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仙缘:从结缘狐娘开始》 第1章 素姨娘 北境。 从名字上便是透漏出了一股子苍凉苦寒的味道,放眼望去,除了雪,便是松。 一场巨大的暴雪不期而至,有几座年久失修的房屋逐渐地支撑不住,在这场似乎没有尽头的白雪中,悄无声息地塌了下去。 可就在这么一场大雪之中,半山腰侧,却有一个年轻男子无惧风寒,双腿盘坐在那棵最为粗壮的苍松下。 这么一坐,便是三个时辰。 陆尘然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片金书扉页,随后便是化作了一行字迹,漂浮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与北境苍松结缘:(5999/6000)】 【北境寿元最为悠长苍松,莫知苍松立久,亦莫知其久。】 看到了这行字后,陆尘然长长地吐了一口哈气,搓了搓因为寒冷长久打坐而冻僵的双手,满意的点了点头。 “总算是熬过来了,等明日结缘值满,就能从这棵苍松古树之中获得些许好处了。” “希望对求仙缘能有些大用,过些日子上京府的仙人就要下山传道了。” “.” 作为一个蓝星人,陆尘然穿越到此方世界已经十六年了,这十六年间,他不断地摸索着脑海中这书扉的用法,通过不断的实验,陆尘然得出了一些结论。 自己只需要呆在人或者物旁的三尺之内保持三个时辰,就能够同其获得相应的结缘值,而结缘值满,则必定会有不同的收益反馈到自身。 不过结缘值的上限,则取决于自己结缘的对象: 如放牛时,陆尘然坐在牛背上: 【与山野青牛结缘:(1/1)】。 【山野之中普通青牛。】 结缘后,他的体重增长了二十斤,体型却是没有什么变化,力量大了不少。 整座狐山的树,陆尘然都坐过,唯独这棵有着特殊称谓的北境苍松,结缘值的上限高达6000。 结缘值的上限和反馈自身的收益是成正比的,这一点陆尘然已经在无数次的实验之中,证实过了。 他用了十二年,每日打坐六个时辰,近乎将全部的希望都赌在了这棵北境苍松之上了。 “踏踏踏——” 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一名女子行走在雪中,隽永的仿佛一副雪山孤松,让人为之失神。 她的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寒风徐过,吹起了她面上缚着的丝巾,满头的青丝挽在背后,只作乌雪乱洒。 女子缓缓地走到闭目打坐的陆尘然身边,蹲下身来,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浅雪。 伸手理了理陆尘然脸颊两侧的垂发,剪水秋瞳荡漾着温和的笑意,温声道: “然儿,回去吃饭。” “.” 陆尘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清面前的女人后,笑道: “知道了,素姨娘。” “你先去吧,我这就来。” “.” 女子点了点头,默默地将氅给陆尘然披在身上,抚平每一个褶皱,随后,便是转身朝着远处的一座庙宇走了过去。 陆尘然默默地注视着女子女子远去的背影,感受着身上氅子的温暖.只是,在他的眼中,素姨娘的温和却偏偏有一种东西让自己无法更加亲近。 不是高傲冷漠,亦不是深沉难猜。 是因为素姨娘不是人, 她是一只狐。 她的出现带动了陆尘然脑海中的书扉金页, 陆尘然三岁,以素姨娘抱着他睡觉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与北境雪狐结缘:1/3300】 【狐,阳精也,然白者,仙也,故为狐中仙,谓之雪狐。】 也是那个时候,陆尘然知道: 这个收养了自己的女子,让自己喊她姨娘的女子,是狐中仙。 比不上北境苍松,陆尘然可以长久的坐在它的身旁。 三个时辰太漫长了,身为孩童的他,只有同姨娘挤在一个被窝儿的时候,才能同她缓慢的增长些许结缘值. 陆尘然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朝着以素姨娘跑了过去,同以往一样,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肢,亲昵道: “素姨,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 以素的睫毛垂下,嘴角弯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任由陆尘然像孩童时那样,在背后亲昵的抱着她,温和道: “都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儿似的,没有个大孩子模样。” “姨娘煮了红薯,还有一只雪兔。” “.” 陆尘然‘哦’了一声,随后便是揪着以素身上的狐裘,佯装心不在焉道: “素姨,你什么时候把这件白狐裘给我啊比氅子舒服多了。” “.” 对于以素姨娘,陆尘然的心中一直深埋着一种异样的情感。 她的那双微弯的的眸子中,总是深藏着阴影。 这总会让陆尘然想到盛夏的柳枝垂于河畔,水面上倒影的便是这般黑而朦胧.那是一种熟韵知性的,充满温柔的美。 ——所以,陆尘然想要活的很久,要长生不死,要修仙。 听到陆尘然的话语,以素愣了一下,继而脸颊之上便是蓦然浮现一抹红晕.她又不能告诉然儿其实自己不是人,是一只雪狐,这件白狐裘是自己身上蜕下来的。 于是,她略带几分尴尬的轻咳嗽了一声: “狐裘有什么好的.哪有姨娘给你缝的鹤氅穿着暖和?” “.” 陆尘然眯了眯眸子,嘻嘻的笑了起来。 苍松的不远处,原本是有一座土地庙的。 瓦片得岁月的侵蚀,早已化作一层灰飞,不知经过了多少载悠悠岁月,堆积着厚厚的一层雪,庙宇里面的泥身雕塑早已经破败不堪,甚至脑袋都掉了半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少了人间的香火,方才沦落到这般境地。 后来, 以素带着陆尘然来到了这土地庙扎根,这一呆就是十二年。 窗外, 雪下得正紧。 土地庙外的小院子颇静,唯余雪似蝶般拍窗惊帘。 陆尘然接过以素姨娘递过来的碗,喝了一口汤,想了想,便是开口道: “素姨,上京府的仙人老爷们好像过几日要下山收弟子了.” “.” 以素盛着汤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秀眉很明显地轻挑一分,山峦轻轻起伏着,好似要平静下那躁动的内心,净白的素手捋着乌黑的发梢: “嗯?这和伱有什么关系呢?” “.” 尽管她装的很平静,但是陆尘然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我想去上京府试试。” “.” 听到陆尘然的话,以素的睫毛垂下,蓦的心中一痛,轻微却又深刻,仿佛失去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 她似乎在那一刹那想了很多,想要出口拒绝,可最终却只是化作长长的一叹: “嗯。” “去试试吧。” “.” 然儿不同于常人。 这一点,身为狐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她不想让这个被自己亲手养大的然儿沾染上那条崎岖的道路. 以素默默地走到了窗边,将窗半掩,拉下帘子,用手将矮案上的雪抹了,将手在裙子上擦了擦,随后捧着滚烫的手炉捂了捂,过了一会儿,手上的寒意尽去,开口道: “什么时候走?” “.” 陆尘然将喝完的红薯粥碗放下,擦了擦嘴: “就这几日吧。” “.” 以素点了点头,随后缓缓地走到了床榻前的柜子中,摸出了一个小锦囊,跪坐在席子上,朝着陆尘然递了过去: “这是素姨的一点儿首饰,你明日拿去当了,当作路上的盘缠吧。” “.” 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 “不行的话,就回来。” “.” 陆尘然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接过这尚带着几分余温的锦囊,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话语到了嘴边,却又是咽住了: “知道了。” “素姨。” “.” 第2章 然儿想睡 雪,簌簌落了一夜。 清晨,风已经不再肆虐,雪犹未散,皓皓洁洁姿意铺展着。 房间内, 摆放在角落处的那盆炭火已经熄灭了。 陆尘然从床榻上醒来,伸了个懒腰,透过鹤纸窗向屋外看去。 素姨披着自己的鹤氅,手中拿着雪铲,正打扫着昨夜堆积在院落内的雪。 陆尘然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身,便是看到素姨一直披在身上的那件白色的狐裘,此刻被整齐的叠放在了床边。 房间内细微的声音自然瞒不过狐。 以素转过头看着他,一双素白如玉的手,从木铲把上撤下来,放在腰间,襦裙铺洒着,笑道: “然儿,你醒了?” “.” 陆尘然点头应着。 一边穿着鞋子,一边拿起放在身边的狐裘,抚摸着上面的狐毛,冲着她晃了晃。 “嗯,醒了。” “对了,素姨,你的狐裘怎么放在这儿了?” “.” 以素望着那件被他拿在手中的狐裘,那是自己的.尽管心里已早有了交给他的准备,可是看到被他摸在手中肆意把玩的样子,脸颊却还是逐渐被晕染的绯红。 “呼” 她的纤纤细指抵着太阳穴,长长地吐了一口哈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耳畔处的红晕缓缓地褪去,随后便是温和道: “昨日你不是说想要姨娘的这件狐裘吗?” “姨娘想了想,此行去上京府求仙门,路途遥远,鹤氅不比狐裘,还是披着狐裘暖和一点。” “.” 陆尘然冲着素姨嘻嘻的笑了笑,望着她手指太阳穴的动作。 一缕晨光映射下来,晒在上面,根根手指浑圆葱白,在手指的尽头,五个浅浅的窝.能凝住任何人的眼。 “素姨,伱的手真好看。” “.” 以素将雪铲放在一旁,缓缓的低敛了首,走进屋内,伸手,对着陆尘然的脑袋一弹。 啵—— 一声清脆。 “没大没小的。” “粥热好了,吃饭去吧。” “.” 吃过饭后, 陆尘然便是急不可待的朝着远处的那棵苍松跑了过去。 在树下盘好双腿,再次进入入定状态。 晚冬时节,丛丛白云环绵成阵,鹰斜插而过,掠向远处山间,啼声悠远漫长。 陆尘然的呼吸声渐渐地融入了整片松林。 几只松鼠活跃在枝头上,不断地在几株松树的枝干间穿行着,抖落了一片片雪,掉在陆尘然的肩膀上。 松林有鼠, 麻雀同样奔波在雪地之上寻找草籽,理应鼠雀鸣啾——但不知为何,却寂静无声。 清晨的阳光此刻暖撒,好似独爱陆尘然一人般,洒洒的眷顾着他。 任是点点腊梅怒放,亦难窃其半分俊美。 三个时辰之后。 “呼——” 一声冗长的呼吸打破了此间的宁静。 陆尘然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金书扉页,随后便是一行字迹缓缓地浮现: 【与北境苍松结缘:6000/6000】 【.】 下一刻, 陆尘然背靠着的这棵苍松枝干内,便是有一道翠绿色的气缓缓地游来,旋即便是在他的眉心处入定。 一点翠色丹痣浮于他的双眉正中。 随着这一股气游百骸,陆尘然顿时感觉浑身上下恍若洗了一个热水澡一般,那并不同于洗净伐髓所带来的肉体之上的清净,而是来源于神魂之上的一抹温暖。 平静,安稳,清宁 雪面映着正午的骄阳,将洒下来的光揉碎,铺在细细的雪齑上。 陆尘然的双眸在一瞬间明亮了起来,只觉得周身之外,天地间的一切是那般清晰,细致入微,依稀可见得远处冰泉之下近乎透明的蜉蝣之影流过. 林间,可闻深埋雪下株株药草破土而出的细碎之音。 ——直到此刻,那种真真切切神魂新生的感觉,笼罩了他。 陆尘然的呼吸明显有些急促。 连忙是感受着身体内的不同。 这一次,不同以往的小打小闹,这棵不知道在北境存在了多久的苍松,赐给了自己一次大的机缘。 丹田内,缓缓地生长出了一棵翠色的松树。 树的层层年轮所组成的图案,同自己有着八分相似,他似乎能感觉到身后这棵苍松年迈却有力的心跳。 金书扉页上再次浮现出了一行字迹。 【北境苍松入体,延寿二十甲子】 【.】 陆尘然缓缓地睁开了眸子,心中微惊: “二十甲子的寿元,也就是凭空多了一千二百年的寿命?” “.” 整整一千二百年! 这一场夺天地的恐怖造化,可谓是送到了他的心坎里。 对可以同万物结缘陆尘然来说,求仙一途,他最需要的不是好的根骨,好的悟性,好的慧根。 他需要的恰恰是时间。 时间足够,只要打坐的时间到位,即便是如同这棵北境苍松一般的奇物,陆尘然也能从其中感悟得到一些仙缘。 十二年的赌注,在此刻终于是得到了回报,想到这里,陆尘然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歇息了片刻,陆尘然拍打了一下衣衫上堆积着的雪,朝着不远处的庙宇走去。 房间内, 以素坐在床榻之上,手中则是一条已经编织了大半的披巾。 银勾针在日光下明晃晃的,不断地晃着她的脸。 一眼落进,这只绝美的雪狐。 好似洁白的樱,又宛似环玉,皓雪初初。 只是可惜,那双眸子之中,藏着一半的明媚,一半的忧伤。 “素姨.” “.” 陆尘然默默地推开门,望着以素姨娘。 以素抬起头,眨了眨秋水狐眸,将手中的活计放在了身旁,开口道: “然儿回来了?” “快过来试试这个披巾大小怎么样,姨娘还没有收肩,大一点儿没关系,小了还可以改。” “.” 见到陆尘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以素伸手在自己的嘴角处摸了摸,不由脸上一红: “是姨娘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尘然要走的缘故,此刻被这个小男人盯着,雪狐竟是破天荒地有些不自在,稍稍别过脸去,留给他一个绝美侧脸。 陆尘然回过神来,颇为尴尬。 虽说癞蛤蟆都想吃天鹅肉,那也多半是在人后想想而已,若是当着天鹅的面,恐怕没有几只癞蛤蟆还能有什么龌龊念头。 如果陆尘然真有哪天直视以素,并且毫不掩饰自己心中念头,那就意味着这个从北境走出的年轻人不再是想想,他有了翻云覆雨的道行,心中的那棵名为野心的种子更是已经生根发芽 可惜,对于寿元动辄万载的狐妖来说,现在的陆尘然只是个长寿的‘凡人’。 心底的期许与野心还仅仅只是拜入仙门的这个‘淳朴’念头而已。 陆尘然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走上前去,任由那件织到一半儿的披巾,搭在自己的肩膀处。 以素那双温柔而又认真的眸凝视着她手中织出的工艺品,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错,正正好好。” “姨娘对然儿的身体还是了如指掌的” “.” 嗡—— 陆尘然脑海之中的金书扉页再一次出现,扉页翻开,一行字迹缓缓浮现: 【与北境雪狐结缘:2998/3300】 【.】 十二年的相处,除却他孩提时同姨娘睡在一个被窝里积攒的,两人之间的结缘值,不知不觉间,也积攒了这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扉页出现的缘故, 姨娘离着他如此的近,陆尘然本能的环紧了她的腰肢,将脸颊贴在她纤细的脊上,丝丝缕缕的幽香萦绕在他的鼻尖,却不知是发香还是体香。 他下意识地开口道: “素姨娘。” “然儿今晚,想睡素姨” “.” 以素:“?” “.” 第3章 北境雪狐 雪狐的一只手就这么僵在了陆尘然的肩膀上。 另一只柔荑紧紧地捂住了嘴唇,眸子中满是不可思议。 “然儿.” 陆尘然一脸尴尬的望着素姨,她面孔通红的站在自己面前,紧张的手无处安放,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要说些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忙是开口解释,有些语无伦次: “啊,不是.是然儿口误了!” “然儿想说的是,今晚想和素姨在一块儿睡。” “.” 顿了顿,陆尘然又是心虚的补充了一句: “嗯,就和小时候一样。” “.” 以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自然明白陆尘然只是口误,伸出手来掐了一下他的耳朵,有些羞恼地说教道: “然儿,也就是姨娘。” “这等口误在外面可是万万不能犯的,不然解释都解释不清的。” “若是在外面对那些女子说这些话,可没有地方说理去。” “.” 陆尘然耷拉着脑袋,点头应着。 “知道了。” “.” 随后又是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目光之中带着希冀的看着她。 以素见到他的样子,雪白的脸上便是带着些许红晕,眼眸中也有一丝羞意,但却没避开陆尘然的眼神,而多了几分柔情: “小的时候,都是姨娘抱着然儿睡的。” “然儿这么大了,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嗯,对了,今天下午,还去那棵松树下打坐吗?” “.” 这十二年来,陆尘然风雪无阻,每日都会在那棵苍松之下打坐,一坐就是三个时辰,虽然不能知晓其中细节,但身为狐的她,明显能感觉到陆尘然的气质越发地出尘。 尽管早就知道那棵苍松的来历不一般,可她也越发地好奇,然儿究竟从树中得到了什么机缘,让这个从小到大,最远都没有走出过石头县的孩子,萌生出了想要求仙的想法。 陆尘然将披肩从肩膀上脱了下来,随后便是笑着开口道: “不去了!” “然儿,明日就准备启程去上京了。” “.” 以素先是一惊,继而眼神飘忽不定: “这么早?” “不再等等吗?” “.” 陆尘然摇了摇头,开口道: “早一点去上京府做一些准备,打探些消息,这样被仙门选中的机会大一些。” “而且路上还要耽搁不少时间呢.这一去怎么也要月余了。” “素姨不舍我?” “.” 以素笑了笑,侧过了脸颊,信手拔去头上的发簪,任青丝流泻如瀑,风雪拂动着她的发,遮住脸颊: “然儿是姨娘从小养到大的,自然是舍不得的。” “不过然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姨娘自然也尊重然儿的选择” “明天启程,今儿,姨娘得为然儿将这披肩织出来。” “.” 陆尘然默默地低下头,眸子中闪过几分不舍。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因为身份而变成天堑。 以素不希望他离开她,自己又何尝想要离她而去? 可人妖殊途.自己一日不入仙门,终其一生都是奢望。 矮案上的香慢慢的撩着,正午的阳光穿透鹤纸窗。 陆尘然的胳膊拄着脸颊,默默地坐在以素姨娘的身边,看着她手中挑动的细腻银钩,脑海之中的金书扉页其上的字迹缓缓地浮动着: 【与北境雪狐结缘:2998/3300】 【.】 不知不觉间,他就睡着了,一切都静了。 月夜微挑。 高悬在天边,被那零落的星光一摇,瞬间铺天而洒,落得庙宇一片,院间一片。 以素终于是织完了手中的披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后侧过身就这么静静地望着酣睡的陆尘然。 雪狐知道陆尘然是不会醒的。 矮案上的沉香被她暗中施了狐香, 这一觉, 陆尘然会睡到天亮。 风雪悠悠,月华之下,不必掌灯,雪上满眼的浮华。 以素跪坐在毯子上,将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腿上,这样他能够躺的舒服些。 她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对着昏睡的陆尘然轻喃: “然儿,对不起啊,可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够让你看到的。” “.” 若是陆尘然这个时候能睁开眼睛,便是能够在她的脸色上看出一种哀愁,只是却不知这三分哀愁在她的脸颊上,美的惊心动魄。 姨娘? 这两个字眼在她的心中回荡。 会有遗憾吗?会有叹息吗? 以素深吸了一口, 随后便是凭空变出了一张宣纸,矮案上的一支毛笔浮动在空中,松烟墨块儿停在砚上,经雪水的拂过,便有浓稠的墨汁缓缓而出。 微微思索几分, 字迹洒洒而落。 陆尘然打了一个哈欠,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睛。 昨天晚上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自己竟然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亮。 脑海中的金书扉页的字迹浮动着: 【与北境雪狐结缘:3000/3300】 【.】 自己竟然睡了六个时辰了吗? 陆尘然伸了一个懒腰,从床榻上起身,本能的喊道: “素姨娘?” 然儿,却并没有任何的回应。 陆尘然的心头一惊,连忙是朝着屋外走去。 院落外,是雪的世界,压着松,透着远处的青山薄如白纸,雪在风中微微卷动着,落下片片沾身。 “素姨,你去哪了!?” “.”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微的‘叮咛’传到了陆尘然的耳中。 “踏踏——” 他猛地一回头。 雪地上,俏盈盈地蹲着一只雪白的狐狸,蓬松的狐尾微微摇晃着,扫了一地的雪,身后留下了一地小巧的爪印。 明亮的狐眸闪动着晶莹的光泽。 雪狐的口中,映着牙齿,颗颗亦是雪白,狐微叼着一封信纸,墨迹尚未干透,也许刚落笔不久. “狐狸?” “.” 陆尘然眨了眨眸子。 随后试探性地朝着那只雪狐走了过去,那只雪狐通人性地朝着陆尘然走过来,亲昵的贴了贴他的小腿。 “这封信是素姨给我的?” “.” 雪狐松口,将那封信放在了地上,前爪压着,防止风吹跑,点了点狐头。 陆尘然弯腰,将那封信拿起来,撕开了封口。 其上娟秀的字迹映入他的眼帘: “然儿,请原谅姨娘的不辞而别,姨娘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然儿的离去.世人皆言:人行千里母担忧,姨娘虽非然儿的生母,但对然儿的爱却不逊生母分毫.” “你面前的这只狐,是姨娘两年前从鹰口之中救助下的,甚通灵性,此行上京府求仙路途甚远,姨恐然儿路途寂寞,带此狐,就如同看见姨娘一样,也好有个伴儿” “披肩姨娘已经连夜织好了,就放在矮案上,锅里有粥,路上的行李打理好放在廊上了” “.” 陆尘然默默地将手中的信纸仔细地卷起。 如此令人伤感的离别之信。 只是,脑海中的那页金书扉页依旧是明晃晃地浮现着: 【与北境雪狐结缘:3000/3300】 【.】 种种迹象无不在同他表明。 面前的这只白毛狐狸, 就是姨娘。 他蹲在雪地上,心中想笑, 但是到了嘴边,强行憋下去的笑意,变成了一声嚎啕: “姨娘啊伱怎么就这么离开然儿了.” “你让然儿见姨娘的最后一面啊姨娘!” “没有你在身边,我真的好孤单,我的心好慌乱,不知怎么办.” “.” 雪狐的那双绝美的眸子望着他,就如同姨娘信中所言一般,迈着狐爪,通人性地走上前,将前爪搭在了他的腿上。 好像在安慰他。 陆尘然趁机摸了摸雪狐的小爪子,揉搓着其上的肉垫。 雪狐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一种表情,好似红着狐脸,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时而恼怒,陆尘然甚至感觉到雪狐还瞪了自己一眼。 但这种种表情在雪狐的那张脸上一一浮现,却无一不美,就算薄嗔浅怒也是生动到了极点。 演戏就要演全套。 陆尘然一把将狐抱了起来,望着她的那双明亮的狐眸: “你是姨娘留给然儿的。” “嗯,那就叫你‘小夷’吧。” “.” 雪狐:“?” 第4章 清秀王爷 这一次,面对姨娘,陆尘然的目光没有躲闪,就这般光明正大的看着她,仿佛认真审视一件绝世珍藏。 “嘤——” 雪狐没有想到陆尘然这次竟然是如此的‘胆大妄为’,狐狸眸子有便是了一瞬间的错愕。 微微瞪大的狐眸中的惊艳神态让陆尘然再次破功,心底又起涟漪。 他连忙是收回了目光,低眉敛目地平复心境。 若单单只是一只狐,纵使光滑雪白的皮毛如何魅惑,惹人神往,也绝不会让陆尘然如此失态.只是雪狐蒲扇般的睫毛略微的抖动,有意无意中流露出独属于以素姨娘的那抹青睐信任,让陆尘然难免想入非非—— 更别提,这一具柔软的狐身之下,还潜藏着一个温柔知性的灵魂这才是让他数次心绪不宁的根源关键所在。 “小夷,我们该走了.” “.” 陆尘然将那信纸仔细的折叠了一番,随后便哀叹着,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空荡荡的房间走去。 即便是来自蓝星的灵魂,见多识广。 可对于素姨这种自己送自己的做法,陆尘然还是感到呐呐无言以对。 简单吃了一碗的锅内的红薯粥后, 陆尘然拿起了廊间的包袱,披上了那件姨娘织给自己的披肩,穿上了那件尚带着余温的雪白狐裘。 再次望了一眼白墙黑瓦的土地庙,望了一眼不远处,正随着风微晃的北境苍松 他终于要离开这片呆了十二年的土地了。 陆尘然的肩膀上趴着雪狐,后背斜挎着一个包袱,包袱里面装着一些在路上换洗的衣物,还有几粒散碎银子。 素姨为他装了一些刚刚蒸好的还算软和的馍,还有一块用油纸密封的很好的熏肉。 在这一座被大雪覆盖‘缟素’绵延几百里的狐山,是没有人给他送行的。 陆尘然独自一人走到了曾经自己到过的路口,那是通往山下的唯一的路,再次回头望了一眼后,轻轻开口道: “以素姨娘,然儿走了。” “您多保重。” “.” 趴在陆尘然肩膀上的雪狐有些心虚的抬起狐头,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陆尘然噙着‘泪光’的眼睛。 随后便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狐头。 还好,看来然儿对自己这个姨娘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陆尘然对着土地庙鞠了一躬后,转身,径直离去。 接下来,他要去狐山下的石头县,然后再从那儿寻找一支商队,离开佳木郡的地界,去整个龙州的中心,上京府。 在这个世界,陆尘然还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狐山下的石头县。 北境苍松的枝干在风雪中微微晃动, 似乎,在为他们送行。 石头县。 在北境苦寒的地方,如石头县这般大大小小的县城有不少,有很多商队来访于各个县城之中。 一来从外面带来一些米面茶盐,二来是交换一些山中的奇珍之物。 初晓,红日透出一角,斜落。 有一支马队,带着来自繁华上京府的高高在上,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一名着青袍的中年男子整理好手中的活计,打理了一下身上的积雪,便是大大咧咧的朝着不远处的亭子走去。 “小王爷,还不启程吗?咱们已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半旬了。” “.” 在四周尽被苍松包围的中央,有一座亭子,骄阳斜挂在亭角,雪华映的亭中影影绰绰。 一个极美的白衫男子坐在亭边横拦之上,袍衫后摆随风轻扬,一把焦桐琴,打横置于盘着的双腿上。 说是男子,却又清秀的不像话,若是非要形容,大抵是阴柔之气过重。 若玉的十根葱指缓扣,拔挑琴弦,便好似有水击山石的叮咚声,清风过岗,柳叶拂廊。 “嗡——” 白衣男子缓缓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日光嫩艳,轻拂微红的脸颊,隐见昔才所留余汗。 他伸出羊脂玉润般的手,稍稍一抹,随后目光平淡地看向中年男人: “王伯,柳叔说过会和我们在石头县汇合的,再等几日吧。” “.” 闻言,王伯的表情有些为难,犹豫着开口道: “小王爷,耽搁几日大雪封山,路就更不好走了。” “俺们这些粗人倒是没有啥,若是小王爷您错过了拜真仙的时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 白衣男子抚琴思索了一番,随后点头道: “再等最后一日,明日就出发。” “.” 王伯点了点头,随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斟酌了一会儿后,开口道: “对了小王爷,今早儿从那边儿的山上下来了一个男子,他说想要跟着咱们去上京,似乎也是去上京府求仙缘的,俺也不好做主,不知道小王爷的意思.” “.” 小王爷微微蹙了蹙眉头,檀口半张: “山上?不是早就被大雪封路了吗?” “求仙缘的?此人可是有什么奇异之处?” “.” 王伯思索了一番,随后开口道: “嗯,那男子看着特别俊,身上穿着一看就很昂贵的狐裘,身世估计不凡。” “要说奇异之处的话.” 停顿了一下,他猛地一拍脑门,继续道: “俺想起来了,他的肩膀上趴着一只雪白雪白的狐狸!” “.” 雪白雪白的狐狸? 白衣男子的眸子亮了一下,朱红的嘴角微微弯起,秀眉轻扬,似乎提起了一点儿兴趣: “有点儿意思,王伯,你把他带过来见我。” “.” 王伯点头答应,便是缓缓退去。 石头县,千里雪。 寒风拂面,片片雪若抖纱落下。 陆尘然的怀中抱着雪狐,将双手伸入它蓬松的尾巴中,蹲坐在马队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等待着消息。 这次下山,他并没有直接去当铺当掉素姨给自己的首饰,反而是四处打听,正好撞见了一支朝上京运送北境虎的商队。 于是陆尘然便找到了那个看着像是管事的青袍中年男人,提出了自己不需要商队为自己提供吃食和保护,只是单纯的跟在商队后面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穿着打扮不像普通人,中年男人问了一下自己的去向。 当得知陆尘然也是要去上京府求仙缘后,只是犹豫了一下,他便是答应自己去征求一下这商队主人的意见。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他身上雪白的狐裘散发着淡淡地香,连同他怀中的雪白‘绒球’,近乎同这一片风雪融为了一体。 “嘤咛——” 雪狐有些抗拒的嘤了一声。 许是被陆尘然摸得不耐烦了,又或许是被他不经意间摸到了敏感部位。 雪狐抖了抖身上的狐毛,小爪子气恼地踩了踩他的肚子,却不知道这一动作在陆尘然的眼中,同小猫踩奶无异。 很难想象,在自己心中温柔知性的素姨娘,还有这般可爱的时候? 踏踏—— 就在这时, 远处,略带着几分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惊得几只在雪地上觅食的麻雀拍空簌簌而起。 王伯喘了一口粗气,手扶在身旁的松树上,开口道: “这位公子,小王爷.小王爷让公子去见一见他。” “公子,请跟我来吧。” “.” 第5章 割爱与我? 陆尘然冲着中年男人温和的笑了笑,长身而起,跟在他的身后。 就这么行至一座风雪亭前,伴着嗡鸣琴音,二人停下了脚步。 “小王爷,人已经带到,俺就先撤了” “.” 王伯对着亭中之人一礼,说罢,转身便是离去。 “嗡——” 也不知过得有多久,那琴音戛然而止,余音飘远,随后,亭中便是传来了一道淡淡的声音: “请进。” 陆尘然整理了一下衣衫上的褶皱,便是信步迈进了亭中。 “在下陆尘然,见过小王爷。” 然而,当他抬起头, ——美男子。 陆尘然 他极具古典的秀美,唇红齿白,五官棱角每一处都极其柔和,完美的不可思议,仅仅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恍惚之间,竟然让陆尘然有一瞬的失神。 眼光逐着他飘来荡去的乌发,晶亮晶亮,没有束发,没有着冠,只以一根白飘带系着,满头青丝挽在背后,若乌雪乱洒。 洒下的晨光没有斑点,只作莹莹,琴音嗡鸣。 如同陆尘然一样,小王爷同样在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这陆尘然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但看言谈举止,却已经颇有大家风范,仅仅只是只言片语,却给人了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人不由想起君子如玉四字. 不过面前的陆尘然再如何,同他都没有什么干系,但乖乖的蹲在他肩膀上的那只白的狐狸 小王爷低首抚琴,佯装对这一切都不在意,余光却是没有一刻从雪狐的身上移走。 “在下李子君,你的事情王伯同我说过了,求仙路崎岖,不乏遇见一些妖鬼之流,路上一个人走确实危险,陆公子便是跟着马队同行吧.” “.” 陆尘然对小王爷言了一声谢,转身便准备离去,却是被小王爷叫住。 “嗯……陆公子,留步。” 陆尘然转过身看着他,恭敬地开口道: “小王爷,请问,还有什么事儿吗?” 李子君缓缓地将手中的焦桐琴放在了一旁,随后起身走向陆尘然,佯装不在意的问道: “嗯,陆公子肩膀上的这只可是狐狸?有名字吗?” “.” 陆尘然先是一愣,随即便是莞尔一笑。 没有想到小王爷竟然会问这么一个问题,观其喜好,若不是因为他有喉结,倒像是一个女扮男装的江湖侠女。 “回小王爷,这只雪狐是姨娘送给陆某的,陆某给它取叫‘小夷’。” “.” 小姨? 小王爷的面色有些古怪。 面前这人莫非不过他有什么癖好同自己也不相干,随后便是轻咳一声,嘴角微微扬着,皓腕如雪,一动不动: “小夷.吗?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 “嗯,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只是 “当然,礼尚往来方为正理,陆公子既然前往上京求仙缘,想来定然有神异之处,我这儿有一块儿灵玉” “.” 小王爷的声音落下,雪狐心中霍地一沉,小爪子死死的抓着他肩膀上,两只狐眸眨个不停,呼吸都有一瞬间的紊乱。 坏了,有坏人来要狐狸了。 灵玉对于想要求仙缘的然儿,吸引力可谓是不小。 更何况自己目前还是只同然儿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雪狐,然儿又不知晓自己就是雪狐,即便是然儿将自己送出去,换取求仙的机缘,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儿,雪狐的面色瞬间便是雪白,凄凄嘤咛了一声,蓬松的狐尾没有规律的摇摆着,狐眸中渗着泪水。 耳朵无力的耷拉着,心中说不尽的酸楚,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然儿其实没有做错什么,他也不知自己的真身便是这只雪狐,本就向往修仙一道,为了自己的仙缘,舍弃一只没有什么感情的雪狐,又有什么关系呢? 念此,索性便是认狐命,闭上了狐眸。 然而,等了许久,却是没有听到然儿的同意,悄悄抬眼一瞥,便是见到陆尘然微皱的眉头,冷峻的脸颊: “抱歉,怕是要让小王爷失望了。” “.” 小王爷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自己所提的要求竟然会被面前的男子毫不犹豫地拒绝。 一块儿灵玉的价值可是远远的高于这只狐. 遂沉沉干咳一声,缓缓一笑: “陆公子可是不了解灵玉?一只雪狐.” “.” 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语,随后低下头,望着怀中雪白的狐,神色温柔: “自然是知晓的,只是小夷对于陆某来说,意义非凡。” “这只雪狐是素姨娘送给陆某的,陆某爱它就如爱素姨娘一般,二者的爱没有任何的区别。” “小夷在身边,就如同素姨娘真的在陆某的身边一般,陆某对素姨娘的爱没有任何人能比肩哪怕,只是素姨娘送给陆某的一只狐,陆某也会真心以待。” “所以,抱歉了小王爷。” “.” 雪狐的耳朵微微的颤动,眸子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盯着那张不能够再熟悉的脸庞,狐颊晕红层层作染,耳际烫得厉害,眸子则弯成了两汪夜水。 然儿 她在心中默念。 他的话语虽然有些别扭,闻之令狐羞怯,但还是让她的心中由然一暖,暗暗将满心乱绪尽数压下。 尽管雪狐装的很平静,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但小王爷还是注意到了它心中的欣喜溢于言表,见到这一幕,小王爷愣了一下,向来冷静的他,眉宇之间破天荒的浮现出了一丝荒诞. 对姨娘的爱没有任何人能比肩? 嗯,兴许只是亲人的那种爱吧,是自己多想了,于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笑道: “倒是在下鲁莽了,陆公子话已至此,又怎忍心夺人所爱?” “希望陆公子好生对待小夷嗯,晚上在下做东,想请陆公子一聚,不知陆公子可肯赏脸?” “.” 陆尘然重新将雪狐放在了肩膀上,温和道: “那就多谢小王爷了,在下旅途疲惫,又没吃什么热食,早就饿了” “.” 小王爷一愣,这种时候都要说点客气话的,却没想到陆公子这么直接,也是笑道: “陆公子倒是痛快洒脱之人,说实话,我也有些饿了,我这就命王伯准备晚宴。” “.” 李子君走后, 陆尘然抱着怀中的雪狐,伸出手指,温柔的点了点它的鼻头,宠溺道: “我怎么可能卖掉你呢?” “你可是姨娘留给我的宝贝呀” “.” 狐狸使劲地朝着陆尘然的怀中拱了拱。 亭子外。 一截白衣飞扬。 小王爷背着双手,歪歪倚着扶栏,望着远处离自己远去的一人一狐. 他的脸颊两侧缓缓地浮现出了一抹酡红,朱唇微启,轻喃: “狐,好可爱” “.” 第6章 幕如涂墨 夜幕逐渐降临,雪霁越发细密。 本就寒冷的石头县越发地寒意逼人。 陆尘然背靠着一棵挡风的松树下,睁开眸子,悠悠然而醒。 怀中的雪狐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细微的动作,前爪着地,后爪伸展着弓背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随后转了个圈,先是舔了舔脖颈间的杂毛,继而蜷缩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继续入睡。 在陆尘然的周身,雪松似乎更加葱郁,时有成群的雀鸟环绕而飞,鸣声呀呀一片,顿嵌这雪色墨画中。 他脑海中的那金书扉页的字迹缓缓浮动着: 【与北境雪狐结缘:(3001/3300)】 【.】 “已经三个时辰了吗?该去小王爷那儿吃饭去了.” 陆尘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手将怀中刚找好姿势的雪狐拍了起来: “小夷醒醒,起来重睡。” “.” 睡眼惺忪的雪狐一脸迷茫的被揪了起来,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陆尘然背起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上,雪很大,多亏了身上暖和的狐裘,无甚大碍,若是一个寻常人在这样的雪天呆上一夜,多半要活活冻死。 沿着官道走了一会儿,陆尘然终于是见到了远处的点点篝火。 走近后发现是白日的那支马队搭了个遮雪的棚子,一群人正围坐在篝火前取暖。 王伯见到孤身一人的陆尘然后,朝着他笑了笑,随后便是冲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自己的旁边坐下。 一旁的脚夫们朝着陆尘然瞅了一眼,便是自顾自的喝酒吃肉,也没有把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放在心上。 王伯看到陆尘然走了过来,顺手便是递过了一个酒壶,和善的笑道: “公子,雪这么大怕是冻坏了吧?” “喝一口酒,暖暖身子吧。” “.” 既然是去上京求仙缘的,保不准便是有什么奇异之处傍身,这样的人结交一些总归是对自己有好处的。 若是一个长年行走江湖的汉子,孤身在外不明底细的酒是绝对不碰的,不过陆尘然倒是没有什么推辞,接过酒葫芦便是灌了一小口,随后将葫芦还给王伯,感谢一笑: “此行路途遥远,陆某在此先谢过王管事了。” “.” 陆尘然这番信任的举动显然迎来了其他行脚商的好感,其中一名高瘦的汉子冲着他举了举手中的酒葫芦,介绍道: “公子哪儿来的?” “俺叫张铁牛,是上京那边儿的伙计,俺们这些粗人这一趟算是跟着王爷府跑个单子,主要是给王爷府送一只北境雪虎过去。” “那老虎可真大,五六个人合力才将它逮住,就关在那边儿的笼子里头” “.” 陆尘然的双手烤着火,听到此话后,心头处浮现出了一抹疑惑之色。 北境雪虎? 狐山上是有一头,此虎身长近乎一丈,异常凶猛,莫说五六个人,便是十几个人也是给他当口粮的这些人是怎么抓到的? 摇头不去思索这件事,他笑了笑道: “山上下来的,此番去上京求仙缘,一路上要跟着商队走,全仰仗着各位了。” “.” 闻言,周遭的一众行脚商来了兴致,一股脑地凑了过来,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着狐裘的俊朗公子,七嘴八舌: “求仙缘?那了不得哦。” “那岂不是和小王爷一样.要真的得了仙人青睐,那可就不是凡人喽。” “俺也只是听说过仙人仙人的,从来没有见过。” “.” 陆尘然淡淡笑了笑,摸了摸肩膀上的雪狐,喂她吃了个果子: “也只是去求个仙缘,真正能拜入仙门的可是万中无一,陆某又哪里来的那等运气?只是不甘心,想要去试试了结一个心结罢了.求仙也是想要给我养大的姨娘将来一个安稳。” “.” 雪狐眯着狐眸,瞥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唾道: ——说的好听,若是凡人,等你求仙回来,姨娘都烂在地里了。 一精壮的汉子看了一眼陆尘然,拿过酒壶灌了一口酒,感慨的附和道: “要说俺们爷们啊,尤其是人到了中年,真是大不易啊。” “这上头还有高堂双亲,下头又有妻子儿女,一家子的担子都压在俺们爷们的肩上,要不是如此,谁又愿意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干这押镖的营生?” “.” 众人皆是一阵感叹。 恰作此时,有一阵风雪袭来,扯得篷布似飞,卷起雪。 一道曼妙的白衣身影缓缓地出现,浅点着雪白的履,腿若笔画,风中蛮腰似缠绵不堪憨力盈握若言何为国色,想来如此倾城。 陆尘然下意识地朝着这个美男子望了过去。 若是在蓝星,如此完美之人是有一个专属称号的——男娘。 “小王爷!” “小王爷来了?” “.” 众人皆是起身,朝着这位白衫男子打招呼。 “诸位不必站着,你们聊你们的,坐。” 李子君冲着众人笑了笑,见得陆尘然的身旁还有个空位,便是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接过了话茬,深以为然的点头道: “男人确实是大不易啊,女人要求个安稳,男人能给女人一个安稳,却单单给不了自己一个安稳,大半辈子的奔波劳碌.我父亲就是如此。” “.” 一边自顾自的说着,身子便是不着痕迹的朝着陆尘然肩膀处的雪狐凑了过去。 雪狐瞪了小王爷一眼,从陆沉然的肩膀跳了下来,蜷缩到了他的怀中,李子君见状,悻悻然地坐了回去,拿起酒葫芦看着众人道: “一路行来,大家都辛苦了,在下敬诸位一杯。” “.” 语落,便是一杯酒下肚。 俊美绝伦的容貌,饮酒之后面生红晕,宛若白璧染霞,似画中的人一般。 “喝!” 氛围逐渐地火热,一众人便是再次开怀畅饮,猜拳赌酒。 月将起,幕如涂墨。 “嘶屡屡……” 忽然,凄厉的马嘶回荡四野,惊起寂静的夜。 “铿锵——” 围在一起的一众镖客脚夫瞬间警觉,腰间斜挎的长刀立刻出鞘,将小王爷团团围在了正中心,一脸严肃地盯着四下。 “莫乱了阵型,保护小王爷!” “.” 李子君蹙了蹙眉头,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番: “什么情况?” 吼—— 一声怒吼从远处传来。 数十匹马好似遇见了什么恐怖之物,又或许是来源于血脉之中的压迫,一个个皆是跪在原地,低下马头,瑟瑟发抖。 王伯手中紧紧地攥着长刀,手中举着的火把,透得他的半张脸硬冷如冰,一步一步试探性地向前,大吼道: “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的!” “快滚出来!” “.” 吼—— 回应王伯的,是比之前更躁的咆哮声音,而后便是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静。 “沙沙沙沙沙沙.” 寒风越来越大,火把上的火焰明灭。 一种野兽的低沉嘶吼自远而近,逐渐地传来,其中夹杂着低沉的咆哮。 陆尘然眯着眸子,透过火把映照的黑暗,看向远处。 脑海之中,金书扉页缓缓地浮动,继而扉页主动翻开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身边的众人: “嘘,它要来了。” “.” 求追读 第7章 百日艾 夜色即将开眼。 隐隐约约可以见到天边有一缕红正在破漆,周遭的一众火把,将一众镖客脚夫的面色映得清晰。 行走在荒郊野外多年,妖鬼之物并不罕见,一众镖客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是全神贯注地盯着远处,严阵以待。 气氛逐渐地压抑,在这大雪漫天中,近乎窒息。 “竦!” 下一刻,一道黑影朝着人群迎面贯来,王伯大惊,慌忙侧身避过,手中的长刀顺势一劈,击中了那黑影的背身。 “嗷——” 黑影的身子顿时一颤,隐约间可见棕褐色的杂毛乱飞。 “拿下此僚!” “.” 一众镖客趁此机会,围了上来,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数柄长枪便是将这道黑影扎在了其中。 借着手中的火把,伴着腥臭的鲜血,这道黑影的真容缓缓地浮现。 ——人首兽身。 刚硬的绒毛遍布全身,暗藏肌肉块垒,粗壮的爪子上还粘连着猩红的肌肉组织,猩红的瞳孔涣散着,口中不断向外吐着哈气 “这是.山魈?不太像啊。” “山魈哪有这么大?这都和成年人一般大小了莫非是半妖?” “.” 小王爷在一众镖客的簇拥下,朝着这半人状妖物走了过来。 然而,当数道火把将这半妖映照得清晰之时,他的面色却顿时一变,出声道: “柳叔?是你吗?” “.” 这只半妖衣衫上的族徽标志清晰的告诉他,面前的这只半妖,就是他一直在等的柳叔。 吼——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低沉的嘶吼。 长且腥臭的獠牙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 “柳叔?究竟是谁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小王爷徐徐转身,眉心凝作浅川,语气有些低沉,紧咬着牙齿,目光浅含着一丝冷意。 “.” “是百日艾。”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众人闻声皆惊,纷纷朝着声源看了过去,便是见得那个着狐裘的俊朗公子朝着半妖走了过来,温声开口。 小王爷的眉头一挑,回过神来,看着这位背着雪狐的陆公子: “陆公子,你说.是百日艾?什么是百日艾?” “.” 陆尘然走近半妖,蹲下身子,脸色平静地看着这只嘶吼的怪物。 脑海之中的金书扉页之上,一行行字迹缓缓浮现: 【与百日艾草结缘:(0/10)】 【南方有灵草艾名而非艾也(道行一甲子),山人含之入林,则猛兽辟易,目能洞地中,知沈琦处,但逾百日不归,则艾入喉,毛尾成而兽矣。】 【.】 他此前也并不清楚百日艾草,是金书扉页提示了他,这支商队接纳了自己并没有收取任何费用,自己也算趁此机会还了这个人情。 陆尘然思索了一番,随后整理了一下语言,语气平淡地开口道: “据传,南境有一种灵草,名为百日艾,此物非常罕见,山人服下它便是可以洞悉山中的各种奇珍之物,目光甚至能穿透石头,还能够躲避山中的猛兽,只是这种艾草服下后,进入山中不能超过一百日。” “若是因为贪心,耽搁延误了下山的时机,亦或者未能及时将百日艾吐出,艾草便会进入喉咙,浑身长满长毛,兽化而逐渐地失去理智.” “.” 小王爷望向陆尘然的目光微微有些变化,面前的这个从山上下来的男子似乎并不简单.是了,去上京府求仙缘的,又有哪一个如常人一般无二? 既然他了解这等传闻之物,想来对其医治之法也有涉猎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便是对着陆尘然一揖,开口道: “陆公子,不知柳叔此状可有医治之法?” “若是公子有医治之法,还请出手相救,柳叔对在下尤为重要,只要公子能医好柳叔,陆公子的任何要求,只要王爷府能够办到,定当全力相助.” “.” 陆尘然轻笑,微一沉吟,温言而答: “提要求倒是不至于,小王爷愿意让陆某搭乘马车前往上京已是大恩,若有用得着陆某的地方自当相助。” “只是对于这百日艾这等传闻之物,陆某也未曾遇见过,但陆某愿意尽力一试.还请劳烦王伯将柳叔捆绑结实抬入室内,陆某好对其医治。” “.” 小王爷闻言点头,挥了挥手,几名镖客便是将这半妖捆绑结实,按照陆尘然的要求抬入了小王爷的房间之内,陆尘然跟在其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室内,有沉香卷浮,画屏生影。 小王爷同陆尘然对坐,镖客侍从皆被摒退,静守在屋外,仅剩王伯伴其左右。 案上置着竹简,半展半卷,他低敛着眉,随后撤手叠在膝上,神色认真地开口道: “陆公子若是能医治好柳叔,此恩情,上京李府没齿难忘。” “陆公子有什么需求尽管提,我会让下人为公子准备的只求公子一定要治好柳叔” “.” 陆尘然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便是开口道: “还请小王爷先行离开吧,陆某恐医治过程中出现意外,伤了小王爷。” “.” 小王爷深深的看了一眼已化作半妖的柳叔,随后便是长身而起,同王伯走出了房间。 屋内便仅剩下了一人一妖一狐。 沉香熏人,卷起烟雾寮魂。 陆尘然自地上拾起了一个蒲团,随后便是坐到了半妖的三尺旁,打坐,入定。 雪狐一脸焦急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狐嘴微张,睫毛眨了两眨,吸了口气,慢慢的顺着心中的恼意,良久良久,才把胸中的气恼给顺得无声。 虽然狐狸不知晓然儿为何知道百日艾这等奇物的,但他逞什么能?这是他能医治的好的吗? 百日艾所化之妖,极其凶残,稍一不注意,便可伤人于霎那。 这么想着,雪狐的尾巴便是微微翘起,想着若是然儿有危险,自己便是将其迷晕,随后带他远走. 长夜漫漫,静而无声。 雪依旧簌簌地下着。 鹤纸窗透着莹白,映得屋内朗朗。 过了整夜,矮案上的沉香尚在寥寥。 久久,窗外一声鸡鸣,终拂晓—— 陆尘然猛地睁开了眸子,脑海之中的金书扉页上的字迹缓缓拂动: 【与百日艾结缘:(1/10)】 【吞食百日艾化半妖者,可伺其不备,以烟熏其眼直至泪,指击其喉天突穴,使自上喉百日艾吐,则渐烂以半妖身矣,静养半岁,体可愈已。】 【.】 他瞥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半妖,自语道: “看来,伱命不该绝.” “.” 求追读 第8章 君子若玉 陆尘然缓缓地起身,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他转身朝着被捆绑的半妖走了过去,半妖闭着双眼蜷缩在角落中,似乎畏惧晨阳的光,没了昨晚的气力。 雪狐四足蹲地,狐脸紧张而又疑惑地盯着陆尘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傻事。 却是见到陆尘然拿起了矮案上的油灯,而后在炭盆之中燃起青烟,放在了半妖的身旁,熏着半妖的眼睛,自语道: “欲由心生,心不正,则生杂念。” “这世界上又怎么可能会有只予不为求的东西?好在服下刚足百日,还有得救的希望.” “.” 百日艾草。 这百日,验的便是人心欲念。 做完这一切后,陆尘然转身走到鹤纸窗旁,伸手推开窗户,以防吸入过量的浓烟窒息而死。 彻夜终宵的雪停了。 晨风拂面,轻轻地舞动着他狐裘上的绒毛。 净白的世界,就连廊上的边角也积着雪。 四下里悄悄的,没有了麻雀的鸣叫,也无人语,陆尘然感觉到他的胸中展满安宁. 室内青烟灼灼,不断地撩着半妖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半妖的眼睛被熏的通红,泪流不止,陆尘然一步接近,趁着半妖闭眼之时,他伸指,猛地一击半妖未被皮毛所覆盖的喉咙上的天突穴。 “吼——” “呕——” 一股腥臭味道瞬间铺满了整个房间。 紧接着,便是有大量的绿色沫子连带着一片翠绿色的艾叶从半妖的口中呕吐了出来,点点灵光在那片艾草叶上流转闪烁着 雪狐张大了狐嘴,耳朵扬起,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心中涌现出的无数言语尽数化作一个语气词:‘啊?’ 吐出了艾草后的半妖,身上粗硬的毛发连同眉毛头发尽数脱落,随后便是化作黑色的齑粉缓缓地消散在了屋内。 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紧闭着双眼,蜷缩在地面上,呼吸有些微弱,但总地并无大碍。 陆尘然从口袋中摸出丝绢,将那片百日艾草拾起,擦拭干净后,小心地将其包裹好。 ——既然已经同其结缘,万万没有放弃之理,陆尘然也很期待这片艾草能带给自己什么机缘。 做完这一切后,陆尘然带上还一脸懵状的雪狐,推开门,轻声感慨: “好大的雪啊。” 昔日的石头县,如今尽染作白,仿似披着白绢,层层素裹,一路铺到视野的尽头,辨不出屋顶,亦分不清进落,只余这片静澜。 “陆公子,您醒了?” “嗯,请问柳管家身体状况如何?” “.” 见到陆尘然走了出来,一直站在门外等待的几名王爷府侍从连忙是迎了上来,询问道。 陆尘然冲着他们笑了笑,整理了一下披肩,开口道: “身体已无大碍,只需要静养半年就可以痊愈了,至于怎么静养,就要问郎中了.” “嗯,小王爷在哪儿?” “.” 闻昨日那半妖真的被眼前这位狐裘男子医治好了,几位侍从肃然起敬,眸子中满是敬畏之色,随后忙是开口道: “陆公子真是神人啊!” “我这就带公子去小王爷住的地方。” “.” 陆尘然跟着一名侍从,径自往远处的客房行去。 雪积得很厚,深时至少尺许,浅亦有半尺之余,走到了距门扉十丈远处,侍卫便是停下了脚步,恭敬道: “在下就不送陆公子了,小王爷向来不让我等接近他居住之地的十丈之内,还望公子海涵。” 陆尘然点头,便是朝着厢房走了进去。 “在下陆尘然,有事征求小王爷的意见。” 陆尘然伸手叩了叩门扉。 “陆公子?” “且稍等一息,某整理一下仪容就来。” “.” 陆尘然将手揣在袖子中,默默地站在门扉外等待着。 蹲坐在他肩膀上的雪狐,眸子中闪过了一丝疑惑,鼻子微蹙嗅了嗅.下一瞬,狐眸之中便是闪过了一丝明亮之色,在陆尘然看不见的视线内,微不可察的弯出了一个玩味的弧度。 厢房的内室,一眼瞥去,床榻之上没有人,只有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的,但是床下却藏着一双蔟新的粉色绣鞋,小小巧巧。 书室也无人,更深的室内,有阵阵香味渐浓,帷幔上映着个宛约的影子。 随后,一只素白如玉的手疾疾挑开帷幔,浅蓝色的中衣顺着手腕一路下滑至胳膊,露出雪白的皓腕然后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不一会儿,白衣男子便是穿戴整齐从床榻之上起身,洗了一把脸,走到中堂,跪坐了下来: “咳咳,陆公子,请进。” “.” 陆尘然揉了揉脸,把头上的丝带系了系,再拂了拂衣衫的下摆,随后便推门而入。 “请坐。” “陆公子,可是柳叔的病症有所进展?” “.” 陆尘然走到了小王爷的面前,望着他点头微笑道: “柳叔的病症已经治好,只需修养半年身体便可痊愈” “.” “柳叔已经好了?” 小王爷的语气有些惊喜,随后便是敛去了脸上的神色,一脸认真的看着陆尘然: “既如此,此前的承诺某绝对不食言,只要王爷府能办到的,公子只管开口就是了。” “.” 陆尘然微笑着从怀中摸出了那个裹着百日艾的丝绢,随后放在了矮案上,轻轻开口道: “小王爷,那陆某就直言了,不知柳叔所吞的这艾草叶可否赠予在下?” “.” 小王爷下意识的朝着那片艾草凑了过去,清秀的面庞距离他不过数指之宽,可闻他鼻腔间灼热的吐息: “这就是让柳叔变成那副模样的罪魁祸首吗?看上去同普通的艾叶倒是无任何区别。” “陆公子若是喜欢拿去就好了,这算什么要求。” “.” 阵阵香气萦绕在陆尘然的鼻尖。 这还是陆尘然 这是一张很美的面庞,同素姨的那种美的不似凡的仙不同,更出彩的他的气态,足以让人忽视他那绝美容颜的气态. 高傲内敛而不外露,略显疏远却不显冷漠,一双凤眸为他平添许多妩媚,可微薄的唇却又将这份妩媚恰如其分地消弭些许,很难想象这是一张男子的脸。 或许是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小王爷的身子不留痕迹的向后坐了坐,随后笑道: “你我之间,小王爷陆公子称呼的未免太过客气了,不若还是直接称呼名字为好,我名李子君,字若玉.” 陆尘然轻轻眨了眨眼睛,开口道: “美人若玉吗?” 李子君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纠正陆尘然: “错!是君子若玉。” 陆尘然打趣道: “或许美人若玉更符合小王爷。” 小王爷却是一脸正色的看着陆尘然,拍了拍胸脯: “陆兄,某堂堂男儿大丈夫,向来不喜欢别人对某的长相开这种玩笑” 陆尘然肃然起敬,认真的点了点头。 对于小王爷这种阴柔俊美的男子来说,或许会很在意别人对其样貌的看法的. 趴在陆尘然肩膀上的雪狐却是懒散地瞥了小王爷一眼,狐嘴微撅,似在嗤笑。 第9章 有教无类 阳光透射鹤纸窗,耀着帷幔。 陆尘然默默地将那百日艾收于囊中,看着小王爷开口道: “在下陆尘然,字不染,小王爷称呼我为陆兄就好了。” “.” 小王爷嘴角一弯,拍手悠然道: “犹夫尘外士,飘然有仙气,不染红尘吗?” “好名字,倒是不知陆兄的名字是哪位高人所取.” “.” 陆尘然破天荒地有些腼腆,轻轻开口道: “是姨娘为陆某取的.” 闻言,雪狐的尾巴略带几分自得的晃了晃。 小王爷微微一愣,见到他的表情,只是心思微转便想明白了大概,继而便是似笑非笑道: “看来陆兄同姨娘的感情很深厚啊.” 他不想在陆尘然的姨娘上大作文章,顿了顿,话题一转,悠悠开口道: “我闻陆兄此行是上京求仙缘的?不知陆兄对此了解多少?” “.” 陆尘然思索了一番,随后便是开口道: “陆某只知晓上京府的仙人们会在腊月初九这日下山收弟子,具体内容尚不了解,倒是不知道李兄可有所了解?” “.” 小王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 “看来陆兄对其中渊源知之甚少。” 闻言,陆尘然神色一顿,连忙道: “还请李兄指点一番。” 小王爷按膝直身,拂了拂下摆,缓缓地起身,漫声道: “真仙为了却五百年前借大周国龙脉登仙一因果,同大周皇帝约定于腊月初九,不咸山开坛讲道一百零八个时辰。” “天下生灵,有教无类,皆可登山闻道.但真仙会讲道几次,即便是大周皇帝也不知晓” “.” 这一消息还真令其始料不及,不过,陆尘然还是从中抓住了一个关键词语: “有教无类?李兄的意思是说除了人之外,还有其他异类可登山闻道?” “.” 小王爷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无论是什么,只要能登顶不咸山,皆可闻道。” “这全天下人都知晓,看来陆兄应该是呆在山上太久了,消息不太灵通。” “.” 陆尘然犹豫了一下,继而试探地开口道: “那这位真仙是出自哪个仙门?” 小王爷愣了一下,继而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仙门?何为仙门?” “这世间就只有不咸山上一位真仙啊?又何来仙门一说?” “.” 陆尘然怔在了原地。 他默默地消化了一下今日所知晓的消息,同小王爷又闲聊了一会儿后,起身告辞。 身后传来了小王爷的声音: “陆兄还请收拾好行囊,今日申时商队就要启程去上京府了” “咻儿!” 麻雀细长的双足在技头一颠,身子便是如同墨团骤展,拍过松枝直窜而下,雀头精准地瞄准了雪地上的一颗草籽。 陆尘然默默地坐在松树之下,脑海之中金书扉页缓缓地拂动,良久,一抹字迹缓缓浮现。 【与百日艾结缘:(2/10)】 【.】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动了动有些僵硬麻木的腿。 这时,身后脚步声频频响起,陆尘然回过头来,便是见到王伯面带歉意地开口: “陆公子,真是不凑巧,商队本来要启程的,奈何出了些状况.” 接着,他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心有余悸的开口道: “实在是因为那只北境雪虎不太配合,不过公子请放心,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 闻言,陆尘然拍了拍身上的雪霁,冲着王伯笑了笑: “无碍的。” 说着,背起行囊,将雪狐揣在怀中,便是朝着马队走去。 “吼嗷——” 阵阵猛烈的虎啸自这支车队中响彻而起,周遭松林刹那间便有无数鸟惊起,扑簌簌飞走。 前行的马匹纷纷被这一股恐怖的威压惊的跪地,将首埋于雪中,瑟瑟不前。 四周寂寥无声,只闻低沉的虎酣呼噜噜以及肉垫挤压木板,四肢交错落地的闲庭信步。 商队的镖客脚夫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的抓着手中的武器,缩在一起,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木笼子。 陆沉然远远地看了过去,便是见得笼中关着一只脑袋硕大,体长丈余的吊睛雪虎。 白毛黑纹,额前粗糙的王字,暗藏肌肉块垒,脉络跳动沉稳有力 “大家小心,这老虎在笼子中,伤不得人的” “咱们围在一块儿。” “.” “嗷呜——” 回应这些行脚商的,便只有低沉的虎啸。 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这老虎也不配合谁敢动它啊?” “俺们抓它的时候也没这么骇人啊” “这么大的虎,也不知道上京的王爷府要它做什么?” “听闻关中之地,还有人连喝十八碗酒,赤手空拳打死一只虎也不知是谁编撰出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故事” “.” 陆尘然朝着那笼子看了一眼,缓缓地朝着雪虎走了过去。 余风徐来,苍松枝摇,狐裘在风中微微拂动,夕阳映下,留下斑斓雪影。 王伯瞅了一眼远去的陆公子,心中一惊,忙是开口劝道: “陆公子,这北境的雪虎,甚是危险,寻常人近不得丈余,便有惶惶虎啸,公子还是赶快乘马上前,同小王爷先行离开此地” “.” 话未落,便是见得这位狐裘公子已经到了笼前,距不过寸余。 见得这一幕,周遭的脚夫镖客胳膊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汗毛根根而立,满面焦急之色: “嘶——” “陆公子小心。” “陆小先生,那儿太危险了,你快快退后.” “.” 但没有人胆敢在这个时候上前阻拦。 “吼嗷——嗷——” 一众镖客的心近乎提到了嗓子眼中。 然而—— 那本圆目怒视的雪虎,在见到狐裘公子后,虎头却是颤抖了一下,紧接着略有几分心虚的迈着虎爪,朝着笼后退了几步。 虎身被笼子所挡住了退路,退无可退,便是四足着地,好似一只大猫一般,有些尴尬地蹲坐于原地,象征性地呜咽了几声。 胡子颤了颤。 “呜呜呜” 也许是错觉,一众行脚商竟 却是不知,众人眼中的陆公子,只是人假狐威罢了。 ——那只雪狐慵懒地趴在他的肩头,狐眸却冷冷地凝视着雪虎。 陆尘然的脑海中,那本金书扉页有字迹缓缓浮动: 【与狐山虎山神结缘:(0/30)】 【狐山雪虎(道行三甲子),常雪衣幞头盛陈仪从而出,夜则灯火煌煌射林薄,见者以为山神也。欲食人,则复变为虎,乃大哮吼而前】 【.】 他坐在了笼子旁,伸出手来,拍了拍虎头,神色温柔,声音既缓且定: “别吼了,我们一同去上京。” “好吗?听话。” “.” 雪虎张开了嘴,罕见的伸出了舌头,吐着哈气: “呜呜——” 做完这一切,陆尘然缓缓地转身,在众人瞋目结舌之中,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默默地坐在了笼子所在的马车上,整理了一下肩膀上的披肩,轻轻道: “诸位,可以出发了.” “今晚有大雪,山路不好走,要早些赶路。” “.” 第10章 虎山神 夕阳日晕投斜,将陆尘然的影子拉得漫长。 狐裘公子静坐在丈余雪虎身侧,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笑意。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皆是对着陆公子齐齐整整的施了一礼。 天上又下起了雪。 车辙碾过层层积雪,这支前往上京的商队,终于再次启程了。 今晚注定会有人失眠了,他们的脑海之中会想起今日的一幕——狐裘的俊朗公子,在漫天的风雪中,轻轻地拍着丈余雪虎的斑斓额头,温柔轻哄。 此画面,大概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月起,圆月静流,天色映印成空。 陆尘然回绝了小王爷同车共乘的邀请,盘膝坐于虎笼旁,捋顺着今日所闻之事: 这方世界或许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虽有妖鬼,但并无仙门林立仙缘大道漫天飞。 也就是说,此世间对于仙之道,或仍处于朦胧模糊状态。 仙丹,符箓,法宝,阵法一道有没有还另说. 若是如此分析的话,之前那些脚夫不费力便抓到了这只虎山神.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雪虎根本就同自己一样的想法,想搭个前往上京府的顺风车。 至于为何突然性情大变,吼叫不止,作饿虎扑食状。 陆尘然脑海中的那金书扉页明晃晃地写着缘由:【欲食人,则复变为虎,乃大哮吼而前】 “这畜生是耐不住饿了.” 陆尘然轻轻摇了摇头。 若非自己同姨娘在此地,怕是这头‘虎山神’早已不堪忍受肌饿,破笼而出,大杀四方了.兴许是存着想要搭顺风车的心思,才一直忍到了现在。 那只雪虎蜷缩在笼子的角落内,莹红的虎眸小心翼翼地盯着狐裘男子肩膀上的雪狐,大气不敢喘息. 陆尘然从怀中的包裹中,翻找出了一块儿腊肉,想了想便是朝着那只雪虎扔了过去。 虎头试探性地伸了伸,见那只狐狸并没有搭理自己,便谨慎地起身,叼起那块儿腊肉便大块朵颐了起来.只是一口便已经吞入口中,其中馥郁滋味唇齿留香。 随后又匍匐下身子,眼巴巴的盯着陆尘然。 陆尘然冲着雪虎笑了笑,轻声开口道: “你倒是懒得很,想去上京府闻仙人传道,还不想自己走过去,非要搭乘一个顺风车” “这般散漫的道心,加之食人过多因果业力加重,即便是上了不咸山,也修不成好的道果。” “.” 闻言,虎山神猛地抬起头,虎眸瞪大,满是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男子。 虽然这男子仅仅只是三两句话,但其中蕴含的信息是非常骇人的他是怎么看穿自己的? 都说不咸山有仙,可是在大周国皇帝放出仙人讲道,有教无类这一消息之前,谁都未曾听说过世间有真仙. 是了,便是连霸占了自己山神庙的那位恐怖的存在,都甘愿作他的侍宠。 意识到此人或许是自己碰到的 “是某眼拙,竟是不知先生在此。” “某在狐山已经修行两百余年,至今修为不得寸进,因此存了去上京府听仙人讲道的心思.途中能遇先生,实乃某大缘,求先生为某的修行一路指点一二.” “.” 既然眼前的这位狐裘公子并没有挥手将自己除去,反而是出声安抚,那定然存了为自己仙路解惑的之心。 仙缘难遇,能抓住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雪虎自觉自己方才的话语还算礼貌,但话语落下,四足却是忐忑紧张的发抖。 这雪虎贸然出声,倒是将陆尘然的心惊了一跳。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无心之言,竟让这虎山神将自己错认成修行者,只是自己同它无交集,也无因果,若是不理会这只雪虎,反倒是让它心中生恨。 若它心生怨恨弃车而逃,自己岂不是白白丧失了与其结缘的机会? 好在自己是来自于蓝星的灵魂,别的兴许了解不多,但着名的道德经总归是有些许的涉猎,当即抹平心中顾虑,斜靠笼子: “虎君,先生一称陆某不敢当,但你我之间,缘却是有月余。” “陆某赐你十八字,能领悟多少则看伱自己了” “.” 一听有戏,雪虎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猛地起身,双爪竟是像人一般合十叩拜: “先生指点之恩,某毕生不忘。” “.” 它自然没有奢望能成为眼前这位陆先生的弟子,只是今日能得到先生赐予的十八字,就已是祖坟烧高香了 陆尘然并没有避讳,坦然承了这雪虎一拜,便开始忽悠道: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虎君切记,切记” “.” 陆尘然的话语落下,雪虎的眉头便是紧紧地锁了起来,好似想明白了什么舒展开来,然而又一次紧皱. 苦思冥想,周而复始,只觉得这十八个字中所蕴含的道韵深长。 陆尘然见这雪虎已经陷入了沉思中,顿了顿,不忘嘱咐道: “虎君,若想证得道果,开灵智之物是万万不能食了.” “.” 说完,便是双腿盘膝,也是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陆尘然并没有对这虎山神说空话,自己同它之间,也确实是有着月余之缘。 脑海中的那金书扉页悠悠浮动,三张书扉分别散开,在他陆尘然的识海之中漂浮: 【与狐山虎山神结缘:(0/30)】 【与北境雪狐结缘:(3002/3300)】 【与百日艾结缘:(2/10)】 【.】 四下归静。 月淡淡而朦朦,若有人不慎将玉珪投入墨水中。 渐尔皎洁的光辉,其中有斑影婆娑,衬得秀月素雅轻薄。 不知何时,雪虎从方才的冥想之中悠悠醒来,它伸展了一下身子,转身便是看到了这一幕: 如水的华光悄然浸下,好似笼着烟纱,于默然间便是缓缓地洒在了身着狐裘的俊朗男子身上,这位先生在顷刻间,若月浑然一统,融于周遭漫雪尽作白暇 虎君屏住呼吸,瞳孔之中满是敬畏惊叹之色。 月居正中,天上地下,唯陆先生独尊,再无它物—— “陆先生” 雪虎的眸中满溢尊敬地望着眼前的这位先生。 虎爪着地,虎首冲着他深深一拜,喃喃自语: “某谨记先生教诲,对开灵智之物,余生,永不食.” “.” 第11章 观万物,获心眼(初级) 日杳隐西。 夕阳洒松林,一束殷红如血的光穿梭于雪白的林地。 “踏踏踏——” 一支由百余马匹组成的商队在狐山石头县与佳木郡外六百八十里的戈壁交汇边缘处的官上道缓缓前行。 说是官道,但最深处的积雪已能没过马匹的小腿。 大约有一半的马匹身上驮着货物,由行脚商牵马而行,另外一半儿马匹上则是骑着携带兵器的镖客。 走在最前面的骑着一匹神骏白马,虽然披着大大的斗篷,但还是一眼便能够认出,是这一支商队的主心骨。 “小王爷,连天的大雪,商队已经行走五天了,今明两日便在此地安营扎寨,稍作整顿吧.” “.” 王伯拍了拍胡茬上的雪,开口道。 小王爷点了点头,将身下的白马拴在了就近的一颗松树旁后,便是下意识地朝着载着虎笼的那辆马车走去, ——这个动作已经成了习惯。 这几日,他数次邀请陆尘然,想让其同自己乘坐一辆马车,煮酒赏雪,彻夜长谈。 可是每次见他,要么便是对着虎笼子闭目冥想打坐,要么便是婉言拒绝后对着虎笼子闭目冥想打坐. “即墨了纵欲阻碍倒是能理解.打坐有瘾的还是 果不其然,他走到载虎笼得马车旁,陆公子依旧盘腿坐在蒲团之上,见得这一幕,小王爷默默自语: “真是个无趣之人不过,也只有这般心诚的人,才能寻得仙缘吧。” “.” 摇了摇头,小王爷的身影便是隐入了风雪之中。 三个时辰后, 陆尘然从载虎笼的车厢内悠悠醒来。 脑海之中金书扉页上的字迹缓缓地拂动: 【与百日艾结缘:(10/10)】 【.】 下一刻, 陆尘然便是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离开了肉身,夜幕之下,视线本应受阻,可周遭的一切却是如此清晰. 月映雪色中,一条由青砖铺就的官道被积雪覆盖,终宵的大雪将四下掩埋的清幽安宁,无需掀起车帘,便有阵阵清新雪齑扑面而来。 入目尽是荆棘青松,枝杆苍劲若古,并不用细瞧,便会见得松枝上的积雪滚于枝茬,欲落未落。 雀鸟往返枝头,啼声脆嫩。 “啾啾——” 陆尘然目遂麻雀穿松林抖落雪齑,一切,清心,洗眼。 默默地感受着这一切,金书扉页独属于百日艾的那扉页上,有字迹悄然浮动: 【结缘百日艾草,观万物,获得心眼(初级)】 【.】 陆尘然舒展了一下四肢,眼眸清亮,只觉得四肢百骸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可洞悉万物的心眼吗?” ——虽然只是初级。 “就是不知道是否同百日艾一般,目能洞地中,知沈琦处” “.” 一路行来,仓促未曾细观,如今心眼尽开时,适意的漫视这周遭得景色,虽不见人工细雕繁华但尽皆浑然天成。 他摸了摸尚处于酣睡的雪狐,月光穿透车窗,温柔的拂着,她仿若月下的小猫,乖巧恬静 “嘤咛——” 被他这一轻触,雪狐醒了过来,爬上了他的肩头,陆尘然用一根飘丝将满头发束了,裹上狐裘,而后便是情不自禁的跨下马车,缓缓迈入了风雪中 夜月高悬,林风悠悠。 “铿锵——” “飒飒——” “唰——” 不远处的空地中,传来了一阵金石鸣颤之音。 陆尘然踏着积雪,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渐缓,不去发出声音,生怕弄出聒噪,将这如水夜色的静谧打破。 而后,他便是看到了月色下,有白衣男子正在练剑。 他着一身素白的长衫,满头的发皆挽在背后,作乌雪乱洒,剑姿绝妙,随着金石破空之音起伏的高低,鹞身而展之时,若脱梢之鹤直刺九天 清澈的剑锋中,倒映着一张俊美无铸的容颜,贴身的长衫在挥舞中两边摆开,隐约可见一双修长的玉臂,绸裤紧紧包裹的双腿极长,素手挑着剑间,雪颈浅露,被那月光铺得迷惑如莹 “是小王爷.在练剑?” 陆尘然轻声自语。 只是,如今小王爷穿着紧身的衣衫,能看得出他的肩膀消瘦,不像一个正常练武之人,一阵风袭来,还夹带着几点清香 月光照着小王爷的后背,汗透满衫,发丝粘连在他的耳畔处,升腾起几点绯红.竟是有种说不出的美。 我不是玻璃,我不是玻璃.陆尘然闭眼默念。 天知道, 陆尘然肩头上的雪狐早已经醒了,狐眸一瞥,眼见得然儿的眼睛就差长在那小王爷的身上,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子莫名的感觉。 狐眸轻眨,晃了晃蓬松的狐尾,张开狐嘴便是朝着陆尘然的耳朵上一咬。 “嘶——” 陆尘然忙是捂嘴让自己不发出吃痛的声音,随后便是带着雪狐朝着远处的山林隐去。 小王爷自小习武,听觉远超常人。 刚才角落之中的那一声轻“嘶——”即便是被那人隐藏的很好,但他还是立刻注意到了。 俯下身子,望着汗透满衫的自己双臂下意识地紧紧地环抱住了胸膛,黛眉紧蹙,目光冷冽的看向四周: “是谁?” 借着莹白的月光,小王爷便是见到那个狐裘公子带着雪狐朝着深山走去 “陆兄?” 小王爷挑了挑眉头,顺手将长剑插回了腰间的剑鞘,疑惑地看着他隐去的背影。 “这么晚了,他孤身一人入深山做什么?不怕出什么意外?” “.” 想到这几日,都未曾同他说过几分话语,如今这个沉溺于打坐的男人终于出来走动了。 小王爷瞥了一眼尚还在安营扎寨的商队,银牙一咬,心一横,便是悄悄地跟在陆尘然的身后. 一人一狐走在深夜的山林之中。 倒不是陆尘然托大,连个武器都不带实在是肩膀上有姨娘这只狐狸,他没有任何的危机感。 此番上山,则是为了试验一下自己刚刚获得的心眼,有什么用处。 想到这儿,陆尘然便是沉浸心神,只觉得脑海之中一种莫名的气朝着双眼涌去 而后,天地间的一切,尽是化作浓墨,只分黑白。 “用法有些像” “夜视仪?” “.” 第12章 照浓夜漫长 纷扬的雪随风悄浸,簌雪埋松。 山间的小路早已被层层积雪所覆盖,辨不清方向。 陆尘然踏在积雪中,步履蹒跚地一步步摸索着向前走,耳边荡着冷风吹打松针枝梢呜咽的萧风. 伸手一探,接住几片雪,微凉微凉,入手即化。 心眼带给他的那种目视天地般的感觉,使得陆尘然能在浓墨的天地间,清晰地看见一抹抹色彩斑斓。 “那是什么东西?” 陆尘然仰起头,望着十步外的一棵松树,树的枝干上,映着几点光泽。 他快步地上前几步,攀上了树干,随后便是在一旁正朝着腮帮子塞松子儿的松鼠注视下,从其中掏到了一捧松子干蘑。 “哦,原来是山货啊.” “吱——” 松鼠蓬松的毛炸裂开来,本想发作一番。 可慑于面前的两脚猴高大身影,还是眼巴巴地躲在一旁,选择将藏于此处的口粮拱手相让 见得这一幕,陆尘然温柔地笑了笑,便将那捧干货放回了原地。 “不知松鼠先生在这儿,多有抱歉。” 想了想,又是从包裹中拿出了一块儿干饼,投到了松鼠面前,半开玩笑道: “作为赔罪——” “这个是姨娘做的,吃了可是会得道的.” 雪狐眨了眨眼睛,目光浅含着温柔。 松鼠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同自己一般大小的食物,试探的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后,便是啃了一口。 从未尝过的香甜在口中融化,馥郁的香气弥散在了冷气中. 下一瞬,鼠眸便是瞪得溜圆,呆滞在了原地。 “吱——” 别过了松鼠。 陆尘然继续朝着山中深处走去,留下的雪印痕迹清晰,足以让他记得回去的路。 他就这么高一脚,低一脚的行走,布袜被雪浸湿,微寒而不觉。 浓夜越来越深,密集的松树丛灌遮住了月,林中再无光亮. 陆尘然就这么在黑暗之中前行,终于,他来到了一处被雪深埋的石碑旁,他俯下身子,伸手扒开层层积雪。 ——心眼告诉他,雪下有一抹淡金色的光泽。 果然,一株散发着淡淡微光的灵芝就埋在这浅雪之中,叶片似草叶,果实豆粒大小,在风雪中,绽开着紫色的瓣. “这是萤火芝” 脑海中的金书扉页悠然而动: 【与萤火芝结缘:(0/10)】 【萤火芝(道行一甲子),其叶似草,实大如豆,紫,夜视有光,食一枚,心中一孔明,食至七,心七窍洞彻,可以夜书。】 【.】 雪狐眨了眨眼睛,狐脸有些疑惑,不知然儿究竟是怎么发现这株隐藏的很好的奇珍之物的. 陆尘然并没有将其连根拔出,而是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叶片置在鼻下微嗅,阵阵暗香丝丝入魂,他轻柔地开口道: “可否借陆某些许荧光,用以明路?” “.” 回应他的,是萤火芝的叶片微拂。 浑黑中,便是有一点荧光愈来愈亮,继而整株萤火芝便是大放光明,仿若仙庭玉峦误坠人间,点点荧光弥散在了这个雪夜之中,化作片片萤火,萦绕在了陆尘然的周身,驱散了此间的黑暗。 “谢过了” 陆尘然缓缓地起身,微笑。 借一抹荧火,照浓夜漫长。 风雪越来越大,随着夜风呼啸而过,即便是有萤火傍身,可依旧有些冷意。 陆尘然向前走着,而后一块儿界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其上的字迹随着岁月的侵蚀,风化了些许,但依稀还是能认得清: 佳木郡。 “这儿,已经是佳木郡的地界了吗?” “.”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这么远,如今风雪越发地猛烈,走回头路绝不会是一个好的选择,看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寻一个山野庙宇避一晚风雪. 循着心眼所指明的路线,陆尘然再度迈入了风雪之中。 这场雪很大,或许会下个终宵彻夜。 远远望去,陆尘然模糊地看到了一个破败庙宇的身影只是夜晚实在漆黑,不知是寺院还是道观。 走在这条荒废已久的道路上,想一想,或许曾几何时也有过车水马龙的时候,然兴衰变化,是世上常有之事,眼前的一切更为之过往云烟,也不过是在他的心中稍微留下些许的触动罢了。 走近一看,是个山神庙。 看来北境对于佛法宣扬的并不顺利,从遍地庙宇却无佛寺就可看,依旧是庙宇深入人心。 庙宇的牌匾也早就被人当作了劈柴烧掉了,谁管供奉的究竟是何山神? 陆尘然推开残破的门扉,山神的泥塑常年没有了香火供奉,得尘埃雪水侵蚀,早已经是斑驳的不成样子,涂漆尽褪,露出内部的泥胎石塑. 也不知道这人烟稀少之地为何会兴建起这么一座庙宇。 陆尘然捡了点柴禾,将其堆在一起,燃起了火堆,从包裹中拿出了一块儿腊肉,就着雪水放在了陶罐中煮着 庙宇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刮得门框叮当作响。 “踏踏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继而便是一道身影慌不择路地推门而入,身上盖满了积雪,月光映照着的是他冻得发白的脸颊。 “雪下的这么大,冻死了.” “.” 陆尘然抬起头,朝着那人望去。 昏暗的火光中映照着的,是小王爷急切的脸颊,雪水夹杂着紧张的汗液同发丝粘连在了一起. 他的眉头一挑,却是不知道小王爷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向旁边挪了挪,为他让了一个位置。 “小王爷怎么会在这儿?” “.” 陆尘然同他递过了一碗热水,示意他暖暖身子。 昏暗的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身影,小王爷伸手接过热水,轻抿一口: “我瞧着陆公子一个人上山,怕公子遇上危险,便是一路跟随而来” “没有想到风雪这么大,看来今晚是回不去了。” “公子深夜上山可是有要紧的事儿?” “.” 陆尘然扒了一下火堆下的木头,淡笑道: “并无要紧之事,只是循心散步而已” 小王爷点了点头,两人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突然小王爷一拍脑袋,好似想到了什么,对着陆尘然神秘兮兮的说: “陆公子,我在路上发现了一处洞穴宝地,其内有不少奇珍之物.” “.” 陆尘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望着火光倒映在墙壁上的影子。 ——其上,只有一人一狐。 第13章 然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少年 “陆公子?” 见到陆尘然沉默不语,好似在思索着什么,小王爷伸出手来在他的面前晃了晃,继续补充道: “那地方距离这庙宇不远,一来一回都用不上几炷香” “我们最好还是要趁着夜色,不然就让这附近的山人抢先了。” “.” 灼灼的火焰撩着夜,破败的庙宇挡不住四周袭来的风,有火星四溅——灯光映着陆尘然的侧脸,摇曳生辉。 “呼呼——” 不知何时,陆尘然肩膀上的那只雪狐已经站了起来,夜色下,狐眸冷冷的凝视着小王爷。 他身上的那件狐裘依旧是那般雪白,一尘不染,只是在这暴雪如瀑的夜色之中,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在雪狐的印象之中,还从未见过然儿这般冷淡地模样。 小王爷吞了一口口水,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缓和一下此刻的气氛: “陆公子?” “你可是不信我说的话?” “.” 陆尘然缓缓地起身,拨弄了一下柴禾,随后便是有一道灵气凝聚在他的双眸之中。 心眼(初级)的观测之下,陆尘然的视线穿过‘小王爷’,穿过廊外布满积雪的空地,穿过矮墙后的院落—— 那院落寂静无人,此时却有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妇站在那里,月光洒落,没有影子。 老妇的身后,是一棵树,上面遍布蛛网,树干上长了一张人脸,有獠牙凸起,形色狰狞。 树身有黑气幽然弥漫,伴着浓重的血腥之气,此树之像,正欲觅食。 陆尘然的目光幽幽地看向‘小王爷’,平淡地开口道: “他在哪儿?” “.” ‘小王爷’瞬间便是愣在了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椎骨升腾而起,神色显露出了几分惊慌,虽然一闪即逝,但却也逃脱不过陆尘然心眼的洞察。 “陆公子,你在说什么?我就是小王爷啊.” “.” 陆尘然弯腰从火堆中,拿起了一根尚在燃烧的柴。 点点萤火之光重新聚集在他的周身,此刻,月光明亮,月下同白昼无异。 只是在月光照耀不到之处,却黢黑一片,在这寒风暴雪的夜中,光与暗的分界格外分明,一半儿映在陆尘然的身上,一半儿映在‘小王爷’的身上。 “呼——” 火把便已经是架在了‘小王爷’的肩膀之上,陆尘然冷冷地开口道: “孽障,至今为止,你以魅惑之法食人几何?” “佳木郡城隍何在?怎可放任尔滥杀行路人?” “.” 篝火熊熊,身后便是那断头泥塑。 一地山神土地竟然破败至此,究竟是山神土地拿这妖没有办法,还是妖鬼食人也是此地城隍所暗中默许? ——不若为何佳木郡镜下十六县,包括狐山在此,尽是破败的土地庙宇? “伱是.修行者!” 见此一幕,‘小王爷’尖叫了一声。 下一瞬凝实的身影便是化作了一抹青烟,尖啸着逃离了庙宇之中。 陆尘然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那一缕青烟,面色带着几分沉重地推开门扉,朝着那个矮墙之后的院落走去。 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袭来,然而只是穿过陆尘然身上,便登时化为两端。 那老妪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可能?” “.” 黑影扭曲着还想聚合在一起,陆尘然周身的点点萤火却是附着于黑影之上,黑影立时化为青烟消弭,怨毒的诅咒陆尘然充耳不闻。 他的双眸开始透出淡淡的金光,身上也染上一层金色的华彩。 就这么穿过层层黑雾的阻碍,径自来到了那棵松树面前,将手中的火把朝着树身一扔。 那老妪拼命地甩着树枝,想要将那火焰甩掉,可是火焰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是顺着她的树身向上蔓延,看着这一幕既惊又惧,老妪脸上的怨毒越来越深刻,面色狰狞地望向天边,声音凄厉: “啊——” “安城隍,你违背承诺是会亏损阴德的.你说过不会干涉我等修行,怎又暗借修行者之手除我之性命?” “你个两面三刀之人我咒你永远摆脱不了神道之位,永世不得自由!” “.” 就这么一直燃烧着直至燃尽方休。 灰齑之下,埋着数不清地森森白骨。 随着这老妪的消散,陆尘然的脑海之中,那本浮出的金书扉页字迹缓缓消失: 【与松魅结缘:(0/5)】 【松魅(道行半甲子),人面树身,好惑人,山林异气所生,以为人害。】 【.】 陆尘然深深地望着一地的骸骨,心中满是震撼之色: “这松魅究竟是食了多少人?” “.” 紧接着,陆尘然环顾了一下四周,空荡的院落角落处,有一口枯井。 他走近枯井,向下看去—— 果然,小王爷就倒在枯井之下,手中仍然紧紧地握着那一柄长剑,双眉细长,嘴角纤薄,那张清秀的脸,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只是苍白的脸色掩盖住了他原本的倾城,有些惨,手指朝着他的鼻尖探去,尚有微弱的鼻息: “果然是被这是松魅惑住了,好在我来的及时,还有呼吸。” “.” 陆尘然纵深一跃,将小王爷背出了枯井,将晕厥的他带到了庙宇内,平放在了地面上。 小王爷的身体因为长久地呆在雪中,已经有些僵硬了,当务之急,是让他的体温尽快恢复,避免失温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在明日雪停之前,想要回商队的驻扎地怕是没有可能了. 陆尘然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后,他走出门外,寻了一个大木桶,补好了漏水的几处,放在了破庙的中心。 打满了雪后,寻了些碎木稻草煮了些水,倒在了木桶中。 灼灼地火焰映着他的脸颊。 为了让他不失温,也唯有泡温澡这一最简单原始的方法 过了一会儿,陆尘然将手伸入了桶内,感知了一下水的温度,点了点头。 紧接着,陆尘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小王爷的腰腹之间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腰带,随后便是将其快速地抽了出来。 “唰——” 熟练地脱下了厚重的雪衫,便只剩下了其内雪白的内衫。 一旁的雪狐瞪大了双眸,默默地看着然儿熟练的手法,眼看着他就要将手探向小王爷的领口。 ——不行! 见到这一幕,雪狐的心头莫名地浮出几分焦虑,一个念头在狐狸的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 “绝对不能让然儿解开这丫头的衣领,嗯,我这是为了然儿好。” “然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少年,万一对人家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绝对不行.嗯,不行的。” “当姨的,自然是没有什么私心的,就是这样。” “.” 这么想着,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便是轻轻摆动。 张开狐嘴,便有一口灵气朝着昏睡的小王爷渡去—— 第14章 雪日不见夜 “唔——” 一声呢喃声音在山神庙中响起。 小王爷睁不开困乏地双眸。 浑浑噩噩之间,只是觉得周身暖烘烘的,就是躺的地方有些硬,浑身酸痛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脑海之中,依稀记得方才所发生的一幕幕: 在这场暴雪中,他跟随着陆尘然的脚印一路向前,起初还依稀见得他的披巾在寒风中猎猎,再后来,雪霁翻滚着模糊了他的视线,一个不留神间,摔倒在了雪壳中。 对于雪,自小在上京长大的小王爷并不陌生,只是在他的印象里,雪应该是纤柔无力的,就像柔弱似水的江南闺秀。 可北境愈演愈烈的落雪,却改观了他对雪的印象,簌簌风声直灌入耳,不像是闺秀,反倒是像个沧桑老者,雪霁吹在未蒙面的脸上,宛若钝刀割肉般,生疼。 他承认,是他小瞧了北境的雪,也不应该没任何准备就循着脚步追赶那位狐裘公子。 当他从雪壳中爬起身时,陆尘然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风雪的夜幕中 后来,他遇见了那个化作陆尘然的山中树魅,三言两语之间,便是被其魅惑了双眼,当他反应过来时,身体便已经陷入了沉睡。 再后来,他的魂,能够清晰的看到那树魅化身成自己的模样走进山神庙,坐在陆兄的身旁谈笑风生。 也就是那一刻,小王爷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当听那松魅提出想要让陆兄跟随他一同上山挖奇珍时,小王爷的心已似冰坠飞渣。 此刻,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 ——糟了! “陆兄,你可千万不要跟着那松魅走啊。” 若是陆兄答应,恐怕会落得同自己一样的下场他只恨自己不能出言提醒。 只是, 下一瞬, 他的呼吸为之一滞: 苍穹的雪月,未满高悬,被那零落的星光一摇,瞬间铺天而洒,萦绕在了狐裘少年的身上,点点萤火之光随之绽放,恍若一点霞光,照于这残醉的浓夜,驱散了那挥之不去的阴霾。 黑沉的庙宇内,那狐裘少年手持火把,一双雪亮的眸子黑白分明,仰俯无愧于天地,浩然之气充斥整个庙宇。 寒风啸啸,长发飞舞,若仙若鬼,一切似静默画卷。 院落内,枯井外。 是熊熊烈火。 “那松魅,就这么燃尽了?” 这是小王爷脑海中,最后的画面。 庙宇内。 陆尘然伸出手,解开了小王爷的领口。 薄衫已被雪水浸透,她的身上又凉又湿。 他灼热的呼吸吐在了李子君的脸旁,耳鬓厮磨,小王爷的身子软了几分,一抹绯红便是自她的耳廓升腾而起 “看不出来,小王爷的胸肌练的还挺大。” “.” 陆尘然自语道。 正想要解开腰侧那系的极紧的束带时,来自于雪狐的那道轻柔的气息便是顺着小王爷的七窍流入肺腑之中,继而小王爷便是打了一个重重地喷嚏: “啊嚏——” 李子君醒了,那双眸子就这么望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男子。 四目相对。 陆尘然的手,不合时宜的放在了她的胸膛上。 “李兄,陆某只是” 他想要解释一下,虽然都是男人,但这样的举动还是有伤风化.更何况眼前的男子实在俊美,他也不想被小王爷认为自己有断袖之癖。 李子君的双眸看向一旁架在篝火上的水桶,而后转过头来,平静地开口道: “陆兄不必解释,一切我都知晓。” “感谢陆兄的救命之恩。” “.” 庙宇内一时沉默。 李子君任由陆尘然的手放在胸口,感受着那自手心传来的热度,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嗯,陆兄能将手挪开吗?我有些气闷。” 陆兄是奇人,亦是高人。 她没有丝毫怀疑面前之人的人品,能在那妖气濯濯的阴霾之中,巍然不动,临危若松之人,怎可能不是君子? 此番北境一番经历,已经让这位来自上京的小王爷,彻底的产生了拉拢这位从山上走下来的狐裘少年的心思。 陆尘然洒然一笑,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长身而起,轻轻开口道: “李兄,你的身体怕是要失温了。” “.” 李子君的身子坐直,而后用冻得发紫的手,握住脚踝,将自己的长靴脱了下来。 雪白的袜子已经被雪水浸透了,半透着如玉的肌肤,凝着几点晶莹的水滴。 长发披散着,顺着雪水粘连在她的脸颊上,蒲扇般的睫毛有点点寒霜点缀轻眨。 随后,她抬起头望着陆尘然,眉宇间略有几分尴尬,嗫嚅着嘴唇: “陆兄救命之恩,子君没齿难忘。” “只是——不知陆兄可否回避一下,我实在不喜在他人面前裸身入浴还望陆兄谅解。” “.” 陆尘然先是一愣,随后便是默默地转过了身去。 这倒是让他想到了蓝星时的大学宿舍,北方人洗浴从来都是在大澡堂子的,倒是南方人多数扭捏,喜欢独浴 只是山神庙就这么一间室,想了想,他便是背坐在了那尊泥塑旁,轻咳嗽了一声道: “嗯我不看。” “嗯,好。” 泥塑的那一头,传来了小王爷的声音。 细细簌簌—— 李子君吃力地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脱下,一圈圈绷带自胸口缓缓落于脚踝处她紧紧地握着胸前的那块儿玉石,用尽全身的力气,走向了那桶温热的水,伸腿迈了进去。 哗啦啦—— 灼热的温度暖着她僵硬的身躯,李子君默默地坐在了水中,身躯上微微有些暖意。 窗外的雪依旧下着,很快便是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陆兄在他看来,是很正直的,确实没做出任何有违君子的举动,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依稀回荡着那若松巍然的身影,以及那灼灼的,萦绕在自己耳畔处的鼻息 雪日不见夜,暴雪一如瀑。 她使劲地摇了摇头,在这迷惘之中,那一抹刚刚升起的模糊身影便是缓缓地消散.李子君的心中有着比任何人都决然的意志。 同自小便背负起的命运相比,那个不过路途中相识数日的狐裘少年又算什么呢? 好好结交一番,为将来打下基础,做知心之友便是了。 她摆清楚了这个狐裘少年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之后,紧绷的心不由得松缓了一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中默念: “李子君是男儿,比之男儿更丈夫。” 君子,若玉。 第15章 赠剑龙吟 窗外的雪似乎小了些许。 身后的木桶中不断地传来泠泠水音,陆尘然盘膝坐在断头泥塑前,火光撩着暗室,伴着啸啸风雪,有几分幽然。 这已经不是他 最初陆尘然还认为是经年累月的雨雪侵蚀导致,现在看来,倒像是被一种莫名的力量从泥塑的脖颈之处斩断的。 “佳木郡下辖十六县的山神庙宇都如此这般吗?” “此郡城隍究竟是何意?” “.” 任由妖鬼之物占据正道香火神的庙宇而不辖,已不仅仅是失职这么简单了。 若是陆尘然所猜无误,结合着那松魅灼烧殆尽之时所言佳木郡此地怕是早已妖鬼纵横祸患人间了。 陆尘然正思索之时,身后的泠水之音逐渐地弱了下来,而后便是一阵细细簌簌地着衣声。 一刻钟后, 便是听到小王爷开口道: “陆兄,我已浴过,可以转身了” “.” 陆尘然缓缓地转过身,望着面前的男子。 将将穿上的衣衫,发丝水润而又有几分零乱,清秀的脸颊,若出水芙蓉,仿佛能捏出水来。 李子君披着身上的雪衫,找了些许干草,双臂抱膝,默默地坐在篝火旁,望着寥寥青烟发呆。 庙宇内有些沉默,只是陆尘然却并不觉得尴尬。 小王爷抿了抿绛唇,斟酌了一番后,便是从地上拿起了那柄一直别在腰间的古朴长剑,剑鞘是楠木的,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铿锵——” 她自鞘中拔出了剑身,便有点点水光潋滟,颤鸣宛若龙吟之声。 澈澈寒锋映着她清幽而又迷离的双眸.这柄剑,对她而言意义重大。 小王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手轻抚剑锋,随后便是双手扶剑,澄清的眸子微微敛着,起身朝着陆尘然递了过去: “陆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此剑名为‘水龙吟’,我自幼便常伴于身。” “今愿以此剑相赠,还请陆兄勿要拒绝。” “.” 陆尘然凝视着剑身上所刻的龙纹。 这柄剑他见过。 数个时辰之前,此剑尚还随着小王爷起舞在风雪之中,点蝶如飞,穿雪似梭,浑似仙子踏雪而行,真人迎风而歌。 他本想拒绝,只是抬起头却是见到了小王爷真挚的目光,微弯的嘴角,面颊上无半点逢场作戏之意,写满了真诚。 与其踌躇不定,倒不如痛快决断,想到这儿,陆尘然便是接过了这柄长剑,也无什么繁琐的感激,直言: “多谢李兄赠剑。” 抚摸着剑身上的龙吟纹路,脑海中,金书扉页悠然而动,一行字迹缓缓浮现: 【与剑水龙吟结缘:(0/365)】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吾有一剑龙吟,可断沧江水.】 【.】 见到金书扉页的出现,陆尘然微微一怔。 是了,上京府王爷的伴身之剑又岂能是凡物?这份情,可谓是珍贵至极了。 看见陆尘然收下了这柄剑,小王爷笑了笑,伸手掰断了几根木头,放入了火堆中,而后便是靠在了墙壁上,想闭目睡去,一日奔波本应疲惫,但此刻却并无睡意。 陆尘然突然开口问道: “李兄为何会出现在这山神庙附近?这里距离商队安营扎寨的地方,最少有二十里。” “.” 他肩膀上的雪狐爬了下来,狐鼻子在那柄水龙吟的剑身上轻轻嗅了嗅,狐脑袋似在思索着什么。 小王爷略有几分尴尬,开口却也真诚: “这几日想同陆兄煮酒赏雪以示善意,可奈何陆兄总是婉言拒绝,后来见到陆兄一人上山,恐陆兄遇到危险,便一直跟在陆兄身后了,不曾想被松妖魅惑,险些命丧于此。” “.” 陆尘然眨了眨眼睛,而后便是望着那断了头的泥塑怔然出神: “李兄,王爷府的商队自从进入佳木郡以来,可否注意过沿路的山神土地庙宇?” “.” 李子君眨了眨眼睛,顺着陆尘然的目光,也是朝着那断头泥塑看去。 心思聪慧的她,仅仅只是略加分析便已猜出了陆尘然所惑,但这也恰恰是她所不解的地方: “陆兄,王爷府的商队起于三江县,旅途中也数次在这山神庙宇间歇息整顿过,但自打进入佳木郡后,一路的山神庙宇所供奉的神,确实皆如这断头泥塑一般无二。” “在同县的山神庙宇内,还有一不知盘踞了多久的蜘蛛妖,好在同行的镖师足够多,联手将其解决掉了.” “.” 陆尘然眯了眯眸子,同她确认道: “只有佳木郡?” “.” “应该是这样的。” 看出了陆尘然心中困惑,李子君出言提醒道: “陆兄,商队距离佳木郡也不远了,明日清晨若是雪小些,跟着商队启程在佳木郡整顿几日,可以去城隍庙探探消息。” “.” “也好。” 陆尘然点头。 次日清晨,碧空万里如水洗。 小王爷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打了一个哈欠。 昨晚同陆兄彻夜长谈,两人相谈甚欢,而后不觉间便是睡了过去,这一睡,便是一直睡到晌午时分。 身上还盖着那件雪白的狐裘,毛茸茸的,很是温暖。 “陆兄?” 篝火依旧灼灼,看得出是有人新填了柴禾的,只是庙宇内却并不见陆兄人。 她将那件狐裘小心的叠好,唯恐弄脏了暇白的狐毛,而后起身,推开了破旧的木门。 天上还有微雪飘舞,微微的寒风拂面,也不觉得冷。 堆积的很厚的积雪上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痕迹一大一小,看得出是有一串狐狸留下的梅印的。 循着脚印,李子君踩着松软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这么走了大约有半里的山路。 山间似有泉水之声,泠泠作响。 一大片的腊梅临寒冷盛开,若白云期霜赛雪,绽放在崖间的角落,结着冰晶的泉水自崖顶顺着雪水落至下方的一翁湖泊。 淡雅的梅香漫舞,日头映衬下,有一白衣男子静静地盘坐在一块石头上,身影融入了那一地的梅。 偶有雀鸟俯冲飞略,在湖面上荡起了层层涟漪。 雪山,清水,飞雪,雀鸟。 有柳枝垂钓不冻湖。 第16章 全世界最温柔的女人 晚冬之阳,不浓不炽。 青松挂雾凇婆娑,雪径幽幽,泉水湛湛,雀鸣兔走不绝于耳眼。 陆尘然盘膝坐在湖泊前,面前放着一个编织的鱼笼,手持一根柳枝,静静地打坐。 雪狐趴在他的身旁,四足着地,狐眸不停地眨动,望着湖下的游鱼。 不觉间,他已经在这儿坐了三个时辰了。 脑海中,有金书扉页悠然而浮: 【与不冻泉水结缘:(1/1)】 【山间不冻泉水,味甘,常饮者,寿。】 【.】 【与剑水龙吟结缘:(1/365)】 【与北境雪狐结缘:(3010/3300)】 有风杳杳漫来,拂动着他的长衫。 而后,金书扉页独属于冰泉的那扉页上,便是有字迹悄然浮现: 【结缘不冻泉水,获驱水小术(初级)】 【.】 一排轻鹤长鸣而起,遥遥的嵌入水洗碧空,陆尘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拂了拂袍摆。 默默地感受着体内的那一股自然赐予的伟力,放目视远,眼神清澈之极,似蕴着满湖静水 “驱水小术吗?” “.” 便在此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脚踏积雪的“咯吱咯吱”声音。 “陆兄,莫非一晚没睡?” 阳光有些刺目,小王爷以手遮眉,半阖着眼,远远的朝着他走过来,出言问道。 陆尘然缓过神来,拂了拂袍摆,看向小王爷,伸了个懒腰: “习惯通宵彻夜的打坐,已经养成习惯了。” “李兄睡得可还舒坦?天明时见你实在太过困倦了,实在不忍心叫醒你。” “.” 李子君走到了他的身旁,将手中叠好的狐裘递了过去,挨着他蹲坐了下来: “托陆兄狐裘的福,昨晚睡得很香,够暖和。” “.” 伸手想要去摸一摸那只洁白的雪狐,却是不曾想被它的狐眸狠狠地瞪了一下。 她有些尴尬地看着雪狐,看来此前自己想要出手将其买下,给这狐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随后,她便是冲着狐狸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求: “倒还是个记仇的狐狸呢。” “给你道歉好不好?就让我摸摸吧.” “.” 雪狐不屑的瞥了她一眼,狐头高傲的扬起,优雅地走到了陆尘然的另一侧,而后身体蜷缩成了一团,毛茸茸地狐尾盖住了狐爪,闭眼阖睡。 “没安好心的狐狸精.” 突然,雪狐愣了一下,眨了眨狐眸,一抹红霞便是自她的耳畔处升起: “.怎么能骂自己呢?” 小王爷眸子中带着几分幽怨的盯着远离自己的雪狐,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便是一手拄着脸颊,侧着身子望着仍在打坐的陆尘然。 阳光轻触,映衬着他的脸,晶莹更胜玉。 不可否认,陆尘然长得是很俊美的,一对剑眉若笔画轻挑着,那双清澈的眸,不见顾盼已生辉. 这一路循着他的脚印行来,踩着松中雪径徐行,偶尔有丛灌扯袍,渐或雀鸣于枝,李子君只觉的胸中广阔垠垠,从未有过如此的舒畅之感。 “李兄在看什么?陆某的脸上有东西?” 突然的出声,倒是惊了小王爷一下,随后她轻咳了一声,抿唇微笑道: “陆兄拿着一根柳枝是在做什么?不会是钓鱼吧?” “.” 陆尘然冲着她眨了眨眼,甩了甩手中的杆子: “就是钓鱼。” 小王爷愣了一下,随后便是扬起嘴角,打趣道: “大周的国相姜公钓鱼都是有一根鱼线的,陆兄就只拿一根柳条吗?” “是不是太敷衍了一点儿?” “.” 陆尘然眯着眸子,望着眼前幽深的湖泊,随后便是将手中的柳枝一甩。 柔韧的枝条随力甩动间,只见得湖泊中自有一道水线腾升而起,恍若一根鱼线,咬住了枝条。 “哚——” 水线已经入水,在湖面上荡起了一小片涟漪,波纹展展,陆尘然笑着打趣道: “李兄,陆某的鱼线比之姜公如何?” “.” 李子君瞪大了眼睛,眉宇间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随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轻道: “今后陆兄有什么奇特之处,我都不会大惊小怪了” 陆尘然含笑不语,将获得的驱水小术(初级)并不能断江避水,不过凝水而控倒是轻松自如。 两人盘坐在湖畔,在等待着鱼儿咬钩的间隙,畅谈甚欢。 钓鱼所需的就是耐心,陆尘然是有心眼在身的,直觉万分敏锐,那凝水珠而聚成的水线在水下哪怕有一丝的异动他都能察觉,无需在意聊天分神失鱼。 “陆兄为什么一定要去上京求仙?” “为了姨娘。” “嗯,我有些听不太懂” “字面意思。” “陆兄是被姨娘养大的吗?陆兄的生母呢?” “我是孤儿,姨娘是在一棵大树下捡到的我。” “陆兄,抱歉。” “无碍,没有什么不能提及的。” “那在陆兄的心中,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很温柔?很严厉?” “.” 闻言,陆尘然轻轻抿着唇,手温柔地抚摸着蜷缩在一旁的雪狐。 狐狸屏住呼吸,两只耳朵高高支起,生怕漏听一丁点话语。 李子君默默地望着陆尘然的眸,这不是她 而后,陆尘然轻笑,略带几分腼腆的开口道: “以素姨娘,也许在别人看来,她一直都是不苟言笑,冷漠不易近人的样子.只是,唯独对我,她是那个全世界最温柔的女人。” “也许在她的心中,我依旧是那个抱着她的腿,睁大着眼睛,伸手想要姨娘为他摇一树桃的小男孩儿吧。” “.” 雪狐的身躯微颤,狐眸有几分湿红,而后它别过了身子,将脑袋埋在了蓬松的尾巴里。 闻言,李子君默默地望着湖水,沉默不语。 陆兄的姨娘吗?好想要见一见得到陆兄如此这般评价的女人。 就在这时,陆尘然手中的柳枝微不可查的一颤: “李兄,鱼咬钩了!” 他的眸子一眯,手腕便是用力一抖。 “哗啦——” 平静地湖泊上瞬间便是被拉出了一连串的水,水珠四溅,两尾草鱼跃空而起,抖落了一地晶莹,光束成斜,射得片片鱼鳞隐约带金。 陆尘然的剑眉微扬,洒然一笑。 “看来,咱们中午的饭,有着落了。” “.” 第17章 先生在石碑下面 ——烧鱼是一个技术活,至少陆尘然是这么认为的。 过了一会儿,望着陆尘然手中的那被烤成焦炭的不可名状之物,李子君捂嘴掩面大笑。 几日接触下来,无论何时皆是一副云淡风轻表情的陆兄,原来也有不擅长之事。 “陆兄,看来姨娘将你养的真好,这么多年从未烧过饭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陆尘然有些尴尬地看着手中的鱼碳。 烧饭一事,自己在蓝星时,就只会泡个泡面本想在小王爷面前露一手的。 “好难得啊,陆兄也会有窘迫的表情吗?” “哈哈哈。” “.” 雪狐望得这一幕,埋下狐首,无奈地叹息。 ——有些丢狐。 “陆兄,以后再有烧饭一事儿,还是我来吧。” 李子君从鱼笼之中抓了一条草鱼,冲着陆尘然的面前晃了晃,随后便是十分老练的开膛,取卵,剔骨,抛胆 做完这一切后,便是将处理好的鱼放在了石板上,其下灼着熊熊火焰,不消一刻,这条鱼便会熟透。 现杀的鱼,无需其他香料,只需少许的盐巴,入口便满是鱼的鲜香味儿. 李子君将烤鱼分作两半,将其中稍大一点的递给了陆尘然,素手融入了这一方白雪之中,分不清哪个更白皙细腻些。 陆尘然接过烤鱼,而后两人便是相对而坐,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着鲜鱼。 吃过午饭后,陆尘然感受着腹中的暖意,打了一个饱嗝: “李兄烧的鱼,味道甚好。” “——就是量少了点儿,只是五分饱。” “.” 李子君正小口的吃着自己的那份儿,闻言,便是莞尔一笑: “也不知道刚才的那条草鱼被谁烧成了碳,这会儿嫌少了.” “.” 陆尘然的脸一红,不好同其辩解。 暖阳高悬,羞涩着脸,灼得一身素白的狐裘暖暖。 食过午饭饱腹后,两人便是沿着原路返回。 山间,有腊梅海浮现于眼前,红白混杂着,满树俱是樱点的艳红,有风微降,惹得香扑鼻,荡起片片落红雨飞。 三两洁白的梅瓣,被风一吹,飘然辗转,贴了雪狐满脸。 小王爷跟在陆尘然的身后,穿梭在腊梅林中,天上的雪悠然而落,山中的天气说变就变,看来今晚又会是一场大雪.为了防止来时的脚印被暴雪所掩盖,天黑之前,一定要尽快赶到商队歇脚的地方。 一支马队在官道旁稍作歇息两日。 辰时三刻,行脚商以及一众镖客开始陆续地醒来,锅中煮着肉,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议论着这一路上的奇闻异事。 王伯走到了小王爷的帐篷前,轻声开口道: “小王爷,可醒了?” 等了许久得不到回应,王伯的心中忽生不好的念头,掀开帷幕,便是见到帐篷内空落落的,哪还有小王爷的影子? “小王爷不见了!” 莫非是被人掳走了? 王伯跑遍了整个商队,皆是没有发现小王爷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开始焦虑。 “陆先生也不见了?” 柳叔尚在养伤,听闻此事,忙是起身穿衣,闭着眼睛思索道: “那些沿路的山贼绝对没有这个胆子虏王爷府的人兴许是小王爷不甚入了山中,迷了路。” “雪越来越大了,这般泼水即作冰的天,怕是赶快派人搜山吧,务必在天黑之前寻到小王爷。” “.” “是。” 骤雪,簌簌而下。 小王爷失踪的消息,很快地便是传遍了整个商队,一时间整个商队皆是人心惶惶的。 车笼中的虎山神从冥想中醒来,睁开眼睛,却是发现了一直在身旁打坐的陆先生不见了。 虎头抬起,支起耳朵,听着周遭乱糟糟的声音,都是有关于陆小先生和小王爷皆是消失不见的对话. 吼? 它猛地坐了起身,瞪大的虎眸之中满是不可置信,使劲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喃喃自语道: “莫非,陆先生抛弃了吾虎?” “可是先生明明说过同吾有月余之缘这才不过五日,怎会悄然离去?” “吼——” 相比于那飘渺不可寻的不咸山仙人,显然触手可及的陆先生要更真实一点。 虎山神从未有过这般紧张焦虑的心情,鼻孔中不断地呼出灼热的气息,猫科动物特有的‘呼噜噜’在风雪之中作响。 不可—— 若是陆先生真的弃自己而去,那为何此前要和自己留下那句‘同自己有月余之缘’的承诺? “吾要拜先生以解虎心中之惑.虎!” 这么想着。 吼嗷—— 便有一声惶惶虎啸回荡在整片山林之中,继而在商队所有人的惊恐之中,那只丈余的雪虎破笼而出,一头扎进松林,循着陆尘然尚未消散地气味,一路追寻而去。 虎踏覆雪,啸起松林,惊起漫天飞鸟,瑟瑟而飞, 雪虎的异动瞬间便是惊动了所有人,那碗口粗的木笼子,顷刻间支离破碎,在那雪虎的面前宛若纸糊般脆弱,扛不住一掌。 “怎么回事那雪虎怎么发疯了?” 一名镖客愣愣的望着这一切,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试探性地开口道: “你说,这虎精是不是去寻陆先生去了——” “这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那为何就挑陆先生不在的时候破笼发疯?” “.” 远远走来,大病初愈脚步虚浮的柳叔,闻此言却顿时惊觉。 那陆先生绝非常人,身中百日艾草如此奇毒,都能将自己命拉回来.又怎能以常人所行之事揣测?小王爷很有可能便是同陆先生呆在一块儿的。 跟着这老虎精总比在山中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强。 念及此处,柳叔连忙是挥舞着手,冲着一旁的镖客们嘶吼道: “快快!” “一队人跟着那老虎另一队人检查周围的脚印,持续搜山,天亮之前一定要将小王爷寻回” 雪簌簌而落,洒在松枝,如莹浮白。 两人沿着来时的痕迹,朝着商队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似乎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奔跑之音,伴随着一阵虎啸之音,更远处还有一阵隐隐的呼喊声。 小王爷的眸光一亮: “是商队的人来寻我们了,陆兄” 她转过头来,却是见到陆尘然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便是逆着方向走去。 “嗯?陆兄,伱这是要去哪儿?” “此前上山,借了先生一样东西,如今当归还它。” “先生在何处?” “先生在石碑下面。” “陆兄又在说笑了” “.” 陆尘然随意笑笑,双眸亮起了一道微弱的光芒,心眼不断地循着山中之物。 终于,他寻到了昨夜的那块儿石碑,于是便是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朝着石碑走了过去。 “陆兄?” 陆尘然缓缓地低下身子,双手拨开石碑上的层层覆雪。 一株散发着微光的紫灵芝在风中轻摆。 他摸了摸萤火芝的紫色叶片,温和道: “差一点忘记了。” “陆某来还归萤火了.” “.” 第18章 以手虚捧荧荧仙芝 落日映着半山。 陆尘然周身那已淡去光泽的点点萤火,随着话语的落下,缓缓地浮现,幽然地飘荡在了他的周身。 石碑下的萤火芝,身形越来越大,紫色的瓣渐伸渐长,在风雪中微微晃动着,好似在接引那一点点零星的萤火。 “踏踏踏——” 身后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是那只商队的镖客跟着雪虎寻来了: “小王爷” “是小王爷,小王爷果然在那儿!” “小王.” 李子君转身看向他们,伸出食指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制止了那一众镖客的呼喊。 再看那头丈余长的吊睛雪虎,早已四肢着地,隐去虎啸,乖乖地蹲坐在了雪地之上,虎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陆先生。 朱红的霞云衬着漫天的大雪。 那一株萤火芝缓缓地浮空,自拔出了那深扎于地下的根茎,离开了这片生长了数个甲子的土地。 在那如血的余晖中,黯淡地山林忽然便是浮现出了点点光泽,一簇,一簇.随后便是接连的漫天萤火,镶嵌在了这方红霞漫天。 所有人皆是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屏住呼吸。 雪松深深,数不清的萤火之光中,隐约能见到那件狐裘浮动,有风拂摆,皱冉纹展临凛若仙 陆尘然仰首,望着萤火芝,询问道: “你要跟我走?” “.” 微风撩着那位狐裘公子的衣袍,枝条垂过他的发,有晚阳一直铺洒着他的背影,随其同行,玉暖生辉。 天地亦默,落雪可闻。 闻得陆尘然的这句话,远远蹲坐的虎山神身躯猛地一颤,那双瞪大的虎眸之中,满是不可思议,微微抽搐的虎须,诠释着它此刻心中的不平静。 那一株药草,怎么能有如此仙缘?能常伴陆先生身侧? 虎爪下意识地摩擦着雪地,此刻,对于一株药草的嫉妒与艳羡达到了虎生的巅峰,心中焦急地默念: “快答应啊.这是你一株小小的灵药千年都修不来的仙缘。” “.” 那株萤火芝绕着陆尘然的身体飘然转了两圈,而后便是化作了手掌大小,敛去了漫天的萤火,落在了他的肩上。 陆尘然脑海中的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萤火芝结缘:(2/10)】 【.】 这倒是给了他几分惊喜,看来此前萤火傍身,也算作同自己结缘的一份子了. 此间重新归于了平静,最后一抹余光洒下。 陆尘然望着面前赶来的商队镖客,面颊上带着几分愧疚,揖手轻言: “带着小王爷擅离,惹得大家担心,实属陆某之过.” “.” “哪里哪里.没有陆先生,我们又岂能见到这般仙境美景?” “陆小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如此这般,我们这些粗人又怎么能受得起?” “就是,就是。” “.” “吼——虎。” 突然传来低沉的一声虎啸惊了众人,此前这虎山神表现得过于乖巧,使众人忘记了其存在,这一声虎啸,瞬间便是将众人拉回了现实,一个个皆是惶恐的向后退去,生怕这猛虎一个扑食,成了它的腹中之物 陆尘然转过头看向虎山神,见其虎眸中写满了幽怨之色,隐约知其心中所想,嘴角一弯: “陆某又岂是那种背弃承诺之人?” “虎君放心.” “.” 话语落下,见其虎脸上的幽怨不减,便是笑出了声来。 看来这雪虎的心中,对于自己所言的月余之缘甚是在意。 他缓缓地走进虎精,拿出来前世撸猫的手法,摩挲着它硕大的虎头,温和道: “好好好,下次若是远行,陆某会提前告知虎君一声的。” “是陆某的不是,让虎君担忧了” “.” 虎头斑斓处的毛皮并没有陆尘然所想的那般粗硬,反而是温热顺滑,素有光泽。 雪虎的眸子微闪,虎脸上竟是有着几分人性化的窃喜之色,那种‘呼噜噜’的声音不自觉地便是从它的喉咙中发了出来,惊得围观的众人连连吞咽口水,对陆小先生这位奇人,由心而发地生出了浓浓的敬畏之色。 过了一会儿,一名王爷府的侍卫出声提醒道: “小王爷,陆小先生,我们快回去吧,王管事和柳管事怕是要等着急了” “.” 李子君点了点头,同陆尘然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这支队伍便是朝着山下的官道走去. 小王爷安然无恙的回来了,王伯同大病初愈的柳叔自然是长舒了一口气。 听到小王爷险些命丧于那山神庙旁,两人紧张地手心溢满汗水.还好被这位陆小先生及时救下,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伯抬起头,远远地望着盘坐在那只雪虎身侧的陆公子,茫茫飞雪扑面而来,一人一虎一狐,竟是没有半点违和之感。 心中对于这位自山上走下来的男子,更是感激敬畏不已。 如此能除妖擅奇术之人,也不知师从何处,便是到了王爷府,凭借着小王爷的这层关系,怕是也得被奉为座上宾。 “王伯,商队明日启程。” “如今得幸而归,今晚,不若同商队的大伙一同食个温鼎吧。” “.” 李子君理了一下身上的雪,开口提议道。 王伯扶着长须,点头笑道: “嗯,就听小王爷的,吃温鼎!” “.” 弦月将将升起,幽凉若水的月光,洒在了这遍地的雪上。 李子君朝着尚在打坐的陆尘然走了过去,随后便是悄悄的坐在他的旁边,拄着手,望着他的侧颜,并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陆尘然从打坐中醒转了过来,瞧着身旁发呆的小王爷,淡笑打趣道: “看什么呢?祝英台?” “哦?何人是祝英台?” “是一个故事,有时间给你讲一讲。” “我很像这个人?” “有点吧,但是伱和她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故事好听吗?” “嗯,挺感人的,一般人听了会哭。” “那我不是一般人,我不会哭。” 李子君轻轻笑道。 只是,没有人知道她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在其背后藏了多少的心酸,眼泪,或许从李子君以女儿身降生在王爷府的那一刻,便已是流干了。 “嗯,你是二般人。” 陆尘然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噗嗤。” 小王爷笑出了声音来,绝美的容颜刹那间如冰雪初融,千怒放。 随后,她敛去笑容,又回到那种‘淡笑’,背负着双手,起身开口道: “一同吃个饭吧,这顿饭甚是特殊,保证你没有吃过!” “什么饭这么神秘?” “温鼎。” “.” 第19章 吃了咸菜滚豆腐 温鼎? 陆尘然承认这个词语对自己是有吸引力的,就连趴在肩膀上酣睡的姨娘都睁开了狐眸,嗅着风中飘然传来的香气。 覆雪皆是被清扫在一旁,青石板铺就的官道上支起了一个棚。 一方鼎架在篝火前,方折沿,腹略鼓,附耳,卷尾鸟形扁足,扁足间连铸有圆形托盘,盘底有三个十字形的镂孔。 口沿下,则是有相对的回首龙纹,单单从这鼎的形制上来看,它就是一件可以在托盘下加入木炭温食的大鼎,托盘中心处的镂孔可以用于通风去灰。 只是当他循着香味儿同小王爷望见了这方‘温鼎’时。 眉间便是一弯,会心一笑,瞳孔深处浮现出了几分追忆之色。 李子君看了一眼陆尘然,见状询问道: “陆兄何故笑?” 陆尘然咂吧了一下嘴角,回道: “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怪怀念的。” “.” 这温鼎,同火锅并无大的差异,自己来到此方世界这么久,也确实没有吃过火锅了。 “陆小先生来了?快坐坐!” “小先生,王爷府的这温鼎汤底可是从十万里之远的蜀郡遥遥而来,以茱萸籽为辅,将嫩蔬兽肉入汤中涮,入嘴便有灼烧炽热之感,无需抿唇脂,唇就樱红的像个女子.” “放了茱萸籽,这温鼎最适合在这寒天之中食用了。” “.” 见到小王爷同陆尘然的到来,王伯同柳叔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隙,随后便是张罗着那些行脚商,端来一盘盘冻过的蔬果,瘦肉。 凛冬季节,嫩蔬甚少,但也有利于存储的白菜,萝卜,冬葵,葱韭等 不过这些蔬菜倒是同陆尘然印象中的叫法不同,白菜名为崧,皆是被归于葵菜一类,入嘴也没有蓝星那般爽脆可口,基本上也就比野草要好一点。 王伯将一块儿冻豆腐放入了温鼎中滚了滚,夹起一块儿放入嘴中,眯着眼睛,一副惬意飘飘欲仙的模样: “吃了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 浓烈的香味环绕在山中,簇簇火噼里啪啦,兽肉在温鼎中翻卷,蔬果置于四侧,色彩鲜艳的味碟搁在案边,青酒已温好于杯盏中,逸散着醇香。 棚外大雪飞扬,纵使风寒雪冷,棚内自温热如夏. 有曲曲高歌回荡山间,畅叹红尘逍遥。 月上梅梢。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随着商队的前行,便是陆尘然尚未聆听不咸山真仙的讲道,却也有了如此感悟。 破碎的虎笼早已重新修缮完毕,陆尘然腰间悬着‘水龙吟’,依旧同虎笼坐在同一车内,默默打坐。 偶尔,李子君也会来陆尘然的马车内小坐片刻,随意点着途中景色,侃侃而谈,陆尘然静坐以对,笑而随心,俩人皆互相得有趣。 只是每逢小王爷上车,雪狐都是一脸的不善,从没有用正眼瞧过她,只留给了她一个毛茸茸的狐尾。 几日过去,商队已经过了石头县,榆树县,凤阳县,再行个二百一十里的路程,便能入了佳木郡城中。 今晚,商队在经过了庆平县时,便是寻了一处空地安置了下来,准备去县城内置换一些吃穿用度。 陆尘然闭目,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悠然浮动着: 【与萤火灵芝结缘:(9/10)】 【与狐山虎山神结缘:(16/30)】 【与剑水龙吟结缘:(7/365)】 【与北境雪狐结缘:(3017/3300)】 【.】 三个时辰后, 陆尘然从悠然的打坐中苏醒,便是下了车,同王伯和小王爷要了一些关于北境奇闻地志的书籍,而后又是重新回到了车厢内。 萤火芝盛着暖光,悬在书籍小册之上,在这黢黑的车厢内照亮了一小片的范围。 雪狐的尾巴蜷在陆尘然的脖颈间,暖烘烘的,半眯着眼瞌睡,陆尘然的体温让她的狐身有一种沁爽的舒适。 虎山神将虎头凑了过来,吐着舌头,虽然看不懂尚带着墨香的书册,却也瞧得不亦乐乎。 车厢虽然虽然狭窄,一人一狐一虎却也有几分温馨之感。 “不用这么亮,光会刺眼睛的。” “.” 陆尘然伸手摸了摸萤火芝。 光芒随之黯淡了几分,点点萤火落在了他的发上。 借着荧光,陆尘然翻看着手中的书籍纸册,大概也了解了一些关于佳木郡各县的民间野史: 商队休整歇息的庆平县,在佳木郡辖下的十六县中,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县。 当然相较于北境之外的县城,就难免相形见拙,甚至是不值一提。 庆平县的占地很广,却地广人稀,真正让他闻名于的,还是两百年前的那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 这场大战是前朝女将‘安吻’同罗刹国号有战神之称的左离将军亲自领军督战的。 两支当世最为精锐的大军,在这庆平县杀的天昏地暗,伏尸遍地,血流成河,留下的古战场至今还荒无人烟,据《佳木杂俎》一书所记载: “罗刹国犯,将麾下精锐之士万人援北境,誓死守大周边疆,而下至重兵上至将,集军覆灭之惨将罗刹国挡于北境外。” “以安将军一门忠烈,先帝封之‘北境侯’,以岁九月三十日为寒食,北境百姓皆食寒,以祭北境侯‘安吻。” “.” 大致意思就是有一个姓安的将军在此地同罗刹国大战,最后以全军覆灭的代价将罗刹国军队死死的拦在了北境之外,后来这个安姓的将军被追封为侯,并且定了个寒食节。 陆尘然长长叹了一口气,自语道: “女子领兵本就不易,还如此惨烈,此乃当世豪杰啊.” “.” 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向下翻看着有关佳木郡的奇闻。 夜已渐深,冷风划过车窗,瑟瑟。 小王爷简单地洗漱一下,准备就寝,一头青丝散落的披散,只穿了衬里的白衣,白衣胜雪,青丝如墨. 见到陆尘然的车厢内还亮着光,眨了眨眼,便轻飘飘的走进房内,却见陆尘然认真的翻看着书籍,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 李子君凑了过去,轻轻道: “陆兄,看什么呢?” 陆尘然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虽然那张脸自己经常见到,可那番绝美的姿容还是让他有几分的恍惚。 随后,他开口道: “嗯,就是了解一下佳木郡,或许会从这些奇闻中,找到有关那些山神庙中的泥塑掉脑袋的讯息。” “.” 李子君盘腿坐下,手中持着一面铜镜,整理着仪容,突然开口道: “陆兄,几日前,你不是说要同我讲故事吗?” “听了会哭的那种。” “.” 第20章 知侄莫过姨 车厢内。 那株萤火芝散发着柔和晕黄的光芒,照着摆放在陆尘然腿上的书籍纸册。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将手中正浏览的书籍放在了一旁,打了个哈欠: “李兄怎么一时兴起想听故事了?” 李子君将手中的铜镜放在怀中,淡笑道: “白日茶饮多了,睡不着。” “王伯他们又都去县里采购去了,自己一人在帐篷中无聊,自然便是来找陆兄了。” “.” 一边说着,便是在车厢寻了一个宽敞的地方,靠着虎山神的绒毛,舒坦地躺了下来,随后侧过身子,就这么望着陆尘然的脸。 寒风从车窗的缝隙中渗入,一缕淡薄的月光就在这时照射过来,直接射入了陆尘然的眼眸,他看着侧躺着的俊美公子,温声开口道: “古时,有一学子名为梁山伯.” “.” 李子君平静地倾听着。 萤火芝的光芒很黯淡,在窗外的风雪之中,暖和狭窄的车厢反倒是能给她几分温馨。 往昔,无论是府中亦或者出现在公众之地,皆是以翩翩公子形象示人的她,疲惫时,会将自己的头脑放空,煮一壶茶,观赏着那并不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色。 这样独自消磨几个时辰,她便又会重新戴上那张写着君子若玉的‘面具’,永远秉持着父王所希冀的那般温和谦谦公子的形象,永远以微笑示人。 唯有在陆兄的身旁,她方能卸下所有的防备,慢眨着双眸,听着这位狐裘公子用最温和缓慢的声音,娓娓道来 故事很长,陆尘然选择的版本则是蓝星二十年代末的那版电影,其中所出了不少经典词句。 只是无论哪个版本,哪一片段。 当他将那名为‘祝英台’的学子真实性别言出时,侧身躺在雪虎旁的李子君身体便是轻微的一颤,将虎头虎脑正听的津津有味的虎山神吓了一跳。 卧在陆尘然肩膀上的雪狐,眸子中满是狐疑之色的盯着然儿, 做姨娘的,对于然儿的小心思可谓是最为了解,知侄莫过姨,她的心中暗道一声不妙,直勾勾地盯着李子君,心中思绪万千: “然儿不会是看穿了这小王爷的身份才编造出了这么一个故事吧?” “可是她胸前有块儿玉欸,若不是那天闻到了天葵的血腥味儿,便是 “.” 昏暗之中,萤火微微摇曳,晃着小王爷的面颊,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陆尘然依旧是轻轻言着故事: “我问心有愧,做文章不专心,一心想那女钗裙,可惜前程纵似锦,心事不敢见光明。” “.” 一直到陆尘然说出了那句记忆深刻的话语: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李子君默默地低下了头,却又是有几分自嘲地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陆兄口中的那个名为祝英台的女子,一个蛮横的,任性的,天真寻爱的女子——在自己看来,简直是自私而又愚蠢至极。 终归只是一个编造的故事,一个女子若无仙家术法干涉,怎么可能同那梁山伯同床如此之久,而不暴露性别? “无言到面前,与君分杯水,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不论冤或缘,莫说蝴蝶梦,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山去.” 陆尘然轻念最后的篇章,随后便是意味深长地朝着小王爷看去,轻轻道: “李兄,故事已经讲完,作何感想?” “.” 小王爷缓缓地起身,整理了一下白衫上的褶皱,在昏暗中收敛了脸颊上的复杂表情,重新看向陆尘然,嘴角再次挂上了那谦逊温和的笑意: “陆兄,这还真是一个新奇的故事。” “虽然其中漏洞甚多,像是茶楼的说书先生编的,但其中男女情谊深重,很美。” “.” 陆尘然怔了一下,凝视着她平静的面庞,随后便是轻轻感慨道: “李兄果真非常人。” 经过一番试探,心中却是不由得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些许疑惑。 不对啊? 莫非是自己的怀疑有问题? 不若为何小王爷对这个故事心中半点波澜都没有。 李子君笑着回道: “是啊,正如此前陆兄所言,我是二般人。” “时候不早了,陆兄早些安歇吧,我也去睡了” “.” 话语落下,她走下了车厢,着白衫的身影就这么隐入了黑暗中。 陆尘然默默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今晚,小王爷走的有些着急。 随后,他便轻轻摇了摇头,抛却所有的繁杂念想,闭目打坐,脑海中的金书扉页悠然浮动: 【与萤火灵芝结缘:(9/10)】 【萤火芝,其叶似草,实大如豆,紫,夜视有光,食一枚,心中一孔明,食至七,心七窍洞彻,可以夜书。】 夜月高悬,风雪悠悠。 李子君一人缓缓地朝着帐篷中走去,黑夜中,无人能看清楚她的脸。 两行清泪无声地自她的眼角流淌而下,她的手试探性地朝着胸口处的那块儿玉石伸去,缓缓地摘了下来。 束着的冠散了,满头的青丝便是流泻开来,在风中披散着,她的那张脸颊微微有了些许变化,更柔和了几分。 “祝英台吗.” 她轻轻地默念。 心中又怎会如在陆尘然面前所展示的那般平静无波澜?又怎么会对那比翼双飞的蝶没有感动与向往之意? 只是,李子君清楚地知道,陆兄口中的那个‘祝英台’,那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天真的大家闺秀,同自己注定只能是两个世界的人。 李子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而后就这么望着朦胧的月,任由脑海中纷杂的思绪随风消散。 过了许久, 她将那枚玉石重新认真的佩戴在胸前,再次恢复了往昔的模样。 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那便是以男儿之身活在世上,她是王爷府唯一的世子,也是世人皆知的大周王爷府的谦谦君子。 不可任性,不可撒娇,生死不由自己,不可爱上天下任何男子 这就是她的命。 李子君的嘴角僵硬地笑着,经年累月的练习,她可以让自己嘴角的每块儿肌肉弯出最美的弧度: “君子若玉。” 这是那个会束缚她一生的面具。 第21章 七窍通神 晨时的空气格外清新。 雪山朦胧,寒梅幽香,呼吸吐纳时似乎都能感觉到淡淡的清心。 陆尘然从打坐中幽然醒转,脑海之中的那页金书扉页,有字迹缓缓地浮动着: 【与萤火灵芝结缘:(10/10)】 【.】 下一刻,陆尘然的身体便是一僵,继而缓缓地倒在了车厢内。 随后,他便是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他的身体宛若没了线的木偶躺在车厢上 车厢外,是纯白的世界,含着林梢,透着远处的雪山薄如纸。 近处,雪在微风中轻卷,落下即化。 周遭的一切如此静澜,缓而无声,人行于其上,似游走在时光之外,像一幅画卷。 此刻,陆尘然的身影缓缓地浮在空中,静静的环视一周,心中无悲无喜,刚才的一切心境仿佛是属于另一个人。 这一幕,他本该惊讶。 可是,现在的他心中便是连惊讶也无半点,那颗心便如一片平静的湖,惊不起半分涟漪。 金书扉页独属于萤火芝的那一页上,有字迹悄然隐现: 【结缘萤火灵芝,获七窍通明,以出阴神。】 【.】 这一刻,似乎七窍的魂魄已经同周遭的一切融为了一体,默默地感受着此方世界的极度安宁,感受着天地的奇妙。 一炷香的时间,陆尘然的七窍魂魄重新回到了身体之中,出声感慨道: “这便是阴神出窍的感觉吗?” “.”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修出七窍阴神,陆尘然只觉得自己的心境逐渐的有些变化,不知不觉中便是平和了许多,便是遇到什么事情,也很难让自己的心中有所波澜 一个复杂的念头突然升起。 自己不会一路结缘,结出个清心寡欲的心境来吧 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兆头。 距离太阳完全升起还有些时候,天气已经放晴。 一路风尘疲惫,商队还有不少人尚在酣睡之中,未曾苏醒。 陆尘然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同虎山神说了一声,便是不紧不慢地朝着《佳木杂俎》中所记载的庆平县外不远处的碑林行去。 趁着昨晚去庆平县采购的商队伙计们还没有完全的回来,陆尘然想要去看看书中所描述的那处古战场,是否有书侧中所记载的那般奇诡。 或许是因为陆尘然此刻的打扮在这县城之中过于显眼,背着背包,肩膀上还趴着一只雪狐,一瞧便是来此地游玩赏雪观景的世家子弟。 他刚走至庆平县城门外附近,便是有一群小孩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 “先生可来庆平县游玩的?需不需要知客.” “先生别看俺小,但庆平县周围几十里俺熟悉的很,先生去哪俺带先生去,只要三个大钱。” “先生选我吧!俺就要两个大钱。” “.” 陆尘然莞尔一笑,心中不由得感慨,此方世界的童子过于懂事,尚在垂髫的年纪,便已经为家中赚钱了。 随后便是蹲了下来,开口询问道: “那你们可知道古战场碑林怎么走?” 却是不知,这句话语落下后,原本将其围得水泄不通的小孩儿们,一哄而散,避之不及。 很快,原地便只剩下了一个扎着童鬓的小孩儿,一身干干净净的青布衣衫,鼻尖挂着一条长长的鼻涕。 陆尘然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小孩儿擦了擦鼻尖的鼻涕,壮着胆子走上前开口道: “大先生,俺们爹娘都不让俺们去古战场那附近玩儿。” “他们害怕,所以都不敢带先生去。” “.” 陆尘然眨了眨眼睛,望着这虎头虎头的小子,蹲下来,和善地问道: “哦?那你为什么不跑?” “因为水生不怕。” “古战场那儿有什么?” “俺爹说那边有不干净的东西,容易被脏东西上身,但水生已经偷偷去过了,再去一次也没有关系。” 陆尘然愣了一下,随后便是温柔笑笑,从包裹中拿出了几个大钱塞到了他的口袋中,顺便摸了摸他的脑袋: “水生只需要将我带到那旁边就好了,不用水生进去。” 水生抽了抽大鼻涕,揣着这位大先生给自己的几个大钱,便是朝着不远处的山上跑去: “大先生,我们要快点儿,水生中午还要回家吃饭呢.” “.” 昨晚刚下过雪,崎岖的山路并不好走。 跟着水生的步子,约有半个时辰左右,陆尘然便是来到了一处人工开凿的小路。 小路的两侧是一条河,已经被厚厚的冰雪冻住了,单单只看周围,高低起伏的山势,没有什么平坦的洼地,所以并无人烟聚集在此。 一路行来,人烟越来越少,飞鸟走兽也不见半个,甚至在周围有淡淡雾气生出,陆尘然的眸子微眯着,心眼不断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 温度越来越冷,那并不是风寒,而是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凉。 终于,行至一座高大的岗岩石碑前,水生停住了脚步,开口道: “大先生,这儿就是古战场了。” “早上还看不出来什么,要是晚上,就能看到当年两支大军打架,俺爹说那叫什么海市蜃楼.” “.” 陆尘然纵目朝着石碑深处望去。 这应该是一处陵冢,座座石碑错落在整座山头之上,在这堆石碑所包裹的尽头处,坐落着一座高达十丈汉白玉丰碑。 无数的岩石上刻满了铭文,记载着墓主的生平,随着岁月的侵蚀,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几百年来,在这天寒地冻的不毛之地,这些墓碑见证过了一批又一批的山人 随着那本《佳木杂俎》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又有谁会记得当年那数万为了北境捐躯的甲士? 陆尘然走得很慢,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一道道岁月的痕迹。 风夹杂着雪霁浮动着,吹的脸生疼。 陆尘然一直走到了这陵冢的最深处,一道雪白的身影突然间便是映入了他的瞳孔之中。 在那座高大的丰碑下,一名白衣女子手持着一大捧纸钱,静静地站在那里,脚下是数不清楚的黄纸,在这漫天的风雪中,熊熊的燃烧着。 巾帼髻轻颤,紫兰步摇慢摇。 一头雪白的长发,仿若幽蓝的冰洋上飘落的大雪,身上单薄的白衫,让人担心她单薄的身子能否经受得住这样的严寒。 竟然有人在那丰碑下烧纸? 这女人是谁? 似乎是注意到了陆尘然,女子那双冰冷的瞳孔在他的身上打量了一下,眸光冽如冰泉,似有一股寒流。 而后转身离去,徒留一道雪影。 陆尘然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而后低头看着水生,轻轻道: “水生,这儿陵冢总是会有人来烧纸祭奠吗?” 水生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轻轻道: “大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陆尘然开口道: “刚才的那女子不是在烧纸祭奠死去的甲士吗?” 水生抽了抽鼻涕,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大先生伱是不是看了眼?这儿哪有别人.不就只有俺们吗?” “.” 第22章 碑下的寒甲不该被遗忘 风雪漫漫,倾入茫茫丰碑。 闻得水生的话语,陆尘然的心微起波澜,眸光再次望向了那白衫女子所远去的方向。 地面铺陈着厚厚的雪,没有任何足迹。 在这寂寥无人的碑林之中,方才的那一幕,只若恍惚,再看那十丈之高的丰碑下,也并无灼烧祭奠的痕迹. 那女子非人,非妖? 那便是鬼了。 这还是陆尘然来到了此方世界 看着身旁的大先生突然便是无言发愣,水生眨了眨眼睛,抬起头问道: “大先生,你怎么了?什么女子?” 陆尘然回过神来,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 “没什么,是我看错了,我们继续走吧” 风雪无规律的在这方碑林之中漫卷着,经年累月堆积起来的覆雪,无不说明这个碑林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肩膀上的雪狐跳了下来,狐脸肃穆,行走在雪地上,留下了一地的梅,以示对这碑林甲士的尊重。 陆尘然走得很慢,不知为何,方才路过此地时,心中升起的那一丝阴冷,随着逐渐靠近陵冢的中心而逐渐消散。 这一方方在风雪中屹立的石碑下,埋着的却是异乡人的骸骨。 或许方才的烧纸祭奠的女子,她的亲人就躺在这方陵冢内。 曾经不远万里踏入北境,撒下了泊泊血水,尸骨深埋在了这无人问津之地。 可笑的是,为了家国黎民而离家战死他乡边境的甲士,白骨埋入了异乡陵冢多年,却因为蜃楼记录了当年那场惨然的战事蜃楼,逐渐被周遭的县民以邪物上身之由而惊惧. 最后寥寥无几的烧纸祭奠人,却不是人,而正是他们避之不及的‘鬼祟’? 这方壮烈的陵冢,又怎可能有邪祟之物侵扰? 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走到了那十丈的丰碑之处,手指触摸着其上被风雪侵化的斑痕,读着碑上所刻的字迹: “安吻,字道韫,蜀郡忠县人。” “十六乃从父征,大小战三十余场,女子身,愈于男子为猛。” “二十四岁将麾下一万八千人救北境,奉以为崇帝后殿,誓不退,全军一万八千级,皆死于庆平县,后,帝追赐北境侯。” “薨之时,尚未婚。” “.” 读到这儿,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瞳孔望着这丰碑更是多了几分肃穆。 这位前朝的巾帼女将,在二十四岁的时候,甚至尚未有男女之情便葬身在了这片寒天冻骨之地 可岁月的流逝却是逐渐地抹去了这位惊才绝艳的女子,任由历史将其封在了这冰寒的碑墓中。 她的一生,在这陵冢中,无人祭奠。 便是连碑文,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冬日的晨阳,终于是升起了,炽热的光芒灼得这碑林万余的石碑玉玉生辉。 苍松上的覆雪缓落,初升的光芒漫着余红,透过枝杈的缝隙,在那十丈高的丰碑上,洒下了点点斑斓光影。 陆尘然负手在背,心中却几翻起伏。 此刻,这古之战场所铸就的碑林,在他的心中,正若这初升之阳,最是炽热。 他微微侧身,语音似喃: “不该这样的,他们不应该被遗忘.” 此间,静默无声。 而后,陆尘然长吸了一口气,压住中胸滔滔之意,就着初升之日,撩袍长身而起。 地上的雪齑化为了雪水,浮光映彩。 点点雪水,在‘驱水小术’的操纵下,融着尘齑,化作浓稠汁墨挥洒,卷起烟雪寮魂,随之蔓延. 两行大字洒洒而落: “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 “休言女子非英物,谁道红颜不封侯。” “.” 做完这一切后,他俯下身子,摸了摸水生的头,轻轻道: “谢谢水生带我来这儿,我们不要打扰他们休息了,该走了。” “.” 这一幕看呆了一旁的水生,他抽着鼻涕,心噗噗跳着,狂咽口水,开口道: “大先生,你是仙人吗?” 陆尘然莞尔一笑,开口道: “我怎么可能会是仙人,不过些许皮毛障眼法小术罢了。” “我们回去吧” 说罢,便是牵着水生的手,一前一后,无声地走出了这方碑林。 簌簌的雪落下,覆盖在了他们一路所留下的痕迹,就这么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就在陆尘然前脚刚走后,一道浓烟弥散,而后那名白衣女子再次悠然浮现。 她敛着眉,素手如雪,阳光映在她的身上极为清冷淡雅,光芒斜斜的映照在她的脸颊上,辨不清是晨芒亮了她,还是她亮了晨芒。 那张绝美的脸一如她的神色,冷漠,仿佛旷野烟树,空谷幽兰。 她就这么冷冷的凝视着那个狐裘男子远去的背影,继而转过身来,默默地望着那提在了丰碑之下的词句. 许久,她轻轻言道: “谢谢。” 这是她 而后,她再次从怀中摸出了沓沓纸钱,任由其在漫天雪霁中熊熊的燃烧着,灼烧后的灰烬消散在风中,飞扬。 雪白的长发飘散在空中,她那张永远冷漠地脸颊,轻轻地笑了,嘴角弯出了一抹弧度。 ——这一刹,宛如冰雪初融,春暖开。 “我的将士们,道韫来看你们了” “.” 她微笑道。 又多付给了水生几个大钱后,陆尘然抱着怀中的雪狐便是朝着商队的位置走了过去,这里距离商队还有十几里的路途,晌午应该就能走到了。 水生的手里紧紧地赚着大先生给的大钱,擦了擦鼻涕,放在腿上数了数,嘴角便是乐开了: “嘿嘿,七个大钱,够买好多葫芦了.” “.” 紧紧地攥着大钱,便是一路蹦蹦跳跳的朝家赶。 只是脑海之中还是不断地回忆着刚才那位大先生以雪水融墨洋洒而书的一幕。 就这么一路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家中,“砰——”的一声推开了大门,然后冲进厨房,把正在做饭的母亲给吓了一跳。 “娘!俺今天碰见了一个大先生,嘿嘿,俺就领他去.额,他给乐俺好几个大钱!” “.” 母亲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拿出手绢给他擦了擦鼻涕: “别着急,好好说,什么样的大先生啊?” “伱带着大先生去哪里了?” “.” 水生吐了吐舌头,随后便是闭口不言。 知子莫若母,一看水生不出声的样子,母亲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连忙是看着他开口道: “水生,你带着那大先生去哪了?” 水生支支吾吾的,眸子看着母亲有些躲闪。 这时候,水生的爹脸色便是一变,有些不大好看,连忙是问道: “水生,你和爹说实话!” “你是不是领着那大先生去那古战场了?你进去了没!?” “.” 第23章 蛾道人 水生有些惧怕的点了点头。 水生爹是个干苦力的汉子,尽管读过两年私塾,知道那些乡人的愚昧之处。 但古战场实在是过于邪门,每晚天上都会有雾气升腾,若是这时候朝着那片雾深望,就能够看到一大片蔓延的阴影,有金戈马嘶回荡在天际间。 那大战的场景尽管壮烈,却也惨然,加之陵冢周遭的十里山路,无论冬夏,皆是给人一股子渗入骨髓的阴凉,所以庆平县的百姓对那儿皆是讳莫如深 “娃他爹,带着水生去山神庙冲冲晦气吧.万一被那些邪祟上身可就麻烦了。” “哪还有山神庙了?泥塑的脑袋都掉了。” “那怎么办?” 水生爹抽了一竿子旱烟,随后吐出了一个烟圈: “二道口那儿新来了一个蛾老道,我领着水生,让那道士破破吧” “.” 吃过午饭后。 水生爹便是领着水生朝那蛾老道摆摊的地方走去。 二道口是庆平县最为繁华的地段,覆雪打扫的很干净,人流车马众多。 一个拐角处,盘坐着一名老道,他的面颊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白的发上箍着头巾,半眯着三角眼,单单看举止倒是颇有世外高人的一番气韵。 摊位旁边立着一根木杆,杆子上挂着黄幡,其上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墨字: 【与天平齐,与地同寿】 来卜卦算命者颇多。 等轮到水生父子,水爹领着水生上前,就将水生进到古战场之事详细的同其描述了一番。 起初那蛾道人并不在意,然而当他看向水生时,浑浊的老眼一眯,心头顿时猛地一颤,捉着水生的手便是问道: “小孩儿,你口中的那位大先生,可是有什么奇异之处?” “他有给了你什么东西吗?” “.” 他从这小孩儿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许久未曾感受过的磅礴而又厚重的精血气,这股子气自然不属于这孩子的,定是这小孩儿口中的那位大先生在他身上所遗留之物的气息。 水生的手被蛾道人抓的有些疼,心中就有些后怕。 也不敢有所隐瞒,便是一五一十的将方才的所见同这蛾老道描述了一番。 “水生,快把你从那大先生手中拿的钱,给蛾道人。” 水生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便是不情愿的从口袋中摸出了大先生给的几枚铜钱。 但是他却只是拿出了六枚,偷偷的将最后一枚塞进了袖子里。 “这是大先生给的,大先生还问我有没有看到有个姐姐在墓园子里烧纸.但是后来大先生说是他眼睛了。” “.” 蛾道人闻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老眼中便有一抹贪婪之意闪过。 陵冢之中的那位白衣女子,对于常年游走于佳木郡的他来说,可太过熟悉了,那可是佳木郡地界的天,手腕铁血,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安城隍,安道韫。 而那位‘大先生’既然能看到安城隍,想来便是修道行中人,必然精血气浓厚. 他接过了水生手中的六枚大钱,在手心出颠了颠,便是意味深长的看向水生道: “孩子,伱这是给鬼指路了,连鬼的大钱都敢收?” “你口中的那‘大先生’,是厉鬼啊” “.” 这番话语一出,顿时将水生爹吓个半死,忙是同这蛾道人询问可有破局之法。 蛾道人捋了捋嘴角的两撇胡须,随后便是从身后的袋子中摸出了一个两目面具,递到了水生的手中。 “此面具名为魌头,这几日戴着此物入睡,便可驱邪避疫,连戴七日方可保你安然无恙。” “这六枚大钱便算作咨费了,今日老夫的卦次以满,不再卜卦。” “.” 言罢便是自顾自地收拾起了东西,背起行囊,佝偻着身子,手中扶着那根写着【与天平齐,与地同寿】的黄幡,便是走入了风雪之中。 水生跟着爹朝着家走,手中把玩着那名为魌头的面具,不知为何,心中只觉得同那位以风雪着墨迹洋洒行书的大先生相比,这蛾老道更不像是个好东西 蛾道人走到了一处僻静之地,观得四周无人,便是小心翼翼的将那六枚铜钱拿了出来,放在手心上,贪婪的嗅着其上的精血气。 从一只飞蛾修成如今的道行。 蛾道人整整的用了四个甲子。 作为一只飞蛾,天生短命种,本活不过十个昼夜。 然而,被孵在狐山古树的它,自降生的那刻起便已诞生灵智,更有一种天赋邪术伴身,蛾道人将此术命名为‘天地同寿’。 只需循着气息见到活物,便可以摆祭施法,将选中之人的灵魂同自己的灵魂置身于‘权衡’上,共祭苍天。 两个虚魂共同燃烧气血寿元,直至其中一人的寿元燃烧殆尽而亡,唯一剩下的活物便可将另一活物的寿元气血全部收入囊中。 从权衡蜉蝣,权衡蝇,权衡蝶.再到权衡家鼠,权衡家禽猪狗,权衡人! 至今为止,蛾道人已经拥有了四百余年的寿元,即便是放在妖界,除了那些植物种,也绝对算得上是长命种了 只是此献祭之法却有限制,随着寿元的增加,每一次的权衡的间隔越来越长。 所以,蛾道人必须要寻到一个寿元极长之物,才能不浪费这一次的权衡。 他的足迹寻遍了佳木郡,这位修行中的‘大先生’终于是让他眼前一亮。 “人族天生长寿种,得道者,甚至有数个甲子的精血气。” “以这大钱观其人,那‘大先生’怕不是至少有四个甲子的精血气。” “不过,同老夫六甲子寿元相比,差远矣,只要老夫想,便可以与天齐平,与地同寿!” “.” 蛾道人将那六枚铜钱收入囊中,锁定了此人的气息,便是循着气味朝着佳木郡的官道追去。 商队沿着通往佳木郡的官道上缓缓地前行着。 晚阳透过车窗,在车厢内勾映出排列整齐的光斑,光斑由小到大,一直铺展着 陆尘然的半边身子就在这光斑里盘膝打坐。 脑海中的金书扉页浮动着: 【与狐山虎山神结缘:(17/30)】 【与剑水龙吟结缘:(8/365)】 【与北境雪狐结缘:(3018/3300)】 【.】 第24章 今夜观蜃 日渐徐然而落西。 夕阳透过车帘,红晕将一切恍惚的迷离。 陆尘然从盘膝坐道中悠悠醒转,打量着车厢内的一切。 虎山神学着他的动作,虎腿以一个别扭至极的方式叠在了一起,弓起虎背,双爪放在大腿上,有模有样的打坐。 滑稽的动作让陆尘然不禁有些莞尔。 以素姨娘依旧在研究着自己腰间悬着的那柄‘水龙吟’,蓬松的狐尾来回扫动着,那双狐眸陷入了一番思索 就在这时,车厢外传来了脚步声,而后便是见到小王爷手中端着一碗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神态同以往一般无二,举止从容,嘴角含笑。 昨晚陆尘然所讲的‘梁祝’,似乎对她的心境没有半分影响,不起波澜他自然地坐在了陆尘然的身旁,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 “陆兄,今晚还没吃过饭吧?尝尝我买的粥。” “.” 陆尘然接过那碗粥,或许是因为‘七窍通明’的缘故,他的五感相较于之前要强了不少。 他能清晰的闻到小王爷衣衫上所熏的香遮住了她的身体原本的馥郁幽香,只是在他双眼通明的双窍中,却还是看不出其半点女儿身的模样。 ——这很奇怪。 雪狐嫌弃的看了一眼小王爷,撇了撇狐嘴,钻进了陆尘然的怀中。 随后,陆尘然拿着汤匙浅抿了一口粥,微微扬了扬眉头,入嘴便是有一股梅的清冽味道,沁入肺腑,甘美。 “这是梅粥?” 小王爷自然察觉到了雪狐对自己的不友好,有些无奈,随后便是抿嘴轻笑道: “嗯,今日是北境的寒食节,庆平县都在卖寒食,我想着凉麦粥不好吃,就多给陆兄带了一碗梅粥味道怎么样?” “很香甜。” “合陆兄的口味就好。” “.” 小王爷将脸颊趴在蜷着的双膝上,侧着脸,就这么看着陆尘然一口一口的吃完了这碗粥。 昨晚,她失眠了。 心境好似在漫天风雪之中孤独跋涉了许久,身体被疲惫和孤独所填满,这一场的跋涉注定没有目标,只是漫无目的的一路前行。 只是,陆尘然对她而言——却好似这一场永恒的暴雪中突然出现的一盏明灯,或许温暖不了身体,却也不再孤独. “李兄,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 将空碗放在了一旁,陆尘然的目光凝视着她,轻轻道。 李子君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真挚的目光,低下头,温文尔雅: “陆兄是我的朋友,再说了,只是带一碗粥而已。” “.” 陆尘然笑了笑,却并没有点破。 即便是他在闭目打坐,可是如今的自己‘七窍通明’,那三个时辰中,能清晰的感觉到小王爷朝着自己的车厢来过数次,只是碍于自己尚在打坐,没有走进来 “朋友吗?不过要是别人,李兄也会这么做吧” 李子君起身,眸光复杂地看着陆尘然,随后便是洒然而笑: “或许吧,陆兄再给我讲几个故事吧。” 顿了顿,又是开口道: “不听什么女扮男装的那种老掉牙的故事” “.” 陆尘然愣了一下,随后无奈笑道: “梁祝这么一个经典的故事,都能被你说成老套,又有多少个好故事能入你的眼?” 可她依旧坚持,思索了一番,陆尘然只得无奈地开口,胡诌八扯,讲述了在一个草原上,有一只狼同一群羊对峙的故事。 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么抽象的一个故事,她却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只是静静的聆听着,嘴角则是弯着一个优美的弧度,很美,极美。 便在这时,一直向前走动的马车停下了脚步。 天色越来越黯淡了,那一轮夕阳完全地沉入了雪山之中,日落天幕,皎月将起,两相辉映 王伯走到了车厢前,手揣在袖子里,开口道: “小王爷,陆公子,前方的道路被雪堵住了。” “伙计们正在前头铲雪,今晚怕是走不出庆平县的地界了哎,还真是不幸,到佳木郡恐怕又要晚上一日了。” “.” 李子君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拨开车帘,朝着车厢外看去。 一股清新凛冽的寒气让人精神一振,继而便是淡雅的梅清香随着风吹进了她的鼻孔之中。 或许是因为这条官道行人稀少,覆雪堆积成山,最深之处足有三尺,莫说是驮着货物的马匹,便是人进去都是寸步难行。 山中,尤其是快入腊月的时节,大雪封山是常事,所幸刚刚从庆平县采购置换完毕,物资倒也充裕。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便是开口道: “甚是不幸,那就在此地歇息一晚吧,明日再走。” “是。” “.” 陆尘然闻言,却是想到了什么,双手稍稍互捏,十指骨节脆响不断,慢慢按膝起身,走下车厢,望着远远的天幕。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霁拂动着他身上的狐裘,在那月芒未满的灰暗之地,似乎有一点光泽悄然蔓延. 随后望着一旁的小王爷,他出声安慰道: “李兄叹什么气?或许这是天意挽留,能让我们一观数百年前岁月的痕迹。” “陆兄此言何意?” 李子君眨着眼睛,不解的望着他。 陆尘然肃穆的望着天幕,今日是寒食节,陵冢之上一定会有蜃的。 而后,他回过头来,望着她,温和道: “我们煮上一壶酒闲谈吧,今夜或许能观蜃。” “.” 临时搭起的棚子中,有炉子温酒,浓烈的酒香自炉火之中逸散,遮掩了那丛丛腊梅幽香。 虎山神打了一个哈欠自笼中走出,仰着虎头蹲坐在陆尘然的身旁,舔着嘴巴,眼巴巴的望着炉中青酒。 陆尘然望着温热的酒水,眼眸中极尽温柔。 棚内有寒梅伴酒,炉火灼烧的正旺。 一轮勾月,飞天。 寒食节的夜极是明朗,镰月映于雪上,两两相望,萤火芝微光四起,仿若莹虫点点,如镜水荡。 夜景如画,人亦入画。 小王爷,抬眼望向明光星月,神情幽远而淡然。 “嗡——” 她十指抚琴,伴着青梅煮酒,月夜中的琴音空灵致极。 天上,下雪了。 不知何时,雾气忽然浓重起来。 在雾气深处有一片巨大的阴影在悄然蔓延。 继而,在那明月的恍惚下,伴着寥寥琴音,陆尘然仰首,目逐烟起云幻: “他们来了.” “.” 第25章 手持酒壶以作邀 远处的苍穹上,那源自数百年前的古战场缓缓浮现。 先是一骑跃出了黑雾,然后十骑,百骑,千骑,万骑,在短短几息的时间后,一支浩大骑兵冲出了黑雾 “快看!天上那是什么!?” “天上竟然有大军!” 望着天幕,有镖客震惊地开口道。 有常年走这条路的老行脚商徐叔望着这一幕,笑着道: “每一年的寒食节,这天幕,都会有这样的景象,可谓是庆平县的奇景, “.” 天幕的另一侧,同样是一支肃杀骑军,所不同的是这支骑军皆是身披白甲,座下是清一色的白马银鞍,商队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这一幕上,停留在了那骑着白马居于最前方的持枪女子身上—— 她蒙铁面,着银甲,手持青铜长枪,眸子冰冷的注视着前方 “那女将军,是谁?” 小王爷按住琴弦,轻轻问道。 陆尘然神色复杂地望着那位女将,有铁面挡着看不清楚她的脸。 “前朝北境侯,安道韫。” “.” 小王爷‘哦’了一声,望着苍穹。 天地雪,月光悬,此时虽然静默无声,但众人的耳旁却仿佛已经响起了如滚滚闷雷一般的马蹄声—— 双方的骑兵,冲锋之势如同一线大潮,天幕在马蹄踩踏下震颤不止,烟尘弥漫,片刻后,两支骑兵轰然对撞在一起,入骨入肉三分。 这一幕,所有观蜃的众人,均是脸色发白,心神摇晃,个人处于其中,宛若一叶浮萍,渺小无比。 伴着小王爷膝上的焦桐琴的铮铮之音,那银甲女将冲入乱军之中,手中长枪舞动,无时无刻都有人身死坠马。 即便没有那些喊杀,马蹄,嘶鸣,濒死的呻吟,可依旧是一副可歌可泣的悲壮画面。 商队的所有人皆是屏住呼吸,默默地望着来自于数百年前所遗留下的这场蜃幕。 这一战,女将军胜了。 她自腰间摸出了一壶酒,银甲在月色下闪着流芒,铁面下的冷眸,默默地凝视着远方。 幽深的目光穿过了厚重的历史岁月,穿过了遥远的天际,同地面上的狐裘公子融到了一起。 陆尘然怔怔地看着她,这双眼眸很熟悉,只是他想不出,究竟在哪里见过。 她翻身下马,提着酒壶,举至冷淡的樱唇,而后,她单手朝着陆尘然所在棚前的一株寒梅上虚空一抓。 呼—— 寒风呼啸,打着旋绕过了梅朵朵。 几片寒梅徐徐而飞,在众人的眼中,自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径自落在了陆先生的杯中温酒。 这一刻,周遭的一切是如此的静澜,梅傲雪绽放。 小王爷的铮铮琴音,渐渐,幽慢,缠上空谷,沉吟徘徊,陆尘然怔怔地望着杯中寒梅,抬起头凝视着那银甲女将。 她的檀口微张,似乎越过了那遥远的历史长河,轻声呢喃。 从她的唇角,陆尘然好似读出了两个字: ‘谢谢’ ——谢谢?是对他晨时丰碑之下所提诗词的感谢之言吗? 她的眸中神情悠然似怅,紧握手中酒壶,面向地面上的那位狐裘公子: 手持酒壶,以作邀—— 商队的所有人,皆是不可思议的望着那一幕。 望了望那方苍穹上举杯邀酒的女将,望了望炉火旁,持温酒以回敬的陆小先生,许久许久,没有声音. 陆尘然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举杯,借着那几叶寒梅,抿尽杯中最后一口酒,徐徐抬起头来,而后长身而起,漫天的雪霁吹拂在他的脸上,畅然肃立: “敬将军。” “.” 女将军淡淡地点了点头,仰首,饮酒。 一饮,尽壶。 随后,她将酒壶扔在了遍地尸骸的战场上,转身,那一袭银甲亮如雪 蜃,消失在了天幕夜色之中。 浓夜残醉。 有行脚商狂咽口水,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试探性地开口道: “徐叔,以前寒食节的蜃,也有那将军敬酒吗?” “.” 徐叔同样一脸的懵。 他行走在佳木郡这条官道上已经有二十余年了,对这段蜃幕太熟悉了,天幕上的蜃永远都是那永恒不变的一幕,记录着那段惨烈的历史. 他熟悉的可以知道那舞着铜枪的女将军什么时候斩下敌人的颅骨,什么时候高举手中的铜枪,举向天穹,宣誓胜利。 只是,他从未见过那女将的寒眸,也未见过她腰间的那壶酒,更未见过她持酒壶以作邀的动作—— “我自小就走这条路,我从未见过这一幕.”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位狐裘公子,喃喃自语道: “陆小先生奇人矣。” “.” 风雪中,那位陆小先生已经重新坐在了炉火旁,手中依旧是持着温酒,面容温和,仿若方才的一切,皆是不存在一般. 虎山神瞪大着虎眸,张着大嘴喘着粗气,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在狐山修行二百多年,它又岂能不知蜃幕所记载的那女将的身份? ——那是佳木郡的城隍,安城隍! 便是安城隍遇见陆先生,也要给陆先生三分薄面吗? 陆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李子君默默地抚着手中的焦桐琴,神色复杂地看着陆兄,轻轻道: “陆兄认识那位安将军?” 陆尘然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不相识。” “那为何那女将军会邀酒?” 陆尘然眨了眨眼睛,酒气上脸,面若红玉欲滴,眼睛却明亮若星。 腮边微鼓,中有几片寒梅,浓烈的酸味涤荡沉沉酒意,静静地思索着,而后莞尔一笑道: “大概,是我给了陵冢的那些碑下甲士足够的尊重吧.” “.” “哦,原来如此。” 陆尘然将杯中温酒一饮而尽。 他的脑海中,有金书扉页缓缓地浮现: 【与一叶寒梅结缘:(0/5)】 【庆平县之寒梅,含之饮酒,可为千杯不醉,吐出则为莹彻。】 【.】 第26章 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 琴音袅袅,不绝于耳。 方才蜃幕上将军邀酒尽壶的一幕,让在场的走商众人兴致颇高,伴着阵阵梅香,四大坛青酒排摆在临时搭起的棚侧,尽空。 后半夜,天上又下起了小雪,众人的兴致尽了,各呈醉态,随后便是各自回到了帐篷之中入睡。 小王爷的双眼迷蒙,纤柔的手臂搭在陆尘然的肩膀上,步履蹒跚的往外挪。 “陆兄,我想喝水。” 两朵红晕自耳畔侧升起,口中不断呼出馥郁的酒香。 “咯~” 陆尘然随手在她的口中塞入了一块儿青梅,亦是神态‘醉醺醺’的将其扶到了她的帷帐内。 正想要起身之时,却不曾想被她的手抓住了胳膊,她轻轻呢喃道: “头好晕。” “陆兄,陪我呆一会儿。” “.” 她许久没有喝过这么一场大醉了,酩酊时,可以忘记心中所袱。 陆尘然虽然口含着安道韫所赠的一叶寒梅,可千杯不醉,只是青酒实在是性烈,加之陈年老酒的醇香,脑中却仍旧感觉到一阵昏沉。 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是被她这么一拉,便是靠在了她的身旁。 帷帐外的风雪很冷,小王爷的体温却带着酒气灼热,他只是觉得一阵疲惫涌上心头,迷迷糊糊地坐在她的身旁,拄着脸颊打盹,昏昏欲睡。 常饮酒的人都知道,醉酒后或许只是想要小憩片刻,然而 “夯——” “夯——eng” 夜深人静,营帐内鼾声起伏。 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 雪狐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见两人酣睡,便是一脸不悦的蹙着眉。 以素望着靠在‘小狐狸精’身旁,一腿斜伸一腿微曲闭目酣睡的陆尘然,狐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看着他,脸上不由得浮现了一种自家孩子出门在外学坏恨其不争的表情。 幽幽叹息一口气, 便是有一阵烟雾朦胧在这月色之中。 而后, 一名典雅端庄的女子缓缓地出现在了小王爷的帷帐内,黛眉微蹙,黑白分外莹澈的眸子带着几分指责,却又满含宠溺的凝视着酣睡的然儿。 无声息的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地跪坐下来,将他的头放在膝盖间枕着腿,素手轻柔着他的额头,动作一如往昔那般温柔,却又轻喃指责道: “欲成大事者,怎能贪欲杯中之物?” “没了姨娘在身边管着你,放开心撒欢是吧?这才离开狐山几日,姨娘教导你的全都忘了?” “遇到了几个机缘真把自己当仙人看了?臭小子,你差远矣。” “.” 嘴上这么说着,只是手指的动作却是极尽温柔。 轻轻地握住了陆尘然的大手,双手合拢于胸前,默默地感受着他的温度,她能感觉到然儿真的睡了,应是听不见自己的唠叨的。 而后便是转过身,狐眸凝视着酣睡的小王爷,雪腮微鼓,几番纠结,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然儿,伱要学会防着女人骗你。” “连真实身份都不敢告知于你的人,又怎会同你交心呢?” “此世,除了姨娘对你好,这些越是好看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 陆尘然的身体尚在酣睡,只是如今已‘七窍通明’,耳通神静静地聆听着姨娘那温柔的话语,虽然是指责,但心中依旧是升起一股暖流. 即便是隐约觉得姨娘在kfc自己。 ——李兄,也果真不出自己所料.就是不知姨娘是怎么看出的。 他含了‘一叶寒梅’没有醉酒,虽有昏厥困意,却只是佯装一醉。 下山以来的这么多天,他终于再次看到了素姨娘。 一身雪白的襦裙衬得她腰身如水洗,左肩上,嵌着那朵熟悉的蔷薇.陆尘然闭着眼眸睡得香甜,而后便是感觉到身子脱离了地面,他的整个身子都陷入了一团温软的怀抱。 蔷薇舞动时,一双绣鞋轻点着雪霁,若隐若现。 晚月若一层幽镜,漫天的月芒只眷顾着她一人。 她是雪狐。 亦是月下仙子,狐中仙。 那张绝美的容颜,陆尘然无论看了多少次,都不够。 以素将他抱回了车厢内,声音惊醒了虎山神,它瞪大着虎眸,随后便是一脸谄媚的看着雪狐,张着大嘴,刚想出声,便是迎上了以素的冷眸。 以素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而后便是将陆尘然轻轻地放在了车厢内。 虎山神咽着口水,将已经到虎嘴边儿上的话吞了下去,学着哈巴狗的模样,摇起了硬如铁鞭的尾巴。 “耳堵上,不许听。” “唔” 虎山神连忙是将丈长的身子转了过去,不去看,厚重的虎爪盖着小圆耳朵,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以素摸了摸萤火芝,便是亮起了一道幽芒,借着昏暗的光,端详着他的脸,脸颊上便是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轮廓比小的时候更加硬朗了,只是那双眼睛上的睫毛还是那么好看。 她捏着他的脸颊,终于是没有忍住,轻轻地吻了陆尘然的眼眸,柔声喃喃道: “不知道哪家的女孩儿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得然儿青睐呢?到时候,姨娘可要好好为你把把关。” “那女子怎么也要有一半儿姨娘对然儿这么好吧?一半儿不可不行,至少要大半儿.” “不行!要比姨娘更爱然儿,不然姨娘凭什么把你交给她?” “.” 而后,她施了一缕狐香。 伴着香,陆尘然的这一觉会睡得很舒适。 做完这一切后,以素缓缓地起身,目光平淡地看着虎山神,檀口半张: “你,跟我来。” 虎山神吐着舌头,一脸小心,蹑爪蹑脚的走出了虎笼,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陆先生。 随后它庞大的虎身蹲坐在雪地上,虎爪合十对着以素便拜: “吾虎见过狐仙子。” “.” 以素微眯着狐眸,眉间带寒,上下打量了它几圈,淡淡开口: “本尊抢了你栖身的狐山庙宇,心中可有怨恨?” 虎山神忙开口道: “没没有怨恨。” “是没有,还是不敢有?” “不敢.啊没有。” “嗯?” “唔不瞒狐仙子,起初被赶出狐山远走他山时,确实心中有怨气的,但是后来见到了陆先生,点播了吾虎一些道理,心中对这些怨气早已经无所谓了,只是期望着能经常呆在先生身旁,感悟仙理” “.” 以素淡淡地看着他,开口道: “当今不咸山的仙人为人,纵使口言有教无类,然私心皆有之,尔若想修正果,万万不可逆大势食人。” “既然陆先生赐你仙理,本尊便赐你一道仙缘。” “.” 一缕月芒洒下,幽幽然浸入了虎山神的体内。 它瞪大着虎眸,默默地感受着这一道仙气,再次转身,那位女子已经重新化为了狐身,只是一道淡漠地话语,自虎山神的脑海中荡起: “念你表现尚可,颇有灵性。” “通往上京府的仙路,便由你护着陆先生吧。” “.” 第27章 玉馈泉,獐鹿脯 陆尘然睡得甚憨。 一觉醒来,萤火芝亮着微弱的光芒,天色已经大亮。 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一叶寒梅结缘:(1/5)】 【与狐山虎山神结缘:(18/30)】 【与剑水龙吟结缘:(9/365)】 【与北境雪狐结缘:(3019/3300)】 【.】 他伸了一个懒腰,拉开车帘,望着窗外的景色。 官道上堆积的雪已经被行脚商们轻扫干净,马车正在前行。 他摸了摸趴在自己身上酣睡的雪狐,眸子中极尽温柔地看着她,抚摸着她蓬松的狐尾,明知故问: “也不知道是谁将我送到车厢的,小夷,你猜怎么着?” “昨天晚上我梦见姨娘了.” “姨娘就这么抱着我,和小的时候一样,哄着我入睡。” “.” 雪狐嘤咛了一声,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陆尘然,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扫了扫他的嘴巴。 陆尘然仔细地将女将军所赠的‘一叶寒梅’包裹好,放在了口袋里,用丝绢擦拭了一下‘水龙吟’的剑身,便是继续读着从小王爷那儿要来的奇闻杂隶。 书中故事甚为有趣,其中记载了很多不可思议之地,倒是让陆尘然有一种读山海经的感觉。 诸如其中一段,让陆尘然闻之,甚感新奇: “北境向西四千里,有一泉,名为玉馈。” “玉馈之酒,酒泉注焉。广一丈,长深三丈,酒美如肉,澄清如镜。上有玉尊玉笾,取酒饮一杯,若能不醉,便得感悟仙理。与天同休,无干时。” “石边有脯焉,味如獐鹿脯。饮此酒,人不生死。一名遗洒。其脯名曰追复,食一片复一片。” “.” 书中大致之意就是在北境的西方某地,有一泉水名为玉馈泉,方圆大约有一丈,深三丈。 其中流淌着的并非泉水而是一种烈性的酒,泉水的旁边摆放着玉尊和玉笾,若是取泉中酒,饮上一杯,不会被烈酒所迷醉,就能从其中获得感悟。 将手中的书籍轻轻放下,陆尘然悠然感慨道: “世界之大倒是无奇不有,还有如此玄妙之地。” “.” 只是可惜,这本名为《神异经》的书籍之中,没有明确的标注酒泉所在的位置,亦或者说这酒泉只是说书人编造的奇异之地,着书人也无处考察 就在这时,车厢外传来了脚步声,而后便是见到小王爷手中提着一个小箱子朝着陆尘然走来。 见到陆尘然没有打坐,而是闲看书籍,不由得打趣道: “陆兄今日难得没有打坐。” 陆尘然看向她,有意无意地盯着她脖颈间的喉结,随后笑道: “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能总是冥想,人是会疯的。” “.” 李子君抿嘴笑了笑,进入车厢,将靴子放在一旁,提起了手中的食盒,冲着陆尘然笑道: “陆兄还没有吃早饭吧,饿吗?” “嗯,有点饿。” 她打开食盒,其中装着几碟糕点,一股浓郁的香味便是扑鼻而来。 浅尝,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回味悠长 见到陆尘然吃着糕点,小王爷轻咳了一声,有意无意地开口道: “嗯,那个陆兄。” “昨晚酒喝的有点多,不知我是否做了什么不雅之事?” “.” 不雅之事? 陆尘然想着昨晚,李兄的酒品很好,便是睡着了也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不过她的手劲倒是很大,抓得自己的胳膊生疼。 他挠了挠头,笑道: “额,李兄,昨晚我也喝多了。” “昨夜之事并不记得,嗯.昨晚是李兄将我送到车厢的?” “.” 李子君眨了眨眼,看着陆尘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是松了一口气。 昨天其实在醉酒过去的前一刻,她还尚有一丝意识,只是记得自己紧紧地抓着陆兄的胳膊不让他走. 至于陆兄怎么回车厢的,她也不太清楚,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昨晚拉着他胳膊强留他陪自己,她在陆兄心中的形象.怕是要大跌。 随后她朝着嘴中塞了一块儿糕,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嗯,昨晚陆兄喝的酩酊大醉,是我将陆兄送回车厢的。” “.” “哦,原来如此,给李兄添麻烦了。” 陆尘然‘深以为然’的看着她。 “不碍事。” 李子君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坐在陆尘然肩膀上的雪狐,听着面前的小王爷大言不惭的编着瞎话,狐眸瞪得溜圆,亦不知道为何,心中生出了几分气鼓鼓的感觉,默默道: “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越是漂亮的女人骗人越厉害.撒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然儿也是真笨,一片赤诚,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明明是他姨给他抱回来的!” “.” 陆尘然强忍心中的笑意,吃完最后一块糕点。 商队不紧不慢地朝着佳木郡行驶着。 天上,有苍鹰绕着松林盘旋而飞。 哗啦啦—— 湍急的流水声很快地便是传到了两人的耳中。 不多时,马车便是停下了脚步,紧接着王伯便是朝着车厢赶来,开口道: “小王爷,陆公子,前方有一条不冻河,水流甚是湍急,不是很好过河,需要准备一下。” “还请两位先行休息一番,过了这不冻河,再向西行个十余里就能到佳木郡了。” “.” 陆尘然同小王爷走下马车,便是朝着商队的最前方走了过去。 风渐烈,簌簌地卷着松林,扯得松针斜斜。 陆尘然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眸子却是突然的眨了眨,朝着远处的那条不冻河看去。 冬日的水很凉,一位浑身黝黑,唯有下颚间须发白的老翁,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举着一缸浊酒,就着不浓的阳光,正饮。 或许只是最平常的一幕,然儿那老翁接下来的动作却是吸引了他。 老翁似乎被酒的辛辣呛了一下,随后便是半眯着眼,半分享受,半分悠哉的将剩下的半缸酒水全部倾倒入了这条河水之中,口中嘟囔道: “儿啊,老头子我就剩下这么多了,喝酒吧.” “.” 陆尘然凑了过去,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便是同老翁打了一个招呼: “老乡,你朝着这河水里面倒酒,这是何意?” “.” 那老头听到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个激灵,待看清来人后,方才舒了一口气,笑道: “害!公子,这说来话长.” “.” ps:感谢大家的月票,感谢萌镜小老板打赏的1500点,感谢逍遥仙哥的1000点,感谢夏之绚烂的500点! 感谢艺途,可汗梦幻之巅,喜欢潜水所以秃了的100点! 感谢大家的月票!感谢感谢! 第28章 尸身不腐,有幼童观其魂 陆尘然撩起袍角,坐在老翁的旁边,从怀中摸出了昨晚剩下的一壶青酒,摆放在两人的面前,笑着开口道: “可否同我说说?” 一边说着一边为老翁的酒缸中倒酒。 他喜欢听故事,尤其是喜欢听这种饱经风霜苦楚的长者所讲述的故事。 不多时,小王爷也走了过来,盘腿坐在陆尘然的身旁,一脸微笑的看着那老翁。 商队不想多绕个几十里的山路,正在为渡河坐准备,还要等些时候。 老翁也不拘谨,接过这碗酒后,迫不及待的小饮了一口,咂了咂嘴巴,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这酒好,还怪清的嘞。” “.” 酒意上脸,驱散了严寒,老翁的嘴中呼着灼热的酒气,便是敞开了话匣子: “小老儿叫王二,就是这佳木郡的人,不瞒几位公子朝着这条泥鳅河倒酒的习惯,已经有十多年了.” “小老儿有个娃,人倒是也忠厚老实,可奈何生平最好的就是酒,已经到了一日不饮,就感觉浑身长虱子痒痒的地步了。” “有天晚上天上下暴雨,他偏偏那天犯了嘴瘾,还说什么佳木郡的酒寡淡无味,味道比之什么酒泉相差甚远,不知抽了什么风,非要出去找酒喝。” “城里头的仵作说我儿是醉死的,我儿怎么会醉死?这泥鳅河水流甚急,便是正常人一不留神都要溺死在水里,哎,可怜我那儿啊,几日未归,小老儿寻了几日,就在这条河里捞出了他的浮尸,定是醉酒后,一不留神踩空了” 陆尘然面色带着唏嘘的看着老翁。 不过,河水溺亡在此方世界倒并不罕见,尤其是北境,不冻河水流湍急,稍不留神一个踩空,落水倒是无碍,要命的是寒冬之际,绝大部分落水者死于失温。 只是从那老翁摸棱两可的话语之中,他却是听到了一处关键之地。 酒泉? 同《神异经》上所撰的玉馈泉是同一处吗? 此地是佳木郡所辖,书中记载的却是北境向西四千里 老翁又是朝着嘴中倒了一口酒,或许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中年丧子之痛倒也是逐渐地看开了,悠悠而言: “后来啊,小老儿将我那死去的儿带回家,入殓,只等我儿头七一过便下葬,这几天,我儿的尸体没有半点腐烂的痕迹,一点儿浮肿看不出来。” “也就在我儿下葬后的一个月,还有小孩在这泥鳅河边看到我儿站在河中,朝着过路人讨酒喝——” “.” 听到这儿,陆尘然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 尸身不腐,有幼童观其魂?莫非这老翁的儿成了这泥鳅河的酒鬼了? “后来呢?” “.” “小老儿找了个算卦先生,他为我儿算了一卦,说我儿成了那漂泊四野的孤魂野鬼喽,可怜我那儿嘞,即便是成了鬼,也想要讨碗酒喝。” “这不,一来,为了让我儿安心,莫要伤及无辜,小老儿便每日辰时都来这儿给他倒酒喝,二来,也是对路过人施把手,不想再有人不甚落河溺亡了,承受小老儿的丧子之痛了啊.” “.” 陆尘然深深的看了一眼老翁,拍手称赞道: “老乡大善啊。” 小王爷却是蹙着眉头盯着面前这条湍急的泥鳅河。 若是不走官道,直接从这儿渡河去佳木郡,能少走二十里山路,这泥鳅河虽然不宽,但水流却甚是湍急,每年赶时间渡河不幸溺死其中之人不少。 可是为何这么多年,泥鳅河上面连坐桥都没人修? 佳木郡的那些官员都是吃干饭的吗? “老乡,这么多年,当地的父母官都没给这儿造一座桥?” 老翁听此言后便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这位俊秀公子: “造桥?郡里的姚司空可天天念着上头批下来这笔造桥银子呢。” “两位郎君,今儿小老儿呆在这的时间可不少了,得回家照顾病婆娘去喽。” “.” 故事讲完了,酒也喝的差不多。 那老翁红光满面的打了一个酒嗝,便是对着两位白衫郎君再次一揖,颤颤巍巍地踏上了官道,绕行二十里山路,朝着佳木郡得方向走去。 目送这老头离去,小王爷眯着眸子,心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不多时,王伯走了过来,抖了抖身上的雪水,胡茬子上结满了冰晶,摇头道: “渡河是行不通了,马腿一进那泥鳅河就冻得哆嗦,商队只能绕路了,晚饭之前应该能到佳木郡。” “.” 小王爷点了点头,只是心思却早已没放在这上了。 商队重新启程了,一路沿着泥鳅河而行。 “踏踏——” 马嘶鸣,鞭扬轻疾。 陆尘然坐在车厢内,倚在车壁上,手中不断地翻阅着那本《神异经》,试图从其中查阅一些有关于那山中神秘酒泉的信息,只是其中所提甚少,莫说详细的地址,就连是否有这酒泉都尚需斟酌。 想了想,他又是重新的拿起那本《佳木杂俎》,翻到佳木郡这一扉页,手指自上而下循着目录,找着有关酒泉的讯息。 很快便是到了下午了,长时间的盘坐让他的腿有些发酸,便是站起身子,将将本杂书揣在怀中,在车厢内活动了一下,掀起车帘,漫眼看向车外,道路宛曲,远远的一分为二,分岔口将至。 一条是前往佳木郡的,一条是前往北江郡的。 就在这风雪之中,叉路口处,迎面走来了一弓背的老道。 单看装扮,留着长冠,发须皆白,三角眼眯着,布满褶皱的脸颊倒是有几分道韵味。 身上的衣衫有些脏乱邋遢,肩膀上挑着包袱,手中扶着那根写着【与天平齐,与地同寿】的黄幡,在风雪之中,另有一种放肆不羁的风骨。 老道步履蹒跚地前行着,随后便是走到了商队前,嗓音沙哑道: “贫道自三江县一路修行而来,去往上京求仙缘的。” “旅途疲惫,不知能否跟随商队,走一段时日?” “.” 王伯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老道,随后便是看向了小王爷。 骑在马上的李子君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老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老道总是给自己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只是听闻他亦是上京求仙缘的,便也没有拒绝,淡淡的点了点头。 老道连连点头言谢,便是自顾自地朝着商队的后面走去。 王伯见此一幕,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老道,商队后面的车厢放着虎笼,关着老虎,注意些” “.” 老道脸颊和煦的点了点头,便是出声应着。 第29章 扑棱蛾子 蛾道人这几日一路向西,沿途没有半分停留,总算是在这只商队到达佳木郡之前,撵上了脚步。 他循着怀中的那六枚铜钱,寻找着那位‘大先生’的位置。 马队穿行在落日中,车厢外满野的暇白。 陆尘然微微阖眼,身子随着晃动着的车身轻轻摇晃,心情于欲寐未寐间,渐尔平复。 不多时,他的眉头一皱。 因有七窍通明,所以陆尘然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染着自己气息之物朝着自己越走越近,似乎是有备而来。 他眯了眯眸子,心眼(初级)的观测之下,几息时间,便是在这一片浓墨黑白的天地间,寻到了几抹金色的光芒。 看那金色光芒的形状,大抵是一根树棍,一只巨大的扑棱蛾子——以及六枚大钱。 “嗯?给水生的大钱怎么会在这只扑棱蛾子的手中?” 陆尘然的心中有不解之意。 一直酣睡的虎山神缓缓地抬起虎头,虎眸凝视着不远处,身为妖的它,对于山中精怪的气味甚是敏感,即便是道行足以化为人身,那身妖气却是遮掩不掉的。 这也是为何有许多妖鬼之属不远万里前往上京,聆听仙人讲道的原因,无论多少甲子的道行,妖气彻底炼化之前永远谈不上有仙意。 大约能有一炷香的功夫,蛾道人便是辨出了大钱主人所在的车厢。 同商队的行脚商们那,打听了一些关于这位陆小先生的奇闻后,蛾道人思索了一番,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褴褛的道袍,有风雪拂过,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看似缓步而走实则速度不慢的朝着车厢走去。 “听那些行脚商说,陆先生也是准备上京求仙缘的?” 蛾道人呵呵的笑着,脸颊上露出了几分缅怀之色: “老道我啊,修道五十年,却始终不得仙意,这些年游遍了天下河山,翻阅三千道籍,寻遍长生之法,不可得,本已经打算就此放弃此道,可未曾想不咸山上的真仙出世,那番本已经放下的执念再起,反倒是乱了心。” “大家皆是旅人,偶然相逢于途,同为上京求仙缘之人,实为缘分啊.” “.” 陆尘然凝视着这蛾老道,心中打定主意试探一下这只扑棱蛾子的来意,便是拉开了车帘,笑道: “相遇即是缘,道长还请上车言谈。” 蛾道人的神情顿了一下,随即眼中精光骤放,笑着开口道: “也好,也好。” “老道我这儿有山间老茶,也请陆小先生品尝一番。” “.” 上了车厢内,将那根黄幡放在了身旁,拿起干净布袍在车厢矮案上一披,盘膝而坐。 “来,尝尝老道这山间老茶。” 蛾道人提起矮案上的陶壶,微一抖手,茶水如珠线滚落茶碗,色呈浑杂。 满满斟得两盏,用手背轻轻一推,茶碗便溜至陆尘然的面前,随后自己则捧着另一碗,举腕仰脖,一口便喝下了一大半,而后笑着称赞道: “好茶,陆先生请饮之。” “.” 陆尘然平静地看着面前色泽浑黄的茶汤,应是林间匆匆采来的原茶。 此种茶叶又苦又涩,寻常之人饮不得。 他的脑海之中,则是有金书扉页缓缓地浮动着: 【与狐山北境之蛾结缘:(0/50)】 【影在狐山上北境苍松(寿六甲子),生短命种,得苍松仙意熏陶,天生异色,生而有灵智,权衡术傍身,可掠寿元少之物以自延寿。】 【.】 【与北境苍松枝杈结缘:(0/100)】 【北境苍松堕一枝,无知其可用者,非凡物之性。】 【.】 见得这一幕,陆尘然的心中微起惊澜,眯着眸子打量着那根黄幡,心中则是对于这老道的来历以及来意猜出了个大概。 或许这大扑棱蛾子从水生的大钱上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盯上了自己充足的精血气,欲由心起。 只是没有想到这狐山的那棵北境苍松上,孵化而出的一只扑棱蛾子都如此不凡,所掉落下来的那根枝杈,来历都如此惊人. 那棵北境苍松究竟是何物? 蛾道人咂着唇,好似在回味着其中滋味,一碗刚尽便又提起了茶壶,边饮边道: “老道我啊,活了六十载,唯爱这苦茶中滋味.” “.” 一盏苦茶,各中滋味又有何人知? 不过这次前来反倒是给蛾了道人一个惊喜,买一送一,这修行中人的身后,还趴着一只虎精,估计也是搭顺风车去听道的 陆尘然的眸子中,带着几分惋惜的看着这蛾道人。 天地异种,如此恐怖的天赋,在聆听那仙人讲道后,定然会成就一番伟业,便是开辟洞府,也不是什么困难之事。 可惜了,抛去一些天生长寿种,六甲子的寿元确实很多,只是——有句老话说得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既然贪图自己的精血气,那死的不冤。 相谈了大约半个时辰,商队终于是停了下来。 申时,天已经黯淡。 一路行来,终于是到了佳木郡。 蛾道人笑眯眯地同陆尘然告别,转身便是走进了城中,同陆尘然相处得半个时辰,他已经确认了此人寿元确实悠久,也是时候该坐坛,准备一些相应的祭祀之物了. 不多时,小王爷走了过来,瞧了一眼远走的蛾道人,皱了皱眉头道: “陆兄,你最好离这个老道远一点。” “不知为何,他总给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 陆尘然笑了笑,眸间带着几分幽然感慨道: “无碍,是个将死之人了。” “将死之人?这老道天庭饱满,精气神甚足,陆兄究竟是从何处看出的?” “它会自己作死的。” “陆兄怎么知道?” “直觉。” “哦。” 李子君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自然而然地为陆尘然拍了拍肩膀上的积雪,轻轻道: “陆兄不是要去城隍庙上香吗?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们去买一些请神香吧,也可以顺便买一些祈福香,为陆兄的姨娘祈福。” “.” 雪狐蹲在陆尘然的肩膀上,狐狸眼睛瞪得溜圆,梅爪子便是偷着踩小王爷放在然儿肩膀上的手。 腮帮子鼓鼓的,亦是不知道为何,接受不了这小王爷对然儿半点亲昵的动作,可她心中又深知,自己没有权帮然儿做什么选择。 只能心中默默地念叨着: “为我祈福?” “想的还怪全。” “.” 陆尘然摸了摸雪狐的毛,笑道: “嗯,就依李兄的。” “.” 第30章 下元将至 北境的冬夜是很漫长的,明月亦不肯终宵。 商队临时找了一间客栈落脚,不巧的是临近下元节水祀,各地前来逛庙会的游人极多,处处客栈都已经爆满了。 王伯本想拿出上京王府的身份让那掌柜的收拾出来两个上房,却被李子君训斥了一番,不得已,王伯只好委屈小王爷和陆小先生‘拼房’。 客栈内, 房间挺大的,两张床相对而摆,燃着的芥香缓缓地浮着,灯台上的烛火明明晃晃,角落放着的几个炭盆烧的正旺。 雪狐蹲坐在窗台上,蓬松的狐狸尾巴轻摇着,狐眸眺望着佳木郡的雪下灯火通明。 佳木郡是北境以东最大的城池,以素有十余年没有来过大城了,街头巷子里嘈杂人声浓郁,烟火气很足。 陆尘然坐在自己床榻上,从怀中摸出了路上一直翻看的《神异经》,小王爷将身上的雪衫脱了下来,挂在了一旁,瞧见陆尘然还在借着灯火夜读,脸颊上便是露出了几分微笑,身体凑了过来: “陆兄一路行来都在读书,不像是个求仙缘的,倒像是个读书人。” “.” 陆尘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小王爷,随后笑了笑道: “哪里是读书人啊,又不是什么儒学道义,不过是对这些杂闻地志有些兴趣罢了。” “.” 李子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开口道: “《神异经》和《佳木杂俎》莫说寻常人,便是那些穷酸腐儒想看懂都很困难。” “陆兄是和姨娘学的识字吗?懂古文篆字的妇人,此世可不多见,陆兄的姨娘年轻时,怕也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小姐吧。” “.” 窗台上蹲坐着的雪狐,狐狸眸子恨恨的盯着窗外的雪,咬牙切齿的生了一肚子闷气: ‘女子就不能懂古文篆字了?你才是妇人,本尊现在也很年轻。’ 可她偏偏又没办法还嘴,只能在心中不断地安慰自己,这女娃儿虽然嘴巴损了点,但也是在夸自己。 陆尘然瞥了一眼正假装赏雪实则支楞着耳朵偷听的雪狐,随后看着小王爷打趣道: “可能是吧,李兄不是也懂古文篆字吗?” 李子君眨了眨眼睛,随后便是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 “那可不一样,我又不是女子。” “我知道的——君子若玉吗~” “那是自然。” “李兄为何脸红了?” “有吗?” 小王爷从怀中摸出了铜镜照了照,随后便是素手在耳边扇了扇: “可能是屋子太热了,这一路的旅途太冷,身体不太适应吧。” “李兄为何一直带着铜镜?大丈夫也随身带铜镜吗?” “铜镜?带铜镜是因为陆兄我们去外面逛逛吧,佳木郡的宵禁很晚,一直到子时。” 李子君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随即便是一脸正色的提议道。 陆尘然将手中的书籍放到了怀中,也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便是笑着点了点头道: “也好。” 他 起身, 披上了狐裘, 一把将雪狐抱了过来放在了怀中,揉了揉它的脑袋,蹭了蹭它的下巴。 雪狐微微仰着狐头,舒服的眯着眸子,还不忘斜眼瞥小王爷。 对于刚才然儿呛这小王爷的做法,雪狐甚是满意。 李子君穿上长衫,想了想,将那铜镜扔在了一旁。 “陆兄,我们走吧。” 两人一狐结伴而行。 作为北境东部最大的城池,所聚集的商人还是很多的。 一路上,所有的商铺皆是大红灯笼高悬,纵使夜已深,依旧是人流众多,嘈杂声戏耍声,不绝于耳。 每年的十月十五,称之为下元节,源自道教,同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共称之为‘三元’,也是此方世界最为传统的几大节日之一。 而下元节的起源也可追溯到此方世界更久远的水祀。 随时间推移,水祀逐渐演变成了一个具有民间信仰和道教特色的节日。 道教千年来深扎根于此地,对于北境的影响尤为显着,因此北境的百姓将下元节视为最重要的祭奠日,主祀“水官大帝”掌握人间水域,可消灾解厄,保佑平安。 下元节也成为了一个祈福攘灾,解厄求安的节日。 不过,在陆尘然的印象之中,一个古老的连日历都懒得标注的‘下元节’,逐渐被遗忘在了蓝星历史长河之中,仅有少部分的乡间地区可能还存留有一丝余味。便是万圣夜,圣诞,这种洋节,都要比之如此传统的节日热闹的多。 相比之下,下元节的两个兄弟倒是知名多了: 上元节,吃元宵赏灯,中元节,烧纸钱放河灯,鬼节祭祀日。 热闹的热闹,阴森的阴森,各有各的节味儿。 一路走来。 所有的商贩,亦或者主持祭祀之人,都在为过几日的水祀做准备,陆尘然行走在这片人间烟火之中,久违的感受到了那种热闹的喧嚣人气。 沿途走过了街边小巷,陆尘然已经看到了很多人在自家的房前的空地上,摆上了贡品,米饭已经冻硬了,焚香上燃着袅袅的烟气。 甚至有大家大户在房檐上挂上了一串银钱。 似乎是看出了陆尘然的好奇与疑惑,小王爷温和的解释道: “陆兄看来是常年呆在山上,远离世俗红尘太久了。” “下元节的前夕,民间有焚香贡银祈福的习俗,俗称‘普孤’,即普渡孤魂。” “.” 陆尘然点头,笑着开口道: “是这样啊。” “.” 心中却是不由得想起了泥鳅河边的善人王二。 亦是不知他的酒鬼儿子,到了下元节那天,能否得到此间城隍的赦免宽恕,孤魂得到普渡. 闹市四处皆是燃着袅袅的焚烟,唢呐声,锣鼓声自四面八方飘来,拥挤的街道,人踩人,所有人近乎是被人潮推着走的,小王爷拉着陆尘然的手,以防二人走失。 远远看去。 城隍庙的不远处,搭起了一个戏台子。 其上有人击球,演示剑舞,甚至还有熊翻筋斗,踏索上竿,生吞铁剑等等,台下,有巫祝解释的说得口干舌燥,萧鼓瑟瑟. ‘空巷无人尽出嬉,烛光过似放灯时。’ ‘游女归来寻坠珥,邻翁看罢感牵丝。’ 初时还还不甚理解此诗意境,见得如此攒动的人流,陆尘然的心中也不由得浮出几分感慨之意: ‘巫祝讙言岁事详,丛祠十里鼓箫忙。’ ‘古之先贤,对这庙意所叙甚详啊’ ‘.’ 第31章 一汪活水 “葫芦嘞——” “公吃茶,婆吃茶,婆家嫂子来吃茶,姑娘小叔若要吃,灶上两碗自去拿,两个拿走慢慢走,泡了手时哭喳喳” “磨剪子嘞———抢菜刀——” “俺虽是庄农田叟,闲游北疃南庄,新捞的热饭——暖心,半截的梢瓜——蘸酱——” “.” 佳木郡的百姓生活安定,尤其是下元节庙会的这段时间,经济尤其繁荣。 此间的小商贩的嗓子也都各有各的妙处,甚至还能即兴填词奏唱,陆尘然同小王爷行走在烟火繁荣的街道上。 小商贩们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叫卖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玩的看的,其方式甚是有趣,按照小王爷的说法,则是“歌叫关扑”。 【歌叫】便是用唱腔来叫卖,吆喝出来如同唱歌。 【关扑】则是类似于蓝星的有奖促销,诸如飞镖扎轮盘,投掷骰子看点数给你相对应的物品等等 陆尘然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或许正如小王爷所说,自己远离世俗太久。 继续向前走着,沿路走来了一队奇装异服的戏班子。 有踩高跷的,耍狮子的,打铁的. 诸如此类扮演的民间戏班子,游乐活动,皆称之为“社火”,也叫做“演社火”。 两人一狐就这么四处闲逛游荡着。 中间买了两串葫芦,倒是因为陆尘然肩膀上的那只雪狐太过于惹眼,最后只能将其抱在了怀中。 “陆兄,若是上京寻不到仙缘,你该若何?” “.” 突然,小王爷转过身子,望着陆尘然。 陆尘然吃着葫芦,呼着冷风,想了想轻轻开口道: “那我就去此间世界看看,四处游历一番。” “四处走动,开拓眼界,诸如西境的大漠黄沙,塞北的茫茫草原,江南的那十里秦淮河,上京满城的富贵牡丹.” “.” 天上放着阑珊的烟火,黯淡地光泽渐渐地熄灭。 灯火却一直亮着漆黑的夜。 小王爷‘哦’了一声,眸子中浮现出了几点艳羡之色: “游历好,游历好啊,人就应该四处走走。” “真羡慕陆兄啊,我也想和陆兄一样,逍遥大自在.” “.” 陆尘然眨了眨眼睛,轻轻道: “李兄为何不能自由?” “.” 李子君仰起头,眸子中映衬着天幕上绚烂地烟火,呼出了一口哈气,摇了摇头轻轻道: “我快要及冠了,按照朝廷律法,是要回自己的封地去的,按部就班的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娶妻生子,过完余生。” “上京寻仙,大概是我离开上京王府,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个念想吧” “.” 陆尘然愣愣地望着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倒是站在他肩膀上的雪狐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小王爷,狐狸脑袋之中,不知道浮现出了什么旖旎的画面。 ‘娶妻生子?她?啊?’ 突然,小王爷回过头来,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瞳孔,灼热的气息萦绕在两人的鼻间: “陆兄,若是我以后去了封地,你会去看我吗?” 陆尘然眨了眨眼睛,随后便是欣然点头道: “嗯,会去的,伱是我的朋友。” “一定去吗?” “一定去。” “那我们拉钩——” “拉钩。” “说好了,不许骗我。” “当然不骗人。” “.” ——小拇指拉在了一起,随后,便是大拇指的相拥。 “陆兄真的成仙了,以后不会就要了却红尘,不问世间事了吧?” “自然不会。” “.” 小王爷咬了一口葫芦,一边朝前走着,一边问道: “陆兄就这么确定?我可是看过道籍的,三千大道无情,不沾染世俗因果” “那是误人子弟。” “陆兄何出此言?” “既是仙,首先得有个人字旁。” “.陆兄你这歪理,倒是令我无言以对。” “怎么会是歪理呢?” “好吧。” 雪狐默默的低下狐头,咀嚼着然儿的这句话语。 两人一狐继续沿着街道向前逛着,不多时便是逛到了城隍庙的外面。 在一个角落处,围绕了很多人,不时的传来叹气的声音。 有火光闪耀,袅袅的黑烟直冲云霄。 两人本着看热闹的心思走了过去,便是见到一个丈长的纸马放在雪上,在纸马的旁边,有一水潭,有一道人皱着眉头,手中举着火把,想要将这潭中水烤化。 “水祀就在这几天了,还没有寻到解决办法吗?” 另外一名胖道人挠着头,叹息道: “这可怎么办啊?” “谁能想要今年冬天这么冷?.这要是水祀那天还不能寻到解决办法,可怎么办?” “.” 一名矮个子道人走了过来,肩膀上看着一袋子粗盐,气喘吁吁的走了过来,哗啦啦的便是将盐粒倒入了水中。 这番奢侈的做法,惊得围观看热闹的人连连惊呼。 北境不比沿海之地,只能从盐井中采盐,煮盐的成本远高于海盐,而海盐的运输成本又很高,在北境,盐是贵重之物。 虽然这几年税收少了些,但仍旧是四十多个大钱一斤。 这么一袋子,怕是少说也要有六十多斤。 但是为了水祀得以成功举办,只得咬着牙将这宝贵的盐放入水中,期待着这方潭水化开。 可是这一袋盐下去,依旧是不顶用。 “为什么啊?以前水祀都是用盐水,不结冰的。” “可能是今年实在是太冷了?以前腊月时才感觉这么冷。” “确实,我观放在城门口的那冰瓶,今年很早就结冰了。” “这要是水祀没水用,全是冰.城隍和水官大帝不得生气啊?” “.” 水潭外,围观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 陆尘然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陆尘然,小声询问道: “以往的下元节水祀,都是需要活水的吗?” “.” 小王爷点了点头道: “确实是这样,不过北境滴水成冰也确实是个麻烦事。” 顿了顿,她又继续开口道: “而且,在下元节前后的这段时间,传说中的‘水官大帝’会巡游世间,降临在水祀之上,对百姓持久的困境与苦厄的消除,化解,‘世间善恶,道在人心’。为处于困厄颠沛之人伸出援手,或助人为乐,可为自己积累很大的福报” “.” 话语尚未说完,却是发现身旁的陆兄已经不见了身影,再次抬起头,却是见到陆兄早已经走到了那水潭前。 ——在那胖道人疑惑地目光之中,手指轻点一潭冰。 风卷着雪,微扬。 潭中冰已化。 一汪活水。 第32章 北境盐贵 夜幕之下,有壮汉打铁。 “啪——” 一树铁宛若碎火流萤。 在漫天华彩的映衬下,城隍庙前的那汪潭水前,着狐裘的先生,以指点着冰潭。 围观众道士怔在了原地,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静默无声。 “先生你” 胖道人从恍惚之中醒来,举起手来,正欲说些什么。 “哚——” 那一汪活水湛湛冲碎了冰面,贯入一方清潭,破了此间的静澜。 下一刻—— “哗啦啦——” 潭中的水,便若白练般至潭边喷涌激出,尚在数十步外,便是有丝丝水气迎面扑来。 寒天冻地中,很快就有蒸腾雾气蔓延此间,清冷潇潇,雾水弥漫在了潭水旁的两株梧桐,坠起冰棱道道。 陆尘然的手掬起一棒潭间水,迎着湿风,拨了拨。 略施驱水小术。 这个冬天,此间的潭水都不会结冰了。 而后,他转身看向身旁的胖道人,轻轻笑道: “下元节既是水官诞辰,亦是巡查人间善恶,倾听人间疾苦之日,水官也不会在意水祀是否用了活水,心诚足矣。” “.” 众人亦是愣在了原地。 胖道人的反应最快,连忙是对着陆尘然施了一礼,低头道: “感谢高人解难,却不知高人何方人士,我等道观也好招待先生一番.” 只是再次抬起头,那小先生已经和身旁的俊美公子远去了。 远远的,只是留下了一句话语,弥散在了丝丝水汽中,直至他的背影消失: “北境盐贵,还是不浪费的好.” 一众道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这位小先生的话语何意。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位道人指着潭中水,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看!快看潭水!” 方才矮道人倒入潭中的粗盐,此刻便好似柳絮一般,密密麻麻的自潭水中涌现,铺洒在了潭边,映着雪地,留下一地莹白。 胖道人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是走到了潭边,俯下身子,抓了一大把粗盐。 他整只手却顿住了。 粗盐从水中自浮不说,无半分湿意。 胖道人的手指搓了搓盐粒,张大了嘴巴,手指再次朝着潭边的一地莹白上一戳,神色更是一愣。 “盐粒.都是干的。” “.” 或许此人是个有道行的游历先生? 可是回想到方才这人那轻柔的动作,再想到他离开时的那一句‘水官也不会在意水祀是否用了活水,心诚足矣——’的话语,胖道人的心头就是一跳。 他连忙是将手中的粗盐放入了袋子中,大喊一声: “先生.” 可是,密密麻麻的人流走过,哪里还能见到方才的那位狐裘先生的位置? “陆兄倒是会给自己积福报。” 走在闹市之中,小王爷望着陆尘然,眸子闪烁着几点盈泽,打趣道。 “举手之劳,能帮则帮,又不求财。” 顿了顿,陆尘然瞥了小王爷一眼,嘴角微弯,淡笑道: “李兄不会觉得我是在人前臭显摆吧?” 小王爷笑道: “陆兄,把财字挂在嘴边,可不是高人所为,高人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 “我又哪里称得上是高人?能在此世间昂首挺胸的做人,就已经是大不容易了” 小王爷欲言又止,点了点头,随后又是摇了摇头,心中有些微妙。 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陆兄跟着商队一路烟涤水洗,无论是逼出柳叔体内的百日艾,还是在木笼前抚慰雪虎,亦或者是柳枝垂钓不冻湖,与蜃幕上的铁面将军饮酒,陆兄却是皆是云淡风轻,不求名利,无半分功利之心.或许也只有陆兄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只为寻仙四字吧。 有些事情,不能细琢磨,这么一想.陆兄本质上又与自己在道籍之中说闻得仙人有何区别呢? 便是人仙游历红尘,怕也不过如此。 街巷闹哄哄的,并没有因为天冷而少了游人,积雪早已经被无数鞋履踩硬贴在地上,粘的鞋底满是泥泞。 陆尘然四处寻了一番,这年头没有什么美团,也分辨不出茶楼味道的好坏,商队在佳木郡呆的时日也不多,想要挨家挨户的去品尝显然不可能了。 不过这家名为“八宝”的茶楼,从大门进出不绝的客人来看,定是此家味道不错。 陆尘然也没有犹豫,带着小王爷便是走了进去。 茶楼的小二倒是一个有眼力见的,见得两位气质不凡的公子进门,连笑带吆喝的,将两人迎进了屋内: “两位——里边请——” “二楼三楼已经没有雅座了,一楼临窗位置如何?还可赏雪观月。” “二位想喝点儿什么?本店的招牌便是这八宝茶。” “.” “那便是尝尝吧。” 小二转身便是冲着后厨一声吆喝,唱道: “八宝茶嘞——两位。” 随后,便又是热情的迎上了下一波走进酒楼的客人。 屋内热气腾腾,角落内的炭盆灼烧的正旺,小王爷脱下身上那件沉重的雪衫,放在了有一旁,拄着胳膊,打量着窗外的形色。 陆尘然仰首打量着酒楼的装潢,倒是同北境有较大的差异,浓浓的西北风格,或许是为了融入北境的文化,还请了一位教书先生模样的人当场留下墨宝几幅,方便日后挂在墙上。 望着那清秀的书生,气质倒不像是寻常之人,矮案上有淡淡的檀香袅浮,一切安静而恬适。 只是,陆尘然如今七窍通明,能很明显的闻得到这位书生身旁燃着的檀香是为了遮掩身上淡淡地气味儿。 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呢? 处于妖气和仙气之间的一种,这很奇怪。 但是陆尘然很确信,这位教书先生不是人。 应该也不是鬼,他有影子。 教书先生微微阖目沉吟,随后便是提起将将润好的狼豪,在矮案上所置的梅墨边角上微微一荡,缓缓沉神,待至心中一片清明时,翻袖如转浪,笔墨一气呵成。 书写后,便是将手中笔搁于笔架上,眯着眼默念: “良露初冬十月半,牵砻团子斋三官。” “天地水府风调顺,消灾降福国民安。” “甚好——” 便在这时,教书先生缓缓地睁开眼眸,似乎感到了什么。 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那位临窗坐着的狐裘先生座位处。 心中微惊,混白色的苍目微怔: ‘这位狐裘先生的身上,有那只蛾子的味道?’ ‘.’ 下一章晚一点,明天开始早上8点左右一更,晚上6点左右一更! 第33章 苍目书生 “两位!八宝茶来喽——还请慢用。” 不多时,茶楼的小二一手捧着托盘,疾步走至临窗的桌边,将两只瓷碗放在了桌上,随后便是忙着招待其他的客人去了。 陆尘然回过神来,不再去看那书生,但方才的一瞥间,书生的那双苍目却还是映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这着墨的书生莫非还是个瞎子? 小王爷显然是深谙茶道的,撩起袍袖,仿若行云流水,就着滚沸的水浅浅倒入茶碗之中,浅浅注得七分,双手持碗一荡。 “哗——” 盖上茶盖一焖,便可静候茶香。 随后她便是低头浅笑道: “陆兄可知喝这八宝茶有讲究?” “什么讲究?” “喝八宝茶最重要的便是焖盖,这茶料多为干果,冲入沸水后,需沸水焖煮焖茶汤方可入味儿,喝茶的时候,还要斜盖撇开碗中的浮料,方可饮这茶汤。” “原来如此。” “.” 其实陆尘然对这八宝茶是有深刻的记忆的。 腊七腊八,冻掉下巴—— 在蓝星的北方,每逢年前数日都会熬制八宝粥,倒是与这八宝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来自西北的八宝茶,也称之为“三泡台”,以茶叶为底,掺有枸杞,红枣,山核桃等,在茶的选择上,夏天以茉莉为主,冬天则是青茶为主。 一般来说,这八宝茶可以泡上许多泡的,每种茶料被泡开的时间皆是不同,所以,每一次轻抿,茶中滋味都是在充满新鲜感的等待中来临。 在陆尘然看来,一边喝茶一边食碗中的干果,或辅以新的佐料,相比于口中滋味,更享受的则是调茶的过程,其中满满的市井生活气,又别有一番情趣,悠然自得。 窗外落雪簌簌,一树腊梅自开。 淡黄色的瓣好似蜡片,被茶楼这大红灯笼衬着,别有一番韵味。 茶楼外车马熙攘,茶楼内却恍若悠然舒适的另一方世界,望着碗中各式的茶料渐渐舒展,陆尘然拿起茶碗,轻抿一口,只觉得半分人间丰收,半分喜悦富足 自狐山走来,一路虽是匆匆而过,但陆尘然也见了很多人,很多事。 当真应验了人生如戏的那句话,桩桩件件,哪个不比话本戏文里更加离奇? 陆尘然此刻,心中一片静澜。 自怀中摸出那本《神异经》,翻看着书中的扉页,喝着茶汤。 雪狐蜷缩在他的怀中,酣睡。 小王爷默默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两位是 陆尘然正在观书之际,耳畔间突然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 陆尘然抬头,便是看到了那位苍目书生面容和煦的朝着自己走来,微笑道。 “嗯,是的。” 苍目的书生倒也是自来熟,自顾自便是在陆尘然的身旁坐了下来,笑道: “此间八宝楼的八宝茶,也算得上佳木郡一绝了。” “小先生倒是好雅兴,煮茶,赏梅,观雪,读书.若是在下没有看错的话,看的应该是《神异经》吧” “不介意我在此小坐片刻吧。” “.” 这人走近了,陆尘然方才细细观察来人。 个子倒是不算高,容貌却是清秀异常,虽是书生,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那双苍目并非失明,反倒是亮着澄澈的光芒。 一旁的小王爷疑惑地看着陆尘然,不知道此人突然前来搭讪是何意。 “不过是逛累了,想在此地小憩片刻,雅兴可比不上先生方才挥墨着迹.还请坐。” “先生竟然还知《神异经》?” “.” 说话间,陆尘然的余光便是仔细打量着此人。 来者绝非凡俗,也一定不是人。 “曾经涉猎过一些,小先生既然读《神异经》,对其中所着可有印象深刻的故事?” 那苍目书生温和的询问道。 其实陆尘然看此书的乐趣,便是在于欣赏世间的一切奇闻地志,若要说哪章的故事最吸引自己,那莫过于此前所观的‘玉馈泉,獐鹿脯’了。 “要说印象深刻,书中所记载还真有这么一个地方,我倒是对其中的玉馈泉有些向往,只是书中所记此泉远在北境向西四千里,离这佳木郡甚远矣.” “不过我翻阅了诸多书籍,却也没有任何一本详细记载过此泉,像是着书之人所编撰的.” 陆尘然一边说着,一边持起茶壶,为这苍目书生倒了一碗茶汤。 也就着此时机,两人间的距离便保持在了三尺之内。 脑海中,那页金书扉页缓缓地浮现: 【与罗浮蝶结缘:(0/50)】 【本洞中仙种,相传麻姑遗衣所化,二三月间出洞,至六七月,如蚕成茧,茧破成蛾,乃化为蝶。】 【有诗云:‘罗浮胡蝶翼如箕,彩云晴日向天飞。锦光金色相离披,盛世文章仙人姿。胡蝶双飞如凤凰,仙人骑入道士房。房中诞育凤凰子,四百山头山气紫。’】 【.】 见此一幕,陆尘然的心中不由得惊叹: ‘这倒是只仙蝶,这才刚遇见只蛾子,又遇见了一只蝶吗?’ 却是不知这蝶找自己何意? 苍目书生轻抿了一口茶汤,而后看着陆尘然,斟酌着开口道: “我在佳木郡教书也有些时日了,倒是没有听说过方圆百里有这玉馈泉。” “嗯,我自小跟随家中学过些许看相望气术,观先生面相,似乎被一种莫名的怪气缠身,不知先生这几日可是遇见过什么奇人?” “当然,我并没有咒先生的意思.还请先生不要多想。” “.” 陆尘然听此言,便是莞尔一笑。 原来这只蝶看出了自己身上被那蛾子施法纠缠,这才上前搭讪自己。 一路行来,这还是自己所见到的 还未等陆尘然搭话,一旁的小王爷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眯着眸子,思索了一番,便是开口道: “先生,若是说奇人的话,商队这一路行来,倒是在佳木郡城外的岔路口处见到了一拿黄幡的老道。” “风雪太大,我又着急赶路,没有看清楚那黄幡上的字迹。” “不过那老道倒是同陆兄坐而言谈了许久,约有一个时辰.亦不知先生所言的怪气缠身,同那老道有无关系。” “.” 第34章 色欲人之本性(求追读) “二位公子.今晚还请在那城隍庙附近避一避吧。” “先生何出此言?” 李子君微微抬起头,却是见到苍目书生面露几分迟疑,嘴唇嗫嚅了半天,斟酌了一会儿后,开口道: “那道人” 话语说到这儿,戛然而止。 小王爷面带几分疑惑地抬起头,却是见到这苍目书生看向了窗外某处,脸色有些不太对。 “先生,你怎么了?” 细看下,连带着他拿茶碗的手都有细微的颤抖。 陆尘然循着那苍目书生的目光,穿过窗户,看向不远处的一个悬挂在房檐上的灯笼。 有数道黑影扑棱着,呼扇着笼内的灯火—— “扑棱扑棱——” 冬夜下,有飞蛾扑火。 “咦?冬天怎么还会有扑棱蛾子啊?甚是怪矣,蛾子不怕火的吗?” “.” 李子君的诧异声音响起。 苍目书生的脸色逐渐地苍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随后,他便是对着陆尘然和小王爷匆忙作了一揖,神色带着几分慌乱: “两位公子,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辞了。” “.” 留下这句话后,便是慌不择路地朝着茶楼外走去,高人形象尽失,很快便是不见了踪影。 小王爷回过神来,循着那苍目书生远去的身影望去,莫名道: “陆兄,这书生也真是奇怪,刚来搭个话,没说两句就跑了。” “倒是陆兄,明日我们早些起床,去买些请神香去城隍那儿拜一拜,也好驱一驱邪秽.” “.” 陆尘然若有所思地望着不远处灯笼内的扑棱蛾子,又看了一眼那苍目书生仓皇离去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道: “是应该去城隍庙附近避避的。” “李兄吃完茶了?已经很晚了,咱们该回去了。” “.” 陆尘然抱起雪狐,不紧不慢的裹上了狐裘,同小王爷便是离开了这“八宝茶楼”。 夜晚,天空上又是下起了小雪,簌簌而落。 雪漫绕着他的滚边狐裘。 夜晚的北境,还是很冷的。 重新回到了客栈后,坐在床榻上,两人一狐盘坐在了炭火盆前,暖着手。 此方世界虽然没有蓝星的暖气,但是对于取暖却有自己的办法,诸如陆尘然所住的这间客栈,其内的上等客房是被叫做“椒房”的。 大概就是以少许椒为材料,将其捣碎成泥,涂在墙壁上。 这样子就隔离出了一层保温层,而后在四周的墙壁上挂上毯子,设火齐屏风,还用大雁羽毛做成幔帐,地上铺着毛毯。 而这墙壁也是大有讲究,砌墙壁时便是做成空心的‘夹墙’,也俗称火墙,火道直接通向炕床的下面,形成暖炕,以这热气用来取暖。 原理倒是和蓝星东北的‘火炕’差不多。 烧的也大多是木炭而并非价格昂贵的煤。 “陆兄没什么困意吗?” “有些。” “.” 小王爷微微有些尴尬,想要同陆兄找几个话题,只是皆如石沉大海。 不多时,隔壁便是传来了一阵羞于启齿的男女之声。 李子君的表面镇定,只是一抹绯红却还是浮上耳畔,眼睛不时地偷瞄陆尘然,却是见到他依旧老神在在,微晃着脑袋,翻看着手中的书籍,似乎看的不亦乐乎。 “陆兄.隔壁的呻吟声,难道听不见吗?” “自然听得见。” “还是陆兄的境界高深,我听着这些不堪的声音,倒是有些心乱,要怎么做才能静心呢?” “为什么要静心?” “因为声音不堪入耳。” “色欲人之本性,欲望而已。” “难道陆兄也在听?” “自然在听。” 雪狐抬起狐头,眸子疑惑地看着然儿。 李子君的心中,略有几分不甘,明明都在听,为何只有自己的心中之念杂乱不堪?陆兄定力之强,莫非只是照顾自己,方才故意这么说的? “那为何陆兄没有任何反应?” “听多了,自然就会觉得无趣。” “啊?” “.” 雪狐:“?” 这倒不是陆尘然装君子,相比于蓝星看过的倭国攒劲儿的节目,不过是些许压抑的声音而已,听着便是无趣。 李子君强装镇定,重新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模样,出声附和道: “嗯,我只是问问,也觉得很无趣的,平时也听多了。” “原来如此。” “陆兄莫非不相信?” “相信。” “信的是我无趣,还是平时听多了?” “都相信。” “嗯,陆兄,其实我听也的不算多。” “原来如此。” “不过无趣却实是真的。” “是这样的。” 客栈的隔音确实不好。 不多时。 隔壁传来的呻吟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可以用激昂两字来形容—— 李子君的面色越发地绯红,感觉长衫下薄衫已被不知哪里来的汗水浸透,紧紧地并拢着双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后猛地站起身来: “陆兄!” “嗯?” “我们去城隍庙呆着吧!” “听不下去了?觉得不堪入耳?” “不是,只是我突然想到那个苍目书生说让我们今晚去城隍庙避一避.嗯,就是这样的,宁可信其有吗,而且我真的觉得那老道很怪。”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李兄嘴硬呢。” “怎么可能?” “那我们走吧。” 陆尘然面无表情,只是起身时略微弓着腰,微微咧了咧嘴角。 将几册书籍揣在了怀中,抱起雪狐。 “陆兄,你怎么了?直不起腰?” “哦肚子有点不舒服。” “要不要喝点热水?” “没事没事,缓一会就好.” 随后,两人便是走出了客栈。 时已入子时,道路上已经没有了人流熙攘,一片寂静无声。 就这么走了能有半个时辰。 两人身上落着积雪,推开了午夜下的城隍大门。 明月满怀。 虎山神趴在虎笼中,自喉咙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睡的酣然。 生在北境,身为一只北境雪虎,这样的温度对它而言太过于稀疏平常。 便是到了腊月,此间温度再下降一些,只需要将虎爪子揣在肚皮下,任由冷风吹,依旧可以睡得安稳。 “踏踏踏——” 便在此时,脚步声传了过来。 虎山神的圆耳朵微微动了动,随后便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虎头,打了一个哈欠,庞然的虎嘴张开,露出几颗獠牙,大的可以塞进去一个牛头: “蛾子?你来这儿做什么?” 蛾道人的手中打着黄幡,一步一步地朝着它走来,山羊胡,三角眼,眸子浑浊之中泛出幽幽绿色。 “雪虎,尔也算是狐山灵种,却整日不思进取,如今更是堕落到搭乘人类的车马上京,伱的道心呢?” 虎山神仅仅只是瞥了这蛾子一眼,不屑道: “你懂个屁,吾虎已傍身在高人身侧。” “傍身在高人身边就是修行,哪里像你这蛾子,胡乱扑腾,活不过十日的东西” “.” 感谢liuli的600点!感谢萌镜小老板的1000点!感谢夏之绚烂的1000点打赏,感谢婺知的2000点!!感谢叶凡小萝莉,zlfq的100点打赏!!感谢感谢! 下一章更新晚点,白天工作太忙了,没有摸鱼成功 第35章 飞蛾扑火 虎山神觉得自身道行并不逊于这蛾道人。 便是两人的寿元也相差无几,这蛾道人会的手段拿自己无任何办法。 而且,自己可是高贵的北境雪虎,这蛾子就算如今修为有成,在高贵的吾虎看来,也不堪入目,一介不入流的妖有点邪术在身,不知道怎么跳脱好了。 妖之间,也是会有鄙视链的。 蛾道人望着那颗硕大的虎头,眼中绿光闪烁不定,喉咙间发出嘶嘶哑哑的低吼声,垂在身侧的双手更是握而成拳,青筋暴起。 蛾子出身,是他一辈子的痛。 蛾道人的脸色阴沉地仿佛要滴出水来: “你雪虎。” “好好好,你所说的高人,就是那位陆先生是吧。” “纵使那高人道行再深,今晚我也要吞了他,而后再取你的虎命!” “.” 说着,手中那写着【与天平齐,与地同寿】的黄幡便是自地上一插,那根自狐山苍松上掉落的木棍上,便是有一道玄黄之气幽幽蔓延。 虎山神顿时感觉到自身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术法定住了身子,无法再动。 不过,它却也懒得动身。 只是打了一个哈欠,一对儿圆耳朵盖住了耳朵眼儿,重新将虎爪子揣进了肚皮下,虎眸不屑的瞧着这蛾子,嗤笑道: “伱要对付陆先生?” “吾虎劝你别自不量力了,你一个扑棱蛾子,又怎知先生的神通广大?” “.” 再次睁开虎眸,那蛾道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虎山神打量着插在自己身旁的这根黄幡,自言自语道: “这棍儿倒是神异,等那蛾子死了,或许还能送给先生” 佳木郡的城隍庙是在内城依着山势而建的,月光逐渐地洒下,轻灵如水,映衬着庙宇。 或许是因为陆尘然同小王爷来的太晚,偌大一座城隍庙静悄悄的,只有一颗遒劲的青松扎根在院落内。 推开内殿的大门,便是能看到供奉着的一尊城隍坐像,夜已深,殿内掌着油灯,隐隐约约能看出这城隍的模样,穿着银甲,带着铁面,像是个将军。 此间的城隍倒是和蓝星的职责差不多,对黎民百姓有大贡献者死后可以被此地百姓自发的立为城隍神,以香火供奉。 殿内靠墙摆放着简单的四把椅子,一张桌子。 桌上摆着一只灯盏,以及一方香炉。 灯盏上放着一只玉质的小碗,里面没有灯油,却有灯芯。 似乎感知到了两人的到来一般,腾地,有一抹暖黄的火光,从小碗内部燃烧起来。 烛火摇曳。 有香插在了香炉之上,点燃。 明明灭灭,有丝丝缕缕的香火浮动,扶摇而上,飘进那尊泥塑的鼻孔中。 两人扫视了一圈,而后便是走到了一处蒲团,手拢在袖子里,靠着墙壁浑浑噩噩的打起了瞌睡。 在李子君的身后,丈八高的银像巍然屹立,月光穿透纸窗,盈盈的勾勒着她脸颊的轮廓,可以入画。 逛了一晚上,她确实是困倦了。 脑袋便是不知不觉的歪了下来,倒在了陆尘然的肩膀上。 陆尘然的怀中摸着雪狐的绒毛,轻轻自语: “是该给小夷买个小房子了,路上也好方便背着” 而后, 他便是这么悠悠然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未见星月却朗朗清白。 照在人身上不暖,却极为纯粹。 陆尘然被一抹如水的光晃眼,从睡中醒来,脑海中那金书扉页缓缓地浮动着: 【与一叶寒梅结缘:(3/5)】 【与剑水龙吟结缘:(11/365)】 【与北境雪狐结缘:(3021/3300)】 【.】 他的身体有些乏累,精神也有几分疲惫。 借着从窗纸透过的月光,歪着头,能看到小王爷酣睡的模样,无半分鼾声,也辨不清表情。 尽管她让自己的举止无时无刻都像个男子,亦或者说紧紧地带着那镶嵌着‘君子若玉’的面具,让她所遇见的每个人都觉得在她的眼中是特别的存在,从其中感受到那种温文尔雅的真诚 可是陆尘然还是能感觉的到,这位从上京府走出来的小王爷,同初见时,已经有些不同了。 陆尘然轻轻地起身,将她的头从自己的肩膀上扶起,一抹幽香浮动. 小王爷有城隍的庇护,那只蛾子是不敢乱来的。 现在,他要去解决那只蛾子了。 将雪狐放在肩膀上,穿好鞋履,便是无声地走出了城隍大殿。 就在他推门而走的那一瞬, 身后的城隍塑像紧闭着的双眼,缓缓地睁开,默默地望着那狐裘公子远去的背影,似有一声轻叹。 蛾道人追着那位狐裘先生很远。 祭坛所需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准备着手动身了,却未曾想那两人竟然来到了城隍庙! 对城隍庙内的人动手,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挑衅佳木郡城隍那女疯子,怕是会将自己的身体剁成八块儿。 蛾道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眸子中便是浮现出了一丝憎恨之色: “城东的那只蝶子,若非他多管闲事,出言提醒。” “这‘大先生’今夜又怎么会躲进城隍庙?” “本道倒是要看看你能躲多久!” “.” 这么想着,蛾道人便是坐在那棵苍松之下,盘膝入定,只分出一缕神识感受着周遭的异动。 不多时。 “咯吱——” 静谧的雪夜中,传来了门栓的声音。 远远的,蛾道人定睛一看,便是见到狐裘公子走出了城隍庙的大门,此刻正盘坐在院内的那棵青松之下,亦不知什么原因,燃起了一方火堆。 熊熊灼烧的烈火,在这漆黑的夜幕下,好似一抹荧光,绽亮! “好好好,天助我也!” “雪虎是吧,等老道吞了这大先生,就去吞你!” “.” 蛾道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便是盘膝而坐,挺身就位,跪在了提前准备好的奠帛之上,取出奠爵,咬破食指中的血滴入其中。 他对着那狐裘公子行了四拜只礼后,以雪盥洗,燃气了焚香,瘗毛血。 焚香是迎神於阳,瘗毛血是用阴物於阴。 人死之后魄属阴,归于大地,而魂属阳,则无所不在,故祭祀於阴阳皆有所沟通。 接着,一方‘权衡’便是自虚空浮现。 一只三尺长的扑棱蛾子置于左,盘膝而坐的狐裘公子置于右。 ——灼烧虚魂。 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 突然,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蛾道人的耳边响起: “道人可曾听闻一个故事?” 蛾道人的身体不能动,他猛地抬起头,便是看到了置身权衡上的那位狐裘先生微笑着看着他。 “什么故事?” “飞蛾扑火。” “.” 第36章 先生是人仙 随着这位大先生的话语落下,蛾道人的眼珠子猛地瞪大,注视着自己面前的那一方‘权衡。 一柱香的功夫,飞蛾所凝结的虚影就变得越发地暗淡无光,精血气疯狂地向下灼烧着,没有半分停顿之意. 再看另一旁稳若泰山的狐裘先生,虚影依旧凝实,那权衡业火的吞噬似乎对其没有丝毫的影响。 蛾道人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怒气和惧意皆是难以掩饰,狂咽口水,惊恐道: “这这怎么可能?” “你的精血气怎么可能如此旺盛?你的寿元怎么可能比得上老夫?” “快,快停下!” “.” 只是,权衡之上众生万物平等,便是施术者也不可能更改其结果。 没有想到自己纵横佳木郡数个甲子,今日竟然是栽倒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相比于二十甲子的精血气,飞蛾的六个甲子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蛾道人脑海之中浮现出的最后一番画面,却是狐山的那只雪虎讥讽的面庞: ‘你一个扑棱蛾子.’ 蛾道人的那张脸庞扭曲近乎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七窍中不断有鲜血流出,甚至皮肤上的毛孔也不断向外渗血,几息之间,鲜血便是浸透了道袍,整个人已是一个血人。 随着精血气的消失,蛾道人的意识越发地浅薄,茫然地睁开双目,望着朦胧月下的夜幕。 有火焰升腾起如柱青烟。 不远处的那棵松树下,是一道光,比之苍穹明月更加耀眼。 暖暖的,似乎是一缕阳光斜拂于世间,即将透洒在他的身上,拖曳出绵长的影子 “哧——” 飞蛾逐光乃本性。 便是三尺飞蛾亦是难改。 扑棱扑棱—— 三尺长的扑棱蛾子无力的煽动着翅膀,一直到没了气息。 陆尘然静静地盘膝坐在青松之下,手中翻看着《神异经》的篇章,其上的典故正是‘飞蛾扑火’: “声色犬马和利益欲望引得众生争夺追逐,按此路行而不疑,毁其身而不悔,岂不若飞蛾般可悲可叹,惹人讥笑?” “.” 他缓缓地起身,走到了火堆旁,弯腰拾起了这只灼焦的蛾子,唏嘘感慨: “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 似有一股磅礴而又精纯的精气血缓缓地融入了陆尘然的身体,他的两眼若明湖,清澈有灵,一股清风环绕其身,而后归于平静。 陆尘然感觉到自己的心绪似乎逐渐地平和了下来,呼吸间更是轻松畅通,感觉四肢百骸都很舒爽,有种劳累者刚做完推拿走罐的感觉. ——心境越发地平和了,脑海之中的杂念越来越少,甚至有一种空灵的感觉。 自己的寿元大抵是又增加了许多,至于具体他也不清楚,相较于北境苍松截给自己的那一缕,显然是微不足道的。 “也不知道这三尺余的扑棱蛾子能不能卖个好价.” 他缓缓起身,灭掉了此间的火焰,扑打了一下身上的积雪,转身再次朝着那城隍庙宇走去。 夜月如水,清而不华。 殿内依旧是安静祥和,小王爷蜷缩在了角落里,睡得酣然。 只是在陆尘然持着那蛾子的尸体走入殿内后,城隍雕塑的眼眸似乎亮起了一道精芒。 一缕缕烟火气弥散在四周,陆尘然将蛾子坐在了身下,重新坐在了小王爷的身旁,放松了身子,目光凝视着飘摇不定的烛火,而后懒散地伸了一个懒腰。 小王爷终于是感觉到了一股暖流傍身,身子便是凑了过来。 烛火摇曳,暗香浮燎。 陆尘然的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一叶寒梅结缘:(3/5)】 【与狐山北境之蛾结缘:(0/50)】 【与剑水龙吟结缘:(11/365)】 【与北境雪狐结缘:(3021/3300)】 【.】 过了许久,陆尘然的眼皮逐渐地沉重,阖眼,好似被什么影响了一般,他打了个哈欠,亦是酣然睡去。 城隍殿内,一片寂静无声。 便是连庙宇外的风雪声亦于此时静默。 就在陆尘然睡着后,供奉台上的那盏油灯内,一汪灯油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灯芯上的火苗突兀地窜了一尺之高。 燎绕地青烟中,一道黑影绰绰,雾丝徘徊弥漫着整个厢房。 肉眼不可见的虚无之处,一名身着银甲,头戴铁面的人影自供奉台缓缓而下,将其头上的铁面轻摘,置于身侧,默默地望着休息的狐裘男子,又望了望被他坐于屁股下的蛾尸,眸中深藏着几分异色。 月光透过门窗射入殿内,在黑沉沉的地面上洒下一块块银斑,女子缓缓而行,不带出半点声响。 随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朱唇便是朝其面轻吐一缕气息—— 雪狐睁开眼睛,瞥了一眼供奉台上的城隍,又看了一眼酣睡的然儿,便又是蜷缩在了他的怀中,仿若月下的安静地猫,恬静入睡。 月色若轮,却并不真切。 陆尘然缓缓地睁开眸子,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处布满青冥幽绿之地。 一名白衣女子静静地坐在石桌旁,鞋履自白衫的一角浅露,三千青丝似水缓流,眷眷的缠绕着腰间,盈盈一握。 而后又是出现了几个童子,模样好似缩小版的她,手中端着一盘盘酒肉,置于石桌之上。 陆尘然环顾着周身的环境,纵使周遭假山环绕,绿翠盎然,却总给他一种不真切的感觉,这时,那女子缓缓抬起头,望着陆尘然,音调平淡: “未经先生允许,道韫斗胆请先生来府中一坐。” “.” 话语说的倒是客气,只是冷淡的气息,陆尘然隔着老远就能感受的到。 待看清楚来人时,陆尘然收回了视线,走到了白衣女子身旁坐了下来,笑了笑,客气的开口道: “原来蜃上的女将军便是这佳木郡的城隍,安城隍。” “.” 安道韫平静的点了点头,只是视线却是一直望着石桌上的菜肴。 这还是她 “先生是人仙?” “.” 陆尘然怔了一下,随后便是开口道: “岂敢以仙自称,在下不过是上京求仙的人罢了。” 安道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眸子凝视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再次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么清淡: “不是仙,如何杀的蛾?” “.” 陆尘然终于明白这冰疙瘩一样的女人想要问什么了,笑了笑道: “我未动过那飞蛾,一切都是那飞蛾咎由自取,只是凑巧精血气比他更旺盛罢了。” “安城隍请陆某来,意欲何?” “.” 第37章 跟着先生,做童子。 又是沉默了许久。 安道韫突然拍了拍手,随后便是有一女童缓缓地走了过来,乖巧的蹲坐在她的身旁。 而后,她对那女童朝着陆尘然一指,开口道: “你以后,跟着先生,做童子。” “.” 陆尘然一脸疑惑地看着朝自己走过来好似瓷娃娃一样的小童,唇红齿白,两缕发丝缠绕颊间,衬得肤色粉嫩莹雪,看模样,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安城隍。 “安城隍,这是何意?” 这女将军将自己请来,自己稀里糊涂的收了一个童子? 安道韫默默地看着他,随后开口道: “此地,怨气重,某需镇守佳木郡,离不开。” “此乃某一缕分神,跟着先生上京,替某问真仙,如何超度此地怨魂。” “.” 陆尘然表情古怪的盯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女童,她对着自己施了一礼,便是静静地站在自己的身旁,好似个瓷瓶。 不是?怎么回事? 陆尘然现在整个人都处于蒙的状态,这女人是要干嘛?也没有问过自己,直接就塞过来了一个娃娃? “恕陆某迟钝,还是有些不理解安城隍的意思。” “.” 安道韫的眼眸微微垂下,亦是不知道想什么,或许是因为她的表达能力有限,缓缓地起身,曲手一弹,便是有一抹光映入了陆尘然的脑海之中。 一段段破碎的画面走马观般自陆尘然的脑海之中浮现,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陆尘然觉得他似乎理解了这女人的意思: 大概就是几百年前北境庆平县的那场战争后,整个佳木郡多了数不清的冤魂,而偏偏庆平县的那陵冢又没有百姓的祭奠,这也导致此地的怨气极重。 那些道行浅薄的山神庙宇的土地神,根本招架不住这种怨气,在这怨气的冲击之下,一个个的皆是暴毙而亡。 ——这也是陆尘然沿途所见的山神庙宇中的泥塑皆是掉了脑袋的缘故。 自‘不咸山’上有仙人这一消息传出后,这安城隍一直想要让自己的一缕分神上京问一问那仙人,有什么办法可以超度此间冤魂。 只是去上京的路途实在遥远,安道韫的本体尚需全力才可镇压此地的冤魂,庇佑佳木郡的百姓,实在无暇腾出手,一缕分神道行尚浅,绝无安全上京的可能. “某没什么给先生。” “这缕分神,送先生当童子。” “.” 陆尘然:“.” 为什么这女人给自己一种,活不下去了,所以卖女儿的感觉?而且还是她的一缕分神? 怪到了极致。 随后,他便是转头看向了缩小版的安道韫。 小安道韫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两人就在这儿大眼瞪小眼。 安道韫静静地望着陆尘然,清冷的眸子略微闪烁: “先生不愿吗?” 陆尘然犹豫了一下,随后便是点了点头,开口道: “佳木郡一直处于怨气之下,却也不是办法.不过安城隍的这童子就不用送予陆某了,陆某自去上京替安城隍” 话语尚未说完,那女童便是走上前,仰起脖子,看着他的眼睛,脆生生道: “你嫌弃我吗?” “陆某没有嫌弃。” “你觉得我是累赘?” “陆某没有觉得伱是累赘。” “你觉得要分心照顾我?” “陆某没有觉得.”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陆某.” 陆尘然发现,他一时间,竟是说不出来什么理由,便是叹了一口气道: “好,那你便跟着陆某吧。” 随后,他便是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女人,开口道: “若是能见到真仙,定会帮安城隍询问的,这女童,一路上我也会帮安城隍照顾.” “.” 安道韫静静地望着他,随后便是端起了杯中的酒,微微颔首: “谢谢。” 随后便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这是她 而后, 此间便又是陷入了寂静无声尴尬。 陆尘然吃着寡淡若水的菜,望着沉默的她,思索了一会儿,打破了此间的平静: “安城隍可知道佳木郡辖下有玉馈泉的存在吗?” “某闲暇之余在书籍中翻到过有关这酒泉的信息.比较好奇。” “.” 安道韫闻言思索了一番,随后便是轻轻点了点头道: “不知玉馈泉,倒是有一酒泉。” “十六年前,有一凡人误入,醉死泉中,此人刑期未满,正关在某阴司内。” “若是先生想了解,某倒是可以将其唤来一问。” “.” 陆尘然的心中生出几分意外之色,思索了一番,便是开口道: “还请麻烦城隍了。” 安道韫点了点头,一双美眸微微垂了下来,伸出素手唤来了一个童子: “带酒鬼。” 不多时。 有一阵水雾弥漫,隐隐约约化作了一个人影的模样,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屈膝跪在地面之上。 这名男子一脸激动的看着安道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城隍老爷,小人等了十六年了。” “您唤我,是小人的刑期满了吗?小人这些年安分守己,即便身为孤魂野鬼,却从伤及任何百姓,更是多助于佳木郡的村民们捕鱼。” “.” 下元节要到了,酒鬼知道,水官巡视天地,可为人鬼解厄,自然认为是自己刑期已满,赎完罪,可去投胎了. 安道韫眸子冷漠地望着他,随后淡淡开口道: “不是,还有十七年。” “唤你来,是先生问话。” “.” 酒鬼这才发现安道韫身旁坐着一着狐裘的男子。 只是他也摸不准这男子的身份,便只有以仙长称呼: “王小三见过仙长,不知仙长找小人何事?” 陆尘然挑了挑眉头,讶然问道: “王小三?” “你父可是王二?” 听这仙长的话语,王小三的面色顿时浮现出惊讶之色,点头道: “仙长莫非认识我父?” 陆尘然笑了笑道: “昨日在泥鳅河旁,倒是同你那老父有过一面之缘。” “.” 闻言,王小二的面庞上顿时浮现出了几分激动之色,刚想说些什么,又是瞥了一眼安城隍,止住话语。 迟疑了片刻后,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仙长,小人有个不情之请,若是仙长还能见到我老父的话,能否请您帮我带个话?” 话音刚刚落下,又怕引起仙长不悦,忙是继续开口道: “白发人送黑发人,小人本就已经是世间不孝,为人子却不尽孝道,小人罪孽深重,如今,小人的生父尚在人间,喂了小人十六年的酒水。” “小人也不能为其敛尸收棺入土尽孝,空余老父独留人间,小人无颜面对家中老父” “还请仙长对小人家中老夫说,儿这辈子没法报答老父了,下辈子甘愿为老父做牛做马已报答养育之恩。” “.” 第38章 只是一缕神魂 陆尘然有些唏嘘的望着眼前的酒鬼。 此世,人的平均寿元不过五六十载,对王二亦或者这王小三来说,十六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若是等酒鬼服完阴刑后,又过十七载。 怕是见到的只有门前杂草与地上的一抔黄土,纵使那王二没有死,怕也是垂垂老矣徒增悲怆。 他叹了一口气,随后看向了安道韫,斟酌了一番,开口道: “安城隍,可否邀这酒鬼的老父来此相见,以了此人心中之愧?” “.” 自己若想要寻得那酒泉,还要仰仗着酒鬼,而既有求于他,自然要施予回报方可了却同其的因果纠缠。 安城隍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是轻轻挥手,便是有一抹檀香自此间飘散。 见得这一幕,酒鬼面庞瞬间浮现出激动之色,磕头痛哭流涕道: “谢城隍老爷成全,谢仙长成全” 佳木郡城东的一处民宅。 屋宅内,王二夫妇本已经入睡。 不知道什么原因,王二突然醒了过来,鼻子间似乎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儿. 他提了提裤子,便是起夜去摸夜壶,想要小解,却是一个不留神便是摔到了地上。 “哎呦俺地个亲娘欸.” 起身爬起时,却是揉了揉眼睛,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哪里还有自家的寝卧? 此值十月初冬,此前却是假山青竹环绕,不远处有一座幽深的庭院。 王二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满脸懵地打量着四周,下意识地掐了掐自己的脸: “怪矣?俺不是在家里面睡觉吗?” “这是哪啊?” “.” 就在他四处闲逛,捉急的不知去向时,一粉面女童从不远处的一丛青烟中走了过来,望着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他,不由得咯咯的笑了起来: “老头儿,你就是那王二吧?” 王二又哪里见过这等怪异之事。 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吐沫,强自压住心头的恐慌,连忙是跪倒在地面之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小老儿家住佳木郡二仙桥。” “不知,上仙找小老儿有什么事儿吗?” “.” 弯月如镰,洒得四下一片水白,林间则朦胧隐约的有檀香气飘渺弥散 听了老头儿的话后,那女童又是笑了起来,叉着腰走到了他的身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王二低着头,却看不见那女童的影子,身子瞬间便是瘫软了,哆哆嗦嗦道: “上仙,小老儿只是起夜尿个尿.误入此地,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便是紧紧闭上了双眼,不敢抬头看那女童。 那童子好笑地看着这一幕,笑道: “我可不是什么上仙,你跟我来。” 说着,便是朝前走去。 王二颤颤巍巍地起身,跟随在这童子的身后,随着他进入了那幽深的院落。 童子反手关上了门扉。 瞬间,一切的喧嚣都被拒之门外,小小的庭院里静谧清幽的像是在深山之中,修竹茂林,乱石假山,一股凉风袭来。 望着这恍若梦幻般的一切,王二不断地咽着口水,心中升起了无尽的波澜。 两人沿着石板路穿越了一片茂密的竹林,童子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着,口中哼唱着不知名的童谣,同竹林随风呼啸的声音合在一起,仿佛竹海也随之摇曳。 终于,他的耳边传来了两道交谈的声音,其中的一道声音甚为熟悉。 他定了定神,却是见到远处的石桌上有一桌酒菜,边上坐着两人,看模样有些熟悉。 那童子定住了脚步,俯身对着石桌旁的那两人一拜,轻轻道: “大人,那王二已经被带到。” “.” 当时明月在。 陆尘然持着酒樽,同面前的酒鬼聊着那酒泉的奇异之处。 听到了童子的声音后,便是朝着王二所在的位置看了过去。 王二胆战心惊地望着石桌旁的两人,当他看见了陆尘然的面容时,突然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呼出了声音来。 朗月眷顾如水,雪白的苇席上,一身狐裘白衫亦作雪。 自己虽然年老,可也不糊涂,这.这不是昨天下午,自己在那泥鳅河旁边遇见的公子吗? “小老儿王二,见过公子,见过” “哎呦妈呀——” “见过城隍老爷!” “.” ‘噗通’一声,便是跪在了地上,不停的磕着头。 坐于石桌另一旁的那女子,可不就是佳木郡的城隍老爷? 陆尘然起身,微笑着朝那王二走了过去,伸手将他扶起,轻笑道: “可当不起老爷子的这番大礼。” 一边说着,还递过去了一杯酒水: “城隍请你来这儿,是伱儿子他有话想要和你说——” “.” “我儿?我儿可是小三?” 突然一声话语,从老头子的身后传来: “爹——” 酒鬼站在那儿,愣愣地望着那身形略有几分佝偻的老者,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大袄,显得有些臃肿,不过从那满是沧桑的面容上,依稀还是能够看出几分老父的轮廓。 王二昏黄的老眼有些瞧不太清楚,却是发觉周围早已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景象了,好似在梦中,一切模糊看不清,但唯独那道叫自己爹的影子,格外的清晰。 循着那声音,定定的看了酒鬼好一会儿,才有一些不确定的出声道: “是我儿?” 仔细的望着酒鬼身上那有些熟悉的衣衫,不正是酒鬼十六年前下葬的时候穿着的那件吗? “是我啊,爹,我是小三儿啊.” 闻言,王二的老眼渐渐睁大,眼眶也是泛红,身子踉跄几步,似是要冲过来,却险些摔倒在地。 “真的是我儿!” 他步履蹒跚的走向那酒鬼,粗糙的手摸着酒鬼的脸,一行老泪瞬间便是从他沟壑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苦了我儿了,爹终于见到你了” 心有千言万语,却都只化作了这一句。 陆尘然自然没有去打扰那酒鬼同老父的重逢,重新地坐回了石桌,低头喝着酒水。 身旁的女童眨着眼睛望着不远处抱在一起的酒鬼父子,开口道: “先生,他们为什么不说话,只是哭。” 陆尘然挑了挑眉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旁独自喝酒的安道韫,确认并不是这块儿冰疙瘩寻自己开心。 随后他低下头看着女童那盈澈的眸子,想了想开口道: “因为人在激动的时候是说不出话的。” “什么是激动?” “受到某种刺激而引起的感情冲动,心绪会因此起伏波澜。” “我为什么没有这种感觉。” “以后会有的。” “为什么以后会有?” “因为你要跟着我走。” “跟着先生走就会有吗?” “会有吧” 陆尘然也不确定。 毕竟,女童只是安道韫的一缕分神。 第39章 小安 约有两柱香的功夫,酒鬼携着王二来到了陆尘然的面前,看样子应该是聊完了。 酒鬼‘噗通’一声便是跪倒在了他的面前,磕头道: “谢城隍与仙长成全小人。” 王二对着陆尘然躬身九十度作揖,声音严肃道: “仙长之恩,王二没齿难忘。” “王二余生愿永世供奉城隍老爷和先生的仙位” “.” 陆尘然笑着摇了摇头,摆了摆手道: “陆某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让你立生祠膜拜的念头。” “不过你们父子倒是要好好谢谢安城隍陆某也只是顺便提了一嘴.” 王二转过身,再次对着安城隍深深一拜,作揖表露决心。 “城隍大恩,王二不忘,今日后,每日为城隍庙宇祈福三柱香,风雨无阻” 安道韫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见其仍揖着,伸出手,虚空朝着王二一拍,幽幽道: “王二,你该醒了。” “.” 月若箜篌,荡洒寒芒。 尚在酣睡的王二忽地睁开了眼睛,于梦中惊醒。 他面露虚汗喘着大气半瘫在地上平复心情,冷汗早已经湿了他身下的袄。 身旁的尿壶,以及未系紧的裤子都告诉他,方才的一切一切都是梦。 只是,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自己也确确实实见到了酒鬼儿子。 “老头儿,伱怎么了?” 里屋内传来了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不多时便有一头发白的老妇蹒跚地走了过来,随后连忙是扶起了瘫倒在地面上的王二。 这一摸吓了一跳,浑身湿汗如雨,好似做梦魇到了一样。 她连忙是轻拍王二的后背,给他顺气,用袖子擦着他脸上的冷汗 感受到了婆娘的气息,王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气喘吁吁的看着自己的婆娘,脸颊之上却是洋溢着几分神采: “婆娘,俺刚才被一位仙长和城隍爷招呼过去了,你猜怎么着?遇见咱们的小三了!!” 老妇紧紧皱着眉头,手背便是朝着王二的脑门探去: “大晚上的说什么胡话呢?小三都走了十多年了” 王二挣扎着起身,拍着胸脯顺着气,神色一脸的激动,开口道: “老婆子,你听我说啊。” “昨儿下午,俺不是去给小三倒酒吗,俺遇见了一个穿着狐裘的公子.” “.” 听着王二描述着当时的景象,老妇也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毕竟近距离接触城隍和仙长,那带来的后劲儿可不是凡人能够想象的。 也并非茶楼那些说书先生口中那种虚无缥缈,除了激动还有点儿后怕。 王二的描述实在传神,加之过于兴奋,老脸上竟是升腾起了一片红润之色,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这一切。 说话声都带着几分激动的颤抖,只是说到最后,又是逐渐地化为了哽咽: “我那儿啊,还有十七年就能投胎了,我的儿啊.” 老两口相互抱着痛哭流涕。 约莫有半个时辰,老妇搀扶着王二,两人来到了王小三的灵堂前,燃了几炷香后,便是相互搀扶着重新回到了炕头。 这么多年,老两口就只有王小三这么一个儿子。 两人盖好被,点着油灯,望着纸糊的窗子,絮叨着夜话: “老头儿,明儿你可得去城隍庙上柱香啊。” “还有那位狐裘先生,看到人家可得好好感谢人家,供奉那仙长的牌子该做还是要做的,仙人也是人,也得推辞客气.你可不能傻呵呵的。” “知道了婆娘。” “睡吧睡吧.” 天色大亮。 小王爷偎着陆尘然倒是睡得香甜。 阵阵过堂风若有若无,撩得供奉台上的檀香似翩若舞。 突然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似乎听到了耳畔有交谈的声音,不过那声音并非聒噪的成年之声,倒像是个幼童。 半阖着眼,迷迷糊糊重,她似乎看到了陆尘然身旁蹲着一个女童。 阳光甚好,为这玉瓷般的女童浅浅注得一层辉。 面若壁玉一般,唇间微微笑着,仿若静画美人,尤其是那双大眼睛,好似荡漾满湖深水. 女童蹲着,伸出手指头戳了戳蜷缩在陆尘然怀里的雪狐。 雪狐微微蹙了蹙狐脸,瞥了一眼那身披银甲的城隍雕像,便是打了一个哈欠,抖动了一下狐身。 “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脆生生的开口问狐。 雪狐有些不耐烦地背过了身去。 女童便是换了一个方向,再次蹲在狐狸的面前,戳了戳她的狐狸尾巴: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会说吗?” 雪狐略带着几分疑惑地盯着这女童,随后看了一眼供奉台上的城隍,若有所思,而后便有恍然之意。 这女童本质上来说,并非那城隍,虽只是她的一缕分神,却也独立。 这么想着,狐狸眸子便是生出了几分温柔之意: “嘤——” 女童笑了起来,揉了揉雪狐的脑袋: “原来你不会说话啊。” 便在这时,女童的身旁有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它叫小夷,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来这儿的?叫什么名字?” 小王爷整理了一下衣衫,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角,俯下身子,看着女童轻轻询问道。 “我是先生的童子,没有名字。” “哪位先生?” 女童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陆尘然的脸颊: “是先生的。” “啊?” 李子君面色古怪的看着陆尘然,一晚上不见,他哪儿找来的这女童? 只是望着那女童的衣衫上的印记,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了望此间的城隍,似乎从城隍的眼睛中,看到了一抹光芒。 “陆兄?” 陆尘然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从睡梦之中缓缓醒来,眼间含笑,仿若犹浸意境之中尚未归返。 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一叶寒梅结缘:(4/5)】 【与狐山北境之蛾结缘:(1/50)】 【与剑水龙吟结缘:(12/365)】 【与北境雪狐结缘:(3022/3300)】 【.】 而后他缓缓地起身温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望着那女童。 随后他对着那城隍雕塑作了一揖,轻轻道: “安城隍,此番上京,在此一别。” “陆某会照顾好她的。” “.” 而后他拿起了那蛾子的尸体,雪狐蹲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手牵着女童,望着门外甚好的阳光。 小王爷跟在他的身后。 殿内,檀香静浮。 陆尘然摸了摸女童的头,轻轻道: “便叫你小安吧。” “小安?” “是的。” “是和小夷一样的名字吗?” “当然。” “好!” 此行上京,又多一人。 第40章 没有那仙缘 一缕晨阳才刚刚升起。 穿着道袍的矮道人打着哈欠,不情愿的从被窝中钻了出来,穿上羊毛毡靴,同往常一样打扫着城隍庙宇。 临近下元节水祀,来城隍庙上香祈福的香客越来越多,最近一段时间他连睡懒觉的时间都没多少了。 作为城隍庙的打更人,矮道人每日要打扫两次大殿。 卯时开门前打扫一次,亥时关门后一打扫次。 这个传统已经延续了很多年了。 至于缘由,胖道人私底下倒是偷偷告诉过矮道人,大概是佳木郡的城隍老爷怕吵闹又有洁癖,所以城隍庙晚上大门闭紧后,香客想进都进不来。 二仙桥那边儿的王屠户不信邪,他的力气大的很,能抱起三百斤的猪跑,半夜还专门去硬去推城隍庙的门,大门纹丝不动不说,王屠户回去还大病了一场,吃了好几副汤药才好。 自打那以后,佳木郡晚上就没有去打扰城隍老爷的人了。 矮道人手中拿着扫帚清理着院内的积雪,昨天晚上雪倒是下了不少,在青石砖上堆积了一层。 他扫到院子里那棵松树下时,有些疑惑地盯着树下那已经熄灭的火堆。 “昨晚有人隔这儿烧纸?我记得没有啊.” “.” 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后,矮道人摇了摇头,只当自己是记错了,随后便是扛起扫帚准备去大殿扫一下供奉台上落的檀香灰。 只是还没有到大殿时,矮道人便是听到殿里头传来了细细簌簌的人声,还不是一个人至少好几个。 矮道人的心头倏地一惊,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他记得昨晚锁过大门了啊,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是自己疏忽大意给忘了? 矮道人扔下手中的扫帚便是慌张的朝着城隍庙的大门跑去,见得那门闩亦没有虫蛀,完好的插在门上,铜锁也依旧是挂的好好的,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怪矣,那几个人是从哪儿来的?” “昨天晚上我锁门的时候可是一个人都没” 他伸出手来,试探性地推了推那大门,确实如往常一样纹丝不动,不像是有人打开过的样子。 矮道人挠了挠头,回头朝着大殿走去,捡起扫帚准备去清扫香灰。 刚进入大殿,便是看到了一个着狐裘的公子右手提着只硕大的扑棱蛾子,左手牵着一妙龄女童,肩膀上蹲着一只白狐狸。 矮道人愣愣的望着眼前人。 这身狐裘他的印象很深,昨天晚上正是此人帮着胖道人搅弄的一潭活水.他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这城隍庙还没开呢,先生,是怎么进来的?” “.” 小王爷有些疑惑地看着这矮道人,这有什么好问的? “门又没有锁?不是推门就能进来吗?” 倒是一整个晚上都看不到来城隍庙避风雪的过路客才是稀奇.昨天晚上自己和陆兄来这儿的时候就感觉空荡荡的,怪瘆人的。 陆尘然冲着矮道人温和的笑了笑: “见过道长。” “道长可知晓这佳木郡哪里有铺子能做一些珍奇古玩物品的?昨天晚上倒是捡到了一只蛾子,你瞧——” “.” 一边说着,一边扬了扬手中的扑棱蛾子。 起初陆尘然倒是想要将这蛾子一卖了之,一觉醒来却是发现已经同它结缘了,正好自己缺个包裹什么的,物尽其用,用这蛾子做个包裹岂不正好? 矮道人依旧是处于惊疑中尚未缓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回道: “先生是说定制文玩古玩的店儿?” “城东的蛤蟆路倒是有个先生最喜欢研究这种东西,先生若是想要定做些什么.不妨去那儿看看。” “.” “谢谢了。” 陆尘然朝着那矮道人道了声谢后,便是领着小安同小王爷朝着大门走去。 矮道人抬起头望着那尊城隍老爷的雕塑,又是望了望已经走到门口的狐裘先生,突然想起铜锁的钥匙还在自己手里,便疾步走出大殿,出言提醒道: “先生,钥.” “咯吱——” 开门声已经传了出来。 陆尘然回过头看向矮道人,疑惑道: “道长还有何事?” 矮道人低头望着手中的钥匙,又是抬起头望着那已经打开的大门。 愣了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没有事儿了先.长走好.” 小王爷看着奇怪的矮道人,伸手推了推这大门,摇了摇头。 这道长怎么一惊一乍的?和之前遇见的那苍目书生一样,都是些怪人。 随后便是跟着陆尘然走出了这城隍庙。 门扉再次关上了,刚才消失的门闩和那铜锁再次悠悠出现。 矮道人哆哆嗦嗦的拿着钥匙,走上前,将这门扉缓缓地打开,搓着手,注视着远去的狐裘先生. ——这位怕不是能让城隍老爷邀请,又客气送走的先生。 脑海之中似乎再次回荡起了昨晚这先生所说的话语: ‘.水官也不会在意水祀是否用了活水,心诚足矣.’ “嘶——” 矮道人瞬间面红耳赤,只觉得满腔心胸藏都藏不住。 他慌慌张张的跑到了一旁的小房子,将尚在酣睡的两位师兄推醒,满脸的激动之色,口齿不清: “师兄,师兄别睡了!” “咱们昨晚看见水官了那位狐裘先生,是真的仙人啊!” “.” 着急忙慌穿好衣衫的三位道人急匆匆地走出门,朝着远处望去。 庙外一片静澜,雪盖满山。 又哪有了那位狐裘先生的影子? 胖道人的目光逐着低飞的雀鸟,幽幽一叹: “看来我等终究是没有那仙缘啊” 城隍庙外。 那一汪潭水晃荡着,有风雪拂过,倾身之雀,将及潭面却又挑头惊飞,惹得潭水四起。 波光粼粼—— 雾隐晓日,云蒸霞蔚。 昨晚彻夜的雪,山路有些滑,不过已经有不少香客陆陆续续的朝着城隍庙的方向走来了,鱼贯而漫的身影,个个袍袖挥得轻快。 小王爷跟在陆尘然的身后,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忘记做了。 突然她好似想起了什么,连忙是开口道: “陆兄,我们好像忘记买请神香祈福了.” “今天下午商队就要离开佳木郡了,嗯,时间还来得及——” “.” 陆尘然拉着小安的小手,提议道: “李兄现在去买些香还来得及。” “不过,我要去一趟城东蛤蟆路,下午在客栈汇合吧.” “好——” 小王爷匆匆的应了一嘴。 随后便是转身朝着山上的城隍庙跑去。 第41章 死而复生 朝阳洒落满山红。 陆尘然牵着小安的小手,慢慢悠悠的朝着山下走去。 小安不时地回头去看小王爷上山的背影,小嘴巴几次张了张,似乎想要开口问些什么。 “小安怎么了?” 陆尘然注意到了她,蹲下来轻轻问道。 小安瞪大眼睛,开口询问道: “大先生,为什么这些人都要去欺负?” “应该是心中求个安稳吧。” “求安吻大人?” “不是安吻,是安稳。” “那有什么区别吗?” “字不一样。” “小安天天听他们欺负。” “是祈福,不是欺负。” “哦。” “小安能听见那些香客的心中所求?” “之前能,现在不能。” “他们都祈福些什么?” 没有想到身为安道韫的一缕分神,竟然也能听见这些香客的心声。 陆尘然有些好奇的看着缩小版的安道韫,陶瓷般的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手一时有些痒,便是掐了掐她红润的小脸蛋。 小安思考了一会儿,掰着指头,奶声奶气道: “要发大财,要考功名,要当官,要孩子.” 陆尘然洒然一笑。 倒是和蓝星那些大学生拜财神爷的差不多,写网文的想要求个万订,学习的求个逢考必过,大学生们求个突然暴富 他突然有些理解安道韫了。 天天听这些碎碎念,闲暇之余还要去除个妖,她是怎么受得了的?日复一日,这比上班还要痛苦,怪不得整个人被折磨的就像是一坨冰疙瘩。 “大先生,我们现在去哪?” “先去蛤蟆路,然后去找酒泉。” “蛤蟆路有蛤蟆吗?” “冬天应该没有蛤蟆。” “蛤蟆去哪了?” “睡觉去了。” “它们可真懒,和小夷一样。” 雪狐:“?” 然后雪狐就从陆尘然的肩膀上跳了下来,摇着蓬松的狐尾,在前面走着,留下一串串梅印。 佳木郡的城东位置并不偏,那条蛤蟆路也很好找。 陆尘然来到了这附近,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的,多是一些卖核桃手串的小摊,若是在蓝星,这条街道应该叫做‘古玩城’。 游客倒是颇多,靠近边缘的地方游人少一点。 一路打听很快便是从这些人口中探寻到了矮道人口中的古玩铺子。 这间铺子在蛤蟆路的最东面,挨着一条河水,不过因为冬日,那河早就结冰了,还有不少儿童在上面嬉戏,打着‘出溜滑’。 陆尘然走到铺子前,欣赏着那着墨迹的大匾,其上写着‘罗浮’两个大字,门前贴着对子: “浩淼乾坤,孕育奇珍异宝” “荏苒岁月,磨砺传世古玩” 这铺子主人的口气倒是大得很,陆尘然牵着女童,走上前,便是推开了门扉: “掌柜的在吗?” 然而,等那掌柜的走下楼时,陆尘然愣了一下,随后脸颊便是温和的笑了笑道: “先生,我们缘分不浅啊,又见面了。” “我这儿有只大蛾子,翅膀很结实.” “.” 倒是没有想到这家文玩铺子的主人就是此前在酒楼所遇见的苍目书生。 相比于陆尘然的一愣,苍目书生的神色则是显得极为震惊,连带着瞳孔之中都有些不可思议。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继而那双苍目便是直勾勾地盯着陆尘然手中的那只扑棱蛾子,似乎被吓了一大跳。 斟酌了许久,苍目书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陆尘然微微拱手,称呼也是改为了敬称: “在下罗疏,不知先生贵姓,此前在先生面前多有孟浪,还请先生谅解.” “.” 昨晚自己在八宝茶楼着墨,无意之中从这狐裘男子的身上感觉到了蛾道人的气息,本意是出言提醒,却发现了蛾道人的飞蛾就在附近,一时间有些慌乱,便是仓促而逃—— 那蛾道人法术高深,整个佳木郡怕是都难寻敌手,自己对其唯恐避之不及。 没有想到那在佳木郡不可一世的蛾道人,仅仅只是一晚,便成了这先生手中的飞蛾.眼前的这先生的道行怕是远非自己可以理解的,脾气温和却也未必是真。 陆尘然笑了笑,也看出了这蝴蝶对自己的忌惮,便是温和的开口道: “在下陆尘然,并非什么道行高深之辈,先生不必多礼。” “来这儿,也是临时起意,想问问先生能不能将这蛾子的翅膀做成个包袱.价钱如何?” “.” 罗疏大松了一口气。 ‘不是专门问罪的就好。’ 随后他的脸上便是堆起了笑意,走上前一脸热情的开口道: “既然是先生想要,我还要什么钱?帮先生做就是了” 陆尘然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开口道: “一码归一码,先生出价格就是了。” “.” 罗疏有些尴尬的张了张嘴,随即也是反应过来了不妥之处。 如此高人,怎么可能随便欠自己的人情?对于这种高人来说,这可是非常忌讳的事情。 略微犹豫了一下,苍目书生便是带着几分试探性地问道: “我斗胆问先生,做包袱可是要远行?” “.” 陆尘然点了点头道,笑着道: “也不瞒先生,此行是上京求仙缘的,路途遥远自然要带的东西很多” 求仙缘吗? 苍目书生的心中顿时意动,搓了搓手,小心翼翼道: “做这个包裹我不要先生银子,不知道陆先生若是上京遇到真仙,能否帮我问一句话?” 顿了顿,又觉得自己同这狐裘先生没什么交情,连忙是补充道: “不过若是先生觉得麻烦就算了” “.” 陆尘然眨了眨眼睛,而后便是开口询问道: “问什么话?” 从这位狐裘先生的语气中,罗疏感觉到了一份善意,似乎有戏? 于是他连忙起身,将陆尘然请进了中院。 忽地—— 陆尘然只觉得一阵光芒恍惚,下一刻便是走进了一方天地之中。 没有了漫天的大雪,这院中植满梨树,正逢期,满树满树的开着雪朵。 在合围的梨丛中,有四面临风的雅亭,微风轻拂,荡起洁香阵阵。 一朵朵蝴蝶在这鸟语香的秘境之中漫舞。 陆尘然的心中微惊,未曾想到这其貌不扬的小店竟是别有洞天。 罗疏招了招手,便是有几只蝴蝶提起一壶茶摆上矮案,另外几只蝴蝶铺上了描兰白苇席。 “先生还请勿要嫌弃寒舍,请坐。” “.” 一边说着,一只蝴蝶便是起水,提着鸣泉灌入大壶中。 另一只蝴蝶以撩云轻轻一搅,茶便有微香。 不浓不烈,正正好。 等茶碗将将盛着七分茶时,罗疏便是双手将这碗茶递了过去,紧张地开口道: “我想让先生帮某问问仙人这世上可有死而复生的仙法?” “.” 第42章 粉墨登台独角戏 其实苍目书生对于不咸山上有仙人一事,一直是持怀疑态度的。 如若不然,为何几个甲子间从未寻到过半点仙迹?当然也不排除北境过于偏僻的可能。 他求眼前的高人上京替自己问真仙,其实就是委婉的询问陆先生罢了毕竟活了这么久,他从未见过有一个‘人’的寿元能比那只蛾子还要悠久。 或许是因为苍目书生俊雅通脱的气质浑然已具骨,温和的态度也不惹人厌烦,陆尘然端着茶碗,轻抿了一口,略带几分好奇的问道: “死而复生?先生可是有什么遗憾之事?” “.” 罗疏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指挥着几只蝴蝶拾起那只飞蛾的翅膀,那几只蝴蝶便是寻了个角落,你一下我一下的开始缝制起了包袱。 “其实不瞒先生,这只是我的一点点执念罢了。” “.” 二百多年前,罗疏自山下走来,来到了佳木郡城东的娴雅小阁定居,赏雪读书摹画,闲暇之余便会感受着人间的烟火气。 他最爱的便是听戏曲,伴着细密的锣鼓点声响起,‘闺门旦’手持折扇半遮脸庞,恰若犹抱琵琶半遮面。 也就是在听戏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叫‘茴香’的戏子,爱上了她在戏台上所扮的那‘闺门旦’。 不久后,罗刹国大军来犯,战火一直从庆平县绵延到了佳木郡,罗刹国的士兵抓来了数十名佳木郡的百姓,以他们的性命威胁茴香姑娘唱戏,茴香没有拒绝. 那是一场茴香姑娘的粉墨登台独角戏,那一晚,佳木郡一片寂静,戏院里却是灯火通明,罗刹国的甲士都坐在戏台之下喝酒吃肉,放肆大笑. 台上,是闺门旦的昆腔曼妙,台下,则是豺狼虎豹恶鬼当道。 伴着密切的锣鼓之音,茴香的声音好似登山,壁立千仞,一山叠一山,一叠又一叠.而后,一场蓄谋已久的大火蔓延在了那戏院,火借风势,留下了大片的黑痕,升起浓烟滚滚,冲天若龙。 罗刹国的甲士发现时,却发现门早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 陆尘然面色顿时肃穆,心中已经隐隐知道了后续: “后来呢?” 角落的蝴蝶依旧在忙碌着,他所要的包袱已经被缝制好了大半。 罗疏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开口道: “戏院的楼塌了,茴香的戏却未终.” “.” 这个陆尘然有耳闻的。 老祖宗有规矩,唱戏的开了腔,就必须唱完。 戏已开腔,八方开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 唱戏的,对此尤为注重,便是在蓝星,因此而死的壮烈戏子便也不在少数。 “我真傻,真的!” 罗疏抬起他的那双无神的苍目,接着说道: “我单知道茴香那天晚上要唱戏,那些罗刹国甲士要听戏。我不知道茴香姑娘早已经打定了同他们同归于尽的念头,没能及时冲进大火中将她救出来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她的魂魄,只是哪里都寻不到。” “我知道死不能复生,可茴香的死在我的心头永远都是一根刺,这也是我的执念” 苍目书生的故事讲完了。 那几只蝴蝶也将包袱也做完了。 罗疏双手将这包袱递到了陆尘然的手中,轻轻道: “先生,包袱已经做好了。” “.” 陆尘然摸着这透明的薄若蝉翼的包袱,而后看着罗疏,略带着几分感慨的开口道: “若是到了上京,陆某寻到了真仙,定会帮先生问询的连带着当年亡于庆平县的那一万甲士的魂魄。” “那就谢过先生了。” 罗疏面带着笑意朝陆尘然拱了拱手,话语顿了顿,又是看了一眼陆尘然肩膀上所趴着的那只雪狐,思索了一番便是转身走进了屋子内。 不多时,他的手中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帐篷状的背包,里面垫着鹅绒,若是背在身后活脱脱的像背着小房子: “陆先生,我瞧您的狐还没有遮挡风雪的地方,入冬了,天气只会越来越冷,这个小帐篷是我闲暇时,以此间院内的梨瓣所铸的,连带着这包袱,便是一同送给先生吧.” “这小帐篷施了术法,便是狂风暴雪亦是无法将其吹散开。” “.” 小安道韫眨了眨大眼睛,一眼便是相中了这苍目书生手中的背包房子,伸出小手便是朝着那小帐篷够去—— “给我!” 罗疏抬起头看了看陆尘然,又是低下头看了看这女娃儿,随后嘴角便是勾起了一丝笑容,俯下身子,轻轻地将这小帐篷递到了小安的手中。 “那你就帮先生背着吧。” “陆先生背着大包,你背着小包。” “.” 这梨小房子实在漂亮,小巧而又精致,无时无刻不在向四周弥散着梨香,雪狐从陆尘然的身上蹦了下来,鼻子嗅着这梨瓣的清香。 小安将其放在了雪狐旁边,蹲在地上,胳膊杵在膝盖上,双手捧着红脸蛋儿,脆生生的开口道: “小夷喜欢吗?” 雪狐温柔地看了一眼小安,随后便是晃了晃蓬松的狐尾,冲着陆尘然叫了一声: “嘤——” 对于以素姨娘来说,孤独了不知多少岁月,返璞归真之中带着几分童趣,加之其实本质上还是个女子,对于这种粉嫩的东西从心里面是无法抗拒的。 ——虽然她更愿意趴在然儿的身上睡。 陆尘然的心中生出了几分喜意,这苍目书生太会做人了,便是送的东西都这么讨巧,这可是属于姨娘的小房子啊,让自己简直没有办法拒绝。 “哈哈哈妙极了!” “罗兄,您送陆某的这小房子,陆某实在是无法拒绝,茴香一事,陆某一定会帮伱闻询的,我们就此别过了.” 这笑声中气十足,满怀喜悦。 他的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缓缓地浮动着: 【与梨篷结缘:(0/2)】 【梨院落尽散香。】 【与蛾翼袱结缘:(2/50)】 【以世之飞蛾翼为袱,无论多少物,皆如蝉翼之轻巧。】 【.】 见到陆尘然这般大笑着朝自己拱手回礼,罗疏知道自己的这个马屁是拍对地方了,带着止不住的笑容一直将陆尘然送到了门口。 而后就这么望着陆尘然远去的身影,嘴角喃喃自语道: “今日可真是幸运啊.” “此世,如陆先生这般高人,能结识便是缘分啊,更不用说他的承诺了。” “.” 随即又是想到了什么,脸颊上布满了嗤笑之色,朝着地上唾了一口: “呵,那扑棱蛾子究竟是有多大的胆子,才敢把手伸向先生?飞蛾扑火,古人不诚欺我。” “.” 第43章 李子君 走在回客栈的道路上。 小安背着梨蓬,右手捉着肩带儿,左手牵着陆尘然的手,一步一跳的在大街上蹦跶。 作为安道韫的一缕分神,自诞生之际所见到的永远都是那个幽暗无光的城隍府邸,便是天上的太阳都会让小安兴奋不已,更别说这漫天大雪了。 雪狐依旧是蹲在陆尘然的肩膀上,狐爪擦拭着眼角,盯着前方。 “大先生,为什么这些人都在看小安?” 小安晃了晃小手,看着陆尘然。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小安,望着那神似缩小版安道韫的小脸,他都会感觉到有些出戏: “可能因为小安可爱。” “什么是可爱。” “惹人喜爱的意思。” “哦。” 陆尘然轻笑。 回到了客栈,商队的行脚商们已经陆陆续续的醒来了,正在整备着行李,下午就要出发前往北江郡了。 小王爷穿着雪衫正在同王伯说着什么,余光瞥到了陆尘然后,嘴角便是勾起了一抹笑容,朝着他走了过来。 “李兄已经回来了?这么早?” 原本以为她要祈福很久的。 李子君望着陆尘然,开口打趣道: “想陆兄了,所以回来的很早。” “昼不食,夜不寝那种想念吗?” “那倒是没。” 李子君撇了撇嘴角,回答得很干脆。 “那就好,这几天我可能会独自出发,出去远行一番.” “啊?” 李子君顿时愣住了,只觉得胸腔有一瞬间的起伏不定,她眨了眨眼睛: “陆兄要去哪?” “嗯不一定呢,一个人走走,不能耽误了商队的行程啊.” 陆尘然要去那酒鬼所说的酒泉看看。 “陆兄,我.” 她刚想说,也想要陪着陆兄一同去走走。 可是话语到了嘴边却又是硬生生的咽下去了。 生在王府,个人情感的永远是排在最后的,不能任性,她也谨记着身上所负的责任。 心中有一瞬间的轻微触痛,于是她试探地开口道: “那陆兄游完后,还会来商队.寻我吗?” “.” 陆尘然怔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心眼的缘故,观察的细致入微,尽管小王爷隐藏的很好,可是他还是从她的脸颊上察觉到了一丝恳求,还有几分他看不懂的哀愁。 永远是以翩翩公子示人的小王爷,此刻有些奇怪。 雪狐眯着狐眸,打量着她,撇了撇狐嘴,随后便是将脑袋撇向了一边。 “自然是会的,去上京的官道就这么一条,一个人想追上很容易。” “.” 听到了陆尘然保证的话语,小王爷笑了。 那笑容是由心而发的,没有半分隐藏,很灿烂。 即便是陆尘然经常见到这张脸颊,可依然觉得在那一刹那美的好似琼乱坠只是一个承诺而已,为何小王爷看起来,好像是了却了什么心愿一般。 而后她缓缓地走向陆尘然,从口袋之中摸出了一个玉符,质地有些粗糙,不过倒是精美,上面浅浅刻着‘佳木’二字。 午时的暖阳洒下,衬着她的影子,勾勒着她的轮廓。 风裹挟着雪霁,吹起她的袍角,在那匹骏马旁,两人的影子重合了几分,却又若即若离,她的眼光柔柔的直铺,不惊不斜望着陆尘然: “陆兄,这是我为你求的平安符,上京路途遥远,独行危险甚多,一定要带在身上” “.” ——即便,她心中知晓,陆兄应当也用不到这种东西。 “谢谢李兄。” “不客气,我们可是朋友啊” 李子君温和的笑着,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只是这温和的笑容之中,却又是夹杂着几分只有她懂得苦涩味道。 去了上京,回到自己的封地后,也很难再见面了吧, 在世人的眼中,毕竟她是小王爷,而不是郡主,他亦是对自己的性别一无所知,自己难道还要有什么胆大的奢求吗? 一时间柔肠千结,百般滋味具上心头。 “小夷,我当然也没有忘了你。” “.” 顿了一下,她又是摸出了一枚玉符,试探性地伸向雪狐。 雪狐的眸子之中有着一瞬间的错愕,怔怔地望着那块儿平安符。 她的手伸到了一半儿,还是收了回去,小夷是不喜欢自己的,她心中清楚,不过随即手背上,便是传来一分温热的触感。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条蓬松的狐尾,虽然只是浅浅的一扫。 随后,雪狐便又是将头歪到了一旁,不去看她。 李子君的脸颊却是多出了几分笑容。 “那我的呢!” 小安道韫眨着大眼睛,伸出小手来,脆生生的说道。 李子君有些尴尬,这她倒是给忘记了。 陆尘然摸了摸小安的脑袋,神色严肃道: “小安,同别人索要礼物是不礼貌的!” “为什么?” “礼物是别人的一片心意,而心意是求不来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别人的情意。” “为什么?” “.过几天我给你做一块儿。” “好。” 不多时,王伯一脸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开口道: “小王爷,陆小先生,我们可以出发了!” “.” 李子君点了点头,而后看了一眼那个温和的狐裘公子,翻身上马,驱着马驶到了商队的前列。 陆尘然默默地望着小王爷远去的背影,手抚摸着雪狐身上的绒毛,口袋中,是那块儿平安符。 不知道为什么, 这时候,他的心中本应该生出些许离别的伤感,可是却是这般平静. 随着一路结缘而来,似乎受到了那些奇物的影响,自己变得越来越清心寡欲,越来越无欲无求。 陆尘然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疑惑——扪心自问,这,真的是自己吗? 雪漫漫,恰作柔旋。 商队又开始行进了。 陆尘然盘膝坐在马车上,虎笼子就在自己的身后,亦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虎山神的身子好像缩小了点儿。 虎山神的虎眸直勾勾地盯着陆尘然肩膀上背着的‘蛾翼袱’好一会儿,随后虎脸上的谄媚之色更浓了。 它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圆耳朵一收一收,笑的欠欠的,倒是给陆尘然一种‘哈士奇’的感觉。 “陆先生,这根儿棍给伱.” “是那只蛾子留下的,吾虎感觉这棍子很是不凡,特来孝敬先生。” “.” 陆尘然接过那根棍子,笑了笑,放在了身旁: “谢谢虎君了。” 那蛾道人的宝贝还不少。 便在这时,脑海之中的那金书扉页上,有字迹缓缓地拂动: 【与一叶寒梅结缘:(5/5)】 【.】 第44章 结缘一叶寒梅,获鲸饮(初级) 下一刻, 陆尘然便是感觉到胸腔内,先是骨骼传来了一丝酥麻的感觉,继而这种酥麻便是转为了瘙痒,最后便是自胸腔由内向外有一种浩荡之意。 他的双眸紧闭,神情却是出奇的平静祥和。 虎山神瞧着先生突然之间一动不动,伸出虎爪,有些好奇地在先生的面前晃了晃,陆尘然突然睁开双眸,便是将它吓了一跳,一屁股坐了下来。 脑海之中,金书扉页独属于‘一叶寒梅’的那一页上,有字迹悄然隐现: 【结缘一叶寒梅,获鲸饮小术(初级)。】 【.】 感受着胸腔的这一股浩瀚之意,陆尘然只觉得嗓间有些干涩,拿起了身旁的水壶,浅饮了一口,壶中的水便是分毫不剩的流淌进了他的腹腔之中,没有一丝水滴的留存。 水入腹中,却并无饱意。 “这术法倒是神奇,就是没有什么用。” 单单从术法的名字来看,倒像是一口气能喝很多水,并储存于体内的旁门小术。 陆尘然挑了挑眉头,打趣道: “那我岂不是成了骆驼?” “.” 天色逐渐黯淡了下来,马车依旧是向前行驶着。 陆尘然打量着虎山神叼给自己的那根棍子,此前棍上面还是缝着一黄幡的,不过虎山神嫌它晦气,硬是给撕扯烂掉了。 棍子就是一个普通的棍子,只是其上总是会向外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玄黄气息,这种气息陆尘然很熟悉,自己在北境苍松下盘膝打坐时,那棵老松树就给自己一种这种玄妙的感觉。 萤火芝绽着微黄的光芒。 车窗外舞动着雪,马车行驶的并不快,木头轮子不时地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雪狐正蜷在梨蓬之中睡得香甜,小安道韫趴在虎山神的脖颈上酣睡,两只小手抓着老虎的那对儿圆耳朵,口水滴到了虎山神脖颈的那一圈绒毛上,虎山神想抖毛却又不敢抖。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陆尘然的心中颇有几分幸福感。 一路走来,自己所结缘的奇物越来越多,那本金书也越来越厚了: 【与梨蓬结缘:(1/2)】 【与狐山虎山神结缘:(20/30)】 【与蛾翼袱结缘:(3/50)】 【与北境苍松枝杈结缘:(0/100)】 【与剑水龙吟结缘:(14/365)】 【与北境雪狐结缘:(3024/3300)】 【.】 他的心中突然有所明悟,一路旅行,沿途的所闻所见,这不也是一种修行吗? 陆尘然将棍子搁在一旁,任由脑海之中的金书扉页同其结缘,静静地盘膝坐在车厢内,翻看着一本名为《北境地志》的书册。 这本册子倒是有些年头了,书身甚至是用竹子编织而成,或许已经被很多人翻看过了,便是编织的麻绳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包浆。 在城隍府时同那酒鬼聊了一些关于酒泉的事情,酒鬼给他提供了那酒泉的位置,是在离佳木郡数百里的一座山脚下,地处偏僻,人烟稀少,离着这条通往上京的官道还有一大段距离。 若是徒步而行的话,脚力快的也要走上两整天。 算算时日,距离腊月初九真仙讲道,就剩下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不能再耽搁了,这两天就出发,早去早回。” “.” 如往常一样,小王爷习惯性地来到陆尘然的车厢。 她越发地感觉自己懒了许多,往昔闲暇之余,不是弹琴便是舞剑,可是现在,同陆尘然并没有闲聊些什么,李子君就仅仅只是躺在那儿,不说话,也觉得心安。 她见识过陆尘然的手段,所以知道他无论何时都一定能保护好她,有的时候这种自信便是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奇妙。 自己这是怎么了呢? 明明心中已经告诉过自己无数次了,陆兄对自己而言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江湖过客,他们之间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也无数次的斩断心中那将将冒出芽端的朦胧情感 “陆兄,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嗯,只有我们两个——” “.” 犹豫了半天,她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语。 陆尘然愣了一下,随后便是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竹简放在了一旁,同她一同走出了马车。 行脚商们忙忙碌碌的整备着行李,熊熊的烈火上煮着粥,烤着肉。 两人踏着雪,一路沿着山间小路瞒着步子,来到了一处草垛旁,小王爷便是张开双臂,背对着那丛雪直挺挺的躺在了上面。 “噗通——” 陆尘然有些怀念的望着这一幕,便也跟着躺在了雪上。 雪上,有两个印子。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只是这么看着天上的月亮。 这个时代是没有霓虹灯的,入夜了,便是一片沉沉的黑。 月芒和一众的星辰,照着寂静的夜。 有风雪拂面微熏,裹挟着李子君身上的幽香,悄浸,味道很独特,有些似凉荷. 突然, 沉默许久的李子君蓦然开口,打破了此间的寂静: “陆兄从来都不会有心事的吗?” 陆尘然眨了眨眼,笑道: “李兄何出此言?” 李子君翻了个身子,手抓了一把积雪。 她默默地感受着掌心雪逐渐化冰又化水的过程,轻轻道: “我觉得陆兄不像是个人,当然我并不是在骂陆兄。” “而是我感觉不到陆兄的情绪,若是非要说的话——没有人味儿?陆兄不像少年,像个无欲无求的道士。” “.” 陆尘然愣了一下,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她那双幽黑的瞳孔,其上清楚的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要说些什么,一根手指却是堵住了他的唇。 李子君拄着脸颊,就这么趴在雪地上,望着他的眼睛,轻轻道: “陆兄不用回答,我都知道的。” “也许我只是凡人,不甚理解仙道的奇妙,只是作为朋友——亦或者说陆兄旅途中的无奇过客,若有一天,陆兄真的求到了仙,不要忘记了心中最初的念想” 她的话语很轻,脸上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一路走来,这才多久,从狐山到佳木郡,陆兄已经有了一种‘风骨已成’的感觉,容貌依旧是那一副容貌,衣衫依旧是那一袭衣衫。 ——但挥洒间,身上的仙味儿,却是越来越重了。 陆尘然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他突然发现,随着他一路的旅行,一路的不停结缘,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的那颗心越发地空灵。 若是一定要形容的话,那便是‘虚室生白’。 心里的杂念,妄念逐渐被清理的干净,空灵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兆头,可是若是寻到真仙后,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越来越不像是个人,清心寡欲,这就违背了自己求仙的初衷。 ——他只是想要有资格站在以素姨娘的身旁,而已。 可这究竟是修仙呢? 还是逐渐地泯灭人性呢? 陆尘然有些迷茫了。 他最初盘膝坐在北境苍松下的时候, 只是个凡人。 ps:下一章晚一点,十二点之前。 第45章 朋友 “陆兄,你没事吧?” 李子君的关切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着,将他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没事,只是想一些事情。” 陆尘然转过头,迎着风裹挟而来的雪霁,轻轻道: “李兄怎么会想要和我说这些” 李子君双臂枕在脑袋下面,仰着头,弯起了嘴角: “之前陆兄和我说过‘仙’字旁有个人字,所以我猜陆兄的本意应该也不会想要成为一个无欲无求的‘仙’的。” “这几日陆兄就要离开了,所以就想要提醒陆兄一下.” 她的话语落下,陆尘然深深的看着她,而后一本正经的开口道: “李兄,我想明白了。” “什么?” “只要保持本心初衷不变,便是踏上寻仙的旅途,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兄,有些时候不是自己想克制就能克制的,不然就不会有‘心猿意马’这个词语的存在了。” 陆尘然冲着她眨了眨眼睛,眼眸清明若湖,面带着微笑: “这就要靠李兄了!” 李子君有些惊讶: “为什么靠我?” 风雪斜斜,松树荫。 阵阵清凉之香随风弥散在两人之间,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凝视着落在她额间的那一抹月华,开口道: “只要李兄多多提醒我,让我一直记得自己的初衷与本心。” 李子君‘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刹那间恍若冰雪笑容,明月失色: “那陆兄可不要忘了找我——” “怎么会忘记呢?” “好。” “谢谢。”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 月铺松林, 四下里一片寂静,唯余两道身影时隐时显。 李子君坐在雪上,同陆尘然望着万千星辰,天色映印成空,如水华光悄然浸下,好似笼着烟纱,于默然间便将这片大地浑然一统,尽作白暇: “陆兄,你再给我讲一下那个‘梁祝’的故事吧,我想要再听一遍。” “李兄不是觉得这个故事烂透了吗?” “我可没有说,只是觉得这个故事有些不符合逻辑。” “那为何想要听?” “上次听的有些囫囵。” “这次就认真听了?” “我只是不想忘了这个故事。” “.” 陆尘然默默地望着她好一会儿,而后声音便是在这寂静的林间响起: “古时,有一学子名为梁山伯.” 这一次,李子君听的很认真,她认真的听着故事中的一切,逐字逐句的记下陆尘然口中的话语,相较于上一次,陆兄讲的很慢,但这次却饱含了感情。 在静澜若水的月光下,她的心跳起伏不定,内心之中的情感近乎要破茧而出。 有那么一瞬间, 她很想不顾一切的抛弃自身的身份与责任,大声的告诉面前之人,自己就是那‘祝英台’——只是那终究是她的一场梦,虚无缥缈,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咫尺天涯。 “莫说蝴蝶梦,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山去” 一个时辰后, 陆尘然讲述完了这个篇章。 李子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眸子深深的凝视着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陆兄!我们击掌吧.” “嗯?” 陆尘然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们做一辈子的朋友。” 这句话,既是对陆尘然说的,又何尝不是对她心中所说? 击掌过后,便是要将心中那丝丝缕缕的念想彻底斩断,至此以后,世间再也没有了女儿身的李子君,有的只是王府的小王爷,那个翩翩公子,君子若玉。 “好,一辈子的.朋友!” 陆尘然也举起了手。 两人击掌后,便是相互对视一笑。 她的心已明悟,对于陆尘然来说,又何尝不是明悟呢? 走上寻仙的这条路,也不必特意去避讳什么,即便是结缘会让自己的心不知不觉中变得空灵,但只要本心初衷不变,无论修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们该回去了。” “好。” 李子君起身,抬起头望着高悬着的月。 夜色下,一片静澜,好似一幅着墨的画卷。 她的心中却是轻轻默念着: “只是.朋友吗?” “会有遗憾吗?” “大先生,我们还要走多远啊?” “好累啊,我能不能骑在这只大猫身上?” “.” 崎岖的山路上,周遭的一切尽被积雪所覆盖,一轮明月高悬于苍穹之上,洒下月华,两道身影,一大一小,缓缓地行走在荒无人烟的小路。 两人身后的雪虎本是漫不经心的走着,闻此言,硕大的虎头登时打了个颤,圆耳朵一缩,遮住了耳孔。 跟随陆先生离开那支商队才一天,这女童已经不止一次骑在自己的脖颈上了,骑就骑,还总喜欢扯自己的耳朵——都肿了。 想吾虎堂堂一山之神,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陆尘然手中拿着《北境地志》的竹简,辨着方向,闻小安的话语后,便是莞尔一笑,瞥了一眼雪虎,温和道: “那伱问问虎君让不让你坐。” 小安背着以素姨娘的小帐篷,便是蹦蹦跳跳的走了过去,拍了拍虎山神的脑袋: “大猫,我可以坐吗?” 虎山神猛地摇了摇头,抖落身上的覆雪,眼睛却是悄悄瞥着陆先生,打量着那只雪狐,查看着两人的脸色。 “嘤——” 陆尘然肩膀上的雪狐瞥了虎山神一眼,蓬松的尾巴扫了扫陆尘然肩膀上的积雪。 虎山神登时一个激灵,当即吐出舌头,虎脸谄媚,低下硕大的虎头。 “好大猫!” 小安叉着腰,伸出小手满意的拍了拍它的虎头,随后便是抬起小腿,爬了上去,两只小手抓着它的耳朵: “我们走!” 陆尘然见到这滑稽的场面,不禁摇头轻笑,随后目光再次看向了手中的竹简: “按照我们现在的脚力,明天中午就能到了。” “小安再坚持一下吧。” “.” 小安的小手拍着虎山神的脑袋,脆生生的开口道: “小安不怕累!” 虎山神:“.” “大先生,‘李兄’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跟上来啊?走的好慢哦。” “小安不可以叫‘李兄’,要叫先生。” “为什么不能叫‘李兄’,大先生不也是这么叫的吗?” “我可以,小安不可以。” “为什么小安不可以。” “因为小安太小了。” “哦。” “这一趟只有我们,李兄他们不会跟来的。” “为什么啊?” “因为.” 陆尘然的语气顿了顿,摸了摸腰间的那柄‘水龙吟’,眸中便是闪过了一丝温和。 第46章 石壁朱书 “.李兄有更要紧的事。” “她弹的琴那么好听,小安却只听过一次.” “以后会有机会的。” 陆尘然揉了揉小安的脑袋。 “好。” “.” 一个时辰后,两人一虎一狐走入了一处山涧。 风雪正盛,道路更加的狭窄,山间清寒,路上积雪已有三寸。 劲风裹挟着雪霁吹在脸上生疼,这种宛若刀割肉的感觉,未经历过的人是不甚理解的。 这般风紧雪骤的天气,用不上一柱香的功夫,整个人便会被雪裹成一个白色的粽子,便是睫毛头发上的雪,亦是会被呼出的热气所凝成的冰冻住。 陆尘然裹着厚厚的狐裘,怀抱雪狐,双手互拢在袖中,微弓着身子,每迈出一步,都会在覆雪之上踩出一个深坑。积雪顺着鞋履的缝隙逐渐地渗入,被体温化成雪水,粘连在裤腿中,凉寒之意彻入心扉。 夜幕下,不见任何灯火人烟。 便是天上微弱的星光都被这呼啸的雪迷所遮住了,辨不清方向。 若非萤火芝的薄弱的光芒,稍一不注意,便会踩空,摔在雪坑中。 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凉气,猛地朝着口中灌了一口酒水,试图缓解一下身体的僵寒。 酒的度数并不烈,甚至已经隐隐结起了冰碴,一口灌下,沁入肺腑透心凉。 “呼” 陆尘然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他四处张望着,‘心眼’一直在朝着周遭探寻,想要寻一个能躲避风雪的地方。 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若是走上一晚,怕是会被冻死在这荒郊野岭之中。 骑在虎山神脖子上的小安道韫双手紧紧地抓着那对儿圆耳朵,不断落下的风雪堆积在她的身上已经成了一个雪包,若是插上个葫芦卜,再放上两块儿石头,不需修饰,就能变成一个雪人。 蓦地,陆尘然心眼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处光亮。 不远处,有一山壁朝着里面凹进去了一大块儿,有一处扁豆形状大洞。 陆尘然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倒是能借着山壁避避风雪。 坑洞内。 虎山神识趣的来到洞口前,趴在那儿,用庞大的虎身挡着不断倾入进来的雪霁。 陆尘然扫干净了洞内倾入的雪,随后便是打开了包袱。 这儿寻不到柴禾,没法生火取暖,便只能啃着凉干粮。 临走的时候,小王爷给了自己两大块儿熟成的牛肉,就着酒水,吃着凉牛肉,倒是也能填饱肚子。 小安使劲地甩了甩身上的雪,拿起了一片牛肉放进嘴中,咀嚼着,撅起了小嘴: “大先生,肉好硬啊.” “有的吃就已经很好了,虎君都捞不到吃的。” “虽然硬,但是很好吃。” “那就好。” “小夷不吃吗?” “小夷可能不喜欢吃牛肉。” “哦。” 雪狐从陆尘然的肩膀上走了下来,随后便是踩在虎山神的脑袋上,望着远处的风雪。 陆尘然从包袱之中摸出了那本《北境地志》,一边吃着牛肉,一边查看着自己的位置。 通过比对竹简上面能寻到的几处地名,并按照酒鬼给自己提供大概位置,陆尘然借着萤火芝的光,了一点时间,大概清楚了那玉馈泉的位置。 若是自己没有迷路的话,只需要穿过这山涧,就能看到一处村庄,那酒泉就在村庄上面的山上。 “这地方确实荒凉,鸟不拉屎,那酒鬼能寻到也是命.” 村庄离着自己的位置倒是不远,只需要继续向西行个几十里的路,不过很显然今晚是不能再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小安的声音突然在这不大的山洞之中回响: “大先生,你快看这儿的石头壁,上面有影子欸。” “.” 陆尘然有些好奇的走了过去。 借着萤火芝的光芒,他仔细地打量着这块儿墙壁。 或许是大自然的神奇,石壁天然内凹,其上着朱墨,若单单是这样,陆尘然可能会认为是一些游人来了兴致以丹青摹在石壁上面的。 但这朱墨所画的人影却是在动,若是仔细地打量,似乎隐约能看到是一个人生前的景象: 大概是一个山人,来到了一棵松树之下,遇见了一个背着酒葫芦的老者,两人相互交谈了一番,山人颇有兴致,随后便是跟着那老者上了山走了一段路,两人来到了一处泉水旁,举杯饮酒,不多时,山人便是一头栽倒在了泉水之中,淹死其中 这一个画面,在这石壁上不断地循环着,就像陆尘然在庆平县所见到的蜃一般。 “这是什么奇物?” 陆尘然试探性地将手伸了过去,距离这块儿石壁约有三尺时,脑海之中的金书扉页便是缓缓浮现: 【与石壁朱书结缘:(0/1)】 【附近死者不殡葬,间则壁有自然画其形,皆象其生时,如淡笔朱书,成其相状也。】 【.】 按照金书扉页上所说,只要这石壁附近有人死了,又没有埋葬,就有机会成为这石壁上的画面。 陆尘然挑了挑眉头,蹲坐在这石壁的旁边,仔细的打量着其上的画面。 石壁上所记载的那泉水,莫非便是他所要寻找的玉馈泉? 那山人所遇的老者又是何人?为何他可以饮泉而不醉?老者又为何一定要带那山人去饮酒? ——也是了,只需要喝一口,不醉就有机会感悟仙意的酒泉,又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明日寻得了那酒泉后,一切自会知晓。’ 他摇了摇头,随后便是将小安抱了过来,倚靠在这石壁前,闭上了眼睛,想要小憩一会儿。 长途的跋涉,他的身子有些受不住了。 洞中没有火,仅仅只能遮蔽风雪,靴子中的雪水不断传来阵阵凉意,便是紧紧地裹着狐裘,也不见半分暖意。 洞外的风雪呼啸,阵阵冷风肆虐。 不知道为何,陆尘然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困倦,眼皮似乎有一种不可抗力般逐渐耷拉下来,鼻尖萦绕着细微的幽香,那香很熟悉. “呼” 不多时,伴着萤火芝微弱的光芒,陆尘然便是同小安酣然睡去。 雪狐从虎山神的脑袋上跳了下来,望着熟睡的两人,眸间闪过了一缕温柔。 继而, 一抹烟雾朦胧在这漫天的大雪之中。 一道身影颦颦亭亭的出现在了山洞之中,依旧是那一袭素白的长裙,身上披着那件黑白滚边的鹤氅。 女子的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陆尘然的脸颊,那双若秋水的狐眸之中满是温情。 ——她施了狐香。 以素的双眸望着透射进山洞的微薄月光,朱唇轻张,月光晃在她的脸上,可以清晰的映衬着她鼻尖细腻的绒毛。 随后, 她吐出了一束狐火,暖了山洞。 ps:下一章晚点 第47章 山涧 青冥的狐火在山洞正中心燃烧着,洞中的温度逐渐地升高。 以素揽依靠着石壁坐在那儿,一身素白的襦裙,像是一朵盛开的朱槿,朦胧娇慵,在这昏暗的山洞中,借着狐火,能看得到素白的裙衫裹着她莹莹韵致的曼妙身体。 陆尘然枕着她的膝盖,睡得酣然。 但他的七窍阴神能察觉的到以素姨娘轻柔的动作,即便是透过冰冷的衣衫,依旧是能感觉到她的体温。 如同在冰天雪地之中跋涉了许久的旅人,心中没有丝毫的目标,满是孤独与疲惫,而后在这漫天的大雪之下,终于找到了一间燃着壁炉的木屋。 耳边不断地传来虎山神的鼾声。 以素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温柔地凝望着他的脸。 就这么一直守到了天亮。 终宵彻夜的雪停了。 陆尘然缓缓地睁开眼睛,朝着洞外望去,昨晚下的雪近乎将洞口堵住了,只留下了一个小孔。 周遭的一切极是安静,仿佛可听见‘它’正慢慢的苏醒。 他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将睡眼惺忪的小安招呼了起来。 脑海之中金书扉页缓缓浮现,一行行字迹幽然浮动: 【结缘石壁:(1/1)】 【结缘梨蓬:(2/2)】 【与狐山虎山神结缘:(23/30)】 【与蛾翼袱结缘:(6/50)】 【与北境苍松枝杈结缘:(3/100)】 【与剑水龙吟结缘:(17/365)】 【与北境雪狐结缘:(3027/3300)】 金书扉页属于梨蓬和石壁的那扉页上,有字迹悄然浮现: 【结缘一树梨,能开非时,获催小术(初级)】 【结缘石壁,获驱石小术(初级)】 【.】 又是两种有趣且奇特的小术。 同陆尘然所猜测的大差不差,不过经过这一晚的煎熬,他心中对于能驱使火焰术法的需求越来越强烈了,若没有姨娘在身旁守夜,自己染上风寒都说不定. 雪狐蜷在梨蓬之中,呼呼的睡着,陆尘然有些心疼的撸了撸雪狐的尾巴。 随后便是拉着小安的小手,带着虎山神走出了山洞,沿着尚未结冰的山涧,一路向深处而去。 踩着覆雪,闻得雀鸟啾响如短笛,满眼银裹,一条蜿蜒的小路呈现在前。 清香随之悄浸,似是梅香。 这山路,同昨晚似乎是两个世界一般。 山势不高,也不见奇峰陡峭,但是却胜在广阔,而今被漫漫的雪衣妆点,恰若婉约佳人绽着芳华。 小安一路蹦蹦跳跳的,左瞧瞧又看看,尽显孩童的本性,朝前走了能有几十丈的距离,随后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开口道: “大先生,昨天晚上我们住的那个山洞哪里去了?” “小安怎么看不到?” “.” 陆尘然的脚刚抬步要走,忽然一怔,隐隐有所察觉,于是再回身看向了石壁的方向: 两侧的山壁笔直若松,又哪有凹陷的地方? 又哪里有那扁豆形状的大洞? ——只有那石壁朱书直挺挺的站在那。 陆尘然愣了愣神,随后便是吸了一口气,面色上生出了几分感激之色,朝着那石壁朱书作了个揖,深深道: “谢先生收留陆某一晚。” “.” 桃村是偏僻的小山村,位置在佳木郡的最西端,临近小河县。 因为地处于两座大山之间,交通十分不便,不过村子中的青壮年倒是挺多,又因为地方偏僻很少遇见打家劫舍的山贼匪盗之流,日子过的倒也充实。 一个老头儿牵着条狗,正拿着根棍子,满山遍野的去找冻僵的冬兔。 昨晚雪下的大,风刮得又狠,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怕是会冻死不少兔子。 老头用棍子在这儿敲敲,那儿戳戳,小半个时辰过去,一只也未捉着。 “汪——呜,汪——” 突然这时,老头儿手中牵着的黄狗先是狂吠不已,继而尾巴便是夹在了屁股沟中间,呜咽着向后退着,力气不小,竟是将老头儿拽了一个激灵。 经年累月的经验告诉老头儿,村子附近定是来了个凶猛的野兽。 值逢冬日,大雪封山,山上的那些畜生寻不到吃的,怕是饿的要下山吃人了 这么想着,老头儿的步子迈的飞快,朝着村子跑去,大喊道: “大家看好自己的鸡鸭,怕是有畜生下山了!” “.” 一嗓子下去,紧接着便是不少青壮手里面拎着铁锹锄头从屋里赶了过来。 “汪——呜呜——” 似乎因为身后跟着众多人,那黄狗的胆子也壮大了起来,呲着牙,恶狠狠的盯着前方,不停的吼叫着。 不多时。 一只庞然硕大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望着这近乎三丈长的雪虎,所有村民们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我了个老天爷哦,这白大虫,怕是要成精了吧.” “快去叫人拿弓来。” “这长虫要是扑进来,几十个人都不够它咬的” 紧张的气氛逐渐弥漫在了这桃村中。 像这种穷乡僻壤之地,很少有外地人前来,一般村子外面都是有篱笆墙的,既可以防范山贼,又能提防狼群。 “诸位老乡们,莫怕,它不会伤人的。” “我们想要去那边的山上,我看地图似乎只能从这村子借过” 就在这时,远处有声音传了过来。 一众村民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要相信那声音。 听多了老虎抓人作伥鬼的传闻,谁能保证这人声是不是那伥鬼发出的? 不多时,随着那白大虫越来越近,村民们也看清了来人。 一身狐裘的年轻公子,背着个包袱,左手牵着一个瓷娃娃,身旁跟着那只三丈长的大虫,缓缓地朝着村子走了过来。 老头儿仔细地盯着陆尘然的脚下,见到那人和女娃娃都有影子后,一直悬着的心便是放了下来,善意提醒道: “公子还是回去吧,那山可是会吃人的,我们本地人都不会上那山的。” 篱笆墙并没有开,隔着篱笆老头儿出声道。 “哦?山吃人?这是为何?” “小老儿也不知道,村中的祖辈就是这么传下来的公子能否让那大虫离着村子远一点。” “虎君,你去那边去。” 虎山神张了张嘴巴,而后便是晃荡着尾巴走远了点,趴在雪上。 见到这一幕,村中的人一个个皆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过这种奇怪的事情。 “老乡,能否让我和童儿进去坐坐?一路行来有些疲惫,还望老乡能留宿一晚。” “.” 村里的人相互看了看,那老头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土娃,你去给这公子开一下门。” “.” 陆尘然连忙是双手作揖,感谢道: “太谢谢诸位老乡了,谢谢。” 咯吱—— 撑着篱笆墙的滚木拿下,大门便是被推开了。 “公子,你是从哪来儿的?” 老头儿试探的走上前,身体有意同陆尘然保持了几分距离,开口问道。 陆尘然转身指了指身后,开口道: “从那边的山上,循着那条山涧。” “啊?那条山涧?那.公子的身体可有不舒服之处?” 老头儿的表情明显生出了几分古怪,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着他。 “没有啊?怎么老乡?听伱的意思,那山涧有问题?” “山涧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就是那水有问题。” “水?” “对啊,本地人都知道那山涧的水饮不得。” “这是何缘由?” “总喝那山涧的水,是会渴死的。” “.” 第48章 桃神(求追读) “渴死?” “都是很久的事情了,外面冷,先生不妨进来暖暖身子,再说.” 在那老头儿确定这穿着狐裘的小先生确实是人后,村民们明显热情了起来。 桃村一年半载的都不见一个外乡人,村中的小伙子一个个的围着陆尘然,惊骇又推崇,听说他想要去村后头的那座山,俨然把他当成了游世的高人。 “小先生可真是高人啊。” “我今儿可真是开了眼了,那大虫都听小先生的话。” “先生肩膀蹲着的这狐狸怪俊的。” “.” 这热情倒是让陆尘然生出了几分尴尬,连连摆着手: “算不得什么高人,算是有些微薄的道行.” 他牵着小安走进了村中,跟着那老头儿,沿着村中的小路走了一会儿,便是来到了一处低矮的泥房子前。 房子有一半儿是建在地下的,北境的偏远村落大多是这样,冬暖夏凉,门框很矮,想进屋子需要低着头,不然容易磕着头。 “先生还请坐,小老儿姓黄,是这桃村的村长。” “实在是这儿偏僻,周遭的怪事有很多,总是要小心点儿,还望小先生不要怪罪,倒是不知先生从哪来的,想去那山上做甚?” “.” 老头儿亲自给他端了一碗热水,招呼着陆尘然坐在炕头上,笑呵呵的问道。 别看面前这狐裘公子岁数不大,但能让那头白长虫这么听话,村里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神仙手段,十几个年轻的小伙子都站在屋外,朝着屋里探头探脑,瞧着热闹。 陆尘然抿了一口热水,将碗递给了小安暖手,随后温声道: “在下姓陆,是从石头县的狐山下来的,本想要去上京的。” “路过佳木郡的时候听闻这附近有个什么酒泉,心中有些好奇,就摸索着寻了过来。” “老人家,你说那山涧的水喝了会渴死,这是何缘故?” “.” 村长盘腿坐在炕头上,喝了口热水,抽着旱烟: “从我祖辈儿就一直这样了,村里人都是喝井水的,冬天就煮点雪。” 陆尘然阖首沉思,想起了在那石壁朱书上看到的画面,随后便是询问道: “老人家,去这山涧的源头和上山是同一条路吗?” “.” 听闻这陆小先生还有上山之意,老者的眉宇间有些急躁,出声劝道: “是一条路,出了村儿就一直朝着东走就是了,陆先生若是好奇,可以去村东头那边儿的山涧源头瞅瞅。” “不过那山还是莫要上了,这几十年,也有和先生一样的外乡人来这儿,都是上山寻那个什么酒泉,结果上了山,就再没出来过” “.” 陆尘然冲着老头儿温和的笑了笑,随后便是点了点头道: “谢过老人家的热水了,我去那山涧的源头瞧一瞧.” 说罢, 起身便是拉起小安的小手,作别了老者。 黄村长站起身,一直将他送出门外,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忘出声嘱咐道: “小先生一定不要上山啊!” “真的会出不来的” “.” 陆尘然挥了挥手。 就在陆尘然走后,约有一炷香的功夫。 一个矮个子的村民便笼着袖子走进了村长的屋子,拍打了一下身上,跺了跺脚上的雪,一屁股坐在了热炕头上,叹了一口气: “老爷子,我刚才去村东那片桃林看了一下,老桃树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 闻此言,黄村长默默地拾起烟枪,猛抽了几口旱烟: “多少年了,它老人家,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你说怎么大冬天的,平白无故的会打雷呢?” “.” 矮个子村民也是摇头叹息。 桃村之所以叫做桃村,是因为村东头的山脚下,有一大片的桃林。 每逢三月桃开时,整个村子都会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桃香,有风微降时,更是会荡起一片落红雨飞,点缀着整个小山村。 而这片桃林,若要追溯起来,是源自于那棵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桃树。 天生地养而自落,浸色无声亦徐徐。 山中耕地稀少,村中人的生计来源多依靠这片桃林结的果实,自然对这片桃林看的尤为重要,尤其是对那棵老桃树心中更是敬畏有加,每年丰收之际,对其多有祭拜。 这颗老桃树就这么陪着桃村民走过了一个又有一个甲子,它见证了桃村一位又一位的村民从青年至成家,到现在的老去 桃村的人,亲切的称呼那棵老桃树为‘桃神’。 可是前段时间,不知什么原因,一道‘天雷’突兀地炸响在了那片桃林之中,在众人赶去的时候,见到的就只是那棵被雷电灼焦了的炭黑树干。 村民们心中奉若神树的桃神,要死了。 恍若垂垂老矣风烛残年的老者,孤独倔强的守在这桃村,走过它生命之中最后的一个寒冬。 “这个冬天,就莫要去打扰它老人家了吧。” 村长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望着窗外。 又下雪了。 轻风熏得人渐醉,暖阳灼得玉生辉。 陆尘然牵着小安的小手,沿着村间青石铺就的小道拾级而上,一路朝着山脚下走去。 按照村长所指明的路线,只需得一直朝着东走,就会看到那山涧的源头。 夕阳将落时,陆尘然来到了一处桃林。 这片桃林就在那山脚下,占地约莫能有个几百亩。 入林, 陆尘然眼漫林中光景,已经是十月中旬,桃林的叶子尽数凋落,落日斜漫着余红,枝头三两尚开 “嘤——” 雪狐已经睡醒了,打了一个哈欠,蹲在陆尘然的肩膀上,眺望着眼前的桃林。 昔日葱郁的桃林,如今尽染作白,好似披着一层白绢,层层素裹,一路铺到视野的尽头。 一直向前走着,突然一株桃树吸引了陆尘然的目光。 那是一颗极为粗壮的桃树,差不多要十几个成年男性展臂合围,方能环抱住它的树干。 只是引他注意的是: 如今的这颗苍老的古树已经面目全非,曾经遒劲的枝干,皆是化作焦炭,自树干的中心处似乎被一道恐怖的力量自上而下贯穿。 这是被雷击过的痕迹。 “可惜了,这棵老树要死了。” 陆尘然轻抚过这颗桃树,感受着树干的裂痕,有些唏嘘。 “大先生,这是什么树啊?” 小安背着梨蓬,绕着这株桃树走了一圈,脆生生的问道。 “这是桃树。” “和松树长得不一样,好丑啊。” “只是被雷劈过了,桃夭绛红正盛之时,很美。” “那它为什么不开。” “桃要春天才开。” “春天?那岂不是还要好久?小安看不到了。” 陆尘然眨了眨眼睛,俯下身子,摸了摸小安的脑袋: “小安想看桃吗?” 小安使劲的点了点头: “想看!” “.” 陆尘然缓缓地直起身子,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这棵不知活了多少悠久岁月的桃树: 【催小术(初级)】 【凝甘霖玉露,能开非时】 ps:‘恨er’向你发起了月票拯救计划—— 第49章 桃之夭夭(求追读) 古桃树下, 陆尘然的指尖,有一抹柔光悠然而蔓,似一滴甘露—— “哚——” 滴落在了这棵灼焦的树干之上,浸入其中,这颗桃树被雷所击中的枝干,忽的一震,便是有一朵骨朵缓缓冒了出来。 风雪悠悠然吹过。 唯闻桃林雀鸟跳脚轻唱,夹带着雪霁,更显幽静。 夕阳一点一点的落了下来,漫山的红色交相辉映着,而后一朵桃在那老桃树的枝头悠然绽放,夕阳绯红同桃夭绛红,两种红。 陆尘然将那一朵绛红的桃夭摘了下来,放在了小安的手中,温和的笑道: “小安,给。” “大先生,这就是桃吗!好漂亮!” “这只是一朵,若是满山桃夭绽放的时节,美的会像一副画卷。” “那大先生见过漫山的桃吗?” “没见过。” “那你怎么说的头头是道。” 斑驳的夕阳落在地面上,透过枝叶缝隙有如星辰般闪烁不定,陆尘然的眸子中略过了一抹温柔之色,伸手摸了摸雪狐的绒毛,轻轻道: “有人曾经为我摇过一树桃。” “是谁?” “姨娘。” “哦。” 雪狐的眸子怔了怔,瞳孔之中似有一分恍惚之意,就这么望着这棵灼焦的古桃树,默默地发着呆。 “大先生,桃别在脑袋上好看吗?” “好看的。” “小安要将这朵桃送给大人!” “哪位大人?” “安吻大人呀!” “好——我们继续走吧。” “嗯。” 陆尘然怀抱着雪狐,拉着小安的手,朝着远处走去,一盏茶的功夫,便是消失在了这片桃林之中。 不多时。 “哚——” 那棵古桃树灼焦的枝干上,又是冒出了一个骨朵。 “哚,哚,哚——” 继而便是接二连三的细密声音,淹没在了静澜的桃林深处。 随后,妖异的桃树枝条颤动了起来,继而高高挑起了那滴甘露,卷到了桃树的最中心,而后无数的枝干像其中收拢着,将那一滴‘甘露’紧紧地揽住,在最中央。 “啪”的一声轻响,树干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来. “哗啦啦——” 山涧的流水声不绝于耳。 月上枝头。 陆尘然一边徐览着山脚下的景色,一边朝着山涧的源头走去。 终于来到了那村长所说的山涧源头之处,他站在这山脚之下,手搭着眉遥望着峰顶,山的半腰处,被一片烟雾笼罩着,看的并不真切。 陆尘然蹲下身子,望着山涧的泉水。 水很清冽,同寻常的不冻泉无异,看不出什么奇异之处。 “越喝越渴?最后会被渴死?” “是盐水吗?可是若是有咸味儿的话,村民们又怎么会喝不出来呢?” “.” 他伸出手来,试探的撩了撩这山涧的水。 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贪欲山涧结缘:(0/1)】 【醉翁之鬼,恨怨思化之,涧则犹未饮也,虽以缓渴,实不饮也。】 【.】 陆尘然顿时愣住了,不可思议的望着手中的泉水。 按照金书扉页之中所说:这一整条山涧中的水,都是那醉死的酒鬼,死后的欲念所化,喝了虽然解渴,但实际上和没有喝水一样,时间长了,身体感觉不到摄入水分,自然而然就会渴死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那些村民会渴死。” “.” 夜已深了, 陆尘然便准备在此地盘膝一晚上,等明日天亮视野更清晰时再上山。 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伸出手对着那山涧一招。 瞬间, “噗通——” 水下的石头便是破水而出,在他的身旁凝结而成了一个将将能容纳两人的石头房子。 见得这个规整的石头小屋,陆尘然心中不觉间有些飘飘然,这驱石小术果然实用,简直就是荒野求生的利器。 别人还在那儿搭帐篷,你只要有石头,分分钟盖出来一个房子! 若是到时候有什么驱石大术,是不是可以直接盖出来个楼房?在蓝星的时候买不起房子,在此方世界随便盖! ——这太爽了! “大先生,我捡了好多棒棒柴!” 小安背着梨蓬,手里拿着一小捆树枝,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放在地面上,一脸邀功的看着陆尘然。 “小安真懂事。” “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吃水煮牛肉。” “好——” 随后,火焰便是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雪狐趴在梨蓬中,眸子间满是温情的望着忙忙碌碌的爷俩,心中一种满足温馨之感油然而生。 她曾有过担忧,然儿若是有一天被心中清灵不染一丝尘垢该怎么办? 现在看来,或许自己的那份担忧是多余的。 这一路上,见证了然儿的成长,也许他曾经有过迷惘,只是如今却看透了本心。 ——或许,当年那尚在襁褓中的娃娃,有一天,真的会走到自己都想不到的地步呢。 “大先生,你煮的肉好难吃。” “.嗯。” “以后不要煮了。” “好。” 清晨。 桃村的村民们依旧同往常一样,起床叠被子,收拾房间。 村长伸了一个懒腰,抓了一把谷子便是走出门去喂鸡。 恰逢此时一阵清风绵拂,凉爽之意直面而来入人心神。 突然之间,他皱了皱鼻子,只觉得有些奇怪,空气之中似乎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香味。 “嗯?什么味儿?” 村长皱了皱眉头: “老婆子,伱闻到什么味儿了吗?这么香?” 屋子内做饭的老妪闻声便是走了出来,朝着四周嗅了嗅,随后眼睛便是瞪得大大的,疑惑道: “嗯?桃香?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桃香?” “好浓啊” 不只是村长,整个桃村的村民都闻到了这股子浓郁的香气。 就在这个时候,土娃着急忙慌地朝着村子内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吼道: “天啊!你们猜我看见啥了?” “村东头的那片桃林!开了!!全都开了!!” “开的比春天都密!” “.” 呼—— 微风轻浮动着,裹挟着一片片桃瓣,洒落村间。 听闻此怪事,瞬间所有的村面皆是走出家门口,朝着那桃林的方向跑了过去。 而后, 他们的眼中便是见到了足以震撼此生的画面: 桃林的每一颗桃树,桃满绽着,寒风拂过,随之震颤,抖着身上那娇嫩的瓣。 落如雨。 ——一阵风骤起,伴着漫天的雪霁,卷着无数瓣飞上天空,继而便是变作一场雨落下。 村长努力的睁大眼睛,望着深处那株老桃树! 一抹晨阳坠下。 伴着晨芒,整片桃林的桃宛若雨滴一般纷纷落下,在这个日初之中,交相辉映着。 这不分时节盛开的桃,美丽而又妖异,而这妖异的背后,是桃树渡雷劫的失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枯木逢春—— “村长,桃神活过来了” “.” 第50章 村长也八卦(求追读 海浮现于眼前。 此处,这是桃红的世界,满树满树俱是绛红。 村长眼神之中满含敬畏,一步一步走向那株桃树。 有风微降,惹得香扑鼻,荡起落红雨飞,更是有三两粉叶,被风轻轻一吹,飘然而落,贴了村长满脸。 “啊嚏.” 村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喷嚏,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桃瓣捧在手心处。 这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濒死的古桃树。 这一次,似乎真的成神了—— 过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桃林里的桃已经悉数落尽,在地面之上扑了厚厚的一层,空气中唯余不灭的桃香。 村长派人从家中取来了香炉,恭恭敬敬的摆放在了树下,燃上三根檀香,香灼烧到一半时,所有桃村的人都陆陆续续的聚集在了那株古树前。 点烛,焚纸,村人依长幼辈分,排前后次序,尽数跪倒在了桃神的树下。 就在所有人皆是向桃神跪拜致祭的时候,土娃抬起头,猛地看到了一棵硕大的桃子孤零零的挂在古桃树的枝干上—— “老爷子!快看!桃神是不是结果子了?” 所有人皆是惊奇的抬起头。 桃神的一根枝杈上,赫然结着一只大桃子,沉甸甸的,挂在那里。 村长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果子?” 冬日开桃已经是将他震撼的不轻了,竟然还结了一只果子? 就在村长惊叹的时候,那根枝杈微微颤动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中,抖下了那棵桃子,落到了村长的手里。 村长瞬间愣在了原地, 随后脑海之中便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那个着狐裘的先生伸指点降甘露的画面: 几息时间后,村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眉宇间写满了震撼,喃喃道: “是陆先生。” “是陆先生救活了桃神” 闻此言, 所有的村民瞬间便是炸开了锅,有不知情的妇人连忙开口同身旁的人询问: “陆先生?哪个陆先生?” “就是昨天上山去的那个陆先生啊!身边还跟着一只白大虫的。俺早就说了,那陆先生是个有道行的人。” “村长,你不会是瞎编的吧?” “胡说八道,果然妇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你没看到桃神给了村长一个桃子?这可是桃神和村长说的,还能有假的?” “.” 村长转过头,目光复杂的望向通往山上的那条小路,幽幽道: “这是甘霖玉露啊,这是神仙术法啊,那陆先生.怕不是神仙。” “是神仙点化了桃神。” 脑海中回味着方才的情景。 一想到方才自己竟然和神仙处在同一间房间,甚至那仙人还用了自己的碗喝水,村长的腰杆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许多。 “村长啊,你刚才都看见什么了啊?” “快给我们说说!” “.” 对于八卦这种事情,说八卦的人和听八卦的人几乎可以说是享受同等层次的快感,村长清了清嗓子眼,便是添油加醋的开口道: “前些日子那天雷,可就是桃老的一次劫难啊,桃老却是一直坚持着不死,陆先生被桃老的精神所感动了,这才下凡,出手点化桃老,看破了生死玄关,还和桃老说了一些仙道飘渺的玄奥之音助桃老修行,陆先生可是很看重桃老的,咱们桃村以后可不是普通的村子了.” 桃神:“.” 一众村民皆是恍然大悟,对此事皆是啧啧称奇,津津乐道。 随后村长突然想起到了什么,连忙是举起手中的桃子,抬起头望着古桃树,试探性地问道: “桃老,您是让我将这仙桃给陆先生送去吗?” “.” 古桃树的枝干微微晃动着。 村长一脸肃然的点了点头,随后小心翼翼的将那桃子捧在怀中,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村民,开口道: “土娃,水生,伱们两个一会儿回家换一身新衣服,跟着我找陆先生去。” “这可是桃老的谢礼,咱们一定得把这仙桃儿送到陆先生手里,明白了吗?” “.” 土娃和水生的脸上瞬间满是激动之色,如此光荣的任务,这可是给神仙送东西啊! 两人使劲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是一溜烟的朝着村里跑去。 村长苍老的脸激动的面胜红玉,心中说不出来是啥滋味,似乎有些窃喜? 他捧着仙桃朝着村子走去,嘴上不断念叨着: “桃村这名字不太好听啊得换个名字了,叫什么好呢?” “以后,就叫仙桃村吧。” “.” 清晨的软风拂过林梢,松针哗哗作响,清凉之意由上而下漫至这一片林中。 一只麻雀衔着新虫,猛地一个挑头,扎向了目的地。 “——湫湫。” 窝中的幼鸟争相探头,鸣叫不休。 今日是个好天,便是空气中都夹着着若有若无的桃香。 陆尘然伸了一个懒腰,从打坐之中醒来,火堆中的火焰已经熄了,冒出一缕寥寥青烟。 小安搂着雪狐睡得正香甜。 风拂着他的袍摆,阳光穿叶,在雪白的狐裘上投下斑斑点点。 清泉,雪水,石房,此刻,还真有几分雅致不羡仙的味道。 陆尘然的脑海之中金书扉页缓缓浮现,一行行字迹幽然浮动: 【与贪欲山涧结缘:(1/1)】 【与蛾翼袱结缘:(8/50)】 【与北境苍松枝杈结缘:(5/100)】 【与剑水龙吟结缘:(19/365)】 【与北境雪狐结缘:(3029/3300)】 而后,金书扉页属于贪欲山涧的那扉页上,有字迹悄然浮现: 【结缘贪欲山涧,获破妄小术(初级)】 【.】 破妄小术? 单单从金书扉页的介绍来看,倒像是个同心眼类似的术法。 “小夷醒醒,我们要上山了。” 陆尘然伸手摸了摸雪狐的头,捋顺了她的绒毛,温声道。 “嘤——” 雪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狐狸爪子揉了揉惺忪的眸,晃了晃蓬松的狐尾。 “大先生,你醒的好早。” 小安坐起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雪,仔细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梨蓬。 “走吧,我们去酒泉。” “好!” “嘤——” 两人一狐,沿着上山的小路,向上而行。 就在陆尘然刚刚上山没多久,村长便是带着水生和土娃一路追了过来,来到了这山涧的源头处。 村长的手中捧着那仙桃,仙桃下面还垫着一块儿红绸子,在风中散着奇香 水生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搓了搓手,望着刚刚熄灭不多时的火堆,开口道: “老爷子,我们好像来晚了,陆先生已经上山了” 土娃蹲下身子,仔细的瞧了瞧地上的脚印: “陆先生没走多久,一个时辰之前是一定在这儿的。” “村长,我们怎么办?” “.” 两个小伙子面面相觑。 村长面色带着几分纠结的望着上山的那条小路,思索了一会儿后,猛地一咬牙,随后看向那两个小伙子,问道: “水生,土娃,你俩敢跟着我上山不?” “.” 第51章 贪欲之泉(求追读!) 切莫上山是桃村流传了几百年的祖训。 这些年来,桃村的一代又一代人,不断地用性命去证实着这祖训的真实性。 “老爷子,这可是写进祖训里面的啊.绝对不能上山。” 水生下意识地便是开口道。 土娃却是一步踏出,叉着腰,脸上满是豪爽气概: “老爷子,俺跟你去!反正陆先生也在山上呢,而且俺早就好奇那什么酒泉了” 见到土娃都这么说了,水生再次看了看村长手中的那红桃子,思虑再三,随后一咬牙,便是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去他娘的祖训吧,老爷子,我也跟你走。” “上山!” 三人跪在地上朝着桃神的方向拜了拜,随后便是循着陆先生留下的脚印,小心翼翼地朝着山上走去。 陆尘然沿着山上的小径,一边徐览景色,一边漫向山颠。 雾气弥漫着周围,山中碧树婆娑,雪径幽幽,曲水湛湛,并没有陆尘然所想的那般荒芜,反倒是美丽异常。 满目皆是雾凇,时有成群的雀鸟环绕而飞,鸣声啾啾一片,顿嵌画中。 恍若仙家胜地一般。 在山下朝山上看时,是完全感觉不到这山中奇景的,陆尘然似乎逐渐有些理解了那句‘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妙意了。 游这山所见如此,其实观察世上的事物亦是如此,人所处的地位不同,则看待问题的出发点就不相同,这样对于一些客观事物的认知难免有片面性。 ——反正一路走闲着也是闲着,陆尘然顺便就做了一道诗词理解。 山中并没有修缮道路,所以陆尘然一路皆是循着较为平坦的地方小脚,在这覆雪上,留下了串串清晰的足迹。 “大先生,还没有到你说的酒泉吗?” “我也不知道那酒泉在哪。” “那小安迷路了怎么办?” “跟着我走,小安不会迷路的。” “为什么先生不会迷路?” “因为路是我踩出来的。” “哦。” “.” 走了约有两个时辰,忽闻一阵泠泠水音。 浓雾之中,不断地有水汽弥漫开来。 “是酒泉?” 陆尘然的心头顿时一动,便是闻着水声,一路向前走去。 上山的路上异常的顺利,自己也并没有遇见如那石壁朱书上所映射的神秘老者。 晌午的正阳照着凛凛泉水。 陆尘然终于寻到了这汪泉水。 缕缕风吹暖了此地的雪,碧空皓洁如水洗,青松翠竹潜藏作青发,浑白的玉条抽出浅墨绿芽,好似翡翠一般,滴水即透。 一块儿巨大的岗岩立于泉旁,其上着着墨迹: 【玉馈泉】 “唳——” 一只黑白相间的鹤,尾巴划过松林,杳展于长空之上,稍作盘旋,双翅便是疾斩,一头扎入这泉水中,荡起了阵阵涟漪。 景色是很美的。 美得不像话。 ——只是陆尘然的心中却是浮现出了一抹失望之色。 这泉水竟与那山涧之中的水一般无二,也并不见浓郁的酒气,更不要说什么鹿脯酒杯了 小安罕见的没有话痨,不动声色地跟着自己,背后的梨蓬一动一动的。 “这就是世人所寻的酒泉吗?” “应该是编写那本《神异经》之人所杜撰的.这玉馈泉许是那贪欲山涧的源头,王小三应当便是喝了此水渴死而非醉死的。 “.” ‘——怪不得此泉不能结缘,想来也是如此,已经结过了。’ 陆尘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随后便是摇了摇头,牵着小安的手,摸了摸肩膀的雪狐,开口道: “我们走吧,此处并无什么神异,景色倒是挺美的。” “.” 而后他便是沿着自己来时的脚印,朝着山下走去。 山脚下自己所搭建的石头小房子还在,火堆已经完全熄灭了,在白皙的雪上留下了一抹焦炭。 夕阳渐渐地落下了,陆尘然顺着这一条鲜有人迹的小路,一路沿着桃村的方向走着,再次来到了山脚下的那处桃林。 他的目光望着那棵被天雷所灼焦的古桃树。 ——那枝桠上还留存着自己来时所绽开的骨朵。 “欸?陆先生!您回来了?” 桃林之中,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陆尘然循着声音之处望去,便是见到村长一脸讶异的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陆尘然有些意外的看着村长,此处离桃村还有一段距离,倒是不知道村长为何在这儿。 似乎是看出了陆先生的疑惑,村长走上前笑着道: “来看看我这老朋友,哎,前段时间的一场冬雷,将我这老朋友劈的支离破碎的寻个空便来这儿看看它。” “原来如此。” 陆尘然笑了笑。 “陆先生还没有吃晚饭吧,家里的婆娘应该已经稍好了,和我一块儿去吃口饭去吧” 村长的热情,陆尘然倒也不好推辞拒绝,微笑着便是点了点头: “也好。” 远处,有寥寥青烟浮动。 似乎见到陆尘然从那山上走了下来,沿途的所有村民见到陆尘然同村长一块儿回来,纷纷走上前打着招呼,问好。 不多时,二人便是来到了村长小院中。 一缕袅袅炊烟幽然升起,正是人间烟火时。 “婆娘,快给陆小先生端上一碗热汤来暖暖身子,哎呦,天这个冷呦.” 跟着村长走进屋内。 “陆先生回来啦?饭正好做好,一块在这儿吃点。” 不多时,村长的老妻便是端着一碗鸡汤从厨房走了出来,笑呵呵的朝着陆尘然递了过去。 “先生累坏了吧,先喝口热汤吧。” “多谢。” 陆尘然温和的笑着,接过了老妇递过来的那碗热汤。 屋内油灯的灯火摇曳,墙上投映着村长同老妇的影子,融融的暖意似乎在这屋内升起。 陆尘然眉头舒展开来,便是将盛放着鸡汤的碗放在唇边。 忽然! 脑海中。 金书扉页缓缓的浮动而出: 【与玉馈泉结缘:(0/1)】 【玉馈之酒,酒泉注焉。广一丈,长深三丈,酒美如肉,澄清如镜。上有玉尊玉笾,取酒饮一杯,若能不醉,便得感悟仙理。与天同休,无干时。】 【.】 陆尘然瞳孔猛地一缩,笑容便是僵在了脸上,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瓷碗。 鸡汤映着他的眸子,一抹幽然之光缓缓浮动着。 【破妄小术(初级)】 他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着老妇那一脸慈祥的面庞。 村长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笑呵呵道: “陆小先生喝汤啊,暖暖身子.” “.” 第52章 鲸饮 【破妄小术(初级)】 【可堪破凡灵心念所凝之幻】 一片寂静。 随着陆尘然的眼中运转起破妄小术,周遭的一切虚妄恍若平静的湖面,荡起了圈圈涟漪,逐渐消散。 他的双眸之中,有一股盈盈浩然之气悠然而浮,眼前的一切有关桃村的温和画面便如剪碎的纸屑一般,散落在了四周。 雪如乱絮,簌簌而飞。 陆尘然此刻正盘膝坐在一块儿石头上,不时有水溅到身上,山水静流,润雪微澜,水流绕过了一株高大茂密的榕树,榕树被雪缠裹着,恰似一幢冰雪华盖。 一股浓重的酒气弥漫着整个山间,天上,夹杂着簇雪似羽絮一般,绕着他的周围,凝成了一堆冰凌。 “哗啦啦——” 湍急的水流声不断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 此刻,陆尘然发现,自己竟是置身于了一处山谷之中,两岸悬崖峭壁层层对峙,遮天蔽日,只留一线天 山水从两石的缝隙之中,激流涌下,雾气蔓延着整个山谷。 而他的手中,村长递过来的那碗热汤,也逐渐地现出了原型,竟是变化成了一个造型精致的玉樽。 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眸子中闪过了一丝凝重之色。 若非自己拥有金书扉页,怕是已经迷失在了这幻境之中。 在方才的那一瞬间,他所感知的时间与真实世界产生了差异,这种差异割裂了他,恍若融入了内在的时间之流里,逐渐不分内外彼此,臻至忘我。 而后,他保持着端酒杯的动作,余光朝着这泉水所在的方向瞥去。 苍穹上,六角雪晶莹,随风轻潜,恰似一层复一层的软绵云朵。 在这山崖之巅,生长着一根青藤,肆意妖娆,枝蔓上覆盖着厚重的雪,于无声无息间,缠满了一棵苍松。 藤蔓上,挂着一只硕大的青色葫芦。 戏剧性的是,陆尘然竟在这葫芦身上看到了一对儿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浅浅一伏,黑白分明的瞳孔之中似有几分戏谑之意,葫芦身子随着风悠悠的在藤蔓上晃荡着 这葫芦眼见得陆尘然呆在原地,迟迟没有喝下手中的酒泉,便是徐徐诱导道: “陆小先生,喝啊,你怎么不喝呢?” “.” 见得这一幕,陆尘然的心中已全然明悟。 方才自己所经历的幻境,都是这青葫芦施术为之,心中不由得感叹: ‘这葫芦的幻境好生厉害——’ ‘在石壁朱书壁画上看的那山人遇见的老者,怕也是它所凝结的幻境所化。’ 不过现在看来,这只葫芦也不知道他已经堪破了这方幻境。 陆尘然仔细的打量着手中的这杯酒,鼻子嗅了嗅,而后,脸颊上便是浮现出了几分古怪。 单凭着嗅觉,这就是一杯很普通的酒。 若是按照蓝星的度数来评判,能有个二十度都算多的了。 仅仅只是这么一小杯酒,莫说醉死了那能日饮斗酒的酒鬼,便是北境的随便一个成年妇女都能一口闷,若是放在蓝星北方人的酒桌上,是要跟小孩儿一桌的。 怎么可能会醉死? 这酒樽一定有古怪。 这么想着,陆尘然便是展开了心眼,仔细观察着手中的酒樽。 但见得一缕金色的光芒自那酒樽的底部一直连接着整个酒泉,泉水荡漾着,这酒樽中的酒也随之荡漾 见得这一幕,陆尘然的心中隐隐约约有了几分猜测: 他曾经看过一场名为《泗州城》的京剧,剧中有一女子名为水母娘娘,她挑着两桶水行走在路上,准备水淹东南一带,而八仙之一的‘张果老’听说此事,赶忙倒骑着毛驴,半路上拦住水母娘娘,请求让毛驴喝点水解解乏。 水母娘娘并没认出张果老,便欣然同意,谁知道毛驴一口气就喝了一桶水,又把另一桶喝得只剩下一小点。水母娘娘大吃一惊,原来她这两桶中实际上浓缩着五湖四海的水,她又气又恼,随手将桶里剩下的水全倒了出来。 顿时大水铺天盖地,淹没了盱眙,紧接着又流向了旁边的泗州城,无数人葬身水底 ‘莫非这酒樽同水母娘娘的那两桶水,有同曲异工之妙?’ ‘看似是一杯,实则为一泉?’ 如此说来,那酒鬼能被醉死也能解释的通了。 寻常之人再能喝,也不过三五斤的量,这可是整整一泉啊 不过—— 陆尘然摇头轻笑,随后,腹腔之中便有阵阵浩瀚之音传来: 【鲸饮小术(初级)】 【若巨鲸吞江海,未有尽时,纳万水之精于灵墟,术得其形,未尽本真,是作小也】 按照金书扉页上所说,只要将这一泉水饮尽,就能感悟仙缘,可使自己的鲸饮小术蜕变. 于是,在那青葫芦的期待与注视之下。 陆尘然举起了酒樽—— 雪掩山峦,仿若铺得一层白锦。 青葫芦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山中存在多少年了。 见得那狐裘公子已经沉浸在了自己为他构筑的幻境之中,喝下了那碗鸡汤后,它的眼眸便是游离于这漫天大雪中,心思随雪不知飞向何处. 青葫芦诞生于这方酒泉之中,同时亦哺育着这方酒泉。 二者相辅相成,它赋予了这酒泉的酒气,酒泉则予它长生。 伴着轻柔的飞雪,青葫芦和酒泉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甲子,只是,随着它诞生了灵智,心中逐渐地生出了一个名为‘自由’的词语,青葫芦想要离开这酒泉,想要走下山,去这方世界看看。 酒泉给了它永恒的生命,但同时也束缚了它的永恒。 自诞生之际,青葫芦便永远离不开这方酒泉了,对于早已经诞生灵智的它来说,这并非仙缘,而更像是一种轻柔的诅咒。 记不清楚是多少年前了,应该有几个甲子了。 那日同往常一样,它仰望着夕阳下的云卷云舒,山中的雪大,深森尽作雪笼,后来,山中走来了一只白鹿。 白鹿看出了它心中所思,便是告诉了她一个方法: 只需要骗得开灵智之物饮此酒泉,并醉死其中,不断地收集着死者的欲念,日积月累,当死者的欲念填满了山涧时,这酒泉之中就会重新诞生一只葫芦,那一刻,就是她的解脱之时。 ‘莫要愧疚,只是他们心存贪念而已。’ 白鹿这么告诉它的。 青葫芦从未有过那般激动—— 而现在,只要这狐裘公子同以往一样,醉死酒泉,它就可以解脱了。 青葫芦缓过神来。 嘴角不由得勾出了一个笑容,在这藤曼上晃荡着,打着转。 它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就这么望着那饮酒的狐裘公子,已经幻想起了解脱后的红尘逍遥。 三息后。 青葫芦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ps:小夷:“求推荐,求追读,求月票,求抱抱” 第53章 醉葫芦(求追读 苍穹若目,皓雪似眼芒。 玉馈泉面上,先是毫无波澜的生出了一圈圈的涟漪,随后,便是刮起风雪至此为之一柔,雪霁融着酒气轻盈若蝶,扑扇在这酒泉的上空,雾隐着天际 “咕嘟咕嘟——” 继而便是不断地向上冒着气泡,酒气所化的泡沫随着絮雪飘散。 “发生了什么?” 青葫芦的眸子瞪得大大的,深吸了一口气,怔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顷刻间,泉中宛若龙吸水,卷起了千叠浪。 酒泉之下,逐渐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地向四周抽着泉水,大音无声,不见任何声响,而后,便是见到一圈水浪猛然扩散开来,竟是使这玉馈泉面瞬间向下凹陷进去,如同一个光滑的“水碗”。 “轰隆隆——” 平地生出雷音。 水碗破碎,溅起千层雪。 青葫芦的脸色逐渐地从震惊转为了恐慌之色,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呢喃出声道: “不会吧怎么可能?” 盘坐着的那狐裘公子,仅仅只是一饮,难道要将这一整个酒泉喝干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一般,那着狐裘的公子竟是长身而起,仰首举杯,将杯中之酒倒灌在口中。 无量之酒泉似从天上向下倒灌。 比之瀑布还要壮阔数十倍。 ——蔚为大观。 小安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推着陆尘然的身子,指着酒泉开口道: “大先生,你别喝了,快看啊——这酒泉怎么越来越少了?” “.” 雪狐眨了眨狐眸,心中浮现出了一抹疑惑之色,能看破那幻境也就罢了,然儿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学会的鲸饮术? 此刻, 青葫芦的心中似有无数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一个不好的念头自她的心中浮现: ‘该死,若是这酒泉真的被喝干了,自己不会死了吧?’ ‘不行!不能这样!得阻止他.’ 几百年过去了,青葫芦从未见到过这种异事。 自己诞生于酒泉之中,同时也哺育着酒泉,同酒泉的关系早已经是相辅相成,若是这酒泉突然被抽离了,难免对自身有什么影响—— 这么想着,那青葫芦便是用力的在藤蔓上扭动着身子,继而借着惯性的力量,便是朝前面使劲地一跃。 “扑嗵.” 青葫芦便是栽倒在了雪地之上,荡起一片雪齑。 随后,一抹朦胧的雾气弥漫在了这酒葫芦的身旁。 “呼——” 有风轻轻浮动着。 一道身影纤长的女子便缓缓地浮现在了这漫天的酒气之中。 穿着一身的青色锦袍,宽领,浅露着嫩白修长的脖子,唇似樱红,头上系着马尾,辫子上别着一个‘葫芦状’的簪子,两片叶子随着风微荡。 上下观之,给人的感觉便是清爽,竟有一丝男子的雷厉风行,或许是因为太过于着急化型,此时尚还有几分衣衫不整,双眼被这酒气熏得迷离,脸上透着一抹诱人的红晕,着急忙慌地朝着陆尘然的方向跑了过来: “臭小子!快给老娘住嘴啊——” “别喝了,老娘的水都要被你喝干了!!” “.” 只是她的话语刚刚落下,尚未跑到那狐裘公子身旁时,那酒泉中的水便肉眼可见的被彻底抽干了。 岩石裸露在外,露出干涸的牙床。 便是空气之中,亦是再无半分酒气。 青葫芦的眸子之中顿时闪过了绝望之色,手朝着陆尘然的方向伸了过来,一个不留神,没有稳住身形,脚下一滑,便‘噗通’一声,栽倒在了雪壳中,扬起纷纷雪霁。 陆尘然缓缓地将手中的酒樽放了下来。 脑海之中,那金书扉页幽然浮动: 【与玉馈泉结缘:(1/1)】 胸腔之中,那股滔滔不绝地浩瀚之意更加浓郁了,隐约能听得见轰鸣的雷音。 【结缘玉馈泉,获鲸饮小术(中级)】 【若巨鲸吞江海,未有尽时,纳万水之精于灵墟,术得其形,未尽本真】 【.】 ‘鲸饮小术果然进化了。’ ‘之前只进不出,现在倒是像个水娃,多了一些妙用.’ 正在陆尘然思索研究着这术法的时候,便是听到了耳边传来了阵阵女子的絮叨: “我的酒,我的酒,我的酒,我的酒” “.” 陆尘然转过身来,有些讶异的望着那满脸丧意的青衣女子。 雪洒落在她的长发间,坠着她修长的睫毛,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此刻却是有几分呆滞,一脸的悲愤与绝望。 莫非这就是那青葫芦所化? ——竟然是个奇美的女子,长相着实惊艳,特是那一抹醉酒后的风韵? 就是性格糙了点。 青葫芦似乎看到这狐裘公子注意到了她,一时间便是怒火攻心,愤愤而起,几步便是朝着他走了过来,脸颊上溢着不知是激动还是醉酒的一抹晕红: “你伱个偷酒贼,还我的酒!” “.” 一边说着,一边挥舞起拳头,朝着陆尘然打了过来。 就在她离着陆尘然不足三尺的距离时,陆尘然的脑海之中的金书扉页便是再次浮现而出: 【与醉酒葫芦结缘:(0/365)】 【天生地养之仙葫,生性好酒,常嗜酒,酩酊大醉】 【.】 下一瞬, 陆尘然便是感觉到脑海中似乎有一粒种子镶嵌其中,而后便是化作了一汪酒泉,荡漾在了自己的识海内,冥冥中对这女子有几分联系。 感受着脑海中的那一汪酒泉,陆尘然歪头躲过女子的拳头,下意识地伸出手指,点在了那女子的脑门上。 “还我的” 彭—— 一道声音传来。 紧接着,一道雾气弥漫。 这青衣女子便是在陆尘然的惊讶中,化成了一只硕大的青葫芦,‘噗通’一声掉在了雪之上。 “.的酒。” 青葫芦身子晃荡着,那双大眼睛迷迷糊糊的,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摔得不轻,嘴中说着方才尚未说完的话语。 小安眨了眨眼睛,好奇的蹲在青葫芦的身旁,用手点了点葫芦的叶子,脆生生道: “大先生,葫芦的眼睛好像在转圈圈” “嘤——” 雪狐凑了过去,围着这葫芦前后左右闻了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陆尘然被这一幕逗笑了,俯下身子,捡起了这个青葫芦,开口道: “你这醉葫芦,好不讲理,明明是你引诱我上山在前,怎么能说是我偷你的酒喝?” “.” 青葫芦被他拿在手中,瞪着双眼,恶狠狠道: “你若是心中未生贪念,老娘怎么可能引诱你上山?” 陆尘然眨了眨眼睛,未同她辩解,脑海中想着那一汪酒泉,试探地伸出食指再次点在了这青葫芦的身上。 彭—— 一抹雾气瞬间弥漫。 陆尘然自觉臂弯一重,继而便是一张绯红的脸颊映入了他的眼帘。 第54章 真不是你故意玩弄我? 四目相对。 青葫芦瞪大着双眸,脸颊亦是不知醉酒还是什么缘故,涨的通红,紧抿着朱唇,显然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的不轻: “你你你伱怎么做到的?” 此前她的葫芦身还在这狐裘男子的手上抓着,仅仅只是点了自己一下,就自动化形了,继而便是感觉到有一只带着余温的手揽着她的腰肢—— 浑身青衫抖颤若漾,恰恰漾得身姿漫妙无边,一股属于葫芦的清新香气萦绕在陆尘然的鼻尖。 青葫芦虽然不是人,但自化形起,也隐隐知晓了人间礼法这个东西,身子是别人碰不得的。 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恼羞成怒,抬起腿便是朝着他踹了过去: “你你.放开老娘,你这偷酒贼!” 陆尘然亦是处在讶异之中没有反应过来,并非有意轻薄于她。 察觉到青葫芦朝着自己踢过来的一脚,便是再次的伸出手指来,朝着她的脑门一点。 果然,一如他所想的那般。 彭—— 女子的腿刚刚踢出了一半儿,便是有一片朦胧的雾气弥散着,再次化为了那个青葫芦,稳稳当当的落在陆尘然的手中。 “你你你究竟是用的什么术法?” 青葫芦急了,在陆尘然的手中蹦了起来,两片葫芦叶子在风中凌乱着,瞪圆了眼睛。 她又不傻,自己怎么也是千年道行的葫芦,竟然被眼前这狐裘男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号人物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不是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陆尘然却是一手托着这青葫芦,眯着眸子思索着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难道是因为方才脑海之中凝出的那一粒种子? 这青葫芦诞生于酒泉之中,而自己用鲸饮小术将那一泉水全部收入囊中,连带着就能掌控这青葫芦了? 青葫芦却并不知他心中所想,眼见得他眯着眸子,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打量着,便是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男人要干什么?不会要把自己做成酒葫芦吧? 青葫芦的心中充满了怒意,可脸上的表情却是逐渐地‘沮丧’了起来,甚至瞳孔之中,还充满着对这男子的‘惧意’,声音逐渐地小了很多: “我我真的没有想害人,都是他们心中起了贪念,为了仙缘自己去喝那酒泉的,而且山下的那村子,几百年前我都提醒过了,不要上山” “求求求” “.” 一边说着,青葫芦的眸子却是悄悄地瞥着陆尘然的反应。 陆尘然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傲气满满的葫芦口中竟是会说出‘求’这个字眼。 青葫芦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卖惨奏效了。 紧接着,她的眼圈便是一红,黑色的眼眸中,满是‘求肯’,几乎要有泪光隐现: “先生,我真的是一个好葫芦。” “.” 陆尘然眨了眨眼睛,叹了一口气,开口道: “我又不是什么逼良为娼的恶人,这么看我做什么?” 一边说着,还是将那青葫芦稳稳的放在了地上,而后伸出手指便再次点在了这葫芦身子上。 彭—— 一阵烟雾弥散着。 然而, 下一瞬, 重新化为人形的青葫芦的面颊上便是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嘴角聚拢着笑意,不屑的大笑一声: “哈哈哈,臭小子,和老娘玩?” “回见了您嘞” 地上扬起了一阵雪霁,划落深痕一行。 紧接着,青葫芦便是遁入了雪地之中,飞速的朝远处行驶着,宛若一只飞快挖地的土拨鼠,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出去了几十丈之远。 心中尤然生出了几分自得,酒泉没了,但是她目前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样,这么说来——自己是自由了? “打不过你,老娘还跑不过你?” 倒还是要感谢一番这臭小子,可惜了,世界之大,此去一别,便再难相遇。 青葫芦又是跑了一会儿,见得那狐裘男子并没有追上来,心中由得生出了几分疑惑之色。 “莫非老娘真的误会他了?还真的是一个善良的先生?” 又是向前遁了能有半里路,青葫芦突然瞪大了眼睛,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从土中拽了出来,浑身蓦然一抖。 一阵风来,卷起落雪若扬纱,扑了青葫芦满脸,微寒。 继而她便是重新化作了一只大青葫芦,若流星一般‘嗖’的一声,重新滑到了狐裘男子的手中—— 陆尘然静静地盘坐在地上,望着面前的葫芦,轻轻笑了笑道: “看来我们是‘回见了。’” 青葫芦:“.” 顿了顿,陆尘然又是补充道: “方才的遁术倒是罕见。” 青葫芦:“.” 她的双眸之中满是恼火的盯着眼前之人,紧紧抿着嘴巴,显然已经是悲愤到了极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还有几分凄凄惨惨。 显然青葫芦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软的不行,那就试试硬的。 这么想着,硕大的青葫芦便是柳眉倒竖,在陆尘然的手中蹦跶着,只剩下一张犟嘴和一身倔脾气: “偷酒贼!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想让老娘当你的酒葫芦?老娘劝你打消这个念头,想都别想.看你打扮的像是个俊书生,满脑子指不定都是些.” “.” 碎嘴的责骂本应难以入耳,只是那声音却很是清澈,若珠玉落盘一般,叮叮当当。 陆尘然叹了一口气,捂住了小安的耳朵,不让她听这些污言秽语。 紧接着,便是将青葫芦扔在了一旁,曲着指头,对着葫芦便是敲了两下。 砰砰—— 青葫芦像是个不倒翁一般,在雪上歪歪斜斜扭了两下。 那双眸子之中瞬间便是有一滴泪水溢出,染着泪痕,却依旧倔强不倒。 “青葫芦姑娘,你总是要给我解释的机会吧。” “.” 青葫芦背过了身去,看样子是不想听他讲话,只是那微动的两片葫芦叶子还是出卖了她。 陆尘然斟酌了一会儿后,便是带着几分歉意的开口道: “在下陆尘然,道友的存在我已经基本了解了,而方才的术法也并非陆某所施,实乃这方酒泉已入陆某脑海中,酒泉自感知到了道友的离去,便对道友有所召唤” “.” 青葫芦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转过葫芦身子,开口道: “真的不是你故意玩弄我?” 陆尘然:“.” “那你给我变过来,我不是不讲理的葫芦。” 小安蹲着身子,小手拍了拍葫芦叶子,眨了眨眼睛: “大呼噜,你为什么叫呼噜,是睡觉和大猫一样总喜欢打呼噜吗?” 青葫芦瞥了小安一眼,轻哼了一声: “谁家的小孩儿?老.我是葫芦,不是打呼噜。” “哦,大璐璐。” “.” 雪狐悄悄地走了过来,嗅了嗅葫芦的身子,似在思索着什么。 感谢:陌己为尘的5000点打赏!!感谢凡人的500点,感谢月下孤影笙的500点,感谢韶华老去的500.感谢525的盟,倾河子夜,离愁别怨,书友712的200 第55章 大安小安(求追读!) 陆尘然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青葫芦。 彭—— 葫芦化作青衣女子,跪坐在雪地上,亦是不做声,似在赌气。 雪絮飞的淡了些,在赤红色的斜阳中,染了一片晕红。 青葫芦没有出声,陆尘然便也没有主动发问,倚靠在那棵榕树下,仰起头望着苍穹之上的那一抹绚烂的晚霞。 这棵布满冰雪滑盖的榕树将影子拉的老长,四野澜静,唯余轻微落雪声。 青葫芦面色平静,心中大骂了一番后,方才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逐渐地空了下来,却又是被某一种东西填满,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姓陆的,你的意思是,酒泉在你的身体里,以后老娘就离不开你了呗?” “是这样的,这也是无奈之举。” “无奈?老娘跟在伱身边是你的荣幸,你还不乐意了?” “.” 小安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了青衣女子面前,脆生生道: “我很乐意,大呼噜跟着小安吧!” 青葫芦:“.” 雪狐瞥了她一眼,随后从青葫芦的身旁走了回来,重新蹲在陆尘然的肩膀上,梳理着狐身上的绒毛。 陆尘然的面色有几分尴尬,轻咳了一声,将小安抱在了怀中,开口道: “我该怎么称呼道友?” “没有名字。” “那我总不能一直叫道友吧?” 青葫芦一愣,眸子看了他一眼,随意道: “那你叫我青就好了。” “青儿?” “叫我小青吧。” “你认识白娘子吗?” “不相识,此人是谁?” “只是随口问问。” “哦。” “你不像个葫芦。” “像什么?” “性格倒像是个洒脱的,行走江湖的女侠。” 倒是让陆尘然的心中有几分感慨,一路上兜兜转转,让自己感觉到有人味儿的女子,竟是个葫芦。 顿了顿,陆尘然便是将雪狐抱了起来,认真的介绍道: “她是小夷,这是小安,小安和你小青姐打个招呼吧。” “嘤——” 小安学着大人的样子,一脸严肃的看着葫芦,双手作揖道: “在下小安,见过呼噜道友!” 小青瞥了这女童一眼,被她这一举动逗乐了,便是噗嗤笑出声音来,随后似乎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生气,便又是拉下了脸: “我再说一遍,我是葫芦,不是呼噜。” “姓陆的,你没事跑这山上来干什么?你原来是要去哪的?” 陆尘然开口道: “此行是准备上京求仙缘的,路遇此地,听闻山上酒泉的奇闻,便是想来瞅一瞅.” “所以来了就把老娘的酒喝了?不要说什么此为无奈之举道貌昂然的话,老娘不信你没有看破那幻境。” “没错,陆某就是贪那奇物,不过后面发生的事,就不在我的掌控范围了” 见到这狐裘男子竟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青衣女子的面色生出了几分讶异: “你倒是诚实。” “所以,山人” 青葫芦的面色顿时一寒,瞪着眸子,严肃道: “我都说了,这不关我的事,是那些心存贪念之人上山,自取死路的!山下的村子难道没有劝过他们不要上山?良言难劝该死鬼!就算他们不是醉死在这酒泉中,也会死在自己的贪欲之中的” 陆尘然微微皱了皱眉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几个甲子之前,具体多久我也不记得了,有一只白鹿告诉我只要凝结了这些妄念,就会再长出来一个葫芦,到时候我就自由了。” 陆尘然的眸子眯了眯,看着她,随后便是淡淡开口道: “看来,你是被那只白鹿蛊惑了。” “怎么可能?白鹿仙子可是自称仙人弟子.” “你难道感觉不到这些妄念的业果吗?若是陆某没有猜错的话,山涧之中的妄念凝结的越多,你被反噬的就越惨,最后被磨灭本心灵智,只能被那只白鹿拿来做酒葫芦。” “被它骗了?等等,凭什么不是你在骗我?” “你要是这么想,陆某也没有任何办法。” “我” 陆尘然缓缓地起身,收拾着背着的包袱,随后便是开口道: “有办法将那山涧中的妄念磨灭吗?” 青葫芦摇了摇头。 陆尘然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蹲在了小安的面前,温声道: “小安,你有办法联系上安城隍吗?” 小安眨了眨眼睛,随后点了点头: “大先生,小安试一试。” 紧接着小安便是将背后的梨蓬拿了下来,扫了扫地面上的雪,盘腿坐在了雪地上,捧着脸,默默地发呆。 青葫芦则是朝着孕育自己的藤曼走去,手中施展着术法,收了这根青藤。 约莫有一炷香后,陆尘然碰了碰小安: “好了没?” 小安抿了抿嘴巴,有些委屈: “大人教过小安,小安给忘了.” 陆尘然:“.” 他揉了揉小安的脑袋,温和道: “没事的,小安现在就一直在心里默念,‘大先生想要见安城隍’就好了。” “.” 佳木郡。 浓雪抹着城隍庙,一片净白。 安道韫一席白衫默坐于窗下案,处理着佳木郡的要事,水祀的到来,让她本就繁忙的工作更加雪上加霜,便是连一点空暇的时间都没有了。 只是她向来是不善于表达的,手底下的文武判官也不敢打扰自己,各自坐着手中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了碎碎念,她蹙着眉头,凝心聆听着: ‘大前争想叫见安城隍?’ 什么意思? 略微思索了一番后,便是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一缕青烟便是弥散此间。 小安皱着眉头,盘坐在雪地上,小手死死的抵住太阳穴,一副努力思索的模样。 见得这一幕,陆尘然感觉到有些好笑,蹲下身子,大手便是揉着她的小脑袋,笑着道: “小安,实在不行就不要和安城隍联系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 ‘自己的驱水小术倒是不知道能不能搬起这种怪河。’ 一边思索着,一边温柔的揉了揉小安的脸颊。 便在此时, 小安突然抬起头,一双冷眸凝视着陆尘然。 雪染的睫毛浅浅一伏,闭了下眼,好似吐了一口冷气,继而伸出手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被陆尘然所摸过的脸颊,尚还带着几分掌心的余温。 陆尘然愣了一下,望着那双眸子。 ——同记忆之中的那白衣城隍,冷漠如出一辙。 感谢:陌己为尘的5000点打赏!!感谢凡人的500点,感谢月下孤影笙的500点,感谢韶华老去的500.感谢525的盟,倾河子夜,离愁别怨,书友712的200 第56章 赎罪(求追读) 小安立身在那棵榕树下,仰着头,凝视着陆尘然。 这还是安道韫成为城隍以来, 随着本尊的神识进入了小安的体内,这一路走来的所有记忆便是如同洪流走马观,疯狂地涌入了安道韫脑海,深缠神魂。 她的眸子略微闪烁了一番,细眉微颦,继而便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那些胡乱的东西,淡淡开口道: “唤我来,何事?” 见到这同安道韫如出一辙的眼神,陆尘然便是知晓安城隍本人亲自到来了,双手作揖道: “陆某仓促唤安城隍来此,多有打扰。” “只是此地所凝成的妄念已经渗入了这条山涧中,村中之人饮不得此间的水,陆某想着安城隍是否能术法磨灭此间的妄念.” “.” 闻此言,安道韫淡淡的点了点头,不大一点儿的小个子背着双手,环视四周,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青葫芦的脸颊上生出了几分惊异,心中嘟囔着: ‘这个女童原来是佳木郡的城隍?个子不大拿捏的腔调倒是滑稽。’ 青葫芦仅仅只是念叨着什么,突然便是看到安道韫扭过头来,那双寒眸直勾勾的盯着她,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我是心里面说的,她瞅我做什么?心眼儿不会这么小吧?’ ‘这女人不会能听到我的心声吧?不可能吧.’ 青葫芦这么想着,紧接着,就看到安道韫那双清冷的眸子在她的身上来回打量着,继而朝着她走了过来,伸出手便想要摸青葫芦的脑袋。 ——而后小安的手便是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安道韫忘记了,她现在借用的是小安的身体,个子不够,便是踮起脚尖也只能将将触碰到青葫芦的肩膀。 唇动了动,有些欲言又止。 陆尘然轻咳了一声,出声缓解了此刻的尴尬: “安城隍,您要做什么?” 小安的冷眸闪烁,仔细地凝视着青葫芦,两息后,淡淡开口道: “葫芦,低头。” “.” “青葫芦,听安城隍的,低头。” 青葫芦哼唧了一声,不情愿的俯身颔首,余光却漫不经心的掠着身侧的一切,偷瞧着陆尘然,蓦地,细眉一颦,感觉脑袋上奇痒无比,身子便是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紧了紧腰间的手,鼻翼两侧滚出细珠。 安道韫收回了手,忽然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坏葫芦。” 青葫芦瞪大着眼睛,起身叉腰,梗着脖子,便是同安道韫辩解道: “我是好葫芦。” 然而,她发现安道韫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反而是看向了陆尘然。 陆尘然眯着眸子,望着这青葫芦,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见此一幕,青葫芦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莫非这两个人想要在这儿将自己抹杀掉?这么胡思乱想着,便是见到陆尘然不紧不慢的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青葫芦的心潮随雪翻涌,心中已经笃定这狐裘男子要对自己动手了,不由自主的便是向后退去。 陆尘然却已经走至她的身旁,伸出手,便是朝着青葫芦的脑袋上触碰了过去,继而在青葫芦惊恐的目光中,掌心一握,抓住了她脑袋上的一枚黑色的小葫芦: “安城隍,你是说此涧的妄念同这枚黑葫芦有关系?” 他刚才站在两人的身旁,看的真切: ——安道韫伸出手指点在了青葫芦的脑袋上后,便是有一枚黑色的小葫芦缓缓地浮现,附着其上,散着一股浓烈的妄念气息。 安道韫点了点头: “这葫芦,被种了妄念种子。” 妄念种子? 应当是那只所谓的白鹿仙子埋在地下的。 “姓陆的,你放开我.” 青葫芦使劲地晃动着身体,想要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见此一幕,陆尘然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便是朝着她的脑门一点。 彭—— 青衣女子便是再次化为了葫芦的样子,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她的葫芦上,挂着一枚小黑葫芦,在这皑皑的雪中,分外明显。 安道韫来到了青葫芦曾经生长的藤曼处,俯身检查了一下地面上的痕迹,开口道: “种子种在这里,若是吸满此涧妄念,结出妄念葫芦,怕会酿成大错。” “.” 青葫芦此刻也是反应了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 “那这黑葫芦要怎么才能从我的身上取掉啊?” “.” 面对陆尘然,她心中也有些惧意,若这黑葫芦真的解决不掉,自己怕是要挨上一刀,就是她千年的道行也要化为泡影。 但青葫芦有一种感觉,对方并不会这么做,所以才有些有恃无恐。 安道韫冷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 安道韫打量着山涧的源头之处,继而便是伸手朝着那山涧一招,便是在青葫芦的震惊之中,小手一挥。 随着轰轰隆隆堪比雷声的巨大声响,山涧中的水汽蒸腾如滔滔雾海,整条山涧中的水,开始缓缓向上升起,顷刻之间便是化作细流,尽数涌进了那枚小黑葫芦之中。 “此涧的妄念,因你而生,便只能伱来消解。” “.” “凭什么我要消解这妄念?” 陆尘然伸出手来便是对着葫芦猛敲了两下,而后抬起头,看向安道韫: “这葫芦罪孽深重,既然不愿消解妄念,安城隍可有法子治她罪过?” 安城隍冷冷的瞥了一眼青葫芦,淡淡道: “那便任由她变为妄念葫芦,炼化了便是。” 青葫芦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心中一慌,在陆尘然的手心里晃了晃。 “我我我消解就是了。” 而后她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向上瞄着那枚小黑葫芦,低下葫芦头,想了一会儿,低声开口道: “那我.要怎么消解?” 陆尘然抬手又是敲了敲青葫芦的脑袋,力道不小,砰砰作响: “自然要去赎罪。” “我怎么赎罪?” “行善。” “哦,我知道了。” 见到这葫芦罕见的低下头,陆尘然又是将青葫芦捧了起来,表情难得生出几分严肃: “坏葫芦,你真的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行善啊。” “那陆某问你,若是有朝一日你行善有成,身上所负的妄念逐渐地消散了,那你还会继续行善吗?” “那会儿我都没有罪了,我干嘛行善?” 陆尘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青葫芦常年累月被这妄念所噬,潜移默化中是会影响这葫芦的心性的,也不可能立刻就扭转了她的心性。 而后他便是将这葫芦挂在了身上,淡淡开口道: “那就先跟着陆某,为你之前的过错,赎罪吧。” 青葫芦似乎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便是问道: “那骗我的白鹿不用赎罪吗?” “.” 第57章 寒梅泉(求追读) 此刻,青葫芦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挂在藤曼枝头,呆在这山上千年,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面容和善的白鹿婆婆,告诉了自己解脱的方法,可没有想到那人竟是利用自己凝结那什么妄念葫芦.这么想着,心中就越发地气闷,却又只能颓然的叹气。 陆尘然知道她心中所想,淡淡开口道: “自然是要的。” “姓陆的,你带我抓她去,敢骗老娘,老娘一定要把她打个半死!” 陆尘然又是在她的葫芦身上弹了两下: “想那么多,先把你的黑葫芦抹去吧。” 青葫芦自挂在陆尘然的腰间,两片葫芦叶子抖了抖,不再说话了。 小安道韫见到此间事了,便淡淡道: “陆先生,若无事,吾要走了。” 陆尘然双手作揖,感激道: “谢过安城隍了,陆某感激不尽。” 若是此前,安道韫定然是淡然点头,直接走人。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她的脑海中多了一些小安带给她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望着面前的这个狐裘公子,眸子深处就浮现出了几分莫名之感。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相较之前,多了不少。 “本就是吾的辖下,还要谢过先生帮忙。” “安城隍客气了。” 安道韫点了点头,继而便是重新盘坐在了雪地上,淡淡开口道: “小安,就拜托先生了。” 言罢,寒眸便是一闭,还不忘重新背上那梨蓬。 不多时,小安便是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那双眸子深处,再次浮现出了几分愚蠢中带着点澄澈的味道。 她抬起头,瞅着大先生正在看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便是一脸委屈道: “大先生,小安已经叫过好多次大人了,大人就是没有来。” 陆尘然愣了一下,继而便是莞尔一笑。 看来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小安是并不知晓的。 他伸出手来,揉了揉小安的脑袋,温柔道: “小安刚才已经叫来大人了。”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那大先生有没有和安吻大人说,小安很听话。” “当然说了。” “小安不信。” “嗯?” “因为小安之前说大先生煮的牛肉不好吃。” 挂在陆尘然腰间的青葫芦‘噗嗤’一笑,开口道: “姓陆的,你煮的肉是有多难吃,能让娃娃记到现在?” “煮给伱尝尝就知道了。” “我不吃牛肉,有酒喝就行,对了,姓陆的,我警告你,以后绝对不能用老娘装酒,听到没?你自己再找个葫芦去。” “为什么?”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看我心情吧。” “绝对不行.你这白狐狸,干嘛咬我的葫芦叶子?你还咬?” “.” 夕阳逐渐隐去了。 夜色如水,洒落一地婉约。 一轮月光拂遍漫山的雪,映照着玉馈干涸的泉床。 陆尘然抬脚朝着玉馈泉走去,思索了一番后,便是伸出手指,轻点着裸露在外的是鹅卵石。 天上飘散着雪,凝成寒霜,洒落在冻结的大地上。 倏尔, 一方泉眼重新出现在了这干涸的泉水之中。 继而,周遭的一切雪皆是化作水流,倾入这方玉馈泉水之中。 泉流似温软的手轻轻的抚过泥土紧皱的眉头,又似一粒种子正缓慢的破土而出,根叶青青,绽放出柔软的朵。 夜澜静,裹挟着风霜湿了他的狐裘。 哗啦啦—— 这崭新纯净的山泉水沿着曾经的河道,不断地朝着山下所流淌着,满溢着曾经挤满了妄念的山涧。 桃村的水,以后能喝了,并且这个冬天都不会冻结了。 村民们,也再也不需要煮雪水了。 陆尘然长呼了一口气,望着月色之下的这汪新泉,而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自怀中摸出了安城隍曾经赠予自己的那‘一叶寒梅’。 轻轻的将其投在了这汪新泉之中。 四野先是有淡淡酒气浮动,继而,这酒气便是越发地浓郁了起来,很快便是重新化作了一汪酒泉,徜徉在这汪新泉之中。 酒泉这等奇物,是不应该因他而消失的。 或许,数个甲子后,这一叶寒梅就会如同之前的那根青藤一般,凝结出新的灵物,到那时,此地又会有怎么样的一方光景呢? 做完了这一切,陆尘然转身便是想要离去,只是他的目光却是重新的停留在了那刻着玉馈泉几个大字的岩石。 思虑了片刻后,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这儿,不应该叫玉馈泉了吧。” “应是——” 挥手间,这方石便在他的驱石小术施展下,伴着风雪酒气,重新凝成了几个大字: 【寒梅泉】 “呼” 村长的手中捧着仙桃,沿着那位陆小先生所留下的足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 一路走来,三人并没有见到任何奇异之处,这座山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山,不过景色优美了点儿。 伴着朝阳,三人循着陆尘然的脚印一直追到了落日。 “陆先生走的可真快啊,明明比咱们上山也早不了多少,怎么就追不上呢?” “别抱怨了,陆先生可是仙人,留下脚印才奇怪。” “我没有抱怨,我是在感叹陆先生的神异!” “是不是要到山顶了?” “好像是啊.那个人是不是陆先生?” 水生的面色一喜,连忙是开口道: “肯定是啦,那只狐狸不是在陆先生旁边吗?” 三人正要追上前,将手中的仙桃送过去的时候,突然之间便是停下来脚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此处,是月色的世界,含着林梢,透着远处的青山薄如纸。 近处,松针在微风中轻摇,落下雪点点沾身。 干涸的泉眼之中,一汪泉水缓而无声,向外蔓延着。 而这一切,静澜的像一幅画卷。 着狐裘的公子,挥手之间便是卷起万丛雪化为泉水,涓涓细流 “陆先生” 浓郁的酒气弥漫着整座山间。 “.真的是仙人。” 原来山上真的有酒泉。 “原来,赐予此山酒泉的,就是陆先生。” 老村长喃喃自语道。 手中的仙桃微微晃荡着,继而便是感觉到了陆尘然的气息,自从村长的手中跳下,直奔陆尘然而去。 陆尘然神色诧异的接过了那硕大的桃子,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结缘桃神仙桃:(0/4)】 【桃不知生时桃,为仙人化后,草木逢春,结仙桃。】 【.】 第58章 临江渡 “陆先生,小老儿总算是见到您了。” 老村长上前走了两步,年近六旬,身子却是硬朗,走了一天的山路,仍是红光满面,笑呵呵的凑了上去: “先生上山的速度可真快啊。” 陆尘然回过头来,有些惊讶的看着走上山的黄村长。 心眼告诉他,面前之人并非是妖鬼所幻化的,这倒是让他的心中有些许不解,桃村的祖训不是不能上山吗?而且,突然飞到自己手中的这棵桃子,是怎么一回事? 似乎是看出了陆尘然的疑惑,村长眼中满是敬意的开口道: “陆先生,这仙桃是桃神委托小老儿交给陆先生的。” “桃神?” 老村长斟酌着话语,将自己满肚子的墨水搜刮了一番,尽量说出一番文绉绉的话语: “先生,就在您上山的那天早上,桃神前日一晚在寒雾霜露之中抽出了新芽,山下的整片桃林尽数开了桃,这桃子就是桃神他老人家给先生的谢礼。” 陆尘然先是一愣,继而便是想到了此前上山时,所见的那棵被雷所击过的古桃树,不由得莞尔。 原来是它啊。 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无意之举,竟然让这株桃树活了过来。 “小老儿想着,一定要把这桃尽快给先生送过来.” 陆尘然将这仙桃捧在怀中,周遭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淡香,面色温和的笑了笑: “既然如此,桃神的好意,陆某就收下了。” 见到这位陆先生收下了仙桃,老村长松了一口气: “陆先生,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下山吃个晚饭吧,家里的婆娘已经为先生煲好了鸡汤,还炖了菹烩猪肉.” “却之不恭。” 陆尘然摸了摸肚子,今日也就早上吃了点儿难吃的水煮牛肉,一整天没有吃饭,也确实感觉到饥饿了。 “老头儿,有酒喝没有?” 就在这时,陆尘然腰间的青葫芦突然出声,将正在朝山下走的村长吓了一跳,四处张望着,随后便是一脸震惊的将视线放在了陆先生的腰间。 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看。 会说话的葫芦?还有两只眼睛? 陆尘然微微皱了皱眉,抬手便对着青葫芦锤了两下。 砰砰—— 随后看向老村长,面带歉意道: “这顽劣的葫芦平时野蛮惯了,不懂得人间礼法,还请村长不要放在心上” 村长擦拭了一下额间的冷汗,连忙是堆笑道: “陆先生,不碍事的。” “葫芦.大人想要喝酒,小老儿家中还有陈年老酒,管够.” 只是余光却还是瞥着那长了两只大眼睛的青葫芦,其神态灵动,似有灵智,每一个眼神的变化都值得他琢磨,心中暗自感叹,这就是仙人的法宝吗?得见一次,此生何其庆幸? 难怪家中老者常说,活得久的见过的就多了,今时所见,都是可以写进奇谭之中,流传于后世的. “村长,村长,那山涧中的水能喝了!!” “一个时辰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那水就消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山上就流下了新的泉水。” “水流哗啦啦的,都不会结冰。” “.” 几人刚刚下山,来到那片桃林前,便是有几个小伙子围上前来,七嘴八舌的开口道。 水生土娃相互对视了一眼,面色之上便是有几分自得之意。 他们可是亲眼见到了陆先生施展术法的。 随后便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上前,大声开口道: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陆先生来这儿上山,就是为了帮咱们村儿解决这事儿的!” “哼哼,我可是亲眼看到陆先生施法了。” “.” 见到土娃这么说,一众村民恍然,相互对视了一眼。 果然是陆先生! 继而神色中便满是敬意的望着站在村长旁边的那位狐裘先生: “多谢陆先生!” “陆先生可真是高人啊” “俺回家就给先生立匾,供奉先生.” 这位陆先生来桃村,先是救活了桃神,又是将这几百年不能喝的山涧的水源给盘活了,这件事简直就是闻所未闻,除了神仙手段,又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一定是老天派下来拯救桃村的。 有一些年龄不大的,一股脑儿的跑到土娃面前,说尽好话,央求着水生土娃给他们讲一讲方才所见,水生哪里体会过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说话间就有些飘飘然,一脸的牛气十足: “咳咳。” “这就要从陆先生自天上下凡开始说起.” 一众村民皆是围坐一团,一边听着,一边惊呼感慨,对水生和土娃两人羡慕不已,心中暗自懊恼着为何跟着村长送桃的不是自己。 即便陆尘然的脸皮再厚,可是听着那两个小伙子在一旁不避人的吹捧着自己,时不时的还添油加醋的说上几句,心下也是生出几分尴尬无奈。 同村长做了个揖后,便是匆匆离开了这儿,朝着那株古桃树走了过去。 这株桃树,同来时所见已经大为不同,夜色浓雾之中,老桃树宛若一团阴影,原本灼焦的枝干上,抽出了许多新芽。 在他的心眼所观之下,可以见到这老桃树的周身遍布着青绿色的点点灵光。 隐隐能感觉的到这老桃树在吞吐着这些绿色的灵气光点,虽然动静细微,但在他的心眼之下却是无所遁形。 陆尘然的心中惊讶之余,眉宇间又是露出了思索之色。 桃树乃是天生灵木,这桃树怕是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套呼吸法。 ‘这株桃树怕不是得了道。’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那桃树朝着陆尘然伸过来了一根树枝,继而便是一道苍老的声音传至他的脑海之中: “老朽谢过仙长指点明路,仙长真乃高人也。” 陆尘然眨了眨眼,他倒是没有想到这桃树竟然生了灵智,而看样子道行造化还不低,随后便是拱了拱手: “举手之劳,陆某只是一去上京闻道的游人,当不得老先生口中的仙长。” “亦是不知陆先生仙乡何处?” “佳木郡石头县的狐山。” “老朽没有听闻此仙山,想来也是一处仙境吧,陆先生是想要上京闻道,不知是明年何时?” “并不是明年,就在今年的腊月初九。” 老桃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那陆先生的时间可不多了,不知先生打算如何去往上京?” “自然是沿着官道步行而去,不过上京距此地五万余里,若是陆某沿官道步行而去,怕是要走上半年,不知老先生可知近路?” 老桃树思索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道: “陆先生可曾听闻过临江渡?” “.” 第59章 一路向南(求追读 临江渡? 陆尘然自怀中摸出了那本《北境地志》,寻找了一会儿后,发现了这个标在沧江旁的渡口,就在北江郡的下游: “据此地向东南六百里的临江渡吗?” “应是此地。” “老先生,此地有何特殊之处?” “临江渡寅时会起雾,届时有可能会有一艘蜃气楼出现在雾气之中,据传闻那蜃气楼可在冰上行驶,速度奇快,可日行五千里.不过老朽也是只听闻。” 就在这时,老村长红光满面的来到了陆尘然的面前,恭恭敬敬道: “小老儿代替桃村所有村民,谢过陆先生大恩,还请陆先生在这桃村多留几日,让我等也好好招待先生一番!” “.” 陆尘然双手作揖谢过了这老桃树,随后看着老村长笑道: “多呆几日倒是不必了,陆某还有要是,今晚给口饭吃就好,实在是太饿了。” “那是自然哈哈哈,陆先生还请跟着小老儿来。” 作别了这棵老桃树,陆尘然跟着村长一路朝着桃村中走去。 村里面热热闹闹的一大片,一众村民们已经在外面摆了好多桌子,一个用泥砌成的土灶台上,拜放着一口大铁锅,正向上冒着腾腾热气。 村民们尽是聊着天,等着开宴,十数个村妇围着案板上,洗菜炖菜切菜,忙得不可开交。 小安的鼻子嗅了嗅,眼睛便是瞪得大大的: “大先生,好香啊咦?那被捆着的是什么?” 陆尘然朝着村子里头望去,一头肥猪的四个蹄子皆是被麻绳捆绑了起来。 继而他的脸颊上便是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肚中的馋虫被勾了起来,感慨道: “这是要杀豕了。” “杀豕干什么?” “自然是吃肉啊。” “哦。” 老村长冲着陆尘然神神秘秘一笑,继而便是有些洋洋自得道: “陆先生,您怕是没有吃过菹吧,菹的味道可堪称是一绝,那县城里头可是很少能吃到正宗的.” “用尖刀朝着那豕的脖子一囊,用个铁盆接满豕血,洗干净肠衣,将整盆灌进去,做成血肠,连同着豕肉和菹一锅炖,啧啧啧,那滋味儿——” “.” 陆尘然望着那正在磨刀的屠户,眸子中便是有几分期待,心中则是默默念着。 ‘酸菜炖猪肉吗?那还真的是有够怀念的。’ 对于生活在蓝星东北地区的人而言,无论处在何地,所有的思念不过是一碗酸菜。 相较于南方的酸菜,北方的酸菜更有一种独特的味道,若是单单从饮食文化的角度去分析,那酸菜就是东北地区的饮食文化精髓,极具东北地域风采的‘杀猪菜’,若是缺少了酸菜,便是什么人间美味亦是会黯然失色。 酸菜炖排骨,酸菜猪肉炖粉条,酸菜鱼. 酸菜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周礼》记载酸菜又称为“菹”,“馈食之豆,其实葵菹”,便是有关酸菜的表述。 而《北境地志》中,对于这“菹”的解释则更为透彻,‘菹,阻也。生酿之,遂使阻于寒温之闲,不得烂也’。 陆尘然抱着小安,雪狐在他的肩膀上趴着,默默地望着桃村这红红火火忙碌的模样。 月色高悬,照着这人间烟火。 滚滚的热油中,炸着‘油滋了’,香气随风而散,顿时惹得一干人食指大动。 “陆先生,饭做好喽,开饭啦!” 陆尘然摸了摸小安的头,温和道: “我们去吃饭吧.” 浓烈的杀猪菜的香味儿环绕在村中,土灶台下簇簇火噼里啪啦,猪肉在铁锅中翻卷着,伴着漫天飞扬的大雪。 桌上的笑声响彻整个天际,觥筹交错,把着酒盏撒欢,不多时便各呈酣态。 酒起数番,意畅若海。 也许,这是所有北境人心中最快乐的时候吧。 那是最为纯粹的笑容,亦是此间村民最为淳朴的心性。 无论蓝星,亦或此间。 或许在这个世界,更能体会到在蓝星已经逐渐隐去的那个时代吧,弥足珍贵。 清晨,薄雾微澜。 晨雀轻鸣于松枝,跳跃展翅时,便是惊落了片片雪。 陆尘然打了一个哈欠,从炕头中伸出了胳膊,一阵寒风吹过,顿时将他冻得一哆嗦,连忙将整个胳膊伸进了被窝之中。 这是他自打走出佳木郡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晚,烧热的炕头,尽管现在已经凉了,但依旧舒坦不已。 雪狐蜷在他的怀中睡得正酣,小安睡在左边,似在做梦之中,尚还匝吧着嘴角,显然是梦到了什么东西,青葫芦的肚子中盛满了酒水,摇摇晃晃的呆在炕头上,打着哈欠。 陆尘然的脑海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桃神仙桃结缘:(2/4)】 【与蛾翼袱结缘:(9/50)】 【与北境苍松枝杈结缘:(6/100)】 【与醉酒葫芦结缘:(2/365)】 【与剑水龙吟结缘:(20/365)】 【与北境雪狐结缘:(3030/3300)】 【.】 似乎是看到陆尘然醒了,青葫芦就朝着他蹦了过来,开口道: “姓陆的,你快点一下我!我不要在你的身上挂着” “那你听话吗?” “我我我我自然听话。” “嗯,那听话,不变。” 青葫芦:“.” 强忍着睡回头觉的欲望,陆尘然起身穿好衣衫,跨上青葫芦,将水龙吟系在腰间,摇起小安,收拾好行囊,便是走出了房间。 “陆先生这就走了?可是嫌弃小老儿招待不周?” 黄村长正在喂鸡,见到陆尘然已经穿戴整齐,连忙是迎了上来。 “村长这是哪里的话,昨晚的饭菜实乃陆某吃过最好的饭菜,其实陆某很想多呆一些时日的,只是上京旅途遥远,陆某着急赶路,实在不便多留。” 黄村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便是从屋子内拿了很多干粮,又是递过来了一些碎银子: “陆先生为桃村引了新泉,实乃桃村大恩,只赠一些干粮于理不合,略备一些银钱,给先生当作盘缠,还望先生不要拒绝了。” 陆尘然坦然的接过了这些干粮,却是将这一把碎银子退了过去: “村长的好意陆某心领了,只是这钱陆某是万万不能收的。” “还请村长收回去吧。” 他已经从那山上有所收获了,引新泉也不过随手而为之的,无需厚礼相送,收下反倒是心中生愧。 黄村长面色复杂的望着陆先生,心中感慨万分。 这就是有道的仙人吗?果真俗辈所能理解。 见陆先生拒绝也不好强给,只得亲自的将他送到了村子的门口处: “陆先生这是准备去哪?” “去临江渡。” “那可是有几百里的路程呢,陆先生可沿着这山路一直向南走,就能看到北江郡的官道了。” “谢过村长了。” “哪里哪里,陆先生客气了” “村长,那就此别过了,” “陆先生慢走。” 黄村长对着陆尘然便是深深施了一礼,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别,便是今生难见吧? 或许,仙凡就是如此。 “吼吼——” 桃村外,虎山神甩了甩身上的雪,便是朝着陆尘然一路小跑了过来。 它已经在村外呆了一整天了。 陆尘然笑了笑,摸了摸虎山神的脑袋: “山君,出发,去临江渡。” “吼——” “嘤——” “大先生,我们走喽!” “姓陆的,伱给老娘放出来,嗯?这儿怎么还有只大猫?” “.” ps:求追读!这几天的追读很重要,关乎一个重要的推荐位置,求大家不要养书!感谢。 第60章 小夷,要是你就是姨娘该有多好啊 一声鸡啼天破晓,日拂松林。 冬雪皑皑,这样的时节,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陆尘然裹着暖和的狐裘,坐在一棵松树下烤着火,手中则是翻看着那本《北境地志》,规划着这几天的路程。 按照逐竹简上所标注的路线行走的话,想要前往临江渡,最近的一条路就是穿过烂桃山,然后坐船沿着一条名为‘漨水’的不冻河,一直向下游驶去。 若是按照这个路线走,不过两日就可以能到达临江渡。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霁迎面吹来,不多时手便是没有什么知觉了,陆尘然咬着牙将那竹简塞进了蛾翼袱中,揉搓着冻得通红的手。 雪狐的眸子中带着几分心疼的走了过来,蓬松的狐尾裹着陆尘然的手,像个暖手宝。 见状。 陆尘然温柔的揉了揉它的脑袋,出声自语: “小夷想不想素姨?嗯,就是那个从老鹰嘴巴里面把你救下来的女子” “嘤——” 雪狐眯缝着狐眼,伸出小爪子摸了摸他的脸。 陆尘然捉住雪狐的小爪,在她的疑惑之中,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将脑袋深深的埋在了毛茸茸的狐毛之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呼——” 脸微仰,眼微眯,嘴角带着惬意而满足的微笑。 这种感觉,没有养过猫的人是绝对体会不到的。 那是一种打心底自外洋溢出的幸福满满,动作的俗称是‘吸猫’,即便这并非是猫,而是一只狐。 雪狐的脸颊‘唰’的一下就染上了一层晕红,四只狐爪僵在半空中,刚想要将他踹开,却是反应过来,一只普通的狐狸是不应该有这样的力气的。 便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羞涩,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上胡乱施为。 “嘤——” 陆尘然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幽香,那味道同姨娘身上的体香如出一辙,他将雪狐缓缓地放了下来,眸子中带着几分复杂的看着她: “小夷,要是你就是姨娘该有多好啊” 阳光洒落在人狐中间,散落着几分旖旎的味道,衬托着此时的那种欲说还休的感觉。 只是,明明一伸手便能触碰到对方,却又有一道隔断,若横亘天涯。 陆尘然的叹息声落下,雪狐的眸子顿时瞪的又大又圆,狐狸脑子中写满了震惊。 她没有听错吧刚对着狐狸做出这种事,又说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话,这这这这话是能说的吗? 是自己的理解有问题,还是什么? ‘应该只是很想自己才这么说的吧.和刚才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联系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这么想着,雪狐的眸子之中便是温柔了起来,脸颊贴了贴他的手掌心: “嘤——” “大先生,你起来的好早啊。” 小安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虎山神,随后又是眨了眨眼睛,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有些疑惑道: “大猫,伱是不是变小了?怎么感觉没有之前大!” 虎山神打了一个哈欠,虎嘴大张,近乎能装的下小安的脑袋,经小安这么一说,虎头便是低了下来,随即便是瞪大了眼睛: “吾虎怎么变小了?” “一定是” 一定是饿的这句话它刚欲脱口,瞥了一眼陆尘然后,便是生生地咽了下去,打了个含糊: “.修炼有成。” 陆尘然眯着眸子思索着什么,随着从石头县一路走来,他也逐渐察觉到虎山神的变化,在自己心眼的观测之下,这只老虎的气似乎越来越足了。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那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桃神仙桃结缘:(4/4)】 【.】 继而,金书扉页独属于仙桃的那扉页上,便是有字迹悄然出现: 【结缘仙桃,令种疾生结实,获种灵小术】 【.】 ‘可以让种子快速的生长,结出果实?’ 他的眸子中闪过了几分惊奇。 这倒是让陆尘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老道在闹市用梨核种一树梨子的故事。 ——就是不知这神奇的小术是否也能达到此般效果。 随即他摇了摇头,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扬灭了燃着的火堆,抱着雪狐朝着那条通往烂桃山的小路行去。 腰间的青葫芦晃荡着,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扯着嗓子: “姓陆的,要么点我一下,把我放出来,要么就把葫芦往上提一提,别放在你的裤裆.” 不出意外的,又是挨了两下,方才消停了一会儿。 偏离了北江郡的官道,这条荒野小路显得格外冷清,冬日雪簌簌,更让这条道路人迹罕至。 行进了十几里的山路,都未能看到一户人家。 日头逐渐西斜,穿过林梢,洒落雪上,投下斑驳的橘红淡影。 不知道行了多久,沿着这条山间小路,陆尘然终于来到了《北境地志》之中标注的名为烂桃的山脚下。 整个烂桃山云雾一片,若从上往下俯视,好似馒头形状的山似被一团轻纱眷眷裹着,松针上挂满雾凇,路边的岩石隐隐泛白。 山中的溪水早已冻结成冰,踩在积雪上,软软的,咯吱咯吱作响。 水袋子中还存着不多昨晚烧剩的凉白开,好在只有陆尘然同小安两人喝,倒也够用,虎山神没得喝,渴了便只能吃雪了。 “噗——” 树上突然有一棵松子扔了过来,陆尘然仰起头,便是看到了一只浑身毛发皆为棕褐的长尾猴,尾巴挂在树枝上,舔着唇,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包袱。 陆尘然眨了眨眼睛,面容上浮现出几分奇异之色。 这猴子竟然不怕自己身旁跟着的老虎,真是奇怪,难道不怕这虎精吃了它? 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动作得到了回应,那长尾猴搓了搓手,贱兮兮的跳了下来,手中抓了一把挑好的松子,和人一般两脚踩在雪上,歪歪扭扭的走了过来。 随后指了指陆尘然的包袱,又是指了指手中的松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摊开了手。 “你这猢狲倒是有趣,你是想要和我换吃的?” 陆尘然俯下身子开口问道。 长尾猴顿时点了点头,又是挠了挠粉色的猴屁股。 “我这的干粮也不多,只能给你换一个。” 一边说着,陆尘然自蛾翼袱中摸出了一块儿干粮递到了猴子的手里。 猴子一脸笑嘻嘻的接过干粮,将手中的松子递了过去,又是朝着陆尘然拜了拜,便重新跃上了树干,一个转身消失在了林梢中,不见了身影。 “此处的猴子倒是颇有灵性.” 就在这时,小安从虎山神的脖子上跳了下来,揉了揉冻得有些发红的脸蛋: “大先生,小安渴了,要喝水。” 陆尘然将包袱中的水袋拿了出来递给了小安。 小安摇了摇水袋,一脸失望的开口道: “大先生,没有水了。” “没了吗?” 他在包袱中翻找了一会儿后,想了想便是摸出了那枚桃子,递了过去: “那就把这桃子吃了吧。” “小安吃了桃子,大先生和小夷就没得吃了。” “你怎么不提吾虎,吾虎背了你这么久,脖子都酸了。” 虎山神一脸幽怨的看着小安,眼巴巴的望着那棵桃。 “大猫是吃肉的,不吃桃。” 陆尘然思索了一会儿,想到了刚刚获得的种灵小术,倒是可以借此机会试一试。 随后便是俯身将桃子放在了小安的手中,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的笑了笑: “小安先吃吧,吃完记得把桃核给我。” “.” 第61章 猴儿酒(求追读!) “大先生要桃核做什么?” 桃子很大,需要小安的两只小手合拢方才可堪堪捧住,四野里不闻别声,唯余雪簇绒,浓浓的桃香徐徐浸来。 陆尘然揉了揉她红润的脸颊: “自然是种桃子。” “为什么要种桃子?” “只有一个桃子自然是不够大家吃的啊。” “哦。” 腰间的青葫芦听到两人奇妙的对话,两只大眼睛瞪得溜圆,大笑了起来,葫芦身子在风中晃荡着: “姓陆的,你脑子傻了吧,这儿天寒地冻不说,就是春天你种了个桃核,怎么也得等个几年吧。” 陆尘然曲指便是弹了这青葫芦一下,不咸不淡道: “你要是现在开始不说话,等桃子长出来了,还能分到几个。” 青葫芦哼了一声,闭上了嘴巴。 不远的树上,那只长尾猴正吃着口中的干粮,突然便是皱了皱鼻子,似乎是嗅到了桃子的香气,他一手捏着干粮,便是循着那香味儿跳了过来,尾巴挂在树干上。 继而,长尾猴捏着的干粮便是僵在了手中,一脸惊诧的望着小安捧在手中的那枚桃子,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桃子? 长尾猴的猴眼中满是艳羡,继而便是一阵抓耳挠腮,直勾勾的盯着小安大口大口的吃着那桃儿。 馥郁的桃香在这山中蔓延开来,醇厚不散。 不多时,桃子便只剩下了桃核,陆尘然寻了个空地,蹲下身子,拨开了泥土上覆盖的积雪,挖了个小洞,便将这枚桃核埋了进去。 伸出手指,一如催小术那般,对着这方泥土轻轻一点。 【种灵小术】 【令种疾生结实】 “啵——” 随着一滴晶莹的甘露落在了泥土之中,下一刻,山林天地间的一切是那般清晰,细致入微,可闻深埋雪下的桃核破土而出的细碎之音。 继而,桃核便在众人的眼中,破土而出,初时为新芽,而后疯狂向上生长,仅仅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已然葱郁。 细细的风撩着桃树的枝干,而后便是开非时,又是纷纷落下。 不多久,便是结出了一枚枚硕大的桃子,沉甸甸的挂在枝干上,浓郁的桃香肆意蔓延. “有桃子吃了。” “嘤——” “嘶——姓陆的,伱是怎么做到的?” “吾虎!” 虎山神一脸敬畏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切,舔了舔虎嘴,蹲坐在地上,搓着虎爪子,圆耳朵动了动。 ‘陆先生果真就是人仙啊,这桃子总该有吾虎的一份儿了吧’ 不远处的长尾猴瞪大着眼睛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咽了咽口水,将干粮放在嘴中,强忍着讨要一枚桃子的想法,连跑带颠的朝着远处走去。 烂桃山。 从名字就能看出,定是长了漫山的桃树方才以此命名。 此山地处偏远,又远离北江郡的官道,人烟稀少,这是人很少来到的地方。 也很难想象,在这么偏远的地方竟然有一座道观。 “踏踏踏——” 一阵疾步声传了过来。 一只长尾猴沿着口水,急匆匆地钻进了这道观之中,还不忘关上门,挠了挠猴屁股。 一丈多高的破旧泥塑立着,泥塑的右胳膊上挂着一个浮尘,左手则是放在膝盖上。 道观的供奉台上,坐着一只身穿破旧道袍的老猴子,相较于长尾猴,明显已是有了几分道行在身,此刻正在闭目养神,口中诵念着什么。 若是细听,便是能听得出应是《抱朴子》。 “老祖宗——” 长尾猴四脚并用爬上了那供奉台,挠着腮帮子,一脸笑嘻嘻的开口。 “你这小猴子,怎么了?又是哪里抢来的干粮?” 长尾猴将那干粮囫囵的咽了下去,眼睛瞪得大大的: “老祖宗,这干粮是咱换来的!不是抢的。” “哦?这山上还有行人?” “何止是人啊,咱好像看见了仙长!” “仙长?胡说八道!” “真的老祖宗,那仙长把桃核埋在地上,一点,唰的一下就长出来了一棵桃树,结了一大堆桃子,老香了.” 那原本坐的人模人样的老猴子听闻此事,眼睛顿时一蹬,竟是跳了起来,喘着粗气: “你这小猴子可不要编瞎话,咱可是会揍你的!” “咱哪敢骗祖宗啊,祖宗,咱想吃桃儿,太馋了.你给俺们换点过来” 老猴子却没有听这长尾猴的苦苦哀求,在这大殿内来回的踱着步子,苍白的胡须一翘一翘,心头便是躁动了起来。 它在这烂桃山已经活了三百年了。 两百年前,他跟随着一位道长学了识字,道长也教会了他诸多人的道理,还给老猴子去了取了名字,为‘明悟’。 明悟学了诸多道法,心中便是对世间因果多了几分敬畏。 后来老猴子亲手埋了老去的道长,继承了道长的这座道观,因为懂了人间礼法,这么多年对手下的一众猴子猴孙更是多有约束,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予与求,不像是某些地方的猴子,行那山野强盗之事,臭名昭着,惹人厌烦。 若是这小猴子说的是真的,那位种桃之人怕真的是有道的高人,怕真的是人仙也说不定 仙缘就在眼前,明悟不得不思考,这是不是它猴生仅有的机会。 随即明悟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的落日: “那仙长在哪?” “就在刚上山的那条路。” “去招呼大家,把咱七十年前酿的那几坛猴儿酒搬出来,找那仙长换几个桃子,动作要快点,莫要错过了” 小猴子顿时雀跃的跳了起来,舔了舔口水,走出道观便是吆喝了起来。 继而,四下里便是忽压压的冒出了一大群的猴子。 老猴子一脸严肃的看着这群猴子猴孙,咳嗽了一声,郑重其事的开口道: “你们一会儿抬着这三坛猴儿酒跟咱去见仙长。” “不要乱哄哄的,就按照咱平时里教给你们的,切莫乱了礼数,惹得仙长厌烦,听到了没?” 最后一抹阳光落了下来。 陆尘然坐在桃树下,抱着雪狐,一口一口的喂着她吃桃儿。 虎山神大口口的吃着这来之不易的食物,虽然老虎是不吃素的,但这可是陆先生施法变出来的食物,便是消化不良也要大吃几口。 青葫芦已经化为了人形,啃着桃子时,突然她的鼻子蹙了蹙,瞪大了眼睛,将手中的桃子放下: “姓陆的,你闻到酒味儿没?” “——绝对是好酒!!” “.” 第62章 桃与酒(求追读) 一边说着,青葫芦已经是坐了起来,循着酒香的方向看了过去。 酒香浓郁,渐行渐近。 继而在陆尘然的视线之中,崎岖的小路上,突然出现了刚才同自己换干粮的那只棕褐色的长尾猴,猴子的手中还拿着一个小旗,摇晃着,走在最前面。 跟在长尾猴后面的,则是跟着一串四尺多高的长尾猴。 令陆尘然感到神奇的是,这些猴子迈着的步伐很有秩序,踩着节点,虽然两只脚站的不稳,摇摇晃晃显得有些滑稽就是了。 在最后面,有六只更大一点,毛发的颜色更深一些的猴子,抬着三坛酒缸,上面用红泥封着,即便是如此,却依旧遮掩不住醇厚的酒香。 鱼贯行至道口,拿着旗子的那长尾猴便是四脚并用,来到了那穿着狐裘的先生旁边,停下了脚步,朝着后面张望。 看到这些猴子并没有威胁自己的意思,反倒是一脸客客气气的,陆尘然长身而起,手中拄着那根蛾道人的棍子,笑呵呵道: “不知诸位来此地寻陆某,所为何事?” 紧接着,猴群中便是走出来了一只身长五尺有余的金褐色长尾猴。 它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道袍,头戴着道巾,脚上穿着十方布鞋,满是绒毛的双手竟是对着陆尘然施了一个抱拳拱手礼: “无量寿福,贫道明悟不请自来,见过仙长,还望仙长勿怪。” “.” 一边说着,它的余光一边偷瞄着不远处站在那棵桃树下的狐裘先生,望着那挂满桃枝上的硕果,开非时之,结非时之果。 这确实是仙家法术。 只是,当老猴子凝神看向这狐裘先生时,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疑虑。 他感受不到这狐裘先生有半点道行在身,就仅仅只是平平无奇的站在那里,完全像个凡俗先生。 莫非这桃树并非那狐裘先生所变?是小猴子看错了? 便在这时,青葫芦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桃子,围着这老猴子转悠了一圈,便是哈哈大笑道: “你这猴头儿,学人倒是有三分模样!” “你的酒不错,让老娘尝尝——” 青葫芦的话语落下,素手一招,远处的一坛封好的猴儿酒便是凭空飞至她的面前,挥手便准备将那泥塑拍开。 老猴子眨了眨眼睛,挠了挠腮帮子,见得这得一幕,心下一惊。 莫非这女子才是真仙人? 凝神细观之下,也确实能察觉到这女子自身的道行极为深厚,怕是远远高于自己。 老猴子深吸了一口气,便准备要对这青衣女子一拜: “敢问这位仙子,可是” 话语未曾落下,却是见得那身着狐裘得公子,皱了皱眉头,面色上带着几分不悦,对那青衣女子开口道: “葫芦,不得对明悟真人无礼,把酒还给人家,回来。” 青葫芦瞥了一眼陆尘然,轻哼了一声,眼巴巴的望着身前的酒坛,有些不情不愿。 陆尘然对这顽劣的青葫芦有些头疼,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便是伸出手指,对着青葫芦虚空一点。 彭—— 一阵青烟弥漫。 青衣女子便是在一众猴子的面前化作了一个大青葫芦。 “姓陆的,你” 陆尘然上前一步,伸手捂住了葫芦的嘴巴,敲了两下,亦是不敢怠慢面前这道行不知多少的老猴子,抱拳还礼道: “在下陆尘然,见过明悟真人。” “.” 老猴子瞪着眼珠子,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道行深厚的青衣女子竟然只是这位狐裘先生的酒葫芦? ‘这究竟’ 老猴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低姿态,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敢问仙长,这葫芦.是您的.?” “陆某不过是一上京求仙缘的人,明悟真人的这声仙长可当不起,这只是一只贪嘴的酒葫芦罢了,让真人见笑了,不知明悟真人所来何事?” “老娘怎么贪嘴了?” ‘砰砰——’ 老猴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一跳,呼吸便是有些急促了起来,一脸惊疑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它有些紧张的抓着腮帮子,但已经确定面前这狐裘男子绝对就是仙人。 之前曾教化过明悟的那道人对它说过,这世间其实有一种人,修为已经高深莫测大道至简,看破红尘返璞归真,所以才会和凡人无异,而越是这种道行高深之辈,最喜游历红尘。 也就是属于那种好说话的‘范畴’,若是这种高人心情好了,随便指点一些什么,就能让自己此后的修行路上少了一些磕绊,求仙一路一片坦途,受益匪浅。 老猴子心中斟酌着话语,怎么才能让这仙长为自己的修行指点明路,却又不显得自己的目的性过重。 它的念头纷转,目光在那青葫芦身上游离一下,便有了些想法。 这仙长带着酒葫芦,想来就是好酒之人。 “明悟见过陆先生,额” 老猴子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探性地开口道: “贫道的猴孙们想要吃陆先生的桃子,贫道想着用自家酿造的几坛猴儿酒同陆先生换几个桃子,给猴孙们解解馋” 陆尘然愣了一下,继而便是莞尔笑道: “原来是此事啊,这一树桃子陆某也吃不完,送给真人的猴孙们吃便是了。” 一边说着,他便是拿起手中的苍松木棍,仰头打桃。 老猴子一阵抓耳挠腮,有些焦急道: “怎么好意思白要先生的桃呢?” 它挥了挥手,那几只小猴子便是将那几坛猴儿酒抬了过来,打开了泥塑。 瞬间,一股子浓郁到极致的酒香蔓延着整座烂桃山。 “这几坛猴儿酒,已经陈酿了七十年,还请先生莫要嫌弃,请收下.” 身后的猴子们对桃早已经是馋的不行,眼见得一个个桃子掉了下来,便是一窝蜂的涌了上去,猴手一个,啃得不亦乐乎。 猴儿酒? 陆尘然自然从各种典籍之中听说过,山中诸猴采百果于一洞,始为贮藏越冬粮食,但若当季不缺越冬粮食,猴儿们便会忘记曾储藏过一洞百果,然后这一洞百果便逐渐发酵,而后酿成一洞百果酒。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酒液渐少,想取猴儿酒,难上加难! 此类野酿,实属机缘巧合,真正的猴儿酒价值千金不换。 “那便是谢过明悟真人了。” 陆尘然也不扭捏,拄着那根打桃的苍松木棍,笑了笑 正要再说些什么. 下一刻。 “陆先生果真仙人也!” 噗通一声。 在陆尘然一脸惊奇下,老猴子竟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磕头便拜: “陆先生仙法道行高深莫测,还愿同老猴以仙桃换酒,真是有道高人。” “老猴子我在这烂桃山上修行了几百年无法无依,如今绞尽各法不得再进,先生可愿,可愿指点一二,感激不尽。” “.” 第63章 北境烂桃山雪猴(求追读!) “真人这是何意?快快起来!” 老猴子却是长跪不起,他心中更加确定眼前的狐裘先生便是它一直所寻的真仙。 几百年的等待,仙缘就在眼前,它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陆先生,老猴子我自开了灵智,便勤勉修行,只是不得正法,修行至今久不得进,始终不得入道,岁月蹉跎,感寿命不久,还望陆先生怜悯,点我一二。” 趴在一旁的虎山神瞅着这老猴子跪地卖惨的样子,张着大嘴,无聊的吞着积雪,心中却是不由得生出几分洋洋自得。 一股子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瞧这老猴子,不像吾虎早已经长伴先生左右,日日感悟仙缘。’ ‘啧啧,猴和虎亦有差距!’ ‘.’ 陆尘然有些哭笑不得。 “真人只怕误会了,陆某自身尚且不知道途何在,真人自修行于烂桃山几百载,算来更是陆某前辈,陆某又何德何能胆敢出言指点真人?” 一边说着,一边便是将手中的苍松木棍放在了一旁,伸手便要扶起这老猴子。 老猴子顿时有些捉急,心有不甘道: “陆先生莫非视我为妖族异类方才不愿指点?我见陆先生身旁有虎山君伴身,老猴子我修行日久,自持清净,也从未做过恶事,更是规束众多猴子猴孙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也算是有几分功德在身,陆先生为何不愿意怜悯于我啊?” 陆尘然闻此言,伸到半空中的手便是缓缓地放了下来,长叹一口气道: “非是陆某不愿指点真人一二,实在是自觉自身道行浅薄,不想耽搁真人的修行.” 老猴子愣住了,继而便是摇头苦笑,心中叹息。 看来终究是自身仙缘浅薄,入不得真仙法眼,事已至此,仙人明显已出言婉拒,又如何不通人情自作纠缠呢? 就在这时,陆尘然伸出手将老猴子扶了起来,明悟真人顺势而起,正欲说些什么,却是听到陆先生开口道: “若是真人不嫌陆某道行浅薄,倒是可以同真人论道一二,指点二字切莫再言了。” 闻此言,老猴子面色顿时大喜,起身便是对着陆尘然长拜,点头道: “那就谢过陆先生了。” 陆尘然的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烂桃山长尾灵猴结缘:(0/30)】 【北境有一山,名曰烂桃山,有长尾之猴,灵性天生,寿元悠悠。】 【灵猴久受幽沉苦,法力空灵不得仙。】 【须消顽念清心道,灵光洞耀没中边。】 【.】 见此,陆尘然心中一时生来几分感慨,这老猴子道行在身,只是心中执念太重,方才郁郁不得道,如此说来—— 他的心中便是想到了《清净经》,或许对这老猴子能有些用。 这么想着,陆尘然便是将苍松木棍插在了一旁,转身自蛾翼袱之中摸索起纸笔来。 就在这个时候,雪狐优雅的走了过来,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了陆尘然的身旁,狐眸微眯着,打量着那根北境苍松木棍,亦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个转身。 蓬松的狐尾便是轻扬起,一扫,将那根棍子便是扫倒。 老猴子见此情景,便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接住那根倒下的木棍。 下一刻。 自苍松木棍上,便是有一翁玄黄灵明之气环绕在了老猴子的周身。 点点灵气乍现,化作斑斓的灵齑浸入了老猴子的绒毛之中。 “陆先生” 话语未曾落下。 老猴子的眸子中瞬间出现了一棵巨大的苍松,矗立在一座山巅之上,磅礴骇然的气势弥散着整座山坳,这是一棵参天巨树。 树干高耸,在浓雾之中巍峨耸立,一眼看不到头,数着年轮,怕是活了万载。 老猴子的整个身子顿时一颤,心神陷入了一阵沉沦之中。 一直在和小猴子玩耍的小安,无意间的一回头,便是见到了浑身上下冒光的老猴子,不由惊讶道: “大先生,这老猴子浑身在发光欸!” “.” 陆尘然疑惑地抬起头,继而便是看到了眼前这老猴子闭目盘坐在雪上,心眼所观之下,不断地有灵气环绕着猴身。 “嘶——” “吱吱吱——” 这一幕,震撼到了所有的猴子,一个个皆是放下了手中的桃,围在了老猴子的身旁,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弯月如镰,洒得四下一片水白,林间则朦胧隐约。 老猴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寂静,身体的每一处骨骼似乎都有变化,便是呼吸吐纳之间,都给了自己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老猴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眸子中满是敬畏的看着陆先生。 如今黑褐色的绒毛已经尽作雪白,它的心中又岂是不知,自己的变化,全凭借着先生的指点? 它的猴头上,有些痒,明悟真人伸出手来,试探性地摸了摸。 寒风吹着此间的猴儿酒,酒香蔓延。 ——它的猴头上,多了三根硬毫毛。 “这是.” 老猴子的呼吸有几分沉重,猛地咽了咽口水,而后便是跪在了地上,对着陆先生长拜不起: “明悟谢过陆先生指点。” “先生再造之恩,明悟当此生铭记。” “.” 陆尘然略有几分意外的看着老猴子,又是看了看手中的苍松木棍,他的心神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恍惚。 仅仅只是北境苍松的一根枝杈,就能赐予这猴子如此的造化吗? 怪不得生长在苍松上的一只扑棱蛾子,术法都那么惊人。 老猴子见陆先生正在思索着什么,也不出声打扰,想了想,便是拔出了猴头儿上的一根毫毛,继而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陆先生,此毫毛乃是老猴子我感悟造化所凝结,先生若是用时,可置于掌心,轻吐一口气,便可化为一只小猴子,供先生驱使。” “虽然老猴子知道先生可能用不到,但还可为先生平日里端茶倒水” 陆尘然伸手接过这根毫毛,脑海之中便是有金书扉页悠悠浮动: 【与北境烂桃山雪猴结缘:(0/50)】 【原烂桃山长尾之猴,得仙人点化,遂化为北境雪猴。】 【.】 【与雪猴豪毛结缘:(0/10)】 【仙人点化北境雪猴,后脑勺生三毫毛,置掌心吐气,遂化猴。】 【.】 第64章 八百里漨水(求追读) 见到陆先生真的接过了自己递过去的猴毛。 老猴子激动的一时不知所云,拍着手挠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便是揉了揉冻僵的屁股,将那一大坛猴儿酒捧了过来。 “砰——” 拍开红泥塑封,亲自递到了陆先生的面前: “陆先生,尝尝老猴子我亲自酿的酒!” “.” 陆尘然也不扭捏,将那根粗硬的毫毛放进蛾翼袱中后,便是盘腿坐在地上,随手便是招来了一块儿石头,以驱石小术化为酒杯的样子,舀了一杯,尝了一口。 粘稠的酒汁粘连着杯壁,没有一丝苦涩,入嘴便是满口的甜美醇厚,夹杂着淡淡的香,经过喉咙处咽下,自腹腔中便是涌上了一股灼热,口中的回甘久久不散。 在蓝星的时候,陆尘然是不喜欢喝酒的,啤酒倒是还可以,但是那种经过各种香料调味的什么清香型,酱香型的高度白酒,是真的喝不出什么好,给别人一种母猪吃不了细糠的感觉.没有想到这猴儿酿竟是给自己这么好的体验。 “陆先生,味道怎么样?” 老猴子凑了过来,满怀期待的问道。 这几坛子猴儿酿便是连它自己都舍不得喝,一直藏在酒窖中。 “确实好酒。” 陆尘然咂着嘴唇,品着口中滋味。 老猴子的脸上顿时写满了笑意,猴脸上洋溢着幸福之感,没什么比仙长的赞美更受用的话语了。 “先生喜欢就好。” 小夷凑了过来,小爪子扒在酒沿旁,鼻子一簇一簇的。 陆尘然见状,便是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将酒杯放在了她的狐狸嘴边: “小夷想喝吗?” “嘤——” 雪狐的面色上浮现出几分尴尬,刚才被然儿抱着喂桃子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抱着自己喂酒,不由得让以素的心头浮现出了往昔的记忆,在狐山的那座山神庙内,自己也是这么抱着然儿 狐爪子推着杯沿,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是抬起头,狐眸中便倒映着他温和的瞳孔,以及满脸的殷切: “小夷知道吗?小的时候素姨就是这么喂我吃粥的。” “最喜欢姨娘这么抱着我了。” 雪狐的两颊便是升腾起了两朵红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尖耳朵一动一动的,心中小声嘟囔着: ‘这么小发生的事都记得。’ 却有一股莫名的喜悦涌上心头,也不知是何原因,伸到一半儿的爪子便是收了回来,继而任由然儿将那杯酒递到嘴边。 无奈的伸出红舌小口小口的卷着酒水。 陆尘然忍不住在小夷淡粉色的红唇上洒了一眼,心中满是温柔。 便是只有雪狐跟在身边,也是一种幸福吧。 “姓陆的,给我尝一口。” 一直挂在腰间的青葫芦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缸酒液。 “你真的想喝?” 葫芦毫不犹豫的白了他一眼,舔了舔嘴唇: “自然!” 陆尘然便是思索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看向老猴子,开口道: “真人,这猴儿酒味道甚是鲜美,倒是有些勾起了陆某腹中的馋虫,不知陆某可否同真人换一坛这猴儿酿带走?” 老猴子瞥了一眼青葫芦,连忙是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道: “陆先生赐予老猴子我一道仙缘,老猴子从陆先生这儿已经是得到了天大的好处,又岂能收陆先生的东西,这三坛猴儿酿陆先生带走便是。” “一码事归一码,况且陆某也并没有指点真人什么。” 老猴子面容严肃地开口拒绝道: “陆先生还请了老猴子我这些猴孙们吃仙桃,又这已经是老猴子占了天大的便宜了,若是再收陆先生的东西,就有些贪得无厌,于理不容,还请陆先生莫要让老猴为难” 陆尘然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苦笑道: “你这老猴子倒是比人都知晓礼法,好意陆某就收下了。” 老猴子嘿嘿的笑着。 陆尘然先是摸出了水袋子,想了想又是重新收了回去,随后他的视线便是转移到了青葫芦上,考虑着什么。 ——他不想将这猴儿酿装在水袋中,那样小安就没得水喝了。 青葫芦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子凉寒,抬起头看着陆尘然,总觉得那眼神之中写满了不怀好意,继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戒备的神色,咽了一口口水: “我警告你啊,姓陆的,伱不要胡.咕嘟咕嘟” 话语未曾说完。 整个青葫芦便已是被陆尘然按在了酒坛内,嘴巴中灌满了酒液: “姓陆.咕嘟咕嘟老娘跟你咕嘟咕嘟” “.” 青色的葫芦身子,随着酒液的浸入,而逐渐地染上了一抹抹绯红,若燃着的朱云,黑白分明的眸子不断地转着圈圈。 不足一炷香的功夫,那一坛猴儿酒竟已见底,坛壁不见丝毫的酒液残留,极净。 做完这一切后,陆尘然便将那醉醺醺的葫芦拿了出来,重新挂在了腰间,看着一脸诧异的老猴子温和道: “这葫芦顽劣,让真人看了笑话。” “哪里哪里。” “真人,陆某此行行程甚紧,要启程了,就此作别。” 老猴子愣了一下,眸子中便是露出了几分不舍之意,却也知仙长不可能在这烂桃山停留过久,开口道: “不知陆先生此行何方?” 陆尘然拿出那本《北境地志》,竹简展开,放在了老猴子的面前,指着桃山前的一条河流道: “陆某打算先穿过这烂桃山,随后下山寻一船家,沿着这漨水顺流而下,一直前往临江渡。” 老猴子皱了皱眉头,似要说些什么,话语来到了嘴边嗫嚅着,不知道要不要提醒陆先生,毕竟陆先生是高人,倒是显得自己话多。 “真人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陆先生,这八百里漨水之所以为不冻河,是因为河流甚为湍急,有着北境弱水一称,鹅毛飘不起,芦定底沉.是没有船家的。” “没有船家?” 陆尘然仔细地望着《北境地志》,寻找着其他的路线,却是发现自己若想要通过烂桃山这方向去往临江渡,就只有沿着漨水而下一条路。 这该如何是好? 若是就此返回,反倒是延误了行程。 似乎是看出了陆先生的窘境,老猴子上前一步,搓着手心开口道: “老猴子我倒是知道一个门路,或许能帮上先生。” “.” 第65章 鲛人(求追读) 闻这老猴子的话语,陆尘然便是对着他拱手一礼,开口道: “还请真人直言。” 老猴子一脸的受宠若惊,连忙是摆了摆手: “当不起先生大礼,老猴子知道这烂桃山临近漨水的山脚下一侧,住着两只东海的鲛人,他们有一船,能过此河。” “不过这鲛人的性子古怪,不要凡间银两铜钱,是否愿意带人过河全看心情,老猴子倒是可以领着先生去找那两位鲛人,助陆先生渡河。” “.” 陆尘然怔了一下,便是开口道: “东海的鲛人?那离这儿可是远得很。” 老猴子点了点头: “此前老猴子同这两个鲛人一起喝过酒,倒是知道一些他们的来历,这两个鲛人不知是年龄大还是什么原因,被族里赶了出来,最初只是一只,前些日子又来了一只,现在这两只鲛人就在漨水旁边讨生活” “原来如此。” 顿了顿,老猴子瞅了一眼尚在同猴子们打闹成一团的女童,开口道: “那鲛人所在的地方较为偏僻,便由老猴子为先生领路吧。” “沿着这条山路一直走下去,再拐几个弯,只需要走上一晚,天亮时就能到山脚下了” 陆尘然拱手感激道: “麻烦真人了。” “为先生领路是老猴我的荣幸,怎能是麻烦?” 一边说着,老猴子便是挥了挥手,将那群尚在吃桃的猴子猴孙们聚到了一起,声音严肃道: “今明两日老夫会领着陆先生下山,老夫不在家的时候,你们别生出什么乱子,听到没有?” 一众猴子皆是点了点头,还不忘啃着脚掌抓着的桃儿。 看得这略有几分滑稽的一幕,陆尘然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笑意。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若想要在天地间自由畅游,获得连接天地的智慧,达到觉醒和开悟的层次,首先需要学习天地的特性和品质,这群猴子显然已经是初入此道,得到了教化,在这方世界却也难得。 陆尘然从那桃树上,又是摘了一些桃子,一股脑地全都塞进了蛾翼袱之中,留着路上给小安和姨娘吃。 相较于寻常的包袱,这由那苍目书生所打造的包袱内有乾坤,看上去不大,却有一分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的道韵,便是再多的东西,都能纳入其中,是个好包袱。 “真人,我们出发吧。” “先生请——” 小安坐在虎山神的脖颈上,抓着它的一对儿圆耳朵,指着陆尘然腰间的葫芦开口道: “大先生,葫芦好像坏掉了,都红了。” “她是醉了。” “哦。” 雪狐蹲在他的肩膀上,蓬松的狐尾缠绕在陆尘然的脖颈间,他拄着那根苍松的木棍,跟着老猴子,沿着山路向前走着。 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现: 【与雪猴豪毛结缘:(0/10)】 【与狐山虎山神结缘:(29/30)】 【与蛾翼袱结缘:(13/50)】 【与北境苍松枝杈结缘:(10/100)】 【与醉酒葫芦结缘:(6/365)】 【与剑水龙吟结缘:(24/365)】 【与北境雪狐结缘:(3034/3300)】 【.】 冬夜漫长,风雪簌簌。 烂桃山的行人稀少,行至后半夜,冷风便已经是在山中肆虐了起来。 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揉搓了一下有些冻僵的脸,同老猴子一同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下,稍作歇息。 从包袱中拿出了几块儿冷干粮,给小安递过去了一块儿后,便是就着凉水囫囵塞了一些,也尝不出来什么味道,干粮就着凉水下肚,便有凉气自胸前缓缓扩展 “呼” 北境是冷的。 尤其是一走就走一天,即便是穿着厚厚的绒靴,脚趾头亦是冻得僵硬,这么冷的天,若是再不喝两口酒水暖暖身子. 想了想,陆尘然便是拿起了葫芦,青葫芦的朱颜已经褪去,露出了原本的青色。 青葫芦登时一个激灵,欲要同平时一般,想要强硬的说些什么,可是临头脑海之中却是一片空白。 完了,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他不会真的要好在陆尘然只是晃了晃她,继而便是将葫芦腹中的酒水倒在了那个石杯中,一饮而尽。 猴儿酒入腹,自有一种暖意升腾,他裹好了狐裘,将那披肩盖在了小安的身上紧了紧,便是闭上了眼眸,小憩。 可即便是如此,青葫芦的身子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层晕红,黑白分明的眸子胡乱地扫着,佯装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大先生,葫芦好像又醉了,都红了。” 小安啃着手中的干粮,拍了拍青葫芦。 陆尘然已然闭目,并未作声。 青葫芦:“.” 幽月下,四野微茫。 青葫芦的余光悄悄地瞥着陆尘然的睡颜,一时有些心不在焉,还以为这家伙会直接拿着自己饮酒呢。 ‘姓陆的,还算没那么坏.’ 她心中自语道。 一轮红日,即将破开雾白。 一行人穿过雪林,沿着山路朝着山脚下走去。 陆尘然抬起头打量着郁郁葱葱的雪岭,中有一条弯曲小道盘旋而下,道路则是灌木丛生。 老猴子抹去额间细汗,放目而致远朝着山下打量了一番,便是乐呵呵道: “陆先生,再向前走个十几里,就能到那两个鲛人住的地方喽。” 山林清幽,因临着不冻河而有些潮湿,脚底下皆是沾满了泥雪。 “大先生快到了吗?小安好饿,不想吃馒头了。” “再坚持一下,到了地方就能吃饱饭了。” “好。” “吾虎——” 约有一个时辰。 陆尘然终于是来到了山脚下,望着远处的一座木屋,正值午饭时间,其上升腾着袅袅炊烟。 “陆先生,到了,容老猴子先去同那两位鲛人打个招呼。” 一边说着,老猴子便是朝着那木屋子跑了过去。 哗啦—— 耳边不断地传来漨水的浪涛声。 不断有水被冲上岸边,凝结着一簇簇冰凌,冻结在岩间,奇美。 不多时,陆尘然便是见到老猴子远远的朝着自己打着招呼,高声呼喊道: “陆先生,快来!” 在老猴子的身后,跟着两只浑身布满了鳞片的鱼人。 人身鱼尾,通体肤色幽蓝,耳生鱼鳍,满是复杂纹路的手上持握着一根鱼叉,依靠着鱼尾在地上摆动着前行。 这便是东海的鲛人吗? 倒是奇异。 便在这时,陆尘然的脑海中便是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狐山虎山神结缘:(30/30)】 【.】 第66章 埙音惊蛟 “吾虎——” 虎山神突然感觉到庞然的体型在这一刻似有所变化,无半分斑斓的雪色绒毛在日头的映照下格外刺眼。 便是它的呼吸都感觉到格外的冗沉,吐纳间自感觉到灵气浸入血脉。 一路上走来它也并未察觉到异样,这突如其来的感觉是什么? 随后,便是在小安一脸疑惑地目光中,虎山神的身形越来越小,到最后竟是缩小到了如同‘小夷’那般,蹲坐在地上,活脱脱像一只大猫。 发腮的虎脸上,几根胡须一颤一颤的,同一只银渐层无异 “大猫,你怎么突然这么小了?” 小安一把抱起了虎山神,揪着它的两只圆耳朵,左右看了看。 虎山神亦是沉浸在这种变化之中,震惊了许久未曾反应过来,它虽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心中清楚的知晓,它的道行再次有所突破,一定同陆先生和那边的狐仙子脱不开干系。 陆尘然看着虎山神缩小的身子,这还是自己 【结缘狐山虎山神,山神之威,可摄魂凝神,获安魂曲】 【.】 安魂曲? 陆尘然思索着此术法的奥妙。 相较于此前的小术,明显这一次所获的术法层次更高,单从名字上来看,莫非可以安魂?亦或者是压制? 这倒是自己一路行来, 便在这时,老猴子已经带着两只鲛人迎了过来,余光瞥到那已经缩小成猫的虎山神,眸子中浮出一丝惊愕,继而便压下心中疑惑,一脸笑容相互介绍道: “陆先生,这两位便是来自东海的鲛人,这位是陆先生,此行乘船就要劳烦两位了” 陆尘然冲着两位鲛人拱手一礼: “在下陆尘然,见过两位道友,渡河便是麻烦两位了.” 两位鲛人相互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抹惊奇。 方才在屋中,老猴子虽然并没有说的很直白,但话里话外无一不暗示着两人,这位陆先生不是寻常之人,即便不是仙人,也绝对是个四处游历的高人,稍稍出手点化,就让这老猴子的道行有所突破。 这一见,果真如那老猴子所说。 从其身上感觉不到半分道韵,道行奇高,怕是已经达到了分璞归真的境界。 这么想着,便是不由得紧张了些许,慌忙是拱手回礼道: “不麻烦不麻烦。” “长途跋涉陆先生一定饿了吧,屋内正好烧了鱼,陆先生一同吃一些暖暖身子吧,请——” 陆尘然笑了笑,便是领着小安跟在了这两位鲛人的身后。 两个鲛人的房子倒是简陋,临水建筑的。 屋子正中间燃着火堆,上面摆放着一口大锅,其中炖着鱼,也并没有什么盐巴佐料。 新捞出的鱼,煎烤倒是可以淡去些许的腥味,若是以水慢炖,不加酒去腥,那浓浓的鲜腥味便是让人难以接受了。 不过饿了一天了,陆尘然倒是也没有挑剔什么,盛了一碗鱼汤饮下,暖腹。 小安吧唧着嘴巴,脸上露出了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 “这鱼汤比大先生炖的还难吃。” 话语落下,两个鲛人的面色上便是浮出了几分尴尬: “这个.不知陆先生要来,所以饭食炖的粗糙了些.” 身为鲛人,便是生食水中之物,也并不会觉得有什么难吃。 陆先生点了点小安的脑袋: “身为客人,这是主家的招待,不能这么没有礼貌。”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主家的热情,这种话会让人家心寒的。” “哦,小安知道了。” 随后,陆尘然便是面带歉意的对两位鲛人开口道: “孩子不懂事之言,还望两位道友勿怪。” “先生哪里话,小孩子吗,理解的。” “道友,需要什么时候能过河呢?” “先生很着急?” “是有些着急的。” “那我俩这准备一下。” “麻烦了。” 草草吃饱饭后,两位鲛人便是走出了房间,检查着拴在简陋码头旁的一艘棚顶船,这船算不得小,也不算大,刚好在这浅滩不会搁底。 不多时,两位鲛人便是回到了屋中,冲着陆尘然笑道: “陆先生,船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真是麻烦道友了。” “害,先生太客气了。” 见得陆先生准备登船了,老猴子便是一直将陆尘然送到了岸边,带着几分不舍道: “老猴就此别过了,先生一路平安。” “借真人吉言。” “陆先生若是想喝酒了,就再来烂桃山找老猴!酒管够!” “哈哈哈,真人的这句话,陆某可是记下了,可作数?” 老猴子顿时大喜,连连是点头道: “自然作数!倒是先生记得来才是。” “尝过如此美酒,怕是世间再也喝不惯其他酒了。” “哈哈哈,当不得先生如此评价。” “真人,陆某就走了?” “别过陆先生!” 棚顶船飘在水边,随着浪涛上下荡着,陆尘然带着小安登上了船。 寒风拂面,片片鳞波若抖纱。 鲛人推了推头上竹笠,一声吆喝悠远,惊得天上的雀鸟拍空簌簌而起,随后便是在陆尘然的惊奇中,跳入了漨水之中,双手推着船尾,鱼尾一甩,碧纹荡开。 棚顶船便是悠悠地朝着水中行驶了过去。 见得陆先生一脸的惊奇,呆在船上的一位鲛人笑了笑道: “陆先生,这漨水号称弱水,便是鹅毛都浮不起来,更不要说木船了,我们鲛人在水中呆惯了,同水族并无太大差异,所以可以借着水性,推船而行,这一趟水路不近,我们两人轮流下去推船” “原来如此,倒是让陆某开了眼界,真是谢过道友了。” “哈哈,不客气。” “.” 陆尘然走到船头处,望着依旧在岸边望着自己的老猴子,冲着他摆了摆手: “真人回去吧,陆某走了。” 老猴子对着逐渐远去的陆先生深深一拜,高声道: “先生不要忘记找老猴!” “不会忘的.” 声音船了很远。 一直到那艘小船彻底消失在了老猴子的视线中,他才回过神来,眼中满是复杂之意。 “哗啦啦啦……哗啦啦……” 远处的浪渐远,老猴子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抓了抓腮。 只觉得这两日所发生的一切甚是奇妙。 那株仙桃树的叶子还没有落呢,整个烂桃山,处处都留下了先生的痕迹。 ——或许仙缘就是如此吧。 陆尘然坐在船边,闲着也是闲着,便是摸出了一颗吃过的桃核。 这桃核很大,捧在手中足有一个拳头大小,一边想着,便是拿着石刀按照记忆之中的样子,在一旁雕刻着什么。 “大先生你在弄什么?” 小安坐在陆尘然的腿上,望着陆尘然手中那枚被她啃剩下的桃核。 “做个埙。” “埙是什么?” “能吹奏出好听声音的乐器。” “和李兄弹琴一样吗?” “差不多。” “大先生为什么要做埙。” “想吹吹看。” “小安也可以吹吗?” “自然可以。” 小安嘻嘻一笑,双手便是捧着脸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在桃核上钻孔。 早些时候,埙的雏形是狩猎用的石头,有的石头上有自然形成的空腔,当先民们用这样的石头投击猎物时,石上空腔由于气流的作用而产生哨音。 再后来,逐渐地发展成三孔,六孔,九孔,形状也各有所异,而随着逐渐地发展,埙所能吹奏出的声音,也越来越丰富,音色低沉浑厚,空灵柔美,可以独奏,合奏或伴奏使用。 陆尘然正专心雕刻着手中桃核的时候,鲛人烧了一壶热水,走了过来,放在船中的矮案上,坐在了一旁: “陆先生此行是要去哪儿?” “先去临江渡,再坐船走水路穿过东海,前往上京。” “坐船穿过东海?陆先生莫非是想要去乘那蜃楼?” “哦?道友也知道蜃楼吗?” 鲛人笑着点头,随后便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不过这段时间临江渡鬼城好像换了个城主,据传闻那城主极为不好说话,好多大妖都被它赶了出去,就连那蜃楼也被它所接管了.” “鬼城?” “陆先生不知道吗?” “不甚知晓。” 鲛人喝了一口热水开口道: “临江渡在子时之前,就和寻常的城池无异,只是过了子时,一直到寅时便是会被一团神秘的浓雾所笼罩,届时整个城池便是大变模样,好多妖鬼都生活在此,因此被称之为鬼城” “那此间百姓不会感觉到异常吗?” “这倒是不会,寻常之人也见不到那团浓雾的” “原来如此。” 同鲛人有一话没一话的聊着,不多时,一个精致的桃埙便是出现在了陆尘然的手中。 “终于是做好了。” 鲛人从未见过这东西,有些惊奇: “先生,此物是何作用?” “吹奏乐曲的。” “陆先生还真是好雅致。” 陆尘然莞尔一笑,继而便是双手捧着桃埙,起身,站在船头。 夕阳以斜,远处有孤岛浮于漨水之中,满目皆是雪松郁郁葱葱。 寒风,荡涤着这一切的凡尘喧嚣。 望着眼前的这一切,陆尘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呜——呜——” 古音八八,埙声最怅,埙声最殇。 漨水中心盘起一声埙音,随后便是飘漫在了整条河水之中,呜咽之音清扬。 闻此音,推船两位鲛人愣了一下,继而便是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船头处穿着狐裘的先生孑然孤立,船随着水飘,埙音缭漨水,风携着埙飞。 一种由自灵魂的安宁之意逐渐地荡在两位鲛人内心深处,两人呆呆地望着船头,望着这方落日。 这是一种感觉,难以形容。 但只觉得听着陆先生的埙音,所有的悲伤在这一刻都随风消散了,心中余下的便只剩下了平静,心中深处的苦楚,被东海驱逐的苦楚,盘踞在心中的执念,随之烟消云散。 哗啦啦—— 漨水中,这艘小船突然晃动了一下,继而便是自水下涌来了数不清的游鱼,围船而绕,探出半个鱼头,凝视着那吹埙之人。 朱红的云下,有成群的雀鸟环船而飞,啾鸣之音一片,嵌入了这方如画的奇景。 江面上隐隐有雾气升腾,弥漫着整个漨水,原本湍流的江水,似乎亦是因为此埙之音,浪止,平缓下来. “大先生吹的可真好听。” 小安摸了摸身旁的银渐层,轻轻晃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短腿循着埙音的节奏一晃一晃的。 虎山神的眸子有些恍惚了,就这么盯着陆先生,圆耳朵一动不动,脑海之中似乎浮现出了在狐山中所度过的岁月, ‘然儿.’ 雪狐蹲坐在传中,缓眨水眸怔怔的凝视着他,眼底有雾将聚未聚。 “呜呜——” 埙音依旧是随风飘荡着。 陆尘然闭目,唇间轻吐气息,耳畔不断地回荡着安魂曲之音,从未觉得心境如此安澜。 雪飘漫。 此方画面,维持了很久很久。 就着漫天的碎琼乱玉,陆尘然只觉得满腔胸怀尽洒在这渐缓的埙音之中。 一抹怅然之意,久久的回荡在这江面之上,不宁息。 远远的望着站在船头的陆先生,鲛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轻道: “陆先生,真乃人仙.” 两人刚刚从那安宁的埙音之中回过神来,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眉心一紧。 转眼便是朝着水下望去,心头便是一凛。 只见有一道水纹荡漾着接近,肉眼却是只能看到水波而看不透黑暗中的水下。 在鲛人的眼中,水下那一巨大的黑影却是清晰可见,正顺水而来。 “陆先生,小……!” 话语尚未落下。 忽然。 “昂——” 一道高亢的龙吟之印,打破了此间静澜的画面,埙音戛然而止。, “哗啦啦啦——哗啦啦——” 江面的浪起伏不定,雀鸟惊飞,游鱼四散。 “蛟蛟!!” 鲛人顿时被骇得惊慌失措,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吼——” 虎山神被这一声龙吟惊得炸毛,一股子来源于血脉之中的恐怖压迫感,瞬间弥漫全身,俯身地下脑袋,不敢动。 陆尘然眉眼一凝,心眼之下,便是透过水下层层,望着那飞速游来的黑影。 蛟? 下一刻。 风萧萧,自江面上便是掀起了数十丈的波涛。 一头通体作白,头生鹿角,金瞳碧鬃的巨大蛟龙便是自江中破水而出,龙瞳闪烁着几点光泽,凝视着这一艘小船。 江雾,渐涌。 第67章 水龙吟 随着蛟龙的出现,江水便是叠起了千层浪,若雪纷溅,一浪叠一浪朝着这艘小船的位置滚滚而来,漨水有那么一瞬竟是断流,其下露出了大片的礁石,漫天翻滚,可以看到江底泥沙的沟壑. 江水中逃窜的游鱼被这突然袭来的恐怖洪流,震得飞起,而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洒落在船板之上。 啪啪啪—— 鲛人脸憋得通红,在翻滚的江水中扶着棚木船,面色惶恐地盯着这突然出现的白蛟: “陆先生” 陆尘然捧着手中的埙,面色凝重地盯着眼前的那头白蛟,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并不知晓面前的白蛟来意。 滔滔江水滚荡,掀得他身上的狐裘裂裂作响。 雪狐缓慢地起身,行至陆尘然的身后,蓬松的狐尾散开,狐眸凝视这只白蛟,身体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漨水上,有凛冽的冰寒之气逐渐地弥漫。 继而漫天升腾的雾气逐渐化为六角冰棱飘散在水面之上, 白蛟却并无任何动作,三丈有余的龙须自眼角垂下,不知有多长的龙身随着波涛起伏着,却稳若泰山,它的周身蔓延着水泽之气,金色的龙瞳就这么炯炯地凝视着陆尘然。 亦或者说,凝视着陆尘然手中的那枚埙。 那龙瞳之大,若成人一般。 “昂——” 一道龙吟再次传来。 不知道为何,陆尘然从那白蛟的金色瞳孔之中,感觉到了一丝热切的期待。 他凝视着这条白蛟,随着心眼凝神细观之下,陆尘然看清楚了这条蛟龙的身上布满了江底的烂泥,宛若鲸中的藤壶,粘连在蛟光滑的皮肤之上。 这江底烂泥,似乎让这头白蛟受尽了苦楚折磨。 烂泥在白蛟的身上,模模糊糊的勾勒出了无数道形状,有人有妖有兽,只是呈骷髅的形状,脸的地方只有三个黑色的大窟窿,随风呜咽着 棚顶船随着浪涛在江面上翻涌着,船身上不断地传来拍击敲打的声音,伴随着阵阵如泣如诉的鬼叫,江下逐渐地涌上了一层层黑色的瘴气,越发的浓郁. 一个念头在陆尘然的脑海之中升起: ‘莫非,这烂泥是江水中的冤魂所化?’ 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望着那水中的白蛟,继而指了指手中的埙,冲着那白蛟示意了一下—— 白蛟那硕大的龙头顿时点了点,自鼻腔中呼出了一道水汽,龙尾巴摆动着 果真如此。 陆尘然心中了然。 这条蛟龙怕是被这漨水之中的怨念困扰了许久,自己随意吹奏的一曲埙音,对其身上的烂泥有所影响,让它找到了一丝希望. 或许这条漨水湍急的河流,曾经吞噬过无数的生灵,沉入了江底,化作无数冤魂,日日夜夜折磨着这江中龙君。 于是他便是冲着白蛟温和一笑。 双手捧起埙,立于船头处,再次吹响了手中的桃埙,气息倾吐: “呜——” “呜呜呜——” 一如此前的埙音再一次的缭绕在了这漨水之上。 下一刻。 江面之上,那如暗潮般的声音顿时一静,四野再不闻声,只余埙音,回荡于天。 【一曲安魂】 埙音好似一双温软的手,轻轻地拂过这白蛟的身上,抹平了它紧皱的眉头,宛若一粒种子缓慢的破土而出,绽放着柔软的朵。 那一轮日,终于是完全沉入了江面,周遭一片澜静,唯有风雪湿人衣。 此间寂静,似乎能听见蛟龙的那颗心跳的声音。 白蛟的金色瞳孔逐渐地变得柔和,心神在听到这安魂的埙声时,静湛如平湖,硕大的蛟首,随着这呜咽之音,轻轻摇晃着 两位鲛人震惊的望着眼前的这么一幕,望着那站在船头平静吹埙的陆先生,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中回荡: ‘这江中的蛟也是在求陆先生吗?’ 随着埙音的不断回荡。 水面上的那一层层瘴气逐渐地被压制了下去,曲音缭绕,冒出了阵阵烟气,粘连在蛟身上的淤泥层层脱落,隐遁于水面之下。 安魂颂唱,宛如天籁。 虽只有陆尘然一人一埙,却仿若有千百人一起迎合,化作安魂道符,若雪一般纷纷扬扬落在江水之中。 “呜——” 道符落入水中,逐渐地消减了蛟身上的那层层淤泥,渐渐显出其中的灵魂,其中有男有女,却都是满身怨气。 “呜呜——” 继而,道符便是融入了那数不清的灵魂之中,荡起了一圈圈金色的道韵,面容狰狞的骷髅头渐渐地平和了下来,露出了它们原本的面目。 恍若如梦初醒,面容之上满是安详之意,这条漨水吞噬了千万的生灵,千百年积累下的怨气,在这一刻被这去安魂,缓缓消融. 冤魂心中或有那阴私的恶念,却被这一曲安魂抚慰,冰雪消融。 白蛟的身子畅快地摆动着,伴着埙音,轻轻托起了这一艘棚顶船,温柔地望着那演奏之人。 过了许久许久—— 游鱼尽归,雀鸟环绕,一轮月升腾而起。 风徐徐,天高云阔。 漨水之中,白蛟身上的烂泥,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道道透明的魂魄穿梭在江水之中,周身散发着淡淡地金色光芒,朴素却又耀眼,将这江水映衬的瑰丽而华美。 绕着棚顶船,绽放着幽然的光泽,恍若萤火,缀着此间山水。 “好美啊” 小安抓着虎山神的圆耳朵,满眼星星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鲛人早已经登上了棚顶船,愣愣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绚烂的景色。 星光洒了下来,镌刻着此间,宛若一副画卷,映在江中,美得很静谧。 雪狐的眸中满是欣慰之色的凝望着此间场景,望着那吹埙之人,心中浮满了温和之意,一股慈悲柔善充斥着心间: ‘然儿.’ 青葫芦咽了咽口水,瞥了一眼陆尘然,抿了抿唇,亦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曲终。 陆尘然将手中的桃埙慢慢的放了下来,温和的望着眼前的那条白蛟,双手拱手一礼: “陆某见过龙君。” “见过诸位.” 安宁的灵魂围绕着他舞动着,点头微笑,躬身稽首。 陆尘然亦是微笑,对其一一微笑还礼。 冤魂尽数散去了,江水再次归于平静。 “昂——” 一声嘹亮的龙吟。 白蛟深深的凝视着这狐裘先生,光滑的龙身已尽作白暇,它轻轻地托起这艘蓬木船。 ——此间江底怨念所凝结的烂泥,再也不会困扰它了。 继而便是白蛟便是扬起龙首,三丈的龙须在风中晃动着,一道水泽化作晶莹的气泡从龙口中轻吐,缓缓地飘散在了陆尘然的身旁。 “龙君,这是” 陆尘然有些惊愕的伸出手来,轻触那水泡。 砰—— 水泡破裂,化作了无数水泽流韵,尽数的涌向他腰间的那柄水龙吟长剑。 下一刻。 “嗡——” 他腰间所挎的水龙吟便是不受控制的鸣颤着,融合着这水灵气,那沉寂了已久的灵韵,似乎在此刻苏醒,震落了那尘封了许久的锈痕。 “铿锵——” 水龙吟自出鞘,宛若一道流光,射向天际。 剑锋围绕着那白蛟转了一圈,便是穿透着暮霭沉沉的天际,一缕一缕青色剑气渗出,将此间映照得碧莹莹一片。 继而,便是一道剑气直冲霄汉射斗牛。 三尺青锋现世,素白月光洒落大地,蔚为壮观。 ‘水龙吟’三个鎏金大字,缓缓地篆刻在了长剑的剑柄之上。 这柄传闻中,斩断过沧江水的剑,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仙仙剑?” 鲛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今日的所见,已经颠覆了两人的世界观。 先是陆先生一曲埙音,游鱼戏水,百鸟环绕,继而便是龙君现身,以求闻埙再然后便是这柄仙剑出鞘. ‘陆先生’ 鲛人的心中轻叹,似乎知晓了为何烂桃山的那老猴子会如此对先生了。 如此人仙,便是遇见,都是此生难得的缘分。 蛟龙凝视着这柄长剑,龙瞳中浮现出了一丝惊愕,便是连她亦是没有想到这柄剑竟然会‘活’过来.继而她的瞳孔之中,便是满含敬意的望着那位狐裘先生,蛟首朝着他轻轻一拜: “多谢先生了” 声音有几分纤细,让陆尘然怔了一下,继而便是连忙开口道: “龙君的谢礼有些重了。” 白蛟摇了摇头,出声问道: “陆先生此去何地?” “此行乘船,想要前往临江渡。” “先生之恩,妾身并无什么可回报的,便送先生一程吧” “多谢龙君。” “不客气。” 话语落下,继而那蛟便是沉入了江中,蛟首托着这棚顶船,朝着前方行去。 如轮的月色之下,那柄水龙吟缓缓地自天际间落了下来。 漂浮在了陆尘然的身后,有一股灵动感在剑身内流转,前后翻转了几圈,便隐没不见。 继而—— 陆尘然的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剑水龙吟结缘:(124/365)】 【得漨水龙君水灵韵,剑灵初生,为仙人所属,凡化仙。】 【.】 他伸手摸着腰间的古朴剑鞘,其上的斑痕如今已经尽数脱落,露出点点金光,灵韵流转,鎏金篆刻得‘水龙吟’三字,璀璨生辉。 随后陆尘然莞尔一笑,转身便是在剑身上一弹: “叮——” 声音清脆,仙剑的周遭震起一阵无形空气波纹。 “你倒是走了好运。” 仙剑亲昵的蹭了蹭陆尘然。 今日吹埙逢龙君,倒是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惊喜。 仙剑绕着陆尘然环绕了一圈,鸣颤着金石之音,明明只是一柄剑,却是肉眼可见的兴奋。 陆尘然将桃埙放在了包袱中,仰起头,望着此间的那一轮明月,望着岸边的雪山雾凇,船下蛟龙浮水,转头望着这柄长剑,长剑如有灵性般随之自行竖立。 “或许此刻的它,才能真的被称之为水龙吟吧” “.” 虎山神的眸子中满是艳羡的望着那柄长剑,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 ‘吾虎也没有名字欸.也不知道先生有没有机会赐名。’ 棚顶船依旧行驶在这漨水之上,不同以往的是,之前推船的两位鲛人,已经坐在了船舱内。 无数的游鱼围着这棚顶船,小安趴在船尾,目不转睛的盯着湖中往来的游鱼。 便是真的化为大猫的虎山神,亦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船下的游鱼,心中某种属性似乎突然觉醒了伸出爪子,指尖便自肉垫中突出,想要钩水中的游鱼。 “我就说你是猫,只有猫才吃鱼!” 小安叉着腰,一脸看透了的表情。 “吾虎是虎!” “那你为什么抓鱼?” “鱼鱼也是肉。” “哼哼,伱现在可是比小安还小。” “吾虎能变大的。” “我不信!” 棚顶船舱内,陆尘然同两位鲛人对坐着,饮茶。 两位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继而便是小心翼翼地看着陆尘然,轻轻开口道: “陆先生,您此行是会经过东海的吧” “若是能坐上那蜃楼,一定会经过东海的。” 其中一名鲛人便是咽了咽口水,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他,继而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陆先生若是去东海,经过鲛人部落的时候,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带个东西.” “什么东西?” 鲛人也知道陆先生这一路上行的匆忙,面色上便是生出了几分尴尬之色: “我的女儿前些日子结婚了,我又去不了东海,想着托先生为小女带一份贺礼.当然肯定不会让先生白带的。” “不过我也拿不出什么东西.” 鲛人望着在船尾摸鱼的小安,随后便是拿出了一块儿毯子一样的东西,小声道: “陆先生,您一路奔波疲惫,却也没有什么安身之物,我看那女童年龄也小,想来睡在山野之地,也一定不习惯。” “这毯子,是我等在东海采集海藻柔软之物编制而成的睡毯,躺在上面,便是再冷也会生热,这天寒地冻的,一定能帮的上先生.” 陆尘然笑了笑,随后开口道: “道友为何不亲自将贺礼送过去?” 鲛人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指了指身旁的鲛人: “我们两人已经被东海驱逐了,小女结婚这件事还是他过来告诉我的.我自知岁月不多,想着能将仅剩的东西留给小女,也算是为人父,能为小女最后做的一点事情吧” 在这个没有手机的世界,山水隔音,却是阻断不了人间情意。 陆尘然想了想,小安也确实不能同自己挨冻,而且此行还上了这两位鲛人的船,并没有付什么船费: “道友还有什么想要同小女说的吗?陆某一定尽数带到。” “.” 一边说着,他便是伸手接过了那睡毯。 脑海中,便是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海藻睡毯结缘:(0/2)】 【东海鲛人以海藻编织睡毯,卧,甚暖。】 【.】 第68章 姨娘的小心思 夜月静流,轻柔的月光挥洒在漨水之上。 白蛟在浅浪之中起伏着前行,棚顶船半浮在江面上,耳畔处不断地传来水波阵阵冲刷着江岸的声音。 鲛人看到陆先生收下了自己送的睡毯,面色顿时一喜,继而便是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捧出了一枚鲛珠,双手呈上递了过去。 晶莹的鲛珠自散着柔和的光泽,映照着夜色光明如烛: “陆先生,我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送我那小女,思来想去,唯一拿得出手的,唯有这枚鲛珠,烦请先生能将这枚鲛珠送到小女的手中。” 陆尘然摸了摸这颗被称之为鲛珠的东西,眸子中生出了几分惊奇: “这东西可不常见。” 他的脑海之中,那金书扉页再次浮现: 【与东海鲛珠结缘:(0/10)】 【悬明珠与四垂,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 【.】 夜明珠,古称‘随珠’,‘悬珠’,然而这种宝物只存在于蓝星的历史传说之中。 现代人见得被称之为夜明珠的东西,大多都是萤石,亦或者说糅杂了很多‘稀土’的矿物,谁也说不清楚古代究竟有没有这东西,至今都湮没无闻了,或许就只是一颗颜色绚丽,色泽通透迷人萤石呢? 鲛人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道: “这颗珠子是我的祖父留给我的,这些年来一直随身携带着,想着我走了这颗珠子要一直传下去具体的价值我也不甚清楚。” “对了——” 说到这里,鲛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便是从袖口处,摸出了一个竹筒,里面装着一个被卷起来的皮纸信: “差一点忘记了,劳烦陆先生将这一封信一并交给小女。” 陆尘然将那枚夜明珠连同着这封信一并放在了蛾翼袱中,笑了笑道: “陆某一定会为道友将这信与珠子带到。” 听闻此言,鲛人顿时感激不已,起身深深鞠躬: “谢过陆先生。” 陆尘然连忙将这鲛人的身子托了起来: “不过是顺路带一些东西,当不得道友这般大礼,说来,道友不收取任何费用送陆某渡江,还送了陆某这块儿毯子,是陆某要感谢道友才是。” 鲛人深深的看了一眼陆尘然,眉宇之间满是怅然,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到嘴边却只剩下了感谢。 在这漨水江畔呆了十几年,能遇见陆先生何其庆幸,想来也只有先生这种有道高人才不屑于觊觎自己的这点破烂吧。 心中胡思乱想了一大堆,却又觉得有些羞愧,托人带东西,还想这想那的。 自己的寿元将至,送了先生渡河以后,此生或许就再也见不到先生了吧. 又同两位鲛人聊了一会儿,陆尘然记下了鲛人部落的位置,不多时,棚顶船便穿过狭窄水道,已经是停靠在了一处无人的岸边。 白蛟轻轻地将棚顶船放了下来,龙尾拨动着水。 陆尘然将手中的睡毯披在了小安的身上,揉了揉她的脑袋: “暖和吗?” “暖和!” “那就好。” “只有小安有毯子盖,小夷不怕冷吗?” “我会抱着小夷,她不会冷。” “哦,我不要毯子,也想让大先生抱。” “你是大孩子了,小夷还小,要抱的。” “哦。” 化为大猫的虎山神嘴角一撇,尾巴高高翘起,一副看透了的表情。 本是心不在焉的看着睡眠的雪狐,闻此言,面色上顿时便浮出了几分尴尬,狐眸瞥了一眼陆尘然,正胡思乱想着什么,整个狐狸身子便已经是被抱了起来,四条小腿凌空蹬着,纤细的柔美的小爪子蜷缩,浑身发烫。 “嘤——” 继而,狐眸中便是映着陆尘然的那双温柔的瞳—— 雪狐的脸颊浮出一抹绯红,每一次被然儿抱在怀里中,心中总会生出一种安心的感受,咂着嘴巴,纷乱的思绪便是在脑海中一片乱糟糟的: ‘小夷还小.’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要抱的’听起来也是怪怪的然儿的心里面都想些什么? 不知为何,心中却是多了几分莫名的感觉。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她只觉得然儿似乎对这‘雪狐’亲昵的有些过分了,总给她一种比‘对姨娘的感情’还要深厚的感觉。 虽然这只狐是自己变的,但然儿又不知道这只‘雪狐’是自己变的 便是连看着‘雪狐’的眼神,都是满含着一种热切地,源自于内心的亲昵温柔,这一抹温柔,同他看小安亦或者青葫芦什么的,是完全不同的。 明明同她生活了这么久,这雪狐才跟着他多久? 随后雪狐连忙是摇了摇狐狸脑袋。 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这有什么好纠结的,然儿应该是太想念她了,所以才对这狐心中有所寄托吧,应该是这样的吧。 ‘对吧?’ ‘对的吧!’ 一定是然儿吹奏的那安魂曲影响了自己。 雪狐的眸子怔了一会儿,望着天上的明月,慵懒地狐身躺在陆尘然的怀中,犹带着几分属于狐的娇慵之气,狭长的狐眸浮着几分便是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风情,愈发显得浓郁。 ‘可若是如此,为何然儿每一次望向‘雪狐’时,眸子中又是满含着那种自己所看不懂的炽热呢?’ ‘.’ 陆尘然自然没有察觉到怀中雪狐的心思,手却忍不住更加细致的抚摸她的脊背,绒毛很温软。 雪狐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却只是乖顺的没有拒绝,闭上眼睛,任凭他的手触到自己的脸颊。 或许她自己也不清楚,不食人间烟火的她,对于这种温柔的抚摸,潜意识中或许还存着一点喜欢吧? 陆尘然拍了拍小安的头: “这毯子是两位鲛叔叔送你的,去谢谢人家。” 小安将盖在脑袋上的睡毯掀起了一半儿,露出了大半张娃娃脸,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谢谢你俩。” “不客气,不客气。” 鲛人有些受宠若惊的回道。 随后便重新回到了江水之中,望着陆尘然,拱手一礼: “陆先生,那——就此别过了!” “两位道友,别过了。” 鲛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后便是有些不舍得推着这棚顶船,重新游回了江中。 伴着清江明月,坐在船舱中的鲛人打量着陆先生喝剩下的茶碗,望着陆先生曾经坐过的位置,怔然出神。 继而便是一笑: 在这漨水中摆渡了十几年了。 未曾想到有朝一日,竟渡了一位人仙。 ‘都是缘啊.’ 望着那棚顶船逐渐地远去,江中的白蛟浮出了水面,眸子中生出了几分古怪之色。 陆先生同船中的那两个鲛人的谈话并没有避讳什么,她听的一清二楚: 大周国的皇帝传出消息,说上京不咸山上有真仙,并且将会于腊月初九这天登坛讲道这事,这些时日可谓是传的沸沸扬扬。 便是一直呆在漨水中的白蛟,亦是知晓此事。 身为漨水龙君,活了不知多少甲子,最初听闻此事时,对此嗤之以鼻,权当个笑话听的。 可便是陆先生如此道行深厚的高人都欲往上京,这让白蛟的心中微微生出了几分动摇。 莫非——此事是真的? 白蛟的龙须挑了挑,凝视着陆尘然,龙尾巴晃了晃,便是开口道: “先生此行.是欲往上京求仙的?” 陆尘然揉了揉雪狐的脸颊,温和的笑道: “正是如此。” 白蛟的心中微起波澜。 ——果然如此。 看来自己是要正视不咸山上有真仙这件事了。 “上京之路道阻且长,陆先生一路平安.妾身便在此作别了。” 陆尘然点了点头,拱手微笑道: “谢过龙君了。” “不客气。” 白蛟顿了顿,又是开口道: “过些时日,妾身也会去一趟上京闻仙人讲道的,到那时,同先生再续.今日就此告别了。” 说罢,便是一头扎入江中,几个浪涛翻滚之下,再无白蛟的身影。 以这白蛟的脚力,自漨水至上京,时不过半月,处理好此水中的冤魂,晚些时日再去也不晚。 水龙吟悬在半空中,凝视着远去的白蛟,剑身弯了弯,似在送行。 陆尘然目送着白蛟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随后便是整理好了身上的包袱,摸出了那本《北境地志》,辨着方向道路。 过了这条江,距离临江渡,就不过几十里了。 若是脚力快一些,今晚就能到。 柔和的月华在陆尘然的身后绘出一道细长的暗影,他的脑海之中,金书扉页浮动着,似乎在提醒着他这一路上行来的收获: 【与东海睡毯结缘:(1/2)】 【与东海鲛珠结缘:(1/10)】 【与雪猴豪毛结缘:(3/10)】 【与蛾翼袱结缘:(16/50)】 【与北境苍松枝杈结缘:(13/100)】 【与醉酒葫芦结缘:(9/365)】 【与剑水龙吟结缘:(125/365)】 【与北境雪狐结缘:(3037/3300)】 【.】 夜已深沉。 眼前的月华如练,江水如雪。 伴着纤云明月满天,陆尘然牵着小安的手,怀抱着雪狐,一路向南行去。 或许是因为能过漨水的人太少了,陆尘然这一路走来都没有见到过什么人影。 连绵的群山向远方逐渐起伏伸延,笼罩着山野的月色渐渐的隐退。 黟黝夜色笼罩着的山野灌木,厚厚的积雪覆盖在前行的道路上,偶尔能见到几个走兽所留下的爪印,却并没有穿行的痕迹。 越临近临江渡的那个所谓的鬼城,雾越浓,挡住了月光,显得格外的凄清。 陆尘然只得摸出了萤火芝,照着前方荒芜的路。 怀中的雪狐时不时的扬起狐头瞅着自己,让陆尘然一时间有些疑惑。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晚姨娘有些怪,有时自己低头凝视着她的眸子,却总是下意识地躲闪—— 是因为什么呢? 脑海中不由得忆起了狐山的岁月,每一次见到姨娘,望着她秀美的容颜,嗅着她清雅的香气,心中却是生不出半点遐思。 思绪纷飞之际,一道童音便是将他拉了回来: “大先生,那俩蓝人说鬼城的城主很可怕,大猫都听见了,说赶走了很多妖怪。” “吾虎!怕是几丈之高,膀大腰圆,血盆大口,一张嘴就吐出腥臭的气息的蛮妖.” 陆尘然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安不做坏事,就算那城主再可怕,又能怎么样呢?” 小安背着梨蓬,抱着大猫,点头道: “是哦,小安很乖的,不像坏葫芦。” “老.我怎么就坏了?” 青葫芦使劲地晃着身子,瞪大眼睛看着小安,不满的嘟囔道。 雾气越来越浓郁了。 浓雾中,陆尘然隐隐看得见几处灯火通明,远望去明灭如星。 时已过了子时,大部分的城池都已经宵禁,显然这些灯火非人所点。 灯火就在前方不过数里之遥,可陆尘然却是觉得这距离比从漨水行至此处还要远一些。 人在雾中穿行着。 终于,他遇见了一个提着灯笼的行人。 亦或者说,不是人,是个提着灯笼的妖怪。 面色惨白,脖子伸的极长,长舌自嘴角处耷拉了下来,凸目凝视着朝着鬼城行进的陆尘然。 在陆尘然的记忆之中,如此样貌的妖鬼,应是叫做飞头蛮。 ‘人?’ 飞头蛮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在这鬼城见到人了。 这穿着狐裘的人是怎么进来的呢?看穿着也不像是个道士.应该是那猫妖所抓的伥鬼吧。 越是朝前走着,遇到的妖鬼越多,聚集在陆尘然身上的视线也越多。 无数的灯笼汇集一处,徘徊在路上,趁着雪,反射着幽红的光泽。 所有人的脑海之中皆是生出了同那飞头蛮一般的疑惑: ‘人是怎么进来的呢?’ 就在这个时候,小安似乎看到了什么,抱着怀中的大猫,便是一蹦一蹦的朝着前跑去,继而便是看着面前一只半人高的耗子,将手中的大猫递了上去: “大猫,这有一只耗子,伱要吃吗?” 耗子:“.” 虎山神:“.” 或许是来源于血脉之中的恐惧,那耗子有些瑟瑟发抖,向后退了几步,眸子中满是恐惧的盯着这只白猫。 “吾虎不吃!” “你不是吃肉的吗?耗子也是肉。” “哼,猫才吃耗子。” “你就是猫。” 虎山神打了一个哈欠,躺在小安的怀里,不屑搭理她。 只是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个念头,破天荒的觉得,当个猫其实也不错。 小安有些难过的望着逃跑的耗子: “大先生,耗子跑了。” 陆尘然走上前一把牵住了她的小手,严肃道: “不要乱走,跟紧我知道吗?” “哦。” 不知道过了多久。 灯火骤亮。 陆尘然的耳畔处,隐隐传来了一阵锣鼓之音,伴着呜咽的寒风,摄人心魂。 “咚咚锵——” 他停下了脚步,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一轮寒月入眼,浅薄的光辉映照在了古朴厚重的城墙之上,墙檐下茄筑斗拱,肃穆的城门屹立于此。 伴着弥漫的锣鼓萧瑟合鸣,墙上燃着火炬,照亮此方天地如白昼。 并无半点阴森诡异之气,而城门之上,则是以墨书写着三个字: 【临江渡】 呜咽的号角声,在此刻传开。 伴着喧嚣的鼓乐,一声激昂的唢呐贯穿青琐,午夜钟声响彻天际,厚重的城门轰然而开。 “铛——eng” “铛——eng” 天地寂寥,原本熙熙攘攘提着灯笼的妖鬼,在这一刻鸦雀无声。 “鬼城,到了。” 第69章 以素,这寿礼可有些重了 置于灯笼中的红烛静吐着火舌,将城门映得通明。 进城的道路上,处处结彩挂红,淡淡的月华糅杂着火炬的光泽,洒下一片殷红,无数妖鬼手中的红灯笼将此间一片,映照得红红火火,喜庆十足。 来到此方世界这么多年,一路寻仙而行,陆尘然见过了诸多奇妙之事,心神渐静,已经逐渐地有了超脱于凡人的思维。 可眼前的一切,确实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在他的印象之中,鬼城就应该是一片苍凉荒芜,破旧的城门,幽红的灯笼,耳畔充斥着呜咽的鬼声. ‘原来鬼城亦是可以有人间烟火的味道?’ 心头亦是微惊感慨,这么细想,自己还是带着某些属于人的刻板印象。 凭什么自己一定要将妖鬼定义为异类呢? 妖鬼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吧。 这是不对的。 好在——心中察觉到并不晚。 这种灯火,便是蓝星满是霓虹灯的夜,也不见得比之更明亮。 放眼望去,城门大开,但是周遭的一众妖鬼却并没有着急进城,反倒是一个个手提着灯笼,安静地站在外面,似乎在等着什么。 便在这时,一直跟在陆尘然身后的那只飞头蛮走了过来,在距离他大约一丈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飞头蛮在后面关注这穿着狐裘的先生很久了。 起初还觉得是那只猫将其带进来的,可是细看那猫的道行,并没有多高,又觉得不像是能带人进来的猫妖。 它长长的脖颈扭曲着一个形状,朝他伸着脑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言问道: “或许有些冒昧,先生可是‘人’?” 陆尘然怔了一下,回身看着面前的脑袋,随后便是温和的点了点头: “正是。” 话语落下,周围顿时便是安静了下来。 所有妖鬼皆是扭过头来瞅着这出现在鬼城的不速之客,视线齐刷刷的,盯的小安心中有些发毛,下意识地抓紧了陆尘然的胳膊。 有几只大妖幽绿的眸子凝视着陆尘然,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闻此言,飞头蛮便是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出言提醒道: “先生怕是来错地儿了,这儿是鬼城,不是人呆的地方,还是寻一个安静的地方等着天亮吧。天亮,雾散了,就能出去了.” 虽然鬼城生活的妖鬼处处受鬼城的城主管制,却也不乏心生贪念之辈,凡人终归是不属于此地的。 陆尘然笑了笑,没有想到这飞头蛮还是个心善之辈,随后便是出言道: “谢过道友提醒,不过陆某并非迷路至此,而是听闻临江渡有一艘蜃气楼,可日行五千里,方才来此乘舟的.” 飞头蛮惊呼了一声,上下打量着这位狐裘先生,一脸的不可思议: “先生您是怎么进来的!?” 临江渡夜晚的浓雾,凡人是看不到的,便是在江中讨生活大半辈子的渔翁,对鬼城之事也只是一知半解。 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生活在临江渡的人,也是只听闻过有这鬼城的传闻,但所见者甚少的原因。 “从烂桃山漨水那边儿过来的,走到此处,看着这边的火光,就进来了。” 飞头蛮退后了一步,上上下下重新打量着这狐裘先生。 漨水寻常之人可是过不来的。 莫非此人是个修道行的道士? 可浑身上下却无半点灵气,但越是细看,却越是给它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嘶——” 飞头蛮似乎想到了什么,继而眸子中便满是敬意的看着这位狐裘先生,小声试探性地问道: “陆先生莫非也是来参加城主大人的寿宴的?” “寿宴?并不知晓此事,道友可否同陆某详细说说?” 陆尘然顿时生出了几分兴趣。 这一路上走过来,也听了不少关于此间城主的故事,毫无例外都是这鬼城新来的城主,手段铁血,做事不留情面,是个恐怖的大妖。 ——若说不好奇,那一定是假的。 飞头蛮的脖子收了回去,左右扫了一圈,提了提手中的灯笼才开口道: “鬼城以往不是这么热闹的,今晚是城主的寿宴,所以临江渡周围的大妖才一同来此地,自发地给城主大人贺寿的。” 一边说着,还在礼节的范围给陆尘然指了指。 其中不乏一些修行千载的大妖,气血磅礴,怕是不逊色那漨水中的白蛟。 “原来如此。” “陆先生应该带个灯笼进来的。” “是陆某想的不周了。” 渐渐的,朝着‘临江渡’汇入的妖鬼越来越多。 天上流云遮蔽月色微朦,红灯笼交织而成的光亮绵延着此方,如长龙一般,颇有一番美感。 望着眼前的一切,空着手确实显得有些另类。 陆尘然想了想,便是从包袱中摸出了萤火芝,寻了一根松枝,将其挂在了枝端,一挑一挑的。 萤火芝泛着柔和的光晕,向外扩散着一圈圈星星点点的涟漪。 也算是融入此间了吧。 “铛——eng” “铛——eng” 钟声再一次响彻了此间。 城门彻底打开了。 有轻风微降,顿时惹得一阵香扑鼻。 继而,所有的妖鬼皆是自左右分成了两列,留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 空气中弥漫着桂的香气,继而在陆尘然的视线中,城门内,先是走出了两只雪白的兔子,约有半人高,手中挎着篮,用一块丝布轻轻遮盖住,其中装满着桂的瓣。 喧嚣的锣鼓之音中,兔爪子朝着两侧不断地扬着桂。 寒风糅杂着桂香,惹人醉。 “大先生,是兔子!” 小安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开口道。 “嘘——” 陆尘然拍了拍小安的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怀中的雪狐却是感觉到了什么,扬起狐头,朝着城中打量着,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喃喃自语道: ‘嗯?她怎么会在这儿?’ 在心中掐算了一下日子,似乎也确实是她的诞辰。 ‘自己竟然给忘记了。’ 雪狐眨了眨狐眸,随后便又是想通了些什么,继续慵懒地蜷缩在了陆尘然的怀中: ‘又不是忘了一年两年.算了吧。’ 伴着锣鼓喧嚣,城中隐隐有声声空灵的箜篌之音传来。 “卜咙——” 琴音缓缓地拔着众妖鬼的心弦,好似揪着人的魂魄,一路蔓延。 遮蔽朗月的云散去了,眷顾如水。 约莫十数只兔子抬着一顶装饰奢华的大红轿,一晃一晃的走出城门,一股子浓郁的香气不断地弥漫着。 在看到这顶轿子后,众妖鬼皆是恭恭敬敬的俯下身子,眉眼中满是畏惧与尊崇。 见得这一幕,陆尘然的心中满是奇妙,心中讶异的程度越来越浓,这种未知的新奇感却是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 只是这一众妖鬼拜着那一群兔子的场面,怎么看怎么有些滑稽。 一旁的飞头蛮眼见得那顶轿子愈来愈近,沿着那条大道朝着它的方向行进了过来,慌忙俯下身子,伸手拉了一下陆尘然,低声提醒道: “陆先生,快低头,城主大人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飞头蛮有些着急,却依旧是俯身低头,生怕自己的举动冲撞了这位大人。 不多时,一众雪白的兔子所抬的轿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停了下来。 继而从窗帘中伸出了一双纤白的柔荑,一截雪纱在车辕旁随风而荡,朝着其中一只兔子招了招手。 下一刻。 便是见得那雪白的兔子从轿中人的手上接过了一块儿令牌,蹦蹦跳跳的朝着飞头蛮的方向跑了过来。 随后,站定,兔头一低。 俯身便是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令牌递了过去: “很感谢先生还记得大人的诞辰。” “若是先生不忙,还请到大人的府中一叙,我家大人有请!” “.” 说话间,鬼城外的所有妖鬼皆是一脸惊愕的望着那接过令牌之人。 此人身穿着狐裘,腰间挎着一个酒葫芦,怀抱着雪狐,牵着一个瓷娃娃一样儿的小孩儿,这不是关键—— 重要的是,这位先生怎么看都很普通,感受不到任何道行所在,也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若是行走在人间,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凡俗先生罢了。 只是,能出现在鬼城,并且能得到城主大人的亲自邀请.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一旁的飞头蛮狂咽口水,低头不敢去看,但长脖颈已经隐隐有些发抖了。 周围的一众妖鬼同飞头蛮的反应并无太大差异,不过余光皆是瞥着那位狐裘先生,胡思乱想了起来: ‘这人是谁?’ ‘被城主大人亲自邀请?’ ‘而且看城主的语气,还是恭恭敬敬的,怕是一位道行高深之辈,最起码不逊色城主吧.’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众目睽睽之下,陆尘然下意识地接过那枚令牌,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鬼城自己也是 这令牌倒是制作的小巧,应是桂木制作的,入手轻软,尚还带着一抹清香。 紧接着,脑海之中,便是有金书扉页浮动: 【与桂木仙牌结缘:(0/30)】 【兔,仙也,兔自伐桂树而制桂牌,仙意盎然】 【.】 陆尘然顿时生出了几分惊奇之意,没有想到这一块儿平平无奇的令牌,竟然赶得上自家虎子了这位鬼城的城主究竟是何方人士? 却也来不及多想,后半夜若是见到这位城主一切就都知晓了。 他仔细地将这枚令牌收入袱中,对着面前的雪兔拱手一礼,恭敬道: “谢过你家大人的邀请,陆某一定按时拜访。” 大白兔子点了点头,随后便是挎着篮,蹦蹦跳跳的回到了轿旁。 轿起,继续向前游行着—— 先后在几个千年大妖的旁边停了停,但都没有如此前那位狐裘先生一样递出令牌,就仅仅只是口头说了一句,意思倒是同方才的话语一样,皆是后半夜去府中一叙。 鬼城城主这种大人物寿宴,有资格去府中贺寿的妖鬼并不多,一众妖鬼们也理解,至少这十几万的妖鬼城主府绝对是装不下的。 但这一区别对待,也让这一众妖鬼对那位狐裘先生的身份愈加的好奇了起来。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怕不是. 一个念头顿时在妖鬼的脑中浮现出来,面面相觑。 车游行完后,一众妖鬼便开始陆陆续续的朝着鬼城内涌去了,身上带着各种各样的商品,倒像是人间的庙会。 鬼城内,同样的灯火通明,留了一处处的小摊位,似乎就是给这些妖鬼准备的,无数妖鬼在其中穿梭,林林总总的摆设,倒也奇妙。 飞头蛮小心地看着面前的陆先生,弯腰一拜: “此前多有冒犯,还望先生莫要往心里去.” 陆尘然摇头,将其扶了起来,笑道: “哪里哪里,倒是还要谢过道友呢,不过陆某还有些要事,就先不奉陪道友了” 飞头蛮连忙是点了点头: “先生再见!” 随后,便望着陆先生远去的背影,发呆了片刻。 有不少的妖怪围了上来,八卦之心顿起: “飞头蛮,那先生是谁啊?你认识?” “快告诉我!!快!” “天啊,城主大人亲自邀请.我想都不敢想。” “.” 飞头蛮咳嗽了一怔,脖子在天上绕了几圈,压下心头喜悦,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不过是人仙而已,瞧你们那副样子,一点儿不稳重。” “人仙?啥?真的是仙人!!飞头蛮,伱果然认识这位仙长?” “认识谈不上,不过是和先生说过几句话而已,嗯,你怎么知道先生还夸了我两句?说某大善,是会得道的。” 一只野猪精满脸艳羡的看着它,随后搓了搓手开口道: “飞头蛮,你发达了!你要是真的道行精进,可前往别忘了俺们。” 一只野鸡精连连点头: “飞头蛮,仙长都说你大善,你就朝着这条路走,一定有所获!” 飞头蛮晃了晃脑袋,嘴角近乎翘到了天上: “某都不在乎先生的夸奖,先生的灯笼还是我提醒着做的呢.没办法,当时仙长一进来就和我搭话,可能是觉得我天资聪慧吧!” “.” “哇——小安真羡慕你。” 小安舔着手指头,看着飞头蛮开口道。 飞头蛮:“?” 它愣了一下,望着眼前的小女孩儿,随后脖子转了一圈,看着掉头来寻小安的陆先生,面色顿时浮现出了几分尴尬。 “咳咳——” 陆尘然冲着它笑了笑,便是一把将小安拉了过来,开口道: “小孩子顽劣,诸位不要放在心里,陆某就先告辞了.” 继而,转身便是汇入了“人”流之中,消失在了几个妖怪的视野中。 飞头蛮张了张嘴,面色顿时一红,缩了缩脖子。 鬼城。 城主府顶层的阁楼处。 丝丝沁人的桂香幽然浮动。 一个巨大自白玉镶嵌而成的水池之中,遍布着淡淡光泽地鹅卵石。 朦胧地光芒映射在水中,数不清地瓣漂浮在水面上,池水中波纹轻荡,层层雾气蔓延,一道倩影自水中浮出,起身站立了起来,三千秀发被水沾湿,芊芊玉指将散乱的长发浮拢于脑后,滴着晶莹的水珠向下滴落。 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眸子因为水的原因紧闭着,朦胧的月光之下,香肩若雪白般耀眼。 素手微合,捧起池水中的桂瓣,朱唇轻吹着手中桂水。 继而,轻轻地抛向了空中,瓣伴随着水砸进了池水中,泛起了涟漪。 女子的朱唇轻轻勾起,继而望着窗外的那一轮满月,妩媚自语: “以素,好久不见了。” “你的然儿,是送给本宫的寿礼吗?这寿礼有些重了。” “.” ps:以素:“求月票!求推荐!!” 第70章 宝们们!明天上架啦! 12月27日中午上架!! 一路走来,终于写到上架啦! 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的支持与追读,咱们还冲上了三江! 每一次上架其实心情都是最忐忑的时候,这就相当于作者的一次期末考试,到了交答卷的时候啦!还是很开心的。 所以,还是舔着厚脸皮,求大家一个首订!! 首先就是感觉到有些兴奋,没有想到作者的这种平淡的风格类型,还是会有这么多读者老爷们接受,并且一直追到了现在!感谢大家的付出,也感谢大家的友好,每一次看到都觉得读者大大们都是人才,好自豪,有一种志同道合的感觉。 “鞠躬拜谢!” 其实大家可能都看出来了,这本书算是一本公路寻仙文,但又不完全是,因为主角确实是有目的的再前行,至于有读者大大的疑惑,是不是到了上京,这本书就完结了? 回答:“不会的,因为按照书中的时间,现在已经快到十一月份了,而十二月主角就要到上京。” 这本书的大纲框架作者做的很认真的,每一段的主线也都写的很详细,而中间就是主角一路走过来的见闻,而到了上京以后的剧情,是 因为作者之前是海里的,这还是 大家的每一条评论我都会认真看的,然后结合着自己的一番考虑,在不偏离剧情主线的前提下,作者都会听各位读者老爷的!毕竟读者老爷们就是作者的衣食父母!做错了就要接受批评不是? 至于感情线,这个大家放心好了,因为这本书不是推土机文,作者也很不喜欢粗糙的感情,又不喜欢写很多很多的女主,但是作者想要让笔下的每一个女角色,都有绽放属于自己魅力的一面,虽然做不到活灵活现,但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刻画的,让大家有所记忆点! 【小夷:“身为一个成熟的狐仙子,对待某一种亲情之上的感情,一定是纠结的,但一旦看清楚了内心,就一定会炽热无比!!”】 “小说毕竟不是现实,现实是可以两天见面三天一条龙做完的,但是小说还是要讲究逻辑。” 每一个女性角色的心路历程,对主角的看法逐渐地改变,性格也潜移默化的受到了影响,作者是个纯爱党,自认为真爱一个人,是会为了他而做出改变的。 【李子君:“陆兄?”】 【安城隍:“嗯”】 所以某些女角色可能刚开始的出场并不讨喜,但后续一定会努力改变,做一个大家喜欢的女性角色。 【青葫芦:“??”】 还有断章的问题,作者承认有的时候是耍了小心机,是为了让那一天的追读能达到预期,从而pk上推荐的位置,但是上架了以后,作者承诺,尽自己的努力不给大家卡剧情爽点,毕竟都知道【‘寸,止’】的滋味是很难受的。 只要大家信任作者,作者一定会尽自己的努力回报大家,努力更新!! 然后就是上架以后的更新问题: 答:“因为这种文不是特别好写,即便是看着细纲,有的时候也要来回修改,毕竟读者老爷们看的就是那种平淡却又惬意的味道不是? 所以,作者会每日三更,就算是两更,也一定是字数很多的大章!欢迎读者老爷们前来品鉴督促作者。” 上京之后的剧情,之前有读者考虑过,会不会很乏味,或者和现在的一样,作者在此承诺,不会的!到了上京后,下一卷的剧情会更精彩,这本书的世界观也很大,设定写了好多哦。 而且本书,主角的外挂,作者自认为不是系统文!就先在这里挖个坑,后续会逐渐揭晓解开谜题。 再然后,谁不是看过春秋的?作者可是海里出来的!对于规避审核简直是轻车熟路,不要小瞧我感情递进后,情感流露,与马赛克之间的羁绊啊!!! 非常感谢大家一路走来的支持! 【然后感谢我的编辑大大琉星,大家有想要写书的,可以去内透他呦!!】 人非常的温柔,他好温柔,我哭死,作者天天不厌其烦地骚扰他,他都温柔以对,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编辑。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我就是个扑街,他也愿意指点我,告诉我哪里出了问题,就差手把手了。 嘻嘻!! 这本书会写尽量长篇。 请假会提前发通知,并且会补上。 ——爱你们的狗作者。 ——这篇感言,写给作者的衣食父母读者老爷们。 致谢。 第71章 姨娘,然儿终于又见到你了 “大先生,我们要去哪儿?” 小安被陆尘然拽着手,大眼睛好奇的瞪着周遭的一切,左瞧瞧又看看,从未见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先在此处随意的逛逛,一会儿要去城主家做客了。” “哦。” 鬼城中的布置倒是和寻常的城池并没有太大差别,一条主道,十数条小道分散在道路的两旁,要说不同的话,倒是此间摆摊的这些妖鬼所贩之物,较为奇特。 不谈日常的穿戴,多是一些山野奇珍之物,古董也有不少,却很少有能入了眼的,金书扉页都识别不了的东西,拿着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值逢冬日,最受欢迎的是一些新鲜的蔬果,也不知道这些妖鬼是通过什么术法保存的,最离谱的是还有卖骨灰的,围着买的鬼还不少。 当然还有卖各种吃食和肉的,穿戴倒是不用买,只是肉食要多买一些,这段时间虎山神跟着自己,挨了不少饿 或许是因为方才的那一幕,所有摊主见到这位陆先生路过自己的摊位,都很热情,便是不买也会送一些尝尝,这倒是让他感到意外。 说起来,同生活在大周境内,人妖鬼之间的文化也有共通之处的,至于交易所用的大钱,倒是和百姓所用的没什么区别,同小王爷分别时,她留给自己不少,也足够用到上京了。 “大先生,那有个碗长脚了。” “应该是碗妖吧。” “它为什么不变成人?” “可能不喜欢吧。” “那个妖怪在卖葫芦,和青葫芦长得不一样,没有眼睛。” 青葫芦瞪着眼睛,晃荡着,不满道: “别拿普通葫芦和我比,我是仙葫芦。” 小安撇了撇嘴巴,正想要同青葫芦争辩些什么,突然朝着不远处望了过去,开口道: “大先生,那有好漂亮的东西啊” 循着小安的视线,陆尘然朝着不远处的小摊位看了过去,眸子中顿时生出了几分讶然。 ‘竟然还有卖剑鞘的。’ 陆尘然的余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漂浮在身后的水龙吟。 ‘是该搭配个好一些的剑鞘了。’ 想到这儿,陆尘然便是领着小安朝着那摊位走了过去。 那摆摊的女子身材有几分丰腴,眼角处轻点一颗朱砂,见到陆尘然的到来,丝毫不觉得意外,笑了笑道: “先生可是想为跟在您身后的这柄剑搭配个剑鞘?” 陆尘然有些惊讶,没有想到这老板娘竟然能看到水龙吟。 如今的仙剑生了剑灵,自漂浮在他的身后,便是道行尚低的妖鬼都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我是这样想的,有合适的吗?” 女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随后便是从身后摸出了几柄打磨好的剑鞘,递了过去,开口道: “先生请看吧,这都是上好的桂木做的,都合适。” 陆尘然低下头,打量着这几柄剑鞘。 做工确实精致,尚带着丝丝桂香的气息,搭眼一瞅,便知晓定不是凡物,显然同这鬼城其他小贩所卖的不是一个级别。 看了一会儿,他指着其中一把青墨色的的剑鞘,开口道。 “我可以看看吗?” “先生请便。” 陆尘然便是拿起了这把青墨剑鞘,一抹流光自剑鞘的顶端漂浮而出,水龙吟便是围绕着这青墨剑鞘转了几圈。 嗡—— 剑声鸣颤。 继而,陆尘然的脑海之中,便是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桂木剑鞘结缘:(0/1)】 【兔,仙也,兔自伐桂树而制剑鞘,仙意盎然】 【.】 ‘竟然是同那枚令牌出自同一人之手?’ 女子望此情景,嘴角便是轻轻一勾,噗嗤乐出声音来。 继而眸子中便是带着几分慵懒地看向陆尘然怀中的那只雪狐,朱唇轻启,檀口半张: “以素,看来你的然儿很喜欢我的‘剑鞘’呢” 随着这女子话语的落下,周遭的一切恍若时停一般,喧闹的大街在此刻寂静,天地失色,所有的妖鬼皆是维持着一息前的姿态,不动。 随后—— 一弯弦月如玉钩荡漾此间,净白的世界映入眼帘,仿似披着白绢,层层素裹,一路铺到视野的尽头。 辩不出屋顶,亦分不清进落,一片静澜。 四野静悄悄的,没有鸟鸣,也无人语,唯余一株月桂生长在这汪湖水之中,弥漫着桂香。 丰腴的女子的身型逐渐地幻化着,容貌也在变化,继而便是一身月色襦裙,侧躺在月桂上。 月光衬着她的面容,素手持着一壶青酒,拄着脸颊,浅饮一口,便是抿着唇,微微抬眼一掠,笑眯眯地打量着地面上的那只雪狐。 一阵雪霁弥漫,以素的面颊便是带着几分晕红,蹙着黛眉看着月桂上的女子: “月拂,说什么呢,你还是老样子没有个正经。” 兔子从桂树上跳了下来,玉足浅踏着湖水,拌起一汪涟漪,双颊绯红,伸出一根玉指,轻轻挑起雪狐的下巴,吐气如兰,带着一股青酒特有的醇香: “明明是你自己想歪了,还赖到我的头上。” 雪狐的眼睛瞪了瞪,夺过她手中的酒壶,争辩道: “我想歪了什么?” 兔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继而,面色又是浮现出了喜悦之色,兴奋道: “难得伱记得我的生日。怎么?带着你家然儿出山了?还是养不起了,准备送我当同养夫?” “啧啧,别说,这份贺礼挺别出心裁的,我就接受了。” 雪狐瞧着眼前的人,面容上略浮出一分恼意,纤手攥拳,轻轻地打了一下她: “瞎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把然儿送给你当当什么童养夫。” 兔子捂着肚子咯咯的笑着,瞥了她一眼,放荡着大笑: “你不也是和从前一样?温柔的过分了宝儿,有什么好害羞的?” “怎么?莫非想自己留着当.” 话语尚未说完,以素便已经是站了起来,明显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讨论,白了她一眼: “他还是个孩子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 雪狐看向她,轻轻开口道: “你不是在东境吗?怎么来这临江渡了?” 兔子伸了个懒腰,慵懒地躺在湖面上,撅着嘴角: “一个人太无聊了,想着离你近一点,正好这儿看着不错,就占着了。” “蜃楼也再你手里?” “嗯。” “然儿要乘蜃楼去上京。” “行。” 她的话语落下,雪狐便是一脸古怪地望着兔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怎么一点不犹豫?” “我为什么要犹豫?” “你不是喜欢同我唱反调?” “你都要将然儿送我了,我应该感谢才是。” “什么时候说过要送?” 兔子瞪大了眼睛,猛地站了起来,瞅着雪狐,望着她那张温柔的脸颊,舔了舔嘴唇: “那你带着他来找我?还挑着我过生日的时候送来。” “我是陪着然儿上京寻仙缘,怕他出意外才跟着的,只是路过。” “你不记得我的生日?” “.忘了。” “你——舍不得就是舍不得,有什么好辩解的?什么上京寻仙,有没有仙,你心里还没有数吗?” “或许有呢?” “那就或许吧——” 兔子赌气的背过了身去,不去看她。 亦是不知道是因为她不记得自己的诞辰,还是没有给自己准备寿礼.又或者两个都有。 雪狐暗松了一口气,好悬将然儿送了出去,可见得兔子一脸失落的模样,但却又踌躇,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想了一会儿只能转移了话题: “寿宴那儿缺席了,不用去的吗?” “侍女会替我去的,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热闹。” “这么说,那些妖见到的城主都是假的喽?” “嗯。” “我要先走了,离开时间长,然儿会察觉到的。” “嗯。” “真的走了。” “嗯。” 以素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从背后抱了抱兔子,温柔道: “生气了?” 雪兔的睫毛垂下,黛眉轻蹙: “明明是一起捡到的,只是我有事离开了。” “抱歉。” “剑鞘不要钱,我给他刻的。” “嗯。” 兔子挥了挥手,此间的幻境便是消失云散。 水龙吟欢快的围绕着这青墨桂木剑鞘转圈圈,继而便是铿锵一声。 剑身入鞘。 这青墨剑鞘就好似为其量身打造一般,正正好好嵌入其中,比之原本的古朴剑鞘更为合乎尺寸 下一刻! 陆尘然的脑海之中,便有金书扉页幽然而浮: 【结缘桂木剑鞘,桂生月上,以施幻,获邀月小术】 【.】 ‘邀月小术?’ 这是什么术法,一时间让陆尘然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却是能感受到水龙吟的心境,这一份喜悦不似作假,随后便面带笑意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丰腴女子: “道友,这柄剑鞘如何卖的?。” 心中已经做好了被黑的准备。 女子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继而便是招了招手。 他腰间原本的剑鞘便是飞到了女子的手中,她开口道: “只换不卖,公子既然喜欢就拿去好了。” “这” 陆尘然有些讶然,心中却是知晓自己占了大便宜,正想要说些什么,一只上半身穿着一件喜庆的小红袄,半人高的兔子就蹦蹦跳跳的朝着自己走了过来,恭恭敬敬道: “先生,我家大人有请。” 卖剑鞘的女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先生的事要紧,若是后悔了拿回来换便是,我还在这儿。” 陆尘然深深的看了一眼她,继而便是拱手一礼: “那便是谢过道友了。” “不客气。” 随后陆尘然便是看向面前的那只红袄兔子: “烦请带路。” “先生不用这么客气。” “应该的。” 拉着小安,跟着兔子一路朝前走着,向那城主府而去。 怀中的雪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会儿,突然给陆尘然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心中暗自猜测着什么,或许那鬼城新来的城主同姨娘有些关系?所以才会对自己格外的优待? 十有八九就是这样了,就是不知道是敌是友,不过看姨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抵触之意,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走了约有一刻钟,陆尘然终于是见到了城主府。 同他所想的不太一样,倒不像是个府邸,更像是一栋阁楼。 整个阁楼其中一半落于地表处,一半则是凭空建立在了一颗高大的桂树上。 放眼而望,一平四展的雪地铺向天边,一群白兔从雪中探着头凝望着眼前的一切,还未到,便能嗅到阵阵桂香,四处点满了华灯,灯火辉煌,桂树下的一汪湖,好似活的,绵绵桂叶落于其上,好似雨点着鳞波,开着朵朵水莲。 这不像是个妖怪住的地方,有些美的不合时宜。 跟着兔子穿过了不知多少层楼梯。 这些木制的立柱,扶手涂着月色的漆,没有干涩,泛着一层琥珀光泽,其上有点点桂浅缀。 大厅内,已经有不少大妖坐在席间。 席子的摆放是有依据的,根据身份地位排序入列,陆尘然被安排到了城主的正右侧,这可是一个最讲究的位置,不过有了城外的那一幕,席上一众妖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一个个交头接耳,仔细打量着坐于上首的那位狐裘先生。 主人还没有到,堂中便有一只只小兔子托盘走来,端上一盘盘的佳肴美食,准备着宴席。 众妖围拢聚在席间,这让这段时间以来皆是风餐露宿的陆尘然,有些食指大动: 通软牛肠,逡巡酱,红羊枝杖,升平炙,八仙盘一盘盘佳肴被热气腾腾的端了上来,一时间香味弥漫着此间,只是主人未到,也无人敢动。 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宴席的主人终于是走了出来。 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氅子,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自坐在了首席。 过了一会儿,等待着席间众妖皆是坐好后,她起身,举起了面前一杯酒水,大笑着开口道: “多谢诸位前来贺寿,某亦是初来乍到,往后还需各位道友多多关照。” “诸位无需拘谨,窜桌攀谈,三五成群饮酒都可某先饮一杯!” “.” 话语落下,‘城主’便是满饮了杯中酒水。 在座的大妖亦是自觉地拿起杯子,举杯共饮。 一杯温酒下肚,此间的气氛便是热络了起来。 大厅中,走来了一众跳舞的歌姬,箜篌之音响彻,厅中烛火缭绕,映衬得一片晕红,烧的灼热的炉火,向外冒着丝丝缕缕的火星. 直到此时,陆尘然方才感觉到一直盯着自己的视线少了些许,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小安坐在他的腿上,小口吃着菜肴时,还不忘喂给脚边的虎山神: “大猫,你也吃。” “吾虎要吃那个鹿肉。” “哪个是鹿肉?” 虎山神直起身子,弓着背,两只前爪扒着陆尘然的腿,鼻子嗅了嗅: “你把那一盘都给吾虎。” “大先生还要吃,给你吃青菜。” 虎山神:“.” 陆尘然的余光时不时地瞥着不远处的鬼城城主,自己想要去上京有求于他,一时间却是不知应当如何开口。 便在这时。 随着厅中一舞毕。 席间一只老龟便是率先站了起来,手中捧着一颗锃亮的珠子,走向城主,一礼高声: “某见过大人,今闻大人寿宴,特备此蚌珠一颗,赠予城主,以表心意。” 城主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后示意身旁的侍女接过这颗蚌珠,放在了一旁: “清水河神有心了。” 老龟连忙是低下头,压下心头的喜悦: “大人喜欢就好。” 紧接着,席间便又是站出一蛇妖,三角眼眯着,吐露着猩红的舌信,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酒壶,轻轻地拨开酒壶的盖子,便自有一股清香弥漫: “见过大人,某手中的酒,乃是月露所凝结,十年方才可接这一壶,寒则寒矣,然却可凝神静息,今作为寿礼贺大人,以示心意。” 城主点了点头,又示意身旁的兔子接过这壶月露: “有心了。” 随着这两人的献礼,整个大厅顿时响起了络绎不绝的声音。 一个个大妖争先恐后的自怀中摸出早已经准备的奇珍异宝,敬献,想要给这鬼城的新城主留下三分印象。 那城主亦是全盘收下,面色依旧淡然。 不多时,整个厅内,众妖鬼亦是送了一个遍。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居于首席的那位狐裘先生的身上,隐有几分躁动—— ‘这位陆先生可是城主大人亲自请来的,不知道给大人带了什么贺礼。’ ‘龟兄,你知道这先生的底细吗?’ ‘不知晓,也不清楚是在何方修行的’ ‘看上去就和一个凡俗先生没什么区别,蛇兄可知他的道行深浅?’ ‘能让大人这么对的,你觉得呢?’ ‘也是哦。’ ‘.’ 窃窃私语之音不断地传来,小安摇了摇陆尘然的胳膊,悄悄道: “大先生,咱们没有准备贺礼。” 陆尘然思索了一番,揉了揉小安的脑袋,随后缓缓地起身,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继而面向城主拱手一礼,温和的笑道: “陆某见过城主大人,见过诸位道友。” “在下一凡夫俗子,今日能在这传说中的临江渡得幸见到诸位,并与诸位道友同饮此间酒,实乃陆某幸事。” “诸位的寿礼着实震撼到了陆某,正所谓‘酒缺月无味,景无月不美’,今日诸位道友毕至” 陆尘然转过头来看向了城主,作揖继续说道: “.虽有美酒,却身处阁中,无清月相伴,实在太过可惜。” 一众大妖皆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这位狐裘先生要做什么。 陆尘然右手轻轻一挥,便是有一道水泽之气便是弥漫着整个厅中。 “便是邀来清月一轮,小助雅兴吧。” “.” 邀月? 这句话与着实震撼到了此间妖鬼,今晚外面的月色是很明亮的,莫非是外面的月亮邀请到大殿之中? 若是这位先生不说大话的话,道行怕是深厚的不知所几。 不过亦有妖鬼并不相信,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千年的道行?但若说能邀月,此事太过于虚妄. 此刻假扮成月拂的兔侍女一时间怔怔地望着狐裘先生,按照城主大人的吩咐,自己只需要代替她撑到宴会结束就好了,这位陆先生自己虽然不清楚来头,但显然大人极为重视。 便是屏住呼吸,一脸认真的凝视着大殿。 继而。 铿锵—— 一声剑鸣。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柄仙剑自浮于这位狐裘先生的身后,继而便是自行飞出。 “仙仙剑?!” 众人见此,具是惊异非常,纷纷倒吸凉气,一时竟不知何所以。 那只老龟愣愣的望着这一幕。 它感受不到这柄剑同陆先生之间有任何的联系眸子中便是闪烁着几分莫名的意味。 一位看不出道行,如同凡俗先生一样的人,却有着一柄仙剑。 接下来都无需过多的解释了。 这不是返璞归真是什么? ‘眼前的这位怕真的是一位有道高人啊’ ‘若是能被陆先生指点一二,或许——’ 就在众人各有所思之际。 下一瞬间。 整个大厅的烛火皆是熄灭,整个厅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水龙吟在大殿的正中心,环绕了一圈。 继而,雪样的月华似柔水般静泻此殿,一轮月,飞天。 【桂生月上,以施幻】 【邀月小术】 温润若荧光。 纱灯四起,仿若莹虫点点,倾斜着无穷的光辉。 殿内的月光,坠着月露,荡漾在杯酒之中,惊起纹波泛滥,若抖锻。 如瀑的月华,景如画,此间亦入画,在夜色之中飘飘渺渺,叫人心笙动摇。 一轮满月。 “好美啊” 呆在角落端着盘子的一众小兔子,皆是仰着头,望着殿中明月,感慨道。 “老龟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是啊,陆先生!太美了。” “但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蛇妖仰头,望着殿中的那轮明月,举着手中的酒杯,吐着舌信子,开口道。 “缺了点什么呢?” 豹子头也是挠了挠头。 这种幻术狐狸也能施展,只是相较于这轮明月,在场的大妖更惊奇的则是画着圈圈的那柄仙剑。 阁楼外的那桂树之上。 月拂正侧躺在树干上,抱着一壶青酒,双眸浅眯,带着三分迷醉,懒散地凝视着厅中所发生的一切。 里面的城主是假的,她向来是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的。 她的目光聚焦在那位居于首席的狐裘先生上,打量着几眼,随后便是笑了笑,拄着脸颊,亦是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继而,便是看到了一轮月,幽然浮现在大殿之内。 这是陆尘然那小家伙送给本宫的寿礼吗? 她眨了眨眼睛,继而便是噗嗤一笑,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轻笑道: “这寿礼,虽讨巧,本宫倒是喜欢的很。” 望着大厅之中高悬的那一轮明月,眸子中思绪纷飞,随后想了想,便是自发间拔下了两根发簪,从桂树上掷向了那殿中高悬着的清月。 檀口半张,轻轻呢喃道: “可惜这月亮美则美矣,却有几分清冷,少了点什么.” 下一瞬间。 殿中高悬着的月色,便是被那自月桂而来的发簪着入其中,但见一美人,自光中出,起初不过尺寸身量,落至地上,即与真人无异,纤腰秀项,素纱飘然,如云如仙,载歌载舞 望着这一幕,大殿之中聚饮的一众妖鬼,眼神迷离,望着美人风姿,不能自已。 皆是大笑道: “这才对嘛!对味儿喽” “陆先生好手段!” “看舞看舞,这舞姬还是美艳啊!” “陆先生如此高人,老夫生平仅见。” “.” 伴着那发簪所化女子的舞蹈,曲曲箜篌之音,伴着婉转笛声回荡此间。 古音八八,笛声最宛。 此音却似箭,箭箭插云霄。 月夜中的琴音空灵致极,苇席恍荡着月光。 不远处的桂树上。 望着殿中载歌载舞的女子,兔子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酒: “这才对嘛!” “有月,怎么能没有舞呢?” 随即便是眯着眼眸,轻扬着嘴角,朝着殿中的狐裘男子望去。 陆尘然怔怔地望着殿中突然出现的女子,这并非自己所幻化的,继而便是察觉到了什么,朝着殿外看了过去。 那棵月桂上,着月色襦裙的女子手持着酒葫芦,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紧接着伸出根葱嫩玉指,轻轻在唇边一靠,眼睛渐渐眯起来,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留下一个微笑后,继而便是化作了一道青烟,随着桂香弥漫 ‘那女子是谁?’ 陆尘然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些疑惑。 是城主?那自己旁边坐着的这位又是谁? 他怀中抱着的雪狐却是怔然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若有所思, ——显然,并非是女子月下起舞的一幕,而是然儿同兔子对视的那一幕。 ‘那只兔子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同然儿眉来眼去?’ 心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蓦的一痛,有一点慌慌的,尤其是在见过那兔子后,更显慌乱。 ‘那兔子是想要做什么?’ 天已经拂晓,蒙蒙亮。 一场欢宴,终是离别。 众妖鬼的兴致皆尽,各呈醉态的相互作别。 陆尘然口含着梅子,喝了不少酒,虽然不会醉,但是脑中难免有些昏昏沉沉的。 被一只只小兔子安排去了客房入睡,小安同虎山神一个屋子,或许是因为城主大人嘱咐过什么,小兔子还不忘摘下陆尘然跨在腰间的青葫芦,一古脑的放在了小安的房间内。 陆尘然的心神有些疲惫,望着眼前的大床,便是抱着雪狐躺了上去,闭上了眼眸。 床旁的青铜雁鱼灯吐着光,鹤纸窗浮呈水白。 淡淡芥香袅浮,一切安静而恬适。 一路的颠簸,不消片刻,陆尘然便是沉沉睡去。 雪狐缓缓地子他得怀抱中爬了出来,一抹雪色雾气朦胧,继而便是一道倩影缓缓出现,眸子温柔地凝望着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睡颜。 “然儿.” 以素轻轻自语道。 就这么看了许久。 朱唇弯着,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如春风化雨,裹挟着数不尽的温柔,只是这笑容中,却是夹杂着她自己都看不懂的味道。 初阳升起,橘红色的阳光洒在了她的脸颊上,修长的睫毛在狐眸中落下阴影,静谧而又安宁。 或许是因为兔子的突然出现给了她一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触动了她心中的心事,又或者是此刻的朝阳过于温馨,让她的思绪萌生了许多此前不曾想过的事情。 ‘什么童养夫呸!’ 那只兔子真敢说啊。 以素这么想着。 她终于是伸出手来,试探性地去抚摸他的脸颊。 陆尘然醒了。 很突然。 他揉了揉眼眸,愣愣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姨娘——尽管这一愣,也是他装的。 “姨娘?” 随即而来的便是一抹惊喜之意,溢于言表: “姨娘,然儿终于又见到你了!” “.” 以素的手便是僵在了他的脸上。 ps:四章的内容,写着写着忘记分章节了,索性一大章一起发了!晚点还有一更,太困了,要睡觉了。 第72章 我永远都是你的姨娘 “姨娘你怎么会在这儿?” 以素望着陆尘然惊喜的面庞,那双眸子中满含着喜悦,亦是夹杂着内心深处最纯粹的浓浓情意——应该是亲情。 青铜燕鱼灯撩着青烟,浮动此间,弥漫着周遭的一切如梦似幻。 以素的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焦灼之意,要怎么解释这一切呢?瞒着他,一直化作雪狐跟在她的身边? 然儿不会觉得自己的作法病态?便是姨娘也没有资格窥探他的隐私吧,更何况还是没有丝毫避讳的,伴随着他寻仙一路。 然儿会不会恼自己? 施了狐香,一走了之呢? 抹去记忆这种可能会伤害然儿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做——为什么然儿偏偏会在这一刻清醒过来? 陆尘然看出了素姨的纠结,心中也知晓,还不是戳破这一切的时候.忽然感到一丝惆怅,以姨娘的性格,怕真的会离开自己。 略微思索了一番,继而便是在她的面前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眉宇间写满了不可置信: “我是再做梦吗?我一定是在做梦。” 悄无痕迹的递出一个台阶。 以素的狐眸轻扬了一下,若是寻常之人,谎言在她的面前早已是无处遁形,可偏偏在他面前,在自己这个一手拉扯大的浇灌了满腔心血的然儿面前,她看不出他的谎言。 亦或者说,她从不会认为他会对自己撒谎。 随后她便是温和的笑着,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语,只是悄无声息的施了一抹温柔地狐香,一抹困意随即浮上了陆尘然的心头。 ‘那便是梦吧。’ 以素心中轻轻道。 却不知何时,心中已然大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 面前的男子便已经是在她微怔的目光之中,将她温软的身子紧紧地抱在怀中,脸颊贴在她的耳畔,轻声低语: “素姨,我好想你” 以素瞪大狐眸,只觉得腰间一热,若湖水般的眼眸,在这一刻荡漾起了无数的涟漪,却并没有躲避反抗。 只着了一席轻薄的衣衫,一抹暖意便是自她的肌肤涌起,细腻地贴着,狐身轻颤。 心境混乱之际,没了术法的约束,一对儿狐耳登时竖了起来,一颤一颤。 余光小心翼翼地瞥着陆尘然,好在然儿并没有察觉到,松了一口气,悄无声息的将那一对儿狐耳缩了回去。 陆尘然将脸贴在她柔腻脊背上,自耳畔垂下的长发,拂动着他的脸庞: “素姨,我这一路上见过了好多好多人,还见到了好多妖怪。” “遇见了女扮男装的小王爷,还见到了佳木郡的城隍,救活了桃树,收了一个青葫芦,喝了烂桃山猴子的酒,吹埙还引出了蛟龙。” “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见过了很多很多的事” “.” 陆尘然的口鼻之中,萦绕着馥郁的香气,仿若再次回到了狐山的古树下,躺在那丛雪上,无半点遐思,便仅仅只是呆在她的身旁,就觉得是此间最幸福的事了。 听着他平淡的话语,娓娓道来的叙述,以素拭去了心中的羞意,终于是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宽阔的脊背。 这一刻,陆尘然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柔软与馨香之中。 抬头望,只见得一双剪水秋瞳正望着自己,白皙的脸颊尚还带着些许红晕,眼眸温柔的凝视着他,但却没避开,多了几分柔情。 “明明知道然儿的话语,素姨是听不到的,可还是好想素姨,很想。” “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和素姨说。” “.” 以素依旧是温和的望着他,维持着此前的姿势,就如同真的出现在他的梦境一般。 只是陆尘然知道,如果他真的梦见素姨.一定不会是这么简单。 一抹晨阳,透过呈白的鹤纸窗,洒下几点斑斓淡影。 让以素的眸间有几分恍惚,她看不清楚他的眸。 倾听着他诉说着一路的故事,明明是自己也跟着亲身经历,可从他的口中说出,却依旧是让她的心神徜徉着几分期待。 很想要出言安慰他几句,可是这是在他的‘梦境’中,却又不能有过分的动作,只能任由然儿这么抱着自己。 一如狐山那般温柔。 陆尘然的目光穿过窗户,望着天际。 白日的临江渡很难同昨晚的那一场歌舞升平联想在一起。 他会很自然地拥抱着素姨,心思却无半点波澜,生不出亵渎的冲动,唯余几分不安.姨娘却也是接收着自己的怀抱,她的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呢? 仅仅把自己当作那个狐山的孩子吗? 困意似乎越来越浓了,那一抹狐香也越来越浓,他知道那是姨娘的狐香。 此次睡着了之后,再想见到姨娘是很困难的事情了吧,那只雪狐此后一定会格外的小心. “素姨能不能别走。” “我不想醒.” 最后呢喃了几句后,眼皮便是重重地合拢,昏昏沉沉睡去。 以素神色复杂地望着呼吸逐渐均匀地然儿,继而将他的脑袋缓缓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素手抚着他的额间。 ‘兔子差点将你从姨娘的身边要走。’ ‘姨娘又怎么会将伱拱手让人呢?’ 心中盘踞着的那团迷雾越来越浓了,一时间让这只狐看不清楚她的内心,看不清楚这份复杂的情意。 她缓缓地起身,看向窗外浓烈的炽阳。 自己不知多少年潜修的心境,只是和他短短的相处就软弱起来。 亲情吗?或许会更多吧。 继而,以素俯下身子,轻轻抿着唇,继而面颊上便是浮现出了几点绯红。 对着他的额间,轻柔一吻: “我永远都是你的姨娘” “睡个好觉吧。” “.” 临江渡水城的清晨,格外的清明。 有雀鸟穿过袅袅的青烟,在雪地中翻找着种子。 红日尚未出,隔壁便是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大猫,你的嘴巴怎么这么臭?!睡觉还打呼噜!” 小安捏着鼻子,瞪大眼睛盯着躺在床上,正四脚朝天露着肚皮睡觉的虎山神。 “吾虎没有打呼噜。” 虎山神有些委屈,呼噜声是因为太舒服才会发出的,它也没有办法控制。 “小安要和大先生告状。” “吾虎,你不要去打扰大先生睡觉!” 虎山神毕竟懂得多,闻此言,虎眸顿时一蹬,便是挡在了小安的面前。 “为什么?” “陆先生睡觉呢。” “小安又不会去吵醒大先生。” “你会打搅到大先生。” “小安没有声音,不像大猫打呼噜。” “吾虎——” 青葫芦百无聊赖的瞧着吵闹的两个物种,打着哈欠,葫芦身子通红的,醉醺醺的。 昨天晚上偷喝了不少陆尘然藏在她身上的猴儿酒。 虎山神好像是个门神一样,蹲在门前,挡着小安的去路。 “啾!” 正逢窗外掠过一只雀鸟,绕着桂树眷眷飞。 它的眼珠子瞬间便是不可自控的被吸引了,直勾勾地盯着那只麻雀。 下一刻,四足猛地齐蹬,身子“簌”的腾起,扑向飞到近前的燕子。 “啾!” 麻雀顿时大惊,急速振翅,于千均一发之际,从虎山神的双爪间飞走。 虎山神有些无奈的望着远走高飞的麻雀,遗憾的翘了翘粗大的尾巴。 “没有抓到,吾虎——” 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小安已经不见了踪影。 “坏了——吾虎!” 怎么光顾着抓鸟了? 陆尘然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随后便是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雪狐趴在床头,一脸心虚地瞥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夷,昨天晚上我梦见姨娘了。” 陆尘然一把将其抱在怀中,揉了揉雪狐的脑袋。 “嘤——” 见此情景,雪狐大松了一口气,任由陆尘然的大手在它的绒毛上撸着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承受被撸的动作。 陆尘然整理好了身上的衣衫,伸了一个懒腰。 好久没有睡过这么柔软的床榻了。 下一刻,脑海之中,便是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东海睡毯结缘:(2/2)】 【.】 第73章 兔,城主的神秘邀约 一缕清风绕指柔。 陆尘然的脑海之中,独属于东海睡毯的那金书扉页之上,便是有字迹悠然浮现: 【结缘睡毯,指点眉心,不寐者亦睡,获入睡小术】 【.】 ‘入睡小术?’ 陆尘然眨了眨眼睛,继而便是看了看怀中的雪狐,心中一瞬间竟是生出了某些不好的念头。 摇了摇头,心中的胡思乱想涤荡而尽。 窗外的阳光甚好,今日是个好天气。 陆尘然昨晚喝了那城主不少酒水,起床难得感觉到灵台清明,没有丝毫头疼的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亦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被姨娘抱着入睡了,眼间含笑,仿若犹浸意境之中尚未归返. 雪狐蜷缩在他的怀中,似乎精神不太好,昨晚熬了个大夜,点头微阖着狐眼,不经意间却更有一种魅惑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门扉被小心翼翼地推开。 继而,从门缝中露出了半个小脑袋瓜,乌溜溜的大眼睛,朝着屋子里面打量了一番,见得先生已经起床了,就推开大门: “大先生,你起来了?” “嗯,小安怎么了,一脸不开心?” 小安的长发披散在肩后,乱糟糟散乱着,两缕毛发一翘一翘的。 陆尘然将怀中的雪狐放在了梨蓬内,走了过去,一把抱起她,将女童放在了腿上,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根丝带,略有几分笨拙的为她扎着头发。 这个年代的女童大多只有一种丱发: 先是将头发分成两股,对称着结成两个大椎,结鬟于顶,分在头顶的两侧,并在髻中引出一小绺头发自然垂下,好似燕子尾巴一样。 扎出来,像是个小丫鬟。 小安从铜镜中看着先生粗糙的手法,晃荡着小腿,腮帮子气鼓鼓的: “大先生,大猫有口臭!” “哦?你怎么知道。” “小安睡觉时闻到的。” “可能是虎君吃肉吃多了,或者肚子里面有虫。” “它还躺在小安的枕头旁边打呼噜,吵得睡不着。” “虎君是感觉到舒服才会这样的。” “大猫舒服,小安不舒服。” “一会儿我去同虎君说说。” “好。” 过了一会儿,虎山神便是小心翼翼地顺着门缝钻了进来,蹲在不远处,不时地伸出舌头舔着嘴角,模样看上去颇有几分尴尬。 陆尘然扎好了小安的头发,将她放了下来,随后便是走向虎山神,一把将这只圆滚滚的胖猫抱了起来,出声道: “虎君张嘴——” “吼——” 虎山神配合着张开嘴巴,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鲜红的舌头大伸着,一股蛋白质发酵的浓臭味道便是弥漫了开来。 陆尘然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虎山神的牙齿,呈健康的牙黄色并没有什么牙垢附着其上,那应该不是食物残渣引起的,他也不觉得虎山神的肠胃会不好。 ‘会不会是肠胃里有寄生虫?影响了消化?’ 在蓝星的时候,陆尘然是个养猫大户,闻多了猫的臭嘴。 一般猫吃多了干粮,肠胃消化不好就会这样,不止口臭,就是排便时,满屋子都会有一股子臭气经久不散。 这种事可大可小,但若是小安长期和虎山神呆在一块儿,影响了小安怎么办?能在虎山神的肠胃中蠕动的虫子,想来也不一般。 “看来虎君的肠胃有些问题,要看大夫。” “吾虎病了?” 虎山神瞪大了眼睛,合拢虎嘴,怪不得最近总是觉得很饿。 “有可能。” 小安哼哼了一声,指着大虎山神开口道: “小安就说大猫有问题,连青菜都不吃。” 虎山神:“.” ——吾虎确实可能生病了,但绝对不是因为不吃青菜。 就在陆尘然思索着应该在哪里找‘大夫’给虎山神做检查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砰砰砰—— “陆先生醒了吗?” 陆尘然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只半人高的兔子,上身穿着一件小背心,见到陆尘然走了出来,便是一脸客客气气的开口道: “大人今晚想要和陆先生单独谈谈,嗯.大人还特意强调不要让陆先生带着侍宠去见她。” 陆尘然怔了一下,随后笑道: “小夷吗?她并不是陆某的侍宠。” 兔子有些为难,挠了挠秃头,神色尴尬道: “大人就是说不让先生带.带您的雪狐。” 梨蓬内正在小憩的雪狐眸子顿时瞪得溜圆,狐狸耳朵伸着,探着头望着门外的那只兔子。 ‘那只兔子想要做什么?’ ‘莫非还没有死心?’ 陆尘然余光瞥了一眼正在偷听的姨娘,微微思索了一番,便是温和的开口道: “带小夷去也并不影响什么吧?” “额好吧,先生这句话自会带到。” 兔子对着陆尘然恭敬一礼,随后便是缓缓地退了下去。 陆尘然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背好包袱,从隔壁把醉的通红的青葫芦挂在腰间,便牵着小安走出了小院。 落雪将四下清洗的幽然干净,推门便是能闻到一阵阵桂香扑面而来,抬起头,能看得见那株几十丈高的桂树盘踞在不远处,枝杆苍劲若古,未曾修剪俱作原态,硕大的枝干向四周延伸着,遮蔽这一方天地。 叶片上泛着点点银色的流光,堆着的积雪欲落未落,若桂树是金色,甚至会让陆尘然有种身在‘狭间地的黄金树下’之感. 小小的院子依着桂树而建,白瓦桂木楼烟映在雪色中。 虎山神没有捉住的麻雀往返在枝头上,啼声脆嫩。 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新,洗眼。 夜里醉酒睡得仓促未曾觉得,如今眼目尽开眺望此间,适意的漫视这鬼城的一切,虽不见匠心繁华却犹若天作佳成。 陆尘然怀抱着雪狐,缓缓的走出院子。 鬼城的街道少了夜晚热闹的妖鬼,一切皆是那么寂静,空落落的——只有几只小兔子行走在雪上,手里面拿着扫帚打扫着街道。 有一只老龟坐在树下,不时地朝着不远处的小院子望着,搓着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眼见得昨晚的那位狐裘先生走出了院子,心头顿时一喜,连忙是凑了上去,佯装刚刚经过此地,一脸的讶然: “嘿嘿,这么巧?俺老龟又遇见陆先生了!” 小安眨了眨眼睛,指着老龟道: “胡说!你明明在这儿坐了好久。” 老龟的面色浮现出了一丝尴尬,被戳穿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不自然的挠了挠脑袋。 陆尘然冲着老龟拱了拱手,笑道: “道友找陆某何事?” “不知陆先生仙乡何处,去往何方?” “陆某自狐山而来,途经此地,此行欲往上京求仙缘的。” “上京求仙缘?” 老龟愣了愣,心中生出了几分疑惑。 这消息在大周境内传了很久,此事却很少有大妖当真,毕竟修行到了一定的地步,对此方世界皆是有自己的看法,只有那种尚未化型初生灵智的小妖才会将其当真吧。 可是陆先生这样的高人却亦是欲往上京这让老龟一时有些拿捏不准此消息的真实性了。 随后,它缓过神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额陆先生等下有时间吗?老龟在黑松林清水河边有个庙宇,想要做东,宴请先生一番.还望先生给老龟一个薄面。” 它弯着腰,一脸恭敬地看着陆尘然,眸子中闪过几分期待之意。 管他什么不咸山真仙,昨晚陆先生的术法,它可是看的真切。 那柄仙剑无灵自动,腾空邀月,化簪为娥陆先生定是游世的高人,不是仙人,道行也定是深厚。 身为龟族之人,它有个其他妖类没有先天望气术,龟生来寿元悠久,修的长久了,它一眼便能感觉出面前之人的寿元薄厚,凡人的寿元多不过两个甲子,可面前的陆先生,它却是看不透彻。 作为黑松林的清水河神,老龟已经活了千年,在黑松林甚至有了自己的庙宇,借香火民愿之力化形,可这样做代价自然很大,若是无人指点,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空耗余寿。 若是能得陆先生这样的高人谋求个仙人指路,不说摆脱神道,就是为自己将来求个谋生之法也是好的。 听了这老龟的话语,陆尘然心中无奈。 这老龟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来怕是和那烂桃山的老猴子一样,将自己当成‘仙人’了。 自己能指点这老龟什么?胡说一通才真的是对它不负责。 真的能指点它的,这鬼城的城主怕是其中一个,但显然这老龟求到自己这儿,定是那城主拒绝过它了。 “陆某的虎病了,今日要去山外为其寻医,道友的宴,陆某怕是无缘了.” 老龟的心中隐隐生出几分失落之意,不过修道千年,心中却也坦荡,深知仙缘是求不来的,听陆先生的虎子病了,老龟便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陆先生的虎子病了?先生可是寻到了大夫?” 陆尘然摇了摇头: “陆某初到临江渡,并不熟悉.” 老龟连忙是开口道: “陆先生,老龟有个邻居也住在黑松林,它平日里总是会抓捕许多奇珍异兽,通晓食疗之法,若是先生也没有眉目,不妨去黑松林寻它,也许有办法.” “哦?黑松林?此地何在?” “出了鬼城向西行几十里就能看到一大片黑森林,沿着林中唯一的那条路走,一路前行,先生就能看到它了。” “谢过道友指点。” 陆尘然对着老龟拱手拜谢。 “陆先生不客气的。” 老龟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是摇头道: “当不起陆先生一礼,再说了,能不能治好虎子还不一定.” 陆尘然望着眼前的老龟,心中略有几分感慨。 在他的眼中,这老龟身上气息倒是纯正,想是个老实静修的倒也十分难得,只是这千年的老龟同老猴子还不一样,以香火神道化了形,一旦香火尽失,便是道行尽丧它能来找自己,想来已经穷途末路了。 他抱着雪狐,想了一会儿后,还是开口道: “道友的庙宇平日可有人奉香?” 老龟摇头叹息: “鲜有人供奉。” 陆尘然斟酌了一番语气,随后还是开口安慰这只老龟: “道友也算是一河之神,既然借助香火一道修行,想要摆脱怕是难了,仙缘难遇,不过若是为神有道,维护一方,自会会有民间香火敬赠道友还是不要丧气才好,若是有心,想必也不会差。” “.” 老龟苦涩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谢过先生安慰老龟。” 心中却不由得想到,若是一开始便是四方游览,或许早有出路,何必在此枯等空耗寿元? 陆尘然点了点头,冲着老龟作揖笑道: “陆某就先告辞了。” “陆先生慢走。” 陆尘然牵着小安,转身,便是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便是消失在了老龟的视线之中。 空落落的鬼城中,只留下了老龟一人坐在屋檐下,一脸愁容。 ‘陆先生这样的高人都要去上京闻道,莫非不咸山真的有仙人吗?’ ‘可是某离了这清水河,便会散去一身道行,同寻常的龟无异.能坚持到上京吗?’ 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后,心中一时间拿捏不定主意,将身上有些歪扭的龟壳正了一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是朝着陆先生走的方向看了过去。 陆先生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老龟皱了皱眉头,拍了拍脑袋,叹了一口气: “该死,我这破脑袋,忘了告诉先生要晚上去寻我那邻居了。” “它白天睡觉最厌烦被吵醒了要是被先生惊醒,冲撞了先生该怎么办?” 它的邻居脾性还不坏,同为黑松林的大妖,平日里也是和和气气的,有的时候抓到稀奇古怪的东西,还会来清水庙同自己分享。 不过近来这些日子它的脾气不太好,每一次见到都是精神萎靡的模样,疯疯癫癫的 “哎,我这破事儿办的呦.” ——两边得罪。 老龟的神情越来越沮丧,龟脑袋更显惆怅了。 从龟壳之中摸出了一根拐杖,拄在雪地上,步履蹒跚,红日照着他的龟壳,慢慢悠悠的朝着清水庙的方向走去。 陆尘然沿着鬼城的大道,一直走了很久,终于是看见了鬼城的大门。 昨晚的大红灯笼高高挂着,还没有取下。 守在门口的是两只大兔子,穿着一身树皮做的甲胄,懒洋洋的靠在城门口,百无聊赖地聊着什么: “天天站这儿,有点馋了兔。” “想吃啥?兔。” “我想吃鱼了兔。” 一只爪子握着一根木棍,一根爪子握着一根烟枪,烟雾弥漫着,眼睛缓缓回复清明,沉沉顺出一口气,身子软软搭拉着靠在墙上,蠕动两下兔唇,惬意的很。 烟圈一口一口的吐着,显然是个老烟枪。 就是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大兔子见到陆尘然朝这儿走了过来,神色顿时一慌,继而便是仓皇地将手中的烟枪揣在兜里,一个不注意,烟丝上的火星便是烧到了一丛兔尾上,燃起了寥寥黑烟。 它连忙是挠了挠屁股,掐灭了那丛火焰。 “咳咳——” 大兔子咳嗽了一声,正想要将唾沫随口吐在地上,却又是止住了这个动作,强忍住,喉咙一动,便是吞咽了下去。 “陆先生那个睡醒了?兔。” “陆先生想要出去逛逛?兔。” 陆尘然强忍住心中笑意,一本正经地看着两人,点了点头: “嗯,想要去一趟黑松林。” 随后,其中一只兔子将手中的木棍随手一扔,也不避讳,当着他的面将身上的树皮一脱,换上了一件小衫,洒脱道: “我送先生去吧,先生回来的时候,捏一下那块儿令牌我就去渡口接先生兔。” “这太麻烦了。” “害,不麻烦,大人吩咐过了兔” 陆尘然有些忍俊不禁,兔子一般是看不出雄雌的,但他很确认,这就是个粗糙的雄兔子。 跟着那兔子走了一会儿后,便是来到了一处河边,河边停靠着一艘小船: “陆先生上船吧兔。” 小安抱着胖山神,冲着兔子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 “谢谢伱,兔。” 兔子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小安,挠了挠头,继而带着几分羞涩,嘿嘿一笑道: “不客气兔。” 千里烟波,沧江。 清风拂面,荡起江中尚未结冰的水片片,鳞波若抖纱。 天上飘着雪,缀于江面之上。 一个年级大的艄公站在蓬船头,推了推头上带着的笠帽,站于船头,放声高歌,顿时便是惊起了漫天的飞鸟,拍空簌簌而起。 艄公大笑着,蹲下身子查看着渔网中的收获。 冬日的临江渡太冷了,江中的游鱼却是吃的肥实,一个个膘肥体厚的,随便一条便有个五六斤重。 就在这时,水波荡漾了一圈,艄公抬起头眯着眼睛,正打量着太阳的位置估摸时辰,一个不留神,就看到了茫茫江面之上,突然多出了一艘小船。 船上站着一个穿着华丽毛裘的公子,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女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船上的摆渡人竟然是个兔子! ——足有半人那么高,还穿着一件小衫。 那艘船就好似突然从水中钻了出来一样,又凭空的停靠在了临岸的码头。 ‘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船?半人高的兔子?’ 艄公揉了揉眼睛再细看时,那艘船就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下了那穿着雪白毛裘的公子,领着一个小孩儿,朝着黑松林的方向走去。 ‘莫非是俺的眼了?’ 兴许是自己看错了吧,毕竟这件事也太过于诡异了可是那穿着雪白狐裘的公子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艄公将渔网中的江鲤子倒了出来,其中最大的一条足有十五六斤重。 他突然是想到了什么,将鲤鱼放在了一旁,继而便是冲着远处的那人影高声呼喊着: “公子啊,黑松林那边的路被挡上啦!走不了了.” 声音被寒风没过,湮没在了天际间。 见到那公子并没有回头,艄公挠了挠头,随后便是叹了口气: “风大可能是听不见吧。” “反正一会儿这公子也得回来.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买俺的鱼,刚抓的,新鲜着呢。” “.” 转过头来。 却是突然发现刚刚抓上来最大的那条红鲤鱼不见了踪影。 案板上却是多了一粒碎银子,他小心翼翼的拿起那粒碎银子用手颠了颠。 常年贩鱼,心中对于重量是有个度的,这粒碎银子约有半两的样子。 艄公一脸疑惑,左右看了看,周遭的一切依旧如此前一样,空落落的,唯余江面静静无声。 那十五六斤的鲤鱼,也确实就值这个价。 耳畔隐隐传来了什么声音,听不太清,但好像是有个‘兔’字。 “怪了事儿了.” 陆尘然作别了送自己上岸的兔子后,便是领着小安一路沿着林间小道穿行着。 老龟所说的黑松林是在山上的。 上山的路就这么一条,旁边就是悬崖。 阳光洒下,自山间向下望去,此间的视野极为开阔,整个临江渡水城映入眼帘,匠作坊冒出青烟如徐. 他的脑海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拂动着: 【与东海鲛珠结缘:(3/10)】 【与雪猴豪毛结缘:(5/10)】 【与桂木仙牌结缘:(3/30)】 【与蛾翼袱结缘:(18/50)】 【与北境苍松枝杈结缘:(15/100)】 【与醉酒葫芦结缘:(11/365)】 【与剑水龙吟结缘:(127/365)】 【与北境雪狐结缘:(3039/3300)】 【.】 陆尘然只觉得心中舒畅,沿着山间的雪路,享受着此刻的安澜寂静,细细的感受着此方天地。 或许是因为处于北境的最南端,便是风都没有那么生硬了,刮在脸颊上,不冷。 每一次的静心呼气,都能享受这片天地带给自己的安宁。 “大先生,我们没钱给大猫治口臭,把它卖掉吧。” “吾虎——我吃的少。” “你嘴巴臭。” “大先生,青葫芦都不说话了。” “青葫芦喝醉了,在睡觉。” “哦。” 陆尘然揉了揉她的脑袋,牵着她的小手,离得崖间的山路走远了些,若是小安一个不留神,出溜下去可就麻烦了。 “大先生,前面坐着个人。” 顺着小安的目光,陆尘然果然看见了一个行脚商正坐在一块儿石头上歇脚,就着凉水吃着干粮。 皮肤晒得黝黑,肌肉壮实,便是这么冷的天,也没有穿的很厚。 似乎是看到了陆尘然两人,那行脚商拍了拍屁股坐了起来,挑着担子走了过来,口中还嚼着干粮,含糊不清道: “这位公子,前面路被石头挡住了,不通了。” 闻言,陆尘然冲着他笑了笑道,双手抱拳: “谢过朋友提醒了。” 随后便继续向前走着。 行脚商却是一脸诧异地打量着这位穿着狐裘的公子,挠了挠头。 这是不相信自己的话? 觉得自己在骗人吗? 将口中的干粮咽了下去,行脚商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 “公子,俺真没骗你,俺天天走这条路,前面真的被石头挡住了,还得等些时候才能来人一起把那石头推下去。” “我去那边看看。” “害!” 行脚商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在这儿呆了好一会儿了,也劝了不少人,总有人不听自己的劝告,固执地上山,没一会儿不还是灰溜溜的下来? 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 再有半个时辰,自己的同伴们就回来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合力,也就能将那块石头推下去了。 行脚商是这么想着。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总觉得这狐裘公子有些问题。 大冬天的,一个人带着个女娃,还带着一只猫一只狐狸,一副世家公子踏冬的样子,却也没有带两个护卫。 他就不怕被抢吗? 这很奇怪。 越想,行脚商就觉得奇怪,那先生身旁跟着的女童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背后背着的包袱也很好看,像是梨扎起来的,不像个寻常的东西。 哪有人出门还带着狐狸和猫的,那猫也不跑,狐狸就自顾自的在蓬子里睡觉. 常年走这条山路的行脚商,也算是见多识广,皱着眉头,突然便被自己的一个想法吓了一跳: ‘这狐裘先生是人是妖?’ 不过那先生看着怪和善的,谈吐也很儒雅,不像是个吃人的妖怪。 有些事情是经不起瞎想的,越是想心中就越是痒,有一种猫抓的感觉。 行脚商匆忙便是将口中的干粮吞了下去,喝了一口水顺了,肩膀扛起担子,沿着盘旋的山路,鬼使神差的就跟了上去—— ps:三更大章,晚上还有一更。 第74章 然儿,帮姨 逐渐落下的日头透在雪上,染上一层橘晕。 陆尘然循着那老龟所指的方向,沿着黑松林这条小路一路前行着,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果然见到了行脚商所说的巨大石头,不偏不移的挡在了上山的必经之路。 他上前两步,用手指轻轻敲了敲。 石头是实心的,不像是自然落下,应该是被谁故意放在这儿的,这条路应当是被挡了好一会儿了。 陆尘然挥了挥手,这块约有个几万斤的石头便是一点点的在地面上挪移着,靠近崖边发出了一声‘轰隆’的巨响,滚落了下去。 离开挡路石头的位置,向前走了不出十步,小安却是突然打起了瞌睡,揉了揉眼睛,含糊不清道: “大先生,小安好困.” 话语尚未落下,便是眼眉低阖,不知什么原因,噗通一声倒在了雪地上,酣睡了过去。 陆尘然的心中生出了一抹讶然之意。 刚才还好好的呢? 紧接着,不止是小安,腰间的青葫芦,虎山神,似乎受到了什么影响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阖眼昏睡,倒在了雪地上。 见得眼前诡异的一幕,陆尘然的双眸凝视着周遭的一切,心眼展开。 隐隐约约能见得空气中漂浮着一缕缕淡金色的流光,缓燎,寒风拂面,刮来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淡香。 这一股香,似乎同姨娘的狐香有异曲同工之妙。 或许因为施术的范围过大,方才没有那么浓烈。 ‘是因为刚获得的入睡小术,才没有如它们一样一睡不起?’ 陆尘然不敢大意,细细沉吟,余光瞥了一眼尚在梨蓬中的姨娘,见她并未受到什么影响,思索了一会儿,便是将小安抱了起来,拖家带口的朝着前面的山路继续走着 整片黑松林在此刻都是静悄悄的。 鞋履踏于其中,无声。 夕阳时分,满野的殷红。 那块儿挡路的石头就好似一道分割线,踏入此间,林中之鸟倒下了一片,散乱地堆积在雪上,整片松林除了陆尘然之外,竟是没有任何一个醒来的生物。 松鹿四蹄朝天仰着,野鸡冻僵在雪地之上,挂在树梢的青蛇冻成了一根棍儿。 “呼呼——” 整片黑松林皆此刻酣睡。 均匀的呼吸声,弥漫此山,淡淡的清香袭着,陆尘然微微阖眼,身子轻轻摇晃,心情于欲寐未寐间,渐尔平复。 陆尘然甩了甩头,继续向前走着,便是看到了一只约有一人高的妖。 硕大的脑壳,身材圆滔滔的,整只鸟身,像是个大写的心爱,趴在一块儿大石头上,整个猫头仰着,土黄色的鹰钩微张,正打着鼾。 爪子上还抓着一只鹦鹉一样的东西,旁边放着一个小房子,里面摆满了各种奇珍之物。 就是不知道为何,陆尘然能感觉这只猫头鹰的状态不是很好,本就圆溜溜的大眼睛,睁着一只,闭着一只,眼角四周有一圈颜色很深的黑眼圈,尤为憔悴。 陆尘然凑了过去,仔细打量着这只猫头鹰: “莫非这就是那老龟所说的邻居?” 此时已近乎入夜,按道理正是猫头鹰活跃的时候。 ——这昏睡的黑松林并不是因它而起的吗? 可是据陆尘然所知,白日睡觉的猫头鹰,循着天性应该也会选择树洞,岩洞这种安全的地方入睡,怎么也不可能仰着脑袋,躺在一块儿石头上睡得酣然吧。 便在此时,不远处的林间似乎传来了一阵泠泠水声。 “哗啦,哗啦——” 伴着水声,隐约间,耳边传来了一阵曼妙的金铃浅唱。 曲调婉转,入耳若仙嗡动听。 清香便是四下漫来,幽幽冷冷,令人心神为之一清。 越向前走,香气越浓。 陆尘然的心中一动,皱了皱眉头: “莫非老龟的邻居不是这猫头鹰,另有其人?” “是这个哼唱的女子吗?” 他望着眼前只能容纳一人的小路,将小安轻轻地放在石头旁边,揉了揉雪狐的头,轻轻道: “小夷,你看着他们,我去去就回” 水龙吟缓缓浮在他的身后。 “嘤——” 雪狐望着陆尘然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担忧之意。 这还是然儿 不一会儿,虎山神率先醒了过来,虎脸一脸迷茫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刚才不还在路上走着吗? “吾虎——这是哪?” “你看着小安,我去跟着先生。” 雪狐嘱咐了一番虎山神,想了想,又在原地画了个圈: “我和先生回来之前,你们呆在这圈里莫动。” 话语落下,狐身便是隐没在了林间小路之中。 越是向前走,轻吟声越是清晰。 “哗啦啦——” 一条小溪自上方流淌下来,夹杂着几片桂,打着旋,顺流而下。 他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扒拉了一下溪水,感受着溪水的阵阵暖意,眸子闪过了一丝好奇之意。 黑松林的清水河都已经冻实了,这小溪非但没有半点冰意,反倒是升腾着股股热气,两岸的雪溶于水中,化作雾气弥漫此间。 继续向前走了两步。 便是看到了一串足印,玲珑小巧,五个趾头点在雪上,分外清晰。 远处,一抹月色浮动着,分外明显。 陆尘然的心中微奇,却亦不敢莽撞,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抹月色。 是一只绣着月桂的肚兜。 肚兜的旁边,零零散散地挂着几件月色襦裙。 一阵阵桂香幽然浮动,萦绕在鼻间,陆尘然的眸子微微一收缩,瞬间便是反应过来了什么。 继而便是一抹仙中画卷映入眼帘: “哗啦——” 溪水尽头的那一汪温泉泛起了一阵涟漪。 若云消雨霁的青天烟水,迷雾朦胧的水汽中,如梦如幻的倩影自水中浮出,起身站立了起来。 杏烟润般的明眸,显得其身纤婉清丽,韵致横流。 滑若丝锻的长发被水沾湿,伸手轻轻地将散乱的长发浮拢于脑后,滴着晶莹的水珠向下滴落。 ——并不深的温泉,将能没过大腿,修长丰润却已是抬起了水面,水珠儿光滑的自上向下滑落着,剔透。 淡香中,夹杂着桂酒的味道。 女子身着月色轻纱,雪色的睫毛轻轻眨动着,朦胧的月光之下,香肩若雪白般耀眼,刹那间亮了这一片夕阳下泉水的波光潋滟。 粉嫩洁白地柔荑高举着酒葫芦,玉臂如雪,将酒撒到半空中,那些晶莹的酒在晚阳的映照下,若五彩琉璃,晶莹的酒液顺着葫芦壁,流淌进她的朱唇之中。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 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此间,仙矣美矣。 仙盖过了心中之欲。 陆尘然已经认出了眼前之人,昨晚在城主的寿宴时,正是此人摘下发间簪幻化灵娥 他转过身去,心中已经有所猜测,这女子怕才是真正的鬼城城主。 只是 细微的声音引起了月拂的注意,整片黑松林已是昏睡,她的黛眉紧蹙,眉心浅凝作川。 明明并没有感受到半点灵气的波动,是何人出现? 继而,转过身,便是朝着陆尘然的方向看了过来。 待看清楚来人后,先是一怔,眸子盯着他好一会儿,随后就将手中的酒葫芦朝着陆尘然扔了过来,水四溅,酒葫芦稳稳地落在了陆尘然的手中。 月拂紧蹙的黛眉缓缓地舒展开来,朱唇勾起了一抹笑容,伸手一招,一抹月色便是化作雪衣披在了她的身上,率先打破了此间的宁静: “嗯,这邂逅的倒是有些情趣” “这是我们 顿了顿,兔子冲着他招了招手: “然儿,帮姨帮我将那边的衣服递过来。” 陆尘然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酒葫芦,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察觉不到眼前的女子对自己的羞恼之意。 那一句然儿叫的甚是自然。 帮姨? 脑海中的思绪纷飞,自己曾经见过她吗?此人莫非是姨娘的朋友?闺蜜的那种?可是从未曾听姨娘说过啊。 兔子用月色的丝帕绾着她的头发,晚阳落尽,清幽的月色拂于其身,恰作生烟: “我看你也带着酒葫芦,想喝我酿的这一壶桂酒?” 月拂嘴角含着妩媚的笑容,眸子中却是饱含着复杂的情感。 悄无声息的递出了一个台阶,缓解着他的尴尬。 陆尘然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双手挽至眉前,深深长揖致歉: “在下陆尘然,不知仙子在此沐浴,是陆某孟浪了。” 适才走神了. 尽管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陆尘然还是主动开口问道。 “仙子可是鬼城的那位城主大人?” “应该是吧,你来这黑松林做什么?” 陆尘然背过身去,听着身后细细簌簌的穿衣声,开口道: “龟道友说黑松林有一位精通食疗的大夫,陆某想着过来看看——” “黑松林的妖精?哦,你是说那只猫头鹰啊?在外面睡觉呢。” “那应该便是它了。” 月拂悄悄瞟着陆尘然,见其双手按膝,身子微作前倾,神色间亦颇是恭敬,显然正用心聆听,她心中极是满意。 不过,那狐狸就在旁边偷听呢,兔子瞥了瞥嘴角: “怎么突然想着找大夫?可是身体出了问题?我也颇通医术,来,过来,让我看看。” “并非陆某,只是虎子的肠胃有些问题,就不麻烦前辈了。” “不要一口一个前辈的叫,听着怪不舒服的,你要是不嫌我年龄大,叫声姨听听。” 刚刚跟了过来,躲在暗处的雪狐使劲地瞪着狐眸,便是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叫什么姨? 虽然然儿叫她姨,理论上来说,确实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怪不舒服的。 ‘这兔子真是不要脸面了,不过若是以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能笼络然儿,这兔子怕是想多了。’ 见得陆尘然并未出声,兔子挑了挑眉头: “叫个姨怎么了?你怕我?我这么温柔,比你姨” 兔子明显察觉到了雪狐的恼意,心中知晓不能暴露,便又是含糊的开口道: “.又不是让你叫干娘,你这孩子,还怪认生的。” 陆尘然心中生出了几分无奈之意。 正在思索着应如何退去,一抹香风便已是萦绕自己鼻尖,月拂的嘴角微翘,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温声道: “嗯,听闻你千里迢迢的从狐山一路走来,想要去不咸山闻道?” “确实是想要去上京求仙缘的,所以想要乘前辈的蜃楼走水路,过东海” 只是此间气氛有些暧昧,陆尘然心中尚带着些许尴尬,话语未曾说完,便蓦然觉得身侧一软,暖香暗浸。 月拂穿好了衣衫,上前一步揽住了陆尘然的胳膊,月眸微眯着,瞥了瞥雪狐所在的位置,温柔道: “原来是想要乘蜃楼啊,好说,叫拂姨,就让你坐船。” 陆尘然退后一步,不动声色自她的胳膊中抽出手来,拱手一礼,深吸了一口气,恭恭敬敬道: “还请前辈莫要为难于我。” 兔子的眉头一蹙,有些讶然地看着这狐裘男子,随后便是开口道: “无趣,算了吧,不逗你了,你说你是欲乘蜃楼去往上京求仙的是吧。” “正是。” 兔子眼光漫向雪狐藏身方向,半晌,转回目光,凝视着陆尘然: “仙缘有什么好的?非要求仙?” “凡人寿短,陆某求仙是为了能常伴一位亲人身边。” 兔子的瞳孔微微缩了缩,深深的看了一眼他,开口道: “亲人?你的父母吗?” 躲在暗中的雪狐默默地望着他,屏住呼吸。 陆尘然正欲要说些什么,脑海之中便是有一抹璀璨的光泽大动,这种光,陆尘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继而脑海之中便是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东境月兔结缘:(1/3300)】 【兔,精也,然伴生月桂者,仙也,故为月中仙,谓之月兔】 【.】 陆尘然的眉头轻扬,瞳孔微缩。 ps:还有一更,求月票!! 第75章 有仙剑贯穿青琐 果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 面前的这月兔,怕是道行不在姨娘之下。 陆尘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揖手道: “并非父母,陆某生来便是孤儿,是陆某的姨娘。” “哦?你的姨娘?” 月兔的心中尽管已经知晓事情的始末,却还是问道: “你这寻仙理由倒是罕见,看来你这姨娘.在伱的心中很重要吧。” 陆尘然温和一笑,似乎提到这个人,脸颊之中便是罕见的附上一抹羞涩: “北境风寒,遍地雪山孤松,寻常的山野遗婴,弃于雪中,不消几个时辰便会咽于雪中,我何其幸运能遇上姨娘。是姨娘一手将陆某抚养长大成人的,陆某一路寻仙,就是为了报答姨娘” 闻此言。 月兔深深的看着他,夕阳逐渐地晚斜,这轮清月之下,她从面前的男子眸子中看到了一抹温柔。 不是那种很刻意的,是很自然流露出的那种,月兔的手不由自主地轻攥,灵眸便是深深凝视: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亦不肯随便称呼。” 心中却是轻叹: ‘捡到你的,还有我啊’ 月兔整理好了身上的衣衫,面色上少了些许妩媚,语气多了几分认真: “今晚丑时,蜃楼自会出现在临江渡,不要耽误了时间。” 话语落下,余光便是朝着雪狐躲藏的方向看了过去,瞥了瞥嘴角,竟是生出了几分艳羡之意,却隐隐有一种孤独浮于心间,怅然若失。 陆尘然拱手一礼,拜谢道: “谢前辈。” 月兔看了看他,随后便是自发间拔了一根簪子,朝着他扔了过去,开口道: “你同我之间,倒是缘分不浅,送你个簪子傍身吧。” 顿了顿,月兔又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浮出一抹笑意,继续道: “嗯,送我的那轮月亮,姨挺喜欢的,有心了。” “日后若是有缘,你我之间自会相见。” 说罢,她修长玉指轻扣,声音脆响于山林。 散去了那一抹迷醉的香。 月光掩映中,林音逐渐地嘈杂了起来,昏昏欲睡的黑松林苏醒,雀鸟兽鸣不绝于耳。 陆尘然对着月兔深深一拜,开口道: “前辈的剑鞘,很合身,多谢前辈赐剑鞘。” 月兔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颊便是生出一抹红晕,轻咳嗽了一声,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摆了摆手: “别忘了我就好了。” 一抹青烟弥散。 月兔就消失在了陆尘然的眼前。 陆尘然的目光逐着月兔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突然便是听闻灌木丛中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声音。 来不及反应,一只雪白的狐狸便朝着他蹦了过来。 亲昵的蜷缩在他的怀中,那双狐眸中,掩映着波光粼粼的秋水,双颊染霞之色,如白里透红的红藕。 然儿同月兔寥寥几句对话,平平常常,却让她心中微甜。 以素本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狐。 “嘤——” 仅仅只是跟在他的身边,对她来说就是幸福吧。 陆尘然抱着雪狐,刚走出林间小道,却是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虎啸鹰唳,似乎还夹杂着各种叫骂: “别跟老子说话,你这臭嘴猫!” “吾虎是虎!!哈——” “虎?一只虎修成了猫?滚出去——别叨扰我睡觉。” “这地方又不是你家,你这只走地鸡好没有道理!哈——” “快走开!要不是老子太困,非得教训你一顿!” “吾虎——哦呦呦,走地鸡,瞧你那黑眼圈,一脸虚的样子。” “老子不是虚,是总失眠!” “啧啧,有能耐你进来啊?这个圈就在这儿,吾虎不出来!” “有能耐你出圈啊?” “你进来啊?” “你出来啊!” “.” 陆尘然挑了挑眉头,望着眼前的一幕: 虎山神翘着尾巴,张着大嘴,冲着那只猫头鹰哈气,就是那神色怎么看怎么欠揍。 猫头鹰扑扇着翅膀,爪子上抓着一只鹌鹑一样的东西,同虎山神叫嚣着,闹得很不愉快。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出来了。 猫头鹰哼了一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瞅着那位狐裘先生。 虎山神一改刚才嚣张的模样,四足蹲地,舔着嘴巴,一脸乖乖猫的样子: “吾虎——先生您回来了。” 陆尘然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虎山神,继而便是带着几分尴尬地看着猫头鹰,拱手一礼: “在下陆尘然,道友可是清水河神的邻居?陆某特来此寻先生。” 猫头鹰本想着对眼前这位狐裘先生发脾气,奈何这位先生的态度太好,又是清水河神那只老龟介绍的,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鹰嘴张了张,挠了挠头,开口道: “是我,先生有什么事?” 陆尘然见这猫头鹰的态度有所好转,便是客气道: “听清水河神说,道友擅食疗?不知可否帮陆某检查一下这只虎?我这里倒是有几颗灵桃,味道甚是鲜美” 一边说着,便是自蛾翼袱中,匀了几个桃子递了过去。 猫头鹰眨了眨眼睛,一脸讶异地开口道: “这个时候还有桃子?” 说话间,鹰爪子便是抓上了那桃子,鹰嘴叨了一下,一股鲜香之气自口中溢出,继而眼珠子便是瞪得大大的: “这桃子味道倒是不错,灵气虽稀滋味甚佳,先生哪里来的?” “是陆某自己种的。” 猫头鹰吃了人家的桃子,自然又不好拒绝这位先生的请求: “既是清水河神的朋友,那某就给这虎子看看吧,张嘴——” “哈——” 不多时,猫头鹰就检查完了,就将爪子上抓着的那只鹌鹑递了过去,打了一个哈欠: “先生,这虎的肠胃里面有些虫子,倒是不碍事,吃了某抓的这只‘肥遗’自然会好。” 陆尘然有些惊奇,在蓝星时,只是从山海经中听闻过这种奇鸟。 这还是 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后,看着猫头鹰: “道友,这个鸟有什么用?” “这鸟叫做‘肥遗’,可不常见,吃了能治愈疯癫病,还能杀死体内寄生虫,这只虎疯癫的吃它正合适。” “原来如此,谢过道友。” “不客气。” 陆尘然将那只‘肥遗’收下,便是拱手作别这只猫头鹰,领着睡眼惺忪的小安朝着清水河的方向下山。 猫头鹰打了一个哈欠,挂在了粗大的枝干上,打起了瞌睡: “不送先生了,某太困了.”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日子总是觉得睡不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送着那位狐裘先生走出了很远,猫头鹰方才准备安心睡下。 然而,不足一炷香的功夫,一只小乌龟着急忙慌的跑到了它栖息的地方,摇醒了它: “前辈醒一醒,清水河神有话让俺带给你。” 猫头鹰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瞥着树下的那只绿毛龟,开口道: “那老龟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绿毛龟喘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河神让俺告诉前辈,过一会儿可能会有一位穿着狐裘的大先生来找前辈,这位大先生是个游世高人,前辈千万不要和陆先生起了冲突,仙缘就在眼前,一定要客客气气的.” 猫头鹰瞥了瞥嘴角,随意的嘟囔道: “你来晚了,那陆先生已经来过了。” “也就是那老乌龟什么江湖骗子都信,哪来的那么多游世高人?什么仙缘?是个神仙还不会治他的虎子?” 绿毛龟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猫头鹰越来越不耐烦了,扑扇着翅膀,大圆眼睛瞪得滴溜圆: “你怎么还不走?有事儿快说!” 绿毛龟斟酌着语气,随后开口道: “河神说他已经想好了,准备自断了此间神道香火,只身渡海前往上京寻仙缘去,让俺来是为了通知前辈一声,河神没时间和前辈告别了.” 绿毛龟的话语刚刚落下,猫头鹰的眼睛瞬间便是瞪的更大,一扫颓态,满脸的不可置信: “老龟他疯了?它难道不知晓自断神道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吗?” “又是听哪个神棍忽悠的?” 身为黑松林的邻居,两人之间的交情何止几百年? 突然听到那老龟想要断了香火神道,去那什么上京,猫头鹰的心中便是浮现出一股无法言语的酸楚,又带着几分怅然若失,不免有些神思倦怠。 老龟的窘境它是知晓的,与其在这清水河空耗寿元,倒不如去赌一赌,虽然仙缘渺茫 它抬起头,眺望着远方的天际。 “哎,这老龟” 猫头鹰感叹了一声,扑扇着翅膀,便是朝着远处飞去。 临别之际,是要再看一眼它的老友的。 陆尘然沿着这条冻结的清水河,一路朝着山下走去。 清风浮来,四野归静。 萤火芝漂浮在他的身前,点点星火,照亮着山间的夜。 越往山下走,因林叶过密月光亦射不进来,青石铺就的路沾满了积雪,极滑。 走了一会儿,陆尘然又看到了清晨所见到的那只老龟,此刻面容一脸笑意,红光满面,眉长唇厚,三寸短须沾满着霜雪,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似乎等了他很久: “陆先生,又见到您了。” 老龟缓缓走上前,缓缓出声道。 陆尘然正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见那老龟伸首一吐,不知吐出了一团什么东西,陆尘然瞧摸了一会儿,都看不大明白。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陆先生莫要嫌弃。” 老龟不愧活的久了,人情事故倒是清楚的很。 陆尘然才知他这是送礼,微微一怔,倒也没有拒绝。 摇头一挥大袖,将那一团水草扫开,才看了个明白,原来是一只蚌壳。 蚌壳约莫足有磨盘大小,模样有些年头。 “这是河蚌?” 老龟点头道: “老龟也无甚好物相送,这蚌乃是清水河中百年老蚌,其孕育元珠,收拢水脉精气,可助益修行.” 依言打开,果然见这蚌壳之中,有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圆珠,圆珠温润,色彩清莹,只看这卖相,便是极好的宝物。 更难得的是,陆尘然将其握在掌中,果然能感受其中丰沛水精之气: “道友这是何意?” 他的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清水河蚌结缘:(0/20)】 【珠存于蚌中,精气不失,养元补气,且净且纯,乃是天生灵物。】 【.】 老龟眺望着此间星辰,落日余辉湮尽,天色昏暗如铁,老龟的心中星月却已然升空,明亮如雪。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多谢陆先生指点,老龟我决定自断香火神道之位,去一趟上京寻那仙缘.” 陆尘然的神情微怔,拍了拍怀中酣睡的小安,继而深深的看着这老龟: “道友,您可要想好了,这一去便是再难回头了。” 老龟摇头轻叹: “陆先生,老龟今日自断神道,却不知是否还能与陆先生再见了。” “若不趁着尚还有些许余力,寻仙缘之日尚待何时?” 行路难,道中多岐,若是久滞此地,定困于心而不敢前,只想图得安逸,它大可安然呆在这条清水河中,静待空耗寿元。 这一天,它等的太久太久了。 一世,就是一次长途跋涉。 虽然这类话已经是陈词滥调,但老龟却是深以为然,尤其是跋涉二字,可见艰难。 将那枚河蚌交予陆先生后,它便再无牵挂,能否斩断这香火神道,成败在此一举。 继而, 老龟深深的拜了拜陆先生。 而后,盘膝坐在了雪地上,周身的水灵疯狂地暴动着。 本来只是冻结的黑松林清水河,在此刻却仿若一锅正在烹煮的开水,沸腾了起来。 河面上觅食的飞鸟已踪迹全无。 寒月清明的天际上,隐隐有一道闪电恰如细蛇般不住乱蹿,如一抹失去了颜色的黑白。 坐落于黑松林上游的那个破败的庙宇之中,神台上那泥像隐隐生出了几道裂纹,裂纹飞速扩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眨眼间就遍布了整个泥像 陆尘然站在远处,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神道难,修神道难,斩神道更难。 难的是那一缕早已经渗入神魂中的香火,难的是斩断同万物生灵之间的香火联系 清水河神庙宇中,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香火锁链死死的咬着一只十数丈的大龟,纵使那只龟百般挣扎却依旧不肯松手。 这一幕,便是整个临江渡的妖鬼都能忘的见。 即便是凡人,亦是能感觉到天阴,似要下雪的征兆。 随着那根香火锁链越缠绕越紧,老龟口中一大口鲜血吐出。 “噗嗤——” 龟血洒满了整条清水河。 这只老龟终究是未能挣脱清水河庙上的那根锁链,庞然的身躯趴伏在天上,奄奄一息。 无数大妖远远的望着这一幕,摇头自语: “这老龟,也真的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 “自断香火神道,九死一生,便是活下来,也会散去了一身道行.” “若是早个几百年,或许能挣脱那香火锁链,现在太晚了。” “哎” 陆尘然望着这一幕,摇了摇头,手中握着那枚自老龟那得来的河蚌,有些感慨。 ——这老龟,可惜了,还送了自己一枚河蚌。 这礼,自己是不该收下的。 水龙吟仙剑就这么一直悬浮隐匿在他背后。 灵性已成,同主人的心境自有所感应,冥冥之中便是围绕着他转了一圈,继而剑锋便是一转,在陆尘然的讶然之中,指向了苍穹。 下一瞬间。 “铿锵——” 仙剑出鞘。 剑声嗡鸣。 天际间,隐隐有龙吟之音弥漫。 一抹青寒的仙剑贯穿青琐。 百丈高空之上,一柄出鞘仙剑遥遥指向清水河庙宇,剑锋之凌,剑意之盛,令这一轮清月也稍显逊色! 所有大妖皆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那柄仙剑很熟悉,是陆先生的。 便是昨天晚上,尚还邀了一轮明月。 继而。 璀璨的剑光自天际洒下。 一道清脆的锁链断裂之音,惊响了整个临江渡。 “啪——” 庞然巨龟身上的香火锁链。 裂了。 第76章 愿驮陆师,以渡江水 当浓墨滚过云层,将其中水汽尽数碾了出来。 从 仙剑高悬,龙吟之声充斥着天地之间,那道剑气一直蔓延到目力的天际尽头,蔚为壮观。 随着一声金石迸裂之声响彻天际,束缚着老乌龟的神魂锁链寸寸断裂,那老龟终于是挣脱了香火锁链的束缚。 水龙吟自悬在临江渡上空,一动不动。 下一刻。 清水河源头处的那座庙宇中的老龟泥塑,轰然碎裂,化作了灰齑随着舞动着的落雪弥散在了天际之间。 清水河的这一方香火神道。 被这一剑斩断了。 无数妖鬼屏住呼吸,惶恐地望着那柄仙剑,身体好似被定身了一般,大气不敢喘息,面色僵硬,满是惊惧的盯着水龙吟,一动也不敢动。 整个临江渡的大妖在此刻皆是自栖息之地走出,不约而同的朝着黑松林的方向赶去。 那老龟自散香火神道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了,有些匪夷所思,它们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清寒月色映空成海,绕拂松林,沿着山颠一路往下泄。 浓夜现了一道缝隙,初不过窄窄一道,月光艰难透出,洒落此间。 继而,缝隙越来越大,终露出天幕之后的一轮明月皎皎,大地一片素白。 过了许久许久,那柄仙剑终于是伴随着嗡鸣,化作一抹流光,穿过月海,逐渐地在所有妖鬼的视线之中淡去,消散在了整片天际之中。 眼前老龟自断神道香火的一幕,惹得无数妖鬼咂舌议论: “某记得陆先生当时邀月,身后出现的就是这柄桂木剑” “那老龟的时运真好啊,多亏陆先生仙剑相助。” “你说那老龟是不是因为陆先生点化了什么,才下定决心自断神道的?” “不甚知晓。” 除了参加临江渡的鬼城城主寿宴,诸多大妖都是有自己的栖息之所,相聚皆是不容易,极为难得,也就是趁着这黑松林发生的大事方才聚集在了一起,相互闲聊。 黑松林的上空,猫头鹰扑扇着翅膀,停在了一颗松树上,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神情极其复杂,仰天赧颜一叹。 身为老龟的邻居,对于他的气息再敏感不过了,可就是这么一只千年老龟所凝结的香火神道,竟是生生被那柄凛冽的剑光摧毁,它还从未见过这等惹妖震惊的场面。 群妖的讨论,皆是传入它的耳中,心中突然便是生出了一股怅然若失之意。 方才来寻自己的那位狐裘先生。 原来就是这柄仙剑的主人啊 仙缘就在眼前,心中似曾感觉到深深的羁绊可却又匆匆而过,亦有几分惆怅。 仙缘就是如此,来了又去皆匆匆,有平淡无奇,也有意外变故。 只是未必就会有那么多波澜壮阔和慷慨激昂。 若是方才自己对先生的虎子客气一些,亦或者不着急入睡.是否命运会就此改变? 猫头鹰这么想着,呆呆地看着,不动。 水龙吟自化做一道流光,重新回到了陆尘然的身旁。 剑身通明,似乎汲取了那一轮明月,截断了神道香火后,整个剑身更加明亮若雪. 水龙吟自己亦是兴奋不已,剑身嗡鸣,像是在同陆尘然邀功般,转着圈圈。 ‘看来是我小觑了这柄仙剑。’ 陆尘然笑着,摸了摸青桂剑鞘。 老龟自感觉已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方才自断香火神道之时,已经相当于半个废人了,便是灵智消散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陆先生却又是生生地将那香火锁链斩断,将它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此刻,老龟的心胸之中,有涛涛浩荡之意拂动着,从未觉得这般轻快,纵使术法尽失,可心门却开,虽未有道身,却已凝结了一颗道心。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自己曾认为无缘仙缘,可陆先生又何尝没有指点过自己?只是那时自己的心魔太盛,未曾仔细思索过陆先生的话外之意。 上京闻仙? 上京有没有仙都不重要了。 修道是一个游历的过程,结果并不重要,就算不咸山真的未曾有仙,可在这其中,自己未尝没有收获。而并非拘泥一处,空耗寿元。 拼命维持残存的生命,是凡人的喜好。 生死之间虽有大怖,吾等更要坦然面对。 ‘同这广阔的天地相比,清水河何其渺小啊。’ 老龟缓缓地起身,对着陆尘然拜了三拜,深深一礼: “谢过陆师。” 陆尘然略有几分诧异,不知它称呼自己为师是何意。 老龟凝望着陆尘然,缓缓开口道: “得蒙陆师不弃,愿指点我这等异类,教我道理,老龟已无遗憾。” “此番老龟我将要去渡那东海,一路前行了,若是渡得过去,此后愿为陆师做个脚力,或是看家护院。若是渡不过,只能来世再驼陆师游江了” 话语落下,老龟便已经是游入那清水河中。 庞大的龟身足有丈余。 清水河面的冰,纷纷破碎。 清月斜透过山间松针,在陆尘然的身上洒下了斑驳的光点,伴着漫天的大雪,整条清水河的水顷刻间便是波涛汹涌了起来。 恍若三月开江,无数冰排涌入沧江,涌向临江渡。 老龟抬起头看着陆尘然,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老龟,愿驼陆师一程,以渡江水——” 行程不远,不过是清水河到临江渡的距离,而接下来,老龟要奔向东海. 陆尘然笑了笑,并没有拒绝这老龟的好意,继而便是带着尚在酣睡的小安,抱起雪狐,蹬上了龟背。 “哗啦啦——” 清水河漫涌着。 顺流而下,晚冬多雾,寒月挤雾撕霾。 陆尘然自蛾翼袱中摸出了那枚桃埙,至于唇侧,开口道: “陆某,最后送道友一程吧。” “.” “呜——” 桃埙空灵的声音,宛若大河荡荡,东西一贯,奔流不返。 得闻此声,天上,地下,尚余何人? 唯余浩瀚星河泛滥,绵绵不绝娓诉江山。 【一曲安魂】 数不清的大妖融身于这埙声之中。 在那风中,在那月下,眼神静澜而有神。 一只妖缓缓起身,提着裙摆,拜苍穹的这轮新月,凝视着吹埙之人,翩翩起舞。 一只狼妖匍匐在地,仰起狼首,眺望苍穹明月,狼嚎之音贯彻山林。 当漫天的落雪裹挟着顺溜而下的清水河冰排,冲入茫茫沧江之时,林风袭来时,龟背上的狐裘先生浑身袍带滋意任洒,犹若醉月山鬼。 此刻。 整个临江渡不知道有多少大妖的眼睛,远远的望着这一幕,望着那只斩断道行的老龟,为之伤悲,为之感叹,为之惋惜,或为之欢呼,为之雀跃,为之窃喜。 千年老龟化凡东渡入海,是求死吗? 亦或者,是新的开始。 ps:恨er向你申请了月票拯救计划!! 第77章 千里沧江一月同,百妖夜行望蜃楼 “呜呜——” 埙非笛,亦非箫,与笛音相较更为苍凉,与箫音作比犹是浑厚。 随着陆尘然的埙音荡着整片黑松林,因月兔的那一抹狐香影响较深的飞禽走兽,尚未彻底清醒的整座黑山林,在这一刻复苏了。 空旷广袤,微风阵阵。 清水河上,顺流而下的老龟背上,那名狐裘先生所到之处,便是鸟鸣兔走。 啾啾的雀鸣,叽叽的鼠音,整个此间这一刻,皆被唤醒。 桃埙流淌着这一方月色,飘过月海,绕拂松林,沿着清水河一路往下泄,打着璇儿,安魂曲便是撩拨着所有的妖鬼,涤荡着它们心中的戾气。 老龟默默地感受着这一切,驮着先生一路驶下临江渡。 黑松林的众妖的瞳孔亦是微缩,默默地感受着这曲子所带来的意境,心中自语: ‘是陆先生的埙音,能安神’ 蛇妖愣愣的望着眼前神异的一幕,随后看向身旁的鼠妖,小声询问道: “陆先生,要离开临江渡了吧。” “听说先生是要去上京的不咸山,那老龟自断香火神道之位,亦是这个原因.” “不咸山真的有仙人?” “陆先生都要去闻道的,怕是真的会有。” 一只水獭这么猜测着,一转身却是见到狼妖已经开始收拾起身上的东西下山了。 “老狼,你要做什么?” “自是上京闻道。” 蛇妖一拍脑袋,忙是开口道: “某也去。” “某也是。” “某也.” “.” 寒月遍洒黑松林,斑影寥落。 伴着埙音,千里沧江一月同。 此间,有百妖夜行。 刚刚进入黑松林的那条山路的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众行脚商。 忽闻一阵埙声传来,将他们从睡梦之中惊醒。 “啊——wu。” 一个个行脚商伸了懒腰,迷茫之中带着不知所措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慌忙起身检查了一下身旁的行囊,好在货物并没有丢失,方才大松了一口气。 “老子怎么睡在这儿了?你们怎么都躺下了?” 其中一名行脚商挠了挠头,疑惑道: “奇怪,刚开始我是跟着一位奇怪的狐裘先生上来的,那块儿挡路的石头被那先生挥手间就扔到了崖下,我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就睡着了。” 有年老的行脚商皱着眉头,这条山路走的年数多了,对这临江渡的传闻亦是有所耳闻,什么神神鬼鬼的听多了,但是遇见却还是 “那位狐裘先生怕不是狐妖啊” 老者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行脚商的身体顿时浮出了一身冷汗,有些庆幸的拍了拍胸脯。 “那妖倒是不坏,没有抢了咱们的东西。” 一众行脚商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正欢。 忽然,一个小孩子冲着他们大喊了一声: “阿爹,快看!清水河的冰怎么化开了.” 哗啦啦—— 急促的湍流之音,回荡在山中,河水夹杂着冰块儿涌向山下的沧江。 此逢十一月中下旬,正值凛冬之际,清水河的冰却化了。 “怪矣!” “甚是怪哉!” 行脚商们面面相觑。 “呜——” 远处的埙音越来越清晰了,不断地回荡在一众行脚商的耳畔。 “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埙音?” 就在这时。 最前面的一名行脚商突然‘哎呦’了一声,便是慌张地摔倒在了雪上,狂咽口水,不断地向后退着。 他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远方,瑟瑟发抖: “妖怪.是狼妖怪!” “真的是狼妖怪!!” 循着他的视线,月色之下,只见得一只丈高的狼精,朝着山下他们的所在之处飞奔而来,庞然硕大的狼头上,闪烁着一抹幽绿的瘆人光泽! “是狼妖!” “诸位小心,咱们人多,点起火把不怕它” 周遭的行脚商们面色顿时一骇,立刻起身,围绕在一起,慌乱的点着火把,手中持着各种武器棍子,置于身前。 那年老的商人面色严肃,挡在众人的面前,举着手中的火把,冲着那只狼妖呼喊道: “狼妖!伱若是想要为非作歹,我们人也不少,不好欺负,快快退去!!” 然而,他的话语落下,那只狼妖却若未闻一般,依旧是向下飞奔着。 一抹幽然的月光洒下,老人的瞳孔一缩,便是饱经风霜的他,亦是从未见过如此的场面! 轰隆隆—— 若奔雷一般的声音响彻天地。 一众行脚商的视线之中: 在那只狼妖的身后,不断地浮现着一只只妖怪,有蛇,有鹰,有豹呼啦啦一片,融入这浓夜之中,皆是朝着山下飞奔而去。 扬起漫天雪霁纷飞,荡漾着此间山水。 行脚商们一个个瞪大了眸子,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生奇,明明是一个万分恐怖的场景,可为何心中却生不出半点恐慌之意? 伴着那呜咽的埙音,群妖过境。 明明是很恐惧的一幕,但在这轮明月之下清映下,却又异常唯美,梦幻。 那群妖从始至终都未曾看这群行脚商一眼,自众人身边擦边而过,徒留背影,隐没黑暗之中。 甚至一只鹿妖还顺手将他们掉落在地上的行李捡了起来,客客气气的递了过去,随后便是继续跟随着群妖的大部队,朝着山下行去。 璀璨的雪光直晃得行脚商众人一瞬间竟似看不清眼前事物。 行脚商们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这么多妖!” “他们是在追什么吗?” “不甚知晓。” “.” 下一刻。 那埙音终于是近了。 哗啦啦—— 清水河涌动着,继而,一只丈宽的巨大乌龟随着水流一路而下。 天上月,河中月。 众人的眼中映着明月,明月的影子中,有一名狐裘先生稳稳地站在龟背之上,双手捧着桃埙,自吹呜咽埙音,缭绕此间 一名行脚商的眼睛瞬间瞪大,好似认出了什么,正欲出口,却是被身旁的老者捂住了嘴巴,任由那乘龟之人,沿清水河自奔入沧江,徒留下一道月影。 那狐裘先生的身影消失了好久好久后。 众人方才深深的喘息了一口气,相互对视着,只觉得今晚所见,太过于奇妙。 随着巨龟的消失,这条涌动的清水河,逐渐地结冰,再次变为了之前的模样。 风雪裹挟着雪霁,吹在脸颊上冰冷。 一名行脚商有些失魂落魄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喝了一口水袋中的水,失神开口道: “白日.就是那位狐裘先生推开的石头。” 众人默不作声,尚未从这接二连三的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先是莫名其妙的昏睡,醒来后,便是见到群妖过境,继而有老龟驮仙人顺流入江—— 怎么想,今晚之事都过于惊魂了。 行脚商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看向了身旁的老者,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群妖逐埙音,那狐裘先生是仙人吗?” “.”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没有人知晓。 或许不久之后,北境临江渡茶楼的说书先生口中,又会多上一则荒谬的奇谭了。 又或者,坊间的传闻多了一笔浓墨重彩:百妖夜行。 老龟一直托着陆尘然入了沧江,涌入了江面之上那方渐渐升腾起的浓雾。 时已过子时,入夜。 它的四足停止了拨水,缓缓地停在了江中。 一曲安魂终了。 陆尘然将手中的桃埙放在怀中,望着眼前的一幕。 鬼城依旧是那般灯火通明,连绵的灯笼映照着两岸,在这轮月下衬着橘红的光晕。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声轰隆雷响! 临江渡上自有雾气弥漫,漫天落雪化为雨水,霎时间瓢泼而下。 目之所及之处,千里沧江之上,顷刻间化为白茫茫一片。 一股厚重威严气息弥漫四野,泊泊然绵延不绝。 哗啦—— 朦胧之中,便有巨大的身影自雾气之中穿行而出,曳拽着一座楼阁凭空现于沧江之上,将冒出水面呼吸的江鱼惊走。 阁楼之上,有旌旗漫飘荡,其上以篆文云录两个大字——广寒。 陆尘然站在龟背上,眺望着眼前的蜃楼奇景。 形状似蛇,其身埋于江水而大,有角若龙状,红鬣,腰以下鳞尽逆,吁气所化之楼台,好似城郭,于这瓢泼大雨之中屹立江上。 ‘这便是那月兔的蜃气楼吗?’ 小安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着眼前这座楼宇遍布,云蒸霞蔚的巨大蜃龙,大声道: “大先生!这条蛇怎么背着房子啊!” 一路的酣睡,终于在此刻苏醒了。 陆尘然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和道: “这是我们要登的船。” “什么船?” “蜃楼。” “谁是蜃谁是楼?” “.” 见到大先生没有搭理自己,小安蹲下身子便是抱起了虎山神,小鼻子嗅了嗅,一脸的惊奇道: “大猫你的嘴巴不臭啦!” “吾虎——已经治好了。” “什么时候治好的。” “你睡觉的时候。” “哦。” 老龟仰起头,望着那座阁楼,眼中隐隐有几分追忆浮动,继而回头看向陆尘然,深深道: “蜃楼就在此处。” 随着那老龟的话语落下,蜃楼之上,便是有一道云雾所幻化的楼梯,自甲板之上一直延伸到了陆尘然的脚下。 一只半人高的兔子站在楼船上,恭恭敬敬地开口道: “陆先生,请——” 陆尘然冲着脚下的老龟点了点头,便是牵着小安的手,抱着雪狐,登上了那云雾之梯。 随后,他立于雾梯半空,转过头来望着那只老龟。 老龟深深对陆尘然一拜: “陆师且行,珍重!” 陆尘然闻言,微微一怔,且不知如何回它。 然老龟再拜,随后沉入水中,水波涌起,已是不见了踪影。 望着那老龟东去的身影,陆尘然在云雾之梯上怔然站了半晌,轻叹一声,这才登上了蜃楼的甲板。 说起来,这还是 尤其老龟此去寻仙,且不知结果如何,他本意询问一二,或能有所相助,可惜不知这老龟的心中所想,也不知是不是有所明悟,此番自断香火神道似乎不愿牵扯于他,仓促而去 长身而起,陆尘然终究没有太过沉浸其中,老龟活了千载,有此一劫也该能看破,求道艰难,人人皆是如此。 他的仙缘,尚且还不一定有个出路,何须哀叹如此. 就在他站于楼船的木栏之前,眺望着沧江月夜之时,忽闻一阵脚步之声。 继而,江岸上便是有道道灯火簇影,临近一看,数不清的妖怪皆是聚集在江岸之上,四面八方的每一处都亮了起来。 妖鬼的手中皆是提着灯笼,无处不在,瞬间就照亮了一岸,遥遥地望着陆尘然。 清微灯火舔着此间明月,空气中,不断地回荡着妖怪的各种声音: “谢过陆先生的埙音——” “陆先生,一路走好.” “陆先生,某也会去上京,在此为先生送行了!” “先生有空的话,回临江渡看看!不要忘了我们啊” “先生.” “.” 陆尘然冲着那些妖笑了笑,继而便是站在蜃楼上,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在临江渡一路所见的稀奇,鬼城之中的见闻,无论何时忆起,都有价值。 这是一场很奇妙却又飘渺的旅行。 一路走来,这种事情,会不会遇见很多呢? 同这群妖于城主府中畅饮,相遇实在是简单而又纯粹这是无论阅读了多少志怪杂俎都不能体会到的妙意,身临其境,实在是让人回味无穷。 “不会忘了的。” 他轻轻开口道。 而后他缓缓地转身,走向了楼船的深处。 此时早已是半夜,头顶星河横空。 不知不觉间,天空已泛起了一丝鱼肚白,白里透黄,黄中泛青,青上是蓝。 蜃楼轻轻晃动着,隐没了这方浓雾之中,江面上再次归为平静。 妖鬼怔怔地望着消失的蜃楼,心中的那种怅然之意,越来越深。 “你说,陆先生真的会记得我们吗?” 狼妖开口道。 “应该会吧.” 蛇妖不确定道。 “不管先生记不记得,反正,某是要去上京一趟了。” “我也是。” “.” 第78章 月拂的闺房,姨娘看不得脏乱 落雪簌簌,洒落在楼船的甲板之上,静静濯洗。 随着蜃的一声长吟鸣,楼身微晃荡了几番,便穿行在浓雾之处。 壁灯燃起,甲板上早已挂珠抹红,数不清的幽蓝色的光团,飘飘荡荡,婆娑飘舞在蜃气的弥蒙彩气之中。 一只半人高的兔子就站在云梯口,穿着一件轻盈的月色小衫,笑意盈盈的看着登上云梯的陆尘然: “在下兔十八,见过陆先生。” 兔子的话语略微停顿了一下,继而余光便瞥了一眼蹲在陆尘然肩膀上的雪狐,压下了眸子深处那一闪而过戏谑之意,恭恭敬敬的继续道: “月大人已经吩咐过了,这段时间陆先生的起居都由妾身照顾。” “.” 话语落下,兔十八便是深深一个万福。 雪狐嗅了嗅鼻子,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用她那双透彻的眸子,不远不近的观察着,警惕的打量着眼前这只阴魂不散的月兔。 ‘兔十八’的身上,隐隐有着丝丝缕缕的月桂香气缭绕着,细细一嗅,清香徐怀,是新晒的桂瓣,尚夹带着阳光的味道。 以素眨了眨眼睛,蓬松的狐尾扫着陆尘然的脖颈,突然反应了过来。 随后有些孩子气的鼓起一边的腮帮子,狐嘴轻吐出一口哈气,脸上却是显出一丝无奈的神色。 什么兔十八? 哪来的兔十八? ‘就知道她不老实’ 月拂压不住的嘴角在雪狐看来,挑衅的意味已经很浓了。 可是蜃楼是人家的,自己和然儿这边又不占理,真要是争论些什么,反倒是自己有些小气。 这么想着,以素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本四足蹲着正襟危坐的姿态便是松懈下来,慵懒地趴在陆尘然的肩膀上。 ‘反正然儿又不知道她是谁,无论是兔十八还是月拂,又有什么关系呢?’ 波浪的滔滔之音在陆尘然的耳畔回荡着,蜃楼在水面上前行。 陆尘然上前一步,扶起兔十八,温和的笑道: “前辈的好意,陆某心领了,不过日常起居是无需照顾” 只是话语尚未说完,手刚刚触碰到这只兔子的胳膊时,脑海之中便是有金书扉页幽然浮动: 【与东境月兔结缘:(2/3300)】 【兔,精也,然伴生月桂者,仙也,故为月中仙,谓之月兔】 【.】 陆尘然怔了一下,继而眸子中便是生出了几分古怪之意。 蜃楼是月兔的,她大可以不做隐藏,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需要什么刻意的伪装吗? 也不必伪装成照顾自己起居的侍女吧。 心中是这么想的,却也没有戳破,可是明明已经看破了,却还需要不动声色配合的演下去。 ——这种感觉很怪。 “陆先生不必客气,请跟我来吧。” 兔十八笑了笑,一簇雪白的尾巴一扭一扭的,随后她俯下身子,看着小安背在身后的梨蓬,温和道: “这个很沉吗?我帮你拿吧。” 小安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这是小夷的房子,大先生让小安背。” “小夷是谁?” 兔十八眨了眨眼睛,眸子中有些狡黠。 “小夷就是大先生的那只狐!” “哦,小安天天背着小夷吗?” “不是,小夷更喜欢大先生抱。” “这么说——小夷很喜欢大先生?” “嗯嗯。” 小安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雪狐的狐脸颊却是浮上一抹绯红,呼吸还有几分散乱,抿唇,瞪着不断从小安口中套话的兔子。 兔十八将雪狐的表情尽收眼底,却又视若无睹,蹲下身子,面对面看着小安,温和道: “你家大先生经常抱着小夷吗?” “嗯嗯。” “看来先生是很喜欢小夷呢。” “大先生也喜欢小安。” “那睡觉的时候喜欢抱小安,还是抱小夷?” 小安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挠了挠头: “抱小夷更多一点。” “原来是这样。” 兔十八笑了起来,揉了揉小安的脑袋,继而便是走在青石铺就的船板,指着周遭的一切同陆尘然介绍着楼船上的设施。 从外面看,是永远感觉不到蜃楼中的玄妙之处的。 宛若一个洞天一般,潜藏着诸多奇珍异兽,甚至还有草树木在这蜃背上,生长了不知多少岁月,一路所见,沿途皆是一只只小兔子,手中拿着剪刀或者水壶,正在修建着院落中的草木。 “前辈,蜃楼上可还有其他人?” “陆先生叫我十八就好,这蜃楼飘荡于东海之上,无论人妖鬼,若是有缘得见,都有机缘登上蜃楼,蜃楼每隔一段时间自会寻一码头临岸,也会有人下去.” “原来如此。” 陆尘然打量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满是讶然之意。 跟着这只兔子,一路朝着一间雅致的院落走去。 数不清的铜灯盏将这一方照的通明,鹤嘴炉中吐出缭绕的烟气,糅杂着阵阵丝竹之音。 中间碰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亦或者是妖,还不算少数,见到陆尘然自甲板走上来,他们也没有生出什么好奇之色,显然已是对此习以为常。 “今时已晚,先生就先在这间客房休息吧。” 兔十八指着面前的这件雅致楼阁,开口道。 “但凭前辈安排。” 陆尘然自然没有什么挑剔的。 青瓦白墙,明显不是北境的风格,倒是有些徽派建筑的样子,精致的院门内,有小型的假山,池塘中养着锦鲤,种植了不少四季的草。 一株月桂在迷雾之中半掩着,自生长在这院内,抚拦雕刻着鸟浮绘极是奢华,几处霓裳帘纱交叠而挂。 ——这间房就不像是客房,更像是主人住的地方,更明确点来说,应是那只月兔的闺房。 跟着兔十八沿着桂木长廊,长廊的地板上抹着桐油,光滑得犹若镜面,走在上面,像是一面镜子。 穿过中堂,绕过一扇‘月兔望月’的屏风,案上置着燕踏兰熏香炉,冒出寥寥清香,清香绕着屏风。 正中心摆放着檀香紫檀琉璃矮案,矮案后有一锦塌,矮桉前两把椅子落错。 靠在门处有一架古琴,矮案上泡着一壶雨后清茶,奇怪的是茶壶旁放着一盒吃了半数的蜜饯。 两件月色的肚兜散落在床榻之上,桃色的亵衣亵裤有些凌乱的堆积在枕头旁边,其中一件陆尘然还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方才还挂在黑松林的温泉旁的树的枝杈上 床榻下,一双白绒靴子上,软软的耷拉着两条蚕丝染白的罗袜。 大红色的幔帐打着卷,枕头旁边胡乱堆积着各种各样的志异言情小说,折着扉页。 活脱脱的像是个不修边幅的宅女闺房。 股股馥郁的香气弥漫着,并非灼烧的檀香,显然是长久住在此间的主人所遗留的味道. 陆尘然有些尴尬地站在房间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怀中的雪狐颦了颦眉,眼前的这一幕怪熟悉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含着温柔的浅笑,有些无奈。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呢。’ 性子在自己看来是大大咧咧的,一个女子不应该这么不注重细节,也总是有一些以素所不能理解的小情趣爱好。 ‘不过,这才是她吗。’ 若是忽然变得文静贤淑,自己反倒是不会习惯。 兔十八慌忙地走上前,将大红的幔帐拉了起来,轻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 “那个陆先生,这间房之前的客人刚走,还未收拾干净让先生见笑了。” 刚刚在黑松林沐浴完,她也没有想到陆尘然会出现的这么早,临时起意,却忘记了将自己的闺房好好收拾一番。 这下,被那只雪狐看见,又有的笑话自己了。 虽然月拂知道以素并不会笑话自己,却少不了一顿温柔的责备。 “嗯,妾身这就收拾一下。” “陆先生先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 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的整理着床榻上乱糟糟的一切。 很显然,收拾闺房的这种事情,她是很少做的,一般都是交给贴身的侍女。 掀开锦被,将那几件贴身的亵衣胡乱的卷成一团儿,放在了旁边的木桶里,抱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言情话本,一股脑的全都堆积在了一旁的书架上。 将罗袜朝着小靴子里面塞了塞,一脚踢到了床底下,拿起吃了半盒的蜜饯时,还不忘拿出一颗塞进嘴巴里 陆尘然无奈的笑了笑,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洁癖,但显然,这乱糟糟的房间怕是要在这只月兔的收拾下,越打扫越乱了。 将蛾翼袱放在矮案上,陆尘然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儿丝绢,微笑道: “不劳烦前辈了,还是让陆某来吧。” “这怎么行.先生还是去那边坐着,妾身去给先生泡茶.” 话语尚未说完,陆尘然就已经擦拭起了屋中的灰尘,不过让他有些惊奇的是,房中之物竟是极净,无半点尘埃的痕迹。 熟练的拿出小扫帚打扫着烧到一半的烟灰,在兔十八复杂的眼神中,铺展着锦塌,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望着这一切,兔十八笑着开口道: “会主动收拾屋子的男子可不常见,想来先生的家教是极好的。” 这个时代,还是大男子主义的思想,莫说做家务,便是主动进厨房都会被指责一番,当然贫苦人家是不计较这个的。 “姨娘看不得脏乱,所以陆某自小便有收拾房间的习惯。” “姨娘?” “嗯,陆某是孤儿,是姨娘将陆某拉扯大的。” “抱歉,提到先生的痛处了。” “无妨,有什么关系。” 一边说着,陆尘然便是熟练的从木桶中捡起了那些亵衣,整齐的叠成一个个小方块儿,其上还隐隐散着幽香: “前辈,这些放在哪?” 兔十八的脸颊上下意识地浮现出一抹红意,眼神瞥了瞥乖巧的蹲在角落处的雪狐,心中微微感叹,像是她教出来的孩子呢,举止也像她。 随后伸手便是接过,随意的塞进兜里: “嗯给妾身就好了。” 见到陆尘然拿着扫帚准备将她踢进床下的小靴子扫出来,月拂的心一提,连忙是开口道: “那个袜子就不用先生收拾了,先放在床底下吧,也看不见” “先生一路行来,舟车劳顿,还没有吃晚饭呢吧,妾身去给陆先生做一些吃食。” 亦不知是不是真的想去做饭,还是尴尬的想要离开。 “谢过前辈了。” 兔十八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兔子尾巴晃了晃,便是走出了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扉。 眼见得这只兔子走后,陆尘然松了一口气。 重新整理了一下床榻,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紧绷着的一颗心弦总算是放下了。 小安已经追着虎山神在院落之中嬉戏了起来,青葫芦一脸醉醺醺的样子,躺在矮案上睡得酣然。 就连小夷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见了踪影。 不过陆尘然倒是没有着急,盘膝坐在锦塌上,从包袱中摸出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梳理着前往上京这一路的路线。 “今天是十一月十八号了啊” 算算日子,距离腊月初九,不过月余。 按照这蜃楼的速度,穿过东海,一直等着这艘蜃楼驶入长江,停在金陵渡,时间最多不过十日,时间上来看还是充裕的。 陆尘然将这一路走来,所获得奇物摆在了矮案上。 数了数,无论是结缘的还是没有结缘的,不知不觉中竟然收获了这么多。 “也不知道李兄到哪里了。” 商队的脚力比自己快不到哪里去,想来自己单独走还要更快一些。 若是小王爷想要腊月之前到上京,也唯有水路这一条了。 天上的一轮明月洒入房间内,留下斑驳月影,月华涌动 关于蜃楼,其实陆尘然的心中一直是有所疑惑的,因为对于蜃是何物,古书典籍上向来争论不休。 这段时间,他也翻看了许多古籍,《月令》一书上说: ‘雉入大水为蜃,蛇交龟则生龟,交雉则生蜃,物异而感同也。’ 而《类书》上则是记载的更为详细: ‘蛇与雉交而生子曰蟂,似蛇四足,即蛟也,或曰蜃也。正月蛇与雉交生卵,遇雷即入土数丈为蛇形,经二三百年,乃能升腾。卵不入土,但为雉尔。’ 不过这些书之中,大多都认同一个道理,蜃是蛇和鸡跨物种而生出的产物。 这还是有些奇怪的。 古早的天地之间,似乎就没有物种的生物隔离,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之物,不过这也并不奇怪,一切大妖最终都会化为人身。 但这并非说明人是多么高贵的物种,什么人形是道之躯,人族天生道躯之类的,不过是灵长类有手,用着是最为方便。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古怪的一幕: 若是蛇妖和鸡妖能生出蜃妖。 人和狐呢? 随即,陆尘然连忙是摇了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抛掷脑后。 ——这还不是现在的他能够资格探究的东西。 就在这时,陆尘然的心眼好似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他缓缓起身,一直朝着角落处点着的火烛走去。 这是一颗通体炽红的蜡烛,燃在灯台上,缭绕的烟火之中,隐隐有着阁楼影响弥漫 他伸手触碰了一下蜡烛,果不其然,脑海中便是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蜃蜡结缘:(0/5)】 【其脂和蜡作烛,香凡百步,烟中亦有楼阁之形】 【.】 ps:祝大家新年快乐!! 还有一更,昨天晚上调整作息来着,你们不会背着我‘跨’年对吧,对的吧!? 第79章 以素,你喜欢然儿多久了 整座蜃楼随着风浪起伏着,穿行在冰面之上,又隐没入了雾气之中。 一只浑身若雪作白暇的狐狸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是悄悄地跟在那只月兔的后面,一溜烟的钻了进去。 膳房的窗户投射进如缕如束的月光,懒懒漫遍廊檐,眷顾人间。 一阵混烟弥散,半人高的兔十八,便是化作了一道月色倩影,从几片桂叶中穿行而出。 月拂慵懒地伸了伸懒腰,随意的一招手,便是有一件月色的围裙套在了胸前,挡住了雪山如峰。 她的眸子眯着,一只手拿着不知从哪里拿的菜刀,打量着养在那汪清池中的金色鲤鱼,手指数了数,满意的笑了笑: “就决定是你了。” 伸手一抓,自有一道流光裹挟着池水中的胖头鱼飞了出来。 鱼尾一甩,扬起了一串剔透的水珠,扬了白狐狸满身。 月兔将鲤鱼放在案板上,正想着怎么处置才好时,身后便是传来了一道细细的脚步声,月拂头也没有抬,只是自顾自的拂了拂耳畔垂下的青丝,淡淡道: “怎么不去睡你的梨蓬了?跑这儿看我做饭。” 完全像是老友重逢的纯熟口吻。 幽香浮动,遮蔽了一道月影。 以素披着微有些湿意的长发,自顾自地朝着她走来,也不恼那条胖头鱼甩到她身上的水,关紧了房门,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拄着下巴,盯着她杀鱼: “怎么突发奇想,想要跟着然儿上京了?这段时间不是呆的挺好的。” 月拂攥着拳头,垂着案板上的鱼头,两下就将其打晕了过去。 转过身来看着以素。 小香舌舔了舔朱红色的嘴角,素手拢了拢长发,月光显得兔子的脸颊更加熟魅了,笑靥如: “哦呦?怎么?心里面吃味儿了?” 以素面色有些尴尬,这只兔子的语言总是这么大胆呢。 随后不自然的轻咳嗽了一声,温声淡淡: “只是问问,什么吃不吃味的。” 月兔一副看透了的表情,摇了摇头,晃着手中明晃晃的菜刀: “那你脸红什么?” “有吗?” 以素伸手碰了碰脸颊,随后想到了什么,蹙了蹙眉头,指着月兔开口转移话题: “乱扔东西的习惯还没有改?还要让然儿帮伱收拾屋子!” 月拂伸出手便是堵着了以素的嘴巴,两只雪白的长耳升起,自折叠盖住了耳孔,有些不耐烦: “知道了知道了,你每次都是这样。” “就只有今天而已,你又不是没有看到我刚才在洗澡。” 随后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反应了过来,黛眉皱着,不满道: “你又转移话题。” 以素托着香腮,有些不自然的看向窗外。 月拂却已经将手中的菜刀搁在了案板上,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手挑起了她的下颌,冲着她戏谑的眨了眨眉角: “听那女娃娃说,有些女人总是喜欢呆在然儿的怀里,有房子也不睡,这么一听是有些不知廉耻。” “兔子,你才不知廉耻。” “哦,反正我没有在人家怀中一睡就睡一天。” 以素的面色一红,伸手拍掉了她的手,争辩道: “睡在然儿的怀里怎么了?又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月拂的黛眉一扬,惊异道: “你还想有什么特别的?你这女人果然是闷骚型的。” “胡说什么呢!” 以素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我一直都把然儿当作.亲人来看。” “原来是这样啊,这就好,这就好。” 月拂佯装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拍了拍胸脯,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 “没有想到你我姐妹相称,有朝一日你竟然有机会成我的婆婆——” “你后你我各自相称好了,你叫我姐妹,我叫你婆婆。” 继而,兔子便是弯腰浅浅的做了一个万福,咯咯的笑着: “妾身月拂见过婆婆.” “.” 闻此言,以素的眉头顿时紧皱,起身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兔子我警告你,不许乱来,什么婆婆,胡说些什么呢?” 月拂撇了撇嘴,伸了伸娇慵的身姿,脸颊上便是泛出了‘羞涩’的红晕: “瞧你紧张的样子,有什么不放心我的?” “你看,我会做饭呢,任劳任怨,会将你们娘俩侍候的很好,只要某些当婆婆的不要背着人家偷吃就好了.没事儿躺在然儿的怀里睡觉,哎,世风日下,怎么会有这样又当又立牌坊的女人?” 以素一本正经的辩解道: “你这只兔子就在这儿胡说,明明什么都没,你就喜欢胡思乱想,开什么玩笑,还是关于关于然儿的。” 雪狐只感觉有些头疼。 这只兔子越来越大胆了,只是不知为何,明明这个玩笑她应该是极为反感的,诸如什么躺在然儿怀中睡觉什么的,但听起来,心中却是没有那种厌烦的感觉。 反倒是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羞涩,有一种被戳穿了.不过自己喜欢睡在然儿的怀里,确实是因为很舒服,很暖和,别的真的没有什么了——是真的没有。 至于不会反感的话,应该是因为自己把这只月兔当亲人一样来看吧,所以她说的话语自己才不觉得反感,若是换一个其他人来说这句话,例如什么叫李子君的小王爷.等等,为什么会想起她? 却不知以素这种纠结的表情,在月拂的眼中早已经是无处遁形。 月兔的眸子微微眯着,望着好闺蜜的这一番举动。 以她多年以来对她的了解,自己都这么说她了,必然会迎来她的一番斥责,可是面前的她本能的反应却是无力的辩解。 月拂的心中微起波澜,轻轻吞咽了一口口水: ‘好家伙,不会真的让我说中了吧!’ ‘这只雪狐背着我在狐山上玩养成?难怪不怎么找自己了,也不找自己’ 随即瞳孔之中就生出了几分啧啧,这雪狐看着平时一副贤淑的样子,越是这种看着乖巧文静的,暗地里玩的就越,平日里看的言情小说很多,那些小说家就喜欢立这种反差的人设 ‘这狐狸怕已经是身在其中而不知。’ 但心里的某处,说不定会有一点高兴。 这只雪狐,也终于不用孤单一人了吗? 月拂摇了摇头,继而,脑海中便是浮现出了那个狐裘公子的模样。 说起来,也应该会是她喜欢的类型吧,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样子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一声质问道: “以素,你喜欢然儿多久了!” 以素怔了一下,随即便是反应了过来,开口道: “已经十几年了,从捡到的那一刻开始,就和母亲一样喜欢.” “不要给我耍小聪明,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说的是什么?” “你你没救了。” 月兔一脸愤愤的看着她,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意思,别过去不说话。 自己和雪狐不是人,人间的礼法是无需尊崇的,妖就应该是随性的,凭着本心的,人间礼法是用来约束人的,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这只狐狸会将这个看的这么重!行为举止已经同人无异了。甚至于比人更为遵守。 以素抿着唇,望着一轮月色,喃喃微语: “拂儿,你知道的,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更何况然儿对我也只是” 月拂转过身来,两缕青丝垂自她的耳畔,伸出柔荑在她疑惑的目光之中,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胳膊。 “月拂,你做饭去,不要烦我.” 以素挣扎了一下,想要甩开她的手。 月拂却是死死的抓着她的胳膊,一双明眸炯炯的看着她,轻轻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你和我发誓,永远不会爱上陆尘然,只是男女之情的爱,而并非亲情的爱。” 以素的檀口半张,挣扎戛然而止,抬起头直直的望着月拂。 她的脸上带着夹杂着些许无奈的微笑,一改往日的妩媚,温煦如故。 以素想要伸手发誓,可是话语到了嘴边却又是迟迟的说不出口。 这句话,直冲灵魂深处。 明明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誓言,也没有什么为难的,可偏偏心中的某处就是在影响着自己,不能这么简单的出口发誓以素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不肯将目光落在月拂的身上,似乎想要忽略自己的手被她握住的事实。 望着雪狐的这番模样,月拂一叹,熟魅的身子便是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脑袋贴在了她的雪山峰峦之上,静静地感受着她绵长有力的心跳。 那一刻,心跳的速度加快了。 “以素,你还在逃避些什么?” “当你对我的这个问题迟疑的时候,发不发誓言,还重要吗?” “这不就是你心中的答案吗?” 依旧是那股熟悉的馥郁香气,轻柔的话语,挑动着以素不知是何种形状的心绪。 感情其实就是一枚硬币,重要的不是你选择哪一面,而是当它高高抛掷而起时,你的内心深处最想要看到哪面。 以素抱紧了月拂,抬起头,望着沧海上的明月,隐约隔绝着层层雾气,恰似印染着她的心扉,迷茫而又朦胧婉约。 “答案吗?” 她的心中无可避免的慌乱。 她见证着狐山上,那只小小的人类幼崽的成长,起初或许只是心善,可随着抚养他长大,心中不知何时起却已经在自己不知不觉中萌生出了一颗萌芽. 那颗不属于她的萌芽,就这么种在内心深处,隐藏着,等待着发芽的那一天。 “月拂,我的心好乱。” “不应该这样的。” 或许,当她决定化作雪狐跟在他身边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循着本心了? 不是吗? 月拂看出了她的纠结,也深知这种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接受的,是潜移默化的逐渐影响着心扉,终有一日,爱的潮流会裹挟着不可阻的感性冲破那高高筑起的名为理性的大门。 或许她比她更像一只狐。 那只高贵的,心月狐。 这是她所选中的人吗?心月,至纯而炽烈的感情,冥冥之中感情的所向,或许就是此世大道所向。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就是去上京吗,反正我也没事儿干。” 月拂更加温柔的抚摸她的背脊,隔着一层单衣丝毫不能阻碍她们体会彼此的温度。 话语落下,以素猛地抬起头,一脸狐疑的盯着她好一会儿。 月兔有些尴尬地转过身,不去看她的眼睛。 “兔子,你是不是就是想跟着去上京才这么说的?” “怎么会呢?我是在帮你看清楚内心。” “嗯,已经看清了。” 月拂有些惊喜: “你看清楚你的内心了?” 以素淡淡道: “看清楚你的小手段了,你不许跟着。” 月拂:“.” 月兔晃了晃脑袋,心中又生一计,便是轻轻咳嗽了一声,问了一个致命的,让以素避无可避的问题: “那你就打算一辈子不见然儿?躲藏一辈子?” 以素怔了一下,哑口无言。 只是这样偷偷摸摸的跟着,却不能大方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又岂能是她心中所想? “我” 月兔晃了晃脑袋,啧啧道: “你现在就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要是让然儿知道了你化成狐狸偷偷的跟着他,然儿会怎么想?” “光顾着自己了,从来没有想过然儿吧?你这当姨娘的,还不如我当初带着然儿长大呢。” 以素瞪着眸子,有些羞恼的看着她,可即便是她被气到了,话语却还是温软的: “然儿交给你带.怕是要和你一样邋遢,你连饭都不会做。” 月拂不以为意的开口道: “我不像你那么穷,然儿跟着我那就是少宫主,哪像跟着你天天吃糠咽菜,和老和尚一样。” 以素张了张嘴,面对着她,总是争论不过,可也确实有些理亏: “那你说怎么办?” 月拂微笑着看着她,开口道: “我跟着你们一同去上京就好了。” “说了半天,你还是想去上京?” “非也!去了上京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了。” “小夷怎么办?” 月拂嘴角微笑,随后便是拍了拍胸脯,一脸自信的开口道: “我就是小夷!” “.” ps:昨天晚上睡着了,今天上午摸鱼发出来的。 第80章 姓陆的就是假正经。 月兔的这番话语落下,以素明显怔住了。 蒲扇般的睫毛闪动着,上下打量着这只兔子,思索着此事的可能性,随后便是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这不太好吧。” 月拂是一只比较随性的兔子,若是让她和自己一样,蹲在然儿的肩膀上一呆就是一天,是会疯掉的。 月兔袅袅婷婷的站着,双臂挽在胸前,展露玉臂勾勒身姿,瞥了一眼以素,朱唇微勾,娇懒地开口道: “哦?那你说说有什么不好?” 以素摇了摇头: “就是觉得怪怪的,但是我说不出来。” 虽然月拂说的这个办法着实令狐心动,却也不知道为何,心中就是没有底,生怕被人取代了一样。 月拂看着以素那因为思索问题,不经意间露出的一对儿淡粉色的狐耳,伸出手来一把拢住,把玩着耳上细腻的绒毛: “以素,我觉得你可能是搞错了一个问题!” 以素蹙着眉头,狐耳一收,伸出手来拍开了她的小手,小声询问道: “什么问题?” 兔子坐在一旁,哼哼唧唧道: “那就是——我现在是为了帮你,然儿又不是我的童养夫。” “而且目前,有且唯一的只有这个办法!伱要是拒绝那我也没有办法,你就等着后悔去吧” 膳房中陷入了一片寂静,两女默默无言对视着。 蜃楼缓缓起伏着,黑蓝的夜幕之上,东天那轮圆月幽幽的洒下皞洁的月华。 以素缓缓起身,咬着唇,脸颊上露出了一抹温婉的神色,伸出手来握着月兔的手: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明明月拂是那么为她着想,可是她竟然会怀疑她。 自己什么时候疑心这么重了呢? 虽然心中的那一抹不适之意仍未散去,但却已不重要了.她也不想每一次望着然儿,却只能以梦境来为自己开脱。 月兔一脸‘姐妹情深’的凝望着她,一对儿修长的兔耳朵耷拉着,抚摸着她的脸颊,娇笑起来: “素儿,你知道就好。” “你可是我的好闺蜜啊,我一定会帮你的。” 以素轻轻点了点头,眸子中荡漾着暖暖的柔情,靠在了月兔的怀中,感受着那种久违的温软。 月拂永远都是这样的,会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尽管知晓她的小心思,可那又如何呢?长久以来朝朝暮暮,和她之间的友情远在亲情之上了。 “这么说你答应了?” 以素犹豫了一下,随后便好似下了某种决心,毅然道: “嗯。” 月拂拍了拍手,满意道: “以素,你也知道,你我之间的性格是大不相同的,小夷突然换了人,然儿那孩子心思缜密,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呢?你说对吧。” 闻言,以素一脸狐疑的盯着她,不知道她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我提议,这些日子,咱们两个换一换,你来当这兔十八照顾然儿,我当几天小夷,试探一下然儿的反应,你知道的,这些事情都是需要磨合的” “磨合很重要!!” “.” 以素的眸子蓦然顿住,而后整张唰的一下红透,纵使她再好骗,却也立刻回过味儿来: “兔子!你是不是早就蓄谋已久了?” “绝对不行!” 以素的反应早在月拂的意料之中,她的眸子弯弯的,朱唇轻启,循循诱导了起来: “就三天三天总可以了吧,毕竟也就十天,蜃楼就要开到金陵了。” 以素终于在她的面前硬气了起来,摇了摇头,出口便是带着一副不容拒绝的意味,淡淡道: “不行。” 有些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这个浅显的道理,她的心中还是明了的。 月兔看出了她的决然,在一起了数千年,又怎么会不清楚她的脾气?带着这种口吻,明显就是不可能商量下去了。 但.她毕竟是以素,表面上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心终归是软的至善的。 月拂很清楚自己此刻应该怎么做,于是双眸之中便是饱含着秋水,一脸委屈的趴在她的腿上,央求道: “那就.两天!” “不不行。” 以素犹豫了一下,开口拒绝。 月拂那张精致的脸颊上,写满了委屈的神色,爆棚的演技惹得点点梨带雨,伸出一根手指,在以素的眼前晃了晃: “就就一天素儿,好不好吗!” 以素叹了一口气,明明知道,有一就有二,可是月拂却总能拿捏住自己的脾性,也知道她心软,是经不住这种楚楚哀求的。 锁死的心在此刻微微动摇了,成熟的俏容泛起丝丝红晕,嗔白她一眼轻轻道: “那就一天,你不要乱来。” 这种温柔的软磨硬泡,她向来不会拒绝。 月拂面色一喜,在她猝不及防之下,亲了她的脸颊一口,叉着腰伸了一个懒腰,月色下那种慵懒带着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览无余: “素儿你真好!” 忽然,两人的鼻子同时皱了皱,嗅着空气中不断传来的焦糊味道: “什么味儿?” 月拂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去,瞪大了眸子: “我的鱼!” 锅中的水已经灼干,些许水星发出滋滋的声音,唯有那只焦糊的胖头鱼,干在了锅上,朝外撩着青烟 以素有些无奈,眉头轻蹙着,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月拂的眉心,轻声斥责道: “就知道你做不了饭,若是然儿当时真的跟了你,怕是要三天饿九顿。” “还是我来吧” 月拂讪讪地笑着,站在一旁,望着雪狐熟练温柔的取鱼,开膛破肚。 腰间系着的围裙,曼妙的身影,白皙纤纤的手心,不经意间拢了拢垂下的凌乱发丝,以手背擦拭额间香汗的举动,一如成熟贤淑温婉的人妻。 显然,这种琐碎的小事,她已经习惯了。 ‘这么多年,在狐山上,她都是这么度过的吗?那会有多无聊.’ 月拂心中这么想着。 若自己是男子,面对这样温柔而又完美的女子,即便是个和尚,心中怕也会躁动不安啊。 伴着炽热的火焰,很快膳房便是传来了菜香,幽然弥散着 蜃楼的院落内。 陆尘然显然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姨娘,已经为自己的未来规划好了路线。 一个人盘膝坐在这蜃香面前,默默地翻看着名为《东海杂俎》的一本志异闲谈。 脑海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蜃蜡结缘:(0/5)】 【与雪猴豪毛结缘:(9/10)】 【与东海鲛珠结缘:(7/10)】 【与清水河蚌结缘:(4/20)】 【与桂木仙牌结缘:(7/30)】 【与蛾翼袱结缘:(22/50)】 【与北境苍松枝杈结缘:(19/100)】 【与剑水龙吟结缘:(131/365)】 【.】 东海比他所想的更为神秘而广阔,很多记载都是模棱两可,断断续续,似真似假,大多都是上古流传下来,或者根据某些故事猜测杜撰的。 大多都当不得真。 萤火芝微弱的灯光如豆。 照亮着他手中的扉页。 一路走来,到了临江渡,坐上了蜃楼,他终于算是走出了北境,按道理这么远的一条路上,除了各种奇物精怪,总归是要遇见一些修行者和有佛法的和尚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个都没有遇见。 没有战乱,大周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但,这方世界总给他一种扁平的感觉。 按道理,此方世界灵气旺盛,怎么也会衍生出修行法吧,即便不是自己所期待的练气筑基,也应该有某种划分。 可就是没有! 甚至于这些志异小说中,都没有记载过炼丹,炼器,符箓,阵法之类的。 更不用说仙门了。 莫非这是一个类似于上古时期的世界,这一切都在萌芽之中? 给他一种天地初开,万法初始的感觉。 如果是这样的话,上京的那个仙人真的是仙人吗?为什么一定要在不咸山上讲道?这个不咸山,又会有什么深意吗? 抱着这个想法,陆尘然翻阅各种典籍,心中不断猜测不咸的含义: 咸这个字,在《周易》中有感应的意思。 《周易·彖辞》上说:“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 而“不”和“丕”是同一个字,意为“大”。 若是按照这么翻译,那“不咸”就是“大咸”,就是“大感应”. ‘这个世界越来越有趣了。’ 陆尘然摇头自语。 房间内,醉了好久的青葫芦已经化作了人身,着一身青衣,瞥了一眼打坐的陆尘然,闲着无聊在屋子中好奇的翻找着什么东西。 趴在了床底下,将那月兔踢到床下的那两只靴子翻找了出来,一只手捏着那只透白的蚕丝罗袜子,将其从靴子中拿了出来。 ‘不愧是蜃楼,宝贝东西还真多!’ 入手便是一阵细腻,但却有一种异样的粗糙之感,轻轻地拉扯了一下,很紧致,伸缩力很强。 秋水明眸几番剪裁,左右看了看,屋子里静悄悄的,也没有什么人。 小安和那只猫在外面玩的不亦乐乎,就偏偏剩自己一个人怪无聊的。 这么想着,便是褪下绸裤,只穿着青衫,试探性地将罗袜套在了腿上。 紧致细腻的触感,贴合着肌肤,自有一种纤薄之意。 一阵过堂风自月窗拂过,月色下,闪着淡淡地流光,半分肉泽剔透,尚带几分微凉入骨。 晶莹的玉趾为染丹蔻,呈着自然的淡粉,若十棵细细的葱白,透过细腻半透的脚背,隐可见肌下青涩的血管,紧裹在袜中,带着一分朦胧。 青葫芦眨着眼睛,赤脚垫着足尖,来到了置于床榻胖的三尺高的铜镜前。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 铜镜中的容颜,青涩却似暖玉生辉,红唇点缀似朱漆. 泉水的倒影毕竟模糊,这还是青葫芦 “原来老娘这么好看。” 余光瞥了瞥仍在盘膝打坐的陆尘然,面颊之上便是不自然的浮现出三分红霞。 ‘姓陆的就是假正经。’ 这么想着,便是凑了过去,来到了他的身后,俯身打量着他所翻看的书籍: “姓陆的,你看我穿这个好看吗?” 却也不会搔首弄姿,仅仅只是自然地站在他的面前,面庞尚带着得意洋洋。 高扎着的马尾随风舞动着,一身锦绣的青衣,多了几分洒脱与凛然。 乍眼一看会像是纨绔的游侠公子,秀耳上垂下的一对儿青葫芦耳坠,荡漾着清光,只是腿上裹着的罗袜却是冲淡了这种江湖侠女之感。 有一种很强烈的违和,至少,这种颜色的并不适合她。 陆尘然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打量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不要胡乱拿人家的东西,脱下来放回去吧。” “好看吗?” 青葫芦的脸色不自然的微红。 自从这个家伙没有直接拿自己喝酒,心中莫名奇妙的对他就生出了几分认同。 其他恶毒的手段不谈,最起码,他是个会尊重葫芦的人不是? “一般。” “那你还看,我就知道你是假正经。” “只是觉得你更适合深色的。” “你真的这么觉得?” 青葫芦突然凑了过去,淡淡葫芦的清香,似有还无,若空山新雨浸人脾神。 尽管他一副嫌弃的样子,却还是给出了建议,这种被认同的感觉,心中,突然多了几分开心。 “嗯。” 陆尘然淡淡的点了点头。 压下心中微微升起的波澜,若一汪泛着涟漪的清潭,平静着躁动的心。 青葫芦挥手间,便是幻化出了颜色更深的袜子,脸上红霞若烧,便是连粉颈上都染着一层红晕,不自然的开口道: “就像这样子?” 陆尘然眨了眨眼睛,随后温和一笑: “是这样的。” 青葫芦笑了起来,随后一脸得意的俯下身子,随意的坐在地面上,大大咧咧的看着他: “老娘还是有一点吸引力的不是?” “姓陆的,你要是对我好一点,我天天这么变给你看——” 陆尘然无奈的笑了笑: “我哪里对你不好了?” “你强灌着我喝酒!” “你不是爱喝酒吗?” “那也不能被按着脑袋,咕噜噜这么喝。” “你偷喝我的猴儿酒,我也没有说什么.” “一码归一码!” 青葫芦的话语顿了顿,随后补充了一句: “嗯,你还不算太坏。” “.” 就在这时候,门扉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均匀的脚步声,继而便是兔十八的声音: “陆先生,该用膳了。” “.” ps:写点大家爱看的,宝宝们!求月票!! 第81章 然儿确实不是小孩子了。 兔十八的手中端着两盘以素做好的菜肴。 一盘清蒸鲤鱼,一盘红烧鱼头,托着盘子朝着陆尘然的房间走了过来。 青葫芦瞪大着乌溜溜的眼睛,吓了一跳,或许是感觉自己穿了人家的东西,有些心虚。 四处张望了一下。 慌不择乱之中,碰洒了案板上的青铜兔首灯。 “咣当——” 几滴滚烫的乳色灯油自兔首之中倾斜流淌自地板上。 紧接着便是在陆尘然的面前,‘砰’的一声再次化为了青葫芦。 一抹青烟弥散。 ——继而,两只蚕丝罗袜自轻飘飘的散落在了地上,耷拉在了陆尘然的腿边。 灯油湿了粘连在了罗袜趾根部的纫线处,凝结成块,浸染白暇。 一连串的动作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陆尘然并未曾多想,将青葫芦放在一旁,敲了敲葫芦脑袋,微微叹了一口气,将那罗袜置于手中,准备对折叠整齐放于原处。 ‘这青葫芦,是有些野性和顽劣’ “吱呀——” 兔十八推开门扉。 继而,瞳孔之中满是讶异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蜃烛洒着微茫,映得厢房一片幽红,陆尘然盘膝坐在那根蜃烛前,双膝上叠着湿漉漉的袜子,虽神色自然,但放在一旁的青葫芦却是晃晃悠悠的 气氛是有些许暧昧的。 月拂的朱唇微弯,袅袅上前,打量着凝结湿稠的蚕丝白袜,晶莹剔透。 活得久了,见识就多,脸上情不自禁的蔓延起一抹酡红,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开口道: “陆先生,需要妾身将这袜子洗一下吗?” 月兔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出现是不是打扰到了陆尘然。 ——或许来的不是时候。 月色幽然浮动着,洒下月华若水,映着月兔极具妩媚的嘴脸。 陆尘然怔了一下,看着这月兔一脸暧昧的神色,知晓她应该是误会了些什么,随后笑了笑,解释道: “葫芦顽劣,穿了一下,还不小心弄撒了灯油,弄脏了前辈的袜子,还请前辈勿怪.” “陆某帮前辈清洗一下吧。” 一边说着,伸指弹了一下青葫芦。 却不知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雪狐眼中,睫毛儿轻轻颤抖,狐脸腾的一下就红的樱透,隐隐发烫,眸子中满是古怪与复杂之色,鼻息微微喘息,有些重。 ‘然儿.确实不是小孩子了。’ 一晃,十多年了。 或许相较于寿元长久的妖不过弹指一瞬,但然儿也确确实实长大了。 迈着静悄悄的狐步,小心的凑了过去。 这嗅嗅,那嗅嗅.狐眸陷入了沉思。 月拂似笑非笑的看着陆尘然,伸手将那一双罗袜自他的手中接过,冲陆尘然眨眨眼露出近乎挑逗的媚意: “吃饭吧。” “毕竟陆先生也是人,妾身能理解的,瞧这水渍哪里都是,一会儿妾身去洗就好了.” 陆尘然无奈的摇了摇头,若是去做无用的辩解,反倒是显得自己有些欲盖弥彰了。 起身冲着月兔温和的笑了笑,道了一声谢。 兔十八将饭菜放在了一旁的八仙桌上,伸手招呼着正在窗外玩耍的小安,顺便夹了一块儿鱼肉放在了陆尘然的碗中: “先生吃肉。” 陆尘然夹起鱼肉放在嘴中,慢慢咀嚼,然后咽下,熟悉的味道充斥着味蕾,让他的面色不由得怔了一下。 瞳孔之中便是生出了几分复杂之意,余光瞥了一眼默默蹲在一旁的雪狐,面颊上闪过了几分温柔,轻轻道: “前辈做的饭,有些熟悉的味道呢。” 闻言,雪狐的呼吸一凝,瞪大了狐眸,心中生出几分忐忑之意。 坏了,忘记了。 然儿从小吃自己做的饭长大的,又怎会不识得她的味道? 兔十八的面色微僵,随后便又是笑了起来,热情的给他夹着菜,喋喋不休: “嗯,是妾身做的饭合陆先生的胃口吗?” 陆尘然抬起头,凝望着这只月兔。 心中却起波澜,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咽住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矫情,认真道: “味道很像陆某的一位亲人。” 表情中,没有半点虚假与做作,而是发自内心的肯定。 “哦?陆先生的亲人?姨娘吗?” 月兔没有想到眼前的男子心思如此的缜密,就仅仅只是饭菜的味道,就让他生出了疑惑。 若是如此,即便是自己真的幻化成了小夷,怕也是有着暴露的风险。 同以素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瞳孔之中看出了凝重的神色。 有些事,果真是经不起揣摩的。 一不留神,怕是就会在他的面前露出马脚,想要长久的潜伏下去,唯有更加谨慎,更加小心. 两女的小动作虽不大,陆尘然却已然看在了眼中,思索了一番,深知自己的反应是有些骇人了,这种事当点到为止。 便又是主动开口,缓解着此刻的尴尬: “嗯,不过也可能是太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加之昨晚梦见了姨娘,所以有些睹物思人吧.” 兔十八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那太好了,还怕陆先生吃不惯呢,陆先生喜欢就好。” 陆尘然扒拉着碗中的鱼肉,一边吃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是开口问道: “前辈可知东海鲛人的部落在哪?” “鲛人部落的话.应该是在东海浅湾那块儿吧,不过部落倒是有很多,不知道陆先生问的是哪个。” 东海之上,凡人见不到的大大小小部落有许多。 光是鲛人这一种族,都不知道有多少部落分布,不过好在都集中在浅湾那一块儿。 “蜃楼行驶到东海的浅湾,大概需要多久呢?” “若是按照现在的速度,再有三五日就能到了。” “原来如此。” “陆先生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陆尘然笑了笑,自蛾翼袱中摸出了那枚光亮的鲛珠,还有装着信件的竹筒,回道: “一位朋友托我去鲛人部落送一封信。” “这可是够远的,不过若是先生有需求的话,到了浅湾,蜃楼倒是可以停下一天,等一等先生。” “万分感谢。” 兔十八眨了眨眼睛,挥手笑了笑道: “这有什么谢不谢的,反正蜃楼总是要停的,浅湾那里又不是没有渡口。” “妾身记得那块儿是有一个大渡口的,临东海郡海州湾,名为连云渡,盛产一些水产,还有云雾茶。就是汤沟酒味道也是极为不错的,先生若是馋酒了,可以送完信后,去买些尝尝。” 听到酒,腰间的青葫芦顿时来劲了,瞪大着圆溜溜的眼睛: “姓陆的,你一定要多买一些尝尝啊!” “.” 陆尘然弹了弹她的葫芦脑袋: “送信要紧,到时候再说吧。” 其实对于汤沟酒,陆尘然还是知道一些的,蓝星的时候此酒就以‘无色透明,窖香浓郁,醇甜甘冽,回味悠长’着名。叫什么‘两相和’,甚至还一度被南极的科考队选中,带到南极饮用,可惜后来没落了。 据《灌南县志》记载,明天启年间,汤沟镇有玉生,香泉,美泉等糟坊,依靠独特的井水酿成的酒水芳香浓郁,独具一格,从此酒匠云集,糟坊林立,有‘南国汤沟酒,开坛十里香’一雅称。 不过,此方世界的酒水却并无蒸馏的技术,估计也仅仅只是一种味道独特的发酵酒吧 又问了兔十八一些东海沿途所发生的事,她都一一作答。 聊到最后,兔十八突然想起了什么,略带着几分忧虑道: “不过陆先生,过几日海上怕是会有飓风,蜃楼倒是无惧,就怕是不能停靠在岸边了” “飓风一刮怕是没有个三两天停不下来,陆先生最好等一等。” 飓风一起,这些沿岸的部落,怕是要闭门不出。 陆尘然皱了皱眉头,算算时日,若是在东海再耽搁些时日,怕是到上京的时间,就真的不充裕了。 面对这,心中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苦笑道: “只能如此了,到时再看吧” 兔十八点了点头,随后看着桌面上吃了半数的菜肴,开口道: “快些用膳吧,陆先生也好睡个好觉吃完饭叫妾身,妾身将这些饭菜端走。” 说罢,便是匆匆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雪狐蹲在原地,默默地望着陆尘然的细嚼慢咽,心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陆尘然蹲下身子,在她不知所措中,一把抱过了她,随后夹起了一块儿鱼肉,放在了它的唇畔,温和道: “小夷尝尝,味道真的和姨娘很相似呢。” 雪狐小口小口地吃着,总觉得这氛围颇有几分怪异。 然儿的话语,亦是有些令狐想入非非。 一边咀嚼着,神情若有所思: ‘只要到了上京就好了’ 月光恰含着狐颜,眼底中的复杂仍未褪尽,眉间染满了惆怅,陆尘然将雪狐的神色尽收眼底,这一盘菜尽数打扫干净,轻轻道: “若真的是姨娘做的就好了。” “你说是吗?小夷?” “嘤——” 雪狐含糊的嘤咛了一声,看不出心中在思索些什么。 吃过饭后,兔十八收拾好了碗筷,看了一眼雪狐,随后便快步朝着房外走去,关上了门扉: “陆先生,妾身就睡在外房,有事叫妾身就好了。” 屋子内传来了陆尘然的声音: “就麻烦前辈了。” 海上清晨,格外清明。 蜃楼早已经驶出了北境的地界,穿行在无垠的东海之上,海鸥穿过袅袅云层,冉冉而飞。 蜃楼上小巧而又雅致的别院,掩浮于海上的雾气之中,排排翠竹巧作篱笆,乍遇海风而起,便是沙沙作响。 一轮红日自东海浮出,倒映着一片红晕。 空气也不再是凛冽而干燥的寒风了,略一呼吸,便裹挟着湿润与咸腥。 怀中的雪狐睡的香甜,陆尘然打了一个哈欠,望着活跃的虎山神。 大白猫一大清早便是在屋子中跑起酷来,上窜下跳的,全然没有了虎君的稳重,或许它都不知道,自己的某些臭毛病越来越像一只猫了。 陆尘然将雪狐轻轻地放在一旁,走到了檐下,闻着香,心神一片宁静。 阵阵海风袭来, 裹携着院中草的芬芳,让他忍不住的伸了个懒腰。 脑海之中,金书扉页幽幽浮动: 【与雪猴毫毛结缘:(10/10)】 【.】 下一瞬,陆尘然便是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微微有几分瘙痒。 不过也只是一息的功夫,随后浑身上下的骨骼尽作响,脉搏中有着说不出的轻松之意。 金书中,独属于雪猴毫毛的那扉页上,便是有一串字迹缓缓出现: 【结缘雪猴毫毛,以发为媒,所思即所画,所画即所化,获幻画小术。】 【.】 ‘幻画小术?’ 这个术法倒是有些趣味。 若是按照金书上的描写,只需要拽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幻画成笔,随便的画些什么,就能化出什么? “神笔马良?” 一个古怪的念头顿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循着试试的念头,他想了想,从厢房之中翻找了一番,随后找到了一沓宣纸,拔下了一根长发,心神一动。 果不其然,一支金色的毛笔便是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驱水小术润湿了一块儿梅磨,化为一汪墨汁,沾了沾豪,便开始在画卷上大肆作画。 蓝星的时候,陆尘然粗通几分画技,不过却也只是最为基础的素描,对于国画却一窍不通,绞尽脑汁,想了想,画了一朵出来。 随后,掌心轻拂着画卷。 【幻画小术】 一股灵气缓缓蔓延开来,逸散在这画卷之上。 下一刻,一朵奇丑的玫瑰自宣纸上浮现出来,尚带着几分墨香 “果真如此。” 陆尘然心中了然,摆弄着这朵玫瑰好一会儿,随后便是匆匆的在宣纸上画了一枚金元宝。 不多时,一枚金元宝就蹦了出来。 陆尘然把玩着金元宝,沉思了一会儿: “若是活物呢?能否有灵?” 毛笔几点,只作浅染,一只大虾自是映于纸上,就是虾的须子粗大了一些。 不过,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这虾同玫瑰与金元宝一般,皆是死气沉沉,并无半点灵气,若非有着虾的形状,就说是一块儿石头也不为过。 “看来并不能画虎画豹,仅仅只能画一些死物.” 经过几次实验,陆尘然已经粗通此术的用法。 只是他的心中却是生出了一番疑惑之色。 按照此前所获得的小术来看,同奇物结缘的越久,所获得的小术用处就越大,可自己所获得的幻画小术怎么看,都仅仅只是一个鸡肋。 按道理,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陆尘然眯着眸子,陷入了思索。 “会不会是自己的打开方式,有问题呢?” 就在这时,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自他的身后传来。 转过身,便是见到兔十八手中拿着水壶,一脸认真的浇着院中的朵。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月拂眨了眨眼睛,抿着朱唇妩媚一笑道: “陆先生醒了?在做什么呢?” 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手中的水壶,眸子中带着几分好奇之意,凑了过来,打量着面前空落落的宣纸,以及奇丑无比的玫瑰: “陆先生,是在作画?” 一股幽香自他的背后传来,继而便是感觉到脊背上,有三分细腻的温软。 陆尘然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向前走了走: “陆某画技粗糙,让前辈见笑了.” 月兔见得那个奇丑无比的玫瑰,有些忍俊不禁,最终,还是憋不住捂唇笑了起来: “好丑的玫瑰和虾。” “妾身倒是粗通丹青一道,若是陆先生不嫌弃的话” “.” 第82章 先生尽管感受妾身的笔就好了 月拂冲着陆尘然眨了眨眼睛,修长的睫毛上,点点光泽闪动。 随后她的脸颊便是贴在他的耳畔,朱唇轻吐,幽香漫浮: “.便让妾身指点先生一番吧。” 一股轻香萦绕在陆尘然的鼻尖,这番亲昵的姿态让他略有几分不自在。 只是心中却也知晓,凭借着自己对丹青一道浅薄的理解,怕是发挥不出‘幻画小术’的妙用。 于是便拱手弯腰一礼,拜谢道: “谢过前辈指点,麻烦了。” 月拂的嘴角勾起一抹动人的微笑,温柔道: “还请陆先生拿起笔。” 她曲指一弹,矮案旁的沉香冉冉,暗浮,有熏香缭绕。 陆尘然自矮案上拿起了一根细毫笔,沾满了墨汁,临于纸上,正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到一只纤软白皙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先生尽管感受妾身的笔就好了” 尚有几分温暖,朱红的豆蔻衬得指节秀白,细腻若白瓷。 他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回过头,却是见月拂的面颊上并无什么其他的表情,一副很自然的样子。 ‘可能她们做妖的并不讲究这些俗世礼法吧.’ 压下心头荡起的一丝旖旎的欲念,心眼之下,默默地感受着她的笔画,记下其中的每一处细节。 丹青一道,大致分为工笔和写意两种,而其中无论哪种,最重要的便是下笔,运笔,更多的是经年累月所积攒的肌肉记忆。 若是通晓这些,掌握了笔尖墨汁的湿干,下笔的力度,晕染的厚度,在心眼观测之下,陆尘然虽达不到精通,却也隐隐约约摸到了不少门道。 粗略的点拨过后,就全靠自己的摸索。 月拂的丰腴的身子皆是压在了他的脊背上,仅仅隔着一层衣衫,隐隐有香汗溢出,自有两分暖意‘力透纸背’,逐渐升高的体温,惹人心悸。 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静下心中泛起涟漪的平湖。 一路寻仙,尽管结缘了诸多奇物,相较于常人已经有了无法比拟的定力,可是温软暖玉临身,心中还是会有说不清楚的旖旎滋生. 若是陆尘然这时候回头,定是能看得见月拂脸颊上晕染的那层淡淡的绯红。 ——妖确实不在乎人间礼法,可月兔终究是女子。 当她的手轻轻触碰之时,意识到那人终究是个男子,方才会发觉,原来她的呼吸也是会急促的。 随着她情绪的微妙变化,细细薄衫很快被香汗侵透,滑腻地贴在两人身体的接触面上,喉咙深处,甚至会想要发出摄人心魄绵绵轻吟。 月拂微抿着红唇,耳畔晕红的似要滴血般,感受着这般近距离的举动,这紊乱的心跳,是羞涩吗? 紧绷着身子,素白的腕轻柔地发力,笔尖轻吐,道道细墨柔而不绝,慢而不乱。 几分勾撩,一只大白猫,便已初初定形。 “先生,感觉如何?” 话语落下,月拂便是感觉到有些不对。 这句话说的极具暧昧,有些调戏的意味。 陆尘然的额头隐隐有汗溢出,心眼的加持下,记住了每一次的笔划,长舒一口气,轻轻道: “谢过前辈,感觉还不错。” 月拂轻轻吞咽了口水。 这种感觉更怪了。 虎山神一脸好奇地跳到了桌上,打量着画中的自己,爪子却是没有一刻的安稳,扒拉着桌面上的梅磨块,稍稍一用力,便是将那块儿墨扒拉到了地面上。 “啪——” 墨汁四溅。 在月拂的衣衫之上,染上了圈圈墨渍,逐渐地向四周晕染。 虎山神似乎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又或者怕被陆尘然责罚。 尾巴一夹,耳朵一趴,便是匍匐着身子,如同耗子一般,一溜烟的钻进了床榻之下,转过身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声不响地盯着外面。 清脆的声音,惊醒了正在睡觉的雪狐。 闻得那边细微地响动,她循着声音的方向,蹑爪蹑爪的来到了厢房的另一侧。 下一瞬, 狐狸眸子瞬间便是瞪得大大的,一股幽怨在心中横生。 心中突然浮现出了说不出的酸楚。 这兔子怎么背着她和然儿这么亲昵?还手把着手,都快要贴到一起去了,画个画满头大汗的 月拂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黛眉微蹙,俯身弯腰擦拭着裙衫下的墨渍,看向床底下的虎山神,略带几分责备: “你这只大猫,真是胡闹!” 腰间细腻的线条尽落眼帘,丰腴却又恰到好处。 这么一句轻斥,却让陆尘然回过神,看到了四足蹲地的姨娘,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盯着自己,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 这让陆尘然的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忐忑,只是他却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仅仅只是跟着月兔学了点丹青. “小夷,你怎么来了?” 这一句小夷,便是将雪狐重新拉回到了现实,反应了过来。 自己这时候确实只是一只雪狐,若是反应过大,以然儿缜密的心思怕是会暴露.于是就只是默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转过身来。 心中不断嘟囔着,不要在意这些。 余光却没有一刻从月拂的身上离开过。 ‘这只不要脸的兔子,有便宜就占。’ 陆尘然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走上前,一把将雪狐抱了起来,想要同以往一样,捏了一捏狐脸。 只是这一次,怀中的雪狐却挣扎的厉害,四只小爪子在他的怀里胡乱的蹬着,蓬松的狐尾胡乱的扫着,眸子中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一个转身,从他的怀中跳了出去,独自一狐趴到了梨蓬中,蜷缩着睡觉。 “小夷,你怎么了?” 陆尘然有几分心虚,却又明知故问。 雪狐背过身去,不去看他,只留下了一团蓬松的白色,摆出了一副别挨我的姿态。 月兔有几分讶异的看着犯别扭的狐狸,手指轻轻地放在檀口,噗嗤笑出了声音来,随后转过身,看向陆尘然,开口道: “先生学的怎么样?要不自己试一试?” 这狐狸是吃醋了吗? 还真是兔生仅见,有趣。 陆尘然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之意,这还是他 若非心中有所牵挂,又岂会如此? 哄女人开心,向来都是一个玄学的问题,更不用说哄狐狸了。 他蹲下身子,凑到了梨蓬前,揉了揉软蓬的狐尾,轻轻道: “小夷,是哪里不舒服了?” 雪狐的尾巴扫了扫,很想说一句:‘和兔子去学画画好了,她不是很会画画吗?还找姨娘干什么?’ 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嘤咛。 “小夷,饿了吗?” 雪狐突然转过身来,狐狸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好一会儿。 ‘我怎么会这样?’ 以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之间,连她自己都觉得好像是个深闺怨妇,然儿是很正直不假,可是架不住总有人偷腥,偏偏自己的身份却还找不到什么理由约束。 心中又是突然生出了几分愧疚,是自己太自私了吗? 明明自己不是这样子的,都怪这只兔子.自己只是然儿的姨娘而已,能做的,也就是化成一只狐默默地望着他。 陆尘然见到姨娘的狐脸不断地变换着表情,不知这一瞬间,这只雪狐的脑海中辗转了多少小心思,就只是一把将其抱了起来,揉了揉狐头: “今天外面的天气真好,去逛逛吧。” 月兔上前一步,明眸半眨: “先生不作画了?” 陆尘然温和的笑了笑: “晚一点吧。” “那妾身带先生去蜃楼各处走一走。” “也好。” “先生,冬至到了呢。” “那要吃饺耳。” “嗯?吃团子才是吧。” 陆尘然怔了一下,随后便是温和的点了点头: “都行。” 大周地大物博,幅员辽阔,所以南北差异不可避免,自当尊重各地的习俗,又何必争个甜咸呢? 月拂冲着他眨了眨眼睛,随后妩媚一笑道: “先生稍等片刻,妾身去换个衣服。” 说罢便是转入了房间中,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 陆尘然抬起头,眺望着海上的风浪。 咸腥的海风吹着雪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冬至到了,春节就不远了。 “要开始数九了啊.” 冬至到了。 即便是蜃楼之上,亦是喜气洋洋,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 人流如织,千百灯笼高挂,通明。 月拂一身淡月色的襦裙,样式简单却极为素雅,一头青丝去了发簪,自然地披在了身后,只是用一根白丝带随意的拢了一下。 唇间轻点绛红丹蔻,面上并未涂抹胭脂,一改往日的妩媚慵懒,极是清新淡雅。 两种极为矛盾的气质完美的融合在这一人身上,绝非惊艳,而能让人一见倾心却又不敢动一丝妄念。 许是大红灯笼的映照,浮在她的脸颊似染了三分酡红,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地色彩,饱含深意地瞅着他: “走吧,先生。” 陆尘然眸子复杂的望着她,这只鬼城的月兔俏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连演都懒得演了: “陆某应该叫前辈什么呢?” “前辈就好了,若是先生想叫一声拂姨,妾身也是很乐意的。” “前辈又是何必呢?” “先生莫要多想,只是恰巧想要在东海逛逛。” 雪狐瞟了一眼兔子,眯起细细的媚眼,心中竟是破天荒地生出想要将这兔子打一顿的冲动。 这不是显眼包吗? 只是,心中却也知晓,月兔就算不这么做,然儿怕是也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一个兔侍女在这蜃楼中,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权力,那雅致的闺房,也绝对不是客人能入住的。 “嘤——” 陆尘然揉了揉雪狐的头,牵着小安的手,跟在了月拂的身旁。 蜃楼是极大的。 似别有洞天一般,楼船上的人多是一些富商绅士,亦或者行走江湖的侠客,书生墨客也不少,熙熙攘攘的,在甲板上咣荡着。 一条淡水河流仿着秦淮河的样子,潺潺流淌着,虽比不上万家灯火的大气,却自有四照含春的小家碧玉。 河流两岸,渲染着奢华的灯火,在这海上若是见到,真若朦胧仙境。 在人流之中,陆尘然一身狐裘牵着小女孩,肩膀上蹲着一只雪狐,身旁跟着一名极美的女子,自是惹得众人频频回顾。 不过蜃楼之上的跟脚复杂,加之传说之中的蜃楼楼主在大众的印象之中是个大恐怖的妖,倒也没有什么闹事的人。 “大先生,好热闹啊!” 小安一只手拿着块糕,望着周遭的人流。 不远处,人流更厚重了一些,似乎正在围观着什么。 本着凑热闹的心思,陆尘然好奇的跟了过去,望着着层层人群所包裹的中心。 一名中年男人虬髯散发,手持着一杆粗毫笔杆,正在面前丈高的画卷上作画。 看面相白白净净的,同周遭人的交谈亦是斯文,挥手举止间自有书卷之气横生。 那画卷之上,以重墨泼洒,不过是寥寥数笔勾勒,一树寒梅便是映入眼帘,枝干虬结,以干墨散豪毛糙点,便将苍劲的枝干刻画的栩栩如生。 墨色刚凝不久,一切皆是清新,若是轻轻一嗅,定是墨香满怀。 自寒梅的枝干上,延伸出了诸多细枝分岔,用以细豪淡墨绘制朵朵梅瓣,焦浓五色互染,各色画墨或堆或浸有浅有深。 画卷的最上端,则是以草书着墨五个大字: 【九九消寒图】 左下角,则是以楷书洋洋洒洒二十八字: ‘试数窗间九九图,余寒消尽暖回初。’ ‘梅点徧无余白,看到今朝是杏株。’ 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中年男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便是躺在了身旁的太师椅上,随后转身看向围观睹画的众人作了个揖,笑呵呵道: “诸位,老样子。”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留个掌声——” 许是这中年人的说话儒雅,态度又亲切,自带着一股气质,所以他的摊位比之周围可要热闹的许多。 话语落下,围观的众人顿时喧嚣了起来,鼓掌的故障,投钱的投钱,热热闹闹。 一众皆是议论纷纷道: “不愧是国手画圣!此寒梅图一出,天下再无画!” “就是可惜啊,画圣此人太重风骨,得罪了大周皇室,天下之大竟无画圣容身之处,只能在这蜃楼之上一隅勉强度日.” “伱不懂,寻常之人哪有机缘登得这蜃楼?这也是画圣游戏红尘的趣意吧。” “国士!” “蜃楼此行本就奇妙,竟然还有机会在这儿见到传说中的画圣,不枉此生啊.”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陆尘然寻了一个茶摊,要了一壶茶水。 一只简陋的瓷壶,三只海碗,星星点点的茶末,色泽暗淡浑浊的茶汤,便是打量着那中年男人的画作。 冬至,画九九消寒图是个传统习俗。 此图又被称之为雅图,是在画卷上绘制出九枝寒梅,每枝九朵,一枝对应一九,一朵对应一天,每天根据天气实况用特定的颜色填充一朵梅。 不难看出,这人的画功相较于月拂是要高出不止半筹的,可谓是登堂入室,当得起画圣一称,一树寒梅,虽映于纸上,却可见其风骨。 听着周遭之人的议论,显然这个被称为画圣的人是有故事的。 陆尘然将口中的劣茶一饮而尽,随手在桌面上排下九文大钱,就准备去别处瞅瞅。 茶摊上的小二正在收拾桌子,来到桌前将九个铜钱收起,又用肩上搭着的抹布用力擦了擦桌面。 茶摊本小利薄,这种散装劣茶一碗一文钱,寻常客人顶多是两三碗茶,也就是两三文钱,这狐裘先生却是留下了九文钱,虽然不多,但心情却是极佳。 似乎是看出了狐裘先生的好奇,又或者茶摊上并没有什么生意,小二就自顾自的坐下,打开了话匣子: “公子看着面生,是从哪儿上来的?” 见到小二同自己搭话,陆尘然又重新坐了回去,笑着道: “临江渡。” “嗷!是北境的大渡口,先生是要去哪呢?” “去往上京。” “那到了金陵渡可就要下船了,不过离着还远,怎么也要走个七八天。” “那位先生是何人?画作倒是惊艳!” “嘿!” 似乎是聊到了自己知道的东西,店小二有些得意,宣传八卦这种事,无论是听的,还是讲的,心中都很爽! 于是就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八卦了起来: “吴先生那可是大周的画圣!皇帝御赐的画圣,可不是自己封的” “.” 月拂的眸子闪烁了几分,她对于这种故事向来没什么兴趣。 见陆尘然正在喝茶,应该要听好一会儿,便是一把将他怀中的雪狐抱了过来,又将小安放在了腿上,哄起了孩子。 小安小口小口的咬着手中的梅糕,月拂伸出指头温柔地擦拭着她嘴角的糕渣。 这和谐的场景,倒像是一对儿感情深厚的夫妇,郎才女貌。 不过,前提是忽略了月拂的嘴角流出的那一抹戏谑地意味。 雪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在她的怀中拼命挣扎却又是徒劳,只能任由坏女人揉搓着自己身上的狐毛。 “小夷,听姨的话,怎么不听话呢?” “瞧瞧小安多乖。” 雪狐的余光瞥了瞥陆尘然,见其听的认真,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突然趴在月拂的耳畔,细声道: “兔子,过分了。” 这一出声,顿时将小安吓了一跳,她放下手中的梅糕,一脸疑惑地盯着白绒绒的狐狸: “小夷?你方才说话了?” 雪狐无辜地看着她,嘤咛了一声。 “是小安听错了,是拂姨说的话。” 月拂揉了揉小安的脑袋,温柔道。 “可是小安刚才听到了小夷说兔子。” “这儿这么多人,小安是听错了。” 小安想了想,随后一脸认真的开口道: “不对!小夷就是说话了!” “狐狸这么傻,怎么会说话呢?” 以素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有些不善地盯着月拂,月拂却当作没看见,咯咯的笑着: “就是小安听错了。” 小安想了想,是有些道理,但随即想到了什么,立刻开口辩解道: “那大猫为什么会说话?” “因为大猫是虎。” “虎可以说话,小夷不可以说话吗?” “小夷可能以后会说话。” “哦。” 小安又是狐疑地瞧了瞧雪狐,吃着口中的梅糕。 雪狐蜷缩在月拂的怀中,眸子温柔地凝视着在一旁听八卦的陆尘然。 一路走来,见证着他的羽翼渐丰,不觉间,似乎也不再是那个尚在襁褓之中的男孩儿了。 ‘然儿,是真的长大了呢.’ 或许连以素的心中都没有察觉到: 不知不觉间,本来许多顾及的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所谓,逐渐地变得不在意。 心,是天道所凝结的至珍之物,无法自控,好似一汪温水煮青蛙,也许会有察觉到的那一天,却也为时已晚。 陆尘然听着这小二滔滔不绝的讲着故事。 或许是因为声音够大,不知不觉间,茶摊上坐了不少人,又走来了一名儒生,手中握着一卷书籍,要了一碗茶汤,自顾自的坐在那儿,抿着茶水。 小二见到人多,说话也就更来劲了: “坊间传闻,吴画圣年少的时没少吃苦头,最开始是跟随儒门的书法大家柳先生学习书法的,后来发现自己对书法一道并没有什么特别高的天赋。” “有一天,吴画圣翻阅典籍,发现了一个故事说:丹青一道的最高境界,便是‘画非画,画即化’,这文章让吴画一时觉得惊为天人!” “后来,吴画圣问了好多当世丹青大家,这些大家虽画中自有妙意,却远远达不到他儿时所看的那篇文章中所述的境界,于是他奋改书法一道,攻绘画,渐渐掌握了绘画的妙法。” “吴画圣对于丹青一道的天赋可谓是独步天下,再加上由于他的刻苦好学,年未弱冠之时,已‘穷丹青之妙’。” “.可是终究距离他心中的那至高境界相差远矣,吴先生带着一根笔行走天下,就是为了追寻他心中的那无上至高的境界,沿途留下了传世画卷近百篇,惹得天下人追捧。” “.” 小二的话语说到一半儿,底下的茶客无一不是摇头感慨: “哎,吴画圣是追求的太过于飘渺了,‘画非画,画即化’那岂是一种境界?那是仙家术法啊.” “画圣看的是志异奇谭吧。” “不过画圣因为什么得罪的皇室?流落在了蜃楼?” “小二!后来呢?” “.” 儒生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打量着四周,看到了一身狐裘的年轻先生,心中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小二继续洋洋洒洒,开口便是天乱坠: “后来,大周皇帝知晓了此人,将其召入上京,待看过他的作画后,龙颜大悦!” “并命令其‘非有诏不得画’,可惜在此前,吴道此人便拜入儒门,养浩然气,颇具风骨,又怎么会理会皇帝这个不合乎道理的要求?” “不过私底下作画,皇帝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放由他去了,可谓是极为看重画圣。” “十六年前,蜀地大旱,不少难民涌入上京以求个活路,吴道此人修浩然书卷,心大善,于心不忍,便犯了忌讳。” “私自作画高调在上京的百楼竞拍,最后那八副【上京饿死骨】卖出了共计一万四千两黄金被民间大家收入囊中,画圣当即便散尽家财,救济灾民。” “潇洒做完此事后,便是仰天大笑,洒脱出京,游戏红尘,上京近百万的百姓皆是跪地拜吴先生,为其送行。” “当今天子闻此言震怒,私底下作画倒是小事,如此高调甚至当着天子门下,违背圣令,作画卖钱,无论目的是何,这可谓是触怒龙颜,整个上京,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画圣沽名钓誉?让皇帝的脸往哪放?” “再后来,画圣就消失在了世人的眼中,却没曾想躲进了这东海的蜃楼之上.” “.” 小二的故事讲完,整个茶摊瞬间便是沸腾了。 所有茶客看向吴画圣的目光之中,皆是带着最为崇高的敬意。 “善!” “吴先生,可谓之真正的圣人。” “.” 或许此前的画圣,只为其画而称。 但一经此事后,民心所向之大善,画圣二字,就显得名副其实了。 陆尘然听后亦是感慨了一番,抿了一口茶汤。 其他的细枝末叶他并没有深究,或许这小二对此事,亦有些夸大的成分,只是贯穿此事其中的一个关键的势力,他的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趣。 儒门? 在北境的时候自己并未曾听过这一门,不过从这画圣师承儒门,再按照他所行事的风格,这儒门的思想世界观,倒是和蓝星的儒家‘仁,礼’并无太大差异。 ‘对善者善,对恶者恶,君轻民贵,从义不从父,从道不从君。’ 当然,发展到后来的儒黑,亦是因为朱熹的理学思想被后世人所曲解并加以大肆宣扬利用. 就在陆尘然愣神思索之际,身后的声音突然嘈杂了起来。 他转过身去,便是看到那位吴先生从太师椅子上站了起来,望着围观众人,拱手微笑道: “今日,某作画九九消寒图,此画之上共有九九八十一朵腊梅瓣,按照冬至一贯的习俗,自是每日画一瓣。” “然今日,某同诸位聚集于蜃楼之上,闲情雅致,吴某想请诸位共同作画,为这九九八十一点的梅,染上几分墨彩!” “诸位觉得如何?” “.” 话语落下,围观的众人相互对视着,面面相觑。 这是要在画圣的画上作画啊,若是一笔下去,毁掉了该怎么办? 画圣的嘴角噙着笑意,看向四周,却不见一人上前持笔点,摇了摇头,继续道: “既然诸位都无人上前,那吴某就率先添上一笔.” “.” 说罢,自持着毛笔,于其中一朵梅瓣上点燃着青墨。 墨染的梅悄然映于纸上。 “诸位,请——” “权当点个彩头.” 画圣淡笑着,将笔搁置在了一旁,望着周遭的众人。 围观的群众顿时乱糟糟的,你推我搡,终于一位江湖侠客打扮的大汉略有几分害羞的走上前,小心翼翼道: “吴画圣,那某就为这画添上一笔?” “壮士请——” 吴画圣笑着点头。 大汉持着毛笔小心翼翼地染上了一朵,丑陋粗糙的墨汁就粘在了这副画卷之上。 “画圣.” 江湖汉子有些羞愧的放下了笔。 “哈哈哈,无妨,就是讨个乐子!诸位,还有吗?” 见到这大汉果真没有被追究什么,一众围观的群众自然是乐了起来,一个个纷纷是走上前,借毛笔,亦或者自带毛笔,在那画卷上点着梅的瓣。 此间,热闹非凡,一片其乐融融。 吴画圣欣慰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趣味乐在其中。 嘴上一直都洋溢着亲切的笑容,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自己追逐了一辈子丹青一道的至高境界,可终究是无望此境.但他从未怀疑过那种境界。 ‘画非画,画即化’ 画之一道,道阻且长。 “大先生,他们都在干什么啊?” 陆尘然听完了故事已经重新回到了茶桌上,小安擦了擦嘴角的渣滓,指着不远处的那副‘九九消寒图’问道。 陆尘然摸了摸小安的脑袋,轻笑道: “是在为吴先生的画卷,添上三分色彩。” “小安也想画!” “好。” 陆尘然将其抱起,此间人流纷杂众多,于是就将小安放在了脖颈上,骑跨着朝着那画卷走了过去。 月拂笑吟吟的抱着雪狐,跟在两人的身后,就像是外出游玩的一家子。 画卷前聚集了很多人,小安望着那丈高的画卷,随后指着最上面的一朵梅,开口道: “大先生,小安要画这个!” “好。” 陆尘然自发间取下了一根毛笔,放在了小安的手中。 她颤颤巍巍的够着,小手却是有些抓不住画笔。 陆尘然笑了笑,随后大手便是握着她的小手: “我帮小安。” “好!” 笔尖一点。 淡墨洒满了纸张。 “画好了!” “我们走吧。” “嗯嗯!” 随后三人便是融入在了人群之中。 吴画圣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望着众多人流在自己的画卷上点染淡墨。 忽然间! 便是有一道清风拂过,夹杂着淡淡的寒梅幽香,弥漫—— 他疑惑地看向了画卷,瞳孔猛地一缩。 紧接着,便是无数的震惊之声,一片嘈杂: “这这是怎么回事?” “天啊!!这” “这画卷,怎么活了!?” “我去,画呢?” “寒梅活了!!!” “.” 日拂东海,洒下金光斑驳了此间。 画卷自消散。 徒留一株寒梅,傲雪凌霜。 九九八十一朵梅瓣,随风舞动,浓香飘洒天地. 在这漫漫无际的东海上。 梅开了。 ps:建了个群哦,宝宝们!在下面链接。 第83章 儒士问道,在世人仙 丈高的梅树自凭空出现在了河畔,每一瓣梅在风中缓缓舒展蔓延,点缀着此方。 见此一幕。 吴画圣猛地从太师椅子上坐了起来,一改此前斯文先生的风度,大步朝着盛开的寒梅走去。 伸出手指仔细地摸索,感受着这株寒梅的粗糙纹理,嗅着一树寒梅的香气,浑身激动的颤抖,喃喃自语道: “画非画,画即化画非画.” 若星的眸子骤然之间闪过了一丝热切的光亮,猛地抬起头,在那嘈杂的人群之中搜寻着什么,继而便是拱手对着嘈杂的人流一拜,大喊一声: “先生,还请留步!” “晚辈想见先生一面!” “.” 方才人群众多,但定是有人点缀了其中一笔,方才会出现此惊世的一幕。 紧接着,吴画圣又是丢下了一堆客人,自顾地追了过去,空余一众围观的客人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这这莫非是吴画圣所为?” “此间还有其他人吗?定是画圣为之了!” “我看不是,没看画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定是另有其人。” “嘶——这莫非就是丹青一道传说中的境界?” “.” 众人纷纷猜测。 毕竟画卷凭空消散,化为一树寒梅,除了丹青一道传说的境界,那剩下的也就只有仙人手段了。 毕竟这里本就是蜃楼,就是有什么稀奇古怪,都在意料之中。 众人就算是震惊,却也并无法切身感受到吴画圣心中所感之震撼。 不远处坐在茶摊上的儒生见得眼前这一幕,心中好似突然有所明悟了一般。 方才的一切始末,他可是看的真切。 他亲眼望着那位狐裘先生带着妻儿家小,一片其乐融融的模样,自游戏人间,手中金笔轻点,那株寒梅自从画中来. 如此仙法。 ‘人仙.” “也会这样吗?’ 入世,娶妻,携子戏红尘。 这远远同佛道两家的:‘出世离尘’‘六根清净’,斩断俗世情爱,方可为仙化佛的道理背道而驰。 他的心中好似突然之间有所顿悟,一路而行的所有困扰,皆是在见到这狐裘先生之后,迎刃而解,心中喃喃自语道: ‘佛道两家所谓得道成仙立地为佛的高妙境界,实则缺乏人性的根基,绝非我所追求的圣人境界。’ ‘情爱此念生于孩提,此念可去,是断灭种性矣!’ 随后,他深深的对着消失在人群之中的那位狐裘先生一礼,紧紧握着手中书卷。 结合着这段时间来,心中所总结的儒学精髓至理,这一刻,他只觉得胸腔之中的那棵鲜活的心,饱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浩然之意: “一切的根本,为心。” “心即理。” 一炷香过后,吴画圣一脸落寞地回到了这株梅前,失魂的坐在躺椅上,双目无神地望着那自画中走出的一树寒梅。 他追寻了一个甲子的丹青一道,双脚近乎游遍了大周的每一处峰峦奇秀之地,技法越来越娴熟,以当得起此世‘画圣’一称。 可是距离心中所寻的那个境界,终究是不得领悟半分,但他却从不认为是书中杜撰,丹青绝非只是丹青,丹青亦有道,他想要穷尽毕生所学,为后世开辟出一条属于丹青的大道 周遭的人流逐渐地四散,过了许久许久,直到天上的日头落下,一轮海上明月升起,吴道亦是静静地站在那一树寒梅前,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先生您既然不肯见我那先生您这又是何意啊?” “.” 就在这个时候,手持着一卷书的儒生缓缓地走到了吴画圣的身后,望着河面之上映衬着的漫天星河,淡淡开口道: “师弟,你着相了。” 画圣的瞳孔瞬间一缩,这句简短的话语瞬间将其从方才的迷茫之中拉了出来。 他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回头,望着眼前儒雅的中年,怔了怔神: “王师兄,许久不见。” 姓王的儒生深深的看了吴画圣一眼,继而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了身后的背篓之中,同他站到了一起,眺望着此间星河。 一树寒梅自在风中不动,只是梅的瓣八十余朵尽是淡墨,唯有一瓣是湛蓝色的,似在记录着今时的天气。 沉默了许久,吴画圣对着王儒一礼作揖,面露感激之色: “谢过师兄惊醒,师弟确实有那么一瞬,陷的有些深了” 眼前的这位儒生,名为王云,是吴道的同门师兄。 十八岁入儒门后,便是一改往日活泼的性格,写下七个大字‘圣人必可学而至’后,严肃求成圣人。 可惜三十年前,却是醉心于佛老,对于佛家和道家的‘离尘出世’很是向往,佛道的理念却同儒家的‘入世’的理念相悖,为追寻入圣,他留下一封信后,便是离开,寻了一座奇山隐居不出。 此次能在这蜃楼上相遇,实在是让吴道有些惊愕。 下一刻,吴道突然是想到了什么,惊喜开口道: “师兄此番下山游历,莫非是想通了?” 儒家向来所追求的便是‘入世为天下’,既然王云师兄能出现在这儿,想来定是心有所解,从‘离尘出世’的心魔之中走了出来。 王云点了点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方才,见到了人仙游世,虽并未出手点我,却以亲身示范,只觉得胸腔浩瀚,有所顿悟!” “我自感觉,这一次的顿悟,尚需整理,若是心中通明,却足以带我儒门再走上一条倾世大道——” “.” 吴道一脸怔然地望着眼前的王云师兄,继而一脸激动的开口道: “人仙?你刚才见到了人仙?” 王云淡淡的点了点头,却远无吴道这般激动: “师弟的画卷寒梅,便是那位人仙游戏红尘,随意一点而为之.” 闻此言,吴道的神情便是有了几分落寞,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 “原来是仙人吗?只是游戏红尘吗?” “果然如此,看来是我想多了.” 王云却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地摇了摇头,开口道: “不,人仙所为定然有其道理。那位人仙或许就是借此点拨于你,即便是我在旁观之,却也获得不少。” 吴道一脸疑惑地看着王云: “师兄究竟顿悟些什么?” 王云坐了下来,此间没了人声的喧嚣,多了几分寂静。 随后他梳理了一下脑海之中的话语,斟酌了一番,轻轻开口道: “为了成圣,我曾醉心于‘佛老’三十年,越是深研此道,越是觉得此道甚合乎于我心,只是又心中常存一念孝亲,所以犹豫不决,亦是生出了一个疑惑。” “佛门自称没有着相,佛怕父子累,逃了父子,怕君臣累,逃了君臣,怕夫妇累,逃了夫妇,都是为个君臣,父子,夫妇着了相,便须逃避。” “我的心中惦记牵挂父母,在佛看来:是没有看清楚父子关系的实质,被表面现象迷惑了,是着相了,是要舍弃这些,方可成佛。” “.” 吴道愣愣地看着他,佛不着相方可成佛,这个理念在普天之下的心中,早已经是根深蒂固,却不知道王云师兄想说的是何意。 却不曾想,王云师兄的话语一转,嘴角便是露出一丝讥讽之意,淡淡开口道: “本着心中迷惑,我下山寻求答案,作个世俗的旁观者,这一路走来,心中颇有些感悟和收获,但心中所想,却终究无所印证,毕竟这天下是没有仙的.” “——可是我方才真正的看到了人仙,携着妻女,融入此方红尘之中,同凡人无任何异样” “吴师弟,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吴道摇了摇头,心中并不知晓。 王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一脸认真的看着吴道,开口道: “这意味着,无论佛家还是道家,所讲究的成仙成佛,当出尘抛却世间一切情爱的根本,绝不是唯一!在我看来,甚至过于偏激了!!” “吾儒不着相!” “循着心中所想,方才是人之根本啊” “.” 吴道的眸子瞬间瞪得大大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王云师兄的这番话语,若是让佛道听见,定然是会将其骂个狗血喷头,这一言论就是颠覆了此两道的根基,大逆不道。 世人皆知,无论成仙亦是成佛,最根本的就是抛却心中欲念,抛却一切红尘,最终归一成仙,可王云师兄的一番话语,却相当于将他们的所言,尽数推翻! 王云并没有理会吴道的震撼之色,只是望着星河,自语: “人之爱,亲之心萌发于孩提,是这方天道赋予人的本性。” “人若是舍弃了爱,就等于丧失了人性,丧失了人的根基!” “即便是依靠此成圣,也绝非我的追求.” “.” 吴道咽了咽口水,瞳孔之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望着王云师兄。 他的心中知晓,王云的这番理论,若是炸响在了上京,就如同石破天惊。 能不能带领儒门再次走向辉煌并不可知,但佛门一定会炸了锅的。 他看着王云,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那师兄作何打算?” 王云扬了扬手中的书籍,一脸认真的看向他: “之前想要继续游历收获感悟,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 “我要去上京!” “去上京?” “吴师弟可曾听闻大周国皇帝所言,腊月初九将会有仙人在不咸山讲道?” “知晓。” “此前,我对此嗤之以鼻,越是深研佛道至理,越是觉得不可能,即便世间真有仙人,那出世离尘的仙人怎肯入世?但,现在我改变想法了.” 王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胸腔之中的浩然,年近六旬的他,此刻竟是面红耳热: “儒释道三家破落,中原的佛道看起来繁盛,其实都是披着袈裟道袍的假货,就如同现在的儒门,天下皆是读书人,可天下又有几个真正的读书人!!” “我要去上京闻先生讲道!” “那不咸山的仙人,很有可能不是修道者,是我儒门的某位先贤!入世的圣人!也只有我儒门方可说出‘天下生灵,有教无类’此等豪言壮语吧!” “就如同吴师弟你的丹青一道,我要带领儒家再创一条大道。” “那天下读书人的大道!!” ! 吴画圣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师兄,亦是被他的伟大抱负所感染。 为天下读书人再开创一条大道吗?何其远大的理想? 可是自己呢? 难道自己不是和师兄一样,想要为这后世,开辟一条丹青大道? 王云的这番直抒胸臆,让吴道的心中亦是豪情万丈,两眼直放精光,他搭着王云的肩膀,同他一同眺望着此间山海,一声大吼: “上京!我亦是同往!” “我也要为后世开辟一条丹青大道!无愧这一画圣之名!” “.” 已经回到了雅致闺房的陆尘然猛地打了两个喷嚏。 他擦拭了一下鼻涕,有些疑惑,这种突然的喷嚏,随着一路结缘修行,他已经很少打了。 随即便是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个,径自走到了矮案上的画卷前,摸起毛笔: “先生,还需要妾身指点吗?” 月拂在一旁眨了眨眼眸。 “谢过前辈,陆某想要自己练练。” “那妾身就不打扰先生了.” 说罢关上门扉,带着小安走了出去。 厢房内,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陆尘然默默地望着晦暗的油灯,昏暗的厢房。 他突发奇想,沉思了一会儿,拔下了发间的一缕长发,幻画成了一支金笔。 沾满了墨汁,闭眸思索了一番后,挥手在纸上作画。 一勾,一挑。 水晕淡染此画卷. 【幻画小术】 随着术法的施展,下一刻,自是感觉到天地的神魂同这画卷紧密的联系到了一起。 紧接着,一抹光芒大盛此间! 不同于油灯的昏黄,亦是不同于烛火的晕红。 只是透彻的亮!透彻的光明! 陆尘然抬起头,怔然地望着亮彻的厢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讶异。 这一笔。 为昏暗的厢房,画了一抹光明。 ps:朋友的新书启航《宋略》,喜欢历史的可以去看看哦! 推荐给大家哦 第84章 就让陆某,为这东海飓风画一笔风 “‘所思即所画,所画即所化’,原来真正的含义是这个吗?” 陆尘然望着厢房内的那一抹光明,喃喃自语道。 好在对这术法的发掘,并不算晚。 其实幻画小术,最为根本的,并非是像不像,而是心中所想,以求个神似,换而言之,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是我小觑了幻画小术。” 一路走来,所获得的颇多小术,只是唯独这一次,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 陆尘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推开窗子,看向了涛涛东海之上的那轮清月。 “又过了一天,距离上京,越来越近了啊。” 心中对于不咸山上的那个仙,期许也越来越大,亦是不由得猜测起来那位仙人会讲何道理?是为天下苍生,总结出一条修行的道路吗? “嘤——” 雪狐悄悄地走了过来,四足蹲在地上,默默地望着此间光明。 陆尘然回过神来,将她好好的抱在怀中,轻嗅着她身上的那一抹幽香。 “小夷,你什么时候能说话啊?” “嘤——” 雪狐微微蹭了蹭他的胳膊。 但无论他的心念在怎么坚定,但怀中的诱惑却是实实在在的了,雪狐狭长的狐眸望着他,似乎连每一个对视都饱含着温柔。 陆尘然的袍袖一挥,这一抹光明缓缓褪去。 如水的月色透过鹤纸窗洒了进来。 他的心头一动,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一日的疲惫尽洒,而后便是沉沉睡去 雪狐愣在当场,望着鼻息扇动的陆尘然,他已经是睡着了。 随着蜃楼距离上京的日益逼近,以素的心也跟着舒畅了些许,轻快如风。 一缕青烟弥漫。 白衫女子的出现,一如初见那般温柔如水。 “然儿.” 她轻轻地伸出手来,握住他的大手,置于颊间,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温度。 尚在睡梦之中的他匝吧了一下嘴角,似梦呓,嘴角流出了一丝口水。 “噗嗤——” 见此一幕,以素轻轻地笑了笑,俯身拭去了他嘴角的晶莹,摇了摇头: “果然还只是个孩子呢” 又是两天过去了。 这两日,陆尘然几乎没怎么出门,除了一日三餐之外,要么盘膝坐在蜃蜡前打坐,要么就是在看各种志异典籍,为上京前做准备。 那只月兔似乎真的看出了陆尘然在忙,虽然不知道忙什么,也就没有打扰。 就只是趴在矮案上,一脸认真的盯着他读书,不过每日都会同雪狐消失一段时间,随后就按时按晌的端来饭菜。 这种平静的日子倒也安然。 饮茶,静坐。 “前辈,今日就能到连云渡了吧。” 陆尘然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推开窗子,望着姣好的天气。 此时正是寅时之中,海上只微微泛起了少许的光亮,天幕仍笼罩在一层凄迷的暗色之中徘徊着。 夜晚的风犹未尽,清晨的蜃上就又蒸腾起一片清柔的水雾。 两者交融在一起,便让雅致的院落逐渐氤氲起团团纱缦般的晨雾。 月拂慵懒地躺在锦榻之上看着一本言情小说,瞄了一眼陆尘然,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眸子: “两天这么快就过去了吗?” 陆尘然看着瘫软在床榻上的熟魅女子,叹了口气。 此前月桂上的惊鸿一瞥,随着这几日的接触,月兔在自己心中的形象逐渐崩塌,一副懒梳妆的模样: “前辈,你该起床动动了。” 月拂冲着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眸,咬着朱唇: “起来能做什么?姨也没有事情干.” 尽管并没有梳妆,可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半开半合,慵懒娇媚的身姿,偶尔的哈欠,却不减半分倾城。 头发懒懒地堆积着,不着胭脂,反倒是消减了几分妩媚,多了三分素雅。 那倏尔绝美的姿容,便是常伴在素姨旁的陆尘然,亦是会难免一愣。 随后月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挠了挠头: “然儿今日准备去鲛人那儿送信吧。” “瞧姨这脑子都给忘了,登门拜访可要穿的干干净净的,衣服拿来,姨给你洗了。” 嘴上是这么说着,可显然身体却没有半分动作。 未着罗袜的足蹭了蹭纤细白皙的小腿,象征性地翻了个身子。 雪狐一脸不屑的瞥了瞥这只月兔,嘴上说的好听,活了千百年了,谁不知道谁啊? 陆尘然摇了摇头,这月兔的脾性自己早就见怪不怪了: “谢过前辈的好意,陆某心领了。” “衣衫自己能洗的。” “.” 月拂老神在在的躺在床榻上,拽了拽搭在身上的小被,塞进嘴中一块蜜饯,眸子打量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日头,含糊不清道: “嗯,然儿伱也不用洗衣服了。” “姨看,今天要有飓风,你怕是出不去了” 陆尘然有些疑惑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群青的天,几片云。 不像是要有飓风的征兆。 随后冲着月拂温和道: “就算是有飓风也要把信送到啊,不能耽搁的太久,再说,因为此事耽搁了蜃楼的行程也不好。” 月拂瞥了他一眼: “你还怪重情义的,随你吧.” 陆尘然笑着点了点头,自顾自地收拾着包袱。 蜃楼的那条街道上的寒梅独自盛开,已经有不少人发现,其上九九八十一朵的淡墨瓣,已经绽开了三朵,只是今日这 “啧啧,真是怪了,这梅瓣的颜色不是代表着天气吧。” “咋可能,你看今儿天气也不差。” “谁知道呢?” “对了,吴画圣在哪?” 冬至时,吴画圣的一卷九九消寒图化为了这株高大的寒梅,早已经是传遍了整个蜃楼,每日都有不少人来到这儿,瞻仰这颗自画卷中走出来的寒梅。 因为此事的缘故,吴画圣的名气在蜃楼上,又大了几分。 而此时,吴画圣本人正站在蜃楼的船头处,望着面前的涛涛东海,心中无限豪情之意无法言志。 沉思了一会儿后,便是搬来了一方矮案,备好纸墨,以明黄调制好色彩,深吸了一口气,便是在宣纸上勾勒起来这一方天地。 天高云阔。 清晨的连云渡正浸润在一片雾气之中。 吴道这几日同王云师兄彻夜长谈,逐渐断了去寻那在世人仙的念头,此等游世高人,想必是不愿有人贸然打扰的。 王云自从一朝顿悟后,就将自己关在屋中奋笔疾书,年近六旬,可依旧神采奕奕,颇有几分不服老的感觉。 说起来这位王云师兄的生平可谓算的上坎坷,被贬官也就算了,还被追杀,幸好吉人自有天相,逃过一劫。夜宿古庙的时候,遇见了虎山君,本来应该被老虎吃掉的,没想到老虎也可怜他,放他一马。 人往往要经历过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历尽世态炎凉后或者大病过后才会有所觉悟,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是很难悟出深刻的东西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吴道摇头感慨。 围观的人逐渐地多了起来,毕竟画圣亲自写生,绘这一方东海,这可不常见。 此间不断传来细细簌簌的嘈杂声音: “不愧是画圣啊,近乎将这山海画活了.” “是啊,淡彩后,更像是将这方山海囊括于画卷之中。” “画圣已经将人间之画,画绝了啊!” “怕已经是前无古人了。” “.” 天边上原本是有几朵云团的。 风逐渐地大了起来,卷着画卷的边角扉页,裹挟着阵阵海腥。 吴道皱了皱眉头,用檀木压住宣纸,继续染着明黄淡彩望着逐渐完善的画卷,他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了。 不对。 虽然同以往的画并无其他特殊之处,可是两天前,自己看过了那自画卷中走出的一树寒梅后,心中的那种怪异感,越发地浓重了。 隐隐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这画,是缺了什么的。” 可是缺了什么呢? 吴道心中也不明朗。 却只能执笔望着面前的无垠广阔的大海,不断地完善着心中的画卷,近乎将整个东海,刻画在了这方画卷之中。 天色逐渐地暗淡了起来,众人纷纷抬起头,有些讶异的望着天幕。 “刚才还晴着呢,怎么突然要下雨了?” “是哦!” “风也大起来了,怕不是寻常的雨。” “.” 原本如灰蒙的天空,似被泼上一盆浓墨。 头顶的铅云愈来愈重,不消片刻,天色便已完全暗淡了下来,浓云重墨遮住了一方阳光,一圈金色透过云层,映成空。 “吧嗒——” 一个雨点落在了吴道的脸上。 紧接着,就是十个,百个,千万个。 “哗啦啦——” 无数的雨丝倾泻而落,将整片天地皆笼罩在了这细密的雨幕中。 “呼——” 一阵猛烈的狂风,骤起,力度之大,竟是将蜃楼上的一众人近乎掀翻在地,摇摇欲坠。 整个东海,顷刻之间,便是卷起了漩涡,一道沉闷的雷声炸响在了整个连云渡。 “轰——” 众人皆是朝着不远处的阁楼跑去,暂避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 很快,便只剩下了吴道一人仍旧执笔站在风雨之中纹丝不动。 “画圣,快来避雨啊,先别画了,放在那吧.” “画圣!身体要紧啊!” “画圣——” 阁楼内的众人纷纷呼喊着,招呼画圣进来避雨。 吴道咬着牙,站在这场暴雨之中,手中的笔却迟迟不肯放下,他心中所追寻的那一抹光亮在哪儿?究竟在哪? 就差一笔了! 他觉得就差一笔! 可是那一笔,就是他穷极一生也无法追寻到的境界! 天幕已经是彻底的一片漆黑,继而,目力所及之处,尽皆蔓延着恐怖的漩涡,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震颤着这方天地! 这是能吞噬世间万物的飓风。 海上真正的大恐怖,无论是何物,在这方天时面前,都是那么的渺小不堪。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指着远处的那一股足以吞噬一切的风洞,高吼着: “飓风!” “是飓风!” “飓风来了,画圣快躲到这屋子里面——” “画圣,快躲在这儿!” “.” 吴道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凝视着自己的画卷,而后终于是叹了一口气,将笔放下,扭头便是朝着阁楼跑了过去。 海上,最为恐怖的即是飓风。 即便是处于雾中的蜃楼,亦有危险。 所有人皆是隔着窗户,一脸恐惧的望着这足以吞吐天地的飓风掀起了百丈浪潮,铺天盖地。 狂风怒号,雷电交加。 “轰——” 连云渡作为海州最是繁华的所在,即临近出海口,不管漕运还是海运,都绕不过这座渡口,每日来往船只不知凡几。 这场飓风刮起的暴雨,将所有船队杀了个措手不及,所以在此时的雨中,仍有无数人影在大雨中奔行。 洪流淹没吞噬了数不清的货船,凄惨呼救之音不绝于耳。 蜃楼上的诸位,神色复杂的望着那不断落水,亦或者沉没在水中的货船,一股悲怆之意逐渐地在众人的心中蔓延。 可是他们心中却也清楚,海上,是最无力的。 在那暴雨如瀑中,众人的视野里。 船头处逐渐地出现了一个身影,穿着狐裘,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人? 阁楼上的诸位见此一幕,忙是推开窗户,冲着男子高声呼喊道: “小先生,外面危险,快来这儿避雨!” “!!” 见到那小先生没有什么反应,好似没有听到,众人更着急了,一道道声音汇聚着,此起彼伏: “小先生!!快来躲雨!” “危险啊——小先生!” “!!” 终于,那身穿狐裘的先生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朝着众人看了一眼。 众人方才大松了一口气,随后一名江湖大汉,将门扉推开,冲着狐裘先生招手,示意其快跑两步。 “小先生,快来躲雨.” “.” 然而,那小先生却并没有走向阁楼。 众人眼睁睁的望着那位狐裘先生自顾自的朝着船头的矮案走了过去,心中满是焦急之色。 “欸,小先生?你去那边做什么!?” 人群中的吴道却是怔怔地望着那狐裘先生,那先生,有些眼熟,似乎自己在哪见过.但他亦是将脑袋伸出窗外,冲着他呼喊着: “小先生,别管那画了,快进.” 吴道的话语尚未说完。 下一刻,瞳孔便是猛地一缩,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心头涌现出了无穷无尽的震颤之色,无以复加。 这一刻,蜃楼上的所有人见到了这一场景。 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了: 身着狐裘的先生,默默地走到了吴画圣的画卷前,自发间,浅拔出一根金笔,于画卷之上浅浅一抹。 就是简简单单的一笔。 但。 这一笔,是一道虹。 顷刻间。 漆黑如昼的天幕之上,依稀可见得东边云天上渐显出鱼肚白色。 继而,那一抹鱼肚白越发地明亮。 那涛涛而蔓的百丈巨浪平静的湮息了。 海上的涡流,随着飓风消散了,一切宛若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风止,雨停,天地寂静。 一道虹桥自云间而出,穿破这方浓墨,落日注金一半一半,映得漫天碧海泛辉,映得穷尽天穹生烟。 日头高悬,蜃楼触颠。 缥缈柔和的薄霭中,飘荡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素淡光泽。 骤然,极野之阔。 这一笔。 为涛涛东海狂风骤雨画一方风平浪静。 第85章 侠女花钿落,鲛女织杼悲 这场飓风,来得突然,走的亦是突然。 暴雨很快便是湮息了,唯余淅淅沥沥的冬雨绵绵。 蜃楼之上。 避雨的阁楼内,数不清的人望着眼前的一切,寂静无声,大气都不记得喘息,只是愣愣的望着那狐裘先生。 “是虹.” 开着阁楼大门的汉子手一时间忘了收回,就只是抓在门把手上,咽着口水,缓缓出声,打破了此方的寂静。 蜃雾凝而东海青,有海鸥长过,略起呕吖声惊鸿一片。 小先生浅画的一笔,为此方的落霞冬水,凭添了一抹云销雨霁,彩撤区明。 阁楼之中。 一名被贬落魄归乡探亲的青年书生。 望着此刻静籁的晴空,望着那振翅翱翔的飞燕海鸥,望着金光湛湛的东海,不知为何,只觉得胸襟舒畅。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已经逐渐地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的那名狐裘先生,一时间文思泉涌,心中所念止不住的涌上心头,他推开阁楼,不顾细雨,飞快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 压下心头的振奋,蘸着浓墨,在宣纸上洋洋洒写下段段骈文。 ‘绣闼,雕甍,落霞,孤鹜,长天,白云’ ‘岛屿萦回,桂殿兰宫’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他自嘲一笑。 ——可那又如何? 真正的他,早在数月归乡探亲的旅途中,在乘船落水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幸而遇见了传说之中的蜃楼,方才得以保全性命。 前半生的风光无限与后半生的悲怆孤独相交织,在他望见那‘在世人仙’挥笔洒下长虹的那一刻——就已经释然了。 若非熬过风雨,又如何可见长虹? 人生得意,又何必在于官场? 若非官场失意,又如何能登上这艘蜃楼?又如何能见到在世人仙? 他腹腔中的悲愤尽是化作这满腔的热血,尽数落于这杆笔上,喃喃自语: “先生,王子安尚未知您仙名.” 不久。 他落笔,起身,恭恭敬敬地朝着那仙人所消失的方向长拜不起。 或许。 他要重新思考,自己的未来的道路了。 雨势越来越少了,阁楼避雨的人不断地走出门,重新来到了吴画圣的那方画卷前,默默地望着画卷。 画卷早已被暴雨淋湿,其上的墨迹晕染着,已经辨不清所画是为何物。 “哎,吴画圣的画,被这飓风毁了.” “那位狐裘先生真乃人仙啊,一笔就画出个彩虹出来。” “那道彩虹画在画中哪呢?让俺看看!” “莫非就是这一笔?嘶——好随意啊.” “.” 吴道有些魂不守舍的走了过来,怔怔地望着那早已被晕染成墨团的画卷。 画,早已经无墨形,看不清样子,只能依稀辨的出是东海的模样。 小先生所画的那一道虹,映于纸上,若是按照传统审美来看,那定然是夸张的,无半点虹的意思,只是却独具某种味道。 吴道有些说不出来。 ‘这一笔,画的很差。’ 大概就是,象征性的一笔。 但却好像抒发着小先生心中的某种情感,似乎想要表达些什么。 那是一种飘渺,追寻不到的情绪。 “表达?” 吴道只觉得心中隐隐捕捉到了什么。 无缘无故的一笔,又怎么能画出一方晴空呢? 这是为什么呢? 下一刻。 吴道好似猛地想到了什么,继而,他的瞳孔一缩,再观眼前被暴雨所晕透的画卷。 此刻,在他的脑海中,东海不再是东海,画卷也不再是以自然物象为基础。 那道长虹,写满了小先生的心中情绪。 或许—— 这就是他所差的那一笔。 ‘似与不似之间’,以神写形之神,心物熔冶,是一种在画中寄情于景,借物喻人,吟咏性情式的‘抒发’和‘表达’. 画的本质,实为书写。 书写一个人的心中之意。 这不应该仅仅称之为写意。 想来,写意也应有大小之分了,那么这是——大写意。 丹青一道,除了工笔小写意,还需要大写意! ——注重意象,夸张豪放,大朴不雕,带着一种随意性,笔笔率意而为。 “妙!” 吴道一朝顿悟,拍案大笑,仰天长啸: “妙啊!太妙了!!” “哈哈哈哈哈,大写意,大写意!妙啊.” 他的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之意,惊呆了围观的众人,所有人皆是愣愣的望着那一笔简简单单的线条,摸不出头脑。 “画圣,您说那位仙人画的妙?” “可这就是简单夸张的一笔啊?” “妙在何处?” 仙人不是为了这一方天晴,才随便一画的吗? 吴道淡淡地摇头,只是看着围观之人,意味深长的指着胸膛: “妙在心中。” “吁——” 众人一片吁声。 吴道却不去解释。 大写意。 所能理解其中奥妙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亦或者说,太过于简单粗犷豪放,甚至有些夸张巧拙。 但,丹青一道,终究是小众的,不为人理解的. ——古往今来,大部分人只是观形不观神,画的好坏只在形似而非神似,这就是西方的素描油画同东方丹青最大的区别,丹青一道,最基础的永远都是形似。 吴道默默地举起了手中的被晕染的画卷。 这以干笔枯笔为其基调的山水画,被这一场暴雨,层层积染,晕透,巧成了大写. 丹青一道,道阻且长。 但吴道觉得,他的心中已有了方向。 “此图,名为【虹之仙】吧。” 吴道放下画卷后,便是拱手,对着狐裘先生消失的方向一礼长拜: ‘这,或许就是先生所想要指点我的吧。’ ‘天地间, 陆尘然自然不知道自己随便一笔,点醒了某位画圣。 毕竟在蓝星,写意最早出现在战国,从写实到写心,从小写意逐渐到大写意,有一个完整的体系。 一直到宋元时期,绘画技法才足够发达,故离现实相对远,清代的石涛,八大山人,抒发的是一种情绪,到了齐白石,红墨叶,都是“大写意”。 有些类似于西方抽象艺术,但又完全不同,实在是西方的过于抽象。 他的手一挥,自蜃楼中走下,东海中的水,便宛若一股暖流,任由他揉捏。 驱水小术在陆尘然的周身凝成了一个肉眼不可见的水泡。 “果然能这么用吗?” 他的心中生出了几分讶然之色。 这倒是有几分避水咒的意思,淡蓝色的水泡泡缓缓地落于水中,背后的水龙吟仙剑,自浮于水中,浅浅的托起了他的身子。 为了避免太过招摇,他堪堪在水中露出一个脑袋,就这么踏着水龙吟,随着东海的浪涛,循着漨水鲛人给自己的地址,朝着东海浅湾的方向行去。 这一次,只有雪狐和自己同行,所幸路途并不遥远。 若是自己快步一些,想来晚上就能重新回到蜃楼,也耽误不了多少的时间。 就在思索的时候,脑海之中的金书扉页字迹缓缓浮现: 【与东海鲛珠结缘:(10/10)】 【悬明珠与四垂,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 【.】 继而,独属于鲛珠的这页金书上的字迹幽幽浮现: 【结缘东海鲛珠,唤心之哀婉,哭悲凝泪,获大慈悲曲】 【.】 ‘大慈悲曲?’ 这一次,并非奇怪的小术,莫非是同此前所获得的安魂曲有差不多的效果? 陆尘然略作思索。 有了幻画小术以作参考,这些术法的介绍,例如幻画小术的那句所画即所化,获可以看作绝对的法则,但应当只能画出此世的映照,诸如什么蒸汽机,电灯泡,此世的科技水平达不到,估计应该是幻化不出来了。 随后他摇了摇头,揉了揉雪狐的脑袋,一路朝着鲛人的部落行去。 连云渡的百姓并没有蜃楼上的人所看的真切,只是望着天穹上那飘渺绽放着七彩流光的虹,袅娜若仙临,怔然出神。 煌煌天威之下,众生如蝼蚁。 船夫们本已经做好迎接飓风摧毁一切的准备,可这惊喜太突然了,骤然的风起,仓促的风止. 这场飓风的余波,依旧是损毁了不少的货船,渡口的汉子们一边议论着,一边扛包,有人架箱,有人忙着降下风帆,有人大声呼喝着拉着纤绳,竟是要比平时还要热闹几分: “一定是仙人老爷出手了!” “要么就是龙王爷。” “赶快去龙王庙拜一拜吧!” “.” 好在接下来并没有狂风怒号,穿戴好蓑衣,不失足落水,最多是受些寒意,事后喝上几碗姜汤,倒也无性命之忧。 只是正在深海中航行的一艘商船就不是那么幸运了,飓风的余波,冲碎了木头的船板,人仰马翻,宛若下饺子一样,尽数掉落在了海中。 陆尘然望着这些商贩侠客在水中挣扎,本不想同其产生纠葛,心中有些于心不忍,挥手一招,想要将这些人送上水中漂浮的横木。 然而,还未曾出手,水底下便是有道道身影游过。 接着,在陆尘然的视野之中,只只身材健壮的鲛人破开水面,扭动着肥大的鱼鳍,双手将那一位位落水之人推上了木筏。 所有人尚未从惊魂不定中缓过神来,便是看到了眼前这一个个鲛人,愣在了木筏纸上: “鲛鲛人!” “真的是鲛人?” “天是传说中的鲛人吗?” 随着一只只木筏上坐满了人,一众鲛人四处打量着什么,似乎在寻找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人。 陆尘然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倒是也浅浅松了口气。 只是这海中的鲛人同自己所见的那两个鲛人有些不同,身下的鱼鳍更为宽大,胳膊亦是更为有力,倒是面容看上去有些狰狞。 《搜神记》中就有记载:‘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述异记》卷上亦有言:‘蛟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东海出鲛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入水不濡。东海有龙绡宫,泉先织绡之处,绡有白之如霜者。’ 其实典籍之中的记载并不全都一样,但亦有相同之处,诸如鱼尾人身,生活在海水中,犹善织,织绡入水不湿,泣泪能成珠。 ——这就是西方所记载的美人鱼。 至于这个种族是不是温柔且心善好悲的种族,那倒是要看具体情况了。 几个尚在水下推木筏的鲛人,一边推着木筏,一边议论着什么: “真让织杼公主说对了,果然有飓风。不过这飓风怎么突然就消失了?怪矣!” “大哥,这些人类怎么办?总不能将他们留在木筏中吧,那样会死的” “长老说过,不要过于亲近人类,遇到落难的人类只需将他们救起来就好了。” “可是离这儿的渡口都要几百里,那飓风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来,任由这些人四处飘荡,同不救有什么区别呢?” “那只有把他们送到咱们部落中,请长老作打算了。” “是啊。” “.” 陆尘然默默地听着这一切,心中微叹。 果然,这个种族的天性同书籍中所记载并无异议,又岂止是‘心善’二字所能囊括的? 蓝星见不到鲛人,或许就是源自于此族的心善,有身怀各种珍宝,才导致灭绝的吧 “嘤——”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自己肩膀上的雪狐叫了一声。 陆尘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周遭的海水便是急荡,裹挟着一阵涡流. 下一刻。 他便是感觉自身陷入了一个温软的臂弯之中,鼻腔间萦绕着淡淡地馨香之气,凉凉的,幽香而浸。 “哗啦——” 海潮涌动。 耳间自是暖暖,陆尘然微怔,稍稍侧过脑袋,便是望见了一张惊为天人的面颊。 淡白色的长发在水中宛若水草般四散开来,雪色的睫毛下,是一双浅蓝色的瞳孔,皮肤光洁如玉,隐见一对儿尖耳上细腻的绒毛。 身上穿着一件鲛绡编织而成的浅色纱衣,不会被水浸湿,胸前淡白色的系带未系牢,此时又微伏着身子,点着两片嫩藕雪白。 “你。” 鲛女抱着怀中的狐裘先生,眸子凝视着他许久,浅粉色的唇,声线淡然: “有我族鲛珠。” 淡蓝色的瞳孔在深海中映衬着,显得有几分发白。 纤细的鱼尾轻轻摆动着,仅仅只在尾端生了几片雪色鱼鳞。 推着木筏的几个鲛人见到鲛女的出现后,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木筏,朝着她游了过来,出声道: “公主,你怎么也跟来了?” “咦?那位先生我们方才怎么没有见到。” “.” 向来救人的活,都是族中的雄性。 鲛女却并没有看那些围过来的族人,浅浅伸出胳膊,示意他们继续做事,继而眸光淡淡地望着陆尘然: “鲛珠,何处得来?” 陆尘然被她这么抱着,耳畔处不断地回荡着涛涛浪潮之音,随后温和的笑了笑: “公主可以先放手吗?” 鲛女没有答话,依旧是半睁着眼眸,平静地开口道: “你会淹死。” “啊,公主多虑了,陆某有些术法在身,并不会淹——” 陆尘然的话语尚未完全说完,那鲛女毫不犹豫的放开了双手,他顿时感觉脚下一空,好在水龙吟及时的接住了他的双脚,方才平缓了一下身子,半浮在水中。 木筏已经被那几个鲛人推了好一会儿。 鲛女仍是站在远处,双手拢了一下浸湿的淡白长发,面色平静地望着他,声音亦是淡然: “鲛珠,何处得来?” 陆尘然盯着女子的瞳孔,随后笑着,自身后的包袱中拿出了那封着信的竹筒: “陆某行走在漨水时,受一位鲛人道友所托,为一位叫做织久的鲛女,送一封家书,这颗鲛珠是她父亲为她准备的贺礼。” “不知公主可是知道那位织久姑娘家在何处?” 安静了片刻。 鲛女摇了摇头: “不知道。” “这鲛珠是公主族人的吗?” 陆尘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说了半天颇为详细,还以为这鲛女知道些什么呢,原来就是感应到了自己的鲛珠,过来问一嘴。 “是。” 鲛女点头。 陆尘然想了想,便是对着鲛女拱手一礼: “那烦请公主为某指一下路,陆某被人所托,要亲自将这封家书送到手中。” 鲛女沉默。 半晌,她缓缓地睁开了雪色的眸子,微微仰头看着那被一个个巨大水泡包裹,逐渐沉默在水中的木筏。 又是沉默,然后抬起头同他对视。 ——内心深处,似乎做出了一个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 陆尘然略显诧异的望着她。 仅仅只是让她带着自己去鲛人的部落,至于这么犹豫吗?她的心中是在想写什么? 最终,鲛女轻轻颔首,浅粉色唇微张,声音却略显迟疑: “好。” 话语落下,一对儿玉臂便是将陆尘然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温香软玉在怀中,陆尘然揽着她腰间的手便是一僵。 随后他深了一口气,开口道: “不必如此,陆某跟着公主就好了。” 鲛女看了她一眼,眸子深处有那么一瞬,似乎浮现出了一丝诧异,继而点头: “自便。” 说罢,便是松开了手臂,头也不回,扎入了水中。 鱼尾轻轻摆动,朝着深处游去。 陆尘然见状,连忙是施展着驱水小术,踩着水龙吟长剑,跟在这鲛女的身后。 ——就这么朝着深海的方向行了不到两息的时间。 即便是不断地驱使着驱水小术,可海水的阻力不是他所想的,便是有水龙吟在前面开辟水流,亦是行走的艰难。 不多时。 前面的鲛女又游了回来,目光淡淡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继而不由分说的将陆尘然的胳膊放在了自己的腰间,似乎生怕他松手一般,空出的一只手握紧了他揽在腰肢的双手。 “公主,不必如此,陆某可以自己.” “嘤——” 雪狐亦是跟着点了点头。 他的话语尚未说完,却是望见面前的鲛女就这么看着自己,神色依旧平淡,看不出任何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清淡的声音平缓的传了过来: “伱,太慢。” 陆尘然:“.” ——他似乎知道了为何这鲛女会这么犹豫了。 鲛女的话语落下后,紧接着便是化作一道浅白色的流光,一瞬间在海水之下激射而去。 陆尘然被这一股强大的水流惯性一冲击,本能的一抱她的腰肢,随着鲛女在这海中游荡。 “呼——” 侧脸本能的贴在她细腻白皙的脊背上,淡白色的发丝不断地扰动着他的脸庞。 一股淡香不断的传来,却不知是鲛女的发香还是体香。 姨娘就在旁边,心中怀着巨大的罪恶感的陆尘然,内心焦灼身体僵硬,但仍能清楚的感应到她纤细腰肢的弹性与部的柔软。 耳畔处,不断地传来水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陆尘然觉得自己的胳膊有些僵硬,鲛女终于是停了下来,她的眸子平静地望着揽在自己腰肢上的那双胳膊: “到了。” 陆尘然沉默了一会儿,神情颇有些不自然: “给我一点时间。” 紧接着,后退了一步,僵硬的打开了环着她腰肢的胳膊,一时有些发麻,感觉很酸爽,若是非要粗鲁地形容,大概就是蹲厕蹲久了,起不来的感觉。 随后他缓缓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纵使见过了太多奇珍之地,可是当他 那并非是他印象之中的水晶龙宫,也并无什么辉煌璀璨的大门。 眼前,这是一块不知绵延多少丈的巨大龟壳。 盘曲如虬的浅湾水草随着水流荡漾着。 水中升起一团团气泡,在这一片发着微光的水母照耀下,生辉。 透过海面,向上看去。 此时那轮西堕的红日,朝着海面之上,洒下了种种光影离合的绚烂明霞。 几只木筏散落在水草旁,其上压满了石头,以防其随着水流飘走。 鲛女自顾自地朝着龟壳前的一处十丈高的石门走去。 一声轰鸣。 石壁大开。 鲛女回过头来看着他,随后想到了什么,摸出了一枚珍珠状的东西,扔了过来: “含着。” 又是抬起头看了看蹲在他肩膀上的那只狐狸,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扔了过来: “它,含着。” 陆尘然伸出手,驱水,一道水波便是将那两枚圆润的珍珠接了过来。 其上闪烁着淡淡光泽,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鲛人泪结缘:(1/1)】 【鲛人眼泣则能出珠,含之,可于水中呼吸】 【.】 紧接着,脑海之中独属于鲛人泪的那金书扉页上有字迹: 【结缘鲛人泪,入水亦可吐纳,获避水小术】 下一刻, 周遭海水的那种凝塞之感,顿时消失,陆尘然只觉得身上压力一轻。 呼吸吐纳之间,依稀能感觉到海水中所蕴藏着的咸腥味道,不同于陆地,海中的空气,是湿润的,进入鼻腔中,似乎有种被水呛到的感觉。 好在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暂时适应了。 陆尘然朝着鲛女拱手一礼,淡淡笑着: “谢过公主,不过这枚珍珠陆某暂不需要,就先还予公主了。” 说罢,走上前,将那枚珍珠递了过去。 鲛女凝视着眼前的狐裘男子好一会儿,看着那平淡而认真的眼神,一双眸子闪过一丝不解,而后突然开口道: “你,不是人?” 陆尘然:“.” 同这鲛族的女子相处了好一会儿,他大约也摸清楚了她的性格。 应该不是骂自己。 “公主,在下为北境狐山人氏,自然是人。” 鲛女的一双眸子闪烁了片刻,很认真的盯着他两息,淡淡摇了摇头: “人,无法呼吸。” “公主,只是在下略通小术。” 鲛女淡蓝色的瞳微微垂下,浅粉的唇动了动,有些欲言又止,随后转过身,朝着石壁中游了进去。 随后,逼仄的石壁中,传来了鲛女淡淡的声音: “我叫织杼。” 陆尘然怔了一下,随后笑着点了点头: “陆尘然。” 龟壳之中,是另一方天地。 其内的海水甚是澄澈,无半分杂物,水中有着不知何物所燃的灯,照亮了这一方黑暗,无数鲛人穿行而过,似乎是看到织杼公主亲自带着一个人类的男子回来,面色上有几分惊诧之意。 水龙吟跟在陆尘然的身后转了一圈,涛声阵阵,一阵气泡涌出。 “织久在哪?” 鲛女回头问道。 “在 陆尘然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件,开口道。 “嗯。” 织杼话语落下,便是向前游了过去,游到了一半儿,回过头来望着陆尘然: “不走?” “公主去哪?” “送信。” “信在陆某这儿。” “.” 看着鲛女望向自己的平淡目光,陆尘然心中轻叹了一口气,自己是不愿意同这样的女子打交道的,多说几句话像是要了她什么一样,随后开口道: “公主的意思是陪着陆某送信?” 鲛女点头。 方才被鲛人们所救下的商队船员们都在一只大蚌壳上坐着,一脸震撼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这是龙宫啊!” 他们的口中含着鲛人泪,虽然呼吸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可以含含糊糊的说话。 “传说之中的鲛人宫?” “天啊,俺不是在做梦吧.” 为首的刀疤脸壮汉见到鲛人朝着他们游了过来,连忙是冲着鲛人道谢: “多谢鲛人先生啊,多谢啊,若不是你们,哎” 方才的暴风雨打翻了他们的船,多亏了眼前的这些鲛人才能够得救。 就是可惜了那从连云渡运往金陵渡的货物,什么都不剩了。 他的人也是跟着连声道谢,只是面上都有沉郁之色,海运便是如此,全凭天意,稍有不顺就是血本无归。 不过很显然鲛人们并不懂这些,温和的冲着他们笑着: “俺们去禀报长老,明日就将你们送到最近的渡口上去” 说罢,转身便是离开了此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突然指着不远处,小声开口道: “快看!那鲛女旁边是不是带个人?” “他怎么和那鲛女随便走?” “女侠,那人是跟你一块的吗?俺怎么不记得咱们船上有这号人?” 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除了运货的伙计,还有押镖的镖客,一共差不多一百来号人。 这位女侠自称是峨眉山剑宗的弟子,虽然模样极其俊美,只是一身内家功夫却是极其醇厚,尤其是一手峨嵋剑法,可谓是出神入华。 在场的十个八个壮汉子,都近不了她的身。 女侠抬头看了一眼,高扎着的马尾随着海水流动着,随后便是摇了摇头: “不相识。” 正准备闭目养身的时候,突然却又是睁开了眼睛,凝神朝着那狐裘男子看去。 这一细看,却又没有感觉到什么。 只是她的脸色便是生出了几分狐疑,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了一股子剑气,可是这男子的身上没有半点的内气,就不像是个练家子。 ——而且,那股子剑气很特殊,常年练剑的她对此很是敏感。 出身于蜀地的她,自小便是展露出了不俗的剑道天赋,又因为是巴蜀郡郡守的独女,便是被送上了峨眉剑宗学剑。 在山上清修十七年,半年前自己却是得到消息,京城的那位李府的小王爷即将及冠,而封地就在蜀地。 家作为蜀地 但自小散漫惯了的钿落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接受自身的命运? 尽管四处打听了一番,知晓了那个小王爷的风评不错,颇有君子之风,更是从小以‘君子如玉’四字自标,在上京这么多年,甚至都没有传出过什么逛窑子的绯闻。 这对于一个世家子弟来说,可真的是极为不易了,甚至身边连个暖床侍女都没有,甚至还隐隐传出小王爷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 但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亲自去上京看一眼,怎么能放心? 一路走来,连玩带逛,好不容易坐上了从连云渡开往金陵的船,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了台风,好在福缘深厚,被这一群鲛人救了下来。 钿落将脑海中杂七杂八的东西晃散,随后便是起身,朝着那位狐裘公子走了过去: “在下钿落。” “小先生,从哪儿来的?” 抱拳一礼,问话极为客气。 陆尘然有些讶然,这一身紫衣剑袍的女子浑身上下就好似一柄出鞘的剑,极为凌厉,显然是一个武功不俗的剑修。 这还是自己 “陆尘然,从北境佳木郡来的,想要去一趟上京。” 鲛女停下了游动,雪色睫毛打量了一下钿落,停止了游动,淡淡的站在一旁。 钿落一边同他说话,一边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确实没有感受到什么剑气。 心中颇有些疑惑,莫非真的是自己感觉错了? “见过陆兄,在下是从峨眉山剑宗弟子。” “峨眉山的弟子?了不得。” 陆尘然亦是学着抱拳。 “陆兄,可是修炼过剑?” “并没有。” “抱歉,是在下孟浪了,方才在陆兄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剑气。” “无妨无妨。” 一旁的鲛女挑了挑鱼尾,雪色的睫毛半闭着,神色依旧是那般淡然。 陆尘然的余光瞥了一眼织杼,心想这鲛女怕是不想等了,随后便是笑了笑道: “女侠,陆某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陆兄,再见!” 水龙吟围着钿落转了一圈,凡人自是看不见的,这也算是个告辞。 钿落默默地望着逐渐远去的狐裘公子,随后便是重新回到了那个大蚌壳上盘膝坐着,调息着内力。 商队的刀疤脸默默地打量着眼前的鲛人宫,望着那一颗颗触手可及的珍珠,眯着眸子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身旁的几名水手,目光贪婪地凝视着一只只往来的鲛人,随后小心翼翼的凑到了刀疤脸的身旁,小声道: “头儿,听说鲛绡可是好东西啊,还有那鲛人,哭的时候可是流珍珠的.” “.” 第86章 女侠且慢! “这儿这么多的珍珠,更别说重金难求的鲛绡了,明日趁着鲛人将咱们送回渡口,咱们人多,将那几个鲛人绑了” 诸人的脸色皆是一变,神色各异的相互对视了一眼。 珍珠同鲛绡绝对算的上是稀罕物,其中价值他们每个人都清楚的很。 刀疤脸却是皱了皱眉头,小心的打量了一圈,见得并没有什么乘客鲛人注意到自己: “这些鲛人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啊,若非他们相救,咱们现在可全都是个死人了!” 其他的几名水手亦是犹豫了起来。 不管这份神态是装的还是真是流露,可行在海上,终归还是敬畏大海的,至少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是不愿意做的。 见到同伴皆是犹豫,那水手一咬牙,凑了过去,小声开口道: “老大,俺的一家子都等着兄弟这次带钱回去呢,这次出海的货物可都是咱们弟兄的家底,家底都没了,要这条贱命还有什么用?干咱们这一行的,哪次出海不是把脑袋瓜子系在裤裆上?这么危险,这次咱们是活下来了?下次呢?” “难道每一次都会这么好运?老大,只要咱们干了这票,就这最后一票,后半生可就衣食无忧了!” 水手越说越激动,脸上横练的肌肉抖了抖,越发地显得狰狞了起来。 一边说着,余光又是瞥了瞥坐在身后的那群商船上的乘客,继续道: “老大,咱们一趟遇上了飓风,商船已经毁掉了,这些人本就应该淹死在这大海里,别忘了,那鲛人可是给咱们每人一块儿珍珠的,就算死在这海里,也无从对症,这些该死的人嘴巴里面的那珍珠,咱们几个.” “你,放肆——” 水手的话语落下,刀疤脸的面色顿时一变,脸侧上的刀疤猛地颤抖了两下,一伸手就将那水手拉了过来,捏着他的脖子。 “老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老三却是瞪着双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刀疤脸,同他对视着: “老大,别以为伱之前干什么的,兄弟们心里面没有数,还是那句话,干咱们这行的,心有不狠的吗?这就是一锤子买卖,狠下心,咱们后半生可有的享福了” 刀疤脸盯着老三,心中却暗自琢磨着此事的可行性。 活到他这个岁数,人心这东西早已拿捏的透透的。 说实话,老三只是将他心中所想阐述了一遍,但这种话绝对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甚至为了维持自己这么一个大哥的形象,还要陪着老三演下去。 刀疤脸的余光撇着身旁的那几个弟兄,却见他们眼中都透出贪婪的光来。 他知道,此刻无论结果如何,自己必须要答应了,若是不然,立刻就会失去众望。 绑鲛人,可能这几个弟兄会犹豫一番,但是杀死这些乘客心中可就没有那么多的负罪感了,在微不足道的成本和巨大收益面前,人心是经不起诱惑的。 这很现实。 于是,刀疤脸便是微微招了招手,将这十几名弟兄叫到了一块儿,商议起来了应当如何行动。 钿落默默地盘膝坐在原地,十七年的苦修,她的内力远非常人所能比拟,那刀疤脸同十几名水手的细声密谋,尽数传到了她的耳中。 她的眸子中顿时勾起了一抹凛冽之意,却并没有着急出手,手中紧紧握着长剑,调息着内力。 湛蓝色的海水透亮着。 株株珊瑚树种在道路的两侧,肥硕的枝叶上附着着细密的气泡,聚成堆,将整个海道遮掩的阴阴郁郁。 陆尘然跟在鲛女的身后,这已是部落的深处,周遭游过无数的鲛人,一脸好奇的盯着这个陆地上的人类: “公主带回来的人欸!” “是海上的飓风将他刮来的吗?” “模样还怪俊俏呢。” 沿着青石白贝铺就的蜿蜒小路,一直朝着鲛人的部落深入。 一株巨大的珊瑚礁就矗立在水中,只是原本应繁茂的枝干,如今尽作枯竭,扎根于海底泥土上的根蔓,浮于地面道道纵横交错的干涸裂纹。 好像一个垂暮老人,静静地伏在深海之中,述说着岁月的痕迹。 一名精神矍铄的老鲛人静静地站在珊瑚神树之下,只可惜,那张脸上却是写满了沧桑,唯只剩下了惆怅与叹惋。 这株珊瑚神树被鲛人泪所滋养,它亦是哺育着这方小天地,庇佑着这一方深海的平静。 它是鲛人们的信仰。 可如今的鲛人,亦不知什么原因,原本这个多悲的族群,却鲜少能掉落泪滴了。 没有了足够的泪滴滴滋养,这颗珊瑚礁也越发地萎靡了。 此时,几名鲛人正站在他的面前,说些什么,陆尘然浅听了些许,大概是如何处置那些落水商贩的,零零碎碎的字眼中,夹杂着什么‘人心险恶’还有什么‘品性良莠不齐’,这不多时,几名鲛人便是点头转身游去。 鲛人长老冲着他们摆了摆手,而后看见了朝着这边游过来的鲛女,又是略带疑惑地盯着跟在鲛女身后的狐裘公子: “公主,这位是?” 鲛女平静开口道: “送信人。” 长老看向陆尘然,见其面向倒像是个温和的先生,想来本事不小,便拱手一礼,笑道: “先生从哪里来?信是何人所托?” “在下自狐山而来,路过漨水时,受两位鲛人道友所托,为其女儿送一封家书,送一份新婚贺礼。” “原来如此,麻烦先生了。” “收了报酬的。” “那路也很远,先生快去快回。” 鲛人长老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过身,继续看着那株珊瑚神树。 作别了这位长老,陆尘然循着信中的地址,来到了这鲛女家。 轻轻扣了扣门。 很快便是听到了一阵水流的声音,越来越近,继而门扉里面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女声: “请问找谁?” “织久。” “我就是。” 门扉浅浅地打开了一个缝隙,露出了半个脑袋。 当看到是一个陌生的人类男子时,织久一脸的惊讶: “先生找我做什么?” “路过漨水时,你的父亲托我为姑娘送一份贺礼,这儿还有家书。” “漨水?” 听到这个地名时,鲛女的神情顿时激动了起来,连忙是打开了门: “真的是我的父亲?” “应该不会错。” “漨水?那可是有近万里远” “乘蜃楼来的,倒是没什么。” “先生快快进屋,公主也在?” “就不进屋了,陆某还有要事在身。” 陆尘然冲着这鲛女笑了笑,将手中的鲛珠同那个装着信的竹筒递了过去。 鲛女咬着唇,略微颤抖的接过了竹筒,将那枚鲛珠放在了一旁,拆开信纸,捧在手中,望着其上熟悉的字迹,一边读着,眼角便是不受控制的一红。 或许是因为心中过于思念,又或者鲛人一族本就是多愁善感的种族。 下一刻便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滴滴泪珠融于海中,凝结而成了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公主默不作声,伸手捡起了这颗颗珍贵无比的泪滴。 如今的族中,最为缺少的便是泪滴,身旁这位陆先生的信倒也及时,这些泪滴虽并不能减缓珊瑚神树的颓势,却也可解燃眉之急。 不一会儿,似乎那鲛女的丈夫来了,好不容易才将这鲛女劝好了,而后一脸真诚地看着眼前的这人类先生,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想了想又是游进了屋子中,拿了一沓鲛绡递到了陆尘然的手中: “先生这一路走来怕是不容易,我夫妇二人并无什么东西付这路费,唯有这些鲛绡,还请先生不要拒绝,收下吧。” 这世道,谁不晓得送信的难? 还是万里之遥的一封家书。 何况还是给海里送信,更是难上加难,这封信万里遥遥,无波折的送到这里,也称的上算个奇迹了。 陆尘然没有拒绝,收下了这些鲛绡。 继而脑海之中,便是有金书扉页缓缓浮现: 【与东海鲛绡结缘:(1/2)】 【东海出鲛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服,入水不濡】 【.】 “这份谢礼,陆某就收下了。” 鲛女擦拭了一下落泪的眼角,感激不尽,点了点头: “先生自然是应该收下的。” 房间内,那枚鲛珠绽放着淡淡的光泽。 鲛女默默地望着这枚父亲的鲛珠,不知为何,眼泪就从眼眶中扑簌的掉落了下来。 心中的那种悲怆抑制不住,眼泪也止不住了。 鲛珠的光泽越来越淡。 最后,骤然的亮彻了一瞬间后,便在鲛女的眼中逐渐地熄灭了。 鲛女泪眼朦胧的望着丈夫,她的心思剔透,隐约明白了什么。 “哭吧.” 鲛人叹了一口气,将她揽在了怀中。 “父亲他,他” 鲛女的嘴角不断地念叨着。 夕阳洒下的暖光,透过水面,在海底洒下了光斑,朦胧了鲛女的神色。 陆尘然望着那熄灭的鲛珠,又是仰起头,那晕红的阳光让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眯,心中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 ‘鲛死珠灭。’ 或许这枚鲛珠是跟着自己,方才撑着最后短暂的微茫。 若是自己晚一些送鲛珠,那漨水的老鲛人是不是能多活一段时间呢? 不过,这也是老鲛人的造化吧。 是不能出手干涉的。 他拿着那一沓鲛绡,冲着鲛人夫妇温和点了点头,开口道: “两位,那陆某就此作别了。” 鲛女抹了抹眼泪,望着那枚熄灭的鲛珠,看了片刻后,轻轻道: “先生,慢走。” “告辞。” 鲛女夫妇一直将陆尘然同公主送到了路口处,望着两人逐渐消失的背影,方才缓缓离去。 晕红下的那一株珊瑚神树,因为鲛女的泪滴,似乎多了一分生机, 那枚鲛珠无了光亮。 就只是一枚珠子了。 陆尘然跟在公主的身后,脑海中梳理着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事。 雪狐蹲在他的肩膀上,突然鼻子闻到了什么,紧接着便是嘤咛了一声。 织杼公主已经停止了游动,默默地站在原地,那双浅蓝色的瞳孔之中满是冰冷之意,就这么注视着前方。 血水已经染红了这澄清的海水,腥臭的味道夹杂着阵阵咸腥飘了很远。 陆尘然表情凝重地抬起头,望着前方。 只见得那名身着紫衫剑袍的女子,身后蹲着一众吓得面色青紫,瑟瑟发抖的乘客,此刻她手持着剑鞘,白皙的面颊因为激动而浮上三分酡红。 一名乘客紧紧地捂着被砍下的胳膊,面色惨白,晕厥在地上。 紫衫女子紧咬着朱唇,冷冷的凝视着眼前的十数名壮汉,斥声道: “败类!” “你们简直就不配为人。” 为首的刀疤脸腰间挎着大刀,抬头望着钿落,冷笑道: “女侠,你真的要为了这些陌不相识的人同我等作对?”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若是你就此让路,我等掏出这些人嘴里面的珠子后,还能分你两个,若不然.” 钿落眯着狭长的瞳,摩梭着手中的长剑,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将长剑自剑鞘中拔出,在夕阳的红晕照耀下,剑身融在海水中,波光粼粼。 “铿锵——” “好好好,女侠,你确定不让是吧,今天撞倒我们兄弟手里,算你倒霉,之所以和你说些,是让你见了阎王不做糊涂鬼,下辈子也好做个明白人!” 话语落下,刀疤脸身后的十数名大汉缓缓起身,十四柄环刀下,泛出血腥森冷的寒光。 刀疤脸死死的盯着这钿落,眼神阴冷,没有大意,也没有太多额外的重视。 虽然这女子出身于江湖名门大派的峨眉剑宗,多少有些斤两,可他们的人数众多,又是常年行走江湖,经验丰富。 刀疤脸不信这女侠能从他们这十几个人的手心里翻出天去。 他们虽然没学过什么正统武学,也不甚知晓江湖人所划分的什么内力境界,但一身本事都是在一次次搏杀之中滚打出来的,有着穷凶极恶之辈特有的悍不畏死,而且人多势众。 钿落紧紧地握着手中细剑,却是不进反退,大踏步向前。 “女侠?莫非你真的想要以一对十四?” 刀疤脸用了个眼色,紧接着便有四个大汉从两侧向前,海水的阻力太大,即便含着珍珠,却也有不少影响。 紧接着,四柄大刀同时从两侧砍下。 “唰——” 钿落稍稍侧身,黛眉微蹙,随后一个仰身,手中细剑便挑开了四柄环刀,看似轻飘飘的,却在一瞬间的大力,将三名壮汉逼退了数十步。 剑锋尚在空中,右脚顺势猛踢左侧一名壮汉的下体。 “噗嗤——” 这一脚踹的狠,干净利落。 看的一众壮汉心下一颤。 “哦,我尼玛——” 这名大汉的双目顿时瞪大,躺在地上,紧紧地捂着下面,躺在地上不住地翻滚着。 “你这个贱人” 见此一幕,刀疤脸的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在海水中还有这种恐怖的力量,内力收放自如,此人的一身横练功夫,莫非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先天? “兄弟们,一起上!” 随着刀疤脸的一声大吼,顿时所有的壮汉全部举起手中的环刀,以这刀疤脸为中心,如同扇面铺开,朝着钿落围攻而去。 陆尘然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默默地望着远处的江湖争斗,一路行来只为送信,江湖人自有其宿命。 倒是那钿落的身上,在心眼的观测下,有一抹淡淡地白色气体环绕于身,让他生出了几分兴趣。 莫非,这便是那些江湖侠客所练就的内力吗? 一路行来,他也见过不少妖怪,心中则是暗暗将这一路所遇,做了一个划分。 在他看来,这女侠的实力,显然要强于这些壮汉一大截,若以未化形的虎山神为水平的话,这女侠的气应是弱于虎山神,但应当不至于弱的太多。 不过现在化成大猫的虎山神就要远强于这位女侠了。 这么看来,这女侠若是按照妖鬼中道行实力的划分,约莫是在三甲子道行的上下? 那只千年老龟和青葫芦能够化形成功,那道行就应该就是千年上下了。 至于漨水的龙君,自己并没有什么参照物可以对比。 “这倒是有趣。” 如果按照这种实力的划分,那自己应该是处于哪里呢? 一口可吞一泉水,水龙吟可劈老龟的神道枷锁,一笔可以抹平飓风.嗯,自己好像没办法用这种粗略的道行划分。 正在思索之际。 便是见得那钿落已经冲出了重围,大喝了一声,下一瞬,手中的长剑便是递出,惊起了一道水波。 “铿锵——” 刀剑相交。 一声金石之声炸开,劲风向着四周吹拂,使周围的珊瑚草一起向后倒去,层层推进,蔚然奇观。 紧接着,顺着这个空挡,钿落手中长剑一震,挡开了数柄环刀身体前踏几步,几乎与刀疤脸面对面,一掌带出凌厉剑气,就将这刀疤脸的心口彻底拍碎。 “噗嗤——” 刀疤脸猛地吐出一口血水,将口中的那枚珍珠喷了出来。 而后,口中便是不断地灌进了汹涌的海水,瞪大着眼睛,身体直直的倒在了地面之上,溺死在了海的深处。 “大哥!!” 见到刀疤脸横死在了水中,其他的大汉顿时怒了,脸上浮现起一抹疯狂狰狞,不退反进,朝着那钿落舍身扑来,势要玉石俱焚。 钿落眯着眸子,对这扑过来的几人无动于衷。 一剑自其中一名大汉的脑袋上穿过。 继而面无表情的拔出了染血长剑,横剑挡住另外攻上来的大汉手中的环刀。 “铿锵——” 一道金石之声鸣颤。 借着这一力量,钿落猛地一跃,被白丝带束着的高扎马尾在水中四散开来,宛若散落的水草,掀起了一阵涟漪。 “唰——” 横向一剑,两颗头颅冲天飞起。 钿落甩了一个剑。 短短不到一炷香的交手中,这十四名壮汉,就已经死去了四人。 紫衫剑袍随水流而涌动,飒飒风姿。 她狭长的眸子淡淡地望着眼前剩下的几人,朱唇染上了几分血红,轻语: “找死。” 剩下的几名大汉相互对视了一眼,瞳孔中顿显惊慌之色,连忙是向后退了数步,余光则是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终于,老三将目光锁定在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位狐裘小先生的身上。 其他的乘客尽在这女侠的身后,唯有这狐裘男子,看上去就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也不像是有内力的存在。 自己离他不过十数步的距离,只需要一步上前,以他为质兴许还能博得几分生路。 随后老三赶忙是抬起头,伸出手来,大喝一声: “女侠且慢!” 话语落下,趁着钿落愣神的一瞬,老三的眼角便是闪过了一丝狰狞。 ——身影便是飞速地朝着那狐裘先生的方向奔去。 第87章 水龙吟?陆兄,你和小王爷什么关 见此一幕,女侠的面色顿时一惊。 糟了,那位狐裘先生的位置离得自己太远了,海水中阻力又大,这壮汉得出手,着实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陆兄!小心——” 她大吼了一声,提醒着那边的狐裘先生,继而紧握着手中的长剑,脚尖轻点,在地面上留下一个莲痕迹,就是朝着陆尘然的方向奔走了过去。 老三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之意,心思数转既乱且杂,握紧着手中环刀。 只消得疾走两步,就能摸到狐裘男子了. 只是为何,那男子的面色上不见半点慌乱,就仅仅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 莫非已经被自己所吓傻了? 老三的面色上浮生出了几分狐疑。 一旁的鲛女已是蹙起了眉头,想要荡起了一片水波,将这位人类从狐裘男子的身侧推开,只是她刚刚抬起头,细细的鳍耳畔侧,却传来了一声剑鸣。 “铿锵——” 伴着这声音的出现,在场的所有人的神色皆是一个恍惚,钿落竟是一脚踩空,径自倒在了海底,不禁汗染背心而不知。 所有的鲛人在那一瞬间,皆是感觉到有一股凌厉的剑意,如芒在背,恍觉背后幽凉渗渗。 一柄桂木剑鞘凭空出现在了那位狐裘先生的背后。 水龙吟有灵,自护主。 继而,一道湛色青芒夹着龙吟,自出鞘。 钿落的瞳孔顿时一缩。 此前,她就从这位狐裘先生的身上隐隐感觉到了一缕剑意,尽管微茫,一瞬即逝。 ‘此番游历天下,果真是能人无数,峨嵋山下果然精彩纷呈。’ 她的心中暗暗自语,继而抬起头,望着那柄突然出现的剑。 ‘水龙吟’吗? 为什么这三字这么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说过。 随着这一剑浮出。 老三的瞳孔瞬间收缩,亦是来不及细想这突然出现的剑是哪里来的,慌忙横举手中环刀,护在自己的面前。 一抹夕阳洒在了深水之中,凝结成了一道半弧形的剑芒迅速地向前扩散着。 这道剑弧穿过了老三的身体,并一直向深海之中延伸着 只可惜。 并没有如众人所想的那般,鲜血乱渐,亦是没有金石碰撞之音回荡龙宫。 眼前的一切极为寂静,恍若天地在此刻定格,唯有那道缓慢的剑弧悠悠然而蔓,好似变成了海底的背景。 接着。 一道夕阳所凝结的虹横亘于这深海之中。 这似乎是一把剑。 一把大不可以道里计的夕阳长虹所凝之剑。 所有人见到此情此景,皆是震撼难言,偌大一座龙绡宫,竟是鸦雀无声。 巍巍长虹,耸然而立,气势雄浑。 整个龙绡宫在这一剑面前,渺小如蝼蚁。 所有人皆是能感受到这一剑带来的窒息和压迫,都是痴痴抬头,不敢有丝毫动作,生怕这一剑就这么劈了下来,自己连同龙绡宫的龟壳一起遭了池鱼之灾。 老三依旧是保持着方才的动作,随后不声不响的跪倒在了地面上,双目翻着白眼,口中流淌出了些许白沫,很快就又融在了这方海水之中。 ‘轰隆——’ 一声巨大的响声惊了这幽深静谧的海底。 声音响起,海底瞬间翻滚沸腾,继而远处的一座百丈暗礁自中间横断,粗如山峰的礁石自断处向下滑动,落在了海底,卷起了海底的混浆的泥沙,浊了澄澈的海。 唯有那柄纂刻着‘水龙吟’三字的仙剑自浮在海水中。 女侠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望着那剑道长虹,一时间竟是忘记爬起身来,脑海之中,突然便是想起了下山前,师傅所问她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其实聪明的人很少,愚人更少,庸人最多。’ ‘大多聪明人并非天生聪慧,而是经历世情从庸人变为了聪明人,聪明人喜欢用云雾缭绕的法子解决问题,既可故作高深,又能掩盖其根本,若是遇到这种人,应该如何对付呢?’ 此前,她并不知晓如何回答。 并且对师傅所推崇的那‘天下事,一剑而已。’的答案,嗤之以鼻。 一个剑修,就是剑再厉害,又能做什么?剑就是剑,又怎么会解决天下事,解决天下的纷乱? 可是望着这一剑,她迷茫了。 天下事,确实不过这一剑事。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出问题的人。 钿落喃喃自语: “师傅,你说的是真的,天下事,一剑而已。” 自己一直就将这位狐裘男子的身份代入到了江湖人中,可眼前梦幻琉璃的海底龙宫,俨然并非她所能涉及的层次。 那位狐裘公子从来就不是个江湖中人,处于自己刚才所参与的这种江湖纷争之中,本上就是格格不入的,因为他们本就不属于这儿。 他们是属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的。 “世界上,真的有剑仙” 想明白这一点后,望着那道长虹,钿落的心中早已没了太多的气馁,反而爆发出更大的斗志! ——原来,天下真的有剑道。 她亦是向往这位狐裘先生所在的另一个世界,她渴望着走进那个不一样的世界中去! 钿落起身,将那几个壮汉用绳子绑了一个结实,几个鲛人小心的走了过来,在其惨白惊恐的目光中,将这几人送到了木筏上,任其自生自灭。 周遭几百里都是大海,若是无幸运的事发生,这几人大概率会渴死在海上。 说起来,这几名壮汉的造化本该如此。 一众乘客战战兢兢的瞧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却是万分庆幸,这次固然是九死一生,但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几名鲛人侍女默默地打扫着一点的尸骸,见此间事了,女侠便默默地坐在一旁,双手拢着长剑,闭目养神。 随着那一抹长虹缓缓消散,水龙吟自转了一圈,重新回到了狐裘男子的身后。 一众鲛人皆是怔怔地望着这位狐裘小先生,不敢出声。 此间事,早已经将鲛人长老惊了出来,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幕,继而看向陆尘然的表情,就有些畏畏缩缩,小心翼翼: “小老儿见过先生” 陆尘然拍了拍身后的水龙吟,拱手一礼: “这把剑自作主张,惊扰了长老,是在下的不是。” “陆某给长老赔个不是.” 水龙吟却是鸣颤了一声,对陆尘然的斥责表示不满。 鲛人长老讪讪地笑了笑,哪敢受这一礼,神色紧张地看着那柄桂木长剑。 刚才他可是看得真切,一道剑芒就将那块儿暗礁斩成了两半儿,这种有道高人就是客气一下,此番话语又怎能当真? 鲛人长老犹豫了一下,随后弯腰一礼,恭敬道: “仙长,不知此行何方?” “准备上京去一趟不咸山闻道。” “原来如此。” 老鲛人的心思瞬间活络了起来,又是瞥了一眼身旁的鲛女,随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开口道: “不瞒仙长,这百年来,我鲛人一族不知何原因,鲜少能够哭出来了。” “我部落的那株珊瑚神树是被鲛人泪所滋养的,可定住这一方海水,可近些年鲛人泪越来越少已逐渐凋零,一直都没有个解决的办法。” 老鲛人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查探这位仙长的脸色,见其并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就继续开口道: “那个,我族公主织杼前段时间还说呢,想要找个时间去一趟上京,问一问不咸山的仙人.” 织杼的黛眉蹙了蹙,面色上便是生出了几分疑惑。 她何时说过这话? 雪色的睫毛扑扇了一下,清淡的眸子望着鲛人的长老,樱唇微启,声音清冷道: “我没.” 话语尚未落下,一旁的一位鲛族侍女便是笑嘻嘻的将她的嘴巴捂住。 陆尘然见此一幕,挑了挑眉头,心中突生不好的预感。 鲛人长老瞪了鲛女一眼,随后一脸笑呵呵道: “那个先生,小老儿寻思着,这不是正好顺路吗?” “先生是要从金陵渡去上京吧,这一路上也没有个什么人照顾先生,织杼这丫头别看平日里冷冰冰的,实际上是个热心肠,仙长若是不嫌弃,就让这丫头跟着仙长,权当个丫鬟使吧” 一边说着,还朝着那鲛人侍女使了使颜色。 鲛人侍女趴在了织杼的耳畔,说了些什么。 织杼沉默了片刻,选择闭上了雪眸,细微的撇了撇嘴角,不去看鲛人长老。 鲛人长老的话语落下,陆尘然肩膀上蹲着的雪狐狐眉轻蹙,狐视眈眈的盯着那鲛女,目光之中,稍有些古怪的味道。 这怎么又来一个? 小王爷那孩子挺好的,不过将来是王爷,想来不会和然儿发生什么。 小安也就算了,毕竟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 月拂按照身份,算得上是然儿的姨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虽然总是喜欢背着自己同然儿做些暧昧,而且离开了金陵渡,就算她后面也要跟着,也只能变成狐狸。 青葫芦就是个葫芦。 ——但,这鲛女可不是,活生生,水灵灵的一个大丫头虽然这是然儿自己的事情,身为姨娘的自己是没有资格插手的。 以素就这么想着,心中颇有几分苦笑不迭。 陆尘然有些无奈,他自然是看出了这分明就是这鲛人长老的强卖,那织杼公主此前根本就没有想过此事。 这么一个冷冰冰的性格,估计也不会听这长老的话吧。 于是抬起头,看着鲛人长老笑着道: “长老,你这是为难陆某了。” “更何况,织杼公主本人也不会同意的,而且,鲛族是生活在海中的,又怎么能去陆地呢?” 鲛人长老连忙是摇了摇头,开口道: “这先生就有所不知了,只要喝下我族的圣水,鲛人一族也是可以修成人形的,同常人无异” 陆尘然叹了一口气,思索着推辞之法: “陆某这一趟去上京,同行之人多一两个却也无妨,不过这还是要看织杼公主的意思,还请长老尊重公主的想法。” 同那织杼相处了片刻,他的心中也是稍稍能感觉到此女的心性。 如此无礼的要求,她定然是不会答应的。 陆尘然呼出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向了那淡白长发的女子,轻轻道: “是吧,公主。” 织杼静静地站在那里,浅蓝色莹澈的眸子晶露薄透,抿着樱唇沉默的凝视着他,亦是不做声。 陆尘然的心头顿时微起波澜,这鲛女怎么还不出声拒绝? 又是沉默。 陆尘然:“.” 织杼:“.” 织杼的眸子略有几分闪烁,就这么凝视着面前的狐裘先生。 同其他鲛人相比,她先天便不会哭泣,相对应的,拥有了预知海上风暴的能力。 刚才鲛人侍女已经在她的耳畔说了一些话语,她知晓,眼前的这位狐裘先生,或许就是拯救珊瑚神树的一抹机缘。 若是这一切,能够为了族群,能为那株珊瑚神树博得一线生机. 鲛女微顿,尖耳略微动了一下,纤细的鱼尾拨了一下海水,少倾,缓缓转身面对陆尘然,认真的看着他: “你是仙人?” “并非仙人。” “这剑,何解?” “略懂一些小术。” 织杼盯着陆尘然的面容,足有两息的时间,似乎在确认他话语的真实性。 两息后, 她转身,默默地朝着龙绡宫的方向游了过去,一直游到了门口,再次转身。 淡白色的长发在水中翩煽着,一轮皎月自海上腾空,孤坐天怀。 澄澈的海水裹挟着细密的气泡,宛若三月阳春的浮风柳絮,衬着她雪色的睫毛,浅蓝色的瞳,那张精致却又不食人间烟火的面颊上,浅粉色的唇轻启: “我。” “想和伱走。” 话语落下,转身便是朝着龙绡宫的深处游去,她是要去喝下那一壶‘圣水’了。 陆尘然:“?” 鲛人长老顿时大喜,咽了咽口水,搓了搓手掌心: “多谢先生。” 看来这仙长是答应了。 紧接着,长老招了招手,顿时身后游来了一众鲛人,手中端着一盘盘深海遗珠,递了过来,一脸恭敬道: “薄礼以表心意,还请先生收下。” 陆尘然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陆某此行,只为送信。” “长老这般做法,陆某是会不悦的。” 鲛人长老张了张嘴,见这仙长面色已微露不悦,连忙是让这些鲛人将这些珍珠端走,随后便是朝着他深深鞠躬一礼: “仙长不如在小老儿这里多住一些日子。” 仙人总是追求逍遥自在的。 “多谢长老好意,此行见得了许多神奇之物,十分畅快。” 陆尘然的话语顿了顿,随后继续道: “不过陆某还有要紧事在身,距离上京仙人讲道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不好多留,今晚就走。” “那便不多留了。” “多谢长老款待。” “先生,等织杼公主化形成功后,小老儿为先生送行。” “好” 陆尘然便是抱着雪狐自坐在了那块儿河蚌上。 雪狐的目光颇有些深意的凝视着他,陆尘然轻咳了一声。 “前辈,您的剑可否让在下一观?” 便在这时,耳畔处传来女侠的声音。 钿落缓缓起身,恭恭敬敬地看向陆尘然,一礼。 “女侠,勿要叫陆某前辈,以兄相称即好。” “那就恕在下无礼了,陆兄。” 水龙吟自浮在了钿落的手中,她试探性地伸手去抚摸着桂木的剑鞘,感受着其上磅礴的剑意。 一抹月光洒落深海,周遭的一切清幽静谧,‘水龙吟’三个字映于水中,自曜曜生辉。 ——果然是水龙吟。 这柄剑,是峨眉剑宗的一位剑道高人游于上京之时,赠予王爷府的,现在,应该在小王爷的手中。 钿落的瞳孔之中便是生出了几分复杂之意,而后小心的抬起头,试探性地开口道: “陆兄,冒昧一问,您和小王爷什么关系?” “这柄剑应该是小王爷的配剑。” 陆尘然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惊奇: “女侠认识李兄?” “嗯不算认识,不过以后大概率会认识。” “这是何意?” “不瞒陆兄,在下除了峨眉剑宗的弟子一身分外,还是蜀郡家的独女,此番独自游走江湖,欲一路去往上京的。” 钿落的两只手将水龙吟恭恭敬敬的递了回去,继续道: “小王爷的封地已经确定就是蜀地了,作为家独女,在下大概率是会.” 接下来的话语,钿落没有言明。 但是她觉得,陆尘然的心中应该已经明了。 陆尘然惊讶的看着她,眸子中满是意外之色,心中感触不已。 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从北境前往上京,他走了一路。 可这个世界却又这么小,在海底见到了一个女侠,竟然会是小王爷的未婚妻。 有些不敢相信,但想来‘缘分’二字甚是奇妙。 “李兄是陆某的至交好友,此剑正是李兄送予在下的。” “陆兄和李兄很熟?” “很谈得来。” 终归是在峨眉山修行的剑客,钿落少了一些大家闺秀的婉约,多了几分江湖中人的大大咧咧,盘腿坐下,出声问道: “原来如此,那陆兄觉得小王爷此人脾性如何?” “君子如玉。” “果然如风评一般无二吗?” “正是。” 钿落闻言,好似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陆兄为何会出现在这儿?是坐什么来的?” “蜃楼。” “海上的蜃楼?” “正是。” “原来真的有蜃,我还以为是传说呢,果然——” 钿落捏了捏小拳头,眸子中便是闪过了几分期待。 “陆兄,可否带着我,一同前往上京吗?” 陆尘然:“(⊙﹏⊙)” 见到陆尘然愣在原地,钿落连忙是开口解释,不过神色中带着几分尴尬: “陆兄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要见识一下传说中的蜃楼.我们正好是一路的。” “不用陆兄管什么的,别看我是女人,但是我打起架来可不含糊!” 看得出来陆兄不摆架子,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这话说出来,突然又是想到了什么,讪讪地看了一眼远处的那道剑痕,挠了挠头: “.陆兄不答应吗?” 见得陆尘然似乎在犹豫,钿落想了想,一拍大腿,开口道: “对了!陆兄要是去了上京,总要找地方住吧!” “峨眉剑宗在上京倒是有不少产业的,到时候陆兄的落脚处叫包在我身上了。” “保证让陆兄住的舒服,嘿嘿!” 看这女侠一副憨厚的样子,陆尘然笑出声音来。 相比于李兄,这女子真实了很多。 说起来,一路上行来,这还是自己 自己在上京也没有什么故人,上京的房价怕是高的离谱,自己确实没有落脚之处。 “陆兄笑了,那就是同意了?” 陆尘然点了点头。 女侠面色顿时一喜,一缕长发拂过了她的脸颊,她晃了晃脑袋,自口袋中摸出一根丝带,牙齿咬着,双手便是梳拢着散落的长发。 随后熟练的扎了一个高竖的马尾: “陆兄你这只狐狸怕是不便宜吧,看着怪机灵的。” “嗯,姨娘送的,叫小夷。” “小夷?这名字.啧.” 雪狐咂吧了一下嘴巴,瞥了一眼这女侠,又想了想小王爷,继而脑海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上便是浮现出了一抹绯红之意。 ‘咦——’ “嘤——” 同这女侠又是聊了很多。 她自打从峨眉山下来,一路向东走,沿途见过了诸多趣事。 这些风景,这些人,在这个交通并不发达的年代,是注定会铭记一生的,此时涛涛的讲出来,也算是给心中留下个痕迹。 “要是上京的那些道士见到陆兄,不知道会作何表情。” “道士?” “嗯,上京有很多道士,皇帝也信奉道教。” “那不咸山上的仙人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师傅没打算去听,不过听说那个国师颇有道行,不过应当比不上陆兄。” “原来如此。” “不过现在很多人都往上京赶呢,我来的时候,听说临江渡那边有仙人出现,好家伙,大晚上的乌压压的一群妖怪.” “额。” “陆兄也从临江渡过来的吧,莫非没有听说这件事?现在整个大周都快传疯了,原本没打算去上京的,全都往上京跑。” 见陆尘然一副尴尬的表情,钿落的眉宇之中颇生出了几分惊奇: “陆兄,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随后女侠又是自顾自的摇了摇头,笑吟吟道: “据说这是临江渡的那些行脚商们说的,很真实,绝对不是杜撰的!哎.我这一路行来,妖鬼见过了不少,但是半点仙迹都没,我一直以为天底下是没有仙的。” “但现在,我觉得天底下一定有仙人!” “你说呢?陆兄?” 陆尘然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没有半点仙迹? 难道真的没有仙? ——那不咸山上的仙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88章 陆先生,公主还不习惯用脚 “陆兄?” 钿落有些疑惑地推了推陆尘然的肩膀。 说到一半,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沉默不言了,莫非是自己方才的话说多了,惹得陆兄不悦? 陆尘然细细的思索着一路游来的见闻,无论是妖鬼,城隍,亦或者是江湖过客,这个世界确实奇妙,也确实给他一种眼缭乱的感觉。 ——但,他确实没有见到过修行者。 他下意识地朝着腰间摸去,只可惜青葫芦忘记带了,并没有酒喝: “女侠在峨眉山修炼了十几年?” “十七年了。” “那江湖中人,可有境界的划分?嗯应该叫做修炼之法。” “自然是有的,陆兄莫非不知道?” “一直在狐山坐着,并不知晓。” 钿落的眉间浮生出了几分惊愕,在她看来,陆兄怕是早已经超出了‘武道先天’不知多少了,难道不知境界吗? 陆尘然摸着身旁的水龙吟,摇了摇头。 女侠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随后她想了想,可能是如陆兄这般人,怕是在世间已经活了不知多少岁月,对于现在所处的世界这些武道修炼之法不慎知晓。 她曾经看过不少仙怪志异故事,如传说中的仙人,是朝游北海暮苍梧,恍不知一梦千年. 随后女侠轻咳嗽了一声,眸子看陆尘然多了几分莫名的尊敬: “陆兄,江湖人中对于武道分为三境,引内气入体为一境,随着体内内气的增多而划分为九境,再然后就是步入了后天。” “到了后天境界,体内内气就可外放,可凭手中兵器而做到内气的延伸,在这之后就是武道中的先天境界了,能修到此境的人物极少,是需要天赋的。” “我的师傅就是此境界,她说能修炼到先天的人,是在修行之中有所感悟,心境得到了某种突破,证得了某种道意后,就可吸收天地间的‘内气’,但也做不到如陆兄那般,一剑断了那暗礁。” “我峨眉剑宗的一位祖师,曾经手持着这把水龙吟,一剑斩断了沧江水。” “但也只是个传说,并没有人亲眼见证过,再之后就没有听说过了.” “.” 这一次,见过了陆兄一剑断暗礁。 钿落觉得自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一些师傅所说的那种感悟,至少对于未来的路,对于剑道一途,并不感到迷茫了. 或许武道先天,终有一日能够到达。 陆尘然皱着眉思索了很久很久,这一刻只觉得脑袋有点乱。 ——心中有所感悟,而后心境就有所突破? 这女侠的师傅是这么说的,那自己这一路行来,从桃村的那株桃树,再到烂桃山的猴子,随后就是临江渡的千年老龟他们的心中似乎都有所感悟,换句话说,心境各自有了全新的突破。 是绝处逢生? 还是心中突然有了某种目标,继而踏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舒缓一下情绪,陆尘然才再次开口: “女侠,你说这一路上遇见了诸多妖鬼之流,他们对女侠可有威胁?” 钿落沉思了一会儿后,开口道: “这是要分妖怪的实力的,像是那种化形成功的,在下绝非对手,怕是一个照面就会被斩于马下,但若是初生灵智,或者说口吐人言的,在下还是能应付一二.” “原来如此。” 陆尘然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突然找到了此番世界超凡力量的诸多共同点。 ‘是心中的感悟!’ ‘亦或者说的玄一点,那就是心中的道更为清晰了。’ 随后他的表情便莫名的严肃起来: 若是按照佛教中的一词,这些人妖鬼,之所以有所突破,那便是证得了心中‘道果’,而并非什么粗略的多少年的道行境界。 虎山神三个甲子的道行,同那千年道行的老龟又有什么区别吗? 若是按照这个划分的话,那千年的老龟尚未决定舍弃神道之前,某种意义上,和面前的女侠并无太大的区别。 都是心中尚未凝聚‘道果’一流。 不过,这还只是猜测。 毕竟如果真的按照这个划分的话,儒门的那些读书人,若心中有所感悟,便是从未曾修炼,只要找到了未来的路,怕是也会坐谈之中,一朝悟道,证得道果。 隐约间,陆尘然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此方世界修行的真谛。 哪有什么绝对的境界?又哪有什么按部就班的突破修炼? 仙一字,本就是虚无缥缈的。 其他的不好说。 但,求仙的 ‘无怪乎那些妖鬼,被自己所点化后,会如此感激自己。’ ‘是真的踏上了仙路了啊。’ 就是不知道上京的那位讲道的仙人,将会讲些什么.陆尘然的眸子中,隐隐生出了几分期待: ‘上京之行,越来越有趣了。’ ——或许,听了那位不咸山上的仙人讲道后,自己心中对于这所谓的‘道果’,亦是会略知一二吧。 就在这时,龙绡宫的宫门大开。 陆尘然停止了思索,下意识地朝着宫门望去: 从那宫门之中,先是探出了一只极为白皙的柔荑,晃若雪絮,根根晶莹。 随后,那只手便是紧紧地抓着身旁鲛人侍女的手腕,略微借了一下力气。 高盘着的三千淡白长发显出,无论是眉眼,似工笔细描,不多不少,刚刚好。 在其后脖边缘,有一缕白丝带轻洒,再往下看,鲛绡所织就的素白色的罗裙铺洒着,她的腰间是海莲所织的层围,以一根浅蓝色的丝带系了。 继续向下,一双笔直纤细的玉腿,恍若玉石,在这澄澈的海中,如玉似翠。 一双粉嫩的足,浅着半点粉色,玉趾排得整齐,趾部修长拢在一起,趾甲晶莹剔透,半透着盈光,足弓微弯,足面略翘,足踝圆滑纤细不见踝骨. 就在钿落一脸惊叹这世间尤物之时,却是见那双腿的主人有些奇怪,就像是,腿和身子各走各的一般,不受控制。 左腿和右腿一同向前,左腿和右腿又是同后,连带着同侧的胳膊,一同左右挥着 陆尘然一脸古怪的盯着这鲛女。 “顺拐?” 好像是个刚生出的婴儿般,不会走路,一步一颤,尚需人搀扶。 织杼似乎是知道自己此刻的窘迫,常年无表情的脸颊上,略微浮现出了一抹绯红之意。 用鱼尾巴游了两百多年,谁知道有一天还要学着用腿啊? 织杼抬起头,一双清幽的眸子平淡地盯着陆尘然,随后清淡的声音在这静谧的深海中响起: “走。” 走? 就现在这样子,爬都比走快。 陆尘然挑了挑眉头,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你行吗?” 织杼的眼神动了动,沉默了两息: “行。” 陆尘然的眼神之中略带着几分怀疑。 织杼看出了这位狐裘先生眼中的疑惑,随后便是看向身旁搀扶着自己的侍女: “松手。” 侍女听话的松开了手。 织杼的右腿向前迈出了一步,右脚又迈出了一步,然后 左脚试探性地向后迈了一步。 陆尘然:“.” 噗通—— 织杼一个标准的劈叉,双腿绷得笔直,径自坐在了地上。 (o-_-o) 钿落望着这一幕,咽了咽口水,倒吸了一口气,吐出了一口海水。 一滴冷汗自织杼的脊骨落下,她抿着唇,微微蹙了蹙眉头,随后她抬起头,望着陆尘然,雪色的睫毛微蒲扇着。 她沉默了两息的时间: “我行。” 陆尘然: “嗯,陆某没说你不行。” 织杼歪了歪头,身旁的侍女连忙是将她再次搀扶了起来,送到了陆尘然的身边。 “先生,公主还不习惯用脚” 陆尘然轻咳了一声,温和笑道: “嗯,无碍。” 织杼抬起头,就只是看着陆尘然的表情,随后将头别了过去,低头小声道: “我,学的快。” 陆尘然突然间有些哭笑不得: “嗯,陆某理解的,哪有人出声就会走路的,小孩子都是爬” 钿落连忙是走上前,从侍女的手中接过了颤抖着的织杼。 织杼却是不着痕迹的拨开了她。 随后,那双浅蓝色的瞳,就这么凝视着陆尘然,两息后,轻声道: “不爬,行吗?” 陆尘然:“?” 钿落的脸颊上顿时生出了几分震惊之色,捂着嘴巴,不知所措的看着这鲛女和陆尘然。 这.这? “陆兄,伱.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陆尘然先是有些惊愕,随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眼角便是抽了抽。 ‘我是哪样了?就这么随口一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一个略微苦涩的微笑,伸手便是扶住了织杼的胳膊: “公主误会了,陆某并没有这个意思。” 织杼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凝视着搀着自己胳膊的那只大手,随后抬起头来,看着手的主人: “织杼。” “陆某知道公主的名字。” “织杼。” 陆尘然:“.” 随后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鲛女,开口道: “织杼仙子误会了。” “嗯。” 雪狐狐疑地盯着这鲛女。 狭长的狐狸眸子微微眯着,心中暗自打量着什么,这女子是个高手. 就在这时,鲛人长老一脸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根秘银制的鱼叉,不过相较于寻常的鱼叉,这根叉子上,多了一道刺棱。 想来应该是三叉戟的雏形了。 长老将这根鱼叉递到了织杼的手中,随后一脸恭敬地看向狐裘先生,开口道: “陆先生,慢走!” “长老,那陆某就告辞了。” “先生一路顺风。” “会的。” 随着长老的一声长啸,两只海豚便是游了过来,围着陆尘然的身旁,亲昵的蹭着: “陆先生,这两只海豚会将先生送到海上的。” “那就谢过长老了。” “不客气。” 陆尘然看了一眼身旁的钿落,随后笑了笑: “走吧。” 三人一狐坐着海豚一路朝着海上游去,不再留恋回首。 鲛女一手持着三叉戟,一只手抓着陆尘然的胳膊,雪色长发再深海之中舞动着,宛若盛开的霓裳,四散飘扬雪眸微微垂,望着自己生出的那双腿。 鲛人的长老只说喝了圣水,可化鱼鳍为腿,却并未曾告诉过陆尘然,一旦做出了这个决定,此生将再不会回到海中。 为了一族的珊瑚神树,以后,就要到陆地上生活了吗? 跟着这位先生吗? 雪色的眸子中,带着几分迷茫之意。 似乎,就只有这位先生了呢。 一众鲛人默默地望着离开的陆先生,直到那两只海豚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鲛人长老松了一口气,默默地走到了不远处的那块儿自腰间斩断的暗礁前,望着那道清晰可见的剑痕,不由得咂舌。 “不愧是陆先生。” 回过头来,望着海上的那一轮清明的月色,亦是喃喃自语道: “真乃人间剑仙啊” 被这海豚一直送到了海上,终于在靠近着连云渡那块儿,陆尘然看到了月色下,雾隐中的蜃楼。 望着传说中的蜃楼,钿落的神情明显有些的兴奋。 蜃楼上,不知道何时竟有一株巨大的桂树凭空而生,天上的明月映衬在那株桂树之上,洒下斑驳的月影。 月中桂,桂中兔。 一道身着月衫的倩影慵懒地坐在月桂的枝干上,桂树作伴,云月为俦,东海为酒。 一个女童似乎刚刚哭过,粉嫩的小脸蛋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梨带雨,咬着牙,蹲在月衫女子的身旁,抱着小小的梨蓬,数着上面的梨瓣: “月兔姨姨,你不是说小安数完了瓣,大先生就会回来吗?” “大先生不要小安了。” 月拂揉了揉小安的脑袋,难得温柔的望着她: “你家大先生只是有事出去了。” “真的吗?那为什么不带小安。” “因为很快就要回来了啊。” “以前都是带着小安的。” “不是都没带虎山神?” “大先生才不喜欢大猫。” 虎山神:“.” 突然,月拂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朝着那海上一挑,望着海豚上的几道身影后,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朱唇便是勾起了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小家伙,走到哪里都不安生呢,还真的是招女子喜欢。 玉臂一伸,月桂上的枝干顿时自蜃楼之上遥遥而来,天穹上有无数的桂叶漂浮在这东海之上,接天桂叶无穷,一直蔓延到了陆尘然的身旁。 蜃灯宵月,海上时,罗绮桂香。 月拂拍了拍小安的脑袋,指着远处的那一抹身影,笑道: “瞧,你家大先生回来了!” 小安将梨蓬好好的背在身后,蹦起来,挥着小手,远远的朝着那位狐裘先生打着招呼: “大先生!” 陆尘然温和一笑,被那桂瓣托起,回到了蜃楼之上。 半蹲在地上,揉了揉小安的脑袋,擦拭了一下她眼角的泪痕: “小安怎么哭了。” 小安低下头,背后的梨蓬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而后她望着先生温柔的脸,小声道: “大先生走了,小安找不到大先生。” “下次不会了。” 小安抬起头,望着他: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小安望着陆尘然身后持着三叉戟的白发女子,她就只是平静地站在那,脸颊上没有什么表情,又望了望一看就很厉害的那个女侠 于是她转过头来,若有所思,轻轻道: “大先生。” “嗯?” “是不是小安太弱了,什么都不会,是先生的累赘。” “自然不是啊,小安怎么会这么想?” “小安不像安大人,会各种各样的本事,就只能背小夷的小蓬蓬。” “哪有,小安本事可多了。” “什么?” 她瞪大眼睛,月色下,格外黑白分明,心中隐隐期待。 陆尘然思考了一会儿后,轻轻道: “比如,我想要叫安城隍的时候,就只能通过小安。去上京帮助安城隍问超度的法子,也只有小安能告诉她,我身上的东西太多了,小安还能帮我背着小夷。” “这些可都是小安的本事。” 小安‘哦’了一声。 随后看向陆尘然,轻轻道: “大先生。” “嗯?” “如果小安以后走了,大先生会想小安吗?” “为什么这么说。” 陆尘然望着她,不知道她为何会这么问。 小安看着陆尘然,沉默了一会儿,摆弄着手指,脸上的神情却是很认真: “小安.快到上京了。” “到了上京,小安就没有了。” 安城隍让她跟着大先生,去上京问仙人,如何超度北境边塞的那些冤魂呢. 陆尘然愣了一下。 他抚摸着她脑袋的手略有些僵硬。 突然反应过来了。 这个可爱的,宛若瓷娃娃一般的小安,就只是安城隍的一缕分神。 陆尘然蹲了下来,将小安抱在了腿上,感受着她轻薄薄的重量,这个时候,他能感受得到她是真实的存在。 突然之间,心中竟是萌生出了一种,若是上京真的没有仙人该有多好的冲动。 “我会和安城隍说的。” “安大人没了这缕分神,会很难受的。” 可谁会在乎一缕分神的想法呢? 陆尘然将她抱紧,随后温柔地在女童的额间一吻: “我会帮助安城隍的。” “.” 那轮月,挂在了天上。 小安眨着眸子,使劲地点着头。 过了一会儿,小安望着天上明月,脆生生的开口道: “大先生,今晚的月亮好漂亮哇!” 陆尘然愣了一下,微微一笑,抱着她,望着那轮明亮的月色,轻轻自语道: “是啊,月色真美” 随后, 便是搀扶着一瘸一拐的织杼,朝着雅致的小院走去。 月拂尧有兴趣的盯着那鲛女,总是慵懒的凤目似乎也多了点精神。跟在了身后。 距离东海万里的佳木郡。 城隍庙内。 神色一脸疲惫的安城隍蹙着眉头,批阅着一张张奏折,不断地在其上圈画着什么。 随后。 眉心处,突兀地,自有一股清凉之意浮生。 她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伸出手来试探性地抚摸着额间。 温和的画面凭空生于她的脑海中。 感受着那亲昵的举动,她微怔在了矮案前,久久不做声息。 这段时间以来,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偶尔会发呆,却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后她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一切抛去,继续拿起了手中的毛笔,却不知道册子上何时已经被她不知不觉中,写下了‘陆尘然’三字。 她连忙用朱砂将其勾抹掉了。 随后,安道韫便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缕神魂,反馈在本体之上,对她的道心影响有些大,亦或者,她小觑了那位狐裘先生本身对小安的影响了。 就在这个时候,判官敲了敲门。 安道韫收敛了情绪,看向了门扉处: “进来。” 判官恭敬的走了进来,随后拿起手中的册子,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皆是被一笔朱砂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随后他将本子递了上去,开口道: “大人,这些阳寿已尽之人,鬼差已经尽数将其勾走,就是这个被大人单独画在册子外面的‘陆尘然’,已经走出了佳木郡,在下已经命令鬼差追了过去.” 虽然判官的名册上,显示这位陆尘然,尚有一千六百八十年的阳寿,但既然是大人所勾的,定然有其道理,说不准是用什么术法,遮蔽了天机。 安道韫的瞳孔中罕见的浮现出了一分惊愕之色,随后连忙是接过了这本子,望着那明晃晃的‘陆尘然’三个字。 独立于其他的名之中,歪歪斜斜的躺在了纸张的角落。 不一定是哪次受到那缕分神思绪影响,她无意之中勾勒其上的。 她皱着眉头,开口道: “是某弄错了。” “将那鬼差追回,此人阳寿未尽。” 判官的神色之中,浮生出了一丝错愕之色,讶然的望着城隍大人。 弄错了? 啊? 大人什么时候出过错。 随后便是有些为难的开口道: “大人,鬼差估计都已经追出佳木郡了,也叫不回来了啊.” 安城隍怔了一下,随后便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想了一会儿后,她忽地起身,看向面前的判官: “你和武判这段时间紧盯着佳木郡两天,若是那些冤魂闹事,立刻燃香联系某。” “某亲自去追那鬼差。” 判官的脸色顿时一变,随后便是苦涩的笑道: “大人,这不是为难于我吗?” “那些冤魂便是大人镇压的都有些吃力.” 安道韫冷声道: “某又不是不回。” 文判官还想要说些什么,身后的武判官已经走了上来,对着安道韫恭敬一礼,随后一脸严肃道: “大人走后,吾等自坚守。” “还请放心前去。” 文判官还想说什么,却是见到武判官朝着他使了一个颜色,随后他便是恍然大悟,亦是连连点头: “大人,还请放心的去吧。” 安道韫点了点头,随后便是摆了摆手,示意两名判官退去。 望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她缓缓地起身,不知为何,走到了那块儿铜镜的面前,望着镜子上的自己。 一袭百年不变的白衫,没什么好看的。 又是不知怎么的。 她突发奇想,竟是来到了梳妆台前,从匣子中翻出了一盒尘封已久的胭脂。 试探性地朝着脸颊上抹了抹,随后皱了皱眉头,将脸颊上的那突兀的胭脂擦掉。 随手将胭脂盒子扔回了匣子里面,冷冷道: “俗物。” 随后就重新的坐在了矮案上,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批阅的动作。 一轮幽月洒下,朱砂一点红。 安道韫有些心神不宁。 她抬起头,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月色姣姣。 雪白透亮的月光直直笼罩在她的这方矮案上,彷佛原本充盈于整个天地间的月之菁华一刹那都聚集在此。 安道韫的脑海中,回荡着那人的话语。 ‘月色,真美’ 她摇了摇头,重新看向了铜镜,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茴香,进来一下。” “.” 第89章 要我侍寝吗? 月姣着蜃楼,东海之上泛着粼粼的波光。 一路旅途甚是疲惫,虽然有了诸多妙法,寿元亦是悠悠长久,可陆尘然到底还是个凡人的身子骨。 同行之人自有月拂为其安排住所,倒是不用自己操心此事。 推开门扉,望着床榻上乱摆着的书册被褥。 那只兔子又没有好好的收拾房间。 角落处,蜃蜡的灯火明明灭灭的,泛着微光。 陆尘然盘膝坐在了蜃蜡的旁边,鲛绡就铺在了双膝上,雪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了上面,睡的酣然。 窗外又开始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夜。 鹤纸窗外漆黑一片,厢房内一片寂静,矮案上的沉香尚在寥寥。 三个时辰后,陆尘然的脑海中,有两页金书缓缓浮动: 【与蜃蜡结缘:(5/5)】 【与鲛绡结缘:(2/2)】 继而独属于这两页的金书上,便是有字迹出现: 【结缘蜃蜡,吁气成雾,吞云凝雾,获凝雾小术】 【结缘鲛绡,入水不糯,获不漏小术】 【.】 ‘凝雾,不漏?’ 陆尘然略微思索了一番,这两个术法粗看,甚为平凡。 但,若是能够凝结雾气的话?是否能凝结成云朵呢? 要说身为穿越者,对什么最是向往,想来腾云驾雾自是其中之一,趋云驾雾乘风御剑,此乃人间大逍遥,大自由。 “这几日倒是可以试试。” 陆尘然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长时间的打坐,腿有些发酸,刚刚起身时,余光便是瞥到了门扉被悄咪咪的推开了一个缝。 一抹浅白色的头发入眼。 门外之人似乎察觉到了厢房内的人并未入睡,手中的动作就大了些许,轻轻推开门,别别扭扭的走了进来。 厢房内捎了些雨水,淋在地上。 女子关上门扉,自顾自的寻了个角落,怀抱着那根秘银三叉戟,雪色的睫毛阖着,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坐着。 “织杼仙子来这儿做什么?” 陆尘然有些讶然的看着她。 鲛绡织就而成的衣衫没有半点湿痕,一头长发被水淋湿,凌乱的贴在额间发梢。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 “躲雨。” 想要说,身为丫鬟是来照顾他入寝的,只是某些话语说不出口。 陆尘然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月兔又不是没有给她安排房间,看她的模样也不像是要躲雨的样子。 “织杼公主.请自便。” 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床榻上凌乱的被褥。 织杼平静地望着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处,双腿不像鱼鳍,需要弯曲着,尚有些不习惯。 犹记得自己的身份,是这位先生身边的侍女丫鬟,是要照顾他起居的。 虽然并不理解凡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但关于陆地上的书籍也看了些许,隐隐知道这个‘丫鬟’二字,究竟是代表着什么。 似乎是看到陆尘然的动作逐渐小了,她的唇蠕动了一会儿,看着已经整理好床榻的陆尘然。 若是作为他的侍女,丫鬟,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呢? 陆尘然将月拂胡乱摆在床榻上的书册子重新放在了书架上,余光朝着织杼的位置瞥了瞥。 冬日的夜晚,下着雨,是很冰冷的。 她纤细的小腿之上还泛着些许晶莹的雨珠,一缕淡白的发丝沿着脚踝处一直延伸至跟腱,珠圆玉润的脚趾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足迹,赤红色的烛火映照下,微微前倾的脚掌上余韵着一片绯红. 他并没有多想些什么,随意的开口道: “冷的话,房间角落有火盆。” 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了她身旁的矮案上,顺手解了身上的长衫,盖在了她的赤着的双腿上,温和道: “外面的雨还挺大,雨小的时候再走吧” 做完这些后,就自顾自的拿起一本典籍坐在床榻上,就着灯火,研读着。 雪狐安稳地趴在他的肚子上,狭长的眸子不时地瞥瞥织杼,也不做声息。 幽暗的灯火,厢房之中一片静谧。 唯有簌簌的翻书声音。 感受着此刻的宁静,织杼默默地望着那杯茶水,捧在了手中,杯中的茶水晃了晃,很暖和。 双腿动了动,挑起了那件白色的长衫,还带着几分温热。 身为深海中的鲛人,她怎么会冷呢? 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窗外的雨小了些。 而后,她看向了半躺在床榻上的男子,蓦然开口道: “要我侍寝吗?” 声音清冷,或许夹杂着某些情绪,但很平静,就像是在其心中,微不足道的一句话。 手已经浅浅的放在了纤薄的衣领处。 只消得这个男子说一声—— 陆尘然翻着书扉页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这声音不大,听在耳中却恍若石破天惊。 麻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伤风化,姑娘还是莫要拿清白开玩笑为好。” “.” 织杼只是凝视着他,随后再次重复了一下话语: “要吗?” 陆尘然盯着她。 她的眸子没有躲闪,只是伸向衣领的手,似乎略有几分颤抖,能看得出她此刻的心,绝非面色所显的那般平静。 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手中书籍放在一旁,转过身望着鲛女斟酌着语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和一些: “织杼公主大可不必将长老的话放在心上。” “此番你我只是同行的关系,而并非主仆,时候不早了,尽早去安歇吧。” “.” 织杼静静地望着他,亦是不知道有没有将他的话语听进去,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起身。 ‘他是在赶自己走吧。’ 于是,就将那件盖着双腿的长衫紧紧捧在怀中,另一只手还不忘拿好那杯茶水,一瘸一拐的走至门扉处。 推门,消失在了雨夜里。 一直跟在她身旁的三叉戟却是忘了拿,就直挺挺的摆在了角落处。 陆尘然起身,顺手抓向三叉戟的杆身,一个不留神,身子晃了晃。 ‘这么重?’ 心中嘟囔了一声。 “织杼公主,你的叉子没拿。” 他朝着门外喊了喊,视野里黑漆漆的一片,显然织杼公主已经走远了. “真是个怪人。” 陆尘然将那叉子重新放回了原处,躺在床榻之上,翻看着典籍,打了个哈欠。 后半夜,没有月色。 织杼默默地坐在房檐上,手紧紧地攥着那件长衫,望着厢房内的烛火。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这件衣衫,很单薄。 但是,却又很温暖。 蜃楼在东海上起起伏伏,一路走来,终于是临近了江南。 景色越发地秀丽,婉约若女子。 这几日多雨,尽是淅沥。 天刚蒙蒙亮。 蜃楼上,白墙而黑瓦的闺房,门前尽种竹林,环成篱笆,在这弥雨之中,虽不闻鸡犬之声,可却另有一种韵味。 微雨中。 雅致的院落内,传来了陆尘然的声音: “还少了些什么呢?” 雾气弥漫着院落,而后逐渐地凝结成了一团云彩。 云气升腾,白烟袅袅。 洁白的云气凝而不散,如同大团的。 这朵白烟绕着陆尘然晃了两圈,他试探性地将腿迈了上去,随后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逐渐地托起,慢慢的变轻巧。 只是想要离地而起,却总是差了些什么东西。 欲离不离,不上不下的,就只能轻轻点地。 不过陆尘然原本就没有抱多大的念想,仙缘术法本就如此,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心态,以求个随意平和。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一次陆尘然完完全全的闭上了眼睛,放松着身子,集中着精神。 自发间拔出了一根金笔,对着身下的那一朵云彩,浅浅画了一缕清风。 一股突如其来的风,卷起了身下的云层。 陆尘然感觉自己的双足好像离开了地面,但那云层却无法托住自己的身体,灵机一动,又是对着这一朵云彩施展了一个不漏小术。 清风扶云,不漏托底。 这一次,他终于是驾着身下的那朵祥云,彻底的离开了地面。 束着长发的白丝散落了,长发就在这雾气之中飘蔓着。 陆尘然睁开了眼睛,望着天穹上的蔽日的乌云,那一种畅快的感觉终于是由内而外的舒展开来,越飞越高! “果真如此!” 陆尘然的眉心处生出一抹惊喜之意。 这些小术是可以相互叠加的,几番糅杂,就奠定出了腾云驾雾的雏形。 虽然并不能飞的很高,堪堪只能拂过树梢,但这一种失重的感觉,难道不是真的超脱天地吗? 他伸手摸了摸房檐,可惜,这朵云不能升的再高了 身下的雾气逐渐地消散,那一朵被术法约束的祥云,云起一散。 糟了! 陆尘然的心头顿时一凛。 术法还不熟练,更何况也只是小术,怕是维持不了太长的时间。 这高度,自己一个凡人的身躯,摔在青石板上,少不了青一块紫一块的。 嗖—— 随着雾气消散,陆尘然便从云端掉落了下来。 不过,他尚未来得及惊讶之时,却感觉跌入了一个清瘦的怀抱之中,双手下意识地一抓,无指陷入了温软之中,触手一片软滑,像是捏着一团温热的海绵,尚带着一缕香风。 女子的黛眉略微蹙了一下。 紧接着,陆尘然的头上便多出了一把箬笠,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箬笠,叩敲着哒哒的声音。 陆尘然有些惊愕的望着突然出现的织杼。 女子将他缓缓地放下,面色上没有过多的神情,雨点顺着她纤细的胳膊流淌在了青石板上,在未着鞋履的玉足下,汇聚了一汪清水。 她的半边身子站在箬笠外,一只手撑着箬笠,挡在了他的头上。 见陆尘然回过头,有些讶然的望着自己,便低下了秀雅如天鹅般的颈子。 “多谢,织杼姑娘怎么来了?” 织杼静静地看着他,不在意地拂了拂胸前被抓的褶皱: “你没带箬笠。” 陆尘然有些哭笑不得,这几日无论去哪,这个女子总会形影不离的跟在他的身后,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不过这一次,倒还要真心谢谢她。 “不碍事的,小雨而已。” 顿了顿,陆尘然又是补充道: “姑娘不要将长老所言的那些放在心上,只是同行而已。” “姑娘回屋子去吧,明日就要到金陵渡了” 他的话语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她依旧是倔强的举着手中的箬笠。 陆尘然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女子的心思总是很复杂的,让他捉摸不透。 他转过身,眺望着远处的江岸,雨丝又斜洒,殇得满目都是萧萧。 ‘马上就要到上京了啊。’ 就在这时,小安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大眼睛扫了扫大先生,又看了看这个白发大姐姐,脆生生道: “大先生,月拂姨姨叫伱去吃饭!” 陆尘然松了一口气,终于从这个诡异的气氛中解脱了,顺手从织杼的手中抢过了箬笠,推着她朝着房间内走去: “公主,该吃饭了” 饭桌上摆满了饭菜。 两个女子入席。 女侠并不在这儿,自打上了蜃楼后,就一直没见过踪影了,饭桌上,只有月拂同织杼两位女子。 月拂自然是万年不变的月色襦裙,不过相比于以往的妩媚慵懒,这一次她的领口系的有些紧,坐姿亦是娴淑了许多,眉宇间都有些温柔的味道。 ‘雪狐’如同往常一般,跳到了陆尘然的腿上,亲昵的蹭着他的身子,不过,相比于以往的娴淑,这次的雪狐,小动作有些多。 相处久了,即便是一些细微的差别,亦是能清楚的感觉到。 雪狐的那双狐狸眸子中隐隐生出了几分期待,多了点精神。 “然儿,吃菜。” ‘月拂’习惯性地从盘子中,夹了一块儿肉放到了陆尘然的碗中,却是见到陆尘然一脸惊愕的望着她。 “嗯?怎么了?” 月拂疑惑地望着陆尘然,似乎还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嘤——” 雪狐瞪大着狐狸眸子,就差从陆尘然的怀中蹦出来了,心中不断地嘟囔着: ‘喂!狐狸,你表现的太明显了点!要暴漏了啊!’ ‘月拂’猛然醒悟,反应过来了,素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唇,看着陆尘然古怪的目光,想了想,连忙又是伸出筷子,从他碗中,把那块儿肉夹了出来。 雪狐:“.” ps:今天有事,少的字数明天补上! 第90章 吾辈读书人,以赤心一颗,还这盛 陆尘然望着碗中这块儿被夹来夹去的瘦肉,抬起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这玉兔在抽什么风。 “陆某可以自己夹菜的” 或许是因为以素同月拂距离陆尘然较近,金书扉页之中并不能察觉到什么区别。 这只月兔的性子总是跳脱的,他一时半会儿也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 ‘月拂’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扒拉了一下碗中的饭,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然儿,这几日门外都有人求见你,不去见见吗?” “找我?” 陆尘然略有些疑惑,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几日自己就在屋子中打坐,亦或者在院外练习腾云之术,从未听到过有人找自己。 更何况,在这蜃楼上,自己还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一旁小口吃着冷食的织杼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浅擦拭了唇角,淡淡道: “你在忙。” “我拒绝了。” 话语落下,雪色的睫毛微拂,白皙的脸颊颇有几分不自然。 这几日,陆尘然在打坐研读修炼,她认为自己只是做了身为侍女应该做的事,遂将那些人挡在了门外,见他一脸惊讶的望着自己,只当是陆尘然对她的擅作主张感到不悦。 陆尘然的唇动了动,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不问问我?” 诸如不久前,自己擅自在一卷书画上随意的添了一笔,那人打听到了,想要寻自己找个说法也说不定。 鲛女微微低下头,起身,站在陆尘然的身后,平静道: “我怕打扰到你。” 陆尘然沉默了一会儿,心中叹息。 这鲛女只是默默地做着,也不言语,某些细微举动,虽粗暴,但心中知晓的那一刹,确实有些暖意。 正常人得知被族中长辈送予他人做侍女,定然会有一个不知所措,最后认命的这个过程,只是这一感受的快慢,长短、深浅不同而已。 但她没有丝毫,亦或者隐藏在了她的那张清冷面颊之下。 虽不知道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却好像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身份’。 陆尘然压下心中思绪,眸子略带几分复杂的看着她: “都是些什么人?” 她小声道: “持画的读书人。” 陆尘然心中了然。 果然如此,看来是那画东海图卷的主人找上门来了。 不论是何原因,擅自在他人书画上勾勒,这件事确实是自己孟浪了。 他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温和道: “他们还在门外吗?” 织杼点头: “站了三天了。” “三天?” “嗯。” “一直没动过?” “嗯。” 陆尘然猛然惊觉,抬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 这几日可是一直在下着雨雪啊。 虽然雨雪不大,但吹在身上的湿寒还是无法抹去的,连着在门外站了三天,只为求见自己一面.怎么也不像是上门讨要个说法的。 陆尘然也不认为能画出那副东海画卷的先生,是个小心眼的性子。 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后,心中隐隐已经察觉到那先生究竟是何意了。 “要我将他们请进来吗?” “是要见见的。” 鲛女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月拂’默默地望着那鲛女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破天荒的生出了一分自己都无法形容的危机感,就好像是在他心中本有一块无法取代的位置,却突兀地被横插了一脚。 世间情爱,亲情到底只是其中一种。 狐山上,十几年的长久相处使得这份亲情可以浸透肺腑,可若有一天,当他在山下遇见了一份男女之情,可以囊括这分亲情,姨娘的贴心照顾不再是唯一时. ‘月拂’迷茫了,目光 然儿终归是要娶妻生子的。 恰恰,这个女子,很会照顾人。 ‘不能这样下去了’ 好在,就快要到上京了。 临靠在蜃楼大道最角落的那间雅致院落外,站着三位儒生。 不时的有人路过,望着那三道宛若木桩般站着的先生。 雨水不断地滴落着,将三人的衣衫湿透,粘连在身上,寒风拂过,依稀可见得儒生的小腿打了个寒颤。 这三位儒生的名头还不小,其中之一自是闻名整个大周的画圣吴道。 画圣身旁站着的中年男子,却鲜有人认识。 至于最边上的那位青年儒生,名头可是不弱画圣,神童之名风雅一时,不过前段时间得罪了一位京城的王爷,据说是写了什么檄文,犯了大忌讳,被贬归乡。 来来往往的行人凑热闹的也有,敬畏的也有,讥讽的也有,议论纷纷: “那人是不是王子安?” “吴画圣已经在这儿站了三天了吧?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另一个手拿书册子的呢?也是儒门的吧。” “不相识。” “人家都不见了,还舔着脸在这儿等着” 一位小道消息颇为精通的小二开口道: “据说院落中的那位可是在世人仙,当时那飓风伱们没看到,仙人随便画了一笔,整个天空都晴了.” “嘶——”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 同时看向那三人,眼中已尽是敬佩之色。 这三人已经站在院落外整整三天了。 风雨无阻,每日未时,儒生都会上前敲门,想要拜访先生,只是开门的那位白发女子通常都是留下一句‘先生不见’后,就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虽然心中好奇院中的先生究竟是谁,但众人对于这三个儒门大先生虚心请教的精神还是极为敬畏的。 夹杂着雨的雪挂在数日前自画卷中走出的寒梅上,如玉簇银装素裹。 三位大儒吐出了一口哈气,此间风凛凛,雪霏霏,冷飕飕的寒风肆无忌惮地灌进他们的领口,他们把衣服裹得紧紧的,没有登门拜访,就是恭恭敬敬侍立在门外,等候院落内的先生见他们一面。 “师兄,先生为何不见吾等?” 吴道的一只脚已经冻僵了,冷得发抖,但依然恭敬侍立。 脚下的积雪已一尺多厚了,双腿麻木不堪。 王云平静地看着大门,开口道: “你的心中早已知晓,又何必问我?” 吴道点了点头,眉宇间的敬畏之色更浓了。 “仙人是在考验吾等,倘若这点风寒都受不了,又如何能一展心中宏图大志?又如何能立世传道?这些苦难都忍受不了,吾辈儒生又何见风骨?” 王子安打了一个哆嗦,开口道。 王云看向了自己的这位后辈,眉眼中生出一抹赞赏之意,这位儒门小师弟早年就有神童之称,胸中文采冠绝天下,可却因为被贬而一蹶不振。 仙人随手的一道长虹,却是惊醒了他心中执念,心中道心初具雏形。 看着年轻的王子安,王云的心中颇有几分感慨,没有想到自己苦读儒学五十载,方才从人仙游世之中一朝顿悟。 自己的这位师侄,不到而立之年,心中就已是颇有建树。 如今的儒门,贯彻于理学之道,主张知先行后,但这一次的大悟,却让王云的心中产生了与之截然不同的想法。 知,行,为何要分作两截? 循着本心,知晓自己应该做什么,求道理于本心,主张求理于吾心,才是天下读书人心中应得之道。 “善!” 王云笑道。 就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围观看热闹的众人神情顿时一凝,随后便是一顿猜测: “你们猜这次他们能进去不?” “要打赌吗?” “哼,劣根性,如此画面是能流传千古的美谈,在你们这些江湖人口中,说出的如此不堪,我辈儒生羞于与尔等为伍。” “要风骨有什么用?读书人的一张嘴,哪比的上俺手中的这柄大刀?有什么画面?” “你哼,立于风雪中不动,恐惊扰了仙人歇息,虚心求学,此乃仙门立雪!” “仙门立雪?” 一位说书先生眨巴着眼睛,不断地咀嚼着这句话语。 这画面确实是有味道的,加之那三位儒生的身份非凡,那位酸儒口中的仙门立雪四字,倒也应景。 若是稍稍以词墨加工一下,说不准这雅趣之事,真的可流芳百世 王云三人见大门开了,神色顿时肃穆了起来,抖落了一下身上的雪水,恭恭敬敬上前一礼,开口道: “这位姑娘,吾等今日可有缘拜见先生?” 雪纷扬,洒落在了那满头白发的女子发梢处,浅蓝色的瞳孔打量着三人,又看了看围观的群众,淡淡道: “请进。” 话语落下,织杼便是转身回到了院落之中。 三人顿时大喜。 三日的等待,终于是感化了这位在世人仙,如此机缘,若是错过,怕是众生再无机会。 只是可惜三人的脚早已冻僵,走路却不方便,一瘸一拐的跟在那位白发仙子的身后,相互扶持着颇有几分滑稽。 快入腊月了,风很寒。 院落内的泥土不硬不软,泛着草木的清香,有雾气蔓延此间,恍若人间仙境。 有大猫和女童在院间嬉戏,素雪淡雅,寒梅浅点着一抹朱砂红。 终于,三人跟着那白发女子一直来到了书房,停下脚步,恭恭敬敬的一礼: “.拜见先生。” 白发女子开了门,手持着一柄秘银的长戟,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三人收敛了心中的紧张,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乱的衣衫,恭敬走进了书房内。 矮案前的一个蒲团上,坐着一位先生。 一头长发以白丝带系了,狐裘放在了一旁,浑身亦着白,此时正在读着书籍,听到三人的脚步声,缓缓地将手叠放在两腿之上,这才抬起头来。 三人这才 年轻的不像话,不像是个久经风霜的老者,面如嫩玉,含着阳光欲透未透,唇若淡朱,未语已休。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睛看到了一抹震惊。 一个词语自从心中浮生: ‘返老还童?’ “.拜见先生。” 陆尘然起身,将他们三人迎了进来,面颊上带着几分歉意,温和道: “在下陆尘然,不知几位在门口等了这么久,织杼也没有告诉我,是在下的不对,还请三位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三人的面色带着几分惶恐之色,哪敢受这位先生的大礼,连连摇头: “陆先生不碍事的,不碍事” 织杼端着一壶茶水走了过来,为几人倒了茶水后,默不作声的跪坐在了陆尘然的身后。 三人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瞥着这位白发女子,那张脸颊不施半点粉黛,却已是惊为天人,一对儿耳朵同凡人区别很大,见其举动,心中默默地猜测着她的身份。 此女子,定然不是人族,怕不是传说中的鲛人. ‘果真是在世人仙。’ 几人心中感慨了一番。 几人对坐,稍事寒喧之后,陆尘然开口道: “不知三位寻陆某而来,有何要事?” 三位儒生相互看了看,随后辈分最大的王云重重的顿首,率先开口道: “在下王云,余姚县人,见过陆先生。” “不久前,曾有幸在一茶摊上见过先生,先生看出某心中执念,出手点化在下,心中自不胜感激。” “特此前来,拜见先生,以谢先生点化再造之恩。” “.” 话语落下,便是跪地重重一拜。 陆尘然微愣,自己什么时候点化过此人了?不过这位儒生瞧着确实有些眼熟 见到陆先生只是坐在那儿,王云心中微微思索了一番,随后便猛然醒悟。 ‘先生这是在考校自己啊.’ 光说顿悟了,但是究竟悟了什么也没有说,先生自然觉得是自己敷衍。 于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先生,学生曾在会稽山阳明洞苦修三十年,志在儒道,可惜醉于佛老三十年,心中迷茫更盛,佛老讲究,成仙成道,当出尘抛却世间一切情爱的根本,可是某却见到先生携妻子戏红尘,同佛老所言大有相悖之处,于是就此而细细思索人的本质。” “学生认为,人伦此乃天命,伦理是天理,逃避人伦就是违背天命,‘着’于私欲。佛家的做法正是‘着相’。儒门看似‘着相’,实则不‘着相’。” “儒门认可父子,君臣,夫妇等人伦,以仁,义,别等伦理来处理人伦关系。顺应伦理就是顺应天理,就是不‘着相’。” “.” 陆尘然的眉头挑了挑,随着这位儒生的话语越说越多,心中越发地惊愕了起来。 ——心心学? 此世,难道还没有心学吗? 自己什么时候点化他了? 王云的余光见到陆先生的眉头微挑,并且对于自己暗称是他的学生,并没有心生不悦,心中暗喜。 这算是将自己收为弟子了吗? 他顿时更加的自信了起来,说话声也就更大了,苍老的脸颊上铺满了红晕,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口道: “学生顺着这个角度继续深思,佛学的《金刚经》中,有一句话为‘情顺万事而无情’‘无所往而生其心’。” “此前学生的心中不解。觉得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并非是要做一个麻木无情之人。” “学生认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圣人的良知没有私欲的遮蔽,物来顺应,生出万事万物之理,此为‘情顺万物’‘生其心’!” “但这万事万物对良知本体没有丝毫‘染着’,良知依然皦如明镜,此为‘无情’‘无所往’。” “所以——” “只要赤心通明,以一颗澄澈的心看待天下万物,不以私意动情绪,那圣人之情就是顺乎万事而动,当喜则喜,当怒则怒,不像常人一样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先生以为呢?” “.” 陆尘然眸子复杂的望着他。 ‘自己以为呢?’ 说起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恰逢其时的误会。 王云见先生并未给予自己心中明悟的肯定。 心中颇有些失望,但却并没有沮丧,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这段时间以来,心中的所有思考,皆是滔滔不绝地讲述了出来: “陆先生,学生以为,天下的一切,皆是在于心!” “若是以心为基础来看,这世间的所有佛,全都是‘将迎意必’‘自私自利’的虚伪之流” 王云的话语尚未落下,身旁坐着的王子安同吴道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拉了他一眼,开口道: “师兄!慎言!” “师叔!勿要” 这种话语,私下里说说就行了,怎么能当着仙人的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难道陆先生就没有佛门的友人吗? 如此直言了断的批判——是大逆不道啊。 王云却是推开了两人的手,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陆先生: “陆先生!” “在学生看来,那些佛门众人,讲究什么‘虚’‘无’‘静’,呵呵,简直就是可笑之极!” “佛门的目的是摆脱负累,脱离苦海,这一切违背天理,戕害人性,归根结底——就是自私自利!!” “禅之学起于自私自利,而未免于自私自利内外之分!” “!!” 厢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吴道和王子安愣愣地望着大肆放言的王云,不敢出声,只是轻轻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这批判的有些过了吧。 王云却并没有在意两人的看法。 只要先生没有让自己停下,心中所想,亦是口中之言! 这就是自己的道。 心即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双本浑浊的眸子,越发的澄清,情绪高涨,仰首于天无愧于地,他一手握拳,重重地敲打在了自己的胸前,感受着那颗炽热通透的心,深深道: “陆先生!!” “学生看来,天地万物均是良知的发用,无须外求,我辈儒学,所蕴含着万物一体的天下精神!!” “只有将天地万物视为息息相关的整体,‘成物’方能真正的‘成己’。” “心中的良知,才是圆满无缺的至善本体!!” “心即理。” “!!” 话语说到这儿,王云猛地自蒲团上站了起来,言语锋利,激动的双拳紧握,关节吱吱作响。 继而他似乎发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缓缓地坐在了蒲团之上,拜倒在了陆先生的面前,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先生,这就是学生的领悟。” “佛道,不可以治天下。” “吾辈读书人,当以赤心一颗,还这盛世太平一个朗朗乾坤!!” “!!” 呼—— 他的话语落下后。 一缕风绕着王云的身体。 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已经被打散,披散下来。 他灼热澄澈的心,似乎要冲破前方未知的晦暗。 一道淡白色的光缓缓地洒落在了他的周身,继而大风鼓荡,吹着他的宽大的袖袍,一直向外延伸着。 陆尘然怔怔地望着拜倒在自己面前的大儒。 在他的心眼观测之中,眼前之人的心,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周遭的天地灵气疯狂地朝着王云身体涌入,没有一刻的停歇,如大江大河奔流入海。 原本平平无奇的凡人之躯瞬间紫气缭绕,有了几分得道后的无垢之身的神异。 ——自问问己,若是能够自答,那便破去凡境。 这个从未曾修炼过的儒生,在这一刻,奠定了那颗‘心中道果’。 在他胸间出现一轮冉冉的“明月”,不断攀升。 陆尘然突然想起了此前在龙绡宫时,一路寻来,见过的江湖侠女,妖鬼异类,当时自己所想的是: ‘若读书人心中有所感悟,便是从未曾修炼,只要找到了未来的路,怕是也会坐谈之中,一朝悟道,证得道果。’ 这王云就这么在自己的面前,叩开了心门。 看来,自己所猜想的,是正确的。 ‘心中道果’ 此之为,大道 ——叩问道心。 挣脱凡尘枷锁,直上九天云霄,见云卷云舒,看风起风落,如同置身仙境,心旷而神怡。 这或许不是仙人,但至少已经踏上仙途。 ‘看来,这个世间,未来就要多了一位圣人了。’ 陆尘然的心中微叹: ‘心圣。’ 王云愣愣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身体上所带给他无穷无尽的力量,似乎在这方天地间,每一次的挥手,都自有感应。 “这是——” 王云咽了咽口水,继而面色之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望着陆先生。 清风抚着读书人的袍角,天地之间重新恢复寂静,只余落雨之声。 似乎在倾述着什么,又似乎在恭贺这位人族。 破了 王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浑身颤抖着,而后他终于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缓缓起身。 “噗通——” 一声。 他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神色之中满是敬畏之色的望着面前的先生,轻轻道: “学生王云。” “拜见仙师。” “.” ps:下一章晚一点。 第91章 一路行来,终到上京(完) 王云的话语落下。 下一刻。 陆尘然脑海之中的金书扉页悠悠然浮动,这一次同以往的结缘不同,那一张金书扉页上,竟是有道韵横生。 王云周身的淡白色灵气尽数被这金书收拢其中,继而,一个复杂至极的心之道韵映于其上: 【1/】 【一为独,二为偶,三为众】 【降本流末,而生万物,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没有任何繁琐的字眼,只是这一张金书扉页之大,却近乎囊括了他的整个识海。 “哗啦啦——” 在他的脑海之中,一路结缘所化的所有扉页,一页一页的向外纷飞,最后竟是张张订合在了一起,化作一本金书。 写着【1/】这张扉页,叠在了所有结缘扉页的最前面。 这一页,更像是整本金书的一张目录。 陆尘然的瞳孔微缩,心视着这张金书扉页,心中喃喃自语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这张金书扉页所记——怕不是天道。’ 可是独属于这王云的这条道,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金书之中? 一路来的所有结缘,皆不过一张扉页,获得了了小术刻于其上。 这一番惊天的变化,让陆尘然整个人为之一愣。 一直以来,自己都将脑海中的金书存在归结于某种类于超维度的‘系统’外挂的存在。 可是,当这一条心之道,完完整整的篆刻其上时,他觉得脑海之中的这本金书绝非超越维度的存在,或许就是存在于这方世界。 而一路的结缘,这样看来,并非是自己选择了奇物,而是这些奇物原本就应该写在这本金书之内,亦或者说——这本金书是借自己之手,而重新收集着天地间的术道。 这本金书究竟是什么? 又为何会伴身自己?自己同金书之间,亦或者说同此方仙道朦胧的世界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尘然闭目思索之际,王云身旁的两位儒生早已经震惊不言。 在两人的视线中,就在王云话语落下后,陆先生的周身就涌现出了一抹金色流光,洒落在了王云身上。 天地间,有那么一瞬间的彩澈分明。 淡白色的流光已如潮水般退去,又重新同陆先生的周身融为一处,恰似一股流水缓缓漫过却又奔腾不绝. 心中突然浮生出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王云师兄,怕不是已踏入仙途.’ 陆尘然闭眼,沉心,静神,徐徐开眼。 微微侧过身去,并没有接受这位人间大儒一拜。 他长身而起,缓缓走至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王云身前,将其扶了起来,在他复杂的目光之中,沉思良久,开口道: “陆某并未曾指点过王先生,这一切都是王先生心中自顿悟,受不得这跪礼大拜,亦是当不得先生一声‘仙师’。” “.” 王云的瞳孔中写满了失落之色。 拜入仙门,成为陆先生座下弟子,终究只是自己的奢望吗? “陆先生,是学生哪里做的不好吗?” 是自己的悟性不足?还是根骨已老? 他期待从陆先生的口中得到答案。 看着满脸认真的王云,陆尘然蓦然开口,却是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先生可还记得被无数儒生刻于心中的圣贤之道,究其一生所追寻的目标,是如何?” 王云想也不想,毫不犹豫的回道: “我辈儒子追寻的自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 大儒的话语说到一半儿,便是怔住了。 就这么抬起头,愣愣的望着陆先生。 若是自己拜入仙门,踏上了仙途,又如何施展心中抱负?心道这一条传世儒学,若不能用于民生,又有何用? ——自己开创‘心学’最初,从来都不是为了成仙啊。 “陆先生,学生懂了。” 心中的璞玉初具,圣学亦是初具雏形。 窗外依旧是下着雪雨,交织在这方天地之中。 厢房内一片寂静,檀香青烟寥寥漫浮。 陆尘然温和的笑了笑,而后看向了这三位儒生道: “这世间的修行,仙缘一道飘渺,然四面八方,处处是路,仿佛条条道路能证得大道,但又好像条条道路都是旁门左道,谁也给不了指点。” “陆某本就凡夫俗子,没有资格指点任何人,而是诸位身怀道心,亦有所明悟,此行上京,陆某本就是欲登山闻道的.” 这番话语,是陆尘然一路行来,几经斟酌,从这本金书以及这方世界之中总结而出的。 话语轻飘飘的落下。 只是三位儒生心中却是各有理解。 仙缘一道,四面八方,处处大道。 陆先生.这是在为自己三人讲解仙道奥妙吗? 至于陆先生自谦为凡夫俗子,并且准备去上京不咸山闻道的这句话,三位儒生的大脑自将其过滤掉。 陆先生这样的人还不是仙,那大周,亦或者说这方世界怕都没有仙人了。 王云低着头,他本人自擅喜揣人心度,虽是战战兢兢,却总能纳步为城,不弱于人。 可如今观了半天,却是见到仙师面不着色,只顾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碗,心中只在捉摸不透这位仙师的喜怒。 过了一会儿,辈分最小的王子安忍不住了,叩首一问: “陆先生,王云师叔方才可是踏上了仙途?请问究竟是处在仙缘一途中的什么境界,还请为学生解惑。” 其余两人亦是朝着陆尘然看了过去。 这句话他们心中也想问。 陆尘然理清楚了心中思绪,随后指向了王云的胸口处: “凝心中道果,道果已成,自问问己,若是能够自答,那便破去凡境。” “此乃仙道 “叩心门。” 他亦是不知道不咸山上的仙人究竟将此世仙道划分成了如何境界,但在陆尘然看来,仙途的 即便是那位不咸山上的仙人,将 三位儒生相互对视了一眼,亦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抹震撼之色。 ‘原来这世间,仙道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只是和所有人的想法都不同,陆先生所言,证明了成仙之道并非只有‘道老’一家,这叩开心门,是属于天下万千生灵修行的道。 无论妖鬼人神。 王子安又是连忙开口问道: “陆先生,那 青年儒生的话语还未说完,就被王云抬手打了一个栗子,斥责道: “尚未踏上仙途就好高骛远,你这般性子不改,心中道果何时能够凝聚?” “窥探本不该窥探之物,又如何能叩问道心?又如何能够自答,叩开心门?” “.” 王子安忙是俯下身子,认真道: “师叔说得对,是师侄好高骛远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 见到这一幕,陆尘然心中微微苦笑。 自己这一趟上京闻道,不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仙道吗? 三位儒生犹豫了一会儿后,王云定了定神,而后自蒲团上起身,严肃道: “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 话语落下,王云便以儒学最高的礼仪,双膝跪地,三叩首。 继而,将那本写满了自己这些年游览天下所感悟的‘心学’书册,双手持着呈递了过去,再度深拜一礼,朗声道: “今日行的仓促,学生尚未备‘六礼束修’,先生传道授业解学生困惑,即便先生不准备收下学生当门生,然学生自将先生以吾师相待。” “.” 儒门弟子之中,拜师向来都是一件极其严肃之事。 而备的六礼束修,则分别为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以及干瘦肉条。 寓意为,业精于勤,莲子心苦,红运高照,早早高中,功德圆满,(干瘦肉条)以表心意. 王云的话语落下后,自跪于地上,双手捧茶,恭敬一献。 王子安同吴道见此情景,亦是同捧茶水,跪于王云师兄的身后,双手在腿上一按,挺胸不顾左右。 被这三人架在当中,陆尘然自是有苦说不出。 此方世界。无论妖鬼人神都是这样吗? 烂柯山的老猴子,临江渡的老乌龟,蜃楼上的这三位儒生. 只是—— 或许是因为此三人同为人族,就连陆尘然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中不知不觉的就对其三人有所偏袒。 天地无形,万物唯人为贵。 陆尘然望着窗外的云卷云舒,雨雪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停了。 一缕夕阳破了浓重地云层,洒下丝缕红晕,漫漫在这东海之上。 不远处,金陵渡的口岸人声鼎沸 金陵渡要到了,看来此行东海,亦要结束了。 陆尘然回头,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三碗茶水,随后长吐了一口气,逐一接过。 见陆先生收下了自己递呈的茶碗,王云心中顿时暗喜,亦又长长一拜,开口道: “还请陆先生训示。” “请先生训示。” “.” 三位儒生同声。 陆尘然自感汗颜,而又有些无地自容。 这仙师之名自己是背定了。 他现在不过是有着金书扉页加持的凡子,这三位大儒,随便一人,走入大周,怕是能惊起文坛一汪水。 训示? 陆尘然的心中知晓,以自己之能怕是说不出什么话语,即便是这三人深深揣测,传出去,怕也会贻笑大方。 自从穿越到此方世界,他从未曾剽窃过文人诗词,并且尽量避免此事的发生,只是作为旁观者,孤独求仙缘一路,唯求长生。 诗词文章并非自己所作,蓦然出口,心中亦是浅愧疚,或许微不足道的一句话语,都会引发蝴蝶效应。 只是—— 如今‘心学’已因自己而萌,渊源或许早已避无可避。 他叹了一口气,终究是要背负这种罪恶感了吗?不过背就背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尘然自发间拔出了一根金笔。 织杼的雪色睫毛微眨,心中已经知晓他的意思,遂将一张宣纸缓展于案,拿起了一块儿墨条细细研。 淡淡檀香袅浮,一切安静而恬适。 陆尘然微微阖目沉吟,提起将将润好的金笔,在梅墨的边角上微微一荡,随后缓缓沉神,待至心中一片清明时,翻袖如转浪,洋洋四句一气呵成。 织杼起身,将这张宣纸拿起,递到了王云的手中。 三位儒生连忙是品读着宣纸中的四句。 王云的瞳孔逐渐地收缩,继而胸腔之中,拂满了震撼之色,只觉得那一颗赤心灼热通明,久久不能平静。 宣纸上所言即为: 【王云先生所悟,乃心,通读先生之心,使生之为人能够秉具博爱济众的仁者之心,遂心中秉四句,赠王云先生:】 【愿先生以廓然大公的圣人之心,以为天地立心。】 【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之,修身致教,以为生民立命。】 【发扬先贤所弘扬之道学,阐扬承继儒道,以为往圣继绝学。】 【愿吾辈儒子,理想政治永恒,民胞物与全体归仁,以为万世开太平。】 【——赠予王云先生。】 三位儒生默默地望着宣纸上的字迹。 猛地抬起头,看着端坐在面前的先生,眸子中隐隐有着几分朦胧,紧紧地攥着拳头,十根手指近乎扣入肉里而不自知。 ——陆先生,对自己的期望,这么高吗? 这四句,依于儒门先贤所言‘志于道,居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却又自发扬宏展,环环相扣。 为天地立心,人为天地所立之心为“道心”,称为‘道’,亦为‘志于道’。 为生民立命,亦为人心,以人心‘居于德’,一个人以德行构建起了完备自洽的价值,这个价值叫做‘使命’,亦为‘天命’。 为往圣继绝学,以“仁”为标准,‘依于仁’,不断打磨自身价值,迭代这个时代的价值,‘君子之中庸,君子而时中’,‘仁’就是方向,为‘中’。‘时中’就是继往开来,与时俱进。 为万世开太平,此乃中庸之道,亦是‘游于艺’的目的,儒门学子向来都强调‘学而时习’,习便是实践,超脱于理论联系现实,此乃‘知行合一’。 不但要具备付诸实践,还要在所擅长一道路上追求极致,做到‘游刃有余’。唯有如此,才能做到‘无为而无不为’,如此,方可‘为万世开太平’。 王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心中思绪化作滔滔江水,或许这个时代并不知晓何为‘信仰’二字,然则这四句却也铭记于心。 心中的道路,虽坎坷,吾辈儒子亦往矣! 他双手伏地,眸子中满是敬畏之色,叩拜道: “愿以陆师赠学生此四句,标榜于身,立为吾辈读书人心中,不负先生所期望为这万世,开一个太平!!” “.” 陆尘然眸子复杂的看着这位‘心学’大儒,轻轻点了点头: “愿先生如此。” 身在蓝星之时,五千年的华夏底蕴沉淀的何其深厚,博大精深,可是却被这外来文化所冲击,无数儒学经典早已不被华夏所传唱。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此十六字为的尧舜禹禅让的嘱托,甚至比不上某些所谓的经书之中的一句:‘上帝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这种外来文化的传颂之广。 泱泱古华夏,大道,便是信仰,据守内心品德,行事以仁为规,娴熟掌各技艺,这是追求,是值得一生去奋斗的憧憬。 不多时,王云已经缓缓起身,将那张宣纸收拢于袖中,开口道: “陆师此行欲往上京?” “正是如此。” “吾等就此作别陆师,上京再见。” 说罢三人便是退去,自顾自走出了房间,作别了陆先生。 陆尘然点了点头,目光逐着渗漏外的岸景。 金陵,这座古城就在不远处。 还离着几十里之遥,他就已经可以依稀看到这座雄城的轮廓。 远远看去,夕阳之下,雾锁着庄严巍峨的城池,整座中都依山而建,从正面望去,层层叠叠的瓮城沿着山势向上堆砌,足足有七层城墙如同梯田一般依次排列,足以让任何想要从正面攻陷这座雄城的敌人望而却步。 近乎两个月以来,真的是跨过了千山万水。 行万里路,见过了有不知道多少日出日落,多少风景人情。 到了金陵渡,就到上京了。 这一路,还真的是坎坷呢. 如今终于到了这里。 金陵,这座天下最繁华的京城,大周的人文中心,无数人心中所追寻的梦。 “是要着手准备下船了” 陆尘然打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衫,走出了书房,回到了闺房之中。 织杼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收拾着随行的包裹。 ‘月拂’怀抱着‘雪狐’一跳一跳的蹦了过来,温柔地打理着陆尘然的衣衫,自然道: “然儿,那几个读书人怎么样?” 陆尘然有些惊愕的看着这只月兔。 不知为何,总感觉这兔子的语气,同姨娘差不多,甚至于某些细微的举止都一般无二。 “嘤——” ‘雪狐’嘤咛了一声,便是跳到了陆尘然的怀抱中,拱了拱蹭了蹭。 “嗯,只是请教一些问题。” 陆尘然一把抱起了雪狐,双手揉捏着这只雪狐的小脸颊。 手同以往一样,抚摸着雪狐腹下温软的绒毛。 ‘雪狐’的身体顿时僵硬住了,蓬松的狐尾夹在屁股后面,张大着嘴巴,那双狐狸眸子中满是欲语还羞的朦胧光泽。 他正欲同往常一般亲昵的吸一口雪狐时,却是见到‘月拂’的脸色顿时一变,慌忙地从他的手中将那只‘雪狐’抢了过来。 “拂仙子,不知这是何意?” 陆尘然一脸古怪的看着她。 ‘月拂’张了张嘴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那雪狐是兔子变的,然儿这种举动对自己倒是可以,怎么能.摸那狐狸那块儿. “这不是,要到了上京了.然儿要赶快收拾一下东西。” 依旧是同往常一样,‘月拂’不动声色的转移着话题。 “也是。” 陆尘然温和的笑了笑,便是整理着此行应该带的东西。 蛾翼袱内,装着一些换洗衣物,一些散碎银子,几个还算软和的馍。 这一次下了船,就要找住处了,好在提前认识了女侠,答应给自己找个住处。 今日是十一月二十八,距离腊月初九,就剩下十余天了。 下了蜃楼后,先熟悉一下金陵的环境,再做打算吧。 织杼默默地站在一旁,一手牵着小安,一只手抱着大猫,默默地跟在了自己的身后。 微微回过头来,却是见到‘月拂’正倚着栏杆,那双美眸之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泽,脸颊升腾出了一种他难以理解的绯红。 似乎很期待的样子。 “拂仙子也准备前往上京?” 陆尘然试探地询问了一嘴。 ‘月拂’愣了一下,连忙是摇了摇头: “不去上京,我跟着蜃楼走。” “原来如此,看拂仙子一副期待的样子,还以为欲同陆某一同前往呢.” “怎么会呢。” ‘月拂’笑的有些不自然。 陆尘然心中微觉几分诧异,却也没有多想,毕竟这只兔子的性子一直都是跳脱的,就继续整理着衣物。 ‘月拂’瞥了一眼陆尘然,见其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后,就抱着雪狐一直朝着一处角落走了过去。 她四处瞅了瞅,见四周无人,便是松了一口气。 只听得‘砰’的一声。 雪狐便是变作了月拂,‘月拂’变回了以素的模样,两女相互对视了一会儿后,月拂便是紧紧地咬着银牙,哼唧唧道: “以素,你差点暴露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会骗人。” 以素的面颊上微微泛着一抹晕红,小声道: “.是很期待的。” 月拂望着她那一副温柔羞涩的模样,有些恨其不争,开口道: “你现在赶紧下船吧,记得我和伱说的位置不?” “到时候我就控制着蜃楼将陆尘然扔在那,给你弄个偶遇出来” 以素想了想,黛眉轻蹙着,小声道: “可是然儿坐着蜃楼才到这儿,姨娘却比他先到,不符合常理吧。” 月拂伸出手为她整理青丝,开口道: “这有何难?” “你就说,自己遇见了奇怪的事情,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上京了.” “反正这世间诡异的事情这么多,又不差你这一点。” “哎呀!你不会到时候演砸了吧?我都这么帮你了。” 一束银色的光芒忽然洒落船头,落满以素的衣襟,她抿着唇,远远地望着忙碌的然儿,随后银牙一咬,轻轻道: “那就这样了” 仿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怕什么,只要你不说雪狐二字,你家然儿做梦都想不到的。” “有我帮着你呢!” 月拂拍着鼓鼓囊囊的胸脯,保证道。 看着月拂这副让人放心的样子,以素也不禁微笑起来,却又有些怅然,轻声念叨着: “那这几个时辰,然儿就托付给你了。” “嗯,放心吧。” 以素点了点头。 正欲飞走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什么,忽然脸色微微一红,瞳孔中带着几分狐疑的看着月拂: “你就这么想要赶我走?刚才你在然儿的怀里,还一副春心荡漾的表情” 月拂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 “我那是学你呢。” “学我?” “是啊,你在你家然儿的怀中一直都是这副表情的。” “.真的?” “自然是真的!” “.你没骗我?” 月拂眨了眨眼睛,有些羞涩: “我骗你做什么?” 以素将信将疑。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反正这也就这么一会儿,这只兔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那我走了。” “嗯,你走吧。” “.真的走了?” 月拂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背脊: “才发现,你这个人还是墨迹的人呢,快去吧。” “你要是这么墨迹,我可就” 以素的瞳孔顿时一凝,轻斥道: “你敢?” “我不敢不敢,快去吧” 以素轻轻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尘然后,身体便是化作了一抹青烟,消散在了这蜃楼之中。 月拂妩媚的眸子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继而重新化作了一只雪狐,朝着陆尘然的方向崩了过去,心中喃喃自语道: ‘我真贱,你们娘俩重逢,还要我给你们擦屁股.’ 随后便是蹦蹦跳跳的回到了闺房之中。 陆尘然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手捧着一本典籍,默默地读着。 雪狐重新跳到了他的怀中,亲昵的蹭了蹭,心中嘟囔着: “嗯,怪不得以素喜欢在这儿睡呢。” “这小子身上的味道是有些好闻的.” “嗯?这小子为什么直勾勾的看着我?怎么了嘛?” 陆尘然的身子僵在椅子上,双眸直勾勾地凝视着这只雪狐。 他的脑海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东境月兔结缘:(11/3300)】 【.】 ‘这雪狐,怎么成兔子了?’ ‘姨娘呢?’ 继而,他的瞳孔之中猛然一缩,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为何今日觉得‘月拂’怪怪的。 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莫非,是这狐狸同姨娘换了身份? 姨娘又为何同她换身份!? ps: 下一卷就是新的开始啦,上京,到上京啦!!姨娘终于要和陆尘然见面了!! 第92章 幸会,金陵!阴阳五行之道初 陆尘然在这‘雪狐’疑惑的目光之中,双手将其举了起来,在空中晃了晃。 “嘤——” 月拂的心顿时被晃到了嗓子眼,眼睛转着圈圈,蓬松的狐尾胡乱的搔动着,两只小爪子使劲地捣腾,想从他的双手中挣脱出来。 ‘这个坏小子想干什么?’ ‘平时也对他姨这么干吗?’ 狐眸间,自凭生两片雾水弥漫。 ‘以素平日究竟是怎么忍的啊?这种又不舒服又想要的感觉’ 银牙紧紧地咬着,屁股紧紧夹住了狐狸尾巴,小爪子紧紧地蜷成了一个毛球。 本宫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若是让自己抓到机会,一定要将今日所受,分毫不剩的在这个臭小子的身上找回来,枉自己此前还觉得此子颇有几分翩翩风度君子之风。 温柔都留给了别人,心中的那点儿恶趣味都对他姨用上了。 陆尘然自然不知月拂心中所想,缓缓地将雪狐放到了腿上,揉了揉的狐头。 雪狐果然是换人了。 而他心中的察觉,并不能在脸上流露出分毫。 月兔虽总是给人一副雍容懒散随意的模样,实则阅历精明,丝毫异动或许都会被察觉。 他眯着眸子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会心一笑,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姨娘莫非要见我了?’ 结合着此前‘假月拂’眸间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期待,他能够想到的,唯有这一个可能。 一路的经历,结缘了万物,面对一切突兀的事件,原以为自己的心境已经越发地平稳空灵,可当想到这个可能时,心中亦是免不了的激动。 陆尘然长长舒了一口气,极力地让自己那颗躁动的心静下来,以手轻轻一拂袍摆,激起声音闷响,随后长身而起,走出了房间,靠在了桂木栏杆上。 “大先生,我们要下船了吗?” 小安的小手被织杼牵着,小拳头攥在胸前,一副期待的样子。 陆尘然伸手,温和的拍了拍小安的脑袋,目光柔和的凝视着这片深邃的浓雾: “是啊,就要下船了。” “我们的旅途结束了” “吾虎——” 青葫芦挂在了水龙吟的剑柄上,眼睛眨巴着,瞥着葫芦嘴上悬挂着的那枚小巧地黑色小葫芦坠饰。 而后,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凝视着金陵。 那里,有一座高山贯穿云顶,也有传说中的仙人,将在那座山头讲道。 “陆兄,原来你在这儿啊,让我好找!” 就在这时,钿落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女侠,怎么这般匆忙?” 陆尘然疑惑地看着她。 钿落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开口道: “陆兄,一会儿我可能就要睡过去了,陆兄记得看好我的身体,我刚才打听了一下,想要上岸的,一觉睡过去, “我怕陆兄寻不到我.还得帮陆兄在金陵找房子不是?” 陆尘然先是一愣,继而便是一乐。 随后温和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 夜幕降临了。 蜃楼之上,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收拾好了行囊,聚集在船板上,眺望着星河。 两只鸥燕从远方比翼飞来,如剪的双翅拂过寒冬的夜,剪下那一抹月色的流光,在天空中划下一道优美弧线,穿进那无数的星辰闪烁之间。 这是一条肉眼可见的星河,横跨在金陵这座古城之上。 三位儒生默默地站在人流中心。 过了一会儿,王子安轻轻开口道: “师叔,不咸山上真的会有仙人吗?如陆师那般在世人仙,也会登临那座山上聆听仙音吗?” 王云深深的望着那座不咸山,意味深长地开口道: “子安,你我二人同为陆师座下弟子,此后就不再以师叔师侄相称了。” 王子安的瞳孔顿时一缩: “师兄,你是说.” 王云淡淡点了点头。 或许王子安此前也想过,但当所想被师叔一句话断定后,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荡起了震撼。 当诸多的巧合汇聚成一线时,或许就能得出正确的答案。 ——原来,那位不咸山上的仙人,就是陆师啊。 蜃楼之上,逐渐地升腾起了一抹雾气。 随着雾气的蔓延,船板上开始不断地有人躺下,酣睡。 “喂,醒醒!” 见此一幕,蜃楼上有的人开始慌乱了起来。 茶楼的小二冲着他们笑了笑,开口道: “无碍的,这些下船的人只晓得睡一觉就好了,等明天睁开眼睛,就在金陵城中了诸位,这段时间的经历,权当做个梦吧。”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这蜃楼,果真神异。” “.” “昂——” 一声蜃吟。 蜃雾弥漫在了整个蜃楼上。 此间,一片酣然。 漫天的桂叶铺盖着,一根根枝条卷起了睡梦中人,隐没在了天际之间。 一睡恍不知数月,虚无似梦,合散如烟。 已将世界等微尘,空里浮梦里身。 一夜的清风如徐,微雨过后。 晨露凝在枝头,似珠若泪,似滴未滴。 “啾,啾啾.” 三两只雀鸟蹦蹦跳跳的在地上找着草籽,不一会儿就踩在了一只睡着的大猫身上。 大猫的胡须动了动,一只猫爪子不耐烦地朝着身旁一扒拉,继而突然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惺忪的睡眼顿时瞪得溜圆,尾巴一翘,就将一只鸟按在了爪子下: “吾虎——” 虎山神的动静不小,惊扰了尚在酣睡的小安。 小安打了一个哈欠,小手揉着眼睛,砸吧着嘴巴: “大先生,小安怎么又睡着了啊?” 说话间,便是睁开了眼睛,怔怔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漫漫无际的青山翠柳,徜徉着此间山水如画。 映入眼前的便是一条江,有风微拂,江面上的船只三三两两,两岸杨柳依依,草木向荣,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小安连忙是朝着四周打量了一下。 好在看到了大先生正盘坐在一颗柳树下,手中握着一卷书籍,静静地研读着。 见此一幕,便是放下心,将身下的热摊子卷成了一个包,蹦蹦跳跳的走了过去: “大先生,这是哪啊?” 陆尘然伸展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胳膊,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和道: “醒了?” “嗯嗯。” 昨晚,一片桂叶托着几人,穿行在浓雾之中,后将几人放在了这儿,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但想来就是金陵的附近。 见到几人正在酣睡,陆尘然便也没有去打扰,借着萤火芝微弱的光,读了一晚上的书籍。 “这里的土,好软呀。” 跑在江南泥土松软的小径上,在北境呆惯了的小安对此稍稍觉得有些新奇。 北境的土都是硬实的黑色的,气候寒冷,地上的土几乎硬如石块。 如这等松软的土地,小安只觉得就像踩在上,使不上来劲。 她蹲下身子,手指头戳了戳湿软的泥土,一脸好奇。 “江南就是这样的。” “哦。” 雪狐慵懒地躺在梨蓬中,妩媚狭长的狐狸眸子懒懒地打量着,打了一个哈欠。 不多时,几人陆续醒来。 钿落伸了一个拦腰,揉了揉头发: “陆兄,早呀。” “女侠早。” 她熟练的打理了一下身上凌乱的衣衫,径自走到江畔,蹲下身掬了一捧水洗脸,约莫是嫌弃不够酣畅淋漓,干脆撅起屁股趴在地上,将整个脑袋沉入溪水当中。 “呼——” “好爽!” 而后,钿落猛然抬头,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儿丝帕,胡乱的在脸上擦拭了一下,神清气爽道: “陆兄,我们走吧!” “好。” 织杼默默地帮打点着陆尘然的行李,随后一手牵着小安,跟在了两人的身后。 四人就沿着湿软的官道一直朝着城内走去,地上全是马蹄印,车辙印深深。 来往客商,声音嘈杂。 走了约莫有一个时辰,终于,陆尘然望见了这座古老的城池。 城墙之下,人来人往,数不清的百姓涌入其中。 文人墨客,江湖侠客往来其中。 上京金陵,就像是整个大周的缩影,在这里,有这一切的光怪陆离,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如梦似幻。 或许是习惯了风雪如刀的北境,初到这座繁华之地,陆尘然的神情确实是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那座不咸山,就在金陵的城外高耸着,云海隐没着一切的仙缘梦幻。 “陆兄,进城了!” 钿落眨了眨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 陆尘然冲着他温和一笑。 “陆兄不会是看了一晚上的书吧。” “是这样的。” “天啊,陆兄还真的刻苦。” “女侠不也是一样?” “那是自然,我可是峨眉剑宗剑道天赋最强的。” “看得出来。” “嘿嘿。” 陆尘然跟随着人流涌入了城门。 心中满是畅快之意。 行万里路,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就要能见到仙人了吗? 传说中的仙人。 这个世界,一定有仙人乘剑出海扶摇登天,朝游沧海暮苍梧,佛门高僧合十凝百丈金身,道门真人稽首浮沉大地. 幸会,金陵。 金陵城中的繁华,绝非北境城池可以比拟。 街道之宽广,可容纳五辆马车同行,可即便如此,却依旧被不觉得人流塞满了,细细看去,甚至能够看到罗刹国,大秦国这些金发碧眼的人. 毫无疑问,此时的大周,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是最伟大的国度。 而上京,更是囊括了整个大周的繁华。 “对了,一直都没有问过陆兄,想要个什么样的房子落脚。” “我峨眉剑宗在上京的产业不少,我一定给陆兄挑个让陆兄满意的。” 钿落走在前面,开口道。 金陵的房价可是贵得很,便是市区一个小小的院落,也是要近万两银子的。 陆尘然从梨蓬中,将不断挣扎的雪狐抱在了怀中,思索了一会儿后,开口道: “最好不要在闹市之中,陆某喜欢安静一些,房间也不用很大,简单古朴为好。” “不在闹市吗?嗯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距离不咸山近一些吧。” “就这么多吗?” “嗯。” “那好办。” 沿着主路走了一段时间,终于钿落在一个铺子前停下了脚步,开口道: “陆兄,就是这儿了!容我进去同这块儿的负责人打个招呼。” 说罢,钿落就走进了这铺子中。 陆尘然打量着这间铺子,占地面积挺大的,门上挂着【峨眉剑宗】四个大字的招牌。 等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就见到钿落的身后跟着一名中年男人,客客气气的迎了过来,双手抱拳道: “在下是峨眉剑宗金陵堂口堂主,见过陆先生!” “陆先生一路疲惫,还请进屋,喝杯茶水歇歇。” 钿落冲着陆尘然眨了眨眼睛: “陆兄,这位是李堂主哦,上京的事务全交给他负责。” 陆尘然温和一笑,亦是双手抱拳: “原来是李堂主,失敬失敬,不知您怎么称呼。”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这位堂主。 浑圆的身子裹着一件袄子,只做寻常富商打扮,一张脸不笑时也似笑着。 “在下李满楼,陆先生的事儿,钿落已经同我说过了,还要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陆先生请——” 一番寒暄,陆尘然便是跟着李堂主走进了房间内。 “先生所需求的住处,在下思索了一番,我峨眉剑宗在不咸山旁的稷山上,倒是有这么一处院落,稷山风景宜人,距离不咸山也不远,周围也没有什么人,想来正适合先生这等高人清修” 陆尘然微微苦笑一番: “陆某不过山野之人,算什么高人,堂主说笑了。” 李堂主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尘然开口道: “我懂我懂,先生定是不想惹人打扰。” “还请放心,陆先生的行踪,我等一定不会告知他人的,先生若是着急的话,在这儿稍等片刻,在下派船接先生过去。” “.” 陆尘然有些惊讶这峨眉剑宗的势力,谈话间就已经选好了自己的住处了吗? 但他们安排的地方自然胜过自己找的,却也省了一番麻烦。 怀中的‘雪狐’眨了眨眼睛,暗暗记下了稷山这个名字。 “先生请坐,我已经吩咐厨子为先生做了一些饭食,在下还有一些要事在身,就先不打扰先生了。” “谢过,李堂主请自便。” 李堂主点了点头,便是走进了屋内。 一位侍女端上了一些茶水,还有几盘糕点。 显然是考虑到了陆尘然随行之人,还多备了一些碗筷。 陆尘然今日还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腹中有些饥饿,便也没有客气。 “织杼仙子不用站在那伱也吃一些吧。” 织杼略微犹豫一下,随后浅浅地坐在了一旁,小口的吃着糕点。 钿落同陆尘然有一话每一话的聊着。 就在这时,叩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一位侍女推开门,一位儒雅的先生走了进来,身着着一身儒袍,身材高大,皮肤白皙,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走进了屋中,先是四处打量了一番,待看到待客的矮案处,坐着一位身着狐裘的男子后,先是愣了一下,却也没有说什么。 自顾自的走进屋中,缕着胡须,开口道: “邹某最近可是研究出了一些灵丹妙药,不知李堂主可有兴趣收购一些?” 这位儒生的声音倒是让陆尘然生出几分惊奇。 此人的嗓音及其阴柔,细声细气的,若说是宫中阉人,可是却又有胡须,而且此人的阳气很重,想来也不是割了蛋的。 李堂主皱了皱眉头,放下了手中活计,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这位儒生: “我说邹言,你一个儒生,不去诵读书经,闲着没事总搓那些泥丸子做什么?” “再说了,你的那些泥巴丸子有什么用?白瞎了那些灵草前不久你搓出来的丸子我给鸡吃了,鸡吃完就暴毙了,这你还能给人吃?” “.” 那位邹先生的眉头挑了挑,却也不恼火,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开口道: “李堂主,邹某纠正一下,那些并非是手搓的泥丸子,而是邹某将天下精华草药凝成一团,以炉火萃取其中精华炼制而成,邹某将其称之为丹药。” 李堂主自然将这位神棍儒生的话语嗤之以鼻,冷笑道: “好好好,就说是你炼制的所谓‘丹药’,你把那些天材地宝放在炉子里面胡乱烧一通,那些灵草还能有什么精华可言?” “医之道,或外敷,或熬煮内服,哪有塞进炉子里烧成炉渣搓成丸之法?” “鸡吃了你的那个什么‘练气丸’都暴毙了,这东西还能给人吃?” “.” 邹先生皱了皱眉头,自己的精心之作,竟然被这位李堂主如此贬低,心情复杂。 那枚‘练气丸’可是自己亲口服用的,服用后,自感觉到丹田内有一股气息凭生,顶的上这些江湖侠客半年的苦修。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李堂主,邹某认为,鸡的暴毙并非是因为服下邹某的那枚‘练气丹’而毒发身亡,邹某所炼制的‘丹药’,若是给一个‘引气一境’的武者服用,至少可以让他的功力达到三境。” “大概率是因为那只鸡体内所能容纳的气太过浅薄,静脉受不住这丹药其中所蕴藏的精华,静脉爆体而亡。” “.” 李堂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邹先生,在下是看在你为儒门子弟的面子上,才没有追究此事。” “能让一个‘引气一境’的武者吃下一个泥丸子立刻突破到‘引气三境’赶得上半年的苦修,你是神仙不成?世间哪有这么奇幻之事?” “枉你一个读书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破事,你快走吧,在下这儿有贵客在,我才没放粗言,不然.” “.” 邹先生的脸色顿时羞的一片红,心中思绪万千,纵有千百话语,亦不知与何人述说。 遂叹了一口气。 金陵的堂口药铺,已经被他寻了个遍,读书人向来将自己的脸面看的比天高,比海深,可纵使背负了儒生之耻的称谓,可是他之心依旧没有馁。 只是——这已经是他 流言蜚语,众口铄金可以不在乎,说教,挑衅,怒骂,亦是可以无动于衷。 只是自己的心血之作,却是被这般诋毁,他的心中突兀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羞屈。 可惜,他无论说了多少遍,金陵却没有一人相信。 这些人在买了他的丹药后,无一不是先扔给鸡鸭鹅狗试毒.而无一例外,这些牲畜皆是暴毙身亡。 这也让邹言逐渐地对自己越发地怀疑起来。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问题吗? 邹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的余光瞥了瞥那位角落的狐裘先生,暗自猜测或许这位公子就是这位李堂主的贵客,思索了一番后,抱着心中仅存的希望,就朝着那位狐裘先生走了过去。 而后邹言从腰间的葫芦中倒出了一粒橙红的圆球,双手捧着,一脸认真的开口道: “在下邹言,见过这位先生,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 陆尘然一脸怔然地望着他手中的这枚丹药。 这邹先生同李堂主所言话语,他耳中自是一句不漏。 丹药? 这莫非真的是丹药? 听那李堂主的意思,这世界怕是还从来没有诞生过丹药这种东西。 这人怕不是研究出来了真正的好东西出来。 李堂主正在那拨弄着算盘,眼见的那姓邹的儒生竟然赶去打搅陆先生,心中立刻慌乱了起来,连忙是上前一步,斥责道: “邹言,你你赶快走,莫要打搅了陆先生歇息。” “快走!” 虽然并未见到过这位陆先生的神异,但是听钿落所言,这位先生可是能一剑劈开几十丈礁石的存在,怕是已经入了武道先天境界! 峨眉剑宗尚要想尽办法拉拢如此高人。 若是被这邹言打扰了先生的雅致,先生一怒,这事可就大了 这么想着,李堂主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便连忙上前,想要将这儒生撵走。 然而,他的身子刚迈出去,却是见到陆先生已经伸手从邹言的手中拿起了那枚丹药。 李堂主的面色顿时苦不堪言,心中只得暗暗祈祷着,这位陆先生切莫发怒不要牵扯到剑宗才好。 陆尘然打量着手中的橙色丹药,置于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一股浓郁的药香萦绕浮动。 手微微掂量了一下,颇有几分重量。 心眼所观测之下,这枚丹药的周遭,果然绕着一抹淡淡的金光,虽然浅薄,但也绝对算的上是奇物了。 就是杂质颇多,药效最多不过三成。 但很显然,在此方丹道尚处于朦胧的世界,能做到这些,已经足够了! 陆尘然将这枚丹药放在了矮案上,起身冲着邹言温和一笑,开口道: “在下陆尘然。” “邹先生所炼制的这‘丹药’,陆某倒是颇有兴趣,能否同陆某介绍介绍?” “.” 邹言原本只是循着最后再试试的态度。 未曾想到李堂主的这位贵客竟然真的对自己所炼制的泥丸子所感兴趣,面色顿时精神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而后找了个椅子坐下,将心中的那一抹失落挥去,认真地开口介绍道: “见过陆先生。” “这枚丹药的来历可是非同寻常,邹某闲来无事,喜欢摆弄一些灵草,然一日清晨,炉中的火不小心蔓在了这些灵草上,邹某一时没有注意。” “待至察觉时,已经发现这些灵草被灼烧成了一堆草屑。” “这些灵草邹某得来亦是不易,循着搓一搓的态度,未曾想竟然搓出了这么一个通体红的丸子,其上尚带着药香,这引起了邹某的兴趣,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钻研此道。” “后来邹某再次灼烧这灵草,却只是烧成了一堆飞灰,并无神异之事发生邹某细细思索了一番,最后心中生出了一个想法,或许此丹药之所以能够保留药效而不散,是因为结合了天时。” “炉为金,柴为木,露为水,焰为火,地为土,又恰逢日初之时,阳未升,月未落,此乃阴阳交合之际” “此七种元素缺一不可,唯有将这七种元素糅杂其中,方才能最大限度的保留这灵草之中的药效,并萃取凝练其中,不过这药效的留存,以邹某现在的能力最多只能留存三成,但邹某觉得,只要操作得当,一定有办法将这些药效,萃取到七成八成甚至九成也说不定。” “而这七种元素,邹某思索了很久,遂将其命名为‘阴阳五行’.” “.” 这些话语,邹言说了很多很多遍,熟练到烂醉于心。 如今,不过是再说一遍罢了。 陆尘然愣愣地望着眼前的这位儒生。 震撼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内心。 阴阳五行? 丹之道? 阴阳家所推崇的阴阳大道,就这么在此方世界萌芽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瞳孔之中满是复杂之意的望着这位儒生,轻轻开口道: “邹先生的言论,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了” 听到这位陆先生如此评价,邹言的眸子中闪过了一抹失落之意。 果然不出所料。 是啊,自己不过一儒生,应当钻研圣人之道。 可偏偏玩弄起了炉火,玩弄起了什么阴阳五行,自己的这些言论本就是凭空生出的,没有依据的,是有些惊世骇俗的。 他所追寻的道,终究是不被世俗所理解的旁门左道。 即使他的内心强大,可面对绵密细致的舆论,却也很难不受其影响。 邹言的心中隐隐萌生出了放弃的念头,可却又不甘心,自己明明觉得有些道理,若是认真钻研下去,定会有一番作为. ‘该放弃吗?’ 邹言越发地迷茫了。 “不过——” 温和的话语,拂在了邹言的耳畔处,宛若一缕清风,扫着他满是尘埃的心扉。 邹言愣愣地抬起头,望着陆先生。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又所谓三人成虎,又有人言可畏。” “可是纵观天下,总会有先贤不惧世俗眼光,为天下开创条条全新的道,道长途远,若今日先生所弃,明日天下可弃者便是万千.” “知其不可而为之,这个世界,不就需要邹先生这样的人吗?” “.” 一抹暖阳,透过了鹤纸窗,暖暖的洒在了屋中的地板上,留下了几抹斑斓。 音虽淡,但却如捶击金,一声声,炸响于邹言的胸。 邹言良久,良久,未能作得一言。 第93章 重逢 或许是长久以来,听多了否定。 当 “陆先生相信邹某所言?” 陆尘然点了点头,拿起矮案上的那枚丹药,笑容温醇: “不知先生的这枚丹药怎么卖?” 邹言看着眼前的男子,虽然并不知晓其身份,但他平生行事向来洒脱,与那些为了迎合功名利禄而迎合奉行,规规矩矩,低三下四的儒生性子大为不同。 一向只讲究个眼缘二字,如今得了这位陆先生的认可,最起码心中畅通,遂随和的笑道: “陆先生若是喜欢,就送予先生了。” “无功不受禄,邹先生还是出个价吧。” 邹言随意道: “那就一文钱吧。” 就在这时候,铺子的门被推开,一位壮汉走向李堂主,抱拳一礼道: “堂主,您要的通往稷山的船已经备好了。” 李堂主瞧着那位陆先生同邹言聊得正欢,一时间也拿捏不准这位陆先生的喜好,心中暗暗猜测着,莫非这位剑道高人是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的? 看来,以后自己是要对这姓邹的儒生客气一点了。 他走上前,一脸笑眯眯的拱手一礼: “陆先生,船已经备好了。” “先生自北方来,必然酒量不俗,江南水酒,清淡醇香,我剑宗自为先生备下薄酒,接风洗尘.” 陆尘然起身冲着李堂主客气一笑道: “李堂主太客气了,陆某还有家眷尚未安置,今日匆忙就不劳烦了,你我二人改日再叙。” 李堂主只得点头,招呼了一下那位壮汉,吩咐了一番后,继续道: “那陆先生今日且去歇息,明日务必前来,也让我剑宗好生招待先生一番,以谢过先生对我剑宗弟子的救命之恩。” 陆尘然听这李堂主这么说,倒也不太好推辞。 虽然在狐山打坐了十余年,可在蓝星时,也知晓人情世故,这种应酬本就是相给面子的事,你要是不去,给人家省了钱,人家心里还肯定不乐意。 他只好含笑道: “既如此,那就劳动李堂主了”。 随后,陆尘然又自怀中摸出了一文大钱递到了邹言的手中,一脸认真的开口道: “陆某初到上京,对此地亦是不熟悉。” “邹先生若是还有这种丹药的话,可以去稷山寻陆某,陆某乐意同先生探讨一二.” 邹言自是乐意的。 他平日里就好走动,如今多了一个欣赏自己之人,虽可能并不能帮助自己什么,但权当个知心好友,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邹某日后自会拜访先生。” “陆先生,邹某就先告辞了。” 陆尘然笑着点了点头: “邹先生再会。” 说话间,那名壮汉已经将陆尘然的行囊送往行辕。 想要去往稷山,还需坐马车行个五六里路,继而换乘小船行驶个十余里的水路。 约莫过了有一个时辰,小船停了下来。 人至柳下,船止溪前。 经得一路烟涤水洗,陆尘然呼吸着湿润的空气,一路以来的颓态俱去,循着山路走了一小段后,陆尘然打量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山岭,中有一条弯曲小道盘旋而上,道路则是杂草丛生。 ‘这李堂主所选的住处倒是甚合心意。’ 山林清幽,因为临着一条江水而有些湿寒。 只是在这山间的小路上行驶了一会儿,鞋履下就沾满了泥土。 “陆先生,到了!” 李堂主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雅致的小院,开口笑道: “不知陆先生对在下这安排,还满意吗?” 金陵城里,能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这么合适的门面房舍,除了峨眉剑宗,也没有几个宗门能办到。 陆尘然自然说不出其他的话语,只是点头称谢。 “陆先生,还请——” 李堂主领着几人在这院子中游览了一圈,到也不算大,也没有什么繁琐华丽的装饰,简简单单,一片素雅。 这间房子正处在稷山的山脚下,紧挨着不远处的不咸山,周遭尽是绵延青障,若是用心眼观望,视野极好,颇是聚风汇水。 “大先生,好漂亮啊!” 小安一脸欢喜道。 李堂主琢磨着这小女孩的身份,又瞧了瞧牵着小安手的那位女子,一时半会儿也拿捏不准这二人的身份: “害!没有这样的院子,又哪里能配得上陆先生.还有这位小姐的容貌?” 江湖人最擅察言观色,平生拍惯了无数的马屁。 “陆兄,这几日我能来找你吗?” 钿落凑了过来,眨巴着眼睛。 “自然。” “陆兄准备在上京呆到什么时候?” “不一定呢,但,怎么也要年后了。” “那正好!陆兄,我还要和宗门的长辈汇报一下近况,就不多呆了,告辞。” “再会。” 随后李堂主又是同陆尘然介绍了一下应该如何出行,顺便提醒了一下陆尘然,切莫忘记了明日的赴宴后,就带着钿落告别离去。 陆尘然打量着眼前的院子,随后便坐在了院子中的小亭子中,默默地发着呆。 来到大周快要二十年了。 说起来,无论是在蓝星还是大周,这还是 心中略有几分感慨,有了自己的住所,可以随自己的想法,一种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睡哪?” 织杼轻轻开口道。 “就在那边吧。” 陆尘然指了指临着江水的一处小房子,鲛人一般都是喜阴凉,想来应该最适合她的。 怀中的雪狐打量了一会儿这间房子,随后从他的怀中跳了出来,狡黠的狐眸略微思索,便是吐出了一道气息,弥散在了天际间。 陆尘然一路所携带的东西并不多,将蛾翼袱中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了房间的桌椅上后,便是走出了房间。 盘膝的坐在亭子中,术法施展下,便有一股浓浓雾气蔓延在了院落之中。 凝雾小术还不熟练,更别说腾云驾雾了。 如今仙人讲道时间在即,是需要将自身的术法重新练习一遍,若是有幸能得仙人赏识,收为弟子,那前途可谓是一片通明。 织杼默默地站在一旁,手中持着毛巾。 雪狐有些无聊的望着打坐的陆尘然,心中不断地嘟囔着: ‘那只狐狸怎么还不来?’ ‘都已经将位置通知她了,还这么磨磨蹭蹭的。’ 殊不知,此时的稷山脚下,一名女子正不断变换着身上的衣衫,默默地坐在一块儿石头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期待已久的久别重逢,可是不知为何,在将要见到然儿的那一刻,心中多了几分彷徨,容颜中颇见憔悴之意。 一遍又一遍的演练着月拂教给自己的说辞,可是她总是不擅撒谎的。 终于,这名女子好似放下了心中的纠结,抿着唇,眸间的神色似坚定了几分,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处院落走了过去。 以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扣着门扉。 ‘砰砰砰——’ 敲门声,瞬间将院落中的雪狐惊了起来。 随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以为她不准备来了呢。 织杼微微蹙了蹙眉头,望着正在凝练云彩的陆尘然,正欲同此前一般,拒绝来访的客人,却不曾想正在同大猫嬉戏的小安已经抢先一步。 小安蹦蹦跳跳的上前,伸手打开了院落的大门,望着突然出现的女子。 天上的云雾不断地变幻着,层层叠叠向远处的江水席卷而去,凝出了万里。 赤红色的夕光染尽草堂,亦将女子的身影浸透,只见那夕阳横斜在烟柳之外。 小安望着突然出现的阿姨,疑惑地开口道: “大先生正在吐雾,姨姨找谁?” 以素的温柔地摸了摸眼前的小童,随后轻轻道: “旅途疲惫,想要讨一碗水喝。” “哦,这样啊,小安去叫大先生。” 说罢,便是走进内院中,望着漂浮在天上凝神静气的陆尘然。 正欲开口时,织杼却是伸手捂住了小安的嘴巴,轻轻道: “勿出声。” 此值腾云之术修炼的关键。 若是在此刻惊扰了他,术法出现了差错,自天空跌落,怕是会摔得不轻。 恰逢此时,天空中布起了乌云,眼看又是一场雨水落下,空中多了一股湿意。 陆尘然凝神静气,端坐在祥云之上。 这一次,祥云将他的身子拖的很高,术法地凝练,让他身下的这朵祥云逐渐地细密了起来,不断地充实。 他驾驶着祥云小心地环绕在院落之中,自天上,悠悠畅快飘动着。 陆尘然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微笑,此间天地,尽敛于眼底成一点,霎那间星辉璀璨,他一手托着天际间的云彩,长发在空中舞动着,心中无限畅快之意,似乎下一刻就要驾云升空而去。 门口处,静静站着的以素望着此刻正在云团中起伏的陆尘然。 凝云腾雾,她只需要心神一动,就会有这样的效果,只是此刻,心头之中,却又一种难以言语的感慨。 这个自小被她在狐山养大的男孩儿,似乎天生就应该端坐在云端凝视着大地。 “然儿.” 她轻轻道。 话语声之低,近乎微不可闻。 可是这一声轻喃,仍然清晰的传到了陆尘然的耳畔,他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就这么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竹篱笆的院墙,淡青色地石板路。 种植在篱笆墙前的两株寒梅,就像亘古存在的静寂。 着素衣淡衫的女子,双手拢于小腹前,提着一只小小的包裹,娴静温和的站在门扉前,秀色,衣袖,草堂。 宛若唐诗凝练含蓄,亦如宋词清雅幽远,古色的风景有了她,自翩翩而过,仿佛都沾染了她的温柔,融入此间,映入画卷。 那种成熟的风韵气质是需要漫长的岁月方可熏陶而就的,宛若一杯醇浓的酒,娴静优雅之余,却又多了几分诱人。 脸颊上,未着脂粉素面朝天,可是望向他的双眸之中,却是满含着迷蒙,几乎要望穿此间的烟雨,望极天涯。 “素姨.” 明明姨娘一直都在身边,但这一刻,纵使已经做好了见她的心理准备,当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女子真正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一瞬间的冲击,却早已经让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身下的云彩散了。 这一次,亦是不知他有意而为之,还是术法自消散的缘故。 陆尘然就这么从天际间掉落了下来。 他的心中清楚,姨娘是一定会接住他的。 一抹温软贴着他的身体,鼻尖萦绕着那股思念依旧的淡淡幽香,躺在她窈窕的身子中,默默地感受着她的体温。 那一袭淡衫轻薄,触碰之间只若无物,纤细的胳膊托着他的身子,那双温柔地眸子之中,饱含着思念,自浮出几分秋水,染在这雨雾朦胧。 说不出是思念的多还是诱惑的多。 以素缓缓地将他放了下来,眼眶红了些许,面色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伸手去抚摸着他的脸颊,轻轻道: “然儿.” 陆尘然伸手握住了那只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握的很紧。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时分,夕阳西斜,天色染红,天空中残留些许五彩祥云。 以素的眼神略带着几分恍忽,从这个角度看他,和狐狸的角度的确是有些不一样的呢。 “姨娘,伱怎么会在这儿?” “啊——” 以素的唇动了动,而后面色上自是生出了一片绯红之意,感受着他炽热的鼻息,不着痕迹的将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轻轻道: “我,我也不知道” 她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嘤——” 雪狐迈着狐步,袅袅的走了过来,狭长的眸子瞪着以素。 以素收敛了情绪,深吸了一口气,按部就班的背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开口道: “自从狐山下来后,走着走着,就进入了一片大雾中。” “.就到这儿了。” 似乎是怕他看出了异样,以素连忙是补充了一嘴: “然儿,你.是怎么在这儿的?” 陆尘然:“.” 原以为她会编一个很像那一回事儿的理由,可这么简单.真的是在糊弄傻子吗? 第94章 急性阑尾炎 急性阑尾炎 目前在医院,血常规白细胞太高了,急性阑尾炎,如果明天没有更新,作者应该就是在手术。 抱歉, 写书的时候疼的受不了。 第94章 姨娘,我爱你 稷山,草堂。 夜月高悬,林风悠悠。 袅袅油灯明灭着火焰。 陆尘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以素姨娘就坐在他的对面。 或许是因为陆尘然的话语本来就少,即便是一整天不说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而以素又是有些心虚,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就露出了破绽,到时候月拂都不好帮着她圆谎,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陆尘然刚想要说些什么,姨娘的素手便是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唇。 “别说话,让姨娘好好看看你。” 以素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那双眸子中映满着他的身影: “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吧” 玉手肌肤光滑,触之极觉舒服,几根乌丝缀在了她的鼻尖。 他顿时感觉到有一种冰凉温润细雨,恍若杨柳之风拂过,挠人心肺。 即便是明知故问的话语,可是眸子中的那一抹心疼却是真实的,从佳木郡的狐山,一直到金陵,近乎横跨了半个大周,少不了风雪严寒。 “不苦,能再见到素姨,这些都不算什么。” 陆尘然静静地感受着属于姨娘的温柔,甚至能感觉到姨娘鼻尖轻柔的吐息。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 “素姨,若是你没有在这儿见到我,我求仙有成后,回到狐山,还能再见到素姨吗?” “素姨——还会想我吗?” 这句话,其实有两个意思。 一种便是浅显的字面意思。 另一种,则是他有朝一日,真的成为仙人后,当他再次看向她时,她会如何去看自己呢?那时的她又会是以一种什么身份来面对自己呢? 姨娘?小夷?还是以素。 陆尘然的蓦然开口,让以素的心神恍惚一颤,她张了张嘴,脑中的思绪在这一刻纷乱着她的感情,而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瞳孔之中满汉复杂的凝望着他: “然儿,我永远都是你的姨娘.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伱的姨娘。” 陆尘然先是沉默。 继而,他的心中又多了几分释然。 素姨,终究只是自己的姨娘不是吗? 可是他心中却又有不甘,他从见到她的 他从来都没有将以素看作姨娘,心中的期许,或许就是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的面前,同她述说着他心中最初的念头。 明灭的灯火被一股风吹的恍惚,月光投映在了雪狐的身上,淡淡地流华附着在她的身上,一如他 她是天上人。 陆尘然突然起身,毫无征兆地拥住了以素。 以素猛地僵住。 陆尘然趴在了她的耳畔,轻轻道: “姨娘,我爱你。” “.” 陆尘然闭着眼睛,缓缓地吐出这一口气。 终会有一日,这一句姨娘,会变成以素,那一个‘爱’字,也不会夹杂着亲情,而是堂堂正正,不留遗憾。 他想要成为她的依靠。 想要成为拥抱着她的那件狐裘,庇护她风寒。 但他也明白,现在的陆尘然,没有资格说出这句大话。 以素修长的睫毛颤抖了两下,继而霞飞双颊,绯红的脸色酝酿出三分妩媚,就像一树正要盛开的桃。 在身体短暂的僵硬之后,她慢慢柔和下来,柔柔弱弱地倚在那方不算宽阔却很坚硬的胸膛上,轻轻道: “姨娘,也爱你。” “.” 稷山的夜晚,是寂静的。 仿佛可听见它正慢慢的入睡,轻轻的呢喃着。 窗外,一条星河横跨此间,星影闪烁着琉璃般的光泽,陆尘然拥着以素,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榻上,抬头眺望着此间星河。 他不断地述说着一路所见所闻的趣事,即便是心中清楚姨娘是知晓的。 以素的眸子中浮动着追忆之色,她缓缓从他的怀中坐了起来,在陆尘然有些惊愕的目光中,拍着他的脑袋,面庞上带着些许温柔,温柔之中又夹杂着几分宠溺: “小时候,姨娘这么拍着你的脑袋,你总是会躲闪。” “还说,男子汉不能被拍脑袋,会长不高的,长不高就不能保护姨娘了.” “狐山很大,姨娘总是一个不留神,你就不见了。” “.” 不知不觉中,这个自小就在她的身旁长大,一手拉扯大的小男孩,晚上必须要她抱着哄着才能入睡,缠着自己给他讲故事的小男孩,也逐渐地长大了呢。 这一路上,其实她的心中怀揣了好多好多的疑问,想要问他好多好多的问题。 ——诸如他是怎么学会的那么多的稀奇古怪的术法,又是怎么懂得那么多的,他的气息为何又会那么的悠长。 只是,后来她释然了。 她见着这个每日盘坐在狐山上的小男孩儿,一步一步走向成熟,或许最初收养他时,完全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不凡。 在那个暴雪如瀑的狐山,尚在襁褓之中的他,安详的睡在北境苍松的树下,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避开他,落雪在他的周围划了一道弧,晨时的露,滴在了他的唇畔. 这个孩子不哭也不闹,笑着朝着她张开双臂,在那无遮拦的北境蔚蓝的天空下,咯咯的笑着。 他本非池中物,蛰伏只待开。 这些秘密,又何须刨根问底呢? 听着以素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陆尘然并没有感觉到心烦。 心中久违的升起了刻在了灵魂深处骨子里的那种家的感觉。 感受着她轻柔地抚摸,心中竟还有几分受用。 月光打在了以素的脸上,阴影逐渐地散去,剩下的是越发显得温柔的祥和,恍惚就是每个人心中最完美的女子的形象。 “然儿,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不要让姨娘担心.好吗?” 陆尘然的身体微微一颤,似乎终于知晓姨娘为什么会同自己说这些了。 就如同他突然提出的欲往上京求仙缘,可真的是将她打的有些措手不及。 这路程很远。 她不得已方才化为雪狐,出此下策。 以往在看到某些玄幻小说的时候,主角装逼,最后打脸成功,身边之人的感觉是什么呢? 除了震惊,会有同姨娘这般忧虑紧张吗? 是了,也许这才是真正关心伱的人心里的 也许在姨娘的心中,卸去那层完美而独立的伪装,姨娘其实比谁都要软弱。 “以后,然儿不会擅自做决定了。” 陆尘然轻轻道。 蓦然觉得身侧一软,暖香暗浸。 稍稍侧首,便见得姨娘轻轻倚着自己的肩,摇了摇头开口道: “男儿怎么能没有自己的主见呢?自应当断则断,无需理会他人的干涉。” “姨娘不是小女人,也不是在指责然儿什么,只是——” 她伸出手,摸向了陆尘然的胸膛,那双眸子微微闪着,极美: “最起码,让姨娘的心中有个数。” “.” 陆尘然使劲地点了点头。 以素温柔地笑着。 陪着他一路行来,这个在她的眼中,原本还很稚嫩的男孩儿成长的速度是惊人的。 已经学会腾云了呢。 在这个仙道破碎的世界,只要再给他一点点时间,他一定能够独当一面,撑起一片巨大的天空吧。 ‘我的小男孩儿,快快长大吧.’ 以素的心中默念着。 夜月高悬,林风悠悠。 稷山的草堂,微风四拂,撩起了阵阵泥土和青叶的清香。 那是一处小池塘,而在池塘的中央,有一座亭子,长宽各有十丈。 而此时亭中有人,她身着月衫,满头青丝被一根红丝带挽在背后,只作乌雪乱洒,身上的长裙湿哒哒的,不断地在亭子上滴着水迹。 ——很明显是刚刚沐浴完。 月拂坐在亭椅上,哼着不知名的曲子,荡着未着履的玉足,轻轻地晃着白皙的玉腿。 不多时,一道身影走了过来,月拂都没有回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狐狸,同你家然儿卿卿我我够了?” “他已经睡下了。” “好奇怪,没有睡你吗?” “你你这张嘴!” 以素面色上升腾起了一抹红晕,白了兔子一眼,便是坐在她的旁边,同她一同眺望着这轮夜色。 “狐狸,咱们来这儿已经多久了?” “近千年了吧。” “都已经这么久了啊.” 月拂朝着她递过去了一个酒葫芦,眺望着金陵上空那条明亮的星河,众星闪烁。 “狐狸,你说大周的这条星河还能撑多久?” 以素的眸子之中有些复杂,而后低头轻轻叹: “不清楚。” “我现在觉得,那小家伙,一定就是此方世界的传道人。” “我不希望他是。” “别骗你自己了,心月狐什么时候会选错呢?” “担子太重了,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 月拂哼了一声,黛眉一簇,凤眸微凝,盯着夜幕之上的弦月。 “你也太宠溺他了,还孩子?等哪天他骑在你身上,你就不这么想了” 以素默不出声。 月拂有些恨其不争地摇了摇头,甩了甩身上的水珠,认真的看着她: “你我二人皆为东天星宿,这一路上你也跟着走了,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 “但凡是陆尘然出现的地方,哪里不是道韵萌生?蜃楼上那个儒生,甚至已经自问心门,破入了一境。” “.” 以素眨了眨眼睛,不确定道: “或许,只是巧合呢?” “那你就当巧合吧,哼哼,你等得起,东天的这条星河可等不起,别忘了你的任务,还真在这里玩养成,若不是那孩子浑身冒金光,你还能收养他” 以素的眸子一凝,冷冷地望着她: “不许你这么说他” 月拂心中更恼,眉间却缓缓放开,漫不经心的将酒葫芦放在一旁,而后叠好双手: “慈母多败儿!当初,还不如我来收养他。” 以素轻轻叹了一口气: “拂儿,你不懂。” 月拂没有同她争辩,眉间流露出了一抹苦涩,轻轻道: “素儿,我要是真的不懂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他现在是需要引导的,难道真的要他发现这个世间并没有什么仙人后,陷入迷茫,你再告知他这些?” “星河撑不了多久了,东天也藏不了多久了。” “众星湮灭之际,这个没有修行者所在的世界怕是一瞬间就会成为众矢之地到那时,又岂止是生灵涂炭?这样的场景,是你想看到的吗?” 以素的眉心浅凝作川,修长玉指在酒葫芦上轻轻的扣着,声音脆响。 她心知肚明,在资源近乎枯竭,人人面临着大道争锋的世界,突然出现了一个资源沃土辽阔,灵气充裕的风水胜地,吸引力究竟有多大。 东天,就像是一块庄稼地。 即将赶上了大年份,丰收的季节。 以素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轻轻道: “为什么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呢?寻个奇山之地,不问世事,不是也很好吗?” 就如同她游遍了整个大周,最后在狐山捡到了陆尘然时,就一直坐在狐山中,再没有下过山。 其实她的心中也清楚,所谓修行一道,莫名其妙夭折于阳关大道,或是死于争一线机缘的独木桥上,绝不是什么稀罕事。 月拂叹了一口气,她亦知晓以素的心。 她太善良了。 若是证道长生,能够事事循序渐进,步步为营,无灾无厄,尽享好处而不担风险。 那这所谓的大逍遥的修仙者,好像也太不值钱了。 月拂看出了她以素的挣扎,缓缓地走近,而后温柔地抱住了她: “若是你不想说,那就由我来说吧。” 以素的眸子中,写满了心疼,轻轻喃喃道: “那是肩扛着整个东天啊.” 在那场荡气回肠,千古绝唱的惨烈战事之后,东天仙迹破灭,渐渐隐没在了天际间。 月拂灌了一大口酒水,深深吸了一口气: “扛起东天那又如何?” 她眺望着此间的月色,望着那众星闪烁的星河,一改往日的慵懒,眉宇间尽显雍容华贵之色,秋水长眸中流露出一抹罕见的豪气: “正所谓末代王朝,山河破碎,必有救世之人出世,以迎新朝气象!” “陆尘然这小子,本宫看好他。” “本宫就信他能肩扛下整个人世间,弱冠青衫也敢封天!” 随着接近腊月时节,天气越来越凉,冬雨簌簌地下了一夜。 鹤纸窗透着莹白,阳光穿过隔栅,将整个房间照的明朗,一整晚的燃烧,那盏青铜雁鱼灯内的灯油早已经燃烧殆尽,桌案上的香薰尚在寥寥。 陆尘然从入床榻之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觉睡的是极为心安,身旁的姨娘已经不见了,被子上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不知怎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的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清水河蚌结缘:(20/20)】 【.】 继而独属于清水河蚌的这张金书扉页中,自有字迹幽然浮现: 【结缘清水河蚌,清明之水,清明之心,获问心术】 ‘问心术?’ 这一次所获得的术法并没有小术二字,想来应该是比此前的术法,要高一等级,和鲸饮术是同一个级别的。 不过这一次的介绍极为模糊,甚至于他也不清楚此术的具体用法。 不过,如今,这只河蚌对于自己来说,却也无用了。 陆尘然想了想,取出了其中的那枚珍珠,拔出金笔,浅浅一画。 一根盈彻的珍珠项链便是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陆尘然伸展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撑起身子,披上了一件白色的长衫,将长发用一根丝带束了束,便是走出了房间。 他没有忘记今日是要去赴宴的。 屋子外久违的传来了一阵饭菜的香气,仅仅只是浅闻,便是食指大动。 循着饭香,他沿着青石小路一路走了过去。 以素姨娘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坐在桌子旁边看着书,见到他走了过来,便是微笑道: “然儿,醒了?吃饭吧。” 熟悉的饭香,熟悉温婉的人。 陆尘然的心中生出了一抹温馨之意,轻轻走了过去,继而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肢: “姨娘.” “别闹,小安和织杼还看着呢。” 以素的面颊上升起了一抹红晕,白了他一眼。 “大先生,小安没有看见!” 小安的双手捂着眼睛,指间露出了一条大缝隙,瞪大着双眼,脆生生道。 陆尘然笑了笑,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 而后,便是从怀中摸出了那枚清水河蚌珠所做成的项链。 一抹流光异彩,淡粉色的珍珠夺目生辉。 “素姨,你看这是什么?” 以素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然儿,这.很贵吧。” 织杼默默地望着那枚清水河蚌珠,缓缓低下头,亦是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小安嘻嘻笑着: “大先生!这项链好漂亮啊,快给姨姨带上试试!” 以素瞥了一眼织杼,刚想要拒绝,陆尘然却是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缓缓地撩起了她的长发。 一抹淡淡地幽香自浮。 却不知道是她的发香还是体香。 “素姨,这是我亲自为你做的。” “让然儿帮姨娘带上吧。” 这一根项链并不长。 陆尘然的指端不经意的触碰到她的脖颈,细腻的触觉便沿着指尖传入心里,而后,他原本灵巧的手就变的有些笨拙了。 要扣上本就不熟悉的锁扣,变得更加困难,难免更多的触碰。 以素低着榛首,任由他为自己带上项链,脸色本就微红,触碰几次,白皙的肤色上便染上一层红晕。 陆尘然也有些着急,低下头细看,却将呼吸拂在她颈间,却同时嗅到更是馥郁的香气。 以素微微低下榛首,脸颊上已满是红晕,起伏不定的胸口越发地显得丰盈。 明媚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点点光斑,落在女子的绝美容颜之上。 陆尘然低头间,便有几缕头发垂在了她的脖颈间,同时嗅到了更加馥郁的香气。 这一股灼热的气息拂动在她的脖颈间,她有些不适,却也知晓然儿并非有意,也怕拒绝伤了他的心,便是自顾自的忍耐着。 那一颗净水无澜的心,此刻荡然无存。 随着一声“咔”。 项链的锁扣终于是合上了。 “素姨,好了。” 陆尘然擦拭了一下掌心处的汗水,而后拿出了一块儿铜镜,放在了她的面前。 淡粉色的珍珠项链合在她修长秀雅的弧度上,却似她的肌肤一般的细腻。 而她白皙的肤色正染上一层淡粉的晕色,却与珍珠的色泽,相得益彰. “好看吗?” 第95章 和姨娘的暧昧 以素的脸颊略带着几分羞意,露出了完美的侧颜同修长的脖颈,静静地看着陆尘然。 “姨姨真好看!!” 小安拍着小手,嘻嘻笑道。 突然想到了此前大先生答应自己,要给自己也做一个平安牌牌的,可是到了现在也没有做。 就撅起了小嘴,双手揉搓着虎山神的胖脸。 陆尘然顺手拢了拢以素垂肩的长发,凝望着那张娴静的脸颊,温和地笑道: “没有我想的那么好看呢.” 以素微怔了一下,双手抚摸着脖颈间的珍珠项链,一脸认真的开口道: “真的吗?” 只是这是他的心意,便是不好看,在她的眼中却也是最好看了。 “这根项链有些俗气了,配不上素姨。” 以素的脸颊又是红润了一些,抿了抿唇,白了他一眼,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温语道: “就喜欢贫嘴。” 陆尘然坐在姨娘的身旁,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笑道: “只是实话实说,在我的心里,姨娘最好看了,全天下的女子都没有姨娘好。” 以素微微板起脸颊来,佯装不悦,拍了一下陆尘然的后背,檀口半张: “俗气,女子最重要的又不是样貌,君子当重德行心性,怎么就能单凭一张脸颊,来对女子评头论足呢?” “素姨又不是心性浅薄的女子,也不是吃不得苦的娇柔千金,我的话有什么错吗?” 陆尘然‘无辜’地看着她。 在姨娘的面前,他可以放下一切的防备伪装,安安心心的做一个被宠的孩子。 “找打——” 以素黛眉微蹙着,继而便是抬起那只晶莹如羊脂美玉的纤手,朝着陆尘然的天灵盖挥去。 陆尘然连忙是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姨娘的斥责。 不过,当以素的掌心即将碰到他的脑袋时,她骤然停下手掌,最后轻轻提起,柔柔拍下,做起了这个长辈宠溺晚辈的亲昵动作。 又是揉了揉陆尘然的脑袋。 “嘿嘿,我就知道姨娘不会真的打我。” 陆尘然狡黠的睁开双眼,笑嘻嘻的看着她。 她弯下腰,凝视着他的那双眼眸,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清泉,几乎能够从那里瞧见自己的脸庞。 他却避也不避,堂堂迎着她的目光。 以素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指头来,在陆尘然的脑门上重重戳了一下: “你啊,你啊出去玩了两个月,都敢戏弄姨娘了。” 陆尘然揉了揉额头,他自是皮糙肉厚,也不在乎这个: “然儿总是在梦中遇见素姨,素姨的眼睛真漂亮,睫毛真长.” 以素愣了一下,继而有些羞恼,明明刚说过不要对女子的样貌评头论足,这样有失君子之风,自己是他的姨娘,当然可以包容了,但若是在外面,遇见了别的什么女子,依旧这样的话,是会被当成纨绔的浪荡子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同他讲一讲. 只是当她抬起头,在那清明如水的蔚蓝天际下,她却只是望见了一张俊秀的脸颊,和那双澄澈的眸子。 这个自狐山长大的小男孩儿,‘深深的’凝视着她,轻轻道: “这一路上,每次我坚持不住的时候,都会梦见素姨的眼睛。” “就好像姨娘一直都呆在我的身边,像小时候那样,护我避风寒.” “然儿.只有素姨了。” 以素的唇微微动了动。 轻柔的话语,却宛若一根刺深深的扎入了她的内心。 那个狐山少年,无依无靠,无根浮萍,唯有自己了。 那双好看的眸子中,逐渐地泛起了女子天生的怜悯情绪。 心中的责备顷刻之间宛若冰雪消融,起身将他的脑袋揽入了怀中,那双眸子中,唯剩下了浓浓的慈母爱意,细语微喃: “小嘴这么甜,将来会骗多少女子回家啊” 陆尘然躺在她的怀中,脸颊陷入了两团温软之中,虽然隔着几层衣物,但依旧丰满柔软之极,默默地感受着她的关怀,却并无心猿意马之意,只是安然地享受着此刻的平静。 “只要有素姨就够了。” 他太了解这个善良而又温柔的女人了,甚至于比他了解自己还要多一些。 以素摇了摇头,爱抚的摸着他的长发: “那怎么行呢?姨娘也会老的。候鸟终究是要长大的啊,然儿以后也会遇见那个和你相伴一生的女子。” 陆尘然从她的怀中起身,望着案板上尚未切完的冻菜,拿起菜刀,凭着他的手感,学着切菜: “我登上不咸山见过仙人后,为姨娘求一份不老药。” 这句话说的半真半假,但很符合他此刻‘孝顺’的人设。 以素默默地望着他笨拙的动作,心中却又是想起了昨晚同月拂聊过的事情,有些忧心忡忡。 然儿背对着她,这个时候,他应该是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吧。 于是她出声道: “然儿。” “嗯?” “这一路上,有打听到关于不咸山上仙人的事情吗?” 陆尘然不太熟练的切着菜,随意道: “没有打听到,怎么了素姨?” 以素缓缓地起身,收拾着桌子,有些心不在焉的开口道: “距离腊月初九也没剩下几天了,伱最近就打算登山了吧。” 陆尘然点了点头: “这几天先熟悉一下金陵的环境,然后再做登山的打算” 心中想起那不咸山上的仙人,心中就是生出了几分期待,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来。 自己现在处于个什么境界呢?明显是要高于一境的‘王云’不少. 以素抿了抿唇,眸子间浮现出了一丝心疼之意,轻轻道: “能不去吗?” 若是长久以来的期待,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化为乌有再突然之间得知了自己的宿命。 那种落差之感,怕是难以承受吧。 陆尘然有些疑惑地看着以素,手中的菜刀便是停顿了一下: “为什么?” 月拂蹲在地上,那双狐眸中满是期待的望着以素,暗自为她打着气: ‘快说啊!说出来!’ 以素瞥了月拂一眼,有些吞吞吐吐道: “姨娘倒是打听到了一些,要是不咸山上没有” 陆尘然的瞳孔微微一凝,手中的刀便是乱了节奏。 其实那次在寒潭之中偶遇沐浴的月兔时,月兔同自己就隐隐说过类似的话语,但那时自己并没有太过于在意。 只是,若是这些话是姨娘口中说出来的.那可就太过于耐人寻味了。 不过,有事直言就好了,又为何一定要犹豫呢?莫非,是那个仙人同妖族有过节? 这个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这么想着,手中的刀突然一顿。 “嘶——” 他下意识地轻喃了一声。 一个不留神,手上便是被锋利的菜刀割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流淌着鲜血。 以素的话语尚未说完,便是见到了这一幕,她的心顿时一惊,连忙是上前一步,从他的手中夺过了菜刀,眉梢略扬,柔声责备道: “你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话间,便已经将他的手指头放入了口中,轻轻抿着。 柔软的嫩舌缭绕着他的指头,尚带着几分温热。 陆尘然的心头顿时一跳,默默地感受着素姨的温柔,脸颊上破天慌的浮现出了几分红意。 银牙微微的轻触下,自感指尖上,有三分清凉。 就这么‘裹’了一会儿,以素将他的手指从口中拿出。 几缕晶莹的唾液自她的唇畔处粘连着,拉出了一道不可见的丝线盈彻。 ‘雪狐’一脸呆呆地望着眼前她的一幕。 ——这气氛也太过于暧昧了吧这只狐狸什么时候这样子大胆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此刻的氛围有些异样,以素猛地缓过神来,继而便是双颊绯红,一时之间心神颤动不能自己。 她平时哪经历过如此境状,满脸红晕,双目紧闭,鼻翼开阖. 自己,怎么怎么能这样子? 抬起头,便是望见了然儿的那双略带着诧异的眸子,心思就越发地复杂了起来,只觉得被他瞧的脸色越发红润,不由得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略略平复一下心情,伸手去拢满头青丝。 “素姨,我没事的,就是小伤口而已。” “哦嗯。” 以素的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闺秀般的交矜。 余光瞥见陆尘然正低头凝视着那根被她舔过的指头,心中不由得更加的羞涩了起来,掏出丝帕,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拉过他的手,仔细地擦拭了一番。 还不忘小声的责备: “你下次不要切菜了。” 却不知这句责备是不是掩盖她的心虚。 “我只是想帮素姨。” 陆尘然温和道。 以素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仰起头,捋了捋他垂在鼻尖的发丝。 不知不觉间,然儿已经比自己这个当姨娘的,高出了半个脑袋呢: “知道你心疼姨娘,但是.君子远疱厨的,这种活计交给姨娘就好了” “嗯,对了素姨,你刚才想要说什么?” 陆尘然开口道。 经过这件事情的小插曲,以素也没有什么心思同他说了,便是支支吾吾,随便应付了一下。 随后就红着脸闷不吭声的,强行脱下了陆尘然身上的衣衫: “你今日不是要去人家那里赴宴吗?” “姨娘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换洗的衣衫,就在床头那儿,这身衣裳有些脏了,姨娘帮你洗了.” 话语落下,便是头也不回的逃离了这块儿。 陆尘然有些无语,瞥了一眼角落里同样无语的雪狐,冲着姨娘丰腴而又纤细的背影开口道: “素姨,这衣服是昨天刚换的,还不脏.” “姨娘说脏了就脏了,你快去换吧。” “.哦。” 陆尘然默默地望着那根受了伤痕的手指。 那一抹温柔,虽如蜻蜓点水,但温软的感觉仍然让他怀念许久。 草草吃过了早饭,织杼就带着小安和虎山神去院子后面玩耍去了。 陆尘然望着鲛女的背影,似乎是想到了方才他送予姨娘珍珠项链时,她的眸子间闪过了些许落寞 ‘问问李堂主有无什么奇珍之物吧。’ 心中略微嘟囔了一句,身体下便是凝聚出了一团祥云,飘飘飞出了草堂小院。 自稷山官道上来到草堂,需要穿过一大片的桐林,草堂就隐在了这片林后。 草堂外,月色沉沉,落尽的月,留下的最后的一抹余晖,一轮日缓缓升起,洒下了漫天红晕。 长天之上镌刻着的,是日月同轮。 陆尘然端坐在云端,心神宁静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雪山,孤鹜,江水。 云海,朝阳,雀鸟。 一池寂静的水又拂开纷华的寒梅。 晨风吹动着高山上的竹林,一只九节竹上的浮游煽动了翅膀,起飞,落下 这个场景,陆尘然无论是看过了多少遍,亦是不会腻。 自草堂之中凝结而成的雾气,飘飘袅袅悠悠荡荡,持续不断的朝四处飞快散去,这一方草堂,因为他的存在,似乎更加飘渺了。 陆尘然长叹了一口气,感慨道: “求仙问缘,为的不就是在这仙景之中长生吗?” 这种景色,若是放在蓝星,怕是要画个圈,收个二八八的门票的。 他缓缓地闭上了眸子,距离赴宴的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今日清晨刚刚获得的问心术,还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处呢。 陆尘然沉心静气,自是施展起了问心术。 在他看不见的视线之中,一股淡淡地玄气弥漫在了这片桐林之中。 陆尘然的身边拂过了一阵清风,鬓角发丝和身上新换的袍袖都被吹得飘荡起来。 雾气经久不散。 水龙吟长剑挂着青葫芦,徜徉在了这片桐林,静看此间草树木在那么一瞬间,疯长。 桐林中的飞鸟走兽,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只觉得胸口处,突然间多了一块儿重物,宛若巨石坠胸的痛楚,一步步地自桐林深处向后退去。 问心。 问飞鸟之心。 问走兽之心。 问草之心。 问林木之心。 顷刻间,成,树成树。 整片桐林在这一术法的挥洒之下,碧空万里的晴空宛若水洗,往日的青山而今弥漫在了层层微雨入雾中,仿若仙庭玉峦误坠人间。 苍劲斑驳的桐林披上了水润一层露水,似玉树琼枝,又若婀娜少女,枝枝浸魂。 问心术。 这一问。 试问天地之心。 稷山下,草堂前。 东天,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一处仙迹。 ——问心林。 山林清幽,因临江而微湿。 稷山下的小路上,邹言驾着马车缓慢地行驶在这条土路上,行得一阵,马蹄之上便是沾满了泥土。 昨日在‘峨眉剑宗’的堂口上,见到了那位陆先生,得了他的认可,回家后,他的心中便已经是按耐不住了激动之色,守着炉火熬夜炼制了一枚新的丹药。 这枚丹药是他采用凝神草为基底,又添置了很多‘出神’之物,初次浅尝的效果,大概是能让人的灵魂暂时的脱离本体,以见到平日不可见的世界。 所以今日一大早,他就迫不及待地拿着这枚丹药,循着陆先生为自己留的地址,前往稷山下,去寻找那个草堂。 马车停下了脚步。 邹言走下马车,随意折了一根树枝,挖去轮子上的泥土,边捣边道: “这是什么破路,金陵那么好,谁会想不开住在这儿?” 按照陆先生给自己的位置,需要中途离开官道,穿过一片桐林。 忙完这一切后,邹言用衣袖抹去额间细汗,放目而致远,见得远方绵绵之山清秀,再瞅瞅四周,除却松柳便是桐木,亦无甚出奇之处: “怪哉!此山也不是什么名山,也不见江水多壮观,陆先生为何会择此而居?” “.” 随后便是摇了摇头,驾驶着马车,朝着桐林深处行去。 “踏踏——” 蹄音声回荡在了这片桐林之中,越往里走,周遭的浓雾越是厚重,最后所视之处,竟皆是白茫茫一片。 桐林中,一片寂静无声,唯有车轱辘声。 “奇怪?” 邹言停下了马车,打量着四周。 此间,一片寂静无声。 亦或者说,静的有些可怕。 这很不对劲。 邹言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道: “稷山脚下,穿过远离官道的一片桐林,就能够望得见一处草堂.确实是这处桐林啊?” “我应该没有走错。” 想了想,他便是选中了一颗高大的桐木,在树干上留下了一处记号,再次乘坐着马车一路前行。 马车沿着笔直的线,一直向前走着,可是这一片桐林却好似绵延不绝,纵深万里一般,永远没有尽头。 约莫过了两柱香,邹言再次停下了马车: “那片桐林有那么大吗?” 他的心中闪烁过了一片疑惑之色,打量着四周,继而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此前作为标记的那棵桐木,竟然在这儿又看到了! “怎么可能?” 邹言的心中满是震惊之意,打量着土地上的车辙马蹄痕迹。 自己这么长时间,莫非,自己这么长时间,一直在转圈圈? “呼——” 邹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继而命令马车调转了个车头,缓缓地离开了这一片古怪的桐林。 浓雾渐渐地散去了,周遭的一切再次变回了最初的模样,鸟鸣声啾啾,风吹枝干的沙沙—— 邹言深深的凝望着这片桐林,继而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拄着脸颊,不断地思索着什么。 “怪矣,怪矣——” 稷山下的官道上,不断有行脚商和文人墨客来来往往,眉宇间满是疑惑的望着这位儒生。 邹言在金陵的名气还是蛮大的,当然这并非是他的学问有多高妙,实在是不读圣人之道,一心钻研旁左,导致其在金陵儒生口中,风评颇差。 “这是不是邹言?他在这儿发呆做什么?” “怪人多怪事,有什么罕见的?”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昨天早上,金陵城凭空出现了好多人.” “我也听说了,什么人都有,都说自己做了个梦,就来金陵了。” “反正这段时间怪事颇多,也不为奇。” “嗯?那位儒生.我没有看错吧,是不是前段时间被贬的王子安?他不是回乡探亲去了吗?怎么还在金陵没有走?” “画圣也在!他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金陵?” “.” 不远处,走来了三位儒生。 正是前几日蜃楼之上的三位儒门弟子,王云,王子安,吴道。 自打昨日在金陵醒来后,他们三人先是回了儒门一趟,今日一早便准备沿着稷山下的这条官道,前去不咸山一趟。 王子安问道: “陆师这时候是不是已经上山了?” 王云思索了一番,淡然道: “不清楚,不过吾等福缘不浅,想来在不咸山脚下,定能有缘见到陆师。” 这一点毋庸置疑。 便在这时,王子安看到了正坐在马车上,一脸愁眉苦脸的邹言,推了推身旁的师兄,小声开口道: “师兄,此人就是我同你说过的儒门学子,不过此人不钻研圣人之道,反倒是钻旁左.” 他的话语尚未说完,王云便是打断了他的话语,摇头道: “子安,你难道不记得陆师曾经说过什么吗?” “此世修行,仙缘飘渺,然四面八方,处处是路,仿佛条条道路能证得大道,但又好像条条道路都是旁门左道,何为正道?何为旁左?便是陆师都无法分出,你也同这些凡俗之辈一般?” 王子安有些悻悻道: “多谢师兄教诲。” 三人走近邹言,王子安缓缓地走进邹言,继而拱手一礼: “子安见过邹师兄。” 邹言缓缓抬头,认出了王子安,随后回礼笑道: “见过王师弟,师弟不是回乡探亲了吗?怎会出现在此地?” “吴师叔,王师叔也再此?” 眉宇间便是有几分惊奇。 此三人出现在金陵,这事儿可是不常见。 王子安随意地敷衍了一番后,又是开口询问道: “不知邹师兄再此做什么?莫非是在等人?” 邹言温和的笑了笑道: “并非在等人,只是想要去拜访一位先生。” “先生?哪位先生?” 王子安有些讶异。 邹言开口笑笑道: “昨日某在峨眉剑宗见到了一位狐裘先生,自称姓陆,他给某留下了位置,让邹某有时间去拜访他。” “不过这位先生给某留下的位置有些怪,明明那草堂就在这片桐林后,可是邹某驱车进林,却始终在原地转圈圈.走了半天也不见草堂的踪影。” “咦?几位这是怎么了?” “.” 第96章 此乃通往不咸山的门槛 姓陆? 三位儒生的瞳孔瞬间一缩,继而眼神复杂的凝视着邹言,将邹言浑身上下看的颇有几分不自在。 这邹言所描述之人,除了陆先生,还有何人? 心中不由得感慨‘陆先生果然就居在这不咸山脚下啊’ 巧于路中偶遇这邹言,说起来,何曾不是‘福缘’二字? 邹言皱着眉头盯着三位儒生,心中思量片刻,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哪句话惹恼了师叔,便是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不知两位师叔,为何这样看着师侄?” “是师侄说错话了吗?” “.” 王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深深的看着邹言,一脸严肃的开口: “邹师侄,某接下来所言,你务必要放于心中。” 邹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拱手一礼,认真的点了点头: “愿听师叔教诲。” 王云斟酌了一番话语,沉声道: “师侄昨日所见的那位陆先生,是你这一生最大的福缘,甚至很有可能影响到你未来的道途。” “陆先生所言的地址绝无任何差错,既然先生说居于这片桐林之后,那必然就在此地,能否见得陆先生,全凭师侄的造化。” “不过师侄能蒙陆先生看重,想来定是心中已有所建树,已经能够自问己心,若能自问自答,便可凝聚‘道果’,有机缘踏足那只存于飘渺中的广袤天地.” 邹言起初听的还很认真,只是随着王云师叔的话语越说越多,就有些云里雾里了,不理解他话语之中的含义。 诸如,什么是自问己心,凝聚‘道果’,什么是广袤的天地.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很擅长从细节之中捕捉字眼,这位王云师叔的话里话外都在向他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昨日自己所见到的陆先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师侄可记住了?” “师叔,学生记住了.” 邹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王云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后目光便是看向了那片平平无奇的桐林。 单从外面来看,实在是难看出有什么奇特之处,想来定是要深入其中,方才能一窥其中奥妙。 这么想着,王云便是带着吴道王子安两人,一同朝着桐林之中走了进去。 稷山脚下的行人不少,到处皆是冠带飘飘的士庶侠客,东一簇,西一簇,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三位大儒进桐林的这一幕,自然是惊起了不少人心中的好奇之意,本着凑热闹的心思,索性也就一同跟着走进了那片桐林之中。 唯有邹言一人尚在桐林外,还在回味着王云所言,愣神发呆: “王云师叔.好像不太一样了。” 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说起来,儒门无论是学生亦或者先生,只是模样不同,岁数不同,唯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读书人的气质,如出一辙,在钻研圣人之道下,无一不是摇头晃脑掉书柜的迂腐酸儒,都很无趣乏味。 但,如今的王云师叔,似乎变了。 自问己心? 何为己心呢? 邹言迷茫地望着那一片桐林,总觉得王云师叔此言仿若蕴含深彻至理,可细细推敲时又好似总隔着薄薄一层,若雾里观山,辩之不清,道之不明。 “己心?道心?” “.自问道心?” 邹言的心中突然一凛,冥冥之中似乎抓到了什么一般,愣愣地望着手中的那一枚橙金色的丹丸。 “何为我心中之道?” 脑海中,似乎想到了昨日陆先生在峨眉剑宗的堂口之中所言:‘纵观天下,总会有先贤不惧世俗眼光,为天下开创条条全新的道,道长途远’ “我知道了——” 他恍然初醒,喃喃自语道: “提出阴阳五行,心中念头萌生便是道心,此之为‘自问己心’,若是能够自问自答,走上某心中之道,便是凝聚‘道果’.” 邹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弃下马车,拂去身上衣衫的褶皱,面颊之上满是恭敬之色,再次踏入了这片桐林之中。 清风浮来,四野归静。 陆尘然缓缓地从入定之中醒来。 草堂的周遭一切,皆是弥漫着经久不散的雾气,袅袅萦绕。 刚刚施展的问心术,陆尘然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同之处,也不慎知晓此术的用法,只是在那一刹那间,思绪融入了面前的这片桐林之中,若神魂出窍远游,这片桐林之中的一切信息,皆是传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难道此术法需要对生灵使用吗?” 陆尘然浅皱着眉头,自语道。 他抬头望了望太阳,估摸着应该要到了赴宴的时辰了。 “算了,以后自会挖掘此术的用途,不必强求” 陆尘然随意地摇了摇头,随后便是驱使着身下的祥云,飞至天际间,朝着远处的金陵城的方向飞去. 就在陆尘然的身影消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后。 桐林中便是传来了一阵羽翼扑扇的声音,伴随着一片阴影洒下,一只巨大的白鹤自天际间落下。 一声鹤唳远远传来,直若响在人心神中,荡涤着一切凡尘喧嚣。 白鹤的身形之大,张开的双翅足有三丈而长。 头顶上,嵌着一枚鲜红的冠,若宝石般闪烁着光泽。 啼声清越如啸。 继而,这只白鹤便是停在了草堂的前面,深深的凝望着这草堂。 随着一道青烟蔓延,白鹤便是化作了一位道长的模样,有如人间草翁一般,脸颊上稍有胡须,脸色极白,戴着角巾,穿着胡裳。 老者目光恭敬地望着草堂的方向。 红日映肩,草堂前。 道道仙韵不断地自草堂之外向外流淌着,一片祥和的仙家之地。 ‘果真如此!’ 老者心中喃喃自语道。 稷山脚下的这片桐林,老者每日都会经过此地,小憩片刻。 然而今日,老者依旧是同以往一般,于桐林之中闭目养神,突然之间,整个桐林便在他的眼中大变了模样,雾气横生,弥漫着四周。 他的瞳孔瞬间一凝,无数的画面便是宛若走马观一般,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身为一只修行千年的仙鹤,有一日行于鄱阳湖之上,无意中见到了一只湖中黑鱼吞了一名渔翁。 或许是因为天生灵种,心中生出了不忍之意,于是他便是怒然飞下,啄死了那条百年道行的黑鱼,黑鱼死了,但那渔翁却也没有活下来。 只是那渔翁的魂魄却是感激仙鹤的作为,借给了他姓名,给了这只仙鹤的外貌。 从此以后,仙鹤自改名称为陈芝田,而草衣则是他作为仙鹤时的名字。 天地间,越是天生灵种,想要化形越难。 仙鹤此番遭遇,可谓说得上是遇到了造化,并未‘叩心门’破入一境,便巧借了这渔夫之身,获得了化形之能。 只是,此番造化终究是借于外力,而非自身所凝。 后来,鄱阳湖上多了一个行善的渔翁,名为陈芝田。 于无数的暴雨之中,数次拯救民众于水火间,民间百姓自发地为陈芝田建立庙宇,用以歌颂这位鄱阳湖的行善之人。 只是每一次仙鹤行善救人后,渔夫的记忆时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记忆越发地深刻,一直到现在,草衣翁时常会自问己心,自己究竟是谁?行善的是谁?是草衣翁,还是陈芝田? 庙宇所立之人,百姓所歌颂之人,究竟是草衣翁,还是陈芝田? 明明是自己所行之善,那为何百姓却要歌颂渔翁陈芝田? 这种思想已经逐渐地渗入其道心之中,宛若心魔执念. 仙鹤知晓,若是不能看破此心境,怕是此生道行都会停滞不前。 那记忆宛若潮流涌过了他的道心后,他的心头便是一沉,冥冥之中,耳畔处似乎传来了他的心声。 “行善的人是谁?” “是陈芝田。” 仙鹤回答着耳畔的话语。 “不,不是陈芝田。” “是草衣翁。” “不,不是草衣翁。” “那行善的是谁?” “是啊,行善之人是谁?” 仙鹤耳畔处的声音不断地回荡着,似乎在徐徐诱导着他的心魔。 就在他的道心近乎沉沦的那一刻,仙鹤突然清醒了过来,眸子复杂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仙鹤曾经在一本古籍上所看过,世间有仙人,若是遇见,就有机缘获得那传说中的仙人指路。 自己莫非走了大运? 于是他沉心静气,默默地感受着林间朦胧的雾气,不断地自问自答。 我是谁? 谁是我? “草衣翁是我。” “那陈芝田是谁?” “陈芝田也是我。” “那草衣翁呢?” “我就是陈芝田,我亦是草衣翁” “陈芝田会行善吗?” “会行善。” “草衣翁会行善吗?” “会行善。” “那么,伱是谁?” 仙鹤猛然醒悟了过来,心中的执念在这一刻,似乎破碎了开来。 行善之人是谁,真的重要吗? 名字样貌终究不过是外物,重要的是行善的那颗心,重要的是行善时的作为.为何要纠结于是谁行善?莫非自己所行之善,是需要他人歌颂方才行善的吗? 莫非自己是因为百姓为自己建立庙宇,方才被迫行善的吗? 善,并非功利之心。 草衣翁的瞳孔在这一瞬间,透彻了起来,一切的心魔执念,宛若潮水一般迅速褪去,剩下的唯有那一颗行善的心。 自问己心,自答己心。 仙鹤在这一刻,终于是破入了一境,叩心门! 天地运转,流畅无碍。 之前止境,悄然破碎。 仙鹤深知,这一切的机缘造化,都来自于这草堂之中,所居的仙人所赐予的。 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恐惊扰了居于此地的仙长,只是弯腰恭敬一礼,继而跪倒在了地上,深深道: “老朽草衣,不请自来,拜见仙师,还望仙师勿怪。” “.” 声音回荡在此山间,久久却无任何的回应。 老者喃喃自语道: “莫非仙长不在吗?” 想来定是仙长不在了,不若仙长又为何不愿见自己? 这么想着,草衣翁便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道流光从他的指尖闪烁,化为了一个蒲团。 继而,草衣翁便是坐于这块儿蒲团之上,闭目养神,静待仙长。 “呼——” 风声悠悠然浮动着。 约莫有半个时辰左右,这片桐林又是缓缓地走出了一道身影。 一身雪白衣袂飘飘的读书人,从这片桐林的躯壳牢笼当中瞬间挣脱开束缚,飘然走出。 此人正是王云。 方才他进入了这片桐林之中,就感觉到了无尽的道韵蕴藏其中,随着雾气的越发浓郁,王云的耳畔处不断地传来了话语。 只是,他的心中道途却早已经是一片坦然。 这片在其他人眼中,宛若迷宫牢笼一般的桐林,在他的眼中,却若无人之境一般,一路前行。 继而,王云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后的这片桐林,心中感慨道: “此乃.问心林啊。” 想来,能通过此桐林的,无一不是心中道果已成之人。 亦或者说的具体一点,破入了陆先生所言的那一境。 王云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不咸山,喃喃自语道: “这便是陆师所设下的门槛吗?” “想要闻仙人讲道,须得自问己心,自问自答,方才有这个资格。” 是了,定是如此。 一切的谜团终于是解开了。 此前王云心中还尚存疑惑,若是腊月初九那日,天下生灵有教无类,皆是登不咸山闻仙人讲道,大周国境辽阔,能人无数,一座不咸山,又怎么可能会容纳那么多人? 看来,陆师早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 通过问心林,想来便是 世间成道者,超世之才不过其次,不畏世人眼光,一心向道之志,方为首要。 他继续向前走了两步,很快便是望见了邹言所说的那个草堂。 “稷山脚下,陆师果然居于此地啊.” “也不知道吴道师弟和子安师弟,能否通过这问心林。” 王云摇了摇头,紧接着,一道老翁的身影便是映入王云的眼帘。 他的心中微惊,尚带着几分讶异,喃喃道: “除了我,竟然还有人早已经通过了这问心林?此人是何人?” 很显然,草衣翁也是注意到了这个走出‘问心林’的男子。 在草衣翁的眼中,这位儒生的周身,凝聚着一层浓重地仙韵初观之,若是动起手来,即便是自己有千年的道行,怕是也难在其手中走下十招。 草衣翁的瞳孔略微收缩了一番,自语道: ‘此人是谁?’ ‘究竟凝聚了什么恐怖的道果?’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自问己心,所问的道,越复杂,越庞然,则回答之后,自身的实力就越强,凝聚的道果亦是深厚 而草衣翁所叩的心门,不过是‘不问己善’,凝聚的道果自然一般。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继而王云便是缓缓地走上前,一道术法流光闪烁,在他的身下凝聚成了一个蒲团。 虽然不知晓陆师是何意,但既然这 王云缓缓地坐在草衣翁的身旁,拱手一礼: “儒门王云,见过道友。” 草衣翁不敢托大,连忙回礼: “在下陈芝田,见过王云道友。” 两人相互点了点头,便是不再言语。 自顾自的盘坐在了蒲团上,闭目养神。 风萧萧,阳光漫过此间,斜射着这一方雾气弥漫之地,投下斑影如虹。 过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左右。 一位老妪缓缓地从桐林中走了出来,先是四下打量了一番后,便是发现了盘坐在草堂前的两位身影。 想了想,亦是变化出了一个蒲团,默默地坐在了两人的身旁,闭目养神。 又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吴道一脸惊喜的从这问心林之中走出,刚想要说什么,便是看到了草堂前盘坐着的三位身影。 他刚想要同王云师兄打个招呼,却见得此间一片寂静,没有人言语,便是咽了咽口水,压下了心中疑惑,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幻画出了一个蒲团,亦是盘坐在了三人身旁。 雾气越发地浓重了。 稷下草堂前。 四个蒲团上,四位一境修行者默默打坐。 徐徐,九天寰宇,飘落下一叶。 随风而荡,飘飘洒洒,不知将归何方。 草堂内,以素同月拂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相互对视了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 “然儿不是去赴宴了吗?” 月拂一脸苦笑,继而神色复杂地看向以素: “大概,这些就是闻道者吧” 以素默默无言。 负责迎接陆尘然的峨眉剑宗众人已经在金陵城的码头等候多时了。 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峨眉剑宗的李堂主,一众堂口的执事们都站在迎接的人群最前面。 陆尘然驱使着祥云,来到金陵城时,便是走下云朵,步行前往。 不多时,便是见到了李堂主。 于是上前,抱拳,打了一个招呼: “李堂主,久等了” 钿落朝着陆尘然眨了眨眼睛。 见到陆尘然打量着自己,李堂主一脸笑意,随后便是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一众执事,对着陆尘然笑道: “先生一路辛苦了。” “峨眉剑宗已经在金陵最好的酒楼‘秋风醉’设下了酒宴,权当是为先生接风了” “先生请,等到了地方,再把酒言欢,开怀畅饮。” “.” 这么大的架势,陆尘然的心中有些打怵,却也不想驳了他的好意,便是微微一笑: “不必这么隆重。” “诸位百忙之中还来迎接,实在是让陆某受宠若惊” 一名峨眉剑宗的执事连忙是上前,满脸堆笑道: “先生,这秋风醉离这儿不远,还请先生不要推辞了。” “.” 上一次,一路都是坐马车,乘船,陆尘然没有办法欣赏这江南景色。 如今跟随着峨眉剑宗的一众走在江南小道上,就这样,穿过青石板街道,进了那个名为‘秋风醉’的主楼,还未来得及叙谈几句,一行身穿浅紫色罗裙,衣带飘飘地女子就端着瓜果香茗飘然而至。 衣也翩跹,人也翩跹,眼横秋水,黛若远山。 这些江南女子的姿容虽非上乘,可难得的是五官都是那么的精致,一颦一笑都带着水乡女子特有的散淡温婉。 若说江南的园林是一处雅致的风景,那穿梭在酒楼之中,一行行若风拂柳的女子,何尝不是另一道淡雅的风景? 就在这时,钿落悄悄地走到了陆尘然的身旁,小声道: “陆兄,今日我峨眉剑宗除了宴请陆兄之外,还宴请了大周的国师。” “我一直都觉得那国师是个假把式” “.” 陆尘然有些讶然。 大周的国师,他此前就有所耳闻。 据说那位是有道行在身的,甚得皇帝推崇。 心中不由得暗自猜测,这位国师莫不是此间得修行者。 默默地坐在席上。 过了一会儿,屋子外面,便是传来了一声: “国师大人到——” 席间之人瞬间哗然。 第97章 前辈可是不咸山上的那位仙人? 人群簇拥之下,厅堂内缓缓地走进了一名青衣道袍男子。 道人的面容看似知天命的年纪,两鬓已经斑白,但这丝毫没有折损其身上的仙风道骨,反而平添三分沧桑底蕴。 道人温和的嗓音响了起来: “贫道箕水,见过诸位。” 李堂主一脸笑呵呵的将这位道人迎上了上位,抱拳一礼,恭恭敬敬道: “见过国师,国师突然前来此地,有失远迎。” 说起来,今日李堂主本打算单纯的宴请陆先生的,然而手下人却是突然告知自己,国师想要拜访峨眉剑宗,心中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位国师可是不简单,据传闻十六年前,此人突然出现在金陵城,面见皇帝后,也不知道同周帝说了些什么,周帝龙颜大悦,不出两日便是召集满朝文武,国师当着文武百官之面,一手铁树开,邀月共舞震惊了满朝文武。 周帝一心求长生,当着百官之面,亲封这位道人为国师。 箕水道人却也不客气,坐在了席间打量着众人,笑容依旧温和: “诸位该做什么做什么,切莫拘谨。” 只是他的余光,却是时不时地朝着陆尘然的方向瞥去。 见国师已经放下了话语,一众江湖人连连是点头,也没有将这位国师当回事,该动筷子的动筷子,该敬酒的敬酒。 江湖人士中,向往长生的本就不少,尤其是那些有天赋根骨的,一心学剑,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临门一脚踏入传说中的先天境界。 更何况前些日子,有传说中的仙人出现在了北境临江渡,惊得百妖夜行,这些江湖人心中对于长生的奥妙,更为好奇,心中好似猫抓一般。 有从临江渡归来的,一边吃喝,一边同席间的众人添油加醋的讲着这些趣事。 诸如昨日金陵城,突然凭空出现了大批的人,有眼见者,只觉得眼前飘过了桂香,而后就倒在地上睡了一整天。 至于自蜀地前往上京的钿落,自是被敬酒最多,这些人一边喝酒,一边转弯抹角的打探着关于那位陆先生的信息。 只是钿落却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地坐在那儿。 “师姐,你就跟俺们透个底吧,那位陆先生,是不是传说中的” 一位江湖人小声道。 钿落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 “是与不是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一心问剑才是正道。” 众人一脸艳羡的看着钿落: “也就是师姐福缘深厚,才有幸见到了陆先生,换了别人,恐怕根本没有那福气。不管如何,能得高人眷顾,师姐定是有机会入得武道先天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 钿落听了只觉得有些头大,叹了一口气道: “伱们若是真的好奇,腊月初九那日去一趟不咸山不就行了?”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后大笑道: “有理有理.” 长生,怕是每一个人心中的追求,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免俗。 举杯,席间便是觥筹交错。 陆尘然随意吃了些东西,听着这些江湖人相互吹捧,心中自感有些无趣。 告知了李堂主一声,寻了个空档,便是径自走出了酒楼,寻了处亭台楼阁透透气。 池旁的寒梅,散发着幽幽馨香。 曲桥下清水如镜,密密匝匝的金鳞红鲤,一有人来,便很快地从四面八方挤来,纷纷跃出水面,此起彼伏地如同有人在水面扬洗一片红布。 其实相较于这些江湖势力,陆尘然的心中对于儒门更加有兴趣一些。 此前倒是同‘王云’聊过一些,儒门看似一家,实则现在依旧保持着四分五裂的一盘散沙状态,也没有什么儒门之主一说,只有天下儒士公认的儒门先生共同执掌儒门。 大周四百年的历史中,这些儒门先生的数量不定,多的时候能有数人,少的时候甚至只有一人。 如今儒门有三位大先生,魁首之位却还空悬,说到底还是文无 儒门源远流长,其实据儒门史书记载,千年之前儒门是出现过最后一位圣人,朱圣,以理学一朝悟道,一步踏入了圣人境界。 当时的朱圣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即倒,坐这个魁首之位当之无愧。 而钿落亦是曾言过,峨眉剑宗千年前也是出现过一位祖师,手持着的就是自己的这把水龙吟,一剑断了沧江水。 只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过如当年祖师那般的高人。 而无论是儒门的那位朱圣,还是峨眉剑宗的祖师,按道理如此之人,怎么也会留下只言片语的记载,可竟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并没有任何的史料留存。 若是按照小王爷所言,天地之间,只有不咸山上有着最后一位仙人,可这很显然同儒门亦或者是峨眉剑宗的史料所记载的相悖。 陆尘然不相信,无论是一剑斩断了沧江水的峨眉祖师,还是以理学证道圣人境界的朱圣,连一千年的寿元都没有。 这些‘仙人’都去哪了呢? 陆尘然神色复杂地望向了远处的那擎天之山。 从这个角度来看,又岂止是高山仰止,似乎整片天地亦是被这座‘不咸山’所撑起,云雾缭绕之中,这座不咸山宛若‘北境的那棵苍松’一般,蒙荫着金陵。 “就只剩下了不咸山上的仙人吗” 他喃喃自语道。 就在这时,背后突兀地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 “陆先生是在看什么呢?” “可是贪杯不胜酒力?” 陆尘然心中惊讶。 一路上的结缘,他的神识早已经远非常人所能及,可他就是没有听见这人的脚步声。 陆尘然转过来,望着这位神秘大周国师,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出来透透气。” 箕水道人点点头,笑意仍旧温和。 下一刻,却是缓缓地伸出了手指,虚空一点。 紧接着,陆尘然自感觉周身荡漾起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机涟漪波澜,向着四周层层扩散,下一瞬,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那柄水龙吟竟是出现在了这位道人的手中。 陆尘然的瞳孔顿时一缩,神色凝重地望着眼前的道人。 莫说寻常人,便是踏入一境的‘王云’亦是观测不到自己身后水龙吟的存在,可面前的道人不但察觉,甚至还出手将其困拢在了手中。 此人究竟是谁? “铿锵——” 水龙吟一声激昂的剑鸣,剑身震颤,似乎想要脱离这位道人的手中。 箕水道人却是摇了摇头,衣袖鼓荡不休,瞳孔间闪过一丝讶然之色: “自诞灵智?” 随后似乎觉得此举有些孟浪,便又是挥手散去了困拢水龙吟的灵气,温和道: “未曾想到在此,竟然能看到故人之剑,也算得上是不虚此行.” “故人?” 陆尘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见这位道人并无任何敌意,安抚了一下水龙吟后,神色恭敬地开口道: “见过前辈,不知前辈口中的故人是何人?” 箕水道人神色复杂的望着水龙吟,随后笑了笑道: “曾经与这峨眉剑宗的一位长辈有旧,那人倒是托付我照顾其后人一二。” “兜兜转转,如今这柄剑到了陆先生的手中,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属。方才只是心中惊讶,想要一探究竟,冒昧出手,希望陆先生莫要介意才是” 陆尘然摇了摇头,拱手一礼: “晚辈岂敢。” 说话间,便是已运转起了心眼默默地观察着此人。 这位箕水道人的周遭流转着一层微不可察的道韵,而自己竟然是完全看不透这个神秘的道人。 这种感觉,陆尘然只在姨娘同那只月兔的身上感受到过。 箕水道人自然看出了陆尘然的谨慎与疑虑,不过却也不在意,略带感慨道: “说起来,贫道同那席青衣的交情,那可是要追朔到千年之前了,那时候天底下还不是这样,时过境迁,可叹啊” 陆尘然心头一动,压下心头疑惑,恭恭敬敬道: “前辈,晚辈能问一个问题吗?” 箕水道人似乎是看穿了面前这男子的心思,平静地开口道: “知无不言。” “前辈可是不咸山上的那位仙人?” “不是。” “那前辈可是仙人?” 箕水道人愣了愣,微笑道: “倒也算不上。” 一路行来,一直把话语憋在肚子中的陆尘然,终于是忍不住了,瞳孔之中满是期待之意的望着面前之人: “前辈,此世真的有仙人吗?” 箕水道人的眸子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自然是有的。” “只有一人?” “正是。” “仙人现在居于不咸山?” 箕水道人朝着稽山的方向看了看,不咸山同稷山连着,中间只有一条官道,若是这么说的话,倒也算得上。 于是他笑着点了点头: “算是吧。” “呼——” 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的疑惑在这一刻算是解开了。 不咸山上,果真是有仙人的。 箕水道人默默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男子,心中一时间思绪万千,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此方天地,如同风吹日晒的老旧器物,支离破碎在即,千年间,自己奔波于东天,寻了每一处的土地,只为去寻找那位传道人。 近千年的时间,他从未放弃过寻找,最终迫不得已方才选择入世,借这位大周皇帝之名,以号令天下,放出消息,不咸山上有真仙讲道。 寻寻觅觅,不成果。 未曾想到竟是被那只狐狸捡到了。 缘分二字果真奇妙。 “不知前辈可曾见过那位在世人仙?” 陆尘然恭恭敬敬地开口道。 箕水道人静静地望着他,并没有直接回答。 既然心月狐和房日兔并没有告知他,那想来自有她们的用意,有些事情,静待其发展自然方才为妙,若是突然之间得知了太多的消息,恐有揠苗助长之意。 这位少年的路途还很长。 肩膀上的担子很重。 东天,亦为东方之‘苍变’天,本已死之昭昭,但青帝却是以身入这方棋盘,以身入局,弈出了那一颗扭转乾坤的白子。 星宿是下棋人,可是自身也在这方棋盘之上。 这天下的下棋人太多太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的能脱离那一方天下棋盘。 人落子,子为人,人亦落子。 箕水道人深深的看着这位自狐山走出的少年,继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摸棱两可的回道: “应该见过了吧。” 也就是这位箕水道人碰触到陆尘然的肩膀的那一刻,陆尘然脑海之中,便是有一张金书扉页大盛光明! 继而,无数的字迹缓缓浮现其中,这本金书越发地厚重了: 【与金陵水豹结缘:(1/3300)】 【庚从官,阳神也,为豹,水属,仙也】 【.】 陆尘然的瞳孔瞬间收缩,继而猛然抬起头,箕水道人的身影便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3300。’ 这是他所见到的 一道飘渺的话语逐渐地萦绕在了陆尘然的耳畔处,若云里雾里: ‘陆先生,若有人来犯,还望陆先生念及这柄水龙吟,护佑下这些峨眉剑宗之人吧’ 陆尘然愣愣地站在原地,消化着这位箕水道人的话语。 有人来犯?何人会来犯? 在陆尘然看不见的角落,箕水道人默默地仰着头,望着那处在金陵旁的那座伟岸大山,山顶之上,有一条星河缓缓流淌而过。 身为星宿,此间之事,只能守护,而不能出手,这便是千年前于钧天倒悬山之上,五帝君商讨出的结果。 箕水道人的神情逐渐地凝重起来,喃喃自语道: ‘陆先生,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啊.’ 陆尘然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酒楼中,席间依旧是热闹非凡。 他的目光朝着酒楼的四周打量了一番,果真见不到了那位箕水道人的身影。 便在这时,钿落凑了过来,面颊上带着几分醉酒的红晕,大大咧咧的开口道: “陆兄,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透透气。” 陆尘然笑了笑。 “我方才见到你和那位国师好像聊了些什么,咋样,以陆先生来看,这位国师有没有一点真本事?” 陆尘然叹了一口气,感慨道: “又岂止是有一点真本事啊。” 钿落挠了挠头,马尾辫甩了甩。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突然是传来了一阵声音不小的打斗声。 李堂主满脸通红的站了起来,因为醉酒,面色之上便是有些不悦之色,挥手叫来了‘秋风醉’酒楼的掌柜的,呵斥道: “今日有贵客在此,这是什么情况?” 那掌柜一脸慌乱的看着李堂主,慌张开口道: “李堂主,快跑——出大事了!” “有一伙子人,那不像是人啊,手里面的剑能飞——噗嗤。” 掌柜的话语尚未落下,胸口处便是多了一柄飞剑。 一口血沫便是吐出,双手死死的捂着胸口,神色狰狞地倒在了地面上,再无声息。 浓重地血腥味道逐渐地弥漫在了整个酒楼之中。 这一变故瞬间惊醒了在场的峨眉剑宗之人,看李堂主一脚便是踢翻了面前的桌子,瞪大了眼睛,怒吼道: “这酒楼乃是我峨眉剑宗所包之地,何人胆敢在此地行凶?” “.” 话语刚刚落下,一共十二人便是缓缓地走进了酒楼之中。 面颊上皆是带着一张面具,看不清楚其真实的容颜,为首的一位白衫公子,一手持着折扇,漫不经心地走在廊中。 继而,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大把的鱼食,朝着一旁的池中一抛洒。 瞬间便是鱼头攒动,挤在一起,好似一团团洪流这个时候要是手里面有一根棍子,只需要当头一棒,至少能打死两只锦鲤。 望着池水之中的游鱼,为首的白衫公子眸子中带着几分感慨,一脸怜悯的望着峨眉剑宗的众人,轻轻道: “这鱼儿啊,若是生在野外,见过了钩子诱饵,也就警惕了许多。” “可是养在这池中,只知道接受别人的投喂,对人没有一点戒备,若非进这池水之中捞鱼,太煞风景了,某都想进去捞两条了王兄你说是不是?” 白衫公子看向了身旁的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嘴角微微一勾,眸子中带着几分倨傲之色淡淡道: “李兄,其实这些锦鲤不是不想逃,是因为无处可逃,还不如心安理得的呆在池水里,想那么多干什么,自寻烦恼。” 白衫公子笑了笑,俯下身子,用手去摸着池水中的游鱼,感慨道: “所以啊,人生在世,除了少年岁月和暮年时光,可以用来天酒地,尽享荣华的时间能有多久?” “人生得意需尽欢啊.” 继而,他抬起头看向了李堂主,淡淡开口道: “你就是峨眉剑宗的堂主?” “某听闻剑宗有三把剑,一为御尚方,一为水龙吟,一为思别离,还望这位堂主告知某这三把剑的下落。” 顿了顿,他继续道: “如此宝剑,交予某手中,也好不让其明珠蒙尘.堂主觉得呢?” 第98章 虽然不知道友师承何处,今日还 李堂主的瞳孔略微收缩了一番,而后他眯起了眼睛,冷声道: “小子年纪不大,打官腔倒是熟稔,你们是谁派来搅合场子的?江湖中没有这种不自报家门就上来砸场子的规矩。” 白衫男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轻微的弧度。 “啪——” 他自是展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摇动着,脂白玉雕琢而成的扇坠在昏暗灯光下光彩夺目。 “本公子来此地,也并非是要砸什么场子,堂主只要乖乖交出这三柄剑的下落,可以免去了这一场飞来横祸。” “说起来,杀了你们也不过随手之事,换而言之,堂主碾死一只蚂蚁会有成就感吗?” 李堂主怒极反笑: “好好好,某倒是要看看你是哪家的娃娃,不知天高地厚!” 话语落下,李堂主脸颊上的表情顿时收敛,上前一步。 “铿锵——” 腰间剑便是握于手中,双眸冷冷地盯着那名男子。 “想要三剑的下落,手上见功夫。” 李堂主今已是不惑的年纪,虽未曾有钿落那般天生的剑道根骨,却也练内气二十余年,一身内气横练,距离传说之中的武道先天也不过临门一脚,能驻守上京,手中又怎么可能没有真功夫? 白衫男子的眉宇之间闪过了几分唏嘘之色: “千年前的峨眉剑宗亦是在此世巍巍而立,时过境迁,剑宗早已经说不上是落寞了,用道统崩坏来形容也不为过。” “想伱也是剑宗一堂之主,竟是连一境都没有的凡夫俗子,这三柄剑落于你们手中,实在是暴殄天物” 话语落下,在场的峨眉剑宗之人皆是一脸蒙的望着这白衫男子,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一境?那是什么境界?先天之上? 唯有默默地站在陆尘然身旁的钿落似乎是听懂了这位白衫男子的话语,同陆兄相处久了,她倒是对这‘一境’有所耳闻。 她的心头顿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这些来人,绝非寻常江湖人. 李堂主身旁的一名剑宗弟子早已经忍不住了,手持长剑,抢先一步,大吼道: “神神叨叨的,我峨眉剑宗用你评价?” “去他姥姥的,给老子死!” 话语落下,便是径自冲了上去,长剑颤鸣不止,一剑朝着白衫男子刺了过去。 白衫男子避也不避,抬起手,掌心向前,手背则是对着那名站在他背后的那位峨眉弟子,轻声道: “慢。” 整座秋风醉酒楼在这一刻,骤然凝滞。 那柄斩下了不知多少江湖人的长剑仅仅是出鞘一半就没了声息,接着竟是被一道无形气机一寸寸地重新推回剑鞘。 这名峨眉弟子的脸色骤然苍白,继而一大口血水吐了出来,便是昏死在了地板上,发出了重重地一声。 李堂主愣在了原地,双眸失神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何曾见过这种诡异的手段?握着长剑地手掌微微颤抖,仿佛白日见鬼,嗓音沙哑道: “你到底是谁?” 白衫男子淡淡笑了笑,出声道: “天水山,许无道。” 场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得见众人不知是惊是惧的粗重喘息之声。 天水山? 这是什么江湖势力?大周有这个门派吗?什么时候出现这个门派了? 李堂主并不愚蠢,只是如今的情形确确实实把他逼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退?说出那三把剑的下落?给这么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认怂,今后就别想在上京的圈里抬头了。 可若是不退,死扛到底.这又能有几成胜算? 李堂主的瞳孔变换着,最终还是决定放手一搏,他不相信这个叫什么许无道的,能在金陵堂而皇之的杀完人后,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离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便是沉喝一声: “拿下此人!” 场内,众多峨嵋弟子相互对视了一眼后,随之而动! 下一刻,数十位弟子手持着长剑便是一拥而上,誓要将这许无道砍成几段。 若是一个寻常的武者,见到数十位后天武者的围攻,即便是先天,怕也是难逃一死,饮恨于此。 不过,这白衫男子并不是寻常的武者,也不是所谓的先天境界。 许无道轻轻地摇了摇头,轻轻道: “本公子这一次来寻各位,真的不是砸场子的,不过我要这么说,你们肯定不信,说不定还觉得是我怕了。” 许无道缓缓伸出手,继而于虚空之上微微一压。 刹那间! 满堂皆是漫天的剑气。 这是没有任何征兆的,甚至没人察觉到许无道体内的内气运转,似乎就是那么随手一压,就随意倾泻出如此之多的茫茫剑气。 这一道剑气压人却不伤人,宛若成百上千的利剑,不以剑锋斩你刺你,仅仅是压在你的身上,其重量就足以将你彻底压垮。 众人瞬间失神。 数十名弟子顷刻间便是面无血色,身形摇摇欲坠。 继而便是猛地吐出了口中鲜血,跪倒在了地面之上。 包括李堂主在内,一众峨眉子弟都感觉自己的背后隐隐冷汗不止,心中生不起半分反抗的念头来。 “噗嗤——” 随着其中一人口中一大口的血水吐出。 哗啦啦—— 这酒楼之中,倒下了一片。 许无道仍是保持着手掌下压的动作,自顾自说道: “你们这些人啊,肯定还觉得我欺人太甚。” “其实我也不想如此,虽然不止一个人对我说过,对你们这些人就应该一剑斩过去,以蝼蚁待之,但我还是抱了几分侥幸心思,觉得我以诚待人,自然会有人以诚待我,哪怕是只有一个人,这份诚意也算没有白费。” “所以我没有直接去峨眉剑宗,而是悄悄地来到这上京金陵,与在座诸位偷偷交结些香火情分,询问一下当年席青衣前辈所用之剑在何处。” “作为回报,以后诸位遇到了难处,就互相援手一番,最不济见面时也能有个笑脸,毕竟出门在外,与人为善。” 许无道的话语略微顿了一下,随后便是温和的笑道: “不过守着门口的那几位,似乎不想与我为善,出手便是一剑。” “我就想着,就算是我做了不速恶客,也罪不至死吧?” 场内一片静寂,无人应答。 许无道淡淡一笑道: “说白了其实人都是一样的。” “无论修为如何,都是一类人,比横。” “扑通——” 随着一声传来。 李堂主跪在了地上,他的浑身上下,就宛若溺水之人被救上了岸,大口喘息着。 许无道朝着大厅扫视了一眼,轻声道: “嗯,这就对了,坚持不住那就倒下,总比强撑着要好受一些。” “.” 他话音落下,钿落亦是跟着跪倒在了地面之上。 持着剑的双手颤抖着,双眸愣愣地望着那位白衫公子。 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在颤抖,她能感觉到,她的双手在恐惧。 ‘蝼蚁?’ 被誉为年轻一辈的剑道 这一刻,整个酒楼中,除了角落默默静坐着的陆尘然之外,所有峨眉弟子都是倒地不起。 许无道并未曾看坐在椅子上的那男子一眼,在他看来,此人怕是早已瘫倒在了椅子上。 他缓缓地收起手掌,继而,眸子中闪过了一丝凛冽之色: “三境大修士都没能杀掉我。” “你们这群土鸡瓦狗也配跟我谈‘拿下’二字?!” “.” 李堂主顿时捂住胸口,脸色呈惨白之色,宛若一张做工劣质的宣纸。 角落处。 陆尘然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望着那位白衫男子。 在他的心眼观测之中,这个叫做许无道的男子周身,缭绕着一层厚重的灵气,灵气之浓密,远远超于顿悟至一境的‘王云’。 也是在这一刻,他方才明悟过来,方才箕水道人的那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究竟是何意。 ‘国师是早就料到这峨眉剑宗今日会有一劫,所以才会出现在此地吗?’ 这个世界上,竟真的有修士存在吗?自己这一路行来,从未曾见过。 水龙吟缓缓自浮于他的身后,周遭萦绕着一股淡淡地气息。 陆尘然的嘴角便是露出了一丝苦涩笑意。 若是念及这一柄‘水龙吟’的情分,是当出手庇护一下这些峨眉剑宗之人的。 ‘真是走到哪里都不消停.’ 许无道瞥见众人皆是跪倒在了地面之上后,一挥袖,收拢起了满堂剑气。 他缓缓地走近李堂主的面前,伸手挑起了他的下颌,淡淡道: “现在我可以问了吗?” “那三柄剑,在哪里?” 李堂主紧紧地咬着牙关,抬起头: “不知道。” 水龙吟早已经赠予了金陵的李府,御尚方至今插在长青峰上,而那柄思别离在钿落的手中,无论是哪一个消息,绝非能轻易透漏。 若是因此,让这群人找上了王爷府亦或者家的麻烦,就是十个自己,脑袋也不够掉的。 许无道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 随后便是自腰间剑鞘中,拔出了一柄剑,架在了李堂主的脖颈上,淡淡道: “我再给你三息时间,这是堂主最后的机会了。” “即便是不为自己,亦还望堂主替在场的所有弟子的性命考虑考虑” 李堂主死死的闭上了眼眸。 “一。” “二。” 许无道摇了摇头,瞳孔之中满是怜悯之色的望着他,继而轻轻道: “何必呢?” 夕阳柔软。 烛火微微摇曳着,火光明明灭灭。 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一抹清香随之悄浸,似是桂香。 继而,一道淡淡的声音在这堂中轻响: “虽然不知道友师承何处,今日还是退去吧。” 许无道似乎心有所察觉,猛地抬起头,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在他的视线所注视下,大厅的角落处,一道身影缓缓地站了起来,面容和煦,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许无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继而瞳孔便是一凝。 这个人,他竟是看不透。 他的周身没有半点的灵气所在,更是看不到半分道行,就仅仅只是站在那,宛若一位凡俗的大先生一般。 许无道的瞳孔眯着,淡淡开口道: “你是谁?” “在下陆尘然。” “给我个理由。” 这位先生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语一般,自顾自的走上前,蹲下,将钿落扶了起来,又是在他的面前,将跪倒在地面上的李堂主扶起。 继而,缓缓抬起头,神色平静地望着他,轻轻道: “水龙吟是友人赠予陆某的,念及此剑的情分所在,厅中的峨眉弟子,陆某护下了。” 许无道的眸子微眯着,不断地打量着这位先生,试图看出此人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本事在身。 只是,无论他怎么观望,亦是未从其身上感受到半点灵气的波动。 许无道一时拿捏不出眼前之人的深浅,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陆先生不觉得自己有些霸道吗?说护下这些人就护下这些人,至少,要给许某一个说法吧。” 铜灯静吐火舌,烛火明明灭灭,夕阳已经逐渐地垂下,此间一片黯淡。 “师兄,何必和这装神弄鬼之人浪费口舌?” 许无道身后的那名灰衫男子语气生硬道: “这人说水龙吟在他的身上,抢过来就是。” 话语落下,便是一步上前,一身灵气翻滚不休,周遭隐隐有剑气弥漫。 陆尘然看了他一眼,在他持剑上前的那一瞬间,伸出手自虚空轻轻点了一下。 脑海中的金书扉页缓缓浮动,继而出现了那属于【入睡小术】的一页。 一抹淡淡的灵光自他的指尖凝聚而出,一滴甘露凭空落在了灰衣男子的眉心之处。 下一瞬。 灰衣男子的脸色微变,体内的灵气运转,竟是在刹那之间骤然凝滞。 继而,双眼便是不可控制的阖眼,浓浓的困意不可阻的席来。 “咣当——” 手中的长剑掉落在了地面之上。 灰衣男子一头栽倒在了地面上,鼾声随即而起。 “呼呼——” 许无道的瞳孔猛地一缩,向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他从这位先生的身上没有感觉到半点灵气的运转,那一滴甘露就这么凭空而生,师弟就这么倒下了? 此人究竟是何人? “铿锵——” 见到灰衣男子瞬间倒在地上,许无道身后众人顿时心头一悸,下意识地拔出了长剑,后退一步,一脸凝重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陆尘然并未作声,只是继续在这厅内走着,不紧不慢的扶起倒在地上的峨眉弟子。 随后缓缓地坐在了椅子上,平静地望着持剑的众人。 厅内灯火晦暗,一轮月华洒落其中,晃着十一柄明晃晃的剑。 他自发间拔出了一根金笔,在这酒楼之中,虚空浅画了一笔。 厅内,绽放了一抹光明。 陆尘然望着许无道,温声道: “许道友,现在可以谈谈了吗?” “.” 许无道的脸色愈发晦暗不明。 第99章 时人若拟入苍变,先过峨眉八百仙 廊上夜灯犹燃,莹莹点点。 厅内一抹光明大盛。 许无道紧紧地握着手中长剑,瞳孔紧缩,细微汗珠密布,望着眼前这位静静坐在案前的男子。 依旧是没有任何灵气的流转,便让此间绽放光明,这在他的眼中,却已经违背了世间常理。 若说那一滴甘露是什么天材地宝,可这一笔,却是实打实的仙术了。 只是他好歹也是见过风浪场面的,此时依旧是能够保持着表面上的镇静,强自压下心头的震撼之色,缓缓上前,正襟危坐,沉声开口道: “不知陆先生想要谈什么?” 陆尘然招了招手,鹤嘴壶置于案上,挥手浅倒了两杯茶,静静地望着他: “陆某虽不曾知晓公子的出身,但想来亦是宗门之人。” “公子口口声声说着想要以和为贵,如此情景,是公子所想要看到的吗?” 许无道的脸色有几分阴晴不定,继而深深吸了一口气,拱手一礼开口道: “陆先生,在下已经很克制了,否则这些人就不止是简简单单跪在地上了。” 毕竟欺软怕硬乃是人之常情,在那方遍地修行者的世界,众生的确像是蝼蚁一般,朝不保夕。 陆尘然盯着面前之人好一会儿,开口道: “这也是你能坐着,同陆某心平气和谈话的原因。” 在座的诸位峨嵋弟子有些云里雾里,只有坐在陆尘然对面的许无道心如明镜。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手中紧握着的茶杯,颤抖的越发厉害。 或许只是一时间享受着这种降维的快感,殊不知一时间的心善,反倒是救了他一命。 许无道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缓缓开口道: “徐师弟莽撞,不知先生在此,冲撞了先生。” “先生施术责罚自是应该,还请先生高抬贵手,解了施在徐师弟身上的术法。” 陆尘然默默地望着手中的茶杯,摇了摇头: “恐怕不行。” “为何不行?” “不行的话,又会如何呢?” 许无道抬起头,盯着这位不知底细的先生,心一狠,咬牙开口道: “天水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天水山是何方?” “这个.并不方便开口。” 陆尘然静静地望着他,而后收回了视线,轻声道: “是陆某想和许道友谈谈,而并非是只能和道友谈。” “李堂主给陆某寻了住处,峨眉剑宗的剑在陆某的手中,于情于理,陆某都是要帮着照看一二。” “许道友动了手,伤了人,陆某也只是略施小术责罚了一番,是道友觉得陆某的脾气太好了吗?还是说,道友自认为有所谓的仙山庇护于你,就这么不将陆某放在眼中?” 话语落下,厅堂内只闻得一声龙吟。 继而,一抹闪烁着淡淡流光的仙剑,悠悠自浮现在了陆尘然的身后,剑柄之上鎏金篆刻的‘水龙吟’三字,熠熠生辉。 入鞘时不见锋芒只余厚重,一旦剑刃显露于外,光寒直逼人眼。 许无道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愣愣地望着这一柄传说之中的仙剑。 无灵自浮,这柄剑,竟已经诞生了灵智。 也一直到现在许无道方才意识到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男子,究竟是一位多么恐怖的存在。 修士? 修士是有道果凝聚的,怕不是修士。 这位神秘的陆先生,怕是天水山上的老祖都要忌惮几分吧,可是为何此地会有这样的存在?不是道韵尚未萌生之境吗? 冷汗浸湿了他的脊梁,自尾椎骨向上升腾起了一缕凉意。 “前辈恕罪。” 许无道压下自心头升起的恐惧,脸色苍白,几乎腿软: “不知前辈想要同晚辈谈些什么。” “想要讲一讲道理。” “前辈要讲什么道理?” 陆尘然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大厅,望着身负重伤的众人,继而轻声开口道: “道理很简单,既然是江湖人,那就按照江湖人之中行事,天经地义。” 许无道猛地抬起头,嘴唇颤抖,不可置信地开口道: “前辈此言何意?” “道友自负修为在身,在上京为所欲为,本就有错在先,陆某小施惩戒,足下却不知悔改,出言威胁陆某。” 陆尘然缓缓起身,身后水龙吟仙剑悬于堂间。 “不过,念及道友出手伤人却并未杀人,倒是情有可原,陆某就不取道友的性命了。” “既然道友此前只出一剑,那陆某自是一剑奉还,不过道友能否在这一剑下活下来,就全靠道友的造化了。” 话语落下。 “噗通——” 许无道的神情顿时一慌,顿时跪倒在了地面之上。 “前辈饶命,晚辈只是想要求得峨眉三剑的下落,威逼利诱是真,但真的没有想过出手杀人。” 以这位前辈之能,莫说一剑,怕是只是一抹剑气的余波,就会形神俱灭。 如此之言,同杀之又有何区别? 陆尘然面色平静地看向了他身后的几人,态度很明显,逐一清算。 “噗通——” 几人连忙也是跪倒在了地上,连连磕头求饶道: “前辈!我等都是跟着大师兄一同前来的,所行之事都是被大师兄所逼迫的,同我们没有关系啊,哪怕是那三剑下落,亦是因为师兄眼馋,方才不远万里前来此处,我们就是跟着撑撑场面的,还请前辈饶命。” 陆尘然略微思索,目光便是看向了许无道。 许无道紧紧咬着牙关,恨恨地看了身后的一众师弟。 此前一个个叫嚣着冲上来,大难临头了,还不忘脚踩自己。 不过这也确实是人之常情,夫妻逢难都会各自飞,又何况这些师弟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抬起头,大义凛然地开口道: “前辈,师弟们所言不假!” “此事确实是晚辈一言而定,还请前辈放过我这些师弟,前辈之剑,晚辈愿一人扛之。” 话语落下,便是双手持剑,周身缭绕着浓重地灵气,护于胸前。 其余的一众天水山弟子见状,眉宇之间先是升起了一抹震惊之色,继而便是面颊羞愧,未曾想以怨对之,师兄却已君子之心报以。 只是眼下事观性命,却也来不及细想太多,连忙是顺着许无道的话语继续说了下去: “前辈饶命。” 声音颤颤巍巍的。 “诸位倒是不必惊恐。” “陆某亦不是生性好杀之人。” 陆尘然淡淡开口道。 只是他的心中倒是颇为讶然。 相互推脱他想到了,倒是没有想到这位许无道还真的是扛起了师兄的责任,不管怎么说,至少他的表现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许无道的余光不断地打量着这位陆先生,心中却早已若涛涛江海泛滥。 与其说是肩负着责任,倒不如说他是在赌。 如这种游世的前辈高人,总是会有一些不为常人所理解的做法,他们简单的爱憎喜怒,就会决定自己的生死。 本已经冲撞了前辈,若是品性低劣,惹得前辈不快,怕是唯有一死,再无他法。 身后的峨眉弟子见到这一幕,心中顿时一惊。 若是陆先生真的放跑了这些天水山弟子,留下了这个尾巴,那日后保不齐会突生祸事。 斩草务必要除根,这是江湖人中心照不宣的规矩。 一位弟子紧紧地咬着牙关,壮着胆子想要上前一步说些什么,却是被李堂主一把拉了回来,瞪了其一眼。 陆先生本就是无关之人,此番循‘水龙吟’的情分出手相救,又怎么能以言干涉? 心中却是微微一叹。 说起来,这一切本就是无妄之灾,这些听都没有听过的‘天水山’弟子从何而来,更是不知。 此事一过,此前同陆先生所结交的缘,怕是于此尽了。 陆尘然默默地望着持剑的许无道,继而悠悠开口道: “你的师弟们这般说辞,伱的心中可有怨气?” 许无道略微犹豫了一下,而后点头道: “是有怨气的。” “那为何还要替他们担着?” 许无道硬着头皮开口道: “因为.他们叫我一声师兄。” “你的心中真是这么想的?” 陆尘然淡淡地问道,双眸闪烁着一抹流光。 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继而独属于问心术的那张扉页上,有一抹光明大盛。 许无道紧紧咬着牙关,抬起头,却迎上了那双澄澈的眸子,并无任何神异之处,只是凝视着自己,却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内心。 这一眼,透彻己心。 许无道原本肯定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是咽了下去,继而嘴角便是露出了一抹苦涩之意,缓缓摇了摇头: “并不是。” “晚辈不是圣人,只是权衡利弊后,觉得这么说,方才可迎来一线生机。”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说,只是觉得在这位前辈面前,一切的谎言无处遁形。 陆尘然笑了笑,轻轻道: “你倒是诚实。” 许无道低头,默不作声。 而后,陆尘然又是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李堂主,淡淡开口道: “陆某要是并未在此,你会怎么待李堂主?” 许无道沉默了一会儿后,轻轻道: “晚辈是想要斩去他一臂,碎去其道心,杀鸡儆猴的。” “那足下觉得,我应该如何?” “晚辈寻三剑下落伤人在先,既然冒犯冲撞了前辈,便任凭前辈处罚,绝无任何怨言。” “为何要寻那三剑下落?” “峨眉剑宗祖师所传三剑,乃为此间至宝,绝非寻常器物所能比拟,晚辈想要寻得一剑,造化自身。” “峨眉的祖师何在?” “千年前,便已身死道消。” 陆尘然怔了一下,而后继续问道: “何缘由?” “晚辈不知,只是知晓席青衣前辈曾立下碑言。” “碑上所述何字?” 许无道抿了抿唇角,而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柄水龙吟,开口道: “时人若拟入苍变,先过峨眉八百仙。” 水龙吟嗡鸣了一声。 似在回应些什么。 陆尘然感受到了这柄剑其中所蕴藏的沧桑之意,眸子轻轻地闪烁了几分,开口道: “原来如此。” “还请前辈惩罚。” 陆尘然看了他一眼: “便以道友之道,还施道友之身。” 许无道沉默了片刻,随后跪倒在地上,恭敬一拜: “尊前辈口谕。” 陆尘然挥了挥手。 水龙吟嗡鸣一颤。 下一瞬,一抹流光浮现在了天地之间,此间一片光明大盛。 这柄剑,化作一道透明的流芒,穿透了许无道的胸膛,剑道仙韵闪过。 “噗嗤——” 一口鲜血自许无道的嘴角流出,他胸腔之中的那颗道果瞬间破碎,周身的经脉所蕴藏的灵气,没有了那颗道果的约束,在这一刻逆流,撑爆了七窍。 全身骨骼传来丝丝酥麻感觉,继而这种酥麻感觉变为瘙痒,最后又由瘙痒变为钻心之痛,仿佛是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自己的骨头,直入骨髓。 许无道原本俊秀的面庞瞬间变得扭曲无比,甚至有些狰狞骇人,双手十指死死扣住地面,指甲碎裂翻起,鲜血淋漓。 他断了一臂。 继而,便是昏厥了地板上,一头长发枯槁,宛若街角的乞丐无异。 剩下的天水山弟子望着这一幕,皆是面色惊恐,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道果碎,他们知晓,大师兄,算是废掉了。 陆尘然静静地看了一眼李堂主,而后开口道: “此人已同常人无异,如何处置他,权教由诸位,陆某便不插足了。” “.” 因水龙吟而起的情分,在此刻就算尽了。 这些江湖人怎么对这许无道,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不过,陆尘然猜测,以这些江湖人的脾性,大概率,这位天水山的天之骄子,会被席子裹挟着扔在荒郊野岭之中吧。 冬日,山间最不缺少的就是野狼,甚至都不用毁尸灭迹。 李堂主咽了咽口水,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而后又是小心翼翼地抬头,余光瞥着这位陆先生的面庞,试图从其面颊上看出想法。 只是他终究是失望了,陆先生的面色平静非常,没有露出丝毫异色。 时间仿佛又凝固了片刻。 陆尘然的目光看向了剩下的几位天水山弟子,淡淡开口道: “这一剑,你们的大师兄替你们受了。” “至于你们——” 他挥手之间,金笔出现。 陆尘然浅浅于虚空之中,画了一柄剑。 天地间在此刻大绽光明。 这是一柄纯金色的仙剑。 就这么插在了廊外。 “就罚你们跪在这柄剑前,细思过往罪行,待至此剑弥散之际,方可离开此地。” “.” 陆尘然在这柄剑上施了问心术。 每一问,都是源自于道心上的痛楚,夹带着每一位剑下亡魂身死之痛。 与此同时,厅中很快的就传来了一连串的骨头碎裂声音,连绵不绝,好似没有个尽头。 只是听声音就要让人生出鸡皮疙瘩,渗人之程度更甚于诸般酷刑。 一众天水山的弟子双瞳顿时瞪大,隐隐有血丝浮现。 灵台之痛,此乃生不如死之煎熬。 几位天水山的弟子宛若野兽一般嘶哑吼叫,努力宣泄这股让常人根本无法承受的痛苦。 众生若蝼蚁? 蝼蚁亦会吞象。 ps:过几天不用输液了,这几天状态一直不太好。 第100章 李子君归京,这颗道果名为求 秋风醉酒楼,这场风波风波终是湮息了。 望着那柄纯金色的剑,以及跪倒在地面上的天水山弟子,李堂主等人方才松了一大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呼” 过了好一会儿,李堂主方才缓过了劲儿来,颤抖的胳膊撑起身子,面色之上浮满了感激之色,一瘸一拐地朝着陆先生走了过去。 他的身后跟着一众峨嵋弟子,所有人皆是走至陆尘然的面前,深深一鞠躬: “峨眉堂口上下,万谢先生相救。” 李堂主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歉意地走向陆尘然,苦涩道: “陆先生,今日之事实在是难以预料,在下也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扫了陆先生的兴,全仰仗着陆先生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无以回报,这一份天大情,在下真不知道要怎么还。” “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峨嵋剑宗的地方,还请先生直言。” “在下,万死不辞。” 陆尘然温和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万死不辞倒也不必,念及水龙吟的情分,陆某出手相助自是应该的。” “今日天色已晚,陆某就不再打扰堂主了。” 钿落静静地坐在角落处,神色复杂地望着那柄纯金色的剑。 夜风透过鹤纸窗吹拂着她高高束起的马尾,嗫嚅着唇,欲言又止: “陆先生。” 那一句陆兄,终究是没有说得出口。 她觉得不配。 也许是受伤虚弱,也许是没有勇气同那许无道持剑相向。 钿落 明明岁数相差不大,她向来自诩为年轻一辈剑道 那柄水龙吟在陆兄的手中,真的发挥出了它原本的姿态,可如自己这般的人,如何有资格去执掌那柄‘思别离’? 陆尘然的神色微怔,望着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少女。 以往的那种意气风发的姿态少了些许,多了一些萎靡。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走上前,俯下身子,手撑着膝盖,温和的看着她: “女侠,怎么了?” 钿落抿着唇,轻轻低下头,摇了摇头,捂着胸口轻轻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中很痛。” 这种差距宛若天涯横亘,见过陆先生,还可以用岁月的差距来安慰自己。可是真正的见到同龄人后,那种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那屈服于一剑威压跪下的双膝,已经让这位天之娇女的心中,生出了不可弥补的裂痕。 陆尘然斟酌了片刻后,伸手指着跪于那柄金色长剑前的天水山弟子: “是觉得比不上他们?” 钿落微微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 陆尘然默默地望着她,继而在她的身旁盘膝坐了下来,轻轻道: “其实人都是一样的,很难放下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不管这个事物是金钱,美貌年轻,还是所谓曾经的“天才”身份。” “而自傲与自卑,就犹如一枚大钱的两面,有这面,必有那面,就像流星,瞬间闪烁,便泯入天际。” “.” 钿落静静地听着,曲着双膝贴着墙角坐着。 而后,她默默地解下了一直系在腰间的那柄古朴的长剑,颤抖着的双手,将这柄曾经昭示着她剑道 “陆先生,这柄剑,晚辈并无资格执掌。” “愿将此剑,奉于陆先生,以发扬我剑宗精神。” “.” 陆尘然的双眸平静地凝视着她,没有接过那柄剑,而是伸出手来捏起了一片落在她发丝上的米粒,淡淡道: “你准备放弃剑道吗?” 钿落双眸无神的望着他,瞳孔中一片晦暗,失去了盈彻的光泽。 那一跪,让她的双手再也持不住这柄剑。 陆尘然的眸子微微闪烁着光泽,继续开口: “学剑不成,学书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为败子!为废物!为顽民!为钝秀才!为瞌睡汉!为死老魅也已矣!!” “你的后半生,想要如此吗?” 钿落的眸子中,隐隐有几滴泪朦胧,蒲扇般的睫毛微微眨动着,嘴角露出了几分凄惨的笑容。 一路行来,她心怀热血,仗剑行了半个大周。 击碎了无数的妖鬼,见过了纷呈的世界,于海底龙绡宫遇见了一剑断了百丈暗礁的陆先生,胸腔之中,那颗炽热的道心,对于剑道的向往,近乎达到了渴求的地步。 不到二十岁的后天巅峰,那是无数江湖侠客梦寐以求的境界。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肩膀上,扛着的是峨眉剑宗后百年的荣辱,这柄象征着峨眉剑宗荣耀光辉的‘思别离’,在她的手中,会绽放出此世百年不见的剑道光泽。 但是刚才——她跪下了。 跪在了那个许无道的面前,甚至于脑海中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许无道的话语她听的真切,手中的这柄天下至宝的剑,席青衣祖师曾经执掌过的剑,她发现,她瘦弱的肩膀扛不起了。 扛不起剑宗的荣辱,扛不起祖师对后辈的期望。 若是席青衣祖师知晓,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剑,最后竟是落在了这个跪下的少女身上,怕也是会恨其不争,怒后辈不孝吧。 这么想着,大滴大滴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落在嘴角处,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苦涩,心中裂痕彻底无法缝补,哽咽的话语,夹杂着几分凄惨的微笑: “陆先生这柄剑太重了。” “我以后,真的拿不起剑了” 这个被誉为峨眉剑宗剑道 陆尘然静静地望着她,望着这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嘴角永远洋溢着笑容的,朝气勃勃的江湖侠女。 而后他伸出衣袖,轻轻为她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轻轻道: “要放弃吗?” 钿落点点头,却又是摇了摇头,那张绝美的脸颊上,一片眼泪朦胧,也不知想说些什么,只是哽咽的样子令人觉得心疼。 陆尘然平静地开口道: “钿落,你是一个自幼便是站在剑道极高处的人吧。” 钿落缓缓抬起头,不知道为何陆先生突然说起这个。 陆尘然缓缓起身,伸手指着那些静静站在大厅中,目光复杂望着她的峨嵋弟子,轻轻道: “所以伱根本无法理解。” “在大周这个世界上,你站在剑道天赋的高山最顶端,以生平无败绩的身份,近乎带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傲气,望着那些败在你剑下的同龄人。” “殊不知在距离你有十万八千里之遥的山脚下,他们是如何一步一步登上剑道这座高山的,所以你也不会懂,他们这一路走过来,为何要走得踉踉跄跄。” “女侠,我说的没错吧。” “若是如此,那陆某觉得,这柄思别离,你确实没有资格执掌。” 钿落低头,默默地品着陆先生的话语。 他知晓,陆先生说的就是自己,她曾站在山巅,不可一世的俯视着众人,如今只不过是轮到了她来到了那座大山的山脚下,便就此一蹶不振。 眼角处的泪珠凝结成线,泪下。 陆尘然又伸出手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珠,只是越擦反而越多,钿落猛地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陆尘然叹了一口气,眸子中闪过了一丝温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不知道何时,廊间的那一抹光明缓缓消散了。 厅内,只余下了几处尚未湮熄的烛火,轻柔地浮动着。 钿落的情绪逐渐地平静了下来,缓缓从陆尘然的怀中起身,束着的马尾长发散落了开来,与泪珠粘连在了一起。 陆尘然起身,自发间拔出了一根金笔,而后在她的面前,于虚空之中画了一只蚕茧。 ——这一颗蚕茧,在廊间大放着光明。 陆尘然俯下身身子,温和的看向她,伸出手来,将掌心处的那一颗蚕茧递了过去。 钿落默默地望着手中的蚕茧,轻声问道: “陆先生,这是给我的吗?” 陆尘然点了点头。 而后他缓缓起身,朝着厅外慢慢走去。 在他的身后,不断地有雾气凝结,继而这一片雾气便是蔓延在了此间。 继而,一道淡淡的声音缓缓漂浮此间: “李堂主,死于这场祸乱之中的人,切勿将其尸首葬于棺中,只需得平放于床榻之上陆某自去求上一求此间城隍。” “.” 庇护,便要庇护到底。 这一次,同峨眉剑宗的缘,彻尽。 话语落下后,陆尘然的身影便是缓缓的消失不见了。 李堂主愣愣地听着,继而面容上顿时一喜,拱手拜道: “多谢陆先生。” 钿落手中捧着这枚泛着金光的蚕茧,愣愣地望着那道消散于天地间的身影。 “陆先生” 李堂主的神色复杂地望着钿落手中的那枚茧子,叹了一口气: “钿落,陆先生的这份大礼,你可要接好了。” “很重啊。” 钿落默默地将其揣在了她的胸口处,感受着那一抹温暖。 这是一颗蚕茧,充满了疼痛和绝望,但最终化为炽热的希望和辉煌的未来。 或许此刻的道心破碎,予你满目疮痍,或许挫折亦会让人心生绝望,可是鲜却总是在最艰难的土壤中,绽放的璀璨。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可以选择重新开始,静待着这茧破开成蝶。 钿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而便是双膝跪在了地上,晦暗的瞳孔之中,隐隐有了一分光泽弥漫。 她缓缓叩首: “钿落已有师尊在前,并不能拜陆先生为师了。” “但此后遇见陆先生,定行师之礼,以师待之。” 心中的道路或许依旧坎坷。 此前的那一跪,依旧衍生出了裂缝。 只是,这一次。 轮到她站于山脚下,仰望那些高山上人了。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人迹罕至的武道远方,以及并肩而立之人,屈指可数的剑道之巅。 手中的思别离,在此刻嗡鸣一颤。 胸腔之中,一颗道果的雏形缓缓凝聚。 这颗道果,名为‘求巅’。 “堂主,这许无道怎么处置?” 一名峨嵋弟子出声道。 “斩了,然后抛尸荒野” “是。” 峨嵋弟子高高抬起手中的长剑,正欲刺向这许无道时,钿落缓缓起身,轻轻道: “师叔。” “这一剑,还是由我来吧。” 李堂主疑惑地看着她。 “不过,不是现在。” 钿落的神色逐渐地平静了下来,一头散乱的长发随风飘动着。 此人,是她的心魔。 曾经跪着的双膝,想要有朝一日能在他的面前,堂堂正正的站起来。 “师叔,这柄思别离,我明日能放在陆先生的草堂之中吗?” 李堂主疑惑地望着她,不知此言何意。 “现在的我,还不配持它。” “不过,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亲手从陆先生的手中将它请回。” “.” 李堂主怔怔地望着这位年轻的天才少女,继而嘴角处露出来了一抹苦笑: “思别离是你的,你想如何处置,自然就如何处置。” “师叔说了也不算啊。” “.” 钿落紧紧地攥着思别离,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堂主,而后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了厅外的车水马龙。 有些人在茧内安之若素,走完默默无闻的一生。而有些人,却选择了破茧而出,踏上那一条坎坷的路。 那一枚金色的蚕茧,终有一日会破茧成蝶。 这一天,金陵出现了两则有趣的消息。 其一,距金陵二十里远的稷山脚下,出现了一处桐木林,聚集了无数江湖侠客,能够穿越桐林之人,屈指可数。 其二,金陵城最好的秋风醉酒楼,廊外插着一柄泛着金光的长剑,长剑外,跪着十一人,神色狰狞,撕心裂肺之音,回荡天地许久,不散。 飘雪夹杂着细雨敲击在屋檐上,石墙上,溅起了雪。 金陵就这么融进在一片雾雨朦胧之中, 冬雪打湿了陈旧的青石板路,在雨夹雪的浸润之下露出了纯粹的深青。 陆尘然缓缓地行走在这夜幕下的金陵城中。 就在离开那钿落后,他的脑海中顿时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继而那张目录的扉页上,有字迹缓缓浮动: 【2/】 【一为独,二为偶,三为众】 【降本流末,而生万物,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他的神色愣愣怔了一下,而后似乎心中,隐隐生出了一颗金色的蚕茧道道仙韵的气息缓缓浮动。 ‘又是一枚道果吗?’ 他的嘴角微微苦笑。 自己为何不见道果呢? 随后他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事。 就这么朝着家中的方向走着,脑海中突然便是想起了小安以及织杼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眼神。 “害,真是麻烦。” 就这么想着,他便是朝着路边卖馄饨的一位老汉打听了起来: “老爷子,你可知这金陵城中,哪里有卖首饰项链之类的” 老汉想了想开口道: “先生,那自然是金陵城的那十里胭脂巷了!那里什么都能买到。” “谢过老爷子了。” “随口的事,有什么好谢的。” 作别了卖馄饨的老汉,陆尘然便是循着他给的地址,沿着那胭脂巷走去。 街道宽阔,沿途皆是酒楼食肆,青瓦淡墙,树如标枪,精致颇美,街面上行人来往如梭。 因为天色已晚,店铺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已经亮了起来,终于是来到了那处所谓的胭脂巷。 正如其名,一入其内便能嗅到漫飘地胭脂香,整个胭脂巷贯穿金陵正街南北,酒肆勾栏店铺林立,是有钱没地方地闲人消遣的最好去处。 华灯初上之时,便早已经是灯火辉煌。 茶肆,酒楼,赌场,店铺,戏院都热起来,沿街处处可见背负双手的儒生,也能见到一身仙气飘飘却贼眉鼠眼可哪瞟的道士,也有拉着小车等候着生意。 以及涂着厚厚胭脂站于街角处招揽着生意的风尘女子,都是带着笑脸,竭力地想将路上经过的行人请进自己的井里,挣那白的银子。 酒楼里的酒香,茶肆里的茶香,青楼里胭脂水粉,还有赌场和戏院里的呐喊声,绵延十余里。 陆尘然寻了一处珠宝店铺后,想也没有想,便是走了进去。 冬月二十九,时尽暮色,雪落朱亭,簌簌。 金陵渡的口岸,轻涛拍岸。 有一艘巨大的商船分水而至,沿着歪头下来的柳斜的影子,行驶在金陵中的河道内。 船头处,一名身着白衫的翩翩公子默默地站在船头之上,望着连绵起伏的冬水,髻轻颤,白丝带随着晚风慢摇着。 这位白衫公子面若冠玉,乍一看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难免会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可是他白衫之下的金丝软甲,却无一不透露着其中高贵的身份,足以让一般人望而却步。 “小王爷,风雪寒冷,您可不要凉了身子。” 一名中年男人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打着箬笠,置于男子的头上。 李子君温和的笑了笑,开口道: “柳叔大病初愈,自当关心自身才是,我穿的厚,没事的。” “多谢小王爷关心。” 柳叔慈祥的笑了笑,只是眸子中却是凭生出了一抹心痛。 自打在佳木郡同那位陆先生分别之后,小王爷的身体日渐地消瘦了起来,那张脸颊越发地苍白,便是昔日最喜欢的筝,也不弹了。 李子君默默地望着眼前上京的盛景,人流交织其中,车水马龙,宛若夕阳之下的一卷奇美的画卷。 她的前半生,都困拢在了这金陵城中。 万里归京,心中本应激动才是,只是身边却是少了个人,心头莫名的堵着 ‘陆兄骗了我。’ 眼前的景色再美,可终究没有那人伴身,一时间心中生出百般滋味。 ‘明明说过会追上来的。’ 金红色的夕阳勾勒出她脸庞的轮廓,可以入画。 再过些日子,她就要及冠了,别了京城,去到那个所谓的川蜀封地。 依稀记得她的雁寄鸿书,鱼传尺素。 自己就要回家了,父亲回信时,徜徉在信中的关切于欣喜,以及信中所隐隐提及的那一颗胸前的吊坠。 那是国师送予李府的,只待自己及冠之日,世间就在也没有女儿身的李子君,只剩下了小王爷.那日分别时,她曾经数次想要鼓起勇气,同他证明自己的身份。 只是她的心中亦是清楚,说了又会怎么样呢? 得到的也不过这一句朋友而已。 还能有什么奢求呢?连她自己也在怀疑。 心事很快会被埋葬,陆兄对此却还是一无所知。 数次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位坐在马车中,平静看书的男子,只是当见到那空无一人的车笼后,心中便立刻被那种突兀地空虚所填满。 “小王爷,小王爷” 柳叔的声音突然传到了她的耳畔,将她从出神之中拉了回来。 “商船到岸了,要下船了。” “啊——” 李子君点了点头,侧过脸颊默默地望着传下迎着的众人,信手拔去头上的白丝带,任青丝流泻如瀑,在晚风中飘扬。 “我们走吧。” “是。” 迎接小王爷归京的官驾在码头上早已等候多时。 太阳还未落山,王爷府的管事站在最前面。 随着商船的靠岸,岸上的人群很快便是骚动了起来,士绅们组织地锣鼓队就声乐喧天,鞭炮响声密密匝匝连成一片,一时硝烟四起。 商船的踏板缓缓放下,随行之人先是下了船,继而呈着雁翅状左右一分。 顿时码头上传来了一片乱七八糟的高呼声: “迎小王爷归京!” “一路风尘,真是辛苦了,卑下恭迎小王爷。” 李子君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随后径自走了下去,看了一眼那位管事,开口道: “怎么搞了个这么大的场面?你知道我是不喜的。” 管事有些尴尬,他心中也知晓,只是礼数却是不能少,若是小王爷归京,没有迎接的队伍前来,那金陵要怎么看小王爷? 码头上的伙夫忙忙碌碌的搬运着货物。 “小王爷,咱们接下来去哪?” 柳叔笑了笑道。 李子君抬起头望了望天色,随后轻轻道: “先回府中吧。” “嗯,路过那处胭脂巷的话,我想先顺便去买一些东西.” 第101章 一千只纸鹤 稷山脚下。 草堂。 廊间一抹油灯,明明灭灭的闪烁着灯火。 小安抱着虎山神趴在院子门口,透过门扉的缝隙处,小心地瞧着坐在门外打坐的人,那些人都是要来拜访大先生的。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大先生其实已经去吃饭了。’ 一路行来,终于是到了上京,临近不咸山脚下。 这几日做梦,她总是能梦见自己被安道韫召回,完成了使命后,重新的化作那一缕无意识的神魂,隐没在了那一方没有日月的黑暗之中。 她的那双大眼睛忽闪着,亦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便倒腾着小腿朝着房间内走去。 沿着走廊,一直走到了一处矮案前,跪在椅子上,眼巴巴的盯着墙上的那本日历。 今日是冬月二十九日,日历上面被朱红色的毛笔画了一个圈圈。 小安指着一个个数字,掰着手指头,嘴巴念叨着: “三十,一,二,三” “九。” 距离腊月初九,就剩下了十天。 小安从椅子上翻了下来,小手环抱着双膝,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雨。 窗外,丝雨渐成帘势。 她的目光穿过这层层的雨帘,越及越远,虽不似往昔清朗,却别有一番味道。 一路走来,那个总是跟在先生后面,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心事。 以素抱着一框洗好的衣衫从廊外走了进来,余光瞥见小安正望着雨发呆,黛眉轻轻挑起,面颊上罕见的露出了一抹异色。 雪狐将怀中的衣衫放了下来,随后朝着小安走了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安,在想什么呢?” 小安回过神来,望着以素,伸出手来指着自己的胸口,口中吐出淡淡雾气,声音轻盈如雪: “姨姨,小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心里面有点儿不舒服。” 温和的油灯,洒下橘红的火焰,映衬着女童的澄澈瞳孔。 乌黑柔软的秀发束成可爱的发髻,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她的眼眸,眸子带着一点点未曾褪尽的稚嫩懵懂。 此刻,正曲腿坐着,反倒是给人一种陶瓷人偶的感觉。 过于纤细的身姿,微微有些比例失调,但却并不显得难看,反而更加重了那种仿佛是娃娃的感觉,令她浑身上下洋溢着惆怅的美感。 以素温柔地开口道: “是因为小安长大了,有心事了。” “有心事就是长大吗?” “是的,长大就会有心事了。” “哦。” 小安点了点头,目光望着那张日历,不作声。 窗外的雨夹杂着落雪,越下越大,在苍茫的雾雪之中,整座草堂浸染一片雪色,若缟素。 “姨姨,那些人总是会去庙内和安大人祈福,祈求愿望成真.” “嗯,这是自然的啊。” “小安也有愿望,只是小安不能去祈求安大人。” “哦?小安有什么愿望呢?” 小安抿了抿唇,却也没有说。 她不想让安大人少了一缕神魂,大人会痛苦的,可是她也不想就这么消失在大先生的身边。 小安犹豫了好久,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以素,用轻柔的声音道: “姨姨,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实现愿望吗?” 以素望着那双睁大明澈的眸子,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叹,继而,双手温柔地捧起了她的小脸,认真道: “当然有了!” 小安的眸子顿时一亮: “姨姨,是什么办法?” 以素思索了一下,随后便是将小安抱了起来,踏入了雨雪中。 连绵不断的雪雨宛若苍穹洒下的泪滴,想要读懂女童的心事。 以素带着小安走进了陆尘然的书房。 那里有一沓宣纸。 而后她弯下腰,双眼极具温柔地看着小安,抓着她的小手,教着她如何去叠这张纸,柔软的纸张,在两只纤细嫩白的手中,几番巧折,就成了一只呆头呆脑的纸鹤。 一拉尾巴,纸鹤的翅膀扑扇而起。 “好看吗?” 以素问道。 “好看。” 小安睁大着眼睛,拍着小手。 以素揽着她的腰肢,将她的额头抵在鼻尖上,在小安看不见的视线中,她的眸子中隐隐闪烁着几分心疼,抿了抿唇,喃喃道: “只要折够一千只纸鹤,什么愿望都能成真了。” “真的吗?” 小安的小脸顿时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几分惊喜,就这么望着姨姨的面颊。 “当然是真的。” 女童的眼眸之中,瞬间闪过了一抹耀眼的光亮。 这一刻,她的脸颊,就如纸鹤的那斑斓彩翼,有着一种怵目惊心的美丽。 “嗯嗯!谢谢姨姨。” 小安的脸颊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以素静静地望着正沉醉于矮案前,折纸鹤的女童,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地关上了门。 她重新回到了厢房,躺在锦塌上,默默地望着临窗摆放着的铜镜。 透过铜镜,以素能够望得见站在其中的,是一位身着白衫,卓越的身姿,一如放大版女童身影的女子。 女子螓颦转明眸,悄顾。 明灭的火烛透过铜镜,投下一地晕影,一如女子无限美好的素颜,修长的睫毛忽闪着,她的身体好似闪着几点淡淡地流光。 那女子没有看见以素,以素就当没看见她,别过去了脑袋。 白衫女子化作袅袅的雾气,穿透了密雨下的屋檐,来到了那处书房,望着那在油灯微茫下,正卖力折着纸鹤的女童,那张古井无波的脸颊上,如今浮现出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而后她摇了摇头,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小安折了好久好久的纸鹤,随后她悄悄地将这些纸鹤塞在了一个罐子中,想了想,又从门口拿了两把伞,蹦蹦跳跳的朝着门扉处走去。 天色晚了。 大先生还没有回来。 外面的雪这么大,大先生这么粗心,一定是忘记了带伞的。 草堂外,坐在蒲团上的人如今已经增至了十一人。 在这十一人的眼眸注视下,女童蹦蹦跳跳的走入了桐林之中。 上京,金陵。 胭脂巷很大,坐落于巷口正中心的银楼中,陆尘然趴在柜前,打量着眼前的珠宝首饰玉雕,只是他观赏了一圈,却并没有什么满意的。 “掌柜的,只有这么多吗?” 掌柜的是个矮个子长胡须先生,瞧见问话的这位先生气度不凡,便是堆起笑脸走了过来: “先生不妨可以看看这个,这可是有名的大师傅得意作品。” 一边说着,掌柜的便是从柜子中拿出了一个檀木香盒,轻轻打开,最其中正躺着一枚鎏金色的簪,神神秘秘地开口道: “先生,这发簪可是用金丝镶嵌的,整个上京能做这个的师傅,不超过一手。” 陆尘然伸手接过檀木盒子,打量着闪烁流光的器物。 所谓丝镶嵌,是一门传承久远的华夏传统手工技艺,是‘丝’和‘镶嵌’两种制作技艺的结合。 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两汉时期,那时候出现了‘金银错’,一种将金银丝嵌入青铜器的贵族手工艺,人们已经可以将金子抽得像头发丝那么细了。 而西晋时期,则是盛行丝首饰,以‘金狮子’‘金簪’‘金叶’等,用金银细丝盘绕成各种纹样式,手艺精湛,精致小巧。 “这倒是好看,要多少钱?” “先生要的话,就给三十七两银子吧。” 陆尘然咂了咂舌,将那枚发簪重新放回了檀木盒子中。 自己的兜里哪有这么多银子? “是个好东西,也好看,就是买不起。” 掌柜的愣了一下,却也没有生气,和善的笑道: “这就没有办法了,小本生意,成本在这儿的。” “先生若是囊中羞涩的话,不妨去别家看看,总是会找到心仪的” 陆尘然冲着掌柜的点了点头,谢过后,转身便离开这家银楼。 夜晚的风有些寒冷,窗外淅淅沥沥的飘起了雨,夹杂着雪,还未落在地面上就化为了一汪水。 他紧了紧身上的长衫,自从入了江南后,他便很少穿那件狐裘了。 临近腊月的江南,湿气甚重, 虽然有零星的星光,但入眼之处仍是一片蒙蒙。 一条条由无数流光蔓延而成的曲线或者直线点缀着道路两旁,中间还穿棱着忙碌的路人小贩,构成了一幅唯美的流动画面。 夜风是有些凉的,星月闪耀。 就在陆尘然独自一人漫步在这青石板的小巷子中时,身后突然间传来了一道惊喜的声音: “陆兄?” 循着声音,转过头去。 陆尘然望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风雪中,泛着秋水般的月色照在那白衫男子光洁无暇的精致脸颊上,微风吹拂她身后的满头黑丝,嘴角轻扬,脸上带着恬然笑容的他—— 如荒芜稻田之中,见到一株芝兰,亭亭玉立。 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李兄?” 陆尘然的眉头轻扬,带着些许讶异的望着她。 见到走在前面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果然回头了,李子君的心头忽地一跳,继而脸颊上便是洋溢出了一抹无法掩藏的惊喜。 只是试探性地一出口,未曾想那人真的是他。 他真的先自己一步来了金陵。 “陆兄怎么到的这么早?” “也不算早,前两日才到。” 李子君挥手,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众王爷府管事离自己稍远一些。 “我今日刚到。” “原来如此。” “陆兄来这胭脂巷买什么?” “想要买一个首饰。” “首饰?” 李子君的心纠了一下,那张如玉的面颊上,在黑暗中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轻轻道: “给谁买的?” “给小安,还有一个叫做织杼的女子。” “织杼是谁?” “嗯,一个鲛人女子。” “原来是这样。” 李子君抿着唇,修长的睫毛忽闪着,嗓子突然便是哽住了。 “陆兄?” “嗯?” 陆尘然看着她。 秦淮河畔,曲水如藤似曼绕,株株寒梅被风轻轻一拂,洒落几点冬末的梅香。 “能陪着我,走走吗?” 她的心很烦躁,重逢的那一刻,本应该是喜悦的,只是如今她的心中,却是被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所填满。 不应该这样的。 这不是一个朋友的心中所能够有资格产生的情绪,是自己逾越了。 “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要同你走走。” 李子君开口说话了,就好似像陆尘然解释为何她要来找他的原因。 陆尘然微微怔了一下,随后笑道: “你不着急回家吗?” 李子君瞥了一眼身后一脸着急状的王爷府众人,随后转过头来,淡笑道: “不着急。” “.那好。” 陆尘然和李子君并肩前行,没有说话,只能听到脚底踩下泥土的声音。 微雨夹杂着雪落在了两人的肩头之上,两人也像是没有注意一般,只是安静的走着,悠闲随意,踏雪寻梅。 任凭雪汲取身体的温度融化成水,完成一次美丽的涅磐。 “陆兄给我讲讲一路上的趣事吧,想要听听.还有那个叫做织杼的女子。” “你为何对她这么关注?” “害,就是好奇而已。” 陆尘然想了想,便是出口说着同她分开以后,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各种趣事。 李子君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而后,她突然停住了脚步,扬起那张精美到极致的面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飘零的雪: “陆兄,很开心,能在离京的最后几日,还能见到伱一面。” 她满脸虔诚,如获至宝。 这一次回京,也是她最后一次回京了。 看到她孩子气般的样子,陆尘然的心突然间被触动了,这是一个内心孤独的女子。 李子君捧着那朵雪放在鼻端,仿佛能够嗅闻到她的芬芳香气。 “雪很美,只是却只能美的那么一刹那,没有任何的香氛留存于世间,它们也会不甘心吧。” “.” 她指尖的那朵雪,已经化为一滩冰水,像是谁遗落下来的眼泪。 陆尘然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开口道: “那它们至少也美过。” “在它们飘零的那一瞬间,谁也比不过它们,也遮掩不过它们耀眼的光辉。” “.” 她不是雪,她应该是高贵的君子兰。 “陆兄,你是我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 “.” 李子君突然开口道。 语言很真诚。 第102章 我想要的陆兄给不了。 飘零的雪又何尝不是她的一生呢?尽管美过,却只是刹那间的芳华。 宛若一滴无澜的静水,无人自处时,对着铜镜默默地望着容颜。 她的倾城绝世是孤独的,注定无任何人的赞赏。 “这段时间,能.多陪陪我吗?” “我想带着陆兄,逛逛金陵。” 李子君静静地望着陆尘然。 陆尘然讶然地望着她,漫天的飘雪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映衬出了一抹他看不懂的一丝求肯,还有一种他不明白的哀愁。 这永远从容如玉的公子,有些惆怅。 “好。” 于是陆尘然温和的笑了笑。 距离腊月初九,不咸山上的仙人讲道还有十天,自打下了狐山以后,他一直在不停的赶路,亦或者默默地打坐,几乎未曾有过片刻的休息。 如今已经到了那山脚下,索性也就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谢谢陆兄。” 李子君抿着唇,轻声开口道。 她的声音很柔和,脸颊上的笑容很淡很淡,只是她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太过于寡言,太过于温润,两相一比较,所以这柔这淡也仍然让人觉得夺目焕彩。 陆尘然默默地望着她的那一抹微笑。 在他的眼中,这个‘祝英台’的笑容,美的惊心动魄。 她——对自己动了感情吗? 陆尘然的心中微叹,若非姨娘早已经深深的镌刻在了自己的心底,说不准,这一刻的自己真的会心动。 只可惜,从他睁开眼睛望见那只雪狐的那一眼,那一抹惊鸿,便宛若幽谷之,开至心中荼靡。 “陆兄,年后我就要去封地了,以后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两人就这么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漫着,呼吸着从江面上传来的湿风。 这个夜晚,是一个适合散步聊天的地方。 李子君身上的衣衫有些单薄,双臂环着,抬起头仰望着苍穹上洒下的凌乱星影,那是一条星河,起于不咸山,贯穿着整个金陵的上空。 “陆兄会忘了我吗?” 她的长发飘漫在雪舞缭绕的秦淮河畔。 陆尘然脱下了身上的衣衫,披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温和道: “怎么会忘记呢?你可是我的 李子君的眸子复杂地盯着他,柔荑紧紧地攥着尚带着他余温的衣衫。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温柔? 为什么要在北境见到他? 明明已经坚持了十九年,为什么偏偏在最后一刻见到他? 朋友,朋友! 她的银牙紧紧地咬着,嘴角露出了苦涩之意,微微别过了头去,这一刻的胸腔之中,满是不甘。 这该死的朋友! 就在这时,王爷府的管事轻咳了一声,不合适宜地上前一步,随后走到了李子君的身后半步,恭恭敬敬地开口道: “小王爷,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王爷还在等着您呢。” 李子君猛地回头。 那张永远都是温润翩翩君子的面庞上,破天荒的生出了一抹无法言语的愠怒,紧紧攥着拳头,出声吼道: “时候不早了?哪里不早了!!?” “我都已经离京半年了,还差这一会儿吗?” “我难道就不该有点点自己的生活吗?!!就这么一点点的时间都不能留给我吗?!” “.” 声音弥荡在天地间,引得无数人愣愣地注视。 管事愣愣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不明白,为什么永远都是温和的小王爷,突然之间会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气,一抹冷汗顿时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了下来,忙是跪下: “在下知错了,还请小王爷恕罪。” 李子君抿着唇,默默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管事。 点着绛露的睫毛如蝶扑闪,眸子垂影,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向那管事,将他扶了起来,压下心头止不住的情绪,温和道: “抱歉,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还望执事谅解。”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胸腔之中的那种痛楚,就如同身旁的陆兄,终究是无法平静地抹去。 管事连忙摇了摇头,诚惶诚恐地开口: “是在下没有察觉到小王爷的心思,不干小王爷的事.” 柳叔赶忙上前一步,挥退了管事,打了个圆场笑呵呵道: “小王爷您尽管处理自己的私事就好了。” “我们先告辞了.” 随后便是对着跪在地上的管事使了一个眼色,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小王爷,而后暗中命令着一众王爷府下人隐藏在暗中,分别的守住几个死角,默默地跟随着她。 陆尘然的眸子复杂地望着她,而后小声道: “真像一只被囚禁的金丝雀。” 金丝雀吗? 李子君的嘴角苦笑着,胸中一痛。 “可能吧,但是我并不喜欢这个比喻。” “.” 她怎么可能是金丝雀? 在大周,她是可以像一只苍鹰一般翱翔的,也可以让她翻掌为云覆手为雨—— “既然大周给了我今天的尊荣,那么我就得听大周的话,天底下没有只索不予的道理。” 陆尘然默然。 李子君的这句话说的极是,贵为小王爷,从出生起便坐享皇室给予她的尊荣,若是皇室需要她去哪里,安抚朝局,那她就得义无反顾。 天底下人人莫不如是,子女受父母养育,就应孝敬父母,学生受老师教诲,就应礼敬师长,士大夫和将士们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 即便皇帝也是如此,坐拥一国天下,自当天子守国门,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倾覆,亡国亡天下,也应君王死社稷。 既得即予,这既是道理,也是规矩。 只是有一句话藏在了李子君的心中,却没有说出来: 自她懂事起的那一刻,她的愿望便是做一个自由之人,那时候的就像许多怀春少女一样,希望走出高墙围笼,看一看外面的精彩世界,然后找一个夫君,万水千山,一起去看。 这是她想要的人生。 天下兴亡,朝堂大事,与她一个女子何干? 只是,从她接过那一颗吊坠后,李子君才知道,这个世界是要讲道理的,也要讲规矩,不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就算你是公主皇帝也不行。 这么多年,其实李子君一直在努力,想要从这漫天的规矩里找出漏洞来,想要自己成为侥幸中的漏网之鱼。 李子君转过头来,望着秦淮河水荡漾,可以透过河水看到其中有一抹抹鲜红的游鱼肆意游动,她自嘲地笑了笑: “陆兄,人性本私,我也是人。” “虽说这个姓氏给了我很多,按道理而言我要理所应当地回报这个姓氏,但我还是有些不甘心.” 让她抹去性别,安安心心做一个王爷,困拢于蜀地吗? 陆尘然沉默了许久,轻轻道: “李兄,伱想要什么吗?” 李子君一怔,望着他那张认真的脸颊,随后轻轻道: “我想要的.陆兄给不了。” 她好贪心啊。 可是相比于什么江山,相比于蜀地那数百万里的疆域,这一点点祈求却又显得那么可笑。 陆尘然讷讷无言。 两人静静地坐在河畔处的一块儿石头上,吹着晚风,仰望星河。 李子君的身子不着痕迹地朝着陆尘然靠了过去。 一抹属于她的体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他想要推开,只是却终究没有伸出手,陪着她静静地望着银河。 “陆兄喜欢看星星吗?” 她的话语落下,让陆尘然想到了两人 那时候的天色也是暗淡的,星星亦是闪亮的,夺目。 “喜欢。” 陆尘然轻轻道。 李子君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侧靠着陆尘然坐着,身上盖着属于他的那件长衫: “其实我更喜欢在落日余晖之下,看天空。” “这个时候的天空是灰蒙蒙的,灯火还没有点上,若隐若现的我站在昏暗中,好似一只畅游在海中的鱼。” 她轻声开口道。 四野漫茫若蒙,亭台院落静静悄落各处,漫天的落雪洒下,埋在两人的身上,堆砌起来,仿若深处水云之中的两个雪人。 “鱼?” “为什么是鱼呢?” 陆尘然的手顿了顿,还是为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盖住了露在外面的一处白皙粉嫩的锁骨。 李子君抬起头,双手捧起了落在陆尘然发间的一抹落雪,置于唇畔间,倾吐着一口哈气。 手心冰凉的,哈气却是暖的。 “我曾看过一本话本,上面说鱼的记忆只有七息,七息之后,它就不再是它了,又可以重新的开始——这样的多好?” 有些记忆若是可以抹去的话,那对于她来说,一定比现在更好吧。 不然的话,要怎么才能费尽心机去忘记? ——尤其是你,陆兄。 风在这一刻似乎都静止了,只有一片片雪舞动的更为欢愉,萦绕在两人的身旁,若舞。 雪水将李子君的浑身湿透,发丝粘在脸颊上,不但不显得狼狈,反而有一种奇妙的美。 两人的肌肤隔着层薄薄的衣服紧紧贴在一起,她的身体是那么的柔,那么的软,那么的轻薄芳香,靠在他的怀里,像是没有重量的絮一般。 陆尘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颗静澜的心,沉重地跳动着: “李兄,我见到了钿落,她说是你的未婚妻。” “嗯。” “你不惊讶吗?” “陆兄见到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惊讶。” “你不想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不想。” “嗯。” “陆兄,再给我讲一遍梁祝吧。” 过了一会儿,李子君轻轻开口道。 “不是都听过很多遍了吗?” “再给我讲一遍吧。” “好吧.” 陆尘然轻轻开口,不厌其烦地讲述着 星月高高,不闻任何声响。 远处的灯火通明,若隐若现,能够听到此起彼伏的河水拍岸声音。 李子君静静地听着,躺在他的怀中。 此刻,她的心很安宁。 尽管知晓,这一切不过是昙一现,但仅仅片刻的安宁,却也如同天境一般美好。 “陆兄,如果你遇见了那个祝英台.” 接下来的话语她并没有说,抬起头,那双瞳默默地望着他。 她的话语已经近乎挑明了,她不认为陆兄听不懂,亦或者说她认为陆兄早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只不过没有拆穿而已。 陆尘然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苦涩之意,随后轻轻道: “我曾看过一本典籍,大概就是仙界的仙子,不顾天规,私自下凡与一名凡人结为伉俪,憧憬美好生活最后凡人的寿元逝去,空留仙子独守。” 李子君沉默了一会儿。 “那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吧。” 陆尘然点了点头。 李子君继续道: “然后呢?” 陆尘然道: “没有然后了,这是一个一眼就能够望的见的结局。那仙子为何会沉浸其中呢?其实不必在这俗世中沉沦的。” 李子君抿着唇,而后缓缓起身,将身上的那件长衫默默地盖在了陆尘然的身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凉气,这一口,冰凉侵透肺腑。 只是她的瞳孔之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倔强,深深的看了一眼陆尘然,开口道: “尽管只是昙一现,但——那也是解脱吧.” “如果能重新来一次的话,那个凡人也一定不会后悔爱上她。” “陆兄,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明日,我能去拜访你吗?” 陆尘然看了她好一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自己要如何对待这份执着的感情呢?愈想愈是迷乱。 就在这时,徜徉在陆尘然身后的水龙吟鸣颤了一声,亲昵的蹭了蹭李子君。 李子君瞪大着双眸,望着这柄改头换面的仙剑,颤抖着伸出手来,抚摸着它的剑身。 “这是水龙吟?” 陆尘然点了点头。 李子君复杂地望着这柄剑好一会儿,胸腔的那一枚吊坠闪烁着淡淡地荧泽。 “愿陆兄,好好待之。” 话语落下,这个温润的翩翩公子缓缓地离开了秦淮河畔,三步一回头。 陆尘然望着她的背影,温和如一泓清泉,却又执着万分,很快,她的身影便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陆尘然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苦恼地拍了拍脑袋。 不多时,他的身下便是凝起了一层云雾,化作一朵绵绵白云。 陆尘然望着黑暗之中的天空,嘴角微微弯出了一抹苦涩的弧度,喃喃自语道: “笼中之鸟吗?” “可是追求自己的幸福是没有错的吧” 云朵慢慢浮起,越来越高,高过石墙,高过树梢,高过了房檐,就在这茫然的雨夜中一直升高。 也不必担心被别人看见。 只是若有人看见了,真得跪在地上大呼真仙在世不可。 陆尘然默默地立于云头,直升天际,那双眸子之中,焕发出金色的光芒,将这金陵城看了个清楚。 这不咸山脚下的上京,在高空中瞧来,倒像是个小小的盒子。 众生生于其中,也与那笼中之鸟无异,可这天底下谁又不是笼中之鸟呢? 唯有真仙方可得到大逍遥吧。 陆尘然驾云闯入那一片星河闪耀之下的云层中,四下茫茫,如同置身大雾之中,他却只是不顾,更加升高,直到穿过云层。 仰望天空,漫天繁星闪烁。 守护着金陵的这条星河,一直都在。 脑海之中,有一张金书扉页大放光明,无穷无尽地灵气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陆尘然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那一条星河,下意识地伸手触碰,一股道韵流转于胸腔之中: 【与苍变天星河结缘:(1/6000)】 【九野之隔,苍变星河】 【.】 稷山脚下。 一轮勾月,飞天。 山间的夜色是极为明朗的,镰月映于潭中,两两相望。 一处小山坡的背风处有篝火闪烁,篝火旁边围坐四名身着统一服饰的年轻男子。 篝火上靠着一只羊,已经半熟了,在其下滴着晶莹的油脂,溅起丝丝火星飞溅。 “许无道不是去峨眉剑宗那堂口求剑去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地方还能有什么人能伤的到许师兄?” “我们本来就是历练的,过段时间就要回去了。” “.” 哔哩—— 柴禾被火焰灼的炸裂。 为首的男子眯了眯眸子,用手中的长剑随手割下来了一块儿尚未烧熟的羊肉放到了嘴中咀嚼着: “也说不定,万一那些星宿插手了呢?” 一名男子摇了摇头: “那不可能,星宿要是敢动手,长老敢让咱们进来?” “说起来,这苍变天可真够荒凉的.什么仙迹都没有,宝贝可是真多,灵气可真是够厚的,要是在这儿多呆一段时间,说不准我就真能上三境了。” 就在这时,一名男子匆匆地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眉飞色舞地开口道: “师兄,你们猜我见到什么了?!” “在这稷山脚下另一处,有一片仙迹!怕是有凝神问道心的效果,有不少人都在林子外面晃悠呢.” 问心林? 为首的男子眸子中顿时满是讶异之色。 这等仙迹,便是在炎阳天也不常见,能帮助凝聚道心,虽然在场的诸位师弟们都已经凝过道果了,但再凝练一番心境,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而且!” 这男子继续开口道: “穿过那片桐林后,似乎有个仙门!” “仙门?这地方不是仙迹早就绝了吗?何来的仙门?” 男子一口咬定道: “必然是仙门!那处神仙府邸的门前,有十一位一境的修士正在打坐修炼呢!!” “你确定不是其他历练的人?” “肯定不是!里面有一人,那道果凝的巨恐怖,隐隐约约似乎有圣人雏形的迹象!!” 为首的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瞳孔之中便是闪过了一抹贪婪之色: “如此恐怖的道果,在这苍变天岂不是浪费了?” “.” 第103章 沧海明月,有仙人于月上垂龙。 温月朦胧。 这条星河缓缓地在陆尘然的周身流淌着,河水冲刷而过,星河的灵气涤荡着他的身体。 “这条星河,是可触摸的吗?” 陆尘然的心头震颤,感受着月灵游走于他的指尖。 ‘6000。’ 这么恐怖的结缘值,他只在狐山上的那颗苍松上感受到过。 没有想到,不过一番无意之举,竟然能再次见到新的一番世界。 陆尘然的胸膛不断地起伏着,默默地感受着流转于指尖丝滑的灵河,任由其游走于自己的经脉之中。 他口鼻张合间,气流倒卷,周边风起,隐有风雷之声。 星河水灵气进入他的体内,分经五脏淬炼,最后化作纯粹的一丝丝白色灵气,却又再次反哺于此方星河。 这一幕。 不像是星河造化他,反倒像是他造化着星河。 陆尘然默默地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灵气在自己的体内留存不住吗?’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这星河之中的水经过自己的身体后,反倒是弥漫着灿烂的白光,耀眼斑斓。 陆尘然沉心静气,心眼默默地望着这方灿烂的星河,河水中,竟是有千万条游鱼漫游其中 仰首可见明月皎皎。 俯首凝实云海漫卷。 他张了张嘴,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轻轻喃喃: “苍穹上的星河,亦是会有游鱼吗?” “这些鱼,是什么呢?” 铿锵—— 身后传来了一声金石之音鸣颤着。 水龙吟自出桂鞘,桂木的剑鞘上布满了盈泽,脑海中,独属于‘邀月小术’的那张金书扉页上,大盛光明。 【星河之月,桂于其中,幻碎,获邀月术】 【.】 邀月小术在这一刻进化了。 那柄水龙吟长剑徜徉在这方星河之水中,在这月之灵气的涤荡之下,其上的光泽越来越盛,剑身鸣颤,吞吐月华千缕,幽然透香。 本该看不见的月灵之力,在水龙吟仙剑的剑身旁侧越聚越多,形成一层淡淡的光膜。 只是,这一抹月光却并非静止的,而是时刻流动着,闪烁着,洒下银丝万道,清亮如许。 继而,陆尘然脑海中的金书越发地璀璨,星河间的灵气星星点点的涌入他的体内,全部吸纳进去,却又立刻吐出一部分,不等这部分灵气散去,又开始新的吸纳。 独属于水龙吟的那张金书扉页上,结缘的字迹不断地变化着,剑身上的那抹光明越来越盛! 【与剑水龙吟结缘:(160/365)】 【与剑水龙吟结缘:(170/365)】 【.】 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此刻金书的变化。 这一次同水龙吟结缘的时间,或许会很久。 陆尘然默默地闭着双眸,盘膝坐在云朵之上,周遭的雾气逐渐地朝着四周蔓延,银色的月芒洒在他的发上,染上了一层霜雪。 等待也是等待。 索性,找点其他的事做吧。 陆尘然自身后背着的蛾翼袱中,取出了那根北境苍松枝杈,身下的云朵飘荡在这方星河之中,随后他便如老僧入定般,甩出了枝杈。 一抹水线落于星河之上,一动一动,静等星河上的游鱼上钩。 鸟虫鸣,欣欣向荣的金陵城。 天上,这坐于云朵上的白衫背影却显得有些孤独。 星河之水经由他的身体,凝云,落雨。 “啵——” 一滴水自浓重地云层之中凝聚。 而后缓缓地洒落在了金陵的青石板上。 一颗草破开冰冷的石砖,浅浅露出了一缕嫩芽。 很快整个金陵的又一次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今晚的这一场冬雨有些特殊,饱含着滋养万物的生机灵力。 城中的野猫本是躲在墙角处,在冰冷的雨雪中瑟瑟发抖,突然间的一滴雨水落在了它的身上,它伸出了爪子蹭蹭脑袋,只是下一刻却是感觉到不可思议,漆黑的夜,在它的瞳孔中越来越明亮了。 它可以看的清几十米远的耗子。 野猫抬起头,一脸疑惑地抬起头,打量着这场奇怪的冬雨。 本是狂吠的家狗停止了叫声,伸出舌头,摇晃着尾巴,抬起头畅快地呼吸着今夜的空气。 一名渔夫擦拭着额间的细汗,身心虽然疲惫,可是看着鱼篓中活蹦乱跳的鱼,又是欣慰一笑,今日的收获颇多。 只是当脱下身上的蓑衣,任由夜雨洒落身上时,却是不由得畅快地伸了一下懒腰: “舒坦.” 今天这场雨,淋在身上一点也不潮湿。 城中,一名年轻女子正冒着大雨往家中飞奔,无奈道路泥泞,她脚上那双已经沾满泥泞的绣鞋实在跑不快。 今日她犯了宫寒,刚刚从城东的百草堂抓了一些汤药来喝,捂着肚子,在这夜雨中跑了一会儿后,她的眸子却是生出了一抹狐疑之色。 若是以往淋了雨,头发是会一缕缕贴在额头上,周身衣物也会湿透的,虽然她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子,穿得都是厚实的细布衣裳,倒也不会露出内在光景,不过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却难受的很。 今晚的这一场雨却很奇怪.似乎既像雨又像是一股子气,还没有到家中,腹中的阵痛就已经消失了。 越来越多的人,兽,奔走出了家门,默默地抬起头,感受着金陵的夜雨。 上京的百妖默默出现,百鬼融入了夜色,贪婪地呼吸着这一场造化之雨。 华灯初掌。 这场逆了时节的冬雨,润物泣无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女孩突然眼巴巴地眨着眼睛,随后伸出胳膊,指着天上的月亮,脆生生道: “妈妈,月亮上是不是有一位大先生在钓鱼啊” “胡说些什么呢?怎么可能嗯?” 妇女猛地抬头,望着天上的那轮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确实好像啊” 月色的寒芒中,有一抹浅浅的黑影。 似在垂钓—— 大街上,越来越多的人走出了家门,张开双臂感受着这一场绵绵冬雨,热闹非凡: “仙人现身了!就在月亮上呢!” “那就是个影子吧?” “你不知道腊月初九仙人讲道?肯定是仙人.” “欸?快看秦淮河里头,那是什么?那么大的个头?是不是王八!?” 一声惊呼声,哗啦啦无数的凡人涌向了秦淮河畔,循着声音争相恐后地趴在栏边,望着河水。 秦淮河的水面上,忽升起来一个磨盘大的涡流。 转眼间,一个硕大的青黑色脑袋从水下冒了出来。 那脑袋是一头大龟。 “真的是王八,这么大,怕是成精了吧!” “好大的乌龟啊!” 岸上的人议论纷纷。 河中的老龟却是缓缓地抬起头,默默地望着沧海明月,望着那高坐于月上的先生,瞳孔之中隐隐有泪滴朦胧,喃喃自语道: “陆师.老龟又见到你了.” 从临江渡自上京。 沿途的路程又何止万里? 索性,它真的游了过来。 这一场冬雨来的及时,涤荡了它所有的疲惫。 它扬起头,脖子上写满了一路的沧桑斑痕倦怠,喃喃自语道: “不过,又可以聆听陆师箴言了。” “.” 好累,心中却满心欢喜。 秦淮河水中,无数的游鱼跃动着,浮出水面,呼吸着这场冬雨所带来的灵韵。 雨斜透稷山下的草堂,泄入了圃中的丛丛寒梅。 月芒,映得半丛明媚,半丛清冷。 一名身着襦裙的女子转出回廊抬首仰望,目光追着翠鸟之尾插向青天,逐渐地消失在了天际,神色幽幽然。 咯吱—— 月拂将门打开,清悠暗香扑面浸来,郁郁绵绵,甜而不腻,于胸中荡得一圈,令人形神通泰。 她打了一哈哈欠,不着鞋履,踩着墨兰色的芦苇席,绕过四面梅围屏,神情慵懒地于半躺在檀木梨屏前。 妩媚的眸子望着那满头乌雪缓梳慢卷的女子: “素儿,你家然儿厉害得很,都会下雨了。” 一只琉璃三角杯盏搁在房檐的檐角之下,以素跪坐在草埔团之上。 一只素手温婉地撑着头,静静地注视着一颗颗晶莹的雨珠自屋顶的房檐落下,而后不倾不斜的滚入了杯盏之中。 她的脸颊之上浮现着澹澹地笑容,正如她的神态气质,温婉: “是啊,好香的雨啊。” 屋子中没有别人,寂静,能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以及水滴“哚儿”的一声。 清脆—— 每次滴落进杯盏之中一颗,她脸上的笑容便是愈胜一分。 以素默默地将那接慢露水的杯盏轻轻地放在一旁,雨中的院落,周遭的一切清幽至极,好似遁入烟墨水画之中。 起身,她行走在白玉般的水廊之上,望着粼粼的水面开口道: “星河出现缝隙了,我感觉到有人来了。” 月拂眨了眨眼眸,嘴角撇了撇: “那只豹子也在上京呢,也不知道出来见见老朋友。” “.” 云层遮蔽了一抹月华。 陆尘然自然是不知今夜金陵所发生之事,只是默默地打坐着,感受着脑海中的那金书扉页的变化。 【与剑水龙吟结缘:(355/365)】 【与剑水龙吟结缘:(365/365)】 【.】 下一刻! 水龙吟的剑身上,隐隐有一抹水龙吟啸。 继而,整个剑身竟是化作了一只鲤鱼,自月上落入了江河。 水龙吟所化的鲤鱼不断地畅游在河水中,经过了几个小河分叉,到了一个两座矮山山脊相夹,形成的落水口。 这两山的山脊像是个钳子,束缚着山上流下的水流,湍流激射,激荡起白色浪。 而水流经过钳子似的落水口后,两边河道变得骤然宽敞起来,水位就瞬间下降。 这就是一处独特的‘龙门三跌水’。 而此时,在这处河谷,满眼都是白的鱼鳞。 入眼处,鱼儿飞跃,扎成密密麻麻的一排排。 晃眼。 而后,江河之中无数的游鱼,竟是在同一时间跃起,断迎着上面激湍的水,冲刺跳跃,形成颇为壮观的‘鲤跃龙门’之象。 古籍中曾有过记载:‘龙门,水险不通,鱼鳖之属莫能上。江海大鱼薄集龙门下数千,不得上,上则为龙也。’ 典籍故事中多传言,古黄河壶口瀑布,有鱼跃之而上,化为了龙。 当然,这些太过神话色彩,估计是古人见了眼前这种景象,开了脑洞,编出的故事。 这些鱼之所以如此,逆流而上,急湍险进,是为了顺应自然繁衍之道,赶去上游温暖的水域产卵。 此时,急湍江水中。 由水龙吟所化的鲤鱼带领下,入眼可见无数游鱼从水下飞跃而起,奋力抖动着尾巴,逆流而上。 有的一跌一跌冲上去了,更多的是被湍急的水流拍打而下。 或是筋疲力尽而亡,或是被拍打在礁岩上,或是落入周围一众飞鸟的口腹之中。 激流勇进,不成功便成仁,生死置之度外。 老龟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一刻,整个金陵的人都是望着一条条鲤鱼不断地在江河上跳跃,铺成一道道浪,被这异象所吸引,声音嘈杂: “鲤鱼跃龙门?!” “今晚是怎么了?天!竟然能见到如此仙迹!” “怕真的是仙人吧.” 对一条鱼说‘生死置之度外’,或许不合适,但眼前悍不畏死,飞迎急流的景象,似乎也无别的词形容。 这是一场飞鸟的盛宴,却是大鱼们残酷的自然淘汰场。 这么想着,有的人便是跪了下来,朝着苍穹之上的那轮月色叩首,磕头。 临江渡的老龟怔怔地望着眼前鱼跃的景象。 似乎又想起了那晚,这柄仙剑斩断了自己神道香火锁链的那一幕。 所谓朝闻道兮生死以,纵死也无憾。 此刻的它,同眼前这激流勇进的飞鱼又有何不同?老龟的眼神渐亮,面色渐渐轻松,那始终埋在心间的雾霾,终于拔开见日。 就在老龟默默地思索着心中道韵之时,下一瞬。 在那汹涌的水瀑之中。 所有金陵生灵,无论妖鬼人神,在这一刻,皆是愣愣地望着那壶口水瀑。 鲤鱼跃出水面,天地之间隐约能听到龙吟声,这似乎是化龙的前兆。 一尾尾金鲤逆流而上争相恐后的冲出水面,奔向那轮皎月。 一尾鲤鱼凌空跃过了那汹涌的瀑布。 一抹绽着白茫的白蛟龙虚影在这一刻大方光明! 鱼跃龙门。 水龙吟化作了一条白色苍龙,天地间,闪过了一抹流光虚影。 那轮月上,端坐在云端的仙人抖动了一下手中的鱼竿。 这条鲤鱼所化的苍龙,大张着龙口,咬住了鱼线。 水线颤抖着,抖落了万千灵光。 天地间仿佛静止! 只听“乓”的一声。 天空上绽放了一朵美丽的银色朵,只是转瞬即逝,继而溅起了暗银色大雨,天空亮如白昼,迎面而来的星辰无数,再而迅速的消逝,华丽谢幕。 天地间,一声龙吟。 “昂——” 水龙跃出水面,奔至皎月。 秦淮河畔,有鱼跃龙门。 沧海明月,有仙人于月上垂龙。 第104章 鬼神会谈,跪月求仙 仙剑所化的水龙,穿过那郁郁浓云,透过朵朵华盖。 间或有孤鸟海燕振翅插云,一声龙啼,遍响人间。 金陵内的所有生灵就这么愣愣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整个上京的夜空绽放着银白色的流光,异彩分明。 “这是,苍龙奔月!?” “俺的老天爷啊,可真是开了眼了。” “先是鲤鱼跃龙门又见到了真龙!” “龙王爷来了啊!!” 数不清的百姓慌张地跪倒在地上,叩着首。 夜幕下,一片寂静无声,风萧萧,唯余煌煌龙威久经不散 上京的百姓一个个面红耳赤,胸腔之中满是抑制不住地震惊喜悦之色。 山间明月很快被浓云遮挡,仅仅余下那最烈的一抹秋水镜光。 云端之上,陆尘然负手而立,神色之中有些讶然地望着那奔涌而来的水龙。 自苍穹之上,纵目极投致远。 但见得,一抹银彩,拦着天空半半一切,中有一眼最是壮丽,璀璨似银。 最后一声龙吟,意若未尽,那夺天的光泽倏地一收一放。 将茫茫天际烧作银白。 水龙骤然飞掠,扶摇而上,直插那轮月。 “昂——” 留下一声怆啼,捭阖长空。 水龙重新化作了那柄剑,亲昵的围绕着陆尘然的身侧,剑鸣声止不住地颤着,金石之音中夹杂着高亢的龙吟。 水灵气抑制不住地自剑身向外涌动着,天地骤然雨停。 唯有云彩之上,复见万丈霞光。 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或许此刻的它,方才有资格名为水龙吟。” 这柄水龙吟,当真是名副其实了。 他将那根苍松枝杈重新的放在了蛾翼袱中,也就在此刻,脑海中独属于水龙吟的金书扉页上,有字迹悠悠然浮动。 寒芒大盛: 【结缘水龙吟,楚天千里清秋,吾有一剑分水,断万物之水,辟万物之水,获‘断流’】 【.】 也就在这一刻。 陆尘然感受到了来自于水龙吟同他所传达的种种情绪,那是一种挣脱凡尘枷锁,直上九天云霄,见云卷云舒,看风起风落,如同置身仙境,心旷而神怡。 胸腔之间,传来了滔滔不绝地浪涛之音。 无数灵光,聚集于指尖。 ‘断流?’ 陆尘然沉心静气,感受着此术法的道韵。 这一次获得的术法并不同以往,未曾加上术法一字,就仅仅只有断流两个字 ‘难道这就是这些小术的最终变化吗?’ 一路行来,自己所获得的术法是可以晋级的,例如鲸饮小术最后变成了鲸饮术,而邀月小术如今变成了邀月术。 术法名字的不同应代表着的是明确的等级。 而水龙吟近四百点的结缘值,这一次结缘所获得的术法,绝非字眼上这么简单。 ‘看来需要找个时间去摸索一番,不过今日已经很晚了,还是先回去吧’ 陆尘然长长吐了一口气,周遭缓缓地凝聚出了一抹雾气,乘云飘飘朝着稷山的方向飞去. 天上的这片璀璨生辉,大多数人注定一生无缘见此奇异景象。 而此时的茶楼中。 无数茶客临窗,默默地望着此刻的金陵,尚未从方才的那一抹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儒门的一名老学究苍老的脸颊上溢满着幸福,颤抖着手缕着长鬓,喋喋自语道: “天降甘霖,此乃祥瑞。” “这是仙迹啊仙迹!是那不咸山上的仙人下山了!!” “有生之年,得见此景,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有江湖侠客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道: “现在不咸山脚下的那片林子,普通人已经进不去了,怕是真仙特意设的门槛,哎看来吾辈终究是没有机会寻那仙缘。” “林子?是稷山脚下的那片桐林?前几天我还抄近路来着。” “就是那片林子,已经进不去了,周围连个鸟都没有。” “说起来这几日金陵的怪事越来越多,会不会就是因为仙人下凡了?” “那还用说?” 街道上,有人蹲着好奇的盯着青石板砖下的嫩草,不过一场冬雨的洗礼,已经发芽了,甚至长得高出了砖缝,更有长得快的长到了筷子那么高。 月光下。 各个不易清理的墙脚原先就有青草,此时更是长得茂盛,郁郁葱葱一片。 柳树早已抽芽,可毕竟枝条如丝,原本看来也觉得有些空旷,如今,那一棵棵树却明显添了许多绿意。 若是平常时,见到这种诡异的现象,保不准是什么草妖闹事,不过水龙的出现,却不经意间冲淡了这一抹恐慌的气息。 毕竟在大众的视野里,龙代表着崇高,尊贵。 又怎么能同妖鬼之流混为一谈? 金陵城的城隍庙宇中,香火正盛。 入暮的金陵,灯火腾腾升起。 秦淮河水安宁,微波映着星月,将这一带的风情万种都尽揽于河中。 即便是夜晚,临于秦淮河的城隍庙依旧不闭大门,有无数香客往来其中。 上京的城隍,不比北境偏僻,更像是一个游览的景区,内园外园带檐的壁画廊,文人骚客的题字墙,可供放生的江口岸,供人小坐的亭廊,以及一个个大小香炉和功德箱,还有上香的人流 不过经过今晚一事,更是多了无数的香客,上香求拜。 居于大殿正中的泥塑金身,严肃须眉被匠人们刻画得好似浪涛,经年累月被这旺盛的香火熏陶,泥塑的身子极为传神。 城隍的身侧,摆着两个巨大的檀木牌匾,其上以鎏金篆刻着大字: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 【生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 【天王自圣明,制作高千古。】 【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 这位上京的杨城隍据传来头可是极大,前朝时,罗刹国数次带兵入侵北境,而当时的大将军却请‘开马市以和之’,简单来说就是要与罗刹国求和。 一武将,不战而和,简直是令人笑掉大牙。 而当时身轻官微的‘杨继’却看出罗刹国的狼子野心,认为其绝对不会因为简单的议和而放弃入侵北境。 但满朝文武,却无人敢提出质疑,唯杨继不畏官僚强权,毅然上书皇帝,请求取消马市,并力言当朝大将军之举有‘十不可五谬’。 只可惜,杨继虽有肺腑之言,却无奈奸臣谗言,最后反倒是被贬去了北地佳木郡。 杨继被贬一年后,罗刹国首领依然扰边,马市全遭破坏。 当朝皇帝恍然大悟,再度起用杨继,而这时的杨继则是与大将军成为了政治死敌,上任不久,便是被陷害入狱。 可怜了安家一门忠魂,当朝女将安道韫率一万多精兵苦守北境,终得不到半点辎重驰援,后数万大军,皆尽葬于北地。 而杨继亦是在狱中受尽了折磨,后身死狱中。 杨继死后,天下相互涕泣传颂此诗,金陵士民敬而悯之,以其故宅改为庙以奉祀,尊为城隍。 此时,一名儒生有些浑浑噩噩的跟随着人流走进了这城隍庙宇之中,欲求借火点香。 此人正是邹言。 昨日炼制出了那枚可‘出神’的丹丸,欲今白日拜访陆先生,可却被那片问心林所阻挡,在桐林之中绕了半天,也不见任何道路,心中欲堵不快。 邹言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那一枚丹丸,寻个空地,坐下歇着脚。 “陆先生说某心中之道可往可某终究是没有那脑袋,阴阳五行此道模糊不可见,王云师叔所言的那心中道果,更是一团迷雾,不知去向” 他愣愣地望着那神像泥塑出神。 忽然间,亦是不知是不是他眼,竟是看到了那泥塑神像有那么一瞬间,缓缓地睁开双眼。 “嗯?” 邹言的心神顿时一动。 ‘城隍睁眼?’ 方才的天地异象,他亦是亲眼所见,冥冥之中总是觉得此事,绝对同陆先生脱不开干系,此刻又是见到泥塑睁眼这种诡异之事,心中顿时有一种猫挠的感觉,甚为好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瞳孔死死盯着手中的这枚丹丸。 要不要服下看看? 这凝神草与数道出神之物炼制而成的丹药,倒是能让他的灵魂脱离天地,畅快逍遥虽然不知服下会有什么后果, 昨日试服时,只是隐隐可见阴司勾魂的小鬼,醒来时精神就有些萎靡。 这么想着,邹言的喉咙动了动,随后一咬牙,寻了个无人僻静处,就着葫芦中的水,将那一枚丹丸咽了下去。 他的身体突然倒在了地上,然后他发现自己看到了自己,自己的身体如同没了线的木偶倒在地上,而现在的自己正散发着一团微弱的光芒漂浮在半空中。 眼中的世界,顿时变了一个模样。 那传说中的勾魂小鬼,夜间巡游随处可见随后他就看到了一名中年男子,看起长相竟然同城隍庙之中的城隍一般无二。 ‘那可是上京的城隍大人啊’ 邹言微微咽了咽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怕是天底下最了不得的人物了。 这么想着,邹言便是躲开着巡游小鬼的视线,小心翼翼地跟在那杨城隍的身后 此刻。 杨城隍的身影已经飘出了泥塑金身,遥遥地朝着天际上飞去。 临至半空时,上京的城隍便虚空一跪,望着沧江明月,按耐下心头激动,高声道: “不知仙长再此,上京杨继求见仙长。” 鲤鱼跃龙门,月上垂钓。 除了传说之中的仙人,又有何人能够行此畅快大逍遥之事? 过了许久,天地间依旧是一片寂静。 浓云逐渐地消散,天上地下,唯余明月皎皎,再不见仙人垂钓的身影。 只有一个个阴司的勾魂小鬼游离在上京的阴路中,不见任何踪影。 “哎” 杨城隍叹了一口气,心中生出了一丝落寞。 不过这也是正常,自己过于激动贸然,仙长怎么可能会见自己? 也就在杨城隍愣神之际,不多时身后已经跪下了一堆闲神,土地神,连带着一江正神,一个个皆是朝着天上明月看着。 所谓闲神指的是那种既不是山川江河土地等正神,也不是城隍等阴司神只。 北境的闲神居多,比如那清水河的老乌龟,亦或者老一辈口中的五大家仙,多是一些狐狸,刺猬,老鼠之流,某些凡间之人自发供奉的香火神位,以保家生财,压瘴气病气的.亦是被称之为出马仙。 邹言躲在一处房间后面,一脸震撼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阴司诸位正在悄悄会谈。 一众鬼神跪月求仙。 今晚所见,着实有够震惊的了。 他压下心头的紧张,匍匐在地上,悄悄地听着这些阴司神的谈话。 一名土地公模样的老者朝着杨城隍拱手作揖,试探道。 “杨城隍可知晓,今日现身金陵的这位仙长身份?” 杨城隍苦笑着摇了摇头: “上京出现如此高人,吾亦是不知啊,说起来某正处理要事,未曾想到突感天地间,下了一场灵雨,便连忙追了出来,再此跪求了许久了。” “却还是不见那位仙长的身影,如此之人,欲求一面,那是需要缘分的,想必是吾等福缘不足吧.” 一名土地公咽了咽口水,试探地朝着不咸山的方向指了指: “杨城隍,你说此仙长有没有可能是” 杨城隍瞅了土地公好一会儿。 若是以往,他绝对会对此传言嗤之以鼻,毕竟坐于天下龙脉之地,又身为一地城隍,这天地间的事,总会汇总在上京。 天底下有没有仙人,杨城隍比谁都要清楚。 可是今天晚上所发生之事,实在是让他百感交集,总感觉这数百年的城隍白干了。 “也许吧。” 杨城隍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开口道。 杨城隍的地位在这些神之中,是最高的,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着实将这些小神震撼的不轻。 按照杨城隍的意思,这句话就等于在说‘没错,就是有仙人。’ 一众阴司面面相觑。 角落处,邹言听着这些人的谈话,下意识地朝着不咸山的方向看去。 那里不正是陆先生所居之地吗? 这些神鬼跪拜,就只是为了见陆先生一面!? 心头顿时一颤,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想起了此前在桐林见到王云师叔时,他对自己所言的那些云里雾里的话语: ‘师侄昨日所见的那位陆先生,是你这一生最大的福缘,甚至很有可能影响到你未来的道途.’ 那位陆先生。 莫不是? “嘶——” 邹言的瞳孔顿时一缩,这一刻只觉得周身颤抖,胸腔起伏不定。 他终于理解了王云师叔同自己所述的那番话语。 只觉得喉咙有些瘙痒,一个控制不住便是空咽了一口口水。 “咕嘟——” 如此细微的声音,却顿时让一众正在谈话的神鬼愣神。 一瞬间,数道目光皆是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是谁?谁在那?” 杨城隍皱了皱眉头,继而便是伸出手,朝着那处角落一抓。 邹言顿时感觉到自身被一股力量所摄,身体便不由控制地朝着神鬼所在的方向飞去。 一众阴司一脸惊讶地望着这个出现在阴界的男子,围着他打量了一圈,啧啧称奇道: “怪矣怪矣,此人是个凡人!” “是啊?凡人怎么会出窍来到这儿?” “凡人,伱是何人,为何偷听吾等对话?” 一位阴司走了过去,出声询问道。 武判官大喝一声: “大胆,见城隍竟敢不拜。” 邹言压下心头恐惧,默默地抬起头,打量着杨城隍。 离得近了,倒是能够看清楚他的长相。 是个寻常人的模样,长面高准,续着胡须,身上穿着不知是何朝代的官服,一副威仪的样子。 杨城隍亦是眯着眸子,暗自打量着这位凡人。 一身白衫,周身却有一种文雅的读书人的气质,倒是不俗,尤其是那双眸子,格外清明,体内蕴藏着寻常之人不可见的道韵灵气 他抬起头,望了望那轮明月,又是看了看他,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凡人,能出现在此地,本就有违常理。 那此人必然不是寻常之人,绝不能用待寻常之人之法待之。 随后杨城隍竟然不顾的威仪,想了想,便是拱手道: “道友不知如何称呼,在下杨继,适任上京城隍已有二百余年,却不想有道友这样的人物。” “.” 阴司众人都讶然相顾。 城隍审阴,最重威严,何尝见过城隍大人对人如此客气。 邹言心神一动,稍加思虑便是已经猜测出了眼前这位城隍为何如此客气。 他本人向来都是七窍玲珑之人,甚懂人事,好煽惑。 说得不好听点,那便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大吹大擂,胡蒙乱扯,故弄玄虚生平最擅长忽悠。 否则,一儒门书生,生平又怎么会钻研阴阳理念?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面颊上倒是平静,堂而皇之的受了杨城隍一礼,淡笑道: “见过阴司诸位,在下邹言,儒门之人,家住金陵,现在金陵白鹿书院就读。” “原来如此。” 杨城隍的眸中生出了几分讶异之色。 寻常之人,莫说见了城隍,便是真的因为一些诡异之事,见到勾魂小鬼,都会心神不稳,站立不定 眼前之人倒是不卑不亢,颇有几分翩翩君子,仙风道骨之风。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后开口道: “倒是不知道友为何会在此地?” 邹言挑了挑眉,随后叹了一口气,轻轻开口道: “昨日炼制出了一枚出窍丹丸,今时白日,本打算登山拜见老师,以求先生见解训示,未曾想先生今日却不居家中,无奈只好趁落日而归。” 他一边说着,余光便是微瞥着杨城隍,见其面色上生出了几分好奇之意,心中顿时了然,知晓自己的这番话语,定是说到了城隍的心中。 话语也熟练的多,继续开口道: “今晚夜间心思百转,想要钻研某这丹丸的药效如何,遂出窍游神,倒是不凑巧,路过此地还望杨城隍莫怪。” “.” 这番话语倒不全是假话,真假参半. 听着面前儒生的侃侃而谈的话语,杨城隍的瞳孔顿时一收缩。 老师!? 此人口中的老师究竟是何人?! 难道—— 不仅仅只是杨城隍,便是身旁的一众阴司亦是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震惊之色。 这么想着,杨城隍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和善了许多,试探性地询问道: “不知道友口中的那位先生身居何处?” 邹言伸出手来,指着不远处的不咸山,淡淡道: “就在那边。” “不咸山?” “正是。” 一名阴司的瞳孔顿时紧缩。 “嘶——” 果然是那里。 第105章 天下妖鬼,尽聚上京 看来之前的推测完全正确。 这天底下是真的有人仙的。 杨城隍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随后一挥袍袖,指着远处的秦淮河畔。 水面上的鲤鱼尚未完全退去,粼粼如水的月光微波中荡漾着抹抹红: “今夜秦淮河鲤鱼化龙,天降甘霖.此祥瑞之事莫非是道友的老师所为?” 邹言的眉头挑了挑,随后含糊其辞道: “这邹某就不知晓了,陆先生经常神游天下,即便邹某身为先生门生,却也没资格知晓陆先生的行踪。” 虽然心中猜测,此事大概率是陆先生所为,但他也不敢打包票。 杨城隍斟酌着语句,从面前这位儒生的字里行间,揣摩出了不少信息,随后恭敬一礼道: “不知道友的老师是何时到上京的,杨某居于这上京也有两百余年了,尚不知这位仙长的道号,此番既然知晓陆先生来访上京,自当登门拜访一番,还望道友为杨某递上个拜帖.” 说罢,自怀中摸出了一张鎏金的拜帖,双手恭敬地递了过去。 “这额,我.” 邹言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周围都是鬼神,便是陆先生这个“老师”其实也不熟,不过一面之缘。 让自己递拜帖? 本想着忽悠一番直接离去的,这下可好了,这烫手的山芋可怎么接? 可若是不接手,不就穿帮了? “邹先生可是不情愿?” 看这儒门大先生的模样,明显是非常犹豫的。 可杨城隍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逾越的地方,身为上京城隍,不过是借由这位仙门弟子手中递上一张拜帖,也没有什么孟浪之处。 “邹先生不要有任何顾虑,只需要邹先生递上拜帖就好了,无论结果如何,杨某都没任何怨言” 到底还是忍不住,杨城隍又是补充了一句。 坐于上京二百余年,还从未有过这般低声下气的姿态,实乃是这位人仙的出现过于震撼,如此机缘,可能一辈子就那么一次。 福缘不在自身,那便去求缘,如此心中方才不会生憾。 “邹先生?” “啊。” 见这城隍都这么说了,邹言只能硬着头皮,无奈道: “邹某若是能见到陆师,定会将杨城隍的拜帖递上,不过陆师能否见城隍,在下可就不清楚了。” 心中却是苦不堪言。 此番以先生弟子居之,却连先生随手投下的那片问心林都过不去,又哪有资格成为先生弟子? 亦是不知先生知道了此事,会不会恼怒。 杨城隍连忙是笑着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是伸出手来,遥遥自城隍庙宇的玄黄香火气中截取了一段,挥手间送到了邹言的胸口处: “邹先生,此乃杨某的一缕香火之气,可助先生凝神,对于灵魂的修行亦有天大的好处,权当是先生为杨某递拜帖的报酬了.” 邹言顿时感觉到胸前一片灼热,继而昨日出窍神游时的疲惫,顷刻间便消散了些许。 心中知晓自己得了天大的好处,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如此一来,自己这陆先生门生弟子的身份怕是要做实了。 嘴角苦笑,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谢过杨城隍了.” “不必客气,杨某观之,邹先生可是一个有着大福缘之人,若是闲来无事,可常来城隍府坐坐。” “应当的,杨城隍,那在邹某就先告辞了。” “先生再会。” 话语落下,邹言的出窍神魂便是悠悠地飘走,重新回到了肉体之中。 一众鬼神默默地望着那邹言逐渐消失在阴司中,终于,其中一名鬼吏忍不住出口问道: “杨大人,这邹言只是嘴上说是人仙弟子,无凭无据的,大人对其又何必如此客气呢?” 杨城隍目送着邹言离去,听闻这鬼吏的话语,叹了一口气道: “无论是与不是,此人定然能和上京的这位人仙说上话的。” “而且此人周身隐隐有着道行凝聚,想来已经初修道意,更何况随手炼制了所谓的‘丹丸’就能够出窍游神,有此等天赋在身,又岂是池中物?如此之人,只需得一念间,就会成为你我仰望的存在” 武判官不屑地瞥了瞥嘴角: “大人不也是修道之人?就是我们阴司,也一心修行。” 杨城隍摇了摇头,仰首眺望着此方星河,叹了一口气: “这其中事情缘由很复杂,世上妖鬼人神有道行者如过江之鲫,修道者凡几?” “我同上京的那位国师有过几面之缘,知道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事情,现如今仙人现世,此方世界以后怕是不会太平了。” 有些话语他没有说。 人仙现世,必然大世将至。 而这位叫邹言的儒生,很显然就是那一小撮‘福缘深厚’之人。 趁着自己还能够得上这些天赋妖人,最好能多结交一些个善缘,也是为后来计。 一众阴司鬼吏都是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再多说,只是觉得大人的心事似乎有些重。 邹言的阴神回归肉体,眼前的景象消失不见,耳畔处尽是嘈杂的人流声。 月倒映在秦淮河畔清波中,微微漾起涟漪,月夜的风,轻轻柔的,卷着水上的弦音,悠悠回响,远山在月光皎洁里映出些轮廓来,倒也是画中绝美的意境。 他的手中不知不觉间,多了一张鎏金的拜帖。 “哎,又多了件麻烦事。” 邹言耸了耸肩膀,他生平向来洒脱,却也并没有心事重重。 打理了一下衣衫的褶皱,慢悠悠地朝着白鹿书院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儿,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道老者的声音,很轻,但他确确实实的听到了。 “邹师兄留步。” “邹师兄” 邹言愣了一下神,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回过头来四处张望着。 可身后空落落的,并无一人。 莫非是自己听错了? 邹言皱了皱眉头,继续向前疾走了两步,耳畔处很快又传来了老者的声音,更为清晰,他循着声音张望了过去,很快便是发现了这说话人,竟然是从河水中传来的。 “咕噜噜——” 秦淮河水其上缓缓冒出了气泡,继而破开水面,竟是一只丈大的乌龟。 邹言的瞳孔顿时一缩,咽了咽口水,伸手指了指: “是你在说话?” 清水河神笑着点了点头,不过这笑容出现在龟首上,显得有些诡异。 “伱是何人?为何叫邹某为师兄?” “老朽是临江渡清水河神,曾受陆师过指点,帮老朽断了神道香火锁链,遂一路沿东海走水路来上京,听陆师讲道的。既然邹先生为陆师门生,这一声师兄自当称得。” “原来如此。” 邹言得面色上生出几分尴尬,却松了一口气。 在寻常人看来简直有违常理的一幕,亦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见多了,反倒是并未觉得惊讶。 “当不得河神师兄一称,不知龟.道友叫邹某何事?” 老龟的眼中满是艳羡之意的盯着面前的儒生。 方才他和此地城隍交谈之事,它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未曾想到此人福缘竟如此深厚,能成为陆先生门生。 它也只是隐隐知晓陆先生现如今应该是居于不咸山的某处,于是试探性地开口道: “邹师兄可知晓如今陆师身居何处?” 邹言心中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 怎么这一个个的都抓着自己不放? 这一刻方才后知后觉,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谎言,所需要承担的后果究竟是何等不凡。 他压下心中苦涩,叹了一口气道: “恕邹某直言,陆先生恐不喜旁人打搅。” “老朽知道的,只是邹师兄能否告知老朽一个大概的方位,老朽不会登门打搅陆先生,只是想要寻求一处临陆先生较近的地方,以求闻道。” “这” 老龟静静地看着他,随后张口吐出了一颗盈彻的水球,递至了他的身前,厚着脸皮道: “邹师兄,此乃一汪清水,虽没有城隍所赠予先生的那般奇效,磨成粉喝下去,却也可安魂养神,一点薄礼,还请邹先生收下——” 邹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开口道: “龟道友,这个邹某不能收啊,杨城隍那是根本没有留给在下拒绝的余地” 突然间有些理解了为何清官难做,实在是有些事情当真不好拒绝。 随后他将那汪清水恭恭敬敬的送了过去,斟酌了半晌,认真道: “龟道友,仙缘一字,讲究的是一缘字,不可强求。” “道友既不远万里从临江渡行至金陵,想来比谁都清楚这一‘缘’字的重量。” “恕邹某直言,今日邹某若是收下这份薄礼,开了这个口子以后怕是更难做了,若是龟道友心诚,想来定然有属于自己的那份福缘.” 清水河神瞅了他半晌,而后便是笑意洒脱,将那汪清水收了回来。 “先生言之有理,实在是有些心急,倒是老朽孟浪了,不知先生难做。” 邹言赧颜苦笑: “龟道友不怪邹某就好,邹某就告辞了” 清水河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了一声告辞后,亦是沉入清水河中,朝着不咸山的方向游去。 唯有邹言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秦淮河畔,心中感慨万千。 殊不知整个金陵的夜晚,秦淮河畔处,出现了数不清的妖鬼之流。 皆是在暗中静静地观望着这位仙人门生。 继而,数不清的妖鬼相互对视了一眼,面色上皆是浮现出一丝苦笑,议论纷纷道: “那老乌龟也是舍得,那汪清水怎么也有百年的道行,也被它说成‘薄礼’,那仙人的门生硬是没收,看来这礼,咱们是送不出去了。” “蛇道友你来上京多久了?” “最近刚来,你呢?” “半月多了。” “道友从何处来的?” “西境。” “那可远得很啊。” “是啊,走了两个月,起初就是循着试试的想法,反正没有什么事做,没有想到上京真的有人仙啊此行不虚。” “能斩断神道香火锁链果真是人仙啊。” “来都来了,既然见不到那位人仙,同仙人的门生打个照面,也好混个眼熟。” “竹兄说的极是。” 月还是那月,水还是那水,一动不动。 就在邹言凭栏凝望夜幕的那轮月色时。 周遭的气氛突然间变得诡异了起来,邹言愣了愣神,凝神想要细观之,突然间,一抹青烟弥漫在他的面前,将其吓了一跳。 青烟化作了一名中年男子。 紧跟着,无数青烟弥漫此间,浓重地妖鬼之气弥漫—— 为首的中年男子深深的望着邹言一言,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紧攥着的妖丹收了回去,拱手一礼,轻轻道: “邹先生无愧仙人门生,黄某见过先生。” 随着狼妖的话语落下,夜幕中,又传来了一阵羽翼扑棱的声音,继而传来了一声鹰唳: “李某见过先生。” 紧接着,随着两只大妖的出现,此刻静谧的金陵河畔处,顿时呼压压出现了一大堆的妖鬼之流。 看向邹言的瞳孔中,闪烁着莫名异光。 “凤某见过先生。” “王某见过先生。” “.” 邹言咽了咽口水,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撼,望着眼前这越聚越多的妖鬼。 即便是他见多识广,可是面前突然出现近百的妖鬼,却也着实惊出了一声冷汗。 他又怎么看不出,这些妖鬼怕是隐没在自己身旁多时了。 一只箭竹所化的中年男人,恭恭敬敬道: “吾等惭愧,人仙临世,一时间竟是被冲昏了头脑,还想着出手贿赂先生,以求得人仙福缘,多亏了先生出言惊醒,惭愧惭愧.” 邹言的眉头挑着,打量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众多妖鬼。 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还好方才自己出言婉拒了那老龟,若是自己真的鬼迷心窍收了那老龟的‘薄礼’,今晚怕是礼会收到手软。 他还是小觑了自己所编撰的‘仙人门生’这个身份。 月色下,涛涛地秦淮河水拍打着岸边。 临近腊月初九,在仙人居月垂钓的这一晚,冬月三十。 千百的妖鬼,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在上京金陵。 黑压压的妖鬼人群,似遮天蔽月,神态各异。 浓雾升起,拦住了凡人的视线。 只是可惜,这一幕并没有任何人见得。 唯有一名儒生愣愣地站在阴鬼当中,不知所措,这一副诡异却又唯美的画面,这位初萌‘阴阳五行’的儒生,注定是要记一辈子了。 心中有些唏嘘,今晚意外实在是太多。 一场惊变,心有余悸。 有些荒诞的谎言,一经说出口,或许就要用无数谎言去圆了。 不过或许,这也是阴阳文化的一种吧。 脑海中浮现出了杨城隍看向自己时的那一抹复杂的神态。 ‘邹先生,你是个福缘深厚之人’ 福缘深厚? 这一刻,邹言突然就信了。 邹言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冲着面前千百的阴鬼妖物拱手一礼: “邹某,见过诸位” 第106章 欲向上苍,借一抹天地光明 稷山脚下。 冬雨润物无声,模糊了天与地,山与水。 草堂前,雨水顺着檐瓦滴滴洒洒,宛若断了线的珠子,门前铺就的青石,得经年累月水滴穿石,有微微的凹眼,显得圆润光滑。 山脚下,几日前还只是一片寻常之地,如今却遍布着浓雾,便是寻常呼吸吐纳一番,自感觉胸腔得污浊被这汪灵气涤荡尽。 十一位山外来客在蒲团上打坐一天了。 “先生今日不见客吗?” 仙鹤脸上的失落之意溢于言表,悄然出声打破了夜幕下的静澜。 从晨时至此,他已经盘坐了将近七个时辰了。 陈芝田的话语落下,顿时余下的十人皆是睁开了双眸,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后来的几人脸颊上生出了几分讶然: “难道不是草堂中的先生让吾等坐于这蒲团上打坐静心的?” 后来者,刚穿过这片问心林,便是见到有几人盘腿打坐,本着从众的心思,也没有多想,就这么跟着按照顺位排列,一个跟着一个坐在一块儿,打坐了一天。 此地灵气甚浓,不过小坐片刻,道果之中的灵海就充足了起来,甚至隐隐有着要满溢而出的感觉。 不过听这位坐于顺位之首的道友所言,难道今日还没有见到过传说中的仙人? 陈芝田皱眉,一脸奇怪的盯着坐在自己身后的数人: “老朽何时说过这话?自打从问心林走出来后,此地就空无一人,老朽想着索性也无事,就坐在这儿冥想了一会儿” “倒是诸位接二连三的坐在此地,学着老朽打坐。”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静静盘坐在蒲团上的读书人眼观着众人脸上的表情,而后轻轻开口道: “整个金陵,能破了一境有道之士,也不过十余人吗?” “得以穿过这片桐林的人,比王某所想的,还要少一些。” “.” “一境?何为一境?” 一名黑瘦的持刀男子默默出言道。 江湖人中,向来以武道划分所谓的境界,不过后天先天,如今穿过了这片桐林,他自感已经入了传说之中的武道先天,却不曾想此境界,亦只是所谓的一境吗? 读书人的面容和善,轻声开口道: “凝聚心中道果,自问己心,方为一境。” “而其上,自然还有二三境.”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缓缓起身,对着这位读书人恭敬一礼道: “还望先生解惑。” 王云深深看了一眼草堂,自己在蜃楼中时,于风雨中站了三天方才有福缘得见陆先生一面,心中早有准备。 如今陆先生隐居不咸山下,又怎么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见到? 王云起身,回了众人一礼,笑容温和道: “王某此前倒是有缘得见陆先生一面,说起来,也算是先生半个学生。” 这话说的没错,陆先生虽并未直言收自己为弟子,却也赠予自己四句箴言,受了自己的拜师礼,或许弟子算不上,但至少算得上先生的学生。 话语落下,众人的表情各异,继而神色顿时肃穆了起来: “先生竟是仙人门生,倒是某眼拙了。” “见过王先生” “还请先生为吾等解惑,自从穿过那片桐林后,就感觉到身体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有种奇妙的感觉。” 王云望着众人,摆了摆手,笑道: “诸位不必如此,吾也只是先诸位一步,闻得先生讲道。” “日后诸位中人,若有机缘拜入先生门下,还望多多提携一番在下。” 随后他便是缓缓地伸出手来,一息后,指尖自有一抹淡金色的光芒绽放: “诸位可知,这缕金光是何物?” 陈芝田略微沉吟了一番,继而亦是伸出手指,很快指尖同样绽放出了一抹光芒,不过想较之王云的那一抹淡金色的光芒,这一缕光,呈淡白色,也没有王云指尖的光泽盛。 “莫非,是传说中的灵气?” 黑瘦男子默默地望着指尖的那缕淡黑色的光泽,试探性地开口道。 王云斟酌了一番话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却也不是。” “最开始承蒙先生的指点,在下只是心感胸腔中有一股浩瀚之意无处宣泄,后来便是翻阅了一下典籍,结合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心中颇有一番猜测。” “最开始王某并不知晓这灵气是何物,也不知道具体是何,总归是过于飘渺的,只是那日问心后,明显的感觉到了不同,若是某猜得不错的话,这一抹灵气,是诸位吐纳天地之灵后,于胸腔之中的那枚道果所炼化之气。” 陈芝田点了点头,跟着也说出了心中所想: “依照先生的意思,天地间的灵气一般无二,而踏上仙途之自问己心后,凝聚心中道果,就可以纳天地之灵为己用,根据每个人的道果不同,所炼化的灵气亦有强弱之分?” 王云点了点头,笑了笑,有几分云淡风轻: “这只是在下的猜测,而其中细节,怕是只有陆先生方才知晓。” 黑瘦男子沉思了片刻后,声音沉沉: “也就是说所谓的一境,只是纳天地之灵为己用,那再向上呢?” “二境,三境呢?” 王云摇了摇头,亦是不解。 便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妪缓缓起身,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地开口道: “或许老身能为诸位解答这个问题。” 众人皆是朝着她的方向看过去。 老妪伸出枯槁的手心,其上一抹青幽地玄光弥散在了天际间,继而她朝着不远处的一根树枝虚空一握。 那一抹清幽地灵气似裹挟着周遭的一切不可见的气息,落至了树枝上,而后那根树枝便遥遥自远方而来,最后垂于她的手中,静立。 黑瘦男子的瞳孔顿时一缩,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隔空摄物,武道先天之上!” 老妪呵呵的笑了笑,摇了摇头道: “这只是老身的一个比喻而已,隔空摄物说起来只是江湖小诀。” “以己身之灵,趋天地之灵,方为世间奥妙,只可惜老身终身止步于此,寿元大限将至,走投无路间,自南境行至上京,只为求个长生法,本不报希望,却未曾想果真有人仙在世.” 此话语落下,众人的心中有所惊疑,一时微微恍惚,却没问。 似乎是看出了众人心中疑虑,老妪四处张望了一番,随后伸手指向了持刀的黑瘦男子,一笑道: “后生,你来出刀。” 黑瘦男子怔了一下,随后捧着手中长刀,神色凝重的开口道: “在下这一刀,这天底下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接下,还是请其他人吧。” 老妪摇了摇头,笑道: “后生你放心,虽老身如今已活了尽四个甲子,可身还不至于接不下一刀,你全力出手吧。” 男子沉吟了半晌,开口道: “好。” “不过,还是换个地方吧,此地为仙门宅邸,恐惊了先生.” 冬雨绵绵不绝,使得草堂前的这一片山地泥泞一片。 十一人走至了一处僻静之地,黑瘦男子深深的看了老妪一眼,继而双手抱拳,沉声道: “在下刀乞,此刀‘莫名’。” “喝——” 一声大喝。 以男子立足处为核心,一圈肉眼可见的黑色波纹荡漾开来,其中隐约有一道道凛冽的血色寒芒,有声尖而锐,常人不可闻,不伤物,只伤人。 这种手段看似寻常,实际上却是超出了武者的范畴,已经可以归入神通术法的范畴。 下一刻,淡黑色的灵光尽数汇聚在了手中刀刃之上,刀乞脚踏在了泥地软湿之处,只是那泥土却不曾沾染衣衫分毫,尽数被那一抹但黑色灵光弹开。 继而,他五指轻旋,反手握住背后莫名,手中的刀刃瞬间旋转飞出,在茫茫雨幕上带出一道清晰可见的‘痕迹’。 雨落有声,此处再无先前的半分安宁,只有杀气四溢。 拔刀出鞘,铿锵声瞬间盖过风声雨声。 出刀有痕。 下一刻,白色的雨幕便是被这一刀切割成两半,一道隐隐约约如细线的刀气从上而下地朝着老妪直直劈下。 老妪避也不避,仅仅只是站在他的面前。 随后缓缓地伸出手来,虚空一抹,道一声‘停’。 话语落下,刀乞手中的长刀顿时便好似有所阻碍一般,凝滞在了雨幕之中。 无数雨滴在这一刻被震碎成水雾弥散开来,在两人之间升腾起一片茫茫白色。 老妪并拢双指,曲指向上一挑。 刀乞手中之刀顿时被一股子莫名之力挑飞,那一股恐怖的刀气顿时砍向了身侧的一块儿丈高的巨石。 只听得一声“轰隆——” 丈高的巨石轰然间便是炸裂开来。 唯余刀乞一人愣愣地望着手中刀柄,呼吸沉重。 不消得两息时间,他的瞳孔中顿时生出了一抹激动之色,身上的灵气疯狂地涌动而出,不再收力,酝酿着全身能够调动的所有灵气,一股脑地尽数释放出来! “再来——” 雨幕顷刻间,被这一抹凛凛黑光斩断。 老妪皱了皱眉头,感受着这一刀其上蕴含着的庞然力量,亦是不敢向此前那般托大,纵身向后退去,不忘拔下发间的一枚发簪,轻吐一口气,便是化成了一根长剑横于身前。 “轰隆——” 一声金石炸裂之音响彻天际。 老妪被这一刀逼退近百丈,双脚陷入地面,划出两道深深沟壑。 反观之刀乞,却是再这一刀的反作用力下,整个人倒飞了出去,撞上了远处的山壁,嘴角流出了一股子黑血。 众人慌忙赶了过去,刀乞却伸手示意众人不要过去,缓缓起身。 男子的身上狼狈不堪,衣袍上沾满泥泞,再无先前的风度。 刀乞低头看了眼胸口处的一道鲜红血痕,然后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神色恭敬道: “前辈果然好手段。” 老妪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后生可畏啊未曾想到老身高出伱整整一个境界,你竟然还能逼退了老身。诸位方才可是看清楚了?” 刀乞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污痕,随后点了点头道: “前辈所言,晚辈心中已隐隐有所知晓。” “所谓武道先天,亦是这一境,到底只能以己身灵气作用于他人,凭着一身蛮力而破之。” “而在这一境之上,却已可凭借王先生所说的那‘道果’之中的灵气,驱天地灵气为己用,方才前辈便是趋天地之气,方才化解了晚辈这一刀上的力道。前辈,晚辈所言可是?” 老妪点了点头,随后又是摇了摇头道: “对却又不对,这 “以己灵气为媒介,借这天地间的灵气。能借多少,全凭着‘道果’之中灵气的浓郁程度,若是打个比方,道果就好比是一撮盐,化于碗中水尚有滋味,可若化至河水中,也就寡淡无味。” “灵气借多了,凝聚于自身前的灵气也就淡了,无甚大用。” “若是老身当真能够无所顾忌的驱使这天地灵气,怕是一百个你也近不了老身。” “.” 这一番话语瞬间点醒了众人。 所有人皆是默默地望着自己指尖的那一抹光芒,不约而同的向外扩散着光晕。 淡蓝色的光芒,淡黑色的光芒,淡青色的光芒 这一汪光晕,代表着在场众人晋入二境后,所能借用的天地灵气范围。 “道果代表着所能凝灵的浓郁程度吗?” 道果一经凝练,自是无法更改。 亦是代表着自问己心的那一问,究竟是何艰难。 山间的夜极是明朗,镰月映于水中,两两相望。 天色越暗,天边越美。 就在这时。 月下的光泽中,有一抹淡金色的光芒大盛。 下一刻,所有人皆是目不转睛地望向了角落的那位读书人。 他的指尖,那一抹淡金色的光泽,宛若一颗星辰。 王云缓缓地伸出指尖,指尖上的萤火,对着远方天边遥遥一捻,捏了一点虚无投入这稷山脚下。 一瞬之间,那一抹淡金色的光芒,亮起了如此刻天边月色一样如梦似幻的光芒。 寒月下。 这一抹金色囊括了月芒,大亮了此间。 吾辈读书人,欲向这上苍,借一抹天地光明。 第107章 最初见到小安时,小安有好好听 黑夜繁星,清风霁月。 陆尘然盘坐在云端,遨游在月夜星空,有清风吹拂,有月色作衬。 脚下,有万家灯火零星闪烁,如山林萤火。 月夜下,更多是如墨染的山水画卷,透着朦胧又神秘的轮廓。 只可惜,这遨游四方天地,俯瞰山水大地的绝美景色,就只有他一人独赏了. 临近了稷山脚下的草堂,缓缓地散去了身下的那朵祥云,隐入了这片烟绕云燎的桐林前。 沿着这条山间小路一直前行着,默默地感受着脑海金书中新获的‘断流’,脸颊上神情愉悦轻松。 走了一会儿,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一块儿的人突然多出来了很多,越是靠近那片桐林,人越多。 江湖侠客,文人士子,商贾农夫。 亦是不知是不是在狐山上住了十几年,他早已经习惯了安宁而又朴素的生活,对于这种嘈杂心中甚是不喜的: “时候也不早了,这偏僻的地方为何还会有这么多的人?” 尚未走近时,耳畔处便是传来了阵阵嘈杂的声音: “到现在还有能穿过这片林子的高人吗?” “今天一整天也没有几人进去吧。” “看,隐安寺的方丈也走出来了,看样子应该也没有通过” 顺着众人的目光,陆尘然带着几分疑惑地看了过去。 那片桐林依旧是白日自己离开时的模样,只是四野少了一片静澜,唯余林间夜莺往来盘旋。 那名隐安寺的老僧一声阿弥陀佛,苦笑道: “此地同老衲却是无缘了.” “这桐林甚为诡异,却又不是什么险恶之地,或许对于心中有所建树之人食之如甘露,但对绝大多数人来言,却乱人心智。” 一众江湖客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不多时,陆尘然便是走入了这方浓雾中,隐约看出路人的衣服都有点湿漉漉了。 围观的众人看到身后走来了一位白衫大先生,也没有多说什么,让了一个空位后,又是自顾自地朝着桐林深处看去议论。 “打扰一下,这儿发生了什么?” 陆尘然拍了拍前面一位矮个子汉子,客气的问道。 汉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俊秀的先生,随后凑了过去,悄声道: “先生是刚来上京吧,这两天金陵城可是变了天,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上京秋风醉酒楼那条街有一把剑插在那儿,剑前面跪了好几个人。刚才秦淮河临江那处,有不少人看到鲤鱼跃龙门” 看着陆尘然一脸奇怪的表情,矮个子叹了一口气,一脸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惊讶吧?莫说是先生你,这些事儿就连俺听了都觉得惊为天人,若非亲眼所见,谁能信啊?” 这只是今晚混乱的一角而已。 顿了顿,他又指了指面前的桐林: “莫说别的,就说咱们面前的这片林子,听那几个江湖人说,他们从早上看到现在,就没有几个人能穿过去.” “这林子有这般神异?” “那是自然。” “老兄在这儿看了多久?” “太阳没下山时就过来了。” “那可有些时候了。” “是啊,一不留神看了这么久,回去俺家婆娘又得说俺了。” “不饿吗?” 矮个子汉子摸了摸肚子,这才发觉腹中早已辘辘: “先生这么一说俺才想起来,还没吃晚饭哩。” “吃饭要紧,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害!快过年了,当个消遣。” “原来如此。” 随后,那汉子又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嘿嘿一笑道: “其实俺听那些茶楼说书的先生说,之前临江渡那边儿也升起过雾,几天不散,还有老人以为招了什么邪祟,不过来往商客皆无事,还有不少人说穿过大雾最浓之处会使人神清气爽内外通透舒适,所以呀” 矮个汉子在这卖了个关子。 “什么?” 陆尘然同汉子的对话亦是引起了身旁的几人注意,纷纷凑过耳朵。 “哈哈哈,你们没听说吗?那是因为临江渡那边儿出现了仙人。” “大晚上的,一大堆妖怪追那仙人呢。所以啊,但凡是有这浓雾的地方,保不准就是有高人仙人在此施法修炼,经过雾气的人都是有福之人呢。” 其他人纷纷附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此言有理,常听说仙人也有游戏人间的,也有点化凡人的.” 陆尘然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了,随后开口道: “仙人修炼不应该都在神仙洞府高山峻岭上吗?” 汉子开口道: “仙人也是人,又不能一直坐着,那得有多无聊。” 陆尘然笑了笑,认同的点了点头: “兄台此言倒是有理,仙人也是人,在下就先不打扰先生消遣了,在下就先回家了。” “先生路上小心点,慢走。” 矮个子揉了揉肚子笑呵呵的开口道,继续朝着那片桐林看着热闹。 告别了矮个子,陆尘然背好蛾翼袱,沿着来时的路线,不引人注目的朝着桐林的方向走去。 好在大部分的江湖中人只是呆在了林子的这边。 只是或许此地人多过于眼杂,还是有不少双眼睛瞧见了一位穿着白衫的大先生,背后背着一个奇怪的包袱,模样俊俏,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桐林中走了过去。 围观众人顿时又是来了兴致,眼睁睁地瞧着那先生,议论道: “瞧,这又来了一个,王兄觉得此人能进桐林吗?” “这我哪知道。” “.” 矮个子的汉子皱了皱眉头,方才这位大先生不是同自己说要回家吗?怎么朝着那桐林走过去了?刚想出声叫一声,下一瞬间,话语便是咽在喉中,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清风凉凉,夜色下的青山如墨水画影,透着朦胧的轮廓。 那一片紧锁的桐林似乎感知了先生的存在,凭自当中让出了一条幽深的小路。 月光下,凌乱的树枝斑驳杂乱中自有几分美感。 土路在泥泞的草石中穿过,一路环山往上,似一直通向了夜幕的天际。 矮个子汉子揉了揉眼睛再细看。 夜幕中已是泛起了一丝鱼肚白,白里透黄,黄中泛青,青上是蓝。 哪有什么桐林挡路,那里只是一片荒野,中间一条窄窄的小路而已。 几个呼吸的功夫,在那位白衫大先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小路深处后,眼前的景象再不复此前模样,又是一番云雾缭绕,桐林森森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江湖人望着眼前的一幕,震撼之色无以复加。 “之前的那些人进入桐林也是这般变化吗?” 有后来者出声询问道。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一直呆在这儿的江湖人摇了摇头,眼中神色几分惊奇,不解,火热,或是迷茫,复杂透了。 “此前这桐林根本没有半点变化……” 若说此前桐林紧闭,还可用奇特来称之,那现在眼前的这一幕,就可谓仙人手段了。 如今上京遍地充斥着仙人传说,此地又正是不咸山脚下。 唯有那名矮个汉子愣在原地,细细品味着方才那名白衫大先生同自己的对话。 下一刻,这汉子猛然醒悟了过来,喃喃自语道: “刚才和俺说话的这.这人不会是神仙吧?” 身旁的几人亦是跟着点头: “我们莫不是真见着神仙了!?” 矮个汉子顿时惊得面色大喜,在那大叫不已,越说越是确信见着的仙人,手舞足蹈,一时间不知所措: “俺见到仙人了!!” “哈哈哈,刚才你们看见没有?仙人跟俺说话了!还管俺叫兄台呢!伱们听见没啊!?” 身边众人顿时乱坐了一团,一个个皆是一脸艳羡的望着这矮个汉子。 方才他们中人可是看得真切,那背着包袱的仙人确确实实同这汉子聊了很多。 有商贾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挥手唤来伙计,附耳说了几句。 不多时那伙计便是用红绸子裹着沉甸甸的一块儿银子,一脸恭敬地朝着那汉子递了过去,开口道: “俺家主子赠予的,兄台收下吧。” “我家主子还请兄台前去一叙。” 仙人临世,虽未同这汉子一般有这么好的福缘能同人仙言谈,但也好跟着蹭蹭仙气。 周围之人亦是眼巴巴地瞧着这汉子,却也没有生出抢夺那碎银的意思。 谁知晓这汉子究竟同那仙人交谈了些什么? 惹怒了这人仙,谁知道会有什么灾祸临身。 矮个汉子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深深吸了一口气,腹中亦不感觉辘辘了,只觉得今日出现在此地,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幸运的一件事。 陆尘然自是不知桐林外因自己无意之举,早已乱翻了天。 只是抬起头打量着眼前变了模样的桐林,摇摇头,倍感妙趣。 “有趣啊有趣” 白日施展那问心术时,并未觉得这林子又如何变化,没曾想这片林子如今已经成了一处趣味之地,好在并未出现在官道之中,也没有挡了路人的去路。 心情舒畅,步子便也轻快了,不见得走得更快,时间却要过得快些,路旁的草木山云看来也变得顺眼多了。 静静地在林中走了一会儿,浓雾渐渐地变小了。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林木,感受着其上的年轮斑痕。 想着自金陵一路行来发生的种种趣事,临江渡的那个夜晚,金陵种剑,月上垂钓,桐林问心许多画面在他眼前安静的划过,不觉想的痴了。 泥土飘动着清香,忽然间一阵脚步声惊觉了他,转过头却见小安打着一秉小纸伞,盈盈立在林子中,宛如林中的精灵。 小安一只小手捧着一个罐子,里面装满了纸鹤,穿着一件雪白色带着绒边的披风,若瓷器般白净地脸上,扣着一个小帽子,毛绒之下,露出了一双澄澈的眸子,黑白分明。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小手有些发白,似乎因为夜风吹拂冻得有些发抖。 看样子,应该是等了很久了。 见到大先生回家了,她的小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抹笑容,小跑过来,小靴子踩在泥土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凑到了大先生的身旁,她的小手高高举着手中的伞,却因为个子不够高,打不到陆尘然的头上: “大先生,你终于回家啦。” 家吗? 陆尘然的瞳孔中顿时闪过了一抹温馨之意,一把将其抱在了怀中,这样她的伞就可以打在自己的头上了。 “小安自己在这儿等我吗?” “嗯嗯,小安自己来的。” “这么晚了,不怕吗?” “怕!” “那为什么还要等我?” “因为想大先生了。” 淅淅沥沥的雨雪有越变越大的趋势,女童为他拍打着身上的雪痕,当她把大先生身上的雪拍的差不多,想要拍去他头上的雪时,却又一缩手。 “小安,怎么了?” 陆尘然搓了搓手心,捂暖着她的小手。 小安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安大人说过,不要碰别人的脑袋,不礼貌。” “你家安大人还说过这么多吗?” “说了很多的,只是以前小安不会记得,现在一点点想起来了。” “哦?为什么啊。” “小安也不知道。” 这一缕属于安道韫的神魂,似乎随着同他的日益相处,越来越像一个独立的人了,那一抹不属于她的记忆也逐渐地苏醒,而另一股记忆却渐渐地凋零远去. 陆尘然缓缓地低下了脑袋,温柔道: “那就请小安为我打扫打扫雪吧。” 小安眨了眨眼眸,那张粉嫩的脸颊亦是不知是不是陆尘然眼了,他竟然从中看出了一抹微红。 她伸出宛若春笋般白皙纤细的小手,细心地拂去他发间未化的落雪。 “小安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 “姨姨说大先生从这里出去的。” 女童的口中吐出淡淡雾气,声音轻盈如雪。 “这样啊。” 林中深处。 虚空中默默地站着一位白衣女子,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朱唇轻轻抿着,未发一言。 身旁一名勾魂小鬼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出言道: “大人,那在下就先回佳木郡了?” 这一趟他可是走的不少的路。 从佳木郡一直追到了上京,就是为了勾这记录在名册上的‘陆尘然’,可未曾想大人竟是先自己一步到了此地,同他讲述了缘由。 他压下心头的惊讶,安大人原来也有笔误的时候吗? 两百多年这可从未曾发生过。 “嗯。” 女子淡淡的点了点头。 “在下告辞。” 勾魂小鬼低头漫漫退去,而后便是消失在了天地间。 月色下,白衣女子亭立树下,枝条缦垂似缨络,半半遮颜,那双向来冷清的双眸静静地望着那女童依偎在男子怀中的一幕,紧抿着朱唇,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陆尘然抱着小安朝着草堂的方向走去,望着小安紧紧捧在怀中的那个罐子,出声询问道: “小安,这个罐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姨姨教给小安折的纸鹤。” “哦?小安为什么要折纸鹤?” “姨姨告诉小安,只要折满一千只,小安就可以实现愿望了。” “原来是这样啊,小安折了多少只?” “只有一百五十七只。” “那还有好久才能装满呢,我帮你折吧。” “不要,只能小安自己折。” “为什么?” “别人折的话,就不灵了。” “那小安有什么愿望呢?” 小安低着头望着罐子中的纸鹤,又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陆尘然,过了一会儿小声道: “想和大先生在一起。” “我们不是就在一块儿?” “不是这个。” 想要在腊月初九之后,睁开眼睛依旧能望得见大先生啊。 陆尘然温柔地望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安的愿望会实现的。” “嗯嗯!” 小安使劲地点了点头。 脑海中不属于她的记忆越来越多,不断地挤压着那一小撮独属于她的记忆. 那一小撮记忆,却是这一缕神魂的一生。 神魂的一生,就只有佳木郡到金陵。 “大先生,这里没有雪。” 小安开口道。 江南没有积雪,有着的,只是飘零在空中的雪,落地融化为了那一汪清水。 在江南,这雪的一生,就只有云幕诞生飘落大地这一段短暂的行程,似乎雪的诞生,就是为了化为地上的一汪水。 “小安喜欢雪?” “佳木郡只有雪。” “小安突然间懂了好多。” “姨姨说,小安长大了。” 陆尘然有些讶然地望着怀中的女童,随后寻了一块儿石头,静静地坐在上面,将其紧紧地揽在怀中,闻声道: “那——就是小安有心事了。” “小安不想有心事,小安只想是小安。” 陆尘然顺手接过她手中的伞,帮她遮挡散落的雪,笑道: “小安也想在江南看雪吗?” “想。” “小安还想要做什么?” “想要荡秋千。” “还有呢?” 女童近乎透明的眸子中,溢出渴盼的光彩: “想要和大先生堆雪人。” “没有了吗?” “愿望已经够多了,纸鹤会觉得小安贪心呢。” 陆尘然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心疼,将女童紧紧地搂在怀中,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柔顺的发: “小安才不贪心。” 心中却有感叹,在这一缕神魂走出佳木郡的那一刻,对她来说想必就是天下最温柔的惩罚了吧。 小安露出了一个笑容,躺在他的怀中,默默地感受着他怀间的温暖,这一股温柔的暖流,能透过厚厚的冬衣直传到心底: “大先生?” 一个轻盈的声音将他从纷繁的思绪中唤醒。 “嗯?” “最初见到小安时,小安有好好听话吗?” “当然,小安最听话了。” “那小安有礼貌吗?” 陆尘然想了想,轻轻道: “嗯,一路上,都很礼貌。” 命运对她到底是仁慈还是残酷呢? 这一缕神魂,或许在某一次沉睡中,不小心停止了她本就微弱的呼吸,迎接她的宿命如雪般美丽的女子,在寂静中飘落,在寂静中弥散吗? 只是,他不是安道韫。 这一缕神魂也不是他的魂魄。 他无权替安道韫做决定。 就如女童罐子中的纸鹤,叠满一千只后,是她最后的念想吗? 安道韫瞳孔复杂地望着他怀中的女童,那张清冷的脸颊别了过去,不去看眼前的一幕。 那一小撮路上的记忆,或许并没有消散。 如今,只是在她的脑中。 ‘神魂吗?’ 纸鹤。 应该是慢慢飞吧。 第108章 大晚上摆弄姨娘的脚做什么? “明日我陪着小安荡秋千,堆雪人。” 陆尘然拂了拂怀中女童额间的发丝,轻柔地一吻她的鼻尖。 “可是没有雪。” “明天会有的。”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小安?” “好——” 陆尘然帮着女童捧着那一罐子纸鹤,踩着微湿的泥泞山路,望着远处模糊的院落。 草堂正中约摸是书房的方向,有一点灯火如豆,在这夜幕下荡着暖意。 他停下了脚步,随后自蛾翼袱中翻找了一会儿,摸出了那枚兔城主赠送的桂木牌子。 这自月桂上取下的牌子如此精致,是一枚令牌,两面皆是刻满了复杂的纹路,是月拂 陆尘然蹲下身子来,将小安放在了一旁,抹去了其上复杂繁琐的纹路。 女童凑过来了脑袋,紧跟着蹲下身子: “大先生要做什么?” “小安之前说想要个牌子。” “是李兄的那个牌子吗?” “不是,是一只兔子的,小安不是想要很久了吗?” “哦。” 陆尘然将桂木牌子递了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看上面写着月桂两个字,有这个牌子别人看到了,就知道这是主人的贵客,我想着,就用它给小安做一个。” “送给小安吗?” “自然。” 陆尘然自发间拔下了一根金笔,而后在女童一脸期待下,在其上刻下了‘平平安安’四字。 脑海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桂木仙牌结缘:(28/30)】 【.】 “小安喜欢圆一点还是方一点呢?” “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区别,全凭小安的喜好。” “那方一点吧。” “好。” 他伸出手来,将这一枚平安牌挂在了小安的脖颈上,那日自佳木郡同李子君分别时,这是小安一直心心念念的。 女童的小手抚摸着这桂木的平安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弯了弯,满心欢喜: “大先生。” “嗯?” 小安睁开眼眸,就这么望着他的面容,若白瓷的小脸上露出了几分愉快的笑意,轻轻道: “大先生最温柔了。” 带着大先生的牌子,别人见了自己就知道自己是大先生的童子了这是独属于小安同大先生之间的记忆。 陆尘然拍了怕手,温和的笑道: “我们回家吧。” 随后便是牵着她的小手。 只是走了几步,身旁的脚步就有些踉踉跄跄,他回过头来见到小安的脸颊有些苍白,步履虚浮。 她今日一个人静静地在雨雪中站了很久,体力早就耗尽了。 陆尘然蹲下身子: “上来吧。” 女童双手揽着他的脖颈,轻盈的身子伏在他的背上。 天地之间,便只剩下雨簌簌而落的声音,以及陆尘然踏在泥泞的土地上的脚步声,单调却又带着安宁。 寒冷的风被宽阔的肩膀挡住,女童就这么抬起头望着天边的那轮月色。 感受着自他脊背传来的暖流,更多的却是安宁,或许是长久的等待,在陆尘然起伏的脚步中,早已困倦不堪的女童,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陆尘然的耳畔处很快便传来了一阵微弱的鼻息,似酣。他的神色微怔,而后笑了笑,一步一步朝着草堂走去。 桐林中的白衫女子静静地望着那躺在男子背上酣睡的女童。 半生戎马,那是她从未曾感受过的温柔。 安道韫试探性地伸出手来,默默地捂着胸膛,那一颗跳动的心能让她感觉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静静地望着脑海中的那一抹多出的记忆,宛若走马观一般,不断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每隐入一段,自有一段强烈至极的感情。 那只是一缕神魂。 可是却饱含着自己所看不懂的其他东西。 “大先生吗?” 此时,天色已然微微朦胧。 草堂前面不远处,不知何时起,多了十一个蒲团,不过其上并未有人影,想来人应该已经走了有一阵子了。 陆尘然背着酣睡的女童,心中生出几分疑惑之意,却也没有说些什么,任由那些蒲团摆放在原地,推开了草堂的大门。 随后走近屋子中,将女童放在了暖和的被窝中,静静地坐在床榻前看了一会儿,把脚挪开,轻轻下了床,披了衣裳。 推开门,小心关好。 一股霜露雾气卷来,吸了一口进去,冰冰凉凉的。 出门,仰头瞧了瞧远方大山,竟起了浓雾,整片天地似乎都是朦胧的,白茫茫一片。 只有东边的远方,有朦胧的赤金色光晕,钻不过来。 这大雾生的妙,整片山水都像笼了白纱,朦胧间云蒸雾绕,宛若人间仙境。 雾气入肺腑,凉意通达其身,顿觉神清气爽。 廊上明镜如水。 陆尘然朝着自己的厢房走了过去,一天的奔波,纵使得了天上星河的好处,却也自感身心疲惫,他打了一个哈欠,缓缓地推开门。 趁着月色便是朝着记忆中床榻的位置摸了过去。 他向来是不喜欢繁琐的,因此房间中的摆件极为简单,便是床榻亦没有幔帐,就单单一个木床,上面铺盖了一层被褥。 “嘤——” 一声轻微的呢喃瞬间传入了他的耳畔处。 陆尘然愣了一下神,慌忙起身,借着月色打量了一番,这才发觉自己的床榻上竟然睡着一个人。 简单的床榻下铺着厚厚的被褥,娴淑的女子正蜷缩在被褥上,靠着墙壁半躺着。 身上的裙衫并未曾脱下,长发上的发簪依旧别着,罗袜整整齐齐的叠在一旁的矮案上。 玉足并拢着,并未伸入被褥之中,在月光的映照下,五点珠圆玉润的玉趾更加的樱透了,泛着肉色的流光,透过细腻半透明的白嫩脚背皮肤,隐隐可见皮下深处细小的血管。 未染丹朱的指甲,若颗颗珍珠嵌在白嫩的脚指头上,月光顺着其下恍若滴落的静水。 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尚未织完的披肩,线团就这么散落在了地上,银色的钩针散落在一旁.想来素姨娘应该是在屋子中织着披肩,等候着自己回家,只是时间太久了,一时间撑不住就酣然睡着了。 ‘姨娘还真的是很温柔呢。’ 陆尘然的瞳孔中闪过了一抹温柔之意,静静地坐在床榻边,借着那轮月色望着姨娘熟美的睡颜,未着胭脂的唇却似火红,黛眉若远山,几缕长发散乱地凌乱在了脸颊侧。 他轻轻地伸出手来,抚摸着她的脸颊,将那两缕鬓发轻轻地拢在了姨娘的耳后。 一走就是一天啊 陆尘然的动作极为小心,恐惊扰了姨娘的歇息,随后起身,蹑手蹑脚的握住姨娘的脚踝,想要将她的身子正回来。 睡的至少安稳一些。 只是他的指尖将将触碰到以素的肌肤时,女子的眉头先是皱了皱,缓缓地睁开眸子,借着余月的微茫,待看清楚了眼前之人后,眉头又舒展了开来。 “嗯然儿回来了。” 任由他的大手划过她纤细的小腿肌肤,感受着那一抹温热。 “嗯,回来了姨娘。” 以素点了点头,轻微地打了一个哈欠,正欲继续睡时。 陷入短暂的懵圈,突然间她的双眸猛地睁开,好似反应过来了什么,双腿下意识地便是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紧张之间,一对儿毛茸茸的狐耳微不可察地冒了出来,却又很快地收回。 ‘然儿没有看到吧?’ 以素的心头吓了一跳,却是见到陆尘然只是盯着自己的脚瞧,应该并没有看到狐狸耳朵,方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的朱唇紧紧抿着,脸颊间自有一抹红晕染上,双眸中生出了几分羞涩之意: “嗯?然儿你回来多久了?” 银牙咬了咬,嗫嚅嘴唇: “大晚上的,摆弄姨娘的脚做什么?也不叫醒姨娘。” “.” 姨娘两个字眼被她咬的很重,双足则是不着痕迹的收拢在了被褥之中。 即便是这段时间身为雪狐,被他摆弄了挺久,心理在潜移默化中有所建树,可这上来就也不打一声招呼。 陆尘然愣了一下,随后便是知晓姨娘应该是误会了,温和的解释道: “忙了一天刚回来,刚才看见姨娘的睡姿很不舒服,也不想打扰姨娘睡觉,就想着帮姨娘调整一下身子.” “这样吗?” 以素的狐眸中生出了几分疑惑,随后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后,觉得这个理由应该是对的,眸中的羞涩便是化去了些许。 她有意无意打量了陆尘然几眼,见他的眼中一片澄澈,并没有什么炽热,也没有作贼心虚的情绪,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话语间,却带着几分认真,柔声说教道: “然儿,所谓男子的头女子的脚,这些都是摸不得的。” “大家闺秀有教养的女子,若是摸了人家的脚是要对着负责的.也就是姨娘,若是寻常家的女孩子,然儿可是行不得。” “便是做了好事,也保不准会被当成孟浪轻浮子,传出去名声多不好?将来怎么娶媳妇儿?” 陆尘然尴尬地笑了笑,点了油灯,低下头听着姨娘的说教: “然儿知道了,是然儿莽撞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 “然儿不娶媳妇。” 以素的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衫,方才有几分凌乱,似乎又觉得自己将被褥团成一团的姿势有些不雅观。 拢了拢凌乱的青丝,顺拢在了耳畔后: “瞎说什么呢?男子汉怎么能不成家立业?” “然儿守着姨娘就好了。” “没出息,谁家好男儿守着姨娘过一辈子的?” “这不是现在有了吗?” 以素瞪了他一眼,只是一双狐眸天生便带着勾人的味道,此时雨雾朦胧,说不出是威慑的多还是诱惑的多: “没出息。” 但心中却是突然生出了一抹莫名其妙的感觉。 嘴边的话语说的有些违心了,心中最深处莫非还有些开心? 陆尘然紧挨着姨娘坐了坐,伸出手拂了拂她额间的发丝,半开玩笑道: “那就没出息好了。” 以素只觉耳间一热,耳鬓厮磨之间,心中旖旎之意渐生,却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打消了这种感觉: “然儿吃过饭了没?饿不饿?姨娘下面给你吃。” 陆尘然的眸子中生出了一分古怪之色。 看着然儿用这种眼神瞧着自己,雪狐的心思百转,突然亦是明了方才自己话语中的歧义,脸颊上顿时染上了醉人的酡红,美艳的不可一物。 “然儿不饿,姨娘还是赶快歇歇吧。” 陆尘然开口道。 以素轻轻嗯了一声,静静地坐在床榻前,香风弥漫,身上特有的那种淡淡体香萦绕在陆尘然的鼻尖。 或许是因为方才的一幕,以素的心中有些不自在,脸颊上略带着几分尴尬: “累坏了吧。” “然儿要喝茶吗?姨娘给然儿倒一碗茶水。” 陆尘然点了点头。 以素松了一口气,方才被陆尘然瞧的脸色越发红润,不由得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借着倒茶的时机,略略平复心情。 理了理头上的青丝零乱金钗横斜,一袭长裙及地,优雅之余又说不出的诱人,也让身材更显丰腴。 “素姨。” “嗯?” “小安怎么了?” “那孩子可能有些心事。” “姨娘怎么也不问问然儿的身边为何会多出个小安?” “啊嗯。然儿已经大了,也不能什么事都让姨娘操心。” “姨娘可以问问的,然儿对姨娘没有秘密。” 陆尘然的话语落下,以素持着茶壶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有一缕月色的余光,从窗口透进来,晒在上面,根根手指浑圆葱白,一行淡绿色的茶水洒落了地上。 以素默默地将茶碗递了过去,赤着的足踩在地面上,挨着他坐在了床榻上。 风韵如玉的脸颊上似乎生出了几分愧疚: “然儿?” “嗯?素姨?” 陆尘然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汤,疑惑地看着她。 “若是有一天,伱发现身边最亲密的人欺骗了你,你会生气吗?” 以素的双眸凝望着他。 陆尘然缓缓地将手中的茶碗放在了一旁,望着姨娘,轻轻道: “不会。” “为什么?” “既然是我最亲密的人,她一定是最爱我的,不告诉我也并非是欺骗定有她的用意,对吗?素姨?” 第109章 那样就能娶姨娘了 以素的心头微颤,一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然儿的话语很坚定,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却在那一瞬间拂满了意动. “然儿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轻轻开口道。 “自然。” 屋外种着几株寒梅,正是娇艳的时节,凌寒盛开,使整个院落里散逸着清香,便如身前这成熟的女子身上的细嗅飘香。 陆尘然缓缓起身,在以素的目光之中,自屋中角落处寻了一个木盆,从水缸中舀了一盆水,倒入了铁锅架在炉火上。 他蹲在炉火前,望着炉中静吐着的火舌,感慨道: “素姨这么多年,孤身与外,举目无亲带着一个娃娃在北地严寒的地方拉扯着长大所以,然儿一直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有能力了,一定要带着姨娘过上好日子,陪在姨娘的身边,让姨娘不用在奔波。” “素姨总是说想要让然儿找个媳妇,成家立业,可是然儿走了,素姨就又剩下自己了姨娘养育然儿长大,然儿不能这么自私,就这么弃姨娘于不顾。” 以素静静地望着陆尘然,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然儿。” “嗯?” 陆尘然将铁锅中烧的温热的水倒入了身旁的木盆中,朝着以素端了过来。 以素拢了拢垂在身前的发丝,轻轻道: “姨娘自然也舍不得然儿的,每一次有其他女子找然儿时,姨娘的心中总是觉得有些闷闷的.可能姨娘也会吃醋吧。” 虽然脸上染着红晕,但她的目光却澄澈的很。 她也不知晓今日为什么要和然儿说这些,或许是因为气氛赶到了这里,又或者是因为然儿的回答不经意间叩开了她的心扉。 今日的她,很勇敢。 “然儿送给姨娘的项链,姨娘很喜欢。” 她的柔荑攥在胸前的那枚珍珠吊坠上,目光柔和的望着他。 或许她的心中明了,这是一份饱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被世俗承认的情愫。 只是,很多世俗的观念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变的,这其实是一个伪命题,这些世俗之人所谓的坚持又有多少是有意义的呢? 陆尘然愣了愣,月光映照在了她的脸颊上,除了那一如既往的美艳,姨娘的唇微弯着,瞳孔中多了几分属于小女人的羞涩。 他从未曾见过姨娘这般姿态,露出的那一番亲昵的情意更是今世难逢。 红烛流淌着蜡泪,滴在了铜盘上,洒下点点昏黄的光泽,映衬在了两人的面庞之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是将那盛满了温水的木盆放在了她的脚下,在姨娘诧异的目光中,将她赤着的双足浸入水中。 陆尘然轻柔地撩起温水,手忍不住细致地抚摸着姨娘的双足: “小的时候,姨娘都是给然儿洗脚的。然儿如今长大了,该轮到然儿了。” “啊——” 以素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着,只是听了他的话语,眼眸中更多的却是宠溺的爱意: “然儿真的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 却只是端正地坐在床榻上,默默地感受着他炽热的大手,划过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陆尘然的双手抚摸着她的趾间,撩着水细腻的揉搓着饱满匀称的玉趾,四趾依次渐短,小趾宛若米粒一般,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樱色的脚踝似熟透了的水蜜桃,触之格外地软滑,在陆尘然的角度侧面看,形成一道妙不可言的弧线。 纤腿白皙,若一截晶莹地玉藕,润滑的肌肤在月下散发着淡淡地荧泽。 迤地的长裙被陆尘然托起,未曾遮住她修长的大腿,因为弯曲的坐姿令一侧大腿玉白色光洁的肌肤差不多完全裸露。 过了一会儿,以素觉得有些不对劲。 然儿怎么总是摸自己的脚也不洗?自己是给他这么洗脚的吗? 突然间,她银牙紧紧咬了一下唇,细微地哼了一声: “嘤——” 只觉得脚掌心被然儿按揉的某一个部位传来了一阵酥酥麻麻地感觉,指尖轻柔地划过,一股暖流便是. 以素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腿,端坐着的身子亦是跟着软了起来。再次睁开秀眸,已是水波荡漾,她的面颊上顿时生出了一股恼火羞涩之意。 纵使她的善良,却也知晓然儿绝非是为自己洗脚,脸庞瞬间绯红,抿了抿薄唇。 这.这是轻薄啊。 孟浪子所行之事。 以素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将双足自他的手中抬起,黛眉蹙着,呵斥了一声: “然儿!” 脚心传来温热的感觉,五根玉趾轻轻地蜷缩着,眸光中,却满是羞恼地望着陆尘然: “.你做什么?” 陆尘然愣了一下,缓缓地低下头,小声‘嗫嚅’道: “想给素姨按摩一下。” “按摩?” 陆尘然轻咳了一声,继而‘小心翼翼’的看着姨娘,开口道: “这是然儿自秘法中所学到的一门促进人体血液循环,增进经脉柔韧度的,疏通经络气血,调节灵气运行的古老秘术。” “从足部的穴位疏通灵气,可以起到软化经脉,增加经脉的弹性,从而减少因受恐怖的外力而遭致经脉破坏寸断的危险性。也可以使人的很多肌肉,尤其是腿部肌能够做连续的收缩和放松,促使肌肉中的大量经脉也跟着连续收缩和放松.” “.” 以素的瞳孔略微缩了缩,若非常人说此言,或许只是编纂,滑天下之大稽,但然儿或许是传道人这件事,她是知晓的。 莫非此术亦是他自此世大道中得来的? 自己误会了吗。 想着这一路行来,见过的种种不凡以素回过神来,望着他的模样,恍若做错坏事的孩子一般,扑哧一笑。 而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是伸出手来,拂了拂他额间的发丝,温柔的笑道: “原来是这样啊,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每次犯错的时候,都是这个表情。” 或许她的心中也是知晓些什么的吧,脑海中杂乱的思绪,只是无形之中为自己想要原谅他的轻薄而想出的开脱之法。 还未开始生气,内心深处就已经开始为他辩解了吗? 很疑惑,并不是很反感? 继而,她抿着唇,双颊升腾出了一抹绯红,小心翼翼地将足递了过去。 至少这是然儿的一偏心意,而温柔的她又向来不会说拒绝。 按摩吗? 那就按摩吧。 她不着痕迹的换了个姿势,纤细的小腿叠在另一只足上,将裙摆拉下一点,掩住顺着玉腿向下淌着的些许湿润。 依旧是那个稷山。 那个草堂。 两个人。 陆尘然擦拭着她的足,以素拄着脸颊温柔地望着他,堂中风拂过,她的一袭发随风轻轻地飘荡着,同陆尘然的发交织在了一起。 那一袭月光终于是照射了下来,月色静流。 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落星星点点的光彩,落在她的脸颊上,肩窝里,胸脯上。 陆尘然望着姨娘的面庞,月光在她的睫毛上洒下了点点翳影。 她就这么坐在床榻上,被夜风舞动了衣衫与长发,仿佛要在下一刻就随风而去。 美丽而凄清的身影中仿佛带着些许寂寞。 这千年的日子里,她也是这样望着月色吧,只是在那样的时候,自己也是一样的吗? “然儿要是早些时候出生就好了。” 陆尘然将她的足上的水珠擦拭的干净,望着姨娘开口。 “为什么这么说?” 以素望着他。 陆尘然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开口道: “那样就能娶姨娘了啊,才不会让姨娘孤独。” 以素瞥了他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油嘴滑舌,姨娘都是老女人了。” 感受着她温柔的话语,静待着她的内心,陆尘然认真道: “姨娘才不老,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只能说‘恨不相逢未嫁时’吧。” 虽然这句话用在自己的身上还真有些奇怪。 以素静静地望着他: “怎么不老呢?一转眼那个娃娃都会和姨娘开这个玩笑了。” 陆尘然倔强地开口: “然儿.是认真的。” 以素深深吸了一口气,别过头去: “.又开玩笑了。” 陆尘然凝望着她,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 “然儿是认真的。” 他总是觉得只要对得起天地,尽情的顺着自己的心意而为,何必拘泥于那条条框框的规矩道理中? 以素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对于他这句并不加以掩饰的话语,心中拂满了纠结之意。 而后就这么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又开玩笑了。” 或许她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去回应这一份畸形的爱意吧。 陆尘然的身体略微颤抖了一瞬,其实心中带着几点失落,但还是咬着唇,默默地望着姨娘,而后嘴角强自露出了一个笑容: “嘿嘿,就喜欢和素姨开玩笑。” 以素依旧是温柔地笑着,眨着明眸: “还是姨娘的小男孩儿啊。” 陆尘然起身,端起了那一盆洗脚水,缓缓地走出了房间。 直到院门口,他方回首望向厢房,姨娘静静地坐在床榻上。 这在北境盛开宛若三月桃般娴静婉约的熟女子,他什么时候能够给予她那份幸福呢? 哗啦—— 盆中水泼洒在了地上。 厢房内,以素望着他的影子离去,初升的红日薄薄一层,替幽梅曲径注得一帘光。 教人恍觉迷眼而生琉璃。 以素的眸子中闪烁着复杂之意,一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的心中喃喃自语道: ‘然儿.姨娘与你才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吧。’ 若是真的只于现在方才遇见,或许真的会钟情也说不定。 陆尘然重新走回了屋中,看了一眼姨娘: “素姨早一些歇息,然儿就先去睡了。” 话语落下,陆尘然便欲关上门扉。 “然儿。” 突然间,姨娘的声音自他的脑后传了过来,陆尘然有些疑惑地回过头。 一道熟美的身影却是已经走至了他的身后,鼻尖萦绕着一阵曼妙地香风。 而后,他便是感觉到颊间传来了一阵冰凉却是细腻地触感,时间好似瞬间停止地晕眩感觉。 这是很轻柔的一吻。 只吻在了颊间。 陆尘然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那双眸子。 是怎么样的一双眸子? 没有一丝地杂色,瞳孔地中央似乎有两个漩涡,扯着你往里陷,一经陷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灼热的鼻息轻轻地交错着,能相互感觉到一阵阵的暖息回荡在两人的面庞之上。 “然儿,早些休息吧。” 月光恰含着她的半颜,羞涩的朱红褪尽,眉间却是染满了亲昵的情愫。 “素姨.” 陆尘然一只手捂着脸颊,愣在了原地。 月色下,陆尘然能看清楚姨娘的脸庞,有那么一瞬间羞不可抑娇艳欲滴的模样,大概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 以素将他揽在了自己的怀中,只是自己的个头比他挨上一些,到最后就像是自己依偎在他的怀中一般。 寂静清幽的晨光投在了厢房内,她抿了抿薄唇,继而嘴角便是勾起了一抹微笑,用两根手指轻轻地勾起了陆尘然的嘴角,向上画出了一个向上扬起的微笑: “不许在姨娘的面前苦笑啊。” 她看出了陆尘然的心情低落,从那一句‘又开玩笑了’开始。 陆尘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个被天底下众生灵恭恭敬敬称呼为陆先生的男子,在她的面前永远都是只一个孩子,是她的小男孩儿。 “也不准对姨娘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嗯嗯,不苦着脸……” 看着陆尘然的模样,以素的眸子眯了眯,掐了一下他的耳朵,佯装恼怒道: “也不准敷衍姨。” 陆尘然忙是揉了揉耳朵,小声道: “绝对不敷衍,姨娘一点也不温柔了。” “.” 厢房内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两人相互对视着,久久无言,感受着彼此的呼吸,灼热而又悠绵,气氛越发地暧昧了起来。 以素望着沉默不语的陆尘然,突然咬了咬下唇,轻声询问道: “姨真的不温柔了吗?” 心里却是突然有些紧张。 望着她的脸庞,陆尘然笑了笑,继而便是收敛了笑容,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不,很温柔,温柔的已经不能再温柔了。” “……” 以素的呼吸有些沉重,继而便是慌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乱的衣衫,背过了身去,离开了他的怀中,匆匆地走到门扉前: “然儿,早些睡吧,明日不是还要陪着小安玩雪?”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吻了一下然儿,尽管只是颊间。 心脏砰砰砰地,尤若小鹿乱撞,只是嘴角却是洋溢起了一分幸福的微笑。 陆尘然默默地望着姨娘离开的背影,晨光洒落在她的身上,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隐约依稀可以见得到姨娘耳畔处的两朵红霞,宛若三月初的桃,盛开在夜风之中。 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儿时的画面。 在那一树桃下,她也是这般。 自己抱着她的腿,央求这个永远温柔,永远娴静地女子为他摇一树的桃。 那个时候。 姨娘也在笑。 陆尘然转过身来,望着她的背影,大吼一声。 “姨娘!!” 以素侧了侧身子,看着他。 “嗯?” 陆尘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养伱啊——” 以素的嘴角噗嗤乐了一声: “姨娘的小男孩儿啊,照顾好自己吧先。” “.” 她转身走了。 是厨房的方向。 然儿奔波了一天,还没有吃早饭呢。 以素心里这么想着。 第110章 窗间有画,画中有鬼 稷山草堂下,朦胧远山。 山水世外,一副清风云雾霜满天的好景色。 院落中恰好迎着朝阳,淡金色的阳光洒在姨娘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眸里落下阴影,显得美丽又安宁。 她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的吃着粥。 只是脸颊上带着几分挥散不去的晕红。 雪狐迈着慵懒地步子袅袅地走了过来,蹲在了陆尘然的肩膀上,狐眸微眯着打了个哈欠: “嘤——” 忽然,月拂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狐疑之色,不断地在两人的身上来回扫荡着,凑了过去细细地嗅了嗅。 狐眸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地盯着以素看了好久,不过却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就算是想说,也只能嘤嘤叫唤两声。 两人一狐。 陆尘然笑了笑: 陆尘然自蛾翼袱中摸出了蓑衣、戴上笠帽,便摇起木浆来,小木船在水中行的飞快,若是让寻常人看到,定然会惊掉下巴。 寻山奇处,若是驾云就不美了。 他舀着一小瓢腌菜放进自己的碗中,用筷子拌了拌,仰头舒爽喝了一口,还是清粥伴咸菜,才是最佳。 不多时,他便是望见了一处寺院,隐在这山间浓雾之中。 划船也划了一上午,有些疲惫了,看着寥寥青烟浮动的样子,香火应当不错,遂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支起了一根鱼竿。 看其源头的方向,应该是不咸山上。 青葫芦的双眼睛不断瞥着周遭的景色: “姓陆的,要去哪?” 这一次陆尘然走了很远,临近了一处河边,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摆渡人,这渡口早已经荒废了,所剩下的就只有一排排枯木筏,若处于云雾天河之中,缥缈晃荡着。 “小安应该睡得正香呢,织杼在她的房间照顾着。” 雾气大,湿气重。 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还是仙人讲道在即所化的异象? 【隐安寺】 徐徐走在山路上,陆尘然慢慢停下了脚步,侧耳静听。 便在这时,心眼之中,陆尘然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再次将眼睛睁得更大一些,看向了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已经入了腊月,距离腊月初九也只有寥寥数日,来了稷山脚下许久了,还未曾好好逛一逛这山。 雪狐慵懒地躺在他的怀中,感受着阵阵暖流涌入,半开半阖的瞳中生出几分满足感。 河水中的鱼儿皆是漂浮在了水面上,时而跳跃,宛若在吞云吐雾。 他寻了一条破旧的小木船,轻轻一跃,跳上船。 吃过了早饭后,陆尘然挂好了青葫芦,穿好衣衫,随后走出了院落,那十一个蒲团依旧摆放在那儿,位置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嗯。” “哦。” 昨晚的那一场灵雨,滋润了整个金陵。 他突然意识到了某些奇怪的地方,这浓雾隐约中,稷山好似突然活了起来,鸟鸣兽叫,这不是寒冬腊月该有的景象。 以素伸手拾起了一粒粘在陆尘然嘴边的饭粒,擦拭了一下他的嘴角,自然道: “以后不要回来这么晚了,提前打个招呼。” 这一刻,让陆尘然的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觉。 雾气在离水面尺许上翻滚,烟气缥缈,像浓的化不开的白墨,以陆尘然的眼力,也只能目视四五米的方圆,不过划着木浆,倒足够了。 【与东境月兔结缘:(23/3300)】 这条河,应当是汇往沧江的一处支流吧。 【.】 陆尘然的眉间闪过了一抹讶然之色: “此地竟然还有寺院吗?” 说起来稷山也算得上是不咸山的一脚,只是并非主峰,中有仅仅只是隔了一条官路,不过陆尘然并没有选择去走那条人流众多的大路,而是循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朝着山上走去。 雪狐同往常一样,蹲在了他的肩膀上,小憩。 这一句话,听得陆尘然心头微一怔,声音亦是跟着软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姨娘那轻柔的一吻触动了他的内心,又或许是因为此刻的朝阳太过于温暖。 他的脑海中,有金书扉页幽幽浮动着: “去随处走走。” 索性带着雪狐,心眼所观测之下,就这么悠悠地沿着河流飘荡而去。 “不去叫织杼和小安吃早饭吗?” 其上坐着一名满是愁容的中年男人。只是这人的身上缠绕着一层浓浓地死气,甚是诡异。 白雾浓的化不开,林木在其中隐约,鸟兽在雾中隐现。 想了想,既然见到,亦是缘分,索性也就出言提醒一句吧。 至于听不听,则和自己没有什么干系了。 稷山脚下,绵延成岭。 一抹朝霞湮尽了,四野微茫。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山间小路之上,安静的唯余雀鸟鸣叫,伴随着马夫的挥鞭声,悠远绵长。 一名中年男人皱着眉头,一手拄着脸颊,默默地望着车窗外,面色枯黄,眼圈很重,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他的脑海之中不断地回想着几个时辰前,在那片桐林前见到了那位白衫大先生。 那片桐林就在自己的眼中自分散开来,随后就有一个矮个汉子一脸眉飞色舞的样子,说自己和仙人说上话了,遂令下人递了些许银两过去,以求结个善缘。 最近家中遇见了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已经因此死了不少了人了,为此他求了不少道观,亦是烧香拜佛,可是终究没有此事终究没有任何好转。 此番来金陵,是欲去拜访一下隐安寺的高僧,以求破解家中之事。 仙人是飘渺的,估计也不会理会自己这种小事,可那隐安寺的高僧却是实打实的。 隐安寺占地广阔,仅次于金陵城内的皇宫,若是徒步走遍整个寺庙,大约得去大半天的功夫。 寺内有人工开凿之河道,名为翡翠河,横贯南北,以此河为界,将隐安寺分为前后两半,对外开放的只有前寺,整个后寺却是谢绝香客游人,就是一些地位稍低的佛门弟子,同样也不得入内。 内有大殿六所,小殿堂十余所,一座九层浮屠,一座七层高的大佛阁,供奉着十方金像和十方银像,整个寺院依皇家规制而建,规模宏大,金碧辉煌,在江南四百八十寺之中,仅次于大报恩寺。 不多时。 朱立门便是趋车停了下来,打量了一下四周。 四野一片澜静,不远处就是一条翡翠河绵连着沧江,有一孤舟蓑笠人,静静地垂钓着。 一片娴静。 似乎是发现了自己正在看他,那钓鱼人冲着他温和的笑了笑。 朱立门亦是跟着回礼。 那钓鱼人开口道: “先生今晚还是要注意些许,最好寻一处阳气旺盛之地入睡。” “先生此言何意?” 朱立门有些诧异地打量了一下眼前钓鱼人。 钓鱼人却只是温和的笑了笑,不再言语,小船很快地划远了 陆尘然划着小船朝着沧江的方向划去。 就在这个时候,腰间的青葫芦突然动了动,随后瞪大着双眸,一脸认真的看着那远处的朱立门,盯了好久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姓陆的。” “嗯?” “我从那男人身上,感觉到那只白鹿的气息了。” “白鹿?” “对!就是那个骗我的老太婆!那气息老娘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一枚小小的黑色葫芦摇摇晃晃的,青葫芦的眸子分外澄澈。 陆尘然想了一下,随后便是出了一窍阴神出窍,跟在了那中年汉子的身旁。 朱立门望着那先生钓鱼先生远去的背影,一脸的莫名其妙。 随后,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凉风袭来,他下意识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可能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心事太多的缘故,也没有多想。 走进了寺院,布施了香火钱后,也没有什么僧人阻拦,就这么沿着一条青石小路宛延而进,尽头处是一所院子。 沿着一座座石塔,走到塔林的最深处,有一方古旧的石台,一名枯瘦老僧跌坐于石台之上,整个人几乎就是皮包骨头一般,长眉垂膝。 感受到来人走近后,老僧略显吃力地睁开眼睛,望向这个中年男子,缓缓开口道: “老衲观先生并非上京人士,从何处而来?遇到了什么事情?你可以慢慢说来。” “.” 朱立门深深一礼开口道: “见过高僧,我是宿迁人,姓朱名儒,字立门,最近家中遇到了一件麻烦事,已经因此死了不少人了,听闻高僧的名号,这才上门求助,还请高僧救上一救。” 这位高僧手段不俗,无数人口中印证过,是个有真本事的。 老僧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 “你不必着急,事情既已发生,着急也是无用,将事情说清楚,老衲好有所准备,这样才能解决事情。如果能够帮到,老衲也不会不搭手相助。” 听了这话,朱立门才慢慢安定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道: “我朱家本是宿迁富户,也是书香门 朱立门的话语缓缓道来,高僧亦是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清楚。 这事儿还得从朱立门的父亲亡故说起。 朱立门的父亲病卒,在宿迁县中,一般上了年岁的老人不是寿终正寝的话,是需要请高人做法事的。 而且也不是一般的超度法事,其中还有不少的讲究,必须是有一定本事的高人才能够做这样的法事。 正好宿迁县附近,就有这么一个高人,据传闻名头很大,也是有真本事的。 于是朱家的兄弟几人就去请了那传说之中的高人前来。 高人的名头大,自然所收取的酬金很多,只是朱家兄弟为了父亲能够安葬,还是去请了过来,本来这也不会有什么波折,朱家兄弟们带足了银钱上门去请人来,谁知道那高人嫌朱家的人给的酬金少了,不愿上门。 “要多少?” 老僧微微抬眼。 “千两黄金啊。” 朱家虽是富裕家庭,书香门 恼怒之下,就离开了那高人的居所。 谁知道那高人却说,这朱家人不找他,日后定然会不得安宁。 朱家兄弟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去邻县请了一位道士,做了一场普通的法事,眼看就要下葬的时候,却有变故发生。 那高人听说朱家的人请了邻县的道士来做法事,下葬的头天找上门来,在朱家的门庭之外放了狠话,说朱家今夜必然会生祸事,之后就走了。 不过下葬在即,朱家兄弟虽有不快,也没有太在意,谁知道就在当天晚上,请来的那邻县道士居然暴毙在了灵堂之中。 朱家兄弟明明知晓此事绝对是那所谓高人做法的,可惜没有证据,也不能拿他如何。 只是丧事还要办下去,对那死去的道士做了一番安排之后,又想法子请来了法师相助,依旧如同上次一般,无故暴毙。 这一回再也没有人敢帮朱家做法事了。 但朱家兄弟也不好就这么将朱老太公草草下葬,无奈之下,只能四处找寻高人相助。 他们不是没想过和那高人妥协,只是朱老太公生前脾性倔强,如是知道后人因为他的丧事屈服与一个‘高人’,定然是不得瞑目的。 朱家几个兄弟四下寻找,求了许多道观寺院。 听闻金陵最近总是有诸多奇事发生,于是便是抱着最后的希望跑了过来。 老僧人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道: “先生一路疲惫,就先在这寺中休息一段时间吧,明日老衲遣人为先生做一场法事,驱一驱这邪祟。” 朱立门顿时大喜,随后便是对着老僧磕头一拜。 陆尘然此刻就站在这朱立门的身后,默默地凝望着周遭的一切。 高人? ‘这位传说中的高人是白鹿吗?’ 应当不是。 那只鹿想来不会在乎人间金银,从她出手诱骗青葫芦来看,此人应当是一位有道行的大妖。 那这朱立门口中的‘高人’,要么就是受了蛊惑的奇人,要么就是单纯的心思不正。 不过这一切随缘吧。 腊月初九在即,他也没有什么时间考虑这些繁琐之事。 感觉到这朱立门身上的死气渐重,陆尘然也没有多想,随手便附了一缕阴神在这朱立门的身上。 这一缕神魂,至少能护佑他一晚的周全吧。 陆尘然归窍,提着手中的鱼竿,抱着雪狐,继续朝着沧江重划去。 日头时至正午,恰恰如高僧所言,朱立门感觉到身体上有些疲惫困倦,便是随便找了一间客房,整理了一下床榻,睡去。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 也不知是个什么时辰,朱立门只觉得口中有些干燥,便是自床榻上起身,借着几点昏暗的油灯,摸索着翻找那晚摆放在床头的温水。 咕嘟嘟,几口下肚后,便是缓解了渴意,他咳嗽了一声,便是重新躺在床榻之上,目光有些模糊地朝着对面的墙面看了过去。 白漆墙因为暗红的灯火照影,有几分诡异。 加之并无任何风吹草动意向,一切静谧无声,不觉间倒是平生了几点空旷,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但他却是没有任何感觉,反倒是觉得挂在他正对面墙面上的那一副画像有些违和。 那并不同于山水墨画,色彩虽然并不丰富,却也极度鲜艳,尤其是那张鲜血淋漓暗紫色的脸庞,在那一抹幽绿的丹青映衬下,更显得诡异。 不知什么原因,他只觉得画中人的那双瞳孔就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只是看了两眼,便觉得身体有些发毛,连忙是背过了身子,闭眼睡了过去。 鼾声起伏—— 朱立门的额头间,有一抹温柔的光笼罩着。 当他再次睁眼时,日头便已经大亮。 寺院中自有僧人端盆,递上吃食,在一切都整理完毕后,他伸展了一下身体,懒散地打了一个哈欠,便是走出了房间。 一位小僧人看着朱立门,笑呵呵的询问道: “先生休息的可好?” “.” 朱立门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身子骨,随便拿起了一只包子塞入了嘴中,含糊不清道: “休息的不错,” 顿了顿,他突然想到了昨晚发生之事,心中突生几分好奇,便是疑惑道: “倒是有一事,在下有些不解。” “先生请直言。” 朱立门眨了眨眼睛,斟酌了一下语句道: “不知贵寺为何要在那客房床的正对面,挂上一副让人感到那么违和的画?” “嗯并非指责之意,只是有些好奇,毕竟那画不同寻常,看着怪瘆人的,就好像是恶鬼一般,呲牙咧嘴的,好像要吃了在下。” “哈哈哈——” 他的嘴角浮笑,看着面前的小僧人随意说道。 只是不知为何,却是发现小僧人的表情逐渐僵硬了起来,即便是十分凝重地看着他,呼吸有些沉重。 似乎,依稀可见得一滴汗液自他的额间滑落。 朱立门皱了皱眉头,以为是自己所言惹得僧人不快,连忙道: “嗯,也没有什么,在下并没有什么指责之意啊,千万别放在心上” “.” 那小僧人直勾勾地盯着他,半晌,轻轻张开了嘴,猛地咽了咽口水: “可是先生,您昨晚睡得那间房间,并没有画。” “那张床的对面.是一扇窗子。” “.” 小僧人的话语落下,空气中顿时寂静无声。 朱立门顿感脊背一僵。 四周唯余萧瑟东风,雀鸟不鸣。 风寒。 金陵城的某处屋子中,一名老者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瞪大着双眸直勾勾地望着窗外的天,大吼一声: “何人插手坏老夫的好事?” 第111章 说沧江神仙事,求一枚落宝骰子 昏暗的房中。 一张自中间破碎的纸人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屋子当中。 那吐血的老叟面目古拙,长相是有些怪异的,这等模样,也难怪容易让人觉得有大本事。 老叟强咽下了心头血水,松了一口气后,伸出手来摆弄着那个纸人。 自那日老叟离开朱家后,便是寻了个机会抓取了朱家兄弟的一小撮头发。 只需得将那人的毛发缠绕在自己所叠的纸人上,以那‘白鹿仙长’所赠予自己的宝物为媒介,就可借着月光的阴气,化作一只紫身绿瞳的厉鬼。 可夜晚于月中,暗中害得所咒之人的性命。 这老叟盯着朱家已经好些时候,眼看着大功在即,未曾想今晚就是凭空生出了变故。 那朱家兄弟的身上似乎被高人所施展了庇护仙法,自己的纸人厉鬼还未经得碰面,便是被一道灼热的光撕了个粉碎。 “甚是怪矣。” 天旋地转间. “噗——” 老叟眯眼细思细算,越看这铜钱所在的位置,眉头就越皱越紧,随后他又是抛掷了几次。 也就在这老妪伸手的瞬间,一股凶厉之气骤然爆发开来,带着凄厉哭嚎之声,从那死去的老叟身上滚滚而来。 老叟抬起头来,面露愠怒之色,盯着铜镜中自己的脸。 老叟拼着还有一口余气,捏碎了那‘鹿仙长’所赠予自己的宝物。 也就在老叟昏厥约莫有半炷香的时候。 处于黑雾之中的老叟一脸茫然的睁开眼睛,紧接着便是看到了自己倒在地上的身体,心中顿时一惊,惶恐道: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的魂怎么出来了?” 一时间,房中竟是阴风四起,愁云惨雾,一朵朵黑色的雪凭空生出,与黑雾一同围绕着死去的老叟身周飞速旋转,将他整个身体掩盖其中。 被这纸人所反噬,如今已是一片惨白: “究竟是何方道人所为之?你我无冤无仇,何必为这朱家凭沾因果?” 老叟摇了摇头,开口道: 几枚铜钱落地得瞬间,却被那龟壳弹飞,不成卦象。 老叟将那纸人好生收好,吃着昨晚剩下的粥饭。 “仙长,救我!我不想死.” 说罢,伸出手指来,一点那老叟的身体。 那几枚铜钱皆是从同此前般,无一例外卦象不成。 “老身且问你,究竟是得罪了何方高人?为何要挂卜那人?” 甚至蒙蔽了天机? 这个想法瞬间在老叟的脑海中闪过。 那老叟的身体骨骼竟是轰然炸响,紧接着在他身子的三尺左右,便是有黑雾翻腾,其中隐隐有苍白人脸浮现,扭曲哀嚎,骇人无比。 这一晃,起初身体还不觉得有什么不适,然而当这铜钱落地,即将成卦象的那一瞬,老叟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胸口气闷无比,到最后实在忍不住。 “且让老夫算上一卦,看看尔究竟是怎么回事。” “生机薄弱,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这朱立门运气倒是好得很。” “.” 老妪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吃着吃着,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来,他一狠心,便是眯着浑浊的双眼,自言自语道: “老夫不管你这道士是何方人士,插手老夫将到手的囊中物,就该死。” 继而,她的目光转向了那依旧在地板上滴溜溜转的铜钱,心中便是了然,嗤笑了一声: “前两卦不成,已是卦在护佑你,反倒是心生不甘强行起卦,这一卦要了你一条命,也不知道冲撞了何方高人。” 那道人竟然算不到? 那张苍白的脸颊,正是那算卦的老叟。 老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若非老身出手,你的灵魂现在早就被那城隍的勾魂小鬼勾走了,还能在老身的面前哭天喊地?” 屋中缓缓生出了一抹青烟,袅袅浮动。 “仙长.仙长救我。” 随后整个人便是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了血泊之中。 “嗯?这是何意?” 老叟有些不信邪,思来想去,终究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再犹豫,双手捧着龟壳晃着铜钱,使劲地摇着。 随后老叟自裆中摸出一个龟壳,双手捧于手中,使劲地摇晃了一番。 一名老妪自青烟中走了出来,皱着眉头望着眼前之人,伸出手来在他的身前指点了几下,伸出手指探向了这老叟气若游丝的鼻尖。 一口老血顿时喷了出去,洒满了脏乱的桌子,这老叟直接半倒在桌上,鼻腔间就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死了就死了,还惹得老身沾染因果。” 老叟顿时语塞,低头不言。 这种情况还从未曾出现过。 “仙长,在下也不知晓,昨日只是施法以厉鬼噬那朱立门,谁曾想,那朱立门的脑门上竟是有一道金光存留,瞬间将在下反噬个半死。” “在下一时气不过,方才决定起卦,报复那位插手之人。” 老妪的瞳孔微微缩了缩,随后开口道: “你可同老身详细说来,那金光是什么样的?” 老叟思索了一番后,回道: “就是一抹金光,在下也不知晓。” “你那纸人在何处施法的?” “看昨晚那朱立门的去向,应是隐安寺。” “隐安寺?” “仙长可知那道金光究竟是何物?” “这天下间法术千变万化,也有很多老身没有见识过的。” “这可如何是好?仙长救我,在下为仙长做了不少事啊,仙长念着这个,救救在下.在下还不想死。” 老妪眉头紧皱,这老叟的话语说的不错,自己确实借由他手做了很多沾染大因果之事,若是此番弃之不顾,因果移至己身,恐对此后修行有所不利。 上京仙人传道在即,怎可因此等小事耽搁? 老妪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开口道: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仙长请言。” “伱今晚再去一趟隐安寺,探探那朱立门背后高人的虚实,最好想办法让朱立门将那家传骰子的下落讲清楚,即时同老身汇报。” “啊?” 老叟吸了吸鼻子,一脸震惊地望着老妪。 “你现在一鬼身,凡人不可见,慌张什么?交予你一物傍身。” 老妪自怀中摸索了一番后,寻了一个灵符递了过去。 老叟低头看了过去,见那灵符之上不见云纹雕篆,只刻着几个骰子,甚是古怪,上头所存在的气息也不寻常,仔细说来,倒有些像是城隍庙宇求来的那种凝聚着一层香火气之物。 “仙长,此物是何物?” “无需多问,到时自会得见此物的妙用。” “谢过仙长。” “嗯,老身走了,此事务必办好。” 老妪瞥了这老叟一眼后,便走入了那青烟之中,消失不见。 唯剩下老叟一人,在那浓浓地黑烟中,手持着那张灵符,一脸犹豫之色。 思索了半天,鬼影一咬牙: “老夫都是鬼了,还怕他什么?” 隐安寺中。 听了那小僧人的话语后,朱立门拿着包子的手瞬间便是僵在了半空中。 “咕嘟——” 猛地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一股子凉气自他的脊椎骨直直地往脑勺上窜,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没有画是个窗户?你是说,昨晚.” “嘶” 似乎再次想起了昨晚半夜的情景,那只呲牙幽目的猛鬼,脸颊之上满是暗紫色的鲜血,就这么趴在窗户上,看了自己一整晚?! ——当时并没有想什么,现在想起来,唯有后怕。 他的呼吸越发地急促了起来,心神不宁地望着面前的小僧人,急促道: “还请贵寺高僧救我。” 今晚万万不可自己孤身入睡,即便是想睡,也睡不着啊? 就在这时,那老僧人缓缓地从小僧身后走了过来。 老僧人先是打量了一会儿昨晚他入睡的房间,随后走到了那窗间,伸出手指一抹,其上染着一点已经干涸的黑红的血迹。 放于鼻尖嗅了嗅,一股子浓重地血腥味道传来。 老和尚深深的看了一眼朱立门,就这么看了许久,突然意味深长道: “先生近些时日可是遇见过一些高人?先生昨晚是托了那高人的福,若非那高人在先生身上施了些许禁障,先生怕是凶多吉少” 朱立门有些疑惑地望着眼前的老和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高人?” “嗯,或者是令你印象极为深刻的奇人异事,并非一定展露骇人神通,但对方极可能是神仙之流。” 朱立门苦思冥想,他对于遇上真神仙真的没什么印象。 不过等等? 朱立门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离开开口道: “高僧,昨日我曾在桐林前,随手赠予一位矮个儿汉子银钱,也没有多想,只是想着蹭一蹭仙气,果不其然,今日我驾着马车前来隐安寺的时候,就遇上了一名钓鱼翁。” 钓鱼翁? 不过是老僧人,便是周围跟着的一众僧人都跟着诧异。 “那钓鱼翁可有什么奇特之处?” 老僧人追问了一句。 “有也没有吧,那钓鱼翁的肩膀上趴着一只雪白的狐狸,腰间别着一个青葫芦,随意坐在小船上,就是突然和我打了个招呼——” 朱立门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道: “说让我今晚睡觉的时候小心一些,尽量去一个阳气重的地方.” 老僧人沉默了许久后,抬起头看着他: “那位钓鱼翁去哪儿了?” “朝着山上去了。” “先生知道这是什么山?” “自然是不咸不咸山!?高僧是说,那钓鱼翁就是传说中的仙人?!” 那晚大雾,着实看不清那仙人的长相。 一经这老僧提点,朱立门亦是隐隐感觉那钓鱼翁的身材同那晚走近桐林的先生,身形大差不差的,有诸多相似之处,就如那高高大大的身材,就不像是南人。 老僧点了点头: “看来你这仙气还真的算蹭上了,否则又怎么会这么巧遇上了钓鱼翁?” “不过具体如何老衲却也不清楚。先生只是说那‘高人’想要夺先生的家财,不知先生可否告诉老衲,家父这大好家财基业,是否是撞见了什么奇缘,亦或者是家中祖辈撞过什么奇缘.” 江南巨富之多如过江之鲫,那高人为何偏偏盯上了这朱家? 其中之事,恐怕大有蹊跷。 当然,这是老和尚的猜测而已,具体如何,还需要问过这朱立门才是。 朱立门犹豫了一番,想着今日之事,心中越想越后怕,遂叹了一口气: “不瞒高僧,家祖还确实得过一场机缘。” “什么机缘?” “家祖曾经意外的得到过一枚骰子.” 听这朱立门详细说来,面前的高僧方才得知朱家起家的经过: 这朱家的家祖,早年就是一个烂赌鬼,因为一次意外,见到了一位故人。 那故人原先也是与他一般的赌鬼,说来他还好些,因一直未曾成婚,父母也早被他气死,所以孤身一人,即便穷困潦倒,也没什么背负。 那人却因赌钱,子孙散去,甚至就连妻子都被他赌输了去。 朱家祖与那人也有许多年未见了,只听说此人输了精光之后,便离开了宿迁。 岂料那人不知何时回到了宿迁,竟然发迹了,成了个富家员外,有了自己的田产大院,还取了几房妻妾,连当年被典卖出去的妻子都被他赎了回来。 得见这等情况,朱家的家祖自然是吃惊不已。 那人脾性朱祖清楚的很,除非是撞上了大运,否则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哪里能想到居然衣锦还乡了? 不过同为赌鬼,朱家祖先的脸皮自然也非寻常人所能比得,直接上门去拉关系,那人见他这早年以及烂赌的狗友,倒还记得自己,请他吃了一顿酒,宴席之上,那人吃醉了些,才与他说了自家发迹的来由。 原来那人妻子都输了之后,自觉无颜苟活,便投河自尽了,只是不仅没死,反而遇到了奇妙之事。 他如今一身富贵,俱是因那传说中的神仙而来。 朱家的家祖听了这些话后,心中顿时奇痒难耐,百般套话各种旁敲侧厅,最后还真被他套出了一些东西。 那发家之人说道:“那沧江中的‘神仙’救了我性命,知我是个好博戏的,便邀我掷骰子,我这一身家财,都是从那江中老‘神仙’的身上赢来的。说来我还有些后悔,早知‘神仙’如此信义,我该求些仙缘才是” 朱家的家祖套出了话,半信半疑,但他破落,也不怕什么。 随后便按着那人所说的话,来到了沧江的周边。 循着那人的方式,亦是不是知道机缘就该轮到自己了,还是那日江中神仙正好出游,还真的让他遇上了江中的神仙。 他与那神仙掷骰子对赌,赢了几把,想到那人的所说的话,求了一抹仙缘。 那神仙便赐下了一枚‘落宝骰子’与他,这才有了朱家的今日。 听得朱立门的这一番话语。 隐安寺的老僧亦是感觉到有些惊讶,此故事确实有些荒诞离奇了,却不曾想此人,竟然还有这等遭遇。 不过,这下也不奇怪,为何那‘高人’会盯上朱家了。 想来真正求得的,不是那千两黄金,正是那枚‘落宝骰子’。 至于那神仙. 老僧则是一无所知,沧江中何时有过神仙? 不过如此行事,却也难说那神仙的好坏。 “先生这几日就先在隐安寺住下吧,那‘高人’昨晚未曾得手,今晚恐怕还会再来,不过隐安寺乃佛门重地,今晚先生就睡在佛祖大殿之下,想来那人绝不感乱来。” “谢过高僧——” 老僧摆了摆手,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先生真应该感谢的,怕是那位钓鱼翁才是。” 朱立门苦笑道: “那也得有缘分能见得。” 老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这世间,没有只予不求的好事,先生真的打算平白无故地受了仙长一恩?仙人到底也是人。” 朱立门犹豫了片刻,随后便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朱家此番若是能扛过此劫,定然不忘那位仙长与贵寺之恩。” 老僧的身影却已经远去。 第112章 然儿也不知道姨娘在这儿洗澡啊 草堂。 月光如水,清风柔和。 以素坐在临靠着江水旁边的雅阁,推开窗子,静静地看着江南雪飞清扬。 一盏铜灯明灭,橘红色洒在雪上,月光恬静轻柔,洒射在这草堂的每一处角落。 不知哪处传来了阵阵的琴瑟声音,以素轻轻地闭上了眸子,纤纤玉指在窗前的楠木小桌上打着节奏。 阁楼的边沿挂着两盏灯笼,灯笼的光芒让床外极是明亮,因为这个阁楼就在江水旁,江边月下,月光皎洁。 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近日的所见所闻,黛眉轻轻地蹙了一会,伸出纤长的玉指轻轻地按揉着太阳穴,随后便是起身循着琴瑟之音的方向走去。 一头及腰的白发随意札着流苏髪,身上穿着一件粗布织成洗得粗糙破旧还有补丁的黑色的裙衫,双手正放在那琴弦上,弹奏着不知名的曲调。 此人正是那东海的鲛女。 以素知道这个鲛人女子的来历,静静地靠在阁楼旁侧,听了好一会儿。 织杼的目光平静地望着面前的雪狐,轻轻道。 以素的目光望向织杼的双腿,试探性地开口道。 不知为何,或许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对这个女子莫名其妙的产生一丝不应存在的敌意。 似乎听到了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织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织杼姑娘快起来,同我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看来是自己小觑了这个不善言谈的鲛女,这人绝非善茬,跟在然儿的身边,也绝非如字眼所言闻道那么简单。 “回不去海中了。” “姑娘是鲛人吧。” “见过夫人。” “在东海,准备跟着先生上京闻道。” 几日的相处,织杼只是不善言谈,却并非情商有问题,便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两人间关系的微妙之处。 织杼的嘴角微微弯起,银白色的发在月色下影影绰绰: “那陆先生知道了,心中一定会委屈吧。” 虎山神正趴在地上望着搬家忙碌的蚂蚁,余光瞥向了雅阁中相互而坐的女子,圆耳朵顿时一扬,心中生出几分激动之色。 这么想着,虎山神便是不着痕迹地凑了过去。 ‘这几天吾虎还觉得平静的有些不自然,终于是有好戏看了。’ “姑娘.是怎么和然儿相识的呢?” 草堂尽染作白,院子的边角处积着雪,仿似披着白绢,层层素裹,一路铺到视野的尽头,四下里悄悄的,没有鸟鸣,也无人语,只余这片静澜。 ‘来了,来了。’ “然儿为何会委屈?” “姑娘的琴弹的很好听。” “服了圣液,就可以离开海里了。” 织杼的眉头微微挑了挑,随即便是反应过来,原来这女人并非只是同自己聊些家常,继而她的目光看向以素便是有几分意味深长,幽幽道: “那为何” “谢夫人夸奖。” “明知故问?我有些不明白。” 来到了这草堂已经两日,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单独见面。 以素寻了一个椅子,坐在鲛女的对面。 “我只是先生侍女,夫人是先生的‘姨娘’,自然会更了解先生。” 织杼缓缓起身,一头白发在夜风中拂动着,阑珊的月影恍惚的打在了女子的脸颊上,好似染着一层霜雪,即便是松垮的衣衫也难以遮掩起她傲然的曲线: 以素的瞳孔略微缩了缩: “是的。” 以素明知故问,只是瞳孔深处的那一抹深意悄然掩藏在眼帘: “夫人.又何尝不是可怜人呢?” 缓缓起身,望着眼前这位温娴端庄的女子。 “真是个可怜人。” 以素微微张了张唇,继而看向鲛女的目光中便带着几分怜悯: 雪狐的眸子微微弯出一条好看的曲线,只是她的目光看向鲛女,心中却远没有面色看上去的那般平静。 “有什么后果吗?” “夫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那绝非寻常的亲情,而面前的女子,也绝非寻常人那么简单。 “姑娘何出此言?” 只是姨娘两个字眼,被她咬的很重。 有些话语没有必要说满。 陆先生刚到上京,他的姨娘紧跟着就出现了,而一直跟在先生身旁的那只很有存在感的雪狐,习性亦是变化了许多。 她又不傻,只是有些好奇这些变化陆先生察觉不到吗? “姑娘说笑了,然儿可从未将姑娘看作‘侍女’,姑娘何必自降身份。” 以素温和的笑着,只是那一抹‘温柔’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织杼抚摸着面前的琴弦,淡淡道: “夫人所言即是,不过,先生应该也没有将夫人看作‘姨娘’吧。” 以素略微怔了怔,继而便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是姨娘,还能是什么呢?” “夫人觉得,陆先生会接受欺骗吗?” “姑娘此言何意?” 这一句话语着实说到以素的心坎上了,她蹙了蹙眉头。 织杼摇了摇头,收起了琴。 “夫人出现的巧了些,不过这世界这么大,巧合本就是合理的。” 顿了顿,她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一礼: “小安要醒了,就先告退了。” 以素抿了抿薄唇,压下心头的情绪,微笑道: “姑娘是客人,这段时间就先歇着吧,小安我照顾就好。” “我是先生的侍女,照顾先生和小安是分内之事,夫人不必劳神。” “.然儿吃不惯其他人做的饭。” 织杼的身影顿了片刻,手略微有些寒冷,明明是鲛人,可依旧觉得这个冬天有些凛冽。 雪色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轻轻道: “夫人,这是命令吗?” 以素愣了一下,望着她清冷的脸颊,半遮半掩的挡住那一张绝美的容颜,心中却也不好受。 只是有些事情,温柔亦是无法包容的。 感情一词,注定唯有成败二字。 清冷的雅阁,只有两女的存在,她和这鲛女静静地站在矮案前,进行着最寻常的对话。 “不是命令,只是觉得姑娘没有必要坚持什么,姑娘” 以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却见到面前这鲛女面颊上凄然之色越来越重,终于说不下去,叹口气道: “只是想着给姑娘多一份选择。”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觉得姑娘不用活得这么累,你没有必要强迫自己的.” 织杼默默地转过头去,随后她俯身一礼: “谢过夫人关心。” 话语落下,她缓缓地朝着远处的房间走去,还不忘一把提起在门口偷听的大猫,朝着小安的房间走去。 月影下,这个从东海走出来的女子,有些孤独。 离了东海,居无定所,背负着所谓拯救神树的使命。 如今她所存在的意义为何物呢? 织杼有些迷茫地望着那轮不属于自己的清月,在这距离东海万里之地,如今她的身边,就只有那位陆先生了。 她还能去哪呢? 以素默默地望着那鲛女远去的身影。 心中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如今的她就像是那有些恶毒的大妇大妇?等等为什么脑海中会浮现出这个词语来? 自己只是然儿的姨娘。 是话语说的是有些重了吗?为何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语? 她在海中见过那织杼公主,亦是知道她本来的性子,只是觉得这个叫做织杼的女子没有必要从一副面具到另一副面具,只不过是扮演了不同的角色而已,她的智慧可以把任何角色演绎的完美无缺。 公主当的,侍女亦是当的。 只是这表演也终归只是表演强行带着不喜的面具,对她来说真的很残忍。 可怜人? 这句话正如她口中所言,同样奉还给了自己。 那份受制于伦理传统之间的爱而不得,难道就不是可怜人吗? 阁楼内的火盆灼烧的有些旺,屋内的温度很高,或许是因为心底的愧疚,又或者因为同这女子之间的对话,惹得她的内心有些烦躁。 以素便是感觉到轻纱内的肌肤上有细汗溢出。 黏湿乎乎的,身上的儒裙穿在身上略有些不舒服。 以素望着窗外波光潋滟的一汪江水,轻咬了一下薄唇,而后轻轻地将自己的绣鞋脱下,把罗袜扔在一旁,露出了雪白的玉足,晶莹的玉趾,高高的脚弓 随后便是飘然飞到了沧江旁,将繁重的衣衫褪下,一对赛雪欺霜的修长美腿玉足,浸泡在冰凉而清澈的江水之中。 “嘤——” 瞬间的冰寒让她满足的长叹了一声,纤足摆动着,踢着水,感受着晚风,不知怎地,心中便是突然升起了一丝想法。 月色下,一道倩影影影绰绰。 隐隐约约可见一件白色的襦裙,白色蚕丝内衫,红色的绣着桃的刺绣肚兜,亵裤 “哗啦——” 传来了入水声。 月光潋滟,溅起一片水。 沧江上,一艘小木船摇摇晃晃地朝着草堂的方向驶了过来。 一日游山,晚饭没耽搁,陆尘然还是掐着时间,倒没忘神。 瞧着外面的天色,这一天又要过去了。 青葫芦依旧在他的耳畔处喋喋不休: “姓陆的,那只骗了我的白鹿,你一定要把她抓出来啊!” “会的。” “你光说会的,到底是什么时候?” “腊月初九之后吧。” “那说好了,你可不能糊弄我。” “不会糊弄你的。” 青葫芦的眼睛咕噜的转着,瞪着瞅了他好久: “那就信你一次。” 小船缓缓地靠在了岸边,陆尘然打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朝着远处的草堂走去。 星空下的夜很静。 晨雾中能隐约见远方大山的朦胧虚影,如云隐仙山,只留下一座座夜色下隐约现出轮廓的房屋。 推开门,雪漫着陆尘然雪白的长衫,长发起伏于月海。 ‘雪狐’从他的肩膀上跳了下来,急不可耐地朝着小房间跑去,跟着陆尘然走了一整天,蜜饯瘾犯了,得赶紧去吃两口。 院落中一片静悄悄地,空无一人。 “姨娘去哪儿了?” 陆尘然寻了一圈,亦是没有见到姨娘的影子。 索性摇了摇头,便是背负着双手驾着云飞到了草堂后院的那一汪被圈起来的江水。 云中庐,雾中亭。 云雾中的江水,多了些缥缈,却少了些生气。 前日自星河之上所得的那‘断流’之术,还不知有何妙用,便借着这一方沧江之水,探寻此术的奥妙。 陆尘然望着眼前的大雾苍茫,一弯残月斜斜挂在天际,几点星光忽隐忽现,阁楼就在沧江旁边,上面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 他轻轻地蹲下身子,褪下了身上的衣衫,盘腿坐于江畔处,用手扒拉了一下江水,感受着泉水的阵阵凉意: “断流?” 按照金书之中所言,此法可断万物之水,辟万物之水。 不过如此之多的结缘值,绝非仅仅只有字面的意思。 陆尘然缓缓地伸出手来,脑海中金书扉页在那一瞬间大方光明,面前的浓雾很快便是分劈开来,江水滔滔,朝着两侧分流,露出了水下沟壑。 背后的水龙吟高昂一声,栽种于江水旁侧的朵朵梅脱落枝头,从四周飞来,围着四方亭外飞舞,旋转,规模越来越大。 月色下,亭外朵朵梅,如白蝴蝶般围着旋转,美轮美奂。 梅瓣若蝶拜龙。 陆尘然默默地感受着这一术法的道韵,视线则是跟随着断流之处,肆意游走。 忽然间,他发现不远处月下有一抹红色,特别的明显,在自己的心眼所观测之中,闪烁着淡淡的流光。 他皱了皱眉头,缓缓起身,便是朝着那一抹红走了过去。 “这一抹红是什么?为何会有仙芒闪烁?” 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陆尘然看清楚了眼前之物。 那是一个绣着桃的红色肚兜,以及一地的儒裙,散落的罗袜。 他的瞳孔顿时一缩,瞬间便是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那个姨娘的衣服吗? 也就是说 “哗啦——” 沧江泛起了涟漪的声音。 陆尘然下意识地便是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月下,一道温婉典雅的倩影从水中浮出,起身站立了起来,一头的秀发被水沾湿,芊芊玉指轻轻地将散乱的长发浮拢于脑后,滴着晶莹的水珠向下滴落。 ——不是很深的江畔侧,将将能没过大腿,修长丰润的玉腿已经抬起水面,水珠儿光滑的玉腿上往下滑落,晶莹剔透。 以素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眸子因为水的原因紧闭着,朦胧的月光之下,香肩若雪白般耀眼。 而后两只粉嫩洁白的手儿合在一起,在水面上捧起潭水,朱唇轻轻在手心处亲昵的吻了一下,双手提起,玉臂如雪,将水撒到半空中,那些晶莹的水在月下如同五彩的琉璃,落在水面上。 朦胧而自唯美! 陆尘然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手中的衣衫便是掉在了姨娘脱下来的衣物上。 细微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山野格外清晰。 沧江中的女子黛眉一蹙,而后瞬间便是整个身体浸在了沧江中,肩膀之下都隐在水里。 眸子微微一凝,便是看到了那边的陆尘然。 以素的瞳孔顿时瞪大,继而一抹红晕便是浮在了耳畔两侧,紧紧地抿着唇,出声道: “然儿?你怎么在这儿?” “快快转过去,别看。” 断开的江水缓缓合拢,陆尘然默默地转过身去,不去看向江水中的女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手抱起地上自己的长衫,便是朝着远处走去。 只是刚才的那一幕,依旧是回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 突然间记起了民间的古老传说。 这种,是会被说成克夫的。 听着身后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声音,陆尘然抱着衣衫,心中略有些心猿意马,静静地盘坐在地上,放空自己的心思。 一弦弯月,幽光下映照着以素绝美的脸庞,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影影绰绰地月色,将她的身姿显得格外的曼妙,有的地方沾湿了水,贴在身上,更显得诱人到了极点。 以素的脚步轻柔,未穿绣鞋,略显不稳的步伐渐进朝着陆尘然的方向走了过去,语气中颇有几分责怪的意思: “然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不知会姨娘一声?” 她的心中则是慌乱无比,也不知道然儿究竟看到了多少。 脸颊两侧朱颜酡些,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然儿怎么这样?’ ‘然儿是长大了,人都会有欲望的,可是自己是她姨娘啊.这怎么行?’ 偷看自己这.这绝非君子作法啊。 心中有些失望,却不知为何并没有那种特别气恼的感觉。 陆尘然并不知道姨娘的脑海中胡乱的想法。 不过却是听出了姨娘语气中的责怪之意,缓缓地转过身来,苦笑了一声,一脸‘真诚’的看着姨娘道: “姨娘,然儿刚回来。” “只是在此地静坐一会儿” 静坐? 以素的眸子紧紧地缩着,看着陆尘然: “只是静坐吗?” 只是望着他那目光,被他看的更是难受,就有些羞恼,却还是忍不住询问道: “然儿刚才看到了什么吗?” 陆尘然看着姨娘,一咬牙,便是开口道: “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刚看到姨娘在这儿,便已经是转过了身过去。” “.” “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以素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狐疑地望着他。 “真的。” “没有骗姨娘?” “真的没有骗姨娘?” “真的。” 以素瞪了他一眼,尽管宠溺,可这种有关乎清白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不当一回事? 她如今穿的甚是简略,若是夫妻那还无妨。 可她与陆尘然只是姨侄相称,如今衣衫不整的,同处一地,这传出去总感觉有些不好。 “你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让姨娘怎么说伱才是?” “然儿也不知道姨娘在这儿在这儿沐浴啊。” “.” 第113章 放开姨 以素成熟的俏容泛起丝丝红晕,羞恼地嗔白了他一眼: “那还是姨娘的错了?” 一边说着,伸出藕臂,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夜风轻轻拂过,她紧紧并拢着双腿,尚未干的发上有水滴沿着锁骨一直向下延伸着,有些许微凉。 未着罗袜的双足拢着,踩在雪后未曾干的地面,浸透了长衫,点露着其中的樱肉色半透,纤细的雪颈在月光之下散着盈彻的光泽,黑发随着风轻轻地舞动着,以及她轻轻地撩着发丝的素手。 简略的衣衫遮不住雪狐熟美的身材,那件衣衫素雅平淡,却极美。 陆尘然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在别人的面前,他永远可以心如止水的面对着一切,可唯独在姨娘的面前,那个陆先生依旧还是那个狐山的男子。 “是然儿的错,回来应该知会姨娘一声的。” 雪狐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拢着胸前的衣衫,走上前,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姨娘不是生然儿的气,也知道然儿不是故意的,只是” “嗯?” 以素的脸颊宛若白雪上染了红色的胭脂,更别说蔓延的如墨青丝了,颜色间的对比极为鲜明。 就在雪狐脑海中胡思乱想的时候,陆尘然却俯身在她的耳畔处,温柔道: “天这么冷,姨娘还穿的这么少,小心受了风寒。” 以素静静地靠在他的怀中,嗅着属于他身上淡淡地气息。 ‘只是觉得这孩子一直都挺懂事的,疏忽了对于男女之间的教育.’ 雪狐顿感一丝冰凉的触感,身子随之一颤。 然儿怎么可以这样? 嗫嚅着唇,脸颊生出几分苍白,失望之意溢于言表: “然儿,你在做什么!?放开姨.” 他搀扶着她,坐在了阁楼间的椅子上,蹲下身子,捡起了地面上的绣鞋。 只隔着一层单衣,也早已被水浸透。 雪狐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手就僵在那儿,被然儿突然间这大胆的举动震的不知所措,只是任由他的动作,感受着他胸膛的温暖。 陆尘然张了张嘴,叹了口气。 脑海中便是陷入了一片空白,听着自耳畔传来的温柔声音,想要推开他怀抱的手迟迟没有动作,或许是天气的缘故,雪狐竟然觉得确实有那么一丝浅凉。 他走上前去,从蛾翼袱中摸出了姨娘为自己编织的披肩,披在了姨娘的身上裹紧,继而便是在她不可置信地目光中,自她的身后抱紧她纤细的腰肢。 陆尘然将她凌乱的发丝拢在了手中,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了她的脸颊,入手只觉的滑腻细致,仿佛还沾上了一层滑腻的水珠。 仿佛luo露一般,能清楚的感觉到那种温软的滑腻。 ‘是自己对他太温柔了吗?’ 以素紧紧地并拢着双腿,咬着唇,姿势有些古怪。 “姨娘?” 只是陆尘然却不想放弃今日这个时机,或许距离他心中的那个梦是最近的一次了。 倒并非她扭捏,实在是她的身上如今只是披了一件白裙,倘若陆尘然稍稍抬起头,就会. 想要呵斥然儿一声,羞恼一番,可又知晓然儿大概又会说出一些让自己心软的话语来,便没有什么动作,只做什么也没感觉到: 身子柔软的,心也是逐渐的软了下来,如今被然儿这种轻薄的拥抱,也生不出气来,脸色一红: “姨娘不冷。” 她的瞳孔变的极其复杂,朱唇嗫嚅了半天,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点在了陆尘然的脑门上,檀口半张,幽幽道: “然儿,我是你姨。” 一番话语恍若一片秋叶,翩翩落入了平静地水池中,荡起了阵阵涟漪。 这种话语雪狐自然是羞于启齿的。 为何要强迫自己?明明他的表达是可以更循序渐进一些的这动作是有一些突兀孟浪的,雪狐被他的动作羞的脸色通红,不依就要推开他。 “姨娘若是病了,然儿会心疼死。” 只是一个人,就这么盛开着,独自绽放着,带着丝丝惹人醉的靡香。 “只是什么?” ‘自己这段时间一定是病了,怎么总是朝着那种方面去想?’ “.” 以素的心头一颤。 两手握住她的一只白皙的脚,足心柔软温润,淡淡的脚香味扑鼻而至,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将鞋子为姨娘穿上。 月色下,淋淋水迹染身,雪狐的脸颊面红若烧,少了几分端庄,多了十分的妩媚。 难道要说自己被看光了身子? ‘是自己想多了,然儿还是那么温柔。’ “然儿今日去了一趟隐安寺,同那里的僧人聊了些家常,倒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在陆尘然的心中,姨娘就如同一只在桃树之上早已经熟透了的水蜜桃,只是却偏偏生长在了无人企及的山崖之巅上,可即使无人能采摘下,也不肯乖乖地掉落下来。 她的脸颊一烫,红脸停顿了稍许成熟欲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这番话语纯属瞎扯。 女子清白最为重要,她总觉得然儿在撒谎骗自己,明明那么明显,又怎么可能没有看到? “什么故事?” 两人之间环绕着灼热的气息,陆尘然能嗅到她身上的味道,一种淡淡地独属于成熟女子韵味的香气。 一缕柔和地月光洒在雪狐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眸里落下阴影,显得美丽又安宁。 陆尘然抬起头来,望着雪狐,一脸认真: “是一个江湖人的故事。” “江湖人?” “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有名字吗?” “自然是有的。” “是什么?” 陆尘然低垂着眸子,随后轻轻开口道: “神雕侠侣。” “讲了一个什么故事呢?” 陆尘然缓缓起身,拿起了方才自己脱在地上的衣衫,抱在怀中,坐在雪狐的身旁。 飘零的霜雪吻着一树寒梅欲落未落,撩起少年的衣衫皱展冉冉。 “情。” “情?是这个故事的核心吗?” “是的,故事的核心,倘若概括一句,那便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陆尘然轻声吟道。 雪狐微微俯首,品着低头品味着词中的意境,略有些感慨: “好词,倒是惹人深刻,想来故事中的情,定是羡煞了世间有情男女吧.” 陆尘然点了点头,继而缓缓开口道: “故事要从一个叫做古墓派的江湖势力开始说起,而其中的主角便是一个叫做杨过的少年,而他从小从小龙女于古墓之中苦练武功,师徒二人情深义重,却无奈于江湖阴鸷险恶.” 以素很快被这种假设吸引住: “然后呢?” 陆尘然静静地讲着,以素则是默默地倾听。 他并非人形电脑,无法将那故事从头到尾讲述出来,却也记得大概。 陆尘然讲着杨过同小龙女二人从古墓修习武艺。 以素的表情先是一本正经,继而便是一抹红晕浮上了脸颊,狐疑地盯着他。 越听到最后,越是觉得故事的发展不对劲,数次想要出声打断这复杂的焦灼爱恋,可偏偏这故事又极为精彩.让她明明知晓然儿想说些什么,可却又止不住地想要将这个故事从头到尾听下去。 “那后来呢?” “后来出现了一个男子,名为尹志平,全真教道士尹志平迷恋小龙女美色,不能自持,趁着小龙女穴道被点时将其奸污,小龙女误以为是杨过,与杨过发生误会,愤而离开活死人墓,独自闯荡江湖.” 以素的眸子顿时瞪大,被他口中的故事惊得说不出话来,想要大声呵斥然儿,将他赶走,亦或者说还是别的什么,可偏偏脑袋此刻就有些发昏脑袋完全乱掉了,呐呐的道: “你,你,我”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会?” 以素的心中恼火,隐隐知晓这就是然儿编撰的故事,可却又这么精彩,恨不得出手打他一顿,你当姨娘是什么人? 轻薄也就算了,编撰故事还能编的这么.狗血? 明明知晓这就是个故事,但在某些方面代入感极强。 “再后来呢?” 以素瞪着眸子,凝视着他。 “杨过懵然无知,四处寻找小龙女,在寻找小龙女的过程中,遇上别的女子,从别的女孩对自己的情愫中,杨过才恍然明白小龙女对自己的感情,终于明白了爱情的味道。” “.” 陆尘然继续倾述着,到大胜关的相聚,到绝情谷相认,到襄阳城共同对抗蒙古人. 故事很长,一晚上是讲不完的。 以素不说话了。 默默地坐在那里,晃着双腿,谁也不知道她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只是她看向他的表情,却多了几分‘果然如此’的意味。 “姨娘?” “嗯?” 以素有些心不在焉,微微别过了脑袋,不去看他炽热的目光。 或许仍旧在逃避吧。 “这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变的慢慢理解了情爱,理解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将一个平淡如水的少女变的慢慢起了涟漪,直到波涛汹涌,爱情像潮水般涌进她的心窝。” “从此二人开始视对方为自己的性命,直到情愿为对方赴死” 陆尘然不再言语,眸子温和的望着她。 “这只是那个隐安寺的大和尚所言的,然儿只是重复了一遍。” “真的?” “嗯,真的。” “不是你编纂的?没有骗姨娘?” “然儿发誓,这个故事绝对不是我编撰的!” 金大师的作品,自己何德何能编撰的出来? 雪狐混乱的脑袋却渐渐清明起来,他们之间,平静的相处更多过轰轰烈烈,就只是一点一滴的照顾彼此,为对方着想而已。 这是亲情吗? 或许是吧可是为何她的心中却早已经刻下了这个孩子的影子,如今已经这么大了,能够拥抱自己,怕自己寒冷,而为自己披上披肩。 “还有后续吗?” “有。” 雪飘零,淋湿了她身上的衣衫,将她浸的湿透,浑身上下便如透明的一般,几缕青丝粘在额头上,更多了几分旖旎的滋味。 雪狐慢慢张开双眸,眸中仿佛含着泪水一般,晶莹剔透: “姨娘今天有些累了,以后再讲后续吧.” 陆尘然轻轻点了点头。 雪狐缓缓起身,自地上拾起了自己的衣衫,就这么朝着房间走去,突然间她停住了脚步,蓦然回首: “然儿?” “嗯?” “你为何一定要求仙?” 这句话语雪狐其实不止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了答案,只是在之前,它都是以一只雪狐的身份。 而这一次,以素就这么望着他,望着这个自狐山走出的小男孩儿,她想要用以素的身份,再听一次他口中的答案。 水润无声,青草泛着浅香。 陆尘然默默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颊,那张自己在狐山看了六千天的容颜,永远都是那么美,那一双熟媚的眸子,格外的惹人醉,似乎是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谊,让人心中泛起涟漪。 于是他轻轻开口道: “佛老的典籍上都说,修仙,首要淡泊宁静,无欲无求,耐得住性子,经得住诱惑。” “可是然儿曾经遇见了一位儒生,他叫王云,他说过这世间一切道理为心,世间情爱无法割舍。” 他抬起头,月光打在了他的脸庞上: “所以在今晚,对着月色,然儿想说。” “然儿.是为了姨娘修仙。” “然儿,想要为了姨娘修仙。” “.” 夜风轻轻地撩着以素背后的发丝,宛若乌雪作洒。 熙月若目,以素默默地站在原地,那双眸子流转着,怔怔地望着他。 她檀口半张,喃喃自语,望着陆尘然含着笑的眼眸,眸子中刻着一丝悸动。 这句话语,一路行来,身为那只雪狐的她听了很多遍。 但是不可否认,这一瞬间,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剧烈的波动。 “原来是这样啊。” 以素冲着他温柔地微笑。 那一副绝世倾城的成熟面庞之下,似乎还埋藏着独属于二八少女的情怀? 这一笑,嫣然。 雪狐的身影逐渐地远去。 雪停了,苍穹上的月似乎更清亮了。 陆尘然默默地望着姨娘远去的背影,继而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今夜过于明亮的月色。 走远的以素也是抬起头,眸子怔怔地看着月亮。 小安已经睡醒了,揉了揉眼睛,望着窗外的明镜如水,脆生生道: “月色真美。” “.” 此刻的风,似乎都很温柔。 以素一个人回到了房间,轻轻地将身上泛着湿意的长衫脱了下来,转了一个身,背身侧过去,玉臂搭在窗户的边沿,螓枕在上面,回想着刚才的一幕。 她紧紧地抿着唇,起身,将手中的衣服放在了锦塌之上,一件一件的放平。 突然,以素的眉微蹙,似乎是某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一般。 以素连忙在自己的这一小堆衣衫内翻找了又翻,确认哪里都没有之后,衣服也没有穿,再次透过窗户向外张望着。 自己的肚兜哪里去了?? 仔仔细细地回忆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陆尘然的衣衫似乎时掉落在了地上.而后他捡了起来。 捡了起来?? 难道自己的肚兜在他的长衫里?? 雪狐茫然的双眼逐渐清明,眼波流动,脸庞瞬间便是如同晚霞一般红,面色逐渐变得僵硬。 怎么会这样?? “然儿拿这东西做什么.” 他.他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第114章 纳百川芥子,获袖里乾坤 陆尘然将地上的衣衫抱在怀中,并没有回到房间,反倒是坐在小船中。 今早登山寻仙,沿着沧江走到了不少的地方,可终究是一无所获。 如今已经是腊月初二了,自打自己到了金陵以来,除了那日在秋风醉酒楼中,遇见了颇为神异的箕水道人,还未见得什么仙缘奇景。 “莫非是那箕水道人在骗我?” 这一路上,其实陆尘然的心中已经隐隐有几分察觉,毕竟从狐山一路走来,求仙问道就是自己最初的念想。 可那箕水道人确实告知自己,不咸山上是有仙人的,话语虽说的隐晦模糊,但确有其事。 陆尘然不是没有想过,那箕水道人口中的仙人是自己。 可这也未免太过于玄妙了,他除了借助脑海中的这金书施展术法,自身却是没有什么道行修为的。 在他的眼中,仙人是神通广大的,手摘日月星,渴饮沧江水,朝游梧桐幕沧海,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便是连心中道果也未曾寻到方向。 正如此书之名,观其书,这是一部纯粹的“做梦”之法。 “可那箕水道人又何必说谎呢?” 不过最终看过了此书后序: 可是每一次闭眼,脑海中浮现的,皆是姨娘浴沧江中的一幕. 这样怎么行? 明明这一路结缘,自己的心思已经足够空明,可偏偏姨娘这个心中最为执念的存在,冥冥中却已然扰乱心神。 陆尘然将这本典籍放在了一旁,望着小船外明镜的月色。 今晚的月色格外清明,陆尘然长长吐出一口气,盘坐在船中,闭着眸子打坐,屏息静气想要打发着结缘的时间。 这么想着,陆尘然心中却是对这本书中所言,生出了几分好奇之意,反正自己亦是睡不着,若是自己对自己施展这入睡问心术,会有什么后果呢? 就在陆尘然闭目入睡之时,小船轻轻地晃荡了一下,紧接着一只雪色的大耗子便是飞了进来。 用道家的言语来讲,则为三魂七魄处于恍惚,此时,最易惹邪祟入侵。 不知不觉间,小船已经飘离了岸边。 ‘哀乎!大道浩渺,岂能一梦观之,罢了!’ 方才他去了亭子那边,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呆了那么久。 【.】 陆尘然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脑海中属于入睡小术的那一页浮现,继而指尖便是凝结出了一滴甘露。 萤火芝闪烁着一抹昏黄地光泽。 其实陆尘然在初看此经序章时,着实被书中所言震撼了些许。 讲究的是以梦入道,在梦境中观大世万物,品大道法则,能于其中呼风唤雨,遨行日月,移山填海,一梦长生。 陆尘然感受着脑海中属于蛾翼袱中的那一页金书: 【与蛾翼袱结缘:(49/50)】 这几日观摩了其中不少内容,其中所记载的文字要比寻常的道经复杂晦涩颇多,陆尘然了好一会儿才能观其大概。 不过不可否认,这本道经的着书人,绝对是个奇人。 他的思绪神游万里。 刚刚偷吃过的月拂妩媚的狐眸泛着光,唇边带着慵懒的笑。 人多会做梦,不过做梦一般是在人入眠后,精神恍恍惚惚时所产生的一种心理臆想,按照老中医所言,这是一种不健康的状态。 无论是那王云的心之道,亦或者是钿落的求巅之道,又或者是吴道的画之一道,所谓知修行一路,都是一步一步踏实走出来的,这种剑走偏锋的快法,虽能迅速有所作为,却终究不能成就道果。 【以世之飞蛾翼为袱,无论多少物,皆如蝉翼之轻巧。】 大道是至清的,以天地万物为诌狗,天道自一碗水端平。 陆尘然将背后的蛾翼袱放在船舱中,头发上的水迹还未曾擦干,随后便是将长衫随意地朝着小船上的那个狭窄的木板床上一扔。 这样不正是说明,自己只是个人吗? 陆尘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了想,盘腿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后摸出了典籍,默默地翻看着其中内容: 这是一本名为【道梦长生】的道经。 道有缺,前路断了,自然走不了,过不去。 狐爪子踩踏在地面上,留下了一连串的梅脚印。 这滴甘露融入了他的体内。 不过却也不坏。 小船的旁侧,两丈高的小瀑布轰隆落着流水,雪落霜白,宛若白色画纸上的一条蜿蜒绿带。寂静的草堂,只有这哗啦的落水声清清扬扬。 这本道经之中,所记载的‘大梦之道’为走偏门,剑走偏锋。 而观这部道经,此中的‘做梦’之法,却是与常人做梦为悬殊,奇诡莫测。 陆尘然方才知晓,寥寥数字便是囊括了此书所言,为着此书之人的万般无奈,与自身大道无望的彷徨辛酸所编撰而为之。 陆尘然的心神便是浸了下去,沉沉睡去。 继而,月拂望着船舱内的一幕,便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心中嘟囔道: “这人倒是有趣。” 大梦之道匪夷所思,却终究是逃脱不了道的约束,虽以梦入道,能在梦里观摩万物,窥大道一斑,但有一个极大的缺陷,正如此经书所言,大道浩渺,岂能是在梦中就能造就,观摩出来的? ‘这臭小子怎么不穿衣服?光着膀子给谁看?’ ‘刚洗澡?怎么头发还是湿乎乎的?’ 月拂的余光不断地打量着眼前男子,他发上未干涸的水迹如雨淌在赤膊的身子上。 月色下,块块儿肌肉的痕迹分外清晰,月拂的狐脸不经意间浮出了一抹晕红,不知为何,她心儿都跟着颤了颤,狐狸小爪子攥成了半个球。 呼吸一滞,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视觉受到冲击,耳垂都有些发烫,下意识转过面颊不再多看. ‘这这这这是人能看的吗?’ ‘不过又不是我硬要看的,嗯,怪不得以素这么喜欢这孩子,身子确实还不错。’ 月拂又不是什么纯情女子,自打来到了此地,闲着无聊硬是看了数千本言情故事,男女之间也不过就那么点事儿,知道的不少。 看了亿眼也就觉得没有什么视觉上的冲击了,打了一个哈欠,跳上了木床,胡乱的在陆尘然脱下来的衣衫上嗅着。 ‘嗯?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月拂一脸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衣衫,随后便是用小爪子不断地扒拉着衣衫。 突然间,便有一个通红色的肚兜,从长衫的包裹中滑落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了床榻上。 月拂的眼睛使劲地眨了眨,确认并非自己眼,余光瞥了一眼正打坐入定的陆尘然,见其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后,便是将那红色的轻纱布片叼了过来。 其上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水迹,以金丝银线绣着细密的针脚,月拂的的瞳孔使劲地眨了眨,一个个想法在月拂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 ‘这味道是以素的?’ “哈?” 随即狐狸嘴巴便是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如此表情出现在一只狐狸的脸颊上,着实有些瘆人。 ‘肚兜?’ ‘这坏小子从哪偷来的?没有想到一副人模鬼样,还有这种小癖好。’ 想了想,月拂便是将那肚兜不着痕迹地塞回了衣衫内,蹲坐在床榻的角落,一脸乖巧地盯着他打坐。 一抹昏黄的光自东方升起,小船在这沧江之中不知不觉的飘荡了很久。 陆尘然的心思已然放空,闭眼入定。 入睡小术一经施展,不知过了多久,陆尘然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如陷入混沌之中。 慢慢的,他身上的肌肉完全松弛下来,鼻口间的呼吸越来越轻,渐渐感受不到那份微弱的气流。 大约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意识混沌中的陆尘然,感觉眉心与后脑间传来一阵清凉气息,顿时激灵。 下一秒,他立刻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神色清澈,并无混沌,痴呆。 现在的他,是神魂意识,明确点讲,是处于他自己的梦中 睁眼后,他所看到是一片白色朦胧,周围就如大雾般,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片苍茫白色。 “这就是梦境之中的天地吗?” 若是按照书中所言,梦中问道,便可以在梦境中观大世万物,品大道法则,能于其中呼风唤雨,遨行日月,移山填海,一梦长生。 幻化出个什么呢? 他又闭上眼睛,半晌。 一张竹椅便是如画像般快速成型,凭空出现,落在他近前。 这把椅子和草堂之中的椅子一般无二。 他又闭眼,一张四方桌又慢慢在虚空中出现了迹象,像是有某种无形之笔在虚空中画出来的一样,只是速度比刚才慢了一些。 陆尘然在观梦,在观想现实中的某种事物,在梦中把它‘变’出来。 也的确神奇。 接下来,他又变了一壶茶,一个杯子。 随后,他便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茶入口,有茶入口的感觉,但感觉却像是在喝水一般,按照道经所讲,茶入口他能有感觉,是因为他太熟悉这种感觉,能自然观想出来。 观世间万物,从入微处体察细分,这无疑会对神魂的锤炼起到好处,观察入微,便是道。 而他在梦中能如此,观梦,观万物细微,无疑对他是有巨大的帮助。 尝试完观想这些草堂中存在之物后,陆尘然脸色动了动,心中打着念头: “这个梦太平淡了一些,还是试着梦一些精彩的吧。” 他又闭眼。 心思悠悠转转,飘荡在了这方天地之间。 不知不觉间,梦中出现了一条江水,一座山,一片陆地。 而后,出现了芸芸众生。 在那梦中的芸芸中,有那绵延数里的石碑,埋葬着百年的冢,有面覆甲胄的倾国女子,在硝烟落幕后,纵马饮酒最绝色倾城,孤身一人飘荡南行,留于上京。 有瓷娃娃般的女孩儿,默默地坐在桌前,不断地叠着手中的纸鹤,装在了身旁的罐子中,瞳孔之中满是幸福,白皙的脸颊上浮现着几分期待。 有一条奔涌江水涌现,江水绵延万里,在那涛涛的江水之上,有一叶扁舟在千里长峡中,顺流直下,有读书人在两岸猿声中,意气风发,读至快目会心之处,仰天长啸。 一座巍巍大山屹立,山脚下的破败古寺中,有那佛家的苦僧,在西境凄厉的风雨夜,赤足托钵乘船而行,一路向东,唱着佛号,步伐坚定的迈向金陵。 有赴京寻求仙缘的穷书生,遇见了一只人皮鬼,持着笔墨为女子染上浓墨红妆,离开道观的刹那,已是两鬓微霜,满腔悔恨。 有修道读书人缓缓地走在不咸山下,遇见了一众持剑莫名修士,为首的读书人自怀中摸出了一封信纸,嘴唇干裂渗出血丝,沙哑诵读着信上之文,金光大盛之下,退了那十数名莫名剑修。 这是陆尘然的梦,亦是他视角之下的芸芸众生。 只是梦中的世界太过于广阔了,他无法见到每一个人,亦是没有办法观测到每一个人。 外面,夜色浓雾,盘膝坐在小船上入定的陆尘然突然身子一颤。 紧接着,他脸上肌肉微微抖动,微弱的呼吸加粗,眼睛也顺时睁开了。 眼睛中先有些迷离,随后便清澈了起来。 从观梦中突然退出,这回,陆尘然便是感觉到头有些微微刺痛。 他恍然了一下,口中嘀咕: “这世界也太真实了.”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楚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了,继续这么做下去,我怕是会着相吧” 有些玩笑地自嘲了一句。 不过他的双眼在黑暗中熠熠发亮。 这一场于梦境中观想万物,凝练神魂,着实有些震颤。 三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天光朦胧,又是一场滔天大雾。 似比前一天更浓了些,只能看得见两三步的距离。 沧江之上,在那夜色的大雾中,一团团雾气卷入陆尘然的口鼻中,如倒卷。 须臾,又从他口鼻中呼出两团白气,奔腾如龙就这样循环反复起来。 下一刻,独属于蛾翼袱的那页金书之中,便是有字迹悠悠然浮现: 【结缘蛾翼袱,纳百川藏芥子,获袖里乾坤术】 【.】 ‘袖里乾坤?’ 陆尘然的心头顿时一动。 终于是得来一个自己想要的了。 第115章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陆尘然默默地感受着脑海中那张独属于蛾翼袱的金书扉页,稍加运转,掌心处自有一股玄妙之气流转。 《巩仙》一书中有言: “‘尚方独坐凝想时,忽有美人自檐间堕,视之,惠哥也。尚曰:‘袖里乾坤真个大。’惠曰:‘离人思妇尽包容。’” 这其中便是有袖里乾坤的解释,亦为之袖中可囊括天地,变化无穷。 陆尘然摸了摸自己的衣衫,那件袍袖长衫昨晚淋湿了放在小船中晾着,身上的这件是紧袖剑袍,施展起术法来,恐有所不妥。 想了想,他便是脱下了身上衣衫,拿起了那件长衫。 稍一抖落,便有一抹红色飘落在了地上,金丝绣的细密的针脚。 “这是.” 望着出现在眼前的肚兜,陆尘然愣在当中,脑海中一片空白。 “砰” 这种状况,是这江水中的游鱼在作怪。 俯下身子,伸出手来下意识地捏住了两个角,将这一抹红色提起,鼻尖似乎还隐隐约约的萦绕着一阵幽香。 “砰” 小船一晚上的飘荡,如今已经不知飘向了何处地方。 略微辨别了一下方向后,陆尘然便拿起了那根北境苍松枝干,几经拨水,将船头调转了个方向,悠悠朝着草堂的方向驶去。 陆尘然起初并没在意,再后来便是见到成群的游鱼好似见到了什么恐惧之物,纷纷四散开来乱撞一番后,便是藏匿起来。 ‘看来腊月初九将近,这天下的水族也陆续朝着不咸山赶来了’ 两条模糊的影子自东海处遥遥游来,但看身形竟是有数十丈只长,所过之处,惊起了水下群群游鱼,四散逃窜避之不及。 陆尘然并没有在意。 此时沧江中因为蛟龙过境,风浪显得有些大,陆尘然便是将小船划到了一处僻静的水域,坐在船舱上吹着风,望着晨时的江景。 嘶—— 头上,太阳金色的光晕在大雾中显的朦胧泛染,四周都如云中雾纱,偶见远山的点点杂雪青白,其余便是这沧江方圆数丈的绿了。 昨晚所发生之事,本就过于旖旎暧昧了,如此姨娘纵使有所怀疑,却也寻不到证据,双方的面子上也能过得去。 便是寒冬腊月,江面上靠捕鱼生计的渔船亦是不少,每行一段,皆能望见三两小船聚集。 沧江算得上整个大周数一数二的大江,绵延了近乎半个国境,源头起自西境,一直往东奔涌向东海,除了少数几段水势湍急,大多江段皆是宽广数里。 沧江的水下,忽起了大波涛,震荡起剧烈的涟漪,水还溅了上来。 红日初升,就这么挂在东天之上,群山剪影映在水中,沧江亦是被染了色彩。 陆尘然站在船头,手持着苍松枝干,船尾荡起一片涟漪点点。 股股浪潮随波流荡,陆尘然身下的小船便是向后飘荡退去。 陆尘然恍然,笑了笑。 可是姨娘的肚兜怎么会在自己的手里? 难道是自己抱衣衫太着急了,捎带过来了? ‘原来是蛟来了。’ 一念至此,陆尘然点了点头。 浓雾拦着晨阳,沧江水面一片澜静。 那.现在给姨娘送过去? 陆尘然思索了一阵,便是将这个想法挥之在脑后。 陆尘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要是被姨娘知道,认为是自己故意为之 明明今日已经敞开了心扉,他也逐渐地感受到了姨娘的心意,那个温柔娴淑的女子绝非任人轻薄的女子,方才的种种已经证明了许多东西。 他突然感觉船底被撞了一下,不重,只是让小舟微微晃了一下。 雪狐一声嘤咛将陆尘然的思绪拉了回来,陆尘然将其抱起,走出了船舱望着眼前的霜寒浓雾。 就是不知那日在烂桃山下的漨水中偶遇的白蛟会不会前往。 小舟又被接二连三被撞了几次,微晃。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拿了你的肚兜,我还特意看了,甚至可能还用了. 姨娘又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女子,若是觉得自己心术不正,欲望过盛,什么都想得出来,怕是今晚稍稍有所进展的情意,都会随之烟消 想了想,陆尘然便准备将其重新放到那个亭子旁,找个隐蔽的角落放在那儿,姨娘若是发现,自然会去寻找的,也少了些莫名的误会。 小舟随着波涛穿行,那舟上萤火芝的灯光如豆,被晨风吹皱了。 “嘤——” 不咸山下,山峦奇秀,骤起于平展四阔的江南田垅,山势由低至高,呈三环而叠围,就若一道天然屏障,护着雾雨初歇的金陵古城。 不过好奇归属好奇,陆尘然可不愿意拦下一条蛟属询问,蛟龙可并非寻常妖鬼可以比拟,亦是不知晓对人族有没有什么成见。 “砰” “这是.姨娘的??” ‘.’ 天色刚亮,月还未完全落下,橘红色的晨阳穿过了这深邃的一片黑影。 亦是这么一会儿,陆尘然的心神突有所感,心眼凝视着这沧江底。 大雾笼罩的不咸山,此时显得如幽远仙境,乌篷小舟在云雾中飘荡着,不知何去。 水龙吟长剑畅快地游动在江水之中,舞动着剑芒。 不多时,不只是陆尘然这小舟被浪涛赶到了岸边,便是江水中的数条小舟亦是紧跟着聚集在了这片稍显平静的小港口。 陆尘然朝着不远处的小舟看了一眼,似乎是客舟,船中还坐着几个人。 看样子像是个读书人,亦是不知远行又是为何。 陆尘然也无暇顾及些什么,只是站在船头处,纵目俯逐四野的无边景色,但见远处高山倚着江水,右傍绵延青障,此刻,恰好清风拂来,撩起他的袍角斜飞,心怀亦随之舒畅,自语道: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古人言之确实有理。” “.” 这沧江水中,亦是因为这两只蛟龙的出现,云雾浪涛涌动,甚是神异。 就在陆尘然的话语刚刚落下后,一个声音便是从他的身后传了过来: “水若不深,龙何游之?” “.” 陆尘然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便是见到一名身着儒袍的中年男人望着他,正居于另一艘小船上,看着自己。 陆尘然和善的笑了笑,只是开口道: “此言并非在下所述,只是借一位儒门前辈口之言,一抒此刻心情.” 却不曾想,那中年读书人反倒是来了劲了,整理了一下袍角,望着陆尘然,大有指点江山的意味,摇头晃脑一番道: “差矣,龙游深涧,虾戏于浅,此乃世人皆知之理” 陆尘然此时心情尚好,便是回过头来,同他揖了一礼,笑道: “在下倒是觉得,只要风景好,并非名山大川,仙人也会怡然而住,龙亦是如此。”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思索了一下,随即便是摇了摇头道: “不!先生,你错喽。” “若非名山,怎么可能会有仙?若非深海,哪里来的龙?” “.” 陆尘然望着面前这中年读书人,突然想起了王云此前一番言论,现在的儒门之人大多迂腐,又向来直楞子,却也不想同他辩解,只是笑了笑不说话,算是默认。 “阁下是从哪里的?倒是好心境。” 那中年读书人见陆尘然穿着一身长衫,抬头搭话。 “家就住旁边。” 这读书人是个健谈的,见这先生不说话,便又是出口搭话: “原来如此,先生也是来捕鱼的?” “算是吧。” “害!今日可是奇怪,这时节,正是鱼肥的时候啊。” 一名渔夫望着空空的鱼篓,皱着眉头,言语间颇有几分抱怨。 以往寅时三更时分出船,不到卯时,怎么也能装上大半个鱼篓,可今日收获甚小,这很怪。 陆尘然笑了笑道: “这几天恐怕是这样的,这江底下有龙把鱼吓到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那渔夫苦笑了一声,开口道: “先生可真会说笑,就借先生吉言吧.” 眼见得人越来愈多了,晨时的烟火气很足,陆尘然想了想便是将小船朝着不远处的方向划去 而此时,沧江水下,两条蛟龙四爪贴着肚皮,扭动着身躯在水中游动,一对儿龙瞳满绽着金光,除了看清水底的一切,余光也能瞥见水面上在波浪荡漾中的那些凡人船只。 其中一只蛟龙通体白色,另一只为纯粹的青,不过显然尚未走水渡劫化龙,终究为蛟的模样。 游到了一半儿,那只白色的蛟龙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龙身,仰起头,朝着水面的方向观望着。 “三妹,你怎么了?” 一旁的黑色蛟龙出声询问道。 “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嗯?” 黑蛟龙此番是陪着三妹前往不咸山上闻那传说之中的仙人讲道的。 起初整个蛟族亦是对此消息嗤之以鼻,可未曾想到白蛟曾言见到过一位人族的大先生,仅仅一首埙曲,便除净了江底的冤魂。 如此奇人亦是前往上京,那此事的真实性的确有待商酌,索性近来无事,一同结伴前往了。 “是我的气!” 白蛟的龙瞳瞬间瞪大,望向了水龙吟游动的方向。 继而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上便是生出了几分激动之色,朝着那水龙吟的方向游了过去。 “什么气?” “陆先生想来就在此地!” “陆先生?” “就是那位吹埙的先生啊。” 黑蛟愣了一下神,继而便是跟着那白蛟游了过去. 山林清幽,因临江而微湿。 小路上,朱立门沿着隐安寺的那条小路,驾着马车缓慢地行驶在这条土路上,行得一阵,马蹄之上便是沾满了泥土。 老僧人双手合十坐在车中,昨晚在藏经阁中翻找了些许有关于沧江这位老神仙的典籍,倒是记载了一些。 “高僧这些年的身子骨可还健壮?” “还不差。” “如此便好。此事也不能白让贵寺帮忙,这些银子.” 朱立门从怀中摸出了一些银票。 高僧摇了摇头: “这些钱先生还是收回去吧,若是此间事了,先生循心捐缮一些香火.” 朱立门了然于心,也不强求,继续开口道: “高僧可是查询到了那沧江的神仙?在下身上所发生之事恐怕对这家祖手中的落宝骰子有所牵扯,所以不知这沧江中所谓的神仙是个什么来历?” 高僧闻言笑道: “昨晚寺院僧人确实查询了一些,先生还请入这车中,我慢慢与你说来。” “沧江中其实是有一位江神的,这就要说到更早些时候,最初那沧江江神,只是古人臆想,也没个形象,所以也说不上具体的来历。” “后来王朝更迭,就开始有了变化.这沧江中的江神,应该是一头鼋。” “鼋?” 朱立门的瞳孔缩了缩。 “正是,根据传言,这鼋神脾性暴躁,不时便要掀起洪水,周遭的百姓是苦不堪言。” “就在这个时候,这沧江畔莫名出现一人,凭生好赌,有些任侠意气,听了这等事情,就去沧江口处叫骂,最后竟然叫出了那江神。” “那江神本要杀了他,不过他却说江神仗着自己的神通,就算杀了他也不算什么本事,让江神与他赌上一把,如果他输了,江神杀了他也是理所应当,如果他赢了,就要那江神让出自己的神位,让他来做这江神.” 朱立门听到此处,越发觉得此事和自己家祖的那落宝骰子有所牵连。 “后来那江神不知何缘由,竟是真的同意了那赌鬼的请求,与他赌了三把,最后那赌鬼赢了,也就成了沧江的水神。 后来沧江风调雨顺,也得了周遭百姓的认可。 也因为这传说奇异,便是到了现在,那前朝水神还颇有一些香火。 “尤其一些听过这传说的赌徒,更是喜欢去供奉这位沧江河神,说来也颇有一些意思。” 高僧说起这话,还摇了摇头。 朱立门点了点头,若是没有意外,家祖手中的那枚让朱家起家的骰子,应该就是这位沧江水神了。 起初江湖人都以为是传说,所以只当是个故事,不过近日金陵所发生的一件件新奇之事,让朱立门却是知晓,这世间是真的有仙人之流存在的。 虽然不知道那沧江江神是否有传闻之中那般神异。 说起来,这沧江水神若要真是这么一个来历,也能说是侠义之辈,只是好赌了些。 当然也因江神好赌,家祖从江神手中得来落宝骰子,就不难理解了。 马车依旧行驶在这不咸山中,朱立门挑开车帘,放目而致远,见得远方绵绵之山清秀,再瞅瞅四周,除却松柳便是竹柏,亦无甚出奇之处,遂接过话茬道: “怪哉,此山亦非什么名山,也不见江水多壮观,那位仙人为何会择此而居?” “.” 第116章 沧水有蛟龙现,袖里乾坤一拢船 大雾云烟。 车轱辘压着枯草行驶在山间的野路上。 朱立门驾着马车行驶在这不咸山脚下的沧江畔,双眼漫无目的打量着晨时的景色。 雾水阵阵,许是因为此刻突然的风浪,江面上没有什么船影,皆是聚集在了不远的一处码头,还未行到眼前,耳畔处就已经听到了嘈杂的闲聊之音。 他下了马车,同那老僧人寻了一处卖小茶摊的地方,准备吃些早点。 就着一碗咸菜,吃了些热粥,朱立门便是随处打量着什么,昨晚发生之事实在过于诡异,他有些心不在焉。 周遭的渔翁都聚在一块儿,相互闲聊着今日的渔货较往常少了很多。 “也不知道这江里面的鱼怎么突然这么少了?” “那位先生不是说有龙把鱼吓到了吗?” “打趣的话,那先生还挺风趣的。” 隐安寺的那老僧人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白衫男子,并未曾有何言语。 “十五钱。” “煲汤吧,最近金陵的怪事确实多,不过几位方才说什么龙此事是何缘由?” “那这条装起来吧。” 这是位奇妙的高人。 逐目其上,看着这熟悉的身影,朱立门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昨日在隐安寺外,蓑衣笠帽,孤舟垂钓的渔翁,似乎那位先生的肩膀上,就坐着这么一只雪狐。 待看清只有那白衫先生一人时,便是想要上前同他打一声招呼,如此人士,纵使不是什么神仙之流,同其结交,对自己也绝不是什么坏处。 云雾飘渺,乘舟渡江,又是拨水远去,消失在云雾中。 “闲着打趣吗,方才在那儿的那位先生还怪风趣的,说什么这几日江底下有龙,鱼都被吓跑了哈哈哈,老汉我在这沧江打鱼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这缘由” “害!就是抱怨一些生计。” 卖了一条鱼,渔夫的心情自是好上不少,麻利的剔着鲤鱼鳞片,随口道: 朱立门接过了一条江鱼,瞧了瞧确实也挺新鲜的,正好这几日有些馋嘴,想喝鱼汤了: 呼吸越发地急促了起来,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般不真实。 景好意更深,宛若神仙中人。 “先生,一共四十钱,先生要炖着吃还是煲汤?” “.” “高僧,那位好像就是昨晚提醒我的先生!” 渔夫面色顿时一喜,称了称,便取下了鱼嘴上的钩子: 渔夫将鱼处理好,递了过去,随手朝着不远处的方向一指: “那先生前脚刚走,朝着那边划走了.” 那白衫先生只是轻轻挥了一下袍袖,周遭没有什么变化,紧接着便有一阵雾水朦胧升起。 “这人真怪,买了鱼不要。” “这鲤子多少一斤?” “那先生停船靠岸了。” 几个渔夫瞅了他一眼,随后一提脚下的鱼篓,有些无奈却又弯出笑脸道: 抱着这个想法,他正准备出声招呼的时候,那将将抬起的胳膊瞬间便是僵在了半空中,眸子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好嘞。” “那位先生现在人在哪?” 摇了摇头,有些二张摸不着头脑,将那鱼重新放了回去,嘟囔道: 话语尚未说完,便是见到朱立门朝着自己拱了拱手,已经匆忙地朝着马车跑去,便是连那条鲤鱼也没有拿。 朱立门挑了挑眉头,近几日一些玄妙之事确确实实在他的身上发生了许多。 渔夫冲着朱立门喊了两声,却是见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朱立门接过这条鲤鱼,漫不经心地打探道: 金陵那晚有仙人出现月下垂龙之事,对于偏僻之地,亦或者不是刻意去那些茶楼听先生讲书的百姓来说,在这年代传播的速度终究是有限。 朱立门心头顿时一紧,继而开口道: 江面上,一根枝篙荡起阵阵涟漪,身着白衫宽袍袖的年轻先生,肩膀上蹲坐着一只雪狐,晃荡着身下小船,飘荡着融入了沧江的浓雾之中。 更何况老僧还说了些关于这沧江水神的信息,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疑惑,放下了手中的粥碗,凑了过去,笑道: “诸位可是在聊些什么?” “哈哈哈。” 朱立门的呼吸明显的有些急促,同身旁入定的老僧开口道: “先生,你的鱼!” “一家老少都靠这江吃饭,不过也就这一日,兴许明日就会好了先生可要买些鱼回去吃?虽不是今日抓的,但也新鲜。” 江面上波涛起伏,并没有其他小船的影子,朱立门驾着马车,很快就在那雾气中望到了那先生的身影。 下一刻,那一艘小船竟在他的面前极具缩小,而后化作了一枚黄豆粒大小的形状,收拢于他的袖子中。 一切,仅仅发生在一瞬。 朱立门顿时愣在了当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向那江畔。 风徐徐,撩着雾气环绕在白衫先生的周侧。 江畔水面此刻空无一物,扫视江面其他方向也见不到什么,那一艘小船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船船呢?” 朱立门猛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朝着身旁的老僧看去。 虽然也曾见过什么江湖把戏,诸如神仙索,三仙归洞但那终究是有迹可寻,如这艘船这般大小的,消失不见。 这种场面,从未曾真实的见过,着实是有够震撼的。 老僧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远处的白衫先生,喃喃自语道: “如此神仙手段,莫非是传说之中的袖里乾坤!?” “呼——” 这一幕,看得两人一脸的震惊,喉咙轻轻动了动,正想要说些什么。 突然间,江水中,一道阴影隐隐浮现,原本万里飘蓝的天空一时间遍布水汽,好似狂风暴雨急骤的前兆。 “轰隆隆——” 一阵猛烈的雷声突兀地响起。 江面上刮起了一阵大风,刮倒了码头上插的几个旗杆,雨未至风先行,草木灰尘席卷,无论是朱立门,亦或者是不远处的码头,所有人皆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而后,两只十数丈的龙头蓦地自沧水中浮现而出。 “.龙王爷啊!?” “那是不是龙啊!” “我的老天爷,龙王爷怎么在这儿?两个龙王爷欸!” “.” 靠水吃饭的渔夫顿时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跪倒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龙竟然现身了,还是两只。 今日所发生之事,对于这些渔人,着实有些过于震颤了。 白蛟金色的瞳孔淡淡地看了一眼四周,继而便是龙尾轻轻摆动,一道仙雾凭空出现,弥漫了整个江畔。 一息过后,这一切方才归于平静。 朱立门顿时被眼前的这一切,吓得坐在了原地。 待至烟雾散去后,他定睛一看,哪还有那位白衫公子? 沧江水逐渐地归为平静,风也不复方才的暴烈,而变得和煦起来。 仿佛上一刻还是提刀欲杀的怒烈将军,下一刻就是闺房梳妆的温柔少女。 粼粼的江水之上,唯余几缕清风浮动,拂着江水微微荡漾的水波涟漪,似乎在述说着前一刻所发生之事。 码头正端坐在小船上喝汤的中年读书人,脸色苍白,手中的碗抖着,洒下了不少粥。 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方才那位一脸和煦笑容的先生,话语不断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 ‘.只要风景好,并非名山大川,仙人也会怡然而住。’ 此刻,他只能呆望,心绪繁杂,浑然弄不清楚。 呆了好一会儿,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试探性地朝着远处喊了几声: “先生?” 出口后,唯余回音寥寥,哪里见到那先生方在何处? 读书人怔然地咂着嘴巴,脸颊突然便感觉火辣辣的,不断地重复道: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咕噜噜—— 陆尘然眼前的景色不断地变化着,周围有无穷的水流划过。 避水小术一经施展开来,水中的一切便逐渐地归于自然,他抬起头,望着面前那双金色的龙瞳。 先是怔然了一下,继而嘴角便是露出了一抹微笑: “原来是漨水龙君,好久不见了。” 一边说着,便是抬起手来同面前的白蛟拱手作揖。 这条在漨水的白蛟到底还是来了。 白蛟身旁的黑蛟尚未从方才的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在黑蛟的视野之中,方才这位陆先生仅仅只是微微抬起手来,袖口处便自有乾坤天地,尚未感觉到半分灵气波动,那艘小船便已经尽数被其收拢于袖中。 如此恐怖夺天地的神通之术.怕就是那存于典籍传说中的‘袖里乾坤’吧。 见得如此奇妙的神仙术法,此刻黑蛟的心中早已是掀起了波澜。 这三妹的话语绝对有所偏差啊. 关键是周身上下并无力法神光显现,也无其他神异之处。精通如此术法之人,又哪里是白蛟口中的高人!? 那不咸山上的仙人怕不就是面前之人! 白蛟斟酌了一下语气,笑着开口道: “陆先生还是有如此的雅兴竟是早早到了不咸山,此番见到先生妾身有些激动,还望先生谅解。” 未经过先生允许,便是突然出手相邀,唯恐惹得陆先生不快。 好在见陆先生的面色倒是如常,一副和煦温和的样子,遂将提起的心逐渐地放了下来。 水龙吟长剑便是环绕着白蛟转了一圈,颇有灵智的学着白蛟,朝着白蛟鞠了一躬。 开灵智之恩,如今仙剑有灵,自是记在心中。 陆尘然笑了笑,半开玩笑道: “倒是两位来的可是轰轰,惊得这江中鱼都躲了起来,渔人少打了不少鱼。” 两位龙君顿时有些汗颜,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陆先生的神色,见其并未有指责的意思,连忙开口道: “陆先生说的是,是某考虑不周了.” “先生应是知晓妾身将要前来,特意来此迎接的吧?妾身真是有些惶恐。” “过几日妾身的族中长辈也要陆续前来了,妾身这就知会它们隐蔽气息,莫要惊扰这江中游鱼。” 怕是陆先生早已经知晓自己等人前来,方才在沧江之中现身,欲要拦住自己,莫惊扰了江中鱼才是。 陆尘然有些尴尬,他确实没有这打算,昨晚入梦清醒后,只是想要回一趟草堂。 “那就多谢龙君体谅沧江百姓了。” “看样子,它还是很想龙君的。” 一边说着,水龙吟便是化作了一条小白蛟,亲昵的蹭了蹭漨水龙君。 剑鸣一声嗡鸣。 “铿锵——” 白蛟一脸惊讶地望着这条蛟龙。 未曾想到那日以来,一直跟在先生身旁的这柄仙剑,如今灵智开了这么多,竟是可以化物。 瞧着这仙剑,龙瞳的深处便是有几分艳羡之色。 能跟在先生的身边,常伴先生,这得是多大的造化? 一旁的黑蛟远没有白蛟这样自在,心底早已经知晓这位便是那不咸山上的仙人,略有几分拘束,见得三妹同陆先生交谈甚欢,心中亦是有些捉急。 能和这等仙人结交一番,保不准何时吐出箴言,指点自己几句,就有机会走水化龙了,遂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在下泸水敖意,见过陆先生。” “陆尘然见过泸水龙君。” 陆尘然自是不敢怠慢,亦是伸手作揖回礼。 一人一狐两条蛟龙在这沧江水下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坐下交谈。 “两位可好饮酒?陆某这里倒是有些好酒。” 说着,便是自袖口处随处一招。 袍袖飘摇一动。 咕噜噜—— 沧江水下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继而那一艘被收拢于袖子中的小船凭空出现在了水下。 当此时,江底中映有水草礁石。 水草摇曳之时,又有游鱼穿梭其间。 水波滚滚微凉微凉。 青葫芦便是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陆尘然挥笔一画,空中便是出现了三只酒杯,落在了两龙的手中。 “说起来,陆某在烂桃山还得了那老猴的一缸好酒,且请二位龙君饮来!” 酒盏递了过去。 黑蛟龙屏住呼吸,怔怔地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龙瞳余光默默地盯着陆尘然的袖口,几杯下肚,敞开了话语,他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陆先生方才所用的术法,莫非是传说之中的袖里乾坤!?在下还是 “.” ps:过年这几天回家老是喝酒哦,更新就耽搁了,抱歉大家,接下来会稳定更新的。 第117章 千百游鱼绕舟游,并蒂莲花一处开 “敖意!莫要胡言乱语!” 几杯猴儿酿下肚,听闻身旁的黑蛟如此直言,白蛟的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瞪了一眼黑蛟,生怕其如此孟浪的话语惹得先生不快。 毕竟无论师承何处仙家,最为忌讳的便是窥探询问仙术根底妙意。 经得白蛟这一提醒,敖意顿时反应了过来,方才着实被眼前这一切震撼的不行。 “陆先生,在下方才有些喝多了有些嘴快,着实好奇了些许,还请陆先生不要放在心上在下自罚一杯。” 说着,已化作人身的敖意便是满脸堆笑的将面前的酒水饮尽。 陆尘然先是一愣,起初还不甚理解为何那漨水龙君失态,随后看着面前的两位龙君方才反应了过来,笑了笑道: “不碍事的,泸水龙君说的没错,此术法之名正是袖里乾坤,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说起来,此术法除了拢物之外还有何作用,便是连陆尘然自己都不清楚。 黑蛟的瞳孔顿时一缩,心中暗道一声果真如此。 无论是金笔点化酒樽,还是袖拢棚顶舟,虽看上去并无什么特别玄妙之处,但奈何它就是从这术法中感受不到半分的灵气。 两位蛟龙对视了一眼,敖意便是乐呵呵地开口介绍道: 潜藏在江底的游鱼亦是小心翼翼地游出躲藏处,循着酒香弥漫之处,千百江鱼打着旋,环绕于江中小舟外。 “哦?如何?还请龙君说来听听。” 陆尘然平时最喜闻听这些聊斋趣味故事,一时间心中好奇之意大盛,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依照敖兄口中之言,如今这沧江中的水神,倒是个人族了?” 难得再遇龙君,陆尘然的心情亦是舒畅,也想着同两人好好聊聊。 “这话说的倒是让陆某有些惭愧,此酒也多亏了烂桃山的那猴道友,这葫芦中的酒喝尽了,陆某若是馋酒,还要厚着脸皮再去一次烂桃山,讨个酒喝。” “正是。” “哈哈哈,陆先生,要说这沧江之中的水神,还是要从那一头鼋说起。” 敖意点了点头,亦是摇了摇头继续道: 敖意握着手中的酒杯,一脸认真的开口讲述道: “早先的沧江水神是一只道行千载的鼋,后来这沧江中的鼋神被前朝的一个名为江贤的游侠儿赶跑了。” 莹彻着江水,温软晕黄的光圈笼罩着小舟。 一声青烟弥漫,在两龙面前,青葫芦便已经是化作人身,为三人的杯中轮流添酒。 “既然来了沧江,于情于理亦是要拜访一下这沧江水神的,我兄妹二人准备今晚便是登门拜访。” “要说起来,这位沧江水神的出身来历在传闻中,可是有些趣味的。” “陆先生请饮酒。” “正是,听陆先生的语气,莫非还未见过这人?” “此话是何缘由?” 如此,方才可谓之为神仙术法,以天地道韵化为己用,面前的这位陆先生的道行究竟深厚到了何等地步?难怪乎只是一曲埙饮,便是除尽了漨水的冤魂。 “真的?那陆某可就却之不恭了。” “说起来,我蛟族中也有不少好酒,先生若是闲来无事,亦是可来寒舍小坐片刻,定是让先生尝个够!” 敖意饮了一口酒水,打开了话匣子: “陆先生叫我名字就好,勿要再称龙君了。” 酒在沧水中拉出一条晶莹的丝线,青葫芦伸手断开粘稠的酒液,带着一股淡淡的果香的馨香味儿逐渐地蔓延在了这沧江之下。 白蛟微微思索了一番,随后笑着开口道: 江下此刻,千百游鱼绕舟游的一幕,正如并蒂莲一处开,一为朵朵绽开的莲。 “两位龙君准备暂居何处?” 晨间的阳光透过江面,于水下处洒下道道琉璃斑斓的光影。 黑蛟的心中暗自一喜,随即开口道: “请。” “算也不算吧。” 白蛟所化之女,抬起头打量着此间唯美的场景,伸出手撩拨了一下江水,心中略带着几分感慨道: “陆先生还真是有雅兴。能有机会喝到陆先生的仙酿,天底下怕是没有几人能有这个福分” “这些时日有些忙碌,确实从未曾见过这位沧江水神,不知这位水神居于何处?” 陆尘然这不经意间的话语倒是让黑蛟一愣,随后便是心思百转了起来,笑道: “先生可是好酒?” 恍若码头之人得见此景色,定会大呼神仙奇景色。 “只是喜好味甘醇的。” “那江贤父亲早亡,母亲一人将其带大,早年做过游侠儿,外出游历,养成了好赌的习惯,回到家中后,将家业输了大半。” “鼋?” “先生尽管来,酒管够。” “那陆某就不客气,叫一声敖兄。” “沧江水神?” “此人也不是常人,常人若是亏输如此,必然红眼,但他不同。见一身家业只够母亲养老,便不再入赌坊,虽然这好赌的习惯改不掉,也不与人赌钱。” “他改成了平日一有机会,便要与人赌上一二,走路要与人赌步数,买卖就与人赌斤两,也不论银钱,输了就让出一些好处,或是给人帮忙,做些活计。” “后来,倒是因为这有趣的举动,江贤的名头愈来愈大,沧江沿岸的百姓皆是知晓他是个好赌之辈,但他行事如此,也可以算的上是一件奇妙之事了。” “加上他的性情豪爽,喜欢扶危救困,却没因这习惯有什么坏名声,可说十分难得.” “.” 陆尘然颇有几分兴趣的点了点头。 从这黑蛟的字里行间中,倒是能听得出这江贤确实是个妙人。 又是同这黑蛟相谈了一段时间,后来之事,据说只是传闻,那江贤见鼋神作怪,大胆前去赌斗,被他胜了,于是做了这沧江水神。 敖意的话语落下,白蛟接过了话茬: “这毕竟只是传闻,真假难辨,不过这世上有陆先生这等高人,想来这等妙趣事亦是有的,不过依在下来看,这与沧水鼋神赌斗之事,应该做不得真。” “或许只是那江贤有几分本事,斩了江中作乱的鼋,所以得了名头罢了。再者,许多传说之中,那江贤去见了沧江水神后,就没有回返,他家中尚有老母需要将养,如是真胜了恶神,做了这沧江水神,如何不赡养老母?” “那人间孝道还在敬神先,按着传闻,那江贤也是任侠之辈,孝义之人,如何不懂这道理?” 陆尘然亦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是这个道理。” 白蛟的话语顿了顿,她仰起头来,见得阳光已经大亮, 正升的太日于水下染红了半个沧江,如围着淡色红绸,渲染开来,算了算时日,已经不早了,她继续道: “同陆先生交谈甚欢,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陆尘然摇了摇头,笑道: “无碍,陆某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话语刚刚落下,陆尘然突然便是感觉到蹲在自己肩膀上的雪狐动了动,随后伸出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衣角。 妩媚的狐狸眸子眨了眨,似乎在提醒着自己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陆尘然微怔了一下,继而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那一抹红心跳顿时加快了一瞬,轻咳了一声,心中暗道不妙。 光顾着同这两只蛟龙聊天,没有想到已经这个时候了,姨娘的肚兜还在自己的手里面呢,还想着趁着日初,早些回家丢在那亭子旁. 想了想,陆尘然便是略带几分歉意地看着两位龙君,拱手作揖: “今日一见,相谈甚欢,只是陆某着实有些事情尚未做,就此告别了,扫了二位雅兴还请谅解。” 两只蛟龙亦是跟着起身,笑道: “这是哪儿的话,先生自去忙就好了,有机会改日再叙” 陆尘然起身,略微一挥手,将面前的一切尽数收拢于袖中,水龙吟鸣颤了一声: “那陆某就先告辞了。” 敖意咳嗽了一声,上前询问道: “陆先生如今居住在何方?” “就住在不远处那片桐林后的草堂。” “此地定然不寻常吧。” 陆尘然笑了笑,随意地开口道: “友人借的院落,在下只是在此小住一些时日。” 敖意的心思转了转,继续开口道: “原来如此,那.先生过段时间就要离开金陵了吗?” “是啊,听过讲道后,是要远行的。” “陆先生——” “嗯?” 敖意思索了一番,继而便是从怀中摸出了一方精致地茶具,双手恭敬地递了过来,深深开口道: “初见得陆先生,同先生相谈甚欢,在下见先生并无什么饮酒茶的器物,这茶具便是赠予先生了,小小薄礼,还望先生收下。” 陆尘然望着眼前的精致琉璃茶具,一个翘鹅壶,八只雕龙珊瑚杯,色呈朱黄,光滑似玉,犹若七叶莲的鸣泉,边侧托着颗颗珍珠若鲜。 “此物过于贵重,陆某又怎么好意思收?” 陆尘然挥手亦是要拒绝。 敖意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开口道: “陆先生的酒又岂能白喝?这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权是一点心意。” 陆尘然怔了怔,温和的笑道: “朋友间喝些酒,再说了,敖兄不是同陆某说了故事吗?” “两位龙君若是闲来无事,想饮酒了,只管登门来寻陆某.” 话语落下,敖意的瞳孔顿时缩了缩,同白蛟相互对视了一眼,继而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陆先生竟是称呼自己为他的朋友,亦是在邀请自己登门拜访吗? 紧接着,蛟的面颊上便是露出了喜色,连连点着头,话中带有无法忽视的明显期待感,伸手作揖道: “哈哈哈哈哈” “是啊,敖某同先生确实是朋友,既是友人想赠之物,那此物还请陆先生一定要收下!” 一边说着,便是将手中的茶具放在了陆尘然的手中,大笑一声,一阵黑烟涌动。 人身便是化作了一条数十丈之长的黑蛟,模模糊糊的遨游在这涛涛沧海之中。 龙首之上红光满面,笑容开怀。 “哈哈哈,陆先生,我兄妹尚需要拜访一下那沧江水神和洞庭湖中的长辈,这几日敖某定会登门拜访先生的。” “先生若想喝酒,只管对着这翘鹅壶说一声,敖某自到,定是同陆先生喝个痛快。” 话语落下,两条蛟龙便是化作了两道流光,刹那之间消失在了这沧水的深处。 龙游惊江,江底刹那间便是搅起了泥沙。 “昂——” 龙吟弥散在了天地之间。 陆尘然的手中捧着那方精致的茶具,紧接着,脑海中便是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龙鳞琉璃茶具结缘:(1/30)】 【龙五百年,退素鳞,由逆鳞所炼茶卮,放置自有仙酿】 【.】 他的嘴角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长舒了一口气: “呼” 这两位龙君给自己的感觉,远非其他妖族所比拟,压迫力着实有些大了。 ‘那位沧江水神倒是有趣’ 陆尘然放眼望着此刻浑浊的江底,以及那慑于蛟龙的余威而四下逃窜的游鱼,自语道: “这两条蛟龙” “还是刚才美一些。” 这被蛟龙游水搅动的泥沙是有些浑浊了,鱼亦是藏匿了。 想了想,陆尘然便是坐在了小舟之上缓缓地朝上浮动。 继而他拿起青葫芦,倒了一杯猴儿酿浸入这敖意所赠予的茶具中。 酒香满溢,浅浅一荡。 香!酒香浸满整片沧江。 躲藏在角落处的游鱼,一个接着一个的自藏身之处游了出来,循着这点点猴儿酿融入的沧江水中,贪婪着允吸着这来之不易的仙酿。 浑浊的江底,逐渐地清明。 哗—— 小舟终于是浮上了沧水面上。 陆尘然静静地站在小舟之上,持着那杯残酒,朝着江面上一抛洒。 做完这一切,陆尘然笑了笑,身下自凝结成了一团云彩,收拢了那小舟,飘飘朝着草堂的方向飞去。 但愿姨娘还没有醒这肚兜可不好弄啊。 沧江畔的那处码头上,无数的渔翁尚未从晨时见得真龙的那一幕反应过来,紧接着便是从那经久不散地大雾中,望见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居于浓雾中,伸出手来,亦是不知朝着沧江中泼洒了些什么。 下一刻,沧江上,鱼儿飞跃,扎成密密麻麻的一排排,白的晃眼!! 有渔翁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脑海中依旧是想着晨时所见的那位白衫先生,想着他口中的话语: “龙走了。” “沧江的鱼,都回来了” 第118章 小安的千纸鹤啊,就慢慢的飞吧! 一朵雾气所凝结的云,悄悄地来到了稷山脚下的那片桐林,仙隐的雾气中,能看得到今日闯桐林的江湖客少了些许,多了些文人墨客,颇有几分冷清。 自云端上来看,这大雾在高空的视角下变成了团团簇簇的,也正是在这般视角下,被大雾所半掩的桐林寒梅壮观而又隐约,棵颗树变成了一朵,又连成一片,铺满了山路。 这是凡人的眼睛难以看到的美景。 在这云雾缭绕的山间,白衫身影怀抱着雪狐,不着痕迹地隐入了桐林。 时间已至正午,陆尘然并没有着急去江畔处的亭子偷放姨娘的那一抹红肚兜,反倒是沿着林中小径,在其中徘徊了一番。 最后停在了草堂后方的一颗巨大的桐树面前。 这颗巨桐不知经过了多少的岁月,需得数人方能合抱,此时凋零了所有叶,只留下无数干枯枝桠,伸向蔚蓝的天空。 好似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者,安静的凝望这不咸山的千百年沧桑变幻。 “答应了小安的,要陪着她荡秋千。” ‘这是什么东西?怪香的.’ 时逢冬日,对于这个刚刚搬来此地不久的邻居,这只猫头蜂心中颇有些气愤,冬日本就无取蜜,这几天自己睡觉,还被他的动静给吵醒了。 又从青葫芦腹中,将那一壶所剩无几的猴儿酿尽数倒在了这琉璃茶具中,顿时,在这冬日的山中,除了雨水润湿的枯草香外,传来了阵阵的果酒香. 搞完这些后,陆尘然抬起头来,望着正午的阳光,坐在秋千上,荡了一荡,想着这段时间的种种,会心一笑,随后掏出了那枚桃埙,置于唇畔处,微微一抿。 【由逆鳞所炼茶卮,放置自有仙酿】 陆尘然一只手抓着秋千的绳子,温和地看着她。 听着树下传来的叮叮咚咚的声音,猫头有些不耐烦地伸出小爪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远处,一阵轻快地脚步声顿时惊觉了陆尘然,他将嘴边的桃埙放了下来,转过头来,便是看到裹着小袄子的女童,抱着一罐子的纸鹤盈盈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这人怎么会飞啦!?’ 轻盈的身子似乎感受不到重量一般,就这么任由陆尘然将其放在了秋千上,双足悬空,两只小脚轻轻的相互摩擦着。 这落雪,越来越大了。 桐树最上面的猫头蜂耳朵动了动,听着这埙音,只觉得方才的不耐逐渐被曲乐所抚平,眼睛便是惬意的眯了眯,翻了个身子,准备继续睡觉。 陆尘然自然不知这桐木的最上方有一个小家伙关注着自己的举动,散去脚下的云雾,望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拍了拍手。 陆尘然猜测,若是将这茶具长久的放置在某处,便是可自盛仙酿。 猫头蜂的小鼻子嗅了嗅,继而那双大眼睛便是瞪得溜溜圆,好似闻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味道般。 按照这金书扉页对这茶具的描述: 做完这一切后,陆尘然自袖中摸出了那龙君赠予自己的琉璃茶具。 紧接着它的眼睛便是循着香味儿,一直看向了那澄澈的琉璃碗中的酒水。 “秋千,喜欢吗?” “大先生的曲子吹的好听!小安喜欢这个曲子就跟着来了!” 看身形好像是个猫头,但奇怪的是,这只猫的后背上却是生长出了一对儿薄如蝉翼的翅膀,在风中轻轻地蒲扇着,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正在树下工作的男子。 也就在陆尘然将心思一门扎在手头的活计时,桐木最上方的树洞上,悄无声息的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小安的小手紧紧地抓着秋千的绳索,轻轻地晃荡着,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继而使劲地点着头: “嗯!” 呜咽的桃埙声便是自这颗巨大的桐木传遍了整片桐林. 天上下起了小雪。 那猫头蜂见得这一幕顿时吓了一跳,慌忙地隐蔽在了最顶端的那个小巧树洞中,小舌头舔着嘴唇,脑海中只有一个可怕的念头: 小巧的身子舞动在这飘雪中,那张精致地脸颊中,满是惊讶的模样,在那一刹那,好似一只雪中悦动的精灵。 “大先生!你终于回来啦!” 他微微一施手,自桐木中心,掏了一个洞,学着那烂桃山的老猴子酿造猴儿酒的方法,将这茶具放在了小树洞中。 很快,陆尘然便是满意的望着手中的绳结,拽了拽倒是够结实。 “真的下雪了欸!” 围着桐木打量了一会儿后,陆尘然将雪狐放了下来,蹲下身子,劈开一旁的枯木,自顾自地揉搓着草绳。 她的瞳孔中,满是喜悦地望着那巨大的桐木上,挂着的秋千. “小安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他起身,脚下自有一朵云撑着他离地丈余,将那绳子挂在了桐木一支横向伸张的干枝上,长索下系着一块儿木板,很简单的构造。 雪渐渐地下大了,落满他的肩头,将陆尘然变成一个雪人。 “呜呜——” 陆尘然自秋千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向了小安,随后便是将她温柔地抱起。 它的余光瞥了瞥那白衫先生,正想要悄悄地飞下去,一探究竟,耳畔处突然传来了脆生生的童音,顿时将这猫头蜂吓了一个激灵,拢起翅膀,将猫身藏在了最顶端的树洞中,小心翼翼地察探着树下的一切。 忽然间,一阵风刮了过来,携带着一抹幽幽的果香。 “嗯,这棵树倒是挺大的.应该撑得住,就在这里给小安做一个秋千吧。” 小脚丫上的靴子所踩踏的雪痕,很快就被雪所覆盖了。 秋千虽然粗糙了点,简简单单的出现在这草堂后面,却别有一番雅致的味道。 ‘是那先生捣鼓出来的吗?’ “就是有点丑。” 陆尘然:“.” 随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抚摸着她的脑袋: “要玩吗?” “想!” 陆尘然趁着她抱着怀中罐子的时候,突兀地推了一下秋千,小安顿时惊呼了一声,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绳索,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大先生是坏人。” “不喜欢我推秋千吗?那我就走了。” 小安连忙是抬起头,脸颊处泛着晕红,小声道: “要要玩一会儿。” 心中却满是幸福之情,余光瞄着怀中的罐罐,里面已经整整叠了一千只千纸鹤了自己的愿望就快要能实现了吧! 近乎透明的眸子中,溢出渴盼的光彩。 陆尘然轻轻地推着秋千。 伴着漫天的雪,伴着猴儿酿幽香恰是浓凝,穿着袄子的女童一次一次地飞向这浓雾的天际之中,那张美丽的脸颊上,洋溢着幸福,好似一片片细碎的雪,洒落在了这片大地上。 陆尘然望着小安此刻欢快的影子,心中却是有些感慨小安这一缕神魂,所能享受到的欢乐时光,大概是少得可怜吧,以至于只是简单的荡秋千,也能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远处,一道虚影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张同小安一模一样放大的脸颊上,默默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望着小安的那一抹自心中所洋溢的幸福,安道韫捂着自己的心,那一颗冰冷的心,似乎在这一刻亦是被这洋溢的幸福所感染了。 这是她的神魂吗?或许之前是吧。 只是现在的安道韫却看不懂了。 就这样剥夺那一缕神魂存在的价值吗?这种命运对她到底是仁慈还是残酷呢?将军不知道。 她曾在那天夜晚静静地坐在女童的身旁,望着她趴在案前,借着那一抹微弱的油灯,不厌其烦地叠着一只只纸鹤。 将军亦是跟在在她的身旁,不厌其烦地数着那纸鹤的数量: ‘九百零一。’ “九百零三。” 在女童看不见的视线里,在陆尘然没有细看的那梦境之中,有一位女将军始终站在女童的身后,身影沐浴在油灯所照不见的黑暗中,远远望去,恍若神人。 “大先生” 突然的一声,将陆尘然同远处的将军从纷繁的思绪中唤醒。 小安回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陆尘然: “秋千不动了” 没有了外力,秋千只是在原地微微晃了晃,果然是不动了。 陆尘然温柔地一笑,随后便是轻轻地推着她的后背。 小安的双眼中,再一次迎接着那蔚蓝的天空,飘荡的雪缭绕在她的身边. “会害怕吗?” “小安不怕。” “为什么不怕?” “有大先生呢!” “嗯?这是什么道理?” “大先生会接住小安的,不会让小安摔在地上。” 小安睁开眼睛,一脸认真的看着陆尘然。 那双瞳孔之中,满是澄澈的纯真,亦是写满了信任,这双眼睛中囊括了这女童的全部,囊括了这个白衫身影的大先生。 他就是女童的全部。 “原来是这样啊.” 陆尘然的喉咙中不知为何,便是有些哽咽。 他轻轻地将女童抱紧,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后看着她怀中紧紧地抱着的那一罐千纸鹤: “小安叠了多少了?” “已经有一千只了!” “叠完了吗?” 感受着额间,那属于大先生的温柔一吻,这样亲昵的姿态,冰凉的触感让女童的脸颊越发地红润了,紧紧地搂着怀中的罐子,轻轻道: “.已经叠完了。” “那小安的愿望就会实现了吧。” 小安从秋千上跳了下来,看着陆尘然: “嗯嗯!姨姨说会的。” 陆尘然的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看着小安: “怎么不玩了?” 小安伸出小手来,拍了拍秋千: “该小安推大先生了!” “我?小安能推的动我吗?” “能!” “还是我来推小安吧。” “我能!” 小安有些倔强地看着他,那双瞳孔中写满了坚定。 “.好。” 陆尘然坐在了秋千上,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处,自发间拔出了一根金笔,浅画了一抹微风助力。 秋千动起来了。 小安的脸颊涨的红红的,即便是有着那一抹微风,可是依然很重。 “大先生好重。” “那不推了吗?” “要推!” “为什么?” “小安不想只有大先生陪着小安,小安也想要陪着大先生!” “这不都是一样的吗?” 小安努力的摇了摇头。 她是小安啊,她也想要为大先生做一些什么,而并不只是大先生身旁的一个可有可无的女童 小安憋红了脸也不过让秋千微微晃动一下,却不肯就此放弃,而是退后几步,使劲地一推。 这一次,秋千动了起来,轻轻地飘荡在天地间。 陆尘然的身子亦是跟着动了起来。 陆尘然猛然回头,他好似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就这么愣愣地望着远处。 那里空无一人,可是陆尘然就好像在那里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般,愣然出神。 ‘是她吗?’ 小安望着自己推动的秋千,俏脸上满是欢喜,一次一次地用着力,口中“嘿”“哈”娇喝不止,似是在给自己鼓劲儿,小脸红扑扑的,也格外多了几分生气! “大先生,小安推动秋千了欸!” 小安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说话的声音却是气喘吁吁的。 陆尘然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安,身子随着这秋千荡着,又是深深地朝着远处望去。 倏尔—— 一道见不得的风,弥散此间。 这一抹微风拂过了小安放在地面上的罐子,拂过了罐子内,那一只只叠了不知多少时辰的纸鹤。 先是一只纸鹤飞,蒲扇着翅膀,有些艰难地飞出了那罐子中,奔向了那蔚蓝的天际。 紧接着,便是 小安怔在了原地,继而她的瞳孔中便是溢满了幸福的泪水,拍着小手,脆生生道: “大先生!纸鹤飞了!!” “是不是小安的愿望实现了欸!?” “大先生!!” “纸鹤飞了.” 呼—— 一阵风吹拂而过。 罐子中的纸鹤,漫天飞舞,舞动在这漫天的冰雪之中。 这一刻,天地寂静。 耳畔处,传来的,只是一只只活过来的纸鹤飞舞的声音。 它们艰难地蒲扇着那斑斓的彩翼,奔向未知的天地,好似怀着一种乍喜乍悲的忧伤,有着一种怵目惊心的美丽。 陆尘然的瞳孔一缩,继而便是心中感觉到了什么,望着那不远处的桐林。 在那片桐林下,他似乎看到了女将军的身影,持着一把油纸伞。 ——油纸簦下人,明眸若湖月,皓腕凝霜雪。 陆尘然的心头一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而从秋千上跳了下来,一把抱起了小安。 “大先生?” 小安愣愣地看着陆尘然。 “小安的愿望,实现了呢。” 陆尘然轻轻地开口道。 这一天,整个金陵的人都发现了奇妙的一幕。 寒冬腊月,伴着一场霜雪。 有一行纸鹤越过梢头,穿过树枝,灵巧不已,像是在的世界里穿行,视野中全是美丽的,盛开着那一场繁华! 与那飞舞的纸鹤擦肩而过时,又能清楚看到它的质地和纹路,那隐隐带着些许姜味儿的猴儿酒香时时刻刻都在鼻尖萦绕。 偶尔撞上,也会从中穿过。 “好美的纸鹤。” “这又是哪位道人所施展的术法?” 有凡人好奇地接过这纸鹤,展开了这张纸,望着其上稚嫩地字迹,歪歪斜斜,写下了一行行。 那一张张纸鹤上,有着相同的字迹。 有一位读书人,默默地念着歪歪扭扭的字迹,喃喃自语: “小安。” “想和大先生在一起。” “.” 第119章 可是,小安感觉好痛啊 (感谢小李子lee打赏的8793点币) 浅浅藏在大桐树最上面的猫头蜂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在它的视野中,那个人类幼崽的罐子中,一大堆纸鹤莫名其妙的就飞了起来。 铺天盖地的,有那么一瞬间,恍若在这寒冬腊月间的山间,下了一场漫天白絮的樱雨。 只是那些小巧的‘瓣’并非是向下落的,而是自上飞的,飘向天际间 啪嗒—— 一只纸鹤恰逢时候的飞到了猫头蜂的树洞旁,翅膀呼扇了两下就不动了,安静地躺在它的面前。 ‘这是什么术法?’ 猫头蜂伸出爪子试探性地碰了碰呆头呆脑的纸鹤。 现在的纸鹤没有了那一抹将军所渡的气,就只是普通的纸了。 猫头蜂玩了一会儿这个纸鹤后,便失去了兴趣,蝉翼般的翅膀收了回来,继续将身子缩在了树洞中。 小安摇了摇头,那张精致地小脸有些羞涩: 陆尘然将团好的雪球放在她的面前: “把我的这个雪球尽量滚大一点。” 陆尘然的脸色带着几分古怪,又有几分迷惑。 “想堆雪人吗?” “安城隍,好久不见。” “什么?” “今日便要回去了。” “那就好。” “大先生很想知道吗?” 余光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瞥着树下的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类,心里面暗自嘟囔着: “安城隍看了多久了?” “那我不问。” 不甜不腻,不温不软,说它中正平和,又有几分严肃,清伶如水,却又带着几分幽冷,仿似无情,又生万种思绪。 “什么时候来金陵的?” 他从秋千上走了下来,将小安抱在了怀中,抚摸着女童的脑袋,温柔道: “小安都许下了什么愿望啊?” 这女将军人都已经到了金陵,为何不再等几天,那位不咸山的仙人就要讲道了吧. 似乎是看出了陆尘然的疑惑,安道韫开口解释道: “见过陆先生。” ‘这先生的埙吹的怪好听的,就是别总是在下面叮叮当当吵闹好一些.’ 尤其是看向自己的眼神,其中包含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意味。 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是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位隐没在不可见的视线里,持着油纸伞的女将军走去。 “佳木郡那边” “那交给小安一个任务。” 它的心思则是循着那自树下那琉璃碗中所飘荡的果香,不知道悠悠地飘去了哪里。 望着女童小小的身子气喘吁吁,却又卖力的滚动着手中的雪球,陆尘然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慈父的笑容,继而他转过头来,望向桐林的深处。 陆尘然蹲下来,双手拢着地面上积起的薄薄一层细雪,江南的雪并非北境那般干燥,尚带着浓重地水汽,落在地上,只消得轻轻一抓,便可以搓成一个厚实的雪球。 肚子有些饿了,猫耳朵就随之耷拉了下来。 “哦。” 陆尘然自是不知道大桐木上还有一个邻居,亦或者是知道了却也不在乎。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女将军的声音和之前似乎有些不同了。 小安却是抬起头,眨着眼睛,蒲扇般的睫毛上挂着新雪,雪白亮盈盈的,长发被风吹到了她的脑后,完全露出她精致的脸颊,满脸都是欢快的笑意。 一个声音飘摇而出,丝丝缕缕直往人深心里钻。 “直到小安滚不动为止。” 陆尘然有些讶然。 “那小安现在很开心。” “只要小安能开心就好了。” “要多大?” “想。” “说出来的话,就不会灵验了。” 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三天前。” “很久。” “先生的曲子似有安魂的效果,我以蜃景录了些,可以回去试试。” “原来如此。” 陆尘然恍然,这埙音既然能除尽漨水中的烂泥冤魂,想来对那碑林中所躺下的骸骨亦是有些作用。 沉默了一会儿后,安道韫突然开口道: “多谢陆先生照顾小安。” 陆尘然温和的开口: “安城隍既然将小安托付给我,这是自然的。” 有些古怪却又温馨的对话,若是不知情的人见得这一幕,怕是会当成一对儿看娃的夫妇。 伴着落雪秋千雪人,倒是有些意境。 顿了顿,陆尘然看着不远处正在滚雪球的小安,终于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安城隍,那这缕神魂” “她已经是人了。” 将军陪伴着女童叠过了整整一千只纸鹤,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女童那稚嫩的笔下,所书写的心愿? 这一场纸鹤飞,便是她送给女童最后的礼物。 陆尘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奈。 他自然知晓安道韫口中这句话的含义,从纸鹤飞舞的那一刻起,小安这缕神魂便已经不再属于她了,她斩断了这缕神魂。 于是陆尘然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道: “那将军的身体不要紧吗?” “嗯,不要紧。” 将军的话语有些轻描淡写。 陆尘然半信半疑。 在他的认知中,无论是修为道行多么高深之流,分出去一缕神魂倒是无所谓,但若是斩断这一缕神魂,那对本体的影响怕是极大。 更何况这位安城隍还要分心镇压那佳木郡碑林中,埋葬的数万死去的冤魂 安道韫没有去看陆尘然,她的瞳孔只是深深的凝视着那正在地上滚着雪球的女童,那双瞳孔之中,竟是破天荒的生出了几分艳羡之意。 堆雪人荡秋千吗? 这何尝不是她幼年时的心愿呢? 只是却不知究竟是羡慕女童可以享受她不曾得到的童年,还是羡慕女童可以陪伴在那人的身边. 最后看了一眼小安和陆尘然后,女将军拱手一礼: “陆先生,告辞了。” “城隍这么着急吗?” “嗯,还有要事在身。” “那我送送城隍吧。” 安道韫摇了摇头,紧握着油纸伞的柔荑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轻轻道: “不必了,先生多陪陪小安吧。” 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了一抹失落。 即便是这种情绪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可小安这一缕神魂同他之间的所有一切,那一幕幕皆是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不知为何面对着面前的这位温和的先生,她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他果然是没有看出自己的不同吗? 来时,还特意让茴香帮着打扮了一些,虽然她也没有看出自己的不同,只是觉得胭脂敷在脸颊上,微微有些不适。 微风裹挟着雪霁,吹在脸上有些清凉,撩起了女将军面颊上的薄纱,淡淡薄妆,修饰得恰到好处。 两人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陆尘然隐隐约约能闻得到鼻尖传来的阵阵幽香。 这是上一次在佳木郡,他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她的身上擦拭了胭脂香薰,这种味道,陆尘然并不讨厌。 虽然这女将军并没有让自己送,但至少还是要送出这片桐林的。 雪慢悠悠地下着,落在地上,黏在两人的身上,气氛一时间沉默的可怕。 “安城隍擦了东西?” 女将军的瞳孔微微缩了缩,继而她的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白衫先生,抿了抿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嗯。” 只是这一声‘嗯’,尾音却有些颤。 陆尘然笑了笑: “很适合你。” “为何?” 安道韫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 陆尘然眨了眨眼,倒是没有想到这位城隍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斟酌了一会儿后,还是认真的开口道: “安城隍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了,声音也是。” “啊,哦。” “啊哦?” “哦。” 陆尘然有些尴尬地笑笑。 却是发现这个冷冰冰的女将军,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将军原本是英气一点的,不过这妆容倒是让将军看上去更有女人味儿了。” 雾霭夹杂着雪,午后的阳光藏在云中。 安道韫轻轻嗯了一声,就没有再说些什么了,只是胸中的那一股失落之意,却是这么地消散了,就如同方才升腾而起之时一般,一样的莫名其妙。 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能看到了桐林的出口,陆尘然停下了脚步: “那安城隍慢走。” “嗯。” “就不送了?” “嗯。” 安道韫仰头,望着那一只只飞的惬意的纸鹤,突然回过头来,看着陆尘然: “不要叫我将军了。” 陆尘然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地望着她: “安城隍?” “安道韫。” “啊?” 女将军的嘴角浅浅地弯出了一抹弧度。 她这来之不易的笑容很美,极美。 那微弯的弧角,从每一个角度都能看出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赏心悦目: “陆先生,再见了。” 话语落下,女将军的身影便是缓缓地弥散在了天际之间,伴随着那飞舞盘旋在不咸山上空的只只纸鹤,朝着北方的天际飞去. 只是最后的那一句话语,却是让陆尘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一次见面,这位女将军确实是有些奇怪的。 “安道韫?” 陆尘然默默地念了一句,深深的看着安城隍消失的身影,不知为何,总觉得右眼皮跳动着,心中似乎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不过他却也没有多想,朝着小安的方向走了过去。 苍穹之上,女将军那张涂抹了胭脂的脸颊上,很快地便是生出了一抹病态的红晕,继而这一种红蔓延自了脖颈间。 一口血水自她的嘴角间缓缓地流了出来。 那一缕神魂的消散,她感觉自己的心被抽紧,而且还在越抽越紧,溢出浅淡却又深刻的痛楚,这种痛楚让她皱紧眉头,有生以来还是 安道韫寻了一个地方缓缓地坐了下来,这一刻的她好似一个孩子,只是那双瞳孔中,却并没有因为痛楚而生出彷徨恐惧之意,反倒是有些心中都不知晓的开心。 随着那漫天纸鹤散去的,除了小安实现的愿望,还有将军的神魂。 将军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眼中却是无法自控的涌出大滴的泪珠,一边咬着食指想要压住泪水,一边用力的抱住膝盖缩紧身子,一直到她的指上渗出殷红的血珠,她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心头血。 那一句轻描淡写的‘她已经是人了’背后,藏着的是神魂散去的痛楚,是不可逆转的神魂之殇. 安道韫静静地坐在地面上,仰望着雾霭中的天,在她的眼中,这片蔚蓝的天却是灰蒙蒙的,下着的雪,是黑色的,无数黑色的雪就那么纷纷落下。 不过,小安能陪在陆先生身边了吧。 蜃景中记录了陆先生的那一曲安魂,自己只需得回到佳木郡,那百年的冤魂就此便可以压制住了,那自己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安道韫缓缓闭上眼睛,被飘落的雪一点点的覆盖。 她伸出手来,抚摸着自己涂抹着胭脂的脸颊。 被鲜血浸红的唇,弯出了一个极美的弧度,喃喃自语道: “很适合你。” 后悔吗? 分出那一缕神魂,见证着那神魂的成长,见证着女童的成人.女童的一生,到底是因其美丽而短暂,还是因其短暂而美丽呢? 这漫天飞舞而又散去的千纸鹤。 当真生如夏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安道韫压下去了心头血水,强忍着痛楚,缓缓起身,朝着佳木郡的方向飞去。 这段从南到北的旅途,是没有蜃楼乘坐的。 就和她来时一样。 不过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孤独。 陆尘然回到那颗大桐树旁边时,女童早已经滚好了雪球,巨大的雪球近乎有她的身子一般大,不过此刻小安却是抱着膝盖,静静地坐在树下,瞳孔空落落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小安?这么快就滚完雪球了!” 小安回过头来,看着陆尘然,鼻头微微皱起,眼睛眯成一线,可爱的一塌糊涂。 而后女童缓缓起身,走到了陆尘然的身旁,抱住了他: “大先生?” “嗯?小安怎么了?” 小安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就这么看着陆尘然,出声道: “小安,感觉不到大人了。” “这说明小安是个真实的人了啊。” 陆尘然笑呵呵的捏了捏小安的鼻子。 小安确实有些茫然,此刻她一向精神的小脸,仿佛缺了水的竹笋,竟是有些萎靡: “可是,小安感觉好痛啊.” “小安哪里痛?” 陆尘然有些紧张。 “是大人的心,在痛。” “安大人” 小安喃喃自语着。 纸鹤落在了地上,蒲扇着翅膀。 第120章 【小安不在的话,雪人能陪着大先生 萧瑟的雪下,江南微湿的空气中,多了几分寒意。 风吹过一旁的桐树,刮落了几片尚未落尽的桐叶,料峭的枝干伸向空远的天空,难以想象在初夏不咸山脚下繁如锦的样子。 陆尘然神色复杂地望着女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眸子看向远处。 那女将军的神魂果然是受到了重创吧。 也许这个人的性子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瞒在心底下,也不出声,也不需得旁人问她的内心有些孤独。 一个问题蓦地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安道韫能平安回到佳木郡吗?’ 从北境到上京,这一来一回可真是不近,自己还是坐了蜃楼的。 “大先生?” 女童的声音将他拉回到了现实,陆尘然揉了揉她的脑袋,轻轻开口道: “自然是真的。” “一半儿?” 一双小爪子不断地搜寻着树洞中储藏着的果子,寻了一会儿后,应该是找到了一个同方才的松果差不多大小的果子,满意地走到洞口处,朝着树下扔了下去。 “刚才安大人来看望小安了呢。” 他抬起头,对着树上拱了拱手。 她的心中隐隐约约知道了些什么,小安抿着唇,嗫嚅了半晌,突然开口道: 陆尘然先是一愣,随后笑道: 风雪轻撩,寂澜的草堂后院那颗大桐树下,两根绳索挂着一只随风摇动的秋千,秋千旁蹲着一只矮胖的雪人,树洞中浅藏着一翁猴儿酿,幽香暗浸: “大先生,雪人会冷吗?” 陆尘然有些好奇地抬起头,心眼所注视之下,看到了一只长着翅膀的猫躲藏在桐木最顶端的树洞中,淡金色的光泽盈彻在猫的周身。 陆尘然俯下身子,同她一块儿推着那半人高的雪球,放在了老桐树下。 “瞧瞧,出来玩也不让素姨给你找个围巾,冻坏了吧。” 他伸出手来,自袖子间摸出了一条围巾系在了她的脖颈间。 紧接着就从上面掉下来了一个松果,看形状不大不小,正适合镶嵌在这雪人的脑袋上。 “小安刚才在堆雪球,就没有打扰小安。” 又从地上找了一块儿石头,当作鼻子,折下了桐木的两根干枯的树枝,插在两旁做胳膊,一只雪人就已经堆好了。 ‘咦?这果子哪里来的?’ 陆尘然温和的看着女童,开口问道。 “啪嗒——” 湿润的雪是很粘的,好似陶土一般,微微揉搓就足够定形。 女童抬起头来,望着那午后并不浓烈的太阳,揉了揉眼睛。 女童抱着脑袋大的雪球,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在陆尘然的帮助下,放在了大雪球的上面,脆生生道: “啪嗒——” 做完这一切后,猫头蜂舔了舔爪子,嘴中似乎还在嘟嘟囔囔些什么。 “雪人的身子已经堆完了,还缺个脑袋。” 女童没有再说什么了。 “那为什么安大人没有见小安?” 大桐木一片安静,唯有风雪扫荡着枯叶的哗哗声。 小安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赏心悦目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在陆尘然的眼中,这个总是跟在他身旁的女童,不知何时起,就这么长大了。 “好看吗?” 灼热的哈气拂在女童的小脸上,在她的睫毛上挂上了一层亮晶晶的霜雪,她苍白的小脸上便逐渐地红晕了起来: “真的吗?” 话语刚刚落下,便是听到大桐树上的枝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并非身高上的大,而是那属于幼年孩童的纯真无忧逐渐地消弭无踪,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并没有神魂独立的喜悦,宛如一朵随风摇曳的雪色小,使人见之生怜。 这只不知是个什么物种的猫,想来是只胆小的不愿意露面,自己却也不强求。 “雪人本就是雪做的,怎么会冷?” “还要有两个眼睛。” 自己竟然还有这么一只可爱的邻居,这好意,自己心领了。 “大先生,小安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儿了哦” “谢过道友了” 陆尘然莞尔一笑。 女童的心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伸出小手将围在自己脖颈间的围巾解了下来,有些笨拙的系在雪人胖胖的脖颈间: “大先生,春天到了雪人也会化掉,那个时候就没有它了,对吗?” “雪人当然会化掉。” “我们堆起它,又看着它化掉,它好可怜啊。” 陆尘然蹲在地上,双手握着她的小脸,温柔道: “是很可怜,但它已经享受了一整个冬天,不是吗?” 女童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来抓着雪,感受着指尖缝隙处雪化成的水,凉的透彻心扉: “那小安也是吗?” 陆尘然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小安不是.” 话语说到一半儿,却又是咽住了。 一如雪人一般,作为一缕神魂便是注定会消失的存在。 她创造她,又看着她消散。 可是安道韫不是已经将这缕神魂斩断送给她了吗? 陆尘然有些不解。 女童背着小手,精致的小脸上却对陆尘然的回答写满了不在乎,双颊泛着晕红: “大先生,小安今天好开心啊,我们回家吧。” “好。” 陆尘然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开口道。 女童拍了拍手,蹦蹦跳跳的朝着草堂的院落走了过去。 风雪悠悠,贴着她的足迹,似乎在宣誓着女童曾经来过这里,那小巧背影,一如既往的可爱。 陆尘然的心中莫名的失落,总觉得女童今日并不开心。 他弯腰,捡起了那个她一直捧在怀中的罐子。 正欲追过去的时候,蓦地发现,还有一只纸鹤呆呆地,躺在罐子的底部,不声不响。 这枚纸鹤没有飞。 他将这一枚纸鹤掏了出来,捻开纸张,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笨拙的字眼。 【想让安大人健健康康】 陆尘然的喉咙顿时感觉到了几分哽咽瑟然,好像知道她为什么要堆雪人了,也终于知道小安口中的愿望,为什么是实现了一半儿了。 【想要和大先生在一起】 【想让安大人健健康康】 这本就是两个矛盾的愿望。 陆尘然将这只纸鹤折叠好,塞进口袋中,又快步跟了上去,将小安一把抱了起来,朝着院落中走去,轻轻道: “小安。” “嗯?” “小安不是雪人。” “小安知道!” “小安以后可以享受很多个日日夜夜,可以享受很多个冬天,我说的。” 小安“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天地之间便只剩下大雪簌簌而落的声音,以及陆尘然踏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单调而安宁。 忽然陆尘然的耳畔传来女童轻柔的声音,她轻轻道: “可是小安就只是一缕魂,离了这缕魂,安大人会很痛。” “小安本就什么都不会,不能很自私。” “.” 她想要陪在大先生的身边。 但她却也不想因为自己一点小小的心愿,而让安大人为此受到重创。 陆尘然的心中一动,微微叹息,对别人的体谅盖过了自己的痛吗? 或许在蓝星,这种性格会被说成讨好人格,或者什么懦弱软弱的性子,然而在他看来,却是像金子一样宝贵的品质,能在痛苦中体谅别人痛苦的人太少了。 随着这一路上女童的陪伴,陆尘然已经习惯了有她的存在。 心中已经知晓女童将要做什么了。 断了的魂,若是神魂本身的意愿足够强烈,还是可以回到本体的。 女童就这么伏在陆尘然宽阔的怀抱中,鼻尖传来陌生的气息,让她有些心跳加速,更多的却是安宁。 胸前的那枚写着‘平平安安’的月桂牌子,闪烁着淡淡的流光。 继而,陆尘然的脑海中便是有金书扉页缓缓浮现: 【与桂木仙牌结缘:(30/30)】 【.】 下一瞬间,陆尘然便是感觉到他的眼中,能感受到万物微毫,甚至连空中的灵气都能见。 在这空气之中,有五颜六色的光粒漂浮,毫无规律的乱动着,心眼所观的世界,端是绚烂。 雪下的覆土聚集着土黄色光粒,桐木枝丫间的光粒是青色的,空气里的晨雾一大片水蓝色光粒,如蓝云带彩,唯美梦幻。 紧接着,脑海中独属于桂木仙牌的那张金书扉页上,便是有字迹浮动: 【结缘桂木仙牌,荡荡游魂,何住留存,三魂早将,七魄来临,获拘魂】 【.】 ‘拘魂吗?’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术法。 获得新的术法,心情本应愉悦,却不知为何,此刻心中却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 “快过年了呢。” 陆尘然突然开口道。 “年?” “自然,该给小安买一套新衣服穿了。” 陆尘然柔声开口道。 “好耶。” “小安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大先生去哪,小安就去哪。” 陆尘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将她紧紧地抱紧,使劲地点了点头: “嗯,我去哪,你就去哪。” “.” 雪狐跟在两人的身后,歪着脑袋,狐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恍惚。 心里面则是嘟嘟囔囔着: ‘不愧是一个人分出来的,神魂都是一个样。’ 相互为对方着想吗? 那当初为何一定要分出这一缕魂呢? 不过,想不懂归想不懂。 倒是怪可怜的。 也就在几人的影子消失在大桐木周遭后,桐树上的猫头蜂方才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探了出来。 下面的爷俩嘟嘟囔囔的说些什么,它实在是有些听不懂。 不过现在这只猫头蜂已经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树洞中的那一翁猴儿酿中,左右瞧瞧并没有什么人,翅膀便是呼扇了起来,来到了那碗酒前。 嗅了嗅酒中的馨香味道,不由得感慨道: “这大先生的东西还怪好的.” 不过却也知道这是别人的东西,擅自食用是不对的。 本想着就此作罢,重新回到树洞中长眠可终究架不住这浓厚的酒香气。 猫头蜂叹了一口气,有些不情愿的飞到树洞中,猫爪子捧着一个脑袋大小的蜂巢,挂在了猴儿酿的旁边,嘟囔道: “嗯,一口蜜,换一口酒。这蜜我自己都舍不得喝的” 仙蜂酿的蜜是寻常人有机会吃到的吗? 猫头蜂探出一只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探进了树洞中的那一翁酒中,拿出来,舔了舔,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 也就在猫头蜂舔的不亦乐乎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了响声,将它吓了一跳。 “吾虎——” 猫头蜂的翅膀猛地呼扇了两下,魂不守舍地转过身来,看着眼前出现的这只巨兽。 这是一头白色的巨猫,黑色的斑纹覆盖周身,在额头勾勒出一个“王”字,獠牙和利爪无不显露着猛兽的狰狞! 猫头蜂着急地为自己辩解道: “我没有偷吃!我是换的。” 虎山神眨了眨眼睛,不屑地瞥了瞥嘴巴: “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有耗子好吃吗?” 猫头蜂咳嗽了一声,随后盯着眼前的白猫: “你是哪里的猫?” 虎山神顿感觉自己似乎被冒犯了,猛地咆哮了一声: “吾虎是虎!” 猫头蜂一脸鄙夷地看着它: “老虎?那你怎么没有翅膀?” 一边说着,背后的蝉翼翅膀猛地呼扇了两下,颇有几分自得。 虎山神愣在了原地,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宕机,它承认自己确实没有反应过来。 老虎,什么时候有过翅膀? “被识破了吧。” 虎山神:“.” 也就在两只不是猫的物种相互对峙,试图讲服对方自己究竟是什么到时候,蓦地一阵凉风涌过,两只猫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不禁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首,却是空无一物,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等会儿? 空无一物? 猫头蜂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连忙是看向秋千下。 那里,刚才不是还有一个雪人的吗?雪人呢? 它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了两颗松果的眼睛,石头做的鼻子近乎触碰到了它的胡须,雪霁漂浮着,隐隐有着几分凉意。 飘零的雪下,午后的阳光漫洒,透过桐树干枯的枝杈,洒下了斑影作点。 雪人枝干的手正了正脖颈间的围巾,嘴角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雪人不会说话。 只是伸出那根枝杈地手,指了指秋千。 于是两只猫一脸懵逼的陪着这雪人坐在了秋千上。 秋千轻轻地晃荡着。 随风飘摇。 雪人的胸膛深处,有一颗跳动的心。 不过,那并非是一颗心,而是一枚折好的纸鹤,是女童悄悄地放进去的。 若是春暖开雪人化成水的时候,这枚千纸鹤或许会被别人发现,又或者融入在水中,弥散在这天际间。 纸鹤的翅膀里,写着女童的愿望: 【想要和大先生堆雪人】 【小安不在的话,雪人能陪着大先生】 【.】 第121章 姨娘,绝对是小夷叼走了肚兜! 草堂的院子里面安安静静的,这一场应埙音而下的落雪堆积在院子中,缀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 草堂内尽染作白,院子的边角处积着雪,仿似披着白绢,层层素裹,一路铺到视野的尽头,四下里悄悄的,没有鸟鸣,也无人语,只余这片静澜。 陆尘然抱着已经酣睡在自己怀中的女童,轻轻地放在床榻上,仔细为她盖好被子,就这么坐在床头旁,瞅了好一会儿。 无论小安最后做出了什么决定,身为他的大先生,自己要做的便是尊重她的选择。 床头处摆放着一碗面,已经冷了,酡在一起,像是个面疙瘩。 筷子好好的摆放在一旁,还有一颗剥好了的鸡蛋。 很显然,这碗面连带着鸡蛋已经摆放在这床头好久了,应当是一大早就摆好的。 ‘姨娘.’ 即便是自己出去了,她还不忘为自己做一碗面,怕自己回来时饿吗? 陆尘然心中便是生出了几分感动,三口两口吃了那枚鸡蛋,面硬邦邦的倒真的是吃不下去了。 以素拢了拢垂在耳畔处的发丝,将手中的扫帚放在墙角,走进了房间,脱下了沾满泥泞雪水的靴子,褪去至小腿间的罗袜,赤着足踏进了厢房内的地毯上。 身材丰腴的女子手持着扫帚,正打扫着廊间的积雪。 “然儿回来了?刚才小安出去找你去了。” 以素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起身走上前来,伸出食指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他的脑门: “不然呢?就是洗把脸,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耳畔处传来了一阵富有节奏的‘沙沙’声音,惊醒了他的思绪。 陆尘然微微别过头去,或许是因为心中有鬼,乾坤的袖子中还藏着那本不应该在自己身上的肚兜,他有些不太敢看姨娘的眼睛。 “嗯,小安已经睡着了。” 今日的姨娘穿着一身素白罗裙,宽松的衫松垮垮的,可奈何这件裙衫的主人身材过于丰腴圆润,衬得如出水芙蓉一般。 一头黑亮的长发在风雪中披散在身后,丝丝缕缕的发丝被雪水浸湿,打绺在了额间,让雪狐那张原有些清冷的脸颊,流露出了些许居家婉约的熟妇韵味。 顺便将那双罗袜捡起,放在了门口处的木桶中。 “姨娘要在这儿洗?” 似乎察觉到了这一股若有若无的目光,女子抬起头来朝着窗间看去,正对上了陆尘然的那双瞳孔,女子的嘴角便是弯起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然儿吃饭了吗?”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温柔地瞧向他时,或许并未有意流露情意,却也叫人想入非非,仅仅只是一眼,便是让陆尘然的心头砰砰直跳。 陆尘然小声开口道。 以素笑着接过鞋履,关上了门扉,走至炉火前,拿着炉钩子拨弄了两下炭火: 陆尘然起身,走到窗边,支起那块儿木板,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略带着几分羞恼地指责,在女子温婉典雅的身上,别有一番熟美的韵味。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昨晚去哪里了?回来的这么晚。” 他有些痴了,遂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旖旎的种种,平静开口道: 这一切,就是看不够。 热气腾腾的汽萦绕着她的面颊,湿了蒲扇般的睫毛,莹莹的玉面便是完全浸入了水中。 室中铺着白苇席,绣着朵朵碗大海棠,随着女子的将将踏进,便是有狐香四下漫来,幽幽冷冷,令人心神为之一清。 “不吃饭怎么行?大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以素白了他一眼,挽了挽袖口,浅浅地箍出一个结: 走了几步,从炉子上的铁壶中倒了一些热水,同井水掺和一下,伸手试探了些许,觉得温度适中后,便是倒入了木盆中,端了过来放在了姨娘面前的椅子上。 “姨娘先洗个脸,一会儿给然儿做饭,想吃什么?” 俯下身子的举动,让那藏在白素罗裙下的身材显露无疑,蜿蜒而又傲然地曲线,自锁骨处划了一个弧度,宛若两只倒扣的玉碗. 陆尘然轻轻咳嗽了一声,姨娘这个举动,自己在狐山上曾看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哪怕是一举一动,一颦一簇,皆荡漾满熟美而又温柔。 “坐了个梦,遇上了两条龙。” 陆尘然有些讶然地看着她。 陆尘然将小安的罐子放在脚下,接着便是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了一双鞋,递了过去。 “帮姨娘打些水来。” “嗯。” 屋内炉火烧得正旺,同窗外冰冷的气流相互交织着,便有如雾霭的热气腾腾而起 “姨娘鞋子,地上凉。” 女子一如既往地温和,似乎昨晚所发生的事从未曾有过一般,瞳孔看向那个白衫男子,有的只是浓浓地温柔。 窗外的雪犹未散去。 “不太饿。” 以素伸出一双白皙柔荑放置脑后,唇瓣处咬着一根红色的丝线,将那一头散乱下来的长发浅浅地扎出一个马尾,随后便是缓缓地俯下身子,一手捂着胸口处,另一只手微微鞠起碰水。 “家里面也没有什么新鲜蔬果了,明日和姨娘一块儿去城里买些回来吧,现在天冷,多买一些,也好存放” “都行。” “龙?” “嗯,路上曾经遇见过的。” “都聊了些什么?” 以素扬起面庞,晶莹的水便是顺着她的双颊流淌而下,湿了裙衫的领口。 “聊了沧江的水神。” “这样啊。” 一边说着,便是闭着眼眸,伸出手来朝着旁边摸索着拭脸颊的丝绢。 一个留神,却是踩到了地上的一个罐子,或许心中本就没有面上这般平静,心下顿时一惊,身体失去了平衡,眼看要滑倒在了地上。 陆尘然连忙是疾走几步将姨娘接住,只是或许方才适在愣神,神色慌乱间,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抚摸在了一处. 圆润,细腻丝滑的触感顿浮于指尖。 仅仅只是隔着衣衫,却依旧能感受到纱衣下究竟是如何的. “啊。” 以素极力让自己平静地脸颊瞬间绷不住了,朱颜酡些,一抹抹红云升腾在耳畔两侧,眸子中秋水横生,携带着自发间滴落的水珠,融在了一块儿。 三千青丝之梢,尚在滴水。 厢房内的香气更浓郁了。 昨晚被然儿占尽了便宜,但毕竟是在黑夜之中,像这么在光天化曰之下,还在小安的眼前,虽然女童尚在酣睡,但被这么轻薄还是 即便是以素心中亦是知晓然儿不是故意的。 心下顿时不依,在陆尘然的怀中挣扎着起身,脸似红霞,眼眸如水,如出了水的红鲤。 “然儿.你的手又不干净。” “我有违君子之风。” 陆尘然抢在姨娘的面前开口道。 以素的话语顿时被堵在了喉咙间,瞥了他一眼,心中复杂不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默默地擦拭着头发上的水迹: “姨娘不喜欢然儿这样。” 如那晚一般,态度有些强硬。 心下却是后悔,昨天晚上一时间沉溺于那种暧昧之中,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不清不楚的,还听了他编撰的什么‘神雕侠侣’。 若是没有开了这个口子,然儿又怎么会名正言顺的‘欺负’姨? 陆尘然轻声道: “姨娘,对不起。” 以素一愣,却是听到然儿继续道: “中午等急了吧.然儿应该提前知会姨娘一声的。” 说话间,她的身子便是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揽在了怀中,那已经高出了她半头的高大身子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果香。 那是猴儿酿的味道。 这一消失就近乎一天,一直到下午方才回来。 姨娘的那一碗热汤面就在床头摆放着,当然已经变成了凉面球。 这个时代是没有什么手机一样的通讯设备可以让姨娘寻到自己的 以素心中的那一丝丝后悔之意,随着陆尘然的话语落下后,也就烟消云散了,这次没有好面子的推开他,反而心中不知为何,躺在他的怀中有些心安理得。 ‘然儿,真的不是小孩儿了。’ 心中纠结之意更浓,却又更复杂。 “然儿?” 以素突然开口道。 “怎么了?” 陆尘然松开了抱紧姨娘腰肢的手,坐在了床榻上,看着她。 以素微微别过去了脑袋,酝酿了许久,脸上升腾起了一抹红晕,温柔开口道: “昨天晚上在沧水边上你有没有看见姨娘的东西?” “嗯,就是姨娘洗澡的时候脱下来的一件小衣衫,寻不见了,可能想着是不是被然儿一不小心错拿了。” 陆尘然的面色顿时有些尴尬,这种事情自己怎么可能承认。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看着姨娘: “什么衣衫?” “嗯,这不重要,然儿没有见到过吗?” “没有,会不会是昨天落在亭子那边了,姨娘走的仓促,没有注意到?” “没,今天姨娘早上去看了,哪里都找过了.” 陆尘然有些心虚,却还是顺着姨娘的话语说了下去: “很重要吗?我见过这件衣衫吗?” “嗯然儿肯定没有见过。” “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 “我想想啊!我昨天晚上好像看到小夷叼着一件红色东西跑出去了。” 以素的面颊微微动了动,心下却不再猜疑,几乎是可以肯定,这肚兜就是被然儿拿跑了紧紧地咬着贝齿,双手攥着便是想要给他一下。 月拂怎么可能偷自己的肚兜? 那有什么用? “然儿真的没有看到吗?或许是一不小心拿错了也说不定。” 以素抿着唇,徐徐诱导着。 倒也不是说那肚兜有多重要,那毕竟是女子的私密物,如今两人的关系本就不清不楚的,看光了自己不说,还 “姨娘,就是小夷叼走了。” 这话也并非完全编撰,那天晚上雪狐确实玩弄过那一抹红。 “我去找小夷问问” 陆尘然缓缓起身,便是快步地走出了房间,溜之大吉。 以素看着他消失远去的背影,眉眼不断变换着,最后唇微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为何,倒是觉得此刻的然儿,有些人味儿。 算了吧,只是一个肚兜。 但是以素却也觉得,不应该让这件事就这么平静地过去。 若是放任这孩子怕是要越来越大胆了。 今日敢偷自己的肚兜,那明日就敢偷偷摸上自己的床榻,甚至为此,还编撰什么‘神雕侠侣’来提前给自己打预防针。 心中是什么感觉呢? 有些奇怪,有些矛盾,却又有些幸福? 至少,不再是狐山上孤独一人的那种感觉了吧。 或许会有人喜欢孤独,但没有人永远喜欢孤独。 “月拂要是知道自己被诬陷了,会怎么样呢?” 以素的眸子弯的温柔。 此刻,正蹲在一树寒梅下赏的雪狐,突然间打了一个喷嚏,随即一脸疑惑地盯着将落欲落的梅,喃喃自语道: “嗯?怎么回事?” 总感觉被卷进去了一种奇怪的危机中。 余阳将尽,洒下一片橘红。 微风拂过,寒梅香冉飘。 草堂的书房内,一片烟气袅袅,青葫芦一边研磨墨汁,一遍默默地望着陆尘然在纸上书写什么,虽然并不清楚他正在写什么。 身后琴音寥寥,织杼正在为他抚琴。 佳人伴身,红袖添香。 当然,能让青葫芦研磨墨汁,还是陆尘然答应了帮她寻到当时在山上欺骗她的那只白鹿,青葫芦觉得应该和那个老太太做个了断。 陆尘然的脑海中不断地梳理着这段时间的收获,以及那神秘的金书扉页究竟是何物,所获得的小术又有什么用。 若是前世有这样的氛围,陆尘然觉得以他的水平,应该能上北大了。 他伸了一个懒腰,坐在石凳子上,诵读着道经,虎山神则趴在树下,弯着身子,眼帘低垂,如春眠困顿,无精打采。 不多时,草堂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陆尘然有些疑惑地看向门扉。 这么晚了?还有人拜访吗? 织杼停下了抚琴的手,缓缓地起身,走到门扉处,推开了门扉。 门外,站着一名短发女子。 短发女子曾经的发是长的,及腰,总是喜欢高扎着马尾。 那张脸颊上也总是洋溢着雀跃自信的笑容。 只是这一次,少女的脸颊上,多了一份沉稳,点缀了一抹坚毅。 “峨眉剑宗钿落,前来拜访陆先生!” 少女口中的陆兄,成了先生。 她的双手高抬过眉毛,双手之上捧着一柄剑。 这柄剑名为思别离。 它见证过了少女的自傲和自卑,陪着少女从曾经的山巅走到了如今的谷底。 如今,少女拿着这柄被称之为天下至宝的剑,拿着这柄属于峨眉剑宗祖师席青衣的剑,一步一步登上剑道这座高山。 这一路走过来,少女会走得踉踉跄跄。 但,她会登上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