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骨修仙录》 第1章 佯作痴人 四名魔道姑两两并排，径向东行，分别身着赤、青、紫、黄这四色衣裳。 其中那青衫道姑肩扛麻袋，神色漠然。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麻袋中传出叫声，虽是闷沉，但却不难听出是个女子。 “莫吵，一会有你好受的……”赤衫道姑手刀一斫，叫声立时消停。 黄衫道姑邪笑道：“师姐，待会可有得爽了，既然这贼贱人如此放荡，那我们便满足她的欲求……” 她与其余三女不同，裙内不着长裤，一起风或走动快些便露出内中玉腿，看得人不禁心神荡漾，血脉偾张。 走在她身侧的紫衫道姑冷然道：“贼贱人自以为少主会看上她，不过三分姿色，倒真以为能倾国倾城了？” 闻言，藏于暗处的杨苦心剑眉微蹙，心下奇道：“原有五个魔道姑，这会如何少了一个？莫不是给装入了袋中？如此岂非内讧……” 思忖间，四道姑已远去百尺。 杨苦心微一犹疑，仍是决定上前搭救。 然碍于眼下功力尚未复原，且四道姑实力不俗，虽说有天地玄黄之差，但皆是真魂境魂动层修为，不容小觑，是以作了番打算，智取为上，不可强攻。 他将头发抓得凌乱纠结，扯得衣衫不整不齐，一边裤管往上捋，另一边则如常，末了仍觉不够，又俯身取些泥土往脸上、身上抹，这才满意。 准备停当，杨苦心立时动身追踪前方那几人，保持间距，动作谨慎，免被察觉。 过得片晌，四道姑来到一间破庙前，先后入内，乃将麻袋掷于地上。 杨苦心朱唇张启，许久不合拢，待口水流至下颔方才上前。 他佯作痴呆，步入破庙中，与此同时，开始于体内隐蔽聚气，渐渐集于右臂上。 “什么人？”青衫道姑率先觉察，手指杨苦心发问。 杨苦心嗫嚅道：“我娘叫我……来找……找媳妇儿……” 黄衫道姑蹙眉道：“找媳妇儿？找什么媳妇儿？你到底是何人？” 杨苦心答道：“我……我……我在这附近住，娘……娘说我二十来岁了还讨不着媳妇，要我出门讨个回去……” 紫衫道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原是个傻子。” 他这般相态、举动正与痴娃无异，被视作傻子自是正常。 青衫道姑手指黄、紫二女，戏谑道：“喂，傻子，你娘叫你找媳妇儿，那你且看，她二人美么？做你媳妇儿可好？” 杨苦心傻笑道：“美、美……好、好……” 见青衫道姑只提黄、紫二女而不提赤衫道姑，料定此人开罪不得，况且适才黄衫道姑称其为师姐，故而此人应是几人中的大姐大。 按说这赤衫道姑是老虎，触碰不得，但他却偏要恃着龙胆入虎穴，手指赤衫道姑，道：“可她……她更美，我要她……” 赤衫道姑闻言不禁一怔，竟尔不知当喜当怒，她嘴角微抿，强忍笑意，看上去却是颇为古怪，而其余三女见她如斯模样，倒是禁不住笑了出来。 她见状大怒，斥道：“笑什么笑？” 三人登时一惊，尽然打住。 青衫道姑俯身解开麻袋绳索，将内里之人放了出来。 内中原是个貌美女子，一身水蓝衣衫轻盈若雾，然那脸上梨花带雨，显是受了惊吓。 她被绳索绑缚，上边隐隐有异芒闪现，应是注入了真气以加强挣脱的难度。 “还没开始就哭成这样，后面怕你眼泪不够用……”青衫道姑说完这话，侧首向杨苦心问道，“傻子，你看这女人怎么样？当你媳妇儿可好？” 见了这蓝衫女子，杨苦心登时眸色一沉，心下暗道：“果然是她，这帮女人竟在搞内讧，看来她得罪了另外四人，已成众矢之的。” 心下虽思量着，但却不表露，表面上仍是一副傻头傻脑的模样，上前两步，道：“好啊，这姐姐好美，给我做媳妇吧……” “省省吧你！” 青衫道姑向他挥袖，带着一股灵压，分明想将他撂倒，杨苦心反应灵敏，心知她意，故而佯作中招，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地上，脸上尽是不知所措，惹得四女发笑。 青衫道姑复言道：“傻子，其实把她给你当媳妇儿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先认识认识她，一无所知怎能相合？你且坐着，让我来给你介绍介绍她……” 语罢，用手支起蓝衫女子下颔，轻笑道：“确有三分姿色……” 忽然动手扯下她左边衣袖，以手指之，问杨苦心：“你看她这玉臂，嫩白纤细，你想不想亲一口？” 杨苦心忙道：“想、想……想……” 蓝衫女子怒泣道：“恶心东西，谁会让你……让你……碰……” 她本想说的是个“亲”字，然却说不出口来，唯好改称“碰”。 又向青衫道姑道：“如雨，你最好放了我，不然若是让少主知道了此事，他是决计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你们三人……” 说最后那话时，向另外三女望去。 名为如雨的青衫道姑不禁笑道：“少主？你这是在逗我么？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见到少主？” 陡然，一股阴风袭来，不知哪来的一巴掌呼向蓝衫女子，打得她叫疼。 “让你提少主，你真是脸都不要了，就这几分胭脂色，还真道自己是个绝世美人了？” 原来出掌之人是紫衫道姑，她早前便看不惯蓝衫女子的自以为是，刻下一听到她提及少主，按捺不住，上前便是一掴。 “如露，你这贼贱人！”蓝衫女子骂道。 “如烟，我劝你还是闭嘴吧，不然待会只会死得更惨……” 久不作声的黄衫道姑开了口，但见她提足而上，腰肢款摆，走至名为如烟的蓝衫女子身前，蹲了下来，一双邪荡的眸子注视着对方，不知带着何等恶意。 须臾，她向着如烟缓缓伸出右手，自她脸颊开始，手法轻缓娴熟，一路向下摩挲，途经玉颈、锁骨，将至心口之际，倏然翻掌而过，落于柳腰前。 顿了一下，忽尔在她肚脐眼上下游走，眼神浪荡之至，叫人不耻。 “如雪，你这也太会玩了吧？”青衫道姑冲黄衫女一笑，又扭头对杨苦心说道，“你，上前来，好好看看你这未来媳妇儿的模样。” 杨苦心应声而上，半跪在青衫女身后，离如烟仅一个身位。 第2章 恣意蹂躏 黄衫女继续戏弄如烟，虽是隔着衣裳，仍摩挲得她脸红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反抗又反抗不来。 如此演绎给杨苦心看，足有三分之一盏茶时辰。 这会儿，青衫女向杨苦心问道：“你看着可激动？” 杨苦心点点头，哈喇子竟流了出来，心下却道：“你们这帮变态女人，真当我是傻的？幸亏我定力足，见过世面，否则当真经受不住。” 蓝衫女如烟正好瞥见杨苦心这不堪的相态，不禁醒了神，叫骂道：“别让他在这看！还有你们，赶紧住手，否则后面有你们好受的！” 话音方落，脸上又吃了一巴掌，紫衫女如露喝道：“让你这贱人话多！” 语毕当即出手扯下她半条裙子，露出内中玉腿，冷笑道：“腿儿还挺美。” 见状，杨苦心深吸一口气，寻思道：“如此下去实非善策，我纵然定力足也经不起这等诱惑，得想法子制造破敌之机才是……” 方才盘算至此，却听青衫女笑道：“听说咱如烟一向洁身自好，到现在还是个……黄花闺女呢！想把自己至珍之物献与少主么？” 突然脸色一变，狠掐对方下颔，怒道：“做梦吧你！” 松手后，向身畔的紫衫女道：“今日我们便圆了她的梦，给她一个好归宿，看，那傻子不正是个最佳人选么？” 紫衫女阴阴笑道：“诚然如此，拿这傻子来配她，当真是天作之合。” 如烟闻言不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忙哀求道：“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们，不要让他碰我！绝对不要！” 青衫女哼笑道：“这事岂有得商量？” 转头上下打量了杨苦心一番，忽地眸子一亮，轻笑道：“仔细一看，这傻子长得其实还挺俊的，只是脸脏了点而已，洗净了说不定是个玉面郎君，真是便宜如烟这贼贱人了。” 语罢，制止黄衫女戏弄如烟，向杨苦心道：“便宜你了，小子，你来跟她洞房，我们在这观赏。” 杨苦心喜道：“洞房？好啊、好啊！” 忽地转调问道：“可是……怎么洞呢？” 他此言一出，四道姑皆是禁不住笑了出来，但与其余三女不同，赤衫道姑笑得内敛些，干咳一声，轻轻带过。 “哈哈哈……果真是个傻子！连这等事儿都不知道……” 青衫女如雨笑得花枝乱颤，忽地自身后抽出一条长鞭来，向杨苦心道：“不会洞房就算了，抽人鞭子总会吧？你拿这鞭子鞭打她，不许留力。” 杨苦心奇道：“为什么要打她啊？” 青衫女阴笑道：“因为她是贱骨头，不打不听话，不打不痛快。” 杨苦心故作惊诧，朝蓝衫女问道：“真的么？你真的这么贱么？” 这一问又是惹得众人发笑，不知如何说他才好。 紫衫女笑罢怒喝道：“让你打就打，不打她，那就打你！” 见她凶厉如斯，杨苦心佯装惊惧，接过青衫女手中长鞭，扬向蓝衫女，这一鞭看似势大力沉，其实却将力量尽数收敛于腕中，并不外发，因而击中蓝衫女时其实是无力的。 蓝衫女吃了这鞭，感觉并不疼痛，倒也不意外，料想凡人之力伤不了自己，毕竟自己已臻魂动层黄魂级修为，即便被带有灵力的绳索所绑缚，也难被凡人所伤。 当然，若鞭子换作其他锋利而高级的法器，那却难说了。 青衫女叹道：“凡人终是凡人，看着使上全力了，竟打得人家不痛不痒。” 紫衫女扬声应道：“如雨，你这不是废话么？他一介凡人，怎能跟我等圣仙相提并论？” 杨苦心暗道：“分明是魔道人，却敢自称圣仙，简直大言不惭。” 紫衫女陡然一把拉开杨苦心，抢过鞭子，霍地向蓝衫女挥去，一鞭子打得她登时叫疼，臂上、腿上都留下了伤痕。 “这才叫鞭打，看见了没？”紫衫女冲杨苦心说道。 杨苦心忙道：“姐姐莫打我媳妇，她会疼的，我跟她洞房，你别打她可好？” 蓝衫女闻言急道：“别！我宁可给你打死也不跟他……跟他……” 后边的字儿说不出口来，鼻子一酸，眸中泪水流溢而出，竟是急哭了。 青衫女咯咯大笑，道：“你越是怕，我越是要让他跟你好上，这样才够意思！” 顿了一下，对杨苦心道：“上吧！压上去。” 杨苦心一脸呆滞，缓步上前，俯下身子，慢腾腾地压向蓝衫女，但并不触碰她，双手支地，身子还装得一颤一颤的，好像真有多紧张那般，实然逼真。 “亲她啊！傻子！”紫衫女喝道。 杨苦心愣了一下，道：“不……不亲能行吗？亲了……不好意思……” 青衫女笑道：“傻子都知道不好意思，真有意思！” 一语甫歇，遽然出脚踩压杨苦心后背，压得他整个身子贴将上去，脸虽是没贴着，但与蓝衫女之间亦仅余数寸之距。 蓝衫女如烟见杨苦心脸贴得如此之近，不由得想挣扎，无奈绳索上灵力压制，愈挣扎愈觉难受，由是只好作罢。 “混账东西，别贴上来，你很恶心你知道么？”蓝衫女大叫道。 杨苦心蹙眉，心道：“好哇，老子专程来救你，反遭你嫌弃，本想早点出手的，现在却不想了，好好玩你一把再说！” 于是微微侧首，向左近的黄衫女问道：“请教姐姐，接下来该怎么弄？” 黄衫女掩口一笑，眼神仍是邪秽得紧，答道：“亲她耳朵。” 杨苦心轻嗯一声，不由分说，对着蓝衫女耳朵便是一咬，直咬得她皱眉喊疼。 这一下又惹得众人发笑，然却不因蓝衫女叫疼而意外。 这是因为这些魔女虽有修为在身，但并不意味着身体强如钢筋，尤其眼耳鼻口等部位仍是较为脆弱的，但若能提前以灵气护住，那又不同了。 “这傻子真是太逗了！哈哈哈哈……”青衫女拍手大笑，几不能止。 “别闹腾了，赶紧办正事！”忽然，后方良久不语的赤衫道姑出声打断，冷厉道，“我们要让她失去觊觎少主的资本，一点都不能剩！” 第3章 意外急变 青、黄、紫三女得令，连声答应。 只见黄衫女踢了杨苦心一脚，催逼道：“是个男人就赶紧弄，别磨叽，我们就是要让她失身于一个最低等最污秽的男人，这样才够痛快！” 杨苦心眉眼一提，道：“姐姐，要不你做一遍给我看，我看懂了就弄。” 黄衫女咯咯笑道：“好主意！这便做给你看！” 语罢一把拉起杨苦心，俯身坐在蓝衫女身前，斜眼微睨，勾唇道：“看好了，别等会又丢人。” 蓝衫女一张杏脸不由涨红，忙道：“如雪，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子，我……我给你们姐几个……斟茶赔罪，你们……你们就放过我吧？” 黄衫女一脸魅惑，嗤笑道：“你就是给我们下跪也没用了，谁让你犯贱，谁让你浪荡，谁不好勾引，竟打算勾引我们少主？” 蓝衫女见哀求无望，一双水眸又是泫然欲泣。 这当儿，杨苦心向后退了几步，退至在旁观望的紫衫女身后。 他趁赤、青二女不注意时，陡地出手，一指戳中紫衫女后心，这一击汇聚他体内大量真气，又正中对方人魂人脉，叫她登时静止，不得动弹，甚至已然不能言语。 他这一下处理得极为巧妙，立于后方的赤衫道姑竟尔未能察觉。 只因她注意力都在蓝、黄二女身上，得空看向紫衫女时，分明看不出异样，毕竟对方是背对着自己的，根本看不见前面那张惊诧无助的脸。 然而当她目光不经意间投向杨苦心时，正好瞥见他侧脸，却感觉有些古怪。 那“傻子”的表情似乎突然不痴呆了？ 赤衫道姑心生疑虑，随即开启金灵瞳，见他头顶空空如也，并无修为，确认是凡人一个，这才松了口气，继续看黄衫女折腾如烟。 杨苦心勾唇诡笑，慢步走至黄衫女身后，笑道：“姐姐，你真会玩，这天下若有个邪荡榜，必有你一席之地……” 一语未毕，倏然自左眸中拔出一柄幽暗邪灵的长剑来！ 这三尺青锋阴阴幽幽，邪气氤氲，正是冥剑无邪。 身前女子方始回首，未及反应，一把长剑早已扑面而来！ 杨苦心猛地一斩，瞬间砍下黄衫女头颅，登时叫在场四女震惊不已！ 此事来得这般突然，若是常人自是反应不过来，然赤、青二道姑毕竟是颇具修为的魔道中人，故须另当别论。 二女虽是为之震惊，第二反应却也甚快，当下分别抽出背上剑器，一齐飞步欺上，两柄锋镝分刺杨苦心左右两侧，来势迅疾！ 杨苦心回身舞剑，左右格挡，咣然弹开二女剑器，诡笑道：“二位姐姐怎生招待的，对一个弱智青年这般凶暴？” 赤、青二女只气得面红耳赤，又急速跟上，二度进击！ 但见赤衫道姑挥剑如蛇，折转灵活，左向一斩，右路一砍，侧身一刺，反手一撩，攻势俨如疾风骤雨，却半点未曾得逞，尽数为杨苦心所化解。 青衫道姑亦是上下倏攻，去势如潮，但也不能伤敌分毫，一番争斗下来，战意竟尔有所消磨。 “如露！你怎么了？为何不动？”赤衫道姑向紫衫女问道。 紫衫女如露口不能开，心急如火，一双水眸中尽是焦虑无奈。 赤衫女见状怒道：“好一个装傻扮痴的贼人，骗得我们死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真不信你有多大能耐，真有能耐就不必玩这种阴招了！” 话说至此，朝身畔青衫女说道：“如雨，用销魂灭魄剑！” 青衫女回道：“是，如霜师姐！” 语罢，二人左掌竖起，口中念念有词：“阴遁九局，天英腾蛇，伤门离卦，奇术祭灵！” 咒语方歇，二人胸前双双浮现一幅虚灵的洛书河图。 赤衫道姑这幅河图呈现暗红色，青衫女那幅则呈暗青色，正与二人衣色相合。 上边三奇六仪、九星八神、八门八卦等文字虚浮于空，甚是玄妙，其中天英、腾蛇、伤门、离卦这四个词儿凸显而出，两两间灵芒相连，形成一个小方阵。 “十鬼宗之人似乎个个都会黄帝奇术，果真厉害……”杨苦心说完这话，忽然改口道，“说错了，不是黄帝奇术，你们这些术法变了味，应称作伪奇术才是！” 言毕，飞步攻上，剑指赤衫道姑面门，但见她举剑一挡，往后退了两步，阴阴一笑，似乎不以为意。 青衫道姑速即跟上，一剑刺向杨苦心腹地，杨苦心回剑一扫，将之弹开，却见她也是一脸怪笑，不知究竟是何缘由。 双方鏖战不休，直斗了三十余合。 杨苦心蓦地感觉事有蹊跷，凝神感应，只觉身上真气分明有所减弱，而元神的消耗速度亦大幅增加，随即心念电转，急呼道：“不好！中计了！” 他急速往后退了数尺，寻思道：“这什么销魂灭魄剑看来不是普通术法，随着与之相斗，我体内真气、元神亦被消减，果真招如其名，阴狠之至啊！” “速速攻她二人下丹田，施展这销魂灭魄剑须聚真气于关元穴，那关元穴一旦受力，此法即破！” 此言出自蓝衫女如烟之口，她被绑缚着，犹疑许久方才道出这番话来。 她确定不了哪一方能取胜，倘使助了杨苦心而功不能成，那后果自是不堪设想，是以踌躇良久，不能决断，只是刻下见形势愈发紧急，不得已才出声相助。 杨苦心眸光一凝，道：“好家伙！原是如此！” 语毕迅捷前突，猛然一剑刺向青衫女心口，青衫女当即一惊，暗道：“奇怪，不是要攻我下丹田么，怎么却打这儿来？” 这一下迟疑叫她当场毙命，因为蓝衫女道出她这法术的弱点来，她便提前做好防备，紧守下丹田，要让杨苦心不能得手。 岂知杨苦心却突然攻己心口，一时猝不及防，竟给直接刺入胸口，正中心脏，就此殒命！ 赤衫道姑见状大惊：“糟了！” 杨苦心动如雷霆，倏然闪至她身前，一番攻势威猛之至，如怒涛卷霜雪。 冥剑无邪当头劈去，眼见即将伤她性命，岂知赤衫道姑陡然化作一株兰草，剑锋只劈去它一截枝桠。 待杨苦心惊异之际，那株兰草又再返化为赤衫道姑真人，她趁机闪身避开，与杨苦心拉开距离。 第4章 献物相随 杨苦心惊道：“这是什么妖法？竟尔这般狡黠？” 赤衫道姑狞笑道：“你以为我这大师姐是吃素的？我身为花鬼大人麾下第一弟子，自然得有些本事，不然怎能让师妹们服气？” “花鬼，赤县十鬼之一，她原来是这大孽障的弟子，这些魔道姑亦隶属花鬼，打将起来真不易对付……” 思忖至此，杨苦心眸色一沉，心下续道：“她那妖术并不简单，化作花卉而被砍断后，仍能返化为人，而且丝毫无伤，这却如何是好……” “她这叫化花神功，并非无法可破，只须切断根茎便能叫她不得复原！”蓝衫女再度开口襄助，点出个中破绽。 赤衫道姑眸光一转，怒斥道：“无暇杀你，真真可恶，你这贼贱人如何留得？” 语毕，作势要上前击杀蓝衫女，杨苦心见状当即飞步而上，护在蓝衫女身前。 岂知赤衫道姑却阴阴一笑，口念“化虹之术”，瞬时化作长虹一道，往外射去，不知逃出几多里远。 “可恶！竟给逃了！” 杨苦心挥拳叹息，微一凝神，乃将冥剑无邪倒插入左眸中，直至没入不见，这才走至蓝衫女跟前，俯下身子，汇聚灵气，动手为她解开绳索。 蓝衫女本为同门师姐妹所欺，后又为杨苦心所欺，但最终却又为他所救，一番折转大起大落，实是不知如何面对才好。 当下哽咽一声，吞吐道：“谢……谢谢你……” 杨苦心长出一口气，道：“不谢，你不嫌我恶心便好。” 蓝衫女不禁脸红，心觉歉疚，抬手去抹他脸上污泥…… 几下抹净后，登时眸光一亮，心头鹿撞，没料到眼前这“傻子”竟是个俊秀郎君，但见他剑眉飞鬓，星目含光，眉宇间英气勃发，俊得来全然不失气概。 她微一抿嘴，柔声道：“我名如烟，十鬼宗花鬼系弟子，你呢？” 杨苦心道：“杨苦心，杨柳的杨，苦心的苦，苦心的心，就一修士而已。” 他不报师门，乃因无师无门可报，原从玄镜门，被视作叛徒而离，后入罄音流，却也郁郁不得志，再随李青竹学道，又不被允许外传此事。 如烟道：“好像听过这名字……” 沉吟片晌，续道：“事已至此，我怕是回不得十鬼宗了，师姐必定会在花鬼大人面前编造一番，把我说成叛徒或是奸细，既是如此，不如……不如你带我走好了！” 她这心思，只道杨苦心冒险相救乃因恋慕自己，而今已至如斯田地，回不了本门，唯有另寻依靠，既是如此，身前之人岂非上善之选？自是不能舍弃。 闻言，杨苦心却只淡淡一笑，道：“你是十鬼宗之人，与我正义修士敌对，我为何要带着你？” 微微仰首，又道：“我之所以出手救你，一是出于好奇，不知尔等如何发生内讧，二是出于宗旨，以斩杀邪魔外道为本分，仅此而已，所以说……你兴许是误会了。” 如烟闻言不由失色，轻叹道：“原是如此……” 忽然转调道：“可……可其实我门并非邪派，立场不同罢了，拯救天下苍生，其实我门方才是最积极之流……” 杨苦心笑道：“黑白颠倒么？” 如烟无奈道：“解释不清，不解释也罢。” 稍稍一顿，又道：“无论如何，你救了我是事实，且让我报答你罢，我愿将自己至珍之物奉送与你……” 杨苦心奇道：“何物？” 如烟双颊一红，轻柔发声，然声细如蚊：“你适才险些便得……” 杨苦心略微一怔，反应过来，寻思道：“我先前已对不住汝云一次，如何能再度背叛？虽说她亦未必对我有情，但倘若有情，我岂非伤她心意？” 思量至此，连连摇头道：“不，我心有所系，不可强求，你这份心意还是收起为好，所托非人，日后岂不追悔莫及？” 如烟心头一震，暗道：“这男人实然非凡，想来未必不及少主……” 沉吟一阵，正欲作声，突然大叫道：“不好！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杨苦心早已闪身向右，迅疾出手，一把抓住后方来袭之人的手臂，往下一拽，当场将之制伏！ 原来先前动弹不得的紫衫女如露刻下已恢复行动能力，想趁二人不留意时发动奇袭，将杨苦心拿下，岂知杨苦心反应极快，早有预判，反而将她制住。 “你想跟那两个好姐妹共赴黄泉么？”杨苦心质问道。 如露冷哼一声，道：“杀了我罢！成王败寇，何须多言？” 杨苦心笑道：“好！你倒是有些气节……” 向身畔的如烟道：“把适才绑你那绳索取来。” 如烟会意，立马取来那绳索，杨苦心接过手，将如露五花大绑起来，注入真气，形成阻力，再将她置于一旁。 又站起身来，向如烟道：“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吧，你如何处理这女人，何去何从皆由你自己决定，我不插手，就此告别。” 方一折身，却被如烟拉住。 但听她劝道：“别急，你不是想对付十鬼宗么？你不是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么？既如此，那你自有需要我之处，我原是十鬼宗之人，知道的自然比你多，你有了我岂不方便许多？” 杨苦心怔了一下，徐声道：“这倒也是……” 她见杨苦心已有所动摇，立时追加一击，折过身去，自衣衫内里取出一卷残书来，此书以特殊兽皮制作，泛黄古旧，不知已有几多年岁。 她回过身来，将手中书一呈，示意杨苦心翻阅。 杨苦心正欲询问，却听如烟说道：“这古书是我祖上传承下来的，似乎价值不菲，你若肯带我同行，我便将这书赠与你。” 杨苦心轻吁一口气，并不应答，接过书，发现这古书仅数页之多，但可展开，形成一幅长长的连环图。 图一全展，登时却一脸惊愕，他岂能想到，书中所绘场景，自己竟早已在那一首诗中领略过…… 这残卷共得八页，连着看犹如一部诡秘短片，情节虽简单，但却着实震撼，叫人良久不能平静。 杨苦心随画入神，身临其境，脑海中那帧帧画面似走马灯般演绎起来…… 第5章 立志成帝 一方古域不知名目，然天地间混沌之至，界线难辨。 万千道紫雷凌乱打落，惊芒烁烁，黑土焦灼，煞是骇然。 一头通体漆黑的大蟾蜍迅疾一跃，竟轻易避开数道交集在一起的紫雷合力的一击。 它那两只前凸的眸子微微转动，面无惧色，似乎适才那番怵目之景于其而言，早已司空见惯。 古域之央，一具巨大无比的紫晶骷髅擎天而立，似可摘星捧月，蔽日遮天。 突然，天穹一角似被撕裂。 一头虬龙穿缝而至，它漫游须臾，亲睹巨骨，由是惊诧不已，垂首之时，又瞥见古碑一座，碑上写了四个字，字体虽是古怪，但着实苍劲有力：擎天大帝。 它沉吟片刻，抬起头来，却陡然被吓了个失魂荡魄。 原来适才那一瞬间，骷髅居然笑了，笑得出人意表，笑得诡秘之极，带有一种足以震撼世界的魄力。 在那之中，隐隐可以感觉到意欲吞并寰宇、生噬灵魄的霸气，那是属于帝王的吐息。 魂魄已然不齐的虬龙如木偶般生硬地折过身子，就此离去…… 临离之际，苍空一角再度开裂，过不多时，又是慢慢复合，那庞大蟾蜍凝望半晌，尔后又奋力往前一跃，继续前进，继续前进…… 自古书所绘世界中回过神来，杨苦心不觉面露微笑，忆起当年之事来，那一首诗，即便到了现在，他仍能一字不差地诵读出来…… 时间回溯至十年前。 千载复千载，轩辕登坛起。 鬼谷隐清溪，异术化两极。 赤县有奇人，初时师于诩。 学道败十奇，习术破百器。 东诛火鬼蜮，西斩水蛟兵。 南降风麒麟，北伏雷狻猊。 戮神封大帝，亘古未有纪。 销魂战巨军，亡命灭狂敌。 只身陷古域，散灵化紫晶。 虬龙误游弋，万年始惊悸。 此事先人说，后世只恭听。 读至此处，少年杨苦心轻轻放下手中古籍，唇角微扬，欣然叹道：“传说中的擎天大帝，究竟神通几何？竟有这般擎天架海之能……” 闻言，身畔一短须大叔哈哈大笑，朗声回道：“擎天大帝是个传说，其人深受众仙崇仰，谓之擎天，乃因他曾化身巨人，擎天而立，修仙证道而能称帝者，无疑为强中之强，人上之人也！” 这大叔名唤陆秋水，乃杨苦心一家的街坊邻舍，时常登门做客，对他家略有关照。 言语间，坐于一旁的妇人不由眉目轻蹙，欲待发声。 她是杨苦心的母亲梁父吟。 但听陆秋水续道：“说到这小子，那可真是不得了啊，按后世诸多修真名人的说法，他十岁就学会了自己修真生涯的第一项奇术，十一岁就拜鬼谷子为师…… “结果不出二十年，他便先后击败了当时如日中天的十大奇术仙师，并斗法破除上百件法器，于是一时声名鹊起、人慕鬼惧！ “后来又四处斩妖除魔、斗战神只，甚至连上古神兽都败在他手里，只可惜啊……” 陆秋水说到这里，却没法再说下去。 只因杨苦心的母亲梁父吟已然出声打断：“秋水哥，不要再说了！我都跟你说了上百次了，别拿这些邪魔妖道的玩意来毒害我儿子，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陆秋水双唇微动，尚未作声，却听梁父吟续道：“你好歹也是个不惑之年的汉子了，怎么还整天拿着这些无聊的鬼书来祸害别人家的小孩，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嘛！” 陆秋水被梁父吟这番训话堵得无言以对，一张大口欲开不开，几经挣扎后，索性扭头摆手，不复言语。 对于自己娘亲的这些话语，杨苦心却不以为然，兀自带着愉悦的笑意继续翻阅手中名为《奇术古记》的旧书，微微点了点头。 杨苦心是黑水镇上一户寻常人家的孩子，父亲凡庸无德，早年已殁，而家境微贫，支撑艰难，因此母亲梁父吟对其寄予厚望。 她总盼着有朝一日，这膝下儿子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不管是通过科举考试抑或是依靠商贾之法，只要能够出人头地，那便算是了了她此生最大的夙愿。 这一年的杨苦心十四岁，虽非显贵出身，然却风采凛然、器宇轩昂。 他双眉如锋，似可切山斩海；两眸如星，宛欲凌空绽放；鼻若峰岭，意图高耸入云；门牙微尖，企望吞噬寰宇。 “哼！我一定不会变成父亲那样的废柴，我日后必将纵横赤县、问鼎天下！终有一日，老子一定会擎天而立，以帝为名！” 他拳头紧握，暗自立誓，小小少年心气之高，真真叫人瞠目结舌。 却说所谓的擎天大帝，名唤姬恨生，原师从鬼谷子王诩，主修奇术，后斩初代帝鬼于洪荒古域，遂成传说，被后人认为是修真界第一强者。 至于奇术者，源于奇门遁甲，变幻多端，诡秘玄奇，与传统仙术对立并存，为神州大地上最重要的两种术法。 “今日暂且如此，我家中尚有杂务须待理会，先行告辞！” 做客半晌，陆秋水见时辰已然不早，乃向梁父吟母子二人道别，徐步走出他人房檐，独自归家。 途经镇上名为“玉仙坊”的玉器店时，他不由怔了一下，从衣袖内里取出白玉一枚，但见此玉灵气满盈，古朴奇异，时时散发出淡淡水墨色光华。 陆秋水眉头微蹙，静默无言，随着这古玉的灵光不断闪现，他的思绪亦开始激荡起来，随即回溯至十年以前，当时之事依旧清晰可忆，历历在目。 十年前，神州大地修真仙域内经历了一番前所未有的剧变。 这番剧变以一场浩大的战争为基底，即修真仙域里闻名遐迩的“仙鬼恶战”。 真仙与伪仙之间矛盾由来已久，故借诛鬼之名发动战争、互相攻伐，终致两败俱伤，而恶鬼却坐收渔翁之利，愈加肆意妄为、祸害人间。 时至战争末尾，真仙与伪仙死伤甚多，而恶鬼却横行于世，可谓苍生受难、泪眼横陈，自是见者神伤、闻者心寒。 值此之际，有一人化虹飞行，只身赶往受难程度最为严重的羽翼城，决心拯救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第6章 追忆往昔 此人身着黑衣，秀发如墨，明眸若水，乃是大名鼎鼎的“圣域九器”之一。 动身之前，其意已决，暗下自言，此战纵然不幸身死，亦无悔无怨。 他栉风沐雨、披星戴月，只为尽早赶至城下…… 哒！ 步履方至，望着眼前这肃杀景况，他着实怔住了。 这哪是一座凡人之城，分明是一方阴暗可怖的鬼冢啊！ 仰首而视，但见秃鹫盘旋于空，口叼血肉，嗷嗷啸叫，面对眼下这名奇术高强的伪仙，竟尔毫无惧意，看来是恶鬼肆虐以致这些孽障心气被莫名拔高。 环顾城郭、野岭，忽尔闻到股股鬼气正争相迫近，血肉腥臭、尸身腐糜之味紧随时移，渐趋浓厚。 随即俯视脚下，但见尸骸横陈、白骨嶙峋，何来生息？ 又见尸气浓重，似带阴笑，令人闻之恶心，呕而不止。 这时，冻雨忽至，渐下渐大。 只见这骤雨如注，连绵不断，落于黑衣人肩上。 他倏尔将右手置于心口，沉吟须臾，竟猛然从中取出一柄水墨色的灵剑来，尔后微微垂首，纹丝不动。 原来，在他周遭，不，是在以其为中心的四面八方，成百上千、难以计量的鬼蜮正如潮水般狂涌而至！ 此景可怖之极，令人不由骨寒毛竖，动魄惊心。 危境当前，黑衣男子竟尔全无惧意，只管伸出左手，扼住持剑的右腕，微微张口，念念有词：“阴遁四局，天辅玄武，杜门巽卦，奇术祭灵！” 话音甫落，他胸前赫然显现一个散发水墨光华的九宫格，上方仿如有水墨流动，十分灵幻，所谓三奇六仪、九星八门之文字，尽悬挂于此九宫图上，缓缓浮动，尤为奇异。 其中，天辅、玄武、杜门、巽卦这八个字激凸出来，四者两两间皆有一道灵芒相接，形成一个小方阵。 当是时，黑衣人双瞳变色，杀意突现，乃昂首向天，凛然宣道：“九天玄女在上，弟子杨墨然新造之术，现今为灭除邪魔妖道，初次于人前施展，请天尊赐法，以保我顺利行术！” 说至此处，他横置手中法器，稍稍合眸，厉声道：“墨化之术！” 语毕，但见他通体竟宛如水墨般流动起来，极其灵幻。 与此同时，从四面八方冲杀过来的海量恶鬼业已涌至跟前，舞动爪牙欲待捕食。 由于数量过多，因此有许多妖物只能排在后方伺机而动，无法第一时间触及猎物。 它们极为贪婪，眼前这难得出现的食物早已令自己垂涎三尺，未能抢得先机，还要顿足自责，连连惋叹。 回归前线，乃见恶鬼轮番狂攻，而杨墨然却淡定自若，任由利爪猛击，不动声色。 原来其身已墨化，纵然被利爪切开，立时又能再度融汇起来，当真如水墨般汩汩而流，切之不断，击之无伤。 见状，前线众鬼蜮皆不由愣住，杵在原地，满脸愕然。 但见杨墨然嘴角微微一动，随即挥舞手中玄奇法器，仙气凛然，水墨横溢，光华闪烁，惊为神兵！ 转瞬之间，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总共十余圈的鬼蜮被真气缭绕的水墨奇刃斩成肉片，六方飞舞，四处散落。 又见污浊黑血狂乱迸溅，弧线迭生，景象诡异。 外圈恶鬼后知后觉，直至墨刃当前，方才恍悟，只是双足乏力，未及逃窜，身首已于“簌簌”声中分离。 那前凸的眸子最后所见之物，正是自己飞溅的血液。 杨墨然轻轻吐息，将真气收敛内聚，又勾指反掌，迅疾将手中水墨玄兵嵌回心口之内，与此同时，胸前的洛书河图亦缓缓消失，光芒渐散。 俯视脚下横七竖八、凌乱散落的鬼蜮尸骸，他神情淡漠，不知所思。 暴雨却是莫名应景，渐下渐小…… 未几，一名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短须男子倏忽现身，杨墨然与其交谈一番，又将一枚古玉交到他手中，其后便独身向北而行。 凝望着杨墨然渐行渐远的身影，独坐于城楼檐角的短须男子转而垂首沉思。 他反复端详掌中灵玉，喃喃自语：“二十年何其漫长，怎生挨过？那孩子名叫苦心，看得出来，你确实用心良苦啊！但愿他日后能够明白你的苦心，而不记恨于你……” 半晌过后，短须男子缓缓起身，他居高远望，侠气凛然。 微一垂眸，乃将手中灵玉收入袖内，旋即纵身一跃，安然落地。 他翻转左掌数次，口中念念有词：“阳遁六局，天冲腾蛇，伤门震卦，奇术祭灵！” 话语方歇，他胸前立时浮现一幅呈黄土光华的洛书河图，九个宫格清晰可见，情景与先前杨墨然施法时如出一辙。 而双足边缘则似是无端那般，骤然生出股股紫气来，光芒柔和，时时闪烁。 忽然，短须男子化作一道白虹，冲天而去，于云丛中疾速穿梭，甚是玄妙！ 转眼间，那白虹力透浓厚的云雾，在距离羽翼城数十里之外的黑水镇附近落下，再度返化为人，而灵光顿然消散，几不留痕。 落地之后，短须男子张目四望，寻得路径，乃抬手拉低顶上斗笠，随即提足抬脚，徐步前行。 与此同时，一名肩担柴木的樵夫正好路过，侧目一瞥，见他竹笠前端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义”字，不禁暂缓脚步，凝眉沉思。 “这不是那享誉天下、人称‘义之斗笠’的奇术伪仙尹仲义么？可他为何会现身于这等僻远之地？毕竟那可是天下至强的九名修士之一啊！” 他微一琢磨，只觉不妥，猛地摇头道：“不对，不对，这八成是个赝品，毕竟江湖上打着他人名号、四处骗吃骗喝的无耻之徒可不在少数……” 几乎于同一时分，羽翼城内，数名稚童顺着云梯而下，自城墙顶端灵巧地爬回地面。 随后几人欢声雀跃，一边跑起来，一边冲着城内各个方向欣然大喊道：“仙人来了，仙人来了，仙人救命来了！” 不久之后，杨墨然雨中化墨、诛杀恶鬼的事迹在九州各地迅速传开。 从那以后，“墨之雨魂”便成了他的外号，至此，圣域九器的名号愈加响亮，声望亦与日俱增。 第7章 年少自负 岁月无痕似箭梭，晃眼之间，十年光阴即已悄然飞逝。 时值早春，冰雪初融，春日的晨曦轻柔温和，寸寸暖心，静静挥洒在黑水镇这片灵气满盈的土地上，仿佛在等候庶民的感恩。 镇内景况一如既往，早市繁忙，街道喧杂，众人各司其事，似若安生乐业。 视角转至小镇东南、云来客栈之中。 “穷小鬼，你要是没钱就别来这吃饭，爷我最瞧不起你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傻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全身上下只一文钱，你丫也好意思给我掏出来！” 这当儿，云来客栈的店小二正双手插腰，厉声呵斥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少年。 这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两眼深邃如星斗，粗陋的装束掩盖不了他俊秀的脸容和超凡的气度，毋庸置疑，此人正是梁父吟独子、年纪小小却心高气傲的杨苦心。 面对店小二这般气势汹汹的辱骂，以杨苦心的性格，又怎么可能视而不见、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 只见他拍案而起，冷冷笑道：“我原谅你这狗眼不识泰山的小喽啰，实话告诉你，老子乃是将来修真界的第一人，届时擎天架海亦不在话下，就这区区一餐饭，我会欠不起？” 店小二嘴角一抽，只觉可笑。 又听杨苦心说道：“罢了，今天算你小子走运，老子就在你面前一展仙家奇术，叫你开开眼界！” 店小二戏谑道：“如此说来，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打赏几个银钱啊？” 杨苦心挠了挠头，仰首回道：“那便且收你两贯钱，本应收个三五百贯的，但我为人阔绰，富余的就当赏你了！” 话音甫落，杨苦心当即竖起左掌，屈下拇、中、环三指，绷直食、尾二指，口中喃喃念道：“清溪鬼谷，我流先祖，弟子借法，施展奇术！” “咒语”方歇，杨苦心立时手指桌上茶杯，随着其指连连颤动，那杯子竟真自动滑行起来，看得那小二一时眉头紧蹙，满脸狐疑。 却见那杯子滑行数寸便即止步，店小二哦嗬连声，登时恍悟。 他伸手端起那茶杯，哼笑一声，悠悠道：“还鬼谷呢，还奇术呢，那杯子下边沾了水，一摊子的水，借水滑行罢了。” 见伎俩被识破，杨苦心不由侧首低头，耳根发热。 “这吃过几年饭的傻子都知道的事，你来糊弄我这等精明人，真他娘的有意思……” 话说至此，小二脸色一变，肃声道：“爷我告诉你，天亮了，该醒了！” 语罢，当即将杨苦心撵出门外，末了又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折身返回客栈中，口中还骂骂咧咧，不休不止。 杨苦心未及爬起身来，立时又给人泼了一身洗脚水，着实是污秽不堪、狼狈之极。 原来那店伴返入客栈后又取来一盆洗脚水，给杨苦心补了一刀。 这回哪，丢人都丢到大街上来了！ 他一想到方才所受之屈辱，不觉面红耳赤，羞耻难当。 只是死鸭子嘴硬，输人莫输势，当下硬着头皮爬将起来，昂首向天，纵声高呼：“终有一天，老子一定会成为擎天大帝！” 此番呐喊，声响震天，气势磅礴，只是现场亲耳听闻者，除了讥笑，只有嘲讽，岂有人会认真对待这等狂语？ 毕竟在别人眼中，这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的傻子。 “瞧瞧这傻蛋，这是白日造梦呢，还是脑瓜子抽了筋啊，竟说出这等可笑的蠢话！”一名衣着光鲜的男子面带坏笑，对着身畔两名妩媚女子说道。 “还擎天大帝呢，赶紧回家种田去，你娘还在家等着你呢！”一名身高马大、粗肉横生的大汉正巧路过，开大了嗓门，冲他喝道。 杨苦心狠狠咬住下唇不放，几许殷红的鲜血从齿缝中渗出，尤具恨意。 他本想开口做出一番有力的驳斥，无奈丹田底气不足，几经挣扎，所有屈辱推送不出，连同些许不甘与苦涩，都一起憋在了心内，以致胸口“闷”与“痛”的感觉愈加明显。 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客栈里边的店小二，后者却没有搭理他，只管笑盈盈地接待数名身着锦衣的客人，奉承之话，滔滔不绝，攀附之语，连绵不断。 店小二那躬身屈膝的卑贱姿态，此时此刻，在杨苦心眼中，显得无比丑陋而别扭。 这令他实然感到一阵反胃的恶心，那所有先前吞咽入口的食物，险些在某股力量的冲击下，突破唇齿，呕沥而出。 踌躇许久，他那狂乱的内心海域总算有所缓和，微风拂过，海面波澜不惊，此番情景着实罕见，但无论如何，它还是出现了。 这时，他长出了一口气，缓缓转过头，准备离开此地，然而这步子才刚刚迈出，身后却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少年！那边的少年！请留步！” 这声音略带沧桑之感，杨苦心止步回身，循声而望…… 只见来人鹤发垂肩，两鬓黑白掺半，一身靛蓝道袍，手执拂尘而足裹草履，身后似乎还背负着某件仙家法器，俨然一副得道真仙的模样。 杨苦心闷声问道：“老头，你有什么事吗？” 那道人闻言略感惊诧，随即淡淡一笑，捋须道：“贫道名唤樊无奇，鄙号无奇道人，适才在客栈内见少年意欲施展仙术，想来必定抱有修真之心，然而你这灵窍未开，学道必然极其艰难啊！” 听罢此言，杨苦心不禁眉角微蹙，略一沉吟，问道：“老头……呃，不，真仙，请问这灵窍是何等物事，又要如何方能开启？” 无奇道人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扼住杨苦心微瘦的手腕。 他清了清嗓子，缓声道：“所谓灵窍，那是修真之人必须开启之物，假使未曾开启灵窍，那么修起仙道来，必然举步维艰，困难重重啊！ “然而开窍之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着实是有些难，有缘者，数日可开，无缘者，纵然耗费数十载光阴，亦未必可以成事。” 第8章 换骨禁术 听至此处，杨苦心不由面色一沉，眉头紧锁。 无奇道人斜眼微睨，勾唇笑道：“只是少年也无须过于担忧，贫道曾有幸自师尊处学来一种开窍之术，可借自身真气，将他人体内灵窍强行打开，如若顺利，非但不伤躯体，且不出一个时辰，灵窍可开！” 话音方落，杨苦心登时星眸一亮，皱眉舒展。 当下转忧为喜，凑前急道：“那还等什么呢，真仙马上帮我开启这灵窍啊，老子……呃，不，弟子杨苦心日后得道飞升，定然不忘真仙的大恩大德！” 无奇道人淡淡一笑，嘴角竟藏着几分阴险。 他那扼住杨苦心腕部的手开始蠢动，先是慢慢下移寸许，忽又稍稍使力一捏，暗忖道：“待我施展师尊传授的摸骨之术，看看他是个什么资质…… “假使是个灵骨，可考虑将其栽培成材，那么往后我在玄镜流的地位也将有所提高。 “如若是个凡骨，亦能勉强收之为徒。 “但万一是个庸骨，便只得放弃了，不过依他这副神气横溢的奇相来看，应该不太可能如此不济……” 方才思量至此，心头却是猛然一震，他诧异地望着杨苦心，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只施展摸骨之术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心下一凛，暗暗惊道：“怎么可能，这……这真是万古罕见的资质啊！ “真没想到，帝骨这等百万人中尚且难以觅得的奇骨，竟会让我樊无奇碰上！这莫非正是那所谓的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他激动地咽了一口水，险些卡住，续思道：“不行，不行，我得冷静下来，此乃千载难逢之机，我须得好好把握才是…… “我要使出换骨之术，将他的骨与我的骨对换，如此一来，很快就能突破那该死的真魄之境了…… “这令我苦恼了足足三十年的大事，今日总算出现转机了，虽说这换骨之术乃是禁术，可……” “真仙，怎么回事？莫非我这体质有问题？你别看我这般清瘦，力气还是很大的，体能也不差，开个灵窍什么的，肯定承受得了！” 见无奇道人久不作声，杨苦心禁不住问了两句，外加喃喃说了一番听似自我安慰的话。 无奇道人并未作答，而是拉住了他的手，从唇齿间轻轻吐出三个字：“随我来。” 这时，只见无奇道人抬起另一只手来，开始微微抖动，随时推移，愈抖愈烈，手心与手背两处还渐渐散发出淡淡的碧青光华。 过得片时，他忽然双目圆睁，口中念道：“玄天真仙，神法无边，弟子借灵，疾风神行！” 咒语方歇，无奇道人足下骤然无端似的生出风来，携同身后的杨苦心，两人若离弦之箭，似脱缰之驹，穿街过巷，疾速行进。 呼唰—— 杨苦心一路乘风疾行，但听得耳畔风声飒然，路上景物自眼前飞速掠过，心下只觉奇妙非常。 他对修真仙域虽神往已久，但尚未亲历过仙法，今日一见，由衷感觉妙不可言。 呼唰—— 转眼间，二人竟尔来到镇外郊野，止步于一间破旧荒废的古庙前。 杨苦心稍稍缓过神来，一时喜形于色，竟忘了分寸，一把抓住无奇道人衣襟，欣然道：“真仙，你这是什么法术，他娘的，这么厉害？” 无奇道人听罢哑然失笑，回道：“这是我仙家之术，名曰疾风之术，可助人疾速行路，有如乘奔御风，日行千里，绰绰有余！ “但我看少年你似乎对伪仙之术更感兴趣啊，其实我们真仙之法，更为正统，你若走上真仙之道，那么往后将名正言顺，声誉亦更加惊世啊！” 杨苦心一脸惘然，虚声道：“那擎天大帝学的也是奇术，走的也是伪仙之路，他成就不是更大么……” 无奇道人闻言色变，心下暗暗称奇，只觉这孩子心气甚高，非但有鸿鹄之志，而且有帝皇之骨，如若能潜心修炼，日后必将成就大器。 弄不好还是个寰宇帝才，可纵横赤县、问鼎天下！ 只是在栽培与换骨之间，他纠结许久，最终还是决定选择后者。 其实也难怪无奇道人会心生这般卑劣无耻之念，他自幼研习仙术，早早就踏上了修真之道，只可惜资质平庸，乃至仙途艰难。 其天资与名竟尔暗暗相合：樊无奇，亦即平凡无奇！ 因而苦苦修炼一百一十年，竟只能达到区区真魄境修为。 这于他而言，无疑为郁积已久的心头之恨！ 他眼见与自己同期修炼的同道们个个学有所成，功绩颇高，不觉黯然涕下、垂首神伤。 他们那些人呢，有的当上了玄镜流掌门，有的离门而去，自己成就了一番事业，相对较差的那些，也当上了玄镜流中的分脉峰主。 而自己呢？如今仍只是区区长老一个，而且还是在六大分脉中最弱的菖蒲峰上当一个长老，这真是抹灭不去的心扉剧痛啊！ 想到这里，他再次坚定了施展禁术、换取眼前少年帝骨的决心，于是便命杨苦心趺坐于地，自己也同样盘膝而坐。 随即默念起咒语，摆出施术姿态，可谓循途守辙、有章有法。 即便此术为仙家禁忌之术，可一旦开始施术，便必须严格按照术法规则来行事，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轻则失败之余，骨质变异，重则散失真气，危及性命。 无奇道人在施术之前，已然做了一番打算。 他知道自己一旦换骨成功，则原先业已修得的仙骨将转而成杨苦心所有，且自己的真气极有可能会丧失一半之多，元神更是将返归初始，此外，修真之事还得重新来过。 即便如此，这种做法仍然稳赚不赔，而且获利极多，简直可谓是惊天暴利！ 那是因为换来了帝骨，重新进行一番刻苦修炼，不出五年时间，即可接连突破真灵境、真魄境，转而进入上层修真者所属之境界，亦即真魂境。 故此，无论如何，无奇道人还是愿意付出如斯代价，以换取这万古罕见的修真帝骨！ 第9章 帝骨庸骨 不消须臾，一切准备停当。 只见无奇道人额鬓两处早已冷汗淋漓，而杨苦心一身衣裳也被酸臭汗雨所浸湿，他眉目紧蹙，面色渐趋苍白。 这皆因换骨禁术前期需在被施术者体内充入大量真气，但此举并不会将这些真气转移给被施术者，反倒会给其造成强劲的外力冲击，致其短时间内心神弱化，陷入危境。 这时，无奇道人十指紧扣，口中咒语喃喃不休，声音愈发急促，眼神愈发凌厉！ 未几，天穹变色，大地震颤，方圆五里内的草木，竟似是无端那般，于瞬息之间枯残凋零，极为可怖！ 庙宇上空，片片黑云竞相叠架，将日光遮得无隙可透。 霎时间，天昏地暗，乾坤失位，电掣雷鸣，奔星陨坠，此间有如末日一般。 又见狂风四起，席卷大地，径直冲入古庙内，只吹得无奇道人与杨苦心目不能睁，眉头紧锁。 只是施法姿态必须稳住，因而二人使劲定住身躯，不为狂风移位。 倘使移位将致法乱，法乱则功破，功破则命危，其中利害可想而知。 呼哧！呼哧！呼哧！ 狂风依旧肆意乱舞！ 轰隆！轰隆！轰隆！ 响雷忽尔恣情晃动！ 此番情景，着实令人惊骇。 持续良久，风声方才渐弱，但见黑云流散，雷电消退，一切似已恢复如初。 然唯有枯残草木不复青翠。 终于到了结术阶段，这时只要规规矩矩将真气收回，默念返神咒语，做足结印手势，再稍候片刻，那么换骨之术便算是顺利完成了。 无奇道人心中海域开始激荡起来。 他那多年夙愿实现的希冀已然近在眼前，原本远在天际的梦想，此时此刻竟触手可及，叫他如何能不为此心潮澎湃、激越万分？ 只剩下三个结印的手势了。 无奇道人极其认真地做出第一个手势，动作到位，手法娴熟。 可想而知，为得此机，其私下早已演练多回，蛰伏日久，可见一斑。 轰隆！ 第二个结印手势堪堪完成，后方石壁却被轰然破开。 眼前突现一妖物，但见面孔青暗，鬼眸灵邪，獠牙半尺，形容可怖。 “魑魅？” 无奇道人眉目微蹙，他实是想不明白，这长居深山老林之怪，缘何突然出现在此处，早晚不来，偏偏选在如此紧要时刻闯入。 他恨不得抬手一击，将这冒失鬼轰成齑粉，可惜眼下正是关键时节，不可轻动，但盼此怪自觉，不来攻袭自己。 “嘶……” 见此妖物，杨苦心不由打了个寒噤。 奇怪的是，那深林魑魅非但未扑杀过来，反而还满脸惶恐，随即往前踉跄了几步，似乎准备奔离此地。 它前足甫动，后方却惊现红芒一道，不知又是何物迅疾奔赴而来。 肉眼尚未来得及辨识前方来物，一道赤影倏然掠过。 旋即却见绯红剑芒凌厉闪烁，只一瞬，那妖物已然身首异处，黑浓血水满地倾洒。 骤感一阵眩晕后，杨苦心缓缓卧倒在地，昏厥过去。 赤红色影子的主人，竟是一名年轻男子，他身披一件绯红外衣，眼神凌厉之极。 当下瞟了趺坐于地的无奇道人一眼，又望了望已然昏厥的杨苦心，一语不发，蓦地闪身向前，化作一道赤虹，往庙宇外飞冲而去。 无奇道人怔了一下，暗忖道：“此人究竟是何来历，竟能不启河图、不施术法，径直化虹而飞，莫非是拥有什么厉害的仙家法器……” 思量未尽，突然猛一摇头：“不，此事非当务之急也……” 他唉叹一声，续思道：“如今换骨之术尚未完成，这小子却已昏厥过去，饶是帝骨之资，然终是一块原石，未经磨砺，尚未能承载大量真气入体……” “我一时失去不少真气，倒是可以通过静养和丹药增补来恢复，只是这小子恐怕……” 忖思至此，他伸手扼住杨苦心手腕，未几，神情大变，面如土色。 原本应置于心内的话语竟脱口而出：“不好！帝骨没了！这……这帝骨非但变了质，而且还……” “唉！悲哉悲哉！少年啊，贫道对你不住，此番确实是我的过错！” 自责过后，无奇道人续言道：“其实这人之骨质，本就分为庸骨、凡骨、灵骨、帝骨四个级别。 “其中凡骨最为常见，多如牛毛，凡骨者潜心刻苦进行修炼，数十载后，每百人之中，有一人有望得道成仙。 “其次为灵骨，此乃天生拥有灵性的奇才所具之骨，灵骨者只需潜心修炼，早晚必能踏入仙道。 “再来是帝骨，此万古难觅之资也，帝骨者进行修炼，一旦开窍，自可扶摇直上、摘星揽月，俯视众生不过寻常小事尔。” 顿了一下，又道：“最后回头说这庸骨，此资亦是罕见，只是无人欲取罢了。 “庸骨者，修真炼道，可谓是蝼蚁移山，至死难成！ “我当年以一身半庸半凡之骨踏入仙门，吃尽苦头、挨生挨死方才练就今日这般道行，但尚且无法与同期修行的同道们平分秋色，如今小子你帝骨变庸骨，只怕今生修真无望矣！ “此事虽说有我之过错，但只怕更似是天命所归也！” 说至此处，无奇道人再度长叹一声，随即扬长而去。 他适才说出口来的那番话，其实只是自我慰藉罢了，自以为此举可多多少少抹去良心上的不安，可谓盗钟掩耳，无耻至极。 其实这骨质之说，是千古以来，真仙流派与伪仙流派各自研究所得成果的结晶。 无论如何，将真仙与伪仙精髓结合起来、共同修炼的修真者亦大有人在，这记载骨质之说完整版本的书籍，正是由一帮真伪结合、仙奇共修的道师精心撰写而成。 实际上，任何骨质都好，皆是与生俱来之物，但经过后天努力，以量变引发质变，都是有可能转变为仙骨的。 如樊无奇的仙骨，便是刻苦修炼而成的。 然仙骨亦有所区别，以凡骨练就仙骨，称为凡仙之骨，灵骨转仙骨，谓之灵仙之骨，而帝骨转仙骨，则称之为帝仙之骨。 第10章 绯衣男子 笔者并无特意忽略庸骨之意，只是这庸骨者修炼成仙之例，古往今来，全无记载。 若哪天竟有人将庸骨修炼成仙骨，倒也真真是奇事一桩。 就是这称谓令人为难，总不能谓之“庸仙之骨”吧？ 却说眼下这杨苦心似已失去神异帝骨，无奇道人换骨失败，竟使他骨质发生变异，正所谓物极必反，故而乃致帝骨变作庸骨。 可怜这心高气傲的少年仍毫不知情，自以为叫真仙开了灵窍，往后将扶摇直上、白日飞升！ 悲哉，悲哉！ 大约再过了三盏茶时辰，杨苦心终于醒转。 他身心俱疲，苍白的面色并未好转，自己也感觉身躯沉重、举步维艰。 只是他天真地认为，这是灵窍开启之后，短时间内的正常反应，等挨过这段难受的时光后，前景必将一片光明。 他仿佛已经预见自己成就大器、飞升天穹之后，傲视人间的情景，想到这里，他不觉露出欣喜的笑容。 “娘亲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到那个时候，再也不会有人讥笑我了！” 他兀自窃喜傻笑，艰难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灰尘，又整饬衣襟，稍稍平复激越之情。 当下暗自忖思：“那真仙老头不知去了哪里，兴许是有什么急事吧？反正现下已开了灵窍，修道之事不复艰难…… “话说回来，适才那山林鬼魅是怎么回事？还有那红色影子又是何物？在昏倒之前，我好像见到红色影子杀了那妖怪……” 寻思至此，他俯下身子，扫视地面。 随后发现不远处确有一摊黑血，阵阵恶臭正发散开来，令人反胃欲呕。 原来那魑魅被斩杀后，受真气所蚀，不过片晌工夫，尸首已全然化作血水。 “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吧！”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迅即离了古庙，当下只想尽早归家，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只是这身体乏力，难以支撑，因而步履蹒跚，几度险些跌倒。 耗费半盏茶时分，他却仍是寻觅不到归路。 这古庙，这郊野，这陌生境地，在此之前，杨苦心根本不曾来过。 先前无奇道人带他来此处之时，用的是仙家的疾风之术，那速度快得惊人，根本无法记忆往来路线，脑海中甚至连标志性的建筑也不得半个。 这下可不妙了，该如何才能回去？ 杨苦心颈项间冷汗渗出，他开始焦虑了。 呆呆地杵在原地，定然不是办法，然而举目四望，周遭皆是野岭荒山，偶尔听得三两声鸟雀的孤鸣，却徒添忐忑，丝毫没有安抚惊惧之心的作用。 杨苦心愈加焦急之际，茫然地侧过了脸，只是这一侧，却吓了自己一个半死不活。 他哪曾想到，一只脸孔青暗、獠牙锋利的魑魅两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如此突然，如此妖物，加之如此之近的距离，无论何人，都免不了一时的惊恐。 杨苦心惊悸之余，出于本能，伸手推开眼前鬼怪，正打算拼了命往前跑，却只听得“簌簌”声响，一股怪异粘液便即溅到了脸上。 他抬手摸了摸脸，却发现手上沾了些许黑浓血水，登时眉目紧蹙，几欲作呕。 他怀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缓缓转过身来，只见眼前一男子长身挺立，冷峭之极。 但见他一袭外衣长及曳地，绯红如血，若沾染血迹，只怕要分不清血与衣。 面容冷峻，目光凌厉，真如神鬼般令人心悸。 手中锋刃赤芒闪烁，灵光辉耀，正是一柄绝世奇剑，却不知是仙家所出，抑或是鬼冢器物。 “你迷路了吗？”身着绯红衣裳的男子冷冷问道。 杨苦心稍一恍神，嗫嚅道：“是、是……” 绯衣男子神色漠然，冷傲道：“凡人就不要在这种鬼魅出没的地方晃荡了，一不小心，性命不保！” 听闻此言，杨苦心胸口一股无明业火登时燃起。 他微一蹙眉，哼笑道：“凡人？哼，老子可是刚刚开了灵窍的修真奇才！实话告诉你，擎天大帝这称号……迟早都是老子的！” 说最后这话时，他以拇自指，一脸傲然。 他个头虽比对方矮了一截，但却毫不示弱。 红衣男子不由一怔，颇为惊诧，然而不过须臾，讶异却转为不屑。 他轻哼一声，冷然道：“你身上没有半点仙家真气，还说不是个凡人？至于成为擎天大帝什么的，就当我没听过这话吧，我可不想半夜里想起这事，直笑得脸抽筋。” 杨苦心急得咬牙切齿，怒斥道：“别以为弄死两只山林魑魅就了不起了！你很厉害吗？有种来单挑，老子一定把你打得丢盔弃甲、落花流水！” 话音方落，颈项间即刻生出一股冰凉之感，原来对方手中利刃已然架在他脖子上，随时可能叫他一命呜呼。 杨苦心并不服输，他朝左近迅疾一闪，自以为成功避开了对方的威胁。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悄然间，那柄灵剑竟再次架在他颈项上，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快得让人无从防备。 杨苦心仍不肯认输，他又再朝反方向灵巧一闪，只是这一闪依然没能甩开对方的追击，那兵刃第三度架在他头颈上，依旧是悄无声息。 反反复复如此演练，他始终没能逃过对方锋镝的纠缠。 面临此等尴尬之境，杨苦心脸上竟不见半丝失落，反而从容不迫，唇角微扬，但见他抬起右手，紧紧握住那口赤芒烁烁的锋刃，任由殷红鲜血不断渗出，却全无惧色。 陡然，杨苦心那握紧刃口的手猛地往下一拉，将锋镝下放，旋即迅猛欺上，奋力出拳，重重打在对方心口上！ 绯衣男子不禁一怔，眉头紧蹙，半晌默不作声。 他凝视着杨苦心那仿佛象征着胜利的微笑，一时间眸光流转，若有所思。 杨苦心嘻嘻一笑，道：“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 绯衣男子淡定自若，轻轻下放杨苦心拳头，淡淡道：“你很弱，真的很弱，但是……你有可能会变强……” 不知为何，他忽然精神振奋喊了一句：“跟我一起走吧！” 杨苦心不由一愣，脸上尽是疑惑。 第11章 修真境界 绯衣男子道：“距离此地不远处有座名为摘星峰的仙峰，乃修真名门玄镜流之所在，我实为入其门而至此，只是沿路正好碰上几只欲害人性命的魑魅，这才顺手杀之罢了。” 杨苦心微一凝眉，缓声道：“你这意思是……让我去拜师学道？” 绯衣男子点了点头，道：“没错，我虽已学有所成，但仍觉不足，欲成大器，所需之学浩若沧海，如你这等全无基础之人，唯有拜师学道方有可能修炼成仙。” 顿了一下，又问道：“对了，我叫殷亦天，你呢？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杨苦心咧嘴一笑，道：“我叫杨苦心，你也可以称我为未来的擎天大帝！” 自称殷亦天的绯衣男子冷冷一笑，道：“就算真有第二代擎天大帝，那也应该是我，而不会是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 杨苦心下颔一扬，应声道：“你看上去也不比我大多少，不也是个黄毛小子？以我的天资，等入了仙家门派，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超越你了！” 殷亦天忍俊不禁，竟尔哈哈大笑起来，只觉眼前这稚嫩少年十分诙谐。 尤其是这毫无根据的自信，简直让他哭笑不得。 他本是个老成持重之人，甚少这般纵情大笑，但今日遇到杨苦心后，为其独异的性格所动，倒是开怀畅笑了一番。 大笑须臾，终是打住，续问道：“我今十八年纪，你又年岁几何？” 杨苦心答道：“我十四岁，不过小你四岁罢了。” 殷亦天淡淡道：“我已成人，而你仍是少年一个，心性未定，时有莽撞之举，极易冲犯他人，不过你且放心，此行入门之前，我尽量多照望你，免生事端。” “有劳了……”杨苦心佯作老练应和一声，忽然想到一事，忙问道，“啊，对了，亦天，你先前学的是什么流派的法术，师从何人？” 殷亦天略一沉吟，答道：“我先前修习伪仙奇术，以鬼谷流为主，流派祖师为鬼谷子，但抛却流派来说，奇术一宗的开山祖师其实乃是九天玄女。 “至于师父的话，其实也无甚师父，算是我自学成才吧……” 话说至此，不由轻出了一口气，又道：“好了，虚的不多说，给你来点干货，你可知修真应当如何入手？” 杨苦心摇了摇头，对于此事，他实然不知。 殷亦天自答道：“须从三大要素入手，休管真仙抑或伪仙，此基本之道无有不同，而这三大修真要素，分别乃是砺精、炼气、凝神。” 听到此处，杨苦心连忙问道：“砺什么精，炼什么气，又凝什么神呢？” 殷亦天眸光一凝，从容答道：“砺精血，炼真气，凝元神！” 他稍稍一顿，又道：“精血、真气、元神此三者皆有阶级之分，阶级越高，自是代表实力越强、境界越高。 “当你的精血、真气以及元神尽皆达到三阶时，你便成功踏入了修真的第一个境界，亦即真灵境。 “但这只是真灵境中的第一层，亦即灵动层，你还需继续努力、不断修炼，方能相继进入聚灵层、灵变层，然后突破真灵境，进入真魄境！ “在这之后，修真之路仍是极其漫长，过了真魄境，尚有真魂境以及真神境，此二者皆属于中上层强者之境界。 “尤其是后者，那更是强中之强方能企及，放眼当今天下，能臻此境者，恐怕不超过二十人，那闻名遐迩的圣域九器正是达到这一境界的极强之士！” 杨苦心脸上尽是兴奋和憧憬，殷亦天口中所说之事，于他而言，引力极大。 他欲入修真界久矣，而此次机会极为难得，焉能错过？ 当下一把拽住殷亦天衣襟，欣然道：“那还等什么呢？马上出发！我要入仙门，修真道，我一定要成为擎天大帝！” 殷亦天淡淡一笑，抬起左手，口中念念有词：“阳遁六局，天冲腾蛇，伤门震卦，奇术祭灵！” 语罢，他胸前当即浮现一幅散发赤红光芒的洛书河图。 九宫之上，悬着九星八神、三奇六仪等文字，其中天冲、腾蛇、伤门、震卦这四个词儿两两间灵芒相连，形成一个小方阵。 与此同时，足下骤然生出两股灵风，倏尔呼呼作响。 “动身了！” 一语甫毕，单手抓起杨苦心，二人登时化作赤虹两道，双双往天穹飞冲而去，弹指间消失于云端。 凡间之人仰天而望，只能隐约瞥见赤芒闪烁，却根本不知这是伪仙奇术在作怪。 两道赤虹于云丛间惬意穿梭，畅行无阻！ 但见白雾弥漫，紫烟袅袅，这云端上的风景，委实是仙气满盈，玄妙之至。 不消半盏茶时分，两道赤虹已飞梭至摘星峰上，旋即返化为殷、杨二人真身，安然落于峰尾处。 “他娘的，这也太厉害了！亦天，这是什么法术哇？比真仙老头的疾风之术还要厉害许多！”杨苦心欣喜急问。 殷亦天抿嘴一笑，干咳两声，道：“这是伪仙之术，名曰化虹之术！ “本来我身上穿着这件赤炎真衣，不用奇术也可化虹而飞，只是我这法器无法携带他人同行，因而只好施展奇术，将你一并带上。 “其实你适才所说的疾风之术，并非仅真仙使得，我们伪仙也擅长此法。 “如御灵流先祖列御寇，其人便始创御风之术，顾名思义，能御风而行，尔后弟子们将其发扬光大，速度媲美玄雀，真真可谓乘奔御风尚不可及也。” 杨苦心满心悦意，追问道：“那这奇术该如何才能习得？” 殷亦天回道：“除特殊的五灵瞳外，欲施奇术，必先开启洛书河图，然欲开启这洛书河图，首先得有修真基础。 “具体说来，精血、真气以及元神都必须在十阶以上，否则连最基本的奇术也无法施展出来！ “所以说，你想学会奇术，还是先乖乖把基础打牢吧！” 听得此言，杨苦心稍显失望，不过仍是立马振作精神，跟随殷亦天脚步，往摘星峰仙殿走去。 第12章 摸骨入门 “实际上，摘星峰乃是这玄镜流的主峰，在它之下，尚有另外六座分脉山峰，掌门居于主峰，另有六名真人分居其余六峰。 “来此之前，我已提前差人打探过，得知今日七大真人齐聚主峰议事，赶巧登山拜访，正好拜师求道。 “话说玄镜流这个门派，表面上是真仙之流，实际上却掺杂了不少研习奇术的修士，这些人在门派中名望不佳，甚至遭到歧视，但实力却不俗，与之交流必定受益匪浅。 “这其实也是我要加入玄镜流的主因，我所求者，乃真伪结合、仙奇双修，学尽天下术法，穷理之熟而融会贯通，此方为王道也！” 殷亦天侃侃而谈，杨苦心连连称善。 两人悠然谈话间，步履已至摘星峰上那座古灵仙殿的大门前。 这时，杨苦心仰首而视，只见在这仙殿大门正上方，赫然刻着三个如虬龙盘根般苍劲有力的大字：凌仙殿！ “果真是古朴玄妙、仙意盎然啊！”殷亦天不由发出一番感喟。 其后，二人迈起步子，跨过门槛，径直往凌仙殿内的大厅走去。 须臾，两人已踏入凌仙大厅之内。 此时此刻，厅内正在进行半年一度的峰主会议。 玄镜流掌门、摘星峰峰主玄镜真人与其余六座分脉的峰主共聚一堂。 杨苦心从未见过这等盛大场面，一时不觉心荡神驰，如临梦境。 七名得道仙师均端坐于古朴玄灵的藤木仙椅上，每人身畔各立着仙童一名，或男或女，俱是腰身挺直，仙芒四散。 此时，端坐于主位上的那名仙人从藤椅上缓缓起身。 但见他鹤发童颜，仙威凛凛，俨然一副世外真仙的模样。 只是细细端详，又见其面色红润，脸容如玉。 若不是修仙炼道已臻高超之境，又怎会来到这须发皆白之年，却依然青春焕发，神采堪比精力旺盛的年轻人？ 童颜仙人双唇微动，正待开口，却没料到眼前这赤衣青年竟反客为主，率先发声：“诸位仙师在上，请受晚辈殷亦天一拜！” 语声未落，他立时拱手躬身，向众仙道致礼。 末了又挺身昂首，续言道：“此番拜访仙家名门玄镜流，只望凭借一颗赤诚之心，能有幸获得在座诸位得道真仙的厚爱。” 众仙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但却并未答允。 殷亦天又道：“企望仙师能将我纳入门下，授以仙法，日后定将所学之术发扬光大，以光耀我玄镜流之门楣！” 童颜仙人闻言微微一笑，徐徐应道：“这位小兄弟，我辈正进行着紧要的会议，尔等如此莽撞，为免过于唐突。 “不过我见你这般有心，也不急着请你退避，所谓修真炼道，当以礼为先，此番且容我为你一一介绍我门之中几位得道真人，之后我等再来参详你方才所说的入门一事。” 话音甫歇，仙袖一摆，续道：“在我左手边这三位仙道，从我左侧这位开始，依次分别为灵芝峰的仙镜真人、茯苓峰的灵镜真人、赤芍峰的玉镜真人。 “而我右手边这三位，从我右侧这位开始，则依次为兰芷峰的幻镜真人、茴香峰的心镜真人以及菖蒲峰的白镜真人。” 话说至此，那六位真人早已依次起身，或是微微点头，或是淡淡一笑，或是干咳两声，或是轻轻捋须，个个显得仙风道骨、道貌岸然。 纵使姿态各异，却都算是一种“回应”的方式。 “最后是敝人，十分惭愧，正是这玄镜流的掌门、摘星峰峰主，鄙号玄镜真人。”鹤发童颜的仙人微微捋须，神情自若。 言尽，殷亦天陡然屈膝下跪，朗声道：“玄镜师尊在上，请受弟子殷亦天一拜！” 玄镜真人怔了一下，并不答话，微一转首，对左侧仙人沉声说道：“仙镜师弟，你来看看他是什么资质吧！” 只见一名身瘦骨粗、颧骨颇高的仙人徐徐起身，轻轻点头，下一瞬，倏然闪身向前，疾如雷电，杨苦心肉眼未及看清，其人已闪至殷亦天跟前。 然而殷亦天却从容不迫，面无惊异之色。 “起来吧。”仙镜真人仙袂一扬，示意其起身。 “晚辈听命！” 殷亦天应和一声，随即霍然起身，昂首挺立。 仙镜真人左手一伸，扼住对方右腕。 只一瞬工夫，骤然启动，忽上忽下，来回游走，最终停在腕部以下寸许之处，正式施展摸骨之术。 他神情专注，两眸灵光流转…… 殷亦天神色淡然，而杨苦心却双眉紧锁，急于知晓结果…… 随着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仙镜真人脸上那份令人紧张的严肃终于慢慢转变为轻松。 杨苦心那紧锁的双眉也终于舒展开来。 然而由头至尾，殷亦天却始终神色自如，仿佛此事于他而言不过探囊取物。 “灵仙之骨！” 仙镜真人从唇齿间字正腔圆地吐出这四个字。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当即喜形于色，尤其是玄镜真人，他会心一笑，连连点头。 “很好！既然小兄弟如此有心，那么敝人就将你收为真传弟子，亲授你玄镜仙术，望你日后能潜心修炼，早日成为我玄镜门之中流砥柱。 “并履行你的承诺，将我门发扬光大，这也是为师以及诸位同门师兄弟共同的心愿啊！” 语毕，玄镜真人再度抬手捋须，欣然微笑。 “恭喜掌门师兄新得奇才弟子！” 仙镜真人、灵镜真人以及白镜真人近乎异口同声如是说。 “祝贺掌门师弟收获盖世灵徒！” 玉镜真人、幻镜真人以及心镜真人亦是不约而同齐声道。 多年以前，此三人在玄镜流初代掌门天镜真人座下修行时，玄镜真人还只是众多师弟中不算太起眼的一个，那时他道号云镜，尚未以玄镜之名自称。 然白驹过隙，岁月蹉跎，如今这师弟竟变成了掌门，地位更在他们之上，着实让人感喟良多。 “多谢师尊及各位师伯、师叔之厚爱，亦天虽是愚钝，但心力兼备，誓必潜心修道，日益精进，决不叫诸位失望！”殷亦天正色道。 第13章 绝缘之躯 到得这时，玄镜真人方才发觉自己似乎忽略了某物事。 但见他仙眸一转，手指缄默良久的杨苦心，向殷亦天问道：“对了，亦天，不知这位小兄弟又是……” 殷亦天微然一笑，侧过脸去，瞟了杨苦心一眼，回禀道：“回师尊，这是与我同行的少年才俊，他名唤杨苦心，我见他志向远大，求道心切，故带其共赴仙门。 “望师尊及众位师伯、师叔能将其纳入本门，授以仙术，如此一来，我玄镜流中，又再添忠诚弟子一名，实为喜事成双啊！” 玄镜真人听罢此言，满心欢喜。 只是令他愉悦之事，并非仅仅止于再添弟子。 更多的是，他眼见自己新收的这名徒弟，资质甚佳且又聪颖灵敏，外加善于言辞，因此心中开怀，这亦是在座六名分脉峰主心照不宣之事。 此时，玄镜真人悠然浅笑，淡淡道：“仙镜师弟，那么就劳烦你再次施展摸骨之术，为这位年轻才俊度量度量，看看又是什么资质？” 仙镜真人点头从命，只三两步便来到杨苦心跟前，五指扼住对方手腕，又迅疾游走，快速施展摸骨之术…… 杨苦心早有相似经历，时下已有所明悟。 他想起先前无奇道人亦曾对自己做过相同之事，只是当时他不清楚对方用意何在，而今则已基本知晓其意。 当下暗自思忖：“原来先前那个无奇老道是在探测我的资质，而适才这个仙镜老头口中所说的灵仙之骨，看来就是资质的其中一种等级。 “本来素不相识，但那无奇老头却自愿为我开灵窍，加之摸骨后惊诧不已，据此来看，我之资质应在上乘！ “毕竟往日陆大叔曾称我天赋异禀，乃绝世奇才，故此，我实不该紧张，反而应当自信才是！” 忘神思量间，仙镜真人业已从施术中得到了结果。 但见他神色古怪，表情漠然，只冷冷放开杨苦心的手，仰头瞟了在座几名真人各一眼，随即仙袖一拂，瞬间归位，不复作声。 几名真人当即面面相觑，神态怪异。 灵镜真人与玉镜真人交头接耳，喃喃说了几句。 前者凑到仙镜真人耳边，又再细语几句，只见仙镜真人闭口不语，连连点了点头。 见状，那灵镜真人顿时眉头紧蹙，唇角下垂，对玉镜真人摆了摆手，道：“果然是那绝缘之躯啊！” 听罢此言，玉镜真人不禁嗤之以鼻，摇头叹道：“绝缘之躯，庸骨中的庸骨，这等资质，可谓烂泥扶不上墙，炼死也是个凡人，凡人而已，凡人而已啊！” 此时，玄镜真人略感尴尬，连忙开口圆场：“咳，那么众师兄弟，谁愿意收这位杨姓小兄弟为徒啊？若然收为弟子太过勉强，那便是收为仙童也好啊…… “怎么说也是亦天带过来的孩子，你们多多少少得给我点面子吧？我看就由你来吧，灵镜师弟……” 话音未落，杨苦心却业已急火攻心，当下按捺不住，失声大喊道：“我来这里可不是来当一个仙童的，老子要修真炼道，老子要得道飞升，老子要成为擎天大帝！” 此番话语，声如惊雷，道道有震耳欲聋之势，将在场众人震至摇摇欲坠之境。 他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宁愿相信这是幻觉，尤其是那七大真人，个个面如土色，惊恐万状！ “咳，小兄弟，许是我听错了吧？你刚才说擎天大帝……” 玄镜真人愣了一下，稍稍迟疑，总算从唇齿间吐出这些话儿来。 只是他这话才刚刚说出口，在场除了殷亦天与杨苦心之外的几乎所有人，却终于控制不住，纷纷大笑起来。 这其中，忍俊不禁者、哑然失笑者、捧腹大笑者、顿足狂笑者，尽皆有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他说擎天大帝，他说擎天大帝！”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给个仙童他当都已经是破格开恩了，还想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太逗了，实在是太逗了！这小子就是来取悦大家的，看我们这些仙人在仙峰之上百无聊赖，特意献上喜剧一出！有心了，有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狂笑不止，这些声响有如邪魔鬼魅般，阴阴幽幽地钻入杨苦心的双耳里边。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这些恣意飞流的讥笑声，而心坎上，万千利刃争相嵌入，殷红鲜血涌流而出，无从阻拦。 他面红耳赤、双拳紧握，微尖的门牙又再对着无辜的下唇发难，几道血流缓缓渗出，而两行晶莹的泪水不断往下流，流过了冰冷的两颊，同时也沉沉地流过了自己的心田。 他缄默了，确确实实地缄默了，与此同时，世界仿佛也安静了下来。 只是这种无声的情景却并非舒心的安谧，而是一种静默的自我倾诉，他知道，他的心可以听见自己的话语，而他的话语已然萦绕在心扉之间。 那是声音？抑或是文字？ 不，那是深心之处，生命的栖居，灵魂的归宿。 他必须在心中海域之央，那坚如金石的巨碑上，镌刻某些恒久不变的东西，那是灵魂的纹与痕，它们深刻而隽永，不为历史的海潮与岁月的崩坍所湮没。 没错，那纹与痕，异彩纷呈，如有灵性般化作文字，简简单单而亘古永存： 我要变强！ “我要变强”这四个字从杨苦心的灵魂栖息地咆哮而出，有如惊世之钟被重重敲击后发出的巨响，足以撼动天柱、翻江倒海，激荡起鬼神般的斗志与用之不竭的能量，旋即在发出者的整个心域中不断回荡，不断回荡…… 良久，良久…… 良久，良久…… 正当整个仙家大厅充斥着讥讽与讪笑之时，一个注定将改变杨苦心命运的男人从大厅左侧里间走了出来。 只见来人鹤发垂肩，两鬓黑白掺半，身着靛蓝道袍，手执拂尘而足裹草履，身后背负一仙家法器。 第14章 初入仙门 没错，此人正是先前对杨苦心施展过换骨之术的无奇道人樊无奇！ 事实上，樊无奇这无耻之辈早在先前就已经改变了杨苦心的命运。 若不是他，惊天帝骨又如何变为旷世庸骨？ 若不是他，寰宇帝才又如何变为绝缘之躯？ 若不是他，康庄大道又如何变为崎岖曲径？ 若不是他，满堂赞叹又如何变为全场讥笑？ 只是命运齿轮几度运转，机缘巧合，樊无奇再度遇见了杨苦心，先前害他一番，如今却也将救他一场，正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掌门师兄，还有各位峰主师兄，是何事让你们如此欣喜若狂呢？”无奇道人不知眼前情况，是以发问。 这时，菖蒲峰峰主白镜真人干咳两声，故作正经地答道：“我们正为掌门师兄喜得旷世奇才而高兴呢！” 无奇道人当即望向厅堂之央，细细看了殷亦天几眼，心中基本了然。 只是当视线一转，再见到杨苦心时，却不由吃了一惊，旋即冷汗渗出，神情慌张。 “啊！你不是那个真仙老头儿吗？” 杨苦心正好转过头来，见到“故人”，即刻开声。 只是话音稍弱，几名真人又恰好无暇留意，因而此节只有杨苦心、殷亦天以及无奇道人知晓。 无奇道人怔了一下，心下寻思：“不好！这小子虽说可能还不清楚我对其施展过换骨之术，但一旦他将我所作所为如实道出，那么师兄们兴许会看出什么端倪来…… “若让掌门师兄发现我私下暗行违禁之术，日后焉能在此生存？ “这可万万使不得！不行，我得想办法堵住他的口！不过还得看看当前究竟是何情形……” “我说无奇啊，你缺不缺个徒弟或是仙童什么的？这有个姓杨的小兄弟，他欲入我门，不过我等师兄弟几个目下都已不缺人了，你看要不要考虑一下……” 心镜真人原先只顾讪笑、一言未发，如今看到无奇道人在如此恰当的时机插足进来，果断把握机会，将场面控制下来。 无奇道人听闻此言，只消须臾，已推测到当前情形与最新发展。 他立马能够联想到带着庸骨之身的杨苦心来到此处拜师，必然遭到众位师兄的冷眼拒绝。 然而此时心镜真人却向他提出这样一个所谓的建议，可想而知，他们应该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杨苦心，因而才想到把这烂摊子丢给自己来收拾。 既是如此，那么眼下假若无奇道人自己将这事给揽下来，于上则顺了诸位真人师兄的意思，于下又遂了杨苦心的愿，于己更是免了一场可大可小的灾难，如此一举三得之事，为何不做？ 这当然必须要做，而且立马就得做，断不可错失时机。 主意已定，无奇道人不再迟疑，当下向前迈出几步，对着七名真人行了个道礼。 微一仰首，正色道：“这位小兄弟胸怀大志，空有一颗炽热的修仙之心，却无人传授其仙术道法，如此未免太过可惜！ “我看我与这位小兄弟缘分不浅，不如就由师弟我收其为徒，授其仙术，以了其心愿，也弘扬我玄镜流之仙德吧！” 在座几名仙家真人听闻此言，纷纷点头拍手，连声叫好！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玄镜掌门连连捋须，忙忙赞许。 “何止甚好啊！这简直就是极好的啊！”灵镜真人直接站起身来，使劲鼓掌。 他适才被吓出了半身冷汗，只因先前玄镜真人曾让他收杨苦心为徒，这对其而言，实属极为可怖之事。 栽培一个没有出头天的废柴，费心费力还费物，着实叫人难以接受。 暗自忧心良久，现下总算有人出来接手，他还不抢得前排、拼命叫好么？ 然而平日里总是神情肃然、不苟言笑的仙镜真人却只是冷哼一声，微微摇头，适才众人大声讥笑之时，他正是笑得最少的一个。 “呵呵，这下可真是绝妙了！庸凡的师父来接收奇庸无比的徒弟，这真是绝配，绝配啊！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玉镜真人朝身旁的灵镜真人如是说道，那张老嘴笑得都快合不拢了。 无奇道人心中实为憋屈，只是这种恶劣十分的“气”，多年以来，他已经受了太多太多了，虽说习惯了，却也无法坦然面对。 或许习惯的只是受完气后生生憋在心里，也不找个大洞什么的来发泄，任由它们长年累月地堆积起来，化作异物一团，又逐渐发酵以至糜烂不堪。 简而言之，这已然是习惯了憋屈。 当下无奇道人将杨苦心领了过来，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凝视着他。 前者原本在后者的身上见到了希冀，后来这希冀随风而去，现在，却又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尔后，殷亦天因师从掌门玄镜真人，故留在了摘星峰，与杨苦心分别。 而杨苦心跟随无奇道人，已成菖蒲峰弟子，理应去往新的归属地，于是无奇道人抓紧他手臂，施展出疾风之术，凌空踏步，快速穿行，转眼便即来到菖蒲峰上。 再度见识到疾风之术，也再一次随着无奇道人的疾风步履神速穿行，杨苦心忆想这一整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异事，心中不由发出一番属于少年的感喟。 他只觉这所谓的修仙之道，根本不似自己先前所想的那样简单，而且这些冠以真人、仙人名号的老家伙，全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慈祥和蔼、受人景仰。 他们那些鄙陋的嘴脸与恶俗的笑声，业已深深印刻在他心坎之央那座原本纯白的碑上，玷污了整个少年天真烂漫的世界。 杨苦心跟随无奇道人的脚步，一直向前走去，他们的目的地是菖蒲峰上的修真村。 无奇道人表示来到峰上就不使用疾风之术了，必须让杨苦心亲身体验一下踏步仙峰之道的感觉，毕竟往后都将在这座山岭上修行和生活。 款款而行，沿路无趣，两人很快便交谈起来，耗费一盏茶时分，杨苦心从无奇道人口中获知不少玄镜流内中之事。 第15章 乱拳之交 事实上，玄镜流一门总共分为七座仙峰，主峰为摘星峰，剩余的六座分脉山峰分别名为灵芝峰、茯苓峰、赤芍峰、兰芷峰、茴香峰以及菖蒲峰。 每座山峰都划分为三个区域，即真仙殿、修真村以及灵药区。 真仙殿乃真人与长老们修行兼居住之地。 像摘星峰上的真仙殿，就是玄镜真人与摘星峰长老们的住处，名曰凌仙殿。 而修真村则是其他修士炼道及居住之地。 杨苦心进入菖蒲峰后，就将入住修真村，正式开始自己的修仙生涯。 至于灵药区，其实此地并非玄镜流之人自己开辟及设置的。 它是仙峰上天然形成的仙草林或灵药山，而修士们更习惯于将其称之为“后山”。 此区域分为浅区与深区，门中绝大多数弟子皆只在浅区采摘药草，止步于深区之前。 若然冒险进入深区，恐有不测之忧，轻则伤身，重则灵气逸散、修为受损，甚至于命丧黄泉。 据闻多年以前，曾有道行浅薄的弟子冒险深入摘星峰后山，最终失了踪迹，不复返还，故深区之凶险，可见一斑。 “此间便是修真村。” 师徒二人闲谈良久，终于来到修真村内。 无奇道人给杨苦心安排了屋舍，并告知其今日暂且到此为止，明日再作打算。 他也不指明菖蒲峰真仙殿之所在，只称不日自来此地与杨苦心相见，届时再亲自传授修真之法。 因而杨苦心也不再追问，只得诺诺连声，恭送师尊。 经过这一整日几度波折，他总算是明白了，若然没有个依靠，无论是在世俗还是在这所谓的超凡仙境中，都将难以独自支撑下去。 只怕尚未见到次日那白昼的朝阳，已然猝死在今宵这漆黑的夜空之下。 “嘿！那边那个穷酸小子，你是新来的吗？” 杨苦心闻言不由眉头一蹙，当即抬首侧目，依声望去，只见一名头戴南华巾、身着青蓝道服的青年修士立于十尺开外，正悠然看着自己。 “喂！你懂不懂什么叫礼貌？”杨苦心三五步凑到那人跟前，厉声喝道，“老子今日心情不妙，少惹我，否则定要你好看！” 身前这修士生得一副尖嘴猴腮模样，当下听闻此言，不觉往后一缩，脸上怒意初现。 略一沉吟，忽又咧嘴笑道：“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你初来乍到，不知笼络人心，反倒出言不逊，真是个乡野村夫，不受教化，今日就让喜爷我来教训教训你！” 语毕，尖嘴修士右手一抬，疾往掌心粘上仙符两道，欲待张口念咒。 方才念得两句，不料那杨苦心陡然飞扑而来，一股莽劲生生将他撞倒在地，旋即腾跃而起，骑将上去，一阵乱拳仿似疾风骤雨，直打得身下人血沫横飞、叫苦不迭！ “喂！你……呜啊！” 尖嘴修士话语未及道清，杨苦心那凶猛的拳头早已再度抡了出去，又打得他连连叫痛、频频嚎哭！ “你们这些个什么仙人，到底跟凡夫俗子有何区别！我看你们的心，弄不好比尘世的渣滓还要黑！”杨苦心纵声怒斥，竟自带着一丝哭腔。 “你丫够了啊！你打我就算了，说我的心黑，那就是在黑我！” 语罢，尖嘴修士暴跳而起，双手奋力一冲，愣是推得杨苦心跌坐在地！ 旋即飞身而起，如法炮制，也骑将上去，一阵乱拳连珠价打出，直轰得对方鼻口喷血，只是杨苦心倔强如牛，他强忍着痛楚，一声不吭。 砰砰砰砰…… 接连抡出个五六十拳后，尖嘴修士终究是累得打不动了。 他双掌支地，气喘吁吁地道：“穷酸小子，你……你他娘的是条汉子！这么个打法你都不声不响的，喜爷我算服了你了！” 歇得一阵，又笑道：“小子，要不要跟我交个朋友啊？喜爷我挺喜欢你的！” 杨苦心抬手抹去唇边血迹，连着喘了几口气，缓缓道：“交朋友？我跟你……” “不要婆婆妈妈的，就这么说定了！” 尖嘴修士见他稍显踌躇，索性来了个自把自为。 又以拇自指，神气地道：“我是这菖蒲峰修真村上的大仙人，本名唤作王喜三，道号百喜道人，你呢？” 杨苦心忍俊不禁，微微笑道：“我名唤杨苦心，师从无奇道人，今日方始入门，初到此地，对菖蒲峰上的一切皆感陌生，日后还需多多仰仗喜三师兄！” 王喜三欣然大笑，站起身来，一把拉起杨苦心。 两人相视一笑，化敌为友，又互搭肩膊，齐足并进。 真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乱拳交挚友。 于是当夜，两人对酒当歌，倾心而谈，感喟良多，喜忧参半。 “喜爷我在这菖蒲峰上混了近十年，只修炼到真灵境聚灵层，如今年近三十，却拿不出什么显赫的功绩回归故里，我这心里头苦郁得很啊！” 王喜三说罢又斟了一杯酒，狠狠往自己嘴里送。 听闻此言，杨苦心微一沉吟，随即问道：“喜爷，我想问一下，这个所谓的真灵境究竟是个什么物事？我又当如何修炼方能进入这等境界？” 王喜三轻轻放下手中酒杯，慢腾腾地道：“所谓的真灵境，乃是修真境界中最初之阶、最低之境。 “修真者通过磨砺精血、修炼真气、凝聚元神，尽数达到三阶，以此打通身骨灵窍，继而进入仙人境界。 “不过这真灵境还分为三个层次，亦即灵动层、聚灵层以及灵变层，我现在便处于这聚灵层，眼下进展缓慢，不由得心烦意乱、焦躁难安啊！” 听到这里，杨苦心登时眸光一凛，心念疾转，回想先前所历之事，心头咯噔一沉，终是恍然大悟。 原来早些时候，无奇道人那借助外力开启灵窍的说法根本就是在糊弄自己。 先前殷亦天并未将“灵窍”二字点明，而现今王喜三倒是把这概念给提了出来，到得这时，他总算有所明悟。 想来也是，那灵窍之类的物事，怎能说开启就开启？ 没有这些修真三要素的日月积蓄，又如何一夜暴富、转眼变作仙人呢？ 第16章 星芒隐匿 只是这无奇道人究竟用意何在？ 杨苦心学识有限，故而无论如何苦想，也思量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将之搁置于旁。 当下星眸微转，乃向眼前人追问道：“那么这修为水平，又要如何才能看得出来？如何方能得知修士的境界、层次以及精气神的具体阶级？” 王喜三缓缓摇头，实话告之：“精气神的具体阶级是无从得知的，不过境界和层次倒是有探查之法。” 杨苦心奇道：“何以探查？” 王喜三续道：“有种仙法名曰金灵瞳，习得此术，只需以手抹眼即可探查修士之修为，但仅限境界及层次。” 杨苦心又问：“如何习得此法？” 王喜三答道：“但凡这修真仙人，在修炼至真灵境灵动层后，都可向前辈们讨得金灵瞳具体的修习之法，之后只需稍加用心研习即可学会。” 杨苦心忽觉此名有些耳熟，稍作思量，脱口道：“亦天似乎曾提到什么五灵瞳……” 王喜三道：“对，就是五灵瞳！这金灵瞳正是五灵瞳之一。” 杨苦心笑道：“其余四灵瞳莫不是木、水、火、土？” 王喜三答道：“确是如此，这五灵瞳之术其实属于奇术，源于阴阳流，因其功能极为实用，且无须出声念咒，亦无须开启洛书河图，故仙术一宗允许弟子研习此术，但仅限金灵瞳，且提及此法时须称仙术，不称奇术。” “如此岂非盗钟掩耳？”杨苦心只觉可笑，复问道，“缘何不得研习其余四法？” 王喜三续道：“上仙们认为例外者只可有一，不可有二，一旦有二，便即有三，遂无穷无尽，法度失衡，如此一来便等于承认了伪仙奇术的正统性，颠覆本原，是为忤逆之举。” 杨苦心奇道：“我听闻本门中亦有仙奇双修之士，那又待如何？” 王喜三道：“诚然如此，然此事其实甚为微妙，众师尊虽不轻易惩戒私习奇术者，但此等修士仍将遭到同道鄙夷，部分顽固者甚至耻于与之为伍。” 杨苦心又笑道：“墨守成规，不可取也。” 王喜三又道：“你若习之，我必支持。” 杨苦心欣然点头，然沉吟片刻，又转而垂头轻叹。 王喜三奇道：“哎，穷酸小子，何故唉声叹气？你不知叹气伤财么？” 听得此言，杨苦心只觉好笑，原来仙道亦眷恋身外之物。 不过此皆小事尔，当下他欲知之事，乃如何快捷与家中取得联系。 他欲寄家信与娘亲，好叫她安心。 随即答道：“我想起家中尚有娘亲留守，眼下她未知我下落何如，有何法子可让我向家中报个平安？” 王喜三听罢不觉哑然失笑，道：“这还不简单？待我施展仙雁传书之术，哪怕你老家距此数千里远，这仙雁都将极速替你捎去书信！” 杨苦心登时喜形于色，连连拜谢。 王喜三当即取出仙符，几番折腾，召来仙雁一只，将事情办妥。 之后，二人继续把酒言欢，对空赏月，闲说杂谈，赘话不表。 另一端，摘星峰上，凌仙殿内，灯火仍是通明。 那玄镜流掌门新得奇徒，自然与他秉烛长谈，乐此不疲。 当谈及授课细节时，欲知从何处入手，玄镜真人便即以手抹眼，开启金灵瞳，以对殷亦天当前的修为进行一番探查。 说来似乎有些奇怪，既然有金灵瞳这等术法，那为何不在初见时直接开眼？ 此事原因有二。 其一，一般上仙峰求学的年轻人皆为凡人，堂堂仙师不会特地为其开启金灵瞳，他们将求学者默认为凡人，所以一般使用摸骨之术探查其天资。 对于基本无修为的年轻一辈，探查其天资方为要事。 再者，纵然求学者有些修为，但金灵瞳并不能探查天资。 修为不过眼前水平，然天资决定未来上限，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其二，金灵瞳乃伪仙之术，真仙宗派一般只有在必要之时才会使用。 “啊！这……” 却说时下那玄镜真人已然完成探查，只是结果却令他大为震惊。 这位鹤发童颜的老仙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年方十八的新晋弟子，尚未在本门中修炼过一天半日，却已臻真魄境魄变层修为！ 如此出众的水准，着实使玄镜真人又惊又喜。 只是惊喜过后，他却不由生出一丝忧虑来。 原因在于，他开眼之时，隐隐可以感觉到，自己这位奇异弟子拥有一股强劲而稍显浑浊的真气。 “那股阴阴幽幽的浑浊之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镜真人单手捋须，面露忧色…… 今宵的夜穹尤为深邃，点点星芒，灵动暗淡，有如奇稀玉石镶嵌在天女的衣襟上。 只是这衣襟无垠无际，缥缈神异，而一缕幽云悄然而至，将并不璀璨的深蓝光华遮蔽起来，生怕观星的仙人发觉它的存在，毕竟它知晓，这光华的真名，叫做希冀。 …… 嘎嘎！嘎嘎！ 仙禽振羽，当空长啸，昭示着全新的一日已然到来。 杨苦心从竹床上缓缓坐起，打了个呵欠。 他稍不当心，手一打滑，险些跌落，随即长出了一口气，下床起身。 然而当他洗漱完毕，精神抖擞地打开屋舍小门时，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喂！快来看啊，都快来看啊！” “这就是昨日里将七大真人逗得喜笑颜开的那个搞笑新人啊！” 不远处，一名生得鹰头雀脑的修士正俯身前倾，招呼着他周遭的那些道人。 这又是演的哪出戏？ 杨苦心大梦初醒未久，一时并未缓过神来。 未几，小屋跟前，已会聚二十余名弟子。 众弟子聚焦于杨苦心身上，或神色鄙夷，或一脸坏笑。 “就这小子是吧？哈，有趣有趣！居然说要当什么擎天大帝，我看还不如让哥赐他一个名号，就叫……就叫小丑大帝好了！” 一名白脸弟子微微躬身，向众人大声说道。 此人虽面色白皙，然形貌却有三分猥琐。 杨苦心恍然明悟，想必是昨日凌仙殿之事已传播开来。 如今这玄镜流中，只怕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第17章 唾沫之耻 以此等方式“声名大噪”，杨苦心不禁蹙眉苦笑，连连摇头叹气。 “怎么，师兄说你，你还不服气了是吧？”先前那鸟头修士将袍袖一捋，拧眉说道。 “就是啊，就是啊！真是太不像话了！这小子该打，这小子该打啊！” “对对对，该打，该打！” 又有数名弟子跟着起哄。 依此看来，那白脸修士应是这帮弟子中的头领。 杨苦心白了众人一眼，默不作声，欲待关闭竹门，不予理会。 然事与愿违，他这门才关了一半，那白脸修士却猛然出手阻拦。 只见他一击弹开竹门，抓住杨苦心的手，往身前一拉，怒喝道：“小子，你可不要太狂了！” 两眼微眯，又扬起下颔，厉声道：“我告诉你，在这修真界中，讲求的是实力，只会吹嘘的废物，别人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你捏死了！” 杨苦心眉头一蹙，两眸中怒意初现。 但听对方续道：“想在修真界中混好，要么拳头要够大，要么荷包要够大，否则就只能让别人踩在脚下。” 杨苦心眸色一沉，依然缄口不语。 那弟子头领又道：“你这通身上下并无半点真气，区区凡人竟好意思叫嚣要成为擎天大帝？再看你这一脸贫贱相，荷包定然也是空空如也。 “换言之，一无拳头，二无荷包，既如此，那你他妈不是废柴还能是个什么东西？ “我曹敬宇今天就当着众位师弟的面，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恬不知耻的新人！” 话说至此，这自称曹敬宇的弟子右拳紧握，冲杨苦心面门猛力一击。 杨苦心反应灵敏，立时向屋内迅疾一闪，顺手带上竹门。 曹敬宇见状大怒，旋即自衣兜内取出一只银白色的指虎来，戴至右手上。 “玄银指虎！看来师兄是真个生气了……” “是啊，那小子要倒霉了……” 后方弟子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都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嘈杂间，却见曹敬宇大喝一声，臂膀上肌肉虬结，渐渐蓄力于右拳上…… 但见那拳头四围上下，白芒萦绕，灵气涌动。 砰！ 陡然间，这铁拳迅猛前冲，只一击便洞穿竹门，留下个头颅般大小的窟窿！ “出现了，出现了！敬宇师兄的神力之术！” “这招白虎噬月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全力出击，打中胸口，直接就穿心了啊！” 一名矮小弟子边说边跳，甚是激奋。 杨苦心不由打了个寒噤。 他没料到来人力道竟如此强劲，随即抄起一根棍子，高度戒备。 却见曹敬宇继续霍霍出拳，迅猛连击，轰隆声不绝于耳。 坚守须臾，身前这小小的“竹制城门”终被攻破…… 杨苦心眼见城池即将陷落，心下焦急，管不了三七二十一，抓紧手中木棍，猛地向曹敬宇扑杀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曹敬宇霍然避开，反手抓他颈项，筋肉一紧，猛然向下一摔，直摔得杨苦心浑身吃痛，倒地不起。 “漂亮！”围观弟子中有人大声叫道。 纵是如此，曹敬宇仍觉不够，又来抓他头颈，冲前疾奔，一路拖拽，直至屋舍外边方才止步。 不待他喘息，又高举右手，迅猛下冲，欲待予以最后一击！ 杨苦心无力挣脱，唯有紧闭双眸，束手待毙。 霍！ 临危之际，一柄细长精雅的灵剑横空而至，轻巧抵住这致命一击。 但见那刃身冰雾缭绕，晶莹剔透，可谓灵妙而唯美。 “汝云师姐！” 众围观弟子异口同声地喊道。 “师弟，凡事有度，不可造次，师尊虽不常来此地，但若弄出了人命，这事也无法轻易了结。” 冰雾灵剑的主人启唇作声，那声音脆若银铃、婉转动听。 杨苦心缓缓睁眼，抬首视之，却发现身前立着一名长发轻扬、正值碧玉年华的女子。 只见她眉如柳叶，清新淡雅，似蹙非蹙；深眸若星，光环夺目，无从掩蔽；鼻似峰梁，挺拔秀丽，浑然天成；丹唇犹樱，闭目嗅之，如临花海。 此非天女乎？ 天然之貌，何以臻此境？ 此诚天匠所作，凡间岂得一遇？ 美人如斯，不可方物。 杨苦心折服了，只一瞬，他的心已被悄然勾走。 他沉迷良久，恍如梦寐…… 到得回神之时，被称作“汝云师姐”的绝美女子早已扬长而去，还留在眼前的，只剩那群对他而言着实面目可憎的同门弟子。 “哼！这次有汝云师姐为你求情，哥我就暂且放你一马！以后给我收敛点，否则有你好看的！垃圾！” 曹敬宇恨恨地道，随即折过身去，欲待离开。 甫一提足，心觉不甘，竟回头向杨苦心吐了几口唾沫，这才稍稍解恨，扭头离去。 杨苦心顿时怒火中烧，只是想起自己先前的遭遇，为避免更多不必要的伤害，只好再度强忍下来，心中只盼着这一切能就此结束。 只是众爪牙岂会顾念这许多，立马便依样画葫芦，争相朝杨苦心狂吐唾沫，仿佛此举可满足他们一切欲求。 “忍吧，忍下来吧！” 杨苦心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冲动，一定要抑制住心中的怒火。 毕竟眼下的他实在是太弱小了，就算是眼前这些喽啰般的角色，他都未必可以击败，更何况是只三拳两脚便足以将他打到肺腑出血的“神力男”曹敬宇？ 于是只得任由横飞狂舞的唾沫袭向自己的身躯…… 受此屈辱，他脸上似乎只剩苦笑，别无其他。 “呸！咳咳……” 临离之际，几名弟子顺势闲聊起来。 “可惜了，今日若不是苏汝云那个女人碍事，敬宇师兄肯定会将那个乡野小子打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 “就是就是！汝云师姐仗着自己是白镜真人的亲传弟子，对我们向来没什么好脸色，不就是长得好看么？好看还能当饭吃不成！” “话可不是这么说！我听说啊，不久之前，汝云师姐已成功突破真灵境，顺利进入真魄境了！现在她的实力，真个凌驾于敬宇师兄之上了！” “可不是嘛！这丫头真她娘的是个天才！她跟敬宇师兄都十分厉害，一个才十六岁就达到了真魄境，另一个也是，才十七岁就达到了真灵境中的灵变层！” 第18章 修真之法 “我们这些人啊，大概永世都追不上他们了！” “真她娘的让人不爽！天资这玩意，根本就是个命！” “谁说不是呢？资质平庸，就只能说咱们命不好了。” “算了算了，都别说了，还是赶紧回去练功吧……” 凡庸的弟子们渐行渐远，但先前所说之话却是一字不漏地钻入了杨苦心耳中。 他听得真切，心也随之怦然狂跳起来。 随着这赤红之心不断跳动，他愈发明悟一个纯粹至极的理，那就是： 巅岭之上，没有弱者！ 没有强大的实力，永远无法高仰起头来看人，甚至还要被那些比自己强大的人永无止境地欺压、侮辱、讥嘲、蔑视，直至死去。 既是如此，那就倾尽所有，求变图强！ 这一切，不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吗？ 那句几度令旁人震耳欲聋的话，难道此时此刻已经说不出口来了吗？ 不！必须要说出口来！ “终有一天，老子一定会成为擎天大帝！” “老子一定会成为擎天大帝！” “一定会成为擎天大帝！” “成为擎天大帝！” “擎天大帝！” “大帝……大帝……大帝……帝……” 杨苦心对着广袤无垠的苍穹倾力呐喊，空旷的山谷不断回响着他那被注入无尽野心与宏愿的声音。 只是不知，它能否洞穿星云，力透九天，行至浩瀚无边的枯寂天宇，令银河倾泻、恒星飞流…… 仙云叆叇，蔽日遮天，整一个枯长的白昼，晃眼之间，已经过了一大半。 杨苦心愈发焦急地守望着不远的前方，然而无奇道人并未履行自己的承诺，亲身来到杨苦心屋舍前，只是派遣仙雁一只，衔着信笺而至。 杨苦心接过信笺，立时拆封，双手并用将其展开，随即细细读阅起来： 为师近日事务繁忙，无暇亲自教授仙术，尔可按照此信笺中之要诀，自行悉心摸索、潜心修炼，待为师闲暇之时，自会亲身授法，切勿自作主张、烦扰为师。 所谓修真之法，须以砺精血、炼真气、凝元神为主，每日坚持锤炼，假使持之以恒、锲而不舍，则日积月累、脱胎换骨，遂破茧成蝶、羽化登仙！ 所谓砺精血，其实便是锻炼筋骨、增强体魄。 若无强健之躯，又如何承载涌泉一般之真气？ 故为师望尔战胜惰意、刻苦修行，每日登山入林以伐木担柴，只需如此简单之举，加之劳逸结合、张弛有度，假以时日，则身强体壮、力举千斤。 所谓炼真气，其实便是呼吸吐纳、行之有律，遂变凡人阳气为仙人真气。 再加以打坐冥想、反复练习，则体内真气可日益增长，而浓度愈高，则其真气愈强。 然修炼真气之要诀，当铭记于心，方可终生受用！ 吐纳之法，首先必须盘膝静坐、祛除杂念。 其后基以一长三短之规律进行吐纳。 吸气之时，紧收腹部以至极限，保持三弹指之时长，吐气之际，微微呼出，弹指完成，尔后全然放松，如入梦眠之态。 如此反复修习，直至百遍方可暂歇。 循途守辙、周而复始，每日膳前膳后各做一次。 假以时日，渐觉精神百倍、饮水有味，遂真气雏形已成，可继续修炼。 所谓凝元神，较之砺精血与炼真气，其实缥缈虚灵，难以捉摸，窘于言表。 元神者，隐于生命之体内，腠理有之，筋肉有之，血脉有之，骨骼亦有之。 假使善于支配，则可化神为精、抽神补气、费神行术，可谓万能之物，玄妙神异！ 至于修炼之法，为师假借多年经验，可讲解其精髓与诀窍，然艰深枯涩、冗杂繁琐之语决不落笔。 万千言辞，只化作真言口诀一句，即聚精会神，通身元神凝于一点，则能量惊人。 读至此处，杨苦心神色落寞，似已有所觉悟。 想来必是那所谓的师尊根本不想理会自己这个庸徒，于是借故逃避，不以真人会面，只借书信联络。 将修真之法汇于一纸文墨，恐怕是安抚之举，同时也将自己的任务草草了结，往后无须牵挂于心。 望着仙雁撼动双翼，往天际飞去，杨苦心不禁一阵苦笑。 他转过身去，手中紧紧攥着微湿的信笺。 心头几经跌宕，垂首之时，已将其视为珍宝。 从那以后，杨苦心按照无奇道人信笺中所说的修真之法，刻苦磨练、坚持不懈。 为磨砺精血，他每日五更天之时便起身洗漱，然后登山入林、挥斧劈竹，得五十斤青竹与柴木，再担之下山。 最初这半个月，他只将自己折腾得腰酸背痛、肩足青肿，好几次差点坚持不住。 然而挨到三个月后，他却惊喜地发现自己通身肌肉均比过去要结实不少。 最重要的是，他体力增强的幅度十分明显，他觉得以当下的身体状态，如若再回到自己的家乡黑水镇去，单单拼比体力，只怕已无人堪当对手。 看来是这仙山灵气助了自己一臂之力，使得练起功来，事半功倍，效果甚佳。 为修炼真气，他每日膳前膳后依照师尊所说的吐纳方法，盘膝静坐、祛除杂念、呼吸有律、吐纳有度。 刚开始的一个月里，他虽能清晰地感觉到精神比从前更加振奋，疲劳感甚少出现，但除此之外，并未切实感受到体内有真气在流动。 他乐观地自我安慰，心想只要努力坚持下去，日积月累，必能收获聚沙成塔之果。 然而苦苦坚持了三个多月，体内却始终无有半丝真气流动。 至于凝聚元神，他根本无从下手。 他从王喜三等同门弟子口中得知，元神一物，若无一定的精血与真气作为支撑，根本无法进行捕捉和凝聚。 于是在经过一番尝试并以失败告终后，他便索性将其搁置一旁，不予理会。 晃眼工夫，四个月过去了，从杨苦心收到无奇道人的仙雁信笺开始，竟已过了整整一百二十日。 然而他的修真之旅，却极其可悲地滞留在了漫漫修真长路的第一块石板上，再怎么努力跨步，似乎也跨不出去了。 杨苦心开始踯躅了，就在这条漫长到仿似没有尽头的修真之道上。 第19章 大帝之怒 晨雾茫茫，苍烟漫漫，朝露栖草，蜻蛉汲水，共同构成一幅仙灵峰峦上的雅景图。 这日早晨，杨苦心伐木归来，途中却遭数名同门弟子拦路阻行。 这些嘴脸他自是认得，毕竟这几人四个月前曾欺侮过自己。 他原本不欲理会，可对方却主动上前搭讪。 其中一人身形臃肿，似有先发之意。 但见他摇摇摆摆走上前来，咧嘴笑道：“哟！这不是我们的擎天大帝吗？听说你这些日子以来，每日勤学苦练，不敢有一丝懈怠，想必已是学有所成，修得那盖世神功了吧？” “哈哈哈哈！那是那是！我们擎天大帝一旦认真起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啊！大帝一怒，那必致山崩地裂、天下流血啊！”另一獐头鼠目之辈随即附和。 杨苦心淡淡一笑，道：“诸位师兄海量，请莫再笑话，师弟我自认资质平庸，炼了几个月的真气，毫无成效，确是废柴，真人说得好，炼死了也是个凡人！” 那肥大弟子蹙眉应道：“师弟啊，你岂能如此妄自菲薄？你可是大帝啊，你可是天赋异禀、万古难寻的绝世奇才啊！若是连你都说这种丧气话，那、那……那我们这些凡骨之躯却又当如何啊？” 杨苦心听到这里，心口无明业火登时燃起。 炽热之感虽愈加明显，但他还是竭力将之抑住，控为火苗。 “不对不对！大帝岂有此意？此皆大帝谦辞也！”那獐头鼠目的弟子赶紧接话。 “对对对！大帝不过是在谦让而已！”其他弟子附和道。 鼠目弟子哧哧一笑，又道：“大帝师弟啊，你切莫如此谦逊，谦逊过度乃是骄傲也，你还是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是天纵之才为好，毕竟你可是擎天大帝啊！” “没错、没错！擎天大帝，必须是擎天大帝！”肥大弟子连忙点头称是。 “擎天大帝！擎天大帝！擎天大帝！擎天大帝！” “哈哈哈哈……” 数名弟子不约而同齐声高喊，另外几人则禁不住捧腹狂笑起来。 这些声音于杨苦心而言，其实一点都不陌生，这些时月以来，他听得太多了。 只是时至今日，极限已至！ 杨苦心怒火重燃，心口火苗登时失控！ 轰轰！ 转瞬间，天火燎原，大帝暴怒！ 霍！ 杨苦心陡然甩出身后那五十斤柴木，只见这根根柴木如龙似蛇，凌乱飞冲，噼里啪啦袭向周遭数名弟子，直搅得一片混乱！ 未及喘息，杨苦心飞身扑向那肥大修士，抡拳重击，打得对方两个门牙崩飞出去！ 他骑坐在胖子胸口，星目睁裂，咆哮如雷，旋即凶暴出拳，主打一个狂乱无章！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拳如重炮，连珠价打出，源源不竭。 此番拳击虽无章法，但却招招轰向胖子脸部，直轰得他白沫横飞，鲜血迸溅！ 杨苦心一边恣意暴打身下人，一边厉声喝斥：“你们不是要我做擎天大帝么？我现在就做给你们看！告诉你们，终有一天，老子一定会成为擎天大帝！” 众弟子看得动魄惊心，皆不敢作声。 一时间，竟无人站出来制止或支援。 待得胖子被打得不成人样之时，方才有人喊了一声：“疯子杀人啦！” 杨苦心打得格外痛快，解了痒也解了恨。 他思量着既已将利息收回，那便适可而止罢，真正的大债，日后再来讨要。 主意已定，当下速即起身，提足抬脚，迅疾往前飞奔而去！ “我的妈呀！这什么鬼速度，怎么可能追得上啊！”一弟子凄声喊道。 “平时不好好锻炼筋骨，眼下精血不足，肉搏无力啊！” 鼠目弟子连连摇头，又向地上那胖子投去怜悯的目光，叹道：“你若早一步用上那什么烈焰之术或是巨岩之术，就不至于给人打成这副衰样了！” 胖弟子试图起身，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几番尝试皆不可行，他索性躺平，口中只是唉唉苦叫，别无他言。 却说杨苦心神速逃离后，这会儿却停在了一所紫烟缭绕的殿堂前。 他仰首而视，只见大门上方赫然刻着“炼丹房”三个大字。 他逃走时只顾夺路乱窜，哪管前方是何处，来到此地，纯属巧合。 “炼丹房？这兴许是个好地方……” 杨苦心紧闭双唇，稍作思量，未几，已一溜烟钻了进去。 他四下转了转，发现此处果真是炼丹之地。 各种奇奇怪怪的草药味、丹药味混淆在一起，浓厚之极，复杂之至，折磨起鼻子来当真是游刃有余。 而每隔三十尺之距，地板上就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炼丹仙炉。 赤、朱、黄、青、靛、紫等各种颜色是尽皆有之，而圆体、方体、三棱体、四棱体等各种精雅独特的形状也尽收眼底。 又见各色炉烟缓缓升腾，偶尔变向，如有生命那般。 此间物事众多，叫人目不暇接，只看得杨苦心一时头晕目眩，不知方位。 他继续行进，一路见得五六名弟子，一半正守炉而坐，另一半则开柜取丹，竟无一人得空理会自己。 他倒也不甚在意，毕竟未知这些人是敌是友。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地发现前方有条幽幽森森的小径，于是尤为好奇地走上前去。 他蹑手蹑足地往里边挪动，蓦地发现眼前竟是一口古老神异的紫炉。 炉口上方惊现青色光晕，而炉身周遭则有紫雾缭绕，着实灵幻玄妙！ “这口炼炉真不错！好炉，好炉啊……” 他正寻思着，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缘何跑到这里来了？” 杨苦心依声望去，发现眼前人竟是自己上山后的第一位好友：王喜三！ “喜爷！你怎会在此处的？”杨苦心奇道。 王喜三眉头微蹙，干咳两声，悠悠道：“苦心，你有所不知啊，这采药炼丹，实乃修真者必须涉足之事啊！ “哪怕是最不谙悉炼丹的修士，至少也能辨识十数种药草和丹药，掌握基本炼丹之法，懂得多条合成灵丹的公式。 “而喜爷我呢，每月至少有三天须待在炼丹房里潜心作业，我看你啊，也得抽空学学这些东西啦！” 第20章 神丹古记 他顿了一下，又道：“毕竟修真之道，须以本身修行为主、加之丹药为辅、佐之以法器、助之以祭物，如此方为周至完备之法门也！” 杨苦心闻言不由一怔，随后三两步走向王喜三，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 “听你这么一说，莫非珍稀的丹药于修真而言大有裨益？”杨苦心满心期待地问道。 “正是如此！比如说我这颗金仙丹……” 说至此处，王喜三从宽松的衣袖中摸出仙丹一颗，上方隐隐有金芒闪现。 但见他唇角微扬，缓声道：“呐，就是这一颗金仙丹了，它属于真灵级仙丹，如果直接将它吞下内服，可为服用者增加一些真气，三个时辰内即可见效。 “但若将它与五种玄镜流仙草一起放入鼎炉内精炼，则可炼就出属于真魄级的转生金丹，这转生金丹非但能增加比金仙丹更多的真气，还能增加少许精血与元神……” 听闻此言，杨苦心微一沉吟，张唇问道：“我说喜爷啊，不知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书籍可以阅览？” 王喜三微微点头，随即轻举左手，口中念道：“磁力之术！” 但见后方那以仙山古木筑制而成的书架上，一卷残旧竹简竟尔自动飘浮起来，只听唰的一声，那物瞬间便来到王喜三手上。 王喜三以手指书，道：“这本书叫做《神丹古记》，据说由阴阳流奇术先祖邹衍撰写，里边涉及的灵丹妙药多如星辰，我也没细细看过。 “序言中共提及一万四千多种丹药，不过当中至少有八成均是讹传之下的记载，书中亦有点明此事，另外真正称得上神丹的丹药，估计不超过二十种。” 稍稍一顿，续道：“所谓神丹啊，那都是真神级的丹药，喜爷我从来都只在书上看过，并不曾目睹真品，甚至连本门中那些真人级仙人，也有一半说自己没见过的。” 说罢将竹简递给杨苦心，杨苦心慎重接过手来，随即轻轻翻阅。 只见竹简上文字繁多，密密麻麻，稍稍放远些望去，俨如万千只蚂蚁肃然列队，叫人不觉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于是放弃循规蹈矩的读法，随手翻看，结果翻了没几下，却被眼前这泛黄的残页给吸引住了…… 但见残页上写道：世有万古神丹十余种，皆出于洪荒，后几已匿迹，幸得有识之士传承后人，尔后撰文成书，是以百人知、千人晓，遂有炼丹者潜心钻研，究学其方…… 读过便知，这残页的主要内容，说的是世间有万古神丹十余种，尽皆出于洪荒时代，而后失去消息。 幸好有知道此事的人将之传承下去，尔后还编撰成书，使得越来越多的人知晓此事，而某些炼丹术士甚至可能借着这些有限的信息研究出了合成神丹的方子。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残页上边竟然记载着其中一种万古神丹的合成之方！ 不会错的，这竹简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这样一副方子： 只要将名为“尧帝菖蒲”的神草连同金仙丹、紫灵芝、玉茯苓、血赤芍、白兰芷以及青茴香进行糅合精炼，仅消三日，便可炼制出那传说中的万古神丹之一的“紫帝”。 试想想，能够称之为万古神丹的东西，难道还会是凡俗之物么？ 再往下阅览，只见书中又称，服用“紫帝”后，三年之内，练功一日，抵得十日。 一日抵得十日，一年即抵得十年，那三年便抵得三十年！ 如此岂非有如神助？ 杨苦心不禁大喜，当下咽了咽口水，凝眉问道：“喜爷，这书中所说的尧帝菖蒲乃是何物？又要如何方能弄到手？” 王喜三听罢却是稍显犹疑，思量一阵，徐声回道：“关于此物，我许多年前就听同门中的前辈们说过了，这玩意儿据说是当年尧帝祭祖之时，在轩辕坟前采摘而得的。 “它身为菖蒲，然却非一般菖蒲，乃菖蒲中之帝王也，它生来神异，长有九节五叶，正是所谓九五之数，符合帝王意象，于是尧帝将之收为帝草来培养。 “但到得后来，传说恰恰就在尧帝驾崩当夜，那九节菖蒲竟尔不翼而飞。 “有丹龄超过一百岁的术士说过，此物灵性极强，可以自己拔根离土，随意飞行，因此根本没人知道它的行踪，大抵只能倚仗运气来一睹它的神采！” 杨苦心点头如捣蒜，继而又问：“那么喜爷方才提到过的丹药等级又是怎么回事？听起来好像跟修真境界的等级是差不多的意思？” 王喜三答道：“是的，所谓灵丹妙药，其实也划分等级，由低到高，分别有真灵级、真魄级、真魂级以及真神级这四个等级。 “像金仙丹就是个真灵级的丹药，而紫灵芝等五种仙草虽于尘世而言十分珍贵，不过在仙山之上，还是属于比较常见的东西，因此没有划入丹药等级之中。 “再来是炼合而成的转生金丹，此乃真魄级丹药也！ “至于你适才问及的尧帝菖蒲，据说是属于真魂级的宝药，而且还是真魂级中的顶级神草！” 听罢此言，杨苦心以手支颐，心下盘算：“如若将金仙丹与五种仙草糅合精炼，则可得到转生金丹，只是这转生金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真魄级丹药，显然非丹药中的顶级神物。 “而如今的我，急需可以改变骨质、逆转乾坤的神丹辅助，因此当谋上而不谋下、择优而不择次！” 进一步又想：“况且万一那转生金丹无法提升我的修为，那岂不白白浪费了荟集好的材料？从尧帝菖蒲为真魂级药草一事来看，可见神丹紫帝更加神异，必为稀世之物。 “倒不如寻觅尧帝菖蒲，索性给它炼出个万古神丹来！再有万一，连这万古神丹都改变不了我这凡庸的体质，那便只得认命了……” 主意已定，杨苦心当即正色问道：“我想请教一下喜爷，这金仙丹与紫灵芝等五种仙草，要如何才能弄到手呢？” 第21章 尧帝菖蒲 王喜三笑道：“苦心啊，看来你对这转生金丹颇感兴趣啊！不过也是呢，我看你苦苦修炼了几个月，除身子骨比过去健壮外，其他方面，似乎还真不见什么显着提升……” 说最后这话时，他特意压低了嗓声，以免过于伤人。 闻言，杨苦心点头默认，脸上难掩失落之意。 王喜三续言道：“优良的丹药于修真者而言确实可大可小，咱俩怎么说也是挚友一对，你既有需求，我没理由坐视不理啊！ “我看这金仙丹就给你罢了，你也不必说什么感激的客套话，只是日后我若有需要你之处，望你能不吝相助便是了！” 受人恩惠，杨苦心不敢怠慢，接过金仙丹，立马起身相谢。 但见他躬身抱拳道：“喜爷如此真心相待，苦心日后若能有所成就，必当倾心竭力，以报大恩！” 王喜三连忙摆手回道：“都说了不必客气了！不过余下那五种仙草，就要靠你自己去采集了！ “其实单看名字你也该联想到了，这正是除摘星峰与菖蒲峰外，余下那五座仙峰上的特色仙草！ “紫灵芝对应灵芝峰，玉茯苓对应茯苓峰，血赤芍对应赤芍峰，白兰芷对应兰芷峰，而青茴香则对应茴香峰！” 杨苦心连连点头，应道：“知道了、知道了，都清楚了！话说要是能有什么法子一次性将所有材料都弄到手，那就真是太好了！” 略微沉吟，续道：“那这会就不打扰喜爷你了，我马上出去采集药草！” 听着杨苦心离去的脚步声，王喜三口中喃喃自语：“一次性把所有东西都弄到手？哼！除非你是撞上了大福星，还把他背在身上走……” 杨苦心疾速离了炼丹房，心里头琢磨着，这尧帝菖蒲究竟生于何处呢？ 如此珍稀之物，可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他星目疾转，锁眉思量，几根手指在下颔处来回摩挲…… 陡然灵光一闪，心下暗道：“紫灵芝出于灵芝峰，玉茯苓出于茯苓峰，而本峰名为菖蒲峰，弄不好那尧帝菖蒲恰好就在此地！” 思路一开，又忖道：“若真在此山之中，则必居于灵药区内，门中弟子称此区为后山，且有浅区和深区之分。 “浅区自是安全地带，药草容易采摘，不过价值也一般；至于深区，据说里头有许多珍贵草药，甚至可能存在极其珍稀的神草，但同时亦危险之至。” “按先前那无奇老头所说，一旦深入后山，将有可能遭遇不测，轻则伤身，重则失散灵气、修为受损，甚至于命丧黄泉。” 寻思至此，他不由得一阵纠结…… 然而踌躇半晌，终是下了决心。 他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往悬崖走一趟，神丹难以到手上！不往炼狱走一遭，休想飞升上云霄！” 心意已决，则不当拖沓，杨苦心只将衣袖一捋，提足抬脚，快步往后山奔去！ 哒哒哒哒…… 足足耗费了三盏茶时辰，杨苦心方才来到后山，入了浅区地带。 然而走了个百来步之后，他蓦然想到有一事极为紧要。 那就是深区之中，危机重重，弄不好突然间蹦出个什么妖物来，直接把自己生生吞噬，如此岂非白费心思、前功尽弃？ 想到此节，乃从上衣暗兜内摸出几道灵符来，紧攥于掌内，视若珍宝。 当下自我安慰，虽说自己一点儿仙术都不会，但这些灵符可能本身就带有仙力，若是真有鬼魅偷袭自己，也可能会受此仙物所慑，随即落荒而逃。 复行数百步，陡然闻嗅到空气中的味道发生了变化。 他虽修为极低，体内全无真气流动，可直觉还是告诉自己，足下土地已与方才不同！ 杨苦心继续前行，忽尔发现前头有一方杂草丛生、枯藤交错的坟冢。 再细细观察，竟于乱丛之中隐隐瞥见几许紫芒。 他无力捕捉这时隐时现的紫芒确切的位置与走向，只得盲目往前挪步，并最终选择攀爬上这一方玄秘而有些可怖的坟冢。 杨苦心在伸手攀爬之前，极为谨慎地放下原先捋起的袖子。 他觉得这些不知名的怪异植物，或有刺，或有毒，轻易露出自己的肌肤，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经过半盏茶时分的努力攀爬，杨苦心终于登上这座不知名的坟冢。 他对着满布青苔的墓碑做了一番打量，最终发现能够辨识出来的文字，只有一个稍显瘦长的“羽”字。 它左侧似乎还有着某个偏旁，只是长年的风雨刷洗，已然使之模糊不清。 杨苦心不愿在这方连主人是谁都不清楚的坟冢上花费更多时辰了。 他的目的是找到那传说中的尧帝菖蒲，于是又开始寻觅起先前瞥见的那几许奇异光华…… “奇怪了，跑哪去了？” 杨苦心喃喃自语，同时不停使力将足下那交错杂乱的枯藤老蔓一一掰开，只想知道那玄秘的紫芒究竟去了哪里…… “哎！” 掰着掰着，陡然之间，一缕灵幻的淡紫光华自乱丛中蹿将出来！ 杨苦心惊喜地发现，这是一株足足有半尺之长的神秘奇草。 他凝神注视，细细打量，又发现这神草上长五叶，下生九节，果真是那传说中的尧帝菖蒲！ “它、它……它居然真的会飞！” 杨苦心惊诧地叫出声来，随后又发现自己其实用词不当。 原来王喜三所闻之事并不完全准确。 眼前这株神草显然不是在飞，而是在跳！ “实在是太妙了！” 杨苦心暗暗称奇，随即提足而上，拼命往前追去！ “尧帝菖蒲！给老子站住！” 杨苦心从坟冢上飞滑而下，顾不上衣衫被枝杈划破，见不见血他也不知，只是一心想着快快把尧帝菖蒲弄到手。 只要能得到这株惊世神草，那就是赔了他半条腿似乎也心甘情愿！ 杨苦心极度担忧，害怕会失去神草的踪迹，情急之下，将手中数道仙符揉成一团，也不管如此形态还有没有仙力，直接就往神草身上掷去！ 没想到他这一砸，竟真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对方身上！ 第22章 蜉蝣古洞 轰！ 哔哔剥剥…… 他本欲阻止神草窜逃，岂知结果却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那团仙符堪堪触及神草根茎，竟自訇然起火，被一簇紫色灵焰吞噬殆尽！ “好生厉害！不愧是传说中的神草……”他不由惊叹道。 至此，杨苦心更加坚定了俘获神草的决心。 如此灵物，岂能眼睁睁看着它从眼前逃离？ 既有大帝之心，何不行大帝所行之事？ 追！ 继续追！ 哒哒哒哒…… 杨苦心穷追不舍，一路狂奔而去，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菖蒲峰后山的悬崖边上。 须知此间深涧百尺，壑谷无底，鸟雀尚且有所畏忌，凡人环视一周，只怕当即浑身战栗，畏沮却步，合眸只觉坠落万丈深渊，不得生还。 眼前这株紫芒萦绕的神草，确确实实正是载于《神丹古记》中的真魂级药草尧帝菖蒲，此物自离了尧帝后，又长了三千余岁。 它这三千多年以来四处移居，也不知已换了多少土地，此番更是不知究竟从何处飞跳而来，正好就来到了这座算是它本家的菖蒲峰上。 只是此时此际，它却突然止步，不再蹦跃，转而扎根于万分险峻的悬崖边沿。 那淡紫光华时时散发，仿佛是在对一路狂追而来的杨苦心发出恣意的挑衅。 “你来呀！你有种就过来呀！” 杨苦心恍惚间似乎真个听到了对方挑衅的声音。 “神草啊神草，你这调皮的性子，知不知道老子追你追得有多辛苦啊！都追到这等地步了，就是悬崖跟无底炼狱，老子也跟你去了！” 语毕，他竟无一丝踌躇，脚踏万仞巅峰之边，耳听沙石崩落之声，小心翼翼伸出手去，将眼前这株惊世神草紧紧抓住，脸上顿然生出几许欣慰的笑意。 “接下来，只要将它连根拔起就大功告成了！” 杨苦心几已抑制不住心中狂喜，他那愿望似已长出不算太过丰实的羽翼，但借此却足以振翅而飞，翱翔天际！ “用点力，再用点力，再多用一点点力就可以了！” 他不断使力，试图拔出尧帝菖蒲…… 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神草离开泥土的幅度也愈发增大。 希冀就在眼前，再加把劲就可以了…… “喝啊！” 他大叫一声，已然使尽最后一丝气力。 噗！ 尧帝菖蒲终于被拔了出来！ 可这神草离土时产生的反作用力，竟大到出乎杨苦心的意料之外！ 他手中紧抓神草，可人与草却都一起飞离了悬崖绝壁，双双往那无底沟壑坠落而去！ “完了！去他娘的，老子这次死定了！” 杨苦心高速下坠间，心神大乱，头脑空白，只觉此番必死无疑，无有挣扎之机。 唰—— 一弹指顷，杨苦心业已坠至无名幽暗的深谷之中。 然而他命不该绝，竟极为幸运地掉落在一株千年古蔓的青根上。 那古蔓原具灵性，一发觉自己上空有异物来袭，立时伸出巨大根须，将其紧紧捆住，又轻轻放下，再徐徐松开。 杨苦心亲眼目睹如此庞然大物，原本该是惊诧万分的，然而发觉自己被这古灵之物救了一命时，却不由屈下双膝，连连叩首，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未几，杨苦心又发现在这千年巨蔓身后，俨然有着一个幽幽森森的洞穴。 走近一看，只见这洞穴上方赫然刻着“蜉蝣”二字。 这古洞似有一股玄秘引力，将他心神吸了过去。 他抗拒不得，当下乃将尧帝菖蒲藏入上衣暗兜内，伸舌舔唇，缓缓迈步，往幽洞中走去…… 这名为“蜉蝣”的古洞委实阴森幽暗，杨苦心借着洞外那极其有限的日光，一路扶着粗糙而潮湿的洞壁，于愈发阴暗的穴道中摸索着前行。 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 大约走了一百步，杨苦心忽然惊喜地察觉，前方竟有光火明灭之象。 于是赶忙加快步伐，三步并作两步走，几经蜿蜒，不消须臾，他便即来到一盏古旧的油灯跟前。 “总算有些光火了！” 他甚感欣喜，当即取下石壁上的油灯。 原本打算借着这簇焰火照明前路、从容而行，但却没料到，这油灯方始离开石壁，光火立马就熄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 希冀幻灭得过于匆促，一时间，他有些难以接受。 “莫非……在我进入这古洞之前，早已有人在此驻足过了？” “从这光火玄异之象来看，先前可能有人在此地使用了某种仙术，可将灯焰一直保存下去，除非有人移动了它的位置，否则它可能还会继续存在很长时间。” “如此奇诡，这洞穴中究竟有何秘密？” 杨苦心寻思至此，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里继续进行一番探索。 于是将手伸进上衣内里，从暗兜中摸出了某个物件。 这物件竟散发着灵幻幽美的淡紫光华。 毋庸置疑，这正是不久之前，他甘愿豁出性命以求得手的惊世神草： 尧帝菖蒲！ 身处黑暗之中，杨苦心顿觉此物绝非白取。 纵使眼下可能已无机会将其炼制成神丹“紫帝”，可此刻拿它当作照明工具来使用，却着实方便而又优雅。 甚好，甚好！ 只是若果被天下万万千千的修士得知此事，恐怕当中捶胸顿足者、漫天叫骂者，都不在少数！ 试想想，如此百年难遇的稀世之珍，真魂级中绝好的神草，竟被一个惊世废柴当作照明光火来探路，这不是想把人给活活气死么？ 甚至能将死人气活。 于是杨苦心借着尧帝菖蒲的幽幻灵芒，又继续向前走了个百余步。 然而当拐过那蜿蜒婉转的九曲十八弯后，他蓦然感觉眼前情景正是：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三面石壁，三方灯台，成百上千的古旧油灯规整排列，阵势惊人，有如夜空下军威凛凛的骁勇将士齐齐高举火炬。 千灯齐聚，光火辉煌，直照得整个石室亮如白昼。 杨苦心不禁嘴角微扬，迈起双足径向室央而行。 他一面倒着走，一面环顾这石室中的各处情况，小心翼翼，生怕有误。 蓦地里却听得一阵怪异的声音。 第23章 太古灵瞳 那声音有如某种飞虫撼翼而发，“吱吱”作响，听着叫人慎得慌。 杨苦心眉头紧蹙，咽了咽口水，侧过脸去，猛然发觉眼前惊现怪虫一只！ 但见这怪虫通体漆黑、身形庞大，数倍于寻常飞蝇，刻下正左右徘徊，乌翼狂撼。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看得老子心里头直发毛啊！” 他慌乱一番，稍稍定下神来，寻思道：“这好像是……蜉蝣？可似这般又黑又大的，倒真是从未听说过……” “蜉蝣这物事，寿命似乎只得一天？可眼前这怪虫，真是寻常蜉蝣么？我缘何感觉它已存活甚久，未知许多年月……” 杨苦心凝视眼前蜉蝣数秒，不觉往后退了几步。 其实蜉蝣这等生灵，寿命确实极短。 于古人眼中，综合体型寿命，渺小之至者，莫过于蜉蝣，而浩大之至者，则莫过于宇宙。 苏子瞻《赤壁赋》中有云：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莫说蜉蝣，即便是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单就躯体而言，与浩瀚宇宙相比，也是极其微渺的存在。 只是人类拥有无穷无尽的智慧与思想，因而才显得伟大与不朽。 “吱吱……” 那怪虫兀自鼓翅吟鸣，紧盯眼前人，如何也不肯离去。 杨苦心喉结滚动，心头咯噔一沉，陡然生出不祥的预感来。 正待折身走避，那黑体蜉蝣却猛地飞扑而来，径向他左眸袭去！ “不好！” 刹那间，他脑海中訇然闪过自己不幸身死的画面！ “呜哇！呜啊！” 杨苦心凄然嘶叫起来，随即跌坐于地，又在地上疯狂打起滚来。 他竟能极其清晰地感觉到，这黑体蜉蝣正在恣意啃噬自己的眸子！ 犹如春蚕食桑那般，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地慢慢啃噬着！ 这是何等恐怖之事？ 刻下即便有旁人在，亲睹此景，也难以真正体会此中之痛。 “呜哇！呜啊！” 杨苦心不断在地面上狂乱打滚，他死命挣扎，然却毫无作用。 眼眸者，肉体也，如此活生生地将之啃噬，当中痛楚实是难以想象。 这简直好比在活人殷红的心脏上镌刻字纹。 “呜哇！呜啊——” 杨苦心叫声愈发凄厉。 这凄厉如哀魂般的惨叫声，并非他主动发出，皆因痛到极致而自然表露，不得不发也。 此诚不可抗拒之力。 “呜哇！呜……” 终于，在剧烈无比的痛楚蹂躏之下，他意识渐趋模糊，未几，已瘫软在地，旋即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良久，良久…… 良久，良久…… 光火通明，白炽如昼的石室之央，俨然躺着一名身着破布麻衣的少年。 石室之内的灯火似是无端那般，陡然疾快地闪烁起来，这一明一灭，明灭之间，似乎隐隐暗暗预示着某场惊世暴雨的来临。 当是时，那昏迷少年的掌指竟微微动了一下。 三五弹指工夫，两只手都缓缓动了起来。 再过了一盏茶时分，他终于醒转，随即双手撑地，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杨苦心也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长时间，只是猛地想起昏厥前所经历的恐怖之事，他不觉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左眼…… “眸子还在？眸子还在！我这眸子居然还在！” “而且竟已不觉一丝疼痛！” “简直好似无事发生过一般！” “不可思议，真真不可思议……” 杨苦心惊喜之极，近乎狂乱，他反复触摸自己的眼睛，再三再四地确认过后，终于长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庆幸而欣慰的笑意。 “奇怪了？那蜉蝣去了哪里？莫非适才的一切，尽皆是幻梦一场？” 若然真是幻梦一场，那对于这等逼真之至的梦魇，杨苦心自有胆量对天起誓，自打出娘胎起，他是头一回遇上。 “不，还是宁可相信那是真实发生之事！假若梦魇能恐怖到这等地步，那以后都不敢睡觉了，万一碰上这种梦境，搞不好会直接吓破胆而死。” 胡思乱想间，杨苦心再度环顾起眼前这神秘石室…… 须臾，他发现在那东面石壁下方，俨然纵立着十余块淡灰色的石板，板子上面还颇为清晰地镌刻着一些方方正正的古汉字。 他打小就爱研读一些古老久远的书物，就眼下这些古汉字而言，并不足以难倒他。 当下逐字观阅，细细解读了起来…… 只见第一块石板上写着：太古蜉蝣，噬目化瞳，有幸得之，通灵晓世。 阅看至此，杨苦心只觉兴致盎然，当下微微点头，继续研读下去…… 光阴宛若细长的流水，几许又几许地逝去…… 杨苦心耗费了一盏茶有余的时光，总算将十多块石板上的文字尽皆解读完毕。 至此，他知晓了几件万分重要之事。 原来，先前突袭并啃噬自己眼睛的那只黑色蜉蝣，其实是一种名为“太古蜉蝣”的古老飞虫。 这种虫子本来寿命无异于一般蜉蝣，均是一日而已。 只是它们有着特殊的延续生命的能力，只要能够成功啃噬人或动物的眼睛并顺利从眼眶中逃离，那么每噬食一只眼睛，便可延长一百年的寿命。 但若未能在一定时间内啃噬完毕并成功逃离，则会十分玄奇地幻变为被啃噬者的新眼睛。 至于这只眼睛的名字，就叫做太古灵瞳！ 说到灵瞳，那便不得不提及知名的五灵瞳之术。 修真之士，踏入真灵境后，但凡掌握正确方法，均可习得五种灵瞳之术。 它们分别为金灵瞳、木灵瞳、水灵瞳、火灵瞳以及土灵瞳。 五行灵瞳皆拥有各自的特殊功能。 譬如金灵瞳，它能在开眼后探查到目标人物当前的修为水平，可谓玄妙而实用。 但此术有一缺憾，即无法看到具体的精气神各有多少阶。 然而太古灵瞳却不同，它不单单能看出目标人物当前所处的修真境界和具体层次，还能获悉其精气神的明细阶数！ 打个比方说，若用金灵瞳去视察王喜三，所得信息仅为： 真灵境、聚灵层。 但若用此太古灵瞳去探查一番，所得信息则为： 真灵境、聚灵层、精血八阶、真气九阶、元神七阶。 此即太古灵瞳高妙之处。 第24章 探骊得珠 而开启这太古灵瞳异能之法，便是用手抹一下自己的眼睛。 反之，若想暂时关闭这项功能，则须用手再抹一次眼睛。 除却了解到太古灵瞳的由来、基本功能及其使用方法，杨苦心还在最后一块石板上得知另外一件要事。 这所谓另一件要事，乃是这太古灵瞳具有拓展性质。 具体说来，通过一定时间的使用，积累经验，可以开发出更多的功能。 至于具体是何等功能，古石板中并未提及。 另外，对于同一种功能，通过不断丰富使用经验，亦能使其变得更加完善。 花费一刻光阴，杨苦心总算将那石板上与太古灵瞳相关之事尽数消化。 他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嘴角悄然掠过一抹诡异的微笑。 他蓦然忆起先前经历过的种种事情，心里头却好似打翻了五味瓶。 滋味混杂，心绪繁复，跌宕起伏，窘于言表。 追着这绝世神草一路狂奔，没想到却一个失足从峰崖上坠落下来！ 更没想到的是，叫古蔓大恩人救了一命之后，竟又被太古蜉蝣吃掉了眼睛！ 当然，最意外之事，还要数这几经波折、横渡生死之后，不仅成功得到了稀世神草——尧帝菖蒲，而且居然还额外收获了万古奇物——太古灵瞳！ “难怪乡里头那些搞相术的盲老头，整天爱把那句话挂在嘴边，此番看来，果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杨苦心喃喃自语道。 当然，这句还不是他们最爱说的。 他们平日里说得最多的，依然还是这些个话儿： “这位小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 “但不要紧，只要将我这颗辟邪仙石带在身上，定可驱除厄难、化险为夷！” “至于价钱嘛，本真人悬壶济世、解救苍生，视钱财为浮云，因而只收你个三百贯的口水钱就行了……” 既得神草与灵瞳，杨苦心也不再流连此地，折身准备离去。 忽然却发觉千百油灯后方的石壁有些古怪。 那三方石壁上各有一些隐隐可见的文字，凑上前细细察看后，他才发觉这原来是一段神秘的心法。 一时间并不清楚这心法有何作用，但却是强行将之记忆下来。 无笔无墨倒也难不倒他，口头反复念诵加之使上一些记忆技巧，耗费一盏茶时辰，这段心法还真给他记在了脑中。 到得这时，神草、灵瞳、心法尽皆得手，刻下确实已无继续逗留此地的理由了。 于是杨苦心再度借手中神草之芒，拐过深洞九曲径，绕过幽穴十八弯。 来时谨慎而行，去时飞步如梭，结果只消耗了相当于进来时三分之二的光阴，他便顺利离开了这奇异玄秘的蜉蝣古洞。 出了古洞，光线却依然不甚充足。 枯寂而深幽的壑谷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显得愈加静谧。 漫漫天宇溢出簇簇星辰，以镶嵌湛蓝的夜空。 星芒璀璨，宛若泪晕，深邃幽远，亘古如一。 杨苦心昂首而视，只见万仞崖壁峻峭耸天、陡险无比，伸手踮足、无从企及。 好不容易探骊得珠而归，刻下却败给这无解的天险。 “只差一步，真的……只差这一步了……” 思量至此，他心头不禁一阵跌宕，随即转喜为忧、面色惨淡。 “去他娘的，老子该怎么回去啊？” 他一脸茫然若失，怔怔无语，伸出手来，意欲借壁倚之。 只是这掌指堪堪触及跟前之物，猛然间却是如坠冰窖，接连打了几个激灵。 尔后缓缓回头，才发现原来所触之物正是先前搭救过自己的千年古蔓！ 他惊悸之余，恍然醒悟，连忙屈膝下跪。 一边叩首如捣蒜，一边高声喊道：“恩人在上，恩人在上！先前救命之恩尚未报答，但绝不敢忘，如今老子再度遇难，还请大恩人再次施予援助！” 话音已落，可那千年古蔓却毫无反应。 杨苦心一时情急，慌忙伸出手去，四肢并用，攀爬至巨蔓根藤之上。 那巨蔓不知对方是何意图，只是戒备之心相当强烈，立马便舒展青长的根须，将杨苦心紧紧捆卷起来！ 这一捆只害得杨苦心又惊又急。 他当即卯足了劲，想挣脱束缚，然而双方气力差距甚大，他根本无法挣脱。 于是退而求其次，二度发力。 此番乃令通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如弦，才终于使左手得到了有限的自由。 因而立马高举左手，死命指着上方那万仞峭壁，只望对方能明了其意。 没错，他期望对方能伸展根须，将自己带回菖蒲峰上！ 当是时，通体青绿的巨大藤蔓陡然全身剧动起来！ 它奋力伸展那条捆住杨苦心的根须，紧贴峭壁，旋即不断向上延伸，不断向上延伸！ 呼！呼！ 杨苦心顶着强劲而清爽的山谷风不停地往上冲梭。 一时衣裳鼓舞，发丝狂乱。 一般那修真炼道的仙人，不是御剑而行、踏云而行，便是乘鹤疾飞、驾雾疾飞，然而此时的他却假借千年巨蔓之根须疾速飞升，当真是闻所未闻之壮举也！ 原来那千年古蔓往常都将根须盘缠或蜷缩起来，而此时为了将杨苦心送回菖蒲之巅，它毫无保留地奉献出自己所有的长度，使之去至极限！ 霍！霍！ 千年古蔓穷尽自身之所能，终将杨苦心送至万仞山崖之巅。 虽仍差些许距离，然于巨蔓松开根须的那千钧一发之际，杨苦心果断踩踏青根，借此朝崖上奋力一跃，竟有惊无险、成功登上了菖蒲巅峰！ 居高临下，鸟瞰无底沟壑，随着古蔓根须消失于眼帘中，杨苦心再度长吁一口气，蓦然涌出超脱生死、横渡苦海之感。 “大恩人，有缘再会！老子会永远记住你的！” “走吧！回去吧！” “回去把我的神丹紫帝熬炼出来，然后向着天下第一修真者的道途继续前进！” “你们尽管冷嘲热讽，尽管旁敲侧击吧！我是不会就此退缩的……” “终有一天，老子一定会成为擎天大帝！” 第25章 云冷如霜 他拜别千年古蔓，蓦觉心绪如潮，热血如沸，对前方仙途已是心驰神往。 当下乃将手中神草藏入衣衫内里，加快步履，往修真村方向疾奔而去…… 哒哒哒哒…… 耗费大半个时辰，杨苦心终于回到了修真村内。 尧帝菖蒲、金仙丹皆已在手，于他而言，如今只需取得紫灵芝、玉茯苓、血赤芍、白兰芷及青茴香这五种仙草，便可集齐所有炼制神丹紫帝所需之材料。 因而刻下立即寻道前往五仙草所对应的那五座仙峰…… 行得片晌，身前却出现一间紫藤小屋。 这小屋乃青竹所制，房檐上紫藤花开，四向蔓延，藤条绕梁护屋，与之共生。 杨苦心正欲绕行，却陡然听得些许怪声。 心下好奇，乃缓缓向竹屋后方挪步。 他将自己大半个身子隐蔽于竹屋后方，探出头来观望其中究竟。 他双瞳一扫，只见一个皎洁如月的身影在幽幽暗夜中轻盈舞动，宛若天宫仙娥。 那仙影主人一身素衣倏忽飘舞，曼妙婉约，似超脱凡俗而不自知，一张杏脸轻扫蛾眉，自是清新淡雅，芳泽无加。 夜色朦胧，美人如斯，直看得杨苦心目不转睛、如痴如醉。 忽地听闻剑器挥舞时发出的“霍霍”声响，杨苦心终于缓过神来。 只是这当儿才发现，原来眼前这名白衣飘然的女子，正是四个月前曾为自己挺身而出、解身死之围的那个苏汝云师姐！ “奇怪了，这大半夜的，估摸着都四更天了，这汝云师姐怎么还在此间舞剑弄影？她这是红鸾星动还是寂寥难忍……” 他眉头紧蹙，正纳闷着，却见苏汝云轻舞仙袂，竖起右掌，口中念念有词：“阴遁三局，天蓬九地，休门坎卦，奇术祭灵！” 话音未落，她胸前赫然浮现一幅洁如霜雪的洛书河图，白芒似玉，光华澄清。 上方呈露九星八门、八神八卦、三奇六仪等文字，尽皆微微浮动，灵幻之极。 其中天蓬、九地、休门、坎卦四词凸显而出，联结成一个小方阵。 见此变化，杨苦心大感惊诧，当即屏息凝神，唯恐惊扰对方。 又见她微微垂首，双眸炯炯，正色道：“九天玄女在上，弟子苏汝云暗下研习奇术已有一年光景，如今首度施展奇门异术，恳请祖师庇佑弟子施术成功！” 言尽，只见苏汝云蓦地腾飞而起，挥舞手中灵刃，于半空中厉声喝道：“冰霜神甲！” 顷刻间，在她玉体周遭，竟有无数股冰寒气流迅猛升腾，势头强盛！ 这些寒流争相腾涌，一弹指顷，骤然化作许多晶莹剔透的冰霜，凝结在苏汝云身上，俨如天将铠甲，将她严严实实地裹护起来。 此番场景直叫杨苦心看得目不旁视。 事实上，自上回亲睹苏汝云的绰约风姿后，他心中便已悄然种下了情苗。 只是修为浅薄，地位卑微，使得自己根本没有自信去面对如此优秀的女子。 于是只能强硬抑制内心恋慕的焰火，将对方紧紧锁在了心房之中。 如今爱慕之人近在眼前，而自己又藏身于暗处，杨苦心自可放开心怀，好好欣赏苏汝云那媲美天女的绝世容貌。 他正想往前再挪动几步，以凑近些观望，然方始挪步，意外却訇然发生了。 咻！ 苏汝云施术未遂，陡然自半空中坠落下来！ 事发突然，杨苦心脑中蓦然一片空白。 但只恍惚一瞬，他立时便回过神来，转而提足抬脚，似若离弦之箭、脱缰之驹，极速往前飞奔而去！ 没想到这一猛冲，竟让他赶在苏汝云落地之前，抢先伸出了援救之手！ 然而自高空坠落，加之奇术余灵未散，因此下落的冲力势将十分强劲。 为最大程度降低苏汝云即将受到的伤害，他双手接住对方后，狠狠地向后倾倒，致使自己完完全全躺倒在草坪上，成了对方的肉垫。 他强忍着剧痛，满心期待对方的感激和答谢…… 啪！ 但却料想不到，苏汝云匆匆自他身上坐了起来，二话不说，竟自一巴掌呼过他脸颊，怒喝道：“无耻之徒！竟敢亵犯本仙真身！” 杨苦心着实怔住了，他茫然地凝视着眼前貌若天仙的女子，痴痴地问道：“师姐，你为何打我？” “你！你……” 苏汝云愤然之至，只是话才说到这里，那白皙如玉的脸儿却忽地羞红起来。 她微微垂眸，双臂护胸，嗫嚅道：“适才你……抱、抱……抱了我。” 杨苦心不觉咽了咽口水，一脸尴尬，轻声道：“情势所迫，实在是万不得已而为之。” 听罢此言，苏汝云愤恨稍平，微微侧脸，轻出了一口气。 随即起身，转而冷冷问道：“今夜一更天到五更天这段时间，乃是掌门真人亲自讲授修真之学的黄金时段，所有弟子皆涌入凌仙殿去抢占前排。 “可你呢，不去悉心听讲，却在这种地方瞎溜达，作何解释？” 杨苦心愣了一下，略感惊异，随即苦笑道：“掌门亲自授课，苦心委实不知，即便知情，以我这等平庸资质，只怕也无法领悟上仙那艰深枯涩的道法。” 微一沉吟，又道：“实不相瞒，我早些时候去了一趟后山，想采摘紫灵芝、玉茯苓、血赤芍、白兰芷以及青茴香这五种仙草，哪知忙活一整日，竟毫无收获！” 苏汝云冷哼一声，摇头道：“真没出息！玄镜流就是有太多如你这般胸无大志之辈，近些年才会被宿敌门派——新阳流所欺！ “资质平庸非尔之过，然不思进取却实为尔之罪也！” 听至此处，杨苦心朱唇欲启，可苏汝云却不给他机会作声。 她明眸一转，又问道：“嗯……那个，你采摘本流五种仙草，意图何在？莫非是觉得自己资质太差，想通过丹药来增补精气神？” 话音方落，杨苦心再度咽了一口水。 此番虽亦是忍气吞声，但他却感觉分外难堪。 毕竟让自己恋慕的女人瞧不起，换了天下间任何一个男人，都着实难以忍受。 第26章 初启灵瞳 当下他努力撑起笑颜，淡淡道：“没错，师姐明察秋毫，苦心正是此意。” 顿了一下，复言道：“适才听师姐说，现下乃掌门讲课的黄金时段，众弟子皆涌向凌仙殿听讲去了，那师姐为何不去，反而独自一人在此研习那些个什么……伪仙奇术？” “伪仙奇术”这四个字，杨苦心读得尤具深意。 他心知，苏汝云定能理解其中涵义。 苏汝云大感诧异，她实是没料想到，眼前这个龄岁尚浅、面容稚嫩的少年，竟有着如此之深的城府。 外表与内心，显然落差甚大。 在玄镜流中，尽管有不少弟子明里暗里研习伪仙奇术，可实际上，流派中的上层人物，是极力反对此等行径的。 他们明文允许研习的，只有阴阳奇术流中的“金灵瞳”。 假若暗中修炼其他伪仙奇术，一旦被发现，虽不至于给逐出师门，但却将长期受到门派中绝大多数成员的歧视和鄙夷，地位也将一落千丈，前途更是不复光明。 眼下这杨苦心话中之意，显然带着威胁的倾向。 苏汝云怔怔无语，沉吟片刻方才回道：“哼！奇术一事……我是瞒着师尊他们暗下研习的，玄镜掌门开课讲的那些物事，几年前我就听到耳根子长茧了。 “况且他开课时间总是无章可循，几番搅乱我修行之计。 “因而此番我以身体抱恙为由，宁可偷偷在此试验奇术，也决不去参加那种枯涩无益之课。” 杨苦心闻言微微点头，然双唇却将开不开，毕竟适才苏汝云所说之话，并非他真正想要听到的回答。 苏汝云见他一声不发，唇舌间不觉发涩，略感不快。 踌躇一阵后，她终是开了口，只是声色有些漠然：“修炼伪仙奇术一事，切切不可让白镜师尊他们知晓，否则我在门中之地位势将受到打击。” 她微一抿嘴，续言道：“苦心是吧？你随我去一下屋里，我有些物事给你。” 一听到“苦心”这两个字，他不禁嘴角微扬，心中欢喜。 他在苏汝云面前已两次提及自己的名字了，若是如此仍无法让对方记住，只怕要辗转反侧一宿，通宵难以入眠。 忽尔听得“苍啷”声响，却见苏汝云已将手中灵剑收回鞘中。 她轻拂衣袖，迈起玉履往前走，其行姿既具侠骨之风，又不失几分雅美，直看得身后的杨苦心神情痴迷，险些迷失方位。 哒哒哒哒…… 须臾，两人已来到那间紫藤缠绕的屋舍跟前。 苏汝云微微舞动掌指，雪色光华当即轻盈流动。 眨眼工夫，原先上锁的竹门竟尔自动开启。 “这便是苏汝云师姐的闺居……” 杨苦心脸上满是欢欣与期冀，双足一迈，跨过矮矮的门槛，进了屋内。 紫藤竹屋内的一切，远非杨苦心遐想中的那般典雅精致。 此处陈设简陋，朴实无华，抢眼之物，唯一幅水墨灵动的挂轴。 亲睹实景，杨苦心顿觉所思浅薄。 仙子闺舍何须华美？ 淡雅、幽静，已然足矣。 适才在屋外时，光线暗淡，很多物事无法看清。 如今入了室内，有数盏油灯四方摆设，光火登时通明起来。 然而这前后的落差却也使得杨苦心感觉两眼有些不适。 于是便抬起手来，抹了一下眼睛。 结果这无心一抹，却让他发现了一件重要之事。 那就是，在苏汝云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些奇异的文字。 首行：真魄境 次行：魄动层 三行：精血二十九阶 四行：真气三十一阶 五行：元神二十六阶 看到如此奇异的文字慢悠悠地漂浮在苏汝云头顶上方，杨苦心恍然明悟。 当下暗自思忖：“这……莫非就是……太古灵瞳的神异功能？那蜉蝣古洞中的石板上确实是这么记载的，所谓一抹为开，再抹为关！” 他盯着那些奇异的浮文，心下惊道：“真没想到，居然真能看到目标人物当前修为的明细，这简直……不可思议！” 惊叹之余，他头脑却是十分清醒：“也就是说，今后将能借由这只眼睛来看穿其他修士的修为水平，如此提前掌握信息，倒是个甚好的事儿……” 念头一转，续思道：“不过话说回来，这汝云师姐的实力诚然不凡，我记得喜爷说过他修炼了近十年时间，也只达到真灵境聚灵层，而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竟能达到这等程度，确实叫人惊讶！” 思量至此，苏汝云作声打断：“你在这里稍作等候，我去里边取些东西给你。” 语毕，苏汝云折过身子，径直走入那窄窄的里间。 不消片刻，苏汝云便从里间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只长长的紫檀木盒。 “师弟，这里有紫灵芝、玉茯苓、血赤芍、白兰芷以及青茴香这五种仙草，你可尽数取走，作为交换，你亦须做一事，那便是忘记你今宵目睹的一切。” 苏汝云淡淡说道，形色依然冷若冰霜。 杨苦心稍稍犹疑，但还是伸手接过了紫檀木盒。 他微微垂首，若有所思。 “你所求之物皆已到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既已遂愿，为何还杵在这里不走？”苏汝云冷冷问道。 杨苦心淡淡一笑，道：“师姐误会苦心的意思了，其实……我很想跟师姐学习伪仙奇术，这仙草到手固然是好，不过黄帝奇术却更是吸引人啊！” 倏！ 话音甫落，苏汝云当即抽出鞘中灵剑，倏地一声架在杨苦心颈项上。 她扬起下颔，冷然道：“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的冷云向来喜欢诛杀那些得寸进尺的小人，你若是不信，立马试给你看！” 杨苦心脸色一沉，低声道：“师姐，你这是何意？” 苏汝云轻哼一声，缓缓下放手中灵剑。 但见她秋眸微转，冷笑道：“伪仙奇术是何物，你可知道？” 杨苦心凝眉答道：“此术始于黄帝登坛祭天，本名黄帝奇术……” 不待他说完，苏汝云立时打岔道：“你大概也就只知道这两个名目了，然其中真正紧要之处，怕是半点不知……” 第27章 紫青炼炉 “欲修此术，须以精气神为基，加以身心双修、每日锤炼、刻苦钻研、持之以恒，待得开启洛书河图，方始进入奇术修炼之初阶……” 话语未尽，她忽然打住，转而挑眉问道：“我适才所说之事，其实你并不清楚吧？早在屋外与你接触时，我便已留意过了…… “你体内全无真气流动，就凭这等基础，莫说奇术，就是基本的真仙之法亦学不得，真好奇你何来勇气觊觎这奇门法术？” 这番冰冷刺耳之语，杨苦心切切实实地听进了心里。 他露出浅浅的笑意，拱手作别，折身欲待离去。 “喂！” 临别之际，苏汝云蓦然叫住了他。 她轻咳两声，侧首道：“别以为你救了我一遭就是恩同再造之功了，适才若是没你，我也就受点轻伤，你这一救，反倒……反倒还占了我便宜……” 言说至此，她不由低眉垂眼，续道：“所以说，就当是抵消了！” 听罢此言，杨苦心只觉心绪烦杂、啼笑皆非，真真气也不是，笑也不妥。 当下仰起头来，温言道：“师姐记不得我，我却记得师姐，四个月前，你那无情的冷云救了苦心一命，所以说，刚才我只是在报恩而已，别无所图。 “虽有意求仙草，但亦非强求，给不给仍是师姐说了算，当然，师姐最后还是给了，话不多说，如今既得仙草，便不再叨扰了，师弟告辞。” 然而缓缓走得三五步后，他却忽然止步不前。 静默须臾，终于回过头来，勾唇笑道：“师姐，假以时日，我必后来居上！” 话音甫落，苏汝云当场就怔住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竟如一根巨大的战杵，重重撞击着那口悬在她心里的钟。 纵然只得一记响声，但却足以激荡起内心原本波澜不惊的海域。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那种毫无根据的自信，究竟是从哪里生出来的？ 他如此之弱，弱得连一丁点仙气都没有。 弱得连一个初级的仙道都算不上，弱得如同蝼蚁，弱得令人担忧和同情，弱得甚至连欺负他的欲念都没有了。 既是如此，为何还能如此自信地说出这般狂妄的话语？ 苏汝云动怒了。 她是个倍受先辈们瞩目的超级新秀，才能与天赋使得许多异性修士都自愧不如。 师尊白镜真人将她当成瑰宝对待，还拿她喻作浩瀚天宇中冉冉升起的耀眼新星。 而最让她感到自豪的，当属玄镜掌门当着数千名弟子的面，赞誉她为“玄镜流百年以来天资最高之女弟子”这一事。 在她眼中，自己与杨苦心相比，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云泥殊路。 一块万年废柴，竟胆敢对一个百年奇才说出这等无耻之言。 她无法忍受，打从心底深处就无法忍受！ “四年之后，玄镜流与新阳流两大真仙门派将会再度举办斗法大会，到时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 苏汝云明眸怒睁，朝着门外厉声喊道。 杨苦心搁止脚步，兀自背对着苏汝云，一声不发。 未几，又继续提足向前，默默离了此地。 一出紫藤小屋，杨苦心嘴角立时上扬，一种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难以言表。 他步伐不断加快，呼吸愈发急促，心跳频频加速。 他的精与神、灵与魂，五脏六腑、腠理骨髓，甚至连全身上下数之不尽的那些细胞，都早已被炼丹房中那口古异的紫青炼炉给勾走了！ 哒哒哒哒…… 忽听霍然声响，一个跃动的身影已然钻入紫烟袅袅的炼丹房中。 混杂而难闻的草药、丹药味扑鼻而来，但杨苦心无暇理会。 他凭借可靠的记忆，寻路而上，只求觅得上回在此间见到的那口紫青炼炉！ 自上次与王喜三在这里碰过面后，他就觉得这口鼎炉似乎与众不同。 眼下既然要亲手炼丹了，那么就必须找回这口好炉！ “欲炼神丹，必备上等鼎炉！” 思量间，他业已通过幽幽小径，来到那口让自己惦念已久的紫青炼炉跟前。 炉口上方，青色光晕一如往昔，绽放着别样的灵辉。 而炉身周遭紫雾缭绕，依旧奇幻玄妙！ 当下杨苦心连忙咽了咽口水，从衣衫的暗兜中依次取出尧帝菖蒲和金仙丹。 先前自王喜三处取得金仙丹后，他便一直将之藏于衣衫暗兜内。 跟着打开苏汝云给他的紫檀木盒，将里边五种仙草也一并取了出来。 又将所有材料都暂时置于炼炉旁的石凳上。 这时，杨苦心双手并用，稍稍使力，只消须臾便将紫青炼炉的鼎盖给掀了开来。 尔后，以自己那微颤之手，依次将尧帝菖蒲、金仙丹、紫灵芝、玉茯苓、血赤芍、白兰芷以及青茴香这七样炼制神丹所需之材料给放了进去…… 妥善处理完各种事前准备工作后，一切就绪。 杨苦心静静地呆坐在紫青鼎炉跟前，开始进入极其漫长的等待阶段…… 三天！整整三十六个时辰！ 杨苦心记得非常清楚，他先前在《神丹古记》中已了解此事。 只要将炼丹所需材料一一放入炼炉中，再精心熬炼个三昼三夜…… 届时开启炉口，那么惊世的万古神丹“紫帝”就将浴炎而出、横空问世！ 杨苦心两只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紫青炼炉，十指紧扣，屏息凝神……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光阴有如细长的流水般，一点一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中，十二个时辰已然过去。 杨苦心又困又饿，全身乏力，这会儿终于是支撑不住了。 于是缓缓站起身来，欲待寻些食物充饥。 只是这步履却格外蹒跚，踉跄几步后，最终勉强来到一排收藏丹药的木柜跟前。 他双眸对着药柜反复扫视，终于发现，右下角落有一名为“回血丹”的抽屉。 随即急切一拉，竟将整个抽屉拉了出来。 当下二话不说，抓起一把朱红色丹药，囫囵吞枣般生咽下去。 也顾不上如此鲁莽行径可能会噎死自己。 杨苦心其实是出于“望文生义”才将这些丹药吞咽入口的。 第28章 神丹紫帝 他觉得从“回血丹”这名字来看，此物八成就是用于恢复精血的。 俗话说得好，瞎猫碰上死耗子。 对丹药了解甚少、可谓连皮毛都不识的杨苦心，此番竟真个吃对了药。 诚然，这也得亏于此丹药之名取得直接明了，否则未必可行。 其实回血丹这灵药，乃一千多年前，某位名不见经传的方士偶然炼制而成的。 它既可恢复精力，亦能治疗创伤，可谓极其实用。 凡人若得此物，只需内服一颗，三日内即可滴水不沾、粒米不食，而仍觉精力充沛。 但若过量服食，超逾肉身上限，则将反受其害，轻则伤身，重则殒命。 然超载之前，食之逾多，精力愈盛，须尽速耗之，以求保命。 只是杨苦心适才吞下的那手回血丹，绝对不下十颗！ 未几，药效初见，他顿觉浑体微热，犹如置身温池，颇为舒适。 不过须臾，又觉温度大涨，似若置身热泉，汗流浃背。 然热感渐愈攀升，又过片晌，只觉通身燥热，如得温病。 杨苦心突感不妙，忙不迭盘膝而坐，呼吸吐纳，意欲平息体内热流。 然此热感升而不辍，侵入筋骨，打坐冥想已无济于事。 但见他通体涨红，颜如重枣，青筋暴起，情势危殆。 “这莫不是……精血过盛之症？” 思量至此，杨苦心陡然双掌击地，跳将起来！ 这一跃丈余，几将触梁。 他只迅猛蹦跳，仿若飞丸，周而复始，不曾断绝。 如此循环反复，不知已蹦跃几千几百次…… 半晌过后，杨苦心速度渐趋放缓，又经须臾，乃终止跳动。 却见他通身不复涨红，乃异色褪去，奇症消除，只是疲累不堪，险些栽倒。 为求重回那鼎炉之畔，他咬紧下唇，艰难挪动。 足足耗费半盏茶时辰，他方始回到紫青炼炉近旁。 长出一口气后，他只觉迷离惝恍，前景失真，眼前灵雾竟化作当年那父亲的模样，他伸手欲摸，却扑了个空，旋即栽倒在地…… 他眼皮沉重，将视角压成一道狭长的缝…… 终于，他闭眸而睡，安详入梦…… 他在梦境中，悄悄回溯至十多年前，再次扮演起孩提时代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手里时常握着一只纯白色的风车，乖乖坐在小小的家门前。 他在等候父亲的到来，他觉得，那种如山的怀抱会带给他莫名的安谧。 他喜爱父亲厚实的背膀，那与母亲温暖的胸怀一样，是不可或缺的。 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日，慈爱的父亲变了，变得截然相反，变得极其陌生，他始终不明其中缘由…… 他只知道自己已永久地失去了一些曾经很想紧紧抓在手中的东西。 纯白的风车在徐徐清风的吹拂下，总能悠悠地转起来。 转啊转，转啊转…… 只是，当有一天，微风不再拂过，任凭他如何用力地吹气，风车却再也不转了，于是他不得不放下这个幼时的玩伴，缓缓站起身来，往远远的前路走去…… 远远的前路那里，有着一个他必须提前踏足的地方。 那个地方，叫做大人们的世界。 良久，良久…… 良久，良久…… 终于，杨苦心缓缓睁开了双眸。 他不知自己究竟沉睡了多长时间，但起身舒展筋骨，只觉躯体已恢复如常，想来是那过量回血丹的药效已然尽数消退。 他面露喜色，大感欣慰，正欲上前察看炼丹进度，岂知眼前灵辉骤变，异象突生！ 但见炉上青晕猛然扩张，愈渐增大，旋即狂乱颤动！ 至于炉身紫雾，则四下蔓延，如失控之泉涌，汩汩而流。 瞬息之间，又如化作细长蛟龙，翻江倒海一般，绕着炉身癫狂起舞！ 杨苦心两眼紧盯紫青炼炉，他那赤红之心已然失控，心律异常，猛烈跳动。 怦怦！怦怦！ 它愈跳愈猛，如有意识那般狂暴地撞击着心房四壁，直震得其他脏器不得安宁。 它跃跃欲试，仿佛妄图冲破躯体，来到外边的世界，呼吸自以为纯净的空气。 轰！ 忽听得訇然声响，只见紫青炼炉自身也癫狂地颤动起来。 这番惊骇之象有如一只万古魔神的手，它猛然伸长，一把将杨苦心所有脏器紧紧揪住，仿如晃眼之间，他这庸凡之躯就将彻底碎裂，微渺生命不复存在！ 轰！ 猝然又听得一声巨响，那原本癫狂的紫青炼炉终于安分下来，重回静默之态。 杨苦心不由咽了一口沫，蹑手蹑足地走上前去。 挣扎良久，终于才铁下心来，伸出双手，将那有些沉重的炉盖掀了开来…… “我的娘啊！这、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苦心那宛若双子星辰般的眸子，此际竟呆滞无比，可见他是真个被震惊了。 却见这紫青炼炉内里，赫然惊现一颗有如钻石般晶莹剔透的神丹。 其周身紫光与银芒两相缠绕，仿似紫鸾与银雀并驾齐驱、争妍斗艳，可谓在目睹者的眼帘内上演了玄妙灵幻而又趣味横生的一幕！ 杨苦心那颗赤红而鲜活的心几乎要从口中蹦跃而出了。 他怀着紧张而又期冀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将神丹“紫帝”捏在两指间，慢慢地取了出来，置于掌心之上。 他又再咽了一口水，发着颤将神丹凑到嘴边…… 迟疑之际，忽地听得一阵“哒哒”作响的脚步声。 他立马侧首瞥了那单间入口处一眼，随即斜眼微睨，回望手中神丹“紫帝”。 这两个动作反复交替、不断循环…… 直到入口处出现了一个道人的身影，他终于不再踯躅不定，将钻石般透亮的神丹塞入口中，生生咽了下去！ “苦心啊，你在这干嘛呢？我就说这几天怎么都不见人影的，原来是躲在这里学人家炼丹啊！” 眼前来人，正是几日前教授杨苦心炼丹学识的王喜三。 杨苦心用手拍了拍胸脯，他只觉“紫帝”似乎卡在了体内通道的某处，堵得难受。 拍完总算稍稍舒服了些，又对着王喜三嘻嘻一笑，一脸古怪地道：“喜爷，我有事，先走一步了！” 第29章 灵瞳讯息 “哎哎哎……什么人呢，我说这是……” 王喜三话音未落，杨苦心早已飞步离去。 “都他妈三四天没见面了，一见面又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这小子真是怪里怪气的！莫不是转生金丹没炼成，人倒先疯了！” 王喜三一边叫骂着，一边朝丹药柜那边走去…… “去他娘个腿，又是谁把这药柜搞得乱七八糟的……” 却说杨苦心摇摇晃晃地走出炼丹房，蓦然感觉头脑昏沉，略微惝恍。 心下只觉事情有些古怪…… 这所谓的神丹紫帝，不是万古罕见之宝么？ 怎么这东西下了肚，非但不觉舒服，反倒还弄得有些神思恍惚…… 他继续晃晃悠悠地向前走，不知不觉中，来到一条细长小溪的边上，但见那溪畔鸢尾丛生，倒映在水面上，片片长叶均是清晰可见。 这溪流位于修真村与灵药区交界处，名曰菖蒲小溪。 菖蒲小溪狭长而蜿蜒，在诗情满溢的旅人眼中，正如仙子手中羽缎，它轻盈舞动，形若蛟龙，正自纵情遨游于天地间，倏忽却又戛然定格，遂成此溪流。 如此便将两方地域分隔开来，恰似天然之作。 “呼……” 杨苦心略微艰难地俯下身子，伸出双手，舀起些许溪水来，好好地洗了一把脸。 又顺手将面部四处搓了一搓，连吁了几口气，这才总算是有些清醒。 他正欲起身，却没料到后背有股推力陡然来袭！ 幸亏他反应灵敏，立时奋力往后一倾，才未跌入水中。 然而折身回看个中究竟时，胸中无明业火却当即燃起！ “畜生，又是这帮狗娘养的！” 杨苦心暗暗谩骂，只觉愤恨难平。 原来眼前现身之众并非善类，且来看看都是些什么人物…… 前排左侧是那鹰头雀脑的修士，中间是臃肿肥大的胖子，而右侧则是獐头鼠目的瘦子，后排那七八人同样也是先前抱团欺侮过他的同门弟子。 映入杨苦心眼帘的这些龌龊嘴脸，他怎么可能转头就忘却？ 更要紧的是，在这帮人当中，赫然立着那个白面竖子曹敬宇！ 好一个竖子，好一个恶贼！ 此贼初见自己之时，不由分说便祭出杀招，这是何等道理？ 本是无冤无仇，竟欲置己于死地，又是何等离奇？ 世间竟有这等无理之事，叫他如何不嚼齿穿龈，愤慨之至？ 杨苦心早欲一把揪起此贼，如百炮连击那般，将其轰成烂肉！ 只可惜啊，实力不济！ 两人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差距，而这差距足以让杨苦心无法昂起头来，与对方来一番堂堂正正的对决！ 此时此刻，他能做的，只有忍耐，只有心不甘、情不愿的忍耐，只有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孬种一般的忍耐！ 但在这些忍耐的背后，却堆积着无尽的嗔怒和仇恨！ 假若上天给予杨苦心遂愿的命，那么在未来的某时某刻，他将爆发，而且势必一发不可收拾…… 正当杨苦心咬牙切齿之际，那立于前排的胖修士早已跨步而来，猛地一脚踩在杨苦心背上，狠狠将他践踏在地！ “你他娘的垃圾！敢打肥爷我？上次让肥爷我受的苦，这次十倍奉还给你！” 一语甫毕，那胖子当即加大力度，死命践踏脚下的杨苦心。 接连踩了个十余脚后，地面终于洒上了几许殷红的鲜血。 “够了，小肥！” 曹敬宇一发话，胖子当即怔住，但见他轻咬下唇，一脸不甘，口中兀自喃喃骂道：“踩死你这臭垃圾！死死死……” 将将退下之前，仍不罢手，又狠狠补上两脚。 仿佛不把杨苦心踩成肉饼，他的怒气就无法消除殆尽。 一波甫平，一波又起。 但见曹敬宇一把推开胖子，对杨苦心笑道：“哟吼，这不是大帝么？大帝本尊居然现身了？嘿哟，小弟我好崇拜你啊！” “哈哈哈哈……” 周遭弟子尽皆大笑。 但听他续道：“大帝，大帝！喜欢当大帝，我就叫你两声大帝，你开不开心啊？高不高兴啊……” 说至此处，他陡然伸出右脚，猛踩杨苦心后背，未几，地面又添几许鲜血。 “你他娘的就是个废柴！不折不扣的垃圾！”他脸色骤变，厉声斥道，“我曹敬宇最他妈看不起你这种没实力还爱装腔的垃圾！大你娘的帝！哥我三两脚就能把你踩死！” 杨苦心被他强力的右足践踏几番，只觉五脏六腑阵阵绞痛。 他强忍这等撕心裂肺之痛，心下竟尔暗自庆幸，想着若不是自己磨砺了四个月的精血，只怕这条小命早已被黑白无常给收走了。 杨苦心稍稍抬起头来，着实感到有些吃力。 然而就在这时，他蓦地里发现，眼前这十来个弟子的头顶上方，赫然飘浮着一些奇异的文字！ 杨苦心怔了一下，心道：“对了！自上回在汝云师姐那儿开启这太古灵瞳的异能后，我就一直没将它关闭！ “先前在炼丹房里，因情势所迫，只能匆匆离开，故未留意到喜爷头上的文字…… “这样也好，且来看看这些狗东西都是个什么道行……” 他决定先对跟班小弟们下手…… “首先是自称肥爷的死胖子，来看看他的修为如何……” 首行：真灵境 次行：灵动层 三行：精血三阶 四行：真气四阶 五行：元神三阶 读罢胖子的修为信息，杨苦心不由冷哼一声。 殷亦天曾告诉过他，达到灵动层需精气神皆在三阶以上，既如此，那便足以说明，这死胖子的道行极其有限。 “接着来看那鸟头弟子……” 首行：真灵境 次行：灵动层 三行：精血四阶 四行：真气四阶 五行：元神三阶 “如此看来，他的道行也不比死胖子高出多少！” “再来看下那鼠目瘦子，不知又是何等水平……” 首行：真灵境 次行：灵动层 三行：精血三阶 四行：真气六阶 五行：元神三阶 “虽说略胜于先前二人，但若想拿这等实力来吹嘘的话，照样没门！” 思量至此，不觉将目光转到跟前的曹敬宇身上…… 第30章 蝶影少女 只见此贼正斜首俯视，一脸讪笑，看着真叫人忍不住想冲上去将他暴打一顿。 杨苦心微微抬眸，速将眼前人修为录入脑中…… 首行：真灵境 次行：灵变层 三行：精血十六阶 四行：真气十四阶 五行：元神十三阶 阅毕，他不由蹙目凝眉，暗暗忖道：“果真是真灵境灵变层，先前那些弟子所言无误，真没想到，此贼的修为，与那些跟班竟会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如此倒也无妨，在超越汝云师姐之前，你就先来当老子的垫脚石吧！” 杨苦心暗下决心，发誓一定要变得更强。 他要尽快超越眼前这群喽啰，尽快超越将自己视作垃圾的曹敬宇，尽快超越冷若冰霜、傲世轻物的苏汝云，尽快超越卓尔不群、深不可测的殷亦天…… 之后，还要超越众长老，超越众真人，最终，一定要成为擎天大帝！ “喂！够了吧？你们这些个混小子，成天没事干，就会欺负新人？” 一道脆若银铃的女声倏尔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娇小玲珑、身着五彩霓裳的女子正疾步走来。 “咳！芷蝶师妹，我们这是在教训不懂事的小师弟呢！什么欺负新人？你这都说的什么话，也忒难听了吧？” 曹敬宇兀自一脸嚣然，对眼前这彩衣女子说道。 彩衣女子鼓起双颊，秀眉微蹙，口中嘟囔道：“敬宇师兄，你这人怎生这般讨厌啊！每次来菖蒲峰溜达，都会见到你带着这帮混小子到处欺负弱小。” 闻言，曹敬宇只管冷笑摇头，不予理会。 但听她续道：“欺负弱小算不得本事，你若真有能耐，何不去找那些比你强的弟子们交手啊？” 听了这话，曹敬宇却是略感尴尬，当下干咳两声，故作镇定。 彩衣女子又道：“比如说你们菖蒲峰的苏汝云师姐啊，或是我们茴香峰的燕孝南师兄啊，又或是近日风头正盛、如日方升的殷亦天师弟啊！” 说至此处，忽地勾唇笑道：“不是我说你啊师兄，你……真的是太怂了！” 说最后这话时，她挑眉嗤笑，一脸鄙夷。 调笑至此，那曹敬宇岂肯忍气吞声，当下抡拳喝道：“臭娘们！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想开染房？看哥怎么弄死你！” 语毕，竟真个挥拳直上，欲待击之。 粗暴如斯，哪得怜香之意？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陡然飞扑而来！ 但见其张开双臂，犹如雄鹰展翅，护卫在彩衣女子身前。 这道身影的主人……是他！ 杨苦心！ 曹敬宇一脸讶异，然只须臾，立时便转为嗔怒！ 他那拳头并未收住，只是于半途中变拳为爪，一把揪住杨苦心头发，猛地往下一扯，将他拽倒在地！ 彩衣女子大感惊诧，甚于他人。 只是这份惊诧很快就变作了愤慨。 她狠狠咬唇，怒斥道：“曹敬宇，你给我适可而止！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碰我或这小师弟一根汗毛，我必叫整个茴香峰皆以你为敌！” 听了这话，曹敬宇不由大惊失色，当即收手。 只是心有不甘，无从宣泄，由是愤然甩拳，恨意甚浓。 他恨恨地白了跟前这女子一眼，又盯着脚边的杨苦心，悻悻然骂了一句“垃圾”，随即扬起道衣，忿忿离去。 余下那些弟子见状，亦赶忙相互推搡着离去。 临离之际，却听那胖修士啐道：“他娘的废柴大帝，每次都要靠女人来保护他，你说这人垃圾不垃圾啊？真是看多两眼都伤了我肥爷的眼！” 瘦修士摆手应道：“唉，算了吧！你以为芷蝶师妹是好惹的啊？她可是心镜真人的闺女，掌上明珠来的！你招惹她一个，就等于招惹了整个茴香峰！” 彩衣女子闻言立时侧过脸来，白了他们两眼。 这些个欺善怕恶的爪牙心头一慌，即刻逃之夭夭。 彩衣女子俯下她那看似娇弱的身子，稍稍使力，将杨苦心扶坐起来。 “我名叫叶芷蝶，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彩衣女子粲然一笑，开口问道。 先前尽管两相护助，但二人并未对话，这是她对杨苦心说的第一句话。 杨苦心抬手擦拭唇边血迹，苦笑道：“我叫杨苦心，杨柳的杨，苦心的苦，苦心的心。” 顿了一下，转而温言道：“芷蝶师姐，适才真是谢谢你了。” 语罢，杨苦心方始反应过来，这才发觉眼前这娇巧玲珑的少女竟长了一张令人怦然心动的脸。 但见她玉肌白皙，唇红齿皓，五官皆如天然灵物般动人心扉，甚于出水芙蓉，媲美天宫仙姝。 “咳，可笑了，眼前这姑娘，不本来就是个仙子么？” 他心下暗自感叹，不觉勾唇浅笑。 “与苏汝云相比，她又是另一种唯美之所在，非冷云冰霜，而是那……轻柔之暖日，和煦之晨曦也。” 恣意遐想间，杨苦心稍稍仰头，无意中瞥见叶芷蝶头顶上方的修为信息…… 首行：真灵境 次行：灵变层 三行：精血十二阶 四行：真气十九阶 五行：元神二十阶 阅毕，杨苦心不禁有些惊愕。 当下眉头一蹙，寻思道：“这芷蝶师姐的修为竟与曹敬宇去到了同一层次，甚至除却精血，单看真气与元神，她还明显高于对方…… “若然两人真交起手来，还指不定谁赢谁输呢……” 怔怔出神中，左近的叶芷蝶却是再度莞尔一笑，灿若云霞。 但见她玉唇一张，娇声道：“苦心师弟，你……” 杨苦心回过神来，抬眉问道：“师姐，我怎么了？” 叶芷蝶小嘴微抿，低眉垂眼，轻声道：“长得挺好看的……” 此言声细如蚊，杨苦心哪能听得清楚。 正欲问个明白，不经意间眸光乱扫，竟于身前这潺潺流水中，瞥见一极其诡秘之物！ “这……这是何物？” 他星目大张，一脸错愕。 “这影子，这蝴蝶影子竟与人一般大小！” 他剑眉紧蹙，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可能……如此巨大的蝶影，怎会是芷蝶师姐映入水中的倒影？” 原来他竟在溪面上见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蝴蝶影子！ 第31章 借故下山 这蝶影似成人般大小，轮廓甚是清晰，尤其是那对巨大的蝶翼，真真叫人目瞪口呆……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觉得多年以来一直陪伴着自己的这两只眸子，此时此刻，定然是在欺骗自己！ 这究竟是梦幻般的迷境，还是迷幻般的梦境？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他拒绝相信亲睹之物，当下反复揉搓双眼，生怕乃因自己服食神丹以致头昏目晕、迷离惝恍，是以生出幻觉，见得这般异象。 待得重新睁眼时，明澈溪水中那巨大蝴蝶的影子，竟是不可思议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叶芷蝶师姐娇俏的倒影。 “怎么了？你没事吧？”叶芷蝶柔声问道，音色如铃，清脆动听。 “没、没事……”杨苦心淡淡一笑，轻声答道。 然而稍稍仰头瞟了对方一眼时，他却发现，叶芷蝶头顶上的修为信息不见了！ “修为信息去哪里了？怎会突然消失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思量一阵，忽然想起自己适才做过按揉眼睛的动作，于是恍然大悟，知道是自己揉眼之时，无意中将太古灵瞳探查修为的功能给关闭了。 那么方才那个时候，抹眼睛的次数应该是一个奇数，因此才会误关了这功能。 想到此节，他果断抬手，抹了一下左边这只眸子。 而当他仰首再看时，叶芷蝶那顶上文字果真重新出现！ “有趣，这等异能着实有趣，看来大难不死，果真可以因祸得福啊！” 他埋头窃喜，然而身畔的叶芷蝶却看得眉儿紧蹙。 她只道眼前这穷酸小子乃因适才受了欺侮，心中难受，故而不言不语。 于是伸手拍了拍他肩头，扬声道：“师弟，你快看我，快看我啊！” 杨苦心抬眼视之，却见叶芷蝶两眼一睁一闭，欢欣道：“你看我，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意切换，毫无压力！” 杨苦心奇道：“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叶芷蝶点头应答，续道，“左眼开，右眼闭！右眼开，左眼闭！” 她言语间，果真能做到随意更换开合之眼，左眼闭时右眼开，右眼闭时左眼开，且脸上不生褶皱，倒也算个有趣的技法。 面对叶芷蝶如此用心的“伎俩”，杨苦心却是诡秘一笑，戏谑道：“师姐你这不算什么，这招我也会，玩得还比你好！你看，左眼开，右眼闭！右眼开，左眼闭……” 话音甫落，叶芷蝶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同时还不忘伸过手去，娇身柔骨地打起杨苦心来，两人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原来，杨苦心直接用手挡住右眼，故能做到左眼开、右眼闭，随即换边，又用手挡住左眼，因此能做到右眼开、左眼闭。 如此反复交替，竟自玩得不亦乐乎。 然而当杨苦心稍稍侧过脸去，视线停留在洁净明澈的溪面上时，他却陡然怔住了。 原来，用手挡住右眼的他，借着自己映入溪面的倒影，竟看到了自己的修为信息！ 这神异玄秘的太古灵瞳，原来竟能看到持有者自己的修为信息，只须用手挡住右眼，再对着镜面查看即可。 蜉蝣古洞的石板上并未提及此事，此番若非嬉戏，他还真发现不了这一秘密…… 首行：真灵境 次行：灵动层 三行：精血六阶 四行：真气十阶 五行：元神三阶 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再三再四地确认过后，杨苦心终于解除心锁，绽露笑颜。 “真没想到，神丹紫帝的功效竟如此惊人！原本只有少许精血、毫无真气、全无元神的我，竟借着一颗神丹，一下子冲破桎梏，直接进入了真灵境！” 思忖至此，他不由长出了一口气，暗自欣叹道：“从现在开始，我也正式成为一名仙人了啊！” 惊喜之余，他倒也神志清晰，记得“紫帝”非但能直接加强服用者的精、气、神，还附带修炼加成的效果，或者应该说，这才是它最重要的作用！ 当时书中有记述，服用“紫帝”后，三年之内，练功一日，抵得十日。 即修炼一日可收到十日之功效。 如此说来，修炼一年便等于修炼十年，而修炼三年便可抵三十年之功也！ “又怎么了啊？师弟？”叶芷蝶凝眉问道。 她实不知杨苦心沉浸在成功进入仙人行列的喜悦中，见他忽然缄口不语，只道是心生不快，因而连忙开口慰问。 “没事，没事……” 杨苦心生怕对方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忽地扬起声调，顾而言他：“对了，他们适才说师姐你是茴香峰的……” 叶芷蝶闻言淡然一笑，答道：“没错，我是茴香峰峰主心镜真人之女，虽非亲生女儿，但爹爹待我视如己出，十多年来悉心照料、无微不至，我感恩戴德，自然也将爹爹视作生父……” 杨苦心连忙点了点头，正色道：“如此情谊，非血亲而胜血亲。” 这时，叶芷蝶忽地脸色一变，以手击额，失声道：“哎呀，糟了！我怎生把这要事给忘了？” 杨苦心忙问道：“何事？” 叶芷蝶答道：“险些忘了，早些时候，爹爹让我下山去，寻一法号行癫的僧人，从他那里收取一封紧要的信笺，这事可不能再耽搁了！” 杨苦心应道：“原是如此，那师姐须得速速下山才是！” 叶芷蝶点头道：“诚然，只是我独身下山实是无趣，师弟，不如你同我一道下山，路上好歹有个照应。” 杨苦心怔了一下，暗忖道：“想来已有数月未曾下山，此番借机而下倒也无妨，而且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去见见娘亲和秋水大叔……” 由是转而喜形于色，欣然答允：“好啊，师姐！” 话音甫落，叶芷蝶喜上眉梢，笑道：“师弟，真是谢谢你了！” 杨苦心忙摆手道：“不不不，师姐，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申请下山呢，你这一着倒是帮了我一把，所以说啊，我还得反过来多谢你才是！” 叶芷蝶嫣然一笑，伸过手来，拉扯着杨苦心，催促对方赶紧动身。 第32章 法器常识 事实上，她在这仙峰上待了十余年，尚未有过真正交心之友，这回有个可爱的小师弟冒出头来，她诚然倍感欣喜。 于是二人动身启程，往菖蒲峰天梯方向走去。 天梯所在之处便于判别方位，确定方位即可施展飞腾类术法，而后便可径直往目标地点碧石城飞去。 走得片晌，杨苦心忽觉奇怪，便问道：“对了，师姐，只是一封信笺罢了，为何不让仙雁之类的信使代为传递呢？” 话说至此，他心念电转，未待对方回话，又自答道：“如此想来，这信笺必然十分紧要，对方希望直接交到你手上，以保安然无事。” 叶芷蝶微微颔首，两片樱唇缓缓张开：“许是如此，不过我听说这行癫和尚大有来头，据说是某个知名伪仙的弟子，这伪仙好像是那什么圣域九器之首。” 话音甫歇，杨苦心未及接话，除却他二人外的第三个声音却陡然响了起来：“苦心，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哎，这不是茴香峰的芷蝶小师妹么？” 杨苦心侧过脸来一看，发现眼前人竟是没多久前才与他碰过面的王喜三。 当下清了清嗓子，正色回道：“喜爷，我与芷蝶师姐奉心镜师伯之命，正待下山去办一件要事。” 语毕，他速即望向王喜三头顶，意在获取对方的修为信息…… 首行：真灵境 次行：聚灵层 三行：精血八阶 四行：真气九阶 五行：元神七阶 阅毕，杨苦心当即望向身畔的叶芷蝶，鼓眼努睛，只望对方能明了其意，勿与王喜三解释过多，以免误了正事。 叶芷蝶立时明悟，接话道：“是的，喜三师兄，爹爹让我下山去收一封十分紧要的信，可带个帮手，适才与小师弟碰过面，便决定与他同去。” “那是那是，人多好办事！那么不如……” 王喜三说到这里，舔了舔嘴唇，扬声道：“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这样一来，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叶芷蝶蓦地脸色一变，唇畔掀起几许诡异的笑，悠悠道：“喜三师兄，我看你是……酒瘾又犯了吧？怎么着，家里头没库存了？” 王喜三咽了咽口水，尴尬一笑，默不作声。 “其实嘛，据我所知啊，碧石城有几家酒馆确实挺出名的……” 说到这里，叶芷蝶轻咳两声，转而道：“跟我们一块去也不是问题，不过下山之后，万一有个什么差池，那喜三师兄可要跟我们一起承担后果才是啊……” 闻言，王喜三拍拍胸脯，正色道：“放心放心！有我在，能有什么差池？即便出了点什么意外，也有喜爷我顶着，你们尽管放一百二十颗心吧！” 话音方落，叶芷蝶与身畔的杨苦心均是忍俊不禁，相视一笑。 王喜三急道：“别笑了，办正事要紧，立马动身吧！” 主意已定，三人也不再拖沓，当下由叶芷蝶来负责飞行的工作。 只见她从腰间解了一条彩锻出来，置于手上，旋即轻盈舞动起来…… 但见其轻柔如水，姿态婀娜，观赏久了，令人不觉沉浸其中，一时忘却了尘世，也忘却了自我。 “这便是那女修士专用、名曰五彩绫的仙器级法器，鲜有机会见到芷蝶师妹拿出来用，这下可算有眼福了！”王喜三连连点头称道。 “原来这法器也分等级？怎么跟修真搭上边的东西都要分个三六九等，未免太森严了吧？”杨苦心蹙眉道。 王喜三淡然一笑，道：“没错，就这么森严！法器按常规来说，共有四个级别，分别为灵器级、仙器级、神器级以及帝器级。” 杨苦心屈指点数，口中轻念“灵、仙、神、帝”…… 又听他续道：“此乃基本分级，实际上还有一个特殊级别，称作鬼器级。” “鬼器级？”杨苦心奇道。 王喜三点点头，又道：“是的，这鬼器级法器比较不好定位，只因所谓的鬼器，多数可怖而暴戾，为标榜正义的修真者所唾弃。 “绝大多数鬼器均可与仙器相媲美，甚至有小部分可与神器相提并论。 “然鉴于此等器物实在过于暗邪，有悖正道，因而修真界百科书籍编撰者便将它排除在正统的四个法器级别之外，不予正名。” 稍稍一顿，摇头晃脑地道：“其实这等级划分也没什么不好的，别人见识了你的修为和法器，便知你在修真界中大致处于何等地位。” 杨苦心微微颔首，以示应和。 王喜三复言道：“莫以为等级这玩意只有凡间才有啊，仙域也是不例外的！” 杨苦心轻嗯一声，问道：“身为修士，若短期内取不到法器，又当如何？” 王喜三答道：“若只论武器，可暂借凡间兵器一用，这凡间兵器亦即凡器，不过凡器身上并无灵气，根本无法与法器相提并论。” 杨苦心应声道：“原是如此……” 谈话间，叶芷蝶早已成功祭出“五彩绫”，见他二人聊得入神，一时竟不忍打岔。 但见那仙绫宛若飞燕游龙，升腾于半空之中，不时还左右摇曳，颇具灵性。 “先别聊了，快上去吧！” 语罢，叶芷蝶率先跃至仙绫上。 但听她高声道：“我本欲使驾鹤之术携小师弟同飞的，可现下多了个喜三师兄，而我修为有限，所召仙鹤较小，只能承载两人，故而索性祭出这五彩绫，载着大家一齐飞！” 略微沉吟，续道：“不过驾驭这五彩绫的话，我需要格外专注，等会儿可没空跟你们聊天了！” 听罢此言，杨、王二人立马往“五彩绫”上一跃，稳立其上，畅然疾飞！ 叶芷蝶在前，杨苦心居中，王喜三包尾。 三人于天际疾速行进，只见四近飞云叆叇、霞明玉映，又有玄雀撼翼、灵鸟横梭，果真是仙景旖旎、气象万千，令人不觉心旷神怡，如入天外奇境。 杨苦心本欲开口问王喜三为何不自己召唤仙鹤骑乘，然跟进一想，这王喜三修为比之叶芷蝶更是有限，只怕并不懂得飞腾类术法。 第33章 蝶仙羽翼 虽说他先前曾展示过那仙雁传信之术，然此与驾鹤云游显非同级仙法，实在无须多此一问，免得伤了人家面子。 然而他不说话，别人却有话说。 但见王喜三迎着清爽带劲的大风，兴致盎然地道：“苦心，你知道吗？芷蝶小师妹这条五彩绫啊，可真不是个寻常法器……” 杨苦心问道：“此话怎讲？” 王喜三答道：“它现在在法器市场上，价格已被提升至三百三十万贯了！这在仙器之中，绝对是个高价！” 稍稍一顿，续道：“不过任由市场上的法器商贾们如何标示价格，只要持有者无转手之意，那便纵有亿万家财也入不得手，除非以非常手段取之……” 杨苦心恍然应道：“原来法器这东西不单单划分等级，还明码标价啊……” 他略微沉吟，又问道：“那么喜爷你呢，你可有些什么厉害法器？不介意让我们见识见识吧？” 王喜三怔了一下，面露难色，连连摆手应道：“我的法器均是寻常之物，跟芷蝶师妹那等仙器可没法相提并论，拿出来只怕有些丢人现眼……” 杨苦心淡然一笑，道：“喜爷就不必自谦了，我可连半件法器都没有，我都不介意你们在我面前各种显摆了，你还介意些什么呢？” 王喜三听罢点头微笑，也不好意思再作拒绝，当下从袍袖中取出棕色大葫芦一只，置于掌心上。 但听他轻声道：“呐，就是这只葫芦，我经常将它当成酒瓶子来用，它叫做炼鬼葫芦，是我先祖传承下来的宝物，作用是可以将鬼蜮吸收进来，加以溶解，溶解后可形成鬼液。 “根据恶鬼级别的不同，溶解所得的鬼液质量也不同，级别越高的恶鬼，溶解所得的鬼液浓度越高，而浓度越是高的鬼液，功效自然越是厉害。 “当然，能够吸收到何种级别的恶鬼，主要还得看使用者的道行高低……” 话语未尽，杨苦心却先按捺不住，接话道：“这宝物听起来倒真是有些意思，不过却不知这异能是否唯它独有？” 王喜三微微摇头，从容答道：“非也，非也，一般来说，以炼祭妖物为主来强化自身修为的修士，都会拥有类似炼鬼葫芦这般的法器。 “并且都会将溶解妖物所得的鬼液与其他灵丹妙药混合精炼，以求制成更为高等的丹药或药液。 “另外从级别上来说，此物属于灵器级法器。 “至于市场价格嘛，由于它不是唯一的存在，因此虽是实用，但价格却不算太高，目前大抵是四十万贯。” 听至此处，杨苦心霍然抱拳谢道：“多谢喜爷指教，苦心又长了一番见识！” 二人聊得正酣，然而就在这时，立在队伍最前头、专心驾驭“五彩绫”的叶芷蝶却忽地尖叫起来：“不好！真气消耗太多，我已控制不住了！抓紧，要迫降了！” 语声未落，那原本有章有法、神速前行的“五彩绫”陡然失去控制，急速往下坠落。 呼呼！呼呼！ 只见阵阵狂风升腾直上、扑面而来，强度比之先前更要大上数倍之多。 一时之间，杨苦心等人衣裳鼓舞、发丝狂乱！ 三人眼眸被迫闭合，但却必须留有一丝缝隙，以观测下方情势！ 然而就在这火急燃眉之际，杨苦心却蓦地发现身体内里有些怪异，那不可或缺的几个脏器似乎不约而同地律动起来，也不知是躯体中何处发出的音韵使然。 慢慢的、慢慢的，它们居然同调了！ 这是何等感觉？ 似乎有一股水泉般的液体在体内各处筋脉中缓缓流动，渐渐的、渐渐的，它竟在几个脏器间蹀躞起来！ 无名泉涌，汩汩而流，真气氤氲，仙灵流转！ “莫非这便是……仙人真气？仙气开始在我体内流动起来了！” 他虽早知自己已入仙人之境，但此前躯体并无明显反应，因而也不曾多加留意，而今身体终于有了相应的变化，纵然有些延缓，却依然使得自己满心欢愉。 只是暗自遐思间，失控的“五彩绫”已带着他们飞速狂降三百尺。 当前情势可谓岌岌可危！ 事情若按此趋势继续发展下去，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蝶仙羽翼！” 千钧一发之际，叶芷蝶蓦地从唇齿间逼出这么几个字来。 顷刻间，一对巨大的蝴蝶羽翼从她背膀上陡然生出！ 她凭借这对丰实而刚强的蝶翼，一手一个，将杨、王二人紧紧揪在手中，保住了他俩的性命。 杨、王二人的意识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似乎是被花粉之类的物质给催眠了，只三五弹指间，已双双进入梦寐状态…… 叶芷蝶继续撼动着她那对巨大而繁复的蝶翼，仙家法器“五彩绫”似有灵性般地缠绕在她身上。 赤、橙、黄、靛、青五种颜色两相交错，显得斑斓多彩，光华四散，俨然一副凌空起舞、撼翼授粉的蝶仙模样！ “我须得先将他二人带到人迹罕至之地，跟着收起蝶翼，然后才能让他们苏醒过来，此外还得编个合理的情由才是……” 叶芷蝶暗暗思忖，同时向着一个荒弃的小村庄飞去。 “在五彩绫失去控制、我们三人不断下坠的危急时刻，我将自己的大部分元神都抽了出来，转化成了真气，借着这些新生的真气，总算将五彩绫控制下来，并最终将你们带到了安全地带。” “而你们则是在急速下坠的情况下，承受不了极度的高危刺激，因此昏厥过去，我用银针扎了你们人中一下，这才苏醒过来的……” “不愧是我，简直天衣无缝，很好，就这么解释吧！” 她一边撼翼而飞，一边喃喃自语。 连着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叶芷蝶总算将他俩带到了一个无人的荒村里。 迅疾收起蝶翼后，她自轻盈玉袖中取出银针一支，先后对着杨、王二人的人中穴轻捷一扎，效果倒是立竿见影，两人均是蹙目凝眉，顿感吃痛，随即双双醒转过来。 第34章 对眼掌柜 杨、王二人醒转后，倒也记不得昏迷前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听了叶芷蝶的解释，心觉十分合理，因而也就不再追问。 之后，三人不再磨蹭，即刻启程，径向荒弃小村庄的西南方向而行。 叶芷蝶告诉杨、王二人，不消半盏茶时分，那规模庞大、繁荣兴旺的碧石古城便将出现在他们眼前。 杨苦心轻轻点了点头，仰首而视，只见天际云霞欲落，紫红芒光两相映衬，将广袤而苍茫的天穹渲染出一片入暮的惆怅。 恰恰！恰恰！ 恰恰！恰恰！ 归巢的鸟雀宛若天然的歌者，蹀躞于枝桠之间，争相唱吟，暗示着夜的帷幕即将拉开。 哒哒哒哒…… 约摸耗费半盏茶光阴，三人终于到达目的地，并暂时搁止了步履。 果如叶芷蝶所云，一座巨大磅礴、繁华昌盛的城邑赫然出现在眼前！ 三人带着满脸的憧憬步入这雄伟壮观的碧石古城…… 此时此刻，夜幕早已降临，他们正好可以亲睹眼前名邑那独一无二的绝美夜景。 只见这碧石城内分得四衢八街、五巷十道，规划有序、分区有章。 举头仰望，可睹火树银花、华灯璀璨；水平而视，又见车水马龙、街市如昼；回首环顾，更觉古都繁华、光怪陆离。 若能当空鸟瞰，凭心遐想，或能挥笔洒墨，将如此人景俱兴、流光溢彩的强盛巨城如实描绘出来。 此画若得出世，恐将成名作，价值连城。 “这凡人世间的景象，可不比仙峰上的那些差啊！”王喜三禁不住感喟道。 “喜三师兄，你可真会说笑，你在那仙峰上都待了快十年时间了，天天对着那些什么层峦叠嶂、苍烟紫雾的，不烦了、不腻了才奇怪呢！”叶芷蝶接话道。 她微一沉吟，续道：“其实我也是啊，不隔三岔五往人间跑一趟，那当真是要在百无聊赖的仙山上活活闷死！” “此间确是十分繁华……”杨苦心终是开了口，当下叹道，“但这凡俗之地可是处处都要钱的啊，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到天光打开门，整日价得跟铜钱子打交道！” 顿了一下，忧声道：“我们这一个个身无长物的，只怕今夜无处着落啊！” “哎哟！你就放一百二十颗心吧！你芷蝶小师姐我又不是头一遭下山来玩了，这等最基本的小事我会不知么？你俩跟我来吧！” 叶芷蝶俏皮一笑，不知卖的什么关子。 杨、王二人略显木然，心下尚存犹疑，但仍是紧随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那轻快的脚步，加速往前走去。 走了还没二十步的路，三人业已来到一间名为“济世堂”的药铺子跟前。 叶芷蝶丹唇微启，正欲开口，岂知眼前这生来眼如斗鸡的掌柜竟是热忱如火，抢先搭话道：“几位需要些什么药啊？我这儿可是全城知名的上等大药铺啊！” 三人未及应答，又听他说道：“你们看哪，清热的良药、解毒的妙药、理气的好药、活血的奇药、化瘀的灵药、增补的神药，万千药材，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不胜枚举！” 忽地手指叶芷蝶，续道：“这位姑娘，我看你虽是肌肤如雪、天生丽质，但可惜面色稍显苍白、气色不佳，可若是用了我此处的天山雪莲，必然可以滋阴养颜，不出十日，绝对足以羞死苏妲己、气杀王昭君！” 叶芷蝶蹙眉道：“你这么能说会道，怎么不去说书啊？真是埋没国家栋梁，什么天香楼跟怡红院那些个地方啊，最缺你这种人才了！” 两旁的杨苦心和王喜三一听这话，无力强忍，均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掌柜顿觉尴尬，立马收起脸上笑意，转而冷言道：“你这小妮子真没礼貌……” 话说至此，白了叶芷蝶一眼，又喝斥道：“喂，到底要什么药啊，快说快说，无心搞买卖的话，就赶紧走人，不要在这里碍着我的生意！” 叶芷蝶闻言不慌不忙，淡定说道：“掌柜的，你先别急，我此次前来，可是给你带来了大大的好处啊！识货的话，你自知这些物事都是个什么档次的好货！” 言尽，叶芷蝶自玉袖中取出四枝成色极好的仙山灵芝，一齐递到了掌柜跟前。 对眼掌柜满脸不屑地将这些灵芝接过手，漫不经心地瞟了两眼，起初无甚反应，但多看了几眼后，却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他两手捧着这四枝灵芝死命地端详，末了又举起手来，抓了抓自己的发丝，轻咬下唇，这模样分明纠结之极。 “怎么样，掌柜？小妮子我可不是在跟你玩过家家呢，这些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仙家灵芝，你就是穷极这碧石城上下，外加掘地三尺，都弄不到这等档次的极品！” 叶芷蝶侃侃而谈，唇角微扬。 “咳，这东西嘛，勉强还算过得去吧，一枝卖个五十贯还是可以的……”对眼掌柜故作淡定，虚声应道。 略微沉吟，续道：“我看你们几个眼下估计也是等着用钱吧，那我就尽我这颗悬壶济世之心，给你们出个惊世高价，呃，这个……四枝三百贯，买了！” 语罢，掌柜的紧紧攥着手中四枝仙山灵芝，似是生怕它们突然间长出翅膀飞走了那般，可脸上却挂着“勉为其难”四个大字。 这么一搞，反将在旁观望的王喜三给惹急了，当下将袖子一捋，冲掌柜大喝道：“我去！你小子糊弄谁啊，就这些个灵芝是什么档次你会不知嘛？ “你这是不识货还是装疯卖傻啊？我说，怎么着一枝也得值个好几百贯啊……” “喜三师兄，你别急，这掌柜他不识货不要紧啊，偌大一座城，我还就不信了，难道只有他这一家在做药材买卖么？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别碍着人家掌柜的做生意了！” 言语间，叶芷蝶灵巧出手，从对眼掌柜手中取回四枝仙山灵芝，随即折过身去，迈起步子准备离开。 “哎哎哎……等等啊！姑娘……” 这回轮到对眼掌柜急了，他慌忙探出头来，朝叶芷蝶急切喊道。 第35章 三昧真炎 “怎么了？有何贵干？”叶芷蝶悠悠转过头来，娇声问道。 对眼掌柜舔了舔嘴唇，一脸别扭，毕恭毕敬地道：“姑娘啊，您开个价吧！” 听罢此言，叶芷蝶险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当下强忍笑意，正色道：“我早就说过了，我此番前来是给掌柜你带来大大的好处的，虽说你错过了头一次机会，但现在还有第二次机会，一口价，五百贯！” 对眼掌柜当即喜上眉梢，赶忙回道：“行行行！没问题，这个价绝对没问题！” 叶芷蝶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掌柜可不要弄错了，不是四枝加在一起五百贯，而是一枝五百贯！” 对眼掌柜一听这话，不禁变了脸色，低声道：“这一枝五百贯，四枝可就两千贯了，姑娘，您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叶芷蝶佯作无奈，两手一摊，轻叹道：“第二次机会也错过了，那就没办法了，喜三师兄、小师弟，我们走吧！” “哎哎哎……姑娘、姑娘，别、别……别啊！我收了，我收了，两千贯我收了！” 对眼掌柜直急得伸头扯脖子，就差没整个人从柜台里蹦出来，再扑这大街上去了！ 叶芷蝶先后瞟了身旁的杨苦心和王喜三各一眼，带着颇具意味的微笑。 杨、王二人均是面带笑意、连连摇头，不得不佩服这丫头娴熟高超的买卖技巧，同时也对她嗜玩的性子感到有些无可奈何。 对眼掌柜从店铺里间取出两千贯钱，极为慎重地交付到叶芷蝶手上。 尔后，又将四枝仙山灵芝分别放入四个紫檀木盒中。 当下乃伸手轻抚木盒，暗自窃喜：“转手出去，一枝起码在一千贯以上！若遇富贵人家急需灵药，那更是不得了，单单一枝，杀他个三五千贯不成问题！嘿嘿……” 叶芷蝶将两千贯钱收好，对杨、王二人道：“爹爹已跟行癫和尚约好了，让我跟他在碧石客栈中见面，眼下距离约定时间尚有一个多时辰，我们且先到处逛逛。 “反正现在有钱了，若是看到喜欢的东西又想入手的话，不妨告诉我，只要价格合理，我都帮你们给了！” 王喜三咯咯大笑，道：“芷蝶小师妹，这怎么好意思呢？” 叶芷蝶嫣然笑道：“喜三师兄啊，这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你只须记得自己承诺过何事便可，我还是有些担心，万一闯出些什么祸来，后果不好承担……” 王喜三轻咳两声，笑道：“放心吧！有我在，决不会让你们闯出什么祸来的！” 两人谈笑风生之际，杨苦心却忽地倒着走了几步，退到那对眼掌柜跟前，轻声道：“掌柜的，其实啊，你真的很有才，做生意或许不是最适合你的，依我看哪，你还是考虑一下天香楼或者怡红院吧！” 闻言，对眼掌柜蓦地面色一沉，眉头紧蹙，两只眸子突然神奇地向外一移，不再呈斗鸡之势，转而死死盯住了杨苦心。 杨苦心并未发觉此节，兀自带着得意的笑颜往前走去。 他正准备追赶不远处的王喜三和叶芷蝶两人，然而就在这时，对眼掌柜陡然双瞳变色，口中喃喃念道：“玄天真仙，神法无边，借灵彰显，三昧真炎！” 话音甫落，轰然声响，杨苦心身体登时起火，火势以令人瞠目结舌之速迅猛增长，不断蔓延开来，很快便形成了嚣狂的冲天烈焰！ 这烈焰气势汹汹、似若炎魔，直灼烧得杨苦心满地打滚、疯狂嘶叫…… 三十尺开外的王、叶二人听到这般凄厉的惨叫声，立马回过头来，只是留给他们惊诧的时间极其有限，他俩必须即刻采取措施，以拯救眼前被狂焰包围起来的小师弟！ “冰晶之术！” 王喜三果断竖起掌指，施展真仙流派的冰晶之术，将部分烈焰冻结起来。 只是这烈焰原是三昧真火造势，又怎么可能会被一般的冰晶轻易冻结呢？ 况且火本具熔冰之能，因而这脆弱的冰晶立马便被三昧真炎吞噬殆尽。 然而即使化作了一股冰水，却也浇熄不了如此强势的焰火，简直可谓杯水车薪。 “不好！喜三师兄，你这冰晶之术在水系法术中才一阶水平，如何与那六阶水平的炎系法术一较高下？欲灭此烈焰，看来只得使用仙家法器了！” 言尽，叶芷蝶当即祭出腰间“五彩绫”！ 但见她使力一甩，这仙家缎带竟如腾蛇般灵巧，径直飞向身陷炎流的杨苦心，旋即似有灵性那般，将他全身捆卷起来！ 五彩绫所到之处，嚣狂焰火立即熄灭，须臾之间，强势的冲天狂炎转眼消逝，只留下一袅乌灰的烟。 对眼掌柜见状，只管冷哼一声，埋下头去，佯装若无其事。 叶芷蝶和王喜三着实弄不清楚这簇三昧真炎的来源，只是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烈火既灭，二人当即迅疾动身，飞速赶至杨苦心身畔。 首要之事，乃是检查杨苦心的身体，看看有无要紧的损伤。 叶芷蝶速即收起五彩绫，反复检查杨苦心身躯…… 她再三再四地确认过之后，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当下轻声问道：“师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缘何突然间自燃起来？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火，居然是炎系法术中归属第六阶、名曰三昧真炎的神火！ “若不是因你本身有点儿修为，再加上我们及时援救，那你定要被这三昧真炎给活活烧死，弄不好啊，连骨灰都一并燃烧殆尽了！” 杨苦心艰难起身，面色如土，当下抱拳谢道：“多谢小师姐救命之恩！老子此番捡回了一条命，日后若能有所成就，第一个就报答师姐你！” 叶芷蝶掩口失笑，慢悠悠道：“师弟啊，你才多大年纪啊，身子骨都还没长完，居然自称起老子来了，真是人小鬼大哦！” 杨苦心淡淡一笑，埋下了头，碎碎嘟囔了两句：“老子本来就喜欢自称老子，等老子真的成就了大器，到时候对着谁我都自称老子……” 第36章 隐匿修为 这时，王喜三却不由感到有些困惑，因而开口问道：“苦心啊，我记得几日之前，你仍是毫无修为可言的，怎么才过了数日时间，这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现在明显可以感觉到，你的体内是有些许真气在流动的，甚至这份量好像比我的还要多一些…… “这莫非正是那所谓的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 听了这话，叶芷蝶也禁不住插嘴道：“好像是有些奇怪，我记得初见你时，并没感觉到你体内有真气在流动，可现下再定下神来，又明显能感觉到，你的体内确有一股仙人真气存在！” 王喜三与叶芷蝶轮番上阵，直说得杨苦心不禁心虚起来。 他努力掩饰内心秋千的摇摆，故作镇定，淡笑道：“喜爷你真健忘，那转生金丹之事这么快就忘了？” 王喜三听罢当即以拳击掌，失声道：“对啊，我怎么就给忘了，你小子还从我这里拿走了一颗金仙丹呢！只是没想到，这金丹功效竟如此厉害，当真有些出乎意料！” “好了，好了，既然都没什么大碍了，那我们就继续逛吧，我还得寻间成衣铺，给师弟买一身新衣衫去……” 叶芷蝶一边搀扶着杨苦心，一边向王喜三说道：“他这衣衫本就破旧，被火烧完后更是破烂不堪，幸得仙气护卫，加上我救援及时，不然现在就是没烧死，肯定也得光着身子！” 王喜三连连点了点头，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猛一转身才发现，原来大街上竟有上百号人正在此处驻足围观，看样子是引起骚动了。 他连忙捋起袖子，大踏步跑将过去，几番呼喝下来，总算驱散了大部分看客。 这时，杨苦心举起手来，抹了抹自己那被焰火熏黑了的脸颊，缓缓转过头去，瞥了后方的对眼掌柜一眼，但觉惊险过后，心有余悸。 然而关于先前那簇狂焰的来源，暂时来说，他还是没什么头绪可言。 要说有动机的疑犯，目前能联想到的就只有那个对眼掌柜，毕竟自己适才曾对其出言不逊，可杨苦心压根就没在他头顶上看到任何修为信息。 早在初入碧石城之时，他便已留意过了，世间那些没有修为的凡人，头顶上方并不会显示任何包括文字在内的东西。 所以说，第一眼见到对眼掌柜时，杨苦心便已下意识将其默认为凡人了。 既然对眼掌柜只是一介凡人，那么如三昧真炎这等高阶仙术，便绝不可能出自其手。 只是如此一来，那无端出现的嚣狂烈焰的来源便近乎无从考究了。 “罢了，罢了。” 杨苦心不再纠结于此事，转而开始对自己暗下炼制神丹紫帝以增补修为一事感到不安。 他担忧的是，此事不能继续保密。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偷偷踏上了修真生涯的“捷径”。 他希望自己在他人眼中能显得更为低调一些。 毕竟眼下的他实力依然十分弱小，倘若给别人知道了自己深入后山、摘得神草、坠落深谷、收获灵瞳等这一系列奇遇，必然会给他带来极为严重的负面影响。 “我必须想办法把自己的修为隐匿起来！” “按照《神丹古记》的说法，吞服下紫帝之后，除却即时增强修为以外，在接下来的三年里，服用者将享受到修炼一日而效果等同于十日的绝好待遇。” “如此一来，只要我坚持每日刻苦修炼，精气神的阶层必然就会加速提升起来，并且修为很快就会从一个层次提升到另一个层次。” “与此同时，我的秘密便很可能会随之泄露出来，毕竟玄镜流那些家伙绝非省油的灯，稍微有两把刷子的角色都能通过开眼来获取我的修为信息。” 杨苦心暗下盘算着，只是思量至此，他开始为如何隐匿修为之事犯愁了。 他心想，这世上会不会有一种神奇的器物，能将自己的实际修为隐匿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隐匿修为这等想法和行径，会不会只存在于一些无意争斗、隐居于市的得道真仙之中？ 毕竟在玄镜流乃至整个修真界域中，强大的实力才是王道。 因此，大概谁都希望自己的修为水平愈加高超，并且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别人面前，如此一来，他的地位便可得到保障！ 可想而知，弱者将向他俯首，强者将与之平视。 还有，千千万万之众的尊重与敬仰、膜拜与憧憬、爱戴与羡慕、妒忌与嫉恨，所有那些高高在上的王者才会得到的东西，他都将会揽入怀中、尽数拥有！ 然而，杨苦心对此却不以为然，经历过先前那些冷嘲热讽和无尽的难堪之后，他觉得，尚未封帝之前，一切必须低调，须知藏匿起来的锋芒才最为可怕！ 反之，羽翼未丰而锋芒先露，则极为容易半途夭折，给无情而现实的世界扼杀在自以为镶金嵌玉的摇篮中！ 简而言之，修真之路、封帝之道，荆棘满布、筚路蓝缕，当隐匿锋芒、韬光养晦，以谋势而动、厚积薄发。 待羽翼丰实、时机成熟之后，方可执剑指天、俯瞰万物，遂囊括四海、并吞八荒，最终纵横赤县、问鼎寰宇！ 杨苦心不知道自己在如此之小的年纪，已懂得这般深刻之理，是否显得过于可怖？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坚持这条艰辛而漫长的道路，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与此同时，更要学会背负起所有必须承受的痛楚，然后不断走下去、不断走下去，直至终点…… “师弟，你在发什么呆呢？你看我戴上这支簪子好不好看啊？” 忘神思量间，叶芷蝶娇嫩宛转的声音终是令他回过魂来。 杨苦心这才发现，自己与叶、王二人已然来到一间名为“玉灵轩”的玉器店内。 在此期间，叶芷蝶已为他买好了新衣衫，他也已穿在身上，但全程却魂不守舍，心思全在修真大业上。 当时那卖衣衫的店家误以为这人脑子有毛病，买个衣服还一脸要杀人的模样。 第37章 隐灵玉簪 这当儿，只见叶芷蝶正自摆弄着她秀发上的一支玉簪子，向眼前人娇声问道：“到底怎么样啊师弟？好不好看嘛……” “挺好看的一支玉簪子，师姐你将它戴在头上，发光的却不是它而是你，如此绝美的容貌，可真要让那天宫中的仙娥们都无地自容了……” 话说到这里，杨苦心却蓦地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是怎么回事，叶芷蝶头顶上方的修为信息怎么突然间消失了？ “啊，师弟，没想到你的嘴儿这么甜啊……” 叶芷蝶沉浸在赞美声中，一张俏脸微微一侧，两颊骤然羞红起来。 这时，杨苦心突然伸过手去，将叶芷蝶头上的玉簪子取了下来，弄得对方一头雾水，只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 杨苦心取下玉簪子后，猛地发现叶芷蝶头上的修为信息再度浮现于眼前。 他大感惊异，随即星眸微转，计上心来，转而温言道：“师姐，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亲手为你戴上这支玉簪子，好吗？” 叶芷蝶抿嘴一笑，脸儿更加羞红了，当下伸舌舔唇，细声道：“好啊。” 杨苦心缓缓将手伸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为她别上玉簪子。 末了，只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头顶，再三确认修为信息已然消失这一事实后，他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欣喜之色。 可这在叶芷蝶眼中，却将暧昧的味道搅弄得愈加浓厚了。 杨苦心咬了咬下唇，寻思道：“这玉簪子果真不可思议，它正是我眼下所需之物，一旦有了它，别人便无法得知我修为几何，自不会对我过多留意。 “他们顶多只会拿擎天大帝这称号来嘲弄我，却不会真把我当一回事，如此一来，我这封帝之路就算是打下一块至关重要的基石了。” 思量至此，杨苦心暗自点头，又侧身向店铺老板问道：“老板，像这样的玉簪子，你这里还有货吗？” 那老板向前稍稍探了探头，朗声答道：“没了，这簪子就一个，放在我铺子里头都快有一年了，许是色泽偏暗，竟无人问津，你要是喜欢就赶紧买走吧！” 叶芷蝶笑道：“这簪子色泽虽暗，但胜在耐看，放了一年都没人要，看来这凡人眼光并不咋样。” 老板颔首道：“你们觉得好看便好，其实我之前都已经考虑过了，再卖不出去就直接送人算了，反正当初也是在山上捡到的，根本不消什么成本！” 杨苦心眸色一沉，心下盘算道：“想来也是，如此神奇之物，世间只怕为数不多，乐观点想，那是凤毛麟角之物，但若悲观些想，只怕便成独一无二的绝世之宝了…… “可如今这情势，芷蝶师姐怕是不会出让的，况且我一个男人向女人伸手要这种东西，只怕会引众人耻笑。 “不行，我须得想出一个合乎情理、且能让芷蝶师姐接受的理由……” 忽地心念电转，暗喜道：“有了！有办法了！” 计较已定，杨苦心稍作调整，忽然惋叹一声，口中喃喃说道：“唉！真是可惜了，我本欲买一支与这一模一样的簪子，借此睹物思情，那样就不至于无可寄托了。 “师姐你在茴香峰，而我在菖蒲峰，原本就不是朝夕可见的两个人，再加上你是心镜真人的掌上明珠，而我却只是个修为浅薄、地位低微的无名弟子，所以说，日后见面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 叶芷蝶闻言不禁秀眉微蹙，当下轻咬丹唇，柔声道：“师弟怎么这么说呢？我可是……可是把你当作很好的朋友来看待的，见面什么的，说难其实也不是太难…… “爹爹平日里虽对我有些严苛，但总体上来说，一年之中，往各个仙峰跑个数十趟还是允可的，所以说，你就不必过于担忧了……” 话音未落，杨苦心陡然伸出手来，再次取下叶芷蝶头上的玉簪子。 但见他轻柔一笑，温和道：“芷蝶师姐，我想干脆就把这玉簪子放在我这好了，这样一来，每当我见到这簪子，就等于见到了你，倒也能解思慕之苦。 “但它终究要戴在你头上才好看，迟早还要交还与你，现在且让我替你保管，待到哪一日，我们可以真真正正地平视对方时，再由我将它取出，并亲手为你戴上！” 听罢此言，叶芷蝶不觉热泪盈眶，难掩激动之情，惟有紧紧闭合双唇，轻轻而慎重地点了一下头。 她根本没料想到，眼前这个虽出身卑微、实力孱弱然却俊朗不凡的少年，竟对自己有这般爱慕之心，而且还敢于表白。 这着实触动她肺腑与心弦，令她一时间头脑发昏、胸口炙热，万千言语无力表达，尽皆埋于心坎，化作了无尽的情思。 王喜三在一旁看得不由别扭起来，他咯咯大笑，对店铺老板失声道：“这两个小娃子，年纪加起来才有我这岁数，真没想到，内心都这么成熟了啊！” 店铺老板冁然一笑，道：“既然两位借我这玉簪子在这定情了，那我就帮你们做个见证人吧，这簪子也不收钱了，就当贺礼送给你们好了！ “只是少年你可得牢牢记住了，日后必须好好待这小姑娘，绝不可辜负人家！” 杨苦心一听这话，恍然发觉事儿闹大了。 这事态的发展显然与自己起先预想的有些差别，可事已至此，只怕也是骑虎难下了。 于是索性狠下心来，转而抱拳谢道：“老板有心了，在下感激不尽！” 叶芷蝶却面露几分忧色，对杨苦心轻声道：“师弟啊，我俩这事……还是先保密为好，要是让我爹爹他们知道了，只怕……” 杨苦心将双手分放在她两肩上，正色道：“师姐，你就放心罢！首先这老板吧，跟我们仙峰上那些真人是不可能会有来往的。 “然后是喜爷，那也都是自己人来的，知会他一声便是了。 “最后的话，只要我们自己谨慎一些，别露出什么破绽便好，再说了，在尚未出人头地之前，我是决计不会对师姐做任何逾矩之事的！” 第38章 大帝传闻 叶芷蝶听罢淡淡一笑，低眉垂眼，深眸中竟自含情脉脉。 不知不觉中，她已然踏入了迷离的情网。 少女的情怀与芳心，竟是如此轻易便可掌握和骗取。 杨苦心思绪繁复，不知如何梳理，然而事已至此，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之后，叶芷蝶在“玉灵轩”中以三百贯的总价买走了十来件玉器，算是对老板那一片好心做出回报。 而在王喜三的催促下，三人终是加快步履，匆匆往碧石客栈而去…… 毕竟刻下距离与行癫和尚约定好的时点，就只剩一盏茶光阴了。 哒哒哒哒…… 然而三人的步子才刚跨过那矮矮的门槛，客栈里头却传来一个嘹亮有劲的声音：“今天我方大侠啊，要给大家好好讲一讲擎天大帝这个鬼神一般的传奇人物！” 一入门便听到这样一番抑扬顿挫、激动人心的话语，杨苦心不由两眼发光，由是一边与叶、王二人找了张倚着墙角的餐桌坐了下来，一边关注着不远处那声情并茂、指手划脚的说书人。 “擎天大帝这个名号虽说闻名遐迩、家喻户晓，但大帝的真名却没多少人知道。 “其实呢，大帝是姬姓后裔，名曰恨生，真实的全名叫做姬恨生！ “追根溯源，大帝其实是大名鼎鼎的周公旦的后人。 “周公这么出名，大家肯定都认识了，不过有一点相信很多人都没注意到，那就是，他的全名叫做姬旦！” 话说到这里，几乎整个客栈的听众都给逗乐了，“姬旦”跟“鸡蛋”这个梗对于他们而言，确实比较新鲜，因此而发笑，可谓是情理之中。 杨苦心淡淡一笑，对身畔二人说道：“这说书人确实在说笑，其实按周公那时代来说，男子是称氏不称姓的，因而当时肯定没这种叫法，不过他抓着这个梗来活跃气氛，倒也无可厚非。” 叶芷蝶与王喜三闻言双双点头，继续听自称方大侠的男子说书。 “我们知道，姬姓一族的嫡系始祖乃是黄帝，因此，大帝其实是真真正正的黄帝嫡系后裔！当然，显赫的出身其实并没有为大帝的封帝之路带来什么帮助…… “他的成功，可以说，极大程度上都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听闻此言，杨苦心以手支颐，微微一笑，耐心等候下文的到来。 说书人续道：“事实上，在修真界域中，总共分成五大修真境界，分别为真灵境、真魄境、真魂境、真神境以及真帝境！ “而在前四个境界中，每个境界又分为三个层次。 “真灵境分为灵动层、聚灵层以及灵变层；真魄境分为魄动层、聚魄层以及魄变层；真魂境分为魂动层、聚魂层以及魂变层；而真神境则分为神动层、聚神层以及神变层！ “至于真帝境，那是个传说中的至高境界，据说还得分为四个层次，具体是哪些层次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据我所知，修真者强如擎天大帝，竟也只去到了真帝境中的第一个层次！ “可想而知，修真之道正如浩瀚大宇，无从穷尽啊！” 听到这儿，杨苦心不由一怔，满脸狐疑地道：“我怎么未曾听说过真帝境这个概念？虽然似乎也没人明确告诉过我，真神境就是修真境界中的至高境界……” 叶芷蝶月眉微蹙，轻声道：“我也从没听说过……” 王喜三却是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道：“说书那小子在吹嘘呢，喜爷我在玄镜流中待了都快十年了，压根就没听说过真帝境这三个字！” 杨苦心听罢微微颔首附和，头一仰，继续听那方大侠说书。 “大帝在十岁时就学会了自己修真生涯的第一项奇术，同时还进入了真灵境中的灵动层，这一切均靠自学而成。 “十一岁时，他只身一人闯入鬼谷，以天赋和诚意打动鬼谷子，成功拜其为师。 “十二岁时顺利突破真灵境；十四岁时突破真魄境，惊动了师尊鬼谷子；十六岁时突破真魂境，由此创出空前绝后的神级纪录，其后千百年来，无人能破。 “二十四岁时，成功达到真神境中的聚神层，之后又在三十岁那年，累计将当时盛名远扬的十名奇术强师全数击败。 “三十六岁时达到神变层，修真界中几无对手可言，当然，此处所谓对手自不包含众位上古大神在内，这等大神乃上古造化，本便凌驾于修真二字之上，何谈修真……” 听至此处，杨苦心不觉面露微笑，连连点头，心下只觉伪仙之道果真比真仙之道更为厉害，由是暗自盘算着，一旦有机会且有条件研习奇术，自己必将努力钻研。 不过关于擎天大帝、真仙、伪仙之间的一些关系，他一直心存困惑。 刻下复思此节，便借机向王喜三问道：“喜爷，其实我为一事困扰久矣，话说那真仙既如此鄙夷伪仙和奇术，又当如何看待擎天大帝？” 王喜三略微沉吟，答道：“此中关系甚是微妙，真仙虽鄙夷伪仙奇术，但又无法否定擎天大帝之功绩，故而有时只管分割而谈，认可其功绩而避谈其流派，想来也是有些可笑。” 杨苦心颔首应和，续问道：“黄帝乃赤县黎民之祖，师承九天玄女而得奇术，既如此，真仙又当如何看待黄帝？” 王喜三笑道：“你可知昔日黄帝问道于广成子之事？只消否定黄帝师承九天玄女，以黄帝师承广成子为正统，问题即可迎刃而解。” 杨苦心失笑道：“这倒也是个法子。” 王喜三续道：“真仙以昊天上帝为祖师，以老子、张陵等先圣为流派祖师，伪仙则以九天玄女为祖师，以鬼谷子、列御寇等先圣为流派祖师，两方多年以来争斗不休，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杨苦心轻叹道：“何以至此……” 说到这里，两人又继续听那说书人掰扯。 适才闲聊时，方大侠正在掰扯上古大神之事，因而此时方始续说擎天大帝之生平。 第39章 青衣酒客 “却说那擎天大帝达到神变层后，为探究更高之境，走南闯北降伏了两头上古神兽，自神兽口中获悉线索后，便进入了传说中的荒古圣域。 “据闻这圣域中藏匿着关于真帝境的秘密，因而大帝踏入其中探究真相，岂知竟遭遇入驻已久的天鬼上皇，由是施展巨灵之术，化身擎天战神，与那鬼皇正面交锋…… “经过整整三十日的鏖战，最终成功将这初代鬼皇斩杀，只是恶战过后，大帝自己却也力竭而亡，临逝前竟十分神奇地化作了一块巨大的紫晶，就此终结了传奇的一生！” 话说至此，那自称方大侠的说书人轻吁了一口气，从红木方桌上端起一小杯茶，细细啜了几口，续道：“那么关于擎天大帝的故事，说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 “方大侠准备告辞了，明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我们继续谈天说地、品古论今！预告一下，明天要讲一讲擎天大帝的死对头、初代鬼皇炎破疾的诡奇故事！” “啪啪啪啪……” 由是在众听客热烈掌声的欢送下，自称方大侠的说书人徐步走出碧石客栈。 此处随即恢复如常，那客人们饮酒的饮酒、闲聊的闲聊、游戏的游戏、争执的争执，喧闹之中带有几分闲暇。 “话说都到这客栈里头了，不叫点酒肉来吃能行嘛？” 言毕，王喜三当即站起身来，冲近处一个店伴吆喝了几声，只是那小二忙得不知方位，根本没听到他的话音。 连着叫了几回都没人搭理，王喜三不由焦躁起来，无奈其他店伴离得更远，招唤他们更是麻烦，只得盯着眼前这厮来叫唤。 他一边迈着阔步向对方走去，一边口中喃喃骂道：“耳朵长茧了是吧？这么个招呼法你都听不见！” 然而他才刚走得个五六步，陡然却被洒了水的地板捉弄了一回。 这一下原该往后倒的，但他毕竟是个仙人，临危之际尚能往前发力，本欲避免跌倒，岂知用力过猛，反而向前速滑而去！ 唰—— 砰！ 这一滑正好冲向前边的桌子，撞在了一名无辜的酒客身上！ 那酒客受此强袭，必是猝不及防，但见他整个头猛然往酒桌上砸去，竟瞬间开了个洞，直接埋了进去…… “客、客官……” 店小二这会儿终于来到王喜三这边了，只是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王喜三，而是被王喜三硬生生压在身下的那名倒霉至极的酒客！ 王喜三赶忙从他身上离开，当下咽了咽口水，颤然道：“这、这位兄台，你、你……你没事吧？” 话音落地，未几，那酒客突然霍地一声抬起头来，着实吓了众人一大跳。 尤其是最靠近他的王喜三和店小二。 原来，经适才那么一砸，他的额头已是磕破了，殷红的鲜血正不断涌流出来。 缄默片晌，那酒客缓缓转过头来，瞟了王喜三和店小二各一眼，还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扫向隔壁桌的杨苦心与叶芷蝶，随即又将目光转回王喜三身上，依旧一语不发。 只是这一转头，却让杨苦心逮到机会打量这名酒客的样貌。 但见此人发色墨黑，眉目如画，两颊若削，下颔略尖，俨然一副俊秀公子模样，只是俊而不妖，秀而不阴，装扮虽柔，然阳刚之气却溢于眉宇之间。 他身着一袭青衣，薄如宣纸，轻盈飘逸，上边印有淡淡竹绿条纹，衣襟则稍显透明，内里玉肌若隐若现。 他那如水墨般灵动的长发被一条青色缎子束绑起来，轻轻垂依于背。 手边架立着一根笔直而全无瑕疵的青竹，双脚则穿着一对白底黑布鞋。 杨苦心只觉此人形貌不凡，非同寻常。 这时，青衣酒客蓦然微微一笑，问道：“请问何事发生？” 店小二当即失声喊道：“客官！客官你……你满头都是血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送你去看大夫吧！” 青衣酒客抬手抚额，虽见满手鲜血，却兀自面不改色，淡淡道：“无妨。” 店小二和王喜三满脸惊愕地望着他…… 陡然间，那青衣酒客猛地抬起手来，紧揪头发，失声大喊：“啊啊啊啊！” 店小二与王喜三又是双双一惊，未知何故。 前者愁眉紧锁，柔声问道：“客官，果然还是很痛吧？” 那青衣酒客满面愁容，微带哭腔道：“我的酒……我的酒洒了……” 王喜三闻言立时望向酒桌，发现果真洒了一瓶子的酒。 当下一脸歉疚，抱拳便道：“这位兄台，方才那都是喜爷我的不是，全因我的不慎才害你伤了头又洒了酒，你看这样成不，喜爷我赔你三瓶一样的酒？” 那青衣酒客听罢不由摇了摇头，随即起身，只冷冷盯着王喜三。 王喜三不禁有些惧怕，连着咽了几口水。 他只道此人不欲和解，是以蹙目凝眉，低声问道：“那你究竟想怎样？” 那青衣酒客一声不发，突然伸出四根手指，灿然笑道：“我要四瓶！” 这话吓得王喜三差点没跌跤，他尴尬一笑，连忙点头回道：“好、好！四瓶，四瓶就四瓶！我买给你，我买给你！” 语罢，当即吩咐身旁的店小二，让他立马去取四瓶与青衣酒客洒掉的那瓶一样的酒来，顺便再张罗一桌酒菜给自己、杨苦心及叶芷蝶这三人。 尔后，杨苦心一行人便惬意地享用起酒菜来。 这些凡间美食于他们而言，似乎显得颇为珍贵，尤其是甚少有机会下山的王喜三。 杨苦心虽亦没什么机会下山，但他毕竟上山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人间吃食对他来说，大概只能算是“阔别稍久”。 “喂喂喂！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啊？” 一个粗犷嗓音突然传至耳畔，引得众人纷纷侧首，循声而望。 原来这声音乃自柜台那边传来，当下数十束目光均聚焦于彼处，只见一帮粗肉横生、凶神恶煞的马贼正蜂拥而至…… 顶在最前头的是一个身材臃肿的光头大汉，适才那话正出自其口。 原来他入门已有须臾时分，先前也与掌柜谈过话了，只是当时那音量要弱得多，因而未曾引起众人注意。 第40章 石敖真人 “唔……” 这当儿，只见他单手揪起那清瘦的掌柜，厉声喝道：“没错！你肯定是不想活了，居然告诉我这里没有人肉？” 听闻此言，那掌柜只吓得面色如土，魂不附体。 又听那光头续道：“老子们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吃一餐鲜美的人肉，你居然有胆告诉我，说这里没有人肉？” 语罢，店内氛围登时大变，食客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心下已是各有盘算，只是碍于眼前形势严峻，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想着走吧，却生怕一只脚才刚跨出门槛，另一只脚就要被利刃斩断。 可是留下来吧，又危险重重、命途难测，于是只得继续观望、伺机而动。 没一会儿工夫，整帮马贼便尽数涌入客栈里头，粗略一计，竟有五六十人之多。 碧石客栈虽是有些规模，但突尔涌入这帮人众，仍是使之瞬间变得拥挤许多。 最初进入客栈的那个光头正是这帮马贼的首领，此人强横之极，蛮不讲理。 他见掌柜的不敢作声，登时满面狰狞，大喝道：“你他娘的是个哑巴啊？不会说话？老子们要生气了，既无人肉，那便拿你来下酒菜罢！” 言尽，光头马贼当即抡起手中大刀，便要下手，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芒陡然飞冲而至，电光石火间，那贼人的一只手臂竟给生生卸了下来！ 晃眼间，鲜红血液飞迸而出，溅洒在那掌柜的脸上、身上，直吓得他全身颤抖、失声尖叫！ 众人惊骇不已，同时，目光转向客栈大门口。 但见一名身着靛蓝道袍的黑须道人迈着阔步走来，他两道长眉黑白掺半，手中拂尘金芒烁烁，俨然一副仙风道骨、世外真人的模样。 “呜啊！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被卸下一臂的光头马贼冲这长眉道人凄然喊道，嗓声中带着无尽的嗔恨。 “本仙道号石敖真人，今日碰巧路过此地，见尔等恶贼猖獗于世，欲待顺手诛之。”那长眉道人面无表情，淡淡答道。 “他娘的，老子跟你拼了！兄弟们，我们大家一起上，把这老头儿剁成肉酱！” 光头话音方落，那五六十名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马贼立时挥舞手中刀剑，纷纷冲眼前道人扑杀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自称石敖真人的仙道轻轻舞动手中金芒四散的拂尘，口中念道：“白刃绝尘！” 当是时，数十道夺目白光四方飞舞，俨如利刃，直击那些猛冲而来的马贼！ 刹那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直杀得那一个个马贼鬼哭狼号，如坠炼狱。 光刃所到之处，必有斩获，细细看时，乃见贼人或双耳飞离，或头颅去顶，或左臂落地，或右足断筋。 端的是漫天乱舞、遍地开花，血腥可怖、怵目惊心！ “不是要吃人肉嘛，本仙就请你们吃个够！”石敖真人轻抚手中拂尘，悠悠道。 那些个身残体废的马贼，还留有双脚可以逃命的，当即拼了命地往外跑。 至于那些只剩一只脚或双足尽失的，只得拖着残躯死命往外挪。 “飞廉乱舞！” 石敖真人再度挥动手中拂尘，倏地掀起一阵强风，将客栈中所有马贼尽数卷走，径向百里外飞去，不论那是活人抑或死尸，休管那是器官还是残肢！ “真神仙啊！真仙、真仙！跪谢真仙救命之恩啊！” 那掌柜唰地一声跪倒在地，对石敖真人又叩又拜，竟将额头磕出血来。 而这一举动，很快便引得其他食客纷纷跟着下跪，直呼“真仙万岁”、“悬壶济世”，均将眼前道人奉为了无上真仙。 整个碧石客栈中，只有杨苦心、叶芷蝶、王喜三以及青衣酒客这四人无动于衷。 “本真仙匡扶天下、解救苍生，为尔等黎民百姓除害造福，不求回报！都起来，都起来吧！哈哈哈哈……” 石敖真人轻轻捋须，咯咯大笑。 “这老头儿不简单啊！他乃新阳流十大真人之一的石敖真人，据说修为已臻真魂境魂变层，实打实的真魂级高手一个！”王喜三对杨、叶二人悄声说道。 “新阳流十大真人？”杨苦心奇道。 王喜三点头道：“没错，正是新阳流之中十名最强的仙道，亦称新阳十仙！而吾等玄镜流中七大峰主则合称玄镜七贤，与这新阳十仙成对峙之势。” 言说至此，又将手一指，续道：“你们看他手中那柄金光闪烁的拂尘，那可是仙器级法器，名曰金蝉子，市价三百九十八万贯，比芷蝶小师妹的五彩绫还要值钱呢！” 杨苦心听罢略感惊诧，旋即星眸一瞥，飞速获取那老仙的修为信息…… 首行：真魂境 次行：魂变层 三行：精血七百七十三阶 四行：真气七百八十九阶 五行：元神七百七十二阶 阅毕信息，杨苦心愈加诧异，当下屈指反复计算，只觉得这仙与仙之间的差距也实在是太恐怖了！ 方始踏入仙境的自己姑且不提，然而即便是天资甚高、成长快速的苏汝云师姐，与这老仙比起来，那也绝对是黄毛丫头一个，连做个候补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杨苦心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似乎对于所谓的“天壤之别”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所谓的得道真仙、无上大神，必然都是以漫长的岁月和无数的血汗堆砌而成的。 成神之道、封帝之路，岂是一朝一夕得以轻易走完的？ “仙凡本无界，真人自诩之。神术戮马贼，灵刃斩蝼蚁。妖魔甚肆虐，鬼蜮犹猖獗。赤县有真仙，黎民谢九天！” 就在这时，那原本默不作声的青衣酒客却突然吟起诗来，而且这诗的内容还极其令人惊骇，显而易见，这是在讽刺眼前自诩真仙的长眉道人啊！ “确实如此！若是我拥有这等强大仙力，那我必定要四处斩妖除魔、净化天下，只杀这些个微不足道的马贼，实在不值一提！”杨苦心悄声道。 稍稍一顿，续道：“若非这些所谓的真仙从不积极除魔卫道，这天下又怎会充斥着四处害人的邪魔妖孽呢？” 第41章 青竹五月 王喜三怔了一下，默默不语。 叶芷蝶闻言却点了点头，轻声道：“其实这些年以来，真正在斩妖除魔的仙人，大多数都是伪仙来的。 “如我等门中那些上仙，每日只管修真炼道，自己过得悠闲自在便是了，哪会去顾及天下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 “即便偶尔会去杀那么一两只妖魔，那也是为了祭炼出自己需要的丹药或法器。” “唉，天下妖魔极多，杀之不尽，单凭伪仙之力，其实远远不够！”王喜三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他一直不愿承认这等事实。 砰！ 几人谈话间，不远处却陡然传来一道惊急的拍案声。 “你是打哪冒出来的小虫子？胆敢诬蔑我等世外真仙？” 这时，只见石敖真人脸色一沉，手中拂尘指向那青衣酒客，质问之声甚是凌厉。 “真仙大人误会了，在下岂有这般胆量？在下不过一旅人尔，偶然路过田间，自农夫处听得此歌谣，是以胡乱吟唱两句，实不知其中有何含义？” 青衣酒客淡然一笑，举起酒杯，细细啜了一口。 “哼！乡野粗人一个，诬蔑我等上仙本是大罪，但念在你是个凡夫俗子，卑贱无知，这次就只卸下你一只手臂，以示警戒……” 话说至此，石敖真人霍然挥动掌中尘尾，怒道：“白刃绝尘！” 一语未毕，一道白芒破空而出，仿若惊天飞刃，迅疾击向正自举杯细啜的青衣酒客！ “不好！那家伙只是个凡人！”杨苦心失声喊道。 他凭借太古灵瞳探查修为的异能，断定青衣酒客为凡人。 只因对方的头顶上方……未曾显示任何信息！ 唰！ 一弹指顷，呈利刃状的白芒业已冲至青衣酒客身前，但见他不慌不忙，微一仰身，竟尔轻松避了开去！ 这一刻，全场默然。 杨苦心等人脸上，错愕之色表露无遗。 “不可能，那一定是碰巧！” 第一个人开口说了这句话后，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是目下唯一合理的解释。 石敖真人眉头蹙起，怒形于色，再度挥舞手中仙家法器“金蝉子”！ 此番攻势，似如怒涛卷霜雪，激流狂涌，口口白刃横飞而去，迅猛之极！ “这小子作死啊？竟敢侮蔑神仙？如此丢了小命，真是一万个活该！”一名食客连连摇头，一脸不屑。 话音未落，只见青衣酒客倏尔抓起手边青竹，随即于掌指间悠悠转动起来…… 愈转愈快，愈转愈急！ 随着青竹疾速旋转，那些迅猛刃光也一道接着一道，被其从各个角度轻易弹开！ 青衣酒客神情自若，一手转着青竹，一手摆弄酒杯，微微颔首，又再细细啜了两口。 这一刻，全场再度惊异无比！ 起先提出“碰巧之说”的那个人，此时却一脸愕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适才出言不逊的那名食客，陡地连打了几个冷颤，浑身发抖。 眼前这“凡夫俗子”竟从容如斯，直气得石敖真人吹胡瞪眼，怒火中烧。 他急欲挽回颜面，当下已是按捺不住，竟自击案而起！ 但见他翻身一跃，飞扑而上，猛然祭出手中拂尘，直取眼前这青衣酒客！ 霍！ 金蝉展翅，意在夺命！ 致死一击，覆水难收！ 惊魂动魄之时，生死攸关之际，在场一众看客尽皆屏息凝神，拭目以待！ 咣！ 猛地听得一记声响，只见石敖真人手中“金蝉子”与青衣酒客手中无瑕青竹激烈碰撞，霍然擦出金光与青芒两相缠绕的奇异火光，令在场众人惊愕不已！ 咣！ 两股强劲力量不断对峙，不断交锋，不断冲突，不断摩擦！ 五秒、十秒、十五秒…… 轰！ 随着青色光晕不断扩张、金黄光华不断弱化，终于，石敖真人被青衣酒客手中青竹轰然弹开，一股神力将他直掼出去，不知飞出几多里远…… 这一刻，全场哑然。 青衣酒客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末了又悠悠转起另一只手中的青竹，迈起惬意的步子，徐徐往外走去。 同时口中念念有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未几，那青衣酒客已拂袖离去，然而碧石客栈中看客们脸上的惊愕却依然呆呆挂着，久久不肯消散。 “真是不可思议，简直难以置信……”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此轻易就将那得道真仙打飞出去，这绝非凡人之力！”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幸好我刚才没出声骂人……” 客栈中的食客们是你一句又我一句的，纷纷议论起适才那名神秘的青竹酒客。 “此人绝非一般角色，可我为何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人物……” 王喜三两眉紧蹙，一脸惘然，续道：“他形貌不凡，装扮奇特，若是知名人士，或多或少，我总该有所耳闻才对，这真是奇了怪了！” 他长叹一声，连连摇头，又道：“实力吊打真魂级高手，但却能轻易被磕出一头的血，这又是怎么回事……” “确实无法理解……”杨苦心亦摇头说道。 他轻咬下唇，困惑不已，心中迷惘之至，甚于他人。 只因他明明亲眼见到对方头顶上没有任何包括文字在内的物事。 一个没有显示修为信息的角色，竟比一个真魂级高手还要强大，何解？ “你们见到那小子了吗？” 一道清冷女声陡然传来，杨苦心等三人当即仰头而视。 只见眼前这女子穿着一身淡紫衣裳，眉目如画，肌若凝脂，亭亭玉立，仿似天女。 “请问这位姐姐，你在说谁呢？”叶芷蝶率先接话，以问作答。 “李青竹呗！身着绿衣，手执青竹，以酒为乐，以词为歌！这十六个字说的就是他，可别告诉我，你们没听说过青竹五月这个名号……” 说至此处，紫衣女子忽地神色一变，凝眉续道：“差点忘了，那些个什么十六字短歌的，好像只有他的师兄师姐和挚友才知道，一般人大抵不清楚……” 第42章 双修僧侣 她略微沉吟，又道：“算了，我还是先走了，我得去追那个挨千刀的薄幸郎，他答应给我买最新款的紫晶耳坠，可现在却连影子都没见着呢！” 话音方落，紫衣女子倏然自身后抓来一柄紫色纸伞。 撑伞之时，叶芷蝶忙冲她喊道：“等一下，等一下！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还有，还有，你跟那使青竹的酒客又是什么关系？” 紫衣女子摇了摇头，朗声道：“你们想问我的名字是吧？很抱歉，本姑娘行走江湖多年，从不透露自己的姓名！眼下赶路要紧，就此告辞！” 语罢，腰身一折，飞速转起手中纸伞，只听得倏地一声，竟自飞升直上，离地而去。 三人忙追了出去，只是为时已晚，那女子早已凌空而行，身影渐小。 “又是一个奇人！”王喜三不禁感慨道。 “薛、紫、襟！原来她的名字就叫做薛紫襟啊！”叶芷蝶高声道。 “人家都说不告诉我们了，你又何以知晓？”王喜三一脸困惑。 “她衣服后边写着啊，大大的三个字……”叶芷蝶淡然道。 “呃，这……”王喜三不禁语塞。 两人谈话间，杨苦心却怔怔出神，他再度被自己适才所见给震住了。 原来就在薛紫襟临别之前，杨苦心早已将她的修为录入了脑中： 首行：真魂境 次行：魂变层 三行：精血八百一十一阶 四行：真气八百二十三阶 五行：元神八百一十四阶 真没想到，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陌生女子，实力竟比石敖真人还要强大，这着实令杨苦心感到有些心神不宁。 对于自己弱小的实力，他再一次感到羞耻与不甘…… 伫立须臾，三人又返回客栈中。 “奇怪，这约定的时间应该已经到了，那行癫和尚怎么还不来呢？”叶芷蝶撅起小嘴，不耐烦地道。 杨苦心稍稍缓过神来，淡淡道：“师姐，你先别着急，我想他应该就快到了，既然都等了这么久了，咱们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不、不……不会就、就……就是那个胖秃驴吧？”王喜三忽然手指前方，扯着喉咙大喊道。 听罢此言，杨、叶二人当即顺其指向望去，发现从客栈厨房里头正走出来一个肥头大耳的僧人！ 叶芷蝶赶紧站起身来，冲那肥大僧人问道：“请问是行癫大师吗？” 闻言，那肥大僧人当即整饬衣襟，大踏步跑将过来，转眼便来到杨苦心等人跟前。 但见他手拍胸脯，粗声答道：“是我、是我！我是行癫，小妮子你就是心镜真人的闺女吗？” 叶芷蝶嘴儿一撇，娇声道：“哎哟！行癫大师，你是怎么搞的啊，约定时间早就到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还有，你怎么会从东厨里走出来的？” 行癫和尚生来肥头大耳、绝类弥勒，当下轻抚肚腩，忸怩答道：“我适才吃了点酒菜，发现有些五花肉整得不好，味道古怪，便想着与那肆厨们好好探讨一下……” 话说到这里，杨苦心等三人不由面面相觑，正是你摇头而我苦笑的，都不知该怎么回应眼前这个大和尚了。 “行癫大师，你身为出家人，理当恪守戒律才是，怎么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这未免也太……”叶芷蝶轻声道。 “哎……”行癫和尚蓦地往后一缩，扬起下颔道，“这有什么打紧的？我跟你说啊，我师尊他老人家比我还厉害呢！” 他咽了咽口水，续道：“你可知他为何被叫做三戒之僧啊？那是因为他从来只守我大佛教三条戒律，即不盗戒、不淫戒以及离金宝物戒这三戒，其他全当狗屁！” “啧啧啧啧，还真理直气壮了……”叶芷蝶一脸鄙夷，忽尔转言道，“对了，你那位师尊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啊，爹爹跟我说了两三回了，我就是没能记住！” “好你个小妮子啊，圣域九器之首的无芯大师你都不认识？心镜真人跟你说了两三回你都没能记住，还似这般理所当然，却好意思来说我……”行癫和尚声色微厉。 “你……”叶芷蝶纤手一指，随即下放，嗔道，“你这肥秃驴可真嚣张呢！信不信我打爆你的肚腩……” 此语未毕，杨苦心却出手拦住了她，柔声劝道：“师姐，切莫冲动，你可不是行癫大师的对手。” 杨苦心此言非虚，毕竟早在行癫和尚开口道出第一句话时，他便已成功获取对方的修为信息： 首行：真魂境 次行：聚魂层 三行：精血四百四十三阶 四行：真气四百三十六阶 五行：元神四百三十二阶 “行癫大师啊，晚辈有事请教，我想知道，无芯大师和行癫大师身为佛门中人，学的应是佛法，缘何会与修真仙术扯上关系？” 杨苦心侧过脸来，一脸谦和地问道。 行癫和尚闻言咯咯大笑，道：“谁说和尚就不能修真了？谁说僧侣就不许研习仙术了？和尚我同时修习佛法与真仙之术，此乃双修也！” 杨苦心轻轻颔首应和。 但听行癫和尚续道：“当然，我这还不算什么，我师尊无芯大师，同时修炼佛法、真仙之术、伪仙奇术这三大系法术！这等三修之例，放眼天下，只怕唯我师尊一人能做到！” 杨苦心连连点头会意，星眸一转，又问：“对了，不知行癫大师可曾听说过青竹五月这个名号？” 行癫和尚听罢当即捋起袖子，肃然道：“这不是废话么？他可是我师尊的小师弟来的！” 叶芷蝶接话道：“小师弟？这么说来，他不就是你的师叔了？” 行癫和尚答道：“是我的小师叔没错，往细了说，应是九师叔。” 叶芷蝶捂嘴笑道：“你看着比较像他的师叔……” 杨、王二人闻言皆禁不住笑出声来。 行癫和尚干咳两声，正色道：“我这小师叔亦是圣域九器之一，外号青竹五月，本名唤作李青竹，其人天赋异禀、极擅奇术，连我师祖罄音真人都称其为千年难遇之奇才！” 第43章 悬石测验 杨、叶、王三人均是不由吃了一惊，齐声道：“他也是圣域九器之一？” 行癫和尚脑儿一晃，应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不过世人对其知之甚少，乃因其行事低调，从不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故世人虽知圣域九器大名，却也只知前八位的名号…… “正因如此，世间总有凡俗之人拿他来说事，那些说书的将他说得玄之又玄，而江湖骗子又尤其喜欢假扮成他，到处骗吃骗喝……” “原来如此啊……”叶芷蝶点了点头，忽地眉眼一提，道，“哎！对了，差点把正事给耽误了，肥秃驴，快把那封信交给我！” “去！臭丫头真没礼貌，信给你便是了，大和尚我还得赶着回去跟厨子们探讨五花肉的事儿呢！” 行癫和尚霍地自僧衣中取出信笺一封，旋即掷向叶芷蝶。 叶芷蝶双指一捏，将信接下，忽地却觉得有些古怪，立马转而丢给一旁的王喜三，道：“喜三师兄，你先帮我拿着吧，这信给肥秃驴弄得油腻腻的，我拿着觉得恶心。” 行癫和尚一边向着厨房走去，一边回过头来，冲叶芷蝶摆出狰狞的表情，而叶芷蝶则朝他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 “正事已了，是时候回去了，明日一早，咱菖蒲峰上有项重要测验必须参加，我跟苦心得赶紧回去做准备，而小师妹你也得快些回去交信才是……” 王喜三一边擦拭信笺，一边向杨、叶二人说道。 杨、叶二人点头称是，随即起身。 “还真有些舍不得呢……”叶芷蝶微微抿嘴，轻声叹道。 “师姐，日后尚有机会，何须如此……”杨苦心轻抚其肩，温言道。 “好了，好了，可别这般磨磨唧唧的……”王喜三已是有些不耐烦了。 他摇了摇头，自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来，置于桌上，又站起身来，将信交还叶芷蝶，口中只喃喃说道：“哎哎哎，赶紧走，别磨蹭……” 只见他一手推着叶芷蝶，一手推着杨苦心，径向客栈外走去。 哒哒哒哒…… 待得出了碧石城，叶芷蝶再度祭出腰间那仙家彩绫。 此时她真气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了，驾驭仙绫自是不成问题。 只是鉴于先前险些失事的教训，此番她对真气的利用更为合理一些，不再肆意投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于是三人乃脚踏五彩飞绫，迅疾往菖蒲峰上飞去。 呼！呼！呼！呼！ 清爽大风扑面而来，杨苦心等三人不觉精神焕发、怡然自得。 “对了，喜爷，你先前不是说过明日一早菖蒲峰上会有个什么测验么？那是怎么一回事？”杨苦心转过头来，向王喜三问道。 “那是早些时候白镜真人亲口所说，此番他要自己当考官，欲待测试菖蒲峰上所有弟子的实力底子，当然，长老级修士除外。”王喜三答道。 “原是如此，那可得好好准备一下了……” 言尽，杨苦心脸上却多了几分忧虑之色。 此番碧石城之旅，着实令他眼界大开。 所谓修真，并非仅局限于某座仙峰上，而是应放眼天下，囊括万象。 四海八荒，修真者千千万万，各有其修真之道，且法术各异，尽可虚心学之。 当然，另有一事极为重要，那便是： 修真强者，遍布天下！ 樊无奇、殷亦天、曹敬宇、苏汝云、叶芷蝶、薛紫襟、行癫…… 这些强者实力虽参差不齐，但均有其闪光之处。 玄镜七贤、新阳十仙、圣域九器…… 这些强者屹立于巅峰之上，于己而言，委实望尘莫及。 大千世界，修真强者多如繁星，实力在他之上的修士实在太多了！ 他为跨出修真之道的第一步，已是险些命丧黄泉，纵然如此，却仍只在修真高塔的底层苦苦挣扎。 人生为何如此之难？ 这如天壤般的差距压得他难以动弹，险些窒息而死。 所幸其心强大无比，故能倔强起身，继续负重前行。 收拾心情，重新出发吧…… 忘神思量间，三人已然到达菖蒲峰，尔后各自归去，闲话不表。 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 无名仙鸟自天际横掠而过，就此迎来翌日晨曦。 杨苦心与菖蒲峰上的其他二百余名弟子一样，早早便来到修真村内的空地上集合。 随后由白镜真人引路，将他们带到了真仙殿内的后院里头。 只见此间满地岩石，别无他物。 这些岩石或大或小，形态各异，四处堆放，未知何意。 话说回来，这竟是杨苦心第一次进入菖蒲峰上的真仙殿。 先前无奇道人不让他来找自己，因此他便去不得。 而如今既有名义来到此地，他也就无须顾忌了。 “听说真人欲于此间进行一场测验，以摸清我等当前实力，不过这里除了一堆又一堆的石头，别无他物，莫非真人是要我们对这些石头下手？” 曹敬宇站了出来，率先发问。 “没错，正是如此……”白镜真人点头称是。 他手捋长须，正色道：“但凡修士修炼至仙人境界，都应学得驱物之术，而在我玄镜流中，有一门仙术，名曰悬物之术，相信在场各位均已习得此术……” “悬物之术？”听至此处，杨苦心不禁眉头紧蹙。 但听白镜真人续道：“那么稍后片刻，尔等便须一个接一个，在众人面前施展此术，将此间石头悬至半空，而悬控石头总重量最大的那名弟子，将成为本场测试的优胜者！” 众人了然，纷纷点头。 “而这优胜奖励正是……”白镜真人将嗓音一延，朗声宣道，“他将成为我下一名亲传弟子！” 话音方落，在场众弟子立马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众人皆知，目下菖蒲峰上，唯苏汝云一人是白镜真人的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与非亲传弟子之间差别巨大，尤其是两者日后的地位走势，那是各人心照不宣之事。 眼下白镜真人既已将此话撂下，那么众弟子势将竭尽所能，力求在这场测验中取得最佳成绩！ 第44章 力不从心 “此间有三种石头，分别为小顽石、大顽石以及巨顽石，小顽石仅半斤重量，大顽石则有二十斤重，最大的巨顽石重达一百斤，各位可自行选择，切记，量力而行最为重要。” 话说至此，白镜真人忽然往屋檐上方高喊道：“汝云，你来做一下示范吧！” 语罢，众弟子纷纷仰头而视，只见苏汝云自房檐上方往下纵身一跃，弹指间便来到众人跟前。 她一如平常，神色漠然，当下竖起右手掌指，口中念道：“悬物之术！” 言尽，只见地面上十数块沉重顽石陡然间升腾而起，均悬浮于半空中，上下微微浮动，当真如顽石点头，趣致之极。 “十块大顽石、三块巨顽石，拢共是五百斤！很好，很好！汝云，你可以先行下场了！”白镜真人咯咯大笑，满心喜悦。 苏汝云应了一声“是”，跟着便抱拳下场，退到白镜真人身畔。 “真人，我想要第一个上场！” 曹敬宇再次出声，他对这个甚是难得的亲传弟子名额极为看重，急欲取之。 “很好，敬宇，那你就上来展示一下实力吧！”白镜真人当即应允。 曹敬宇得令立时跨步向前，竖起双掌，口中念道：“悬物之术！” 话音甫落，只见地面上先是有三块大顽石受到了控制，其后又有一块巨顽石顺利飘浮至半空，因而曹敬宇总计成功悬控起一百六十斤重的顽石。 “嗯，不错，不错……”白镜真人连连捋须点头，又道，“下一位上场！” 只见那自称肥爷的胖弟子上场施术，最终拢共悬控起一块大顽石及二十块小顽石，重量总计三十斤。 鼠目弟子随后上场，最终成绩为四十五斤。 跟着上场的是那鸟头弟子，其成绩则为三十二斤。 “又是这三个死喽啰，尽是些狗东西，不如合称‘菖蒲三狗’得了……”杨苦心暗暗骂道。 第五个上场的是王喜三，他的成绩为八十八斤。 弟子们一个接着一个上场，转眼已过了一个多时辰，一百多名弟子结束了测试，但始终无人能超越第一个参加测验的曹敬宇。 终于，杨苦心站了出来。 他决定中途参试，不当那最终登场之人。 毕竟长时间的等待于他而言，并非什么有利选择。 又或者应该说，如此拖延下去，其实只不过是一种无谓的挣扎罢了。 就在先前那段时间里，他的心随那些顽石一次又一次地悬至半空，只觉极为空虚，极为无力。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悬物之术”是何等玩意，先前白镜真人提及这仙术时，他的心就已经发虚了。 白镜真人说，在场所有弟子应皆已掌握悬物之术，此话足以证明这种法术乃基础仙术，然而杨苦心先前根本未曾与之接触。 虽曾见过王喜三使用那“磁力之术”，但这两种法术终究有所区别。 所以说，他现在站上去根本就是在赌博，赌注正是他的颜面，而底牌则是他的悟性。 他学先前之人摆出相同架势，随即试图控制体内真气，希望借由体内那生成没多久的新鲜真气来施展目标仙术。 他屏息凝神，静静地、慢慢地感受体内真气之流动。 他试图捕捉那股真气的走向。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十五秒钟很快便过去了，杨苦心只略微感受到一丝真气的流动。 “他这是在干嘛啊？怎么呆呆站在那一动也不动的？” “谁知道他啊，兴许是还没睡醒吧？” “动作利索点啊，后面还有上百号人等着上场呢！” 一些性子比较急的弟子按捺不住，舌头开始运动起来。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一分钟过去了，杨苦心感受到的真气越来越多，他觉得事情开始有点眉目了。 所谓真气，似若流水，正于体内汩汩而流…… “这傻子是怎么回事啊，想拖延时间吗？这样根本毫无意义啊！不会就是不会，再站上个三年五载也还是不会！” “哎？这家伙不就是那个声称自己要当擎天大帝的搞笑新人吗？” “对啊对啊，就是他就是他！跟传闻中的一模一样，一点实力都没有！” “你看他连这么基本的仙术都不会，还嚷嚷着说自己要当什么擎天大帝，我看这傻鸟纯粹就是来搞笑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些对杨苦心有所耳闻的弟子也开始作声了。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足足过了半盏茶时辰，杨苦心依然没有“正式”开始“施术”。 眼见如此状况，白镜真人也不好再继续保持缄默了。 他正想开口赶这傻弟子下去，岂知就在这时，杨苦心陡然面色一变，星目凝光，掌指开始抖动起来，随时推移，愈抖愈凶，随即向前跨出一步，厉声喝道：“悬物之术！” 话音甫歇，众人当即屏息凝视，似乎不约而同地以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出人意料之事，毕竟杨苦心这一回的酝酿所耗费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呼呼…… 只见一块小顽石慢悠悠地从地面上飘浮起来，约摸消耗十秒光阴，才终于是颇为稳定地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然而没维持多长时间，杨苦心忽然眉头一蹙、面色发白，猛地甩下双掌，那小顽石亦随之掉落在地，发出一道乏力的闷响。 全场默然。 须臾，第一道笑声发出，紧接着，几乎所有同门弟子都禁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他们似乎从没见过如此“有趣”的“闹剧”，因此在这当中，咧嘴狂笑者、失足跌坐者、笑不成声者、顿足止笑者，尽皆有之。 “我记得你是那个叫做什么……哦，对了，苦瓜是吧？” 白镜真人回想不起杨苦心的名字，凭着模糊的印象随便叫了一个，还自以为蒙中了。 “哈哈哈哈！苦瓜！好一颗苦瓜啊！” “哈哈哈哈！我早就说过这家伙不行的了，你们还不信？” “哈哈哈哈！太搞笑了，我不行了，我不行了，笑到胃都痛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弟子再度喧闹起来，讥嘲声震天价响。 第45章 顽石点头 尽管已是面红耳赤，但杨苦心仍极力抑制内心的羞愤。 他不愿在白镜真人及众师兄弟姐妹面前表露恼羞成怒之态，尤其是在苏汝云面前。 “是的，是苦……苦瓜……” 为逼自己说出这话，他近乎咬破了下唇。 “你的师尊是哪一位啊？我记得好像是无奇师弟吧？”白镜真人扬声问道。 “是的，真人。”杨苦心低声道。 “哦！那就难怪了……”白镜真人面露几分轻蔑之色，轻咳两声，续道，“那没事了，没事了，下一位、下一位！” 在刺耳揪心的嘲讽声中，杨苦心一步步往院子外走去…… 临离之际，他默默望向苏汝云，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尽管只有那么短短一瞬，可他在对方的深眸中，确确实实看到了一丝同情。 此时此刻，这一丝同情对他来说，竟远比嘲讽还要来得可怕。 他继续迈步向前，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他想好好冷静一下，他想弄清楚自己究竟因何而败。 他一直专注于如何借由外物来弥补自己天资上的不足、提高自己的修为、改变自己奇庸无比的骨质，但却忽略了对仙家法术的认知和研习。 正因如此，方才那揪心的画面、那刺耳的声音、那永生难忘的奇耻大辱，才会理所当然地出现在自己的人生当中。 他离开了真仙殿，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逛荡。 哒哒哒哒…… 走啊走啊，走啊走啊，最终，他来到了自己最初登上菖蒲峰时的落足之地。 他坐在这个青翠葱郁的山头上，随手摘来一根青草，本想将它放在嘴边吹奏天籁般的音律，可惜几经折腾，非但曲子没吹出来，反倒还磨破了嘴唇。 他整个人平躺在草地上，呆呆地望着天，他觉得在这里看到的天空，确实比在人间看到的要更高、更广、更美，同时，也更加难以触及。 他想念起母亲的善良与朴实，于是心中轻轻问了一句：“娘亲，你还好吗？” 忆起母亲，忆起家，他便不得不连带着回忆起所有与此相关的点点滴滴，当头脑中闪过那珍贵而恒久的一幕幕时，他的唇畔不禁掀起欣慰的笑意。 然而当画面转到那个男人的背影时，他那几分难得的笑意却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嗔恨的眼神和咬牙切齿的表情。 “回去吧，老子才不会这么轻易被打倒！” “终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这些混账东西通通踩在脚下，让你们再也笑不出来！” “你们要知道，真正的天才往往潜伏在白痴之中！” 他毅然决然地迈步向前，仿佛一个慷慨赴死的英雄…… 当晚，杨苦心独自一人进入真仙殿内的顽石后院。 他按今早使用过的那套方法，面对满地顽石，再度尝试施展“悬物之术”。 首先要捕捉真气走向，然后尝试进行控制，跟着要摆好相应的架势，以便施行仙术。 “此事……究竟有无技巧可循……” 他蹙目凝眉，埋头思量…… “聚精会神，通身元神凝于一点，则能量惊人！” 他陡然忆起师尊无奇道人在四个多月以前写于信笺中的这一句话。 他反复默念此言，顿时只觉十分有理，他认为这个应用于“凝元神”的原理，应该也同样适用于法术的施行。 毕竟此二者皆具有极其抽象的特点，而且皆需在摸索过程中抓到一些关键之物。 杨苦心开始全神贯注于感知体内真气的流动…… 他知道所谓的“聚精会神”大致是怎样一回事，那句“通身元神凝于一点”其实就是一个重要的补充和进一步的解释。 一个人若想将双眼暂时变成对眼，其实是有诀窍可循的。 首先竖起一根手指或其他类似的物事，同时注意手指与眼睛之间需保持一定距离。 然后两眼须紧紧盯住这根手指，再将手指慢慢靠近两眼中间，而眼睛必须继续保持紧盯手指的状态。 如此一来，当手眼之距缩短到一定程度时，两眼便会进入对眼状态。 聚精会神、循序渐进，将注意力集中到一个点上，这手动对眼之理，其实适用于绝大多数需高度集中精神的事情上。 譬如武术中的肌肉控制、声乐中的腔体共鸣，那均是极好的例子。 杨苦心确确实实懂得这个道理，毕竟在他年幼无聊之时，经常会玩起手动对眼的游戏。 而当他使用这一技巧达到十分娴熟的程度后，他甚至无须借助手指，仅凭高度集中的意志便能直接进入对眼状态。 而现下施行法术，同样也能使用这种技巧。 于是杨苦心便极具想象力地将体内真气看作是眼睛，将体内某一部位看作是手指，而控制真气的过程便可看作是控制眼睛的过程。 当控制真气达到可施行法术的状态之时，那便是对眼成功之际。 “聚精会神，通身元神凝于一点，则能量惊人！” 杨苦心反复默读此言，同时按他方才所想，开始尝试对体内真气进行控制。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对自己所拥有的这股真气进行控制，专心致志、循序渐进，不曾有一丝丝的焦躁。 此时，他的心静谧至极，有如当空悬挂的那轮银盘般的月。 唰！ 成功了！杨苦心成功将一块小顽石悬控起来了！ 与今早那回全然不同，这一次，他可以十分从容地控制这块小顽石。 而且，仿佛只要他愿意，那这块小顽石便可恒久地悬浮在半空之中，永不坠落！ 他脸上不觉露出欣喜之色。 尽管只是悬控了这么小的一块顽石，可他认为，接下来只要持之以恒，那么假以时日，这满院子的顽石都将会听他的话，纷纷悬浮到半空之中，乖乖地对自己点头！ 唰！ 砰！ 这一回，小顽石掉落在地，发出了脆亮的响声！ 杨苦心折身离开顽石后院，他一步又一步地向着修真村走去，与此同时，从衣内摸出先前在碧石城中得到的隐灵玉簪，将它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第46章 修为详解 晃眼之间，一个月过去了。 在这一个月内，玄镜门中发生了不少事情。 其中有三件事不得不提一提。 第一，曹敬宇正式成为白镜真人亲传弟子后，每日均在师尊膝下研习仙术，而菖蒲峰上的众弟子皆认为，他的前途势将不可限量。 第二，玄镜流与新阳流达成共识，双方相约在四年后的夏至之日，于摘星峰上举办斗法大会，时日已定，不再变更。 第三，杨苦心头戴玉簪子一事在整个玄镜流中传开，绝大多数弟子都以调侃此事为乐，并戏称其为“娘子大帝”。 但叶芷蝶却不这么想，她一直认为，这是杨苦心寄托两人间深切情谊的表现。 嘎嘎！嘎嘎！ 这日，苍烟四起，紫岚弥漫，仙鸟飞梭于深涧之间，嗷嗷鸣叫，空谷绝响。 仙峰上的景况一如往昔，众人各忙其事，乐得其所。 杨苦心今日依旧登山入林，举斧伐木，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背膀上担着的那些青竹与柴木，重量已升至八十斤。 砍柴归来后，他又趺坐于屋内，修炼起真气和元神…… 到得黄昏时分，终得些许空闲。 他自竹屋内徐步走出，经这半晌潜心修炼，此时的他，身体已有些疲乏了。 他稍稍躬身，随后缓缓坐下，就坐在自家竹屋前的一截小木桩上。 忽尔想起几日前从王喜三手中借得《修真基础知识》一书，于是赶紧跑回屋内，噼哩啪啦翻寻起来…… 找着书后，又回到竹屋外边，再次坐在小木桩上，细细翻阅起来…… 他翻了几页后，蓦地发现第四至第五页上记载着大量与修真境界相关的资料： 修真之境界，共分四重，亦即真灵境、真魄境、真魂境以及真神境。 万古以来，除上古大神外，基本无人能突破四重境界中的真神境，因此有人认为此境便是修真境界中的至高境界，乃巅峰之境。 然而亦有极少数修士认为，擎天大帝姬恨生在逝世前曾成功突破真神境，进入了更高的境界，因此否定了多数人所赞同的真神境至高论。 主要依据为《奇术古记》中一首关于姬恨生的古诗。 杨苦心曾读过此诗，诗中有一句读作“散灵化紫晶”，被一些修士认为是一种更高境界的外在体现，可惜擎天大帝至此仙逝，此境或成万古之谜。 资料匮乏之事且不多论，点到为止，主要来说传统的四大境界。 首先是真灵境，此乃修真境界之初阶，修真者一旦进入此境，便标志着其已成功加入仙人行列，不再是世俗的凡人。 真灵境分为灵动层、聚灵层以及灵变层。 精、气、神俱臻三阶后，可达灵动层。 精、气、神俱臻六阶后，可达聚灵层。 精、气、神俱臻十二阶后，可达灵变层。 真魄境，是修真境界中的中等之境，它作为仙人从下仙升格为上仙的一个过渡期，可谓十分关键，但却也较为尴尬。 只因众多修士穷尽一生亦未能突破此境，一辈子只能当一个不起眼的下仙，永远无法触及上仙们的世界。 真魄境分为魄动层、聚魄层以及魄变层。 精、气、神俱臻二十四阶后，可达魄动层。 精、气、神俱臻四十八阶后，可达聚魄层。 精、气、神俱臻九十六阶后，可达魄变层。 真魂境，是修真境界中的上等之境，修士一旦踏入此境，便标志着其已成为上等仙人，实力与地位均大幅提升。 此境之下的仙道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毕竟实力悬殊，难以企及。 真魂境分为魂动层、聚魂层以及魂变层。 欲达魂动层，需精、气、神俱臻一百九十二阶，与此同时，须为体内十二经络注入仙灵之气，使之完全化为仙人经络。 根据十二经络仙化程度之异，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全称为天魂级、地魂级、玄魂级以及黄魂级。 黄魂级为初阶，天魂级为末阶，一旦达到天魂级，则意味着修士已臻魂动层瓶颈，离聚魂层仅一步之遥。 欲达聚魂层，需精、气、神俱臻三百八十四阶，与此同时，须彻底打通体内奇经八脉，使之连成一体，相互贯通。 根据奇经八脉打通程度之异，亦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 黄为初，天为末，一旦达到天魂级，则意味着修士已臻聚魂层瓶颈，距魂变层仅一步之遥。 欲达魂变层，需精、气、神俱臻七百六十八阶，与此同时，须打通并联结魂魄中的天魂天脉、人魂人脉、地魂地脉此三脉。 根据天、人、地三脉打通及联结程度之异，仍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 黄为初，天为末，一旦达到天魂级，则意味着修士已臻魂变层瓶颈，可开始向着下一个境界进发。 真神境，乃修真境界中的高等之境，臻此境者，可谓是上仙中的上仙，甚至可以说已然由仙转神，遁入神人之境。 即便是某些仙家流派中的高层仙人，实际臻此境者，亦不在多数。 放眼当今修真天下，除圣域九器外，达到真神境的修士恐怕不超过十人。 真神境分为神动层、聚神层以及神变层。 真神境中不以精、气、神的阶数来衡量修为的高低，它显得抽象许多，且修士一旦进入此境，则任何法术或法器均无法探知其精、气、神的具体阶数。 读至此处，杨苦心恍然大悟，似乎终于明白自己为何看不到李青竹的修为信息。 想来必是因为李青竹修为已臻真神境，故而无法读取其修为。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书中只说无法读取精、气、神的阶数，并没有说不能读取修为信息，可若然如此，那他为何仍是读取不到李青竹的修为？ “莫非……他用什么法子隐匿了修为？就如我用隐灵玉簪隐匿自己的修为那般？” 当前所知有限，难以寻根究底，杨苦心只得暂停思量，继续阅览手中书籍…… 然而即便如真神境这等真正的上乘之境，其中仍存在明显的高下之分。 第47章 法器变价 神动层、聚神层、神变层这三个层次皆分为八个等级。 从高至低分别为乾天、兑泽、离火、震雷、巽风、坎水、艮山、坤地，正与先天八卦之排序相对应。 以神动层为例，当修士之修为达到坤地级时，称为真神境神动层坤地级修为，其后依次类推。 而当一修士达到神变层乾天级修为时，基本上可谓已成真神境中的封顶者。 就目前所知而言，近百年来，天下间仅罄音流祖师罄音真人曾臻封顶之境，无人能出其右，但其人已失去音讯，甚为遗憾。 以上为真灵境、真魄境、真魂境以及真神境这四重修真境界的知识详解。 至于那凌驾于真神境之上的更高境界，书中并无具体记载。 关于那传说中的真帝境，杨苦心只听方大侠提过，但他自己却无法判别其中真伪。 毕竟那是个说书人，添枝加叶实乃常规操作，岂可轻信？ 当然，这些高等境界当前对于杨苦心而言，还只是一个遥远的梦。 他目下需考虑之事乃如何在不断提升自己修为的同时，习得其他于己而言有利的仙术。 约摸耗费三盏茶光阴，杨苦心终于将《修真基础知识》一书阅读完毕。 而在书的末页上，他发现了一份新鲜出炉的仙家法器市场价格表，于是便顺手打开来浏览了一遍…… 法器名称：五彩绫 法器类型：武器 法器级别：仙器 法器主人：玄镜流中的某名女弟子，其他不详。 已知作用：可借其腾空而行、可灭火、可作为武器来使用。 当前价格：三百三十六万贯 原先价格：三百三十万贯 升价缘由：有目击者自称近期曾在碧石城一带目睹过该法器出没，因而有意者得到此法器的可能性增加，故市场对其价格进行了小幅度上调。 浏览至此，杨苦心不觉露出几分会心的笑意，随即继续往下阅览…… 法器名称：冷云 法器类型：武器 法器级别：仙器 法器主人：玄镜流菖蒲峰女弟子，有“玄镜流第一女弟子”之称，真名为苏汝云。 已知作用：可作为武器来使用。 当前价格：四百三十二万贯 原先价格：四百二十二万贯 升价缘由：近日，该法器持有者拥有“玄镜流第一女弟子”之称一事在各地传开，受持有者知名度影响，市场对其价格进行了小幅度上调。 看到这里，杨苦心不由怔了一下，脸上蓦地多了一分凝重。 他紧闭双唇，咽了咽口水，继续默读起价格表上的其他仙家法器…… 法器名称：金蝉子 法器类型：武器 法器级别：仙器 法器主人：新阳流十大真人之一，道号石敖真人。 已知作用：可作为武器来使用。 当前价格：三百六十八万贯 原先价格：三百九十八万贯 降价缘由：近日，有目击者称，该法器持有者石敖真人在一个月以前，于碧石城中被某无名旅人击败，声望因而有所下降，受持有者声望影响，市场对其价格进行了一定幅度的下调。 阅毕，杨苦心不禁哑然失笑，毕竟他曾亲睹此事全程。 然而当他继续往下阅看时，唇畔的笑容却登时消失了…… 法器名称：青痕 法器类型：武器 法器级别：神器 法器主人：圣域九器之一，外号“青竹五月”，真名为李青竹。 已知作用：可作为武器来使用。 当前价格：三千六百万贯 原先价格：新上市法器，故无原先价格。 上市相关：近日，朝野上下高度关注名为“李青竹”的神秘修士，目前多数研究人员认为，此人正是圣域九器中的最后一人。 圣域九器前八人的资料皆早已为世人所知，甚至有各种相关信息可以查询，然唯独最后一人资料不详。 在某修真界研究人士爆出这等内幕之前，他仍是个谜一般的男子。 此外，有上百名目击者分别表示在碧石城、天水城、清水镇、巫山镇、灵山镇等多地目睹李青竹出没。 甚至有人直接指出，先前在碧石城中击败石敖真人的无名酒客就是李青竹本人。 如今全国各地均有关于此人正是圣域九器第九人的说法，故法器市场管理者便决定将其暂定为圣域九器第九人，与此同时，李青竹所持法器亦因而得以扬名。 神器级法器“青痕”，据说乃将万古竹仙之魂连同绝世奇竹一起放入千年神壶后，接连锻冶九九八十一天方才炼祭成功。 其吸取天地、日月之精华，实为百折不挠之灵竹、坚韧不拔之神器，故将其定位为神器级法器，同时以三千六百万贯这等超高初始价震撼上市。 读至此处，杨苦心不由打了个寒噤，只觉得这李青竹及其法器青痕着实是出类拔萃。 他连连摇头，感叹自己当时有眼不识泰山之余，却也对自己至今尚未拥有任何一件法器而感到悲哀。 此时，他眸光轻轻一扫，不经意间瞥见价格表末端处的一件法器。 只是法器名称后边那四个字一映入眼帘，他心头却猛然一震，所有情绪当即归化为一，那便是震惊！ 本期谜之法器：太古灵瞳 法器名称：太古灵瞳 法器类型：感官 法器级别：鬼器 法器主人：不详 已知作用：不详 暂定价格：九百九十万贯 相关传闻：相传由一种名为太古蜉蝣的古老飞虫噬目而生，具体情况不详。 关于太古灵瞳的具体功能，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有一些资深的修真研究者认为，太古灵瞳的价值可媲美少数神器。 毕竟但凡借由太古之物所生的法器，威力或异能皆极为惊人，因而自是价值不菲。 阅看至此，杨苦心不觉露出了欢愉的笑颜。 他没想到长在自己脸上的这只眸子，竟拥有如此之高的价值！ “九百九十万贯，这估价着实高得惊人，汝云师姐纵有两把冷云，也仍是比不过我这只太古灵瞳啊……” “后山那一趟真没白走，值了，值了……” 他暗下窃喜，口中喃喃自语，模样竟有些痴傻。 第48章 忍辱负重 呼唰！ 他正沉浸于欣喜之中，忽尔听得些许怪声，只觉情况不妙。 他本能地感觉到头顶上方似有某个不明之物正在逼近自己！ 当下迅疾往后一倾，仰起头来，这才发现一块巨岩正自上空猛然往下坠落！ 幸得他反应灵敏，否则若是被这等巨岩砸中，只怕当即头破血流。 究竟是谁干的好事？ 杨苦心登时怒火中烧，猛地一个侧身，蓦然发觉二十尺开外之地，赫然立着那三个他早已熟识的同门弟子！ 胖修士、瘦修士、鸟头修士，菖蒲三狗尽数到齐。 “小肥，你这巨岩之术未免也太弱了吧？竟连娘子大帝都砸不中……” 那瘦修士冲胖修士高声笑道，语气中尽是讥讽之意。 “排骨，你说话给我小心点！肥爷我刚才是放了水，否则那厮早就没命了！” 胖修士厉声回应，表情甚是狰狞。 原来那瘦修士的浑名叫做“排骨”，且这三人皆以浑名互称。 “都闭嘴吧你们两个傻鸟，好好看着，看蛋爷我如何虐狗！” 话说至此，那自称“蛋爷”的鸟头修士向前跨了两大步，口中念道：“风刃之术！” 一语甫歇，只见一阵大风扑面而来，直吹袭得杨苦心目不能睁！ 陡然间，他只觉大风中似有异物逼近！ 当下凭直觉迅捷往右一闪，勉强躲过这波攻势，可惜还是未能避免擦边伤害。 肉眼可见，他腰身左侧已有几许鲜血微微渗出！ 原来，在对方借由仙术所掀起的那股大风里，竟藏匿着十余支杀意满盈的利刃！ 这时，杨苦心怒咬下唇，打了个滚，疾速往竹屋后方撤离，不与对方正面交锋。 肥爷不禁咯咯大笑，朝蛋爷道：“还他妈虐狗呢！虐着虐着，怎么狗都不见了啊？” 排骨则连连摇头，讪笑道：“算了吧，小蛋，就凭你这水平还虐狗，小心娘子大帝一个回头把你扑倒，反倒还要咬你一身伤啊！” 听了这些讥嘲之语，蛋爷直气得耳根子发红，张大了嘴怒道：“死胖子你少废话！你丫连他一根寒毛都没碰到，还他娘的好意思说我？” 顿了一下，又手指瘦修士，斥道：“排骨你也给我闭嘴，我现在便把那厮揪出来，砍他个三五百刀，看看到底是他虐我还是我咬他！” 语罢，肥爷和排骨两人缄默数秒，陡然却是捧腹大笑起来，看得蛋爷一脸莫名其妙，忙问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只是他二人笑得一口气缓不过来，根本没法好好解释。 蛋爷看着他俩笑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意识到自己适才把话给说反了。 “两个发狗癫的傻鸡，蛋爷我懒得跟你们说，且看我如何把那条狗给逼出来！” 话说到这，蛋爷又向前跨了几步，高喊道：“杨苦心，你丫就是个小娘们！你他妈学人家姑娘戴簪子，就不怕别人笑话么？你他妈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换了口气，又道：“照我说，你他妈就是条给人阉了的狗！要是老子这么骂你，你都能一声不吭，那蛋爷我就真是服了你了！做人做到你这种地步，那真是狗看了都要笑话！” “我去！小蛋你也忒狠了吧，这些话都给你骂出口来了……”排骨不禁失声道。 “行啊你，论骂人还是蛋爷你更胜一筹啊，肥爷我自愧不如……”肥爷连连点头，啧啧称奇。 杨苦心躲在竹屋后边，手捂腰间伤口，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他倚着墙壁坐了下来，紧紧握住双拳，愈握愈紧，愈紧愈握，一直到了面红耳赤、青筋暴起的地步。 然而叫人诧异的是，他这么做并不是在积蓄内心的怒火，而是在努力将之驱散！ 他过去也常常跟乡里的孩子们起冲突，而多数情况下都是自己处于劣势的境地，毕竟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寡不敌众乃是自然之事。 有一回他被十数个孩子围起来殴打，末了还被他们吐口水，尔后回到家中，正逢陆秋水过门做客，便将自己被人围殴一事告知他，并要求陆秋水为其“报仇雪恨”。 结果对方却告诉他，这个仇他可以帮小苦心报，可是让别人帮着报的仇，并不能真正让自己感到痛快！ 如果真的想要报仇，那就应该亲力亲为。 倘若没这实力，那就必须积蓄实力，使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强大到不再须要忍受仇人给予自己的屈辱，强大到无须假借他人之手、自己便能为自己报仇，甚至还要更加强大，以达到独步天下、无仇可报之境！ 此外，陆秋水还告诉他，若然觉得此时此刻愤恨无比、因无处宣泄而极度难受的话，那就紧握自己的拳头吧！ 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愈握愈紧，愈紧愈握，最终，你的怒火将会被这一颗紧握的拳头全数吸收。 手软乏力转移了你的注意力，使你暂时忘记你应有的愤怒。 你必须将怒火封藏起来，待到自己羽翼丰实之日，再将它们全数释放，届时要让整个世界都目睹自己狂暴的怒火，并将所有可恨的仇敌都燃烧在自己无限的愤慨当中！ 虽说“有仇不报非君子”，但却也必须牢牢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杨苦心的心智在现实中各种无情锋镝的磨砺下，愈发变得成熟起来。 他握拳消火期间，蛋爷一直在外纵声辱骂，几无休歇，能用的词儿他几乎都给用上了，到最后实在词穷了，反复嚼着那几句在骂，听得人厌烦。 只是叫骂良久，蛋爷也委实乏了，这三人发现无论如何挑衅、如何谩骂，杨苦心终是不会出来的，于是只得就此作罢，折身离去。 “骂得我都累了，想不到他居然能这么孬……”蛋爷连连摇头，一脸无奈。 “算了，算了，不跟这小东西置气了，没意思……”肥爷连忙劝道。 “没事，这小子没意思不打紧，我们自去看些有意思的……”排骨接话道。 说到末了那几个字时，他勾唇邪笑，显然是话中有话。 第49章 韬光养晦 “莫非此时正是……女弟子们修炼的时点？”肥爷忙问道。 “正是如此！”排骨挑眉答道。 “那还磨蹭什么？赶紧走，走走走……” 蛋爷急不可耐地推搡着左近二人，于是三人便一齐往女弟子修炼之地赶去。 杨苦心在竹屋后方听得清清楚楚，心下已暗生计较。 他虽将屈辱憋在心中，但却不代表刻下就不对那些仇敌做出任何回敬！ 既无法与敌人明剑明枪地较量，那便使出些特殊手段，抓几支暗箭射他个猝不及防，抑或是倒他个满身馊水，以大快我心！ 主意已定，杨苦心迅疾包扎好腰间伤口，飞速奔向女弟子们的聚居地。 他那精血毕竟已有一定基础，且每日仍坚持锻炼，水平仍在持续上升，这等小伤自是不在话下。 他一路闪身疾跃，过不多时便悄然出现在目标地点。 此番运气颇佳，正好赶上女弟子们集体出门修炼的时段。 他悄悄带走几件女修士的贴身衣物，随即又赶往姑娘们集体修炼的现场…… 此时，肥爷、排骨及蛋爷正悄立于女弟子方阵的近旁。 他们三人总计六只眼睛，那是一刻都没闲着，死命盯着那些身段姣美、风姿绰约的女弟子，尤其是那些紧要部位，直瞅得目不转睛，垂涎三尺。 杨苦心藏于暗处，当下冷哼一声，将手中那几件女子的亵衣亵裤朝肥爷三人所在之处奋力一抛，结果这些贴身衣物恰好落在他们的头顶上！ 三人起初尚未反应过来，不知何物降临，将这些亵衣亵裤抓下来一看，却是大吃一惊，情急之下，慌忙往地上扔去。 个个都似丢了三魂七魄，生怕被在场的女弟子们发现他们这副猥琐至极的窘样！ 只是杨苦心岂肯轻易饶过他们？ 他立马在暗处施展“悬物之术”，将那些贴身衣物全数悬控至半空中，旋即撤了法力，那些衣物掉落下来，正好盖住那三人的脸，三人视野陡然尽失！ “哇啊！” 那三个混子禁不住失声大叫起来，女弟子们闻声纷纷侧首来看，却没料到，眼前画面竟如此不堪入目，随即花容失色、满面羞红！ “这三个混小子是不要命了吧？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污秽之事！姐妹们，一起上，打断他们的狗腿！” 一名脾性火爆的女弟子带头发难，众道姑当即响应，个个羞愤交加、拔剑而上，直打得那三人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杨苦心只看得捂嘴窃笑，浑身抖动，腰间伤口险些开裂。 心下寻思，如此便算收回了适才那欺侮之仇的利息，心中着实痛快！ 然而在嬉弄完这几个仇敌后，杨苦心却蓦然感到心绪繁复、步履沉重。 距离先前苏汝云提过的“斗法大会”开幕时间，只剩四年光阴了。 若再想不出一个最佳的修炼方法并付诸实践，等到了大会开幕之时，自己何来底气去面对门中众人？ 尤其是自己心中恋慕着的那个女子。 想到此节，杨苦心不禁浑身哆嗦起来。 他神情紧张，匆忙回到住所里，呆呆坐在竹床边沿，翻着几本破旧的修真经籍，接连苦苦思量了好几个时辰。 伴着沉闷与干涩，整一个枯长寂冷的黑夜就这么逝去了。 一直到了五更天末尾时分，杨苦心才终于从竹屋内开启那扇带着大窟窿的门，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徐步走了出来。 他脸上多了几分欣慰，少了几分忧虑。 他仰起头来，凝望着昏暗而有些混沌的天穹，他心知，距离日出之时已不远了。 不久之后，初阳将升，分予大地柔和日光，它将力透坚实地表，令寸寸金芒暖化尘土，镌刻亘古不变的神灵吻痕。 “呼……” 杨苦心长吁了一口气，微微垂首，慢慢回忆起先前那几个时辰里自己所认真思考过的事情。 只耗费一个枯长的夜晚便将未来四年里的修真要事盘算好，这对杨苦心而言，实在是幸运之极，简直好比做了一单无比划算的买卖。 他已决定好了，在接下来这四年的时间里，将以磨砺精血作为首要任务。 与此同时，对于真气与元神的进修也决不懈怠。 具体来说，在修炼修真三要素的整体规划中，将以四、三、三的比例对精血、真气以及元神分别进行磨炼。 但这只是计划而已，最后并不可能将精、气、神的阶数控制得如此精准，毕竟实际修炼与计划定然有所出入。 他从那些与修真有关的书籍中了解到，在菖蒲峰北面的小山坡上，长有一种名为“帝王竹”的奇异竹子。 这种竹子表面上与仙峰上的普通竹子并无太大区别，但其实却相去甚远，原来此竹重量极其惊人，仅仅三寸长的一节竹子，竟高达百斤之重！ 帝王竹重若神铁、坚如金石，将之砍伐下来已是极难之事，若说在砍下来后还要担着它走，那更是难上加难！ 但杨苦心已决定好了，他要挑战这种竹子，毕竟先前那种普通竹子已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了。 一节是一百斤，十节便是一千斤，而一百节就是一万斤！ 杨苦心不知四年后的自己究竟能背负多少节帝王竹，但他心里清楚，此事若然不成，则将来那斗法大会上必无他出头之时。 但若只一味拼命地修炼精气神，则在实战中也难以占得什么便宜，因此他决定在法术上也要下一番苦工夫！ 他要研究法术，并且只专心研习一种法术，力求将其苦学到精深无比之境！ 他目下也不会其他法术，只会那门看似并无大用的悬物之术，因而无须多加考虑，只须抓着此法苦练便可。 他寻思，此术虽是基础神通，但若能研修至精深之境，自将有意想不到的妙用。 “四年之后，斗法大会上见分晓！老子会让你们知道，‘娘子大帝’究竟有多可怕！” 杨苦心仰首望远，深眸中噙着淡淡金芒。 他凝望天际良久，星目微合，嘴角笑意缓缓加深…… 第50章 四年之后 流年似水，昼夜不息，蓦然回首之际，四年光阴已然逝去。 古木苍翠，暑月蝉鸣，仙峰小道旁的飞燕草夏意初绽，开得好生绚烂。 昭然可知，这是一个正值旺盛之际的夏日。 菖蒲峰北面一座小山坡上，一个跃动的身影分外抢眼，但见它倏忽在左，倏忽在右，往来疾奔，不知倦怠。 而其所到之处，号称“重若神铁、坚如金石”的帝王竹子霍然断折，咣当落地，响声震耳。 这个身影的主人正是菖蒲峰无奇道人膝下弟子、人称“娘子大帝”的杨苦心。 如今他已是十八年纪，五官长开，俨然一副俊秀青年模样。 经过四年的艰苦修行，身躯已被他磨炼得颇为健壮。 然那臂膀、胸脯、小腹等多处肌肉并不能掩盖他脸上的秀气。 “呼……” 他长出一口气，堪堪抬手抹去额上汗珠，忽然自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的主人不断叫唤着“师弟”二字，杨苦心自是清楚，这所谓的“师弟”指的正是自己。 片刻工夫，一条五彩仙绫横空而至。 仙绫上伫立着一位婷婷袅袅的少女，她娇媚胜花，有如自凌霄殿上下落凡尘的仙姝。 这少女正是茴香峰峰主心镜真人的养女叶芷蝶。 当下只见她轻巧一跃，自飞绫上跳落下来，欣然道：“苦心师弟！新阳流与会人众已全数到场，而我门中人亦早已在会场上恭候多时，大家皆在摘星峰上相会。” 见杨苦心兀自挥斧劈竹，她连忙催促道：“斗法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得赶紧过去才行，不然可就要错过精彩绝伦的揭幕战了啊！” 杨苦心点点头，放下手中斧子，轻轻跃至叶芷蝶那仙家飞绫上，往下笑道：“芷蝶师姐，赶紧上来吧，你不是着急得很么？” 闻言，叶芷蝶当即鼓起双颊，一对水灵眸子紧盯杨苦心，娇嗔道：“好哇你，你小子倒反客为主了，也不问问这法器的主人是谁？” 杨苦心微微一笑，稍稍躬身，向叶芷蝶伸出右手，温言道：“好了，上来吧，再磨蹭下去，万一真错过开场那就可惜了。” 叶芷蝶嫣然一笑，抓住杨苦心的手，顺势跃至“五彩绫”上，旋即开始操控足下法器，径向玄镜流主峰摘星峰而去…… 呼唰！呼唰！ 叶芷蝶与杨苦心飞速行进，眨眼间已过了一半路途。 这当儿，前者心思一动，问道：“师弟，你适才轻轻松松便跳上我这仙绫，没我的助力，却立得稳如泰山，看来这四年里你确实下了不少工夫啊！ “真好奇，目下的你究竟修炼到何等程度了？” 杨苦心浅浅一笑，回道：“大家不是管我叫‘娘子大帝’么？要配得上‘大帝’之称，没些许实力怎么能行？” 说至此处，忽地勾唇道：“不过在我看来，其实这‘娘子’二字指的并不是我，而是某个真正的姑娘，我是那‘娘子’的大帝，故称‘娘子大帝’！” 叶芷蝶闻言双颊一红，侧首问道：“那……那姑娘是谁啊？” 杨苦心唇畔泛起一丝坏笑，答道：“这姑娘嘛，嗯……她有三个特征！” 叶芷蝶奇道：“哪三个特征呀？” 杨苦心轻咳两声，佯作正色道：“第一个特征，她的个子正好比我矮了一个头。” 听到这儿，叶芷蝶连忙折过身来，与杨苦心比对了一下，发现自己堪堪比对方矮了一个头，于是抿了抿嘴，追问道：“第二个特征呢？” 杨苦心续道：“第二个特征，她纤腰玉足，体态绝美。” 叶芷蝶扭过头去，垂首自视腰肢，自觉称得上是纤腰玉足，至于绝美与否却不敢妄自称是。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算够得上这第二个特征，随即续问道：“那第三个特征又是什么呢？” 杨苦心诡怪地笑了笑，答道：“这第三个特征嘛，那就是……她有一张跟猴子屁股一般红的脸！” 叶芷蝶怔了一下，忽地反应过来，一张俏脸涨得更红了，一时间啥都不理了，只管伸出手来不住地拍打杨苦心，口中骂道：“太坏了你！坏家伙、坏东西……” 杨苦心忙不迭哈哈大笑起来，自觉十分有趣，但未几却蓦然想到自己心中真正挂念着的那个女子，不由得英眉蹙起，只觉自己所作所为颇为不妥。 可若将事实告知叶芷蝶，却又怕伤了她的心。 再者，于玄镜流中无依无靠的他，难得才有了叶芷蝶和王喜三这两个同伴，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轻易放弃他俩中的任何一个。 正自忖量着，他无意中瞥见了叶芷蝶头顶上方的修为信息…… 首行：真魄境 次行：聚魄层 三行：精血五十四阶 四行：真气七十八阶 五行：元神八十四阶 阅毕，杨苦心不禁暗暗称道，只觉叶芷蝶天赋实然不俗。 平日里也没见她怎么用功，虽然并未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但屡次去茴香峰确实都不见她在练功。 饶是如此，可四年过去后，她的修为却依然得到了一定幅度的提升，这绝非常人所能做到之事。 两人嬉笑打闹间，摘星峰的峰角已出现在眼底，于是叶芷蝶加速前行，只须臾工夫便即来到峰上。 着陆后，她拉着杨苦心的衣角，径向斗法大会会场奔去。 哒哒哒哒…… 不一会儿，两人已来到大会会场上。 举目四望，只见会场上人山人海，几乎座无虚席。 会场之东排布着六十个座位，分别乃为玄镜流中的掌门、六大峰主、主峰长老、分脉山峰长老、掌门亲传弟子以及六大峰主亲传弟子而准备。 其中，掌门加六大峰主共七人，主峰长老加分脉山峰长老共二十一人，掌门亲传弟子加六大峰主亲传弟子共三十二人。 流派中的其他弟子并无座位可坐，只能站着观看比试或等待机会上场。 这一部分的弟子多达千余人，乃是玄镜流中人数至多的群体，但说句实话，他们与那些有资格坐在座位上的高阶弟子相比起来，着实显得有些卑微。 第51章 会前琐事 显然，在众多弟子当中，殷亦天、苏汝云、叶芷蝶、曹敬宇等人皆属于有资格坐在座位上的所谓高阶弟子。 而如杨苦心、王喜三这类弟子，则只有立在场边看戏或待机上场表现自己的份。 会场之西亦排布着六十个座位，分别乃为新阳流中的掌门、四大真人、掌门亲传弟子、四大真人亲传弟子而准备。 其中，掌门加四大真人共五人，掌门亲传弟子加其他真人亲传弟子共十五人，其余四十人俱是普通弟子。 事实上，新阳流共有十大真人，合称新阳十仙，但此番仅有五人与会，另外五人并未到场，他们须得留守新阳流本部以防意外发生。 这时，杨苦心仰首细看，发现东面上的六十个座位被布置成了十排，每排有六人，而西面亦是如此。 东面坐席第一排从左至右依次为茴香峰峰主心镜真人、赤芍峰峰主玉镜真人、玄镜流二代掌门兼摘星峰峰主玄镜真人、灵芝峰峰主仙镜真人、茯苓峰峰主灵镜真人以及兰芷峰峰主幻镜真人。 由于每排至多只能容下六人，因此，玄镜七贤中资历最浅的菖蒲峰峰主白镜真人便只得退而求其次，坐在第二排中间。 与他同坐一排的还有仙峰长老五名。 其实这些长老与他一样，当年均是初代掌门天镜真人膝下门徒，只不过后来大家仙途有异，是以出现今日这等差别。 第三排至第四排共坐着十二名长老。 第五排坐着包括无奇道人在内的四名长老以及两名掌门亲传弟子。 至于第六排以及其后，俱是掌门亲传弟子和六大峰主亲传弟子的坐席。 在这之中，备受瞩目的新秀殷亦天被安排坐在第六排上。 尽管在众多真人亲传弟子当中，他尤为突出，同时亦深受掌门人的喜爱，但无论如何，就资历而言，他仍是无法坐到第五排上的。 毕竟在他之上，尚有几名资历较深的掌门亲传弟子，玄镜真人断不能叫这几个弟子陷入难堪之境。 西面坐席第一排坐着新阳流掌门、四大真人以及一名掌门亲传弟子。 第二排坐着一名掌门亲传弟子和五名四大真人亲传弟子。 第三排坐着六名四大真人亲传弟子。 第四排坐着两名四大真人亲传弟子及四名普通弟子。 自第五排起，后方俱是普通弟子们的坐席。 参与此次斗法大会的，除玄镜流和新阳流这两大门派之众外，尚有来自凡尘俗世的法器商人，这批商界人士组团而来，人数亦是甚多，大约有两百号人。 他们来此处的目的乃为见识各类仙家法器，并根据法器本身的功能、法器持有者的实力等因素对它们的价值进行一番估量和记录。 此时距大会正式开始尚有三刻钟时分，不少坐席上的修士耐不住寂寞，都飞离了本位，落到下方，与会场上的其他人交流了起来。 比如无奇道人、殷亦天、曹敬宇等人均是如此。 但苏汝云却并未动身，她端坐在原位上，微微合眸，正自静思养神。 “哎，快看，那两人……” 叶芷蝶与杨苦心二人姗姗来迟，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尤其是叶芷蝶，方一现身便赢得在场众人的赞赏，毕竟她身着华衣，光鲜亮丽，加之貌若天女，风姿绰约，更添几分夺目的光彩。 至于立在她身畔的杨苦心，尽管样貌俊秀、器宇非凡，可一身破布麻衣却大大掩盖了这一切，加之头上戴了个玉簪子，看上去愈加滑稽可笑，不堪入目。 此间的仙家真人皆甚为注重衣装外饰，但凡相态贫窘寒酸者，尽然受到鄙夷，仿佛雍容华贵的豪士贵族嫌弃衣衫褴褛的乞食者那般。 由是不管玄镜流抑或新阳流之士，还有法器商贾团的成员们，绝大多数与会人士均向杨苦心投去鄙薄的目光。 与此同时，他们心中亦颇感纳闷，委实想不明白如叶芷蝶这般清丽超凡的仙女为何会与那等寒酸小子走在一起，真真叫人惘惑不已。 有此一幕，因而与杨苦心相识之人皆发现了他的到来，当下各有反应，只是举动不尽相同罢了。 无奇道人正待与新阳流那边的同道修士及一些法器商人打打交道，可一见到杨苦心这般模样，却当即收住了脚步。 他绕道走向另一边，有意避开杨苦心，生怕这个不争气的徒弟当众称呼自己为“师父”，到得那时，只怕要颜光尽失，无处躲避。 王喜三虽与杨苦心交好，但这四年来各自忙于修炼，实际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刻下再会故友，略显兴奋，两人先是寒暄了几句，跟着便较为自然地交谈起来…… 王喜三朋友虽是不少，但杨苦心于其而言却较为特殊。 他很是欣赏对方的性格，因此再会之际甚为激动。 然而激动之余，却也很想知道对方的修为究竟炼到了何等水准，于是当下倏然抬手，抹过双眸，开启阴阳流奇术“金灵瞳”。 然而这一开眼，却让他见到了一个不知当喜当悲的结果。 望着杨苦心顶上“真灵境，灵动层”这几个字儿，王喜三不觉面露怜悯之色。 他拍了拍杨苦心肩膊，温言劝道：“苦心啊，不打紧的，且莫灰心，当年我也是修炼日久而进展缓慢，于聚灵层停滞不前，但经这四年努力后，终是突破了这该死的瓶颈…… “而后又成功突破灵变层，从真灵境转入真魄境，如今已臻真魄境魄动层修为，虽说万事开头难，但再难的事，只要持之以恒，加倍努力，最终都能有所收获…… “正所谓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坌鸟先飞、天道酬勤，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志者事竟成、皇天不负苦心人……” 王喜三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堆宽慰之语和大道理，然而杨苦心却只笑不语，轻轻点头。 原来在过去这四年里，王喜三通过以灵药大量增补之法，加之勤学苦练，终于相继突破聚灵层和灵变层，进入了真魄境。 第52章 冷嘲热讽 目下他见到杨苦心依然停留在灵动层，与四年前几乎无异，虽说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但在此之余亦真心为杨苦心的“悲剧”感到难过。 毕竟其人为自己的朋友，而且杨苦心这等经历与自己非常相似，委实叫人感触良多。 曾经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当朋友失败之时，你感到失落；当朋友成功之时，你感到更加失落。” 此言或许稍显绝对，但却不是谬论，有时诚然如此，毕竟多数人都希望自己过得好，而过得好与不好，很多时候都是通过比较来突显的。 所以说，王喜三此时此刻的心情颇为复杂，可谓是喜忧参半。 听罢王喜三絮絮叨叨的一番话语，杨苦心既不嫌烦，也不因此而不悦，只管淡淡一笑，向对方头顶上方望去…… 首行：真魄境 次行：魄动层 三行：精血二十四阶 四行：真气二十六阶 五行：元神二十四阶 读罢信息，杨苦心默默点头，然而就在这时，他忽地感觉一股略显凌厉的冰寒之气正在逼近自己…… 霍然一个折身，杨苦心瞬间怔住了。 “是她。”杨苦心暗道。 没错，是她。 来人正是叫他魂牵梦萦上千个夙夜的那个女子，那个冷若冰霜、孤高傲慢的女子。 尽管这四年来两人碰面次数甚少，但光阴与距离并未消减杨苦心对苏汝云的情意，与之相反，正因少有机会相见，故思念之情更浓，爱慕之意愈深。 到得此时，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再次相会，杨苦心不由百感交集，窘于言表。 “她，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啊……”他心下暗暗感叹。 诚然如此，这四年过后，苏汝云年臻二十，不论容貌抑或身段皆已成型，如今正是妙美之年。 她向来端庄而素雅，此刻身着一袭素白衣裳，裙摆堪堪及地，望上去恰似一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尽管冷厉，但这般气质只会更添其美，绝无毁损之用。 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杨苦心本已变得颇为淡定，然而在心爱之人面前却依然无法从容不迫，他不住咽着口水，眉目微颤，心律大乱。 他紧张至极，如此不堪的窘态显然与先前的淡定自若完全相异，但在苏汝云掠过自己身畔并留下一句话后，他却蓦地里收起了所有紧张，浑身一凛，转而变得英武起来。 适才那一刻，苏汝云魅影一动，从自己身畔轻盈掠过，口中冷冷说道：“约定之日终于到来了，但愿你能承受住结果，不因失败而轻生。” 苏汝云这番话语显然是在告诉杨苦心：“我比你强，而且强得多，在接下来的大会上，我的表现和你的表现必将呈天渊之别！” 而且在这之中，昭然可知，她带有深重的讽刺意味。 听闻此语，杨苦心必须身心凛然，否则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一身赳赳然的雄性之躯？ 更重要的是，他倾力修炼如此之久，本就抱有令苏汝云等人对自己刮目相看这样一种目的，既是如此，那便不可再如适才那般不堪，而当振作精神，从容以对。 当年当日，他在离开苏汝云闺居之前，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师姐，假以时日，我必后来居上！” 这句话激怒了苏汝云，同时也激发了她的斗志，作为一个被公认的天才，她又如何甘愿被一块自己打从心底便看不起的废柴轻视呢？ 于是在那以后，她愈加潜心修炼，尤其注重真气的培养与法术的研习，经过四年时光的努力，她亦变得更为强劲了。 留下一句带刺的狠话后，苏汝云纵身一跃，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杨苦心屏息凝神，尔后长吁一口气，恢复平静之态。 “苦心！” 忽然，又一个声音响起，它的发出者乃是此届斗法大会中呼声最高的玄镜流后起之秀殷亦天。 与场上许多人不同，殷亦天并未对装扮寒酸的杨苦心表现出任何一丝嫌弃。 当下主动走上前去，正色道：“苦心，自上回一别，四年多已然过去，见到你有今日这般成长，我亦由衷替你高兴。” 听罢此言，杨苦心不由眉头一蹙，暗下忖道：“怪了，他缘何知晓此事？我明明隐匿了实际修为，即便用了金灵瞳，他应该也只能看到‘真灵境，灵动层’这等道行，既如此，何以道出此言？” 原来，在这四年中，杨苦心通过悉心钻研，发现从蜉蝣古洞中得来的那段神秘心法可以控制体内能量的外露。 借由这段心法，结合隐灵玉簪的效能，他成功控制住体内能量，令实际的精、气、神之量不溢于表，紧收于内。 如此一来，他便能较为自由地调控自己所表现出来的修为水平，让他人不能第一时间了解自己真正的实力。 本来，隐灵玉簪的功能是隐匿修为，而神秘心法的作用是控制能量外露，然当两者结合后，却能产生这等作用：使别人查看到的修为水平低于实际水平。 到场之前，杨苦心早已做好调控，使自己表现出来的修为仅有真灵境灵动层这等程度，以迷惑与会人众。 然而眼下殷亦天却道出这样一番话来，怎么听都像是知道了自己的实力那样，诚然令他匪夷所思。 杨苦心虽是纳闷，可其他人却不这么看，左近的人听了，都觉得殷亦天是在调笑杨苦心，明知其孱弱无比，修炼四年跟没炼似的，还要说出那种话来，显然是在反讽对方。 同门中人遇到这等情况，本来按说该为杨苦心抱不平的，但玄镜流中绝大多数人都把他当成一个笑话看待，因此非但没有替他不快，反而还要称许殷亦天黑他黑得漂亮。 但杨苦心并未注意此事，他只觉殷亦天高深莫测，竟能轻易穿透自己设下的屏障，看到内里真相，由是不禁暗叹道：“此人果真非比寻常，我自初见他那时起就该明白此节了！” “嘿哈哈哈哈……” 这当儿，身后忽地传来一阵猥琐笑声。 第53章 舌枪唇剑 杨苦心折身一看，只见曹敬宇、肥爷、排骨、蛋爷及十数名跟班弟子尽数出现在眼前。 与过去不同，杨苦心见到他们不再感到烦躁，只是淡淡一笑，略带不屑之色。 这等反应自要引来曹敬宇一行人的不满。 肥爷首先发作，冲杨苦心喝道：“你他妈这是什么脸色？在我们这些个爷的面前竟敢如此嚣张？是不是太久没给你骨头吃，你这疯狗都把主人给忘了啊？” 语罢，杨苦心尚未回话，叶芷蝶倒是先不痛快了。 但见她下颔一扬，骄然道：“是啊是啊，有些狗儿确实不怎么厚道，学会说人话后，连自己的身份都给忘了，明明就狗模狗样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说最后这话时，侧首望向杨苦心，秀眉轻挑。 杨苦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肥爷闻言大怒，忙叫骂道：“我去，你这臭丫头仗着你爹是个峰主，也太他妈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也不知你着了这小子什么道，成天跟他粘在一块，要让你爹知道了，只怕他都不知该把脸往哪儿摆！” 话音甫歇，叶芷蝶不由得怒火中烧，正待出手，但身畔的杨苦心却及时伸手拦住了她，是以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会前骚乱。 实际上，心镜真人一直不甚清楚叶芷蝶与何人来往频繁，他平日里只顾自己修仙炼道，抑或传授一些神通给几名亲传弟子，其他琐事几乎一律不理。 尤其是近来这几年，他为实现自我突破，多次闭关修炼，与此同时，对叶芷蝶的关心亦有所减少，眼下见到自己的女儿同一乡野村夫似的弟子立在一块，并无过多揣度。 他心知自己这个养女素来不拘小节，交际不以外在为重，此番碰巧撞上个贫窘门徒，一起入场亦毫不奇怪。 然而讽刺的是，他一时竟未能认出这穷酸弟子正是那个曾在自己与六位师兄弟面前豪言壮语，声称要成为擎天大帝的“超级大笑柄”。 “哼！算你这死胖子走运……” 却说被杨苦心出手阻拦后，叶芷蝶生生憋着一口闷气，不情不愿地放过了适才出言不逊的肥爷。 纵然武斗已免，但舌战却是不休的。 肥爷、排骨、蛋爷三人轮流口出恶语，冷嘲热讽、旁敲侧击，不断攻击着一直缄默不语的杨苦心，而叶芷蝶则极尽辩驳之能，使出舌枪唇剑，誓与敌方争斗到底！ 双方争吵了近半盏茶光阴，眼看大会即将开始，曹敬宇打断肥爷等三人，告诉众跟班，说自己必须归位了，让他们霸占好前排位置。 作为一般弟子，座位自是没他们的份，因而曹敬宇之意乃是：尽管尔等没得坐，但就是站着也得抢得前排才行，如若不然，待会就不好为自己的精彩表现喝彩了。 蛋爷点头称是，转头对杨苦心道：“哼！说得再多也是废话，像你这种垃圾中的奇葩，奇葩中的垃圾，根本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是表现出众了。 “等会还是好好看着我们敬宇师兄的精彩表演，然后在场下一边羡慕一边吮手指吧！” 排骨立马接话道：“快别这么说！人家可是大帝啊，虽然名号是‘娘子大帝’，少一点阳刚之气，多几分阴柔味，但怎么说也是个大帝级的人物啊！ “你难道不知大帝一出手就势必要搞个山崩地裂、天下流血么？” 听了这话，杨苦心终于开口应道：“过奖、过奖！师弟我哪能跟几位师兄相提并论？” 稍稍一顿，续道：“听说你们几位曾在女弟子集训时披着她们的私密衣物前去观赏，这等牛事当真千古未闻，说来说去，还是你们几位厉害，真真的厉害！” 语声方落，肥爷、排骨、蛋爷三人登时火冒三丈，正待对杨苦心出手，但却被曹敬宇阻止，由是只得斥骂一番，随即扭头离去。 临离之际，尚有不少跟班弟子意犹未尽，继续嘲讽着“娘子大帝”，另一面又极力奉承曹敬宇，一味地称他是玄镜流新秀前三人，再过两年还会更加犀利。 什么苏汝云、殷亦天的，只是一时得势罢了，早晚都会被干掉的。 在此回的碰面当中，曹敬宇不再像过去那样谩骂杨苦心或是对他动粗。 实际上，在成为白镜真人的亲传弟子后，他早已暗中将自己与所有普通弟子分隔开来，心下认定自己与他们是不同的。 他笃信自己必将成尊贵上仙，而那些普通弟子终归不过下等仙人，永无机会与自己并肩而立。 至于杨苦心，那更是比普通弟子还不如的废物，既如此，那便更无理由亲自和他对话。 他觉得对于如杨苦心这般明明无能却还要口出狂言的垃圾，委实不该同他争执，而当带着轻蔑的眼神和不屑的笑意瞟他一眼，随即离开。 至于谩骂之语和嘲弄之举，只要交给自己的跟班们去落实即可。 曹敬宇一行人离开前，杨苦心稍微留意了一下菖蒲三狗的修为信息，结果发现这三人与四年前相比起来，进步极小。 三人均停留在真灵境灵动层修为，只不过阶数略微涨了一点，肥爷的精气神阶数分别为四、五、四，排骨为四、八、四，而蛋爷则为五、五、四。 杨苦心适才因故未能及时获取殷亦天、苏汝云、曹敬宇等人的修为信息，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这些人迟早都会上场斗法的，不怕见不着他们，届时再读取便可。 “师弟，我不去东主席位上坐，我要在场边陪着你。” 这时，叶芷蝶拉了拉杨苦心衣角，柔声说道。 诚然如此，她对那什么东主坐席毫无兴趣。 虽说场上大把弟子都渴望拥有那等席位，但于叶芷蝶而言，与其坐在上边受尽拘束，倒不如挤在下边的人潮中，就似现下这般伫立着。 毕竟此处非但能观看比试，更添几分自在，而且身畔还有个英气勃发的师弟陪着自己，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