破碎之后的世界,这样的琉璃身真当的上巅峰? 恐怕不太可能。 这么一来的,天人之说就有些太过张狂。 显得像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 而无论是凝气也好,他口中的天人也罢。 这些其实都是为了往后的修行所奠定基础。 仔细想想,似乎也并没有超过眼下的武道极限。 那与其生编乱造,倒不如依旧将之称为筑基。 简单明了,言简意赅。 所以,他这修行路的 至于再往后. 李真只能说,两眼茫然。 筑基后面需不需要他在身体里炼出一颗金丹? 这个事情,谁又能说得准。 眼下他的武道修为换算成修行路,筑基都还没能圆满。 自然而然的,也就谈不上对更往后的路有什么见解。 一切,都还是等到了再说。 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明又一村。 当年什么都没有,依旧这么一步步闯过来了。 眼下,李真不觉得还有什么好怕的。 纵然前路坎坷,那他也要一意孤行。 不见长生,不回头!。 景明十年,五月。 春暖开,草长莺飞。 塞外草原上的积雪消融。 放眼望去,已有绿意露头。 在李真踏上塞外土地的 他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人的存在。 一个不大的游牧民族部落,数十顶白色帐篷矗立在一条溪流边。 远处羊群四散,从天上看去如若草地上的一朵朵白云。 而在四周不远处,则有骑着马放牧的牧人。 但也没有上前,只是牵着二青停在远处,默默观察着。 那牧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他的心思也貌似不在眼前的羊群上。 仰着头,向天上打量。 天上有什么? 李真好奇的向上看去。 只见,悠远旷达的蓝天之上,一双大雁飞过。 便听“咻”的一声,有利箭破空。 在那两只大雁身形交叠的一刹那间,洞穿而过。 一箭双雕! “好射术!” 李真忍不住拍掌称叹。 只是这时情况又变,天空中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苍鹰。 直奔那不断下落的一双大雁而去。 他眼中神色忽然动了动,脸上生出一抹笑意。 忽而一跃,腾飞而起。 升至半空探手一捞,从那苍鹰口中夺食。 旋而潇洒落地,只听天穹上苍鹰不甘鸣啼。 李真也不理它,放眼打量着从远处策马而来的身影停至近前。 赫然间,是个少年。 而且看面相,似乎并没有什么胡人的特征,倒像是大周北方人的模样。 “喏,你的猎物。” 他晃了晃手中的大雁,笑道。 “不要了。” 少年操着一口有些半生不熟的大周北方官话,摇头: “请师父教我武功!” “哈哈哈!” 李真大笑出声。 这少年,真有趣。 这般不要面皮的样子,简直和季东来像极了。 第121章 百日筑基 “贫道从不收徒。” 蓝天白云,绿草如茵。 李真双目注视着那个跪在苍茫大地上。 抬着头,眼里带着些倔强与期待的少年。 轻轻摇了摇头,如此叙说。 便也正如他口中所言。 身来此世,倏忽一转眼间已经有六十年有余。 身边人的来来去去,熟悉者有、亲近者有、侍奉者亦有。 但这么些过去,他却从未曾收过一徒。 纵然是近乎传承了他一生武学,最接近这个说法的自然。 同样,也非是如此。 细细想想,又是因何而不愿呢? 觉得自身武艺稀松怕耽误了别人有之。 觉得浪费时间,阻碍了他追求长生亦有之。 但归根结底下来。 还是一个字:懒! 既懒,又怕麻烦。 师父、师父,师者如父。 他连自己的孩儿都不曾有,又哪里愿意去帮别人带孩子呢。 所以说,眼前这个颇有几分狡黠少年的目的。 怕是,注定要落空了。 不过李真不愿意收其为徒。 但并不代表他不愿意传他武学,这是两码事。 想到平日里素喜看乐子,还把自己当乐子看的季东来。 李真清澈而深邃的眼底,接连闪烁起一抹抹浅笑之意。 ‘季老头!’ ‘贫道可是给你寻了个好徒儿,莫要多谢。’ 心中如此一语。 低垂的目光落在听到他拒绝的话语后。 一言不发,只是连连叩首的少年。 他抚着再度积蓄起来的长须,脸上带着一抹揶揄的笑容,说道: “不过嘛。” “贫道有个好友.” 就这样。 李真暂且在呼兰部落附近,寻了座小山住了下来。 呼兰部落,就是少年郭巨所在的部落。 很小,仅仅有十余户,不到五十的人口。 而且大部分,还都是老弱妇孺。 不过听说郭巨说,呼兰部落在他年幼的时候还是个拥有控弦之士上百的中型部落。 在这片草原上,占据了上万亩水草丰美的牧场。 据说,郭巨和他的母亲。 当年就是在呼兰部落的一次南下劫掠的过程中。 被当做战利品,带回了这片草原。 距离今日已经十年有余。 而这一切,也都只能算是曾经的辉煌了。 毕竟,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次次顺遂。 在部落里的勇士们跟随着这片草原上的共主,打了一场失败的战争后。 呼兰部落就无可避免的走向了衰落。 伴随着部落里勇士的死去,草场被别的部落抢夺。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或许过不了多久,这个眼下只有老弱妇孺的草原部落。 就会消亡在茫茫草原当中。 而这样的事情,在这片广阔无垠的大地上时刻都在发生。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 未来,同样会如此。 不过和其它无力挽回,注定要走向衰亡的部落不一样。 呼兰部落的少年郭巨,遇到了李真。 或许历史便要在此拐向另外一个未知的方向。 不过谁又能知道呢? 李真也不知道。 他只是正好需要停顿下来,着手于自己的修行。 也正好,遇到了一个十分有趣。 而且,眼睛里燃烧着希望火焰的少年。 便恰逢其会的给了他一个机会。 仅此而已。 修行难吗? 很难。 武道有史以来几千年一直都是那个样子,难脱窠臼。 即便是李太清亦或是赵神月这样惊才艳艳之人。 也只能在其上缝缝补补,或有新意。 但从始至终,都未曾能脱离其框架。 但修行简单吗? 也简单。 只要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这世上,人人皆可成修士。 然而眼下里,或许可以说这世上 洞开心眼,凝视着夜色下在天阙浮沉,如若流星般道道闪烁的灵机。 有些挠头。 他看到了武道极限,想清楚了要去如何突破这个极限。 也有了支撑他这条修行路,可以一以贯之的修行理念。 甚至,还将之总结,初步的划分出修行节点。 但是李真却忽略了一件事情。 当你内心守静笃,至于“无心”的境界。 精神超拔,可以洞见灵机。 乃至于,可以用凝聚到极点的精神、灵魂,亦或者说武道意志触碰到它的时候。 那. 又该如何高效而有力的进行下一步呢? 既:吸纳灵机,融入身体。 是如同愚公移山一般,一点点做勤劳功夫。 还是说,探究其中奥理。 进而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带入以往遍览精梳,创立武典的思绪。 显而易见的,李真选择了后者。 他曾听说过一句话: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想来,修行亦是这般。 只是却苦了他这个 少不得,要筚路蓝缕,步步艰辛。 “唉,道阻且长。” “怎一个难字了得呦” 星河月色下,李真悠悠一叹。 但见他的脸上,又哪里有丝毫的哀愁与幽怨? 有的,却是对前路未知风景的期盼,誓要冲破艰难险阻的志气。 还有便是,对于长生久视的渴望罢了。 此情此景,正当是老夫聊发少年狂。 景明十年,一岁又过。 而今李真已经七十又五矣。 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头子了。 虽然他的身体依旧硬朗,他的面容也不见多少衰老。 但他的那颗逐道不竭的心,却是一如既往般炽热明亮。 将澎湃而火热的内心思绪压下。 李真定下心来,静静凝视着这夜色下常人不觉的浩渺灵机。 精神勾连,尝试性包裹住微小一粒。 依旧从眉心而入,遁入身体。 异变陡升。 下落、下落。 像是有一滴灵芝甘露,从眉心滴落心头。 李真稍有些浮躁的心绪,顿时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轻抚而过。 消去波澜,归于安宁。 继而,一身浩大的长生真炁忽然鼓动。 却并非是气脉失调,胡冲乱撞。 而仿若是化作了一条井井有序的长河。 穿过奇经,走过八脉。 浪头高卷,呼啸着带着喜悦的浪扑向那一点灵光。 刹那间。 李真精神一震,像是三伏天喝了一杯冷饮,透心凉。 继而内察而去。 一颗如同水银般圆滚滚,却周身隐隐绰绰缠绕着黑白二色的珠子流淌在浩荡的真炁当中。 旋而,叮的一声。 像是珠玉落入翠盘,清脆的声音回响在李真心头。 “真元!” 他轻轻张口,喃喃自语。 错了,都错了。 没有修行过,便没有发言权。 即便他是这条修行路的发现者,开创者。 但在没有切实的走上去之前,即便是李真也不能窥见它的神奇全貌。 谁又能知晓。 当代表着天地自然灵性的凝结,落入身体当中后。 所形成之物并非是他之前所想如同武道先天真炁一般。 而是在本质上,更超越其之物。 它是外界灵机与修者自身精神以真炁作为催化剂凝结而出的神奇之物。 这亦非是凝气境所能修成之物。 而是代表着,筑基的象征。 这说明,李真直接跨越了凝气直指筑基。 沉思良久,思绪渐渐收回。 “却是我想之前差了。” “经络通就是通,真炁有便是有。” “尽管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但起点终究是有些一致的。” 李真低声自语,想明白了些事情。 在不断的梳理总结中,对于他的这条修行路有了更多的了解。 也就是说,抛却武道与他这条道上浮于表面的称呼来看。 眼下的他,其实已经是凝气境的修士。 所要再往前一步。 便是容纳灵机,化真炁为真元。 这是成就筑基的标志! 同样,也是成就“无身”境界的 李真默默将这一点记在心中。 等回头重写长生诀的时候,肯定要总结出来。 而回过头来再看。 眼下的他所要做的事情,无外乎就是不断的搬运灵机。 争取早日将一身真炁化尽,彻彻底底的成为筑基。 然后,再着手于思考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这样想着,李真在用着笨办法搬运的同时。 开始默默思索与尝试,更为高效的方法。 昏沉的夜色下。 那抹独坐于旷野草原一小山丘上的身影,却不显突兀与寂寥。 他就像是本应存在于这山巅之物一般,那么的和谐自然。 野草似乎在他身边轻轻摇晃,更有倦鸟在他肩膀上停歇。 直到月上中天。 这般平静,被一阵阵喘气声打破。 山峦一角,探出颗额头带着汗珠的小小头颅。 “你终于来了,贫道等伱许久。” 温和的声音顿然响起在耳边。 眼前的夜色里,不知何时出现了李真那张笑眯眯打量着他的脸庞。 尽管早有准备,但此时却依旧被他吓了一跳的少年郭巨。 下意识的抖了一下,脚下踩空。 身子往后倒,顿时脑海里传来一阵腾云驾雾般的感觉。 “完了。” “要死!” 一阵阵惊恐、懊恼的情绪升起在心头。 正当他觉得自己这番必死无疑的时候。 他的双脚,忽然又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小心翼翼的睁开眼。 面前是李真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 “且先说好,贫道代友收徒,传你武功。” “待你学成之后,这功夫可不能轻传。” 刚从那种死亡阴影中脱离,郭巨脑袋晕乎乎的。 更何况他也只是个小小少年,纵然经历颇多让他远比同龄人早熟。 但此情此景下,又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语呢。 况且来说,这不是正是他母亲所一直教导他的事情吗。 于是乎,郭巨瞪着一双大眼睛,狠狠的点了点头。 “好!” 李真笑也只是随口一说。 看他有心便好。 至于往后的事情,在行不在说。 虽然他们之间极其有可能便是这一面之缘。 但缘分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定的。 这些想法在心中一闪而过,李真看着他说道: “且听好了,我要教你的武功名为:《先天一气九阳功》” “嗯嗯嗯!” 郭巨一听这名字,便不觉明历。 连连点头,眼中更是燃起了期待的火焰。 将他这般神情收入眼中,李真心中更是失笑。 很难说,他这番停下来。 并且传授这个身在异域的汉儿少年武功。 心底里,有没有那么一丝丝的恶趣味在作祟。 前世话本里有郭大侠,那今生未尝不能有个郭巨侠。 毕竟以前的世道里可没有飞檐走壁的武功。 而眼下的世道,他真有! 莫说武功,仙人恐怕也不远了。 心里这样有趣的想着,随口将当场现编的功法一一口述而出。 这对于眼下的他而言,简直再简单不过。 打量着眼前少年人眸中越发崇拜与敬重的神色。 李真面色不动声色。 心中却已然在笑起来。 书中常说仙人闭关,修行不知年。 李真虽然远远没到那种程度。 但他在山崖上一坐三月。 坐看天边云卷云舒,看草原上青草如茵,看牧人放牧牛羊. 其自身岿然不动的模样,却已经有了那么些味道。 三月时间一晃而过。 他的修行已经快要走到这一阶段的终点。 时间砥砺下,对于采灵机的方法也有了些眉目。 思来想去,还是得落在精神念头上。 有些想法,有些尝试。 但终究,还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答案。 李真也不着急。 谁让他一个人孤独走在这条路上。 有些东西,是他必须要承担的。 慢慢来,时间还长。 因为他感觉到,伴随着一身真炁逐渐全部转化成真元。 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潜移默化的产生变化。 精力充沛,白发返青。 乃至于在 这一切都在表明,李真的选择是对的。 他的青春,在拉长。 他的寿命,在增长。 而这些,仅仅只是开始罢了。 试问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真又怎么会急切呢? 前路大好,且慢慢行就是。 又是十日后,夜晚。 静谧如水一般,只偶尔传来几声狼嚎的草原上。 忽然间,响彻起一阵肆意的呼啸声。 天地风云忽涌,星光烂漫好似投下人间。 但这些异象仅仅在一瞬间后就又消失不见。 只剩下遥远夜色里,几只夹着尾巴逃窜的孤狼在不断呜咽。 而在那小山头上。 李真凭风而立,一头青丝飞舞间,意气风发。 “百日筑基,今朝始成。” “从今往后,朝游北海暮沧溟,不再是梦。” “不再是梦啊” 感受着身体当中那股于之前截然不同,且隐隐与外界天地勾连的力量。 李真眼中的喜色,几欲喷薄而出。 心中畅意,难以描述。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 他有点手痒,迫不及待的想找个人揍一顿。 而机会,很快就来了。 比往日来的晚一些的郭巨轻巧的跃上山崖。 对李真有些歉意的说道: “前辈,今日部落里来了一位僧人。” “这些年大汉抛弃长生天转信佛祖,我们这些小部落却是不得不接待。” “哦!” “竟有此事。” 李真面上喜色消隐而去。 眼中划过一道精光。 第122章 真元与术法 和尚们就好似无处不在的幽魂。 无论李真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关他们的消息。 大周之内,有他们。 而在大周之外的异域之地。 亦,有着他们的身影。 不过对于这一点,李真也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想当初在喜城送子观音庙里所见的和尚。 他们,不就正是从此处而来! 对于大和尚们在向塞外异族人传教的做法,李真不置可否。 他曾今所见的历史证明。 信了佛的异域人,就像是拔了牙的温顺老虎。 将会失去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 过后,无论和尚们想驱使这些人来做什么。 恐怕他们的目的都很难达成。 不过嘛. 对于这些游荡在茫茫草原与大漠之间。 过着逐水草而居,生活困苦、朝不保夕日子的异族人而言。 今生已经足够困苦了。 长生天不能给他们带来此生的荣华富贵。 那转信佛祖,期冀一下来世的福报。 便也是清理当中的事情。 况且,对于和尚们来说。 从这些虔诚的信徒身上,足以让他们收割到大量的香火。 或许他们的目的,便是如此? 李真心中思绪跳动。 脸上生出一抹古怪神色,对着如水般的夜色微不可见的摇头。 心中感觉有几分好笑。 暗道,这塞外草原上的共主和大周的皇帝。 他们两个,可真是这个时代的卧龙凤雏。 一个瞧不起武道中人,废除局面一片大好的镇武、振武二司,要以文抑武。 另一个呢,更是自断一臂。 没了雄心壮志,开始吃斋念佛。 “啧啧啧!” 李真摇头感慨。 但在某种程度上而言。 他们两个生活在同一个时代。 或许对于双方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脑海里这样的思绪流转。 李真遥望着那个在明月皎皎之下。 从远方依稀可见的营帐虚影处,一步步走来的身影。 白色僧衣,白色珠串。 油光蹭亮的大脑袋,在月色下竟然还闪烁起幽光。 老熟人了! 自从好些年前,因为一瓶香火的事情。 便一直像个跟屁虫一般,跟随在他身后的大殊胜。 本以为自己好言好语他会听劝,就此离去。 但没想到的是。 这大和尚竟然还不死心。 不知以怎样的方式瞒过了他的探查,依旧跟着。 直到眼下时分。 在李真赫然炼化一身真炁尽成真元。 彻彻底底,进入筑基之后。 又从郭巨的言语中察觉到了什么。 以在筑基之后,隐隐中更显神妙的心眼扫视下。 李真在并不遥远的呼兰部落里,看到了大殊胜的存在。 而同时! 让人惊讶的是,此人竟然也发现了李真在窥探他。 这让李真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奇异。 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 或许,他之前确实小瞧了这大和尚们。 他的武功,别有出奇之处。 不在内气,不在肉身。 而是在. 精神! 捋着自己疏于打理的胡须,李真眼底异色一闪而过。 他想起了当初在送子观音庙里所见,那两个和尚可以控制香火的真言。 原本以为仅仅是简单的小手段。 他还依葫芦画瓢,改成了自己的版本。 然而现在看来,似乎别有来历。 说不得,便是和这大和尚一脉相承的精神法门。 心中思绪飞速流转。 渐渐地,李真有了想法。 眼中神色忽而一转。 落在身旁有些不知发生了什么,迷茫站在那里的郭巨身上。 似有些满意的点点头,轻声道: “三月以来,你内功修行已然入门,日后且按部就班的修行就是。” “至于往后能有多大成就,就看你的运道如何了。” 闻言,郭巨神色一变。 他虽然年岁不大,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外加,他有一个识文断字的好母亲。 这么些年辛勤教育下,让他远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 此时一听这般话语。 心中顿时就明白,李真要走了。 在明白他不愿收自己为徒后,郭巨便明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他能学到武功就已经是泼天的机缘,不应奢求太多。 但真到了这一时刻,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不过也仅仅如此了。 更多的,却还是感恩与不舍。 毕竟三个多月时光相处下来,总有了些感情。 他的一应神色尽数落到李真眼中,让他在心中点了点头。 还好,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 这让李真有些满意。 虽然他看的很开,并不怎么在乎这个东西。 不然的话,当初万物打上山的时候早就气死了。 但有情有义,总比狼子野心要好的多。 于是乎。 在临别之际,李真准备再附送他一门武学。 有九阳,岂能没神掌? 这不合理。 恰好,他就是个擅长掌法的。 “且看好了,我这《降龙神掌》只施展一遍。” “能学会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如此轻言一句,李真潇洒转身。 内视己身。 一座恍若白玉无瑕般的道基,矗立在丹田气海当中。 仔细辨认,便会发现其是由一颗颗细小的真元构造而成。 李真本无意去强行往“筑基”字面意思上靠的想法。 但偏偏的。 在他最后一滴真炁化作真元之后。 自然而然的,就在气海当中形成了此物。 同时,冥冥中有种明悟涌上心头。 此基,为承道之基。 什么道? 便是他一路走来,所持之以恒的信念,是他的武道意志。 恍然当中,也让李真对于之后的修行有了些想法。 而面对此情此景,李真也无话可言。 只能惊疑的道上一声: 难倒,他前世所看的话本小说所言都是真的? 孰真孰假,还要留待往后去进一步确认。 但眼下李真却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尝试一下筑基之后,自身的实力又是怎般模样。 正好,连挨打的沙包都不用刻意去寻了。 这自己送上门来的大殊胜,便是最好的选择。 尝试性的调动真元,却不见丹田气海中有任意一颗真元响应。 反而,那道基之上有隐隐光辉闪烁。 顷刻间,便有一道如水银般流动的光辉凝聚而出。 仿若伴随着李真心意一动,便会衍化万象。 直到此刻,他恍然。 原来,这才是修行者正确的打开方式。 只要道基不毁,真元便不绝。 即便一时干涸,亦能采摄外界灵机,飞快回气。 这般发现,让李真心头更多了几分欣喜之色。 这才是他想像当中修者的模样。 只是,真元该如何用呢? 是像原来的真炁一般,凭势、凭量去压人? 还是说,另有玄妙? 李真不知道,一切都得慢慢摸索。 所以他抬起了头,看向小山下自知被看破了身形无法藏匿,故而自行走出来的大殊胜。 希望,他能坚持的久一些吧。 心里不无好意的这样想着。 李真没有回头,只是朗然说道: “看好了!” “这是 降龙神掌是怎么练的,谁知道呢。 都是话本里虚构的东西。 但李真也不需要知道怎么练,他只需要知道这门掌法的立意、外在如何便好了。 以修行道的真元,拟化武道的掌法。 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即便,这玩意在上一刻还仅仅是存在于他的脑海当中。 但当下一刻,李真嘴里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 静谧的夜色下,便有一道恢弘光影冲天而起。 “这是.” “龙!” 小小的少年,张起大大的嘴巴。 满眼说不出惊讶与钦佩的看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 此情此景之下,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好厉害! 我要学! 于是乎,他就又看到那一道龙形虚影腾跃于天。 继而,向着下方黑暗中呼啸而去。 伴随着一阵阵传说当中的龙啸声,撞起万千烟尘。 “咳咳咳” 挥出一掌,想着下面该怎么编的同时。 李真也在时刻探索着真元的奥秘。 “像先前使用真炁一般的法子来使用真元,似乎有些大材小用。” 他眉头轻挑,渐有察觉。 真元是一种在本质上远远超过了真炁的存在。 其天生,便能轻易的挑动外界灵机的变化。 既然有着这样超凡脱俗的性质,那大开大合的将其粗陋使用。 似乎,就显得有些太过浪费了。 曾在先天宫里所见的一幅幅浮雕在脑海中飞快闪过。 记忆里,那种种天地自然间的异象划过心头。 李真的嘴角渐渐的勾勒起一抹笑容。 他似乎有些明白,真元究竟该如何驱使。 还是他过往的武夫心思作祟,陷入了知见障。 他都走入修行路了,还老惦记着那点武学搏杀之道干什么呢? 要知道,修行除了长生之外,还有护道之法。 那而何为护道之法? 曰术。 术为模仿一切天地自然之变,风雨雷电火。 用于修行者行走在追求漫漫长生道路上的安全保障。 而轻易可以撬动外界灵机变化的真元,便是术在人间显露的关键。 仿若灵光一闪,醍醐灌顶。 李真顿时就明白了身为此世 小山下的烟尘尚且还未曾全部散去。 身在其中的大殊胜,此时生死未知。 而飘飞的青草碎屑以及泥土,在空中弥漫起一股别样的属于草原的味道。 不知怎滴,他鼻子有些痒痒。 于是,便轻轻在鼻间闪了闪。 以一点真元为杠杆,撬动了外界天地间的灵机。 于是乎,起风了。 狂风,急风,骤风。 刹那间将一切烟尘吹散,顺带的将那股让人鼻头发痒的味道吹散。 只露出,一片狼藉的地面上。 站着一个衣衫褴褛,面若金纸的和尚。 大殊胜! “嘶~” 山丘上的眼见这一切的郭巨倒吸了一口冷气,满眼都是骇然。 身在异域的大周少年,何曾见识过这般神仙一样的手段。 现在满心里都想问问。 这也是包括在那什么降龙掌法里的吗? 他也想学。 而莫说是他。 就连下方亲自受了这一掌的大殊胜。 此时此刻,都想大吼一声。 问问李真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妖法,这一点也不武学。 可是眼下的他,开不了口、说不出话。 因为李真方才那没轻没重,饱含真元的一掌。 已经近乎打散了他的真炁。 现在的大殊胜仅仅是极力收束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体内乱窜的真炁就已经费尽了全力。 要是再张口说话的话,怕是就要前功尽弃。 死倒是不会死,但这一身武道修为怕是保不住。 所以大殊胜现在心里觉得很冤! 他本没有和李真动手的想法的。 真的!比金子还要真! 他只是在被李真看破了踪迹后,想出来尝试和他商议一下。 别往北走了,回去吧。 那边有他们佛门在大周四处点火,费心费力才掩盖下来的秘密。 要是被他这个和大周朝廷亲近的武道大宗师看见的话。 佛门一定会倾尽全力,把他留下来的。 大殊胜他是觉得自己在为李真着想。 因为他觉得李真再强,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六位武道大宗师一同出手的情况下,逃的升天。 没错,佛门便是这么豪横。 在遥远的天竺掌控着几乎不亚于大周这样一个庞大国度的佛门。 通过漫长时间的积累,有着骇人听闻的底蕴。 为了传播道统,为了打入中原。 同时,也为了占据大周亿万生灵的香火。 佛门已经蓄谋已久,不容任何人破坏他们的计划。 所以大殊胜才会在此时出现。 但让他完全没想到的是。 事情似乎并没有往他所想象的那一方面发展。 而是以一种分外离奇,且让人难以置信的方式展开。 大殊胜的想法李真无从得知。 只是看着似乎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的他,止不住的摇头。 暗道,这大和尚竟然如此不禁打。 转过头,问道郭巨: “记住了吗?” 少年下意识的点点头。 然后,又飞快的摇头。 “唉~” 李真叹了口气。 这就是他为什么没有传其长生决,乃至于修行法的缘故。 没那个天分。 旋而也懒得再往下编后面的内容,光是这一掌就足够这小子学一辈子了。 挥手,一掌拍落在他的脑门上。 天分不够,机缘来凑。 便也只能这样了。 至于日后如何,看这小子运道如何吧。 打量着陷入他武道真意当中的郭巨,李真抬手在地面上写下一行字迹。 转身头也不回的跃下山崖。 提着大殊胜消失在远方黎明的光辉里。 第123章 食气法 李真走了。 李真又回来了。 带上了险些被他忘记。 在这呼兰部落草场里,过的乐不思蜀的二青。 一步三回头,走的分外不舍。 还是他看不惯这老牛吃嫩草的没出息样子,狠狠敲打了一番。 怎么说,也是身为咱李大宗 不对。 未来李大仙人的坐骑,怎能如此丢人呢。 那牛魔王能娶铁扇公主,还有一方狐狸外室。 有点志气! 若是往后能跟着他,也学会了修行法。 长生久视不在话下。 说不定,还能成为传说当中的妖嘞! 到了那时候,什么漂亮小母牛找不到。 拍着它的大脑袋,李真絮絮叨叨。 百日修行,筑基已成。 他已经正式的踏足在这条前无古人的修行道路中。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更何况,他也从未曾想过回头。 既然如此的话。 也是该思虑眼下的修行。 筑基这一关节的道路李真已经十分明了。 无外乎外摄灵机,内净周身。 褪去凡尘,修成法体。 这一步,在这之前他已经误打误撞的走完了大半。 眼下还剩下最后艰难的几步,尚需要时间来打磨。 而对于再往后的道路也到了考虑的时候。 古人常言走一步看三步。 李真尚没有那么久远的眼光。 所以他尽量在这条修行路上,走一步看一步。 不至于,前行无路。 已经有了些思绪,还在整理当中。 但当下李真觉得。 或许对于眼下的他而言,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值得重视。 那就是创造出一门可以加快采摄外界灵机,乃提高炼化真元速率的法门。 很难,几乎没什么头绪。 不过自古以来,从无至有首创的事情总是不容易的。 一如仓颉造字,一如武道源起。 所以李真并没有太多的焦急,也并不迫切。 成就筑基之后,已经显露出稍许苍老事态的身体重返青春,这便是他最大的底气。 尽管无从知晓具体延寿几何。 但想来,总不会比季东来那个老头活的岁数要少。 往少了算也还有大一百年可活。 如此漫长的岁月,已然是比他眼下活过的年头还要悠久。 李真能够以六十年推开长生大门的一条缝隙,得见光亮。 往后百年里,他又岂会原地踏步? 以百年光阴,寻筑基往后一境的方向。 他觉得,足够了。 况且,他又非是个吝啬的人。 即便自己不行,那这广大天下间就没有行的人? 不见得如此。 不过 “嘿!” “道爷我费心费力,倒是便宜了你们这些吃白饭的。” 轻啐了一句,李真倒骑在二青身上。 手里翻着一本道经。 试图从老祖宗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当中,借鉴到几分自己能用的东西。 虽然这种想法,多少有些不切实际。 但对于眼下摸着石头过河的他而言,倒也能算是一种参考。 毕竟,就算仅仅是些前人对于得道成仙的美好遐想。 但有也总比没有强。 万一,还真就能成了呢? 这又不是没有先例。 牛儿摇晃,载着李真向着更北的北方缓缓而去。 来都来了,他准备去北海看看。 如此,也算是不需此行了吧。 至于大殊胜? 只能说,这和尚脸皮真厚。 和尚们有一个算一个。 大抵,都是不要面皮的。 通过所接触到的数不多几个和尚。 李真坚决的以个例代表大多数,给和尚这个群体打上了一个不算好的标记。 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与理由。 就因为眼下这个赖在他身后,怎么撵也撵不走的赖皮和尚。 自从那天晚上把这老小子俘获了之后。 李真本来只是打算问出他练的是什么武功之后,就放他离开。 没什么杀人的想法。 毕竟,佛门现在名头大的很哩。 如果不是避无可避的话,李真不想和他们缠绕上什么关系。 倒不是怕了这群光头念经的。 只是因为,麻烦。 但你知道的,你越是害怕什么,什么东西他就越往伱身上凑。 比如说,这大殊胜死活不肯说他的武功秘法。 不说就不说呗,李真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他没那么霸道,好奇的东西一定要。 除非是对自己十分有用的那种。 显然,眼下大殊胜身上的武学还不够格。 所以李真就对他没了什么兴趣。 随手把他丢在了草原上,骑着二青离开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事情是。 这和尚,缠上他了。 “道长。” 大殊胜面带苦色,一脚深一脚浅的跟在二青身后。 懒得看他这光头,李真正坐在二青身上。 对他的呼唤,不理不睬。 “道长,真的不能再往前了!” 大殊胜着急上火,嘴角都起了泡。 事到如今,他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 但此时此刻,他内心中的想法早已经变了。 当初那种我是为了你好的思绪。 早就在那一夜里,被一式从天而降的掌法给硬生生拍了个稀巴烂。 现在的他,如何还能不明白。 如今要担忧的不是李真,而是他佛门! 而在这种深深忧虑的思绪下。 所掩藏着的,则是无尽的不解。 不解李真为何仅仅是进了一趟先天宫,武道就臻至眼下这种他看也看不懂的地步。 不解此人既然强到如此程度,为什么还能待在人间。 不解他,为什么偏偏要向北行! 其实李真也蛮不解的。 他疑惑许久了。 之前不见所谓的天道之门,或许和他看不见灵有关。 但是,为什么到了现在。 他依旧在这片广阔的蓝天上看不到一点它的痕迹? 老天爷把他忘记了? 还是说,自己的身份有点特殊。 李真心里没个确切答案。 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难道非要头顶上悬着一道大门,每天催促着你快点离开才好? 他不是受虐狂,不想体验季老头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更没有兴趣破碎虚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眼下就挺好。 池浅王八多,就他一个真大王。 这样充满安全感的日子,谁不喜欢呢! 不过和大殊胜说了,他也不懂。 所以李真,懒得解释。 更没那个解释的必要。 而经过开始一段时间的不适应,他现在也想开了。 这光头喜欢跟着就跟着呗,也没什么大不了。 正好,还可以充当他的小白鼠。 试一试,经过他种种尝试。 最终,在其手中显露而出的神奇术法。 呼风,唤雨. 当然,他目前能做到的程度仅仅是呼小风、唤小雨。 想要做到那种神话当中真正的呼风唤雨。 还不知道,要经过多久的努力钻研与灵机一现。 但即便如此,却依然将这没见过世面的和尚惊吓的不轻。 嘴里频频唤着阿弥陀佛的同时,心中涌现出一抹惧色。 却是,那股阻止李真北去的念头更加深了些。 但他能左右李真的想法吗? 显然,不能。 于是乎,便也只能一路跟随着他。 向着茫茫北地的深处,不断前行。 路途中,也逐渐遇到越来越多的草原异族人。 不同于郭巨那种被从大周掳来的人口。 他们,才是真正的草原胡人。 其中不乏有穿着皮甲的骑兵,从身旁远处奔驰而过。 而李真也发现了带上大殊胜的一桩好处。 那就是,因为和尚在草原上的特殊地位。 居然一路走来,没有人拦住他盘问。 即便有,也是试图和大殊胜攀谈的信众。 似乎他这个异样的面貌,完全被他们忽略了一般。 又送走一队向大殊胜连连磕头的胡人骑士。 看着他们策马扬鞭的身影,李真若有所思。 他道为何,这大和尚一直在他耳边叫嚷别在向前。 看这番模样,显然这草原胡众早已被佛门降服。 更深处,说不得有些不可见人的事情。 别有深意的扫一眼似乎早已经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的大殊胜。 李真轻拍二青的头颅,示意它继续向前。 于此同时,也在它身上试验了下自己最近琢磨出来的小手段。 有关于“风”的另一种妙用:加速。 一缕真元挑动外界灵机。 化作缕缕清风,缠绕在二青四足之上。 顿时间身形轻越,足尖踏草。 恍若贴地神行,胜似草上飞驰。 “果然.” “灵机万化,妙用无穷。” “仅仅是琢磨出一点微末变化,便已然恍若人间神迹。” 坐在牛背上,感受着从脸颊两侧吹过的狂风。 体味着那种与往常截然不同的赶路体验。 李真面上矜持不语,心头里已然满是喜色与傲然。 身后,大步追上来的大殊胜再见此景,此时已然是满心的惊骇。 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奇异,小心翼翼道: “敢问道长。” “这这是何方妙法?” 纵然是身为佛门大宗师,见识过香火奇妙的他。 在面对到这种与过往所知截然不同的东西时。 他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就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不见往日从容。 “哼!” 闻言,李真神色平淡。 轻哼一声,不做理睬。 当初道爷问你话,你对道爷爱答不理。 现在知道道爷的厉害了? 呵呵,晚了。 任由大殊胜如何在耳边聒噪,李真就是不做理睬。 渐渐地,大殊胜垂下了头不再言语。 他只是不断拨弄着手里的白骨佛珠。 一遍又一遍,一日又一日。 直到这胡天漫长的冬日过去,短暂的春日来临。 大殊胜迷茫而浑浊的眼中又出现了光明。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颗颗捏碎了曾经挚爱的佛宝。 昂起头,大步追随到餐风饮露,更显几分仙风道骨的李真身旁。 也不管他听与不听,开始大声诵念一篇经文。 李真原本是不太在意的。 他最近读到了一本古老的经书,据说是久远之前先秦炼气士所着的。 其上内容,讲述的是一种名为食气法的修行方法。 开篇一句:食气者,神明而寿。 顿时让李真有些不觉明历。 这般说法,岂不是正应了他眼下所要努力达到的修行目标? 难倒千百年前,就有先人洞彻了修行的真谛! 但继续看下去,却也并非是那么回事。 只是提出了一个理论,至于怎么达到也没说清楚。 但就是这么一点,给了李真莫大的启发。 食气、食气! 那他为何不能把外界的灵机看成是一种“气”。 以精神为媒介,进行吐纳? 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像是拿着大孔渔网筛小鱼一般。 付出十分力,收获一分不到。 一念开,天地广。 李真忙着试验,哪里管的上大殊胜在念什么。 但当他超拔精神,却发现一时很难对其进行精细控制,颇感头痛的时候。 那一声声经文,印入了他的脑海当中。 恍然间,似有明悟。 外界无人可以看见的世界当中。 点点灵机如星似雨,像是汇聚成一道小小的龙卷风一般。 从李真的眉心,涌入到他的身体当中。 【你仔细聆听《变天击地大法》,对精神修行有了新的理解,你领悟了《食气法》】 浩荡的灵光闪耀,无形的篇章汇聚心头。 陪伴他从弱小时一路走来的神通。 今时今日,再度于关键时刻发挥奇效。 一篇《食气法》,胜他甲子功! 当一切平息时。 李真睁开双眼,灵光深藏的双眼仿若能摄人心魄。 他分外平静的注视着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停了诵念静静地看着他的大殊胜。 “你想学我的法?” “请前辈成全小僧!” 不知不觉,他换了称呼。 在那未知而瑰丽的世界面前,年龄不再是限制。 却见,李真打量着他的光头,轻轻摇头说道: “你知道的,我从不教和尚。” 大殊胜没有任何不满与躁动,他似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般,异常平静的说道: “小僧甘愿还俗,从此往后侍奉道长左右,做一扫洒。” “只愿,道长能够传小” “传我这般法!” 伴随着如此斩钉截铁的言语。 大殊胜这个佛门大宗师,往日何等的殊胜人物。 竟然毫不犹豫的持弟子礼,对着李真拜了下来。 “哎~” “且不忙。” 李真手掌虚抬,一股风持着大殊胜无法拜倒。 “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么。” 他笑眯眯的看着大殊胜,开始觉得有意思起来。 其方才所诵念的经文对自己有所帮助。 既承恩,那就还。 如果他真的能安然还俗再度站在自己面前的话。 那李真觉得,传他修行法也并无不可。 不过 他摩挲着方才剃过胡须的下巴,脸上生出些玩味的笑容。 大和尚们会轻易放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 不会! 又有好戏看了。 第124章 老白 大殊胜终于走了。 怀揣着满心的坚决,返回了青塘大雪山。 他心坚如铁。 此行,必然要去了断佛缘。 拜佛救不了今生,也求不得来世。 伴随着年岁越发增长,大殊胜心里对于此事越来越清晰明了。 至于虚无缥缈的西方极乐世界。 谁爱信谁信。 他大殊胜,大抵是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尝试的。 而既然从佛祖身上寻找不到自己一直所追求的道。 却又在李真身上看到了一线希望的他。 能有眼下这般想法,便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过 这些细腻思绪李真并不曾知晓。 虽然心中多少也能猜测出几分,但也懒得去想太多。 能答应大殊胜,仅仅是因为他李真有恩必偿。 绝对不是想找个借口把这光头给甩开。 嗯,就是这样。 没有跟屁虫的感觉真好。 遥望着大殊胜远去的背影,李真朝他挥了挥手。 心中殷切的希望他,能不回来就不回来的好。 当然了。 若是那寺庙里的老和尚们当真宽心大肚。 连这么一个当世大宗师,也舍得简单放出来的话。 那李真也没什么话说。 教谁不是教? 而且在修行路上,一个人故步自封是没有出路的。 他倒是巴不得全天下所有的聪明人,和他来一起修行。 但可能吗! 显然,是不大可能的。 且一步步来吧。 如果他能回来的话。 视线苍天与草地几乎连成一线极远方收回。 李真拍了拍低头吃草,且十分神奇的又健壮了几分的二青。 理了理身上有些破烂的衣衫。 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寒风虽烈,大雪亦多。 却也不过是自己这场旅途中的伴侣。 他将继续北上,行未完之路。 看世间,未曾看尽的美景。 而在此间西方遥远处。 万马奔腾,旌旗摇曳。 无数身着简陋皮甲的骑士,纵马奔腾在广阔无边的草原上。 在他们前方,则是数不清的牛羊猎物。 草原上的勇士正在他们最尊贵的可汗带领下,进行春天的围猎活动。 同时,这也是在进行大规模的骑兵作战训练。 谁说信了佛的草原人就一定会拔掉凶利的爪牙? 或许,又有另外一种可能。 被赋予了信仰加成的他们,将会成为佛门最忠实的信徒。 在不久的将来。 为了佛祖,他们心甘情愿的付出一切。 乃至于,生命。 路过此地的大殊胜远远的看了一眼。 但此时他的心里,已经古井无波。 原来他没的选,只能在佛门这条船上一条路走到死。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的选! “阿弥陀佛。” 他朝远方遮天蔽日的烟尘轻道了一声估计往后再也说不了几次的佛号。 衷心祝愿他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叔们好运。 如果能遇到道长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大殊胜迈着欢快的步伐远去。 也是时候,让这些自诩正宗的西域和尚们尝尝苦头了。 省的一天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 他内心里的想法。 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和当初背道而驰。 旷野行走。 李真若有所感,转头看向了远方。 大地似有震颤。 水洼里原本平静的水面,荡漾起一抹抹涟漪。 “胡人嘛!” “有如此广阔的草原,已经足够生活了。” “至于中原.” 他想了下。 或许生活在草原上的胡人,才是好胡人。 听说郭巨说此代可汗是个有雄才大略的。 那他一定知道只信佛的坏处。 李真觉得,有机会的话和他讲讲道家的妙法也不错。 毕竟,历史可鉴。 信道教的胡人又不是没有。 嗯。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景明十一年。 怀揣着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 大周征西将军马千里带着招募来的三万兵马,向西进发。 作为挑动叛乱,且较为弱势的三劫救世会一方。 挨打这已经成为了必然的选项。 然而大周这些年的情况也算不上好。 因为解散了镇武司的缘故,大量武道人士重新涌入江湖。 没过几年,又操持起了他们的老本行。 给本就不怎么安稳的大周时局,又增添了几分不稳定的因素。 外加东南和吐蕃的战事不断。 能给予马千里的支持,可谓是少之又少。 但占据了大半部分大白高国故土的三劫灭世会,却是以逸待劳。 外加狂热信教分子的加成下。 这一战,孰胜孰负还很难说。 不过京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们,却是一致性的不怎么看好就是了。 认为这是劳民伤财,无用之举。 中原地大物博,何需那化外之地? 得益于赵平这些年大兴儒教。 整个大周怀揣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而这般消息,原本身处在渺无人烟荒原地界里的李真是无从知晓的。 但巧合的事情是。 就在前几天,在他渐渐走出草原地界。 走向那终年覆盖着积雪的寒冷地带时,他从雪狼的利爪中救下了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但却口气大到没边的人。 他说自己走过千山万水,见过无数风光。 他曾周游西域,穿过万里死亡沙漠去往名为大秦的异域国度。 也曾乘船遨游大海,寻找传说中日出的旸谷,以及海外仙山。 几乎世间的每一块土地,都曾留下过他的足迹。 而眼下,他从极西之地归来。 准备前往极北之北,完成周游天下的夙愿。 然而不幸运的是。 我们这位当代大旅行家,走南闯北的背包客。 他. 居然不会武功! 仅仅是被区区几头饿极了的冰原雪狼围住,便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如果不是李真刚好路过,及时解难的话。 这老小子,怕不是已经进了狼肚子里了。 所以听着他此时讲述的话语。 再看着他满脸风霜露宿,一副七老八十的模样。 李真总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能相信两三成,估计都是算多了的。 “咕噜~” 无尽昏暗的荒野夜色下。 独一堆篝火在寂寥的旷野里熊熊燃烧。 架在上面的狼肉,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滋滋的声响。 轻嗅着那阵阵烤肉香气,白远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说实话。 自从他费尽心思从那些狂热的佛教徒掌控的西北三州里脱身。 一路躲着胡人向北而来,简直都快要忘了肉是个什么滋味了。 “这老头,有点名不符实啊。” 借着昏黄篝火,打量这眼前的这家伙。 李真心里嘀咕。 怎么看,这老小子都没有一个走过天南海北,去过无数常人这一辈子都无法到达地方之人的应有气度。 倒像是一个饿着肚子逃难的老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但想了想,在没有武功加身的情况下。 眼下这个时代旅行者的模样,貌似也应该就是他这般样子。 “熟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嘿嘿嘿。” 白远嘴上这么说着,但早已迫不及待的搓搓手。 “那老白我就不客气了,感谢恩公!” 李真翻了个白眼。 自己还没说请他一起吃呢。 可这老小子已经屁颠屁颠的把烤肉从篝火上取了下来。 呲牙咧嘴的忍着烫,撕下了最肥嫩的一块。 眼巴巴的递给了李真。 看着他黑乎乎,好似污垢都结了痂的手掌。 李真顿时一阵腻歪,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 白远显然也只是意思意思。 李真的手还没收回来,那块最肥嫩的肉已经被他送入了嘴里。 大口咀嚼,吞咽。 脸上那种满足的感觉,好似是吃到了什么龙肝凤胆一般。 看着他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 李真撇了撇嘴,有心提醒他长时间没吃荤腥,慢着点吃。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估计眼下说了,他也不会听。 不过也没有多大介意。 出门行走在外,没必要有太多拘泥。 况且来说,能够结识些新的有趣的朋友,李真也是乐意的。 当然,和尚除外。 而这一聊起来,没过一会儿时间,两人就熟了。 老白不是大周人士,但他爹是。 他出身在西域的一个小国当中,父辈经商。 所以,他很有钱。 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尝尽了人间富贵。 所以啊,就对这世上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直到有一天,机缘巧合下他突然爱上了旅行。 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 从十八岁辞别父母双亲至今,已然在外行走了三十多年。 这一次,便是想去从探索一番从未曾有人去过的世界极北之地,满足最后一个心愿。 从此往后啊,就不再走了。 回家娶妻生子,给老白家留个后。 同时写一本书。 将这一辈子所走过、看过的地方都写下来,留给后人。 这样,也算是不虚来这人世一朝了。 听着他的描述,李真打量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怪异起来。 好家伙,这身上的旗都插满了! 生怕自己回不来是吧。 况且,极北之地那是什么地方? 全年严寒,遍布冻土。 那里根本就是普通人类的禁区。 更别说,那生活在这个无人区种种凶猛的野兽。 光是这些东西,就能要了他的命。 “我说,你一个普通人,何必如此涉险?” 随意拨弄着篝火里的柴薪,李真看着他认真问道。 白远此时业已经填饱了肚子,打了个饱嗝。 狠狠给自己灌了一口热汤,填满了肚子里的缝隙后。 向前烤着火,满脸惬意的说道: “人这一辈子,活一趟总该有点追求。” “在下不才,没什么救世济民的大理想。” “只想着啊,顺着自己的心意活的畅快些。” “尽管有些自私,但到老死的时候啊,也就不会后悔了。” 昏黄的篝火在旷野的夜色下跃动,勾勒出白远脸上那惬意且自然的神色。 李真能够看得出,他没有说谎。 他就真是这么想的。 挺好! 人这一辈子,就是得为自己而活。 他分外同意这个为了自己的爱好,行走了一辈子人的观点。 “对了,不知恩公此行何去?” 白远后知后觉,目光炯炯的问道。 旋而,又有些自信的拍了拍胸脯: “若有什么能帮的上恩公的地方,老白一定知无不言。” 李真笑了。 趁着夜色,指向昏暗无光的漫漫北方。 “向北,去看看北海。” “真巧了!” 白远呵呵笑着: “老白也要北上,一路可帮恩公牵牛添草,做些小事。” “顺路,顺路。” “那便麻烦了。” 李真没有拒绝,轻声应下。 “不麻烦,不麻烦。” 白远摇头,旋而凑到近前嬉皮笑脸的说道: “要是每天睡觉前,都能有这么一顿烤肉吃就好了!” 李真挑了挑眉,无言以对。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白远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他拉肚子了。 还没等到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虚脱。 不过,还好没什么事。 估计经此一事,他也长记性了。 后来李真问他,晚上还吃不吃烤肉了。 白远那时咬着牙、捂着肚子,却依旧兴冲冲的说道: “吃!” 李真一下子就明白。 他哪里是不知道这茬子事,而是明知故犯。 便也懒得再搭理,任由他去。 同时也不着急赶路,由他牵着二青缓缓向北而行。 白远是个闲不下来的。 人闲不下来,嘴也闲不下来。 和大殊胜那种一杆子打不出个屁的闷葫芦不一样。 这老小子,一说就能说一天。 天南海北,谈天说地。 讲述他旅途中所经过的各个国家,各种风情。 偶尔,还会贱兮兮的凑在他耳边和他讲述。 那个地方的大家们技艺高超,身段最好。 这辈子,有机会一定要去体验下。 说的李真眼睛都不禁眯缝起来,拍掌称叹。 想着以后,也要不要去周游下世界。 听起来,便是十分有趣的样子。 但那估计也是很久的以后了,李真并不着急。 而有这么个话痨作伴。 一路走来,顿感折磨。 让李真当初有些后悔,怎么就救了这么个烦人的玩意呢。 就应该看着这老小子被群狼给吃了. 不过路途再长,也终有走完的时候。 在几个月后的一天。 迎着天空飘落的细小雪。 李真看到了那一望无际,恍若汪洋般的水面。 北海,到了。 第125章 金帐 北海到了。 尚未结冰的水面在一片雪雾中越显瑰丽。 老白就像是个最纯粹的游客一般。 站在涛涛水边,凝视良久。 仿若将这一片美景彻底印在了脑海深处,变作了往后余生里的美好回忆。 然后,就心满意足的和李真告别。 只带了几块昨天得自大自然馈赠的烤羊排。 就. 一点也不留恋的洒脱离开了。 “恩公!” “待老白见过了极北风光,就去京城找你报恩。” 他咧着大嘴,嘿嘿笑着。 两颗大板牙的缝隙里,还塞着几根肉丝。 李真都没眼见,随手丢给他本一路上整理出来的新版长生诀。 转过身,懒得搭理他。 报恩? 拿什么报! 你老小子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当然了。 如果能好好看看自家的这本心血之作,领略其中百一的话。 活个命,应当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至于他究竟有没有那个天分? 还是那句话,看命。 “先活下去再说吧。” 李真摆摆手。 淡淡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 随即,牵着二青缓缓远去。 老白呲牙咧嘴的笑了笑,没有丝毫介意。 因为他明白,这是恩公对他最真实的祝福。 向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抱了抱拳。 旋而,紧了紧身上的包裹。 目光坚定的,向着北方走去。 边走,边翻看那本笔走龙蛇的书册。 渐渐地,一股豪放洒脱的气机从他身上从无至有的攀升而起。 一声古怪的喃呢,回响在寂静的山河大地间。 “这就是武功?” “看起来,也挺简单的样子嘛。” 山川路远。 行走在天南海北,若没有点特殊能力傍身,那可是万万活不到现在的。 而老白除了钞能力外,最值得让人称道的事情就是: 运气足。 俗称,命好。 【观山川奇景、阅大地风光,你见识到了灵机的多样性,对其了解加深】 沿河而行。 超然的感官里点点灵光升腾沉降。 精神拟作吞云吐雾之势,那些萦绕在北海水面上的灵机。 便恍若被鲸吞一般,落入了李真的肚子里。 降落在莹莹道基之上,化作点点星光飘散。 “嘶~” “这个有点凉,那个十分寒” 仿若神农尝百草,品味着灵机百态。 李真想着,等自己日后走遍了这人间。 也尝遍了这世间的灵机滋味。 或许到了那时,自己可以学着写一本天下灵机汇总。 将人间一切事与物所引发的灵机种类,一一罗列而出。 就好比眼下: 北海之上有气微凉,性纯而洌,为水汽升腾而灵性缔结。 食之,真元易衍水法. 呼! 手指轻抬,一点真元溢散。 便见天际飘落丝丝寒雨,落地凝冰,溢散缕缕雾气。 “妙!” 轻呵一声,眼中光亮闪烁。 心里面那种亲手缔造神奇的满足感也越来越盛。 而在手里,把玩着那枚从先天宫中带出来的玉佩。 尝试性的拿摄灵机,将其填充在内里。 常人不可见的视线当中。 一个古朴的字迹,在微微闪烁着光亮。 似明似暗,忽隐忽现。 而伴随着它的闪烁。 李真本没有刻意掩藏,那渺然不似凡俗的气机。 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消隐而去。 此时再看向他。 一身破烂道袍,满身沧桑。 变得平平无奇,普普通通。 就像是一个寻常的落魄道士,谁也看不出他身负玄奇。 “还有这般奇妙?” 李真张了张嘴,分感奇异。 自从得到此物之后,便只是一直带在身边未曾多过注意。 今日一时想起来,拿出来略一把玩。 竟然,在无意当中发现了它另外的奇妙之处。 印刻着封字的玉佩,其不单单可以将外界灵机封存至内。 同时,竟然还有封存气机的奇效。 摩挲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李真眼底有精光闪过。 精神超拔,心眼凝视着玉佩上那个古朴到像是图画一般的文字。 一种分外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如果他能参悟透这个字迹当中所深藏的隐秘。 或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符箓吗?” 思绪当中,这般想法顺理成章的闪过。 李真将掌心里的玉佩抛起又落下。 心中忽而有了些莫名期待。 这枚玉佩上刻“封。” 那剩下两个,如其一般的玉璧、玉印上又是什么呢? 自从深入修行之后,就变得越发平淡的心湖。 于此时间,掀起一抹波澜。 眼前北海的瑰丽美景,在这种未知的奥妙前也变得黯然失色了不少。 已经来过、看过,便也没有了遗憾。 也是时候该离去了。 至于去哪? 肯定不会是像老白一样,傻乎乎的再往北了。 那边除了一望无际的冰原雪地外,估计就是些现在还没有发展出什么文明的金毛野人。 难不成,还真的要和他一起去极北看熊! 想想,便觉得没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那就返程吧。 景明十二年,初春。 李真踏着万里飘雪,离开了北海。 他终究还是没有选择立即离开,而是又待了些时日。 待到阅尽了风光,尝尽了灵机。 这才,踏上了归程。 风雪傲然,千里冰封。 这一路,倒也并不会寂寞。 至于修行,同样未曾落下。 一日日吞吐灵机,真元洗涤周身。 渐渐地。 褪去红尘气,消弭凡俗身。 也并非如同习武时,只是一味的追求肉身的强横。 而是在润物细无声的改变下。 变得,更加融入这天地自然。 同时也变得,更加贴合这世间灵机。 李真有种明悟,当他感觉到完全可以嵌入这天地间的时候。 就是他的身体完成蜕变的时候,也就是筑基彻底成就之时。 故而筑基圆满的标志,就是成就法体。 而这法体应该叫做什么? 在他看来,千人千面。 即便修行的是同一种功法,也应会成就不同的结果。 但如果是他的话. 打量着静静矗立于丹田气海当中。 不知何时由莹白分化二色,变成阴阳交织太极图模样的道基。 李真想了想,直白些可以叫阴阳法体。 高大些或许可以叫做混沌道胎,唬人的话则可以称之为先天大道圣体。 不过无论如何,都只是一种称呼罢了。 随便人怎么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伱要明白这是你的修行。 如此,便足够了。 景明十二年。 马千里征讨西北叛逆的行动,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程度。 因为几年过去,西北三州已经将要被法庆经营成铁桶一般。 教派最是善于蛊惑人心。 更遑论,是三劫救世会这种专业的组织。 几年下来,无数本来心向大周的平民百姓。 左等右等,等不来大周征讨叛逆的天兵。 等到的,却是一次次教徒的宣讲。 一次不信,两次不信。 但当三次、五次,数十次之后。 人心就开始变了。 马千里敏锐的洞察到了这一切。 所以他迅速调整战略,囤积粮草、整顿军卒。 于景明十二年,六月。 亲率两万精兵,悍然出击。 然而他没有选择先去收复与大周接壤的南部州部。 而是绕道而行,深入内部。 先克北疆,意欲一举切断这叛乱三州与外部国度的联系。 兵行险着,成与败皆在天意。 显然,天意是眷顾马千里的。 大军穿越天山九曲险道,深入敌军内部。 没有人会想到他们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恍若天兵神降,一战克敌。 失落三州的北疆,收复! 但接下来迎接马千里的,只有一场场恶战。 再也没有捷径可走。 同年八月。 就在马千里血战疆场之时。 一路骑牛西去,并不准备原路返回。 而是想着绕道从西北归去大周。 有机会的话,顺便去看看那勉强算是自己半个徒弟马千里的李真。 在行走路途中,认识了一个人。 同样是一个少年。 但不同于郭巨大周人的本质。 这个少年,是一个典型的胡儿。 头发微卷,深目高鼻。 然而他们相同的是,一样的困苦。 即便,他生活在距离草原可汗金帐威严所笼罩之下。 总有人觉得,生活在一个国度都城里的人就是富足且安逸的。 殊不知,这天下哪里都不曾缺少穷苦百姓。 而在都城里,偏偏这样的人最多。 京城如此,眼下亦是如此。 “你是谁?” 小河边,靠着钓鱼来补充一家几口食物的少年。 分外警惕的打量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怪人。 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梳着奇怪的头发。 一看,就不像是自己人。 倒像是大汉抓回来的那些南国奴隶。 难道说. 这是哪家的逃奴? 少年的眼神亮了起来。 草原上,奴隶也是一项重要的资产。 他贪婪的舔了舔嘴唇,神色稳定下来。 李真眼下并不是神仙,也不会读心术。 自然,也就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 心里想着的,居然是把他抓起来当奴隶。 他笑眯眯的说道: “贫道受大殊胜大师邀请而来,拜见草原上最尊贵的人。” “少年人,你可知道可汗金帐眼下何在?” 胡言胡语并不难学,只不过是有些拗口罢了。 在呼兰部落待了三个月。 李真早已经把这门简陋的语言,了然于胸。 现在说起来,那叫个地道。 君不见眼前的胡儿都愣了愣,旋而有些狐疑的说道: “你真是受到大殊胜大师邀请?” “如假包换。” 李真面不改色,坦然自若。 莫说这和尚不在。 就算是他在,今天也得承认。 不过,似乎这和尚在草原上有些威望啊! 这些和尚们果然野心大的很。 心里嘀咕,便见眼前少年犹豫了下,还是给他指路道: “沿着大雁飞去的地方,行走三天三夜后就能抵达。” “多谢。” 李真诚恳的感谢一句。 没有在意为什么一个寻常部落里的少年人,都能知道大汉金帐所在的这种事情。 这不重要。 因为他本意也不是问路,而是觉得这个少年有趣。 “你叫什么名字?” 李真用胡语问道。 “斡齐尔。” “俄日敦斡齐尔!” 斡齐尔没有隐瞒。 李真点点头,给他说道: “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看我来。” 指点了这小小胡儿一番如何用陷阱来捕鱼后。 他飘然离去。 却不知道,从此往后。 他给这寻常的少年心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直至数十年后,一个横跨天南地北的新兴帝国崛起的时候。 那在佛门中意喻为神杵的天可汗。 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个身着道袍的男人。 为此,他不惜背弃佛祖。 当然了,那是以后。 并不影响现在的少年斡齐尔在注视着李真骑牛远去后。 提着用陷阱捕捉来的大鱼,飞一般的冲回部落里。 小小胡儿的心里,却也有一颗飞黄腾达的梦。 “这怪人不是好人,或许是要行刺可汗。” “我斡齐尔立功的机会到了!” 一个时辰后。 一匹枣红马,奔驰而出。 二青不是普通的牛。 它是一头学会了初版长生诀,掌握了内气的武道牛。 同时,也是一头正在努力走上修行路的修仙牛。 所以它的脚程,很快。 再加上李真试验术法的辅助,那就更快了。 快到寻常人需要走上三天三夜的路程。 它仅仅是用了一个下午。 便赶着夕阳落下的时候,让李真看到了那在山阴下连绵几十里的营帐。 以及最当中,插着九斿白纛的巨大金帐。 无数游骑奔驰在巨大营地的四周,守卫着这座草原上至高无上的金帐。 而他们那个信佛的可汗,想必也在里面了吧。 来都来了,李真决定进去看看。 说不定,他一见自己就惊为天人。 愿意弃佛学道呢! 尽管听起来有些不现实。 但梦嘛,总是要做的。 如果不愿意的话,李真也不会强求。 他只会和这座营帐里的和尚们讲讲道理。 要尊重信仰自由,不能强迫人家抛弃长生天信你们的佛祖不是。 不然的话,你做得初一我就做不得十五啦? 没这个道理的。 当然,如果他们不听那也就没什么办法。 李真只好小小的违背一下诺言。 他虽然想做一个人间看客,但也不是完全丧失了七情六欲。 他有他的喜好,也有他的坚持。 比如说. 李真就不愿意看到如他前世历史一般胡人入主中原的事情出现。 做人嘛,屁股一定要端正。 或许仙人高高在上,不会在乎人间的事情。 但现在他也不没成了不是。 心头里,还是有那么些热血的。 况且 “和尚们所在的天竺多富啊!” “要抢,也应该去抢他们不是。” 嘀咕着,李真迈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