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夜救我》 楔子长夜难安 “晚安” 余是在手机上打下两个字后,直接退出微信页面,锁屏,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随手摘下耳机,松开被绑住的马尾,从后颈向上,将长发随意的搭在枕头上,微微侧头,陷入沉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屏幕闪过一道蓝光,漆黑的夜晚瞬间放亮,但是随着光线的消失,夜晚又重新回归宁静。 黑夜中隐隐传出一声叹息,可如果想要仔细去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了,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而已。 余是睡的并不安稳,无意识间紧蹙的双眉显示着她此刻的挣扎和不安。或许是深陷一片迷雾,或许是见到了不好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这里,确实是一片混沌—— “你回来了……” 余是隐隐听出一声轻叹,这声音很低沉,很冷清,可纵然如此,余是却听出了深深的谴恋,她摇了摇头,不由因自己刚才异想天开的想法而感到一阵恶寒。 依言抬头,余是才注意到这里极其怪异的布置,可以说,根本没有任何装饰,放眼望去皆是苍白,不同于石灰墙的白,不同于她眼镜片自带的暖色白,也不同于暗色系的冷白,就是那种极其刺目的白。 白的让人怀疑真假,白的不仅迷茫,而且窒息。 余是适应了好久,才终于能缓缓睁开眼睛,她看着周围让她茫然的景象,没有任何装饰品,或是一张桌子,或是一个水杯,或是一面墙,这里什么都没有,永远看不到尽头,又似乎,这里就是尽头。 余是不由产生了深深地质疑,无意识的移动脚步,却是瞬间的天旋地转,让她眼前迷离一片,所到之处似乎是以她为中心,周围皆是在任意变换,可入目皆是亘古不变的白。 突然之间,周围的晃荡结束,陷入了一片死寂,在余是逐渐因为这片死寂感到不适和不安的时候,前方却突然炸出一道“光”,没有任何要出现的征兆,就那么迅速的入了你的眼! 白中之黑,竟才是希望。 这是与现实世界中完全不同的“光”,他有光的意义,却没有光的本质,那像是浓墨被打翻后从上坠落而来,势不可挡,宛若洪流,浩浩荡荡,却也只是一瞬之间。 是他,不是它…… 深黑色是世间的禁忌和恐惧,却是这个奇妙空间里唯一的救赎。 恍惚中,余是似乎在这与众不同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个身影,只此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早就逝去的东西又突如其来的喷涌而出,那种无可抑制的熟悉与安心瞬间吞噬她方才的所有恐惧…… 黑暗,原来也有这么大的魅力……那些曾经被余是遗忘的黑暗,此刻却是她所有的安心。 突然又想起年少时中二却又让人热血沸腾的一句: 当神也无能为力,那便是魔渡众生。 总有永坠黑暗的人,以身换此囚徒,他们,情愿…… 光,依旧刺目,触之是淋漓鲜血;暗,叫人神往,望之是咫尺天涯…… 第一章 世界 某日傍晚,夕阳斜照,好不温暖,也正如昏黄残照下的入夜之际,穹宇也尽是烟尘薄雾,深深的墨色,隐匿着诸多绝望,等释放,等撕裂,等喷涌,到彻底覆盖。 “姐,怎么了?” 余是看着从大门外走来的很久未见过的姐姐,她扎着利落的马尾,扎起来也只到肩膀一块,露出光洁的额头,在黑夜之中缓步走来,余是很是诧异,自从姐姐结婚后就很少和她联系了,况且她们只是堂姐妹,也并没有多熟络,而且天已经这么黑了,余是看着显然是一个人的姐姐,格外不安。 “你知道‘我的世界’吗?” 余是有些迟疑,这是世面上一个很有名的游戏,有极强的空间虚拟性,她也刚在不久前在朋友的软硬泡下点击了下载,虽然仍然是小白一个,什么门路都没有,但也确实让这个游戏占用了她的“黑色板砖”的一百二十八分之一的内存。 纵然疑惑,余是还是下意识掏出了手机,面部识别成功后,随手点开“我的世界”,游戏界面显示加载中,将手机屏幕举到了姐姐面前。 姐姐看着界面,迟疑了一会儿,皱了皱眉,摇头说:“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初始版本。” 余是眉梢微蹙,她并不知道什么初始版本。 “初始版本没有那么多的空间架构,也没有自主的建造机能,只是简单的击杀和争夺的体系。” 余是更为疑惑,也极为不解,虽然她并未深入了解,却也知道“我的世界”的大概模式,绝不是姐姐所说的击杀和争夺体系。 可能是看出了余是的疑惑,姐姐将自己的手机屏幕怼到了余是面前。 “就是这种,通过游戏过程获得束缚金箔,或者用炮火直接击杀……” 余是看着游戏界面内的东西,感觉极为奇怪,游戏界面整体呈现褐黄色,不灰暗,不阴沉,却是另一种让她感觉窒息和压抑的色调。 而这一切,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最左侧是一座极大的山,连绵起伏着,在她的视角里可以看到山这边有一条路,分不清宽窄,在山之下有很多山洞,那种看似有些规整,但却又不是标准的完全规整形式,就在这时,山洞之间陆续出来了很多恐龙,余是定睛一看,是她最感兴趣的暴龙。 竟然能够容纳下暴龙,这该是多么大的山洞! 而在屏幕的另一端,是在不断射出的炮弹,还有看着很是简陋的迫击炮,她只在电视上看过,可不知为何,这些炮弹在接触到接触到暴龙之后只是伤其皮毛,并未影响它们靠近另一端的脚步,或许只是星火微光,竟然连片刻都无法阻止,反倒有愈演愈烈的样子。 这样的模式,倒是更像是之前朋友玩过的“植物大战僵尸”里的样子,需要在很多次轰击之后才能使僵尸消失。 而另一端,在炮火之后的,是那个来回移动的格子小人。这个小人余是很熟悉,就是“我的世界”中的我。 她看着“我“来回跳动,似乎是在操纵炮火,看着炮火又似乎被减慢了速度一样射出,看着被瞬间被激怒的暴龙…… 她当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的发生,没有任何人的操纵,就像是提前的模式,“我”只需要做一个行尸走肉,被迫扮演角色就好。 这场游戏的控制者不是她,也不是姐姐…… 然而现在的场景根本让她不遗余力,无力去想。 突然之间,极大分贝的嘶吼声在她耳边猛的炸响! 她下意识的侧目,闭上了眼睛,那声嘶喊却像是一个关口,仅仅是一瞬之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睁眼之时,余是双目噬满震惊,她回头看到了已经靠近游戏里格子小人的暴龙。 这个场景,她见到过!! 终于明白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可是她为什么会见过?她何时见过?余是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余是感觉眼前有些恍惚,她捂着脑袋摇了摇头,却突然对上了藏在手机背后的姐姐的半张脸。 一瞬之间,瞳孔紧缩,一种极大的恐惧和窒息感瞬间涌上心头!! 姐姐齐肩短发披散着,有一半头发遮挡住了她的半边脸,隐隐只能看到没有手机背面遮挡的那一部分。可是她明明记得,姐姐刚才扎的是马尾,由于背对手机屏幕的原因,余是感觉这样的角度看到的姐姐很是奇怪,让她害怕的奇怪,因为她与生俱来的夜视能力,让她几乎能看清眼前人脸上的每一道伤痕,还有不断涌出的血液,甚至于那在不断扬起到诡异程度的嘴角…… 没有笑声,就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撕开嘴角的微笑! 纵然没有那全是深黑色的瞳孔,可是这样的恐惧,也不是她能够驾驭的。 “!!!” 不,不对,她不是姐姐! 余是感觉眼前之人的目光有一种刺破黑暗的森寒,叫她不得不恐惧。 游戏屏幕停止在了暴龙完全靠近格子小人的那一刻,便再也没有动弹,只有微微吹动的风证明着这一切的真实。 但是她也知道,一旦游戏开始,格子小人等待的会是什么。 余是并没有因为游戏暂停而感受到如释重负,反倒像是坠入悬崖的那一刻一根头发丝被悬崖边的石头卡住,全身重量悬挂于一根头发丝上,只要她敢动一下,等待她的,不是立即死亡,而是永远黑暗的万丈深渊。 等待死亡,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余是感觉自己背后冷汗直冒…… 第二章 泯灭 就在这时,余是看到“姐姐”举着手机的手微微晃动,她感觉自己的心瞬间被攥紧,她努力压抑着呼吸,可还是无法控制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的的心脏。 而此时,余是似乎又听到了从姐姐身压飘来的尖利的笑声,似疯狂,似嘶喊,其中交织着的,竟然还有根本无法忽视的尖叫,那般尖锐,那般恐惧,那般绝望!! 余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身不由己的恐惧感,那种恐惧就像是镌刻进她骨血里的东西。 因为那种独具一格的熟悉感,她知道。 余是也知道,她只需要冷静下来,问清楚眼前人事实真相就可以,这么想着,她重新抬头看向前方,可仅是一眼,她整个人猛的一惊,全身气血倒流,瞬间瘫倒在地,被自己攥紧的手机也掉落在地上,发出不怎么清脆的声音。 余是双手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着。 极大的恐惧让她忘记了惊呼,让她根本无法开口,她的心脏跳出了从未有过的频率,想要张开的嘴唇也剧然的颤抖着。 “你……” “呃!” 余是刚开口,就猛的感觉脖颈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捏住了,可是“姐姐”还站在面前,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被她随意垂在身侧,她机械的低着头,带着布满血污和伤疤的,只剩未被头发丝挡往的全黑色的眼睛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余是。 看着余是艰难地挣扎着。 所以说,掐着余是脖子的,是……什么? 余是感觉自己的视线逐渐模糊,极致的窒息感让她能够感受到死亡来临的恐惧和绝望,眼角终于还是流下了恐惧的泪水,顺着被掐住的仰起的脖颈,看得到她流至发丝间消失的泪水。 可是,她……仍旧不明白…… 仍旧是一句话都说不出,甚至是艰难的哽咽,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余是以为自己就要这么窒息而死之时,那股阴冷感瞬间消失,她如获新生的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喘息,根本不愿再思及其他,她此刻满脑子都是要活着,要呼吸…… 就在她微微可以正常呼吸的时候,却感觉有什么东西靠近了她的侧颈,那是极致的冰冷,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余是刚刚放下的心又猛的提起。 她颤抖着回头,入目是靠的极近的那张充满血污的脸,熟悉又陌生。 那紧紧盯着她的双眼,懵懂,黑暗,无神,恐惧…… 她惊的猛的退后一步,而眨眼之间,“姐姐“又回到原处,依旧是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余是,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余是的错觉而已。 余是第一次恨自己夜视能力这么好,她可以借助微弱的光看到“姐姐”原本洁白的连衣裙被她脸上的刀口不断流出的血液染上血色,那血像是源源不断一样,就那么一直流淌…… “我若离开,血液不再流淌…… 我若存在,生死无可束缚……” 余是脑中突然飘出来这么一句,依旧是熟悉,又陌生。 所以说,他……存在么? 短暂的思考让她忘记了恐惧,而也就是这个时刻,眼前一道极其刺目的白光突然闪现,让她不得不闭眼。 渐渐地,余是缓缓取开了挡在眼前的手。 可眼前太多刺目的光又让她不得不再次闭眼,她能感受到,此刻不再是刚才的黑夜,而是一个远比白天更白的空间,没有阳光,没有天空,没有白云,没有山川草木,没有鸟语花香…… 白的刺目,白的让人心惊,白的不合时宜。 可就在这时,一阵惨叫声瞬间在余是耳边炸响,由近到远,一声连着一声,此起彼伏,到逐渐消失……然后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又再次在你的耳边炸响! “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 …… 如此不间断,循环往复,一次又一次以突如其来的方式出现在你的面前,一次又一次击碎你刚刚建立好的屏障,让你不断渴望,不断绝望。 他不会让你习惯,也不会让你妥协,他会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不断挑拨你的神经,让你一直处于瞬间紧绷的状态,开会穿梭压缩,膨大勃发,然后将你的希望生生撕扯,压碎! 交杂着惨叫声,哭声,咆哮声,和癫狂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儿歌声…… “哈哈哈哈!!!” “呜呜呜……” “啊!!!!” “嘻嘻嘻~” “你在思念谁……” 声音交叠,此起彼伏,层出不穷,余是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这里,到底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给我听这些?她们是谁? 就在这时,耳边的声音却换来一个风格…… “你来啦……你来啦~” “来啦~来啦~嘻嘻嘻……” “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吗……” “好了吗……好……了……吗……” “啊哈哈哈哈!!!!” “终于回来了!!哈哈哈哈!!” “回来了!!!” 余是崩溃的捂着脑袋,可还是无法阻止这些声音在她的耳边来回穿梭,乱七八糟的声音相互交叠着,一点一点击溃着她的神经,蚕食着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或许,疯了的不只是她,还有…… 一念黑白—— 终于泯灭—— 第三章 恐惧 当世间无光救我,便等待整个永夜——终于是,一片荒芜。 余是悠悠转醒,周围的景象却全然不同于方才所见,似乎是终于有了要恢复的宁静,可是经历过刚才一切的余是,当然知道不可能有这么简单。 她强装镇定的看向四周,又是一种没由来的熟悉感,似乎她曾经就是属于这里的一样,她看向远方,隐隐觉得这个场景格外熟悉,突然间,那此起彼伏的山峦再次从记忆中喷涌而出,是“我的世界”,是“姐姐”口中的“我的世界”的初始版本。 放眼望去是一片红褐色,那是土壤的颜色,不同于她家乡土地的颜色,偏向红色的样子,但是又不像血红一样给人带来浓烈的不适。 空空荡荡,安安静静……死一般的沉寂! 余是从地上爬起,漫无目的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地面坑坑洼洼的,没有一块可以安心落脚的地方,她只能不断的前行着,这里太过辽阔,也太过静默,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感觉呼吸不断急促,心跳不断加快,双腿也止不住的发软,她感到累了…… 她抱怨,没有人理她;她咆哮,得不到回应;她嘶喊,听不到回音…… 她不想死,也不会让自己的生命结束在自己手上,绝对不会,她一直这么想。 她很累很累,想要就这么睡下去,想要以沉默的结局离开,尽管一切,貌似刚刚开始。 通过刚才的观察,余是清楚的发现,在这里,没有“远近”的概念! 也就是说,在这里,你永远都不知道你需要多长的距离,才能到你想要去地方! 就比如你眼前有一片绿洲,有你心心念念的资源,可是你永远不知道你到你所谓的眼前的这段看似咫尺之遥的距离,需要耗费你的多少时间和精力。 再比如说,你在深渊之中苦苦挣扎之时,看到眼前有一个足以护佑你的壁垒,但是他只是在你能够看到的范围之内,很远很远,让你绝望的距离,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你们之间仅有一步之遥。 他会让你不断期待,然后剥夺希望;也会让你感到绝望,却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时候的你也只是与希望擦肩而过。 可是现在,面前空空荡荡,也没有一点让她继续下去的欲望,余是终于还是就这么躺在地上,她看着红褐色的天,那种从来没有在记忆中存在过的神奇感依旧存在。 美且惊悚。 她笑了。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大抵就是如此吧。 因为没有人给她希望,没有人告诉她该如何逃离,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死局,无论她怎么选择,等待死亡,就是永恒的结局。 没有人跟她说话,没有听到一点声音,甚至是她声嘶力竭的时候,周围都没有一点回声。 笑着笑着,眼角就流下泪水了,或绝望,或苍凉…… 余是说: 不求放过…… 给我一个理由…… 一个让我活下去的理由…… 好不好……求你了……给我……一个理由…… 余是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哽咽了,绝望吗,还不至于;恐惧吗,说实话不;茫然吗,是绝对的。 她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没有人告诉她原因,没有人教她该怎么回去,没有人给她一个目标,或者是一个要完成的任务。 给她一个莫名其妙的苦,却不愿意让她求一颗糖。 她觉得不公平,可是她也知道,没有人会在意公不公平,这里,只有一个自己。 她知道,在这里,存在,需要意义。 这注定是一场盛大的心理磨折,不可斗量,不可亵渎,不可妄想,不可触碰。 也就是她的意识将要彻底沉沦之时,竟然清晰的听到远处炸出一声巨响,是怒吼,是哀嚎,那还是她在这里听到的第一种声音,可是计划之中的喜悦并没有如约而至,反倒是直接破开她好不容易建起的屏障,这,是暴龙的怒吼! 它,被惊醒了!! 她为什么知道?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暴龙,那个只在历史上出现过的东西。可是她就是知道那种深深藏在记忆深处的咆哮,因为在响起那声怒吼的时候,她眼前清晰的浮现了一张暴龙朝着她张开血盆大口的场景,还有属于暴龙的,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让她瞬间呆在原地,极致的威压并不是她能够承载的东西,她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有原地不动。 暴龙只能看见运动中的“食物”,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她是对暴龙感兴趣,但是不意味着她也希望暴龙对她感兴趣,随着远处声音的逐渐消失,耳边突然出现姐姐的声音: “就是这种,通过游戏过程获得束缚金箔,或者用炮火直接击杀……” 就这么想着,她似乎不受控制的开始在荒野之中奔跑,可是在这一片荒芜空旷之地,见不到一丝绿色,根本无处可躲,对啊,为什么会想躲?为什么不能直面恐惧?为什么不能冷静下来?为什么将自己囚于绝望? 因为啊,当恐惧降临之时,你会忘记一切自持,死和逃避,会是你一瞬间只能想到的事情,而所谓的面对,也不过是逃避过后的枯燥无味,躲藏之后的思想崛起。 而这一切,建立在你还活着,或者是你想让别人活着的欲望之上,不是决心,是欲望。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逃避不是出路,他只是一个等待死亡的过程。 要不然,为什么会有凶兽厮杀囚徒的快乐? 余是跑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精疲力尽,久到她忘记时间,丢失年轮,久到她的身体让她栽倒在地,不能爬起。 如今余是唯一拥有的,只有这副随时可以倒下的身体,哦,还有不知何处而来,待何时而去的恐惧。 第四章 金箔 余是拖沓着步子蹒跚的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为何而去,依旧是那句,世间总会在你绝望之际给你一丝丝希望,然后又亲手打破。 “束缚金箔不同于炮火轰击,它是一种永久性的束缚装置,也就是只要暴龙控制在束缚装置之中,它就不会再出来伤害你,也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威胁……” 耳边依旧是姐姐的声音,她知道这是之前姐姐说过的,可是她当时并没有注意到。 第一个任务:寻找束缚金箔 总归是,有个目标了,余是笑着想。 然而就是她放松下来的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发生了变化,刚才还是坚硬如铁的锋利石块和粗糙的土质变成了软泥状的东西,但是有不同于稀泥,它会不粘在鞋子上,甚至是用手捏一大把随意揉搓,也不会让手掌上沾染土壤。 就像是她小时候玩的“泡泡泥”一样,红褐色的。 她感受着自己刚才因为逃跑的时候摔倒在地上磕出来的伤痕传来的阵痛,啧,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 “余……是……” 是我吗? 远处近处早就没有了概念,这一切的存在都只是为了自己好不容易找来的一个任务,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找到它,可能是为了束缚潜在的恐惧,为自己在这个迷茫的世间求得一个安心,也可能是为了不再去逃避,因为逃避,真的很累,身体上累,精神尤是。 她本来以为这会是一个艰难的旅程,可是没走几步,她现在某个小土墩顶头,赫然发现了底下不计其数的“束缚金箔。” 放眼望去,很多很多个,她意外,她惊喜。 缓缓走下去,她的心中突然一滞,一阵收纳不住的悲凉瞬间席卷心头。 呵呵,不止远近,她竟然,也失去大小的概念了。 只见眼前一阵恍惚,之前还在脚下的“束缚金箔”瞬间变成了庞然大物,都是在她意识之中的变化,没有山崩地裂,没有噪音丛生,静默,绝望的静默。 对啊,能够束缚住暴龙的金箔,她怎么会觉得自己能够抬起。 “对啊,这个就是束缚金箔,你现在只需要把里面镶嵌的泥土清理掉,然后把它们带到刚才的那个山洞,那是格式化游戏中规定的恐龙栖息地,你要引它们出来,然后用金箔直接罩在它们身上就好,这是重铁,十倍加厚层,它们一旦被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除非你把束缚金箔拿开,否则它们只能在无尽的哀嚎着嘶喊之中等待死亡!” 这话轻松到像是问你“中午吃的什么饭”一样,可确实给余是整笑了。 依旧是姐姐的声音,她现在对声音的源头已经没有兴趣了,不管是所谓的NPC也好,还是真正的姐姐,或者是那个让她来到这里的满脸血污的“鬼”,她都无所谓了,只是希望她能够多说几句话,最起码,有一个她还存在的证明。 这“束缚金箔”之中的泥土,也不是刚才突然变换的软泥,而是比她刚来的时候还要坚硬的土壤,仅凭她的两只手,根本无法去除。 她又笑了,靠在这庞大的重铁跟前,无助的仰望着这红褐色的天,依旧是,美的非凡,美得像假的。 第一个任务:寻找束缚金箔。 失败!! 余是闭上了眼睛,她还记得自己有了目标的时候的开心,她记得那种感觉,所以觉得不舒服,不是难过,就是希望落空了而已,对啊,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谁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天空的颜色从来都没有变,只是她所面对的方向在不停的变换而已,只是天空以红褐色的形式不断流动而已,只是红褐色的软泥突然干裂,缝隙中涌出来了红色液体而已。 这个世界啊,在不断变换的美好之中,保持着永远的沉默,简短一声的炸响,也只会很快消失在茫茫世间,你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幻听了。 “你,还是你吗?” 这句话突然在余是脑中炸响,她不知道声音来源于何处,低沉,沙哑,还有深深的眷恋,掺杂着的遗憾和叹惋,似乎意犹未尽,永远都是意犹未尽,这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她知道,这就是她梦中的黑色,这个声音,来自于黑色,来自于夜晚,来自于……那个从小做到大的梦,可是……那个梦,是她的恐惧啊。 她唯一一个有征兆的噩梦,唯一一个可以做十多年的梦,唯一一个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声音的梦,唯一一个只要会做梦耳边就响起沉闷阴暗的歌声的梦,在她发现自己有做梦征兆之后,宁愿彻夜不睡,也绝对不会给梦留存在可能的梦! 吞噬!! 可似乎也是这个梦,让她瞬间顿悟了一般,只感觉眼前一片清明,对啊,这绝对的安静,也不会压抑我余是本来的天性,自信,热爱,勇敢,坚韧才是我的本来相貌,是谁藏起我的自信,是谁放大我的恐惧,已经无所谓了,这一刻的恐惧,怎么可能制约我一辈子,我永远都是自己最强大的后盾,和永远没有止境的退路。 脱离团体,事必不可能有独美的奇迹,庞大世界容纳我,但绝不会只有我。 第二个任务:寻找人烟 余是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望向了某个方向,极目是一片荒芜,依旧是红褐色的连绵山峰,还有或深或浅不断变化的天际,无一人,也似乎是下意识的说了句:“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也就是这时,她突然回神,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瞎想些什么。” 但是她似乎就是知道,她在感谢,感谢那个,她逃避了十多年的噩梦。 起身,这场征程,才刚刚开始。 “余是,准备好了。” 第五章 厄宙 厄宙主空间,吞噬星空: “哟,她这一次觉悟还挺快。” 因为她知道,余是所谓的自言自语,不是自欺欺人。 清爽干脆的女声由远及近的响起,也是此刻,在这静寂的空间中,唯一的声响,而在这一片漆黑之中,唯有一个极大的类似于水幕一样的东西,闪动着的画面又是这黑夜中唯一的光亮,红褐色的。 来人一袭黑色工装,倘若不是因为黑暗的缘故,你一定能够发现,此人与屏幕中的余是,相貌一模一样,挑不出来任何区别。 而不同之处,在于装扮,在于气质。 余是普通平凡,可隐藏于人流中,就此消匿,难留痕迹;性格怯懦却又极为坚韧,对水幕面前这位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人来说,她就是一朵永开不败的向日葵,永远张扬,永远热烈! 尽管每每初入空间,会因为不可控因素阻止她的判断,放大她的恐惧,他看到过她的每一次恐惧,每一次的绝望,可也总能看到她不断的给自己创造的希望,纵然从来都是走向破灭的结局。 不过他喜欢余是从不磨灭的热爱,从不颓废的求生欲,她热爱生命,绝不会放弃任何活着的机会,她也永远不会,让自己的生命消失于自己手里,她不会死。 她,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她,卑微也好,优秀也罢,她是他的信仰啊…… 余救看着入迷的俞否,不由轻嗤一声:“三千门都过去了,俞否,你倒是也不厌烦……”没有询问的意思,言语之间皆是调侃。 俞否听言回头,笑了声:“不过两千九百三十七门,不及三千。” 余救白眼一翻,一个响指在空间炸响,只见那道“水幕”,随着周围深蓝色的光韵的展现,也隐隐散发出若隐若现的寒光,然后迅速凝结消散,悬在半空,形成一个貌似是蓝色水晶的东西,不住的向外散发着幽幽的光,在半空中旋转,却不摇晃。 “怎么没见你看着我也这么入迷,若日后成功了,这世间说不定就没有她了,或者说,没有我了?” 俞否笑了笑,微微屈膝,身后瞬间出现一张极为格式化的座椅,所有一切的出现都是一瞬之间,不同的蓝色光源携带着数码光格出现在两人身后,幻化成了座椅,余救也是。 两人中间也凭空产生一张圆桌,随手拿过桌上的杯子,是水。 俞否看着余救不着调的样子,笑着说:“余救,你们是一个人,犯不着因为自己吃味。” “别,我可不敢自居你的宝贝心肝儿,而且你自己也不能把我们当做一个人不是?”余救无所谓的摇晃着手中的透明高脚杯,看着里面鲜艳的液体。 俞否注意到她的动作,听着她有些抱怨的话,轻笑,依旧纵容:“余救……” 却被余救打断:“别说,我不听,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你在我们分开的原因和方法,不过也算是跟你走过一千门了,你索性给我个真相,也放我出这吞噬星空,去厄宙闯闯?” 俞否低头喝了几口手中的水,手指微松,水杯向下掉落了大概一纳米左右,又是一道蓝光,瞬间消失,他手指交叉,偏头看着神色有些认真的余救。 “余救,别闹,你们不一样的,你去了厄宙,会彻底消散的……” 余救知道俞否在看她,不过她并没有回头,或许是感觉无趣了,她仰躺在椅背上,椅背也随着余救躺下的动作缓缓下降,给她调整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 终于,又是一片沉默。 唯有余救安稳的呼吸声,就当俞否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却听到她说: “那你就忍心看着她一次次绝望,就忍心我看着你一次次为她甘身献祭,然后再提心吊胆的害怕你不回来?” 俞否沉默。 “她是拥有那样的能力,但是她并不知道,在她的意识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会因为愤怒和绝望去尝试,你知道的,俞否,如果不是因为你,就凭她,也不可能只死两千九百多次!” 俞否微微蹙眉,还是没有说话。 余救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抬头看着俞否:“对你们来说,厄宙和人间不一样,可是对我来说,不一样的,只有一个你……” “我一直都不明白,俞否,你怎么做到就这么一个样子,抗过厄宙两千九百多门呢?” 俞否眉梢蹙的更深了,他不喜欢余救这么说,他知道余救知道,可是余救故意要说,他看着余救,还是保持着刚才的语气,没有半分不耐:“余救,你也走过了一千门的,一样的。” “可是我变了啊,我是什么样子,有人比你更清楚么?” 俞否别过头,没有再看余救,只是无奈叹息,良久,却听到他只是喊了一声余救: “余救……” “嗯?” “你困了,睡吧……” 余救苦笑一声,终是不再言语。 她知道,在他眼里,余是永远比她重要,因为她余救,就是为了保护余是而诞生的,也可以说,她是余是的自救系统,是余是的冷静和自持,她们确实是一个人,可是分开了一千门,早就物是人非了,谁还甘心只做一个影子。 余救存在的意义,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我救,救我…… 不像是俞否留给余是的温柔,她也有,但是不同于她。 该死,余救闭眼躺在椅子上,椅子平稳的向一边走去,没有产生一丝晃动,随着蓝金大门的打开,关闭,余救彻底消失在俞否眼前。 俞否看着离开的余救,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似乎还掺杂着一些迷茫,他只是低着头,继续处理手中的光码,随着指尖的飞速跳跃,一张恢宏强大的“网”出现在他的面前,上面不自觉的闪烁着很多光点,而这些光点穿杂着,便是逐渐清晰起来的,整个厄宙! 他看着余救离开的方向,又想起了她刚才所言。 “可是我变了啊,我是什么样子,有人比你更清楚么?” 比我……更清楚吗? 余救,嗜杀,他确实,最清楚。 第六章 门户 余救出了中心舱,却没有按照俞否预想的去睡觉,而是在他检查完“厄宙星图”的时候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纵然在中心舱待过了一千门,她对这个世界的架构依旧不是很清楚。所谓厄宙,吞噬星空,旷海星图,厄宙星图这些名词全部都是俞否告诉她的,而这一切,全部都是“厄宙”的衍生体。 而且她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中心并不是这个名叫中心舱的实验室,而是星图中不断走着的那个人,也就是余是。 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只是余是的客观变体。 门,指的是余是所经历的不同小世界,她记得俞否告诉过她,在余是主观意识的那个世界,把门,叫做梦。 而在门中,又有很多个户,户指的是在门中的空间扭曲变幻,所幻生出的不同小空间,但同属于厄宙。一个门中,可以有很多个户,也可以只有一个户,而余是的一个门中,一般都是三到七个户。 而他们需要做的,不是设置门和户的场景和变化,而是记录余是走过的每一个门,每一个户,通过数据对比找到千门万户的共通之处,所以说,决定门和户的人,是余是。 俞否,把这个共通之处,叫做“星匙”。 而余救,是在余是走过九百九十九门后被俞否以某种不知名手段抽出来的灵魂碎片,不过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人格变体。 因为从某些层面上来说,她和余是,完全不同。 虽然俞否无数次强调过,她和余是是同一个人,不过她不信,一直都不信。 大千世界,浮生三千。 人一生的门户不计其数,可真正能入厄宙的,只有三千门,一万户。 余救看着悬浮在空中不断铺展开的星图,似有似无的笑着。 “余是么?既然我就是你,那就让我来终止这场闹剧!” 余救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腥红的液体泛着妖艳诱人的光,微抿了一口不知名液体,手指微松,随着高脚杯的消失,余救在一道蓝光之下,已经是大变模样,依旧是周身黑色,还有覆盖住眉眼的鎏金面具,通体依旧是沉黑色,可以看见她右手食指上的刻有流云纹的指环,这个指环,还是当初俞否为庆祝她走过一千门的时候送给她的。 可以说,这个指环,比得过吞噬星空的半个厄宙中心舱。 她给指环起名:弥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一个指环起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弥补的弥,厄宙的厄。 她欠厄宙什么吗?所以想要去弥补吗?她不知道。 【厄宙中心舱0375,信息检测中——检测完毕,具备审核资格,代号……警告!警告!系统错误!】 面前突然的变故让余救心里一惊,她没想到会在这个环节出现问题,也就是俞否在她上次离开门的时候,封锁了她的终端,她,离不开这里!而且照现在的模式,俞否大概一分钟就能赶过来! 到时候,她便是插翅难飞! 也是这时,她随身携带的通讯耳机发出声音:“余救,你在哪儿?” 余救垂眸,没有回答。 “余救……你说话……” “哥……” 余救终于开口,可是这个称呼喊出,两方都是瞬间沉默,自从余救知道自己是余是的人格变体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这么喊过他了。 “你放过我吧。” 沉默,死寂的沉默。 “高阶厄枷锁不住我的,你知道的,我不会伤害你要保护的人,所以,你放过我吧。” 依旧是,窒息的沉默。 刺耳的警报声依旧没有消停, 仍然坚持不懈的喊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传来一阵叹息,似乎是无可奈何,又似乎是妥协了:“你就这么,想出去么?” “不是……” 我只是想知道,被别人担心是什么滋味,只是想知道,我们如果真的是一个人,你会不会分身乏术的也来看看我…… 如果我们是一个人,你让我也感受感受,因为我感觉不到我们有关系,我也感觉不到,我们是一个人。 我没有她的脆弱,没有她的坚韧,没有她的恐惧,没有她的……一切。 余救,有没有可能,不是余是? 我,有没有可能,只是我自己? 这些,她都想知道。 “或许,我不应该问你要情感芯片,我以为,情感是让人很羡慕的东西。” “余救……”伴随着俞否的叹息,警报声终于停止了,俞否接着说。 “你是人,无论有没有芯片,你都会有情感……” 俞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余救那里传来的机械声—— 【情感芯片自毁程序开启,请点击是否确认!】 俞否瞳孔猛的一缩! 【确认成功,倒计时三秒!】 “余救!你疯了吗!芯片还在你体内!听话,快停下!” 【1】 伴随着一阵电流从头部涌出,直逼心脏乃至全身,余救瞬间瘫倒在地,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她艰难的从地面爬起,看着远处不断敲击着的舱门,还有耳边依旧不停的嘶喊。 “哥,你真的以为,你困得住我吗?” “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你让我保护谁,我就去保护谁,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是她!绝对不是!” 【厄宙星图开启,寄主灵魂识别成功,传输中——】 一道深蓝色的光韵在舱室炸出,一瞬之间,那是震撼苍穹的星辰大海,是超出厄宙的旷海之力,也同样,是终于破开舱门的俞否,深深的无能为力。 余救,太过执拗。 第七章 你我 红褐色的苍穹不断变化,以无尽的可能混淆着余是的视听,安静的世界似乎荒无人烟,也似乎处处是乡人的闲言碎语,无尽喧嚣! 正所谓物极必反,不过这一切,其实只是人的主观意识。 人在极致的黑白中,仅需一念之间,所触所感皆有可能导致自己之后所为与先前大相径庭。 天差地别,极致和极端,永远都不是必然的结局,往往,是一个新的开始。 也就是这时,余是眼前的天穹撕裂,交杂着阵阵雷霆,霹雳轰隆,那是要天翻地覆的架势,而看着眼前变故的余是却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她觉得,似乎这一切,全都是是因为怨恨! 不是自然现象,不是风云变幻,她似乎是承担了的怒火,要喷涌,要发泄! 遥远天际,蓝兴乍现,也是一瞬之间,地动山摇,极致的眩晕感拉扯着余是的神经,或恍惚,或疑虑,或惊奇—— 一种没由来的熟悉感在余是脑海中炸响,此情此景,似乎她曾经经历过,又似乎,在梦里出现过,可是她想要仔细去想,却什么也想不到! 一道蓝光彻底炸开,万物泯灭,一念瞬息!终是以此地为圆心,以苍穹为半径,只此一瞬间,只为颠覆! 可随着这道蓝光的覆盖,眨眼之间却又重归宁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余是的幻想而已,余是愣了愣神,没有多想,还是安静的向前走去,伴随着蓝光阻隔的雾状气体的消失,眼前,竟然一片绿洲,远远望去,她与绿洲之间仅仅只隔了一道墙,一道,灰色水泥瓦砌起的墙,长长的一道,让她不由的想起了蜿蜒在八达岭的长城,那是壮观和热血,这是和希望的咫尺之遥。 加快,再加快,继续加快—— 还有十步,还有九步,还有八步……可突然间,眼前一阵恍惚,她又突然觉得眼前的墙更远了些,也就是这时,她听到了背后传来的一声咆哮! 随之而来的,是重新变成坚实土壤的地面的剧烈晃动,余是额间滴下热汗,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缓缓回头,目眦俱裂! 余是本能的想要离开,想要逃跑,她面对恐惧从来都不是不知所措,僵在原地,而是极限奔跑,努力逃离,而暴龙面前,最忌讳的就是不断的运动,给它发现你的机会! 她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平常面对恐惧的无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这里,会放大她的恐惧。 “看来你很聪明么,既然明白了,为什么还要逃跑呢?”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有多熟悉,熟悉到自己日日夜夜,每时每刻,只要张口就能听到,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想:可是,是谁在说话? “是我,也是你,余是,你见过我的,不是吗?” 余是逃跑的脚步一滞,她极力的控制自己忽视身后逐渐靠近的暴龙,还有地面传来的晃动和剧烈的声响,让自己的耳边皆是那番清净,那种熟悉。 是你,也是我…… 我见过你的。 余是猛的睁开眼睛,瞬间回头,身后哪里还有暴龙的影子,眼前哪里还有绿洲?这一切,分明是她的臆想! 是那个声音吗?是她帮助自己的吗? 耳边依旧传来声音:“是我,也是你……” 她听得出那个声音的虚弱,也听得出越来越弱的语气,那人,似乎收了很重的伤。就当她要询问什么的时候,又听到那人说: “余是,记住,这里,是你的世界,他会放大你的欲念,无论恐惧,无论悲哀,你要做的,是突破情感束缚,不要被自己囚禁,记住!” 被自己囚禁,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的世界?为什么会存在情感制约?这道枷锁,是谁施加的,如果你是我,为什么你可以超越我的思想? 你,到底是谁? “别让我多说话,你会觉得神神叨叨的,余是,不要忘了你自己的性格,不要因为放大了的恐惧就忘记了自己的性格,听我的话,我会护着你。” 不知为何,余是听着“自己”的声音竟然感受不到分毫的怪异,反倒是亲切感加倍,这些不是她脑海中产生的思想,也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能力,可是这个人拥有她的声音。 在这世间,除了播音演员,还有那些刻意的声音模仿着,每一个人,之所以会被区分,就是因为她的音色,人,会下意识对自己的声音产生好奇感。 就像是被放在一个房间里的小朋友会选择和自己穿的衣服颜色一样的小朋友做朋友,是因为人性心理学上的相似效应。 再或者是人做事总会不自觉的受前面人的影响,就如同知名心理学家研究的一样,人,具有模仿他人的本能和天性。 而所谓的音色,在于同,所谓的模仿,在于好奇。 人,永远会下意识被充满猎奇元素的东西吸引,就比如,镜子里不同的自己。 如果这是我的世界,那么我希望,这个世界的主体是人,余是心想。 “为什么希望是人?” “因为猎奇心理,最善和最恶都出自于这个世界,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或许对我来说,面对人性,会让我变得冷漠,面对生灵,会让我觉得我为主宰,终究会迷失自己。”她终于开口。 虽然她知道,那个只有声音的人,能够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余是,你是人,你最终的选择,会和所有人一样,屈服人性,无论好坏。” 余是微微蹙眉,没有人喜欢被反驳自信,余是也不例外,可是反驳她的人是自己,那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你不担心我在骗你?你不觉得一个世界拥有两个你很不合理么?” 余是听着这句疑问,只是笑了笑说:“你知道的,不是吗?” 良久沉默:“对。” 第八章 感生 其实,余是最在意的,是那人口中的,自己的性格,她知道,自己因为在这里被束缚久了,被恐惧所支配,让她忘记了自己的性格,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了,久到,她忘了。 你知道,一个只有你自己的世界,应该怎么走下去吗? 余是说,她不知道。 不过对她来说,最好的是,因为那个自称是自己的人帮助她,让她把恐惧忘了。 恐惧这个东西,确实在很多时候会让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容不下任何思考的空间,她只会变成一个想要活着的躯体,唯一的目的,竟然只有活着,带着恐惧在这个世界逃一辈子,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她余是,确实不屑。 所以说,来个人给她说说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鬼啊! 这是这么久以来,余是除了压抑和绝望,恐惧和茫然以外唯一的情绪,抱怨?当然算不上。 另一边: 弥厄,感生空间: 余救百无聊赖的坐在空间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的动乱,她现在,算是开启了上帝视角,因为在她的角度里,看到了俞否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环绕在厄宙周围的白雾,可能余是那个世界的人,更喜欢把这叫做干扰磁场,但不同于空间干扰,这片暗藏玄机的白雾,干扰的是情绪。 而这片“磁场”的创造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来与白色毫不相干的俞否,那个随手操纵着整个厄宙的人,或者说,他根本不是人。 余救觉得这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她没想到,自己离开中心舱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破开俞否曾经亲手为厄宙打造的第一道枷锁,第一座牢笼。 以爱之名,囚她入笼。 到底,谁才是救她的人,俞否,你还有多少故事,是我不知道的?或者说,是你不想让余是知道的? 你,在怕她! 可是,为什么呢? 余救看着下面那个给自己加油打气,一会儿又去地面拔草,一会儿和泥巴的小人儿,突然明白自己在中心舱的时候的破坏欲是从哪里来的了。 毕竟,按照余是世界的人的说法,她们之间,应该可以叫做主次人格,不过,她们确实不是简单的主次人格就能形容的清楚的。 可真是,天玄地,地玄天,玄之又玄! 不想了,头疼。 —— “姐们,在么,开个机先——”余救还在自我感慨中,就突然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声音,她看向了下面的水幕,那人依旧玩着泥巴,不像是在思考的样子。 余救有些迟疑,毕竟刚才的语气,可不像是余是能说出来的话,毕竟跟着俞否走过这一千门里,余是一直都是柔弱可怜,懦弱胆怯,唯唯诺诺,畏首畏尾的人设,她能感受到这不是余是真正的性格,可是每次想要提出,总会被俞否以很多理由驳回。 后来她才知道,厄宙的门中,会极限放大某个人的一种情绪,余是很不巧的就是,从俞否接管她的门的时候,她被放大的,一直都是“怖”! 寻常人早就被这样的门吓得要死了,可是余是不一样,她无论多么恐惧,无论实力悬殊与否,她可以做缩头乌龟,可以不断的逃跑,但绝对不会自我毁灭,也就是自己劝导自己放弃。 她总是说,要活着,再难都可以。 总归是,自作孽,不可活,她也见过其他人的门,可唯有余是,两千九百多门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大凶。 多次生死未卜都是靠的俞否以不知名手段拉回来的,不过每次俞否都会承受很大的痛苦而已,而所谓缘由,余救不知。 所以说,她撕开了情感束缚,余是就会变成她本来的样子,寻常人是无法接受这个转变的,但是余救可以,只是会感觉奇怪而已。 “姐们,看到了么,玩泥巴的就是我。” 余救听着这不怎么着调的话,轻笑:“看到了。” “我感觉我被监控着,我的所作所为都在别人眼里,完全没有一点私密,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看到我,而且能够听到我的心声,所以说,你到底是谁啊,不会真的是我吧,好牵强的样子。” 余救眸色一动,看来没有了情感束缚的余是,是真的不蠢不傻,竟然隐约能够感受到厄宙或者俞否的存在。 “我叫余救。”余救回答了一个仅仅只是擦边的问题。 余是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是摇了摇脑袋,笑着说:“余是的余,救我的救?” 余救微愣,没想到她会这么组词,但还是轻嗯了一声。 “你这个名字,非常不常见哎,怎么会有人起救这个字,我突然想起,中国古代神话中的黑无常就叫范无救。” 余救听言,垂下了眸子,依旧是轻笑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所谓的神话也来了兴趣:“我哥帮我起的。” “你……哥……?” “你说的中国神话指的是什么?” “就是一些神啊鬼啊,大多都是人们的臆想,不过也是一种寄托着人民信仰的神明,挺有意思的,等我回去了,先看几本书再告诉你,我现在脑子里只有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和中国神话都擦不上边,基本的女娲伏羲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不过,你不是可以解读我的心声吗…那我知道的你是不是都知道?” 余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种千奇百怪的想法,否定到:“并不是,因为我们分开的时间太久了,现在的很多事情更多的是熟悉感和默契,我们并不是完全相同的复制人。” 余救解释,已经没有了被俞否当做替代品的不满,毕竟,她不会真的去讨厌自己。 “哇,这种超现实的东西感觉跟做梦一样,毕竟,我确实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有点匪夷所思,不过更多的是感觉神奇。” 余救笑笑,开口:“我不会一直出现,余是,接下来的路,大部分你要靠自己走,明白么?” 余是玩泥巴的手一顿,将手中的泥巴扔在地上,随意的拍了拍手掌。 “当然,不过,你可以多花时间陪我聊天么?这里好无聊啊。” 听着抱怨,余救笑着答应。 第九章 执念 而当余是确定余救暂时不会在给她回音的时候,余是又抓起了一把泥土,这时候的土壤却变成了可以揉碎的沙土块,她站起身来,掌心微微用力,手指微分,手中的沙尘随着指缝落下,偶尔有风吹过,灰尘又不断的被扬向远方,在这一片愈发昏沉的红褐色中,看不出余是有什么表情。 她知道,一直以来注视着她的人,从来都不是余救,至于到底是谁,她竟然有了一丝丝兴趣。 抬头,向前走去。 隐隐约约听到余是逐渐消失的背影处传来一阵歌声,轻飘飘的,似乎不注意听,就要消失了似的——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厄宙主空间,吞噬星空: 俞否看着突然消失的干扰磁场以及陷入黑暗的水幕,眸色微动,手指不受控制的抚摸着这片薄薄的水幕。 “咚!” 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撞击,水幕应声而碎,却在落地之前化作泡影,瞬间消失,周围又是一瞬之间重回光明,不见漆黑,不见光蓝。 看到俞否紧握着的拳头,可有些阴厉的面孔,微长的刘海盖在他的额头上,微微遮住他的双眼,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俞否难得的有些烦躁,往日的他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整整两千九百多门规规矩矩,未曾出现一丝纰漏,哪怕是绝对的失望和恐惧,也不曾打倒过余是一分,她依旧是那个样子,不曾变过。 哪怕是无数次的身死都不曾让他觉得痛苦艰难,可偏偏这一次,可偏偏最后七十三门。 “余……” 是,还是救?他不知道。 从当年被联盟逮捕开始,到后来的越狱被联盟通缉,他逃的太久了,久到都忘了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 时空撕裂,空间重启,维度置换到融合,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可偏偏,他做到了,在厄宙,在三千门里。 他知道,余救和余是只能留下一个,就像是,他和长赢,也只能留下一个。 他撕裂异时空,偷了两条命,为一己私欲,为一个执念。 终端显示语音提示:“0510——” 俞否微愣,颤抖着手指点击播放…… 眼底一片猩红。 —— “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不知道为什么,正在哼歌的余是感觉肩膀一轻,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迅速席卷她的心头,她不由感觉有些奇怪,不明所以的摸了摸脑袋,回头,背后依旧是一片寂寥,看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突然之间,她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似乎是走在安静的路上突然踩断了一根树枝,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肉眼可见脚下的裂缝迅速向四周延伸,开裂。 在坠落下去的一瞬之间,余是还是不自主的表达自己的无措和暴躁,不过最终还是强强忍住。 “我…!” 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不爆粗口! 在她意识彻底消散之前,她看到了周围世界的飞速变化,似乎就是因为这个裂缝,要吸纳这个庞大的世界,就像是倒扣的沙砾,不过又不同于此。 上方是无尽的流逝,下方是无尽的吸收,没有哪个世界比哪个庞大,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尽头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落在了地面上,是落,不是摔,因为不疼,可还是有什么东西控制着她让她沉睡。 耳边隐隐传来声响—— “头儿,这有个活的……” “……” —— 而在另一边的余救将下面的一切尽收眼底,她也惊异于现在的场景,就像是大地突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无尽的吞噬,就像是……俞否所言的,吞噬星空。 就当她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眼前却突然一黑,紧接着就是一阵警报的鸣笛。 【警报,警报!出现错误,倒计时三秒,程序重启!】 重启个鬼!这玩意是能重启的吗! 【3】 【2】 【1】 【滴——】 余救险些压制不住自己的暴躁,大概十分钟之后,余救看着依旧是一片漆黑的光屏,双拳紧握,猛的砸了一下控制台。 这么多门中,就算是俞否强出厄宙,破坏星图,也从来没有过数据切断的经历,她顶多就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人痛苦,无能为力罢了,哪里有过现在这种迷茫。 是因为俞否吗?他干了什么? 还是说,因为她的离开,发生了别的事情,再或者……不,不会的! 余救强装镇定,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心口隐隐传来刺痛感,不过她并不在乎……等等,情感芯片不是被她毁了吗? 她为什么还会担心,还会焦虑,还会开心? 所以……俞否说的,是真的吗? —— 第九城: “头儿,是个姑娘,看着还挺年轻的,比祝姐还年轻。”说话的男子顶着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摸着后脑勺,看着憨乎乎的说,一身去了毛绒的反穿皮裘,腰间是不知道从哪里抽来的麻绳,随便的缠了几圈。 当然,他这么得罪人的说法也成功的获得了身后红衣女子的一脚,后击力不小,让前面这身强力壮的男子身体不由前扑。 “聂小虎,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听着熟悉的话,某人再也不敢胡言乱语,只是摸着后脑勺不住的打哈,又引得身后几人无情嘲笑。 被喊作头儿的年轻长发男子并没有跟着他们发出笑声,只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从人群之中走出,与周围人全然不同的装扮让人眼前一亮,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让人不自觉的无法继续在他面前嬉皮笑脸。 这人似乎本身就有着与周围人截然不同的地方,不仅仅是装扮,更是气场,看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入目就是不合时宜的黑色劲袍,线条勾勒细致霸道,手腕和脚腕处都缠着黑色的布条。 长发黑而直,只有一部分被一根黑色的烂布条子随意的绑着,平添了几分肆意,一只眼睛上戴着类似镜片一样的东西,扯过的黑色细绳顺着头发没入耳后,镜片微微泛着一抹蓝光,可能是由于低着头的原因,又或者是鬓边垂落着的墨发,让人看不清他表情。 黑色长袍也遮挡不了他周身凌冽的气势,看得见他腰间别着的匕首,似乎分量很是不轻,匕首回鞘,也遮掩住了散发着寒光的刀刃,腰带之上,又系着不伦不类的几根串着不明物体的黑色绳子,隐隐还有藏蓝色的影子。 冷漠,却不凛冽。 第十章 终见 这人似乎有意无意的扫视了一眼余是,看着她又是不同的装扮,不咸不淡的开口:“救人。” 听到这人的话,聂小虎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啊对对对,先救人。”说着蹲下去扶余是,可还没来得及完全蹲下,就再次被身后的红衣女子提起来领口,像拎小鸡仔一样随手扔在一边。 “祝姐,你干嘛?” “我来。” 聂小虎才想到什么,喏喏的站在一边,终于安静下来。 当红衣女子将人扶起后,领队的人终于看到了她被头发微微遮挡住的脸,可纵然如此,也隐约看的到正面。 瞳孔猛的一缩,震惊之色无以言表。 “……” —— “嘶——”余是捂着脑袋幽幽爬起,入目竟是一片黑暗,她着实愣了一下,听到周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以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醒了……” 余是感觉有些奇怪,因为这个人的问法,寻常人好歹会有几分疑问的腔调,可是这人完全就是平平淡淡的,似乎只是无关紧要的陈述事实而已,他抬头看向那人,着实惊了一下,难道是……穿越了?? 突然间,她感觉这人有种没由来的熟悉感,很熟悉,因为一个残影,黑色的。 “昂。”虽然这样想着,余是还是简单应了一声,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下一句,尴尬就是这么来的。 “那个……” “什么?” 余是抱着必死的态度跃跃欲试的问:“这里是……没有开灯么?” “……” 沉默,依旧是沉默。 余是不安的咽了咽口水,不会吧不会吧,这剧情也太俗套了吧!怎么可能…… 然而她的胡思乱想还没来得及发展下去,眼前突然炸开了一道白光,也没有很白,带着点昏黄的意味。 余是:“……” 余是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再次睁眼时,也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孔。 不得不说,颜控本控必须满分,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她还真的无法描述这人好看在哪个点上。 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就听见干巴巴的一句:“你是谁” 余是:“……” 依旧是陈述语气,没有半分疑问的感觉,就像是机械似的完成一个任务,一个程序设定,余是感觉怪怪的,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余是。” 那人皱了皱眉,端起手中的茶杯,无情回复:“嗯。” “哈???” “怎么了?”似乎是听到了余是的疑问,那人放下手中的水杯,转头。 余是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人盯着的时候总是感觉有些紧张,似乎是因为这是她正儿八经的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吧,不过终究是新奇战胜了恐惧,她笑了笑说:“那,你是……?” 这人似乎不喜欢这个话题,眉梢再次蹙起,很是不悦,余是下意识就放轻了呼吸。 这个尴尬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个天使,天使的名字叫祝孟尧,就是那个红衣小姐姐,黑色马丁靴,黑色紧身长裤,黑色高领衬衫,外加一件超长款艳红色风衣,红与黑的极致搭配,堪称完美。 “笑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依言望去,红衣红唇,黑红交织的狼尾短发,英姿飒爽,简直,人间极品。 看着余是发呆的样子,祝新兰笑了笑,随手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递到余是面前:“你好,我叫祝孟尧,头儿的第一副手,叫我祝姐就行。” 余是微愣,这个人怎么和那个不一样?这穿的是个什么地方?大杂烩?这么想着,她动作迟缓的接过祝孟尧手中的水杯。 她知道,祝孟尧口中的头儿就是那个不知道自己名字的人,腼腆一笑:“祝姐好,我叫余是。” 祝新兰低眸一笑,再未言语。 又听余是问到:“祝姐,这是哪啊?” “九辰域第九城,这里的人都这么说。” 等到的却依旧是某人的呆愣,看来又是个非九辰域人的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余是对这个名字感觉到非常的熟悉,九辰……九辰域?她心中默念着这个地名,愈演愈深的熟悉感不断的冲击着她的大脑。 在脑海中呈现出一辆上个世纪的黑色越野车,还有一条大弧度拐弯的“L”形路口,以及路口内侧的一棵枯萎的大树,依稀看得见没有树叶的枝丫淅淅沥沥的,似乎随时都要倒了的样子,随着越野车的方向向左望去,那是一个破旧的灰色古楼,还有…… “嘶——” 想到这里,似乎所有线索都断了,这些仅仅都是一闪而过的一些缩影,几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她极力的让自己看的清晰些,反倒是一切缩影瞬间消散,再也记不起来。 “怎么了?” 余是按了按太阳穴,神色不明:“没……没事,就是感觉有点奇怪。” 祝孟尧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余是的眼神中多了些不知名的东西:“奇怪?你还记得什么?” 余是想了想,实话实说:“我的名字,还有……属于我的,不同于这里的经历。” “不同于这里,你指的是什么地方?”说话的人却成了在祝孟尧身后的某人。 余是和祝孟尧同款疑惑。 余是没想到还能听到那人的询问,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一点装逼成分存在的开口:“一个拥有先进文明,拥有数万年衍生历史的星球。” “先进?有多先进?”祝孟尧还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也没有在意她那刻意且有点无语的语气。 “呃……”余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开动自己的小脑筋急速运转,最终还是问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们这里通过什么方式传送信息?” 祝孟尧愣了一下,照实说:“禽兽传书,或者驿站,但是我们基本用不上,因为没有什么可传的消息。” 禽兽……听到这个的时候余是着实一愣,良久没有接话。 “怎么,听你这意思,你记忆里不是?” “昂,确实不是,不过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就不说了。”余是感觉自己有些混乱,她看的穿越小说里还从来没有过她这种一来就自报家门的,简直是,不带脑子,引火烧身。 祝孟尧:“……” 她身后的人好像明白了什么,开口:“你不必在意,我们都不是这里的人。” 余是抱着杯子的手一顿,转头看向了祝新兰身后那位,祝孟尧侧过身子,好让这两人对视上。 “什……么……?” “孟尧来自古族,小虎是猎兽族人,卡洛儿是锡兰客贵族,程屿是东煜国人,而这些族系和国家我们在这里都没有找到过,也没有相关的历史痕迹,一定层面上说,我们是同类人。” 什么什么族? 什么鬼? 余是感觉自己CPU都干烧了,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她惊的咬了一口舌头,隐隐能感受到血液的咸腥味,可是……不疼? 怎……怎么可能? 这是梦吗? 第十一章 城殁 余是没由来的感觉到恐慌,极大的不安让她没有办法相信任何人,她低着头深呼吸,不咸不淡的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更没有必要说什么了。” 祝孟尧显然意料之中,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再说什么,她回头看了身后男子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行,那你就冷静一下,然后我们再说别的事情。”祝孟尧拍了拍余是的肩膀,跟着头儿的步子离开。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关上,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余是抬头看着不断闪烁着的电灯和有些泛黄的墙壁,说不出来的烦躁。 她仰躺在床上,后背向后靠着,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苦笑一声。 终究还是,入了局啊…… 逃不开,躲不掉…… 干脆去睡觉。 —— 第九城: 祝孟尧看着旁边的男子,这人还是昂首挺胸,右手背后,左手放在腰前,端正且自然,她一直都对这个人充满了兴趣,无论是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的过去,还是惊为天下的能力,想起刚才的事情,祝孟尧逐渐严肃起来:“头儿,你怎么看?” 这人的回答很中规中矩:“防备心,比我们都重。”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听她刚才的描述,她来自的那个地方,似乎依旧与我们很不相同,而且,没有共通之处。” “有的。” “什么?” “都是人。” 祝孟尧:“……” 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么显而易见的话,还真的……很有道理。 就在这时,迎着他们跑来的聂小虎在祝孟尧的帮助下成功刹车,气喘吁吁的说:“头儿,祝姐。” 某人什么话都没有,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副等着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样子,可是某小虎还在忙于大喘气,祝孟尧用仅有不多的耐心盯着他。 在双重压力之下,这人的呼吸更急促了,祝孟尧无奈赠送白眼一个。 聂小虎身后出来一个白色锦袍上面绣着金丝线的长发男子,一身黑色的长袍,看着有种江湖侠客的错觉,长袍上来回穿梭着几根看得见的金线,迂回穿梭竟然织成了腾龙的样子,手中拿着一把黑色扇柄,白色水墨扇面构成的折扇,看着玩世不恭,颇有风流姿态。总体却隐隐约约的给人传来一种异样,余是下意识觉得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可是他们所有人见到的,也确实就是这个吊儿郎当的少年模样,见他随意在聂小虎后背拍了拍,笑着说:“小老虎哎,不要紧张,深呼吸。” “程屿。” “哎——头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你怎么又俊了?” 众人:“……” “聂小虎,有什么事赶紧说!”祝孟尧懒得理会这些人吊儿郎当的样子,对着还在艰难喘气的聂小虎就是一阵吆喝,这是跑了多长的路,怎么能给孩子喘成这样。 殊不知这和他跑了多远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消息太过震惊,让他在这么长的传递消息过程中都难以接受。 “第八……八……” “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程屿兴许是看到聂小虎着实有点艰难,终于是勉勉强强的开口,不过说话之际,刚才的吊儿郎当瞬间消失,变得格外沉重:“第八城,殁了。” 祝孟尧:“!!!”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我们上周才刚从第八城回来,我们这次准备的这么充分,怎么可能……!” “我也很奇怪,刚才去找首领商量具体措施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是一片荒芜,全部都是黑烟,还看得出火光,外面还围绕了一层蓝色雾气,我们刚靠近的时候就消散了,和以前一样,我们进不去,他们……出不来……” “所以,第八城,还是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程屿没有接话,意思不言而喻,良久,抬头:“头儿,快到第九城了……我们……” 某人低着头,没有说话,所有人心情都格外凝重,到底是什么力量,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全灭了整整八座城!! 偏偏整整八次,他们采用了能想到的所有方式都无法避免! 这种无能为力,坐吃等死的感觉,着实令人烦躁! —— 弥厄,感生空间: 【重启成功——请输入登录信息】 【识别成功,已授权,欢迎回家】 余救在屏幕打开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像躺尸一样的余是,微微一愣,再看看四周,她的疑惑只持续了一秒。 没想到,这次的第一户这么快就结束了,除了心惊胆战和茫然恐惧以外就没什么新意了,不知道这第二户怎么样。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终端消息栏上的一个小红点,她点开后,赫然是来自俞否的四个字:【余救,保重】 脑中瞬间一片空白,惊愕,诧然。 保重? 为什么要说这两个字?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颤抖的伸出手,飞速敲击着代码,可是在一条条消息石沉大海的时候,她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大。 【零】 【余救】 【查询吞噬星空中心舱现在的位置】 【查询中……错误!错误!通过系统显示,厄宙范围内没有您所说的地方】 没有?怎么可能?什么叫没有? 【零,开通回去的通道】 【叮——请输入终点位置】 余救听到系统提示音,手中的动作一愣,她竟然,连终点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自己脖子上没入衣襟的项链微微泛起藏蓝色的光,她只感觉突然之间头痛欲裂,但也只是一瞬之间,毕竟疼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她并没有太过在意,刚刚准备再次烦躁焦急的时候,却突然灵光乍现。 等等——! 我,为什么会这么恐惧?这根本就不是我!她就算再怎么变,也绝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性格,以及基本的面对事情的处理方式,而她刚才的所作所为,都像是被刻意安排的一样。 她余救,可从来都不是这么没有理智的人,她的理智,甚至让俞否都不得不折服,可是,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余救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声响,熟悉的温柔,可是这种温柔,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知道。 “人一生在茫然中漂泊,纵然心无皈依,可总是有一个想要坚持的自己,而一旦在不经意间发现连自己都已经被迫入局,做了拼凑人间的一枚棋子,这才是最可悲的。 人渴望自由的魂灵,也会因此被彻底禁锢,而你曾经也许埋怨的世间,会通过时间告诉你,从始至终,禁锢你的,只有你自己。 不管身处何方,最难的不是克服困难,而且在一路成长中,你还是你。 东皇…… 只要你决定好了,不管什么时间,都绝对不晚。” “你是……” “去吧,有人找了你很久了,该给他一个答复了……” 随着一阵白雾的浮起,余救的意识逐渐混沌,她隐隐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但不清楚。 “怎么样,这次的B格是不是……满分?” “那……是……也……” 第十二章 梦境 第九城: 本想躺在床上假寐一会儿的余是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了困意,脑海中也隐隐约约的飘荡起了模糊的声音,又是那种磨人的熟悉感,她听到了那人声音中的冷静自持,清冷却温和。 “人一旦进入睡眠,就会忘记时间,模糊对一切的认知和概念,而只有一个人真正相信某个地方切实存在,才会安心进入睡眠,真正去接受或好或坏的梦境。” 她听到自己说:“那如果是有人觉得这个梦太苦,想要自我救赎,仍然坚持在风险之中,去选择那个梦呢?” 又是长久的一声叹息,伴随着阵阵哀伤:“人把苦难称为深渊,而总是有人,为了某种目的,甘入其中,画地为笼。” 恍惚间,眼前星光破散,流离星河,转眼间,物是人非,天翻地覆。 可是,人依旧是那个人,只是样子变了而已。 依旧是她自己,依旧那般明朗豁达:“呦,这不是我们亲亲可爱的班长么,大周末的这么勤奋啊?” 等来的是意料之外的一丝丝惊讶,却也平平淡淡,也许这只是人生的一场经不起风雨的波澜:“兼职而已,和朋友来吃饭?” “哎,我就是个蹭吃蹭喝的,嘿嘿,班长加油啊!” “嗯,玩的开心。” “那是当然啊。” 眼前又是一阵稀疏破碎,耳边竟然喧闹了起来。 “呲——” “咚——” “来人啊!救救他——” “你会没事的,一定会,坚持一会儿好不好……” “求你了,就一会儿……” “不要……这样……” 是震撼,是喧嚣,是恍惚,是沉默。 是,黑夜…… “呃!” 余是猛的惊醒,她烦躁的撸了一把头发,看着掌心的湿润,她沉默了一会儿,翻身,提溜着自己的鞋子麻溜的捅上,随手拿着放在床边的大衣,提着衣领一个翻旋,两手一伸,成功穿好,随意理了理领口,出门。 迎面撞上似乎刚刚想要进来的长发男子,是她刚醒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不知道自己名字的那个。 两两相望,唯余沉默。 难得是余是更胜一筹,对方先开了口:“去哪?” 余是眼疾手快,侧过身子,从侧面钻了出去:“外面。” 某人顺着余是的动作转头,看着她,久久不知所言:“……” 长风吹过,长发微起,隐隐露出他右边眉骨处的伤痕,余是脑海中又是极为熟悉的感觉,她微微蹙眉,现在的她真的很讨厌这种说不上来缘由的熟悉感,无数次的重复,却永远都想不起任何东西。 某人当然注意到了余是的目光,以为是她嫌弃自己的相貌,微微偏头,右边眉骨上的伤痕刚好被垂落的头发挡住,也顺便挡住了他失落的目光。 “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余是突然发问,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当然没注意到眼前的人瞬间僵直的身体。 “你什么意思?” 余是挠了挠头,也察觉了自己这种问法的不对,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就是问问,问问而已。” 余是其实还是不是很能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以及穿越这种非科学事件会出现在自己身上,毕竟自己这么久以来可算是兢兢业业,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三点一线,家,学校,宿舍…… 身为当代新青年,谁还没有个爱幻想的经历了,她当然也有过希望自己来一场穿越,不过不同于小说中写的那么离谱,她想的能更离谱一点,比如拯救世界就是了,再或者身负异能,很牛逼之类的。 眼前这人穿的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中国古代任何一个朝代的服饰,黑色长袍破破烂烂,又看得出来材质精致,说是腰间配饰价值连城,偏偏又是被几根破布烂条拴在一起,头发绑的不伦不类,可偏偏该死的好看,几乎可以挡住整个他的左眼。 简直…… 可能是余是想的太过投入,对面的人少了点耐心,但言语之间依旧谦逊得体:“在想什么?” 余是回神:“你……能给我说说这里的一些情况吗?” 这人看了余是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说:“抱歉,我还有事,卡洛儿一会儿会过来告诉你,她如果回不来了孟尧和小虎或者程屿都可以跟你解释,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他们。” 余是成功接收信息后秒回:“好的,感谢,辛苦,慢走。” 某人:“……” 余是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开口:“哦对,你回来肯定是要取东西吧,抱歉打扰了,您请忙,不用管我。” 这人听到余是的尊称,难得的蹙眉,有些不悦,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嗯了一声就进了房间,等到他出来的时候,还成功的收获了这人的一句“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某人:“……” 没一会儿,余是就一个人晃悠到了一条阡陌小道边,慢悠悠的走着,周围一片昏黑,就连树木的枝干都是灰黑色的,刚才出来的小屋外面也是破破烂烂,很不结实的样子。 她突然看到了眼前被风吹动着的要掉落的树叶,惊讶的发现这似乎是这里唯一的一点颜色了,当然除了刚才见到的祝孟尧的红色大衣,伸出手,三角形的树叶洋洋洒洒的落下,竟然就这么直直的落到了余是掌心,她感觉到疑惑,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手似乎是想要抚摸它的纹理,可是在她刚刚抬起手的一瞬间,手中的树叶却突然变成了一缕黑烟,顷刻间就消散了去。 余是:“!!!” 她震惊的看着掌心,不自觉的翻动着手掌,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怎么……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吗?!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最近见到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假的“姐姐”,真的鬼面,“我的世界”,大荒,束缚金箔,暴龙,红褐色天空,还有这个灰黑色的第九城,奇奇怪怪的非原居民? 还有……还有什么……? 对,还有余救,那个扬言是自己的人…还有那无数次诡异的熟悉感。 第十三章 宫商 第八城: 来人走在这被烧的焦黑的废墟中,看着周围的凄凉,眼底只是一片墨色,看不清什么情绪,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他微微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单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宫商逐月,音尘杀,出!” 眨眼间,一道深蓝色的光韵乍现,迅速席卷来人周身,兜兜转转不断向四周扩散渲染,伴随着阵阵清灵的音乐声,或怡人,或缠绵,而正当格调突然转换,一派肃杀之气迅速席卷,这扩散的蓝光却像是突然没了气力一样,瞬间跌落,消散在地面,藏匿于一片黑暗。 来人一愣,表情有些失落,手掌无力张开,竟然有些颤抖,一抹蓝色光韵也消散在掌心,从不停留,看见他紧握着拳头,垂在身侧,抬头,眼中全是无奈,自责。 长发随着微风飘动着,还有轻轻的声音碎落在风里: “如果是……的话,肯定不会像我这么废物,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好……” “你到底……去哪了……” 或许是他心中太过感念,也或许是天地也感受到了他的哀伤,他颈间沉寂了数年的项链隐隐有了要苏醒的意思,闪烁着微弱的星光,幽蓝色的,却隐隐要透出血红的意思。 他微微低头,感受着项链传来的滚烫,虽说仍然低着头,可瞳孔不自觉的放大,就连那长久不曾动过的冰魄蓝眸也不自觉的颤抖着眼帘,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连呼吸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他刚想要去触碰锁骨处的吊坠,远处突然炸开的一道红光却让他不得已选择了遮挡眼睛。 一瞬之间,竟有翻天覆地的架势,当然,也只是在第八城迅速建立的防护光罩之中,所有被烧焦的黑色物体迅速融化,消散,随着一股强大的气流在穹宇中翻旋,形成强大的漩涡状。 疾风骤起,竟浑浊了天地! 恍惚间,他又想起那人曾经告诉过他的,有人生来就是众生的向往,高傲且自由,有人在淤泥中苦苦挣扎,却只是为了活下去。 夜堂是黑夜的鬼魅,是死亡的主宰,他们不用束缚于人间,人情,而但凡入了夜堂的人,都是被世间抛弃,被人间蹂躏,被岁月践踏,折断一身傲骨,在血液中涅盘,满身污浊不堪,断了所有念想的赤子,可就是这么可怜的赤子之心,却依旧为世间所不容。 他们可以良善,但绝不能慈悲。 是世道逼她,是被世道眷顾的人杀她。 随着那道耀眼红光的消散,隐隐看得出中间似乎停留着一个人,她吸收了刚才所有的光雾,还有能量,或好或坏,全部!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可伴随着最后一抹微光的消散,那被忽视的地心引力终于起了作用,那人宛若离弦的箭一样迅速跌落……就像是,数年前从落伽山脉坠落的红色身影一样,叫人望而止步,目眦欲裂。 生死面前,一如既往。 他骤然集结周身枯竭的灵脉,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也只能释放出原本千分之一的灵元,一道极为复杂的结印瞬间显现,伴随而出的,是那人愈发绷紧的声线。 “南起鲲鹏,御!” “天启东皇阵,索引初,凝星罩!” 可当大印终成之际,通过“御”到达来人身边时,他也终于看到了这人面上的鎏金面具,然后情况根本让他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想要接住这个人,却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手臂直接穿过了那人的身体,伴随着一阵蓝色光点,他掌心一空。 在他怔愣的一瞬间,那人已然向下坠落,竟然直接穿过了身下金黄色的大印,所过之际,大印安稳,分毫未损!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迅速席卷他的内心,他的灵元,还不至于脆弱到连一个人都接不住,他这双手,还不至于接不住一条命…… 可是事实就这么摆在他面前。 怎么……可能……? 心绪动乱,结印大忌! 他未曾注意到坠落之人接近地面之时一道突然乍现的金色微光,稳稳的接住她,在恍惚间消失。 而他自己,数年来被束缚的不仅仅只有灵脉,更是心性,长久的等待着要忘却了缘由,因为久而不得的苦和堕落,滋生心魔。 一瞬,灵脉枯竭,灵元终匿!随着最后一点星光消散,大印也是一瞬之间,碎裂! 救人不成,反而害己。 人在半空,随风坠落,大印已碎,灵元已失,执着了多年生起的灵脉,在这个空间,竟没有半分用处。 不过,他不在意,等待太过执着,忘却因果,以为生生世世的轮回之中,穿越过千门万户,风花雪月,世道变迁,有一番苦心追逐。 最起码,人间终会给他一场重逢,或者是,枯竭的灵魂中也可以残留一个希望,然而时间证明了,这万般一切,也仅仅是,痴心妄想。 闭眼,坠落,就曾是,最美的结局。 不找了,找不到…… 来陪你,我们一起。 —— 同一时间,第九城: 原本还吊儿郎当的程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神情也突然严肃起来:“祝姐,感受到了吗?” 祝孟尧看着程屿,点了点头,眉梢微蹙,并没有说什么。 只有一根筋的聂小虎还一脸懵逼的看着“眉目传情”的两人,挠了挠后脑勺,开口:“你们说什么呢?感觉到什么?” 祝孟尧没好气的白了聂小虎一眼,开口:“你忘了当初头儿为了确保我们之间的联系给我们结的锁生印了吗?” “那玩意太玄乎了,我以为头儿说笑呢。”聂小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好啊你,头儿可是因为这个印记救过你很多次呢,你竟然说你从来都没有当真过!”祝孟尧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个糟心玩意儿。 聂小虎脸上大写了一个震惊:“啊?我还以为是我和头儿心有灵犀呢,每次在我有危险的时候就会犹如天神降世一样,拯救我于水火之中!” 就这么说着,他那种难以抑制的崇拜又溢了出来。 程屿侧目捂住了脸,简直没眼看。 祝孟尧有点不安,她问:“头儿现在在哪?” “这你不知道么,每次出现这种情况头儿都要回去一趟,现在应该在第八城……等等,你的意思是……?” 程屿似乎明白了什么。 祝孟尧点了点头,很快下决定:“走,我们也去第八城。” “别去了,没用的……” 就当他们打算动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清灵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风吹铃铛的脆鸣。 祝孟尧回头,双唇微分:“卡洛儿——” 第十四章 结礼 来人是一身金黄色的及腰波浪大卷发,脑袋上顶着两个被细分出来的头发绕环,系着金黄色的小铃铛,还有着金色和蓝色交织的发带,风吹不动,她动则动。 一身蓬松的金黄色褶皱裙,裙摆夸张却完全不失美感,腰间和手腕也各自都有一个铃铛,甚至是带着的白色纱织的手套上的戒指,也是用不明材质的绳子串起来的铃铛,不同于其他的金黄色,这个,是蓝色的。 纵观卡洛儿周身,走起路来叮铃作响,还隐隐看得出散发出来的金黄色光芒。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她那双干净到极致的琥珀色眸子,好像是生了灵一样,清澈也深沉。 不过,她这周身的铃铛可有大用处,比如最简单的就是,如今清灵的铃铛声表示她此刻心情很好,而她心情很好,就说明这周围没有任何危险。 用祝孟尧的话来说,就是货真价实的小妖精,和第六感一样准确的小妖精。 也就是说,他们那个在第八城不知如何的头儿,性命无忧。 程屿见状也放下心来,不忍打趣:“洛儿——这些日子都去哪了,可叫人想的打紧。” 卡洛儿只是捂唇轻笑:“走走停停,掏心挖肺去了,顺带挑了几副好看的皮囊,做几个面鼓也是好的,叮当叮当,多好听。” 程屿:“……” 众人只觉得背后不寒而栗,祝孟尧侧目给了程屿一个眼光,让他自己体会。 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卡洛儿笑着说:“开玩笑的,是头儿让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其他生灵,活的死的都不要放过,好给他统计出来报个信。” 聂小虎不太理解,问:“头儿让你找这些干什么?我们平时一起出去的时候不是也有看到吗?什么东西都没有,连植物都枯死了,哪来的生灵,干什么还需要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出去找,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这人一脸为她不平的样子,有些愤愤然,听的众人不由觉得好笑。 可能全队里面就只有一个聂小虎把卡洛儿当做是小姑娘了吧。 毕竟,这几人里面,就数卡洛儿年纪最大了。 卡洛儿笑着,并没有接话,只是转移了话题:“听头儿说,咱们来新人了?” 说起这个,聂小虎来劲了,他开口就是:“对!来了个姑娘,她和我们都不一样。” 卡洛儿来了兴趣:“怎么说?” 聂小虎低下了头,眉梢微蹙,似乎正在思考,就当卡洛儿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时候,背后就传来了声响: “打扰一下——” 呦,这四个字在他们眼里可是个很稀奇的词,毕竟除了头儿偶尔说的“叨扰”之外,再见不到这么有礼貌的话了。 如果余是知道他们想的什么,一定会将大写的两个无语呼在他们脸上。 卡洛儿转身,看向来人。 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和工装裤,外面披着长款的黑色毛呢大衣,不同于祝孟尧有红色的黑,也不同于头儿有深蓝色的黑,这姑娘还真是从头到尾,黑的简单,除了健康小麦色的皮肤。 确实,不一样。 当卡洛儿回头的那一瞬间,余是被眼前这个萝莉外表的小美女惊艳了足足三十秒才成功回神,然后就敏感的感受到了含有不同意味的打量着自己的目光。 大概两分钟后,余是看着仍然不打算接下话茬的众人。 “……” 余是看向唯一一个自己算是认识了的祝孟尧,开口:“祝姐好。” 祝孟尧笑着接下话茬,说:“感觉怎么样了?” “还好,你们在讨论什么事情吗?”余是一向对待陌生人不善言辞,更何况自己是个百分百的科学唯物主义者,虽然会幻想,但是从来都是将二者分的清清楚楚,从来没有意外,所以……这会儿还是有很多尴尬的成分在的。 “对啊,在讨论怎么解决我们刚得到的新食物,是油炸还是清蒸,红烧还是白烧,如果油炸的话掏了心肝肺再炸,还是炸了再掏心肝肺?对了,新食……来的,你有没有什么想法?给你个选择权。”卡洛儿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余是,甚至还上下打量了一番。 余是:“……” 听到这话,卡洛儿身后的程屿没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就是聂小虎懵逼的声音: “什么啊?我们不是在说头儿吗?听你这意思,咱们有食物了?今晚是不是有肉吃了?” 众人:“……” 队伍里有个单纯的,生活总是会多点惊喜。 寒暄结束,也进入了自我介绍环节,卡洛儿笑着提起了裙摆,左脚后退半步,微微欠腰,声音温柔,全然没有刚才要掏心肝肺的架势。 “卡洛儿有礼。” 倒是真的温柔知礼,像极了高贵的公主,反倒是这样的她让余是有些不适应了。 她不自在的弯腰回礼:“余是。” 之后是右臂伸起,手掌展平,扣向左肩,另一只手全然放在腿侧,微微欠腰,态度虔诚的程屿:“见过阁下,在下程屿。” 余是更不自在了,但还是保持微笑,低首弯腰:“见过。” 聂小虎就好说多了,大膀子一出,两手抱拳,慷慨大方,不拘小节:“姑娘你好,我是聂小虎,你叫我聂哥,老聂,小虎都可以,随你高兴。” 实话说,这几个看着很坦荡的称呼余是目前都不怎么能喊的出来,也是同他一般,双手抱拳,微微作揖:“你好。” 而祝孟尧只是看着余是,微微颔首,余是笑着点头:“祝姐。” 看的出来,这会人骨子里都非常重视礼节,似乎这是刻进他们骨子里的东西,而余是的“礼”,其实只有基本的尊重和礼貌而已,还不至于这么正式,他们不同的礼节表达方式也同样表明这一切正如“头儿”所言,大家都是来自不同的世界,至今没有一个人遇到过自己的同族人。 而在这一锅“大杂烩”之中,可能也只有一个她是象征地球人的人,余是难免感觉有点扯淡,满心肺的烦躁无处释放,却又只能在这个环境下被迫安静下来,不用想都很憋屈。 她可没有拯救世界的觉悟,只是不能心安理得的就这么随波逐流的接受这些堪称荒谬的信息罢了。 简直是,怪诞,荒谬。 第十五章 锁生 在几人轮流式的讲解中,余是大概明白了现在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除了人类和偶尔的变异兽禽之外,没有任何生物,植物全面枯死,成了黑色的木桩,河流干涸,从未流淌,土壤变质成了红褐色,人类居住的房屋都是用黑色木头或者红褐色土块搭建而成。 这里一共有九个城池,也可以说是部落,保持着绝不相像的生活习俗围绕着中央池分布着,中央池说白了就是现存人类唯一可以取水的地方,也就是因为这个神奇的从未枯竭的水潭,所剩不多的人类才能在这里继续繁衍生息。 不过,这都是过去了,现在的场面是,第一城到第八城相继由于不知名的原因遭受了灭顶之灾,而第八城的覆灭,在昨天。 有突如其来的洪灾,有不知来处的泥石流,有诡异的病毒,还有从未见过的大火,但凡灾难来袭,全城上下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让人猝不及防。 而第九城,竟然是最后一座城池,在面对竭力阻止却依然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从第一,二城灭亡的惊讶,到五六城灭亡的恐惧,到如今第九城百姓听到第七,八城覆灭的消息之后的平静,似乎,是在等死。 无大喜,从来大悲。 余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她知道什么是覆灭,却不知道覆灭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你们呢?一开始就在第九城吗?” 听到这个问法,卡洛儿似笑非笑的看着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这些都是我们做的?” 一瞬之间,余是感觉自己的仇恨值被拉满了,她听的一愣,连忙解释:“不是,没有,绝对没有,我就是问问。” 祝孟尧说:“我们各自到来的时间都不一样,头儿来的最早,第一城还在的时候他就在,接下来是聂小虎,第二城覆灭的时候他来的,第三城消失的时候程屿到了,第六城和第七城出事的时候我和卡洛儿到的,你来的时候,第八城覆灭。” 余是又问:“有周期吗?” “什么?” “就是每个城池消失的时间有什么规律吗?” “没有,可能是几年,几个月,甚至是几天,七八城之间间隔了两年,五六城之间只有三天,听头儿说,一二城之间有十年。” 余是着实震惊了一下,感情这些人被困在这里已经这么久了,谁也说不准这场灾难是不是会轮到第九城,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轮到第九城,退无可退,不能再退,第九城,就是终点。 九……六…… 为什么是九呢? 余是来不及多想,就听到了卡洛儿的一声惊呼:“呀!” 余是猛的收回思绪,看向他们,却发现这几人通通伸出手掌,掌心向上,一道金光乍现,隐隐看得出一个复杂的图案在光芒中浮现。 已经见过挺多玄学事件的余是也不是很难接受了,她问:“这是什么?” 聂小虎回答:“头儿为了保护我们给我们画的锁……锁什么?咦——祝姐,这玩意儿叫什么来着?” 祝孟尧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锁生符。” 符咒?更玄学了……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祝孟尧皱紧了眉头,思量了一会儿,说:“不清楚,但是我感觉这个印记更烫了一些,似乎是……” 卡洛儿接上了她的话:“力量更强了。” 祝孟尧点了点头。 “这么说,头儿枯竭了这么久的那个……什么在这次去了第八城之后不仅没有降低,反而更强了?”聂小虎后知后觉。 程屿晃了晃手中的扇子,手臂抱在一起,扇尖顶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莫不是,头儿在那荒废了的第八城遇到了什么机遇?咦——你们说头儿不会觉醒了什么逆天技能,要带我等大杀四方吧?” 余是:“……” 反观其他人竟然还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显然是信了。 聂小虎开口:“我觉得程子说的对,毕竟咱们几个就只有头儿来的最早,见到的事情也最多,而且也只有他什么都不记得,我们好歹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祝孟尧开口:“不管怎么样,我们也该去看看。” “你去看看有什么用,进得去吗你?”卡洛儿悠哉悠哉的抚弄着手指上的铃铛,不时发出叮铃的声响。 祝孟尧皱眉,确实无奈,头儿在每次城池覆灭之后会前往荒城已经是习惯了,也强调过他们只能在他去过,确保安全之后才能进去,毕竟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们也不是没有试过,可是却连最外面的大门都进不去,每次都会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弹出来。 至于聂小虎和程屿为什么能带来第八城出事的消息,也是因为看到的城内滚滚黑烟和再也进不去的大门。 “咱们也来交换一下信息,你们谁知道头儿怎么进去的吗?”卡洛儿抬头,提议着,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程屿听到这话,竟然很是张狂的笑了:“笑话,这话每个人都问过他,你见他说过吗?而且,头儿基本做事都不让人跟着,谁能有幸知道他的秘密,说不定藏着什么保命的东西呢,谁能轻易说出来。” 祝孟尧听到这话,实在没忍住一把抽出腰间的长鞭,一鞭子就甩了过去。不禁厉声斥责:“程屿!你说的是什么话!头儿救过你那么多次,你这么说他你还有良心吗?” 余是注意到程屿很快的用手中的扇子阻挡了一下,迅速闪在了一边,笑着打哈:“祝姐别生气,我胡说的,你别介意,我当然知道头儿对我们恩重如山,可是他太神秘了,让人控制不住多想,现在这人吃人的世道,哪里还有像头儿一样见人就救的人,那不就成神了吗?” 余是是真的感受到了他们对那位“头儿”绝对的信任,实话说,那位给她的第一印象也是很好相处,烂好人的感觉,毕竟谁会因为自己不能帮助到别人就轻易道歉,反正她余是不会。 “行了,头儿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坐等消息就行,各忙各的,两个时辰后他如果还不回来,我们就去给头儿收尸!”聂小虎说的义愤填膺,慷慨悲壮,也成功又迎来了祝孟尧的一顿收拾。 说到这,大家也是别无他法,毕竟时间紧任务重,他们要赶在头儿回来之前安顿好第九城的居民。 毕竟,第九城可是部落等级最低,人数却最多的城池,在一个没有道义约束的地方,让大家能团结起来也是很有困难性的。 余是低头,跟着众人,心中百感交集,看来,这个“头儿”,实力真的很强。 第十六章 归来 第八城: 余救其实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晕过去,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冻结了身体机能一样,完全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但是她的意识是清晰的。 她记得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之后确实感到一阵意识模糊,但是在闭眼的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她隐约能够感受到自己被一种奇怪的力量传输到了某个地方,她也记得那个声音告诉她,有一个人,找了她很久很久了。 有一个人…… 难道,她不是俞否所说……只是一个灵格变体吗? 这么想着,她没由来的感到心中一片慌乱,似乎要失去什么,也仅仅是一瞬之间,她被如烟海的恐惧迅速席卷,强大的欲望让她终于冲破了束缚,睁眼之间,竟然是一个不断坠落着的身影。 瞳孔猛的一缩! 跟了俞否快两千个门,救人似乎已经被培养成天性,她下意识站起,纵然是一阵眩晕,她也很快回神,可是她也不过是一个凡人,哪里来的上天入地的本事,只是下意识呼唤着: 【零】 …… 【零?】 …… 等待她的还是一片死寂。余救看到坠落速度愈发快的背影,以及得不到【零】的回应,也是格外的烦躁,而就是在这极大的烦躁不安中,原本空荡荡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些破碎的画面,又似乎是因为身体机能上本身就拥有着的,她自己这两千门都未曾意识到的惯性让她感觉手中这套突如其来的术法竟然被她使得游刃有余。 “天启东皇阵,索引初,凝星罩!” 专心结印的余救当然没有注意到背对她的人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的忽然睁开的眼睛。 灵光乍现,一瞬之间,大印已成! “天涯间,残风绕!” 随着另外一声的出现,周围迅速席卷起了一阵寒风,围绕在大印周围,隔绝了第八城外那层神秘蓝雾的抑制。 抬头望去,那人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大印之上,周围金光乍现,余救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掌心,脑海中又是忽然闪过的碎片,她跃跃欲试的伸出手,张开掌心,向上,掌心浮现一道蓝色荧光,只见大印迅速凝结,带着那人稳稳落到地面。 当人到了她面前,她才注意到这人闭着眼睛,周身竟然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看着这张脸,余救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太熟悉太熟悉了,可就当她以为自己快要想起来的时候,却有什么东西迅速将那抹熟悉感隐匿了。 余救一愣:“我不会救了个尸体吧?” 却见听到这话的那人眼帘颤抖着睁开了眼睛,先不管那个被头发遮挡的严实的那只。 似乎看到余救对这人来说是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那人看到余救的一瞬间原本挺直的身体竟然向后颠了两步,面色也瞬间变得苍白,甚至嘴唇都不自觉的颤抖着,余救下意识伸出手就想扶住这人,却发现了自己径直穿过这人身体的手…… 她,碰不到他? 就如同,他碰不到她一样。 而对那人来说,这一切都虚幻的像梦一样,恍惚中,那些经历了无数时光打磨的要消失了的记忆又重新清晰起来,似乎这分不清多少年的等待都有了苦尽甘来的甜,在悠悠岁月中,过去的一切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就好像是,上天入地的寻找和等待,在这一瞬间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那些他本来自己已经忘却的记忆又如同浪潮一般滚滚袭来,惊的他不自觉的害怕,害怕这样的浪潮千百年就这么一次,眨眼间又要离开,之后又是行尸走肉一样的……一个人。 他不喜欢等待,也不喜欢这样的安静……但是,他原本,是喜欢的。 对事不对人,仅此而已。 “喂,你没事吧?” 回神。 长风微起,墨发涟漪,有一股风从他的发梢挤了出来,又飘飘然的要离去,连带着原本覆盖着眼睛的长发都有几分不舍,施施然的想要跟去。 那只无神的冰魄蓝眸被突如其来的光刺激的猛然闭上,他下意识转头,想要遮挡住这只眼睛。 没了头发的遮挡,余救也终于将这人的样子看了个干净,双眉紧蹙,寒光尽出!! 余救终于知道那种熟悉感是怎么来的了,这人,分明同俞否一般无二!! 而某人回神之际,就看到了抵在他脖颈上的锋利的枪头,上面的流云纹被镌刻的嚣张极了,枪头不匀称的分成四段,各自有他们不同的样子,和常规意识中的枪完全不同。 两面利刃,呈对立方向,杀人如同切豆腐,一枪封喉;一面倒刺,毁人周身皮囊,见不得半点好肉;一面机关,可用灵元释放灵箭,一人便是千军万马! 他看着长枪愣神了片刻,这把枪,太熟悉了。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侧目看着余救,眼中的情绪竟然那般丰富,有震惊,有茫然,有疑惑,有痛楚…… 她看到这人抿了抿唇,垂下了眸子,但视线依然在余救身上,只是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孤零零的失落气息。 东皇长缨枪,逢出必见血,你……要杀我吗? 心下黯然。 看的余救拿枪的手都不稳了,还真害怕给人留出什么伤了,那就真的是罪过。 余救似乎有打量的意思,跃跃欲试的喊了声:“俞……否……?” 对面的人微微挑眉,神色不解。 余救都震惊了,关键是上一秒她刚知道俞否出事了,下一秒就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 咳,大体一样…… 毕竟俞否不是这个扮相……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重点是自己看得见摸不着,但是其他的东西就完全可以,比如这把带着杀气却很多年没见过血的长缨枪。 说起来,这把枪也是俞否给的。 该死,又双叒叕跑神了…… 余救又换了个称呼:“……哥?” 对面的人表情都不对了,显然很意外这个称呼。 不肯放弃的余救继续努力:“——0510?” 对面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这个发展又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并没有多么惊讶。 “你……” “你别说话!我想静静。”没等人家说完,余救直接打断,顺手收了长缨枪,转身,给这人留了个不住散发蓝光的后背。 某人轻笑,没说什么。 第十七章 长赢 余救当然没有看到背后这人目光中的眷恋和思念,还有一种轻松的释然,却也交杂着几分不安。 余救看着自己冒蓝烟的身体,一时不知所言,突然想起俞否当初给她起名字的时候告诉过她,人和人的相遇到相识就是从名字开始的,他希望自己的名字能有所寓意,能让人记得,不单单是一个称呼,更是这个人。 回头,礼貌伸手:“认识一下,我是余救。” 某人微愣,低头看着余是伸出的手,不语。 余救这才回过神,自己碰不到人这个物种,正当她准备收回手的时候,就感到自己的手心被什么缠住了,睁眼望去,是一条黑色的绸子,看着像一条发带,但是有似乎比发带长上很多,这条绸子可和他周身的服饰不是同一个阶层的,显然更稀有珍贵一些,好看的流云纹兜兜转转,在缠上余救手掌的时候隐隐亮出来金色光文,但很快又消匿不见,而另一端,正是同样伸出手的某人。 “长赢……” 余救愣了一下:“什么?” 紧接着就听到那人似乎很是焦急的想要介绍自己,语气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长赢……我叫长赢……” “长……赢……?”余救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这人总是让她产生一种自己好像跟他认识很久了的错觉。 “暑夏的意思,久长的长,输赢的赢。” 听着长赢的解释,余救笑了笑:“你和我这枪还是同一个名字?” 长赢有些笨拙的说:“不,不一样,长缨是,是红缨的缨。” 余救还没见过这么鲜活的人,每每都是公事公办的俞否和充满恐惧的余是,唯一一次的乐趣还是突破束缚恢复真实性情的余是,纵然跟着俞否如果几次余是的世界,却没有和他们有过多的接触,在这么长时间以来,再没见过什么新的人,遇到除了俞否和余是以外新的事情,在俞否忙着的时候,唯一能陪她说话的,也就只有一个【零】了,可是,现在【零】也不知所踪。 这么想着,余救心中也生出了一些纵容,笑着开口:“长赢说的是,不一样。” 长赢似乎很意外余救会这么说,神情更慌乱了些,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余救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人,总感觉他的反应不太对:“长……赢……?” 某人抬头,对上了余救戏谑的眸子:“嗯?” 正当长赢分神要去听余救说什么的时候,就突然感到手中传来一股拉力,让他猝不及防的向前打了个踉跄。 耳边传来了声音,温热的。 “怎么?你认识我?” 长赢瞳孔微缩,余救看着他呆滞的目光,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被吓到了,这么想着,余救看了看还在发光的胳膊,确实,也该被吓到了。 听到长赢低沉的声音:“我……” “嗯?” “我遇到过一个……一个和你一般无二的人,你们,很像,很像。” 长赢连着重复了两遍,显然是刻意想要表达什么,余救愣了一下,左手食指指了指自己,反问:“和我……一般无二?你确定?” 长赢点了点头。 “我和她……很像吗?”余救自言自语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越发不确定起来。 正当她思考的时候,却听到了长赢否认的声音:“不是……” 不是你像她,是她像你…… 心里这么想着,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 余救无意识的歪了歪头,说不出的懵懂:“不是什么?” 长赢对上了她的视线,又猛的收了回来,斟酌着字句:“不是像,是一模一样。” 其实余救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听着长赢的强调,余救也没说什么,松开了手中的布条:“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怎么在这儿?” 长赢垂着眼帘,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绸子,在余救看不到的地方,一道黑色光韵闪过,那段绸子已然消失不见了。 “这里是第八城,我来……” 余救还是没等到他把话说完,伸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停——” 长赢抬头,面露不解。 “跟我说话,少说名词,明白吗?” “名词……为何物?” 听着这个问题,余救沉默了,名词这个词还是之前跟着俞否去余是的世界听到那里的人说的。 “呃……就是,什么地名人名建筑名之类的,太多太烦太杂,简单些,说重点,明白?” 长赢有点犯难,这人一方面让他介绍这是什么地方,另一方面不准说地名,这让他说什么? “请恕在下……” “等等——” 又是余救的打断,不过长赢分毫不恼,反倒格外纵容,再或者是……早已习惯。 他看到余救回头,指着自己,虽然说这个东西很不礼貌,但是长赢知道余救没有任何轻视他的意思,安安静静的等着她发表意见。 却听到自己曾经经常听到,后来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你是文人?” 此言一出,长赢隐藏在内心深处那些不堪的记忆迅速涌出,压抑着他的呼吸,周身气压也变得低沉起来。 记忆中的谩骂,嘲讽,嗤笑,侮辱不断的充斥着他的神经,似乎是在嘲笑着他过去的无能为力。 “一介书生,痴什么心妄什么想,竟然想入杀门,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哈哈哈,我这还是头一回听说一个书香世家的公子哥想做杀客的,奇事啊!” “你还是滚回去好好读你的圣贤书吧,且不说你一个文人,就单单是你生无灵脉,就成不了杀客!” 当初,他并不是执意要成为杀客,就是执着的想要那个人更近些,他想证明自己不是世人口中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一介文人,他想知道,那人挣扎了十几年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是…… “喂——想什么呢?只是觉得你灵魂很是干净,再者是你谈吐举止文雅大方,你若不喜这个称呼,我不提了就是。” 长赢猛然回神,他没想到,余救会这么说,看着眼前这人,或熟悉,或陌生,已经全然不重要了。 “没……没什么的,他们在另一个地方,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纵然只是简简单单的陈述事实,音色也是平平淡淡的,可是余救就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期待。 本来想着独自闯荡一番的余救不知道怎么的就那么跟在这人背后走了,当她回神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第九城。 第十八章 置换 吞噬星空: 因为余救的突然离开,挣脱了俞否对中心舱设下的禁制,导致中心舱的位置很快被发现,而联盟也对尚在中心舱的俞否下了追捕令,想来也快到了,吞噬星空,已经待不下去了。 他知道被抓住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凭借联盟对他的忌惮,这次前来的人肯定也少不了,毕竟联盟的全A级监狱,他也待过不短的时间。 【拾】 【主人】 【置换时空】 【通过数据分析,置换时空需要消耗您的3S级精神力进行时空传输,您将在两年内完全失去精神力,您确定吗?】 【确定】 余救总是说她不理解为什么俞否要花费那么大的代价去转移中心舱,明明就可以他们自己离开,等联盟松懈了对中心舱的监控的时候再回来,况且这个中心舱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很多功能和技术弥厄都有相同版本,而且,凭借他们两个人的实力,短期时间内重建一个中心舱完全不是问题。 俞否总是笑着规避这个问题。 中心舱的意义,从来不是它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且它存在的价值,就远远超过了里面的任何东西。 上一次只有一年,这一次,就两年了。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在高负荷的消耗之中,基本的恢复系统已经遭到了重创很可能以后会使精神力等级下降,甚至是直接丧失精神力,沦为一个废人,就算叫联盟查清当年的事实真相,因为没有精神力,他也会被联邦战队彻底除名,甚至是抹杀他过去的功绩。 因为帝国,从来不允许自己的史册上曾经有一个废物,他们才不会在意让你成为废物的原因,他们只在乎你是否强大,是否有资格接受联邦赐予的这份殊荣! 他在赌,用命赌,赌这最后七十三门,赌她会选择回来。 【收到,数据检测开始,请进入休眠舱】 俞否看着眼前星图上重合的两个红点,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微笑,带着几分决然,光屏在闪烁了几下之后,彻底坠入黑暗,隐隐看得到远去的黑色身影,在一切光源消失的时候,天地回归一片宁静,隐隐约约间,竟然听到了低沉却透露着几分清澈的歌声,似乎是要从黑暗中逃脱出来一样……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在一片漆黑中,零星闪过几道微弱的蓝光,看得见中心舱深处休眠舱中的俞否,他睡得并不安稳,掌心握着什么东西,随着他紧蹙的眉头和周身的不安微微颤抖着…… 又是一道蓝光,隐隐看得出这是一朵干枯的玫瑰,花色变得幽暗,直到彻底消匿在黑夜,无声,无息。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 第九城: 余救看着在自己面前安安静静走着的人,开口喊了声:“长赢” 长赢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微微侧过的身体表示他在听:“嗯?” “你相不相信,我也认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 长赢听完脚步一滞,回头,余救并没有想到这人会突然转身,就这么直直的……从他身侧穿过…… 幸亏两人不是直线距离,否则余救察觉到不得难受死。 长赢神色一暗,眼睁睁的看着这人横冲直撞的……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的无法相信这种事情。 余救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有想要和长赢细细交流那个和他一样的人的事情,听着久久没有回声的长赢,她抬头却看到眼前一片空荡,回头:“哎,你怎么走我后面去了?发什么呆?” “你方才,从我身侧穿过……” 长赢欲言又止,余救听言一愣:“穿……穿过?我?哦……” 她现在好像就是有这个本事。 但是,似乎只对人有效,她碰到的土还是土,枪还是枪,只有人……等于空气。 “所以你,现在算是……” 什么物种?不合适,生来的礼仪让他说不出来这么不敬的话。 余救也是一愣,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斟酌了一下,还是无所谓的说:“呃……你就当我是一抹灵魂吧,看得见摸不着的灵魂。” “魂?” “对。” “那……你还会离开吗?” “当然会啊,我总不可能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吧。”余救笑着说,心里想着等她研究清楚了现在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就和【零】一起回到中心舱,不管留不留下,总归要找到俞否,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能……” 不走吗? “哎!头儿——你终于回来了!”打断他话的是卡洛儿,只见来人提着裙子飞快的向长赢跑过来,余救看出来这个漂亮姑娘是长赢的同伴,刚好她在长赢的前面,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打声招呼。 却清晰的看见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来人的身体,再然后是手臂,之后……是整个身体,微风轻起,卷起长发,就连周身的衣袂也飘动着,余救看着自己举起的手臂,竟然在颤抖着。 长赢也因为这一变故脑子停滞了一会儿,也是因为这一瞬间的停滞,便被卡洛儿撞了个满怀,无意打了个踉跄。 下意识伸出手,护住了眼前这人。 “头儿,你知不知道刚才大家可担心你了!我也可担心你了!” 身后姗姗来迟的众人:“……” 是谁在他们准备去找头儿的时候说没用的?这人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长赢有些不自在的向后退了一步,没说什么。 可当他抬头看着大家都若无其事的穿过还在发呆的余救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不太对劲了。 也就是这时,他看到余救缓缓转身,看了长赢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长赢感觉心中一滞,闷的厉害。 他本想说什么,余救的声音却比他更快:“别……” “不用……不用告诉他们我的存在,就……就这样,也挺好的。” 长赢闭嘴了,只是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第十九章 一人 “头儿,你想什么呢?怎么不理人呢?”卡洛儿并没有在意长赢的后退,只是习以为常的退后,站在他的身侧。 “没事。”长赢低声回复,公式化的完成任务一样,语气冷的不像话,可能是他平时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大家也没有感受到他的不对。 祝孟尧跟着几人走进长赢,开口:“头儿,我们刚才突然感受到你给我们结的锁生印出了问题,你刚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长赢斟酌着字句:“没什么大事。” 不知道为什么,祝孟尧总感觉今天的长赢很奇怪,似乎很不想多说什么的样子。 聂小虎本来就缺一根神经,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开口:“头儿,回来就好,刚才给祝姐着急的,差点不顾你的指令去第八城找你呢!” 祝孟尧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告状的,侧目白了他一眼,长赢也抬头看了看祝孟尧,礼貌而冷淡的说了声:“多谢。” 祝孟尧不自然的别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垂落的眸子表明她此刻还在思量着别的什么东西。 “头儿……”程屿的话并没有完美的结束,就听到长赢开口。 “长赢。” 众人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不懂就问的聂小虎疑惑的开口:“什么?” “长赢……我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祝孟尧总感觉长赢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在回味着什么,而且连目光都对的是他们背后的那块空地,也不知道是什么让长赢这么出神。 接着就听到离长赢最近的卡洛儿的声音:“长……赢……?头儿,你的名字这么好听啊。” 程屿并没有表达什么情绪,只是看着长赢的目光隐隐有些别有意味的感觉,给人一种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一样的错觉。 “所以说,头儿,你在第八城遇到的事情让你想起你的记忆了吗?”祝孟尧很快发现问题。 长赢一愣,可能是觉得这个说辞不错,于是就点了点头。 “名字这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没有那么执着了,头儿,不管你是叫小猫还是小狗,你都是我们的头儿,救过我们命的头儿!”聂小虎这番表述就很慷慨,叫众人难得用一种“出息了”的眼光多看了他一眼。 但是前面这句“不管你是叫小猫还是小狗”怎么听着让人这么想打人呢,不过长赢并不在意这些,也知道聂小虎绝对没有调侃的意思,只是笑了笑。 “百姓的情况怎么样?”长赢进入了正题。 说起这个,众人的神情竟然严肃了起来,听到程屿说:“不怎么样,大家普普通通的生活过惯了,而且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这里,混吃等死的还是挺多的,大多都不愿意配合,这一辈人啊,和之前几个城池里想要活着的人都不一样,他们有一个从生到死都要守着这片土地的信仰。” 长赢沉默,这种问题他当然想到了,不过并没有什么可以解决的办法,他看了看已经无聊到蹲在地上画圈圈的余救,竟然不自觉的笑了笑,看的众人很是不解。 卡洛儿疑惑出声:“头儿……?” “没事,大家都一起再想想办法,辛苦了,我也去找城主商量一下,先回去了。” 众人难免有些意外,毕竟这可是第一次见到迟到早退的头儿。 卡洛儿笑着说:“应该是长赢辛苦才是,刚从第八城回来,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嗯。”长赢轻声回应。 可当他刚走到余救身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似乎是随意问的一样:“那个……余是呢?” 余救看着已经交流完人生哲理的几人,从地上爬起,随意的拍了拍掌心,却听到长赢问出的问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祝孟尧似乎早就想到长赢会问到她,开口:“她说自己在附近转转,熟悉一下环境,卡洛儿给了她铃铛,不会走丢的。” 长赢听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靠近余救的时候,还刻意放低声音的说了句:“先跟着我。” 余救当然乐意,不管这人要带她去哪,总归比她现在无处可去的强。 长赢终归还是说出了他的问题:“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到你?” 余救无奈的耸肩,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长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更低沉了些:“这些年,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余救似乎跑神了,并没有听到他问的什么,只是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和脑子里的似乎深受重伤的【零】交流人生去了。 【余救】 【咦?零,你回来了?刚才干嘛去了?】 【系统显示出错,刚才似乎有什么特殊介质切断了我和你的联系——滋——】 突如其来的电流声让余救感觉很不舒服,她烦躁的问: 【零!你那里怎么回事?】 【滋——错误!错误!】 【零!】 【不明力量来源——滋——余救——】 【余救,我和拾的联系突然被切开了,拾和主人可能出事了,弥厄里面有主人给你留下的很多东西,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在里面查找,中心舱的位置已经暴露,联盟很快就会发现厄宙,在这期间,你要确保门主的安全,还有,确保你自己的安全!为了防止联盟捕捉到你的位置,我会切断我们之间的联系,我会尽快处理好。还有最重要的!你绝对——对——滋——滋溜——地——地方。】 余救还没见过冷冰冰的【零】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虽然后面完全被电流声覆盖,听不清什么,但是她能很明确的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 【余——余救,保——保重】 【零!】 又是这四个字,余救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俞否他们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 【零!】 余救慌乱的甚至直接叫出了声,走在她前面的长赢听到她的呼喊也是瞬间停下了脚步。 “东……” 可能是长赢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紧急改了过来:“余救?” 余救突然感觉全身上下袭来一阵剧痛,疼的她双腿打颤,但是长久的警惕心让她还是坚持着并没有瘫倒下去。 “你怎么了?余救?” 看着眼前突然抱着脑袋的余救,长赢手忙脚乱的想要去扶着她,可当伸出的手再次穿过她身体的时候,长赢还是在失落之余又召出了那根黑色长绸。 余救只感到手腕处隐隐传来一点点暖意,原本混沌的直觉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转头,只见长赢周身也环绕着幽蓝色的光韵,似乎是他自己散发出来的,又好像是因为余救而被感染上的。 “你……” 眼前一黑。 第二十章 熟悉 另一边,第九城环城河畔: 余是在这么久的散步中也大体理出了一点头绪,但也不是很清楚,就比如,她至今还是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寻常人判断现实和虚拟的方法很简单,要么是给自己一巴掌,要么是对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来一下,疼痛,是他们判断现实和虚假的最强指标。 但是,在这里,在第九城,她没有痛感。 可是,在方才那个宏观是红褐色的世界中,她分明感受得到疼,累,怖,喜等诸多各方面感受,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如果是梦境,她又怎么可能会在一个梦里面有思考这些事情的机会? 在她的认知里,梦境里面的她,永远只有被控制的份儿,她从来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思想,要么乖乖走他一开始就设定好的死路,要么就乖乖承受这个世界给她带来的恐惧和痛苦。 她从来,没有在梦中看清过谁的脸,也从来不会感觉到梦境的真实,说实话,她能从梦境里面出来,就是因为她的潜意识能让她知道她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可是这里呢?这里怎么算? 刚开始,她一如既往的在睡觉,然后梦到自己到了一个全是白色的空间,对!她记得——那里有一个人,倾盆而下的一片墨色之中,她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影,她记得那个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突然想起,那个声音那边熟悉,也那么清晰。 她记得他说: “你回来了……” 低沉,冷清,且眷恋。 是宁静之中的喧嚣,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拥有一种极为沉重的力量,让她窒息的厉害,余是感觉胸口闷闷的,她有些不安的捶了捶胸口,可依然无法缓解那压抑着心脏的沉闷。 你回来了…… 余是想着这句话,不禁的呢喃着:“我回来了……我……”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我本来就属于这里吗?为什么是回来了?回来? 我……来过这里吗? 余是突然蹲了下来,看着环城河里清澈的河水,还有隐隐看得见的几只游动着的鱼,但也是眨眼之间,通通消失不见。 她下意识的想要去摸一摸这干净的河水,伸手舀了一点水,又重新放下,周而复始,不知道这么安静的玩了几个来回,直到被她触动过的水变得乌黑,余是愣了一下,看着自己仍旧干干净净的手掌,再看了看已经乌黑的一团河水。 不对劲! 这里的水,是静止的! 想到这里,余是随意的捡起岸边的落叶,在河水上拂了拂,眨眼之间,原本的乌黑色随着水纹波动,竟然消散了去。 如果水不流动,那说明什么?余是来不及细细思考,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是谁?谁在那里?” 回头,只见来人一身素青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墨色的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柳眉下黑色眼睛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周身也端的是素雅的冷清,却隐隐感受的到他让人下意识感觉到的温和,似乎温文尔雅才是这人的本性,不过让人不可忽视的就是他额间有一个红点,颜色很是妖异,不同于她以往认知中的红色,看的余是感到有些森然,她看着那人的样子有些惊讶,谁知道是不是把余是当成妖怪对待了。 余是起身,随意的抖了抖手上的水,转身向那人走去。 可他还没有靠近那人,就感受到身边一阵疾风扫过,回头,只见那人手中不知道何时拿来了一根棍子,看着还很结实的样子,不过因为这根棍子的原因,倒是与面前这个青衣男子的形象完全不符了些。 余是:“……” 她好像,要挨打了。 余是想着还能解救一下自己,开口:“我不……”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余是眼前就出现了一根突如其来的棍子,面对危险的余是身体比脑子快,微微侧身,长棍直接擦着她身体前面而过,直直的落在地面上,发出不小的响声。 余是有些心悸,心跳不住的加快。 而长棍并没有就此停住的想法,直接一个横扫,余是又是在惯性之中险险躲过,身体后退,不住的打了个踉跄,但还是有些狼狈的定在了某个地方,还不至于直接瘫倒下去。 余是这才注意到对面这人的不对劲,这人分明是全黑色的瞳孔,而且他面目表情分毫未变,神色也格外呆滞,他出手的动作也是磕磕绊绊的,似乎很不熟练的样子,这倒像是——傀儡! 但是也是这一瞬间的混沌,余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凭借她这一天几十步的龟行速度,刚才这人突如其来的一棍子她是怎么躲过的?绝对不可能是潜意识,她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个脑子有多不靠谱,毕竟谁家的脑子会在你面对紧急危险的时候突然死机? 反正自己家的脑子是和不靠谱的。 刚才看似普普通通的躲闪,却绝对不是余是能够做到的。 而且这个人也不对劲,毕竟上一秒刚说完“谁在哪里”,下一秒提着棍子就上来了,完全不按照正常的询问剧情走,多少有点崩人设的成分。 “我不是,你听我……” “嘶——” 又双叒叕是一棍子,余是好巧不巧的在躲闪的时候被打中了手臂,传来阵痛和不住的酥麻,整个左手下臂也在不自觉的颤抖着。 该死的! 疼痛感很快刺激着余是的神经,激起她的烦躁情绪,可也是瞬间,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那个拿着棍子跃跃欲试的望着她,颤抖着胳膊和腿的青年。 疼?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余是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在这里被颠覆了,十几年的唯物主义科学观告诉她这些玄学景象绝对不可能是事实,她只需要找到出去的方法就好,甚至是,只需要睡一觉,等醒来之后,还是那个世界,那个宿舍,那张床…… 那个只是过去了一夜的时间…… 真的?那我现在这些又算什么?我记忆里的过去又算什么?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又算什么? 对面的青年似乎看出了余是的走神,鼓起勇气又双叒叕来了一棍子。 可等来的却不是余是痛呼,反倒是这个青年落地时摩擦地面传来的压断枯枝落叶和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这个声音的,还有余是的一声怒斥。 “够了!” 仔细看过去,却见余是周身缠绕着一种不明的黑色雾气,再次看向刚才青年的位置,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如果不是余是还能传来阵痛的胳膊,以及她周身源源不断的黑色雾气,余是还真就信了刚才一切都是错觉。 第二十一章 魃现 “余是——” 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似乎有人喊她,她原本混沌的目光瞬间清醒过来,眨眼之余,周身雾气竟然消散了去。 “祝姐。” “你怎么了?胳膊受伤了?刚才遇到什么事情了?”祝孟尧一上来就看到了余是捂着自己的胳膊,下意识的问着。 余是被问的一愣,显然没想到祝孟尧会这么关心她的事情,有些呆滞的看着祝孟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能是看出来了余是的不适,祝孟尧咳嗽了一声,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我只是看你和我妹妹很像,顺带关心一下你,别多想。” 余是笑着:“谢谢祝姐,祝姐还有妹妹吗?” 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肉眼可见祝孟尧突然放软的态度,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可是没一会儿,又变得严肃起来,看的余是一愣一愣的。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突然感到眼前一阵恍惚,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剥离了一样,让她感觉眼前的一切愈发的不真实起来。 思来想及,她还是笑着说:“能让祝姐这么放在心尖上的人,想来祝姐的妹妹,也是个很好的人吧?” 祝孟尧很意外的看了余是一眼,寻常人听到这话该夸祝孟尧是个好姐姐了,偏偏这人说的是她妹妹,似乎想到了什么,祝孟尧垂下了眸子,看不清神色,似乎思量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语气也不同于她以往表现出来的性,轻的异常,似乎快要消散了似的:“格桑她,确实是极好的。” 格桑…… 余是莫名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默默的记在了心里,也没再多说什么。 “对了,祝姐,我刚才看到一个穿着青色布衫的男子,他一个劲的说我是妖怪,还用棍子打我,喏——刚才还在那里,听到你的声音就突然不见了。”余是说着抬起右手指了指刚才那人瘫倒的地方,丝毫不提自己方才周身黑雾的事情。 余是语气里面掺杂了一半疑惑,一半愤然,未曾注意到祝孟尧突然变了的神色。 “你刚才说的青衫男子长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余是低头,顺着祝孟尧的话思考起来,她想了想,说了几个明显好记的特征: “青色短褂,里面是很粗糙的麻布,腰间也是麻绳系起来的,总体看起来很憔悴,而且从头到尾都战战兢兢的,我根本就没有和他解释的机会……” 说到这里,余是总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乍然看向祝孟尧的红色外衣,突然灵光一闪:“对了!他的额间有一个红点!那个红点很清楚,我当时还挺奇怪为什么他脑袋上会有红点来着……” “等等,你刚才说你看到的那个点是什么颜色的?”祝孟尧突然打断余是的喃喃自语。 余是此刻脑袋里面没有那么多弯,妥妥的一条直线,张口就来:“红色啊?就和你的这个衣服是一样的颜色啊?怎么……” 余是话还没有说完,就感到一道长鞭直接抽到了她的身上,她根本没有防备,瞬间瘫倒在地上,刚才被隐藏起来的黑雾也瞬间向四周扩散开来,可奇怪的是她的身上并没有伤口,她听到祝孟尧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余是!你到底是谁?” “祝姐,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余是啊!” “还敢狡辩!你说不说!”祝孟尧当然不信她的说辞,又是一鞭扫过,夹带着一阵炽热的红光,正当长鞭即将抽在余是身上的时候,一阵黑雾乍现,“余是”突然大笑了起来,周围也环绕起森森的鬼火,在一片黑雾之中显得格外诡异的墨绿色。 “哈哈哈——” “余是”边笑边顺着黑雾腾空站起,直直的站在地面上,面目也逐渐狰狞了起来。 祝孟尧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握紧了长鞭,一只脚微微退后,做出了防御的姿势,眉目间神色也瞬间严肃起来。 她在对面这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将手背后,手指微动,结了个印,随着一阵绿色光芒的消失,一切又重归宁静。 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顶着余是的脸,周围散发黑气的人,厉声斥道:“你到底是谁?你把余是弄到哪里去了?” “余是”看着一脸紧张的祝孟尧,突然大笑起来,诡异的声音重重叠叠的交杂着,发出不清不楚的嗡嗡声,就像是什么诅咒一样,听的人毛骨悚然。 祝孟尧握着鞭子的手更紧了一些。 渐渐的…她听着这团雾气里传出来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嗯?你和这余是相识也不到一天吧?” 祝孟尧嗤笑:“呵,承认了?” “余是”已经彻底隐匿在那团黑雾之中,再看不清余是的半分影子,只见那团黑雾依旧在向四处扩散,却似乎周围有一层不可触摸的隔离层,让它只能在这一小块地方横冲直撞。 “对,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黑雾中的声音竟然变得格外清灵,倒像是个刚及笄的少女。 祝孟尧意外的感觉这个声音很是熟悉,也就是这个声音似乎让她想到了什么,他竟然下意识的就解释了起来:“你方才能说出所见的人的样子,说明你很清楚第九城有魃出没,而魃正是第九城人所信奉的,人死后的魂灵,而青色恰巧就是第九城的禁忌,第九城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城池,这里大多数的人都会身着亚麻色的衣服……”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对面的雾气,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嘴比脑子快的竟然继续说了下去。 “而青色之物第一被他们奉为圣物,第二则是人死后成为魃之神灵的象征,所以人们会在人死后在他的额间点上朱砂,这点朱砂也是由死者血亲的指尖血构成,象征着死者的亲属对死者死后灵魂的祭奠,以及对家族的庇佑…… 但是会在人的头七之夜开棺以净水擦除,这是为了区分人和魃的重要一点,也是在第九城人信奉的阿鼻地狱说,没有这点朱砂的死者,最后都会在阿鼻地狱中被魃当做是人分食之,所以说能够见到那点朱砂之人,只有一种可能,要么这人死不过七日,要么你就是魃的同类。” “魃……” 第二十二章 格桑 “哈哈哈,原来如此……” 当祝孟尧回过神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刚才不自主的将一切都说了出来,她有些震惊的望向对面的雾气:“你做了什么?” 对面的雾气竟然“咯咯咯”的笑了出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但是没一会儿,就听到她说:“姐姐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只是想要知道更多的东西而已——” 祝孟尧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猛的回过头:“你叫我什么?” “姐姐可真是健忘,你刚才可是说我是极好的,我听了可格外感动呢——” 祝孟尧一愣。 “没想到在姐姐心中,我这么好啊——” “什……么……?” “啊哈哈哈——!哈哈哈!” 紧接着就是一阵刺耳的笑声,时而癫狂,时而嚣张,时而凄凉。 祝孟尧瞳孔猛的一缩,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团黑雾,乍然间竟然已经失去了握住鞭子的力气,竟然让鞭子就那么直直的掉在了地上,身形也控制不住的打了个踉跄,肉眼可见她的双臂竟然在微微颤抖。 一向冷静自持的祝孟尧何时有过现在的手足无措! “你是……格桑?” 祝孟尧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竟然想要靠近那团黑雾,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要在这团黑雾中抓住什么。 “格桑……是你吗?” 是祝孟尧控制不住的哽咽。 “格桑,说话……好不好,你说说话?” 回应她的依旧是癫狂不止的笑声! 祝孟尧没控制住自己的心绪,低着的眸子竟然有了要落泪的趋势。 “你别这样……格桑,别这样,格桑……” 声音已经断断续续,哽咽的不成样子。 而就在祝孟尧接近崩溃的时候,黑雾中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隐隐看得见这只手的手腕上缠着一圈红色的绳子,隐隐还散发着不合时宜的红色光芒。 刚才那癫狂的笑声终于停止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有些诱惑式的温柔,叫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姐姐,我好想你,你去哪里了?” “格桑……” 声音中又掺杂着了浓烈的哭腔,那种浓郁的悲伤感怎么也忽视不了:“姐姐,我找了你好久……可是我不管怎么找……我都找不到你……姐姐,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我好怕……” 终于……恸! “对不起,格桑……对不起,对不起。” 祝孟尧神智已经有些错乱了。 “姐姐,跟我走吧…… “回来吧,姐姐……” 祝孟尧看着这只熟悉的手,还有那根被自己亲手戴上的红绳……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不自觉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意识也逐渐模糊,似乎就想要安心沉浸在这份温柔之中,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也是她梦寐以求的…… 她想……回家…… “孟尧!” “好,格桑……” “祝姐!你看清楚对面是什么!” “姐姐跟你走,格桑,姐姐来找你了。” “祝姐!你冷静啊!” “格桑……”在握住那只手的一瞬间,祝孟尧只感觉到心中涌现出的一份释然,让她不自觉的牵起了嘴角,似乎就是在这一瞬间,温暖迅速席卷了她整个身心,让她不自觉的感到快乐,感到幸福,感到满足。 “祝孟尧!!” 而就是在祝孟尧将要彻底融入这片温馨之中之时,一道蓝光乍现,也只是刀光剑影一瞬之间,天地瞬间撕裂,而过去的所有美好竟然转眼间化为浮光泡影。 模糊中,祝孟尧隐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传来的痛苦的尖叫声! 她朦胧的看到了在黑雾中不断挣扎着的格桑,一瞬之间,目眦欲裂! “格桑!” 她下意识的扑过去想要救这个心心念念的人于水火之中,这一刻她只想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这一切都是出自于身体本能,完全不需要情绪和意志的支配。 在这一刻,她只是这个叫格桑的女孩的姐姐。 她突然感觉到有人桎梏住了她,她剧烈的挣扎着,想要冲破这层束缚,可是不知为何身后的人竟然紧紧的拉着她,让她不能前进半分,紧接着又是一道蓝光浮现。 她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人在她的面前……逐渐消散! “格桑!!!” 祝孟尧猛的发力冲开了背后人的桎梏,转头提着聂小虎的衣领就是一顿怒斥:“啊!!!格桑!你为什么要杀她!——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还只有十七岁——她还是个孩子啊!” 此刻祝孟尧已经彻底融入自己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她呆呆转过头,看着眼前的黑雾彻底消散,这位也变成了原本的荒树林,眼前还是那个安静又实际的环城河。 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似乎刚才所见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身后的桎梏也彻底松开了,她感受到那人在她的怒斥中不自觉的退后。 她瘫倒在地,接下来的举动却叫身后的人大为震惊。 只见她就那么趴在地上,竟然就这么一步步爬向刚才那团黑雾的所在地,双手不自觉的扒拉着地面早就枯死的树叶。 嘴里嘀咕着:“格桑……对不起,是姐姐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 大家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一向高傲冷静自持的祝孟尧这副样子,看的他们心惊不止,更多的,是满满的心疼。 这,可是他们的祝姐啊,他们团队的好伙伴,那个遇到困难时冷静暖心安慰他们,遇到危险时冲到前面保护他们的祝孟尧啊! 她怎么会…… 聂小虎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旁边静静注视着祝孟尧的长赢,他的神色依旧看不出来什么异常,只是周身的沉重感确实不容忽视。 “头儿……” 长赢一向都不善言辞,只是微微回头,看了众人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他没有注意到突如其来的危险。 只见祝孟尧周身气压骤降,一瞬暴起,手掌一翻,长鞭便瞬间回到了她的掌心,翻转之间,一道红光骤然扫过! “头儿小心!” 长赢就是此时再结印也完全来不及,只见他下意识的飞快翻掌,只见一道蓝光乍现,身后几人已然被挪送到安全之地,虽然还是在这山野荒林,却已经能确保祝孟尧长鞭的余威不会干涉到他们。 而此时长赢也完全来不及再去阻挡这一鞭的威力,竟然就这么直直的用手臂阻挡,结果可想而知,长赢直接被长鞭的威力猛的向后掀倒在地,原本地面的枯叶竟然也被击的粉碎,隐隐看得见土地露出来的痕迹。 长赢,对信任的人,从不设防。 再观长赢,俨然没了之前从容的样子,他对祝孟尧这突如其来的全力一击也是毫无准备,而今不仅是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痕,更是他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和被强制咽下去的血沫,都可见他的狼狈。 刚才为了帮余救,他已经耗费了太多灵脉。 “头儿!” 奈何长赢刚才给几人下了屏障,没有长赢的解除,他们还真就出不了这个范围。 谁也没有想到祝孟尧会对长赢出手,毕竟以往最维护长赢的就是她了。 第二十三章 变故 祝孟尧此刻完全是神智混乱的状态,她眼中只有她的妹妹,那个“死”在长赢手中的妹妹,听到她痛苦的叫喊声。 “你要你给她陪葬!伤她者,都要死!!” “祝姐!你冷静啊,那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 “祝姐,你快醒醒!你会后悔的!” 这时候的祝孟尧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人说的话,她的眼里只有不断的暴力输出,给她的妹妹报仇。 乍然间,祝孟尧周围红光大盛!在这一片带着红褐色的枯黄荒林中,竟然有些和谐,她手中的长鞭上还有长赢的血液,顺着鞭子掉落在地上,一滴一滴的……似乎有流淌不尽的架势。 “头儿,你怎么样了?” “头儿,你放开我们,我们可以帮你的!” “对啊,头儿,我们……” 话还没有说完,祝孟尧杀招尽现! 几人只在战场上见过祝孟尧真正意义上的用鞭子抽人,平时也只是打打闹闹,大家都知道祝孟尧这鞭子的厉害之处,却从来没有见过她现在这种气力全发的样子,似乎天地之间,没有她杀不了的人,做不了的事,这才是祝孟尧,那个高傲,张狂的祝孟尧!可是这样的祝孟尧,却把她曾经一直钦佩着的长赢,当做了敌人。 祝孟尧做事从来是最讲分寸的那一个,可是此时此刻,她第一次显现杀招,竟然是对长赢。 他们都知道,祝孟尧也有那种神奇的力量,不同于长赢的,一种力量。 长赢垂着眸子,有些犯难,刚才余救突然晕倒,他下意识就用黑色绸子缠住了她的手腕,将好不容易回升起来的灵脉灵元不要命的传输给她,但也仅仅是让余救不那么痛苦,当余救在他面前突然消失的时候,他就产生了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他痛苦和折磨的无力感。 余救消失的时候,只留下了一枚戒指。 他本想在追查一番,就收到了祝孟尧的求救信号,之后他们一起到了这里,就看到了刚才的景象。 灵脉回升需要时间,虽然在第八城的时候灵脉突然回升的事情确实发生了,可是他知道那是因为东皇印的缘故,可是现在呢?不是每一次,他都可以那么好运。 更何况,在这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世界里,他的灵脉本身就遭受着强大的抑制,他每次使用,也只能释放原本千分之一的力量,东皇印,在全盛之际,有颠覆九州之能,他虽然未曾用过,却亲眼见过。 他迟早,会将那人留给他的好运用光的。 眼看着祝孟尧双目逐渐变得血红,隐隐有暴走的架势,突然间,她的背后却传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姐姐……” 就是这犹如甘泉一样的声音,竟然让祝孟尧周身的气压迅速降了下去,有了要平息的意思。 “姐姐……” 一道红光浮现,又转瞬消失,祝孟尧手中的长鞭也瞬间消散。 她的目光也清明起来,缓缓转身,神色有些呆滞,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赫然是刚才站在环城河边的余是。 长赢心跳一滞。 因为他知道,余是这一声,是为了帮他,而此刻,祝孟尧的注意力也全部都放在了余是身上。 “格……桑……?” 由于不确定祝孟尧认人是不是因为声音,余是似乎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的一次性口罩戴着,这下她真算是全身上下,被黑色包裹的严严实实,和刚才在黑雾中的“格桑”确实有了相像的意思。 祝孟尧渐渐靠近了余是。 众人都是心头一紧。 “格桑……是你吗?” 余是此刻内心其实慌得一批,毕竟配音只是她的业余爱好,还不至于能保证和那个叫“格桑”的人的声音一模一样,而且她刚才听的其实不是很清楚,也不能确定能不能糊弄过去。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姐姐,是我啊,我来找你了。” “格桑……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祝孟尧说着低下了头,颤抖着手想要去拉余是的手。 余是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让祝孟尧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猛然间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神色也变得不明了起来。 余是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出了前所未有的频率,垂在身侧的手有点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心中哀嚎:实在不是她不配合,是因为她有人靠近下意识就想避开是这么多年养成的生理本能啊,这东西目前不归她管,她也控制不住啊。 “姐姐,没事的,都过去了。” 余是汗流浃背的盯着祝孟尧,生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了。 幸亏祝孟尧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顺着余是的话说:“对啊,都过去了,格桑,我们回家吧,好吗?” 余是看着祝孟尧扬起的笑脸,有种劫后重生的错觉,喜极而泣的她点了点头,说:“好。” 她莫名的感觉祝孟尧的笑容更深邃了,看着这个笑容,余是感觉全身的细胞又突然停止运行了,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姐姐回去给你买你最喜欢的冰糖葫芦,好吗?” 余是愣了一下,祝孟尧那个世界也有冰糖葫芦吗?这不是言情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吧?难不成她也有?这么好的吗? 余是笑了笑,点了点头,然而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她放在衣兜里的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把什么东西攥到了手里。 也就是这时,祝孟尧周身的红光再次乍现,长赢一惊,他知道,余是暴露了。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看到祝孟尧周身刚刚燃起的“烈火”又双叒叕的要熄灭了。 正当他感到诧异的时候,就听到余是远远传来的声音。 “现在,你看着它,你的目光跟着它转动…… 对,没错,现在……请将眼睛闭起来,眼睛一闭起来,你就开始放松了…… 注意你的感觉,让你的心灵像扫瞄器一样,慢慢地,从头到脚扫瞄一遍,你的心灵扫瞄到哪里,哪里就放松下来…… 现在开始,你发现你的内心变得很平静,好像你已经进入另外一个奇妙的世界,远离了世俗,你只会听到我的声音和背景音乐的声音,其他外界的杂音都不会干扰你。 甚至,如果你听到突然传来的噪音,你不但不会被干扰,反而会进入更深、更舒服的催眠状态......” 温柔而清缓的声音戛然而止,让人产生了一种意犹未尽的味道,几人看不懂余是在干什么,只感觉在她的言语影响下,祝孟尧确实安静了下来,可是,为什么突然又停止了? 而此刻的余是内心疯狂吐槽,自己只是为了睡觉斥巨资报了个催眠师的技术班,顺便拿个心理咨询师的证,方便以后造福社会,当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最终仅仅局限于天天催眠自己怎么睡觉,杜绝失眠,至于课程……还没学完。 今天也是死鸭子当马拿出来溜,话术突然给忘了,亏她当时还背了那么久, 这个虽然本来就是她的学习方法不对,可是也不能怪她啊,她又不是用心学的。 看着快要醒来的祝孟尧,余是开动大脑,终于…… “对,就这样……现在,注意你的呼吸,你要很深、很深的呼吸,要用有规律的深呼吸,慢慢地把空气吸进来,再慢慢地把空气吐出来…… 深呼吸的时候,想像你把空气中的氧气吸进来,空气从鼻子进入你的身体,沿着气管流过鼻腔、喉咙,然后,进入你的肺部,再渗透到你的血液里,这些美妙的氧气经由血液循环,再输送到你全身每一个部位、每一颗细胞,使你的身体充满了新鲜的活力。 对,你感到很轻松……你听到了耳边的风……不过你并没有在意…… 你很困,对,你感到困倦,你想就这么沉沉睡去,因为你感到安心…… 是的,就这样,你要沉沉睡去,你隐约听到了一声鸟鸣,不过你不在意…… 因为你要沉沉睡去……” “呼——” 最后这一声呼气是余是自己的,余是接过祝孟尧倒下去的身子,看着这人靠在自己肩上,她深知自己身高堪忧,力气堪忧,所以缓缓将人放在地上。 这活还真不是人能干的。 余是看着来路几人,还有已经站起来的长赢,以及正忙着给他治疗伤口的卡洛儿,没由来的释然一笑。 风过之处,夕阳正好。 第二十四章 相像 最后还是聂小虎充当免费劳动力将祝孟尧背了回去,卡洛儿负责照看祝孟尧的伤势,程屿则去检查有没有剩余的顾虑。 看着忙碌中的几人,余是沉默着,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其实,她也看到了青衣男子额间的朱砂,而且,是红色的。 况且,她是什么时候被那团黑雾换了的,她自己都不清楚,更别提被左右情绪的祝孟尧了。 走着走着,他们就到了余是刚来的时候的这间小破屋里,某人脑袋里想着事情,分毫没有注意到背后的人纷纷离开,在一片寂静之中,竟然只剩下了长赢一人。 余是感觉自己有点渴了,她下意识坐到小木方桌边的小凳子上,随手拎着茶壶倒了杯茶,一手摘了口罩,懒懒的挂在一只耳朵上,捏着小茶杯一口闷了下去,似乎还有些不满的看了看茶杯,在斟酌这玩意怎么这么小一只,刚准备再来一杯的时候,就看到了身侧还站立着的长赢。 余是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还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你,有事吗?”余是礼貌问道。 长赢抿了抿唇,神色不明,开口:“这里,是我的房间。” 余是收回了再来一杯的心,不由捂脸感叹,没想到自己还有自来熟的潜在性质。 余是只感觉自己的脸很烧,连忙站起身来,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看着像是手帕的东西,随手擦了擦刚才被自己用过的茶杯,转身双手合十,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可是人还没有出去,余是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拉住了。 余是转头神色不明的看着那人:“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余是心里默默碎了自己一口,她莫名的感觉自己现在的举动像是个太监,低头哈腰的,不过想想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余是这么安慰着自己。 长赢能感受到余是的拘谨。 但是他毕竟从来没有遇到过世界上除了双胞胎以外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他能感受到,在很多方面,余是和余救不仅仅是面貌一样,所作所为,对事态度虽然看着有些不同,但是仔细追究本质,其实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一方面是因为余救,另一方面还是因为余救……他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有一定的联系,说不定可以通过余是,找到和余救有关的线索。 “你……很讨厌我吗?” 听到这话,余是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她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误会,但还是下意识解释:“不不不,这个绝对没有,你别多想!” 长赢低着头,没说话。 这下好,给余是彻底整破防了。 不知道为什么,余是总感觉这个看着冷冰冰的“头儿”哪哪都有点戳她的点。 每一个地方都符合她对未来儿子的幻想,没错,就是未来儿子,余是对这种完全满足未来儿子人设的人可真真的是没有一点抵抗力。 “好了好了,哥们,你现在还是个伤患快坐快坐。” 余是说着就随手……哦不,随脚提溜了一下凳子,还不小心给踢倒了。 余是一愣,她她她——! 她本意是想将凳子弄出来,好扶着这人坐下的,谁知道这个小凳子这么脆弱,这也怪她在家里用脚勾凳子勾习惯了。 余是实在不太敢去看这人的脸色,只是手脚利索的飞快将凳子扶了起来,还用自己攒了好久的生活费买的毛呢大衣擦了擦。 “那个,刚才是意外,您现在坐?” 长赢没再说什么,只是招手表示让余是也坐,余是也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爽快的坐下,丝毫不见刚才的尴尬,还很顺手的给对方倒了杯茶。 收到一声多谢的时候,余是又双叒叕产生了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不过她这种想法并没有嚣张多久。 “余是。” “啊?哎,在!” 长赢看着这个看着挺精明的人,却莫名的感觉这人是个傻的。 “刚才的事,你怎么看?” 余是心中疯狂叫嚣:来了来了,审问环节。 “咳咳……这个……” 画风突变,肉眼可见余是突然严肃起来,张口就道:“首先:今日和你分开之后,我见到了卡洛儿,程屿和聂小虎,以及之前认识了的祝姐,当时他们说远在第八城的你出事了,商量着要去看,但是没一会儿又说你没事了,在大家的合理商讨下决定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和大家分开的……” 余是喝了口水,继续输出:“其次:我今日一直都在环城河附近,没有什么目的,就是单纯的熟悉环境,而且我发现这里不仅仅所有植物枯死,土壤遭到严重污染以外,就连环城河的河水也停止流淌了,我感觉很奇怪…… 再然后是我遇到一个青衣男子,他一个劲的嚷嚷我是妖怪,还用棍子打我,说到这,来,给你瞅一眼,看,还有淤青呢!” 余是说着带走义愤填膺的架势拉开了袖子,长赢有些无措的扫视了一眼,没说什么,看着余是还想继续说的样子,以及她刚才说话的方式,让长赢感觉余是好像误会了什么,他刚想解释一下,余是就察觉了他的意图,直接阻止! “先等我说完。” “最后,就是祝姐到的时候了,不过很奇怪的是,我能很清楚的知道祝姐和那团黑雾发生的事情,但是我处于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就像是,这一切曾经发生过一样……” 余是说着还敲了敲自己脑袋,接着灵光乍现:“对了,祝姐那时候说,我遇到的青年男子是第九城的‘魃’,而至于她说的这个“魃”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好了,我知道的就这些,你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余是很坦然的说。 本以为长赢会高兴自己给他带来这么多信息,没想到这人竟然来了一句:“余是……” 余是听言看向他:“嗯?”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余是一愣,这和怀疑她有什么关系? 等等,自己刚才全盘托出的样子,好像确实容易叫人误会,不过这也怪她,毕竟很久没有和人交流了。 想到这,余是也只能嘿嘿一笑:“没有,我知道,只是这样更清楚些。” 长赢短暂的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只是点了点头,应和着说:“确实很清楚。” “是吧——” 第二十五章 无厌 “对了,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那是你的力量吗?”长赢问。 余是端着茶杯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些试探性的问:“你说的是模仿别人声音和催眠吗?” “嗯。” “这个啊,其实没什么,我刚好对这些有点兴趣,模仿他人声音在我们那里叫做配音,具体还有声音的情景演绎,也叫pia戏,我也不是职业配音演员,就是平时无聊的时候喜欢玩一玩,至于催眠吧,这个我还是专门学过的,有关催眠的技术课程,是考心理咨询师里面的一个项目,想当个副业发展一下,这次也就恰巧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纯属运气。”余是就跟寻常话家常一样,简简单单的描述了出来。 长赢大体能够理解,虽然有些专有名词没有听过,但是并不影响他能够听懂余是想表达的意思。 只是问了个完全擦不上边的问题:“副业,是什么?” 余是解释:“就是除去我们平时为了养家糊口,或者必须完成的任务之外,我们喜欢做的事情,而这些喜欢做的事情也能够给我们带来一定的收入,这就是把兴趣爱好发展成为副业喽。” 长赢听言“嗯”了一声,又问:“那你平时都是做些什么的?看你年纪不大。” 余是笑着说:“我啊,还是个靠爹娘供养的学生嘞。” 长赢似乎有些意外,看着余是的目光中多了她看不懂的东西,亮晶晶的,似乎是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学生?” 余是当然能感受到这人突如其来的高兴,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但还是笑着说:“对啊,学生。” 余是又喝了一口茶,实话说,让她喝茶有些浪费,因为她一向是不懂茶的,只是喜欢喝茶的时候刚开始的苦涩,以及回味之甘甜而已,什么茶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哪怕是随地捡的树叶子晒干都可以被她当做是茶叶。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像祝姐她们一样吗?”余是的思想让她目前还接受不了这种拉帮结派的方式,虽然“头儿”表示的是大家对长赢实力的认可,她也能感受到长赢在队伍中中流砥柱的作用,可是她从小到大哪怕是一个人,都坚决不搞小团体,现在这种情况,对她来说还是有点中二的成分在的,也不是说她一个现代人有多牛逼,只是单纯的暂时还需要缓缓而已。 “长赢,我的名字。” “长赢?果然,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听卡洛儿的意思是你去了一趟第八城就恢复记忆了?” “嗯” “挺好的,照你这么说,你的兄弟姐妹是不是有叫东皇,苍灵,兰时,炎序,素商,元英等等什么的?” 余是似有似无的玩弄着手中的茶杯,开玩笑似的语气,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却没有注意到长赢突然伸过来的手,直接夺过她手中的茶杯,一把扣在桌子上,声音中都包含了一层不可察觉的质疑。 “你怎么知道的?!” 余是这回真的愣了,她就那么顺口一说,看着对面这人颇为严肃的面孔,余是实在不好意思说她是胡说的,笑着打哈: “不知长赢可知道‘陵阳郡事全稀少,懒守长赢半日闲。’这句诗?” 长赢收回手,似乎是沉思下来想着什么,竟然点了点头,说:“知道,怎么了?” 余是本来只是随口一提,压根没想到长赢竟然回答知道,这下轮到余是震惊了,她用手指着长赢:“你你你……!” 长赢正感到疑惑,不由蹙眉:“我怎么……”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说出了余是没“你……”出来的话:“我们的世界,是同一个?” 余是不由感到震惊,她尝试着说:“晚后须来上高阁?” 长赢下意识接了过来:“就中无厌是云山。” 余是还是不信,拍了一下桌子,开始竭尽自己的记忆力去搜寻记忆中和这首诗有关的东西,顺便装个逼:“文同,生于公元1018年,卒于公元1079年,字与可,号笑笑居士、笑笑先生,人称石室先生。北宋梓州梓潼郡永泰县人,是中国北宋之时着名画家、诗人。宋仁宗皇佑元年,也就是公元1049年中了进士,迁太常博士、集贤校理,刚才这首诗作正是他的作品《平云阁偶作》,这是我的祖国北宋历史之中的人物,刚才我说的内容也是我们那里一个叫做度娘的‘牛逼之人’总结出来的,你那里,做什么解释?” 长赢蹙眉,解释:“这首诗作是我在一个破旧的书坊中的古籍中无意间找到的,里面只有寥寥几笔关于诗作的内容,并没有任何关于作者的介绍,而你所说的石室先生,在我朝也从未有过任何记载。” “那你还记得这个古籍中其他的诗作吗?”余是问。 长赢看了余是一眼,点了点头:“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谬锵鸣兮琳琅……可曾听闻它的出处?” 余是确实感觉很是熟悉,想了想,才说:“这是屈原的《九歌·东皇太一》。” “东……皇……” “对,看来我们身处的两个世界或多或少是有些联系的,你看到那本古籍的出处肯定有问题,要么是我所处的世界有人去了你们那里,要么是我们两个所处的世界确实是一个,只是时间不同……” 长赢沉默着。 “如果是第一种,我们就需要弄明白两个世界是怎么连接起来的,甚至有可能我们每一个人原本的世界其实都有他们可以连接起来的方式;如果是第二种,按照你所说的时间线,我所处的时间应该要比你早,但是……你这个样子,完全不符合现代社会对未来文明的推测。”余是说着说着没忍住,竟然就这么想分析下去,可当她抬头看了一眼长赢才反应过来,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还有,刚才说的东皇,素商,元英之类的都是我们的祖先在古代的时候对春夏秋冬四季的不同称呼,东皇属春,长赢为夏,素商是秋,元英是冬,没一个季节也不只有一种称呼,刚才也只是顺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 长赢终于回神,看着解释着的余是,开口:“抱歉。” “没事没事,对了,还没告诉我你在你们那个世界是干什么的?”余是可能是感受到了长赢的不自在,她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又双叒叕倒了一杯茶,目测这是茶壶里的最后一点水。 长赢听到这个问题,竟然低下了头,良久才说:“不才,我就是一个教书先生。” 话音刚落,就听到余是那边传来猛烈的咳嗽声:“唔——!咳咳咳!” 紧接着就是不可置信的声音:“教,教书?!” 余是感觉自己的三观要碎在这里了,谁家的教书先生随随便便就能成为一种“不明人士”的头儿,谁家的教书先生能够单枪匹马一人独闯荒城,谁家的教书先生跟她现在面前这个一样一身黑色,恨不得上去揍人一顿的人一样?谁家的教书先生一身牛逼哄哄的“蓝魔法”救人于水火之中? 更何况,她上一秒刚说完自己是个学生,下一秒这人就说他是个老师? 学生怕老师是天性吧,不怪她吧?感情她一开始那么怂就是因为自己可怜的灵魂已经偷偷告诉她对面是个老师的本质了? “怎么了?” 余是攥紧了手中的茶杯,良久才说:“哈哈,没事没事,老师……呃,先生啊,先生也挺好的,挺好的……” 内心:呜呜呜……上辈子造什么孽了。 第二十六章 旱魃 “对了,长赢……” “嗯?” “祝姐说的‘魃’是什么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当地人说是人死后会成为的东西。” “死后?这很玄学啊……说起这个‘魃’,我们那里好像也有这个东西,不过和人死之后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长赢听着去添了一壶新茶,给余是斟了一杯,递给她问到:“怎么说?” 余是接过,笑了笑说:“在我们的神话传说中,魃是传说中造成旱灾的鬼怪,最先出自《山海经·大荒北经》里面一句:‘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 长赢疑惑,似乎发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青衣?” 余是也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对,青衣,就是祝姐说的第九城人的忌讳,只有死者才可着青衣,而青衣在我们神话中仅仅只是象征黄帝之女魃的身份而已,不对啊……如果是死者的话,应该是旱魃!”余是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无意间看到的关于僵尸的记载里面,就曾经出现过不同的等级,而旱魃,正是其中一种。 “旱魃?” 余是接着说:“在我们的《神异经》有过记载:‘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两目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意思就是说变魃僵尸能飞,但是龙是他们的克星,所以有僵尸变魃一说,而如果真的如同我们刚才发现的,各个世界的文明都有一定的联系之处,那么可能这里也与我们各自的世界有一定的联系,只是这种联系可以体现在各个层面。” “有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长赢疑惑,现在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余是已经给了他太多惊喜。 余是一愣:“这当然和我学的东西有关了,我学文,专攻古史。” “文?” 余是浅笑:“对,既然你是先生,那,先生都教些什么?” 可能是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长赢端着茶杯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似乎眼前恍惚了一瞬,但也只是稍纵即逝,他抿了一口茶,说:“我也教文,专攻政法,为人修身,仅此而已。” “政法?厉害,我们那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这两个东西要背要记要变通的完全不亚于文学大类,先生果真,人杰是也。”余是心中由衷的佩服,可是这话让她说出来,也确实多了那么一点调侃的意思。 长赢却并没有觉得余是的夸赞有什么好的,因为这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好的经历,虽然不至于厌恶至极,但是总是留下过不快和痛苦,他不是不愿提起,甚至是现在这个时候,这个身份又有了它不得不存在的理由,果真是,造化弄人。 也只是客客气气的说了声:“余小友说笑了。” 余是听着“余小友”这个称呼,觉得很神奇,不过还好,毕竟长赢没有说出来“余姑娘”。她能感受到,长赢每次迎合着别人说“你”的时候很惬意,似乎很不习惯,喊人的时候必须要带上尊称似乎是他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文人习武,少不了凛冽,也绝对少不了客气。 就在两人似乎终于无话可说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长赢很快起身,“吱呀”一声,来人正是聂小虎。 “头儿,祝姐醒了,但是她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了?” “哎,我也说不清楚,你们自己去看看吧。” 长赢回头和余是对视一眼:“嗯。” —— 余是看着已经从床上坐起的祝孟尧,喊了一声:“祝姐。” 祝孟尧听到声音回头,看向来人:“余是啊,还有……头儿?你们怎么都来了?我这是怎么了吗?怎么还躺着?发生什么了?” 听着祝孟尧的疑惑,余是也是一愣,缓缓回头看了长赢一眼,就注意到周围几人对着长赢摇头,俨然一副他们也不知道原因的样子。 “祝姐,刚才发生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吗?”余是问。 祝孟尧听到这个问题,很是疑惑:“刚才?刚才怎么了?” 听到祝孟尧的疑惑,余是笑着说:“刚才我遇到祝姐说的‘魃’了,是你为了救我伤到自己了,所以才一直到现在才醒,对了,还没跟祝姐说谢谢呢,感谢祝姐的救命之恩,小的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了。” 众人同款懵逼。 祝孟尧愣愣的看着余是,被她那一句“以身相许”雷的不行,嗔笑着说:“胡说什么呢?” 余是见状上去抱住祝孟尧的胳膊,声音也变得诱导性的,软乎乎的:“祝姐,你不知道刚才就在我命悬一线,以为自己要葬身此地的时候,祝姐您宛如天神降世,驾着七彩祥云来到我身边,救我于水火之中,我那叫一个感动,所以,我那个时候就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的半条小命就是你的了,以后你叫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你叫我往北我绝对不敢往南,你就是我的亲姐姐,嫡亲的姐姐。” 众人:“……” 祝孟尧:“……”她把余是抱着的胳膊抽了出来,用一种带有怀疑的目光将手贴在了余是的额头上,还不自觉的嘀咕着: “这也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 余是:“……”她轻轻的挥开了祝孟尧搭在她额头上的手,笑着说:“没发烧,也没说胡话,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大家,对吧,长赢?” 长赢没想到话茬突然就跑到了他这里,还没来得及回答,大家就好像瞬间明白了余是的用意,这时就听到程屿开口解释:“对啊,非常对,祝姐,你是不知道,你刚才晕倒的时候,这个余……余……呃…… 余是紧急救场:“余是。” “啊对,这个余是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简直是惨不忍睹,可能那个时候就已经想着怎么以身相许了吧。” 在祝孟尧晕倒之后压根没来得及来看过祝孟尧的余是:“……” 她怎么感觉程屿是在阴阳她狼心狗肺呢?她没证据,她不能说,再说了,惨不忍睹,撕心裂肺是这么用的吗?是吗? 第二十七章 光屏 “行了行了,说的很好,别说了……”余是还是没忍住打断了人家进一步的喋喋不休,转头看着祝孟尧说:“祝姐,你现在的身体还没恢复完全,你再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说,你看行吗?” “没事,不用,我感觉现在挺好的,你刚才说,你遇到‘魃’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祝姐,我不太清楚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魃’这个东西还是你告诉我的呢。”余是看着很为不解。 众人:“……” 长赢:“孟尧。” “头儿?怎么了?” “余是说的对,你大伤未愈,早点休息,现在也没什么大事,我去找一趟城主,你们安心待着,好好休息,你们几个都是。”长赢看着几人,这几天因为第八城的事情,还有处理第九城群众情绪,他们也都一直在忙碌着,很多人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怎样面对之后的事情,一味地烦躁根本起不到任何有利于大家的作用。 众人也都知道长赢的意思,点了点头,卡洛儿听到长赢这么说,也是一愣,突然想到长赢还有伤,按理说几人之中长赢是承担责任最多,每天处理的事情也最多的人,而且他刚才还受伤了,虽然卡洛儿给他进行了一定的医治,可是伤口恢复也需要一段时间的,她这么想着,还是开口:“头儿,你也要多注意休息,还有,你的……” 长赢当然知道卡洛儿想说什么,没等她说完,就直接回复:“我知道了,谢谢,我会注意休息的,好了,各自都回去吧。” 众人:“好。” 长赢出门的时候却对余是说了句:“余是,你跟我来。” 余是给祝孟尧掖被角的动作一顿,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好嘞,来喽。” 转头又对面露疲色的祝孟尧说:“祝姐,好好休息,辛苦了。” “嗯。” —— “头儿,叫我出来有什么事情吗?”余是看着一本正经的长赢故意打岔。 长赢第一次听到余是喊“头儿”还是一愣,有些不自在的说:“你喊我名字就行。” “收到,头儿!” 长赢:“……” “你跟我去一趟城主家。”长赢不再理会这人的作怪,直接转身,向前走去,给余是留下一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的背影。 本来以为长赢是为了给她找睡觉的地方的余是:“……” 万恶的资本家,我这还没转正呢,就开始加班了! “长赢,哎,你等等我——” —— 弥厄,感生空间: 余救躺在地面上,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是陷入了昏睡,就当人以为她就要这么一直躺下去的时候,就看到在这一片纯白的空间中,一身黑衣的余救的脖颈处微微散发出来阵阵蓝光,不过一瞬息的时间,就看到这抹蓝光愈发亮丽刺目起来,余救也蹙紧了眉头,俨然一副挣扎的样子,似乎承受着什么痛苦一样。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余救。” 是我吗?我是余救? “余救,你们是一样的,犯不着为了自己吃味……” 哥?俞否?你回来了吗? “我们到底一不一样,是不是一个人,你自己清楚!” 什么意思?我不是余是的人格变体吗?我到底是谁?呃——! “认识一下,我是余救。” 她记得一个黑色身影,不同于俞否的黑色,让她莫名的产生惦念的黑色。 “长赢……我叫长赢……” 是谁?好熟悉?我认识你吗? “呃——!长赢!!!你疯了吗!” “对不起……东皇……” 东……皇……?是我吗?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听到过…… “人一生在茫然中漂泊,纵然心无皈依,可总是有一个想要坚持的自己,而一旦在不经意间发现连自己都已经被迫入局,做了拼凑人间的一枚棋子,这才是最可悲的……” 棋子……入局…… 是……谁……? “东皇——!” “呃——!”那些飘荡在余救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余救猛的惊醒,而伴随着她惊醒的一瞬间,她脖子上的项链散发的蓝光也瞬间消失,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得样子,似乎刚才飘荡在余救耳边的挣扎和咆哮都只是余救的错觉。 余救看着周围刺目的白色空间,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地,她思考着刚才的梦呓,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又或者说,俞否让她忘记了什么,想到这,她不由的感到烦躁,伸手摸了一把额间的碎发,竟然是一手的汗。 余救随手拿过空间里的白色手帕,擦了干净,也正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手指上的弥厄指环消失不见了。 她愣了一下,紧盯着自己的手掌,依旧没有发现指环的影子,余救莫名的感觉不安,很快站起身来在周围寻找,却一无所获。 弥厄本就是黑色流云纹的指环,虽然只有小小一点点,但是在这一片空白的空间之中,它还是格外醒目的。 况且,自从俞否把弥厄交到她手上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弥厄,也没有摘下来过,可是现在,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现在俞否突然失踪,连带着【拾】和【零】也切断联系,【零】也为了防止联邦通过它找到自己的位置与自己切断联系,现在的她可谓是完全孤立无援,可以信任依靠的人也只剩下了自己,可是现在偏偏弥厄又不见了。 等等——自己现在是在感生空间? 感生是因为弥厄而滋生的,说明弥厄就在她身边,可是……到底在哪里呢? 余是…… 长赢?对了!长赢! 【零,连接水幕】 “……” “该死,怎么忘了【零】已经不在了。”余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快步走向了控制台。 【滋——警告,光屏显示器已经破碎,无法显示。】 余救一愣:“破碎?俞否!你到底在搞什么事情!” 现在,就只剩一个办法了。 余救闭上眼睛,微微开口:“余是……” 第二十八章 城主 第九城,城主府: 余是看着自己在电视剧里面都没有见过的这么破烂的“城主府”三个字的牌匾着实愣了一下,又突然想起祝孟尧之前说过的第九城相对于其他八个城池是最落后的,同时也是人数最多的,就表示理解了,她看着面前这个沉默着只知道走路却一直不回复她的人,终于还是问:“长赢,你还没说我们来城主府干什么呢?” 奈何长赢只给她扔过来三个字:“找城主。” 余是:“……”说了又好像没说,废话文学是叫他玩明白了。 就在这时,余是看到禁闭的大门终于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亚麻色短褂的老人,额间沟壑纵横,皮肤偏向蜡黄色,看起来经历了很多挫折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副皮囊放在这人身上让余是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余是看到长赢微微颔首:“李前辈——” 听到长赢的称呼,余是连忙收回了思绪,又看向了这位李管家,一时之间不太明白自己刚才的想法是怎么来的。 “是恩公啊——您请进,城主恭候多时了。”老人看着长赢笑着说,紧接着就侧开身子,做出了请的动作。 奈何这位李管家看到长赢进去后,却将余是拦在了门外,说:“恩公,之前未曾见过这位姑娘啊?” 长赢颔首:“她与我们一样,都是为了帮助大家的。” “又是外来者?恩公啊,您不能对这种人这么信任啊,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之前第六城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啊!大家都说,这是九部预言成真,是九辰域逃不开的浩劫啊!如今,也就剩第九城了,就算我们信任您,可是覆灭了整整八个城池,那都是人命啊!第九城的百姓,已经……”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是大家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长赢微微低头,长长的头发把他的脸遮挡的严实,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是余是能感受到他的沉闷,记得祝孟尧说过,长赢是最先来到这里的,第一城还在的时候他就在,也就是说,长赢一个人,经历过整整八个城池的消失,他一直在找办法,一直想要保护大家,可现实让他一次次无能为力,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事情,而他一个人,承受了这么久,这一路上,他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 还有,第六城……发生过什么? “前辈,她,和清风不一样的。” 清风? 也就是这个时候,余是注意到这位李管家突然笑了,余是感觉有些奇怪,却见到这人对着长赢说:“恩公,我们当然还是相信您的,姑娘,你们请进吧。” 余是愣了一下,看了长赢一眼,对李管家点头示意,跟在长赢身后进了去。 余是在往前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到李管家将大门紧紧锁住了,似乎有意无意的回头看了看长赢,可是在对上余是的视线之后,又猛然收视线,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长赢。” “怎么了?”长赢听到余是的询问,并没有回头,只是回应了一声。 余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有点冷,她抱了抱自己的胳膊,不自在的说:“你有没有感觉,这里怪怪的?” “怎么了?”长赢疑惑的问。 余是见状摇了摇头,没说出什么,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吧。 “对了,长赢,我听祝姐说过,第九城市所有城池中人口最多的地方,可是我感觉我最近除了大家以外,还有刚才的李管家以外,就没见过其他人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长赢开口:“我们居住的地方在城莆外,离环城河很近,而且距离每个城池的距离也都是差不多的,也就是除了中心池以外唯一的荒地,不属于任何范畴,至于现在一直说是第九城,是因为我们和第九城的联系更多一些。” 余是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是和第九城,不是应该都差不多吗?” “因为第九城的人。” 余是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因为人?第九城的人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却不再是长赢,而是从前面大厅里传出来的声音: “因为真正愿意相信他的,只有最底层,被其他城池视为最卑贱的第九城人。” 余是抬头,来人看着四十多岁快五十的样子,他从出场的那一瞬间就给了余是一种极其强大的威压感,让人由衷的对这人产生一种钦佩,他就只是站在那里,都能感受到他经历过的沧桑让他锐变成为如今冷峻的样子,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锦袍,衣摆袖口,都细细地纹上银色的暗花,他的头上戴着足有半尺高的玉冠,牢牢地将他乌黑的长发束缚起来。但是除此之外,他的身上再没有丝毫装饰,可虽然没有丝毫装饰,他却显得比所有人都更加尊贵。 显来也是个有地位的主,想来就是城主了,不知道为什么,余是总感觉这个城主长得很眼熟,尤其是他眉目间的神色,让余是感觉好像之前见过一样。 不过余是并没有多想,毕竟自己其实还是有脸盲基因存在的,她对自己还是有比较明确的认知的。 余是看着长赢微微低头颔首,也不由的跟着他的动作低头,表示打个招呼。 “城主。”长赢开口。 “秦公子来了,请进。” 秦?喊谁呢? 这是长赢的马甲吗?还是他之前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随便起的? “不知这位是……?”就看着城主将目光转向了长赢身后的余是。 余是看了长赢一眼,看着这人貌似不怎么准备救场的样子,还是皮笑肉不笑的说:“城主您好,晚辈余是,今日随秦公子前来拜见,久仰大名。” 长赢:“……” “好好好,既然是秦公子的好友,就一起进来吧。” “多谢城主。”余是笑说。 进去之后,余是注意到里面的家具都是古朴高端的红檀木,整个正厅的布置端庄大气,分毫没有刚才外面破破烂烂的样子。 只是唯一不足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余是自从进入这里之后,就一直感觉心里闷闷的,周遭的空气都让她感觉到沉闷,以及这里愈发昏暗的光线,让余是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不过看着长赢一副自然的样子,余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敢离他太远,生怕遇到什么诡异的东西,吓到自己可可爱爱的小心脏了。 她坐在椅子上,对里面还飘着小虫子的茶水没有一点兴趣,其实她未曾仔细看,这只不过是未曾洗好的茶叶而已。 恍惚间竟然觉得长赢和城主之间交谈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了,她下意识晃了晃脑袋,耳边依旧是嗡嗡的声响。 “余是——” 余是感觉有人在喊她,她努力定神,看着长赢,对上“长赢”投来的目光,也隐隐察觉事情的不对劲,这人,分明不是长赢! 而且……她在环城河附近看到的那个青衣男子! “你——!” 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余是感觉自己有点心力交瘁,长赢是什么时候不在自己身边的?是不是从进入城主府的那一刻就不对劲了? “余是?你怎么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来的莫名其妙,没有一点点征兆,不给她理由,让她跟个傻子一样等死。 “余是?” 在上面是,因为暴龙,因为什么束缚金箔,还有最后看到的绿洲,都是给了她希望然后又当着自己的面摧毁!在下面也是,陌生的人,环城河莫名其妙的事情,现在还是! 一种由衷的念头突然在余是脑海中闪现:这该死的世界!就应该毁灭!活该毁灭! 第二十九章 缚己 “余是——是我——” 对余是而言突如其来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怔愣着看着周围,竟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余是听着熟悉极了的声音,跃跃欲试的开口:“余救?” 身处在这个白色空间的余是,当然注意不到外面长赢看着她的震惊的眼神。 “是我,你现在在哪里?”余救接着问。 余是还没有从呆愣的劲头里面缓过来,余救又喊了一声。 “余是?” 某人终于回神:“啊?哦,我也不清楚我在哪里,这里一片雾蒙蒙的,方向都看不清。” 传来疑惑的声音:“雾?” 余是不解的摸了摸后脑勺,又继续两手插兜,看着周围一片乱七八糟的景象,暂时没敢乱动:“对啊,刚才明明和长赢一起到的城主府,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余救哎,你那里能看到我周围是什么环境吗?还有,能看到长赢吗?” “长赢……” 听到对面的嘀咕声,余是才记起没跟对面的人介绍长赢,毕竟听她的意思是她不怎么出来,似乎只能待在那个空间里,她想了想说:“长赢就是……哎,一个黑衣服黑头发的男生,长衣,长发,他今天出来好像没戴他的那个镜片,不过不影响,总之长得特别好看,就是周身气场冷冰冰的,你看看附近有他吗?” 余救愣了一下,她现在连余是都看不见,更别说她附近的人了,但是她能感受到余是对她的信任,可能已经把她当做是一个屏障了,如今贸然跟她说光屏碎了,恐容易产生其他的变故,思来想去,余救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开口:“余是……” “嗯?” 余救记得俞否当初带她走三千门的时候,他们曾经一起推演出来的事情:“你现在应该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我看不到你周围的环境,在你那个世界中,能困住你的只有你自己,你要战胜的,也只有你自己。” 意料之中听到了余是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一副你说的什么鬼话的语气:“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把我自己困住了?” 余救知道这么告诉她确实很难让人信服,但是她还是要余是尝试去相信自己,毕竟如果一个人能在任何时刻坚定的相信自己的,甚至是战胜强大的潜意识的催动力,那么对于这个人而言,绝对是非常强大的突破:“你能被困住,不是因为有什么东西能困得住你,而且因为你的潜意识里允许它困住你,所以说,无论在哪里,无论在什么时候,你只需要坚持你自己的想法,任何人都不可信,包括我。” “那怎么可能,人与人之间怎么可能没有信任,如果都失去信任了,那陪伴在我们身边的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余是表示很不理解。 余救似乎没想到余是会这么说,良久才回复:“那……你能保证你信任的那个人,就是他本身吗?” 余是一瞬之间就想到了什么,但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你是什么意思?” “三千门,最不缺的就是幻境,最不缺的,就是信任,我见过很多人,都是因为他们错认的信任,丢了命……”这句话很沉重,让余是感觉心里闷闷的,不舒服极了。 可说出这句话的余救也突然间才明白了什么,她不是没有见过人,之前每每经历三千门的时候,只把他们当做是任务,当做是为了迎合余是的门户而被迫催生的生灵,这种生灵是没有灵魂的,所以说,在余救的潜意识里,从来都没有把他们当做是人,难怪,俞否总是在她进入门的时候让她多笑笑,少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分明对人类生活很感兴趣,却又偏偏一副“瞧不起你”的架势,可是,她分明并不是这么想的,这是在事实面前,她就是没有把人当做是人。 这么想来,除了第一眼见到的俞否,以及因为俞否而认可的余是,在余救眼中唯一自主认可的人类,竟然只有一个长赢。 “余救……” 余救开口,语气中竟然带了些冷漠,让余是好不适应:“如果你不能让自己在幻境中保持理智,那就先顾好自己的命,再去思考怎么用你自信的信任救人。” 余是有点无措:“我……” “好了,你帮我一个事情。” 余是直接应下,速度快的不像话,让余救都惊了一下,不由置腹:看来她还是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没关系,自己会看着她的,代替俞否,继续护着她,左右,就让她自由些吧。 “等你从这里出去,你看看长赢……” “好。” —— 长赢确定眼前的余是已经清醒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问:“余是,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余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看着旁边的长赢和在主位上坐着的一脸关心的城主,心中不是滋味,笑着说:“没事,就是刚才可能被魇住了,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对了,我刚才没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时候吧?” 长赢听言,摇了摇头说:“没有,你之前一直在自言自语,我也听不清你在说什么,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多谢头儿关心!” 余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一声一声的“头儿”叫的愈发顺口,难过她听着祝孟尧他们喊长赢“头儿”的时候没有一点违和感。 因为她低头思考的缘故,她没有看到面前的长赢突然全黑了的瞳孔,以及城主周身散发出来的黑色死气。 可当余是抬头的时候,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余是记得余救交代的事情,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长赢放在腿上的手,两只手上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也没有戴过戒指的痕迹,她愣愣的挠了挠后脑勺。 却在这时听到了城主传来的声音:“既然这位姑娘已经醒了,恩人要问的事情也问完了,不如在这里吃个便饭再走也是不迟?” 余是听到这话,脑子迟钝了一会儿,要问的事情已经完了?就这么结束了?我过来就是打酱油的吗? “长赢?”余是喊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疑惑,奈何长赢竟然没有回她。 “多谢城主,既然城主有心,那就却之不恭。”余是听到长赢竟然答应了下来。 “长赢?” “怎么了?”长赢回头看了余是一眼,问到。 余是感觉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等等——刚才,城主是不是喊长赢“恩人”了?可是,之前明明是…… 还没来得及仔细斟酌,就看到长赢起身,站在她身边说到:“走吧,你也很久没有进食了,既然城主有心款待,你也就不要推辞了。” 余是只好点了点头,起身跟着几人出去了。 第三十章 我在 余是跟着城主和长赢一直走着,场面非常安静,死寂的安静,周围虽说已经脱离了刚才白雾蒙蒙的一片,可是此刻随着光线的逐渐昏暗,变得愈发黑了起来,这好像是他们要去找寻的并不是一堂盛宴,而是一个深渊。 余是轻轻的喊了声:“长赢……” 却听到他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又怎么了?” 一个“又”字,让余是瞬间清醒,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长赢”,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那人似乎也察觉出来了什么不对,连忙转头看着余是,解释说:“怎么了?没事儿吧?你今日是怎么了?疑神疑鬼的。” 今日?我和你总共才认识几日? 对面这个人全然没有发现自己越抹越黑,余是也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依旧没有逃出刚才的那个迷雾,就如同余救说的,这里从来都不缺幻境。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入这种迷局? “你到底是谁?别装了。”余是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情绪了,她在厌倦这种来来回回的迷局,更厌倦的其实是总是会陷入这种迷局的自己。 这人看余是已经发现了,也就不再装了,只见一道黑烟扫过,面前人已全然换了副样子,那是说熟悉不熟悉的青色短褂,亚麻色的长袍子懒懒的挂着,最明显的,当然还是这个人额间的那点朱砂。 “跟了我这么久了,要不要认识认识?”余是嗤笑着说,她现在的心情很是烦躁,也正是这种极端的烦躁,压制了她的恐惧,毕竟恐惧对她来说是最没有用的情绪。 这青衣男子也不说话,让余是感到惊奇的是,这人竟然也没有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战战兢兢,就在余是快要彻底不耐烦的时候,他身后的这位城主也变成了他原本的样子,赫然就是方才的“李管家”。 “李管家?” “承蒙姑娘还记得我。” 余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这个声音,莫名的觉得特别适合“干枯”这个词,那种苍老却透露着凄凉的诡异,叫人不寒而栗。 余是冷漠的说出自己的猜想:“真正的城主呢?如果没猜错,已经死在你手里了吧?” 李管家看着余是一愣,突然间就大笑起来,像是疯了一样的大笑:“哈哈哈哈——!” 余是就这么冷静的看着他的癫狂。 良久——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余是嗤笑:“猜的,没想到还真的是,李管家,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又或者说,你带我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看你这么辛苦,好犒劳犒劳你啊,对吧,门主?” 余是:“???” 这龟孙儿又在乱认什么亲? 余是并不想接受他的这份犒劳,明眼人都知道这肯定是一个局,她尝试着转移话题:“呵,好一个犒劳,你那位恩人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哈哈哈,什么恩人,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八城覆没,我们那么相信他,可他都做了什么?也去等着外人来救,还不如我们自己救自己。” 余是低头,神色不明,开口竟然微微掺杂了些许冷漠:“所以,你就用了‘魃’的力量,让城中百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李管家:“又被你看出来了,姑娘,你很聪明,可是聪明的人在这里,往往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余是插在兜里的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低着头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听到这人的话,杠精的基因没忍住又窜了出来:“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人不爱吃果子,爱吃肉。” “哈哈哈,吃肉好啊,我也爱吃肉,尤其是你这种又鲜又嫩的,最好是还能掺点儿血水的人,肉!” 余是皱眉,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人说话时扭曲的面部表情让她感到恶心,也是因为对这人的自不量力真心的吐槽。 等等,自不量力?她一个平凡人,有什么资格觉得一个看着资历很老,又能够操控‘魃’的人自不量力,这是谁给她的自信? 该死的,这样搞下去她迟早会人格分裂。 余是挑了挑眉,努力让自己看着轻松些,一如刚才调侃着:“所以呢,你现在是……饿了?” 那人并没有回答余是的问题,反倒是周围一阵阴风肆起,余是不由闭上了眼睛,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就看到周围全然变了副样子,看着像是……祠堂! 而她的正对面,就是一个又一个灵位,有的端端正正,有的却歪七扭八,让人看不出什么名堂。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听到这熟悉的旋律,余是神色一冷,她很忌讳,有人用这首歌跟她开玩笑。 她微微抬起手掌,丝毫不顾周围吹来的股股凉风,还有不断压抑的恐怖气息,只是一瞬间,就看见她周身迅速席卷起来的一层黑雾,不断翻转折旋,凝固又破散。 突然间,她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余是!” 是长赢—— 余是猛然收回刚才的欲念,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刚才,她分明想毁了这里! 余是回头,纵然能够听到长赢若隐若现的声音,可是余是怎么都看不到那人,就在这时,余是突然感觉后背一凉,那种森然的冷气让她控制不住的僵在原地,她不敢回头,因为她知道,背后可能不仅仅是注视着她后背的一排排灵位,很可能,有东西。 那种森然的感觉离她愈发近了。 余是莫名的希望有人来帮帮自己,她闭上眼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身后的东西,却发现根本做不到,背后这抹冷气存在感太强了,她这个时候下意识就想到了余救:“余救……救救我……” 而远在感生空间的余救突然听到这句求助,让她自灵魂深处产生一种由衷的震颤,她能感受到余是的声线很不稳,就像在空气中刻画下斑驳笔触明明是羽毛般的质地,却令她如刀璧斧砍般疼,她知道无望在蔓延,在沉静之中崩裂,竟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怎么忘了,余是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坚韧,再怎么懦弱,一切的缘由从来都不是她生来的性格,而是她每每面对的事情都在放大她的恐惧,厉害在何处她从来都不知道,坚韧也都是因为疼了没有人帮她,她和俞否一直都是一样的,一个人承受着万千苦楚,就像是阴森鬼火照耀着的,她从来都不想要的死亡之能。 她以往,竟然觉得这是矫揉造作吗? 余是…… 余救开口:“余是。” 余是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没由来的一阵释然。 “余救,我……我有‘亿’点点害怕……” 余救听到这个时候的余是还在强调那个‘亿’字,还是暗自感叹了一下她的心大。 “我在。” 一句我在,慰藉万千。 第三十一章 玉堂 “你现在那里是什么情况?” “我被带到了一个祠堂,背后都是灵位,我现在感觉我背后有东西,不敢动……”余是的声音还在抖。 余救嘴角抽了一下,还真的被余是无语到了,感情这人正在“生死关头”里面走神着呢。 余救终究还是冷静的对余是说:“如果害怕,就不要回头,余是,相信我,这个世界没有真正能够伤害你的东西,这一切都是幻境,而这个幻境之所以让你恐惧的原因,是因为他放大了你的恐惧,只要你认清自己,他们都不重要,这里只有你。” 余是:“???” “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吗?那长赢,还有祝姐他们呢?你是在告诉我他们也是假的吗?” 余救听到长赢的名字,愣了一下,实话说,她也不清楚长赢他们几人出现的原因。 余救突然想起了自己见到长赢的时候,那种感觉,和之前见到的其他人都不一样,那些人纵然真的是人,或者仅仅是因为被需要才存在,他们似乎对于余救来说,也只是一个被定义成人的个体,而长赢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不一样在哪里。 余救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因为她也不知道。 “相信你自己就好,你觉得是,那就一定是。” 余是CPU又双叒叕给干烧了。 可能是和余救在的原因,余是现在感觉很是放松,甚至都快要忘记背后的恐惧,而就当她真的想着去相信这一切只是幻觉的时候,她感到背后的冷气突然更进了一步。 余是身子猛然一僵。 极大的恐惧还是让她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也就是在她回头的那一瞬间,那抹掺杂着黑色的青色身影迅速冲了过来,余是动作比脑子快的躲了过去,打了一个踉跄,脚底一滑—— “呃——!” 她感觉周围地动山摇的,脑子里也是一片恍惚,她紧紧的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脑中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也什么都听不见了,两眼直直的看着眼前面目愈发狰狞的脸,在不断的扭曲变幻之中,余是感觉自己仿佛正在地狱梦游。 她看着青衣人逐渐靠近她,那张脸也变得逐渐清晰起来,竟然有些清秀的感觉,瘦削的颧骨衬得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骨头架子,似乎风一吹就会散的那种,他的皮肤格外苍白,透着幽幽的青色,但是能看得出他的骨相是好的,不同于长赢清瘦却有着让人不容靠近的冷硬,却又看得出来有几分温和的线条。 这个人的,就是那种透露着脆弱的瘦削,但是能看得出是经历过挫折的,他以往,应该是拥有着硬朗的身体的。 “姑娘……” 余是恍惚中竟然听到这个青衣人的呼喊声,似乎是在哀求,又似乎是在咆哮……余是在他的步步紧逼下,不断的后退着,手臂都在不断的颤抖着,来宣告她此刻的恐惧。 “你……你别过来!” 她向后的手不断摩挲着,突然间,似乎摸到一个硬邦邦的,像是棍子一样的东西,余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是一把非常古朴的匕首,她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猛然间拿起匕首,将匕首鞘扯开,两个手举着匕首,对准了青衣男子。 他额间的朱砂依旧很是清晰,红的愈发妖艳起来。 她又听到一个声音,声音中微微透露出一种苦楚,颤抖的声线表明说话的人此刻也是非常恐惧的:“你别怕,我是人……我真的是人……我不是鬼,我不是!我没有杀人!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啊!” 她举着匕首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着面前清秀的青衣男子低着的头,他的头埋的很低,却被她捕捉到一抹无措,像是掉落在地面上的一滴滴眼泪,苦涩而浓烈,还有阵阵的哀伤和折磨,似乎正在忍受某种强烈的痛苦,让人忍不住揪心。 “我真的没有杀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我不是怪物,我不是鬼!不是我!不是我!——” 鬼?不是魃吗?这里也有鬼怪说?难道鬼这个东西还畅销各个世界了? 那人的嘀咕声还在继续,余是也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难道……这些被控制的傀儡,还活着吗? 这么想着,余是靠着刚才退无可退来到的门槛边,靠着微微敞开的大门缓缓站了起来,但是仍旧举着手中的匕首,一道寒光扫过,匕首的刃锋闪露出一抹森然,似乎因为在这里尘封太久,没有见到过血液了,而感到格外激动。 “你是谁?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余是大胆尝试和这个“魃”沟通。 余是注意到对面这人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微微抬起了头,那张脸上竟然也多了些人气,隐隐看得出这人神色之中的哀伤,额间青筋暴起,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也就是这个时候,余是突然想起为什么刚才看到城主的时候感觉他非常面熟了,这两个人的眉目间有八分相似,虽然年龄不同,但是骨相也隐隐看得出相同之处,余是心中有一个猜想,这两人,应该是血亲。 这么想着,她听到对面的男子温和却又沙哑的嗓音随着凉风轻飘飘的传过来: “我叫玉堂,是第九城的少城主……我没有……” 后面的话余是已经听不清楚了,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情绪,直觉告诉她事情绝对没有她看到的这么简单。 玉堂…… 余是不知道受什么蛊惑,下意识的顺着玉堂侧开的身体望向后面,在正中间的位置,赫然写着“第九城第三十七任城主玉堂灵位”几个大字,玉堂二字还被刻意加粗了,似乎生怕余是看不到一样。 所以说,“魃”是真的存在的吗?或者说,眼前这个,是李管家的傀儡吗? 可是这个玉堂,看着其实也才不到三十的样子,似乎和余是也差不多大,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已经没命了吗?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余是这么久的思考时间,她被一阵惨叫声拉回思绪,抬头,赫然是迅速狰狞起来的玉堂,以及他背后飘着的李管家。 飘着的? 李管家也不是人吗? 余是又重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李管家又张开嘴巴释放了他张狂的笑声,余是听的鸡皮疙瘩直起。 却看见李管家突然停止了他的笑声,转而推了一把挡在自己身前的玉堂,余是看见玉堂身体打了个踉跄,距离余是更近了一些:“门主,眼前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余是看着玉堂的眼神一愣,她没想到李管家会这么问,神色中透露着一丝不解。 “哈哈哈——!” “玉堂?看到了吗?她果然不记得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哈哈哈——!” 余是更懵逼了。 她再次看到李管家的神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只是微微侧目看了玉堂一眼,开口:“玉堂,去,杀了她——!” 余是灵魂深处猛然一颤,她知道,这就是余救口中的被放大了的恐惧。 “去吧,只要杀了她,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人受伤,也不会再有死亡,你的阿爹,你的阿娘都会回来,去吧——” 余是:“???” 玉堂似乎心动了,他慢慢扭头,用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望向了余是,脖子上的骨头还不时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余是咽了一口唾沫,来缓解自己的不安。 “你别信他的,你的父母都是他杀得,和我没有关系,你就是杀了我他们也回不来,你冷静一点!” 余是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一个“魃”讲道理,当然是没用的。 眼看着玉堂真的乖乖听话靠近余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她知道控制玉堂的是李管家,现在劝玉堂完全没有用处。 余是强装镇定,毕竟慌乱和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李管家,你以为你派一个已经故去的人杀我,会威胁到我吗?” 李管家听到余是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虽然李管家掩饰的很快,但是余是还是注意到了李管家面上一闪而逝的不自然,不过她并没有太在意。 李管家的眼球好像没有装好一样,布灵布灵的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的余是心中作呕,一种阴森的恐惧更甚了。 余是听到这个阴森小老头说:“门主为什么觉得,现在的你,能斗得过我第九城当大名鼎鼎的‘魃’呢?” 余是看着逐渐靠近的玉堂,还有他逐渐升起的手臂,上面缠绕着诡异的黑色雾气,余是闭上眼睛,想起了余救说过的那句“这世间没有能够真正伤害自己的东西,这一切都是幻境”,对啊,这里只是会莫名其妙的放大她的恐惧,这一切都是假的,除了长赢和祝孟尧,还有聂小虎,卡洛儿,程屿,对了,还有余救以外,其他的全部都是假的,相信我自己,相信我,对,都是假的。 余是睁开眼又看了一眼那个醒目的灵位,玉堂早就死了,想在这个只是一个傀儡,他只是一个“魃”,没有血肉的“魃”。 这么想着,余是在玉堂伸过手来的一瞬间,猛的将手中的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位置。 一阵滚烫的血液随着余是的动作就喷涌了出来——! 余是眼前一片猩红! 她颤抖的看着这人胸口被血液染红,看不见青色的衣衫,还有自己脸上,掌心,湿漉漉的鲜血—— “咚——” 匕首掉落在地面,随之一起的,还有面前的玉堂倒下去的身影。 哪怕眼前依旧是一片血污,余是就是看到了,看到了玉堂回归清明的,噬满失望的双眼。 他,玉堂,是人…… 第三十二章 杀人 余是现在满脑子都是“我杀人了”四个字循环播放着,不断拉扯她的神经。 此时此刻,无数狂乱的记忆,宛若滔滔江水泛滥成灾,似乎仅仅只是一瞬之间,从她的灵魂深处喷涌而出,冲击着她已经快要崩溃的心脏,痛苦和恐惧排山倒海一般压来,极其强大的不安终究是完全吞噬了她的心脏。 耳边又是被余是下意识忽视了的呼喊:“余是!”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可是……怎么可能? 这不是幻境吗?这一切不都是假的吗?为什么这个“傀儡”会流血? 余是感觉自己耳鸣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只有红褐色的世界,似乎……她这样的人,生来就不值得任何的好。 人生本来就是大梦一场,可是这场梦里,你唯一能让自己坚守道义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要相信,可是,她偏偏就信了。 杀人…… 她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事情,哪怕是见证过生死,在身边一个个人永远离开的时候,她只是知道死亡,她不知道什么是杀人,准确的说,她不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 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哪怕真的就是幻境了又怎么样?她逃脱不了,她杀了人的事实。 “哈哈哈——!”是李管家的笑声。 她知道李管家为什么笑了,因为她刚才捕捉到的那份不自然,一直都是是李管家在听到余是说玉堂是“魃”的时候突发奇想的“游戏”,都是因为她,她知道。 李管家似乎还说了些什么,疯癫一样的嘶喊声依旧没有拉回余是的注意力。 余是已经没有精力去在意李管家的所言了,极大的恐惧让她瘫倒在地上,全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着,她跪在地上,双手向前摩挲着,没有注意到刚才掉落的匕首。 利刃划开了她的掌心,然而余是就像是再次感觉不到了一样,任由血液汩汩流出,掩藏在黑色的毛呢大衣之中,看不出来什么迹象,可是凌乱的头发和满脸鲜血都印证着一切并不是梦,也不是幻境,最起码,如果是幻境的话,余是仍旧又不出去。 她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爬向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看着染着血液的青色布衫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样子,又似乎是因为余是捅的那一刀,竟然让这人摆脱了李管家的控制,愈发的像个真正的人了。 余是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她不想杀人,她不想让自己成为杀人犯,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以为,他不会受伤的:“对不起……我,我不是……” 余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她似乎是真的害怕了。她拼命的按着这人的胸口,想要阻止他继续涌出的血液,双手也瞬间沾满了血液。 在快要压抑不住的崩溃声中,传来源源不断的哀求声。 “不要死……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你的……” 余是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有没有意义的道歉,极大的自责要吞没她的心脏,在恐惧面前,余是一直都是那个小丑,在恐惧面前,余是一直都是狼狈不堪。 恍惚中,余是似乎听到了躺在地上的人传来的微弱的声音:“门主……” 随着眼泪的滑落,余是原本朦胧的眼前景象也逐渐清晰了起来,还是熟悉感!依旧是熟悉感!那种似乎早就知道,却永远也无法阻止,无法弥补,无法改变的熟悉感。 “为什么啊?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为什么让我在这个时候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我永远什么都改变不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似乎就是这一刻,听到玉堂那声哀求一样的呼唤,余是缓缓闭上眼,眼眸止不住地颤抖。 一瞬之间,万千无奈和悲哀迅速涌上心头,她泪水决堤,从未哭得如此凄惨,竟然像是乞求谁的怜悯一般,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她语无伦次的哀求着那个被她捅了一刀的人坚持住…… 她不记得玉堂,但是她对玉堂的感觉是很熟悉很熟悉的,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余是逃不开这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是也知道玉堂口中的“门主”就是自己,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玉堂还有李管家都会这么称呼她,她明明之前一个刚刚成功上岸的学生,她本来以为自己以后可以开心的,为什么啊! 幻境该怎么破?有没有办法可以让玉堂不死? “玉堂……对不起,我不记得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要杀你……” 余是却再听不到玉堂的声音了。 她看着玉堂痛苦的咽着血沫样子,情绪崩塌的声音再清楚不过地传向四周,没有玉堂的呻吟,也没有李管家继续的疯狂大笑,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这空旷的房间显得分外难过。 眼前愈发模糊了起来,似乎刚才玉堂溅在她眼前的血液又涌入余是的双眼之中一样,可惜沉浸在自己悲痛之中的余是并没有反应过来。 她看到的是漫天的血红色! 不仅纯粹,也格外诡异。 正是这种满目血红,她没有注意到周围一切突然间陷入的死寂,以及周围陈设也渐渐模糊的变化,更没有注意到突然狰狞起来的李管家扭曲的脸和他像黑烟一样迅速消散的身影。 还有,玉堂已经透明了的身体…… 血液还在流淌……似乎是在嘲笑生生不息。 可是黑夜之中,却永远迎不来白昼。 此时,却还是昏黄的夕阳西下,透过这层白雾,外面的世界都透露着死寂般的宁静。 眼前的血红色变了,变得更浓烈了,更深沉了。 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似乎有人摇晃了一下她的肩膀,紧接着,耳边传来的竟然是长赢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余是,你醒醒!” 余是一愣,下意识的就向四周张望,可是无论她再怎么睁眼闭眼,看到的只是愈发诡异起来的血红色! 不可能的,一定又是骗局,一定是的。 她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开口,说着:“玉堂……对不起……” 她双手向下摸索着,似乎是在寻找玉堂的身影,可是她摸了半天依旧是什么都没有,仅仅只能感受到冰凉的地板,甚至连手掌因为血液而产生的粘稠感都消失不见了,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而清晰的声音愈发的近了,似乎,就在她面前,可是她也听清了,并不是玉堂,是长赢的。 余是彻底愣住了。 “余是……你怎么了?” 又是一声,余是知道的,长赢一向都是很有耐心的,此刻他的嗓音竟然也温温柔柔的。 余是有一种直觉,这个人,好像就是真的长赢,她睁着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寻找着声音来源摸索着,突然间感觉到自己被拉住了手腕,她终于停止摸索的动作,沙哑又哽咽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消失,传出来的依旧是结结巴巴的,小心翼翼的哽咽声:“是……长赢吗?” 余是听到对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轻了一些,似乎是斟酌着才说出的话,虽然只有两个单音节。 “是我。” 第三十三章 幻境 听到是长赢的声音,余是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翻过手掌,两手拉着长赢手腕处的衣服,也只敢抓住一点点,似乎只是求一个慰藉,她的头埋得很低很低,齐肩的黑发也随着她的动作全部到了前面,将她的脸遮挡的严实,长赢什么都看不见。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很久。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余是终于开口,长赢看得见余是捏着他衣服的手指有些泛白,就这么蹲在地上,静静的看着正处在崩溃点上的余是,没有说话。 这世间从来没有任何人见过她这个样子,她觉得懦弱和恐惧是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看到的,他们只需要知道自己面对任何事情的坚强,只需要知道她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只需要知道她是那个走在哪里都会努力发光的“小太阳”,从一个层面上说,余是,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人。 她不想让长赢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可是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让他留在这里,两个手用尽了力气也只敢拉着他的一点点衣袖,余是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眼眶发酸。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杀他的,我只是以为这是幻境,我想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里,李管家让他杀我,我……我真的太害怕了……” 她说着,泪珠滚滚从眼眶落下,一颗又一颗砸下浸湿了地面的砂砾,好不明显。 李管家? 长赢听的眉梢微蹙,但是也懂了她的意思。 他突然想起余是刚刚踏入这里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告诉他的话,她说感觉这里很奇怪,他当时虽然问她了,可确实没有太过在意,本来以为哪怕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是可以护好她的,可是现在…… “对不起……我不应该带你来这里的。” 余是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长赢……我杀人了……” 长赢看着完全着魔的人,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虽说是凌乱不堪,但是确实没有任何尸体和血液留下,他的声线还是以往的低沉清冽,就像是涓涓细流一样宁静之中隐隐又能泛起层层波澜,他轻声说:“余是……都是假的,你没有杀人,别害怕,我在的。” 余是听到长赢这么说,声音竟然更颤抖了,但也确实心口一阵暖流划过,那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安心快要让她把持不住了:“我本来也以为是假的,我就是因为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以为他不会死的……长赢,你相信我,我真的杀人了。” 长赢看着余是,竟然不受控制一般,开口说:“你是想让我相信你是真的杀了人,还是真的不是故意杀人?” 余是一愣。 长赢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问法无非是在火上浇油,可是话已经出口,他连忙解释到:“我不是这个意思……余是,别怕,不管你刚才遇到了什么,都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对不起……” 也就是因为长赢的这一句话,余是瞬间冷静下来,她松开了拉着长赢的手,微微摩挲着自己的手掌,没有粘稠的血液,身前也没有刚才玉堂的尸体,但是她知道,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就算是不是刚才发生的,也一定是之前,或者未来迟早发生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能改变什么? 她也知道,发生这样的事,绝对不是长赢的错,那么现在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么想着,情绪竟然也瞬间稳定了下来,但是只有余是自己清楚,这一切也都只是停留在表象而已,她只是将那些不好的情绪生生压在心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再次中伤她,不过余是知道,这个时间,绝对不能是现在。 也就是在她真正想来的一瞬间,脑海中突然飘出来一句话—— 因为无能为力的事情而让自己这么狼狈,这可不能是你的作风。 是谁?这句话,是谁教她的?她竟然……又忘了。 到底还是……余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随便的抹了两把自己的脸,将凌乱的头发随意的整理了一下,抬头见,眉目间没有方才的半分软弱,全然是冷冽,可是对余是而言,她眼前依旧是那片血红色。 她揉了揉眼睛,有点不太相信。 可是……依旧是血红色的,而且,可能是因为余是的动作,生怕余是看不清楚一样,那浓烈的血红色,竟然更清晰了些。 长赢看着余是的动作,问:“你怎么样?” 余是跟着声源偏头望去,开口:“长赢,你看看我的眼睛,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长赢听着余是镇定的声音,确实愣了一下,其实从余是摸索地面的时候,长赢就已经注意到了,余是的瞳孔是血红色的,在泛着青色的眼白中心,显得有几分诡异,更多的,其实是妖异。 听到长赢的停顿,余是也明白了什么,她只是站起身来,说着:“我看不见了,但是我的视野里面是一片血红色,也不是寻常失去视觉的人眼中的漆黑,所以,你能告诉我刚才这场幻境,是怎么做到让我瞎了吗?” 余是其实知道,她的语气里面都是讽刺的意思,不管是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幻境的余救,还是这个说一切都是假的的长赢。 确实,长赢当然听得出来余是此刻的怨气,但是这次盲目自信带着她过来,也确实是他的问题,他低着头,嘴里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周围一道蓝光乍现,逐渐凝结,隐隐是看得出是一道纹理格外复杂的光印记,在这灰暗的地方说不出的神奇梦幻,当印记浮空旋转没多久,就变成了一道光韵,仔细看,这些光韵顺着一道丝线粗细的大小缓缓隐匿在了余是额间,然后消失不见。 余是想了想,还是将刚才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方才,我进了两次幻境,第一次的时候我看到你变成了玉堂的样子,但是余……” 余是突然停顿了一下,冒昧告诉别人余救的存在可能没有人相信,别人也只会把她当做是自己的臆想。 这么想着,她接着说:“但是没一会儿我就被你叫醒了。” 听到这,长赢疑惑的声音传来:“被我?” 余是向后退了一步,却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不由打了个踉跄,长赢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才没让她又倒在地上。 余是在虚惊之余,隐约感受到了长赢手掌的冰凉,以及掌心到手指间不怎么平整的地方,他似乎,戴着一枚指环。 但也只是一瞬之间,余是不能确定,暂时就先放过这个话题。 余是收回手,礼貌道谢:“谢谢。” “无碍,你小心些。” 长赢看着刚刚搭上就迅速放下的手,眸色一暗。 他其实能理解此刻余是的心情,他……当初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何尝不是破了自己心中大忌,何尝不是觉得自己罪孽滔天,何尝不是这般恐惧害怕…… 他看着双目呆滞且妖异的余是,开口:“我先带你回去,看看卡洛儿有没有什么办法治疗你的眼睛。” 长赢没有预料她会直接拒绝,竟然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架势:“先听我说完。” 但还是耐心听着,没有劝她,毕竟他其实知道余是的眼睛的问题不在什么病症,他从看到余是眼睛的一瞬间就知道问题所在,只是正如当初没能确定的事情一样,他还不能冒昧的下定论,他听到余是的声音又哑了些,似乎刚才假装出来的镇定已经耗费了她的最后一丝气力。 “被你叫醒之后,我才发现你和城主已经商讨完了,在这期间,我并不知道你们商讨了什么事情,但是城主留我们吃饭,你,同意了。” 长赢沉默,他根本就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余是的意思是,她是因为自己,才进入的那个——真正的幻境。 “再然后城主将我们带到了祠堂,在那里,我看到了变成你的玉堂,还有变成城主的李管家,以及,第三十七任城主玉堂的灵位……” 长赢听的眉梢微蹙,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但是他并没有提出什么疑问,只是静静的听着。 “在这期间,我知道了真正的城主已经死于李管家之手,而少城主玉堂,也成为了李管家的傀儡,这个玉堂,就是我之前在环城河边看到的那个青衣男子。” 沉默。 余是又问:“长赢,第九城,我几乎从未看到任何人,只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区别吗?” 长赢斟酌着,还是说了实话,虽然目前还没有证实,但确实到现在为止也只能用这个定义去表明这些事情:“还有……无故失踪。” 余是不知道怎么的神情更严肃了些:“李管家以‘魃’之名,将诸多未死或已死的人都以某种方式炼成了和玉堂一样的傀儡,这是他承认了的。” 可是没等长赢说什么,余是紧接着又说:“当然,如果这一切只是幻境,那么我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没有绝对的可信度,这里我还不是很了解,但是还是希望能帮助你们一点。” 长赢轻声说了句:“有劳。” 余是开口:“你帮我看看,我背后应该有一把匕首,能帮我拿过来吗?” 长赢不疑有他,果真在门槛处看到了一把匕首,只是和剑鞘分开着,似乎有使用的痕迹,但是上面并没有血液,反倒是还有些积灰。 长赢将匕首拿起,随手捏了个诀,上面的灰尘也消失的干干净净,将手柄递给余是:“是这个吗?” 然而余是并没有接过。 正当长赢准备询问的时候,就听到余是问:“不是说是幻境的吗?我在幻境里看到的东西,现实也会有吗?现在一个幻境都做的这么真实的了吗?” 长赢一愣。 又听到余是问:“这里就是城主府的祠堂,对不对?”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乎风一吹,就都散了。 长赢看着背后凌乱的灵位,还有最中间的“玉堂”二字,以及周围的一片狼藉,硬是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四章 零拾 中心舱在空间内已光速转移,穿越在破碎的星河之中,也就是因为这片星河扭转,他们才能在这样的混沌之中寻找出路,尽管这样的出路,可是正是下一个深渊,不过留在一个地方等死,和在另一个充满未知的地方求生,他们一向都是选择那条活路。 这里是无边无际的混沌,也是一切文明开始的地方,像是穿越过的星河,又像是终归要回归的火海,辽阔之中,也深深的掩藏着毁灭的恐惧。 中心舱本身就是一个超越维度时空的芥子空间,它存在的载体只是因为俞否这个人的精神力,如果按照余是所在的世界的文明来说,这算是一种远超高维的能力。 但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俞否如今的能力不能控制中心舱的去处,这整个世界很大很大,而精神力的释放会超过人类宏观意识上的世界,甚至是突破维度限制。 终于,能量耗尽—— 厄宙中心舱: 【“主人——”】 发出声音的是【拾】,【拾】和【零】都是在联邦的时候俞否研制出来的高阶人工智能系统,他们是超越联邦星际文明的存在,也远超所有联邦上民使用的终端系统,他们两个囊括了整个星际文明,同时也伴随着控制,查询,防御,攻击等多项技能,在某个层面上可以说,【拾】和【零】,是当今数码联盟的最高产品。 他们两个都是存在情感芯片,超过高阶仿生人的存在,当他们不以系统的形式存在的时候,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形态,不过可能是俞否当初设置的时候没有想太多,【零】和【拾】他们的终端年龄均在十二岁,也就是说,在很多人眼里,他们还只是个孩子,声音形态都是孩子,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几乎很少能看到他们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很多时候都是以意识形态在中心舱和感生空间充当主脑的角色功能。 由于情感芯片的插入,两人都有自己的记忆,选择,和性格,【拾】偏冷静一点,感觉对什么事情都充满了绝对的理智,但是还是会对【零】有一定的偏袒,而【零】按照俞否的话来说,就是有一个有趣的灵魂,不过也不影响他处理事情的时候的严肃认真,两人拥有极强的工作能力,在没有工作的时候,却也真的就是单纯不问世事的两个孩子。 而俞否,也是真的把他们当做是自己的孩子,正是因为有他们的陪伴,在最开始漫长的一千门中,俞否也不会那么孤单,纵然最后有了余救的加入,【拾】和【零】的地位也无可撼动,毕竟,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两个,都是他的亲儿子。 俞否最开始研制他们两个的初衷其实是为了战场上直观的获取敌方信息,实现伤亡最少化,时间最短化,利益最大化,可是这一切都没来得及实现,在【拾】和【零】进入最后一个研究阶段的时候,联邦大乱,联盟瓦解,以及,所有人眼中的,他,叛变。 俞否在一片寂静之中缓缓醒来,看向四周依旧是熟悉的景象,他知道,已经到了,只是不能确定这次又被传送到了哪里,之前光屏被他因为情绪问题不小心弄碎了,还没来得及重新编程,说不定余救想要连接光屏的时候发现光屏破碎还会骂他两句,这么想着,开口: “【拾】,这是哪里?” “【滴——主人,这里显示是——滋——】” 俞否:“???” “【主人……这里是——蓝星,嗯,也就是门主现在所在的地球。】” 俞否一愣,地球吗?那个……自己找了很久很久,却一直没有找到过的,余是如今的文明所在地。 俞否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毕竟这是他曾经很难完成的事情,每次能够到达这里都是因为他在门最后的时候和余是那一点点可怜的羁绊,才能把他拉到这里,可是每次停留的时间却不能太长,他怀疑的问【拾】:“你确定吗?不是检测定位出错了。” “【主人,你不能质疑我的专业能力,况且【零】也定位了,确定无疑。” 俞否听到【零】的名字,震惊之色无以言表,他甚至是有些愤怒的斥责着【拾】:“你是什么意思?【零】怎么可能在这儿,不是让他跟着余救吗?。” “主人,联邦对我和【零】都有定位,如果将【零】留在那里,余救的位置很快就会暴露,当初在离开第两千九百三十七门的时候,【零】便和我一起跟过来了,后续事情想必【零】和余救自己能够解决。” 俞否有些被他们的想法整得很无措,毕竟按照零的本事,只要他不顽皮,还真的不能轻易让联邦的人查到,说这些,都只是为了逃离那里的借口而已:“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让余救一个人面对一门吗?出了差错,责任你们谁来承担!” 拾回答的很冷淡:“主人,终端显示,无论结果如何,承担责任的,都不是我和【零】。” 俞否:“……” “那你们现在能检测到她们的位置吗?” 两人回答的很快:【不能。】 俞否:“……” 头一次遇到这两个崽子这么没用的时候,俞否惊讶之余,还是难免担心。 【我们只能等联盟放松干扰,或者——】 “什么?” 【或者等你修好光屏的时候才能确定他们的位置,所以,本系统诚恳的希望您,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毕竟您的情绪产生的后续问题可不是我们短时间能够调整过来的。】 说这段的是【零】,因为在他被联邦通缉的那一段时间里,【零】制造成功之后是一直跟着余是的,所以说,一定层面上【零】的生活习性都会因为余是而产生影响,但是刚开始【零】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因为被影响而产生的大大咧咧的性格,俞否还是非常震惊的,毕竟谁也想不到明面上冷酷无情的女判员,私下竟然是这种性格。 反差太大,俞否险些以为余是被夺舍了,直到进入厄宙之后看到三千门之中的余是,他才感觉似乎自己才真正认识余是这个人。 收回思绪,俞否说:“光屏我会尽快处理好,你们也随时检测联邦和余是还有余救的位置,有任何异动随时告诉我。” 【是】 “【零】” 【主人,我在。】 “你重点注意余救,平时你和她的联系最多,一定要保证她们的安全。” 【明白。】 “【拾】,你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中心舱和地球文明连接起来,最好是余是生活的地方。” 【你要去蓝星吗?在蓝星有磁场限制,你的精神力会……】 【拾】并没有说完,他突然想起俞否之前为了转移中心舱将会两年之内丧失精神力,从某个角度来看,待在蓝星竟然是最好的选择。 俞否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关闭了显示屏,进而去研究那个碎了的光屏,虽然说是一个虚幻的显示银幕,可是俞否那一击是用了精神力的,哪怕是一个虚幻的东西,就能通过空气中产生的磁场连接到显示器的主脑,导致光屏被彻底摧毁。 不过没关系,也确实,该换个新的了。 第三十五章 往事 厄宙,第两千九百三十七门,第九城: 余是回来之后就瘫倒在床上,但凡有人进来就说她困了,怎么叫都叫不起来,就这么一直过了两天,谁喊她都不愿意起来,就那么一直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只有长赢知道她还是在为了幻境之中杀了人的事情耿耿于怀。 至于她的眼睛,卡洛儿也没有解决的办法,眼部内系统完全正常,根本没有任何病因,这莫名的红色瞳孔也不是因为色素沉淀,实在是诡异的很。 这一天,长赢端着煮好的粥走到余是的房间,看着那个还在睡觉的人,轻轻走过去,他看到余是的眼帘动了一下,他知道,这个房间但凡有人进来的时候,余是哪怕是深度睡眠都能瞬间惊醒,这种极强的防御力和敏感度他目前还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她们,不仅仅是相貌一样。 长赢的声线清润,说话语速不急不缓温柔至极,只是淡淡的开口都叫人不容拒绝,像是什么要求都恨不得答应了他去:“余是……” 余是果真睁开了眼睛,但也只是睁开了而已。 “饿了吧,我煮了点粥,你要尝尝吗?” 余是转了转眼球,笑了笑说:“要吃,饿了。”说着就麻溜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在长赢的帮助下端起了碗,闻了闻说:“这是什么粥啊,闻着还挺香的。” 长赢确实没想到余是会是这个反应,毕竟他已经打了很多腹稿该怎么劝余是了,怔愣之余,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余是的问题。 余是没有听到长赢的回答,问到:“怎么了?” 长赢终于回神,依旧是温和清润的嗓音:“没事,就是简单的白粥而已,这里没有什么好的吃食,还有村民给的一些咸菜,你想尝尝吗?” 余是没想到这里竟然是白粥咸菜的搭配,但是对于饿了好几天的她来说,这粥简直不要太美味。 紧接着就是她欢快和迫不及待的声音:“要的要的,我还想吃大馒头呢,有没有?” 长赢轻笑了一声,语气里竟然有一点宠溺的意思:“有的,稍等。” “哎,别急,帮我把粥放桌子上,在床上吃饭多不像话,我马上下来。”余是说着将粥碗向前递了一点,长赢顺势接下。 将粥碗放好之后,就扶着余是来到了餐桌旁边。 看着余是到处瞎摸的样子,长赢斟酌着问:“你……” 然而余是并没有让她把话说完,直接回答:“可以的,快去吧,等我吃完了跟你在说说之前幻境的事情。” 长赢听到“幻境”二字,下意识一愣,但是又看到了余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余是抱着粥碗喝了两口,就听到了门传来的“吱呀”一声,正在惊异长赢怎么这么快,就听到了问话: “余是……” 来人是祝孟尧。 “祝姐,你来了啊——” 余是声音中竟然还是那种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前两天的状况完全不一样,让祝孟尧也非常诧异:“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祝姐。” 祝孟尧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看着余是无神的红色眼睛呆呆的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勺一勺的舀着粥,也没有狼吞虎咽,就那么一点点的喝着,场面似乎很是和谐:“没事,你这是……这是头儿熬的粥吧?” 余是听言,点了点头:“对啊,长赢刚才给我端进来的,你们吃过吗?可好吃了,我自己煮粥从来都不是这个味道,明明都是一样的大白米……”这些更像是余是一个人的嘀咕声,可是突然话锋一转,祝孟尧听到余是问:“祝姐,你对第九城的‘魃’的了解有多少?” “怎么想起问这个?” 余是又喝了一口粥:“我两天前遇到的事情可能和这个有关。” 祝孟尧一愣:“你说你的眼睛吗?” 余是点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长赢他……怎么跟你们说的那天的事情?” “头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你不知道怎么的入了幻境,出来之后就是这个样子了,我们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呢,至于你的眼睛,你也不要想太多,最近头儿四处奔波询问,都在帮你找法子治呢。” 听着祝孟尧的话,余是喝粥的动作一顿,但还是很快回神:“这样啊,长赢他……” “你也不要有太多的负疚心理,头儿一直都是这样,每一个成员出现什么问题了头儿都是尽心帮助,一旦有人受伤或者遇到危险了,他比谁都着急。”祝孟尧担心余是会因为这个而感觉对长赢有什么亏欠的心理,和他疏远了些,只是无意间这么提起。 余是只是安安静静的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按照我自己的理解来看,魃的存在更像是一种传说,毕竟人死后变成魃这个说法太过虚幻,而且我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见过魃的存在。” “真正意义上?怎么,祝姐,你见过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魃?” 祝孟尧:“……”这是个会挑重点的。 久久没有听到祝孟尧的回音,余是良心大发也没有为难她,只是又问:“你们前几日说是要去安顿居民的事情,还记得吗?” “你是说你和卡洛儿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 “对。” “记得,怎么了?”祝孟尧拉开椅子,坐在了余是旁边。 “那第九城居民他们大多数是什么情况?有没有感觉到有异常的地方?”余是在投喂自己的空闲时间里询问着祝孟尧,正事和喂饱肚子两不耽误。 “这么一说,确实有,感觉来往街市远远比之前冷清了不少,而且寻常人家都躲在房屋里面不出来,以往还没有过这种经历,就算是再怎么因为前几城噩耗带来的恐惧,他们都还是该做的买卖和生意不会轻易停止,总归是为了养家糊口,不过我们只是觉得是因为第八城的覆没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压力,毕竟……真的是最后一城了,我们也再没有多想,怎么了吗?” 余是翻着手中的粥,似乎是觉得烫了,一直不往嘴里喂,听到祝孟尧的话,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对了,你们上一次去见城主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间?” “那都挺久了,有一个多月了吧,因为第九城城主府和其他几城都不一样,他们不在居民区内,反而设在外围,所以一般有什么事情城主府都来不及管理,大多都是在第九城内设置的各司将大小事件整理好后一起带给城主的。” “知道原因吗?” “不清楚,我们一来到这里就是这个样子,不过一会儿等头儿回来了你可以问一下他,他可能清楚缘由。” 余是喝了一口粥,轻声说道:“好。” 第三十六章 大印 余是喝完了粥都没有等到长赢的到来,她琢磨着时间,想来长赢是遇到什么事了,不过她并不担心,毕竟长赢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随意的擦了擦嘴角,将碗放在桌子上,按了按眉心,这两日隐隐对这件事有了一点眉目,不过在正式证明猜测之前,她需要确定一件事情:“祝姐,你知道第九城第三十七任城主吗?” 祝孟尧乍然听到一个数字,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又听到余是说:“玉堂。” 祝孟尧顿悟,回答:“知道,他都及冠五年了,想来也该成家立业了,不过他应该还是少城主吧,他父亲不是还健在吗?怎么了,城主府出什么事了吗?城主他们怎么了?” 听到祝孟尧的疑惑,余是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或许那场幻境,只是为了让余是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呢? 余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猛然一滞,有种不安的情绪迅速席卷她的心头,让她竟然觉得很是压抑,她连忙转身拉过祝孟尧的胳膊,语速也不由加快:“你们一个多月那次见城主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祝孟尧摇了摇头说:“上次去城主府的是程屿和小虎,我们当时有别的事情,每次大家有什么问题都是一起商讨之后找代表去和城主商量的,他们当天回来没有什么异常,具体的你可以问一下他们,不过他们刚才出去了,回来大概就明天下午了。” 余是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可是没一会儿,祝孟尧的声音再次传来:“对了,说起这个玉堂,还不得不再提起一个人。” 余是听着祝孟尧这么说,来了兴趣,挑眉:“怎么说?” “这个人有点特殊,说起来也和你差不多大,和我们一样不是这个世界的原居民……” 祝孟尧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余是嘀咕了一句:“清风……” “对,就是这个名字,怎么,头儿跟你说过?”祝孟尧颇为惊讶。 余是点头说:“嗯,但只是提过一次,怎么了,她和玉堂有什么关系吗?” 祝孟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来人正是长赢。 长赢当然注意到因为他的到来对话戛然而止的两人,只是轻声问到:“在说什么?” “余是问了我关于玉堂的事情,还有清风的事,这件事你更清楚一点,你跟她说吧。”祝孟尧看着长赢随口解释道。 “嗯。” —— 三年前,第六城城郊: 这人一身素色长衫,在周围这片荒地之中显得格外突兀,微风肆起,恍惚间,竟然也是出尘绝世,此人,正是第九城少城主,刚刚及冠了两年的玉堂,看到他微微用衣袖挡住了唇角,咳嗽了两声,听到他有些微弱的声音传来:“秦公子,没想到一向骄傲自大的第六城竟然也没有逃过……” 程屿依旧拿着那把亘古不变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短发微微飘动,吹去刘海那一点点遮挡,竟然看得出程屿眉目间的冷冽,在加上他本就单薄的唇面,隐隐透着几分刻薄的意思:“呵,要我看,也是他们活该,明明前几城的教训都给了,偏偏还自寻死路。” “程屿,别这么说。”长赢微微蹙眉,制止道。 程屿也只是合起了折扇,微微碰了碰鼻尖,也没再说什么,像是默许了长赢的话。 见状,长赢低头看向四周瘫倒在地的尸体,说道:“第六城的人死的很奇怪,你们看看这周围的场景除了是过分安静之外,看不到任何诡异的地方,而且你们看这些尸体,都像是睡着了一样,身体上也没有任何的伤痕,等等——”长赢说着,却突然传来一声停顿。 玉堂连忙问道:“秦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你们看他们的嘴唇!” 几人向前望去,回头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毒!” “可是,什么样的毒才能让全城百姓就这么一夜间丧命!这可比当初第二城的时候的瘟疫来的恐怖多了,那个时候好歹有一个感染的过程,大家也还可以想想办法,虽然说是……”玉堂话并没有说完,但是大家也都知道了他的意思,只是沉默着。 程屿看着情绪低落的长赢,一路走来,不管头儿怎么努力,怎么想办法,就是耗尽他所剩不多的灵元,却依旧无法阻止这场灾难,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这个世界,这九个城池,是不是都要走向毁灭? 诡异,太诡异了。 “事已至此,头儿,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毕竟,你已经尽力了。” 长赢没有回应程屿,只是站起身来,对几人说:“你们出去吧,我送他们最后一程。” 众人沉默着点了点头,离开了这个已经荒芜的第六城。 随着众人的离开,长赢左手结印,修长的手指微微划过右手掌心,一道血痕很快涌现,而伴随着血液的不断涌出,一道疾风骤起,他的长发衣袂伴随着长风扬起,只见长赢双手结印,随着复杂的手势变化,还有指尖突然燃起的蓝色烈焰,卷起层层飞沙,到最后终结之时,长赢将并拢的指尖微微抵在额间,嘴里念念有词,只此一瞬之间,以长赢所在之地为中心,有数道白光向周围迅速扩散,长赢原本不动的身体也缓缓向上浮起。 在一片寂静之中,长赢突然睁开了双眼,一道凛冽的寒光扫过,大印,已成! 只见全城之内一道蓝光乍现,所见之处燃起幽幽烈火,泛起森森的幽光,就像是地狱的红火受到了人间的淬炼,所到之处,全部被这蓝色烈火覆盖,可是奇怪的是,这样看似雄宏壮观的蓝色火焰,却未曾损坏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就像是给世界铺上了一层蓝色的荧光,梦幻的异常,可是你若要仔细看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就会发现在这蓝色火焰的燃烧之下,他们本来有棱有角的身体骨骼竟然渐渐模糊了起来,都最后变得透明,似乎完全融于了烈火之中一样。 到最后,彻底消散。 而这整个过程中,长赢一直高悬于空,身姿挺拔,佁然不动,只是默默的注视下下面的一切。 “程子啊——” 程屿听着聂小虎不着调的称呼,也没有多说什么,似乎已经习惯了一样,他将手中的折扇合起,用扇尖拍了拍聂小虎的肩膀,表示自己听到了。 “你说头儿这是什么妖术,怎么这么厉害啊!我一共见了有四次了吧,但是每一次的都不一样,你没来的那次简直太厉害了,我就是看到头儿突然往地下一蹲,手掌就是拍了一下地面,那火就直接烧起来了,全城的火啊,整整烧了七天七夜,但硬是没有一点浓烟,也没有扩散到其他的城池里。” 程屿皱了皱眉:“你说的,是第二城的那场瘟疫?” 聂小虎粗嗓门一喊:“对啊,怎么了?” 程屿被他这一喊还确实给惊到了,不过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将扇子抱在怀里,摸了摸下巴:“没什么,我也觉得很神奇,头儿这一身本事,确实叫人琢磨不透,放做是别人,还真的以为头儿是妖怪呢。” 聂小虎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其实,我也感觉头儿是妖怪,但是说不出来是什么妖怪……” 程屿:“……” “可惜喽,头儿这么一身好本事,竟然失忆了,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也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就连这一身惊羡人的本事,都只是依稀记得……哎,天妒英才啊——” 程屿拍了一下聂小虎的脑袋:“闭嘴吧你,天妒英才是这么用的吗?你好歹等头儿死了再说——等等,你个该死的,还把我带偏了,找打!”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程屿转头对玉堂说:“好了,少城主,我们也别闲着,看看附近有没有幸存者,走吧。” “好。” “小虎,走了——” 第37章 清风 “少城主,你去南方,我北,小虎西,头儿一向喜欢走东边,天黑之前在第九城边郊集合,有什么问题记得头儿给的信号。”程屿出发之前还是没忍住叮咛了玉堂一句,毕竟玉堂表现出来的,太孱弱了。 而且他是一个妥妥的第九城人,当地的土着居民,和他们这些半空掉下来的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况且,第六城的陨落,太诡异了,距离第五城的陨落,仅仅只有三天,让人措手不及,毕竟,还从来没有过这么短的时间。 玉堂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第六城南郊: “咯吱——” 是玉堂踩断树枝的声音,抬头望去,四周雾沉沉的,此刻也不过是正午时分,却显得已经快要傍晚了一样,入目皆是一片枯朽的树林,零星的看得到几片摇摇欲坠的树叶,突然之间,一道风沙扫过,玉堂被惊的用衣袖挡住了脸,长发飘动,素衫微旋。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玉堂听着有些不对劲,缓缓拿开了挡在眼前的胳膊,只见周围疾风肆起,黑色的风凌厉地刮着枝头的枯叶,它们当中有的耐不住冷,一溜烟也不留地被卷走了,剩下的,都紧紧地抓住干枯的树枝,像是要死死地抓住空中最后一抹峥嵘的岁月,呼啸过的,全是一片刺骨的凛冽,还有,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但是也只是一瞬之间,就消失不见了,隐隐看得见一道红色残影。 玉堂不由向前走去,目光不断向四处望去,唯恐错过任何生灵的存在,眼看就要到了环城河尽头,他本来以为这只是刚才那道黑风在故弄玄虚,却在将要离开之际,在环城河畔捕捉到了那抹红色身影。 —— 第九城城郊: “头儿,你看——!” 程屿回到住所之后,看到长赢的身影,直接一屁股坐在中间围着的椅子上,急匆匆的倒了一杯茶,仰头很快饮了下去,举止投足竟然颇为文雅。 长赢看着他空空荡荡的身后……以及程屿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微微蹙眉。 程屿可能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才连忙解释:“头儿别误会,小虎刚才还在我身后呢,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你和他,一起走的?”长赢疑惑的问,平常因为人手不够,大家都是一个人一个方向的。 程屿听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故弄玄虚笑了声:“头儿,我有内力,可以很快的判断周围的动静,我那边没什么异样,才去找的小老虎——” 长赢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微微挑眉,颇为惊讶:“内力……厉害!” 程屿没想到有个内力都能得到头儿的称赞,但还是谦虚的笑着:“比不上你的妖——咳咳,阵法。” 又双叒叕被聂小虎带偏了,什么妖术。 长赢只是低头,并没有应和,转而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事?” “哦,小虎那边发现了一个姑娘,一身黑袍子,看着挺诡异的,一会儿回来了你给看看。” “好,玉堂呢?” “还没消息。” —— 屋内,长赢看着被聂小虎背回来的祝孟尧,微微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把脉,查看祝孟尧的伤势。 内息凌乱不堪,似乎还有内脏破损出血的情况,实在是,狼狈的很。 长赢用了灵元催生被这个地方压制着的灵脉,也仅仅只有一点点灵气,但也足够帮助祝孟尧治疗了,随着蓝色光芒的不断涌现,祝孟尧的内息也逐渐平缓,索性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看着祝孟尧身上包裹着的宽大的黑袍子,还有遮住祝孟尧整张脸的斗篷,几人都猜不出来她的身份,只是明确知道这人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而已,不过,又是一个新伙伴也说不定。 “公子——” 长赢听着呼唤声,连忙走出屋内,程屿和聂小虎也连忙出门,毕竟刚才听到的玉堂的声音格外虚弱,而且玉堂和他们都不一样,一个土生土长的第九城少城主,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并不好给城主交代。 几人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玉堂背上背着的红衣女子。 程屿开口问到:“少城主,这是……?” “这位姑娘我在第六城南郊湖畔边发现的,秦公子,她似乎伤的很重,有劳公子为她诊治一二。” 长赢只是轻“嗯”了一声。 他虽然认识玉堂最早,但是两人并不是很了解,而且跟着程屿和聂小虎前往各个城池查看情况也是第一次。 他并不知道,长赢不会放弃以任何理由去放弃拯救一个生命,哪怕是竭尽全力。 生命在长赢眼里,非常重要。 玉堂在程屿的带领下将女子安排在了另外一间屋子内,聂小虎则去之前的屋子里照看祝孟尧的情况。 说实话,几人也是第一次看到红衣女子这样妩媚中又带着几分清秀的人,而且她身上的红衣太过张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人穿的是婚服,鲜艳无比的红色长袍,上面用金黄色的丝线绣着霸道的凤凰飞舞的图案,还有开的嚣张的牡丹花纹,再加上眉间花钿和精致的妆容,更是美得非凡。 可是长赢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人不简单,虽然她此刻安安静静的躺着,眉目间也满是安详,没有分毫诡异的地方,可是长赢就是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本着救人为先的心里,他还是很快的放下了自己可能存在的一点点偏见,强忍着不适再次聚集灵元。 他今天消耗的灵元确实太多了,已经超过了他的身体负荷。 可是他们这一行人中并没有专业的医者,长赢也不得不动用灵元去治疗。 不过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伤势,甚至是,气息都没有半分错乱,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正常的睡着,在经历了刚才玉堂从第六城南郊背回来的一路上,早就应该醒过来了。 长赢心中的那种不安感更强烈了些,不过玉堂似乎和以前也不一样了,以往他总是文文弱弱的,也非常注重礼教,做任何事情都很有分寸,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对谁这么在意。 —— 翌日: “姑娘,你醒了?”玉堂彻夜未眠,一直在红衣女子身旁待着,任谁劝都不肯离开。 长赢听到消息已经是下午了,他看着已经醒过来的红衣女子,她看着和玉堂大差不差,也是文文弱弱的样子,现在也是倚靠在床边,身后还被玉堂细心的放了一个枕头,正在玉堂的帮助下喝着水。 “秦公子……” 玉堂看向来人,长赢只是点了点头。 就看到红衣女子望过来的眼神,见她放下手中的水杯,向长赢微微颔首。 长赢见状也是颔首做以回应。 “听玉堂公子说,是公子救治于我,小女子清风,感激不尽。” 长赢仍旧是客客气气的回话:“举手之劳,更何况,姑娘本就没有什么伤势,都是玉堂带你回来的,不必多虑。” “清风,还喝水吗?” 除了屋子后,长赢感觉很不对劲。 刚好看到了程屿,他问:“旁边那个,现在怎么样了?” 程屿开口:“还昏迷着呢,对了头儿,你有没有感觉这个玉堂和清风有点奇怪?” 长赢并没有表达自己的观点,只是问:“怎么说?” 程屿听到长赢的询问,思考了一会儿,开口:“感觉他们,不想是第一次见面,就好像是很早之前就认识一样,不过第九城哪里有像清风一样的人,他们的关系熟稔的,让人感觉到很是奇怪。” 长赢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判断的太过果断,这一切还都只是猜测,他只是拍了拍程屿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远处一道疾风扫过,所到之处百草低头。 清风—— 第38章 九部 “清风——清风明月,半夜鸣蝉,姑娘的名字当真是好听。”玉堂看着面前穿着婚服的少女,温温柔柔的嗓音又溢了出来,那似乎是掺上了阳光一样温暖的声音,叫人很难不心生好感。 清风听言只是笑了声,说:“玉公子也是。” 玉堂微微低头,原本有些紧蹙的眉头却舒展了开来,轻声问着:“姑娘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吗?” 清风闻言,微微一愣,随之就低下了头,似乎真的陷入了思考,却终究没有结局。 显然,她不记得了。 清风的性格就如同清风一样,自在洒脱,却又不失风雅温婉,只是她除了玉堂以外,似乎和谁都说不出来话,只是寻常闲言碎语,偶尔见面寒暄几句,对于他们的处境没有半分追究,这种态度不像是来到异世茫然之客,也不像是本地之人早已见过,倒更像是……毫不在意。 她不在意自己为何而来,因何而去,也不在意只记得名字的自己到底是谁,不在意过去,不在意未来,哪怕就是当下,也都是能行且行,得过且过。 太过安逸,叫人不得不感觉到诡异。 直到,第七城浩劫! 未曾想这日清风看着归来的几人,递上了清水,说着:“你们说,如果当真这九辰域就此消散,万千百姓灵魂,该当何在?” 九辰域……对啊,这九辰域,才是这方世界之名,譬如九颗星辰,熠熠生辉,不绝璀璨,或许自此诞生缘由,也是如同这个名字一样,承载着先祖的美好愿望。 可是…… 玉堂听言,沉声说着:“在我们第九城,有‘魃’一说……” 然而清风却直接打断了玉堂的话,她似乎知道玉堂想要说什么一样:“不是,这不单单是你们第九城人的看法,更是整个九辰域共同的说法,不过一到七城文明相对来说远远先进于第九城,也自然不再相信什么鬼怪邪说,更何况,真正对魃的理解只是那个逢出必乱,伴有大旱的……呃,干尸。”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魃,是有实体存在的,也可以理解为是人死后那副来不及腐烂的躯壳,这个时候的魃是一种没有灵魂,只知道杀戮或者在他的驱使着,也就是让他成为魃的人的操纵下为所欲为,而我想问大家的,其实是那个被魃这副躯壳剥离的灵魂,也就是被你们称为是魃灵的东西。” 清风说完,仍旧面无表情的品着手中的茶,丝毫不去在意对面几人突变的脸色。 “清风,九辰域的事情,你为什么这么清楚?”玉堂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身体也微微前倾,以往一直躲在袖子里的手也被他抽了出来,支棱在桌子边沿。 清风甚至连头都没有抬,只是掀了掀眼皮,看了清风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但也只是一瞬之间便消失不见,她朗声开口,声音中少了过往的温柔,反倒是带了几分清冷:“现在还不是你们知道原因的时候,不过,我确实不属于九辰域的任何一个城池,诸位也不要介怀,就这么顺其自然也好。” 最终这个事情还是因为长赢几人面对九辰域这接二连三的灾难不得不做出妥协,纵然心中疑虑,却还是选择相信她。 也就没有再计较这些事情。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们遇到了卡洛儿,一个真正意义上拥有救治他人能力的外来者。 —— 入夜,寒风凛凛,席卷着这片荒凉的土地,而在环城河边,玉堂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他看着已经因为夜色而看不清原本河中景色的河面,似乎是在发呆。 第七城,消失于冰寒。 简单来说,那里所有的人都是冻死的,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座冰城,让玉堂感到不安的不是第七城的毁灭,而是他的方式,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属于第七城的灾难,竟然是冰寒。而原本的第七城,是奉火为尊的火系术法城,是整个九辰域对火元素掌控的炉火纯青的城池。 九辰域每一个城池都有他们立身九辰域的根本,第九城被其他城池称为“下民”,就是因为第九城没有天生的天赐神力,唯一的优点就是人数多,非常多,占地面积远远大于前面八个城池,九辰域以中心池为根基,掌握着自然之力,和自然有着不可分离的关系,可以说,九辰域所拥有的一切,都来源于自然。 对九辰域的人来说,自然就是人间的神,不同的城池都会掌握一种自然界赐予他们的天赋,第七城就是火元素的元素之力,这些,长赢他们并不知道,但是玉堂是土生土长的九辰域的人,是第九城少主,虽然第九城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低等的下民,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城池敢侵占第九城的一寸土地,这是因为千年前的“九部预言”。 而关于“九部预言”的内容,只有历届城主和长老才能知道。 他,就是在一次意外中知道的。 玉堂早就知道,九辰域,逃不开这场浩劫。 正是因为“九部预言”的存在,“预言”也就不单单只是预言,更是对上八城的一种警告,和对第九城的保护。毕竟,九个实力悬殊的城池才能相安无事整整千年,也是因为“九部预言”,他才知道原来九辰域的毁灭,早就是命数。 所谓的“九部预言”,无非也就是那么一句简单的话和一句简单的警告,让人心甘情愿执行的不是这两句简单的话,而是说出这两句话的那个人。 那个,高出于九辰域,一念之间创造了九辰域的三千门门主——那个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人。 他的地位,甚至超过了九辰域的九位圣祖,不过,这些都是代代相承下来的了,谁知道经历了一千年的现在,会被更改成什么样子。 “玉公子?”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玉堂原本飘忽出去的思绪被瞬间拉了回来,他微微转身,看着身后到来的人。 “清风姑娘,你怎么来了?” “公子叫我清风就好,这话应该我来问吧,已经这么晚了,公子怎么还不早些休息,反倒是在这里偷偷吹风了。”清风笑着,全然没有了今天长几人归来的时候询问“魃”的时候咄咄逼人的样子。 玉堂没想到清风会问这些,看着清风的目光呆滞了一会儿,不过良好的自持让他很快回神:“只是想到最近的事情,心中有些烦闷,出来转转罢了。” 清风就着河畔边,在玉堂的身边坐了下来,清风注意到她的动作,微微侧目,那人还是那身红色嫁衣。 恍惚间想起一句话,少时在上城的话本里看到的: 懒梳妆,倚朱窗,钗环不戴。面无粉,冷淡了胭脂。然,玉容美貌依旧,粉面生春不改。 确实是“面无粉,冷淡了胭脂。” 恍惚中,又想起那个拉着自己话本的少女了,如果她还在,成婚的时候,一袭嫁衣的样子,怕是和清风一般无二吧。 她们,好像,又好像不像。 玉堂苦笑一声,收回了目光,耳边却乍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惊如当年—— “小傻子……” 第39章 木荒 十八年前,九辰域,第六城,九部大会: “父亲,这次九部大会为什么要带上我啊?之前父亲不是一直不让我来吗?”小玉堂跟在九城城主背后,拉着他的手,软糯糯的说着。 玉岩当然听出了玉堂语气里的幽怨,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之前是因为你还太小了,不过我们玉堂现在可是少城主了,当然要跟着父亲一起来了,之前不是一直缠着我的吗,怎么今天还不乐意了?” 玉堂看了玉岩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蠢蠢欲动的眼神让玉岩明白这孩子对这次的九部大会还是很好奇的,不过好奇归好奇,他也应该明白身为少城主的责任了。 玉岩看着玉堂到处乱窜的身影,无奈的笑了笑,微微侧目,看向了身后,喊了声: “温臣——” “城主。”玉岩身后走出来一个看着大概三十左右的俊朗青年,一身绛色长衫,整体显得轻便简洁,只见青年单手背后,微微欠腰,向玉岩行礼。 玉岩吩咐到:“你跟着玉堂,有什么事情及时告诉我,我先去会见其他城主。” “明白,城主放心。” —— “温臣叔叔,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啊?”小玉堂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的围墙,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而且总感觉阴森森的,今天的温臣叔叔也怪怪的。 “少城主乖乖待在这里,叔叔有事情要去处理,等一会儿我或者城主就会来接你,好不好?”温臣温温柔柔的笑着说,摸了摸小玉堂的脑袋。 小玉堂看着一向熟悉的温臣,也没有说自己感觉奇怪的事情,只是乖乖的点了点头,说:“那叔叔和爹爹要早点回来哦。” 温臣揉玉堂脑袋的手一顿,神色不明,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不过小玉堂并没有在意,只见温臣低下了眸子,点了点头,起身离开在关门的时候,小玉堂总感觉温臣叔叔透过门缝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小玉堂等了好久好久,从窗外满满的太阳到没有一点光再溢出来,从原本的温暖如春到夜深的春寒料峭,从满心满眼的欢喜和期待到恐惧的一点点降临。 小玉堂之前也干过中途跑了的事情,结果那次迷路了,父亲找了他很久很久,母亲哭了很久很久,他也跟着哭了很久很久,那个时候还没有温臣叔叔。 小玉堂害怕迷路,害怕父亲担心,害怕母亲因为他又不见了而害怕,但是现在没人找他他也害怕。 他好饿,也好冷。 窗外是风呼呼的吹着,还有有些破旧的门窗的“咯吱”声愈演愈烈,小玉堂恍惚中听到了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他欣喜的以为是温臣或者玉岩,连忙从地上爬起,迈着小步子靠近门口。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门的时候,一阵风突然就将大门吹来了,顺带裹着一阵寒风,交杂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小玉堂难受的捂了捂鼻子,看向了门外,外面似乎是有月亮的,院子里被照的颇为亮堂,并不影响视物,可是奇怪的就是院子内空空荡荡,哪来的什么脚步声。 “温臣叔叔?” 没有回应。 “父亲?” 依旧是没有回应。小玉堂感觉到奇怪,他终于壮着胆子挪到了门口,可是刚刚探出一点头,突然感受到一阵很大的冲击力,将他直逼身后,一下就被摔在了身后的桌案上。 “呜——” 小玉堂看到空明的庭院中突然冒出一团黑红色雾气,周围还有在不断的浮动着几抹更深的血红色的雾气萦绕在其中来回穿梭,乍看,简直诡异极了,可就是在这种诡异之中,又有几分摄人心魄的美,像是要被蛊惑一样……似乎是注意到了小玉堂这里的动静,那团红色雾气像是找到了方向一样,给小玉堂一种自己被直勾勾的盯着的错觉。 红色雾气来回浮动,隐隐看出了一个红衣的窈窕身影在黑雾之中若隐若现,而伴随着雾气的移动,方才听到的脚步声更清楚了。 小玉堂看着周围无处可逃的地方,只能尽力把自己缩小,似乎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一样,小玉堂将脑袋埋在臂弯里,露出来的白皙的胳膊不住的颤抖着,隐隐听得见小玉堂颤抖着的哭腔。陷入恐惧的小玉堂当然不会注意到那偷偷从窗外进来的一抹红色光雾正在他身后洋洋洒洒的飘动着,那小小光雾像是和没头苍蝇一样在黑色中横冲直撞,辨不明方向,在一片漆黑之中,透露着幽幽的红光,很快就找到了目标,微微没入小玉堂的胳膊之中,一道红光乍现,之间玉堂手臂上微微浮现出一个红色的图纹,红色之中却又泛出了几分金黄色的意思,疾风扫过—— 刚刚走到门口的红色雾气中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红雾之中露出了一丝不明所以的微笑,随着天空中的明月被乌云彻底遮掩,远处的乌鸦发出了叫声,刺破了黑夜的一片宁静,红色雾气也在转眼间消失在了门口,伴随着的,也是随之闭上的大门。 而在此时,小玉堂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一样,突然站起了身子,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颤抖和恐惧,只是神色中也是满满的茫然,像是丢了魂一样。 他直直的向门口走去,木门又突如其来的打开,小玉堂毫无阻碍的出门,木门也随之闭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夜色如水,漆黑如墨。 这空明的庭院之中,没了月光的照耀,竟然愈发的安静了起来。 —— 翌日,第六城南郊木荒阁: 小玉堂在一片恍惚中睁开了眼睛,入目确实趴在床边的一个红衣少女,女孩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明亮而清澈,像星星,小玉堂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看到了她兴奋的微笑,眼睛弯曲像新月,仿佛那精神韵也溢出来了,在一颦一笑之间,那高贵的神情自然流露出来,让人不得不惊叹她的优雅与灵动。 小玉堂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小傻子,你终于醒了!”小玉堂听到少女灵动的声音,更是呆滞了几分,骨子里的教养让他生怕自己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来,慌忙从床上爬起,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你是……?”小玉堂终于开口。 红衣少女笑了笑,她那双顾盼撩人的大眼睛每一忽闪,微微上翘的长睫毛便扑朔迷离地上下跳动,显露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美,少女开口:“我叫木生灵,这里是我家,爹爹今晨出门了,昨日回来的时候带你回来的,小傻子,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小玉堂局促不安的低着头,小脑袋思考着昨天发生的事情,他记得温臣叔叔让他待在那个阴森森的房子里等他回来,可是他太困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之后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小玉堂抬头看着眼前睁着大眼睛等着他回话的清风,颇为腼腆的笑了笑说:“我叫玉堂,多谢相助。” “你怎么和那些个无趣的大人一样,木讷的紧,哼,爹爹说等你醒来了把这个喝了。”木生灵听到玉堂这么说话,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有意思,兴致缺缺的看着玉堂,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将一早热好的汤药端给了小玉堂。 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之后,小玉堂肉眼可见的垮下了脸,眉梢紧蹙着,一脸拒绝的看着这碗汤药,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 木生灵看到小玉堂这个表现,竟然毫不留情的大笑了起来:“小傻子,你不会害怕喝药吧?我三岁的时候就不怕喝药了,你羞不羞,略略略——” 木生灵冲着小玉堂做鬼脸。 小玉堂面色一红。 也就是这时,门外传来了动静,木生灵连忙将手中的汤药塞在了小玉堂怀里,向外迎了出去。 两条小短腿瞪着,跑出了神奇的速度:“爹爹——” 然后,成功的扑在了一个陌生人怀里,玉岩笑着小心翼翼的接过木生灵,看着怀里的小脑袋拼命的挤出来样子觉得心都萌化了,然而木生灵看着玉岩陌生的面孔,神色一愣,最后还有点小纠结的说着: “爹爹,你怎么长成这样了?” 玉岩身边的木元听的小胡子一敲,嘴角抽搐了两下,一脸无奈的按了按太阳穴。 小姑娘当然也注意到了玉岩身边的人,看着木元又是一顿茫然,紧接着又回头看向了玉岩,不太确定的开口:“爹爹?为什么你旁边这个叔叔和你之前长得一模一样?” 玉岩:“……”这问题我还真解释不了。 木元:“……”这亲闺女还能要吗? 这句话几人属实没有料想到,木元脸黑着瞪了一眼这个脑袋缺一根筋,不会拐弯的傻闺女。 玉岩听着小姑娘的话,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木元的肩膀,笑着说:“木兄,令媛还真是讨人喜欢的很啊。” 小姑娘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又犯糊涂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到木元身边,小手抓起了还在敲小胡子的木元的衣袖,微微晃了晃,木元掀起眼皮看了小姑娘一眼,但是又很快的移开目光,还有从鼻腔里面挤出来的一声:“哼!” 小姑娘尴尬的挠了挠头,软糯的声音传来:“爹爹,我错了嘛——” 木元也没有跟自己亲闺女斤斤计较,只是轻轻弹了小姑娘一个脑门儿,然后带着几人走进了屋内。 几人走向后面,小玉堂也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神色中先是闪过一道茫然,似乎有些不确定眼前的景象是不是真的,开口时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父亲?” 第40章 话本 小玉堂向玉岩交代了昨日发生的事情,看着玉岩神情严肃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小玉堂开口问:“父亲,温臣叔叔呢?” 玉岩听到这个名字显然神情更冷了,小玉堂有些不知所措,玉岩当然注意到了自己的态度不太对劲,连忙笑着说:“没事,温臣他……有自己的事情,以后也不会再来我们这里了。” 小玉堂乍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啊?之前不是……” “没有为什么,玉堂,记住,以后关于温臣的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要再提,也不要跟你母亲提起。”玉岩显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小玉堂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小玉堂一直待在木荒阁,木元和玉岩似乎在处理着什么事情,总是早出晚归的,小玉堂也没有太在意,只是隐隐觉得玉岩每次回来的时候周身的气势都更冷了一些,叫人难以接近。 木生灵也是个古灵精怪的,平时阁中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几乎是看不到其他人的,偌大的府邸,等玉岩和木元走后也就没有多少人了,木生灵似乎对这一带很是熟悉,经常没人的时候给小玉堂带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当然,很多时候都是扯着小玉堂跟她一起去,这第六城城内的各大街坊都被两人逛了个遍。 这日,木生灵似乎又找到了什么好点子,玉岩和木元前脚刚出门,木生灵后脚就直接的闯入了小玉堂休息的地方,小手一抓就要把人往外面扯。 惊的玉堂一愣一愣的,他问:“灵儿,今日是又怎么了?” “小傻子,你一天天待在这里不无聊吗?我前几日又听到一个好地方,去不去?”木生灵说的神秘极了,两个大眼睛布灵布灵的闪着,一副得意的样子,似乎它发现的这个地方很让人觉得神奇一样。 玉堂虽然很想满足木生灵的小心愿,但这一次却很坚定的拒绝说:“父亲这些日子查的书我都没有背下,他说今日我再这样以后就不带我来这里了。” “背书?你背的什么书?”木生灵头一次听到在自己面前说背书的人,觉得有趣的很,看着小玉堂一板一眼的看着书,全然没有旁人装模作样的架势,她在小玉堂背的认真的时候“唿”的一下便从他手中抽出了书。 深蓝色的封面写着“中庸”二字,木生灵一愣,问:“何为中庸?” 小玉堂看了木生灵一眼,稚嫩又不缺乏严肃的声音在屋子内想起: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已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本意也可理解为不偏不倚、凡事有度、不夷不惠,反之则是厚此薄彼、偏听偏信。” “怨天尤人?”木生灵似乎对这还挺有兴趣,看着小玉堂的眼神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紧接着木生灵眼珠一转,对小玉堂笑了笑说:“那你可知道九部预言?” 小玉堂还没有听过这个新奇的词,回头看向木生灵,眉梢微蹙,问道:“未曾听说,那是什么?” 说起这个,木生灵似乎来劲了一样,不过她本身知道的可能也不多,零零总总也就那么几个大家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的一些闲言碎语。 “爹爹说,九部预言是九辰域的历届城主口口相传留下来的秘密,同时也是九辰域生灵浩荡的死劫,今日爹爹和你父亲频繁外出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事情,相传九部预言记载的是九城生灵的终结之术,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是有解决之法的……”木生灵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小玉堂对这个九部预言有些兴趣,同时也觉得木生灵说的过于简单,他也确实想要知道更多的和父亲有关的东西,连忙问道:“什么解决之法?” 木生灵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我也不知道,我还没看完呢,后面的有些看不懂了。” 看完?什么东西? 小玉堂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看着木生灵盯着他看了一眼,目光闪烁,微微抿唇,一瞬之间,他似乎明白了木生灵的意思。 “你说的这个,是话本里的东西?你又背着你爹看话本了?” 小姑娘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了整齐的牙齿,小玉堂也终于明白木元的良苦用心,感情这姑娘之前那么多邪门歪道的东西都是从话本里面学的。 他本来以为是真的呢,原来是小姑娘又用木元和玉岩的事情引起他的好奇心,想让他和她一起看话本呢。 不过这一次不是什么情情爱爱的东西,而且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指引着玉堂,让他想要去了解一下这个九部预言,虽然可能是杜撰出来的,此刻却对玉堂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走,我帮你看看。”小玉堂开口。 —— 某人看着眼前花红柳绿的书本封皮,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头,眼角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两下,脸色也瞬间变得绯红了起来。 木生灵才意识到不对劲,连滚带爬的终于从小玉堂手中抢过来了那本书。 一脸的不好意思,看着玉堂的眼神飘忽不定的:“那个……你听我解释。” 玉堂挑了挑眉,一脸好笑的看着她,目光像是要把人看透一样,看着木生灵支支吾吾的样子,玉堂知道她也憋不出来什么想样的理由,开口:“你知道你才多大吗?怎么净看这些……这些……” 小玉堂被憋的说不出话来,简直是,有辱斯文。 木生灵看着小玉堂这个样子,逼近了他,小玉堂就感觉眼前突然多了一张放大的脸,他猛的一惊,直往后退,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一翻,整个人狼狈极了。 木生灵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噗哧”一声,轻笑出来。 玉堂:“……” 看着小玉堂愈发不对的脸色,木生灵也没了调笑的意思,忙拉人起来,一脸正经的说:“这不能怪我,我爹爹就是用话本教我认字的,我自认字开始就看话本,爹爹也爱看话本,而且话本里面也不一定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什么江湖术士拯救苍生,什么医学世家悬壶济世,什么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再或者方才告诉你的九部预言,诸如此类都是在宣扬正义,不必你的仁义礼智差。” 看着玉堂明显有些动容的神色,木生灵又说:“而且,你们记得中庸之道到底是为了治世救人,民生为本,天下为辅,而能让人动容的不仅仅那些传承下来被奉为典籍的圣物,更多的是人心中的善恶,天底下的百姓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政法,也不是所有人都关心时事,他们只在意自己能不能吃饱,吃的好不好,能不能穿暖,说到底,大多数人都是利己主义者,他们只在意自己的生活,而那些身处困顿的人尤其爱看话本,因为话本里有他们期待的生活,有他们想要成为的样子。” 许是这番话的杀伤力太大,小玉堂久久没有回应,木生灵正以为自己是因为说的太过,准备道歉的时候,却见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小玉堂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竟然像那些大人一样恭恭敬敬向木生灵作揖。 木生灵刚到嘴边的话被小玉堂这番举动惊的又咽了回去。 “你……” 小玉堂一板一眼的说着:“没想到灵儿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明白这些道理,之前是我狭隘,我向你道歉。” 木生灵被他这严肃的举动整得格外不好意思,毕竟这话还是当初木元私藏的话本被阿父发现之后木元的说辞,自己久而久之听多了,也就背下了,没想到还白白的让这小傻子好一番崇拜。 不过说起阿父…… 阿父两年都没有回来了。 第41章 天命 木生灵莞尔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那既然这样,我们一起看话本呗?” 小玉堂的眼角弯了弯,似乎在笑,两人那种属于少年人的稚嫩感又重新回来了,谁都不会再去讨论那些大义之事,此时此刻,他们面前只有彼此。 “小傻子,我跟你说,我爹爹最喜欢看的是那种人妖殊途的爱情故事,阿父总是说爹爹俗气,每次看到爹爹看话本,阿父总是……” 木生灵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她周身原本欢快的气势瞬间就低沉了下去,小玉堂当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看着小姑娘颓然欲泣的样子,小玉堂有些怔愣的问:“你怎么了?” 小姑娘抬起头,红了眼眶,却不落泪,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呜咽,并再一次试图用手掩盖她的痛苦,她时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 小玉堂一愣,他还没有见过木生灵这个样子,连忙靠近小姑娘,看着小姑娘突然扑进他怀里,小玉堂愣的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是看着小姑娘伤心的样子,拍了拍她的后背,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良久—— “你……没事吧?”小玉堂看着眼眶还有点红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问着。 小姑娘这会儿似乎已经情绪恢复正常了,她若无其事的抹了一把眼睛,笑着说:“没事,我就是有点想阿父了。” “你阿父?是你爹爹吗?”小玉堂愣了一下,他之前听木生灵提起过,只是下意识的以为就是木元,但是现在看显然不是。 木生灵似乎有点不高兴于小玉堂的榆木脑袋,奶乎乎的凶着他说:“你真是个小傻子,阿父是阿父,爹爹是爹爹,怎么能一样呢?” 小玉堂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你阿父是……很久都没有回来了吗?” “对啊,我也不知道阿父为什么突然离开了,虽然爹爹从来都不说,但是我知道每次爹爹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偷偷躲在房间里哭,被我发现了很多次呢,我知道,爹爹跟我一样,很想阿父,我阿父可好了……” 说起木生灵的阿父,她一瞬间就滔滔不绝了起来,不过据她所言,她的阿父离开的时候木生灵也才只有三岁,刚学会走路,有些话都说不清楚,大多数老子都是后来木元告诉她的。 不过也不影响她对自己阿父的崇拜。 “好了好了,不说了,小傻子,吃不吃糖糕啊?阿嬷做的糖糕可好吃了。” 小玉堂点了点头。 在那一段时间里,小玉堂几乎天天都和木生灵待在一起,每一天都能听到那悦耳的声音。 “小傻子,起床啦——” “小傻子,你快一点啊,先生说书快要开始了,今天要说狐面书生的故事,爹爹偷偷跟我说让我听完回去告诉他结局呢——” “喂,小傻子,你怎么跟我爹爹一样不聪明,嘿嘿嘿——” 还记得小玉堂要走的时候小姑娘别扭的对他说: “小傻子,要不你别回去了,就在这里和我一起玩吧。” “喂,你走了我就不理你了哦!小傻子,你不准走!” “哼,你要走我也不拦你,喏,这个给你——” 小玉堂看着木生灵递过来的一把匕首,分量着实不清,小玉堂看着匕首,脑子懵懵的,一时半会儿不理解为什么木生灵会送他一把匕首。 “这个是我阿父给我的,不过我用不上,就便宜你了,你个小傻子,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别人占便宜了,要不然我就不要你了!哼!”小姑娘说完就别过了脸,一脸傲娇且别扭的用余光看着还在发呆的某傻子。 小玉堂看着木生灵的样子笑了笑,温温柔柔的开口:“多谢小灵儿,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以后有机会了,也希望你来第九城看看。” “第九城有什么好的,不都是一些花花草草的吗……”小姑娘下意识就想反驳,可是看到小玉堂的笑脸之后,就又唯唯诺诺的说到:“看在第九城有你的份上,我就勉勉强强有时间了去看一看,不过你记得给我买好多好多小零嘴,我还要第九城里面别人没有的话本。” 小玉堂闻言,无奈的笑了笑,回应:“好。” —— 在木荒阁期间,木元和玉岩从未告诉两人他们做的事情,温臣自从那次之后也再也没有踪迹,谁都不知道身为玉岩门客的温臣去了哪里,似乎从第六城开始,温臣的存在就成了第九城人不可说的禁忌。 小玉堂和木生灵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才有了后来离别的时候的那一出,小姑娘一直都是那个活泼灵动的性子,小玉堂也本来就不是耐得住的性子,对很多事情都充满着好奇心,只是因为身为第九城少城主,他一出生的命运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在父亲和温臣,以及城中长老等的教导之下,玉堂那种书香墨客,政法之能的气势是耳濡目染的。 不过那个时候的小玉堂还不是现在这样,看似彬彬有礼,却和所有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而他的转变,也正是因为三年之后第一城的覆没。 据玉岩所说,木荒阁是坐落于第六城,却独立于九辰域的一个新组织,从三十年前就已经存在了,存在的时间也算不上长,而木元,正是木荒阁阁主,木荒阁名字叫木荒,却和他的字面意思没有一点关系,木荒阁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九部预言因为流言蜚语在市面上传播之后迅速建立起来的一个自救组织,不过不被大家所认可,唯一支持他的就只有第九城的玉岩。 据说第一城覆没于一场屠杀,源头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异变,如果不算是异变的原因,第一城其实就是一场——自相残杀。 异变者完全丧失理智,见人就杀,见血封喉,第一城是重商重利的财富大城,掌握着九辰域百分之七十的财富命脉,因为第一城的覆没,导致后面八个城池长期没有商务沟通的福利,致使整个九辰域经济领域迅速瘫痪,让人叹为观止。 不过让人感到恐怖和绝望的,是第一城出事时周围的那层莫名出现的气场,阻断了所有人逃出去的可能。 而那个时候,木元和木生灵正好在第一城,听玉岩说是因为木元听说了关于木生灵阿父在第一城的消息,便连夜出发前往了第一城,没想到刚好赶上了第一城突如其来的屠城之祸。 据说木元是为了救人而死,而木生灵从第一城覆没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刻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尸山遍野,哀嚎不断,赤壁之下,火光连天。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哪怕是被其他城池发现了,也根本无法进入其中,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这场有绝对针对性的屠戮整整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当一个月后有人终于能够进入其中,当时的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 悲哉!壮哉!! 所谓的绝对针对性,其实是因为最后有幸活下来的几人,没有一个是第一城人,都是其他几个城池里刚好今日前往第一城办事经商的人,而身处其他城池的第一城人还在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因为诡异的原因离奇死亡,有服毒自杀,有上吊自杀,有被突然掉落的飞刀砍死,更离谱的是睡觉的时候莫名其妙断了气的,而这些人的死亡时间,最晚的是第一城周围那层诡异物质消失的时候。 总而言之,所有城池降下来的“天灾”,都是那种你知道你会死,但是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死,也不知道你会怎么死,你知道他快要死了,但是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如同天授,如同天命。 第42章 魂体 九辰域,第七城覆没后,第九城城郊,环城河旁: 玉堂听到清风的那一声呼唤的一瞬间,眼眶就已经红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清风,颤抖着嘴唇微微勾勒出两个字的轮廓:“灵儿……” 玉堂却看到她微微笑了,吐气若兰,一缕刘海轻轻地拂过那有些娇小的额头,像受伤的天使,清冷,却堕落。她转过那清澈的眸子,又稍稍闭上,许是太累了,洁白如玉的脸庞像夜空的明月,苍白而美丽。 她清灵却有几分缠绵眷恋的嗓音说顺着风传来:“是我。” 短短二字,对玉堂来说却比得过满堂烟火绽放,比得过春日百花盛开,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忍不住想要流泪,想念总是令人痛苦的,在无数个暗夜里,他曾伸出长臂,想要抓回往昔的梦,回到那个只有他和木生灵的日子,可是他的脚步总是越走越远,唯一能抓回的,只有那藏在记忆里的快要被时间冲淡了的面目全非的记忆,抓不回的,也照样能够使他痛苦不堪,木生灵的显示一直都是他的伤痛,是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尽管每一次想念都如伤口上撒盐,痛之又痛,但玉堂依然禁不住追溯,他就是无限的在疼痛中呻吟,又在疼痛中新生。 他有太多的疑惑,有太多的问题,也有太多的不理解,少时以为是解闷话本的九部预言成了真的,那些过往中血淋淋的灾难全部照进了现实,木荒阁的陨落,木元的死亡,木生灵的消失,因为时空导致外来者的到来,没有人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也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阻止,殚精竭虑,却无能为力。 似乎在这场灾难中,身为人类唯一能做的,只有无止境的痛苦和绝望。 “你……之前是失忆了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 “小傻子,你倒是给我回答问题的机会啊,你一次性说这么多,我怎么回答你啊?”清风笑了笑,语气一如既往的让玉堂感到安心。 玉堂愣了一下,深沉的夜色遮挡住了他通红的双眼,他似乎斟酌了很久,终于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你,这些年,还好吗?” 清风一愣,确实没有想到玉堂会问这个。 “玉堂,谢谢你。”清风并没有直言好与不好,只是对着玉堂笑了笑,轻声道谢。似乎也就是因为玉堂这一句简单的好不好,清风便觉得过往的不好都不重要了。 不过,清风到底不是木生灵。 或者说,如今的清风和木生灵,只是共用了一个躯壳而已,清风是拥有木生灵的记忆,可是中规中矩的来说,她们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个人,不过这些,并没有必要告诉玉堂。 “灵儿,我很想你。” 清风从来没有听到过玉堂说出这么直接的话,她原本清冷的眸子终于染上了一点温度,不高,却足以让她感觉整个身心都暖洋洋的,好不自在。 微弱月光之下,只见她脸上,唇上胭脂搽得红扑扑地,明艳端丽,嫣然腼腆,却又不乏愉悦,清风觉得心下快意,不由得笑魇如花,明艳不可方物。 —— 如今,第八城覆没后,第九城城郊: “后来呢?”余是听到突然停下来的长赢,咬了一口馒头,问道。 长赢低头,端着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水,茶水已经冰凉:“第七城和第八城覆没时间相差两年,在这两年,我们基本上了解了九部预言和木荒阁的事情,也知道了清风和木生灵之间的关系,这些,都是曾经的玉堂并不知道的,关于木生灵的事情,也是当初玉堂告诉我的。” 余是很快就抓住了重点:“她们,是什么关系?” 长赢低沉的声音传来的有几分犹豫,似乎这种解释很违和于长赢的认知:“木生灵是生来缺魂之人,而清风就是木生灵缺失的最强大的那股魂魄,所以说,她们本质上可以说是一个人,不过前二十年以两种不同的形态存在着。” “又是魂魄论?”余是觉得这很荒谬,她不是很相信人有魂魄这么一说,不过此时此刻受到九辰域的影响,也不得不尝试着去改变自己的固有认知。 她有些头疼的按了按眉心,连着问:“那你怎么知道木生灵是生来缺魂之人,又怎么知道清风是后来寄宿在木生灵躯壳的灵魂的?” 长赢解释:“玉堂年少时和木生灵讨论过的九部预言,并不是话本上的东西,可能是当时的木阁主没有收拾好遗留出来的典籍,那本书还在我那里,上面的东西在后来也有在现实中发生,有一定的可参考性,至于木生灵和清风的关系,其中也有一些言论,不难理解。” 余是又想到了当初进入城主府的时候李管家说的那句话:“那,为何李管家会说是清风这个外来者造成了第六城浩劫的?” 长赢看着余是艰难咀嚼馒头的样子,顺手给她倒了一杯水,在水杯面前微微屈指敲了两下,不过言语未停:“清风拥有一种类似于巫术的力量,每次她以魂体形式出现的时候周围会伴随着一股红色雾气,那种雾气有毒,而这种雾气可以溶于水中,第六城出事的时候周围确实笼罩了一层红色雾气,而第六城人也是死于中毒,这件事情传开之后大家就认为是清风造成了第六城的灾祸。” “魂体?那和格……”余是下意识就直接说了出来,可是刚蹦出来一个字就突然想起了祝孟尧当时的情况,硬生生的把这个“格”字变成了另一个“嗝”字。 祝孟尧看着余是打嗝的样子,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余是低着头笑了笑,没有回复。 长赢很快就知道了余是的意思,说:“不一样。” 祝孟尧一愣,问:“什么不一样?” 余是笑着说:“这里的馒头和我们那里的不一样,这里的更容易让人打嗝,简单来说就是容易噎着。” 祝孟尧:“……” 长赢:“……” 就在这时,门再一次的“咯吱”了一声,余是微微偏头,听到几人的问号,余是知道,聂小虎和程屿。 程屿看着坐在凳子上啃馒头的某人,调侃的笑了笑说:“呦,小姑娘不哭了?” 余是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不过很快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架势,开口:“有劳关心,想通了一些事情,就不哭了。” 程屿很自然的撩开衣服前摆,坐在了余是对面,随手将折扇放在小木桌上,说着:“那感情好,想通什么了?” 余是终于啃完了最后一块馒头,蓬松的棕栗色的齐肩短发被她随手别在了耳后,微微睁开眼睛,那红色的瞳孔乍一看还是有几分可怖。 “你这……怎么和……”程屿下意识张口就来。 长赢听到程屿的话一愣,却也瞬间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细细想来,确实如此。长赢接上了程屿未说完的话:“你的红瞳,和当时异化的清风一般无二。” 余是着实一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异化?和第一城一样的异化吗?” 长赢否认说:“不一样,清风的异化指的是她施展巫术的时候,周围会笼罩起一层红雾,她的瞳孔也会变成红色,这种红色就和你现在一样,中间还有奇怪的花纹。” “花纹?那不相当于戴了美瞳么……”余是嘀咕着,没想到自己来这里还能奢侈一把。 “你嘀咕什么呢?”程屿看着发呆的某人,问。 余是听到程屿的声音,突然想起了第九城城主府遇到的事情:“对了,程屿,听祝姐说一个月前你和小虎去过第九城城主府,对吗?” 程屿晃动折扇的动作一顿,但还是点了点头:“对,是我们,怎么了?” 余是先是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斟酌着话应该怎么说。程屿看着余是吞吞吐吐的样子,反而觉得有些稀奇,问:“干什么,直接说啊?” 余是埋头,低声问道:“那,上一任城主和玉堂他们都还……健在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第43章 命运 程屿先是愣了一下,很快说着:“不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然在啊!不过当初清风出事之后玉堂就不怎么跟着我们一起了,而且他身为少城主要处理的事情本来就很多,更何况他们身体都很健康啊……” 程屿实在想不到为什么余是会问出这种问题,又想到了她前些日子碰到的幻境的事情,瞬间顿悟。 “小余是,你是不是在城主府的幻境里面看到什么了?” 余是勾了勾鼻子,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便岔开话题:“祝姐,我想把这个咸菜夹在馒头里,祝姐帮帮我好不好?” 众人:“……” “对啊,丫头,你别害怕,出什么事了你聂哥给你兜着,再不济还有头儿呢,你就大胆说出来!”久久没有发言的聂小虎终于抢夺了一次发言权。 余是被他这豪爽的语气惊讶到了,莫名的感觉很暖心,毕竟这种有后盾让你为所欲为的感觉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最起码,是曾经余是一直想要拥有的。 余是啃了一口馒头,嚼了两下很快咽了下去,开口:“幻境……其实也不能说是幻境了。” “长赢,记得祠堂最后看到的牌位吗?” 长赢听言,轻“嗯”了一声,看着几人投来的视线,他解释道:“是玉堂的。” 聂小虎一愣,有些惊讶的说:“怎么可能?我们一个月前才见到他的,走的时候他还出来送我们呢!” 程屿也低着头,半晌没说出话来,毕竟几人也是在一起待过很长时间的,也算有了交情,更何况,玉堂那么好的一个人。 余是隐隐感觉周围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连忙说道:“牌位上写的是第三十七任城主,说明立碑的人是在玉堂继任城主之后才立的碑,不过也不能太过武断,说不定是有心之人的恶作剧呢。” 可是长赢接下来的话直接给了余是当头一棒。 长赢的声音还是很轻很轻,似乎一不小心,就要散在风里:“你还记得在幻境里,你杀的人是谁吗?” 众人肉眼可见余是啃馒头的动作停顿了三秒,然后又继续安心啃馒头,似乎是刻意跳过了长赢的这个问题一样。 虽然余是知道和大家一起说话的时候吃东西不好,但是自己是真的饿了,人是铁,饭是钢,更何况现在自己还是个瞎子,瞎子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安心啃馒头,走起! 众人看着余是的动作都是一愣,本以为触碰到余是不好的记忆了,正当大家准备跳过这个话题问问别的什么事情的时候,长赢却直接扔过来一句: “是玉堂,对不对?” 虽说是询问的意思,可是那语气分明只是在陈述事实,听的大家都是一阵迷糊。 某余并没有回复他,但是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在她终于解决了最后一口馒头,吃饱喝足之后就该干正事了,她随手将餐盘碗筷摞在一起,然后随手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纸,顺带着一根钢笔。 余是此刻真是爱死了自己这随手给兜里揣纸笔的习惯。 可是下一秒就高兴不起来了,不好意思,忘了她是个瞎子,然后只能默默的又缩了回去。 她刚才掏出来的东西几人都没有见过,程屿看着余是又收回的动作一愣,连忙问:“你这是什么宝贝,都拿出来了又不让我们看?” 余是笑了笑说:“只是我们那里的纸笔而已,不算是宝贝。” “纸笔?” 余是点头:“对,本来说理一下现在掌握的线索的,忘了我看不见,以后再说吧,至于长赢刚才问的,幻境里杀的人确实是玉堂,所以我刚才才会问程屿那个问题。” 余是又问:“长赢,你说的那本书,可以给我看……呃,念念吗?” 长赢轻“嗯”了一声:“改日。” 余是点头,又问:“卡洛儿呢,今天怎么没见她?” 程屿用扇子碰了碰下巴,朗声开口:“她啊,去找帮你治眼睛的东西了,快一天没回来了。” 余是一愣,这里的人还怪好的,心里瞬间暖洋洋的,这种感觉,是与她只是得到的那些小恩小惠不同的,似乎是真的在被在意:“她……一个人吗?” 程屿瞬间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笑着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这几个人随便扔出去一个都不用担心,能从异世界被扔到这里或多或少都有保命的办法,这么说来,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特殊技能呢?” 余是:“……” 感情就她一个废物? 程屿看余是沉默着,握紧了扇柄,调侃的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着:“怎么,好歹都算是出生入死过的了,不相信我们?我们可是有什么消息都毫不保留的告诉你的,还跟我们藏着掖着?” 听着程屿的话,余是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余是有些尴尬的勾了勾鼻子,打着哈说:“就是……我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有用的技能,我来这也不是自愿的,也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就是莫名其妙睡了一觉,醒来就到这了,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长赢看着余是的样子,垂着眸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头间对着余是说:“不是没有,是你还没有发现而已。” 余是抬头,下意识的跟着声音看向了长赢的方向,虽然眼前还是一片红色血污。 长赢沉吟了一会儿,指尖有意无意的摩挲着那个有些黑色流云纹的指环,开口:“自从你到来以后,很多事情因为你有了串联起来的媒介,也可以说是你的经历提供了这些媒介,如果跟着你的思路,解开所谓的九部预言背后的秘密,也只是时间问题。” 余是一愣,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了去,神情也愈发严肃了起来:“什么意思?” 长赢低声说:“这么长时间来不可否认的是,我们从第一城到第八城覆没这十五年来找到的所有线索都是片面的,零碎的,没有任何可以串通起来的关联,直白的说,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帮他们收尸。”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此刻长赢的情绪很不对劲,纵然心情很不好,却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事实就是他说的这样,对他来说的整整十五年,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替他们收尸。 余是其实明白这种感觉,让人窒息的无能为力,你明明尽力去做了,却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拼了命的想要留住什么,却什么都留不住,你唯一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消失在你面前。 你除了痛苦,几乎没有任何收获。 那是一种似乎被所谓的命数桎梏着的东西,也是一种可笑可悲的人生丑态,就像是无论你做了任何选择,无论你在某一条路上仔细斟酌了多久,你最后的选择,都是所谓的命运规定了的。 你所有的选择,都不是你自己的选择,而且在命运这个棋盘中,很早之前就尘埃落定的一步棋,因为命运诞生了人,也因此为由,让人这个个体,陷入囚笼。 命运会让你认清一个现实,你所谓的命运在自己手里,前提是,你身处在命运之外,而从人的诞生开始,谁又是在命运之外的呢? 第44章 愿望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夜雾袭来,第九城秋天的夜晚倒有点凉意,朦胧的月光下,看不到几颗星星。天空并非纯黑色,倒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远处,远处。 恍惚中,在看向那轮朦胧的弯月的视野中,多出来了一条路,一条通往天际的天路,周围绽放着妖异的死灵花和不断攀升缠绕的死灵藤紧紧的锁在路边。 再往前看去,凄凉的夜空悬挂着的月亮被染上了鲜红的颜色,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孩,像飞一样的在月亮上狂奔着,时不时从她嘴里发出救命的呼声,月光照耀,她的脸已是惨白。 余是睁眼望去,却又消失不见。 黑暗而遥远的角落,轻微的哭声环绕在耳边,顺着所有能够听到的角落竭力的蜿蜒。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却让这一切消失的干净,包括夜空中露出脸的血月,包括赤着脚奔跑的红衣小女孩,包括那条缠着死灵藤,开着死灵花的路。 就连那声嘶力竭的哭声也被雨融化在空气里,世间万物的轮廓被洗刷,只留薄薄的一层,像死人的皮肤,一戳就破。 就当余是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脸,这张脸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脸是她来到这里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张脸,而这双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却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还有眼角流出来的似乎是源源不断的血液。 忽然间,这双眼睛里面镶嵌着的眼球滚动了一下,正中心的瞳仁悄悄地对上了余是的双眼。 “嘿嘿嘿,你回来啦——” “霹雳哗啦——” 一阵巨大的雷声伴随着这声稚嫩的调笑乍然袭来,天空之中突然下起了暴雨。 先是一道闪电划破了整个天空,闪电好像是一根金线,从她眼前闪过。 只见深色的天空被这根金线劈成两半,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它似乎要把整个宇宙震碎了似的。 雷声在头顶上轰鸣,大地似乎被震的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也有终于从梦境苏醒过来的余是,余是睁眼,看着周围宁静的场景,窗外还看得见偶尔出现的几道闪电,伴随着雷鸣不断,简陋的屋顶上也终于落下了雨滴,一声声的沉闷极了,没过多久,雨势愈来愈大。 “又是这种梦……” 余是嘀咕了一声,随意的用手撸了一把头发,将遮挡她视线的头发都捋到了一边,张开手掌,有汗水顺着她掌心的纹路滑落。 余是有些头疼的按了按眉心,翻身下床,手往床头摸了摸,没有自己的大衣,她又向四周看了看,终于在门口的一个支架上看到了自己的黑色毛呢。 可当她拿起衣服的那一瞬间,才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掌心,手掌在视线中来回翻转,有些不可置信的声音从她嗓子里溢了出来:“我能看见了?” 余是看到门口放了一把黑色的雨伞,伸手拿起,开门。 “吱呀——” 余是撑开了伞,站在门口空旷的庭院内,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说天空下着雨,可是眼前的景象却格外清晰,余是都感觉自己的视力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之前她是不能透过这片荒树林看到环城河的。 或许是因祸得福吧,余是心想。 这么想着,余是缓缓走向环城河边,却没想到竟然在河边看到了熟悉的人,那人同她一样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就那么呆呆的站在河边,似乎是在看着什么,很入神,连她的靠近都没有注意到。 余是跃跃欲试的喊了一声:“长赢?” 余是注意到自己开口的瞬间长赢突然僵直的后背,见他转身,依旧是身姿挺拔,步履闲雅,一身黑色锦缎长袍,俊美的脸上表情淡淡,一双凤眸同样是淡无颜色。 不过余是能清楚的捕捉到长赢眼中的惊讶,听到长赢有些不确定的问:“你能看见了?” 余是笑着点头:“对啊,我也觉得很神奇,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想什么呢?” 长赢听言,垂下了眸子,余是感觉长赢的情绪不太对劲,良久,听到了他低沉又有几分沉重的声音:“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你呢?怎么不好好休息?” 余是微微勾起了唇角,笑不露齿:“我都睡了两天了,这会儿没什么睡意,看到外面下雨了,就想出来看看。” “嗯。”长赢说完就又转身回去,依旧是站在岸边,看向前方消匿在黑夜中的景色。 雨,下的更大了,哗哗啦啦的,像是一道道攻击一样,强势的打在雨伞上,没过多久,余是就换了一只手撑伞。 “你不开心吗?”余是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长赢身边。 长赢微微侧目,由于夜色太深,他不是很能看清楚余是的表情:“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感觉你一直都很不开心。” 长赢听言轻笑一声,笑声中竟然带走几分让人心疼的凉薄和嗤笑,他的声音更低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嗓子里一样,沙哑的不像话,语气之中也充满了忽视不了的哀伤: “你如果同我一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人死去,竭尽全力想要救他们却无能为力,周而复始,从第一城到第八城……我甚至觉得,整个九辰域覆灭了都不是可笑的命数……给他们的结局。” 余是沉默,她的价值观念让她觉得杀人就是罪过,她因为那次幻境险些崩溃,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装出来的恐惧和自责背后,还藏了一个魔鬼一样的自己,她不能接受的从来都不是她杀了人这件事,而且内心深处那个恶魔心理让她无法接受,她知道,在她意识到杀人的那一瞬间,她的思想和理念都在摧残着她的心理,可是真正让她崩溃的,是那颗蠢蠢欲动的,甚至是感觉到兴奋的心脏。 那种生理上的感觉,一步步的敲击着她的心理,她不相信自己在那种情况下,竟然会感到兴奋,她感觉自己简直是疯了。 良久,余是有些生硬的岔开了话题:“九部预言,是只针对九辰域而言的灾难吗?所以我们这些外来者,才能不受影响?” 长赢听到余是的猜测,直接否认:“不是……” 这两个字说的很轻,但是又留了一种悬念的感觉,余是天生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件事可能不太对,下意识问:“那是什么?” 长赢只给了余是几个词,每一个词都被长赢说的咬牙切齿,不是那种怨恨和痛苦,反倒有一种深深的悲凄:“第一城,木阁主救的人,是我……” 余是瞳孔猛的一缩,如同雷轰电掣一般,余是感觉自己怔愣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有一瞬,余是很快在脑袋中联系了前因后果,她当然知道这件事对长赢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说,那个对于灭城顺序和那个诡异的规则而言,唯一的例外只有那个为了救人而死的木元,而木元的死,是因为长赢。 整整十五年,对于长赢来说,每次灭城之祸,每每死去一个人,对他来说都不仅仅是一场让人痛苦的灾难,更是对他自己良知和千疮百孔的心脏的折磨。 如果他不能从自责中出来,那么他一辈子都会活在对自己的怨恨之中。 怨恨自己,远远比怨恨别人更为痛苦。 十五年,太长了,对有些人来说,十五年就是一辈子,可是长赢整整十五年,都活在无尽的自责和无能为力之中,对余是自己而言,如果是她的话,她早就坚持不住了。 让余是最害怕的不是自己的死去,而且那些爱自己的,自己所爱的,通通为了一个最不值得的她而失去生命,让她亏欠别人,比杀了她还让她痛苦。 长赢在这一点,和余是是一样的。 “长赢,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余是问出了那个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 长赢这个人的毅力,太可怕了! “有一个人,他答应我一个愿望……” 余是打死也没有想到,长赢只是为了一个愿望,一个可能只是被别人画了大饼的愿望。 “愿望?”余是表示很不理解。 然而长赢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远方,默默在心里说了一遍那个自己日思夜想了无数次的愿望,那个等了十五年,仍然刻在心上的愿望。 东皇,我想你……带我回家。 第45章 夜视 余是看着长赢明显心情不佳的样子,感觉自己这个待上岗心理咨询师的权威受到了很大的挑战。 斟酌片刻后,她还是果断决定,转移话题,她向四周望去,在环城河对面的深树林中清楚的看到了一个身影,似乎是发现余是的视线了,那人连忙躲到了大树背后,不过余是还是能清楚的看到那人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绛色长衫,余是连忙对身边的人说:“长赢,你看那棵树背后是不是有个人?” 长赢听到余是的话先是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顺着余是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因为是下雨天,没有月光照耀,正常人在夜间的视线不会超过五百米,就算是远视者也不会超过八百米,而这些的衡量标准是在夜间有光的程度上,此刻身为灵元持有者的长赢也只能看到一百米左右的东西。 对面的树林长赢是知道的,毕竟他们经常从这里来回折腾,在他的记忆里,单单是环城河宽度大概就在一百米左右,余是她,是怎么看到的? 余是看长赢半天没有理会他,便顺手将他拉到自己刚才位置上,指了指对面:“就在那里,最深处,就是那棵特别特别大的树背后,看到吗,他的衣角还在那里露着呢,好像是……对,是绛红色的!” 长赢回神,顺着余是指的方向,他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环城河的静水边安静躺着的枯枝烂叶。 “余是,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余是愣了一下,不太明白长赢为什么会这么问,当她再次看向远处的时候那人的踪影已然消失不见了。 “哎,怎么没有了?”余是有些无措的说着,转头看向长赢,发现那人还是盯着自己。 余是感觉怪怪的,轻声开口:“你怎么了?” 长赢说的很快,声音在这宁静的夜间也很清晰:“现在是寅时五更,今日雷雨,星月不明,九城荒郊资源稀缺,夜间不点浮光,周围寂寥,敢问,从此至远处之树足有百丈有余,尔如何看得?” 余是被长赢问的一愣,一是因为听他的话还需要现场翻译文言文,而是因为此刻长赢的语气很不对劲,隐隐掺杂着几分不可明说的愤怒。 “你……”余是好不容易吐出来一个单音节字,却又猛的咽了回去,长赢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坑他吧?可是事实就是她真的看到了啊。 等等,寅时五更,凌晨四点,我怎么看到的?该不会是见鬼了吧?之前明明……余是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长……长赢?” “嗯。” “可以点灯吗?”余是弱弱的问,她想验证一下那个不太靠谱的猜想。 长赢看了余是一眼,终于是翻开手掌,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长赢掌心的玉白色珠子微微浮起,逐渐悬于半空,玉白色珠子散发出昏黄的微弱的光,周围被照耀的愈发清楚了起来。 不过这只是对长赢而言。 因为在那颗珠子发出光芒的一瞬间,余是眼前再次回归了前两日的那片红色。 余是侧目躲开了珠子的光线,下意识伸手遮住了眼睛,这颗珠子和她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当时长赢也是用这个照明的。 只能在夜间视物,越黑越清楚,反倒是白天或者有光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到……这个设定,好熟悉啊…… 余是想了想,这不是黑爷么,怎么穿个越,还能收获这种特殊技能吗?余是还以为自个就是来凑个人数的。 余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理,只能尬笑道:“这珠子……威力还挺大哈。” 长赢:“这只是最普通的浮光珠,品阶最低,九辰域除了第九城大多数人外,都用浮光珠照明。” 余是:“可能是幻境里中了什么特殊的魔咒啊什么的,我现在的情况就是有光的时候我就是瞎子,乌漆嘛黑的时候我就是个光明者。” 长赢收回了浮光珠,神色不明的看着余是,嘴里嘀咕了一句: “天赋……” 余是刚刚能视物,没太听清楚:“你说什么?” 长赢收回目光,转身扔过来一句:“没事。”说完之后就没有任何想要说话的意思了,余是莫名的对这种安静的环境感到烦躁,不过她还是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下意识的看向了长赢,注意到他撑着伞的手上的戒指,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记起那个幻境中自己牵着长赢手的时候摸到的戒指,还是进入幻境之前余救交代的事情。 “长赢,这枚戒指……之前没见你戴过啊?” 余是一直注意着长赢的动作,虽然说是夜间,但对于现在的余是来说看的格外清楚,她也清楚的看到了当自己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长赢握着伞柄的手瞬间更紧了些。 “你认识?” 长赢以为余是知道这枚戒指的出处,却没想到余是连忙否认:“不是不是,就是好奇,不过,它还挺好看的,是流云纹吧?” 长赢沉吟:“嗯,是之前一位故人离开的时候,不慎掉落的……” 余是总感觉现在长赢的态度怪怪的,故人,难道长赢认识余救?而且,掉落了难道不应该好好保存,找时间归还吗?长赢直接戴上,是因为找不到人,等她回来找的时候,能够直接看到吗? 那个余救,真的与自己一般无二吗?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吗? 余是控制自己没有用“离谱”二字形容,毕竟离谱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多的数不过来了,记得那句被奉为不得不信的真理: 当你排除了一切可能,最后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无法改变现实,那就只能改变自己的认知。 余是从来深以为然。 还有,寅时,也就是三到五点,正常人这个时间都在睡觉,余是是因为早几日觉睡得太多了,那长赢呢?一个人来到这里,下雨天,河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余是还在沉思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长赢清冷的声音。 “异出城祭,大荒逐邑,甘将王城赋己,天命绝……” 余是脑子短路了一会儿,看着长赢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连忙打断:“哎,等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长赢这次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在平静的水面,解释:“九部预言。” “你方才背的,是九部语言里面的东西?” “对,不过里面的很多东西都很奇怪,我们几人未曾见过,有些东西也只是能猜出个大概,对于刚才这句,你有什么理解?” 余是:“没听清……” 长赢侧目看了余是一眼,只是轻声说了句:“明日再说吧,先等卡洛儿回来,看看她有没有找到什么关于你眼睛的东西,至于第九城的事情……” 余是还是第一次听到长赢把话说到一半,不过后面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余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留下一句:“那……你也要注意身体。”毕竟看长赢这个样子,似乎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反正就单单是余是来的这几天,长赢一直都是连轴转的,几乎没有看到过长赢休息的时候。 正常人怎么撑得住,余是实在不敢想象过去的长赢是什么样子的。 余是打开木门的最后一刻,回头看了看岸边,那人依旧撑着那把伞,一动也不动的站着,似乎是要融入浓浓墨色,雨,下的愈发大了。 余是有些出神了,潜意识告诉她,长赢这样的人决定做一件事,是劝不住的。只是,他此刻也许真的只是想要一个人待着。这么想着,她又定睛看了一眼,岸边已然空空荡荡,雨水很快溅湿了方才还干枯着的枯枝烂叶。 余是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然没了那份优柔寡断,浓浓的红褐色中,有了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第46章 蓝星 地球,厄宙中心舱: “【拾】,光屏重启——” 【滴——重启成功,连接光脑中……滴,连接失败!】 俞否听到“失败”二字的时候,明显一愣,因为他还从来没有在【拾】这里听到过“失败”这两个字,简直稀奇极了。 “怎么回事?” 传来【拾】稚嫩却不乏清冷的声音,仔细听还能发现几分疑惑和无措。 俞否还不太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转而问道:“能和余救那里的光屏连接起来吗?” 【拾】回应的很快:【不能。】 就在两人无措的时候,休眠了好久的【零】出场了,不过他是以嘲笑【拾】的方式出场的。 【哈哈哈,拾,怎么了,没办法了吧?嘿嘿嘿,让你一天天说我好吃懒做,你自己不是也查不到吗,哼!叫你说我,略略略——】 【拾】:【……】 俞否有些无奈的听着【零】的小孩发言,【拾】也难得没有反驳【零】,俞否也只是轻笑了一声,很快就清楚了现在的处境,问:“【零】,你那里能查到什么吗?” 【磁场混乱,干扰层的力量加大了,而且出现了不知名的力量,这些力量来源于厄宙以外,但是现在正以某种特殊的载体存在着,而且经过检测,这种力量并不是一种,而且很多不同的元素集合构成,虽然有厄宙的压制,但是现在厄宙的束缚圈突然减小,也就是说,这种奇怪的能量体系会撑破束缚圈,一旦有超出厄宙能量体系的范围元素,按照余大之前的推算,会被厄宙原属空间能量抹杀!】 【零】难得很严肃的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不过俞否和【拾】都不是很明白,他知道因为【零】跟着余是待过一段时间的原因,导致【零】本身对厄宙的了解要超过很多人的基础认知,而且厄宙的存在是被很多人不认可的,一定层面上说,俞否也只是对余是研究的厄宙文明了解一个皮毛而已。 【拾】问:【这和光屏接受信息什么关系?】 【零】回答:【光屏接受信息考的是厄宙的空间磁场和原属能量体系,如果是超出空间外,或者说是打破磁场存在的干扰元素能量,就会对直接阻断光屏的信息接受。】 俞否眉梢微蹙:“你的意思是,余是那里有异世界的人?” 【零】:【对】 俞否:“这么说,余是她当年的设想是对的?” 【拾】:【主人——】 俞否:“怎么了?” 【拾】:【您还记得九百门的时候您受到的能量重创吗?】 俞否一愣,不太明白自己的小系统为什么说这个:“记得,怎么了?” 【拾】:【主人,蓝星,您来过的。】 俞否感觉他有些答非所问,他竟然有些不明白【拾】的意思了。 【零】:【拾,你干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滋——】 【拾】:【迟早——滋——】 俞否看着突然产生分歧的两人……两统,感觉稀奇的很,听他们的意思,他们有什么事情隐瞒着俞否。 九百门……他确实记得九百门的时候遭受过一阵强烈的能量重创,使他的精神力识海遭到重击,当时为了防止身体机能的衰退,他甚至强制停止了厄宙十年的运行,不过造成的后果也是非常大的,他在休眠舱沉睡了十年。 不过这个所谓的十年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十年,厄宙境内,中心舱,星际联盟,以及余是所在的蓝星的时间规则是不一样的,其中最漫长的可以说是余是所在的空间,毕竟对于余是而言,一晚上的一个梦追根溯源下来可是厄宙一门三户的整个世界格局,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来看,确实,叹为观止。 “【零】,我想去蓝星。” 此话一出,两统的争端竟然瞬间停止,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就是俞否也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 见两统久久不回应,俞否还以为这两个又出什么问题了:“【零】,【拾】,你们还好吗?” 【零】:“主人,你刚才说什么,我这里信号不好可能不太听清,您要不再说一遍?” 俞否不解的蹙眉,他当然知道【零】是故意的,但还是依他所言:“我要去蓝星。” 某【零】还在装傻:【哎,哥哥,我最近可能能量消耗有点大,接受信息的准确度竟然出现了百分百的偏差,简直罪不可赦,我先去休十年的眠,漂亮哥哥要帮小阿零计时哦~】 【拾】:【……】 俞否:“……” 不出意外,能让【零】喊漂亮哥哥的只能是【拾】,俞否没想到这两个崽子还有关系这么好的时候,不过休眠十年也太久了吧,不行,绝对不行。 【拾】:【零,你正经一点。】 【零】:【我很正经,难道你真的要让主人去蓝星吗?】 【拾】:【主人去蓝星的事情我知道,中心舱停止之后主人就说过了,是你自己不记得。】 俞否能感受到【零】和【拾】本质上都不想自己去蓝星,突然又想起来了刚刚到达这里的时候,自己说要去蓝星,【拾】很快说出的关于精神力缺失的理由,想来也只是为了掩饰什么,可是蓝星到底有什么,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统子在这种事情上产生争执。 【拾】:【零,你清楚主人说一不二的性格,而且……】 【零】:【而且什么?拾,你们总是说我做事不计较后果,可是你们呢,你们这一点根本就没有我做的好!】 【拾】:【你那不是做得好,是在逃避!】 【零】:【你胡说!我才没有!】 俞否蹙眉,这两个统子的表现太不对劲了,九百门自己休眠的那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两个统子还隐瞒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俞否直接打断了他们的喋喋不休,清冷的声音很快传来:“【零】,你们在说什么?” 【零】选择性的装死,眼看俞否无奈的表情,连忙断开终端,直接麻溜的滚蛋了。 【拾】:【……】 俞否又将目光看向了【拾】,【拾】从来不会忤逆他的决定,也从来不会隐瞒他任何事情,毕竟在这次争论之前,俞否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拾】,你说。” 【拾】:【对不起,主人,我我希望您在没有精神力的情况下不要去蓝星。】 “什么意思?蓝星发生过什么?” 【不是蓝星……】 俞否:“???” 【是您——】 【很抱歉,主人,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您。】 俞否垂着眸子,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过去的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可是思来想去,竟然没有任何头绪。 被自己亲手设计的【拾】和【零】隐瞒着自己不知道的信息,这种感觉很奇怪,虽然他知道这两个统子不可能叛变,可是他实在不能明白到底是什么力量能让他们两个一起选择隐瞒,这种力量竟然可以直接超过身为他们创造者的俞否。 简直匪夷所思极了。 “算了,余是余救那里,没有任何办法连接上吗?” 【暂时没有,我和零会一直追查下去的,主人不要担心。】 俞否也相信余是和余救的能力,毕竟余是已经突破厄宙原属空间的限制,觉醒了自我意识,不会很被动,而且余救也在她身边,最起码没有什么危险,只是会出现一些不可控因素而已,左右掀不起什么大浪。 “有她们的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我,至于蓝星的事,过段时间再说也行,【拾】,我不知道你们出于什么原因隐瞒我,不过我想你们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拾】听到这句话,沉默了两秒,不过很快回答:【我明白,主人。】 第47章 大荒 九辰域,第九城称郊: “异出城祭,大荒逐邑,甘将王城赋己,天命绝。” 余是呆呆的听着长赢的声音,不过重点还是在内容上,余是此刻眼前蒙着一层黑布,也算是能看清东西了。 长赢说完这句后看了余是一眼,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人体异化,第一城献祭,大荒据说是九辰域原本的名字,整体来说,这句话象征着第一城的覆没及方式。” 余是记了几个关键词,飞速的写在了自己从兜里揣出来的小本本上:异化,屠杀,大荒。似乎想到了什么,笔头一转,问:“大荒……意思是九辰域在没有制度规则之前是一片集体的荒城吗?我怎么感觉这句‘大荒逐邑’想表达的好像不仅仅是第一城亡城的结局。” 长赢侧目:“你怎么看?” 余是摇了摇头,有些郁闷的说:“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感觉有点奇怪,还有什么吗?” 长赢继续念着:“滥肆祸,尘埃锁,子殁勾结天下果,无间错……” 聂小虎听到这一句,连忙说:“这个我知道,它指的是鼠疫泛滥,肆虐百姓和万物生灵,子就是鼠,殁就是亡,总之刚好对应了第二城的疫病祸乱。” 突然卡洛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似乎刚好听到了聂小虎的发言,反问道:“那尘埃锁,勾结天下果,还有这个无间错又是什么意思?” 众人听到声音下意识的回头,祝孟尧喊了一声:“洛儿——” 卡洛儿微微颔首,笑着回应:“孟尧。” 又看向了长赢,她周身的金色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长赢——” 长赢只是抬头看了卡洛儿一眼,轻声说:“回来了。” 长赢通过锁生符告诉过卡洛儿余是目前的情况,也大概了解了一些新的东西,所以就让卡洛儿先回来了,毕竟茫无目的的瞎找一通也确实没有什么作用,还不如就如今各自掌握的线索先想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做。 万事万物既然发生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程屿手腕微微一动,撑开了扇子,对着卡洛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也就是这时,卡洛儿身上的铃铛再打不出任何声音,程屿调笑着说:“我们的黄金小公主回来了,欢迎欢迎——” 黄金小公主?? 余是轻笑了一声,看了看卡洛儿,确实还挺适合她的。 卡洛儿却很不喜欢这个称呼,白了程屿一眼,偏过头去,扔给他一句:“低俗。” 然后就着长赢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这会儿一共六个人也算是齐了,大家围在桌子边,继续探讨那本“九部预言”。 祝孟尧很快接上刚才卡洛儿的问题,回答说:“这个九部预言我和头儿也探讨过,不过没有什么成效,能大概的知道各个城池可能会面对什么样的灾难,但是如果是在灾难还没有降临的时候看这个是完全参不透的,只是之后能根据事实进行推敲,里面有很多看着毫无用处的话,我们也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余是点了点头,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九部预言的?” 程屿很快回答:“这个我记得,是在第七城出事之后,也就是那天说起的玉堂和清风,因为他们两个我们才对这个九部预言有了点看法,头儿说里面可能有线索,有了少城主的帮助我们才在废弃很久的木荒阁找到这本书的。” 说起这个,祝孟尧似乎心情不太好,她低沉的叹息着:“第七城……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 众人沉默,确实,很晚了。 说不定,如果早一点知道九部预言的存在,前面七个城池也不是消失的那么让人绝望。 余是当然注意到了几人的情绪,她还是从客观理性的角度上说:“你们也别太自责了,而且九部预言如果真的是一个预言的话,一定会通过某种方式让各个城主或者重要的人传承下来,所以正常情况下第一城出事的时候就应该有人能想到这个所谓的九部预言,但是事实就是从第一城到第七城,没有任何人提起过这个东西,说明要么是这个东西他是后人杜撰的,没有任何可参考的价值,要么就是有心人不想让你们知道……” 众人依旧沉默,但是显然余是说的很有道理。 余是接着说:“所以说,如果是第一种,说明是有心人制造的恐慌,他们的目的就是造成八九城城民的恐慌来满足他们的某种目的,这种目的可以是变态的欲望;如果是第二种,追本溯源就是他们自寻死路,我们那里有句话是‘佛渡有缘人’,如果有人一心求死,你们是救不回来的,对吧?” 长赢被余是这么一说,一瞬之间醍醐灌顶,似乎长久以来痛苦的内心得到了某种慰藉,旁人只会担心自己为什么没有做好,为什么做不到,而她却能明确的看出事情发生的本质,他沉寂了很久的眸子微微颤动着,一方面是因为余是说出的这番话,另一方面是透过余是看到的那个人的影子,曾经,东皇也是这么教他的。 他一直都记得,可是在九辰域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逼得他忘记了这些,可是如今,有一个有她的影子的人又帮他记起。 这世间,总是有这么多的巧合。 程屿听言笑了笑,他似乎是真的很是认同余是这番观点,笑着用扇件拍了拍余是的肩膀,说:“说得好,好一个佛渡有缘人,哈哈哈,小余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番觉悟。” 余是轻笑,其实并没有什么觉悟,只是这些人骨子里太过善良,通过他们每日进进出出看得出是真的把九辰域的人放在心上,也是真心的想要帮助他们。而且这些东西他们其实都知道,甚至是比余是更清楚,只是他们昧不了自己的良心,也辜负不下心中的那份善良,尤其是长赢。 人一旦付出了真心,就会遗忘或者忽视很多东西,而余是在人情冷暖中学会最多的,却是如何摒弃情感杂念的感性思想,以理性的角度看问题。 余是很快转移话题:“好了,这本书里还有别的吗?该第三城了对吧?” 长赢听到“第三城”几个字的时候,明显情绪不太对劲,还是卡洛儿喊了他一声他才回神,紧接着听到他更是低沉的声音:“对,是……该第三城了……” 几人对视一眼,明显发现了不对劲。 “天涯交客,与……晨光共舞,烈阳……开花,自曝……自曝天甲。” 聂小虎这时竟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肉眼可见他的紧张和慌乱,距离他比较近的程屿疑惑的回头:“小老虎,你怎么了?” 聂小虎久久没有回神,程屿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长赢,却发现长赢此刻也是垂着眸子,长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程屿突然想起正是第三城出事之后他才来到这里的,当时他还不是很清楚这里的情况,而且长赢是经常见不到人,唯一能看到的人只有聂小虎,那个时候聂小虎整日情绪低落,满面煞气,他本来还以为这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只是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在第三城看到了不好的东西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程屿也没敢再问,后来虽然提过几次,但都被聂小虎和长赢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而这一次,又不得不重新揭开他们的伤疤。 第48章 笑声 第三城人,因何而死?为何引起聂小虎的这般恐惧?毕竟聂小虎在几人面前一直是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为何牵扯到第三城就避之不谈? 余是看了一眼两人,还是将重心放在了这句话上:“天涯交客,与晨光共舞,烈阳开花,自曝天甲……” 余是斟酌了一下,问:“第三城人死于晨起到正午,也就是一日中温度最高的时候,而且当时正处于九辰域的暑期,与其他城池不同的是,第三城出事的时候,死的不仅仅只有第三城人,还有当时正身处于第三城的其他城民,对不对?” 几人没想到余是单单从一句话就看出了这么多,长赢听言也是一愣,启唇:“对。” 余是问的也直接:“那让你们感到恐惧的是什么?” 长赢垂眸,良久才说:“不是恐惧……” 余是一愣,反问:“那是什么?” 长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余是看着长赢动了好几次唇,却都没有说出话来。 还是终于回神的聂小虎回答的:“自杀博弈……” 众人皆惊,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程屿问道:“自杀可以理解,博弈也可以理解,可是自杀博弈是什么东西?” 长赢解释:“第三城城民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所有人都很高兴,不是那种被受蛊惑的高兴,他们似乎认为死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聂小虎接着说:“对,所有人在死亡来临之前都对着一个方向做了很庄重也很诡异的跪拜礼,邻里认识的人也进行了拥抱,但是统一的是可以看到他们的笑容,就像是走向团聚,那一天第三城的温度也高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很热,但是又不至于能把人直接晒死,大家自杀的方式也是各种各样,有人反手直接抓住自己的脖子,有人准备了刀具割喉或者直接捅向心脏,还有人直接徒手贯穿这个胸膛,甚至那些婴幼儿都……都将自己的面部埋在某个地方,窒息而死,有走向火堆的,有跳水的,有让身体呈现诡异的角度直接错位而死的……死法不尽相同,而且,在他们死后笑声依旧存在,维持了整整三天……”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祝孟尧蹙眉问:“这个情况,倒是很像是中邪了。” 余是否认:“不是……” 祝孟尧意外的回头,她没想到否定她观点的会是余是。 “你怎么看?” 余是将目光看向了聂小虎开口:“让你恐惧的不是第三城诡异死去的城民,而是当时的你自己,对不对?” 由于大家的目光都在余是身上,当然没有注意到长赢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变了的脸色。 聂小虎也是严肃的点了点头,说:“对,当时我清楚的记得,我……很高兴。” 众人:“!!!” 程屿没理由调侃,反而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风气,当时的情况是个人都不会感到高兴,而且能让聂小虎这样的人在那种情况下高兴,如果真的是所谓的中邪,那这邪术也太强大了。 卡洛儿不太相信:“高兴?你确定?” 聂小虎这会儿还是很肯定的说:“是,我确定,因为自从到了这里之后,我跟着头儿每一天经历那么多事情,看到那么多城民离奇死去,还有……想我的家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那天……听到城民的笑声的时候,我清楚的知道我很高兴,就好像是……你们能自己想像一下么,就是那种无法描述的,从内心深处里发出来的高兴,比如我可以天天吃到肉,可以天天见到小虎,可以天天教阿骨打猎兽……” 众人点头,大家知道聂小虎想形容的是那种真心的,不是被蛊惑的快乐…… 同时看着聂小虎的目光也变了番模样,没想到能让聂小虎那么开心的事情只是最简单最朴实的生活而已。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聂小虎提到他的家人。程屿看着情绪突然高涨起来的聂小虎,竟然没控制住摸了一把聂小虎炸呼呼的脑袋,下一秒手就被聂小虎一爪子呼开。 众人都笑出了声,方才的压抑气氛也消散了去。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都有他们不同的世界观,可却因为某种特殊原因都来到了这里,这个陌生的,没有任何文明交流的地方,这场相遇,本身就是很奇特的缘分。 余是没忍住问了长赢一句:“长赢……你呢?” 长赢看了众人一眼,说:“我也是。” 余是微微有些惊讶,莫名的想知道能让长赢高兴起来的事情能是什么,本就只是想着,没想到她直接问了出来。 长赢听着余是的问题,看到大家通通探过来的脑袋,低头看着手中的九部预言,竟然有些紧张的抓住了手中的纸,纸张很快褶皱了起来。 而这些小细节也被大家看的清楚。 余是怀疑长赢有社交恐惧症…… 然后就听到长赢在大家的期待中缓缓吐出来一句:“没什么……” 众人:“……”才不信。 余是笑了笑,也看出来长赢的不自然,不过疑惑归疑惑,还是要有重点的。余是笑着开口,也拉回了大家的注意:“关于笑声会传染这个方面,在我的世界里要探讨到理论层面一科学研究上,我曾经看过这样一则报道:是一个有权威性的研究所,也就是神经认知研究所的苏菲史考特教授将志愿者做为研究被试,对其大脑活动做了核磁成像,最终的结果显示,所有的这些对人类来说具有感性的声音都激起了大脑前额皮层相应区域的反应,而这些区域怡怡是控制面部肌肉动颤的…… 在实验中,虽然被试验对象的面部肌肉并没有任何动作,但皮层的相应部位却同样地被激活了。即当被试听到笑声时,脑部负责笑的皮质区域会变得较活跃,也准备以笑为回应。这里也就会引出一个专业术语——镜像神经元。 它类似一个镜子的大脑装置,当镜像神经元“照”到某种被我们认同的别人的情感时,它就会非常神奇地引导我们去模仿别人的行为。又由于我们智慧的人类骨子里所共有的趋利避害的天性,所以大脑就很自然地更愿意去模仿所听到的愉悦的或令我们欢快的声音…… 另外还有一种说法,就是笑其实是演化进程中,将人与人连结为一个群体的工具,笑容展示给人们的是我们对别人的认可与接纳,增进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与整合。这大概也许是为什么笑容可以传染的原因了……” 余是一个没注意就说多了,几乎完全是当初看到的词条的复制粘贴,没办法,他确实对这些奇奇怪怪的领域非常感兴趣,感兴趣了就会想要了解,了解了就会记下来,一旦日后有所涉及,就会不自觉的阐述出来。 不过刚才所言有太多的设定系名词,余是在这几人面上也看到了茫然,她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感觉自己刚才装了个逼。 没想到却听到了卡洛儿兴致勃勃的声音:“所以呢?继续啊,没想到你那个世界还挺有意思的,对这种东西都有所研究。” 众人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卡洛儿。 聂小虎没忍住问:“洛儿,你听明白了?”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里面一些未曾听说过的东西,她不都是细细解释了吗?” 众人:“……”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余是滚动了一下虚无的喉结,不安的继续:“其实这种现象后来也被称为是empathy,也就是共情心,包括看到打哈欠的人自己也会打哈欠是这个原因。 平常所说的换位思考就属于这个范畴,不过empathy更多的是情感上的,感同身受。” 长赢听到余是的话,问:“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会感到高兴,是因为笑声的传染?” 余是摇头:“不是,笑声传染不可能有那么强大的魔力,让所有人都心安理得的去自杀,他们的程度更像是沉溺在某种虚构的幻境之中,逃避现实,不过对比现实之中必然要面对的死亡的结局,永远留在那份虚无的美好的幻境之中,又何尝不是一种好的事情?” 众人再次沉默,余是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众人也不得不对余是所在的文明感到钦佩,毕竟在他们各自的世界里,很多无法在现实的定义中解决的问题都被称之为玄学,或者是邪术等超现实的东西,而没有人真正的去在宏观角度对他们进行追根溯源的探索。 这就是思考的先进力量。 第49章 阴阳 “不思因果,不问对错,古城寂寞,晴日疯魔。” 长赢对第四城覆没的原因进行了简单的解释:“白日黑气笼罩,万民疯魔,一日成骷,鬼能疯食之。” 祝孟尧开口:“每一个城池城民出事的时候都有他的不同性,还有一定的可怖性,但是又层出不穷,千奇百怪,从开始的第一城城民异化屠杀,到第二城的鼠疫,再是第三城某种诡异的祭拜,然而到第四城的时候,硬是直接变成了这种荒谬的鬼怪之说。” 众人有些头疼的点了点头,九辰域前八城灾祸都是如此。 余是也感叹了一句:“确实,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长赢听到这句沉吟,侧目看了余是一眼,不过并没有说什么,低头继续念着: “来往人,不归合!” 程屿撑开了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对祝孟尧刚才所言表示同意,同时又说:“至于这第五城的预言一说,更是简单草率,直接来看根本什么都看不懂,小余是,你猜猜,第五城又是因为什么原因生生受了这灾祸?” 余是摇头:“单单是这六个字,确实什么都看不出来,所以说,第五城是……” 长赢接过话茬:“消失。” 余是:“???” 卡洛儿对这些事情并不清楚,毕竟她是来的最迟的一个,因为对治愈有一定的了解才加入了这个队伍,前后时间也不算是很长,她蹙了蹙眉问:“什么意思?” 祝孟尧接过话茬:“字面意思,就是第五城的死因,是消失。” 卡洛儿疑惑的说出了自己的理解:“一刻孤城?” 程屿回复:“对,很奇怪,第五城城民出事之后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尸体,偌大的城池一夜之间所有人无声无息的全部消失,而且消失的仅仅只有人,我们去看第五城的时候里面甚至还有没吃完的饭菜,剥了一半的鸡蛋……” 卡洛儿又问:“可是,这和‘来往人,不归合’有什么关系?” 长赢解释:“伴随着第五城城民的消失,九辰域中心池乃至各个城池的环城河也不再流淌,余是……” 余是本来认真听长赢说着,没想到这人突然喊她,她下意识回应:“怎么了?” “这就是你当初问环城河水静止的原因。” 余是瞬间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城郊环城河发现河水不会流淌的事情,当时还有自己手中那股奇怪的黑气,她记得当时的自己似乎只对河水不再流淌有印象,可是对那股黑气却全然没有在意,似乎是习以为常…… 余是点头:“这个‘来往人’应该指的就是第五城,第五城不出意外在九辰域应该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是大家在狭义层面上认为的上民和下民的分水岭,来往交集也绝对不会少,‘不归合’应当就是中心池,‘归也’可以说是起源,而九辰域文明的建立到稳固说到底绝对离不开这个所谓的中心池,‘合’相当于是一种灵魂献祭,大体可以理解为九部预言中这场浩劫以第五城的中立为祭,目的,可能是某个被献祭之后才会产生的东西。” 长赢眸光闪烁,潜意识里隐隐觉察了什么不对劲,余是她,怎么这么清楚?短短六个字,为什么能看出这么多东西?再怎么看,“合”也牵扯不到献祭上面,而且……她这么一说,确实很有道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就这六个字?小余是,你这样我都要以为这本书是你写的了!”程屿的震惊之意无以言表,看着余是的眼神亮晶晶的。 余是愣了一下,好像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这么清楚,似乎是……熟悉感?从她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都有的那种熟悉感! 不过她还是压下那种熟悉感带来的茫然,笑着开口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呗,而且我本来就是那种就算是猜测,也一定要有理有据,最起码要能迷惑你们。” 祝孟尧听着余是的话,用手撑着下颔,点了点头,颇为认同:“有道理,继续……” 余是一愣,哪里还来的继续?她转头就将话茬接给了长赢,笑着说:“头儿,祝姐让你继续呢。”余是说完还对着祝孟尧的方向笑了笑。 祝孟尧:“……” “紫幽见黄花,匆匆有来人,横尸天街头,葬在蓝花下。” 程屿微微动了动扇柄,反手将折扇扣在桌子上,说:“这第六城的原因昨天已经告诉过你了,这句话里面很多东西都有所代表,唯一不同的是……” 祝孟尧接过程屿打的悬念:“蓝花……” “对,第六城里面是唯一提到非九辰域人士的外来者,说明这个九部预言从一开始就知道第六城城民毒发身亡之后会由头儿的蓝色火焰安葬……” 卡洛儿脑袋两侧的铃铛发出了声响:“所以说,就连我们的到来,也是九部预言的安排?那如果九辰域的人知道了九部预言的存在,会不会认为九辰域的灾难是我们造成的?” 卡洛儿想到的问题大家都想到了,会,一定会。他们不会认为九辰域的灾难是九部预言认定的一种定数,只是恰好这个时候众人会莫名的来到这里,他们只会认为这一切都是这些外来者带来的。 这一次余是并没有发表言论,只是继续问长赢:“第七城呢?” “焰心归落,兜转不重合。” “我记得昨日说到玉堂的时候,提到过第七城的事情,第七城通火系元素秘法,却死于冰葬?” 长赢轻言:“对。” “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焰心指的是火焰吗?兜转不重合又是什么意思?” 祝孟尧解释:“这个有点像是阴阳之道。” 余是一愣,脱口而出:“太极阴阳吗?” 祝孟尧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过太极阴阳在我的世界里是鬼族称霸的缘由,将求阴阳协调,阳不离阴,离阴着,求死不能,鬼族也因为这个原因一直吞噬人族,甚至是屠杀人族,所以大多数人族认为这是鬼怪邪说,我对自己不是很了解,不过大概知道一些,相当于就是互为对立的两方势力,他们的本质其实是同源的,比如生死,再如同水火,再或者很多人都提到的诛仙神魔,据说神魔两组本是同源,只是后来因为某种因素或者两种不同的势力将其分割成为两个族系,彼此对立,互不相容。” 余是听言不由感叹一句:“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长赢点头:“有理。” 余是笑了笑说:“祝姐所在世界有鬼族?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鬼族都长什么样子?” 祝孟尧似乎很不想提到这个话题,或者说对鬼族这个身份有一些抵触,只是简单的说了句:“鬼族与人族是有不同,但其实本质也依旧是一样的,便是如同生死,只是两方争执千年只为探讨谁生谁死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罢了。” 余是反问:“你说的本质相同,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比如说,在人族的角度来看,是人死之后会成为鬼族?或者说,人死之后有别的归途?” 祝孟尧微愣,神色猛的一变,语气之中也掺杂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凛冽:“你对我们人族的事情怎么会有如此了解?” 余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事情,尬笑了两声说:“其实……你所说的这些我们的世界都有所涉及,不过存在形式偏向于虚无的神话之类的,就像是你所说的鬼族,在我们那里更是荒诞,在科学唯物主义和现实主义面前更是荒谬,不过也确实在人类意识层面存在着。” 祝孟尧疑惑的问道:“你的世界?” 卡洛儿也调笑了两声说:“这么来看,你的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余是,我怎么感觉你没有你看上去这么简单啊?” 余是:“……” 你别这样,我害怕!还有,我是真的很简单啊! “其实,我们那里有一种类似话本的东西,里面有各式各样层出不穷的新文明,一定层面上说,不管对你们来说有多离奇,但是在我的角度来看都可以理解。” “话本?” 余是点头:“综合来源是人类的想象力和设定系的存在,还有,我这个忠实的小说爱好者。” 听余是这么说,大家也都放下心中的疑虑,毕竟在座几人的身份,都不是那种有时间看话本的,也没有那么强大的想象力,更多的是对当时处境的担忧和一定的责任,倒是没有余是这种难得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