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诏狱等死,太子偷听我讲课》 第1章 穿越成胡惟庸的倒霉侄子 洪武十三年二月十二,应天府诏狱。 穿着潦草囚服的胡轲斜靠在监牢侧面黑乎乎的墙壁上,无聊的用手轻敲着铁栅栏。 这是他穿越到大明整整第二十天的日子,此时虽然处在这如地狱一般寒冷阴森的诏狱之中,但他还是觉得,应该为自己这个特殊的日子略微庆祝一下。 毕竟,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数着日子,十天之后自己就将被斩首。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刚赶上胡惟庸案发的关键时刻穿越成了他的侄子。 没有一丝丝的防备,当胡轲还在畅想自己利用穿越者的优势大展宏图的时候,大明的官兵忽然从天而降,以谋逆的罪名把自己送往了亲军都尉府诏狱,也就是两年后被改名为锦衣卫诏狱的地方。 此刻,在胡轲用手指把“小白菜”的旋律敲了不知多少遍以后,幽深黑暗的诏狱走廊里,终于传来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并不厚重的脚步声,朝着胡轲所在牢房的位置靠近了过来。 “胡先生,昨夜的那只烧鸡可还满意否?” 只见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青年拎着两个食盒停在了胡轲的门口,把手头的东西放下之后,他竟然又从背后掏出了一个马扎,看样子是没打算短时间内离开。 “我说你小子也是真有意思,看你年纪轻轻的,就能穿上这身衣服,家里一定是有点关系。 你说你不趁着这大好的时光出去琢磨怎么样升官发财,三天两头的往我这一个死刑犯这跑什么跑。” 胡轲都不用抬头,只从声音就能判断出来,那个给自己送饭的大善人朱汜又来了。不过他虽然嘴里这样揶揄着,可是手上打开食盒,然后狼吞虎咽的动作却丝毫不带慢的。 “先生说笑了,朱某不过是家里一个不受重视的小子罢了。”朱汜说着,端起酒壶就给胡轲满上了一杯。 “先生今日可否把从秦始皇到汉武帝、地方与朝廷的矛盾关系讲完,我昨天回去翻阅了史记与汉书,发现之前不少看不明白的地方,经先生这一指点,果然发现了其中的奥妙。” 说这句话的时候,朱汜脸上充满了崇拜。原本他以为七王之乱,不过是野心家一时贪婪引起的祸乱。 可经过昨天胡轲的讲述之后,他发现七王之乱,本质上是秦始皇统一天下以后,地方权力与朝廷权力之间斗争的延续。 因此掌握了新知识的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接下来的课程全部听完。 原本讨论这种事情对于平民老百姓来说是非常犯忌讳的,尤其是现在胡轲还处在诏狱这么一个充满了凶险的地方。 可是随着朱汜这家伙带来的美味越来越多,胡轲的最后一丝谨慎,也随着腹中不断传来的饥饿感而被暂时放下。 “距离被砍头也就剩下这么几天了,自己就算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他还能砍死自己两次不成。” 一番自我安慰之后,胡轲彻底的放开了。跟朱汜之间的交流也愈发的大胆,只要对方敢听,就没有胡轲不敢说的。 今天朱汜这个送饭童子来的有点晚,让自己饿的有点久,胡轲觉得自己有必要略微敲打一下这家伙,得给他上点猛药。 要不然万一让这家伙觉得在自己这里学习到的知识不够劲爆,这后边这几天的好饭可就没着落了。 想起诏狱里给的不可名状的黑色食物,胡轲只觉得一阵反胃。 “今天咱们不讨论这个,我准备来讲一讲咱大明藩王制度的巧妙之处,以及背后所隐藏着的一些弊端。” 胡轲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盯着朱汜在看。而将这句话说完之后,他满意的发现,朱汜这个家伙果然整个人都楞在那里。 然而此时正在暗自得意的胡轲不会想到,当他准备讲这个明显带有僭越性质话题的时候, 亲军都尉府指挥使毛骧,此刻正领着太子朱标,往自己附近的一处暗室走来。 朱标今天来诏狱,本是奉了圣上口谕过来问胡惟庸话的。 只是不曾料想,在之前高强度的审问之下,胡惟庸此刻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 根据仵作的检查,人还没死,不过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 对于这样的情况,朱标虽然很失望,但此刻却也没了更好的办法。 “罢了罢了,兹事体大,却也不急在这一时。” 朱标虽然不满,但他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更何况他看到身旁的毛骧,此刻已经紧张到最外层朝服都被冷汗打湿,遂决定暂时不追问此事。 “对了,燕王最近怎么样?这小子也真是,上次不就是被宋学士在父皇那里参了一本,他竟然敢直接上人家府里去闹事。 现在好了,被安排到诏狱当值,顺便反省自己过往的轻率。” 作为臣子的任务没有完成,作为兄长的义务还是可以履行一下。 “臣正为了此事要启奏殿下。”意识到太子殿下已经主动把朝堂上的事情先翻了过去,毛骧瞬间觉得自己肩头的千斤压力瞬间被卸下。 “哦?有话但说就是。”听毛骧这样说,朱标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燕王一开始被陛下派到诏狱里做狱卒时,起居生活到也正常。可是自从胡惟庸的一个侄子被押到诏狱之后,燕王殿下就开始三天两头的往他那里跑。 而下官听手下人说,那人言语之间多有狂悖之语。” 紧接着毛骧就把他这些天所打探到,胡轲和燕王之间的交流话题说给了朱标。 而朱标听闻此言之后,眉头再一次皱在了一起。他很清楚父皇把老四贬到这儿来,就是让他反思一下自己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这万万没想到,跑到诏狱这种鬼地方来了,这小子居然还能给自己找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同伙。 “速带本殿下进去看看!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朱标不无气愤的命令道,说完他也不管其他人,自己迈开步子就朝诏狱的大门走去。 作为当今太子,又是诸皇子的兄长。一旦证实确有人在蛊惑四弟,朱标不介意让他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皇家的雷霆手段。 第2章 这家伙的思想有点危险 “殿下若是这样贸然进去的话,恐探知不到什么真实的消息。”作为常年在隐秘战线上战斗的人,毛骧当即出言提醒。 “不妨让下官引殿下去一处隐蔽之所,那里是亲军都尉府特制的密室,恰好可以听到那位大逆不道家伙牢房里的声音。” “既如此,那就前面带路。”朱标听完没有太多的犹豫,直接应允。 在穿过几道曲折的小径之后,朱标一行人来到一个还算宽敞的空间。 “就是此处,殿下可以放心,此处经过特别设计,只有我们能听清楚牢房里说的话,牢房里听不见我们的声音。” 虽然还没有完全走进屋子里,但一行人已经能够隐约听到墙那一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殿下可否需要纸笔誊录?”毛骧再一次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必了,本殿下是来听一听自家兄弟的消息,不必记录。”朱标摆摆手,拒绝了毛骧的提议。 他很清楚,依着自家老四的性格,若真是要找人誊写,那一会儿写下来的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监听记录,而很有可能是直接的犯罪证据。 毛骧见状,也当即明白了太子殿下的意思。于是他回头用眼神暗示,让其他人守在门外。只有自己跟着太子一起走进了那所监听的屋子里。 还不等朱标坐下,那边当即传来了胡轲的声音。 “当今陛下圣明较之唐宗宋祖,尤胜一筹。然则关于分封藩王一事,陛下如今之举,无异于给我大明埋下一颗巨大的祸乱之根。” 胡轲的这句话说完,这边还没等朱标有什么反应,方才好不容易才恢复点正常的毛骧,再一次被吓到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殿下,臣请去诛杀此大逆不道之辈。”毛骧第一时间就站出来,要与这样狂悖的家伙划分界限。 “不必急于一时,且再听听,回头再杀他也不迟。” 朱标这个时候虽然对胡轲的话很不满,但他此时也想听听这个家伙到底还能说出什么样的鬼话来。 而在墙的另一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和朱汜的对话正在被人监听的胡轲,正在等着眼前这个听众,给予自己一个捧哏般的回复。 “小先生此话怕是狂妄了些,我大明藩王之设立,在我看来是无比精妙。先生之前对于历代朝政之评点,朱汜我深感佩服,可如今事涉本朝,在下却觉得小先生的说法有失偏颇。” 化名为朱汜的朱棣,在听到这家伙居然敢把矛头指向自己父皇制定的政策,顿时心生不满。 即使先前已经对胡轲十分崇拜,现在他也断然无法接受这般非议。 “想来一定是小先生,对于这种朝廷机密掌握的不够多,所以才能得出这样显得浅薄的结论。如今眼看着小先生既然大概率难逃一死,那我也就可以跟小先生透露一点我大明分置藩王的绝妙之处。” 这几天一直是胡轲给自己上课,现在自己好不容易得找个机会能够在胡轲面前施展一下自己的智慧,朱棣当然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而胡轲在听见对方说自己难逃一死这句话后,他心中本来就压抑着的情绪,更是淤到了嗓子眼。 “若谈及我大明的藩王布置,那就必须依托于我华夏大地的山川河流。若无地图做以参考,就难免会得出像先生之前那般肤浅的结论。” 学术讨论,讲究的就是一个趁你病要你命,抓住一个弱点就得立刻将其放大,以好在被长时间的压抑之后,彰显出自己的聪明才智。 “先生且从最北边来看,这条线就是长……” 朱棣一边说着,一边用牢房里的稻草摆出了一条类似长城的蜿蜒曲线。可是没等他的话说完,却被里边刚吃完最后一口鸡腿的胡轲,粗暴的打断了。 “快拉倒吧,还给我上课,你想说的是不是大明的藩王布置,是分别按照长城防线、黄河防线以及长江防线来安排的?” 虽然自己距离死期已经不远了,但正是因此使得胡轲变得无所顾忌。现在看见竟然有人想在自己面前炫耀,胡轲当然是不能忍。 “先生只看到了这三道防线,是按照天险来划分的,却不一定知晓这其后所蕴含的深意。这每一道防线之间,互为倚靠,却又互相……”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占据的优势,也被眼前这个神奇的小先生给夺走,朱棣在为对方竟能知道这种事情感到惊讶的同时,也还没有完全放弃,继续尝试为自己找补回一些面子。 不过和上次一样,他的观点又是没有表达完,就被胡轲给打断了。 “既互相依靠又互相掣肘,当北方有异族来入侵的时候,那三道防线的藩王便可以立刻互相支援。长城防线的负责御敌后边两道防线则分别依次向长城防线输送粮草补给。 这样在三道防线的共同拱卫之下,敌人即使能够短暂的突破其一点,却也根本无法深入中原。除非彻底的凿穿三道防线,否则断然无法对应天府的安危产生丝毫影响。 如此一来,如前宋那般被人直接劫走皇帝、动摇社稷的悲剧将不可能再发生。 而万一有哪一路的藩王起了不该有的野心,举兵谋乱。其他几道防线的藩王便可以分别予以阻挡,使其根本无法凭借单纯的军力做大。 接下来朝廷只需稍作整备,就能将祸乱天下之辈轻而易举的铲除掉。 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胡轲当即利落的反问道。 坐在门外的朱棣,这个时候就像是被人猜中心思的孩童一般,年轻的脸庞瞬间变得通红了起来,满脸都写着震惊以及不可思议。 这些内容虽然看上去并不复杂,只要清楚大明的山川地形,以及各个藩王封地所在,得出这样的结论,一点也不让人惊奇。 但是在这个年代里,能够如此知晓大明山川地形的人,本身就不多见。而同时还要能知道各个藩王在大明封地具体所在,就更难了。 除却在应天府各个核心府衙供职的官员之外,其他人很难接触到这样的信息。 而根据朱棣先前对于胡轲的调查结果来看,这家伙不过就是一个读书读的比较多的普通人。现在能从他嘴里听出这样的结论来,着实让朱棣有些不敢相信。 第3章 不服气的朱棣 此时在那堵墙后边,朱标在听见胡轲的这番结论之后也非常的惊讶。 作为一名实权太子,在朱元璋与一众心腹大臣制定出现在这种藩王政策的时候,他是全程参与在其中。 作为大明的下一位天子,这一套制度对于他而言,甚至比对他的父皇来的还要重要。 毕竟以朱元璋在世间的威望,他就是不设置这三道防线,北元的各路宵小以及境内的各路势力都不敢、也不可能有什么颠覆大明的机会。 而等到朱标继位之后,自己虽然自问也绝不会是一个昏庸的君主,但文治武功比起自己圣明烛照的父皇而言,却难免显得稍弱一番。 因此在制定这项政策的时候,朱标也是花费了大精力的。 现在自己一群人花费了大力气所筹谋出来的规划,竟然被一个来自于乡野的青年给看穿,这让朱标的心情一下子就复杂了起来。 “小先生的确十分睿智,但小先生所说朱汜我先前也略有耳闻,非是先生一人知之。精妙之处小先生既然已经说完,那我大明藩王之制究竟有何缺漏,还请小先生指教。” 接连两次被对方猜到自己想说的话,朱棣现在算是真的服了。不过即使这样,身为一名皇子,他也并不打算就此彻底认输。 “首先请不要拿睿智这个词来形容我,其次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也不要着急。”时隔多年,再一次被人用睿智称呼,胡轲真是又喜又气。 “我岂能不急,先生再磨叽的话,在下当值的时间就结束了。”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上下班的时间限制,但这并不妨碍朱棣用这样借口来将胡轲一军。 听到对方这样的话之后,胡轲的心情变得更加难过了。 人家现在为了下个班都能表现的如此着急,而自己这位行将踏上死亡之路的人,却只能在这里跟一个小小的狱卒夸夸其谈以消磨时日。 这样的情绪在胸膛来回激荡,越想越气的胡轲决定直接给对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扔出一颗大炸弹。 “我大明藩王之设计,虽然巧妙,但终归不过是逆潮流而行的应急之策罢了。陛下与当今太子在时,各路藩王恪尽职守,可保我大明一时无恙。 可一旦陛下与太子皆百年之后,七王之乱的教训将会再一次在我大明的土地上上演。 天下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千年前坐拥天下最富之地的汉武帝尚且需要推恩削除关东诸藩,如今天下应天府之外的土地,富饶远胜汉武之关东,数十年之后,我大明又如何逃得过削藩之难!” 胡轲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将语调变得高昂了一些。 慷慨的说词,加上特意的语调,非但使得面前的朱棣再也坐不住了,就连在幕后默默听着的朱标,这个时候也不由伸手撑了一下桌子。 “小先生切莫胡言,我大明如今一扫前元百年积弊,四海殷足、人烟阜盛,胡人不敢南侵,豪强不敢嚣狂,实乃数百年未有之大国盛世。 凡此所有,皆乃当今圣上治理之功。 藩王之制度,虽尚未完全落实,但先生方才也说了,这其中精妙之处,着实让人佩服不已。 以往论及前朝制度时,小先生对朱汜多有嘲弄,这些无所谓,朱汜既然不如先生,便是活该被教训。 但如今所议之话题事涉当今圣上,小先生这般非议君父,朱汜身为臣子,断然难以苟同!” “今日,若先生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请勿怪朱汜不顾及多日情谊。今日之言,我必将呈给上官。” 气冲冲的把话说完,朱汜非但冷面相对,更是直接把酒壶拎出了栅栏之外,两个食盒也顺势挪到一边。 这时,原本还因为胡轲狂悖之语感到不满的朱标,在听到自家老四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语后,紧皱的眉头这时再一次舒展开来。 在他看来,胡轲的狂悖理应责罚,可是这个死囚的命运,远没有自己老四的成长重要。 因此他依旧没有直接介入的打算,他现在十分想知道,墙里那个家伙究竟能说出什么样的歪理来。 自己做太子多年,自问对朝廷各项制度都了如指掌,今日骤然听到有人如此抨击国策,这如何不引起他的好奇。 同时他也十分的期待,在面对这样狂妄家伙的时候,自家老四到底能拿出什么样的表现来。 “你倒是让我喝一口啊,刚说了这么多话,渴死我了。”胡轲望着朱汜手中的酒壶,焦急的咽了咽口水。 而另一边的朱汜却根本不为所动,非但如此,他看见胡轲这样,更是直接将酒壶举起,顺势就要往地上砸去。 “我说!”瞧着自己的精神食粮就要浪被糟蹋,胡轲再也坐不住了。 “诸位藩王于陛下和太子而言,都是年轻人。作为他们的父亲以及兄长,陛下和太子殿下自然有把握、也有能力去将这群人的野心暂时控制住。 但是等第三代君主登基之时,当他再看向在外诸位藩王的时候,那就是一群坐拥着强大兵权的叔伯长辈。 如此情况之下,新君纵使坐上皇位之后也断然不可能轻视各藩实力。古来所有天子,除了要追求国强民富的盛世之外,另外一个任务就是稳住自己的皇位。 你想想若是你坐上了皇位,岂能允许周围有一群你控制不了的人,手握重兵,时刻威胁着应天府的安全。 到时候你岂能安然入睡。” 意识到这个愣头青可能来真的,胡轲也不再纠结,既然你敢听,那我一个死刑犯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小先生所言还是有失偏颇,虽是叔伯长辈,但亦是皇亲血脉。都是一家人,又缘何谈得上骨肉相残。” 年轻的朱棣还是不愿意听信胡轲的说法,虽然他从小对于儒家经典并不十分认同,当初也是因为“抡”语才和胡轲相熟。 但多年耳濡目染,以及周围其他人思想的影响之下,忠义孝悌、礼仪廉耻这些内容还是深深的扎进了他的脑子里。 “汉初诸王亦是高皇血脉,赫赫宗周封四百余国,亦多是姬姓子孙。”胡轲淡淡的回道。 “汉初诸王虽然都是高皇所出,但其舅家却为各地豪强。长此以往,自然生的祸乱。 我大明诸位藩王,王妃皆乃功臣勋贵之女,其娘舅家皆在应天任职,若有偏心,也应是向着朝廷!” 血气上涌的朱棣毫不退让的反驳道。 “诸王妃虽为勋贵之女,但就藩之后,今后的王子王孙,又如何免得了和地方豪强联姻合作。长此以往,又与炎汉初年有何不同。”胡轲毫不客气的给眼前这个年轻人揭露真相。 “我大明以孝治国,又如何生得出此等乱臣贼子。”朱棣此刻已经有点词穷,无可奈何之下,就只得选择这种近乎于杠精的行为。 “自秦以降,历朝历代无不以孝治国。然你又何曾见过不生内乱的王朝?” “那按你的说法,我大明两代以内必生祸乱?”接连被人驳倒,朱棣现在还能开口,完全凭的就是对自己家的维护。 “藩王制度若不更改,大明内乱无可避免。” 胡轲这些有理有据的回答,让场上的气氛再次陷入到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那依先生之见,当今藩王之中,有谁最有可能在日后带头生乱?” 良久,朱棣终于被说服,不过在完全认输之前,他还是挣扎着问出了一个陷阱般的问题。 “秦王年长,但过于骄狂;晋王聪睿,却失于文弱;如今成年诸王之中,唯有燕王沉稳干练,能力出众。 若天下果真有乱,当应在燕王身上。” 说完这句之后,胡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而在他的对面,假名朱汜的朱棣已经彻底惊呆在了原地,手中高举的酒壶这时再也握不住,径直从手中脱落。 随着陶瓷酒壶在地上彻底碎裂,小小的监牢里,瞬间多了两个心碎的人。 而在那堵黑墙的另一边,毛骧已经把绣春刀拔出了刀鞘,只待太子一声令下,他当即就撞断墙壁,冲过去把那胡言的贼子碎尸万段。 第4章 别急,大明还有救 “此子当真只是个乡野小民?”朱标没有回应毛骧请杀的动作,反倒是抛给了他这样一个疑问。 “回禀殿下,确实如此。其父虽为胡惟庸幼弟,但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自从15岁起,此人便脱离了胡家大宅,独自一人往滁州的一个小山村去讨生活了。 那时是至正十八年,彼时的胡惟庸已经迁任宁国知县,俸禄虽不高,但接济自己亲兄弟应是无虞。”毛骧面色严肃的答道。 “宫内那么多的大儒都教不出这样的学生,没想到一个小山村也能培养出有这等眼界的人物,着实让孤觉得不可思议。” 朱标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表情甚至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可当他的那句话传到毛骧耳朵里的时候,这位指挥使大人当即品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臣这就派人去村里调查,一定将收受过胡贼钱财、隐匿在乡野间的逆党给捉拿归案。” 能做到亲军都尉府指挥使这样的位置,若是做不到体会上意,只怕他脑袋早就不知道埋到哪去了。 “抓活的,能教出这等学生来,想必这位师者也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朱标的眼角闪过一丝厉色。 在朱标看来,胡轲一个乡野少年,能拥有如此眼界,一定是胡惟庸花重金培养的结果。 胡惟庸花费心机培养出这样一个狂悖的侄子,其目的自然不简单。 这一次既然要清算胡惟庸一党,那就要将事情做彻底,要让这谋逆的种子在冒头之前被连根拔起。那些帮着胡惟庸实施此事的同党,自然也不能让他们轻易逃脱。 而此刻的胡轲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儿大放厥词的同时,头上那悬着的利剑,距离自己的脖梗又近了一步。 “既如先生所言,那我大明如今的藩王政策岂不是注定要遗祸千年?” 朱棣的语气中充满了失望与迷茫,他原本以为在父皇的精心设计下,大明的基业不说光耀万年,至少也能远超历代王朝。 而如今被胡轲如此一番抨击,却让他意识到,这世间或许真的没有什么金汤一般的国策。 “倒是不至于遗祸千年……” 胡轲这句话说完,朱棣眼睛里原本已经熄灭了的光,此刻又略微复燃起了一只小小的火苗。 “顶多百年的功夫,要么如今的藩王制度被打破,要么大明陪着这套藩王体系一起完蛋。” 胡轲说完,朱棣眼里刚复燃起的火苗,这次彻底消失不见。 此刻在墙的另一头,朱标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身边毛骧手中的绣春刀也越握越紧。 “那依先生之见,我大明当真就没有了改变的希望了吗?” 年轻的朱棣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这世间没有注定要发生的好事,同样也就没有注定要发生的坏事。” 意识到眼前这个忠君爱国的小兄弟几近崩溃,胡轲觉得自己这波给的压力已经足够了。 要是再继续加压,告诉他没有王朝能够打破历史周期律,这个还没正式接受过社会毒打的小伙子,指不定就直接疯求了。 这可是自己的送饭童子,他要是疯了,那自己的胃也得饿疯。 “还请先生教我。”胡轲是万万没有想到,对面的这个朱汜竟然直接冲着自己郑重地行了一礼。 对方这一板一眼的动作着实让胡轲感觉有点受宠若惊,他下意识的就打算站起来给对方回一礼。 只是不曾想自己方才吃喝吹牛的时候盘腿坐的太久,这猛然站起身来,被压的发麻的大腿,立即发出了抗议的信号。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你酒肉管够便好,对我一个死刑犯行如此大礼,属实没有必要。” 既然站不起来,胡轲索性又直接一屁股坐回到了原地,现在自己都这般光景了,把心意尽到即可。 “再说了,这不过就是咱俩之间玩闹之语罢了,咋地,你一个小小的狱卒敢把我说的话传出去。 你也想你们全家落的跟我一个下场是吧?” 胡轲说着又把手伸进了食盒里,不过在略微摸索了一下之后,他又空着手出来了。没有酒喝,这里边的食物也变得不那么香了。 “还请先生解我心中疑惑。”少年朱棣再次郑重的行礼。 朱棣此刻非常清楚,若胡轲先前说的都是真的,那要是没有什么破解的办法,自己家人之后可能的遭遇也不见得会比如今的胡轲更好。 “看在你这么认真的份上,那我也不好再藏着掖着。总归也就咱俩知道,我一个死刑犯,你一个小狱卒,就是说的话再张狂,也会被这诏狱的天花板给挡下,捅不到天上去。” 胡轲说完转身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开始看着着朱汜继续说道。 “其实这其中的解决方案也并不复杂,那就是把藩王从一个爵位变成职位。” 胡轲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要给这个小兄弟留出足够的消化时间。 “爵位变成职位?先生的意思是,把这个地方藩王从现在固定不变的模式变成流动的?” 朱棣很快就反应了上来,作为后世能够成功逆袭的天才,如今的他只是因为阅历不够,而视野有些狭隘,单从个人智慧来说,他并不比任何人差。 “正是此意。”看到自己的学生有如此快的反应,胡轲也不经拍手称赞。 “当今圣上所制定的藩王制度,于如今的大明而言,是非常有必要。 前元祸乱中原近百年,天下各地散乱已久。若无藩王前去坐镇,各地人心数十年之内都难以归附。 自古皇权不下乡,若无皇子坐镇,那几十年后,乡野之间必然又成为士绅豪强横行之地。 更兼之,如今大明虽然已经一统中原,但北方边患依然十分严重。 若无藩王拱卫边疆,等草原诸部十年生聚之后,这帮生长在苦寒之地的人必将卷土重来。 因此依照大明现在的形势而言,藩王制度绝不可废。 然则就如同历史各个周期一样,藩王的存在也有着其不可避免的缺陷。 当地方上长期握有重权,朝廷无法实现完全集权。那么数十年之后,在各地豪强的拉拢腐化之下,这些现在拱卫京畿的藩王,就会成为权倾一方的野心家。 如此,既不能完全废除,又不能彻底的放手不做限制。 两难之际,最好的解决方案便是打破历朝历代惯例,将藩王当成一个职位。 每隔十年由朝廷统一选派皇子去各地担任藩王,待任期满后,立即召其回京。 汇总其在藩地10年间的功绩与过失,决定在归京之后的福利和待遇。” 给完自己的解决方案,只觉得口干舌燥的胡轲不禁在心里吐槽着摔自己酒壶的这个小王八蛋。 而此刻在听完他这一小段论述之后,对面的朱棣眉头已经皱的能夹住一枚铜板。 同时在那堵黑墙的另一侧,迟迟没有等来诛杀此贼命令的毛骧,不由得回头看向了朱标。 结果他惊讶的发现,这位素来养气功夫极好的太子殿下,此刻竟然十分失态的在那里喃喃自语。 而他所絮叨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方才胡轲所说过的“把爵位变成职位”。 第5章 放弃权力绝非易事 “把爵位变成职位,如此做法虽然大胆,却也并不完全是天方夜谭。” 在顺着胡轲方才说的思路思索了一番之后,朱标在心里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胡轲关于藩王皆有可能造成威胁的说法,朱标也并不是没有想过。相反,在当初制定这一套藩王政策的时候,他就和自己的父皇针对此事进行过多次讨论。 毕竟作为这个国家最高的统治者,分封藩王这样牵扯到国家百年大计的重要事情,容不得出现半点疏漏。 诸位藩王在今后可能造成的危害,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二人早就讨论过。不过在当时那种错综复杂的内外部环境束缚之下,他们父子二人也并没能商量出什么非常完美的解决方案。 要知道,虽然大明如今一统华夏,表面看上去无比的风光,但实际上这个刚刚一统的王朝,所面临的麻烦却丝毫不比其他朝代要好。 作为当今天子和当今太子的这父子二人,对大明现在所面临的内忧外患,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清楚。 在内,虽然大明在名义上已经一统,但实际上类似于巴蜀、南越、云南,这样最近几年才征服的地方,大明的统治力度实际上是非常薄弱。 甚至于现在那些土地不少偏远的地方,大明的官员甚至无法在没有军队陪同的情况下顺利任职。 在这种情况之下,朝廷的政令根本无法传达到百姓手里,也就无从谈起这里的百姓对于新生的大明王朝有什么归属感。 如果说这些地方因为交通不便以及发展程度偏低,原本也收不上来多少税,对于整个国家来说也并不是非常重要。 那东南沿海所分布着的那些世家大族,则是对于整个大明王朝如今最大的心腹之患。 他们虽然现在名义上已经投靠到了大明的统治之下,但实际上这些曾经跟过张士诚,甚至还有一些人当年跟陈友谅也勾勾搭搭过的群体,如今也决然不是表面上所呈现出来那种人畜无害的模样。 更兼之在长城以外,北元的残余势力还在那里游荡,时不时就到长城边挑衅一番,可以说边地的烽火从来就没有停歇过。 如此内忧外患之下,当前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分封藩王这一条。 只有把自己的骨肉至亲安插到那些税赋重地、军事重地,才能够将当地被地方豪强控制的权力,收回到朝廷的手中。 藩王制度是有隐患,但相较于目前所遇到的困境来说,这种没爆发出来的问题,暂时并不是皇帝能够顾得上的。 原本按照朱元璋和朱标的计划,藩王问题暂时先搁置,等到后面朝局变得更加清朗的时候,再想办法解决掉。 如果在期间就爆发出了一些骨肉相残、父慈子不孝的悲剧来,那只能说是天命如此,这就是大明应当度的劫数。 而现在这一个始终萦绕在自己父子二人心中的大麻烦,竟然被这个小子三言两语就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而且这个方案从目前来判断,还有非常强的可执行性。 这样骤然得来的惊喜,如何能让朱标不在此刻对墙对面两人现在的交流,变得重视起来。 “速找人取来笔墨纸砚,接下来这二人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由本太子亲自记录。” 朱标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两人说的话到底有多狂悖,他只知道若是今天自己错过了这其中的某些消息的话,那么自己将来一定悔之不及。 而就在纸笔送来的同时,黑墙那边,略微沉默了片刻的胡轲朱棣,又开始了他们之间的交流。 “小先生所言让朱汜犹如醍醐灌顶,先前言语举止中多有冒犯,还请小先生原谅,朱汜在这里赔罪了。” 说完,朱汜没有丝毫的犹豫,再一次郑重的向胡轲行了一礼。 “行了,别摆出这样一副正经的模样来,要是真想感谢我,就别整这假模假式的只动嘴皮子。咱都是成年人了,你给我来点实际的好不好。” 胡轲嫌弃的瞥了朱汜一眼,随后他的目光从这个年轻的狱卒身上划过,最终落到了那摔的四分五裂的酒壶之上。 “是朱汜唐突了,我这就去准备。”说罢,朱棣转头就朝通道尽头狂奔而去,不大的功夫,这小子竟然真的把酒带了回来。 “先生请用。”他这一回抱来的不是方才的小酒壶,直接是一个大酒坛子。 “我说你小子当真是有点意思,原本看着你这副年龄就能在诏狱当值,我就觉得你身份不简单。现在你又像变戏法一样,在诏狱这么个鬼地方能这么快的弄一整坛酒来,这就不由得让本先生更看不透你的身份了。” “若不是你小子晒的跟块碳似的,一看就是在外面当过苦差,我都差点以为你是哪位皇子。” 胡轲喝酒的同时,还不忘在短暂的间隙揶揄对方一句。 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这漫不经心的一句,瞬间却将对面朱汜兄弟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说你一个明显家里没啥关系,被人派来看管死刑犯的这种基本没前途的小人物,对国家大事怎么就这么上心。” 听胡轲没有继续就刚才那个问题追根到底的意思,以为自己险些暴露身份的朱棣这才暗地里送了一口气。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胡兄你这样丞相家的内侄,可能体会不到这句话背后的悲壮。 小弟我可是亲眼见证过元末乱世,当时我虽然尚且年幼,但那种遍地哀鸿的场景,我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胡先生,血流漂杵真的不是夸张,一场大战之后,天文数字一般的人命就那样丢在了那里。隔年在路过这些地方,那长的近乎疯狂的野草,总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说这些话的时候,朱棣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作为一名自幼就跟着军队成长起来的皇子,战争造成的痛苦对他而言并不陌生。 “胡先生,你方才说‘把爵位变成职位’的办法,虽然精妙,但实际执行起来,却怕是不那么容易。” 作为整个事件真正的当事人,朱棣说这句话的时候,全然就是从自己切身的角度出发。 他自问,若是自己真的就藩之后,想把已经捏进手里的利益再让出来,这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到手的利益拱手让人,那自然是办不到的。可要放弃藩地可以获取到更大的利益,试问谁又能不心动呢。” 胡轲说完,对着朱汜小兄弟鬼魅的一笑。可此时这多少有些变态的笑容传到朱棣的眼里,却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先生更加的靠谱了。 第6章 更大的利益在哪里 胡轲给出的方案听起来非常的诱惑,可是当朱棣略微思考了一番之后,就发现这事情居然没有表面说起来的那么简单。 “理是这么个理,给出了更大的利益,那么自然可以让人把手头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给放弃掉。 可是,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别的路子,比做藩王这件事本身还有更大的利益呢?”朱棣皱着眉头问道。 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子,又是一个亲眼见证自己父亲从乱世之中如何拼杀出一条血路来的朱棣,他对于权力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有着非常清楚的了解。 如今已经是洪武十三年,如果按照原先预期判断的话,那么大明的第一批藩王前去就藩的日子已经不远。 要知道,无论是在西安府、太原府、还是北平府,那从洪武三年就开始修筑的城墙,以及各个藩王府,大部分都已经竣工。 再加上如今胡惟庸案骤然爆发,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当此之时,正需要他们这些藩王迅速的去藩地稳定人心。 虽然现在朱棣因为前一阵儿跑到宋濂家里闹事,而被贬谪到了诏狱里来做个小卒冷静冷静。但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封为燕王的他,在整个应天府之内,终究还是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眼线。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堂堂的皇子,宫中的一些秘辛旁人无法得知,可对于他而言,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就比如整个北平府一年的赋税以及物料产出到底有多少,朱棣的心里其实是有一本非常清晰的账目。 纵然按照现在大明的国策,这些收缴上来的税款以及当地的收入大部分都是要上交给朝廷。可是就从现在的情况来判断,留给各个藩王截留下来的那一部分财物,也足够让任何一个世家大族感到艳羡。 更别提,藩王就藩之后还会拥有少则三千,多则万五的护卫。这样就意味着他们不但有着充足的财政自由,更为重要的则是将当地最高的权力也捏在了自己的手里。 单从朱棣的眼光里来看,这世间决然没有什么会比当藩王收益更大的事情。 “如果单从土地产出来看,那么这世间确实没有什么比做藩王更赚的。毕竟等藩王们都就藩之后,他们就会成为那一片土地上最大的地主。”胡轲淡淡的说道。 “然则这世间创造财富之法虽然乏善可陈,但也绝不止靠土地吃饭这一条。” 胡轲说完这句,眼神再一次一动不动的盯着朱汜。 “先生莫要诓我,这世间又如何还有比土地更值钱的东西。纵使有些走南闯北的商旅看似十分阔绰,可实际上他们也就只能在普通百姓面前张扬一二罢了,当真正遇到那些拥地数万亩乃至更多的地方豪强时,依然得夹起尾巴,小心翼翼的做人。” 对于胡轲提出的说法,朱棣只觉得是个美好梦想。即使他现在看向胡轲的时候总是带着点崇拜的光环,但这种超出自己认知的事情,他还是不可能轻易的相信。 “你可知道朝廷为何要宣布海禁。” 当朱棣那边还在思考胡轲到底能提出什么法子来的时候,没想到胡轲这里竟然话峰一转,将话题转到了海禁这件事上。 “这事有什么好疑问的,我大明沿海一带内有张士诚、陈友谅叛军的残余势力,外有倭国流寇时常袭扰。 为了保护沿海居民免受贼人劫掠,同时也为了断绝内外势力勾结作乱。陛下于洪武三年的时候就开始逐渐裁撤沿海各个市舶司,到了洪武七年,最后的泉州、明州以及广州三大市舶司也被撤销。 现如今,沿海一带较之于十年之前,足可以称得上是安宁稳定。” 朱棣毫不犹豫的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若是其他别的事情注定或许还不大清楚,可是这种涉及到国家政策的大事,他作为一个皇子自然是十分知晓。 “你把事情想的有些太过于简单了。”看见朱棣的脸上又多了几分自信,还颇有一些要质疑自己的意思。胡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当即就准备给这小子再长长见识。 “朝廷的邸报就是这样写的,小先生就是再神通广大,还能逆着那些白纸黑字说话吗?” 上面这些内容,是朱棣亲自分析过的。别说朝廷区区一份邸报,就连历年来逐步将海禁政策收紧的各道圣旨,他也是亲眼看过的。 也因此当胡轲在这件事情上提出异议的时候,朱棣立刻就给出了自己的反驳。 “邸报邸报,那玩意儿印出来就是给你们这群不入流的小吏一个通知而已,告诉你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今后要跟着朝廷的政策走。 而实际上这道命令之后到底隐藏着多大的问题,那是绝对不可能用你封为真理的白纸黑字写在明面上的。” 看见朱汜这家伙凭着自自己不靠谱的信息来源,竟然还有点得意的样子,胡轲一时没忍得住,教训的同时,语气中也难免夹杂着几分嘲讽。 这通话说完,胸口淤积的怒气也消散了一些,为了犒劳一下自己辛苦的喉舌,胡轲端起刚满上的酒碗就痛快地喝了起来。 “可朝廷的圣旨也是这样说的,莫不是以先生之能,竟然连圣旨上说的话也不相信。 若是如此的话,那依朱某看来,小先生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来的并不是自信,而是有些过于自负了。” 虽然先前已经被对方打过无数次脸,可是现在当以为自己确确实实站在真理一方的时候,朱棣自然也不会有一丝的退让。 而他的这一次反驳,很快就起了作用。只见方才还一脸享受喝着酒的胡轲,忽然面部变得狰狞了起来,原本脏的已经近乎于黑炭的脸,此刻竟也再次显出了几分血红。 紧接着在一阵被酒呛住的剧烈的咳嗽声中,胡轲没好气的对着眼前的朱汜小兄弟,喷出了下面这一句。 “邸报里所写的那些,都是浮于表面的事情,虽然都不是假的,但却与朝廷颁布海禁真正的原因相去甚远。 之所以能够放弃那么大的利益,去做海禁这样一件明显于国于民,都有亏损的事情。其目的就是防止自前宋以来,扎根在东南沿海那些世家大族,凭借海上贸易得来的巨大利益,而拥有和朝廷叫板的权力。” 胡轲这句话说完,非但朱棣再一次愣在了那里,就连一直握着绣春刀刀柄,准备随时冲过来将这个贼子乱刀砍死的毛骧,此刻竟然也忍不住沉思了起来。 第7章 都是偏见 毛骧此刻正用自己的左手托着下巴在思考,而右手握着刀柄的那个手也始终没有放开。 不过他这副略显滑稽的样子,此刻却根本无人欣赏,因为他身旁唯一可以作为观众的朱标,这个时候眉头已经皱到了极点,眼睛里还陡然闪出了一道凌厉的光。 而很快,毛骧就感受到了身边这位太子殿下情绪的变化,作为一名从战阵上拼杀起家的老兵,他对于杀气的感应十分敏感。 当他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自己前方朱标的时候,发现这位平时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此刻竟然变得杀气腾腾。 “此子竟能看透这海禁背后真正的原因,心思之细腻恐不在当年诚意伯之下。”朱标在心里默默的念着。 朱标心里十分清楚,海禁这项国策现如今虽然已经大规模执行了下去,但实际上朝廷里对于这项政策的反对者,如今依然不在少数。 现如今反对的声音在朝堂上几乎消失,完全是因为自己父皇凭借个人的威严,以一己之力将那些不和的意见强行给压了下去。 而在朝堂之外,各种要求重开各个市舶司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 毕竟经历过前宋前元两个朝代海洋贸易的开展之后,那些世居在沿海地区的世家大族,对于海上贸易其中蕴藏着的海量财富,都有着一个清晰的认识。 在泼天的富贵面前,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这种丰厚利益的追求。 于是出于给朝野一个交代,也为了震慑住那些在利益面前敢掏出泼天胆的家伙,对外的说法便是,要防范倭寇和张士诚残部随意屠戮沿海居民,这才被迫制定了这条于国不利的海禁政策。 但实际上作为太子的朱标心里明白,朝廷制定这项国策的时候,百姓的安危只是其中一个优先级并不高的因素罢了。 很明显,这样的秘辛并不适合被外人所知晓,因此当现在朱标听到这一层的事情,竟然被胡轲这个毛头小子看穿的时候,他一瞬间就起了杀心。 能揣测上意不是一件太大的坏事,可是把上意当中不能说出来的那一部分也想明白了,那就是一件天大的坏事。 “殿下,此子言语张狂、曲解国策、非议圣上,属下请杀此逆贼。”觉察到太子有了杀意,毛骧立刻。表现出自己作为亲军都尉府指挥使应有的态度。 而毛骧没有想到,自己这番话说完之后,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却看见原本还眉头紧锁的朱标,这个时候却再一次放松了下来,方才还萦绕在身边的杀气此刻也瞬间消失不见。 “不必。”朱标对着胡轲随意的摆了一下手,示意暂且作罢。 “已经距死期不远了,且看看他还能再说些什么。”朱标淡淡的说道。 原本朱标心里的杀气已经到了嘴边,可是毛骧刚才说的话,却反倒让他冷静了下来。 能将这个事情背后隐藏的真正原因看穿,证明这个胡轲着实是一个聪明人。这也是朱标之前能够拿出刘伯温这样的能人,来跟这个人做对比的原因。 但是很快他又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能将这个冒天下之大不讳的观点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证明眼前这个家伙只不过是聪明了一点,他的城府还远不足以和他的见识相匹配。 这样一个城府不深且又死到临头的家伙,自己没有必要因为他一时展现出来的锋芒,而对他另眼相看。 此刻另一边那个大言不惭的家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差点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相反在看到对面那个家伙,已经快被自己方才一席话把脑袋给干冒烟儿了,胡轲在得意之余,畅快的喝下了一大杯酒。 “不急,这里面的道理稍微有些深奥,对于你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吏来说,多思考一些也是没有坏处的。”一口酒入肚,辛辣的口感在压抑住了内心的不甘之外,也给胡轲带来了一份来自于情绪之外的爽快。 痛苦面具这玩意,还是挂在别人的脸上比较好。 不过这一次,朱棣的表现却完全出乎了胡轲的预料,尽管他在听到胡轲给出的结论之后,第一时间就陷入了痛苦的沉思,可是不等胡轲的酒杯放下,他再一次开口了。 “海禁之策事关国计民生,其中所涉利益甚广,又那是先生高卧在乡野之间就能能看穿的。 纵使小先生才智过人,可有些事情并不是单靠聪明就能想明白的,不能了解到全局的消息,那些看起来靠谱的结论,实际上也不过是个人偏见罢了。” 朱棣说这番话的时候,气呼呼的模样虽然看上去甚至有些可爱,可是言语中的反击却是一刀刀全部扎在了胡轲身上。 这样犀利的回答,让胡轲感觉自己受到了挑战的同时,也对眼前这个小伙子产生了一丝不一样的看法。 “哎呦~不错哟,这小子倒也不完全是看上去的那般铁憨憨” 而方才那一口压住心神的酒,此刻瞬间转换成为了胡轲接下来要大放厥词的助燃剂。 “你说的这句话倒也没啥太大的毛病,正如托尔斯泰曾经说过,多么伟大的作家也不过是在书写他个人的偏见而已。 我虽然懂得比你多了一些,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旁观者,不可能将一个事情完全彻底的看通透。” 说完这句话,胡轲又端起酒杯浅饮了一口,只是不等他将杯中酒完全饮下,眼前的朱汜小兄弟却又开口了。 “这位托尔斯泰是谁,名字听着不似中原人物。” 胡轲听完,已经有些微醺的他脑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漏了嘴。不过这点小事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稍微愣神了半秒钟,他就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一位来自北方的哲人,非是汉地人家,前些年我曾有幸拜在其门下学习。” 面对朱汜抛出的问题,胡轲接着顺嘴就胡咧咧的一番。 只是此时的他也不会意识到,自己这无意中说漏嘴的一句话,将会给毛骧以及整个亲军都尉府,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属下这就找人去抓捕这个托尔斯泰。” 墙的那边,不等太子殿下吩咐,毛骧便立即主动请缨。 “我就说一个乡野长大的粗鄙之人,怎么会生得如此狂悖的想法,这果然有人在背后指使。”毛骧在心里十分自信的计较着。 第8章 我有三策 也由不得毛骧对于胡轲随口说出的这个托尔斯泰,产生强烈的要立即抓捕归案的想法,实在是胡轲如今的身份有些太过于敏感。 胡轲本来就是以胡惟庸侄子这么一个身份被牵连到这个泼天大案中的,如今这场大案已经搅的朝野间人人自危,可以说现在除了朱元璋之外,其他所有人的想法都是尽快将这场案件给结了。 然而,如此一场大案,想要结清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虽然胡惟庸已经难逃一死,但是这件案子要办成什么样的规模,办到什么样的深度,以及最终要牵连到多少人,要打压多少方的势力,这些关键的环节现在都依然还存在着变数。 这里边每个人都有处于自己利益关系的考量,而作为朱元璋直接管辖的亲军都尉府指挥使,毛骧很清楚现在皇帝表露出来的意思,就是要将这件案子给办彻底了。 所有牵扯到这场案子里来的人都要依数被惩处。 而通过先前的对话,他和太子殿下得出了一个结论,胡轲的这个侄子是胡惟庸花了大力气培养的。 也就是说,胡轲周围所有人都是毫无疑问的胡惟庸一党。 这些人原本就应该被株连,更何况从胡轲方才那些狂悖的言论来看,他的这帮老师也决然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件事你下去自己安排,人抓住后,本王要跟他见一面。”朱标允诺了毛骧的请求。 “殿下放心,这个托姓并不常见,凡是姓托的,属下都细细的过上一遍。”毛骧郑重的表态。 他的话音刚落,墙那边又传来了胡轲说话的声音。 “所有人看这个世界都只是片面的,就像我们思考的时候,也只是不断的在整理自己脑中的偏见罢了。 但是这世间的人总是有智者与普通人的区别,他们之间的不同便在于,有人是站在山巅,看到的是这世间更广阔的风景,就比如我; 而有些人则是站在山脚的位置,虽然也能看到一些风景,但终归只是困于眼前的那一点可怜的见识,就比如你。” 胡轲说完这句话之后,方才酒精带来的酣畅淋漓,在这个时候就变得更加爽快。站在厚重的史书之上,来回头怼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我承认小先生有些急智,读过的书也比朱某要多上一些。但若依着先生方才的说法,你是站在山顶上,而我不过是囚于山脚的一只蝼蚁。 这样的说法,朱某是不认的。依在下看来,先生方才所言非但彰显不了自己的才智,反倒多少显得有些轻浮。莫非是先生酒喝的太多,山巅已经容不下你,抬手便随着大风飞到了虚无的白云上。” 身为皇子,虽然自己父亲平素里对自己的教导十分严格,但似这般直接让人鄙视到脚底下的事情,朱棣还是第一次遭遇。也因此,尽管仰慕于胡轲之前讲述的那些道理,可现在自己被人瞧不起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展开了反击。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这反应速度也挺快,不错不错,是个不错的学生。”胡轲听完既不气也不恼,反而颇为欣慰的回了一句。 他的举动大大出乎朱棣的预料,自己这番嘲讽非但没有起到反击对方的作用,反到让对方的那种不知哪里来的智者气息更加张狂了几分。 “胡先生,我朱汜仰慕你的学问,所以今日暂时不与你置气。今日我来是向先生学习,方才海禁一事,在下还有几分不解,还请胡先生解答。” 这个时候,朱棣虽然还在请教,但语气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充满敬仰,多少都加了几分不满在里面。 “有话就问,看在酒饭的面子上,我一定知无不言。”对方的小情绪胡轲自然是觉察到了,不过作为一个“智者”,他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追究下去。 毕竟自己作为一个死囚,现如今哪里还有比吃饱喝好更重要的事情。 “胡先生先前说到藩王王在这世间谋利的方式远不止一种,后来又说海禁之事是朝廷迫于无奈的妥协。 现在我也不讨论这两件事,到底真假如何,且全当他是真的。 那我倒要问问胡先生,朝廷既然碍于沿海各大家族势力执行海禁,那依托于朝廷之下的各路藩王,又如何能够打破这一困局。” 事情涉及到自己最切身的利益,朱棣问这句话的时候,也自然多了几分认真。 “你真想知道?”胡轲斜着眼瞥了朱汜一眼。 “我既然已经问出,自然不是和先生胡闹。”朱汜的回答十分坚定。 “那好,既然你想知道,死到临头的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眼见的朱汜已经十分严肃,胡轲也不再卖关子。 “我有三策,可解藩王开海禁之困局。” “还请先生指教。”朱汜郑重的说道。 胡轲这一回到时不着急,先是将手中的酒壶放下,随后坐直了身子,并用手将挂在头发上的一个稻草捋掉。 在确认了现在自己这副仪态,确实装的挺正经,是能把人唬住的那种之后,胡轲也强行让自己严肃下来开口说道: “这第一策,称作:‘贤王先行’;” “这第二策,称作:勋贵集资;” “这第三策,称作:共同开发。” 听到这三策之后,朱棣的眼神里边又一次浮现出了深深的困惑,而正当他在脑海里面不断琢磨这三策到底是何意的时候,那一边的胡轲却再次开口。 “除了以上这三项主要策略之外,我还有三项辅助策略。 分别为:由近到远、武装航行、技术垄断。” 胡轲说完,并没有着急解释,而是悠闲的端起了酒杯,反手对着自己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随后在朱汜崇敬且困惑的目光之中,淡然的一饮而尽。 而此刻,在胡轲装逼的同时,墙另一边的朱标和毛骧也陷入到了思考之中。 不过这两人思考的内容却不尽相同,身为太子的朱标,他思考的是里面这个小子说的话到底是何意。 而毛骧这边思考的则是,自己要不要在太子殿下以及燕王殿下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 没错,他准备去过去把这个说话只说一半的家伙吊起来打,让他知道,装犊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9章 第一策贤王先行 “还请先生不吝赐教、详细解答。” 在胡轲略显尴尬的把酒杯持续端在嘴边三秒之后,那一边才终于传来了他期待已久的捧哏般的回答。 “这是自然,只报个标题而不解答,这种装逼的行为在我们村是会被吊起来打。” 自顾自的吐槽完毕,胡轲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开始自己的解答。 “这第一策是最为简单,但却也最为重要的。‘贤王先行,’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即派出一个最负贤明的王爷,先行分封在大海之滨。如今第一批分封的藩王,多是封在长城防线,也就是八大塞王。 现在既然想要让藩王把手伸到海洋贸易中去,那就必须得把一位王爷的封地迁移至海边,此后经营几年,养出一支经过训练的水手和船队之后,便可试行海贸一事。” 胡轲解释完也不急,总得给眼前这个小吏留出思考消化的时间。 “先生此言有理,既然要行海贸之事,自然要起船队。要建船队,自然以靠近水边为宜。不过先生以我所见,将母港放在内河也未为不可。 华北之地黄河失于泛滥,航运之利多被水灾消弭。但长江一带却是极为适宜,虽然亦有洪水之患,但航道大抵却是稳定的。 如果可以利用内河航道的话,那无论是楚王、湘王,都可以直接顺长江出海。如此以来行线一旦成熟,非但能进行海外贸易,还能提高内河的航运效率,是中原腹地之物,更方便的汇聚到应天周围。”朱汜点着头认真分析道。 说这句的时候,他其实心里没有多少底气,毕竟自己很少接触航运相关事宜,这个时候对于此事发表观点,难免会有一些思虑步骤,从而可能别人耻笑的地方。 更何况他面前坐着的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先生,这就让朱汜更加的紧张,甚至他已经做好了被嘲讽的准备。 “其实将基地放在内河也并不是不行,不过却有两个致命的缺陷。”出乎朱汜的预料,胡轲在听完他的说法之后,非但没有面露嘲讽,反倒是欣慰的笑了笑,并耐下性子来准备跟他详细的解释。 “愿闻其详。”朱汜郑重的说道。 “其一,内河航运所用的船和海洋远航所需要的船只并不一样。内河由于风浪小,多采用平底船。此等船行之于长江之上,稳妥方便、运量也是非充足。 不过海船却不是这副模样,海洋风浪甚巨,能够在海上游弋的船,都是尖底,吃水比内河船只要深,在内河行驶有搁浅的风险。同时又因为海水与河水对于船只的侵蚀程度不同,这就使得两者之间并不能混用。 其二,湘王楚王封地在应天府上游,如果团队从此地出发的话,那么势必有数千号全副武装的人员要浩浩荡荡的经过应天府。这种场面,我想我不用解释你也能想明白。” 这一次虽然朱汜给出的思路在胡轲看来有些太过于想当然,不过他却并没有因此而觉得这个年轻人愚钝不堪,相反,朱汜这种能利用自己所知晓的知识大胆作出假设的行为,让人觉得孺子可教。 “多亏先生解释,否则若果真如我所想,今后湘王领着船队浩浩荡荡路过应天,那可真是害了人家。”朱汜说完猛地一拍手,眼神里全是后悔莫及的样子。 “我说你得了,这就是咱俩在这儿说着玩儿,你可别入戏太深。我一个日子倒着数的死囚,你一个被家里长辈嫌弃没啥前途的狱卒,咋的,你还真当自己说的话能上达天听。” 看见眼前这小子有些魔怔的样子,胡轲立马开言嘲讽,赶在对方彻底走火入魔之前,把他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拖拽出来。 “是在下孟浪了,还请先生再解释第二策,这‘勋贵集资’是何意思。” 眼看自己因为太过关心十二弟,险些漏出了底细,醒悟过来的朱汜,先是出言致歉,随即赶忙转移话题。 “这第二策,称作:勋贵集资。各位藩王,虽然名义上贵为一地王爷,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刚到此地的穷光蛋而已。刚就藩的几年,能够维持住自己王府里的各项开支便已是非常难得的成绩。 若在此之外,要筹谋开展海上贸易,对于如今的各位藩王来说,难度着实不小。”胡轲面色淡然的说道。 “先生此言非虚,如今大明百废待兴,朝廷上虽然每年收的赋税不少,但一年的花费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无论是北边抵御北元残余势力,还是整治黄河,这其中都耗费掉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每年年底各部对账的时候,都会吵的不可开交。 如此窘迫的情况之下,朝廷每年几乎没有什么结余,各项账目一对,往往就落得个收支两抵的结果。”朱汜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有十分明显的忧虑。 “你说的没错,大明的赋税体系本身就有一些问题,更何况这么些年无论是南征北战,还是治理江河湖海。这其中的花费,都不是常人可以想象。 朝廷不富裕,这就意味着主要靠朝廷吃饭的各位藩王,手头定然也不会有太多的余财。 而同时,想要开展海上贸易,就免不了要新建船队,修建可以承受住大海波涛的大船。这项工程的前期投入,别说刚到藩地穷的一清二白的藩王,就是掌着一省财权的布政使,也没有能力从公账中掏出钱来支援这般浩大的工程。”胡轲认真的分析道。 “朝廷没钱,可是地方大族有钱,我们不妨要求他们出钱,并且用武力威胁他们不准插手海贸相关事宜,回头给他们些许分红以示安慰不就行了。” 在亲眼见证过自己父皇,是如何打下这个天下的朱棣眼里,地方上的氏族固然难缠,可是在大明战无不胜的军队面前,想要威慑住这些人却也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如小先生所说,朝廷先前不让他们下海,所顾虑的就是他们深度参与到海贸这个事情中来,毕竟这里边所蕴藏着的财富,足以对中央朝廷造成威胁。 既然如此,那就取其益处而去掉有风险的环节。只让他们出钱,不让他们参与到具体的事务当中。如此一来,朝廷获得了海贸的主导权,那些出钱的地主们也能获得一些分红。 在年青的朱棣眼中,自己如此计谋,堪称两全其美。 第10章 燕王最合适 这边,正当朱棣还沉浸在自己方才那个精妙无比设计中的时候,他却发现,对面的小先生已经良久没有开口说话。 这让朱棣心里顿时就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果然当他转过头看向胡轲的时候,发现这个小先生的表情宛如便秘一样,像是有话要说,但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小先生,朱某方才提的建议,难不成还有疏漏的之处?”朱棣小小的脑袋上,此时骤然升起了大大的问号。 见眼前这个年青人这样谨小慎微的样子,胡轲原本已经到嘴边的吐槽的话,也没有立刻说出来。尴尬之余他只得扎巴扎巴眼睛,然后在心里重新组织语言。 “你说的这个方法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只不过用处十分有限。”虽然已经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这话一说出口里面还是难免带着一些嘲讽的意味。 “烦请先生赐教。”然而对于这样的嘲讽,朱棣确实见怪不怪。最近一段时间他没少跟眼前的这个小先生打交道,每一次打交道,他都会被对方以各种方式给嘲笑。 一开始的时候,对方如此做派,自然免不了让这个皇子大发雷霆。可是每每当他带着怒火,或威胁或炫耀般的说出自己思路以后,却无一例外的都被对方接下来说的话给打脸。 长此以往,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朱棣第一时间想的已经不是反抗,而是反思。 “你的想法乍一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用武力框竖住那些世家大族,的确是现在一个不错的法子。毕竟大明现在如日方升,地方势力再经过连年战乱的重新洗牌之后,各个地方豪强依然顽存在,但其现在的权势已经大不如前。 当此之时,如果朝廷把矛头指向一方势力,那肯定势如破竹,无往不利。 然而,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决然不是一成不变,也不会只按照我们的想法去运行。 我们这边想尽办法将他们从海贸的体系中剥离出去,但这种明显损害他们利益的事情,他们也决然不会就那样坐以待毙。 明面上的反抗不敢有,但背地里的拉拢腐蚀却一刻也不会停下。只要让他们能够跟朝廷开展的海贸产生一丝的关系,那么他们便决然不会放弃可能追求到的更大的利益。”胡轲郑重的说道。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想要永久保持朝廷在这件事情上的主导权,那便一定要和这些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划清界限。”很快,朱棣便反馈出了自己的学习成果。 “正是此理!”看见自己的学生在自己的点拨之下进步飞快,胡轲这个时候也一点不吝啬自己的掌声。 “地方世家大族的力量不能用,这并不意味着朝廷就陷入了困境别无选择。相反,经过连年的征战以后,大明朝堂之上,形成了一股新生的强大势力,并且再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这支新生势力的利益,会和朝廷牢牢绑定。”胡轲继续说道。 “先生所说的,便是之前提到的武将勋贵?”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朱棣哪里还能不明白胡轲说的到底是什么。 “武将勋贵虽然也有不少是出身于地方家族,可绝大多数都是从底层一刀一枪的打拼上来的。即便有些人投靠过来的时候,便是一方军头。可是能够参与到造反这种,以推翻固有势力为目标的风暴之中,就意味着他们天然不可能是什么显贵的出身。 这道理也很简单,这世间决然不会有自己革自己命的人。” “除此之外,大明建国不久,现有的武将勋贵们,大多数都是跟着陛下一路南征北战成长起来的,他们与陛下之间的那种君臣恩情十分稳固。 再加上新生的勋贵在地方上并无根基,如果脱离朝廷,他们在地方上根本不是那群在当地盘踞多年的地主乡绅们的对手。 也就是说武将勋贵们现阶段的利益是和朝廷高度绑定,再加上与陛下之后的感情,决定了他们的忠诚十分牢固,是开海禁这件事最好的帮手。”胡轲说着说着,竟有些激动。 不过这种激动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因为转瞬之间他就意识到一件事情,自己不过是个死囚犯,即使有再好的想法,也终究不能在这个时代里去施展。 “先生如此一说,朱某茅塞顿开。武将勋贵们如今虽然明明看上去尊贵无比,但实际上,他们大多数人在地方上并无根基,想要在地方上进一步,都需要和那些固有的势力进行激烈的争夺。 现如今如果让他们知晓,还有海上贸易这么一件泼天的富贵,那都不需要朝廷主动号召,只要传出一个话头,这些人便一定会星夜排在午门外准备觐见。”朱棣这个时候也激动了起来,仿佛现如今还停留在脑子里的畅想,已经成为了令人兴奋的现实。 不过他的激动也同样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也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便是这个藩王的人选现在还没有说法。 “敢问先生,以先生之见,现如今大明的这些藩王里面,有谁适合开展这项业务。”朱棣认真的问道。 “那自然非燕王莫属。”这个问题胡轲根本就不用想,随口便给出了答案。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话刚一说完,对面的这个朱汜小兄弟却宛如雷击一般愣在了那里,脸上的表情说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诶,你家里不会跟燕王殿下有什么关系吧。怎么我发现一说道燕王这个家伙,你小子就有些不对劲。”胡轲颇为狐疑的问道。 他的话说完,那边的朱汜这才重新清醒了过来,在意识到自己在不说点什么,就有暴露的风险之后,朱汜赶忙开口问道: “敢问先生,如今大明有贤名的皇子不少,无论是晋王、齐王,亦或是年岁少幼一些的湘王,都是朝臣们交口称赞的藩王。不知先生为何偏偏选中燕王殿下。”自己称呼自己为燕王殿下,朱棣的心里其实还有一点小小的羞涩。 能问出这个问题,一方面是朱棣的心里确实有疑惑,另一方面也是他很好奇,小先生如今能把燕王单独拎出来,是不是说明燕王在小先生心里是一个有能力、有智慧的藩王。 第11章 不会共情的朱棣 这一边当朱棣还在心里,以为自己在胡轲心里有着一个不错的印象,而在那里默默臭美的时候,却听到那边又响起了小先生略显随意的声音。 “额,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大明沿海的藩王,不过就是沈王、辽王、齐王、燕王。 这里面沈王辽王远在辽东苦寒之地,现阶段朝廷还没有能力去开发辽东一带,那里土地虽然富饶,但如今也只不过是当做军事重镇而已。 而齐王所在的青州一带虽然富庶,但青州这个地方离海边尚有不短的距离,而且周围最近的优良港口尚在数百里之外的胶州,自然也就不适合作为首选藩王。 只有燕王的封地北平,不远处便是九河下梢的出海口,正是现如今藩王开展海贸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胡轲这不咸不淡的语气,让方才心里还以为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朱棣,顿时小脸变得通红。 “如此说来,先生眼中的燕王倒是没有一点特别之处?”虽然刚被打了脸,可是朱棣此时依然不甘心。 “特别之处到还真有。”胡轲说到这里的时候不自觉的撇了撇嘴。 “还请先生详谈。”这件事情似乎还有转机,朱棣也顿时变得兴奋了起来。 而他这多少显得有些异常的表现,让素来大大咧咧的胡轲,这个时候心里也不免起了疑窦。 “有一位智者曾经跟我算过一卦,大明天下在未来五十年里有一滔天劫难,而这劫难若为真当应在燕王身上。” 这家伙既然对燕王的事情这么感兴趣,自己问了又不肯说原因。那自己便不妨编一个大炸弹出来,看看能不能将他的底细直接给炸出来。 不过当听到这句话之后,朱汜的表现却是大大的出乎了胡轲的预料,这一次这个看上去有些铁憨憨的年轻人,非但没有被震住,反倒回头又问了胡轲一句。 “这位智者可是先生之前提到过的,托尔斯泰,托先生?”骤然顶上了一个天大的帽子,朱棣这个时候竟反而变得无比镇定。 “就算是吧。”面对朱汜小兄弟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刚编完故事还没设计好细节的胡轲只好顺口继续胡诌。 而胡轲再一次没有意料到,他的这一番随口的胡说,会给天下所有姓托、拓、陀、驼……的人,带来一个天大的麻烦。 “这个托尔斯泰务必给本殿下找到,记住,本王要的是活人。”墙的另一边,朱标的语气已经冰到了极点。 “属下定然竭尽全力去办此事。”见太子殿下已经有些生气,毛骧立刻单膝跪地,开口领命。 不过对于毛骧这般郑重的表态,朱标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当即给予鼓励,因为这个时候强那边的胡轲又开始说话了。 “我说你到底和燕王殿下是什么关系。”见对方还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胡轲也不在兜圈子,直接问道。 “不瞒先生,家父曾经和燕王殿下一同征战过,不过后来家父转到应天任职,便和燕王殿下再没了联系。”见胡轲已经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意识到自己露的马脚属实有点多,朱棣这个时候也只得灵机一动,开始反向编起了故事。 “切,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想求你给小爷我找一条活路。没想到你这背景都果然是普通的让人有些难受。”求生的希望又一次破灭,尽管多少已经认了命,可胡轲此刻的内心还是不免多了几分失落。 只见他再一次端起酒杯,不过却没有放到自己嘴边,而是用奠酒的方式,对着牢房那狭小的窗外一纸大小的天空,无比郑重的倒在了地上。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心里的忧伤逆流成河,尽管对于生死早已看开,可这个时候无尽的愁绪还是堆在了胡轲心头。 “先生,你的这个窗户朝着正北面,是看不到朝阳和月光的。”就在胡轲沉浸在自己消愁中的时候,一个大煞风景的声音却再一次在耳旁响起。 “知道了,小爷我如今早已没了自由,只剩下了死亡。”若不是看在对方是自己饭票、以及这钢铁牢笼的面子上,胡轲早就冲过去将对面这个火上浇油家伙的脑袋给锤烂了。 “先生莫要太过忧虑,等先生被送往法场之后,朱某一定会替先生收尸,绝不让先生沦落成应天郊外的一条孤魂野鬼。”朱汜满含感情的跟胡轲许诺。 “那我可真得好生谢谢你了。”朱汜的一番话让本就气不打一出来的胡轲,这时候更是免不了阴阳怪气了起来。 “朱汜定不辱命!”可惜胡轲的阴阳怪气朱汜这里是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反倒以为对方是在真诚的感谢自己。 “先生,行刑的日子还有几天,先生且不必着急,不妨趁着这珍贵的时间先继续跟朱某讲讲这勋贵集资的事情。”朱汜颇为认真的说道。 而这一回胡轲的内心是真的崩溃了,他是万万不会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奇葩’的人物。 不过身为死刑犯的他,这个时候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这点小小的情绪自然也不会在他心里持续太久。 看在这小子之前给自己一直送饭的份上,以及他那副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想要学习的样子,顾客决定自己大人不计小人过,继续给这个家伙指点指点。 反正自己这回是难逃一死了,走之前的这段日子有这样一奇葩待在自己面前,也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勋贵集资,非但可以解决远洋贸易初始资金的问题,更为重要的则是可以将这些本就对朝廷无比忠诚的勋贵们,更加坚固的绑在朝廷的战车之上。 同时当这伙勋贵们从海洋中获取利益来扩大自己势力之后,反过头来就会成为朝廷更大的助力。 如此一来,这股新生的势力便会延长他们的寿命,而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大族,插手朝政的时间点就会被大幅度的往后推移。 如果此事果然能按照咱们之前说的计划进行,少说为大明多续命一百年。” 心里已经没了挂念,胡轲这事说起话来也就没有任何的顾忌。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自己所依靠的墙的另一面,太子朱标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被他说的话给镇住了。 第12章 给武将勋贵加把劲 “可为大明续命一百年。”胡轲方才说的这句话,此刻不停的在朱标的耳朵里边来回冲击。 不过还不等他搞明白这个狂悖的家伙,到底是凭着什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时候,那一边却再一次传来了更为让人震惊的对话。 “续命一百年?先生这语气不可谓不狂傲,敢问先生,若是依您所见,我大明的国祚可以持续多少年。”先不论之前所讨论的政策到底有什么问题,单是胡轲这句话里面传递出来的消息,就足够让眼前的朱棣认为眼前这个家伙是在趁着酒劲吹牛逼。 “若是藩王的问题不解决,大明的气数也就和盛唐相仿,最多三百年。”这个问题对于胡轲来说没有一丝难度,史书上清清楚楚的记载着,大明自建国至灭亡,传十六帝,共计276年。 “那按照先生的意思,即使藩王的问题解决掉,我大明依然也就只能延续四百年不到?”朱汜不解的问道。 “没错,那些地方上的世家大族,以及朝廷里面的不断积蓄实力的文官集团,留给这个国家的时间,就只有这么多年。” 虽然自己不是历史专业,但有些公认的历史知识胡轲还是知道一些,东林党在明后期的对于朝野权力的腐蚀与控制,是大明灭亡过程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先生此言未免夸张了一些,且不说我大明如今国力昌盛,地方上大族固然不可能完全铲除,可是朝廷的力量如今空前强大,无论是哪一方的势力,脱离朝廷的序列或许还能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可是一旦纳入到大明的官员治理体系之中,他们也闹不起什么水花来。 至于文官集团,那更是不必说了。谈及文官,如今的百官之首无疑正是先生的伯父——当朝丞相,如今也已经陷入了囹圄之中,这样一来文官势力又如何可能继续做大。” 对于胡轲表现出来的观点,朱棣凭借着自己掌握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予以了反驳。甚至于着急着辩倒对方的他,已经顾不得自己言语中那些带有冲撞的地方。 而朱棣的这一番话说完之后,还不等胡轲有什么反应,在那堵墙的另一边,他的好大哥朱标心里再次升起了一种欣慰的感觉。 对现在的朱标而言,胡轲那些狂悖以及大逆不道的话,虽然也能吸引到自己的注意力,但是自己四弟在这期间的成长才是他最为关注的事情,毕竟那个胡惟庸的侄子就是表现的再天赋过人,几天之后也不过就是菜市口无数孤魂当中的一员罢了。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当他听到胡轲竟然敢大言不惭的就在那里明晃晃的讨论大明气数这样僭越话题的时候,他虽然心里不免有些气恼,但始终没有直接发作。 毕竟和一个将死之人过分计较,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胡惟庸虽然当上了丞相,可是他并不完全代表文官集团。他身后站着的最大助力,依旧是那群和他老师李善长穿一条裤子的淮西勋贵。”胡轲不咸不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竟敢直接称呼你伯父的名讳,这种行为要传出去,你的脊梁骨怕是要被人给戳穿。”听完胡轲的话,朱棣先是一愣,随即佯作愤怒对着胡轲指责了一番。 “拉倒吧,再过两天小爷的脑袋都不保了,还顾得上外面的人会对小爷我有什么风言风语。 再说了,这不眼巴前就有你这样一个一没关系,二没前途的小狱卒嘛,我就是把话说破天了,你又敢把我说的话出去传达给其他人吗。 若你真的有这么二,那恐怕你的脑袋比我还要早掉那么几天。”对于朱汜这个铁憨憨方才的指责,胡轲非但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反倒回过头来就寻思着给对方的心上也戳上一刀。 “只要那柄屠刀还没有彻底的砍到你的脖子上,那么事情就还存在着变数。我劝你看开一点,反正你现在也没有了其他更好的选择,不妨再给自己一点希望,不可过于放浪形骸。”看见胡轲的眼里的失望已经放在了明面上,朱汜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出言劝道。 “都到了这个点了,你还不准我最后再放肆一把?说实话想让我变回一个翩翩公子一点也不难,只要你有办法前脚把我放出去,转脚我就温良恭俭让。你要是没这本事,就不要在小爷面前胡咧咧。” 对于对方这种基本算是一点营养也没有的劝解,胡轲完全就当是一阵屁从自己眼前刮过。 “好了,小先生是个聪明人,我自然是劝不动你。那既然时日无多,小先生抓紧时间给我讲讲,如何才能让大明多续命一百年。”见嘴皮子上斗不过对方,朱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之后,随即‘好言不劝该死的鬼’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心头。 见这个铁憨憨放弃了继续劝说自己,胡轲先是感到一阵来自于斗嘴胜利的得意,不过随即一股强烈的寂寞与忧伤就涌上了他的心头。 自己的时间可真是不多了。 “罢了,看在送饭的面子上,小爷我不计前嫌,继续与你解答便是了。”虽然心里很难受,但胡轲说出口来的话,却依然是那种随意的感觉。 但其实他心里十分明白,自己之所以愿意跟眼前这个铁憨憨继续交流,他最担心的并不是这几天的饭食没法供应,而是害怕在行刑前的这一段时间里,彻底没得人跟自己说话。 口腹之欲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其实并不最重要,精神上的折磨才是这一段时间里他最难扛过去的那道坎。 “历朝历代,最大的矛盾便是中央与地方,以及皇权与相权。王朝初期,皇权在那些与自己一起打天下的培养出来的勋贵势力的保卫之下,异常稳固。 但是勋贵们是吃着战争红利成长起来的,当天下承平之后,他们之前发迹的方法便不可复制。如此一代一代的发展下去,勋贵的势力就会一步步的被对手吞噬殆尽。 同时,随着科举制度的日益完善,以进士出身的文官集团,却会源源不断的获得新生力量。长此以往,此消彼长之下,最终大明的各个角落都会被这些文官势力所掌控。 朝廷上由那些年富力强的高官控制,地方上由那些已经致仕的官员掌控。 因此,把勋贵绑在藩王开海禁这项政策之上,就会使得双方共同获得一条新的利益增长点。 如此一来,这支皇权的最大助力,其衰弱的速度便会被大大的延缓。”说着这些心里美好畅想的时候,胡轲的眼睛里仿佛有光。 第14章 心累的胡轲 这边,年轻的朱棣听完胡轲的话以后,也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作为一个有志气的皇子,原本当话题牵扯到大明国政的时候,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脑袋也立刻高速运转了起来。 后来随着话题的深入,当他发现与小胡先生之间的交流,竟然直晃晃的指向自己这个藩王头上的时候。 他的注意力与反应速度更是一瞬间就提高了自己能达到的极致。 虽然在与胡轲的对话之中,他显然是那个处在下风、只能虚心接受对方教诲的角色。但这却并不意味着他的思考能力比胡轲要差,现如今他之所以能够处在这样一个明显劣势的位置,最为重要的是他的见识也没有作为后来人的胡轲那般宽广。 相反,作为自小接受过名家大儒亲自教导的学生,以及凭借皇子身份掌握到一些旁人根本无法接触的皇家秘辛,使得朱棣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有时甚至比胡轲还要来的更深刻一些。 比如此时,当胡轲的三策全部说完之后,朱棣的脑海里现在思考的,除了让藩王参与到此事中究竟对朝廷有多大的好处,同时也在思考,等藩王获取海量的财富之后,他们会不会对于朝廷的权威产生威胁。 不过这个想法只不过是在朱棣脑海中一闪而过,毕竟从现在的情况来判断这件事,如果要开展的话,大概率是要落在自己这个燕王头上。 而此时一直在自己父兄庇护下成长起来的朱棣扪心自问,他这一辈子当然不可能有篡逆的心思。 不要说现在自己的父皇乃是千古未有的圣明君主,自己这萤火之光,根本无法与皓月争辉,就是大明的下一任君主自己的太子大哥,朱标心里也只有尊重与崇拜。 作为臣子以及皇弟的他,心里根本不敢有也不可能,有一丝对于父兄不敬的想法。 这样一来的话,只要后面这些事情都是由自己来操持,那么他就能够保证,自己这个燕王一定会成为大明皇权最坚强的扞卫者。 等自己的事业奋斗出来以后,他一定会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协助父皇或是皇兄,将大明的天下治理成万代敬仰的盛世。 “先生今日所谈,朱某铭记于心,他日若有理想实现之日,在下定会去先生墓前与先生共同分享此等喜悦。” 胡轲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兄弟在思索了一番之后,最终给自己的答复竟然是这样一句让他万分无语的话。 甚至于这种无语已经冲击的胡轲的脑子短暂失去了冷静,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听出来这个朱汜话语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后面,也就是这家伙要到坟前接着跟自己接着絮叨这一点上来。 “前面三策已经说完,还请先生继续讲讲刚才提到的那三点补充策略。”此刻的朱棣也沉浸在了自己,帮着父兄维护天下的美好畅想之中,一时之间他也忽略了对面小先生的感受。 不过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他猛然间就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孟浪了。小先生虽然现在难逃一死,但再怎么样,自己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往他伤口上撒盐。 不过这一回还轮不到他开口致歉,对面的胡轲在短暂的沉默后却率先开口。 “我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没什么事,你就先出去吧,走的时候记得把门给我带上。”胡轲说话的时候,眼睛已经黯淡了下来。 自己现在空有一腔抱负,却根本无法在这个时代发挥自己穿越者的作用。站在厚重史书上所积攒出来的那些高谈阔论的底气,现在却也只能像这么一个没啥前途的狱卒倾吐。 并且很明显,这个狱卒也并不是一个好的听众。虽然他的脑子反应速度还算快,可是这家伙情商确实有些诡异的出人意料。 “先生莫要生……”见小先生下的逐客令,这边还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答案的朱棣赶忙致歉,不过还不等他将客套话说完,胡轲却粗暴的用两个字打断了他的节奏。 “闭嘴。” “先生既然不愿意多说,那朱某今日也就不好再多叨扰。明日午后,朱某再来给先生送饭。”这个时候朱棣已经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语确实有些不妥,如今事以至此他也不在多言,转身就准备离开。 “对了先生,牢房通道的钥匙我没有,诏狱外面那道门我说了也不算。所以我也没法给您把门带上,还请您多多理解。”转身的一瞬间,朱棣忽然停下了脚步,又回过头来无比认真的对胡轲说道。 而这次迎接他的,就只剩下了胡轲最后一次有气无力的怒吼:“滚!”。 随着走廊尽头铁链重新上锁的声音结束,费了半天口舌,最后落了个浑身不自在的胡轲,这个时候终于获得了一片清静。 “也是个可爱的铁憨憨呢,跟当初的我好像也差不多。”情绪略微平复了一些,胡轲无聊的躺在监狱的墙角默默的吐槽了一句。 对于如今的他来说生气实在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毕竟自己已经到了生死危亡的关头,这点细枝末节的事情着实不值一提。 不过他这边可以将方才的事情暂时放下,可是对于在墙那边一直监听的毛骧来说,事情却远还没有结束。 “太子殿下,此子竟然敢公然大声呵斥四皇子殿下,属下请对他用刑以示惩戒,顺便审问他关于胡惟庸逆党相关罪证。” 虽然方才毛骧自己也被胡轲的说法给吸引住了,可这并不妨碍他在此时把这家伙任何悖逆的举动都当成罪证。 在胡惟庸这个逆贼侄子身份的笼罩下,胡轲身上迸发出来的任何一个闪光点,在这个特务头子眼里非但不能成为获得优待的依据,反而变成坐实胡惟庸野心勃勃的罪证之一。 如果不是出于这样的原因,胡惟庸又何必花大价钱,去给一个打小就远离自己的侄子,培养出这样不凡的见识。 第15章 朱标回宫拜见皇帝 “暂时不必了,此子的生死倒是不足为虑,可若是让老四知晓咱们在暗中监视他,那恐怕他与父皇置气的时间又要延长了。”朱标有些无奈的说道。 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毛骧也猛然反应了过来。自己现在除了胡惟庸一案要加紧审问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便是抓紧时间把燕王殿下这尊大神从自己的诏狱里给请走。 这位皇子殿下早一日从自己的诏狱里离开,陛下在诏狱里面布置的一些额外的眼线,也就能早一日从自己身上松绑。 最近一段时间,诏狱除了原来就存在的一些只对陛下负责的人手之外,另外还有新添的几名连毛骧这个特务头子都眼生的家伙,甚至于这里边还夹杂了几个宦官。 如此一套人员配置,让习惯了在暗地里做事的毛骧,最近一段时间也觉得背上不停的发冷汗。 于是乎,在得到了太子殿下的指示之后,毛骧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恭敬的将朱标送出了诏狱的大门。 “明日等胡惟庸醒来之后,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本王。”临行之前,朱标给毛骧下达了最后一条命令。 而朱标这边在返回宫里之后,也来不及歇息,便直接奔向了朱元璋的寝宫。 应天乾清宫内,朱元璋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奏本堆得如小山一般,也因此当朱标进来的时候,他也不过是随口跟儿子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头也不抬的继续批阅着手上的奏本。 “启禀父皇,我刚去了诏狱一趟,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物。” 此刻乾清宫内除了朱元璋、朱标父子二人之外,就只剩下了侍奉的宫女宦官,没有别的大臣在此,因此已经习惯了跟自己父亲独处的朱标,这个时候表现的也多少随意一些。 “就知道这件事儿你按耐不住性子,不过也好,没事儿多往诏狱跑跑,看看里面的那些魑魅魍魉都是个什么样子,也有助于你这个太子爷今后更好的处理朝政。” 朱标自出生以来,便一直被朱元璋亲自带在身旁教导,父子二人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在这种没有外人的场合里,双方也就不再摆什么皇家的架子,就宛如寻常人家父子之间的交流一般。 “胡惟庸一案所涉重大,我既然作为当朝太子,又如何敢不在这件事情上多加重视。”朱标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浅饮了一口,便有些无奈的说道。 “理是这么个理,你这个当朝太子,也的确该在这种朝野震惊的大事上多费些心力。来跟你爹说说,这一趟去诏狱发现了什么新的情报。怎么样,从胡惟庸那逆贼嘴里审出点什么没有。” 说到这儿,朱元璋终于在繁忙的间隙抬起头看了儿子一眼,不过也就是看了一眼罢了,随即他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手头的奏本之上。 “儿臣去的时候,胡惟庸已经被毛骧给逼问的晕了过去,我也就没去见他。”朱标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朝野上下着急的并不止你一个,手底下的人这一次可都有些不安稳了。也是从洪武三年开始到今天,朝堂里安静的有些太久了。 上次杨宪的事情,虽然给他们提了个醒,可是这帮人似乎并没有太把朕的警告当做一回事儿。 那好,既然杨宪的脑袋不足以震慑他们,那这一回,咱就借胡惟庸这个丞相的头颅,再给他们演示一遍。” 朱元璋说着语气也逐渐冷厉了下来,等到这句话说完,方才朱标刚进来时候他脸上那种淡淡的笑容,此刻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原本那份来自于父亲对儿子的温情,这一刻也全然变成了九五至尊的威严。 “儿臣这一次虽然没有从胡惟庸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他的一个侄子,去给我带来了一点儿不一样的惊喜。”尽管朱元璋的怒气肉眼可见,但朱标这个太子却丝毫没有惶恐的感觉,他很清楚这份怒火不是冲着自己。 “胡惟庸的侄子?你说的是那个从滁州抓回来的一家人?根据毛骧上一次递上的奏本来看,这一家人早在十几年前就没有再和胡惟庸有什么联系。 就这样一个在乡野之间长大的小毛孩子,他能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地方。”虽然明知道自己儿子素来稳重,若没有依据,不会在自己面前信口胡说。 但此时此刻,刚从诏狱那种地方回来的太子,不跟自己汇报别的什么重要的事情,反而提到了这样一位小孩子,这让朱元璋不免没把朱标说的话放在心上。 在他眼里,胡惟庸这样一位经年不联系的侄子,其存在的价值不过就是勾决名单中一个不起眼的数字而已。如此一个罪臣的亲属,哪里值得当朝太子跑到自己面前来专门絮叨一番。 “此子虽然出身乡野之间,但其给老四所讲的一些东西,却着实有些不凡。”朱标放下茶杯说道。 原本并不把自己大儿子之前说的话放在心上的朱元璋,在听到这件事情竟然还把自家老四也牵扯到其中之后,这才不由得对此事略微重视了一些,抬起头认真的看了朱标一眼。 “老四这个混蛋,咱让他去诏狱是让他反省去的,他不在那里好好当职,反倒和罪臣子侄交往,他这是没把咱的旨意放在眼里。” 朱元璋语气变得复杂起来。不过作为一个上位者,他的怒意并没有持续太久,几乎是话说完的一瞬间,他又埋头看处理起了自己桌面上的那些奏本。 “事情没您说的那么严重,老四虽然胡闹了些,但对还是父皇敬重的。况且他跟那人之间的交流也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双方言语之间也说的都是国家大事。”朱标说道。 “一个被株连的最罪臣子侄,一个被发落到诏狱反省的待罪皇子,在诏狱那种鬼地方,他们两个能讨论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多就跟这封狗屁不通的奏本一样,最多让人平添几分怒意。” 朱元璋说罢,像扔垃圾一样,把手头正处理的奏本随手抛到了一旁的火盆里。 第16章 朱元璋的怒意 朱元璋的动作虽然随意,但奏本最终稳稳的落在了火盆正中央,从这个准头看得出来,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不止一遍。 随着纸张与火焰接触的一瞬间,那一团白纸瞬间升腾为一团炽热的火焰。紧接着随着封皮噼里啪啦的一阵作响之后,这一份刚才还卧在皇帝桌头的奏本,顷刻间就化为了一团灰烬。 “来人,把李善长请过来,咱要当面问问他,这个时候递上一封狗屁不通的奏本到底是什么意思!”朱元璋此刻呈现的怒火,比方才火盆中飞旋着的火焰,还要盛上三分。 朱元璋说完,他身旁的一个小宦官立刻跪地领旨,随后低着脑袋,飞速的往大门外倒退了出去。 “韩国公这个时候上书,确实有些不是时候。”看见老朱的怒火上来,朱标这个时候也坐不住,往自己父皇的案头走了过来。 不过他这一次想为父皇分忧的想法没有实现,因为老朱很快就对着自己儿子下达了命令。 “胡惟庸的案子你可以去查,但是李善长这边的事情你不许插手。这个老狐狸咱得亲自处理,绝不能给你留下什么后患。”朱元璋的语气十分不善。 胡惟庸案发之后,朱元璋除了对这个擅专弄权的家伙厌恶到极点之外,同时也对他那位一手将他扶植起来的老师添了许多不满。 若不是看在李善长在自己创业之初,以及后来安定天下的过程中实在过于劳苦功高,朱元璋早就把李善长这个老头子也投到诏狱里待审去了。 “你们都出去吧。”朱标见状,直接清退了左右,虽然他清楚能留在乾清宫里侍奉的宫女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毕竟涉及到一些不能外传的内容,屏退左右也能让父子二人的对话更放松一些。 而对于自己儿子这般动作,朱元璋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僭越的地方,相反他甚至还觉得这是自己这位太子殿下有担当的一种表现。 “看来你说的这个小子的确有些东西,要不然也不会让你这个太子这般重视。”看到自己儿子认真的样子,朱元璋也意识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的严重一些。 不过尽管如此,可此时的他依旧没有一丝要停下自己手上批阅奏本的动作来。 朱标在走到朱元璋的案头对面之后也没有选择找个椅子坐下,而是就站在那里,跟自己父皇讲述了他今天在诏狱里的所见所闻。 一开始当听见胡轲这个小子竟然能够看穿,大明分封藩王所构成三道防线的时候,朱元璋只是哂笑了一声。 他这个时候的反应,跟朱标当时在诏狱里的反应基本一致,那便是胡惟庸对自己这个侄子的确是用了心去培养。 要不然的话,以他一个乡野出身的穷小子,哪里有可能对大明的山川形胜以及各个藩王的治所所在,知晓得这般清楚。 不过想到此处,朱元璋也不过是对胡惟庸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而已。在他看来,自己这些年的信任最终成了对胡惟庸的放任,竟然以至于他能够在自己家乡,秘密培养一支反抗朝廷的力量。 更让朱元璋觉得恼怒的则是,这支力量中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对朝廷的了解竟然也深入到了这般地步。 不过朱元璋的这一份怒气还没来得及发泄出来,紧接着当他听见朱标讲到这个名叫胡轲的家伙,竟然看破自己现如今花费大力气,所制定出来的藩王政策中那些被迫妥协地方的时候,朱元璋惊讶的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了一份杀意。 这么些年来,他虽然也杀了不少人。可是像这样仅仅因为一个人的言论,就对他产生了杀意,尤其还是对一个小孩子,这让朱元璋更加觉得诧异。 这个时候朱元璋已经慢慢的觉察到了,为何自己儿子在去了一趟诏狱之后,回来还要这般郑重的向自己讲述发生在那里的事情。 单从现在所听到的消息来看,胡惟庸的这个侄子,果然有一些不同凡响的地方。 想到这里之后,他强行将自己心里的杀意给摁了回去,他现在对于这个小子后面还能说出什么大胆的话,竟也多了一份期待。 “就凭他一个四书五经都没念完的小子,敢来置喙咱们父子与那么多朝臣一起制定出来的藩王策略,此子的狂傲倒是与他那位谋逆的伯父不相上下。” 当听到胡轲评价自己现在制定的藩王政策,一定会在百年之内给大明带来一场不可挽回灾难的时候。 朱元璋先是表现的十分不屑,可是随着话题的逐渐深入,他慢慢的察觉到,这小子并不完全是在胡诌。他所给出的那些依据,听上去竟然有些道理。 不过很快,朱元璋就在自己脑海里,将之前那个有些疯狂的想法给摒弃掉。在掌握更多信息的朱元璋眼里,胡轲说的那些东西只是他视角所能看到部分中出现的冰山一角而已。 若是将整个事情放大到从他这个帝王的角度出发,那么胡轲所说的关于藩王政策中可能出现的弊端根本不足为虑,甚至有些内容还会出现反转,原本不利的方面反而会变成这个政策的优点。 “初听他这些话的时候,儿臣只觉得狂悖异常。可是再往下继续听了之后,儿臣发现,胡惟庸的这个侄子虽然言词上多有不敬,可是从他谈论问题的角度出发,却发现这个家伙心里还是装着朝廷的,他所考虑的点都是从朝廷的利益出发。”朱标认真说道。 在听完自己儿子这般说辞之后,原本就快失去耐心的朱元璋,这个时候也强行让自己慢了下来,并且自从朱标进到乾清宫来他一直没停下批阅奏章的毛笔,这个时候也终于落在了笔架上。 “继续讲,朕倒想看看胡惟庸这个家伙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朱元璋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这许久未见的场景,让站在一旁的朱标也感到了一丝不适。 第17章 朱元璋的反应 作为从开局一个碗,进而创立一个强盛王朝的传奇帝王,朱元璋这一路上走来见识过无数的能人异士。 这其中不乏有和刚才朱标所描述的那个姓胡家伙相似的聪明人。 而于朱元璋而言,他对自己身边的聪明人,往往都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那种越为人所称道的聪明人,他往往越不待见。 从投靠红巾军开始,朱元璋这一路走来,遇到的两个最为出名的聪明人,便是青田先生刘伯温以及濠州名士李善长。 这两个人在朱元璋之后崛起,并最终将整个天下收为囊中的这一进程当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甚至可以说,对于当时的大明而言,这两位的作用丝毫不比当年的萧何与亚圣张良要弱。甚至于这两位在大明王朝逐渐稳定下来之后,他们的人生轨迹,也和当年的萧何张良颇为相似。 刘伯温在天下平定之后,就多次上书致仕,请求回老家颐养天年。而李善长虽然放不下这一份官场上的名利,但他也使用了各种手段来自污。 就比如他那个最为着名的七十岁高龄迎娶十六岁小妾的故事,充分说明了在洪武大帝的掌控之下,他手底下的这些官员活得多么小心谨慎。 年逾古稀却迎娶一二八芳龄女子,这样行为在封建社会,并不是不可能发生。但像李善长这般,明知道做出这种事情一定会惹人非议,却还要大张旗鼓的进行宣扬,这其中所隐含的心思却再明显不过。 而另外一位青田先生,他的下场则比李善长要悲惨许多。作为朱元璋在征战天下中后期最为倚仗的智囊,青田先生刘伯温在这期间所使用的各种计谋和策略,甚至被后人神化成了几乎是和姜太公和诸葛丞相一般神通。 随着传奇故事的一步步演变,到最后青田先生俨然有了一种算命行当祖师爷的感觉。 “累察乾象,多效谋猷。”这是朱元璋亲自给予刘伯温的评价。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在民间享有盛誉的大功臣,放在朱元璋眼里,却一直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甚至于在开国之初分封功臣的时候,可以说是立下不世功勋的刘伯温,最终非但在漫天公侯的分封大会中,只落得个“诚意伯”这样的伯爵,更为让人不解的,则是这位很明显为大明立下天大功劳的大功臣,在朱元璋钦点的三十六名开国功臣中,竟然排在最后一位。 要知道,甚至是汪广洋这样一位自从朱元璋打下应天之后,便一直在远离中枢位置任职的人物,都可以排在青田先生的前面。 无论朱元璋平时嘴上说着刘基对于自己有多重要,这份分封功臣的名单,都充分表明了朱元璋对于这位代表着浙东势力的领头人,内心深处隐藏着深深的不满与忌惮。 而刘伯温最终也没有获得和张良一样的潇洒结局,他每一次上书请求致仕,都被朱元璋给拦了回来。直到洪武八年,已经病重到不能自由活动的刘伯温,这一刻才被允许返回青田老家。 回家后不到两个月,这样一位神奇的人物,便最终魂归天际。 大明立国之初的第一智囊,刘伯温的下场充分说明了朱元璋对于“聪明人”的厌恶。 也因此,当他这个时候听到自己治下的王朝,竟然又冒出了一个“聪明人”,他第一时间便动了杀心。 甚至若不是考虑到这个家伙如今已经被关在了诏狱之中,朱元璋可能当即就下令,把这个家伙先收押起来打一顿再说。 “能给自己侄子培养出这样一套思想来,可见这个胡惟庸谋逆的心早已不是一天两天。”朱元璋陡然将这个事件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父皇,且勿着急,若这小子只有上面这些狂悖且言之无用的言论的话,那今日儿臣也不会因为这点事情,跑到乾清宫来叨扰父皇。” 看到自己父皇已经快要失去耐心,朱标当即开口劝道。 “也就是你,敢在咱面前这般说话,换作旁人,这时候早就到诏狱吃鞭子去了。”被自己儿子这样一说,朱元璋方才的怒意也暂时压了下去。 “正是因为整个朝堂之上,没有人敢与父皇说这般说话,儿臣这才更要时时劝解父皇,这是作为臣子的义务,更是作为儿子的本分。” 面对自己皇帝老爹的揶揄,朱标非但没有感到惶恐,反倒觉得自己更应该在这个时候以皇子的身份和父皇对话。 “行了,有话直说就行,咱父子二人之间,没必要整的跟猜谜似的。说说吧,咱倒想听听,这个家伙究竟还有什么样的惊天言论,竟然能把朕的太子都陷到里面去。” 毫无疑问,朱元璋是位无比威严的君王。其实把观察的维度拉长到整个周秦汉唐,朱元璋对待臣子的态度,都是最为严厉的那一批。 别人整顿吏治,都是抓大放小,能起到震慑朝野的作用就足够了。当年商鞅变法的时候,秦孝公下令在渭水边一次斩杀700多闹事老氏族,就已经被后世斥为暴戾。 而洪武大帝杀起官员来,其果决与严厉远超自古以来的任何一位君王。一个系统从中央的三品大员,到地方上干活的九品芝麻官,乃至衙门里的没品没级的胥吏们,也难以从风暴中脱逃。 这里面涉及到一次性全要行刑的上下官员,数量甚至过万。也因此在大明广大官员的心中,当今圣上的威严根本容不得一丝质疑。 这个世界上唯二能让朱元璋放下帝王威严,暂时做回一个普通人的,就只有马皇后以及当朝太子朱标。 看到自己父皇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公务,一直站在桌案另一侧的朱标这个时候才凑近到了朱元璋的案头,从一旁文火温着的铜壶里,给朱元璋添上了一杯新茶。 做完这些事之后,朱标这才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老朱的正对面,开始继续讲述自己在诏狱里听来的那些消息。 第18章 朱元璋的赞赏 朱元璋手头的公务暂时放下,朱标这边在讲述的时候也就比之前更为细致。 一开始的时候,朱元璋的表情和先前并没有什么区别,胡轲所分析的藩王分布以及关于海禁政策的点评,在朱元璋眼里,不过就是一个自以为有些急智的人,在掌握了一些普通人难以知晓的信息之后,所作出的自以为是的判断而已。 这种场面,他这一路走来见过无数次。早在他还在郭子兴手下的时候,每日里来自己门前自荐的大聪明就络绎不绝。等后来自己一路拼杀,并在攻破集庆路,并晋升为吴王之后,来应天号称自己有经世之才来拜见自己的,就宛如过江之鲫。 这其中不乏有一些乍一听上去十分让人惊讶的观点,可当你仔细思考他们说的那些方略的时候,却发现这其中大多数都只是一群仗着自己读过几本传奇异志,便以为自己有通天之能的夸夸其谈。 此时此刻在朱元璋的眼中,胡轲所说的这些东西就是夸夸其谈。毕竟从他的角度出发,这些道理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这些自己亲手规划的方略,朝里那些高官在没掌握一定权力之前,都无法体会到自己的真实用意。胡轲一个毛没长全的年轻人,即使有名师指导,能够先人一步知晓这其中的奥秘,终究也不过是拾人牙慧进行的转述罢了。 即使他看穿了自己,布置这些政策时的一些心思,也不过就只能为自己如此精妙的谋划面露赞叹而已,除了拍马屁给自己提供情绪上的价值之外,又还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别的有益的地方。 朱元璋眼前的这种不屑被朱标悉数的收在眼里,不过他却也没有直接指出来,而是一直不停的进行着自己的讲述。 自己父皇的性格他十分了解,事情没说到真正有用的地方是不可能获得他的评价。况且朱标也清楚,自己一开始听到胡轲那些言论的时候,除了觉得这小子有些狂傲之外,也没把他特别当做一回事儿。 若不是后面因为想看看自家老四到底因为什么着了迷,他可能早就耐不下性子直接回宫。 而果然随着朱标转述的递进,朱元璋的表情也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当听到“藩王必将在百年之内给大明带来一场浩劫”的时候,朱元璋的左手默默在椅子扶手上轻拍了三下。 这是他之前就有过的忧虑,不过自己也并不是没有防范措施,三道防线既是防范外地,同时也是拱卫应天的三道保险。 当听到“藩王最终一定会被地方世家大族拉拢腐蚀”的时候,朱元璋的眉头短暂皱了起来,不过很快又再次舒展开来。 对他来说,这也不过是之前与众大臣讨论时那些老生常谈话题的升级版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因此现在他依旧坐的住,毕竟一切还没有超出自己的计划。 然而当听到“把藩王从一个爵位变成职位”的时候,朱元璋的内心终于有了波动。 并且随着朱标继续深度解读这个政策到底是什么意思,再加上朱元璋自己不停的思索,这位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帝王,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仿佛抓住了一个变革的重要方向。 “把爵位变成职位,此策若真能执行下去,咱原先顾虑的许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于国于民都十分有利!”越想越觉得这一策十分精妙,朱元璋这个时候也不再压着自己的情绪,激动的右手不停在桌面上来回拍着。 “这一策的确让人耳目一新,儿臣刚听到时也觉得精妙无比,一方面可以保留藩王拱卫京畿的大政,另外也能有效防止千古以来都难以解决的藩王坐大的问题。此子能提出如此观点,却与其他夸夸其谈之辈,并不相同。”看到自己父皇对这个话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朱标这里也并不吝惜自己的赞誉。 “这其中的精妙之处远不止于上面这两条。”朱元璋如同发现了一处宝藏一样,满是兴奋的对自己儿子说道。 “这里面还有别的深意?还请父皇指教。”一个瞬间,太子朱标又变回了那个虚心求教的模样。 “此策如果真能落实下去,非但能继续发挥藩王拱卫边疆的作用,同时还能够使原本已经封无可封的藩王,多上一份危机意识。 先前制定如此政策的时候,咱便忧虑过,第一批由朕亲自教导、并在朝廷中枢历练过的皇子,分封出去自然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是传到几代之后,这些藩王里面难免会生出一些奸懒馋滑的不肖子孙。若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拥有着藩地最多的土地以及护卫的他们,势必会糜烂一方。 现如今,如果改成轮流任职的话,那么将极大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另外,此策也避免了朝廷权力交接时,藩王对朝廷的威胁。 要知道,很多时候享受着荣华富贵的藩王,其实并不愿意主动造反。翻遍史书,历朝历代的藩王作乱,其背后无不站着地方世家大族以及他手下的功臣集团鼓噪的身影。 而当朝廷产生权力交接的时候,那些年长的藩王就会从皇帝的平辈兄弟,骤然变成新皇帝的叔伯。一旦这种外强内弱的局面产生,周围原本还能压住内心的野心家这个时候就不会再对自己有任何的掩饰。 若是将藩王变成一个流动的职位,每当权力交接的时候,众藩王便从之前稳坐泰山的静观朝廷变化的有利状态,转变为担心新皇帝任用新王取代自己的危机状态。 如此一来,朝廷原本最危险的权力交接环节,就会变成众位藩王向新皇帝表忠心的最好契机。 若事情果真能够如此,新皇帝在执政之初,非但能够免除来自地方的权力威胁,更是新增了一支可以在与朝廷内部文臣集团做斗争时,能够倚仗的重要力量。” 朱元璋说着,整个人都变得激动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原先那个受迫与当下各种危机而被迫制定出来的藩王政策,竟然有了一条可以执行的优化路线。 这对最近因为胡惟庸案而大动肝火的朱元璋来说,无疑是这么些天来听到过的最好的消息。 第19章 老朱别样的心思 “此子现在身体如何。”在激动之余,朱元璋终于趁着思考的间隙,想到了这个计策的制定者还在诏狱之中。 “这个父皇倒是不必担心,听毛骧说,老四这几天一直在给这个胡轲提供特别照顾。虽然廊坊医案潮湿的环境不可能改变,但依着老四好爽待人的性格,想必牢房里能够安排上的条件都给安排上了。”朱标微笑着回道。 “对了,临走的时候听毛骧手下的一个百户说,老四为了给他的这个小先生改善生活,直接把毛骧放在自己签押房的一坛陈年好酒给抢了去。”提及改善生活,朱标突然就想到了这样一件多少让人捧腹的轶事。 “这个老四倒还是这副模样,这让他去诏狱是去反省去了,现在可倒好,这副跋扈的样子看来是一点都没变。”对于自己这位不安分的儿子,朱元璋一想起来就多少有些头疼。 “对了,宋濂这个老家伙身体如何了?上次让你代咱去慰问了一番,这位老夫子是怎么说的。”提到老四,朱元璋忽然话锋一转,把话题落在了被朱棣差点气死的宋濂身上。 “儿臣带着太医去检查了一番,宋学士的身体倒是无虞,见到儿臣的时候,精神头也还不错。不过毕竟上了年龄,经老四这么一气,少说得恢复十天半个月,这半会人还下不了床。 当儿臣告诉宋学士,老四已经被父皇您给贬到诏狱反省的时候,老先生先是一惊,还以为你直接发怒把老四给关到诏狱里去了,当即就坐起身子来,要儿臣回来央求父皇对老四网开一面。”说这话的时候,朱标的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宋濂毕竟是熟读四书五经的大学士,老夫子虽然执拗了一些,但这份气度还是让人钦佩。”朱元璋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点评。 “对于老四非议自己的话,宋学士是表示不和他计较,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儿臣临走之前宋学士也说了,老四曲解孔夫子圣言的那些话,除非老四到曲阜孔庙亲自忏悔,否则他绝不原谅。”朱标继续补充道。 “哎,这倒是个麻烦事,后面你看看朝廷要有什么到山东办差的事儿,你就把老四塞进去。宋学士德高望重,若是他一直不原谅,老四今后在朝野之间恐怕得落个无礼的名头。”朱元璋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依儿臣看倒也无妨,反正老四这个家伙素来也不注重自己的名声,让他在这上面吃上一亏,对他来说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朱标认真说道。 “也罢,你的这几个弟弟,就都由你这个大哥给安排好,咱也不多过问,让这家伙吃点苦头也好,要不然他还真以为自己到哪都能招人待见。” 朱元璋佯作生气的说道,紧接着父子二人目光碰撞在了一起短暂的停歇之后,双方纷纷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也就是老四现在听不到咱们说的话,要是让他知道了父皇您在背后这般编排他,就怕这小子的轴劲立马就上来,估计到时候就直接住在诏狱里不回来了。”朱标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止不住自己的笑意。 “现在看来,他在诏狱里边一直待着也没啥大不了的。你老子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淮西各地流浪要饭。让他多吃点苦头也没什么坏处。 现在又有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家伙,能够让他长长见识,那不妨就让他在里面多住上一些日子。”谈及到自家老四做的那些事,朱元璋这个时候也放松了下来。 不过很快,他的话锋再次一转,将父子之间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温情瞬间一扫而空。 “让他在诏狱里一直待着,也好给毛骧紧紧缰绳,咱让他掌管诏狱,是给朝廷审问那些违法的乱臣,不是让他在那里作威作福。 堂堂一个指挥使,竟然在自己当执的地方放了一坛酒,朕看他最近有些太轻狂了。”朱元璋眉头向上一挑,对毛骧的不满已经表现在了明面上。 “儿臣回头就去敲打他。”朱标立刻接令。 “不必了,他这个指挥使的位置坐不了太久。等胡惟庸这个案子完了之后,就把他放到云南去,让沐英好好调教一下这家伙。”朱元璋三言片语之间,就把一个人前途给锁死了。 “不说他们了,现在咱就对胡惟庸这个侄子感兴趣,你接着讲,把他后面还有什么狂悖的话都给咱说说。”朱元璋说完,整个人都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处理了一整天的公务,他这个时候身体着实有些累了。 听自己父皇这样说,朱标这里也不再纠结,紧接着他就把接下来胡轲所说的关于朝廷开海禁的隐忧,以及要让藩王代表朝廷率先开展海洋贸易的思路讲述了一番。 并且着重介绍了胡轲后来提到的三大策略,说完之后又顺嘴把胡轲没有展开解释的那三点辅助政策也说了出来。 “‘贤王先行’、‘勋贵集资’、‘共同开发’,能提出此三策的人,气度一定不凡。”朱元璋听完之后,突然给出了这样一番结论。 “父皇的意思是这三策不是胡轲本人提出来的?”朱标立即品到了朱元璋话里的意思。 “他一个长在乡野的小子,纵使经过胡惟庸花重金请名师教导,能够看破藩王制度的优弊之处,便已经是极为难得。后来能够提出把爵位变成职位这条法子,这已经达到了一个远离朝政普通人的极限。 现如今,他陡然又敢对海禁这件事情大放厥词,这背后要是说没有胡惟庸专门安排人特别教导,朕是决然不信。”提到胡惟庸,朱元璋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可是儿臣当时在倾听的时候,此子头头是道的模样,却也不完全像是转述别人的想法,能够展现出来的样子。”朱标皱着眉头说道。 “你不能光从他说话的表面去分析,你得从这三策背后所牵扯到的利益关系去想。”提到这里,朱元璋的帝王之气再次迸发了出来。 第20章 老朱看到了希望 “这三策若是从一个臣子的角度去思考的话,显得非常合理。不但能将咱们之前对开海禁的各项担忧全部都抹除,更能让朝廷在之后海上贸易中掌握主导权。 从这个角度分析的话,他的这三策于国于民而言,都是有大功劳。”朱元璋先是给予了一定程度的肯定。 “可是,你再看看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关系,若是他的这条政策一旦在我大明完全铺开,其最终受利的将会是何人。”赞赏的话说完,朱元璋转头就抛给了自己儿子这样一个问题。 “海贸一旦由朝廷主导进行,那么获利最大的无疑是朝廷本身,接下来那就是亲自下场的藩王和在一旁协助的藩王武将勋贵们。”朱标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正是如此,所以咱才说如此一个牵扯到各方利益的方案,绝然不会是他一个没见过真正世面的毛头小子能够提出来。这背后一定有有心之人的刻意教唆。 要知道咱们大明现在气势最盛的武将勋贵,正是胡惟庸和他老师李善长。”朱元璋的语气陡然间就严肃起来。 “父皇果真圣明过人,若非父皇予以解释,儿臣这一次恐怕真的被胡惟庸的逆党给蒙骗在了其中。” 对于朱标的话,朱元璋不置可否。 “不过他说的话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参考价值,若是掌权者能够轻而易举的拿捏住他们,那这里边所隐藏的弊处反而会成为好处。 这番言论虽然蕴含了胡惟庸一党的小心思在里边,但若是使用妥当,必将于我大明朝廷大有裨益。” 随着思考的深入,朱元璋这个时候也坐不住,站起身来在自己的书房里来回踱了两步,紧接着只见他走到了一批还没有来得及批示完的奏本跟前。 在里边略微一翻找,便熟稔的找到了一个深蓝色封皮的奏本。 “明早不上朝,你去把韩国公和魏国公请到宋学士府里去。记住,韩国公那边你亲自去。期间不要提任何跟胡惟庸有关系的话。”朱元璋着重交代了一番。 “这点儿臣省得。韩国公劳苦功高,儿臣自然不会怠慢。想必以韩国公的智慧,他也不会与儿臣提及任何跟胡惟庸有关系的事情。”朱标答道。 等朱标走后,一个人待在空旷乾清宫里的朱元璋,在脑海里不停的将胡轲提到的那些策略来回思考。 作为历史上唯一一名,从一无所有开局,最终登上九五之位的帝王。朱元璋这一路走来,除了他过人的智慧以及坚韧不拔的性格之外,冥冥中还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直觉,始终陪伴在他周围。 凭着这份直觉,他多次在重要的关头化险为夷。而今天,当他听见自己儿子向自己转述的那些策略的时候,他脑海里那许久已经没有过的直觉,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份直觉告诉他,若是自己果真能够在自己这一朝就将这些措施落实下去的话,那么将来自己儿孙所面临的局面将会比现在好上百倍。 如此一来的话,自己在当初打天下之初所畅想的万世基业,就将获得一个非常好的开局。 若果真如此,等自己真的到了百年之后,要把权力交接给下一位继承者的时候,心里便不会再有一点的担忧。 当天夜里,朱元璋突然不失眠了。 以往的他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每日繁忙的公务都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样的操劳之下就使得他身体难免会出现一些隐疾。 失眠多梦就是朱元璋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针对于他的这些病症,马皇后也不是没有找太医来看过,可是都没有太大作用。一来二去,马皇后也没了法子,只得平时多念经祈福,希望自己这位辛劳了一生的丈夫,能够早一日恢复健康的身体。 然而有些时候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明白,朱元璋就很清楚,自己之所以一宿一宿都睡不着觉,重点并不在于外界的肉体发生了什么变化,而在于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对大明的江山有着一种非常强烈的担忧。 这种担忧一直像石头一样卡在他的心里,让他根本无法安眠。 自己吃尽苦头,历经千难万苦所创立起来的基业,要想把他完整的传承下去,着实不是一件易事。 作为一名一手打下江山的创业皇帝,他深知一个王朝想要维持正常运转,需要上位者付出多么大的努力。 而现在他之所以每日里不要命似的处理,政务就是为了给自己儿孙留下一个好的底子,好让他们在今后能够少遇到一些麻烦。 对于自己的儿子朱元璋的担心还是相对较少,这个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太子,平日里行事的时候稳重而又不失果决,在朝廷里的威望也是其他任何皇子们不可企及。 而在诸位朝臣之中,太子朱标也有一个非常好的口碑,甚至无论是淮西勋贵还是浙东士族,无论哪一方提到当朝太子殿下的时候,都会交口称赞。 把江山交给这样一位继承者,朱元璋心里的压力其实并没有那么大。 然而他现在所担忧的则是朱标的后人也就是自己的孙子辈,乃至更往后的继承者。他们生长在承平的环境之下,根本没有机会去接触民间百姓的疾苦。 更兼之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廷里的各派势力都一定会在某种程度上做大,后续的继承者所面对的问题一点也不会比自己这位王朝初创者要少。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样的担忧一直萦绕在朱元璋的心头,他自己可以凭借武力将成为一切牛鬼蛇神暂时镇压下去,可是王朝承平愈旧,皇帝手里的武备也就愈加松弛。 长此以往,自己子孙将会落到个什么样的下场,朱元璋心里并不是没有假设过。 虽然现在的朱元璋不懂得什么叫做王朝周期律,可这并不妨碍他从过往历朝历代的教训中,看到自己江山未来的模样。 第21章 感激涕零的宋濂 今天在听到胡轲的那几个策略之后,朱元璋意识到自己现在可能接触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这个机会可以带领着他的大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超越以往历朝历代,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帝国。 于是乎,这一夜朱元璋肩头的担子突然放下。在良久的忧虑之后,终于觉察到一丝可以解决过去积弊可能的他,难得的给自己内心放了一个假。 第二天一早,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的朱元璋,早晨一起来便觉得自己精神矍铄,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而这一边,朱标已经将皇帝临时出行的各项仪仗全部准备妥当。 这种仪仗原本就是整日备着的,昨日朱标稍作安排,自有相应的人员去考虑这其中所涉及到的各种细节。 作为当朝名士,当代大儒,朱元璋给予宋濂的待遇不可谓不高。虽然在俸禄上还一贯保持了大明王朝节俭养官的光荣传统,但针对于各位臣子的府邸建设,朱元璋却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吝啬。 就比如宋濂的这所三进宅院,就是朱元璋特意赏赐。并且这所宅子距离应天紫禁城,也非常近。 出了正南边的洪武门之后,浩浩荡荡的仪仗行了不到一里的距离就来到了宋濂家门口。 昨日,朱元璋提到过的韩国公李善长、魏国公徐达,甚至还卧病在床的宋濂这个时候也都恭敬的来到了宋府的大门口。 宋濂坐不起身子来,家人便准备了一个相对较大的椅子,四个家仆抬着宋老先生便来到了大门口。 此时见到皇帝仪仗靠近了过来,李善长和徐达以及身后的众人悉数都跪拜在了地上。 宋濂这边原本也是想从椅子上下来跪拜迎接,不过他刚对自己身旁的家仆下令把自己放下去,他身旁现一步已经过来的太子殿下却一把将他扶住。 “宋学士不必如此,父皇临行之前特意交代过,宋学士如今身体未愈,今日之礼便不用行了。”朱标拉着宋濂的手,乐呵呵的说道。 “臣宋濂,谢过陛下天恩。”宋濂闻言当即使出全力,将身子略微坐直,然后冲着朱元璋銮驾的方向拱手行礼。 此刻他的两行热泪已经忍不住从眼角流了出来,原本他以为今日皇帝来自己家,就是为了之前燕王殿下之前把自己气吐血一事,特地来慰问自己。 这种程度的抚慰,其实已经让宋濂觉得受宠若惊。 自家事自己知道,他虽然名义上是本朝第一文官。但实际上学者出身的他,在这个新生的王朝里并没有太大的权柄。 朝堂上自己站的位置再靠前,可每当议事的时候,他除了能根据先圣的微言大义对一些政策作出补充之外,各种事关朝廷真正核心的事情,其实他并不能提供什么行之有效的意见。 也就是说,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他是朝廷里地位超然的大学士,是皇宫里诸位皇子的授业恩师。但实际上他的地位就如同朝廷里的吉祥物一般,小事儿不用他管,大事儿用不着他。 这样的情况持续久了之后,就连宋濂自己也对于自身的价值产生了怀疑。也正是出于这份自我怀疑,使得当初当燕王殿下曲解孔夫子圣意的时候,他陡然之间迸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 正是因为他看到自己在朝廷里已经没有了别的什么价值,自己所剩下的最后的阵地就只有给众人传授先圣的微言大义,所以哪怕明知道当初燕王殿下说那些话,不过是与学堂里的同学开玩笑而已,可自己还是膨胀起了巨大的怒火。 燕王这些开玩笑般的话语,在当时的宋濂看来,便是在挑战自己作为学者的最后一点尊严。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自以为已经成为朝廷边缘人物的老者,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受了一点委屈之后,却得到了来自于当今世圣上的格外重视。 先是派太子殿下来这家里看慰自己,今天更是直接亲自屈尊来自己府上。这如天之恩,让饱读圣贤书的宋濂感激涕零。 原本皇帝能够来自己家,宋濂就已经觉得非常的荣幸和激动。可能今天早上他一醒来就听家人说,韩国公和魏国公也来了,这就让宋濂变得更加激动。 虽然他还不清楚今天皇帝来自己家到底是为什么,可是当他看见韩国公和魏国公这一文一武,大清早就联袂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宋濂的激动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甚至于在一瞬间,这种强烈的激动以及兴奋所带来的气血上涌,让他感觉自己那衰弱已久的身体,在那么一瞬间几乎产生了快要痊愈的错觉。 作为在官场上混迹了一辈子的大官,虽然自己处理政务的能力并不是十分突出,可是关于朝堂上形势的把握,却在这些岁月的历练中变得极为准确。 宋濂十分清楚,现如今韩国公李善长就是大明朝堂上所有文官的领袖, 而那个和当今陛下从小一起长大,并在大明建国初期的各场大战中,立下不世功勋的的魏国公徐达,更是如今当仁不让的大明第一武将。 今天皇帝能把这一文一武两大领袖共同叫在自己家里来,那决然不是来慰问自己这般简单。宋濂自觉自己的面子还没有大到那种程度,看个病还要惊动如此多得大官。 他心里十分清楚,皇帝今天摆出的这套姿态,就是要来自己府上和朝里这文武重臣讨论事情。 然后很明显自己这样一位往日的边缘人物,今日也要参与到这事情的讨论之中。同时能够摆出这么大的场面来,说明今天讨论的事情一定不会小。 结合最近朝廷里发生的事情,宋濂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今日的话题,一定和胡惟庸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脱离不了干系。 因此,在皇帝的仪仗还没有到来之前,他已经开始在脑海里将胡惟庸过往各种违逆的行为,全部整理了一遍。 第22章 慰问宋濂 原本像这样接待皇帝的大事,少说也得给宋家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去准备。 而且皇帝出宫原本也是一项极为严肃的事情,如朱元璋这般几乎算是说走就走的出行,对于很多皇帝来说,近乎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行为。 不过这些对朱元璋来说却根本无所谓,他是完全凭自己本事打下天下的真龙天子,这世间只有他给别人制定规则的事,又哪有别人用规矩来束缚他的道理。 这一次事出突然,再加上皇帝本人不打算把排场搞的太大,因此众人在宋府门前恭敬的行完礼之后,一行人便从宋家大开的中门进入到了正厅当中。 恭敬的请朱元璋坐在主位,再请韩国公和魏国公分坐两侧首位,然后宋濂才让家人把自己抬到了韩国公下首的位置。 李善长见状立刻就要把自己的位置谦让出来,他虽然如今的官职比宋濂要高,也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谦让,宋濂也不会真的和自己换位置。 可这毕竟是在人家家里,自己该有的礼数还是要顾忌到的。 宋濂这边也不含糊,见李善长推辞,他便直接以自己这套特制桌椅占地方为由,笑着婉拒了李善长的好意。 不过尽管如此,这文人之间的交流总是要费上一番劲,最终还是高坐主位的朱元璋拍板保持现状,这才结束了互相的礼让。 “今日,将两位国公请到宋学士家里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见众人都已落座,朱元璋面带笑意的开口说道。 今日在这里相聚,和在朝上正式的氛围略有不同,他这个皇帝此时开口,也就全当是做了一番开场白。只是朱元璋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话才刚刚说完,那边使尽全力把自己斜靠在椅背上的宋濂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臣有胡惟庸罪证呈上,还请陛下圣裁!”尽管自己的身子还不是非常利索,可宋濂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尽可能的作出了行礼的姿势。 他的这一番举动虽然略显滑稽,话题也十分敏感,但李善长和徐达却都没有任何反应,只不过是李善长的左手,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在这二位看来,现如今能够值得陛下特意把自己叫过来讨论的,也就只有最近正闹的朝野不宁的胡惟庸案。 因此对于宋濂在这个时候摆出这样一副态度来,他们没有任何惊讶。 对于魏国公徐达来说,胡惟庸案跟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虽然大家都是淮西勋贵,但这一次陛下的目标明显不是冲着武将,甚至不是冲着勋贵来的,因此这位大明战神对此事并不担心。 而坐在徐达对面的韩国公李善长则不然,如果说胡惟庸案是一场暴风雨的话,那他李善长现在半个身子都处在暴雨之中。 另外半个身子虽然暂时还因为与皇帝的旧情得到暂时的庇护,但他心里清楚,若是这场风暴一直持续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也将落得和胡惟庸一样的下场。 不过虽然心里慌张,但今天显然不是他澄清自己的好时机。因此,这位最熟悉朱元璋脾气的谋臣,这个时候拿出了自己的养气功夫,虽然心里很慌,但脸上却完全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两位重臣端坐泰山、不为所动,然而坐在主位的朱元璋却对于宋濂这副样子却感到十分意外,甚至一时之间他觉得场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那个……宋学士既有逆贼罪证呈上,朕深感欣慰。不过咱今天过来是有别的事要和诸位商议,那逆臣的事情容日后再议。” 朱元璋不无尴尬的说道,不过说完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宋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于是他赶忙给这位老臣递上个台阶。 “宋学士以抱恙之身,尚不忘为国分忧,朕深感欣慰。太子,一会儿你留下,协助宋学士整理好那逆贼的罪证,回头给朕递上来。” “儿臣领命。”朱标简练的应了一声。 然而朱元璋的这一番言论,却让场上众人的心不约而同的猛烈跳动了一下。 无论是李善长还是徐达,脑海里这个时候都掀起了滔天巨浪。原本对于陛下突然招自己来宋濂这议事,两人就觉得十分诧异。 他们俩如今是朝廷里毫无疑问的文武官员代表,能把两人同时召集,足以说明所牵扯到的事情必然不会小。 而如今朝廷最为重大的事情,除了最近闹的满城风雨、举国不宁的胡惟庸案之外,有哪里还可能有别的事情。 再说这不年不节的,陛下就是请自己吃饭叙旧,那也不太可能挑在这么个日子。 因此,当朱元璋表示今天搞这么一出还真不是为了胡惟庸案,这就让原本还算是有点准备的两位重臣,此刻突然就觉得如坐针毡。 任他们将最近一段时间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海中反复的筛选过滤,他们都想不通如今到底还有何等重要的事,值得陛下如此大费周章。 甚至李善长都在猜测,陛下这是不是又掌握到了新的可以敲打满朝文武的机会,要趁着这次胡惟庸案已经掀起的滔天巨浪,彻底的将他长久以来作为心腹之患的相权,彻底消灭掉。 徐达这边虽然稍微没有李善长那样紧张,但他的内心此刻也不平静。他在琢磨,陛下这一次是不是将这场风波扩大到军队里,要把军权也进行重新布局。 不过,朱元璋没有给他们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他很快就打破场上诡异的气氛。 “宋学士所请,咱已经知道了,现在该说说今天的正事。”朱元璋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一旁随行的宦官,方才还带有笑意的脸,这个时候也变得严肃起来。 “今日请二位一起过来,就是跟朕一起,代表朝廷来慰问宋学士。想必两位也知道,前一阵燕王那个臭小子在宋学士面前口出轻言,宋学士为了教导此子,辛劳成疾、染病在床。 此事皆因朕没教好儿子,才导致如此恶果。所以今日特来向宋学士致歉,还请宋学士不要太过介怀。” 第23章 徐达的赞赏 朱元璋这一套代子致歉的桥段一出,要是放在平时,旁边的两位国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站起身来表示皇上圣明。 但今日,尤其是听到方才朱元璋与宋濂的对话之后,如今这两位国公对于这种明显只是场面上的问候,并不是十分上心。 要不是宋濂那边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这边的这两位甚至都没有起身的准备。 “这第二件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咱最近听闻了几个有意思的言论,这其中有些部分让朕多少觉得有点好奇。 在宫里也没个人能跟咱一起商量,这不趁着今天来看望宋学士的功夫,咱们君臣就把这几条一块都讨论讨论。 先说好了啊,咱今天就是跟大家伙唠唠家常,这几句话不代表朕的意思,你们有什么意见和想法尽管说,就是不必拘谨。” 朱元璋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表现的极为放松。甚至为了让周围的这三人也不要太过紧张,他还专门在后边叮嘱了这么一句。 不过即便如此,他这一句话说出来之后,场上三人也在一次陷入沉默之中。 这里边宋濂是因为还没有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过来,这时虽然脑子跟上了,但身体却没来得及反应上来。 而李善长这边最近身上背负的压力太大,此时此刻,尽管皇帝已经将调子放得极低,可是他还是觉得现在不是自己开口说话的好时机。自己这位胡惟庸的老师,现在不说话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最终还是魏国公徐达主动起身打破了场上的宁静。 “陛下有新奇的事情愿意跟臣等分享,臣等自然洗耳恭听。陛下有话但说就是,臣虽然智谋有限,但韩国公还有宋学士却是饱读诗书,陛下若有所问,我等一定尽心回答。”徐达说话的时候只是坐直了身子,并没有站起来行礼。 作为朱元璋最可靠的属下,也是朱元璋自小就在一起的玩伴,徐达对于君臣之间的这种分寸把握的是极为妥当。 通过朱元璋前面的话,他已经将今日皇帝所定下的基调确认好了。今日的会面就是一场君臣之间寻常的非正式会谈,皇帝没有端着架子,自己这些做臣子的自然也不好把场面搞得过于严肃。 “天德你看看,又来了不是。若你魏国公说自己智计浅短,这天下除了韩国公和宋学士以外,又还剩下几个敢说自己是聪明人。”见徐达帮自己把话头铺好,朱元璋也不犹豫,当即接着徐达的话开始了自己的阐述。 “太子,这些东西你年轻记得牢,今天就由你来把那小子说的话,转述给韩国公、魏国公和宋学士听。”朱元璋对站在一旁的朱标笑呵呵的说道。 原本今天来之前他是准备自己亲自把这些话说出口的,可是刚才经宋濂闹的这么一出,他发现场上的气氛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放松,所以他临时起意,让太子代替自己转述那些话。 于是朱标便两三步走到了大堂中央,随即用一种不急不燥、不高不低的声音,给场上众人讲起了胡轲在狱中那些大逆不道、甚至异想天开的想法。 朱标一口气讲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等他全部讲完之后,一旁的三位重臣这个时候的面部表情都变得异常凝重。 这一方面是他们也被胡轲所提到的那几个政策给提起了注意力,另外一方面他们也在思考,陛下今天找自己来听这些策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天德、李先生、宋学士,大伙有什么说法都说出来,一起讨论讨论。咱今日之所以没把诸位叫到宫里,一方面是照顾宋学士的身体,另外一方面也是不想把气氛弄得太隆重。 这就是咱们君臣之间寻常的交流,大伙也不要当咱是个皇帝,就当咱还是当年濠州城那个‘上位’就好。”见这几位听完之后都不说话,朱元璋再次开口调动场上气氛。 “天德,那你先说说,对于‘把藩王从爵位变成职位’这一策,你有何想法。”见手底下的听众持续没有反应,朱元璋这个时候化身班主任,开始了点名模式。 “臣以为,此策甚为精妙,既能保留藩王守牧一方的职责与能力,另外也能极大缓解陛下与臣等先前担忧过的藩王坐大问题。 从臣的角度出发,此策若真能施行下去,百年之内,此策一定会让整个大明变成铁板一块。无论军事还是生产,都可以摆脱当前的各种桎梏,获得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徐达给于了一个非常高的评价,言语之间的赞赏直接挂在了明面上。 “天德以为,此策只能保我大明百年?”朱元璋问道。 “臣非是此意,不是臣觉得这次只能实行百年,而是百年之后的事情臣无法看穿。”徐达笑着答道。 “你这谦虚的功夫,这几十年来倒还真是从来没有变过。”朱元璋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先生、宋学士,你二位也说说看,这个法子到底好还是不好。”朱元璋把目光对向了另外两人。 “陛下既然要臣说,那臣就直说了。”沉默已久的李善长这时候终于开口。 最近他被胡惟庸的事搞的心神不宁,今日这般和君上直接对话的场合,他本来不愿意说话。 可是现在眼看着皇帝陛下,已经连着两次请自己开口,并且把称呼都从之前的韩国公换成了李先生,李善长意识到自己若是再沉默下去就有点太不像话了。 要知道李先生这个称呼,可是当年大家还在濠州的时候陛下常用叫法。 “但说无妨,李先生有话尽可直说,咱今日就还是从前那个‘上位’,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地方。”朱元璋洒脱的看着李善长。 “臣赞同魏国公的说法,此策十分精妙,既保留了分封这个国策的精华之处,又在此基础上对于其弊端进行了适度修改,此策若能施行,与我大明定然有利无害。 不过,此计虽妙,但却并不适合当下立刻执行。”李善长说完,场上其他人的目光都被他卖的这个关子给吸引了过来。 第24章 反悔的李善长 “噢?韩国公既有别的看法,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听听。”这一次不等朱元璋开口,对面的徐达先一步开口问道。 “陛下,历来各朝各代分封藩王,无非两种形式,一种便是延续前汉模样进行实封,并适度增强州牧的实力以达到限制藩王的目的;另外一种则是如唐宋一般的虚封模式,藩王照样分封,但其除了名头之外,别无其他实权。 先前陛下与臣等一起商议我大明藩王政策时,也跳脱不出这两种模式。彼时伯温兄尚在,臣记得当年臣还和伯温兄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伯温兄强烈主张效法唐宋虚封诸王,而臣则主张效法强汉,给予藩王适当的权力,让他们在外形成拱卫京都的格局,以免我大明重蹈前元覆辙。 最终因为臣的主意比较适合陛下心意,最终陛下便为我大明制定下了当前这般藩王政策。”说着,李善长站起身来,冲着朱元璋的方向行了一礼,以用这种方式来表明自己对于皇帝圣明的敬佩。 “当时的我们虽然也想着,将这种自周秦以来的分封模式进行改良,然则当时束缚于虚封与实封这两者之间的完全对立,并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还能有这样一个更为稳妥的法子。 方才听太子说出此策,老夫只觉得忽然如同一阵狂风吹过,原本弥漫在自己眼前的那道迷雾顷刻间被吹散,一条从来没有设想过,但明显更为宽阔的道路立马出现在了臣的眼前。”李善长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完全是对于皇帝陛下的恭维。 作为当年这件事情的主要参与者之一,他深深的知道皇帝陛下以及自己这位昔日的中书省丞相为这件事情耗费了多少心血。 最终选择实封藩王的时候,他们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其中所隐藏的巨大隐患。毕竟前汉的七王之乱,西晋的八王之乱,这都是前人给大明留下的血淋淋的教训。 然则当时内忧外患的环境,实在不允许自己再有其他太多顾虑。当此之时,能够解决眼前能看到的危机,就是摆在他们君臣面前最为关键的问题。 现如今,当年的主要谋划者,陡然听到整件事情还有一条,可以尽可能达到两全其美的方案,这如何让他不为这个消息感到欣喜。 尽管作为一个聪明人,对于别人能够抢先自己提出这样的政策,心里还是有点小嫉妒,但在自己的事业以及整个大明的利益面前,这点小小的嫉妒,并不影响李善长对这个政策的赞誉。 “臣斗胆请问,这样的政策到底是由朝里那位大臣提出来的,今日会议结束之后,臣必当亲自登门向他虚心请教。臣在此恭贺陛下,我大明又出了这样一位智计卓绝之辈,实乃陛下之福,实乃我大明之福。” 多年困扰在自己心头的问题,现如今经过他人的这一番点拨,李善长只觉得自己内心如同拨云见日,压在心口已久的石头,瞬间被这透下的光给击粉碎。 不过此刻虽然多年的忧虑看到了被解决的希望,但是又一个疑惑涌上了李擅长的心头,那便是能提出这样政策的到底是何人? 如今的李善长虽然已经在名义逐渐的退出了中枢,但作为自起事开始就跟着朱元璋的第一谋士,在大明立国之后,更是长时间的坐在中书省丞相位置的朝廷高官,朝廷里的各路官员,鲜有他不知道底细的。 而现如今,他将脑海中可能提出此策的人都过滤了一遍,却遗憾的发现,这些人里面并没有人有足够的智慧去提出这样精妙的策略。 “哦,此人并非朝廷人士。”朱元璋随口一答。 “非是朝廷人士,这么说便是遗落在乡野之间的贤者。还请太子殿下予以引荐,臣一定将此人请入朝廷,为圣上效忠、为大明效力。”朝廷之外还有如此能人,李善长一下子就起了为国纳贤的心。 “咳咳、此人的身份有些不妥,暂时还不到征辟的时候。”胡轲的身份如今十分敏感,朱元璋这个时候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把他的来历给抖出来,只好用这种方式再加掩饰。 “陛下,这一点臣懂,凡是至今还不肯入朝为官的贤者,其自然有属于自己的脾气。当年伯温兄一开始也不愿做官,要不是臣与皇后陛下多次邀请,恐怕伯温兄一生都不会出山。 臣当年既然能把伯温兄这样的神仙人物都请的动,现如今再去请能想出此策的乡野遗贤,也必然不在话下。”李善长信誓旦旦的说道。 这一刻他内心是激动的,最近一段时间一直萦绕在自己脑袋上关于胡惟庸案的苦恼,此时被短暂的抛在了自己脑后。 虽然他很清楚,即便自己将这样的名士延请到了朝廷里做官,也无法挽救因为胡惟庸事件自己在圣上心里跌落的信任。但他还是决心要将此事做好,一来是为了为国尽忠,二来也是为了将自己从最近这一段时间的内心挣扎中暂时解脱出来。 这个时候来自李善长接二连三的提问,让朱元璋这边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觉得自己实在不好再编什么理由的朱元璋,决定不再隐瞒,不就是一个死刑犯,稍微释放一点有关信息出来也未必不可。 不过这话却不能由自己来说,朱元璋冲着朱标点了点头,那边一直处在待命状态的太子当即体会到了父皇的意思。 “此人现在尚在诏狱之中,韩国公若想与他见面,怕是得在等一段时间才行。”朱标微笑着说道。 他的话一说完,方才欣喜异常的李善长瞬间愣在了那里。不过作为一名以智慧着称的老臣,他的反应速度足够快,短暂的沉默之后,李善长再一次开口。 “启禀陛下,方才臣的话还没有说完。此刻虽然精妙,但却并不适合现在立马实施。若是在第一批藩王就藩时就施行此策,就有些操之过急。” 第25章 李善长的诬陷 对于李善长这种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行为,众人多少都感到了一丝惊讶。 根据他们以往对李善长的了解,这位李先生这一辈子也算是见过风浪的,即使心里的想法在短时间内产生巨大的变动,可是说出来的场面话却会将思想的变动很好的给掩饰掉。 像今天这般,几乎是将自己之前言论全部推倒的情况,在这位朝廷上最深谋远虑的老臣身上委实不多见。 不过自家事自己知,李善长心里很清楚,在现在这个关键的当口,他必须第一时间的亮明自己态度。 旁人或许没有从方才朱标给出的信息中听出什么端倪来,但是作为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把心思用在胡惟庸案上的他,却从这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地方的话语中,敏感的嗅出了一丝危机。 方才太子殿下说了,此人因为犯了事儿待在诏狱之中。这要放在往常,李善长并不会产生太多的狐疑,毕竟诏狱那种地方一年到头关进去的人杂七杂八,各种来路的都有。 偶尔有个别聪明人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嘴而被关进诏狱,这么些年李善长也没少见过。 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却和平常有非常大的不同,现如今。整个朝廷都被胡惟庸案子给拖住了脚步,朝里的各个衙门现在手头上除了必要的公务之外,其他人员基本上全涉及到了胡惟庸的这件案子上。 这些人要么就是被抽调出来调查这件案子,要么就是直接被胡惟庸涉及到,然后停职在家亦或是直接被关进牢狱等待下一步的审问。 当此之时,作为皇帝手下秘密力量的亲军都尉府,这个时候自然也不可能有多余的人手去干其他杂活。 这也就是说最近一段时间里面能够被关进诏狱里,并且还接受审问的,毫无疑问都跟胡惟庸案脱不了干系。 这样的消息在韩国公心里一产生,当即就让他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作为胡惟庸的老师、整个胡惟庸集团背后的最大依仗,现如今李善长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虽然他现在还没有被株连,可是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和他脱离不了干系。 也正是出于这层原因,就使得无论方才说的那个人有多么的聪明,他想出的这个策略有多么的精妙,只要他跟胡惟庸沾上一点边,如今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李善长,便不可能让自己再跟这个人产生一丝正面的联系。 尽管他对于这人之前提的法子也十分的敬佩,但这份敬佩丝毫不会影响他在这种重大问题前摆明自己立场的态度。 而如今李善长所表现出来的这幅大转弯姿态,让朱元璋和朱标虽然感到有些不满,但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这位韩国公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他们即使不能共情却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李先生不妨讲话说清楚,咱今天来就是为了听取大家意见,不必有所顾虑。”朱元璋这个时候反倒想看看,自己的这位老朋友现在到底心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东西。 “我大明如今立国不久,所立藩王除了要承担固有的职责之外,更还兼有封地开拓的重任。 如今的各位藩王封地虽然在陛下先前的支持之下,已经逐步完成了城墙的建设与方藩王府邸的建设,但这种程度的建设,对于规模浩大的整个藩王管辖区域而言,却仅仅是一个开端。 也就是说当第一批藩王,就藩之后,他们要承担起自己藩地重新建设的重担。这里边既有对于各个城池的修缮,同时也要将前元毁坏掉、或是荒废掉的那些土地重新开发,以使其能够供应百姓进行生产生活。 这种拓荒的任务,想要维持住他们进行正常运转,便需要第一位就藩的藩王付出巨大的努力。若是想将藩地建设的更为繁盛,则更加需要藩王们费尽心神。 原本要按照之前的方案,这块封地将会成为藩王累世后代一直生存的土地,那么作为第一任藩王他们在建设的时候,既是再劳心劳力,也会念在自己子孙的份上,尽可能的将朝廷交给的任务执行好。 如果是如今骤然改弦更章的话,那么第一任就藩的藩王,对于这等繁杂浩大的任务,难免会生出懈怠之心。如此一来陛下之前所制定的千年大计,便会在开头阶段就遭遇挫折。 所以依臣之见,此次如今听上去虽然精妙,但如果真的实行开来,却也并不是看上去的那般尽善尽美。这世上没有万年不变的政策也没有万全其美的法子。 因此臣以为,如今朝廷上汽还不能进行如此大的变革,若是不将其中的各项事宜都讨论清楚,就贸然展开实施,那难免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李善长立刻在脑海里策划出了这样一篇看似有理有据,实则漏洞百出的理论来。 而作为一个聪明人,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必然会引起现在高坐在主位上陛下的不满,可是当此之时,他觉得自己除此之外,并无他选。 现如今在李善长看来,自己说什么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表明出一种态度,那便是自己与胡惟庸用的那些人并不是一路的。 至于可能会使圣上产生的那么一丝厌恶,李善长觉得自己这么些年的面子足够可以与之抵消,只要不把自己完全的陷进胡惟庸的泥潭之中,那么现如今的些许损失对于自己而言并不算什么。 “陛下,此人提出的如此计谋,虽然乍一听上去颇为有理,但臣多加思索之后,现在觉的这里边尚有许多隐患之处。 此子竟然敢将如此计谋献给圣上,足以说明他包藏祸心已久。现如今他处在诏狱之中本就心生不满,这个时候好不容易能借此祸乱朝政,他便立刻将这乱政之策献上,此人用心当真狠毒。 臣请诛杀此人,以儆效尤!”李善长的一缕白须,这个时候也随着怒气飘散开来。 第27章 朱汜带来的坏消息 当朱元璋这边因为听了李善长那些毫无营养、只为把自己跟胡惟庸摘开的废话,愤然回宫的时候。 诏狱里饿的双眼都有些昏花的胡轲,正趴在牢房的栅栏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瞅着那黑暗的看不见尽头的走廊。 “这个挨千刀的朱汜,说好的给小爷送饭,这眼瞅着天都快黑了他还不来,感情先前给他上的那些课都喂了狗了。”胡轲回头看向了自己监狱的那扇小窗户,那本就不大的窗口,此刻透进来的光线也少的可怜。 于是根据自己在监牢里待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判断,胡轲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己这一觉睡醒就已经是傍晚时分。 不知道在心里把朱汜这个小王八蛋吐槽了多少遍之后,牢房的尽头终于传来了让胡轲激动不已的声音。 “你今天干嘛去了?这太阳都快下山了,你才想起小爷我来,我看你小子是不是翅膀硬了,感觉从小爷我这听了一点消息,就以为自己出师了? 告诉你,你小子还差得远着呢,凭你现在掌握的那点知识,到外面别说跟人进行学术交流,就是去外边和那些酒蒙子吹牛,人家也不信你。” 远远的望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虽然还看不清那人的具体模样,但带着几分霸气的走路姿势,还是让胡轲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送饭童子。 “我说你这走路姿势是从哪儿练来的?人瞅着没啥特殊的地方,可这走起路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子是个王爷。”熟练的从朱汜手里接过饭盒,虽然因为栅栏的阻挡,无法将食盒直接搬到牢房里面。 可这样些许的麻烦,显然并不会阻挡胡轲的享受。仗着自己人瘦胳膊长,就这样把食盒放在栅栏外,他也能满足的大快朵颐。 “先生说笑了,这世上哪有人专门去练走路姿势的,那不成邯郸学步了吗。”对于这个问题,朱汜也不好解释什么,毕竟他不能直接跟小先生说,自己还真就是个王爷。 “还不错呀,今天这菜整的挺硬。怎么昨天晚上回去想了一夜,又有什么新的疑惑,要来向为师请教吗?”顺手撕下一只盐水鸭的鸭腿,胡轲满足的塞入嘴里。 其实上辈子作为一个非南京土着,他对于盐水鸭的东西并不是十分感冒,但自打穿越过来之后,他基本上就没吃过什么好饭。 再加上朱汜这小子带过来的盐水鸭,与自己在某旅游风景区吃过并不相同,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让此时的胡轲觉得美味异常。 “看先生这话说的,朱某来给先生送饭,完全是敬仰先生的才学,先生如今这般调教,却显得朱某成了那般势利的小人,是因为想窃取先生的智慧,才特地整这么一出似的。”虽然朱汜心里觉得胡轲刚才说的话非常正确,但大家毕竟都是要脸面的人,说起话来太过直白,总归是不好。 “哦,那今日不知道朱同学是敬仰胡某哪一方面的才学了?你瞅瞅这盐水鸭、牛肉锅贴、桂花糖鱼苗、蟹黄汤包、赤豆元宵、梅花糕,甚至这碗鸭血粉丝汤还冒着热气儿。你小子今天可是下了血本,虽然这里边肉少了点儿,但口味却是更丰富了,倒和本先生的胃口颇为合适。 你放心看在你今天这份饭的面子上,今天我就大方点,原本只给你透露一成的消息,今天再给你多添上一点。”自己的口腹之欲得到了满足,胡轲积压了一天的郁闷,心情也随之好转了不少。 “先生尽管吃便是了,朱某今日过来就是单纯的给先生送饭,暂时还没有什么要再请教先生。”朱汜一边将饭盒布置成方便胡轲取用的样子,一边面带愁容跟胡轲说着话。 “哟,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你又找到了其他说书先生,还能在他那儿听到比我这儿更精彩的故事?”瞧着对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胡轲这边在不好直接问的情况下,便选择用调笑的方式迂回一下。 “先生不必自谦,用说书先生来和小先生做比较,那是对小先生极大的不尊重。”朱汜说着挤出了一丝微笑。 “算你小子还识相,这些天也没算是白给你讲课。不过你今天这副阴沉的表情,让本先生十分不喜。干啥嘛,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你说我眼瞅着就快要被砍头了,现在还能跟你在这儿嘻嘻哈哈。 你小子这无病无灾的,却给我面前装起了可怜,又是何必呢?生活一分钟,快乐六十秒,来,给先生我笑一个。”对于自己当下的处境,胡轲基本上是不抱有太多奢望。 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之下,他却反倒能够于这即将踏上末路的日子中寻找一些属于自己最后时光的轻松快乐。也因此在现在这个自身难保的情况之下,他竟然还有心情用自己的境遇,来逗一逗眼前这个朱汜小兄弟。 “不瞒先生,朱汜心中确有忧伤之处。”朱汜说着抬起了头,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向了胡轲。 “有话说出来就好了,跟我这么一个没几天活头的死刑犯说,也不用害怕被旁人把心里话给听了去。”想到自己在这监狱之中竟然还能吃到瓜,胡轲的小心脏一瞬间竟然激动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我便直说了?”朱汜最后挣扎了一下。 “说嘛说嘛,你看我鸭血粉丝汤都端起来了,就等着听你说点啥下饭呢。”瞅着瓜离自己越来越近,胡轲的激动也随之加上了几分。 “昨日晚间,听说亲军都尉府指挥使毛骧大人连夜提审胡惟庸,令伯父在被折腾了一晚上之后,于今早承认,当年诚意伯乃是自己派人下药毒杀。 今天早上,毛大人把自己关在诏狱签押房里,揭发汇总胡惟庸谋逆案证据的奏本,他整整写了一个上午。”朱汜说着,眼神里既有兴奋也有哀婉。 兴奋的是,胡惟庸的案子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哀婉的是自己眼前这个小先生,被救出去的可能越来越渺小了。 第28章 给朱汜下点猛药 听完朱汜的哀叹之后,胡轲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本着吃瓜的心态搁这期待了半天,结果这个瓜它不老实,竟然像回旋镖一样砸到了自己脚上。这种吃瓜最终吃到自己头上的感觉,让胡轲一时之间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心里想的多了,这手上的动作就难免产生了一些变形。再加上这碗鸭血粉丝汤的确有些分量,单手端碗的他这个时候竟不由的有些颤抖。 这就导致从朱汜的眼睛里看过去,现在的这位小先生是因为自己刚才的消息被彻底被击垮了。于是乎,他第一时间就伸手去扶住了胡轲手中的碗,并给予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把你爪子拿开,想跟小爷我抢饭不成。”原本还处在震惊中的胡轲,在手里传来一阵异动的瞬间,就从方才的惊讶中苏醒了过来。 “先生这个时候还能吃得下饭?”这回轮到朱汜小兄弟震惊了。 他心想着这有思想的人就是不一样,都到了这般地步了还能想着嘴里的这一口吃食,这种境界果然是自己这样凡人难以企及的。 “不就是胡惟庸招认了嘛,多大点事儿,不是又不是我被拉出去刑讯逼供,我这边有什么好担心。”胡轲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对于胡惟庸这件案子,其他人或许还有别的想法,以为这位当了七年中书省一把手的丞相,即使犯下了滔天之罪,但只要罪名不涉及到直接谋反,那最终圣上看在这么些年劳苦的份上,终归是会放他一条生路。 甚至于包括朱汜这样知道一部分内情的家伙,心里也会这样想。毕竟历朝历代,能够在丞相位置上坐这么久,很少有直接被处死的经历。 哪怕以诛杀丞相闻名的汉武帝,对于帮在自己手下任职多年的丞相公孙弘,最终也没有狠下心来去赐他一死。 更何况从现如今明面上展现出的证据来看,胡惟庸目前主要的罪证还是擅专弄权,并没有和谋逆扯上什么直接的关系。 目前将他直接抓过来的罪证,是当年因为自己儿子的事情处死了府里车夫。这种杀人的罪名,虽然理论上按照大明律胡惟庸肯定是要被处死,可是大明毕竟还是封建王朝,大明律这玩意儿对于胡惟庸这个等级的官员来说,就只能做一个参考。 可以说在今天胡惟庸招认他毒杀刘伯温的证据之前,除了朱元璋自己以外,再没有其他人会觉得中书省丞相会直接被处死。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贬为庶民,流放千里,就已经是对于胡惟庸最严厉的惩罚。 “先生,胡惟庸这一次招认的罪名,可比他之前杀车夫那件事重要上万倍。”看见胡轲还是这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旁的朱汜说话的时候,难免大声了一些。 “那又如何?”被对方的声音吵到,胡轲这才不乐意的把手里的碗给放下。 “如何?这一次,你伯父的罪名可是毒杀朝廷重臣。非但如此,这背后所展露出来的更是朝廷官员之间的党争。当今陛下英明神武,对于结党营私的行为一直嫉恶如仇。 现如今,胡惟庸主动承认了他曾经参与并主导过党争,这种事情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任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丞相,这一回也绝难挽回。”朱汜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之所以表现的如此焦虑,并不是对胡惟庸本人有什么同情,而是单纯的想到眼前这个小先生会因为胡惟庸的案子而被株连,他一时之间内心不由得紧张起来。 朱汜这副紧张样子让胡轲感受到了一丝诧异,不过很快他就反应出来了其中自己之前没考虑到的地方。 对于旁人来说,胡惟庸这件案子尚且有商量的余地。毕竟事涉重大,陛下若真的想一查到底的话,那掀起的波涛对于如今的大明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但对于胡轲来说,胡惟庸的下场并没有什么好疑惑的,只要这一回没有天降陨石把老朱父子俩都给砸死,那么胡惟庸被处死一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对于这件事丝毫没有任何的纠结,也正是因为知晓这些事情,才使得他在这些天里面对于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选择了不抵抗,甚至俨然还有几分主动享受的意味在里面。 “你以为当年胡惟庸毒杀刘伯温一事,陛下当真就不知情吗?”看着朱汜大幅悲天悯人的模样,胡轲突然觉得得给这家伙上点猛药,让他断了营救自己的念想。 毕竟两人之间已经相处多日,再怎么说也至少值得一个朋友的称谓。现如今眼看着对方为自己掏心掏肺,那想必私下里也没有少为自己的事情四处打听。 再加上这小子最近一段时间给自己送饭的时候不计血本的样子,胡轲推测这家伙在外面打听消息的时候,八成也没少花银子。 如果这小子是个富哥的话,胡轲倒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不过很明显这个铁憨憨也不过就是家里边不受重视的一个普通孩子罢了。自己反正是必死的结局,要是连累自己这一世唯一的朋友,为了自己的事白白浪费钱财,胡轲觉得自己心里会过意不去。 “陛下当然不知情,当年为了请青田先生出山,陛下可是费了大力气的。后来在我大明征讨张士诚,以及北伐元庭的时候,青田先生提供的计策都在其中立下了赫赫功劳。 哪怕是建元洪武之后,陛下在朝里也对诚意伯多有倚重。 小先生一直不在京城,自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我记得当初陛下听见刘伯温先生去世的消息之后,直接罢朝三日以示哀悼。 如此种种,足可证明陛下对于刘伯温先生的倚重。若是陛下知晓,当年刘伯温非是病故而是被人毒杀,那即使知道凶手是胡惟庸陛下也断然不会放过他。”朱汜十分激动的说道。 看见眼前这个小兄弟还是这样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胡轲觉得自己这剂药还得加量。 “陛下之所以不在那时处置胡惟庸,是因为当年那件事,正是陛下亲手策划的!”胡轲的声音虽然不大,跟着话语传到朱汜心中,却依然重若千斤。 第29章 胡轲加大药量 胡轲的话说完,朱汜原本就不小的一双眼睛里,此刻更是充满了巨大的震惊。 “你胡说,当今陛下乃是自古以来最圣明的君王。刘伯温先生对于百姓安宁有大功,于大明的江山社稷有大功。对于这样的忠臣、能臣,陛下怎么可能去指使人害死他。 胡公子若再要这般胡说,那就休怪朱某今日不讲朋友情面。”朱汜此刻的怒火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作为一名正儿八经的皇子,父皇在他心中的地位是那样的崇高无比。 自从懂事以来,身边所有人在他面前提到皇帝陛下的时候,眼中所露出的敬仰与崇拜都不是平白无故能装出来的。 也因此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朱汜,眼中的父皇就是这世间最英明、最神武的存在。现如今听到有人非议自己的父皇,朱汜心里自然会气愤。 在他心里,父皇的威严不容亵渎,父皇的圣名不容亵渎,哪怕是胡轲这般帮助自己增长了许多见识的师者,当他的话语损及父皇,朱汜也决然不能接受。 “在你眼中,刘伯温的确是能臣是忠臣,站在陛下眼中,刘伯温的身份却不仅仅是这样一位简单的臣子,而是整个浙东集团推举出来的文官领袖。 当刘伯温站在朝堂上的时候,他便代表的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背后整个浙东文官集团的利益。 当初陛下征讨张士诚的时候,这帮浙东的老夫子们可没少跟张士诚眉来眼去。哪怕当张士诚的势力全面覆灭之后,那些隐匿在东南沿海地区的残余势力,其背后没少见浙东士族的身影。 刘伯温本人可能是高尚的,是忠诚的,是一心为了朝廷的。可是,当他坐上那个浙东集团文官领袖的位置之后,他个人的情操便在他今后做事的过程中变得不那么重要。 他做事的时候,第一件要考虑的便是整个浙东集团的利益。”胡轲继续加大药量,他一定要一次,就把这家伙不该有的妄念全部给打断。 “伯温先生若是这样的利欲熏心之辈,陛下又如何允许他在朝堂上生存那么多年。在下是不是可以说,陛下这么些年来对刘伯温先生屡有重用,说明了从陛下的视角里出发,刘伯温先生还是可靠正直的。”正处于叛逆年龄的周四,对于胡轲这种几乎算是颠覆他以往认知的说法,自然是要在第一时间予以回击。 “你以为一个文官在朝堂上屡屡被重用,仅仅是因为陛下对他的信任吗?”胡轲反问了一句。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没有陛下的允许,那些事情又如何都会让刘伯温先生去做?”对方的话暂时压不倒自己,朱汜就依然显得无比硬气。 “我问你,像刘伯温这样级别的官员,朝廷派遣他们去做事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他能够做这件事情,还是这件事可以让他去做。”胡轲继续问道。 “优先考虑的自然是这个人的能力是否足够去完成这个任务,其次才要考虑他适不适合去做。如此街边孩童都知道的道理,先生又何必拿出来戏弄与我?”朱汜依旧硬气的答道。 “那你觉得很多事情为什么就刘伯温有能力去做,而其他人却不行呢?”胡轲不急不缓的问道。 “刘伯温先生饱读诗书,智计过人,让他去处理事情,陛下自然看重的是他的才学与智慧。”对于这种基本算是白痴一般的问题,朱汜想都没想就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而这一边的胡轲在看到这个小子终于落到了套里,眼神也不由得变得倨傲起来。 “错。”胡轲用最平淡的语气给予了朱汜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回答。 “这怎么会有错!”朱汜不服气的争辩。 “对于刘伯温这样级别的官员来说,他能够站在朝堂之上,所依仗的并不是什么狗屁才学,那东西对于他们这个级别的人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 陛下所看重的,是刘伯温背后的浙东势力,能够帮自己去完成一些以前要费大力气才能做到的事情。 刘伯温站在那里,他代表的就是整个浙东集团。而他在朝堂上的价值,就是他可以代表浙东集团接下陛下所分配的任务。 换句话说,刘伯温能够屡次被委以重任,是因为那些事情需要他这位浙东集团的代表出面去办。 他刘伯温能在朝廷里屹立那么多年而不倒,说明他所代表的利益集团一直在支持他。这种势力能够一直支持他,则从侧面佐证了刘伯温这么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对于浙东势力,是有益处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人物,在朝堂上这么多年一直代表自己。”一通交锋之后,胡轲以一个相对拗口的方式,揭示了自己最后的答案。 朱汜此刻显然是被是被绕了进去,脑子正在做着急速运转的他,这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心思去开口辩驳。 而就在朱汜还在困在牢里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已经回到宫里的朱元璋和朱标,也开始讨论起了关于刘伯温的事情。 “父皇,这是毛骧今早递上来的折子。”父子二人刚回宫,就看见毛骧恭敬的跪在宫门外,手里还捧着这个奏本。 “你代咱看看,毛骧这家伙到底查出来点什么东西。”原本今天一大早上出门折腾这一趟,就让朱元璋感到有些疲惫,再加上李善长这个家伙一通胡闹,就更让朱元璋感觉心累。 然而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太子在看了这封奏本之后,却好半天都没给自己回话。 “怎么了,毛骧是把什么捅破天的消息给咱审出来了?”看见朱标被震惊的,半天没有说话,朱元璋意识到这本这封奏本背后呈现出来的信息一定不简单。 “毛骧在奏本上说,当年诚意伯之死,是胡惟庸在背后下的毒手。”朱标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 然而当这位太子满腔愤懑抬起头看向自己父皇的时候,却发现听闻这个消息的皇帝,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第30章 朱元璋的无奈 朱元璋的不为所动,让原本就因为这个消息感到惊讶的朱标更加觉得无比震惊。 他是自小就跟在朱元璋身边长大的,对于自己这位父皇,朱标有着远比任何人都深的理解。 此时此刻,当这条在自己看来几乎算是惊天的大消息,传到自己父皇耳朵里之后,他却连一点惊讶的意思也没有。 这种情况就只能说明一个事,那便是刘伯温是被人毒死的这件事情,自己这位淡定无比的父皇早就知道了。 “诚意伯当年是按病故发丧,如今想来,他走的时候一定难以瞑目。”朱标不无悲伤的说道。 “对于刘伯温本人,朝廷确实有所亏欠。”在朱标悲伤的情绪中,朱元璋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而当这句话落入到朱标耳朵里之后,他却变得更加失望。 不妨在这个时候没有对自己方才说法提出反对,并且还承认朝廷对刘伯温确实有所亏欠,那便应酬了,当年刘伯温被胡惟庸毒死这么件事,自己父皇的的确确是知晓的。 “父皇既然当时就知晓,又为何不在那时就将胡惟庸绳之以法?”作为青田先生的仰慕者,当事情涉及到一个自己从来不知道的迷辛的时候,朱标一时之间也被情绪冲昏了头脑,短暂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看到自己儿子现在露出的这副样子,朱元璋本想直接出言呵斥,但最终话到了嘴边,他却硬生生给憋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位以仁善着称的太子,没想过这事情也没什么。 另一方面也是他觉得自己当年对于刘伯温的处理,实在是有些过于严苛。 “你以为刘伯温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朱元璋沉声问道。 “忠君体国、智计无双。”朱标利落的答道。 “那你对他背后的浙东士族怎么看?”朱元璋继续问道。 “浙东士族早年在张士诚手下做事,其在贩盐与海贸之事上,拥有足够强的优势。也正是出于这样两样大优势,使得其在投靠我大明之后,父皇对于他们也多有恩赏。 前些年的时候他们倒也还算安稳,在地方上虽然也还有不法行为,但大抵对于朝廷的政策也尚能遵从。 不过最近几年海禁政策得以落实,浙东士族在海上的利益大为受损,其在乡间兼并田地做的愈发过分。” 不同于其他朝代那些巴不得远离朝政,以好向自己父皇证明自己一点野心也没有的太子。朱标这位大明的第一位太子,所拥有的权柄之重,在历朝历代都是极为罕见。 甚至在很多时候,大明的许多朝政都是由朱标亲手去处理,三省六部的官员,平日里见太子的机会,远比面见圣上要多得多。 也因此朱标对于这个国家各处的事情,都有着一个非常清晰的了解。 “今日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那咱就顺便跟你讲讲帝王之道。 能够站在朝堂上的人,除了一些是你用来打乱朝局所做的特殊安排之外,其他任何官员你都不能把他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去看待。 尤其是像刘伯温以及李善长这样的官员,他们能够站在朝堂上,代表的就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他们身后所牵扯到的利益集团。”朱元璋当即趁着这个时间给自己的好太子上起了课。 “父皇的意思是,儿臣之前把刘伯温和他背后的浙东士族分开看是不对的。”朱标很快就体会到了朱元璋话语的意思。 “没错,是这样的道理。咱承认,刘伯温这个家伙是比平常人要聪明一些,总能在大家伙都手足无措的时候提出一些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看法。 但是当咱还是吴王的时候,这股聪明劲儿可以为我所用。毕竟那个时候,咱们是整个朝堂之上说一不二的存在,那时浙东士族势力虽然大,但当时的咱们还没有跟他们展开合作,也就是说想放弃他们随时都可以放弃掉。 可是等大明一统华夏之后,却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自由。”提及这里,朱元璋这个九五至尊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无奈。 “这个儿臣知道,早在创业之初,整个团队的权力都集中在父皇手里,当时咱们的势力还小,众多事情都压到父皇身上,你也能应对得过来。 可是当大明一统华夏之后,这治理天下的方式,就从以前所有事情都独自决定,转变成了与地方上各个世家大族进行合作。 常言道皇权不下乡,大明的国土广袤,朝廷的命令可以治理应天周围数百里乃至千余里,但再远的地方根本就无暇顾及。 也正是出于这一点,父皇您才制定了如今的藩王政策。皇命不能到达的地方诸位藩王便要将朝廷的意志坚定的执行下去。”面对自己父亲的考教,朱标回答的时候也异常认真。 “所以这便是我要跟你说的,站在朝堂上的每一个人,他们都代表的是自己身后的利益集团。朝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朝廷就是让这些利益集团的利益放在明面上进行交易的地方。 在这里让他们把自己各自的那些利益纠葛处理清楚,也免得他们回去之后,在私下里互相攻讦,为乱一方。”朱元璋沉声说道。 “可是父皇,我大明现在如日方升,天下各处百姓无不对父皇感恩戴德。当此之时,天下民心俱归朝廷所有,虽仍需要与地方世家大族合作,但也应是他们屈从于朝廷的政令。 朝廷与其利益相符时,双方共同合作没有问题。但当其利益,与朝廷相冲突时,我们又如何要再与他们多费口舌。”朱标对此事多少有些不解。 “你说的这种法子在大多数时候是没有错的,并且咱们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也是这般去做的。但是既然要统御如此大的一个国家,有些时候便不能过于独断,他们在朝廷上拿不到的利益,最终就一定会转嫁到百姓身上。 虽然咱们可以凭借着他们的罪证将他们最终绳之以法,可是这其中百姓受到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即使朝廷事后予以补偿,但却也终归是飞来横祸。”朱元璋的语气愈发深沉。 第31章 胡轲的最后一击 在被自己父皇教导一番之后,朱标最终离开的时候,还是带着一些不理解。看着儿子那离开的背影,朱元璋也没有多说什么,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很清楚帝王之道是一门极为高深的学问。 这世间所有高深的学问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除了别人教导之外,更为重要的则是要通过自己去悟,只有自己悟明白了,再亲自去实践,才能将这门学问彻底的吃透。 对于朱元璋来说,自己如今的这位太子哪里都好,唯一有所欠缺的便是还是有些太过于年轻,经的事儿还不够多。 不过这对于朱元璋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问题,他自觉身体还算硬朗,整个朝廷也完全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下。当此之时,只要他继续以全力处理国政,将现在所遇到的麻烦都清除,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打下一个非常良好的基础。 那么自己百年之后,哪怕太子还没有将自己传授的帝王之术悟透,却也并不会对他的帝位产生丝毫影响。 现如今太子最缺的便是时间,而对于朱元璋来说,他有充足的时间留给太子去成长。 这一边父子二人以一种不太愉快的方式散了场,而另外一边在遭遇之中胡轲和朱棣之间的交流则更显得火药味十足。 “当今陛下,天赋圣明,每日处理政务时无不竭尽心力,其所虑者,无非就是担心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对于朝政作出了错误判断,从而给天下黎民百姓造成不应有的损害。 这样一位仁厚勤政的帝王,又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如先生方才所说的那般,无罪陷害功臣的事情!”朱棣的语气已经开始变得严厉。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是封建王朝所有读书人都会刻在心底的底线。 这个底线在当官当久之后,或多或少的会被突破,但对于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却是根本不可动摇的真理。 更何况对于朱棣来说,他并不仅仅是当今圣上的臣子,更为重要的是他还是陛下的儿子。 在这样双重身份的加持之下,从小就在自己父皇神位无比光环中成长起来的朱棣,自然是不会允许旁人对自己的父皇平白做出任何非议。 而这一遍的胡轲原本不想理会这个已经开始歇斯底里的人,但眼前这小子这一片忠君爱国的赤诚之心,还是决定再给他开开窍。 “你说的没错,所有圣明的君王都不可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强行诬陷自己的臣子,上一个这么做的王八蛋名叫赵构。”胡轲说着停顿了一下,用眼睛打量了一番朱汜的反应。 再确定对方情绪并没有继续恶化,甚至还因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略微好转之后,他决定再一次加大药量。 “在历史上皇帝想要除掉的人,他最终毁灭的根本原因也并不是他犯下的那些罪证。”胡轲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本还带着一丝调笑意味的脸,这时也变得认真无比。 而当他这句话传到朱汜耳朵里之后,对方原本还怒气冲冲的脸,这个时候也像是被摁住了什么开关一样,瞬间变成了疑惑的模样。 “刘伯温先生确实因为观点不合,曾多次得罪陛下,然而他那种程度的冒犯与当今陛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朝堂之上说话比刘伯温先生更加过分的数不胜数,也没见陛下因为一些言论问题就将人拿住问罪。 就连朝堂上多次当着面斥责陛下无礼的宋濂,陛下也并没有拿他怎样,甚至有时哪怕自己气的饭都吃不下,但回头来却反倒还要给宋濂赏赐。 对于宋濂这样一个,整日负责修史以及为大明制定礼仪规范这种事情的诤臣,陛下尚且不因个人喜好治其罪。 更何况刘伯温先生乃是国家栋梁,于国于朝都是有大功的。对于这样一位国之重臣,陛下就算心有不喜,最多不过不予重用,再严重也就是予以辍落,又如何能如先生所说那般用心险恶。”朱棣的不服直接此刻直接写在了脸上。 看到眼前这个小子变得如此狂躁,胡轲这边反倒更加淡定。 从过去一段时间的交往之中,他很清楚,虽然眼前这个朱汜时不时的就把自己装得像一个铁憨憨,但实际上这个家伙的心思一点不比自己少。 对于这样一个聪明人来说,能够让他变得像现在这般歇斯底里,就只说明了一件事,那便是他对于自己刚才说的话,其实已经听进了心里。 只不过他内心深处还不愿意承认这样的真相,于是这种自己内心矛盾的挣扎,最终便会以这样一种怒意十足的方式表现出来。 如果换上一个胡轲上一世常用的词,那便是“破防了”。 在场面上陷入短暂沉寂后,胡轲不急不躁的举动,使得对面的朱汜更加激动。最后见自己熬鹰的功夫使的差不多了,胡轲决定不再继续折磨对方,直接给他来一刀痛快的。 “刘伯温站在朝堂上,他究竟代表的是自己还是他背后的浙东士族。”胡轲忽然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青田先生乃是浙东士族的领袖,他站在那里自然不可能只代表着他自己。”朱汜当即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那你觉得在陛下眼里,朝堂上站着的那个到底是刘伯温个人还是整个浙东士族。”胡轲继续发问。 “这种问题如同陷阱一般,青田先生站在朝上即是自己,也同时代表着浙东士族。他同时兼顾双重身份,又如何能够分开来说。”朱汜此时分析问题的时候,还带着自己的理智。 “正如你之前所说,当陛下在朝堂之上看向刘伯温的时候,眼中便不再是那个智计过人,儒雅潇洒的青田先生。而是一个在地方上有资格与朝廷进行利益交换的浙东士族。 即是如此,那当浙东那些世家大族开始为了谋求自己扩充自己势力,在东南沿海破坏海禁政策,肆意兼并土地而罔顾朝廷利益的时候,陛下会怎么样去看待作为他们代表站在朝堂上的刘伯温呢。” 胡轲低沉的声音,如同匕首一般,径直插进了朱汜的心里。 第32章 被监视了? 朱汜最终还是提前离开了,并且走的时候还依旧带着满腔的怒意。 虽然在之前的论述之中,他一直立场坚定的对胡先生关于朝廷非议的那些观点,尽力的予以驳斥。 但他内心在隐然之间,却莫名觉得这位胡轲先生说的话,里边似乎有那么一些内容是对的。 不过当这个大胆的感觉出现在他内心里的第一瞬间,他就强行将这大逆不道的想法给强行压制下去。 父皇是古往今来最为圣明的皇帝,且不说父皇对于天下贪官凌虐百姓杀无赦的态度,单是每日宵衣旰食处理政务的辛劳,就足够让天下所有人敬佩。 更不要说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陛下先后花费十几年时光制定出来的一系列重大国策。这里面一件件一桩桩都见证着自己父皇的如天之恩。 因此在朱汜的心里,他坚决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自己父皇的威名。 “这小子的身份怕是没有他说的那般简单。”看着朱汜离开的背影,胡轲的内心突然有了新的计较。 不过他并没有对这个问题再费力深度思考,因为自己的小命已经快要走到头了,甭管这小子到底是何出身,与自己悲惨的命运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 横竖他也没能力救自己出去,就是他的身份再高,于自己而言,也不过就是生命最后一段时间见过的一位熟人而已。 就算这小子确实有什么背景也没什么用,自己如今牵扯到的这场滔天巨案,哪怕来个皇子出面也丝毫不能消解老朱一丝一毫的杀意。 胡惟庸这一次死定了,昊天上帝来了也留不住他。 晚些时间刚喝的醉醺醺的,朱棣终于回到自己府上的时候,却发现一个穿着飞鱼服的同事赫然站在了自己门前。 在一丝的惊讶之余,他走进到来人面前睁大了醉眼,这才看清来人正是专门负责自己和毛骧之间传递消息的李增枝。 “诏狱里出事了?”现在天都黑了,毛骧这个时候派人来找自己,朱棣猜测八成和诏狱脱不开干系。 “启禀燕王殿下,属下刚从宫里出来,非是从诏狱里过来。”李增枝先是对着朱棣行了一礼,随后摆出了天子特使的气派。 “圣上口谕。”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李增枝没有看着燕王殿下,而是将眼神望向了一旁的皇宫。 “恭请圣安。”虽然对于这个时候能从宫里传来消息十分惊讶,但处理很清楚,现在还不是自己提问的时候,且得把流程走完。 “圣安,近日里胡惟庸一案让朕不禁怀念起了当年的青田先生刘伯温。如今朝野动荡,朕觉得这个时候时局纷乱,正是考教尔等的好时机。 今日特地下令,凡是十二岁以上的皇子,赶在明日之前全部给朕递上一道折子来,所奏内容既是你们各自对刘伯温的评价。 今晚连夜就写,明日午时若不见折子,都准备好去诏狱里陪燕王。”李增枝将口谕读完,随后第一时间就过来赶忙把朱棣给扶了起来。 “我说李家二郎,你诚心给我添堵是不?这最后一句话你当着我的面念出来,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你小子可不要不识好歹,你可是当年我跟你大哥一手带出来的,多少得给我点面子不是。” 李增枝是李文忠的二儿子,也就是大明战神李景隆的亲弟弟。朱棣自小就在李文忠军营历练,也因此与这兄弟二人的关系一直都十分要好。 此时此刻,哪怕明知道对方传的是圣上口谕,这个时候他也敢大着胆子开个玩笑。 “殿下,这玩笑可开不得,那可是陛下当着我的面亲口说的话,我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上面跟您胡闹。”燕王的这个玩笑,李增枝可不敢接着,连忙用陪笑的方式讲这个话题给盖过去。 对方是堂堂皇子,他说这番话就是被陛下知道了,也不过是再训斥一通罢了。更何况眼前这个燕王殿下,素来以胆子大着称。对于陛下的责罚,眼前这个家伙早已经习以为常。 要知道在旁人看来,燕王殿下最近被贬到诏狱当值,实在是一件苦差事。可是同样在诏狱里边打卡上班的李增枝确实十分清楚,这位燕王在诏狱里的日子虽然算不上十分随心所欲,但他自己确确实实乐在其中。 “行了,父皇的旨意我已经收到,也就不再跟你多开玩笑。怎么样,圣旨传完了,要不要进来坐坐,我昨天从毛骧那儿整了一坛好酒回来,今天咱兄弟俩正好一块儿好好尝尝。 你是不知道,这家伙把这坛酒在他整天带的那个签押房里,用里三层外三层的案卷藏着,若不是我当时翻案卷的时候动作大了些,还真不是障眼法给蒙骗了过去。”说着朱棣热络的拉着李增枝的手,就往自己府里走。 “殿下的好意,增枝心领了。不过增枝接下来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做,今日耽误不得。这样改日,改日我叫上我兄长,咱们一起去秦淮河上痛饮一番。”李增枝当即婉拒了朱棣的提议。 他虽然年纪还不算大,可是整日在亲军都尉府这种特务机构工作,心眼儿却也是不少的。 皇帝的旨意,明晃晃的表明了要让诸位藩王今天晚上就把作业给完成。从陛下的语气中可以听得出来,他对于这件事非常重视。 当时这么重要的一个关口自己也,要是敢跟燕王殿下去喝大酒,明天万一误了陛下的大事,那到时候追究下来,自己难免逃不了要吃瓜落。 人家是皇子,就算身上再生气,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可万一把自己卷入了其中,李增枝并不认为以区区李文忠二儿子的身份,能够让自己顺利的度过这一劫。 而这边的朱棣依旧笑哈哈的,把李增枝送走之后,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这倒不是他对于前来传旨的李增枝有什么意见,而是方才传递到了这道口谕,让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不好的事情。 “毛骧这个王八蛋竟然敢派人来监视我,看来这家伙是欠收拾了。”朱棣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第33章 圣上口谕 不过虽然心里面已经对于毛骧产生了报复的计划,可是眼下他的这份计划还没有到实施的时候,毕竟父皇的口谕已经传达到了自己这里,别的事情再重也重不过圣上口谕。 于是朱棣连忙回到自己书房,摊开纸笔开始写自己的奏本。 当他的笔刚落在纸上的一瞬间,今日他和胡轲在诏狱里的那一段并不愉快的对话,便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胡惟庸毒杀刘伯温一事是陛下是知情的;刘伯温之死是陛下专门授意的;刘伯温站在那里,他便代表的是整个浙东世家大族;浙东世家大族罔顾朝廷利益,肆意扩张势力,刘伯温之死就是陛下给他们送上最大的警告。” 一瞬间,这些来自于胡轲大逆不道的言论,就在朱棣的脑海里来回碰撞。不过虽然他俨然有种感觉,胡轲这些话里边有那么一部分是事实的真相。 然而此时此刻,心里依旧对胡轲这种诋毁圣上行为十分厌恶的朱棣,并不愿意,也没有功夫去将胡轲话里真假两部分内容彻底分开来处理。 最终在烦躁且愤怒的思考过后,他毅然决然的选择,全然将胡轲说的话抛之脑后。 今日这份奏本既然是父皇说的是他想知道自己这些皇子们,对于刘伯温一案有何看法,那么他所要做的便是将自己内心真实想法说出来便是了,至于胡轲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本来就不是自己真心所想,现如今有如何能够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说给父皇听。 心理已经做好了决定,朱棣手上动笔的速度也就快了起来。不多是一份洋洋洒洒的关于刘伯温一案的奏本便已写成。 第二日清晨,当朱元璋看见自家老四递上来的这封感情真挚奏本的时候,心里瞬间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失望。 在朱棣的这封奏本里,他的观点依然是老生常谈的那些内容,所写的东西虽然看上去洋洋洒洒字数不少,但这里面有营养的东西,不能说少,只能说根本没有。 作文的前半段,朱棣先是大肆称赞了,刘伯温先生是多么的智慧,在大明一统天下的过程当中建立了多少功劳。 其后又对于刘伯温之死,表示了强烈的惋惜。文章的末尾,虽然朱棣提到了刘伯温与浙东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可是这小子竟然声称要将这两者分开来看,刘伯温是刘伯温,浙东世家大族是浙东世家大族。 两者虽然相互之间关系不一般,但终究是有所不同。 对于这样一份幼稚的奏本,若是放在从前,朱元璋最多也就是不加理睬,最多劝他多多学习。 可是近日被胡惟庸案闹的十分不爽的朱元璋,在看到自己儿子递上来的这种完全充满着搪塞自己意味的奏本之后,当即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与失望。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些皇子在刘伯温一案上的看法,竟然如此的不合时宜。 昔日朝堂上所宣扬的一些场面话,竟然被这活藩王们当成了真理来跟自己复述,这种场景使得本就心烦意乱的朱元璋更加怒火攻心。 于是乎,这一次他决定不再给这些家伙好脸色,他抄起朱棣的奏本就用手中的朱笔作出了批示。 这一日的朱棣因为和胡轲置气的缘故,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今日不去诏狱上班。可是中午吃完饭他刚准备去睡上一觉,就收到了父皇给自己的批示。 打开早上才递上去的奏本一看,上面用红色的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在这个差的旁边,朱元璋写了一行大字,“想好了再写”。 “若这写的不是他的真实想法,朕在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下一份奏本若是写得好,朕可以不计较他这一次的欺君之罪。 若这奏本里写的就是他自己真实的想法,那他的这种表现便不值得朕在对他寄予任何的希望。赶紧让他到北平就藩去吧,兴许到了远离朝堂的地方,多吃些苦头,他还能多长进一些。”在写下这五个大字的时候,朱元璋在心里已经给自己这个爱惹祸的四儿子定好了去路。 看到这大大的五个字之后,朱棣当即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 昔日里父皇也不是没有让自己上过奏本,可是当时无论自己的奏本写的东西多么的幼稚,自己父皇也顶多是把自己叫过去口头上予以训斥,并且在训斥之后会对自己奏本中不合适的地方亲自进行指点。 像今日这般如此正式的批示,朱棣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一个驻地因为恐慌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他承认之前地上那份奏本的时候,其中多有敷衍之意。 毕竟里面涉及到父皇和朝廷里大臣之间的隐秘,自己哪怕能够分析出一些双方之间的利益交互,却也不好直白的将它写在奏本里面。 同时因为胡轲前一日呛了自己的缘故,使得他在写这篇奏本的时候,也并不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写,里面很多夸张的内容,完全是他为了反对胡轲的想法而写出的不同意见。 原本他以为这也不过就是父皇一次例行作业罢了,虽然里面有对自己考教的因素,但此时已经身上扛着一个大锅的朱棣,不觉得现如今是自己出风头的好时机。 可是现如今这种直接打脸的朱批,却让朱棣意识到父皇这一次是动真格的。自己若是下一份奏本还提不出什么正儿八经的建议或者有价值的看法的,那么迎接自己的,势必不会是一个好的结果。 想到这里,朱棣不禁陷入了纠结之中。 父皇给的压力就在那里,在这种重压之下,朱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将胡轲的那些观点稍加修改,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呈递到自己父皇面前。 而这一边当燕王殿下还在,因为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真实想法汇报给自己父皇的时候,那一边在诏狱里,胡轲正以一种十分警惕的眼神,望向了站在自己监牢门口的那个穿着飞鱼服、握着绣春刀的陌生人。 第34章 诏狱里的不速来客 “不知指挥使大人,来自有何贵干。”看着正在朝自己诡异笑着的毛骧,胡轲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倒不是,他对这个传说中的阎王般的人物产生了畏惧的心理,单纯就是毛骧这家伙长得实在有点丑,此时此刻他那张丑脸加上那造作的表情,直让胡轲觉得有些反胃。 “没有什么贵干,就是近来听我手下的那个朱汜说,牢房里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我这不是出于好奇特地来亲自看看。 我就想知道,在亲军都尉府诏狱这种五毒齐聚之地,究竟能够孕育得出如何一朵奇葩。”毛骧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始终没有从胡轲的身上挪开。 而随着他话语中的阴阳怪气越来越重,他那造作的表情也变得愈发夸张。 嚣张的话语加上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表情,让胡轲内心顿时生出了一种抄起板砖,把对方头砸烂的冲动。 “你才奇葩,你全家都奇葩,你祖宗十八代都是奇葩。”短暂一个眼神的交锋,胡轲便在心里将毛骧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个遍。 不过此时此刻虽然心生不满,但他也并不能直接和对方产生物理对抗,毕竟如今双方之间的地位相差悬殊,自己是囚犯,人家是管囚犯的官员,现如今处在人家地盘上的自己,不可能有什么偷袭的机会。 更何况毛骧这家伙虽然看上去难看的些,可他再怎么说也是从军队当中脱颖而出的人物,若真分开让两人对打,胡轲觉得自己除非学会闪电九连鞭,否则九成九不是他的对手。 “指挥使大人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一犯官的子侄罢了,除了人长得还算有几分帅气之外,其他地方若是和指挥使大人比的话,那定是多有不如。 要小子我说,指挥使大人与其不辞辛苦的跑到这暗不见日的诏狱里来找我谈话,还不如回去照照镜子找找自己内心的故事,可能收获还多一些。”胡轲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戴着最为真诚的微笑。 不过脸上的表演虽然很完美,可无奈对面的毛骧并不是聋子,这般充满挑衅意味的阴阳怪气传到毛骧脑子里之后,只见这位还算有养气功夫的指挥使大人,他的左手这个时候也不禁略微颤抖了一下。 作为一个特务头子,毛骧的心理素质无疑是十分出色,否则的话他也断然不可能一步步走上亲军都尉府指挥使这样一个关键位置。 虽然这个时候亲军都尉府还没有改名为让人瑟瑟发抖的锦衣卫,可是他两者之间的职责与权柄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一直替皇帝干一些不为大明律所容事情的他们,若是没有一个良好的心理素质,是全党在这个位置上把自己手头任务做好,就更别提一步一步的做到指挥使的这个位置上。 “你小子到果然是个胆子大的,像你这般牙尖嘴利的家伙我平日里没少见,可是到了诏狱里面当着我的面还敢如此嘴碎,你倒的确是我这么些年见过最嚣张的家伙。”短暂的将自己怒火倾泻出来一点之后,毛骧这边很快便又重新恢复了之前那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他这么些年审过的犯人不计其数,似这般向他挑衅的也有不少。尽管胡轲的话一下子就戳到了他最痛的那一点,可是这种言语上的挑衅,实际上并不能对他这种人产生什么影响。 有些的时候,就连毛骧自己也认为,自己就像一个工具,一个只供当今圣上使用的工具。 不过在毛骧看来,这样的身份并没有什么不好。 历朝历代检验一个人地位的唯一标准,便是看这个人是否简在帝心。 自己这样替陛下做脏活累活、以及见不得光的那些活的人,在陛下心中自然会有一定分量。 也正是出于这样一份对自己实力的考量,使得毛骧尽管知道自己这个职位不招人待见,可他依然在这上面干的风生水起。 别人的看法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自己只要把皇帝陛下伺候好了,那么今后迎着自己的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毛大人是不是会错意了?小子方才说的话并无挑衅的意思,言语之中都是来自于内心深处最真诚的想法。 我虽然是在乡野之间长大的,但即使远在滁州,毛大人的威名依旧如雷贯耳。我平日里能接触到的读书人虽然不多,但都对毛大人赞不绝口。 凡是言语中提及毛大人的,所涉及到的评价之中都少不了忠君爱国、正直任事。 之前在初中的时候,我也只是对毛大人的英明有所耳闻,虽然内心极为敬仰,但未见大人之面,对于各种传言难免有些怀疑。 然而今日有幸见得毛大人一面,胡某昔日里心里那一小小的疑惑,顷刻间也都消失不见。 毛大人的形象远比之前听上去的更家英明神武,实乃吾辈楷模。”既然之前那般激怒对方的手段不好使,胡轲立即转变策略,一通彩虹屁立刻送上。 不过当毛骧听完胡轲这通奉承的话之后,他嘴角的微笑非但没有一丝的减弱,甚至变得让胡轲越来越蛋疼。 “行了小子,我承认你的胆子和你的嘴皮子都是本官见过比较不错的,和你这么一点道行放到我面前卖弄,却多少有些过分。 你是个聪明人,我今天既然能来找你,就对你的底细多少有些了解。 你也不必搁这装成这般牙尖嘴利的模样,来试图让我觉得你很滑稽,从而对你产生轻视。”该向眼前这个聪明人展现自己实力,这个时候毛骧脸上那种阴阳怪气的假笑也随之消失。 “你也不必紧张,我就是过来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主动和我配合,那我也不会跟你这样一个毛头小子过多计较。 不过若是你再继续用之前那本话语来糊弄我,那本大人也要让你看看,这诏狱之所以让人害怕,并不是因为他建在地底的缘故。” 第35章 胡轲发疯 听完毛骧的威胁,胡轲虽然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刚才那种不在乎的态度,但心底已经开始思考对策,毕竟对方手里的绣春刀可不是吃干饭的。 如今已经死路一条的胡轲,可以免疫对方的死亡威胁。可是此刻的他用脚后跟也能想到,对面这个特务头子如果真铁了心对付自己的话,那死亡对于自己来说反而是一项最简单的折磨。 “还是那句话,不必感到紧张,毕竟在这个地方你紧不紧张都没有什么用。本官想要知道的消息,你瞒不住。”毛骧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诡异的笑容更加上了几分狂野。 眼前这个小娃娃脸上装出了那副不在乎的样子,在毛骧看来,完全符合他对于这个年纪聪明人的预期。 能够混到被抓进诏狱来的,一般分为两种人,第一种便是一进来就哭爹喊娘,妄图用自己表现出来的悲惨模样,换取来自于诏狱里其他人员的同情。 而另一种就是像胡轲这样面对凶神恶煞一般的狱卒们,还依然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要知道这个时候还是明初,在广大官员以及天下百姓的眼里,能够被抓进诏狱的通通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今的亲军都尉府虽然距离被改名成锦衣卫已经不剩下几年,但是至少在后面蓝玉案彻底爆发之前,锦衣卫的名头还远不是后世所传的那般让人胆寒的近乎妖魔一般形象。 在洪武大帝圣明的遮蔽之下,一旦有官员被抓进诏狱里,其他官员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触犯了大明律,这才会被锦衣卫带走调查。 至于那种被人陷害、含冤入狱的事情,要在几年之后才会发生。 也因此,毛骧面对这群自视甚高、并不主动跟自己配合还摆一副臭脸的人,他是一丝一毫的畏惧都不会有。 在这个年代里,只要你进了诏狱,你身上就是有罪,无论最后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也不会有人站在你的立场上说话。 也就是说,哪怕你真的在诏狱里面被刑讯逼供、严刑拷打,那最终也只能独自咽下苦果,因为这些话传出去根本没人信。当然,这些消息根本就不会被传出去。 在过去一段时间里,面对这样在自己面前装犊子的家伙,毛骧处理的手段也很简单,那就是直接打,用最凶狠的手段将他们赖以为生的尊严打碎,然后再用同情的语气,帮他们把藏在内心的话给问出来。 而从胡轲目前所呈现出来的状态来看,毛骧认为这是自己不多见的第三种人。这种人一没见过世面,二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并且觉着凭着这种小聪明就能够将自己忽悠过去。 这种人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便是极为年轻。 还没来得及接受过社会暴打的他们,并不晓得这世间处理事情的时候,并不一定都要使用光明正大的手段,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跟他们坐下来讲道理。 “你也可以尝试继续用这些没边的话来搪塞本官,也可以尝试继续保持你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没关系,本官如今站在这牢房门外,我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毛骧的眼角漏出来一丝了不屑。 之前当他和朱标一起,偷听胡轲给朱棣讲课的时候,这小子有些前所未有的理论的确吸引住了自己,有一瞬间毛骧也觉得这小子是个不世之材。 不过当他今天看到胡轲在自己面前伪装出这么一幅样子之后,先前还对于这个家伙有着一丁点儿的崇敬现如今也悉数消失不见。 一些自诩聪明的读书人,夸夸其谈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但这些人当真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们处理问题的手段却显得是那么匮乏。 而果然在毛骧这一番话说完之后,胡轲原本还微笑的表情一瞬间就切换成了平静的模样。不过虽然表情变了,但此刻的胡轲并没有选择开口说话。 “是个聪明人,不过聪明的不是太多。在本官面前装作无所畏惧的样子没有什么用,同时在我面前装成宁死不开口的样子,更没有什么用。 说出来也不是吓唬你,人只要进到诏狱之中,就没有我审不出来的消息。哪怕是个哑巴,在走完诏狱里流程走完之后,也得乖乖的开口交代问题。”说到这里,毛骧脸上的诡笑终于少了几分,同时,那种特务头子最应该有的阴险,此刻终于慢慢的爬上了他的面庞。 在他的这一番表演完成之后,对面的胡轲再一次有了反应,只见他原本还挺得直直的脊背,这时候也不禁佝偻了下来,原本还敢直接跟毛骧对视的头颅,这个时候也主动低了下去。 甚至胡轲原本靠墙站着的腿,这个时候也略微弯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大虾。 虽然看得出来,这小子现在这幅姿态也不完全是因为恐惧自己而出现的自然反应。但对于毛骧来说,只要对方选择了改变,自己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大半。 眼看着这样聪明的人物,也在自己这审问的三板斧下乖乖屈从,毛骧心里骤然升起的一种快意。 作为一武将出身的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成为大军的统帅,能够驰骋沙场、为国效忠。 然而他的这一番热血却并没有最终得到正确施展的地方,当他被任命为亲军都尉府指挥使的那一刻,原本属于他命运的齿轮开始朝着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飞快旋转。 特务工作做久了之后,人的内心难免会平添几份变态的想法。而这些落在毛骧身上,便呈现为了疯狂热衷于羞辱聪明人。 每当将聪明人的矜持与傲慢在自己脚下彻底猜的粉碎之后,毛骧这变态的心理都会得到巨大的满足。 此时此刻,在看到胡轲这个聪明人也开始选择了退缩,自觉计划顺利的毛骧开始了自己下一步。 “本官问你,你和……”原本毛骧以为事情已经完全进入了自己的套路之中,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才刚一开口,话还没说完,对面‘受惊’的胡轲却突然从半蹲的状态蹿起,整个人立刻用双手紧紧的抓住了牢房栅栏。 在一边使出全力摇晃牢房栅栏的同时,胡轲一边高喊:“冤枉!冤枉!” 第36章 胡轲被用刑 胡轲这么一通出人意料的操作,在将整个诏狱气氛搅乱的同时,也成功让自己面前的毛骧不由得诧异的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作为此地的主官,他见过胡闹的、见过不要命的,也见过声嘶力竭喊冤的,可是把这三者混合到一起变成一个大招一次性使出来的,他倒还是头一次见。 一时之间,望着眼前这个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年轻人,纵是自诩见多识广的毛骧,此时此刻也短暂陷入了无语之中。 此时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家伙除去有些惊人的言论之外,行为上能够让人震惊的地方也当真不少。 “刚才你在墙角畏畏缩缩的样子,让本官还以为你着实是害怕了,没想到你小子搁那蓄力,这冷不丁来上这么一出,还真是把本官吓了一跳。” 短暂的诧异之后,一股可笑的感觉立刻从他心里升腾了起来。一来是他觉得胡轲方才的咋咋呼呼的动作十分可笑,二来是他觉得自己刚才被这种幼稚行为给惊到的样子也有些可笑。 “就算是寻常牢狱之中,你喊冤都没有什么用。今天在我毛骧这暗不见日的诏狱里,你还想通过这种方式给你喊下一个金罗大仙来?”毛骧不无嘲讽的说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番嘲讽确实起到了作用,反正当他的话音结束的一瞬间,那边的胡轲也立即松开了紧紧抓住栅栏的手。 “没有,我就是昨天吃的咸了,刚才清清嗓子罢了。”几乎就是一瞬间的功夫,胡轲脸上的悲戚完全消失不见,而之前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脸上。 “你这是在挑衅本官?”以为自己刚才看了一场猴戏,却没想到转瞬之间自己反倒更像那个猴,这让毛骧的怒气一瞬间达到了极点。 “不敢不敢,在下就是在这诏狱中关的久了精神有些不正常,还请毛大人见谅。”胡轲脸笑肉不笑的回答道。 “我劝你还是把小聪明放下,怎么治疗疯症本官不了解,但如何把人逼疯,这手段我可是熟悉的紧。诏狱里别的不多,让你这种细皮嫩肉公子哥身体开花的方式,可是不少。”毛骧再一次发出警告。 “不必不必,毛大人的威名在下虽远在潮州也早有耳闻。大人有话问就是了,在下一定知无不言。”方才的准备已经结束,胡轲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算你识相!”毛骧恶狠狠的说道。 “本官问你,胡惟庸是你什么人。”毛骧开口先问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这是他审犯人时常用的套路,这道开胃菜就是让人放松警惕的。 “这事要从两个方面去说。”然而这道开胃菜对于胡轲来说,却也不是那么好回答。 “再敢故弄玄虚,我就叫人来剜了你的舌头”毛骧毫不客气的警告道。 “如果从现实角度考虑,那我是胡惟庸的侄子;但如果从事实的角度出发,我和他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我知道这话说出来你也不信,你就权当我只说了前半句话。”胡轲撇着嘴说道。 “想用这种方式来逃脱罪责,你确实有些过于幼稚。”毛骧毫不客气的打了脸。 “你在潮州的时候,蒙学师者,姓甚名谁。”毛骧继续发问。 “有三个,不知毛大人问的是哪一个。”胡轲答道。 “噢?那就全部都说。”胡轲的这个回答让毛骧现在进一步确认,胡惟庸对他这个侄子是下了血本培养的。要不然谁会在萌学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上还给自家子侄挑仨先生去教。 “刘能、赵四、谢广坤。”胡轲淡定的说道。 “你确定?”毛骧狐疑的问道。 “大人,此皆乃鄙人授业恩师,我乃读书人出身,又如何会在这件事情上作假。”看见有人怀疑自己授业恩师是假的,胡轲的表情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 “自从至正十五年以后,你可曾当面见过胡惟庸本人。”毛骧问道。 虽然还是觉得不对劲,但毛骧最终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回答,毕竟这并不是他今天的目的。 “别说见了,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伯父。要是早知道我的京城还有这样一位做丞相的伯父,我又何必整天窝在田间地头里面起早贪黑的干农活。”提起这件事情,受了无妄之灾的胡轲就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无比真实的回答,却让对面的毛骧感到十分不满。 “我看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好,既然你不肯主动交代,那我就换种方式让你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很明显,胡轲的交代跟眼前急着审出证据毛骧的期望并不相同。 “冤枉啊,我说的都是实话。”一时之间,大大的无语屏蔽了胡轲聪明的大脑。 “来人,将这位胡公子’请‘到刑房里去。”毛骧不带一丝犹豫的下达了命令。 紧接着一只力道十足的手掌从胡轲后脑勺袭了过来,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倒吊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好不容易在这种上下颠倒的环境下终于恢复了视力,映入眼帘的是各种自己只在电视剧中见过的刑具。 并且其中不少刑具上,新鲜的血迹肉眼可见。 对于事情能够发展到这一步,胡轲并不是完全没有预料,在毛骧出现在自己牢房门口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今天等着自己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的耐心就是这样的有限,自己的拖延大法还没持续几个回合,对方便直接开了大招。 “既然人已经到这儿了,我也就不再跟你说什么废话,下面这个问题你要是答的让我满意事情还好说,若是继续像之前那般抵死不认,那后果想必你也清楚。” 如今胡轲已经躺在了自己的砧板上,毛骧再没有了一丝顾忌。 只是毛骧不曾想到,在自己前脚进入刑房,两个瘦小的身影悄然离开了诏狱,一个飞速的朝着皇宫的方向奔跑了过去,而另一个则奔向了燕王在宫外那所不大的宅子。 第38章 美事 老王这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是传到胡轲耳朵里却无异于一声炸雷,他实在也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人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好小子,竟然敢在这种事情上给本官埋下陷阱,我看你小子可真是活腻了。”这边还不等胡轲开口,突然觉得自己被耍的毛骧这个时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毛大人,方才那些话可都是遵从你的指示说的,不是您说的让我随口报上一个来,这我哪儿知道定远县有没有西岭乡。”胡轲当即开始喊冤。 “你以为这世间就你一个聪明人是吧?在这种任一个本地人就能看出来的地方跟本官耍诈,你这小子这用心未免有些太过狠毒。”毛骧此刻情绪已经变得非常激动,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都已经使出了这般手段,眼前这个家伙竟然还敢跟自己耍心眼。 “冤枉啊,我向天发誓,我绝对不是在此事上故意为难于指挥使大人您的。”胡轲心里的无语有那么大。 “你放屁!”听到眼前这个家伙被自己抓了先行还在为自己辩解,毛骧这个时候也放下了最后一次当官员的矜持,直接开口大骂。 “本官不是潮州人,对于这其中的细枝末节自然不清楚。可你小子实实在在是在潮州长大,如果你说你不知道潮州定远县没有西岭乡,这却让本官如何信得。”毛骧的火气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胡轲现在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虽然他继承了这个明朝人的身体,可是这副身体原本的记忆就是一个在乡下略微读过几年书的穷小子。 能够知道滁州有个定远县,那都是拜村口说书的瞎子老李所教。至于定远县下面到底有哪个有哪个村,那个从小到大就没出过自己村子的少年,又哪里去有渠道知晓这些信息。 而穿越者胡轲本身就压根不是滁州人,连自己所在市的市长都不知道是谁的他,又哪里会去了解到这般不常用的知识。 “老王动刑,这家伙真是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本官就是再有耐心也此时也被你消磨光了。还说什么你发誓,你一个总共没几天活头的家伙,发誓有什么用? 是天上降下十道惊雷把你劈死,还是被刽子手直接砍掉脑袋,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有事好商量,你要不满意方才的口供,我再说一遍便是了。”炽热的感觉再一次靠近自己的额头,胡轲的惊恐也再一次被放大。 “先前本官只觉得你是一个心思肤浅的聪明人,无非就是嘴皮子利了点儿见识多了点罢了,现如今再看你小子的用心之险毒,并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你明知道这份口供涉及到胡惟庸,最终一定会被呈到陛下的案头,却还在这种关键的证据上给本官耍心思。你现在在这里向我求饶,但你给本官埋陷阱的时候可曾想过,要是让陛下看见你这份口供,陛下会对我作出什么惩罚来。” 毛骧如今所呈现出来的怒气,已经达到了一种胡轲完全看不懂也理解不了的地步。 “我说毛大人你这有点想的太多了吧,陛下虽然英明神武,但日理万机的他又哪里会看得出这其中小小的破绽来。” “还跟我装糊涂是吧,那好,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这要放作旁人、甚至是太子殿下来看这份奏书,本官也不会愤怒至此。可是这唯独陛下绝对会一眼就超出这其中的破绽。”毛骧冲着胡轲恶狠狠的说道。 “毛大人这话未免有些太过武断了吧。”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胡轲这个时候,不由的用眼神向外面的走廊瞅了瞅。 “潮州的上一级,乃是凤阳府!”见胡轲还在跟自己装糊涂,毛骧直接把最重要的由头给点了出来。 而经过毛骧的这一提醒,胡轲才终于意识到为何毛骧会产生这么大的怒火。若自己这份口供。最终果真被呈到朱元璋面前的话,那么毛骧这个家伙八抽逃脱不了和自己一样的命运。 作为一位帝王,朱元璋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自己手下人跟自己撒谎。 包括这次的胡惟庸也一样,在早些年胡惟庸做的一些事情,朱元璋并非是不知道,甚至有其中不少事都是他亲自允许的。 无论是在斗垮杨宪或是逼刘伯温下野的这么一些过程当中,胡惟庸没少使用一些朱元璋不喜欢的手段。 不过之所以朱元璋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为难胡惟庸,甚至在这之后还将他一手送上了中书省左丞相的位置,就是因为胡惟庸并没有将他先前的那些胡作非为对朱元璋隐瞒。 不过当他后来再丞相一位上坐的久了,之后他的心思却发生了转变,以往对于朱元璋没有任何隐瞒的他,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心思。 正是这种不该有的奢望,使得最终把他整个人断送在了自己无尽的野心当中。 而今天自己无意中给毛骧挖了一个巨坑,若不是老王这家伙多提了一嘴,那么自己日后在黄泉路上溜达的时候,极大可能遇见从后边朝自己撵过来的毛骧。 想明白这些细节之后,胡轲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丝遗憾,自己若是真能把这家伙也带走那多是一件美事。 第39章 诏狱里的新情况 已经怒不可遏的毛骧,再也没有了一丝耐心。这个时候他也不再指挥别人去做事,自己一把就从老王手中把烙铁给抢了过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我在诏狱这么些年,各种各样的人物我都见到过,我唯独像你这样,事到临头还敢将本官一军的,到还真不多见。 既然你死到临头,还忘不了继续坑本官一把,那本官也就没有必要再和你客气。”说话之间火红的烙铁就又双叒叕朝着胡轲到的脸上袭来。 此刻虽然因为耽搁了些时间,烙铁已经不似刚出炉时那般火红,但这毕竟是从火里历练出来的铁家伙,虽然此时光彩不如从前,但其威力对于胡轲来说却并没有什么两样。 毕竟被一千三百度的东西烫一下,和被八百度的东西烫一下,其实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冤枉!”眼看着这一次的悲剧几乎无可避免,无奈之际胡轲只好再一次发出了哀嚎。 尽管知道如今再怎么喊冤也没有什么用,毕竟自己这次得罪的是此地正儿八经的一把手,可胡轲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吼出了这惨痛的一声。 一来是他想为了自己这不公的命运,再做最后一次响亮的怒吼。二来则是他试图以这种方式略微麻痹自己,让自己接下来即将到来的皮肉之苦中少上那么几分煎熬。 这一次,毛骧已经铁了心要让眼前这个给自己挖大坑的家伙尝尝苦头,在这个时候,胡轲提前发出的悲惨叫声对于他来说非但不会有丝毫阻碍,反倒激起了他内心深处那种变态般的快感。 眼瞅着自己这张帅脸就要被人用烙铁毁容,胡轲在悲痛之余,心里也逐渐涌上了一份熟悉的名单。 这份名单里的人物包括但不限于:“宋江、林冲、武松……” 可想到这几个老哥的大名之后,胡轲的内心却更加悲伤。毕竟人家被刺了字之后,也不过就是发配江州、发配沧州、发配孟州…… 而自己这一回却是直接被发配去喝孟婆粥。 悲伤逆流成河,胡轲也更是在使出全身的气力之后,生生将嗓子喊的哑了过去。 当他的声音终于停歇下来,丝毫没有受到这一波音波攻击阻碍的毛骧,手中的烙铁距离胡轲帅气的面庞就只剩下了不到三公分的距离。 就在胡轲方才怒号的回音已经从诏狱幽暗深长通道另一端反弹回来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可以闻到自己眉毛被烧灼味道。 绝望之际,胡轲无奈的闭上了眼睛,试图用这样鸵鸟一般的方式,来表示出自己最后的抵抗。 然而在眼睛这个消耗功率巨大的硬件暂时关闭之后,终于腾出来的资源却使得胡轲的大脑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清醒,这份清醒让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刚才那个自己以为是回声的‘冤枉’,间隔的时间,实在有些太长了。 虽然作为学渣,对于声音在各种条件下的传播方式他并不是十分清楚,但天天望着诏狱悠长通道度日的他,却十分清楚这个诏狱绝对然不会超过三百四十米的长度。 而在刚刚自己听到回声的时间间隔,远远超过了一秒钟,也就是说这一声并不是由自己发出的,而是在诏狱的另一头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样快被逼疯了的家伙。 果然在这一声别样的‘冤枉’声传来后不久,又一声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在诏狱走廊尽头响了起来。紧接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依旧被吊着胡轲觉得整个诏狱仿佛都轻微颤抖了一下。 而很快毛骧手里戛然而止的动作印证了胡轲的感觉,诏狱里有突发事件发生。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将毛骧的注意力全部给吸引了过去,作为整个诏狱的主宰,他很清楚这个声音传递过来的方向是关押诏狱中最重要犯人的地方。 比起胡轲这个背景简单案情不复杂没有多少审问价值的家伙比起来,那里任何一个人都足以让毛骧拿起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而此刻毛骧能将之前满腔的怒气都暂时的撂下,就是因为他清楚那里关押的犯人都是朝廷重点案件的直接涉案人员,眼前这个小子的那位伯父也就是原丞相胡惟庸,现在也关在那个地方。 从这巨大的动静中可以推测出来那边发生的事情不会小,这让毛骧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胡惟庸在自己的诏狱里面出了事,毛骧知道自己就是有十层皮,都不够当今圣上撕的。 想着昔日里陛下借自己手处理那些办砸事官员的决绝与狠辣,哪怕暗不见日的诏狱阴冷异常,毛骧后背吓出的汗还是一瞬间就将他双层官服浸透。 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很快便有值守的狱卒跑过来,跪倒在毛骧面前汇报情况。 “禀……禀指挥使大人,李佑撞墙自尽了。”狱卒声音中充满了惶恐。 自己负责看管的犯人出了这般乱子,这位年长的狱卒很清楚自己将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在听到李佑这个名字之后,毛骧的瞳孔瞬间放大。李佑在还没有圣上旨意的情况下,就死在了自己掌管的诏狱之中,这对于毛骧来说无疑是让自己惹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这个李佑,是如今朝廷上炙手可热韩国公的亲侄子,也是胡惟庸的女婿。 虽然如今因为胡惟庸的案子,韩国公在朝堂之上处于一个很被动的位置,但是所有人都清楚,依着韩国公在大明建立之初所创下的那些赫赫功劳,只要皇帝陛下没有明确的表示要处理韩国公,那么这位已经年愈古稀的老者就始终都是朝堂上说话分量极重的功臣。 并且和胡轲这个莫名其妙的胡惟庸侄子不同,李佑除了有一个地位崇高的伯父之外,他的亲爹李存义也是在朱元璋手下屡建奇功的大功臣。 如今虽然因为受到了胡惟庸案的牵连而被暂时勒令回家待罪,可现如今人家还是太仆寺丞,依旧是李善长庞大势力版图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第40章 胡轲的眉毛不见了 如今,这么一位身份极为重要、倍受外人关注的重要人物,就这样死在诏狱之中,毛骧这个亲军都尉府指挥使是无论如何都和这件事也洗脱不了关系。 于是乎,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染上一个天大的麻烦之后,毛骧再也顾不得继续这里对胡轲的刑讯逼供。 已经和眼下的事情比起来,从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口中获取一份胡惟庸和蒙古人私下里合作的伪证,并不是一件非常着急的事情。 不过因为走的太过匆忙,毛骧甚至没有对着老王嘱咐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胡轲。 这也就使得当毛骧带着文书离开之后,此地只剩下老王和被吊在空中的胡轲两个人互相大眼瞪小眼。 良久的沉默以及尴尬之后,最终还是胡轲先行开口了。 “王大哥,要不然,你先把我放下来可好。”被倒掉的有些酒了,脑袋已经开始充血的胡轲,这个时候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血压的有点高了。 “毛大人只是暂时离开,还没有对你的事作出安排。”听完胡轲的要求,老王倒也没有向其他狱卒那般接着折磨罪犯,不过从他的言语中可以听得出来,他此刻也并没有将胡轲放下来的意思。 “王大哥你行行好,再这么吊下去我一会儿得晕死在这上面。”见对方没有直接拒绝,胡轲觉得这事情还有谈的余地。 “瞧方才和毛大人斗智斗勇的样子,你小子也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想来你也能想明白,你在这里吊不吊死,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可若是不听毛大人的话将你放了下来,这后面要是出了什么幺蛾子,这锅可都得老王我亲自来背。”老王分析问题的思路异常清晰,清晰的直教胡轲觉得有些气闷。 “王大哥,我一个死刑犯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您放心,您把我放下来以后,我就老老实实的在你面前,一丝一毫别的举动都不会有。”被吊着的状态实在太过于糟糕,这种糟心的感觉使得哪怕胡轲已经在诏狱这个鬼地方待了这么久,此刻也依旧觉得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而他的这一回请求再一次被老王华丽丽的给无视掉了,只见眼前这个老狱卒非但将胡轲的话完全当做了耳旁风,更是在胡轲绝望的眼神中,做出了一个让他再度惊恐万分的举动。 只见这个狡猾的老王头,非但没有朝着系绳子的方向走去,反倒来到了胡轲身边。紧接着他蹲下身子,将毛骧方才急匆匆丢在地上的烙铁给捡了起来。 “王哥、王叔、王大爷,别别别,玩笑可不带这么开的。你要实在觉得烦,大不了我闭嘴就是了,如此这般行为却属实是大可不必。”熟悉的噩梦再一次降临,胡轲在紧张地咽口水的同时,也只好向眼前这个看不出具体年岁的老狱卒发出了求饶信号。 不过这一次他的紧张确实用错了地方,老王在捡过烙铁之后并没有,顺手在胡轲身上比划两下,而是将丢在地上的刑具重新摆回到了它本来应该存放的地方。 “感谢王哥手下留情,若有朝一日我有幸能够出去,他日定不忘老哥今日照顾之恩。”终于松了一口气,胡轲这边持续了有一阵的紧张也终于得到释放。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般几乎算是场面上客套一般的话语,却得到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狱卒的回应。 “出去?进了诏狱这个地方还能够全须全尾出去的,老夫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几个。”熟练的将之前被毛骧弄乱的刑具重新归位之后,老王缓步走到方才文书的位置做了下来,然后抬起头对着吊在半空中的胡轲,十分不屑的说道。 “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是实打实犯了罪,才被投到这诏狱中来的。我可真是被冤枉的,我一个在家里辛苦耕田种地的读书人,平常连吃个白面馒头都要纠结三分,平日里能看见肉都跟过年了似的。 就我这样贫寒的家庭,说我是堂堂大明中书省丞相的胡惟庸的侄子,王大哥你说这搁谁谁能相信。 你不知道,那天村口突然蹦出来一群人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村里哪户祖坟冒了青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让朝廷派这么大阵仗来请。 结果我也没想到这帮瘪犊子玩意儿直接就走到我家门口,指着我说我就是胡惟庸的亲侄子,您说这不是陷害是什么。这别说祖坟冒青烟了,就是祖坟浓烟滚滚,也不一定会给子孙带来这等奇怪的命运” 对于自己当初遭遇的这种几乎和开玩笑一样的遭遇,胡轲心里至今还觉得十分不爽。 穿越来的欢喜只享受了不到半个钟头的功夫,紧接着自己的命运便再一次掉入到了万丈冰窟之中。这种巨大的悲欢交替如过山车一般,让胡轲深深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生死无常。 然而本以为自己这一方感情真挚的小作文,至少也能够让眼前这个家伙稍微对自己增加一份同情,却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狱卒,却又用他独特的方式一句话就把胡轲彻底给憋死在了原地。 “对你这样聪明家伙伪装的越深,证明胡惟庸这个逆贼所谋越大。”老王靠在椅背上,说话的语气中俨然有种看破一切的感觉。 “算了,跟你老哥计较这些也没啥用,横竖你也左右不了我的事情。”求救无望,胡轲只得无奈的继续忍受被倒吊着的痛苦。 既然说不到一块,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就到此为止。老王舒舒服服的躺在椅子上,享受摸鱼时光。而胡轲则继续吊在半空中,享受着这人生不多有的珍稀时刻。 良久,当大脑充血的胡轲闭上眼睛差点快昏睡过去的时候,他的耳边却再一次传来了老王的声音。 “娃子,喝点水吧。我听其他人说过,这死刑犯若是不等黑白无常来便提前没了,到了地府里面是最不被待见的那一种。”老王说着,将一碗水递到了胡轲嘴边。 这一边,在看到此时还有人很关心自己的时候,胡轲内心也不禁升起了一股感动。 感动之余,早已经被折磨的口干舌燥的胡轲也当即张开嘴喝了一口。这加了情感的水,喝起来是格外的甜。 一口饮完,趁着喘气的功夫,胡轲的眼角略微转动了一下。 可是这不经意的一瞥,却让他瞥见了一个巨大的异常。 “tnnd,老子的眉毛呢!”胡轲震惊的声音,让老王碗里的水也跟着震荡了起来。 第41章 又到了生死关头 意识到自己脸上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之后,胡轲连忙让老王把水端稳了,自己则借着刑房里微弱的火光,对着碗里的水着急忙慌的检查了起来。 最终他发现,那要人命的老铁,虽然最终并没有落在自己的帅脸上,可自己的大半拉眉毛,却已经被那烙铁的高温给燎没了。 右边的眉毛被烧掉了大半,左边的眉毛更是连一根毛都不剩。 如此突然的遭遇,让自从进入诏狱以后就没哭过的胡轲,这时候也忍不住挤出了两滴泪水。 “说好的打人不打脸,现在这眉毛都没了,过一阵儿到地府报道的时候,奈何桥前面的人脸识别都不见得能过去了!”想到这里,胡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瞬间无数关于个人尊严和圣明之间考量的经典哲理,迅速涌上了胡轲心头。 “士可杀不可辱,生死是小、尊严是大,俗话说得好‘头可断,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擦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毛骧你个王八蛋,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悲愤的情绪在胸口来回激荡,在左右冲撞了不知道多少回之后,积攒下来的怒气终于突破了胡轲理智的极限,于是他也不顾自己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鬼地方,张口就对着毛骧大骂了起来。 然而胡轲怎么也没有意识到,上天的戏弄这一次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自己不过是在情绪压抑已久之后,临时选择稍微找个豁口爆发出来一些,却万万没有不会想到,当自己发泄完怒火,将因为充血而模糊的眼睛再次对准焦距的时候,却发现首先映入自己眼帘的竟然是面色铁青的毛骧。 “指挥使大人,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要不然说出来让在下帮您也分析分析。”四目相对,胡轲意识到自己又惹来了一个大麻烦。 “哦?胡公子,既然对此事如此上心,那本官也不好冷落了你的一番好意,来人去将李佑装烂的脑浆子端来给胡公子瞅瞅。让胡公子帮咱看看这家伙脑子里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自我了断。”听见胡轲的话,强压着火气的毛骧,说起话来再次变得阴阳怪气。 “不不不,我就是跟指挥使大人开个玩笑,如此重要的证物,只会是大人还是应当妥善保存才是,我一个犯了重罪的罪犯,又哪里有资格去接触这种证物。”意识到自己的拖延大法这一次没有起到太大作用,胡轲也连忙收敛情绪,为自己方才的话打个圆场。 不过这一次,他放过了继续口头上干扰毛骧,毛骧却没有打算放过他。 只见刚才还在对着胡轲怪笑的毛骧,下一刻就直接把手中的绣春刀拔出来架在了胡轲的脖子上。 对于毛骧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哪怕明知道自己已经处在了生死边缘,胡轲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这家伙的出刀速度是真快。 “毛大人有话好说。”胡轲又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你是个聪明人,不过这聪明用的不是地方。”毛骧刀锋一闪,胡轲当即就觉得自己脖子出传来了一阵凉意。 “我能帮大人解决眼下的麻烦。”意识到这一次这家伙果真是动了真格,还不想这么快就去地府报到了胡轲,在着极为紧张的一刻,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 “你的那些鬼话还是留给自己听吧,本官还用不着你来教导。”接连被胡轲惹怒,此刻的毛骧再也不想听这家伙说一句话。 最后的话说完,毛骧手腕一转,紧接着胡轲就感觉到了利刃划破自己皮肤的痛感。 “李佑之死既已发生,若不想被牵连,就只能把李善长也拉下水。”焦急之中,胡轲用自己这辈子最快的语气将这段话说了出来。 而听到胡轲的话之后,毛骧手上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不过也只是暂时停了下来而已,他的刀口依然还紧紧贴在胡轲的脖子上。 “李善长乃是陛下最为信赖的老臣,朝廷之上,也只有徐达大将军能够有实力和他分庭抗礼。现如今虽然李善长被搅进了胡惟庸案中,但人家和你这样注定要死的小人物可不同,只要陛下没有亲自颁发圣旨定韩国公的罪,那么这世间又有谁敢当着陛下的面非议李善长。” 原本毛骧是不打算再听胡轲说任何废话的,自己现如今已经麻烦缠身。当此之时,在再放任这个家伙在自己耳旁聒噪,只会让他本就烦乱的心更加烦躁。还不如一刀了断了他的性命,也好让这杀人的快感暂时冷却一下自己焦虑的内心。 然而当胡轲把事情猛然扯到李善长身上的时候,毛骧却不得不犹豫了一下。虽然他对于胡轲展现出来的聪明劲儿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那便是自己那天和太子殿下一起偷听这家伙给燕王讲课的时候,这家伙的确提出了一些或常人不太一样的思路。 因此当现在毛骧自己平白惹上一个天大的麻烦,得罪了当朝名望最高的韩国公以后,他对于胡轲也不得不多了那么一份期待。 不过也就只是一份期待罢了,作为朱元璋手下的特务头子,他对于当今圣上的喜好非常了解。当此之时,韩国公的地位虽然看上去风雨飘摇,时刻都有被胡惟庸给拉进水里的可能。 但毛骧却十分清楚,这位老臣在朱元璋心里依然还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也就是说,只要没有什么铁打的证据,那么李善长根本不会在这场风暴中受到影响。 “大人这是身在朝中多年,被李善长多年的威望给迷住了眼。”意识到毛骧已经对自己的说法动了意,胡轲也赶紧趁热打铁。 “有废话就直说,本官现在没工夫听你卖关子。”毛骧冷冷的说道。 “毛大人难道忘了刚才是怎么样让在下交代蒙古人和胡惟庸之间关系的?”感觉解脱有戏,胡轲再次抛出了一个思路。 第43章 毛骧的反应 虽然现在这个话头是由胡轲提起的,但实际上在毛骧的心里之前也隐隐约约有过这样的预感。 毕竟虽然若论起脑子来说,他可能跟胡轲相比尚有不如,但是论及对当前朝廷的形势把握来说,消息渠道极为畅通的他却远远不是眼前这个阶下囚胡轲能够比拟的。 不过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李善长这个人在他心中实在过于强大。这位自大明建立之初便稳稳坐在文官首席的大功臣,其无论身份地位还是个人实力都让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望其项背。 并且除去李善长自己所建立的功劳以外,他还有一种让大明任何人都得平添几分畏惧的身份——淮西勋贵的领袖。 作为朱元璋创业之初的原始股,看了这些淮西老兄弟们,无疑是在他创业过程中所立功劳最多、付出最大的群体。 也正是这么一群以李善长为代表,围绕在朱元璋身边的这样一派势力,构成了如今整个大明王朝的基本盘。 封建王朝的改朝换代,虽然会被冠以各种各样的名头。但究其最根本的就是一群新的利益阶层,取代了之前那帮旧有的利益团伙。 淮西勋贵就是这样一支新,有的利益团体,并且过去一段时间因为朱元璋尚且年富力强,太子的位置也非常稳固,使得朱元璋在之前并没有,要将这些人手上权利收回朝廷的具体打算。 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有很多,在外在矛盾以及一些固有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惩治勋贵远远不是朱元璋摆在最高优先级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朱元璋这种不清不白的态度,使得他手下心腹毛骧在对于李善长的态度上,始终是持着一种极度的畏惧。 好像很清楚,虽然自己现如今替皇帝办事,看上去一时风头无两,可自己这样的人物放在李善长面前,却根本不值一提。 也正是这种出自内心深处的畏惧,使得毛骧哪怕明知道自己已经,因为李佑的事情处在了李善长绝对的对立面上,他此刻也没有胆子敢去主动李善长对抗。 不过此刻,哪怕胡轲已经提醒他没有退路了,但毛骧还是不敢把对付李善长这件事提到自己的议程上。 “韩国公与陛下之间的关系,并非是普通君臣那般简单。纵然现如今因为胡惟庸的事情,双方之间难免有些不同的考量,可是这也不过是一时的事情罢了。 只要胡惟庸还没有疯到彻底要将自己的老师也拉到这场泥潭当中,那么陛下是绝然不会允许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对李善长下手。” 胡轲的提议虽然已经成功了将毛骧心里的小心思给勾引了出来,但是这个未来的大明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却决然不会是一个轻易就冲动的家伙。 “恕在下直言,毛大人这番话有些过于肤浅,你对陛下的认识还是不够。”胡轲突然给予了毛骧这样一个不堪的评价。 而毛骧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立刻将腰间挂着的鞭子握在了手里。 “就凭你一个乡下长大的小毛孩,也胆敢在本指挥室面前妄谈陛下心思。”自己平时最拿手的地方,此刻遭遇了其他人的挑战,这一下就让毛骧动了杀心。 他此刻紧握鞭子的动作,意思也十分明显,那便是直晃晃的告诉胡轲,若是他在接下来不能为他刚才说的话找到一个合适的解释,那么接下来迎接他的就不会是好言相劝了。 “在陛下没有成为主宰九州万方至尊无上的帝王之前,哪怕是陛下刚称吴王的那个时候,你若是说陛下对于朝里的某个臣子会有特别的战友之情,那倒也还说得过去。 可自从陛下登基称帝之后,在一个帝王的眼里,他便不会和自己任何一位臣子共情。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其中再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不一般之说。 偶尔有几个人能够简在帝心,那也不过是在当前某一阶段他和陛下的利益短暂一致而已。”虽然随后面临着对方武力的威胁,但胡轲在进行这番论述的时候,语气依旧是不急不慢。 他知道,自己此刻表现的越发淡定,那么将毛骧唬住的机会就越大。 而毛骧在听完胡轲的话以后,内心也不由得激动了一下。 他承认胡轲给予自己的这个思路非常的诱人,如果能在朝堂上与李善长正面扳扳手腕的话,只要不是以自己完全失败而告终,那么挑战这个庞然大物带给自己的就只会是益处。 同时他如今所面对的最棘手的问题,也能立刻迎刃而解。 毛骧如今心里最为焦虑的,无疑就是李善长这个侄子李佑死在自己诏狱里的事情。 这样一位大人物的亲人,不明不白的在诏狱里边归了天,那么无论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毛骧都将成为那个背锅的人。 以毛骧如今这个区区指挥使的身份,在门生故吏便及朝野的李善长势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哪怕对方如今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不好使出最卑劣的手段直接将毛骧给整死,但朝堂上那些可以利用的整人手段却也不要太多。 对于这样困难的场面,一般来说要以极快的速度去将事情平息下来,在事情尚未发酵之前,将整件事可能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可这种事情对于眼下的毛骧来说却是怎么也不可能做到。作为亲军都尉府的指挥使,毛骧这个特务头子在朝廷里人际关系可想而知。 他所能倚仗的便只有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可这一次死的人同时还是胡惟庸案据极为关键的证人,消息传到陛下耳朵里之后,毛骧这最后的倚仗,也断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对他有什么好的看法。 种种情况叠加之下,毛骧此刻若是只想着跪地求饶,以获取对方片刻同情的话,在可预见的未来,他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只被动挨打,没背景的毛骧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可若是毛骧这一次果真能够拿出勇气和李善长直接对抗,却反而有机会在反击的时候闯出一条生路来。 毕竟李善长作为一方势力的代表,他在朝中并不是没有敌人。 第44章 贿赂老王 毛骧最终还是选择暂时放过胡轲,脑海里进行一阵思索之后,他也没有给胡轲做出什么答复,转头便离开了诏狱。 毛骧走后,空荡的刑房里面就又只剩下了胡轲和老王两个面面相觑的家伙。 “王大哥,你家指挥使这回是彻底走了,您看您要不发发大慈悲,先将我给放下来?”一阵尴尬之后,面部因为充血而肿胀的胡轲挤出了一个微笑对着老王头说道。 “指挥使大人依旧没有下令,我又如何敢在此自作主张。”老王依旧是这一份说辞,甚至说话时淡定的语气都没有改变。 毕竟此刻被吊着难受的不是他,作为一个诏狱里打了多年工的老人,他也早就没有了和囚犯共情的心思。 “只要您把我放下来,我就把我藏在牢房里的最后十几两碎银子,回头通通都交给您。”口头求饶的手段既然使不通,那胡轲只得脑筋一转,选择了迂回。 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不过是试探性的一问,却出乎意料的收获了意外的结果。 “你们这年轻人就是缺乏社会的毒打,你大爷我在诏狱里带了这么些年了,不想给银子就想指挥本大爷办事的,也就只有你们这群毛没长齐的小屁孩儿才能想出这么不地道的法子。”老王头说着,就朝绑绳子的另一端快步走了过去,单从他此刻矫健的步伐可以看得出来,财帛真的动了他的心。 然而就当胡轲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到地面上体验真实人间的时候,却发现老王头已经搭在绳子上的手,此刻却突然又停了下来。 “把你放下来之后你到底能给老夫多少银两,说清楚了,我也好心里有个数。”就当胡轲以为事情又会出现什么变故的时候,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家伙居然问了自己这样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一共是十二两银子,还请王哥见谅。我被抓的时候走的匆忙,身上就只带了这么些稀碎银两。”在听到事情没有自己想象那么复杂,胡轲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努力睁大自己诚恳的眼睛对着老王说道。 “只有十二两啊!”老王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嫌少的情绪。 见眼前这个财迷在这个时候也不忘再讹自己一笔,胡轲无可奈何的同时,也只得打算继续忽悠。 可是这个还没有轮到他开口,那一边的老王却突然用手用力的把绳结直接拽开。一瞬间拽着胡轲的绳子当即松弛,紧接着原本被吊在半空中的他扑通一声就重重摔落在了地面上。 “我说你都收人钱财了,就不能把事儿办的稳妥一些。”虽然不是脸直接着地,但这种突然坠落的疼痛还是让胡轲咧着嘴在一旁不停的倒吸着凉气。 “小伙子,你给的那点钱就值这点待遇。”老王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对于此情此景,胡轲纵然心里有一万个草原上奇异生物跑过,但却也并不能在这个时候真把老王怎样。 一来是他觉得把自己的智慧浪费在和这种人身上,实在没有必要。二来则是他觉得如果从武力的角度出发,如今的他八成不是这个老狱卒的对手。 “现在能把我放回去了不。”说又说不过,打又估摸着不是对手,胡轲这个时候也只能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能把你放下来,就已经是老夫最大的权限。至于把你何时放回去,没有指挥使大人下令,我是万万不敢擅自做出这个决定。”想到自己这个月又多了一笔进账,老王乐滋滋的坐在椅子上说道。 “那现在到底要我怎么办。”进不得退不得,两难之际留给胡轲的就只剩下了满满的无奈。 “就安心在那儿等着吧,在指挥使大人回来之前别说你了,连老夫我都得在这儿陪你小子一起关着。旁边的水缸里有水,觉得困了就去洗把脸,如果你不嫌脏的话,那水倒也能喝。 再说了,这地儿跟你那牢房相比多少还能好上一些,再不济这窗户口也比你那耗子洞似的天井要爽快不少。再加上这还有个火盆,也就不显得那么阴暗潮湿。 你小子前一阵儿在牢里关了那么久,现在坐过来烤烤火,以免老了以后像老夫一样动不动就膝盖疼。”老王说话间双眼已经合上,如此一个正大光明摸鱼的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 “老王,你觉得我还会有老的那一天吗?”事情突然又涉及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胡轲的语调也再次低沉了下来。 “想开点吧年轻人,这人活这么久也未必是件好事。不过你总归是要死了,死之前若是那些藏着的金银财宝还没花出去,那你到了阴间不得平添不少遗憾。 与其让他就这么浪费掉,还不如你告诉我个地方,老夫也就勉为其难,让你在黄泉路上也能少一些遗憾。” 胡轲的话语虽然说的伤感,但诏狱里最不缺的便是这般伤感的故事。 又一阵因为无聊而导致的片刻沉寂之后,躺在椅子上的老王这个时候已然发出了熟睡的鼾声,而另一边的胡轲也只能百无聊赖的坐在地上,将目光对向了诏狱里那个悠长深邃的通道。 “朱汜啊,我给你的暗号你还没收到吗?就知道你是个不靠谱的家伙,哎……”摸着自己空荡荡的眉毛,胡轲在心里默默的吐槽着。 而当胡轲这边被胡惟庸突然提审的紧急关头,他能指望得上的唯一救星朱汜,也就是燕王殿下,现在正捧着他的奏本和一众兄弟一起,在宫里聆听皇帝陛下的教诲。 昨日朱元璋那份让皇子提交他们对于刘伯温看法的圣旨,并不只是给燕王一个人下的,凡是十二岁以上皇子都连夜递上了自己的奏本。 朱元璋将自己儿子们的奏本看完之后,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些家伙们讲讲,有些上位者的知识他若是不亲自讲的话,这些儿子今后到了藩地若想要掌握这些道理,就只能靠自己的悟性了。 也因此原本打算在家里摸鱼划水的朱棣,当天下午就被叫到了宫中,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出来。 第46章 东窗事发 “啊?”长久以来已经习惯了被自己父皇训斥的朱棣,这个时候猛然听到父皇夸了自己,一时之间多少有些难以置信。 “燕王的字虽然写的不好,但是他在文中写到的观点,却和朕今天叫你们过来想和你们说的非常接近。” 话题开始牵扯到重点,尽管是面对着的都是自己儿子,可这个时候,朱元璋还是正了正坐姿,将帝王威仪展现出来。 “咱今天把你们叫过来,要讲的就是如何看待朝廷里的诸位大臣。” 朱元璋的声音也恢复成了帝王应有的气度,虽然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努力包着几分来自于亲情的温柔,但显然,这份温柔早已被遮挡在了帝王的威严之中。 “正如燕王奏本里所说的,刘伯温站在朝堂之上,他便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背后整个浙东士族。 当他站在朝堂上的时候,他说的每一句话,便是代表着浙东的那些地主豪强来和朝廷进行谈判。 这里面有些道理对于你们大多数来说,现在提出来还为时尚早。但当你们就藩以后,成为一地诸侯时就会意识到,当任用一些用于办具体事的小官的时候,才智与人品是首先要考虑的。 可当需要任用一些帮助自己进行决策的官员,也就是如刘伯温李善长这种可以左右你观点的人时,他们的才学便不再是首先需要考虑的。 因为能够混到让你觉得可以把他的话作为参考,到了这个水平之后,才智便只不过是这群人的入场券而已,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而面对这些人,你所要考虑的便是他们身后所代表的利益集团对于朝廷而言有多大的作用。 换句话说,他们背后利益集团对于朝政的影响能力,决定了他们说的话在你心中的分量。因为他们的观点代表的是背后那群人的想法,朝堂的作用就是给所有人提供一个在利益矛盾爆发之前就可以得到解决的地方。”朱元璋沉声说道。 皇帝的话说完之后,场上的诸位皇子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作为将来必然要牧守一方的诸侯,他们大多数人在之前都考虑过,世家大族对于自己而言到底是什么样一种存在。 不过以前因为自己身份的限制,使得他们去地方上的世家大族还是太远,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也不过就是武将勋贵。 可这帮武将勋贵虽然大多数都是自己的叔伯长辈,可这些人当年都是跟着自己父皇穷苦出身,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一些观点,并不能和自己今后要面对的事实相契合。 现如今当父皇把这一种全新的观点抛到自己面前之后,他们虽然还没有完全的理解透,但却也感觉自己距离这些世家大族更近了几分。 “父皇,儿臣不解。”一阵沉默之后,晋王朱棡开口问道。 “有何不解?”对于有儿子能站出来提问,朱元璋十分欣慰。 “父皇说,朝堂上各个利益派系一同交换利益的地方,那如此一来,咱们朱家岂不是被人给架空了? 还有,如果朝堂上上讲的都是直接的利益,那么我们整天放在嘴边的,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岂不都成了自欺欺人的谎话?”朱棡不解的问道。 此刻,他对于自己过往所接触到的学问,在脑海里已经产生了动摇。 “晋王的问题问的好,咱们皇家在朝堂上起何左右作用,那么我现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咱们出家就是当今大明朝廷上最大的派系。 朝堂上讲的确实都是最直接的利益,可所利益与利益之间,却也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分。 向刘伯温身后的浙东氏族,他们的利益便是要将东南沿海的鱼盐之利以及海外贸易的产出全然归到他们名下,这便是朕当时要将刘伯温以及他身后集团彻底赶出朝堂的原因。 而作为整个朝堂上最大的派系,也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地主,咱老朱家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利益。 咱们追求的利益,便是让这天下支持咱们的百姓,全部都过上他们应得的好日子。 这也是咱当初为啥拼了命,历经千辛万苦建立这个大明的目的。”朱元璋说着,仿佛回想起了当年那个在濠州城刚刚投军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自己不过比这群皇子们大一点,可那个时候的他心里便已经装下了九州万方。 今日朱元璋是特地腾出的时间给皇子们上课,除却关于刘伯温此事相关事宜之外,他另外还有其他别的事情也要跟儿子们嘱托。 父子们之间的对话一直持续到了夕阳西下,甚至若不是马皇后带着送饭的宫女前来强行打破了课堂秩序,好不容易敞开心扉决定把自己过往经验好好讲授一番的朱元璋,甚至打算和儿子们秉烛夜谈。 而等到一家人一起用过饭、皇子们纷纷散去之后,朱元璋这才把守在门外多时的随身太监叫到了身旁。 “什么事?”这个太监是跟着自己多年的老人,他能够亲自一直杵在门口站着就证明他有事汇报。 “毛骧去提审了那个胡轲,这是诏狱里下午传来的消息。”老太监说道。 “怎么样?现在人还活着没?”朱元璋淡淡的问道。 “根据刚传来的线报,双方之间突然提到了关于李善长的事情,随后只听得行房里有胡轲的惨叫,剩下的事情暂时还没有消息传过来。”老太监一五一十的汇报道。 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慢一点,当心惊了圣驾。”看见自己手下人这副冒失的样子,老太监不由得训斥了一句。 “无妨,说说吧,诏狱里又出了什么事儿。”瞅见来人的模样,朱元璋知道这是负责传递诏狱信息的接头人。 “禀……禀陛下,李佑在诏狱里,撞墙自尽了。”接头人惊慌的说道。 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朱元璋再也坐不住,砰的一下便站起身来。 “去把毛骧给朕叫过来。”朱元璋语气虽然平淡,但谁都知道,这位皇帝陛下现在表现的越平静,就意味着他心里的怒火越盛。 第47章 跟老王闲聊 不知道在刑房冰冷的地面上已经睡了多长时间,在第五六七八次被老王的鼾声吵醒之后,胡轲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小脾气,将自己手上的铁链子重重的砸在了铁制的栅栏上。 “咋了咋了?”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让方才还安稳梦周公的老王头瞬间惊醒。 “没咋,刚才一个耗子不小心撞门上了。”胡轲随口应付了一句。 “你小子放屁,谁家老鼠能捣鼓这么大的动静来,这是耗子成了精了还是你被打坏了头。” 胡轲这番根本经不起推敲的话,让本就因为睡梦被打扰而气愤的老王,此刻更加的愤怒。 见老王已经清醒了过来,胡轲也不顾这个家伙还在生气,自己两三步走过去便直接一屁股坐到了老王面前的那张桌子上。 “我说王大哥,您到底有没有准信?咱俩可都在这儿处了一天了,您就是不想放过我和着也得把您自己给放过去不是。” 此刻刑房那个比胡轲牢房里略大的窗口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整个牢房只有豆大点的油灯在提供着一丝微不足道的光亮。 此刻墙上漆黑的窗户,已经和整个背景融为了一体。只有负责巡逻士兵经过此地时,手中火把投下的光影才能让人意识到那块儿还有个窗户在。 “你小子急个屁,老夫这平白无故因为你而加了个班都没说啥,你一个没几天活头的死囚,至于那么在乎这么点时间吗。” 老王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言语中所表达的意思却如同利刃一样,狠狠的戳进了胡轲的胸心窝子。 他本就和胡轲无亲无故,之前也谈不上有什么关系,再加上这会儿刚从梦中被人惊醒,火气还没来得及消下去,也因此这说起话来,便连着最后一点对对方心情的顾虑都不管了。 这番话被胡轲听见之后,原本嬉笑着的表情瞬间凝固住,显然他是被这句话给震住了。 “王哥,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太对了,正是因为我没几天活头了,这不才要好好的珍惜这剩下每一天的日子。”胡轲淡淡地回了一句。 这一句话说完之后,轮到老王沉默了。 自己随口而言的一句话,最终以这种回旋镖的形式打回到自己身上,老王在诧异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得生起了一份淡淡的伤感。 虽然自从洪武三年诏狱转交给亲军都尉府之后,他便一直在此任职,这期间他也算是将人世间的各种悲剧都给看了个遍,也自以为见证过这一切的自己,再怎么样也能练就出一副铁石心肠。 可是这世间的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哪儿有铁石一般的心肠,又哪儿有真正可以淡然对待这世间万事万物的洒脱之心。 “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我以前跟着我哥打仗的时候,曾经听军队里的千户说过,人终归都是要有一死的,只不过有些人死的时候和那什么泰山一样重,而有些人死的时候,就如同轻飘飘的鸡毛一样。” 老王不是一个嘴皮子利索的人,但这个时候为了安慰一下眼前这个聪明的年轻人,他还是将自己肚子里那点不多的学问给倒了出来。 只不过这倾倒的方式好像有点歪,但是这也并不妨碍他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他的好意。 “人那句话叫,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王大哥,你看我现在这样的死法像是重于泰山的那种吗,我活这么大什么事儿都没干成,结果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一个从没见过面伯父的案子给株连了。 要我说我这种死法连轻于鸿毛都比不上,顶多是一粒本就极不显眼的尘埃重新归附于大地而已。 这事毙完了之后,就算有人能想起我,那停留在他们脑海中的也不过就是一个逆法权臣的子侄罢了。” 对于老王这样朴实无华的安慰方式,胡轲心中。虽然也知道对方这是想开解自己,可在眼下这种憋屈的情况下,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说服自己。 “这句话是做你那样子解释的?这不太对吧。”老王的眉头因为疑惑皱在了一起。 听完了胡轲的话之后,他非但不觉得自己方才犯了囧,反倒对胡轲的解释提出了质疑。 “那我倒想听听王大哥你对于这句话是如何理解的。”对方那幅。不敢相信的模样,让胡轲这边也升起了好奇之心。 “当着你这文化人的面儿,我还真有些紧张。一会儿我说出来的这点意思要是不妥,你可千万别当着老夫面取笑。” 意识到自己可能闹了笑话,老王这个时候语气也多少怯了一些。 虽然他自己没读过多少书,也并不认为读过书的就是好人。但作为一个普通人,对于知识的那种敬畏却一直深埋在骨子里。 “王大哥你说便是了,横竖也就我一个人听,回头我就给拉到菜市口斩首去了,你也犯不着忌讳这话到底被谁给听去。”胡轲顺着老王方才的话回了一句。 “老夫虽然没读过书,但却觉得这句话不仅仅是你方才那一种解释,俺觉得这句话最重要的部分在于自己内心里的想法。 一个人死的时候到底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那什么鸟的毛,这句话并不是由外界来议论的,而是你自己对人生的评价。 假如你回首往事,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是尽了心,那哪怕没有立下任何在旁人眼中了不起的功业,这样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也是值得的。”老王认真的对着胡轲说道。 “受教了。”没想到诏狱里一个平平无奇的老狱卒说的话,这个时候还能让自己内心产生一丝激动的涟漪,胡轲立即从桌子上跳下,给他恭敬的行了一礼。 对于胡轲这副模样,老王虽然感到了荣幸,但不善于言辞他却并没有什么好的方式来表现出自己这份情感来。 “且安稳的待着吧,一会儿我叫人来把炭盆点着,这再怎么说也比你的湿冷的牢房要好上不少。” 心里的情绪在尽力编织了半天之后,最终以这样一种平淡的话语表达了出来。 第48章 朱汜的身份 豆大点儿的油灯依旧在那里摇曳,在吃过老王叫人送过来的窝头之后。百无聊赖的一老一少,这个时候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尬聊着。 “你刚才说你们村也就是滁州乡下的一个穷地方。”老王带着怀疑的语气问道。 “我这都不都解释了好几次了,我真的跟那胡惟庸没啥关系。你说说,你见过谁家丞相的侄子还成天搁地里沤肥。”尽管这事儿都是自己创业之前就发生的,可这毕竟也是印在自己脑中的一份记忆,胡轲此事说起来也就全当是自己真的做过这事。 反正劳动最光荣,这种事情说起来又没有什么好丢人的,也就不必藏着掖着。 “从你之前的言语中也听得出来,你小子倒的确是做过农活的,可这样也并不能证明以后当朝丞相没有什么关系。 现在咱们大明的这些公爷侯爷,真正发迹也大多都是近二十年的事情。别说是丞相的侄子在地里种过田,你就看当今圣上那当年也是沿路乞讨度日。 如果你觉得陛下距离你还有点远的话,那你再看看前一阵儿一直跟你打交道的那个朱汜。那小子虽然来了没多久,但诏狱里那点儿脏活累活儿他可没少干。 你跟他前一阵相处的时间长,想必你多少也知道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平民出身,我记得当时他来的时候那可是毛大人亲自安排的,虽然毛大人没有直接将这小子的背景点破,可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家伙一定不会是普通人出身。” 见胡轲对刚才自己举的例子不为所动,老王这也就再加上一码,把他身旁能接触到最近的人也推出来当个样板。 不过当他把话题扯到朱汜身上的时候,原本只当这是一场闲聊的胡轲却陡然来了精神。 “老王,你在诏狱待的久了,想必了解消息的渠道也比旁人能多上一些。你跟我说说,那个朱汜到底是何背景。 我跟你说实话,虽然我一直觉得这个家伙脑子有点憨憨的,但我心里却一直隐约有种感觉,这小子的来历八成不简单。”胡轲之前也曾经打听过朱汜的身份,可是都被那小子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当时的他心思原本也不用在这件事情上,这一来二去之后,他也就将心里这份好奇暂时给抛到了脑后。 毕竟自己距离死期没有多久了,这样一个混到诏狱来当一个小狱卒的人,他的背景肯定不足以将自己从这场风波中给解救出去,也因此胡轲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没了把朱汜来历打探清楚的意思。 不过昨天毛骧的突然来找自己却给他敲响了一个警钟,自己之前跟朱汜之间的对话,应该是被毛骧给知道了。 虽然毛骧提审自己的时候,所涉及到的问题跟胡轲与朱汜的对话没有任何关系,但胡轲自己心里清楚,这只是毛骧表面上伪装出来的假象。 要不然以毛骧这样位高权重的地位,他在牢里找人做假证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找上自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更何况他逼自己做假证的那件事,是涉及到胡惟庸与蒙古人之间秘密往来的事情。这样极为重要的罪证,理应是由一位同样地位不低的人说出来,才更能够让人相信。 而现在他找上自己来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他被逼急了,开始病急乱投医,这个时候随便捏出一个人来,都得给胡惟庸先把罪名安上。 另一种可能就是自己与朱汜之间的对话被毛骧给听了去,使得他以为自己掌握了一些旁人无法接触到的事实,这才把自己拉出来刑讯逼供。 以现在胡轲所掌握的信息来看,第一种可能几乎没有。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一次虽然名义上毛骧以及整个诏狱的所有人员都肩负着艰巨的任务,需要毛骧想尽办法从胡惟庸嘴里把他的罪证审出来,才能使案件得到进一步的推进。 但实际上这件案子并不需要什么太过详细的证据,换句话说,无论毛骧这里到底审不审得出来什么具体的罪证,胡惟庸这案子最终也会被彻底办成死案。 毕竟这里边所涉及到的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贪官专政弄权那般简单,整个案子的核心也根本不是胡惟庸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他做出过什么悖逆皇帝的事情。 朱元璋之所以要卡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把胡惟庸治罪,他所谓的便是要将数千年来一直和皇权形成对立的相权,彻底的消灭。 这一次的风波看上去不过就是皇帝整顿吏治是常用的手段,但实际上朱元璋这一次就是要一劳永逸的将相权彻底消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胡惟庸在这场风波中的最大作用,其实就是通过自己之前那些胆大妄为的行为,加速了朱元璋最终做出这个决定的步伐而已。 换句话说,朱元璋就是为了自己心里的那道陈年老陈醋,才包的这顿没有馅儿的干巴饺子。 无论胡惟庸这个丞相到底是不是嚣张跋扈,欺上瞒下,只要他还坐在丞相这个位置之上,那么他便免不了成为朱元璋下手的对象。 这其中的差别便在于胡惟庸这个人确实是有问题的,他的这些罪名如果彻底的审清之后,能够使朱元璋这次本来不太合乎事宜的行为变得名正言顺。 因为胡惟庸的罪证并不重要,也就使得朱元璋在这一段时间也不可能给毛骧施加施加太多压力。既然皇上都不着急,就算毛骧在乡立功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 如此以来第一种猜测被顾客推翻,那么所剩下的便只有第二种可能,那便是毛骧听到了自己与朱汜之间的对话。 而朱汜不过是诏狱里一个年轻的狱卒,如果他的身份真的如他描述的那般简单的话,又怎么可能引来毛骧这个家伙的特别关注。 官二代在外面获取稀奇,但是在诏狱这样一个直接对皇帝负责的机构里,却不要太多。 第49章 是朱升的孙子? “你小子这回的感觉倒是没错,这小子虽然看上去跟我们这种人整天乐呵呵的,但他私下里身上展露出了那股子气质,却绝对不是寻常人家出生的孩子能够有的。 和我这种狱卒不一样,人家那可是直接穿上了亲军都尉府的衣服,那身衣服虽然在京里算不得什么,可是一旦出去办差,便是地方的县太爷也不敢对他们轻视。 他小小年龄能混到这个位置,若无家里资源的帮扶,绝无可能。”从老王的语气中可以听得出来,这诏狱里边对朱汜身份起疑心的,不止胡轲一个。 “那你们之前就没猜过,这家伙到底是谁家的公子哥?”胡轲顺着老王的话问道。 “那怎么可能没猜过,别说猜了,我们几个老伙计之间甚至还有赌约。只等着这位公子将来高升之后,我们从外面再打探一点消息回来开这桌赌局呢。”老王朴实的脸上,这个时候也传出了一丝狡黠。 甚至于想到那赌注的丰厚,他不由得激动的搓了搓手。 “实话跟你讲,我们这些人当初对朱汜的身份有很多种猜测,最为大胆的甚至说朱汜可能是当年朱文正在世间的遗腹子。” 说到这老王停顿了一下,他想看看这个当初让自己震惊的半天合不拢嘴的猜测,现如今又会让胡轲这个聪明人产生什么样的反应。 “从年岁上算的话,这家伙倒也能赶上时候。不过你们中就没有人猜一下这个家伙,可不可能是位皇子。 按照他现在的外貌来看,燕王楚王、齐王都差不多是这个年龄。”胡轲单手托着下巴说道。 然而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番话,却让原本等着看自己笑话的老王,这个时候却瞪大了眼睛愣在一旁半天没能开口说话。 “咋了这是。我就说你那样瘫在在椅子上睡觉伤颈椎,现在好了,不听本小爷话抽筋了吧。” 看见老王现在这副臭臭的表情,胡轲赶忙过去把人给扶正,然后用手在他肩膀上使劲按了按。 “你小子倒真是个胆大的,这人都关到诏狱里了,还敢在这胡说话。”胡轲手劲儿不小,他这一按让老王在吃痛之间也恢复了清醒。 “怎么了?不过就是一群皇子嘛,将来过上二三十年等陛下和太子殿下都没了,他们的下场也不见得会比我好到哪儿去。” 旁人不知道,但胡轲心里却是非常清楚,大明的这群藩王,等权力交接到第三代的时候,将会迎来一场巨大的浩劫。 虽然自己穿越到的这一世,胡轲不确定历史的轨迹会不会和史书中记载的一样,但是他心里清楚,无论大明的未来会朝何种方向去发展,但自己这种预测是绝然不会错的,在现行的这套藩王体系之下,地方权力与朝廷权力产生距离冲突是早晚的事情。 然而就当胡轲还等着老王给自己回话的时候,他猛然一回头,却发现这个自己刚才才救过来的老狱卒,此刻更是直接从椅子上跌落,躺在地上不停的抽搐,俨然是一副犯了羊角风的样子。 见这种场面就发生在自己面前,胡克心里不由的‘哇操’了一声,随即他便赶忙冲过去蹲在了老王身旁,然后伸出手死的摁住了他的人中。 片刻之后,当老王的人中都快被他掐出血来的时候,这个口吐白沫的家伙,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你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些,还以为你这个老狱卒在诏狱里见多识广,什么压抑的场面都见过,这没想到小爷我不就是提了一嘴当今圣上,就把你吓成这副样子。”胡轲一边用手给因为虚弱而不停咳着的老王拍背,同时也没忘了继续用自己的方式来给对方宽心。 “我说你小子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老哥我今天没啥要求,就想你看在我已经年长的份上饶我一命。 你是没几天活头了,可你说要临走了还把我给牵连上了,你到了地府能安心吗?” 自己刚才差点被胡轲的话给吓死,老王这半会儿刚缓过神来第一时间就想求这位爷放过自己,紧张之下,竟是连自己的辈分也主动往下降了一级。 “放心吧,这诏狱里密不透风,我就是放个屁都传不出三尺。现在这刑房里就咱们两个,这里说的话又怎么可能被别人给听去。”胡轲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年轻人,这诏狱可没你想象的那般密不透风。”老王再一次发出了警告。虽然自己的位置不高,可是诏狱里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却比指挥使毛骧还要清楚。 不过在发出这样一个警告之后,老王没有给胡轲思考的时间,而是直接将话题重新引回到了之前的方向,他心里也在害怕,怕这小子在情绪失控了之后,又说出什么逆天的话来。 “诏狱在外人眼中获取还有一层神秘感,但在陛下眼里不过就是一个腌臜的地方罢了。堂堂皇子的身份,怎么可能被发配到这样一个暗不见日的地方来。” 老王算是给胡轲之前的提问画上了句号。 “你既然说的这么肯定,那想必你心里一定是有答案的,那快说来听听,不要给我再绕弯子,毕竟我的时间不多了。”胡轲回道。 “按照我们之前的才推测,这家伙应该是洪武二年翰林学士朱升的孙子。”在胡轲焦急的眼神中,老王终于揭露了自己的答案。 “说说你们的理由。” “其实也不复杂,这小子能来诏狱说明家里有点身份,不过也是因为来的是诏狱,说明他家里的背景并不深厚。现如今朝里,姓朱的高官也就那么几个。 这里边最符合条件的便是朱升。论及当初的地位,朱升可是给当今陛下提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那位,单凭这九字方略就使得朱学士足够在把名字写在大明的功臣簿上。 不过不幸的是朱学士,在洪武三年的时候就已经离世,现如今他儿子虽然还在朝里任职,但家中势力显然已经大不如前。” 老王不无得意的给出了自己的分析,只不过在他这样毫无顾忌议论朱汜身份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当事人已然出现了在了刑房门口 第50章 只剩下干粮了 今日在宫里难得受到了父皇的褒奖,朱棣在感觉受宠若惊的同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还在诏狱里的胡轲。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观点能被认可,这里面有胡轲很大的功劳。 于是乎在出了宫门的第一时间,他甚至都顾不上和自己的诸位兄弟正式告辞,便一个人抢先上了马,朝着诏狱的方向狂奔而去。 可当他兴致冲冲的来到诏狱,想要立刻见小先生一面的时候,却在路过刑房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为何原本应该待在自己牢房里的胡轲,这个时候为何出现在了牢房这样一个渗人的地方。 但朱棣还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胡轲现在的处境可能有危险,于是他迈着步子就准备踹开刑房大门。 然而就在他脚都快碰到门上的一瞬间,他却陡然听到里面老王对自己身份的那一通分析。 这样的情况使得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候出现并不是一件稳妥的事情,于是赶忙试图将自己已经卸了九成的力又收了回来。 饶是他自小在军营中历练,可这番动作对于正常人来说还是太过困难了一些,虽然已经尽力控制自己的身子,但最终他的脚尖还是触碰到了刑房的铁门之上。 “谁?”听到门外突然有了动静,之前看上去多少有些散漫的老王这个时候竟也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并随手在放在刑具的架子上抽了一个铁家伙出来。 “嗯哼,老王是我回来了。”见自己已经暴露,朱棣也不再躲藏,清了清嗓子便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听到是朱汜说话的声音,老王在感到惊讶的同时,心中的防备也当即卸了下来。 “是朱汜小兄弟,这么晚了你怎么又回诏狱来了,今儿个晚上值班的名单里边,我看没有你啊。” 虽然自己刚才才对于人家的身世进行了一番胡乱的猜测,可这个时候只要对方不主动提及此事,老王这个当事人自然也不会主动挑开这个话头。 “这不,我刚吃完晚饭,突然就接到了毛大人的令,让我回来把胡轲这家伙从刑房里给放回去,也正好把老王你也换回家休息去。” 虽然对于场上的情况还并不是十分熟悉,但朱棣还是凭着过人的智慧,在这个时候通过眼下能看到的场面,编造出了一份十分恰当的理由。 “即使毛大人也下了令,那我也就不再耽搁。 这人不服老还是不行啊,这一把身子骨今天陪这家伙在这熬了一天,这个时候要再不换我下值,估摸着明天能不能看见新上的太阳,都是两回事儿喽。” 听到对方这般说,老王也不再怀疑,毕竟人家身上穿的是飞鱼服,无论现在具体从事的职位是什么样,仅从这身官服上来说,自己就妥妥是人家的下级。 再加上胡轲这个犯人,虽然表面上犯下的罪名极为唬人,但实际上在这场风波之中,这个家伙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他所存在的最大意义便是最终陪着其他人一块儿砍脑袋。 甚至于最终处决的名单中,陛下一眼望过去,能不能瞅着这个名字都两说。 这个锅本来就不大,况且现在还有人主动站出来帮自己背,老王最后也就放心的离开了。 而等老王在两人的视线中消失之后,胡轲这边立刻不满的开了口。 “好家伙,敢情你今天是空手来的。”对于这家伙消失了一个白天的事情,胡轲暂时还没提到,现如今摆在他面前最为重要的就是填饱肚子的问题。 结果此刻看着这家伙空荡荡的双手,胡轲方才见到朱汜的那种喜悦感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额~,近日来的匆忙身上实在没有准备,我身上就只带了一块军中的干粮,小先生若不弃的话,就先拿去填填肚子。” 颇有些尴尬的说完这番话,朱棣当即从自己腰间卸下一个袋子递到了胡轲手中。 随身携带一份干粮,是在军中历练多年的他养成的习惯。尽管现如今他已经。 脱离军队有段时间,并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他也不会以大头兵的身份,再去军中历练。但这份。从小养成的习惯还是依旧被他保持着。 “你今天的表现让本先生很不满意。”嘴上嚼着干巴巴的干粮,胡轲同时也没有放弃对朱汜传达他的失望。 “还请先生见谅,今日家中突然有急事。朱汜我这意识实在走不开,因此才怠慢了先生,没有来得及给先生送上今日的膳食。”朱棣临时编了一个半假半真的谎话出来。 “放屁,你说你白天有事没给我送饭我还能理解,可是晚上你人都来都来了却依旧空着手,我看你小子就是故意的。 怎么,那天跟你讨论刘伯温的事情,你现在还没想明白。” 干粮的滋味并不是太好,虽然此刻的胡轲已经饥肠辘辘,但吃惯大餐的他今日陡然换了口味,心中依然满是气愤。 可无奈此次此刻摆在面前的就只有这份干粮可以吃,心中的气儿自然也不能撒在这上面,于是乎积压着怒火便一股脑全朝着朱汜的头上喷了过去。 “这实在是朱某今日疏忽了,先生且暂时等待,我这就出去给先生再买一些吃食去。” 自己原本过来就是为了感谢胡轲来的,此刻见胡轲因为吃饭这等小事生了气,朱棣也不纠结,当即就要弥补小先生今日的遗憾。 “得了吧,这半会儿天已经黑透了,你现在出去诏狱这鬼地方附近还能有什么开张的铺子。 算了,看来你小子也不像是完全孤立的样子,今日本先生也就暂且原谅你。”看着朱汜认真的模样不似作假,胡轲在确定了这家伙不是故意找茬之后,也就安下心来开始享受他的干粮。 “这个点过来,可是心中又有什么新的疑问,要来找本先生解惑。”胡轲边嚼边说。 “先生猜的不错,朱某今日赶来,确有一事,想要请先生指教。”说着只见朱汜忽然正儿八经的朝胡轲行了一礼,他这突如其来的正经让正在吃干粮的胡轲一口气没喘上来,被噎住了。 第51章 朱汜的背景 见胡轲这边噎的还有些厉害,朱汜当即用眼神扫视了一下刑房,并立刻发现了墙角那口大缸。 不过此时的他还不确定这口缸里的水是否是用来喝的,于是他转过头把眼神对准了牢房里另外一个活人老王。 在看到老王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之后,朱汜也不纠结,拿起一旁的葫芦瓢上去就挖了一大瓢。 “先生,水来了。”不忍心看小先生在这个时候受苦,朱汜第一时间便将手里的瓢递到了胡轲嘴边。 这边看见水来了,胡轲第一时间就准备大口的饮下,这被骤然噎住的滋味实在不太美好。 然而就在他口鼻即将接触到瓢里水的时候,一股奇怪的味道立刻在他的鼻头蔓延开来。 “这味道闻着怎么有点熟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胡轲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噎着。 “你这水是从哪儿打的?”胡轲心里立马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刚才他被噎的眼泪都挤出来了,没有功夫去看朱汜这家伙到底在哪取得水,现在这水已经摆在自己面前,他不由得多了一份心眼。 “就从墙角那个水缸里面舀的呀。”朱汜眨巴着眼睛回道。 而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面前的胡轲以一种极为夸张的姿态忽然瞪圆了眼睛,紧接着只见他双手在心口一砸,随后随着呕吐的声音传来,方才被咽下去的干粮基本上全被胡轲吐了出来。 “下次要下毒就把事情做得隐秘点,不要用这样光明正大的方式试图毒死我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这一阵的恶心,虽然将晚上吃的饭再度清空,可好歹也算是让胡轲把积在心里的那口气给舒了出来。 听胡轲如此一说,朱汜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大意,连忙将水凑到自己面前也闻了闻,这才发现这水虽然看似平静无奇,但实际上却暗藏杀机。 他刚才舀水的那口大缸就是老王之前给胡轲提到过可以用来洗脸的那口,说起来那里的水不过也就是从天井里接下来的雨水罢了。 但关键在于自从老王到诏狱里上班开始,那口缸就从来没有洗过。 不同于一般有活水经过的井口,诏狱本就是一个通风极差的地方,平日里也见不得太多光亮。 在这样阴沉压抑的气氛当中,这些水缸的最主要顾客便是常年生活在地底下的那些小生物们。 “在下不是有意的,我这就去给小先生找水。”事已至此,朱汜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是无用,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问题。 当然他此时能主动这般道歉,还有一层因素便是他也觉得现在境的气氛有些尴尬。 自己本是跑来想着与小先生一同庆祝一番,可万万没想到这才刚一出手,却又将好不容易烘托起的气氛,给瞬间砸的稀烂。 “别了,不劳您大驾,刚那口气儿我现在已经顺下去了,也不需要你再去给我找什么毒药。”身体上的气才出去不久,心头上的气便一下子又被朱汜给激了起来。 一阵无语之后,朱汜也觉得自己不太好,在这个时候再说什么。 为了防止越描越黑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朱汜直接跟老王打了招呼,便把胡轲领回到了他的牢房里去。 有这样一位亲军都尉府的人为自己做担保,那老王自然也乐得解脱。 而等到胡轲与朱汜回到那个熟悉的牢房刚刚坐下,胡轲方才那幅气愤的模样全然消失不见。 “看来你在这诏狱里面跟那帮老狱卒关系也处的不太好嘛,就这么一个取水的小事儿,都能让人家把你给忽悠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胡轲其实都看在了眼里,只不过没有直接当场点明罢了。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难理解的,人家一个诏狱里的老人,现在见了我这样一个毛头小子还得整日以下属的身份行礼,这样的事儿放在谁身上都无法坦然接受。”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朱汜在旁边略微走动了一番,就变戏法一样从一个角落里掏出了一壶酒端了过来。 “怕是事情没这么简单吧,老王这人我跟他聊了一个下午,虽然贪财了些,但也还算是一个豁达的家伙。”这边浅酌了两口压抑住内心的失落与伤感之后,胡轲这才抬起头看向了朱汜。 “实话告诉先生也无妨,就是当初我刚来诏狱的时候,老王还以为又来了新人,结果就大大咧咧的表示想当我的师傅。 结果当即就被毛骧给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从那件事之后我们俩之间便算是结下了梁子。”朱汜一边给胡轲续着酒,一边颇有些遗憾的说道。 “能够劳动毛骧这样的人替你站台,这么说你小子的来头,也不似你之前说的那般简单。” 今天之前朱汜的身份对于获客来说并没有什么关键呢,甚至大多数时候他都对此表示了不在意。 不过今天和老王简单交谈的那么两句,却他突然对这个家伙的背景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这份好奇一方面来自于他毕竟和朱汜已经畅谈了好几日,自己的一些想法这家伙无论听不听得进去,却多少都会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一些印象。 因此胡轲想通过打探他背景的方式,略微替自己这位新交的朋友谋划一条更适合他的道路。也算是为自己在大明的这一趟旅程,留下一抹独属于自己的故事。 都是另外一方面,他也是想。再挣扎最后一下试探的问一问,看这个家伙背后的势力,到底有没有可能将自己从这场风暴中解救出来。 此时此刻胡轲已经不奢求自己能够被正大光明的放出去,只要能让自己这一次逃过一死,那么换做其他任何方式他都能接受。 这也就是说他并不需要朱汜背后的势力在朝堂翻云弄雨,把胡惟庸这一案给推翻,他所需要的是这背后的家族有实力进行类似于劫狱、挖地道,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解救计划。 只要能让自己活着逃出诏狱,胡轲自信一定会闯出一片独属于自己的历史篇章。 第52章 给我留一盏灯 不过胡轲这个问题却让朱汜再次陷入了两难之中。 虽然朱汜此时已经有心将自己的身份给暴露出来,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太稳妥,这个时候还不到时候,自己接下来有很多事情必须依靠着朱汜这个身份,才能继续进行下去。 另外一方面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必须给胡轲一个靠谱的解释,毕竟人家对自己的身份已经起了疑心。 “既然小先生已经把事情看穿到了这个地步,那朱某也就没什么好继续隐瞒的。实不相瞒,在下正是前翰林大学士朱升的亲孙子。” 甭管胡轲到底是因何依据而作出的这般假设,那对于朱汜而言,当前最好的方法还是一劳长时间逸的编上一个背景出来。 朱汜的话说完,这边的胡轲也陷入了短暂的震惊之中。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家伙的背景竟然如此深厚,算起来也是妥妥的开国元勋后代。 同时胡轲也对老王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不由竖起了大拇指,这帮人真不愧是诏狱里的老狱卒,其眼光居然毒辣到了这种程度。 “朱学士当年为陛下出谋献策,乃是本朝当之无愧的大功臣。 这如何才到了你这一辈,便中落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连给你在六部谋个差事的机会都没了,直接打发你到诏狱这种鬼地方来谋生。”胡轲毫不客气的直接这样戳向了对方的痛处。 其实对于朱汜这个憨厚的家伙,他也没打算用这样时间的手段羞辱对方,但此刻他他是想赶紧从这家伙嘴里把他的身份给套出来,也因此此刻说话的方式也就过分了一些。 “朱学士……额,家祖对于大明自是立下了赫赫功劳,只是可惜我父身体欠佳,前些年虽在官场中历练过一番,但最终因身体不支而退了下来。 小先生你也明白,这官场就如同战场一般,没有人会根据你以往的资历对你做什么特别的安排,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那不是我大明勋贵应该享受的待遇。” 差点说漏了嘴,不过朱汜还算是机敏,立刻将话里不妥的地方给遮掩了过去。 “你这个方法是谁教导你的?若是你家里人从小就这么跟你讲,那也活该你们家这么早就落败。” 最终三言两语之间如何确认了朱汜的身份,这就是一个家道中落、能力一般,同时还有点憨厚的普通人罢了。 “先生此话未免过分了一些,若大明的勋贵都如同先生讲的那般,整日只谋求着混吃等死,那我大明养这些勋贵又有何用。” 再一次与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冲突,朱汜也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你这小子看来中毒颇深,人家都说是屁股决定脑袋,你可倒好,人坐在勋贵这边,说起话来可净站在朝廷的角度。 但听你这份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子不是什么勋贵后代,而是如今陛下哪一位皇子出身呢。” 这小子的背景无惊也无喜,这让胡轲在感到有些失落的时候,言语中也免不得多了一些嘲讽之意。 “是皇子如何不是皇子又能如何,终归朱某也是大明的一份子,我朱家如今虽然落寞但也是还大明的一员。 大明若安稳,则吾等勋贵尽可享受安稳的日子,可若是国家一旦有了危难,勋贵们那点费尽心力积攒来的财物,还不终究成了他人的战利品。”面对胡轲这般嘲讽,朱汜丝毫不为所动。 纵然胡轲在他心里的地位比其他任何的师者都要高一些,但他毕竟是在忠君爱国思想下成长起来的好青年,有些话他可以顺着胡轲的意思去讲,但一旦涉及到自己底线的时候,有些东西便不是能随意拿出来与他人妥协的,即使这个人是胡轲也不行。 而听到在自己一番嘲讽之后,朱汜这小子还依然能秉持这样一副态度,这着实让胡轲对他刮目相看。 “若天下之人都能有你这般想法,那大明的气运将会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每一个怀着赤子之心的人都是值得钦佩,哪怕他的赤子之心在大多数人的眼里都不合时宜,却也依旧是这个世间最为珍贵的东西。 胡轲的牢房里并没有油灯这样的物件,此刻在此处能够支撑着两人摸索清眼前情况的,是不远处的一只火把。 然而这只火把也已经烧了很长时间,现在也快要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到了这个时候,火把熄灭了也就不会再补上,毕竟晚上巡查的狱卒为自己携带灯笼,也就不需要这些火把在黑暗的牢房里作指引。 可这对于胡轲来说却并不是一件好事,等火把彻底消熄灭的那一刻起,他周身的环境将会彻底归于黑暗。 而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对于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来说,都不是那么好熬过去的。 “今晚给我留一盏油灯吧,实在不行找根蜡烛来也可以。”胡轲认真的看着朱汜说道。 “牢里有规定,不能……”朱汜为难的声音刚说出口,就被胡轲粗暴的打断了。 “不能个屁,诏狱里还规定不能给犯人送饭呢,咋没见你小子之前用饭套我话的时候,想起来这牢里的那些破规矩呢。” 自己这一点小小的请求都遭受到了拒绝,这让胡轲如何忍得了。 “其实倒也不是,我不愿意给先生准备这些物件,实在是我从未在牢里值过夜班,这种东西我真的没有。”朱汜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委屈。 他堂堂一位皇子殿下被贬到到诏狱来任职,已经是给了毛骧天大的面子,毛骧这家伙就是再不长眼也不敢安排皇子殿下干夜班。 “就没想到啊,你家都落寞成这样子了,来到诏狱里竟然还能受优待,果然这官三代的身份就是和我们这种贱民不一样。” 对方的这一番话说完,胡轲也难免阴阳怪气了起来。 此刻朱汜今日原本的计划全然都被搞砸,他觉得自己不再适合继续留在此地。 朱汜现在隐然有种感觉,那便是自己若继续在此聊下去,那么自己真实的身份,迟早被眼前这个小先生给套路出来。 第53章 毛骧又回来了 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朱汜便起身朝着胡可行的一礼便准备告辞。 不过在行礼的过程中,一个一直埋在他心里的疑问,此刻突然跃上了心头。 “我还有件事要向先生请教。” “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的看法。” 然而朱汜没有想到,在自己这边开口的同时,另一边的胡轲突然也冲着开了口。 “你先吧,毕竟你小子急着下班回家我就住在牢房里,倒也不着急。”胡轲率先让了一番。 “还是先生先吧,我这里头也不是特别着急。”胡轲难得问自己一个问题,朱汜这边自然也不能先冷落了对方。 “让你先你就先,哪来那么多废话。”看这小子竟然跟自己谦让上了,胡轲的语气也不由得冲了一些。 “还是先生先来吧,毕竟先生的时日不已经……”朱汜这边也是情绪一急,随口便说出了这句不带脑子的话。 虽然他第一时间就将后面的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但很显然这种亡羊补牢一般的行为,在此时一点用都没有。 “行啊,既然你小子巴不得我早日去死,那我也犯不着跟你再客气。”再一次被触痛了伤口,胡轲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你对毛骧这个家伙怎么看。”胡轲紧接着问道。 “指挥使大人忠君体国,乃是当今陛下最为信赖的心腹,虽然毛大人在朝堂之上,很少参与到政策讨论之中,但大明如今的每一项国策实行的过程中,都少不了毛大人的身影。 整个亲军都卫府就是陛下监督天下官员的耳目,而有毛大人坐镇其间,就使得这个耳目变得更加灵敏。” 对于天下百官来说,毛骧就像一个瘟神,若是他出现在了谁的府衙以及谁的家里,当事官员不难免抖上三抖。 可在朱汜的眼里,情况却是完全相反。 “那我要跟你说,毛骧这个浓眉大眼家伙也是胡惟庸一党,你又该做何应对。”胡轲用极平常的语气说出了这句极不平常的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样的消息传到朱汜耳朵里,他是如何也不敢相信。 “小先生可能不太清楚,这次胡惟庸的案子中,最为上心的恐怕就是毛骧毛大人了。 所有与胡惟庸有关的官员,都是毛大人先拟了名单递交给陛下,然后再由亲军都尉府出面拿人。 甚至当初下令去滁州捉拿小先生以及令尊的那一拨人,都是毛大人开会时专门通知的。” 整件事情朱汜都是全程的参与者,而对于他这样一个皇子,毛骧在他面前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地方,因此这里边的许多细节,朱汜自然是比旁人要清楚一些。 “那你就没有想过,他之所以在胡惟庸这件事情上表现的如此热心,正是因为他自知和胡惟庸之间关系匪浅,他这种看似无比上心的举动,实际上不过是为了隐藏内心深处的恐惧罢了。” 一击不成,胡轲转瞬又换了个法子迂回着提醒道。 “这件事情上,先生的观点还是狭隘了些。当今天下圣明无过于皇上,若毛骧真的和胡惟庸交求不浅,那么依着陛下的圣明,又怎么可能觉察不出来两人之间的猫腻。”若今天胡轲怀疑的是其他人,朱汜还有着跟他讨论的余地。 可是偏偏今天说到的这个人,乃是自己父皇如今最为倚重的心腹之一,这样的一个人物又怎么可能背着自己父皇还担着如此大的干系。 “那我要再跟你说圣上未必不知道毛骧与胡惟庸之间的关系,相反而陛下正是处于他们俩这一层的关系,才让毛骧来审胡惟庸,你又待如何?” 胡轲说完,眼神直勾勾的盯住了朱汜的脸。 “胡惟庸一案,牵扯重大,听说陛下为了这件案子已经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睡过好觉。 若果真如你所言,陛下知道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决然不会让毛骧继续待在这个至为重要的位置上。”朱汜的语气依旧坚决。 “正是因为两者牵扯甚密,因此陛下这才特地让毛骧来处理此案。 现如今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为了将自己身上的所有嫌疑全部洗脱,也为了彻底的抛开跟胡惟庸之间的联系,毛骧在这件事情上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将胡惟庸的案子办成铁案。 只有将对方彻底的问了死罪,才能将他们过往的一切都消弭在这场大的风波之中。 换句话说,若是毛骧想在这一次的大浪中活下来,那么他必须把胡惟庸弄死。 要不然的话,他断然逃脱不了罪责。”胡轲的声音愈发冷淡。 “不可能,若真的如先生所言的话,那么即便毛骧使出浑身解数,那最终在胡惟庸案结束之后,他自己也必然难逃一死。 这其中的道理毛骧不可能想不到,他在陛下身边待的日子比平常人要多得多,对于陛下那副其恶如仇的性格,他自然也是熟悉无比。” 朱汜紧紧到的皱着眉头,整个人的影子在火把摇曳的火光照耀下,也在牢房里四处的跳脱开来,远远望过去,那仿佛就是朱汜内心挣扎的具象化表现。 这一边当胡轲还想再说点什么将眼前这个小伙子彻底镇住的时候,远处那个通道的大门却突然传来了锁链碰撞的声音。 “这个点了,还会有谁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胡轲压低声音问道。 不过这一回他却没有立即得到朱汜的答复,对方只是伸手对他做了一个静默的手势,随即便隐在了一处暗不见光的角落里。 胡轲还来不及感叹这小子身法的矫健,远处那个晃荡着的火把,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牢房跟前。 “毛大人深夜来访,恕胡某有失远迎。”见毛骧这幅架势摆明了是冲着自己来,胡轲这边坐在地上随意的冲他摆了摆手。 “少说废话,我今天一个人来找你就是为了一件事。你若是配合的话,咱们就在这儿说,你若是不愿意配合的话,那我就只有把你请回早上那个地方继续跟你讲讲道理了。” 虽然脸上依旧还带着笑,但他话语中那威胁的意味,却不要太过明显。 第54章 胡轲的大胆提议 对于毛骧现在摆出了这样一幅强盗般的姿态,胡轲虽然心里不满,但也只能无奈接受,毕竟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过于悬殊,在这暗不见日、伸手不见五指的诏狱里面,他毛骧就是此地真正的活阎王。 “悉听尊便。”不想回答却又不得不答,最终胡轲也就从嘴里挤出了这四个字。 “算你识相。”对于眼前这个小家伙摆出的模样,毛骧也同样回给了他四个字。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就不跟你兜弯子了。今天早上你所说的那个把李善长拉下水的方案,本官如今非常感兴趣。” 为了增加自己说这一句话时的威压感,毛骧还特地弯下了腰,将自己的脸往胡轲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然而他这一靠近,却让胡轲在摇曳的火光之中,看见了毛骧额头上那刚刚流完血,还没来得及结痂的伤口。 ‘这家伙刚刚应该是被叫进宫里去了,从额头上的伤来判断,这磕头的动作可是不轻,看来他是做什么事儿惹了老朱不高兴了。 呸!活该,叫你把老子硬生生的在那破刑房里吊了一整天,现在果然遭报应了吧。’ 毛骧头上的伤一下子就让胡轲的心思活泛了起来,在分析着对方这种伤势来历的同时,他心里也不由得对这个家伙多了几分冷嘲热讽。 毕竟自己今天一天,非但在那里接受了严刑拷打,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更为重要的是他现在毁了容了,原本英俊潇洒的帅气脸庞,现如今直接失去了一条半的眉毛。 虽然当时只是从老王递上来的水碗中大致的瞅了自己一眼,但胡轲确信,自己英俊潇洒的外貌已经完全让毛骧这个王八蛋给毁掉了。 “李大人忠君体国,又是当今朝廷上的最炙手可热、简在帝心的肱骨老臣,像这样朝堂上的不老松,平日里也有,在陛下圣恩的沐浴之下自然是勤勉执政,严于律己。 这样的人物又何来拉下水一说,作为朝中官员,毛大人你提到李大人的时候多少应该给一些尊重。 平时没事了就多向人家学习学习,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藏在心里就好,若这般贸然的说出来,只会让别人觉得你不懂事儿。” 胡轲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甚为浮夸,甚至于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是跑来给毛骧上思想课来了。 而他之所以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从方才被迫屈服于毛骧的态度,转换成现在这般张狂的模样。 是因为他在看到毛骧头上的伤痕之后,才意识到这个老小子这么晚了还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事相求。 能得出这样的结论,理由也并不复杂。 早上李佑这个大救星出事的时候,自己正被吊在半空之中,让毛骧这王八蛋拿着烙铁威胁,也因此作为事情的见证者,胡轲对于早上发生的事情也都清楚。 早上发生的事儿与现在毛骧现在的情况做一个简单的对比,那么事情的发展过程便有了一个大致的脉络。 这小子九成九是在陛下那里吃了训斥,让他给出一个关于此时的解释。虽然现在还不清楚李善长知不知道此事,但这种事情一旦传开,又如何能绕过位高权重的李善长。 也就是说现如今留给茅骧的时间不多了,若是在短时间之内他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那么至少他就要从这个案子中完全撤出去。 而对于毛骧来说,若是像平常一样被勒令从一个案子中撤出,他不但不会感到伤心,甚至会感到无比爽快。 可偏偏唯独胡惟庸这一件案子,他是万万不能从中撤出去。因为他在办这件案子的时候,明面上是想把胡惟庸过去的罪证全部落实,让他被绳之以法。 实际上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之所以在这件案子上付出如此大的精力,所谓的便是将自己从这场风波中给摘出去。 只要把这件案子给顺着陛下的心意给处理下去,那么最后即便自己的那些案底被人揭露了出来,那陛下看在自己这次功劳的份上,至少也能宽免一二。 也因此对于毛骧来说,他是断然不能在此刻撒手这个案子。 而若想继续留在这个位置上,那么他目前所遇到的最重大的问题便是要为李佑之死找出一个合适的处理结果。 而对于自知不可能被李善长放过的毛骧,此刻心里关于此事唯一的解决思路便是如胡轲早上说过的那样。 既然解决不了即将落在自己头上的那些麻烦,那么就直接处理掉,给自己制造麻烦的那个人。 如果是放在往常的话,毛骧断然是不会就这般直接的挑衅李善长,毕竟作为皇帝心腹的他,对于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以及李善长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都有一个十分清晰的了解。 可是此时,胡惟庸案给了他一个非常好的契机,一个可以借着皇帝的怒火将李善长也彻底击垮的契机。 “我劝你还是不要说太多废话,实话告诉你给你管饭又擅自把你放回来的老王,已经被我派人吊了起来,这半会儿估摸着已经在开始准备盐水鞭子了。 你若是不肯配合的话那也简单,刚路过刑房的时候我已经让人重新把里面的炭盆烧了起来,只要你小子乐意,那么早上的那边烙铁时刻都在等着你。” 毛骧阴沉的语气说完,当即做出了一个手持烙铁的动作。而这一次他手指向的方向,不再是胡轲的额头,而直接是胡轲的心脏。 “你想把这一次的事情做到什么程度。”威胁已经摆在了面前,胡轲的正面抵抗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我想让李善长退出朝堂,滚回濠州老家颐养天年。” 毛骧恶狠狠的说道。从语气中可以听得出来,今天因为李佑的事儿,他在皇帝陛下那可没少吃苦头。 “做不到。”哪怕明知道毛骧怒气颇盛,但胡轲依旧冷冷的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你还是不愿意配合?”毛骧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我的意思是,既然要做不妨就把事情做绝,让李善长回家颐养天年,最终留给你的将会是无穷后患。想要将这个麻烦彻底的解决,那不妨直接将李善长也送上死路。” 胡轲说完,眼睛再一次死死的盯住了毛骧,而毛骧此刻那张阴气十足的脸上,此刻也露出浓浓的不可思议。 第55章 给毛骧挖坑一 胡轲的话对于毛骧来说实在有些太大胆,以至于在听到了话之后好半晌,这边的堂堂的亲军都尉府指挥使,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对于毛骧来说,能够将自己从眼下这场危机中解决出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从来不敢奢望,在解决危机的同时,还对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家伙出手。 作为皇帝的心腹,朝野各个方面消息的汇聚点,毛骧对于李善长在大明朝如今的环境当中所起到的作用有着远超常人的理解。 以李善长为首的庞大淮西勋贵,已然是当今朝堂上最具有话语权的那一批人。 甚至于毛骧他自己如果彻底的计较出身的话,他也算是淮西勋贵之一。 也正是因此他周边所处的环境,便与李善长根本分离不开。 “你小子倒是个大胆的,是不是瞧着自己已经快要走投无路了,顺便想着把本指挥使也陷进去,好陪着你一起上路?” 胡轲这非常不着边不靠谱的话,让毛骧在心里只能将此事归为诈骗。 自家的事情自己知晓,现如今他这边跟回佣之间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没有彻底的洗脱掉。 皇帝虽然依旧对他表现的极为信任,这件大案也交由他来办,但是毛骧心里清楚,只要这个案子一日不结清,胡惟庸一日不被拉到刑场处死,那自己在皇帝心里就始终是挂了号的那种。 毕竟自己跟胡惟庸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的交往是个事实,而只要事情一日不解决,那事实始终就摆在那里。 此刻已经游走在疯狂边上的自己,若是再不幸得罪了朝廷的另外一名重臣,那自己的前途不能用黯淡无光来描述,只能说是死路一条。 “毛大人如今心里所想,在下虽不敢说知道的一清二楚,但通过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过往的一些蛛丝马迹,倒也可以猜测出一二。” 虽然毛骧那边已经上了脾气,但胡轲这里非但没有及时的出来解释,反倒再一次卖起了关子。 黑暗的牢房之中,毛骧手中火把所在带来的那点光亮,还远远不足以照亮胡轲的内心。 “胆子不小,口气也是不小,既然你敢在本官面前放出这种话来,那我倒是很想看看,你这个家伙到底能猜出点什么东西来。话可跟你提前说好了,也免得你小子事后说我不仗义。 你若是说的话,合乎我的心意那倒还则罢了。 可若是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以及戏弄本官所讲的一些毫无意义的狂悖之语,那我明日去上朝的时候,可就要把你这胡惟庸侄子随意攀咬朝廷重臣的罪名当着众人的面给捅出去。” 毛骧眼睛一斜,本就阴沉着的脸,这个时候在半边火把的映照之下,更显得鬼魅一般。 看见胡轲这样有恃无恐的样子,毛骧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心里有底,自己只管用去恐吓他就足够了。 而面对毛骧这样看似十分严厉,实则没啥屁用的威胁,胡轲在心里也不由得哂笑了一声。 跟自己一个死刑犯谈得罪人的事儿,毛骧这家伙如今看来真的是被李善长的事儿给愁坏了脑子。 不过嘲笑归嘲笑,现如今该解释的话还是要解释清楚的,虽然自己不怕死,可眼前这个家伙能让自己在死之前平白无故的多受些罪。 “毛大人以为刘伯温是何样人物,他又是如何落败的呢?” 在毛骧不解的眼神中,胡轲突然又将话题扯到了6年前就已经去世的刘伯温身上。 “刘伯温是浙东士族的代表,洪武六年开始,浙东氏族在沿海一带大肆兼并土地,破坏海禁。 甚至私下里有传言说,他们和当年张士诚手下叛逃到沿海各个小岛上的势力勾结在了一起。 朝廷水师多次赴浙东沿海地区围剿走私船只,但在盘踞此地多年的水匪海盗协助之下,水师出战虽多有胜果,但始终难以将此处贼匪剿清。 一来二去,朝廷的经费大额上涨,然东南沿海的局势却丝毫不见改变。朝廷里的众人,对此事早已怨声载道。 再加上以浙东氏族为首的那些前元降官派系,在大明天下承平数年之后,又开始兴风作浪,甚至一度妄图恢复他们在前朝时所拥有的身份以及地位。 如此一来,自然是不能为朝廷所容,不能为陛下所容,不能为天下人所容。而刘伯温作为浙东氏族的代表,他站在朝堂上一日,就代表着浙东氏族没有放弃对权力的追逐。 而这是包括陛下在内的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毛骧的话说到这里就结束了,对于后边发生在刘伯温身上不太光彩的故事,他不愿意也不屑于在胡轲这样的毛头小子面前讲出来。 “毛大人不用在我面前打哈哈,也不用扯什么朝廷和天下人。 你就直截了当的说,是因为以刘伯温为首的文官组织,开始冲击到了淮西勋贵固有的利益体系。 加上陛下也对这伙嘴上仁义道德,实则心里全是利益的文官心生不满,于是专门下场拉了偏架,送刘伯温和他身后的那些野心家一起上路。” 胡轲说话间转过身来看着毛骧,此刻火把的光亮全部照在了他那看着充满野心的脸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胡轲的话让毛骧吃了一惊,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家伙此刻嘴里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毛骧知晓,胡轲刚才的分析都是对的。作为整件事情一手的操办者,陛下在何时下的什么旨意,又是以何种心情下的旨意,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毛骧更清楚的了。 而通过这种蛛丝马迹,陛下对于刘伯温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也就很容易能分析出来。 当年身处于此事之中的毛骧,只觉得自己是在替陛下办事,替朝廷伸张正义。 哪怕他对于刘伯温所使的一些手段,有些过于阴狠,但当时一心为了陛下的他,也就没有把这当做一回事。 可是等事情办完之后,当他再回过头来看清整件事情的真相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件事远没有之前自己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第56章 给毛骧挖坑二 毛骧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花费了很多年功夫才彻底理清的关于刘伯温之死,所牵扯到的各方势力利益关系的影响。 此刻竟然被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三言两语就给说了个大概,这里面所形成的反差,让一向觉得聪明过人的毛骧,此刻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小小的嫉妒。 “我想说的是,当年刘伯温是怎么样成为陛下眼中钉的,那么现如今的李善长也终归逃不出这样的命运。”胡轲沉声说道。 说完此话之后,胡轲的眼神继续一动不动的瞅着毛骧,而果然对方的瞳孔在剧烈收缩之后,又陡然剧烈放大。 胡轲的话给毛骧指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方向,那便是整个朝堂如今明面上的层级结构,并没有毛骧以为的那般坚固。而李善长那看似高不可攀、无法动摇的地位,也远没有他表面所展现出来的那般牢不可破。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原本以为自己即使能够突破李善长这次围剿,也需要花费出巨大代价的毛骧,这个时候骤然看到了一条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道路。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看来胡惟庸果真没有少在你身上花费功夫。”毛骧眼睛眯了起来,整个人脸上看不清到底是称赞还是在嘲弄。 然后不等胡轲回话,毛骧接着又说出了下一句话。 “不过可惜了,你这份聪明,也就只能在本官面前最后显摆显摆,回佣案这一次是一定要办成死案的,你小子就是聪明如张良在世,这一次也搬不出什么手段来救自己了。” 这句话说完,毛骧脸上竟然跃起了一丝兴奋,在诏狱这种鬼地方待的久了,他的心理难免会变态一些。 看到这样一个聪明的家伙,就要死在自己手上,他心里最后一次遗憾也被彻底的淹没在了兴奋的爽快感之中。 “要是愿意好好说话咱就好好聊,若是不愿意好好说话,今日的事就到这里完了,毛大人还请早点回去休息,否则的话,这睡起来能看见第二天太阳的日子对你来说同样也不太多了。” 虽然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但面对毛骧如此嘲笑的时候,胡轲也还是毫不犹豫的展开了反击。 毛骧听完这话之后,整个人显然一愣。眼前这个家伙,眼看着已经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这般大放厥词,这样死猪怕开水烫的年轻人,毛骧这么些年还真是不多见。 “不愧是读书人,这书里除了教你们一些做人道理之外,也没少让你看到这世间厚黑的一面。” 毛骧如此回答,也算是从另一个方面婉转的表示了愿意继续商量的意思。 “毛大人说的对,那厚重的史书里面除了写满了英雄人物的慷慨悲歌之外,也没少写张汤、来俊臣、索元礼、刘光业。”对方说自己不要脸,那胡轲也毫不犹豫的瞬间怼了回去。 “你这说的也不全嘛,我再替你补上,还有赵禹、周兴、万国俊。 实不相瞒,自从我掌管了诏狱之后,这几位有名的酷吏便是我崇拜的偶像。”毛骧的回答非但没有不好意思的地方,甚至还带着几丝骄傲。 “所以毛大人的意思是,等李善长来诏狱做客的那一天,你也会将你毕生所学的酷烈手段,全部都使用到这个老臣身上。”胡轲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现在我们说的是如何给李善长罗织罪名这件事情,至于以后本官会对这位老恩师用什么样的手段,你小子估计是看不到了。”毛骧同样皮不笑肉不笑的答着。 双方的第一回合交锋,就以这样一种方式暂时宣告结束,短暂的沉默之中,整个诏狱的鬼祟仿佛都被这压抑的气氛给镇住,半天连一丝流动的风也不曾来过。 良久之后,还是毛骧先抵不住,率先开口了。 “你指出的这条是陷害李善长的路,现在看上去倒确有几分能够实施的机会。”毛骧认真的说道。 “毛大人如此说道,想来心中是已经有了主意。” 见自己前期的诱惑已经起了作用,胡轲这个时候也颇为欣慰的说道。 “没错,针对于这件案子,我心里也有了一个计划。 他李善长如果想在这件事情上彻底的把我当成垫脚石,让他渡过难关,那我毛骧也必然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毛骧被李佑事件折腾了一天的脸,此刻终于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光彩。 “说起来这个主意,倒与你小子也有些关系。”毛骧突然侧着脑袋,把目光重新落回到了胡轲头上。 “毛大人要我帮上什么?”胡轲隐约觉得事情有些大条。 “你也不必担心,不过就是我的一些老招式,再用一遍罢了。” 阴测测的笑容,再一次爬上了毛骧的面庞。 “你想怎么样。”胡轲的语气中多少带了一点警惕,他心里其实对毛骧想要说什么,已经猜了一个大概,只不过现在对方还没有说出来,他也不好太过声张。 “就跟早上我让你录的那份口供一样,你小子再给我递交一份李善长和胡惟庸私下里互相勾结的口供上来。 放心,本大人素来不会逼人过甚,既然让你办事儿就会给你留足思考的时间。 明天早上我就来取东西,希望你能够按时交差,如果明天早上我看不到自己想要东西的话,别忘了刑房的那些铁家伙,可跟老王一块儿在那里等着你呢。” 说完也不管胡轲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毛骧从一旁简易的支架上把火把举起,随即伴随着一阵阴气十足的笑声,最后一次火光也随着毛骧的离开,而彻底消失在了诏狱的走廊尽头。 等这个本就密不透风,且幽暗深邃的地下世界重归黑暗的时候,另一侧的墙角的无边黑暗中再一次走出一个人来。 “这个家伙的野心有些大了。”朱汜站在胡轲的牢门前说道。 “他要是没有野心,也不会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胡轲望着窗口外的天空淡淡的说道。 虽然今夜的月光不知去了哪里,可此刻在胡轲的眼里,那小小的窗口依旧亮起了一抹不一样的光芒。 第57章 朱棣重新现身 中间毛骧的小插曲已经结束,重新来到胡轲牢门前的朱棣也不再掌灯,两个人就这样各自待在黑暗之中开始了对话。 “小先生真的以为,毛骧可以借助这场风波,把李善长这样的老臣也给推翻吗?”朱棣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质疑。 “李善长能不能够被推翻,所看的并不是毛骧有没有能力,而是当今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胡轲答道。 “那以小先生的看法,陛下如今真的已经到了,要剪除李善长势力的时候了吗?” 朱棣的眉头已然皱在了一起,方才两人对话中所提到的种种事情,在朱棣的耳朵里就宛如天方夜谭。 李善长是什么出身,他对于父皇来说有多么重要,朱棣这个皇子所了解到的东西丝毫不比毛骧要少。 “还远没有到那个时候。”胡轲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可是若事情,果真如小先生所言,那么如今借着胡惟庸的事情,彻底将李善长的实力也给削弱,对于陛下来说却也是一个极为合适的机会。”朱棣说道。 现如今,胡惟庸的案子已经把很多朝廷的大臣都给牵连了进去。那些在外面即使侥幸逃过一劫的大臣,现如今也个个陷入了恐慌之中。 作为朝廷的肱骨大臣,他们在过往这么长时间里,怎么可能不跟当朝丞相打过交道。 虽然以往胡惟庸确实在行事中有跋扈嚣张之处,但这也不归他们这些实务官去管,朝廷还有那么多御史,那么多谏议大夫,丞相出了这般的事情又如何能够把他们也牵连进去。 这其中也包括胡惟庸那位的老师,如今大明的韩国公李善长。 李善长自从胡惟庸出事之后,便一直保持着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他这样的举动,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他自己知晓自己在胡惟庸这件事情当中到底有多么深的瓜葛。 哪怕说李善长从来没有参与到胡惟庸所做的那些善专弄权事情的具体细节中,但至少他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是逃不掉。 更有甚者,如果细细追究起来的话,一个包庇放纵的名头,加到李善长的头上也并不是不可能。 虽然从朱元璋的角度来看,他若想惩治官员的话,还用不着那么麻烦的手段。 但是如今的大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草台班子,所有事情处理的时候,如果能够做到名正言顺的话对于已经处于统治地位的朱元璋来说自然是最好的事情。 而现如今,趁着胡惟庸的案子,将李善长这样的权臣也进行辍落,对于朱元璋来说,无异于四两拨千斤的最好时机。 “不错,对于陛下来说,现在这场风波正是给了他一个非常好重整朝局的机会。 但是如今已经掀起胡惟庸大案的陛下,他手上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当此之时,他还没有功夫去考虑如何处理开国时期形成的这一些勋贵。 甚至于此时此刻他要想办成手里的事,也脱离不了以李善长为首这帮勋贵的支持。”胡轲答道。 “可是现如今除了胡惟庸的案子之外,朝廷里又有什么大的事情,值得陛下去额外费心呢?”朱棣不解的问道。 从他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胡惟庸案虽然牵扯巨大,但和历史上无数次罢黜丞相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丞相代天子处理朝政,尤其像胡惟庸这种长达好几年都一直坐稳相位的重臣,一旦他手中的权力要进行交接一场,腥风血雨是怎么也逃脱不了的。 不过这场风波终究会过去,朝廷也会重新恢复到安稳之中。九五至尊的朱元璋,除了为这件事情可能略微熬费一些心力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太多值得他担心的地方。 毕竟胡惟庸手上的实力实在有限,和亲手打下江山的朱元璋比起来,胡惟庸连那萤火之光都不如。 因此从朱棣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对于皇权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处理的手段复杂了一些,要处理的人多了一些罢了 。这样一件事情,还远没有复杂到让自己父皇腾不开手的地步。 “在你看来,陛下惩治胡惟庸,真的只是因为他跋扈嚣张吗?”胡轲问道。 “自古以来对待权臣,无非就是那些手段。 无论胡惟庸嚣不嚣张,既然陛下现如今对他心生了不满,那么除非他真的像公孙弘那样克己勤勉。否则当然逃脱不了身死名灭的下场。 更何况从现在掌握的证据来看,胡惟庸在当丞相这么些年,的确用手中的权力做了不少违逆陛下的事情。 且不说当年他为了自己儿子,当众怒杀车夫这件小事。且就前一日调查出来,他曾经亲自指使人去给刘伯温下毒这一件事儿,他就万万难逃一死。”朱棣答道。 “所以你现在还认为胡惟庸这一次被废黜,单纯是因为他个人这些过失吗?”胡轲继续问到。 “小先生这是何意?难不成先生的意思是陛下这一回处理的,不单单是针对胡惟庸一个人。” 最近一段时间和胡轲接触的有些久了,就到现在胡轲只要一开口,朱棣就能知道他这句话说出来,到底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质问自己。 而很明显胡轲方才那样提问的模式,代表着他对于自己先前的说法并不是十分认同。 “之前我才刚刚给你讲过,刘伯温站在朝堂之上的时候,便不能把他仅仅的当做一个独立的人去处理,他站在那里,他代表的必然就是一种势力。” 虽然经过一天的折腾,虎克早已筋疲力尽,可此刻既然有人能陪自己说话,还是这么好的一个话搭子,那么他也不介意再跟这家伙多说几句。 毕竟作为一个死刑犯,肚子里的问题也需要解决,同时情感上的问题也不能给忽略掉。 “先生的意思是,陛下惩治胡惟庸,表面上是因为他个人所犯的罪过太深,实际上却是陛下对他背后的那些势力心生了不满。”顺着胡轲给的话头,朱棣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 第61章 情况有变 “我要让毛骧去死。”胡轲这个时候,眼睛里不但带着一副狠辣,在朱汜看不见的阴暗面里,胡轲的眼角甚至涌出了几滴泪水。 “为何,胡惟庸一案是陛下亲自下旨让毛骧来审的,纵使他使用的手段酷烈了些,却也不过是在按照律法行事。 即使今天他将先生拉去刑房拷打,依先生现在这情况来看,却也不至于有如此大的怨气。”朱汜问道。 虽然朱汜的这番话听上去非常不像正常人能够说出来的,但实际上对于一个见证过各种案子的人来说,他这一番话倒也不完全没有道理。 现如今,毛骧虽然主管此事,但想让胡惟庸全家去死的终归还是当今圣上。 再加上在朱汜看来,胡惟庸最近虽然使用的一些手段的确过于酷烈,但终究还是顾及着大明律的存在,并没有在针对这件事的时候增加过多的个人恩怨。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在诏狱任职的缘故,虽然父皇并没有明确旨意,让自己对毛骧的行为进行监督,可作为皇子的他却自然而然的就将这项任务接了过来。 从他的角度来看,毛骧现如今的处理事情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你这就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换做是你要被他那样子吊着威胁,恐怕你也难免会对他记恨上。” 胡轲默默的抹了一把眼泪,随后转过身来,又恢复了之前那般哂笑的模样。 “不过依我之见先生还是不要对此事抱有太多的期望。”既然说不通对方,朱汜也不再多说什么。 “你是以为以我的聪明才智,这一回还不能将毛骧这个家伙给安排了?”听到朱汜这样的话语,胡轲这边也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能够把这样一件不适合公开的事情,就这样直晃晃的告诉朱汜,并不是他觉得这个家伙就能为自己一直保守秘密,始终做到守口如瓶。 也不是他觉得,因为双方之间最近这么些交情就足够跟对方敞开心扉。 而是在胡轲看来,以朱汜现如今的出身以及职位,自己这些话就算告诉了他,他也没能力把这些话捅到诏狱的天花板外面去。 “非也,正是因为对先生的智谋有些许了解,我这才说这件事很难如先生的想法一般彻底的执行下去。”朱棣这个时候竟然也开始跟胡轲卖起了关子。 “有话直说,我最烦的就是那种说话说一半的家伙。”为了回怼朱汜,胡轲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毛骧并没有能够将先生的计划完整执行下去的实力。”朱棣说完方才还抓着栅栏的手,这个时候也彻底收了回来,整个身子也重新站直。 “毛骧也不过就是被手头的事情给暂时迷住了,眼睛有些看不清楚路了而已,倒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般智障。”这个时候反倒轮到胡轲看不透眼前这个小家伙了。 “他能做到亲军都尉府指挥使的位置上,就说明了他绝对不会是一个笨人。但是一旦涉及到李善长这件事情上,毛骧却不可能如先生所想的那般镇定。 对于这个朝中重臣,毛骧手头掌握的信息远比这世间任何人都要多,别说先生你了,就连皇帝陛下也没他知道的多。”朱棣说道。 朱汜这番多少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让胡轲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在脑海中又一次思索过后,胡轲也终于体会到了一点朱汜话中的意思。 “你是说,这个家伙不会如我所说的那般借助陛下的力量直接去和李善长展开对抗。 而是会选择通过自己手头掌握的那些信息,直接去和李善长本人进行谈判?”胡轲想了想说道。 “我正是此意。”朱汜这个时候终于点了点头。 风水轮流转,以前都是朱汜听了胡轲的话在那边要花功夫去思考,现如今当朱汜也突然丢出一个信息大炸弹的时候,胡轲这边想要消化,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做完的。 最终朱汜还是离开了,他本来就不属于诏狱,诏狱里也没有给他留出过夜的位置。 走出诏狱大门的那一刻,哪怕平日里一直在军队里熬打身体,但虽然龙精虎猛的朱棣这个时候也不禁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突然到来的这场寒流,也让这二月天的应天府,也感受到了一丝与往年不同的寒意。 第二日清晨,胡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再次慵懒的睡到自然醒。天边才刚刚露出第一抹亮色的时候,诏狱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十分仓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随着数道锁链被打开的声音,胡轲所在这一层的大门,被人狠狠的一脚直接踢开。 “把昨天人犯再给本官押过来。”毛骧那聒噪且明显带着怒火的声音,顷刻间就在整个朝宇的通道里面四处蔓延开来。 随后在胡轲略显惊恐的眼神之中四个彪形大汉,走过来径直将他牢房的门掀开,随后像抬小猪仔一样,四个人拎起胡轲手脚就朝着诏狱通道另一头走去。 “敢问各位大哥,这副阵仗是要做什么,我虽然已经是个死刑犯,可这刑期不是还没到吗?这就算急着让我去死,却也不在于这一时吧。” 手脚都被人死死的捏着,哪怕胡轲在心大、再对死亡看得开,此刻这种情况还是让他不禁替自己的小命捏了一把汗。 “哪儿那么多废话,指挥使大人说了,今天要给你小子剥皮。”个子最高的那个人用一种烦躁的语气说着。 “毛大人冤枉啊!”原本胡轲还打算跟这几个抬自己的兄弟再贫上几句,也好通过这种方式为自己打探到更多的消息,以备之后真的面对毛骧时候所用。 可是当看到对方已完全是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表情的时候,胡轲也意识到现如今的处境着实是有些微妙。 这个时候,昨天夜里朱汜对他说的那些话,突然涌上了自己心头,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骤然在他心里升起。 “我去,看来毛骧这家伙昨天夜里还真的去找李善长谈判去了。”胡轲承认,他这个时候真的有些慌了。 第62章 胡轲又被提审 这四个人抬着胡轲一路狂飙,等到近了刑房的门之后,四个人也毫不太客气,直接将胡轲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你们都先出去吧,本官有些话要亲自和这个聪明人聊一聊。” 看到此时胡轲狼狈的趴在自己面前,毛骧先是满意的一笑,随即挥挥手,让自己手下的人都出去。 他今天来是何目的,自己心里自然是十分清楚的,这个时候有些话并不适合为外界所知晓。 于是那四个大汉以及牢房里原本还准备记录本次提审案犯口供的文书,也立刻识相的离开。 当一群人关上门彻底的走开之后,整个安静的刑房里面就只剩下了胡轲和一脸阴险的毛骧两人。 “胡先生想不到吧,咱们俩这么快就又见面了。”那天胡轲给燕王殿下上课的时候,毛骧就陪同着朱标在一旁听了个完整。 此时此刻,当看到眼前这个聪明人如此狼狈的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时候,他心里也忍不住用这样一个称号来称呼胡轲一番。 只不过很明显他这一番称呼里边充满了嘲弄与讽刺。 “毛大人倒是好大的气派,面对昨天还给你出谋划策的帮手,今天不知道骤然想明白了什么,却突然就敢翻脸不认人。” 胡轲这个时候也不管这个时候要不要听毛骧的命令,他自顾自的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随后忍着刚才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身体上传来的阵痛,将自己已经显得有些褴褛的衣衫整了整。 再将自己的形象维护了一番之后,此刻虽然胡轲形象还依然有些狼狈,但他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气度却依旧是从前那个高冷读书人的模样。 “真不愧别人说书读了多了之后,总会有几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把自己历练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以前诏狱里也没少抓过像你这般聪明的读书人,可人家哪怕死到临头了的,也终是顾及着自己的脸面。 像你这般厚颜无耻,自知已经没几天活头,却依然还敢搬弄是非、鼓动如簧之舌来祸害别人的,本官杀了那么多人、办了那么多官,倒也还果真是第一次见。” 看见胡轲就这样直愣愣的站了起来,丝毫不顾及自己这位指挥使的威严,毛骧心中本就繁盛的怒火,此刻更显得杀气腾腾。 不过此刻在真正的面对毛骧本人之后,原本心里还有些惶恐、拿不定主意的胡轲,这个时候却重新恢复了淡定。 “毛大人过奖了,这人读书自然是要灵活一些,只有那些读书读的半瓶子晃荡的家伙才会认死理。况且我都到眼下这般境地了,有些繁文缛节却也并不是太能顾得上。 再说了,毛大人是何许人物?我现在这般无礼的态度,放在毛大人这么些年见过的无礼之辈之中,恐怕也排不上号吧。” 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又看见了熟悉的人,尽管这种熟悉让胡轲带着一份厌恶的感情,但此刻这种环境下的自己,心里多少也能够沉稳下来一些。 “我有时候真的想叫人来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这家伙到底长着什么样一颗七巧玲珑心,能够使你面对本官的时候,明知道自己犯了大罪,却依然能装的有恃无恐。” 毛骧说着,当即就从身后放着刑具的架子上掏出了一把特制的小刀。 虽然这把刀的样子胡轲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但从那奇怪的模样不难看得出来,这把刀子大概率就是用来剜人心脏的。 “毛大人慎言,就算你想做那昏庸无道的商纣王,可奈何我这个死囚也做不了你的王叔比干。再说了帝辛再怎么说都是人皇。 毛大人不过是一指挥使而已,如此这般借以帝王的名头来形容自己,传出去之后也不怕一顶僭越的帽子扣在你的脑袋上。” 胡轲这个时候非但不感到惶恐,脸上反而挂上了笑意。 正如毛骧先前说的,哪怕心里并没有什么倚仗,胡轲这个家伙偏偏就是能在这种关头,强行装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来。 而毛骧在听完胡轲这句话之后,虽然没有露出明显的生气,不过从他略微抖了一下的左手可以看得出来,胡轲的话对他到底还是有些触动。 不过他这小小的动作隐藏的十分好,此刻的他右手拿着那把弯刀就朝着胡轲的方向缓步的走了过来,并最终停到了距离胡轲不到两步的地方。 抬起手中的刀,就开始在胡轲心脏附近比划了起来。 “这一点胡先生尽可放心,毛某人在诏狱里经营这么些年,别的不敢说,但只要是我想在诏狱里面做的,就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毛骧这边上下划拉的动作最终停了下来,不过他的刀尖依然还戳在胡轲胸前。 同时他眼神里那种戏弄的眼光,始终在胡轲的身上徘徊,此刻毛骧的姿态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刚刚捕捉到猎物的猎手。 “毛大人还是谨慎点为好,这世上从来没有固若金汤的城池,也从来不会有密不透风的墙。 诏狱的天花板虽然厚重了一些,但还远没有到可以屏蔽圣听的地步。”意识到眼前这个疯子现在很有可能做出一些非常不理智的事情来,胡轲也只好出言提醒。 “还是那句话,在我的诏狱里,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与其用这些话来试图再度激怒我,不如把这精力省下来,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到底该如何跟本官认错。”毛骧说着刀尖往上一提,瞬间顶在了胡轲脖子的大动脉上。 第63章 胡轲终是挨了刀 “毛大人如此大动干戈,未免有点太过于小题大做了吧。” 对方手中的刑具虽然看上去并不锋利、甚至有些锈迹斑斑,在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的血迹,却告诉胡轲这玩意儿真的不是一件摆设。 “小题大做?看来你这家伙果真是死鸭子嘴硬,眼瞅着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敢在这儿跟本官装糊涂。”话说到这里,毛骧的愤怒更胜了一层。 自己作为堂堂的亲军都尉府指挥使,又深受陛下重恩,着以全权处理胡惟庸一案。 却万万没想到,在诏狱这个自己地盘里面,有这样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接连两次想要戏耍自己,这无论如何也让毛骧咽不下这口气。 第一次因为那个定远县西岭乡的事情,自己就险些着了胡轲的毒计,若不是那个好事的老王多提那么一嘴,自己还真当这小子狗嘴里吐出了象牙,配合自己录好了一份惩治胡惟庸的罪证。 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但此时此刻毛骧回想起这件事情,依然还觉得后背发凉。 他很清楚,若是这一份奏本被陛下看见了,那自己这一回定然难逃被圣上问罪。 定远县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凤阳府下属的大县。若是胡轲乱编的地方和凤阳府无关,那整件事情还可以按照是他随口一说来理解。 可他偏偏就把矛头对准了凤阳府下属的县城,这种明显就奔着让朱元璋一眼瞧出来的破绽,毛骧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听他继续鬼扯。 欺君这样的罪名虽然可大可小,主要看的是皇帝的心情。 但对于此刻正被胡惟庸这件事情费神劳心的皇帝来说,若自己手下的人再平白整出什么妖蛾子来,他的心情很明显不会太好。 到时候一纸圣旨下来,自己少则贬官、大则流放,这无论哪一种情况对于好不容易通过半辈子的奋斗才混到如今地位的毛骧来说,都无异于致命打击。 而现在自己好不容易把前面的事暂时按下不表,可没想到这小子非但把自己之前的警告当做放屁,反而变本加厉的开始筹划一个更大的阴谋。 若不是昨日回家之后略微冷静思考了一番,自己还真就有可能信了他的鬼话,今天一早就过来找胡轲拿他写的关于李善长和胡惟庸私下里勾结的供状,然后转过头就准备进宫面圣。 “你小子使的好计谋,利用昨天李佑之死,看出了本官现在急于平息此事的弱点,话里话外都引着我去和李善长主动做对抗。 昨天我也是瞎了心,听你一通瞎分析还真就以为李善长这样一个堂堂的韩国公,是我随手都可以拿捏掉的。” 毛骧说着,刀尖也再次用力向胡轲的脖梗上摁了下去,一瞬间那生锈的刑具上粗糙的触感,便沿着胡轲的脖子直达他的内心。 “毛大人属实有点太高看了在下了,在被抓进诏狱之前我不过就是乡野下的一个普通农民,从来就没见过什么大的世面。 若不是村口的那个说书的瞎子整天给我们这群小孩讲什么王侯将相、才子佳人。 昨日当将军提到李善长的时候,我对他的理解也无非就是出自于说书人口中的胡咧咧罢了。” 现如今已经被人直接当着面质问,胡轲这个时候也不好再继续忽悠,只能找个借口为自己略为开脱一二。 “说书的瞎子?我看你想说本官才是那个瞎子吧。” 说吧,毛骧这个时候也不再继续假模假式的威胁,他手中那把生锈的刀往下一划,直接在胡轲的肩头上开了一刀不深不浅的口子。 一瞬间,胡轲痛苦的嘶嚎就在整个诏狱的走廊里四处游走,直惊得一些原本还在角落里偷偷觅食的小动物,这个时候也立刻四散而逃。 “这一刀下去有没有让你那聪明的脑袋想起点什么要对本官说的话来。” 这一刀刚刚结束,刀头上的鲜血还没来得及滴干净,毛骧就又用了一种意犹未尽的表情看向了疼的脸色发白的胡轲。 “我所献之策,绝无问题。李善长如今地位看似稳固,但实际在陛下心里,李善长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帮助自己度过创业初期难关的智囊。” 此刻巨大的疼痛已经降临在自己身上,胡轲也立即收起了方才那种开玩笑般的态度,转而用一种咬牙切齿般的认真,对着毛骧重复了自己之前的观点。 事已至此,胡轲意识到自己若想从当前的困境就解脱出来,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将之前自己为毛骧编织的那个美好梦境,继续的给圆下去。 这个家伙一时不认可自己所说的话,那么在他心里自己这个欺诈者的形象就会一直存在,而眼前毛骧折磨自己的手段也就一刻不会停下。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这般编排陛下与韩国公,莫不是真的以为我毛骧也是个可以任你戏耍的人物不成。”说话见毛骧手中的那把破刀就再一次落到胡轲的身上。 眼见着自己的肉体又要遭殃,胡轲这个时候瞪大了双眼,急忙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给刘伯温下毒那天,李善长的家奴卢仲谦是跟着胡惟庸手下一起去的!” 而果然等胡轲吼着将这句话说完之后,对面毛骧手中的动作明显迟钝了一下,并最终堪堪停留在胡轲的左臂上,只是划破了衣衫,却并没有实质性的对肉体再造成具体伤害。 “你说的卢仲谦可是整日跟随在李善长身前身后的那个心腹?” 这个名字对于毛骧来说并不是太陌生,他在京中速来就是情报的汇聚中心,各个朝中大观身旁的心腹人物,他心里大致都有数。 “正是此人。”看见事情有转机,胡轲赶忙补充到。 “如此机密的消息,你一个毛头小子又是如何能知道的。”自从接连两次被眼前这个家伙戏弄了之后,毛骧本就极高的警惕,现如今更是提到了最高级别。 “那一日,我就在胡惟庸的府中,这些当然是我亲眼所见。”这个时候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通瞎话既然已经开编,那就只得把它坚持到最后。 第64章 危机加深 这个时候,毛骧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 若是真的能够发现李善长与胡惟庸之间曾经做过的一些秘密勾当的话,哪怕自己现在已经决定跟李善长展开合作,那么有这种大的把柄握在自己手里,他在这场合作中所占的位置,却就与之前大为不同。 这个时候他不由得想起昨日晚间在李善长府的遭遇。 虽然自己名义上是去跟人家谈合作的,但因为李佑之死的缘故,再加上自己地位本来就和对方无法相提并论,就使得昨日的毛骧虽然明面上受到了李善长的热情招待,但实际上那种话里话外随意可以显现出来的蔑视,却始终围绕在在双方讨论的话题之间。 偏偏毛骧此时对李善长这种瞧不起自己的行为还丝毫没有办法,他今天本就是过来求人的,韩国公如今能见自己一面,并肯坐下来跟自己一同品茗论事便已经是给了极大的面子。 毛骧心里清楚,这根本不是李善长这个家伙真实的面目。 他现在之所以能装出这么一副伪善的样子来,并不单纯是做给自己看。 而是自从胡惟庸案爆发之后,这个老家伙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彻底跟胡惟庸划清界限,从那一刻起他做事便一直是这般谨小慎微,对所有人的态度也都变的客客气气。 在这种背景之下,毛骧尽管勉强的跟李善长达成了协议,但是在这件事情当中他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李善长小心谨慎了这么多天,遇到的唯一一件可以拿出来当出气筒的事儿,李善长自然是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放过毛骧这个倒霉蛋。 也正是因为自己在李善长那里吃了大亏的缘故,这才使得毛骧在这个时候听见胡轲抖露出来的这个不知真假消息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被话里传递的信息给吸引了过去。 “卢仲谦现在还活着吗?我昨日去李善长府中的时候并不曾见到他。” 毛骧在提问的同时,手中的刀也并没有彻底的从胡轲身上移开,只不过之前那股向下摁的力此刻却是被收了回来。 “毛大人这确实问错人了,我见他也不过是当年的事情,这后来我就回到了滁州老家,再度来到应天便是被亲军都尉府的人捉拿过来。 这都这么些年过去了,韩国公府上一个心腹的生死又如何是我这般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能够知晓的事情。” 对于毛骧这个离谱的问题,胡轲强忍着肩膀上不时传来的痛苦回答道。 胡轲的话说完之后,那边的毛骧又陷入到思考之中。 如今的他对于胡轲口中说出来的话已经没有了太多信任,若没有一字一字的在脑海中过一遍,毛骧不会轻易的再相信这家伙任何一句话。 然而这一回在一阵紧张的思索过后,毛骧眼中的那份狐疑竟然再一次变成了浓浓的怒火。 当他这一次把目光放在胡轲身上的时候,手中那把本就没有收回来的刀,这一次再度使力,沿着方才被划破的衣服口子狠狠的扎进了他的皮肤之中。 “你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而已,洪武七年刘伯温身死的时候,你也才不到十岁。 当年你就还不过是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屁孩,胡惟庸就是再信任你,又怎么可能让你这样的家伙,参与到那场惊天的阴谋之中。” 俗话说得好人只要看主动动起脑子来,别人想要主动骗他,那么所付出的代价就需要成倍增加。 二毛骧这个时候就是那个动了脑子的人,胡轲这种明显不切实际的鬼话在他脑海里来回徘徊好几遍之后,便再一次被揪出了破绽。 而现在耐心已经被差不多被完全消磨掉的毛骧,这个时候也不再纠结,动起手来也不是昨天那帮吓唬人的模样,而是真的刀刀见血。 他本就是诏狱这种鬼地方的领导,这么些年在这地方待久了之后,囚犯的痛楚在他看来,不过就如同屠杀猪狗前那些牲畜的哀嚎一般。 也因此他下手的时候,并不带有任何一丝的怜悯。 “这件事情重点在李善长当年是和胡惟庸一起谋划的那场毒杀刘伯温的事件,至于是不是我亲眼所见的于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这个时候再挨了一刀的胡轲,身体已经极度的虚弱。但是身体上的羸弱却反而让他的精神这个时候再一次强行振作了起来。 毕竟那流着的鲜血无时无刻的不再警告着他,若再这么被折磨下去,自己这条小命今天可能真就交代在这里。 “既不是你亲眼所见之事,你又如何敢在我面前保证那就是真的。我又如何能够凭你的一面之词,就费心费力的去派人手调查这件事情。” 毛骧这个时候才拔出了手中的刀,紧接着再一次落在了胡轲的脖子上。 此时胡轲意识到自己已经处在了最危险的那个关头,这个时候如果想自救的话,那就一定得再想个理由把眼前这个人完全唬住才行。 “此事调查起来并无太大难度,毛大人只需要派人去查一查应天府最近一个月开具的路引记录,看一看其中有没有卢仲谦的名字就行。” 身体上接连遭遇的两处创口,使得胡轲此时说话都变得颤抖起来。 而毛骧在听到胡轲的这一句话之后,还是依旧保持了方才的样子,开始在脑中一个字一个字的分析这其中到底有多少可信之处。 沉默了良久之后,等毛骧再次开口的时候,胡轲只觉得自己肩膀处伤口的涌出的血已经浸透了整后背的衣物。 “你的意思是,若李善长最近一段时间打发卢仲谦离开京城,那便是他在洗脱和胡惟庸一起密谋毒杀刘伯温的嫌疑。”毛骧皱着眉头问道。 “我正是此意。” 此刻看到眼前这个家伙,终于信了自己的话,并且还在脑海中脑补了一些自己没有提到的点。 这让胡轲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得加大力度,不把这家伙忽悠瘸了自己今天可能真就得交代在这里。 第65章 毛骧又来一刀 见毛骧确实对自己说的话提起了兴趣,已经没有退路的胡轲这个时候也不再犹豫,当即顺着方才刚编出来的话继续开始忽悠。 “作为当年那场案件当中的关键人物,卢仲谦代表的是李善长的意思。而且如今胡惟庸案爆发之后,李善长在朝中各种谨小细微的动作,想必毛大人也是能看见的。” 胡轲说着停顿了一下,这倒不是他到这个生死关头还故意要跟毛骧卖关子,单纯就是身体吃痛的他,这个时候被迫停下说话的动作,倒吸几口冷气来镇压住身上的痛楚。 然而没想到自己就这一停顿的功夫,却又被眼前这个暴力的家伙抓住了空档。 “此时此刻你竟然还敢借此事来揶揄本官是瞎子,我看既然你对瞎子这么感兴趣,那本官今天就大发善心把你的眼球挖出来,让你好好的体验一把做个瞎子是什么感觉。” 说话间呀,毛骧就直接将手中原本剜心用的刀撇在了一旁,随后迈着步子走到了摆放刑具的架子上,真的就在那里开始翻找了起来。 没等胡轲这边发出求饶的信号,那边的毛骧竟然已经把一柄崭新的小刀握在了手中。 “找到了。”毛骧手中拿着刀,脸上又一次露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甚至此刻从胡轲的视角看过去,这个变态的家伙眼神中流露出的兴奋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正儿八经发自内心的愉悦感。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上一次在这儿挖人眼睛也就是一个月前的事情。那小子比你年龄能大一些,写了些歪诗在酒馆里边编排陛下,被人给取发到我这里来了。 对于这种大逆不道之徒,本官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上来就是一通严刑拷打。先把他的四肢打断,然后再找人把他的指甲一片一片全部都剥下来。 一边剥一边问,他编排的关于陛下当年在当和尚时候,跟尼姑发生的那些故事都是从哪儿听来的。结果这小子可能是疼的昏了脑子,竟然直接跟本官说,那是他亲眼看见的。 这下倒好,原本你要说是听别人说的,我也就给你一刀让你痛痛快快的去死,毕竟你这也算是配合本官,我也就不再这件事情让太多为难你,早点把你送走也好让你早点重新做人。 可是现如今你非得瞎咧咧,还说什么是你亲眼看见的,那不好意思了,本官眼里最恨的就是敢在本官面前说瞎话的那种王八蛋。 既然你自己交代了是这双不中用的眼睛编纂出来的故事,那本官也就不客气,直接将罪魁祸首给你挖出来也好,还你一具没有罪过的身体。”毛骧这话越说着,眼中变态的笑容就越明显。 甚至他已经开始回忆起了细节,两个手模拟着当时发生的场景不停的在那里比划着,直叫身边那位进来配合他办事的心腹,这个时候也不自觉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不过这小子虽然听到挖眼睛的时候被吓尿了裤子,但最终的表现倒也还算是一条汉子。 本官这一刀下去的时候,他非但没有搁那儿彻底的享受,竟然还剧烈的反抗了起来。 他这一反抗不要紧,结果硬生生把本官手中那把从前元继承过来的老刑具给折腾断了。 可惜啊,听人说那把刀子可是当年铁木真还在草原放羊的时候,随身携带剥羊皮的工具。这么好的一个物件儿,最终却在这样一位乱嚼舌根的鼠辈身上断了,当真是暴殄天物。” 毛骧阴险的语气中所透露出来的冷意,让胡轲本就被血水打湿的后背,此刻更显的冰冷异常。 就在举着毛骧刀再一次靠近胡轲的时候,胡轲心底最后一丝气力也终于被提了起来。 “我是卢仲谦最近一个月被李善长安排出了京城,那就代表这其中一定有隐情。”胡轲挣扎着说道。 “那若是查不到卢仲谦出应天府的记录呢?”毛骧的脚步没有停下,还在朝着胡轲步步紧逼。 “查不到你就好好去查,这么大的一个把柄,你知道他很重要,李善长当然也知道。”胡轲有气无力的声音中多少带着一点无奈。 然而就是这一点发自本心透露出来的无奈,却让毛骧对胡轲这句话增加了几分信任。 “看你刚才说话的语气,不似作假。也好,那本官就权且再信你最后一次。”毛骧立刻向身旁的那个心腹下达了命令,让他带人去应天府衙调查此事。 至于应天府衙会不会配合此事,毛骧对这件事情没有一点的顾虑。 亲军都尉府衙门,现在虽然还远没有后锦衣卫那般权势滔天的,对于京城里的官员来说,这个机构的名字却已经足够让他们提高警惕。 况且毛骧的这位心腹跟随他身边多年,这样小事只需要随便找寻一个借口便能申请应天府的配合。 毕竟这种事又不是查账那种大事,不过是查一下最近路引的发放情况,又不是叫了上差来调查应天府最近的开支。 对于这样并不涉及自己衙门根本的要求应天府非但不会予以拒绝,反倒会主动配合。 亲军都尉府衙门足够让人畏惧,但同时也是大家伙都想巴结好的衙门。把这帮家伙伺候好了,对于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 不过和胡轲预想中的情况不一样,他本以为毛骧既然已经决心去调查此事,那诏狱里的审问就暂时告一段落。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家伙在把自己手下心腹派出去之后,竟然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样子,而是和昨天老王一样,径直走到了一旁的那个桌案旁边坐下。 甚至于毛骧此刻闭眼、摊手的动作,都和昨日的老王并没有太大区别,看得出来他们这伙人平日里学习参考的对象并不多。 “放心吧,本官这么些年杀了这么些人,手上的动作都是有下数的。至少在我手下人回来之前,你身上的血暂时还不会流干。” 毛骧眼睛虽然闭着,但他嘴角露出的那抹笑意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第66章 兴奋的毛骧 今日可能因为是指挥使大人亲自来刑房审问犯人的缘故,原本那几张可怜的油灯此刻已经被重新填满了灯油,灯芯也被重新换了一批,而墙角那些火把此刻也在噼里啪啦猛烈的燃烧着。 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比胡轲昨日的遭遇惨上一万倍。若说这其中唯一。 比昨天能好一点的便是今日没有被吊着,而是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了一张椅子上。 此刻若不是这把椅子支撑着身体,虚弱的胡轲可能早就躺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毛骧那边像是已经进入了梦乡,但却因为睡觉的模样安静的过分可怕,让胡轲觉得这家伙八成是在装睡。 他能做出这样的推测,一方面是因为这家伙如鬼魅一般睡觉的模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不相信这个家伙,在得知自己可以拿捏住李善长如此大一个把柄的时候,能够表现的如此淡定。 不过这一切对于身上还在持续流血的胡轲来说,却也不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身体上随时传来的痛楚,让他既感到虚弱的同时,脑子也愈发的清醒。 这种极为矛盾的现象同时出现在自己身体上的时候,让胡轲意识到这是自己的生命行将消亡的信号。 正是因为自己的肉体检测到生命体征已经无限趋近于死亡,这才发动起了身体内最后一丝隐藏的能量。 然而此刻已经将自己这一阶段底牌交出去的胡轲,这个时候也没有能力再去做什么。 手脚都被束缚着的他此刻就是想冲过去把毛骧咬死,也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无奈之际,他只能尽可能的在那里调息自己的身子。利用着身体所有激素在眼下这个最危险的阶段,尽可能的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一时之间,诏狱的这个刑房里面陷入了无边的沉寂之中。一个忙着装睡,一个忙着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不过两个人虽然现阶段看上去表现各不相同,但实际上他们此刻心里装着的都是同一件事,那便是去府衙调查的那个人到底会返回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现在对于胡轲来说,他这就是一场拿自己生命做赌注的豪赌。如果这次赌输了的话,那自己这一趟大明之旅,就将以这种痛苦的方式提前宣告结束。 可即使自己赌赢的话,这一场旅途的终点,却一定是肉眼可以看到的了。 而尽管胡轲试图通过调息的方式,让身体变虚弱的速度减慢一些。可是身上两道伤口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却并不是通过意念可以控制了的。 虽然毛骧跟他说过,在他的人回来之前胡轲的血不会流干净,可是就如同胡轲说的话,现如今毛骧不会相信一样,自始至终毛骧给出的承诺在胡轲这里都宛如放屁一般。 旁人或许还会对亲军都尉府的指挥使抱有着一丝幻想,以为这个家伙就是一个抓人审案的普通官员罢了。 就算外面传的再凶,可他毕竟还是受陛下管辖,做起事来也终是还要顾及大明律的面子。 然而心里很清楚,现如今的亲军都尉府就是后来锦衣卫前身的胡轲,却根本不会把这个组织当成一般的机构来看。 绣春刀、飞鱼服一穿,这里的每个人便已经和普通人脱离了关系。 终于随着生命流逝的感觉,不停的在心里逐渐加深,胡轲再也沉不住气,主动开口问了起来。 “应天府人口过百万,纵使你把半个亲军都尉府衙门的人都派到府衙去查,这也并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查清楚的吧。 我说毛大人,要不你先行行好,找个大夫给我把身上的伤包扎一下,再不济你找个仵作过来给我瞅瞅也行。” 胡轲勉强抬起脑袋看向了,依旧装睡的毛骧,并用一种极为虚弱的语气央求道。 然而那一边的毛骧却真的如同睡死过去一样,对于胡轲这般声音并没有做出任何的答复,整个人依旧是那样一副带着诡异笑脸,躺在椅子上休憩的模样。 见对方依然是这副死样,胡轲在内心虽然将他咒骂了不知多少遍,但最终也只得无奈的接受这个现实。 然后就在胡轲准备闭上眼睛,继续尽可能保留气力的时候。那边一直装睡的毛骧,就像是挑准机会了一样,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若整个府衙都如你所说那般去办事的话,那我大明所制定的那些政策与法律,又还有多少可以实行的意义。 之前还以为你是一个聪明的家伙,现如今能说出这般话来足以证明,你不过就是一个自以为是、仗着有点机灵劲儿就敢在世人面前自欺欺人的家伙。 你放在哀求的模样,让本官心里好受了一些,今天看你小子还算配合本官员就告诉你实话,反正你小子就算今天逃过一劫,也最终没多少活头,有些话对你这样的平头老百姓说了倒也无妨。”毛骧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另一边的胡轲也是没有想到,这个王八蛋说话就说话,竟然先手还怼了自己一番。 不过现如今他确实是毕竟有些油尽灯枯,两处伤口上的实质伤害倒也还罢了,那止不住的血才是胡轲如今最为担忧的事情。 “这府衙中的册子,虽然名义上对于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但实际上里面分别按照士、农、工、商分立成册。 而对于朝廷官员及其府中所有人,都会按照官员的品级和爵位单独成册。 当朝国公就那么些,他们的工作量不会太大,按照时间算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怼完胡轲,发泄完心中那份被耍的气之后,毛骧这个时候说起话来也也多少显得平静了一些。 只不过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一直保持的那种姿势也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终于在胡轲感觉到自己右肩的伤口终于止住血的时候,诏狱走廊的尽头,再一次传来了急匆匆且沉重的脚步声。 “启禀指挥使大人,卢仲谦已于十四天前离开了应天府。”手下说完把一本册子递到了毛骧手中。 而毛骧接过册子略微看了一眼之后,眼神里立刻露出了一种兴奋的光芒。 第67章 毛骧的不甘心 在大明的朝堂里边,毛骧如今的位置处在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 说起来他算是天子近臣,朝堂上再没有人能比他距离陛下更近。 平日里他所办的差事也都只需要替陛下一个人负责,至于三省六部的堂官以及朝上的兖兖诸公怎么想,一般不作为毛骧具体执行任务时所考量的条件。 这样的身份无论如何都得让任何人另眼相看,毕竟‘简在帝心’是封建王朝时检验一个官员在朝堂地位的最高标准。 同时当一众官员遇到毛骧的时候,甭管心中到底做何想法,可表面上的客气、乃至尊重都少不了。 无论是韩国公这样的文臣领袖、亦或是魏国公这样的武官勋爵,在毛骧给他们的行礼时候,也绝对不会当做对待普通低级别官员那样视若无睹。 其他品级只比毛骧高一点,亦或是和毛骧平级的官员,在遇到毛骧的时候也无不对他表示出一种格外的尊重。 然而毛骧心里清楚,朝廷里的这些同僚如此敬重自己一个正五品的官员,他们所看重的并不是自己这个区区指挥使的身份,完全都是看在自己身后陛下的面子上。 如果自己假设有一天从亲军都尉府指挥使这个位置上卸任,现如今他们对自己恭维的嘴脸,便会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 甚至当自己脱离了圣上的庇护之后,这些人一定会把他们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怨气,想方设法的发泄到自己身上。 同时对于毛骧来说更为致命的则是,当他一旦在亲军都尉府这个位置上长时间的待下去之后,他的官场之路也就没有了任何升迁的希望。 作为掌握了皇帝陛下那么多隐秘事宜的近臣,皇帝决然不会允许他进入到朝堂之上,掌握一方实权。 未来对于毛骧来说自己的下场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失宠之后陛下对他不管不顾,随便安排一个闲职或者是直接削职为民,让他打发余生。 而第二种则是陛下直接把自己这个隐患清除掉,毕竟只要自己活着,那么有些秘密终会有暴露的风险,而想要将那些秘密彻底的封存在时空的长河之中,那就只有让自己这个亲历者永远闭嘴。 其实有时候毛骧也想过自己还没有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可是在无数个深夜彻夜不眠的沉思煎熬之中,他发现自己这样的近臣,除了净身入宫之外,恐怕也绝无任何可以再进一步的机会。 而更为可悲的则是自己现在已经快四十岁了,这个年龄就是想放下一切尊严去净身,宫里也不会收。 如此一来对于毛骧来说,如果再不做出任何改变的话,那么自己未来的仕途就会以一种十分痛苦的方式迎来最终的结局。 无论是回家养老亦或是被人直接摘掉脑袋,这两种情况都不是一步一步靠着自己努力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毛骧可以接受的。 早些年的他也是出身军阵之中,一步一步靠自己的拼杀成长起来的战士。 早年的他曾经凭着战功做到了军中千户的位置,后来更是凭借着讨伐浙东叛军的功劳,晋升正四品的亲军指挥佥事,负责禁中警卫部队的调遣。 可以说在转任亲军都尉府指挥使之前,毛骧手里拿的剧本就如同任何一个从底层奋斗上来的武将一样,有着大好的前途和完全可以触摸到的封爵机会。 “少年锦带佩吴钩,独骑匹马觅封侯。”能够搏出一个封妻荫子的爵位,对于大多数的男儿来说都是一辈子最高追求。 对于彼时正春风得意的毛骧来说,更是如此。 也正是因为这种希望自己的仕途能够更进一步的想法,使得后来当朱元璋问他是否愿意担任亲军都尉府指挥使这样一个职位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立刻应承了下来。 虽然这个指挥使只有正五品的品级,甚至比毛骧当时身上正担着的官职还要低一品。 但这样一个可以在陛下身边做事的位置,对于彼时毛骧来说有着极大的诱惑。 在之后的数年时光里面,这个天子近臣的位置的确给毛骧带来了无数风光。那个时候甚至贵为当朝宰府的胡惟庸,在一些事情上也得主动跟毛骧坐下来商议。 而同时朝廷里原本一些看上去极为高贵的官员,犯了事被收押到诏狱里之后,大多数也会在第一时间、亦或是挨了一顿严刑拷打之后,主动匍匐在毛骧面前请求放过。 如此一番经历,让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毛骧充分品尝到了权力的美味,也逐渐的使他陷入到这种狂傲的情绪之中,难以自拔。 可这世上的任何一件事情,都不可能只朝着完全对你有利的方向发展。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直到在亲军都尉府指挥使这个风光无比的位置上待了好些年之后,毛骧这才突然发现这个位置在带给自己无上荣光的同时,也将自己的仕途彻底锁死在了这个诏狱头子的位置上。 若是放到其他人身上,可能也就认命了,毕竟自己到底已经在权力的最高端畅游了好一阵,人生也算是没有太大遗憾。 然而毛骧却并不做此想,他的心中还有更大的野心、有更大的期望。他绝不甘心于就这样被困死在一个终日和见不得光事情打交道的位置上。 现如今想要打破这种困局,毛骧就需要在朝廷里再获得一个可靠而强力的助力。 在之前,毛骧把自己突破牢笼的这一份奢望,完全寄托在了胡惟庸的身上。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得到清算的时间,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早上很多。 这之后忙着与胡惟庸彻底撇开关系的毛骧,也就值得将自己心里那份念想暂时收了回去。甚至于在遇到胡轲之前,毛骧甚至已经有了认命的想法。 然而对于这样一个颇有野心的家伙,老天也不会轻易的替他关上所有大门。 当胡轲那日把毛骧和李善长扯上关系的时候,一颗黑色的种子就已经在毛骧的心里生根发芽。 第68章 毛骧的心思 那天晚上当听了胡轲的煽动,本来准备和李善长展开全面对抗的毛骧,在深夜里独自煎熬的时候,脑子里却突然涌现出一条以前从来不敢想的道路。 先前因为李佑之死,他满脑子都是如何逃脱李善长这个势必要拿自己发难的高官的惩罚。 那个时候自知不可能和李善长平起平坐的他,心里已然将李善长完全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 可是当深夜无人的时候,他再仔细思考这件事,却突然发现自己除了对抗之外,并不是完全没有其他路可以选。 胡惟庸这件案子并不只是让自己一个人难受那么简单,他所牵扯到的朝中官员不计其数。 而这其中,身为胡惟庸的老师、以及一手将他提拔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李善长,无疑是站在了这场风浪的最前端。 虽然他的亲侄子李佑死在自己诏狱这件事情,足够让李善长以这个借口来对自己发难。可是李善长这般行为,不过终究还是在撇清自己跟胡惟庸的关系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毛骧心中的心思也瞬间活泛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同时也想到了那天和太子一起偷听胡轲给燕王殿下讲课时的内容。 “要想让一个人心甘情愿放弃手上的利益,那么就得给予他更大的一份利益。” 这句话原本是胡轲在讨论,如何让藩王能够在任期满了之后自愿卸任时所说的,可是这句话放在如今的毛骧心里,却也给他指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既然李善长这次必然不可能放过自己,那么自己除了将他也趁着这场风暴弄死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之外,还有一条道路便是用利益交换的方式换取李善长这次放自己一马。 “你倒果真是个机敏的家伙,从这么点蛛丝马迹当中,就能揣测出他人决策的动向,说实话,现如今让你这种人平白的这样被牵连致死,我倒还真有一点舍不得呢。” 从手下那里得到了确定的消息之后,毛骧心里之前压着的一块大石头也瞬间被放下,与此同时他对于胡轲的态度也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既然已经证明在下所言非是欺骗指挥使大人,那可否请指挥使大人放我回去。” 这一场赌局既然已经得到了结果,已经感受到生命,在流逝的胡轲,赶忙趁此机会提出了自己的期望。 “来人,给这位胡先生松绑。”毛骧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起来。 而直到胡轲被松绑,浑身气血可以稍微通畅周转起来之后,他这才发现,毛骧这个变态就连方才小憩的时候,手里的刀子也一直没有放下。 此刻毛骧已然打算暂时放过自己一马,胡轲也不犹豫转身就准备朝着刑房门外走去,可他还没走两步路的距离,就听到身后那阴险十足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胡先生,这是要去哪儿?”毛骧带着嘲弄的语气问道。说话的同时,还不停的在手上转着那把剜人眼球的刀子。 “今日事情已了,在下自然是回自己牢房去,以免误了毛大人的正事儿。” 意识到事情又要平生波澜,胡轲虽然心底已经开始骂娘,但此刻也无奈只能转过身来,强装镇定的对着毛骧说道。 “你们几个且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和胡先生单独商议。”毛骧这一回没有直接对胡轲说话,而是挥了挥手让刑房其他人等都退了出去。 等看着自己手下都完全离去并把门也关上了之后,毛骧这才不急不忙的离开椅子上站了起来。 “胡先生不要急嘛,本官还有一些个人的事情,想再请教先生一番。”毛骧斜着眼瞥向了胡轲,话语虽然有讨教之意,在语气中的那份讥弄却是再明显不过。 “不知毛大人想要问些什么。”见自己暂时肯定是无法走脱,胡轲这个时候也不纠结,转过头来就又重新坐回到了之前绑自己的那个椅子上。 现如今重伤在身,能省一分气力就是一分气力。 “你就不想听听我昨天到底是如何把你引诱我去和李善长对抗的事情,彻底想明白的?” 对于胡轲这种没经自己允许就擅自坐下的行为,毛骧这个时候也不在意,对于一个必死之人,也无所谓去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了。 现如今他最想知道的,便是这个聪明人在看到自己反将一军之后会到底作何反应。 “毛大人计谋深远,智虑纯熟,又哪里会是在下的眼界可以比拟。 虽然此刻在强调这句话显得有些聒噪,但胡某还是要再说一遍,我先前给毛大人提的那些建议,真的出自一片赤诚之心,其间虽有不妥之处,但绝无故意坑害指挥使大人之意。” 尽管暂时被毛骧这家伙拿捏住了把柄,可胡轲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这个事情给认下。 ‘坦白从宽’和‘抗拒从严’这两个事儿,到底哪个才能让自己回家过年,他心里始终是有个谱的。 “你放心,今天那第一刀我没有戳在你的脖子上,就证明了本官此刻还并不想要你性命。 你的那些小心思虽然毒辣,但毕竟本官没有着了你的道,现如今也就无所谓你到底认不认罪。” 毛骧朝着胡轲这边缓步的走了过来,而这时他手中的那把刀子才终于被他随手丢回到了刑具架子上。 “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最后还真是让我想出来一个别开生面的法子。 现如今李善长最为忧虑的便是胡惟庸这件案子是否会牵扯到自己,而李佑之死则给了他一个在圣上那里博取同情的机会,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可以警告本官的机会。” 毛骧最终停在了胡轲面前不到半步的距离,俯下身子盯着胡轲虚弱的眼睛说道。 “昨天你说急让我搜集李善长与胡惟庸之间同流合污的证据,从而借助陛下的手去威胁他,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法子,原本本官也是同意你这种看法的。 毕竟将自己的敌人杀之而后快,实在是一件值得佐酒相庆的美事。”毛骧说到这语气一顿,在情绪酝酿好了之后,他陡然激动的再次开口。 “但我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多年的付出,就这样被锁死在一个终日见不得光的位置上。” 毛骧变态且狰狞的微笑再一次爬到了脸上,阴险的模样在火把翻腾的火光映衬下,显得更加狡诈。 第69章 胡轲开始鬼扯 看着眼前毛骧这般歇斯底里的样子,胡轲的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惊讶。 之前他对于毛骧的印象便是这是一个没有底线,一心只想成为皇帝最忠诚走狗的偏执狂。 而方才毛骧的这句话中却可以看得出来,自己终归是把这样一个能长时间坐在如此重要位置上的人,给想简单了。 “毛大人现在如今早已简在帝心,朝野之中谁不知道,毛大人就是现如今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旁人对于毛大人只有艳羡的份,又不知毛大人自己有何不甘心的。”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该恭维的话还是要恭维,该捧的哏还是要捧好。要不然这家伙万一真的化身成疯狗,那受伤害的终归还是自己。 “和李善长相斗的话,即使我能够暂时赢下这一局,可得罪了这个朝中巨擘,终也会成为朝中所有人眼中必定要拔出的钉子。 到那个时候,哪怕依旧有着陛下的庇护,可是与半个朝廷的人为敌的我用哪里会再有什么前途可言。” 毛骧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虽然依旧带着阵阵阴风,但脸上终究还是闪过了一丝哀婉。 “毛大人的话虽然有理,但却是有些严重。你终究是给当今陛下办差,朝中的人即使对你有所非议,到底也不过是一些实只敢藏在自己内心或是私下里传的一些闲话罢了。 只要陛下觉得毛大人依旧忠心,那毛大人在朝中的地位就依然固若金汤。” 眼瞅着对方已经到了情绪爆发的边缘,胡轲这个时候也不好接着煽动他的情绪。 “你是我读过书的人,我且问你,历朝历代给皇帝办这些隐秘事情的人,有哪个最终会得到什么好的下场。 汉朝的绣衣使者、魏晋的校事府,大唐的察事、前宋的皇城司,这里面有哪一个不为后世人所唾弃。” 此刻毛骧心里的那种失落之情再也掩饰不住,当着胡轲的面竟然也直白的表露了出来。 “额……”毛骧突然爆出了这么一句话,让胡轲多少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毛骧说的都是对的,自古以来,凡是干错误的,基本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知道了上位者那么多不能为人所道的秘密之后,还想从中全身而退,却也只是当事人心里一份不切实际的妄想罢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前朝的那些帝王,又哪会如当今陛下一般圣明。以当今陛下之英明神武,又如何需要做出鸟尽弓藏那般不光彩的手段。” 虽然觉得毛骧说的对,但现在显然不是自己火上浇油的时候。 要不然除非自己果真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直接把毛骧给当场气死,要么这家伙的怒火终究会落到自己身上。 于是自问没有诸葛丞相那本神奇才能的胡轲,最终还是选择了用一种委婉的方式继续忽悠毛骧。 “我不甘心就这样锁死在这个位置上一辈子,于是就选择了和李善长合作。 我答应他,只要他不继续在李佑这件事情上发难,我可以将胡惟庸所有证据中指向李善长的那部分,全部抹除掉。”毛骧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精光。 “毛大人所措如此安排,当真精妙无比,非但将眼下的麻烦消弭于未发,同时还和原本的对手化干戈为玉帛。 此中所蕴藏的大智慧,足以让胡某敬佩。”胡轲一边继续敷衍着毛骧,一边用手默默的检查着自己的伤口。 才发现自己两处伤口的血,这时候终于不再似之前那般汹涌的往外流淌之后,胡轲这才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与毛骧说话的语气也逐渐变得平和了下来。 “放心吧,本官干杀人这行的已经几十年了,我不想让你死,你就不可能死在我的手里。”胡轲的小动作系数被毛骧看在的眼里。 “毛大人的手法在下已经领教过了,可是毕竟这还是头一遭,有些许惜命还请毛大人体谅。” 毛骧的话并没有让胡轲停下手中的动作,相反,看着对方没有打算当即把自己弄死,胡轲这个时候也大胆起来。 当着毛骧的面便开始撕破自己那本就不太完整的衣服,给自己简单的包扎了起来。 “李善长虽然已经答应了和我开始合作,但是这老小子开出的条件却并不只有我刚才跟你说的那般简单。”说到这里毛骧的语气也不再轻佻,而是多了几分认真在里面。 “这不对吧,韩国公素来以宽善闻名于朝堂,现如今毛大人竟然提出了一条对双方都有利的合作方案,那么以韩国公之善名,又如何会在这种事情上附加别的条件。” 几条简易的绷带将伤口周围勒紧了之后,胡轲出血的速度再次大大减缓。 “你小子就不要在这儿跟本官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时间能坐上国公位置的,又哪里会有什么大善人。 能够有那份善心的,要么现如今在底层的官位上一直折腾,要么早就死在当年南征北战的战场上了。 小子,每次站在朝堂上的时候我放眼望去,看到的都是一群不讲善恶、只讲利益的家伙。 他们的眼里根本没有什么对错,唯有适不适合自己的利益罢了” 长时间接触到的都是一些负面的消息,处在这期间久了,毛骧对于朝堂的认知也就有着一份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印象。 “你知道李善长的胃口到底有多大吗?” 这个时候情绪已经烘托到了,毛骧也不管胡轲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背景身份,此刻他知道自己倾诉的对象是一个没几天活头的死囚而已。 因此说起话来有些本需要忌讳的地方现如今也不加遮掩,直白地显露出来。 “这个老东西,竟然想要我把这么些年辛辛苦苦建立起来了信息渠道,全部交给他手下的人来掌管。”话说到这里,毛骧眼里闪过了一丝疯狂。 “你们这些聪明人,都有一个让人十分讨厌的地方,那便是将别人都当做傻子来看。 这消息渠道可是我如今最大的倚仗,若真的交给了他处理,留给我的除了死别无选择。” 毛骧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随后手重重的拍在了胡轲坐的那把椅子的扶手上,顷刻间原本坚固的木质扶手,就被他这一掌直接给拍成了两段。 第70章 又一个爆炸消息 原本对于毛骧在这个时候,对着自己这个将死之人发泄他心中的那些不甘,胡轲也没有别的什么意见,全当是当个故事听。 可是当毛骧这一巴掌拍在自己屁股底下坐的那张椅子上的时候,却让胡轲心里本就已经十分深的怨念这个时候,再一次加深了几分。 “这家伙是真有劲儿,妈的,这一下把老子刚刚好不容易恢复好的伤口,又给崩开了。” 手再一次摸向了伤口处,那黏腻的手感让胡轲本已经稳下的心再一次被提了起来。 “所以毛大人便想将自己在这一次合作中劣势的地位给扭转过来,也因此这才专门找上了我,想从我嘴里得出一点关于李善长不一样的消息来。”倒吸了几口凉气之后,胡轲也再度开口对着毛骧说道。 “正是如此,以本官的身份,你这个家伙的生死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我若真想弄死你的话,都不需要亲自下令,只需要一个暗示,这诏狱里面有的是想拿你脑袋当功劳的人。 不过幸好你这个家伙,没有让本大人失望。 你供出的这一条,虽然不算什么真正靠谱的证据,但要知道现如今我和李善长之间的合作到底是见不得光,我们双方之间也不需要有什么切实的证据。 只要让对方知道我手里捏着他的把柄就足够了。” 这个时候见自己的计划已经开始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进行,毛骧说起话来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阴气沉沉。 话说到这里,可能是想到眼前这个小家伙这一次阴差阳错的反倒帮了自己的忙,毛骧竟然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不大的药瓶,随手就扔到了胡轲的怀里。 “虽然你小子用心不轨,但毕竟是给本大人提了个醒。看在你配合的面子上,这瓶治外伤的药你先拿去用。” 作为诏狱的一把手,恩威并施这种手段对于毛骧来说早已经驾轻就熟。 而胡轲接过药品后也不废话,迅速的将其中应该是白色的粉末倒在了伤口上。 完了之后还没有多大的功夫,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心理安慰的作用,胡轲立即感觉自己的伤口果然没有刚才那么痛了。 “多谢毛大人好意。”虽然明知道自己的伤口就是原先这个王八蛋给弄的,但此刻复仇的火焰还没有到喷发出来的时候,胡轲也就只得违心继续忽悠着对方。 对于胡轲这种没有什么营养的废话,毛骧也并不放在心上,转过身就又朝着之前他坐的那把椅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这一回没等他屁股坐下,却再一次听到了胡轲的声音。 “既然毛大人赏药给在下,那在下也就再给毛大人提供一个足以让你满意的消息。” 伤口处的疼痛大大减少,胡轲说起话来也再一次恢复了之前中气十足的模样。 “哦?你小子倒果然是个妙人,说说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本官。 你放心,只要本官觉得你还有利用价值,拿着诏狱里暂时就还没有任何人能伤你分毫。”听到这小子又要招认什么消息来,毛骧这个时候心里再一次激动了起来。 随即他也不再准备坐下,而是转过身又朝着胡轲的方向走了过来。 不过和上一次稳重的步伐不一样,这一次他的脚步里多少夹杂了一些兴奋的跳脱感。 “毛大人不想知道李善长派卢仲谦离开应天府,到底是所谓何事。”胡轲给了毛骧一个话头。 “这有什么好疑问的,安排当年毒杀刘伯温一案的帮凶出京躲避风头,这不过就是寻常人都可以做出来的避祸之举。 慢说是韩国公这种手眼通天的人物,就是寻常人家如是出了什么犯了大罪的凶徒,第一时间所想的也是离开当地去外面躲躲风头。”对于胡轲这样的回答,毛骧并不是很满意。 一个和当年惊天大案有深切联系的人,这个时候眼看祸事就要再度降临,跑出城去逃避可能存在的危险,这种简单的事情还用不着别人跟自己提醒。 听到这小子又在跟自己鬼扯,刚刚吐露完心里话心情还算不错的毛骧也不打算跟他继续纠缠,再一次转身准备离开。 “一个人出城避祸,确实没什么好质疑的。可是若我告诉毛大人,卢仲谦并不是一个人出城去的,跟着他一起走的还有一个叫做封绩的家伙,毛大人心里就不会产生点别的想法吗?” 而果然当胡轲的这句话完全说完之后,毛骧原本迈出去的步子也立刻收了回来,当他再转过身看向胡轲的时候,眼睛里除了震惊之外,竟然还多了几份不可思议的惊恐。 “你说的封绩可是胡惟庸手下的那个心腹。”毛骧此刻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胡轲不放。 “若是其他人的话,又哪里用得着我在现在这个时候当着毛大人的面提出来呢。”胡轲用这样的方式肯定了毛骧的质疑。 “这个消息你可确定?你要知道,如果这件事真的牵扯到封绩的话,整件事情就和先前完全不一样了。”毛骧现在还是对胡轲的话,存有着几分质疑。 “在下如今的性命就捏在毛大人的手里,如果没有确切把握的话,我又何必在这个时候编些谎话,自寻死路呢。”胡轲非常认真的答道。 说话间他的眼神也变得坚定了起来,这个时候想要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话,那自己首先就得相信自己。 “你先等着,若我验证此消息真的为真,我会请大夫来替你疗伤。” 毛骧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异常严肃,随即他也不打算在命令手下人去办这件事,而是自己火速离开诏狱往应天府衙的方向去了。 第71章 唯一的朋友 毛骧又一次急匆匆的离去,使得胡轲再一次被落在了充满血腥味的刑房里。 不过这一次可能是意识到胡轲这个家伙对自己而言的确还有些用,因此毛骧也没有把事情做绝,临上马之前随口就向身边的随从嘱咐了一句,让他找人把胡轲放回他自己的牢房去。 而最终被指派来押解胡轲回去的不是旁人,正是上一次负责誊录自己那份假口供的文书。 虽然不知道人家叫什么,也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此刻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熟人’,胡轲还是强撑着一份气力问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那个问题。 “敢问上差,老王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胡轲冲着那人微微拱手问道。 上一次跟毛骧这家伙见面的时候,这个王八蛋说的很清楚,他已经对老王施加了酷刑。而罪名也很简单,就是老王在没有得到毛骧批准的情况下,将胡轲放了回去。 若是放在平常,这种他们诏狱内部的事情,胡轲根本不会有任何兴趣去关注。然而这一次老王遭受到这种酷烈的惩罚,却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事情因自己而起,人也是因自己而遭遇的无妄之灾,那么胡轲这个时候尽管已经自身难保,但却还是腾出了一份心力询问老王的现状。 在听到胡轲问的这个问题之后,这位看不清表情的文书,这个时候整个人走路的步伐也瞬间一滞。 从他这副模样可以看得出来,他从未想过,胡轲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种问题。 “老王当时就被打的昏死了过去,盐水沾着的鞭子寻常人两三下都熬不住,老王这一回硬生生被抽了十鞭的,我在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后来我们牢里的几个兄弟,一起通知他儿子让把人抬了回去。至于现在是死是活,我等也不知道。”这位文书不无惋惜的说道。 他本来和老王的关系还不错,两个人也算是经常出来审案的一对搭档。 这个时候自己的同伴遭遇飞来横祸,他的心情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听完这句话之后,胡轲也无奈的语塞住了。 老王的祸事完全是因自己而起,但现如今自己除了不要钱的口头关心之外,却也提供不了其他任何有用的帮助,甚至于自己现在还欠着老王十二两的放人费用。 心里装着事儿,胡轲这一路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无声的走在诏狱那幽深且黑暗的走廊里。 而此刻对于胡轲来说这条自己平日里从栅栏向外看过无数遍的道路,现在却变得格外漫长。 押解胡轲回到牢房,文书在吩咐附近的狱卒给胡轲准备清水之后便自行离开。 胡轲这个时候终于彻底得了闲,开始趁着那个小窗口还有光线能洒进来,赶忙拿着清水和方才毛骧给自己的药处理起了伤口。 这样一番动作做完之后,身心俱疲且极为虚弱的胡轲再也支撑不住,倚在牢房大门上,便沉沉的睡着过去。 等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窗户里的光线早已消失不见。 不过此刻他的牢房,却比白天的时候更显光亮,当胡轲刚从睡梦中睁开那迷迷糊糊的眼睛,却发现朱汜这个家伙不知道何时竟然已经进到了自己的牢房里,并且还一左一右的分别放置了两柄熊熊燃烧的火把。 “你小子可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这么久不出现,就是一门心思的准备给为师收尸。” 当睁开眼睛就看见朱汜的时候,胡轲在第一时间心里多少还是感到一些欣慰。但是毕竟在这个家伙面前自己嘴碎惯了,这话到了嘴边说出来却就成了完全不同的一番模样。 “朱汜来晚了,让先生平白受了这么大的罪,实乃我之罪过,朱某在此给先生赔罪了。” 朱棣说着,停下的手中替胡轲处理伤口的动作,将手中的工具放在一旁之后,他向后退了两步,随即冲着胡轲深深的揖拜下去。 他这样突如其来的郑重,让原本只是图过些嘴瘾的胡轲这时候也觉得有些愕然。 大脑一时间的短路,甚至让他觉得身上伤口处的痛感都被暂时屏蔽住了。 “行了,这件事我也就是顺口那么一说,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咱俩之间相处这么久了,我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你都是清楚的,快快起来,今天这事儿原本就与你无关,我又如何能在此时当得上你这一礼。” 朱汜的郑重让胡轲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时候也只好尽力把话给说清楚。 “再说了,就凭你小子这么一个没前途没背景的小小狱卒,就算你早来那么一会儿,又有什么用呢? 这件事是毛骧一手办的,以你的身份地位,估计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又怎么可能去当着他的面把我救出来。” 看见朱汜这家伙依旧是那副愧疚的模样,胡轲这时也赶忙出言委婉的安慰道。 “我不是狱卒,我今天若是早来,真的……” 朱汜这个时候很想说自己,如果早到的确有能力把这件事消弥在未发生之前,可是话临到嘴边,却被胡轲打断了。 “我知道你是穿着飞鱼服的皇家特务,与老王他们那一些普通狱卒不一样。 但是这个身份也就你们这些小年轻才看中你这一无实权二无地位的杂毛小官儿,放在人家堂堂指挥室毛骧的眼里,就是那寻常的狱卒没有什么区别,无非都是他手下的劳力罢了。 能在这里面分出个高低贵贱,完全就是你们这群困在自己思想牢笼里的人,自己糊弄自己的把戏而已。 你不会以为你真的出去卖个面子毛骧就能放过我吧,且不说你的脸面到底值不值钱,但就今天他要跟我说的事儿就不可能是你这个级别的人物可以摆平的。” 看见这家伙竟然还要准备发表愧疚感言,胡轲这个时候也立刻打断了他的施法。 他素来就见不得这样感人肺腑的场面,更何况如今站在他眼前的还是朱汜这个家伙,这就让胡轲更加不愿意看见这种场面发生。 因为在诏狱里煎熬的这么些天里,虽然朱汜把自己一口一个小先生叫着,但实际上在胡轲的心里早已把他当做了自己人生道路上最后一位朋友,也可能是这辈子唯一的朋友。 第72章 给胡轲包扎伤口 两人之间的见面寒暄,被胡轲用一种破坏氛围的方式打断了。 相顾无言之后,朱棣也不在方才那件事情上继续纠结,自己走过来俯下身子,就又拿起工具开始清理胡轲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你还别说,毛骧这个王八蛋给老子扔的这瓶药还怪好使的,现在让你这么一抹,我这还真就没有之前感觉那么疼了。” 随着朱汜认真的将那小瓷瓶中的粉末,一点一点极为细致的洒在胡轲的伤口之上,伤口处传来的痛觉很快就消失了大半。 这让胡轲不由得赞叹起了这粉末的效用,这么快就能将疼痛给止住,如此一来自己伤口的恢复也就指日可待。 此时此刻,对于这种从没听过的药粉,胡轲已经把他纳入到了传说神药的级别。 “这跟皇帝走的近了确实有好处,连着治伤的药,都如此不一般。”胡轲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这份感慨说出来,却听到了朱汜颇为嫌弃的声音。 “这哪是什么神药,这不过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麻沸散罢了。这个药所起到的作用也就是让人暂时感觉不到伤口处的疼痛,对于伤口的恢复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这东西朝廷凡是千户以上的武将都有配发,毛骧作为堂堂亲军都尉府的指挥使,这种药粉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最低级别的疗伤药。” 在最后一点粉末也完全敷在胡轲伤口上之后,朱棣开始从手边的工具盒里取出了几段干净的白绸,动作极为熟练的便朝着胡轲伤口处包扎了上去。 “我去,你这给我包扎伤口用的竟然是丝绸,我说你小子可真是能下血本,这么好的东西溅了血污之后可就不值钱了。” 伤口处传来的奇特触感,让胡轲多少有些难以置信。 这么些天的交流里,他大致对朱汜的身份背景有着自己的一番了解。在他看来,这个家伙虽然不至于说穷的叮当响,但却也并不是一个有能力铺张的人。 “原本是想去买些棉布的,可是夜已经深了街面上卖布的店家都已经关了门,唯有红袖招那边还亮着灯火,我没了法子也就只好去找了那儿的老妈子,这才要来了几段白绫。” 朱汜嘴上解释着缘由,手上的动作却也一刻不停。 这个时候胡轲左臂上的那道伤口已经被朱汜用白绸子全部都给包了起来,在确认伤口没有暴露在外面的风险之后,朱汜立刻扯过绸布的两端稳稳的绑了一个结。 不过绑这个接的时候,他没控制上手上的力度,或者也可以说他习惯性的加大了力道。 总之本来被那粉末屏蔽了痛感的伤口,这时候被绸布一勒,一股透心的疼痛,再一次从胡轲的脚底直冲他的天灵盖而去。 “啊!!” 胡轲悲壮的惨叫声,甚至让两旁火把上的火光,都摇曳的更加剧烈。惨叫声在沿着诏狱那蜿蜒的通道,来回寻找出路无果之后,不多时便再一次返回到了胡轲的牢房里。 这一次他很清楚,这声惨叫的声音不再可能是别人发出来的,而确确实实是自己哀嚎的回声。 “红袖招?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裹在我身上这玩意儿,原本是那帮风流女子用来招徕客人的?”胡轲的内心一下子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怎么可能?那帮人用过的东西我又如何敢拿过来给你包扎伤口。不信你自己闻闻,这上面哪有什么脂粉的香味。” 朱汜说着,手上开始打第二道结,不过这一次知道了胡轲的耐受能力之后,他下手多少也轻了一些。虽然依旧疼的胡轲呲牙咧嘴,但终究没有像刚才那样直接嚎叫出来。 “我就说嘛,你小子虽然看上去憨,但心思还是细腻的。 这处理伤口最讲究的便是一个干净,我倒不是嫌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脏,而是那绸布若是长时间的被人捏在手里,难免会沾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低头稍微嗅了嗅胳膊上的白绸,发现确实没有其他怪异味道之后胡轲刚才提着的心,这时也终于落了下来。 “这般道理,我在军中历练的时候也是学过的。不过可惜,国朝的物力毕竟还是有限,真到了上战场的那一刻,大多数的伤员最后还是没有条件用上干净的白布。”朱棣不惋惜的说道。 他曾经无数次亲眼看见过,有不少受了伤的兄弟,虽然活着被人从战场上给抬了下来,但最后却因为伤口处来不及处理,最后只能无奈的死在了自家的军营里。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物质基础决定上层意识’,大明如今所有的一切政策,全部都是依托于当前生产力的水平而建立的。 你所说的军队伤员得不到有效救治一事,也就是生产力不足在具体事物方面的体现。 而要想改变这种现状,就只有继续发展,把一切阻挡大明前进的短板给补强起来,这样才能让如今的大明王朝走得更远。”伤口处的疼痛减小了,胡轲的心思同时也就开始活泛了起来。 “可是这布总得是靠百姓织出来的,那些织布的原料也总得是百姓们辛辛苦苦从土地里种出来的。 一针一织,一耕一收,此间的效率早在天地初开时便已经定下,纵使百姓再多勤勉,又如何能逆天而行。”想到这里朱棣说话间竟暂时将手上的动作也给停了下来。 耕种的场面他见过,织布的场面他也见过,春种夏长、秋收冬藏,作物的生长总是有他的周期,人力的使用也并总是有他的上限。 在朱棣的眼里,这些都是老天爷早已制定好的定数,根本不是人力就能够改变。 “你说的没错,人力是有穷尽的时候,但是这世间创造财富的方式也并非只有人力这一种方式。”此时此刻,胡轲的脑海里已经呈现出了各种机器飞速运转的身影。 “先生莫要愚弄在下,世间万事万物皆围绕人来进行,若人力达到穷极之时,又怎么可能再生出其他新的方式。” 朱棣淡淡的摇了摇头,胡轲方才说的话,在他的心中就如同往常的普通玩笑罢了。 第73章 绸布与月事 “我并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见初次非但不认可自己的说的话,此刻眼神里竟然还带着一点嘲笑的意味,这让胡轲的心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今日我手头也没有什么好给你呈现的,这样,一会儿你去给我准备一些笔墨和纸张过来,明早我自然会给你一个惊掉下巴的东西出来。 记着,除了毛笔之外再给我找几块碳,我有用。” 现如今口说无凭,胡轲也意识到如果真不拿出点什么放在眼前的东西的话,那么依着朱汜执拗的性子,怕是怎么也不会轻信自己所说的话。 “行,既然先生特意嘱咐,那我自然会做好安排。”见胡轲的话已经说了这般地步,哪怕现在朱汜的心里再不相信,可也不好继续拒绝。 “先生,左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现在该处理你肩膀上的伤口,还劳烦您坐起来一点,我也好把绸布给绑上去。” 朱汜又从身旁的盒子里抽出了几段白绸,现在的他正拿着这些东西在胡轲的伤口上比划,看看到底要怎么包扎才能尽可能的将伤口都给覆盖住。 胡轲听完也配合着坐了起来,毕竟这是救自己命的事儿,哪怕此刻再不想动弹,也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偷懒。 然而当他坐起身来,目光再度瞥见朱汜那个盒子的时候,他却突然意识到这事情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你刚才是不是说你这些绸布都是从红袖招那里找那个老妈子取过来的?” 胡轲这个时候突然从方才慵懒的模样,转换成了无比严肃的样子。他态度的急剧变化,让对面的朱汜都多少有些不太适应。 “确实啊,我花了重金不说,人家最后还是看在我亲军都尉府百户的身份上,才决定把她们的压箱底的布给我拿出来。”朱汜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至今仍感觉有些肉疼。 虽然他贵为当朝皇子,可依着老朱对官员们那副吝啬的劲儿,堂堂燕王殿下一个月的月俸其实也十分有限。 也正是因为老朱知道自己儿子在就藩之前拿的都是什么水平的俸禄,这也就使得他在大肆分封诸王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藩王最终会拖累大明王朝这么一件事情。 当听见自己在诏狱里安排的眼线跟自己说胡轲先生受了重伤之后,刚才离开皇宫不久的朱棣,这个时候满脑子只想着将胡先生给救回来,为了保住胡先生的命,他在花钱的时候也就没了顾忌。 不过花钱一时爽,回头想过来的时候,心里难免会产生一些奇妙的想法来。 朱汜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原以为自己这番感人至深的举动一定会得到胡轲先生的称赞乃至是感动。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当自己的话说完之后却发现胡轲先生此时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怎么了先生?这里边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意识到事情可能出现了纰漏,朱汜这时候也不由得跟着一起紧张了起来。 “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胡轲眉眼一挤,整个人脸上写满了怨气。 “根据我叱咤那些场所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种大小的白绸布,多半是给楼里的当家花魁过月事准备的。”胡轲说话间,脸上的表情已经切换成咬牙切齿的模样。 而这个时候,对于此事并不清楚的好青年朱汜也终于转过弯来。 “我就说嘛,我不过是找那老妈子要几匹白布而已,怎么楼里的姑娘看我的眼神都变的跟看妖怪一样。” 这个时候被胡轲揭穿了谜底,朱汜再回想起当时发生的一些事情,也终于能想明白其中的纠葛。 “你把这些玩意儿缠在我身上,岂不是代表着我就成了那些姑娘们眼中有怪癖的那个妖怪?” 想到这里胡轲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如今本就凄惨无比,好不容易等来一个能和自己说上话的家伙,却没有想到这货上来就给自己身上扎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朱汜多少也觉得有些尴尬,把青楼女子用来准备月事用的东西挂在先生的身上,这要传出去了的话,先生颜面何存。 “此事的确是朱某疏忽了,不过……”朱汜道歉的话说到一半儿,再一次被怨气十足的胡轲打断了。 “不过、不过!你这个时候了,还想解释些什么!”胡轲感觉自己最后的耐心也已经开始被消磨了。 “先生切莫生气,我想说的是这玩意儿既然能管着女子的月事,现在用来给先生处理伤口,却也正合适。” 朱汜说完,当他再度把眼神聚焦到胡轲脸上的时候,却发现以往那个侃天侃地、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胡轲,这个时候嘴已经张的能够塞下一个鸡蛋。 转瞬之间,小小牢房里的气氛再度变得诡异了起来,两个只愿出气儿不愿说话的人,互相大眼瞪着小眼儿,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奇迹的降临。 “你这么幽默,你身边的人都知道吗。”良久之后,胡轲终于压不住心中的怒意,率先开了口。 “额,我突然想起家中的炉灶还烧着柴火,恕在下暂且告辞,若是回去晚的话,倘若只烧了我一家倒还好说,可若是连累无辜街坊也因此受灾朱某,毕竟于心不忍。” 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天大的笑话,朱汜这个时候第一时间想的便是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 当他匆忙的站起身,甚至连带来的工具都来不及收拾就准备往外面走的时候,却突然听见背后的胡轲用一种严肃的声音开口了。 “老王的事儿,你知道了吗。”事情当达到到一个极端之后,就会转而朝另一极发展而去。 当胡轲的脑海完全被各种怨念包围之后,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又陡然夺过了大脑的指挥权。 “我知道。”朱汜停下了脚步回答道。 “现在人在何处,还活着没。”胡轲面无表情的问道。 “人还活着,不过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现在还在用参汤吊着气儿。”想到老王的遭遇,朱棣也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件事儿不但是因为朱棣的大意才导致的,同时也让他意识到,依着毛骧酷烈的手段,如果再不想办法的话,自己的这位小先生迟早死在诏狱里。 第74章 不用你插手 “那天老王的儿子过来就是我安排的,不过后来我没有让他直接把老王接回家去,而是直接接到我们家名下的一个医馆去治疗。 我来诏狱的时间不长,但老王是这期间帮我最多的那个。再加上这件事儿,本来也是因为我的大意而起,现如今他出了这番事情,我自然不可能置他于不顾。” 朱棣说到这里,转过身认真的看着胡轲,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歉意。 那天他从老王手里把胡轲要过来的时候话说的很明白,是他以亲军都卫府百户的身份把人给带走的,一旦交接完毕,整件事情便与老王便无任何瓜葛。 可是当时虽然朱棣嘴上这么说着,但他心里上其实并没有把这当做一回事儿,也就没有专门去找毛骧说明清楚情况。 在那个时候的他看来,整个诏狱里边还能够在此事上做文章的,无非也就是毛骧这个指挥使罢了。 而对于现如今的朱棣来说,毛骧是整个诏狱里面他最不用担心的那个人。 诏狱现如今也就只有毛骧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当他听说这件事情是自己做的之后,无论如何都得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把此事压过去。 不过现在很明显自己当时都是推测是错的,自己这个皇子的名头,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般好用。 “先生放心,等这场风波过去之后,我一定想办法替你找回一个公道,也替老王找回一个公道。” 朱棣的眼神逐渐坚定了起来,在他心里已经对毛骧这个家伙画上了一个不配合的记号。 在旁人眼里,毛骧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无论是权势还是恩宠,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可是在堂堂燕王殿下眼里,毛骧的地位却远没有外界看上去的那般高不可攀。 说穿了,亲军都尉府也就是皇帝手下的一群打手罢了,而毛骧虽然名义上是个指挥使,但做的事情也终归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 对于朝中重臣,受限于皇子身份的朱棣可能还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但是对于毛骧这样的家伙,他要想刻意针对相对就要容易许多。 毕竟毛骧背后的以最大倚仗就是自己的父皇,而论及亲疏关系的话,毛骧就是把忠字刻在心脏里,也完全不足以跟自己相比。 你的靠山是我爹,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对于毛骧,你不用太过在意。”而就在朱汜这边对着胡轲表示要报复毛骧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胡轲这个时候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先生这是何意,莫不是担心我没有能力去和毛骧对峙?”感觉到自己受了轻视,朱棣的眉头也当即皱了起来。 “什么意思?你小子还真当自己是号人物了,跑我这听了几天课,就真以为自己是人中龙凤。 就你现在的出身和身份,还想和毛骧斗?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昨晚风大吹昏了脑袋,今天敢跑到我这儿来胡言乱语。” 看见自己的这位小伙伴这个时候有些疯魔的样子,胡轲当即用最辛辣的语言怼了过去,想着赶紧把他的魂儿给叫回来。 “我是认真的,非是在和先生开玩笑。”朱棣这个时候已经拿定主意要让毛骧好看,甚至他的心里已经谋划好了要去找什么人,让他们在父皇那里说什么话。 “瞧你这语气,知道的你不过是开国功臣的孙子,还是那种已经落寞勋贵的三代。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子是朝里的哪位皇子,对于毛骧这样当朝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敢丝毫不放在心里。”胡轲这边立刻跟着嘲讽了一句。 他这句嘲讽不但是表达自己内心的不相信,同时也是希望用这种方式劝阻朱汜这傻小子,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总之这件事情先生便不用管了,今日之辱,我朱某必当还之。”朱棣脸上此刻浮现出了一股杀意。 “我说这件事不要你管,你就不要再插手。”看见这边朱汜有点执迷不悟的样子,胡轲这时候说话的语气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先生不必再劝导我,此时我心意已决,必当替先生复仇。” 朱棣此刻的确是有点气血上脑,不过对于自己,现如今的状态他心里还是有把握的,并且他也并不认为这算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而现在朱棣以为胡轲劝导自己是担心自己实力不够,怕在这件事中把自己也给折了进去。 这种想法就使得朱棣在心里更加对胡轲多了几分敬佩之情。 小先生受了这般折磨,却依然担心着自己的前途,那么自己现如今既然有能力去将这件事情给办了,那么甭管付出多少代价也终要达成目标。 想到这里,年轻的朱棣脸上竟然跃出了一抹激动。 能够替自己的朋友报仇,是这个年龄段的少年都曾抱有过的一种梦想。 然而就当叛逆少年朱棣徜徉在自己美梦中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眼前胡先生的目光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我再说最后一遍这件事不用你插手,也不需要你去插手。” 胡轲此刻整个人都显得冷峻异常,若不是朱棣知道这就是最近一直和自己畅所欲言的那位胡先生,他还真就指不定以为眼前这个人被鬼给上了身。 “为何?”朱棣心中的诸般想法与疑惑,最终凝聚成了这两个字。 “因为我已经给毛骧这个家伙,挖好了坟墓。”胡轲用最淡然的语气说出了这般最冷森森的话。 第75章 深夜召见徐达 虽然已经是二月下旬,但这场从前天就开始的降温,却依旧让所有人在这个本应该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感受到了冬天才有的寒冷。 跟胡轲和朱棣两个人,在诏狱里面互相震惊的大眼瞪小眼的时候。 应天府皇宫里,朱元璋正和魏国公徐达在乾清宫西侧的一间暖阁里议事。 从周围侍卫散开足有十余丈的安排可以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这一次对话保密等级是相当高。 “天德,这大冷天的深夜把你叫进宫来,难为你了。”朱元璋微笑的看着自己的老伙计说道。 这个暖阁平时不用做对外招待大臣,因此里边的布置也就没有按照君臣尊卑,而设置有不同样式的座椅。 此时此刻徐达与皇帝陛下正在一张桌案的两头相对而坐,除了按宾主之宜分了一下东向坐和西向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区分双方身份的设置。 “陛下既有有事相招,臣自当即刻来见,哪有哪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这本就是臣下的本分。” 徐达同样微笑着回了皇帝的话,随后将自己的身子略微端正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后背不要长时间靠在椅背上,以表达对皇帝陛下的敬重。 “到底还是生分了,若是放在当年咱还是吴王的时候,你徐天德来我的吴王府,哪一次不是大马金刀十分阔气的坐在那里,又怎么可能如今这帮小女儿姿态。” 见自己的老伙计此刻拘谨的模样,朱元璋也当即随口把当年旧事提出来开个玩笑,试图将场上这种气氛多少给缓和一下。 “当年那个时候臣还年轻,尚不懂事儿,所以这才做出那般僭越之举。 现如今受陛下恩赐,臣如今已经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此时若还保持着当年的不懂事的模样,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尽管徐达很清楚的听出了皇帝让自己放松的意思,可是现如今他也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儿,这么些年在官场以及战场的历练之中,徐达的心里也早就习惯了这些复杂的事情。 “如此说来,照着魏国公的意思,是朕把你的官封的太高,以至于你心生了芥蒂,不愿意跟咱再坐到一起谈天说地喽。”朱元璋眉毛轻动,佯作恼怒的瞥了徐达一眼。 而对于皇帝陛下摆出的这副多少带着一点怒意的表情,此刻的徐达非但不感到紧张,反倒放下心来。 随即他对着皇帝陛下作出了一个会意的微笑,随后整个后背完全靠在了椅背上,同时不等皇帝陛下发话,他顺手从桌子上端起一杯茶来自顾自的品了起来。 在端起茶杯的那一刻,徐达还主动的冲着朱元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哈哈哈,我说你徐天德哪儿都好,就是这副在咱面前遮遮掩掩的样子,让咱非常不满。” 看见徐达这个时候终于不再挺着,朱元璋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手在茶杯上转悠了一圈之后,随即落在了一封奏本上。 “这样就对了嘛,在外人面前咱俩掩饰一下,君是君臣是臣,该有的姿态给他们做着看看。可是现在这地方就咱们俩,就不必要再在那端着了。 咱俩那可是小时候一起穿开裆裤和泥巴玩儿的交情,这老了、老了,虽然官做的大了,但兄弟间的感情也不能直接就给忘了。” 朱元璋说着哈哈一笑,随后也不等徐达回话,直接就把手头的那个奏本递了过去。 “这是北平下午刚来的奏报,说的是古北口和喜峰口一带又出现了乃儿不花的踪迹。”朱元璋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平淡。 可是另一头的徐达这个时候一双剑眉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恭敬的双手接过奏本,随即当着朱元璋的面展开奏本看了起来。 “北元最近有些不安分,加上北平递上来的这份战报,最近几天已经先后有五个关口出现元人骑兵的痕迹了。 若是按照以往的情况来分析的话,他们现在八成是在为今年的夏季攻势做准备。”徐达将奏本慢慢的合上,然后抬起头来看向了朱元璋。 “看来这帮饿狼的消息也是蛮灵通的,胡惟庸被关起了这才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想不到这消息竟然已经在草原上传了个遍。” 这个时候朱元璋的表情终于微微的改变了一些,一种既厌烦又不屑的表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他们嗅到了这儿的血腥味儿,自然不会无动于衷。自从洪武三年开始,陛下所规划的大明九边重地就已经逐步开始建设。 这么些年里,他们虽然对于多次试图阻拦各处长城的修复与扩建,但抵抗的力量终究无异于螳臂当车,最后皆以失败告终。 正面战场打不过,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的边防重镇一天天的高大雄伟起来,看见他们之前来往自如的道路如今变成了高不可攀的天险。 现如今他们多年的隐忍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契机,那这快要被饿死的狼,自然是要抓住这个机会奋力一搏。” 徐达紧皱的剑眉往上一挑,一瞬间大明神勇大将军的威严便当即展现了出来。 “既然他们有胆子再跟朕斗上这么一回,那朕当年怎么样把他们从中原大地赶出去的,现如今就怎么样再把他们打痛一回。” 朱元璋眼神一定,那种帝王的威严也随即爆发了出来。 “他们以为朕把当朝丞相关进了诏狱里边,就等于大明生了内乱,就觉得自己嗅到了能够反攻的机会。 朕这一次就要用行动告诉他们,大明就算是暂时将一只手藏起来休整,另一只手也足可以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朱元璋眼中的霸气再也收敛不住,作为一个开创了传奇帝国的开国君主,他有着一种远超其他历朝历代统治者的自信与傲气。 毕竟整个历史上,像他这样真真正正从最底层一路拼到皇帝位置上的,就只有这一个。 第76章 内忧外患的大明 皇帝陛下已经很明白的表达了要与北元残部一战的态度,作为武将代表的徐达也到了该表明态度的时候。 “陛下莫要担忧,臣这就回去和兵部商议反击事宜,这一次一定要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崽子打疼打痛了。 要让他们知道,在我大明的统治之下,他们这些宵小之辈今后绝无再出头之日。” 徐达站起身,拱手对着朱元璋行了一礼。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这件事情无比的坚定。 然而徐达这一次却并没有听到朱元璋配合的激励之语,反而是等来了皇帝陛下的一声叹息。 “天德你的态度让咱很欣慰,咱心里也想的是把这帮狼崽子彻底的赶回到漠北苦寒之地去,也想着趁此机会彻底将事情做完,不要再给子孙后代把麻烦继续留下。” 朱元璋语气突然沉了下来。 “咱也想直接打到元都哈拉和林,咱甚至还想亲自率着铁骑一口气直接打到斡难河去。 在当年铁木真起事的地方转转,宣誓一下我大明的军威,也好把当年咱当吴王的时候说过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件事儿给办彻底了。” 朱元璋的脸上涌现出一种不多见的亢奋,激动的左手也开始在桌子上不停的敲击了起来。 虽然朱元璋留给众人的印象,并不是经常莅临战阵的样子,至少和当年的天策大将军李世民比起来,朱元璋的个人武力就要低上很多。 但实际上朱元璋也是一个马背上的天子,除了创业之初,他一刀一刀的砍成郭子兴手下头号战将之外,在之后与陈友谅、张士诚作战的时候,他也多次亲冒矢石站在第一线。 甚至于当年鄱阳湖之战的时候,因为站位太过靠前,险些被对面直接一波冲锋给带走了。 若不是当时徐达和常遇春拼死驾船冲过来护驾,恐怕大明在那个时候就胎死腹中了。 这样一位从战争中走出来的帝王,心中难免会怀着如同当年卫霍一般,建立不世功业的野望。 可是正当朱元璋的情绪爆发到一个高点的时候,他的话锋却陡然一转。 “可是这饭得一口一口吃,世间上的事儿也总得一件一件去办。”朱元璋说着,又拿起另外一封奏本递给了徐达。 “今年咱们可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朱元璋带着几分无奈说道。 徐达打开奏本一看,上面写的是最近一个月各地受灾的情况,单从上面密密麻麻的地名就能看得出来,今年春天的这一场倒春寒,所牵扯到的范围实在是太过惊人。 “从陕西到河南再到山东,这一场倒春寒让很多地方原本已经露头了麦芽,悉数被冻死在了地里。 更有一些地方甚至还下起了雪来,这样一来非但田里的庄稼凶多吉少,就连山林里的果树和野物这一回也是难逃一劫。”朱元璋沉声说道。 “陛下,这场寒灾过后,今年势必有大面积的土地颗粒无收,百姓没了饭吃,这肯定是要惹出乱子来的。 如此以来朝廷还得早做安排,至少得让百姓们在这饥荒的年头,能够活下去。”徐达把奏折放下,又冲着朱元璋恭敬的行了一礼。 虽然今天天黑了。他被朱元璋叫进宫里来的时候,徐大就已经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发生 。可尽管他已经做了些心理准备,但现在当这份灾情汇总真正放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不免的吃了一惊。 “今日叫你过来,便是想和你议一议这个事情。”这个时候,今日份的主菜被真正的端了上来。 然而面对朱元璋这般说法,徐达却忍不住再度皱起了眉来。 “陛下,臣虽然现如今忝居中书省右丞相,但是臣毕竟还是武将,这些政务臣虽然有心参与,但终究不是臣的强项。 现如今陛下既然要讨论这么重大的事情,是否应当把韩国公招来一叙。” 见朱元璋这一次竟然要和自己讨论这等重要的政事,这让徐达在感受到皇帝重视的同时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他对于自己的能力倒没有什么太大的质疑,可是他很清楚官做到他这个级别,重要的并不是个人能力,而是你手底下控制着的是什么样的资源。 自己现如今虽然高居中书省右丞相这样无比显赫的位置,但实际上自己始终还是个武将,能够利用上的关系也都在军中。 而此刻论及到的内容却是涉及到赈灾以及地方安抚这等重要的事情,这是要脱离了李善长的话,即使能够凭借皇权暂时的强行执行下去,但最终也会因为各处掣肘,而使办事的效率大大下降。 在徐达的眼中,在这种天灾面前各种派系的争斗已经不再重要,如何使灾区百姓成功的活下去、躲过这一劫,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也正是出于这样一种为百姓考虑的想法,使得徐达在这个时候将李善长主动抬了出来。 不过他的话说完之后,对面的朱元璋显然对这句话并不是很满意,虽然他还不至于跟自己这位老伙计直接发脾气,但他不停在桌面上敲击着的左手,还是印证了他心底里的不平静。 “天德,今天咱们俩是关起门来说自家话。事已至此,咱不妨也给你交句心里话,现在咱对于李善长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么相信了。”朱元璋说着不由的叹息了一声。 按说起来,他和李善长之间的关系并不比他与徐达之间的关系弱多少。 要知道徐达可是朱元璋从小一起的玩伴,能够在朱元璋的心里和徐达相比拟,足可以说明李善长在朱元璋心里的重要性。 而现在当双方的君臣关系相处了这么多年之后,两个人却越走越远。 当年那种怀才不遇的穷秀才,遇上同样不得志主公的机缘巧合,最终变成了两者之间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现如今咱愿意说说知心话的,也就剩下你徐天德一个了。”此刻朱元璋看向徐达的眼神里边,既有欣慰,同样也有着几丝伤感。 第78章 徐达的回避 “胡惟庸的侄子?臣这么些年没听说过胡惟庸还有个侄子,只知道他先前有个侄女,还嫁给了李存义的儿子李佑。” 骤然听到皇帝陛下这时候提到了胡惟庸的侄子,这让徐达一时间有些迷茫。 要知道,徐达和李善长虽然现在看起来分属不同的体系,但实际上他们两个都是当年跟着朱元璋一起打江山的淮西勋贵的代表人物。 而胡惟庸这个家伙虽然高居丞相之位,但说起来,他在徐达跟李善长面前也不过就是一个后进的晚辈而已。 当然胡惟庸的年龄可能比徐达要大一些,但是帮派的座次并不是根据你出生的日期来决定的。 同属于淮西勋贵这个大的派系之中,双方之间私下里边不可能没有任何往来。 而且这些正常的交际之中,谁家都有什么人,尤其是兄弟侄子这样的近亲,自然对于大家伙来说都不是什么了秘密。 因此当这个时候听皇帝陛下助燃,提起到一个自己都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徐达一时间脑海里充满了疑惑。 “哦对了,咱也是后来毛骧把证据拿上来之后才知道的。 胡惟庸里先前有过一个弟弟,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弟弟一家便离开了胡惟庸跑到滁州乡下过日子去了。 这一次因为胡惟庸所犯案件牵扯巨大,毛骧注意细细查验,才探知了这个隐秘的消息。”朱元璋跟徐达解释了一句。 “胡惟庸能把自己有一个亲侄子这件事儿,玩的这么深,看来这家伙心里的确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这个时候也不用朱元璋再提示,徐达一听这情况就下意识的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这个年代里面,一个男丁对于家族来说有多大的作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极为清楚的。 尤其是对于朱元璋和徐达这两位真真正正从底层生长起来的人来说,家里多几个兄弟在村子里意味着什么,他们非常的清楚。 而胡惟庸这么些年能将自己有侄子这么个消息,瞒的如此之深,甚至于别的人对此丝毫没有一点消息,若是说这里面没有一点猫腻,那恐怕任谁都不敢相信。 “你说的没错,根据毛骧后来审问的结果来看这个小子的确不同凡响。 非但面对死亡时的态度跟绝大多数人完全不一样,同时他在狱中给燕王讲的那些话,里边有很多东西就连朕听了都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是自从朱标把诏狱里发生的事情转述给朱元璋之后,胡轲的一些观点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毕竟对于朱元璋来说,现如今他最为关心的除了胡惟庸案之外,便是藩王就藩一事。 而胡轲言语中那些关于藩王的言论,毫无疑问的引起了朱元璋的重视。 紧接着朱元璋将朱标当日转述给他的那些话,几乎是原封不动的又转述给了徐达。 而徐达在听完皇帝陛下的话之后,也不出所料的把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不过虽然表情上都一样,可徐达的第一反应,却完全跑到了一个朱元璋未曾设想的方向。 “燕王殿下在诏狱里的行为,多有僭越,如果陛下放心的话,那趁我这个岳丈回去之后亲自教训这个臭小子。” 徐达一通话说完,直让对面刚喝了一口茶水的朱元璋险些没一口全喷出来。 “好你个徐天德,咱现在跟你要说的是,那个叫胡轲的小子话里所牵扯到的藩王政策。不是来跟你面前絮叨朕的儿子,你的女婿到底做了什么不像话的事儿。 要我说你这家伙现在是不是诚心要给咱添堵,你要想教训你姑爷,你回去关上门想怎么折腾都行。再不济了你把他拉到军队里去,让他上阵冲锋,朕也舍得。 可现在朕想跟你说的是这件事吗?朕想听的是你准备如何教训自家姑爷这种事情吗?” 一时之间心里产生的不满,以及险些被水呛到后所产生的不满,让朱元璋这个时候在自己老朋友面前也不加遮掩,直接把心里的吐槽放在明面上说了出来。 “臣知道陛下的意思。”然而面对面前明显有些暴走的皇帝,徐达这个时候却只是淡淡的回了这么一句。 “你既然知道朕的意思,又何必在此处平白扯些无用的东西。”听徐达这么一说,朱元璋也意识到这是徐达再转过弯来提醒自己。 不过此刻的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不需要徐达的提醒,他需要的是徐达关于胡轲那番言论的提议。 “正是因为臣明白陛下的意思,所以在这个时候臣才不能开口。”徐达的语气无比坚定。 “把话说清楚了,今天你徐天德要不把这里边的缘由给咱掰扯清楚,明天我就把燕王一家圈到府里禁足,到时候你那个掌上明珠你也就别想见了。” 心理的不满持续增加,朱元璋这个时候也有一些冲昏了头脑,当着徐达的面给他做了一份基本上没什么意义的威胁。 不过这个时候对于他来说,皇帝并不需要给出具体的威胁,皇帝只要把他的态度表明了,那自己就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既然陛下让臣直说,那臣就只好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胡轲言论中涉及到的地方是否正确,臣先不谈。 但他给出的策略里边同时将勋贵和藩王绑在了一起,这就让臣不得不选择回避。 毕竟现如今大明的朝堂之上,臣这个勋贵就是与藩王关系最紧密的那一个。 如果真的按照胡轲所说的方案去执行的话,那么臣与燕王殿下毫无疑问将会成为最大的利益既得者。 当此之时无论臣做出什么样的判断,将来一定都会收到朝廷上其他人的非议。” 虽然胡轲的言论让徐达同样陷入了一阵思索之中,但很快这位大将军便又重新回归了冷静。 他现在如此做,倒也不是想彻底地回避这件事情,而是想在皇帝面前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第79章 徐达的想法 皇帝可以说他把自己当做兄弟看,可徐达却不能把这些话完全当真。 虽然如今的他已经是大明的第一功臣,但再怎么说自己也始终是臣,而人家是君。 徐达承认,在自己小时候一起受欺负以及刚刚跟着眼前这位大哥造反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确实非常要好。 那个时候只要对方喊一声兄弟,自己毫不犹豫的会为他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可是当朱元璋登上帝位之后,自己在面对这位儿时好友的时候,便只能将以前所有的情绪都收起来,规规矩矩的做一个臣子。 毕竟他小时候那个可以无话不谈的同伴叫做朱重八,并不是眼前这位名讳朱元璋的皇帝。 因此尽管皇帝陛下让他把心中的想法都说出来,可这个时候徐达还是再三的推辞。 他所想的便是将自己说话时的责任线划分清楚,防止将来假使有一天皇帝反悔的时候,自己多少也能有一个抗辩的机会。 徐达能作此想法,对于朱元璋来说虽然感到有些伤感,但却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身处高位久了,虽然不能完全搞明白手下这帮大臣都是什么想法,但朱元璋毕竟不是一位平凡的帝王,他将心比心之下还是能体会到一些这些臣子的难处。 “徐天德,咱今天把话说清楚了,若是放在朝堂上,亦或是在其他什么别的场合,听了你这般说法咱也就认了,绝不会再逼问你,可是今天不行。” 朱元璋说话间竟直接站起身来,这突然严肃的模样,让徐达也无法继续安稳的坐在那里。 “咱今天特意把你叫到这暖阁里来,就是想听听你这个老兄弟说说真心话。 你大哥我现在遇到难处了,身边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可以真正相信的人了。如果今天你不帮咱这个忙的话,那咱这个皇帝可当真就成了孤家寡人。” 朱元璋从座位里边走了出来,绕到了桌案的另一头,烦躁的把那里放着的几本书扔到一边,然后强行深呼吸调整情绪。 此时此刻的他不禁想起了,当年大家还在濠州城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的自己处处受制于人,非但要应付郭子兴交付的差事,还要防着郭天叙不断的从中作梗。 可那时候,自己身边的这帮兄弟对自己却是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那个时候的大家伙才真的是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 现如今,当年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终究被自己成为一群放牛出身的家伙给办成了,可是兄弟们之间的感情却在这样的过程当中早已不复当年那般。 当年的战友,老的老死的死,剩下能说说知心话的就只有那么几位。而这其中能真的听懂自己心思的,也只有徐达汤和以及李善长几个人了。 而如今汤和这家伙一门心思的想回乡下养老种地去,他那乞骸骨的奏本都不知道上了多少遍,可朱元璋就是一直赖在那里不批。 而李善长就更不用提了,原本因为当年刘伯温的事情,双方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裂痕。 到如今,在胡惟庸这件案子在朝野之间闹起轩然大坡大波之后,自己与当年那位无所不谈的李先生,也就彻底疏远了。 如此一来,朱元璋悲哀的发现,在自己建立大明整整第十三个年头的时候,自己终于和当年的秦皇汉武一般变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朱元璋这边的神情已经十分落寞,这一切自然也被徐达看在了眼里。不过尽管已经体会到了皇帝的情绪,但徐达依旧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选择打破双方之间的藩篱。 “既然陛下想知道臣的想法,那容臣回去上一道奏本便是了,今日见陛下的面,臣经深思熟虑,不敢将不成熟的想法遗落在陛下面前。” 徐达终还是拒绝了朱元璋的好意,他也不想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可事到如今君臣之间的位置使他不得不这样去做。 听到徐达又一次敷衍了自己,朱元璋这个时候已经哀叹的闭上了眼睛。 “若是常遇春还在的话,此刻定然不会是天德你这般模样。” 落寞在心里不断蔓延,等差不多快要将朱元璋的心全部包裹在期间的时候,突然这样一个名字从他的心底里升了起来。 常遇春是在军中唯一可以和徐达齐名的战将,无论是当初大破陈友谅、还是后来攻取元大都,常遇春都为了大明的江山立下了赫赫战功。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功勋卓着的上将,没有死在在大明最艰苦卓绝的创业初期,也没有战死在风云变化的战场之上。 而是于洪武二年,也就是大明已经。坐稳了江山之后,却在打了一场胜仗南归应天的路上,不幸病逝。 当时的朱元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为震悼,此后非但将其赐葬于钟山之下,并在葬礼之上亲自前往出奠。可以看得出来,当时朱元璋心情亦是十分沉痛。 此刻当这些话全部传到徐达耳朵里的时候,他的内心终于被触动了。 常遇春当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徐达最亲密的战友,红武二十七年北伐的时候,徐达被任命为征虏大将军,而常遇春就是在一旁协助的征虏副将军。 在常遇春病逝之后,徐达虽然也曾经和不少人一起领兵出战。可之后他再也没有和任何人建立过类似于常遇春那般深厚的感情。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使得现如今朱元璋陡然提到常遇春这个听起来都有点生疏的名字的时候,徐达内心一个许久不动的弦也终于被再次拨动。 “臣以为胡轲所献言此策甚为精妙,把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藩王制度,变成一个可以变换的职位。 此间非但可以将藩王制度优点最大程度的保留下来,更是一举将其中大多数的弊端直接清除。 若陛下之能采用此子的这种观点,那么依臣所见,至少两三代人之内,我大明的江山将固若金汤,不会发生任何大的变故。” 徐达此刻也从座位上走了出来,然后站到了正对朱元璋的方向,随即恭敬的行礼说道。 第80章 徐达的想法二 这个时候终于听见了徐达说出了心里话,朱元璋的内心的失落也瞬间一扫而空。 “能得你徐天德如此这般评价,这小子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朱元璋微笑着走到了徐达身边,说话的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激烈。 “陛下如此夸张,倒是有些太过于抬举成了,我不过是一名武将而已,若把这里的人物换成李善长,怕是更为合适一些。”徐达说道。 “瞧,这又来了不是,今日就咱俩之间关门谈话,不必牵扯到其他人。尤其是这个李善长,咱最近不太想听到他的名字。” 李善长如今对于朱元璋来说就像是一个猛火雷,这个李先生虽然看上去谨小慎微,但朱元璋总觉得这家伙一旦有事儿爆出来,那将是会比胡惟庸更惨烈的景象。 “不去说别的事儿了,你就好好的跟咱讲一讲你的看法。这么些年了,能得到你这般高度评价的确实没有几个。 咱现在就想听听,你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说话间,朱元璋伸手示意徐达跟自己过来,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一扇半闭着的窗户面前,这里正对着的是乾清宫外面宽阔的广场,没有一样遮挡视线的物事立在前方。 朱元璋抬手将半掩着的窗子完全推开,一瞬间,随着寒流涌进来的,还有天上那轮明月所倾吐着的寒冷月光。 “臣以为,当此内忧外患之际,让藩王迅速去地方就藩,控制住那里的民心以及权力,对于朝廷来说是当务之急。 虽然如今地方豪强与塞外的游牧之人,并不能对我大明造成致命的威胁,可无论这里哪一处要是乱起来,对于当地百姓来说都无异于灭顶之灾。” 既然皇帝已经打开了天窗,那徐达这个时候自然是要亮亮堂堂的说话。 “陛下所忧虑的无非就是历朝历代分封藩王之后所造成的恶劣影响,且不说强汉的七王之乱和西晋的八王之乱,这两次都是藩王权力过大,才导致中央朝廷险些被地方势力推翻。 咱就拿盛唐的例子来说,虽然因为吸取了前朝的经验,唐朝的诸位藩王多是以虚封的形式存在。 甚至于很多藩王一辈子都没有到封地去过一次,但最终依旧还是发生了唐肃宗架空玄宗的事情。”徐达认认真真的说道。 他在此处提及到的唐肃宗,原本是玄宗李隆基的第三子,早年间被封为陕王,后又被改封为忠王。 从这样的封号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家伙在封地并没有什么真职实权。 后来到了开元二十五年四月,李隆基下诏赐死了废太子李瑛、鄂王李瑶、以及光王李琚,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玄宗‘一日杀三子’事件之后,身为老三的忠王,这个时候才终于被提到了太子的位置上。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在封地没有根基,在朝里也因仓促提拔而没有什么势力的王爷,在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逃离长安之后,他却赫然在朔方拉起了一支人马。 随后非但直接接管了大唐官军对战安史叛军的主要权力,更是在安史之乱被平息下去之后,将他父皇也给架空。 徐达这个时候举这样的例子,就是在很清楚的提醒朱元璋,殷鉴不远,藩王虽然可以起到拱卫朝廷的作用,但放任他们在藩地待了久之后,最终都会成为朝廷最大的祸根。 “你是说朕的儿子也最终会像史书里记载的那些野心之辈一样,最终站起来将朕安置好的江山,从朕指定的继承人手中夺取?” 见自己精心筹划多年的政策被徐达这样诟病,朱元璋心里多少也升起了一丝不快。 “臣说的不是陛下的儿子,而是广天下的藩王们。”这个时候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徐达也就没有了太多顾虑,有话说就是。 这江山固然是他老朱家的,可这里边也有徐达曾经付出过的血汗。作为大明的勋贵,他与朝廷自然是荣辱与共。 “可现如今天底下的藩王,都是朕的儿子。你如此这般说法,莫不是在指责朕这个父亲没能教导好自己的儿子?” 朱元璋这个时候佯作愤怒,语调也往上提了不少。 “现在的这一代皇子里,大多数都是跟着我们这些老将一起经历过战阵之苦的。有过这番经历之后,他们便不会轻易的被周围人三言两语就给煽动。 再加上陛下这么些年的亲力教导,若无大的变故,他们绝然不会有背弃自己父兄的想法。” 徐达说到这里,朱元璋的脸色也立刻缓和了不少。 听到他对于自己儿子们还是有一个颇为正面的评价,这让作为老父亲的朱元璋,内心自然升起了一抹骄傲。 “可是,这一代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藩王,不会成为将来作乱的源头。 但其后那些陛下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几次的孙子们乃至是更后辈的子孙,当他们继承了藩王位置之后,那个时候他们对于朝廷会做何想,对于大明的江山会做何想,陛下心里当真还觉得有数吗。” 前面已经将自己的退路谋划好,更兼之因为朱元璋提及到常遇春的缘故,让徐达这个时候能够站在一个公允的位置上。 此时此刻他说起话来便再也没了多少顾忌,直接指向了那些朱元璋一直知道但却极度不想承认的事实。 “所以在你看来,这个政策应当跟着第一批藩王就藩的时候就一起执行下去?”此刻的朱元璋恢复了帝王的模样,这个姿态下的他心里便没有了情绪,只有对错。 “臣以为可行。”徐达利落的回答道。 “那你以为朕的这些好儿子们,会同意这样的政策吗?”朱元璋这个时候问了一个其实并不应该问出来的问题,至少不应该对着徐达问出来。 不过这句话却丝毫没有难住徐达,当朱元璋开口的一瞬间,他心里便已经有了想法。 “在臣看来,至少燕王殿下是会同意的。”徐达给了老朱一个相当精妙的答案。 第81章 再谈开海禁 “你这个讨巧的回答,倒也还算是给朕宽了心。”朱元璋听完徐达的话之后先是一愣,随即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这件事重要的并不是自己儿子们是怎么想的,而是在于朝廷到底想获得一个怎么样的未来。 毕竟现如今这帮皇子们依旧还是朝廷中的一员,至少在跟幡帝的利益团体打成一片之前,他们也终究还是会站在朝廷的角度上。 “可是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让藩王们走的时候很容易,但想让他们再回来,却不是后世皇帝一句话就能办到的事。” 朱元璋心里很清楚以自己的威望,这帮小兔崽子根本不敢有任何抗命的想法。 可是他终究会有老去的那一天,也终究会成为宗庙里的一个牌位。 到那个时候藩王们能不能再听朝廷的话,却也不是他能够做得了主的。 他对自己有着十足的信心,对自己选出的太子朱标也有着十分强烈的信心,可是对于自己那些字儿还不认识几个的小孙子们,他却没有能力看穿他们的未来。 “正是出于这般忧虑,所以我觉得,这个胡轲所言的十年之期便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期限。”徐达说道。 “怎么个合适法。”朱元璋这个时候也做了一回捧哏。 “依陛下如今龙精虎猛的样子,再加上太子殿下的贤德睿智,至少我大明目前两代之内,能够给予这些藩王五十年以上适应这个政策的时间。 只要在陛下的威严之下,监督他们切实的从这个位置上交替上几次,那么现如今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终究会成为惯例。” 此刻徐达已经完全放开了,说起话来也顾不得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 人就是人,哪怕贵为圣上也终有殡天的那一日,对于征战一生,见证了无数尸体的徐达来说,生死并不是什么僭越的话题。 “果然还得是自己的老兄弟,若是放在旁人来,都不说他能对这问题提出什么看法,单就一想到朕年事已高,再牵扯到太子继承皇位这种敏感的话题,他们立刻就得蔫儿下去。” 朱元璋的语气中既有对朝臣们的失望,也有对现状无奈的哀叹。 身处帝位之后他才清楚,这称孤道寡到底是如何一种让人痛彻心扉却又难以自拔的矛盾感受。 “他们这般做,想的也都是要顾及君父的感受,当着陛下的面,自然没有多少人敢如此放肆说话。”徐达这个时候淡淡的替其他人转圜了一句。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那咱们就再议议那姓胡的小子说的开海禁一事。” 虽然只是君臣两个人之间极为仓促的对话,但和徐达交了底之后,朱元璋此刻心里已经接受了胡轲的想法。 接下来要做的便不再是这般大而化之的粗略讨论,一旦皇帝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那么便需要手底下三省六部的各位堂官,一起来将其中的细节完善。 大的方针已然在朱元璋心里敲定,可具体应该怎么实施,却终归还是要交给自己手下人去做。 也因此朱元璋心里有底之后便不再继续跟徐达议论此事,然而说起了下一个话题。 “海禁一事,牵扯重大。臣如今统领北方军务,工作的重心一直在北平周围,对于东南沿海的事情虽有耳闻,但却了解的并不太多。” 徐达又一次给出了一个明显不能让朱元璋满意的回答,但这一次他却并不是之前那般的敷衍以及寻找退路,而真的是他对于此事缺乏了解。 在信息了解不足的情况之下,作为一名大将军的徐达,凭着职业经验,自然是不愿意轻易的在自己不懂的事情上面指手画脚。 “朕知道让你说这件事,多少有些难为你了,可是还是那句话,朕今天叫你过来不是想听朝堂里的中书省右丞相有什么看法,而就是想听听你这位老兄弟的心里话。 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放开说就是,咱保证不会难为于你。” 朱元璋能从一个小小的兵头做到如今堂堂的洪武大帝,‘体恤下属心中所想’便是他成功路上一个绝对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 “即如此,那臣就斗胆说了。” “有话但说无妨。”朱元璋侧过身来,原本被他挡了个大半的月光,此刻也终于洒过一些落在了徐达的身上。 “此策虽然听上去极为美好,但若真就要做起来却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且不说藩王就藩之后,如何才能在缺乏地方大组配合下,在卫所之外开展别的业务。 单就臣这么些年征战的经验来看,在内河里面修筑码头、建造战船便已经是一件耗资巨大、耗时糜长的庞大工程。 远的且不说,但就咱们于鄱阳湖与陈友谅大战一番之后,所损失的战船便是一个天文数字。 其后若不是元庭指挥不当,千里迢迢又给咱送了一批过来,其后咱们与张士诚决战之时,在水军之道还真就不是盐帮出身张士诚水军的对手。” 作为大明的第一功臣,徐达的功劳不仅在于一生胜多败少、给予敌人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同时他这个大明战神更是一举参与了,朱元璋前期几乎是所有的军事行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大明一统天下的过程当中,徐达的地位就和当年秦始皇手下的王翦父子差不多。 无论是最开始的时候参加义军,还是后来与陈友谅以及张士诚的大战,再加上最后在中原大地上驱除鞑虏、将大明的统治一口气推到了长城以外,徐达都在其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而当年的王翦、王贲父子,更是在秦始皇吞并六国的伟业中,他们父子俩就灭掉了六国中的赵、楚、魏、燕。 除却被咸阳守军灭掉的韩国,以及最后被蒙恬兵不血刃拿下的齐国之外,灭六国的不世之功,竟然大部分都是出自他们父子俩之手。 正是因为徐达参与过大明绝大多数的事物,也就使得他在谈及这件事情的时候,也能给出自己非常合理的判断。 第82章 徐达不看好海贸 “如此依你看来,姓胡这小子说的第二点,并不适合于我大明现下的情况?”从徐达方才的话语里,朱元璋总结出了这么一层意思来。 “陛下所言甚是。 整个中原大地在前元的统治之下荒废已久,我大明虽然如今如日方升,但纠正前朝弊病、让百姓重新恢复生产,却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这个叫胡轲的,只考虑到长朝廷开展海上贸易可能会带来极为丰厚的回报,但却并没有想过,以朝廷现在的财力并没有能力支撑起如此浩大的工程。 修建码头、营造海船这种事情,尚可以用人力强行堆出来,如果真的要去实行此事,朝廷把在其他方面的有些开支暂停下来,也是能够撑得起修建船只这种事情。 可是海船的事可以想办法办到,但培养适合于海上航行的水手,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 更为甚者,培养人才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以及时间,要远比先前说的工程还要来的浩大。并且这也绝不是通过人力就能强行加速的。 更何况现如今关于海外贸易一事,朝廷并没有掌握住其中的关键,无论是航海技术还是贸易路线,现如今都被东南沿海那些世家大族所把持垄断。 虽然从前宋一些商人所着的书籍当中尚可见一些端倪,可是那毕竟也已经是百年之前的事情。 且不说这化外的各国会不会因为动荡而变更起对大明的态度,咱就是船只下了海之后该往何处去走?这茫茫海洋上又有哪里才会有可供贸易的地方,这都不是凭着信口一说就能够解决个事情。” 徐达这么些年走南闯北,行走的路何止万里,也因此虽然并不是自己专职的领域,但他对此依旧有着过人的见识。 “若真如你所言的话,那朝廷在此事上真就得耗费大量时间,才有可能看到一定的成果。”徐达的一通分析,完全被朱元璋听进了心里。 此时此刻的他也开始纠结了起来,诏狱那小子提出的想法,在先前看来确实让人觉得耳目一新,与大明大有裨益。 但如今经过许大一分析,朱元璋却意识到这将是一个需要长期投入却在短时间内很难看到成果的事情。 这倒不是说朱元璋是个没有远见的人,不愿意为这种事情付出先期应当付出的成本。 而是朱元璋现如今手头上的事情太多了,各种繁杂的事物一直堆在他的桌案头,现如今需要他去耐着性子付出先期成本而看不到成果的,远不止开海洋贸易这么一件事。 北边的蒙古人依旧时不时的在长城边境挑衅,西南的各种土司还依旧脱离在大明的统治秩序之外。 虽然朱元璋也先后派兵去清剿过几次,但只要军队前脚撤离,后脚各种势力就会如雨后春笋一样,又出现在各个山头之上。 山高皇帝远,想要彻底的平灭土司的问题,这就是一件需要长时间付出,但可能需要好几代人之后才能见着成果的事情。 再加上中原内地也绝不是风平浪静,先不说各种原先从元庭投降过来的地方势力,到底是如何在乡野之间悄然侵蚀大明的统治根基。 单就那一条在华夏大地奔腾不息的母亲河,就足够成为萦绕在朱元璋脑中挥散不去的梦魇。 去年的时候黄河就又发了一次大水,两省十六个县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灾害。 现如今,大明既然已经一统了中原大地,那么整治黄河这种百年大计便必须放在一个极为重要的位置。 很明显,想要彻底的根治黄河问题,这里边朝廷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也是一个天文般的数字。 也因此当原本给予厚望的海贸一事,也成为这种见不到头事情的时候,朱元璋对于此事的兴趣也一下淡了下来。 “天德你说的没错,这件事如果现在就去办的话,确实显得有些操之过急。” 朱元璋淡淡的说道,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判断出来,这件事已经准备暂时放弃。 “这个姓胡的小子确实有些急智,然终究是阅历有些浅了。这世间的事情错综复杂,没有足够的信息做支撑,只站在一个角落里面是看不到事情完整样貌。 哪怕他站的位置足够开阔,但也总有视线顾及不到的地方。而这些顾及不到的地方,往往就会成为今后意想不到的麻烦。 不过还是可惜了,若是此次没有因为他那个该死的伯父牵连的话,咱倒是有这个心思,耐心等着他成长起来。 只是如今咱可以等着可这家伙,却是没有机会等到施展自己才华的那一天了。”朱元璋心里有些惋惜的说道。 不过他虽然对于胡轲这个人才透出那么一点爱惜的意思来,在这些还并不足以支撑着他在胡惟庸这间滔天大案之中,把他这个侄子特意的给摘出去。 对于朱元璋来说,他是喜欢那些肯动脑子的人才,可是现如今已经坐上皇帝位置的他手下,类似于胡轲这样的人才却不要太多。 以胡轲现在展现在朱元璋面前的这点东西来看,这小子也不过就是一个聪明人而已,远远还谈不上有什么过人的智慧。 “陛下,不过虽然这小子的这些策略,推敲起来有些不切实际的地方,但臣还是想去和他当面聊聊。”这个时候徐达突然提出了想要和胡轲见面的想法。 “此事现在怕是难办了,毕竟他待的地方是诏狱。 你若是直接以中书省右丞的身份去诏狱,难免会吓到那个小子,可若是假借其他身份去的话,却又没有足够的理由。”朱元璋当即回绝了徐达的想法。 然而朱元璋的话才刚刚说完,突然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有趣的方案,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来人,去找燕王进宫来,就说朕有急事儿找他。”朱元璋忽然冲着窗外喊了一声,紧接着就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宫外跑去了。 此刻当朱元璋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徐达赫然发现这位帝王的脸上竟然透出了一股少年般的‘坏笑’。 第83章 父皇有请 第二日早上,还没有到卯时,正在睡梦中领着一支船队纵横四海的朱棣,却突然被门外传来的一阵急促叫门声给惊醒。 “谁呀!这天还没亮就跑过来扰本王清梦,这王府的规矩王妃是没教导过你们吗?” 一睁开眼发现天还黑着,这就让原本就对被叫醒一事极为不满的朱棣更是瞬间爆了脾气。 然而此刻发脾气归发脾气,外面敲门的声音那么急促,他也不好无动于衷。 于是强忍着怒气,朱棣披上外袍便走过去把门给打开。 “我说王响,你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府里的规矩总是有人已经教过你了,来我问问你,王府里的第一条准则是什么?” 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竟是自己前几日从江浦才调过来的一个小兵。 这家伙就是诏狱里老王的儿子,原本是应天府江浦县的一个守城兵丁,前几日老王出事之后,朱棣特意找人把这小子从江浦县给调到了王府里来。 这对于王响来说是一个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要知道江浦县虽然说起来隶属于应天府,是直隶的一部分。 但实际上因为处在江北的缘故,这座县城其实与真正的南京城关系没有外地人想象的那么密切。 老王能托人把自己儿子安排在直隶,说明多少还是费了些心思。可是这个地方偏偏在浦口,却又说明了老王找的关系还是不太硬。 “王府的第一条准则就是不准在午时主动叫醒王爷,除非除非……” 王响是一路狂奔从王府大门跑过来的,这个时候因为气喘再加上被朱棣刚才这么一吓,此刻竟有点怔着说不出话来。 “除非是皇宫里有圣旨来了,否则其他再大的事儿也不允许过来扰本王清静。”朱棣这个时候自己把下半句给补上。 “今天你小子把话给本王说明白了,如若不然的话,哪怕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一会儿也得把你提溜到校场上暴打一顿。” 朱棣的言语中虽然看似十分凶恶,但实际上他此时也就是出一口被搅了好梦的恶气罢了。 朱棣十分清楚,王响这个家伙对于能来燕王府任职这个机会非常珍视。 这个机会是他父亲用半条命换回来的,如果真的能把握好的话,那么就是将来改变全家人命运的最好途径。 现在他嘴上虽然在警告着王响,但实际上当这个家伙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否则的话依着王响的身份,断然不可能这个时候如此冒失的做事。 “王爷,真的是宫里来人了。”王响这个时候终于喘过来气儿,抬头看向朱棣的眼神里,竟然多了一种钦佩。 “我去。还愣着干什么?快叫人过来伺候本王更衣。”还真的是来了圣旨这让朱棣一下子激灵了过来,彻底不困了。 仓促之间,燕王府变得鸡飞狗跳,准备衣服的、准备洗脸用具的、准备马匹的瞬间乱作一团。 片刻之后,朱棣仓促的穿戴整齐,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就朝着皇宫干了过去。 当他火急火燎的跑到皇宫里的时候,却发现门口已经站满了准备上朝的官员。 不过他来不及和这些站在午门前等待的叔叔伯伯以及其他同僚打招呼,就有一个小宦官过来把他从一旁的掖门引到了皇宫里。 “我说王公公,你知不知道陛下找我是什么事儿?这马上就要上早朝了,还抽出时间来要见我一面,这怎么想都让我觉得心里有点不安。” 进了宫门之后,两人便直接朝着奉天殿正殿的位置一路疾行过去。 走路的中途,朱棣抽出空跟身旁的这个小宦官打探着消息。 “我的燕王爷,奴才可当不得您这一声公公称呼,奴才就是一个小小的典薄,王爷直接称呼奴才的名字就行。” 小宦官被朱棣的这一声太监给吓了一跳,赶忙站出来解释了一句。 明朝宦官机构中有十二司、二十四衙门,有内十二监,每个监的长官为监正,官阶为正四品。 太监是最高等级的宦官,只有内十二监的掌印及其重要助手才是真正的太监。 这个小宦官十分清楚,若是燕王对自己的这般称呼被真正的太监给听了去,那自己今后再宫里的日子可真的就不好过了。 “行行行,知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身体不行,心思不小,那王景弘,把你知道的事儿都给本王说一遍呗。” 见对方这个时候,既然在这种问题上跟自己解释,朱棣既有点恼火,又觉得有些好笑。 “燕王殿下话我可以给您说合适,您给保证万万不得把这信给传出去,否则奴才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王景弘先是犹豫了一下,不过随即他也打算给燕王殿下交个底儿。 他和朱棣认识的相当早,当年燕王还在宫里读书的时候,王景弘就已经入了宫,不过这么些年,他上面没有贵人支持,这么些年也还是小小点典薄的位置。 也因此今天看见自己接待的是燕王,他心里多少也存了一点攀高枝的想法。毕竟对一个宦官来说,留给他的机会并不太多。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些年一直爬不上去吗?就是因为你这张嘴,这种要挟的话也是你这种身份的人能够对着本王爷说的吗?” 朱棣转过脑袋,颇为复杂的看了王景弘一眼,他甚至有种感觉今天来的若不是自己而是其他皇子的话,这家伙明天就得被宫里的人给拉出去喂狗。 “奴才失言,奴才失言!”燕王这么一说,王景弘当即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随即狠狠的对着自己就来了两个大嘴巴。 “说正事儿。”尽管朱棣没打算跟这个家伙计较,可是此刻依旧觉得不耐烦。 “陛下具体要王爷进宫来做什么奴才不知道,但是昨天夜里魏国公深夜进宫,一直和陛下在乾清宫西侧的暖阁里待到了寅时三刻。”王景弘赶忙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 “这就完了,就这么大点事儿,你还犹豫了半天不敢跟本王直说。”朱棣这个时候怒火又上来了。 “还有还有,陛下从乾清宫里往奉天殿里去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 看到自己这回试图攀高枝的行为,差点把高枝儿给气的着火了,王景弘这个时候绞尽脑汁,终于奉献了一点有价值的情报出来。 第84章 兴奋的朱棣 听完王景弘的话之后,朱棣心中巨大的压力也瞬间消失了大半。 既然自己父皇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那这大清早的招我进宫来八成也不是什么坏事。 甚至在这个时候,朱棣都开始猜测。是不是自己岳父听了自己媳妇儿的话,觉得自己这一回着实是让宋濂给冤枉了,这才大半夜的进宫来替自己找回一个公道。 而自己老岳父和父皇是什么样的关系,朱棣心里是有数的。现如今很明显,这件事情是奔着朝自己有利方向去的,要不然的话,这两个人也不会笑着去上早朝。 朱棣越想越兴奋,甚至于脚下的步伐都不由加快了一些。 若真的能把自己被宋濂冤枉这件事给洗清,那他这么些天来心中最大的怨念,也就彻底的可以扔进垃圾堆。 兴奋冲昏了朱棣的大脑,使他这个时候忽略了另外一件事情,自己媳妇儿早在半个月前被自己气的回了娘家,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而这之后自己又一直忙于在诏狱里上课,这也就一直没顾得上去魏国公府里把媳妇儿给请回来。 这种情况之下,自己的老丈人不在皇帝面前告状也是十分难得,在想着人家帮自己求情无疑纯属做梦。 不过这些东西通通都被朱棣给抛在了脑后,此刻他奔向奉天殿的步伐,就像一个要去领赏的孩子一样。 因为早朝已经快要开始的缘故,朱棣这个时候也不方便从奉天殿正门直接进去,而是在王景弘的引领下,绕到了北边的侧门进入到了奉天殿里。 可是当他兴冲冲的跑进大殿里的时候,却发现端坐在龙椅上的父皇,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面对这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朱棣赶忙转过头看向了自己的老岳父。 结果此时此刻,他却发现魏国公的脸上见不到一丝的表情,他冷冷的站在那里,完全就只是一副大明军神的模样,全然没有什么个人的情绪在里面。 朱棣见情况不妙,赶忙冲着徐达挤眉弄眼试图获得一点暗示,可最终也只是得到了徐达一个简单摇头的动作。 这让朱棣已经提起来的心,这时候变得更加紧张。 “不知父皇今日叫儿臣来,是有何事要吩咐?” 最终朱棣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此时此刻就死马当活马医,毕竟已经来到了父皇面前,就那样直愣愣的站在那里,怕是极为不妥。 这个时候听见朱棣开了口,朱元璋才把头慢慢的转了过来。在沉默着打量了朱棣之后,朱元璋忽然用一种怒气十足的声音对朱棣说道。 “跪下!”朱元璋的语气里边不留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朱棣现状也没了别的法子,只好乖乖的跪下。 不过他这个时候还是耍了点小心眼,并没有当即在原地不动跪下,而是向一旁徐达的位置略微挪了两步,随即才撩起袍子,跪倒在了父皇面前。 “你可知罪。”朱元璋怒气十足的问道。 老朱的这四个字一出,朱棣当即愣在了哪里。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今天竟然能让父皇这么问自己。 在稍微恢复清醒之后,朱棣连忙将被贬到诏狱去的这段经历完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结果这一段短暂的思考,他非但没有找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还觉得自己这职当的还挺好,每日按时点卯按时上班,除了工作的时候常常摸鱼之外,别的地方堪称模范。 再加上这一段日子里因为沉迷胡轲讲课的缘故,他甚至于连之前许多娱乐项目都给取消,如此一来,他连犯罪的时间都没有,用哪里还能闯下值得自己父皇关注的罪行。 想到这里朱棣也闹点小脾气,自己都被贬到诏狱了,还被父皇如此针对,干脆直接心里一横、爱咋咋地。 “儿臣不知。”朱棣回话的语气非常硬气,甚至让一旁一直在吃瓜的徐达这个时候也不由得侧目相看。 “好好好,到了朕的面前,你小子不认罪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这里耍你的小性子,我看是诏狱里的活儿你干的太舒服了是吧?”对自己儿子这一激,朱元璋不怒反笑。 只不过他的这份笑容,让跪在下边的朱棣只觉得毛骨悚然。 “既然你这个逆子自己不招,那朕就替你把你犯了什么罪说清楚。” 见朱棣依然是硬着脖子搁那里不服的样子,朱元璋这个时候也不问了,直接准备给这小子定个罪。 “前一日亲军都尉府来报,说是你擅自去卫所里要了一名兵丁,是也不是。”朱元璋依旧怒火十足的模样。 听见自己竟然被亲军都尉府的人给告了,朱棣小小的内心里再一次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自己虽然现在是在诏狱里值班,可身份却一直都是亲军都尉府的百户。 这好家伙,自己还在那里乐呵呵的跟同僚谈天说地,这些万万没有想到,转瞬间就被这帮家伙给卖到了父皇这里。 “这事我承认,我确实是把一个熟人调到了燕王府里。”对于这种事情,朱棣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果断就承认了下来。 自己堂堂一个王爷行使权力小小任性那么一下又算得了什么事儿。 “可是我这又算得了什么事儿,我不就是跑去浦口县调了一个人回来到我王府里任职嘛,调人的手续我也不是没有办,只是应天府那边办事效率太低,这才一直耽搁到现在还没弄完。” 驻地还是想不明白,这种事情为何也值得自己父皇操心。 “看你这副样子,你是还不清楚问题的严重性是吧。”朱元璋这个时候表情逐渐归于平静,而他的这副样子却让朱棣更加难受。 朱棣很清楚,如果自己父皇还在生气的话,那多半是对此事还有着一丝希望,可一旦他脸色沉了下来,那就证明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不过人在极端紧张的情况下,往往会做出一些超乎平常智商的事情。 “父皇,儿臣知罪。”朱棣说完,当即把脑袋叩在了奉天殿的地板上。 想到现在既然事情这样,自己再怎么抗辩大概率也改变不了结果,于是被胡轲那些观点影响了许多的朱棣干脆放弃抵抗直接躺平。 而他这样直接摆烂的样子,倒还真让朱元璋也给愣住了。 第85章 从天堂到地狱 “你刚说什么?”堂堂洪武大帝,这个时候竟然也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儿臣认罪了。”朱棣这个时候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于是他也没想太多,直接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回朱元璋脸上的表情也瞬间数变,脸上既有几分震惊,同时也有几分嘲笑,让人难以捉摸。 他震惊是因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家这个老四这么有种,当着自己这位君父的面,还敢如此硬气。 而嘲笑也很简单,那就是他一眼就看穿了朱棣现在心里的小心思,在经历过无数场面的他看来朱棣现在这副样子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那好,你说你知罪了,那你不妨当着你岳丈的面跟朕讲讲,你到底错在哪儿了?”朱元璋伸出手指了一下,朱棣随即把目光转到了徐达的身上。 而这个时候见皇帝陛下将目光对准了自己,徐达也意识到自己不能一直吃瓜,也该到自己表演的时刻了。 “陛下,现在燕王说他认罪了,臣也十分感兴趣,他到底要认哪些罪? 我家妙云可是半个月前就已经被气的回到了魏国公府,这段时间里也不知道燕王殿下到底在忙什么,臣在家中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燕王登门的时候。 臣就想听一听,燕王今天能不能把这个罪也给认下了。” 看见朱棣已经有些慌了,徐达立刻再给火上浇了一把油。 这一方面是他需要在这个时候配合老朱,将今天这场演出给演完了。 另一方面也是自己最心疼的女儿,被气回了娘家,这么些天来肇事者竟然还一直不来探望,装的跟个没事人似的,今天他当着皇帝的面,同样也要为自己女儿出一出这口恶气。 “还有这种事儿?你这个逆子这么些天究竟还做了多少朕不知道的事儿,赶快从实招来。” 朱元璋脸上的表情虽然变得严厉起来,但实际上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和徐达这样十分默契地去做一件事儿,对于朱元璋而言,已经是许久之前才有过的快乐。 而此刻在自己父皇和岳父大人双重打击之下,饶是聪明如朱棣,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好。 “儿臣……儿臣……”朱棣有些语塞,他现在整个人都混乱了。 尽管朱棣已经面临崩溃,但另外两人的目光却一直死死的盯着他,释放出来的威压也丝毫不见减少。 然而这样的压力压的久了之后,反倒把朱棣心里那份莽劲儿给逼了出来。 “儿臣除了对不起妙云之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 朱棣这次彻底把心一横,我既然没做过什么错事,这个时候你就是再逼我,我也没啥可以交代。 见他摆出了这副模样,朱元璋先是不经意的冲着徐达撇了撇眼,随即有一次装作气愤的开了口。 “卫所那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一个藩王敢去打招呼的地方?大明律载有明文,除朕与太子以外,任何藩王都不允许插手军权。”朱元璋瞪着眼睛说道。 “儿臣实在冤枉,我就是走了点关系去把一个守城的大头兵调到我府里而已,这点事儿又怎么能涉及到军权呢。 要是我做的这点事都算犯法的话,那恕儿臣之言,整个大明的勋贵,恐怕没有一个人是无罪的。”朱棣现在已经彻底豁了出去。 不过在说完之后,他猛然看见徐达也望向了自己,于是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忌讳。 “当然魏国公除外。”朱棣的声音略微有一点怯。 徐达对于他来说,不但是自己的老岳父,同时也是他正儿八经的老师。朱棣前些年在军队里历练的时候,就是效力于徐达麾下。 上了战场之后,徐达可不会因为你是皇子的缘故手下留情,相反为了防止朱棣这个皇子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徐达以最严格的军规约束着朱棣。 甚至可以说凡是有朱棣参与过的战斗,那么他一定是整个军营里吃军棍次数最多的。 一来是他的确仗着自己皇子的身份,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加上自己的想法,二来也是徐达变相的对他予以保护。 毕竟屁股都给你打烂了,你就是硬挺着想要去冲锋,也不太可能了。 朱棣的这一副窘迫模样,显然都被朱元璋看到了眼里,不过眼看着自己烧的,这把火就差最后一步了,朱元璋即使略有有些心疼儿子,也断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停下来。 “放肆,你都把手伸到军权里面了,还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竟然还试图把满城的勋贵都给拉下水,我看你小子实在是其心可诛。” 朱元璋这个时候直接伸手在桌子上猛拍了一下,随即立即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朱棣的鼻子斥责道。 这一下朱棣是彻底的懵了,跪在那里抬起头接连眨巴了几下眼睛之后,他眼睛里最后一丝挣扎的光也彻底熄灭了。 “既然你小子知错不改,还敢错上加错。那依朕看,你这个亲军都尉府的百户也别当了。” 见火候已经烘托到位,朱元璋这个时候也收起了装出来的怒火,语气也变得淡然了。 “儿臣这就回家禁足,静待陛下开恩。”朱棣打小就没少犯过错,这个时候对于可能遭遇到的惩罚也是驾轻就熟。 “你以为这回犯的事儿是回家关上几日就能解决了的吗?”朱元璋沉声问道。 “这样吧,也免得你换了新环境还得折腾,索性你就直接扒了官服去诏狱里蹲着。 想来你先前在诏狱里广结善缘,现在就是一时落难了,你的那些舍友们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朱元璋最终下达了将驻地关进诏狱里的命令。 这番话说完之后,他又坐回到了龙椅之上。 随后他看见朱棣还想挣扎着再说些什么,此刻已经有点心虚的朱元璋不想再给他开口的机会,于是直接说道: “自己回府准备准备,早朝完了之后,毛骧就会带人去接你。下去吧,马上就要早朝,我不想满朝臣工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 朱元璋挥了挥手,紧接着又一个身穿赤色袍服的宦官从大殿一个角落里走了出来,恭敬的把燕王给请了出去。 第86章 陪胡轲一起坐牢 面对着这份莫名其妙施加在自己头上的罪名,朱棣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在他看来自己调王响来自己府上这件事情,放在整个京城里面就是屁大点事。 别说自己调的不过是浦口县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头兵而已,就是自己直接从南京卫挑上两个精锐来王府,也并不算什么犯忌讳的事。 而徐达所提到那件事虽然的确是真的,可这种事再怎么说也是家事,父皇就是再气恼,也犯不着把自己塞到诏狱里反省去。 思来想去,朱棣的脑海里现在就只有两个字——‘冤枉’。 越想越气越想越难受,最后朱棣再次把心一横,也不准备遵从父皇的安排。 没有乖乖的回家等着毛骧上门来请自己,而是索性一个人出了宫门以后,直接翻身上马往诏狱的方向去了。 “不就是蹲大牢,不用你们请我自己过去。”朱棣在心里默默的计较着。 于是乎当天清晨,当第一抹阳光从朱棣牢房那个狭小的洞口透进来的时候,他再一次听见了通道里锁链打开声,以及接下来熟悉的脚步声。 “我去,这才早上几点这家伙就跑来送饭来了?看来这是又准备了什么事儿来问本先生。 也罢,先让我好好的看一看这家伙到底带了什么好吃的,吃饱喝足之后再根据他带的饭,是否和本先生的口味决定到底给他讲几块钱的课。” 这个时候,胡轲已经开始期待起了今天的早饭。 朱汜既然有求于自己,那依照往常的惯例带的饭自然也不会差。前几天他和朱汜置了气,这小子一怒之下没有亲自来送饭,而是打发手下人,替自己供应伙食。 虽然旁人买来的饭菜也并不是难以下咽,可现如今吃饭的时候,没有人在一旁捧哏,胡轲还是觉得这饭吃起来有些索然无味。 今天终于等到了这家伙来,胡轲对于今天味觉上的享受充满了期待。 甚至于都不顾着自己被搅醒的清梦,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牢房的地面坐了起来,扒着栏杆往牢房门口凑了凑,眼巴巴的就等着自己的送饭童子过来。 虽然外面的太阳已经升起,但对于诏狱这个鬼地方来说,外面的阳光只能起到提醒你区分白天黑夜的作用,这地方的照明还得靠火把和油灯来解决。 经过了一晚上的消耗,外面本就不多的几柄火把早就熄灭了,仅剩的几盏油灯也变得非常虚弱,瞅着那模样简直就像是一阵风吹过就能将它们熄灭一样。 于是乎现如今虽然知道是朱汜过来了,可是胡轲只能处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并不能看清这家伙到底提的是什么玩意。 而此刻朱汜手里提着的也并不是什么美酒佳肴,他刚从皇宫里出来,这大清早的外面即使有酒楼,也不可能这个点儿还供应饭食。 他手里拿着的是自己在诏狱那所小屋子里的铺盖,前一阵他刚被贬到诏狱来当差,回家又跟徐妙云儿闹了脾气。 索性就直接叫人给自己准备了一床铺盖,在诏狱里面按了个小家。 内有家宅不宁,外有飞来横祸,那个时候的朱棣就想找个地方躲一躲,而诏狱就是这样一个非常不错的地方。 不过他的那个小窝却没有住上几次,因为之后不久,他就听王府里的人急匆匆的过来说王妃回娘家去。 一开始的时候,朱棣的心里还有点不舍毕竟他跟徐妙云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两个人的感情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这猛地听见媳妇儿被气回了娘家,心里多少有些难过。 可毕竟这个时候他还在气头上,自己这边还在牢里当差遭着罪,这媳妇儿竟然敢抛下自己。 赌着气的朱棣为了做样子给徐妙云看,索性每日下值之后就回王府去住,这准备好的小窝也就暂时闲置了下来。 而今天当自己又一次被责罚了之后,这之前无意中留下的手笔,却成了他现在最后跟父皇叫板的底气。 此刻他手里捧着一床厚厚的被褥,远远看上去像是那个什么非常庞大的东西一样。 他的这幅身影落在胡轲的眼睛里之后,只让胡轲惊喜的差点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这家伙今天准备的很丰盛呀,一会儿本先生得好好安排一下,也不能一顿饭就吃了个肚圆,这到时候要是少了胃口,后面的饭可不就平白的全浪费掉了。” 几天没有吃好饭的胡轲,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做起了计划,甚至于一时之间他都忘了自己是处在诏狱之中,而只当是自己现在正在哪个勾栏里边等着享受。 然而虚假的东西终究是虚假的,随着朱汜的身影越来越近,胡轲也开始觉察到了一丝不妙。 “你大清早的过来把本先生吵醒,就是为了给我送上这么一床铺盖?”等朱汜完全走进之后,胡轲看着他手上的被褥,着实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被褥……嗯……”原本朱汜是带着气跑过来的,按照他之前的想法,他进牢里来不说是大发雷霆,起码也要通过一些执拗的行为来,在小先生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怨气。 可是当此刻,当看见胡轲瞪圆了眼睛问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朱汜再一次语塞了。 甚至这时候感到的尴尬,比在宫里面对父皇的时候还要更甚一些。 “我问你今天给我送的饭呢?”看见对方一副茫然的模样,胡轲心在凉了半截之后,只得直接问出了心里最关心的话题。 “忘了带了。”朱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那你走吧,今日为师身体有恙,不能授课。”见到自己满心的期待落了空,胡轲果断下达了逐客令。 而此时见自己再也无法遮掩,朱汜也不装了,今天已经摊牌了那么多次,也不差现在这一次。 “小先生,我今天是来诏狱里服刑的。” 朱汜这简短的一句话说完,胡轲眼睛里仿佛跟见了鬼似的。 第87章 朱汜的尴尬 在胡轲懵逼眼神的注视之下,在朱汜身后不远处又有一个身着飞鱼服的家伙,从黑暗中突然窜了出来。 这个家伙利落的打开了胡轲牢房的锁链随即也不说话,就略微弯着腰站在那里。 见他摆说这副模样,朱汜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是想做什么。 于是本着不难为同僚,同时也是彰显自己硬气的目的,朱汜抱着自己的铺盖,抬起脚就不带一丝犹豫的踏进了胡轲的牢房。 而等他整个人彻底进去之后,身后的那个穿黑衣服的家伙也不多,废话将牢房锁链重新锁好之后他转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消失在了诏狱通道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干扰两人的第三者已经离开,剩下的就到了双方互诉衷肠的时间,至少从朱汜的视角里看事情应当是这样的。 而这个时候,凑近到了胡轲面前,朱汜这也才看清楚胡先生那诧异的模样。 胡轲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虽然完全是在朱棣的意料之中,但这个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欣慰。 小先生能对于此事展现出如此震惊的模样,说明他心里对自己多少还是有几分关心。 如若不然的话,以小先生往日所展现出来的气度来看,他断然不会对一个不认识的外人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这倒不是说,在朱棣的心里胡轲就是一个高冷傲慢的人,自以为凭着一点小智慧,就不屑于跟其他任何人去交流。 而单纯就是从出力的角度看,胡先生是一个极为慵懒的人,以至于他懒到不愿意跟身边任何不熟悉的人产生交流。 “先生不必替我担心,朱某前几日办差出了差错,误了上官的大事,这关进牢里来也是自找,无论最终被以何种方式发落,我心里都能接受。” 看见胡先生这么关心自己,朱棣为了不使先生过分忧心遂,当即也编出来一个理由来将自己入狱的原因掩饰一二。 而听到朱汜的这一番话说完之后,胡轲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甚至于他眉宇之间竟又平添了几分怒气,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一匹被激怒的饿狼,咬紧牙、瞪着眼瞅向了朱汜的方向。 “先生也不要为我的遭遇感到气愤,我得罪的那位上官背景实在过于深厚,以你我二人目前的身份与实力来看,根本远不足以与其为敌。 先生纵使有一些急智,可是现如今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凭借计谋就能改变的,俗话说的好,官大一级压死人,而我这回得罪的官可不止比我大了一级。” 说话间,一股深深的怨念从朱汜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就和做梦没什么区别。谁能想着自己先前以为来诏狱当差,不过就是混混日子,体验一下生活。 等自己父皇消了气之后,自己依然能够回到王府里,继续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甚至于当知晓自己的在燕京的王府已经修的差不多了,朱棣在前一阵当职的时候,都开始畅想自己成为一方诸侯时的爽快自在。 可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里所反映的世间事物的变化,只有当苦头真正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有最为切身的体会。 现如今朱汜心理真正的想法,很明显不能够跟胡轲直接分享。 而此时此刻面对着眼前这个瞪大眼睛的小先生,朱汜又生怕对方把自己这一次得罪的背后势力给小瞧了,从而做出什么十分不理智的行动出来,于是他赶忙委婉的提醒了一番。 朱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胡轲表情的变化。当他看到随着自己话语的深入,小先生脸上表情也变得更为复杂起来的时候,他内心更加的欣慰。 胡轲脸上任何的情绪变化现在落在朱汜的眼里,都是小先生在替他思考该如何破了当前这种危局,这种替朋友深思熟虑的模样,一下子就让朱汜的心里想起了许多彰显朋友情谊的典故。 此刻他们就是‘管鲍之交’,就是‘范张鸡黍’,就是‘高山流水’。 自己在诏狱这个鬼地方能和胡轲先生这般的智者成为朋友,这如何不让素来只能从书本里探知那些伟大情谊的朱汜感到振奋。 想到这里,朱汜甚至觉得自己被贬到诏狱来服刑,甚至都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这样一来,虽然自己失去了自由,可是却获得了和小先生朝夕相处的机会。 如此一来的话,就能趁着小先生被砍头之前,更多的聆听先生死前的教诲。 一时之间,原本淤积在朱汜心口的那团怨气,此刻竟已消散了大半。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老子诚不欺我也。”朱汜现在心里竟然有些庆幸自己获得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 只不过他这个时候有些过于兴奋,以至于多少有点得意忘形,导致他没有看到对面胡轲的脸色现在已经变得非常难看。 就在朱汜这边以为他真的。因为莫名其妙被关进诏狱里坐牢的这份祸,而获得了意外之喜的时候,却不曾想对面的小先生突然说出了一句让他异常尴尬难堪的话。 “也就是说,你今天出了这床被褥之后,就算是空着手来的。”胡轲就差把不满两个字直接写在脸上。 “额,朱某今日来的匆忙,未曾准备周到,还请先生……” 胡轲的话一出,朱汜当季却查到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不过虽然他已经试图第一时间用道歉的方式来挽回自己的尴尬,可是却依然被胡轲暴躁的打断。 “大清早扰我清梦不说,还没给我带饭,我看你小子这些天是有些太不知好歹。竟然敢跑到我这里来打秋风,我看你真的是想昏了头。” 胡轲这时候将心理噎着的话全部吐了出来,随即他也不打算跟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去就又躺回到了自己的小窝里。 但从那决绝的动作可以看得出来,面对没有饭吃的现状,他心里的气愤,绝不止现在所流露出来的那么简单。 “那先生,我这就叫人去,给咱们把饭送来。”说着朱汜转身就准备向外走去,可是这个时候他发现了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这牢房的门已经被牢牢的锁上。 而现在已经不是亲军都尉府百户的他,此刻也并没有这里的钥匙。 第88章 胡轲主动的关心 突如其来的尴尬,使原本就极为糟糕的场面变得更加难堪。 这个时候胡轲已经背过身子,丝毫没有一点想说话的意思。 而朱汜这里虽然有心想再解释什么,可是无论在心里再怎么盘算,话一旦到了嘴边,却又没有了说出去的勇气。 于是在这清晨的牢房之中,一阵喧闹过后重归于了死一般的沉寂,甚至于这种沉寂比朱汜来之前还要重上几分。 毕竟在他来之前,这里至少还能听见胡轲没心没肺、混吃等死的呼噜声。 最终见小先生实在没有继续搭理自己的意思,朱棣也不打算自讨没趣,找了牢房里的另一个角落便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通过方才那尴尬的对话,他心里的那股兴奋劲儿也全部过去了,而之前消散了的怨气,这个时候在诏狱阴暗环境的作用下,再一次重新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实在是不能想明白,自己是平白无故的好生的当着差,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挨了父皇这么一通训斥,并能直接狠下心把自己也关到诏狱里来。 要知道上一次虽然因为得罪宋濂的事儿,朱元璋也是当着几位重臣的面把自己也给训斥了一通,并直接下令把自己在军中的一切事务都暂时给停掉,直接贬到了亲军都尉府做这么一个小小的百户。 可是当父子二人在私下里见面的时候,朱元璋的脸上却一点也不见了先前那般严厉,剩下的只有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爱。 那个时候父皇曾经很明确的表示过,把自己贬谪到诏狱里,完全就是为了照顾一下宋濂宋学士的心情以及身体健康。 自己暂且忍耐一段时间,在这阵风头过去之后,宋濂宋学士也把这个茬儿给忘了,那父皇第一时间肯定会将自己给捞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保证以及对整件事背景的了解,使得朱棣在诏狱里当差的时候,虽然不能说是完全人浮于事,但摸鱼的事情他一直都没少做。 甚至于对毛骧这个自己名义上的领导,他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自己终归是要离开这片地方的,也并不指望着在诏狱这种鬼地方能建立出什么功业来。 可是这一次事情却完全不一样,非但父皇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同时朱棣自己对于这期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也根本一无所知。 先前朱棣问朱元璋的时候,对方给出了他一个貌似合理的罪名。 可是这种事情在燕王殿下的眼里,却根本就是一个再也明显不过的借口罢了。 关于他将王响调动到自己府上这一事,勋贵之间,类似甚至更加过分的操作不要太多。甭说是区区调这么一个人,朝中的那些武将军贵谁在军中还没有几个义子。 而对于他们这些义子,这些位高权重的将军都不是随意调动他们编制那么简单,更有甚者直接想办法堂而皇之的讲自己的意思,塞进到地位更高也更有油水的地方去。 现如今自己被拿这个罪名问了罪,同时还直接给扔到了诏狱里面来,这让朱棣如何能够服气。 同时父皇这次处理自己这件事件所采用的方式也很让人难以理解,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堂堂的皇子。 虽然在父皇心里自己这个皇子的身份也不是多么值钱,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自己直接扔到诏狱这样一个地方来。 皇子纵然有罪,也不是这底下的官员可以审的,朝中自有左右宗正来负责皇室亲属的相关事务。 而此刻多种不正常的信息在朱棣的心理汇聚了之后,却使他突然冷静了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意识到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自己还没想清楚的问题处理,这个时候也暂时将怨气放在一边,开始在脑中整理这么些天朝野内外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尤其是那些跟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被朱棣掰碎了细细分析。 而此刻,随着太阳逐渐越升越高,通过那个小洞投射进来的光线也越来越亮。这个墙角的小洞因为角度特殊,只有在辰时左右才会有一段时间迎来太阳的直射。 就在胡轲那边,还得继续摆烂,朱棣这边发了疯一般回顾着过往一些事情的时候,通过洞口射进来的阳光达到了一天的最大值。 那温暖的光线,再向着幽暗的牢房照的通亮的同时,也将其中的那份阴寒暂时给屏蔽掉。 而其中有一抹不大的光线正好从朱棣的脑旁擦过照到了胡轲的脸上。 好不容易又有了几分困意的胡轲,此刻被这一抹光线一朝照,脑子完完全全的清醒了过来,方才惺忪的睡意在这一刻也彻底的消失不见。 要不是他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坐在那边发愣的朱汜,才发现这个家伙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这个时候已经皱成了一团乱麻,胡轲这个时候,也不由得心里多了一份同情。 这家伙虽然名义上算是勋贵的后代,可是无奈到他这一辈已然家道中落。 堂堂翰林学士、人称枫林先生朱升的后人,竟然混得个来诏狱这种地方当差的活计,这个家伙也的确没有摊得上一个好的命运。 而本以为让他这一个毫无背景的人做这一份毫无希望的工作,就已经是非常糟糕的事情了,现在没成想竟然还有更坏的事情落到这家伙头上。 虽然还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可能被和自己这样的死囚关在一块儿,明显不会是什么简单的罪名。 “你带来的一床铺盖还真就给你自己盖,就不想着跟小先生我也分享一下。” 刚才自己对朱汜的态度实在过于冷淡了一些,此时此刻就算是想缓和关系却也不能直截了当的切中话题,多少得迂回一下。 这个时候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朱汜,猛然听到身旁传来了小先生的声音,他原本紧闭的眼睛这时候也突然睁开,原本迷茫的心此刻也不知从何处突然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心。 第89章 朱汜婉拒胡轲的好意 “是朱某唐突了,刚才由于先生困意未消,直接倒头睡去,朱某这里初来乍到也不便过分叨扰。本来做事已经极不周全,此刻若再贸然扰了先生的清梦,那果真是罪大恶极。” 见小先生终于跟自己说了话,朱汜这里也不含糊,立刻转过身来笑脸相迎。 “你可快拉倒了吧,担心本先生当着气头再训你一通就直接说,搁我面前还扯这么多别的弯弯绕,你不觉得自己心眼子有些太多了吗。” 面对朱汜这番多少显得有些冠冕堂皇的话,胡轲心里当即升起了一种不屑。 自己行走江湖多年,类似于朱汜这般小小的心眼,早已是他手到擒来的把戏。 “既然已经被先生看穿了,那朱某也不好再过掩饰,确实我这是一时着了相,实在不知道如何跟先生开口,这才只好缩于墙角不敢动弹。” 朱汜这个时候倒也光棍,已经被人给看穿了也就不再遮掩。 说罢,两个互相坦诚的人相视一笑,方才那点小小的矛盾这个时候也都被隐藏在了这笑容之下。 “说说吧,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才落了个跟我差不多的下场。”既然两人之间的尴尬已经打破,那胡轲这个时候也就直入主题。 在他看来,能得到自己这样的智者拨冗相问,那眼前这个已经陷入人生低谷的小伙子自然是知无不言。 毕竟此刻的他除了自己之外,估计也没有什么好的求助对象,虽然自身难保的胡轲不认为自己拥有能够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可这个时候见自己的朋友遇到了麻烦,自己这边哪怕只当一个倾诉的对象,也比一直保持无动于衷要好。 “先生今天还允许朱汜说一句不。我所犯的案子牵扯甚广,背后招惹的势力,远不是先生想想办法就能解决的。 更何况对于此事我心里有数,还请先生不要再为朱某的事情烦心。”朱汜说完,原地冲着胡轲拱手行礼。 他这样一副坚决模样,完全出乎了胡轲的预料。 胡轲是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这家伙此刻面对自己的询问,多少都应该呈现出一点激动的表情来。可是没成想,对方非但不为所动,甚至竟是直接拒绝了自己的好意。 “说说呗,反正如今这牢房里面就只有你我二人,就算你犯的事儿把天都给捅破了,可现如今你到了这诏狱里面,再说点什么也都会被这低矮的天花板给拦住。” 胡轲现在只当是朱汜招惹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势力,这才不敢跟自己交流。 而胡轲自己如今已经无所畏惧,哪怕是天王老子亲自站在他的面前,他此刻该不给面子的时候,也绝对不会给对方面子。 “先生,此事还是罢了。自家的事自己知道,我这一次得罪的人,地位已经高到了不能说。 纵使先生再问我这里也不能将这个麻烦波及到先生身上。”朱汜再一次拒绝了胡轲的好意。 他是因为皇帝的旨意才跑到这里来服刑,也因此对于胡轲表现出来想帮自己解决问题的好意,他断然不能接受。 一方面自己的事牵扯皇帝,这个级别远不是胡轲这样自身难保的人物可以触碰了的。 第二方面则是,自己还没到在小先生面前暴露身份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如实相告,整件事情就会变得异常麻烦。 最后一方面则是,朱棣对于自己现在这般境遇心里还是有数的,虽然现在看上去自己的处境极为不妙,但实际上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位皇子。 尽管不知道皇帝现在为什么对他产生这么大的怨气,将他直接投到了关押臣子们用的诏狱里面。 可是终究有一日自己是要出去的,并且通过朱棣对于朝廷内外如今局势的分析,他觉得自己脱困的一日并不会持续太久。 这里面的道理也很简单,眼下眼看着胡惟庸一案掀起的滔天巨浪就要波及到朝廷的各个角落。 此时此刻无论是出于用人的角度,还是安抚人心的角度,皇帝不可能任由自己这样一位青年皇子搁在诏狱里面发霉发烂。 这三方面原因共同作用之下,就决定了朱汜这个时候虽然心理苦涩异常,但他对于自己的未来却并没有太大的焦虑。 而既然自己的麻烦可以自己处理,那就尽可能的不再把这位小先生也扯在这场麻烦之中。 毕竟通过先前的一些迹象,朱汜已经知道自己在牢房里面说的话,并不是像胡轲说的那样直接被诏狱的天花板给拦了下来。 在一些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边,不知道有多少双耳朵,正在那里偷偷的关注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而自己如今跟小先生之间的对话,不但能够突破遭遇的低矮的房顶,而且真的能够上达天听。 不过此刻虽然朱棣已经开始怀疑诏狱里面有人在监视自己,可他不过以为这又是父皇特意安排的什么眼线罢了,根本不可能想、也不会去想,当初听见自己谈话的竟然直接是太子大哥。 “先生,今日我们不聊这不愉快的话题。”朱汜再次冲着胡轲微微一笑,就想要把这一幕给接过去。 而这个时候他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低下头把自己的铺盖完全打开,再拿出其中一床比较厚的被子丢给胡轲之后。 自己则把另一床相对较薄的被子直接用力给扯开,并进而把外面的被套撕成了一段段长短不一的布条。 “先生的伤口恢复的怎么样了?”之前虽然对胡轲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但那伤口委实不小,朱汜现在还是不太放心。 而面对朱汜这个时候突然切换话题的行为,胡轲表情先是微变,不过很快他也恢复到了往常那把散淡的样子。 对方既然不想跟自己交流这其中的事情,那自己也就不好太过上心。万一其中牵扯到了人家什么不想说的隐秘事情,自己继续逼问的话就显得有些不太地道。 “老子又不是毛骧那种王八蛋,干嘛要把别人的秘密都刨根问底。”胡轲心里如是想着。 第90章 暴力的朱汜 “我的伤还行。昨天晚上睡觉之前,伤口又疼了一阵。 如果好在昨晚在这里值班的狱卒,也跟咱算混了个脸熟,我找他要了一盏油灯过来处理一下伤口。 这细细检查一番才发现,毛骧这个王八蛋,手上的确有点东西。”胡轲表情还算平淡的说着。 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打开包扎的布条,看到伤口样子的时候,胡轲不由得为毛骧的专业素质在心里默默的点了个赞,并顺便吐了吐口水。 昨日这家伙把自己绑在凳子上用刑的时候,那血糊糊的模样以及刀口划破皮肤传来的痛感,的确让自己痛不欲生、几欲求死。 原先胡轲还以为毛骧这个明显是军旅出身的汉子,把自己当做敌军来处置了,一刀一刀就是奔着割自己肉去的。 他那凶狠的手法,以及狰狞的面目,最低也是屠户对待牲口的模样,总之完全不像是对待普通人能做出的行为。 那个时候自己疼的要命,加上失血的那种晕眩感,一直纠缠在自己的头上无法散去。 这就使得后面哪怕朱汜已经帮着自己暂时处理伤口,并止住了大规模的出血,可胡轲那个时候也依旧没顾得上去看一看自己伤口到底长什么样。 而昨晚借着油灯细细端详一番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两处伤口虽然都挺深,但其实创面并不是特别大。 也就是说毛骧当时动手的时候,着重的是扎这个动作,而不是划拉。 创口小就意味着伤口外层的恢复会更容易一些,这条小命也就更容易保得住。 而创口深则意味着自己所遭的罪却一点不会因此减少,甚至于如此深的创伤,哪怕自己完整的恢复好了,但一旦时间久了遇到什么刮风下雨的天气,难免不生出一点变故来。 这一点胡轲相信毛骧是故意的。 要知要知道这家伙是妥妥的军汉出身,这么些年下来,他身边受过大伤的老兵不计其数,甚至于像毛骧这样也没有太大背景的家伙,他自己身上八成也带着几处伤。 不过这都是自己后面要考虑的事情了,现如今只要伤口长好,暂时留住这一命,对于胡轲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毕竟自己头上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摆在那里,毛骧手上的刀子自己想办法也就忍过去了。 可是大明皇帝架在自己脖子上那把刀,却不是眼下自己能够轻而易举逃避掉的。 也正是因此,昨天晚上确认自己小命无虞,并且已经接受了现状的胡轲,最终还是没心没肺的睡了过去。 “这是自然,毛骧当年也是在凤阳府参的军,算起来也算得上是大明的老兵。 再加上最近这么些年,他一直掌管着亲军都尉府诏狱,这里里外外死在他手上的人,可不是一个小的数目。 现在对他来说,动刀子就跟平常人吃饭夹菜那么一般游刃有余,可以说他想要什么样的伤口就能有什么样的伤口。” 朱汜这个时候已经走上前来将胡轲昨晚拆开又给简单包上的绸布直接扯了下来。 这这粗暴的动作,直接疼的胡轲又开始忍不住哀嚎了出来。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诚心的,刚才我还好心关心你了一下,却没想到你这人非但不领好意,却反过头来戕害为师。” 朱汜的动作让胡轲腾的赶忙往后挪了两步,试图避开这家伙摧花的毒手。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些,毕竟原本就是一个瘦弱农家弟子的他,反应能力本就不能和在军队里面历练了多年杀人技的朱汜相比。 更兼之他的身体昨天才中了两刀,现如今依然是虚弱无比,此时此刻纵然剧烈疼痛。 激发的肾上腺素能够让身体比之前灵活一些,可这个时候却依然不是朱汜的对手。 于是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小小牢房里边再一次传出来了胡轲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朱汜,你离我远一点,你再敢靠近我半步,信不信……信不信本先生今天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要砸烂你的头。” 接连两次遭受非人的待遇,胡轲这个时候已经出离的愤怒。 此刻他看向朱汜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一点的同情,现如今若不是自己实在打不过对方,他真的可能跳起来就跟这个壮硕的小伙子决一死战。 而面对着胡轲现在这般张牙舞爪的模样,对面的朱汜却是不惊反笑。 “先生不必如此动怒,你且先看看伤口处被血肉所粘连的布条是不都已经被掀开了。”朱汜这一次没有继续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冲着胡轲微笑说道。 “废话,就是用金针缝的线让你刚才那么一扯,现在也不得完全脱落掉了。 你现在还好意思站在那里说话,你看看本先生,本先生这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才长好了一点的伤口,现在就你这一扯又给出血了吧。” 看向自己那又开始冒血的伤口,现如今的胡轲是又惊又怒。 惊的是自己本以为已经转危为安的身体,现如今却又开始流血了。 怒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先前无比信赖、甚至当做唯一朋友来看待的朱汜。 此时此刻,甚至于胡轲心理都产生了一种本不应有的感觉,那就是朱汜这小子能混到现在这般地步,完全都是自己作的。 可是就在胡轲怒火冲天的样子里,他的耳边却又传来了朱汜不慌不忙的声音。 “先生勿怪,朱某这也是在军队里面跟着军医学来的手段。 打开包扎伤口的布条,难免会出现和血肉粘连的问题,此时若是狠不下心来,一点一点的去撕会给伤员带来更大的痛苦,倒还不如直接一把扯下,短暂的一阵痛觉过后这活也就做完了。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短暂的一下痛苦总好过漫长的折磨。”接着朱汜不由分说的捏住了胡轲的胳膊,开始仔细的检查起了他的伤口。 而面对朱汜方才的说法,胡轲这个时候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潜意识有个小人在告诉他,这小子这回说的对。 第91章 差点又被看穿身份 当朱汜开始正式给胡轲处理伤口的时候,胡轲也感觉到了刚才朱汜那猛的一扯所带来的第二点好处——自己对疼痛的阈值上限暂时被提高。 以至于现在虽然明显能感觉到朱汜给自己敷药的时候下手不轻,可相较于之前那般剧痛来说,现如今这点痛苦也不是不能忍受。 “你说你这包扎伤口的手法是跟军队里的军医学的,我看不像,我们村口给牲口治上了兽医都比你这个要强上不少。” 感受到朱汜粗糙的手在自己伤口附近来回摩挲,胡轲在咬牙坚持的同时也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听完这句话,朱汜稍微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胡轲这话里的意思。 “实不相瞒,当初我第一次见那帮人给士兵们疗伤的时候,也是如小先生一般的感受,觉得他们把那些伤兵根本不当战友来看。 那下手的动作的确不比治疗牲口的时候要强上多少。 后来我气不过,便将他们这般疗伤的法子跟主将汇报了一遍,结果没想到主将非但没想着去怎么责罚这群‘兽医’,反倒是把我调到了军医那边去做个助手。 结果到了那边,真的开始跟着医师们处理起伤员伤口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如此做已经是那个条件之下最好的法子。 每一场大战下来,收拢进伤兵营里的伤兵都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而军中的医师数量本就不多,里面更有几位医家圣手更是只给军官治伤。 如此一来真正分给每个伤兵营的医师就更是屈指可数。 每天面对着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伤兵,这些医师们便也没有时间去替每一个士兵细细的诊治,只要能给止住血保住伤兵的性命,便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 而对于躺在那里生不如死的伤兵们来说,他们也不在乎医师们使用的手法到底有多么粗暴,只要能救自己一条命,其他的东西他们都不在乎。” 朱汜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在军医那里做助手的那段时间,他不但学会了那简单粗暴的包扎手法,也明白了这个时候跟伤员扯一些闲谝,亦是一种麻醉的方式。 “我说这些也不是凭空跟小先生你瞎扯,我自己也是受过伤被抬进伤兵营的。” 说话间,朱汜撩起了自己右腿的裤子,只见一道蜿蜒如长蛇的伤口赫然出现在了他的大腿外侧。而从那还显得异常鲜红的疤痕来看,这小子受的这个伤应当不会过去太久。 “没想到你还真的是个上过战场的英雄,如此说来我以往到果真还是小瞧了你。看在你这道伤疤的面子上,我今天也就破个例,为我先前瞧不起你的种种表现,给你道一声歉。” 胡轲也不是只在口头上行动,虽然现在伤口还没有包扎完,但他也趁着朱汜那边停手的间隙,转过身来对他拱手行了一礼。 面对小先生这般的动作,朱汜显然是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有一直愣在那里,而是赶忙将手上还没缠完的布条暂时放在一旁干净的被褥上。 然后清理了一下衣服上的杂物,回过头来也对着胡轲拱手行了一礼。 “朱某只是一个上过战场、负过轻伤的寻常士兵罢了,未曾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当不得先生这一称英雄的称呼。”朱汜认真的说着。 “你这句话却说的有些不妥,在胡某的眼里,凡是为国征战的那都是英雄。”胡轲手上行礼的动作一直没有放下来,同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无比郑重。 “再说了,就凭着你这副坚韧不拔的样子,只要这一次诏狱之灾不把你彻底的弄死,本先生相信,以你的智慧今后一定会建立属于你的功业。” 这句话说完胡轲冲着朱汜微微一躬,然后抬起头来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 本来他是想说,“凭你这副‘铁憨憨’的样子”,可是话都到嘴边了啊却又觉得不太妥。 毕竟自己现在是打真心的去夸人,这时候再加上这种话语却属实煞风景。 “多谢先生勉励之恩,朱某若有朝一日能够重返战场,定然舍尽全力以不负先生之期望。”朱汜说完也回了一礼,他回话的模样也是庄重异常。 他之所以能做出这种保证,一来是为了答复胡轲方才的鼓励,二来也是因为在他自己的内心深处,也一直有着一份建立不世功业的野心。 作为一个受过优良教育的皇子,从小到大那些记载在史书里波澜壮阔的故事无不时刻在激荡着他的内心。 更兼之他的父皇就是一位开创帝国伟业的无上帝王,而从小见过的那些叔叔伯伯,也都是战阵上面历练出来的英雄好汉,这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朱汜又怎么可能是一个甘于平淡的家伙。 双方一通礼行罢之后,也再一次恢复到了包扎伤口的模样。 而这是当朱汜给胡轲开始包扎肩头上那个更难处理的伤口的时候,却万万没有想到胡轲问了自己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 “不对啊,刚才听你小子说,你能直接把对军医的不满捅到主将那去,这说明你小子在军队里的身份不低啊。” 骤然从刚才朱汜的话里找到了槽点,胡轲这个时候眉头也再一次皱在了一起,这里边明显矛盾的地方让他一时充满了疑惑。 “虽然你小子也算是勋贵家出身,可你也说了你祖父早在洪武三年就不幸去世。 按着日子推,等你到军中当兵的时候,你们家早就落寞了。”胡轲这个时候看向朱汜的眼睛里充满了胡疑。 而现如今被对方这样质问,原本就撒了个大谎的朱汜这个时候也一时语塞。短短的几刻钟之内,因为着急,他的脸已经完全红了起来,脑门也涌出了几滴汗珠。 不过最终他还是替自己找寻到了一个,还算靠谱的理由。 “家祖曾和邓愈将军有过深交,恰巧我当年从军之时主将正是卫国公。 邓将军是个重感情的人,念及当年他与我祖父之间的情谊,便也对我多有关照。” 编这通谎话的时候,朱汜不由得在心里默默感谢自己的那位二哥。 若不是以前堂堂大明秦王殿下,整天在自己这个弟弟耳旁絮叨他想娶邓愈的女儿为妃,这个时候还真就不可能想到把这一层关系拉出来掩人耳目。 第92章 毛骧的大胆举动 随着这通刚编的谎话说完,朱汜的脑门已经紧张地聚满了汗珠。 不过好在此刻牢房里那抹阳光已经偏离了最佳的投射方向,自己现如今处的又是一个背向洞口的位置,只要胡轲不专门贴过脸来仔细观察,倒也没法看出来朱汜现在的模样。 “你有这份雄心自然是最好的,可惜了,你建功立业的那天为师算是看不到了。” 胡轲说话的时候语气中既有一丝哀婉,同时也有一份淡然。 对于自己就快要被处于死刑,这事儿他心里是有数的。 这几天牢房里不时传来的惨叫声越来越多,他知道这声音大多数都是从那些所谓的胡惟庸同党嘴里发出来的。 作为赫赫有名的洪武三大案之一,胡惟庸案在明初造成的影响,长达十数年都一直未能完全消弭。 自己现如今作为胡惟庸的亲侄子,想要从这样滔天大案之中逃过一劫,其难度不比胡惟庸造反成功要高多少。 “先生也不必伤感,至少在你离开之前,我这个学生会一直陪在您左右。” 听到小先生如此让人伤感的话,一旁的朱汜心里多少也有一丝悸动。 然而此刻胡轲心里的那份郑重与矜持却再一次被他抛之脑后,昔日那副没心没肺、碎嘴的模样又开始重新开始附在了他的身上。 “可快拉倒吧,若你小子还像前几日那样,在这诏狱里边好歹算有个一官半职的,说这话还教本先生可以心安一点。 可现如今,你都沦落到和我差不多的境遇了,你在这里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好吃好喝没了,原本可以一个人呆着的牢房也骤然多了你这个狱友,这鬼知道你晚上睡觉有没有磨牙打呼噜之类的恶习。 要是你真的有什么坏毛病的话,那我这后面的日子且不好说着呢。” 这个时候胡轲再一次想到自己今后再也没有好饭供给,他对于自己生命最后的这一段日子的期待值也直接拉成了负数。 而随着胡轲自己内心越想越气,导致他在朱汜帮自己重新包扎好伤口之后,直接将朱汜先前递过来的那床厚被子扣在了脑袋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竟然又沉沉的睡去。 不过他现在能获得如此高的睡眠质量,却也不是完全因为心里感到憋屈,只好用这种方式来逃避。 实在是前一日才受了两处重伤,血流了那么多,后边儿营养补血又没能跟上。这个时候虚弱的身体,本就不能支撑它长时间的保持清醒。 于是乎在朱汜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他的这位小先生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陷入到了沉睡之中,并且随着小先生睡熟之后,一阵熟悉的呼噜声再一次响彻了这小小的牢房。 这边在朱汜与胡轲,有一搭没一搭的为两人今后狱友生活做着分析与安排的时候。 皇宫里面,已经下了早朝的徐达却依旧没有离开,而是再一次跟着朱元璋一起回到了乾清宫。 而从朱元璋此刻烦躁的步伐可以看得出来,今天早朝竟然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极为不愉快的事情。 “这个毛骧最近是越来越过分了,朕给了他那么大的权柄,是想让他将胡惟庸一案彻底的调查清楚,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在这个时候敢不按着朕的心思来,反倒把矛头对准了李善长。 他也不摸着自己的胡茬脸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李善长是什么样的人物,也是他一个区区正五品的指挥使,就敢上奏本非议。” 朱元璋说着重重的将手里的一封奏本摔在了桌案上,脸上的怒意已经完全压抑不住。 今日早朝,本来他是想让毛骧在众臣面前把胡惟庸一案的进度简单的说一下。 一来是想让大家伙都听一听,这件震动朝野的大案现在到底进行到了哪种地步,也好让站在朝堂上这些各怀心思的大臣们心里有个数,好借着胡惟庸一案提醒他们做事不要太过嚣张。 另一方面也是朱元璋想通过这种手段,将朝野上最近动荡不安的人心暂时给稳一稳。 毕竟从朱元璋现在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件案子牵扯的官员虽然多,但范围却不是特别广,主要还集中在胡惟庸直系手下那些人身上。 他今天点了毛骧的名让他站出来说话,就是想要告诉现如今还站在朝堂上的这些官员们,只管安心做事便好,朕还没有到要拿你们的头陪着胡惟庸一起祭天的份上。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本自己十分放心的毛骧,今天却如同吃错药了一般。非但没有体察到自己安抚朝臣的心思,反倒在众人面前破天荒地朝自己递上了一封奏本。 在朝堂上给皇帝递奏本这件事,若是放在其他大臣身上是再正常不过,这本就是他们的职责。除却通过中枢上给陛下上书之外,在朝堂上直接将奏本递交给皇帝,也是朱元璋为了防止中书省做大,专门给予臣子们的权力。 而毛骧此刻给自己上书,却显得十分诡异。因为这家伙一直以来都是只对皇帝一人负责,甚至于当朝太子的命令,他这个亲军都尉府的指挥使也不一定会完全照听。 在以往,毛骧一旦有了什么重大的消息,第一时间必然是亲自来宫里面圣。以他的身份,有话直接跟朱元璋说便是了,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的在朝堂上摆出这样一幅样子来。 同时也是因为毛骧办的,往往都是些朱元璋不想让朝臣们直接插手的事情,这种隐秘的事情自然是让毛骧只对自己一个人汇报比较稳妥。 而现如今一个给皇帝干脏活累活的家伙,竟然在朝堂上堂而皇之的递了一份奏本上来。除了让朱元璋觉得这是毛骧故意在泄露自己让他办的一些隐秘事宜之外,也让一旁的众大臣,不由得瑟瑟发抖了起来。 毛骧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们自然是十分清楚。现如今毛骧搞了这么一出,从大臣们的角度,他们很难相信这不是当今皇帝陛下亲自授意的结果。 而在他们眼中皇帝陛下之所以今天要在早朝上搞这么一出,目的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 ‘朕已经让毛骧掌握了一些别的证据,你们最近都把自己的脖子拾到拾到,朕随时都有可能把你们送去和胡惟庸作伴。’ 第93章 徐达的担忧 毛骧这一番擅自的举动,本就让朱元璋非常的不满。他一个搞秘密工作的,竟然在朝堂这种公开的地方递奏本,本就是非常不合适的行为。 再加上当朱元璋察觉到周围臣子们表情绪的变化之后,他心中的不满就又加重了几分。 作为一个皇帝,朝堂上的情况朝着一个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方向进行,这难免会让朱元璋心生怒意。 而后来当朱元璋将毛骧递上的奏本打开一看,他心中的怒火就又盛了一层。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多次旁敲侧击,不要将此事跟李善长挂上钩的情况之下,毛骧这个家伙这一次竟然还是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李善长。 并且更让朱元璋感到光火的,则是毛骧这家伙这一次竟然直接把李善长跟胡惟庸绑在了一起。 要知道,自从胡惟庸案爆发以来,朱元璋就一直在尝试将李善长尽可能的排除出这场风暴。 虽然他明知道胡惟庸与李善长之间的交情匪浅,但是自己这一次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像整个淮西勋贵全部一网打尽。 而一旦将李善长也扯入到这场滔天巨案之中,这场以终结相权为目的的浩劫,将会扩大到一个朱元璋暂时根本不想看到的地步。 也就是说,毛骧此次的行动非但僭越了他这一个间谍头子的身份,同时完全打乱了朱元璋先前的部署。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朝堂上朱元璋在越看越气的情况下,罕见的直接宣布了退朝。 而看着皇帝做出了如此明显带着怒意的决定,那就因为毛骧骤然上书一事变得惴惴不安的众人,此刻更是将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上。 在他们看来,皇帝就是要趁着胡惟庸大案,将朝堂上过往所有跟皇帝做过对的臣子,这一次全部一网打尽。 不过这一些愤然离场的朱元璋暂时还没有看到,不过对于他而言,群臣这种剧烈的心理变化,将来终究会以各种具体的方式呈现在他的面前。 此刻看着皇帝陛下怒火攻心的样子,徐达也不好说什么。 作为朱元璋的老兄弟老战友,他十分知晓自己这个‘上位’的脾气。作为特立独行的‘上位’平时很少发火,可一旦他的怒意上来了,那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而更加重要的则是和其他人不一样,朱元璋一旦发起火来,你若是不做声还好,可若是只说一些没什么价值的安慰情绪的话,却反倒会让眼前这个‘上位’更加恼火。 也因此徐达并没有直接出言相劝,而是走过去将朱元璋摔在桌案上的奏本拿了起来。 “陛下,敢问这封奏本臣可以看看吗。”徐达沉声问道。 “看吧。”朱元璋扭过头来,当即就应允了徐达的要求。 其实他今天能把徐达也叫到乾清宫来,并且当着他的面做这样一副姿态,也就是想让他帮自己参谋参谋。 当他把奏本摔在桌案上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代表着他允许徐达去看看这个狂悖的家伙到底说了些什么。 得到了皇帝的应允之后,徐达这才不慌不忙的将毛骧递上来的奏本在桌面上展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读了起来。 其实徐达心里也很清楚,这份被皇帝重重摔在自己面前的奏本,就是用来给自己看的。 可是现如今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了,官场上历练久了之后,心里难免会对任何事情都多上一丝谨慎。 “若毛骧这一次所言不假的话,韩国公还果真趟了胡惟庸的浑水。”奏本才读到一半,徐达就抬起头来跟朱元璋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不过朱元璋这一次并没有立即答复他,只是扭过头去重重的“哼!”了一声。 随即徐达继续开始看奏本,当他读到封绩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也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厉色。 最终徐达完整的将奏本看完之后,他慢慢的将这封奏本合了起来,并轻轻的放回到了朱元璋的桌案上。 “你怎么看。”看见徐达已经把奏本看完,朱元璋立刻问道。 他内心此刻本就十分焦虑,十分迫切的想知道徐达此刻的想法。 “这份奏本里的消息牵扯过于重大,作为主管亲军都尉府的指挥使,探知到这种消息之后自然是需要告知于陛下。 可是他万万不该在朝堂上当着众朝臣的面,把这奏本递交给陛下。”徐达此刻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这正是朕为何如此气愤的原因。这些话是能让旁人听去的吗,现如今朝野上下因为胡惟庸的事情本就极为不安,如果再搭上一个李善长,他毛骧这是想做什么? 是想逼着朕跟满朝官员全部都翻脸吗?”朱元璋的怒火不加掩饰的发泄在了徐达面前。 “别以为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朝臣,他毛骧依旧是咱心里不可取代的重臣。 也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咱,他毛骧是个有能力的家伙,不要让咱把他给轻视了。”朱元璋接着讽刺道。 单从皇帝陛下现在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他这对于毛骧这一回的行为极其失望。 “陛下,毛骧上奏本一举固然是不妥,但若他所言非假的话,这其中有些事儿也要引起陛下的重视。”徐达这个时候将话题的重点挪移了一下。 虽然他可以当着皇帝的面去评价毛骧,但一旦涉及到如何去处置这位间谍头子,却不是他应当涉及的事情。 “毛骧这家伙虽然此次行为过分僭越,但他说的话,还是值得相信。”朱元璋给了徐达一个肯定的答复。 “既如此的,那臣请当即去北平赴任。” 胡惟庸手下那个叫封绩的家伙,臣昔日在北平的时候跟他打过几次交道。这家伙虽然不是什么朝廷众臣,甚至在整个鸿胪寺里面都属于排不上号的那一位。 可是这家伙却是胡惟庸与蒙古人之间沟通的中间人,先前朝廷多次与蒙古人展开外交活动的时候,这个封绩都在使团之中。可以说此人就是胡惟庸在鸿胪寺里边安插的心腹之人。 现在明知道自己东窗事发,却还把这种人派到长城以北去,这很难不说是胡惟庸最后一搏的打算。”徐达此刻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作为一名和北元打了半辈子仗的将军,他很清楚对方一旦得知了这个消息,势必会采取行动。 到时候本就不太平的边疆,势必又要再度燃起烽火。 第94章 徐达的看法 不过虽然徐达已经表明了自己要去北平防备蒙古人南下的想法,但朱元璋此时却拒绝了徐达的请求。 “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你堂堂魏国公就好好的待在应天。北边的事情自然有人会去应对,朕在应天府还有更重要的事儿指望你去做。 ”看见自己的老伙计,这个时候主动站出来要为自己分忧,朱元璋的怒气也终于稍微削减了一些。 “不知陛下想要派何人去北平?”事情一旦涉及到自己负责的方面,徐达也就不免显得格外上心。 “我准备叫邓愈和李文忠去跑这么一趟。”面对徐达,朱元璋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保留的将内心想法说得出来。 “臣以为陛下如此安排,甚为妥当。”这两个名字一出,徐达心里的一点担忧也瞬间消失不见。 都是征战沙场的老将,并且还都是那种以老成持重闻名的将领,让他们两个人领兵北上,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值得担忧的。 “咱这么安排,其实也有点私心在里面。”朱元璋这个时候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笑意。 “ 哦? 陛下如此说法,倒让臣心里一下子好奇了起来。”徐达这个时候也微笑着回了一句。 “曹国公家里那几个小崽子,前一阵儿跟燕王整日混在一起。那天燕王把宋濂气个半死的时候,听说就有李景隆在一旁协助的‘功劳’。” 朱元璋说这句话的时候,着重在功劳两字上面下了重音。可以听得出来,对于自己家老四的这位好友,他这个皇帝,老子是一点都不满意。 “现如今正好有这么个机会,赶紧将这几个闲得慌的小崽子全部都打发到战场上去。 让他们到长城以北吃吃沙子吃吃土,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在京城里好日子过太久了,有些太过飘飘然了。 同时也省得这帮公子哥整日在应天街头招摇过市,就当是咱为应天的百姓谋上几天清静。”朱元璋说这句话的时候言语间多有调笑之意。 对于大明如今新生的这一代,他大抵上心里还是满意的。 因为总上学堂监督皇子们学习的缘故,在他眼里那些和皇子们一同伴读的勋贵家的二代子弟,大多数也都是安分守己之辈。 可这里面唯独燕王以及他的几个死党,却怎么样都不能入了朱元璋的眼。在当今皇帝陛下的眼中这几位狼狈为奸的家伙,就是应天府如今最大的祸害。 “臣的这个女婿的确顽皮了一些,不过燕王殿下心底里还是善良的。 相信这一次诏狱里走了这么一遭之后,依着燕王殿下过人的禀赋,也能趁着这次机会摒弃那少年人固有的轻狂。 回头臣再找机会多教育几番,想必燕王殿下一定会早日成为朝廷的栋梁之臣。”徐达看着朱元璋微笑说道。 虽然皇帝陛下这一次并没有直接把矛头对准燕王,可是那话里话外针对的意思却是不要太过明显。 “你且等着吧,咱花了十几年的功夫都没把这小子给教出来,你徐天德就指望着做他老丈人这几年功夫就能把他给掰正了?” 对于徐达如此说法朱元璋当即表示了不相信。 “臣愿意和陛下赌上这么一局。”涉及到燕王,徐达也就略微放开了一些。 “好你个徐天德,竟然敢跟咱下赌。好,既然你这个亲家愿意替你女婿做保,咱也就和你赌上这么一回。 若是燕王从诏狱回来之后,行事能够有所改观。 咱即刻允许他去北平就藩,并且以朝廷的名义允许他在北平周边寻找适宜地点准备海贸一事。 若是这家伙从诏狱回来之后依旧顽固不灵,咱就把他彻底交给你徐天德,让他去战场上好好冷静冷静。 哪一日他立了不世的军功,就滚到北平去就藩。若一直都是这样一副毫无出息的样子的话,那就让他在你手下做一辈子大头兵。” 朱元璋以皇帝的名义将此事给敲定了,按理说双方打赌,这是读书自然是由两个人互相提出来比较好。 咱朱元璋心里清楚,依现如今徐达的谨慎,他是断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当着自己的面提条件。 于是乎朱元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直接替他把这事给决定了。 毕竟自己提的要求也不是特别过分,并且言语中也多有对自己儿子的回护之意。 说起来是两个人之间在打赌,其实也就是他们两个按照互相之间的默契替燕王做好了今后的人生规划罢了。 “好了,燕王这个臭小子的事儿就到这儿吧。这现在想听你说说,你对毛骧这个家伙有何看法。” 朱元璋这个时候,再一次转移了话题,并且直接将交谈的重点落在了毛骧这个焦点身上。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来,咱今天既然叫你过来,就是想听听你说心里话,你若是跟外面那些人一样也给朕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糊弄话,那可真就是让咱生气了。” 朱元璋当即又补充了一句,徐达此刻做何心情他多少还是能猜到一些。 “既如此沉,臣便直言了。”徐达站直了身子,面色严肃的说道。 “放心说便是。”朱元璋再一次保证到。 “臣以为,是时候敲打一下毛骧这个家伙了。”徐达的话说完,他与朱元璋的目光同时冷了下来。 第95章 毛骧也成了阶下囚 当天傍晚,当睡了小半天的朱汜打着哈欠着爬起来给胡轲再一次处理伤口的时候,诏狱通道尽头的那扇牢门却在这个时候又一次被打开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毛骧这王八蛋法外开恩,给咱们这群人加了一顿饭?”胡轲咬着牙,面目表情狰狞的说道。 自打胡轲被人提溜到诏狱里关起来之后,除非是朱汜给他送饭,否则的话,一日只有中午一餐便是这里铁打的规矩。 当然他此刻表现出这般表情倒也不完全是提到毛骧的缘故,而是朱汜这小子处理伤口时的手法,依旧如之前那般粗暴。 “不可能吧,诏狱里每日供给饭食都是要走账的。别说给囚犯们的饭食,就连我们差役的每日伙食,其中的每一笔都是要仔细记录。 这个账本最终是要呈到陛下那里去的,毛骧就是再胆大妄为,也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乱来。 除非他真的发了善心,拿自己口袋里的钱来补贴咱们这群囚犯。” 专心处理伤口的朱汜本来没想说些什么,可现如今听到了胡轲主动发问,他也正好随便答两句,来转移一下胡轲的注意力。 “那可拉倒吧,指望这个人间活阎罗照顾诏狱里的这些可怜人,还不如相信我那位该死的伯父真是无辜的。”胡轲顺嘴吐槽了一句,然后立刻将头扭到了一边。 随着朱汜处理伤口的动作越来越深入,胡轲感受到切身的痛苦也变得越来越重。此刻把头咧过去,完全是不愿意让自己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暴露在朱汜面前。 “我说你小子现在的身份弄的挺复杂,一会儿是我们差役,一会儿又是我们囚犯,我劝你小子还是早日摆正心态、认清现实。 否则的话,要是一直端着先前还在这里当领导的那副架势,你这后面的日子可一定不太好过。”胡轲这个时候再次提醒了一句。 不过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他的语气还依旧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但其实这话里多少还包含了一些他想要劝导朱汜的真心。 老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和自己这样一穿越过来,什么还没有理清楚就被塞到诏狱里受罪的倒霉蛋不一样,眼前这个朱汜是正儿八经遭遇了人生的巨大挫折。 虽然说起来他先前那个亲军都尉府百户的职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前途,可那个时候的朱汜到底也是个有编制的。 和现在这种阶下囚的身份相比,真的就是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狱。 更何况他现在待的位置还真就是地狱。 出于对自己这个时代唯一朋友的关心,胡轲想劝他早日适应现如今的身份和生活,一个不甘于现状、同时却又无能为力改变现状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存在。 “小先生说的是,我现如今既然已经成了带罪的囚犯了,在抱有着过往的身份不放确实有些不大合适。”朱汜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胡轲完全是受困于自己的视线,把问题给想复杂了。 对面的朱汜很清楚自己的遭遇,虽然他现在还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让父皇如此大动肝火。可是对于自己的前途,他却并没有一点担忧。 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当今堂堂燕王、当今陛下的第四子,在自己没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前,这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被长久的浪费在这种地方。 “既然按你的分析,不可能是毛骧这孙子给咱们加餐。那这个时候了牢房门还能被打开,那八成是又有哪个糊涂蛋被人给送了进来。” 此刻胡轲的脑门上已经汇聚起了点点汗珠。 虽然他一直强忍着自己没有因为疼痛给嚎丧出来,但是肉体上所遭遇的那种痛楚,却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逃得过的。 他可以控制自己的精神,但对于身体本能的反应,终究还是无可奈何。 “我觉得也是,诏狱里的审问多半都是在白天进行,毕竟就算毛骧这家伙可以日以继夜的不要命的工作,可手下人终归是会有些怨言的。 前几日也没听说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再被送进来,现在这光景,也没有谁值得亲军都尉府加班加点的来审问。 这应该又是陛下有了新的旨意,叫毛骧这家伙赶在今日去把人给拿了。” 朱汜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也给出了胡轲自己的分析。 他毕竟是皇子的身份,在今天之前也依旧是亲军都尉府的百户,对诏狱里的大多数消息虽然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比一般人知道的要多上一些。 “这对寻常官员来说,进了诏狱基本就意味着自己的前途彻底没有了。 即使最后侥幸能从这里活着出去,留给他的下场最好的也是回家养老,想要再在官场上厮混,却是不可能了。”朱汜说着,手上包扎的动作也到了最后的步骤。 只见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将胡轲肩膀处一块已经肿胀的脓包割开,然后又从自己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一瓶药粉撒在了刚刚破开的伤口上。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胡轲脸上的表情开始剧烈抽搐起来,甚至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他在胡轲的脸上看到了比蜀地变脸还要多的表情变化。 “先生再忍一小会儿,这伤口就快处理完了。” 虽然已经觉察到胡轲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是这在见过大场面的朱汜面前根本还没到不得不停下手的时候。 “不妨事,你且做你的事就行了,这点疼痛我还是忍得住的。”说罢,胡轲伸出手用力的在自己大腿外侧狠狠的捏了一把。 虽然此刻疼痛转移法也不是那么好使,但哪怕有百分之一的作用,对于如今的胡轲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好事。 “比起现在正被压过来的那个倒霉蛋的绝望,我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物理上的疼痛转移起了作用,这边精神上痛苦转移自然也不能落下。 而就在胡轲这边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时候,他和朱汜不约而同的同时抬起了头。 在他们目光注视之处,四个身着飞鱼服的壮汉,手里正押着一个已经被打的浑身是血的囚犯。 随着这四个壮汉押运囚犯的步伐距离胡轲他们的牢房越来越近,那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囚犯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 当彻底的看清楚那囚犯的模样之后,这两个人的眼珠子顿时瞪得如铜铃一般大。 如今被铁链牢牢束缚住的那个家伙,赫然就是前一日还无比风光的亲军都尉府指挥使——毛骧毛大人。 第97章 朱汜的反驳 虽然朱汜对于自己的前途并没有特别大的担忧,自己早晚都会被从诏狱里边给放出去,可是这却并不代表着他就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小心思。 留一个可以与外界联系的渠道,对于身在囹圄的朱汜来说非常有必要。 任何时候给自己留一个后手,这是朱汜这么些年来,无论是读书还是从军打仗,领悟出来的一条绝对真理。 “小先生依你看,毛指挥是这个时候可能是犯了什么样的大罪,才至于被陛下直接下这般重手来处置。” 朱汜这个时候将手中最后一点工作也弄完,抬起头对上胡轲的目光问道。 为了防止自己先前编纂出来的那个谎言,在胡轲的一步步逼问之下露出破绽,朱汜这个时候也将话题的重点重新放回到了毛骧身上。 “你现在这副模样,他现在那副德性,你这一口一个指挥使,毛骧这家伙之前对你是不是还挺好的来着。” 见朱汜现在还依然称呼着毛骧的官职,心里边早已对毛骧恨之入骨的胡轲这时候自然气不打一出来。 “额,若真的说起来,毛指挥使是先前对在下着实还算关照。”朱汜这个时候老老实实的答道。 自从他被贬到诏狱里当那个百户之后,虽然与毛骧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里外里的关照却是再明显不过。 甚至可以这样说,若没有毛骧特别关照的话,他朱汜一个在诏狱里初来乍到的家伙,又怎么可能获得如此宽松的工作条件。 要知道,自从进入到诏狱里的那一刻开始,整个诏狱上下无论是囚犯还是同僚,都只当他是新人朱汜。 没有人会想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家伙,竟然会是当朝的燕王殿下。 而以他这种不显山不漏水的身份,别说做出给胡轲带饭这种明显不合规矩的行为。 就是平日里那些摸鱼的举动,也断然不可能被其他在这里已经当了多年差的老差役们所允许。 甚至于他今天能够大摇大摆的抱着自己的铺盖走进诏狱,并且在没有跟其他任何人打招呼的情况下就给自己挑选好牢房,也全部是拜毛骧的面子所赐。 毕竟在外人看来,这个把毛骧那个闲人免进的签押房,当做自己住所一样随意出入的家伙,八成是和指挥使大人有着扯不明白的关系。 再加上朱汜也就是燕王朱棣,他本身就是食利阶层中的一员,而且还是站在整个帝国最高层的那种既得利益者。 从他的视野里看过去,毛骧这种家伙对于维持自己朱家的统治,有着非常重大的贡献。 底下的大臣以及别的阶层视毛骧如洪水猛兽,他所到之处,虽然别人免不得笑脸相迎。 可在这笑脸的背后,多是巴不得毛骧赶紧去死的念头。 而在朱棣的眼里,毛骧不过是自己父皇得心应手的一个工具人,这样只对父皇负责的人物于朱棣当前的根本利益来说,非但没有矛盾,反而还有着充足可利用的好处。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使得朱汜在面对胡轲这般提问的时候,虽然明知道眼前的小先生对于毛骧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可他依旧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说你这小子屁股可不要太歪,虽然你们家已经没落了,但再怎么说你们家也还是勋贵出身。 既然是勋贵,就不可能和毛骧这种人尿到一个壶里去。”朱汜的心里的想法,胡轲不可能知道,此刻见这家伙现在还有点执迷不悟的样子,他也是再度出言提醒。 “朱某醒得了,感谢先生教诲。”朱汜这个时候没法直接解释什么,也知道不是他解释的好时候,因此也就抛出了一句套话想要终结这个话题。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话倒还一点都不掺假。 胡惟庸前面还是在朝廷风头无亮的中书省丞相,结果皇帝一朝动怒,一道圣旨下来,这昔日无比尊贵、门庭若市的当朝丞相,全家满门都被送到了诏狱这个地方来。 而简在帝心,看上去倍受圣上荣宠的亲军都尉府指挥使毛骧,昨天还嚣张无比的在老子身上扎刀子,今天却落得个看上去比小爷我还惨的下场。 凡此种种,无不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朱汜给处理完毕,胡轲这个时候也终于放松下来,躺在牢房栅栏边上不感慨的说道。 “先生此言,恕朱某不能苟同。 当今陛下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圣君,虽然平日里处理起官员来,手段比前朝任何时候都要严厉。可这么些年来,陛下也从未平白杀过任何一人。 先生刚才既然提到了令伯父,那现在我们就拿他来举个例子。虽然依先生之前的说法,你家里与胡惟庸先前并没有什么联系。 可是先生承认不承认,胡惟庸被圣上降旨问罪,的确是因为他善专弄权,并且在朝野之间多有不法勾当。 单从现在亲军都尉府已经审出来的证据来看,胡惟庸落得今日之下场,丝毫没有被冤枉之处。 无论是他指使手下打死害自己儿子的那个车夫,还是后来审出他参与过毒杀青田先生这种滔天罪行,都足以证明陛下处置胡惟庸的举措十分妥当。” 话题涉及到了自己父皇,朱汜这边自然是要反驳一下。 不过当他看见随着自己话题的深入,对面胡轲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他立刻又补上了一句。 “当然小先生被这位素未谋面的伯父牵连一事,着实有些让人唏嘘。 但自从秦汉以来,历朝历代的律法无不是如此制定,以胡惟庸身处高位之职,一旦辍落,所犯罪证定然会累及家人。 先生这事的确有点冤,国朝律法如此,却也是无可奈何。” 朱汜说话间脸上尽是遗憾的表情,他对于胡轲的遭遇十分同情,可是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能够将胡轲给救出去。 “罢了,你小子也不用在这事上面安慰我。 这么些天我也是想开了,这大明迟早是要出乱子,我就是一直活着也无法安心躺平,倒不如早点死了也算是图个清静。” 胡轲说着往地上一趟,一瞬间“空印案、南北科考案、靖难之役、大明留学生、北京保卫战、南倭北虏、万寿帝君……一直到北京紫禁城后边那颗老歪脖子树”。 种种场景如洪水一般从胡轲的脑海里咆哮着涌过。 第98章 西域亦是汉土 胡轲这寥寥数语却陡然让朱汜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先生这是何意?现如今,不过是把一个区区五品指挥室关进诏狱来而已,先生为何要说我大明必然有祸乱发生。”朱汜的表情再次严肃了起来。 话题一旦涉及到国朝,朱汜就不由得变得紧张。 而对于眼前这个铁憨憨这般模样,此时的胡轲倒也没有其他过多的猜想。 他也算是跟朱汜相处了有好一段时间,两人在一起消磨时光、谈天说地的时候,言语所讨论之事遍及历朝历代。 讨论的事情,只要不涉及到大明朝,朱汜这家伙和自己交谈的时候就毫无顾忌,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可一旦话题涉及到大明的朝政,这家伙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一旦自己话语中出现任何对大明不利的观点,他立刻就要作出反驳。 即使大多数时候都反驳失败,这小子却依旧不依不饶,一定要将其中的缘由问个一清二楚。 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之后,就难免使胡轲习惯了朱汜的这般奇特的毛病,所以在此刻见怪不怪的他也就没做他想。 “你还记得前面我跟你说过的,陛下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处置胡惟庸吗?”胡轲带着慵懒的声音问道。 “虽然朱某对于先生是先前所说的观点并不认同,但先生所说的话依然还是记得。 先生当时说,陛下之所以要处置胡惟庸,所为的并不是他明面上所犯的那些罪证,最根本的原因是陛下想要废除掉胡惟庸之前身处的丞相之位。” 朱汜凭着记忆,将当时胡轲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意识到小先生又要给自己讲课,朱汜这个时候也不敢耽搁,两步走到小先生面前,腿一盘便直接坐了下来。 “现在你对我说的这句话是否还依旧不认同。”胡轲问道。 “恕朱某直言,小先生所说的这番观点实在过于匪夷所思。我昨天回去之后想了一天,依旧不认可先生这般说辞。”朱汜这个时候毫不掩饰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即使他对胡轲的话再崇拜,和这种明显和自己认知不符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到无条件相信。 “把你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也好让本先生看看,究竟是什么地方把你聪明的大脑给束缚住了” 见这个家伙确实是有动脑子的迹象,胡轲也没有继续嘲讽,转过身来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朱汜说道。 此刻的他,对于这朱汜此时心里的想法也是十分好奇。 “先生,我大明如今的疆土虽然不比盛唐以及强汉,但与整个中原以及传统意义上的汉家地盘,却已经悉数归我大明所有。” 朱汜刚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却又突然被胡轲给打断。 “停!”胡轲伸手示意对方暂停一下。 “先生可是朱某方在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朱汜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他是想不明白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就是想提醒你,西域也是传统汉地的一部分。自从博望侯张骞凿空西域开始,我大汉的势力便早已跨越了阳关。 一直到盛唐碎裂之前,西域依旧是我大汉领土神圣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若非前朝无能,使如此汉家地盘落入异族之手数百年,又何至于如今西域之处城头之上,尽作胡语。”胡轲说完又对着朱汜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而朱汜这边听完之后明显愣住了,等他重新恢复过来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冲着胡轲深深的鞠了一躬。 “先生教诲如雷贯顶,朱汜必将铭记在心。” “也罢,其实你作此想法也并无太大的过错。如今我大明的气候不比之前汉唐之时,那个时候西域还有着诸多绿洲可供我汉家儿郎去经营。 现如今随着气候之变,就连阴山一带降水也比当年要稀少,更遑论西域之地。无法耕种的土壤,我汉家势力自然也就无暇顾及。”不过这个时候语气中也带有着一丝忧伤。 整个西域的环境恶化,是逐年累积下来的结果。 原本繁华的丝绸之路之所以中断,一方面是因为有例如奥斯曼土鸡在其中作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原本还可供汉人经营的西域绿洲,在过去几百年里边极速减少。 再加上前朝连河西走廊都无法顾及,远在河西走廊之外的西域就更成了胡人随意践踏之地。 长此以往,最后一批坚持在那里的汉人终也免不了将势力再度收缩回来。 “先生此言,亦是有些偏颇了。”就在胡轲那边还在唉声叹气的时候,却没想到朱汜竟然对自己的话提出了反驳。 “愿闻其详。”这个时候胡轲的眼神也变得郑重起来,方才慵懒的身子这个时候也尽力的坐直了一些。 “朱某虽没去过西域,但听先生所言,因为西域的环境不比汉唐之时,所以我汉家儿郎难以长久居住,故而便要丢弃此祖先之地,朱某并不认可。” 这个时候胡轲从朱汜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汉家儿郎无法居住之处,难道那些胡人就有什么特殊能力,也能在那里长久经营吗? 《左传》有云:我能往,寇亦能往。而今日我初朱某便要说‘寇可往,我亦可往’。 无非就是我大明的势力一时还无法顾及此处罢了,有朝一日当大明再度决议扫荡犁庭,将北元涤荡一番之后。 西出阳关依然还是我大明的领土。” 此刻朱汜傲然的坐在那里,从胡轲的眼里看过去,这家伙好像真的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光彩。 第99章 徐达在偷听 看着眼前朱汜那副既郑重又光芒万丈的样子,就连一向都认为眼前这个人不过是铁憨憨加强版的胡轲,此时心里也不禁生出了一份敬佩。 “你既有如此宏大的志向,为师虽然已经命不久矣,但依然替你高兴。 若我华夏男儿皆能如你一般有如此高远的抱负,当年汉宣帝定胡碑文中所描述的“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终会以一种更加强势的姿态呈现在世人面前。” 在朱汜那番感情的号召之下,胡轲这个时候也变得无比正经。 “既然先生认同朱某的志向,那朱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朱汜这个时候从方才高大无比的形象中恢复了过来,只见他又一次向后略微退上一步,随后弯下腰拱手冲着胡轲郑重地行了一礼。 “以你今日之伟丈夫模样,为师自然是无所不允。”胡轲这时候想都没想,就给了朱汜一个肯定的答复。 人世间固然有很多蝇营苟苟的事情,可一旦有人突然站起来,把自己恢弘的志向如同一道闪亮的光一般照向在这个大地的时候,所到之处没有人不会为他的气概所震撼。 这个时候的胡轲也不例外,甚至于面对这个和自己已经相处多日的朋友,他心里对于朱汜接下来要说的话抱有着十分强烈的期待。 “朱某请先生在你这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将你心中所知倾囊相授,先生虽然人很快就不在这世间,可您的学问将由朱某继承,您的精神也将由朱某继续传至后辈徒孙。 朱某相信以李先生言论之睿智广博,一旦得以宣传,定当会被后人继续发扬光大。 先生这一世在人间历练不过二十年不到,可先生之光辉思想,定当朗照于后世万代每一位追求真理上定者的心上。” 朱汜说着就又冲着胡轲行了一礼,而他慷慨的声音也很快就在胡轲的耳边炸响。 而此时此刻,尽管觉得这个铁憨憨升级版,说话所用的措辞有点缺脑子的意思,可是胡轲第一时间也没有在这上面挑理,他觉得朱汜这家伙现在说的这句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自己这一世的命运基本上已经定型,除非自己也享受一把位面之子的待遇,天上降几个流星把诏狱砸了稀巴烂,否则当然没有从胡惟庸这件铁案之中被抢救出来的可能。 另外一方面胡轲心里十分清楚,就算这个世界真的有位面之子,那也绝不会是自己这个穿越者。 自己顶天了可以和被位面之子惩治的王莽看齐,而王莽最终享受的待遇可是千刀万剐。 “你小子说话的态度虽然不太中听,今后也没有可能继续给为师提供可口的饭食。 但依着你这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为师也就再大度一回,凡是你接下来想问的,只要我知道,定然倾囊相授。” 胡轲这时候倒是没给朱汜回礼,不过他也依着他常用的方式,给了对方一个极为肯定的眼神。 而此时正在为方才一番豪言壮语而心生澎湃的两个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依旧在胡轲所倚着的那堵墙背面,又一个位高权重的家伙,正在认真聆听这两个青年人之间豪放且狂野的对话。 “国公爷,您今天累了一天,这是小的专门让人给准备的茶水。”一个奉承的声音在徐达身侧响起。 “把茶水放下,你带着你的人都出去吧,没有本将军命令,外面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徐达只是抬起头撇了一眼身旁的来人,随即像挥苍蝇一样对着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那人在听到徐达这样冷淡的话语之后,虽然略微怔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舔着个笑脸退了出去。 人家是国公的身份,自己不过是新任的副指挥使而已,就算摆明了自己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可这个时候除了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之外,也并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看见这个叫魏文进的新任亲军都尉府副指挥使猥琐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中,徐达这才坐在了这间密室的桌案旁,并从自己的袖袋里边掏出了一本空白的奏本。 其实他今天本不是特意来旁听胡轲与朱汜这两个青年人之间谈话,只是恰巧路过此地,这才突发奇想,过来听一听这二人到底在谈论些什么。 今日一早在和皇帝陛下一起给毛骧,这家伙定下罪名之后,君臣二人一商量,干脆也别再假以他人之手直接由徐达这样在朝里极具威望的人把这件事儿给办了。 于是乎,在接到了皇帝陛下亲手所写的圣旨之后,徐达二话不说直接去了刑部衙门里宣读圣旨,随即便领着一群人直接奔赴了毛骧家。 不过这一趟徐达却扑了个空,最近一段时间毛骧根本就没待在家里,整个人全身心扑投入在胡惟庸案子上的他,现如今除了进宫面圣之外,其他时候都窝在诏狱里昼夜不停的审着犯人。 最后再讯问了毛骧家人之后,这才知晓了毛骧的下落。 而等到在诏狱里还兢兢业业查着案子的毛骧,骤然看到眼前的魏国公掏出那份圣旨的时候,他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他之所以感到震惊,主要是两个方面。 第一方面就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段时间查案的态度几乎可以用宵衣旰食来形容。 而且在这期间多次与陛下交谈的过程当中,皇帝也丝毫没有流露出来对自己不满的地方。 甚至于每当自己成递上新的消息的时候,皇帝都会出言对自己多加鼓励。 现如今自以为劳苦功高的毛骧,在还远没到卸磨杀驴的时候就遭到这般待遇,他是如何都想不通。 另一方面则是当他听到圣旨中给自己定的那个罪名的时候,心里的不甘更是成倍的增加。 若是皇帝真的发现了自己和胡惟庸之间的那些勾当,那毛骧此刻却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犯了错就是犯了错,自己虽然有心挽回但终究也是要对过往的贪婪付出代价。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圣旨上白纸黑字的定的罪名写的十分清楚也是很简单,自己所犯的是“僭越”之罪。 第101章 你说我记 “继续吧,顺着你之前说的那个地方,把你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在对朱汜的志向作出鼓励之后,胡轲将话题重新回到了他们之前所讨论的事情上。 “额……我刚才说哪儿来着。”才经历过了一番波澜壮阔的心路历程,这个时候,脑子还停留在兴奋中的朱汜一时间没能接上话来。 “我说陛下这次处理胡惟庸并不是针对于他这个人到底犯了什么罪,陛下的根本目的是想要借此机会,一举将丞相这个传承数千年的职位给彻底废除。 你说你不同意我的说法,现在你就接着把你心中的想法给本先生说出来。”胡轲耐着性子认真的提醒道。 若是放在今天之前,朱汜在自己面前要是表现出这样铁憨憨的模样,胡轲当即就会开口谢客,他不愿意和这些脑子不清楚的家伙浪费口舌。 可是今天情况却是不一样,当他发现朱汜身上所爆发出来的闪光点之后,他愿意给这个家伙多一点耐心和机会 同时也是因为今天这家伙已经跟自己关在了一起,就是想谢客,此时也没法让这家伙离开。 “我大明的疆土如今已经颇为广袤,更坚持随着千百年来,我华夏子民对于脚下这片土地的开垦建设,现如今我大明皇帝可以直接统辖到的百姓比之前朝要多上数倍。 无论强汉亦或是盛唐,出了京畿的管辖范围之后,皇权便只能涉及到地方豪强或是世家大族这一层。 而我大明对于乡野之间的统治,远胜于前朝任何时期。 虽然地方上仍有地主豪强以及部分世家盘踞其中,但至少朝廷派出去的官吏,其在地方实行律政的时候,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对朝廷负责。 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各地汇总上来需要朝廷处理的事情也要比前朝多上数倍。 当此之时,为政者替自己减小压力尚且求之不得,又如何可能将丞相这个最大的帮手直接废除掉。 若真的如先生所言,我大明自胡惟庸之后便不再设立丞相,那皇帝陛下每日所需处理的政务岂不是要成倍增加。”朱汜皱着眉头说道。 对于自己父皇当前的工作状态,作为皇子的他心里本就有一笔账。尽管先前有胡惟庸的协助,可后宫里依旧能经常看到自己父皇通宵达旦批阅奏本的场景。 即使有自己的太子大哥从一旁协助,但朝廷每日堆积的公文都宛如小山一般,若真的将丞相这一职位废除掉,朱汜不敢想象今后每一位皇帝面临的将是多么大的压力。 “啪、啪、啪”在朱汜说完他的观点之后,这边竟然想起了胡轲的鼓掌声。 “看你小子先前那么一段时间没有在本先生这里白过,能看穿上面这么一层事情,足以证明你小子确实有实现自己野心的能力。”胡轲颇为满意的对朱汜说道。 “不过……”胡轲鼓励的话说完,随即就准备开始今天的课程。 而那边的朱汜在听到‘不过’这两个字之后,注意力立刻全神贯注的集中了起来。 “你说的这些非常有道理,并且也是摆在当今陛下面前一道非常难以翻越的大山。 可是对于当今陛下来说,处理政务这事儿虽然十分繁杂且劳累,但相比于朝野之中横亘在皇权面前的相权,这点辛劳根本算不得什么。 政归六部,这是陛下结合前朝失败经验之后,一定要达成的目的。 在当今陛下的眼中,丞相制度完全妨碍了皇权在朝野之间的施展,丞相制度极大地分散了皇帝手中所拥有的权力。 如此一来,若是遇到一位强势的君主,那么朝廷还能维持基本的平衡。 可一旦遇到一位稍微羸弱些的君主,或是遇到一位无比强势的臣子。那么朝廷上权力的平衡,将会在一瞬间向一方不可逆转的倾斜过去。 到时候无论这个臣子一开始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一旦丞相的权力大过了皇帝,那么对于整个朝野来说,一场浩劫便是无可避免。 这些事情从陛下自立国以来的所执行的各种策略就可见一二,无论是承宣布政使司,还是提刑按察使司,这里边无不彰显着陛下想要将皇权渗透到地方统治方方面面的想法。 而如今,虽然这些地方上的衙门已经成立,但他们往上直接负责的对象却是丞相府。这对于陛下而言,并不是他想要的最终结果。”胡轲信誓旦旦的说道。 当今的大明,除了京师以外全国共有十二个承宣布政使司,现如今这些承宣布政使司悉数归中书省管辖。 “陛下乃天底下最英明神武的君主,又岂能被自己任命的丞相给缚住手脚。 况且丞相制度现如今已经延续了千百年,朝有丞相,国有主君,早已在天下人心中形成了定势。 纵使陛下有心想改,可这期间付出的代价却远不是几道圣旨那般简单,” 朱汜依旧不相信胡轲的观点,甚至于在此刻的他看来,小先生现如今完全是因为自己身陷囹圄的缘故,对皇帝陛下有了无端且过分的猜测。 “我承认,当今陛下确实宛如神人。陛下起于淮右,提三尺剑,以与群雄角而胜之; 乘胜而北,驱虏而置之大漠之外。乾坤辟而再位,日月涤而重朗; 海岳奠而如故,民人复而冠履。 这样一位有着丰功伟业的帝王,对于朝堂的把握能远超吾等凡人所想。 可是正是因为陛下这一路披荆斩棘、铲除胡元,戡定群雄,使得陛下这么些年所见过、遇过的事情远比你我想象的要更复杂。 尤其是在做了皇帝之后,那种做起事来处处被人掣肘的感觉,绝然不是一位纬武经文,统一方夏的帝王所能接受的。”胡轲认真的解释道。 “可是古来的天子,即使强如汉武帝和唐太宗,也终是免不了需要丞相来替他们处置政务。 当今陛下虽才略比之上述二位丝毫不逊,然则如果真废除丞相的话,这朝廷里的政务又哪里是皇帝一个人能够处理完的?”朱汜再一次把这个最直接也是最难以解决的事情问了出来。 皇帝终归也是个人,那么多的奏本又岂是是人力可以完成的呢。 “你这就属于抓住芝麻漏了西瓜,若陛下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将丞相这一制度彻底铲除的话。 至于处理政务一事,确实会平添诸多麻烦,但却也并不是毫无解决的办法。”胡轲说到。 “还请先生教我。”朱汜这个时候也异常认真的问道。 “现如今陛下处理政务的时候可有帮手?”胡轲问道。 “听闻常有太子殿下于一旁协助。”朱汜答道。 “这不就结了吗,陛下只需要再找一些人来协助自己处理政务,但又不给他们过高的官职,这事儿也不是不能暂时对付过去。”胡轲淡淡的说道。 这些倒也没什么,不就是后来明太宗搞出的那么一套内阁制度。 但是这句话说完之后,胡轲突然感觉到了一丝落寞。 这件事情终归跟自己是没有什么关系了,毕竟宣布彻底废除丞相制度,一定是得等到胡惟庸死了之后才能发生的事情。 而胡惟庸一旦被执行死刑,也就意味着胡轲距离上路的日子不远了。 这种情绪在心里叠加多了之后,哪怕胡轲刚才才被朱汜的光芒万丈给激励了一下,可这个时候还是不由得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空落落。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可就在他们两个人相顾无言的时候,那一边徐达手中的笔,也正在把他所听到的这些消息全部记录在奏本上。 而徐达之所以把这么一件偷听的事做得这么郑重,也是出于在陛下面前避嫌的缘故。 写在正经奏本上的公文,到底要比自己随口的转述要来的更靠谱一些。 第102章 君臣间交谈 位高权重的徐达能在这个时候表现的如此谨慎,完全是因为胡轲与朱棣之间谈论的话题有些过于敏感。 而自从胡惟庸被废除了中书省右相的职位之后,现如今他徐达再一次坐在了丞相这个位置上。 而第二次成为中书省右丞相的他心里也有着一种预感,那就是自己这回和上次基本一样,这个位置自己坐不了多久。 徐达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倒不是因为他觉得皇帝陛下不信任自己,而是他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坐在那个位置上并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并且其实在他心里面也有这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那就是皇帝陛下迟早要对丞相这个位置做出改变。 大明立国至今一共有四位丞相,分别是徐达,李善长,汪广洋以及胡惟庸。 这其中杨宪在一段时间之内也算是实际把持了丞相的权力,不过他一直都是中书省左丞的身份,从名义上来讲也就一直算不得正儿八经的中书省丞相。 而以上的这四位中书省右相,既有跟朱元璋情同手足的徐达、又有朱元璋最为信赖的谋士李善长。 朱元璋对于汪广洋平日里也颇为优厚,胡惟庸更是朱元璋一手从名不见经传的官吏当中提选出来的‘能吏’。 可是这些或与朱元璋关系匪浅,或是备受朱元璋信赖的官员,一旦当他们做到丞相这个位置上之后,皇帝所带来的压力便一刻不停的始终附在他们身上。 而这份压力并不简简单单是皇帝对于自己手下最重要臣子的那份督促与监督,更为关键的则是当他们处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皇帝陛下对于自己有一种厌恶的感觉。 即使徐达功勋卓着,又与朱元璋关系极为亲密,可当他在做丞相的那些日子里这样的感觉依然十分明显。 也因此他心里一直就有种感觉,皇帝所厌恶的并不是坐在丞相位置上的那个人,单纯就是丞相那个位置。 以徐达的角度来看,虽然现如今当年的同伴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自己也成了他的臣子。 君臣关系之间虽然有所疏离,可是双方之间的关系还远没有到哪一方厌恶另一方的地步。 不过之前他的这种想法也只敢在脑子里略微的想一想,甚至于每当这个想法有什么具体证据的时候,他都会主动将其掐灭。 这样的猜测对于徐达而言还是有些过于大胆,废除丞相集中皇权,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人做过,但凡是这么做的人,最终都没有过好下场。 可是今天当他听到胡轲骤然抛出这个观点之后,原本就已经在他内心萌芽的这个想法,此刻更变成了一股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梦魇。 在自己内心进行一番焦灼的思虑之后,徐达最终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决意将胡轲跟朱棣两个家伙之间那些狂悖的话语完全记录下来,到时候只要自己把这份奏本当面递交给圣上,那么他就能从皇帝看到这份奏本之后的反应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过徐达这一回坑的可不只是胡轲一个,他在记录的时候并没有对于自己女婿所说的话进行掩饰,而是一句一字的完整都写了下来。 徐达之所以如此做,也是因为他觉得朱棣在这件事情上的反应,虽然有僭越之处,但大抵还是符合自己的预期。 并且现如今在觉察到皇帝确实有罢相的心思之后,他也想用这种方式,借朱棣的口对皇帝进行一番劝诫。 毕竟在他看来,如今的大明还没有到需要彻底将丞相废除的地步。 于是在当天晚上,当胡轲跟朱汜两个人还在那里围绕着千百年来历朝历代的丞相制度进行讨论的时候,早上才从皇宫离开的徐达,此时又出现在了朱元璋的寝宫里。 “这个叫胡轲的小子,果真是这般说的?” 此刻拿着手上墨迹还没有完全干涸的奏本,朱元璋的眉宇间显露出了一种不常见的戾气。 再加上他此刻只穿了一身白色内衬,就使得他的这副表情更显得有几分凌厉。 徐达大半夜的又跑了过来,朱元璋也懒得穿上外袍,直接穿着一身睡衣就出来接见徐达,对于自己这位老兄弟,朱元璋自然是没有什么好避讳。 “他非但言辞十分犀利,说话的语气也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至少我在那堵墙后听的时候,丝毫听不出来这小子是现场瞎编的。” 徐达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淡淡的说道,说话间他伸手就端起了放在桌子上的一个茶杯。 “那杯茶凉了,喝不得。你徐达要喝水,跟咱言语一声,咱叫人给你倒上不就行了。” 看见徐达端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嘴里倒,朱元璋这个时候冲着窗外一拍手,紧接着就有一个太监拎着水壶进来给补好了水。 “现在你还当你是当年趴在江边喝水的莽撞少年,搞不好这一杯凉茶下肚,你那肚子就得闹腾一晚上。” 朱元璋这时候也端起了自己手旁的茶杯,与徐达一起喝了起来。 “臣这身体还可以,平时行军打仗的时候哪有经常烧热水的机会,这副身子熬打惯了,些许凉茶,并不妨事。” 徐达说着又捧起了,刚刚才摆好的茶杯,里面的水不温不凉,恰好就是最适宜的温度。 “你就嘴硬吧,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现在都一把年纪了,这身体可真就是说病就病。”朱元璋若有所指的说道。 “陛下这是嫌臣老了,可是臣自己不这样认为。 虽然不至于像廉颇当年那样斗米斤肉一壶酒,我身子骨我还算硬郎,这平时吃烧鹅的时候,可也能像年轻时那样一个人吃完一整只。”徐达带着笑意跟皇帝陛下回道。 君臣两人之间虽然嘴上打着哈哈,但眼神相对的那一刻,终究还是有不一样的气场碰撞在了一起。 “天德,在你看来,我大明的朝政是否到了需要抽丝剥茧,逐层整治的地步了。”茶喝到一半,朱元璋放下茶杯,抬起头来异常认真的盯住了徐达。 “陛下,臣以为,大明的朝政比臣的身子骨还要硬朗上一些。”徐达也放下茶杯,脸上带着微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第103章 君臣问策 徐达的话说完之后,他与朱元璋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两个都是绝顶聪明的人,这个时候虽然没有直接把话说全,但想要表达的观点,却都已经融入到了方才每一句的对话里面。 “照这么说你是不同意朕趁着胡惟庸一案,彻底的对朝堂上那蝇营狗苟的事情进行整治。”朱元璋脸上虽然不见怒意但说话时的语气却已经带了三分寒气。 “臣如今既然是暂代中书省丞相一职,自然要站在中书省的角度说话。 恕臣直言,如今的大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今岁天灾人祸不断,即便陛下想要革新朝廷,当下却也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顶着朱元璋给予的强大压力,徐达这个时候还是不卑不亢的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可是朕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把新政推行下去,不知道魏国公这一次会不会选择继续同朕站在一起。” 朱元璋的表情逐渐冷了下来,此刻面对徐达,他说的这句话多少有点诛心的意思。 “臣是陛下的臣子,也是大明的丞相。对于陛下要做什么事,臣有建议之责,而无拒绝之能。 陛下若已定决心要做此事,那臣自然别无二话,自当任由陛下驱使。”说话间徐达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往后略撤一步,便对着朱元璋拱手行了一礼。 而朱元璋在听完徐达这番带有着一丝劝诫意味的表态之后,整个人却反而放松下来,淡然的脸上这个时候重新挂上了微笑。 “果然不愧是被人说成‘忠君体国’的魏国公,这四个字你徐天德当之无愧。”朱元璋的赞赏之情已经摆在了脸上。 “陛下如此赞誉,臣愧不敢当。臣不过是在做自己的本分罢了,当不得陛下如此盛誉。”皇帝夸自己自然不能硬接着,该有的谦虚还是得有的。 “坐下吧,今天夜里就是咱找你谈谈心,说的话又传不到前朝那里去,你也不用如此紧张。”心里满意的朱元璋对着徐达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坐回去。 而得到皇帝的明示之后,徐达也不纠结,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起茶杯就又开始品了起来。 “既然今天咱们君臣之间敞开天窗说亮话,那咱也不瞒你,咱确实动了要废除丞相之位的心思。” 朱元璋说着用手在茶杯上轻敲了两下,清脆的响声这个时候跟着他的话语一起直达人的五脏六腑。 他之所以能够当着徐达这位现任丞相的面,来说要废除丞相位置这件事,并是说他要当场打徐达这个丞相的脸。 毕竟他和徐达两个人都明白,如今让徐达暂代丞相一职,完全是出于当前的情况下不得不做出的临时决定。 徐达真正的权力归属还是在军队那边。 也就是说对于徐达而言,这个丞相的位置坐与不坐,其实与他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同时也正是在看到自己基本上是处在一个撒手掌柜的状态下,而整个中书省的和六部依然能够正常运行,使得徐达对于彻底废除丞相之位此事,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对。 “臣想要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这个时候陛下已经拿定了主意,那臣自然愿意为陛下做这个先锋官。”徐达放下手中的茶杯,坐直了身子面色庄重的表了态。 他很清楚,如果真的要执行废除丞相这种政策的话,那么他现在这个现任丞相免不了首当其冲。 不是因为自己在朝中还也算是有一定的地位,这件事如果由自己牵头来办的话会给陛下减少不小的压力。 “有天德你如此表态,咱这心里也就多少安定了一些。说实话要推行着打破数千年惯例的制度,咱这一时之间也颇多忧虑。” 朱元璋说话间左胳膊撑在了桌子上,左手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那不知陛下心中如今还有何顾虑。”徐达问道。 “丞相毕竟是传承了数千年的制度,哪怕集权如秦皇汉武,也都没有废除丞相的先例。 朕此时真的要执行如此制度,首先这朝廷里的大臣们会做何想。乡野之间的那些世家大族又要做何想。 他们这些人往日里都是依附在丞相体系之下,把自己同朕给隔绝开来。 若是当朝丞相如天德,亦或是李善长那般忠君体国、勤勉任职,那这群宵小之辈在各地所做的那些事情,尚能够得到妥善的处理,朕也能时常发现他们的不轨之举。 可若是又遇上一位像胡惟庸这种胆大妄为善专能权的家伙,那朕从中书省就再也收不到民间真实的反映。 这些世家大族会和丞相一起蒙蔽朕,好让他们那些掠夺民脂民膏,欺凌普通百姓的行为逃脱我大明律法的惩治。 一旦朕宣布要废除丞相,那么这帮狼子野心之辈定然不可能束手就擒。这其中更有不少人直接远在数千里之外,朕虽有心惩治,却终归天高皇帝远。 朝廷的政令来往边地一趟就要花费数月有余,如果他们真的在地方做起乱来,那即使朕收到了地方上传来的奏报,可那个时候当地的百姓早已不知道遭遇了几般屠戮。” 朱元璋这个时候用左手将脑袋给撑了起来,言语之间所透露出的焦虑已经十分明显。 “还有,朱棣这臭小子说的那些事也并一时胡谈。自从胡惟庸被罢黜之后,朕下令将中书省所有原先交由丞相处理的奏本全部抬到宫里来。 也不瞒你说,若非昨日太子在这儿陪了朕一天,今日我也没法儿一大清早就抽出功夫来召见你。 可太子毕竟还是有他的事情要去做,朝廷的这些事务我也不能全部都让他去拿主意。 这一来二去,咱这一天要干的活却比当年行军打仗的时候还要更累上一番。”朱元璋这个时候,眼神里也透露出了一丝疲惫。 今天早上在上完早朝之后,他回到后宫里都来不及休息,一沓沓的奏本便被搬到了桌案之上。 这个时候即使基本上一夜没睡,可现如今他也不得不再打起精神来。 那上面标注着急需朝廷处理的事情委实不少,朱元璋心里清楚,自己这里耽搁一日,到了地方上可能就会迁延数月之久。 第104章 胡轲的计策打动了朱元璋 尽管朱元璋认为自己还是足够勤政,可是精神再坚定、态度再坚决,可终归已经上了年龄,这身子骨难免有不听使唤的时候。 就在今日午后,刚享用过午膳的朱元璋,本想趁着下午大好的时光,就将手头的政务一口气全部给处理完。 可是没想到自己才从饭桌上转到书桌上不久,一股极度的疲惫感便从心里蔓延到了全身各个角落。 虚弱之下,朱元璋甚至都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眩晕,整个人差不多就是闭上眼睛就能沉沉睡去的样子。 然而即使身体已经累到如此地步,他依然没有选择哪怕稍微去休息一会儿。 桌案上那厚厚的公文就在那里,它的厚度非但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只会越来越多。 这些东西只要堆在那里就一直需要自己去处理,更何况凡是能给中书省上奏本的折子,大多数都是有紧急的事务要朝廷决断。 这也就意味着朱元璋要处理的奏章里边很多都是,地方上拿不定主意,亦或是危机已经发生,但地方官无能为力去处置,这才求救到朝廷这里。 这些奏本的背后牵扯到的都是成百上千条的人命,若是自己这里懈怠一刻,那大明的百姓所遭遇到的折磨就会在延续上更多时日。 于是乎,尽管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朱元璋还是强打起了精神,让人给泡上了几壶烫茶,那滚烫的触感接触到舌头的一刻,也强行用痛觉将专章的疲惫给压了下去。 同时在茶叶带来提神醒脑的作用的共同协助之下,朱元璋这才略微恢复了一点精神,坐到桌案旁边开始拿起笔,一刻不停的批示起那些奏本。 可即便如此,他一下午的功夫也不过就是将其中最为紧急的一些奏本堪堪的给处理掉。 然而地方上等待朝廷决定的也不只有这些急事,那些因为各种缘故,伸手向朝廷要银子的奏本,才是这里面占据大头的那部分。 而这些作品不但数量繁杂,处理起来也颇为繁杂。 就比如陕西华州府递上的奏本,去年渭河下游泛了滥,华州府受灾百姓有数万之巨。 虽然当时朝廷划拨了赈灾的钱粮,让百姓暂时熬过了一个冬天。 可现在已经到了开春的时节,华州府也向朝廷又打来了新的奏本,伸手要钱整修河堤。 对于这道奏本,朱元璋得先考虑好国库里还有多少钱,这件事情的优先级在所有郡县里边到底排在哪个行列。 随后在有了初步的想法之后,在琢磨着要将这个奏本具体打发到六部中哪一部去。 到底是先向户部问一问,让他们做个预算出来。还是先把奏本打到工部那里去,让他们给出一个施工预案出来。 这些事情无一不巨大的消耗着朱元璋的心神,而身体早已不如壮年的他,面对这些事务尽管已经殚精竭虑却终是力有不逮。 “陛下所忧虑之处,正是臣之前也一直担心的地方。 朝廷的政务浩如烟海,丞相府有那么多属官,况且还需胡惟庸每日像定在中书省一样。 若是将这些事情一股脑子全部都推到陛下这里来,纵使陛下有天人之资,可也终归是经不起这如潮水一般的事务。”徐达顺着皇帝的话说道。 他这几日没有在中书省坐镇,也并不是完全出自于自己不想插手这个烂摊子,更主要的原因则是朱元璋亲自下令,将中书省的大部分政务都转移到了宫里去。 如此一来,虽然徐达自己乐得清闲,可是皇帝每日宵衣旰食一般工作的模样,让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忍。 “也就是你徐天德能在朕面前说这种体恤的话,放在其他恭维之辈的嘴里,这怕不是已经被他们说成了天上的神仙。 批阅这些奏折都不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自己看,只需要大手一挥,这里面的事情便都已经做了最稳妥的安排。” 朱元璋冲着徐达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不过说话间言语中的那份疲惫却终究还是隐藏不住。 “不过今天你递上来的这份作文里,有一段内容却是提醒了朕。”朱元璋的眉宇时间,突然又平添了几分神采。 “陛下所指的,是不是那个叫胡轲的小子所说的那句话。”对话是自己听的,奏本是自己写的, 对于一封要提交给皇帝的奏本,这其中每一个字徐达自然都是烂熟于心。 “正是。”朱元璋这个时候像是突然得到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整个人看上去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那姓胡的小子说的没错,朕既然可以找太子过来帮咱处理一些政务,那也自然是可以再找一群帮手,替朕分担一些压力。 这各地递上来的奏本,虽然里边有一些东西不能为朝臣所知,得靠咱自己来决断。 可这种奏本终归还是占了少数,在朝廷浩杂的事物当中,根本耽误不了咱太多的时间。” 忧虑已久的事情,现如今看到了一丝被解决的希望,朱元璋的内心此刻也难免有些激动。 “可是如此以来,那陛下手中的权利,岂不是又要被这群人给分散出去一些。”徐达趁机会再次发挥了一个捧哏应有的作用。 他对于胡轲给出的方案非常清楚,这个时候之所以能如此问,就是为了给皇帝接下来要说的话递上一个话头。 “不瞒你说找帮手这个事儿,咱之前也并不是没有完全想过。 可是当时想着这毕竟事涉朝廷大事,如果挑选出来的人品级不够,做起事情来难免会因为眼界不足而有所遗漏,可若是再挑选一批官爵不低的人的话,那于咱而言倒还不如不去折腾这么一趟。 可是今天从你带回来这本奏本里,咱却看到了事情完美解决的可能。” 这个时候随着情绪一直在上扬,朱元璋脸上的那种疲惫与忧虑已经完全消失。 “找一些能力足够的人来协助自己,但却不给他们过高的官职。 能想出这样计策的家伙,一定不是心思良善之辈。”朱元璋于兴奋之中,也透露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来。 第105章 徐允恭 朱元璋有一个特殊的习惯,那就是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 而且如今虽然胡轲的话,给了他一个前所未有的思路。 可是对于这家伙话中所出现的那种轻佻以及自以为是的感觉,让朱元璋心里不免生出了一份厌恶。 当天夜里等徐达告辞之后,已经整整熬了一天一夜的朱元璋这个时候再也抵不住身体发出的抗议信号,回到寝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他近一些日子里睡过最安稳的一觉,自从胡惟庸案爆发以来,他的心一直就被一块大石头给压着。 而在这块大石头里面,胡惟庸案件本身所带来的恶劣影响,于朱元璋而言并不是其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毕竟于一个帝王看来,胡惟庸所犯的那些罪名固然罪大恶极,可实际上,于皇权而言并没有特别大的影响。 同时依旧是从统治者的角度看来,胡惟庸目前所被查出来的罪行多也是权贵与权贵之间狗咬狗的矛盾。 在朱元璋心里,只要他们之间的争斗不要过分的牵扯到百姓的利益,那他们斗的越狠,朱元璋反倒越开心。 就比如当年胡惟庸毒杀刘伯温这件事情,就非常符合朱元璋对待这些权贵们的心态。 胡轲曾经也对着朱汜分析过,皇帝在刘伯温一案之中的态度。虽然他绝大部分的点都说对了,可是其中有一条却与实际情况并不相符。 整件案子虽然朱元璋都看在眼里,并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可最后毒杀刘伯温的这一步骤却完完全全是胡惟庸自己的想法。 那个时候胡惟庸已经斗倒了刘伯温的马前卒杨宪,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对于已经品尝到权力滋味的胡惟庸来说,他已经不甘心处在之前那般平凡的地位上,他所要做的便是成为这个时代里最强的权臣。 而很明显,只要刘伯温还待在朝堂上一日,他胡惟庸即使坐上了丞相也不可能是朝廷里说话最大声的那一个。 于是最终眼见着自己先后几次对于刘伯温的攻讦,都没有遭遇到来自皇帝的责罚,甚至于连口头上的斥责都没有,这就让胡惟庸那本就已经膨胀的内心,这时候更加狂野。 最终在与李善长商议了一番之后,尽管也没有得到李善长的完全同意,可最终胡惟庸还是选择了铤而走险。 试图把挡在他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丞相位置上的最后一道拦路石给彻底的毁灭掉。 如今胡惟庸已经被自己关进了诏狱里,这家伙就是再有心计,这个时候也没有能力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了。 可是胡惟庸虽然被收拾了,但丞相这个位置却依然是横亘在朱元璋心头一道抹不过去的坎。 他很清楚朝廷里任何大的变动都会牵扯到朝野各方势力的利益,一旦彻底的改变,那些被影响了利益的家伙势必会进行反扑。 现如今对于朱元璋而言,朝廷里那些既得利益派势力尚且不大,如果自己真的能狠下心去将一些事情给落实的话,那些人即使想反扑,也会被自己给镇压下去。 而这些事情如果在自己手里没有办完的话,如果是累积到子孙那里,情况可就与现在大大的不一样了。 等那些利益集团彻底做大之后,后世儿孙若想要把这块毒瘤挖掉,那整个朝廷所流的血将会比现在要多上数倍。 在这种情况之下,朱元璋就想着把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这一朝手里给做完,尽可能的不给子孙后代留下后患。 可是废除丞相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重大,其中所牵扯到的干系远不是摧毁过去固有利益集团那么简单。 它将会在朝廷里边完全形成一个新的权力架构,整个朝廷里现有的利益关系将会被彻底的打乱重组。 固然朱元璋不惧怕任何势力的反对与挑战,可是朝廷这里乱一点,百姓那里就不知道又要增加多少浩劫。 也因此纵使朱元璋再想做成此事,可是在没有彻底的将其中的忧患关系完全理清楚之前,他也决然不会贸然行事。 可现在随着自己心里石头的一角被人给姓胡那小子的想法给敲掉,朱元璋心里顿时一轻。 虽然这块大石头还没有完全的被取出去,可终归也是看到了心里忧虑彻底碎裂的希望。 于是乎当天夜里,朱元璋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在梦里,他梦见了在自己废除丞相之位以后,全国各地的消息都可以为自己所知,自己的政令也可以畅通无阻的传递到全国每一个角落。 在自己的英明领导之下,整个大明都变得生机盎然。 无论是地方上的世家豪族,还是边境上的胡虏,面对大明朝廷的时候,都以一种战战兢兢的态度畏缩一旁,并不敢对于大明的江山有半丝企图。 这种情绪甚至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的朝会之上,当众城看见皇帝陛下今天展露出来不一样情绪的时候,似乎这么多天因为胡惟庸而一直萦绕在他们心头的那片乌云也消散了不少。 当天早上和平常没有太大的区别,唯独朱元璋在会议的最后宣布了一个关键职位的新任人选,瞬间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想必众位爱卿也都知道了,前任亲军都尉副指挥使毛骧已经因为僭越被朕治了罪。 若是放在往常,这亲军都卫府的新指挥是一定要等到将毛骧彻底审清楚之后,才能由各位重新推选。 可是如今朝廷里还有胡惟庸的大案,亟待审结。 当此之时,亲军都尉府自然不能一直没有指挥使坐镇。 毛骧下狱这两天,一直是魏国公在接手诏狱里的事务。这可不太行,魏国公毕竟是当朝宰相,岂能长久的被困在胡惟庸案里面。 因为事出紧急这一回,这也就不打算让你们递单子上来,朕直接挑好了一个人选。” 朱元璋说话间离开龙椅上站了起来,在御街的最前方,把手指向了一位看上去极为年轻的蓝袍官员。 “允恭,这个重担朕这一回就交给你了。”朱元璋高亢的声音在金殿之上迅速传开。 “臣徐允恭,定不负陛下重托。”徐允恭当即将手上的笏板郑重的放在地上,随即撩起袍服下摆,跪在地上叩首谢恩。 第106章 朱棣的震惊 在一众官员颇为惊讶的眼神之中,徐允恭郑重地接下了圣旨。 对于皇帝安排徐达的长子来接手亲军都尉府指挥使一职,他们心中多少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亲军都尉府衙门的是干什么的,大家都非常清楚。那不过就是一个替皇帝陛下干一些脏活累活,以及不方便见诸于世人面前事情的地方。 这个衙门自从洪武三年成立以来,便一直在朝中没有太好的名声。 上一任指挥使毛骧别看平时大家表面上对他极为敬重,可实际上暗地里却丝毫没有把这个陛下面前的幸进之臣放在眼里。 而毛骧最终的下场也验证了大家伙对于这个职位的判断。 这就像是皇帝陛下手中的一块抹布,当接触到的污物越来越多,这块抹布自己也将会黑成一团。 最终当把自己的作用完全发挥掉之后,便会像一块破布一般被皇帝随手扔掉。 就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当徐允恭这个堂堂魏国公长子被安排在如此一个毫无前途可言衙门里的时候,就难免让众人的心理不由的好奇起来。 甚至于不少在平日里和徐达有矛盾的家伙,现如今不禁在心里默默的揣测是不是这个魏国公之前不小心得罪了陛下,这才给自己的长子招致了如此大一个祸事。 而同时也有不少与徐达关系好的文武官员们,此刻非常想出言提醒徐允恭,这是一个烫手的烂山芋,即使陛下亲自点了你的名,你也不可以就这样把这块烂山芋真的接到自己手里。 可是没想到皇帝陛下并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在宣布完徐允恭的任命之后,便立刻宣布散朝,并单独让徐允恭一人留下。 不过因为徐允恭官职不高,上朝的时候处在大殿最末端的位置,这个时候当朝堂上的大员们开始向外走的时候,也难免会路过他的身边。 “允恭这事儿可不是那么好接的,回去与你父亲好生商量一下再说。”这是颍国公傅友德在路过徐允恭身边时叮嘱的话。 “允恭,胡惟庸的这案子还不是你小子能插手的,回去求求陛下,把这破差事交给别人去做。”这是永嘉侯朱亮祖的声音。 “允恭,回去让你爹赶紧到陛下那儿解释一下,亲军都尉府指挥使那是个什么破差事,你若真去做了这后半生的前途可就没了。”永昌侯蓝玉皱着眉头在徐允恭耳边说道。 蓝玉本就是一副嚣张的性格,这个时候即使提及到的是堂堂中书省丞相以及皇帝陛下,他言语间也不过就是两个年长一些的熟人而已。 对于以上这些,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出自于好意还是逢场作戏的客套话,徐允恭只是一直弯腰行礼并没有直接开口表现出自己的看法。 而等众人差不多都要离开的时候,韩国公李善长这个时候也走到了徐允恭的身边。 “允恭,这件事你得自己拿个主意。”和其他人激动的表情不一样,拄着拐杖的李善长就只说了这短短的几个字。 “允恭谢过韩国公提醒。”这个时候徐允恭终于开口。 “那就好,那就好。”李善长说完,带着笑意一步步从大殿里挪了出去。身体有些佝偻,丝毫不影响他那颗聪明大脑的运作。 从徐允恭那坚定的语气当中,李善长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徐允恭任职的速度非常快,在被朱元璋留下进行一番简单的谈论之后,紧接着数道圣旨就被发往了朝廷各处。 而无论是户部、吏部、礼部还是中书省,在接到这封圣旨之后,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迅捷。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等徐允恭刚刚用过早饭,各个衙门里的人便已经带着做好的手续来到了魏国公府门口等待。 能在六部里任职的,个个都是人精。 徐允恭这一次不但是皇帝陛下亲自点将,同时人家还是中书省丞相的儿子,这个时候就是再不长眼的家伙,也当然不会在这个上面有任何的拖延。 于是乎当天中午,当胡轲与朱汜两个家伙趴在诏狱牢房的铁栏杆上,眼巴巴的等着走廊那头传来放饭的声音的时候。 却突然看见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人,在一群身着飞鱼服侍卫的簇拥之下,朝着诏狱最深处走了过去。 “呦呵,没穿飞鱼服还能在诏狱里这样大摇大摆的,这家伙看来来头不简单啊。 不过可惜方才没有看得清,就看见他身上的青色官袍,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几品。” 胡轲依旧死死的趴在栏杆上,对于这好不容易出现的新情况,他自然是少不了自己的一番品评。 “银色花带铐,胸口绣的是熊罴,是个五品武官。这才几天没见的功夫,想不到这家伙竟然直接从七品升到了五品。” 朱汜语气中充满了惊讶,其实当他在远远看见那个人身影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而等到那个青袍官员真的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朱汜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听你这口气,你跟这张扬的家伙还认识?”胡轲当即就捕捉到了朱汜话语里的信息。 “我要是告诉你,那位就是我的小舅子,不知小先生敢相信吗?”朱汜这个时候也阴阳怪气的反问了一句。 按照朱汜的想法,自己都这般说了那小先生一定不会相信自己所言。毕竟人家看上去多风光,自己又是什么个处境,这个时候乱攀亲戚又怎么可能被旁人所相信? “我信!”在朱汜的惊诧的眼神中,胡轲出乎意料的答了这么一句。 “嗨,跟你开个玩笑,你要真有关系这么硬扎的亲戚,咱俩这中午饭还能到现在都没有着落。” 不过还没等朱汜从胡轲等话语反应过来,这家伙却又补上了一句,顷刻间将他的疑惑立刻打消。 然而,尽管方才的事情告一段落,可诸事心中的那份忧虑却始终没有消解。 他此刻非常想不明白自己父皇为何要将徐允恭派到诏狱里来,而从方才自己小舅子去的方向可以看得出来,他这是直接去找毛骧谈话去了。 这就让朱汜心里顿时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猜测。 “我不是,我那老丈人替我说了什么好话,结果把父皇给得罪了?要不然徐允恭这个素来名声不错的家伙,怎么也落得个跑诏狱来任职的下场。” 朱汜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如果事情果真如此的话,那自己得赶紧想个办法从这里出去,去找父皇为自己大舅哥开脱才是。 第107章 饥饿的胡轲 虽然朱棣已经动了替自己这个大舅哥向父皇求情的心思,可对于现如今依旧还在诏狱里坐牢的他来说,解决吃饭问题才是当前最关键的问题。 往日诏狱里的伙食虽然质量不高,但最起码还能做到按着时辰给关押在此地的犯人送饭。 毕竟诏狱这个部门不同于其他普通的衙门,这里边关着的人也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出身。 对于这样一个身上多数时候担着圣上旨意的特殊衙门,户部在给经费的时候自然也不好,像别的事情那样百般克扣。 同时皇帝也知道不差饿兵,这个衙门里办的都是紧要的事情,相对应的福利待遇也得给够了,因此朱元璋有时候也会从内帑里直接拨款。 更加上能被关到这里边的,绝大多数都是曾经的朝廷官员,他们如今虽然进来了,但在外面的家人却总免不得要掏一些茶水钱来孝敬此处的差役。 这样多重情况的共同作用之下,就使得诏狱里边不可能发生通过克扣犯人伙食费来中饱私囊的事情。 然而这种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在今天却出了岔子。 胡轲跟朱汜两个一大清早起来就在盼望着今天的伙食,尽管他们知道在这地方能享受到的也不过就是稀粥和黑窝头罢了。 可这对于已经饿了一天的他们而言,有吃的总归比继续饿着要强。 可是任他们望眼欲穿的眼神再怎么期盼,今天诏狱走廊尽头那道阴森的铁门却始终不见动静。 “你说今日放饭那个孙子是不是把咱们这伙人都给忘了,这怎么眼见着那洞口的光线都有些偏西了,今天的中午饭却依然还没有送来。” 腹中饥渴难耐,偏偏在此时又没有办法,于是胡轲也只得将心中的不满与怀疑,吐槽给了身边唯一可以搭话的朱汜。 到底这小子还是在这里做过百户的,即使现在已经落得跟自己一样的下场,可对诏狱里面的那些规矩终究还是能比自己知道的多一些。 “这事我也不清楚,不过按理说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我上个月刚过来任职的时候,听毛骧说过,诏狱里这两个月的开支,户部已经批了条子,不存在缺钱的情况。 另外我也听其他消息灵通的人讲过,自从胡惟庸案爆发以后,也就是小先生你被抓进来之后,陛下曾经特地从内帑里批了一部分钱款下来。 毛骧前一阵儿之所以走路都带风,不但是因为接过了调查胡惟庸案这么重大的任务,同时也是因为口袋里有了钱,这个办起事来自然就显得豪气了一些。” 朱汜这个时候也皱起了眉头,腹中的饥饿不时的敲打着自己的神经,而现在这不同寻常的情况也让他心里的担忧更为加重了一层。 从此刻他的视角看来,现如今在钱粮没有问题的情况下却发生了眼下这般事情,足以说明诏狱内部如今八成是生了乱子。 而在当下这么一个关键的时间点里,徐允恭这个家伙却闯入到了这团泥团当中,这让本就担忧对他来此作甚的朱汜,这个时候不安的情绪更是又加重了几分。 “哎,你们这破诏狱办起事来可真不利索,小爷我都把饭菜不可口这事儿给忍下了,却没想到如今连饭都不给了。” 胡轲百无聊赖的站在那里,腹中的饥饿致使他现在本就无神的眼睛更加空洞。 “小先生还是慎言为好,这诏狱乃是当今天子亲自下令建造,亲军都卫府这个衙门也是陛下一手促成。即使位高权重如毛骧者,也断然没有将诏狱说成是自己的道理。 更何况我现如今已经不是亲军都尉府的百户,先生这个‘你们的诏狱’说起来的确有些不太恰当。”提及到这个明显有僭越之处的话语,朱汜的神情也略微严肃了一些。 作为皇子,亲军都卫府衙门在父皇心中拥有一个什么样重要的地位,朱汜非常的了解。 这样一个直接对皇权负责,基本上只听令于皇帝亲自调令的衙门,皇帝陛下又怎么可能平白的允许他人染指。 不过他这句话说完之后,胡轲脸上却立刻露出了一番十分不屑的表情。 “也就是你这种上面没背景,身前没前景的诏狱底层小吏,才会把这样细枝末节的东西当做天大的事情来面对。 那两天毛骧折磨小爷我的时候,‘我的诏狱‘这种在你看来僭越的话,人家堂堂指挥使大人可没少说。”胡轲斜着眉毛瞥着朱汜说道。 当然斜着眉毛这个动作只是胡轲自己觉着,朱汜只能看见他头皮皱了一下,并不能清晰的感觉到对面这个小先生那种嘲讽之意。 毕竟胡轲自己那两条原本十分英俊的眉毛,早在第一日的审讯当中就被那个天杀的毛骧烧掉了一条半。 同时这事情一提到毛骧,胡轲那两处伤口就不由得隐隐作痛。尽管明知道现在的毛骧处境比自己还要更加悲惨一些,可胡轲还是忍不住心里要将他碎尸万段的冲动。 “这不太可能吧,虽然不知道毛骧这一次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人打成了这般模样。 可依朱某看来毛骧平日里做事已经足够的谨慎,这种明显的僭越之举,怎么可能从他这么一个机灵如鬼蜮一样的家伙嘴里说出来。” 朱汜开始先微张了一下嘴,可是并没有直接发出声音,随即在调整了语气之后才将自己的话说了出来。 “爱信不信吧,那天小爷可是被着王八蛋折腾的惨,当时的事情就跟这伤口一样,又怎么可能让我在短时间里忘掉。 而且我还告诉你,毛骧当时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是对着我一个人,他那副嚣张的样子,在场的所有亲军都尉府的人可都看在眼里,听在心里。” 胡轲撇了撇嘴,随后又将目光重新放到了诏狱那道大门上。 此时此刻,腹中的饥饿已经让向来嘴碎的他也没有了多少继续辩论的意思。 “要我说毛骧这回弄得这么惨,保不齐就是他那种嚣张的话被谁给听了去,然后再经过层层传递并最终进了皇帝的耳朵里。” 前面依然没有任何送饭的动静,胡轲在经历说完这一番话之后便扶着牢门缓缓的坐了下去,现在都这样了,还是省点力气比较好。 第108章 阴阳人魏文进 “我看先生这就是饿的有些神志不清了,毛骧纵是有千般不对的地方,可作为天子近臣,僭越这种新人才会犯的错误,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他这个老狐狸的身上。” 强忍着腹中饥饿的朱汜,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也接连咽了几下口水,随即也学着胡轲的模样就地坐了下来。 不过同样是饥饿,他现在的情况却比旁边的胡轲要好不少。 毕竟至少在昨日之前他还是堂堂的大明亲王,在诏狱里面虽然得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可回到府里之后还依旧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就使得现如今的他肚子里的油水,多少还是要比已经被自己晾了好几天的胡轲要强上不少。 等了一会儿还没有得到胡轲的答复之后,朱汜这个时候也把方才的对话放在了脑后,又开始在脑中盘算起了徐允恭的事情。 他的这位大舅哥,在朝廷里素来有着极佳的口碑,甚至对于一众皇子而言,他都是父皇经常提到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而现在这位原本拥有着大好前途的大舅哥,如今却处在了诏狱这种毫无前途又暗不见日的地方,身为妹夫的朱棣觉得自己不应当在此时袖手旁观。 甚至于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思索要不要把自己先前在诏狱里布下的暗子给用起来。 如果能够把自己这个大舅哥从这场风暴当中给拯救出来的话,那如此觉得即使自己多年的布置就此暴露,也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 可就当朱棣差一点点就要下定决心的时候,诏狱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大门,这个时候却突然从外面被人给打开。 而紧接着有五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穿着飞鱼服显然是亲军都尉府的人。 而后边的那四个人则是狱卒打扮,他们两两抬着一个大桶,紧紧的跟在那个穿飞鱼服的家伙身后。 这一刻原本如死一般沉寂的诏狱也略为热闹起来了一些。 忍了一天饥饿的犯人们,这个时候听到熟悉的动静,也尽可能的拖着身子往各自牢房栅栏的方向挪了几步。 而胡轲和朱汜两个早已经对放饭望眼欲穿的家伙,此刻默契的相视一眼,互相对视的眼神中满是熬过来的欣慰。 但是他们之间的这份激动却根本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朱汜的眉头就又一次皱了起来。 “这饭都来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吊死鬼的模样,快换个表情。 这诏狱里的饭本来就难以下咽,到时候还看到你这张忧国忧民的脸,小爷我到时候还哪里有胃口吃饭。” 朱汜的情绪变化被胡轲看在了眼里,胡轲也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朱汜这个家伙可能有话要说。 不过现在对于胡轲来说吃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任何事都可以往后放放,也因此在对朱汜说话的语气中便多有了几分不耐烦的揶揄。 “不对。”胡轲的揶揄被朱汜给无视,此刻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而这个时候,随着朱汜表情的愈加凝重,胡轲也觉察到了事情有些不正常。 “确实有些邪乎,平日里放饭的时候都是八个人过来,两桶粥、两桶窝头,各自分为左右两边开始发饭。 而今天这四个家伙抬桶的姿势也不对,他们那轻松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抬重物的姿势。”这个时候胡轲脸上的那丝兴奋也消失了。 而很快,靠近诏狱走廊大门口的那些牢房里,就传来了第一个抱怨的声音。 “军爷,今天怎么连窝头都没有了,只有这一口稀粥。” 在胡轲有限的视野范围里,只见一双饿的皮包骨头的黑手从牢房里伸了出来,颤抖的手上正在摇晃的是他那早已破了一个边儿的木碗。 “爱吃吃,不吃滚。你们这些犯了大罪的家伙,能有这么一口吃食就已经算是我们指挥使大人开恩。 现在你们这么一帮贱人,竟然还敢挑三拣四,果真当这诏狱是让你们过来轻松的地方吗。” 一个尖锐的声音这个时候同样在诏狱里炸响,而这一回胡轲看的真切,发出这难听声音的正是那个身着飞鱼服的家伙。 而与此同时,面对着一直在眼前晃悠的那个黑手,这个家伙一下子怒气就上来了。拿着给犯人们打饭用的铁质大饭勺,便狠狠的朝那个黑色的胳膊砸了过去。 那个毫无防备的囚犯在突然遭遇了这样一击之后,原本就在颤抖的手,这个时候更是连自己的木碗都拿不住了,吃痛收回胳膊的同时,也只得无奈看着自己的饭碗掉在了地上。 可事情到这里还不算完,那个穿飞鱼服的家伙在打完这一下之后,心里的恨意依旧没有完全消除。 于是紧接着,在那个囚犯惊恐的目光当中,他一脚飞踹便将那犯人最珍贵的饭碗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的碗……”一声凄婉的哀嚎,当即从那个方向再次炸响。 而那个家伙丝毫不为这声哀嚎所动,只见他这个时候示意身旁的同伴将两个大桶都放在了地上。 “你们这群贱人都给本大人听好了,你们这群人平日里让家人贿赂毛骧的事情已经暴露,此事现在已经被新任指挥使大人知晓,不久以后你们之前的种种罪行都将得到彻底的清算。 而在这之前,对于你们过往的那些优待全部取消。从今天开始,你们每个人每天就只有这稀粥可以喝,别的其他任何吃食便是想都不要再想了。” 虽然这家伙现在说话依旧显得有些‘娘’,可是他话里的那种阴狠劲儿缺一点都没减少,甚至这股阴狠劲在他那尖锐声音的衬托下变得更加刺耳。 “可是大人今天的这粥也有点太稀了吧。”尽管穿着飞鱼服的家伙已经将诏狱里的气氛弄得异常压抑,和终究还是有人再一次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就你们这群贱人活着都是浪费国家的粮食,现如今饭都给你们抬过来了,竟然还敢挑肥减瘦。我呸!”说话间,这家伙一口浓痰直接吐到了粥桶里面。 “不是嫌这粥太稀了吗?那好,本大人现在已经给你们加了料,我看看,究竟是哪一个不长眼的还敢继续在这里挑挑拣拣。” 这家伙此时已经嚣张到了极点,做这般恶心行为的时候非但没有一点收敛,反而显得十分有恃无恐。 这个时候的他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了众怒,相反现在众人的那副恶狠狠的表情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怎么还看不上本大人给你们加的这些料?实话告诉你,若不是指挥使大人开恩,本大人今天连着稀粥都不愿意给你们这群贱人。” 众人惊恐的目光让他在扭曲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然而此刻的他却依然还是觉得不够,言语中的挑衅又再一次增加了几分。 “你们几个,给这帮狗东西继续放饭。”穿飞鱼服家伙一声令下,四个狱卒立刻又抬起粥桶挪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在亲眼目睹了方才发生的事情之后,这些狱卒们所到之处,再也没有人将自己的碗伸过来接粥。 众人就静静的在自己牢房里站着或坐着,用自己冷冰冰的眼神表达着心中的拒绝。 而众人的这些不配合的举动也被领头的家伙看在了眼里,这让他心中原本就已经腾起的怒火,变得更盛了一些。 “若到了谁的牢房门口,他不愿意接下本大人亲自加工的饭食,那今天他就别吃了,明天同样也就别吃了。 饿上几天之后,本大人再把今天这桶粥端出来,看看这群贱人到底还能矜持多久。” 领头人一声令下,四个狱卒也逐渐加快了脚步。 很快他们一行人就来到了胡轲与朱汜的牢房门口,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狱卒正要开口,却被穿飞鱼服的家伙给拦了下来。 第109章 胡轲突然暴走 “这不是昔日毛大人手下那个亲信朱汜嘛,要不是今日得见,本官还真想不到,昔日那个骄傲的少年竟然也能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这家伙用带有嘲弄意味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站在那里的朱汜。 他那副背着手,弯着腰打量朱汜的模样,将自己一朝得势的小人做派展现的淋漓尽致。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原来被毛骧赶到后院扫茅厕的那个魏文进,魏大人吗。”面对对方极具嘲讽的话语,朱汜的答复自然也一点都不含糊。 “果然有傲气的家伙就是不一样,哪怕眼见着本大人现如今已经翻身,可依旧还是管不住自己的那张贱嘴。”原本被朱汜揭了老底之后,魏文进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 可是他能在扫茅厕这样的位置上隐忍那么久,就绝不是眼前朱汜三言两语就能激怒的家伙。 “不过收拾你这张贱嘴,不是本大人今天的任务。今天我来这里就是给你们这群贱人送饭的,你朱汜也算是这诏狱里的老人了,曾经可还是风光无比的百户大人呢。 本大人看在你昔日还忝为本官同僚的份上,就给你一个机会。怎么样?若是你今天带头,把这饭吃下去的话,本大人保证明天的饭时给你加够。” 魏文静说话间就亲自从桶里边舀起了满满一勺,并同时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盯着朱汜不放。 “魏文静你可想好喽,毛骧是已经被处置了。 可你当年做的那些龌龊事儿,亲军都尉府的所有人可都知道,今天你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就没想过将来有一天你招人清算的时候,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接连被对方如此挑衅,朱汜的脾气已经有一点上来了。 若不是看在小先生依旧还站在自己身旁,这位燕王殿下极有可能直接爆发。 “不愧是毛骧的心腹,都到了这般田地了,还敢用那些事反过头来威胁本官。”听到朱汜的话之后魏文进脸色虽然骤变,但很快却又重新平静了下来。 “本官不知道自己将来会遭遇什么下场,可是现在本官很清楚。你小子今天如果不肯将这碗饭喝下去的话,一会儿刑房那边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魏文进语气中的威胁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随……”面对对方这般挑衅,心里有底的朱汜原本想回他一句‘随你便’,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才刚张开嘴,却被身旁胡轲更高亢的声音给打断了。 “魏大人,这小子居然敢对你如此不敬,正好我这么些天从他的梦话里面收集到他不少的罪证。 今日当着魏大人的面,我把这小子说过的那些狂悖的梦话全部揭发给魏大人。”这个时候肩膀上还打着绷带的胡轲,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朝着魏文进的方向挪了两步。 而一旁的朱汜在看见自己的小先生此时竟然摆出这样一幅姿态之后,原本英朗的眉毛立刻挤在了一起,眉宇间更是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望。 “先……胡轲!”原本朱汜下意识的是想喊先生,可是此刻情绪已经上来这两个字他再也喊不出来,转而就直接招呼了对方的全名。 “闭嘴吧你,你做梦的时候说那些狂悖话,早就把小爷我吓了个半死。 若今日不当着魏大人的面把你揭发出来,这迟早把小爷我也给牵连进去。”胡轲回过头来,对着朱汜狠狠的瞪了一眼。 他这副凶戾的表情,在认识朱汜之后还是第一次显露出来。 “好好好,既然有人肯主动揭发,那本官自然要听听。 说吧,如果你真拿出什么证据的话,本大人可以考虑给你一些优待。”魏文进满意的看着胡轲,两个本就贼溜溜的眼珠子这时候也骤然亮了起来。 “还请魏大人略微靠近一些,他说的那些话实在过于狂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还真不敢说出口来。” 胡轲脸上出现了一抹尴尬。又讨好的笑容,结合着他那少了一条半的眉毛,有时候反倒显得有些老实可爱。 “你有重大线索,本官自然也是乐的配合。”这种请求对于魏文进来说不算什么,于是他先是示意身后的四个狱卒向后退两步,紧接着自己又朝着胡轲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说吧。”魏文进说道。 “还请大人再靠近半步。”胡轲继续说道。 “忒多麻烦。”魏文进虽然嘴上吐槽了一句,可脚下还是老老实实的往前走了半步,这个时候若能让自己真的查出一个奸党来,也算是新官上任开了个好头。 然而,就当他伸过脖子准备听胡轲到底有什么重大线索要汇报的时候,却万万没想到牢房里一双黑手直接伸过来,死死的掐住着他的脖子。 并且在窒息感逐渐增强的同时,这双手还不停的把他的头往栅栏里边拉。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我,别忘了老子现在只有一个胳膊能用。” 这个时候已经将魏文进的脑袋贴在了铁栅栏上,左臂有些吃力的胡轲,这时候赶忙招呼还愣在一旁的朱汜过来帮忙。 而随着胡轲的一声怒吼,朱汜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一个箭步冲过来便抓住了魏文进的头发。 紧接着胡轲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掏出来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对着魏文进被拽住的脑袋就狠狠的砸了下去。 顷刻间一股深红色的血流就从魏文静的后脑勺上涌了出来,而这个方才还嚣张无比的家伙,也当即失去了意识昏迷了过去。 就这样胡轲依旧没停下来,接下来的攻击犹如暴风骤雨一般落在了魏文进的脸上,直打的他那张方才还阴险的脸现如今凄惨的宛在阴间。 直到看见后面的四个狱卒已经冲了上来,胡轲与朱汜这才松开了手,而魏文进的身子随即像一滩烂泥一样跌倒在了地上。 主官受了伤,这四名狱卒也顾不得收拾牢房里作恶的两个人。四个人像拎死狗一样将魏文进赶紧抬起来,随后忙不迭地向着诏狱外冲了出去。 他们很清楚,魏文进这回要是死了,他们四个也免不了要吃瓜落。 而这边当那五个人散去之后,重新冷静下来的朱汜意识到现在的事情变得有些糟糕,自己若是在继续将身份隐瞒下去的话,后面的事情可能有一些难以处理。 可就当朱棣打算立刻找来自己布下的暗子,准备将自己身份暴露出来解除危局的时候,周围却陡然传来了一声石块碰撞金属栅栏的刺耳响声。 “老子要吃饭!老子要吃饭!”在朱汜颇为震惊的眼神之中,胡轲像是发了疯一样,用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石头疯狂的敲击着牢房的铁栅栏。 “小先生现在还没有到这种地步,你若继续这般闹事的话,非但今天的饭是没得着落,你今天可能免不了要再被人拉出去受苦了。” 看着身旁眼睛已经发红的胡轲,朱汜这个时候赶忙试图阻止他这种不理智的行为。 然而就在他的手接触到胡轲肩膀的一瞬间,却没有想到胡轲转过头来用一种透着邪性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了朱汜。 “别跟小爷我说那么多废话,我刚才犯了多大罪你心里没数吗?我就问你一句,你今天想不想站着把这饭给吃了。”胡轲说话的语气中竟带了一丝狠辣。 这一回轮到朱汜无语了,面对着眼前这个状态有些不对、但心思却极为坚决的小先生,他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劝点什么好。 虽然心里有无数个安抚词儿不断的蹦出来,可是思来想去之后最终朱汜还是没能张的开口。 一来是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点说服不了眼前这个疯狂的家伙,二来也是他也想看看,小先生在这个关键的当口到底准备做些什么。 不过朱汜的犹豫不决却直接被胡轲给搅乱。 “既然你没有反对本先生的话,那还不赶紧站起来跟我一起行动。” 胡轲这个时候眉头一皱,虽然没有眉毛的样子依旧很滑稽,和他言语中的那份坚定却丝毫不容置疑。 紧接着看着身旁的朱汜站起身来以后,胡轲不知道又从哪找来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右手轻轻一扬,随手便朝着朱汜的脑门飞了过去。 不过好在朱汜原本就是军旅出身,虽然此刻诏狱的光线已经显得有些昏暗,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他还是轻而易举的就将迎面而来的石头紧紧的捏在了手里。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吃饭!”在看见自己的同伴也做好准备之后,胡轲继续开始他的疯狂怒嚎。 而随着他那带有怒火的声音,逐渐在诏狱里面扩散开来。 原本那些也饿着肚子蜷缩在一角,期盼着大人物开恩的一众牢犯,此刻也纷都聚在了各自牢房的栅栏旁边,分分努力探着脑袋打量着声音传递过来的方向。 同时胡轲这边做起事来也不拖延,在看到原本空落落的各个牢房门口,慢慢的出现一个又一个头发散乱的脑袋之后,他再一次用手中的石头狠狠的敲在了铁栅栏上。 不过这一次他嘴中说的话却发生了改变。 “朋友们,凡是今天还想吃上这顿饭的,就跟我一起敲起来。你们放心,这件事儿是我胡轲领的头,后面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会主动将这罪名给扛下来。 总之一句话,只要你今天还想吃饭,明天也想按时吃早饭,就跟着我一起敲起来。 咱们人既然虽然在诏狱里,可是陛下都没说过不给饭吃,他一个狗娘样的贱东西却敢在这嚣张,我们忍得了今天的苦,那后面就有吃不完的苦等着我们。” 这个时候胡轲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说话的声音竟然越来越高亢。 不过他这一番话虽然震慑到了不少人,可面对这种突然袭来的号召还是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响应,一个个还是愣愣的站在那里,并没有采取具体的行动。 然而此刻若是有人能走进到他面前的话,却发现这其中有不少人的眼神已经发生了转变。 虽然场面上依旧冷淡,可胡轲手中的动作确实一下都不停。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加上他嘹亮的嗓音,让这个原本死气沉沉的诏狱,在此刻俨然变成了熙攘繁盛的闹市街头一般。 不过胡轲这边始终是在演独角戏,尽管他足够卖力,可依旧没有一个人响应。 甚至连站在他身旁并且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朱汜,这个时候也只是愣愣的握着石头,并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 面对这种多少些尴尬的场面,胡轲却一直没有放弃。并且随着敲击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狂野的模样显得更加疯癫了一些。 只见他这个时候右手敲的有些累了,甚至不顾着左臂上的伤势,换过左手来继续在铁栅栏上不停的敲击。 同时他嘴里喊的那一句‘我们要吃饭’的话也一刻没有停下。 然而就当这边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的朱汜,打算开口再劝劝小先生的不要意气用事时候,在诏狱幽深走廊的不知道哪个地方,突然也传来了一声敲击栅栏的刺耳响声。 这声敲击声,虽然不如胡轲砸出的那般响亮,但这突如其来的对胡轲号召的响应之声,还是让诏狱里所有人的心脏都忍不住剧烈跳动了一下。 而胡轲在听到终于有人回应自己之后,原本就已经非常激动他此时更加亢奋,这个时候觉得自己的左臂实在不太好使,他又果断换回右手,继续他那甚至都有些癫狂的疯狂敲击。 渐渐的牢房的深处,想起了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尽管因为狱友们敲击栅栏时所用的材料各不相同,而使得传出来的音色也显得五花八门。 但这种让死气沉沉诏狱第一次变得喧闹异常的声音最终还是汇聚到了一起,宛如一条咆哮的河流一般,将诏狱里沉积了已久的腐朽气息,在这一刻全部涤荡了起来。 第110章 胡轲消失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胡轲所发起的这场示威活动当中,原本阴沉沉的诏狱这个时候就像一锅沸腾了的死水一般。 非但气氛极为暴躁,同时也将隐藏在此地今年见不了阳光的尘土悉数击得飞扬起来。 而随着众人敲击铁栅栏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齐整,甚至于大家隐隐约约觉得整个诏狱都开始晃动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这群人,这几乎算是微不足道的力量聚集到一起之后,竟然可以产生如此大的反应,这就使得大家伙敲开始更卖力的加重了手上的动作。 这份突如其来的兴奋感,使得他们在被压抑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终于迎来了情绪的爆发。 甚至于其中有不少人在跟着胡轲嚎了几遍‘我要吃饭’之后,因为情绪的过分激动,嘴里呜咽出的声音再也听不清原本的节奏,转而成为鬼狐狼嚎一般的哀鸣与咆哮。 对于他们来说,吃饭只是今天临时产生的小小问题而已。 他们在诏狱里被关押的这么些天所经历的这一切遭遇,才是积压在心中最难受的部分。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这群人慢慢的也逐渐将自己内心最压抑的部分用这种哭嚎的方式发泄了出来。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久了,人的整个精神状态难免会变得疯狂一些。 只不过前面因为诏狱里的气氛过于压抑,他们不敢也没有能力去站起来做出这般事情。 而现在一旦有了一个由头,那些潜藏在心里的痛苦,便一股脑的倾泻了出来。 然而当一群人放肆发泄自己悲痛的时候,站在胡轲身旁的朱汜却陡然意识到情况已经非常的不妙。 作为曾经的亲军都尉府百户,朱汜十分的清楚,方才地面传过来那种有节奏的震动声,并不是因为这群犯人们那徒劳无功的敲击产生的结果,而是因为上面驻守在诏狱附近的卫兵开始集结。 而且他还知道这里的卫兵并不是类似于王响那种新征招来县城普通守军,这里驻扎着的乃是当今天子亲军十二卫之一的羽林左卫。 根据朱汜对于这支军队的了解,这帮人素来以纪律严明着称。 也正是因此,皇帝当初下旨营造诏狱的时候,才把诏狱的地点选在了羽林左卫的营地旁边。 想到这里,朱汜内心的忧虑再一次加深了几分,他很清楚,若真的等这支军队进入到诏狱内部,那么方才闹事的所有人都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军队一旦开动,那么他们眼中便只有将令和战功。 而很明显诏狱里这群闹事的待罪之人,无疑就是他们获取战功极佳的地方,到时候这帮在战场上骁勇异常的军队,到了诏狱里边自然也不会怜惜自己手中的兵刃。 意识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乱局,朱汜这个时候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便冲着诏狱深处吹了一个奇特的口哨。 很快,刚才魏文进被人抬出去的那个通道口,就又出现了几道人影。 正当朱汜心里一阵窃喜,以为这是自己所埋的那个暗子过来接应自己的时候,在前面几个人的身后骤然出现了一个类似枪尖的物件。 当这几位再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朱汜这个时候终于看清了一些,那移动的枪尖不是别的,正是羽林左卫指挥使头盔上的盔枪。 瞅到这家伙竟然反应速度这么快,朱汜心里一下子就又冷了下来。 虽然他心里清楚羽林左卫的战斗力,可是能在事发第一时间如此迅速的展开行动,足以说明这家伙提前是做过不少准备。 而人家既然已经做了如此周全的准备,那今天来诏狱里若是不整点什么功劳回去,又怎么对得起全营士兵先前的准备。 同时当初四目光再次收回来的时候却看见,这一次站在最前面领头的家伙,竟然是方才被四仰八叉抬出去的魏文进。 只见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临时搞来了一块破布,缠在被胡轲砸烂的那几处地方。 整个人虽然还依旧是一副血淋淋的模样,可是从他走的步伐来看,至少此时此刻他的身体远没有大家和方才想的那么糟糕。 而此时眼见着有身穿盔甲的将军提着佩剑进入到了诏狱之中,原本还在闹事儿的众人也立刻安静了下来。 能被关在此处的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平民百姓,多是犯了罪的官员一会是被株连的家人。 不管他们到底是罪大恶极还是不小心被冤枉,总归能待在这个地方的,看一眼来人的服饰,便能大致的瞧出来他的身份。 于是眼见着自己方才的行动真的将军队给引来了,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现在不是继续闹下去的时候。 甚至于始作俑者的胡轲,他的声音这时候也从朱汜的耳边消失了。 不过眼睛正直视着前方的朱汜,这个时候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胡轲身上,这时候他以为方才疯癫的小先生,这个时候终于冷静了下来,并没有做他想。 而魏文进这一次进入诏狱之后目的很明确,丝毫不顾及自己脑袋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血还在不停的流。 脚下的步子一点儿都不见慢的,就朝着胡轲所在的牢房小跑了过去。 他这副焦急且愤怒的样子,被朱汜全部看在了眼中。 眼见着对方带了帮手过来,已经打算要将身份暴露的朱四决定先跟胡轲坦白,也好让这位小先生一会不要因为惊慌失措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然而做好这一切心理准备之后,当朱汜转过头看向胡轲之前所在位置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不由得再一次瞪大了眼睛。 原本还站立在此处的那个小先生,此刻竟然凭空消失在了诏狱这小小的牢房之中。 只剩下放在脚下的那一颗还带着血迹的石头,告诉朱汜胡轲的确曾经在这里来过。 眼前这突发的情况,让朱汜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 虽然现如今还没有想明白胡轲到底是从哪个地方逃脱出去的,但朱汜心理已经确认这位小先生的确是越狱了。 第111章 魏文进又被暴打 胡轲的骤然消失,让朱棣在感到万分惊诧的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这个事情变得有些严重了。 随着魏文进的脚步越来越近,朱棣必须要赶在这家伙发现胡轲从这里逃脱之前,想个办法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出去。 不过这办法哪里是那么好想的,原本就事发突然,再加上朱棣现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囚犯罢了,留给他可操作的空间十分狭小。 随着魏文进匆忙的脚步越来越近,心里一直还拿不定主意的朱棣,这时候甚至紧张到汗都流了下来。 原本对于胡轲被牵连的罪名,他这个皇子还是有那么一丝将他从中抢救出来的希望。 最终到了真要杀头的时候,他可以使用的手段也不是没有。 换个死囚过来代替胡轲去赴刑场,这种最基本的操作就不说了。 单就朱棣以为,凭借自己王府的实力,悄么声儿地给胡轲在去刑场之前安排一出意外,让他在官方的名单里边提前“死”去,也不是一件多么难执行的事情。 之所以现如今朱棣一直没有使用这种手段,将胡轲从牢中给救出去,一方面是他认为胡惟庸这案子现在还没有真正的盖棺定论。 在自己父皇还没有拿定主意之前,胡轲还且有一段日子能活。 二来则是朱棣现如今还没有放弃,将胡轲通过正经手段给拯救出来的希望。 毕竟从他和胡轲接触这么长时间的经历来看,这个家伙虽然懂的东西的确超乎常人的预料,看起来像是被有人花费重金培养的结果。 但无论是和他谈论起胡惟庸时他不屑的态度,以及平日里说话时他对于贪官污吏的厌恶,都使得朱棣这个时候,已经对胡轲之前说自己和胡惟庸并不认识的这个说法,有了几分信任。 这一阵虽然他自己一直在诏狱里面打转,可在自己真正成为阶下囚之前,他王府里的人可没少在朝野之中打探胡轲的真实身份。 甚至于在他入狱之前已经收到了消息,他派出去的人马把滁州府来安县的县志和黄册都私自抄录了一番,过几日便可以搬回到应天燕王府中。 要知道黄册这种东西,理论上非对应级别的官员是无权查阅。 而朱棣手下的人能把事情做到这一步,足以说明这位燕王殿下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下了心思的。 可现在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眼见着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可是在眼前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身旁的胡轲却以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彻底的将自己之前的所有部署全部打乱。 而就在朱棣这一会儿思考的瞬间,那边火急火燎赶着过来报仇的魏文进已经走到距离牢门不到三十步的距离。 尽管还没有彻底看清对方的脸,可是这家伙那蓬勃而出的怨气,隔着这些距离却依然能清晰的感觉。 不过好在魏文进如今处在正对牢房那个小洞口光线照进来的地方,这种情况之下他暂时看不清楚牢房里的真实情况。 而最后就是这样地利的优势,给了朱棣想出最后解决方法的时间。 于是乎下一刻,在魏文静极端愤怒且狐疑的眼神之中,他眼前的朱汜突然弯下了身子。 紧接着当朱汜的身影再次挺立起来的时候,魏文进忽然发现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再一次朝着自己脑门飞奔过来。 同样还是因为逆光的缘故,当魏文进看清楚这块石头想要进行躲避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于是在他逐渐从愤怒转化为惊恐的眼神之中,这块石头毫不留情地糊在了他的左边的头盖骨上,也就是方才被胡轲摁着暴打的地方。 一瞬间新伤带着旧伤产生的巨大痛楚,让魏文进在原地疼的蹦哒了起来。 “你你你……你竟敢当着羽林卫大将军的面重伤本官,朱汜,我看你这家伙是真的不想活了吧。” 魏文进恼怒的语气当中,此刻甚至体现出了一丝杀意。 他原本就因为和毛骧不对付,被迫去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 之前在和朱汜的吵闹之中提及到他之前被派去扫茅厕一事,对于魏文进来说其实都算是他所遭遇的那些黑暗故事中,相对容易面对的那一部分。 而现如今自己一朝得势,自然是要将他过去所丢的一切都要重新的找回来。 不过因为暂时没有获许参与到审问毛骧这件事情中来,使得他的报复计划暂时还没能开始执行。 但对于毛骧之前身边的这位红人,他却丝毫没有要放过的打算。 恨屋及乌之下,他这个时候就想将自己这么些年所遭遇到的一切悲苦,在朱汜的身上先报复上一番。 不过他这歇斯底里的哀嚎,以及话语中所透露出来的杀意,在身经百战的朱棣眼里,却完全就如同儿童的耍闹一般。 再加上朱棣虽然来诏狱的时间并没有特别长,但对于魏文进这么一个大家伙都厌恶的“贱人”的故事,他自然也是听见过一些。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棣从来就不把这家伙放在眼里,此时此刻,对方那猥琐身形中呈现出来的那股戾气,于朱棣而言根本不算一回事。 而魏文进在吃了这一击之后,虽然还没有彻底的昏迷过去,但他脚下原本还焦躁的步子,这个时候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他骤然变得谨慎,完全是因为要防止朱汜下一次的突然袭击。 想到这里,他甚至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想要躲在那位将军的身后,可是他方才步子迈得实在有点大,那位身着全副铠甲的将军显然不可能赶得上他那般近乎于冲锋的速度。 而就在魏文进犹豫的这么一瞬间,朱棣那边也做好了下一击的准备。 等那边的魏文进找寻躲避之处无果,而只得原地走动的时候,忽然又一声石头破风的声音出现在了诏狱的走廊之中。 紧接着一块磨的像薄瓦片一般的石头,在空中打着旋向魏文进的脑壳飞了过去。 这一次虽然魏文进还是预料到了危险,可是当他做出躲避动作的时候,依旧为时已晚。 第112章 朱棣被人盯上了 这一次依旧是在魏文进惊恐的眼神之中,这块石头在诏狱的走廊上空划过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并最终打着旋,再一次从魏文进脑袋左侧飞了过去。 这片薄如瓦片且打着璇的石头在擦过魏文进脑袋的时候,甚至将他脑袋上原本缠着的那块白布也直接切断。 而在石头彻底划过去的一瞬间,一股鲜艳的血流也顿时从魏文进的脑壳处迸发了出来。 这一回魏文进就没有上一次那般好受了,脑壳处涌出的鲜血在给他带来剧烈疼痛的同时,也顺着额头流下来将他的双眼给糊住了。 一时之间剧痛、出血、加上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使得魏文进像瞎了一样,一只手不停的在自己脸上扒拉着,试图将粘在眼睛上的血液擦干净。 另一只手则在空气中茫然的挥舞着,想要找到最近一个可以扶住的地方。 然而他这副多少显得有些惨的样子,却丝毫没有让朱棣产生收手的想法,甚至于上过战场熟知趁你病要你命这条规则的朱棣,这个时候再一次弯下腰来找寻到了一块更大的石头。 紧接着他也不犹豫,把石头紧紧的捏在手中倒退两步,随即使出自己在军队里所历练出投掷短矛的手法,整个人向前一倾,石头便在天空中打着滚儿朝着魏文进飞了过去。 而下一刻等茫然的魏文进费了半天劲儿才将左眼儿扒拉干净之后,睁开眼的一瞬间,却见一个砂锅大的石头朝着自己的额头稳稳的飞了过来。 这一回也不知道到底是反应不过来,还是最终选择了听天由命。 总之魏文进站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反应,任由朱汜掷出的这块极具杀伤力的石头,稳稳的击中了自己天灵盖。 随即只听得一声闷哼,刚才嚣张无比的魏文进,此刻已经老老实实的躺倒在了地上。 除了左腿还在不停的抽搐证明着他还活着之外,其他再也没有一点能动弹的迹象。 随着魏文进的倒下,他身后跟着那几个随从这时候再一次变得手忙脚乱。 他们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眼前这位新上任的副指挥使这才风光了不到一天,却就接连遭遇到了如此重大的打击。 甚至于他们其中有一个家伙,在又一次抬着魏文进向诏狱大门口逃去的那一瞬间,不由的回头对着朱汜的方向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这个手势并不是他觉得朱汜砸魏文进这事做的对,而是单纯的认为眼前这个敢接连两次暴打亲军都尉府副指挥使的家伙,的的确确是个有种的汉子。 这个时候见最大的麻烦,已经被自己用这种粗暴的方式给暂时处理掉,朱棣这个时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往后退了两步,开始找寻胡轲到底是从哪里逃脱的。 在连续用眼神将这不大的牢房扫视了好几遍之后,终于他在栅栏最左边的那堵墙面上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恰好能容一人钻过的洞口。 这个位置选得相当精妙,一来是这里紧靠在栅栏旁边,被栅栏最底层大约两个巴掌高的土制基台给完全的遮挡住,从外面根本无从察觉到这个洞口的存在。 二来则是这里正好是这间牢房光线最薄弱的地方,那个洞口里边露出来的光,大部分时候都在照着栅栏最右端,这里就宛如一个黑洞一样终年见不得光。 而这个位置恰好也就是胡轲之前总爱坐着的那个地方,原本朱汜还以为自己的这位小先生,是因为在阴暗的诏狱中待久了,对于外面的阳光变得有些敏感。 现在当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位整天在嘴上说着已经认命的胡小先生,其实早在被关进诏狱的那一刻开始就做好了逃脱的准备。 这种事情让朱棣一下子觉得心里稍微有点失落,毕竟他自己是拿胡轲当真朋友来看的。 可是没想到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自己的这位真朋友,却一点也没有跟自己透露过这其中的信息。 不过他的这种怅然失落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很快他自己便在脑子里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之前自己再怎么说到底也还是亲军都尉府的一名百户,虽然说起来自己顶多算个小吏,可在身为囚犯的胡轲眼里却依旧是地位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而越狱这样的大事,本来就是越隐秘的越好,哪怕胡轲能够信任自己这个人,可对于自己身上的那层身份却也并不可能有任何的幻想。 不过此时朱汜虽然找到了胡轲逃跑的地方,可他现在也没有时间立刻追赶过去。 因为虽然魏文进这个令人厌恶的家伙暂时被打了出去,可是他身后那位将军以及后面跟着的士兵显然没有将此事就此结束的打算。 第一时间,心情不由的紧张了起来,他现在还没有将身份彻底暴露出来。 这个时候若对方真的要拿自己做个例子、杀鸡给猴看,那一时之间他还真的就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 想到这里,朱棣不由的弯下身子又捡起了一块石头,事已至此,手里多一样防身的家伙总比没有要强。 而且多亏胡轲先前挖洞的成果,这不大的牢房里面石头碎块可是真不少。 随着全副武装将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朱棣这个时候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手里时刻准备进行必要的反击。 而对面的这位将军行事也非常利索,虽然在这狭小的牢房之中,无法展开他的长剑,可是随手从属下手里接过的一柄短刀,握在他的手里依旧显闪着寒光。 这位将军在亲眼目睹了魏文进的遭遇之后,他也不由得对于牢房里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起了杀心。 对于魏文进的死活,说白了他并不在乎,可是牢房里这个家伙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接连出手重伤魏文进,这无异于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协助魏文进把诏狱里这些生事的家伙全部惩治,现如今既然魏文进这个废物被人给砸晕了过去,那自己理所应当的要将这份任务接到手里。 第113章 胡轲找到了 这边的将军想要将这已经到嘴边的功劳彻底的收到手中,脚下沉重的步伐这时候在甲片的振动的配合之下变得呼呼作响。 另一边的朱棣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些不妙,也打起精神做好了随时防御或是反击的准备。 双方的情绪在这一刻叠加到了一起,使整个诏狱都变得肃杀了起来。 随着那位将军的脚步越来越近,朱棣内心也更加谨慎。 此刻的他全神贯注的盯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以期在对方可能动手的任意一瞬间,就立刻做出相应的解决策略。 而眼看着最终的碰撞就要爆发,甚至于连这位将军身后带过来的那几个侍卫,这个时候也静静地站在那里,睁大眼睛观看着眼前可能发生的一切。 周围其他牢房里的那些关押的囚犯,这个时候更是直接屏住了呼吸,生怕因为自己不经意的一眨眼,就错过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此时此刻,原本就阴森的诏狱这个时候更显得多了几分寒气,最近几天本就寒冷的天气,使得此刻诏狱里回荡着的那么一丝微风都变得凛然起来。 众人都闭上了嘴不敢发出任何的响动,只有那将军身上的甲叶子来回碰撞的声音在告诉众人,这里此刻并不是无事发生。 终于在所有人紧张目光的注视之下,将军最终还是来到了朱汜的牢房门口。 只见他只是稍微的将手中的刀提起了一点,随即一道寒光一闪,刀锋便瞬间将牢房上的那道生铁锁链砍断成了两截。 紧接着将军抬起右脚用力一踹,他与朱汜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就此被彻底打破。 此刻朱棣所站的位置就是刚才胡轲逃脱的地方,这个黑暗的角落使得这位将军并不能看清朱棣的脸。 而朱棣之所以挑选在这个地方,也是为了借助黑暗略微隐匿一下自己的身形,同时他也有着一丝打不过就从这个洞口逃走的打算。 虽然在军队中的那个燕王朱棣素来以勇武闻名于全军,可是眼下在这种双方实力极为不对等的情况之下,若硬要装出一副勇武的样子,那便不是什么勇武,完全就是莽撞。 “小子,看你方才丢石头的手法,颇得我大明军中真传。 临死之前不妨跟本将军说说,你曾经跟着谁一起打过仗?”眼见猎物已经到手,这个时候这位将军倒不着急起来。 不过他嘴上虽然问着这般不太严肃的话题,可朱棣看的真切,这家伙握刀子的右手一点都没有放松的迹象。 “在下层侥幸跟随李文忠将军一起出过长城,这种投掷短矛手法便是李将军的大公子亲自教导我们的。” 朱棣布下的暗子这个时候还没有过来,他心中虽然焦急,但此刻也只好使出拖延大法来尽可能的先拖住眼前这个家伙。 “你说的是李景隆那个小娃娃?怪不得本将军看你小子生了这么一身反骨,竟然连亲军都尉府的副指挥使都敢打,原来根是搭在李景隆这家伙身上。” 将军说着将自己手中的刀横了过来,并拿起左手在刀背上重重的弹了两下。 “娃子,本将军今天也就不瞒你,今天老夫能够站在这里,你这颗脑袋也就不可能保住。 本将军自己倒是无所谓你这一个殴打上官叛逆之臣的脑袋,可是你也看到了,老夫这身后可跟着不少兄弟,他们在应天府这种成平的地方待久了,正指望着你这个人头回去升官发财。” 这位将军冰冷的话语,随着他刚才弹着刀会所发生的清脆响声一起在整个牢房里扩散开来,这其中隐隐约约有一种直达人内心的魔力。 而面对这个多话的家伙,朱棣这个时候没有再开口,眼看着援兵迟迟不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自己必须亲自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所以这个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省出的每一分气力都是自己接下来从这人手中逃脱的几率。 见眼前这个猎物没有了跟自己继续对话的打算,这个将军在感受到猎物无趣的同时,随即也就准备动手。 杀人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当他举起砍刀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没有一丝的怜悯与纠结。 甚至于这个时候他还在畅想自己这一刀下去之后,这颗值点钱的叛逆脑袋到底能给自己的亲信换来多么大的前程。 杀人这个动作,他一生中做过无数次,最近虽然手法略微生疏了一点,但这种早已刻在骨子里的动作并不需要怎么准备,顺手便能依着肌肉记忆把这纯熟的手法继续下去。 然而这位并不把接下来准备要做的事情当做一回事儿的将军把砍刀高高举起的那一刻,一抹不经意的反光也从朱棣的脸上一扫而过。 虽然只是突然一瞥的功夫,但方才自己隐约瞅着的那个人影还是让这位将军吓了一跳。 “火把!”将军的刀依旧还举在半空中,而他这高亢的声音,却一下子将身后还在发愣的侍卫给喊醒了。 紧接着一个手持火把的士兵,立刻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这一回借着火把的光亮,这位将军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小伙子的模样。 而就在这一瞬间,这位方才还无比淡定的将军额头一下子激出了冷汗。 “臣朱亮祖拜……”看清了眼前站的人竟然是燕王殿下,意识到自己方才险些犯下了破天大祸的朱亮祖,当即就准备跪倒在地上。 不过他的动作却被面前的朱棣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并同时用一个眼神告诫朱亮祖现在还不是暴露他身份的时候。 朱亮祖也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看见燕王的表情,他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此刻朱棣则是很给面子的,往后略微撤了一步,随即冲着朱亮祖的方向作揖行礼。 “朱汜谢过大将军,不杀之恩。” 见眼前的燕王已经做出了这种举动,朱亮祖这个时候也不太好再说什么,只是领着自己的人就从此处退了出去。 而等他走了之后,朱棣这才慌忙的把头探进了方才胡轲逃脱的洞口里。 这一看不要紧,他惊讶的发现原本以为早该远走高飞的胡轲,这个时候正一脸幽怨的躺在一张桌子上,脸上写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第114章 懊悔的聪明人胡轲 看见胡轲并没有直接消失,朱棣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作为曾经的亲军都尉府百户,他很清楚从诏狱里边越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诏狱的防守结构并不是只有外边几道围墙那么简单,其间各处能与外界沟通的通道,上面时刻都有重兵把守。 甚至于唯一可以称得上防御弱点的那条用于排涝的下水沟,在其出水口处也用三层铸铁大网牢牢的固定着。 即使越狱的人侥幸通过各种手段抵达到这里,可是凭借着血肉之躯,根本不可能将此处的铁栅栏给打开。 更为可怕的则是整个诏狱除了正门之外,其他三个方向全部都是羽林左卫的地盘。 就算诏狱的严防死守都不能奈何这个想要越狱的家伙,那外面羽林左卫那宽阔的校场和到处巡查的卫兵,也足够让所有越狱的囚徒无可奈何。 也就是说,如果胡轲真的选择越狱的话,那么现在他不是死在诏狱的墙根底下,就是被羽林左卫的那群精锐当作靶子射死在校场之上。 不过在放下心来之后,又有一种狐疑从朱棣的内心升起。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胡轲在这关键的时刻竟然控制住了自己,选择了回头是岸。 虽然胡轲越狱的这件事一直隐瞒着自己,但根据朱棣这么些天来和胡轲交流的经验来判断,这位小先生是个心思极为坚定的人。 有些事情他一旦拿定了主意,那么便很难有转圜的余地。 说好听点这叫意志坚定,可说难听点,在朱棣的心里胡轲其实也有那么一点铁憨憨般的执拗。 可是现如今偏偏这种情况就出现了自己面前,在不知道费了多少时日。 终于打通了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之后,胡轲非但没有继续选择跑路,反而一脸幽怨的躺在那里。 “小先生,你既然不想逃了就赶紧上来吧,这再耽搁一段时间等下一波亲军都尉府的人来了,事情可就真的不好收场。” 朱棣说着,对着洞口那一边的胡轲伸出了手。 虽然现如今他已经接连两次把过来查验真相的人给打发走了,可是诏狱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等一下肯定还会有人过来处理乱局。 若是小先生不抓紧这个空闲的档口回来,等接下来那伙人做好万全准备再次过来的时候,朱棣自己可就真的没有任何在拖延的法子了。 然而即使朱汜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与紧张,可这个时候胡轲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脸上的那种幽怨也丝毫没有因为朱汜的话语而得到一丝的改变。 “曾经在读一些话本故事的时候,每当听到有蠢货在牢房里挖了半天洞,结果通向的是另一间牢房的时候,本聪明人都会在脑中不由的哂笑一声。 心里想着这得是多么蠢的人,才会做出这般二笔的行动。 而更令本聪明人感到可笑的则是,随着读过的话本故事越来越多,各种奇葩的场面也越来越多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什么挖了好半天地道结果最终通往的是狱长的办公室,还有什么挖了好半天地道结果把自己从普通监狱里换到了重型犯的监牢。 本聪明人在听这些故事的时候,都只当这是作者为了博大家哈哈一笑所故意安排出来的桥段。 可是我也没有想到,我这个自诩的聪明人在费尽心机,甚至连你这个好朋友都隐瞒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挖出一条通道来,最终却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曾经无比鄙视的那种愚蠢的人。” 平躺在桌案上的胡轲,眼睛里此刻已经失去了光。 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已经死亡了一般,面无血色、眼神空洞。 若不是胡轲的喉结偶尔做着吞咽的动作,从外人的视角第一眼看过去,绝对不会以为那里躺着的还是个活人。 听完胡轲的话之后,朱汜这个时候也多少明白了一些。随后只见他也将脑袋顺着那个洞口向后探了过去,在爬了一尺多的距离之后,他终于看清楚了胡轲如今所处位置的全貌。 这里也是一间位于地下的屋子,不过和这边阴暗潮湿且肮脏腐臭的牢房不同,这个隐秘的小房间,显得格外的干净整洁。 并且得益于房间上方那扇大大的窗户,这里的空气也并没有像其他地下室那般充满腐朽的味道,甚至于此时朱汜竟隐约闻到了一股檀香的味道。 并且从他多年的经历来推断,此处曾经燃烧过的檀香还不是最普通的哪一种,那上乘的品质几乎可以和自己王府里常用的檀香媲美。 不过这间牢房的空间却并不是很大,里面在摆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之后,剩下可站人的地方便已经不是太多。 而在牢房最左侧的位置上,有一扇通体由铁板组成的小门,并且和普通牢房的门锁不一样,这扇铁门竟然在牢房内部也有一把小锁。 不过现在那把锁只是搭在门把手上,并没有被锁住。 从那铁门与牢房墙壁契合的程度来看,这是一处经过特殊处理过的小门。 看到这出铁门之后,朱汜心里对于胡轲为什么放弃越狱的原因也已经了然,那像铁门看着可不是一个人能轻易撬动的模样。 而头顶上的那扇窗户上也被横竖各两条,铁栅栏给封的死死的,断然没有从中逃脱的可能。 也就是说胡轲现在的处境和他方才的抱怨没有任何出入,他费尽心机的挖了半天,结果还果真是从一间牢房来到了另一个无法逃脱密室当中。 并且在亲眼看清楚这间牢房的布置之后,朱棣这个时候也突然想通了之前曾经发生过的一些奇怪的事情。 当初他和胡轲因为刘伯温被毒死一事发生了争执,两个人就到底是谁才是一案幕后真正主使展开了一番激烈的讨论。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虽然最终两人没有讨论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最终自己因为胡轲把此事都追究到父皇身上而愤愤离去。 但是当天夜里父皇就派李增枝过来宣旨让自己递交一份奏本,而这奏本里所涉及的内容偏巧就是让自己说说对刘伯温的看法。 第115章 朱棣心里的担忧 对于这样的巧合,朱棣当时就怀疑自己是被人监听了。 不过自己那个时候毕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毕竟诏狱里边的结构他认识的那么多天里早已摸清,他并不认为有人能在走廊附近窃听自己与小先生的谈话而不被自己得知。 可今天当这个突兀的房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原来他心里的多种疑惑在这一刻全部都得到了解释。 甚至于朱棣这个时候都能想象得到,多少个日日夜夜当自己和小先生一起进行期待讨论的时候,毛骧这个王八蛋就待在小先生背后的那堵墙后边,竖着耳朵监听着自己和小先生所讨论的所有内容。 想到这种场面之后,朱棣一方面是因为毛骧这种极为恶劣的监听行为而感到愤怒,另一方面他心里也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后怕。 要知道他和胡轲讨论的可不并不都是什么忠君爱国的内容,大量类似于抨击大明朝政、甚至抨击皇权的话他们两个人可没少谈论。 同时他们两个对于孔圣、孟圣的态度,也在出奇一致的情况下,呈现出了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符的独特理解。 甚至于朱棣心里十分清楚,当时他之所以能被胡轲这个平平无奇的家伙吸引到,就是因为那一日偶然听到了这家伙在牢里宣扬他那一套奇怪的‘抡语’。 当时的场面朱棣现在想来,心里还觉得有几分招笑。 那一日他本是来诏狱里边执行最为正常的巡查任务,却意外的听到了胡轲在与一位须发洁白的落魄官员进行激烈的讨论。 事情的起因也很简单,就是那位年长的官员在被关进来之后,一直在那里嚎叫着自己冤枉。而胡轲这个家伙。 在强行忍了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这个老夫子给呛了一番。 面对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对自己提出的异议,本来就觉得自己十分冤枉的老夫子自然是不能忍,当即就搬出了夫子之言来怒斥胡轲这个玩没长齐的小子无礼。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胡轲内心的怨气丝毫不比自己这个老年人要少。 而在听到自己口中所言的夫子之道之后,眼前这个小伙子竟然爆发出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战斗欲。 老夫子让他谦虚,说智慧广博如孔夫子当年都强调‘不耻下问’,现如今胡轲一个毛头小子面对自己这样学富五车的长者,最起码应该做到‘乐于上问’。 胡轲的反击来的也直截了当,直接就冲着老夫子说道,孔夫子当年说‘不耻下问’的意思,是”看到我而不自己觉得羞愧的人,你就应该去地下问问我当年的事迹“。 这一击爆锤之下,使得老夫子攒了几十年的功德这一刻直接消散了大半,并随之一口老血瞬间涌上心头。 不过因为毕竟还有大半生的功力没有被散去,老夫子这个时候还是强行压住了自己的血压。 接着老夫子又借孔夫子的话‘力不足者,中道而废’来训斥胡轲,说他之所以会产生这些歪门邪道完全是因为学习能力太弱,远没有达到能充分理解孔夫子箴言的能力。 而胡轲对于对方的指责也一点都不让步,当即就对着老夫子吼道:“孔夫子这话的意思是力量不如我的人,在道上就只能被我打废。” 紧接着在那位老夫子一脸懵逼的表情之中胡轲,又加上了自己适合于线下环境的全新解释。 “孔圣人所说的就是现在这种事情你既然嗓子门不如小爷我强,那就只有在那里默默挨骂的份。” 胡轲最终还是达成了他的目的,因为那个老夫子这一次毕生的功德全部被他一番曲解给消耗光了。 一口老血这个时候再也忍不住直接喷了出来,整个人随即也昏倒了过去。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拥有着有趣灵魂的胡轲才被堂堂燕王殿下纳入了重点关注的名单。 两个人是通过这种多少显得有些奇特的方式相遇,因此可想而知这两个人在日后所谈论的内容中,有多少东西都与这个时代的主流价值观完全不符。 想到这里,原本对于活还没干完就被卸磨杀驴的毛骧,还有着些许同情的朱棣,这个时候也只想让这个窃听了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家伙,早日去死。 他可以想象得到,若自己与胡轲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之后,就算父皇对自己再重视,那个时候也不得不用自己的脑袋去平息天下士人的怒火。 想到这里朱棣也不顾胡轲还没有从越狱的风险中完全解除出来,便直接开口问道。 “小先生,现如今可有立刻让毛骧去死的法子。”意识到危机就在眼下,朱棣这时候语气也不由得低沉了下来。 而那边还在因为自己愚蠢且无效的越狱行为不停懊恼的胡轲,在听到朱汜这般言语之后,他整个人面色一沉也当即反应了过来。 “我就说毛骧这个家伙那一日莫名其妙过来之后,竟然直接把矛头指向了胡惟庸在滁州安排人手教导我这种瞎扯的话里来。感情这家伙背地里偷听,小爷我讲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这个王八蛋,听了本先生的课,非但连学费都不肯掏,反而接二连三的为难于我。 等着,他日我若有了沉冤得雪的机会,定然回老家写一本长篇巨着,把他毛骧弄得和秦桧一样臭名昭着。 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锦衣卫毛骧降倭卖国实录》。”这个时候满心愤懑的胡轲甚至直接从桌子上坐了起来,眼神愈发狠厉的同时,说出来的话也不由得漏了一嘴。 胡轲不小心蹦出来的‘锦衣卫’三个字,瞬间将朱汜的注意力从如何弄死毛骧这件事上转移开了。 “先生,我大明如今有十三个禁军亲卫,这里面卫所名称众多,可唯独没有锦衣卫这样的编制。” 作为自小就在军队里历练出来的王爷,朱棣对于大明军队的情况十分清楚,同样也十分敏感。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锦衣毛骧降倭卖国,没有那个‘卫’字。 我的意思就是毛骧这个原本吃喝不愁的家伙,最后却因为自绝于朝廷,自绝于天下,投靠了那身长不过五尺的倭鬼为奴。” 虽然嘴瓢了一下,但已经在和朱汜交流中总结出充足经验的胡轲,还是轻而易举的就化解了眼前的尴尬。 第116章 越狱失败,重回牢房 “先生现在还是别管那么多了,你先回来才是正经的。” 面对胡轲方才那么一番欲盖弥彰的解释,朱棣这个时候虽然明知道对方在鬼扯,但他也知道现如今也不是计较的好时候,也就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 此刻又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出现在诏狱的牢房上部,不过这一回的脚步声却没有先前羽林左卫集结时的那般正齐。 朱棣十分清楚,这是亲军都尉府的人临时集结起来的动静。 “小先生,亲军都尉府的人马这说话间可就要来了,你要再不回来,这一条越狱的罪名到时候可真就洗脱不掉了。” 意识到情况已经十分的危急,朱汜这个时候说话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焦急。 “拉倒吧,越狱这样的罪名在我如今被胡惟庸这家伙牵连到的死刑面前倒是算个屁,横竖都是要死了,这让一把刀给砍死和被两把刀砍死,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胡轲说话间又躺了下去,语气十分不屑的同时,他竟然将眼睛也给闭上了。 单从他这副惬意的模样可以看的出来,他是真的没有把越狱这样的罪名当做一回事儿。 不过陷入僵局的胡轲可以置之不理,可是知晓事情幕后环节的朱汜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同样放弃治疗。 对于自己在诏狱里面交到的这个名为先生是为朋友的家伙,朱棣现如今还没有放弃将这个家伙完整解救出去的想法。 在脑海中又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考之后,朱汜突然又心生一计。 “本来想把这个好消息当做一个惊喜送给小先生的,可是现如今却也不好再继续瞒下去了。”朱汜冲着躺在那里的胡轲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惋惜的意思。 而此刻尽管明白朱汜说话说一半就是为了吊起自己的胃口,可此刻胡轲只得承认,这家伙的计谋成功了,他的好奇心完全被对方给吸引住了。 “有话你就直说,不要跟本小爷在这里卖关子。” 胡轲这时候虽然没有再次做起来,不过他还是略微翻了一下身子并用左手撑住了身体,整个人俨然就是一种随时准备跳起来的样子。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方才的乱局之中,我碰到了先前一位要好的同僚。 我许诺给了他一些利益,让他这些天给咱们尽可能的改善一下伙食。”朱汜有些切切的说道。 原本他以为自己编织出来的这个理由,对于一直以吃货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胡轲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可是胡轲现如今所展露出来这般紧张关切的模样,却突然让朱汜觉得自己这番话是不是有些过于儿戏。 毕竟从他这位当朝皇子的角度来看,因为几顿不错的吃食就突破自己的底线,完全是一件非常不值当的事情。 不过好在胡轲并不是一个慢吞吞的性子,在朱汜表情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开了口。 “我说你小子有这么好的渠道你不早点用,非得等事情闹到如今这般地步,你才舍得花一点钱来把事给平了。”胡轲此时说话的语气又喜又惊。 喜的是自己断了好几日的伙食,现在终于看到了重新接上的希望。 惊的是自己当做落魄兄弟相看的朱汜有这么好的渠道竟然早不用,非得让自己平白挨了几天饿,才在这个时候显露出来。 而对于胡轲这种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朱汜这边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只是张大了嘴站在哪里。 “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把你家先生给拽上去。 这要是真被你们亲军都尉府那伙恶狼知晓了小爷我越狱的消息,回头你就是花再多的银子,也弥补不了小爷我受刑的煎熬。”胡轲说话间竟直接从桌子上给跳了起来。 那间密室的位置比牢房还要低上一半,也就是说胡轲所打过去的那个洞通向的是那间密室的半空中。 也因此就导致了下去,容易上来难,此刻若朱汜不伸手拉上一把,胡轲一个人还真的不好从那里直接翻过来。 最终两人一番配合之下,因为两次钻洞而显得灰头土脸的胡轲,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那间牢房。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这身体看上去不太强壮,可这胳膊还挺有劲儿。” 摸了摸自己刚才被朱汜捏的有些疼的手腕,胡轲这时候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慨。 “小先生,还是先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了,快点在牢房里找寻一下你之前散落在其中的石头。 你人虽然出来了,但若不把这个洞口赶紧补上,迟早还是有暴露的风险。”朱汜说话时候,手上一刻不停的将洞口周围的石块土块赶紧往那个地方填回去。 虽然这里因为光线不足的原因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他人发现,可一个洞口敞在这里,终究会有暴露的那一天。 “你不觉得事情有些晚了吗?要真的想把我越狱的证据全部抹除掉,那你要补的洞可不止牢房这一边。 密室那边的痕迹,无法抹除的话迟早还是会被人发现的。”胡轲原本听了朱汜的话之后也行动了起来,不过方才搬了两块石头,他就陡然意识到事情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事情已经到了眼下这种情况,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经胡轲这么一提醒,朱汜也发现了其中不稳妥的地方,不过此刻对于他们而言也没有了其他选择,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能多延误一段时间就算是一点时间。 而就当这两个人火急火燎的将那些碎石块儿往洞口填充的同时,诏狱走廊尽头再一次传来了那道厚重的铁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随着锁链彻底被丢在地上的声音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立刻开始回荡在诏狱里的各个角落。 而这声音也催促着胡轲与朱汜两个人。进一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最终当将洞口堪堪填充完毕,胡轲赶忙拉过一床被子过来做好掩饰之后,那位身着青蓝色官服、胸口修着熊罴的官员恰好停在了二人的牢房门口。 第117章 徐允恭要审朱棣 “罪臣朱汜,见过指挥使大人。” 眼看站在自己牢房门口的小舅子表情十分生冷,朱汜这边赶忙率先开口。 尽管不知道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可是为了防止自己的身份在危机解除之后却被人给曝出来,他还是想要以这种先声夺人的方式提醒一下对方。 “朱汜,几日不见,你这胆子倒比本指挥使上次见你的时候变得更大一些。” 朱汜话语的意思徐允恭听得明白,不过虽然身份可以帮对方掩饰,可他眼神中的怒意却一点都不能忍。 要知道自己那位素来敬重的姐姐,前不久就是被眼前这个王八蛋给气回到了家中。 现如今自己身为亲弟弟既然见到了这个混蛋,那心中郁结已久的怒气,当然是要趁此机会直接发泄出来。 “不敢不敢,在下之前的那副胆子都是徐兄弟你给予的,现如今您既然做了指挥使,那我自然还是要收敛一些。” 面对徐允恭话里有话的训斥,朱棣虽然心里很不满,但这个时候却也不好直接怼回去,只好换个方式迂回一下。 然而此刻态度极为散漫的朱棣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说完之后,眼前这个向来和和气气的徐允恭眼神却骤然一冷,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不对。 “来人,将这胆大包天的二人分别关押到不同的刑房之中,本官今天要亲自审问他们。” 徐允恭大手一挥,身上爆发出了一种朱棣先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气场。 甚至于看见自己这位小舅子现如今的气势,朱棣隐隐然从其中感受到了一丝老丈人徐达的风范。 不过还不等他发出兑徐允恭的赞赏,他牢房的锁链却被徐允恭身后一个穿着飞鱼服的家伙以一种极为熟练的手法飞速打开。 而就在锁链掉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四个腰挎绣春刀的家伙,便以一种近乎鬼魅的速度闪进了两人的牢房之中,分别将两个人的双臂死死的钳住。 大家都是搁亲军都尉府里面混的,谁的眼力见都不比谁低,眼下新来的这位指挥使大人虽然年轻的有些过分,可这些并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应该考虑的事情。 对于他们而言,最为重要的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获取到眼前这位新任指挥使大人的青睐。而很显然,把当下手里的事做满意了,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 也正是凭着这么一种在新任指挥使面前卖力的想法,使得他们四个动起手来丝毫不留情面。 哪怕明知道胡轲的胳膊受着伤,可他们也不过是在抓取的时候把手避开了伤口所在的地方,但整个钳制胳膊的力量却一点都没有减轻。 而伤口本就还没有愈合的胡轲,此时又骤然遭遇到了这般折磨,一时间又立刻疼得他浑身冒出了冷汗。 不过这一回他倒是没有疼的直接嚎叫出来,而是咬着牙默默的将一切痛苦都暂时压在了心里。 他这样做,一方面是觉得不能在眼前这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年岁的官员面前露怯。 另外更为重要的是,他看见身旁和自己遭受的一样待遇的朱汜,非但一声不吭,脸上竟然连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虽然之前胡轲通过种种迹象已经知晓,朱汜是个经历过战阵的硬汉。 可尽管如此,现如今看着这家伙两个胳膊都快被那两个人掰折了,依旧一声不吭,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给朱汜点一个赞。 毕竟从胡轲的角度看来,自己两个人方才折腾的场面的确不算小。 别说现在是这位新任指挥使大人来审问自己,就是让自己此刻换成对方的角色,也断然不会饶了这两个在自己上任伊始就出来惹出如此乱子的囚徒。 刚才在听到新任的指挥使又要把自己投入到刑房的那一刻,想起之前被毛骧折腾的种种遭遇,胡轲心里还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虽然已经知晓自己必死命运的他,对于死亡没有以往那么的恐惧,可是不害怕死并不意味着他不害怕疼。 就不说胳膊上还存有的那两处伤口,单就毛骧那个王八蛋先前用烙铁在自己眼前晃悠时的那般惊恐与紧张,就足够让胡轲这个时候变得提心吊胆。 可是当他慌乱的眼神触碰到朱汜脸上的那一刻,这小子那份出人意料的淡定却同样给予了胡轲一份不一样的镇静。 于是在被分别押出牢房小门的那一刻,这两个人都倔强的仰着脖子,完全是一副甘愿赴死的模样。 不过这个时候的胡轲万万不可能想到,朱棣之所以能摆出那么一副淡定的模样,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身子的确经历过战争的熬打之后,忍耐的疼痛上限的确比胡轲略微高上那么一点。 另外一方面就是人家跟新任指挥使大人认识,知道去了刑房不过是对方找自己单独谈话的一种手段罢了,并不会真的给自己用上什么非人的酷刑。 而就在这两个人以一副颇为慷慨的模样被押往刑房的时候,在应天府玄武湖东岸一处不起眼的游船上,魏国公徐达正在会见几个同样身着飞鱼服的家伙。 “你们六个过来的路上想必李增枝都跟你们交代清楚了,叫你们过来就是为了先期安排亲军都尉府改制的事情。” 徐达高坐在主位上,沉声说话的同时,眉宇间也尽是身为大将军那种不可置疑的威严。 “属下谨遵大将军将令。”这六位都是昔日徐达一手培养出来的精英,这个时候听见大将军的话之后,没有一丝疑虑的便单膝跪地准备接令。 “好,你们几个都是本将军信得过的人,我也就不跟你们过多废话。你们每个人的任务,我已经写在了册子上。” 徐达说着,用手指了指一旁桌案上摆放着的六本文册。 “上面有你们各自的名讳,自己照着去拿便是。 记住你们六个各自之间的任务是独立的,尽量不要互相打听其他人的任务。”看见六人已经将册子全部拿在了手上,徐达又加了一句叮嘱。 “属下遵命。”六个人立刻异口同声的说道。 “去吧。”这一次徐达依旧是大手一挥,紧接着六个人就分别上了来时所乘坐的小船,朝着不同的方向迅速散开。 第118章 亲军都尉府改制上 这六个身着飞鱼服的家伙大致可以分为两个方向,其中五个是朝着长江以北的方向进发,另外一位却并没有过江,而是选择逆流而上,朝着凤阳府的方向赶去。 而徐达也在这些人散去之后,重新换上了自己的官服,朝着中书省的方向去了。 亲军都尉府改制,是他与皇帝陛下前几年就商量过的事情,相应的政策他们已经基本敲定。 原本是打算等太子接手亲军都尉府之后,再趁此机会将这份计划执行下去。 如此一来,也算是用这种方式给太子殿下再多这增加几分威望。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自从胡惟庸案件爆发之后,朱元璋却突然发现,自己手上这一支只听命于皇权的力量,现在还远没有到交给太子掌管的时候。 这倒不是说他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太子朱标有所防范,担心他在拿到这支不受外界控制力量之后,会对自己的皇位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 相反他能生出如此想法,完全是为了保护朱标。 胡惟庸案爆发伊始,原本朱元璋是打算走正常流程,直接把案子交给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去审理。 甚至于当时在朝会上,朱元璋已经将拟好的圣旨给这三个衙门的堂官都发了下去。 然而当朝会结束那一瞬间,朱元璋心里立刻就意识到这件事情不能这么去办。 他之前是被胡惟庸罪行气的有些偏激,甚至于在做事的时候,把自己最擅长的利益关系衡量都给忘了。 而在朝堂上亲眼看着那三个人接旨时的模样,让朱元璋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三个家伙都与胡惟庸有着莫大的干系。 刑部尚书是胡惟庸一手提拔,大理寺卿是昔日李善长推举,也算是胡惟庸的师兄。 只有都察院因为前身是御史台的缘故,所以平日里不需要对中书省负责,也因此现任的人手是朱元璋亲自任命与胡惟庸并没有太多联系。 现如今三法司中有两个衙门都和胡惟庸关系密切,这种情况之下朱元璋明白自己想要从这里边获取自己想要的证据,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皇帝的圣旨他们不敢不遵从,但在执行的过程之中到底会演化成什么样的模样,从底层厮杀上来的朱元璋却是再了解不过。 朱元璋非常清楚,这帮家伙最终一定会猜测自己的意思,想方设法的把胡惟庸送上断头台。 可是在处理这件事情的过程中,他们大概率会把整件事做得极其恶心,在把胡惟庸推出去当弃子的同时,也会尽可能的把自己曾经犯过的过失给掩盖掉。 甚至于胡惟庸之死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原本有许多他们之前与胡惟庸沆瀣一气,做的那些根本对不上账的事情。 这一回可以借此机会,将这笔陈年旧账全部销毁在胡惟庸被砍头时所涌出的汩汩鲜血之中。 而作为一名皇帝,尤其是有着巨大权力的皇帝,朱元璋自然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眼下。 他这次既然已经掀起了胡惟庸案的序幕,自然也不在乎这场风波最终到底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于是这个时候既然朝廷里的力量指望不上,那朱元璋便只好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自己一手打造的亲军都尉府。 原本在这个特务机构成立的最开始,朱元璋也只是指望着他们替自己办一些类似于监察百官之类的事务,很多时候朱元璋就是把他们当做御史台的补充力量。 虽然从一开始亲军都尉府便兼有着直接拿人审问的职能,但这里面他们拿的每一个人都得是朱元璋亲自批准之后才能执行。 作为起于微末的帝王,朱元璋心理十分清楚,这种秘密特务机构虽然看上去极为好使,但是如果真的让他们手中权力做大的话,对于整个朝廷的正常运行势必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 也正是因此,虽然亲军都尉府在外面看上去风光无比,可实际上他们先前所能接触到的犯官大多也都是行贿受贿、营私舞弊之类的罪名。 凡是真正涉及到朝廷里面利益划分的大事,朱元璋从来不允许亲军都尉府的人插手。 甚至于哪怕胡惟庸先前已经夸张到开始往六部衙门里塞进自己的心腹,可朱元璋依旧没有调用亲军都尉府去调查这件事,依旧是把担子落在了都察院的头上。 可是朱元璋的这份小心与谨慎最终还是随着胡惟庸案牵扯的范围越来越广,而最终选择破例。 对于想要借此机会彻底厘清朝堂的朱元璋来说,绝对不可能允许让他们自己调查自己。 当此之时唯有将自己手下的这支力量拉出来与朝臣们做对抗,才有可能让他这位孤家寡人接触到事情的真相。 同时另外一件事对于朱元璋来说也很重要,那便是他需要一支力量支持自己在当前这个关口,把废除丞相之位的这件事情给落实下去。 而很明显,这一次想要彻底将中书省权力收回到自己手中,决然不是一件动动嘴皮子写几张圣旨就能搞定的事。 动了那帮新生的文官集团与勋贵中一部分人的利益,哪怕自己贵为皇帝,这些人该还击的时候却也不可能有一丝的手软。 还是那句话,直接和皇帝对着干他们不敢,可是阳奉阴违、背地里糊弄皇帝的事情,他们不但敢干,而且胆子一直不小。 甚至可以说,自从胡惟庸做了这个中书省右丞相之后,这种事情就一直在大明朝堂里边不断发生。 对于这些事情,朱元璋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过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会演化成现在这般模样。 虽然他每次在得知真相之后,也会立刻下圣旨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但是自己毕竟和朝臣之间隔着中书省这么一层,有些事情哪怕那边不做隐瞒,只是拖延上半日给自己送过来,那整件事情也都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第119章 亲军都尉府改制下 正是这些事情导致朱元璋意识到,现如今自己对朝堂的把握能力还不够强。 若真的想将朝廷彻底打造成自己内心所设想的那副廉洁高效的模样,那么中书省丞相这个位置便不合适再保留下去。 于是这一次为了彻底达到不破不立的目的,朱元璋给予了亲军都尉府前所未有的权限。 朱元璋非但表示只要有足够的证据,亲军都尉府便可以不经自己批示直接去拿人,同时也给予了他们在地方上便于行事的权力。 从这个命令生效的那一刻起,亲军都尉府的人马无论是走到全国的哪一府哪一县,当地的主官再没有报请朝廷之前,都不得阻止他们办案。 同时在京的各位官员,也不得对亲军都尉府行事进行任何阻碍,凡是亲军都卫府认为可疑的人尽可随时进行讯问。 在朱元璋的设想中,现如今对于亲军都尉府这般权力的应允,不过临时的举措罢了。 只要达到自己彻底废除相权的目的,那么亲军都尉府也逐渐会被他裁撤回原来的模样。 然而事情的发展终究还是出乎了朱元璋的意料,在他选择放权了之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手打造了这支特殊力量,这个时候却如同一匹野马一般。 虽然还没有完全脱缰,但他们现在所展现出来的办事效率,已经大大的出乎了朱元璋的预期。 非但在一个极短的时间之内,就将所有跟胡惟庸一案有密切关系的官员全部缉拿归案。 甚至于就连胡惟庸那个隐藏在乡野之间多年并没什么名声的侄子,这帮家伙在抽丝剥茧之后竟然也能找寻到他的踪迹。 这就让朱元璋意识到,在皇权的支撑之下,这只原先看着并不是十分起眼的力量,现如今一跃进化成了一个自己都有些看不懂的样子。 这种场面让对属下有着强烈控制欲望的朱元璋,顿时就生出了防范之心。 也因此,哪怕明知道毛骧为了办这件案子已经宵衣旰食、尽心竭力。 可朱元璋还是毫不犹豫的以‘僭越’这种近乎于‘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将毛骧也送进了诏狱之中。 一方面作为皇帝,他不可能允许自己手上的权力因为这些事情受到任何的影响,哪怕一直以来自己当做心腹看待的毛骧也不能例外。 另外一方面则是此刻自己虽然已经通过毛骧对整个亲军都尉府进行了敲打,可是他废除相权的目的还没有完全达到。 这也就意味着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他还需要亲军都尉府这支力量继续去为自己办那些不能见诸于朝廷的事情。 甚至于在胡惟庸一案陷入僵局的当下,他还需要进一步的继续给亲军都尉府放权。 只有将自己放养的这头恶狼武装到牙齿,才能够从那些已经把地盘经营了好几年的勋贵和文官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在这个过程当中,只执行皇帝意志的亲军都尉府,难免会变化成众朝臣所厌恶的一股势力。 同时在权力的极度膨胀之后,他们这个衙门也会生出从未想过的野心。 这样一来把这支受到朝臣唾弃,并且极具隐患的力量交给素有贤名太子,就成了一件非常不合适的事情。 朱元璋也不是没有想过,太子继承大统之后,很有可能也需要这么一支力量来协助自己稳固皇权。 但是这位天子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太子若想要成立这种机构自己去做就行了,根本不必把自己手上这个已经用脏的抹布给继承过去。 同时为了进一步给亲军都尉府放权,朱元璋在和徐达商量了一整晚之后,最终决定对亲军都尉府进行彻底的改制。 改制的内容,除了要将亲军都尉府这个衙门完全从三省六部中分割出去以外,朱元璋还将以前禁卫亲军的职能也附加给了这支力量。 并且他还决议给亲军都尉府更名,今后这帮身着飞鱼服的家伙名头便更换为“锦衣卫”。 同时为了使新成立的锦衣卫摆脱群龙无首的状态,也为了能够使自己改制的任务顺应地落实下去,朱元璋便需要有一个能力出众且自己信得过的人,去接手现在这副烂摊子。 一番思虑之后,朱元璋最终将心思落在了徐允恭的身上。 从朱元璋的角度来看,徐允恭自从进宫做了勋卫以来,便一直在有着不错的名声。此刻正值用人之际,对于这个经常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年轻人,他自然是格外看好。 另外一方面,除了个人能力之外,徐允恭还有一重身份,就是他是徐达的儿子。 这种身份就意味着,在徐达没有背弃自己之前,自己便一直可以对这个大侄子予以最高的信赖。 这样一个既有能力又值得信赖的年轻人,朱元璋自然想要将现在这般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上。 而除了这些朱元璋明确跟徐达表示过的想法之外,还有一层隐秘的心思他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表达出来。 那就是他想通过这种方式为自己的四儿子燕王朱棣铺路,一旦徐允恭担任了锦衣卫指挥使之后,便不可避免地要与还在牢中的朱棣产生交流。 如此一来,就能够让徐达一家更牢固的绑在自家老四这架马车上。 这个时候,虽然朱元璋依旧对徐达有着一份不容置疑的信赖,但如今已经生出白发的朱元璋,免不了要为自己那位太子考虑。 而在朱元璋接下来的计划当中,将所有可能对太子地位产生威胁的权臣迁出京城,便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事情涉及到了一个皇帝最为敏感的权力交接问题,哪怕对于自己这位从小的玩伴感情依旧深厚,可朱元璋这个时候也呈现出了一种帝王独有的冷血。 而朱元璋给徐达制定好的计划,便是让他们一家完全和燕王朱棣这位女婿绑定。 之后等到自己龙驭归天的那天,自己安排的人手自然就会把让他们全家迁往北平的圣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交到徐达手中。 第120章 朱棣直面徐允恭 洪武十三年,因为太子的地位无比稳固,朱元璋也只是担心这些勋贵权臣可能会对太子产生不利的影响,并没有把他们当做对皇权十分严重的威胁。 也因此对于这些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坚持到现在的老伙计、老朋友们,朱元璋暂时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 除去那些因为徇私枉法、触及到朱元璋对于百姓安危底线的家伙被诛杀之外,面对昔日的老朋友们朱元璋更想效法的是宋太祖杯酒释兵权,而不是当年逼死韩信的汉高祖和吕后。 不过此刻的徐达却没有猜出来面前这位皇帝陛下心理这层隐秘的想法,在听到自己的长子将被安排到锦衣卫指挥使这样一个位置的时候,他当即予以了反对。 他给出的理由却不是因为这个衙门如何如何,而单纯就是认为自己儿子尚且年轻资历不够,根本无法胜任这么重要的位置。 结果面对他这样迂回的方式,朱元璋果断予以了拒绝。 不过面对自己的老伙计,他也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直接金口玉言。把话说死,而是跟徐达谈起了条件。 最终在得到朱元璋‘处理完胡惟庸的案子,便允许徐允恭去北平一带练兵’的承诺之后,徐达这才无奈的松了口。 不过最后徐达还是提出了一个条件,那便是徐允恭今后练兵的地点不能选在北平。 而朱元璋也是闻弦知雅意,他知晓徐达这么说的目的,便也决定不再为难,表示允许徐允恭到时候在朝廷有空缺的地方自行挑选。 于是在君臣一番拉扯之后,这件事最终被敲定。 整个计划分为两步,走第一步便是让徐允恭去亲军都尉府任职,等徐允恭完全将整个衙门控制在自己手上之后,别立刻展开亲军都卫府改制成为锦衣卫的相关工作。 不过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当徐允恭就职这个新任指挥使的位置之后,这才刚跑到诏狱里找前任指挥使毛骧聊了两句。 可是基本的情况还没有完全摸清,就听到了诏狱里边有人作乱的消息。 不过徐允恭并不是一个易怒的性子,相反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之下以及在皇帝身边当侍卫这些日子的历练之中,都使得他养成了一种易于常人的冷静。 尤其是当听到手下人来汇报,闹事的是朱汜以及他的那个狱友之后,新官上任的徐允恭立刻意识到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直接宣誓主官威严的机会。 于是乎,他在到达事发现场的第一刻,便雷厉风行的将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直接拉去刑房用刑。 而此时此刻,胡轲和朱汜两个人,虽然因为目的的不同而被分开,但他们两个人现如今的处境却是如出一辙。 胡轲被送到了那间他无比熟悉的刑房,可是他还来不及回忆自己在这里所遭遇的那些悲惨的故事,甚至于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便被押送自己的那两个壮汉直接给吊了起来。 面对这种熟悉的场景,满心无奈的胡轲,这个时候不自觉的把嘴张成了震惊的模样。 只是没有想到他张嘴的动作,却被那两个壮汉理解成了要开口说话。 随即其中一个家伙走了过来,凶狠的将缠在胡轲胳膊上的那个布条撕下来,随后不由分说的塞进了他的嘴里。 这本憋屈的行为让本就愤懑异常的胡轲,这个时候更是直接骂了出来。 不过因为嘴被人堵了个严实,他的这种挣扎传递到另外两个人耳朵里变成了呜咽的哭嚎,并没有被人家放在心里。 而朱棣这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直接被人拉到了诏狱地下二层一间更加阴暗的刑房之中。 而朱棣原以为自己这位小舅子会对自己稍微的手下留情,不说给自己松绑,至少也得给自己安排一个舒服的座位。 可是他从来没有料到自己被压到刑房之后的第一件事儿,便是被那两个人与黑灯瞎火之中直接给吊了起来。 看见对方现在这般无比熟悉的手法,朱棣意识到自己这位小舅子这一回是要动真格的了。 于是虽然他也和胡轲一样被人给倒吊了起来,但心里清楚的他这个时候没有再做过多的挣扎,只是面无表情的挂在那里,等待着徐允恭对自己最后的审判。 而不多时在对诏狱里的其他囚犯或安抚或威胁之后,将诏狱里事态控制好之后了之后,徐允恭再一次出现在了朱棣的面前。 在示意身后跟着自己的家伙,把牢房里的几盏油灯全部点燃之后,徐允恭一挥手,别让他们撤了出去。 面对来自于新任指挥师大人的命令,这些人自然也不敢怠慢。 于是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这个不小的刑房里面就只剩下了徐允恭和朱棣两个人。 “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你摆出这副威严的姿态,来跟姐夫说说,你这些路数都是从哪儿学的。 我也好回去跟你姐汇报一下,他这个弟弟如今是了不得了,竟然敢把自己的姐夫就这样倒掉在牢房里面。” 此地只剩下了朱棣和徐允恭两个人,那他也自然也就放下了所有的掩饰与伪装。 至于说自己说的话可能被人听出去这种事儿,在诏狱混了那么久的朱棣却是一点也不担心。 虽然方才他才通过胡轲越狱的那个洞口,发现了诏狱的结构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可是此时此刻徐允恭这个此地的一把手就站在自己面前,若是真有什么其他窃听的渠道,那自己的身份对里面站着的人也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你还好意思提我姐,自从你因为得罪了宋濂宋学士被贬到诏狱之后,我姐回到家里就没有过一个安生的日子。 每日里不是差人去打探情报,便是找父亲帮忙。可你倒好,非但不领我大姐的情,反倒和她置起了气。 燕王殿下,难道你不觉得在此事上你做的有些太过分了吗。”在几盏油灯的映衬之下,徐允恭有些婴儿肥的脸庞,此刻更显得愤怒异常。 第121章 朱棣与徐允恭的争执 “我说你小子,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姐夫的话,你就现在赶紧把我先放下来,如果你不认的话,我也没有必要在你面前解释我跟你姐的那些事情。” 见这小子不容分说了,把自己吊了起来,现在竟然还用一种质疑的口吻来审问自己,这让朱棣如何忍得了。 此时此刻,尽管自己还被吊着,可朱棣说话的语气却变得无比的强硬。 他这么做心里是有底气的,一方面他是徐允恭的姐夫,再怎么说大家现如今也是一家人,这小子怎么敢用这种手段来对待。 另外一方面则是他毕竟还是堂堂大明燕王,若徐允恭不念及亲戚情谊的话,那君臣关系他总得顾及。 可是最终事情还是没有按照朱棣想象的那般进行。 当他发完这通牢骚之后,非但没有看见徐允恭下令将自己放下来,反倒看见这位新任的指挥使大人,从桌子上掏过一本不知道写着什么的册子,慢条斯理的看了起来。 从这副悠哉的模样当中可以看得出来,很明显此刻徐允恭对于朱棣那层燕王的身份没有一丝的顾忌。 这个时候场面一下子陷入僵局,两个人都不再开口说话,而这种沉默就使诏狱刑房那本就低矮的房檐,这个时候显得更加低沉。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你不把我放下来就算了,现在却搁那一个人看起了那破书来。难不成在你的心里那本破书比你姐夫我更为重要。” 朱棣这个时候面色涨红的冲着徐允恭又吐槽了一句。 他脸之所以变得这般红润,一来是因为激动的缘故,二来也是被吊了一会儿血一直往脸上涌,这个时候想不红都很难。 而朱棣这个时候表现的如此急躁,也不是说他没有经历过和徐允恭一样练气的经历。 相反,身为皇子的他在养气一道上原本有着比徐允恭更加深的功力,可是连朱棣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和小先生胡轲相处久了之后,自己那点养气功夫已经被消耗的无影无踪。 “燕王殿下莫要着急,以本指挥使看来,这本册子上记录的东西到着实新颖,这可不是咱们在学堂上可以接触到的知识。”徐允恭说着,把那本书举起来在朱棣的眼前晃了晃。 随即他又一次将书展开,并开始照着里面的内容念了起来。 “洪武十三年正月初一,钦天监官员尹涛,公然在朝野宣称“腊月以来北方各地雪灾频仍,乃是陛下对官员杀戮过甚,这才招致了老天爷的惩罚。”,随即陛下有令杖责尹涛二十。 二十杖行完,尹涛已然断气,随即着其家人自行雇人将尸首抬出埋葬。” 徐允恭说完,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朱棣一眼,单从这眼神中甚至能品出来一丝他也要如法炮制的意思。 这时见朱棣地并没有因为自己方才举得例子生出什么反应,徐允恭也不着急,而是果断将那本破书翻到了下一页,又一次准备念了起来。 “还是十三年正月初一,户部北平清吏司主事刘举,因克扣当地百姓赈灾银两一事被人举报,陛下下旨严刑审问。 当日执鞭刑十次,断其两指,依旧不招认其相关罪行。 后以烙铁灼烧其肤,其人惊恐异常,竟直接吓死当场。随机着其家人自行雇人将尸首抬出埋……”徐允恭这一回没有把话完全读完,终于听来了朱棣的说话声。 “你到底想怎么样给句痛快话,你在这儿又是杖刑,又是砍手指头的来威胁本王,你觉得本王会当真吗? 我就不信了,你徐允恭真的能为了给你姐出一口气就拿本燕王开这个玩笑。”见自己居然被这一个比自己还小的毛头小子威胁,朱棣这个时候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此时他也不再念及什么亲戚情谊,说话间直接摆出了自己燕王的架子来,完全是一种想用自己身份把眼前这个小伙子给唬住的模样。 然而对面的徐允恭在听到燕王殿下已经出离的愤怒之后,非但没有变得诚惶诚恐,反而站起身来在朱棣身边打起了转。 “燕王殿下说的没错,臣方才取的那些例子自然不可能,照模照样的是加到殿下的身上。” 在接连绕着朱棣转了好几圈之后,直到看见对方的眼睛都有些迷离了,徐允恭这才停在了朱棣的背面,沉着声音说道。 “那你到底意欲何为。”见对方显然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的模样,朱棣这个时候也略微冷静了一些。 “我想告诉燕王殿下,既然来到了这个诏狱里面,那我们唯一要听从的就是陛下的指令。至于其他人所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狂悖的话,燕王殿下你听听就好了,万不可将其当真。 那些蛊惑人心的话,我也曾听父亲转述过一些,乍一听觉得其中确实有道理,可是等你冷静下来之后就会发现,那些东西并不是处在我们这么一个身份可以去想的事。” 徐允恭这个时候越往前挪了两步,整个人转到了胡轲的正面,随即停下脚步,用直勾勾的眼神看着他说道。 “徐允恭你既然是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那本王也就把话跟你说清楚了,本王与你的身份不一样,我是君你是臣。 胡轲那些话里边你作为臣子认为狂悖的部分,对于本王来说却是再合适不过的至理名言。 本王还把话给你放在这里了,只要我朱棣没有被皇帝陛下褫夺爵位,那么这诏狱里面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左右胡轲的生死。 即使你这个新任的亲军都卫府指挥使也不可以。” 尽管自己依旧还是被倒吊在那里,可朱棣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现如今却宛如端坐在自己的王府中一样,眼神和语调都显得咄咄逼人。 “在燕王殿下面前,我徐允恭自然是臣,可是殿下也不要忘了,在陛下与太子面前您也是臣。”徐允恭丝毫不退让的怼了回去。 “为了燕王殿下能够早日重新回头,我徐允恭今天便做上这么一回恶人。” 徐允恭的眼神里边透露出来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果决。 第122章 胡轲又被吊了起来 徐允恭这个时候已经拿定了主意,既然自己姐夫身边出了一个蛊惑人心的妖孽,那么他现在手头上已经有了权力,就要替燕王殿下把这个妖孽给直接斩除。 毕竟自己说到底还是没法对一个堂堂亲王直接下手,在当前这种劝说无果的情况下,直接把问题从根上铲除也不失为一条解决之道。 而当这一边朱棣还在与自己的小舅子拉扯的时候,那一边被倒吊着的胡轲。 此时的近况却显得不那么紧张,甚至于因为场面过于冷清,胡轲一度以为旁边那两位大哥都忘忘了自己的存在。 “我说二位大哥,你们指挥使大人火急火燎的把我给调到这刑房里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继续体验一下脑淤血的感觉?” 虽然这次没有人直接一上来就拿着烙铁对着自己喳喳呼呼的威胁,可是这种被吊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 再观察到周围两个家伙似乎没有直接拿自己动手的迹象,胡轲在满心疑虑的同时,也不禁大着胆子尝试着问了一句。 “怎么,这来了刑房里不招一顿鞭子,你小子是不是反倒觉得皮痒了? 要是这样,那本差爷也不怠慢了你,说吧想要挨上几鞭子,鞭子子上要不要蘸盐水。 你只要肯说出来,那我们哥俩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一定把你的要求都给满足了。 甚至你要是觉得干打鞭子不过瘾的话,咱们这诏狱里边还有百十种新的折腾人的法子没有用过。 我们哥俩也一直好奇这些玩意儿使用在活人身上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感觉,既然你这边有这样特别的兴趣,那我们俩自然也乐得奉陪。” 说话间两人中个头相对低的那一位,竟然直接走到了刑房的摆架旁边,随手便拿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小刀子。 “这玩意儿倒看着生疏,本大爷来诏狱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干嘛用的。 你小子看上去还挺机灵的,要不你给咱解释解释,这玩意儿戳在人身上到底有什么用。 你若是真的能解了本大爷心中疑惑的话,指不定爷一高兴,一会儿也就把你提前给放下来。” 这个身穿飞鱼服的家伙,拿起刀子就开始在胡轲的伤口附近比划,眼神中满是戏弄的威胁。 他此时对于胡轲的许诺虽然看上去是给了胡轲一个机会,但实际上这个锈迹斑斑基本上看不出来外形的刀子,他一个经年折磨人的家伙都认不出来,胡轲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又如何能区分清楚。 他说这句话完全就是对胡轲方才不知死活提问的一种回应,想要用这种让人知难而退的方式在实现羞辱对方目的的同时,也让对方识趣的闭上嘴。 指挥使大人那边没有下达新的命令,就凭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又怎么敢在这种大人亲自吩咐的事情上做些小动作。 可是就当他得意洋洋地拿着这把刀子在那边张牙舞爪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胡轲在看到这把刀子的时候,整个人的表情都微微怔了一下。 而随即,当这个高个儿转过身用眼神向自己同伴分享这里发生的乐子的时候,却出乎意料的听到了胡轲说话的声音。 “这把刀子是用来剜人心脏用的。”因为被倒吊着的缘故,胡轲说话的声音显得多少有些虚。 把他这颤悠悠的声音传递到那个高个耳朵里之后,他整个人的脸色却陡然变得十分难看。 “你小子!”被自己看守的囚犯将了这么一下,高个的脸上立刻挂不住了。 “我说这做人啊,说话得算数不是。”虽然看见对方的表情已经骤变,但胡轲这个时候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在那里挑衅着对方。 “好好好,本差爷在这诏狱里面也算是混了好几年的日子了,死到临头还敢在这里挑衅的家伙我也没少见。 可唯独像你这般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想着戏弄于本差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高个这个时候也不犹豫,一个转身过来,他手上那把锈迹斑斑的刀便直接架在了胡轲肩头的伤口上。 对于胡轲来说,当这一种熟悉且糟糕的感觉再次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先前那种被毛骧戏弄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不过虽然两次折磨当中对方都用了同样一把刀子,可是现如今对于胡轲来说,场面却比毛骧什么的时候来的更难一些。 毕竟毛骧有事儿他是真问,而眼前这个咋咋呼呼的家伙,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把他们架自己来这的目的交代清楚。 “敢问这位大哥,你们到底把我绑到这里来到底是所为何事。”危机面前胡轲先是默默的咽了咽口水,随后又婉转的提醒了对方一下,自己这边还没开始受审呢。 而对方在听了胡轲的说法之后,手上的动作也是明显一滞。 “你犯了那么大的事儿,自己不好好想想怎么跟我们交代,现在却反过来把问题抛了回来。 果然不愧是敢摁着我们亲军都尉府副指挥使使脑袋一顿暴揍的家伙,你的这股机灵劲儿与胆量确实是本大爷这么些年见过的头一号。”这个时候高个儿眼神也变得奇怪了几分。 虽然新任指挥使大人没有明确跟他们交代,抓这两个人到底要问些什么。 可现如今诏狱里方才生的乱子大家伙可都知道,此时此刻,指挥使大人大张旗鼓的把这两个罪魁祸首带走,除了要审问他们在此事当中的罪行之外,又怎么可能还牵扯到其他事儿。 “这位大哥,您说这话可就有些不对了,刚才我不过就是在牢房里好好的待着,除了对着那小小的洞口,数了数上面有几个蚊子飞之外,哪里还做过其他事情。 您现在用这样一副态度来审问我,我也实在是觉得冤枉。”虽然被倒吊着的自己脸色已经红的有些难看,但胡轲这个时候还是尽量的憋了一个微笑出来。 “臭小子,现在这个时候你还给我们装上了,看来今天不让你吃点苦头,怕是解不了你身上的皮痒了。” 接连被胡轲戏弄,高个这个时候再也忍不了,低下头就开始在腰间找起了自己的鞭子。 第123章 胡轲又要挨刀? 这个高个此时已经出离的愤怒了,原本今天能被选择直接在新任指挥使大人手底下办差,他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一种祖坟冒了青烟的庆幸感。 可是当满心以为已经得到指挥使大人信赖的他,却在和胡轲简单的攀谈了两句之后,原本那种得意顷刻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想将眼前这个家伙直接囊死的冲动。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这个家伙现在还不能死。 毕竟是指挥使大人等着审问的犯人,在指挥使大人下令之前,他的生死还不能由自己所决定。 但是自己虽然不能要他的命,但让他尝一尝苦头却是可以的,于是乎他便准备把自己腰间的马鞭下来,好叫这个眼前这个胆敢挑衅自己的家伙知晓亲军都尉府的厉害。 然而就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在他身后大约十步左右的那个同伴,却骤然对着他吼了一声。 “老李小心!”这个同伴在喊的时候同时左腿向前略微一曲,随后整个人便如出弦的利箭一般径直朝同伴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在他的提醒之下,那个还在找鞭子的老李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事情出现了变故。 可是尽管他慌忙间已经抬起了头,但当他看见胡轲那张狰狞的脸之后,一切都还是有些晚了。 只见方才被吊在半空中任由自己折腾戏弄的那个毛头小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绑在脚腕上的绳子,此刻正在高度的加持下,以一种十分凶狠的模样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见此情况老李赶忙抬起手臂试图阻挡,可是胡轲这场蓄谋多时的反抗又岂能被他这般简单的动作轻而易举的化解。 胡轲在快速跌落的同时,用他那还算完好的右手攥成拳头,在老刘惊恐的眼神之中,这没有砂锅大的拳头最终还是重重的砸在了他的鼻梁骨上。 吃痛的老刘当即被迫闭上了眼睛,而就在他闭眼的一瞬间,胡轲的身子却如同一颗炮弹一样狠狠的撞在了他的脖子附近,紧接着将他整个人死死的压倒在了地上。 这样突如其来的场面,然后原本还在一旁吃瓜的那个矮个儿同伙这个时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不过并没有遭受到直接冲击的他,这个时候脑子还算冷静,没有因为胡轲突然使出的天神降临被吓到。 此时已经向胡轲这边冲过来的他,手也立刻摸向了自己腰间。 不过他这一次摸索的却不是鞭子,而是挂在腰带上的那把杀人的匕首。 胡轲这一下虽然将方才嚣张无比的那个高个儿老李直接撞晕了过去,可是这般冲击之下哪怕有老李这个肉垫,胡轲也被震得七荤八素。 甚至于因为老李过分消瘦的缘故,胡轲被他骨头垫的这一下,感受反倒不如直接撞地上来的痛快。 然而这个时候尽管已经意识到自己肩头的伤口又给崩开了,可胡轲这个时候也只得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使出全力对着老刘的身体踹了一脚。 再将对方往矮个儿那里踢过去的同时,也使得自己借力摆脱了刚才那个位置。 然而胡轲的这点小动作,在行伍出生的这个矮个儿眼里却根本算不到什么。 只见他先是右脚尖轻轻一挑,便从老刘的身体上跨了过去。 随后紧接着左脚用力在地上朝着侧面用力一踩,随后整个人前进的方向便立刻被改变,紧接着再跟上一脚,整个人又一次朝着胡轲现在所在的位置飞了过去。 “这家伙是个难缠的对手。”看见对方这副矫健的身手,胡轲的内心也不禁无奈的感叹了一声。 不过这个时候,他身上的动作也依旧没有停下,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要反抗,那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胡轲这个时候眼睛瞅向了方才被老刘扔在地上的那把锈迹斑斑的刀子 ,脑子里略微规划了一番路线之后,他也对着身后的墙根反踩一脚冲着那里跑了过去。 倒不是说他对那把接二连三架在自己身上的刀子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单纯是因为那把刀子距离自己的位置最近。 同时也因为刑房的那个摆满刑具的架子此刻正在这个矮个的身后,他就是想再挑一个其他趁手的兵刃,暂时却也没得办法。 不过已经被摔得七荤八素,且经历了方才一系列连招之后的他,这个时候反应速度显然不可能跟对面的那个一直吃瓜的矮个相比。 尽管胡轲已经奋力的挪开自己的身子,可最终还是被对方狠狠一拳砸在了小腿肚子上。 好在因为事发时在突然,对面那个家伙没能把腰间的匕首拔出来,否则胡轲现在一条腿可能直接被人给削掉了。 不过被对方这一记老拳砸在小腿肚子上那种感觉,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胡轲在吃痛的同时,感觉到自己被砸了一拳的左腿,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转筋。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便觉得自己对这条左腿失去了控制能力。 然而当前这种情况对于他来说还不是最为可怕的,在胡轲惊恐的眼神之中,对方那柄方才一直没掏出来的匕首,这个时候已经牢牢地握在了手上。 从这个家伙凶狠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他拎起匕首的动作并没有戏弄的成分,他这就是明明白白冲着扎胡轲几个窟窿过来的。 这个时候对于胡轲来说,近乎是已经到了一个绝境。身上不断传来的疼痛加上已经半瘫痪的左腿,都使得他在对方利刃的威胁之下,看上去是那么的手足无措。 而胡轲这个时候使出全力的挣扎,在对方的眼里也不过就是无谓的抵抗罢了。 那极为缓慢的动作,在矮个的眼中和坐以待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于是乎自觉胜券在握的他,挥舞匕首的动作变得更为夸张了一些,在冲向胡轲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面甚至还透露出一种成功捕捉到猎物兴奋的精光。 然而就在他的匕首距离胡轲脖颈还有不到半尺距离的时候,眼前这个眼看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家伙突然身子一扭。 紧接着一支被折断了笔头的竹杆毛笔,赫然冲着他的眼睛刺了过来。 第124章 疯狂的胡轲 胡轲这突如其来的反击,让对面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矮个儿,这个时候心脏也因为惊恐而骤然停了一下。 然而这件事还是来的太过于出人意料,无论是胡轲这个时候还能挣扎着避开自己攻击的这件事情,还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那支可以当做武器使用的破毛笔,都使得这个全力冲锋过来的矮个此刻无比后悔自己方才莽撞的行动。 不过此刻后悔也已经晚了,尽管他已经使出全力想要改变自己行进的方向来避开胡轲的动作。 可是对面的胡轲也不是吃干饭的,看见这家伙有意要躲他也当即转变了手头动作的方向。 最终因为对方的身体这个时候已经非常难以扭转回来,胡轲的手上露着尖儿的毛笔不带一丝商量的凶狠扎进了他的脖子。 紧接着只见刚才那个还意图取胡轲性命的人,这个时候狼狈跌落在了地上,单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用一种异常惊恐的眼神瞪大眼睛看着胡轲。 经历过方才这么一番艰苦的鏖战,胡轲这个时候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转过身来靠在墙角的他贪婪的呼吸着诏狱里这并不新鲜的空气。 最后在身体略微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胡轲赶忙挪过去准备在那个高个子衣服上扒拉下几个布条。 不过上了手之后他才发现,这家伙穿的飞鱼服质量有点好,自己的徒手想要撕开还有点难度。 于是胡轲再一次转过身来,从那个捂着脖子一直颤抖的矮个手中一把抢过他的匕首。然后在高个的衣服上连续划拉了好几下之后,终于把他的外袍砍成了一条一条的模样。 最后胡轲又走过去,将之前吊自己的那根绳子一刀砍了下来。 在和方才那些布条缠在一起之后,绑上一个重物对着刑房上方的窗口一扔,片刻之间一个可供自己使力的绳子,就这样挂在了刑房窗口一根不太粗的木杆上面。 早在上一次自己被毛骧折磨的时候,他就发现这间刑房的窗口比普通牢房要大上许多。 并且那硕大的窗口上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缘故,并没有像其他地方那样用铁条封死而是只用了木框封堵。 之前那次因为被毛骧折磨的太惨,他没有条件也没有能力去那个地方突破。 然而这一次当自己又被对方押到这间熟悉牢房的时候,他心里第一时间,就又产生了越狱的想法。 并且在看到押送自己的那两个铁憨憨完全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这就更让胡轲心里那颗逃脱的心跳动的更剧烈了一些。 于是等他被对方绑起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心里就已经有了一套可以执行的对策。 虽然最后的结局比自己之前预想的要更惨烈一些,可是大致的目的还是达成。 现如今两个看守已经被自己暂时制服,一个晕在那里不省人事,一个捂着脖子显然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 对于胡轲而言,自己现下需要做的便是抓紧时间将逃脱的最后一道屏障给打开。 虽然不知道这套窗户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他急于出去见自己父亲最后一面的胡轲,这个时候也没了更好的选择。 前几日他花费了重金贿赂了老王,而老王这家伙不单单是当时把胡轲给放了下来,更为重要的则是他给予了胡轲一条相对靠谱的消息渠道。 而正是通过老王的消息胡轲这才得知,自己的父亲在被抓紧诏狱之后便生了重病,这些日子身体情况越来越差,看上去就是一副没有多少天活头的样子。 这个消息传来之后,立刻让胡轲内心紧张了起来。 虽然对于穿越者胡轲而言,他对于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毕竟他在穿越那一刻,还没来得及跟父亲寒暄,亲军都尉府那群穿着飞鱼服的人马便已经来到了村口。 但是这一世的自己终究是人家的儿子,父子之情连着心,听到自己这位便宜老爹快要不行了,胡轲的内心还是不由得悲痛了起来。 并且他心里仍然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着他,无论如何都要赶过去见自己父亲最后一面。 胡轲知道,这是这个身体里上一具灵魂所残留的最后一丝期望,也很有可能是那个被自己替代掉的家伙至今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份念想。 于是乎,自从得知这个消息的一刻开始,他的内心便一日不在,这种痛苦的煎熬之中。 那一日他背过身去偷偷的哭泣,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胡轲承认自己现如今的这一些做法多少都显得有些疯狂以及匪夷所思。 毕竟通过和朱汜那么长时间的交谈,他也知道诏狱的防范措施远不止监牢里面这些铜墙铁壁一般简单。 突破了这一重围困之后,外面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自己。 但是此时的胡轲还是毅然决然的决定,帮那一抹残留的灵魂完成这个最后的愿望。 他终归是要被砍头的人,早死晚死对于他而言,却也没有那么大的分别。 可若是死之前还能最后疯狂一把,他倒也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 并且他所要做的也并不是彻底的从诏狱这个地方逃脱,他不过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个短暂获得自由的机会,以使自己能够在诏狱里边摆脱约束,从而见上自己父亲最后一面。 随即眼看着希望已经来到了眼前,胡轲也不再多想其他的事情。 抬起手用力的把自己搭好的布条使劲的往下拽,最后在受伤的左臂堪堪力竭的一刻,那木质的窗框终于被他强行拽断。 事情已经到了最后一步,胡轲也再一次加快了手中的动作,直接他将刑房里面那张桌子挪到了这个天井的下方,随后又取过了那把椅子落在桌子上。 可是这个时候又遇到难题出现在了胡轲面前,尽管自己已经伸直了胳膊,可是现在整个人距离窗户的外沿还有大约一个手臂的距离。 而无法抓住窗户的外延,也就意味着他没有地方可以使力,如此一来把自己从这个地方拉出去根本就无从谈起。 第125章 徐允恭的杀意 面前这不到一个手臂长的距离,却成为了此刻胡轲面前一条难以跨越的天堑。 他单手抬起试探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溺水者最后无声的挣扎。 眼看着自己先前做的所有努力,最后却因为这一点点的距离而功亏一篑,胡轲的内心顿时生出了莫大的悲哀。 而这个时候,刑房的牢门也传来了被人打开的声音。 当新任指挥使徐允恭推开牢房门走进来的那一刻,似乎是被定在那里的胡轲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贪婪的用目光看着外面世界光明的模样。 不过这个时候虽然徐允恭没有直接发话,但跟在他身旁的两个随从见了这般场面,立刻自觉地行动了起来。 两人一左一右的朝着胡轲的方向包抄了过去,在靠近胡轲的一瞬间,其中一个人凶狠的扯住了胡轲的手臂,而另外一个人一脚就将胡轲站着的那把椅子直接踢碎。 紧接着没有做任何防备的胡轲,就这样被他们两人凶狠的直接摁在了那张桌子上。而同时刚才那把被踢碎椅子残留在桌面上的几根木屑,狠狠的扎进了胡轲的皮肤之中。 然而这一回在遭遇了这般重击与折磨之后,胡轲却变得一声不吭,甚至在人家钳制自己手脚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没有一丝的变化。 “不知道本大人该用何种称谓来称呼你,到底是叫你胡轲还是也跟着朱汜称呼你一声小先生呢?”坐在手下递过来的另外一把椅子上,徐允恭同样不带表情的冷冷问道。 而这一次迎接他的不再是胡轲耍嘴般的回复,而是无尽的沉默。 “我们指挥使大人问你话呢,你是不是聋了?要不要本大爷用刀子给你治一治这毛病。” 见眼前这个家伙竟然敢不给自家指挥使大人面子,跟着徐允恭进来的一名壮汉也当即来了脾气,腰间的绣春刀直接拔了出来。 可是尽管面对着对方这般直接的威胁,此时已经心灰意冷的胡轲依旧没有开口,只是抬起头来给了对方一个冷冰冰的眼神,随即再也没有了其他任何动作。 他的这般行为落在那个壮汉眼里与挑衅无疑,不过这个时候尽管壮汉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可是指挥使大人就在面前,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还轮不到自己来做决定。 于是这个壮汉将目光转向了指挥使大人,做出了一个请求的眼神。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对着对方如此挑衅,指挥使大人这个时候竟然摇了摇头。 “既然你不愿意说话,那本指挥使也就跟着朱汜一起叫你一声小先生吧。 毕竟我也从朱汜的那里探知了一点你曾经讲过的一些话,虽然有些内容本大人并不认同,但是不得不承认,你所给出的很多观点,的确有让人耳目一新的地方。 夫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既然听过你所讲的那些道理,那如今称呼一声小先生倒也还算合适。”徐允恭打量了胡轲一番之后,最终将眼神落在了他肩头的伤口上。 “李百户,找人去上面叫个医师进来,让他给胡轲小先生包扎一下。”徐允恭突然对着刚才拔刀的那个家伙说道。 听到指挥使大人点了自己的名,还在帮着把自己被击倒的那两位同伴挪出去的李百户,也当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大步流星的就朝着诏狱尽头的那道大门走去。 而这个时候看到躺在那里胡轲还是不愿意说话,徐允恭也不着急自己我慢慢悠悠的又开口了。 “原先只以为阁下是个智计过人的人才,方才进到这里面一看,本指挥使才意识到我终究还是小瞧了这天下的英雄。 胡小先生不但能文,而且能武,于方才那般被人押送着的绝境之中也能上演绝地反杀,这里面无论是身手还是胆量,都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说到这里,徐允恭的话语里竟多了一点赞赏的意思。 可正当这边的指挥使大人还在微笑的时候,那头的胡轲却突然开口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圣人的这句话是在说,只要是出去打架,那三个队伍之中一定会有我和我的手下。”胡轲淡淡的说道。 单从他这份语气里边,你甚至根本听不出来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而对面的徐允恭在听到这样曲解圣人之意的话语之后,他先是陷入了短暂的惊愕,随即就有一丝愤怒涌上心头。 不过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并且捧腹大笑起来。 “怪不得我那个不争气的姐夫能对你这样狂悖的家伙如此的崇拜,你这种曲解圣人的歪理到果真和他是如出一辙,说你们是一丘之貉一点也不为过。” 徐允恭眼角依旧带着笑意,可是他的语气之中已然略带杀机。 “看来朱汜这个家伙还真没有骗我,他还真的有你这样一位关系硬扎的亲戚。” 这个时候胡轲终于抬起了头,只不过在他看向徐允恭的眼神里边,依旧带着一丝冷淡与蔑视。 “不敢不敢,若抡起关系硬,这天底下除了当今陛下之外,又有何人敢与小先生的伯父相提并论?” 徐允恭的眼睛眯了起来,看向胡轲的表情也逐渐变得肃杀。 “哈哈哈……”不过胡轲对于徐允恭这句话却并没有回复,只是在那边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看来你是想明白了,今天已经死到临头。” 看见胡轲现在在自己面前还依旧是这么一副嚣张的模样,纵使徐允恭的养气功夫比起朱棣来也不遑多让,可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言语刻薄了起来。 “想要动手就直接动手吧,不用在这儿跟我弯弯绕了,给句痛快话吧。” 自己今天做了什么事儿胡轲心里清楚,所以此时他也不想在于眼前,这个明显想要戏弄自己的家伙继续虚以委蛇。 “陛下说的果然不假,这世间凡是有点儿小聪明的,都喜欢在生死关头摆出一种悍不畏死的架势。 既如此我也不瞒你了,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取你性命。”徐允恭这个时候脸上重新换上了一幅微笑,只不过他这副微笑落在胡轲的眼里全部都是阴险的意味。 第126章 胡轲受审 听见眼前这个新任指挥使当着自己面说出这番直白的话来,胡轲的心里也不由得紧了一下。 毕竟人家说的很明确,就是过来要自己命的,任是自己心再大,可在这种不了解对方背景,也不清楚对方具体意图的情况下,这样威胁的话语胡轲也没有办法把他当成耳旁风。 不过此刻内心虽然紧张了起来,但胡轲这个时候还依然强行摆出了一副淡然的模样。 喜怒不形于色,是一个人行走江湖必备的基本技能。 “果然不愧是能将朱汜那等聪明人也给忽悠进去的‘小先生’,原先我还以为你也不过是听了你的那些老师所言,这才能够在众人面前展露出你那嚼人口舌一般的附会之言罢了。 今日一见才得知你这家伙气度果然不凡,若不是本官已经知晓逆臣胡惟庸曾经花重金培养过你,这还就真以为你是个什么样不世出的人才。” 徐允恭说着甚至冲着胡轲的方向鼓了鼓掌,自己新官上任就遇到这种在生死面前还强装镇定的家伙,实在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当然他的庆贺不单单是针对胡轲,同样也针对自己。 对于徐允恭这样的少年人来说,一些只听过没见过的事,如今就放在面前,自然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是正是在他的高兴的衬托之下,就显得对面的胡轲这个时候脸上的表情愈发奇怪。 原先他以为自己在朱汜面前肆意的流露出自己的‘大才’,不过就是临死之前和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话搭子之间随意的交流罢了。 同时这个话搭子还有着一个官身的身份,里里外外说能给自己每天改善伙食之外,还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再加上他觉得朱汜这个铁憨憨的确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自己既然来这世上一遭,那有些站在巨人肩膀上总结出来的经验,总归是告诉一下他比较好。 虽然朱汜这个没什么背景的家伙,看上去前途渺茫、前路暗淡,但彼时对于胡轲来说,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再加上他也在主观意愿上想要帮着这个铁憨憨更进一步,于是乎在与他讨论那些千古波澜事的时候,也尽可能的将自己知晓的内容以一种对方能够理解的方式全部讲出来。 兴许自己这个时候煽动了一下翅膀,将来说不定也能在大明掀起一股不一样的风暴。 可是谁曾想自己这些实心实意想让朱汜这个家伙听明白的那些内容,现如今被毛骧通过一些手段窃听过去之后,反倒成了自己这个胡惟庸侄子与逆党牵连甚密的铁证之一。 有苦说不出,原本就已经心灰意冷的胡轲,这个时候更是变得不想再说一句话,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又躺平在桌子上开始装死。 面对他这副样子,徐允恭此刻倒也不着急了,刀子我在自己手上,他有的是时间陪眼前这个心高气傲的家伙闹。 不过场上的这种沉默也并没有持续多久,方才徐允恭派老李出去叫来的医师这个时候已经来到刑房门口。 “指挥使大人,王医师现在不在此处,我这一时找不到人便将赵仵作给找了来。” 老李在一旁对着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例,随后用手指了指站在他身旁的那位个头不高、但双眼炯炯有神的中年人。 “王医师做什么去了,我记着这两天没有其他国公府过来协调他的记录,给秦王治病也是三天前的事情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事儿值得他去亲自跑一趟?” 徐允恭这个时候眉头露出了一丝疑惑。 新官上任伊始,对于诏狱里边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自然要多调查和了解一番。而这个在勋贵之间素有神医之称的王医师就是他重点关照的几个对象之一。 “不敢相瞒指挥使大人,刚才关押毛骧的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那个逆贼突然吐血三升,眼看着有点撑不下去的模样。 王医师听完这个消息之后便赶了过去给毛骧治病。”老李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把他的头低着,并不敢抬起脑袋去看此刻新任指挥使大人脸上的表情。 这么些年来,他也算是从底层一路上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对于这种官员之间互相交接的事情他没少见。 而每一场权力的交接之中,必然会对周围的人带来不小的风波。 尤其是像诏狱里的这次权力交接,前一任指挥使是被治了罪的,而后任的指挥使在就任的同时就带有着审问上一任指挥使的任务。 如此一来,双方之间的关系自然就免不了如同水火。再加上从老李的视线看来,现在这位新任指挥是大人所呈现出来的脾气与做事风格,显然不是什么易于相处之辈。 这也就使得此刻老李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是忐忑的。毕竟王医师在没有得到新任指挥,使大人准许的情况下去给毛骧做诊治,这件事情多少都有些没把新任指挥使放在眼里。 “谁让他过去的!”而果然当徐允恭听完老李这一番话之后,原本还算淡然的表情也骤然升起了一层怒气。 “指挥使大人容禀,这些事情都是王医师是他自己坚持要做的。 我们也曾经劝导过,但人家说他是毛骧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个时候毛骧已然落难,他这个昔日接受过对方恩惠的人,自然不能在此刻袖手旁观。”老李说着直接双膝跪地,拜倒在徐允恭的面前。 这个时候见指挥使大人已经生气,他也不再准备继续为老王打掩护。并且为了将指挥使大人的怒气从自己身上转移开,他把话题的矛头直接指上了王医师本人。 “本大人这才仅仅上任不到半日,就没想到在诏狱里边就见过了三个硬脾气的家伙。看来这毛骧昔日所形容的如同地狱一般的诏狱,却也不过就是这般普通而已。” 徐允恭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笑,且就从今日他在诏狱中的所见所闻而言,这个地方远不是毛骧昔日在朝堂上给众人描述的那般阴森严酷。 第127章 心狠手辣的赵仵作 最终徐允恭还是对着门口的赵仵作挥了挥手,示意他进来给胡轲简单的包扎一下。 现如今王医师既然来不了,那眼前这个仵作进来顶个班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也就是包扎伤口这样的小活,也没有必要在上面花费太多的计较。 而这个赵仵作在进到刑房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急着去胡轲那边完成自己的任务,反而时候一副以一副谄媚的样子凑到了徐允恭的身边。 “敢问指挥使大人,给这个逆贼包扎,是选择文包扎还是武包扎。”赵仵作鬼精的眼神此刻写满了心眼子。 “这何为文包扎,又何谓武包扎?”听闻到一个包扎还有多种花样,徐允恭这个时候也来了兴趣。 “是小的疏忽了。这文包扎指的是包扎的手段与平时一致,只不过会在选用的布段上做些手脚,或是抹些盐之类的东西。 又或是使用一些先前沾染过污物的布匹,使得对方的伤口在短时间之内无法自愈,甚至逐渐腐烂流脓。 而这武包扎就简单一些,就是在包扎的时候多使一些蛮力而已。 一方面将其原本还未恢复的伤口通过暴力手段扯烂,另一方面则是用力让布匹牢牢地嵌合到伤口之中,这样一来等下一次需要更换的时候,只需要轻轻一扯那么他连皮带肉就会掉下好一块来。” 赵仵作在介绍这些招式的时候眼神里面竟然还带着笑,似乎他这些动作并不是用在活生生人的身上,而是对待其他什么牲口似的。 “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仵作,心中竟然有如此狠辣的心思。若我是毛骧的话,一定会对你这种家伙多加重用。 说实话,来朝峪这半天里面,你是唯一一个符合我过去对诏狱恶心印象的人物。”徐允恭目光一斜,侧着脑袋用一种阴郁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赵仵作。 而对面的这个赵仵作在听见指挥使大人这般不知道是褒还是贬的话之后,脸上也陷入出了一丝疑惑。不过就当他还在思索的时候,这边的指挥使大人却又一次的开口了。 “可惜本大人不是毛骧,也就无法对你这样心思险恶的家伙产生什么好感。 继续老老实实的做你的仵作,你这点阴暗的心思用在活人身上太折阳寿,和死人打交道是你这号人物唯一的出路。” 徐允恭说着也不再去看赵仵作脸上的表情,伸手接过手下递过来的茶杯之后,他便淡定的坐在那里不再开口。 而对面的赵仵作都在看到这般情景之后,立刻跪下给新任指挥使磕了个头,当他恭恭敬敬的磕完三个头之后,那边再一次传来了徐允恭的声音。 “那就来武的吧,文戏有些太慢了,本大人没有时间去等。”徐允恭将茶杯略微抬起,随即身旁的手下就立刻把指挥使大人手中的杯子接了过去。 而就在徐允恭这边用刚空闲下来的双手拍了拍官服的功夫,那边就立刻传来了胡轲的惨叫声。 原本胡轲身上之前被朱汜用来包扎伤口的白布,早在先前几次争斗当中就已经完全脱落。这个时候他身上那两处伤口,已经直挺挺的暴露在了空气当中。 而这个时候赵仵作这边一过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用一张不知从哪儿取来也不知道已经被用过多少次的的麻布,齐齐的从胡轲的伤口上擦了过去。 这块麻布所到之处,立刻有如针扎一般的火烧火燎感传递到了胡轲的脑中。 饶是他这个时候在摒弃凝神想要强压住自己的痛觉,可此刻面对对方这样杀猪般的手法,他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大声的嚎了起来。 而更让胡轲感到绝望的则是,这个赵仵作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连热爱健身的缘故,手劲异常之大。 此刻他手死死的按住了胡轲的身子,虽然看上去这个家伙身体并不是特别强壮,可是被他这么一按,原本就消耗尽气力的胡轲此刻竟是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这位兄弟,你瞧你这伤口都有些肿了,医治老夫这么些年处理死人尸体的经验来看,这地方要不处理的话啊,你这性命恐怕难保。” 方才用麻布清理伤口上污物的步骤已经做完,这个时候赵仵作的手也终于松了松。 身体突然一轻的胡轲也当即从桌子上直接坐了起来,不过还不等他逃离此处,赵仵作的大手却再一次握住了他的肩膀。 只是顺势轻轻的一推,胡轲便觉得自己的身子此刻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在失去控制的情况下顺势再一次倒在了桌子上。 “我说兄弟你也就别挣扎了,这诏狱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既然已经来这了,就好好的忍着就是了,若真让你今天就这般轻易的逃脱了,那我老赵今后的日子可就委实不好过了。” 赵仵作说完,也不等胡轲做什么回复,他顺手就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小刀。 紧接着他看胡轲还在不停的尝试反抗,于是猛然抬起一条臂膀随即就狠狠地砸在了胡轲的腹部。 这一回自己最软弱的地方被人如此抽打,胡轲身上挺着的最后一丝气儿也漏了出去,整个人如同虾子一样顿时就在原地缩了起来。 赵仵作的手是一点不带慢的,就在胡轲失去反抗能力的这一刹那,他手上的刀子便如同鱼龙走蛇一般,将胡轲肩膀上的伤口削下来,好大一块血肉。 此刻胡轲已经疼的发不出声音来,因为剧痛而渗出的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全身。 可是现在赵仵作手上的动作却依然没有结束,只见这个家伙又从袖口里掏出几条白布。 以一种异常熟练的手法,在胡轲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就已经将这些白布狠狠的绑紧在了他的胳膊上。 如此狠厉的手法,让已经失声的胡轲这个时候也不由得又强行从嗓子里挤出来几声哀嚎。甚至于当胡轲抬头看的时候,自己肩膀上刚缠好的绑带,现如今已经被鲜血所染红。 第128章 胡轲画了押 “回禀指挥使大人,此人的伤在下已经处理好了。” 结束完自己手上的动作,赵仵作麻利的将自己所有的工具重新塞回到身上各处一看就是自己特意缝补的口袋里面。 在确认现场已经处理完毕之后,他这才转过身来对着徐允恭的方向恭敬的行了一礼。 “你刚才打绑带的手法,本官看着甚为眼熟。 我依稀记着,前几年跟随李文忠大将军赴浙东剿灭张士诚余党的时候,当时俘虏的那些张士诚手下的士兵,他们打绑带的时候就是你这种样子。” 徐允恭这个时候眉头往上一挑,整个人看向赵仵作的眼神就变得异常凌厉。 “还是指挥使大人看得真切,在下原是凤阳府的一个盐贩子,后来正值天下大乱,一次往扬州买盐的时候,被裹挟进了张士诚的大军里。 随后在至正二十六年的时候,在下随着当时的湖州守军一起投降了当时国号还是大吴的朝廷。 一开始必然是被发配到杭州府作劳役,后来当今圣上建国大明,我这老家伙也就有幸遇到天下大赦,得以免去昔日罪过,恢复自由身。 后来又因为在军中略微有些小小的关系,再加上本人粗通医术,这便辗转到诏狱里边做了一个小小的仵作。” 面对指挥使大人的讯问,赵仵作这边非但不加隐瞒,甚至还直接开始把自己的履历全部讲述了一番。 然而他这种小人物的心计也通通被徐允恭看在了眼里。他很清楚,这个家伙现在在自己面前念叨这些玩意儿,就是想趁着这次和自己能搭上话的机会,让自己这个新任指挥使能记住他。 同时这个时候徐允恭也不得不承认,现如今他的确对这个家伙产生了极深的印象,不过这个印象显然不属于好的那一种。 然而就在这边赵仵作和徐允恭热络交谈的时候,另一边那个之前看上去差不多快要死了的胡轲,突然又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厉的哀嚎。 这声音直接让一旁正准备给赵仵作来点奖赏的徐允恭眉头直接皱了起来。 “不妨事,不妨事,不过就是小的刚才拿绑布的时候给拿错了,不小心把文包扎用的那套玩意儿给掏出来了。 现如今算的时间,刚好是那里边的药物渗入伤口的时候,此刻刚才开始与血肉进行融合,疼一点也是难免的事情。”赵仵作看了一眼胡轲之后,随即转过头来淡定的对着徐允恭禀告道。 “有没有法子让他暂时先闭上嘴,本官的耳朵现在有些不太舒服。”徐允恭冷冷的说道。 “大人请稍待。”对着徐允恭恭敬的说完这句话之后,赵仵作随即转过身去,一点阴笑的朝着胡轲的方向又走了过去。 他一边走着一边还在自己身上几个口袋里不停的摸索着什么,最终在摸到一副针线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狂野了起来。 不过不等他把自己的这套刑具给拿出来,那边的胡轲却突然没了声音。到赵仵作走到他身旁的时候低头一看,才发现这小子竟然直接疼的晕了过去。 “当然,这回轮不到在下出手了,这小子已经晕了过去。”赵仵作回过头来也不顾此时自己手上还拿着针和线,就赶紧冲着徐允恭的方向拱手行礼说道。 “行了,你可以下去了。”徐允恭这个时候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面无表情的对赵仵作下了命令。 “属下遵命。”赵仵作弯着腰,倒退着往刑房外走去。 “你也不要走太远了,等会儿本大人还用得上你。”看着赵仵作离开的身影,徐允恭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又出言提醒了一句。 等到赵仵作完全从刑房门口退出去之后,徐允恭也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随后朝着胡轲的位置走了过去。 “你也是个运气好的,能在受刑之前昏死过去,对你来说到也的确是一件好事。”看着胡轲肩头还在不断渗出的鲜血,徐允恭的目光里面也多了一点复杂的感情。 他不是一个崇尚暴力弑杀的人,他今天之所以能对胡轲下这般重手,实在是因为心中有着多重的顾虑。 一方面他是想借助着对于这个不值钱犯人的严惩,来在自己身边的这群手下心里立威。 虽然他是领着圣旨直接到诏狱里边来接任这个指挥使位置的,但如今还不到二十岁的他年龄实在有些过于浅了,若是不做些什么压一压周围那群人脾气的话,自己今后在这里难免会受人排挤。 明面上的对抗他们可能不敢有,可暗地里做小动作的心思这群人可掌握的不要太熟练。 另一方面他现如今装出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也的的确确是为了自己姐夫朱棣着想。在就任之前,他曾被陛下叫过去,当着父亲的面给自己好好上了一课。 也就是在这堂课中,他从皇帝陛下的嘴里,听到了胡轲过往曾经在自己姐夫耳朵边讲述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语。 而在徐允恭的角度看来,陛下这一回如此正式的把这些事儿交代给自己,就是想让自己把燕王殿下从泥潭当中给拯救出来。 此时此刻,无论是出自于皇帝陛下的圣意,还是为了自己家人前途的考虑,徐允恭都不得不选择将胡轲的命捏死在自己手上。 “把之前本大让你写的那份口供拿出来吧。”徐允恭对着老李吩咐的一声,紧接着老李就从同伴的手里接过一张写满字的纸,随后恭敬的捧到了徐允恭的面前。 “直接拿去让这个家伙画押,他是个运气好的,人已经昏了过去,自己免得受苦的同时,也省得咱们再平白多花些力气。” 徐允恭看着胡轲那张因为方才刺吃痛而变得惨白的脸,眼神也再一次变得复杂了起来。 “大人,押已经画好了。”老李的办事速度很快,片刻的功夫他手上所捧着的那张白纸上,就多了一个鲜红的手印。 “递交刑部吧,然后叮嘱他们动作快一点,就说是本大人吩咐的。”徐允恭说话间也不在此地多做停留,转身就往刑房外面走去。 第129章 徐允恭说漏了嘴 “大人,那这个家伙现在应当如何处置。”看见指挥使大人打算离开,老李赶忙请示了一句。 “送回牢房,给他准备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免得送去刑部之后让人觉得咱们锦衣卫真的就如同传言般的那种肮脏不堪。 记住要保证这个人在送到刑部之前还是活的,并且身上也不要有太过明显的伤口。”徐允恭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不过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而一旁的众人在听到徐允恭的话之后,却都纷纷皱起了眉头,脸上也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敢问大人的锦衣卫是个什么样的名头?属下怎么之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个时候见身边的同伴都没有开口,作为他们之中品级最高的老李,这个时候也只得主动站出来询问。 “哦,忘了告诉你们了,亲军都尉府这个称谓,跟着毛骧一块儿今后就消失在大明朝堂的序列中。 从今往后,大明再也没有什么亲军都尉府,取而代之的将会是本大人所掌管的锦衣卫。”徐允恭这个时候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着老李微笑着说道。 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嘴,可是对于徐允恭来说,亲军都尉府改制这件事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此刻就是告诉身旁的这群人一些消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周围的一群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瞬间都愣在了原地半天,没敢说出一句话来。 他们原先以为陛下换了一个新的指挥使过来,完全就是因为毛骧这个家伙触碰到了一些不该触碰的东西,导致毛骧在陛下心里失了宠,这才失去了指挥使的位置,并且一瞬间就成了阶下囚的身份。 现在看来,他们原先的这般预测还是将问题给想简单了,这一回陛下不仅仅是对于毛骧这个人产生了强烈的看法,更是对整个亲军都尉府都不太满意。 最后虽然心里为这个消息感到无比震惊,可是手上的活还是得干。这两个人粗暴的将已经昏迷过去的胡轲扛起来,扔回到他所待的那个阴暗的牢房里面。 “去找两身干净的衣服过来。”再将胡轲关到他的牢房里之后,老李转过头来对着身旁的同伴吩咐道。 “找衣服干嘛?”他这个同伴一时脑子还没转过来,依旧沉浸在亲军都尉府即将改制的这么一件大事上。 “先前还以为你小子一直升不上去是因为运气不好,现在看来,你如今的身份就是活该。 方才指挥使大人说的那么清楚,让咱们两个给这小子找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再等刑部的孙子过来领人。 你可倒好,这才从刑房走到这间牢房的距离,你就不敢把指挥使大人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你是不是以为指挥使大人,还是你的那个乡党毛骧。 老子现在看在咱俩一起共事这么多年的份上再提醒你一遍,毛骧那个王八蛋已经进去了,你今后若继续这么不长眼再犯什么错的话,那可真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看见自己同伴在这个关键的档口又开始拖后腿,这让方才在徐允恭那边吃了一些瘪的老李,这个时候不由得将火气撒在了对方的身上。 “我说你在我面前能不能不要摆出这样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来,咱俩当年可是同一年参的军,若算起来我当什长的时候你小子还是个大头兵呢。 现在不过就是因为拍毛骧马屁拍的好,被我这个不长眼的同乡给你提拔成了百户,怎么你这从前的新兵蛋子反过头来还敢跟我在这儿呲牙。” 被老李这么一凶,他的这位同伴也终于从方才的神经中苏醒了过来。 不过就这样被老李这个家伙平白的指责了一番,他的同伴心里自然也憋不下这口气,当即就怼了回去。 “好好好本百户也不跟你这个小小的什长继续计较,总之这活是我干的,之后有了功劳也自然是我的。 你小子就捏着你的身份一直这么过下去吧,等哪一日诏狱再变天的时候,你这种没爵位的家伙,就是头一个被拿出去祭天的。” 听见同伴不服气的声音,老李这个时候虽然气愤,但最终决定还是不跟他过分计较。 个人有个人的命运,眼下这个家伙居然不肯听自己的劝,那自己也没有必要非得拉着他走向正路不可。 不过虽然决定自己去做这件事,可是脚才刚踏在牢房门口的一瞬间,老李就要意识到这个任务看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你不是说你自己去吗?这怎么到了门口又停住了,怎么这牢房的门口是粘了胶不成,把您那贵重的脚粘在上面走动不得了。” 看着老李停在了门口,本就心里憋着气的同伴这时候终于找到了由头,那自然免不了就将老李给奚落一番。 “你也甭tnd跟老子废话,老子他就明确告诉你了,我停到这儿就是因为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上哪找衣服去。 咱这诏狱又比不了人家刑部的大牢,人家那地方犯人进去的时候,好赖还能给犯人们换上一套统一的囚服。 咱这地方可好,进来时候穿什么那到死了的时候还就是那一身衣服。 临了被砍到头了,那身衣服也都随着尸体一块给葬了,现如今老子就是想去找身干净的衣服,这半会儿功夫又去哪儿找呢。” 刚想到一个在新任指挥使面前卖脸的法子,这个时候缺被这样一个小小的挫折给拦住了脚步,老李一时之间无可奈何,只得气的坐在了牢房的门槛之上。 “行了行了啊,快别在老子面前装这犊子了,你不就是看上我昨天新买的那身里衬了嘛,你想要你就直说嘛,干嘛搁老子面前颠来倒去翻来覆去的绕着圈子。” 同伴毫不客气的揭穿了老李的心思,言语中的那股嘲讽,此刻更是丝毫不加掩饰。 第130章 麻布上有字 此刻骤然被自己同伴揭穿了心思,老李这边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这一次就难为老哥你了,不是兄弟我舍不得那点钱实在是现下手头的确拿不出一件像样的衣服来。 这样吧,今天是你老哥出了钱办了事儿,那后面再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我老李定然义不容辞。” 虽然自己的忽悠被人给戳穿了,但是最终的目的却依旧达成,这让老李的心里不由得意了起来。 “你快别搁那做梦了,你以为就你点道行就能把大爷我给骗住。衣服是我拿这没错,可我现在也明明白告诉你,前一天买件衣服的时候,我一共花了一百文。 今天这趟差事,既然是指挥使大人让咱们两个一块儿来办的,那我也不额外的多讹你,这样,你掏出五十文来,我即刻就去签押房里把我的衣服给拿过来。 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俩把这衣服给那孙子套上也好,把这手头的任务赶紧给完了,也省的你小子赶不上拍新任指挥使大人的这趟马屁。”同伴毫不客气的说道。 最终无可奈何的老李也只得乖乖交钱,纵使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可这毕竟是只会是大人亲自派发的任务。如今正是自己长脸的时候,又怎么可以被着区区的五十文给拦住了脚步。 “行,我答应你。”在脑中盘算了一番利害之后,老李最终咬着牙将这个事给应承了下来。 “什么我这都已经答应你了,你这还不赶紧去将衣服取来,若指挥使大人一会儿差人来问咱俩的进展,你这拖延的功夫到时候可真就害惨了咱们。” 见自己已经答应出血,同伴却依旧没有动,老李这个时候火气再一次腾的冒了上来。 “你小子快别在这给我装熊了,跟我一块走,把你小子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不放心。 鬼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你这孙子是不是就直接跑路了,到时候只留下我一个人隔着牢房门口站着,这倒霉差事还不是会全落到我的头上。” 同伴和老李共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自己身旁这个溜须怕马之辈的秉性,他心里自然是有一本账。 “真是服了你了,这么些年一块共事的交情你是一点都不认啊。”最终老李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同伴一起离开了牢房。 不过尽管两个人之间的配合并不是很默契,但有一些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就比如临走之前哪怕明知道胡轲还晕着,可他们依旧把牢房的门给锁上。 而两个人互相揶揄着往前方走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刚才离开的那个牢房里,有一双如狼一般凶狠的眼睛正在那里默默的盯着他们。 而等到他们彻底消失在走廊一个拐角的时候,趴在那里不动的胡轲这才翻了一下身子,并使出全力挪到了一处光线相对较好的地方。 随即再三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在监视自己之后,他这才从自己那被包扎好的伤口处,掏出了一块不大的麻布。 从这麻布的模样来看,正是方才赵仵作在他身上无情摩擦的时候所留下的物证。 不过胡轲这个时候,把这块布拿出来却也不是为了怀念赵赵仵作,也不是试图通过这块刚才折磨过自己的东西,来为自己心理增添上几分报仇的信念。 直接他将这块布完整的放在了墙壁上唯一一块被光线照进来的地方,随即上面出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用碳笔所写的字。 “胡公子勿惊,吾等定誓死护得胡公子安全。” 当彻底看清楚这上面写的字之后,震惊无比的胡轲这个时候嘴张的如同塞了一个鸡蛋一样。 而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他又开始在这块麻布上寻找了起来,想要从里面再获取一点更详细的信息出来。 不过这一回希望却是落空了,最终他也只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赵’字落款,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更多的信息。 于是胡轲赶紧将这块布收了起来,虽然脑海中已经被这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被惊到了,但这个时候对于他来说把这块布藏好了才是当下最关键的事情。 一开始他是想将这块布重新塞回到伤口的地方,只是动手的瞬间却发现如此做有些不妥,自己这个伤口处的绑带终究还是会被人给拆下来的,藏在此处并不是很稳妥。 随即他又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裤裆,不过很快他又放弃了这种想法,自己没有针线无法将其缝在裤子上,若就这样把这块布塞在裤裆的地方,那容易掉落且不说,但就那一天来回摩擦的感觉,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受得了的。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块棉布,而是一块正经八百、粗糙程度五颗星的真麻布。 绕着自己身体上的各个部位通通思虑了一番之后,胡轲最终还是放弃了将这个东西随身携带的打算。 在把目光绕着这间小小的牢房里巡视了一圈之后,最后他还是决定把这块儿写着字的麻布,塞到之前被自己挖开的那个洞口里面。 做完这一切之后,胡轲靠在那个洞口的附近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当他把手探向自己额头的时候,却发现整个额头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这些汗珠有一部分是因为方才焦虑的时候所激出来的,另一部分则是因为那块布上所透露的信息被吓出来的冷汗。 一开始当赵仵作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人的状态不太对劲。 而果不其然,这个家伙在接触到自己眼神的一瞬间, 便略微张开了他攥着的拳头。在火光的映衬之下,从胡轲的视角望过去,恰好能看见他手掌里写着的那个胡相两个字。 不过经验丰富的赵仵作这个时候并没有留给自己惊讶的时间,他那块儿粗糙无比的麻布,紧接着就开始在胡轲的伤口上摩擦了起来。 最后吃痛之下,的胡轲忍不住哀嚎了起来,而他那痛苦的表情与哀嚎的声音一起,恰好将他震惊的模样给完全掩盖了过去。 第131章 胡轲的忧虑 随后在用抹布处理完伤口之后,赵仵作做了一个把麻布塞回到衣服兜里的动作,可是这个时候从胡轲的角度看的真切,这家伙并没有把这块布塞进去,而是捏成团攒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最终在后面暴力绑着那些布条的时候,通过胡轲的惨叫声作为掩饰,赵仵作以一个非常隐秘的手法,将这块布给垫在了胡轲的伤口之上。 并同时通过眼神示意胡轲不要着急,等回去之后再打开看看。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使得胡轲在后边嚎叫的更为凄惨。 同时这个时候他也才清晰的感觉到赵仵作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时候,完全是千斤拨四两的模样。 醒悟过来的胡轲,这个时候强行装出了一副自己遭遇到非人待遇的惨叫声。 而此刻胡轲感觉到自己伤口上之前的那种痛意已经消散了大半,并且伤口上还有一种清凉且发痒的感觉。 胡轲明白,这是赵仵作在那个布条子上动了手脚,布条里边掺了一些可以治外伤的药物,这样才使得自己现在感觉好受了很多。 可是尽管如此,这伤口处的一时安宁,却根本无法抵消掉胡轲心里的那股震惊和不安。 首先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胡惟庸眼看着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在朝野之间有着一股敢于为他效死的力量。并且从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来看这股力量暂时还没有要放弃营救胡惟庸的打算。 甚至于从赵仵作这般千方百计靠近自己的样子可以看的出来,这股反抗势力当中不乏有能够策划全盘行动、智谋高超的人。 单就今天赵仵作的表现,就已经足够惊艳。 胡轲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这股力量哪怕在诏狱这种邪门的地方,也绝然不会只有赵仵作这么一个棋子。一时之间就使得他对于胡惟庸昔日的权势,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看法。 另外一方面胡轲也在震惊的则是,这群人为何会将目光投到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身上? 对于自己在这一世的履历,他十分的清楚。在之前不过也就是滁州乡野之间一个耕地种田,顺便能够读点书的普通农户罢了。 要说和周围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这位父亲除了种地的时候十分勤劳之外,手里还能做一些木匠活。 也正是通过父亲所做的一些小玩意儿拿出去变卖,这才使得穷小的胡轲也拥有了读书的权力。 但是之前那个胡轲的资质实在有些普通,再加上仅凭父亲贩卖一些小物件所换来的钱,根本支撑不了他出了蒙学之后继续在学问一道上进修。 这就使得虽然胡轲如今已经十六岁的光景,但身上连个秀才的身份也都没有。 同时老爹从来没有跟胡轲交代过自家还跟当场丞相有这么密切的关系,周围的乡里乡亲也从来没有表露出来过他们家有什么过人身份的态度来。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亲军都尉府的那帮人闯入村口的一瞬间,才彻底的被改变。 可以说在被关进诏狱之前,胡轲自己完全就是一个乡野间成长起来的普通农户家的普通孩子,身上哪怕一丁点值得外人特别关注的地方都没有。 而此刻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胡轲,却骤然被胡惟庸之前布下的暗子给关注到了,一时之间胡轲还是无法理解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进了诏狱之后,除了每日给朱汜讲话之外,也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而今天发生的事情固然有些过于张狂,可是从赵仵作准备周全的模样来看,他们关注到自己绝对不可能是从今天开始。 这样想着瞬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涌入到了胡轲的脑海中。 那就是他意识到,这应该又是自己与朱汜之间的谈话,被不知道藏在何处的有心人给听了过去。 想到这里胡轲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了一股闷气来,此刻的亲军都尉府虽然还没有改名为锦衣卫,但在胡轲眼里这阴暗的诏狱就是锦衣卫的地盘。 在穿越之前他原本以为锦衣卫是一个级别森严,管理严格的地方。而作为锦衣卫底下关押犯人的监狱,诏狱这种地方更应该是把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 可是现在看来,这不过是自己先前不了解此地得出的一些妄想罢了。 至少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锦衣卫的诏狱恐怕早就被各方势力给渗透成了筛子。 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不过是在牢房里面放出了一些厥词而已,这么点儿东西竟然也被其他人给听了过去,足以说明这诏狱里边别有心思的家伙早已散布的到处都是。 不过胡轲做这些想法的时候,他却有一点没有意识的到,那就是他之所以能够获得如此高的关注度,主要并不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份,而是他一直当做学生教训的那个朱汜,来头实在不简单。 他那个胡惟庸侄子的身份固然能够获取到一定的注意力,可是相较于燕王殿下的身份来说,他这个被株连的从犯根本就不值一提。 然而这一切并不是依旧被蒙在鼓里的胡轲可以想到的。 他此刻脑子里在想的是这件事情到底会对自己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很明显那波人现在已经关注到了自己,通过这些人办事的手段,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一定会在之后搞出一些事端出来。 这就让胡轲心里产生一次犹豫,自己原本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打算,这个时候骤然出现了这么一帮人告诉自己还有抢救的希望,他也不知道对自己到底是好是坏。 胡轲清楚历史上胡惟庸最终会落得的一个生死名灭的下场,可是胡惟庸是必然要死的,并不代表着他这个侄子就没有了一丝生机。 相反正是因为胡轲知晓胡惟庸最终的下场,使得他这个时候也敢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份生的希望。 朱元璋处理胡惟庸的根本目的在于废除相权,他对于胡惟庸家人的死活其实并不感兴趣。 第132章 王医师 赵仵作以及他身后的这么一群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在私底下密谋试图帮助胡惟庸逃过此劫的行为,着实让胡轲感到震惊不已。 在胡轲看来,胡惟庸未来的命运已经成了定局,断然不可能有什么被改变的可能。 而随着胡惟庸一案最终彻底的被审结,现在这一群还在上下折腾的赵仵作他们,最后也不会获得一个太好的下场。 而就在这一边的胡轲还在为赵仵作他们的行为感到不解的时候,那一边的赵仵作却已经被迫跟着指挥使徐允恭往诏狱最深处那间牢房走去了。 等这么一行人来到毛骧牢房门前的时候,看见里边的王医师正在给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毛骧,一点点的清理着身上的伤口。 而在牢房门口不远处,一个简易的药炉也被放置在了这块唯一可以称得上空气相对流通的地方,通过药汤的颜色判断这锅药已经煮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看来王医师对于自己这位老上司还是颇为用心,这锅药怕是早在王医生来此之前就给熬上了。”徐允恭走过去蹲在了药锅的旁边,把鼻子凑在上面细细的闻了一番。 “看这药汤的颜色,应该是止血的草药为主,再辅以一些提气养神的东西,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听着徐允恭这么一番话之后,赵仵作也赶忙凑到了药锅的旁边,仔细的观看着这锅药汤。 以他这么多年验尸的经验来看,的确如徐允恭所言,这锅药汤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名贵的药材,所有的东西都是用来止血收敛的。 当然了,这些只不过都是从药汤的颜色以及散发的气味来判断罢了,如果要真正说出这锅草药里面都有什么,他恐怕没这个本事。 “指挥使大人说的没错,这药汤也就是放了些当归、三七、红花、丹参。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药物,老夫常年诊治的都是外伤的病人,我药房里的药炉里常年都备着这几样药材,今日既然过来给毛骧诊病,自然是早做准备比较好。” 王医师说话的时候,不过是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新来的指挥使徐允恭,随即他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毛骧的伤口上,他的手在这个过程当中更是一刻都没有停。 “王医师尽职尽责,诊治病人考虑的如此周全,怪不得外面都传有王神医的名字。 今日之前,说句实话,本官对外界所传的这种名头多有质疑,毕竟王医师之能并不见于军旅之中,本官先前一直在军队里任职,也就没有见识王医师的手段。 今日一见且不论,王医师医术究竟如何写这一份,早早为病人准备的心思,就足够让这天下大多数临时抱佛脚的医者汗颜。”在王医师万分紧张的表情之下,徐允恭慢慢的站起身来,并最终离开了药锅的范围之外。 “只会是大人谬赞了,这下不过是常年行走于各地的刑房之中,这才得以略微研究出了一些治疗外伤的手段。随后恰逢天下大乱四处,民不聊生,王某于心不忍,便多在民间医治那些被战火牵连到的无辜百姓。 百姓们在危难之中乍逢我这等施于援手之人,自然免不了对王某产生好感,一来二去在这民间传言之中,我也有了这神医的名头。 其实在下心里知道,我给百姓诊治时用的,都不过是医家最简单的方子,夸我是个善人还则罢了,这神医的名头我素来也只当是大家伙与我开一个玩笑,做不得真。” 王医师说话的时候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目光也再次朝着徐允恭这边瞥了一下,虽然从表现看上去他这种行为是对新任指挥使大人表示尊重,不过他手上的动作依然还是没有丝毫停止的打算。 “王毅是有这等悲天悯人的心思,就已经足够撑得上神医的名头,所谓神医不单单是指医术高超如药王者,更为重要的是要有神农一般普济天下苍生的仁爱之心。 于元末乱世之中,先生以身实践医者大道,此着实为天下医者所应当效仿的楷模。 先生有如此之能如此之德,本官称呼先生称神医并不是以此来给先生增加名气,而是以先生的医者仁心为这神医的名头更添上几分光辉。” 徐允恭说着,甚至抬起手来冲着王医师的方向拱了拱手。 不过也只是简单的拱手行礼罢了,他的腰自始至终都在那里挺立着,并没有一丝要弯下来的意思。 “多谢指挥使大人褒赞,老夫实在有些愧不敢当。”王医师这个时候终于转过了身子来,也对着徐允恭行了一礼。 而这一回徐允恭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说话,只是给了王医师一个肯定的目光之后,便又一次撇头看向了那口药锅。 “如果本官没有错的话,这个汤药里边王医师似乎还加了人参进去,从这味道闻来这起码也是十年以上的老山参。” 徐允恭眉目中带着笑,在一旁药炉炉火的星点光芒,以及火把的映衬之下,他这笑容里面颇有些阎罗殿里生死判官的模样。 而听了徐允恭这句话之后,王医师原先脸上淡然的表情,这个时候也发生了轻微的改变,他明白这是新任指挥使大人过来给他挑刺儿来了。 在给毛骧诊治这件事情上,他虽然没有过犹豫,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顾虑。 且不说现如今毛骧的身份早已从当年的高高在上,变成了整个诏狱的最底层的刑徒,这样的身份当不得自己这样一位在各个国公府都素有名望的医师过来给他诊治。 单就从现在诏狱里边新老权力交割的关键节点上来看,他这么一个多少还算有点背景的家伙,也不应当在这个时候出来给前任指挥使治病。 但是他终究还是来了,因为在当初自己最为穷困潦倒的时候,毛骧给予了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而现在毛骧这个大恩人陷入到危难之中,自己虽然不能够帮他从权力场的风暴之中解救出来,可是尽自己所能维持住他一条命却也是自己出于报恩必须去做的一件事。 第133章 赵仵作逼问王医师 先前王医生过来给毛骧诊治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说辞,那便是自己此来的目的便是要照顾好诏狱里的每一个还没有被正式问罪的犯人,而毫无疑问,毛骧也是这个范围中的一员。 虽然他也知道这是皇帝亲自下的圣旨言明了毛骧是因为“僭越”这样的罪名,才被一撸到底直接关到了诏狱里边。 可是只要人还在这里一日,就代表着整件案子还在走流程,没有到最后问罪的关键时刻。 也就是说只要一日没有确定要砍毛骧的头,那么这个家伙便就还没到去死的时候,自己给他进行诊治也就不算太犯忌讳的事情。 可是现如今当新任指挥使大人把这个话题挑起的时候,情况却又大大的不一样了。 这里边所代表的便不仅仅是毛骧有没有罪这样最根本的问题,而是在诏狱里边权力交接的这个档口之上,自己究竟是要站在哪一方这种涉及到站队的大事上面。 而很明显从现在的这种态势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无疑代表着自己依旧还站在以毛骧为首的旧的诏狱势力的那一方。 这就使得王医师此时不由的恐慌了起来。 虽然他很清楚这诏狱里面同庆毛骧遭遇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可是有句话说的好,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你个不长眼。 人家既是对前任指挥使大人在心里边留有感念,可是终究还是藏在心里的,万事论迹不论心,新任的指挥使就是在想追究也终不能把人的心挖开进去瞅瞅。 可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却是一下子就撞在了别人的刀口上,转圜的余地已经非常小了。 再加上王医师也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性子,作为一名医术精湛的医师,他这么些年里除了面对病人的时候,能够做到压住脾气慢慢说话,其余时刻面对其他人他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这就导致了此时此刻在意识到自己现如今的处境非常微妙之后,他尽管想要开口辩解,可是因为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导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时之间紧急的整个脸都胀红了起来。 “来人。”就在王医师十分紧张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了徐允恭下令的声音,而这个声音使得他原本就已经通红的脸,这个时候瞬间又多了几分惨白。 在王医师此刻看来,这句话肯定是对着自己来的,这使他不由得因为惶恐而攥紧了拳头。 “去玄津桥李记药铺买上三支上好的山参,就说是本官要用的。”徐允恭淡淡的给手下吩咐完,转过头来又对着王医师换上了一副微笑的表情。 “王医师医者仁心,对于毛骧这位犯了重罪的昔日上级尚能如此,足可见那个神医的名头对于您来说实在是再恰当不过。王医师如此有恩有义着实让本官佩服。 现如今,既然圣上还没有最终决定毛骧的生死,那本官也不好让这个前任的指挥使就这样平白地死在锦衣卫的诏狱里。 这三支山参完全是出于本官的一点心意,王医师先拿去用,如果之后再有不足的话,只需与方才那人再知会一声,他自会把先生所要的东西悉数都准备妥当。” 在王医师的震惊之中,徐允恭依旧淡然的说了这番话。 “下官多谢指挥使大人相助。”王医师这一回真正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起身转过来恭敬的对着徐允恭的方向鞠了一躬。 虽然不知道这位新任指挥使大人脑子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可是现如今他也没有去功夫去追究新任指挥使大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当前把毛骧的这一口命给吊住,对于他而言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同时他之所以对徐允恭如此郑重地行了一礼,也并不是因为对方给予了他三支山参。10年的山参虽然珍贵,但对于这么些年来于各个国公府里边已经声名鹊起的王医师而言,却也不是什么太过费力的东西。 他真正看重的是徐允恭在这件事情上明面上流露出来的对自己的那种鼓励,这份来自于徐允恭的肯定,使得他先前心中的所有顾虑此刻全部被打消。 现如今新任指挥使大人已经表态,那么他今后在为毛骧治病的过程中,便不用再费心竭力的去想那些蹩脚的理由,今后只管光明正大的来就是了。 然而就在这边王医师内心一片激动的时候,却又传来了赵仵作阴测测的声音。 “我说老王,你这过来给毛骧这家伙瞧病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怎么样?现在看的如何了?”赵仵作一个箭步绕到了徐允恭的身侧,随即大着胆子对着昔日他从不敢发出质疑的王医师大声说道。 当然他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如此张扬,也不是因为他自己跟王医师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个时候非得站出来呛人家一嘴,而是因为他在胡轲之前被讯问的那间邢房门口等待的时候,旁边一名徐允恭的侍从出来跟他仔细交代过这件事。 现如今虽然徐允恭没有给他任何的表示,可是知道自己任务的他此刻心里有数,见到这种场面之后也当即意识到,是时候开始自己的表演了。 其实在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他心里多少也是有些忐忑,毕竟指挥使大人就站在自己身旁,人家没发话自己就擅自跳来行动,这一个闹不好,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就是得罪新任上官这么一个极为严重的罪名。 他这么做其实有赌的成分,不过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却发现身旁的徐允恭并没有一丝要阻止自己的意思,这个时候他也明白自己这一回是赌对了。 而对面的王医师在看到竟然是赵仵作这样一个昔日在诏狱里面根本不入流的家伙出来训斥自己,一瞬间心底里就产生了一股因为鄙夷而起的邪火。 可是当对方的话完全进入到他脑子里之后,他却意识到这件事情没有自己想象那么简单,再加上看见徐允恭依旧是那么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他这个时候也强行将心口的怒气给压了下去。 第134章 审问毛骧 “回指挥使大人的话,毛骧的身体受伤处颇多,下官虽然已经处理了一些,但还有很多地方未能顾及。” 王医师这时候将愤怒的目光从赵仵作身上转移开,转而用一副认真的模样看向了徐允恭的方向。 虽然对于赵仵作这等狐假虎威的行为,他无法直接当面做与驳斥,可是这并不代表着他放弃了对这个素来瞧不上眼家伙的反击,把他视作无物。 越过他直接和指挥使大人交谈,便是王医师在这个时候所展露出来的反击手段之一。 “那还请王医师手下的速度快点,指挥使大人今天过来是奉旨问毛骧话的,这里问出了消息之后指挥使还得速速的给陛下回报。 你这边再延误下去,若万一耽搁了陛下的大事,那你一医师如何能担得起?” 这个时候徐允恭依旧没有开口,而替他说话的依旧是大起胆子来了的赵仵作。 虽然人家明显露出了瞧不起自己的态度,可是对于赵仵作的来说,这种以前就有的局面在现在也并不能使他觉得更加难堪。 “指挥使大人,毛骧此时此刻是醒着的,您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就是了。” 接连被赵仵作这个诏狱最底层的家伙用命令的口吻质问,一来二去之间王医师有点糊涂了,这个时候竟然说出了一句不过脑子的话。 然而他现在所暴露出来的漏洞一下子就被赵仵作给发现了。 “你大胆!指挥使大人奉皇命过来问毛骧话,这里面的内容岂是你一个不入流的医官可以听的。 我看你是不是之前在你那药房里面吸多了药气迷昏了脑子,现如今这番大胆的话也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赵仵作这个时候腾的一下把火气也升了上来,随即更是不顾得主从之间的位置,一个步子迈出去就陡然站在了徐允恭面前。 “在下……在下非是此意。”赵作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王医师心里立马一颤,在这种紧张的情绪渲染之下,使得他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 “你不是此意又是何意要,我说你又是故意的,想要通过这种拖延的方式来为你的昔日的主子争取更多的编纂谎言欺骗指挥使大人乃至欺骗圣上的时间。” 骤然尝到了呵斥他人的这种爽快感,一时之间赵仵作就宛如胡轲上身一般,嘴皮子竟然也变得无比顺溜起来。 而他这句话说完,更是直接把王医师吓得当即就准备跪倒在地上。 不过不等他的动作做出来,这边沉默已久的徐允恭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王医师不必如此,现下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不过事情涉及到陛下,咱们还是得严谨一些比较好。”如此老道的话语,从年纪轻轻的徐允恭嘴里传来,直让对面的王医师在感到庆幸的同时又感觉到了一丝不可思议。 而紧接着在已经接收到对方如此清楚表述之后,王医师也不再多言,收拾起自己的行囊便准备暂时离开这间牢房。 只不过在踏出牢房门的一瞬间,他转过身来用一个极为凶狠的眼神瞪了赵仵作一眼。 而等到王医师彻底离开之后,徐允恭给了赵仵作一个简单的眼神,紧接着这个家伙就提着他的那些瓶瓶罐罐朝着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毛骧走了过去。 看着眼前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虚弱无比的毛骧脸上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他心里对一切都清楚,可是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为这些事情分心。 “原来是你啊,当真是好久不见。”看见赵仵作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毛骧这个时候才挣扎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毛大人从前向来不待见我这个手段狠辣的家伙,现如今能记得我这个人,在下就已经十分满足。” 赵仵作一边微笑着跟毛骧说着话另一边,他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工具便已经逐个展开在了毛骧面前。 而对于他这副看似在正常摆弄工具,实则充满威胁意味的操作,毛骧只是在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微笑,随即努力的抬起脖子把目光对向了徐允恭的方向。 “这回来不知新任指挥使大人到底想问些什么?”毛骧有气无力的说着。 “毛大人也不必紧张,我也不过是不是奉了陛下的命,过来随便问几句话而已。”徐允恭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随便问几句话犯得着把赵德生这般酷烈的家伙叫过来吗?指挥使大人也不必跟我在这里耍心眼了,我毕竟也是在诏狱里待过这么些年,能值得您亲自过来问话的又怎么可能是些简单的事情。” 徐允恭所耍的这些小心眼,在当了好几年亲军都尉府指挥使的毛骧眼里,根本就是儿童做戏一般不值一提的手段。 不过虽然自己言语中的破绽被对方直接给挑明了出来,但徐允恭却依旧一点都不恼怒,脸上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甚至于之前的那份得意也丝毫没有因为心底想法被揭穿而消失。 “既然毛大人如此坦诚,那徐某今天也不好藏着掖着。”徐允恭这个时候往前走了两步,随即弯下腰把脑袋放在了和毛骧一个水平线上说话。 “徐大人但问便是能说的我都会说,不能说的你就是让赵德生这小子弄死我,你也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毛骧这个时候闭上了眼睛,这倒不是因为他处于紧张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单纯就是身体太过虚弱,闭上眼睛有助于把最后的气力全部都留在大脑里面。 “好!那本官也就直接开门见山。今天来我就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胡惟庸造反一事,你到底知不知情?”徐允恭简断直接地问道。 “不知。”这样的问题对于毛骧来说没什么好回答的,他的回答也同样地直白明了。 不过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中,一股火辣的疼痛便瞬间涌了上来。 只见这个时候,赵仵作的刀子已经划在了他那被打得劈开肉绽的后背之上。 第135章 胡轲是毛骧特意安排的? 赵仵作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子,直叫毛骧整个人都疼的在桌板上弹了起来。他本能的想要躲避这种非人的折磨,可是已经开始干活的赵仵作,自然是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在毛骧刚有了躲避动作的一瞬间,赵仵作的大手便已经死死的嵌在了他的肩膀上,使得趴在桌子上的他现如今根本没有了任何挣扎的可能。 “毛大人你也不用过分害怕,我的手法你是知晓的。虽然这刀子剌下去看着疼,可实际上把这些腐肉割掉之后,您的伤口才能恢复的更快一些。” 自己现在有人撑腰,赵仵作说话也不由得胆气旺了一些。 他这一刀下去非但是因为毛骧这个家伙没有给出徐允恭一个满意的答案,同时这里面还夹杂着一份不能与外界言明的个人情感在里面。 这倒不是说他自己跟毛骧曾经有过什么深仇大怨,以至于要在这个时候借此机会报复回去。 毕竟两者之间的地位太过于悬殊,他并没有太多机会能见到毛骧,也就更不必说,毛骧能特地想起来找茬去折磨他。 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胡惟庸的报恩。 虽然自从胡惟庸案爆发伊始,秉着小心谨慎的态度,他从来没有跟自己这位昔日的恩主有过任何正面的交流。 可是毕竟自己是在诏狱里面任职,毛骧对于胡惟庸当日是怎么样刑讯逼供的,同样身处在诏狱内部的赵仵作自然是有很多种方式可以知晓。 现如今自己竟然抓住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那么尽自己一点绵薄的力量替恩公出一口恶气,也就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劝毛大人还是想清楚了再说,本官今天是奉了陛下的圣旨过来问话,你若一直是这般态度,那我回去之后可不太好跟陛下交差。” 徐允恭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只不过他这句话说完赵仵作手上的动作,却变得更加残暴了一些。 甚至于因为赵仵作刀子扎的地方过于精妙,使得毛骧在这个时候只顾得痛苦的哀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一直等到徐允恭这边,微咳了一声,赵仵作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有些太重。 “毛大人你还是招了吧,现在若能主动承认,陛下念在你昔日劳苦功高的份上,你的家小还有被流放的可能。 若是后面被胡惟庸那边先给招认了出来,那这诛三族的命运恐怕逃脱不了。”徐允恭依旧淡淡的说道。 “哈哈~咳咳。”这一回,迎接他的不是毛骧的回答,而只是对方的大笑。不过因为身体虚弱以及情绪激动的作用,使得毛骧没笑两声就转而化成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好好好,既然毛大人今天不愿意交代这个问题,那本官也不好煎熬太甚。咱们之间打交道的日子还长,我也就再给毛大人留出一晚上的时间,这个问题本官明天来了再问。”对于对方这种态度,徐允恭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方才那般造反的罪名,想让毛大人这样简单的招认,确实有些不太可能。 那这样吧,本官换上一个相对简单的问题,毛大人若是愿意配合的话,还请不要多做隐瞒。”徐允恭往后退了两步,在牢房侧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到徐允恭现在的这副模样,毛骧虚弱的眼睛这个时候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疑惑。不过他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喘着。 “当初把燕王殿下安排在胡轲所处的那一片牢房值守,是不是你为了救胡轲这个胡惟庸侄子一命特意安排的。” 徐允恭这个时候面色骤然严肃了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骤然凌驾在了毛骧的身上。 然而,尽管徐允恭现在给出的压迫感十足,可是此时这句话放在毛骧的耳朵里,却让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眉头也同时跟着皱了起来。 他是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到底是从何而来,为何这位新任的指挥使会问自己这么一个没有一点来头的问题。 然后这边还没等他深度思考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奇怪的阴谋,一阵奇怪的清凉感骤然出现在了自己背后那一条条伤口上。 他这努力歪过脖子一看,这才发现竟然是赵德生这个家伙又开始动手了。 旋即一股巨大的恐惧就从毛骧心头升了上来,对于赵仵作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旁人或许不太了解,他这个做了诏狱好几年主宰的指挥使,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漫说这个变态那些文包扎、武包扎的手段,就是其他更为骇人的整人手法,毛骧先前都是听过甚至是见过。 以前根本想不到这些手法会使到自己身上,毛骧对于这个整天跟死人打交道的家伙也就一直用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去对待。 而今天眼看着自己就要遭殃,这让他内心的那根弦又一次紧紧的给绷了起来。 “这个胡轲不过就是胡惟庸众多亲属当中不起眼的一个少年罢了,也正是因为他与本案牵扯不多,先前我才把他安置到了诏狱最上层的牢房。 而燕王殿下之所以能在此处值守,正是因为这一块关押的都是罪名不重的人犯,平日里除了供给他们饭食之外别无其他更多的任务。 燕王殿下能与胡轲那逆臣相遇实属巧合。”意识到自己就要遭殃,毛骧这个时候也赶紧解释了起来。 “巧合?王大人在诏狱里面当了那么多年的指挥使,本官就问问你,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巧合吗?”看到对方依旧不肯配合,徐允恭的脸上也立马闪过了一次厉色。 这一次心里万分无奈的毛骧,也终于感受到了一把被人冤枉、欲哭无泪的痛苦。 而就在他心里那份无奈升起的一瞬间,整个后背却宛如被人点着了一般,火辣辣的痛觉直冲大脑。 背后所传来的感觉一丝丝的扎进了他的一寸寸皮肤里,这位在各种刑讯之下尚能扛得住的硬汉,这个时候脸上已经狰狞到看不出是一个活人的模样。 最后再痛苦已经达到忍受起点的情况下,毛骧这个时候终于扛不住了,对着徐允恭慌忙的开口说道。 “我承认,把胡轲安排在燕王殿下值守的区域,正是我出于蛊惑燕王的目的专门指使手下人去做的。”说完这番话之后,毛骧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的血色,整个人也再度昏迷了过去。 第136章 徐允恭回去找朱棣 毛骧这个时候昏迷了过去,这让还在一直用小刀子在他背后捣鼓着的赵仵作,一时也愣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的功夫,在没有听到指挥使大人呵斥的声音之后,赵仵作这才大着胆子抬起了头观察起了指挥使大人的表情。 见指挥使大人只是皱着眉头,并没有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赵仵作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了。 “赵德生。”可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平安度过此劫的时候,却没想到骤然听见了指挥使大人,竟然点了自己的名。 “属下在。”赵仵作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你会写字儿吗?”徐允恭转过头来目光严肃的问道。 “会……会……会一些。”面对指挥使大人这个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问题,赵仵作一时间多少显得有些茫然。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会一些道是个什么样的回答。”徐允恭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很显然他对于赵仵作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会!”意识到这是自己一次抓住机会的关键时候,这个时候也不管自己到底识得多少个字,赵仵作也只得咬着牙鼓起胆子应了一声。 “那就好,找张纸笔去把毛骧刚才交代的内容全部记下来,本大人有重要用途,把这事给做仔细了。” 徐允恭此时开口说话的样子与他年轻的面孔十分不相符,不过这副老练的样子,一方面是他刻意学来的,其间更为重要的则是和自己那位元帅老爹一起待久了之后,有些东西潜移默化改变了他做事的风格。 他之所以现在要赵仵作来写下这份呈堂证供,而不是由自己亲自动手去写,也是考虑到了大明律的规定。 审问者与记录者不能为同一人,这是防止在证词上面弄虚作假的基本手段。 徐允恭小时候是陪着皇子们一起上的课,长大以后身边也尽是自己父亲那些知识渊博的幕僚,这就使得他对于规则一道的把握,要比其他人来得更为谨慎一些。 只不过在刚刚使用完刑讯逼供的手段之后,再来讲求这些规则上的东西,就使得整个事件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片刻之后,当徐允恭看见手上那张写满赵仵作歪歪扭扭小字儿的文书之后,整个人的眉头也不由的皱了起来。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过分难为眼前这个赵德生,这家伙不过就是一个仵作,人家要能写的一手好字的话,又何必在这个位置上迁延这么长的时日。 同时他看得出来,这字虽然写的有些奇葩,可也是对方用了心的结果,既然如此也不必再强求什么,只要能看清楚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字,倒也不耽误自己去办事。 朱棣这边在徐允恭走了之后,便被一个人留在了这间刑房里边。 百无聊赖的他坐在椅子上,把徐允恭后面叫人送过来的点心吃完之后,就走到放着刑具的架子面前,一个一个的摸索了起来。 而正当他沉浸的思考手上这把带有弧形的剪刀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时候,门口的那道铁门却骤然传来了被人打开的声音。 于是乎下一秒当徐允恭走进行房大门的一瞬间,就看见那边的朱棣正拿着一把剪刀冲着脖子不停的比划。 这个动作只让刚进门的徐允恭吓出了一身冷汗,随即也不顾自己的身份,一个箭步便冲过去将朱棣按倒在了墙上。 “你干嘛?”看到自己的小舅子这般暴躁的行为,朱棣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 不过摸不着头脑归摸不着头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撞他还是有些不满,一个转手便将徐允恭反着手摁在了桌子。 “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冲过来就给我了这么一下。”朱棣带着满腔的怒意问道。 不过在吼出这句话之后,他手上锁住徐允恭的动作便略微放轻了一些。虽然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毕竟大家还算是一家人,现在也没有必要下死手。 “咳咳……”感受到身上的压迫减轻了一切之后,肺部一阵不适让徐允恭连忙咳嗽了两声。 方才被朱棣摁在桌子上那一下激起了不少尘土,慌忙之间这沾满腐朽气味的尘土也有不少被他吸了进去。 “眼看着燕王殿下就要拿诏狱里割舌头的东西把自己扎死,我这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能不着急吗?” 徐允恭没好气的回怼了一声,随即双手再度挣扎了一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把话给说清楚了,可自己的姐夫此刻却依然没有放开自己的打算。 “我就是因为你小子把我一个人扔到这儿闲的无聊,这没事干才在周围翻找了起来。”此中的因由解释清楚,朱棣脸上的怒气这才稍稍消解了一些。 不过此刻他也丝毫没有因为方才粗鲁的举动,而对徐允恭产生丝毫的歉意。 之前徐允恭把他怒火冲冲的塞到刑房里来这件事情,他一直还没有从心里放下去,这反手的一扭就当是把先前的恩怨给扯平了。 “我且问你,你把那个胡轲怎么了?”朱棣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我没有对他做什么,不过就是让人审了一些口供出来,现如今按照时间应该已经给邢部递交过去了。” 见朱棣这个时候把话题扯到了胡轲身上,本就对这个家伙非常不满的徐允恭这个时候也没有任何隐瞒。 “口供?他一个平白被牵连到的胡惟庸的侄子,能审出什么口供来?你莫不是让人屈打成招,让胡先生认下了一些你自己编纂出来的罪名。”想到这里朱棣的手不由得又使了一把劲。 他心里清楚,依着自己这位小舅子袒护家人的性子,此时此刻,对于他已经认定是坑害自己罪魁祸首的胡轲,徐允恭做出什么样的手段来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勾结毛骧,密谋造反。不知道在燕王殿下看来这八个字足不足够立即要了胡轲的命。” 尽管身子还被朱棣锁在桌案上,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徐允恭的语气却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甚至话里满是挑衅的意味。 第137章 朱棣的质问 听见从徐允恭嘴里说出来的关于胡轲的这项罪名,朱棣的眼神瞬间一紧,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再次加大了力度。 直到双手感受到正在惨叫的徐允恭开始剧烈的颤抖,朱棣这才放开了双手。 “你不该这样做,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朱棣站在原地没有走动,只是他看向徐允恭的眼神变得愈发冷漠。 那边因为吃痛而疼得满头大汗的徐允恭,在被释放的瞬间赶忙向后退了两步,随即伸出手将额头的冷汗抹掉,这才慢慢的将身子站直了起来。 “一个堂堂燕王殿下,在诏狱里面和一个罪臣的侄子互相勾结,这才是万万不应该做的事情。”扶着一旁的椅背接连喘了好几口气,徐允恭抬起头不服气的对着朱棣说道。 “你还知道我是燕王,我以为你小子升官了之后,就把本王的这层身份给忘了。”朱棣眼神依旧冷冰冰的,说话的语气也丝毫不带妥协。 “那你既然知道自己还是我大明的亲王,又怎么能在陛下处置朝廷逆臣的时候,想方设法的将胡惟庸的侄子从这场风波中给救出去。 你的那些手段能骗得过我姐,但却根本无法瞒过我的眼睛。” 盛怒之下的徐允恭,这个时候甚至用手重重的拍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整个人的模样看上去更是呈现出一种朱棣从未见到过的愤怒。 “你休要胡说,我最近一直被困在诏狱里面,又怎么可能联系得上外面的人。”朱棣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语气有些虚。 “我先前一直在左军都督府里任职,莫不是燕王殿下以为这朝廷上除了锦衣卫之外,就没有别的衙门去监督在朝的各个官员吗?” 徐允恭眼睛瞪得浑圆,一瞬间,方才被朱棣反锁着胳膊带来的疼痛,也被心里的怒意给掩盖了下去。 “事已至此,我也不瞒燕王殿下。自从你出事的那一天起,左军都督府勋卫属便接到了朝廷的命令,对于燕王府各色人等出入应天一事都要详细记录。” 见朱棣这个时候还没有打算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徐允恭干脆直接撂了底儿。 “这是谁的意思?是当朝丞相下的命令?”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朱棣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在脑海中略微思考一番过后,他便将矛头直接指向了现任中书省右丞相的魏国公徐达。 毕竟现在这朝廷上能够将主意打到亲王府上的,除了徐达之外,其他人还真的不太好进行操作。再加上徐达还是自己的老丈人,如此一来朱棣的心里面顺理成章的形成了这样一个质疑。 “你把事情想的有些太简单了,如果真的只是父亲来管这件事的话,我今天也不会以这样一个身份出现在诏狱里边和你对话。”徐允恭语气也同样变得冷淡了下来。 他的这番话一出,对面的朱棣瞬间只觉得后背一凉。 这世界除了徐达之外,另外还能直接对自己的事情插手的,那就只剩下韩国公李善长以及自己那位至高无上的父皇。 而现如今很明显,身处于风暴边缘的李善长,决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对自己这个燕王起什么其他的心思。也就是说,自己最近这一系列的遭遇背后全都是自己父皇的安排。 甚至此刻在朱棣的心里又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便是先前毛骧之所以能够有心思有时间跑过来偷听自己跟胡轲之间的对话,那八成也是得到了父皇的授意。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让朱棣本就纷乱的心此刻更加了一分惶恐,他和胡轲之间那些天里面到底聊了些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 这里边的内容别说让皇帝陛下给听了去会如何,就是朝廷里任何一个大员知道这样的狂悖言论之后,也必然不可能轻饶胡轲。 先前他还以为徐允恭之所以对胡轲要下死手,全然是出自于这个小舅子个人的不满。现如今的话题涉及到自己父皇的时候,朱棣这才明白徐允恭为何表现出来之前的那般恐慌与暴戾。 “陛下对你们两个之间的谈话,知道的都是一清二楚。甚至有些你已经遗忘的细节,陛下那里却都有着详细的文字记录。 来任职之前我曾被陛下叫过去单独交代过,那一本本文册就摆在桌案上让我看,里面写的都是你们俩之前的对话。”徐允恭这个时候已经站直了身子,他的语气也变得愈发坚定。 “在来之前,我亲自去过你们牢房背后的那间密室,想必现如今你也已经知道这间密室的存在。 我也不瞒你,你们在上面打的那个洞口我已经叫人给重新补上,刚才闹事的罪名我也通通推到了胡轲的头上,并且也和羽林左卫的朱亮祖将军通了气。 只要燕王殿下您之后不要再四处乱说,这件事儿也就算是被揭了过去。”见朱棣已经冷静了下来,徐允恭也干脆将心底压着的事儿一股脑全部都给倒了出来。 “这诏狱远没有你们想象的那般密不透风,说句实话,就连现在咱们俩在这的对话,我也不确定有没有人搁墙后边监听着。” 徐允恭说话间找到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该说的都跟朱棣交代完了,现在就看这位燕王殿下心里到底如何抉择。 “那按你的计划,胡轲这一次是死定了。”朱棣的语气已经冷到了极点,甚至连刑房里面的摇曳的火光,也在他说出这番话之后略微黯淡了一些。 “勾结作乱、煽动闹事、重伤锦衣卫副指挥使,这三个罪名无论哪一个送上去,都注定了他绝对不会有一个好的下场。”徐允恭面无表情的说道。 “作为胡惟庸的侄子,他本来就是必死之人,早走几日倒也能少受几天人间的折磨。”或许是看见了朱棣脸上的那抹忧伤,徐允恭又连忙补上了一句。 “那在他被送走之前,我还能见他最后一面吗?”朱棣转过头来,看向徐允恭的眼神中竟也漏出了一丝请求的意味。 第138章 朱棣要去见胡轲 面自己姐夫这副样子,徐允恭虽然心有不忍,但这个时候他还是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行。现如今他已经画押认罪,燕王殿下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将来万一传了出去,都会成为御史言官弹劾燕王的罪名。” “若我非去不可呢。”朱棣向前逼近了一步,眼神也变得极端不友好起来。 “我是锦衣卫的指挥使,现如今这诏狱里便是我说了算。”在朱棣的步步紧逼之下,徐允恭依旧坐在那里,眼神丝毫不见慌乱。 “你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又怎么敢站出来阻拦本王。”朱棣又往前逼了一步,眼神也越发凶狠了起来。 “还请燕王殿下看清自己现在的身份,你如今是被陛下亲自下旨关在诏狱里面的一个囚犯,本官先前与你好话好说,完全是看在亲戚的情分上。若你实在一意孤行的话,本官也就使用一些别原本不想看见的法子。” 徐允恭没有一点要妥协的意思,甚至于他此刻的眼神显得愈发坚定起来。 “你敢?”朱棣满含着怒意问道。 “为陛下尽责,为朝廷尽忠,我徐允恭有何不敢?”徐允恭依旧不做退让。 面对着眼前这么一个固执的家伙,朱棣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他不是一个反应愚钝的人,但这个时候面对眼前这块石头,他就是有心捂热乎,对方显然也不会接受他的好意。 随后只听得朱棣无奈的感叹了一声,随即整个牢房里面也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不过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催促着朱棣,在他迷茫的眼神之中,忽然眼前的那一盏油灯消耗掉了自己最后一丝灯芯,然后在一股微弱气流的干扰之下,爆发出自己最后一抹闪光之后,也最终彻底的熄灭。 而就是这突如其来的面前一暗,让朱棣心里忽然就产生一个可行的想法。 “亲军都尉府改名为锦衣卫,你是何时知道的消息?”沉默结束之后,朱棣忽然将话题引向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方向。 “昨日早朝结束之后,皇上把我留下来谈话,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的这个消息。”徐允恭照实回答,不过他的眼神之中却多了一次狐疑。 “朝廷上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消息?”朱棣问道。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觉得有些宽泛,随即又赶紧补上了一句。 “除了你之外。” “陛下昨日早朝的时候给予了我新的任命,那个时候当着满朝文武,说的还是亲军都尉府。 现如今能知道此事的朝廷官员,恐怕也就只有陛下和我父亲。”徐允恭思索了一番之后,认真的说道。 “那你就不好奇,我这个一直待在诏狱里的家伙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吗?”朱棣反问了一句。 “毛骧手下的诏狱,里边原本就被人渗透的像筛子一样,你堂堂一个燕王殿下,又在此地值守了那么长的日子,有一个可以同外界沟通的信息渠道却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徐允恭略带嘲讽说着。 一时之间朱棣竟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在诏狱里面有特殊安排,这事原本以为是一件极为隐秘的事情,可现在看来似乎这早已成为大家伙默认的一个事实。 这就让他在心里不由得对毛骧吐槽了起来,这家伙能够得到现在这样的惩罚,倒是一点也不冤枉他。 一个专门为皇帝办差、并只为皇帝负责的衙门,里里外外被人渗透成如今这般模样,他这个前任的指挥使怎么说都不能逃脱得了罪责。 “可即便我能接收得到外界的消息,但你与皇帝之间的秘密谈话又哪里能是我能接触到的。”朱棣说道。 “指不定你在陛下面前也安插了……”徐允恭这话说到一半,他却主动停了下来。 他意识到了这个话头要真的扯下去的话,也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并且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并不太大,自己这位姐夫虽然荒唐了些,可是太子殿下如今地位异常稳固,他这样一个势必要去藩地就藩的藩王,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生出这样大胆的心思来。 “快把你的心收回肚子里去吧,结交宫中内侍是个多严重的罪名,你姐夫我还不用你小子来提醒。”听到这小子险些把自己说成大逆不道的罪人,朱棣没好气的回怼了一声。 “实话告诉你,‘锦衣卫’这个称呼是在你来前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我从胡轲嘴里亲耳听到的。”朱棣这个时候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原本当他与徐允恭再次见面之后,从对方嘴里听到锦衣卫这个称呼的时候,他就陡然意识到这个胡先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为复杂一些。 此时此刻他把这件事情抬出来,就是想通过这件让自己都觉得震惊的事情,把徐允恭这家伙的好奇心也给调动起来。 而果不其然,当徐允恭听见自己所说的内容之后,整个人立刻怔在了那里,年轻人那独有的那一对清澈眸子,这个时候不停的在那里上下转悠。 对于徐允恭来说,他不会怀疑朱棣这是用谎话来骗他,这种极易查证的事情,自己这位素来稳重的姐夫也没有必要在这上面兜什么弯子。 “一炷香的时间,再晚的话,刑部那边的人就该赶过来。”最终在迟疑了片刻之后,已经被调动起好奇心的徐允恭还是点了头。 原本朱棣的想法是自己一个人走过去就行了,毕竟他对这里算是熟门熟路,他是一个堂堂的燕王也不可能出现越狱这种没必要的行为。 但是最后为了防止引人耳目,朱棣还是同意了徐允恭派人护送他过去的提议,毕竟若是让其他狱友看见自己一个囚犯竟然能在诏狱当中畅行无阻,平白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最终,在徐允恭指派的人手陪护之下,朱棣穿越过地下二层到上一层的厚重闸门之后,再一次出现在了胡轲的牢房门口。 第139章 要救胡轲出去 听到走廊的那一头又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原本就因为赵仵作留下的那块抹布而神经异常紧张的胡轲,这个时候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 尤其是在通过脚步声判断,来人这一回八成又是冲着自己牢房过来的,胡轲在第一时间就选择躺在地上开始装死。 不过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却从里面听到了二个熟悉的说话声。 “赵仵作,就送到这里吧,晚些时候等送饭的过来了,我把钥匙直接交给他就行。”在距离牢房门口还有十步的地方,朱棣忽然回过头一板一眼的对着身旁护送自己过来的赵仵作说道。 “朱汜兄弟你这是说笑了,虽然指挥使大人和你关系匪浅,但咱这毕竟还是诏狱之中,有些基本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赵仵作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了一副笑脸,并两三步绕过朱汜走到了前面,抬手就准备把牢房的门给打开。 不过这一次事情却没有之前进行的那么顺利,拿着钥匙对着锁眼儿捣鼓了好几下,却始终不见那把陈旧的老锁有被打开的迹象。 “我说老赵你行不行?亏你还是咱诏狱里的老人,就这么一把破锁子把你就给拦住了。”看见对方慌张且杂乱的动作,站在一旁看着心烦的朱汜,不由得吐槽了一句。 “我说你小子,可别搁那说风凉话。你也知道咱这一双手成天接触的都是死人,这陡然换上一把铁锁,我半天捣鼓不开,难道不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吗?” 赵仵作扭过头来,没好气的看了如此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继续研究牢房的那把破锁。 “行了行了,还是我来吧。这个破锁子这么些天我没开过一百次,也得开过五十次了。”说着朱汜也往前迈了一步,挤到了赵仵作的身边,并当仁不让的直接将他手上的钥匙给抢了过来。 “你这动作可不太合乎规矩,若传到指挥,使大人的耳朵里有你的好果子吃。”骤然被人把钥匙直接抢走,赵仵作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和指挥使大人多少还算是有点交情,就这么一点小小的破事儿,还不值得他单独过来找我茬儿。 再说了,小爷我这是把自己关进牢房里面,又不是打开锁链准备越狱,你犯得着搁那边紧张。”朱汜一边不屑的说着,另一边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在他略施巧技之后,牢房那厚重的锁链,也随即咔嚓一声被打开。紧接着朱汜没有第一时间把钥匙还给赵仵作,反倒是自己推开了牢房门先走了进去。 在从里面用钥匙把牢房门重新锁好之后,他这才把手中的钥匙递向了赵仵作的方向。 “瞧你那副紧张的样子,给吧,赶紧把钥匙收好了,回头钥匙丢了可千万别来找小爷我的麻烦。”朱汜不耐烦的说道。 这边算是吃了个哑巴亏的赵仵作,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用手扯了扯锁链,确认这把锁确实锁好之后,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两句什么,随后便独自离开了。 而直到亲眼看着赵仵作的身影消失在诏狱走廊拐角的那一刻,朱汜才重新将眼神落回到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胡轲身上。 而就在他转过头的一瞬间,却发现那边看似已经昏死过去的胡轲,此时却睁着他那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不放。 “吓死我了,你醒来了倒是给个动静,就那样趴在那里我还以为闹鬼了。”朱汜被胡轲这样子吓了一跳,此刻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气。 然而胡轲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却依然在保持着沉默,若不是他那双眼睛不时的眨一眨,这边的朱汜还真以为这家伙和张飞张三爷有着一样的爱好。 “你小子既然和亲军都尉府指挥使都认识,那刚才我闹事的时候为什么不劝劝我。”胡轲这个时候突然没好气的问了一句。 “我劝了,只是当时你没有听进去罢了。”面对这样无端的指责,朱汜自然不能承认。 “你那也叫劝?你现在要不是解释这两句,我当时还以为你搁那鼓励我呢?”胡轲的语气变得更加暴躁,很明显他对于朱汜这样的回答非常不满意。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你画押的那份口供已经被指挥使送到刑部去了,你再不想想辙的话,恐怕你这刑期得提前不少日子。”朱汜将话题引到了今日过来的目的上。 “画押?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能画得了什么押?”突然听到自己还做过这种事情,胡轲的脑袋上一下子就写满了问号。 最近朱汜也耐着性子将方才徐允恭转述给他的那些话,全部又讲给了胡轲听。 不过在他讲完之后却没有看到胡轲如他预料的那一般骤然怒火腾起,反倒是从对方的嘴角看出了一抹笑意。 “这事倒是真有意思,原本以为只是皇帝陛下想要把胡惟庸彻底的搞死,现如今看来这朝堂上下真的想让胡惟庸死的远不止坐在轮椅上的那一位。”胡轲这个时候双手抱着头躺在地上,眼神里满是奚落的笑意。 “我跟你说这番话,不是让你分析朝廷里到底有多少人想要看着你伯父去死。我是想提醒你,你若是再不想想办法的话,你这条小命怕是熬不到上巳节了。”朱汜忧心忡忡的说道。 上巳节又称三月节,节期定在每年的三月三日。 “想办法,我能想什么办法?好不容易挖了半个月的洞,结果却从一个牢房挖到了另一个牢房。 如今被困在此处,身旁还有你这样一个累赘,我即便一个人能脱得了身,又如何能够顺便把你也带出去。”望了一眼身旁的朱汜,胡轲颇为嫌弃的吐槽了一句。 “如此说来,若是不顾我生死的话,你却有法子从这里逃出去?”胡轲的话骤然让朱汜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好办呀,只要我一头撞死在这栏杆上,那紧接着可不就出去了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刚才心里还想着赵仵作和他背后势力的胡轲,这个时候赶忙又胡咧咧的一句。 “那如果我说我有法子救你出去,小先生可愿意配合。”在胡轲不屑的眼神之中,朱汜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动人心魄的话。 第140章 滚滚带来的误会 骤然听见以前这个家伙竟然说要把自己从诏狱里边给救出去,胡轲的眼神里面一下子充满了狐疑。 他和朱汜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这家伙的脾气秉性大概还是有一些了解的,现如今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着实让胡轲觉得不可思议。 一方面是因为胡轲觉得眼前这个家伙和自己相处这么久了,如果真的有能把自己救出去的法子,又何必拖延到现在才去实施? 另一方面则是,胡轲并不认为现如今的朱汜拥有这个能力。 虽然通过先前跟新任指挥使那不算愉快的交流之中,得知了朱汜这个家伙并不完全是没有背景,至少人家就能跟这个不知来路的新指挥使攀上亲戚。 可正是因为这小子在有如此硬扎关系亲戚的情况之下,还依旧被人当成背锅侠给扔到这诏狱里来,就更让胡轲断定这家伙在诏狱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自保尚且都做不到,此刻突然却说要救自己出去,胡轲觉得除非是自己脑子彻底坏了,要不然绝对不可能相信这番鬼话。 “快别闹了,你有那闲心思不如发动一下你昔日同僚的关系,给咱俩整顿好饭才是正经的。 我犯的是什么罪,我自己心里清楚。现如今你一个过江的泥菩萨反倒说着要救我,你觉得我会凭空相信你这句话吗?”胡轲没好气的说道。 随后也不在地上继续装死,转过身来又靠在自己先前挖的那个洞上,眼巴巴的朝着牢房那唯一的小洞口望了过去。 自己虽然向往自由,但还没有到因为他人一通鬼话就变成失了智的模样。 “我且问你,你跟这新来的指挥使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虽然嘴上说着你是他的姐夫,可从他话里的透露出来的那点小心思看得出来,这家伙对你这个姐夫似乎并不是那么尊重。” 既然朱汜这家伙在那边思索着什么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话,胡轲这边干脆自己把话题给挑了起来。 这个问题也算是他在心中好奇过一阵的,这个时候问出来倒也算是合适。 “如果算上那七大姑八大姨的复杂关系的话,他倒也的确要称我一声姐夫。 你也知道,我们徽州朱家以前也曾显赫过一段时间,只不过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这才衰落了下来。 先前辉煌的时候,自然免不了与其他世家大族亦或是勋贵进行联姻,一来二去,我在这朝堂里边能攀上亲戚的倒也不止如今这新任指挥使一位。” 朱汜装作洒脱的说道,这番借口他在心里已经筹谋了好久。 自从看到徐允恭这家伙真的跑到诏狱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为现在这种场面做着准备。 “昔日里替当今陛下提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枫林先生,这才病逝不到十年的功夫,偌大一个徽州朱家就落到现在你这般地步,当真让人唏嘘不已。”胡轲摇了摇头说道。 他说这句话倒也不完全是出于对朱汜这个家伙个人的打击,这期间多少也有一份发自内心的感慨。 “滚滚……” 自以为亲眼见证过一个昔日立过大功的开国功臣家族,在短短十年之间就衰败成如今这副模样的悲剧之后,杨慎大才子的那首临江仙便不由自主的涌上了胡轲心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这种既含有功成名就后的失落与孤独,又暗含着诗人对名利轻视与淡泊的词句,瞬间将胡轲的情绪也给调动了起来。 情绪已然烘托到了这里,这首词也就一下子冲到了胡轲嘴边,不过刚刚吟了两个字,胡轲就果断又闭上了嘴。 这词现在还没有在时间流传,别说杨慎本人了,就是他爹杨廷和也得差不多七十年后才出生。 于是乎为了避免自己成为新一代的文抄公,也为了防止自己肚子那点儿不多的存货在朱汜面前露了馅儿,出声念了两个‘滚’字之后他就改成了在心里默读。 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时候都刹住车了,却依然还是引起了朱汜这个铁憨憨的注意,只不过引起注意的方式有些不同。 “小先生若是不相信我,有话但问就是,又何必直接开口侮辱于我。 朱某虽然不才,但也不认为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地方能惹得小先生可以不顾基本的礼仪,如此失态的口吐脏言。” 朱汜就站在那里,两个眼睛瞪了起来、双手插在腰间,全然是一副要过来和胡轲理论到底的样子。 “我哪里骂你了,你若是救不了我就直说,何必用这样怪异的法子来掩盖你自己被人戳破大话后的尴尬。”胡轲在第一时间就给怼了回去。 这个时候坐在墙角的他双手也插在了腰上,自己不过是在心里默默的感慨着人世间沧海桑田的变化,却骤然被对面这个铁憨憨扣上了个如此大的罪名,这让心高气傲的胡轲如何忍得。 “胡先生你这么说就不地道了,你骂就骂了,坦然承认也就罢了,现如今竟然还在这里试图跟我狡辩。 怎么,莫非在胡先生的眼里,我朱汜就如同聋子瞎子一般可以任由你随意戏弄吗?”朱汜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原本他只是想为自己讨回一个说法,可是现在没想到对面非但不道歉反而开始了胡搅蛮缠,这不由得使他心里的怒火更盛了几分。 “你瞧你这话说的,我本来就没有骂你,现如今又如何能将这个罪名给担下,若不是你朱汜觉得自己在诏狱里边有了可以依靠的背景,便对我这个狱友不再瞧得上眼了。” 胡轲说话间也没有过多的忍让,甚至于他还强撑着自己满是疼痛与疲惫的身体站了起来。 试图用这样的动作,来将自己仰视对方的这点劣势给扳回来。 胡轲自问自己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可这个时候完全没影的事儿却被归咎在自己头上,这口锅他坚决不背。 “你若不是骂我的话,那方才那两个滚字到底是何意思!”朱汜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格外响亮。 第141章 朱汜的奇怪口哨 随着朱汜吼出的声音在这小小的牢房之中来回激荡,两个人也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朱汜那边沉默,是因为自己的怒火虽然刚刚喷洒出来了一些,可是依然还没有完全消失。 而胡轲不说话,单纯就是因为无语。 最终眼瞅着对面的铁憨憨朱汜,双脸都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这边心里已经开始忍不住发笑的胡轲还是率先开了口。 “我刚刚想感叹的是这人世间的事儿,就如同滚滚江水一般,波澜起伏而最终都将流逝。并不是你想的那般缘故。” 面带尴尬的把这句话说完,胡轲把整个身子往墙上一靠,整个人倚着墙再一次滑溜着坐了下去,同时他眼神之中那种又惊又喜的情绪,此刻变得更加复杂了。 而朱汜在听完胡轲的解释之后,也当即愣在了那里。 “如此说来,倒是在下孟浪了,错怪了先生。”朱汜的话语里还有一丝惊讶在里面。 “要不然你以为呢,本先生虽然心里的想法与世间众人不太一样,可是这基本的规则我还是讲的。 别的不说,单就‘君子动手不动口这一条’,我一直以来都在心里奉为真谛,没有一丝敢逾越的想法。 如果我真的对你小子有什么看法的话,又怎么可能耐下性子来跟你在这儿白费唾沫。 你也知道这间牢房里面别的没有,那碎砖头碎石块儿可不要太多。” 说话间,胡轲伸出手来,就从身旁捡过一块拳头大小的土块。 随后坐在地上的他,抬起自己还算完好的右臂,就慢悠悠地把土块朝着朱汜的身体扔了过去。 而面对着这一块很明显并没有什么威力的土块,此刻站在那里的朱汜更是连躲都不带躲,任由这干瘪的土块在自己身体上炸开成一片尘土。 “先生,我刚才说的那些并不是在开玩笑。”这个时候,朱汜的表情再次严肃了起来。 误会已经解释清楚,那么之前讨论的正事便得继续下去。 毕竟刚从徐允恭那里拿到一手消息的朱汜心里十分清楚,留给胡轲的时间不多了。 从胡轲画押的那一刻开始,他命运的轨迹就骤然驶向了另外一个完全出乎朱汜先前预料的方向。 刑部的这帮人虽然素来在朝廷上面没有太好的口碑,甚至于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们就是办事拖拉的代表,可是这一次情况却完全不一样。 亲军都尉府这个衙门在陛下心目里的地位,朝廷上没有人不清楚。 尽管大多数人对于这个衙门,心里都充满了怨念、甚至还有仇恨。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一心替皇帝办差的衙门并不是眼前他们能够得罪得起的。 另外,这一次徐允恭给胡轲编制那套罪名,也并不是寻常案件可以比拟的。 且不说胡轲原本那个胡惟庸侄子的身份就足够敏感,单就这一次所招任的罪名,就足够让刑部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来。 弄好了,这对他们来说是一场莫大的功劳,要一个操作不慎,最后的结果没有让陛下满意,那么他们到时候也直得跪在朝堂上哀嚎一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最后还有一层原因,便是徐允恭自己的身份也足够特殊。 不同于毛骧那种从底层打拼上来,并在替皇帝陛下干了一系列见不得光的事情之后,逐渐成为了只能依靠在皇权下的一位孤臣。 身为大明最大功臣的嫡长子,只要他的名字出现在刑部,那么刑部这群人看在徐达的面子上,便也决然不敢在徐允恭交代的事情上耍什么花招。 这三重因素的共同作用之下就会使得,胡轲这件案子将会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进展下去。 一旦把人转移到刑部的大牢之后,朱汜先前做过的所有准备都会失去作用。 毕竟身为皇子他,虽然在京中有不少的眼线,甚至在诏狱这种原本他不应该涉足的地方,也提前布下了暗子。 可是刑部大牢那种地方,朱汜先前根本不可能想起来给那儿也安插上棋子。 这理由也很简单,能够和自己这位皇子认识的人,一旦出了事儿便不可能是刑部这种地方可以出手捉拿的。 “我知道,你和那位新任指挥使是远方亲戚这事儿是真的。”胡轲有些不耐烦的应付了一句。 然后他随手又拿起了一个小小的石头,不过这一回却没有扔向朱汜,而是对着那个狭小的洞口扔了过去。 不过因为身上吃痛以及虚弱的缘故,他这一块石头也还是力道不足,在距离那个洞口还有一尺的地方便已经掉头落了下去。 “我说的是我要救你出去这件事” 见胡轲还在环顾左右而言他,朱汜这边干脆直接将话题给挑明了。 “不要跟我开玩笑了,你要是有这个实力,我还至于在这儿白受这么多苦吗。”胡轲抬起头白了朱汜一眼。 “现在不是我与先生计较你到底信不信的时候,先生只要放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走上这么一遭。”朱汜的表情愈发严肃。 而在看到朱汜表情变得无比正经之后,胡轲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可能心里真的有什么想法。 “怎么把我救出去?是继续像我一样隔着墙上挖个洞,然后咱们俩一块儿灰头土脸的在另一间牢房里面懊悔。 还是说你小子一会儿能化身成诏狱战神,领着我一路从这小小的诏狱中冲杀出去。”胡轲歪着脖子,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我既然能跟先生提出这等要求,自然便有我的法子。”朱汜这个时候语气变得更加强硬。 不过这一回他并没有立刻收到胡轲的回答,对方依旧是一副不相信的眼神在瞥着他。 看到此情此景之后,朱汜也下定了决心,决定不再和胡轲多做废话。 只见他当即两步走到了牢房门口,然后把左手握成了吹哨子的模样。 紧接着随着他气力一鼓,一道独特且悠扬的口哨声便在诏狱的走廊里面迅速传开。 不多时,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便出现在了诏狱走廊的那一头。 第142章 突如其来的送饭 “主人有何吩咐。”在朱汜的口哨声传出去后不久,一个身着飞鱼服的家伙就来到了牢房门口。 此人身材显得有些瘦弱,个头也不高,此刻的他站在一片阴影里边,饶是胡轲就在他附近不远处,可是若不睁大眼睛看的话,却也无法看清他的样貌。 “召集人手,执行甲方案。”朱汜没有废话,干净利落地下达了命令。 “啊……是!”突然听到王爷说要执行甲方案,接头的人显然是怔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并不能够和堂堂燕王争辩什么,随即他又很快的转换态度,将这件事儿给应承了下来。 最后这个瘦弱的身影又再一次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牢房附近又只剩下了胡轲和朱汜两个互相沉默的人。 “你这回果真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方才发生的一切,对胡轲来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那人是我们家安插在诏狱里的唯一暗子,现如今我把这招棋都走了出来,先生难道还不相信我吗?”已经决定迈出去这一步,朱汜现在说起话来也变得底气十足。 “事到如今,那我也就跟你说实话。 即使现在我认可了你的决心,但就看你现在这不靠谱的样子,加上刚才那个瘦猴一样的家伙,这如何能让我相信你们有把事办成的能力” 胡轲此时依旧抱有质疑,朱汜这小子是展示出来了他的手段,可是从胡轲的视角里看来,这个手段显然还不够硬。 “事已至此先生也不必多虑了,权且在那里好生休息一会儿,等一会儿行动真的开始,且有先生劳累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汜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随即屏气凝神开始打坐了起来。 胡轲这边见对方竟然还整的有模有样,在惊讶之余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也学着朱汜的模样在那里调息了起来。 不管一会儿可能发生什么事,这个时候攒足精力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并且胡轲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也没有太多转圜的余地了。 刚才那个小瘦子来的时候虽然做的十分隐蔽,可他的身影终归还是逃不过牢房里其他人的眼睛。 这群人常年生活在黑暗与孤独之中,对于诏狱里边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 哪怕他们并不能听清朱汜与方才的人到底说了什么,可是从刚才朱汜那一系列的举动他们可以轻易的推断出来,这绝对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对于这些身处在与地狱无异地方的一群人来说,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他们都决然不会放弃。 而就在胡轲这边还在思索的时候绕于那一头,又陡然传来了大门锁链被人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偌大的推车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在那推车上面还放着两个大瓮。 “哟,今天这么早就开饭了?”一个囚犯闻着味儿,站起身来说道。 距离牢房门口最近的多是一些罪名不太重的囚犯,现如今在诏狱里事务繁杂的情况之下,还没有轮到他们受刑。 这也就使得他的身体状况还算可以,这个时候闻到饭菜的香味以后,他有精力也有动力去爬起身来凑近一看。 当然他们这种罪名不重,也是相对于牢房深处那些罪大恶极的家伙来说的。毕竟能被关进诏狱里来等待审问的,就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寻常人犯了罪,刑部的大牢便已经是他们能触摸到的上限。 “我说老黄,先前我们闹事的时候,你小子可是一副天下皆醉你独醒的模样。 怎么现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把饭给求来了,你小子不继续说风凉话,保持你的风骨了?” 看见老黄那副馋嘴的模样,他对面牢房一个胡子八叉的犯人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我说吕老虎,你一个整天弄刀动枪的人懂什么,我们文人之间的那股气节岂是你这种浑身杀戮的家伙能够理解的。 罢了罢了,今天竟然有好饭,本夫子也犯不着和你这样粗鄙的家伙在这争论。 反正你这家伙也吃不了几顿饭了,等到时候你附庸胡惟庸的罪名坐实之后,一你这脑袋也就留不了几天喽。” 尽管这个时候老黄的口水已经快流了出来,可这副样子的也没有让他忘了继续嘲讽吕老虎。 “你若不说此事,我倒还觉得你终究还是读过书的脑子,多少还算清醒一些。可你既然谈到胡惟庸一案,那我只能说你先前那些圣贤书全都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什么先前被那个姓胡的小家伙呛到吐血还不太满意,非得老子在这个时候朝你脸上吐几口口水,你才能把你那副贱模样给收回去吗。” 大家伙现在都是落了难的人,若是放在平常,老吕对于读书人还多少有些敬重,可现在都搁诏狱里边了还跟自己拽,那他自然不能容忍这种情况。 而这个老黄正是当日一进诏狱,就开始哭啼啼惹的胡轲不耐烦的那位夫子。 在和胡轲进行了一番简单热烈的讨论之后,他当场被气得吐血三升。 不过虽然他在这件事情当中颜面扫地,名声毁于一胡轲这个黄口小儿之口。 但最终的他也算是因祸得福,因为牢头人员觉得这两人放在一起太聒噪的缘故,便给这个老夫子换到了走廊门口的牢房。 “修要在本夫子面前提及那个黄口小儿,他如诋毁圣人之言,将来必遭报应。你等在这等大是大非上,不站在老夫一边反以此事来取笑老夫,莫不是你们心里也同这位黄口小儿做一同悖逆之想。” 事情再一次提及到胡轲,黄老夫子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甚至于这个时候愤怒已经占领了他的智商高地,使得他对即将放到自己面前的饭都不太关注。 “行了行了,现在大家伙都到了这般境地,你还忘不了给我扣帽子。我看你这副鬼蜮的心思,将来才一定会遭报应。” 见老黄已经变得歇斯底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吕老虎也不再多说,从两位狱卒手里接过饭碗便开始埋头干饭。 第143章 两人入桶 “这窝头跟粥怎么都是凉的?”捧着饭碗的吕老虎突然皱着眉头问道。 一开始看见放饭的时候,他内心无比的激动,可当满心欢喜的他将碗真的捧到嘴边一尝,却发现今天的饭与以往有些不同。 往日诏狱的饭时虽然也谈不上有多好,在总归那一口粥还是热的,并且大多数时候窝头也是软和的。 可今日放到自己手上的这些东西,却全都是冰冰凉凉,这种反常让吕老虎一时之间有些不能接受。 而他是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正在打饭的两个狱卒骤然心里一紧,手上给老黄那边打饭的动作都开始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 他俩今天过来放饭,本来就事出突然。再加上很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事,就使得这两个人的心情原本就非常紧张。 此刻见自己送的饭,骤然被人看出了破绽来,这就难免会让二人紧张的情绪更上一层。 不过在他们还在脑子里思索着如何编纂一个借口,将这件事给顺利平息下去的时候,另一边老黄发出的声音却打断了场上的节奏。 “亏你还说自己是在沙场上征战过的老兵,这一点小小冰凉的食物就把你给难住了。 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个什么样的天气,这粥与窝头都是外面做好给送进来的,今日这般寒风一吹,就算是刚出锅的粥这个时候也得给你冰凉了不是。 有饭吃就不错了,你还搁这挑挑拣拣。要我说这就是你和胡惟庸那等贪得无厌之徒,互相勾结的罪证之一。 跟着丞相大人一起私下的输送利益,你小子平日里锦衣玉食的生活想来是过惯了,这等小小的困苦如今便也忍耐不得。 诶诶诶,这位小哥您可看准了碗在哪哎,别把粥往我手里倒啊。” 老黄这边捧着碗瞪着吕老虎正说着话,却突然感觉到自己手上一凉,低头一看这舀粥的瓢竟然都快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再一次突如其来的失误,让两个狱卒的心又像是被人用力攒在一起一般。 不过这一次依旧和上次一样,没等他们说话,老王那边便已经先行开口给他们提供了后路。 “我说这位小哥,给我碗里满上就行,这手上却也不必如此奢侈。”老王舔着自己手上散落的米粒,抬起头用一种微笑的眼神看向了正在打饭的两个狱卒。 一心忙着干饭的老黄,这个时候非但没有注意到两个狱卒表情上细微的变化,此刻为了讨好对方,更是摆出了一副讨好的模样。 “这不刚为了给你们搬这两桶饭,把我手腕给扭到了。”看见老黄给自己塞了个台阶儿,打饭的狱卒也立刻顺着就说了一句。 最后为了奖励眼前这个识时务的家伙,狱卒给老黄手中的那个破碗盛了满满一碗粥。 最终在特意安排的路线之下,当他们走到胡轲与朱汜两人牢房门口的时候,粥桶里的饭恰如其分的被放光了。 “都回自己牢房里坐着,这两个桶都已经空了。都别着急,等一会儿还会有人过来继续放饭的。” 已经走到目的地的两个人,发现周围的人都用贪婪的目光来看向自己,于是为了将其他人的注意力转移开,他们也只好冲着这群人怒吼了这么一声。 随即他们把推车拉到了牢房门口,其中一个人站在外侧,掏出原本应该放在粥桶顶上的那块大布,将这边的情况暂时遮挡了起来。 而另外一个站在内侧的家伙,迅速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钥匙形状的物品,手往锁链上一探便摸到了牢房大锁的位置。 做好一切准备之后,内侧的这个狱卒向朱汜确认一下眼神,在得到朱汜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抬手就将手里那个铁片塞进了锁孔当中。 听到身后传来锁链细微的响动之后,外侧还在倒腾那两块大布的狱卒更加紧张。 只见他来回将那块大布从两个大桶周围挪来挪去,并且手上的动作一次比一次慢。 他如此做是因为他清楚自己同伴也没有这间牢房的钥匙,他手上那个铁片虽然也能通过独特的手法将锁给打开,但这个过程是需要时间,并且这个时间还不确定。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今天自己同伴的速度非常之快,自己才拖延了几个呼吸的功夫,那边就传来了期待已久的锁子被打开的声音。 随着一声细小的‘咔嚓’声响起,胡轲朱汜牢房的那把黄铜大锁,已然被内侧的狱卒给卸了下来。 不过这个狱卒此刻表情中却没有一丝得意,反而露出了一丝震惊与困惑。 今天这个开锁过程实在有些顺利的有些过分,这远远超出了他对于自己撬锁技能的评估。 不过此刻对于他来说这一切也已经不重要了,完成主人交给的任务,将这两个人从牢房里面转移出去,才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你这到真是有两把刷子。”看见对面这一图熟练的操作,胡轲也不由得把嘴巴惊成了o型。 不过这个时候朱汜却并没有对胡轲进行任何的回复,反而是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随即朱汜又一次冲着那个狱卒挥了挥手,紧接着那两个大桶靠近牢房一侧,同时被掀开了两个不大的洞口。 这个大小恰好能够允许一个身材匀称的人钻过去,对于已经在诏狱里过了一段苦日子的胡轲来说,钻进这个洞更是不成问题。 不过被饿瘦的胡轲钻进去倒是容易,可另一边的朱汜却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刚来诏狱里坐牢还没多久的他,身材还十分强壮。此时此刻半个身子已经钻进桶里的他,屁股却卡在了那个小小的洞口上。 虽然他接连用力往里面拱了好几下,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刻,朱汜的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位狱卒的声音。 “公子,且先忍耐一下,恕在下无礼了。” 紧接着随着这人的话音一落,一个带着狠劲儿的黑脚便狠狠的踢在了朱汜的屁股上。 终于随着扑通一声,挣扎着的朱汜整个人完整进入到了粥桶里面。 第144章 守卫的盘问 在一内一外两个狱卒的精心策应之下,朱汜与胡轲的这场逃脱行动并没有引起周边牢房狱友们的关注。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吃好自己碗里的饭,远比观察周边发生什么事情要来的更重要一些。 再加上朱汜与胡轲这间牢房本就是在诏狱走廊的拐角,同时光线也十分的阴暗,这就使得周围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这边牢房少了两个大活人。 于是乎,在已经拿到饭的人埋头干饭,没有拿到饭的人继续耐心等待的时候。两个大号的饭桶就这样,被人给悄么声息的运了出去。 这套流程是原来朱汜还在做亲军都尉府百户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那个时候的他有充足的精力,同时也有足够的资源去安排这件事情。 无论是逃出的路线以及各个关卡处应该递交怎么样的手续,先前他都利用职务之便全部的办妥当了。 现如今当他真的需要这个逃跑通道的时候,运转起来也就会显得异常顺利。 随着推车的轮子吱吱呀呀的一直转动着,很快这辆藏着两个大活人的推车便来到了第一道关卡,也就是诏狱走廊尽头的那道小门。 虽然此刻被关在桶里的胡轲,并不能看清外面的情况。 可是在诏狱里已经待了这么久的他,仅靠着那道锁链被打开的声音,就已经足够判断出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来到了那道日思夜想的小门面前,这也就使得他不由得全力屏住呼吸,生怕自己露出的一点响动,就让这次逃跑的计划全部泡汤。 “老周、小吴,今儿个下职之后有时间没有,听说翠红楼最近又来了一批新人,刚才赵百户过来说找个机会让大伙一起去乐呵乐呵。” 两个狱卒才刚把板车推出这个小小的牢门,在这里负责值守的一名猥琐汉子便走了过来,主动的和他们打起了招呼。 “孙大哥,今日怕是不行。我们兄弟俩明日辰时就得过来值班。 今晚上若是陪兄弟们去喝酒,我们俩喝大发了倒是没啥,可万一耽搁了明天的差事,那后面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老周对着走过来的狱卒乐呵呵的说道。 虽然他言语之间看上去是一副极放松的样子,可是心里面的他早已紧张到了极点。 尽管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这个时候眼看着自己距离暴露就只差一个桶盖的距离,任何人在这个环境下都不可能完全的镇定下来。 “说的也是,最近一段时间,咱们诏狱里边也变了天,你两人谨慎一些倒也是对的。 咱们这伙人虽然说出去是在诏狱这种地方当职,听上去跟朝廷还关联挺近,可实际上此中的心酸也只有自己知道。 这新任指挥使大人才刚上任,若在这个时候出了纰漏,确实挺难看的。”老孙撅着嘴说道。 说完话之后,这家伙并没有直接退回去,反倒是向前又走了一步。 然后在老周和小吴紧张的眼神中,老孙将手落在了粥桶的盖子上。 “说起来这新任的指挥使确实和毛大人在的时候不太一样,这才刚刚上任,就舍得给这牢房里的那群可怜贵加上一顿饭。 要是放在毛大人还在的时候,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说话间老孙甚至还用手在桶盖上敲了几下,‘通通’的响声从粥桶里震荡出来,让其余四人的心也不由得随着这清脆的响声剧烈跳动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我兄弟俩当时接到送饭的命令时候,也十分的惊诧。 这午时早都过去了,且不说在放饭点之外放饭本就是一件破天荒的事情,单就准备这两桶饭,都花费了指挥使大人不少的心思。” 看见对方的手还没有从粥桶上挪开,老周这个时候往前走两步,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把对方从这里隔开。 “我说你急什么,这半会儿饭都放完了,你还急着推你这破车干什么。 也就是我知道你这里面就是两个空桶罢了,要让旁的不知道的人看上去,还以为你这粥桶里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正图着往外送呢。” 老周的动作,当地引起了老孙的不满。自己站的好好的,被人从中间挤了一下,这如何能让他不吐槽上一句。 而他这句话说完之后,原本就心虚的老周,这个时候更是被渗出的冷汗打湿了整个脊背。 “孙大哥,今日的饭还没有放完哩。我们俩赶完这一趟之后,还得赶紧把下一趟饭给人送过来。 你是没见着里边那些饿死鬼方才的模样,若不是周大哥刚拦着,那伙人伸出来的手直接能把粥桶拽倒。” 见老周因为紧张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这边的小吴,意识到该是自己出手的时候。 于是乎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之前他也三两步的走到了老孙面前,抬起头笑呵呵的看着他说道。 “他们敢!一群犯了罪被关在诏狱里的囚犯,竟然还敢如此大胆,小五你说说是哪间牢房来着?一会儿我下了值就去跟他们算算清楚。” 听闻竟然有人还敢扰乱诏狱的秩序,老孙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 同时他的手也终于从粥桶的盖子上挪开,他的目光也从这辆小推车上,转移到了走廊里边那一排排的牢房里面。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就是前半天被副指挥使大人给折腾惨了,他们这个时候腹中饥饿也是难免。” 见自己的计划已经起了效果,小吴这个时候又赶紧补上了一句。 “哼!魏文进那个混……魏文进这家伙做的确实有些不太像话,为了给自己立起威风来,竟拿他人的口粮做起的文章。 这和他以往的小人行径倒也相符合,也不知道是踩的哪门子狗屎运,现如今从前一个刷马桶的家伙,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副指挥使,真是笑话。” 话题一涉及到魏文进这个家伙,老孙的心情一下子就暴躁了起来。 “孙大哥慎言!”小吴这个时候也再一次装出了谨慎的模样。 说话的功夫,他还转着脑袋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第145章 胡轲横生变故 “别瞅了,老卫跑去蹲坑了,这半会儿就我一个人在这儿。”看见小吴谨慎的模样,老孙这时候也就顺口给他提醒了一句。 “孙大哥,有些话还是小心为好。人家现在毕竟是成为了副指挥使,咱们虽然知道他的底细并瞧不上他,可这周边想拍他马屁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这要被有心之人把你放在说的话给举报了出去,依着魏文进那副牙眦必报的性格,今后免不了要难为于你。” 小吴转过脑袋,面色郑重的看向了老孙的眼睛。 “小吴说的没错,老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现在已经翻了身,咱明面上也就稍微客气一些。” 这个时候老周也从紧张中缓解了过来,意识到小吴的话术已经起了作用,他也当即对着老孙补上了一句。 “行了,知道了,知道了。这人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老孙扭过了头,语气虽然怂了一些,可他眼角的那么一股不屑却一直都在。 “好了,我也不在这跟你们俩多废话了,赶紧去上面干活去吧。 魏文进那个小子今天挨了这么一顿暴揍,等他好了,免不了要把火气发在咱们这群人身上。现如今确实还是谨慎一点好,尽量不要在这个时候给他留下什么把柄来。” 被两人在魏文进这个事情上点了一下,老孙的心情一下子就坏了起来,也就无心再此时多加攀谈。 而这一边的老周与小吴见状也立刻松了一口气,随即在和老孙简单的打完招呼之后,两个人忙不迭的推着这辆板车就往诏狱上一层走去。 锦衣卫的诏狱一共有三层。其中地上有一层,地下有两层。 底下两层都是用来关押囚犯以及日常审问使用的,上面一层则是狱卒与亲军都尉府的人员,办公以及休息的场所。 同时像厨房、药房这些诏狱里的辅助部门,也全部都布置在了地上一层。 如此安排,一来是要照顾狱卒以及医师们的心情,毕竟他们是在这里当差的,不是在这里坐牢的。 没有必要把他们的日常活动空间,放到地下那种腐朽潮湿、且不见光亮的地方。 二来也是这两个地方也无法塞到地下去,毕竟是要烧柴火的地方,这要是放在地下面又得凭空增加不少的事情。 胡轲之前在诏狱里边算不得是什么重要的犯人,因此他的牢房也就没有放在最关键的位置,距离第一道大门的距离也就不太远。 老周和小吴两个人推着板车出了走廊尽头那道大门之后,一个转弯便来到了上坡的地方。 不过此时他们两个人却没有急着把车推上坡去,而是停在了一个小房子的门口。 这里是诏狱在下面值守狱卒,平日里存放东西的地方。来当值的时候有些物品不适合拿进牢房里面,便暂时放在这里,下班的时候顺手拿走就可以了。 而到了这里之后,就开启了他们的第二阶段计划。 “公子到地方了,可以先出来了。”说话见老周与小吴同时将桶上那两道隐蔽的暗门打开,紧接着就从里面探出两个圆圆的脑袋。 “小先生可以出来了。”往旁边一撇看到胡轲紧张且兴奋的眼神之后,朱汜当即开口提醒了一声。 胡轲随即也立刻从里边钻了出来,站在这个坡道的下方看着外面偌大的蓝天,被压抑已久的胡轲不由得打开臂膀给予了天空一个遥远的拥抱。 不过朱汜这边却没有那么顺利,在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再次被那道小洞给卡住之后,他这一次索性直接放弃了从那里钻出来。 而是双手往上一搭,整个身体用力,半个身子便从半人高的粥桶上面给站了起来。 只是不曾想这个动作起的有点猛了,蹲了半天的腿这个时候有些麻木,加上脚底下还有桶里面残留的一些稀粥,就使得朱汜一个不小心又重新跌回到了桶里。 老周与小吴见状,立马过来捞人。不过这一摔倒是把朱汜的身子给摔醒了,不等那两人伸出手帮他,他自己从里边撑着桶边再次一跳,整个人便利落的出来了。 “公子,请跟我来。”说这小吴伸手往一旁的那间小屋子里一指,随后自己在前面带路率先走了过去,而老周子留在外面望风。 待小吴、朱汜和胡轲三个人完全进入到房子里之后,他赶紧的关上了房门,并立刻向一个放衣服的架子旁走了过去。 “公子,这是根据先前安排所准备的衣服。你要为速速换上,咱们一会儿就准备第二阶段的计划了。” 小吴将手上的两件狱卒的衣服递给了面前的两个人,同时他的眼神还不停紧张的向外面瞅去。 “这里面有两个狱卒的身份牌子,原本按照先前的计划,这牌子假借的是一些已经不在此地的老狱卒的身份。 不过正好前一阵诏狱里边出现了毛骧那件事,近日里他身边的人被牵连的也不少。我见此机会,便把这牌子给换成了最近才被牵连那些人的身份。” 说话间小吴从自己的袖带里面掏出了两块铁牌递给了朱汜和胡轲二人。 “从现在开始,你们而为一名便叫王胜,一名便叫张伟。记住了,无论外边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咬死自己这层身份不放。 其他的事儿都由我和老周摆平,你们尽可能的不要声张。”在帮着两人把牌子系在腰带上之后,小吴面色郑重的提醒道。 “知道了,你算是个有心的,等出去之后我自然会向刘总管褒奖你们的功劳。”朱汜把腰带扎紧,抬起头来对着小吴说道。 在他安排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直接以燕王的身份去办,而是假托王府里的一个老管家去准备这件事情。 因此在此时的老周和小吴眼里,朱汜的身份就是哪家勋贵的一个公子哥,并不用他们对于这个人有过多的敬重。 准备妥当之后,两人便在小吴的带领下出了那道房门。 按照计划,接下来就准备向诏狱上一层的方向走去。 可是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胡轲却突然开口了。 “我要去诏狱第二层看看。” 他的一句话说完,其余三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第146章 朱汜决定帮忙 胡轲的一句话说入之后,在场的所有人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将目光对准了这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家伙。 “小先生,现在可不是你胡闹的时候。时间紧迫,咱们这一趟踪迹迟早会被人发现,若要再次耽搁下去,暴露的风险只会越来越大。” 这个时候,朱汜先一步站了出来,盯着胡轲的眼神提醒道。 “这位公子,诏狱二层可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那里边的守卫比先前所在的地方要严上不少。 咱们现在本来就是假的身份,若骤然闯去那里,风险着实有些太高了。”小吴这个时候也开口提醒。 “胡公子,诏狱二层可不比其他的地方,现如今咱们的计划已经执行了一半,这个时候若转去那里,恐怕后果难料。” 老周这个时候也出来提醒了一句。 而他本来想说的是,如果这个时候贸然去诏狱地下二层的话,那么这次的行动大概率会失败。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觉得这样做不是一个好兆头,便婉转的换了个说法。 “你们不用劝我了,若是不去地下二层看看,我就算出了诏狱的大门,这辈子心里也过不了这道坎。” 尽管大家伙都出言阻止,可这个时候胡轲的态度却显得十分坚决。 他此刻莫名其妙的要求,以及这种毫无理智可言的坚定,更是让一旁本就十分紧张的三个人,这个时候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小先生这到底是何意?”最终还是朱汜忍不住开口问出了这句话。 他这一问不要紧,之前原先还硬气无比的胡轲,这个时候突然眼眶一红,紧接着两滴泪水便从眼角挤了出来。 “我爹还关在那里,若是我逃走之前不再去见上他老人家最后一面,这一辈子我决然不会迈过心里的那道坎。” 说完这句话以后,胡轲用衣袖擦干了自己的眼泪,随即深呼吸两下调整了情绪,就又变成了刚才那般坚定无比的模样。 “小先生有这片孝心,朱某也能够理解。只是在此时这么做的话,咱们今天这趟越狱的计划可能就会失败了。” 根据之前相处时对胡轲性格的了解,朱汜知道这个执拗的家伙并不是自己三言两句就能轻易给说服的。 于是乎,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只得用这样的方式再试探一下对方的决心到底有多坚决。 然而这一次等待朱汜的却是胡轲的沉默,不过虽然他没有说话,可是眼角的那份坚决却是再明显不过。 “那好,既然小先生心已决,那在下便同你冒上这么一次险。” 意识到胡轲这个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心,朱汜这边索性也把心一横,准备执行自己之前最不愿意见到的备用方案。 “公子,这诏狱二层可不是能轻易去的。 你们二人现如今的身份都是伪造的,那里的盘查要比一层严上几倍,单凭这腰间的身份牌,非常容易暴露。”小吴这个时候又一次皱着眉头提醒道。 “公子我们俩准备的这两个身份,原本就是毛骧的心腹,他们两个人先前就多在诏狱地下二层里值守。虽然他们现如今因为涉及到毛骧的案子,而被关了进去。 可并不是所有认识他们人都被一同处罚了进去,现如今如果以这样的身份贸然下去的话,那么难免会被那里的其他人给发现。” 见两前这两个年轻人似乎决定在这个关键时候来闹场大的,老周在心里不满的同时却也只能继续耐着性子提醒道。 等这两个狱卒说完话之后,朱汜又怀揣着一丝希望看向了胡轲。 不过很可惜,他并没有从胡轲的脸上看见任何的转变。 意识到这两个人这般严重的话语,都不能让小先生回心转意,朱汜也不准备多做计较,转过头来就跟老周和小吴交代了起来。 片刻的功夫,当朱汜把自己接下来的方案说清楚之后,那边的老周和小吴同时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公子,你可想好了。你这要真的一把火把诏狱给点起来,哪怕您家里是勋贵出身,这场祸事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平息下来的。” 老周将自己的惊讶暂时压了下去,耐着性子给朱汜强调着其中的利弊。 “公子如此做实在太过冒险,这件事今后的后果暂且不论,且就这一旦乱起来,咱们的计划能不能成功实施下去都尚且不太好说。 这期间如果一个操作不当,或者路上生出其他变故的话,那今天所做的所有准备都全部扑了空。” 意识到对方两个人将要开始的疯狂操作,小吴这边也忍不住提醒了两句。 诏狱是一个什么样危险的地方,他这个狱卒自然是十分了解。也正是因为这份了解,使得他对于朱汜接下来要做的赌局并不看好。 “你俩的担心本公子已经知晓,不过人活这一世,有些时候是要替自己心中的执念疯狂一把。 你俩也不用再劝了,等会儿只要我把火点好之后,你们俩分别立刻扮作发现有人放火赶过来呼嚎并救火便是了。 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朱汜压低声音对着这俩人保证到。 不过他的声音还是被胡轲给听到了。 “你跟着他们一块出去吧,不必管我了。这是我自己的家事,若把你再给牵连进来,我的心里同样不会好受。” 胡轲转过头来,看向朱汜的眼神里既有感谢又有拒绝。 “小先生不用为我担心,我既然能做出这种选择,心里自然是有所准备。一会儿小先生只管去做自己的事便好,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再怎么说我也是枫林先生的孙子,家里的那块免死金牌若是再不用的话,放在那里一直空耗着指不定哪天就突然生锈了。” 朱汜的语气也开始变得坚决起来,这个时候自己计划已经开始执行,他也不介意再疯狂一次。 随即他转头看向了胡轲,当发现胡轲又准备跟自己说点什么的时候,朱棣决定不再拖延,当即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只见他三下五除二的,将方才才穿好的狱卒衣服给脱了下来,紧接着又把之前出来的那道房门给推开。 下一秒在其他几个人震惊的眼神之中,朱汜了两三步跑到墙根从上面卸下一柄火把。 然后裹上自己刚才脱下的衣服,猛然一齐扔进了那间小屋子里边。 第147章 胡轲闯到最后一关 随着燃烧的衣物与小房子里的杂物接触的一瞬间,燃烧所产生的巨大光亮,就将原本阴暗的诏狱走廊照的火光通红。 “走水啦,走水啦!”第一阶段计划完成,朱汜当即扯开嗓子大吼了一声。 同时在看到身旁的老朱和小吴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并没有立刻按照自己所说的计划,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已经变得疯狂的朱汜,这决定直接替他们两个人也把第一步的活计也给做了。 “有人越狱,有人越狱!快来人抓住这个纵火犯!”朱汜再次扯着嗓子,咆哮了一声。 随即这位公子哥迈开步子,就朝着哪个向上的坡道上方跑了过去。 而他的这一声怒吼,终于让眼前的老周和小吴醒了过来。 两人在相视一眼,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之后,便只得决定执行朱汜方先制定好的方案。 于是他们两个人也开始大喊了起来,并紧接着就跟在了朱汜的脚步后边。 另外三人此刻都已经朝上面跑了去,这里就空留下了胡轲一个人。 意识到朱汜这是在用他的前途给自己创造机会,胡轲在原地冲着朱汜离开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之后,自己也马不停蹄的朝着另外一边,可以通往地下二层的那个楼梯走了过去。 而此时经过那三人的大喊大闹,以及这边所飞溅出来的火花和火光,诏狱里边顷刻之间就进入了紧急状态。 就在胡轲往诏狱里面走的时候,楼梯下边有两个和他一班打扮的人拎着两个空的木桶,就火速的往楼梯上面跑去。 “你这个家伙,上面着了火了你不去上面去救火,反倒往下边跑什么。”一个壮硕的汉子拎起手上的空桶向胡轲发出了质疑。 “哦,一层的空桶已经被人给拿光了,赵百户让我找二层来找水桶。” 突然被人盘问,胡轲先是心里一紧,随即又赶忙在脑子里编纂出来了一个理由。 “那你跑快一点,在走廊大门口签押房右手边还有两个空桶,你赶紧去取了上来跟我们一块救火。 记住啊,你拎一个桶就行了,可别把两个桶都提上来了。这万一待会儿下面也走了火,底下的人没东西救火,那可就麻烦大了。” 这个壮汉显然是被胡轲的话给骗过去,此时得到一个确定答案的他也不再纠结什么。 转过头对着身旁的另外一位同伴喊了一声“走”,这两个狱卒便急匆匆的向楼梯上面跑去,把胡轲一个人给留在了这里。 甩开这两个人之后,胡轲接着向下走去。在这个过程中,他还看见了两波向上跑去救火的人手。 单从这里边路过的狱卒人数就可以判断得出来,这诏狱二层的守备远比一层要严上许多。 不过这却不是胡轲现在能顾及上的,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的他,现如今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不过好在接下来的这几波人手,显然是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上层乱糟糟的局面上,对于胡轲这种逆流向下的行为,他们也只是抛去了质疑的目光并没有再多问什么。 毕竟他们在诏狱里面待了这么久了,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敢在这个地方越狱。 再加上胡轲身上穿的也正是狱卒的服装,这就是其他人只是对胡轲的行动产生了一丝怀疑,并没有对他的身份有什么质疑。 最终的胡轲来到诏狱地下二层通道大门口的时候,看见这里只剩下了两个狱卒还在值守。 “这位兄弟。”在胡轲看见对方的同时,对方也瞅着了慌忙下来的胡轲。 此刻突然被人给叫住,胡轲在思考对策的同时低着脑袋,一直没有抬起头来。 “你这人倒也是跟你打招呼了,你却不说话。我就想问问你上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这么半天就瞅着你一个往下跑的。” 看见胡轲迟迟不说话,负责看守的汉子索性跳过打招呼的环节,直接把自己这问题问得出来。 诏狱里待久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人他都没少见,眼前这个家伙竟然不给自己面子,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太给他脸。 “上面火还大着呢,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下来就是奉了赵百户的令,让这儿的所有人全部都上去救火。”胡轲依旧低着脑袋说道。 “这个赵百户,可真是拿个鸡毛当令箭。他下令倒是轻松,站的人全部上去了谁守在这儿。 万一这里边的那些囚徒们趁机作乱,没有人手搁这里看着,万一闹出了什么事儿,他赵百户能担下这个责吗?” 听完胡轲的话以后,壮汉当即回头狠狠的一口啐在了地上。 “你既然是来传话的,那就回去给那狗屁赵百户传话,就说我老胡留在这儿守着,灭火的事儿让他自己再去其他地方找人手。” 壮汉对着胡轲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当即就想把这个不长眼的家伙给打发走。 “这兄弟你看着有些面生啊,我以前好像在这牢房里面从没有见过你。” 那个壮汉虽然回过了头去不再看胡轲,可是他身旁的另一个同伴这个时候却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了胡轲面前。 一时之间场面对于胡轲极为的不利。 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想,赶紧打发自己离开,使得自己继续向下渗透的目的无法完成。 另一个人更是直接对自己的身份提出了质疑,要让胡轲一时之间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不过此刻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立刻在脑海里思索起了应对的法子。 “实话跟你们说吧,老子我是魏副指挥使派来的。魏副指挥使担心毛骧趁机在诏狱里边整什么幺蛾子,这才特意派我过来代为监督。” 心里一狠,胡轲这个时候站着的身子以一种强大的气场向眼前两个人说道。 同时他还像模像样的把自己腰间的铁牌直接解了下来,冲着两人展示了一下。 随后也不管这两人是否看清,只要自己威胁的目的达到,便立刻将腰牌又重新收了回去。 “若魏指挥使派来的人,你倒是早说啊,又何必把赵百户抬出来搪塞我俩。”壮汉这个时候非常不满撇了胡轲一眼。 “上面的火势确实很大,来的路上赵百户看见我的时候,专门让我下来通知你们两个一声。 怎么,我的话不好使,那魏指挥使的话也不好使了吗。” 看见两人迟迟不动,胡轲再次装模作样的吼了一句。 而另外两个人见状,虽然眼中还露着不满,可终究还是耐不过上级的命令。 不过他们也没有立刻离开,只见壮汉走到了胡轲身边停了下来,用一种不屑的眼神打量着胡轲。 第148章 狱卒的盘问 “瞅着你小子面生,看你这样子倒也应该就是刚来诏狱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你这个家伙和魏文进那样的杂碎有什么关系,但我还是要跟你多说一句,跟着那家伙混没有前途。 别看他现在风光无比,到后边终有他倒霉的那一天。” 壮汉说完,用手狠狠的拍在了胡轲的左肩膀上。一时间,剧烈的疼痛直接从肩膀处钻进了胡轲的脑门儿。 然而此刻的胡轲却生生的将这种疼痛给压了下去,现如今面对面前这两个狱卒,身上就是再痛苦也不能把自己有伤的事儿暴露出来。 “多谢大哥提醒。”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胡轲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不过他是单纯因为疼痛而提出来的说话语气,放在对方的眼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听这语气,你小子这是不服气?”壮汉的眼神骤然瞪了起来,说话间另一只手也猛然过来,搭在了胡轲的另一个肩膀上。 瞧着他现在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若是胡轲不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他不介意就地给这家伙两拳。 面对此情此景,胡轲当真就想抢过一把刀子来把这家伙给囊死。 不过毕竟身体上有伤,还接连被这个家伙伤害,这样的想法对于胡轲而言也不过就是一场奢望。 而就在胡轲陷入两难的时候,另一位狱卒开口说话了。 “好了大哥,好言不劝该死的鬼。人家可是魏文进的心腹,你这样当着人家的面说这些话,他自然听不进去。” 说话间,这名稍显瘦弱的狱卒把壮汉往后一扯,再让场上剑拔弩张气氛平息的同时,也让胡轲这边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那壮汉经过身边同伴的一提醒,这个时候也决定不再跟胡轲计较什么。 他心里面的怨气完全都出自于魏文进这个家伙,此刻对于胡轲表现出的不满,大抵也是来自于这个根本原因。 也正是因此,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必要跟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计较。 “你既然要进到这牢房里面去,就过来登记。把腰牌卸下来让我看看。”瘦弱的狱卒对着胡轲说道。 胡轲这个时候也别无选择,只得朝着桌案的方向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腰牌慢慢卸下。 昏暗的灯光之下,那名狱卒递过来一本登记簿子。 胡轲打开簿子一看,发现这个封皮都皱了的登记簿里面,记载的出入信息倒是极为详细。 甚至于当他在翻阅的过程当中,甚至在其中还看到了毛骧的名字。 不过好几次毛骧名字出现的时候笔记都不甚相同,很明显,这都是其他人替昔日的指挥使大人代劳的缘故。 “就搁这儿登记,把你来的时间,随身携带的物品,以及要来的目的都写清楚了。若这有不实之处,在今后要是被人查了,出来哪怕魏文进亲自出面,也不见得能把你保下来。” 瘦弱的狱卒说着便给胡轲丢过来了一支笔,因为胡轲没有主动伸手去接,这支笔最终落在了桌子上。 与桌面碰撞的一瞬间,笔尖饱满的墨汁瞬间泼洒在了桌案之上。使的那张本就被泥污包浆看不出颜色的桌案,这个时候更是又蒙上了一层黑色。 不过无论是胡轲还是方才那个故意作出此等行为的狱卒,在这一瞬间都没有选择开口说话,只是互相带着怒意瞅了一眼。 对方这种小动作胡轲心里清楚,这家伙之所以把笔沾满墨水扔过来,就是想让自己在接过笔的一瞬间被溅上一身墨汁,以达到给自己同伴出气的目的。 而这个狱卒不说话,则是因为自己的小动作没有得逞,现在显然不是长脸的好时候。 这样的小插曲结束之后,胡轲也不再犹豫,走过去重新拿起这支笔,便准备在册子上留下自己的大名。 然而在下笔的一瞬间,他的胡字的那一横都写了出来,却骤然意识到现在自己的身份有些不太一样。 “赶紧写呀,等你写完了,我们俩还上去救火呢。”看见胡轲的动作顿了一下,一旁的狱卒立刻厉声催促。 “做人不要太猖狂,你看看,跟着魏文进混了两天,竟然就把自己的姓给忘了。 好好想想你自己叫什么,别一不小心忘了祖宗,整个假名假姓出来。”那位壮硕的狱卒也立刻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 胡轲这个时候虽然心里起了脾气,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目前还不是他与这两个人还击的时候。 于是乎,他手腕一转,便在登记簿上留下了王胜这个名字。 做完这一切,胡轲转身就准备去墙边去那把钥匙。然而他的步子才刚迈出去,身后却再一次响起了那名瘦弱狱卒的身影。 “慢着!”狱卒的这一声喝止中充满了急躁。 此时眼看着自己距离进入这的牢门只剩下最后一步,可被人家这么一叫,胡轲也职得定下脚步,回过头来问道。 “又怎么了?”胡轲的语气同样不太友好。 “你真的叫王胜?”瘦弱狱卒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向了胡轲。 被人这么一盘问,很清楚自己用的是假身份的胡轲,这个时候心里再次一紧。 “腰牌在此,你若不相信的话自己过来看。”胡轲佯装愤怒的说道。 此刻虽然已经有了一丝紧张,可是他明白这个时候坚决不能露怯,对方越是逼问的紧自己就越要坚定。 这一回也不等瘦弱的狱卒发话,那位壮汉直接一步跨了过来,然后抬起手就凶狠的将胡轲手中的腰牌抢了过去。 对方一边端详着这个令牌,一边不停的用眼睛打量着胡轲。 他这副多疑的模样,让胡轲的心再次不安了起来。 “看完了就早点把令牌还我,以你们俩的身份,还没有到敢没收我腰牌的地步。” 看着对方久久没有给自己一个答案,胡轲在平息了心里的紧张之后,反过头来也催促了对方一把。 “哼,万万没想到昔日毛骧手下的心腹王胜,现如今转头就成了魏文进的走狗。你小子这翻脸的功夫可着实让人钦佩。” 壮汉这个时候只用两个指头拎起了胡轲的腰牌。 看他模样,他手里拎着的仿佛不是通用的腰牌,而是一块儿臭不可闻的脏东西一样。 第149章 狱卒的阴谋 不过对方这通嚣张的动作,此刻非但没有让胡轲感到羞耻,反倒使得他紧张的内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原本他以为对方对自己这个虚造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可万万也没想到,他们所不屑的是这个身份本身。 即使如此的话,他心里自然没有什么好不满的。毕竟人家骂的是王胜,又不是自己。 只要他们不干扰自己的行动,那么便也没有必要和他们在此处多费口舌。 于是乎胡轲也当即一个箭步上去,从壮汉手里把自己的腰牌抢了过来。 “我王胜做什么决定,与你们两个小狱卒有什么关系。识相的赶紧把路给本大爷让开,若耽误了副指挥使大人的事情,你们两个可担待不起!” 腰牌重新收回腰间,意识到危险已经解除的胡轲,这个时候也硬气了起来。 “记住你现在这副嚣张的样子,本大爷倒想看看,你这家伙到底还能跟着魏文进一块蹦哒几天。”骤然被胡轲挑衅,壮汉也自然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站在那里挡路,而是不情不愿的侧着身子往后挪了半步,给胡轲把路让了出来。 随后自知时间紧迫的胡轲也没有和这两个人多做废话,拿起钥匙,便朝着诏狱地下二层的小门走了过去。 此处虽然光线比自己所在的那一层还要昏暗一些,可是这把锁子却也和上面的没什么区别。 尽管并不能将锁扣的模样看得清楚,可凭借着先前每日里盯着那道锁链看得到的经验,胡轲在略微倒腾了两下之后,便顺利地打开了这道大门。 这个时候他留了一个心眼儿,并没有将锁子重新挂回到链子上,而是跟着钥匙一起捏在了自己手里。 毕竟虽然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终归还是要给自己留出一丝逃脱的希望。 随即他也不再去看身后的两人,自己从墙上取下一柄火把,迈着步子就朝通道深处走了进去。 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父亲所在牢房的具体位置在哪里,可是现如今他也没有了更好的办法。 询问身后两个人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此时此刻也就只有一间一间牢房的看过去这种土办法能用了。 然而胡轲这边的脚步还没有往前走几步,身后那道大门却骤然传来了被人关上的声音。 紧接着在胡轲扭过头的一瞬间,他就看见那个瘦弱的狱卒重新拿了一把锁挂在了牢房的门口。 “小子,露出马脚了不是。 诏狱里面第一条规则便是这大门进出时一定要锁牢,原本我就对你的身份有所质疑,现在看见你进去竟然连门都不带锁,甚至还大胆的把锁子拿走。 你当真以为我们俩是这么好糊弄的吗?”锁扣锁紧之后,瘦弱的狱卒拿起钥匙嚣张的在胡轲目光中晃了晃。 随即他又立刻转过头来,对一旁的壮汉说道:“大哥上去叫人吧,就说咱们这儿抓到一个渗透进来的奸细。” 瘦弱狱卒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露出了一丝兴奋与得意。 方才本来他就对胡轲的所作所为不满,现如今这个方才还嚣张的家伙,转身就成了自己已经到嘴边的功劳。 如此剧烈的反差,怎么能使他不感到激动。 “何必如此,我直接冲进去把人抓住不就完了,瞧他那虚弱的身子,我一把手就能把他拿捏住。”壮汉有些困惑的问道。 他对于自己同伴这样的行为并不是很理解,明明就是举手之劳,现在却搞得大费周章。 “大哥这你就不懂了。若是现在就把这小子拿下,那咱俩不过也就是捡个一般的功劳。 可若是等到他在诏狱里面放火的罪行实施开了之后,咱们俩再去抓个现行,那结果可就完全不一样了。”瘦弱的狱卒说话间眼角闪过了一丝狡诈。 “可是你怎么确定这家伙进去之后就要放火呢?火现在烧的是上面又还没有到咱这里来。”壮汉的脑子显然没有转过这个弯来。 而接下来他的同伴也没有跟他再多解释什么,只是从一旁取过了几个已经堆积到甚至有点腐烂的册子,随手扔到了走廊的那大门门口。 随后他也从墙上取过一只火把,在胡轲与壮汉凝重的目光当中,他直接把火把抛在了那几本发黄的登记簿和账册上。 “你疯了,那里边还有咱们丙班组最近半年在诏狱里面各项开支的账册,你一把火把这玩意儿烧了,咱们今后怎么跟指挥使大人交代。 你忘了咱们这些账册最终是要乘到陛下那里去的,到时候要是交不出来东西的话,不要说你我两位了,就是赵百户的脑袋可能都保不住。” 壮汉说话间就匆忙的朝着已经着起来的火堆走了过去,不过这些书本虽然保存的状况不太良好,但毕竟是纸做的。 此时干柴与烈火一碰撞,顷刻间腾起的火焰,便足够让这些东西全部都被火焰给沾染上。 忍着灼烧的疼痛,壮汉随手从里边就抢救回来一本册子,还来不及看到底是账册还是登记簿,匆匆把手头的东西撇在一边,他就又把手朝火堆里伸了过去。 而在他火中取栗的时候,身旁的同伴再一次开口了。 “大哥,不用如此。先前你不总跟我说账册里面有猫腻吗,现在这账册被这贼人一把火烧掉了,那这其中的猫腻,自然也就随着这把火一起烧没了。 到时候你老兄挪用诏狱里的银子出去养情人这事,不就一起给平了。”火光的映衬之下,瘦弱狱卒的面目显得更加疯狂。 而壮汉在听到这句话以后,已经快探进火里的手,也瞬间愣在了那里。 直到书本燃烧的火焰将他手上的毛都给撩掉之后,他这才从一时的震惊中清醒,赶忙将火中取栗的手给收了回来。 收回来之后他还觉得事情有些不太过瘾,之前他又抬起手将方才抢救出来的书,重新给抛回到火力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心里极度爽快的他,也学着同伴的模样一起用得意的眼神瞅向了胡轲的位置。 第150章 刘总旗的怀疑 不过此时这二人的得意却并没有对胡轲产生什么影响。 虽然在对方放火的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可是这一切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对现在的胡轲而言,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自己父亲所在的位置,把自己身体里上一个灵魂里残留的最后一丝期盼给完成了,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于是乎在后边两个人疯狂烧书的同时,胡轲的步伐早已朝着牢房深处走了过去。 原本在胡轲的想象中,诏狱这地下二层应当是比第一层要小一些的。 然而此刻当他打着火,把在里面摸索了半天之后他才发现,这第二层的布置远比第一层要复杂上数倍。 并且在里边各个关键的位置,依然可以看到身着飞鱼服在巡视的守卫。 不过好在这里边的守卫主要是防止囚犯错乱,他们对于进入到此处的狱卒并不是十分关心。 再加上他们知道现在外面出了乱子,心思就更不可能放在胡轲这么小小个狱卒身上,因此每当遇到巡逻人手时,胡轲只需要出示交牌便可以应付过去。 在接连摸索了两圈之后,胡轲这才大概的摸清了诏狱地下二层的结构。 这地下二层大体上是由两个正方形的框架组成,分为了内外两圈。 而在这内外两圈的不同节点上,分别还有着向内向外扩展的通道。这些通道里边极为阴暗,若非秉着火把走近,决然看不清楚里面的任何情况。 如此复杂的线路,让胡轲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 这底下的范围有些太大,若是一间一间牢房的找去,时间根本不够自己把这里的每一间牢房全部走遍。 同时因为依旧有守卫在的缘故,他虽然可以用腰牌暂时给搪塞过去,可若是在里边来回的寻找,与对方碰头次数多了,难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一时之间,胡轲不由的纠结了起来,毕竟他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可以问路,手里面也没有一份地图可以供自己参考。 在这偌大的诏狱里面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犯人,实在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最后无奈之下,胡轲还是选择了用脚去丈量诏狱这种最笨的土办法。 随着火把在一间间牢房门口闪过,里边每一个人的模样都被胡轲一眼一眼的审视过。 可是直到胡轲手中的火把已经开始变得有些虚弱的时候,他却依然没有找寻到自己父亲的身影。 而这期间他更是与巡视的两组卫兵都分别碰过了三次头以上,尽管这群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可这个时候他这怪异的举动,还是难免引起他人的注意。 于是在他打着火把的身影,又一次被巡逻的卫兵看见之后,对方这一回直接把他给叫停了下来。 “你鬼鬼祟祟的搁这里是做什么?把你的腰牌拿过来。”身着飞鱼服的家伙做事干净利落,在呵斥胡轲的同时,他的手已经牢牢的握在了腰间绣春刀的刀把上。 他们这些亲军都卫府的人,本来就比狱卒要高上一个级别,此时面对胡轲这样行为不轨的人,他们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话可说。 胡轲见状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好停下脚步,将腰牌再一次的递了过去。 不过在递完腰牌之后,他的手也向着自己后腰位置摸索了过去。诏狱地下二层那把不小的铜锁,以及堪堪有半个匕首长的钥匙就放在那里。 “王胜?”以往几次他们都是一眼掠过腰牌,并没有仔细看。 这一回把胡轲递上来的腰牌放在眼跟前之后,这个守卫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来之前我看过最近几天值守的名单,里面没有一个叫王胜的家伙。”说话间,对方的绣春刀已然出鞘。 “我是临时被抽调到这里来的,是赵……”胡轲本来想说是赵百户安排他特意过来的,可是他的话没说完对方的刀却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这鬼话能骗过别人却是骗不了我,诏狱里安排的所有人手都得在两天之前提交给上一级审核。 除却有大人物亲自过来之外,哪里有什么狗屁临时抽调这么一回事。你今日若不老实交代你来此的目的,那我就只能让我手中的刀来问你了。” 这个守卫说话间手上的力往下一压,紧接着绣春刀那冰凉的金属触感便传到了胡轲身上。 “这确确实实是上级调令,若非如此的话,我如何敢在此处行走。”胡轲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此时此刻,他虽然装出了一副被对方手中刀子给吓到的模样,可是他右手已经捏紧了那把钥匙,时刻准备对着对方的脖子刺过去。 “即使有调令的话,那你把调令拿出来,来诏狱二层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要告诉我只有个口头命令吧。” 守卫的刀子丝毫没有要抽回去的打算,反而又加大了一丝力度,甚至于胡轲能清晰的感觉到锋利的刀刃已经触碰自己皮肤上。 此刻情况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意识到自己无法在这个人面前证明身份,胡轲咬紧牙关就准备干掉眼前这个家伙。 只见他左腿微微一屈,右手也蓄满了力量。 他的计划是凭借着出其不意的退后,躲过对方的刀锋,随即在用手中的钥匙博出一条血路来。 虽然明知道以自己现在这副不太强壮的身体,做出这件事成功的概率非常低,可是胡轲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拼力一搏这一条路。 更何况他这一击也并没有想着直接将对方击败,只要能趁对方没反应过来从对方手中逃脱,就足够了。 然而就在他的左腿完全屈下,正准备弹出去的时候,背后突然伸出了一张大手,将他整个人按在了原地。 “刘总旗,这是我从外面带过来的助手,脑子有点不好使,您大人大量就不和他一般计较。 对了,此事已经在指挥使大人那里报备过,他是与我一起来的毛骧瞧病的。” 这个人说话间从腰间取过一纸文书递给了刘总旗,随后腾出手来把胡轲强行拽到了自己身后。 第151章 赵仵作出来救场 “既然是指挥使大人派你过来给毛大人……毛骧诊病,那这手令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刘总旗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是手上还是老老实实的将手令接的过来,在逐字逐句看完之后这才重新递还给了对方。 “不过你这个帮手选的可实在不怎么样,下次倒是选几个机灵的人过来,似这家伙这般憨憨的模样,迟早给你惹出祸事来。”刘总旗看着赵仵作说道。 “刘总旗你也知道咱们诏狱最近这浪头有点高,现在到处都缺人用,指挥使大人能把这个傻子分配给我,我已经非常满意了,又如何还敢提别的要求。” 赵仵作这个时候也装出一副无奈的模样奉承着对方,全然没有考虑到身旁胡轲的感受。 “我说你小子,既然是给赵医师做帮手,你就直说嘛。 我刚才那么一问,你就说了个赵字出来,诏狱里面这么多姓赵的,你这是让我猜不成。”刘总旗用鄙视的眼神瞪了胡轲一眼。 不过还不等这边的两人再说什么,在不远处突然又闪过来的一个人影,对着刘总旗急促的喊道。 “刘总旗,通道门口走水了,那边的两个狱卒正找你你过去呢!”那人显然是仓促跑过来的,这个时候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喘。 “赵医师,恕不奉陪。” 听完手下的话之后刘总旗也顾不得再跟这两个人啰嗦,自己转过头便朝着走廊门口狂奔了过去。 而看着对方的身影完全从自己面前消失之后,赵仵作立刻伸手把胡轲拉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疯了?我给你的那块麻布上写的清楚,有事找我,你干嘛擅自行动。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举动有多么危险,诏狱地下二层这是什么样一个地方,也岂是你这种不知轻重的家伙能来的。 就放在那种场面,若不是我出手的话,你的脑袋现如今估计都被刘总旗拿去请功了,哪里还能够站在我面前听我搁这跟你废话。” 赵仵作越想越气,自己细心做的安排完全没有被眼前这个家伙当做一回事,甚至于莽撞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我要告诉你方才控制我身体的,不是现在这个灵魂你可愿意相信。”胡轲对于此事的情况也有些无奈。 原本在钻进粥桶的那一刻开始,他还算是能够指挥的动这具身体的。 可是当他们换上那套狱卒的衣服,并获取到了一个新的身份之后,他心里的某种执念却在一瞬间急剧的放大。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自己若不去见父亲最后一面的话,这一辈子都会在心里落下一个磨灭不了的痛点。 甚至于在这股意识的催促之下,胡轲觉得自己身体上的伤口都不太疼了,整个人像是刚喝完了一盆王八汤,胆子也莫名其妙的膨胀到了极点。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我面前说这些鬼话,看来你小子对于我们这群人还并不是完全信任。”赵仵作的话语间已经带着怒气。 面对对方这种指责胡轲也只得选择沉默。 一方面是他觉得此刻自己蛰伏莽撞的样子,确实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跟对方解释。 另一方面则是他觉得赵仵作这句话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对这么一群疯狂且狂野的家伙,并不是十分信任。 胡惟庸一案最后到底会获得个什么样的下场,胡轲心里是有数的,也因此他并不看好这群人如今所做的一切安排。 甚至于若不是双方之间的关系暂时还不是那么密切,他甚至想提醒对方不要再折腾了。 现在他们所折腾的每一个动作,将来都会成为落在他们头上的一项项罪证。 不过现在的时间对于双方来说都十分的紧张,他们并没有充足的时间去浪费在这种沉默当中。 于是最为着急的胡轲在双方的沉默中率先开口。 “你可知道我父亲到底关在哪间牢房。”胡轲面色郑重的问道。 听见胡轲的话之后,赵仵作当即眉头一挑,整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一种不能理解的困惑。 “你历尽千难万险跑到这诏狱的第二层来,就是为了跟你爹交代遗言?”赵仵作没好气的问道。 “回答我的问题。”胡轲沉声说道。 见眼前这个家伙摆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胡轲这个时候虽然气愤,却也只得无奈的搁那儿撇了撇嘴表示发泄不满。 “你爹在这里外圈儿靠北的乙字走廊里面,距离此处倒也不是太远。” 胡轲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头也不回的朝着赵仵作所说的那个方向狂奔了过去。 身后的赵仵作虽然对着小子莽撞的行为极为不满,但这个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还是不得不选择跟得上去。 毕竟作为整个胡家最后的一位男丁,胡轲的在他们一众人心里的地位还是非常重要的。 这个时候虽然不至于替胡轲主动去死,但眼下这种场面上能帮他一会儿还是帮一会儿。 赵仵作心里也清楚,诏狱这种地方外紧内松。 眼看着胡轲这小子已经突破了外边的几道关口,那在这混乱的诏狱里面,新晋升为赵医师的赵德生,认为自己还是有一定能力可以保住对方的。 现如今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胡轲,行进的速度非常之快。 甚至于赵仵作这个常年行走在此处的人,现在都有点跟不上胡轲这个身上还带着伤的家伙。 而这一边当胡轲终于来到目的地的,看着牢房里那个瘫在地面上的身影的时候,他当即忍不住流出了两行热泪,随后他整个人也跟着瘫坐在了地上。 这是里边那个虚弱的身影听见牢房门口有了动静,也强撑着身子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原本就已经极度虚弱的他这个时候也跟着涌出泪水。 “轲儿,你怎么来了。”胡轲老爹使出全身的气力问道。 “爹,我就是来再看看你。” 父亲悲惨的现状如同一把刀子狠狠的扎进了胡轲的内心,让他积压已久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第152章 父子相见 此时此刻穿越者胡轲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股不安的力量,正在使劲的冲撞着自己的大脑。 “我儿不哭,还记得父亲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胡轲老爹努力把身子挪了过来,然后用手摸向了儿子的脸庞。 “我记得。”胡轲这个时候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对上了父亲的目光。 “懦夫一生数死,丈夫只死一遭。” 涕泗交零的胡轲呜咽着说出了这句话。 听到儿子还记得自己当初教过的话,胡轲老爹于困苦之中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欣慰的表情。 “把这句话牢牢的记在心里,我胡家人一生光明磊落、行事端正,没有必要因为这飞来的横祸而弯下自己的脊梁。” 胡轲老爹把胳膊再往上一抬,然后整个手掌便抚摸在了胡轲的额头上,即使他的身体状态已经非常的糟糕,但这个时候抚摸自己儿子的手依然显得那么温暖。 “爹,孩儿今天来就是要带您一起出去的。您且往后躲一下,我找着工具便能将这牢房的门给打开。” 父子俩交谈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种喧闹的叫喊声。胡轲以为这是门口那两个狱卒开始招呼人行动,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随即他一把把自己父亲牢房的锁链拽了过来,然后掏出自己口袋里边那把钥匙开始捣鼓了起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看见儿子现在这般模样,胡轲老爹的眼神突然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不敢欺瞒父亲,这一回我已经与外面的同伴制造了一场乱局。 只要打开您这一道牢房的门,咱们父子俩就能一起从这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逃出去。” 胡轲用左胳膊擦了一下眼泪,随即手上又开始对着那把锁子倒腾了起来。 虽然上辈子不是开锁师傅出身,但是在学机械出身的胡轲眼里,眼前这把厚重的锁没有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 尽管此时用的钥匙与现在这把锁并不匹配,可是胡轲现如今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捅进锁眼的工具,并不需要它有多么的精细。 “不必如此折腾,如今蒙上这般大难,除非朝廷免除我的罪责,否则我胡承载决然不会以这样一种逃犯的身份离开此处。” 看着儿子慌张的模样,胡承载的脸色突然一正,整个人身上的气场与原先那般虚弱的模样全然不同。 而胡轲在听到自己父亲这句话之后,虽然动作略微颤抖了一下,可终是没有停下来。 “父亲这本就是一场无妄之灾,我们父子俩在山村里过得好好的,突然就来了一帮人给我们订上了一个毫不相干的罪名。 蒙受如此不白之冤,我们又何必在这些家伙面前展露自己的气节呢。 彼以其气,我以我神。 对方明显就是要让我们父子俩平白的背上这么一口黑锅,当此之时唯有自保才是上上之选。” 内心给自己明确了立场之后,胡轲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利索。 此刻的他已经摸索到了这把厚重但却简易铜锁的锁芯,只要再给他片刻的功夫这把锁一定能打开。 “我胡承载一生行的正直,又岂能因为刀剑加身,就背弃这一生的意志。” 胡轲老爹这个时候用手死死的拽着牢房的门,语气也变得愈发坚定。 “圣人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父亲您就算要保住自己的细节,却也不必在现在这个时候。” 此时胡轲终于摸到了最后的机关,随着他的右手将铜棍向上一挑,紧接着便传来咔哒一声脆响。 一瞬间胡轲脸上的那种悲戚之情就被兴奋给掩盖了下去。 随着锁子的打开,他慌忙的扒拉着那绕在门柱上的锁链,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便走进到了牢房里面。 可是当他跪倒在自己父亲面前的时候,他这才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见了一个不能接受的现实。 自己父亲的双腿已经开始发黑溃烂,胡轲把手探上去一模,脚腕以下的部分已经没有了一点温度,全部坏死掉了。 “毛骧,我胡轲定要手刃此贼。”看着自己父亲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胡轲心里的那份仇恨一下子激了上来。 此刻在胡轲的心里,他已经开始谋划着如何才能拿下毛骧这狗贼的性命。 甚至于这个时候他都有了一种冲动,自己既然有能力闯到这里,那么现在趁乱在赶到毛骧的牢房里一刀插进他的心脏,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之前自己被毛骧吊起来戏弄的时候,胡轲心里面虽然有仇恨,但也并没有强烈到现在这种地步。 那个时候的他只要能够看见毛骧这家伙最终伏法,他觉得就足够报自己挨上那几刀之仇了。 可现如今看见自己父亲的遭遇之后,胡轲心里的恨意一下子就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胡轲这边怒火已经涌到脸上来的时候,他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 “你爹的腿变成这副模样,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被审问的缘故。”一直在旁边望风的赵仵作这个时候走了过来。 “腿都烂成这副模样了,不是因为毛骧那王八蛋干出的事儿,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胡轲转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赵仵作。 对于他这副模样,赵仵作只是回了一个尴尬的微笑,随后便略过了胡轲直接把目光对向了胡承载。 “敢问胡老哥,从前在滁州乡下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有了消渴之症。”赵仵作这个时候也走了进来,并把火把放到了牢房墙角处。 而这火把带来的光亮,使得这件常年见不得日光的牢房里骤然像是抹了红漆一样。 不过胡轲老爹可能已经长时间没有接触过这么亮的光线,在火把光芒照耀的一瞬间,他的双眼也不由得因为觉得刺眼而紧闭了起来。 “昔日确实有这样的毛病,当时只觉得双脚食指时不时的就会麻木无感。 后来进到这诏狱之后,便慢慢的开始有了发烂的迹象。” 胡承载的眼角挤出了两滴泪水,这倒不是他在懊悔什么,而单纯就是被方才的火光刺激的。 第154章 胡承载最后给儿子指路 听完自己父亲说的话之后,胡轲心里已经知晓了父亲内心的抉择。他知道,这是父亲跟自己的交托遗言了。 他同时心里也很清楚,自己这位父亲一生仰不怍于天,俯不愧于地,现在遭受的这种冤屈,也不是他自己找来的麻烦。 一生坦荡磊落的父亲,又怎么可能担忧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要给自己这个儿子增添一份活下去的动力。 让这个洗刷家族耻辱的目标,能够成为儿子在这个困局当中坚持下去的信念。 “轲儿你坐好,爹最后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讲。”胡轲老爹这个时候也挣扎着坐直了身体。 尽管已经虚弱不堪的身体,还是需要墙壁的支撑才能坐起来,可尽管靠在墙上,可胡轲老爹还是展现出了属于他这位耕了一辈子田的农夫的浩然正气。 看见父亲这副模样,胡轲也当即坐直了身子,准备聆听教诲。 不过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扭过头瞥了赵仵作一眼。 “赵医师劳苦功高,这个时候还请你出去休息一会儿,我父子二人之间有话要说。”胡轲沉着声下达了逐客令。 “不行,现如今无论是你等会儿如何从这里逃脱,还是今后如何替你们家洗脱罪名,都需要我从旁协助。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父子俩之间还有什么需要我回避的。”对于胡轲的要求,赵仵作当即表示了拒绝。 现如今,虽然眼前这个胡惟庸的亲弟弟已经不可能活着救出去,但胡轲这个胡惟庸的亲侄子赵仵作却是一定要保出去的。 也因此,现如今的他急迫的希望将这父子二人的一举一动,全部都掌握在手里,以方便他更好的为今后的安排做决断。 “赵医师,还是麻烦您暂且回避一下吧。让我这将死之人,最后好好的跟儿子说些体己话。”这个时候胡轲老爹也出言劝道。 而他的这一番话说完之后,赵仵作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不过他的犹豫也没持续多久,立刻就又开口了。 “那你们父子俩可抓紧时间,瞧着外面的动静,他们很快就能找到此处。” 赵医师此时倒也识趣,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胡承载多计较什么,自己转身继续出去望风。 等到牢房里边就只剩下父子二人,和那把摇曳着火光的火把的之后,胡轲这边率先开口了。 “爹,孩儿听着。”胡轲的眼角再次红了起来,可是这一次,他却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 “轲儿,等爹走了之后,你要好好活着。你今天竟然有胆子走到这里来,那爹便相信你有能力闯出这片鬼域之地。”胡承载郑重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出去之后首先要做的便是隐姓埋名,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要替咱们家翻案是件很难完成的事情,当下保住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其次便是等胡惟庸一案的风头过去之后,你想办法回一趟潮州老家。”胡轲老爹说着,突然停顿了一下,同时他看向胡轲的眼神也变得无比严肃。 “父亲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孩儿去做。”胡轲这个时候也严肃了起来。 “你还记得当初爹给你请的那个开蒙的王夫子吗?”胡轲老爹问道。 “王夫子是孩儿蒙学之师,自然记得。”胡轲答道。 “你回去之后,把我的死讯告诉他。到时候他见了你的面,会把一件物事交给你。那里面有你爹我原本打算等你加冠之后,再告诉你的事情。” “爹现在都到了这般情况了,有什么话你还不能直接跟我说吗?”胡轲这时候也有些困惑。 “不能,时机还没有到。若是现在就告诉你真相的话,非但不能对你有所裨益,反倒会成为困住你的一副枷锁。”胡轲老爹干净利落的拒绝了儿子的请求。 紧接着他不给胡轲继续追问的机会,自己接着开口嘱咐道。 “还有一件事,这个赵德生以及他们身后的人,并不值得完全信任。”胡轲老爹这个时候向着牢房外冷眼瞅去,表情中满是警惕之意。 “这个儿子明白,他们这一群人始终是围绕在胡惟庸以及其利益团体背后。我们父子二人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就是一枚控制在手上的棋子罢了。”胡轲也低着声音说道。 “你有这份警惕之心便好,不过也不可将他们完全拒之于门外。从他们最近的动作来看,这伙人跟胡惟庸关系不浅,应当是将胡惟庸在朝堂外残余的势力都继承了过来。 对于这种家伙,在能利用的时候你也要多加利用。今后你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去走了,如果能把他们当做一份助力的话,也不是……不是一件坏事。” 胡轲老爹说着,气息已经变得极为薄弱,甚至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已经有点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而对于父亲的这番话,胡轲确实完全被震惊到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父亲,虽然一生行事正直,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可终究也只是以在小村子里,熬打了一辈子力气的普通农人罢了。 现在父亲竟然给了自己这样一个详尽并切实可行的策略,这让胡轲不由得对自己父亲的出身产生了一丝怀疑。 “父亲,我们家和胡惟庸到底有没有关系。”胡轲最终还是问出了心里最想问的那句话。 “你记住,你爹叫胡承载,是凤阳府滁州人。” 胡轲老爹使出最后气力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强行挺了半天的身子这个时候再也坚持不住,轰然倒在了身后的稻草上。 人虽然还保持着微弱的呼吸,可最终也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 胡轲见状,知道自己父亲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虽然心里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现状,可现如今,身困于诏狱这种暗不见光地方的他们,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这个时候胡轲老爹使出了浑身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左臂微微抬了一下最后便定在那里不动了。 而他左手的手指最后指向的位置,正是牢房的门口。 第155章 又遇赵百户 见自己老爹用尽最后一次力气,给自己指了应该走的路,胡轲这时候两行热泪再也压抑不住,全部爆发了出来。 紧接着只见他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摆出了这辈子最为庄重的姿态,对着自己父亲的方向跪下行了大礼。 “爹,你也好好活着,撑过这段时日,儿子一定救你出去。” 随后胡轲撑着身子重新站了起来,最后再看了自己父亲一眼,便转身往牢房门外走去了。 当他出来的一瞬间,赵仵作不知道从哪边突然闪了过来。只见这个原本还面色正常的家伙,此刻却变得无比紧张。 “把你的情绪控制一下,我们遇到麻烦了。”赵仵作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把胡轲老爹牢房的门锁重新的插上。 紧接着他也不再跟胡轲继续说话,直接迈开步子就往丙字号走廊的通道口走去 胡轲见状虽然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见对方能如此紧张,想来一定也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 因此他也没有过多的再问什么,把眼角的最后一滴眼泪抹干之后,他便也迈开腿跟上了赵仵作的步子。 而没有人注意到,在听见自家儿子欲行欲远的脚步声之后,已经躺在那里动弹不了的胡承载眼角里,涌出了他以为是他这辈子最后的泪水。 随即这位说不清身份的父亲,便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当胡轲与赵仵作两个人再次出现在诏狱地下二层最外边那一圈走廊的时候,发现原本就只有两班亲军都尉府人员巡视的地方,现在却出现了大批慌乱的人手。 这里边不但有身着飞鱼服的亲军都尉府的人,同时还有大批胡轲从来没有见过的狱卒们。 而更让他们觉得惊讶的则是这里面甚至出现了,身着着全副铠甲的士兵。 通过他们盔甲的样式,胡轲一眼就瞧出来了,这群人正是那天到诏狱地下一层,平定自己制造那场混乱的士兵。 不过这一次人群当中却没有了那位凶狠的将军,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些士兵暂时是受一名亲军都尉府百户的指挥。 “到底发生什么了。”看着眼前这么混乱的场面,胡轲不由的凑到赵仵作身边小声问道。 “就你刚跟你爹对话那会儿功夫,毛骧不见了。”赵仵作这个时候也停下了脚步,小声的回答道。 这一回轮到胡轲震惊了,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毛骧这个蔫坏的家伙在这种绝境之中竟然还能有这般大的决心。 自己跟朱汜筹划的这场乱局,回头来要是成了毛骧逃脱的机会,胡轲觉得自己迟早会因为此事而后悔。 “是不是你们的人动的手。”胡轲看着赵仵作问道。 此时此刻,从他的视角里看过去,毛骧身边所能倚仗的力量并不太多。 而赵仵作以及他身后那支还没有暴露出来的势力,无疑是在此时此刻趁机搅乱局面最合适的力量。 “你小子别搁这放屁,我们这群人可都是胡大人的手下。毛骧对于我们来说,也是要除之而后快的仇人。此间绝然不可能是我们的人在生事。” 赵仵作回过头来,没好气的瞪了胡轲一眼。 然而虽然他脸上露出了对胡轲方才提出质疑的否定,但是当胡轲的话,在他脑子里边来回过了两遍之后,他原本坚定的信心这个时候也动摇了起来。 虽然现在说起来,他们都是胡惟庸的手下。现在能够这般在诏狱里面行走,也多亏了外面依旧有胡惟庸的残余势力在给他们提供资源。 可正是因为自己曾经是胡惟庸的心腹之一,使得赵仵作心里清楚胡惟庸手底下有那么一批人,曾经是从毛骧那边要过来的。 现如今朝堂的局势已经大乱,虽然他们暗地里起誓,一定要将胡惟庸尽可能的保住,可是这个时候,这群人趁着乱局顺便帮着毛骧一把,却也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过他这一次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将心里的疑惑再一次藏了起来。 这倒不是他发的善心不打算跟胡轲计较,而是正对着他们两人面前走来了一大队甲具鲜亮的士兵。 一个身着飞鱼服的家伙,正走在这群人的最前面。 而在看清楚了这个人的面目之后,不但是赵仵作吃了一惊,他身后的胡轲更是赶忙将头低了下来,心里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赵德生,你小子这个时候待在这里干嘛!”身着飞鱼服的家伙看见赵仵作之后,原本就一脸戾气的他这个时候更是高声质问道。 “我是奉了指挥使大人的命令,来这里给胡承载治病。赵百户若不信的话,这儿有指挥使大人亲自写的手令。” 赵仵作说着话,竟然真的从腰间摸出了一张纸,并用双手捧着朝赵百户的方向递了过去。 “收回去吧,老子现在没空看这些东西。”面对赵仵作递上来的东西,赵百户并没有接过来,只是冲对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那你身旁这家伙呢?”赵百户突然又把眼光转移到了胡轲身上。 不过因为诏狱里的光线本就昏暗,再加上此刻单薄的胡轲在周围军士的映衬下并不显眼,赵百户也就一直没有将他给认出来。 “这是我专门调来的助手,名叫王胜。”赵仵作说着用手轻轻的敲了一下胡轲的胳膊。 胡轲这个时候也立刻原地冲着赵百户行了一礼。 “哼!你们俩别搁这添麻烦了,赶紧滚回值房去。” 赵百户再次凶狠的吼了一声,说完话他就领着人继续抄朝诏狱更深处走去。 看见了这个瘟神不打算在自己二人身上过多纠缠,胡轲与赵仵作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而我也没想到在这家伙都走出去,快有二十步的时候,他却突然又返了回来。 “你俩站住!”赵百户说话的声音依旧十分暴躁。 “不知赵百户还有何事?”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赵仵作展现出了强大的心理素质,当即转过身来恭敬的问道。 “我记得今天早上,你是不是去给毛骧瞧过病。”赵百户说着,一把就拽住了赵仵作的衣领。 现如今身上背着抓捕毛骧回来这样的重担,他对于任何一丝线索自然是不能轻易的放过。 第156章 赵百户的凶狠 赵百户这突如其来的凶狠,让赵仵作下意识的就把手往自己腰间摸去,一瞬间一道凌厉的光,从他眼睛里散了出来。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现在还没有到和对方彻底翻脸的时候。 “确如百户所言,今天早上我奉了指挥使大人的命令,来诏狱里面给一众病患诊治。这期间确实去过毛骧的牢房。” 赵仵作这个时候再次恢复了之前那种在权力面前怯懦的模样,先前在诏狱地下二层见到胡轲时,所展现出的那种严肃与霸气,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要是本百户没记错的话,毛骧的诊治是由王医师亲自负责,你不过是一个仵作出身,又怎么敢跑到毛骧那里去献殷勤。” 赵百户说着手头的力量更大了,甚至直接揪着衣领把赵仵作给提溜了起来。 他的话一下子就让赵仵作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他早上去找毛骧的时候,的确怀了点别的心思。 现如今骤然被人问起,心里自然不免不安了起来。 “毕竟大家伙以前都算是同僚,毛大人又对在下不薄,我这稍微过去看一眼,也多少算是尽一尽昔日的同僚之情。” 毛骧卖出了一个求饶的微笑,最后抬起手轻轻的尝试把赵百户的手往开拉。 “别动!”然而对于他这般求饶的动作,对方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 “若是旁人说的这话,我还多少信上三分,可这话从你赵德生的嘴里说出来,你真当本官是那种可以任你忽悠的三岁小孩吗?” 赵百户这个时候手拽的更紧了,甚至赵仵作的脚这个时候已经离开了地面。 “当初若不是毛骧从中作梗,以你的资历,又岂能一直在一个小小仵作的位置上,迟延那么多年。 现在毛骧落了难,你不趁着这机会找那家伙报仇也就罢了,反倒当我的面说你去给他瞧病。 我看你小子是不是觉得这两天受到了新任指挥使大人的信赖,觉得以你这瘦弱的身子就敢在本官面前张狂了。” 赵百户的眼神已经变得极为凶狠,看得出来他对于赵仵作在他面前不说实话的模样,已经非常厌恶。 自己说的话接二连三的将对方惹恼,赵仵作这个时候眼珠子也止不住开始滴溜着转动。 “没想到在下这一点小心思,还是被赵百户您给看出来了。 您说的没错,我去找毛骧并不是为了给他治病,而就是想趁着来这诏狱二层的机会,好好的看一看他的惨样。 这么些年要不是他一次次的将我贬下来,我一个堂堂五品的医监,又如何能获得如今这个给囚犯收拾尸体的活计。 我今天跑去见他,就是想当着他的面奚落他一番。 昔日高高在上的指挥使又如何,现如今还不是成了任人唾弃的走狗。” 赵仵作说着还顺势往旁边啐了一口,从他的样子看,心里积攒着的那份对毛骧幽怨一点不比旁人少。 “那我问你,你今天早上去见他的时候会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赵百户沉声问道。 “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他还是先前的模样,能吃能睡,身体上的伤口虽然多了些,但在那个王老头的治疗下,倒没有什么大碍。” 赵仵作扮出了一幅认真思考的模样,他的手再一次尝试着把赵百户的胳膊掰开,只不过再次以失败告终。 “再好好想想,本官现在耐心有限。”赵百户咬牙说道。 这一回换到赵仵作不满了,他今天本来就是突发奇想去看了看毛骧。 诏狱里边又黑又暗,两人之间又没有直接的交流,这个时候他又能拿出什么样的答案来。 不过他的这份不满也不敢直接在赵百户面前显露出来,于是在翻索了脑海中的记忆之后,他最终还是给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信息。 “如若真的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的话,他屋子里留下的汤药碗,确实有些多的不太正常。” 这句话说完,赵仵作清晰看见对方的眼神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这让他不得不松了一口气,他意识到自己终于快回归地面了。 然而这一次赵百户虽然放开了他,不过这放手的方式却与想象中的有那么一点不同。 只见赵仵作再把手往上一抬,随即往前狠狠的一推,紧接着赵仵作整个人便如同落叶一般向后飞了出去。 “毛骧虽然的确不是个东西,但是就你这样的狗才也配欺辱指挥使。 今日这一摔就是给你个教训,今后见了他人把你的嘴关紧,免得因为你这张臭嘴,平白给你惹来乱子。” “姓王的这个老杀才,我就知道,这一回毛骧的事情,其中定然是他从中作梗。” 把赵仵作狠狠丢在一旁之后,赵百户突然又恶狠狠的冲着一旁的手下说道。 随即他就准备带着人往前走去,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没时间跟赵仵作这样的腌臜货继续浪费。 胡轲和赵仵作见状,纷纷都松下了一口气。现如今大批人手都聚集在赵百户这里,只要他们能渡过这关,那么后边的防备只会更加的松懈。 然而就当怀揣信心的两人刚往前走了不到半步,前面的赵百户却又停下了脚步,并转过身来把目光对准了一庞的胡轲。 尽管对方只是目光一瞅,但顷刻间胡轲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你小子看着有些面熟。”赵百户也没有凑近,就站在原地说道。 昏暗的火光之下,离着还有半丈距离的他并不能完全看清胡轲的样子。 再加上胡轲现如今致一副狱卒的打扮,高高帽檐遮挡之下就来那标志性的半了眉毛,此刻也被全然的遮挡住。 “赵大人好眼力,这小子原来在毛骧身边任事,如今骤然失了势,别被人发配到了我身边来。” 意识到只要胡轲开口就有暴露的风险,赵仵作这边赶忙替胡轲开口说道。 “如此倒是我多嘴了,原来还想劝你离身边这个废物远一些,现在知道你是毛骧身边的人,那我只能恭喜你,果真是寻了一个好的去处。” 赵百户说完之后领着他的人就走了,只留下在原地面面相觑的胡轲和赵仵作两人。 第158章 重见光明的胡轲 “前方何人?”领头的又一个百户高声问道。 “在下是诏狱里的仵作,奉指挥使大人令过来寻诊。”赵仵作说着直接停下了脚步,并且伸出手将胡轲拦在了自己身子后面。 这个时候胡轲也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他抬起头来一看,结果发现,那四人中竟有一人手里举起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军弩。 “把你二人的腰牌解下来递过来。”那个百户再一次厉声说道。 胡轲和赵仵作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老老实实的配合对方。毕竟对方的弩箭可不是用来装饰的。 “你站在原地不要动,让你身后那小子把腰牌递过来。”赵仵作刚迈出了一步,却不曾想再一次听到了对方的呵斥声。 在这一声呵斥之下,他脸上原本装出的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也瞬间变得铁青。 不过此刻的他依旧没有什么太好的选择,只能将手中的两个腰牌递给了胡轲。 “小心行事!”赵仵作压着声音吩咐了一句。 而胡轲在接过腰牌之后,先是深深的呼了一口气,随即直起腰、低着脑袋,就朝着门口的位置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看着眼前走过来这个身材单薄的家伙,百户虽然依旧皱着眉头,但声音却不似方才那般洪亮。 “小的王胜,这个是我的腰牌。”胡轲伸着手,朝着对方左手上的那块腰牌指了过去。 “我听说过你。”百户眼睛往上一挑说道。 而他这短短的五个字,却让胡轲再一次渗出了一身冷汗。对方若是跟王胜真的认识的话,那自己此时此刻距离暴露就只剩下一抬头的距离。 “以前毛骧身边的红人,现在竟然落了个跟赵德胜这种家伙混迹在一起。这世间万事万物、潮起潮落,怎能不让人感慨万千。” 听上去这个百户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与赵百户那种只知道张牙舞爪的家伙,多少还是有些不同。 “小的昔日若有得罪百户之处,还请大人不计小人之过。”胡轲低着脑袋又说了一句。 现在眼看着又一道阻碍,即将被自己越过去,他也不介意这个时候多说上几句奉承的话。 赵仵作是个能放下脸面的人,他胡轲两世为人又如何还能高傲到捧着个面子当饭吃。 而很明显胡轲这句话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最起码对方原本铁青着的脸这个时候也多少平静下来一些。 最终在勘验完这两个人的腰牌之后,此处的看守也将他们两个给放了过去。 毕竟这次他们主要防范的是罪犯逃脱,这两个人走在一块儿,其中还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就没有必要过分关注。 等到胡轲和赵仵作两人越过此地,来到那个通往最上层的楼梯的时候,赵仵作转过头来看向了胡轲。 “你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然而赵仵作这样的问题,却没有立刻得到胡轲的回答。 在巡视了一周之后,胡轲发现此处非但已经没了老周小吴以及朱汜的身影,就连方才被朱汜一把火烧掉的那间小屋子,现在里面也没有活人的气息。 若不是那里边残留的灰烬,以及空气中还弥漫着的烟火味,胡轲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我要是跟你说,我也不知道下一步是怎么安排的,你信不信。” 在确认自己的帮手确实不在此处之后,胡轲转过头来对着一脸忧愁的赵仵作提出了一个尴尬的微笑。 听闻此言,赵仵作的嘴角又一次抽动了几下。办事办成胡轲这般模样的,他倒是的确不太常见。 最终在自己用目光探查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之后,赵仵作对着胡轲小声的说了一句。 “跟我来。” 现如今诏狱里边已然起了这么大的乱子,这种情况之下,胡轲逃脱一事,必然已经被紧急赶来巡查的人手发现了。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别的退路。只有赶鸭子上架,把这次越狱计划给尝试着继续下去。 好在胡轲先前还是给自己弄了这么一套假的身份,赵仵作觉得以自己对诏狱的了解,如今这般情况之下趁着乱局把胡轲给弄出去,也不是一件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一会儿无论见到了何人,你就咬死了你是我找来助手这么个身份。我现在要带你出去是为了上莲花桥薛记药行买黄芪、白术和甘草。” 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赵仵作便最后对着胡轲再叮嘱了一声。 胡轲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赵仵作的方向点了点头,随即两个人再次一前一后的朝着那个通向光亮的楼梯走了上去。 随着台阶越迈越高,走廊尽头那抹自然的光亮在胡轲面前逐渐放大。 等到距离楼梯尽头只剩下十几个台阶的时候,胡轲停下的脚步,用一种贪婪的目光摄取着大自然带来的明亮。 尽管自己的眼睛,因为早已不适应如此强烈的光线而酸的不停流泪,可胡轲这个时候还是尽力将眼睛睁到最大,他不愿意浪费一丝丝来之不易的光明。 而他身边的赵仵作原本想立刻催促这家伙,不要在这个时候弄再迁延时间。 可当他转过头来看向胡轲那陶醉的样子的时候,想说的话却再一次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曾经作为陈友谅败军的俘虏,也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暗无天日的时光。 那种身处于黑暗之中,对于自己前途不抱有任何希望的人,骤然重新见到人世间光明时候的那种感受,他赵仵作也并不陌生。 “走吧。” 不过最后胡轲还是没有在这份贪婪当中持续太久,在眼角的泪水逐渐流干之后,他对身旁的赵仵作轻生说道。 “眼泪还是留着一些的好,这之后到了外面,虽然得隐姓埋名,但日子到底还是要比诏狱中强上千倍百倍的。 人越老眼泪这种东西就越珍贵,与其把它浪费在这种痛苦的事情上,还不如今后为了生活的美好多流几滴热泪。” 此时此刻,向来以猥琐形象示人的赵仵作,身上竟然出现了一点智者的光辉。 第159章 赵仵作的药房 诏狱地上这一层,看守就没有里边那么严密。 此处虽然也有一帮狱卒在那里守着,可是在看见赵仵作那张脸之后,他们甚至连腰牌都没有查,就直接示意两个人赶紧通过。 紧接着在赵仵作与胡轲闪过身的一瞬间,另外一边又有一支十人队伍赶了过来。 这十个人虽然都穿着着飞鱼服,但从他们的装扮来看,显然与常年在诏狱中值守那般人的服饰并不是完全一样。 这群人身上的服装明显更加光亮华丽一些。 他们来到这个向下走的通道门口的时候,也没有给值守的一干狱卒出示什么身份。只是随意的把一张令牌抛到了桌子上,这一行人便头也不回的朝着里边冲了下去。 等到这群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以后,胡轲才听见了这群狱卒们的吐槽。 “这宫里赶过来的人就是不一样,瞧那气势我还以为是哪家大将军过来出征了呢。”一个狱卒撇着嘴说道。 “人家嚣张也是有资本的,谁都不用看他们腰间那精铁打造的配刀,你就光看人家身上穿的那一身华贵衣服,光那一身布料钱就顶你我兄弟好几年的薪俸了。”另一个狱卒也站在旁边附和了一句。 “不过我怎么瞅着这跟上次陛下过来时候,身边跟随的那群人还是不太一样呢。 他们衣服上绣的那几道金纹的确是宫中样式,不过总觉得比上一次来的人身上穿的要黯一些。”另一个狱卒也围过来补充了一句。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这伙人是从太子府那边赶过来的。看见领头的那家伙没有,那可是永昌侯的义子蓝十六,现在太子身边妥妥的红人。 去岁西蕃叛乱,听说就是这小子将对方手里的脑袋给斩了下来。有如此战功,人家傲一点倒也不是什么理解不了的事情。” 另一位年岁稍长一些的狱卒坐在那里,向他这群晚辈炫耀般的说道。 “永昌侯?我怎么记得开国功臣里边没有这么一号人物。”第一个开口的狱卒这个时候表情也变得困惑起来。 “要不怎么说你小子这一辈子也就是搁这诏狱里边当个小小的狱卒了,洪武十二年的时候,蓝玉与傅友德一起平定西番叛乱。 那一站回来之后,朝廷便敕封蓝玉为永昌侯。”年长狱卒继续炫耀着他的见识。 “ 嘿,老刘头。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就能往上窜一窜似的。 你倒是知道的多,可你这一大把岁数了,不也还是在这诏狱里面跟我们这群人一起混日子吗?” 被年轻的同僚这么一呛,年老的狱卒顿时血气上涌,一时之间竟有点儿被激的喘不过气来。 最终狱卒们这一番八卦般的闲聊,最后以一个稀烂的结局收场,场上的众人当即乱作一团。 而一旁的赵仵作与胡轲见状也不再拖延,两个人加快了脚底下的步子离开此地。 “老赵,我怎么瞅这个方向不是往诏狱大门口去的。”两人走了片刻功夫之后,胡轲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出了一声质疑。 “你先跟我去我那药房一趟,我那儿有个桶,好把你给藏里边送出去。”赵仵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略微跳动了一下。 “现如今我不都有了这种假身份?怎么还需要用桶。” “原本是不用这么麻烦的,可是你现在往外面瞅瞅,外边的情况与之前不太一样。我刚才往大门口那边瞅了瞅,那边的人手加多了不少。 你假借的这个身份其实不是很好,尽管认识他的人很多都被清算掉了,可王胜这家伙作为毛骧以前的心腹,这营里见过他的人实在不少。 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把事情做得完备一些比较好。” 赵仵作说完也不管胡轲是否同意,自己就大踏步的朝着药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尽管自己的身份是一个低贱的仵作,可再怎么说也是个有特长的工作人员,在诏狱里面能分到属于自己的一间小屋子,也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通往赵仵作这间屋子的路上,并没有太多巡视的人手。 毕竟这里已经算是诏狱后勤部门所在地,和诏狱大门完全在另外一个方向,没有必要派遣过多的力量过来巡视。 因此一路畅通无阻之下,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赵仵作所说的那个药房门口。 “你不说是药房吗?怎么成了停尸房?”望着门口挂着的那块不大的牌子,胡轲转过头来问道。 骤然被人这么诘问,赵仵作的脸上也挂出了一份尴尬。不过心理素质向来良好的他,旋即就又换上了一副自在的模样。 “一个地方到底是用作干什么的,是由使用它的人说的算的。鄙人在此钻研药理、烹制药物,那对于我来说,这里自然就是我的药房。” 赵仵作说完手熟练的往房门上一搭,随后用脚背轻轻的在门下沿上一踹,紧接着这道不起眼的房门便被打开了。 “你也知道,今天之前我还是一个小小的仵作,那这里边儿多一些断胳膊断腿什么的供我研究,也不是一件不能让你理解的事情吧。” 看着胡轲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赵仵作以为对方是被自己这屋子里的景象给吓到了,于是赶忙换个说法试探一下。 刚才房门一打开,一股血气的腥臭味道便顺着洞开的大门涌了出来。 紧接着一张长长的桌案就出现在了胡轲面前,而在这桌案之上,不少还在滴着鲜血的残肢就那样随意的摆放在那里。 而在一旁的墙上,五花八门的小刀子小器具如展览一般挂在那里,单从呈现在眼前的这些物件来看,赵仵作这个停尸房里面的工具,甚至比诏狱刑房里面的那些刑具还要齐备。 “你干这些活计有多少年了?”胡轲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的问道。 他的回答出乎了赵仵作的预料,这一回轮到赵仵作的眉头变得狐疑起来。 “差不多有八年的功夫了,怎么你问这个干什么?”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何意,但赵仵作还是给出了一个答案来。 “等回头安定下来了,你去找我一趟,我想跟你好好讨论一下,这对人体构造的理解。” 此时此刻胡轲看向赵仵作的眼神,就如同发现了什么财宝一样。饶是赵仵作见多识广,这个时候也不由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很明显他把胡轲这句话给想歪了。 第160章 赵仵作的打算 双方话不投机,也就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纠缠。 在两个人都进到屋子里之后,赵仵作探出脑袋谨慎的向周围扫视了一眼,在确认后面确实没有其他尾巴跟过来的情况下,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门合上。 “瞧你这副谨慎的模样,看来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你平日里也没少干。”胡轲悠悠的说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若不是有这份本事,我又如何能在人生屡次挫败之后,重新找到往上爬的路呢。” 门已经关上,进入到属于自己这个独立的世界之后,赵仵作的表情也不似方太那么紧张,整个人瞬间轻松了下来。 此时精神不那么绷着的他,对于胡轲的那些阴阳怪气儿的话语,也就并不怎么样放在心上。 随后他也不再去管胡轲,而是自己走向了屋子里的一个里间。 这个屋子正是向南的方向,在他打开窗户的一瞬间外面正火红的阳光瞬间撒了进来,将屋子里的角角落落都晒得干干净净。 如何顺着门往进望去,只见这个地方像是一间卧室,但杂乱的却又跟普通储物间一样。 这个屋子看上去不大,但里边摆放的大大小小带着锁的箱子柜子告诉胡轲,这应当是赵仵作私人的秘密地盘。 于是乎,他也就没有再跟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打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赵仵作进去之后,便开始在里面翻箱倒柜的寻找着什么。 最终在让原本就乱糟糟的场面更加杂乱之后,他这才一脸兴奋的掏出了两件衣服。 “挑一件换上吧,这可是我为数不多珍藏的几件还算完整的衣服。”赵仵作从里屋走了出来,把两个抹布一样的破衣服扔到了胡轲面前。 “这玩意儿也能算得上衣服?我先前被人嘎了几刀子,上面沾满血污的衣服,看上去也比你这件要干净不少。”胡轲不无嫌弃的说道。 眼前摆放在自己眼前这两坨黑乎乎的玩意儿,上面满是血水留下的痕迹。甚至于在一些角落里,胡轲还发现了泛着黄的‘小地图’。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这个从前的大公子也就别太讲究。 我知道丞相大人待你不菲,想来你过去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可现在时候不一样了,有些事该忍还是得忍。 你可别小看了这两件衣服,这都是我从送过来的尸体上精挑细选扒拉下来。 你也知道诏狱这个鬼域阴森的地方逼供囚犯的法子有很多,这就使得每次送到我这儿的,人能囫囵个完整的都没几个,就更别提他们身上的衣服了。” 赵仵作说着又顺手从地面上拎起了一件衣服,对着胡轲的身量比对了一下。 “就这件吧,瞧着是跟你身子骨差不多大小。 你不要太过嫌弃,实话告诉你,这衣服好赖也是我用大锅蒸煮过的。虽然上面的血渍无法彻底清除,但说起来远比你身上现在穿的那身皮要干净不少。” 赵仵作说着就把衣服往胡轲身上贴,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催促。 “你还懂这个?你也知道这沾满血渍的衣服,需要高温煮一下才能重新给活人穿。”胡轲一手接过衣服,一边好奇的问了一嘴。 “这也是我在伤兵营里混的时候总结出来的,那些给伤员替换用的衣服,只用清水洗一遍是不行的。 只有用沸水煮过之后再给人穿上,这伤口才会恢复的更好一些。” 见胡轲已经接过了衣服,赵仵作也就转身又去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当下时间紧急,他也没有必要看着眼前一个大男人换衣服。 这边的胡轲此刻心里也多少猜到了赵仵作接下来的打算,从这件一看就是死人才会穿的衣服可以看得出来,这家伙是打算把自己当做尸体运出去。 想到这里,胡轲对于这件衣服也就没有那么多嫌弃。自己当前对这个赵仵作还有非常高的利用价值,也不用怀疑他会在这件事情上耍什么手脚。 不大的功夫,胡轲就已经把那身破烂的衣服给换上。穿在身上之后他才感受得到,这件衣服上虽然还有血渍,但上面却一点腥臭的味道都没有。 甚至不用眼睛去看,只用嗅觉去感受的话,都不会以为这是一件死囚才穿过的衣服。 而赵仵作说的也没错,这件衣服穿在身上之后,确实比之前小吴递给自己那个,粘满汗臭味的狱卒衣服要好上一点。 同时在胡轲换衣服的间隙,赵仵作从屋子的另外一个角落里边扛起了两个尸体,就朝胡轲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一回赵仵作没有在胡轲面前停留,而是直接走到了屋子的门口。在确认胡轲已经伪装完毕之后,他再一次推开了屋子的小门走了出去。 等他再一次出现在胡轲视线中的时候,手里推着一辆板车,而方才那两具尸体已经平静的躺在了板车之上,上面还盖着一张不大的草席。 “躺进去吧,我在中间让这两位老兄给你留了个位。”赵仵作指了指板车中间的位置,用一种戏谑的姿态对胡轲说道。 “你这板车看起来不像是让人去推的吧,你看那前面的两个小柱子,这设计之初分明是让用牲口去拉的。 这诏狱里边没钱给你买牲口还是怎么滴了,劳烦您赵大仵作亲自在前面当牛去使。” 对于让自己扮尸体胡轲是没有意见的,对于让自己跟尸体躺在一块胡轲也是没有意见,但赵仵作方才的那副表情却让他有些不爽。 “甭管是人拉还是马拉,现在你要想活着从这里逃出去,就只能乖乖的躺在那里,把这一会儿死人装好。”对于嘲讽,赵仵作是免疫的。 胡轲此刻也不多犹豫,在跟两个同伴说了声抱歉之后,他这才掀开席子主动躺了进去。 见胡轲躺好之后,赵仵作又从旁边取过来了一个罐子,随后将一坨黏糊糊泥巴糊在了胡轲的脸上,顺便在一旁的两个尸体上也都清洒了一些,尽可能的将他三人维护成一样的模样。 “一会儿除了我发话之外,无论是有人拿刀砍你还是拿火烧你都忍住了。 成败就在此一举,你要因为这点小事儿传送了自己的性命,那可真就神仙难救了。” 赵仵作说完,把本应套在牲口脖子上的缰绳往自己腰间一系,随后这四人一车便吱吱呀呀的出发了。 第161章 又过一关 诏狱虽然是个可以定人生死的地方,但其中的大多数人对于尸体还是有着一种本能的避讳。 尽管他们不少人手里沾着的血可一点都不少,可是当在自己执行任务之余看到其他尸体的时候,还是依旧会选择回避。 这也就使得赵仵作拉着尸体往外走的这一过程中,虽然路上也见了不少人,但并没有一个人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 直到赵仵作拖着板车来到诏狱通往外界最里层关卡的时候,才终于有活人走了过来。 “老赵,这两天你的生意不错呀,前天记着你才运出去俩,今天怎么又多了三个。”一个身着飞鱼服的小旗用手捂着口鼻走了过来。 “这你也知道,最近这诏狱里面不太平。上面有点风吹草动,咱们这儿就得紧张一片。 这个时间点上多死上几个人,倒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赵仵作说完就主动闪到了一边,让对方检查运出去的‘货物’是一项避免不了的操作。 然而这一回事情却与赵仵作预料中的有些不同,只见眼前的这个小旗并没有再往近靠,也没有像往日其他人那样把草席掀开检查一番。 只是站在旁边,随意的对着赵仵作挥了挥手。 “过去吧。”小旗不无嫌弃的说道。 能被赵仵作领着走出诏狱底下两层牢房的,身份就不用再确认了。若不是早已死的透透的,也不可能送去给赵仵作研究。 他如此做到也不完全是应付差事,在诏狱里边当差久了,有两拨人他一般是不会检查。 一个是送夜香的,另一个是送泔水的。 除此之外,赵仵作也在他特例的名单里边,这是他根据自己过往经验总结出来的教训。 其他人送尸体的时候他也是要检查的,而且会重点检查。可唯独赵仵作运送的尸体,他在前几次不太好的经历之后,便直接放弃了。 他始终忘不了当时的那个场面,当他掀开覆盖尸体草席的时候,里边支离破碎的模样让上过战场的他也忍不住呕吐了出来。 这以后他就认定了赵仵作就是一个变态,能落到他手里的东西,哪怕是个活人,也会被拆成一件一件。 而他的这份教训使得赵仵作这一次有惊无险的度过了第1道关卡。 走出这里之后,外面便到了寻常亲军都尉府人员驻扎的地方。此刻抬头望过去,诏狱的大门就矗立在那一排排营房的后面。 眼看着这次计划出奇的顺利,赵仵作心里的紧张也随即减轻了几分。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就更不会有人再来盘问自己。 毕竟这里对于那些穿着飞鱼服的家伙来说,更多是类似于休息室一般的地方,既然已经不当值了,他们也不会在这个地方平白的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而事情的进展果然也如同赵仵作预料的一样,尽管诏狱最近的情况不太正常,可当众人看见是赵仵作又拖着他那辆晦气的板车过来的时候,都纷纷选择了避让。 这一切进展顺利的让赵仵作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于是他赶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要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尽快脱离此地。 随着板车距离诏狱大门口越来越近,赵仵作心里的那份期待也就越来越强。 他心里清楚,诏狱的几层手背力量各有侧重,越靠里的就越侧重于出,而越靠外的就越侧重于进。 作为诏狱最外层的这一道大门,此处通常都是严进宽出。 所有人都知道,能走到这里的都已经通过了内部一层层的排查,自己只要简单的验明身份,也没有必要再在这上面白花太多力气。 作为诏狱里面比较频繁进出的仵作,赵德生自然也是知晓这样规矩的。 于是当他推着板车来到诏狱大门口的时候,还不等所谓的兵士询问,他便主动笑呵呵的提上了自己的腰牌。 “老赵,你今天这批‘货’可送的有点晚了,这眼看着日头就要偏西了,你这个时候把人拉出去埋了,就不怕这些孤魂怨鬼晚上出去找你麻烦。” 赵仵作的地位虽然不高,但因为身份足够特殊,也就使得诏狱里大多数人都认识他。 “刘百户你也知道,这指挥使大人最近刚刚上任,咱这不得也找个机会表现表现。 现下这人既然已经没了,我总不能留着他在诏狱里面发臭发烂。这要赶上指挥使大人巡查的时候发现我办事不力,咱这可不就拍马屁不成,反踢到马腿上了不是?” 见对方没有要难为自己的意思,赵仵作也当即赔上了一副笑脸。他的目的就是尽快从这里出去,为达到这样的目的,他自己的脸面根本不值一提。 “若是放在平常,你这种献殷勤的行为我自然是配合的。不过现在却是不行。” 在赵仵作期盼的眼光之中,对面的刘百户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让人紧张起来的话。 “为何?刘大人你闻闻这尸体可都有些发臭了。”赵仵作的表情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不是老哥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因为上面下了命令。从半个时辰前开始,诏狱里面只许进不许出,直到所有人犯全部缉拿归案之后,等到上面给了新的命令才能放人出去。” 刘百户说着走两步挡在了赵仵作的身前,并顺手把腰牌还给了他。 “我是无所谓,能不能出去的,可是尸体不能等啊。刘大哥你就不能想个办法通融通融,咱这又不是给活人让路,是给这些死去的鬼魂腾一条道。” 距离达成目标只剩最后一步,现如今却被拦在了这里,赵仵作自然不肯主动放弃。 “赵德生,今天真的不行,你瞧,刚给的调令这半会儿字迹还没干呢。 把你和你的这些货物放出去是小,回头要追查下来我在值守时候出了纰漏,那我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前途,可就全都毁在你手里了。” 刘百户说着也收起了之前还带有一丝玩笑的表情,整个人瞬间严肃了起来。 第162章 希望再次破灭 见对方摆出这样一幅坚决的态度,赵仵作知道现在想要从他这儿出去,的确是不可能了。 眼瞅着距离大门口就剩下了最后一步,可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区区的一步,竟然成为横亘在自己面前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先把你的这些货都拉回去吧,一会儿来了准信儿,我一定派人第一时间去通知你,尽量让他们不要在你那过夜。” 见这边赵仵作的态度已经有些动摇,刘百户也赶忙又补了一句。 身为百户,他的消息渠道比寻常人手要更灵通一些。 虽然现在赵仵作依然还干着搬运尸体的这些腌臜事,但是之前新任指挥使大人对赵仵作另眼相看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他现在才选择在这里跟赵仵作有理有节的讲道理。要搁在之前,对于这样不招人待见的家伙,他早就派人给轰走了。 最终赵仵作还是悻悻然地离开了诏狱大门口,上头的命令白纸黑字写的清楚,现如今想要通过正常法子出去的确是不可能了。 “所以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胡轲说话的声音。 这个突如其来的活人说话声,让正在思考对策的赵仵作瞬间吓了一大跳。 “我说胡公子,让你扮死人,你就老老实实的搁那装着。 这冷不丁的出来嚎上这么一声,我还以为是你旁边那俩兄弟诈尸了呢。”用手平复了一下心跳,赵仵作回过头来没好气的说道。 “还能怎么办呢?先回去等着,这边把事情处理完了,他们迟早会把门禁重新放开。 这么大个诏狱还能一直让人不出去不成。”赵仵作说完就拉着板车朝自己药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认为他们什么时候会把事情处理完?”胡轲斜着眼睛问道。 “你没听刚才那人说的话,等他们把诏狱里的逃犯全部抓捕归案之后,这大门就能开了。 应该没多少时间了吧,诏狱就这么大点地方,区区几个逃犯,他们还能抓不到?” 一路上赵仵作整个人都提心吊胆的,加上原定的计划没有实现,就使得他这半会儿注意力有点不太集中。 “那你觉不觉得有一个逃犯他们这一时半会儿还且抓不住呢。”胡轲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怎么可能,这诏狱的结构里三层外三层的,就是平常人插上翅膀,也别想从这儿轻易的逃脱出……” 话说到一半赵仵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像看鬼一样看向了胡轲。 “这事情的确麻烦了起来。”赵仵作有些无奈的拍了拍脑门,刚才的紧张让他疏忽了,自己这板车上正拉着一个逃犯。 “那也没辙,先回去再说吧。” 两个人就这样又是一路无话,直到到了药房门口之后,赵仵作才敲了敲车把手,示意胡轲可以下来了。 “先避一避吧,我这个地方寻常人不乐意来,他们就算一一排查这儿也是排在最后面。 且先进去躲上一阵儿,让我思考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对策。”赵仵作说着也不再去管身后的胡轲,自己径直推开了门。 刚才已经紧张了一路,这个时候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一下子整个人在放松的同时,之前所掩盖下的疲惫也展露了出来。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突然有一个凶狠的人影,挥舞着刀子从他的药房中飞了出来。 这把刀子赵仵作看的真切,正是自己放在桌案上用来解剖尸体用的。 而现在这把平日里自己肆意施加在别人身上的刀子,此刻却闪着寒光往自己脖子上冲了过来。 不过赵武作也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看见对方这是直接要拿自己的性命,他也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身子用力向右一靠,整个脚腕都快崴折了,这才堪堪避过了对方的刀锋。 然而这一回他遇上了一个真正的高手,对方的进攻并没有因为这一击失败就此停止,甚至他的动作都没有停下。 只见对方用右脚向地上一蹬,整个人便180度的重新转了过来。 随即左手化成手刀,狠狠的往赵仵作后背的位置劈了过去,紧接着在赵仵作吃了这一重击之后,对方的右手电光火石之间就抓住了赵仵作的右臂,往后用力一拽便将他彻底摁倒在了地上。 “好汉饶命!”意识到对方手中的刀子不是用来开玩笑的,赵仵作走投无路之下立马换成了跪地求饶的模样。 “我能饶了你的命,你可曾饶过胡轲先生的命!”背后那人手上的动作非常利索,说话的功夫,他的刀子便已经放在了赵仵作的脖颈上。 对方这套动作赵仵作十分熟悉,作为曾经上过战场的他很明白,这样的动作就是不准备留活口了。 突然一阵懊悔从赵仵作心里涌了出来,自己好不容易忍气吞声混到现在这个地步,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就要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一瞬间自己也算是波澜壮阔的一生,在赵仵作的脑海里开始了回放。 他想起了当年一穷二白,跟着乡里一个以算命为生的兽医学医的经历。 也想起了后来趁机投靠陈友谅之后,慢慢的从军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军医,一步步成长为正六品的医官。 也想起了大吴的军队从天而降,自己瞬间从医官又变成了一无所有的俘虏…… 过去的种种如同落花流水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现在到了这般生死关头,一直外圆内方的赵仵作这个时候突然也想哭出来。 只不过任凭他鼻尖酸了又酸,可终究那干涸的眼眶里边还是挤不出一滴属于自己的泪水。 这个时候他已经清晰的感受到了,匕首划破自己皮肤的痛感。 这种痛感甚至都大过了自己胳膊被反扭着的那种折磨。 这一刻他已经认命了,尽管还不知道对方的来路,但这个时候的赵仵作也没了心情去知晓对方的来路。 横竖都逃不了一死,他索性整个身子都放松了下来,摆出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然而就当赵仵作以为自己这次九死无生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了胡轲幽幽的声音。 “小爷我还没死呢。”胡轲坐在两具尸体之间,脸上糊着的泥巴将他的那抹阳气掩盖掉了八成。 第163章 又见朱汜 随着胡轲这一声传出,赵仵作感觉到自己背后那个人手上的动作也立刻停止了下来。 原来从门里面冲出来的人正是原本应该已经被“缉拿归案”的纵火犯朱汜。 此刻在看到胡轲还活着之后,意识到误会了眼前这个仵作的朱汜,也立刻将自己手上的刀撇在了一旁,然后整个人冲着胡轲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小先生,你可吓死我了。刚才在外面看见你躺在拉尸体的车上,我还真以为你被眼前这个仵作给送走了。”骤然又看见了活着的胡轲,朱汜的兴奋溢于言表。 随即他也不顾车上还有其他两人的尸体,上去就给了胡轲一个熊抱。 “疼……疼……疼”被他这么一撞,胡轲原本就暴露在外面的伤口,此刻更是又一次渗出了鲜血来。 “无妨无妨,不过就是伤口裂开了而已,你先生的体质一会儿就自己止住了,不必过分担心。” 朱汜见状赶忙检查了一下胡轲的伤口,在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这才抬起头来安慰了小先生一句。 “这伤口没长在你身上,你当然是觉得没事儿。”骤然再与朱汜相见,于困境中的胡轲而言,也不失为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可就在这狱友二人为了重逢而欢喜,当他们再回过头去看赵仵作方向的时候,却发现刚才还捂着脖子躺在那里挣扎的赵仵作,此刻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胡轲与朱汜见状赶忙从板车上跳了下来,三两步走到了赵仵作刚才趴着的位置,蹲下身子认真分析了起来。 “看这地上的痕迹,这家伙应该是趁着方才的功夫,挣扎着往牢房那边跑去了。”胡轲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那我现在就追过去,将此人斩杀掉。免得他走漏了风声。”朱汜说着捡起之前被丢在地上的刀,就准备过去追杀。 “不必。”胡轲伸手拦住了他的冲动。 “为何?” “现在最重要的是咱们俩如何从那逃出去,你我从牢房里消失的事情,估计早就被人知道了。”胡轲严肃的说道。 而听闻胡轲此言,朱汜脸上却面露出了一丝难色。 “现如今情况却比方才要麻烦了许多。”朱汜说着皱起了眉头。 “老周和小吴呢?”胡轲随手将身上的衣服扯烂,然后做成布条的模样,重新绑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这衣服虽然看上去不太雅观,但也是赵仵作特殊处理过的,现在这松松垮垮的模样正好适合他撕扯下来当绷带用。 既然现如今换成尸体逃脱的筏子用不了了,那也不用在意这套行头。 “两个人救火的时候,被外面军队当做罪魁祸首给抓走了。”朱汜低着脑袋,语气也变得有些懊恼。 对于这样的情况,胡轲心里也明白。 老周与小吴到诏狱里面放饭,本就是规定之外的动作。现在一旦遇上了亲军都尉府的大官,他们两个擅自进入牢房的事情,便立刻会被暴露出来。 在这种情况之下,本来就急于给上面一个交代的办事人员,自然不会放过眼前这两个到手的功劳。 “也就是说现在只能靠咱们两个了。”胡轲冷静的把自己身上的伤口重新包扎好,然后抬起头来看向了朱汜。 “依着现在的情况,怕也真就如此了。”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当前整个诏狱已经封锁了起来,再想重新扮作狱卒的模样混出去也是不可能了。 再加上整个诏狱内部,现在都在紧张的进行着抓捕任务,就使得他们两个的情况更加糟糕。 虽然现在抓捕的人手还集中在诏狱地下两层的牢房之中,暂时还没有扩延到外边来。 可是谁都清楚,如今已经拉起一级警戒的诏狱众人,迟早会发现躲在这里的他们。 此刻对于胡轲和朱汜来说,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看你现在这副紧张的样子,你们家在诏狱里安排的人手,除了老朱和小吴之外,怕也没有其他人了吧。”胡轲问道。 “现在外面已经乱成了一片,就算我还认识其他人现在也联系不上。”朱汜皱起了眉头。 胡轲这个时候在屋内来回走动了两步,随后把目光对准了方才赵仵作寻找衣物的那间屋子。 “现在既然已经走投无路,那就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说话间胡轲将那辆板车推到了房子的门口,随即自己从上面跳过去,抱起一个尸体就往屋子里边走。 “你去把另外一个尸体也跟着我一起抱过来。”胡轲对着一旁还在发愣的朱汜吩咐道。 虽然这个时候还不清楚胡轲到底要做什么,可是出于对小先生一向的信任,朱汜这个时候没有任何犹豫,也跟着搬起了一具尸体。 随后在朱汜有些疑惑的眼神中,胡轲把尸体放在了窗户边上,并摆出了一个向外攀爬的动作。 然后他又从地面上捡起了自己方才换下的那件狱卒的衣服,给这个老兄三两下套了上去。 这个时候朱汜也隐约猜到了胡轲想要做什么,于是他也立刻学着胡轲的模样,也将眼前这具尸体摆弄了起来。 不过有些尴尬的是,胡轲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是有一套可以重新换上的衣物。 而这个时候朱汜脱掉自己外边的狱卒衣服之后,里面就剩了光溜溜的一个大马裤。 “自己去旁边找件衣服穿啊,你这副模样不冷吗?”看着面前这个八块腹肌的精壮肉体,胡轲在自觉不如的情况下,不由的吐槽了一句。 瞅着朱汜的眼睛里还写满了迷茫,胡轲瞅准了之前赵仵作倒腾过的那个箱子,一脚便将其踢翻在了地上。 紧接着箱子里边又出现了一件比较完整的衣物。 “你身上带火了吗?”在朱汜重新穿好衣服之后,胡轲扭过头来问了他一句。 “我这个样子像是身上能带着火吗?”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刚才摆脱赤条条状态的朱汜也有点惊愕。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说完之后两人立刻分头行动了起来。好在此处是赵仵作经常出没的地方,两人略微寻找了一番,便找寻找了一个火折子。 随后他们将整个屋子里所有能找到的,可以助燃的东西悉数堆放在了那尸体两旁。 然后在胡轲肯定的眼神之中,朱汜点起火折子就朝着尸体下方的几本书扔了过去。 一瞬间纸张燃烧腾起的巨大火焰,就将整个屋子都烤得异常炽烈。 第164章 火烧药房伪造现场 看着眼前的火光正在逐渐成长为熊熊烈焰,胡轲和朱汜两个人也开始准备逃离此地,开始准备下一阶段的计划。 不过在两人走到这间仵作房门口的时候,胡轲忽然转过头问了朱汜一句话。 “你知道这把火为何我要让你放吗?”此刻胡轲的表情看上去还算是比较正经。 “难道是因为小先生以为我放火技能比较熟练?或者说是我方才在诏狱底下纵火的样子,让小先生觉得有几分英雄气概?” 朱汜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全是臭美的表情。 此时虽然不知道胡轲的下一阶段的目标是什么,但看着眼前的熊熊烈火燃烧起来之后,他的心情也不免跟着激动了一些。 同时两次放火的经历,然后他心里的胆气更足了一些。 在朱汜的心里,如此关键的时候,小先生把这样的重担交给自己,那是完全是对自己能力的一种肯定。 想到此处,一向都作为胡轲嘲讽对象的他,这个时候骤然被小先生另眼相看,他脸上也不由得多出了几分兴奋。 然而,当他抬起头来看向胡轲冷冰冰眼神的时候,却意识到自己这份兴奋,怕是来的有些太早。 “你想多了,单纯就是以放火容易折阳寿,我时间不多了,得省着点用。”胡轲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过他此刻并不是内心没有波动,相反他把自己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完全是怕自己在这个时候忍不住把戏弄的表情暴露出来。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孔明先生说过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胡轲也觉察到了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有一点点过分,于是赶忙又补上了一句。 只不过在此刻已经被气到了的朱汜眼里,这句欲盖弥彰的话,并没有什么屁用。 “胡先生,咱们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吐槽又吐槽不过对方,朱汜只得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问起了正事。 “下一步、下一步当然是先去厨房吃个饱饭。”提到下一步的计划,胡轲的眼角也露出了一丝兴奋。 刚才的第一篇章放火阶段,已经在和朱汜的玩笑之中,按照预想方案顺利的进行着。 那么在又制造出混乱之后,对于他们而言,在一旁等待时局发生变化,就是第二阶段应该做的事情。 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就只得把水搅浑。 而水被搅浑了之后,一方面是给自己留出了思考与休息的时间,另一方面也是给牵扯到这件事情的其他利益集体,多了一些拉扯的机会。 对于胡轲和朱汜而言,对方在这件事上拉扯的空档,就是他们两个逃出生天的关键。 原本胡轲是想自己带路的,刚才躺在那辆拉着尸体板车上的时候,他也并不是全然搁那装死。 在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也尽力用自己的视角来勾勒出,整个诏狱地面建筑的布局。 在刚才的有限的时间里面,虽然他不至于把上面的情况了解的十分透彻,但是所到之处周围都是什么样一个情况,他此刻心里却是有了底的。 不过在刚走出两步之后,胡轲就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 那便是自己身旁这个家伙对于此处布局的熟悉程度,远比才睁眼看这里的自己要强上许多。 于是乎胡轲对着朱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这个时候虽然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但两个人还是不自觉的变得小心翼翼。 这是因为他们身上原本做伪装用的狱卒衣服,现如今为了制造自己二人被火烧死的假象,已经被抛在了火堆里面。 此时此刻两个人身上穿着的就是普通囚犯的衣服,这种一下就能暴露掉自己身份的打扮,使得他们免不了把心里的警戒提到最高。 不过好在曾在这里当差过一段时间的朱汜,对诏狱的布局极为熟悉。 在他的带领之下,两个人绕过了所有可能有活人存在的路口,在诏狱的犄角旮旯之间反复腾挪闪转,并最终成功的潜入到了诏狱厨房的位置。 “来吧,你今天也跟着跑了好一会儿了,想必也是困乏了。 这个萝卜虽然卖相不咋地好,倒也算得上是个解渴解乏的好物件。” 胡轲顺手从身旁的一个篮子里面提溜出来的两个萝卜,自己抱起一根啃了起来,顺手把另外一个递给了身边的朱汜。 不过这一次朱汜却没有接过他的东西,而是从一堆菜蔬篮子上跳了过去,直接朝着厨房内部走了过去。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竟然直接端着一口大锅。 “小先生,先前你说你和胡惟庸关系不密切,我多少还有些不相信。 但刚才看见你啃着生萝卜还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我现在确实相信你是过着苦日子长大的。” 朱汜说着把锅往地上一放,随即便揭开了上面的盖子。 在一阵腾起的蒸汽消散开来之后,胡轲这才看见这口锅里炖着的竟然是大块大块的牛肉。 “乖乖,我一平头百姓都知道,在大明律载有铭文,不准宰杀耕牛。 这倒好,在诏狱这种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地方,他们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吃牛肉。” 胡轲一边吐槽着,一边直接伸手往锅里探了进去。 他这两天过得太苦了,就从朱汜这倒霉蛋住进诏狱里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此时此刻啊看见锅里竟然有肉,还他妈是牛肉,这一下子就把胡轲积攒已久的馋虫全部都给引了出来。 炖牛肉泛起的香味儿,甚至于在这一刻让胡轲都忘了自己此刻正在逃亡的路上。 不过最后锅里吃炽热气息带来的灼烧感,还是让胡轲有些尴尬的把手收了回来。 “呶,用这个。”这个时候一旁朱汜顺手捡了两根细柴火,三下五除二的就掰成了两根简易的筷子。 “不早来。”胡轲凶狠的抢过筷子,随后便开始蹲着锅边儿大快朵颐了起来。 那边的朱汜见状也不示弱,他的筷子很快也落在了锅里。 留给他们两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这个时候讲究规矩只会害了自己。 第166章 胡轲有了主意 “二位大爷饶命,有什么吩咐再说,就是我绝不声张。”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厨子当即凭着本能开始了乞求。 不过因为惧怕于朱汜的淫威,他这个时候颤抖的声音非常小。 “我问你,这锅肉是给谁准备的。”朱汜同样压着声音问道。 “回大爷的话,这是给羽林左卫那些百户准备的。”刀子就架在脖子上,厨子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 问出这个答案之后,朱汜抬起头颇为得意的看了胡轲一眼。然而当他的目光与胡轲对上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完全是一幅无语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时候问这句话确实不太稳妥,朱汜当即也就把身子往后撤了一下,随即对着胡轲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现在这个时候还是收敛起自己的锋芒比较好,一个人负责武,一个人负责文,刚刚合适。 自己武打的任务已经执行完毕,接下来就是胡轲表演的时候了。 “我问你,这锅肉是谁让你准备的。”胡轲厉声问道。 他这个问题听上去和朱汜方才问的,文字上区别并不是太大。但区区主语的调动,就使得这个问题牵扯到的含义大不相同。 “是副指挥使大人让我过来准备的,说是要让隔壁那群军汉吃好了再走。 用这锅犯忌讳的牛肉把他们的嘴给堵上,省得他们出去之后把诏狱的事情到处乱说。”厨子老老实实的答道。 “你说的是哪一个副指挥使。”这个时候朱汜跟上补问了一句。 “就是前日刚刚上任的那个魏文进,魏副指挥使。” “哦对了,两位大爷还请早做安排,按着时间一会儿魏大人可就该过来了。”厨子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也补充了一句。 他说这句话的目的,一来是向对方两个人表示自己配合的态度,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警告他们俩,自己的人马上就要来了,赶紧把自己放走。 “魏文进?听人说这家伙刚被几个囚犯暴打了一顿,人都昏迷了过去。这怎么才多大点的功夫,他又变得生龙活虎了?” 朱汜面色严肃的问道,说话间他拽着对方臂膀的左手还用了一下力,直疼的厨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哎哟,谁说不是呢。那魏大人不但下了这道命令,甚至还是他亲自过来跟小的吩咐的。 当时他整个人的脸都被人给打歪了,脑袋上缠的那一圈绷带还在渗着血,那模样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在听完厨子交代完的这些信息之后,胡轲给了朱汜一个眼神,随即会意了的朱汜把刀子从对方脖子上挪开,反锁着他手臂的力量也减轻了一些。 感觉到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出自原本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松了一些,并赶忙将自己快被拽断的胳膊往后稍微挪了挪。 而在观察到厨子的精神,没有刚才紧张了之后,胡轲这个时候又立刻开口问道。 “你们这伙厨子,平日里衣服都放在哪里。”胡轲的眼神多了一抹厉色。 这个时候趁着对方放松下来的状态,突然质问,往往会收获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 “天可见怜,我们这帮厨子本就是诏狱里最底层的人物,甚至你停尸房的仵作都比我们高一个级别。 就我们这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在这里还有别的衣服穿。”对于胡轲的这个问题,厨子心里也充满了无奈。 而从他的话里没有收获到有用的信息,朱汜的左手再次用力,又把对方刚才挪回去的那一点胳膊重新给拽了回来。 “有有有……”吃痛之下,厨子赶忙哀嚎了三声。 “在哪里!” 趁你病要你命,趁你精神崩溃,就立刻要问出你的心思。 “回二位大爷的话,这衣服小的实在没有,可……疼疼疼……” 厨子本想在话语下来个转折,可没想到话才说了一半,对身后那个暴力的家伙手上却又突然加了一把力,直疼的厨子出了一脑袋冷汗。 胡轲见状立马佯装咳嗽了一声,而朱汜这个时候收到胡轲的暗示之后,也当即把手松开。 “可是厨房里有几件大的围裙,我看着和二位所穿服饰颜色区别不大,套上之后却也能有一定的伪装效果。” 意识到这是对方给自己的一个机会,厨子也立刻把没说完的话,赶紧一股脑全说出了口。 “那东西现在何处?”朱汜凶狠的问道。 “就在方才放锅的那个地方,对面的小屋子里。”厨子慌忙的答道。 厨子这么说倒也不怕对方不知道地方,肉吃了锅偷了,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他们也没有理由把犯罪现场忘得一干二净。 此刻因为朱汜这边还控制着身下的这个厨子,这份差事就落在了胡轲的头上。 不过好在这厨房里边并不大,避开方才洒落一地的菜篮子以及倒塌的架子之后,胡轲很快便来到了厨子所说的地方。 进入小屋子里一看,里面果然挂着好几件偌大的围裙。 在取过这几件围裙之后,胡轲顺着这间小屋子的窗户往外瞅了一眼,结果正巧看见刚才被自家人放火的那个药房,现在已经燃烧起了熊熊烈火。 此刻那里的火光已经蔓延到了屋顶之上,所散溢出来的黑烟更是直冲云霄。 在那所小屋子的周围,已经聚集过去了不少的人。 这些人里面既有诏狱里面最普通的狱卒,也有身着飞鱼服的家伙。 同时在人影闪动之中,胡轲还甚至还看见了一些身着全身甲胄的士兵。这样的场面给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自己之前放火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不过胡轲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观看眼前震撼的场面,要想彻底的把自己的计划执行完,那么现如今手头上的事情还得抓紧去做。 回到朱汜身边之后,胡轲当即就开始将围裙往自己身上套。 这里的围裙不同于家里常用的那种小小的布片,而是更倾向于一件加厚的短袖连衣裙。 而在胡轲给自己完全套上了之后,还没来得及打量自己,却听见了对面朱汜说话的声音。 “果然人靠衣穿,小先生穿上这件衣服之后竟然也果真像个厨子。”朱汜脸上正带着一股坏笑。 第167章 厨子也姓王 朱汜此刻这份贱贱的样子胡轲并没有放在心上,穿好衣服之后他就从朱汜手里接过菜刀,随后就换对方去换衣服了。 而就在两人交换的间隙,身下的这个厨子却猛然抽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瞬间,胡轲就把刀子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过这一回还没等胡轲出言警告,对方却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小的没别的意思,就是刚才趴的时间长了,身子不由的抖了一下。”此刻刀架在脖子上,厨子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把这句话说完,胡轲这时候才松了力气,而身后原本已经准备冲过来的朱汜,这个时候也重新开始进行自己的任务。 最终在朱汜那边笨手笨脚的,将这件从没见过的衣物套好在身子上之后,两个人又一次把目光重新对准了这个倒霉的厨子。 “你刚才说魏文进一会儿会过来,这一会儿到底是多久。”胡轲问话的同时,也把刀子从对方脖子位置上稍微挪开了一些。 眼下这个人对自己没有太大的威胁,并且这个时候还要通过他获取一些信息,也就没有必要给他太大的压力。 适当让他看到一点甜头也是好的。 “回大爷的话,应该快了。我刚才之所以着急忙慌的赶过来,就是因为魏副指挥使派人通知了我一声。 他为了在羽林左卫那边留个好印象,便将这压力都转嫁到了我们这些人身上。 我刚才给对方的回话就是肉快好了,想来把这事儿盯得紧的魏大人也不会耽误太久。” 觉察到刀子已经从脖子上挪开,厨子意识到自己只要配合,身后这两名大爷就没有要自己命的打算,于是他赶忙将自己能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你今天表现的不错,一会儿再帮我们最后一个忙的话,我们可以考虑放过你。”胡轲盯着厨子认真的说道。 “大爷你有话吩咐便是了,这时候别说是一个忙就是十这个八个要求,小的我都愿意配合。” 见自己有了活命的机会,厨子赶忙释放出来自己愿意配合的心思。 可是等到胡轲趴在他的耳边,把接下来的计划嘱托了一遍之后,厨子整个人脸都绿了。 “大爷,您就行行好吧。我如果真的帮您把这事做成了,我这条小命不一样还是保不住吗。 与其惊心动魄的走那么一遭,回头来还连累家人,倒不如索性,您二位就直接把我囊死在这儿。 我人死到这儿,倒还能为家里人争取一份抚恤,也能让家里的八十老母和襁褓里的幼子能再过上最后几年宽松的日子。” 厨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胡轲要求着他帮助完成越狱的计划,这对于一向只敢干些偷鸡摸狗活计的厨子来说,完全是一个超出自己能力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你听清楚了,我只是在吩咐你怎么做,并没有问你愿不愿意做。 你也别在我面前胡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这件废话,你觉得我会信吗? 下一回你就是要骗人,也得找个靠谱的理由。 你老母真都八十了,你才生下个小孩,那我建议你回去好好查一查,要不你小子不是亲生的,要么这个儿子不是亲生的。” 看见对方还在挣扎,胡轲声音变得更加凶狠。 “天可见怜,你们这做的是没本的买卖,可小人我真的是有家有口。 还请二位大爷高抬贵手,您放心,您现在把我当个屁放了,我绝对把今天遇到你们的秘密全吃到肚子里去。 如果再有其他任何人知道,那就天打五雷轰,不!天打九雷轰!” 眼看自己就要被卷上一条九死一不生的绝路,在还没有完全踏上对方的贼船之前,厨子使出了浑身解数,试图将自己从眼前这场风暴中给解救出来。 甚至于觉得自己发誓发的还不够狠,愣是又给自己加了几道天雷。 “拉倒吧你,我就问你五雷轰顶和九雷轰顶对于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你又何必在这里挑挑拣拣。” 胡轲一边把对方所有的借口给怼回去,另一边又给了朱汜一个动手的眼神。 紧接着下一秒,又一阵杀猪的声音从厨子的身上传来,不过这一回他只是小喊出了一声,随后嘴边被朱汜用一块儿破布给堵上了。 “听清楚了,我现在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吩咐你接下来如何去做。 我们两个既然敢在诏狱这种鬼地方干出越狱的勾当,那顺手把你这条小命带走,也不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 胡轲傲慢的半蹲在对方眼前,用俯视的目光给了对方最大的压力。 而在这一文一无共同作用之下,那便几乎是万念俱灰的厨子,最终无奈的选择了投降。 “希望二位在出去之后,有机会了也去照顾一下我的家人。” 丧失了生的希望,厨子这个时候也开始了病急乱投医,竟然把渺茫的希望落在了要拉自己下水的凶手身上。 不过他这句话也就是随口一说,只算得上是人在死亡之前所做的最后一股挣扎罢了。 甚至于在这个时候,厨师脑子里已经开始呈现出了自己死后,妻子儿女受到牵连,被人迫害到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可怜模样。 想到这里,他的情绪也上来了,一时间刚才被刀架在脖子上都没流出来的泪,这时候却止不住的疯狂往外涌。 然而就在他陷入无限绝望与恐惧的时候,耳旁却突然传来了胡轲的声音。 “把你家人的地址告诉我,若我计划成功,必有报恩一日。” 胡轲说这句话的样子异常郑重,他这副认真的模样甚至一旁的朱汜也是头一回见到。 “江浦县西江口乡吴王村王东家。”此时此刻已经走投无路,厨子王东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吴王村?没听说当今陛下当年还在江浦驻扎过。”听见这个村名儿,胡轲不禁有些疑惑。 “不是吴王,是姓吴和姓王两家合起来的村子。”王东流着泪解释道。 而在这两个人一问一答的同时,却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朱汜已经张大嘴愣在了那里。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王响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朱汜的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尴尬。 第168章 王东绝望 接连坑害的两个无辜路人,竟然还是同一个村出来的,这让朱汜这时候心里不免有了那么一分纠结。 老逮着一个村的老实人去霍霍,委实不是一件良心特别能过得去的事情。 哪怕在做这些事之前,豁出去的朱汜就已经决定,暂时牺牲一下周围人的利益。 可当听到眼前这个叫王东的厨子,竟然跟王响以及老王出自同一个村子的时候,他竟然对眼前这个家伙多了一份怜悯之情。 “我大侄儿就叫王响。” 突然听到朱汜问起了这样一个熟悉的名字,王东哪怕心里十分的恐慌,这个时候,也不由得侧过脑袋看了对方一眼。 “难道说王响那个小子,也成了你们这群人的同伙?” 这个时候,王东的心里已经有了这般猜测。结合当前场上对方说话时的状态,王东心里认为,这件事情八成是自己侄子以前就跟他们认识。 想到这里,王东心里不由的觉得更加恐慌了,原本以为这场无妄之灾,牵连都不过是自己一人。 现如今,把话一旦说开,他却突然发现这件事情所牵扯的范围,远远超过自己想象。 甚至于他这个时候脑子里,将之前他亲哥哥老王受伤的事情,也都开始重新思考。 此时此刻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让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那个倒霉的亲哥哥,是被王响不靠谱的这个侄儿给坑了。 要不然以他所知道的,老王平日里待人接物的那份谨慎与小心,又如何能够在诏狱风平浪静的时候,给自己惹出那么大的麻烦。 想到这里,王东的眼泪再一次上来了。 原本还以为就算自己死了,老王家还有自己哥哥以及自己的亲侄子,可以继续传承香火。 可现在自己的侄子跟对方沆瀣一气,而自己老哥在这种局面之下,受这个不争气侄子的牵连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你说你个大男人哭什么哭,不就是陪我们兄弟二人演上一出戏吗?顶天的就是掉脑袋,又不是把你拉出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瞅着了对方眼角的泪水,一向以英雄自居的朱汜不免吐槽了一句。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对方也只是搁在那里自我伤怀。可现如今,对自己施以暴行的家伙,却反倒嫌弃自己窝窝囊囊,浙江王东心里的那点儿怨气也完全都给激发了出来。 俗话说得好,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他王东这个一向奉公守法的好人。 “感情你也知道,您做的是掉脑袋的买卖。你说我这一个厨子做的好好的,平日里虽说贪嘴了些,可也算是尽职尽责。 诏狱虽然也不算什么显赫的衙门,但我在此地当个厨子多少也算是公门中人。 前途不能说是大好,但起码至少在我手里,全家人的吃喝倒是不愁。 现在可好,我不过就是平白炖了一锅牛肉,这还没等到那死去的老牛半夜托梦骂我。 却遇上了你们两个亡命之徒,这让我去哪说理去。 原本我一人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和你们一样,十八年后重新做一条好汉。可这一回万万没想到,你们竟然将我侄子也牵连到了其中。 合着你这两位好英雄好汉就指着我们一家人死命霍霍,这种情况之下,我就是到了地下面儿也没法去和列祖列宗交代。” 王东说话的声音带着怒意,不过他的情绪也不止于愤怒,先前那种悲戚之情依然萦绕在他的胸口。 这也使得他的眼泪,在愤怒的同时也止不住的在流。 他这番话说完之后,方才还正气凛然的朱汜,这个时候也是感觉到自己嘴里像是被人塞入了一团棉花,这半会儿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 “放心吧,我们兄弟俩竟然能筹谋出这么一场越狱的方案来,那自然是准备了后手的。 只要你老老实实的配合我们的行动,我不敢保证你绝对不会死,但至少比九死一生概率要高上一些。” 见场上的气氛,因为方才一番不太友善的对话陷入了僵持,胡轲这边改变了一下策略,尽可能的让王东不要生出那么强的抵抗心理。 “比九死一生好上一些,那也听上去也没有好太多。”王东转过头来,满含泪水对着胡轲说道。 不过这一次他说话的语气之中明显少了几分愤怒,刚才胡轲所作出的保证多少还是让他心理安定了一些。 “这个时候你也没有选择了,既然上天注定让你遇到我们俩,这也就是你人生中该立的一道劫难。 把心放宽,横竖也就是豁出一条命来,指不定经过这道劫难之后,你原本平庸的人生,也将会收获不一样的光彩。” 看到对方有了一些服软的样子,这一边还不等胡轲继续说话,朱汜那里却将话头抢了过来。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一方面是结合自己之前在军队里行军打仗时候,听到过的各位主将,战前鼓舞士气的话。 另一方面也是结合了胡轲,在过去一段时间给自己上课时,所用到的一些话语。 从朱汜的角度看来,他现在所说的这番话如果放在战场上,竟然能大大的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甚至于他认为自己这番话语,对于眼前这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厨子来说,将会是一种有如圣人之言般的教诲。 对方在听到自己的鼓舞之后,一定会满心欢喜的主动配合自己来,将接下来这场越狱大戏给顺利演完。 然后这边还不能朱汜的嘴角,因为得意而开始上扬。 但另一边王东看向他的眼神,却变得比刚才痛哭流涕的时候还要更加幽怨。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愿意过这种平庸的日子,你怎么就知道我在眼下这种日子当中获得不了快乐。 话说的倒是轻巧,把命豁出去,我要愿意把命豁出去的话,我又何必这么些年一直迁延在厨子这个小小的位置上。 平平安安活着有什么不好的,我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活完我这一辈子。 满口道德理想的家伙,我见的多了。 这帮人如今死的死残的残,要么就是像你们两个亡命徒一样,被关在各个大牢里面,过着暗不见日的腌臜日子。” 越狱这事儿他豁不出胆子,但此刻已被逼到绝境的他,回怼朱汜的时候,倒完全是豁了出去。 第169章 厨子配合行动 又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被对方给怼了回来,朱汜这时候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抬手就准备在眼前这个家伙,脑后勺上扇一巴掌。 这个时候他之所以考虑选用暴力,而不是继续煽动,原因也很简单,那便是他也觉得对方方才说那番话是有道理的。 不过最终他这一巴掌还是没有扇得出去,因为他看见了现在王东的眼神已经变成了视死如归的模样。 对于这样的人施加这种简单的威压,完全是一件自讨没趣的事情。 “行了,你心里就有再多怨恨,也只得先忍着了。回头若我们俩真能逃出生天,你这个恩人,我将会记上一辈子。” 胡轲一边说着一边用绳子缚住了厨子的双腿。 附近都是被搭打散的菜篮子,这里边捆菜用的绳子并不少。 “可别了,若二位真的有幸能够重新做人,您回头第一件事儿就是麻溜的把我给忘了。 我不用你念着这份恩,您把我忘了,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王东的语气依旧不友善。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只是嘴上还做着反抗,意识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的他,身子也没有再做多余的反抗。 只是趴在那里,任由胡轲把他的双腿牢牢绑住。 “就在这等着吧,我们的方案刚才也告诉你了,现下就等魏文进这个家伙过来自投罗网了。” 准备工作已经就绪,胡轲也重新靠回到了一旁倒塌的架子上。 战斗即将打响,这个时候养精蓄锐是最稳妥的选择。 而一旁的朱汜再把刀子藏在自己腰间之后,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三两步站起身来,又跑到了灶台的位置。 在那里重新摸索了一番之后,之前他提着一把剔骨用的尖刀,满脸兴奋的走了回来。 “这倒是个好玩意儿,既善于隐藏,也比菜刀要长上一些。 一会儿等魏文进那个王八蛋来了用这玩意儿挠他两下,可比菜刀过瘾多了。” 这把刀子握在手里,朱汜脸上非但方才的紧张全部消失,这个时候更是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期待,整个人都显得跃跃欲试。 甚至于从他的模样看,你都看不出来,他有一点因为越狱而紧张的心情。 看到自己同伴这副狂野且没心没肺的样子,胡轲也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甚至于在这一瞬间,胡轲都琢磨出了,为啥堂堂枫林先生的后人,能够使当年那么辉煌的家业衰败的如此之快。 家里出了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三代嫡孙,就算假使当年的朱升混成了大明的第一功臣,现如今也只怕早被这个洒脱的孙子给挥洒光了。 苦日子出身的胡轲,他对于朱汜现如今表现出来的兴奋完全不能理解。 不过这个时候他心里惦记着事儿,加上意识到队友不靠谱,需要自己持续高节奏输出的情况下,他更是立刻闭上了眼睛,尽可能保留自己的体力。 而这个时候一直趴在地上的王东,看见身后这两人没有暂时继续折磨自己的意思,顺便小心翼翼的翻过身来平躺在了那里。 在见两人没有对自己这个行为提出异议之后,王东索性也将身子彻底放松下来。 既然横竖都要走上这么一条邪路,那死之前让自己再享受一下躺平的快乐,也未为不可。 甚至于这个时候,已经决定豁出去的王东,用自己还没有被束缚住的双手往前爬了爬。 最后直接揭开了刚才还没吃完的那锅牛肉的锅盖,他也不用找筷子,把手伸进里面,便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了,还头一回如此畅快的吃牛肉。” 接连几个大肉块下肚,找了个柴垛坐起来的王东不由的摸着自己肚子感叹道。 他的这句话是这三个人在下面这场大战开始之前,最后的声音了。 在连续听到好几波人马从厨房外面跑过的声音之后,厨房里终于传来了魏文进说话的声音。 “老王,本大人要的牛肉你可准备好了。 我今天已经跟你说过了这件事情了事涉重大,若敢出了一点纰漏,我一定找人把你的皮给活剥了。” 魏文进是从厨房正门走过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飞鱼服的随从。 此刻虽然他还没有看见到老王,但口中的那种上级对下级的命令口气,却展现的一览无遗。 意识到接下来这一场大戏就要开始,看见旁边的王东还在那里发呆,胡轲再次给了朱汜一个眼神。 紧接着就看见朱汜拿着剔骨刀在王东的面前晃了晃,并冲着对方点了点头。 瞅见朱汜的动作之后,王东先是愣了愣神,不过在刀面寒光的闪耀之下,他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 “副指挥使大人,你老人家嘱咐的事情,小的哪敢有一丝怠慢。 这不肉已经煮的差不多了,我过来准备些芫荽,也好让这一锅肉看上去更丰富一些。” 王东扶着身旁的架子站了起来,伸出手对着魏文进来的方向赶忙行了一礼。 他这个时候之所以如此配合,一方面是之前胡轲和朱汜的威胁已经把他给吓住了,朱汜现在的刀子就抵在他的腹部。 自己一个不慎,这一肚子的零件可都得洒落出来。 “谁他娘的叫你自作主张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要放芫荽。军中的那些百户口味尚且不清楚,你竟然敢给他们加这种难闻的东西。 我看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敢在本大人专门叮嘱的事情上耍这些小心思, 若是真的让军中的将士们不满,你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皮。” 在听见这个厨子竟然敢擅自做主,给牛肉里加入芫荽这种闹心的玩意儿,原本还老神在在的魏文进一下子就变得怒火冲天。 这个时候也不顾得他作为副指挥使的体面,迈开步子便朝着王东所在的方向,疾步快奔了过来。 只不过他虽然有心冲刺,但那具才被胡轲与朱汜暴揍过不久的身子,此刻并没有能力支撑住他这么激进的活动。 他才刚跑出两步的功夫,就猛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第171章 又到最后一关 那边有朱汜在看守着魏文进,倒也不必胡轲过多担心。 于是把手里的剔骨刀重新交还给朱汜之后,胡轲翻身便从一堆菜篮子当中迈了出去。 而在这边他们开始行动的时候,厨子王东也在众人没有注意的时候,暗自对着魏文进啐了一口。 自打这个家伙上任以来,自己先前那般松散悠闲的日子彻底没了不说,平日里还得平白遭受到对方的责骂与催促。 他对于这个家伙同样早就不爽,这个时候趁着他被打回原样,自己倒也要出上一口心中的恶气。 没过多少功夫,胡轲不知道从哪里又拉过了一个板车,来到了厨房的后门。 “王东,接下来要你做的事情不太多。只要把这些的事情做好,我们兄弟俩一定给你一条活路。”胡轲走进来,面色严肃的盯着王东说道。 “你放心,我都帮着你们得罪了魏文进这个睚眦必报的家伙,现在我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王东的心里依然心有余悸。 不过现如今既然自己大好的前途已经被摧毁了,那此时此刻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值得缅怀也值得后悔,但却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看见王东的神色变了变,胡轲也猜测到了他的一些心理变化。最后只见胡轲又从朱汜那边接过了菜刀,随地朝着王东脚下就砍了过去。 他本意是冲着对方脚脖子上缠着的绳子砍去,然而从此刻王东的视角望过去,胡轲这一刀完全是冲着自己命根子去的。 这让他不由得两个眼睛顿时瞪的浑圆,双腿哪怕被缚住,这个时候也尽力挣扎着向一旁跳去。 “两位大哥什么仇什么怨,你若是这个时候一刀砍了我的子孙根,倒还不如直接了结我性命。 士可杀不可辱我虽然只是个厨子,但这一点尊严还是得要的。” 王东此刻已经有些愤怒。 若自己就是因为这两个人的威胁,而最终死在这一趟,原本就没有前途的事情上。 那他王东多少也算是为朝廷尽忠,几乎说起来虽然死的有些不值,但大抵也不算是辱没了家族的名声。 可若是被人一刀砍断了子孙根,那将来自己能不能进祖坟都是两说的事情。 “我若要折磨你的话,又何必等到现在这个时候。我说你这个出的是不是眼神不好,小爷我分明是朝着你的脚腕子去。” 紧接着胡轲也不再跟他过多废话,趁着对方愣神的一个瞬间,他再次利落的挥刀。 随着一阵利刃划破绳子稀碎的声音传出,王东原本被缚住的双脚,此刻也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 “机会现在我已经留给你了,你要是自己不想把握住机会,保一条命的话,那我们二人自然也不会不舍得送你上路。” 胡轲最后又叮嘱了一句。 “我明白了。”惊魂未定的王东慌张的吐出了这么一句。 一切准备就绪,胡轲与朱汜两个分别用利刃押着王东和魏文进,往大门口板车的位置走去。 然而当一行人刚站在此处的时候,王东却突然又开了口。 “二位英雄,你们莫不是想把这板车给推出去吧。” “有何不可?”胡轲闻言,当即回问道。 可就当胡轲以为,王东这家伙对诏狱目前的警戒情况,有什么话要提醒自己的时候,却没想到听到了对方一句与之毫不相干的话。 “没有没有,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就是单纯的想提醒一句,墙背面还留有一匹拉车的老牛。 二位英雄如果不觉得这牛碍事的话,大可不必把那缰绳套在自己身上。”王东望着朱汜在那里摆弄套绳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不早说!”意识到自己出了丑,朱汜当即没好气的回了一嘴。 “你也没问呀?”王东颇有些委屈的说道。 就这样一段小插曲过后,四个人分成了两组,架着一辆牛拉的板车向营房外走去。 胡轲与魏文进坐在板车上,在车上其它菜篮子,以及胡轲现在身上所穿的那件大围裙的遮盖之下。 胡轲用刀子,死死的顶在了魏文进的后腰处。 谁要对方敢有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行动,他这一刀子将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戳个对穿。 而另一边,朱汜与王东两个人则在下面牵着牛车往前走。 此刻朱汜手里握着的是一把菜刀,他并没有将刀抵在王东的身后,而只是将刀藏在了自己的衣袖之中。 他如此做一方面是根据经验判断当前的王冬,反水的几率不是太大,有必要对这个人施加太大的压力 另一方面也是他对自己的身手足够自信,若是对方敢有什么不妥的行为,即使道子藏在衣袖,他也能在片刻之间取了对方的性命。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诏狱通往外界的第一道关口,也就是先前对赵仵作无比嫌弃的那个小旗所把守的位置。 “魏大人,这是有何公干?” 远远的看见魏文进朝着自己方向过来了,哪怕心里极为不情愿,但小旗这个时候也还是主动迎了上去。 “你睁眼睛是出气用的吗?看不见本大人这是出去采买吗?”坐在牛车上的魏文进当即凶狠的呵斥着刘百户。 他现在这帮张牙舞爪的样子,一方面是想告诉身后的胡轲自己愿意配合,让提醒胡轲收着点刀子,可千万别误伤了。 另一方面他还有另外一层小心思,便是他想通过这种过分嚣张的方式,提醒眼前这个小旗,自己这里的状况并不正常。 只不过他的这一层计划确实完全落空了,因为在大家伙的眼里,他魏文进无论多么嚣张跋扈,都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于是乎,在魏文进的喳喳呼呼之下,小旗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赶忙招呼手下开门,将这伙瘟神给送了过去。 顺利渡过这道关卡之后,朱汜催促着老牛加快了步伐。 不多会儿的功夫,他们一行人便已经看到了,正在朝这边迎来的刘百户的身影。 看到这道熟悉的身影之后,胡轲也不由得再次紧张了起来。 之前赵武仵作将自己偷运出去的计划就败在了此人手里。 对于自己这一行人现在这狐假虎威的模样,到底能不能将这个固执的家伙给唬住,胡轲心里也没有十足把握。 第172章 刘百户再次阻拦 刘百户是一个体面的人,至少自从战场上退下来之后,他就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熟。 此时他这种成熟的具体表现便是,哪怕自己对于魏文进这个家伙,在心里十分的不屑。 可这个时候看见人家,朝着自己把守的方位过来,他还是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迈着小碎步,过来迎接这位新任的副指挥使大人。 “魏大人能于百忙之中来此检查工作,我在此代替诸位兄弟先行谢过大人。”刘百户说着,十分热络的对魏文进的方向行了一礼。 他这副恭敬的模样,一时之间,让胡轲的心里也觉得有一点恍惚。 若不是方才胡轲亲耳听见,这家伙在赵仵作面前是如何吐槽魏文进的,他这个时候倒怕是真认为,这家伙与魏文进有什么特殊的利益关系。 “检查个屁的工作,本大人日理万机,哪有闲心关心你们这小小的破岗哨。” 魏文进依然是一种极为嚣张且暴躁的态度。 因为对于自己在大伙心里的地位,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使得他这个时候再一次使出了与过第一道岗哨时一样的法子,即试图通过大吼大叫,以及语言侮辱这样极端夸张且嚣张的方式,让底下的人察觉到自己情况的异常。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自己在大家伙心目中的‘光辉’形象。 无论是第一道关卡的那个小旗,还是现在的刘百户。在看到魏文进这副嚣张跋扈的样子的时候,他们压根没有把事情向其他方面去想。 大家伙在诏狱里面当值也都不是一日两日,魏文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大家伙心里还都是有数的。 再加上先前一段时间里,这个卑鄙无耻、善于伪装,且假仁假义的家伙,被当时的指挥使毛骧压制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也就使得他现在的各种所作所为,无论有多么的夸张,多么的嚣张,这个时候放在众人的心里,也都不是一件我不能理解的事情。 一个恶人心里的‘恶’被人压制了那么久,那这种‘恶’便会在他自己的内心里边,如蛆虫一样迅速繁殖。 等到一朝获得了苟延残喘的机会,在被放出来之后,那这些蛆虫毫无疑问便会化身为漫天的苍蝇,以一种远超先前的嗡嗡声,来给予每个人不一样的恶心。 “那不是魏大人今日来此,是有何贵干。”刘百户这个时候脸上的表情也略微冷了一些。 虽然魏文进这个时候所展露出来的嚣张,并没有使他感到意外,但是凭借着军功走到现在这个地位的刘百户,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是没能理解魏文静话里的深意,可魏文进的态度还终是惹得他有些不快。 “你睁眼睛是出气的,还是说脑子有毛病,凭空要过来给本大人找麻烦?我现在人都坐到这个送菜的车上了,你倒是以为我坐在这车上是干啥干嘛去!” 见对方显然没有领悟到自己话里的深意,此刻魏文进话里的怒意更是又多了一分。 对方说完这句话之后,原本就已经有些不满的刘百户,这个时候心里更是升起了疑惑。 “莫不是副指挥使大人打算在这个时候出门采买去?”刘百户小心翼翼的问道。 “能问出这句话来还算你小子,脑子没有完全被狗吃了。 没错,本大人今天就是要出去采买。 今日诏狱里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乱子,若不去买点东西回来将那群如狼似虎家伙的嘴给堵上,今后那群羽林左卫的王八蛋,指不定还会凭借此事怎么要挟我们。” 眼看着面前这个家伙开了窍,魏文静也顺势将自己编排好的理由,说了出来。 “此事还请副指挥使大人,恕在下无法奉命。”刘百户对着魏文进又鞠了一躬。 见对方的回答与自己预料中的一样,刘百户心里虽然还有些纠结,但最终还是决定遵守自己的职责。 “狗胆!竟然敢在本大人面前说出这种话!”面对刘百户把自己话当面驳斥掉的这种行为,魏文进本就恼火的心,这个时候更是加上了一份控制不住的狂躁。 怒火之下,他抄起手旁的一个菜篮子,就朝着刘百户的方向狠狠的扔了过去。 当然他这种几乎可以算是毫无力度的手法,别说是扔区区一个小篮子,就是给他一把短矛,也无法给眼前的刘百户造成什么实质的威胁。 甚至于刘百户只是站在原地略微侧了一下身子,在双脚丝毫没有挪动的情况之下,就躲过了这个菜篮子的攻击。 可是这一期虽然没有对刘百户造成什么伤害,但却让魏文进身旁的胡轲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在魏文进扔出那个筐的时候,他抬手的动作同时也将胡轲用于遮挡剃骨刀的围裙掀开了一些。 若不是刘百户这个时候身子侧了过去,没有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魏文进的身上,恐怕当时胡轲这么一行人就得给暴露了。 仓促之间,胡轲赶忙将自己的姿势重新调整好,那把刀子也回到了围裙的遮挡之下。 “再乱动我就攮死你。” 为了防止魏文进继续有什么不老实的动作,胡轲这一次刀子又往前挺了挺,直接刺穿了他的衣服。 而在感受到腰间传来那种刀刃清晰的寒凉感之后,激出了一身冷汗的魏文进,当即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动作,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等到刘百户再次朝魏文进方向看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这是指挥使大人亲自下的命令,在诏狱里的那几个逃犯没有被抓捕归案之前,此处别说是魏大人您了,就是连只苍蝇,在下也不敢让他飞过去。” 刘百户说话的时候,在苍蝇两个字上格外加的重音。 在被魏文进丢了那么一个菜篮子之后,双方就彻底撕开了脸皮。 双方既然已经名刀明枪的站在了这里,也就没有必要再去绕弯子,想着如何恭维对方。 如此以来刘百户倒是变得淡然了起来,只要自己把持住指挥是大人给的命令。 这一回纵使魏文进使出千种手法,也不可能从他把守的这道大门里顺顺当当的走出去。 第173章 刘百户依然不放人 刘百户这副不配合的样子,使得胡轲一行人越狱的计划再次受阻。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放弃。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眼看胜利的曙光就在面前,就这样放弃了,自己心里实在过不去。 “把我之前教你的话说出来,快!” 胡轲刀子又往前轻推了一下,魏文进此刻甚至能感觉得到自己背后的皮肤,被浅浅的戳开了一层。 此刻魏文进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脑门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密了。 现在的情况也由不得他不紧张,一方面是他的腰子后边确实有一把剔骨的尖刀,搁那里挺着。 这种被人随时拿捏住性命的状态,搁任何人放到这里都不可能不紧张。 另外还有一方面就是,他对于胡轲能对自己下死手这件事,心里没有任何的疑问。 毕竟他可是真的被自己身后那个家伙,用几块石头差点给当场砸死。 现如今握在对方手里的不再是粗犷的石头,而是一把锋利的剔骨刀,这就让魏文进的心理压力更是多上了不少。 “好你个狗胆包天的家伙,竟然敢阻拦本大人的事情。” 知道自己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的魏文进,此刻再一次换上了阴险的嘴脸。 “既然你今天这么急着上杆子的得罪本指挥使,那我今日便将话给你挑明了,也好让你日后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何事,丢掉你现在的差事。 等到老子的报复真的落到你头上的时候,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今天实在是不长眼。” 三两句话之间,魏文进便将自己的情绪重新调整了回来。 这倒也不完全是胡轲在身后催促的结果。 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魏文进自己内心原本就是这样一个狡诈的家伙。 此刻将天性暴露出来,对他而言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对面的刘百户这个时候也没有多说话,只不过他的脸也顿时黑了下来,面对着这样直白的威胁,他的心情自然也不能好到哪里去。 “你说你奉的是指挥使大人的命令,那本官现在也告诉你,我奉的也是指挥使大人的命令。 方才那般情况你也看见了,羽林左卫那帮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已经进到诏狱里边。 和平常咱们征召的狱卒,以及其他地方的亲军都尉府兄弟不一样。这帮羽林左卫的军汉进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添上一份军功。 而这一次的情况想必你也了解,这一回犯死的死罪的家伙并不多,远不足以满足这帮家伙对于斩首之功的渴求。 再加上啊,咱们这位指挥使大人是新上任的,以往那些杀良冒功的法子,在他这里定然是行不通。 这种情况之下,你若连人家最基本的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等这帮人真的带着一身怨气出去的话,将来指不定会在外面怎么传谣咱们诏狱。 等到了那个时候,全部说朝野之间会有多少人对咱们产生多少非议,单就那些闻着风过来捡漏吃的御史们,就足够咱们诏狱上上下下所有人喝上一壶。 你现在拦着的不是本大人出去采买的车驾,你拦着的是诏狱里所有兄弟今后的富贵与前程。 敢问刘百户,你以为你这点奉公守法的功劳,能不能把耽误全体兄弟前程的这个罪名给抵下来呢。” 魏文进越说越气,这个时候说话的声音竟然比方才刚见面的时候,还更要洪亮几分。 面对这样骤然扣在自己脑袋上的罪名,刘百户纵然心里极为愤怒,但这个时候却也没法直接将这玩意儿给抛掉。 他无法验证刘百户说这些话到底是真的,可是他从来也没有法子去验证对方说的这些话是假的。 不是他也十分清楚,但凡对方这些罪名里面有一样是真的,他如果此刻不予配合的话,将来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此刻被对方这样训斥了一通之后,刘百户的内心也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之中。 一边是魏文进给予的巨大压力,自己这个时候若不放行的话,很有可能莫名其妙背上一口大锅。 另一方面则是指挥使大人亲自吩咐的命令,整个诏狱之中,现在一只苍蝇也不准从他这里飞出去。 两相为难的情况之下,纵使刘百户素来处理问题经验丰富,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倾向于哪一方。 一个是摆在眼下的威胁,一个是关系到自己今后处境的威胁。 一个处理不好,别说是自己这份稳定的差事没了,就是自己小命不保,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既是如此的话,那副指挥使大人可否让在下,过去查验一下其他几位兄弟的身份。” 最终知道诏狱这潭水到底有多深的刘百户,还是选择配合一下眼前这个家伙。 这倒不是说他把只会使大人交代的任务完全弃置了脑后,而是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事情需要迂回。 指挥使大人能够下达这个将整个诏狱戒严起来的命令,其根本目的是在于尽快抓捕到那几个趁乱逃脱出来的囚犯。 换句话说,诏狱现在这个只准进不许出的规定,只是执行任务的手段,而不是执行任务的目的。 再加上魏文进虽然平素里为人嚣张了一些,咱再怎么说他也是诏狱的副指挥使,而且还是刚刚结束了长时间折磨重新上任的新官。 现在这个家伙,前景可谓是一片大好。 诏狱的结构刚刚经过重新的洗牌,他在这个时候已经位居高位,趁此机会,重新张罗起自己的势力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此大好的前程就放在眼前,在刘百户的心里看来,依着魏文进的身份,万万不会有帮助囚犯走脱的理由。 再加上能走到他这里,证明了魏文进也已经通过了前面几道关卡的审核,这几个人的身份也就不值得自己太多怀疑。 拿他现在之所以提出来要查验其他几个人的身份,其目的也不是真的想看看这几个人到底是谁。 刘百户单纯就是想通过这种法子来划清自己的责任线,将来万一出了事儿,自己也好有个说法。 而他的这个条件,再一次让板车上的四个人心里不由得一紧。 第174章 成功只差一步 面对刘百户现在这副态度,纵使跋扈如魏文进,这个时候也在心里暗暗的对这家伙称赞了一声。 对方在此刻所展现出来的这份谨慎的小心思,的确不是一个平常人能够拥有的。 “你这个狗娘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大人带出来的人手,你也要盘查一番? 摸摸你身上穿的那身衣服,你配吗? 怎么着,你把本大人也当成了越狱的逃犯了,以为本大人这板车上面放着什么了不起的金银财宝,本大人想趁着这次乱子把这玩意儿都转移出去? 还是你以为本大人会牺牲自己的前程去帮着其他人越狱? 这审核人员的事情,竟然都查到本大人头上了,我看刘百户你这不是在为难本大人,你这直接是用你的脏脚来抽本大人的脸啊!” 不过称赞归称赞,面对着这个阻碍自己活命的家伙,魏文进斥责起来,同样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同时魏文进说着话,又想把手头的另一个菜篮子给扔出去,可这一回不等他胳膊抬起来,胡轲的刀子却已经戳在了他的背上。 面对这样的情况,心里无奈且悲愤的魏文静,最终把手松开。 不过他并没有完全停下自己的动作,反而继续抬起了刚才的那只手,狠狠的对着自己的右脸就扇了几个巴掌。 片刻之间,他那因为常年在暗不见光地方当差,所练就的那一张煞白的脸上,就出现了几道清晰的红色巴掌印。 而他这样疯狂的动作,这一回着实让对面的刘百户有些大开眼界。 看见这家伙对自己下手能有这么狠,刘百户这个时候也想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这个家伙如何会在这场乱局之中迅速翻身。 人家这是能豁得出去,现在自己只看到了对方吃肉,可之前到底被折磨了多少回,怕只有魏文进自己知道。 “不必劳烦三位兄弟报上姓名,只要将腰牌递过来,让我手下人做个登记便好。” 见识到对方的疯狂之后,刘百户这个时候选择了妥协。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要求已经低到几乎是走个流程的地步,但就是对于这样一个几乎挑不出毛病来的要求,魏文进却再一次给予了驳斥。 “我看你小子想立功,是想疯了吧,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身旁的人身上。 怎么刚用臭脚扇完我的脸你还不满意,这一会儿打算用你那张臭嘴,把我身旁的这几位兄弟也一同给抹黑了去!” 魏文进这个时候脸上的怒气,全部转化成了阴险的模样。 言语间虽不是方才那般激烈,但话里那种阴阳怪气的意味却更加明显。 这一回刘百户彻底没了办法。 虽然他对于眼前这个突然上位的家伙极为不屑,但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百户,人家可是一跃成为了副指挥使。 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若不配合的话,又能怎么做呢。 难不成真的要用自己这好不容易熬打出来的资历,去为了一个没什么定数的目标赌上一切吗? 最终在心里经过剧烈的纠结之后,刘百户还是选择了妥协。 不过他做出这番抉择,除了魏文进这个家伙,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自己施压之外。 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他很清楚诏狱花这么大动静逮捕人犯,其最为重要的,是要将已经逃脱的毛骧给重新抓捕归案。 而眼前这四个人虽然自己认的不全,可很明显这里边并没有毛骧的身影。 作为毛骧手下的老兵,对于和毛骧一起并肩作战多年的刘百户来说,只要毛骧没有彻底化成灰,那无论他变换成什么模样,自己一眼都能瞧得出来。 正是心里有着这样一个最大的底,也就使得他在这个时候,最终还是选择了将魏文进的一群人给放出去。 “放人!”在内心进行了最后一番挣扎之后,刘百户转过身朝着门口的手下吩咐道。 随着诏狱的那道大门被人缓缓的推开,许久没有见过外面世界的胡轲,眼睛顿时放大了不少。 诏狱所在的位置虽然偏僻了一些,可毕竟此处有这么大一个衙门,靠着这群人张罗生活的可是不少。 再加上附近还有一个军营的存在,就使得诏狱门口这一片,在几年的功夫之间,竟然演化成了一个集市的模样。 甚至于此刻我可已经听见了外面有卖鱼的商贩在吆喝的声音,这很长时间没有接触到的人间之声,直让胡轲的眼睛都迷离了起来。 而看着里边的这道大门骤然打开,门口也有不少路过的行人在往里面不停的张望。 短短一瞬之间胡轲就与好几个路人确认过了眼神,尽管对方的眼神都不太友善,甚至还带着一些惶恐。 但这些活生生的百姓所展现出来的生活模样,让胡轲第一次觉察到了自己距离人间竟然是这么的近。 此刻大门竟然已经打开,在后面一直压抑着性子没有开口说话的朱汜,这个时候首先忍不住了。 他将手里的缰绳用力一拉,便催促着老牛向外面驶去。 不过虽然他的动作有些大,但老牛依旧是一种不紧不慢的样子,用自己独有的频率,缓慢拉着车向外走去。 当这一行四人路过,已经避让到一旁刘百户身边的时候,刘百户用一种颇有敌意的眼神,一一从这几人身上扫过。 看见魏文静的时候,他眼神里多了一丝不屑,随后瞅到王东这个熟悉厨子的时候,用旋即变得平缓了下来。 当他眼神划过朱汜脸畔的时候,他虽然叫不上这人的名字,但觉着这人看着熟悉,心里也就没起什么疑心。 作为突然被贬谪到此地的皇子,朱汜虽然也有个百户的名头,但实际上他与其他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密切。 这也就使得尽管他之前还在这里当差的时候,每日里进进出出的,跟经常在这里当差刘百户见过几面。 可是双方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流,也就谈不上有多么熟悉。 最后,当刘百户的眼睛划到胡轲身上的时候,他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怎么我感觉刚才才见过?”刘百户心里有些纳闷儿。 第175章 曙光再次熄灭 对于胡轲这种莫名的熟悉,刘百户开始在脑子里不停的思索着,自己究竟何时与这人见过面。 甚至于疑惑之间,他竟然再一次抬起了手,做出了一个阻拦的动作。 刘百户很确定,在刚才他的确见过胡轲这张脸,可是这个时候无论他怎样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大活人。 “姓刘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魏文进怒气冲冲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并且这次说话的时候,魏文进的眼神还有意无意的朝着胡轲那边瞟了瞟。 原本在之前,刘百户下令让人把诏狱大门,打开的那么一瞬间,魏文进都放弃了抵抗。 意识到眼前这个愚笨的家伙,并没有体察到自己话里话外所透露出来的那点心思。 依旧被利刃顶着腰子的魏文进,也只得选择听天由命。 可是此时此刻当他看见刘百户那个智慧的眼神,开始往一个正确的方向发起质疑。 这个时候他心里那点儿抵抗的念想,又再一次死灰复燃。 而且意识到这是自己,在接下来这一段时间里,最后可以将场面完全颠倒过来的机会,魏文进这个时候表情上的变化更大了。 此刻尽管依旧被胡轲顶着刀子,可是他这个时候依然决定,再赌上一把。 于是从此刻刘百户的眼神里看去,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家伙,脸上宛如开了皮影戏铺一般。 一会儿嘟脸,一会儿撅嘴,一会儿嘴朝右一会儿嘴朝下。 这滑稽并且不知道有何目的的样子,直让刘百户心理不禁再次纳闷了起来。 不过因为魏文进的表情有些过分抽象,饶是精明如刘百户,最终也没有猜出来这个副指挥使到底是在做什么。 最后他给自己的解释,是估计刚才魏文静扇自己的那几巴掌下手有些太狠了,导致这个时候脸上的肌肉被扇的有些痉挛,这才表现出了现在这种抽风的模样。 于是乎,在魏文进眼神愈加绝望的时候,只见刘百户,刚才还伸出来拦住板车的手,这个时候也收了回来,并且主动往后退了三步。 “没什么,我就是想看一看这板车结不结实,万一有什么毛病,我好让兄弟们赶紧给副指挥使大人重新换一辆。” 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刘百户在这个时候也不再多言,面带微笑目送眼前这一行人离开。 而这个时候,胡轲也觉察到了魏文进的异常,手上的刀子也随即又往前递了一寸。 “别想耍花样。”胡轲压着声音,最后叮嘱了一句。 眼看着胜利的曙光就在面前,胡轲当然不会允许魏文进在这个时候搅了自己的好事。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对于刘百户已经放弃希望的魏文进,这个时候也值得选择老实配合。 他心里很清楚,失去了方才那样最后的机会,接下来自己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等出了诏狱这道大门,到了外面,自己就真的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同样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整个越狱计划已经完成了九成九的朱汜,再一次用力勒了勒老牛身上的缰绳。 他现在恨不得眼前这头老牛,如同汗血宝马一样飞速的冲出此地。 不过这一次,老牛给他的答复只是一声不耐烦的闷哼,脚下的步伐丝毫没有因为身旁这个家伙的催促而快上一点。 就这样在老牛依旧不紧不慢的步伐之下,四个人以及这辆板车终于踏出了诏狱的那道大门。 这个时候胡轲不由自主的又回头往诏狱里面瞅了一眼。 原以为自己就要在这个鬼地方里面,结束在大明的这一生,却没有想到时来运转之下自己竟然也有从那里面逃脱的一日。 可是正当胡轲开始感怀自己命运的时候,却突然又听到了魏文进的声音。 “出了这道大门就别再回头了,好不容易逃脱那个鬼域般的地方,切莫在平白把里边的怨气给自己带出来了。” 魏文进说这句话的时候,非但没有了一丝一毫嚣张的意味,反而适宜服务十分真诚的模样。 “魏副指挥使,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耍这种小心思,放心吧,我们二人说到做到。 一会儿等着马车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我们俩当即就会把你给放了。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作这样一副讨好的模样,你这伪装出来的好意,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甚至包括于你这条小命,在我心里同样也一文不值。” 魏文进那点小心思被胡轲一眼就给看穿了,不过正如他所言的那般,他的确对这个家伙的那条狗命一点兴趣都没有。 若非现在自己的计划还没有完全做完,他早就让魏文进这家伙滚蛋了。 而被人瞧泼了小心思的魏文进,这个时候也终于彻底的闭上了嘴。 就这样一行四人,沉默着走出了诏狱的大门口,并在朱汜的引领下,朝着西边儿看起来稍微偏僻的地方,缓步走了过去。 此刻虽然老牛的步伐依旧缓慢,但意识到自己已经逃出生天的胡轲,心里面却愈发的兴奋激动。 尽管明知道自己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依旧逃脱不了逃犯的这个身份,可是再怎么说也比搁在诏狱,那阴暗的牢房里面等死要强。 一时之间激动之下,胡轲甚至闭上眼睛嘟起嘴来,准备吹起自由的口哨。 然而当他的第一个音符还没有吹完的时候,拉板车的这头老牛却突然停了下来。 胡轲这个时候睁开了双眼,往前一看,发现竟是朱汜把老牛给拽停了。 等他满心疑惑的顺着朱汜的眼神向前望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牛车对面不远处,一个五人的骑兵队伍就停在那里。 这五个骑马的家伙都穿着飞鱼服,此刻为首的那一个人,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朱汜。 而这个时候朱汜的眼睛里面也写满了震惊。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了。 命运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安排李增枝这个熟人,以这样一种突如其来的方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抓住这几个越狱的家伙!” 李增枝洪亮的声音瞬间炸响,一瞬间,非但他们这五个人立即冲着胡轲这边冲了过来。 就连一直在后面纳闷的刘百户,这个时候闻声也领着一大堆诏狱里的人马,朝着胡轲他们包围了过来。 一瞬间,胡轲他们刚刚才迎来的曙光,顷刻间又被对方这股黑潮给淹没了下去。 第176章 朱汜的惊天一博 两拨人马包夹之下,胡轲与朱汜的处境瞬间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解脱的曙光,可不曾想在这本应该放下心来的时候,却突然迎来了整个过程中最为危难的时刻。 这个时候,一行四人呈现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胡轲与朱汜脸上写满了忧虑,他们很清楚现在的情况非常不乐观,甚至于此刻的危机,远比在牢房受刑的时候还要更加困难。 魏文进这个时候则表现出了一种异样的兴奋。 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头,现如今终于迎来了翻身的好时候,他心里自然生起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 而剩下的那个厨子王东,这个时候却是一种极为纠结的心态。 一方面在看到,终于有人将胡轲与朱汜这两个胆大为之徒,所编造的这个谎言给戳破。 他被胁迫的这段不太美妙的经历,也终于即将结束。 另一方面王东担心的则是,现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之前自己所做的一些事情到底会不会被眼前这拨人反攻倒算。 尤其是他之前哄骗魏文进的那一段经历,此刻更成为了压在他心头挪不开的一块大石头。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不等两拨人彻底的靠近到牛车跟前,这四个人的小队伍便率先在内部起了乱子。 魏文进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尽管胡轲的刀尖依然顶在他的背后,可这个时候他竟不管不顾的赫然准备翻身爬起。 并且从他双手化作拳头的样子来看,他不仅仅是要从胡轲的手上逃脱,更是还想趁此机会将胡轲也打倒在板车上。 而在魏文进的心里,他的目的远不止于在胡轲身上抡两拳,报了方才被胁迫之仇。 他更是打算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把胡轲这个逃犯直接给拿住,也好将他在诏狱里边素来不太美好的形象,重新拯救一下。 “敢拿刀子来威胁本大爷的命,等我把你重新捉拿之后。 看我不用刑房里那百般模样的刀子,挨个在你身上好好的试上一遍。”魏文进在心里恶狠狠的计较着。 不过胡轲此刻虽然内心紧张,但远还没有乱了方寸。 在看见眼前这个魏文进开始翻身的第一时间,胡轲手中的刀子也就跟着他一同动了。 那把一直作为威胁,而没有真正发挥过实力的剔骨刀,这个时候径直朝着魏文进的后腰狠狠的刺了进去。 此刻情况已经十分危险,也因此胡轲这一刺并没有再保留什么,锋利的剔骨刀径直将魏文进给捅了个对穿。 这把刀子本就是厨房里常用的器具,其锋利程度比之一般兵器来说,也丝毫不让。 刺完这一刀之后,为了防止魏文进这家伙没有死透,还有口气继续作妖。 胡轲猛得站起身来,一脚踩在这家伙的肩膀上,同时用力将刀子给拔了出来。 原本就是用来杀猪放血的刀子,上面本就有着两道血槽。 这个时候从魏文进身体拔出来,虽然还是费了点力,但最终还算是比较顺利。 在刀子完全抽出的一瞬间,魏文进伤口处就溅出了一大股鲜血,瞬间就把胡轲半个身子给喷的鲜红。 随后胡轲一脚就将魏文进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子,直接踢到了板车下面。 此刻正面应对显然不可能了,给板车上减少一点重量,也算是为逃跑增加一成微不足道的成功率。 而此时两波大军,距离胡轲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尤其是在看到胡轲将魏文进,如死狗一般扔下车的时候,两波追兵的脚步就变得更加迅猛。 虽然魏文进这人在亲军都尉府里的名声并不好,但再怎么说人家现在也是堂堂的副指挥使。 胡轲方才的那种行为,分明就是在打全体亲军都尉府人的脸。 更加之他们心中也清楚,若是魏文进这种大官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最终却让凶手逍遥法外的话。 那事情结束之后,自己这一群人也免不了跟着吃瓜落。 面对这种几乎陷入绝境的情况,胡轲索性把心一横,准备豁出自己性命搏上一搏。 只见他立刻转过身来,将目光落在了朱汜身上。 “你往北走,我驾着牛车往西冲。”胡轲说话的声音异常坚定。 而在这一瞬间,朱汜也明白了这个小先生的打算。 往西走,正对着的就是李增枝那五人骑兵的方向。 很明显胡轲是想要自己趟这一趟风险,是妄图以牛车冲刺的方式,从对方相对薄弱的一点撕开一道口子。 而留给朱汜的往北走的那条路线,则是一个临时拼凑起来的集市。 因为没有统一的管理,里面商贩布置甚为凌乱。再加上此时正值午后,在里边买东西卖东西的百姓人数不少。 在胡轲吸引住对方大部队注意力的情况下,朱汜若能成功地潜入其中,那么他逃脱的几率将会大大增加。 想明白这些之后只是一瞬间,胡轲原本在朱汜心里还有一点怯懦的形象,瞬间变得无比高大光辉。 他原本只以为自己认为小先生是一个思维开阔、智计百出的读书人,在勇武一道,与其他士子并无甚特别之处。 可现在在看见,胡轲面对这种绝对实力上的碾压时,竟然敢选择放手一搏,这如何不让朱汜在心里对其刮目相看。 不过此刻钦佩归钦佩,这样明显是让胡轲自己去送死的事情,朱汜自然是不能答应。 他不是不相信胡轲,放手一搏的决心。 而是因为他对于胡轲面前的对手太过熟悉,以至于他清晰的知道,胡轲就是使出全身解数,也不可能是面前那个李增枝的对手。 实际上在李增枝出现之后的第一时间,朱汜这个时候心里也已经有了计较。 面对这个自己,昔日一起在军中历练的亲密战友。 朱汜心里很清楚,现如今只有自己出手,才能将场上的局势给控制住,也才能够给胡轲真的谋求一条求生之路。 于是乎,就当胡轲紧接着往前一蹭,准备抢过缰绳催促老牛冲刺的时间。 却见朱汜这里巧妙的用力,一手拦住了胡轲抢缰绳的动作,另一只手把缰绳一拽,便将老牛前进的方向给转向了北边。 紧接着,在胡轲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朱汜拿起菜刀狠狠的砍在老牛的屁股上。 下一秒,只见这个胡柯眼里的铁憨憨,重新举起他的菜刀,就朝着全服甲具的李增枝发起了冲锋。 第177章 消失的胡轲上 从胡轲的视角看去,如今迈着两条腿,扛着一把菜刀的朱汜。 就这样冲向一个身着全副铠甲,并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士,这种行为完全就是在送死。 同时一想到这个家伙,选择这样自杀式的袭击方式,为的是让自己成功脱险。 即使在被毛骧世家各种酷刑都没有流泪的胡轲,这个时候眼睛也止不住湿润了起来。 胡轲的心里很清楚,这个昔日枫林先生朱升的孙子,要不是莫名其妙跟自己走的太近,根本不可能落得如今这般结果。 即使他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关进了诏狱之中,可毕竟人家祖上也曾是大官。 虽然现在已经衰落,但保他一条性命,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可现如今因为帮着自己越狱的缘故,这个原本前程就不太理想的家伙,此刻更是将自己的性命也赔了进去。 这种情况之下,又如何能使得胡轲心里不感到悲伤。 不过此刻的局面,并没有给胡轲留下一点点后悔的时间。 那匹老牛在被朱汜砍了那一刀之后,一瞬间求生的本能,便让他那原本悠闲的步伐瞬间变成了奔腾的模样。 若不是胡轲反应快及时抓住了车帮子,被这老牛这一冲刺,他整个人险些就直接摔落在了地上。 吃了这一痛的老牛,此刻奔腾起来的速度,快的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只见这辆体积还不算小的板车,就朝着北边商户云集的地方,飞速的冲了过去。 “快让开!快让开!”胡轲冲着眼前还在愣神的人群,高声的呼喊着。 北边这条小巷子,本就极为狭窄。 再加上里边到处都是临时摆起的摊位,以及正在挑选商品的顾客,就使得此处现如今看上去更加的拥挤。 现如今胡轲的这辆板车杀进到了这个狭窄的地方,就如同一辆推土机一样。 所到之处所有行人皆混作一团,所有货物皆散落一地。 顷刻之前原本就乱哄哄的临时市集,这个时候更变得鸡飞狗跳。 各种杂物不时的飞起又不时的落下,将这个拥挤的地方此刻更是堵的水泄不通。 而在看到那辆板车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逃离过去,从诏狱里边赶出来的刘百户,也当机立断的带着手下人朝这里冲了过来。 尽管贼人是分成两拨,但他心里很清楚那个赤手空拳的家伙,就算是项羽在世,也不可能从那五位骑兵的手里逃脱。 不过当他的人转过拐角,来到眼前这个狭窄巷子的时候,却不由得傻了眼。 散落一地的货物,四处奔逃的牲畜,以及乱哄哄向外跑出来的百姓,将他们与那辆板车完全阻隔在了两个世界。 “亲军都卫府办案,闲人速速避让!” 眼看着这唯一的道路被人堵得死死的,赵百户也不犹豫,当机立断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冲着百姓高声呵斥。 然而对于本就被那辆牛车惊扰的百姓而言,此刻尽管刘百户手里还拿着刀子,可他们也已经没有心思去管那么多。 除了就待在刘百户附近的一些百姓,因为清晰的感受到对方兵刃的威胁,而稍微躲开之外。 在不远的地方,往外涌出的百姓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面对着阻挡在面前的这群百姓,刘百户心里虽然恼怒,但他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真的下令将对方直接砍杀。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大明的都城,慢说是他这一位区区的百户。 就算是当朝皇子处在这种情况之下,也没有胆子,敢在皇帝眼皮子下面挥刀杀人。 无奈之下,赵百户只得吩咐手下人,迅速用堆在一旁的竹竿来开道。 于是乎一瞬之间,三四把竹竿当即挺了起来,对着眼前混乱的人群就胡乱的打了过去。 这一回看见对方这是动了真格,那些受了无妄之灾的可怜百姓,也终于在竹竿的威胁之下,慢慢的给刘百户他们腾出了一条路来。 然而百姓的避让总是要有个过程,等到刘百户领着自己最信任的心腹,穿过拥挤人群来到集市那一头的时候。 却发现方才的那个板车,早已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刘哥,怎么办,就若是不赶紧抓住这个逃窜的家伙的话,那回头上面问责起来,咱们这些人可万万担待不起。” 见刘百户停下了追踪的脚步,他身旁的一个亲戚赶忙走过来提醒。 “是啊,刘哥,得赶紧想个法子。 驾驶板车逃脱的那个家伙,是杀死副指挥使大人的元凶。 若不能将他拉过来顶罪的话,那咱们兄弟几个这一回可就真的摊上大麻烦了。” 主官身死,而其附近的卫兵,却连一个手上只拿着一把剔骨刀的家伙都抓不住。 这种情况之下,将来会面对什么样的责罚,大家谁心里都清楚。 “别说这些废话了,老子岂能不知道这里面的麻烦。”刘百户把手往后一摆,整个人眉头也随即皱了起来。 不过他的忧虑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再又一阵冷风吹过街面之后。 只见这位百户大人突然蹲在了地上,并用鸭子步的模式往周围接连走了好几步。 最终在一道不浅不深,明显是刚才留下的的车辙印附近停了下来。 “来人!”刘百户大声朝着身后的手下吼道。 “派个人回到诏狱里面,去把西仓那边养的那些细狗都给我调过来。其他的人,跟着我一起追。” 刘百户说完,他猛的从地上腾起身子,就沿着车辙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而他身后的手下,见状也立刻跟上。一阵慌乱之中,甚至于有好几个脑子没掰扯清楚的家伙,这个时候手上还拎着长长的竹竿。 刘百户追击的速度很快,但命运这个时候却与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当他领队群手下来到眼前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却发现地上的车辙变成了好几道,方才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这个时候也断了方向。 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三个方向,愤怒的刘百户将牙齿咬得嘎嘎作响。 第178章 消失的胡轲下 暂时失去了追击的目标,刘百户也没有把手下这点不多的人分散出去。 无奈之下,他只得下令自己这群手下先暂时就地歇息,等那群细狗来了之后再做打算。 好在刘百户的手下,在诏狱当中算是称得上精锐。 他们这先头追击部队还没有休息多久,身后便有六条细犬冲着这边扑了过来。 在随手抱住离自己最近的一条细狗脑袋之后。 刘百户这个时候,从手下那里接过来一条染着鲜血的帕子,并把这个帕子递到了细狗的鼻子下面。 “老魏,就这个味道,我们兄弟们的前程可就靠你了。”说着刘百户极为亲密的在这条细狗脑袋上轻轻的拍了拍。 从他的动作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这条叫老魏的狗并不陌生。 而这条细犬最终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在周围略微嗅探一番之后,便立刻朝着右边的道路飞奔了过去。 “都把老魏给跟好了,咱们兄弟们的前程可都在它身上了,追!” 随着刘百户一声令下,他身后的这群背负着巨大压力的手下,也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个个都变得生龙活虎。 刘百户一行人追击的距离不可算不远,然而满心希望的他们,最终却在秦淮河边上无奈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此刻只见几条细狗不停的围在岸边上打转,不再往前挪动一步。 而之前胡轲所驾驶的那辆牛车,现在赫然就翻倒在了河岸对面。 从地上的车辙印子以及牛车坠落的位置可以推断出来,当他们冲向秦淮河的时候,牛车的速度并不慢。 否则也不至于生生飞过这三丈多宽的河道,摔到另外一边去。 只不过现如今只有板车停在那里,而上面的胡轲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召集咱们所有的兄弟,沿着秦淮河两岸,给老子搜。” 板车倾覆在了水里,之前所有追踪的线索,在这一刻断的干干净净。 即使有几条训练有素的细犬在一旁帮忙,可能眼看着已经摔进了秦淮河里面,在河水的洗涤之下,就算把哮天犬牵来,也不见得能继续追踪下去。 刘百户最后下的这道命令,几乎算得上是他最后的挣扎。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若是不最终给自己上司一个结果的话,那他们这趟差事,就彻底的算是做砸了。 亲军都卫府这边的行动,整整持续了一整个下午。 然而直到太阳完全落山之后,他们依然没有在秦淮河两边找寻到胡轲的身影。 而另外一边,在胡轲被发疯的老牛带着甩落到秦淮河,里并不知所踪的时候。 朱汜那边发生的事情,非但没有显得有一点点的悲壮,反而让人觉得十分滑稽。 只见当朱汜提着菜刀,气势汹汹的朝着李增枝准备发起冲锋的时候。 对面那位甲具齐备且手握利刃的骑士,非但没有给眼前这个妄图挑战自己的家伙以教训。 反而直接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当即就给朱汜半跪着行了一个军礼。 “臣李增枝,见过燕王殿下。” 而直到看见李增枝跪倒在自己面前,刚过了一把英雄瘾的朱汜,冲动的脑子这才慢慢的清醒过来。 再用降了温的脑子,重新将周围的情况思索了一番之后,朱汜赶忙走过去,把眼前的李二郎给扶了起来。 “今日的事情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再跟其他人说。 尤其是你大哥李景隆,万万不可让他知道本王今日的所作所为。” 随着李增枝这一跪,朱棣清楚自己朱汜这个假身份算是彻底的被揭开了。 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也就从如何解脱胡轲这件事情上,转移到自己将来该如何给自己岳父,乃至自己父皇一个交代。 当然在做这件事之前叮嘱李增枝,不要让他那位亲哥哥知道自己方才英勇的事迹,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朱棣算是和李景隆一起从战场上,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甚至比朱棣和自己的几位亲兄弟还要更加亲密。 他很清楚,若是让李景隆知道,自己迈着两条腿,扛着把菜刀就敢向骑兵发起冲锋。 这家伙一定会把这个笑话,在今后的各种场合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告诉所有人。 同时随着他燕王身份的暴露,原本眼前看上去非常棘手的问题,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他们并不能听到,李增枝和朱棣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但知晓李增枝身份的他们,在看见曹国公家的公子,竟然对着这样一位年轻人跪了下来,心里在震惊的同时也多少有了底。 而在这个时候又一只人马也从方才南面赶了过来,这一回为首的人,则是刚刚上任的亲军都尉府指挥使徐允恭。 “我这才去了中书省不到一个时辰,却没想到堂堂燕王殿下竟然在诏狱里面,演出了这么一出好戏。” 徐允恭铁青着脸,从马背上翻下来,随即没好气的直接走到了距离朱棣不到半步的地方。 “我知道你很气,但你先别生气。” 自知对于眼前这个小舅子无话可说的朱棣,只得将胡轲曾教授给他的这种废话,抬出来搪塞一二。 “我如何能够不生气呢?燕王殿下!”徐允恭咬牙切齿的说道。 “额,我提醒你一下。我现在已经恢复了燕王的身份,你站这么近是不是有些过于无礼。” 见对方明知道自己已经示弱,却依旧没有打算放过自己,朱棣这时候说话也变得冷淡了起来。 面对对方抬出来的这种王爷的架子,徐允恭这时候心有再多不满,也只得老老实实行礼。 “燕王殿下,我知道,我一个区区的指挥使尚且奈何不了你。 可你想过没有?闯出这么大的乱子之后,你到底该用怎么样的借口去跟陛下解释呢?” 徐允恭的话语里依然充满了怒火。 “这倒就不劳徐公子操心了,本王惹出的麻烦,自然有本王自己去收拾。指挥使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此事连累到你。” 朱棣说完也不问徐允恭愿不愿意,他三两步走过去便直接翻身上了徐允恭的马。 紧接着,他的右脚在马屁股上一踢,这匹战马便在他的驾驭下,朝着皇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180章 朱元璋的反应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传来之后,站在大殿里面的徐达率先皱起了眉头。 随后他赶忙三两步过来走到了朱元璋的身侧,拱手行礼说道。 “臣代徐允恭向陛下请罪。”徐达说着就弯下腰,准备磕头领罪。 虽然这个烫手的山芋,原本他就不乐意让自己的儿子去接,是朱元璋强加给他的。 但是既然徐允恭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那么一旦出了事情,这份责任还是得担起来。 不过这一回朱元璋却是没等徐达彻底跪下,一把手就将他给扶了起来。 “允恭这个亲军都尉府指挥使,是咱强加到他头上的。现如今突然出了事情,咱自然也不能将这里边的罪过全部归咎在允恭的头上。 如果说谁在这里边占的罪责比较大,那除却毛骧之外,咱倒是觉得我这个皇帝应该担着主要责任。 毕竟是咱之前放任毛骧太久了,把他的野心给养了出来。 这骤然一失势,首先想的不是如何跟朝廷认罪,跟咱认罪,反倒动起心思干起了越狱这种事情。 我看他这不是在越狱,他这就是在打咱的脸。”朱元璋的表情,逐渐变得愈发冷漠。 毛骧是他前些年最为信赖的臣子,也是他一手打造出来,专门替自己执行秘密任务的心腹手下。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在自己的圣恩之下,非但不尽心办差,反倒借助着自己的威名,想方设法的给他个人攫取利益。 这种养狼当犬的经历,属实让朱元璋的内心十分不满。 不过此时对于毛骧这一档子事,虽然朱元璋的情绪变得不太好,但也仅仅是略微嗔怒了一番,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发太大的火气。 当他看见刚扶起的徐达,还用一副恭敬的样子站在那里,他转头之间脸上竟然还挂上了一副安慰的微笑。 “天德不必如此。 咱既然说过了,要对这件事情负责,就不会对允恭有什么别的看法。 允恭原本就很年轻,正是一个需要历练的年纪,这时候才刚去诏狱任职了几天,各方面的条条框框还远达不到熟悉的地步。 这时候诏狱里面就算出了什么岔子,却又如何能够归咎到允恭的头上。 一个权力还没有完全交接过来的指挥使,若是让他平白去背这个黑锅的话,那才是咱这个皇帝,任人不公。 再说了,毛骧那是什么样的人。 那可是在诏狱里边经营了七八年的野心贼子,这七八年的功夫里,他早就把咱的诏狱打造成了他毛骧的私人地盘。 在那样一个已经被他钻的到处都是窟窿的地方,他想越狱又岂是其他人可以拦得住的。 依咱看,允恭能在这件事情出了之后,迅速将诏狱里边的所有人手都调集起来,能将这个乱哄哄的地方给镇住,就已经是极大的功劳。 若放一个平庸的人,待在允恭那个位置上,这个时候恐怕早就慌手慌脚的到咱这儿来乞求原谅,对于诏狱里面根本不会做什么,有效的安排。” 朱元璋这一次,非但没有要怪罪徐允恭的意思,反倒对于这位新任的指挥使予了极大的赞誉。 并且从他带着欣慰之情的表情看得出来,他说这番话并不是在徐达面前,针对他儿子说的一些场面话。 这里边大部分的话语都是发自于他的内心。 对于毛骧逃脱一事,朱元璋心里只是觉得膈应,但并不是十分在意。 大明朝少了一个毛骧,对于当前的朝廷来说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诏狱里面逃脱了一个囚犯,对于堂堂皇帝陛下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多么大的事情。 横竖不过是跑了一个已经被自己下旨降罪的家伙,这种已经被自己抛弃了的棋子,生死早已不那么重要。 “臣只是担心,毛骧在亲军都尉府任职多年,对于朝廷的一些秘辛了如指掌。 现如今他骤然逃脱,如果不将其尽快抓捕归案的话,一旦使他流落到其他地方,将来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徐达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皇帝虽然说了几句宽慰自己的话,可作为臣子的他,却并不能将这种话全部当真。 更何况这件事还确确实实跟自己有关系,除却自己儿子,现在是诏狱一把手的身份之外,他徐达还是中书省的丞相。 理论上朝廷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但凡出了乱子,丞相都是最终的负责人。 现如今毛骧逃脱这件事情也一样,皇帝一口一个将罪责归到他的身上。 可徐达心里清楚,身为臣子的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这口黑锅落到皇帝头上。 “这倒确实是个麻烦事。”朱元璋眉头一沉,开始思索了起来。 “若是使得毛骧逃到北元那边去的话,那我大明的九边布置可是得好好重新整理一番。 如若不然的话,这家伙手里掌握的情报,若是被北元获悉。那么我大明长城一带的守军分布,搁到对方眼里,就会成为满是窟窿的筛子。” 徐达这个时候,表情也从方才的惶恐变成了严肃。 承认罪责那一环节已经翻过去了,现下对于他这个征北大将军,以及中书省丞相来,说给皇帝出谋划策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那就往九边发海捕文书,通往长城的各条官道悉数派人严密审查。 这道令由中书省下达,记得把话说清楚了,凡是见到毛骧务必当场斩杀。 凡能斩杀毛骧首级者,赏千金。”朱元璋长舒了一口气。 他心里对于毛骧的事情多少也有些遗憾。 他自己心里明白,毛骧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家伙野心有些膨胀,竟然敢把手插到朱元璋,不允许他触碰到的利益集团。 那一方面也是朱元璋自己,对于毛骧这枚已经不太好用的棋子选择了放弃。 当然这也只是一点遗憾罢了,这点遗憾并不足以使得朱元璋心里打消格杀毛骧的念头。 他是大明的天子,是这个帝国的统治者。 对于毛骧这样一个对于帝国有巨大隐患的家伙,自然是不可能放任他游走在整个帝国的体系之外。 第181章 朱元璋的安排 “那臣先行告退,这就去中书省召集刑部人员,一起商议发布海捕文书的事情。” 徐达说话间就又冲着朱元璋行了一礼,随即就准备退下。 “这件事儿倒不必劳烦天德你亲自去做,不过就是一个越狱的贼子罢了,当不得,你这样一个征北大将军亲自劳心劳力。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抓紧时间去诏狱见见那个姓胡的小子。 毛骧之祸,不过是藓疥之疾。 如何将我大明的藩王顺利的安排到各个藩地去,才是当今朝廷的重中之重。” 朱元璋眉头一扬,此刻的他对于胡轲给予的方案,甚至有些等不及了。 现如今敌人的兵锋已经踏进了大明的领土之内,而天灾似乎也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当此内忧外患之际,朱元璋急需要想个法子,将当前朝廷的危难给渡过去。 也因此,他这个时候对于先前有几分急智的胡轲,抱以了极大的期待。 若是能将自己花了大心思所制定的藩王之策,进一步完善的话。 那非,但对于大明当前的朝政有着诸多裨益,更是对于其之后老朱家的千秋万代都有着数不尽的好处。 一个能够把持住边地的权力,而又不过分自己膨胀的藩王,对于一个国家意味着什么,朱元璋心里十分清楚。 自己的大明如果想要避过之前王朝的覆辙,那么自己的藩王之策便必须以一种完美的姿态执行下去。 “臣知道了,我这就去诏狱里边走一趟。” 朱元璋现在的样子,让徐达心里有那么一点诧异。 他从中书省丞相的位置去思考,胡轲给予的那些方案,对朝政是有一些好处,可尚且远没有到达让当权者如此重视的地步。 一方面是胡轲的那些方案,大多数都是长期的规划,对于眼下内忧外患的大明来说,用处有限。 另一方面则是,胡轲的方案当前并没有涉及到朝廷的主要矛盾。无论是给出的藩王之策,还是开海禁政策。 对于地方士族做大这件事情,并没有明显遏制作用。 而作为朝廷丞相的他,摆在面前最大的难题便是地方权力与朝廷权力的矛盾。 也因此他对于找胡轲问计这件事虽然也放在心上,但优先级却并不是很高。 不过现如今见皇帝陛下,既然已经这样催促自己,那徐达也只得将自己心里的想法暂时藏起。 这一回朱元璋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徐达一个肯定的眼神。 从朱元璋的角度看,自己徐达二十多年的好兄弟,他对于徐天德的人品以及能力也没有任何的怀疑,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去叮嘱其他什么。 然而就在朱元璋站在那里,准备目送徐达离开的时候,突然又有一个小黄门火急火燎的,从后右门的方向往乾清宫这边跑了过来。 看着对方那焦急的模样,以及因为过快而有些踉跄的步伐,朱元璋当即在心里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 而这个时候已经快要走到右后门位置的徐达,见到此景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宫里的规矩向来都十分严格,能够急的这个小黄门如此失态的在皇宫中奔跑,足以说明他手里的那份情报一定不是小事儿。 作为当朝丞相,尤其还是亲眼目睹了小黄门的模样。 徐达心里清楚自己这一回大概率是要被朱元璋叫回来问话的。 而果然,这个小黄门跪在地上对着朱元璋飞快的叙述完之后,原本还面色淡定的皇帝陛下,这个时候神情也骤然变得焦急了起来。 随即皇帝陛下转身就回了大殿里面,然后这边还不等徐达赶上前去打探消息,那个小皇门又火急火燎的朝着他的方向跑了过来。 “徐大人,陛下让您再此等候一下,陛下要与你一同去趟诏狱。” 小黄门脑门上的汗清晰可见,因为气息还没有平缓下来,说话的时候也一直在喘。 “我在此等候便是。”徐达恭敬的领了命。 “敢问王公公,究竟是出了何事,招致陛下如此大怒。” 看见小黄门蹲在自己面前,半天没有离开,徐达也就趁着对方喘息的机会,顺嘴问了一句。 一会儿自己毕竟还是要面对皇帝陛下的怒火,这个时候提前打探一点消息,倒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而此刻蹲在徐达面前的这个小黄门徐达也认识,这人名叫王景弘,是个在宫里没有什么关系的可怜人。 这个王景弘也正是当初,领着朱棣去宫里,背黑锅的那个小黄门。 “实不敢相瞒徐大人,是刚才诏狱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是一个名叫胡轲的囚犯和一个名叫朱汜的囚犯公然越狱。 并且还在逃跑的过程当中,将朝廷新调任的亲军都尉府副指挥使给打成了重伤。 后边负隅顽抗的时候,更是直接驾车将一所集市搅了个天翻地覆,所遭殃的百姓不在少数。 陛下在听闻到这个消息之后,怒火直接就上来了,先下已经回到乾清宫里去更衣,一会就准备自己亲自去诏狱问罪。” 看见堂堂中书省丞相,这个时候在找自己打探消息。王景弘在内心欣喜的同时,也意识到这是自己攀高枝的好机会。 上一回他本以为自己给燕王殿下带路,便是一个时代运转的好机会。 可万万没想到,燕王殿下是走着进去的,然后带着火气出来的。 很明显自己那一次非但没有攀上高枝儿,反倒成了高枝心里阴影中的一部分。 上一回遗憾错过了一个翻身的机会,那么对于没有背景的王景弘来说,想要在宫里更进一步,那么眼下这个丞相的大腿,却是一定要抱住的。 而这个时候徐达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的忧虑一方面是诏狱里边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而且这一回生事的竟然还是自己的女婿,这由不得他心里不烦躁。 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徐达万万没有想到,在听到毛骧逃脱的时候,都能够风轻云淡的皇帝。 这个时候却在听到,两个本应该更不重要的小毛孩越狱的消息之后,却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这其中情绪上的巨大反差,让徐达一时间也有些猜不透自己这个多年老友的心思。 第182章 朱元璋要去诏狱 朱元璋这一次准备的速度很快,还没等王景弘这边脑门上的汗珠彻底挥发掉,这位皇帝陛下便已经从乾清宫里走了出来。 不过这一回怒气十足的皇帝,却没有选择身穿龙袍,反倒是换上了一副寻常百姓的打扮。 “陛下,可否要称去发布通缉文书,全城锁拿朱棣和胡轲二人。”徐达主动迎过去说道。 “暂时不用。咱们两个先去一趟诏狱,看看情况再说。”朱元璋摆了摆手。 “朱棣那个臭小子已经让允恭给抓到了,这一回倒是你徐天德的儿子,比咱的儿子胜上了一筹。” 朱元璋忽然又转过头来补充了一句,而他的这一句话说完,徐达心里立刻惶恐了起来。 “咱俩一块儿过去,朕真的要好好看一看,咱教出来的这个逆子,到底还能狡辩些什么。” 徐达原本想跪下请罪,可是还没等他把动作做出来,那边的朱元璋便率先迈开大步子,朝着外边走去了。 也因此,徐达这边顾不上赔罪,赶忙跟上了皇帝的脚步。 这一回虽然是皇帝出巡,但打着的旗号却是中书省丞相的旗牌。 已经化作百姓装扮的朱元璋,这个时候就安稳的坐在徐达的马车里边,他并没有暴露自己身份的打算。 一来是这样做太过张扬,这一路走过去竟然要麻烦无数的官员以及百姓。 二来是他不想给徐达以及诏狱里面的其他人太大的压力。 虽然对于胡轲逃脱,他心里极为不满,但整件事情的重点在于如何将胡轲给追回来,而不是就此针对于这件事情进行问责。 若是把皇帝的旗号打出来,非但不能对整件案子有什么裨益,反倒会让这些人凭空套上枷锁。 有丞相的棋牌在前面开道,这一群人很快就来到了诏狱大门口。 等到徐达率先从马车中出来的时候,眼前徐允恭已经带领着诏狱里边的千户百户们跪倒在了一片。 “罪臣徐允恭,见过丞相大人。”徐允恭说着,就对着自己父亲的方向磕了一头。 而在他身后那几十人的队伍,见状也毫不犹豫的跟着指挥使大人一起磕头认罪。 都是些强壮的汉子,他们这一集体的叩头,瞬间将地上的尘土都给激扬了起来。 于是乎等朱元璋也从马车里钻出来的时候,眼前的诏狱大门口已经变成了一片黄土纷飞的模样。 徐允恭这个时候瞅见了皇帝陛下,竟然也来了当地就要高呼万岁。 结果还没等他把万岁喊出口来,就被他眼疾手快的父亲一把拽了起来。 “大家都起来吧,发生这么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将人给抓捕回来。” 徐达对着面前的人高声说道,同时他也拽着徐允恭的袖子,把他拉到了自己面前。 “去安排一个能说话的地方,陛下有话要问你。”徐达在自己儿子的耳边小声吩咐。 听到陛下要亲自问自己句话,徐允恭这个时候一下子也紧张了起来,整个人的表情顿时一凝,心里的压力骤然到达了极点。 “燕王殿下,现在何处。” 看着自己儿子沉重的表情,徐达这个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打算再搬出一个倒霉的家伙来分担一下压力。 “已经让人重新关回到了牢房里面,这一回我派了四个人严密监视,断然不会让他再度逃脱。” 提起到自己这个疯狂的姐夫,徐允恭心里的紧张也略微缓解了一些,因为一种愤怒从他心底里升了起来,将原本不大的空间又给挤掉了一部分。 “派个人过去把燕王殿下给提过来,有他在一旁为伴,陛下也不会过分难为于你。”徐达给自己儿子支了一招。 最终在诏狱一个偏僻的库房里面,朱元璋,徐达与徐允恭、朱棣坐在了一起。 当然其他三个人是坐着的,而朱棣这个时候身上被套着厚重的枷锁镣铐。 他就是想坐,这个时候也没有地方能供他摆下这么一身刑具,最后只好无奈的靠着一个柱子,愣愣的站在那里。 “还请陛下恕罪,诏狱这一次火灾牵涉范围甚广,原本用于办案的几间公房,都被这次火灾给影响到了。 现在只有这一座仓库,没有受到火灾波及。” 会议开始之前,徐允恭先是就在这么一个简陋的地方招待皇帝陛下,开口致歉。 “无妨。这火是朕的儿子亲手放的,那咱这个父亲这个时候也就只能把这个恶果打落吞到自己肚子里。” 朱元璋说着没好气的瞪了朱棣一眼。 而他这个眼神让本就已经紧张无比的朱棣,更是不由得浑身颤抖了一下。 “允恭,你不必紧张,冤有头、债有主,这一次诏狱里边发生的所有罪责,统统都由燕王殿下担着。 他不是自以为本事大吗?那朕这一回倒要看看,无所不能的燕王殿下,到底准备怎么样收拾眼前这幅残局。” 对于朱棣近期的表现,朱元璋已经不能用不满来形容,他甚至有些失望。 原本打发朱棣来诏狱里面,完全是出于保护他的目的,让他在朝廷文官士大夫的口诛笔伐之下,能够有一个暂且躲避的地方。 后来当听说朱棣这家伙在诏狱里面找到一个,比他还狂悖老师的时候,朱元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就想教训一下自己这个儿子。 不过他这个时候又听到旁人说道,这个胡轲的一些言论使得他暂时以为,自己儿子这算是改邪归正。 虽然听课的内容有些偏差,但到底也是不再闹事的样子。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自己以为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自己儿子却骤然在诏狱里面闹出了这么大的一出乱子。 现如今若不是身旁还坐着徐达父子俩,朱元璋真想找一个鞭子,狠狠的抽在自己这个逆子的身上。 第183章 朱棣的恐惧 面对着自己父皇如此的鞭打,朱棣此刻也只得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挨着。 毕竟眼前这位执鞭者不但是自己的父亲,更是这个天下至高无上的帝王。 之后无论是出于忠孝之间的哪一条,他朱棣这个时候都没有任何敢反抗的心思与勇气。 不过实际上朱棣对于自己现在所遭遇的这一切,在心里还是有一个预期。 此刻鞭子打到他的身上,虽然疼是免不了的,但这种疼只是局限在肉体上并没有敲击到他的心里。 自从他开始在脑中谋划着,要将胡轲从这个地方救出去的时候,对于事情结束之后,自己要承担着什么样的责任,他心里就大致上是有个数的。 胡轲的身份就摆在那里,只要自己没有办法证明,他确实不是胡惟庸的侄子,那么这个家伙的死罪定然难逃。 而将这么一个朝廷钦犯,从严密防护的诏狱里边给送出去,本就是一件极为犯忌讳的事情。 再加上自己在这一过程当中,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整个诏狱内外被搅成了一团乱麻,这个时候自己受点责难也是难免的事情。 不过虽然朱棣在整个计划开始之前,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是当事情真正开始进行的时候,这期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却并不是完全按照他朱棣的预计来的开展的。 放火这个事儿,对于燕王殿下来说,也并不是多么重要。 打伤几名狱卒,乃至打伤副指挥使这种事情,对于燕王殿下来说也不是特别关键。 横竖不过是犯了法,左右不过是罚点钱。 堂堂一位亲王,就是再胡闹再无法无天,你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最终解释权始终捏在皇帝的手里,这就使得底下的臣子,哪怕再看不过去眼,也不可能、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过多的指手画脚。 甚至可以说只要朱棣没有正面挑战皇帝的权威,那么他在朝堂之上的位置就永远是稳定的。 纵使会因为一些罪名而被暂时冷落,甚至圈禁几年,但最终他这位皇子也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被大明律直接给惩处。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不能说完全不对,但它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能生效,那便是这个皇子昏了头,主动去挑战皇帝的时候。 也正是心底里有谱,自知道依着皇子的身份,就算闯出大祸来,也不过就是挨几顿骂,挨几顿打罢了。 朱棣这才能够放下手脚,在整件事情上面展现出一种异常的不冷静以及疯狂。 可是毛骧趁着自己惹出了这场乱局,趁机从诏狱里面逃脱这件事,却是朱棣万万没有想到的。 而很明显,这件事情正是触动了朱元璋的逆鳞。 等朱棣从胡轲那里得知,毛骧也在这场乱局当中逃脱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也正是因此,朱棣在意识到自己的确惹下滔天大祸之后,主动过来认罪,并没有丝毫在嘴硬的意思。 接连抽了好几鞭子之后,朱棣身上的本就破烂的衣衫此刻更显得凌乱不堪,甚至于在手臂的位置已经被鞭子末梢划出了一道血口。 诏狱里边厨子们的围裙质量也就那样,厚实的布条,此刻被抽成松散的模样,看上去的确有几分凄惨。 随后也不知道到底是心疼自己儿子还是手抽的有点累了,朱元璋把鞭子扔到了一边,愤愤的坐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接下来你也不要在京城待了,应天这地方太小,不够你燕王殿下施展的。” 坐在那里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怒火,朱元璋随后抬起头来,用一种失望的眼神看向了朱棣。 “儿臣自知,犯了滔天大祸,已无颜再见父皇。待此地事故处理完毕之后,而臣即刻前往北平就藩。” 朱棣说完这句话挣扎着在地上跪了下来,此刻他身上依旧带着枷锁镣铐,任何一个动作做起来都不是那么的容易。 这一回他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之后,却尴尬的发现,枷锁在身的他并没有能力站起来。 于是只得继续趴在原地,以这样一种极度卑微的姿态,向自己父亲承认自己的错误。 “闯了这么大的祸,还想着要去北平做你的逍遥王爷? 我看你小子真的只是在嘴上反思罢了,这心里根本不拿这一回的错误当回事儿。” 朱元璋又一次愤怒了,随手就又抄起了一个木棍。 不过这一回他身旁的徐达,确实拦住了皇帝陛下激进的行为。 因为他从棍子的粗细看得出来,要是这一棍子真抡在燕王的身上,那自己这个女婿这一回免不了骨断筋离的下场。 “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咱也就不跟你多说什么废话了,在这事情结束之后,你就去北平从一个大头兵做起。 你也不要想着,你的岳丈会帮衬你一二。 实话跟你说了,丞相这一次要坐镇济南,已协调北平宣化一线的粮草补给任务 这一次负责带兵到前线的是李文忠大将军,朕已经跟他叮嘱过了,他绝对不会给你这个堂弟任何的面子。” 朱元璋愤恨的把话说完,而对面朱棣的脸色也瞬间惊恐了起来。 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姐姐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外甥。 算起来这位大将军应该跟朱棣是同一个辈分的,不过实际上这位将军的年龄别朱棣要整整大上一轮。 同时李文忠也不单单是在年龄上碾压朱棣,更为重要的则是他早在朱元璋还在打天下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能争善战的将军。 从他的视角里看去,朱棣这个小皇子就和自己儿子是一般年龄相仿。 而朱棣对于旅游中的恐惧,也不仅仅是从言语上听来的那种畏惧。而是他曾经真的在李文忠的军营当中服役过。 那一段经历对于堂堂燕王殿下来说,是一段完全不堪回首的悲惨岁月。 虽然在李文忠的军营里面只是待了一年多,可就是在这一年里边,朱棣感觉他把这一辈子的苦全都吃完了。 第184章 朱元璋的叮嘱 作为朱元璋兴兵早期就加入到其中的老将军,李文忠虽然不似徐达那样战功赫赫,也不似常遇春那样勇猛异常。 但是他的打仗风格向来以稳健着称,所道一地,首先考虑到不是如何将敌人快速攻破,而是将自己的营盘先行稳住。 扎硬寨、打呆仗就是李文忠最常用的作战方式。 而且他无数次战场上立功的结果来看,他的这样作战方案,是一种颇为有效,且十分能够达成战略目的的作战方案。 而要实现扎硬寨这样的局面,主将就必须拥有极为严格的治军手段。 也正是因此李文忠在长时间带兵过程中就了一身一丝不苟、严格要求的性子。 虽然朱棣的地位足够高、身份足够高贵,可是到了军营之后李文忠便不会拿他当一个皇子来看。 每日里的操练以及值守任务,朱棣这个皇子通通都逃不掉。 普通军士平常能做的任务,那么李文忠一定会想办法给朱棣同样安排上。 而朱棣对于李文忠的这种安排,偏偏又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因为他很清楚,李文忠不但对自己这个皇子是这样要求的,他就连自己的两个亲儿子也是这样要求的。 李景隆和李增枝这两位,从小便在自己父亲的军营里面长大。 而在这一过程当中,他们父亲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没有任何的偏袒,甚至于李增枝还在很小的时候,便已经在军营里面开始接受训练。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使得朱棣在进入到李文忠军营之后,便只能默默的把一切痛苦都扛下来。 这样的经历,最终在朱棣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阴影。 也正是如此,当听到自己父皇现在说,要把自己又发配到李文忠那里去当一个大头兵的时候,朱棣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 而这里边更让朱棣感觉难受的则是,自己面对此事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 尽管自己想要面对的是又一段不太美好的经历,可此刻皇帝陛下下的令,他这个儿臣,又有什么办法能去逃过这一劫呢。 看见朱棣低下脑袋不再说话,朱元璋这边也没有继续施压。 他知道今后有的是苦头,等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去受。 现在自己这般挠痒痒般的殴打,对于身强体壮的朱棣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出事之后可派人去探查过胡惟庸的动静。”随着刚才的怒火发泄出去了一些,这个时候朱元璋的心态也慢慢平缓了下来。 然而在平缓下来的第一时间,他却抛出了一个让另外三人都心里一惊的问题。 “回禀陛下,胡惟庸那里,臣亲自去看过了。他的精神头还不错,老老实实的坐在他牢房的墙角里面,并没有要参与到此事当中的打算。” 徐允恭站起身子走到皇帝面前,恭敬的行礼说道。 “他倒是个能坐得住的,看着外面乱纷纷的环境,他还能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果然不愧是咱亲自挑选出来的野心之辈。” 对于胡惟庸这个人,朱元璋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虽然惩治胡惟庸一案的根本原因,是他想要趁此机会废除掉丞相制度。 但是从朱元璋掌握到的信息来看,胡惟庸这个成像再为这么些年闹出的事情也的确太过于不像话了。 朱元璋平生最忌讳的便是贪污腐败,结党营私。可偏偏胡惟庸这个丞相将这两个皇帝的逆鳞是踩了又踩、捏了又捏。 如此情况之下,朱元璋觉得自己只对这家伙诛三族,都已经是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予以的宽容。 “允恭,咱调你来诏狱里面最关键的事情,便是要将胡惟庸的案子抓紧审结。 朝野之上现在都盯着胡惟庸的这件案子在看,甚至于塞北的那些胡人,也想方设法的打探着他们这个曾经掏重金贿赂过的丞相的下场。 在这个时候,这件案子若迁延太久的话,势必会横生出一些本没有必要的祸端。” 朱元璋耐下性子跟徐允恭把这些话又叮嘱了一遍。 当初在朝会之上给了徐允恭任命之后,他便立刻把徐允恭叫到后宫里边细细叮嘱了一番,那个时候这句话他就曾经说过。 而现在在北边即将用兵,而国内依旧不宁的情况之下,朱元璋就更需要徐允恭抓紧时间去办这件事情。 “毛骧越狱这件事情,你找个人去追踪就好,你自己不用亲自下场。 你当前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要放在胡惟庸的案子上,在此期间,其他事情你都可以吩咐手下去做。 咱给予你最大的权限,凡是涉及到的人,无论地位高低,身份贵贱,只要是你需要提审的便可以即可派人去擒拿。 总之咱对你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将这件案子尽快的审理清楚。 朝野上下那些眼睛现在盯着都快发毛了,如果这个时候不给他们一个结果,敲打一下他们的话。 那今后这帮野心勃勃之辈,还不知道要做出多少狂悖的事情。” 朱元璋用手撑着额头,眼神也出现了一丝疲惫。 边关的战事以及这场罕见的寒灾,本就让他焦虑的睡不好觉。 现如今又加上毛骧以及自己儿子出的这档子,事就更使得朱元璋疲惫的心感觉到更加烦乱。 “臣谨记陛下教诲。”徐允恭当即又对着皇帝陛下行了一礼。 可这一回还不等皇帝陛下说话,那一边带罪之人朱棣,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启禀陛下,儿臣愿意协助徐允恭处理诏狱诸事,也好带罪立功,以效陛下。” 朱棣依旧是趴在地上的模样,可是为了表示尊重他还是尽可能的把自己脑袋往上昂了昂。 这个时候朱元璋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他在第一时间觉得自己这个逆子说的话就宛如放屁,完全没有值得参考的价值。 可是转瞬之间他就又想到一件事,那便是这个人,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在不能将他直接弄死的情况之下,压榨一下他的能力,倒也不是一件完全意义上的坏事。 第185章 父子问话 最后在对诏狱里边的事情又进行了一番嘱咐之后,朱元璋委婉的表示,让徐达跟徐允恭先出去,他单独有话要跟朱棣说。 待徐家父子二人离开之后,朱元璋随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朱棣别傻趴在那里。 不过尽管意识到了自己父皇,是打算放自己一马。 此刻趴在地上,像个乌龟一样的朱棣,却并没有能力凭借自己的力量从地面上爬起来。 最终在朱棣无助地翻腾了几下之后,朱元璋看不下去了,不顾九五至尊的架子走过来,一把将自己儿子拽了起来。 “这枷锁你且带着吧,闯了这么大的祸,套上一副枷锁,也多少能让你长点记性。” 朱元璋没好气的重新走回到了自己方才的位置,眼神随即在朱棣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儿臣省得。”朱棣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说道。 “省得、省得,那你倒是说说你省得了什么?”朱元璋眉头一扬,单手把袖袍往后一甩,整个人坐在那里,用一种威严的眼神盯住了朱棣的双眼。 “儿臣知道这副枷锁,明面上看来是父亲对于儿臣的惩罚,实际上则是对于儿臣的一道保护。 儿臣这一次的确是犯了大错误,待事情彻底传开之后,满朝文武一定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就这么简单的放过儿臣。 甚至儿臣都可以想象得到,等不到明日早朝,今天夜里,各位文官士大夫们的奏本就会如雪花一样飞到父皇您的案头。 尤其是宋濂宋学士周围的那群言官们,他们本来就对我当初非议宋学士的事情感到十分不满,这个时候又抓到了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放过儿臣。 甚至事情再过分一点,他们中有不少人已经趁着今天天黑之前,开始在各个府里进行串联。 商量着如何在明日早朝的时候,把儿臣的罪名给落实了,要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儿臣这一次的罪名彻底敲定。” 朱棣冷静的将自己脑海中,所能预料到的情况全部都说了出来。 而那一边的朱元璋在听到自己家这个愣小子,虽然的的确确闯出了不像话的祸事,但这个时候思维却是异常的清晰,他心里也多少感到欣慰了一些。 毕竟这是自己老朱家的孩子,即使现如今犯了大错可作为父亲,也不能任由外边的人来弹劾自己的儿子。 而在现在这个时候,对于朱元璋而言,自己这边做一些事情安抚朝臣的情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则是朱棣自己要把这里边的关系给理顺了。 只要自己的儿子脑袋里是清楚的,那么这场由父子二人主导的大戏,便能最终以朱元璋所设想的方式进行下去。 “而现如今,这套枷锁既然已经套在儿子的身上,他们明日预前作业的时候想要指责,便也只能将矛头对准儿臣,并不能将事情上升到朝堂上面。 而只要这件事情的发展不要闹得太僵,那么过上一段时间,儿臣也就能从这场危机中解脱出来。 这道枷锁,明为束缚,实则为保护。 父皇良苦用心,儿臣心里明白。” 朱棣说完就打算冲着自己父皇的方向行礼,可无奈身上的这套枷锁,甚至比全副铠甲还要重上一些,使得他这个时候依旧不能伸展开拳脚。 “这些事情你心里清楚就好,出了这道门之后,便不可再与其他任何人说,哪怕是你的岳丈也不行。” “儿臣明白” 意识到自己父亲没有打算在这件事情上过分难为自己,朱棣这时也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准备说词,看看如何能讨父皇欢心,却突然听到从自己父皇嘴里蹦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跟咱老实交代,你把那个姓胡的臭小子给安排到哪里去了?”朱元璋眉头一拧,脸上方才对于朱棣的那份宽容,全然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取而代之的,是他展现出来的帝王之气。 “儿臣没有对他做什么特别的安排,现如今儿臣是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朱棣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他说出外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掺假,一方面是他真的不知道胡轲去了哪里,另外一方面则是通过自己父皇如此严肃的提问方式,他明白了自己先前一直都在受着父皇的监视。 这种情况之下,他又怎么敢在自己神威难测的父皇面前,胡乱编造一些其他别的借口。 “你尽管说就是了,你放心咱暂时不会派人去追寻那小子的下落。” 看到自己儿子还没能松口,朱元璋以为他这是害怕自己去把胡轲那小子弄死了,于是又不得不解释了一句。 这一回轮到朱棣有些棘手了,他确实是不知道胡轲去了哪里。 “父皇容禀,整件事情原本是按照儿臣的计划去进行的,可是最后在出了毛骧的那波乱子,之后所有的计划便被打破了。 后面虽然儿臣还是与胡轲想尽办法把越狱计划给办完了,但李增枝出现了之后,我们情急之下闹出了一点不小的场面。 在两头有追兵的情况之下,原有的撤退路线是不能用了,我一刀子扎在了那老牛的背上,之后的事情就由那头老牛做主了,儿臣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终究会去了哪里。” 提起到这种情况,朱棣自己也有些无奈。 此刻的他非但不知道胡轲的下落,更为关键的是他也不清楚,这位小先生经自己这么一番折腾之后,是否还活在人间。 毕竟在秦淮河畔的事故现场发生的事情,徐允恭已经全部告诉了他。 此时此刻当故事的剧情开展与他的剧本设定完全不同的时候,他心里也不由得替胡轲那小子担忧了起来。 旁人或许还以为,胡轲这个丞相的侄子,在京中多少还是有些势力可以依靠的。 只要这家伙没有在落水的一瞬间直接被砸死,那么依靠着以前胡惟庸在京城中经营的势力,他终究能找到一个临时的庇护之所。 可是朱棣的心里十分清楚,这个和自己经过无数次交流的小先生,在京中真的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势力。 在失去自己的帮助之后,哪怕胡轲在落水的时候侥幸没死,可在这京城之中,孤身一人的他处境也决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第186章 胡轲还活着 这边等朱元璋父子还在为胡轲命运担心的时候,这位消失在众人视野当中的小先生,此刻正躺在一处农家的小屋子里。 因为牛车落水的时候带来的冲击力实在过大,胡轲当即就昏死了过去。 然后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在确认自己没有死之余,却猛然发现自己不会开口说话了。 也因此在那户救了他的人家嘴里,他便有了一个全新的绰号——小哑巴。 此刻他顺着秦淮河已经漂到了护城河,接着又从护城河一路漂到了城外。 现如今的胡轲也没法确认自己的方位,因为现在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无法表达出来自己心中的意思。 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在地上写字,以让周围人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可无奈,这个小渔村,一个识字的人都没有,他喳喳呼呼写支支吾吾的整了半天,在别人看来也完全就当耍猴。 “都说了你不要着急,我爹爹已经去周围寻找能识字的先生了。 你这里跟我在这儿支支吾吾,我也没法听懂你的意思。” 一个小姑娘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掀开被子看过胡轲没有再尿床之后,她这才放心的坐在了一旁。 胡轲这一次虽然逃过了一死,但身体上受伤的情况依旧十分严重。 那头被朱汜硬生生砍下一块肉的老牛,奔腾的速度原本就极快,落水的一瞬间,胡轲是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快被砸碎了。 再加上后来昏迷过去之后,他整个人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这样的情况之下,就是他胡轲是孙猴子再生,身上也难免也青一块紫一块的。 听到女孩说的话之后,胡轲索性直接躺平,不再挣扎了,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自己也没有什么不能再失去的了。 横竖这会算是暂时捡回一条命来,没有了诏狱那种阴暗闭塞的环境,换成了现在这样农家草屋的温馨,这日子倒也让人欣慰。 是在深夜的时候,当他在脑海深处,想起自己还在诏狱里受罪的父亲的时候,心里依然会有一种剧烈的痛楚。 自己的任务现在还远没有完成,暂时脱离诏狱只是行动的第一部分。 他胡轲既然被上天安排着,来大明走上这么一遭,便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选择以平庸的方式度过一生。 喝过粥之后,见迟迟等不来找来的那个识字的人,胡轲干脆眼睛一闭昏昏的睡去了。 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即使不算肢体破碎的那些伤。单就现在他的精神,也尚处于大病的状态中。 反正也没法帮人家干活,与其出去做一个累赘,还不如躺在这里老老实实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并且在此刻胡轲的内心还有一种深深的担心,那便是他十分忧心,自己的身份万一暴露,很可能将这一村子的人都给连累进去。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尽管脸上的伤痕已经好了许多,可是每当胡轲需要出门去的时候,总是拿着布匹,将自己的脸绷得紧紧的。 不过这样的日子虽然偶尔需要提心吊胆,但相较于先前在诏狱中过的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来说,对于胡轲已经是极大的进步。 甚至于当他累到精疲力尽的时候,也会想就这样过下一生。 可是每当这种想法,快要占据自己脑海,快要将其他所有反对的意见全部说服的时候。 内心深处总会腾出来一股特别的力量,强撑着他不要彻底的躺下。 而在胡轲这边过上田园生活的时候,朱棣那边的日子却愈发的不好过了。 收拾诏狱里面,因为自己放火所形成的一系列灾难版的场面还算容易。 可是要抓毛骧这一条任务,对于朱棣来说,却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偏偏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徐允恭把这个最难搞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姐夫。 而从双方权力交割的那一天开始,朱棣就陷到了这个,几乎是看不到什么希望的案子里面。 毛骧那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那曾经是大明的特务头子,大明秘密机构长达数年的实际把持者。 这样一个家伙在京中到底有多少眼线?到底都有多少后手?朱棣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虽然他心里明白,徐允恭把这样的重任交到自己身上,就是为了让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能够戴罪立功。 可面对这个天大的麻烦,朱棣还是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他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可是在眼前这种明显自己实力不能覆盖的事情上,他心里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不适应。 而另外一边皇宫里的朱元璋也没有闲着,这么些天他和徐达以及六部的各位堂官,不停的在武英殿里进行了商议。 商议的话题正是行将展开的藩王就藩一事。 可尽管自己身旁的智者不少,但对于胡轲所提出的那些方案,还是反对的声音大于支持的声音少。 而在那些支持的声音里面,他们对于这几个计划究竟该怎么展开,也大多数时候都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建议。 甚至于最后,觉得有些无奈的朱元璋,将不闲在家的李善长都给重新请了回来。 可是这位昔日协助朱元璋打下天下的大功臣,现如今不知怎么了,却宛如一个失了智的老者。 皇帝说什么他都说好,皇帝一板脸他就说臣有罪。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连与李善长共事多年的朱元璋,这个时候也分不清自己这个老伙计到底是真疯了还是装疯。 最终无奈之下,又只得派人将李善长安全的送回到了他府里去。 最终在进行了好几日的车轮战之后,朱元璋和徐达无奈的承认了一个事实。 那便是这个政策,如果想要按照胡轲的本意去执行的话,那只有把这家伙找到和他当面奏对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于是改制任务还没完成的锦衣卫,这个时候又多了一条任务,那便是撒开大网,在秦淮河所能到的任何区域里面进行搜查,一定要将胡轲下落找到。 一时之间锦衣卫宛如一辆飞速旋转的战车,在应天的土地上发了疯似的,执行着繁杂的任务。 第187章 胡轲的现状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城里边的局势也多少松懈了一些。 胡轲这样的人物虽然身份比较独特,但放眼在整个大明的朝廷里,却也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一号。 也因此针对于他的抓捕,最终还是慢慢的停了下来。 毕竟大明现在需要用人手的地方还很多,把注意力浪费在这样一个没有什么价值的逃犯上,并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不过朝野上下倒也没完全放弃这么回事儿,抓捕胡轲的海捕文书随着抓捕毛骧的海捕文书一块儿被下发了出去。 不过很明显在这件事情上,大家的注重点全然都在毛骧身上,胡轲的这份文书完全就是一个顺路搭上的附带品。 而胡轲那边也在好几天的等待之后,终于等来了一个识字的先生。 经过这位先生的翻译以及部分直接的回答,胡轲这才算是弄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现在所处的是位于长江边的一个小渔村,这里原本在前元的时候算是元军养马的地方。 而元军之所以能选择在这个地方养马,与其他地方想要灭绝汉人耕地传统的原因却不太一样。 这个地方原本就是一片盐碱地,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公众价值,也因此这块土地一直就处于荒置的状态,毕竟这么一个种不出来粮食的地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吸引人过来居住。 不过在元末的时候,这里发过一场大水。 虽然没能将那片盐碱地完全冲刷掉,但多少也算是把土地改良了一些,使得这里慢慢的有一些没有地耕种的流民聚集了过来。 再加上后来大明一统天下之后,此处变为了堂堂国都的附属之地。 这片土地的价值也骤然被抬高了一些,也因此吸引来了不少在京城里边无法落脚的平民百姓。 不过这个地方虽然离京城不是很远,但一向都处于一个被忽略状态的这个地方,一方面远离官道,另一方面离长江岸边又太近,时刻有着被洪水淹没的风险。 所以除却一些穷的没处去的家伙,也很少有人会到这个贫瘠的地方来居住。 就比如现在收留胡轲的这一家人,原本只是长江沿岸打鱼的穷苦人家。 后来在被地主把自己家那最后的半亩土地也给掠走之后,活不下去他们便只得放弃原本在长江岸边最后苟活的日子,逃到了这么一片被所有地主都瞧不上的地方。 可是即便已经逃了过来,但对于新来者的他们,此处哪怕是贫瘠的盐碱地,也没有他们耕种的份。 于是乎,这一家人便只得又操持起了原本打鱼的活计。 然而此处的河流不过是长江分出来的一段小支流,其中江水湍急,此处的鱼获显然与长江干流没办法相比。 不过好在生活的环境算是安定,官府除了夏秋两季派人过来收人头税之外,也极少派人再来干扰这群人的生活。 毕竟县太爷心里那是有本账的,这群人如果自己只收人头税的话,那么他们便只不过是一群住在此地的流民而已。 那朝廷便对他们没有什么太大的义务,只要这些人不要遭了匪灾突然集体去世,那么对县太爷功绩的考量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而一旦对这种贫瘠的地方收起了土地税,那情况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非但这种贫瘠地方的粮亩产出,将会被纳入到自己治理范围内的平均粮食产出当中。 更为重要的则是这群人一旦交了土地税,就会成为自己治下的真正百姓。 到时候不但要关注到他们的生死,还得按照朝廷的规定给他们提供类似教育以及医疗的服务。 虽然这个时候说是教育,也不过是派个秀才,教村里几个能拿的起学费的门户给予一些蒙学的教导罢了。 可对于县太爷来说,任何一个凭空增加自己府里支出的行为,都是要重重考量的重要事情。 同时一旦派了官府的教育机构,那么这个地方孩子的升学率,也自然会纳入县太爷功绩的考量范围。 对于素来以文学渊薮之地县官闻名的县太爷,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于是乎种种情况的约束之下,就使得所有人都默契的对这一篇没有什么油水可渣的百姓选择了置之不理。 不过他们的这种置之不理,最终落在这群百姓的头上,却反而成了天大的好事。 对于一群饭都吃不饱的穷苦人来说,自己家的子弟,能不能出人头地,根本不是他们现阶段要考虑的事情。 如何能在现在这种艰难的时候,把一家老小的命给续住了,才是他们当前最重要的任务。 也正是因为避免了朝廷的干预与剥削,才使得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渔户,也敢把江边捞回来的一个壮年男子拉回家里来。 他们家里固然是贫穷的,可是凭借着自己的辛劳,维持一个基本的温饱,还不是一个太难的事情。 尤其是这家男主人,因为曾经给一个船老大干过活的缘故,还懂得一些木匠知识。 平日里打不到鱼的时候倒也能凭借着这木匠的手段,给家里添上一点油水。 这个时候面对胡轲这样正值壮年,宛如饭桶一般的汉子,家里边一人省出一点口粮,倒也能将现在的日子应付过去。 不过胡轲现在依旧不能开口说话。 虽然他有心帮着这么一家子人干点活,甚至出谋划策,让他们多挣一点钱。 可是在那位教书先生走了之后,他们之间的交流又恢复了原始人打手势的方式。 这种情况之下,哪怕胡轲心里有再好的想法,却也根本无法在这种时候实施下来。 再加上他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虽然已经能够勉强的下地,但这种样子,除了平时能给人摘个菜之外,其他体力活却是一点都不要想。 于是乎,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胡轲内心的那种歉意也在一日一日的增加。 不过在救了他的那一家三口眼里,胡轲却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因为这个家伙虽然不会说话,但竟然识得字。 对于他们这么一群流民来说,能识得字的人就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的人物了。 第188章 毛骧逃脱带来的后患 毛骧逃脱的事情,最终还是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前面一段时间里面,因为朱元璋刻意控制的结果使得朝堂上的众人,虽然对于这件事情有自己的看法,但却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可是随着时间的逐步推移,有些人心里隐藏着的那些恐慌,却再也掩盖不住了。 毛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大家伙心里面都有一个数。 而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边,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朝廷里的大小官员多少都和毛骧有过接触。 毕竟毛骧手里握着亲军都尉府这个大杀器,朝廷里所有官员在做事情的时候,都会对这个衙门留上一份小心。 这种小心不但是要注意,不要留下特别的首尾,成为人家手上的把柄。 更为重要的则是在办事的时候,要给毛骧定期的交上一些好处。 这种好处或是直接通过一些渠道予以亲军都尉府中的一些人钱财,而更多的则是一种官场上的权力交易。 双方各自用自己的权利在对方涉及的问题上进行让渡,从而使得整件事情以一种欣欣向荣的方式合作下去。 在毛骧没有出事之前,这种合作几乎算是整个官场当中默认的行为。 并且毛骧也是个非常识趣的人,他知道自己的这种手段,根本逃脱不了皇帝陛下的眼线。 因此尽管他是堂堂的亲军都尉府指挥使,但从来没有亲自下场参与到这种权力的交易当中。 他将自己手里的权力让渡给自己的手下,他自己则是乱花丛中走,片叶不沾身。 而毛骧之所以采用这样的手段,一方面是他对于钱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奢望。 本就是穷苦出身的他,家里除了自己这一只以外,根本没有其他的什么亲朋好友。 现在能够坐上亲军都尉府指挥使这样的位置,在朱元璋默许的范围内捞取到的利益,就已经足够他养活一家人。 另一方面,则是毛骧心里有着一种更大的企图,他不甘心于这一辈子就屈就于这样一个被其他人投以异样眼光的位置。 身边接触到的都是王侯将相、达官贵人,身处在这种环境久了,毛骧心里也有了一份出将入相的野心。 而正是在毛骧的这份野心的操纵之下,使得他开始在暗地里边汇总朝廷上上下下各位官员的各种罪行。 朱元璋所痛恨的,是官员们从百姓的身上攫取利益。 对于官员与官员之间那种狗咬狗的行为,只要他们之间的冲突不扩大到百姓的这一个层面上,那对于朱元璋来说非但不会直接的出手打压,甚至还有一种乐见此景的态度。 毕竟这位传奇的帝王,是真正一路从最底层打拼到如今这个位置的,他对于权力的组成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 他很清楚,一个庞大国家的治理远远不是严苛的遵照法律便能进行下去的。 法律对于老百姓来说是神圣不可违逆的真理,但对于统治阶级来说,不过是利益交换时候一个放在明面上不好打破的底线。 如果朝廷上的秩序,真的都是皇帝一人说了算的话,那他也没有必要费尽心机,去将刘伯温以及他身后浙东氏族进行反复的打压。 朝廷说白了是一个对各方利益进行平衡的地方。 而朱元璋在里面发挥的最大作用,除了要保障老朱家自己的利益之外,就是要践行自己当初的目标。 为更多的普通百姓,争取更大的利益。 以往的时候,这种权力场上的微妙关系,被朝局的稳定以及外界的矛盾给暂时掩盖住了。 可如今,毛骧一朝逃脱,这个份被隐藏已久的矛盾,彻底成为每一个官员心里的巨大威胁。 他们可以想象得到若是毛骧最后逼急了,将自己这群人所有的罪证完全翻到明面上来,他们将会遭到怎么样的惩处。 朝廷如今的内忧外患,并不是只有皇帝和徐达知道。 各位官员,凭借着自己衙门处理政务时候汇总来的消息,也能窥见其中的端倪。 历来朝廷有的难处,那第一步就是拿下面的人开刀。 如此做既是为了杀鸡儆猴,同时也是通过这样的手段,将矛盾暂时转移。 而广大朝廷官员心中的这份恐慌,最终表现的形式便是如雪花一般飞向朱元璋案头的奏章。 “天德,看看吧,这都是过来弹劾毛骧的奏章。”朱元璋从里面随意取出了几本,放在了自己的案头,示意徐达自己过来拿。 徐达虽然对于奏本里说的什么早就了然于心,可这个时候皇帝陛下既然已经做了样子,那他只得翻开奏本看了起来。 “毛骧没出事的时候,他们给朕的奏本里面把毛骧吹成了天下最忠诚的人。 现在好了,毛骧一朝出事,这昔日咱手上最大的忠臣,就变成了这世间最十恶不赦的家伙。 看这帮人急躁的模样,怕是抓到毛骧之后,他们这帮人恨不得自己亲手上去撕碎了这家伙。” 在徐达翻看奏本的同时,朱元璋那边也开始了他的吐槽。 不过虽然朱元璋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可他的情绪却没有显出太多的厌恶。 墙倒众人推这种事情,他这一路以来见的太多了。长久的磨练之下,使得他对于这种人性使然的事情,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毛骧过去手里的全柄有些太大,此时骤然出了事,被众人所忌惮也是难免。” 徐达阅读完奏本之后,恭恭敬敬的将其整理好,又放回了远处。 “听你这口气,倒像是你要把这罪名要推在咱身上一样。”朱元璋又顺手打开了一本奏本,眼神并没有往徐达那里瞅。 “臣不敢。”徐达双手一合,便冲着朱元璋拱手揖拜了下去。 “心里有话就说吧,咱叫你来就是为了商量事儿,不必在这儿给咱演这些空的虚的。” 朱元璋将手里读了一半的奏本重新放下,这个时候目光严肃的看向了徐达。 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兄弟从来不做无用之功,现如今能当着自己面说出这话来,心里自然是有想法的。 第189章 徐达的策略 “圣明不过陛下,臣心里的这点想法果然是瞒不过陛下的眼睛。”徐达站起身来,眼神也一样变得严肃起来。 而他的这番恭维的话一出,朱元璋的眉头也瞬间扬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这位老兄弟,这一次所图不小。 “臣在想,是否可以把李文忠要北征的消息提前放出来。” 徐达的这句话让朱元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与原先计划中让李文忠秘密出征的安排截然不同。 “你的意思是把朝堂上的注意力,从毛骧这贼子的身上暂时给挪开?” 虽然对于徐达这样计策的利弊还没能衡量清楚,但徐达心理究竟是怎么想的,朱元璋心里却大概已经有了数。 这也算是他以往征战天下时候所贯穿用的法子。 内部积攒压力积攒的一个上限的时候,往外打一仗将矛盾转移出去,是一种非常有用的手段。 “臣正是此意。”徐达说完又一次郑重的对着皇帝陛下行了一礼。 “毛骧掀起的这场风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放在以往,陛下挥手之间,便能将朝堂上的那些流言蜚语全部消失不见。 可这一回,毛骧偏偏是在胡惟庸案发期间给逃脱了,这就让原本就已经提心吊胆的满朝官员现在更是变得更加惶恐。 根据臣在中书省这些日子收到的情况来看,六部里面有不少官员,现在整天忙活的都是如何自证清白这么一回事,朝廷给予的政务很多都被耽搁了下来。 哪怕是一些素来清廉的官员,这一回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人人自危的情况下,他们多少也得腾出精力来写一些自白的条陈。 而更让人忧虑的则是,朝廷里最近已经出现了不少打着为国除害的名义,戕害同僚的行为。 近几日中书省里面满是互相弹劾的文书,互相攻讦的范围,已经远不止官场上的那些作为,甚至家长里短都给塞了进来。 臣虽然已经惩处了一批趁机闹事的家伙,可只要朝堂上的这股压力不被放出去,那么这种人还会一直存在。” 徐达自己也已经好些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虽然文书里递上来的大多数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可那些互相攀咬官员,却偏偏都是级别不低的那种,除却丞相之外其他人根本没有资格去处理这样的矛盾。 对于这种情况徐达不满意的还不在于给自己平白多了事这一点,而是他从这件事看到了如今朝堂的氛围已经快要达到极点。 而上一次他有这种感受,还是在杨宪被问罪的那一年。 不过杨宪那一次的危机,最终皇帝是用他老师刘伯温的病死,来给压下去了。 可这一次朝廷的危机却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甚至许他心里隐约有种感觉,这一回就是把李善长拉去祭天,也没法儿将这件事情,在短时间给平息了。 毕竟杨宪当年不过是虚报政绩而已,皇帝惩治他的目的,也就是想要借此来打压刘伯温,以及其背后的浙东士族而已。 这种单纯势力更迭的事情,虽然也会引起一阵阵痛,但终究还是会被新来的既得利益者给迅速的压下去。 可徐达已经知道,这一回朱元璋的目的是要彻底废除丞相这个位置。 这里边所涉及到的利益纷争,远不是拉几个功臣进来背黑锅就能顺利度过的。 废除相权的本质是皇帝在和天下士族的力量进行叫板,换句话说就是皇帝陛下选择了一条与朝廷中大多数官员利益相悖的策略。 这种情况之下,只是想通过朝廷内部的调整来将压力给转移,无疑是天方夜谭。 “这法子倒是能把朝堂上现在的注意点给转移了,可是如此一来,却无异于把一个千斤重担压在了李保儿的肩上。” 徐达的担忧,朱元璋立刻就反应了上来,不过他此刻还是对这件事情存有忧虑。 他知道徐达分析的这些,都不是没有道理。这一次若不使用点别的雷霆手段,是决然无法让那些利益受损的团体妥协。 而战争就是雷霆手段当中,最有效也是最直接的那种方式。 然而正是因为徐达所说的这条策略涉及到了战争,这才使得朱元璋心里的犹豫,又增加了几分。 虽然在后世的历史书中介绍朱元璋的时候,所说的更多的是他文治的手段,武功一方面并没有被人特别提及。 世人只知道朱元璋轰动天下的洪武三大案,却往往忽略了这位帝王的军事才能,在历史上所有皇帝当中也都是顶尖的那一种。 亲自带过兵打过仗,并且多次在关键时刻做出神奇决策的朱元璋,对于战争,也有着自己最为独到的理解。 李文忠这次带兵出征,是他早就跟徐达商量好的计策,甚至兵部的一干人等,都已经将北伐的具体策略制定了出来。 然而这件事在朝廷内部一直都是高度保密的状态。 所谓的便是能够让李文忠这支奇兵,以一种出奇不义的姿态出现在长城边境,以达到一举将这次贼患剿清的目的。 现如今如果按照徐达说的策略去办,就会让这支隐秘的奇兵变成正大光明的出征。 如此一来,非在战略效果上达不到先前那种要求,给予主将的压力也会倍增。 “此事陛下,倒也不用忧虑。李文忠的才干臣知晓得,在我大明的诸位将军之中,用兵之稳能出李文忠之右者,怕也只有沐英那个小子了。 此次北征一事,我们要达成的目的就是要将蒙古人打出长城之外。 陛下您也清楚,以现在粮草供给的情况来看,暂时还达不成涤荡漠北的目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把李文忠手里的这支北伐大军放在明面上去警告敌人,反而会是一件更加稳妥的事情。 以李文忠之才能,我大明的军队在长城一线,根本不可能被任何力量所撼动。” 见皇帝陛下心里还有疑虑,徐达这个时候也将局势细细分析了一番。 而朱元璋这个时候,眉头再次一扬,当即心理也有了计较。 第190章 官府来了人 事实证明,虽然大明的朝政现在多少有那么一些混乱,但军队这一方面却是一如既往的稳固。 再把李文忠也叫进宫里来,把之前制定好的方案一番商讨之后,这位素来做事一丝不苟的将军立刻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朱元璋见状大喜,当场就给下了圣旨。 再加上中书省丞相此时就站在一旁,皇帝亲手写了圣旨,随后交到丞相的手上。 丞相再向前走了两步,将圣旨递到李文忠手上,这样一道完整的圣旨颁布流程就结束了。 两天以后,当胡轲还躺在床头,无聊的看着外面刚吐枝柳树嫩芽的时候,应天府周围的村子就陆续收到了,要调人去前线服军役的命令。 因为意识到接下来村子里将会有朝廷派的人过来,胡轲这两天也就索性装起了懒,就老老实实的躺在他的窝棚里面,决然不出去一步。 若不是家里的那个小姑娘,不时的催着他出去晒晒太阳,本来就行动不便的胡轲恐怕早就和床融为一体了。 不过尽管如此,他每天出去晒太阳的时间也是经过这一家人特意安排过的。 如果早上天高朦胧亮的时候,其他剩余可供胡轲自由行动的时间,也就是中午日头最高的时候。 虽然这个年代里面大多数人尚且只是一日两餐,根本就没有午饭这么一回事。 但这只是对于一般百姓来说的,衙门里那些吃着皇粮的官吏们,并不在此行列之中。 尤其现如今还是上面直接给的任务,这群本来就有着充足粮草补给的家伙,这个时候更是借着执行任务的名义,开始给自己多少捞一点油水。 尽可能的回到公廨里面去吃午饭,便是他们争取自己利益的一方面体现。 而收留胡轲的这么一家子人,之所以对衙门里会派人下来巡查感到忧心,想方设法的让胡轲避开官府里的官兵。 并不是他们知晓胡轲是逃犯的身份,这才故意替这个逃犯遮挡一二。 而是他们心里在担忧,万一自家多了个成年男子这事,让官府里的差役知道了之后,那下一回来收人头税的时候,自家免不了要多贴上一份。 现在供给胡轲的伙食,已经是一件颇为费力的事情了。 倘使再要为这个不能动弹的人,交上一份成年男子的人头税,那对于这个至今还住在窝棚里的小鱼户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扛住的压力。 对于对方的这种安排,胡轲自然也是乐得接受。 其实若不是自己腿脚不方便,加上不能说话,导致这个时候远不能给这个小小的家庭提供助力。 再受到外边有这样风声的第一时间,胡轲可能早就离开此地,以避免将自己的麻烦转嫁到他人身上。 然而尽管一群人为了不被官府的行动所扰,已经尽可能的想法子去回避着那一切。 可是临了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这个家里。 平淡的生活中是有限的,困苦的模样才是人生的本质。 一天傍晚,在码头上给人当了一天力夫的这家男主人,筋疲力尽的回到家里的时候。 却没有想到,两名差役也紧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窝棚外。 差役身上的官服,一下子就让躲在窝棚里的胡轲,不由得把自己藏得更深了,片刻的功夫他是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而同时跟他躲在一起的还有这家的那位名叫小红小姑娘。 小姑娘如今正是十二三岁的模样,这在后世本应该是一个无忧无虑上着学的可爱年纪,站在封建王朝里边,却已经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开始。 而对于小红这种穷人家的丫头来说,生存时所面对的危机远远不止温饱那么简单。 这个年龄段的小丫头最受城墙里那些青楼楚馆的青睐,一个模样周正年岁合适,身体健康的小姑娘,拉到这种场合里去能卖不少钱。 毕竟在这个婴儿夭折率高的吓人的年代里边,一个正常活到十二岁的孩子,本就来的不是那么容易。 再加上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处于智慧刚开的阶段,学习能力又强,同时又不似更小年纪那般闹腾,是最好不过的调教对象。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乡野之间自然有不少为非作歹的恶人,将目光瞄准在了这些小姑娘身上。 只要能掳走一个拿去发卖,那么他们一两个月的吃喝便是不愁的。 而在此地居住久了之后,这个盐碱地上的贫瘠村子的村民们,更是对另外一群人有着更深的惧怕。 这群人便是衙门里派下来的这些差役们。 和那些为非作歹的贼人不同,那帮人做事情来,虽然手段凶狠,但到底也只能行在阴暗之中。 他们做事的时候不能明着来,只能趁着家里人走不注意功夫,将落单的小姑娘骗走或者掳走。 这样的贼人虽然也是十分可恶,但只要家里人多加留心亦或是让小孩子们多去在一起玩耍,他们这群贼人便也不会有太多下手的机会。 而官府与派来的差役们可完全不同。 他们虽然只是小小的吏员,连半个官都称不上,但尽管如此,这群人的权力放在普通百姓们眼中,也足够毁灭一个家庭。 可以说除了直接定人生死之外,这群吏员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为所欲为。 再加上盐碱地上居住的百姓,虽然名义上是被官府暂时安置在这里,但若是从根上论起,他们还是属于流民这种极为低贱的身份。 上面是收了他们的人头税不假,但是这种脱离了实际田亩而单独征收的税种,原本就不合理。 这种虚假的项目非但经不起上边的检查,更为关键的则是只要当地的主官想要撕毁,那之前百姓们所交上去的税便会成为一张废纸。 而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边,他们遭遇的近况确实是这样的。 官府除了保证他们不继续受到其他衙门的盘剥之外,其他的事情便是再也顾及不到。 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使得过去的的确确发生过,流民百姓家孩子被吏员借走的事情。 男孩子被借走倒还好说,无非就是当做劳役牲口一般使唤。 可借去的那些女孩,十个出去有一两个能回来就不错了。 而最终即使能回来的,也都变成了疯疯癫癫的模样。 第191章 徭役 于是乎在远远望见由官府差役,朝自己家方向走过来的第一瞬间,小红的娘就将小红塞到了胡轲的被窝里面。 毕竟那是家里唯一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而对于和胡轲钻进一个被窝里面,晓红自己倒是没有太多的意见。 倒不是说她在这区区几天里面就已经被胡轲的帅气所折服,单纯就是经历过了这么些天的照顾,在小红的眼里,这个瘫痪在床的男子,也已经算得上自己的半个亲人。 此刻在外面大敌的威胁之下,两人共同在此躲避,也不是一件多大的事。 两个差役逐渐走近,他们此时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凶恶。 当他们瞅到这边只有一个女子走过来之后,原本就显得心情不好的,他们这个时候更是多了几分暴躁。 “你家男人死哪儿去了?是不是听见差爷我要来了就赶紧躲起来了。 我可给你实话说了,这一次我们是凭着县城给的名单过来要人的。 这里面要是走脱了一个,别说你们这日子过不去了,就说本大爷这脑袋都不见得能继续扛在肩膀上。” 差役说话间就探着头往窝棚里面打量了一下,而他的这个动作顿时就让门口的小红她娘浑身都怔了一下。 “瞧你这模样,你家男人还真藏在这屋里?”女人身体的异常反应,被这差役敏锐的捕捉到了。 于是意识到,这回终于抓到一个可以出气的家伙,他第一时间就把腰间的配刀给拔了出来。 不顾女子的阻拦,他迈步就准备朝这简陋无比的窝棚走进去。 而通过窝棚破洞瞅见这一切的胡轲,这个时候也不由得握起了手边的一块木板。 “差爷误会了,我丈夫是去码头上搬货去了,你瞧人就在那儿正往回走呢。” 不过就在那把刀刚伸进屋子的一瞬间,小红她母亲的声音却从身后响起。 紧接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个筋疲力尽佝偻着腰的汉子出现在了村口的那一端。 这一下见到自己要找的正主来了,这个差役也就收起了自己的刀,不再往窝棚里去了。 最后再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这个还没有自己家茅房大的窝棚之后。 觉得如此一个简陋的地方,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搜刮的钱财,这才悻悻然的转头离开了此地。 两个差役并没有在和小红他娘多说话,而是迎着晓红他爹的方向直接走了过去。 远远望去,只见这两人先是对着小红他爹大声喊了几句,随后趁着晓红他爹弯腰作揖的时候,他们把一张淡黄色的纸塞到了对方的手中。 随后嘴里继续嘟囔着一些骂人的话,便朝着下一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终于走了!”通过被子的一角,瞅见外面危险已经解除,小红这才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而等到小红他爹回到自己家的这个小窝棚里的时候,那原本硬朗的身子骨,此刻却像是被霜打了一样,整个人都变得失落了起来。 之后通过小红父母之间的对话,胡轲才听到了这件事情的真相。 原来是朝廷准备对长城一带的敌军进行征讨,现在需要调剂大量的民夫,用于沿途的粮草兵器的运输。 这一次出征的规模浩大,再加上因为上头给的决策十分急切,就导致压在各衙门口的任务一下子就比以往要紧张上了数倍。 在这种情况之下,身上背负着巨大压力的县令也不得不开始想法子。 于是乎,为了保证自己的任务能够完成,他对于盐碱滩上的这片小村子也进行了任务的摊派。 如此做法本身是不合大明律的,毕竟这伙人在本地没有土地,根本算不得是此地的百姓。 县令大人在自己本县说话是算数的,可是针对这些不能纳入到本县人口统计中的人,他们调动起来免不了会要平白多走一些手续。 可是如今朝廷给的的压力就在那里,大明别的不多,就是人多,大明朝廷别的不说,杀官那是极为利索的。 对于堂堂县令而言也一样,这个位置你不坐,自然由他人来做这个活你不干自然有的是人过来干。 尤其是还是处在于应天府下辖的县里边,这就使得这个县令的位置显得更加炙手可热。 而为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奋斗来的权力与财富,县令在这个时候自然也是顾不得麻烦。 完成任务是第一位的,除此之外,其他一切事情都好商量。 先上船后补票这种事情,虽然不道德,但是如果你只从效率以及效果来看,却又是一条极为靠谱的法子。 而这一回,晓红的父亲就被安排上了押运粮草的任务。 这样的任务原本也算不得不好,毕竟朱元璋这位传奇帝王,他自己就是从底层奋斗上来的,他深知前元那种压榨人的徭役,对于一个普通家庭迫害之大。 因此大明朝的徭役虽然也不给工钱,也得自带干粮。 可是这些干粮。只是用作在抵达任务目的之前路途上临时填饱肚子所用的,毕竟你不能指望还没到官府的地方,就让官府给你把饭管上。 一旦正式开始了徭役的活计之后,平日的口粮还是能供给上的。 尤其这一次的徭役还不是大兴土木这种,可以被各方势力上下其手摸油水的项目。 这一回他们负责的,可是往边地运军粮的重要任务。 大明如今,最为靠谱的就是军队。 给军队干活,虽然一样辛苦,但好赖应该给的东西,他们是绝对不会吝啬。 毕竟军队是出去打仗的,若是徭役这边出了什么别的岔子回头,万一反噬到了军队的士气上,那么对于主将来说完全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同时军队出征,那都是有皇命亲自挂牌监督的事。 底下的官员们,他们可以大着胆子在朱元璋注意不到的地方为非作歹。 在可这种明显早已被朱元璋塞满探子的军队里边,他们要在这其中有什么不妥的行为的话,那便不只是作妖那么简单,完全就是在作死。 第192章 杨善要去服劳役 可尽管给军队运送粮草,并不是一件十分凶险的任务,可毕竟那也是要把粮草一路从应天运到北平。 这数千里的路程,别说要押着粮车一起去走,就是一个普通人单靠脚力走完这一程,也都能要了小半条命。 并且从这次军队开拔的紧急情况来看,他们运送粮草的时间也非常的紧,这场任务并不会给他们留出多少休息的机会。 更何况这个年代的人,大多数都只在自己家周围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活动。 骤然跨越无数江河前往另一个区域,水土不服,便是一个极大概率发生且并不好解决的问题。 “孩儿他娘,你也不必过分担心。这一次到底是跟着大部队一块走的,沿路上一路都有军士护送,我们这群劳役也就是辛苦了点,性命应该是无虞的。” 看见自己把消息带回来之后,妻子和女儿脸上都露出了忧虑的表情,作为男主人的杨善,这个时候也强装微笑着安慰了妻女两句。 说话之间杨善还伸出手在自己女儿的脑袋上摸了摸,同时又用另一只手拉住了妻子的双手。 “怎么能不让我担心呢,从应天往北平,那岂止千里之遥。这些年你的身子骨本就不如当年,现在再出去经受这般熬打,又如何让人能放心下来。” 杨秦氏两只手紧紧的拽着丈夫,眼里全都是不舍与担忧。 “这一次是给官府干活,那总该是用你自己名字了吧。”杨秦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 这个时候明白妻子意思的杨善,却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是替李善人家的公子出这趟劳役,刚才那两位差役过来的时候已经跟我交代好了。 说是只要我应下这场差事,他们完事之后会给我结五百文的工钱。” 说到这里,杨善看向自己妻子的表情也温柔了一些。这一回出去的路程虽然艰险,但终归不再像是以往那样单纯的给人家白干活了。 “什么狗屁的李大善人,他不就是仗着和朝里的那位李将军有点关系,便在乡野之间巧取豪夺了那么大片的土地。 除了你这老实的家伙,你看看谁还会用这样的方式称呼他。 他家里的那几位长工背地里如何骂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杨秦氏的心情本就不太好,这时候听到丈夫这样的回答之后就变得更加糟糕。 而夫妻俩所说的用真实姓名一事,则是牵扯一桩更大的麻烦。 他们一家人来到这片盐碱地讨日子已经有三年的时光。 这三年里面,按理说像他们这样的流民,除了要出人头税之外,便再也不需要执行其他任何的劳役。 毕竟他们这种并没有土地田产的人,是不足以被官府在人口统计的黄册上记录下来。 这倒并不是说在大明的律法里边,流民就算不得一个人。 相反,作为真正从底层一步步爬到九五至尊位置上的朱元璋,由他主导所制定的大明律,对于流民的安置也有着具体的规定。 一任主官,将流民安置之后,须予以田地或者协助其开垦荒地。 在其成为有地之人之后,便可归于本县的人口黄册之中,成为正儿八经的政绩。 但是这个法子放到其他的轴州县上去,还有实行的可能。 但在应天府,却成了一道极为麻烦的事情。 这股流民安置在此处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本地的县令也早就动过,把这群流民归纳到自己治理体系当中的心思。 可是应天不比他处,这可是堂堂京畿之地。 周围的土地要么是哪家勋贵的,要么就是在一些固有的豪强手里。 甚至于这些年来,因为丞相的权力逐渐扩大、天下逐渐承平,使得文官士大夫也加入了在应天买占土地的行动。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谁都斗不过,又如何能从其他人手里要过来一点土地。 若非这片种啥死啥的盐碱地收成实在太差,就连已经贪婪到骨子里的那群豪强们都不感兴趣,这伙流民,恐怕连这一点立足之处也不会有。 同时尽管这片盐碱地暂时在名义上,被划拨给了这群无家可归的流民。 可那点可怜的粮食产出,也并不足以让官府承认这是其自己之下的田土。 这点也不能怪县令过分的苛责,他也要为自己的政绩去考虑,如果自己治下的土地出现了如此贫瘠的产出,那么这些最终都会成为挡在他晋升之路上的一道巨大障碍。 也因此在各种因素的叠加之下,就使得在此处生存了三年的杨善一家,依旧还是处于一个黑户的状态。 这种黑户,虽然名义上不会被朝廷调遣,毕竟你在官府的黄名册上连名儿都没有,他们就算想下来征集人手,也根本找不到你这个人。 可实际上当他们缴入人头税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名字便被记在了县令自己的私账上。 在县令眼中,自己能收这些人的税,已经是给了他们极大的面子。 没把他们当做贼匪,让人一把给缴了,已是天大的恩赐。 既然自己还得派出人手来他们这里收税,他们这些人稍微履行一下义务也是应当的。 于是这群在朝廷黄册里面并没有记载过的百姓,摇身一变就成了县令以及他手下们捞油水的好地方。 而他们捞油水的手段也不复杂,那便是把本应该摊派给当地百姓的劳役任务,转移到这群黑户的身上。 很明显这种摊派的名额是有限的,这就需要那些有钱的人家出钱来把这些名额买下。 只要花些钱就可以避免自家人出去做那艰苦的劳役,本地的不少富户自然也是乐得配合。 而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身为黑户的杨善,还是多次被人叫去做了劳役。 并且在这其中除了会在做工的时候提供他口粮之外,便再也不会有其他任何的工钱。 而杨善之前这许多次服役的过程当中都是在替代同一个人,那便是一位姓李夫富户的公子。 第193章 窝棚里的危机 本来按照杨秦氏的理解,这一次的行动乃是朝廷亲自下发的。 那么既然能叫到自己的丈夫,他们自然也不会再像以往那样嚣张的直接进行这样替换的买卖。 这可是帮着军队押运粮草,这里边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所经手过此事的官员都不会有一个好下场。 若是凭借这个机会,给自己家挣得一个正式身份,那杨秦氏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委屈,多少能好受一些。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伙人的贪婪已经超出了自己这种平头百姓的理解。 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他们竟然还敢使出这样的手段。 “上面的事情,咱们小民老百姓也做不了主。 再说了,这一次咱们村也不是只出了我一个劳役。 村口的老王以及西边儿的老刘家,他们都得跟着我一块儿去。 我们三个都是咱这片窝棚区的老人了,倒也算得上知根知底,这回一同往北走倒也互相能有个照顾。” 妻子的担忧看在眼中,杨善虽然心疼,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尽量的安抚。 “我现在倒不是为我自己的事情担心,我所担心的是你们娘俩,以及住在咱们家的那位小先生。” 杨善说着把头偏向了窝棚里面,自从知道胡轲认识字之后,他便一直以小先生来称呼胡轲。 “你丈夫我没啥大的本事,这些天去码头上卖命,也就攒了一点琐碎的银两。 可是这里面的钱还是有些少了,若是放在往年,倒也还能勉强够你们三个人支撑到夏天。 若能熬到那个时候,山里的野物以及江边的鱼获也能勉强着支撑着你们挺到秋收的日子。 到时候咱们家那片被我冲刷了好几年的盐碱地,也该是能结出一点粮食的时候。 按照我计算的话,若是不出意外,这点粮食应当是足够你们挺到明年春天。 可是……” 话说到一半杨善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远方的天空。 “可是今年的天气瞅着有些反常,这都快二月底了,还不时的刮着刺骨寒风。 咱虽然不是农户出身,可这种天气咱也清楚,今年的收成八成会受到影响。” 对于一个普通百姓来说,粮食的产量不但意味着自己家里人能不能在秋收的时候吃个好饭。 更为重要的是,一旦出现粮食减产的迹象,那么在秋收之前的时间里,各地的粮价一定会飞涨。 而一旦粮食涨起来,拿自己给家里留的这点钱,显然就有些难以支撑着这种场面。 若是放在以往,杨善觉着凭借着自己打鱼的本事,日子就算紧巴一点倒也不至于饿死人。 可现在自己眼看着就要离开妻女,去远方服役,这种情况下又如何能让他放得下心来。 此刻天边的乌云显得更加稠密,在西北风的猛烈作用之下,这朵乌云向着钟山的方向,慢慢压了过去。 而这乌云每往前压上一寸,杨善心里的担忧又会多加上一分。 “你也不必过分担心,等开春了以后,那姓李的财主家自然是要招人进去做女工的。 年前的时候,我和他府里的胡妈妈说过,到时候指定有我的一个位置。 小红现在也长大了,给她叮嘱了,白天在家里不要出去,便也没有太大的忧烦。 再加上这位小先生,只是行动不便,平日里一些活计还是做得了,他二人白天在家里倒也能互相照应,想来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见丈夫脸上的愁云越来越深,杨秦氏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自己心里的担忧,转过头来就反倒安慰起了丈夫。 夫妻二人的对话都是避着胡轲说的,他们知道胡轲是能听见别人说话的,怕他起了别样的心思,这才特意跳在了窝棚外面。 这一回因为涉及到军队出征的大事,上面要劳役集结的时间非常之急。 当天傍晚给杨善下达了指令,第三天一早,过来催促的军士,便已经来到了这片窝棚区的门口。 眼角流着热泪,告别了自己的妻女之后,杨善就被裹挟在了滚滚人流之中,朝着江北的方向进发了。 这之后还是小红无意中和胡轲聊起自己父亲的话题的时候,被胡轲下了套,这才让胡轲知晓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这个家里巨大的拖累之后,胡轲也顾不得,自己身体还未痊愈,开始尝试着下地做一些复健的动作。 然而这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么离奇,俗话道,厄运专找苦命人,麻绳专挑细处断。 在杨善走了之后不久,京城的粮食价格当即就涨了起来。 这世间的人没有傻子,而在京畿附近生活的人,更是有着一种对于信息的敏感。 外面天寒地冻的反常天气,谁都清楚,今年的粮食产量铁定要比去年打上一些折扣。 而这一次大军的匆忙出征,更是让他们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动静。 要知道北边有蒙古人南侵的消息,是根本阻止不了扩散的。 所谓的军事秘密也不过是在细节上,不让普通百姓知晓。 而大致的方略,哪个州县出现过蒙古人的屠刀,却早伴随着各种消息渠道播撒在了各个地方。 一边是天灾,一边是即将到来的战争。 这样的情况之下,民众们产生避险的情绪自然也是难免的。 而在大明朝,普通百姓可以选择的避险手段并不多,而尽可能地囤积一些粮食,便是近乎唯一的选择。 然而粮食涨价这种事情远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若真的只是普通百姓们为了自己的口粮,而略微囤积一些粮食的话,那么南京城里那几个占地十分广袤的义仓,完全可以将这一个短暂的缺口给填补上。 可是面对着这个千载难逢,粮食涨价的机会,周围的达官贵人勋贵,富户又如何能够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乎在他们的联手操纵之下,整个京城的粮价顿时应声上涨。 这对于原本有余钱去囤积粮食的百姓来说,倒还能够暂时忍耐。 可是对于那些已经捉襟见肘的百姓而言,本就紧巴巴过日子的他们,此刻的情况更无异于雪上加霜。 而同时另一个噩耗也传到了杨秦氏的这里,因为今年去李家找活的人太多,年前许诺给她的位置已经被人抢走了。 面对这种情况,杨秦氏甚至连再挽救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曾经给过她许诺的胡妈妈,也在这一场乱局之中被人挤掉了饭碗。 第194章 物价飞涨 在强行逼着自己出去锻炼了一番之后,胡轲的身子骨也逐渐好了起来。 虽然还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寻常的,走路都不太利索,但终究是能够自己站起来了,不用整天窝在被窝里装个废人。 再加上自从村里面的壮劳力都被征调走了之后,晚上还动不动过来巡视一番的差役们,这个时候也不再来了。 这就留给了胡轲更加自由的行动空间。 而差役们之所以不来留也很简单,那边是这片土地上最值钱的人力已经不在了。 他们费尽千辛万苦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赚不到什么油水,自然而然就不愿意往这边跑。 不过尽管如此,但胡轲以及杨秦氏所面临的情况,却依然十分糟糕。 粮价的飞涨,不但影响的是米价这一条。 自从城里传出粮价要涨之后,一应的各种物资都跟着涨起价来。 包括但不限于木材、石炭、布匹,甚至于盐的价格也跟着一同涨了起来。 就连不应该在二月份遍地都是的野菜,此刻也变得珍贵了起来。 在这寒天冻地当中,原本应该漫山遍野开遍的野菜,现在也纷纷还没有露出自己的枝芽。 只有少数靠着河边位置的野菜才略微长大了一点,而这数量有限的野菜,也早就被附近的人群一扫而空,根本轮不上其他人过来染指。 如果说其中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也只是涨得多与涨得少的区别。 而现在摆在杨秦氏一家人面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家里的盐巴开始告急了。 在大明成立初期,对盐业的管控尚且还不如后世那么变态。 一方面是因为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朝廷对于各个地方的掌控力度还十分的强,也就是说朝廷能从地方把税给收上来。 在这种情况之下,朱元璋虽然手里也不太阔绰,但也不至于紧张到立马去征盐税来填补国库亏空的地步。 同时大明还有另外一项关于盐业的政策,使得盐商们的日子虽然不甚自由,但也终究还是相当滋润。 这个政策就是大名鼎鼎的开中法。 商人们通过将物资运输到边地去,来换取朝廷颁发的盐引。 凭借着盐引才能去规定的地方售卖盐。 这样天然带着垄断性质的政策,就使得地方上的盐务,大多由少数商人所把持。 可是因为大明开国之出,开中法的使用次数还有限,也就是说朝廷并没有颁发出那么多的盐引,去攻这些商人为祸四方。 这就导致了在明初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边,由各地官府自己主持起来的盐务,在地方上极为盛行。 毕竟这是捏在地方衙门自己手里的开源渠道,这种能够带来巨利的手段,他们自然是不能轻易的交给他人。 而在应天府这个地方则更是如此,这里的盐还主要由朝廷去出售。 旁人也不是没有动过,在应天府垄断盐业的心思。 可这些人要么就是自己被朱元璋拉出去剥皮充草,要么就是他的靠山被朱元璋拉出去剥皮充草。 而官府做的买卖就有一个好处,那便是相对稳定。 这也就使得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杨善这一家虽然穷困,但也不至于因为缺盐的事情发愁。 可是如今的情况却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盐的价格非但涨了,而且上涨的势头比起粮价都要迅猛。 短短两天的功夫,城里面传出来的盐价就已经比往日上涨了整整三倍。 “娘,今天的饭怎么没有味道。”拨弄着盘子里边几根不大的萝卜,小红不由的撇了撇嘴。 “小红乖,先把这顿饭好好吃了。明天一早听说隔壁乡有一个临时的供盐点,娘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给咱们把盐带回来。” 抚摸着自己女儿干枯且发黄的头发,杨秦氏虽然语气极为温暖,但心里却充满了无奈。 市面上并不是买不到盐,只是以她口袋中不多的金钱而言,现在这个盐价属实是有点太贵了。 母女两人的表现都被胡轲一一看在了眼里,不过此时依然开不了口说话的他,就连想安慰一下对方也无法做到。 在那里支支吾吾了半天之后,反倒让对方误解为他对于这道没盐的饭菜十分的不满。 “胡先生,是我们家照顾不周。您放心,明天早上我去隔壁乡一定把盐给咱们弄回来。” 见胡轲这边有了意见,杨秦氏当即把手上的筷子放下,最后满面歉意的给胡轲解释。 此刻已经惭愧至极的胡轲见自己这番动静,竟然引起了对方的误解,他当真是想掏过一把刀子来把自己嗓子喇开,看看到底是什么堵住了自己满腹的学问。 可是怨天尤人也不能变为天降神力,说不了话就是说不了话。 这种情况之下,胡轲只好一个劲的冲着杨秦氏摆手,并且尽可能的用他不多的面部语言来表示着自己的歉意。 最终杨秦氏也从胡轲的表现上看出来,她是误解了对方,这才接着开始吃饭。 可杨秦氏的心情却没有因为误解的解开而得到任何的放松,毕竟现在摆在双方面前的根本问题,还是依旧没有得到解决。 杨秦氏虽然嘴上跟胡轲和自己女儿保证着明天一定能把盐搞回来,可是她心里清楚,这件事哪有那么容易。 现如今能拿盐出来售卖的,又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 换句话说能在大明盐铁官营的情况下,给家里堆积一堆吃不完的盐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心慈手软的家伙。 而杨秦氏之所以还对这件明显是剥削的买卖还有一点期待,是因为在她的理解中,现在盐价远没有到达上涨的巅峰。 这个时候能出来售盐的绝然不会是这些屯盐家伙自愿的行为,八成是官府的催促。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既然有官老爷为了自己的政绩在后面办事,那这盐价多少也要比市面上低上一些才对。 而这件事情杨秦氏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她既不清楚明天的价格到底会不会太高,也不清楚自己这样没有一点身份的人,明天到底能不能从对方手里抢到盐。 她唯一心里知道的便是,如果再买不到平价盐的话,自己真的得拿原本就不多的,用来买粮食的钱去换那可怜的一点儿盐巴了。 第195章 家里没盐了 巨大的压力扛在自己的身上,这让杨秦氏焦虑的一晚上都没有睡。 在夜里她的眼泪流了一茬又一茬,这眼泪其实有对自己面临现状的无奈,更还是含有着一份对于自己丈夫的思念。 生活本就痛苦不堪以往,有夫妻二人在一起扛着,便还显得这风雨略微小了一些。 可如今丈夫被人调去了前线,现在只留下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 这暴风雨席卷而来的滋味,对于杨秦氏这样一个女子来说,着实有些过于狠辣了。 然而这一晚上,一夜无眠的并不止杨秦氏一个。 杨家的这一间窝棚虽然十分简陋,但大抵还是分成了两个区域。 杨善夫妻俩住在窝棚门口的位置,而小红则被安置在了略微偏后的一片区域里面。 双方之间的隔断是一座矮矮的土墙,土墙上面插着由杨善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木板。 而小红这点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在胡轲来了之后就被夺走了。 原先她是在父母的那部分屋子里面拉了一道小帘子,自己睡着。 这几天更是直接躺进了自己母亲的怀里。 而胡轲这边在确认隔壁母女俩就睡着之后,他蹑手蹑脚的从后门的位置爬出了这间窝棚,并拿走了一个早些天被他摔碎的半拉陶碗。 第二天早上等杨秦氏和自己女儿走出窝棚的时候,却发现胡先生正在院子里面,抱着一碗白色的粉末在那发愣。 “先生,这是一夜没有睡?”杨秦氏走过去,一脸忧心地盯着眼睛有些红肿的胡轲。 而这时候没法开口的胡轲,先是回以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示意自己没事儿。 随后他伸出手在自己怀中的碗里边指了指,向对方解释,自己昨天晚上到底是干嘛去了。 在确认这位胡先生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杨秦氏这才把眼光转移到了胡轲碗里的东西上。 蹲下身来,从中捏了一把放在手里研磨了一下,杨秦氏面带忧虑的摇了摇头。 “胡先生,这盐碱地上刮出来的白霜虽然也有咸味,可是这东西吃多了是会死人的。” 胡轲手里捧着的,正是昨天晚上他费了大半天劲,才从盐碱地里刮出来的白色晶体。 杨秦氏一看到这些东西就瞬间清楚了胡轲的打算,不过此刻的她对于这位小先生这种行为并不看好。 她跟着丈夫已经在这些年地生活了好几年了,如果这些盐巴真的能吃掉的话,她又何必现在这个时候还出去花费重金,从别人手里买盐。 此时此刻看着胡轲那副有些兴奋的表情,杨秦氏的心里甚至有了一丝无奈。 ‘胡先生终究还是一个读书人,对于这田间地头以及生活起居上的俗事,胡先生自然是不清楚的’ 杨秦氏心里已经默默的有了计较,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即使这位能够识字的小先生也不可以。 最终杨秦氏在嘱咐了小红,照顾好胡先生之后。 她自己匆匆一人趁着天刚亮的这会儿功夫赶忙,朝着村口的位置走去了,在那里还有一个同村的姐妹在等着她。 因为这件事情毕竟是要抢,所以这一回她们没有找太多人,只是两个人互相为伴,就朝着隔壁乡的方向走去了。 “胡先生,这些白霜娘说了不能吃,要小红替你把它扔掉吗。” 等到自己娘亲走了之后,小红这才将恋恋不舍的目光转回到了胡轲身上。 这一回胡轲没有多支吾,只是再一次耐心的摸了摸小红的脑袋,随后捧着他的这个碗,迈着蹒跚的步子,朝厨房的位置走了过去。 经过一个早上的准备之后,已经有一些筋疲力尽的胡轲,这才完成了制盐的初步准备。 只见他先是在窝棚旁边不远处挖出了一个不大的土坑,随后又在小红的帮助下,将家里的一口小缸搬了过来。 随后又经过一阵极度考验默契的手语与面部表情,让小红给他弄了几个芦苇杆回来。 最后胡轲才在缸子底下架起了火堆,并且把芦苇插在了方才挖的那个土坑周围。 古法制盐对于胡轲来说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作为从农村成长起来的,他小时候没少跟附近的村子附近那片盐碱地打交道。 不过他学会制盐的手段,倒不是因为村子里缺盐,相反,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里面,盐已经成为了一种极为廉价的物品。 甚至自己奶奶,在某个关键的时刻还给家里屯了一蛇皮袋子的盐,甚至在顾胡轲穿越之前,那一袋子的盐也仅仅消耗了不到十分之一。 胡轲能掌握这样的技巧,纯粹是因为村里的有一些老人在农忙之后过分无聊。 而胡轲作为村子里面不多的留守儿童,自然成为了这些老人们眼中的心尖尖。 这种凝聚着他们过去智慧与传承的手段,自然是要给自己这个心尖尖传授到。 只见胡轲就地燃起了柴火,随后在自己刚挖的坑旁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灶台,随后将陶罐放在了火堆上。 等到自己昨天晚上挖来的那些结晶物质,与热水充分融为一体之后。 胡轲也顾不得这陶罐还是烫的,只是等其略微降低一些温度之后,便赶忙取过两块破布包着,把陶罐里面的液体倒入了自己方才准备好的过滤装置当中。 在这个过滤装置是一个中间位置有破洞的陶罐, 胡轲将这个陶罐放倾斜,使得里面的盐水能够从这个小孔当中流出来。 同时他在这个小孔上插着三根长长的稻草杆,而在这些稻草杆的内部,分别还插着一个芦苇杆。 等这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胡轲就跟小红一同坐在地上静静的等着。 而他们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大的功夫,芦苇杆的另一头便已经开始有水滴出现。 “先生、先生,你快看啊,芦苇杆那里出水了。”小红清澈的童声一瞬间在胡轲的耳旁响起。 看到自己和胡先生努力了一早上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小红当即高兴的跳了起来。 而胡轲这时候也露出了欣慰的表情,随后赶忙取过一个大碗,放在了三根芦苇杆的下方。 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是人生的一段经历。 原本只是村里的老爷爷们玩耍时教给胡轲的法子,这个时候却成了近乎救命的手段。 第197章 杨秦氏空手而归 “胡先生,我们回家去吧,小红冷了。”随着雪花一同而来的,还有凌冽的寒风。 胡轲此刻回头看向小红,这个可怜的小丫头身上只穿了薄里衬,外面套着一个比她大上好几号的麻布外袍。 方才没起风的时候,小红这一套穿着倒也还能保住体温。 可现在寒风一起,那大大的袍子就变得四处漏风,直冻的小姑娘开始倒吸起了鼻涕。 而尽管小红自己已经冻的不行,但她抱着陶碗的手却一直没舍得松开。 不过知道小女孩心思的胡轲,这个时候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尽可能的走在上风口的位置,用自己还直不起来的身子略微的抵挡一下寒风。 这场大雪实在来的有些太过反常,胡轲和小红回到窝棚里面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外面的地就都白了。 此情此景让胡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意识到这个洪武十三年对于大明将是一道槛。 这场倒春寒的大雪一下,应天一带今年粮食减产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这场寒流能够抵达应天,说明整个长江以北都已经经历了这场浩劫。 这种情况之下,今年几乎所有大明粮食主产区的收成都得锐减。 想到这里,胡轲突然也就想明白了,为何朝廷这一次督促出征显得如此急躁。 今年朝野内部压力之大已经可以预见,这个时候若不找个突破口把这股压力释放出去,那么今年冬天朝廷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等没有饭吃的百姓聚集起来之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到时候想后悔都晚了。 若不趁着战争的名义,先行在各地开始对粮食储藏情况进行清点,到时候真到了秋收的时候,恐怕朝廷真得抓瞎。 想到这里,胡轲不由得摇了摇头,现在这一切国计民生都离他有些太远了。 现在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帮着曾经帮助过自己的这一家人,顺利度过眼下的这道难关。 因为眼瞅着就快要到了开春了,因此杨善走之前也没有刻意给家里留下太多的柴火。 毕竟这玩意儿是可以拿去卖钱的,在冬日里早一日卖出去一些也能多换一些散碎银两回来。 谁也不会预计到,这都二月底了,却突然还能等来这么大的一场寒流。 而杨善这个男主人不在家,紧靠着小红母女,以及胡轲这个还没康复的身子,显然在短时间内无法补充柴火。 所以小红和胡轲两个人躲在窝棚里边,也只是用各自的被子向自己蒙紧,并没有在窝棚里面升起火堆。 一直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外面才传来了一阵疲惫的脚步声。 “娘,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脸怎么肿成这样了?” 听到是自己娘亲的脚步声,小红第一时间就从被窝里边跳了出去。 可是在看清自己母亲的样子之后,小红不由得难受的流出了泪水。 “没事,就是外面雪下太大了,娘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脸给摔着了。” 用手轻轻的擦去女儿眼角的泪水,杨秦氏用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之后的她也没有功夫再去安慰女儿,卸下身上的包袱之后,便又火急火燎的朝着灶台的方向赶了过去。 大家伙都饿了一天了,现在外面又这样鹅毛大雪,若是再不给人做一顿热饭的话,这日子实在太难熬。 今晚的饭依旧是水煮萝卜干儿,加一碗稀粥。 只不过当杨秦氏点起柴火,并从一旁的罐子里抓过一把米下入锅中之后,一种无力感再次袭上了她的心头,两行热泪顿时止不住流了出来。 今天她虽然在外边的冰天雪地里面折腾了一天,可最终还是没能把盐给家人买回来。 此刻望着案边的那根干瘪的萝卜,她的内心变得无比痛苦。 甚至于她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在心里咒骂自己的无能,若是今天自己忍过了那尖酸管家的脏手,说不定今天这盐也就算是有了着落。 不过旋即她又在心里推翻了这种想法,她杨秦氏虽然穷,但也还没有下贱到要用自己身体换盐的地步。 然而下一秒,当她再次回头看向自己女儿的时候,心里的这一道防线却再次被突破了,那么巨大的痛苦,顿时让她觉得把尊严撕碎也并不算得了什么事情。 现如今对于一位母亲来说,只要能让自己女儿过上正常的日子,她自己的那些尊严又到底算得了什么呢? 就这样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的杨秦氏就站在锅灶的边上,一遍一遍的抹着自己的眼泪。 甚至于在望着那个干瘪无味的萝卜干的时候,她心里已经开始计划着,明天就从了那个尖酸的管家。 “小红,去叫胡先生一起吃饭吧。” 明日的事终究还得明日再说,现在灶头的柴火已经快熄灭了,锅里的粥也堪堪沸腾。 吃过这顿饭,才有力气思考未来到底该如何。 “胡先生,今天晚上还得劳烦你再忍上一晚。今天那里买烟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虽然去的也不晚,但没想到还有比我去的更早的。 你放心,吃过这顿淡饭之后,明天我可保证一定给咱们把盐买回来。” 亲手撑过一碗粥递给胡轲之后,杨秦氏满面愧疚的在那里向胡轲解释着。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杨秦氏心里最后一丝动摇也没有了,她已经下定决心,为了家人牺牲自己的身子。 自己早已不是曾经的高官之女,现如今为了生存,已经人老珠黄的她,为了家人的生存也已经别无他法。 不过尽管已经在心里将自己说服,可是有些坚守了一辈子的东西,到底还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此刻杨秦氏的心里犹如被一把刀子,喇开了一道大大的伤痕。 虽是鲜血如注般往外涌,但偏偏她又不能将这些展现在自己女儿和这个小胡先生面前。 而胡轲这一次却也没有做太多的动作,甚至连嘴上支吾着道歉的意思也没有。 只是轻轻的对着杨秦氏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有这样的想法。 此刻胡轲心里清楚,现在不是他表演的时候,今天的主角应该是陪着自己闹腾了一天的小红。 就在这半会儿的功夫里面,小红已经跃跃欲试了好几次。 第198章 秦月茹的决心 随着又一个寡淡无味的萝卜干塞入嘴中,杨秦氏心里的崩溃再也压抑不住,当即丢下碗筷就朝着灶台的位置跑了过去。 之所以跑向灶台的地方,是因为那里勉强算是这个家里多出来的半个屋子。 周围简易的木架,以及放着的些许罐子多少也能替自己遮挡一二。 一开始杨秦氏是站在那里哭的,可随着情绪的爆发,已经折腾了一天,早已疲惫的她这个时候再也支撑不住。 单薄的身子趴着灶台的边缘,便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她在心里哀嚎着这世道的不公,同时也在咒骂着自己的无能。 一瞬间,杨秦氏想的甚至都不是明天再被那个老头占便宜时所带来的羞辱,她甚至想拿起案头的那把菜刀直接给自己一刀两断。 不过就在杨秦氏的手犹疑着向菜刀那里靠近的时候,女儿那清澈的声音却突然在她的耳旁响起。 “娘,我们有盐了。” 在胡轲眼神的鼓励之下,小红这个时候终于将她一直抱在怀里的小碗端了出来。 她虽然看出了自己母亲的情绪不太好,可毕竟年龄还是太小。 小红只理解到自己母亲因为没盐而哭的痛苦,并没有想到其他更多的事情。 可就当小红满心以为自己把这一碗盐递到母亲面前,就能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的时候。 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接下来收获到的,却是母亲又一次厉声的质问。 “你从哪弄来的盐,说你是不是去谁家里偷过来的?” 拿手指浅浅的捏过几颗盐巴,在嘴里面尝过之后,发现这东西确实是盐的杨秦氏,表情一下就变得严肃起来。 第一时间她就想到这盐巴恐怕来路不正。 她可以允许自己拿着尊严去换回钱来,可万万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自己所承受的罪孽已经够多,在死之前能再帮孩子做点什么也不为惋惜。 可自己女儿却不一样,她还有着漫长的人生,有着可以想象的未来,绝不能让她在这小小的年纪就养成这样恶劣的习惯。 而原本满怀欣喜,想要跟母亲展示自己辛苦一天劳动成果的小红,这时得到了母亲的呵斥,一瞬间这个小姑娘就被惹的哭了起来。 杨秦氏看见自己女儿哭了,本就心里悲苦的她这个时候也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于是乎这场原本应该热闹起来的氛围,转而却成了母女两人抱头痛哭的凄凉场景。 这个时候还在一旁准备出去庆祝的胡轲,骤然听见里面传来了哭泣的声音,这让他直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不就是自己治了一点盐回来,对面这一对母女至于哭成这样子? 于是怀揣着满心的疑惑,胡轲抬起脚朝着灶房的位置走了过去。 “胡先生,是我秦月茹没能教养好女儿,让您见笑了。 等我从这丫头嘴里问出来,到底是从哪家偷的盐之后,我立马给人家上门赔礼道歉去。” 看见胡轲走了进来,杨秦氏把女儿轻轻推开,拿袖子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水,随后一脸认真的向胡轲保证道。 在秦月茹的心里,能够读书识字的胡轲,就是守礼持节的道德典范。 现如今在战略读书人面前,自己女儿做出了这等不道德的事情,那定然是让这位小先生看了自己家的笑话。 而胡轲听了对方这一解释,才知道事情跟自己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他先是用眼瞥了一眼小红,发现这个小丫头现在哭的有些太伤心了,近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于是这种情况之下,他只得通过自己的动作来试图寻找一丝解释清楚机会。 情急之下,胡轲只觉的一股血气上涌,紧接着他的嘴又开始支吾着动了起来。 “不……不是……”在他从嘴里挤出这三个字之后,场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胡先生,你刚才是开口说话了吗?” 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的秦月茹似乎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时候又用质疑的表情重新对着胡轲打量了一番。 “不……呜呜呜呜呜呜……” 胡轲也被自己方才说出的话吓了一跳,于是他赶忙尝试着再度开口说话,看看自己是不是恢复了原样。 只不过这话一说,出口终究还是变了一副模样,他现如今只能发出一个“不”字的声音,后面再想说什么话,却无论如何也从嘴里憋不出来了。 “好好好,胡先生,您先不必着急,这人嘛,总得一点一点康复才好。” 意识到眼前这位小先生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哑巴,秦月茹心里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在一旁哭泣的小红也慢慢的清醒了过来。 于是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胡轲赶紧用手把小红拽到了身边,用眼神示意让她赶紧跟母亲解释清楚。 随着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下,秦月茹这个时候情绪也冷静了下来。 在看到胡轲把女儿拉在身边的动作之后,她也意识到这个事情好像不是自己之前理解的那样。 于是接下来在聆听女儿解释的时候,她也多了几分认真。 当小红完全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转述给母亲之后,秦月茹整个人愣在了那里,怔怔的看着地上的那个陶碗。 “胡先生,这真的是你亲手制出来的盐?” 女儿讲的那些东西,对于秦月茹来说,有些过于匪夷所思。 于是乎,她这个时候只得把目光投向了胡轲,想要从胡先生这里求证一个真相。 而胡轲这一回,则是无比认真的对着秦月茹的方向点了点头。 然而确认这件事情是真的之后,秦月茹的眼泪又一次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只不过和之前憎恨自己的无能以及世道不公的那种悲苦不一样,她如今的眼泪里边蕴含着一分激动。 “娘,有了胡先生交给咱们的这个法子,咱们家今后就有吃不完的盐了。 娘你也就再也不用大早上的就出去买盐了,最近外面天冷了,小红不放心娘亲出远门。” 小红眨着自己还带着泪花的眸子,眼光里全是对于母亲不用再辛苦买盐的开心。 第199章 雪盐带来的喜悦 有了盐之后,一家人也不再用为这个问题烦恼。 而当天晚上为了庆祝这个值得高兴的时刻,秦月茹甚至还加了一道菜,是她去年秋天,去附近山里边采摘来放干的蘑菇。 一个晚上,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最兴奋的喜悦。 小红的喜悦在于,自己家解决了一个极大的麻烦,将来母亲就不用那样辛苦的出去奔波了。 同时她还对这个小先生感到开心,胡轲的制盐方法放在小红的眼里就宛如神仙的法术一样。 对于从小到大过惯苦日子的小红而言,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会法术的大哥哥,这无疑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胡轲的喜悦则在于自己上了这么久,给这个家庭造成了巨大的拖累之后。 这个时候终于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来改变他们现在无奈的处境。 这对于胡轲来说也是一项意义极为重大的事情,这意味着他从这一刻开始,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做一个废人。 先前与朱汜的那样高谈阔论,固然有种用后世者的智慧来碾压前者的快感。 但实际上,那种在监狱之中如同纸上谈兵一般的谈话,对于胡轲而言,一开始或许还有一些激动,慢慢后面他可真就是为了朱汜的那一碗饭才继续下去的。 虽然事情发展到后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逐渐从一种知识与物资的供需关系,转变成了朋友之间高谈阔论的样子。 但直到此刻,胡轲也从没有为自己做过打算。 被囚禁在诏狱那种鬼地方,掰着指头倒着数的日子,他又如何能对生活燃起一丝不一样的希望。 也正是因此,这一项制盐的事情,在他心里有着极重要的地位,是他在穿越过来之后,所真正办成的第一件事。 而对于秦月茹来说,理由就更加简单了。 在这个眼看着自己家已经到了穷困潦倒边缘的时候,骤然能够发现一条致富的道路,这如何能不让已经快要无米下炊的巧妇激动。 “我从小听父亲就讲过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小时候读那些读不懂的书的时候尚且不懂,现如今小夫子如此奇迹,着实让民女见了世面。” 秦月茹现在心情已经不能用激动来形容了,在看到白花花的雪盐之后,她所意识到的并不仅仅像女儿那样,能够使自己家填饱肚子那么简单。 作为一名整日在茶米油盐中打交道的管家妇人,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碗里的这些精盐到底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这两天,秦月茹已经为了这个雪白的玩意儿伤透了脑筋。 现如今她对于这点经验所对应的价值,有着比胡轲跟小红两人深刻许多的理解。 然而此刻,面对着秦月茹对自己的吹捧,胡轲则是连连的摆手,并且最终一直用他唯一能发出来的音节说着“不”字。 自己所做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非是踩在后世巨人的肩膀之上,来上一点劳动人民智慧的小小实践。 这种小小的制盐技巧,在对方予以自己的救命之恩面前,根本算不到什么。 尤其是这一家子人的生活也并不宽裕,若不是他们还生活在应天府边上,能够在码头上接一些出力的活计,这一家的生活完全可以用赤贫来形容。 就在这种情况之下,人家不断把自己救回来家,救起了自己的命。 后面更是在自己家人生活都已经极为困苦的情况之下,把珍贵的粮食让出了自己的那一份。 这种恩情对于胡轲来说,是真真正正需要自己用一辈子去回报,现在这点小动作完全不值一提。 当天夜里,秦月茹还特地在他的脚边上放了一个不大的火盆。 虽然胡轲百般拒绝,但秦月如还是以今日天降大雪,天气寒冷为由给胡轲强行的把火盆强行的给点着了。 盆里边燃烧着的,正是胡轲下午跟小红蜷缩在一起,都舍不得点着的柴火。 而此刻的胡轲也很清楚,外面下雪天气还能只是秦月茹的一个借口罢了,她如此做完全是对于自己能制出盐的感谢。 胡轲能做如此猜想,理由也很简单。 同样是一个窝棚的左右两边,同样是天寒地冻的那娘俩那边屋子,并没有点着火盆。 原本胡轲是想把这个碳盆直接端到隔壁屋子去,可是他这孱弱的身子虽然能够搬得动炭盆,但却无法做到悄无声息。 最终他只得拿起一碗水,将着火盆扑灭。 他现在的身体虽然康复了不少,但还依旧做不了体力活。 柴火这种沉重的东西,对于他来说还不在能力能解决的范畴之内。 更坚持,二月天里的柴火本就来之不易,这个时候有不似秋收,还有稻杆之类的东西可以用来填灶。 现在想要烧火,便只能把主意打到树木的身上。 可偏巧,应天府这片土地早已经过了上千年的开发,凡是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已经全部被改造成了良田。 这个时候不要说在田地周围找一棵树了,就是连一些低矮的灌木都不可能存在。 他们这群生活在江边的人,若想捡柴火,编只能往五十以外的地方走。 一来是那边有些小山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树木,二来也是地方偏远,其他人不屑的去。 而家里剩下的就剩下两位弱女子,这个时候让他去燃烧这一些珍贵的柴火,他于心何忍。 可尽管胡轲已经将火盆给熄灭掉了,可等他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脚下的那个碳盆还在燃烧着微弱的火光。 他知道这是杨秦氏晚上特意来给自己重新准备的。 一时之间,胡轲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有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受到对方这样的优待。 在自己境遇最为凄惨的时候,能遇到这样一家善良的人,这是多么大的造化。 不过当那种愧疚的情绪积攒多了之后,胡轲内心反倒敞亮了起来。 现在对自己来说懊悔已经没有用了,重要的是接下来要尽快的帮助这个家脱离困境。 于是乎,在和小红一起吃过早饭之后,他便再一次提溜着那些盆盆罐罐,带着这个可爱的小丫头,一块儿去了那片盐碱地。 自己这边能多制一点盐,那么杨秦氏那边的压力就会成倍的减少。 第200章 流言蜚语 手里有了盐,一家子人的生活也立刻好过了不少。 胡轲每日里制的盐虽然不多,但仅靠着手头目前已经制作出来的这点盐,还是能够让家里现在的三个人至少在粮食方面没有了太大的担忧。 因为担心被其他有不轨想法的人给盯上,秦月茹每次出去拿盐换物资的时候,也极尽小心。 她跟周围村里的任何人,都没有透露过自己家有盐这么个事情。 而且每次拿盐出去也并不在自己村子周围交易,往往到隔壁镇子上才会寻求交易的机会。 秦月茹能如此做,也还是来自于胡轲的提醒,虽然胡轲现在依旧还没有恢复说话的能力,但他还是靠着自己在地上画画的能力,把事情简单的做了提醒。 胡轲先是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屋子,随后又画了三个小人的模样,并用手指了指,屋子里的他、小红和秦月茹三人。 用这种方法让秦月茹明白他所画的地方,指的是现在他们所住的这个窝棚。 紧接着他又在窝棚外面画了一个不大的圈,又用棍子在指向了外面路过的一个村民。 以此来适应这个圈代表的是村子。 随后他又指着地上画的这个圈,向秦月茹疯狂的摇头,并且不停的在嘴上嘟囔着‘不’字。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这些抽象的操作,秦月茹想要理解多少得花上一些心思。 甚至于他都开始琢磨着,应该怎么样挑选一个地点来代表远离村子这么一个概念。 只是没想到在他展示完上面的动作之后,秦月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先生的意思,是不是在提醒我不要在村子周围售卖这些盐,以免惹得其他人不必要的目光?”秦月茹小心翼翼的问道。 虽然秦月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愚钝的人,但在这样一位读书人的面前,她多少还是显得自卑了一些。 此刻以自己一个普通农妇的身份,去揣测这样一位读过书,而且真有才学的小夫子的心思,她难免会担心自己不小心露了怯。 然而当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却看见对面的小先生这个时候非但面露欣喜,而且一个劲儿的疯狂冲着她点头。 这样的动作再让秦月茹因为猜对了小夫子的心思而欣喜的同时,也为她增添了不少的自信。 她甚至已经在心里开始谋划,该怎么样去安排,才能够让自己手上这些白花花的盐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后面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胡轲制的盐也越来越多,而秦月茹用这些盐换回来的物资也越来越多。 甚至于这几天的饭食里边,甚至还看到了肉的存在。 虽然不过是一只不大的小鸡,但对于已经许久没见过荤腥的一家人来说,还是显得尤为珍贵。 然而好日子总是短暂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杨家有盐的事情,突然在人群中传播了开来。 一时之间原本几天都可能来不了一个人打招呼的这间窝棚,一下子变得门庭若市。 甚至于平时一些根本不和杨家来往的家伙,这个时候也上门攀起了同村之谊。 这群人来意秦月茹心里自然清楚,因此虽然对方不停的打探着她的盐从哪里来,可她终究都会想着法子将自家有盐这个事实给掩盖过去。 “刘哥,我都说了好几遍了,这都是老杨临走之前给我们娘俩留下来的一点钱。 杨善走之前不还跟您一块儿去码头那边搬货了吗,那半个月里他可没少遭罪,每天天不亮就出去,一直到天黑才回来。 都是杨善卖了命的搁外边儿打拼了那么几天,才给我们娘俩好不容易留下一点吃饭的钱。 哪里来的什么盐呢?我们家穷的连院墙都没有,又哪里来的闲钱去买那么珍贵的玩意儿。” 面对每一个不怀好意上门来的人,秦月茹都极尽自己的可能将对方应付过去。 最终在秦月茹的努力之下,对方见从她这里实在敲不开口,便也只好将这件事情暂时的放下。 然而秦月茹万万没有想到,本来以为这一场因为盐导致的风波就要平息下去,可是另一场更大的舆论风暴却紧接着席卷而来。 因为家里不断有人来访的缘故,胡轲这个一直住在自己家里的男人,彻底的瞒不住了。 虽然因为都是同村村民一样,也是流浪到此的苦身份,这帮人倒不至于向官府举报这件事情。 可是一个独居在家的女人,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看着差不多已经成年男子的消息,立刻在这群无聊的村民当中不胫而走。 再加上平日里他们过去的时候,胡轲总是以一种逃避的姿态躺在自己的屋里。 这就更让这群好事的家伙在心里坐实了,这就是秦月如找来的奸夫。 一来二去,秦月茹就成为了整个村子里议论的焦点。 尤其是这群人,之前还一直惦记着秦月茹有盐的事情。 八卦的心理与嫉妒的心理叠加到一起,就使得他们在传播那些风言风语的时候变得肆无忌惮,乃至于更加疯狂。 一时之间秦月茹只觉得自己肩上的压力,甚至比当初家里人吃不上饭的时候来的还要巨大。 秦月茹不是一个不坚强的人,可是对方现在挑的是自己名节的问题。 这种对于封建时代妇女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受到了挑战,这让秦月茹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的迈过这道坎。 “就说这姓秦的小娘皮家里怎么日子突然好过了起来,原来是背着杨善在背后偷人了。” “谁说不是呢,我还听老刘说了,那被秦月茹藏在家里的小白脸,还是个瘫痪在床的废物。 我就奇了怪了,秦月茹这小娘们儿长得也不算丑,怎么就心甘情愿去贴上那么一个都不能下地干活的玩意儿。” “你知道个屁,这女人倒贴野汉子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种是看着人家身体壮实,能给她提供那方面的快乐,另一方面就是这位主有钱呗。 现在那个家伙眼看着不怎么结实,这既然在床笫之上给予不了秦月茹快乐,那就说明人家有钱呗。” “我看李大嫂说的没错,八成就是这野汉子身上可能有点糟钱,这才让秦月茹心甘情愿的倒贴了上去。 我呸!原先还以为秦月茹也算是个守贞洁的,没想到杨善这倒霉蛋一走,这娘们立即露出了真相。” 一时之间,村口闲得无聊的这帮妇女,用自己心里最大的恶意,来对秦月茹肆意的侮辱奚落。 第202章 黑衣僧人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胡轲没打算杀人,可此时此刻他放火的心却是无比坚定。 盐碱地上的这片窝棚区,原本就建的极为松散。 各种临时搭建的屋子以及残损的围墙,在这月光不甚明亮的夜晚,就成了胡轲最好的掩护。 陈秋兰和周春花的家不在一起,不过两家都属于人口比较多的那一种。 为了给自家人开辟点儿大的空间,他们两家都建在村子的边缘。 分散的布局对于胡轲来说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麻烦,他的行动不是很方便,这样周转两地倒也平白要多费一些力气。 不过这也都是小问题了,当下如何让这两家人闭嘴才是他最要紧的任务。 胡轲先来到的是周春花的家。 此刻天虽然还黑的不算太久,可是对于住在窝棚区的这群穷苦百姓而言,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浪费灯火的夜生活。 也因此当胡轲来的时候,这一片早已没有其他人行动的迹象。 躲在一棵老榆树的后边,胡轲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两支烟花。 由于是第一次放火,胡轲没有什么经验,望着对方那被积雪覆盖的草屋,他一时之间感觉有些棘手。 自己能够把握的机会就只有一次,若是放火失了手,那以现在自己这副身板,唯一可以考虑的就是抓紧跑路。 因此胡轲没有着急着直接点火,而是尽可能的将院子里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都分析了一遍。 最终再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之后,他将目光对准了周春花家门口的那个鸡笼。 只见胡轲慢慢的走到了鸡笼附近,随后趁着笼子里一公一母两只鸡没反应过来的功夫,他一把手攥住了公鸡的脖子,把这只坤直接给捏死了过去。 随后在那只老母鸡,还没来得及跳腾的时候。 胡轲熟练的打着火折子点燃引线,随手就将一只烟花扔进了鸡笼里。 这边在看见老母鸡已经开始带着火光翩翩起舞,胡轲找来一片碎石划破了公鸡的脖子。 并随后用这只倒霉公鸡脖颈处流出来的鲜血,在地上留下了一行话。 “斩妖蔓,拔祸根,烈火三日烧碧云。” 这时候看见鸡笼的火光越来越亮,胡轲直接把另一只烟花也给扔了过去。 本就是天干物燥的时节,天上虽然还飘着雪花,但如今这种寒气逼人的雪对于放肆燃烧着的火焰来说,没有一点压制的作用。 相反在洁白雪花的映衬之下,此处的火光也变得格外明亮。 当这两道突兀的火焰刺破夜晚的黑暗之后,非但周春花一家人急忙乱糟糟的闯了出来。 就连村子里其他住户,也纷纷觉察到了外面不一样的动静。 一时之间这边走水流的消息迅速在村民当中传开,而大家伙也纷纷带着自己家可以用来救火的工具,朝周春花家这边赶了过来。 不过在众人聚集过来之前,胡轲却再一次顺着杂乱的围墙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经过一番费劲的跋涉,等到了陈秋兰家门口的时候,胡轲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他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虽然强撑着走下的这么一段距离,但体力消耗实在有些过大。 不过现在也不是他休息的时候,在靠着围墙根儿喘了几口气之后,他便开始打量起了这间屋子。 陈秋兰家人口颇多。 除了两间大窝棚之外,他们家竟然还垒砌了一座由土墙构成的草屋。 除此之外,他们家的院墙显然也是经过人力特意整理好的。 虽然依旧不甚高大,可却也已经是完完整整的将整个院子套成了一圈,边界的划分十分清楚。 此刻应该是也望到了周春花家那边的火光,陈秋兰家里也有人赶了过去,因此院子的那道小门此时是敞开着的。 既然对方留给自己的这么一个破绽,胡轲也就不客气当即潜入了进去。 已经来到了目的地,接下来的事情倒也就顺手了,不过就在胡轲准备放火的时候,他却发现有一件事儿比较麻烦。 不同于朱春花家还养这两只鸡,陈秋兰家可能是粮食供应太紧张,院子里并没有饲养家禽。 这对于胡轲来说并不是一个太好的消息,因为放火是一方面的事情,另一边给地上留字儿伪装成天罚的样子,也是他计划中相当重要的一环。 不过这个问题也没有完全困住胡轲,他沿着原路往回走两步,随后便在一个墙角之下开始拔起了枯草。 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胡轲把这些枯草在地上,也摆成了文字的模样。 “火律令翻穹窿,鞭击妖魅驱蛇虫。”这是胡轲送给陈家的警告。 随后又是熟悉的一把火,顷刻之间陈家的这个院子里边也变得火光灿烂。 烟花对于大明的士绅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可是这种玩意儿放在这么一群流浪至此的流民眼里,却依旧是极为稀罕的东西。 也因此当陈家人看见火光赶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灭火,反而是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不断往上呲着火焰的竹筒。 平生第一次见这么个阵仗,他们心里难免会产生一些神奇的联想。 不过他们这种惊诧的表情,胡轲是没工夫去看了,两把火放完、两句警告的话语留下,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迅速撤离犯罪现场。 今日份的计划执行的相当顺利,想到在背后嚼舌根的那伙人,至少得恐慌上一阵子,胡轲的内心也不由得爽快的一番。 此时此刻,尽管已经筋疲力尽,可他往家走的步伐却变得是异常轻快。 然而就当自以为事情做的天衣无缝的胡轲,转过几个偏僻的拐角,已经看见杨善间那个窝棚的时候,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悠悠的声音。 “这位施主,你不觉得你所做的这些招数有些太过阴损了吗?” 胡轲闻言心里猛然一惊,方才纵火成功的那种得意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转而一股被人发现了阴谋的凉意从脚底迅速升起。 随后胡轲当即从身旁的土墙上抓了一把土,随后毫不客气的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扔了过去。 而面对胡轲这样没啥威胁的招式,这个穿着一身黑色僧袍的家伙也不躲。 只是抬起自己的袖子挡了一下,随后用一种玩味的笑容盯住了胡轲的眼睛。 “你是何人!”胡轲左腿往后一屈,强撑着做好了再次攻击的准备。 “这位施主不必动怒,贫僧不是来当大善人的,贫僧不过是想和你做笔生意。”说话间,黑衣僧人的目光更狡黠了三分。 第203章 黑衣僧人姚广孝 黑衣和尚的话,并没有让胡轲丝毫放松警惕。 甚至于当他看清楚这个和尚眼神里闪过的那丝狡黠之后,防备心更重了。 “贫僧法号道衍,乃是京中天界寺的一名僧官。 今日在外游历,恰好看见小兄弟方才之举,知道小兄弟胆略过人,故而愿与小兄弟做上一笔买卖。” 这个时候见胡轲依旧对自己充满了戒心,道衍决定主动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也好让对方能够放下警惕。 这是他惯常使用的一种套路,自己和尚的身份加上这套说辞,一般情况下都能将对方情绪先给稳住。 不过他这番话当中却有一处是夸张了的。 那便是他并非是天界寺里的僧官,不过是一名挂了名的普通和尚罢了。 洪武八年的时候,朱元璋召集天下所有精通儒道的僧人来京朝拜。 最终在经过礼部的一番考核之后,不少来京的僧人都被赐予了僧官的身份。 只是道衍自己却并没有这样好的运气,被人打发了一身僧袍之后,便在京城失去了最后的立足之地。 若非他嘴皮子利索,再加上私下里走了关系,恐怕那大名鼎鼎的天界寺连挂名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不过这一点却并不影响他,在这个时候搬出自己的假名头来试图镇住胡轲。 他一个一没背景,二没靠山的穷小子,就算知道自己在骗他又能如何。 更何况道衍也不认为,这家伙有那个闲工夫去调查自己的真实身份。 自己虽然自认为智计过人,可现在毕竟还属于抑郁不得志的阶段,在京城中自然是没得什么名声。 也正是因此对于要和胡轲做交易这件事情,道衍也没有打算一次性就把这件事给办成了。 他在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被胡轲拒绝,自己重新再找来上门要求的准备。 横竖自己现在也不缺时间,事情慢就慢了,把握住这个机会,把事办成了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道衍不曾想到,当他报上自己名号之后,眼前这个方才还全身戒备的家伙,突然用一种极为惊愕的眼神看向了自己。 “这位施主,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为何这样盯着贫僧。” 自己当和尚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被人用这种眼神盯着,一时间这个老和尚心里都有些不淡定。 道衍不清楚的是,现如今他的名声确实在整个大名不甚响亮,但这个名头在穿越者胡轲心里,却顷刻间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原本看着一个穿着黑色僧袍的和尚出现在自己面前,胡轲心里一下子就出现了那个传说中的黑衣宰相。 不过一开始的时候他只当这也就是一个撞衫了的家伙,毕竟姚广孝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岂是自己在乡野之间就能随随便便见到的。 再加上现在这个黑衣和尚的卖相实在不好。 虽然头发因为早就剃度了,看不出来白发的模样,但那满脸的褶皱以及基础,肉眼可见的老年斑,却说明了这个家伙年龄已然不小。 这样一位穿着僧袍的老者,看上去非但没有一点精明的样子,反倒因为身体有些壮实而显得有些憨憨的。 可是当这家伙报出道衍这个名号的时候,胡轲即使再不愿意相信,这个时候也只得选择接受。 虽然在自己心里,那个一手操控了几乎整个靖难之役全过程的道衍和尚,应当是一个智者的形象。 不说是诸葛丞相那种风度翩翩的样子,但至少也应当有着电视剧里陈宫一样的气度。 但现在人家既然已经报上了名头,胡轲也就只得相信,道衍和尚确实长的是这么一副堪比许褚的模样。 “道衍?” 略微平复了一下内心的震惊,胡轲当即蹲在了地上,用手指开始在雪地上写着字。 甚至于写完两个字之后,他还习惯性的画上去了一个问号。 而这个时候骤然看到,眼前这个小伙子竟然准确无误的写出了自己的法号,这让姚广孝也不由得心里激动了起来。 他虽然一直在追寻着一个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可无奈自打进京以来,他面临的除了挫折就是打压。 这个时候的他别提什么名扬京城了,就是在天界寺混口饱饭也都是托关系才整到的。 此时此刻胡轲的这个动作无疑是在说着,他是知道道衍的名头的。 这让一直不受人重视的姚广孝,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尊重的滋味。 “贫僧的法号正是这两个字,不知施主是如何……” 姚广孝先是肯定了胡轲的疑问,可当他回过头准备询问胡轲到底是怎么知道他法号的时候,却骤然又被胡轲的动作给打断了。 “同意合作”胡轲当机立断的在地上又写下了四个字。 看到这四个字之后,姚广孝立刻欣喜了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原本以为要花费好多时间来办的事情,现在一下子就取得了巨大的突破。 另一方面则是,依着胡轲现在的这种态度,他所托之事,应当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既然小友已经拿出了态度,那贫僧自然也不能不表示诚意。 你今日放火一事做的有些不够稳妥。虽然也在现场留下了两条谶语,但这些手段对于此地的穷苦百姓来说,却并不是那么好用。” 姚广孝说着,和胡轲一起把目光挪向了天空中闪着光亮的地方。 在那里,陈秋兰的屋子正烧的火旺。 “这样,明日一早,我将会带着一名弟子路过贵村。 倘若见到人了,便直说是绝杀到此地有妖气作祟,这才特意过来斩妖除魔。 若是小友明日没有事情的话,不妨到现场观摩一二,也好知晓一下贫僧的法力。” 姚广孝很快便给出了方案,最后可能是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专业,他还双手合十,对着胡轲行的一个佛礼。 此刻对于对方的这种要求,胡轲也没有什么要多辩驳的,随即也就点了头应承下来。 虽然他不知道道衍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跑到这里来跟自己谈合作。 但现如今对于胡轲而言,只要不是过来抓自己的衙役,那么也没有必要去排斥其他可以团结的力量。 第204章 不依不饶的陈秋兰 姚广孝的行动速度很快。 第二天一早当一群人纷纷围在陈秋兰和周春花两家门口,对着雪地上的字指指点点的时候,就见远方一个黑衣和尚领着一位小沙弥就朝这里走了过来。 这个大和尚来到陈秋兰的家门口,没有先看地上那行字,而是对着已经被烧成灰的屋子,双手合十,口呼‘罪过’。 此刻陈家的一家老小虽然将火给灭了,但他们辛苦多年搭建的这片窝棚早已不复存在。 若不是那间屋子的半拉土墙还没有被烧毁,远远看上去车里就只有一片黑色的灰烬。 陈秋兰此时正在和家人无助的坐在地面上痛哭,而他那个腿上受了伤的儿子,此刻更是用一种无比凶狠的眼神不停的打量着自家被烧毁的屋子。 “陈大姐,您要不让焕春带着小满先到我家去避一避,咱这小娃娃可受不了这样的风寒。” 望着躺在陈秋兰怀里不停倒吸着鼻子的小婴儿,秦月如茹这个时候开口劝慰了一句。 昨晚听到外面的响动之后,秦月茹便立刻领着小红赶到了最近的陈秋兰家帮忙灭火。 一群人忙完之后,便已经到了清早时分,也就没有离开,在一旁商议着该如何帮这么一家人渡过难关。 “别在这儿给老娘我装着一副假惺惺的模样,我们家失火这事儿,现在恐怕就你秦月茹心理罪高兴了吧。” 看到这个时候竟然是前两天闹得不愉快的秦月茹出来安慰自己,本就心情郁结的陈秋兰,这个时候心里更是升起了一股无名业火。 “陈大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说这些话都是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上,想着你们家不容易,这才想请到我们家暂且避寒。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此刻见自己的好心非但不被对方接受,反倒倒打一耙污蔑起自己。 饶是秦月茹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也没有选择继续退让。 “你要真有这份好心,就赶紧回去把那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野汉子给送走。 我那可怜的杨善兄弟,自己辛苦在外面给人当苦力,却不曾想,自己家这个骚婆娘却在后院里养起了野男人。 这还有没有天理。” 见素来任由自己手拿把攥的秦月茹,这个时候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的自己下不来面子。 本就因为盐的事情,对秦月如心里怀着仇恨的陈秋兰,这个时候更是变得不依不饶,直接把自己内心最恶心的揣测说了出来。 面对对方这种泼妇般的行为,秦月茹在觉得实在泼蛮不过对方的情况下,只得生着气离开了。 “呸!不守妇道的贱婆娘,谁稀罕你那点关心。”看着秦月茹升起离开的背影,陈秋兰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今天虽然雪已经停了,但太阳却始终没有冒头,就使得这个化雪的日子里温度更加寒凉。 在冷风的接连侵袭之下,陈秋兰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似乎都快被冻住了,整个人虽然依旧难过,但也不免往一旁缩了缩。 整个早上对于他们家起火这事儿,所有人都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议论个不停。 虽然因为作为同村村民的缘故,大家伙对他们还是给予了最大的同情。 甚至还有不少人赶忙从自己屋子里,取过来被子以及其他厚一点的衣物,帮着这一家人渡过眼前的难关。 可终究是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这点心血一朝被全部烧毁,陈秋兰的内心又岂是这一点帮衬就能平息下去。 而更加她感到难受的,则是自家院子里出现的那一行黑字。 早些时候,村子里已经找了识字的人,过来帮看过了。 当众人知晓这几个字的内容之后,原本同情的目光之中也透露出了一丝不一样的神采。 一开始的时候,众人还只当是他们家自己不小心这才走了水。 后来看见院子里残留了一行字之后,大家伙便琢磨着这可能是陈秋兰仇人,纵火后留下来的狠话。 可再后来知道了上面写的内容之后,他们心里的想法却又转变了一番。 这件事绝然不可能是陈秋兰的仇人去做的。 理由也很简单,就是以陈秋兰这个层次,她就算平日里有什么仇人,但也绝对不会是一个读书识字的人。 更何况,大家伙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也听得出来这是一句诗。 这就更加让他们把仇人纵火这个可能性给抹除了,若陈秋兰真的得罪了一个能写诗的读书人,那他们家现在的遭遇可并不是被人一把火烧掉这么简单。 周围人这些情绪的变动,悉数都被姚广孝给看在了眼里。 于是乎在对着一片废墟默哀完毕之后,他转过身来,佯装出一副准备走过去安慰那一家人的动作。 甚至当着众人的面,他已经从身旁那个小沙弥手中接过了一张大明宝钞。 完全就是一副要用他大和尚的钱财,来赈济灾民的模样。 而这一切非但周围村民全部看到了,正在哭泣着的陈秋兰,自然也被这个和尚不寻常的举动给吸引住了目光。 原本在看到和尚出现的时候,她心里的悲楚就多少减轻了一些。 在自己家最危难的时候,有一个出家人路过此处,在陈秋兰的眼里,这就是老天爷派下来安慰自己的大和尚。 而此刻看见对方甚至直接准备给自己发钱,这让陈秋兰的眼神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甚至顾不上方才一直抱在怀里的小孙子,匆忙的递给一旁还在哭泣的媳妇之后,便顺势准备站起身来去迎一迎这位大和尚。 而随着姚广孝的脚步越来越近,陈秋兰的眼神里的那份贪婪也愈加明显。 尤其是当她瞅到姚广孝手里那张宝钞上,写着二十两字样的时候,她更是赶忙双手合十,踉跄着给大和尚行了一礼。 此时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姚广孝的手上,大家伙虽然不认识字在大明宝超钞上写着的那些符号,他们却都是识得的。 一时间原本就纷乱的人群,此刻更是议论个不停。 “我瞅着那可是二十两的宝钞唉,这大和尚倒真是一个出手阔绰的,果然不愧是京里的僧官。” “这回陈秋兰这泼妇倒像是踩了狗屎运,只可惜这大和尚被眼前的假象给迷住了眼哦。” 周围人的话姚广孝悉数都听进了耳朵里,不过他此刻表情丝毫没变,依旧微笑着往陈秋兰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而就当他的宝钞已经准备递出的一瞬间,在陈秋兰满含希望的眼光里。 姚广孝却突然将宝钞收回到了袖子里,随后一脸震惊的看向了地上的那一行字。 第205章 姚广孝的表演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姚广孝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眼光一凛,整个身子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这这……这一行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姚广孝装作一副惶恐的样子,颤抖着双手向周围的人问道。 “这应当是昨日那场大火留下的。” 见眼前这个大和尚表现的如此紧张,一旁的村民也不由得心生惶恐。 昨晚那场火灾本就来的有些稀奇,非但在下雪的时候能着起火本就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情。 更让人心里觉得惊讶的则是村东村西两头几乎是同时着起火来,这里边如果说都是意外的话,那难免有些太过凑巧 “火律令翻穹窿,鞭击妖魅驱蛇虫。” 姚广孝这个时候略微打量了一下周围百姓,在看到自己虚张声势的目的已经达到,他随即又往前走了两步,蹲在了那灰烬旁边。 在周围百姓注视的目光之中,姚广孝从地上捏起一把灰烬,然后直接塞进了自己的鼻子边。 这个时候大家都被这个大和尚奇怪的动作,给吊住了胃口。 一时之间,周围本就紧张的人,这个时候更是摒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见周围人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节奏,姚广孝眉头一挑,把手里的灰烬往天上了用力一抛。 “祝融火君天来到,小鬼恶差哪里逃。” 紧接着姚广孝又从小沙弥的手中接过了一个陶钵,对着天空张牙舞爪一番之后,他赶忙又铲起一把雪,和着灰烬一起放在了自己的钵中。 “诸鬼散去!”气氛已经烘托到,姚广孝也不多废话,直接将自己手中的陶钵用力摔碎在了地上。 而随着陶钵在地上摔成八瓣,原本黑白相间的灰烬和雪花之中,竟然涌出了一道鲜血。 他这一套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让躲在一旁的胡轲,瞪大的眼睛。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作为看上去心计沉稳、一本正经的大和尚,竟然能整出这么一套花样来。 而此刻常年跟在姚广孝身旁的小沙弥,也不由得愣住了。 一来是他也被自己师父这般离奇的操作给惊到,另一方面他则是在想,师父把自己俩人吃饭的碗给砸了,今天中午得去哪里化缘。 其他村民见状,先是一起愣神了一下,随即在一两个人的带头之下,竟纷纷冲着姚广孝的位置跪了下来。 虽然眼前这位大和尚还没有跟他们解释到底是在做什么,可百姓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见识。 大和尚这一套动作看上去完全就是在驱鬼,再加上姚广孝现在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的模样。 更是让百姓们觉得这位大和尚,方才一定跟鬼怪进行了殊死的搏斗。 “这位施主,你们家最近可否做过一些得罪了神魔的事情。” 前面的一番虚张声势做完,下一步就轮到姚广孝开始今日的正式话题。 姚广孝此刻目光变得十分严厉,整个人瞬间冷了下来,全然不见先前过来时候那般慈眉善目的样子。 就连他走向陈秋兰时的步子,也自带着三分威慑。 这让一旁本就已经变得提心吊胆的陈秋兰,这个时候更是不由自主跪在地上,连忙冲着大和尚磕了好几个头。 虽然她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哪路小鬼,可现在既然和尚这么问,那一定是有个缘由。 此时此刻给这个大和尚磕几个头,总归是没有错的。 “我真不知道啊,这几天我也不过就是跟大家一起捡捡柴火、挖挖野菜。 最近几天别说得罪什么神魔了,我就是连鸡蛋都没舍得吃上一个。” 陈秋兰此刻虽然惶恐,但大和尚的这种问题对于她来说真的没法理个清楚。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隐瞒本僧官,若不是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减了自己的阴德。 这杀人的小鬼又如何能,跟到你家院子里来!” 姚广孝说话间从自己的袖带里面掏出了一副念珠,提起念珠就往陈秋兰的方向靠近。 不过这中间出了个小插曲,在拿出念珠的同时,方才那张藏起来的宝钞也随即掉到了地上。 本来姚广孝是打算自己弯腰去捡的,可璇玑他就意识到现在正是自己把气氛烘托上来的重要时候。 这个时候面对这种黄白之物,自己一旦弯腰的话,那前期营造已久的气氛,就会在这一刻直接破功。 想到这里,他赶忙冲着身后的小沙弥示意。 只是不知道这小子哪根筋儿现在不对了,姚广孝眼神暗示了好几次,这家伙非但没有动,反倒还往后退了两步。 无奈之下,姚广孝也值得暂时放弃地上那张宝钞。 横竖自己现在多少还有点威信,这帮村民就是再野,也不至于从自己这个和尚手里抢钱。 “我实在不知道呀,我虽然平日里待人刻薄了一些,可我也没有胆子真去害人。 再说最近外面天寒地冻的,我也不过就是每日在家里找人闲聊而已,又哪里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陈秋兰这个时候眼睛已经哭得肿了起来。 老和尚的话她都听在了心里,此刻她已经确认了自己确实是把不干净的东西招惹了回来。 可是她还是想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为何能落得现在这般下场。 “我且问你,东头失火那家你可认识。” 姚广孝单手盘着念珠,另一只手左拜佛状。两条眉毛如剑一般翘起,嘴角之中满是对于撒谎之人的怒意。 “这都是乡里乡亲的,自然是认得。” 朱春花家着火的时间甚至比她们家还要早一些,虽然不知道那边到底烧成什么样子,但大致的消息还是听人说过的。 “那你现在好好想想,你们两家之间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姚广孝说话间原本举着的左手用力往下一挥,瞬间一股强风掠过,将地面上散步的那些灰烬全部吹了起来。 而紧接着在这些灰烬落地的时候,又有几道血痕从泥土里渗了出来。 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更是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而此刻陈秋兰更是被吓得半天都合不上嘴。 在大脑经过一阵激烈的运转之后,突然她想到了自己前两天确实做过的一件不太地道的事情。 虽然陈秋兰觉得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并不应该招致这么严重的报复。 但此刻已经被逼的没有什么选择的她,赶忙往院子外跑去,随后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正准备离开的秦月茹身后。 第206章 陈秋兰的哀求 秦月茹原本已经带着小红气愤的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此刻突然听见自己身后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又传来了扑通一声,秦月茹以为是有人摔倒了,哪怕眼角还挂着泪水,还是第一时间立刻转过了头。 然而当她看见是陈秋兰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原本还带着的那一份帮人的热忱也瞬间收了回去。 不过秦月茹这个时候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陈秋兰现在跪地的样子。 她是一个好人,可好人在被对方接二连三的指责甚至是侮辱之后,心里也自然有着三分火气。 “杨家大妹子,先前是姐姐我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对你逼迫太深。 现在我就在这里跪着给你磕头,还请杨家妹子放过我们家人吧。” 陈秋兰就跪在那里,在周围陆陆续续赶过来,百姓的围观之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向着秦月茹的方向不断的磕着头。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这把火是我们家人放的?” 原本看着对方叩头的模样,秦月茹虽然依旧没有表情,但心里多少还有一些同情。 可现在见对方非但没有为她过去的行为而向自己道歉,反倒倒打一耙,把昨日失火的事情归咎到自己头上。 秦月茹这个时候心里也狠了下来,不打算再给对方留一丝的情面,拉过小红的手,就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而看见自己这一次的致歉,非但没有起到想象中的成果,反倒进而惹恼了对方,陈秋兰也变得慌张起来。 她现在早已被姚广孝方才的那一番糊弄的话,给洗了脑,深信不疑的认为自己家里遭了如此祸事,就是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而此时此刻在她心里,秦月茹就成为了解开这个麻烦最为关键的人物。 所以已经把秦月茹当成救命稻草的陈秋兰,自然是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掉,拯救自己家的唯一机会。 “大妹子、大妹子,是姐姐……不,是我这张贱嘴说错了话。 不是大妹子你给我们家招来的祸患,而是我仗着这张破嘴欺负大妹子太久了,这才招致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降下了这等无明业火。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之错,恳请大妹子原谅我也好,给过我全家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陈秋兰跪在雪地上往前挪了好几步,一直赶到秦月茹背后半尺长的位置的时候,她又开始磕头如捣蒜。 面对对方这么一出表演,秦月茹此刻心里也难免再次生出了同情之心。 虽然对方前一阵儿为了从自己这里获取食盐的秘密,非但千方百计的从自己这打探消息,甚至还直接开口污蔑自己。 但是对于秦月茹这个心善的人来说,她尽管也看不惯对方这种行为,可面对着对方现在这般悲惨的模样,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哀悯。 “这位女施主,此事虽然论起来,你也只是一个被牵连其中的无辜者,但佛法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此妇人跪在地上与你道歉之举动,虽抵不上她往日罪恶之万一,但也终究是在我佛面前痛陈了自己的过失。 以老衲之见,女施主若是能帮她解脱心中的夙愿,也算是为自己家里平添了一份善缘。” 姚广孝平日里在寺院里各号形色的人物都见过不少,方才当秦月茹露出一丝怜悯之情的时候,他就敏锐的捕捉到了。 意识到陈秋兰这个没脑子的家伙,给人家铺的台阶还远远不够,姚广孝也立刻站出来,准备把这件事情给彻底做完。 而果然在听了大和尚的话之后,秦月茹这才为难的转过身来,又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了已经把脑袋磕破的陈秋兰。 “女施主不必有心理负担,此事原本你就是受害者。 老天既然给予了你这一番考验,自然也不能免了你的一份机缘。 今日你只需饶了这个恶毒妇人,漫天诸佛自然是会将你今日的善举,记在心里。” 姚广孝说着双手合十,先是朝着天空的方向拜了拜,随即转过头来又冲着秦月茹的方向行了佛礼。 他这番言辞当中,不但将秦月茹的位置抬得很高,更是拐弯抹角的给陈秋兰钉上了一个毒妇的名头。 同时他这一番话说的时机也是极为巧妙,言语中那些对陈秋兰的定义,悉数被周围围观百姓给听了过去。 而作为当事人的陈秋兰,这个时候都沉浸在无尽的恐惧与紧张之中,她只听到了话语中有利于自己的那部分,不利于自己那部分,自然而然的就被过滤掉了。 “杨家大妹子,嫂子我现在算是求你了。 你就是这世界最大的善人、就是菩萨在这世间的化身。只要你今天能够宽恕于我,来日我甘心为大妹子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此刻心情已经压抑到极点的陈秋兰,把自己肚子里所有能翻出来的词儿都说了出来。 可无奈他本就是一个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的可怜人,说出来的话也只能无限的往听过的那些戏词当中去靠。 面对着大和尚的劝诫,以及陈秋兰的哀求。 本就已经心软的秦月茹,这个时候心里最后一次愤怒也被抽离。 “陈家大姐我那日是对你有些不满,可我向你发誓,此事我早已翻过篇去,绝无在背后计较之意。 你现在与其跪在这里求我,倒不如转过头去求一求这位主持。 让这位主持替你在佛祖面前谢罪,如此也能避得那些武魂恶鬼再次附于你家身上。” 其乐如这番话语一出,非但眼前的陈秋兰脸色变得极为尴尬,就连一直沉稳着的大和尚姚广孝这个时候也是面露赞赏。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农家妇人。 竟然能在这个如此紧张的时候,说出这样一番将自己完全抛开在外的话语。 甚至于对于这个百无禁忌的酒肉和尚而言,他心里此时真的以为胡轲跟这个妇人有着什么不一样的亲戚关系。 第208章 胡轲的心思 这种被人在暗中算计的滋味,让胡轲感到非常不好受。 甚至于在这一刻,他对于眼前的姚广孝都起了杀心。 要知道,他如今隐藏着的身份是朝廷钦点的逃犯。并且还是从锦衣卫诏狱那种天子一号的地方,逃脱出来的重刑犯。 尽管这么些天来,他并没有在自己所居住的那间窝棚周围,见到过通缉自己的文书。 可那天自己跟朱汜两个人在诏狱里面所干的活儿,至今胡轲想来都依然觉得有些过于疯狂。 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最后还挟持了锦衣卫的一名副指挥使。 这里面无论哪项罪名单拉出来,都足够自己和朱汜死上八回。 最近一段时间里,虽然自己在物质生活上并不是十分充裕,但在这难得可以清闲的地方,胡轲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倒是出奇的稳定。 甚至于有时候在跟小红两个人一块干活的时候,他脑海里会将自己是逃犯这个身份给暂时的忘掉。 这种日子对于在诏狱里面接受过长期的煎熬的胡轲来说,已经是他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中最为渴望的状态。 尤其是在他成功的制出盐,帮着这一个小小的家庭实现物资自由之后,他心里那种成就感,已经将躲避的恐慌全然遮盖了过去。 然而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当姚广孝准确的说出胡先生这三个字的时候,胡轲就已经知道知道,过去自己所欠下的那些债终究是无法轻易的摆脱。 “你意如何。”想到这里胡轲捡起树枝,在雪地上又留下了四个大字。 他此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既然对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身份,现在便没有什么好在掩饰的。 直接跟对方面对面把事情说通透了,还是当前最好的解决方法。 在这一刻,胡轲心里已经有了两个预定方案。 若这个姚广孝来者不善,想要抓着自己去邀功,亦或是达成其他一种完全违背自己利益目的的话。 胡轲不介意用藏在自己怀中的最后一枚小巧竹管,把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直接送上西天。 另外一方面,若是姚广孝真的是跟自己谈一场大家双赢的合作的话,此刻已经别无退路的他,倒也不介意跟这个被后世评价为黑衣宰相的家伙切磋上一番。 “贫僧如今的目的,现在还不合适与你说。 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一件事情,我暂时还没有拿你出去邀功的打算。 我这一次来真的是想要跟胡先生合作来达成一些,我这个和尚不方便做的事情。” 看见眼前的胡轲已经有了几份可以合作的态度,姚广孝也当即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他心里也很清楚,胡轲到底在恐惧着什么,这一点他虽然不能拿来要挟胡轲,但却可以用它做一个引子来,使眼前这个家伙放松警惕。 “你不觉得你刚才表演的那么一番鬼蜮伎俩,有些过于可笑了吗。” 事已至此,胡轲也值得被迫跟上了姚广孝的节奏。 不过这一回他倒是不用在地上继续写字了,然后我们就要从他宽大的僧袍里边,掏出了几张白纸和一根毛笔递给了他。 “贫僧心里清楚,刚才那种借鬼神之名来吓唬人的手段,也不过是能让那两位长舌妇暂时恐慌罢了。 与整件事情的根本矛盾并无太多益处。 等这件事情缓和上几天,没有人再持续给她们施加压力之后,她们心里那种隐藏着的贪嗔之心定会再次起复。” 姚广孝此刻看向胡轲的眼神里面,也多了几分欣赏。 先前只是从自己的消息渠道那里听说了,这位胡小先生有几分急智。但对于同样是聪明人的姚广孝来说,他最不相信的就是这世间有什么聪明人。 可是今日一见,在方才这简短的交流之中,他便发现了这位胡轲有一种超出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旁人看见自己一番翻云覆雨的手段,便让那两个人跪地认罪,心里不免就会认为这件事情就已经得以解决。 贼人伏法,正主的冤屈得到解决,整件事情便皆大欢喜。 可要姚广孝心里清楚,自己如今所做的不过是挖肉补疮罢了,只是用一时的手段压抑住那两人心中的邪念。 “可毕竟贫僧法力有限,这村子里没盐的事情,尤其是我一个在天界寺里挂单的和尚能解决的事情。” 说到这里,姚广孝也不由得对着天空哀叹了一声。 他虽然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符合佛家传统的和尚,但是在他那刻装着千军万马的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份来自于这片大地上成长起来的人们都会有的悲天悯人的情感。 他是喜欢在深夜里在梦中化身成天下权力的主宰者,将这全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改变。 可每当白天梦醒的时候,他却也依旧会为身边所能见到的人间疾苦而感到哀恸。 就比如现在这种场面,他明知道要想解彻底解决此事,便需要将核心矛盾点也就是盐这件事情给解决。 但这件事情远不是他这个大和尚,再耍一些什么手段就可以实现的。 “一、助我在此地开办一个小型盐场,所有业务皆由你手下的人来完成,我不出面。 二、盐场所有经营所得,五五开分。 三、我的那一份先寄存在你那里,若我在洗脱冤屈之前,便不幸死了 将我那份分作两部分,第一部分交于我现在居住的这一家人。 另一部分,托大师找到朱升的后人,交给他们。” 道衍的名声在胡轲心里也是有数的,此刻看着对方那副,完全不像是装出来悲天悯人的模样,胡轲决定让他先帮自己一个忙。 胡轲匆匆的拿着毛笔在白纸上龙飞凤舞的挥洒着自己的豪情。 可无奈自己写毛笔字儿这一方面实在不太擅长,也就导致了当道衍接过自己手头的纸之后,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 而对于道衍和尚来说,现在麻烦的还不止他看着胡轲写的这些字儿费力。 更为关键的是,他现在甚至都没有闹明白,胡轲写的这些字儿到底该从哪个方向读起。 第209章 姚广孝的意 在接连瞅了胡轲好几眼,看对方都没有反应之后,姚广孝这才有些尴尬的开口。 “此等格式贫僧到也是第一次见,还请胡先生拨冗相教。” 胡轲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许久没写字儿了,一下子忘了本地的规矩。 于是他用手指在纸上轻轻一滑作为解释,交流的障碍终于被扫除,两个人这才尴尬的相互一笑。 此刻隐藏了多日的太阳,也终于从云层中露出了头。 见姚广孝看清楚自己写的东西之后,却迟迟没有给自己回复,胡轲这时候倒也不急,转过身来抬头直对着太阳。 最近一段时间,生活带给他的阴霾有些太多了,这个时候张开怀抱拥抱太阳,多少也能将积压在心中的那份不愉快给扫清一些。 不过虽然太阳已经出来,但今天的气温却依旧寒凉。 现如今阳光所投射在大地上的那种温度,根本比不上大雪融化时所消耗掉的热量。 阵阵冷风之中,张开怀抱的胡轲也不由得打了几个哆嗦。 他现在身上穿着的,依旧还是那日从诏狱里逃跑出来穿的衣服。 只不过外面套了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灰色外袍。 这件外袍虽然勉强能披在身上,但那满是破洞的样子,以及极为单薄的材质,使得其对于胡轲而言只能起到一个遮盖的作用,保暖一事是想都不要想。 杨善一家生活本就极为困顿,原本他们给胡轲准备了一件杨善的旧衣服。 可胡轲在知道了,这是这家男主人唯一一件可以用来替换的衣物之后,也立刻婉拒了他们的这份好意。 他心里很清楚,人家能给自己一套被子都已经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要再从这个家里掠夺他们并不充足的资源,胡轲心里终究是不落忍。 再加上他平日的时候并不用出去在外劳作,这小小的窝棚虽然不能躲避严寒,但遮风挡雨却也是足够。 也因此虽然住进杨家已有十多天的日子,但他依然还是当初的那一身打扮。 “贫僧今日所来,不是为了这制盐之策。” 姚广孝在心里纠结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跟胡轲直说。 胡轲能制盐这事他心里知道,不过在他看来,这种商贾才会做的事情与他大和尚的理想并不一致。 再加上姚广孝自己虽然谈不上十分阔绰,但作为堂堂天界寺的一名僧人,每日里他只需要嘴皮子一动,说些好话糊弄那些来上香的贵宾,便足够他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更何况庙里本来就管饭,没有生存压力的他丝毫事情的时候,金钱往往是那个被他忽略掉的因素。 也正是因此,哪怕他明白眼前这个胡轲是自己搭上燕王这条线的一个重要渠道,也还是在这个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就同意胡轲的要求。 “胡轲先生心里既然有万千沟壑,又何必将这宝贵的年华浪费在这金钱之上。 贫僧倒也不是不能同意胡轲先生的这些要求,只不过费时费力去做此事,岂不是浪费了胡先生的才智。” 姚广孝笑呵呵的将手里的纸重新递回到了胡轲的手上,眉目虽然依旧还是那般温和,但言语中拒绝的意思却也十分直白。 而听完姚广孝这番话之后,胡轲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知道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他对于姚广孝到底要做什么,心理还是保留着一层疑惑。 因为根据他在史书中读到过的记载,姚广孝与朱棣接触,那都是在马皇后病危的时候了。 并且双方之间的接触还是通过天界寺被动发生的,在这之前,姚广孝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和尚罢了。 就算他是一个野心勃勃之辈,也没有必要在这个一无所有的时候,就将自己的野心给暴露出来。 想到这里,胡轲心里拿定了主意。 这件事情自己不能有任何退缩,这不但代表着他与姚广孝今后继续合作的筹码,同时也是自己在这一阶段想要报答杨善家恩情的唯一手段。 于是他果断的又将刚被递回来的纸张,重新塞到了姚广孝的手中。 他的意思也十分明白,这件事情他是执意要办的,若是不同意这三个条件,那双方的合作就直接宣告免谈。 这个时候又一阵寒风从西北方吹来,胡可轲单薄的衣物被风刮的呼呼作响。 而姚广孝那宽大的僧袍,以及他脸上蓄起的胡须,这个时候也随着寒风一起翩翩起舞。 在寒风的作用之下,姚广孝那本就已经皱起的眉头,更是显示出了一番不常见的严肃。 “既然胡先生心已决,那贫僧也就不再多费口舌。 不过这商贾之事贫僧也并不擅长,一旦实施必然要牵扯到其他人手,这其中若出了什么纰漏,还请胡先生不要怪罪于我。” 姚广孝说完把那张纸郑重的对折了两次,随后塞进了自己右手僧袍的袖带之中,算是当着胡轲的面把这件事情给应下了。 而这个时候胡轲又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代价” 自己的筹码既然已经摆了出来,那现在就轮到对方提要求。 “昔日所提藩王就藩一策,以及开中之法弊端,烦请胡先生不吝赐教。” 姚广孝双手合十,原本还有些凌厉的表情,这个时候也重新变得温和了下来。 胡轲与燕王殿下在诏狱里面说的那些话,他也不过是从旁人的嘴里挺听来的一点皮毛而已。 而他这次来找胡轲,正是想到对方嘴里得知整个策略的具体内容。 现如今他想要去投靠燕王殿下,又岂能不展露出一些让对方感兴趣的东西。 而胡轲所讲的那些超越他认知的东西,就是他准备献给燕王最好的投名状。 当初只是听到了一些毛皮,就足够让姚广孝悟出了许多从前没有想过的事情。 也正是因此,他对于胡轲那些方案完整详尽的过程,在心里已经产生了非常巨大的好奇。 而此刻胡轲也终于明白了,姚广孝这家伙来找自己的意图。 不过他也没有纠结,当即就对着姚广孝郑重的点了头,同意了这笔交易。 第210章 事情的缘由 虽然还理不清楚姚广孝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瓜,但此刻对于胡轲来说,他并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的余地。 一方面,他现在唯一能指靠上的人就是眼前这个道衍和尚,若想摆脱眼下这样的困局,对于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他自然是不能放过。 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眼前这个道衍和尚明显还捏着胡轲的把柄。 别看他现在是一副慈眉善目,甚至语气中还有一些祈求胡轲的意思,但事情若真的到了双方都拉下脸来的时候,胡轲到时候除了继续逃命之外,几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因此与其在不确定之中,为自己再增加积分不确定,还不如相信眼前这个道衍和尚,全当是自己面对命运的又一场豪赌。 不过胡轲并没有当场就给姚广孝写下自己的策论,接过空白册子之后站在原地,冲着姚广孝做了一个数钱的手势。、 “胡先生是觉得在下给的这点白纸不够吗?” 胡轲这个手势对于姚广孝来说是第一次见,作为一个整天跟铜钱打交道的人,他并不是很能理解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只得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开始瞎想。 见胡轲的手势明显是在翻捡着纸张一类的东西,也因此姚广孝这才发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见眼前这个大和尚,这个时候竟然没能读懂自己的意思,胡轲的表情上不由的露出了一丝鄙夷。 在他看来,这和尚并不是看不懂自己的意思,而直接就是舍不得钱,想通过这种手段跟自己继续绕绕弯子。 而胡轲自然是不准备惯着对方这种毛病,直截了当的,就在地上写了大大的两个字。 “给钱” 胡轲写完字抬起身,目光狠辣的盯着姚广孝不放。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他今天绝对不会空手放着这家伙离开。 “嗨,原来是这个意思,到好让贫僧胡思乱想了一番。” 大和尚这个时候将手里的念珠重新塞回到了袖带里,随后当着胡轲的面直接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下来。 见对方突兀的整出了这么一番动作,胡轲下意识的就站到了上风向的位置。 不过最后好在姚广孝并不是直接把钱塞到了鞋里边,在钱外面还套着一个布囊。 “贫僧这次出门,身上所带的银两不多,还请胡先生不要怪罪。” 姚广孝小心翼翼的将钱袋子里的银子倒在了自己手上,在取出一小粒碎银重新塞回在自己口袋里之后,其他的悉数都交到了胡轲手上。 他这么说其实是扯了谎了的,如今他身上所带的这些银两就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 之所以在胡轲面前如此说,完全是一种客套的说法罢了。 既要隐藏住自己已经没钱了这个事实,同时还要在对方面前保住面子,姚广孝的心里也很为难。 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番客套的话说完,对方即使再想要钱,也不至于在现在这个时候直接开口。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胡轲这个时候抽出一张纸来,在上面郑重的又写了几行大字。 “下次多带一些来。” 说完胡轲收纳好姚广孝递给自己的纸笔,转过身便朝着自己窝棚的位置走去了,独留下姚广孝一人在这寒风中默默沉思。 姚广孝的意外到来,对于胡轲来说算得上是近期遇到的最好的事情。 虽然这家伙一上来就拿出了要挟自己的把柄,可最终人家也没有直接拿自己换钱的打算,这让胡轲觉得整件事情还是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胡轲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而天边的太阳这个时候也跃到了空中的至高点。 此刻,已经快三月份的太阳,丝毫不留情的对着大地施展着他的光芒。 与清晨那种温和的晨光不一样,此刻照耀在地上的是正午时分太阳最恢宏的那种热情。 此时此刻,积雪融化所消耗的热量与太阳的光辉来说,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这遭逢了长时间寒冷侵袭的大地,终于在漫长的冬寒之后迎来了初春的那一抹曙光。 阳光此刻正洒在胡轲的背上,自从在诏狱里边闹得天翻地覆了之后,他这还是头一回感受到阳光所带来的这种温暖的包围。 身上有了热量,脚下的步子也顺带着轻盈了起来。 甚至当胡轲遇见村子里那条他极为厌恶的大黑狗的时候,今天也有了心情跟对方打的声招呼。 不过狗子这个时候也贪婪的躺在一片枯草地上,尽情地享受着太阳的温暖,今天并没有心思和胡轲打招呼。 这番自讨没趣的小插曲倒也没有影响胡轲的心情,眼瞅着马上就要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任谁在这个时候心情都会愉悦起来。 可是胡轲的这份愉悦并没能持续太久,当他走到窝棚跟前的时候,就听到里边秦月茹哭泣的声音。 在默默的听了一会儿秦月茹自怨自艾的哭诉之后,胡轲这才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虽然显得有些离奇,但大抵也没有超过胡轲的预期,不过又是一个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郝建与老…… 原来秦月茹在外面卖盐这事一直做得极为隐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每次都不惜自己自己好几十里的路,这之后才四处张望着寻找交易的机会。 甚至于为了防止被他人盯上,秦月茹都没有去找那些收盐的固定贩子,而是选择风险更高的私人交易。 这样的方式不但使得那些盐卖不上好价格,更为重要的是也增加了不少她被官府捉拿的风险。 而每次回来的时候,她也尽可能的将所有换回来的物资,全部包裹在自己的衣服里边,尽可能的不让其他人发现。 在不小心暴露之前,秦月茹时时刻刻保持着这种高度的谨慎。 周围人虽然好奇这位杨家大妹子这些天到底是干嘛去了,可这终归也是人家的私事,大家都忙着自己的生存也没有投入太多的关注。 按理说秦月如的这份小心,能让这个秘密隐藏很长一段时间。 可是有一天当她无意中遇见陈秋兰,为了给自己的孙子瞧病,一把年纪了还要去给那些力夫出卖色相的时候,秦月茹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第212章 双方的合作 对于秦月茹这般疑问,胡轲也只得点了点头。 虽然这样的问题让他不由得想起一位传说中的猴哥,但此时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我就说嘛,怎么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和尚,竟然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那里信口开河。 原来是他也瞧上了先生手里这种盐利,这才昧着良心在那里说起了胡话。” 只消是一瞬间的功夫,秦月茹便已经想通了之前她所疑惑的关节。 这个时候尽管胡轲知道,姚广孝这位大和尚并不是被这区区的金钱给缚住了手脚。 可这个时候他也没法跟秦月茹去解释太多,一方面是他并不能开口说话,解释起来这些东西就显得有些困难。 另一方面则是姚广孝那真正的目的,显然不适合在其他人面前宣扬。 这里边且都不说,一个和尚对国家大事那么关心是为了什么。 单就这其中人为何来找胡轲,他都没有办法解释清楚。 横竖他也不能直接告诉秦月茹,自己就是前一阵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逃犯。 “胡先生,此事还需多加防范。 那和尚今日竟然能为了这些盐的利益,就背弃他昔日在佛祖面前立下的宏愿。 这样一个家伙,将来指不定遇到更大利益的时候,转过身就能把你也给卖了出去。 一个犯了戒的和尚,他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得知眼前这位胡小先生已经有了自己的行动方案,秦月茹也就放弃了先前反对的态度,将胡先生说的不让自己不插手盐这事给答应了下来。 不过她对于此事也并不是完全放心,还是特意的又提醒了这么一句。 听见对方给姚广孝这位传奇人物打了如此低的见面分,胡轲一开始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无奈,可最终这份无奈也转化为了他的哂然一笑。 “姚广孝你既然想凭借着一个和尚的身份,在这世间谋取凡人的大名声大功利,那这世间的不解与非议,你就得好好受着。” 此刻姚广孝穿着肥大僧袍的样子,出现在了胡轲的脑海里。 因缘际会之间,自己与这位传奇的和尚有了这样一份妙不可言的缘分。 虽然这个家伙现在也还在创业初期,按日子算,他也处在找不到正主迷茫的那个阶段。 但胡轲觉得与这样的人能有一番交流,对于自己而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少从现阶段来看,如果对方真的能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事的话,那么自己以及杨善一家人的日子,立马就会改变很多。 事实证明,姚广孝能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自己的名字,自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在与胡轲达成交易后的第二天,便有三个小沙弥来到了胡轲的窝棚。 而同时为了防止事情出什么岔子或是误会,姚广孝这次派来的人中,为首的正是昨日被他带在身边的那个小沙弥。 见姚广孝拿出了他的诚意,胡轲这边自然也不会再拖着什么。 盐碱地制盐的法子,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也不是什么超越时代的科技。 只不过因为此时的盐业都是被官府给垄断着,纵使有一些心灵手巧的百姓发现了,过滤盐碱地的水就能得到盐这样的事情。 他们也没有胆量把这件事情扩展开来,充其量不过是自家人偷偷的用着罢了。 这世间所有物质的价值只取决于一样东西,那便是制作或者获取他所需要的必要社会劳动时间。 若是一个。看上去成本并不是很高的东西,却陡然卖出了一个天价,成为百姓们只能仰望的物件。 那这里边要么是有些人黑了心,合起手来垄断市场。 要么就是这件东西成了官府变相从民间收税的一种手段。 而作为百姓必须获取,但产地却分布不均匀的盐,就在整个封建王朝里边充当了征税手段这样一个功能。 这期间胡轲虽然不能说话,但他还是尽力的把自己知晓的所有技巧全部教授给了这个小沙弥。 而这个小沙弥也是个聪明人,听胡轲讲述这些的时候,他不但认认真真的一步步自己上手去做,同时还训斥了自己同伴试图用纸笔记录下这些步骤的动作。 制作私盐是个什么样的罪名?他这样整天跟官府中人打交道的小沙弥,自然心里清楚。 没过多少天的功夫,第一笔卖盐的银子就已经被姚广孝又派人给送了回来。 姚广孝第一回送回来的银子不多,一共也就十两。 但这十两银子对于秦月茹以及小红来说,却已经是一笔巨款。 要知道杨善那样没日没夜的在码头上当力夫,一月也不过一两碎银。 这期间若是遇上码头货物减少,亦或是天气不好的缘故没有活干,杨善一个月收入就会锐减。 而现在她们母女俩并不需要外出劳作,仅仅是帮着人家在盐碱滩上刮一些白土,便能收获这般丰厚的报酬,这如何不让人心生欢喜。 现如今见姚广孝已经兑现了他的承诺,胡轲这边自然也不能怠慢。 虽然他还是耽搁了将近五天的功夫,才把第一份关于藩王政策的策论递给了姚广孝。 但这对于一直期待着这份答案的姚广孝而言,却已经足够了。 甚至于为了感谢胡轲如此迅速的把结果交给了自己,原本约定着五五分成的盐利,姚广孝直接大手一摆,说是自己一分都不要,全数都上交给了胡轲。 看着又一大袋银子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胡轲在欣喜之余,也更看好和姚广孝的合作。 他给姚广孝写的东西并不复杂,全部都是当日他和朱汜在牢里说过的内容。 而这么点东西他却拖延了五天,是因为他想通过这种手段拿捏一下对方,要让对方觉得自己想出这些东西并不容易。 本来他以为自己的招数已经足够高明,但还是没有想到姚广孝在这一刻也展现出了他的急智。 非但借着胡轲拿捏自己的机会,表明了自己合作的诚意。 更是通过把利润全数上交这种手段,将自己从贩卖私人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当中给剥离了开来。 而意识到自己这一回所遇到的是一个真的聪明人,而不是以前朱汜那样因为读书少而暂时只有小聪明的家伙,胡轲内心也不由得躁动了起来。 第213章 朱元璋的不满 胡轲那里的动作持续进行着,而另一边的朱棣也没有闲着。 在这么些天里,他除了要帮着徐允恭四处追查毛骧的下落之外,另外一方面更为重要的则是,他还要趁着这个机会去调查胡轲的踪迹。 甚至于他当时能够在自己父皇面前许下诺言,要帮着徐允恭接下这个麻烦差事,所图的除了认罪之外,也有这要借锦衣卫力量的打算。 作为大明的皇子,他对于锦衣卫的力量有着远超他人的清晰认知。 现如今胡轲的下落不明,自己仅凭着王府里的人手,想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寻到这位小先生的下落,属实是有些不太容易。 这个时候若能利用上锦衣卫四通八达的消息网,对于朱棣来说无疑是一件事半功倍的事情。 不过饶是消息灵通如锦衣卫,在这么些天也没有发现胡轲的踪迹。 甚至他们已经奉了燕王的命令,去将秦淮河通往长江的所有水道都齐齐的检查了一遍,也并没有在这其中发现什么端倪。 这种结果对于朱棣来说,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他除了再继续借着锦衣卫的手段去追查胡轲之外,甚至还不惜去求见了自己的岳父。 一开始听到燕王殿下找自己来借人手的时候,徐达还有些不敢相信。 这种非常犯忌讳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是自己那位女婿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燕王虽然在外人看起来莽撞了一些,但徐达心里清楚,这个家伙如今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缺点,不过是因为缺乏历练而导致的不成熟而已。 不过心里虽然吃惊,但徐达最终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过分难为朱棣。 除了嘱咐他好生回家跟自己女儿道歉之外,徐达也并没有再说其他要求,直接划拨给了燕王一支一百人的队伍。 这一百人虽然算起来是徐达的亲军出身,但现如今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把这些人手调给燕王虽然依旧不妥,但大抵从明面上还能说得过去。 更何况徐达这一回也不是完全凭着自己心情办事,这个事情他是跟皇帝陛下打过招呼的。 而最终在这两波力量的共同协力之下,燕王虽然没有最终找到胡轲的具体下落,但还是找到了几个目击证人。 从这些人的口中,他们得知,胡轲大概率应该是被人给救走了。 得到这个信息之后,原本多少都有一些绝望的朱棣这个时候顿时又激动了起来。 把胡轲从诏狱里面救出来,不但是朱棣在之前给人许下过的承诺。 更为重要的则是,胡轲在他心里埋下的那颗不一样的种子,已经开始萌芽。 虽然因为自己的太子大哥如今依旧生龙活虎,使得这颗种子没有朝着野心的方向成长。 但在掌握了一些,自己先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信息之后,朱棣心里那份关于权力的贪婪逐渐膨胀了起来。 同时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些。 若是真的想把胡轲所说的那些政策给落实下去,自己就必须获取更大的权力。 而在这期间,作为这些政策的提出者,胡轲就成为了朱棣接下来在整个棋局中至为关键的一颗棋子。 …… 朱棣这边虽然表面上出工,但实际上并没有出力的事实,让徐允恭不免有些无奈。 不过无奈归无奈,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难为自己的这位姐夫、堂堂的燕王殿下。 然而事实证明,徐允恭确实当得起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尽管自己手下的力量被朱棣给借去了不少,但徐允恭还是依靠着自己剩下的人手打探到了毛骧的下落。 而当徐允恭把自己汇总到的所有信息写成奏本,给皇帝陛下递上去的当天,一支拿着中书省右丞相手令的大军就,沿着官道往济南的方向疾扑而去。 “这一回若能将毛骧这个贼子给抓捕归案,凭借着这份功绩,允恭就能正式往北平去做一任布政使了。” 乾清宫内,朱元璋又和徐达坐在一起品起了茶。 “臣替犬子谢过陛下隆恩。” 徐达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冲着皇帝行礼,可是朱元璋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挥挥手便示意他赶紧坐回去。 “你别光想着成咱的什么恩,你要是真想感谢咱,那就好生把朱棣那个臭小子也给管管。 再怎么说他现在也算是你的女婿,你既然能把允恭调教成这般优秀的样子,那这个儿子你可也不能就这样看着他往歪路上走。” 朱元璋说着,也放下了自己手上的茶杯,眉毛向上一挑便盯上了徐达的眼睛。 “燕王?”骤然听皇帝陛下又把话题扯到了燕王殿下身上,徐达这个时候反倒是有些疑惑。 “臣听闻最近几日燕王殿下也是一心扑在追查毛骧的这件事情上,非但整日带着锦衣卫在应天府周围四处追查,上一次来我府里接小女到时候还顺带着给我要了一百人。 臣虽然没有去问允恭,但想来这次能获取到毛骧的踪迹,燕王殿下也自然是一边出了力的。” 前几日无论是从自己儿子、还是从自己女儿的反馈来看,朱棣这家伙最近一段时间忙的连家都不回。 整日里不是在军营里面四处溜达,就是领着一大群人在秦淮河上下不停的追查盘问。 甚至有不少老百姓都以为这伙官差是什么外面派来的奸细,有些在朝里有点关系的人,甚至都把状告到了徐达这里。 “他那哪是去追查毛骧的下落,他那心里放不下的,还是他在诏狱里的那个狱友!” 朱元璋说着,把茶杯重重的在桌子上墩了一下。 “你看他每日追查的地方,除了秦淮河边就是长江河口。 如果真是想追查毛骧的踪迹的话,难不成毛骧还能顺着这秦淮河游应天府不成? 再说了,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他燕王还在应天府周围追查毛骧。 毛骧就是断了三条腿,也不至于这么些天连个应天府都走不出去!” 朱元璋的怒气已经写在了脸上,对于自己这个不务正业的儿子,他最近愈发的失望了。 第214章 姚广孝觐见燕王 这一边朱元璋对于朱棣最近一段时间的行为,已经感到了不满。 甚至一向都对朱棣比较看好的徐达这一次,也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女婿到底想干什么。 可这一切对于现在的朱棣来说,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眼前有着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找到了他的门上。 “不知道衍大师屡次求见究竟是为了何事。 本王近日来公务繁忙,若大师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头我定回去天界寺主持那里好生絮叨一番。” 坐在自己燕王府正堂的朱棣,用一种极不耐烦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黑色僧衣的和尚。 最近好不容易在追查胡轲下落这件事情上有了一点进展,最近几天朱棣更是全身心的都投入到了这件事情里面,甚至于他好几次亲自骑着马带人去秦淮河沿岸走了好多趟。 这好不容易回到王府里休沐半日,打算吃饱喝足、养足精神,再去寻找胡轲的下落。 可没想到自己饭还没吃完,门外就传来了一个黑衣和尚要来找自己的声音。 这让本就心情不太好的朱棣,这个时候更加暴躁了。 要知道道衍和尚并不是第一次来找他,最近一段时间这家伙已经是第五趟要来自己王府里求见。 前几次朱棣都想着法子,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和尚打发了出去。 毕竟作为一名王爷,虽然目前在京城里面属于名声不太好的那一种,但再怎么说也还是一个地位崇高的人物,周围总免不了有一些人有附庸的想法。 针对这些赶上自己门儿想要巴结自己的人,朱棣大多数时候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拒绝。 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定位,他这辈子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自己大哥手下一员得力的臣子。 私下里拉拢自己的势力,属实是一件没有必要且风险极高的事情。 更何况今日来拜见自己的甚至不是什么朝堂里面有名有姓的官员,而只是一个在天界寺里挂了单的和尚,这就让朱棣的心里更多了几分不屑。 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个和尚,而自己那位父皇显然对天下的和尚都有一份偏爱,朱棣早就直接让人把这个和尚赶了出去。 现如今打又打不得、撵又撵不走,朱棣也来了脾气,他倒是想看看这个三番四次来找自己的大和尚,到底有什么宝贝想要呈给自己。 “王爷勿要着急,贫僧既然敢来扰了王爷的清静,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看着眼前朱棣这服急躁的模样,姚广孝非但没有立即顺着对方的心意把自己来此的目的直接说出来,反倒是又卖了一个关子。 而另一边的朱棣见这家伙竟然还敢跟自己耍花招,随即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手边的桌子上。 这一掌力道之大,直接将一个洁白的茶壶径直震的摔到了地上。 随着陶瓷茶壶在地面碎裂的脆响传遍整个屋子,待在王府正堂里的所有人都立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们都是燕王府里的老人,对于自家王爷的脾气,自然是相当了解。 他们心里清楚,燕王殿下平日里很少发怒,但一旦怒火上来了,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道衍大师,我家王爷今日还有要务,烦请改日再来。” 见王爷的脾气已经上来,而眼前这个大和尚却依旧是一副作死的模样,王响这个时候立马站了出来,想要缓和一下场上的气氛。 他心里的想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有些话自家王爷不方便说,那自己就要替王爷说出来。 而现如今,既不能让这家伙继续留在这里扰自家王爷生气,又不能使自家王爷落的个欺辱和尚的名声。 两难之际王响便只得主动站出来,做一个温声细语给双方都提供一个台阶下的和事佬。 可是王响也没有想到,自己这番话说完之后,燕王那里虽然明显态度缓和了下来,没有继续发难,可这个大和尚却没有一丝一毫要配合自己的打算。 情急之下,王响就准备叫人先将这个大和尚送出院子再说。 “来人,把大师请到前院去休息。” 见这个家伙这么不识抬举,王响的火气也上来了,他在喊话的时候着意在“请”字上面加了重音。 而周围值守的侍卫也跟王响有过多次的交流,他们当即就明白了这位王府临时管家的心思。 于是乎几乎是王响的话音刚落的瞬间,两个手拿配刀的侍卫,便已经走过来用刀柄架在了道衍腰的两侧。 “大和尚,请吧。” 虽然两个侍卫的眼神极为狠辣,但这个时候毕竟燕王殿下还没有发话,他们也不好对这一个天界寺挂单的大和尚使出暴力手段。 此刻尽管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腰间,可姚广孝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甚至于在听到两个侍卫要挟自己声音的时候,他还传出了一丝刻意的哂笑。 “贫僧此次前来,乃是有一桩富贵要献于王爷,此中不便由他人打扰。” 姚广孝从袖袋里取出自己的念珠,当着所有人的面,不慌不忙的就地拨弄起了佛珠。 不过他这幅心平气和的模样落在其他人眼中,却完全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畏抵抗。 甚至于站在他左侧的侍卫这个时候,因为看不惯眼前这个大和尚装逼的样子,都已经把刀从刀鞘中拔了出来。 面对眼前这一幕,朱棣眉角向上一挑,一双鹰眼便死死的盯住了姚广孝的眼睛。 不过燕王殿下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话,而是等了大概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才慢慢的开口。 “既然这位大师如此自信,那你们就先行下去吧。” 朱棣冲着周围的人轻轻一挥手,紧接着王响便领着正堂里的所有人急匆匆的赶了出去,并顺手还把门给带上。 “道衍大师有什么想法就说吧,本王现在倒很想知道,你一个在天界寺都做不了僧官的和尚,究竟能有什么样的泼天富贵,赠予本王。 不过在你开口之前,本王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 接下来你若是说的合乎本王的心意,倒还好说。 可要是还是一些老生常谈的废话,可休怪本王这一回不讲情面了。” 朱棣说话间重新换了一副坐姿,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上位者姿态,等待着姚广孝的答案 第215章 王上加白 燕王已经很明确的表示出了自己的态度,姚广孝也自然体会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只见这个老和尚眉眼微动,脸上非但没有一丝面对王爷威压而产生的紧张,反倒比来的时候更加平和。 甚至于从朱棣的角度看过去,这个家伙都有点装逼的嫌疑。 因为现在姚广孝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朱棣并不是没有见过。 而姚广孝的动作不止于此,在得到燕王殿下的准许之后,他并没有立即开口陈述自己的方案,反倒不紧不慢的将念珠收回到了袖口里边。 随后重新将自己的一身僧袍重新打理整齐之后,这才双手合十冲着朱棣的方向行了一佛礼。 “贫僧有一顶白帽子,想要送与燕王殿下。” 姚广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满含着自信。 甚至于当他以为自己的话完全能将燕王殿下打动的时候,他的胸脯都不由得更挺了一些。 不过姚广孝虽然表面看上去极为淡定,但其实他心里还是不免有几分慌乱。 对于这个燕王殿下到底是如何想法,他心里根本拿不定主意。 毕竟如今圣上龙体康健,太子年富力强。 整个大明虽然还远不能说是高枕无忧,但整个国家的国力明显要比前朝强上数倍。 当此国家正朝着一个向上的方向持续攀登的时候,大多数的人并不会在这个时候生出什么反意。 就算燕王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家伙,可如今当大明的整体利益还在持续被做大的时候,他也没有必要去做什么冒险的事情。 以他堂堂燕王之尊,这一辈子非但衣食无忧,而且只要太子在一日,那么燕王便可以肆意的做他的逍遥王爷。 而且这个逍遥王爷还不是那种抛下一切权力,只能享受奢靡人生的那种近乎被豢养的状态,而是真正意义上,握着朝廷实权成为太子左膀右臂的肱骨之臣。 这种情况之下,姚广孝在此时说出这种话来,完全就是在赌。 他在赌眼前这个燕王,心里有一种吞噬天地的抱负。 赌眼前这个还不到20岁的年轻王爷,有一种超脱其他皇子的胆识与心计。 而姚广孝能有如此大胆的想法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天界寺作为朱元璋在金陵城中敕建的寺院,是皇亲国戚们经常出入的佛家重地。 也因此,在里面挂单的姚广孝,与诸位皇子也都曾有过照面。 甚至凭借着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以及过人的胆识,他与不少皇子都进行过直接的交流。 而在诸多皇子之中,朱棣那种看似鲁莽,实则心嗅蔷薇的样子,自然而然的就被一直藏着小心思的姚广孝给看在了眼里。 只不过很可惜,姚广孝这一次却是赌错了时候。 在姚广孝说完他的话之后不久,朱棣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想明白王上加白是什么含义之后,朱棣原本不耐烦的表情一下子切换成了怒火滔天的模样。 “好一个狂悖之徒,本王还当你有什么逆耳忠言,要挡着这个时候扰本王的清闲。 万没想到,一个连僧官都不是的挂单和尚竟然有如此大胆的野心。 也好,今日你既在本王面前不打算保住这条性命,那本王今日也正好拿你开刀,以消解这心中烦乱之意。” 说话间朱棣径直从桌案旁的架子上取过了自己的佩剑,只见他单手持剑,轻轻一抖,那柄闪着寒芒的宝剑,便已经从剑鞘中飞了出来。 而眼见着事情朝着自己最不想看见的那一面飞奔而去,姚广孝的额头也不由渗出了几滴冷汗。 不过既然他能做出这样的赌局,也就对失败后的结果并不是毫无防范。 这个时候眼看着自己再不说话,燕王的利剑就要把自己捅个对穿,姚广孝的脑海迅速进行飞速运转。 不过现如今场面上留给他的时间实在太少,来不及将脑海中所有预案都全部对比一遍的姚广孝,这个时候只得使出了自己最后的手段。 “王爷勿急,贫僧还有一份奏本递上。” 姚广孝说着迅速从左手袖袋里面,取出了自己精心准备好的册子。 并且这一回他再不敢继续托大,在取出册子的同时,他这个大和尚也当即双腿一屈跪倒在了燕王面前,双手高高的将自己的奏本举起。 “你这乱臣贼子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地方,想必这奏本里也多是狂狈不堪之语。 这东西你自己拿好,在黄泉路上也算是有个陪伴。” 此时朱棣的怒火已经到达了一个极点,他并没有耐心去再看眼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和尚,究竟还有几分要战天斗地的心思。 说话间朱棣的剑锋已经来到了姚广孝的身边,甚至被剑风挑动的空气已经砸到了姚广孝的脸上。 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冷汗已经流了一背的姚广孝,所幸鼓起了最后的勇气。 只见他这个时候不再等着燕王过来取他的奏本,而是直接打开高声念了起来。 “贫僧所献之第一策,名为我大明藩王之弊政!” 当姚广孝使出全身力气吼出这一句的瞬间,朱棣的剑便已经来到了距他脖子不到三寸的地方。 可在这尺寸间就能要了这眼前这个妖僧性命的关键时候,朱棣的手却猛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随即剑锋插着姚广孝的脖子就滑了过去。 姚广孝方才说的话,给他心里造成了极大的震惊,因为这一番策论,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 上一次对着他大胆陈述大明藩王弊政的,正是自己找寻已久的胡轲胡先生。 使出大力气将自己挥出的剑重新控制住之后,朱棣毫不客气的直接从姚广孝的手中将他的奏本抢了过来。 随手将宝剑往桌上一撇,朱棣便忙不迭地将长长的奏本展开,一字一句的细细读了起来。 而随着朱棣阅读的深进,原本郁结的眉头,这个时候竟然一点点的打开了。 直至最后当他把眼光,重新落到脖子上还流着血的姚广孝身上的时候,眼神之中已经多了一份藏不住的欣喜。 第216章 朱棣的兴奋 关于自己这一次拜会燕王究竟会收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姚广孝在心里有过无数种推测。 可唯独眼下这种诡异的局势,他是完全没有预料到。 他是成功将自己心里的想法都告知给了燕王殿下,而燕王殿下也成功的对自己所说的那点东西产生了兴趣。 可是姚广孝能从中很清晰的感受到,燕王殿下的兴趣所在,并不是这个册子的本身。 而果然,当燕王殿下缓和下情绪,开口的时候只是一句话,就让姚广孝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这本策论的作者,现在何处!” 尽管此刻的朱棣态度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暴戾,可从他嘴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没有一丝一毫求问的模样,语气里全然都是命令的态度。 “此策乃是贫僧自己所做,上面字迹系数为贫僧亲笔所写,在下不知王爷为何会有如此疑问。” 面对着眼前燕王给予自己的巨大压力,姚广孝虽然瞅出了些端倪,但在心里的判断没有真正落实之前,他还是存有着一丝侥幸。 这一次前来面见燕王他做了很多的准备。 这其中用自己的语气,将胡轲先前递给自己那本册子上的所有内容重新誊录一遍,便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环。 虽然先前通过自己特有的消息渠道,姚广孝得知胡轲跟燕王应当是认识的。 可他毕竟不过是一个在京城里边没权没势的普通和尚。 隐秘的消息渠道虽然能够带来一些旁人无法得知的事情,但这种消息大多数时候都是散碎凌乱的。 通过其中一两个关键点,姚广孝可以推测出事情的大概,但是事情全部的细节,他终究还是无法打听得到。 也正是因此,他对于胡轲与燕王之间究竟有什么具体的联系,实际上并不是十分清楚。 在姚广孝看来,以胡轲之前那种罪犯的身份,即使和燕王殿下有过一面之交,双方之间也不过就是一些泛泛而谈罢了。 他是知道胡轲曾经给燕王讲过一些让人耳目一新的策论,可是在姚广孝看来,彼时的燕王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去与胡轲秉烛长谈。 燕王被下放到诏狱里面这件事情,知晓的人其实并不太多。 这里面一方面是牵扯到皇家的脸面,这样一位堂堂皇子被贬到诏狱里去,实在不是一件什么太光彩的事情。 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宋濂面子的维护。 毕竟能够站在朝堂上的个顶个都是人精,要是让他们知道燕王殿下是因为得罪了宋濂而受到的这种处分,还指不定会多出什么无端的猜测。 在这种充满迷雾的状态下,姚广孝便只得在自己脑海中将那些捕捉不到的信息脑补出来。 依他看来,燕王殿下能认识这个胡轲,八成是因为奉了皇命去诏狱里面审问胡惟庸案子的时候,双方才产生了接触。 在这种情况之下,燕王显然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有那个时间去听胡轲的长篇大论。 同时根据姚广孝打探出来的情报,胡轲在牢里囚禁都说过什么具体的内容,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能够打听得到。 这也就使得在姚广孝的心里,胡轲心中所隐藏的那些丘壑,也只是透露了个大概,并没有完全为外人所知。 姚广孝消息源头的那个人,也不过就是听得了胡轲几大策略的标题而已。 一系列因为信息不全而导致的错误脑补,使得姚广孝初出茅庐的第一战,便碰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局面。 “本王既然能与你说这些话,自然是知道真相。” 说话间,朱棣又朝着姚广孝的方向迈进了一步。 此刻原本外面还晴朗的天空,又凝聚起了一团团的乌云。 这股乌云虽然没有将阳光完全的遮挡住,但却恰好用一片斑驳的阴影,将整个燕王府的正堂完全笼罩在了其中。 而阴影落在此刻朱棣那张急躁且有些嘲讽的脸上,更是使得这位素来在京城之中名声不太好的王爷,更多了一份阴狠的气息。 此刻站在对面的姚广笑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不勤尽快给出燕王一个满意的答复,下一刻王府的卫兵就会冲进来把自己拖出去。 这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惨剧,姚广孝都不用去细想,只是翻翻脑海中曾经见过那种场面,就足够让他有些胆颤。 最终处于极度紧张中的姚广孝,选择放弃之前借着胡轲为自己秘密发财的道路。 他明白这个时候燕王已经看破了他的底线,若在此时还是选择斗争到底的话,那么自己这一次才真的会是满盘皆输。 于是乎,在心里重新将自己的计划做了临时调整之后,姚广孝这一次直接摊牌。 把自己找到胡轲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眼前这位燕王殿下全部说了清楚。 而在姚广笑绘声绘色的说着,他是花费了如何巨大的人力物力以及脑力心力,才获取到了这位小胡先生下落的时候。 他能够清楚的看到,随着自己话题里边关于胡轲的消息越来越多,燕王原本阴沉如冰的表情,也在于一种惊人的速度迅速解冻。 而当他最终说出,胡轲隐藏在应天城外,一处盐碱地的小渔村里的时候。 燕王殿下脸上的那些不满已经全部消失不见,转而换上了一副他这个年纪青年人,应当有的那种无拘无束的兴奋。 此刻花费了巨大精力找寻胡轲无果的朱棣,这个时候骤然得知了小胡先生的具体下落。 他还来不及去感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转身就直接冲着门外高喝了一声,准备即刻让人准备车马,自己现在就要去亲自面见小胡先生。 见此刻燕王殿下已经被自己带来的消息给冲昏了头脑,一直在旁边冷静分析的姚广孝,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乎,脖子上血堪堪止住的姚广孝,这个时候竟然大起胆子张开双臂,挡在了朱棣的行进道路上。 紧接着在朱棣已经腾起怒火的眼神之中,姚广孝再一次开口了。 “王爷若现在就直接去找胡轲的话,那反倒是害了他。” 他的话音刚落,朱棣的脚步也立刻停在了那里。 第217章 乌云依旧 朱棣是一个聪明人,姚广孝的话音刚落,他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位大和尚说话背后的意思。 现在非但自己这个王爷的身份极为尴尬,更为重要的则是胡轲的身份也让人不能忽视。 在自己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替胡轲彻底脱罪之前,现在贸然的以自己亲王的身份去找一个受困在小渔村的普通人,这无疑是将胡轲逃犯的身份彻底的公布于众。 从诏狱里边越狱是个什么样的罪名,朱棣心里也是有计较的。 更何况他们两个的罪名,远不止越狱那么一项。 且不说劫持并刺伤魏文进这件事,单就他们两个人合起伙来在诏狱里面放的那几把大火,就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承担下来的罪名。 更何况胡轲这个家伙原本的身份就极为敏感,乃是胡惟庸这个逆贼的亲侄子。 当今天下谁人不知,这一回皇帝是铁了心的要拿胡惟庸这个宰相开刀。 现如今胡惟庸的案子正进入一个最为关键的时期。 各种关于这位昔日的中书省右丞相在位期间贪赃枉法的证据,如雪花一样涌入到朱元璋的案头。 凡是对朝廷最近风向有些了解的人都清楚,彻底触怒了皇帝陛下的胡惟庸,这一次难逃被族灭的下场。 在这个关键的档口之上,作为胡惟庸的侄子却从诏狱里面脱逃了出去。 这对于其他正在主持这件案子的官员来说,不啻于直接把他们的面子搁到地上踩。 种种原因的共同作用之下,就使得朱棣明白,若这个时候把胡轲的身份给暴露了出来,那么自己这位满心崇拜的小先生除了死之外,别无其任何路可以走。 非但皇帝不可能允许胡惟庸还有至亲存活在这个世上。 满朝的官员也不可能允许这个给他们添了无数麻烦的的胡轲,继续活着。 “这一回倒是本王疏忽了。” 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之后,朱棣立刻将自己已经迈出去的右脚又给重新收了回来。 这一刻,他看向姚广孝的眼神也终于多了一丝认真。 原本他以为这个大和尚敢主动跑到自己面前来献策,所秉持的心态无非就是寻常人妄图在自己这样王爷面前,赌一赌前程的莽撞。 可从方才姚广孝第一时间提醒自己,要三思而后行的言语中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大和尚倒也算是有那么几分急智。 不过朱棣此刻心中的那团阴影虽然暂时因为得到胡轲的消息,而消散了一些。 可天边凝聚着的乌云,却变得愈发凝重。 原本在阳光中四处寻找漏洞的阳光,还能在王府的地面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但此刻,在又一阵东南风的席卷之下,乌云彻底将太阳全部堵死,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阳光可以直射到应天府的大地上。 “若王爷不嫌弃在下智计浅短的话,贫僧倒有一策想要献于殿下。” 在东南风吹打着窗扇吱吱呀呀晃动的声音之中,姚广孝抢在燕王殿下情绪完全冷静下来之前开了口。 朱棣这个时候,重新将眼睛放回到了姚广孝的身上。 他此刻已经确定这位大和尚,确实有几分与众不同的地方。 旁人若是见到自己变脸的一瞬间,要么就是畏缩在一旁不敢动弹,要么就是赶紧找个地方暂时躲避。 可唯独眼前这个大和尚,非但没有在这个时候选择退避三舍,反倒直接迎上了自己的情绪。 不过尽管心里已经耐下性子,准备听一听眼前这个大和尚究竟还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可此刻已经得知胡轲下落的朱棣倒是不再着急了,并没有立刻给予姚广孝答复,反而是转过头朝着自己的座位,大马金刀的走了过去。 坐下之后朱棣依旧不说话,只是捧起自己那已经放的有些微凉的茶杯,慢条斯理的润着嗓子。 直到眼前的姚广孝因为站的有些乏了,不自觉的在底下调整了一下站姿之后,这位燕王殿下才终于缓缓的开了口。 “不知道衍大师有何策教我。” 心里最牵挂的那件事情已经有了进展,眼下的场面又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朱棣这个时候也就收起了原先那般暴躁的模样,重新变回了上位者那种优游自得的状态。 对于朱棣而言,一切在外表上激进的表现,全然不过是自己用来震慑别人的手段而已。 当然这里边有时候倒也不完全是装出来的激动,就比如在胡轲给他上课的时候。 当自己心里长久的一些困惑,被胡轲三两句点醒之后,朱棣那个时候所展现出来的吃惊,完完全全是心理的本能。 “多谢王爷允许之恩。” 在得到对方的同意之后,姚广孝先是给朱棣行了一佛礼,然后这才站直了身子,两个眼睛也瞬间变得炯炯有神。 “依贫僧之见,当前如何处理胡先生一事,并不是王爷的当务之急。” 姚广孝说完这句话之后,语气暂时停顿了一下,眼神无比正经的盯着朱棣。 而朱棣这一回依旧没有开口,只是慢慢的将自己的茶杯重新放回到了桌子上,然后才抬起头来把眼神跟姚广孝对上。 朱棣这般动作显然是示意姚广孝继续。 在确认燕王殿下并没有因为自己说这一句话就直接怒气冲天之后,对场上局面试探完毕的姚广孝,这时候心里也有了底气,说话时腰杆也挺得更直了一些。 “以燕王府现在的能力想要拯救胡先生,委实有些不太容易。 当前对于王爷来说,如何重新获取到陛下的信任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如今因为胡惟庸一案,大明的朝堂上已经长时间陷入混乱之中。 当此之时,若王爷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替君父分忧的话,那将来在这朝堂之上,王爷的根基将会更加稳固。 而等到了王爷羽翼丰满之际,那个时候在想些手段将胡先生保下来,方为最合理的安排。” 姚广孝说完就站在那里,单手持节,不喜不怒。 “可如今朝堂之上风暴依旧,瞧那天边的乌云,眼前这股寒风不是那么好散去的。” 姚广孝的意思,朱棣已经明白了七八成。 可毕竟从他对于朝堂的了解来看,这个时候想要做出点什么功业来,并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第218章 姚广孝的分析 窗外阵阵吹过的狂风,卷着本就在寒天里边见不得一丝生机的院子,显得更加萧瑟。 姚广孝的意思,朱棣心里明白。 可是刚闯出大祸的他,此时能够在朝堂这场乱局当中保住自己的位置,都已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 这个时候别说立下什么功业了,能够让那些麻烦不主动来找上自己,对于朱棣来说,都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结果。 在从诏狱里边脱离出来之后的这一段时间里面,朱棣之所以表现的如此放浪形骸,并不完全是冲动的性格使然。 放着皇帝给的任务不去做,反倒一门心思的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寻找胡轲这件事情上,朱棣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有着他心里的考量。 在明面上,他对外放出去的消息说的是,自己这一回要借着找回胡轲这个逃犯,来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而实际上,所有这次被燕王殿下调过来参与到这次行动中的人手心里都清楚。 这位王爷现在摆出的阵仗根本不是抓捕逃犯,完全就是在全力救援自己的一位亲朋。 毕竟这世上哪有抓捕逃犯,还一路要有医师跟着。 而且更为夸张的则是,燕王殿下跟他们千叮咛万嘱咐,非但要赶在其他衙门甚至锦衣卫前面把人给找到。 同时人抓到之后,第一时间要送到自己府里来,绝对不能让他落到其他衙门的手上。 这里面保护的意思,实在有些太过明显。 同时朱棣自己心里十分清楚,他的这些小动作,根本无法逃脱皇帝的法眼。 而他之所以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在这个时候搞这些小动作,除了要救出胡轲之外。 还有一个也同样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试图通过这种手段,来避开眼看着就要愈演愈烈的朝堂风暴。 劲风过岗,伏草惟存。 这是胡轲在诏狱里边教给朱棣为数不多的几句真理。 此刻朱棣脸上露出的犹疑之状,姚广孝悉数都看在了眼里。 只见他重新将念珠取了出来,在手上略微盘了两下之后,他向前半步,又对着燕王殿下行了一个佛礼。 “恕贫僧直言,殿下今日是着了相了。” 此刻姚广孝的脸上已经不见了方才的惊愕,转而换上了一副大和尚惯有的风轻云淡。 而他的这句话一出,对面还在想着什么的朱棣,这个时候也停下了手中转动茶杯的动作。 “那不知大师有何策以教本王。” 虽然嘴上说着是求教,但朱棣此刻身上王爷的气概却一直还在端着。 甚至方才翘起的腿,这个时候还依旧在那里荡着并没有半分要守礼的打算。 他这样的动作一来是懒得动,二来也是想借此敲打一下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大和尚。 不过燕王这些不讲理的小手段对于眼前的姚广孝来说,却是没有丝毫影响。 这个时候只见他手上的念珠也不盘了,继续上前半步,正色看着朱棣说道: “王爷所虑者,无非是不想让自己卷进如今朝堂上的乱局。 如今朝堂之上,关于胡惟庸以案的风声愈发紧张,眼看就要掀起一场滔天政案。 这个时候,王爷想要置身事外自然也是无可厚非。毕竟以王爷如今的身份,如果与朝堂上的一些人走得太近,在如今这个情况不明朗的时候,极容易被牵连进这场风暴之中。” 姚广孝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又迈起步子朝着朱棣的方向,跨上了一整步。 “但是王爷把其中有些事情想的有些简单了。 身为皇子,且是在北平那样军事重镇行将就藩的藩王,殿下自被封为燕王之始,便注定了要与朝堂上的种种利益集团有所关联。 这个时候朝野之下,人人自危。 胡惟庸做丞相不是一日两日,整个朝堂之上,无论是他的门生故吏,还是曾经接受过他恩惠的官员不在少数。 这个时候,眼看着由胡惟庸之案所激起的千层波涛,就要落在他们这些人身上,那么这其中昔日与殿下您交好的那些官员,又怎么可能放过您这棵苍天大树。 你想着退避三舍,可是那些已经走投无路的家伙,并不会放弃这个把您拖下水的机会。” 姚广孝越说目光越坚定,此刻已经完全掌控住场上节奏的他,今日仓促拜会燕王而准备不足的那种紧张,已经完全被他放置脑后。 “当此之时,殿下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避是避不过,那么如今放在殿下面前的便只有主动出击这一条路可以选。 朝堂的风浪越大,这其中蕴藏着的机会也就越多。 这朝堂上的风向,虽然表面看上去依旧猛烈难以揣测,但是倘若殿下真的能参与到其中,未必不能发现一条可以拼一拼的小径。 此刻朝堂的氛围就如今日外面的天气一样,虽然依旧是乌云密布,但不知殿下可否注意得到。 今日外边吹的并不是冰冷入骨的西北风,而是从温润的东南方吹来的疾风。” 姚广孝的话说完,朱棣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慢慢的往窗边走去。 不消用手往外探,只是抬眼看向了自己在门外小校场上摆放着的战旗,他就知道姚广孝所言非假。 东南风取代了西北风,这就意味着漫长的寒冬即将结束。 再等几场温润的春雨过后,整个大明无论帝王将相,还是黔首百姓,大家期盼了许久的春天就真的要来了。 “依大师之见,本王接下来应该如何去做。” 朱棣这个时候语气虽然依旧冷冰冰的,但是先前那种倨傲无礼的模样,此刻却也已经消散了大半。 “贫僧以为,今年这场寒灾来的范围甚广,今年粮食欠收已成定局。 当此之时,陛下为了安抚各地百姓,同时也为了能够让我大明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赈灾的任务更好地执行下去。 安排诸位藩王就藩,怕只是时间的问题。 故而今日贫僧斗胆拜会燕王殿下,所希望的便是燕王殿下能够给陛下地上这份关于藩王之策的奏本。” 姚广孝重新从桌子上拿起了自己誊写的那份奏本,又一次恭敬的递到了朱棣的面前。 第219章 躺平的胡轲 这一边朱棣终于在逃避了好一阵之后重新开始,把重心又放回到朝堂之上。 而另一边依旧还在小渔村里度日的胡轲,却已经开始了他下一阶段躺平的计划。 他之所以表现的如此不进取,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消极,其实也是在当前这种情况之下,迫不得已所作出的抉择。 要知道胡轲虽然当前暂时隐姓埋名,躲藏在这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里,可他背后那个逃犯的身份始终没有被洗清。 而对于一个直接被朝廷四处通缉的逃犯来说,尽最大可能隐藏住自己的身形才是最稳妥的抉择。 若非当初,眼瞅着秦月茹以及小红的日子根本没法继续下去,胡轲就连制盐的手段也不想展露出来。 他清楚,自己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做的越多,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大。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在明明知道自己制的那些私盐,可以在被官府发现之前就能挣一大笔钱的情况下,他还是选择将这个到手的财富转交给他人去办。 现在既然这烫手的山芋,已经有了人接手。 那胡轲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多生什么事端,只要平平安安的把自己接下来这一段艰难的日子给度过去,今后等着自己的才是真正的自在。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罗隐的一首《筹笔驿》,就成了当前这一阶段胡轲自我安慰的精神寄托。 今天天气不好,胡轲也就没有和往日一样去院子里边晒会儿太阳。 而是躺在窝棚里百无聊赖的看着,院子里那棵被呼呼大风吹的左右摇摆的那棵槐树。 到了快晌午的时候,一大清早就出门去的秦月茹,这个时候终于回来了。 这个辛劳的妇人,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大锅烧灶开始准备三个人下午的饭食。 “胡先生,今日去买菜的时候,看见有新鲜的笋子,今天中午咱们就吃竹笋炖鱼。” 胡轲的窝棚跟厨房之间只隔着一道低矮的小木门,秦月茹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胡轲正躺在那里,于是她开心的将手里的鱼和竹笋提起来,向胡轲展示了一番。 随即她也没有去等胡轲给自己什么答复,自己提着这些食材就开始在案头上收拾了起来。 自从上一次陈秋兰家和周春花家被黑衣和让确认为遭了天谴之后,村子里面关于秦月茹和胡轲的流言蜚语,也迅速的消失不见。 至少那些好事的长舌妇,再也不敢当着秦月茹的面,把她们那些腌臜的心思给表现出来。 而秦月茹这个女人在经历过先前那种巨大的折磨之后,竟然很快就重新振作了起来。 她这种过硬的心理素质,就连躺在那里刚遭过大难的胡轲都不由得暗暗佩服。 而更让胡轲打心眼里对这个女人产生尊重的则是,在明知道自己这边已经有了一条源源不断的生财路径之后,秦月茹却丝毫没有被自己每日交给她的银两给震惊到。 非但这个女人的心态极为平和,甚至于在明明可以坐在家里享受生活的她,在掌握一笔巨款之后却依然每日出去劳作。 并且还不是那种走过场式的劳作,而是切切实实跟着同村的相熟姐妹一起去帮着大户人家干的辛苦活。 似乎胡轲那笔巨款跟秦月茹自己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甚至若不是看着最近一段时间家里的伙食得到了巨大改善,胡轲甚至以为这个女人那颗好强的心已经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 不多时的功夫,饭菜的香味便已经传到了胡轲的鼻子里。 这个时候,只见秦月茹冲着院子外面高喊了一声杨小红,紧接着不知道在哪儿抹了一脸泥的小红就快快的跑了回来。 “娘,今天中午有什么好吃的。” 最近一段时间伙食里边的油水,比之从前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翻了十倍不止。 最为明显的佐证便是原本身材极为干瘪的小红,现在脸上也慢慢变得肉乎乎了起来。 同时她那一头枯黄的头发也在这些天伙食的补充下,显得油亮了一些。 “今天咱们吃竹笋炖鱼。” 看着女儿现在这副无忧无虑欢脱的模样,秦月茹的眼里满是欣慰与宠溺。 对于这个女人而言,胡先生带回来的银两虽然足够动人心魄,可见证过自己家是如何衰落的她其实并不愿意接受这笔银子。 若非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女儿接着跟自己过先前那般苦日子,秦月茹真的会和胡轲想象的一样果决。 胡轲给的银子她是一分一毫都不会动。 “现在都有春笋了吗?那岂不是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小红听到今天竟然有笋子吃,赶忙跑到了厨房里,趴在锅边就不停的往锅里瞧。 不过她这副脏脏的样子显然不是秦月茹这个母亲可以允许的。 “瞧你现在这副泥娃娃的样子,快去院子里打水把自己洗干净了。” 秦月茹伸出右手,在小红的脑袋上轻轻的敲了一下。她的语气虽然含着几分责怪,但那副宠溺的表情却是丝毫没有变化。 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休养,胡轲的身体比之以前恢复了很多。 除了受伤的腰部不能承受长久站立之外,两个胳膊以及双腿的力气都已经恢复了八成。 也因此今天他并没有等着小红像往常一样把饭递到自己面前来,而是主动下床挪到了厨房门口。 一开始看见胡先生竟然自己走了过来,秦玉茹惊慌之间就想过去搀扶。 不过在看到胡先生冲着自己微笑着摆手,示意他自己可以之后,秦月茹也没有强求,只是在原地随时准备着过去搀扶。 好在胡轲今天的身子还算给力,虽然依旧显得有些踉踉跄跄,但终归还是顺利的坐到了杨家的小餐桌上。 虽然依旧还不能开口说话的,能自己过来吃饭,对于胡轲来说都已经是极大的幸福。 就这样,三个人围坐在那个由树墩子加石板做成的简易餐桌面前,大快朵颐的享受起了今日份的午饭。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哪怕道衍大和尚用天谴的名义做了一道障眼法,可秦月如手里有盐这事儿,终究还是惊动了更贪婪的家伙。 第220章 有人打上门 不等自己母亲发话,小红再把碗里的最后两颗米全部拨进嘴里之后,放下碗筷与母亲简单打了个招呼,便转身又朝着院子外面去了。 “让胡先生见笑了,这妮子这两天也不知道是在外面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整日与村里那几个小伙伴在外边胡闹,连这家里都不想待了。” 秦月茹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对着胡轲有些无奈的抱怨。 而对于这样的情况,胡轲也不好说什么,并且他还没法开口,于是只得回了一个尴尬的微笑。 用完午饭的胡轲,看见外面的天空依然阴云密布,丝毫没有要放晴的意思。 于是也决定下午干脆直接继续躺平,不再去思考别的事情,恢复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他才刚走到自己的床边,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紧接着,随着一个粗壮的男声传出之后,那一头就传来了秦月茹的尖叫声。 意识到秦月茹那里出了事,胡轲这边给当地反映了过来。 从床头抄起自己先前当做拐棍使的木棍,压低身子就朝外边跑了出去。 出得门来,胡轲就看见来闹事的是一行三人,其中为首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身旁跟着两个身材壮硕的护卫。 此刻肥头大耳的家伙正站在杨家简易栅栏的门口,而其中一个护卫手里拎着一根棍子。 棍子所指之处,正是秦月茹端着准备出去清洗的陶碗。 方才胡轲三人用来吃饭的陶碗,此刻早已在地上碎成了一片。 目力可及之处,秦月茹的手背上也多了一道红红的伤痕。 “这就是周春花跟本善人说的,你藏在家里那个野男人?” 胡轲这一出来,那三个人的目光立刻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再看见有人拿着棍子冲着自己跑过来的第一瞬间,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有些不自觉的朝另一位护卫身后躲去。 可在看清楚来人不过是一个身材极为单薄的年轻小伙之后,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也不再忍了,径直绕到护卫的身前,用一种极为轻蔑的眼神看着胡轲。 同时他也没有打算这个时候留给胡轲什么喘息的机会。 只是右手轻轻一动,刚才那个打伤了秦月茹的家伙,提着木棍就朝胡轲的方向又冲了过来。 胡轲见状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左腿用力在地上一踩,随后将全身的力气由下至上的传递到手臂上。 他的脚步虽然没有动,但眼睛却一直死死的盯着来人的所有动作。 冲过来的这个护卫,一开始的时候,也和那个肥头大的家伙抱有同样的心思。 觉得自己只是稍微用力,眼前这个单薄的家伙就会即刻被自己打倒在地。 可是事情的进展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仗着平日里惯用的姿势挥出了自己的木棍。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这种平日里他用作耀武扬威的惯用手段,今天却罕见的遇到了对手。 出现眼前这个身材单薄的小子,非但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做出躲避的姿态,反倒挥舞着他手上那一根简易的木棍朝着自己,针锋相对的回了过来。 要知道他手上的这根棍子,可是由上好铁木打造,棍子两头还包着铁片。 别说眼前这个瘦弱的小伙了,就是寻常的壮汉,平白挨上自己一击也会立刻骨断筋离。 甚至于有那么一刹,这个护卫心里都生出了一次对胡轲的怜悯,觉得自己这一棍子用在如此一个孱弱的人身上,属实有些过于狠毒。 可这种想法,对于他这种习惯了狐假虎威的家伙而言,也不过就是脑海中的一道闪电。 还没来得及往下走上分毫,便已经消失在脑浆的激烈碰撞之中。 紧接着他毫不留情的使尽自己的全力,对着胡轲的额头就把棒子抡了下去。 而胡轲那边也丝毫不为胆怯,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他,这个时候也决定豁了出去。 浑身的力气向上一顶,借着一股巧劲,先是将对方有千钧之力的木棒稍微打偏一点。 紧接着棍子再向上一挑,便双手持棍和对方较上了力。 近些天来,在秦月茹和小红的照顾之下,胡轲的身子已经恢复了许多。 更兼之,最近一段时间由于伙食的改善,营养条件与过去有着天差地别的改善。 此时的胡轲,虽然依旧还没有恢复开口说话的能力,但身体的机能却也和刚穿越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大区别。 这一具身体虽然没有接受过战场的历练,但是过去一时干农活长大的胡轲身体也是相当的矫健。 此刻两个人的棍子互相搭在一起,较上了劲。 只是片刻的功夫,双方的脸便都已经挣的通红。 这一幕不仅让当时的那个护卫感到惊讶,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家伙,此刻拼起命来竟然能够跟自己相抗衡。 同时在一旁刚挨了一棍子的秦月茹,这个时候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胡轲。 她脸上已经挂满了紧张的表情,一方面是她很清楚胡轲的身体情况到底是怎么样,她明白胡轲现在这副身体根本无法长久的支撑这种程度的打斗。 另外一方面则是她也被胡轲此刻展现出来的那种果决与勇猛给震惊到了。 在过去共同相守的那段日子里,这位胡先生在秦玉茹的心里始终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形象。 再加上胡轲前一阶段身子十分孱弱,看上去就更像一个彻彻底底的读书人,身上看不到半点武人的气度。 此刻骤然看见,以前那位翩翩公子换上了这样一副刚猛硬朗的样子,秦月茹的心也不由得跟着跳动几下。 不过这场僵局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一方面是胡轲的身子终究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虽然能够和对方暂时抗衡,但没过多久,他的体力就出现了问题,脑门上已经涌出了一层虚汗。 另一方面则是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也并不是什么蠢货。 在看到自己手下收拾这个弱小伙有些吃力的时候,他当即又命令另外一名护卫加入了这场战斗之中。 一时间本就力有不逮的胡轲,此刻更是陷入一打二的危险局面,这让场面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第221章 胡轲被击倒 意识到再这样撑下去自己在对方两面夹击的情况下,终将会落个下风。 胡轲这个时候也立刻改变了策略,准备主动出击,打破场上的平衡。 只见他先是脑袋猛然向右一转,在给对方造成自己准备转向的假象同时,他又瞬间把手上的棍子顺着对方的力向下一收。 紧接着胡轲整个腰身再次朝着对方长棍的另一侧闪去,同时自己手中的棍子也在地上一划,尽可能的迟滞对方进攻的脚步。 不过虽然胡轲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在场地上闪转腾挪,但这一次毕竟是自己这一边先收回了力,原本均衡的场面,一下子就成了对方占据上风。 对方那人虽然嚣张了些,但也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家伙。 在看到胡轲这边主动退让的同时,他手里的长棍也顺势朝着胡轲的身子狠狠的抽了过来。 不过最后好在这一次是胡轲主动破局,反应速度比对方快上了那么一丁点。 这才能够凭借本就不太利索的身子向后一撤,才堪堪的躲过了对方这全力的一重击。 然而当时的场面对于胡轲来说依旧有些后怕,因为在躲闪的时候,他清晰的感觉到对方那缠着铁皮的棒子,正巧从自己耳旁划过。 若是方才他稍微慢上一刻,此刻他的脑袋恐怕早就被对方的棒子给打的粉碎。 不过虽然胡轲躲过了方才的危险,但场面对他而言依旧十分不利。 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两个年轻力壮的打手,自己这边虽然有过一些格斗的基础,但现在这样的身板之下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而对方两个人这时候也没有过多的犹豫,在看到胡轲这边明显已经落了下风之后,两个人即刻朝胡轲包抄了过来。 眼看自己即将陷入绝境,胡轲也来不及再顾虑什么,用手里的木棍在方才被打碎的陶碗处用力一挥。 紧接着两片碎裂的陶碗残片便冲着方才持棍那人飞了过去。 然后趁着对方侧身躲避的功夫,胡轲把自己的木棍直直的向前一挺。 这一次他没有做出劈砍的动作,而是凭着记忆做出了上一世突刺刺的动作。 胡轲这样怪异的举动,使得眼前这个拿棍子的家伙有些诧异。 这个动作既不是普通棍棒打斗时的挥舞,也不像长枪短矛作战时的姿态。 对于这样陌生的招式,眼前这个护卫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防御。 于是只得咬着牙选择赌一把,尝试在对方击中自己之前就先用长棍将其打倒。 然而这枚护卫还是低估了胡轲的手段,这一次并非只是简单的冲着人去的攻击。 这样突刺刺的动作,第一下依旧是挡。在成功改变了对方进攻路线的同时,胡轲手上的拐棍才进行了下一步的动作。 最终在这个护卫长棍抡到胡轲肩膀上的同时,胡轲手里的拐杖也准确地刺中了他的肋骨。 胡轲手里的拐棍并不是十分坚硬,那护卫身上也穿着厚厚的衣服,这就使得胡轲这一次并没有直接伤及对方的内脏。 不过这却并不意味着胡轲的攻击就失去了效用,相反尽管有两层衣物保护,但这骤然被人戳中肋骨的痛苦,还是直疼的这名护卫都立刻瘫坐在了原地。 而那一边虽然这护卫因为吃痛提前泄了力,但他手中的棒子终究还是砸在了胡轲的左臂上。 然而这个时候胡轲尽管也感受到了不小的痛苦,但此刻他并没有办法像对方一样坐下恢复。 因为尽管斗倒了一个,可另外一个人也已经朝自己冲了过来。 危机就在眼前,胡轲此刻也只能站在原地深呼吸两下,以稍稍缓解方才那一击所带来的痛苦。 这一次过来的人手里拿着的不再是木棍,直接是一把砍刀。 并且从他每踏出一步坚实的步伐可以看得出来,这家伙是一个真正的练家子。 而在接下来他挥舞砍刀的第一瞬间就印证了胡轲这个想法。 这个护卫并没有像先前那人那样,咋咋呼呼的费尽气力把武器先举个老高做出吓唬人的模样。 反倒是单手拿刀,另一只手则与身体配合着,不断调整着进攻的方向。 就在胡轲匆忙深呼吸刚缓过神来的时候,对方的砍刀便已经挥到了自己的面门前。 这个时候胡轲也只得把自己的拐杖举起来,试图向着刀身侧面的位置敲击过去。 然而他这种小动作立刻被对方给识破,在他调整手腕出力方式的同时,对面也立刻调整了出刀的动作。 最后,当两个人彻底进入双方兵器范围之后,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胡轲方才用来解场的拐棍此刻已被砍成了两截。 这一回不等胡轲重新做好准备,挥舞着大刀的家伙左腿一曲,右腿一蹬,随即整个人侧着身子将刀再次朝着胡轲的腰身砍了过来。 看见对方的攻势愈发凌厉,胡轲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在对方重新使力的瞬间,他便将手里残存的半截木棍凶狠的扔了出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面对着胡轲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对方甚至连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硬硬的挨了胡轲这么一下。 虽然胡轲此时已经看见对方的额头被自己掷出的飞棍砸出了一道血口,可这点小伤丝毫没有影响对面继续挥刀的动作。 同时屋漏偏逢连阴雨,已经苦苦支撑了好半天的胡轲,这个时候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反抗。 在他继续做着躲避动作的同时,左腿突然失了力。 再加上他脚下所站的那片土地。,还残留着一层昨日降下的大雪。 于是腿软的胡轲,一个没站住就直接跌坐在了那本就有些湿滑的地面上。 随着胡轲这一摔倒,原本就倾向另外一方的战场天平,顿时直接全部倾倒在了对方一侧。 而眼前这个护卫也并没有就此放过胡轲的打算,他此刻完全是一副趁你病要你命的姿态,手中的砍刀不容分说的就朝着胡轲大腿的位置砍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在这位护卫的身后传来的巨大的瓦罐破碎声。 紧接着,那挥舞砍刀的护卫还没来得及给出他的致命一击,身后却骤然传来了自己家主痛苦哀嚎的声音。 第222章 胡轲的反击 这骤然如杀猪一般的哀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就连方才耀武扬威拿着刀准备更进一步说是砍伤胡轲的那个护卫,听到这声惨叫也只得暂时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毕竟江湖人讲究的不是打打杀杀,在这种情况之下,老板出了事儿,其他什么事情都没有这个来的重要。 此时此刻那个肥头大耳的李富户已经躺倒在了地上,一个厚实陶罐碎裂的残片,在他脑袋瓜周围散落了一地。 从那陶罐的样子,胡轲认得出来,这正是前几日自己最开始跟小红一起制盐的时候所用的那个罐子。 而此刻秦月茹就站在那李富户的身后,坚毅的表情上面还带有着一丝使尽全力的喘息。 方才在胡轲奋力打斗的时候,秦月茹趁着众人注意力转移的功夫,已经悄悄的回到了厨房的位置。 这时候她意识到胡轲在场上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于是鼓起勇气,再一次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在一旁看热闹的李富户身后。 李富户这个时候看见自己的手下与那人正斗的激烈,平素里根本不拿穷人当人的他,此刻就像是在欣赏一场野兽之间的决斗。 虽然胡轲奋力挣扎的样子,使得场面在一开始的时候还并不清晰。 可是李富户并不担心场上的局面会发生什么逆转。 往日里在附近乡里已经嚣张跋扈惯了的他心里很清楚,哪怕自己那两个手下都被眼前这个姓胡的小子给打倒。 他也不可能真的有胆子对自己下手。 李富户这么些年横行乡里,除了自己地主的身份之外,更为让别人不敢招惹他的,则是他与李善长之间传出去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关系。 并且这层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外界越传越离谱,甚至一度有人以为李富户是李善长在外的一个私生子。 虽然大家伙心里都清楚,这决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对方身份一天没法证明,他们也就没有办法,只能小心翼翼的侍奉着这位土财主。 毕竟没法证明对方是真的,可以同样没有办法说明对方就是个假的。 而万一哪天不小心招惹上了对方,而对方却真的有那么一层关系在那,岂不是给自己家招惹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李富户这种自信不但是源自于心理的自我良好,同时更是过去很长时间以来发生在他身边的真实案例。 哪怕他一个人出门,挑衅周围的村民,对方也绝对不会公然违了自己的面子。 嚣张的行为持续久了,他就把其他人对自己的这份小心,理解成了自己身上自带的霸气。 此时此刻,尽管他看见胡轲是个狠人,但他又不是没见过比胡轲更狠的人。 做人光凭狠是没有用的,他李富户收拾过的狠人,可不止一个两个。 可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就在他今天嚣张的打上门来,自以为可以继续着往日目中无人样子,却万万没有想到,看戏的自己却猛然被重物直接砸晕在了地上。 随着李富户的倒下,场上局面瞬间发生了扭转。 胡轲这个时候也趁着对方转身的功夫,赶忙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 恢复行动能力之后,他立刻从先前被打倒的护卫身上,把他的长棍拿了起来。 现在面对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胡轲也没有犹豫,当即就冲着对方的位置冲了过去。 而提刀的那个护卫看见自家家主被人打破了后脑勺,鲜血流了一地,他也再顾不得跟胡轲继续争斗。 给自己发钱的老板被打倒在了地上,若是这家伙真的死了,那自己可不单单是今后没了收入来源。 更为重要的是,一个护卫不利的名头就要被套在自己头上。 他在李家干了这么多年,对于李富户的身份传闻,他有着比外界更多的认知。 他很清楚,若是在自己手里让这位李富户给嘎嘣了,那他非但前程没有,同时这条命也不见得能够保住。 于是提刀护卫第一时间就跑到了李富户的身边,望着李富户脑后勺上还流着血的伤口,他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套在了自家老板的头上。 然而就在他给老板处理伤口的同时,胡轲那边拎着棍子,便已经再次打了过来。 面对着方才这个想要要自己命的家伙,胡轲此刻动起手来,没有一丝要留情的意思。 尽管经过连番的打斗,身子已经快要逼近体力的上限,可胡轲依旧咬牙坚持使出浑身力气,将手里的棍子朝着对方挥了出去。 这一次他选择的角度十分刁钻,这棍子虽然眼看着是朝护卫相对容易躲闪的肩头打去,可实际上这一击对于眼下这个护卫来说,根本无法躲避。 他自己的身法是足可以抵挡住胡轲这宛如强弩之末的一击。 可是在胡轲抬手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如果自己挡过了这一下,那胡轲的棍子势必会砸到自家家主的身上。 万般无奈之下,这名护卫只得瞪着眼珠子狠狠的看向胡轲,身子却一动不动硬硬的挨上了胡轲的这一下。 紧接着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从对方身上传出来,对方脸上肉眼可见的疼出了竖行冷汗。 可尽管自己甚至遭遇到了如此大的折磨,但这位忠心的护卫依旧牢牢的抱着自家家主的身子,力求不露出一丝破绽来给胡轲。 对方这副样子,并不能获得胡轲一丝怜悯。 既然来者不善,那他就要让这一群人为他们嚣张与跋扈,付出代价。 紧接着胡轲再一次咬着牙推动了手上的长棍,当他长棍举到最高点的那一刻,那名持刀的护卫眼神里边已经出现了濒死时不甘的眼神。 而此刻先前那个被胡轲刺中肋骨的家伙,这个时候看见自己的同伴行将遭受重创,也顾不得自己还处在巨大的疼痛,飞身就朝着这边扑了过来。 只不过这一回上天没有助他,他这一脚踩在了泥地上,但没有飞出老远,反倒再次摔了一个踉跄。 意识到结局已经无法改变,持刀护卫已经默默的闭上了眼睛,准备坦然接受接下来的一切。 第223章 放他一马 在胡轲举起长棍的时候,周围的风也更大了。 狂风带来的寒意不但在衣着单薄的胡轲身上来回激荡,同时对于已经闭眼准备承受下这致命一击的护卫而言,也是颇为折磨。 陷入到当前这种死局当中,他身上原本被激发出来的热血就已经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在消散。 此刻被着狂风一吹,他觉得自己身上所存的最后一点热气也被吹散。 一刹那间,恼怒与懊悔齐齐地涌上他的心头。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在之前他设想过无数种自己被人折磨的场面。 可唯独眼下这样,明明有能力反抗,却不得不趴下受死的局面,让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一回这个护卫免不了要遭受重创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了“阿弥陀佛”的声音。 这个声音仿佛有什么魔力,顺着外面狂暴的大风,瞬间就灌入到了胡轲的脑海里,使得他心里原本紧绷的那根弦,此刻也骤然松了下来。 刹那间胡轲也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些过于激动,这个时候直接闹出人命来,对自己这个逃犯而言没有一丁点的好处。 不过最后胡轲的棍子还是砸在了护卫的身上,不过终究是收了几成力,这一击只是看上去有些凶险,但实际上也只是出口恶气那种程度。 而那个原本已经闭眼等死的护卫,感受到背部传来的疼痛之后,只是闷哼了一声,随即转过头来用一种不解的眼神望向了胡轲。 在确认方才还满目怒火的这个少年,身体上并没有突然遭受到什么异常之后,这名护卫的表情也不由得多了一丝感激。 都是江湖上厮混出来的人,对于这一棍子本应有的威力心里都清楚。 如今既然对方的身体没有问题,那么骤然收了手就只能说明是人家在心里饶过了自己。 “施主迷途知返,上苍会记着施主今天这份善念。” 来者不是他人,正是一袭黑衣僧袍的大和尚姚广孝。 只见他先是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来到了胡轲身边,随后探手便将胡轲身上的长棍给拿到了自己手上。 “快去找个医师给你家家主疗伤,这血要再流下去,只怕是神仙难救。” 平息了胡轲的怒火之后,姚广孝转过头对还愣在那边的两个护卫说道。 经大和尚这么一提点,两人也当即会意。虽然此刻他们反过手来把胡轲揍一顿,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此刻毕竟有个大和尚在这里,同时眼看着周围有不少村民逐渐围了过来,再加上自己家主的伤情显然不容继续耽搁,也因此他们没有时间再犹豫。 两个人眼神一对,便立刻架着李富户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 见李富户被人抬着急匆匆的往外逃去,村民们也立刻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 大家伙可都瞧见了,这李富户可是被抬着出去的,虽然脑袋上顶着一件外套,看不清楚他的伤势。 但大家伙都是从战乱年代里面走过来的,只消看一眼那人的身姿,便知晓这铁定是受了不小的伤。 见从前耀武扬威为祸乡里的李富户,一朝在村子里面吃了瘪,大家心里都有一份按捺不住的高兴。 不过在高兴之余,他们也不由得为秦月茹这一家人的未来感到了担忧。 那李富户是何等的人,相传人家甚至跟朝里的韩国公都能搭上关系。 杨家本就是一个外来的破落户,再加上男主人杨善如今还被人叫出去服了劳役。 仅凭着秦月茹和他女儿小红两个弱女子,再加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哑巴。 骤然一时在场面上占据了上风,可终归双方的实力对比太过悬殊。 人家可以输一次两次甚至更多次,而秦月茹这边却是一次都不能输,输了就是家毁人亡的下场。 一时间不少人都焦急的聚在了秦月茹的身边,拉着秦月茹的手不停的叮嘱着。 “杨家大妹子,你这回可是惹祸上身了。那李家是个何等身份,也不用我跟你说,咱都是去人家家里做过针线活的,那大宅院里是个什么样子,你不比嫂子我知道的少。 我劝你还是赶紧带着小红出去避一避吧,且躲过了这一波劫难,后面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 “就是的,我看李嫂说的对。 咱们这些年没少被那李家欺负,可咱们大家伙为什么都一直忍气吞声,还不是因为人家养着那么一群打手。 就别说咱们这些流民组成的村子,就是隔壁王家镇上的那伙人听了李富户的名字,也都得主动退让。” “就是就是,杨家大妹子我看你还是赶紧出去躲躲吧。这要等那边反应过来过来拿人的时候,一切可就都晚了。 你也不用担心,杨善回来后找不到你们母子俩。等杨家大兄弟服完徭役回来,我们自然会把信儿传给他。” 都是受过苦难的人,压迫已久的他们,虽然没有办法反抗,但总归希望大家伙都能有条活路。 而在这样过分热情的包围之下,秦月茹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对于大家对她的嘱托,她都记在了心里。 可是有些事情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是那般简单。 离开眼前这个地方,逃往他处。对于如今孤儿寡母的秦月茹和小红而言,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本来他们一家人就是因为天灾人祸才落魄到这片盐碱地上,小渔村来的。 但凡先前有个什么能依靠的亲戚,也不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此刻骤然让他们两个离开此处,且不说这一路上路引等手续如何解决,单就到底往何处逃奔,秦月茹心里就宛如一团乱麻。 而就在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为何是让杨家妹子逃呢?他们现在孤儿寡母的,离开了咱们这个小村子,又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要么就被人贩子给买去,要么就成为了路边野兽肚中之餐。” 只见那一日跪在地上恳求秦月茹原谅的陈秋兰,这个时候走了过来。 而在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正死死的盯着胡轲的方向。 第224章 矛头指向了胡轲 “秋兰嫂子,现在都到了这般时候,秦家妹子若是不逃,又怎么可能挡得住李富户的报复。” 大家伙的目光都看向了陈秋兰,言语中也多了一份不解。 陈秋兰这个时候却也不着急,只见她先是从人群中绕了出来,并最终站在了胡轲的对面。 随后她举起手直戳戳的指向了胡轲的脸。 “方才发生的事情,我都看见了。”陈秋兰的这句话一出,场上的气氛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大多数人都是闻了事儿才及交往赶过来的,他们并没有看见方才场上大多的局面。 而即使此刻众人已经在秦月茹旁边七嘴八舌的问了很多,却也根本不知晓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同时对于秦月茹来说,她也没有办法跟身旁的乡里详情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手里有盐这事儿,先前胡轲花了大力气才堪堪搞定。 若是这个时候,真的把李富户来此的目的给说出去,那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现在当听到有人看见了事情的全部过程,本就半成关心、半成看热闹的众人也即刻将目光聚焦在了陈秋兰的身上。 “刚才我可看得清楚,李富户正和秦家妹子在门口商量着什么。结果人家三个人还没怎么动,这姓胡的家伙,拎着他的拐棍便冲了出来。 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施了什么邪法,用他那虚的要死的身子,上去就给了李富户一棍,直接就把人家那大财主打的头破血流。 接着那两个护卫上来替自己家主讨要个说法,结果这姓胡的小子依旧不依不饶,非但没有一丝要赔礼道歉的意思,反倒转手就把人家两个护卫也给打了。” 陈秋兰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头不断的冲着胡轲指指点点。 若不是因为害怕胡轲也猛然给自己来一下,陈秋兰刻意的保持了一点距离,只怕她现在的口水都能直接落在胡轲的脸上。 “现在这祸是他姓胡的自己闯出来的,我秦家大妹子不过是受了这匹夫的牵连。 现在这出了事儿,他自己一个大男人不站出来担着,反倒要我秦家大妹子领着小红那丫头出去逃命。 这倒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陈秋兰恶狠狠的把话说完,随即又略有些心虚的向后退了半步。 她这番话里虽然有真有假,但有一件事儿她确确实实是看到了,这个姓胡的王八蛋刚才的确把那两个精壮的汉子都给打跑。 此刻她站在这里,虽然看上去张牙舞爪、口沫飞溅,是一副极为嚣张的模样。 但她心里其实也没有底,她也不确定眼下这个姓胡的暴力狂会不会突然扑上来给自己两下。 陈秋兰的一番话,立刻让原本安静下来的场面又变得议论纷纷。 作为一个惯常挑事的老手,陈秋兰方才在说话的时候,脸上的情绪包括肢体动作,都做的极为夸张。 使得身旁本就不明真相的村民们,全部都被她给带跑了方向。 一时之间还真就有不少人都信了陈秋兰的说法,并且觉得这个老嫂子提出来的建议着实可行。 “我看这陈泼妇说的没错,月茹和小红就是两个弱女子,让她们两个出去逃命,那不就是让这娘们俩去送死。” “就是原本我怀疑那李富户是冲着杨家妹子来的,这才想着让她领着孩子出去避一避。 现在知道这件事儿跟月如妹子没多大关系,都是那个捡回来的傻小子惹的祸,那更不能让杨家妹子凭空吃这么一番瓜落。” “这大男子汉的,自己闯出了祸就自己担着,平白连累人家孤儿寡母,倒是为何?要是我,恐怕现在早就自己一个人默默的走了,又岂能将这祸事牵连到其他无辜人的身上。” 在陈秋兰这么一番半真半假话的刻意引导下,诸位不明就里的村民,很快就被她给带偏了方向。 把明明一件是由李富户带来的祸患,转而变成了胡轲这小子主动找上的麻烦。 而这一侧的胡轲跟姚广孝,此刻也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两个忧烦的倒不是村民们把胡轲当成罪魁祸首这件事情,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难搞定的事情。 不就是针对一个土财主,虽然他们两个现在身份低了点,口袋穷了点,但脑子里用来刻以坑人的招数却一个比一个强、一个比一个多。 之所以能让他们皱起眉头,是他们从陈秋兰的话中意识到,自己两个人先前那番装神弄鬼的把戏,是被对方给看穿了。 否则以那天陈秋兰虔诚跪地祈求原谅的态度来看,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敢掺和到杨家的事情里来。 而且通过先前交锋时对陈秋兰的了解,胡轲与姚广孝并不认为,这个看似精明,实则眼界极其狭隘的女人,能够自己把这一摊事想明白。 这背后一定有其他人从中作梗。 不过现在很明显,并不是追查这件事的时候。若是不把眼前这风向给打破,那对于胡轲来说真就是一件不太好办的事情。 他现在的身份是朝廷钦点的逃犯,还是通缉级别最高的那种。 离开这个小渔村倒是简单,可是出去之后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被抓捕的风险。 窝在小渔村里面,巡逻的衙役并不会跑到这个没油水可捞的地方干活。 可一旦自己出去了,沿途的各道关卡断然不会放过抓捕自己这么大的功劳。 不过胡轲这边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姚广孝却伸出手来,把他拎着的长棍接了过来。 “此中事由,贫僧方才也都看到。事情因由却与这位陈施主所说并不一致。” 见群情已经有些激愤,姚广孝上来先是用这么一段陈述,来将众人的视线暂时转移出去。 “今日贫僧既然遇到了如此事情,自然便是要度厄这一切苦难。 此种因果自由上天来断,而人间的矛盾就由贫僧来化解。 若是信得过贫僧的话,还请诸位先回。” 姚广孝说着双手合十,面色极为庄重的对着众人行了一佛礼。 第226章 姚广孝的打算 原本还沉浸在自我感动中的姚广孝,这个时候陡然看见胡轲利索的写下这三个大字,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 再加上胡轲脸上那种明显透露出来不耐烦,更让姚广孝觉得自己这出不成功的表演,纯粹是自讨没趣。 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城府之深,远非自己以往手段就可以随意忽悠,姚广孝也逐渐将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果然不愧是能写出‘议藩王疏’这种大策略的人,贫僧这点拙劣的演技终是没法在小先生眼前糊弄过去。 早知今日,姚某也不必提前两三天就在夜里开始演练这场哭戏。” 姚广孝双手合十,在确认胡轲没有继续吐槽自己的意思之后,他的表情这才又恢复到了和善大和尚的模样。 不过这句话虽然他说起来极为轻松,但实际上内心还留着一份默默的伤痛。 方才他那副哭诉的模样,并不完全都是演出来的。 那份怀才不遇的痛苦,正是现在即将颠沛流离的他内心最真实的反应。 不过此刻却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没有一个愿意聆听的听众,自己再多的抱怨也终究都还是拙劣的表演。 唯一与先前不一样的地方,便是这种拙劣的演技此刻只能呈现给自己看,所有的情绪最终也只能有自己一人默默消化。 “事情倒也不复杂,就是贫僧在天界寺里待不下去了。主持已经给了最后期限要我搬出寺院,我这一时没了去处,就想着过来投奔于你。” 姚广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平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叙述旁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只不过强装出来的镇定是终是有破绽,眼角那么一丝无奈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姚广孝这一次进京,本就是压上了自己的全部。 这一回不单单是自己没法在京城里边立足的问题,更为重要的则是先前已经下定决心要一展抱负的他,早已将自己的退路全部斩断。 人有的时候赌一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可是既然是赌,就得做好承担失败的后果。 而此刻姚广孝虽然无奈,但也只得吞下这颗恶果。 天界寺那边已经给了要离开的期限,可是一心要将自己才华展露在这人世间的姚广孝,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灰溜溜的返回到自己的来处去。 也正是出于这样一份不甘与无奈,使得他原本应该沉下心来、秘密布置着与燕王见面的这份计划,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劝返令而被迫加速。 在他早期的规划里面,接近燕王是一个长期的布局。 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命运多舛的姚广孝,为自己的野心编织了一套长期计划。 接触燕王是他的目的,但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不惜等待上十数年的时间。 因为他明白,以自己现在这种身份想要获得一个堂堂亲王的注意,必须要等到时局变动,双方的利益有契合点的时候才能进行下去。 一开始接道自己要离开京城的消息之后,姚广孝在那么一瞬间也有认命的打算。 不过在整理先前汇总出来的那些关于燕王的情报的时候,他却无意中发现了胡轲这条隐蔽的线索。 这个消息要是放在平时,姚广孝并不会去特别的关注。 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那么一批人,这位胡轲虽然传的有些神神叨叨,当然姚广孝并不认为自己会比对方逊色多少。 早已经为自己制定好长期方案的他,并没有要依靠别人的力量,把自己抬到下一个台阶的打算。 一件事情若能通过自己的实力去达到,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无奈风云变化、白云苍狗。 在他壮志未酬的时候,外边的局面已经转化成了对他极为不利的模样。 此时此刻诸般压力担在肩上,就迫使姚广孝在这种艰难的时刻选择赌上一赌。 只是不曾想,原本自己试一试的这次接触却意外的给他带来了一个留在京城的机会。 一开始他来找胡轲的那天夜里,根本没有想到,这小子手里除了策论之外,还有一份生财之道。 姚广孝不是一个贪慕钱财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这个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能挣钱的机会,他自然也是乐得合作。 同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仓促之间递交给燕王的那一份,胡轲写出来的策论,所收到的效果竟然远超自己的想象。 原本姚广孝觉得这份册子递上去,也不过就是让燕王对自己多几分重视。 毕竟他心里也很清楚,自己虽然这一回是从胡轲这里捡到了宝,但人家是堂堂的燕王殿下。 这一篇策论对于寻常臣子来说,可能会是一份极大的功绩,但对于一位已经接近加冠的亲王而言,却也并不是多么关键。 虽然现在姚广孝也还不是很清楚,为何这位燕王殿下对于胡轲的消息那么上心。 但好赖现在自己艰难的处境有了一个临时的出路,他也无暇去顾及太多,只得遵从着命运巧合的安排。 只不过他此刻求到胡轲的面前,倒是让始终不明就里的胡轲,满脑子都是疑问。 胡轲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都困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了,竟然还有人试图走自己的关系,想让自己给他安排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于是下意识的,他就在纸上又写了四个大字。 “勿说戏言。” 这四个字一出,姚广笑脸上的表情更加沉重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这一次真是来投奔你的。” 姚广孝面色一正,努力把自己最严肃的模样拿了出来。 而经过两个回合的交锋之后,胡轲这个时候也意识到对方不像是在说假,遂也郑重的冲着姚广孝点了点头。 于是,在猛烈的东南风吹动寺庙简易窗扇的伴奏之下,姚广孝把自己心里的想法与胡轲进行了深入交流。 三天以后,当天边刚出现一抹鱼肚白的时候,一阵热闹的鼓乐声,便将整个小渔村的所有村民都曾睡梦中给惊醒了。 第227章 姚广孝的寺庙 虽然对于大多数老百姓而言,日出的那一刻就是他们一天劳作的开始。 但毕竟大家伙从睡梦中起来总会是一个过程,外面这大张旗鼓的声音,还是让他们心里顿时生出了不满。 在这种不满的催促之下,使得大家伙怀着好奇来到声音发出的地方的时候,脸上大多数都挂着怒色。 不过还不等他们张口训斥着莫名其妙扰人清静的队伍,却突然看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位面色相熟的大和尚。 “阿弥陀佛。” 看着这么多的百姓都聚集到了村口,姚广孝还以为这是出来迎接自己,双手合十便对着众人行了一佛礼。 不过他这副样子到正好歪打正着,他行礼的动作放到这群百姓的眼里,却成了这个大和尚给自己致歉的模样。 于是百姓也纷纷主动对着姚广孝的方向行礼,甚至有不少虔诚的信徒,这个时候直接对这位一脸佛像的大和尚下跪叩头。 如此一来,原本隐藏在众人之间的矛盾非但立即消失,同时还使整个场面上变得一片和谐。 村民们以为姚广孝这位大和尚,这次过来定是帮着佛祖来度化他们这群可怜人。 而姚广孝则认为是胡轲替自己,把要在这个小渔村建寺庙的消息提前传出了出去。 百姓们对自己这样的善举十分欢迎,这才起了个大早,列队在村口热烈的欢迎自己。 这一回双方关注的焦点,虽然最终没有落到一个点上,但所实施的动作却使得整件事情巧合的往一个正确的方向走了下去。 于是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之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竟然也迎来了专属于自己的寺庙主持。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原本还有些不明就里的百姓们这个时候一下子就炸开了,嘴里纷纷念着皇帝的好。 甚至有不少人直接冲着应天府的方向跪下磕头,那虔诚的模样,甚至让站在这里的真和尚姚广孝都觉得有几分汗颜。 而百姓们之所以有如此反应,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姚广孝这次打出来的名号实在是有些让人觉得受宠若惊。 在和胡哥秘密商议一番之后,姚广孝觉得自己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小渔村的当做自己二度创业的起点。 那么走投无路之下,不妨直接扯大旗,把名号整的大一点。 比如乎在给百姓们的叙述之中,姚广孝这一次并不是什么被天界寺逐出京城,准备放归到老家去的失败僧人。 摇身一变成为了奉了皇帝的旨意,被天界寺住持派出来给他们这个小渔村传播佛法的道德高僧。 当然他的说法并不是那么直接,因为胆子再大,这假传圣旨的名义却是谁都担不起的。 在姚广孝的说法之中,是皇帝给天界寺下了一道旨,让他们把传播佛学经典作为当前一段时间的重要任务。 作为一名封建王朝的统治者,并且还算得上是一个佛学的推崇者。 朱元璋这位皇帝肯定会在过去的发言当中,提到过佛法下乡这么一件事情。 让我佛的光辉笼罩住大明所有的百姓,这无疑是一个帝王在没有能力提升全民生活水平之前,给大家画的一个非常好的大饼。 也正是因此,一时之间百姓们纷纷对皇帝感恩戴德。 甚至在不少人的眼里,此刻的皇帝已经超越了那些泥塑的神佛们。 毕竟漫天的神佛虽然法力无边心怀念,但这一回是皇帝陛下为了百姓的福祉才把他们请到自己身边来。 现世佛与未来佛之间到底该做出一个什么样的抉择,对生活本就极为困苦的百姓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而看着眼前这样有些过分激昂的氛围,胡轲这时候不由得凑到了姚广孝的身边,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这位黑衣和尚。 那犀利的眼神都不用细说,直白的传递着胡轲的心思:“大和尚,你这次玩的有些过了。” 虽然知道姚广孝这种行为说好听点是在讨巧,说简单点就是在钻空子。 他胡轲还是对这家伙如此疯狂的行为有些担忧。 在狱中的时候,不但是他给朱汜那个傻小子上过课,相反的世家出生的,朱汜反过头来也给胡轲讲过不少事情。 也因此胡轲心里十分清楚,朱元璋虽然在落难的时候曾经靠着佛门给出的身份,才得以在乱世之中存活下来。 可是这位传奇的帝王在登上了九五至尊位置之后,心里对于佛家并不是十分认同。 虽然朱元璋在上位之后,曾多次拔高过和尚们的地位,但实际上自大明开国以来,各处佛寺都牢牢的控制在了朝廷的手中。 正是因为曾经在黄觉寺中当和尚的经历,使得穷苦出身的朱元璋,对于这些寺庙到底拥有一个什么样的财力物力,心里都有一个极为清晰的认知。 亲眼见证过那些和尚们垄断了周围多少良田,掠夺过信徒多少的孝敬,已经重塑了天下的朱元璋,自然不会允许他们的实力无序的扩张下去。 也因此朱元璋在对于佛家的政策上,便是明升暗贬。 名义上给予大和尚的一个崇高的地位,使得天下百姓无不信读佛法。 实际上则是对各种寺庙的田产以及僧碟都进行限制。 换句话说,姚广孝此次在一个小渔村当中,没有经过朝廷审批就贸然成立寺院的行为,从根上算是朝着老朱逆鳞去的。 百姓们自发组织,成立一个小小的佛龛,这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可一旦这个佛龛当中有了主事之人,成为地方统治权利中的一环,这便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你放心,假传圣旨的事我不干,这一回我真是奉了皇命来的。” 胡轲的质疑,姚广孝自然是都懂。 不过他这次也并不是毫无准备,就打算蒙上一把。 出发之前,他连夜又去了一趟燕王的府邸。在把自己的计划与这位王爷讲述之后,燕王也不纠结,直接派人去中书省递了话。 在这为中书省丞相女婿的特别关照之下,姚广孝这一回还真的是拿到了朝廷的正规手续。 同时他这一次带来的不光是花着卖盐的钱请来的工匠,队伍里面真的有皇觉寺派博给自己用来临时助阵的一众僧人。 第228章 寺庙落成 姚广孝那一日与燕王的会谈,并不仅仅表示了双方的态度,同时也为接下来具体该如何操作,制定出了初步的方案。 走投无路的姚广孝,这个时候见已经扒上了燕王这个大腿,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隐瞒,直接把自己当前的境况告知了对方。 而朱棣面对对方这种坦率的态度,心里自然也是爽快的。 于是乎两个人就着这个事情展开了讨论,并最终想到了跑到小渔村建寺庙这种两全其美的法子。 在这里建上一个寺庙,依然可以帮着即将失业的姚广孝,找到一个可以临时落脚的地方。 虽然这个小渔村距离应天府还有一段距离,但好赖也算是在京城附近,对于姚广孝而言,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另一方面,他们两个人也是想通过小渔村的这个寺庙作为与胡轲交流的前哨站。 有了这样一个方便双方交流的地方,他们今后的一系列计划也更容易展开。 燕王的一道命令下去,虽然不太合乎规矩,但天界寺那边也不好明着直接拒绝。 更何况这种事情对于天界寺的主持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份功绩。 无论是从传播佛法的角度,亦或是满足朝廷对于百姓教化的角度。 天界寺从这件事情当中明显是获利的那一方。 于是乎面对这种基本上算是送上门的好事,天界寺的主持也不纠结,当即就给了燕王派过来的人以答复。 这一次既然决定了要办此事,那就不妨借着这股春风,把燕王的马屁给拍实了。 天界寺这一次不但同意了姚广孝的申请,并且还直接给他派付了大量的劳力与资金。 当然这里边的那些劳力并不是天界寺里边正儿八经的和尚或是小沙弥,而是寺庙田产上耕作的佃户。 而另一边的燕王见天界寺这次如此给面子,他自然也不能落了下成,大手一挥也当即从自己王府里抽调了人手。 于是乎在双方的共同配合之下,姚广孝这一次带过来的队伍规模就显得极其庞大。 一开始的时候,当村民们看见有人敲锣打鼓的走过来,心里只感到有些震惊。 可随着出现在眼前的队伍越来越长,所有人此刻都在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惊讶,有不少人甚至都激动的流出了泪水。 在村民们看来,这一次真是朝廷啊,想起自己这伙受苦的百姓来了。 能够这么大张旗鼓的在一个小渔村里修建寺庙,这完全就是皇恩浩荡。 再加上来的人里面打着的旗牌上,竟然有燕王府的名号。 这就更让百姓们相信眼前这发生的一切,都是当今圣上体恤百姓的特意安排。 有时间还不等姚广孝这边说上什么振奋人心的话,那边的老百姓便已经跪倒成了一片。 看着这一片感恩戴德的百姓,姚广孝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就将这种惊讶转换成了内心的方案。 横竖人家拜皇帝自己也没法劝,姚广孝索性直接站在一旁,盘起佛珠一道念起经来。 而眼前这一幕甚至让胡轲觉得,他是不是又在无意中拨动了命运的齿轮。 有了天界寺和燕王的支持,村民们也自然不能闲着。 于是这个本来极为偏僻的小村落里,仅用了几天的功夫,就建成了一座方圆十几里都最为宏大的寺庙。 这所庙宇不但规模不小,而且里边原本泥胎塑像也统一换成了由天界寺请来的大佛。 并且由于双方给的钱实在有点多,在工程的最后,姚广孝望着手里结余的那些工程款项,索性大手一挥,直接让人给几个主要的大佛像塑上了金身。 他心里也是清楚,虽然给自己提供资金的那两位都不是差钱的主。 可是要想在这里边动动手脚,贪污款项,那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对于姚广孝而言金钱只是他的身外之物,这种东西留的多了反倒是个祸害。 同时胡轲也在这其中给了姚广孝一点小小的建议,至于前来协助的村民们寺庙不但管饭,而且还适当的发了工钱。 这种慷慨的行为,当即就让原本就极为虔诚的百姓,此刻更加感激不已。 而作为整件事情,明面上主持人的姚广孝一时之间就成了这片小渔村,人人称道的慈悲尊者。 这种尊重对于姚广孝而来而言,不但使他心理得到极大满足,同时也将先前陈秋兰这个隐患又一次给避了过去。 在这位慷慨好义的大和尚面前,陈秋兰所要揭秘的那点黑料,根本不会取得百姓们一点信任。 不过对于姚广孝而言,这件事情还有一点点小小的遗憾,那便是寺庙的名字始终没有敲定。 虽然他名义上是这所小寺庙的住持,但天界寺花了这么多钱,显然不会允许这个寺庙脱离自己的管理体系。 而为了彰显自己程序上的正义性,天界寺这一次并没有立刻给这个小寺庙命名,而是无比恭敬的表示自己要问问佛祖的意思。 这一切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但是身为此道中人的姚广孝心里清楚,人家就是想凭借着这种手段来敲打自己。 想要让他知道,虽然他找来了燕王这座靠山,但他姚广孝始终还是天界寺底下的人,不要有太多非分之想。 第229章 朱棣进宫 这座小渔村的寺庙建好之后,不但大和尚姚广孝多了一个安身立足的地方,同时他还给胡轲也在寺中找了个活儿干。 “我字不好看,何故找我抄书。”在听了姚广孝给自己分配的任务之后,胡轲不由得皱起眉头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疑问。 “抄书一事,贵在认真。更何况这回抄的是佛经,更是需要心诚。 若只是要求字体工整,结构精巧,那我何必来找人抄书,去京城随便找个印刷的作坊不就行了。 而这方圆十里之内,胡先生就是那个最为心诚认真的人。 放着这么一位文曲星在面前,贫僧又何必舍近求远。” 姚广孝这一通马屁送上,胡轲心里也觉得倒也算是个不错的理由。 虽然他也清楚,这个大和尚让自己做这种事儿,心里指定没憋着什么好屁,必定有更大的图谋。 但是对于如今的胡轲来说,能被人惦记上也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当前的他的确需要一个身份来伪装自己,现在姚广孝抛出的这个橄榄枝,对于胡轲来说就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只要不是被官府的人给盯上,那对于胡轲来说自然是利大于弊。 “我有几个手下。”接受了对方的安排之后,胡轲又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疑问。 “没有手下,这庙里只有你、我以及济源师弟三个人。” 姚广孝这里所提到的济源,就是先前他手下的一个小沙弥,也就是先前负责和胡轲对接盐业事物的那个人。 “不是说天界寺这一次派的人过来?”胡轲又迅速的写道。 “人家派人过来只是为了走个过场,告诉这沿途的移民百姓,他们天界寺不是吃干饭的。 弘扬佛法这事儿,他们没有忘。 这既然场面上的活已经做完了,来的那群人自然是立马回大寺里享福去了,又怎么可能会屈就在咱这个小窝里面。 再说了,就是他们有心在这小渔村里造福一方,可天界寺的主持也不会允许。 朝廷给的僧碟就那么多,那么些人手天界寺自己尚且不够用,又怎么会慷慨的把手下人支派到咱们这里来。” 姚广孝把头一撇,眼神中既有几分嘲笑,又有一点无奈。 虽然这一次自己也算是风风光光的出来赴任,可实际上他心里也清楚自己,不过是人家派出的一个棋子而已。 “想开点,这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 姚广孝的情绪变动,胡轲都捕捉到了眼里。 尽管对于历史上姚广孝到底是如何度过这段艰难时期并不了解,但现在姚广孝所遇到的麻烦,胡轲却也知道一二。 而在看到胡轲写的这句话之后,姚广孝原本沉闷的内心也慢慢醒悟了过来。 是啊,找那么多手下又有何用。 他姚广孝这一辈子,虽然对于佛家也足够的虔诚,但这并不是他这一辈子唯一想要完成的宏愿。 在他心里弘扬佛法是熬练内心的必须之道,然而在这之外,他内心还装着一副更波澜壮阔的天下。 他姚广孝有囊括宇宙之心,尤其是这小小寺庙,能够容纳得下。 终有一日自己要脱开这命运的窠臼,要让自己内心深处的野心与抱负,都在这人世间完美的走上一造。 而真到了机会出现的时候,如果自己身边还有着一群徒子徒孙,到时候必然会被缚住手脚。 现在这般情况,虽然看上去有些让人心凉。 但实际上对于并没有把当主持作为毕生事业的姚广孝而言,却反而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情况。 “胡施主说的倒也是,这小庙之中,终不是贫僧我的久居之处。 与其到时候给自己凭空加上无数的因果,倒不如现在就一把将麻烦斩断,也免得后来遭到那因果循环的束缚。” 姚广孝郁结的表情,这个时候也终于化开。 前路漫漫,他有无数种可以选择的,未来倒也不必为了这一时的场面而纠结。 而就在姚广孝的小寺庙正红红火火,迎接着释放穷苦百姓香火的时候,在王府里边沉寂已久的朱棣却极为罕见得突然主动进宫去了。 不过对于自己家儿子这种突如其来的表现,朱元璋非但没有予以鼓励,反倒直接把自己家老四晾在了宫外。 而且他还不是将朱棣挡在了乾清宫外,而是直接派人在午门外就将这个臭小子给拦了下来。 于是乎本来抱着一腔热忱想要进宫搞点大事的朱棣,却直愣愣的在午门外从午时等到了天黑。 一直到宫门即将关闭的前夕,才终于有了一个小宦官过来,将朱棣给引进宫去。 “王公公,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父皇今天为何这么久都不召我进去。” 看着来接自己的,又是那个熟悉的小宦官王景弘。 本就满心疑惑的朱棣,这个时候更是不顾宫中的规矩,主动打探起了皇帝的消息。 “王爷这可是折煞奴婢了,我……我不过就是宫中一个小奴,如何当的公公这样的称呼。 这要让宫中的其他太监给听去,小的在宫中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面对燕王这样又一次突如其来的称呼,王景弘又一次试图委婉的纠正。 宫中的规矩森严,甚至远比外边更要残酷。 “不要妄自菲薄,就看着你这副谨慎机灵的劲儿,这今后免不了会获得个大太监的位置。本王今日叫你一声王公公,也就当是提前庆祝。” 朱棣本就在军中成长起来,对于宫里的那些破规矩并不是十分上心。 更何况这一套有些变态的制度,并不是皇帝给下边制定的。 单纯就是有一群身体残缺的家伙,在长久阴暗的环境之中生出来的一种变态的需求。 人心里有一种欲望既然填补不上,那便值得找补上另外一处可以发泄的地方,狠狠的张扬一下自己心里的怒火。 “旁的是奴婢,也不知晓。 只知道今天早朝之后,陛下便在后宫召见了魏国公,一直到黄昏时分,魏国公才离开。” 王景弘低着脑袋,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 第230章 朱元璋的敲打 听王景弘这么一说,原本还多少有些迷茫的朱棣这个时候心里也多少有了点底。 此时此刻能劳动他岳父进宫一趟,并且能跟自己父皇在那里交谈了如此长的时间,除去边关的战事之外,朱棣再也想不到有其他任何别的事情。 对于这样的情况,朱棣心里既有着一丝庆幸,同时也有着一份担忧。 庆幸的是,自己这顶头的两个长辈,这一回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让近来在宫里挨了不少骂的朱棣,心里顿时放松下来不少。 前一阵子朱元璋虽然没有在明面上直接给予什么惩罚,但明里暗里托人带下去的话却也是不少。 巨大的压力之下,甚至一度让朱棣都动了跑后宫求自己母后求情的心思。 而朱棣此刻担忧的则是,能值得自己岳父与父皇讨论这么长时间,说明前线的战事并不是十分乐观。 要知道大明虽然国力现在日益强盛,可北部边境的战事却从来没有停息。 并且长城一线的战争局面,经常就会达到一种大战的地步。 身为皇子的朱棣,自己就曾亲自跟随军队出长城打过几场恶仗狠仗。 他很清楚,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边关的将士所流的血并没有因为大明的强盛就减少些许。 虽然屡战屡败,但草原上那些部族走投无路之下,总会把南下当做最后一点希望。 而现在,父皇与魏国公商议的越久,就意味着边关将士还有更多的血要流。 思虑之间,王景弘已经领着朱棣来到了乾清宫的门口。 原本按照朱棣的推测,自己到了这里之后,少不了要被自己父皇晾上一番。 虽然知道这一次父皇大概率不是冲着指责自己来的,但毕竟前一阵儿他做出来的事情委实是有些荒唐,受一点责罚倒也正常。 只是没想到在王景弘上前通禀后没过多长时间,朱棣就接到了进去的命令。 “坐下一块儿吃个饭吧,这么些年了,咱还没跟你这个老四吃过几顿饭。” 朱棣进去的时候,朱元璋正在吃饭。 皇帝今天没有摆什么架子,抬手示意朱棣过来,自己便又拿起筷子继续往嘴里刨着饭。 “儿臣遵命。” 朱元璋这几乎算是随口而出的一句话,落到朱棣的心理却宛如一抹甘霖。 虽然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但自从自己获得了燕王的封号之后,便与这位父皇逐渐疏远。 在这之后朱棣所感受到的大部分时候都只有君王的雷霆之怒,皇帝对下的那种荣宠他是一点儿都没感受到。 不过这种情况倒也怨不得朱元璋心狠,实在是朱棣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实在太过于跳脱。 作为一名皇子,不好好读书也就罢了,竟然敢在学堂里边接二连三三番五次的当面顶撞先生,并好几次都把先生直接气的呼吸都不顺畅。 这让一直以来试图在自己王朝里边通过提高读书人地位,来打压地主阶级的朱元璋心里,自然是多有不满。 此刻已经接近黄昏,西斜的太阳正以他最后一抹阳光支撑着这世界光亮。 父子二人坐在饭桌的两端,正好被窗外投射进来的残阳分割成了两边。 “今日召你进宫来,你可知所为何事。” 朱元璋一边夹着菜,以便头也不抬的冲自家儿子问道。 食不言,寝不语,这条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他懂,但是懂了并不一定要执行。 尤其是对于他这种天下至高的君王而言,所有规则都是为他服务的,这时间不允许有什么毫无代价的东西就能束缚住君王。 “依儿臣所见,父皇招儿臣进宫,当是为了北平的战事。” 皇帝那边敢一边夹着菜一边同自己说话,可换到朱棣这边,他确实万万不敢如此放肆。 虽然他面前也摆放着筷子和碗,但是自打他坐到这里来之后,他就一直正襟危坐,筷子原封不动的平放在碗上。 “倒还算你小子机灵,吃饭吧不用如此紧张,你老子我虽然最近看你不顺眼,倒也还没有要饿死你的地步。” 对于朱棣的回答,朱元璋心理还是感到了一阵欣慰。 自己这个儿子虽然调皮了点,喜欢闯祸了一些,但无论是智慧还是勇武,都有几份自己当年的风采。 作为一名父亲,对于这种和自己颇为相像的孩子,自然悠着一份格外的喜欢。 不过朱元璋心里清楚他此刻面对朱棣的时候,并不仅仅是父亲,同时更是作为君父的皇帝。 这就意味着哪怕朱棣做的已经足够好,但在皇帝的眼中,这名臣子还远达不到让他满意的地步。 “你在锦衣卫里的差事做的怎么样了。” 朱元璋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筷子,只不过这一次开口的时候抬头看了朱棣一眼。 “回禀父皇,儿臣已经和徐允恭探寻到了毛骧的踪迹,现在已经派出人手去追踪。” 虽然这个话题对于前一阵儿一直没办正事的朱棣来说足够敏感,可此时此刻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应对。 同时为了防止自己父皇就这件事情上深挖,他果断把幸运工这个小舅子拉出来挡刀。 “也就是说,你们两个带着锦衣卫那么多人,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还没有将毛骧抓回来。” 朱元璋这个时候终于停下了手上夹菜的动作,看向朱棣的眼神里面也多了几分帝王的怒意。 而他这种几乎算是突如其来的质问,落到朱棣的眼里既有几分惊恐,同时又有几分莫名其妙。 虽然现在锦衣卫里面名义上是他和徐允恭权力最大,但这支队伍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 所有的消息在自己知道之前,肯定会先一步传递到皇帝这里。 若不是对方的身份实在不好忤逆,朱棣这个时候都想直接去问“这事儿办没办成,你心里没点数吗?” 不过这终究也只是他心里的一股抱怨而已,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儿臣办事不力,还请父皇治罪。” 朱棣这个时候倒也光棍,没有再拉着徐允恭垫被,自己果断退后两步跪下来主动认罪。 第231章 从燕王开始 看着自己的儿子跪在面前,朱元璋这个时候终于将他一直捏在手上的筷子放下。 不过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等到朱棣自己不自觉抬头的时候才终于发话。 “起来吧,今个不是让你来认罪的。” 听了父皇这句话,朱棣这才悻悻然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过他此刻也不敢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是恭敬的站立在餐桌一旁。 “行了,咱今天也不跟你兜圈子。 今天把你叫过来,是有个事儿想交代给你。” 朱元璋这个时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先是迈腿往朱棣那个方向走了半步,不过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转过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儿臣谨遵圣命。” 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父皇交代给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意识到自己现在处境并不是很好的朱棣,还是第一时间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朱元璋缓步走到了自己平常处理政务的桌子旁,略微翻找了一番之后,才从堆积如山的奏本里面拿出来了他想要的那封。 而朱棣这边在看见那本册子的第一时间,整个人的眼睛里止不住的流露出了一抹惊恐。 这封册子不是旁的,正是前几日他依着姚广孝给自己递上来的那本策论,重新整理誊写下来呈交给自己父皇的奏本。 这份奏本里的事情,涉及到藩王就藩的具体事宜。 这个事情本来就足够敏感,再加上他朱棣是其中的利益相关者,就使得他在递交这本策论的时候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少底。 虽然他他对胡轲在里面讲述的那些理由都已经十分相信,但是自己选择相信,并不意味着父皇也乐意看到这其中提到的那些观点。 这种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在先前与姚广孝的对话之中,朱棣从那位大和尚那里也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观点。 朱棣清晰的记得大和尚跟他讲过,藩王策论里边的有些道理虽然听上去极为合理,但对于目前的大明来说却有些操之过急。 这些内容既然姚广孝这么一个大和尚都能看得明白,那自己认为无比英明的父皇自然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因此在这个时候猛然看见自己递上来的奏本被父皇拿了出来,原本就抱着赌一把心态的朱棣这个时候自然不免又把心给提起来。 一时之间他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原本就微躬着的身子,这个时候更是象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压弯。 他的脑袋也低了下来,不敢再窥探一眼龙颜。 “这是你前几日递上来的关于藩王之策的奏本。 ” 朱元璋单手拿着奏本在空中上下摇晃了几下,眼神之中不惊不喜看一下朱棣的时候,也没有在第一时间表明出自己的态度。 而他这种样子更是让原本就无比紧张的朱棣,这个时候更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天威难测。 当自己真正面对这种压力的时候,朱棣直觉得脑门直渗冷汗,就连一向机敏的大脑这个时候也变得有些呆滞。 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朱棣都想放下自己作为皇子的那么一点尊严,转头就朝着门外跑去。 眼前这位传奇帝王给予自己的压力实在太大,这种压力不但压得朱棣喘不过气来,更是宛如一道枷锁死死的捆在他的头上,让他整个人都宛若炸开一样。 而就在朱棣这里,差点顶不住准备再一次跪地求饶的时候,那一边却传来了朱元璋明显与原先语气不一样的声音。 “这里边有些观点写得很好,若真的执行下去,对我大明后代子孙大有裨益。” 朱元璋说着脚下也迈着稳健的步子,朝朱棣这边走了过来。 而那边早已经冷汗直流的朱棣,在听到自己父皇竟然对自己发出了赞赏,他原本被压弯的脊梁一瞬间就恢复成了最坚挺的模样。 用手装作不经意的将脑门上的冷汗擦掉,难得得到父皇认可的朱棣这个时候心里一切的阴霾瞬间被撕开,皇恩的浩荡,尽情的泼洒到了他的内心。 一瞬间这种与先前紧张时强烈的情绪改变,使得朱棣此刻也大起胆子来,竟然主动迎着朱元璋的方向走了过去。 此刻的他就宛如一位普通人家得到父亲赏识的孩子,行走间的姿态里面充满了自信与阳光。 “儿臣身为藩王,自然要为国家大计着想。” 三两步走到了父皇面前,朱棣再一次躬身行礼,随后这才伸出双手,恭敬的从父皇手里接回了自己地上的那份奏本。 原本他是想就其中一些事情,当场与自己父皇交代一番。 可是话还没到嘴边,他就猛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他自己可以插嘴的地方。 他地上的这藩王之策,虽然已经得到了父皇的赏识,但朱棣心里也很清楚它里边所有的措施,都是凌驾在自己父皇先前做的,已有决定之上。 换句话说他这篇作奏本里面体现出的所有优点,几乎都是自己父皇先前没有想到的地方。 “既然你能递上这份作文,就说明你对就藩一事已经思虑良久。 我看你在奏本里面写过,里边的这些方略如要执行最好先选一地试点,待成功之后再向其他藩地铺开。” 朱元璋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把眼神又落在了朱棣的身上。 “回禀父皇,确实如此。 儿臣以为藩王之策乃是国家大政,稍有变动便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因此为了避免朝廷一道诏令下去,不小心对黎民百姓造成泼天的灾祸。 而臣以为应当先在小范围进行试点在执行成熟之后再行向其他地方扩展。 如此一来,如有不足之处,则可避免牵连更多百姓;而若果真有益处,则也不及于这一时半会儿。” 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已经获得了父皇的信任,朱棣也变得自信了起来,说起话来也不似先前的紧张,举手投足之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更上了一层。 “要朕看,这一回就不必麻烦别人了,就从你这个燕王首先开始。” 第232章 秦月茹出事了 胡轲最近的日子过得有些清闲,清闲的甚至让他觉得有些无聊。 大和尚来到寺院里之后,前几日还充满热情的主持了这个小渔村破庙的扩建事宜。 也就是在那么几天里,胡轲也算是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说话的同伴,并且还是和自己有着差不多野心的家伙。 尽管他还是得在纸上把自己的心思逐句写下,但这样稍显繁琐的过程也总比每日和人打着手势要好上许多。 再加上姚广孝这个妖僧的确比其他人聪明一点,有时候胡轲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两三个字,他就能看明白胡轲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如此一来胡轲在前面很长一段时间里边压抑在心中的孤寂,也终于稍微的得到了一丝释放。 再加上姚广孝给他布置的活计也并不是划水能搞定的,这就使得已经闲得有些难受的胡轲在抄录那一本本佛经的时候,内心竟然多了一丝沉稳与慰藉。 可是这样的日子还没有过上几天,作为这个渔村寺庙住持的姚广孝,却再一次突然人间蒸发。 要不是还托着小沙弥济源给胡轲简单的传了一个口信,胡轲还真就以为这个大和尚遭了什么横祸。 不过济源这个小和尚倒也的确靠谱,虽然姚广孝这个名义上的主持暂时不在,但整个寺庙的各项事宜在济源的主持之下,非但没有出现什么纰漏,胡轲反倒觉得比姚广孝在的时候还更加井然有序。 甚至于每次当看见济源给其他人安排任务的时候,胡轲都觉得姚广孝这个野心家应该早早的把位置让给他的这名小徒弟。 庙的事情里虽然依旧沿着既定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没了姚广孝在这里陪自己斗嘴,以前胡轲还觉得有点意思的抄书,现在也恢复了枯燥的本质。 同时看到济源和尚除了每日问自己要不要吃饭之外,也根本没有多打扰自己的意思,胡轲索性把心一横,准备给自己也好好放个假。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他除了偶尔出现在寺院书房里边略微忙上一阵子之外,其余大多数时候都躺在了自己的那间小屋子里边。 作为主持的好友,并且还是主持有事相求的好友,胡轲在这庙里有一些独立的屋子,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甚至要不是姚广孝的屋子里面满是一种奇特药草的苦涩味道,胡轲可能直接搬到住持的房里去住了。 而胡轲之所以选择住在寺庙里边,也没有其他别的原因,就是为了避嫌。 秦月茹和小红对自己已经很好,以前自己别无出路,住在人家家里倒也还算说得过去。 现如今既然有了可以落脚的地方,在寄居在他人那里就属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再加上自从杨善这个正儿八经的家主被抽调出去之后,关于自己和秦月茹之间的流言蜚语,就从来没有停过。 胡轲虽然有手段,可以将那些在明面上大放厥词的家伙都给收拾了。 但人心中的有些事情一旦被挑动,也不可能是简简单单就被摆平。 那一家人活的本就已经极为困难了,自己能不多添麻烦就尽量少招惹一些是非。 不过虽然人从那里离开了,但胡轲并不是将那孤儿寡母置之于不顾。 除了将最近一段时间贩卖私盐的钱全部交给秦月茹之外,胡轲也托了寺里的几个小和尚,平日里时常过去帮衬。 这样的日子极为悠闲,每日里除了吃喝以及看书之外,便也再无其他琐事找上胡轲来。 自己仍然那边已经安排妥当,自己在寺庙里的日子也无人打扰,这对于自穿越过来之后便满是糟心事的胡轲来说,完全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当然他在这些天里也并不是完全躺平,毕竟自己身子骨遭遇了先前那么一场大难,若就这么一直躺下去,难免有退化的风险。 再加上这春日的暖阳实在诱人,胡轲也就在每日闲暇时间里养成了外出晒太阳运动的习惯。 但是悠闲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这一日当胡轲和几个小沙弥在后院烧玻璃玩的时候,外面忽然急匆匆的跑过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小红别哭,有什么事儿慢慢跟你胡大哥说。” 看见来人竟然是小红,胡轲果断的将手里拉了一半的玻璃杯直接扔到了地上,自己三两步就朝着小红的方向跑了过来。 与他一同过来的,还有平日里去秦月茹家帮着挑水添柴的一位小沙弥,现在说话的正是这个认识小红的出家人。 “胡大哥,那个姓李的胖子刚才带人又去了家里,他们逼着娘把你给交出来。 我娘不肯,便被他们给打伤了。 然后然后……” 小红说着,刚才才一把擦干净的眼泪,这个时候又忍不住再次涌了出来。 因为伤心、恐惧以及方才跑过来历劫的缘故,小红这个时候直接蹲在了地上,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弱小无助。 “然后怎么样了。” 胡轲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帕,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小红的脑袋,另一只手用手帕帮着小红擦去脸上的泪水。 而在一旁听了一半的小沙弥,这个时候也连忙开口询问小红没能说完的话。 感受到了来自胡轲大哥哥的安慰,小红恐慌的内心这才慢慢的重新冷静了下来。 不过终究是被吓得有些狠了,小红此刻再次开口,说话变得有些断断续续。 “他们把娘打伤之后,见还是问不到大哥哥的下落,便直接一把火将家里的屋子给烧了。” 小红眼里再次涌出了泪水,不过这一次的泪水里面不只有为自己加悲惨遭遇的无奈痛苦,更还有一丝愤怒。 而另一头的胡轲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的眉头瞬间抬起,一抹不常见的厉色从他眼角闪过。 这副异样的表情,甚至让他身旁的那位小沙弥心里都不自觉的震了一下。 若是朱棣看见胡轲这个表情的话,他会第一时间就猜懂这个小先生的心思。 上一次胡轲露出这种表情,正是在暴打魏文进之前。 第233章 五个帮手 自己这清闲日子才过了这么几天,就有着不要命的又来打扰自己,这让胡轲哪里能够忍受下来。 更何况这一次对方并没有选择直接和自己动刀子,反而将手伸向了他视作恩人的秦月茹何小红,这就让胡轲的愤怒更上了一层。 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边,为了照顾他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先生,秦月茹在背后扛下了多少流言蜚语,胡轲心里都是有数的。 这个坚强的女子对于胡轲而言,不仅仅是救命恩人那般简单,更是帮着他重新恢复对生活希望至关重要的人。 甚至在胡轲心里,杨善这一家三口已然成为了原本孤苦无依的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亲人。 此时有人对着自己亲人下了杀手,盛怒之下的胡轲,定然要让对方知晓自己的手段。 只见他冲着身旁的小沙弥挥动了一下胳膊,随即手掌划成拳头,指向了庙门口的位置。 这个小沙弥一开始的时候还没反应上来,不过在持续瞅了胡轲眼神几秒之后,这家伙也终于读懂了这位胡先生的意思。 随即直接他抛下了手中的工具,转身就朝着附近一所练功房跑了过去。 “师弟们,胡监院有令,后院集合。” 随着小沙弥的这洪亮的一声落下,原本还充斥着棍棒挥舞声的练功房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份安静只是短暂的出现了一下,紧接着随着诸般兵器与架子发生的碰撞声传出,五个年轻的汉子立刻排成一队走了出来。 之所以小沙弥把胡轲唤作胡监院,是因为姚广孝特意的安排。 虽然他这所寺庙规模不大,也并没有上边给予支持的一应法器。 但这些并不会妨碍到姚广孝对自己这所寺庙的经营。 四大班首他没资格设立,但是庙里的八大执事却已经全部填满了缺。 而胡轲这个好不容易整来的能识文断字的“人才”,姚广孝也自然不可能让他白在这里混饭吃。 除了平日里抄书的业务以外,姚广孝还以方便胡轲找学佛经为由,直接给他安排监院这么一个执事的位置。 监院在寺庙里边负责的就是库房的管理工作,虽然现如今他的这座小庙穷得叮当响,但这样重要的位置姚广孝显然还是不能轻易的安排到陌生人的手里。 同时对于这个位置,姚广孝和胡轲之间还有一份并不能见得光的密谋。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在今后的活动之中,难免会通过各种手段积攒下一笔不菲的家业。 而以现在两个人的情况来看,这笔财务最终还是得放在这个新建的寺庙里面,比较安全。 这样一来,就使得原本就不能忽视的库管这个位置,这个时候变得更加重要。 这里决定着的不仅仅是这一座小寺庙的财务周转,更为重要的是也埋藏着胡轲与姚广孝两人野心的物质基础。 而这一次临时征召过来的这五个人,并不是从天界寺派下来的沙弥,而是胡轲与姚广孝从当初帮着一起修建寺庙的工人当中,临时招募来的。 天界寺那里虽然出了人、出了力,也给了不少金钱上的资助,但人家毕竟招牌响亮,怎么可能把自己庙里的人借给姚广孝这个小破庙用。 那日里跟随姚广孝一起来的天界寺众僧人,也不过是为了给天界寺在这小村落里扩展一下影响,并顺便帮着姚广孝烘托一下气氛。 都不等着姚广孝的这所寺庙把围墙垒好,人家那群高僧就立刻回到京城里的天界寺修行去了。 眼看着自己的家底儿就要被暴露出来,姚广孝在胡轲的建议之下,顺势就在工人当中发布了招募令。 而他这招募的计划一出,原本只是为了过来在佛祖面前敬上一份心的工人们,立刻就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要知道能赶过来给他这个小庙添砖加瓦的百姓,大多都是小渔村以及周围同样贫瘠的几个村落里的人。 这些百姓虽然来自于四面八方,但他们有一个同样的特质,那便是普遍比较穷。 于是乎,这么一群通常吃的上顿没下顿的可怜人,面对眼前这个包吃包住的工作自然是趋之若鹜。 最终经过两轮简单的选拔之后,从中选取了这五位村民。 虽然因为自己领头的天界寺没有给编制的缘故,姚广孝没法儿给这五个人发放度牒。 但对于本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的这五个小伙来说,有没有一个官方承认的身份,并不是他们这一阶段要考虑的事情。 如何能够在这个寺庙里边安稳的留下来,才是他们当前最关心的事情。 如此情况之下,尽管流程上非常不合理,但双方也乐得选择这样的合作方式。 而这几人进到寺庙之后,除了每日里有帮着干一些杂活之外,其他空闲的时间便被安排上了简单的练功任务。 本来按照常理,好不容易招募上来的人手自然是要先给他们从佛经讲起。 一来是为了让他们更好的感知到我佛慈悲,从而表现的更像一个正儿八经的和尚。 另外一方面也是用这样的方式让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可怜人,能够获得读书识字的机会。 可是无奈整个寺院里边这样的智力资源是在太过紧缺,除了姚广孝和胡轲之外,这里的其他人全部都不识字。 而姚广孝作为寺院的主持,这段时间里边忙得脚不离地,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胡轲虽然识字,但他一方面是对佛经并不是十分了解,要是万一自己曲解了有些佛经的意思被外人知道,那可真就是自寻死路。 另一方面则更为直接,他如今还是一个半哑的状态,这讲课的任务自然是担不起来。 一来二去没了文化课教习的可能,便只好先给这些人安排上锻炼身体的任务。 这原本是一项长久的安排,毕竟想要让一个普通人锻炼成强壮的身体,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可是今日面对已经打上门来的这么一个李富户,胡轲觉得自己这点人手已经够用。 第234章 火势汹汹 胡轲在前面带路,后边一行五人拎着僧棒紧紧的跟着。 原本胡轲是安排小红待在寺院里边不要乱走,自己带着人去就是了。 可没想到这个倔强的丫头,这一次竟然连自己胡轲先生的话都不听了。 死死的拽着胡轲的胳膊,就要他带自己一同回去救娘。 胡轲一开始的时候还想尽各种办法劝解着小红,毕竟他很清楚在对方来意不善的情况之下,自己这一次回去难免有一场恶战。 可最终当看到已经哭成一个泪人的小红眼神里面竟然还有着一种坚定的时候,胡轲的心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于是乎胡轲也只得答应了下来,带着小红一起回去。 不过他并没有安排小红和自己走在一起,而是让先前喊话的那个小沙弥领着小红一起跟在队伍后面不远处。 虽然胡轲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去秦月茹家看过,但是这一条对他而言同样是回家的路,在他心里依旧无比熟悉。 这天的天气难得晴朗了起来,高挂的太阳此刻普照在每一寸大地之上,像是要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告诉世间万物,春天真的要来了。 然而那些经历过先前那般狂野寒潮摧残过的植物们,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响应太阳的号召。 一个个还是停留在先前被冻坏的那种状态上,干枯的枝桠之上,依旧见不得一丝绿色。 只有靠近大河边的几棵柳树,在不经意间,略微展露出了自己的几个嫩芽。 不过在遍地的枯黄之中,它这一抹极不起眼的绿色,不像是对春天的响应,而更像是对周围环境的一种试探。 而在一行人急匆匆赶路的时候,太阳似乎也是觉察到了天地万物对他的这种谨慎。 于是乎这个天地的主宰,此刻更是不顾一切的向大地倾泻着他的光和热。 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万物,他的能量不单是为了让你们成长起来,同时也彰显着自己那独一无二至高的地位。 不过经历过原先那一波虚假春天的万物们,对于太阳的这波热量似乎并不领情。 一个个垂着脑袋的样子,依旧还是被先前那暴风雪蹂躏后的模样。 而此刻对于急着赶回去救场的胡轲来说,这个太阳也红得让他觉得有些讨厌。 身上还穿着厚厚衣服的他,被着耀眼而温柔的太阳照的有些不适,刚踏入小渔村范围的他就已经出了一头热汗。 然而还不等胡轲擦去自己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远方那个熟悉角落里正在熊熊燃烧着的大火,就让他全身的血脉再次沸腾了起来。 尽管阳光已经炽热到了极点,但那燃烧了的火苗在这大白天里边依旧显得是那么的刺眼。 而在这火苗的周围,竟然同时还升着一圈黑烟。 胡轲心里清楚,这是已经有一部分房屋燃烧殆尽之后才有的现象。 意识到这一回杨家屋子被烧毁已经不可避免,原本就已经愤怒到极点的胡轲,这个时候更是从心里最深处升腾起了复仇的火焰。 只见盛怒之下的胡轲再一次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那龙形虎猛的步子让生活五个精壮的汉子都有些跟不太上。 而周围一群人对于胡轲现在的样子也充满了惊讶,他们可都清楚,这个在杨家混吃混喝的家伙,前一段时间还是一副孱弱的模样。 在寺庙里修行的那么一段时间里面,胡轲也并不是完全躺平,虽然不至于和那五个新招进来的汉字一样进行高强度的训练,但平日里为了恢复身子,他也没少锻炼自己。 此时此刻,已经休养许久的他,自然不能在当前这个紧要的时候惜力。 虽然今天的天空并没有一丝的风,可是没了风的助长火势却依然很旺。 而这一路走来,除了对秦月茹的安危感到忧心之外,周围村民们的反应也让胡轲感受到了一丝寒心。 眼瞅着那边的火势如此凶猛,但周围的村民却没有一个敢过去帮着灭火。 甚至眼看着自己已经跑了回来,周围这群人却依旧是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在自己家门口三三两两议论着什么,就是没有人敢过来跟着自己一同回去灭火。 不过胡轲对村民的这种愤怒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当他带着人来到秦月茹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了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家伙正站在那里。 与先前那两个跟着李富户一起来的穿着着普通罩衫的打手不一样。 眼前这两个人身上穿戴着的,竟然是县里衙役的衣服。 而此刻这两人手里提着的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棍棒,亦或是别的什么田间地图常见的武器。 直接就是衙门里最常见的那种水火棍。 看见对方这么一套行头打扮,胡轲也瞬间明白了为何一向热心的村民们这个时候能够表现的如此冷漠。 如果说上一次李富户耀武扬威的赶过来在杨家门口声张,所表现出来的不过是一个地主土豪对于穷苦百姓的欺压。 那么这一次突然出现在诸位村民眼前的这两个人,代表的无疑是官府的力量。 以前一个地主土豪的身份,对于这群算是流亡至此的百姓而言就已经有足够的威慑力。 现在这种直接能要了他们命的衙役站在面前,又哪里有其他什么人敢出来,再帮着秦月茹说上一句话。 县官不如现管。 眼前这两个人既是现管,同时看上去还是县官给派下来的,这种威慑的力量足够让每一位村民胆寒。 甚至此时此刻,都不用说普通百姓是什么样的心态,就连在寺庙里边被胡轲洗脑了几天,跟着他一块过来的这五个打手,也不自然的露出了一分犹豫。 虽说他们这两天在寺庙里过上了难得吃饱饭的日子,并且还得到了一种身份上的认同以及在每日劳作之中获得了自我价值的实现。 当然这样隐藏在心里的价值,显然不足以支撑他们在面对官府力量的时候,依旧毫不犹豫的站在胡轲这一边。 而此刻,那两名衙役也看见了气势汹汹的胡轲一行人。 在意识到来者不善的第一时间,他们两个也当即利落的抽出了腰间的配刀。 一瞬间就进入了战斗姿态。 第236章 第一个衙役倒下 而面对着对方的这种迟疑,胡轲却丝毫没有要手软的意思。 若是放在平常,不伤人性命还是他还藏在心里的一条底线。 毕竟自己两世为人,已经经历过足够的生死悲苦。 见识过无数种生离死别场面的他,没有必要在凭空的为自己是做太多的杀孽。 可眼前杨家那个熊熊燃烧着的窝棚,却如一把闪着火光的利剑,轻而易举的就将胡轲这隐藏在心里的底线给刺破。 那个窝棚里面不单单是秦月茹一家人生活的最后一场,更为重要的是这里边埋藏着的是胡轲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最为温馨的一份记忆。 看着那即将烧为白地的窝棚,往日的种种情形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在胡轲脑海中一一浮现出来。 这个是他想起了当初被杨善从水里背回来的样子。 也想起了杨家这一家三口围着自己这样一个将死之身,使出浑身解数全力抢救的情形。 而在后来的日子里,杨善这个男主人每日里出去拼尽力气,为一家四口人挣点吃食的疲惫与辛苦,也出现在了胡轲的脑海。 秦月茹每日里透着月光,加班加点忙着手上针线活的模样也浮现在了胡轲的眼前。 紧接着小红每日给瘫痪在床的自己送饭,并帮着她母亲一起处理自己床上的样子也让胡轲的眼睛变得更加赤红。 而窝棚门口正在熊熊燃烧着的那个简易灶台,更是让当初胡轲和小红一起制盐的片段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个时候望着两个人费了一天的气力才折腾出来的那么一小碗洁白的盐,他和小红当时的那种兴奋与幸福都还一一呈现在脑海里。 可是此刻这一切胡轲所珍视的过往,都随着眼前这两个王八蛋所放出的大火正在迅速的凋零。 这种几乎算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又如何不让胡轲在这个时候,将自己心底隐藏的那么一抹恶给唤醒。 他不是一个大善人,但是作为一个想过好日子的人,总会将自己心里的恶魔给暂时的封禁起来。 可是眼看着自己过往所追求的一切,被对方这般毫不在乎,甚至恶意在自己面前消磨的时候,压抑在心中恶魔身上最后一点封条也被眼前的场景给烧的只剩下残渣。 当这股心理的阴暗面,完全是吞噬掉内心最后一丝妥协与诊断之后,善良已经被胡轲完全抛掷到了脑后。 看着对方愣神的模样,胡轲非但没有一丝心软,反倒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进攻机会。 于是乎也不顾着刚才双方兵器碰撞之后,自己还依旧在颤抖的虎口。 胡轲之前向右方挑飞长刀的双截棍迅速收了回来,紧接着又一阵呼啸的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下一秒他手上这铸铁打造的双截棍狠狠的横着劈在了对方的耳根处。 一瞬间,在所有人亲眼的目睹之下,这个方才还无比嚣张的衙役,此刻整个个脸都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扭动起来。 紧接着他还来不及去捂脸,在这个铸铁双截棍的巨大力量之下,他整个人便横着飞了出去。 而在这个家伙倒地了之后,众人这才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只见这个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人样,他的下巴以一种极为夸张的角度向一旁裂开。 方才重重承受了那一击的右耳此刻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 而紧靠着耳朵边的那颗眼珠子,也被打得满是鲜血,眼瞅着就要保不住的样子。 不过对于被打倒在地的这个衙役来说,他此刻却没有时间去担心自己的眼睛。 因为躺在冰凉地上的,他还来不及去检查自己身上的零部件是否完整,那种强烈的剧痛,便已经沿着他的脸颊向大脑里边发送出了屏蔽的信号。 紧接着只见他抬手准备指向胡轲做最后的挣扎,可是还没等他手抬离身体一寸,巨大的疼痛就已经将他的大脑给冲击的昏迷了过去。 而这还不算完,当这个家伙因为昏迷而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他那已经被打得失去了原来结构的嘴角,突然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所躺的那片大地便已经被他突出的鲜血给染成了一片红色。 这个时候原本还一直倾吐着自己热量的太阳,这个时候也像是见不得这般血腥的场面,在一阵轻轻的微风吹过之后,急忙照过一片路过的云朵,将自己藏在了后面。 只不过这个路过的云朵,显然没有做好准备。 本就不太厚实的他,在太阳躲在自己身后之后,更像是突然感到害羞了一般,顷刻间由原来的一团分成了两半。 而他这一裂开,更是直接让原本灿烂的太阳,这个时候更加没了躲避的地方。 于是乎方才才收起的阳光,这个时候又一次倾洒到了这大火纷飞的世界上。 不过终究还是有一部分躲在了云后,而这一部分投下的影子,此刻正好落在胡轲的头上。 此刻的胡轲站在这股阴影里边,原本就凶神恶煞的模样,此刻更像是罩上了一层黑色的外衣,让周边即使站在阳光下的村民们,也不自觉地感受到了几分寒气。 而眼下的情况显然不会因为一个人倒下就此结束。 这边的胡轲再没有大仇得报之前自然是不会接着收手。 而那一边的另外一名衙役在看见自己同伴遭受到对方这般折磨之后,自然也不会就这样放过这个罪魁祸首。 虽然他刚才看见了胡轲这怪异的手法,是如何将自己队友轻易的打倒在地。 但是这种级别的打斗非但不能让他心生惧意,更让他在这个时候对胡轲产生了几分轻视。 和身旁的那位同伴一样,他也是上过战场的人。 这一路挣扎上来,尸山血海之中,他没少经历过对方各种奇怪的进攻招式。 而在自以为见多识广的这名衙役眼中,胡轲方才的那种手段虽然精巧,但大抵不过是偷袭之类低下的招式罢了。 身经百战混到如今地位的他,心理对于这样投机取巧的招式,自然是不屑一顾。 第237章 狂暴的胡轲 在太阳的这一抹余光从两片云朵之中渗下来之后,双方的第二轮战斗就此打开。 胡轲这边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而且这种愤怒丝毫没有因为其中一个凶手的倒下,就减弱上半分。 相反在方才打斗的这么一瞬间的功夫里面,那边杨家的窝棚依旧在持续熊熊燃烧。 而这窝棚每燃烧一点迸发出任意一层的火光,都会让胡轲心里的愤怒更上一层。 此刻对方虽然已经血流满地,但这种程度的鲜血非但不足以平息胡轲心里的怒火,反倒让他那种嗜血的野心更加进了一步。 于是乎,虽然明显瞅着这个第二个冲上来的衙役身手比前一个人要矫健一些,但胡轲却丝毫没有避让的打算。 甚至这一回他连以往惯常使用的防守反击的手段都放弃掉了,只见他挥舞着双截棍,直接就展开了下一次最为凶猛的进攻。 胡轲此刻已经完全被仇恨给覆盖住了双眼,他不再选择躲避,不再选择隐藏。 过往的一切带给他的痛苦,在这一刻悉数爆发了出来。 而另一边的那名衙役,情况却恰好与胡轲这边的狂热相反。 原本在第一时间,对于胡轲这种行为不屑一顾的他,此刻面对着对方这种明显越发狂野的模样,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份畏惧。 他心里虽然依旧不相信胡轲这一回能够斗得倒他,但是潜意识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已经进入到了疯魔的状态。 如果自己这边稍有不慎的话,恐怕也将会落到个更身旁同伴一般的下场。 这个时候他眼角的斜光正好瞥见了自己同伴的身体。 虽然那依旧吐着血的模样,说明自己的同伴还没能变成尸体。 但那幅凄惨的模样还是不由得让这个同样手握长刀的家伙,心里有着一股不一样的想法。 而此刻的他不会意识到,就是自己这种片刻的犹疑,之后却将带给他一个后悔终身的决定。 原本这名衙役,想凭借着自己往日里锻炼出来的招式,凭借着身体上的优势迅速的给胡轲一个了断。 可是在对方这种强大的威压之下,他在出刀的瞬间却再一次陷入犹豫之中。 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带给他的是对于自己的一种不自信。 而这种不自信导致的最直接的结果便是他挥刀的动作比以往慢上了很多。 这种缓慢虽然不是十分明显,但在这种最为激烈的交锋之战,却足以暴露出来他非常大的缺点。 大开大合的招式虽然无比凶猛,但是却十分依赖出招人的基本功。 他虽然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战士,可毕竟这么些年已经退到了给一个地主打工的闲散日子。 这种状态之下,又有谁能够持续的磨练自己的功夫。 原本如果他不犹豫果断出手的话,那么凭借着丰厚的战斗经验,以及比胡轲高上一头且强壮不少的身子,还能实现自己的进攻目标。 可是这一犹疑就使得他所有的优势,在此刻尽数变成了劣势。你挥舞动作的越大,就会把自己的缺点暴露的更加明显。 而另一边的胡轲在看见对手犯了这样愚蠢的错误之后,自然也不能放过这个奇好的机会,他手中的双节棍,这一回更是舞得虎虎生风。 他心里此刻已经完全被翻腾起来的狂野,所支配在他眼中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自己过往的记忆以及杨家的这一对母子一个交代。 胡轲现在眼里所秉持的就只有一个目标,那边是尽快的将眼前这个放火的元凶之一给解决掉。 他知道这件事情当中,这个人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小桌子罢了。 但既然这个小卒子现在挡在了自己面前,那他便没有理由再给予他任何的怜悯。 不站在自己的一边,选择挡在自己面前便注定了他是自己的敌人,而不是什么别的可以饶恕的家伙。 并且从这家伙手上第一时间扔掉的那个火把来看,这场有计谋的放火中,这个家伙所占的分量并不低。 想到这里之后胡轲已经急躁的内心,更是容不得再有丝毫的隐忍。 趁着对方这不知道为什么而迈下来的动作,胡轲的双截棍再一次狠狠的朝着对方的耳朵批了过去。 这样的沙洲原本他是不乐意去使用的,毕竟出手之后对方的模样实在凄惨,而且在当前的这种医疗条件之下,几乎没有任何抢救的可能。 下巴碎裂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都不是能够轻易挺过去的结果。 即使他能够侥幸的在这一重击之下没有死,可是没得下巴,这个人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而在胡轲这边进攻步伐持续进行的同时那一边的那个衙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犹疑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的风险。 于是乎他在这一瞬间,凭借着最后一抹意识赶忙将自己的动作从进攻转化成防守。 然而这大合大开的进攻动作,又岂是那么容易在片刻之间就扭转过来的。 他这挥舞长刀的动作,虽然已经尽可能的快。 可终究在面对着对方已经近乎狂暴的模样的时候,还是显得异常的慢。 同时由于这种仓促之间进攻转成防守的动作,使得他这一回的防守准备也并不充分。 慢一步的动作加上不充分的准备,使得在胡轲将双截棍回不过来的那一刻,他非但没能做好十足的防守准备,反倒因为仓促之间动作变形而出现了诸多漏洞。 紧接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当中,这个原本看上去占据了绝大优势的衙役,在蹩脚的防守动作之后,又一次落得了和他同伴一样的下场。 下一秒当胡轲将手上双截棍收回的同时,这名衙役躺在了他同伴的身边,同样大口大口吐起了血来。 第238章 李富户的下落 胡轲这满含怒意的两波攻击,将留下来看守的两名倒霉衙役,直接打的躺在地上失去了反抗能力。 而此刻天上原本被撕裂开的那团云朵,也渐渐的重新融合到了一起,太阳的光芒再一次被遮挡起来。 只剩下还没来得及完全撤离的微风在这片大地上来回摇曳。 胡轲拎着还沾染着对方血水的双截棍,迈着稳健的步子,朝着最后一个击倒的衙役走了过去。 “那姓李的现在何处。” 这个家伙虽然也被胡轲用同样的方式击倒,但他的身手底子显然比之前那个同伴要好上不少。 至少挨了这么一击之后,他只是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耳朵虽然也被打烂了,但下巴还依旧完好。 而胡轲这时候走上前来,不带一丝怜悯的踩在了他的手上。 随即胡轲又把自己的双截棍高高举起,随时做好再一次给对方重击的准备。 而面对着胡轲这样的重压,这个已经战败的家伙却依然没有服软。 直接他把头向另外一侧一片瞥,嘴里还顺带着冷哼了一声。 只不过他的这份倔强,在这个时候带给他的并不是什么来自气节上的鼓舞,换回来的只有胡轲更加凌厉的攻势。 见对方到了这个时候依旧不肯配合,胡轲的脚慢慢抬起,随即又一次狠狠的落下。 要知道湖胡轲现在穿着的这双皂靴,乃是从天界寺分发的物资中拿过来的。 作为京城中的第一大寺,虽然这双靴子没有正儿八经大明军队里边穿的那般厚实,但却也足够坚实。 再加上这名衙役的右手本,来就因为方才兵器的碰撞而在虎口处裂开了一道口子。 这时候被胡轲又一次狠辣的踩在伤口上,并且还顺势碾压了一番,这十指连心的痛楚立刻让原本硬气的他不由得面目狰狞了起来。 然而此刻这个人即使吃了如此痛楚,脸已经抽搐到变形,却依旧死死的咬紧牙关。 甚至在疼痛的间隙,他还强忍着睁开眼睛,给胡轲投向了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 “倒也算是一条好汉。” 面对对方这种近乎走投无路之下的负隅顽抗,胡轲微笑者给予了肯定,不过这一份微笑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那个衙役愣神的下一秒,胡轲的双截棍就再一次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对方的脑袋挥了过来。 场上的局势再一次陷入紧张,周围很多围观的村民都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密切的观察着场上的情况。 不过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这个时候大起胆子,等待着那血腥的一幕。 有不少在战乱与流离之中遭受过精神创伤的人,这个时候也紧张的闭上了双眼。 从胡轲到达村子里的第一时间,周围人就清晰感受到了他身上所蕴含的那种怒意。 而在他以雷霆手段迅速了结这两个身材精壮的衙役之后,村民们更是对胡轲的武力以及狠心又高看了几分。 在众人或注视或逃避的目光之中,胡轲手中的棍子再一次飞舞起来。 此刻不单是周围的村民瞪大了眼睛,就连方才已经躺在地上硬气无比的衙役,现在的双眼也不由自主的聚焦在了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这根铁棒上。 随着眼前这根铁棍在他眼里逐渐变大,这名衙役的表情,也在这短暂的功夫里面经历了数次变化。 在胡轲发力的第一时间,这个衙役还依旧保持着宁死不屈的坚傲气。 可当胡轲的双截棍开始往下加速的时候,身体的本能却控制着他不由自主的试图向一旁挣扎躲避,眼神也变得有些慌乱。 而在胡轲的双截棍已经与地面水平,眼瞅着就要落在他脑袋上的时候。 接连几次挣扎都没能成功的衙役,原本还有些求生神采的眼睛这个时候也逐渐变得涣散。 最后一次尝试挪动无果之后,他略微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双眼的光芒熄灭,整个人闭上眼睛,无可奈何的接受了等死的命运。 此刻耳旁的风越来越大,先前散落在天空各处的乌云,此刻也被这一阵阵狂风吹促着往一块聚。 而天空此刻像是在给胡轲助威一般,在他挥舞武器身子朝前偏斜的同时,天上的阴云也正好将一块影子跟随着他的动作一同投射了下来。 这份阴影不但将胡轲的愤怒衬托得更加阴沉,同样也让躺在地上的这个衙役感受到了死一般的绝望。 可是正当所有人都认为胡轲这一棍子下去,注定将会把那个倒霉的家伙脑袋打的四分五裂的时候。 突然,剧烈的倒塌声从一旁传了过来。 随着这一声音传遍周围所有人的耳朵,紧接着那几乎被稍微灰烬的窝棚,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终于轰然倒塌。 窝棚的倒塌瞬间将地上的烟灰以及附近的尘土悉数激荡了起来。 在狂风的作用之下,这股本就弥漫四周的烟尘,更是被吹的遮天蔽日。 在这股烟尘的作用之下,胡轲也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随之他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并与原定的方向略微偏移了一些,最终狠狠的落在了那个人的右臂上。 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厉的哀嚎传了出来,不过这个时候,方才的烟尘遮蔽住了众人的视线,围观的百姓并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而在这短暂的沉寂之中,胡轲也改变了方才要这个人命的想法,转而蹲下身子把脑袋凑到了那名衙役的身旁。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只要你告诉我那个姓李的家伙人在何处……” 胡轲阴沉着声音威胁道。 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这个受到了生死考验的家伙,这个时候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并抢先一步打断了胡轲的话。 “李善存领着人往盐碱滩那边去了。” 这名衙役说话的时候不但十分焦急,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抖。 他的所有傲慢与坚持,都在方才被胡轲手上那奇怪武器所带来的生死威压当中全部消散。 经历过生与死的他,在这个时候自然会懂得生命的价值到底在哪里。 第239章 秦月茹不见了 交代完眼前这个凶残家伙拷问自己的问题之后,这个已经放弃抵抗的衙役,如同卸下了千斤巨担。 此刻的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整个身子被方才焦急且恐惧的汗水全部打湿。 他如今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只是躺在那里贪婪的呼吸着这依旧充满烟尘的空气。 而听到对方这样的回答之后,原本因为收拾了两个留下来的走狗而稍微平静了一些的胡轲,这时候眉头却再一次皱了起来。 对方往盐碱滩去了,就说明他们已经在村子里面找到了一些线索。 更让胡轲感到不安的,则是自打他来到这个窝棚之后,他就一直没有看到秦月茹的身影。 这个时候眼看着场面上的危险已经解除,刚才一直拉着小红的那个小沙弥也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放手。 而小红在挣脱了束缚的第一时间,便急急忙忙的冲到了胡轲的身边。 再确认这位刚才经历过一番激烈打斗的大哥哥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之后,小红扑通一下钻到胡轲的怀里,又一次大声痛哭了起来。 “胡大哥一定是他们把娘给抓走了。”小红红着眼睛,那伤心的模样让胡轲也觉得心里有一根线被紧紧的扯了起来。 “不要担心,有胡哥哥在。”胡轲一边用手抚摸着小红的脑袋,他犀利的眼神也朝着盐碱滩的方向望了过去。 不过,等胡轲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他并没有等来怀里小红的答复,当他低下脑袋的时候却看见小红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怎么了?我脸上有伤吗?” 说话间胡轲就用手往自己脸上摸去,方才的一番打斗虽然他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外伤,但终究对手不是毫无抵抗。 此刻骤然被小红用这样异样的眼神盯着,胡轲心里都有些不自信了起来。 “不是不是……”看见胡大哥会错了意思,小红连忙挥舞着小手。 紧接着在胡轲变得更加疑惑的时候,然后说出了一句让胡轲都感到惊讶的话。 “胡哥哥,你能够开口说话了。” 此刻小红的脸上虽然还依旧保留着几分恐慌,但眼神中的那么一抹欣喜,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而胡轲这个时候还放在下巴上的手也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重新恢复了开口说话的能力,他一直郁结的心情顿时也轻松了不少。 而这个时候确认场上已经没有了危险,刚才在一旁躲着不敢出面的村民们,这个时候也终于大起胆子朝着杨家的方向聚集了过来。 不过他们这一回也只是人过来,并没有任何有要灭火的意思。 这倒不是说他们就想这样冷淡的看着杨家的窝棚燃烧,实在是随着方才那一阵轰隆隆的倒塌过后,整个杨家的窝棚已经不具备任何再抢救的价值。 但村民们此刻围上来,也并不是光站在旁边看个热闹,而是围绕在胡轲耳旁,你言我一语的说起了他们认为当下合适的对策。 “胡兄弟,大哥我刚才看的真切,秦家大妹子是被那姓李的富户给拉走了。” “胡兄弟,听大姐跟你说这事你得小心一点,那姓李的这一回带来的人可不少,你说这样过去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 “小胡,是陈家那娘们儿领着姓李的家伙往盐碱滩去的,他走的时候还从杨家的那窝棚里面抱走了两个陶罐。” “胡老弟,虽然大哥知道你能打,但是现在却不是跟对方逞强的好时候。 那姓李的在咱们这个地方为非作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手下豢养的打手足有近百人。” 一时之间各种消息密集的,从周围村民那汇聚到胡轲的耳朵里边。 而在坚持了胡克的手段之后,他们这些人当中即使原本对胡轲还有轻视的家伙,此刻也放弃的以前的那种偏见,转而坚定的站在胡轲一方。 这倒不是说胡轲的魅力已经大到,通过营建寺庙以及方才这种激烈的打斗,就能够将整个小渔村的人心全部俘获过来。 说起来倒也算是一种幸存者偏差。 此刻能够大着胆子聚到胡轲身边的,都是已经选择站在他这一边的村民。 那些还沉浸在李富户是个大善人美梦之中,亦或是见证过李富户凶残手段而此刻被迫选择旁观的村民,他们自然是不会主动凑到胡轲的身边来。 毕竟胡轲的身手他们已经见识到了,即使心中对这个曾经靠着吃软饭活下来的家伙还有意见,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当着对方的面直接讲出来。 那两个倒霉的家伙还躺在那里,头破血流的二人身上漫出的鲜血,早已将他们身下的土地全部进浸成了一片血红。 血淋淋的例子就放在那里,又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去摸老虎的虎须。 而在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之后,最后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将周围所有人的气势全部压了下去。 “胡先生,依老朽之见,要想解决此事,你还得速速去将先前那位大和尚找来。” 说话的这个人是这个小渔村里边最年长的长者,也是这个残破的地方,唯一可以给普通百姓便宜瞧病的医师。 此人姓孙,虽然他的身躯已经佝偻了下来,须发也已因为岁月的缘故变得全部虚白。 可是他说话的声音却并没有因为年龄的缘故变得低沉,反而已经是花甲之年的他,说话时那股中气却比一旁的村民还要足。 要知道这周围的村民可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人,他们自从懂事开始,便一直被困在繁重的劳作之中。 终日的劳作之下,虽然一个个身体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外伤,但体内的那股精气却一直未曾消散。 而这个老者的声音能在这一众精壮的村民当中脱颖而出,足以说明这个看上去消瘦的医师有着自己独特的手段。 看见是曾经救过自己命的孙医师过来,胡轲也当即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过他这一回却并没有继续开口说话,而是恭敬的朝着孙医师拱手行礼之后,对着孙医师做了一个不用担心的手势。 第240章 村民们的声音 “胡先生,此事非小,若把握不慎极有可能伤及性命。 为了那样一个盘剥乡民的家伙,殁了先生的性命,老朽实在感觉不值。” 看见胡轲这个时候竟然还没有放弃他的坚持,一向稳重的孙医师这个时候说起话来竟然也变得有几分急躁。 他这个时候是真的为胡轲担心了起来。 作为这个村子建立伊始就过来的老者,孙医师对于这周边各种利益群体的分布都有着清晰的了解。 对于李善存这种横行乡里已久的地主恶霸,孙医师更是比平常人更清楚这个家伙背后的势力有多么庞大。 不过胡轲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明白了孙女士的好意,他却并不打算像以往一样听从这位老者的建议。 要知道,秦月茹现在还在对方手上。 对于这样一位不但拯救过自己生命,还悉心照顾过自己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妇人,胡轲坚决不允许为了自己的安危而将恩人的生死置之不顾。 再一次对着这名医师鞠了一躬之后,胡轲大手一挥便带着身后的五个行僧一起朝盐碱滩的方向奔赴了过去。 这座小渔村本身就坐落在盐碱滩旁边,胡轲领着一群人没费多大功夫便看见了正在盐碱滩上卖力刮着盐的一众人。 而李富户此刻正端坐在盐碱地一处较高的丘陵之上,时不时的还对着底下正卖力干活的手下呵斥上两句。 作为这个地方有了名的地主,这个家伙即使出门办事儿也颇懂得享受。 他身下不但摆着一张躺椅,身旁还站着两个抱着托盘的狗腿子。 而在托盘之上,满是美酒与食物。 甚至在这初春青黄不接的时节里,在他身旁的一名侍从的手里还捧着一把鲜艳欲滴的葡萄。 不过李富户这种安逸的样子没能持续太久,在一旁的狗腿子刚把酒壶递到这个体型宽大的胖子手中的时候,忽然从丘陵的另一边急匆匆的跑上来一个他的手下。 “家主不好了……” 这个随从在向上攀爬的时候,已经卯足了全部的气力。 不过在临近最后一步的时候,却没想到踩了个空,随即整个人在李富户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你才不好了,你狗日的全家才不好了!” 对于自己手下这种非常不吉利的招呼声,李富户没不带一丝好气径直将自己手里的酒壶,朝着对方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不过他这副养尊处优的身子显然对这种教训人的体力活有所生疏,他这一酒壶扔出去不能说描的不准,只能说根本就是乱丢垃圾。 这酒壶最终在距离那个趴倒在地上随从一尺之外的地上重重的落下,并在接连往下方打了几个滚之后,最终停在了几株耐盐碱的狗尾巴草附近。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想说……” 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引起了眼前这个家主极大的不满。 尽管这个随从自己身子还因为跌倒而感到疼痛,但此刻他也顾不得这些赶忙直接从地上爬起来,跪着向李富户解释。 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全再一次被李富户粗暴的打断。 “想说什么你他妈倒是说呀,在那里磕磕绊绊的是在试探老子的耐心吗。” 本来因为被人缴了自己的雅致,李富户心里就极为的不满。 这个时候还偏巧了,方才那本来是发泄心情的一击,还偏偏落了空。 这更让心情很不好的李善存,这个时候变得有些气急败坏。 只见说话间的功夫,他就直接从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随从手中一把将托盘给抢了过来。 剧烈的振动之间,原本摆放在上面的酒杯以及摆放着几种点心的精致陶瓷盘子瞬间跌落在了地上。 而这瓷片碎落的声音伴随着酒水洒倒的声响,更是让本就已经到达愤怒极点的李善存,这个时候怒火更是直接占据了整个大脑。 只见他拿过托盘之后,当即就高高举起,准备向这个跪在地上的随从脑袋上砸过去。 然而就在他动作做了一半的时候,却突然有一根许久不用的弦动了起来。 为了避免方才那种一击不中的尴尬现象再出现,盛怒之下的李善存这一回也学精了。 他没有选择再远距离施法,而是又往前走进了两步,手里拿着托盘重重的朝着那个倒霉随从的脑袋上砸去。 然而虽然这个脑满肥肠的家伙心思足够狠啊,但他这肥胖的躯体行动起来,却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利索。 他托盘虽然已经高举了起来,但弯腰这个动作对于他而言却有着不小的难度。 就在他费劲气力,多次调整姿势以方便完成这一击的时候。 陡然间他的余光却瞥见了,在盐碱地的那一头出现了一行人的身影。 而这一行人当中为首的那一个李善存觉得十分面熟。 可当他将眼神全部聚焦在这人身上,费了半天劲儿终于瞧清楚这人的长相之后,他手里方才还凶狠握着的托盘,竟不知何时突然从手中脱落。 不过这托盘脱落的位置倒是十分凑巧,正好砸在了那个跪在地上随从的脑袋上。 但是对于这样的结果,李善存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再去享受。 因为看清楚胡轲的样貌之后,一段极不美好的回忆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这种不美好的回忆,转而将他身上还没有好彻底的伤再一次给调动了起来。 那种被人暴揍的痛觉,即刻在他的脑海中再一次上演了一遍。 虽然这一次这位李富户是打着给上一回被胡轲暴打报仇的目的来的,可是当事情真的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他的心思却再一次变得恐慌了起来。 于是乎在丢弃掉托盘的第一时间,这个李富户赶忙朝着丘陵下正在干活的那群手下跑去。 尽管上一秒这些人还是他口中随意辱骂的废物,但这个时候面对着胡轲给予自己的生死压力,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站在了这群方才“废物”的背后。 面子与生死孰为重要?对于这样为富不仁为祸乡里的家伙来说,心里自然有着清晰的把握。 第241章 盐碱滩上的战斗 李善长虽然选择了第一时间躲在自己人的身后,可毕竟身子过于臃肿,而这脚下的盐碱地,也并非看上去的那般平坦。 刚才那个负责放哨的手下身手已经足够矫健,且能跌倒在这白茫茫一片的盐碱地上。 李善存这样行动本就迟缓的家伙,更是无法在这种地方上做到如履平地。 只见他恐慌着往丘陵下跑的时候,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便沿着丘陵的一面,狠狠的滚落到了平地之上。 而这一回在被摔的七荤八素之后,李善存却根本来不及躺在地上哭嚎。 只见他费尽全身力气将身子撑了起来,紧接着连滚带爬的沿着盐碱地朝自己人的方向跑去。 当他费尽力气终于找到一个自己以为安全的地方之后,他原本脸上的恐慌与紧张却瞬间被嚣张给替代。 “都还愣着干什么,上一回就是那小子把你们老爷我打晕过去的。 现在这仇人都打上门来了,你们还不赶紧给老子去把他打死。” 来到了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李善存心里的底气一下上来了。 在恢复了嚣张之后,他也成功的想起了他这一回来此地的另外一个目的。 而周围那群刚才还弯着腰在地上苦哈哈扒着盐碱的随从们,这个时候虽然有些诧异,但也只得暂时放下手中的器具,将眼神投向了胡轲的方向。 在确认了来者的确目的不善之后,这群经历过一定程度训练的随从们也即刻布起了阵。 只见这十多人的队伍顷刻间化成了三个小分队,不过这三队却并没有同时向胡轲那边打杀过去。 其中一对紧紧的围在李富户的身边,没有移动。 而其他两队则分别从两个方向朝着胡轲队伍的方向包抄了过去。 对方这边已经做出了进攻的姿态,胡轲这里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伸手向身后的五人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 紧接着这六个人的队伍便化作了两个小分队。 双方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一瞬间整个盐碱地上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而天边的乌云这个时候也凝集的越来越重,方才还能略微透过云层挥洒着自己热量的太阳,这个时候彻底的被一个厚厚的乌云挡在了外面。 而天空中的狂风,这个时候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继续狂号,反而是在乌云越发密集的时候,选择了停歇。 不过所有人都明白,在这种情况之下,狂风的停歇对于一众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暂时的微风,代表的只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宁静。 但是对于场上的这么一群人来说,此刻天气的变化与否,已然不是他们最为关心的问题。 双方已经剑拔弩张,这个时候精力都全部凝聚在对方的身上。 眼看就是有一场恶战要爆发,任谁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走神。 不同于对方的两个小分队,以左右夹击之势,朝着胡轲这边包抄而来。 胡轲的这两个队伍则呈现出了一前一后的队形。 其中站在最前方的胡轲就宛如那个箭头一样,挥舞着手上的双截棍,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大踏步的朝着对方的阵型奔踏而来。 而对方那边虽然没能看懂胡轲这样做的安排,但这却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冲锋的脚步。 甚至在看到胡轲那副宛如天神下凡般的姿态之后,他们不自觉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对方已经表现出了相当强的实力,他们这个时候又怎能有丝毫的松懈。 这其中他们并不是没有被胡轲的气势所震撼到,也有不少人动过要退却的念头。 然而当他们环顾四周的时候,发现自己这一回终归是以多打少,并且手中的兵刃也比对方要强上一些。 这种情况之下,哪怕是再怂的人,也不可能轻易的束手就擒。 而胡轲在冲锋的过程当中也发现了对方的一些异常。 原本他以为,既然对方能够留下两个配刀的衙役在那里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善后工作。 那么他们这一次带过来的主力手里的兵器至少不会比那两名衙役更差。 然而等他这一次真正看清对方之后,却发现这一伙儿随从手里并没有拿着长刀,而是拿着第一次被他暴揍的那个人手里握着的那种包铁长棍。 不过这种惊诧只是在胡轲的心里停留了不到一秒,他的脚步并没有因此有丝毫的停歇。 人数上的优势给予了对方一些底气,再加上这伙人本身就是长期在一起吃饭训练的同伙。 此刻骤然要与他人发生打斗,他们心里多少还有那么一些自信。 甚至于在看到胡轲这边的人,除了领头的家伙用着一个怪异的武器之外,其他人手里只是普通的木棍以后。 这伙人不断冲锋的速度更加快了,气势上也多了一份傲慢。 俗话说的好,一寸长,一寸强,而他们此刻的武器不但比对方长,更是在棍棒两头包着铁,比对方也要硬上不少。 这种极大的优势之下,这伙人冲锋的时候变得有一点忘乎所以。 似乎只要他们这一波冲过去,对方现在的那一群秃头,就能变成自己到手的功劳。 然而他们的这份傲慢终是没能持续太久。 在双方行进到制胜不到五丈距离的时候。 胡轲领着的是一抹先锋,忽然向左侧一闪,将身后的另外三名同伴完全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紧接着趁着对方诧异的功夫,这站在后边的三个人,将自己手中的长棍当做标枪一样举起,凶狠的朝着右面奔袭而来的六个敌人投掷了过去。 随着这几个木棍的飞出,原本还极为嚣张的一群人眼睛也逐渐变得惊恐了起来。 眼瞅着这几个,明显能把自己砸得满头包的飞棍,离着自己越来越近。 他们下意识的选择躲避。 而这一躲避,原本还算整齐的阵型,就因为各个人的想法不同以及棍棒的落点不同,而变得零散了起来。 就在他们忙着招架天上落下来的三根棍棒的时候,刚才闪在一侧的胡轲三人,已经以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朝着这乱了阵型的队伍打杀了过来。 第242章 胡轲的愤恨 对方松散的阵型根本无力招架胡轲的冲锋,虽然他们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想要亡羊补牢的时候,却发现为时已晚。 这伙人仓促之间又赶忙挥舞着手上的武器,想要重新结阵。 但已经杀到他们眼前的胡轲,显然是不会给他们任何别的机会。 于是乎在一众人惊恐的眼神之中,胡轲手持着双截棍,第一个打杀了进去。 随着他的棍棒在人群中不断挥舞,顷刻之间已经有两名李家的随从被打倒在地。 并且这一回胡轲放弃了自己之前打脑袋一招毙命的打算,已经进入了人群之中,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施展如此精巧的手段。 此刻的他,所秉持的便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尽可能的将对方尽快击倒。 秦月茹还在对方手上,自己这边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 而为了击倒对方并不需要什么特定的姿势,毕竟他的双截棍无论落在对方身上哪一处,都足以让对方在短时间之内迅速丧失战斗力。 于是乎已经下定狠心的胡轲就宛如一座杀神,双截棍的一起一落之间,迅速就在对方的阵型当中扫出了一条通路。 而跟在他身后的这两名行僧也不是吃干饭的。 他们在寺庙里面接受的许多训练,虽然名义上是天界寺那边给传下来的套路,但实际上这里面不少细节都是经过胡轲与姚广孝特意设计。 当然在这些动作里边,从前的武打爱好者胡轲自然在其中发挥的作用要更大一些。 换句话说,寺庙里的这些行僧所锻炼出来的这副阵型,全然都是跟着胡轲的安排来的。 这也就使得现在他们在看见胡轲的行动路数之后,立刻就清楚了自己到底该如何去配合。 于是只见在胡轲一阵双截棍的风暴之后,身后两人的长棍也即刻跟着一起飞舞了起来。 瞬间场面上的趋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 原本仗着人多,看上去胜券在握的李家随从,这个时候在被接二连三的冲锋和突如其来的棍棒打击之后,算是彻底乱了方寸。 虽然他们这其中不乏身手矫健的,甚至因为训练的时间比胡轲这边的行僧要长了许多,个人能力比胡轲这边的人还要胜上一筹。 可此时的他们已经乱了阵脚,即使想要改变场上的态势,对手也不可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于是乎,经过胡轲这第一轮箭头的冲锋之后,原本还算齐整的六人队伍已经被打得粉碎。 其中三个人已经倒在地上,彻底的不能动弹。 而其他三个人当中有一个人被打折了胳膊,但还在勉力支持。 其余两个人虽然没有致命伤,可此刻站在那里也变得有些怯场,只能站在那里勉力防守,并不敢主动发起反冲锋。 然而他们的这份停歇并没有等来胡轲他们的停手,在胡轲这个箭头冲出去之后,刚才把武器投掷出去的三个人这个时候也赶了上来。 趁着对方阵型散乱、无暇自顾的间隙,这三个人迅速弯腰过去,将各自扔出去的武器重新捡回到的手里。 紧接着重新获得了武器的他们,再一次对着剩下的两个人进行了围殴。 一群已经准备充足的人,面对另外一群已经被打破了士气的家伙,这波进攻的效果就显得尤为显着。 除了一个身手比较敏捷的家伙扔下棍子掉头跑路了之外,其他两个还在负隅顽抗的李家随从当即就地被打倒在了地上。 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第一轮交锋过后,李家的十来名随从就已经倒下了五位,场上的局势一下子就从对李家有利的方向恢复了平衡。 同时场上的战斗并没有因为这五人的倒下而就此停歇。 毕竟人家的攻势是从左右两边同时发起的,你虽然打掉了右边的这一支,但左边的人已经冲锋到了战场核心位置。 这个时候他们即使心生胆怯,却也根本无法在这个时候收住脚步。 于是乎在身后队友的裹挟之下,这么一群李家的随从又一次朝着胡轲这边冲了过来。 然而他们的攻势虽然看上去气势依旧很足,手上的棍子结成的阵型也显得没有太多破绽。 可是在见证了方才那么一堆队友,就那样轻而易举被对方覆灭之后,此刻从左边冲过来的这一群打手,心里自然也不是十分淡定。 甚至此刻他们中的许多人心思早已不在了战场之上。 若不是看着周围的同伴还没有人率先跑路,他们这群人就连现在这种阵型也无法保持得住。 不过面对着这样一支冲上来的力量,胡轲却直接选择了将他们无视。 只见胡轲不知何时从地上捡起了一支对手的长棍,此刻高高的从头顶划过,并最终直接指向了李善存的方向。 他身旁的这五名行僧看见胡轲的动作之后也当即会意,不再想着去和侧身追过来的对手纠缠,而是紧紧的跟在胡轲的身后,径直朝着那个脑满肠肥的目标冲了过去。 而眼见着胡轲这个杀神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站在这里的李富户甚至感觉自己脸上,此刻已经能够感受到胡轲挥舞那奇特武器扇出来的风。 于是乎原本就极为胆小的他,这个时候更是整个身子又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而站在他身旁的一众随从,这个时候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退,但他们心中的那份底气多少也受到了李富户这个存怂货的影响。 举着棍棒的双手,这个时候也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 然而胡轲的脚步并不会因为他们做出何种的动作而停歇下来。他冲锋的动作,甚至在这个时候比先前还更快了一些。 可是,当胡轲跑到距离李善存这个王八蛋已经不到五丈远距离的时候。 眼前突兀出现的一个人影,却使得方才一往直前的胡轲突然被迫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瞪向了李善存。 第243章 陷入僵持 这个突然被人从一旁芦苇荡里拉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胡轲一直在追寻的秦月茹。 而在秦月茹身边站着绑住他双手绳子的那个妇人,对于胡轲而言也并不陌生,就是那个一直对秦月茹有所不满的陈秋兰。 此刻一群人押着秦月茹站在了盐碱滩的一处稍微高一点的土坡之上。 在那里除了陈秋兰以外,还站着两个穿着衙役服装的打手,并且其中一人已经把配刀从腰间拔了出来,此刻就放在距离秦月茹不远的地方。 见到自己的安排已经生效,方才还摆出一副无比惊慌的李善存,这个时候又骤然换了一副面目。 之前看见胡轲朝自己冲过来的时候的那般惊恐已经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为嚣张的奸笑。 “你怎么不接着冲过来了吗?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吗? 怎么见着你的姘头被老子现在拿捏在手里,你那颗英雄心就这样给短了下去。” 李善存躲在一个随从的身后,言语间充满了对胡轲的嘲讽。 而面对着这种情况,胡轲这个时候也只得暂时忍着。 对方的刀距离秦月茹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这个距离胡轲即使再勇猛也不可能把危机给扭转过来。 “来人去把这家伙给老子绑起来。 对了,把他手上那把武器弄过来让老子耍耍。 这两根小小的棍子连在一起,竟然能把我这重金请来的打手都给打的难以招架,老子倒要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何玄妙之处。” 看见胡轲在自己的威胁之下,已经没有了方才那般狠厉的态度,李富户这时候也终于大着胆子从随从身后走了出来。 不过他也只是略微往前探了一步,强行装作自己不怕的样子,可实际上在胡轲被完全摁倒之前,他终究是不敢再向前走上半步。 方才这个人发起疯来的样子,他都已经看在了眼里,对于一向把命看的比钱还重要的李善存而言,为了面子而放弃自己安危的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一个他能够作出的决定。 此刻天边的乌云变得愈发凝重,之前还在试图找着间隙投撒自己光芒的太阳,此刻已经全然不见了踪影。 而整个盐碱滩上也再一次起了大风,虽然此刻的风不如前几日大雪天时那般寒冷,但现如今在这没遮没拦的旷野上横冲直撞起来,这股不算太大的风,却依旧将延简单上所有勉力支撑着的植物吹的东倒西散。 而此刻盐碱滩上被风吹动的不只是植物,那白茫茫的盐碱也跟随着狂风一起在地面上打起了旋。 胡轲此刻站的位置正好是狂风所吹过的范围,一鼓鼓风吹起的白色沙尘这个时候正好汇聚在胡轲的脚下。 这与天地一色的沙尘使得原本就显得陷入僵局的胡轲,这个时候身上更多了几分凄凉。 意识到眼前这个暴力的家伙,暂时已经不会有什么反击的动作,李家的随从这一次行动的速度也是格外的快。 在一名拿着配刀衙役的配合之下,三个随从立刻拿着绳子,就跑到了胡轲身边。 不过。虽然他们动作足够马力,第一时间就试图把绳子困在胡轲身上,可是在出手的一瞬间,还是被迫把手给收了回来。 原因也很简单,此刻胡轲身后的那五个行僧,正拿着他们的武器站在那里怒目瞪着跑过来的那些李家随从。 “怎么你们是真的希望看见你们领头的姘头去死?” 看见自己人的行动受挫,那名配刀的衙役算是这里边见识比较广的人,这个时候他强行装作镇定地开口说道。 “大家伙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们现如今竟然拿一个女子出来做挡箭牌。我真为你们感到羞耻!” 距离胡轲最近的那名行僧,先是对着地上狠狠的呸了一口,随后抡起棍子就砸在了盐碱滩的一块石头上。 这汇聚了他全身之力的一击,顷刻之间就将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砸的粉碎。 看见对方还有这种手段,原本已经走过来准备绑人的三名随从,立刻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而刚才还开口说话的那个衙役,这个时候心里也不由得为之一震。 他也算是这些年在外面见多识广的,一棍子能将石头砸碎的这种功力,很明显不是他这个级别能够出来抵抗的。 不过此刻队友已经撤了回去,他现在就是想退也没有办法,毕竟此次出了重金雇佣自己的雇主就站在身后的土坡上看着他。 自己这一次既然接过这个棘手的活,那便不可能轻易的放弃。 这不仅仅决定着自己这一次出来辛苦一趟,到底能有多少收入,更为重要的则是,这牵连到自己今后在本地大地主中流传的名声。 给人雇佣当打手这行有多卷,身处其道的这位衙役心里自然是十分清楚。 南京城周围可不比其他地方,这里边到处都是,当年跟着大明军队南北闯荡所历练下来的好手。 一旦自己在雇佣兵界的名声给坏掉了,那么这个自己赖以生存捞外快的手段,立刻就会跟自己彻底无缘。 同时自己这一回领的活还并不是从李善存这个地主手里领来的,而是从县丞是那里领的命令。 自己在这里边都能收到一笔不小的报酬,那可想而知那位更加贪婪的县丞,得到的好处只会比自己更多。 那么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若是把这件事给办砸了,无异于将县丞大人的吃饭的碗也给砸了。 这样一来,哪怕自己今后想老老实实的做回原来的本职工作,怕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了。 种种因由叠加在一起,就使得这名衙役意识到现在不是自己退缩的时候,无论眼前这个家伙以及他的同伙摆出怎么样一幅悍不畏死的架势。 自己这一回都得强挺着,尽可能把这件事儿给办妥。 于是乎顶着巨大压力的他面对对方这般直接危及到性命的危威胁,非但没有退缩,反倒咬着牙又往前走了半步。 “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为好,现在你们的人在我们手里。 你手里的棍子不一定能打得赢我,可我同伴手里的刀,却随时都能了结那个女人的性命。” 心里的压力在堆到一个极点之后,就会反弹成为支撑他这一份底气。 正是凭借着这份底气,这名衙役此刻站在这里,颇有一分临危不惧的气度。 第245章 双方谈判 “胡老弟,现在事情都发展到这地步了,我想你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你且站在原地不要动,让我的人把你绑上等会儿来到我面前,本善人自然会与你好好的交流一番。” 李善存这个时候正巧站在下风口的位置,胡轲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借助着风势传递到他耳朵里之后变得格外响亮。 而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胡轲这个暴力狂声音越响越洪亮,对于李善存而言,危险系数也就越高。 他这么些年如此嚣张跋扈,又同时能够积攒起这么一份家业,所以说明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家伙。 而这种有脑子的优势体现在的第一方面,便是他并不会轻易的让自己陷入到危险的境遇。 要知道现如今毕竟是一个新兴王朝建立之初,像李善存这样的中年人是真真真正、切切实实经历过元末的那种乱局。 也因此经历过这种生死考验的,他心里十分清楚,想要在一个地方真正的扎下根来,扩充自己的势力,那么第一要紧的事便是要尽可能的保住自己的性命。 元末的乱世之中,他已经见过足够多反面的例子。 家世出身不太高的他,在这金陵府周围本来就算不上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 从他自小长大的过程当中见识过无数,比他还要嚣张还要狂妄的家伙。 而且在更多的时候,这些更加狂妄的家伙手里那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这些人不但个人能力极为出众,周围可以调动的资源也远非是李善存这个中人之家出身可以比拟的。 甚至可以说在当初元末乱世彻底打起来之前,他李善存一家也不过就是这乡野之间受他人盘剥欺负的,一个不大的门户罢了。 然而在那乱世之中,原本这些李善存根本难以望其项背的大家族们,却在以各种方式飞速陨落。 无论哪一路军队从金陵城周遭掠过,总会有那么一群往日里李善长见到时都不敢抬起头的家伙,被军队收割掉脑袋。 而这些人被砍掉脑袋的同时,他们家里那些积攒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财物,也都会成为路过的那些兵头腰间的战利品。 就这样经历过来来回回无数路大军的洗礼之后,整个金陵城。像是被扒犁细细的过过好几遍一样,那些往日里耀武扬威的高门大户家里尽数成为了他人的库房。 而一直以低调处事,尽可能苟活下来为原则的李善存一家,在天下重新恢复,平静之后却成了这片土地上,为数不多还算高大的植物。 而这一回当阳光重新普照大地之后,没了那些高门大户在其上方遮挡,李善存一家,这原本只是一棵小小的树苗,便开始贪婪的吸收着每一寸,直接照射在自己身上的阳光。 而正是依靠着这种优势,在其后不到十年的功夫里边。 这个以前放在金陵城周围丝毫不起眼,甚至还是其他人剥削对象的小家族,也现如今也已经成长成了新时代的参天大树。 而在这一波惊心动魄的乱世之中,李善存所总结出来的生存之道,便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换句话说便是只有苟活,才是赢得人生最重要的事情。 也因此啊,在胡轲这头猛兽带给自己的危机没有完全解决之前,他作为堂堂的地主富户,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性命交到这么一个穷哈哈的手里。 而这一边见激将法对这个家伙没有用,胡轲虽然脸上露出了一丝惋惜,但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他和这位李善存交手已经不是第一次,再加上之后在寺庙里躺平的时候,他同样对这个潜在的对手进行过打探。 对方是一种怎么样的性子,胡轲心里也是清楚的。 刚才的这一波对话,只不过是他的试探。 这个时候胡轲将自己手里的武器扔到一边,整个人站在那里摊开双手,示意让对方过来把自己绑住。 而他身后的那五位行僧,虽然这个时候并不能看懂这位胡监院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出于对眼前局面的无能为力,加上对胡轲本人的信任,他们这个时候也只得被迫向后退了几步。 可是尽管已经看到这几个行僧往后退去,明显不打算再阻止他们的人过来帮助眼前这个姓胡的小子。 可是李善存身边的一个书生打扮的家伙却依旧不太满意,转过头就对着李善存又说了几句。 “家主,现在既然咱们这边占着优势,那不妨让人把那五个光头也给绑起来。 这几个家伙方才横冲直撞的样子您也看到了,这要一会儿突然发起难来,咱们这边免不了会平添上不少麻烦。 不如现在一并将这群人给绑起来,回头将他们一同交付到衙门去处理。 横竖这一回,他们是真的打伤了几个衙役,加上县尊大人与老爷您关系如此要好,一并把他们都给治了罪。 到时候不但可以杜绝任何后患,同时还能通过这几个光头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让那个破盐碱滩上的那些贱民也瞧瞧,得罪家主您到底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省得这群没饭吃的贱人将来把矛头指到老爷您的身上。” 作为一名狗头军师,这个书上所说的话,从他的身份出发无疑是十分妥当的。 不过他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翻,看似完美无瑕的方案,等这个李善存听完之后,却反倒回过头来,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瞪向了自己。 “平日里让你多读点书,你小子非得不信。 上古先贤的那些文章经典你小子不去读,整天捧着个那些破落书生写的戏文话本看个不停。 老子告诉你,现在使的这招叫做为围师必阙。 咱们现在虽然占了优势,但你要知道这个事儿一旦闹得不好,可能会激起这个小渔村那些贱民的反抗。 事情一旦到了那种场面,对于咱们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身旁有这么一个人破篓子,一向不太爱动脑子的李善存,这个时候都显得多了几分急智。 第246章 李富户的目的 “可是老爷,这群贱民就算闹起来又能怎么样?咱们家处理这些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别说是小渔村,这货连饭都吃不饱的家伙。 就是江边那几个被江水灌溉每年丰收的村子,老爷你想拿捏他们,那还不都是派几个人说几句话的就解决的事情。 现在咱们不过是收拾一个被人捡回家里,当姘头养的贱男人,再加上五个没有来路的光头,属下实在不知家主为何如此忧虑。” 作为一个自认为的智囊,为自己的家族排忧解难,自然是他的职责所在。 然而自己提出的建议,竟然被眼前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家伙直接给否定了,这让素来以读书人自居的这名书生心里多少有些不满。 不过他的这份不满,自然也不敢放在明面上,说起话来便转而成了另外一种形式对李善存的建议。 然而这名书生万万没有想到,他这番自以为火上浇油的计策,却反而成了画蛇添足的累赘手段。 这一回李善存倒是没有用眼睛直接瞪他,而是直接回过头来,反手就在他的脸上来回啪啪抽了两巴掌。 “老子今天就教你一个乖,老子我虽然现在看上去混了一份偌大的家业,这四里八乡像是没人能惹得起我似的。 可老子心里清楚自己这一切都是上面的一些大老爷从嘴里边漏出来的肉。 你以为老子这么些年,从上面请下来的那些人手都是空口白牙骗来的? 老子告诉你那都是本大爷我花了真金白银,才从上面那边求爷爷告奶奶借过来的势。 你以为原先那几个村子集体抗缴租税的事情那么快,平息下去就是仗着你家老爷我面子大吗。 你知不知道那几回都是老爷我给上面的那些神仙放了大血才平息下来的。 这个小渔村的这群贱民,是咱们可以随便借点人就把他们给搞定了,可你以为这人都是白解的。 上面的那些巨盆大口,他们借出来的是人,可吸回去的是你家老爷我的血。” 就对着自己旁边的这个破篓子,怒喷了一通口水之后,李善存像是觉得还不过瘾,反手过去又是两个大巴掌扇在了对方的脸上。 而这个两个脸颊已经被扇得肿起来的,狗头军师这个时候也终于回过味儿来。 自己原本以为投靠了一个在地方上足够有实力,耀武扬威的乡绅土豪。 感情这家伙也不过是上面那些大老爷手里的玩物罢了。 一时之间突然参破了世界这么大谜题的这个狗头军师,脸上写满了一种惊讶与无奈。 而李善存这边在接连又扇了几个巴掌之后,心口的气也终于平了下来,他这一回不再去管那个脸已经肿起的狗头军师。 他转身就从土坡上往胡轲的方向走了下去。 就在刚才他跟自己狗头军师说废话的功夫,那边的胡轲已经被他手下绑成了一个粽子。 再三确认这个暴力狂,没有可能伤到自己的机会之后,李善存这才在两个随从的保护之下,一步步慢慢的走到了胡轲的身边。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原本李某也知道胡先生你是一个能打的主。 现如今看来,人家说你是个读书人,这一点倒也的确做不到假。 能在这种气头之上还能冷静下来,与我这种欺压良善的家伙冷静谈判,胡先生到果真不是什么凡人。 莫非今日与胡先生尚且处在敌对状态,李某都还真起了爱才之心,想要请胡先生到我府上为我出谋划策。” 李善存嚣张的走到胡轲身边,还过去大着胆子伸手拽了拽绑住胡轲上半身的绳子。 再一次确认这个绳子绑的足够紧,胡轲并不可能凭靠自己的力量挣脱开之后,李善存这才走过来站到了胡轲正面。 不过这一回胡轲没有展现出他开口说话的能力,而是略微嘟囔了一下嘴,表示自己现在不能开口。 而面对这样的情况,李善存也不着急。 胡轲的信息他都是了解过的,不能说话,这一点对于他而言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今日不用胡先生开口说话,接下来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胡先生,胡先生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表示是与不是便行了。” 李善存用眼神示意自己两个手下散开站在一旁,他自己则凑到了胡轲面前。 当然他也没有站的和胡轲过分近,最少还留了一个避开胡轲的头锤和嘴咬的距离。 作为一名苟活的高手,这些要注意的点,他自然是掌握的极其熟练。 既然对方依旧是这般谨慎,胡轲这个时候也干净利落的点了点头。 “今日我所折腾这一趟所求之事,想必胡先生也是了解的。 现在既然事情已到这种地步,咱们两个之间闹得如此不愉快,那想来胡先生今日也不愿意听李某在此说这些废话。 索性胡先生也是个敞亮人,那李某也就不再绕弯子。 我今日所来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想要胡先生那神奇的制盐法子。” 李善存说完这句话后,一双贼溜的眼睛也变得玩味了起来。 他并没有急着再说下面的话,而是略微往后退了一步,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胡轲给自己的回应。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他的目光则是一寸不离的时刻盯着胡轲。 作为一个欺压百姓为乐的主,他对于其他人在自己要挟下的那种激烈情绪变化有着独特的好奇。 此刻尽管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普通人,但越是身份不一样的家伙越能激起离散存在心理变态般的折磨人的心态。 而他的这一举一动,悉数被胡轲看在了眼里。 而胡轲这个时候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这种挑衅,被激怒反而也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他心里也很清楚,眼前这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无论是方才与自己说话的那一番态度与语气,还是先前假装恐慌,而在最后搬出前秦月茹后的那般倨傲。 都说明了自己想要搞定眼前这个家伙,需要使出一份巧力。 第247章 李善存的苦衷 此刻天面的狂风吹得越来越猛烈了,甚至站在下风口位置的李善长这个时候在一阵带着沙尘的大风吹过之后,眼睛都有些眯不开。 不过此刻已经占据场上绝对优势的他,却并不会为这种小小的风尘所阻挡。 站在胡轲面前的他,依旧是那种奸笑的模样。 这也是他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欺压百姓时惯常使出的招式,他很清楚,自己做的越嚣张越欠打,那么那些无能为力,根本拿自己没有办法的贱民们就会越绝望,越愤怒越无奈。 这对于李善存来说,是他活了大半辈子所形成的那些本就不太高尚的变态心理之中,最能够得到满足的地方。 而在听到对方终于将他最根本的目的合盘托出,胡轲这边原本还紧张的心,这个时候却也反倒给放了下来。 对于胡轲而言,对方先前的那些威胁,对他影响最重的就是直接关系到了秦月茹的生命安全。 若眼前这个不长眼的家伙,一直拿秦月茹的生死来钳制自己,那胡轲觉得自己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还真就有些无可奈何。 毕竟对方的刀子就摆在那里,自己脚上就是安上了火箭靴,也无法在对方刀子落在秦月茹身上之前就抵达那里,把危机消除掉。 而现在,听到对方这一回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财,而并不是真的要了谁的命,那么这种情况对于胡轲而言反而是再好不过。 这种制盐的手法,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并且最为关键的则是,他胡轲作为一个脑子里边勾画着整个大明世界的人,他并不会真正在意这么一个区区制盐的小法子。 他来这一世所图的并不是什么可怜的蝇头小利,如若不是杨家的日子在过去那段时间实在有些过分艰辛,这种简易且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胡轲不会使出来。 现在既然对方看上了自己这这样毫不在乎的东西,那么对于胡轲而言,直接给予对方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这种场面对自己着实不利,对方拿着秦月茹的性命做威胁,自己就算有再多的法子,却也不能在短时间之内就将场面给扭转过来。 于是乎胡轲也就不做他想,心里也不再犹豫,再用一种平静的眼神与李善存的眼睛对上之后,他当即点了点头。 而李善存那边原本还有一些纠结,可在看到胡轲这一回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之后,李大善人今天所收到的那些气以及方才被恐吓到的那种惊吓,这一刻悉数化作乌有。 刚才胡轲向他冲过来的时候,即使心里有着备用的计划,但对方那一往无前的模样也足以让他心理产生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尽管李善长这个时候站在逆风的方向强行装作镇定,可是这样的事情终究已经发生那种印在自己心理上的阴霾,哪怕在外人面前掩饰的再完美。 那道伤痕始终是压在自己心里,只要这个伤痕还在,那么他李善存就不可能一点影响都不受。 而现如今,当自己所求的这件大事,被以这样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方式解决的时候。 李善存在大喜过望的同时,也立刻将今天之前发生的所有不愉快,迅速抛到了这漫天席卷的狂风里面。 作为信奉活着才有希望主义的他,对于这种能影响自己心情的事情,有着他独特的调节模式。 而现在当事情有了真实进展之后,他自然会主动将他的惯常所使用的法子再一次调动起来,将他心理因为各种原因落下的伤痕及时的抹除掉。 而李善存这一次之所以显得如此兴奋,实在是胡轲手里捏着的那种制盐策略,对于他而言太过于重要。 虽然李大善人现在从明面上看,已经是这一方没人敢小看的地主恶霸。 可是这种明面上的权威,只是摆给那些不知所谓的村民们看的,在他心里对于自己也有着清晰的定位。 作为一名能够和京里官员联系上的家伙,李善存心里很清楚,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大老爷们赏给自己的一份残渣罢了。 而已经混到现在这种地步的李善存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势力就停留在这种地步,品尝过权力的滋味之后,所有人的野心都会成指数般的爆发出来。 他李善存自然也不是例外。 现在虽然他依旧还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周遭很多信息汇总上来之后,已经表明他的这种好日子已经快要到头。 而导致这一切情况发生的原因却也十分简单,那便是在这应天府周围,能够将他李善存这个小门小户压死的大家族越来越多。 大明如今建国已经十数年,在这十数年里,除了第一批开国功臣之外,后续还有不少在乡野之间的能人异士,也在一步步的往京城靠拢。 而在这这个过程当中,无论是哪一位在京城里面站稳了脚跟,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在本地扩张自己的利益。 在一开始的时候,那些刚进到京城来的家伙,还会选择与李善存这种地头蛇合作。 毕竟京城中所能接触到的利益足够多,大家伙没有必要把目光都聚集在同一个地方。 可是随着大明朝的功臣越来越多,高官越来越多。 跟着这些功臣高官一起来到京城周围定居的势力也就越来越多。 在这种情况之下,李善存生活的空间已经开始被各方势力所挤压。 当此之时他急需要一个快速增长自己实力的手段,以打破眼下这种近乎让人窒息的困局。 第248章 先放人 对于这片乡野之间的普通百姓来说,李善存就是站在他们头上侵吞他们血肉的那一头野兽。 而对于李善存这样一个地方上的大户儿来说,他头上同样有着无数张血盆大口。 时刻准备着将他这个看上去还有几丝肉的地头蛇给生吞活剥。 而他若是想避开这样的祸端,不要落得个跟他平日里欺负的那些平头百姓一样凄惨的下场,那么他就急需要给自己找一条快速增加实力的法子。 虽然李善存心里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实力也不太可能保住这制盐的法子。 但很明显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已经不是太多,当此之时每一个能把握住的稻草,他自然都不可能轻易放手。 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上,李善存也有着自己心里的考量。 只要自己能够把这制盐的千金法子给夺过来,那么哪怕以后自己无法通过这个玩意儿真正的扩展实力,最差的结果也可以把这个能挣钱的法子当做投名状。 盘踞在他头上的那群贪婪的家伙,看中的并不是自己身上的二两肉,他们所注重的终归还是利益。 只要自己能够找到一个办法,将他们的胃口给堵住。 哪怕只是暂时的堵住,至少在最近一段时间,他李善存就还能过上剥削穷苦百姓为乐的幸福生活。 于是乎眼看着这位怀璧其罪的贱民已经打算束手就擒,意识到自己距离达成目的就只剩下最后一步的李善存,这个时候更是控制不住自己往前又挪了两步。 “你放心我李善存再怎么说也是这四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将着制盐的法子交给我,那个姓秦的娘们儿我保证完整无缺的交还给你。” 李善存走到距离胡轲只有一步的距离,脸上的那种奸笑已经消失不见,转而换上了他强行装出来的真诚。 作为一个在乱世之中能够苟活下来,并能够在新建王朝当中成功分到第一杯羹的胜利者。 李善存这家伙虽然看上去因为身宽体胖而显得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对于场上形势的判断,远比一般人要更加的敏锐。 此刻意识到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追寻的目标就要达成,他自然不会再摆什么架子。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面子不能说不重要,但在即将到手的利益面前,却完全是不值一提。 “你也不要有太多的顾虑,贩卖私盐一道本是大罪。 只要你这一次乖乖选择与我合作,那么你先前干的那些卖私盐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全部隐瞒。” 这个时候件事情就差了最后的临门一脚,李善存也不啰嗦,直接把自己的底牌也给亮了出来。 在他看来,对于胡轲这样乍富的小民来说,自己给出的条件已经足够诱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天边席卷的狂风也终于减弱了一点。 原本在盐碱滩上胡乱摇曳的狗尾巴草,这个时候也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开始逐渐恢复成它最初的模样。 胡轲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李善存想要答案,而是蹲了下来,费力用被绑着的胳膊在地上写下了三个字。 “先放人” 写完字之后,胡轲当即站了起来,目光坚定的望向了秦月茹所在的方向。 对于类似于李善存这样的家伙,胡轲上一辈子可没少见。 虽说并不是所有的地主都不是好人,但是能够成为地主阶级,他就一定要在这个过程当中摒弃掉几分大众所熟知的人性。 作为一个普通人,在不违背自己道德底线的情况之下,能够达到小富已经是整个社会给予他的极限。 而一个人一旦达到了巨富的标准,除却某些的确是运气使然的天选之人以外,其余更多的人手里都有着那么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 毕竟这人世间的生产力在一段时间之内是恒定的,如果只凭借着自己个人能力,在一生当中创造的财富实在不可能和社会的平均生产力水平产生太大的差别。 而要达到类似于李善存这样地头蛇的实力,这其中免不了就会有从他人那里剥削来的血汗。 扪心自问,一个普通的老实人在触碰到他人利益的时候,无不是谨慎小心,生怕给别人添了太大的麻烦。 而一个能把剥削他人的事情当成自己能力来看的家伙,能够安然的享受通过剥削他人血汗而获得的生活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心地善良,心慈手软的人。 李善存这个时候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多少有些人畜无害的模样,甚至他那语重心长的样子,像极了要和人交换真心的中年大叔。 但胡轲心里清楚,这种已经突破了自己道德下限的人,在这个时候越是伪装的沉稳,他心里暗含的阴暗心思就越恶毒。 也因此哪怕李善存已经答应放人,但在这个事情没有变成现实之前,胡轲绝不可能轻易的将自己唯一的底牌给打出去。 “看来你还是不信老哥我呀。” 一招不成,李善存反应也是极快。 当即又准备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开始利用自己的口舌功夫来压迫胡轲。 不过他这种手段对于胡轲来说纯粹是班门弄斧。 虽然对方已经佯装要生气,可胡轲这个时候却反倒摆出了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只是站在原地轻轻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做出其他额外的动作。 这个时候方才已经减弱的狂风彻底停息了下来,厚重的乌云将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不再露出一抹耀眼的光下来。 而摇曳许久的狗尾巴草,此刻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尽管不少狗尾巴草在先前那场风暴之中被吹断了脊梁,亦或被打散了脑袋。 但蛰伏下来的那些同伴们却依旧在这劫难之后,再一次挺立起自己的身子,等待着下一次太阳光芒的降临。 而方才一脸忠厚模样的李善存,见胡轲此刻摆出了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他本就阴暗的内心这个时候更是变得波涛汹涌。 甚至就在这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之间,他已经想好了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他将用什么样的手段让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知晓自己的厉害。 不过这些报复的手段也终是后面的事情了,现在的局面被胡轲这样一将,留给李善存选择的空间同样也不多了。 第249章 陈秋兰的污蔑 最终在原地僵持了一会儿之后,那边的李善存先一步支撑不住,开口准备妥协。 “行,既然胡老弟你信不过李大哥我那么咱也不好再多解释什么。 多说无益,老哥我这就让你先见识见识我李大善人的诚意。” 说完,李善存当即朝着自己身后拍了两巴掌,随后他的两名手下立刻会意,走过去就准备从陈秋兰的手里抢过绑秦月茹的那根绳子。 然而在场众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件家主发了话的事情,在执行的时候竟然遇到了阻拦。 而此刻站出来阻拦的不是他人,正是那个一直以来都跟秦月茹过不去的陈秋兰。 “把绳子放开,这是家主的命令。” 见这个村妇竟然敢违背家主的意思,走在最前面的李家随从也骤然变了脸色。 不过他的这份警告,却直接被陈秋兰给忽视了。 只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村妇,此刻非但将绳子拽得更紧了,整个人也向前一步,结结实实的挡在了秦月茹面前。 看她那副坚定模样,今天若是不先把她给打服了,任何人怕是不能从他手里把秦月茹给放出去。 “李大老爷这个贱人可不能放啊。 你不要被那姓胡的臭小子给骗了。” 陈秋兰说完,整个人的表情也变得更加狠毒。 若不是李善长先期调查的时候,知晓这个姓陈的妇人与胡轲之间并无什么血海深仇。 要不然单看她现在摆出的这副样子,还真就以为这两人之间的仇恨起码是杀父起步。 “李大老爷,你对我们村子的情况不太了解,你不知道这个小子心眼有多坏。 他当初先是使了个法子勾搭上秦月茹这个贱货,瞒着我那可怜的杨善兄弟生下了小红那个贱丫头。 后来搁人家一家最困难的时候,把自己女儿让扬善的倒霉鬼费尽心力去养着他自己销声匿迹,不知道又到哪里快活去了。 再后来等到自己在外面,又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打的像死狗一样,这才想起来自己几年前还勾搭过的这么一个姘头。 然后他不但不想着抱人家给自己养女儿的这份恩情,也没想着跟那可怜的杨善反悔自己的罪行。 反倒又用他那卑劣的手段,趁着自己被人打成死狗的可怜样直接混到了杨善的家里。 若事情只是到了这种地步,我还能勉强承认他身上还有一点儿像人的地方,至少还挂念着自己的女儿跟过去一块上过床的姘头。 可是这小子那阴暗的心思远不止如此,到了人家家里之后,哪怕身子已经残了,可那恶毒的脑袋却一刻不闲。 非但不想着帮那苦命的杨善分担一份力气,反倒在背地里使的阴招,把杨善那个倒霉蛋可以直接赶出了家去。 现如今看着那杨善辛苦多年攒下的那么一点点,家业悉数被这个后来的王八蛋给占了去,民妇的心理就宛如被刀割一般。” 陈秋兰说着不但他的表情变得极为凄婉,这个时候更是眼泪也止不住的往外涌去。 而在她的一声声哀嚎哭泣当中,原本就极为尴尬的场面,这个时候变得更加诡异。 此刻非但胡轲对于这个信口雌黄家伙的演技感到惊讶,就连明面上跟陈秋兰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李善存,这个时候脸色都变得有些奇怪。 他甚至在此刻有种感觉,那就是这个叫陈秋兰的贱人是把自己当成弱智来骗。 陈秋兰嘴里讲出来的这个故事,虽然看上去结果完整,逻辑也算说得过去。 但实际上这种级别的阴谋,别说姓胡小子这种没有什么实力的家伙,就连李善存长这么大遇到过的一些可以称得上是聪明人的家伙,也不可能完成如此精妙的计划。 因此当这种鬼话传到李善存耳朵里的第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这段听起来还挺带感的故事,完全就是这个娘们儿的临时编出来的。 这种被人欺骗的感觉让自以为掌握着现在场上局势的李善存,一下子宛如嘴里被塞了一只苍蝇,十分恶心。 于是哪怕心里再着急获得胡轲手里的法子,此刻他也顾不上这件事情,转头就朝着陈秋兰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这位刚编出了一份自以为完美无缺的故事,还在那里沾沾自喜的陈秋兰,这个时候看见李大老爷面色铁青的从胡轲身边离开,转而朝自己这边走来。 这让她错误的以为,事情真是按照她的计划来进行的。 想到这里作为憋屈了一辈子的一位乡下妇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脑子还能这样灵巧的运转,她的嘴角甚至不由得微微上扬了一些。 然而她的这份得意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甚至还不等她两边的嘴角翘到同一个高度,下一秒李大善人那厚重的手掌便已经利落的长在了她的脸上。 而跟方才的情况一样李善存这一巴掌扇上去还觉得没能把胸口的恶气吐干净。 他稍微揉搓了一下打的有些发麻的右手,紧接着又是接连三四个巴掌密集的落在了陈秋兰的双脸之上。 这种突然而来的暴打使得原本还等着林晌的陈秋兰一时之间直接愣在了原地。 甚至她连本能的伸手捂脸的动作都没有,只是在那里愣愣的,张大眼睛看着眼前暴怒的李大善人。 “把你的那张臭嘴给老子闭上,真当谁都是你身旁那群无脑的弱智,听你边上这么几个,毫无根据的瞎话就能被你玩的团团转? 老子实话告诉你,像你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贱货,老子见的多了。 从现在开始,把你那贱嘴给老子闭紧了,若要让我再听见一句,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瞎话。 明日我就把你卖到城墙脚下那破水涵洞里面去。 那里边那些吃不起饭,又不准备给老子卖力的贱男人可是许久没见过荤腥了。 到时候你过去了,他们定让你那张臭嘴知道什么才是男人的手段。” 说罢,李善存像是还不过瘾的样子,又一次把手抬了起来。 不过这一位还不等他的巴掌落下,只见一阵恶臭就弥漫在了他的面前。 陈秋兰在接连被暴打了几个巴掌之后,已经吓瘫在了原地。 浑身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黄白之物在她那破烂罗裙之下发散着恶臭。 第250章 李善存的愤怒 陈秋兰这副恶心的样子,让周遭的一应人都不由的捂上了鼻子。 站在离他最近位置的李善存更是恶心的直接往后大退了三四步。 而他那副肥胖的身子做出这种动作显然不是十分稳妥,在往后退的过程当中一步没有踩好,直接向后摔倒了过去。 不过对于李善存而言,不幸中的万幸是他倒在的那个位置正好有一片狗尾巴草。 虽然这些刚扛过狂风的植株发挥的效用比较有限,但终是替李善存抵消了一部分的冲击力,使得他也只是小擦伤,并没有伤及到要害。 不过这样一副庞大的身子栽倒在地上,却使得那群本就十分可怜的狗尾巴草,这一回彻底造了殃。 他们挺过了寒冬,挺过了暴雪,挺过了狂风,好不容易能够挺直了身子等着迎接春日的暖阳。 却没想到自己的这么最后一份坚持,却因为这具庞大的身躯而彻底的化为乌有。 不过这群狗尾巴草的哀嚎显然是不会为人所知,看着自己家主摔倒在了盐碱滩上,周围那群本就被陈秋兰熏得快要吐了的家伙,赶忙一齐的朝着家主位置跑了过来。 “老爷,你没事吧。” 一时之间无论是出于献媚的缘故,还是真的关心自己家主的身体。这群随从嘘寒问暖的声音立刻在李善存的耳旁炸响。 “你们看老子这副样子像是没事儿吗?你们tmd一个个就搁周围看着,还不赶紧把你家老爷我给扶起来!” 李善存这一次虽然没有摔伤,但他这胖大的身子一旦倒下,想要凭借自己力量站起来,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再加上此刻他身边的地盘全被自己手下给占了,自己就是想翻身努力撑着爬起来,却也已经没了空间。 自己站又站不起来,旁边这群没眼力架的家伙也不知道扶自己一把,这就让本就在暴怒边缘的李善存,这个时候怒火更是又上了一个台阶。 看到自己老爷已经出离的愤怒,这群乱了方寸的随从这个时候才想起了应该办的正事儿。 于是乎他们又是密集的一拥而上,有的抬胳膊、有的抬腿,甚至有人直接从腰部的位置将李善存胖大的身体给扶住。 一瞬之间大家一起用力,在这极不默契的配合之中,他们非但没有把李善存给扶正,反倒直接把这个肥头大脑的家伙水平着抬了起来。 而正巧这个时候太阳与乌云的战斗获得了一丝优势,从一个撕裂的小口里边,一抹阳光正好投下来落在了李善存的身上,同时也落在了抬着李善存的一众手下的眼睛里。 这突如其来的炽热阳光,让这群半昂着脑袋的随从集体被闪眯了眼,其中有不少人甚至直接撒开了手。 若不是还有几个人脑子清醒,知道这时候坚决不能撒手,这一道突然飒下来的阳光,就会间接的要了李善存的命。 可剩下这几个清醒的人,毕竟还是独木难支,在勉力撑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之后,他们的胳膊也被李善存胖达的身子给压的往下放了放。 这下坠的动作虽然不至于给李善存造成什么物理上的伤害,但这突然跌落的一下,却直接给李善存那颗发黑的小心脏吓得不轻。 最终虽然在那群缓过神来的随从帮助之下,李善长的双脚重会回归到了大地之上。 可此刻的他三魂七魄已经被吓走了一半,虽然人已经站在了地面上,但魂儿还飘在半空之中,久久不能重新恢复。 这个时候自知道办砸了事情的一众随从,也不由得变得紧张了起来。 他们都是已经吃过好几年李家饭的人,对于李善长到底是有多么心狠手辣,他们远比其他周围的村民要更加了解。 这一回发生了这样的乱子,他们心里清楚,哪怕李善长现在在盐碱滩上不对他们采取什么手段,等回到李家之后,自己这群人也休想获得一个好的下场。 当此之时,如果想要摆脱那种不希望看到的局面,那么就需要立刻找个法子把这矛盾点给转移出去。 而正巧了,现如今他们还真有一个可以转移的方向。 于是乎,在一个脑子转的最快的人的带领之下,几个精壮的汉子立刻跑向了陈秋兰的位置。 这一回他们也不顾这个妇人浑身还在发出的恶臭,捡起先前丢在地上的哨棒对着这个贱人的就是一阵猛烈的输出。 在不知道到底抡下去多少棍子之后,等陈秋兰已经奄奄一息,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滋滋的伤痕的时候,那边的李善存这才终于缓过了神来。 “停手吧,你们把她打死了平添一条人命,老子到时候还得花不少钱去平了这事儿。” 这个时候丢了的魂儿刚找回来一些,李善存说话也不似先前那般硬气,整个人语气中就透露着一种虚弱。 紧接着李善存意识到今天这事情耽误的有点久了,他也不准备再拖延下去。 对于他而言,现如今最为重要的就是赶紧获得那个制盐的法子。 并且也算是商人世家的他很清楚,制盐这件事情,只是他接下来一系列计划中相对容易的一环。 接下来该怎么样把自己制的这些盐运出去卖出去,并且在执行这些卖私盐的过程当中,还要尽可能的隐蔽住自己的身份,这其中每一道手续都需要费尽心思上下打点。 毕竟这世界上没有傻子,他的这一系列动作只要摆出来,就一定会有人知晓他到底在做什么。 但是这世间虽然没有傻子,但却有一种手段可以让有些人变成瞎子。 只要自己给出的利益大过于那群人从官方那里领来的,上次那么自己这一条经营的渠道,便能长久安稳的保持下去。 但是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是那般轻松。 要想真的把这一道真正的划作自己的力量,他李善存在后边要度过的坎儿还有很多。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使得他现在没了那么多心思再去耽搁。 然而虽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全部答应胡轲的要求,可是这世间的事情又体会都如同他的预想一样。 第251章 胡轲不见了 经历过自己先前与手下整的这么一出乌龙之后,吓掉了半条命的李善存这个时候决定不再拖延,下定决心打算直接和胡轲摊牌。 然而等他准备让手下直接放秦月茹回去的时候,一转头却惊讶的发现,这个方才还站在那里被自己五花大绑、且用布团时时堵着嘴的女人,现在却突然从原地消失了。 非但如此,在李善存猛然回头再望向姓胡那小子位置的时候,却发现刚才同样被自己人绑着的臭小子,这个时候也没了踪影。 并且在姓胡小子方才站立的那个位置上,还留有着一块明显是被刀割下来的麻绳。 那块麻绳躺在那里,仿佛就像是在给李善存示威一样。。 而李善存眼睛盯着那个麻绳的时候,背后却莫名的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凉风袭来。 这种直觉,他并不是这辈子第一次出现。 而前几次出现的时候无一不是危及性命的危急关头。 想到这里,李善存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自己方才占据优势时的那种自信,这个时候因为这重要底牌的消失,一瞬间也跟着一同消散。 而在这自信消散之后,刚才被姓胡小子那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威慑住的恐慌,再一次占领了他的心头。 同时这一刻有如此心思的远不止李善存一个人。 原本仗着自己拥有着人质,以及已经绑住了胡轲手脚而暂时放松下来的一众李府随从们。 这个时候也意识到自己手里的两张底牌已然消失不见,他们的冷汗也立刻从脑门上涌了出来。 几乎是一瞬之间,方才自己那些同伴是如何被对方打得落花流水的过程,就再一次在他们脑海里面重新演绎了一遍。 这种极度的惊恐,让这些随从赶忙四散开来,去寻找自己方才遗落下来的武器。 心里边压着惊恐,这作息事起来也变得麻利了一些。 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这群随从在捡起自己武器之后,迅速围在李善存身边搭成了一个防御的阵型。 而在顺利的搭好这套阵型之后,这群人提着的心也这才终于略微放松了一些。 这套用来保护家主的阵型,他们在过去的日子里面已经操练过不知道多少遍。 一方面这本来就是他们这群随从应有的义务,这种技能自然是要多多磨练。 另外一方面也多亏了李善存这人实在怕死,即使自己的随从规模不大,但他也还是重名聘请了有过战争经验的好手,为自己人谋划出这样一个堪称坚固的防守阵型。 此时此刻被众人严密保护起来的李善存,这才觉得自己刚才发凉的后背稍稍有了一丝暖意。 自己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所准备的,不就是今天这样紧要的时刻。 同时正因为想起了自己过去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那些钱,李善存心里在略微有些舍不得的同时,也骤然又生起了一股底气。 “姓胡的小子,我劝你还是乖乖出来配合。 你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老夫已经派人调查过好几遍了。 虽然你的确有几分急智,也多有几分勇力。 但说穿了你也终归还是一个没权没势的普通穷苦百姓罢了。 你今天可以赢上老夫一次,老夫也可以让你欺负上这么一次。 可是咱们之间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我可以输上无数次,只要我愿意就可以持续的来找你麻烦。 但你呢,只要你输上一次,那你这辈子就再也没了翻身的可能。 到时候不单是你,就连你要保护的那个姓秦的女人以及你所珍视的那个叫小红的丫头。 他们都将会因为你的这种毫无意义的反抗,而成为你证明自己骨气的牺牲品。 出来吧,不要再躲着藏着了,以你的实力就算躲到土地庙那里,老子也有手段挖地三尺教你们重新扯回到这人间里。 与其到时候跟老夫为敌,慢慢的被我折磨了,还不如这一回果断的站出来答应了老夫的要求,到时候对你也好,对老夫也好。 对那可怜的母女二人,更是再好不过。” 李善存大着嗓门冲着周围一片白茫茫的荒野上喊去,然而尽管如此这种给自己临时打起勇气的行为,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心虚。 即使此刻的他站在自己人的包围之中,不可能被人突然袭击,可李善存在吼完刚才那一响嗓子之后,却依然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妥。 不过此刻已经一门心思要把这件事情做绝的他,对于自己脑海中闪过的这么一丝不安,直接选择了摒弃。 在又环顾了一眼四周之后发现依然没有胡轲的踪迹,李善存用手在一个随从的身上轻拍了一下,示意他出去探探。 他选的这个人是所有随从当中相对瘦小的那一个。 他的意思也十分清楚,那便是让这个看起来实力最弱的家伙出去充当探子。 而李善存花重金打造的这套阵型果然不是白白浪费钱财,围在他身边的九个人,在撤出去一个之后,剩下的八个人迅速将方才的那个空隙给补上。 看见自己手下这严丝合缝的防守,李善存这个时候更加坚信自己刚才那闪过的那一抹不安,只是心底里的一股错觉。 而他手下的那群人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除去训练有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之间也需要通过这个阵型来给自己打气。 若在今天之前,他们并不会对自己的实力有任何的怀疑。 平日里仗着李富户的权势他们横行乡里的时候,虽然也会遇到一些零星的抵抗,但这种抵抗根本上不得台面。 他们直需要抡起棍棒,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大多都会在第一时间做鸟兽散。 可今天情况确实不一样了,他们原先自以为天下无敌的招数,非但被这个还看起来就不是很强壮的家伙,轻而易举的带着手下就给突破了。 更为重要的则是刺激那些倒下的同伴,被暴揍的样子委实有些惨不忍睹。 在自信被打没了的同时,又被同伴的遭遇而感到一阵阵的恐慌。 这双重因素的作用之下,就使得这群抱成一团的打手和被包裹在其中的李善存一样,都急需要这个团体的力量来维持住自己现在的心态。 第252章 李善存的不安 一时之间整个盐碱滩上静得出奇。 狂风早已恢复了平静,那些被压折的狗尾巴草此刻凄惨歪斜的躺在那里,再也没有了之前迎着大风后傲立的模样。 而李善存此刻和他身旁的这群打手们更是紧张的严阵以待,一群人大气都不敢出的站在那里。 他们的眼睛此刻就像极了一个个受了惊的小鸟,四下慌张的张望着。 而尽管李善存又一次试图用言语激怒胡轲让他现身,但胡轲和秦月茹却依旧如同原地蒸发一样,在整片白茫茫的盐碱滩上,根本看不到他二人任何的踪迹。 “老爷你说人家这好不容易逃了出去,会不会直接从这里离开了” 这个时候空气中的氛围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一个心里还存着一份侥幸的随从,压低声音侧过脑袋冲着身后的李善存问了一句。 “把你的眼睛给我往前瞅,这事情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咱们欺负了他那么久,依着那人暴力的性子又岂是这么容易就退却掉的。 好好的守着你的岗,把阵型给老子维护住了。 要是你们几个这一回护不住老子的命,回头你们家妻子儿女别说能不能像过去那样整天吃饱饭了,人还属不属于你都两说。 若不想妻离子散的话,就好好的把老子给护好。” 李善存毫不客气地驳斥了自己随从那幼稚的提问。 虽然他现在不清楚姓胡这小子那一身傲骨到底是从何历练出来的,但是从先前双方的几次交锋之中他看得出来,这个小子并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 在胡轲的身上,李善存甚至看到了自己当年曾经见过的一位故人的影子。 那位故人在发迹之前,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斩尽杀绝。 虽然这位故人最终也是死在了自己这种极端的性格之下。 但是至少从李善存的视角看来,这位故人在被自己和其他人联起手来坑害之前,他身上所展现出来的那种气魄,远远不是自己这种蝼蚁敢去正面面对的。 正是有因为有过这么一段经历,使得李善存这个时候根本不会相信类似于胡轲这样的人,会在受到了自己那么大的侮辱之后,就此放弃掉对自己的抱负。 甚至李善存扪心自问的时候,发现就连自己这种素来以苟活为人生最高标准的人,如果真的面对这种情况,也绝然不会轻而易举的放对手离开。 并且他还是清楚的知道另外一点,那便是姓胡那小子现在在场上并不是完全占据于劣势。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那些既背负着方才被压抑的情绪同时又拥有两次大胜经历的那群手下,如今的士气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有多么高昂。 而自己身边的这么一群家伙,他都不用去看,仅从这群人颤抖的身子上就能感受得到,自己这边的士气早已跌落到了冰点。 原本就是敌在暗我在明,失去了一个先手的机会。 这个时候更是在士气上也落了对方好大一截。 这种情况之下,别说他一个鱼肉乡里并没有什么真材实学的李善存,就是把朝廷里正儿八经的将军请过来面对这种情况,如果没有出色的个人能力的话,也不可能轻而易的解决。 而更为关键的则是李善长心里的那种不安的感觉,这个时候越来越明显。 尤其是意识到方才的那些劣势之后失去信心的他,再也无法用任何手段去压抑住心里的那些恐慌。 甚至若不是自己手下实在围的有些紧,觉得自己脑袋四处冒凉风的李善存,这个时候都可能直接蹲在地上,尽可能减少自己暴露在外面的面积。 而此刻天边那密集的乌云再一次滚动起来,方才被太阳撕裂的那一个小口,迅速被从各地汇聚起来的乌云给重新覆盖。 方才已经平息下来的狂风这个时候,又开始闪着号子从东南面席卷了过来。 原本就一片洁白的盐碱滩上,在这一次狂风的席卷之下,漫天的白色沙尘又一次弥漫在这片不大的天地之间。 按理说自己的身形被这白雾给遮挡了起来,李善存的心里多少还能好受一些,即使算是掩耳盗铃,但多少也能平息一下恐慌。 可是这白雾越是凝重,李善存的内心就越是不安。 刚才趁着太阳的最后一抹余光,他还能看清楚周围的大致环境。 那个时候虽然依旧没有发现胡轲的身影,但能看清楚周围的一切,这种情况也就给了李善存多多少少一点安慰。 而此刻,当这白色的烟尘将整个大地全部覆盖掉之后。 眼前看不清楚了世界的模样,李善存对于周遭环境的最后一丝把握也跟着全部消失不见。 而这积攒了一段时间力量的狂风,也并不会因为李善存个人的紧张而停歇下来,甚至因为方才停歇的时间有些久,现在爆发出的力量也愈发的强。 先前原先那些被李善存压塌了的狗尾巴草,这个时候在狂风的拖拽之下,竟然直接断成了两节,随后跟着狂风一起在天空中四处飞扬了起来。 而李善存这个时候冷汗已经不止额头和后背在涌出,浑身上下都开始打着摆子。 如若不是身边的随手还能带给他一点点的信心,此刻内心已经不安到极点的他只怕早就和陈秋兰一样,躺在地上流了一地黄白之物。 第253章 尘埃落定 狂风依旧还在吹着,李善存那颗紧张的心也被这股狂风时刻牵绕,不敢有一丝放松下来的空隙。 此刻不单是他,包括他身边还剩的那群随从也都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 这个时候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简淡了起来,除了狂风呼啸的声音以及陈秋兰陆续传来的哀嚎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响动。 突然有一个人影从刚才他们站立的土坡另一头慌张的跑了过来,瞅着这人极速奔跑的模样,本就提心吊胆的一众打手立刻将手里的棍子横了过来。 这个时候对于他们而言,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极有可能隐藏着对方那群人的杀招。 而因为被狂风吹起的沙尘还没有消散下去,这个人跑过来的时候,李家的随从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并不能确定他的身份。 一时之间原本就十分紧张的气氛,这个时候变得更加凝重。 甚至于已经有两个打手,因为按捺不住心中的紧张,原本微屈的双腿这个时候已经用力向前蹬了出去。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们两个的棒子就朝着面前那个黑影凶狠的砸了过去。 然而当他们手中的棍棒划破空气的响声已经开始在荒野之上弥漫开来的时候,随着双方之间的距离迫近,他们这时候突然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住手!” 虽然在看清楚来人竟是自己先前出去探索的同伴之后,这两个人当即决定准备收手。 可是这续了半天劲儿,满满带着惊恐的一棍子,既然已经挥了出去,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收回来的。 于是乎虽然这两人抡棒子的姿势在调整过后已经变得有些扭曲,但这两下最终还是硬生生的砸在了自己同伴的身上。 紧接着在一阵痛苦的哀嚎之后,那个一脸恐慌准备过来送情报的家伙就这样,一头栽倒在了茫茫的盐碱滩上。 此刻意识到自己下手做错的事情,这两个随从,原本就提着内心这个时候也变得惊恐异常。 一瞬间一种中计的感觉,从他们心底弥漫出来。 虽然此刻的他们距离,李善存的位置也并不是太远,但猛然间当他们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有一只闪着寒光的东西,忽然从天空中飞了过来。 他们两个人刚才冲出去的时候,使得原先被围的十分紧密的李善存这个时候终于被露出了一个间隙。 而在一旁已经潜伏已久的胡轲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之后,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立刻端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的手弩,板机摁下的瞬间,闪着寒光的弩箭就朝着李善存飞了过去。 而此刻,李善存与他身边的所有随从,眼神都正好瞅着方才发生打斗的方向,也就是弩箭飞过来的方向。 这种充满死亡气息的景象,使得所有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而随着弩箭在李善存眼中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原本就已经精神高度紧张的李善存,这个时候更是头皮发紧,宛若下一刻脑袋就要炸开似的。 与此同时,那群原本还紧紧护卫在李善存周边的随从。 看见这路线竟然是朝着自己这边飞过来的,他们在这个最为紧要的关头,立刻将自己原先要保护家主的想法从脑子里抛了出去。 一众人当即停下了修复阵型的动作,迅速向四周散去。 而此刻汹涌的狂风更是又澎湃了几分,尽管太阳已经竭尽所能,在乌云当中为自己挤出一个位置。 但这被吹起的漫天沙尘,却依旧将他的光芒再一次遮挡其中。 同时被遮挡住的不仅是太阳的光辉,同样还有李善存求生的斗志。 如今孤零零站在这空地上的他,无处躲避,无处逃奔。 目力所及之处,俱是漫天的沙尘。 抬眼望向天空,看到的却只有无尽的黑暗。 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本身并不响亮,尤其是在这狂风的呼啸声中,就更将这响声给遮盖其中。 可是对于身处在风暴中央的李善存而言,这股自带着死亡气息的声音却是那般洪亮。 最终,胡轲射出的这支弩箭稳稳的扎在了李善存的身上。 这个在之前还耀武扬威指着手下四处作恶的家伙,这时候被这一箭扎在胸口,甚至都没来得及喊出他的痛来,就当即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偏巧席卷多时的狂风,这个时候再次减弱了下来。 刚才被大风卷到天上的一根狗尾巴草,这个时候在天空中左右摇摆,接连打了好几个旋之后,最终正好落在李善存的脸上。 此刻随着风力的减弱,之前被卷起的沙尘也逐渐消散。 在微风的轻轻吹拂之下,这些沙尘慢慢的朝着四周扩散开来,并最终缓缓的重新回落到大地之上。 然而场上的情况并没有就此终止,当看见胡监院的弩箭成功命中目标之后,一方准备已久的5名行僧,这个时候也立刻拎着自己的武器加入了战斗。 最终在沙尘完全回落在地面上之前,大地上又多了5个不能动弹的李家随从。 这一刻,被乌云和沙尘遮蔽已久的太阳,终于挣脱出了自己的模样。 此刻的它,毫不留情的倾泻着自己的热量,给这早就应该回暖的大地提供着属于它的光和热。 “月茹姐,没事了。” 等到一切的繁杂,全部尘埃落定。 胡轲这个时候转过头来蹲在秦月茹面前,温柔的看着这个自己的恩人说道。 也直到这个时候他终于有了时间,才看清楚秦月茹现在的这副凄惨的模样。 这位坚强的女子,此刻身上已经布满了伤痕。 手腕处被麻绳勒的已经染成了一片鲜红,被磨烂的血肉直到此刻还在一直向外渗着鲜血。 而秦月茹的脸上,还有着明显被人扇过巴掌的痕迹。 原本还显得有几分娇俏的脸庞此刻高高的肿起,额头上也留下了被人殴打产生的淤青。 望着秦月如的这副模样,哪怕明知道这一切的凶手陈秋兰以及他背后的罪魁祸首,李善存都被自己打倒在地。 可胡轲的内心依然久久不能平息。 第254章 胡轲的决定 战斗已经落下帷幕。 李家派出来的随从,要么躺在地上跟着他们的家主一块儿痛苦呻吟,要么丢盔弃甲,忙急忙慌的朝着外围逃去。 虽然现在从场面上看上去,胡轲这边获得了大胜,但他心里清楚,这事情远远不会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结束。 对方的身份虽然非贵非官,但能在京畿之地盘横这么久,这个地头蛇也不会是一点背景都没有。 自己这一次闹的场面委实有些大了,这样的动静不可能不被外人所知道。 不过对于现在的胡轲来说,对于这种将要发生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也不是现在首先要考虑的事情。 胡轲俯下身子,检查了一下秦月茹的身体。在确定这个仍处在惊恐中的妇人没有致命伤之后,如何交代5个行僧把人给带回到寺庙里去。 这5个行僧听到这样的命令,十分的不理解,在他们看来既然大家伙是一块来的,那么走的时候势必也要一起走。 但胡轲没有跟他们多解释什么,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然后就转身朝着李善存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几个人虽然心里还有些无奈,但看见胡监院这般决绝的态度,也不好再说什么,留下几声叹息之后,他们便带着秦月茹快速的离开了现场。 看着自己的队友顺利撤离之后胡轲也不着急了,走过去直接蹲在了李善存的身边。 这个命大的家伙中了胡轲那一箭,现在竟然还没有死,只是因为身体太过疼痛,迟迟的没有开口说话。 甚至在意识到,周围有人向自己靠近的时候,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李善存这个时候依旧死死的闭着眼睛。 “别装了,这箭矢在你心口往上三寸之外,这个位置只要你自己不作死的话,真想死都不那么容易。” 这一箭没有正中李善存的心脏,而是射在了他心脏往上,约莫半掌长的位置上。 箭矢之所以没有直插对方的心脏,这倒不是说胡轲没有真的想要对方的性命,而刻意把“枪口”往上抬了三寸。 真实的原因是胡轲的那把自己从天界寺给的物资里边攒起来的手弩,本身精度就不太高。 再加上方才射击的时候,漫天的沙尘以及狂风都对弩箭的产生了影响,最终这才饶过了李善存一命。 同时李善存身上的厚厚的肥肉以及在他那棉布外套里边藏着的锦衣,使得箭头进入李善存身体里并不太深。 甚至可以说从胡轲的视角里看过去,这个家伙现在躺在地上如此痛苦的表情里面,至少有一半都是刻意装出来的模样。 胡轲最是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的架势,即使此刻装死也是不行。 于是他走上前去,是一把就撕开了李善存伤口处的衣物,然后也不等这个倒霉的家伙反应过来,他抬手就把箭头给拔了出来。 而他这突如其来一下,不但让李善存放在好不容易止住的血,这时候又开始飙飞了起来,同时伴着血液一同飞出来的还有李善存宛如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这份痛苦的嚎叫,持续了好一阵之后,李善存的脑袋,才终于因为力竭而恢复了一丝丝的理智。 而他冷静下来的第一时间就是用一种又惊又怒的眼神瞪向了胡轲。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现在这么折磨于我,胡先生不觉得有些违逆于君子之道吗?” 这憋在身体里边已经被他污染过无数遍的陈旧血液喷洒了出去,这家伙脑袋倒反倒有了少见的一丝清明。 “君子之道?”猛然听见这话从李善存的嘴里说出来,胡轲都觉得有些搞笑。 而对方在看见胡轲这幅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之后,原本因为痛苦而被迫激发出来的一点勇气,这个时候再一次消弭干净。 李善存的眼神重新飘忽了起来,他不敢去直视胡轲的眼睛,同样也不敢再开口说些什么。 “你派人去我家里,用武力相逼于我的时候,可曾讲过君子之道。 你派人将那无辜的妇人掳走,并一把火烧了她赖以为生的家园的时候,可否想过君子之道。 你利用那个姓陈的贱人去折磨秦月茹的时候,这君子之道又被李大善人你,放在何处? 怎么现在轮到李大善人你遭点罪的时候,这君子之道就反而成了你这样大个人抬在身前的挡箭牌了。” 胡轲说着反手把刚才拔出来的箭矢放在了李善存的脸上。 他每一个反问的话说完,那还沾着血的箭头都会从李善存那胖大的脸上划过。 而对于现在的李善存来说,这箭锋划过的不单单是他的脸庞,更是宛如在他的心脏上来回摸索。 “那我最终不是还是把人给放了吗? 虽说那姓秦妇人是我派人绑走,但她身上那些伤可都是姓陈那个贱人干的,与我无关。 胡先生要真的对此事挂怀的话,我李某定当改日登门赔罪,您放心,我保证会赔给她们娘俩一笔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胡轲态度上的转变给了李善存一个错觉,他以为对方既然没打算要自己命便是准备饶了自己。 于是乎自以为找到了一个逃生的通道,他此刻面对胡轲的时候,言语间也多了几分给自己求生的意思。 不过他这种伎俩,胡轲自然是一眼就看穿。 “若是你以为把人最终放了,就能减轻你的罪过,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我把你胸口的箭拔出来了,就等于未曾伤害过你。” 胡轲说话间一脸微笑的把弩箭挪到了李善存鼻梁中间的位置。 然后在李善存惊恐的眼神之中,胡轲单手用力的握紧了箭杆,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对方的眼睛一样。 “我认罪,我认罪。” 被对方已经拿捏到了这种地步,李善存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和对方玩了这么久,胡轲最终还是乏了。 只见他再一次把手伸向了李善存先前伤口的位置,接着用力一扯,李善存心脏外面的衣物便被直接扯烂。 紧接着胡轲用手探了探对方心脏的具体位置,随后高高举起手中的弩箭,当即就准备直接刺穿这个贼人的心脏。 然而就在他手下落的一瞬间,突然又一双有力的大手抢先一步伸了过来,直接攥住了胡轲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第255章 胡仁杰的二舅 骤然被人阻挡了手上的动作,胡轲立刻警觉的扭过了头。 而这一次映入他眼帘的又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家伙,不过这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敌人,而是一位多日未见的朋友。 然而在看清楚来人是姚广孝之后胡轲转过神来,将自己方才没完成的动作继续了下去。 只不过因为这一回手上没了利刃,最终他的怒火化作一记硬拳,对着李善存的心脏狠狠的砸了下去。 按理说这一击威力终是有限,光靠拳头的力量就想要了一个成年人的性命,不是那么容易。 可是胡轲这一拳砸下去之后,直接将李善存还暴露在外面的伤口,也给牵连到了。 于是一瞬间产生的巨大痛处,直接让这个方才还开口为自己狡辩的家伙,当即晕死了过去。 “胡先生这是着了相了。”姚广孝不由分说的将胡轲手中的箭矢夺走,随后径直朝远处扔了过去。 “难道姚主持认为,这个贪婪的家伙不该去死吗?” 此刻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慢了一招,胡轲也不再想着去要李善存的命,转而站起身来淡淡的看向了姚广孝。 “贫僧并不是说这个家伙不该去死,相反若是这些事情换到我身上的话,这家伙现在脑袋早就不在了。” 看见胡轲的情绪依旧很不稳定,姚广孝虽然有些无奈,但这个时候也值得慢慢的解释。 “既然将心比心之下,大师也觉得对方着实该死,那今日之举却是为何? 我胡某人做事向来自己承担,不过是杀一个为祸乡里的地主罢了,就是当初对着锦衣卫副指挥使动手的时候我也没有惧怕过分毫。” 虽然因为姚广孝的缘故,胡轲最近过上了足以躺平的幸福生活。 但是如果真的算起来,他至今仍然是一无所有,身处的环境与当初在诏狱里边相比起来,也并没有实质上的变化。 于是乎,当这种生存上的压力,又一次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光脚的胡轲自然是不会再忌惮这世上任何狗屁的道德与规则。 “贫僧不是这个意思。、 贫僧想说的是,这个人既使该死也不该由你胡先生的手去解决。” 姚广孝这一次没有解释太多,因为他从胡轲那逐渐清澈的眼神里边,明白了对方听懂了他的意思。 李善存这样的家伙固然该死,但以胡轲的身份,若是就这样和对方一换一,却显得是那般不合算。 “胡先生年纪虽有,但心中沟壑之深,足让贫僧也感慨不已。 先生肚子里的学问,于国于民都有大用处。 然则今日却因为匹夫之怒,非但没有将这些天赐之资播撒于世间万千民众,却反而因为一己之怒而平白浪费了上天之恩赐。 如果事情果真如此的话,那先生又何必来这世间走上一遭。 原以为先生是天上星宿下凡,意图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 孰成想,先生亦不过只是肉体凡胎,所思所虑,皆只想着自己不念天下苍生。 如此一番行为,又与那鱼肉乡里、为祸百姓的李善存有何不同。” 见胡轲这边始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姚广孝心里也来了几分气。 瞬间一堆大道理便压了下来,直让一旁的胡轲此刻都惊得有些不敢相信。 “姚主持,这是高抬我了。”胡轲转过身子,不再去看姚广孝的眼神。 而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远方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难不成这伙衙役也是姚大师,你给叫过来的。” 看着急急忙忙向自己这边围过来的一众提着刀的衙役,胡轲转过头严肃的看向了姚广孝。 “若我真的想把胡先生你交给官府,那在你把那道论藩王策给我之后,早就去锦衣卫领赏了。” 见胡轲现在对自己的信任,竟然已经低到了这种地步,姚广孝内心原本就郁结的气愤,这个时候又是更盛了几分。 而听姚广孝这么一说,胡轲刚才气血上涌的大脑这个时候也才终于恢复了冷静。 刚才李家来的那些随从并没有全部被他击倒,还有不少人都逃了出去。 而很明显,方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也自然会跟着这几个长着嘴的人一同被扩散出去。 这个小渔村虽然处在江南的位置,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却被归属到了江北的浦口县管辖。 尽管和应天城隔江相望,但浦口县终究还是处在京畿之地,县里的衙役都是从前军队里面退下来的好手。 此刻他们包围上来的动作原本就十分专业,同时在那群逃出去的李家随从添油加醋的描绘之下,他们这行进的队伍就变得更加谨慎整齐。 如今站在最中间的胡轲,看见对方摆出了这么一副架势,心里清楚,这一回自己算是彻底没了反抗的机会。 “帮我照顾好那母女俩,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恩人。” 是看见包围圈越缩越紧,胡轲转过头来微笑着对姚广孝叮嘱了最后一句。 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这般极为严肃的最后嘱托,在传到对方耳朵里之后,却换回了眼前这个黑衣大和尚,一顿没心没肺的嘲笑。 “胡先生倒也的确是个敞亮人,知道自己做了多么大的事情,这认起罪来倒也爽快。” 姚广孝虽然长得不算好看的那一类,但一身僧袍加上他那幅圆圆的脑袋看上去倒的确有些慈眉善目的意思。 “放心吧,贫僧虽然只是一个被天界寺撵出来的和尚,但能在京中盘桓这么久,到底也还是有一些我自己手段。 胡先生只管去便是了,只要听得贫僧一计,我定当保你无恙。” 好不容易等到胡轲脸上挂上了吃惊的表情,姚广孝这个时候也不由自主的卖起了关子。 “胡先生你只要记着,从现在开始,这世上已经没有胡轲这个人,你的身份是进京做生意的落魄读书人胡仁杰。 而这个胡仁杰,在京里还有一个当主持的二舅。” 姚广孝交代完这些,脸上甚至还挂着几分得意的神采。 这个时候也不用,等这个大和尚再解释,胡轲心里已经清楚。 从大和尚眉飞色舞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来,这个神秘的二舅就是姚广孝他自己。 第256章 朱棣的消息 胡轲最终是被县衙的人给带走了。 虽然李家的那些随从还想追究跟着过来的那些行僧的罪名,但在姚广孝这个大和尚出面斡旋之下,县令大人也觉得事情牵扯到僧人有些太过麻烦,便不由分说的将李家随从的要求给否决了。 又一次被人关到了监狱里面,胡轲心里不由的觉得这命运的确有些奇妙。 因为犯罪的手段有些过于暴力,这一回他住的依旧是个单间。 只不过可惜的是,这一次的牢狱之灾八成不会遇到像朱汜小兄弟那般有趣的朋友。 而在另一边,一众人已经护着秦月茹母女来到了寺庙里边。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伙还对如何在寺庙里安排这两位女子犯了难,不过最终等姚广孝这个主持回来之后,他大手一挥便直接把胡轲先前住过的那个房子安排给了秦月茹母女。 性格要强的秦月茹,原本是不打算接受对方的这种帮助。 不过最终在姚广孝用小红的安危,以及可能获得到胡先生消息的劝说之下,秦月茹最终还是答应留了下来。 而姚广孝这边在处理完寺庙里的一些事情之后,便也没有做太长时间的停留。 交代给自己那位徒弟,要着重加强寺庙里人员的保护之后。 这位方才风尘仆仆跑回来的大和尚,又一个人骑着马往应天城里去了。 …… 而当姚广孝急急忙忙再一次来到燕王府的时候,却听到了燕王殿下已经被陛下招进宫的消息。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姚广孝吃了一惊。 在这之前他一直和朱棣一起琢磨那份论藩王策,究竟该如何去真正施展开来。 胡轲那边是给了一个很好的思路,但是思路终究只是指导,事情具体的展开还得他们两个做事的人去细细考虑。 而在当下这个关键的节点里边,燕王突然被招进宫去,姚广孝凭着直觉,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当下大明的局势,表面看上去虽然只是有那么一些波澜而已。 但实际上根据姚广孝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当前这一阶段,大明的内忧外患已经达到了,自从洪武三年以来最为紧张的时候。 这种紧张对于燕王来说则显得更为不一样。 因为作为整个华北平原上核心城市的北平府,正是这次由于雪灾导致的内忧以及蒙古人南下外患共同叠加的重要区域。 换句话说,这场内忧外患叠加起来的风暴,如今风眼的位置就在燕王的藩地北平府。 现在这个阶段朱棣能被叫进宫去,一定和北平府的事情有关。 甚至姚广孝坐在那里沉思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心里多了一种极为大胆的想法。 那便是这一回已经递上藩王之策初稿的燕王,将会成为皇宫里那位至高无上帝王的实验品。 得出这样一个多少有些让人难以相信的结论之后,姚广孝顿时就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如若不是朱棣,原先特地交代过府里的人,对于这位黑衣和尚的事不要多加询问。 恐怕这个时候在王府前院里面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次的姚广孝,早就被埋藏在燕王府里的内卫给摁下去审问了。 最终等到傍晚时分,一直在院子里打着转的姚广孝腿都快走不动的时候,满面红光的燕王殿下终于骑着高头大马回到了府里。 然而还不等燕王回来更衣,他就被眼前这个一脸满头汗水的黑衣和尚给拉到了他那个隐秘的书房里。 “今日陛下召殿下进宫所为何事?” 姚广孝眼神死死的盯着朱棣,那紧张的表情里边既有几分期待,也有几分黯淡。 暗淡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结果,这个事情突然的变化,打破了他原先做的所有布局。 而那抹期待,则是源自于姚广孝的心里还有着一份不一样的想法。 即使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要从朱棣嘴里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 “不瞒先生这一回,父皇召我进宫,是要安排我去北平就藩。” 朱棣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的担忧反倒满是兴奋的激动。 在他看来,自己被束缚在应天府这个牢笼中太久了,就连他那些自以为可以一飞冲天的翅膀,都慢慢的开始退化。 在京城里的这些日子对于一心向往征战天下的朱棣来说,实在有些太过难捱。 非但在京城里边做些事情要小心翼翼,时刻要遵守那些皇家的礼仪规范。 更让朱棣觉得不爽的,则是经中有无数的言官时刻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再加上在当前一段时间里边他们这群藩王最重要的事情是读书,接触到具体事务的机会非常之少,这就让朱棣更加难受。 先前为了摆脱每日读书的痛苦,他甚至不惜以自己名节为代价,主动曲解圣人的意思以达到气晕老师的目的。 虽然那一次他成功通过气晕宋濂而获得了一次去诏狱里面实习的机会,但这种机会对于志在治国安邦的燕王来说,根本就不算的什么。 若不是在狱中得遇了胡轲这样一位知己,恐怕这位大明的燕王殿下,连那几个月的安分都不会有。 而现在等这天已经等了许久的朱棣,终于获得了自以为可以展翅翱翔的机会。 他的心情此刻自然无比激动。 不过朱棣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敏锐的人。 在他兴奋的间隙,他很快便察觉到了姚广孝脸上那不一样的情绪。 “看样子,姚先生对此事并不是十分满意。” 朱棣这个时候也收敛起了自己的笑容,转过头认真的问道。 虽然他并不认为对方能说出什么改变自己心思的话,但朱棣有一个比较好的习惯,便是能有耐心去听别人的想法。 甭管这个想法最终会不会被自己采纳,但朱棣向来都会给别人留出说话的机会。 “依贫僧之见,此刻去就藩并不见得一定是件好事。” 姚广孝原本想说的是,现在这个时候去就藩完全不是一件好事。 但当他看见朱棣那无比兴奋的样子之后,他意识到此刻说法得略微委婉一些。 第257章 烫手的山芋 朱棣的身上除了勇武果决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大的优点,便是能够听得进去其他人的话。 此刻当姚广孝简单的点评了一下,这件事情可能带来的危险之后,朱棣原本还因为行将就藩而十分兴奋的模样一瞬间就重新严肃了起来。 甚至于此刻的他都不用再去问姚广孝到底为什么,当那股莫名的冲动劲儿平息下来之后,他略一动动脑筋,就大致想明白了姚广孝想要表达的意思。 “大师的意思是,如今去北平就藩这事儿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现在接下这副担子,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朱棣说话间,原本放松的坐姿也慢慢的端正起来。 他意识到今天这位黑衣和尚过来找自己,和往常的情况并不太一样。 “现如今朝廷所面对的困局,想必殿下比贫僧要了解的更为详细。 当此之时,原本应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朝堂里的衮衮诸公却反而都沉寂了下来,殿下以为这是何故。” 这个时候见正主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姚广孝也终于将自己盘了一下午的佛珠收了起来。 “朝堂上衮衮诸公,如今皆被胡惟庸一案所拖累。 在圣意不明的情况之下,他们既是心里有想法,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表露出来。 万一言语之间,牵扯到胡惟庸过去所涉及到的利益,那么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落到个什么样的下场。 当此之时他们缄口自默,虽然失了作为人臣的本分,但论起根儿来倒也算得上是人之常情。 就别说是朝堂里那些跟胡惟庸多少都有些往来的大臣们,就是本王这个速来散漫的王爷,如今到了朝堂上,凡是事情牵扯到胡惟庸,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开口。” 朱棣说着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就往自己嘴里灌,他刚才进宫的时候有些太过于激动。 领了就藩的命令之后,他忙不迭地对着自己父皇说了一番表忠心的话,这个时候早就累得口干舌燥。 而这一杯喝完之后,他自觉还不解渴,放下茶杯就准备让外面来个手下帮自己重新斟茶。 不过就在要开口的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这样做好像有些不妥。 自己现在与姚广孝谈论的事情,似乎不方便为外人所知。 于是朱棣索性自己起身,从另外一张桌子上端起茶壶给自己重新满上。 并且看着姚广孝还站在那里,似乎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朱棣也不客气的走了过去,把他手旁的一个茶杯也给满了起来。 “大师先喝口水再说吧,看你这样子也是着急了一下午了。” 见姚广孝的眉头这时候依然紧紧的锁着,朱棣也不矫情,直接端起茶杯就递到了姚广孝的手边。 “贫僧谢过王爷。” 面对燕王殿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姚广孝虽然有那么一丝惊诧,但最终还是平静的接过了茶杯,也学着朱棣方才的样子,痛快的一饮而尽。 “殿下分析的不错,现如今的北平就是我大明朝野风暴汇聚的焦点。 这个时候若贸然去赴任的话,一招不慎,便极有可能被这风暴给撕的粉碎。 王爷虽然已经为就藩一事准备了许久,北平城那边也做了相应的安排。 但是现如今的情况,显然与王爷当时准备就藩时不慎相同。 且不说,如何要利用北平燕王府捕捉的卫兵去面对长城以北虎视眈眈的蒙古人。 咱就青春这一场寒灾过后,北平城周围如何安抚百姓,便是一件极难的任务。 如此情况之下,王爷稍有不慎,便极有可能落得个两头不讨好的结局。 更不用说如今,朝堂之上正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来,把因为胡惟庸一案所形成的强大压力转移一部分出去。 若王爷真在此刻去就藩的话,无疑就会成为朝野之中最受关注的焦点。 到时候王爷任何行动都会被天下众人注目,如若事情进展顺利还则罢。 万一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阻碍,那么请客之间,王爷就会成为整个朝野所攻讦的目标。” 姚广孝说完,又急躁的往朱棣的方向走了两步,那紧紧凝结在一起的眉头,无一时不在向燕王殿下诉说着他的焦虑。 而这一回等姚广孝把话说完之后,朱棣那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给予一个答复。 直接朱棣此刻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不过他却只是严肃没有一点激动。 面如止水的模样,甚至让一旁本就急躁的姚广孝,这个时候更加按捺不住性子。 “王爷,李文忠将军出发已经半月有余,目前北平那边依旧没有胜利的捷报传回来。 这足以说明边疆的战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当此之时,朝廷的大军尚且陷入困局之中难有进展,那王爷此刻就凭着手里那一点点卫队赶去北平的话,又对于边疆的形势有何益处。” 瞧着朱棣半天不说话,姚广孝只好接着跟他诠释其中的利弊。 而此刻,就在这二人一静一动陷入一种颇为尴尬僵持局面的时候,突然这春日里的天空上竟然响起了一声惊雷。 一道、两道、三道。 原本就因为乌云密布而显得昏暗的天空,在骤然被这三道惊雷撕开几道口子之后,连绵不绝的大雨如同溃堤一般,忙不迭地朝着大地上倾泻而来。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这磅礴的春雨便已经在王府的屋檐上汇聚成了一道桥的小河。 雨水顺着瓦片的缝隙,化身成了一道一道珠帘的样子,讲着不算大的燕王府,串联成了大雨中最精致的模样。 “大师,这都说春雨贵如油。今日这场大雨过后,想必今年百姓们为含在受损的收成,多少也能弥补上一些吧。” 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到了窗边,朱棣探手出去便接过了一把雨水。 只见他这个时候一边把雨水凑到自己鼻子下面,一边抬起眼睛微笑着看向了姚广孝的方向。 “春雨虽好,可来的却是有些早了。” 姚广孝此刻也来到了窗户边上,不过他却没有像朱棣一样把手伸出去,而就是那样面色严肃的站在那里,皱着眉头看着在院中逐渐汇成一团的雨水。 第258章 燕王就藩 “这春雨虽好,但却来的有些过于早了。 前一阵本应是春种的日子,但外面天寒地冻的模样使得不少百姓都推迟了播种的计划。 而那些已经将种子播撒进土地里的百姓,则更是因为几场大雪,将无数种子都给冻死了过去。 现在正直百姓们播种和补救的时候,这活刚做了一半多就迎来了这样一场大雨,于百姓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这个年代里面无论是谁,无论是何种身份,对于农耕时节都有着一份了解。 姚广孝则更不必说,自小贫苦的他自是少不了要跟土地打上交道。 虽然他和家人耕种的土地并不属于自己,但把尽力把地耕好,把留给自己那一份粮食尽可能的增多,也是每一个没地的佃户朝思夜想的好事情。 “大师说的这些话固然都是对的,但却有些太过理想化。” 朱棣这个时候把眼神从窗外收了回来,转过身子,面对面的看向了姚广孝的位置。 “哦?还请殿下帮贫僧解此疑惑。” 骤然听到眼前这个燕王殿下,竟然给了自己这样一番评价,姚广孝先是精神一紧,随即不慌不忙的冲着朱棣双手合十,行了一佛礼。 而面对对方这种认真的模样,朱棣倒也不着急,他依然是方才那般淡定的样子。 只见他慢悠悠的重新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在坐定了之后,这才转过头来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大师方才所言并非不对,确实,这场大雨来的并不是十分合乎时宜。 百姓们原本刚从冻结的土地上刨出一些深坑来,这个时候还没来得及将种子完全播撒下去,这田埂之间便因为这场大雨而变得泥泞不堪。 这种情况之下,若想保住收成,除了要继续在泥泞的地里边高强度劳作之外,也需要把之前被雨水冲刷出来的种子重新埋到该属于他们的地方。 这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自然是一场极为不容易的难关。” 朱棣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也转瞬之间变得严肃起来,再也看不到有一丝调侃的意味。 “但是,虽然这场大雨给百姓们平添了不少的麻烦,可同时这真真实实的春雨,也的确是将这干渴了一个冬天的土地,重新滋润了一番。 这场春雨虽然来的不是时候,但依旧完整的发挥了它的作用。 如果这场春雨不来的话,那么我大明的百姓即使将种子播撒完毕,也要接着祈求老天爷继续赏光。 而这天下哪有多那么恰到好处的事情,这世间万物都如同过日子一样,终究是一个问题垒着一个问题。 我们所要做的便是尽力将每个问题都按照用心无悔的目的去做。 而我大明如今的朝政,就如同这突如其来的春雨一样。 种种内忧外患在如今这个时候一同爆发出来,使得国力维艰。 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不能只看到压力同时也要看到希望。 无论是胡惟庸的罪行还是北方草原上的威胁,这种东西只要不去处理,他就永远放在那里。 胡惟庸以宰相之职善政弄权,欺下瞒上。大明原本清朗的官场,在胡惟庸和其背后利益集团的搅闹之下,早已变得污浊不堪。 他们这群人就宛如我大明朝身上的一块腐肉,自己下手去将这块腐肉给切出来,固然十分疼痛。 但这份疼痛终究只是属于阵痛,若是放任其不管的话,等到他们把毒液渗透到大明各个角落里的时候,那才真的是回天无术。 而北方草原上的那些蒙古人也是一样。 只要我大明没有彻底将他们打服打痛,没有将他们的有生力量全部消灭掉。 那么他们这群贪得无厌的家伙,便始终会对长城一线造成威胁。 有些事情终究是要有人去做的,即使我这个燕王能够暂时躲在京城里边,期盼靠着长城将他们的补给线给拖垮。 可即使这群人被迫退回去一次两次,但只要不把他们消灭,就终究会有三次四次。 而这些事情若不由我们这一辈去做的话,那终究会转移到儿孙身上。 既然如此,那我作为大明的藩王,陛下的亲生儿子又如何能在这个时候选择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此刻的朱棣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青年人的玩笑,取而代之的全然都是一位赤诚的皇子,想要为国效力的淳淳之心。 而姚广孝这个时候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看重的这名王爷,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成熟、睿智。 甚至此刻的姚广孝以为,都不用说朱棣身上其他闪光的地方,单这一份为了天下的赤子之心。就足以让这位王爷成为诸藩王中最后的那位。 于是乎,姚广孝这一次也收起了脸上的急躁与疑惑。 既然自己要辅佐的这个人已经有了自己正确的想法,那么作为其谋士的他,现在要做的并不再是做出那些看似合乎时宜的劝诫。 而是应该顺着自己主公的想法,将其思虑不到的地方给补充完整。 双方就这样在就藩一事上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由于朱元璋给朱棣留出来准备的时间并不算十分充裕,当天夜里姚广孝这个本就无所谓去哪儿的和尚,索性直接跟朱棣在燕王府里谈了个通宵。 两个人围绕着胡轲先前给出的那篇论藩王策中的观点,结合当前燕王切身的实力,对以后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做了详细的安排。 俗话说的好,人心齐泰山移。 原本根本看不见头绪的事情在这两位逐渐默契家伙的配合之下,也顺利地理出了一系列具体的方案。 直到第二日中午,府上的管家过来询问午饭需不需要特殊安排的时候,才发现自家王爷竟然和那个黑衣和尚各自躺在一把椅子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在两人交谈结束后的第三天,朱棣便收到了让他去北平就藩的正式圣旨。 临行之前,姚广孝将几本厚厚的册子递到了朱棣的手上。 “贫僧回去之后,将那天与王爷间的对话都记录成了文字,王爷到了北平之后,若有思虑不到之处,便可查此文策。” “大师有心了。” 朱棣坐在马上冲着姚广孝抱拳行礼,随即大手一挥,打着燕王府旗牌的队伍便浩浩荡荡的朝着北平府进发了过去。 第259章 寺庙里的异常 忙完了燕王府这里的事情,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之后,姚广孝这才终于想起了自己身上还担着另外一份差事。 在小渔村的那个寺庙,最近正好到了天界寺正式赐名的时候。 想着对方给自己先期提供的那些款项还没有全部浪费完,姚广孝在告别了朱棣之后也不纠结,从被朱棣特意留下来的王响手里借了一匹马之后,便一刻不停的朝着自己那座小庙飞奔了回去。 他此刻心里着急的事情有很多。 一来就是庙里先前拨付下来的那些资金还没有用完,他姚广孝这个主持得想办法,在天界寺的人过来之前将这笔钱给花出去。 这里边的理由也很简单,只有将现在摆在账头的钱全部花出去之后,他姚广孝才有机会去找天界寺那帮冤大头再讨上一笔钱回来。 另一方面也是他心里清楚,虽然他全权将庙里的事情教给了自己的徒弟以及胡轲去打理。 但这二人即使受到了自己的信任,但却并不会被所有人都认可。 尤其是到寺庙的建设需要牵涉到外部力量的时候,那有些事情终归还得自己这个主持亲自出马才能解决掉。 而除了上述两个关于寺庙的事情之外,姚广孝心里还始终挂着另外一件事儿。 那边是对于胡轲这个在逃人犯,显然他还需要做出特殊的安排,甚至可以说是保护。 先前那个大善人李善存的事情,就已经给姚广孝敲响了警钟。 虽然胡轲这个人看上去波澜不惊,不是一个爱惹事儿的样子。 但实际上,这个能在诏狱中混成逃犯的家伙,心里所蕴含的那股狂野的力量,远比正常人要更加强烈一些。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姚广孝认为胡轲这个家伙心里的野心可能并不比自己少。 同时通过之前的事件,他也看得出来,胡轲虽然不惹事儿,但却也是个有仇必报的主。 对于这样的人,自己若想将他长久的保护好的话,无疑需要更加费尽心思去做一些特别的安排。 尤其是在当下这个敏感的时候,自己赌上前途的燕王殿下已经踏上了就藩之路,那么这个时候他姚广孝就更需要对就藩一事有着独特理解的胡轲来协助自己。 于是乎在各种原因的叠加之下,就使得此刻姚广孝此刻返回寺庙的的心情越发急促。 然而等到他好不容易催促着马匹回到属于自己寺庙的时候,却发现这所本应该井井有条的寺庙,现如今却显得纷乱异常。 寺庙那本来就面积不大的庙门,此刻像是被人用重物击打过一般,半副门扇摇摇欲坠。 而他离开的时候还在燃烧着香火的那个大香炉,此刻也早已被人打翻在了一旁,香灰洒落了一地。 这杂乱的样子,让姚广孝心里立刻生出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所寺庙虽然不受天界寺的重视,但这是自己内部才能知道的事情。 对于外人而言,自己这个寺庙就是天界寺,正儿八经扶持起来的。 这个时候依着天界寺的威望,没有人敢在京城里边主动上门去打天界寺的脸。 而现在,自己寺庙显然是被人闯了进来,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那便是来人的目标一定放在了胡轲身上。 想到这里,姚广孝立马又在自己那本就已经疲惫了马匹身上又抽了一鞭子。 而这匹马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这个时候在吃痛之下,也只得继续受着姚广孝的支配。 这一回姚广孝没有在遵守庙门里应有的规矩,他的马匹直接飞奔进了庙门,随后也不去看前殿的位置,径直朝着后院跑了过去。 而等他抵达胡轲原先那个屋子的时候,却发现这间不大的小屋子此刻已经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里边的书架已经被人拉到门外的空地也给摔成了碎片,甚至胡轲昔日躺过的那张简易搭坐起来的床,此刻也被拆成了一件一件。 望着眼前这种情况,姚广孝的眉头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这现场已经再明显不过,这是有人跑到寺庙里面来寻找胡轲犯罪的证据。 而在这种情况的背后,则意味着这一回真的是有人要治胡轲与死地,竟然连他这没待过几天的落脚点都要翻查仔细。 而就在姚广孝这边眉头皱的像要拧成一团的时候,之前跟着胡轲一起出征的那五个行僧终于出现在了姚广孝的面前。 “主持,刚才来了一会儿衙役,自称是奉了县令的命令过来找寻胡先生犯罪的证据。 我们本来试图阻挡,但对方竟直接给出了县令的手令。 我等见此情况也只得让他们进去搜查。” 五名行僧中的一位站了出来,颇有些愧疚的对着姚广孝解释一下方才发生的事情。 “既然是县令亲自吩咐的事情,那与你们并无关系。 不必为此事感到惭愧,这件事情漫说是你们了,就是本主持在此,也对此命令无可奈何。” 听闻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姚广孝的面色变得更加凝重。 原本在和燕王殿下交流了胡轲的事情之后,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解决方案。 可是姚广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把这件事给想简单了。 原本他以为胡轲这一次得罪的不过就是一个地方上吞噬百姓血肉的普通地主罢了。 这样的地头蛇对于旁人而言,或许是一个难以阻挡的力量,但对于能在经历攀上高枝的姚广孝而言,却并不算什么。 甚至对于姚广孝而言,李善存这样的家伙根本上不得台面,自己只要略施手段就能将这个小小的地主直接压死。 可现在情况着实发生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一场民间的纠纷竟然直接传达到了县令那里。 要知道,应天府里边每一个县都与旁处不同,京畿之地就连县令都要大上外面半级。 而胡轲虽然下手很重,将对方几人都打成了重伤。 但只要没有死人,这种田间地头时常发生的打斗,便不可能是县令亲手过问的案子。 再加上化名胡仁杰的胡轲,现在还挂着自己寺里监院的身份,无论是看在佛祖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天界寺的面子上,这一回的事情都不值得县令大人亲自过问。 第260章 王响 种种不寻常的背后,让姚广孝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上一些。 这一回,县令大人既然连天界寺的面子都不顾,非要到自己寺庙里边查看胡轲犯罪的证据,足以说明整件事背后还有另外一只推手。 “对了,姓秦的那位妇人和小红呢。” 胡轲那边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姚广孝知道这一回是遇上麻烦了,自己得好好思考一番。 不过在想明白胡轲的事情该如何处理之前,对于秦月茹和小红的安危,姚广孝也一直没有放下。 无论是出自于他一个大和尚的那颗救苦救难的慈悲之心,还是出自于先前对胡轲的承诺。 姚广孝这一回都得把秦月茹母女的安危给照顾到。 “那两位失主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刚才那火衙役来的太过突然,使那位小施主受了一点惊吓。 现在我已经把两位施主安排到了藏书阁暂行躲避。” 这个行僧的话还没有说完,另外一边藏书阁的大门就突然被人给推开,紧接着秦月茹领着小红就从里边走了出来。 “谢过大师回护之恩。” 眼看着姚广孝这个大和尚已经回来,秦月茹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来判断,姚广孝这个主持回来了,那么就意味着外面的危机至少暂时是解除了。 不过此刻秦月如的脸色却并不好看,整个人的脸看上去一片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她身旁的小红情况也并不太好,两个眼珠子因为哭泣的缘故已经红肿了起来。 而在小红的手背之上还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伤痕,走南闯北看惯了这种场面的姚广孝知道,那是被人用刀背给砸出来的。 “二位施主无事便好,以贫僧之见还请二位施主最近一段时日暂时住在这藏书阁里避难为好。” 姚广孝对着秦月如郑重的行了一佛礼。 这一礼既有着因为没有保护好秦月如,而对对方发出的愧疚,另外一方面也有着姚广孝对这可怜母女的承诺。 昨天下午,然后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姚广孝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到县衙里面去探寻胡轲的踪迹,反而是把自己锁在了他独属的那座书房里边。 没有人知道姚广孝到底在做些什么,他们只看到了一件事,那便是自己一家这位己日不归的住持,回到寺里的第一夜,甚至连晚饭都没有用,整个书房的灯亮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一早,当姚广孝书房的门被推开的时候,下了一夜的春雨,终于慢慢停歇了下来。 姚广孝随手从房檐下的一个小池塘里边,捧过积攒了一夜的雨水。 往脸上随便的扒拉一下,就算是洗过的脸。 紧接着他吩咐寺里的僧人给自己拿过了一身蓑衣。 胡乱的从厨房的馒头篮子里捏了两个馒头塞进嘴里,姚广孝也不顾自己形象多么邋遢。 披上蓑衣、跨上昨天从王响那里抢过来的马,就朝着应天府的方向飞奔的过去。 而这一回进城的目的却并没是直奔县衙而去,在城里面拐过几个拐角之后,姚广孝最终又一次出现在了燕王府的门口。 此时,因为燕王殿下已经踏上了就藩的路并不在府中,也因此燕王府如今大门紧闭,甚至连门外值守的士兵都不见了踪影。 而姚广孝抵达了燕王府门口之后,翻身下马,也不去把抢来的那匹马重新绑回到马桩子上,自己三两步飞奔到燕王府的侧门上,便急晃晃的敲响了大门。 听到了这急促的响声,原本准备休息的燕王府与众人,这个时候在烦躁的同时也意识到这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赶忙跑了出来。 当他们打开门看见来人是姚广孝之后,原本烦躁的内心,这个时候也跟着变得复杂了起来。 这位大和尚的身份虽然依旧神秘,但自家王爷对他如何重视,大家伙都是亲眼目睹的,心里都有数。 不过对于王府的众人来说,姚广孝的到访对于他们而言并不一定完全是一件坏事。 因为王爷临走之前是留下专人与姚广孝对接的,这个大和尚有一切麻烦,都是直接找王府新进的管事王响。 而原本正在后院里面打理着燕王走时弄得乱糟糟书房的王响,这个时候听到竟然是姚广孝过来找自己,他立刻心头一紧,当即放下手上的活计,就朝着大门外走了过去。 最终在与姚广孝简单的交流了一番之后,王响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宛如炸开了一样。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王爷奉为知己的胡轲胡先生,这才从狱里面逃脱了不到一个月的日子,竟然又重新过上了官府管吃管住的日子。 不过此刻王响在调侃之余,心里也意识到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毕竟作为老王的儿子,胡轲的身份有多么特殊,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的跟明镜一样。 同时对于胡轲在燕王心里到底有什么样的一个地位,王响也通过自己老爹的转述,比普通人要了解的更多一些。 他明白,眼下这个再一次陷入囹圄之中的胡轲,是燕王殿下一定要保的人。 而现在负责此事的姚广孝竟然找上了自己,就说明这件事情已经到了危机的关头,必须要由自己出面调动王府的力量才能解决才能解决。 第261章 县令杨论 又一次回到了监狱之中,胡轲倒也也没有别的不适的感觉。 除了此处的味道一如既往不好闻之外,这江浦县的县狱,里边的条件相较于那阴暗潮湿的诏狱还是要好上不少。 可能是因为江浦县县衙距离江边较近的缘故,这个县的牢狱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分成地上一层和地下一层这样基础的布局。 而是整个监牢都建在了地面之上。 这就使得虽然被人打了招呼,当成重型犯给关押,但胡轲现在所处的这间牢房采光还是相当不错。 尤其他刚进入牢房的时候,正巧是傍晚时分,即将西斜的太阳将他的光辉毫不保留地投射到整天大地之上。 而胡轲的牢房正好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对着西侧,于是乎在那个孤寂的傍晚,累了一天的胡轲躺在一旁的稻草堆上,尽情的沐浴了一番夕阳的光辉。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缘故,虽然那伙儿衙役抓人的时候显得十分急切,可真的把胡轲抓到县衙里之后,却反倒没有人去管他。 整整一个晚上,除了窗户外面有几只老鸹躁动的声音之外,剩下的就只有夕阳退去之后,漫步乌云天空所滴沥下来雨水的旋律声与胡轲为伴。 这种情况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清晨依旧没有人过来搭理胡轲,甚至连巡逻的衙役都不曾往这边的牢房来过。 而整个江浦县的大狱。看上去就是一副冷冷凄凄的样子。 虽然县衙的监牢修的并不算太小,但就是这样的监牢里边,胡轲放眼望去能见到的犯人却也没有几个。 胡轲也曾试图通过敲打监狱栅栏的方式,来提醒外面那群人,至少得给自己管顿饭吃。 可是无论他在这所小小的牢房里面怎么折腾,外面的人都仿佛聋了一样,并没有一个人走过来与他进行交流,甚至连呵斥都没有。 见这帮人这回是一门心思的。要让自己尝尝着孤独的滋味,胡轲索性也不再挣扎。 趁着这雨过天晴无比灿烂的阳光,胡轲把自己牢房里的稻草全部重新铺了一遍。 里边凡是沾着血迹,亦或是其他不明液体的枝干,都被他处理了出去撇在一旁。 剩下的哪些看上去还比较干净完整的稻草结束被他堆在一起,也算是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时候,给自己提供了一个避寒的小角落。 而就在胡轲这边在监牢里面过着难得悠闲日子的时候,另一侧在李富户的庄园里边,一群衙役正在二进院子中间的一所花园里边大吃大喝。 此刻在李善存的正屋,只见江浦县的县令杨论,正在床边焦急的望着还未恢复苏醒的李善存。 三个被临时招进来的医师,正聚在李善存的床头,满头大汗的替这个被打坏的家伙诊断着病情。 “怎么样了?这李大善人何时才能苏醒过来。” 虽然此刻躺在那里遭罪的不是自己,但杨论的脑门上也已经用出了密集的汗珠。 单从现在这位县令大人紧张的表情上来看,这位李大善人的身份恐怕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若只是一个寻常的本地地主被人给暴打了一顿,且不说县令大人会不会为他急得满头汗,就是会不会为这件事花上一点心思都这样说。 而此刻杨论的这副焦急的模样,让一旁本就压力山大的三个医师,这个时候更是紧张到半天都摸不稳脉象。 虽然他们也不清楚这个李大善人到底有何奇特之处,竟然使得一县之尊都赶过来给他撑场子。 在他们身上,现在一来是背负着县令大人的强大压力,另外一方面李家的儿子也给出了极为丰厚的报酬。 两种原因的叠加之下,就使得他们这个时候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甚至其中一名医师,将自己家珍藏的一枚安宫牛黄丸都给拿了过来。 当然这种能够救人命的东西,还需要待价而沽,不到最后的关头,他断然不可能拿出杀手锏来。 换句话说,想要自己掏出这颗仙丹,就要看看李家人的诚意到底有多少。 而杨论之所以能够紧张到如此地步,除了李家的那位长公子暗地里给他家送去不少银子之外,还有好几重更为深刻的原因。 一方面自打,杨论这个县令在江浦县上任以来,作为本地着名地主的李善存,就没少给这位县令大人上贡。 而且最让杨论感到舒服的,是这个李善存行贿的手段,与其他那些脑子不清楚的人不太一样。 旁人求自己办事的时候,往往都会直接把金银财宝大包小包的扛着往自己府里送。 就算有一些脑子稍微过关点儿的,知道此事不宜声张,但也是拿着地契或者当票一类的东西,直勾勾的把利益放在自己面前。 有人给自己送钱这事,杨论自然是乐得接受。 穷了好几辈子,这一世终于赶上了大明新建立的这股东风,他自然要将自己过往的辛苦转化成为自己儿孙立世的根基。 但是正是因为是突然蹦达到如今这个县令位置上的,杨论在朝廷里根本没有任何的根基,在背后也没有可以倚仗的长辈。 这就意味着他的这些所有来历不明的财产收入,都没有一个可靠的手段可以洗成白的。 也因此,杨论虽然家里收来的金银不少,但他却真真正正是一分也不敢花。 这天下谁人不知道,如今的皇帝杀尽贪官来,最是果决。 而这些东西一朝说不出个清白的来源,他这样没有靠山的人,就不敢拿出来享受。 而李善存这个看上去肥头大耳的家伙,在行贿这件事情上却做得十分精巧。 虽然他也曾给杨论送过真金白银,但更多的时候,他是通过自己手下人来回倒卖自家田土的行为。 给大明江浦县的账册上面,平白增添了不少交易的火耗。 这些类似于手续费一样的东西,在大明的法律规定中是合法的。 而这些东西正儿八经的进入到县衙的账目里之后,杨论再想从里边进行操作,就会比以往要简单得多也隐蔽的多。 第262章 李善存的贿赂 而除这种隐秘的行贿手段之外,李善长更是在名声上面也给予了杨论这个没有根基新来的县令极大支持。 江浦县虽然名义上归属于应天府管辖,但实际上这个位于江北的县,由于和府衙那里隔着一条大江的缘故,并不怎么受那边人的待见。 这一点从江浦县那捉襟见肘的经费上就能窥得一二。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作为一个县令手上没有钱,那么许多他想做的事情,也根本不可能推展的下去。 就比如杨论刚上任的时候,想要在已经不在河道中的江滩上再开辟出一片水浇田来。 开荒土地对于一个县令来说是非常大的功绩,是一任父母官在当地留下名声,一种最为常用也是最为有效的手段。 同样开垦田地,无论士绅还是普通百姓都十分欢迎。 毕竟大家伙都是本地人,只要这一片荒地开垦了出来,那么这土地迟早都是要落到他们这些人手里。 然而这个想法听起来很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却非常的费钱。 而整件事情更是因为当初杨论自作主张的一番操作之后,陷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困局。 虽然杨论祖上算起来已经穷困了好几辈子,他自己从小也是在地里跟着长辈一起劳作过。 可是因为后来随着父亲在军队里边闯出了一些名声,杨家条件稍微改善一点之后,这位杨家最抱有希望的后代,从此就彻底告别了地头上活计,一门心思都放在了读书上。 这就使得杨论最终虽然通过读书,为自己在军队里面谋取了一个文书的职位,可是这里边书本的知识对于他而言,实在有些来的有些太浅。 而这份没有通过实践而得来的浅薄的学问,在杨论刚当上县令伊始,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开垦荒地这件事情,虽然杨论已经筹备了许久,但最终他还是低估了这件事情的难度。 虽然他在动工之前已经跟府衙那里报备过,要临时动用江浦县账面上的钱,也获得了对方的同意。 可是等工程真正展开之后,杨论才发现自己原本以为绰绰有余的那些钱,真正开始挥霍的时候,却根本不够。 工程的开展还没有进行到原计划的三分之一,就因为资金的短缺而被迫宣告暂时终止。 同时直到这个时候杨论才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初自己一递上条子,那便腐牙便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自己的要求。 人家那边经验丰富的老吏们,只怕早就看出了自己做工程的弊端。 也正是因为那群人看到了,这件事情中无法给他们带来利益,没有他们可以插手的地方,所以批起条子来才格外的痛快,没有提其他别的附加要求。 而对方的这种任性最终落到杨论的头上,却成了千斤重担。 原本以为是一项大政绩的工程,距离完工变得遥遥无期。 而原来指望着等荒地开垦出来之后,通过田赋来补上县衙里亏空一事,也跟着变成了天方夜谭。 走投无路之下,杨论在无数个夜晚里甚至想过自杀。 他很清楚,若是县衙里边的那笔亏空自己没有办法补上的话,那么到了当年年底考核的时候,他不但会在考评上落着一个下等,更是非常有可能,直接被造成贪官污吏给抓到诏狱里去。 而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无论这件事情最终会不会上升成贪污腐败,至少一个无能的名声杨论这辈子算是逃脱不掉了。 而在大明的官场之上,无能就意味着要从这个位置上卸下来。 这对于已经穷了三辈子的杨论来说,完全是一件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于是乎走投无路之际,他便想到了去死。 至少自己死了之后,先前所做下的那般愚蠢的事情,不会过分的牵连到家人。 然而就在这个最为紧要的关头,就在这个杨论已经对整件事情快要绝望的时候。 李善存就突然找到了过来。 而当时的李善存,上来也不废话直接就跟绝望中的杨论表明清楚了自己的目的。 刚听到李善存说他要帮着自己把开荒这件事完成下去的时候,杨论在兴奋之余也有着一个不好的推测。 他以为按照这伙地主乡绅的习惯,在帮着自己做事的同时,也一定会从自己这里讨要过去等量的利益。 可就当杨论在自己心底里,就这片荒地的归属权划出了一条平分的等线之后。 却骤然听到那一边的李善存说,这边荒地开垦出来,他只需要其中十分之一的土地便可。 这样的回答甚至让杨论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为一县的县令他虽然对于开垦荒地的事儿出现了误判,但这片荒地开垦出来会价值几何,他心里却是清楚的。 如果真的按照李善存所说,他把这件工程后续三分之二所需要的钱粮全部承担,而最后只需要十分之一的土地划到自己名下的话。 那就意味着李善存想要收回这笔资金,今后至少需要五十年的功夫才能将这开垦的钱给换回来。 而这五十年里还不能有什么大的水涝灾害。 这种自己吃大亏而帮着别人搭台的行为,让已经在这件事情上见识过人性的杨论又如何能够相信。 于是乎,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予李善长答复。 然而这位李大地主其后的动作更是直接超出了杨论的想象。 在没有等到县衙给出明确回复意见的情况下,李善存竟然直接带着自己家里的人,跑到开垦工地现场,给过来的工人们发起了钱粮。 并且在一把把铜钱给工人们散去的同时,李善存还让人高呼,这都是县里养老爷体己的钱。 在李善存这样费力的宣传之下,杨论原本陷入绝境的事情,进而转身之间就成为他这辈子最好的声名鹊起的机会。 从此以后,杨论跟李善存两个人就成了配合默契的同伴。 无论是修桥补路,亦或是新办县学。 只要杨论在外面略微放出一个风声,那么很快李善存这个本地最大的善人就会找到县衙门上来,要对这样的政绩工程进行全力的赞助。 第263章 李善存的背景 他们两个人这种默契的配合,一直持续到现在。 当然李善存并不是真真正正的一门心思为这县里百姓的利益思考,他这么做的原因,从根上论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而他用作贿赂杨论的那些钱,最终也都会再从那些可怜的百姓身上给重新收回来。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无论是杨论还是李善存,他们两个人都在其中收获到了巨大的名声。 一时之间原本应该属于整个应天府最后一名的浦口县,竟然在过去几年里面反倒成为政通仁和的好地方。 而原本通过各种手段侵夺百姓土地的李善存,也因为自己这最外层的一层包装,反倒获得一个大善人的名号。 同时也正是在这样一番互相配合的过程当中,李善存逐渐把自己打造成了杨论手下不可或缺的力量。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杨论才在听到李善存被人打了之后的第一时间,就领着县衙里的人亲自赶到了现场。 然而整件事情对于杨论而言,原因还不止上面这样简单。 如果仅仅是从利益交互的角度来说的话,这么些年他言论遇到过类似李善存的人还是有的。 虽然他们对自己的帮助不能和李善存相提并论,但这些人的存在却使得单论利益的话,李善存并不会在杨论心里占据独一无二的位置。 杨论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对于李善存的安危能表现的如此紧张。 其中有绝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出自于一个说不清楚来源的小道消息。 那就是他曾经听说过,这个叫李山存的家伙和朝廷里那位大明第一文官李善长之间有着亲戚之谊。 按理说这种未经证实的亲戚身份,对于一个县令来说,并不值得他如此重视。 尤其是在朝里这位韩国公素来低调行事的情况之下,他也没理由对着人家一个说不上来具体关系的亲戚如此热忱。 但是这种情况对于杨论来说,却极为不一样。 因为身为杨氏出身的他,如今急需要给自己寻求一个与另一个姓杨高官划清界限的机会。 而那个让此时言论感到恐慌的杨姓高官,就是已经被人砍了头的前任中书省左丞杨宪。 原本在当初杨论刚刚踏入官场的时候,他迅速以远房亲戚的身份给自己和彼时以炙手可热的杨宪之间,攀上了一点关系。 而对于当时的杨宪来说,类似于杨论这样胡乱攀扯亲戚的行为虽然有些夸张,但能将这等掌握实权的县令拉到自己手里也不是一件坏事。 于是乎,一来二去之间,杨论就成了铁杆的杨门中人。 可是对于毫无根据的他来说,这种临时攀上的关系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确切的利益。 除了在与一众同僚喝酒的时候,能够在喝多的状态之下,胡乱的吹上几句自己和中书省左丞的关系之外,杨论实质上并没有从这层关系当中获得具体的好处。 可是不带来好处,却并不意味着也不会给他带来坏处。 等到杨宪倒台的那一天,这股清算杨宪一党在朝庭势力的风暴很快便刮到了杨论的这里。 甚至于最危险的时候,杨论已经被亲军都尉府的人给堵在了家里,严密监视起来。 不过由于杨论在杨宪心理的地位实在过于边缘,乃至于杨宪在最后无可奈何之下胡乱攀咬的时候,都没能想起来自己这个远方的亲戚。 也因此,最终彻底清算杨宪一党的屠刀,堪堪从杨论的身旁划过,并没有直接牵连到他。 可是这层关系早就被喝高了的杨论给宣扬了出去,即使杨论侥幸躲过了最厉害的这一劫,却也根本无法彻底洗清那份嫌疑。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在之后的日子里面,杨论就进了吏部的黑名单,被朝廷彻底边缘化。 虽然因为政绩卓越的缘故,吏部那里议了两三次,最终都没有将杨论从这个位置上给撤下去。 可是已经被挂上标签的他,仕途算是彻底没了再进一步的希望。 而原本就没有根基的杨论更是在这个时候,陷入到了绝望之中。 那个时候对于他而言,自己的仕途根本没有任何抢救的希望,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甚至一度之间,杨论差一点选择了躺平。 反正自己的仕途一眼可以望到头了,那再在这上面投入过多的精力,还有什么意义? 横竖这大明的青史上算是留不下自己这样小人物的名字,与其多做多错,还不如不错不错。 明哲保身,至少也能落得一个安稳退休的日子。 勤政爱民,到时候万一不小心招惹到了哪家的势力,他一个被人打上标签的小官僚,就真的只剩下诏狱里过完残生的悲惨生活。 不过生活并不总会保持平顺,而生活掀起的波浪也不总是充满坎坷。 就在杨论决定躺平之后没多久,他就在一场酒局当中无意中听说了,李善存竟然能和朝廷里的韩国公攀上亲戚。 这一下子,让原本已经死心的杨论,心里顿时又瞅见了一股不一样的曙光。 于是乎为了彻底的扫清自己仕途上面的障碍,在自己和杨宪之间彻底划清楚界限。 杨论便把李善存当成了自己后半生,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救命稻草。 毕竟在杨宪倒台之后,这朝里的局势,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 杨宪是刘伯温的徒弟,刘伯温是浙东氏族的代表。 杨宪的倒台就意味着浙东氏族这一次彻底的被淮西勋贵打败。 而如今在朝堂之上占据着最大优势的淮西勋贵,虽然表面上站在最前面的是一时风头无两的丞相胡惟庸。 可实际上谁都清楚,这艘巨舰背后真正掌舵的依旧是那个早在滁州就投靠了当今圣上的李善长。 即使现如今,胡惟庸这个明面上的棋子已经倒台,但依旧没有人敢去质疑这位当朝第一文官韩国宫的分量。 现如今眼见着自己当做救命稻草的家伙,就这样被人打倒在了地上,这让杨论如何能够不紧张。 在杨论的眼里,此刻躺在床上的不单单是能给自己带来无尽钱财于名声的李大善人,同样也是自己在仕途一道上最后的指望。 第264章 奇怪的衙役 “监狱里的那个贼人,务必要严加看管,这一回若是让他从牢里逃脱了,本官定要你们好看。” 这边看着李善存一时半会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杨论虽然着急,但最终也只得无奈的暂时离开。 不过他也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了他自己带来衙役正在吃饭的地方。 这个时候心里又惊又气的杨论,抢过酒壶,便直接往自己嘴里嘟嘟的灌了起来。 这狂野的动作丝毫不顾及自己堂堂县令大人的威严。 而在喝酒的同时,他还不忘了跟自己手下叮嘱胡仁杰的事情。 这一回若是李善存有个三长两短的,那他杨论一定要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去给李善长陪葬,同时也给他杨论自己的仕途陪葬。 最终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抢救之后,李善存虽然还未能完全清醒过来,但大抵也是脱离了生命危险。 毕竟那日胡轲下手的时候稍微偏离了一寸,这之后虽然还有着无数次可以随意了结这个家伙的机会,但那个时候的胡轲已经没有了这份心思。 而在监狱里面整整过了两天无人搭理的日子之后,当胡轲再一次从睡梦中起来,看见外面天依旧还亮着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不过他的欣喜并没有持续太久,当他看着来人手里并没有端着食盒的时候,原本那颗激动的心也瞬间重新失落了下去。 “铛铛铛!!” 待来人走进之后,胡轲看着过来的这个小伙子,不像是那种穷凶恶极的家伙。 于是乎他略微思考一番,便决定先声夺人,跟这个家伙好好讲讲道理。 不过此刻胡轲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掏出随身携带干粮袋,在监狱的栅栏上不停的敲击。 “县令大人说了,似你这般穷凶极恶的家伙,坚决不能给吃饱了饭。 只有叫你饿着,才不至于生出其他祸端。” 这个小伙子的确不是一个心情暴躁的家伙,甚至面对胡哥这样县令大人亲自嘱咐要重点看压的犯人,他都有闲心跟对方解释一样。 而真实的原因也的确如这个小子所说。 那天一并被带回县衙里的,不但有胡轲和李善存。 李家的那些随从们,无论是被打倒在地的还是侥幸逃脱的,也都带回来临时录了一个口供。 而在这份笔录之中,先前伤人无数的胡轲,便被描绘成了如同虎豹豺狼一样的生物。 毕竟在当时的冲突当中,胡轲给那群人造成的印象太过于剽悍。 以至于在录口供的时候,明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暂时安全,但一旦想起胡轲这个名字,他们在叙述的时候还是因为恐惧而难免添油加醋的描绘一番。 于是乎,原本就对这个伤了自己摇钱树和未来的家伙恨之入骨的杨论,索性就直接叮嘱不准给胡轲吃饭。 而此刻听了对方这样的回答之后,胡轲也陷入到了一阵尴尬之中。 虽然此刻肚子有些饥饿,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前一日的那般复仇的状态,属实有些过分威猛。 不过眼前这个小哥倒是一个妙人,看着胡轲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外边的天空。 这个小哥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个弦,在不经意之间被挑动。 于是乎他气势汹汹的大踏步走到胡轲面前,在距离胡轲还有两步的时候,悍然拔出了自己的配刀。 他这个动作顿时把坐在地上思考人生的胡轲吓了一激灵,虽然因为没有吃饭,身体已经相当虚弱,但胡轲这个时候还是勉力坐在递上向后退了一步。 不过就在胡轲怒目相视,以表达自己心中愤怒的时候。 他却看见眼前这个小伙子手里的刀却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你这恶贼老老实实坐着,再敢敲栅栏门烦大爷我,看我把你的爪子给剁下来。” 只见这位衙役,回头在四周打探了一番随即把刀口挪到了一处远离胡轲的地方,最终在栅栏门上狠狠的敲击了两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这个小伙子先是给了胡轲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随即他猛然后配刀重新插回到自己的刀鞘里边。 “李善存没死。” 而在他转身离开之前,他又侧身过来低着脑袋小声嘟囔了这么一句。 等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衙役离开之后,胡轲在一阵愣神之中,一低头却猛然看见自己老门外面约莫一尺的位置,多出来了一个不大的白布。 对方方才奇怪的动作加上这突兀出来的东西,使得胡轲此刻对这个物件充满了好奇心。 等到那名衙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之后,胡轲也四周打探了一下,发现确实没有其他人在这里之后,他这才伸出胳膊将的白布给拿了回来。 而果然这个白布里面包裹着的是两个白面馒头。 已经被饿了两天的胡轲,这个时候骤然看见了食物,脑子一下也就没了别的顾忌。 接下来为了防止自己干渴的喉咙,背着同样干瘪的馒头噎着。 胡轲强忍着因为饥饿而想把馒头一口吞的冲动,一条一条的把馒头撕下,然后才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几口馒头下肚,胡轲原本已经屏蔽了大半的意识,这时候才终于再一次清醒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在吃馒头的同时,他也开始思考,这个借着拔刀时候抖落给自己粮食的衙役,最后说的那句话到底想要表达个什么意思? 李善存没有死,这是胡轲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那一箭射偏之后,他心里的怒气本就已经倾泻了不少。 最后的关头,让这个家伙吃尽苦头便是了,要他狗命纯属浪费力气。 可为何这个衙役要偷偷摸摸的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直到两个馒头都撕成条吃完,胡轲也没能想明白这个事情。 第265章 欢乐的县衙 被关在牢里啃馒头的胡轲,因为先前那个狱卒莫名其妙留下来的一句话,感到十分的纳闷。 而此刻,按理说应该掌控着一切的那位杨论杨县令,情况却并不比胡轲好上多少。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心中纳闷的程度,远比正在干饭的胡轲还要强上许多。 这件事情开始是因为他收到了李善存家随从着急忙慌,跑到县衙告状。 说他们家老爷去田间地头慰问穷苦百姓的时候,让一伙不知道来历的暴民给揍了,请他杨县令这位青天大老爷赶紧派人去救。 从随从的语气中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他杨论要是去晚一刻的话,李善存当场就能被人给活埋了。 虽然对于李善存是到田间地头,慰问百姓这种屁话,杨论一点都不相信。 但已经跟那个家伙形成利益共同体的言论,却绝不能允许李善存在自己任期内出事。 至少在自己顺利往上爬一爬之前,这个能给自己提供大量政治献金以及名胜的地头蛇,坚决不能凭空的死在其他人的手里。 这不单单是杨论他这个已经被人拉入黑名单的县令,为了当前阶段的利益必须坚守的一点。 更为重要的是,他也要通过这种手段来给其他类似于李善存这样的人,树立一个信心。 如果这一次李善存因为什么缘故给倒下,而他杨论这个最大的保护伞没有提供应有的保护的话。 那么他在整个江浦县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名声以及威望,都将因为李善存之死,而受到极大的打击。 这一切都是杨论心里十分清楚,并且已经做好计划要去一步步实施下来的。 此刻的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该给胡轲这样打了自己金主的暴徒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同时到底该在这件事情上给予李善存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杨论心里同样也都做好了计较。 而其实早在胡轲被关进县衙大狱里的第二天一早,杨论就已经打算直接审理此案,尽快的把胡轲的罪名给敲定。 并且对于这样直接损害了自己核心利益的暴徒,杨论也没有打算留什么后手,从这件事情一开始,他就打算直接给胡轲敲定一个死刑的罪名。 同时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在判定胡轲死刑的第一时间,他就会安排人给狱中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来一场意外。 目的就是在他这份判决死刑的文书递到府衙之前,就把这件事情给办结了。 这样一来,既给了上面一个交代,同时也给了自己手下那群眼巴巴盯着这个案子的一众土豪地主们一个答复。 要用这样的实际行动告诉他背后站着的那群利益输送者,不要怕李善存这一次只是意外。 只要他杨论在这个县令位置上待一天,那么整个江浦县的那些贱民们,绝不可能有一丝机会去挑战他们这些地主相乡绅,费尽心力维护起来的新秩序。 不过第二天一早,等杨论站在县衙大堂,把迟到的两个衙役骂的狗血喷头,甚至不屑于拿着惊堂木砸向这两个误了自己大事手下的时候。 突然自己最近新安排的那个县衙看门的老头,也就是他杨论的三舅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从县衙门口朝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慢上一点,你老人家都这般岁数了,为何还像那些小年轻一样如此不稳重。 得亏也就是咱这县衙地板铺得好,那几块青石板身为平整,这才没让老舅你给崴了脚。 说起这这块大石板咱还多得感谢人家李大善人才是,若不是李大善人肯掏钱赞助,甭说咱这小小的江浦县了,就是江南岸的那几个县衙,也没有咱这般待遇。 是上回老爷我去句容县协理雪灾事宜的时候,他们那县衙地面上铺着的还是不知道从哪朝流传下来的破砖。 你家老爷我去的时候,那砖地可别提了,踩一脚一个坑。 你们谁能想到堂堂一个县衙的正堂里面,满地都是雪水融化后的小水坑。 若不是看在本县的面子上,他们之前还好歹整理了一番,只怕那县衙先前的环境连咱们大狱都不如。” 看见自己老舅这着急忙慌的样子,杨论反倒把先前因为李善存这是而憋屈的怒气给暂时放下。 他心里也是想得明白,横竖这件事情于他言论自己而言也并不是什么事关性命的事情。 自己在处理手段上无疑,是要从严从快,但在处理问题的心情上,却并不一定要像李善存的家人一样,摆出一副死了大老爷的态度。 毕竟李善存对自己而言只是一个可靠稳定有能力,肯拍马屁的手下。 这样的人没了,自己心疼的也不过是钱和名声,而不会被这个人本身去感到有分毫的难过。 而在自家县官这样一份主动下场活跃气氛的情况下,周围那群听说了李善存故事的衙役们,也终于将自己从早上出了家门就开始练习的假装严肃立刻给扔掉。 一时之间整个县衙里边都因为杨论的这些玩笑话变得热闹起来。 不过在这些欢笑的场面中,唯独有一个人却依旧是方才那副着急的模样。 甚至看着周围的人不明就里的哄堂大笑,他原本就焦急的心情,此刻变得更是异常紧张。 “把你们那放肆的笑容都收一收,这还是在大堂之上。” 看见自己的老舅,现在表情十分不对,杨论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妥,连忙招手示意自己那群手下把情绪收一收。 “老舅你放心,这群兔崽子就是跟着本县方才图一乐,他们并没有取笑你老人家的意思。 咱们这江浦县衙你也是知道的,所以说本县官政绩斐然,但这份功绩里面除了本县英明神武之外,诸位兄弟也一样,没少付出。 都是咱们这边上下一期精诚合作,才有了如今这大好的局面。 咱们这都是经常打交道的熟人了,老舅你也不必拘谨,搁他们这群人面前,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显然对于老舅现在的这份紧张,杨论是猜错了意思。 不过在场的众人却并没有看穿人心的手段,他们听见县尊大人竟然又把他们夸了一遍之后,原本就被强行压抑住欢乐的氛围,这个时候又再一次爆发了出来。 甚至此刻他们哄堂大笑的模样,比之先前还要更为放肆一些。 第266章 燕王还是阎王 这些衙役们都是县衙里边颇有些资历的老人,他们除了对杨论这个数年没有升迁的县令极为熟悉之外,同样对县里的一应事物也十分的熟悉。 因此当他们知晓发生在李善存身上的事情之后,除了第一时间的震惊之外,缓过神来的,他们立刻意识到,这回指不定又是自己发财的绝好机会。 平日里虽然李善存面对自己这些衙役的时候,也并没有显得有任何的需要,甚至还颇为客气。 但他们这群老衙役心里十分清楚,对方舔的只是县令大人对自己的那副客气,也纯属是为了给县令大人一个面子。 毕竟对于李善存来说,他既然有能力直接勾搭上本县的县令,那县令手下那群小小的衙役就根本没有必要再花力气去打通。 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些衙役们平时能够得到李善存的恩惠便大大的减少。 而现在李善存陷入到了危机之中,就反倒是他们这群衙役真正展现自己实力的时候。 别的不说,自从前天李善存被人打晕过去之后,这一天之内跑到县衙里面打探消息的李家人就没上给他们送好处。 一来二去之间,这场对于李善存而言的浩劫,反倒成为了一种衙役等了好多年,终于可以继续大捞一笔的好时机。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意识到自己行将发上一笔横财,他们在看见县令大人没有对此事表现出一种严肃的态度,反倒是有意将这件事情给轻松化解的时候,他们也当即附和着一起大笑了起来。 这份笑容里边不单是有对县令大人的配合,同样也有他们发自内心的喜悦。 不过在这种一片欢乐的氛围之中,坐在上首位置上的杨论,笑容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身处于大家伙笑声风暴中的那位老舅,见此刻所有人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索性也不去等自己那位县令外甥的命令。 杨论的三舅在一片欢笑的声音当中径直走上前去,把自己手里的一张纸条递到了杨论的面前。 而方才还是在放肆大笑的杨论,再看见纸条上写的那一句几行字之后,脸色却瞬间凝固了起来。 而最终在看清楚那一行字,最下方的落款的名字之后。 杨论的笑容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整个人非但没有了方才那样一丝丝轻松的模样,满满的惊恐出现在他的眼睛里,让他一时半会儿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太够用。 “老舅你可看清楚了,前来传话那人的模样。” 杨论这个时候宛如见了鬼一样,一把捏住了自己老舅的手腕。 “县令大老爷,那人走得匆忙,这一时之间我只记下了那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马身上的装饰来看,这匹宝马绝对价值不菲。” 被自己外甥这么一问,杨论老舅心里也变得更加慌张。 作为县令大人的亲舅,这份县衙门房的工作,让这个吃了一辈子苦,从地里边辛苦工作到老的老农民也逐渐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虽然他当上这个门房没有多少日子,但是在这期间他收受的别人送上来的金钱却比他前半辈子辛苦耕地加起来的还要多上几倍。 这种情况之下,口袋里有了钱,感觉自己身上有了权,作为以前老实巴交的农民,也不由得跟着一起飘了起来。 今日里见递条子大人朝自己走来的时候,杨论的老舅只当是又有什么麻烦的案子,想要过来走通关系。 于是自以为把持着对方见自己外甥关节的他,一瞬间一股莫名其妙的傲气就从心里蹦了出来。 在这份傲气的支配下,他端坐在自己那小小的门房里边,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惬意的拍打着桌案。 已经做好了收钱准备的,他丝毫没有在定下心去看上对方一眼的打算。 只是没有想到来人过来之后非但没有给自己塞钱,反倒丢下了一句自己是燕王府的管家。 这种情况一下子就让老舅那骄傲的心,仿佛被人猛然扇了一个巴掌之外,瞬间就点燃了他的怒火。 一瞬间,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的杨论老舅,当即就准备从他那舒服的躺椅上站起来,呵斥对方一番。 只不过他那句“别说是阎王来了,就是玉帝大人,今天也别想见到县令大人。”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却看见来的那个小伙子只是将一张纸条放到自己面前的桌子上,之后人家转身就飞上了自己的战马,只留给了杨论老舅有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 这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举动,让杨论老舅的怒火更盛了。 只是无奈自己身子终究年龄大了行动不是很方便,从躺椅上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对方已经出现在了他声音可以抵达的范围之外。 最终杨论老舅只能用自己最饱满的怒意,去狠狠的记住那人消失的背影。 而在这个背景之中,那匹一看上去就远不是平民百姓家能拥有的高头大马,一瞬间就勾起了杨论老舅的注意力。 只是还不能这位仗着自己外甥,而在县衙里边横着走的家伙去幻想怎样把对方那匹马整到自己手里的时候。 杨论老舅猛然意识到,人家刚才说的应该是当今陛下的四皇子燕王殿下,而不是自己以为对方拿自己取乐的那个阎王。 此刻意识到事情有些大条的杨论老舅,脑子宛如被人用榔头重重锤了一下,一阵剧烈的眩晕感,从头顶劈下,直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在行将摔倒的前一刻,各位老舅还是费劲的看上了这封书信落款的位置。 燕王两个大字就写在那里,格外的醒目,也格外的能够挑动人的心脏。 而直到杨论老舅将这烫手的山芋递交到自己外甥手里之后,他那颗因为险些闯了祸事而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 不过他的这颗心只是略微放下一点,并没有完全的全部放下。 因为他能够看得出来,自己外甥在看到这张纸条之后,脸色也变得惊恐起来。 外甥的这份惊恐对于老舅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杨乐老舅过去一段时间里,看上去在整个县衙里边像是称了霸,论谁都要看着他的脸色。 可是自家是自家清楚,他的靠山外甥一旦倒下,那么等待自己的也终将不会是什么好的下场。 第267章 杨论的迟疑 在将燕王府递来的这个条子从头到尾读完之后,杨论的冷汗刷了一下就布满了全身。 甚至背后的冷汗已经将他的内衬给打湿,随着外面一阵阵小风吹到县衙里边来,这股风的激荡之下,杨论也不由自主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寒战。 这条子上虽然写的字并不多,但其中表达的意思却让杨论的脑袋宛如要炸开一样。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原先以为没什么背景的,一个区区闹事的暴民,背后竟然站着燕王这尊大神。 而更为关键的则是在对方惹出如此祸事之后,燕王殿下那边竟然亲自派人递过条子来表示要将此人保下。 并且从条子上的语气可以看得出来,燕王殿下这一次并没有和自己商量的意思,字里行间都表明了燕王最为坚决的态度。 这一下子让杨论只觉得自己这是捅了天大的马蜂窝。 自己这一回居然将燕王手下的人给抓了回来,并且从燕王给自己那道条子的措辞来看,这个人在燕王心里的地位还不低。 这对于一心想要把自己从吏部黑名单里面摘出来的杨论而言,不啻于最为致命的打击。 他这么些年所奋斗的一切皆是为了一个最终的目标,那便是能够在自己仕途最后的日子里边更上一步。 先前的也说过,他之所以能够对李善存这样贪婪的家伙有着足够的重视,正是因为李善存能给他带来的好处实在太多。 这种好处使得同样作为穷苦人出身且真真正正读过不少书的杨论,甘愿放下自己的道德与李善长这样毫无底线,贪婪的家伙去合作。 而在这其中,李善存最吸引杨论的就是他那个传说中韩国公亲戚的身份。 正是因为杨论试图通过对方这样一层身份来将曾经掉入过泥潭中的自己给洗白了。 这才使得这一次区区一个地主出了这般事情之后,杨论一个县令非但不惜自己亲自跑上一趟,并且还亲自督促这件案子。 可是如今这份来自燕王府的条子递到他手上之后,他却猛然发现这件事若是一个处理不好,万说自己前途了,就是前些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那点人脉,都将会被对方一波全部摧毁。 这里边的道理也十分的简单,即使李善存那个传说中的亲戚关系是真的,他杨论想要勾搭上这条线也得付出不少的代价。 并且在付出了一定代价之后,通过李善存这样不知近远的亲戚关系最终到底能达成一个什么样的效果,杨论心里其实也没有谱。 而面对着这边不确定的利益,另外一方燕王府那边却是实打实的威胁。 此刻猛然接到这张当朝燕王的手令之后,杨论心里的天平其实已经向着胡轲一边倾斜。 毕竟他也明白,如果借着这一回的东风能够在燕王那里搭上关系,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说到底他所追求的也不过就是在县令这个位置上更上一步,这种愿望在官场之上虽然谈不上小追求,但也没有大到哪儿去。 况且杨论感觉他自己做官的能力是没有任何问题,当前所需要的就是一个机遇。 自己又没有想着去中书省里做个大佬,只是能够在地方上更进一步这种事情到底是由韩国公来做还是由燕王来搭桥,都绰绰有余。 并且现在燕王府那边给的压力是实打实摆在他杨论面前的。 先不要去,成功之后会怎么样,如果此事一旦处理不当,招来了燕王府那边的不满。 那他杨论的仕途才真正是陷入一片黑暗,再也没有了半分抢救的机会。 如若不是自己今天才当着众人的面放出狠话,一定要让那个姓胡的小子好看。 只怕杨论这个时候都顾不得自己的体面,恐怕第一个就跑到县狱里面去亲自放人。 然而就是他这因为碍于手下人,在此担心自己失了面子的一刹那功夫,杨论的脑袋里面突然又多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他再一次将这张简单的纸条放到手里展开慢慢端详了起来。 越端详他越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如果燕王府那边真的想要,找自己放人的话,如何会用如此粗糙的方式。 燕王在京中,这名声虽然不好,但却也算得上是鼎鼎大名。 这也没听说过,燕王府穷到给人递个话,要用如此朴素的方式。 甚至一时之间杨论都有些怀疑这张条子的真假。 一来是这种递条子的手段实在太过于粗犷,完全不像是堂堂一个王府能做出来的动作。 另一方面也是,整件事情都透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诡异。 他杨论自己算是从外地混到京城附近当县令的外地人,对于这京城周围的事情了解的不那么细致,也实属正常。 可是这李善存,那可是在应天府土生土长好几倍的老牌地头蛇。 对于这样一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家伙来说,什么人该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心里自然是有一本十分清楚的账。 而这一回,李善存竟然能够打定主意去招惹这个姓胡的小子,就说明至少在李善存这个家伙的情报里边,姓胡的这个暴力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毕竟杨论心里也清楚,自己虽然不是那么勇敢,可他所受到的牵绊是自己的仕途,自己的名声和自己的未来。 而李善存那个家伙身上带着那份猥琐,却完全来自于他那种极端怕死的心态。 这一回李善存这个极为怕死的家伙却直接把麻烦惹到了燕王府那里,这件事儿不说别人怎么想,首先在杨论心里就不可能过关。 他和李善存这家伙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在知晓对方贪生怕死性情的同时,他也知晓对方的手段。 甚至可以说杨论能够在江浦县混得如此四平八稳,这其中就少不了李善存私下编制的那张情报网,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而如今此地竟然出了一个让李善存这样谨慎了一辈子的家伙都看走眼的人,这让杨论如何能够轻易的相信。 第268章 突如其来的消息 然而杨论虽然心理上对这件事情有了迟疑,可是这种迟疑却并没有让他果断的将这件事情往另外一方面去想。 毕竟他现在确实无法证明这份手令是真的,可同样他也没法证明这玩意儿是假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贸然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潜藏着巨大的风险。 话说回来,万一这份手令确确实实是燕王府递过来的,那他杨论如果没有按照上面的指示去做,将来会落了一个什么样的下场,这真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事情。 毕竟他现在还在吏部的黑名单里边,原先那滩泥水本就没有洗脱的掉,这个时候如果再贸然得罪了燕王,今后别说是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了,就是能不能保住现在这个县令的官帽子都是两说。 虽然如今大明的官场看上去还比较的高效,大家处理事情的时候,大多数时候还是走法律程序。 可是这种场面完全是做给百姓和皇帝看的,身处在官场之中多年的杨论,很清楚这一套制度运行的本质。 他明白,如果真的是燕王想要对自己下手的话,对方甚至都不需要用违法的手段,仅从正面进攻自己就决然不可能招架得住。 然而这样的高压却并没有让杨论立刻作出决定,现在的情况使他陷入了一种异常的纠结。 若说一开始的时候,因为燕王府的高压,他心里的天平朝那边倾斜了一下。 甚至这份高压引领着言论,已经领着人朝县狱那边走了过去。 并且在这一路走的过程当中,杨论都已经开始在心里编织当见到那个姓胡小子的面之后,自己该用怎么样一番客套话来让对方明白,需要将自己这份好意传递给燕王殿下。 可是他这雷厉风行准备放人的动作,却因为自己手下衙役一句寻常聊天中的话,又给变得犹豫了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 杨论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最前方那位衙役。 “禀大老爷小的刚才没说什么呀,我就是和小四儿没事儿,随便聊了几句,有的没的。 小的罪该万死,在这个时候说话打扰了老爷您的心情,你看着我这就打破我这张臭嘴。” 这名骤然被点了名的衙役,赶紧挥舞起自己的手掌,啪啪的就往自己脸上落。 前面还和自己同伴欢笑分享着近日的见闻,这骤然却看见大老爷回过头来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这换任何一个衙役过来,都不可能放平心态,冷静分析。 “老爷,我问的是你刚才说了什么话,赶紧给我想!” 见这名衙役非但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反而搁那里开始了自虐,这让本就心里乱成一锅粥的杨论。 这个时候眉头更是皱的能够夹死蚊子。 而看到自己大老爷这般表情之后,这名衙役才出现意识到自己好像给想劈叉了。 于是乎他赶忙,也跟着一起皱起了眉头,做起了思考的模样。 半天的功夫等到杨论的脸已经因为气愤而变得红肿起来的时候,这名衙役才终于拍了拍自己脑袋,想起了自己方才聊的八卦。 “启禀老爷,小的方才说的是,燕王殿下已经往北平就藩去了。 这件事现在京城里面已经传遍了,甚至咱们江浦县也有不少人知道。 毕竟咱们守着北上的渡口,燕王殿下走的时候,虽然没有给沿途的各个县衙打招呼,可是这过渡口的消息终是瞒不住任何人。” 这名衙役说这些话的时候颇有点兴奋的意思,毕竟这个情报是他昨天夜里在酒场上获得的。 现在见自己的这条情报明显对自家老爷有用,他心里也不由得多了一点点的骄傲。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这句话说完之后,自家老爷眉头皱得更深了。 而肉眼可见之间,这位方才还气魄无比的大老爷,此刻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可是随着脑海中的震惊逐渐消减,慢慢变得冷静下来的杨论,意识到这件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他自己是承受不了万一得罪了燕王府之后,可能带给自己的责难。 可是如今已经站在危险边缘的她,却也同样没有办法承担,因为在李善存这个标杆事情上,处理不当所招致的本地土豪乡绅的人心背离。 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处理一件寻常的案子,甚至还可以通过这件案子,从李善存这个土豪手里获取更多的利益。 可偏偏没有想到这件案子的复杂程度远超出了他杨论可以想象的地步。 如今的他就像是从一条宽阔无比的大道,突然就莫名其妙的走到了一条独木桥上。 此刻若是一个选择不慎,自己万一从这上面掉了下去,就将会获得一个永劫不复的下场。 意识到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之后,杨论立刻领着自己选手下掉头又重新往大堂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放不放姓胡的那个小子,对于杨论而言,逐渐变成了心里一个纠结的疙瘩。 一边是自己长远的前景,一边是近在眼前的危机。 这里边没有一个地方是他杨论舍得放弃的。 而原本占据上风的放了姓胡小子的这种想法,随着燕王已经就番的消息传来,也变得不是那么急迫。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样一个必须抉择的时候,那他杨论自然是要再细细思考一番。 这种将要影响自己一辈子的事儿,绝对不能够仓促做下决定。 第269章 李善存醒了 如果说燕王已经去就藩这个消息,让杨论心里萌发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么接下来当他那位多事的三舅,再一次着急忙慌跑到他面前,告诉他李善存那个家伙竟然已经醒过来的时候。 杨论心中的天平再一次剧烈的振动,随即朝着李善存的方向倾斜了下去。 当此之时,虽然他还没有完全看明白这个姓胡的家伙与燕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是已经来到人生关键岔路口的杨论,最终还是选择赌上一把。 燕王府那边虽然招牌看上去极为吓人,但毕竟只是递了个条子,并不能说明事情有多么紧急。 而李善存这边,则是杨论为了自己前途已经经营许久的一个点。 两者之间看似实力悬殊,可实际上当细细分析这件事的时候却会发现,如果只从后果上来说,甚至贸然抛弃李善存这个棋子,对杨论的利益损害更大。 而这个时候看见自家大老爷步子收了回来,甚至转了个身。 站在他身旁的一个衙役,大着胆子开了口。 “刚不是说咱去放人吗?现在……” 只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迎面而来的却是杨论杨县令毫不留情的一大巴掌。 “本官做事还轮不到你这样的家伙,在一旁指手画脚。” 这一巴掌打完,杨论也不去等自己手下人有什么反应,自己迈开大步就朝着李善存带着的那间屋子急速走了过去。 “看什么看啊,搞得你们谁没有挨过老爷骂一样。” 这名突然挨了这一击的衙役虽然心里不满,却也无法跟着杨论直接发泄出来,最终只好将自己这满心的愤怒发泄到周围的同伴身上。 原本在李善存昏迷过去之后,李家的随从是打算把自家家主送回到他们自己庄园上去的。 做出这种抉择一来是根据他们的本能,人出事了首先肯定是送回家里比较好。 二来则是他们在这个慌乱的时候,需要一个主心骨站出来,决定剩下的事情该怎么去做。 而很明显这个主心骨并不是跟着李善存出来干脏活的这群人,而整个李家除了李善存之外,说话还能算数的,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李乐。 不过这原本应该板上钉钉的事情,却因为杨论这个县令的出现而产生了变化。 这个县令在看见自己的金主伤成这样之后,直接大手一挥,将人给抬到了县衙里面去。 而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方面是想着做给其他大家族去看,用这种千金买马骨的方式让其他人看清楚。 他杨论并不会那种遇到问题,就把自己人扔下不管。 只要他杨论还在这个县令上待着一日,就会和本地那些世家大族站在一起。 另一方面则是杨论觉得现在这个时候,再也没有比他县衙里更安全的地方。 毕竟从他的视角里出发,李善存带着的那群打手已经算是整个江浦县除了县衙的力量之外,最为强大的一支。 而现如今,就连这支队伍都被人给冲的七零八落,那么现在除了县衙之外,其他地方都有着被对方继续偷袭的风险。 杨论这一来一去的折腾,日头就已经偏稀。 等到他再一次看见李善存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落在了屋檐的边缘。 夕阳红彤彤的模样,此刻正通过偏西角的一扇小窗投射到屋子里来了,将今日的最后一抹光辉勉力留在这人间。 不过就是这一抹,试图证明自己存在的阳光,对于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李善存来说,却显得格外刺眼。 若不是看见县令大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身旁,这两天受了不少委屈的李善存,当即就要对着手下的人破口大骂。 “李某不知县令大人亲自上门慰问,未能远迎,还请县令大人恕罪。” 说话之间身为本地老油条的李善存就强撑着身子,想要从床上爬下来给杨论叩头。 看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种时刻保持拍马屁的状态,也算得上是他叱咤风云这么久所依靠的核心科技。 看见这个李大善人即使病到这种地步,也依旧能保持着这份谦卑的姿态。 杨论此时也秉持着论迹不论心的态度,走上前去一把就将动作做了一半的李大善人重新给扶回到了床榻之上。 “你老兄咱们俩也算是这么些年的老交情了,这些繁文缛节本来就是做给别人看的,依着咱俩的关系,你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强撑着身子来做这些。” 虽然心里感到了一阵暗爽,但嘴边上的客套话还是免不了的。 “杨大人抬举李某了。 这整个江浦县孰人不知,杨大人乃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这么些年在县令任上励精图治,保得一方百姓平安顺遂。 我江浦县百姓无论何时,只要提到杨大人无不交口称赞。 田野繁盛、市场兴盛、百姓殷富,我们江浦县能有如今这般光景,全都是杨大人您的功…… 咳咳咳咳……” 话题涉及到杨论的“丰功伟业”,李善长存原本煞白的脸一下子就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 不过他身子到底还是受了重伤,这个马屁拍上去虽然酣畅无比,但虚弱的身体并不能支撑着他长时间保持这种亢奋的状态。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阵虚弱而引起的咳嗽打断了。 “来人,赶紧给李老爷端杯水过来。” 杨论接过水杯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亲自端着水杯递给了半躺在床榻之上的李善存。 “你们几个先下去吧,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许进这个屋子一步。” 礼贤下士的戏码以及拍马屁的戏码都演完了,杨论的眼神,是不经意和李善存碰撞了一下。 双方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只要眼神里的火花一对,这对早已配合多年的黑白两道大佬就很轻易的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两个人互相寒暄了这么久,现在是时候交流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而既然是讨论事情,那就得有一个秘密商议的样子。 随着最后一名衙役走出去并把房间门给带上,县衙里这座原本用来招待宾客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和李善存两个人。 第270章 床塌了 “不知杨大人今日过来找李某所谓何事,杨大人放心,但凡是杨大人问出来的话,李某定然知无不言。” 既然此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自己和县令大人,李善存虽然不至于完全放松下来,但是方才那般过分的客套却已经消失不见。 而李善存这样直白的表态,反倒让原本已经想好要怎么样开口的杨论,这个时候突然又陷入了纠结之中。 不过他的这份纠结没有持续太久,心里略微做了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杨论便决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我近日来确有一事想要问你。” 杨论此刻的目光,仿佛利刃一边死死的锚定在了李善存的身上。 若不是李善存知晓这位县令大人某方面的取向十分正常,看到这充满渴望的目光,恐怕都会误解为他想对自己做点什么。 “不知李家主和当今韩国公究竟是何关系?” 虽然知道这种问题直白的问出来并不是十分妥当,但是此刻已经决定拿自己仕途出来赌一赌的杨论,也不再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现在十分渴望得到一个结果。 他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个李善存到底和李善长有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关系。 当下的阳论已经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一边是李善存带给自己的利益和名声。 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堂堂燕王殿下给予了强大压力。 这个时候,他需要在这两者之中做出一个选择。 而最后选择里面最为关键的,就是要理清楚这两方势力究竟哪一方算下来才是对自己更有利的那一个。 此刻的杨论,十分需要李善存告诉自己一个清楚的答案。 而他此刻最想听到的就是李善存这个家伙,承认他的确跟当朝赫赫威名的韩国公有着亲戚关系。 这对于被吏部纳入黑名单且同时得罪了燕王殿下的杨论来说,显得至关重要。 这不单单决定着在这一回李善存事件上,他杨论到底该出手偏向哪一方,更为重要的则是这里所作出的决定,会对杨论今后的仕途造成决定性的影响。 现如今杨论仕途上唯一的指望,就是能够借助李善存和他背后的李善长手下的势力沟通上。 如若不然的话,李善存这个得罪了燕王手下人的家伙,就会被杨论果断当成弃子。 而这个时候面对县令大人这本突兀且直白的提问,躺在那里的李善存先是一愣,随即他的表情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李善存是个聪明人,虽然外表看上去因为肥头大耳,显得愚笨了一些。 但实际上他的这份机灵劲儿比周遭所有人都还要强上一分,甚至如今坐在县令位置上的杨论,在某种程度上,也不如李善存活得清醒。 当李善存将言论所说的这句话全部放入脑子里之后,他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位县令大人到底是何意? 不过这个时候心力虽然的答案,可他却并不急着立马开口。 只见李善存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愣神逐渐转化为了狰狞并最终,慢慢变得极为痛苦起来。 甚至因为他心里对这件事有底,这个时候严起来就变得肆无忌惮、格外卖力。 那副可怜劲儿,甚至一度让见惯了如此场面的杨论,心里也不由觉得有些毛毛的。 最终再经过长时间装出来的挣扎之后,整个脸已经胀得通红的李善存嗯给予了杨论一个肯定的答复。 不过他给出答复的方式却不是开口说话,而只是把痛苦的表情暂时收一收,转而用一幅极为严肃的表情冲着杨论郑重的点了点头。 此刻在获得了一个确认的消息之后,杨论心里提着的那颗大石头终于落下。 而这一回,他心里放下的并不只是燕王在这件事情上给予他的压力。 更为重要的则是,他杨论自从因为杨宪事情被打压之后,一直积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也随着李善存的这一点头而被击的粉碎。 顷刻之间,巨大的爽快感,直接从杨论的心里直奔他的脑门。 自己原本以为已经晦暗无比,需要费大力气拯救过来的仕途,现在骤然之间获得了巨大的转变机会。 这种拨云见日般的感觉,带给如今已经彻头彻尾是个官场生物的杨论的那种爽快感,甚至于比他当年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还要更利索一番。 于是乎在多少有些心虚的李善存还在那里,小心回忆自己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的时候。 这边已经欣喜若狂的杨论,再也不顾及自己作为官老爷的形象,冲过来一把变亲密的拽住了李善存的手。 “李老兄你放心,这一回是那贼人,将老兄伤至如此地步。 老弟我这一回一定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歹人知道,得罪你老兄到底会落到个什么样的下场。” 杨论说着,用自己另外一只手在床板之上狠狠的拍了一下。 这个县衙里的贵宾房,原本就是作为临时待客的地方,毕竟他江浦县虽然名为应天府下的县城,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 但凡是跑到应天府来办事的人,人家有事就直接到京城里去办了,又何必来他这尊小衙门里白费口舌。 这就使得这间临时打造的宾客房,本来就没有被这县衙里的任何一个人给重视。 于是乎,那群本来就打算在营造这个客房时捞一笔的那群人,这个时候再看到县令大老爷也对这里并不是十分关切,他们这偷工减料上下起手捞钱的动作也就变得更加放肆。 以至于李善存现在身下躺着的这副床,虽然看上去极为结实,但实际上原本按照计划该使用的上好木材早已被替换成了不值钱的杂木。 原先没有人在这里住,这个床的弊端也就一直没能显现出来。 而现在经过李善存一天一夜的翻转,以及诸位医师问诊时或多或少的压一压或碰一碰,这张床早已变得枝桠作响。 现如今随着杨论杨县令这最后给上的致命一击,本就因为偷工减料而不堪重负的床此刻轰然倒塌。 在激起一阵灰尘的同时,也将原本就受了重伤的李善存,顿时给摔的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第271章 杨论的心思 “快找医师过来。” 看着李善存这个自己要抱的大腿,现在突然又昏迷了过去。 杨论刚才还放松下来的心,这时候又再一次紧了起来。 听到县令大老爷在里边一声大喊,原本在听到那阵轰隆响声之后,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的一众衙役,此刻更是十万火急的直接冲了进来。 再看清楚眼前的场景之后,这伙人也不由得傻了眼。 不过他们此刻也来不及好奇自家县令大老爷,到底和这个李富户在床上做了什么,以至于这原本看上去坚固无比的床都被弄塌了。 看见那个倒霉蛋李善存又一次闭上了眼睛,站在最前方的衙役,冷汗又一次流了下来,赶忙转身朝着门外招呼人把没离开多久的几位医师再给召唤回来。 最终经过医师的又一番诊治之后确认,李善存只是因为深受重伤的时候又突然受了惊吓,并无其他大碍,在场所有人的心这个时候,才终于重新落回到了肚子里。 而在确认了李善存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杨论也来不及去追究当初这个破床是谁家亲戚给整出来的,他自己大步流星的就朝着县衙正堂的位置走了过去。 看到县令大老爷这一次并没有因为这破烂工程而发怒,这其中有几个曾经参与过这件会客室建造工程的衙役,心理都不由的感觉到了一阵庆幸。 杨论回到县衙正常之后,没有做别的事情直接找来了自己的文书,两个人当晚点着蜡烛就在那张独属于县令的桌子上,把胡轲伤人的罪名给敲定死了。 而为了把这件案子办成铁案,不留下一丝争议的可能。 杨论给胡轲钉上的罪名竟然直接是暴乱这样的大罪。 而这位县令大老爷这一次丝毫不留情面,一来是他想通过这种手段给李善存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算是他言论交给李善存这个韩国公亲戚的一份投名状 现如今,他和李善存之间已经明牌,大家互相知晓了对方的心思之后,也就没有必要再犹豫什么,合作是下一步当即就要展开的事情。 同时另外一方面,杨论也是想通过用这样一个多少有些骇人的罪名,来达到将燕王府那边的嘴给堵上的目的。 只要自己这暴乱之罪给定实了,别说现在燕王殿下已经去了北平,没有太大的能力过来染指这件事情。 就是燕王殿下一怒之下,顶着违逆圣旨的名头从北平临时回来了,他杨论也有足够的理由,在这件事情上抵挡住来自燕王的压力。 毕竟面对这样一个的的确确伤人的家伙,作为一地父母官的杨论,此刻天然是站在舆论上风口。 如今的大明如日方升,吏治虽然不能说十分清廉,但大抵也还是保持着一个奉公守法的模样。 至少在明面上,没有人敢大着胆子和大明律顶着来。 大家是有一些私下里见不得光的手段,可那些手段终究抬不上席面,只能永远活在那些阴暗的地方。 在这种情况之下,即使是身为皇子的燕王殿下,也不可能为了这样一个没有来历的手下,就敢于去冒天下之大不讳。 即使燕王想要惩治他杨论也得真刀真枪的,一步一步把事情放在明面上来办。 而与此同时,杨论做出这种选择,还有一层更深的思考。 他并没有完全忽视了燕王府可能带给自己的打压,但此时的他对于这种打压,甚至持一种欢迎的态度。 现如今他竟然已经选择将筹码压在李善存的身上,那么自然是和这个韩国公的亲戚绑的越深越好。 而很显然,在当前这种情况之下,燕王府那边逼迫的越甚,那么他杨论和李善存之间的关系就只可能变得更加紧密。 毕竟这一回得罪了燕王的,从根上论就是他李善存这个大善人。 燕王府如果要针对这件事情展开打击报复的话,那么倒霉的也必然不会是他杨论你自己,李善存这个罪魁祸首怎么样也逃脱不了这一劫。 不过虽然杨论这边连夜把审案的文书以及编造的口供都给弄好了,可是唯独有一件事他还没有确定下来,那便是他至今还不知道这个姓胡的小子到底叫什么。 一份给人定罪的文书上没了这人的具体名字,很明显是不行的。 于是乎在经过了一夜漫长的煎熬之后,第二天一早还不等太阳完全露出地面,杨论直接带着两个衙役,驾着一辆马车就朝小渔村寺庙的位置飞奔而去。 由于前一晚杨论就睡在了他的书房里面,今早一起来倒也没有便服可以换,索性直接穿着他的官袍出发。 而等他来到寺庙门口的时候,负责值守的小沙弥一瞅,竟然是个大官来了,赶忙跑回到寺庙里面进行通报。 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正在做早课的一众僧人,就爆发出了一阵小小的躁动。 “潜心修学,佛祖面前尔等安敢有一丝分神。” 原本正在心里默念佛经的姚广孝,这个时候看见自己的弟子竟然敢在早课的时候走神,他手里的戒指也早就按捺不住。 在挨个儿打过手板之后,姚广孝这才不急不忙的回头看向了进来通禀的那个小沙弥。 “是谁来了。” 从那并不客气的语气当中可以听得出来,主持对于自家弟子今天这种表现十分的不满。 “回禀主持,是是……是……江浦县的杨论杨县令来了。” 小沙弥说完这句话,连忙弓着腰退在了一旁,然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即使他的额头已经被下出的冷汗全部打湿,此刻没有获得主持允许的他,也不敢抬袖子给自己擦汗。 而这个低着脑袋紧张万分的小沙弥,此刻却没有发现。 他面前这位在他心里地位崇高的主持,在听完他说的那句话之后,原本黝黑的脸这个时候也同样变得紧张了起来。 紧接着姚广孝也不再招呼自己一众弟子,自己放下手中的木鱼与戒尺,迈着步子就朝庙门口走了过去。 日出的晨光之下,他这一袭走路带风的黑色僧袍,显得格外耀眼。 第272章 姚广孝的不满 此时的情况由不得姚广孝不着急。 胡轲出事这件事情他先前是和燕王殿下交代过的,而那个时候,虽然燕王殿下一口应下来这件事情,不用姚广孝来管。 但实际上姚广孝他自己心里清楚,胡轲这件事情与他的前途息息相关。 而现在听到,正是前日里把胡轲抓取的这位县令过来了,姚广孝自然急迫的想要出来和对方见上一面。 “不知贵客来访,道衍有失远迎。” 虽然明知道眼前这人就是那日将胡轲带走的元凶,但此刻并不清楚对方怎么想的姚广孝,下意识的还是选择了以礼相迎。 因为从他的角度出发,这个时候这位县令大人只带着两名衙役来拜访自己,八成是因为燕王殿下走之前所说的那道手令的缘故。 此时在姚广孝的心里,对方这一回过来就是来放人的。 即使因为一些手续上的问题,没有将人第一时间放出来,这回上门来找自己至少也是表明一个服软的态度。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姚广孝就没有理由给对方什么黑脸色,毕竟现如今把胡轲救出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若因为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而误了正事,那为师有些过于得不偿失。 不过姚广孝这次算是踩错了坑,他的这番以礼相迎,换回来的却是对面一个衙役凶狠的审问。 “和尚我问你,前几日在你们寺院里住的那个哑巴到底叫何姓名!” 这名衙役说话的语气十分嚣张,非但用一种神饭人的眼神看着姚广孝,同时还用另一只手握在了自己配刀的刀把上。 瞧他那副样子,像是只要眼前这个大和尚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当即就要拔出刀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尝尝自己的厉害。 而杨论此刻不知道是没有完全从马车的颠簸中恢复过来,还是刻意放任手下就这般去做。 他这个县令只是站在马车上不停的整理着自己稍微显得有些凌乱的衣冠,并没有发出任何的指示。 “老子这边问你话呢,你这个秃驴,怎么也跟那个小子一样聋了哑了?” 见姚广孝这个和尚半天没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这个衙役就变得更加暴躁起来。 只见他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顺手把腰间的配刀拔了出来,直晃晃的摆在了姚广孝的面前。 此刻面对对方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姚广孝也看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虽然他还不明白对方为何有胆子,顶着燕王府的手令在这里反着来。 但是面对已经打上门来的对手,姚广孝现在想的不是对方如为何要这样做,而是自己应该如何做。 “贫僧乃方外之人,这世间的俗物还请杨县令自己去调查,佛门重地,不容喧嚣。” 说罢,姚广孝从自己的袖带之间,把他那幅常年盘着的佛珠拿了出来。 接下来这个黑衣大和尚也不再去搭理眼前的三个人,站在原地单手持礼就开始自顾自的盘起佛珠,做起了自己今日的早课。 他这副冷淡的态度,一下子就让对面那个本来就极其暴躁的衙役,这时候怒火直接顶到了脑门上。 时间他直接把自己配刀又往前递了一寸,抬手就想将大和尚手里的佛珠给劈断。 然而这一回他是低估了姚广孝的实力,就在他的刀尖行将触碰到姚广孝手中佛珠的一刹那,这个大和尚手里拿一串闪着金色的佛珠即刻挥动起来。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姚广孝的右手便已经将手里的佛珠抡成了半圆的模样。 紧接着佛珠重重的砸在了那衙役手中的长刀之上,随后姚广孝再一使力,长长的佛珠便在对方的刀身上缠了两圈。 最后姚广孝手腕用力一扭,衙役方才所凭借着耀武扬威的这把长刀就直接被打飞在了一旁。 “佛门清静之地,诸位施主若是没事的话,还请早回。” 警告已经给了对方,姚广孝这时候也不打算跟他们再废话转身就准备离开。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个县令,可是姚广孝对于他这份身份却并没有丝毫的顾忌。 要知道自从拿到了燕王府的那个建庙的手令,他姚广孝便已经成为了天界寺麾下一员,并且还是可以到地方上开建寺庙当主持,地位不低的那一种。 现如今大明朝,以孝治天下。 这恰好和佛教的一种理论相契合,也因此,朱元璋便毫不客气的把佛教当成了自己手里的工具利用了起来。 再加上老朱这位传奇帝王本来就有过一段出家的经历,就使得在民间,大家对于皇帝曾经干过的职位也不由得抬的更高了一些。 朝野共同的作用之下,也使得在大明朝刚建立的这段时间里边,寺庙里的和尚过上了一段相当安逸的日子。 已经在上面拿了编制的要姚广孝,身份虽然没有品级之分,但依旧可以超然其中。 漫说现在来的只是一个区区的县令,就是应天府府衙里派人过来了,他都可以凭借着主持的身份,和对方分庭抗礼。 而另一旁的杨论则看见大和尚摆出这样一幅态度,他心里原本就因为颠沛的一路而积攒起来的那份不满,此刻也逐渐凝聚成了一团怒火。 虽然他也算是京城中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可是此刻他显然还是对眼前这个大和尚的地位看的有些浅薄了。 在他看来,这个建店小渔村上的寺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甚至这寺庙多少还显得有些破落寒酸。 而这几种原因的叠加之下,就使得他天然的对姚广孝这样一个不显眼的大和尚产生了一丝轻慢。 甚至他心里还有这样一种揣测,这个和尚一定是在天界寺里得罪的人才会发挥到这里来的。 要不然一个有吃有喝的大和尚,又如何能够跟一个杀人的暴徒勾结在一起。 第273章 杨论的威胁 就这样,杨论的人手和姚广孝的队伍一时间对峙在了原地。 杨论以为凭借自己县令的身份,面对眼前这个被发配过来的大和尚绰绰有余。 而对面的姚广孝想法却完全相反,他以为自己凭借着天界寺的金字招牌,以及在背后给自己做靠山的燕王,并不用跟这个县令多费什么口舌。 况且两者之间的矛盾也并不是从今天开始,早在那天杨论手下的人把胡轲带走之后,双方的梁子就已经算是结下。 “和尚我劝你还是早些配合为好,本官上承朝廷之命,下聚生民之愿。 此次为了逮捕一个伤民的暴徒,才来你这寺院里边调查线索。 现在你若是肯配合,那本官上届可以饶恕你寺庙众人帮其行凶一事。 如果你一直顽抗到底,试图与本官做对抗的话,那休怪本官不顾佛家的面子,直接将你手下众人那日行凶一事一并拿予问罪。” 虽然眼看着这个大和尚武力不凡,几乎轻而易举的,就将自己手下人手中的长刀给挑飞。 但这点武力威胁对于身为县令的杨论而言,这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原本就是在军中做文书成长起来的,慢说现在这等几乎算不到什么的打斗,就是战场上面血流成河的样子,他杨某人也是亲身经历过的。 并且杨论方才也看得明白,这个大和尚在有能力反制对手的情况下,却只是将对方的武器弹开,足以说明他心理对于官府的力量还是有所畏惧。 不过很显然,他这一次算是选错了对手。 姚广孝是在刚才反击的过程当中收了手,但却并不意味着姚广孝就怕了他区区一个县令。 相反,从这件事爆发的一开始,姚广孝的心思就无比的坚定。 作为前一阵还几乎在京城当中无法立足,差点被人撵走的落魄僧人,现如今能获得如此良好的开局,所依赖的便是燕王这一层关系。 现如今已经跟燕王搭上关系的姚广孝,自然不会允许这份自己追求已久的前途遭受到任何的影响。 而为了达成这样一个目标,当下胡轲所遇到的这种困局,就是他姚广孝同时表明立场与能力的最佳时机。 “贫僧的寺院乃是天界寺主持亲自安排,非是贫僧不愿意配合杨县令办案,实在是关系所累,贫僧不敢擅作主张。 若是杨大人以为我寺庙中人有不法行径的话,那还请杨大人前往天界寺中,讨要回一纸文书下来。 如果天界寺同意贫僧放人,那贫僧绝不二话,绝不耽搁了杨县令审案。” 见对方在这种时候竟然敢直白的威胁自己,本就没打算给对方好脸色的姚广孝,索性直接把天界寺给抬了出来当挡箭牌。 而果然杨论在听到姚广孝这样明显是不打算配合的话语之后,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我乃朝廷命官,前来办案本就是依着大明律法。天界虽有皇家钦命,但我朝大明律载有明文,无论何人,皆不可为违逆司法。 天界寺虽然地位崇高,却也并不是法外之徒。” 杨论是正儿八经利用自己战功升迁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并且还是一名真真正正如果各家经典的读书人。 在他这类人看来,那些依靠着其他关系,能在朝中混上一定位置的家伙都是蠹虫。 在这种心理的支撑之下,这些不事生产却享受着朝廷拨款的一众寺庙,向来都不被杨论所尊重。 现在双方既然话不投机,且将话题直接攀扯到了京中最大的寺院上面,杨论在愤怒的催使下,也说出了这般丝毫不给对方面子的话。 不过他的这些心里话倾泻完毕之后,却并没有等来姚广孝再一次跟他辩论的声音。 最终随着一声冷笑传出,姚广孝转身便顶着跟自己出来的两个行僧往回走去。 而直到看到姚广孝这转身离开的背影,杨论才明白自己方才说的那一番话,实在是太过于幼稚。 自己是瞧不上那些不干好事的秃驴,可人家的地位却也不是从自己这儿获取的。 常言道权力只需要对权力的来源负责,他杨论的权力来自于朝廷,可这帮秃驴的权力,却并不来自于他杨论。 任自己说的再正义凛然,再强调法理上的正义。 可却也无法对人家这伙僧人的利益有一点点的撼动。 刚才自己说的那番看似冠冕堂皇的话,实际上落在对方耳朵里,就像是刚刚长大的孩童,不知所谓的胡诌罢了。 一瞬间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得杨论心里的愤怒更甚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本就因为李善存着突然爆出来的大麻烦,心里一直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现如今自己脑海中的那种理想的状态,却又被现实无情的打击。 此刻意识到自己确实对这件事情无能为力之后,杨论心里积攒下的那些负面情绪逐渐汇聚成了狂怒。 紧接着之前他这个县令大人,也从马车的车厢里面拔出了一把配刀。 转眼之间,他便迈着步子提着长刀,身先士卒地往姚广孝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旁两个衙役看见自家县令如此激动,他们虽然心里依旧对大和尚的实力有所期待,但这个时候却也没了法子,只好紧跟着县令的步子往前冲了过去。 然而他们这样的做法终究是徒劳的,无能狂怒,并不能在实质上解决任何问题。 他们这冲上来的脚步声,很快便吸引了姚广孝的注意力。 而随着姚广孝双手轻轻一拍,紧接着早已在寺庙大门里边等候着的十个僧人,此刻一齐跑了出来,守在了寺庙的门口。 这些僧人有的虽然只是没接受过什么训练的小沙弥,但是旁边到底还是有几个身材强壮的师兄在。 此刻他们摆出了这道阵型,虽然看上去高低不平,但以逸待劳的他们精气神足够高,仅从那气势上就完全压倒过了杨论一行人。 “道衍和尚,本官今日之耻,来日必当亲手报答。” 意识到自己这一回终是因为大意而吃了瘪,杨论心里的愤愤不平,最终留下了这样一句恐吓的话。 “杨大人要报仇还请趁早,贫僧担心若是这件案子你给不了燕王一个说法,恐怕也等不到报仇的那天了。” 姚广孝就站在那里,淡然的脸色上看不到有一丝紧张的模样。 第274章 小渔村的孙医师 一计不成,杨论此刻心里就开始琢磨起了其他法子。 “走,咱们去那个小渔村看看。” 说完杨论头也不回的,径直钻进了马车的车厢里面。 一来是他此刻确实着急,心态已经失衡了他急迫希望从小渔村那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并尽可能的低消一点方才丢掉了脸面。 另外一方面,他之所以如此决绝的将自己藏在车厢之中,也是觉得刚才被姚广孝当面给打了脸,他此刻面对着自己的手下多少有些抹不下面子。 而这两名衙役对于自己家县令老爷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也都能看得明白。 毕竟能被县令带着一块儿出来办案的,也不可能是什么脑瓜子不清楚的笨人。 不过他们也清楚在当下这个关键的节点上,最好还是不要发出任何的声音,也不要再插任何的话,即使有意见也先得憋在心里。 在大领导的气头上搞一些有动力的动作,未免有些太过于没脑子。 于是乎,在这三个人各怀心思的情况之下,这马车里边就变得异常安静,远不似来时的那般热闹。 不过好在因为小渔村距离这个寺庙并不算太远,这份让一众人尴尬的脑壳都有点疼的场面,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一边见县令大人竟然亲自过来了,虽然没有摆出县尊应有的仪仗,但收到信百姓还是第一时间就匆忙的聚了过来。 “不知青天大老爷前来,我等有失远迎,还望大老爷恕罪。” 虽然这个小村子因为没有入了官方黄册的缘故,并没有选派出来名义上的村长。 但他们到底在这片土地上也扎根了好几年,大家伙在平时议事的时候也难免会推选出来几个主心骨。 此刻站在最前面对着言杨论作揖行礼的,正是先前帮着胡轲收拾过伤口的那位孙医师。 孙医师原本是附近乡里悬壶行医,有着一颗普济天下之心的他,虽然自治医术有限,但还是尽可能的帮着周遭县里的百姓诊病。 以前的他就流走在这几个乡里边并没有一处稳定的居所。 直到后来直到后来让他遇到胡轲之后,在与胡轲手书的交流之中,获得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关于医道的知识,这几乎算是行走了一辈子的孙医师,这才终于有了暂时安定下来念头。 而为了更好的和胡轲这位后生进行交流,孙医师索性就把家直接定在了这座小渔村里面。 同时他的住所问题也不用担忧,在得知这位仁心医者将要在自己村子里面落脚的时候,小渔村的村民当即宛如过了年一样。 大家伙齐心协力之下,没过十天的功夫,一所崭新的土胚房便在村子正中央的位置被建了起来。 现如今,作为村子里边唯一一个读过书识过字的读书人,听到县令过来了,孙医师自然要站出来,代表乡亲们迎接一番。 虽然所以是在大明朝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官身,但在乡野之间素有贤名的他,却也不用对任何官员卑躬屈膝。 而杨论虽然对于这个小渔村长久以来一直持着一种不管不问的态度,但是毕竟他也是在这个地方当了这么些年的县令,对于这位孙医师到底是何人,心里也是有数。 现在看着对方没有像自己下跪行礼,杨论心里也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反倒是朝着这位孙医师的方向,也当即回了一礼。 他他这一里不单单是场面上的虚套,里边有着实夹杂着他的几分敬意。 这种敬意一方面是对于这位救人无数、济世救民老医师的尊重。 另一方面也是诚心诚意的感谢这位医师,这是因为有像孙医师这样,不求名利,甘于在艰苦环境中奉献自己的圣人的存在,才使得他杨论敢去做一位甩手掌柜。 旁人或许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杨论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这位孙医师在救死扶伤的同时,也为这几个被自己划为不管区域的村落的稳定,做出了超乎想象的贡献。 现如今自己既然来到了对方面前,那这该行的礼数自然是一点也不能少。 由于整个村子里边大家伙的住处都相对简陋,于是在与诸位百姓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之后,所以是便把杨县令亲到了自己的那所屋子里。 这个时候他已经看出了对方脸上的那种尴尬,虽然杨论把自己心中的这份尴尬隐藏的十分深,但在这样一位做了一辈子医师的老者,眼里却是根本瞒不住的。 “不知县尊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自己的屋子里边甚是简陋,除了无数个煮药的药壶之外竟然连多余的几张茶碗都拿不出来。 所以孙医师索性也不讲那些礼数,将杨县令请着坐下,便也没了上茶这么一道流程。 “实不瞒您老人家,杨某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前几日那个姓胡的青年,伤人一事。” 面对眼前这个德高望重的医者,杨论在自觉亏欠对方甚多的同时,也根本无法在对方面前拿捏起来。 于是此时他说起于是此时他说起话来的样子,都变得有些谦卑,完全没有了县令大老爷的架子。 不过哪怕不过哪怕杨论的姿态放的再低,可他说的这句话落在孙医师耳朵里的时候,这位须发皆白的医者,眼神里却也不由得闪出了一道凌厉的光芒。 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这座小渔村里的所有人心里自然都是清楚的。 他们亲眼看见李善存这个王八蛋,带着手下的人先是将秦月茹那孤儿寡母的武力威胁了一番。 随后打了人还不算完,这伙人竟恶劣到直接一把火将对方赖以为生的窝棚也给烧了个干净。 虽然百姓中绝大多数都不清楚,这个李善存到底对秦月茹有怎么样的怨念。 但眼瞅着这样让人家破人亡的悲剧就发生在自己面前,大家伙难免心里有着一份不爽。 杨家的那个窝棚虽然简陋,虽然在那群打手眼里,烧了也就烧了,没有一丝的价值。 但在周遭的百姓心里,对方那种肆意欺凌普通百姓的行为,也让他们心里不免有所共情。 毕竟这个官府只管收税却不管百姓生死的小渔村,大家伙出的条件并没有比秦月茹一家好上太多。 都是穷苦的百姓,大家伙都明白。 今日这火烧的是秦月茹一家,可明日当这群人再来的时候,这把火究竟会落到谁的头上,可就说不定了。 第275章 杨论的自私 周围的普通百姓对于杨家的悲剧,都保持着一种感同身受的同情。 而这位在村子里边备受大家尊重的孙医师自然也是站在了村民的这一边。 旁人或许在先前的时候还对李善存这个“闻名”乡里的“大善人”有着不一样的想法,可在走南闯北这么些年的孙医师眼里,李善存那点蚕食百姓血汗的手段根本就上不得一点台面。 杨家窝棚被烧一事爆发的一瞬间,在外临时出去给医护重病患者诊病的孙医师,在完成手上工作的第一时间就赶忙跑了回来。 不过等他回来的时候,却终归有些迟了。 望着那已经熊熊燃烧着的大火,孙医师也无能为力。 而最后当胡轲跑回到村子里之后,无奈的孙医师也只好尽力的劝说这个年轻人要从长计议,不可太过冲动。 那个时候他终是还没有预料到,这件事情会朝着完全不受控的方向发展而去。 素来德心仁厚的孙医师,尽管在这一生的经历当中早就练就了一套识人的功夫。 可是这一回他还是低估了李善存的贪婪,同时也低估了胡轲报仇的决心。 最后当得知自己那位忘年交的小友,竟然因为伤人的事情被官府抓去之后,痛心疾首的孙医师,心里满满都是后悔。 他在想着当时他若是能把胡轲给劝住了,后面这些悲剧是不是就能完全避免。 而今日他之所以能够给予这个他素来看不惯的杨论、杨县令如此高的礼遇,同样也是抱着一份给胡轲求情的心思。 这么些年没有人比孙医师更知晓这位杨县令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官员。 在整个江浦县的乡野之间为百姓诊病的孙医师,已经见证过了,足够的悲惨。 而很多时候,百姓们的悲惨并不完全是因为天灾或是自身的缘故,官府那边毫无节制的博学,以及丝毫不与喘息机会的压迫才是这群百姓所面对的最大危机。 可以说若不是为了给被抓到现牢里边的胡轲求的一个机会。 素来不屑于与权贵打交道的孙医师,恐怕在刚才听到杨论把胡轲定义为暴徒的第一时间,就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县令下达了逐客令。 “县尊大人,老夫觉得此事尚需细细勘定才是。 那日的情形老夫虽未在场,但却也听得百姓转达。 那李善存来到村子之后,不由分说的便将秦月茹那母女给绑了起来。 若非周围村民实在看不下去,悄悄的将那小姑娘给抢先一步救了出去,只怕李善存府上的那群打手,鞭子恐怕也会落在这个小姑娘身上。” 孙医师此刻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一开始迎接杨论时的那种热络与客套,此刻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而言论在听到孙医师这般回答之后,脸色也在短时间内接连数变,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今天来这个小渔村里办案一事,似乎也选择不是十分妥当。 不过这一回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孙医师那边却继续着他刚才的话又说了起来。 “那秦月茹母女不过就是这小渔村里寻常的百姓而已,她丈夫如今服了徭役正往北平的方向送粮去。 当此之时,人家男人在前往边疆,为国效力。 而李善存却领着他家的那些游手好闲的家伙,为祸后方。 这种卑劣的行为,无论是放在哪一朝哪一代,即使前元当政的时候,也绝不会允许这般小人行径在治下横行。” 看见杨论的脸色明显不对,孙医师也意识到自己,这一番言论直接触碰到了对方的逆鳞上。 于是乎他当即加大药量,打算在对方开始反驳自己之前,就先行给李善存那家伙套上一个国贼的罪名。 孙医师这番话其实是讨了巧的,毕竟杨善去服徭役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场权力与金钱压迫之下的妥协。 再说了,如今大明国力昌盛,虽然内忧外患不断,但至少在打仗一道还用不着这些徭役去冒战阵之险。 不过在这个时候,既然决定要将对方先镇住,那说话自然是要往重里去说。 而果然,原本就已经因为在姚广孝那里吃了一瘪,脑子里面满是怒火的杨论。 这个时候在孙医师给的压力面前,也把这一点给忽略了过去。 “孙医师,这李善存是否有罪一事本官还在核查之中。 不过那个人现在还处在昏迷尚未苏醒过来,本官就是有心想要问他的罪,也不能对着一个不能开口的家伙去强行套出罪证。 这件事情本官接下来会派人去查的,孙医师不必太过担心。 其后若真的查出来,李善存这家伙做出的事情已经恶劣到果然如孙医师您所说一样,本官定然依照大明律对其问刑,对其罪行定然严惩不贷。” 现在杨论急迫的希望从孙医师这里收获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从此之时为了把这个倔强的老头给应付过去,他也不由得再编出了一系列违心的话。 而实际上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之后,便在脑子里边同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对于前途黯淡的杨论而言,李善存现在就是他这辈子想在仕途上再进一步唯一的救命稻草。 当此之时,无论李善存这家伙在乡野之间做出了何种卑劣的事情,那都不是他杨可能去管的。 这些年自以为已经为驻地百姓做了足够多事情的杨论,现在觉得也该是这群百姓报答自己的时候了。 自己前面那么些年励精图治,所判决过的每一件案子、所执行下去的每一个方案、所建造的每一座桥、所开垦出来的每一亩荒地… 最终都是给这些百姓提供的福祉。 那么现如今,他杨论的试图需要与李善存这样的地主乡绅进行交易。 身无长物,家财也不多的他,现如今所能做的便是要将自己属地里边原属于百姓的利益交换出去。 只有用这样牺牲百姓利益的方式,来填饱李善存这个家伙贪婪的胃口。 那么他杨论才有可能去争取到这个地头蛇的全力支持。 杨论自问不是不懂得怜悯百姓,可怜百姓,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在个人利益与百姓福祉面前,他杨论最终还是选择为自己放纵一回。 第276章 逮捕孙医师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杨伦这边在和孙医师又进行了一番互费口舌的无效劝告之后,一怒之下也不再和这个倔强的老头再去争什么带着手下的人,就走出了这村子里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屋子的建筑。 接下来杨论心思变得更加果决,他不再去搭理孙医师施加给自己的那些压力。 对于李善存的好坏以及他所犯的案子,杨论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予对方一个确切的答案。 而不给孙医师一个答案,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种两难的情况之下,一时之间杨论自己也陷入了纠结之中。 不过他的纠结最后并没有持续太久,已经决定一定要让姓胡的小子在这件事情上得到惩罚的,他心思一横,直接让人把村民重新给叫了回来。 原本这些村民在跟着孙医师一起迎接过县令大人之后,便被孙医师挥挥手让给散回去家去。 可是还不等所有人重新恢复到县令大人来之前的状态,就猛然听到村子里边又传来了重新集合的声音。 一时之间虽然心里有着抱怨,不明白这个县令到底想要干什么,来来回回这般折腾自己这伙可怜人。 但他们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上的活计,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又一次朝着村子中间的位置赶了过来。 而杨论这一次把事情做得十分的绝,他直接让人在一旁抢过了村民的一张桌子,临时搭起了公堂。 而这一次公堂之下,所站着的每一个百姓都是他杨论杨大人此行要审问的对象。 紧接着在诸位不明旧理百姓纷纷围过来之后,杨论当即宣布所有的人都不准私自再挪动一步,必须在接受过他这位县令大老爷的亲自审问之后,才能离开。 而一旁狐假虎威的两个衙役,虽然面对这么一大群百姓心里下意识有些发怵。 可是此刻看见自家大老爷已经发了话,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将手上的配刀拔了出来。 一时间这柄闪闪的长刀配着出鞘时的利落声音,使得这群本来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百姓,此刻心里立刻变得惶恐了起来。 见武力威慑起了作用,这两名原本心里还有些怕的衙役,此刻也把自己的胸膛高高的给挺了起来。 这种被人害怕的感觉是会让人上瘾,这两名衙役虽然刚才被姚广孝打的丢了面子跑了魂儿。 可现在当看见又有一大群百姓,颤巍巍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们那点可怜的尊严,又从地底上钻起直接跑进了他们的那颗黑心里。 这场奇葩的审问,一直从早上持续到中午时分。 到最后杨论无奈宣告散场的时候,其实他并没有将所有的百姓都按照他说的那样一一审问完毕。 这倒不是说这位已经决定丧了良心的县令,突然爆发了心里的良知,打算不再折腾百姓。 实在是忙碌了一天的他,腹中实在饥饿无比,这个时候白费了一早上的口舌,依旧没有查询出一丝自己想要的答案,失望加上饥饿使得年岁已经不晓得他顿时脑袋有些眩晕。 再加上对于先前那些已经问过村民的口工进行总结之后,杨论无奈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这个姓胡的哑巴,自从流落到这个村子之后,因为不能说话的缘故,还真就没有一个人知晓他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甚至于在不少百姓的口供之中,姓胡的小子都不姓胡了,直接被人称呼为杨家的哑巴亦或有人更是直接称呼为秦月茹的小弟。 当然村民里面对秦月茹和胡轲之间还传怀揣着恶意的也并不是没有。 只不过他们所交代的那些狗血八卦,对于现在的杨论而言,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价值。 最终意识到自己再怎么问下去,也只是徒劳无功,同时在低血糖的加持之下,杨论无奈的选择了放弃。 不过就在他让人把自己抬上马车,准备离开这个小渔村的一刹那,透过马车上的那一扇不大的窗户,他却瞅见孙医生那已经开始冒起炊烟屋子。 就是这股不大的炊烟,却又使得杨论心里突然之间又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旁人或许不知道那个姓胡小子的来历,可这位能够读书识字的孙医师不可能不跟这个同样识字的家伙交流一番。 于是乎,尽管自己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但杨论还是用虚弱的声音,命令自己两名衙役把车赶到了孙一世家的门口。 并且这一回,他没有再和孙医师选择客气。 面对这个接二连三和自己顶着来的医者,心里早就对他有所不满的言论,这一次更是直接决定把恶人做到底。 再一次贸然闯进孙医师家里之后,哪怕自己需要身旁的手下搀扶才能站立起来,杨论还是毫不留情的,直接对孙医师下达了逮捕的名。 面对着对方这般毫不讲理的手段,孙医师也没有显得太过吃惊,只是淡定的走过去将灶头的火给扑灭。 随后从锅里把自己当做午饭的两个窝头取了出来,这才慢慢的走到了李善存的身边。 “吃一个吧,你这副样子就是太久未进水米给饿的了。” 医者仁心,哪怕明知道这个家伙此刻是过来捉拿自己的,但孙医师还是将自己不多的口粮分给了对方一份。 一时之间,杨论那本就因为昧着良心而红起来的脸,此刻更是因为羞愧变得更加通红。 第277章 孙医师入狱 望着手上还冒着热气的窝头,杨论心里立刻变得五味杂陈。 尽管在县令这个位置上混了这么久,经历过了无数大小波折之后,他的内心早已坚硬无比。 可此时此刻这来自孙医师顺手的帮助,却犹如一把利剑一样,凶狠的撕开了杨论内心深处那层坚硬的铠甲,直直的将他许久未动的良心给刺了个对穿。 这个时候杨论也想了起来,他曾经也是一位想要凭借着自己肚子里读的那些圣贤书出来做官,造福一方百姓的读书人。 甚至在周围一众已经将理学奉为圭臬的同学之中,杨论是少数几位还能在于他人平常交流当中,强调民为重君为轻的读书人。 然而这一切的过往都已经如云烟般散去,在官场待久了之后,曾经那个满怀理想的青年已经死去 取而代之的,是重新被这世俗中横流污垢堆砌起来的县令杨论。 窝头就那样摆在他的手里,已经许久未进水米的杨论,此刻甚至能闻到这粗粮窝头散发出了食物的香气。 然而在现在这般良心正在遭遇拷打的时候,这窝头里散发出来的每一丝香气,都宛如一记重重地皮鞭狠狠地甩在杨论的脸上,甩在他的心里。 甚至于杨论这种复杂的情绪变化,让两旁早就因为长时间欺压百姓而良心丧尽的衙役,这个时候也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气氛。 然而不等他们两个大人胆子主动询问自家县令到底在想什么。 那一边的杨论在大口咬下一口窝头之后,整个人的面部表情却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 “速度快一点,若是等着那些小渔村的贱民知晓了咱们做的事情,此事怕不会更难上几分。” 杨论这个时候,目光重新变成了先前那种冷冰冰且坚定的模样,似乎之前那么一丝丝的犹豫和善良,仿佛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一样。 杨论方才是因为这一个窝头,唤起了内心许久没有动过的良心。 然而这一份良心还没来得及重新焕发活力,转眼之间却被杨论脑海里边同样顶着的巨大压力,再一次给重新封藏了起来。 读过那么多书的杨论不是不知道,没了良心,自己即使做成了事情,也终究会遭到反噬。 然而此刻,当自己晦暗的仕途,以各种方式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杨论绝望的意识到他并没有了任何的退路。 他是承担不起因为丧了良心,在几十年之后可能遭遇到了反噬。 但是对于如今这个已经自以为脱离了平民阶级的杨论而言,他更承担不起重新成为贱民的日子。 这么些年为了谋求仕途上更进一步的机会,他已经出卖了很多百姓的利益。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杨论也清楚地看到对于官僚和本地的地主乡绅而言,百姓是多么的无力,多么的脆弱。 好不容易从那种被人宰割的绝境当中逆袭了过来,杨论绝不允许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再回到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中去。 想到这里杨论把剩下的那个窝头也囫囵的塞到了嘴中。 这小小的窝头,虽然对于早已过上锦衣玉食的杨论而言,就宛如糟糠一般。 可此刻,这点粮食终究还是将他的身体重新平复了过来,也让原本已经几乎陷入昏迷的大脑重新恢复了理智。 而随着那份久经熬炼的理智越来越清晰,杨论心里关于这次事情的抉择,也越来越狠毒。 不过尽管已经决定这一回要拿着孙医师做人质,从姓胡那小子以及这个小渔村的村民那里为自己换取了更多的利益。 但此刻自认为已经狠下心来的杨论,却也还是不敢用目光直视,那坐在那边的孙医师。 甚至他在眼睛来回飘荡的过程当中,也刻意的避开了孙医师坐的那个方向。 毕竟他再怎么强装着自己很镇定,但心里那块被撕裂的坚硬铠甲,也并不是那么快的就能恢复。 就这样,一驾马车四个人,在小渔村外面临时修建的简易便道上面飞驰着。 哪怕这段路并不是很平坦,马车在飞奔的过程当中,多次因为剧烈的震动,而使车内的四人不住的来回摇摆。 可是这辆马车在奔跑的过程当中,却一直陷入了一种死寂的状态。 坐在车厢里的孙医师无话可说,坐在车厢另一侧的杨论不愿意说话,而剩下的那两个衙役虽然一肚子好奇,但这个时候也没敢张开他们的嘴。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马车进入到县衙附近。 “老爷,县衙就快要到了。” 远远的已经望见了县衙大门,正在驾着车的那个衙役,还是大着胆子回头提醒了一句。 “从东边的那条小巷绕过去,咱们今天走后门回县衙。” 经自己手下这么一提醒,方才一直坐在车厢角落里装死的杨论,这才重新坐了起来。 他扒开窗户一看,见马车已经快到了县衙正门的位置,此刻心怀鬼胎的他下意识的就给那个衙役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最终随着孙医师也被人投入到了县衙的大狱之中,杨论那颗没有缝不上的心,在孙医师背影消失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才终于重新补好。 不知道是因为路上实在过于颠簸的原因,还是午饭被人抢了一半儿没吃饱的缘故。 孙医师进入大牢里的时候,虽然还是自己走了进去的和再踏入牢房的一刻,整个人便直接躺在了地面上面,昏昏的睡了过去。 这种奇怪的场面让跟着来的那名衙役,心里都不禁犯了嘀咕。 以至于心里感觉到莫名其妙的他,伸手去探了探孙医师的鼻息。 再确认这个县令大人亲自吩咐带过来关押的老头没有挂掉之后,这个衙役才用手在自己胸脯上接连拍了三下,最后才放心的锁上了牢房门转身离开。 而见到这空荡荡的牢房,终于又来了另外一个倒霉蛋,在一旁已经被孤立许久的胡轲,也不由得往这边凑了凑。 可是当着满星吃瓜的他凑到栅栏边上,看见旁边牢房里关押的那个老头长相的时候,预估巨大的火气瞬间从胡轲的内心升腾了起来。 第278章 胡轲的愧疚 “老孙头、老孙头!” 在打量了周围一番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胡轲赶忙凑到了距离孙医师最近的地方,小声呼唤了起来。 然而尽管他的心情已经火急火燎,但此刻躺在那边的孙医师却依旧没有给他半点的回应。 情急之下,胡轲赶忙跑回到自己的床榻旁边。 他一把掀起了上面一个黑不溜秋的类似被子的玩意儿,随后赶忙从自己躺着的临时铺位下面挑了几个比较长的稻杆。 “老孙老孙,你快醒醒。” 从胡轲的视角里看过去,此刻躺在那里的孙医师无疑是被那群可恶的衙役给折磨过。 曾经亲自见识过那些人手段的胡轲,此刻心里自然也不由得替孙医师担忧了起来。 这个老头已经一把年纪了,那些手段他胡轲可以捱得起,这个年事已高的孙老头又如何能够捱得过。 胡轲抄起那两根稻杆就又凑回到了方才的位置,紧接着把手顺着一道不大的缝隙探路过去,使劲的用稻杆拍打在孙医师的身上。 最终在胡轲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那边的孙医师这才重新恢复了清醒,转过身来,用一种迷茫的眼神望向了扰自己清梦的家伙。 “胡小友,老夫不过是因为熬了个通宵,这才疲惫的睡了一会儿。 你这般粗暴的欺负老夫,却是何故?” 尽管已经上了年纪,可是这骤然被人从睡梦中叫了起来,老头依旧带着那么几分起床气。 而直到此刻看见孙医师重新坐了起来,并且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胡轲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把事情想的有些太过恶劣,孙医师确实是被人抓过来投入大牢之中,可是瞧着对方身上完好无损的衣物以及头上完整盘着的头发,并不像是遭遇过折磨的样子。 “我这不就是瞅着来了个人,看着眼熟。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倒霉蛋和我一样,被人给关到这牢房当中。” 见自己闹了一场不大的误会,胡轲也不好当着一个大活人的面解释自己方才的动机,索性直接打了个哈哈,将这事儿准备给圆过去。 不过当他说完话之后却发现,孙医师原本还因为被从睡梦中叫醒有些昏沉的眼睛,这个时候却陡然瞪得如同牛铃一般。 “怎么,我刚才编的那个理由你不相信,可以告诉我嘛,何必用这样动作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你这样一直瞅着我,还以为我头上长犄角怎么地了。” 看着孙医师现在这个怪异的表情,胡轲也是正儿和尚摸不着头脑。 扪心自问,自己关在牢狱里面的这几天,虽然没吃没喝,也过得跟与世隔绝一样。 但这种躺平的日子对于自穿越过来之后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的他来说,却也不是什么极为艰难的生活。 在精神状态有保证的情况之下,胡轲也并不认为这短短几天日子里面自己在外貌上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退一万步讲,即使因为自己好几天没有洗过头没有洗过脚,以及被这监狱里本就不太新鲜的空气给腌入了味儿。 但这种级别的臭味儿,对于见过更大场面的孙医师来说,根本算不到什么。 毕竟胡轲曾经在孙医师的家里亲眼见过,这个大夫给一个整只腿都溃烂的家伙用过药。 那股近似于尸臭的腐烂味道,即使过了那么久,胡轲现在想起来肚子里面依然觉得有几分反胃。 不过好在此刻的他肚子早就空的只剩下了胆汁,这个级别的恶臭回忆,倒还不至于胆汁也给吐出来。 “胡小友,你是什么时候能够开口说话的。” 望着胡轲现在这般跳脱的样子,孙医师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当初胡轲刚被杨善一家人救回到家里的时候,就是孙医师第一个给他瞧的病。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孙医师虽然把胡轲身上的外伤简单的治疗了一下,可是这个不能说话的毛病孙医师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治疗方法。 现如今见自己从前医治过的病人,这个时候竟然神奇的恢复了说话能力,即使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太美妙,那孙医师的内心还是升起了一股欣喜。 而此刻的胡轲也终于意识到,孙医师为何方才流露出那般震惊的模样。 于是紧接着他也将自己在过去几天里边遇到的事情,都跟眼前这个算得上是知心朋友的老者细细的交流了一番。 “原来如此,想来这李善存一生作恶无数,这临了了却反而能将小友淤积的血脉给气的通畅,这倒也算他去地府报到前给自己积了一份阴德。” 话说到这里孙医师也来了精神,身子靠着栅栏重新坐直,另一只手也不由的抚摸起了自己那长长的胡须。 “老孙头,你是如何确定姓李的家伙这一次就没救了呢。我当初下手是重了一些,可最后念及这货可能今后还有点用,我没有下了死手。 按照我揍人的经历来判断,如今这家伙也该是醒来的时候。” 胡轲手里依旧捏着方才拍打孙医师时用的那两根稻杆,说话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的,朝着身旁的空地上百无聊赖的敲打着。 “你这帮心思果决的人竟然还能收手,看来那杨善一家人,这么些天的照顾他的确把你那些那些戾气给感化了一些。” 孙医师想起自己当初救治胡轲时候的经历,尽管那个时候的胡轲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身体,几乎就和瘫痪了一样。 但这个家伙眼神之中所透露出来的那份戾气,却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的孙医师也极少遇到的那种。 “嗯,咱毕竟也是寺庙里边读过佛经的人了。 虽然道衍和尚的那个孝庙现在还不成规模,但胡某人现在到底也是忝为一庙之监院,既然如今是靠着佛祖混口饭吃,那这佛祖的话咱也不能完全不听不是。” 胡轲心里清楚,孙医师刚才说的就是事情的真相。 他能够再从诏狱里边逃离出来之后,那么短时间内就收敛起内心的杀意,这里边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杨善一家三口对自己的照顾。 不过已经因为自己尴尬的身份,导致秦月茹在村子里受到了那么多的非议。 现在内心已经对这一家人充满愧疚的胡轲,还是尽量的在每一个时刻都避免因为自己而折损了秦月茹的名声。 尽管他知道眼前这个孙医师绝无那般龌龊的想法,但是胡轲的愧疚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他下意识的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这般选择。 第279章 老孙头的决绝 对于杨善一家人,胡轲内心的愧疚,已经成为了他现在心里最大的负担。 甚至于在有时候看见小红那既可怜又可爱模样的时候,胡轲觉得自己亏欠这一家人的,甚至几乎和那个为了掩护自己逃跑而主动向仅锦衣卫发起反冲锋的朱汜相提并论。 “看你这眼睛里没神的样子,恐怕是许久没吃过饭了吧。” 孙医师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窝头,随后点了点头就直接晒到了隔壁的胡轲手中。 “我说老头你这点粮食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吃吧,你是不知道,这个江浦县的县牢实在有些不太像话。 这把人抓进来了,不审问也就罢了,这几天的功夫竟是一口饭都没给小爷我吃。 若不是有个负责巡视的小伙子收了我两个铜币,这几天我就连水都没得喝。 瞧你现在这副样子,估摸着和我的情况并不会差太多,案子一时半天不来审,你也得一直饿着。 把你那点食物留起来吧,我这副身板毕竟年轻,多少还能再挺上几天,你这个老头子的若是饿上了两三顿,那可真就不好说了。” 胡轲反过手就把窝头又重新塞回到了孙医师的手中。 尽管刚才触摸到窝头的一瞬间,他的喉咙里面就不由得接连咽了好几口口水。 可是自以为职校这个监牢规矩的他,又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去掠夺身旁这位老者为数不多的食物。 “我给你的食物你就快吃吧,老夫和你的情况不同,你是触动了人家县令大人的逆鳞,这才招致了对方的冷遇。 老夫,我不过是因为你而平白受了牵连,他们犯不着用对待你这样穷凶恶极家伙的手段来对待老夫。 再说了,老夫这么些年游走于乡野之间,虽然不敢说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但在百姓心里,老夫的这点脸到底还是有些用的。 他杨论敢把我抓进来,本来就是担着风险。 现在这个时候,他又哪敢让我平白死在他杨论管辖的监狱里面。” 孙医师说着又重新把窝头递回到了胡轲的手上,而此刻他的眉目之间丝毫看不到一点因为身陷囹圄而感到了恐慌,反倒看上去有着一种极为超脱的淡定。 “你小子若是不信的话,不妨与老夫打个赌,迟则半日长则一天,他们保准得恭恭敬敬的,端着好吃好喝的来伺候老夫。” 孙医师此刻坐在那里,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阳论抓他过来,不是准备让他受刑的,而是专门过来给他养老的一样。 经过孙医师的这一番多少显得有些自负的劝说,胡轲脑子里边也跟着一起细细思考了一遍。 最终在想明白这件事里边的关节点之后,胡轲也再不纠结,啃着窝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这倒不是说他信了孙医师方才那一番不靠谱的话,而是胡轲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点是落在自己身上。 孙医师将来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待遇,完全取决于自己再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样一来心里有了底,胡轲也就不再去为这个小小的窝头纠结。 而这一老一少,就这样躺在四周无人空旷的牢房里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直到窗外的银河在窗边消失之后,这两人才分别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各自睡去。 而第二天一早,当太阳刚刚升起,还没来得及挥洒它热量的时候,这所监狱的大门处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提着食盒的衙役就走了过来,并最终停在了孙医师的牢房门口。 “孙医师,这是我家大人特意为你准备的早饭。 我家大人说了,希望孙医师吃完这顿饭之后,能够念及与我家大人之间的交情,早日将这个小子在村子里面为非作歹的事情交代一清楚。 只要孙医师您能提供这小子勾搭民女,破坏人家庭,在村子里边杀人放火的罪证,那么我家大人立刻就会把你礼送回去。” 这顿饭显然不是让孙医师白吃的,对方也不顾及当事人就在自己附近,明晃晃的就跟眼前的孙医师提起了条件。 “回去告诉杨县令,老夫愿意配合。” 端起粥碗倒进自己嘴里,饥饿了一晚上的孙医师终于品到了粮食的味道,心情也立刻跟着畅快了起来。 在把碗递回给那个衙役的时候,孙医师原先脸上那种冰冷的表情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热络的样子。 听见眼前这个把自家县令差点儿气的上火的老头,这个时候却被自己的三言两语给说动了。 这个意义立刻意识到自己这回是立了大功,于是他也不等着孙医师把饭吃完,不合规矩的把食盒就那样遗落在牢房里边,他人快步的就朝着县衙正常的方向跑了过去。 “老头,你可想好了。一会儿上了公堂之上,若是被那心狠手辣的杨论发现你是在耍他,那你这今后的待遇估摸着不会比我强到哪里去。” 意识到这个孙医师要做什么之后,胡轲的表情也再一次凝重了起来。 虽然这个医师的医术并不是十分的高超,但无论是出自于对方救自己的那份恩情,还是这人这么些年甘愿为百姓服务的那份善心顾客都觉得这样的好人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早早赴死。 “谁说老夫这回上堂去,谁要骗杨论的?” 而当胡轲还是这一份忧心的时候,那边的孙医师却反倒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老头你那点心思骗骗平常的病人还可以,在我面前不是那么好使。” 胡轲眉头一皱,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刻这个老头极端反常的回答,使得胡轲心里的那分但又更加深了一步。 “你这小子是不是把你自己看的有些太过重要了。 老夫昨晚把那最后一个口粮让给你,就是用这种方式让你知道,老夫已经对你仁至义尽,现在这种时候我自己的命上去保不住,拉你出去换一条生路,又如何不可。 毕竟老夫到底也算是一个医者,留我一命出去还能拯救更多的百姓,而你小子虽然脑瓜子比较机灵,可现如今你的那份机灵,与此处的百姓来说显然益处不大。 老夫一生都在为了百姓而奔波,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就到底是救你一条人的性命还是去救更多人的性命,这与老夫而言就有何难以抉择。” 孙医师说完用衣袖擦了擦自己嘴角留下的饭渍,最后眼睛一闭,也不再去搭理胡轲,就坐在那里等待着自己即将迎来的审判。 第280章 王响来了 最终在胡轲满是不解的眼神里边,老孙头被两名衙役恭恭敬敬的从牢房里面请了出去。 而那两个衙役在离开的时候,还得意的冲胡轲这边挥了挥手。 他们这副动作的用意也是很明显,就是想要告诉胡轲,你小子不要再嚣张,你的末日就要到来。 而望着孙医师那离开时果决的模样,胡轲眼神也变得冷漠了下来。 不过他的这份冷漠却,不是因为所以是口口声声说着要把自己供出去这件事情。 胡轲这一回已经准备好了,等自己再被请上公堂的那一刻,他一定要豁出自己性命,再闹上一回天宫。 这一回的抵抗不再单单是为了他胡轲自己,同时也是为了因为他的缘故而被人胁迫的孙医师。 而就在胡轲这边打算破釜沉舟,准备用自己的方式铁自己已经被自己牵连的人讨回一个公道的时候。 那一头的姚广孝在交代完自己寺庙里的僧人们,把秦月茹和小红严密照看好之后,也再一次飞身上马朝着应天城里边的燕王府邸急速跑了过去。 不多时,等到王响看见这个大和尚竟然又过来的时候,竟然还不由得调侃了对方一句。 “姚主持,你说还得是你们这些僧人生活过的滋润,你这才从王府里面离开几日,怎么这又返回了回来。” 而面对对方这般调侃,姚广孝此刻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也没有心情跟王响在这种事情上扯犊子。 把缰绳交给跟着王响一起来的随从之后,姚广孝不由分说地拽起王响的胳膊,就往燕王府的一处偏僻小院走了过去。 两个人的商谈一直持续到将近一刻钟的时间,等王响跟着姚广孝从那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他先前那种调教的表情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一副格外凝重的脸出现在了这个本来年龄就不太大的年轻人的脸上。 在听完了姚广孝转述的那些信息之后,王响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身为老王的儿子,他对于胡轲在燕王系里面的地位,有着比王府里面其他人更为清晰的认知。 并且在当时燕王离开应天前往北平就藩的时候,也特意跟他交代过,凡是遇到和胡轲有关的事情,在王响以及王府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必须尽可能提供协助。 此刻王响以为,当下这种情况已经到了燕王殿下所说的那种紧急的时刻。 他们家本来就是江浦县的,再加上王响在进入到王府之前,正是在江浦县县城里边担任城门守军。 他这个位置虽然理论上是归应天府直接管辖,但实际上都到了城门门里这种级别,应天府那边就是把权力抓得再紧,也不可能连这点细枝末节的用人权都不放给地方上的县令。 这也就使得虽然王响一直领着的是府衙的响应,但实际上他的一切行为调动也悉数是由江浦县县衙说了算。 换句话说,王响之前一直都是杨论手下的兵 这也就使得对于杨论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王响也是十分的了解。 他清楚地知道,这位看似一本正经,整天把民为重放在嘴上的县令,其实心里的那份贪婪与自私与其他贪官并无什么两样。 甚至因为那份自以为对百姓好的念头,在他心里面持续发酵,使得这个家伙在做恶事的时候,往往还能够将自己那种良心上的亏欠给暂时遮盖住。 如此一来,这样的家伙在行事的时候所爆发出来的那种恶意,甚至远比真正放在明面上的贪官还要来的更狠毒一些。 这种事情不单单是王响这种小卒子依靠着他不多的见识做出的片面看法。 整个江浦县里边凡是知道点儿县衙如今运行内情的家伙,都是这般看法。 甚至于对大多数人来说连例子都不用举,且看看近些年盘踞在江浦县里面的那些类似于李善存这样地主乡绅,家里的田亩数是如何随着年份的增长急剧膨胀。 他们家里的佃农是如何以月为单位飞速的增长,就能听得明白这位杨论县令再认这么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要知道应天府这一片土地作为大明王朝建立之初的京畿之地,各种朱元璋曾经起义时候许诺的法理在这一片执行得尤为严格。 在洪武初年的时候,江浦县的土地已经经过了重新的划分。 虽然还是避免不了有些大功臣以及部分及时投靠朱元璋的大地主们依然拥有不少的土地。 可是终究是消灭了一层利益集团,大量的土地还是被朱元璋给分给了周围穷苦的百姓。 而这么些年,这些原本拥有土地的百姓却重新变成了地主乡绅家里的佃户,在这一过程当中,他杨论这位县令在其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那简直就是放在明面上根本藏不住的东西。 也因此,王响在得知胡轲竟然落到了杨论这个虚伪且阴狠人手里的时候,他心里也不由得为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家伙担忧了起来。 第281章 孙医师的不屑 那一边,已经将消息转达到的姚广孝,开始王响商议着,究竟应该如何化解眼前这场危机。 与此同时,江浦县杨论那边也并没有闲着,再把孙医师恭恭敬敬的请上来之后,杨论当即就开始了自己的审问。 不过这一回事情发展的与他预想中却有些不太一样,原本先前已经探过口风表明愿意配合的孙亦师,上的场来却完全又是一幅不一样的姿态。 只见周围原本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医者,今日到了衙门里边反倒倨傲了起来。 非但没给他搬个座位之前一语不发,就是杨论好不容易压着火气,命令手下临时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到这位老者的面前。 可是孙医师却依旧是一副嫌弃的样子,非得让几名衙役找块抹布过来,把椅子里里外外来回擦干净了他才肯坐下。 孙医师这番做派,终究还是让杨论心里的火气有些压不住了。 只见原本安坐在他县令大老爷位置上的杨论,把手上的惊堂木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随即整个人腾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单手伸出、怒目相视。 “孙医师,本县念在你年长,并且在百姓中素有贤明,本不打算与你与恶言相交。 然后你今日上到公堂以来,先不说自己究竟有何罪证,反倒如同回到自家宅子里一样,对我这县衙上下一干人等,呵斥几如家奴。 本县倒想问问孙医师到底是何意思?今日来这县衙大堂之上究竟是来作威作福的,还是过来主动配合本县审案,来为自己洗脱冤情。” 杨论此刻的怒火已经达到了一个空前的程度,这么些年他虽然也没少在外面受气,不过更多的时候他的这份气都是来自于上级给予他的压力。 这就使得虽然那个时候被人当着面怒骂,甚至毫不留情侮辱的时候,杨论虽然心里也是十分的不甘,可是在那种强压的环境下,他却根本也无法再说什么。 毕竟自己吃的是这碗饭,那么上面应天府的人过来骂自己几句,没有关系没有背景的他也就只能捱着。 可是除去了府衙给自己的压力之外,在整个江浦县的地盘之上,他这位已经做了整整10年县令的老牌官僚,又如何还有其他什么人再敢给他这个县令气受的。 甭管是地方上的其他同僚,还是说那些拿捏着他杨论些许把柄的地主乡绅,甚至包括那位在本地经营势力最广的李善存在内,根本没有人敢与他杨论摆架子。 这些人即使其中有不少人对于言论并不是十分瞧得起,甚至在心底里对于这个没有背景、且眼看着因为杨宪案被卷入仕途漩涡中的家伙,根本就只当做一个方便他们换取利益的工具人来看。 但至少这份鄙视并不会放在明面上来,即使心中对于某些人有所不满,却也只是在事后变成几句腹诽,并没有主动将事情闹大的意思。 大家伙在相互配合的过程当中,虽然大多数时候对于彼此在对方心里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都还算是比较了解。 但实际上一旦进入到正面交流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把自己那些明显不值钱的情绪暂时的收起来。 大家伙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就需要秉持着一条最基本的规则,那便是和气生财。 江浦县现在这种大好的局面,是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结果。 官僚在明面上维持秩序,并且通过各种手段创造出有利于地主乡绅们掠夺百姓田产的大好机会。 同时还起着维护地区稳定,弹压部分走投无路百姓变成暴民的艰巨任务。 而在官府这边顶着巨大压力的同时,地主乡绅们也不是白白的就受到他杨县令的这样一份保护与恩惠。 在掠夺百姓田产,为自己家的势力和财富添砖加瓦的同时,该交的保护费,他们自然也不可能在这上面吝啬。 与此同时,当县衙遇到一些需要摆场面的事情的时候,比如县令号召兴修水利,修桥铺路这种大规模的工程。 他们这些吃饱喝足的世家大族,也不会选择袖手旁观,该出人的出人,该出力的出力,总之双方配合之下,一定要把将普现如今的欣欣向荣的局面给维持好。 于是乎在这样默契的配合当中,地主乡绅们拿了钱,获得了地盘也收获了足够多可以成为自己家廉价劳动力的佃户。 而整个县衙当中以杨论为首的官僚们,也通过地主乡绅们地下的利益输送在自己腰包逐渐丰满的同时,也在官声上面获得了不错的成就。 这样上下勾连所营造出来的虚假场面持续久了,直接导致除了江浦县本地的百姓之外,其他人对于江浦县如今这般政通人和的场面都是有口皆碑。 而在这个里面发挥着至关重要作用的杨论,自然是被自己手下的官僚以及那些地主乡绅们当作吉祥物一般哄着。 天天沉浸在县令大老爷德才兼备、清廉自守、勤政为民、明察秋毫、公正无私、政绩卓着……这种连绵不绝的马屁声。 即使还算是脑袋清醒的杨论,这被马屁熏的时间长了,也不免觉得如今的大好局面确实离不开他杨某人在其中英明的领导。 而素来都被大家伙敬着畏着的他,今日里不过是提点一个一点身份都没有的老头,却在这一开场的时候,就被对方这样倨傲的对待,这让他如何能轻易的忍下这口气。 不过这一头眼看着杨县令几乎进入了暴走的状态,原本就安坐在椅子上的孙医师,这个时候非但没有一点因为县令大人暴走而感到的恐慌,反倒看上去比先前更加淡定。 孙医师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懒散的坐在椅子上,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微笑着一直看着杨论的方向。 “本县在江浦一地,治理一方水土,深受百姓爱戴。虽不能说明察秋毫公正无私,但到底这么些年也是为百姓做了些实事。 我不明白孙医师为何以这般看待小人一般的眼神对待杨某,要知道若不是本县在背后予以支持,像你这般四处游走没有获得官府登记许可的医师,早就不知道被底下那群小吏为难过多少次了?” 孙医师的眼神让杨善的火气直接往脑门外冲了过去,不过这种已经到达临界点的压力,却反倒让这个家伙重新获得了一份表面看上去的冷静。 不过这份冷静与真实的冷静并不相同,这只是杨论在愤怒的间隙,暂时做的缓冲,并不是他的心思真的找到了可以安放的位置。 第282章 杨论的心虚 这个时候看见杨论已经进入到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原本懒散着坐在椅子上的孙医师这个时候也略微直了一下身子。 他知道自己这激怒对方的火候已经到了。 不过孙医师依旧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将自己身上本就不太厚的衣服,重新包裹了一遍。 等到把两只手互相插进另外一只衣袖,并抖着把衣袖裹紧之后,孙医师这才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向了杨论。 “杨县令这话说的,未免太过夸张了吧。 老夫今年已经六十有二,如果从12岁就跟着师父外出行一算起,老夫我在江浦县游走四方为百姓,瞧病已经五十年了。 若事实果如杨大人所言,那岂不是在50年前,杨大人就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当上县令了。 否则依着县尊大人方才之言,如没了您的庇护,我这一个小小的医师又如何能够在这土地上践行老夫毕生所愿。” 孙医师说着又重新恢复了懒散的模样,整个人缩在椅子里边,完全是一副没把杨论放在眼里的模样。 被对方反呛了这么一嘴,杨论原本压下去的火气这个时候又一次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而整个县衙之上,除了杨论和孙医师之外,其他一干文书以及衙役此刻都噤若寒蝉,在如此诡异的局面之下,他们哪里还敢擅自开口,生怕闹出一点响动,就会被自家大老爷当做出气桶一般来对待。 一时之间,整个衙门里边陷入了极端的沉寂。 甚至于外面自昨晚就一直没有停下的风,这个时候也终于停下了自己狂奔的脚步。 整个县衙之外仿佛形成了一股无形的气场,当呼啸的狂风来到此处的时候,被这气场屏蔽在其外,根本丝毫吹不进来。 而江浦县衙门外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柳树,上面才刚刚突出的几缕嫩芽,也随着狂风的停歇而逐渐停止了正牙舞爪。 主体还依旧枯着的柳枝,这个时候再一次垂下之后,原本那几抹代表着春天的绿意,也迅速被重新掩盖在了一片枯黄的干瘪柳条之中。 而这诡异的情况,甚至使得原本围绕在柳树之下嬉戏的一群绿毛鸭,此刻也似乎感受到了岸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危险。 直见它们也纷纷转过头,直接朝着一旁的小溪就跳了进去。 几乎是转瞬间的功夫,这群野鸭子就顺着溪流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当中。 最终县衙这边高居在上位的县尊大人,在一阵无奈的叹气之后,重新做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过在坐下之后的第一时间,他就手里拿着一根签子扔了下去。 “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你愿意配合着交代出姓胡那小子与小渔村寺庙相互勾结的事情,那么本官依旧还是那句话,对孙医师你过去犯下的那些事情既往不咎,立刻找人送你回家,并且当着百姓的面澄清你的冤屈。” 接连被对方用这种方式戏耍,杨论也不打算不跟眼前这个明摆着要和自己对抗到底的孙医师废话,索性图穷匕见,直接将自己原本打算诱导出来的,目的直勾勾的说了出来。 “哈哈哈哈,老夫在家中端坐,突然被县令大人劫到这县狱之中,原本以为老夫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之罪,这才招致了县令大人如此热烈的对待。 万万也没有想到,堂堂一县之令,今日把老夫提审到堂前来,所谓的竟是如此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 这大明朝建立至今不过13年有余,就在这短短的日子里面,堂堂应天府江浦县的县令就已经跋扈到如此地步。 京畿之地出了如此一位‘辅国良臣’,老夫倒不知道到底是这世道依旧跟那乾元朝廷不相上下,还是这大明的天威始终照不透这县尊大人所管辖的这区区江浦一县。” 孙医师,这番话看似是和方才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实际上这是他刻意做出的选择。 此刻的孙医师心里清楚,对面的杨论这会已经铁了心要把这口污水倒在自己身上,自己这一回遭遇如此大难,算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不过在这个时候,只要事情还没有进入到最后的危局,孙医师也终是还有自己转圜的手段。 现在不去正面面对杨论所爆发出来的怒火,反倒把事情上升到另外一个层次上,便是他当前想出来的对策。 而果然那一边的杨论,发现自己扔出去的污水非但对面没有接着,反而用一口欺骗圣上这种更大的黑锅扔了过来。 这种直接欺天的罪名,瞬间就让杨论整个人虎躯一震。 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低看眼前这个孙医师了。 自己不过是想从他的嘴里边套出一个莫须有的证据,对方所付出的也不过是说几句谎话来配合自己行事罢了。 可望没有想到对方这一还手,竟然搬出的就直接是大明的圣上,而对方所求的明显是奔着直接要自己命去的。 这让原本就咬牙切齿的杨论,这个时候更变的目眦俱裂。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地盘之上身为一个犯人,非但费了如此周折,反而还被对方用这样一种根本不是他能承担的罪名以要挟。 于是乎,刚刚才沉下心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的杨论,这个时候又是啪的一声,整个人又跳了起来。 “杨某人在这县令的位置上做了10年有余,虽不敢说与此地百姓万事万物都处理妥当,但自衬清廉自守,于绝大部分事情都对待顺遂。 谁不说我杨某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劳,但至少我敢当着你孙医师的面保证,我杨论在江浦县为官这么些年,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上对得起陛下信任。 此言若稍有不实之处,杨某自甘承受天打五雷轰。” 杨论此刻看上去,已经进入了一种疯狂的边缘,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剧烈的颤抖着。 不过这份近似自欺欺人的激动,也没能持续多久。 毕竟上面说的话本就是他从心底里边强行编出来,用于震慑其他人的假话,这种不真实的东西重视这天底下最不诚实的人,也总会感到一丝心虚。 而当强行装出来的大义凛然逐渐消散,心地里的心虚便很快占据了杨论心理的各个角落。 第283章 踟蹰的衙役 随着心虚逐渐占据了内心的大部分角落,支撑着杨论站起来的那份力量也逐渐消失。 最终在装模作样的,又用力敲打了一下惊堂木之后,腿软的杨论又重新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这个时候,逐渐高升的太阳也将自己等光芒撒进了县衙之中。 不过因为角度的问题,此刻阳光泼洒的时候,被县衙的屋檐给分成了两半,而这道光与暗的分界线,此刻正好出现在杨论与孙医师之间。 坐在明镜高悬牌下的杨县官此刻处在阴影之中,而另一旁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屑的孙医师,却已经被阳光所包围,整个人看上去都又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气场。 “来人,用刑吧。” 此刻本就处在阴影中的杨论,在说出这句话之后,脸上更是又多了几分奸诈。 不过在他这个命令发布了之后,站在显眼堂上的几名衙役却陷入了纠结。 一个个持着水火棒站在那里,慌张地不停地用眼神扫视着自己周围的同伴以及高所在诸位的杨县令。 杨论因为怒火攻心的缘故,这个时候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手底下人行动,可等了半天却一点响动没有听到他,睁开眼睛惊讶的发现,自己手底下的那群人竟还愣愣的站在原地。 “怎么你们几个也不听本县的话了吗?” 杨论再一次将惊堂木捏到了手里,不过这一次他并不是像先前那样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而是直接将惊堂木对着为首的一个衙役扔了过去。 他这样的动作立刻让底下的六名衙役吃了一惊,不过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衙役反应倒也算快。 看见自家大老爷的惊堂木朝自己飞了过来,他先是躲避了一番,不过觉得这番动作不是十分妥当,所以又立刻转过身来,伸出手,直接从空中将杨论掷过来的惊堂木给接了下来。 最后他也没有抱着惊堂木停下来,而是双手将大老爷的物品高高举过头顶,三两步重新走回到了杨论的桌前。 “老爷,非是小人们不愿意听从老爷您的话,实在是这个姓孙的家伙身上有点道行。 咱们如今若是贸然对他用了刑,这一旦传了出去让外面的百姓们知道了,那接下来不但是小的们的日子不好过了,就是大老爷您,这回也不见得能扛住这种压力。” 这个衙役大着胆子走上前来,将惊堂木轻轻地放回到了杨论的桌上之后,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对着自家县老爷开口劝说道。 他自然知道不听从县令大老爷的话,会落在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可是他虽然也很清楚,年前坐着的这个孙医师并不是什么凡人。 虽然官府并没有给这样一位医师一个编制,也不曾给这位医者一个什么样的褒奖。 可是于官府上面没有什么名声的孙医师,在乡野之间却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的威望。 正如孙医师自己所言,他在江浦县已经有了五十多年。 这五十年间尽管也未曾传出过这位孙医师有肉白骨活死人的惊天手段,但是作为一名一心为百姓诊治的医者,他这些年的脚步基本上算是踏遍了江浦县每一个有人居住的村落。 换句话说,江浦县绝大多数的村民,即使他本人没有接受过孙医师诊病的恩惠,但他们家必然有亲人曾经被孙医师诊过病。 甚至现在站在堂上的这6名衙役,也是一样的情况。 孙医师这么些年带给百姓的那种恩惠,早已在百姓心里留下了一个大善人的名头。 与李善存那个自封的大善人的名头不一样,孙医师这位大善人是经过百姓亲自评选出来的,是百姓们发自内心对孙医师的感谢。 这样一位大善人,所到之处,百姓们无不竭诚欢迎。 而如今当听到自己县令,竟然要对这样一位在民间德高望重的医者用刑的时候,即使他们很清楚县令大老爷的威严。 可是在想到如果自己真的做了这么一件事,回去之后会如何遭到自己同村人唾弃的时候,这些衙役还是不由得停下了脚。 大家伙都不是愚蠢的人,能够在一众百姓当中混到如今,这种算是半个吏员的身份,这伙衙役对于利益的考核也并不比其他任何人。 他们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当,把一个给大善人运行的恶名担到自己头上,这回头别说自己回村子里不受村民待见,哪怕回到自己爹娘面前,能不能不能站起腰来都是两回事。 这种强压之下,这几个衙役虽然平时看上去憨憨的,杨论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可这个时候真当一口黑锅即将来到自己头上,他们也绝不能就这样直愣愣的上去接着。 而此刻杨论也意识到了自己这几位手下不一样的情绪,这让他的心里又急又气。 急的是他对于姚广孝以及那姓胡小子的清算,因为眼前这种态势而陷入了僵局,迟迟不能推展下去。 而只要一日自己不把这个大麻烦给解决的掉,那么背后看着那些世家大族对自己的失望就会与日俱减。 毕竟现如今,李善存那个乡神们的代表还藏在自己的县衙里边,虽然自己已经尽可能将李善存恢复过来、且还恢复的不错,这种消息传递了出去。 但是有些事情能瞒得住一时,终究是瞒不了一世。 再加上,他也没法将那天参与到那场闹剧中的,李家随从都给抓到县衙里面来,让他们闭嘴。 种种关于当日在自己治下出的暴民是如何将李善存暴打一通的故事,用不了几日就会传得满城风雨。 杨论现在心里很清楚,自己一定要在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之前,就沿着事态给平息下去,如此一来才能将自己无论是威望还是利益上的损失降到最低。 而现在衙役们踟蹰不前的样子,又怎么能够让这位已经心急如火的县令大人能够忍下心来。 而除此之外,杨论此刻的内心也十分的气愤。 他很清楚,这几个人虽然嘴上把孙医师的地位抬得很高,说起来像是他们真的不敢对这个老头动手一样。 可实际上心里很清楚这伙人做过比这更恶劣十倍的事情的杨论,对他们说的话是一点不信。 别说是对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头动手,只要给他们把利益给足了,就是对他们亲爹动手也是不在话下。 第284章 杨论怒了 自己手底下的衙役是个什么样的德行,杨论自己清楚。 这么些年他在县令位置上所错过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普通百姓或许不能了解全貌,但给他干脏活累活的这些衙役,心里都是十分清楚。 再加上言论,对于自己手底下人也是经过一番刻意挑选的,这其中但凡有一点儿跟自己不同心思的家伙,早就被他淘汰掉了。 毕竟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冒着风险,若是底下出了几个不听话的二五仔或者正义心太强的人,不说是指挥起来不太方便,万一遇到几个胆子太大且正义心爆棚的家伙,把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给抖落了出去,那他言论的仕途可就真的等到了末日。 换句话说,现如今还能站在这衙门的大堂之上跟他言论,在这边同流合污的,根本不会有什么善茬。 而这几个家伙,之所以能站出来用孙医师德高望重,这种狗屁借口来搪塞自己,所谓的根本目的并不是不愿意惩治这个老头。 他们所谓的完全就是不想自己背上这口黑锅。 这伙人的心思也很简单,活可以做,脏活也可以做,但是这口黑锅得由现任老爷你自己去背我们这群人一个月就挣那么几两银子,犯不着在这件事情上拼上全身性。 这个道理本来也无所谓,如果放在平常的时候言论这样一位也是从底层奋斗上来的,读书人也能理解一二。 并且在过去很多时候,他还真就是这么做的,自己把部分黑锅或是亲自扛下来,或是转移出去,让李善存这样的家伙去背,反正尽可能的不让自己手下背负上超过他们能力的东西。 这样一来,除了能够笼络人心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可以充分地防止这群人因为走狗急跳墙而做出什么掀桌子的举动。 毕竟谁都清楚,一个无法为大老板真正背起黑锅的家伙,是没有权利坐在饭桌旁边,而远离了饭桌的人,即使想通过来学着乌鸦哥一样掀翻饭桌,也得先把挡在自己前面的人悉数推倒才行。 只是言论没有想到自己这到从前,想尽办法给自己构造成的护城河,现在却反倒成了遗迹击中自己威严的回旋镖。 他现在本无所谓,这个黑锅到底谁来背,可是现在自己手下这种直接明面上来打自己脸,不准自己命令的手段却让言论十分的窝火。 这份窝火在杨路心里徘徊久了,逐渐将他原本还抱着那一点隐忍之心彻底击碎。 此刻的言论,心里想的便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从严从快的将自己面前的事情给处理掉,而在这之前将自己这几个敢跟自己谈条件的家伙处理掉,也是当务之急。 “若是你们不想干了,只需要跟本县说一声,直接滚回去面试,整个江浦县这么些年想要跟着限定我干的,不是一个两个。” 杨乐说这句话的时候强压着火气,但是虽然他言辞上不是十分激烈,但传达的那份意思却足以让地下这群衙役感到一阵寒凉。 他们也没有想到原本极为正常的一件事情,也是从前和仙灵达人,办事过程中比较常见的一种操作,今天缺,不知道为什么非但没有生效,反而如同其中了心灵大人的逆鳞一样。 过去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类似的糟心事情,可是只要自己把难处说了出来,仙灵大人都会想办法帮自己转换一二。 然而这一回事情却变得极为不同,自己原本看似震荡的要求非但被保持了回去,仙人大人这一回竟然还直接用自己前途作为要写的手段。 这是一种极为不常见的行为,在做牙医都明白自己这么些年替罪羊论干的那些脏活累活都放在那里。 言论这个限定,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的放自己,这群知道他底气的人离开。 而且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就使得他们在听到言论准备废了自己债权人之后,他们的后背也立刻就被冷汗所打。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惊恐,道理也十分的简单,他们并不是舍不得这样一个牙医的位置。 毕竟这么些年作威作福多了,家里多少都积攒了一些财产,就算不给他言论,当这个衙役也能凭着这点儿脏钱过上一个不错的日子。 可是他们心里还清楚,另外一件事那便是自己本没有什么退路衙役这个位置非但是他们如今获得权力的一种手段,更重要的也是对他们的最后一层保护。 若是陡然卸掉了芽衣这个是身份,不但是以前受他们欺压的百姓,可能用各种手段来将他们从前失去的东西重新夺回来。 后来继任的那些衙役也不会放过自己,这群已经没了身份保护却依旧富得流油的家伙。 而更加重要的则是,这群知道言论底气的家伙,绝对不会相信这位县令大人会轻而易举地放自己离开。 根据他们对杨论的了解,心狠手辣的了解自己,如果是以这种方式被言论赶出了县衙,那么等着他们的就只有被杀人灭口这一条路。 第285章 李善存的条件 在听到县令大人竟然用眼下这个衙役的身份来要挟自己,这群衙役终于意识到这一回真是动了怒。 于是在这股强压之下,即使他们心里还对背这个黑锅有所忌惮,但很明显局势已经不允许他们再在这其中有任何的躲闪。 “老爷你说笑了,刚才是小的吃了猪油蒙了心。想着以前受过这老头的些许蛊惑,现在才想要为那些蝇头小利放他一马。 如今再想起来,这人现在竟然敢忤逆县令大人,想必其内心一定隐藏着诸般罪恶。 大人你放心,此次此贼落入我们手中,我们兄弟一定让他将所有事情都从实招来。” 知道自己方才险些捅了大篓子,一名衙役慌忙站出来,用一种极为谄媚的姿态对着杨论立刻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随即他转过头去,立刻用眼神对自己同伴发出暗示。 紧接着这群人也终于恍然大悟,立刻一股脑的往隔壁放着刑具的签押房赶了过去。 他们此刻表现的如此慌张,一来是想通过这种积极的方式,来弥补一下自己方才在县令大老爷心里留下的不良印象。 另外一方面,也是想借这个转场的机会避开杨论那几乎愤怒到要吃人的眼神。 此刻见自己手底下这伙混蛋终于动了起来,到底讨回一些面子的杨论,怒火也是压下去了一点。 不过他的眼神却依旧冰冷,并且此刻在他心里,方才那个领头的衙役已经被他判定了死刑。 当然对于这种人该用一个什么样的死法,这不是他堂堂县令大人该去考虑的事情。 跟过去长久以来的习惯一样,这种脏活累活并不需要他杨县令想尽办法用正当的手段去处理。 只需要在李善存恢复了之后,给他口头传递一下信号,便已经足够。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杨论现在还没有心情去处理这件事情。 他如今手上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的从孙医师这里打开一个突破口,以达到将道衍和尚一起拉下水的目的。 而他之所以对姚广孝突然产生这么大的恨意,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个道衍和尚昨天当着手下的面打了他的脸。 杨论虽然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可是他也不是一个可以为那些跟自己利益无关的事情而失去理智的人。 这里面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便是已经从昏迷中逐渐苏醒过来的李善存,托人给他递过话。 这一回李善存不但是要胡轲这个小子去死,同时也要那个道衍和尚以及他的寺庙一同毁灭。 同样李善存要道衍和尚死,也不仅仅是出于对方把自己暴揍了一番的缘故。 更为重要的则是,从李善存的角度出发,这个叫姚广孝的秃驴,竟然在他的地盘上面新建的一所寺庙,这是明摆了打算从他这个地头蛇手里分出一杯羹去。 如果说把自己打的半死不活这份仇恨,在李善存心里能占二十分的话。 那么姚广孝建立那个寺庙,把自己在这个地方话语权分薄的行为,就能在李善存剩下的八十分愤怒里面,占据七十九点九。 李善存这个家伙,平素里是摆出了一副极端贪生怕死的样子。 可比起自己肉体上的死亡,他更加担心的是自己好不容易历尽千难万险所经营起来的这套体系,被其他人给推翻。 而自从得知了,竟然有个秃驴敢在自己地盘上兴建寺庙的时候,李善存脑海里就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在其他普通村民的眼里,建立寺庙这种事情乃是将佛法传播于大众的大善事。 出于对佛家的天然敬畏,使得村民们在看绝大多数大和尚的时候会带着一层慈悲的光环。 认为这些和诸天神佛靠的最近的大和尚们,就是自己这些小民与佛祖之间沟通的最好桥梁。 然而对于靠吸食者百姓血肉为生的大地主李善存而言,这么些年在盘剥百姓的过程当中,他对于社会的运行体制背后的真相比这些村民们要了解的更深。 他清楚地知道应天府周围的这些寺庙,手里把持着多少土地、多少佃户、多少财富。 亲眼见识过那些人贪婪模样的李善存,对于这些表面看上去慈悲为怀,实际上干的事情竟然比自己这样的恶人还要龌龊的秃驴们,并没有办法好感。 在李大善人的眼中,就算这世间真的有神佛,那这些无论是从名声上还是从利益上,都是自己实实在在竞争者的大和尚们,也绝不可能如他们所言一般,是神佛在这世间最忠实的信徒。 在那一日被胡轲暴打之前,李善存对于道衍和尚的那间寺庙原本还想着徐徐图之。 毕竟自己就算对人家再不满,人家现在挂着也是天界寺的牌子。 他一个小小的地主虽然在百姓眼里是个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可实际上放到天界寺这种级别的食利层级,却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过好在根据李善存打探来的消息看,这个道衍和尚新建起的这座寺庙,似乎并不是天界寺那边主动要扩张势力。 也因此李善存在得知对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背景雄厚,心里这才敢动了把这个钉子拔除的念头。 可是随着自己这一次骤然被人重伤,体验过一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滋味的李善存,心里的那一丝隐忍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所以这一回既然已经无可避免的要依赖杨论的力量,那么在必然要献出一大部分利益的前提下,索性一次性就将事情给做完了。 于是乎,在他苏醒过来,并慢慢恢复了一些理智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差自己的心腹过来给杨论递了话。 而另一边的杨论,在骤然听到李善存这个家伙这一次胃口竟然如此之大的时候,心里也是有一些小小的吃惊。 天界寺的招牌有多响,佛教在大明朝如今的地位有多么崇高,作为官场中人的杨论心里自然也是清楚的。 不过他的这份诧异也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而能够使他这么快就决定下来,顶着天界寺的压力强行将道衍和尚也扯到这件事中来,原因也很简单,那边是李善存这一次开出的筹码实在太过诱人。 第286章 孙医师的坦然 李善存心里清楚,对于杨论这样把自己仕途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家伙,寻常的手段此时已经很难发挥作用。 毕竟他这一回是逼着杨论和如今在朝堂上炽手可热的佛教中人相对抗,虽然这个道衍和尚如今的实力并不雄厚,但此次出手终归还是会与天界寺的利益产生冲突。 若自己想要让杨论能够下定决心去做这件事情,那就必须把可能带给杨论在名声上的损失一并给补回去。 而这一回,已经经历过生死的李善存难得选择豁了出去。 他选择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告诉杨论主要把这一票买卖干成,他这个传说中的李善长亲戚,愿意将这姓杨的小小县令引荐给当朝韩国公。 这一回李善存猜的没有错,当自己把韩国公这张大牌打出来之后,杨论那边一口就同意了下来。 并且这一次杨论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再通过各种方式对他李善存进行敲鼓吸髓般的榨取。 反而以县衙的名义,让江浦县的县丞领着一众掾吏亲自去李善长家里走了一趟。 在安抚其家人的同时也大张旗鼓的当着百姓的面宣布,这一次县令大人一定会将暴乱的乱民一网打尽,还江浦县一片朗朗晴空。 这种方式算是给足了李善存面子,同时也算是代表着县令的角度,给胡轲的案件定了性。 杨论的这一套流程执行的非常顺利,现在前面的步骤都差不多已经完成,这个时候就只剩下最后孙医师这一道口供。 只要这个德高望重的家伙愿意承认,那个道衍和尚确实参与到了胡轲这次暴乱的行为行动当中。 那么他杨论便能立马以协助贼人作乱的名头,将那所新建的寺庙中的秃驴一网打尽。 并且这一回他是借着官府明面上的手段来处理这件事情,任是自己在行事的过程中再暴力,其他百姓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多说出半个不字。 眼看着自家县令这边怒火已经快要溢了出来,衙役们也很快就将刑具搬到了县衙大堂之上。 这一回不等县令大人下令,他们便直接熟练的把坐在那里的老孙头一把拽了起来。 随后也不管这个老头受不受得了,反正黑锅已经背在了身上,已经无所顾忌的他们几人,径直将孙医师架在了那个锈迹斑斑的老虎凳上。 “这可是我江浦县的大善人,你们几个岂敢如此动粗!” 看着自己手下人毛毛躁躁的动作,一直端坐在那里的杨论突然开了口。 而他的话音一落,刚才还一起用力抬人的几个衙役,一时间也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做才好。 结果这一停手,险些直接把孙老头从老虎凳上给扯到了地上。 若不是孙医师自己用力抓住了一人的臂膀,恐怕这把老骨头,免不了再多造成一分罪。 紧接着在意众人不明就里的眼神之中,杨论猛地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也再一次变得狰狞。 “本官现在要的就是让孙大善人开口,并不是让你们给他老人家整出一身外伤来。 这件事完了之后,咱们还得好生的将孙医师给送回去。 是你们这般毛毛糙糙粗手粗脚的动作,这万一把孙医师给伤了个好歹,回头若要外面的百姓看见了,还以为咱们衙门对孙医师做了什么严酷的刑罚。 若果真如本县所说,到时候百姓传出的那些骂声,到底是你们这群吃干饭的家伙担着,还是本县这个县官担着?” 杨论话声一落,这六个衙役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家这位县老爷是个什么意思。 这一套也并不稀奇,还是原先那般不愿意背锅的手段。 “老爷您放心,我们哥几个虽然愚蠢了些,但在这方面倒也算是熟能生巧。 不过就是让孙医师配合咱们说上几句真话而已,我们用哪里会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这一回带头的衙役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自己因为话多而险些惹出大篓子的事情才刚发生不久。 紧接着,这六名衙役七手八脚的忙碌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将孙医师牢牢的绑在了老虎凳上。 “孙医师,我劝您还是赶紧开口吧。 你也看见了,县令大人的意思十分明显,这一回并不是冲着您来的。 只要您能交代了,那个破庙的主持和伤人的小子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我们几个立马就把您从这破玩意上解下来。 这样您能交代问题,到时候别说是我们哥几个给你当面赔礼道歉了,就是跪下来叫你声爷爷,都不是啥问题。” 这几个衙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不是那种一上来就咋咋呼呼想着掏人心肺的野蛮的主。 威逼利诱,威逼利诱,手段完全施展之前你总要先试探一下对方的口风。 这万一对方被自己先前那一套手段就给吓唬到了,那给自己无疑是省了不少麻烦。 并且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因为对于孙医师这种人,心里到底还是存着那么一份尊重。 虽然他们跟着县令大人这么些年干的,都是缺德带冒烟的恶心事儿。 可终究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人,心里哪怕在被恶意给熏的乌漆抹黑,但终究还会有那么几丝善念残留在里面。 “这么些年你们帮着姓李的家伙也没少侵占过百姓的利益,现在这个时候还想把老夫也拉下水去,尔等不觉得,实在有些太过分了吗。” 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残酷刑罚,孙医师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的害怕,反倒比之前情况不明的时候,还要更加镇定几分。 “所以是你说的话我们都懂,可现在事情已经赶到了这种份上,我们几个也不过是人家手中的刀而……” 这时候站在人群中一位个头不高的衙役,压低声音凑到孙医师耳旁说道。 不过他的话没有完全说完,毕竟捏着刀把的那个人现在就坐在他们的对面,自己把意思传达到就行了。 “那你们就尽管动刑吧,老夫这一生,虽然医术有限,但终究也算过得光明磊落。 这眼看就要被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家伙给断了生机,所幸在临死之前也就在帮着你们度过这一劫。” 孙医师说完,整个人的身体也随着放松了下来。 此刻坐在老虎凳上的他,完全没有一丝受刑的样子,那份坦然甚至让手里已经准备好垫砖的衙役,都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第287章 用刑 孙医师这份坦然的模样,使得这几个原本就逐渐被良心重新占据内心的衙役,此刻变得更加不安。 甚至手里拿着垫砖的那个家伙,浑身上下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脑子空空一片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 而看着自己手下这群人又一次踟蹰了起来,坐在那里早就不耐烦的杨论,又把手往自己惊堂木的位置摸了过去。 在熟悉的位置没有摸到想要的东西之后,他这才意识到了惊堂木已经被自己当作武器给扔了出去。 不过这并没有让杨论停下手上的动作,他转而就直接拎起了桌上的签筒,随即凶狠的朝着县衙大堂的地面砸了过去。 随着一阵签字散落的声音传来,有些恍惚的衙役,这个时候也不得不重新稳下心神,继续起了用刑的动作。 “老爷子,我劝你还是赶紧招吧。 别说您这样不算结实的身子,就是我这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这骤然垫上两三块也挺不住。” 再把第一块砖塞到孙医师小腿下面之后,这个衙役再一次发出了劝告。 不过这一位他的劝告没有得到孙医师正面的回应,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此刻像是睡过去了一样,闭着眼睛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 看见孙医师摆出这副模样,这名衙役心里也清楚,这一回人家是铁了心的,要和自家县令对抗到底。 而此时他虽然有心对这个老爷子手下留情,可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站起身来的县令大人人,他还觉得自己终归是无法承接住,那个真正心狠手辣家伙的霹雳手段。 于是乎,尽管心里有些无奈,但这个衙役还是继续往上垫砖。 而在这之后,他每垫一块砖都会在对孙老爷子进行劝说。 这个老虎凳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使用,至于这几块小小的砖会对受刑的人造成多么大的伤害,这几名衙役也都是心知肚明。 因此虽然看着孙医师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可他们都明白这是这个老爷子强行装出来的结果。 面对这样本没有必要发生的事情,他们也不愿意这个老爷子在其中陷得太深。 毕竟从他们的观点出发这件事对于这位孙医师而言,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既然县令大人并没有打算给这个孙医师强行制定上什么罪名,那么如今这个只要点点头、画个押就能脱身的机会放在面前,又如何能够放过。 “老爷子您就招了吧,这第四块砖要垫上去了,您这双老腿没个半年的功夫,可真就别想下地了。” 衙役此刻的手又开始颤抖了,他已经清楚了,看到这个倔强的老爷子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片冷汗。 虽然对方依旧紧闭着眼睛,可那也只是痛苦之下,为了强行压住情绪,而刻意做出的封闭模样。 而此时,不但孙医师的身上因为痛楚而涌出了冷汗,站在他身旁用刑的几个衙役,背后也觉得有些寒凉。 到底是自己自小就听说过的正儿八经的大善人,就是再心狠手辣的人,当这种双方之间没有巨大利益冲突的场面放在眼前,也不免会觉得良心不好受。 然而面对又一次的劝说,孙医师却依旧不为所动。 甚至于此刻,他的表情变得更加绝绝,丝毫没有一丝因为痛楚而表现出的妥协。 见此情况,几名衙役眼神相互一对,也终究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今个儿真是遇到了一个硬骨头,他们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只能继续一条道走到黑。 而此刻,刚才已经停下来的狂风,这个时候却又重新被激活了起来。 尽管今天天上没有乌云,太阳的火光正一刻不停地毫无阻拦地朝着大地倾泻着。 可是随着狂风越来越大,风力越来越高,卷积起的尘土还是使得天空中散布的阳光被分摊了一些。 而随着日头越来越高,阳光在整个世界散布的角度也越来越大。 此刻整个县衙里面,除了杨论杨县令坐的位置还处在阴影中以外,其余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投入了阳光的怀抱。 然而这股带着世间温暖的阳光,在此刻对于这群衙役来说却并不是那般好受。 这阳光带来的温暖,再让他们觉察到世间还有美好存在的同时,也使得他们内心那不多的良心,再一次被这阳光深深刺痛。 甚至于那个负责垫砖的家伙,此刻已经彻底的低下了脑袋,他不敢再用眼神去接着可以扫除一切罪恶的阳光。 而其他几个人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也纷纷背过身子,尽可能的不让阳光撒在自己的正脸上。 最终看着那边的杨论又开始在桌子上摸索什么,这几个衙役也意识到他们没有了任何可以拖延的时间。 于是乎,尽管良心依旧不安,可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们终究还是决定要动手了。 为了防止孙医师在接下来的痛苦当中,可能会有的剧烈挣扎。 他们中的两个人,牢牢的将孙医师的四肢用力按住。 紧接着那个准备垫砖的家伙,也拿着第四块砖走了过来。 “老爷子算我求求你了,你就招了吧。 实话告诉你,那姓胡的小子,你这一回无论招不招都是保不住了,现在无非就是再把几个秃驴牵连过来而已。 而那几个大和尚终究还是挂着天界寺的名头,就算过来挨了一顿打,被下了几天狱,可最终也是得放回去的。 你无论招或不招,这事情也不会有特别大的区别。” 垫砖的小子鼓起自己最后一次勇气,再一次劝说道。 而在他的话说完之后,孙医师这一回终于睁开了眼睛。 可就当这几名衙役以为情况有变,脸上紧张逐渐消解的时候。 却看到已经成的眼睛里满布血丝的孙医师,只是微笑着对着他们摇了摇头,然后又将疲惫的眼睛重新给闭上。 老爷子这一回表现出的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 这几个衙役在觉得脑子里宛如炸开一般的同时,最终也只得决定继续给这老爷子用刑。 然而,就当那双颤抖的手,将要把第四块砖完全垫到孙老爷子身下,眼看着孙老爷子因为剧烈的痛楚已经慢慢开始发抖的时候。 突然,县衙的外面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响亮且嘈杂的声音。 第288章 杨论的危机 这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而那个正在垫砖的家伙,也意识到现在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于是他果断将垫了一半的第四块砖又重新抽了出去。 而杨论此刻的注意力都被门外这股鼎沸的声音给吸引了过去,他也无暇去关注自己手下人现在的小动作。 而不大的功夫,就看见原本负责县衙看大门的那位杨论的三舅,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连跌带撞地就从门口匆匆的跑进了县衙正堂。 “不好了!不好了!” 杨论的三舅因为跑的太过匆忙,这个时候刚到正堂上的他剧烈的喘着气,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杨论那边虽然着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这个时候也不好去催促一个连气儿都理不顺的家伙。 “是是……是盐碱滩跟前几个村子的村民涌了过来,他们手上还都拿着家伙事儿呢。” 费了好半天力气,终于将气给顺过来的杨论老舅,这个时候才终于将门外发生的紧急情况汇报了过来。 然而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事情却已经晚了。 那群扛着各式农具的村民,已经挤破了县衙那道没来得及上锁的大门。 紧接着茫茫多的百姓,都带着一脸怒气,朝着县衙正堂的方向聚集了过来。 此刻杨论站在他县老爷的位置上透过县衙前面的那道照壁,已经看见了百姓们高举着的农具。 这种震撼的场面,一时间就让他这位自诩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县太爷,脑袋也嗡嗡的一下,感觉快要炸开了似的。 杨论不是没有见识过战争,不过在从前的经历当中,他是站在百姓这一侧跟着一起冲进别人衙门的。 而这一回,很明显他言论成了站在百姓对面的那个人,那些稀奇古怪的农具虽然简陋,但上面却依旧闪着寒光。 而杨论心里很清楚,现在那些寒光都是朝着自己这个县令来的。 此刻他的慌张也已经到了一个极点,往日虽然在帮着那些地主乡绅处理问题的时候没少跟着欺压百姓。 可那个时候无论他这位县令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总还是有那群地头蛇般的地主们在前面给自己做挡箭牌。 甚至于很多时候即使自己最终作出的判决,完全就是偏向,那群地主和百姓们终究还是会碍着官府的面子,把矛头全部指向地主们而不会对他这位县令多说什么。 可这一回当自己切切实实亲身感受到百姓们所带来的这股强大杀气的时候,杨论的内心也不由得不安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股鼎沸的人声随着外面愈发狂暴的大风,也变得更加刺耳。 人声借着风势愈演愈烈,使得原本就气势磅礴的百姓队伍此刻在大自然的助力之下,更是显得无边无际,仿佛形成了一道席卷一切的洪流。 而之前隐匿在一片枯黄枝条中的那几个柳树嫩芽,此刻也像是得到了什么特别的号召一样。 在随着大风飞舞的同时,也将他们那点代表春天的生机,尽情的展示给周围所有的生物。 就连方才因为枝条断裂而慌忙逃去的那些鸭子们,现在也不知道何时又重新从小溪的另一头游了回来。 不过很显然,他们选择回来的这个时机并不是十分妥当。 这一次聚集过来,到县衙门口讨个说法的百姓中,有不少的小孩子也跟了过来。 而这群本来就是过来凑个热闹的小朋友,在骤然看见这还有一群野鸭子出没的时候,好动的天性愿催使着他们聚集在一起,朝着这群野鸭子追逐了过去。 不过这几个小孩子的玩耍却丝毫没有影响整个队伍的节奏。 在一阵阵“还孙医师清白”的号子当中,百姓们手里各式的农具也跟着号子声一起不断的举起放下。 那整齐的场面,让原本就心虚的杨论,这个时候变得更加惶恐不安。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到现在这个时候自己若继续选择发呆的话,这个事情很快就会发展到一种万劫不复的地步。 于是乎此刻为了使自己强行镇定下来,这位杨县令也顾不得自己县老爷的体面。 当着自己一种衙役的面,啪啪的就迅速在自己脸上扇了三个巴掌。 随着那种火辣辣的疼痛席卷上来,杨论那原本已经乱成一团浆糊的脑子,这个时候也才终于恢复了一丝丝的理智。 “你们几个王八蛋的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孙医师卸下来,请回到椅子上去。 手上动作都麻利一点儿,万一让百姓们看见了现在这儿发生的一切,你们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自己心里都想不明白吗?” 杨论知道,此刻放在眼前的这些刑具就是自己的催命符。 若是让百姓知道了他杨论不但不给个说法就把孙医师抓到了县衙里来,现在更是还敢给这位德高望重的医者用刑。 那么这群已经聚集起来,敢来也衙门门口闹事的百姓们在怒气的催促之下,极有可能将他这位惹得众怒的县令大人直接给撕成碎片。 杨论很清楚,一旦这种民变的场面发生,自己就算死了将来也不会获得一个好的名声。 第289章 愤怒的百姓 县衙门口只安排着两个衙役进行看守,毕竟这江浦县是应天府管辖范围之内,这堂堂大明的京畿之地,任谁也不会想到会在此地出现什么乱子。 一开始看见外面的百姓朝衙门涌过来的时候,这两名衙役在吃惊的同时也立刻去找了门房里的杨论三舅去。 本以为这位平日里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吹嘘自己曾经跟着义军一起斩杀过多少敌人的县令老舅。 遇到眼前这种大场面,再怎么着也能出来暂时主持一下局面。 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两人连情况都没介绍完,这位还是方才还在悠闲品着茶的老舅。 非但没有一丝一毫历经过沙场的那种镇定,反倒在转身透过窗户看见外边的情形之后,直接把手中的茶杯吓得跌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这位老舅更是紧张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若不是一旁的衙役上去提醒他该在这个时候拿一个方案出来,恐怕直到村民们闯进了县衙大门,这位老舅都还在原地愣着。 然而当杨论老舅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并没有对这两名衙役在说什么,而是像疯了一样径直朝后堂的位置跑了过去。 “他跑了,那咱俩怎么办。”这个时候年轻的衙役带着五分的紧张向身旁的同伴问道。 原本以为靠得住的家伙,现在就是这样一副闻风丧胆的模样,这着实让两个衙役看跌了眼睛。 “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还能怎么着,赶紧去关门啊。 瞧着外面那伙村民,不像是过来跟咱们讲道理的。 这万一不小心把人家放了进来,回头这衙门里边要有了什么损失,万一后面论起责来,咱俩个可都没跑的。” 年长的衙役说话间便拉着年轻的同伴,想要赶紧往大门的位置跑去。 激起民变不是他们的错,可整件事发展到最后一定会有被迫背黑锅的家伙。 现在整个衙门里的人都很清楚,这一次的危机主要原因就是自家县令大人,把本地最有名望的大善人给抓到了县衙里面。 但一旦整件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那最后上面要彻查下来,这罪名也不是他杨论杨县令另一个人能担下。 这件事情一定会波及到整个县衙的范围里边,而最后他们两个负责看门的家伙,毫无疑问的会被分上最大的一口黑锅。 这两个衙役虽然也在江浦县县衙做了好多年的衙役,可并不算是杨论的心腹。 这倒并不是说杨论宽宏大量,给自己衙门招衙役这种事情上居然还敢启用一些自己信不过的人。 而是因为这两人背后所代表的家族这两年没落了,并不能像以往一样继续源源不断的输送来让杨论满意的利益。 也因此杨论对这两个原本推荐上来,用来维护双方利益的家伙也就逐渐疏远。 此时此刻,知晓自己在杨论这里并不受待见的两人,只想赶紧堵住漏洞,尽可能把自己在这件事里的责任给撇清。 在这种心理压力之下,两个人奔跑的速度也跟着加快了起来。 等到他们再一次回到县衙大门时候,冲在最前面的百姓,据此尚在五十步之外。 然而就是在这个明显足够他们两个把大门关上的宝贵时间里,这名年长的衙役却突然愣在了那里,半天没有动静。 “三哥,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推门呀,村民们就快冲过来了。” 年轻的衙役将他面前那扇厚重的门板已经合了一半,然而当他扭头看向同伴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竟然只是把手搭在门板上,并没有要关上的打算。 听到自己同伴的呼唤,年长的衙役这个时候也终于扭过头来。 “小李,你觉得闻大哥我平时对你怎么样。” 年长的衙役这个时候甚至直接把手从门板上给拿了下来,他整个人就那样直直的站在那里,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在如此紧张的时候,这个年长的衙役竟然问出了如此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闻大哥对小弟素来不薄,若非大哥照顾,我恐怕早被刘老四他们几个给撵走了。” 年轻衙役脑门上已经急出了一头汗,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异常急促。 此刻门外的百姓距离县衙大门已经不到三十步的距离,这点距离对于平日里辛苦劳作的百姓而言,就只是几个呼吸时间。 而就在这个至关重要、迫在眉睫的时候,这位年长的闻姓衙役竟然依旧没有伸手去关门。 紧接着在小李万分不解的眼神之中,老闻走到了他的身边,把小李的手也从大门上给搬了下来。 “那今天你不妨就再信大哥一次。” 老闻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不过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却多了许多小李根本看不懂的心思。 而在下一秒,这个已经无人看守的大门顷刻间就被无数百姓给冲了进来。 此刻老闻已经拽着小李的胳膊了,绕过门房的位置,朝县衙大狱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两人这般的“擅离职守”,所带来的直接影响,便是把杨论原先预计百姓冲进来的时间大大缩短。 这也最终就使得,百姓们绕过县衙前院来到正堂位置的时候,放在正堂上的那些刑具,并没有来得及完全撤走。 这种场面让本就怒火冲天的百姓,这个时候更是变得怒不可遏。 虽然几个眼疾手快的衙役迅速将孙医师给重新摁回到了椅子上,试图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然则他们这些手段,平时用来恐吓那些孤零零、没靠山的百姓,倒还能够应付一而。 可此刻面对着已经团结起来,一定要给孙医师讨一个说法的百姓而言,却是完完全全的掩耳盗铃。 “乡亲们,这几个狗贼竟然敢给孙医师上刑,咱们一定不能饶了他们。” 说话间冲在最前面的一位壮士,扛起手上的锄头就大步流星的朝着正堂里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他身旁那些本就气得目眦俱裂的百姓,此刻在他的号召之下,也同样使出了全身的气力。 那个曾经救过自己亲们好友多次的孙大善人,如今却被这样一群恶贼给动了刑,百姓们虽然不懂得生啖敌肉的味道,但此刻在他们心里早就把衙门里站着的七个人,通通撕成了碎片! 第290章 讨要一个公道 此刻看着茫茫多的百姓已经涌入到了自己的堂前,这种场面即使是杨论这个县令,此刻心里也不由得感到了剧烈的恐慌。 看着眼前百姓这服同仇敌忾的模样,杨论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不想个办法的话,他们一定会冲上来把自己撕得粉碎。 曾经参与过推翻另一个朝廷的他,对于这种场面并不陌生。 而正是因为这份不陌生,使得他很清楚,已经被煽动起来的百姓做出任何事情都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杨论还在惊诧的功夫,从手下的那六个衙役却首先已经乱了起来。 面对着群情汹涌的百姓,他们非但没有体现出来作为县衙衙役该有的素质,反倒是一个个要么抱头鼠窜,要么跪地求饶。 此时唯独有一个人还站在那里没有逃走也没有跪下,不过他却并不是想在这个时候彰显一下自己的琪姐,而是直接被百姓们的气势给下的愣过了神去。 这个时候别提什么维持秩序了,能让这几个人冷静下来,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就是这个王八蛋给孙医师用的刑,冲上去给孙医师报仇!” 那个还愣在那里的衙役,此时本就成为了群情愤怒下的众矢之的。 而此刻他手上拿着的那块砖,就更让围过来的百姓把他当做了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于是在领头那人声音落下的一瞬间,身后无数农具如同标枪一样,朝着那人的位置扔了过来。 尽管这五花八门的农具,从没有经过训练的百姓手里扔过来的时候显得十分杂乱,甚至有不少农具在空中飞行的时候便已经两两碰撞,改变了原先的轨迹。 可这种饱和式攻击,根本无所谓精度准不准确。 这一轮攻击过后,那个方才还愣愣站在那里的衙役此刻也直接被砸晕了过去,浑身是血的躺在了那里。 此刻百姓们的这股愤怒的气势,甚至让外面一直吹拂着的狂风也暗弱了下去。 百姓们愤怒的叫喊,以及嘈杂的脚步,使得原本还呼啸着的狂风此刻也被湮没在了人海里面,没有了先前的凛冽。 眼看着自己手下被人砸的几乎没了人样,此刻站在桌子后面的杨论,也被吓得整个人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若不是昨晚上蒙着的那圈布挡住了他的腿,此刻他这副胆怯的模样也早已被一众愤怒的百姓给看得一清二楚。 而百姓们的愤怒显然不会因为打到了区区一个衙役就宣告结束。 亲眼见证过孙医师已经受了刑的百姓,心里的怒火,并不是让一个小小的衙役伏法就能压过去的。 很快他们便把目光重新落回到了整件事情真正的操纵者身上。 可就在百姓们打算更进一步彻底的诛灭元凶,以为孙医师讨一个说法的时候。 原本瑟瑟发抖的杨论却突然汇聚起了全身的力气,对着百姓们大喝了一声。 “你们难不成是想造反吗!” 杨论说着,抬起自己的拳头,就用力的在桌案上砸了下去。 而随着拳头触碰到公案上面所传来的那声巨大的闷响传开,原本还群情激愤的百姓,此刻也不由得停下了冲锋脚步。 县令大人给的这个罪名是在太过于可怕。 对于承平已久的百姓而言,或许听到这句威胁的时候,还会有几分不屑。 可是对于眼前这群从战争中刚恢复过来才十年左右的百姓而言,这句话背后所隐含的威力,大家伙心里都有数。 “知道害怕了吧。聚众擅自冲击官府衙门,聚众持械进衙门,还打伤了我县衙里的衙役。 这里边每一项罪名单拉出来,你们这群人脑袋都保不住。” 见自己的恐吓起了效果,杨论原本提溜着的内心,这个时候也才终于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深谙如何威胁百姓的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停下来,现在情绪一旦掉落,自己先前所做的努力就通通会化为乌有。 “本县把孙医师请到衙门里来,是想让他当做证人,为那一日在盐碱滩上发生的伤人案进行作证。 不是把孙医师当做犯人来审的。 所以是这么些年在咱们江浦县悬壶救世,医治百姓无数。 对于孙医师这种品性高洁、德被一方的大善人,本县褒奖尚且来不及,又如何能够把孙医师当做犯人来审。” 虽然暂时把百姓给唬住,但杨论心里清楚现在这点火候还不够。 于是为了防止百姓们突然醒悟过来,他立马又开始解释起了为何要把孙医师抓到这里的原因。 “县令大人说的轻巧,可我们这些人也都不是瞎子。 我们刚来的时候可看得清楚,孙医师刚被从老虎凳上搬了下来。 如果如县令大人所言,请孙医师来只是为了当个人证录口供,那这时间又哪有给证人上老虎凳的道理。” 杨论有他的一套诡辩之道,而百姓们也有自己亲眼看到的真相。 他们今天竟然好不容易聚集在了一起,冲到了这县衙之上,那就绝不可能允许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搪塞过去。 要知道百姓们对于冲击县衙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心里大致都是清楚的。 毕竟这么些年能够在京畿之地生存下来的百姓,周围也没少跟那些试图掠夺他们土地的功臣权贵打过交道。 这种交流的方式可能是暴力的,但同样也有温和的。 再怎么说应天府也是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地盘,权贵们做起事情来就算跋扈,却也不能做得太过于灭绝人性。 这就使得百姓们虽然还是逃脱不了,被人剥削压迫的悲剧。 但比起大明其他州县,应天府的百姓终归还是能混上一口饭吃。 而只要能顺利的活下去,那么百姓们也就会把自己逐渐增长的见识传播给周围的同伴。 在知晓冲击衙门到底会带来如何严重后果的情况下,却依然选择跟着人群一起冲上。 除了要为孙医师讨个公道以外,也是这些生活在江浦县盐碱滩附近村子里的村民们,想要给自己过去数年悲惨生活讨要一个说法。 第291章 理想终将破灭 盐碱滩附近的百姓,这么些年过得已经足够苦了。 苦日子过久了,心里难免就会积压起无数的怨气。 他们虽然是一群流民,但是自从来到盐碱滩附近慢慢定居下来之后,这么些年该给官府缴的税可一文没少。 并且在缴税的同时,原本不应该他们承担的徭役,这群没有太多选择的,百姓也只得咬着牙给担着。 然而他们这群人,既出了钱财又贡献了血汗,却连一丝一毫来自官府的保护都没有感受得到。 原本盐碱滩上的日子就已经足够凄惨,百姓们每年交上的那些税钱,就已经耗费掉了他们所有的精力。 之所以能够忍得住这份苦,继续选择受江浦县衙和地方世家大族的压迫,是长久以来,他们以为自己的日子还有奔头。 江浦县衙虽然什么人事都不做,这边出现了盗匪或是杀人越货的家伙,也根本不去理睬。 但可唯独有一样,那便是对于百姓们在盐碱滩周围开垦荒地的行为,没有予以制止。 这就导致在百姓的心里形成了一种假象,以为官府没有阻止自己开垦土地,便是允许自己将这些开垦土地上的产出,完全归为自己所有。 有了这份不该有的希望百姓们即使日子过得再苦,可以还是千方百计的想办法疏浚田野上的盐碱。 即使这个过程是以年为单位,并且长时间的都见不到一丝的回报。 可是这群从懂事以来便得去地里刨食吃的百姓,还是用一种天大的热忱,把自己的青春、自己的血汗、自己的一切,都贡献给了这可能给自己长出一些口粮的盐碱地。 后来等终于有部分百姓开垦出了几分薄田之后,他们还来不及为自己这么些年泼洒下的汗水庆祝,首先等来的却是衙门里派来收税的掾吏。 尽管这群黑心的掾吏,把盐碱滩上刚开垦出来,根本结不了多少粮食的土地也给划成了中等。 但百姓们这个时候却依旧敢怒不敢言,并最终还是的选择了配合。 他们虽然气愤,虽然无奈,但是在这种时候,还是咬着牙把这份田税给应了下来。 毕竟在百姓们的视角里看来,官府既然过来收了自己的税,那便意味着他们也算是变相承认了,这边开垦出来的土地归自己所有。 出于这种天真的幻想之中,百姓们虽然明知道这第一年的产出还抵不上中等填该缴的赋税,可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给顶了下来。 田里的产出不够交赋税,那么这群白天忙过了田里辛苦活计的百姓,晚上来不及休息便跑到码头的位置继续干起了力工的活。 这个时候日子虽然过得苦,过得累,甚至有许多百姓因为过度劳累身体都陷入了残疾。 可是绝大多数百姓还是在咬牙坚持着,他们坚信只要自己活出一切去挺过眼前这段最难过的日子,等到那些开垦出来的土地,真正变成中等田的时候,他们这悲剧的人生就将终结。 怀揣着这份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百姓们干起活来更加的卖力。 虽然在这个过程里边,已经有不少人因为扛不住这种繁杂的劳力而不幸的倒下。 可是只要希望还在,只要那份自己能够拥有属于自己土地的可能还在。 那么这些吃了一辈子苦的百姓们,就不会考虑让自己有放弃的时候。 他们吃可能在一个个精疲力尽的夜晚,在做梦的时候给自己慢慢的鼓励。 “挺下去,只有豁出命,把这事给办成了,自己将来入了土之后,才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就这样,百姓们忙了一个又一个的春天,一个又一个的夏天,一个又一个的秋天。 即使是寒冬腊月,他们也得想着办法去外面给人做工,以填饱一家人饥饿的肚子。 终于在付出不知道多少心血之后,再等了不知道几个年头之后。 原本白茫茫的盐碱地上,终于长出了一片片绿色的稻谷。 虽然此处稻谷的产量,并不能达到一般水浇田的产量。 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种场面,已经足够让这些百姓欣喜万分。 毕竟只要把这一茬粮食收回到家中,那么自己家在今年交过赋税之后,剩下的就足够自己一家人挺到下一个春天。 而今年自己冬天里边去当劳力,换回来的钱就可以慢慢的偿还,从前欠下来的那些债务。 虽然生活依旧苦涩,但只要这样的情况能够一直坚持下去,随着田里的收成越来越高,外面所欠的负债越来越少,自己家的日子也终会一步步踏上正轨。 那段时候,村民们见面,脸上都会充满着喜悦与兴奋。 虽然并不是每一家人都成功开垦出了荒地,可是望着稻谷成熟的模样,他们还是由衷的替自己的邻居感到了欣喜。 这份欣喜既有对自家邻居的祝贺,同时也是给还未完全开垦出来的荒地的自己进行鼓励。 那个时候百姓们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接着把汗水洒进这大地之中,那么将来也能过上和其他人一样的日子。 可是这世间哪有这么顺遂的事情,周围的那群恶狼用哪里有停止贪婪的时候。 眼看着地的稻谷就要成熟,百姓们还来不及去将这些稻子割回到家里,品尝一下丰收的喜悦。 突然就有无数的打手,来到了田间地头,将还在劳作者的百姓悉处撵了出去。 还不能百姓们反应过来团结到一起去将这群打手撵走,紧接着官府派来的衙役便已经出现在了,刚开垦出来荒地的各个角落。 一开始当这群衙役出现的时候,这群还没醒悟过来的百姓还以为这是县令大人派过来给自己人撑腰的。 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了,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反而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可怕十倍。 跟那群拿着棍棒过来的打手不一样,这群衙役到了地头上并没有亮出他们腰间的配刀。 而是纷纷掏出了一张大大的告示。 在一众百姓不明就里的围观之下,衙役们趾高气昂的开始念着告示上的内容。 这告示上的内容并不复杂,可就是这并不复杂的东西,此刻投射到百姓的心里,却远比那些衙役腰间配着的钢刀要更为锋利。 甚至有一些心理承受能力不高的百姓,在听到自家豁出性命辛苦开垦了几年的荒地,现在竟然都是人家有主的田地,一时间直接昏倒了过去。 第292章 各怀鬼胎 衙役们这一次来的目的除了给打手们撑腰之外,最主要的任务便是向这群刁民说明白。 他们费尽心血,带着一家人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开垦的那些盐碱地,并不是什么没人要的荒地。 早在他们流落到此之前,那些盐碱滩上的土地便已经有了主人。 面对这样令人绝望的消息百姓们虽然不愿意相信,可是对方的钢刀以及背后打手们的棍棒就立在那里。 一群已经绝望了的百姓,此时此刻又哪里能够是人家的对手。 不过还是有人不甘心的问道,这些土地到底是归何人所有。 而面对这种明显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问题,衙役们也没有纠结,当即就爆出了土地所有者的名字。 最终当百姓们听到这些熟悉名字的时候,眼神中的绝望也消失了,转而换上了一种木讷的呆愣。 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就连这种根本种不出粮食的盐碱地,竟然也早早就成为了类似于李善存这样大地主的土地。 此刻在听到这个令人绝望的消息之后,前几年挥洒在土地上的血和汗,全然都化成了百姓无尽的泪水。 这种对生活已经悲伤至极的泪水不断流在百姓的脸上,更流淌在他们的心里。 可是面对这样的事实,百姓们虽然心有不甘,心有不舍,可终是没有办法去与他们再去讲什么道理。 虽然这群王八蛋,把事情做得相当之绝,可是人家这一次是站在了法律的那一边,自己再怎么难过也不能从这里面挑出理来。 这土地毕竟是人家的,自己这群流民原先的希望也不过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这并不是某一位村民个人的想法,而是在得知了这种充满黑暗的真相之后,自己出于无奈共同被迫的选择。 而就在百姓们绝望的看着自己耕耘了多年的土地,转瞬间竟然早已有了主人,自己只能在一旁心碎哭泣的时候。 那个收了他们赋税,给了他们不切实际希望的杨论杨大人,此刻正在李善存家偌大的庄园里面,跟一群被叫到此地的地主乡绅们端起酒杯,共同庆祝了他们阴谋诡计的大获全胜。 很明显百姓们是被这群食利者的临时编纂的谎言给骗了过去。 那种寸草不生的盐碱地,就是这天下最贪婪的地主也不会去在那上面白白浪费自己的金钱。 更何况彼时的江浦县对于这样一群贪婪的地主而言,还没有到要内卷的时候。 刚经过战争的洗礼,原本上层地主被清洗掉一大片的情况之下,整个江浦县散布在普通百姓中的土地还有很多。 这种时候外面还有如此多,可以供自己盘剥侵食的对象,那他们这群贪心不足的地主便还可以暂时站在同一个战线上。 这种时候,瓜分普通百姓那上好的良田尚且来不及,这群人用哪里来的闲心思,去想到把寸草不生的盐碱地先一步划到自己的名下。 甚至在彼时的地主圈里边,谁去把目光投到,没人要点点地上,完全就是一种无能的代表。 放着好肉不去吃,反倒去看着那些枯瘦的鸡爪子,其他人可不会以为你这是发了善心,只会以为你牙口不好。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这枯瘦的鸡爪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带着肉的鸡腿的时候,整个事情却又发生了根本的不同。 这群贪婪的家伙,也就在第一时间把目光挪向了这片由盐碱地地开垦出来的土地。 这倒并不是说他们此刻竞争到了白热化,需要通过掠夺这种新增的土地来增长自己的实力。 相反对于这群已经在这个地方肆意生长多年,吃的盆满钵满的地方而言,那些连下等土地都算不上的天地上面的产出根本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而之所以这一回,他们花费了力气来走通关系,将荒地划到自己的名下。 一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在同行之间彰显自己的实力。 而来更为重要的则是,他们这群地主想要通过这种统一战线的方式,告诉手底下的这群贱民。 整个江浦县没有一寸闲田,你们这群人你不要再抱着不现实际的希望,你们除了这一辈子压给我们这群地主,当一辈子的电农,把你们的妻儿也都变为我手下的奴仆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侵占土地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习惯的手段,而连起手来将这群不知所谓的下层贱民死死的按在自己画出的羊圈里边,才是对他们利益的最大保护。 然而他们的手段虽然使得巧妙,使得极为阴狠,但这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终究会有一日,被人慢慢挖掘出来。 原本那些被他们唬住的百姓,在绝望地接受了自己多年辛苦付之流水之后,又过上了日复一日给别人当佃户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然而这世界哪有密不透风的墙,哪有一直能暗下去的秘密。 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姓们在劳作的时候也逐渐发现了这里边所隐含的那些不对劲的地方。 而杨论以及那些地头蛇在过去所做的那些恶心人的事儿,也慢慢的被百姓们所知晓。 毕竟,并不是所有地主都能把住自己的嘴,也不是所有地主的家人都能够统一风向。 这些原本藏在暗地里,根本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在这些地主内部的斗争之中变成了搞死对手绝佳的武器。 第293章 百姓的怒气 原本因为一同压榨那些普通百姓,而临时形成的地主联盟。 随着时间的推移,内部的矛盾也在外部利益逐渐收缩的同时变得尖锐了起来。 为了打败那些实力凌驾在自己之上的竞争对手,有一些实力较弱的地主,就想起了盘外招。 于是乎,在有些人的刻意安排之下,这群地主当年在盐碱滩荒地上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便被一点点的剖析开给百姓看。 当这样的消息,一开始传到那群可怜百姓耳朵里的时候,他们的确在第一时间就爆发起了相当强烈的反响。 一群在这件事情上。受了剧烈伤害的百姓们,当即就团结在一起,准备跑到县衙去给自己讨要一个说法。 那可是自己一家老小,当年付出无数血汗所经营出来的土地。 当初。被人家莫名其妙收回去的时候,心里就极为不满,然而那个时候碍于国法,他们心里虽然委屈,却也无法发作。 而此刻骤然得知当年本以为正当的事情,现在竟然充满了不可告人的猫腻,这让他们如何再能忍得了。 当年的那场风波闹得也不算小,同样是一群手拿农具的百姓轰轰烈烈的就朝县衙这里聚集了过来。 不过那一次百姓们的反抗终归还是被人给镇压了下去。 因为事情爆发的本就不是十分急迫,自己当初和地主们做过那些阴暗的勾当被人抖露出来这事,身为县太爷的杨论同样也在第一时间就发觉到。 因此导致了整件事情在爆发伊始,杨论那边就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于是乎,这个本来就不成气候的反抗,被这位诡计多端的县令最后以武力和国法做要挟,虽然没少费口水,但好赖也是顺利的平息掉。 然而那个时候风光无两的杨论没有意识到,百姓心里的怨气并不会随着他这冠冕堂皇的威胁而消除。 反而因为他这种完全不干人事的行为,接二连三变本加厉的施加在百姓身上,使得这群已经历经无数苦难的百姓心里的怨气更深了几层。 同时这么些年被杨论这个县令霍霍过的,也并不止眼睑滩上那些可怜的无地百姓。 周遭原本有田产的普通百姓,在被那些地鼠与官府勾连之下,一步步沦为佃户之后。 也都意识到了这位看似整天把为民做主挂在嘴边的杨县令,其实背地里和那群吃肉不吐骨头的地主穿的是一条裤子。 不过彼时的他们虽然心中苦涩,但一直没有一个可靠的发泄的手段。 纵使明知道现在这种悲惨的日子完全拜县令大人所赐,可他们这群老实巴交的农民,又如何敢单枪匹马的去找官府给自己讨要一个说法。 今天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这群被县令以及地方上的大地主们盘剥已久的百姓们,终于获得了一个可以发泄自己怒气的机会。 而且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放在明面上的那个理由非但即为有用,而且也是这里绝大多数百姓发自内心的想法。 孙医师在这片土地上行医治病,已经五十多年。 这五十多年看似只是一个岁月流转的无形数字,但实际上其背后所对应的却是整片大地上无数曾经受过他恩惠的百姓。 现如今,自己家曾经奉为救命恩人的孙医师孙大善人,在没有任何非法举动的情况下,竟然被这黑心的官府给抓进了县衙里面。 这对于任何一个心怀正义的百姓而言,都是坚决不能接受的事情。 若事情只是如此,那百姓们也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聚集起来,到衙门门口通过这种聚集的方式来伸张一下自己的正义,诉说一下自己的诉求。 大家伙的行为,虽然看上去气势汹汹,但毕竟心里都有数,他们并不愿意让这件事发展成暴力事件。 经历过战乱的百姓,并不愿意主动作出什么暴动的行为,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即使是最差的承平也比最好的暴乱要强。 秉持着这个目的,他们当聚集到县衙门口的时候,还是以抗议为主。 想要用自己这并不洪亮的呼声,让那黑了心的县令自觉的把人给交出来。 可是这一切随着百姓们涌入县衙,看见自己奉为现世佛的孙医师,竟然被这伙心狠手辣的家伙直接上了刑。 这种让人目眦俱裂的场面,一下子就把百姓心里那条一直不肯突破的底线,一下子就给捅了个对穿。 群情震怒之下,大家伙得理智也在这一刻,迅速的往一个不受控的方向倾斜过去。 如果说一开始击倒那名手里拿着刑具的衙役的时候,百姓们还只是想通过这种暴力的方式来给孙医师讨要一个说法。 那么后续当百姓们手中的农具化作标枪指向其他几名衙役的时候,他们在这一刻不单单是要为孙医师讨要的说法,更是要为被这帮狗官欺压这么多年的自己,讨要一个说法。 一时之间随着几名衙役躺倒在了县衙的大堂之上,前方没有了任何的阻拦,这些百姓也就毫不客气的直接冲到了县衙的正堂。 在杨论惊恐的眼神之中,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原本偌大的县衙正堂,此刻就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虽然杨论急中生智的那几声怒吼,让眼前这群百姓暂时心里有了忌惮,不敢直接冲上来将他这个县令撕成碎片。 可是他心里清楚,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多年以来县衙与百姓矛盾激化的焦点。 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绝然不是自己说上几句没用的恐吓的话,就能成功平息下去。 而百姓们的表现也的确如杨论所想,尽管此刻大家因为县令的身份,而停在了杨论十步以外。 可是这十步的距离,对于手拿农具的百姓而言,也不过就是全力一跃的长度。 与此同时,在杨论还在脑海中不停思考着对策的时候,人群中距离县令较远的百姓中也逐渐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第294章 杨论的猥琐 “你们还在等着什么?别听这个狗官在那里胡说了。 这么些年,旁人不知道他在江浦县做了什么,咱们这些土生土长一直受他盘剥的百姓还不清楚吗 那狗日的李善存家,十年前原来也不过就是五百多亩田地。 现如今他家的土地至少翻了十倍不止。 我就问问今天来的的这些兄弟当中,有多少都是被迫把地卖给了那姓李的王八蛋。” 人群中一个手里扛着锄头的壮汉,瞪着他那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怒不可遏的朝着前面的人群吼道。 而他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落下,周围就有无数百姓纷纷附和开来。 一时之间原本稍微被杨论给吓住的人群,这个时候又激起了新一波的躁动。 突然站在第一排的一位手拿长杆的家伙,身子突然被人给推了一下。 各位兄弟,原本就因为进退两难,在那里不停的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去做。 此刻一个没注意,被人这么一推,完全没有防备的他,整个人便迅速的向前冲了一大步。 这一步虽然没有使他自己的位置向前倾斜多少,然而手里扛着的那个足有一丈长的长杆,却在他这踉跄了几步之后,直接砸在了杨论面前的公案之上。 虽然他这一击并没有用什么力,但毕竟是一根重量不轻的长木杆,砸在那坚硬的黑桌子上的时候,还是发出了一声巨响。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得所有人都在原地愣了几秒。 场上原本嘈杂的声音,也随着这一击的打出在短暂之间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杨论没有想到,这群被自己从前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百姓,这个时候聚集到衙门里来,竟然真的敢朝自己这位县令大人动手。 而聚在这位大哥身边的同伴们也没有想到,当自己这么一群人还在纠结着要不要使事态继续扩大的时候。 自己的队伍之中,却骤然出现这样一位勇士,直接挥舞着他手上的武器,就朝着县令的位置打了过去。 空气在这一刻都仿佛凝结了起来,当事的双方都意味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这种沉寂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随着那位砸出长杆的大哥,回头再一次看向自己身后同伴的时候,寂静的人群重新炸起锅来。 原本这位大哥回过头来,是想看看到底是哪个鳖孙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在背后给自己用了这样卑劣的小动作。 可怒目圆睁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愤怒转过头来探寻小人的目光,却被身后的同伴理解成了自己号召他们跟自己一起冲锋的号角。 于是下一秒原本情绪就已经压到极点的百姓们,这一刻直接把心中所有的怒气全部发泄了出来,大家伙扛着农具,就将这原本作为界限的最后一点距离给冲破。 而眼看着再这样站下去,自己小命不保,已经恐慌到极点的杨论,知道自己放在说的那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已经失去了效力。 这一刻在百姓冲过来的同时,求生的本能也使得这位昔日无比威严的县令大人,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一般迅速躲藏到了自己公案下的桌子里边。 而就在杨论蹲下去的一瞬间,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炸响。 这声音正是百姓们用农具砸向县令方才坐过的椅子,以及与他公案上面物件碰撞的声音。 而这种纷乱的场面,也并没有因为杨论的躲藏而就此停下。 那厚重的公案,只不过给杨论带来了不到片刻的喘息的功夫。 紧接着当百姓们把公案周围的所有杂物系数都砸了个稀巴烂之后,人群中不知道又是谁大喊了一声,随即这个被杨论视作最后掩体的桌子,就被几个站在最前面的百姓,一把掀开在了一旁。 等这厚重的公案从杨论的头上消失之后,正南方的太阳也再一次从乌云中探出了头,正好将自己最侧翼的光芒洒在了杨论的脑袋上。 这个心黑的县令在百姓们怒目相视之下,骤然被晒在了阳光里边,他那幅狰狞无比的小人面目在此刻显得更加明显。 尤其是杨论这个时候,因为恐慌躲藏而趴着的那个猥琐的姿势,更是像他原先那种大官的威严,洗涤的一点不剩。 此刻跪在地上仰着脖子,用惊恐眼神瞅着周围百姓的他就活生生是一条丧家之犬。 尤其是在被阳光射向眼睛的那一刻,这双在黑暗中呆了许久的眼睛,受不了这种强光的刺激,直接被激出了两行泪水。 杨论下意识的就伸手去遮挡这刺眼的阳光。 然而这个动作做出来之后,确实的他本就已经极端猥琐的动作,这个时候更显得有几分獐头鼠目。 “父老乡亲们,是我杨某人过去做错的事情,还请你们饶过杨某一命。” 此刻,那些明晃晃的农具就摆在自己面前,虽然远没有自己手下衙役腰间配刀的那般锋利。 但同样出身于农家的杨论心里清楚,这些能在厚重的大地上经受得住日复一日耕作劳苦的农具,同样也能在他杨某人的脑袋上开出豁口。 在这种生死关头,虽然他的官服还穿的周正,他脑袋上的官帽也还没有完全掉落。 可是,这位昔日嚣张无比的县令心中所秉持的一切秩序与威压,都在这一刻,被他自己亲手丢进了垃圾堆。 求生的本能使得杨论放弃了自己一切的尊严,他此刻再也顾不得以往所珍视的一切,只是想着千方百计的将自己这条狗命保住。 可以说如今杨论,这番卑微的姿态,就差当着一众百姓的面给大家伙叩头了。 然而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没有选择,用就地磕头如捣蒜这种方式来换取百姓的原谅。 并不是,他还保持着什么读书人的气节,亦或是县令大老爷的排场。 完全就是这位已经凌驾于百姓之上太久的杨县令,这么些年因为欺压百姓太过熟练,他早已不把眼前这群贱民当做人看。 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待太久了,使得即使是此刻随时有着被对方剁掉脑袋的危险。 可从前养成的这种来自心底里的高傲,使得这位杨县令愣是在这种紧要关头,也没有想起来给百姓下跪这种事情。 第295章 杨论的求饶 杨论如今这副模样,就好比是一位喂羊喂了久的农夫,早已忘记了羊群脱离羊圈也能继续活着一样。 然而此刻的杨论虽然已经把自己装的极为凄惨,眼泪啪啪的他跪在地上求饶的模样的确让周围的百姓有些愣神。 可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退路的百姓们,在看向杨论这种花哨表演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同情大多数都是看猴戏的心态。 “杨大人,这脸未免变得有些太快了。 就在方才杨大人还搬出大明律来威胁我们,扬言要让我们这群人受到应有的代价。 怎么现在做棍棒摆在面前,杨大人怎么闭口不提,你那能随时要了我们命的大明律了呢。 难不成杨大人口中的律法就如同你杨论这个狗贼一样,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这一见到我们手里的棍棒这个大明律,也就跟着杨大人你的魂儿一起飞到这县衙外面去了?” 这个时候正好站在杨论面前的一位村民,直接将他手中的棍子放到了杨论的肩膀上。 紧接着他半蹲下身子,和这位跪在地上的杨论杨县令对上了目光。 这个人就是当年第一批在盐碱滩上开垦出一片耕地的村民。 此刻他看向杨论的时候,脑子里全部都是自己和大哥当年没日没夜疏浚田地、洗刷盐碱的辛苦生活。 那个时候,自己兄弟二人。几乎就算是住到了田里,每日天不亮就要去地里工作,晚上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抱起一把野菜叶子往嘴里一嚼,就算是用过了晚饭。 紧接着他兄弟二人又马不停蹄的往码头的方向赶去。作为大明的京城,天虽然会黑,可是江浦县的渡口处每日里来的物资却并不会停歇。 兄弟二人到了码头之上,扛起那些厚重的麻袋,在周围火把摇曳的火光映衬之下,和周遭与他们一样的力夫一起,从船上把麻袋搬到二百步以外的推车上。 直到月亮高高的挂在了天空正中央的时候,繁忙了一天的码头会被大明的军队接管。 而这辛苦的兄弟二人,这才有机会回到自己家里躺在床上平息一下辛苦了一天的身体。 而自己兄弟俩这费尽心血经营出来的土地,却那般轻易的就被这群贪婪的家伙上下其手,用见不得人的法子给掠夺了过去。 并且还冠冕堂皇的给了他们一个此地早已有主的谎言。 眼前这位汉子清楚的记着,就在县衙里来的衙役宣布自家开垦出来的荒地归李善存那个王八蛋所有的第二日。 自己那位。辛苦了一辈子的大哥,在这个悲痛的消息之下,再也扛不住。 在对着苍天高喊了提升不公不公之后,这位养着他长大的大哥便直接撒手人寰,临了了,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都没能闭上。 他不是没有找过李善存想要讨要一个说法。 可是比是手无寸铁的他,别说对李善长本人做出什么动作了,就是想从李家那广袤的庄园以及一众打手之中见上李善存一面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最终在自己被李家打手接连暴走了好几次之后,这位大哥在遍体鳞伤的情况之下,也值得选择把自己心里的所有怨恨暂时藏起来。 而这份痛苦的怨恨压抑久了,最终就会在心里凝结出来一个硕大的恶魔。 整件事情爆发伊始,作为被人欺负的失去了至亲的汉子,便是最活跃的推动者。 此时此刻看见当年,造就了自己悲惨人生的罪魁祸首就贵在自己面前,这个因为过度劳作腰都有些佝偻的汉子,所有的怨恨都凝聚在了手里的棍子上。 “这位壮士,这位大哥,我杨某人过去事情是有些做的不对,可那些也不都是我一个人的缘故。 我这个县令看起来手上还有点权力,可实际上处处都被李善存那样的地头蛇掣肘。 今日我请孙医师来,原本就是想揭露李善存的罪行。 只是不曾想,我这边活还没有干完,大家伙便冲了进来。 你们放心,我杨某人说到做到,这一回既然大家伙都决定过来作证,那我们现在就一起把李善存往日所作出的那些恶事都给做成呈堂证供。” 虽然言论先前把李善存当成了拯救自己仕途最后的机会,可是现如今自己的小命眼看就保不住了,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是他杨某人不能牺牲的。 而他之所以能够如此快的反应过来百姓心里的诉求,根本上还是因为他过去气压表情太久了,他很清楚的知道当下,这群贱民和官府之间最大的矛盾在哪里。 于是乎这个时候为了保住自己一条命,他便不得不选择弃车保帅。 说话之间,杨论把手放到了自己肩头的棍子上,试图把它挪开。 然而他的这一套说辞,并没有立刻取得什么效果,至少他眼前这个对他恨之入骨的汉子,并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打算。 “你这狗官过去骗我们已经足够多了,今日又如何能指望我们对你这样言而无信的家伙再相信一次。” 这位汉子的话说完,身后的人群也紧跟着一同闹了起来。 事情已经闹到这种地步,即使再愚蠢的人,也意识到,当下不能再被对方的花言巧语所欺骗。 而眼看着眼下的百姓还是不肯吃自己这一套,杨论索性也心里一狠,决定彻底将自己所有的尊严都不要了。 “既然大家伙如今对于杨某说的话已经不那么相信,那杨某也不愿意继续做这些口说无凭的事情。 如果大家愿意的话,杨某人愿意在这里立字据。 凡是愿意跟着杨某一起去李家庄捉拿李善存,并且愿意跟杨某一起揭露李善存之前是用何种卑劣的手段欺压你们,本县令保证,非但不会计较你们今日聚众冲撞衙门的行为,反而会对有功的百姓进行褒奖。 杨某人作为一县之长,过去一段时间也被李善存这样的王八蛋欺负久了。 只是苦于那人在朝廷里有靠山,本县作为一个小小的县令,虽然有心将这样不法的恶徒早日惩处,可终究力有不逮,无法和对方抗衡。 而这一回是今日前来的诸君,给了本县信心。 这一回在我们官民一致的情况之下,认识他李善存在朝廷里的靠山再大,我们这一回也要一举将这个贪婪的家伙给打下地狱去。” 杨论说完,又一次把手伸向了自己肩膀上的棍子。 不过这一回还不等他自己发力,却发现棍子已经从自己肩头挪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