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吊诡故事》 第一章 弱水浣纱女 “秋织,秋织,你的眼睛太美了,就像弱水的碧波一样清澈。我真的等不了了,好多男人打量你的目光都让我愤怒,想把你藏起来,今年我就准备让我娘下聘娶你回家。” 深夜竹林中传来衣衫簌簌摩擦的声音,明月高悬,照着一对面色绯红坠入情网的少男少女。 男人一身青衫,有些消瘦却俊朗。 女人的身材被一袭米色的粗布麻衣裹的如一颗枣子,饱满诱人。 “可三郎,我身份卑微,夫人如何肯让你娶我。” 这个被唤作秋织的少女抬起她水灵灵的眼睛,看向他的三郎。 三郎的手慢慢抚向她的肩头,麻衣有些粗糙,他的手从未干过粗活比女人还细嫩。 “我两个哥哥都数度丧子,至今无后,若是我们能有一个孩子,我娘亲最重骨血,定会给你一个身份。” 秋织的眼神有些无措,“可若是夫人不肯怎么办?” “不会不肯,娘最疼我,我会求她的。”三郎说着贴近了秋织,慢慢的除下她的衣衫,褪去粗糙布料的遮掩,皎洁的月光让这颗枣子更加莹润动人。 风浅浅掠过竹林,叶子沙沙地盖住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弱水之上,有两颗大如铜铃的血红眼睛探了出来,转而又沉下水面。 水面上留下猩红一片,是水下之物拿来猎杀着玩乐的鱼儿,翻着肚皮,死在一起。 三个月后…… “把这个贱人给我拖出去打死!” 暴怒的女声在宅子中响起,几个粗壮仆妇拖起秋织。 木板狠狠击打肉体的响声一下一下传来,这妇人尤不解恨,上前亲手给了秋织几巴掌,将她的牙都打得掉了出来,秋织脸部肿胀,满口鲜血。 “竟然敢勾引主子,我家三郎马上就要和王家小姐定亲,如今竟然冒出这个贱人想带着我儿的种搅黄这桩婚事。” 妇人恨的牙都要咬碎。 “给我照着她肚子打,把这个贱人的贱种打死,什么身份也敢勾引我儿子。” 几名仆妇一脸漠然,一下又一下的狠狠击在秋织身上。 此时秋织已经痛晕过去,再无一丝气息。 七日后就是宋三郎和王家小姐的大婚,王家是镇上最有钱的富户,三郎指着用未来岳丈得银子买个地方官,一家人对这门亲事自是十分重视,哥嫂也来添了不少纳彩礼。 王家请了个镇上有名的道士来坐镇观礼。 谁知道士刚到新人宅前,就匆匆离开。 王家苦苦挽留,道士只推说临时腹痛,改天再来,说啥也不同意入内如厕,匆匆跑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礼毕之后,两家人都面露喜色,更别说这洞房内的新婚夫妻。 如果说秋织是鲜美的初秋的枣子,王家小姐就是娇养的牡丹,嫩嫩的仿佛滴着水珠,云鬓粉腮,香肌雪肤。 沉浸在美人乡中的三郎对这桩婚事满意的不得了,哪里还想得起那个被自己勾引去了半条命的秋织,他猴急的开始宽衣解带。 “夫君,你不熄了蜡烛么。”王家小姐低垂鹅颈,含羞带怯。 “不熄,夫人太美,想看着夫人的情态。”三郎低下头去衔住对方檀口,红帐荡漾,一室春色。 而弱水之畔,傍晚悠悠的河水在深秋荡出一阵阵冷风,秋织趴在一个板车上,她已经站不起身子,下半身被夫人打烂,还是好心的赶牛李大哥给了她个牛车改的板子,装了四个轮子,让她回家再看父母最后一眼,身子烂成这样,肯定是活不成了,甚至,大家都以为她早就死了。 秋织没有死,她拼命,用手爬着,一点点挪动,路过那日她私定终身的竹林,甚至她仿佛在那个她依偎过的竹子丛闻到了当日残余的气味,那日她的心悦和紧张如今都化为怨恨和厌恶,她爬过竹林,满手鲜血,最后停在了弱水河畔。 弱水镇供着一条神龙,村民们经常来河边扔下鸡鸭祭祀神龙,求年年的风调雨顺。 都说对着神龙许愿极灵,她如今也有个愿望。 她将鲜血淋漓的双手放入弱水之中,刺骨的冰水将她的血吸入幽深水底。 “信女愿世世当牛做马,换宋家不得好死。” 弱水无波,静静的听着她的心愿。 “咚!”投水声传来,岸上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板车。 第二章 河神贡品 秋织好几个月没往家里送钱了,平时她的月银都要送给乡下的父母和弟弟妹妹。 如今没了秋织的月银,家里已经好久揭不开锅。 “妈妈,我饿。”秋织的妹妹瘦瘦小小,黑黑黄黄,她站在米缸前探头看,11岁的女孩子,瘦弱的如同六七岁的小孩子。 “还有最后一斗米了,饿也没用,省着点吃吧。” 母亲舀出一些,和着野菜煮了些粥,给自己和儿子盛了一些,小女儿留了些米汤,汤里一颗米都没有,飘着点菜叶。 小女儿咕嘟咕嘟大口喝下,几口一碗汤就喝完了,她舔舔嘴,眼巴巴的看着弟弟碗里的稀饭。 弟弟那里还有好多米,要是给她一点点,就好了,她只要一点点。 弟弟余光撇到二姐饥饿发光的眼睛,当做没看见,背过了身子。 女孩只好咽了咽口水,反正一会儿爹回来带回来姐姐的消息和月银,她应该就能吃上点饭了。 “秋阳他妈!”秋阳是弟弟的名字,原来是爹爹回来了,女孩眼里放光,她有吃的了,姐姐一直疼爱她,肯定不会忘了她的。 “怎么样了秋阳他爹,秋织的月银呢?” “没拿到,不过我听王婶子说,秋织怀上了宋三郎的种?” “什么?这个不要脸的贱货!”秋阳他妈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你咋拎不清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听说宋家子嗣单薄,大郎二郎的几个孩子都先后夭折了,咱秋织肚子里那个,可是宋家如今的独苗!”秋阳他爹一脸喜色。 “你是说……”秋阳他妈脸色阴晴不定。 “咱们家,要发达咯!” “快,带上秋阳,去投奔亲家。”秋阳他爹兴奋的拍手。 “秋阳,快跟爹去享福咯。” “好呀好呀,可以天天吃好吃的去咯!” “二姐怎么办?”秋阳他妈这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 “家里还有点地,需要人看,老二也会干活了,让她在这儿看家吧。” “也是,这干瘪晦气的样子,那些大户人家别说填房了,丫鬟都不会找这样的。”秋阳他妈嫌恶的扫了几眼女儿。 “等我收拾点行李,咱们就走吧。”秋阳他妈说。 “还收拾什么呀,我这儿还有点钱,我们去买点好衣服,别让亲家看不起。” 秋阳他爹催促,“赶紧走,这刚怀孕需要人照顾呢,万一出了点什么差错,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二人带着男孩走了,只留下女孩子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去,眼眶里泪水在打转,却始终没有留下来,缸里还有点米,起码今天能吃顿饱饭了,女孩子想。 秋阳一家三口来到弱水镇,正逢快到除夕,天气冷的可怕,寒风吹来脸都是僵的,弱水上结了厚厚一层冰,行不了船,他们在冰上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冰下有几条硕大的鱼游来游去。 秋阳见了鱼馋的不行,他们家好几个月都没有收到秋织的钱,父母耕地不勤,勉强糊口度日,哪里吃的上荤腥,秋阳简直巴不得现在就炖了这条鱼解馋,他路边捡起一块大石头,就开始砸冰面。 秋阳父母在旁边看着乐呵,管也不管。冰面砸出来了一个大洞,鲤鱼终于得到新鲜氧气,忙不迭从洞里蹦了出来。 鱼开始还扑腾了几下,秋阳用石头狠狠砸了下鱼头,鱼便不动了。 “不可以!”旁边一声呼喝,是弱水镇本地的村民路过此处。 “正月的鱼是给河神的粮食,不可以吃的!”这个村民怒斥,“哪里来的外地人,快把鱼还回去!不要害了我们镇子!” 秋阳从小被惯大,哪里肯听,抱着鱼就躲到了父母身后。 父母哪里舍得宝贝儿子挨骂,同那村民推搡几次,冰面湿滑,那个村民被秋阳父母推倒,不慎脚下,竟然掉入了秋阳刚打开的冰窟窿,寒冷和窒息让他不多时就死了,面色惨白大张着口,脸部顶在冰面,几条鱼调皮的顶了顶他,将他的尸体推远。冰面的折射让他定格在窒息挣扎状态中的脸异常扭曲可怖。 骇得秋阳一家马上逃离了这里。 天很冷,那个洞慢慢又结上了冰。 弱水无波,如同死水,水下的神眨了眨眼。 人就快聚齐了,再等一等。 第三章 有喜 王家小姐闺名胭脂,人如其名,桃红粉腮,樱桃朱口,在弱水镇是出了名的美人。 求娶的人多的要踏破大门。 宋家只是普通大户,原本攀不上员外郎王家嫡亲大小姐这门亲事,可谁知王家老爷不知在哪里听的二人八字极佳,才准备将女儿许配给他。 宋三郎还是个浪荡子,一直名声都不好,最喜欢流连在烟花柳巷,大家都等着看这新妇终日以泪洗面,谁知王胭脂脸色却日益红润,整个人如同含苞牡丹浇了观音娘娘瓶中仙露一样,盛放的娇艳欲滴,弱水镇大家想看热闹的心打消了不少。 这日宋三郎家花看倦,忍不住遛去怡红柳巷采些野味,殊不知,他的家花也终于找到了探出墙头的机会。 李咏水是弱水镇知名的大夫,王家一直找他开方子,这日嫁入宋家的王胭脂,便请来李咏水给她开副安胎方,没错,王胭脂有喜了。 但有喜了的王小姐依然不改本性,她同李咏水本就有私情,如今借着安胎的由头,更是肆无忌惮,两人在红帐翻滚中比新婚夫妇还要快乐无双,就可惜良宵苦短,总是还不尽兴就要匆匆结束。 “若是能一直和你做夫妻就好了。”李咏水一边收整衣冠,一边叹息道。 “我父亲不会答应的,还是这个宋三郎比较合他意,因为……”王胭脂和李咏水咬耳朵。 “这个老畜牲!”李咏水听后牙恨的痒痒。 “李郎莫急。” 王胭脂抬起手指按住李咏水的嘴唇。“这宋三郎没多少好日子了,我有办法以后定会让你我做恩爱夫妻。” 李咏水走后,王胭脂喊人打了盆水,她喝退仆从,拿起一块丝瓜瓤,蘸了蘸水,在身上狠狠的搓着搓到身上都出了血丝,浑身通红像要顶破薄如凝脂的雪肌,渗出鲜血,她才满足的停下。 她低头看了看水下微微隆起的小腹,满含恨意的从唇间挤出一句话。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整个王家都要给我陪葬。” 宋三郎这日在小桃娘那里得了不少欢愉,回到家还哼着曲子。 娇妻给他换了身衣服,对他满身的脂粉气和领口的口脂痕迹视若无睹。 “娘子,今日李大夫怎么说?”宋三郎抚了抚胭脂的肚子。 “胎还是不稳,不可以同房,需要静养。”王胭脂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这样啊。” 宋三郎叹了口气,成亲那日才弄了一次,夫人就有喜了,至今他也没再沾过美人身,看得着吃不着,娇花养在家里,真的让人眼馋,还好小桃花手段妙极,也让他这三个月得了不少乐趣。 “夫君,换好了,你去客房睡吧,我一个人睡,以免碰到肚子,坏了喜事。”王胭脂拍了拍换好寝衣的宋三郎。 宋三郎只好无奈离开。 王胭脂面色沉冷,看着他走入厢房后,走去上门,她的鞋子踩上宋三郎的衣服,留下几个鞋印,她恍若不知,把门拴拉上,吹熄了蜡烛。 第四章 道观铜像 那日秋阳一家三口来了弱水镇,还没进镇子,就失手杀了一个人。 他们本来很慌,躲在了镇子中不敢露头,过了几天没有什么风声传出,几个人才敢出了栖身的破道观。 道观里应该很久都没人了,空空如也,没有吃的,水井也干了。三个人就靠着一条人命换来的那尾大鲤鱼炖了肉汤熬过几天。 “这鲤鱼味道怎么这么恶心。”秋阳喝的不是很开心,但这是他们暂时唯一的食物,抱怨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能是没有调料吧,鱼就会腥。”秋阳他妈回答。 几个人吃到第三日,外面的肉都吃完了,内里的鱼肚露出来,鱼肚里面是一大片消化不了的粗布麻衣和一些碎骨,秋阳的爹妈将碎骨捞出来拼了拼,骨头太碎拼不出形状,还有一块小小的尚未被鱼消化的舍利子状骨头,呈现出一个小小的人型。 秋阳父母一阵反胃,不知道这鱼瞎吃了些什么东西,恶心死了。 这时一只老鼠窜过来,掀起了庙中一块遮盖着巨物的黑布。 黑布下是一个狮首蛇身的怪物铜像,下方是一块牌位,上书两个大字:河神。 秋阳父母大字不识一个,不知道牌子上写的是什么,只觉得这铜像奇丑无比,三个人推翻铜像,在下面的杂草里找刚才那只老鼠,结果老鼠消失了,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道观的门动了一下,三人回头看去,一个道士站在门口,两撇小胡子和刚刚的老鼠看着倒是很像。 “真他娘的饿晕眼了。”秋阳他爹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这位道长,这是你的道观吗?我们老小在这里借住几晚今日就走。” 秋阳他爹呲着牙假意客气,这道士看起来身体瘦弱的很,要是为难他们,他们可是有三个人,保准这臭道士讨不到什么好处。 对面的道士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眼中精光闪过。 他先指着铜像问了问,“是谁推倒了这个邪神?” 秋阳一家面面相觑不敢应声。 道士假意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谢过这位高人,你们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弱水镇有个妖兽,在镇子里作乱几十年,有神预言过,在我们猰貐观必须常年供奉猰貐神像,否则它就要现世吃人。” 道士看到三人惊惧的脸,知道吓住了他们三人,接着道。 “不过据说若是有人可以推翻这个邪神的铜像,也就预示着我们弱水镇将迎来高人镇压邪神,这推像的神启之人,必将迎来泼天的富贵。” “是我推的是我推的!”八岁的秋阳忙忙跳出来。 “你这小童怎么信口开河,一个小儿如何推倒这一人多高的铜像。”道士摆摆手。 “确实是咱们一家人推的,刚刚看到一个老鼠,想替邪神大人除鼠来着!”秋阳爸妈连忙凑上前跟着说道。 “哦?”道士捋捋胡子,“难道你们就是贫道苦等三十多年的神启之人?难怪贫道看你们几个人面相就一副大富大贵之色,既然如此,贫道就将此物赠予你们一家。” 说着他从背囊里掏出一个楠木方盒。 “你们外地人应该不知道,我们这里有个宋家子孙缘薄弱,如今宋三郎的媳妇终于怀孕,但是终日在服用保胎药,贫道算过,唯有一味药引可化此劫。” 道士顿了一顿,可是吊足了几个人的胃口。 这宋三郎是谁他们当然知道,看来秋织已经成功上位了,连着肚子里的种也变成了宋家的宝贝。 道士见到几人的表情,心里冷笑,接着说道,“据说弱水河鱼腹中会出碎骨,若是将这碎骨置于香楠中一同烧成灰服下,便会母子平安。” 三个人听到喜上眉梢,这泼天的富贵自己找上门来了啊。 他们连忙道谢,接过盒子,收拢了当时鱼腹中发现的麻布和碎骨,满心欢喜的带去宋府。 第五章 献药 秋阳一家喜滋滋的走了之后,道观里的道士消失不见,那只小老鼠复而出现,踩着稻草吱吱吱的过去,一屁股坐在了狮首蛇身的铜像上,口吐人言。 “猰貐老弟,难为你一届神君,如今被愚昧之人唤作邪神,老哥也是看不过去帮帮你,咱们邪神不吃人,是真没劲儿啊,那几个都是满身罪恶之人,你就放心大胆吃。” 老鼠翘着脚,甩着胡须,用细小的爪子拍了拍铜像的铜铃般的大眼,跳下铜像钻进稻草堆,一溜烟再次消失。 而秋阳一家买了身锦袍,用香檀木盒子装了他们女儿的尸骨,对他们手捧之物究竟为何,一无所知,满心欢喜的到宋家敲门。 “宋家三郎,快开门,你的岳丈来了!” 宋家人以为是亲家,开开心心将人迎进门,结果看到三个没怎么见过的人,还好秋阳家三个穿的体面。 宋家人请了宋三夫人出来,宋三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一副孱弱的样子一直抱着自己的肚子,看着确实是一副需要保胎的样子。 “三娘,你怎么出来了,李大夫说了,你要多卧床。”宋家夫人赶紧跟出来搀着自己的宝贝儿媳妇。 “娘,我没事的,听说爹送来了保胎药引。” 这三娘正是王胭脂,她抬头看向堂下秋阳一家,问道:“这是我爹派来的人吗,药引在哪里?” 秋阳父亲也不是傻子,既然宋三娘不是自己女儿,那想必自己女儿带着孩子做了填房,他才不要这些人吃女儿的补品,流了最好。 这么神的补品必须让自己女儿吃到,方能让他坐稳岳父大人的宝座。 他便谏言道,“这香檀鱼肚一物效果毕竟只有传说,传我此事的神仙道长说最好还是找同府的孕妇一试最好,方能验得药引是否有效。” “不错不错。”宋夫人点点头“但我们何处寻这孕妇,府上无人怀孕啊?” “什么,之前你们不是有个浣纱女秋织,她怀了宋三郎的孩子啊?” 宋夫人大惊,“你是何人,如何得知此事!” 秋阳他爹正准备做答,一个婢女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三娘,我们王府的大公子,不知怎么掉进了弱水,淹死了!” “什么我哥他死了?”宋家三娘王胭脂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神色,想起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迅速收敛面上的幸灾乐祸,换上一副悲伤的面具。 “我的好哥哥,怎么就这么死了。”王胭脂哀痛的掩面,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宽大的袖袍遮住她的脸,嘴角上扬的笑容被遮了个严实。 还有两个小的和一个老的,他们都得死,道长说的没错,作恶多端的人,河神必会惩罚他们。 “快先带我去看看!”王胭脂拉住婢女的手,她如今在宋家说一不二,宋夫人连忙带着一家子随从,陪她去看王大哥的尸首。 秋阳一家这才知道当时他们在河上推的人是王大哥,但看其他人没有丝毫怀疑,只觉得王大哥是失足落水,便跟上查看形势。 第六章 王大浮尸 一干人等跑到弱水河上,寻找尸体所在。 河水结着厚厚的冰层,里面的鱼各顶各的肥美壮硕,没事就来顶顶冰面,看能不能找地方跃出来晒晒太阳。 最近都没吃饱的秋阳看着这些胖鱼忍不住肚子咕咕叫起来。 宋府下人见他只是个外乡的孩子,便好心劝说道,“这些鱼不可以吃,都是害人之物。弱水有毒,这些鱼都是食人尸体长大,尽是毒物,是河神的粮食,我们是不敢吃的,就算粮食颗粒无收,饿着肚子,我们弱水镇的人,也不敢碰这些鱼,尤其是这正月的鱼,河神正月最饿,吃的最多,若是吃不够,便会上岸来吃人。” “那这些年河神吃过人吗?”秋阳他爹好奇问道。 “不曾,河神已经有三十多年不曾吃人了。” “那这河神真的还活着吗?”秋阳他爹质疑道。 “当然,要不是河神大人镇压此处的尸鱼,尸鱼会吃掉撑船的渔夫,到时我们弱水镇一个人都出不去了,全村人就会困在这里,弱水只产豆子,到时除了豆子啥也吃不到,人不就是等死嘛!”宋家仆人回道。 “找到了在这里!”有个仆人大喊。 宋家诸人同秋阳一家三口走上前。 冰下是一颗泡的肿胀的人头,弱水的尸鱼将王大哥的身子吃了个干净,就剩一些被冲断的骨头,和一个吞不下的头颅,后面的头皮也被调皮的鱼儿扯的乱七八糟,像海藻浮在冰下摇曳。 “大哥!”是王胭脂开始嚎啕大哭。 “等一下,别过来!”王胭脂突然止住众人的脚步。 她低头指着地面。 “你们看这里!”众人顺着她的手指所指之处看去,一个新结上的冰窟窿就在王大哥的头旁边,比其余地方厚厚的冰层要浅上那么一些。 “看这里的脚印!”王胭脂发现了这里的奇怪之处。 “我哥一定是从那个窟窿掉进去的,那里有一排从我们弱水镇方向走过来的脚印,鞋码和我哥差不多。但窟窿的另一边,从外面到我们弱水镇的方向,还有一排三个人的脚印,是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 听到这里众人的目光落在了秋阳一家的身上。 秋阳知道事情不妙,缩在了父母身后。 他父母同样不安,按住秋阳,并强行控制住自己想溜的脚。 “外乡来的,如今不就是他们三个人吗?正好是两大一小,铁证如山,就是你们害死了王家大哥!” 宋家刚刚为秋阳热心解说的家仆愤怒大喊。 “不是我们,不是我们!”秋阳父母马上狡辩,“只是家中困顿,小儿饥饿多日,便凿开了此处抓个鱼吃,怎么会想到有人会从这里经过,失足落水。” 见秋阳父母开口几句便要将自己摘个干净,宋三娘王胭脂不依不饶起来。 “我兄长人高马大耳聪目明,如何会失足落水,况且我们弱水镇有规矩,不可以在元月捕鱼,我兄长来此处必定是看到你们几个外乡人不懂规矩,在偷捕弱水尸鱼,上前阻止才会遭此劫难!” 秋阳父母有些词穷,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竟然如此咄咄逼人,难道是要逼他们一家三口去以死谢罪不成。 第七章 红颜枯骨 正在秋阳一家人手足无措之时,冰面上一个影子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娘子,你怎么出来了!” 来的人正是三郎,他刚从小桃娘那里听仆役说起王大哥的事,衣衫未拢就忙不迭跑出来看看情况。 娇妻身体虚弱,还身怀六甲,一点马虎不得,他虽然花心,也知道自己夫人肚子里这株宋家独苗,分量有多重。 “这些人是谁?”宋三郎看着这三副生面孔,不免疑惑。 “三郎,就是他们杀了我的大哥,还不肯承认?” “冤枉,毒妇,我们不过是吃了一条鱼,竟然到你那里变成了杀人!”秋阳他爹狠狠对着王胭脂啐了口痰,转而对宋三郎哭嚎起来。 “三郎,我是你的亲家公啊,那个怀了你孩子的秋织,就是我的大女儿!对了!秋织呢?我的宝贝女儿呢?” “你说谁?”宋三郎心口一颤,还想装作听不懂。 同样惊惧的还有宋三郎他娘,宋夫人。当时秋织被打成了什么样子,宋夫人可是知道的,她肯定是活不长了,只是没见到尸首,不知道那个贱人死到哪儿去了。 “他说他女儿,秋织。”王胭脂耳朵倒是灵光的紧,慈眉善目地为夫君复述了一遍。 “什么织?”宋三郎还想装糊涂,王胭脂暗自冷哼,自家相公终日流窜烟花柳巷她是知道的,更对这个不负责任的多情种子以往的劣迹尽在掌握。 之前宋三郎就搞过几个下人女子,都被宋夫人打出门去,宋三郎此人一贯是对他妈行凶一事视若罔顾,说到底,那些姑娘的不幸,除了自己不长眼睛外,大部分都还出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这些脏东西。 王胭脂对三郎一贯是表面恩爱,她笑着挽上夫君的手。 对面的秋阳他爹看到二人情状更是愤怒:“你们这对狗男女,到底把我的女儿怎么样了?” 秋阳他爹怒火中烧,将手中一直拿着当作逆天改命宝贝一般的香檀木盒子摔了出去砸向二人。 “啪!”盒子碎开,里面碎布衣服,小儿尸胎和一些碎骨都散乱在弱水冰层之上,隐约的腥味儿让尸鱼兴奋地向此处汇集。 宋三郎定睛一看,突然想到什么,他面色惨白,牙齿打颤,抬起头颅。 “这是谁的骨头?” “我怎么知道你们这里的食人鱼吃的是谁?” 秋阳父亲瞪着他,“我女儿清清白白的人家,被你们搞大了肚子,还不快给我个说法,你们还以为她家人都死光了吗,必须给我明媒正娶迎她过门,不然我就闹的这里人尽皆知。” “秋织他爸,这好像是秋织啊!” 宋家那个热心的仆役,正是给秋织做了班车的赶牛李大哥,他认出了秋织的麻布衣服。 这是宋府浣纱女都在穿的米色粗布麻衣,既不保暖也不抗旱,就这一件,宋府的浣纱女仆,要从初秋穿到寒冬。 当日正是他亲手扶着这个苦命的女孩上了板车,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有命去见自己的父亲,如今结局就在眼前。 弱水三千镇寒天,红颜枯骨无人识。 第八章 报应不爽 “你说什么?这是我女儿和外孙的尸骨?”秋阳他爹娘开始有些反胃起来,他们开始拼命抠挖自己的喉咙。 王胭脂鄙夷道,“你们这几个人不但不尊重我们弱水河神偷钓贡品,还杀我大哥,如今更自食恶果,秋织入了鱼肚,你们吃了鱼,虽然没有食子之过,但也是间接犯了食人大罪,如此为人,和畜生何异?” 王胭脂带来的几名仆从将秋阳三个人围了起来。 王胭脂尤觉不解气,继续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家贫户吃不起饭方才偷钓我们弱水镇尸鱼,如今这身锦衣华服却是哪里来的,不会是从我大哥那边偷来的钱买来的吧!” “我可怜的大哥,呜呜。”王胭脂边哭边故意揉了揉肚子。 宋家夫人看到这里,耐不住了。 之前见到秋织尸骨的心虚全都消失,她平日里最爱惩治这帮下贱之人,她站出来扶住宝贝儿媳,大声骂道:“来人,把这几个杀人凶手偷来的衣服扒下去,扔进弱水,喂鱼!” “不要啊!爹!娘!”秋阳憋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可惜这里的仆从不会被一个小孩的哭声拿捏,何况大家心里都有杆秤,知道这家子不是什么好人,大家听命上前,将几个人扒了个干净,把王大哥旁边的薄冰窟窿砸开,将秋阳家三人推入冰窟窿。 三个人没多呼喊挣扎,就被正月里刺骨的冰水冻僵,仍然是几尾鱼儿游来,翻滚之中将他们的尸体挤到一旁,三人扭曲的脸贴在冰面,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和旁边王大哥残缺的面容表情一模一样。 冰窟窿以诡异的速度,重新冻结上。 宋夫人低声祷告“河神你显显灵,这些祭品都献给您老,今年也请安心在弱水吃饱喝足睡觉去吧。” 弱水河的鱼儿闻到腥味儿都向此处聚来,越聚越多。 尸鱼体积很大,一个个吃人肉和其他河鱼长得极为壮硕,鳞片泛着银光,今天想必是秋阳运气好,方才抓住一条还没长牙的小尸鱼吃。 现如今一堆尸鱼都聚在这里,张大嘴巴,露出尖尖细细的一排牙齿,将秋阳一家你一口我一口,吃了个干净,只剩下三个人头,和孤零零的王大哥作伴。 王胭脂冷漠的看着尸鱼分食了这家人,抬抬手让丫鬟扶着她回家。 前来想搀扶她的宋家夫人和宋三郎都让她轻轻拂来。 “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两个人自是心虚,不敢多言,只好看着王胭脂渐行渐远。 “这檀香木盒子里的尸骨怎么办?”王胭脂的丫鬟问,“不是说这是保胎灵药嘛,要不要带回去?” “他们这家骗子你也信,李大夫都没提过这味药。”王胭脂回答,“你还是把她和孩子的骨灰烧了埋在我们后院吧,好歹是宋家的女人孩子。” “好的,小姐。” 王胭脂这一次真的觉得腹部有些疼痛起来,现在才刚刚六个月,肚子里这个孽种,看来真的保不住了。 走开的众人没有看到的是,永远无波的弱水中心微微起了个漩涡,尸鱼享受完饕餮盛宴后避之不及,被漩涡吸了进去,漩涡深处,狮首蛇身的河神猰貐打了个饱嗝,伏进弱水深处。 存一存在吃,不然,塞牙缝都不够的。 第九章 王家乱事 “产婆,产婆在哪里,我家小姐快生了。” “叫李大夫来。”王胭脂撑着自己的身子,用尽力气向婢女说道。 婢女听话的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儿,婢女带回来的,不只是李大夫,还有被人抬来的王家老爷。 王老爷王璞真这一年身体不知为何,极速衰弱下去,眼看着一年前还精神矍铄,现如今已经去了大半条命,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 这嫁女儿,一来冲喜,二来可以拿到他心心念念的补身子至宝,他准备听猰貐观黍道长的建议,直接吃个刚产出来的新鲜的紫河车,天知道他等的多心焦,为了这个紫河车延缓他的死期,他罔顾人伦做了天人共愤的事。 不过一切都是为了活着,谁不想活着呢,他在心里为自己找个理由。 自从他妻子因为他吃喝嫖赌染上病死了后,他感觉到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红色的癍疮已经从他的背上,渐渐的蔓延到身体的各处,尤其以那处为多,让他每日如厕都仿佛死过一遭。 然而因为有病,难有子嗣,猰貐观的蜀道长替他相看过后,断言称他王家受河神诅咒,唯有亲子相交,才可再有子嗣,到时可用诞下的紫河车方治此疾。 如此一来,王璞真的念头便打到了女儿头上。 那日王璞真在对女儿做了禽兽不如之事时,跪在女儿闺床前哭着对她诉说自己的苦衷。 “这黍道长当真如此灵验?”王胭脂用被子捂紧自己满身的红痕,问道。 她刚刚看到了父亲身上可怖的红斑,想不到这老匹夫竟然为了苟活,亲生女儿都可以玷污。 王胭脂早就对这事淡漠,她不仅在今日遭此一劫,面前这畜生生的三个好儿子,也在她幼年开始,就经常来她的房间对她胡作非为,如今她早就心如死灰,等着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后,投入弱水,寻个痛快。 “黍道长乃方外真人,就是他常年看守城外猰貐观,三十年如一日,从未生一根华发,连容颜都从未改变。我从小儿时第一次随父母去祭拜河神,他就为我观相,称我必成弱水镇首富,果然我按道长说的办法,刚过弱冠就已田庄无数,成为了弱水首富。” “他说的什么办法?”王胭脂好奇。 如今二人坦诚相见,倒也不必隐瞒。 王璞真稍作犹疑就全盘托出。 “你还记得当时你那个小叔叔王璞玉么?” “黍道长算到他并非我弟,而是我儿。”说到这里,他也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畜生……”王胭脂除了这两个字不知道还能对面前这个恶心的老匹夫说出什么。 “是的,这个畜生影响了我们家的气运只要他死,我便可以逆转运势,成为首富,于是我就把他推进弱水,献祭给河神,后来果然生意开始顺风顺水起来。”王璞真提起此事面色有些得意起来。 “我说你这个畜生!”王胭脂扔出身后的玉枕。 咣的一声,吓得王璞真抱头鼠窜了出去。 第十章 鬼胎 这日王胭脂早产,王璞真已经等在外室,准备吃了女儿的紫河车,溺死那个孽种,王家的罪孽只要随着那个孽种终结,就又可以迎来新的大运。 黍道长就是这么和自己说的。 王璞真躺在担子上浑身都又痒又痛,红色的癍疮烂了又长出新肉,新肉又烂掉生出新疮,反反复复每天身上都跟被无数只蚂蚁噬咬一般,难耐至极。 里面的产婆声音传来,“使劲夫人,加油,胎儿小,使使劲就能出来。” 李大夫走进来,他看了眼躺在担子上的王璞真,王璞真怕他看出自己的瘢痕,抬手遮了遮领子,所幸李大夫仿若只担心内里病人,无暇顾及王老爷的窘迫。 他大步走进房间关上门,细细查看产妇状态。 王胭脂看到是李大夫走进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产婆无辜,一会儿你带着产婆先走。” “你考虑清楚了吗?”李大夫满面严肃,他从袖袋中拿出一包药丸。 “这是最后一副药,如今正好是七七四十九天。” “考虑清楚了,这里没有一个好人,他们都该死。” 李大夫听到这里眼泪掉了下来,“胭脂你这是何苦,要以身赴死,换这些人渣的性命。” 胭脂抬手,擦了擦李大夫眼角的泪。 “你又是何苦,明知道我是个浪荡女人,却陪我入局。” “我心甘情愿。”李大夫握住胭脂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是这世道该死,你我下一世做对清清白白的夫妻。” 王胭脂拿出纸包中的药丸,乌漆嘛黑一大颗,腥臭腥臭,她忍住恶心吃了下去,肚子一阵剧痛袭来,药效发作了,四十九天的药引,终于诞了下来。 “生了生了。”李大夫走出来,他递给产婆一两银子,将她打发走,产婆千恩万谢离开了。 李大夫手上都是鲜血,他高声喊道,“是个儿子!” 堂下等着的各怀鬼胎的几个人,宋三郎,宋夫人,还有王璞真皆是一喜。 当然各人喜悦的原因也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三个人都凑上前来,王璞真在担子里费力直起身子,“我的紫河车怎么样了?” 另外两个人没听清,还当他问的是女儿胭脂。 “我娘子如何了,我儿子怎么样?” 李大夫递给王璞真一包东西,王璞真欣喜打开,里面是一坨深紫色奇形怪状的肉块。 “这就是你要的紫河车。” 王璞真大喜过望,他哪里按耐得住,拿出来就放到唇边,像饿狼胡乱撕咬几下就囫囵滑下肚子。 李大夫抬眼看他吃完,眼中流出深深的恶意。 “二位请随我来。”李大夫不再管王璞真,将面前宋家夫人和宋三郎带入内室。 内室一地血污,到处都是暗色血渍,空气中有浓郁的腥臭味。 “夫君。”帐中有声音柔柔传来,但是同其他产房不同的是,这里静悄悄的,全无婴儿的啼哭声。 “夫人怎么样了。”宋三郎真是个多情种子,不顾血污走上前执起娘子的手,可面前这个人哪里是他那曾经鲜嫩可口的新嫁娘。 帐中人一身枯黄干瘪的皮肤紧紧包裹着细小的骨架,像一个活着的干尸一般,头发也不再是乌黑光泽的样子,而是枯黄杂乱的一团。 “你是谁?胭脂呢?” “我就是胭脂啊,夫君你看,这就是我们生的孽种。” 宋三郎顺着“胭脂”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米色粗布的襁褓,里面是一团乌黑的婴儿,已经没有气息,最可怖的是打开襁褓,他不仅长相怪异如同瘦弱的大肚小足的鸟类,更离奇的是他的手臂一个长一个短。 宋三郎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宋夫人上前来看了一眼,也尖叫了一声怪物,便破门而出。 而门外是刚刚生吃了紫河车的王璞真,他紧紧掐住自己的喉咙,他的肚子暴涨如同一个葫芦,虽然他紧紧掐着喉咙,仍然止不住,从肚子到喉头,窜出了一股又一股的黑烟,腥臭难闻,像腐烂了三十年的尸体。 黑烟在周遭化为人形,是这些年弱水中消失的村民的怨念,他们撕扯着王璞真,王璞真浑身的烂疮被他们抠的爆开,血溅在宋夫人的眼睛上,宋夫人的眼中一片血红不能视物,尖叫着在府中乱窜。 第十一章 猰貐 “鬼胎降世了吗!”城外猰貐观里面,一只小老鼠开心的上蹿下跳。 “猰貐老哥枉你镇一方妖怪,还是阻止不了这命盘啊。” 小老鼠一屁股坐在倒下的猰貐铜像上。 说来也奇怪,整个猰貐观的外墙如今不复存在,地上的草垛上睡着倾倒的神像,之前的道观像从未存在过。 老鼠就坐在这里,看着外面天大地大,万里无云的晴空的边界处有一只颜色深乌浑身火光燃烧的鸟儿冲天而起,倒了最高处翻了个身,化成了第二轮太阳。 照得人间一片血红。 弱水幽深,冰层被两个太阳照的逐渐化开,从来不曾有过波澜的弱水,现在仿佛沸腾了一般。 一座巨山从水中探出,甩了甩身上的鳞片。 若是此时有人顶着刺眼的阳光定睛一看,就会认出这并不是巨山而是他们的河神——猰貐。 猰貐在弱水蛰伏沉睡多年,如今嗅到了这世上最肮脏的腥浊之气,若是不吞入腹中,人间必有大祸。 猰貐受弱水镇百姓香火多年,这些万古神兽最是讲究知恩图报。 因此这些罪孽之人虽然难吃的要命,每次吃完猰貐都忍不住打嗝放屁犯恶心,还是忍着把罪人带着他们的怨气吞入腹中。 猰貐来弱水蜗居的这三十年,将这里的水怪治的服服帖帖,只留一些繁衍能力极强的尸鱼,但只要不靠近弱水,这鱼寿命短暂无法入道,便掀不出什么波澜。 猰貐升出水面,环顾一圈,只见弱水镇一处有黑烟冲天而起,是深重的孽气。 凡人若是罪孽深重,便起孽气,孽气由罪业轻重而变色。 初而为紫,影响自己的健康,称为怨气。进而为绿,祸害亲近之人的气运,称为煞气。 最重的孽气为黑,称为鬼气。会于凡人印堂无法消解,所触所见所闻,六感所感一旦被鬼气污染,一辈子身陷困境至死方能消解,就像已经被阎王爷点了名入了鬼籍,故称为鬼气。 而如今,城中出现的就是这黑色鬼气。 猰貐镇压弱水妖物三十余载,看弱水镇一切风平浪静,不懂人间还能有何事激发如此深重孽气,看来那个叫秋织的小姑娘,在河边垂泪诅咒的宋三郎一家,作恶多端,孽气聚首,养出了鬼气。 它拖着长长的蛇尾,一路鳞片刮着路上的砂石劈劈啪啪的过去准备大吃一顿。 如今宋宅内一片混乱,王胭脂用七七四十九日养出了魂毒鬼胎,让她那人渣老爹吃了带毒的紫河车,被冤魂撕咬。 人间深重的罪孽使她的孩子从生下来就带鬼气,弥漫在宋宅,如果不马上处理,整个弱水镇都要被鬼气所侵蚀。 宋宅内,众人都被宅子内外的可怕景象吓得到处乱窜。 “天降异象,两个太阳啊!”有人大喊道。 产房内外的情况更是惨重,婆子丫鬟都已经逃了出去,不敢看这可怖的场景。 宋夫人满面鲜血不停的尖叫,王璞真浑身烂疮抠着自己的喉咙,被鬼魂撕的衣不附体,宋三郎疯魔了一般在院内奔跑,忽而大叫忽而傻笑。 王家活着的另外两个儿子也赶来探看他们的妹妹,因为他们都对妹妹所生的孩子心有疑虑,怀疑是自己的种,便想来打探一二。 如今害死秋织的浪子,凌虐下人的夫人,对自己女儿和母亲行兽事的无德父亲,玷污嫡亲妹子的兄长,都尽在此宅,倒是给猰貐了个方便。 猰貐拖着长尾迤逦行至宋宅,身体暴涨如同小山,一口下去就把底下的人囫囵吞了个干净。 嗝~这伙人腥臭恶心至极,不好消化,怕是要再睡个数十年才行,尤其以其中一个最老的为甚,一身烂疮,简直下不去口。 猰貐这时候忍不住庆幸自己眼神不好起来。 以后烧多少香我也不出来了,它心里想着。 猰貐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复又环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它这一大口下去不止把人都叼走了,还把房顶尽皆吞进肚子。 难怪牙缝有木头渣子卡着难受,它翘起尾巴尖剔了剔牙。 整个宋宅现在只有一个卧在床上快断气的女人。 猰貐的眼睛看不到颜色,只能看到孽气和神鬼之光。 在它的眼中,这个女人就浑身散发出一阵柔柔的白色神光,这个人吃不得。 它冲着女人嘤嘤叫了两声,犹如婴儿啼哭,然后摇了摇它的长尾。 刚刚吞下了一堆东西,肚子圆滚滚撑得像个九节葫芦,恐怖的狮首蛇尾配上它小狗一样的动作竟然显得有些诡异的憨态可掬。 它冲这神光中心的女子低了一下头颅,便又迤逦游回弱水,一个巨浪掀来,弱水又复归平静。 第十二章 有名无姓 要说这王胭脂如何会发出神光,我们还不知道,但明显猰貐没有发现,王胭脂怀中,被神光笼罩处,还有个乌漆嘛黑的死婴。 这婴儿结怨气煞气鬼气而生,是天生的妖邪,可如今被王胭脂的神光笼罩,他的皮肤黑气竟然缓缓褪了下去,皮肤显出一种健康的粉红血色出来。 只是他的左右臂仍然有很明显的长短差异,这是他由父女而生带来的出生原罪的证明。 王胭脂看着河神吃掉了宋府诸人,连同和她同谋弑父的相好李大夫,她的表情竟然出奇的平静。 她拉住襁褓中婴儿的手,粉嫩的小手无意识也拉住她的手指。 王胭脂竟然从中领悟到了母爱与生俱来的柔软和伟大。 她低下头,将唇贴在这婴儿的额头。 “你本是因一场冤孽而生,但毕竟我们母子一场缘分,我已许下万世行善为你化解以前种种罪孽,以后你定要好好做人,积德行善,方不负娘亲。” 纯白的圣光慢慢从王胭脂唇间渡到婴儿身上,压尽了婴儿的鬼气。 原来这圣光,是王胭脂借下的万世命格。 婴儿睁开了眼睛,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你虽生于宋家,但本姓王,此乃罪姓,娘亲宁愿你为无姓之人,无忧无虑无罪无怖,在这世界重活一遭。以后,你就叫羿吧。” 王胭脂抱着羿,缓缓向外走,如今本来寒冬腊月,天上出现了两个太阳,如同夏日般温暖,她似无察觉,赤着足,一路向弱水行去。 羿被两个太阳的照射,烦躁不安地揉了揉眼睛。 王胭脂终于来到了弱水边。 她将装着羿的竹篮放在河边猰貐观外,如今猰貐观已经消失,只剩一个石碑昭示着此处以前为何。 “猰貐龙首,居弱水中。 在狌狌之西,其状如?。 镇压河怪,有功百姓,以此立碑。 受香火,福万代。” 王胭脂看到被推翻的猰貐铜像,走上前去想将其扶正,无奈她一介弱女,方方产子,如何能撼动这一人多高的铜像,她无奈。 “猰貐河神,我来还愿,此生罪孽深重,愿河神替我涤尽罪孽,重新投胎做人,吾愿永生为伲,替人间祈福。以后这孩子的造化,就看他自己了。” 说完,王胭脂步入了弱水,尸鱼有了新鲜的食物欢脱地围了过来,将王胭脂撕扯干净,水面上如今飘着的有五颗人头了。 王胭脂死后,水面突然掀起无尽的波澜,死寂了三十多年的弱水,如今重新湍急起来。 弱水凶猛,吓得体积庞大有力的尸鱼都挡不住水流,直接被冲散到了下游,水面溢出河堤,卷着沙土,将猰貐观的碑文也淹没了最后两行。 “吱吱吱。”一只小鼠行来,将装着羿的竹篮拉远,放在它心爱的稻草垛上,远离汹涌的弱水。 数月之后,破堤的弱水流向下游,势头去了几成,复又露出猰貐观的石碑,如今石碑最后两行字被砂石浪花磨了个干净,老鼠在石碑四周转了转。 跳上去用爪子重新抓了两个字,做新的碑文。 “猰貐龙首,居弱水中。 在狌狌之西,其状如?。 食人。” 第十三章 蝰蛇出世 凡间有山曰昆仑,昆仑山下有国曰华夏。 华夏后依昆仑,前伏弱水,中间有雷泽,地处中原正中。 南方湿热,北方严寒,西方燥热,东方润泽。 各地的百姓在华夏四方安居乐业,各有其独特民俗。 如今天上正月里出现了两个太阳,百姓不用受冬日苦寒,竟不觉有异,还十分开心,觉得是天神降福。唯有南部百姓,笑不出来。 本来南方就湿热多蛇虫,冬天稍微寒冷一些,蛇虫蛰伏山里,还无甚影响,这两个太阳,化开了弱水的冰层,也解封了雪山的蛇虫,很多剧毒之物跑了出来。 南方最大的城镇名叫白云镇,比弱水镇大个十数倍,平常住在这里的百姓就有四万家。 白云镇地处昆仑西南,气候潮湿,有瘴气,只有植被丛生,牛羊在此处食湿草会害病因而养不大,没有肉吃,因而这里的人偏瘦弱矮小,白云镇的居民只能偶尔捕些野食,比如老鼠野鸡吃吃,补个力气。 冬天的白云镇居民比较难熬,瘴气下沉,毒霜附着植被,能吃的东西不多,大家靠山里采些蘑菇和秋日存下的米面勉强度日。 但是迫于气候,西南百姓的米面在冬天也时常潮腐,总而言之,冬天,就是西南百姓一年来,最苦的一段时日。 而今年元月,因为天上的两个太阳,百姓的日子更是苦上加苦。 因为昆仑山下的沼泽那里,每天都冬眠的蝰蛇被热醒,不再沉睡,下山来找食物了。 要说这蝰蛇也很奇异,一年四季体型差异十分显着。 春夏秋在外捕猎时,蝰蛇只是很小一条,犹如小虫,在草丛间游走很难被人发现。 可到了临近冬日需要冬眠之时,它会吞吃大量食物,暴涨成三米长,成人腰杆粗的巨物。 春夏之时,蝰蛇吃吃蛙鸟鱼虫,到了深秋,巨大的胃口可不会被这些小兽填满,它只爱吃牛马羊那些大些的牲畜,若是没有,就在夜间吃掉落单的白云镇百姓。 小孩细皮嫩肉,为它的最爱。 因此白云镇到了冬日,太阳尚未落山,家家户户便紧闭大门,防止蝰蛇来偷小孩。 “师傅师傅。”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可爱小童围着一位男子,双手拄着肉嘟嘟的小圆脸,专注的听师傅讲蝰蛇的故事。 “你说蝰蛇吃小孩,那我若是踩上高跷,穿上长袍,装作大人的样子,是不是蝰蛇就不会吃我了啊。” 被他称为师傅的男人打扮的十分奇怪,一身黑色长袍,戴着帏帽,口鼻都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站起身,身长比一般西南人高出许多,摸着小童的脑袋还要弯下腰来。 “漳南说的没错,这小脑袋太聪明了,蝰蛇很笨,眼神还不好,大人肉松难嚼,吃了消化不好,蝰蛇肯定不会吃掉你的。” 男人起身伸伸懒腰,指着旁边的一摊草药,对小童说道:“乖乖徒儿,记得为师教你的如何区分药草了吗,你在家里把它们分好,要好好的晒晒太阳,为师要出门给乡亲们看诊去咯。” 第十四章 白云医馆 刚刚全身遮了个严实的男人,没有名字,在白云镇却是小有名气的大夫。 他治病不收诊金,只收药材。 若是普通草药如当归、三七、云茯苓之类,他收了晾晒一番,送还病人日常补身子。 若是收到更好的药材,如天麻、石斛之类,他还要给病人抓上斗米或是盐巴以示感谢。 有时候也有不懂的病人,送上些山菌,他也收下当作诊金。 就是漳南知道,这些蘑菇师傅不会吃,通常都是前脚收下,后脚便拿来喂猪。师傅说这些蘑菇长得好看,可吃不得,人吃了会撞鬼,连猪吃了,都要看到它们死去的兄弟姐妹,哭嚎上一宿。 男人开的医馆名为白云医馆,一开始有人见他无名,就叫他白云大夫,一来二去,白云镇的人都知道他叫白云大夫,以为医馆就是以他的名字为名,反而忘了先后顺序。 白云、白云、倒是挺好听,好听的和这个镇子一样,就是和他这身黑袍不搭。 不过黑袍耐脏,他也习惯了。 白云走在去医馆的路上,抬头看了看天上高悬的两个太阳。 冷哼了一声,“那两个人又在乱生孩子了,还不如多种点树有用。” “谁家生孩子?”医馆旁边卖饼的杨大婶探头问。 白云大夫面露微笑,“哪里有谁生孩子,不过是家里的猪下崽子了。” 当然白云大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也没人看到他是不是笑了。 白云镇都知道白云大夫为人和善得紧,杨大婶便接着搭话。 “听说何员外女儿刚生了孩子,何员外就让女婿这个月雕了个金蝰蛇,想求蝰蛇大王今年冬天不要来镇子里吃小孩了。白云大夫有没有见过那个金蝰蛇?” 杨大婶因为店就开在白云医馆隔壁,每日来求医的人排起长队,少不得要在她那里吃点饼子喝些粗茶。 她一边说话,一边利落的将一张刚出炉的饼子用布包好,递给白云大夫。 这是白云镇百姓投桃报李的朴素行为。 白云大夫握着烫手的饼子,仍然在衣袍下无人看到的地方咧开嘴角,纵使别人看不到,但是从他的眼睛也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是真的不错。 “不好啦,不好啦!”旁边一个人飞跑过来。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跪在白云大夫身前。 “求求大夫救救我们何员外!” 他一直跪着,头磕个不停。 白云大夫身量极高,骨头又不太灵活,他想弯腰扶一下对方,但是费劲弯了半天,也将将摸到对方脑袋。 他只好轻轻拍了拍男人的头。 “起来吧,我随你去看看。” 跪在那里的男人,听闻这句才抬起头,一个成年的汉子,竟然满脸涕泪。 杨大婶说,“你放心,我多支几个凳子,来看病的人在我这儿歇歇就好。” “多谢杨大婶。”白云大夫点了点头,随着这个男人走向何员外府。 两个人一个极高,一个很矮,反差十分明显,一路行过,有不少人认得白云大夫,都跟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五章 中毒 一堆镇子上的居民,随着白云大夫二人行至何员外府。 员外郎的管家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在门口打转。 “呦,阿磐你终于把大夫请来了,快进快进。” 原来这个男人叫阿磐,他是何员外的养子。何员外膝下只有一女,没有儿子,他在山上竹林猎蛇时,从蛇口之下救下了一个婴儿,深觉有缘,便照顾长大。 阿磐为人正直善良,一直很得员外郎喜欢,这些年随员外郎打蛇布施都不在话下。 何员外也是个传奇。 白云镇多蛇虫,夏季多来骚扰百姓,何员外就是打蛇起家,别人怕蛇,他可不怕,竹竿上绑上刀子一个人就往山里跑,不知道卷了多少刀刃,才算是把白云镇的蛇祸治好了,不然本就不适合畜牧的白云镇,鸡鸭都要吃不上。 何员外将蛇肉分给乡亲,蛇胆蛇衣卖到其他镇药房,赚了不少钱,他拿着钱盖了个风房,白云镇潮湿,很多药材晾不干,药效会受影响,接着这风房会好上许多。 而且这风房是免费给百姓使用,何员外风干了的粮食好存放,若是遇上百姓家冬日无粮他便没事就开仓捐些粮食出来。 白云大夫对何员外这些善行也颇为赏识。 却不知这何员外如今是遭了什么病,让家人如此慌张。 白云大夫跟着管家和阿磐走到何员外床前,正好下人端着一个夜壶出来,夜壶里面是深褐色液体,一股骚臭味。 “老爷刚刚尿了。”下人看到几个人疑惑的眼神主动解释。 管家摆摆手让他赶紧端走,不要污了白云大夫的眼。 “别拿走。”白云大夫出声阻拦。 “这尿液污秽,先生要作何?”阿磐问道。 “这尿液颜色怪异,何员外所得怪病,也许能从中发现些端倪。” “有道理,是我们疏忽了。”阿磐示意下人将尿壶的盖子盖上,放在一旁。 白云大夫凑上前先查看何员外的情形。 只见何员外躺在床上眼白时不时翻动一下,身体也一直在不停抽搐,嘴角一直在泛白色的沫子。 “今天他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白云先生问道。 “今天早晨我妹夫修好了蝰蛇金像,还请了位道士来做法,为了让蝰蛇缩回山里冬眠,不要危害百姓。做完法事后很快就到了中午,道士走了,我们一家人吃了一些白粥,过了才不到半个时辰,我爹就这样了。” 阿磐说着又忍不住抹了抹眼泪,他爹辛苦一辈子,还没来得及享什么福,可千万别出事啊。 “粥在哪里,我看看。” “就在后面偏厅,还没来得及收。” 白云大夫抬起何员外的上半身,先向他口中灌了一些问管家要来的,化过盐巴的水进去。 便不太灵光地起身随着阿磐到了偏厅。 何员外家仆役不多,大多是老管家带着两个下人打理整个宅子,自然是比一般有钱人家动作慢了些。 何员外,阿磐,女儿和女婿四人的杯盘就搁置在桌子上,中间围着一口大锅,锅里是白粥,还没有变的很凉。 白云大夫拿过一个干净木瓢,舀了些粥放进嘴巴里。 “别喝,可能有毒!”阿磐跑过去抢走木瓢。 阿磐身量一般,白云大夫手稍举了举,他便够不到,急的眼眶都红了。 这个小人真爱哭,白云大夫心想,但是也挺可爱的。 他面具下的嘴角咧开,温和的解释。 “粥里没有毒,不然,你们几个就要一起躺在那里了。” 第十六章 毒物为何 白云大夫又拿起何员外的杯盘碗筷仔细看了看,取了四杯水依次将杯盘碗筷浸入其中,然后将银针探入。 银针瞬间变得乌黑。 “这是什么情况?”阿磐的嘴巴吓得都白了起来。 “看来真的有毒,只不过毒不在粥里,在何员外的餐具上。” 何员外的女儿女婿这时也赶了过来,他们刚刚一起送来做法的道长出城,那个道长不是白云镇人士,据说是个方外之人,一直云游四方除妖伏魔,来到白云镇就是因为听说这里蝰蛇作乱前来帮忙的。 女儿女婿刚回家才知道父亲中毒晕倒在床上,情况危在旦夕。 “我在这里,何员外会救回来的。”白云大夫的声音依然平稳温和,带给人无尽的信任和安心。 白云大夫回到何员外的病床前,如今知道是中毒,便要想法子解毒。 白云大夫捏开何员外的嘴巴,将勺子探进他口中用力一压,刚何员外被白云大夫灌了一肚子的盐水,这一压让何员外呕吐不止,因为四肢尚在僵硬抽搐无法翻身,呕吐出的污物喷了出来,喷在守在病床边的白云大夫,阿磐,和何员外的女儿女婿身上。 何员外的女儿女婿站起来疯狂拍打自己的衣服,怕这呕吐的污秽里有毒。 阿磐没有动,他只专心看着何员外的情况。 “怎么样了,白云大夫?”阿磐焦急询问。 被污秽喷了一身的白云大夫没有露出任何厌恶的表情,当然,他的脸永远是挡着的,但他的眼睛仍然保持着世间最温柔的神色。 他声音也和他的眼睛一样温柔平静。 “这个毒性强发作快,被你们发现的及时,才不至于伤了性命,但需要吐上一阵子,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才好。” 白云大夫诊断完后,接过下人递来的湿布巾擦了擦手。 “我会在这里留到何员外所有的毒物都吐干净为止,但是以防有人再次中毒,我建议你们还是先找到哪里来的何种毒物。” “白云大夫你也不知这是何毒吗?”阿磐焦急问道。 白云大夫摇摇头。 “世间毒物千千万万,甚至救人的药草,人吃的食物都可能是毒,我学艺不精,对毒知之甚少,知道了是何物导致的中毒,才可以把这种毒从何员外体内根除,不然他怕是难熬过这个冬天。” 几个人听闻这话,开始止不住抽泣起来。 “我爹一直与人为善,从不曾做过一件恶事,如何会有人下毒害他?” 何员外的女儿何娇抬起头问道。 “我不曾说过是有人下毒,我是大夫,只会看病。”白云大夫耐心解释。 “若不是有人故意下毒,为何会只在我公爹的杯盘碗筷上发现毒物?”何员外的女婿何途追问。 何途乃是普通农户家儿子,父母因饥荒饿死,他收了何员外捐的银子葬了父母后入赘何家,甚至连姓都改了。 白云大夫也不知为何,他无奈摇了摇头。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外面有个小孩找上门来。 第十七章 金店命案 找上门来的,正是白云大夫的小童漳南。 他在家里分晒完了药材,跑去医馆送药,路上却听说了一件奇闻。 小孩儿心急耐不住,马上来跟师傅讲。 “师傅师傅,我刚来的路上听闻金店死了人。” 漳南进来便想开始他的口若悬河,被师傅点了点小脑袋瓜止住话头。 “不要在这里喧哗,影响何员外休息。” 漳南连忙捂住嘴巴,他偷偷看了眼何员外,点了点头,拉他师傅出去再说。 众人跟着白云大夫的童儿来到大厅。 漳南这才放开捂住自己嘴的手掌,刚刚他听师傅的话,怕打扰何员外,大气也不敢喘,差点憋晕过去。 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方才缓过来。 白云大夫笑眼熠熠,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童儿的脑袋。 人类的孩子真可爱。 漳南平复了呼吸,才向众人诉说了刚刚听到的奇闻。 原来是金店发生了一起命案,金店本该在今天午时开张,来兑换银两的客人们在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掌柜过来开门,客人们以为掌柜的卷钱跑路了,边踹开门进来探查,结果发现金店掌柜和两个伙计都站在门前不动,随着门被踹开,三个人同时倒了下去,人们才发现,这三个人已经面色乌黑,死去多时。 “你是说他们是站着死的?”白云大夫发问,“这倒是有些奇怪。” “走吧,左右何员外吐干净毒物现在无事,我们去看看金店那里需不需要帮忙。”白云大夫提议。 众人答应下来,何员外的女儿就在此处照料父亲,阿磐和何途跟上白云师徒,一起往金店走去。 在何府大厅的门口,金子做的蝰蛇雕像被两个太阳照的金光灿灿,漳南不忍驻足感叹,“这就是杨大婶说的雕像吗,真气派啊。” “快走,人命关天。”白云大夫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 漳南吐吐舌头,跑到前面带路。 漳南今年8岁,正是顽皮的年纪,最爱到处跑跑跳跳,整个白云镇都是他的游乐场,他对白云镇的每一个角落,都熟的闭着眼睛就可以走到目的地。 漳南轻车熟路带他们拐了几拐,从一条最近的小路到了金店。 金店的门口人挤人的围着。 几个衙役正在外面拦着看热闹的人群。 “敢问几位大哥,我们可否进去看看。” 衙役认得面前这人就是镇子里出了名的大夫和乐善好施何员外的养子女婿,毕恭毕敬的放三个人进去,漳南也灵活的从衙役的臂弯下面钻了过去,衙役见是白云大夫终日带在身边教习的小童,也没多管。 几个人上前查看尸体,只见金店掌柜同两个伙计都瞪大眼睛,想着嘴巴,脸色乌黑,同漳南形容的一样。 “应该是被毒死的。”白云大夫断言,“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毒。” 他骨头不好,费力俯身,膝盖跪在地上,查看三具尸体的口鼻手足。 有些事情不太对劲,白云大夫眼中浮出疑惑。 “你们谁说他们是站着死的?”他问道。 门外一个人站的最近,他大喊,“是我是我,白云大夫我叫季雨,你还给我娘看过诊,这几个人确实是站在门口死的,我和李家小子一起看到的。” 第18章 尸体疑点 “季雨,我记得你。你娘还好吗,她年纪大了,畏寒,冬天家里的炕要烧暖一点才好,不可以深夜出门,腰骨会受风,痛很久的。” 白云大夫一下就想起了这个人是谁,他轻柔嘱咐道。 “谢谢大夫关心,我娘现在很好。”季雨鞠了一躬。 白云大夫点点头作回礼,伸出手招他上前。 “你来近前向我等说来。” 季雨得了衙役准许,走上前乖巧答话。 “今日我兑些银钱给家里买米,一大早便来金店排队,我是第一个到的,但是等了多时金店老板我不开门,平日里都是午时一过就开门的,多年来从未延误过。后面排队的大家逐渐不耐烦起来,有人怀疑是不是老板带着大家伙存在这里的钱逃跑了,我听到心里也挺慌,便和排在我身后的李小子一起把门踹开。” 李小子也在现场没离开,他听到这里,连忙点头附和。 “我们第一下没有踹开,露出点门缝来,门缝正中间就是金店老板甄金,他瞪着眼睛看着我们,神情可怕,我当时有些腿软。” 季雨现在回忆起来腿还有些打哆嗦。 “可想到家里无粮还急着买米,就大喊着让老板开门,可他却听不见一样,仍然趴在门缝那里瞪着眼睛看着我们。” “无论我们怎么喊叫,他都无动于衷,情急之下,我和李小子又踹了一下大门,终于踹开了。” 季雨的眼睛里充满了回忆带来的惊恐。 “谁知门破碎成几块,倒了下去,这三个人也被压在门后,我们还以为是我们冲动下不小心害死了人,结果上前摸了摸他们三个人的鼻息,接触下才发现这三个人身上凉透了,原来他们早就死了。” 白云大夫和诸人听完季雨的描述和李小子的佐证,知道了今日的情形。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白云镇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太可怕了,像是妖邪作怪。” “就是啊,天上还出现了两个太阳,害得我们山上好多蛇虫都不冬眠了,下来吃人,要我说,这两个太阳,就是灾祸的起源。” “天象异常,多是帝王无德,是不是坐着的那位昏庸无道,要被老天爷惩罚了?”有人窃窃私语。 “不可说不可说。” “下面谁在乱说话?”有衙役拨开众人,查找刚刚口出狂言污蔑帝王的那个人。 众人见衙役凶神恶煞过来,热闹也不看了,作鸟兽散。 金店现在静静悄悄,白云大夫跪在三具尸体前,仔仔细细思索这三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师傅,你看出什么来了吗?”漳南问道,这孩子倒是胆大,看到尸体也不怕,也是,和白云大夫四处行医长大,早就见过不少病入膏肓的人和死尸,见怪不怪了。 白云大夫还在四处扒拉尸体,没顾上答话。 倒是一旁的何途叫出来,“这里有两个洞!” 说罢他挤到前面,趴在尸体前方,他的手扒开金店掌柜的衣服,果然,尸体的脖颈处有两个小洞,他复又扒开另外两具尸体的衣领,三具尸体,在基本同样的地方,都有两个小洞。 第19章 蝰蛇食人 “这是什么?”何途发问。 这三对小洞不甚明显,多亏何途视力极佳,否则常人难以发现。 “这应该是毒蛇留下的齿印。” 白云大夫一五一十的回答。 “难道是最近一直下山闹事的蝰蛇?”何途大惊失色,他跳起来,四处查看周围有没有藏着的毒蛇。 “可我师傅说了,蝰蛇平时只吃小孩,不吃大人。” “没错,蝰蛇下山捕食的季节体积不大,杀不了大人,就只能吃小孩。但是你师傅没说,蝰蛇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吃了大人。”何途的声音神秘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白云镇的老人和我讲过,蝰蛇会模仿人的声音,它会在晚上假装成人敲敲门,若是应了蝰蛇,就会魂魄冻结,被蝰蛇定在原地,蝰蛇就可以吃人了。”漳南大声回答。 “漳南真聪明。” “谢师傅夸奖,都是您老教的好。”漳南扬起脑袋,蹭了蹭师傅手掌。 白云大夫摸着徒儿毛茸茸的脑袋,帏帽下的嘴角又咧开,人类真可爱。 何途打断他们师徒二人的温馨时刻,“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害人的蝰蛇吧。这三个人明显就是蝰蛇杀死的。” “不然不然。”白云大夫摇摇头否认。 “这三人怎么死的还不知道,但明显,不是被蝰蛇勾了魂,再咬死的。” “师傅缘何出此言。”漳南问道。 白云大夫耐心对徒儿讲解起来,这些尸体都是让徒儿对人之躯体更了解的好课本,越了解死人,越好找到他们死亡的根源,越好医治活人。 “漳南你看,这几人的颈部,背部,后腿处,都有些淤血样的瘢痕。” 白云大夫一边扒开三个尸体的衣领裤脚一边对徒儿解释。 “这说明,他们死亡时,和死亡后内一段时间,并不是站着的,人死后气血凝滞,会逐渐下沉,死是哪里着地,气血便会沉到哪里。” “所以说他们根本就不是站着死的,而是躺着死的!”漳南恍然大悟。 “聪明。” “那他们死了后为什么会站起来?”漳南挠了挠脑袋,他明白了什么又不是很明白。 “人死了就不会动了,他们没有站起来,是有人把他们扶了起来。”阿磐接到,他拨弄了几下尸体周遭的碎木板,发现了几节不知所谓的绳子。 “看来凶手没那么聪明,还把物证留在了此处。”阿磐说道。 “至于他们是怎么被蝰蛇毒死的,想必白云大夫会帮我们找出答案。” 白云大夫点点头。 从袖带中掏出一套皮卷子包着的工具。 “漳南,你若是害怕就走远些。”他轻声叮咛。 “师傅我不怕,我给您打下手。” 白云大夫见徒儿好学也不加阻拦,他将银针先探入三具尸首脖子上的小孔,银针仍然光洁没有变色。 白云大夫又把银针探入三人口中,银针变成了黑色。 白云大夫擦试了一下银针,将其收回自己的皮卷子里,放回袖中。 出于谨慎,他用一把锋锐刀具切开死者肚皮和腹脏,周遭几人看不下去此景别开脸去。 白云大夫在死者的胃里取了些液体插入一根新的银针,银针立刻变黑。 “如此看来,他们三个是服毒而死。” 白云大夫断言。 第20章 账本 “所以有人动手杀人,并且伪造成蝰蛇杀了他们?” 衙役也听的津津有味,有人能替他们解决这么难搞的案子,那是再好不过了。 “为什么要杀金店老板?莫非是图财?”阿磐问道。 “很有可能。”白云大夫点点头。 “白云大夫,店里少了些东西。”几个衙役听完他们的推论,便开始按照图财的凶案着手检查这里的一切。 大家聚到金店老板的柜子前。 原来柜子分门别类标着,玉器,陶器,金器,银器,打开柜子金器银器两格空空如也。 “还有账本也被撕过。” “师傅师傅,来金店偷东西为什么要撕账本呢。” “许是因为账本里有什么他在意的事情吧。” 这时阿磐抬起头。 “敢问这账本缺的是哪天的账?” 衙役翻了下,“这个月的都没了。” 阿磐转过头问妹夫何度。 “阿度,你雕金蛇像的金子是不是在此处兑的。” 何途大惊失色,双腿微微颤抖。 “大哥,确实是这里,但人不是我杀的。” 漳南这时发话了,“说起来刚刚那么小的蛇齿痕迹,我师父都没发现,怎么你眼神那么好却发现了。” 他的童音清澈稚嫩,却让何途的腿抖的更厉害。 “不过是眼神好,这又能说明什么。” 阿磐凝眉,“你莫不是贪墨了雕金蛇的银子吧?” “有什么好贪墨的,这银子是我夫人出的,又不是我公爹。”何途狡辩,“我夫人心系白云镇百姓,让我寻道长一算,知道是我爹这些年杀蛇无数,如今蝰蛇报仇方才有灾,只要铸了金蛇像日日祭祀就可以化解,我们一心都是为了公爹和镇子好。” “我也不想怀疑你,但是如今太多疑点摆出来,不如我们再回家查查这金蛇像吧。”阿磐主动道。 “查便查,我倒要看看还能冤枉了好人不成!”何途一万个不服。 白云大夫将三具尸体被刨开的肚子缝上,让衙役帮忙收殓尸体,这才放心的带着童儿随何家二人回到员外家。 员外家大厅初就摆放着金灿灿的蛇像,一下就攫获众人的目光。 “这就是那个金蛇像?”几个衙役也第一次看到这么气派的金蛇,它的体积不小,怕是得用上几百两黄金,何员外家真有钱,几个人艳羡不已。 “夫君你们回来了?”何娇从内室走出来。 “爹怎么样了?”阿磐问。 “没事,又吐了些污物,身子不抖了,还在睡着。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有几个官府的人?” “是刚刚金店发生的命案,有些事情还有疑虑,回家查一查。”阿磐说。 “什么事情能查到我们家来。”何娇眉毛拧起来,十分不满。 “妹子你还记得这金蛇像,你们兑了多少金吗?”阿磐问道。 “不多不少三千两。”何娇回答。“我这里还有收据。” 三千两!大家听到不禁咂舌,这辈子盐都吃不上三千两,何员外家做金蛇像竟然就用了三千两黄金。 她回身去自己房里拿出一张条子,上面确是这丰通金店的收据,何途兑换黄金三千两,下面有老板的签名和印章。 几位衙役上前查看,是真的丰通金店票据。 其中一个走上前,拿出从金店准备好的秤砣,使出好大的力气,将这金蛇像搬进秤盘,金蛇太大,称装不下。 “不行就把它砸碎,砸碎了量,总之要还我一个清白。”这时候何途腿不抖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第21章 求神之术 得了主人的许可,几个衙役便大胆起来,合力将金像高举过头,用力向地上一摔。 金蛇四分五裂。 “蝰蛇显灵,你可看清楚了我可没有对您老大不敬。”何途在后面念念叨叨。 金蛇碎成了若干块,何途在后面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衙役将金蛇碎块依次称量,最后发现,竟然金蛇真的重三百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 “这下大哥可以还我清白了吧。”何途冷哼。 “是我误会你了。”阿磐连忙道歉。 “算了大哥,你对我夫君一向有不满,但如今这么多外人在,怎么可以用杀人罪如此污蔑我夫君,现在一个道歉就了事?” “妹子,你待如何?”阿磐谦虚求教。 “你我本不是一家人,之前父亲康健,我不想在父亲面前说什么,但如今,我父亲已经将你养育成人,你在府中多有不便,你不必多留我何府了,收拾东西走吧。”何娇拂袖而去。 阿磐看着何娇的背影,叹了口气。 “舍妹被宠坏了,还望各位多担待,我也会为冤枉妹夫搬出何宅,不过还需要等我父亲苏醒,否则我不放心。” “你不要假惺惺的了!”何途大声喊道。“就先不说你胡乱冤枉我杀人,就是公爹中毒恐怕就和你不无关系!” 何途逼近阿磐。 “那日所有的食物器具都是你烹饪摆放的,我和娇儿去送道长出城,吃饭的时候我们是最后到的,根本没机会碰到公爹的碗筷,后来白云大夫查到公爹所中之毒,被下在碗筷杯盏之上,若不是你还有谁?” 何途语气愤怒。 “如今你竟然还想害我,莫不是金店家几人都是你杀的一起嫁祸给我不成?” “妹夫,之前的事是个误会,何家与我有恩,我不会害你们任何一个人。”阿磐连忙摆手。 “你口说无凭,是不是你下毒害公爹,必须得过我们白云的镇灵检验!” “师傅,什么是镇灵检验?”漳南问道。 白云大夫摇了摇头,他也不知,这些年他只钻研医术,治病救人,于白云镇的了解还没有他的童儿多。 几个衙役这时回答道。 “镇灵检验是我们县衙问罪的办法,好多难断的案子都是用这个法子才给凶手定罪。”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漳南挠了挠头。 “因为这法子不常用,只有穷凶极恶之徒,还不肯认罪伏法,我们才会请神问罪。”衙役大头答道。 “是的是的,这镇灵检验,咱们镇上老爷上任以来,二十多年用过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出来。”衙役克土抢过话头。“我比大头来的早,见过几次县太爷用这法子确实准确,没有一个坏人逃得过。” “正是如此,何途不才,经常为县太爷奔忙,也一直在替县太爷执行这镇灵检验一事,只有说谎的人,才会被神降罪。” “既然这样,我阿磐愿意受镇灵检验!”阿磐跪地,向何员外卧床的房间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爹,阿磐蒙您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今日随衙役大哥们去县衙受镇灵检验,已证清白,阿磐此生受您教诲,绝不会做恶事,请爹您等阿磐回来,为您尽孝!” 房间内病床上的何员外手指动了动,枯槁的面颊上,划过一滴浊泪。 第22章 镇灵辨凶 众人又马不停蹄赶往县衙,一起去看阿磐请镇灵检验真凶。 县衙里面,县太老爷闲来无事,正在听小曲儿,见一堆人进来,赶忙把搭在桌子上的脚收起来。 “堂下来者何人?”县太爷挥退他的小妾。 “县老爷这里今日不忙吗?”何途先发话。 县太爷一看是熟人,于是乐呵呵的起身招呼他们。 “原来是何家的女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不瞒您说,是一件家务事,也是公事。” “哦?” 一听是公事,县太爷的脸垮下来,泄气的坐回椅子上。 “说罢,什么事要来本官这里断?” 何途将今日之事娓娓道来。 县太爷打着哈欠听完后,知道了他们的来意。 “原来是想请镇灵断案啊,这个都不需要我出马,何途对此事十分擅长,何途你自己来就好了,我今日骨头疼,不想动。” 他示意衙役做准备工作,几个衙役领命,去县衙大堂空旷处布置道场。 在众衙役忙碌的时候,县太爷开口向诸人介绍这镇灵检验的由来。 “要说这方法,还是一位方外高人蜀道长指点我的,百试百灵,从未失误。” “但衙役叔叔说这些年用过的次数十根手指就数的过来。”漳南圆溜溜的大眼睛透着清澈无辜。 “咳咳,这百次当然是虚指,重要的是从未失误,无论是李老汉和许大娘家宅纠纷,还是我白云镇张郎君家的灭门案件,镇灵检验都帮我们准确的分辨出了凶手。” 这时衙役已经将需要的东西都摆放好,向县太爷握拳复命。 “老爷,一切就绪,可以观礼了。” 何途走上前,向众人讲述这镇灵检验的流程。 县衙大堂正中支了一个炭火盆,进行请灵仪式后,疑犯需要在镇灵的见证下,用黑油浇之,跨过火盆,镇灵是白云镇百姓拜了数百年的一个地仙,原身是一株仙草,据说白云镇就是受其福泽,盛产药材,华夏泱泱大国,用的药材有八成都产自白云镇,白云镇的百姓最是信他们的仙草镇灵,有镇灵在上,一般人也不敢说慌。 “你们怎么知道,镇灵会降罚罪人,而不是怪你们打扰他们清净,烧了每一个人或者懒得管闲事,一个人都不烧。”漳南问道。 “自然是因为我们百试百灵!啊不,十试十灵。”县太爷说道,“好多百姓都有见证过,不说慌的人过火盆,毫发无伤,说谎的人会全身起火,遭受火刑!” “是的,我们都是亲眼看到的,上次王家婶子杀了她老公还想把责任推给小妾,镇灵就把王家婶子烧了,小妾跨过火盆就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县太爷人好,还收留了这个全家人都没了的小妾。”一个衙役答道。 “咳咳,这就不必夸了,照顾老弱妇孺都是应该的。”县太爷打断他的话头。 “那这身上要浇的黑油又是何物?”漳南继续发问。 “你这小童问题真多,这也是黍道长给的宝物,是一种被火点燃后不灭的油,就和灯油一样。”县太爷虽然不耐烦,但是堂下问话的是白云大夫的徒儿,他还是给了三分薄面。 “如果是这样,岂不是所有人浇上这黑油,跨过火盆,都会被烧死?” “不会,不欺瞒镇灵的,镇灵就会保护他,就算浇了黑油跨过火盆,也没有任何危险。” “好了,本官都解释完了,就让何途代劳,看看这凶手到底是谁吧。” 第23章 浴火 “这样子是不是,太残忍了。”白云大夫说。 “再残忍也比不过阿磐这个杀人凶手,毒我公爹,又杀了金店家三个伙计。”何途咬牙切齿的说。 “等等,我们还不知道他杀没杀,甚至你父亲是不是被下毒,还是意外也不知道。”白云大人纠正这种武断的说法。 县老爷这时候出来打圆场。 “消消气消消气,其他人随我往后站,认真观礼便好,相信镇灵不会饶过一个坏人,也不会错杀一个好人。” 众人坐在后面,一个衙役将一根粗布绑着一端的柴火棍浸入黑油,用炭盆点燃,轰的一下,火就在柴火棍上爆燃起来,衙役将着火的木棒丢在沙地上,火焰仍然经久不息,直到整个木棒都燃烧殆尽。 这黑油喜火,果然很恐怖。 何途走上正中从巨大的缸中,舀出一大木瓢的黑油,兜头一浇,他身着白衣,就像泼了墨一般,脏的十分明显。 何途冲着镇灵像扣了三个响头。 “白云镇何途,向镇灵发誓,从未伤害过公爹和丰通金店的三人,如有虚言,愿遭火刑!” 说罢便雄赳赳气昂昂的,向着中间巨大的炭火盆走去。 他浑身还不停的滴着黑油。 众人屏住呼吸。 白云大夫用宽大的手掌挡住徒儿的眼睛,但是他指节太瘦,露出了很多缝隙,漳南就从这缝里,眼也不眨的看着何途。 何途目不斜视跨过火盆,竟然真的完全无事发生。 “镇灵显灵,终于还我个清白。”何途仰天感叹,然后他回头,视线落在了身后的阿磐身上。 “轮到你了,你这个凶手。” “看来我真的错怪你了。”阿磐诚恳道歉。 “不必多说,你尚未洗脱怀疑,不要拖延时间了。”何途催促。 阿磐走上前,何途亲手也舀了一大瓢黑油给他,兜头浇了上去。 阿磐同样衣衫尽湿,不过他穿的是黑衣,所以不甚明显。 漳南仍然在师傅指缝间,眼睛眨也不眨的观看。 “白云镇阿磐,向镇灵发誓,从未伤害过我爹和丰通金店的三人,如有虚言,愿遭火刑!” 阿磐依样画葫芦,对着镇灵神像磕了三个响头后。 向火盆走去。 县太爷见此景,忙不迭又往后拉了拉他的椅子,恨不得穿墙而去。 “你这是干嘛?”漳南疑惑。 “既然不是何途,那就肯定是阿磐在说谎咯,躲远一点,以免殃及池鱼。” 县太爷还抽过他的折扇挡在自己面前,看看折扇是绢布做的,根本不防火,于是赶紧又丢了回去。 同县太爷这边紧张的不行的氛围不同,阿磐倒是气定神闲,他掷地有声的补充一句。 “我阿磐随养父何员外,山里打蛇几十年为民除害,从来没做过一点坏事,我倒要看看,受不受得起这镇灵检验。” 于是他冲着火盆而去,抬起一只脚,跨了过去。 谁想他跨到一半,狂舞的火舌从他衣衫的下摆卷起,瞬间就将他整个人包围在火里,傍晚暮色降临,县衙却被这人形火把照的明若白日。 第24章 黑油谜题 众人吓呆了,看着阿磐身上燃着的熊熊大火。 一旁何途倒是反应的很快,他马上开始冲着镇灵神像跪拜起来。 “谢镇灵大人帮助我找到毒害我公爹和丰通金店三位可怜人的凶手,还我清白!” 一旁的阿磐浑身是火,他的身影在火中扭曲,他的惨叫声透露出他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可烈火焚身下,他仍然坚持喊着。 “冤枉!不是我!” 边喊,边裹着满身火焰,蹒跚走向县太爷。 县太爷胆子小,躲在桌子下面,身体都去筛糠。 “快把他拦住!”他命令衙役道。 衙役不敢用棍子,这黑油上的火碰上木棍更会凶猛,引火烧身就不好了。 所幸黑油火极其凶险,阿磐没走两步,便倒地不起。 黑油染尽,火方才止息,如今阿磐已经变成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 众人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场景,一时被骇住无人出声。 “师傅。”漳南打破沉默。 “阿磐真的是凶手呀?” 白云大夫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人类太复杂,他也不甚明白真相。 漳南大着胆子走上前四处看了看,他的个子不高,装黑油的坛子,阿磐的焦尸,还有神像祭坛,他都瞅了瞅。 好像也没啥特别的。 “师傅我饿,我们先回家吧。” 白云大夫牵着他的小童走了,各人也自行散去,阿磐的尸首被衙役抬起来扔入用来抛尸伏法罪人的乱葬岗。 县衙附近围观的街坊邻居,对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就传遍了整个镇子。 大家都道何员外一生正直,结果被狼子野心的养子害得卧床不起,险些丧命。 “师傅,今晚我们吃什么?” 漳南拉着白云大夫的手回家。 “给你蒸个和你一样胖的胖山药好了。” 两人到家,白云大夫在炉子中扔了些柴火,漳南在外面洗山药。 巨大的浴盆里一个胖山药还不够,小狗俊俊也调皮的跳进去扑通扑通玩水, 水溅了漳南一身,他咯咯咯笑着,把小狗捞了出来。 漳南看着满地的水和盆里的山药,沉思了一秒。 看着外面乱七八糟的情形,知道这山药还没准备好,白云大夫开始先热锅炒菜了。 他炒了把鱼腥草,漳南很喜欢吃这个,这东西味道奇怪,但是可以解毒消肿,很适合瘴气重的白云镇百姓。 味道太重他又烹了点黄酒,灶火迅猛,锅中燃起大火,白云大夫不慌不忙,翻抖了几下铁锅,又沿锅边倒入些酱油,香喷喷的味道立刻传了出来,火也消失,猛火后的鱼腥草火气十足香味四溢,让小漳南扔下小狗和山药跑来围着师傅等先吃上几口鱼腥草解馋。 白云大夫已经做了几十年饭,比外面馆子里的大厨手艺还好些。 漳南伸手抓起一颗鱼腥草就往嘴巴里送,烫的斯哈斯哈还不忘竖起大拇指夸他师傅。 吃了几口后,漳南解了馋虫,开口和他师傅说。 “师傅,今天的事情,我有些想法,阿磐死的蹊跷,要不要吃完饭,我们再回去一趟。” “去哪里?” “先去何府,再去县衙。” 第25章 漳南量金 漳南乖乖吃了饭,白云大夫是不吃的,漳南也习惯了。 剩下的山药和鱼腥草倒到俊俊碗里,俊俊也吃得飞快。 漳南问白云大夫。 “师傅师傅,我们家有三千两黄金吗?” 白云大夫也不问徒儿要干什么,便起身走入内室,从床底拉出一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金灿灿的黄金,白云大夫找了三十个一百两的大块头,搬给漳南。 他来人间只学了医术,其他一概不知一概不懂,于许多事上,还不如漳南这个孩童。 漳南指挥他将黄金放入刚刚洗山药的大木桶,漳南拎来了一个小一点的水桶,在这三千两黄金上浇了满满一桶水。 两个人就站在大木桶旁边看着这桶水将黄金淹没。 漳南将半个身子都探入大木桶,在水面那里的桶壁,用炭笔沿着水面画了一道线。 然后让师傅把金子拿出来,将水倒掉。 “你在干什么?”白云大夫问道。 “我想到一个办法,看那个金蝰蛇雕像到底有没有问题。” 漳南要带着这大大的木桶和小水桶去何员外府上。他弯腰用圆胖的小短胳膊抱着木桶有点吃力,白云大夫伸手拉过木桶和水桶,一个套一个顶在自己头上。 牵着漳南往外走。 “师傅师傅,还要把这三千两金子带上!” “好的,还要什么么?” “还要带一斗米,一斗碎石。” “师傅师傅,你的金子就放在床底没问题吗?” “不用担心,没人会来我们家。” 这句话确实没错,都知白云医馆的大夫不收诊金,自然也都当他没钱,只是不知道这么多金子是从哪儿来的。 漳南问“师傅,你去劫过金店吗?我们家怎么会有那么多黄金?” “自然不是。”白云大夫否认,“那是我师傅留下来的。” “师祖这么有钱吗,你不是说师祖和你一样,也是不收诊金吗?” “他一生只收过一次诊金,一次就收了一万两黄金。” “哇,是谁家这么有钱。” “帝尧,为了救他祖父少昊寻遍华夏名医,名贵的草药源源不断往曲阜送去,但是少昊的身体依旧不见好转。后来找到了我师傅,我师傅医术精湛,救了少昊的性命,拿到了这万两的赏金。” “师祖不是不收诊金吗,为何收帝尧的诊金。” “穷人的钱有用,富人的钱没用。”白云大夫言简意赅。 “那少昊生的是什么病,又如何被师祖治好的呢?” “少昊养鸟。” “这和鸟有什么关系?” “少昊的疾病便来自于鸟,他有一支由各种猛禽鸷鸟组成的大军,鸟兽于荒野带爱病疫而来,少昊便为鸟所害,药石无医,我师傅研究出一种细若牛毛的银针刺穴的方法,配合汤药治好了少昊。” “哇,师祖好厉害。” 白云大夫眼睛弯弯。 “是的,我师傅是天下第一的神医。” “师傅师傅,我还想听师祖的故事。” “待我们回家,再讲给你听。” 两个人慢慢走着,天上的两个太阳挂在西方天际不肯落下,将他们的身影照的格外长,一个细细高高的黑袍男人,在头顶顶着一个巨大的水盆,牵着一个小孩儿,走在路上,一高一矮,有些温馨。 不少街坊邻居看到,问二人去往何处。 小孩儿转转眼珠,说有热闹看,让大伙跟上。 第26章 再入何府 众人见有热闹看,便跑出来跟上白云大夫师徒二人。 隔壁杨大婶正在收摊,漳南跑上前和杨大婶咬耳朵。杨大婶听完漳南的一番耳语,虽然面有难色,还是点了点头。 漳南和杨大婶摆摆手,带着一堆人又是三拐两拐,抄了条近路很快就到了何员外府上。 阿磐死了,如今何员外府上只有三个仆役并何娇何途夫妇二人。 何员外还躺在床上尚未苏醒。 管家见这么多人浩浩荡荡来自己府门前,赶紧入内通知如今唯一能管事的何家女婿何途。 何途衣着凌乱,慌慌张张出来,何娇一人衣不解带照顾父亲,倒比他还得体些。 “你们来干嘛?”何途看到这么多村民围来,心慌发问。 “何途叔叔,我想借你的金蛇雕像一用。” 何途见发言的人是为首的白云大夫的徒儿,有些不以为意起来。 “你这小童深夜闯进别人家里,还妄图借如此贵重的金子,你师傅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么?” “叫你一声叔叔已经很尊敬你了,先是杀了金店三人,又毒害公爹,复戕害阿磐,不知你这么歹毒的人,又是何人教出来的?” 漳南言之凿凿掷地有声,一时围观群众又议论纷纷起来。 何途见众人指指点点,火从心起。 “你这没有规律的童儿,竟然胡乱攀咬,我今天就要教教你规矩。”何途撸起袖子就要动手打人。 白云大夫一身黑袍虽然瘦弱,但胜在身量极高,他一手拉起漳南放在肩膀上,一手拦住何途。 “让我徒儿说完。” 白云大夫力气极大,毫不费力就将何途推开,何途感受到白云大夫的力道后知道自己用强必然不行,便梗着脖子叫嚣。 “那便说,凭什么污蔑我,我一天被污蔑两次,上一次污蔑我的阿磐,可是在镇灵检验里,当着大家的面被烧成灰,你竟然敢怀疑镇灵。” “阿磐叔叔死的冤,我当时没有发现你们的诡计,现在我倒要也问问镇灵,到底谁说了假话!” 何途听闻一喜,没想到还有找死的。 “既然你主动提议,我便再随你一去,最好让这白云镇的百姓都跟着,知道我何途清清白白,若是再有人上门闹事,我便要叫人把他打出去了!” “好!”漳南稚嫩的声音响起,“但是你要把这金蛇像带上,一个碎块都不能少,我要请县太老爷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三千两黄金。” “当然可以。”何途冷哼。 他命两个仆从将今日摔碎的金蛇像一块块收好,抬到县衙。何娇仍然在家里守着何员外,一干人等又浩浩荡荡向县衙走去。 县太爷搂着他的小妾已经准备睡下了,听闻外面半个镇子的人都在外面等着他断案,他气的吹胡子瞪眼。 “这帮刁民,一天到晚怎么净给我找事儿。” 小妾拍了拍县太爷的胸口。 “消消气儿老爷,我也想看看到底什么事情,让这么多人一起跑过来。” “你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真的要改!” “改改改,明日就改。”小妾连哄带劝让县太爷穿上了官服。 第27章 戳破诡计 最近被这两个太阳搞得,只有白天没有黑夜,大家家里倒是省了不少灯油。 县太爷带着小妾匆匆来到大堂。 见外面果然乌泱乌泱一堆百姓。 “堂下何人,所谓何事?” 县太爷拍了一下惊堂木。 “漳南,状告何途杀父弑兄,还沾染丰通金店三条人命,想来请镇灵检验。” “你这黄口小儿,告什么告,喊你家长来,退堂!”县太爷拍拍屁股就想拉着小妾回房。 “漳南无父无母,一起为师终身为父,我愿替他告。”白云大夫挡在县太爷身前。 白云大夫个子高,黑色的袍子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温和慈祥。 县太爷的小妾抬头看着这双眼睛有些怔住。 “你的眼睛好美。” 白云大夫听到这话,咧了咧嘴角。 “谢谢。” 县太爷扯了一把他的小妾,拉着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气哼哼的道。 “罢了罢了,你们快说说,又怎么了。” “县太爷,我找到了量金的办法,可以证明金像有问题,何途有杀人动机!” 县太爷翻了翻眼睛。 “你待如何。” “我只要请大家看着就好了。” 漳南将大木桶里的东西依次掏出来。 一个小称,一大包金子,一个小水桶,一斗米,一斗碎石。 这大木桶刚刚就一直顶在白云大夫的头上,他竟然气也不喘,这力气未免也太大了。 白云镇人偏矮小,大家都对白云大夫投以敬佩的目光。 还有这三千两黄金,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原来白云大夫也是个不可小觑的豪门大户。 漳南先在小称中,一侧放上一斗米,一侧放上一斗石,两边重量都一样,秤杆很快就平衡下来。 漳南一边进行手里的动作,一边大声对诸位解释。 “大家都知道,一斗米同一斗石重量是相同的,但是它们的大小却不同,一斗米可以装满一袋子,但是一斗石却只有半袋。” 众人点头。 漳南将米和石分别倒入大木桶中,各倒了一桶水进去淹没石块和米,在内侧水平面用炭笔划了一道粗线。 “大家请看。” 几个人凑上前,看看桶内。 “用一桶水没过一斗大米的时候,水位明显要比同样一桶水没过一斗碎石要高很多,就是证明了一斗大米,比一斗碎石更大。” “那这三千两的黄金,和三千两的金像,倒上水后,水位应该是一样的,否则,金像就不是真正的黄金做的!” 众人听到这里,一片哗然。 “你这小童说的有意思,我想来试试可以吗?”县太爷的小妾主动说道。 “那姐姐你来。” 小妾走上前,在衙役帮助下,将蝰蛇金像所有的碎块量过,确定无疑是正正好好三千两,她将这些碎块一块不落放入木桶。 又将满满一桶水倒入其中。 水位上升,小妾也学着漳南的样子,请众人见证,划了一道线在桶内水平面处。 又将木桶清空,将白云大夫带来的三千两黄金放入。 这三千两黄金上,每块下面都印着帝尧的章,是御赐的黄金,自然无人怀疑真假,众人一起看着衙役帮忙称量,果然一分不少,刚刚好三千两。 衙役将这三千两放进木盆,小妾把和刚刚一样满满一桶水倒进去,水位线竟然比金像的三千两低出许多。 小妾探身画线。 白云大夫身量高,举着清空过后的木桶给大家看个清楚。 灰黑的线,一高一低在木盆里。 “如今大家知道了吧,蝰蛇金像,用的黄金是假的!” 第28章 再请镇灵 众人看清桶内刻线后一片哗然。 “竟然真的不一样,难道这三千两的金蛇像是假的?” “那何途的杀人动机确实有了,他不想人发现他根本没有在丰通金店交易过三千两黄金。” 周围人叽叽喳喳,何途的脸色开始阴晴不定起来,但是铁证面前,他也不知如何辩驳。 “还有更有趣的。”漳南咯咯一笑。 “这镇灵检验实在有趣,我也想试一试。”漳南请衙役大哥们布置好镇灵检验的场地。 一大罐子黑油被搬了出来。 “何途叔叔,你先我先?记得不要骗镇灵哦。” 何途咬牙切齿,“还是让我先来。” 漳南憨态可掬的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在他师傅眼里是很可爱,但是在何途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恶魔熊孩子。 “镇灵大人在上,如今众人都咬定我是凶手,求镇灵大人还我清白!” 说完何途就舀起一瓢黑油兜头浇下,然后准备跨过炭火盆。 “等等!”漳南叫住他。 “太少了,多来点。”漳南笑嘻嘻的又舀了一瓢黑油浇上去。 何途脸都黑了起来。 “何途叔叔,请吧。” 何途现在哪里敢动,他在火盆外很远处像个树桩一样动也不动。 “怎么又不过去了?”漳南问道,“何途叔叔你不去那我去。” 漳南也在桶里舀了一瓢黑油泼在自己身上。 “镇灵在上,漳南状告何途杀人,镇灵若是信漳南,就留漳南一命。” 说完他就大着胆子迈过火盆,众人看着这小孩胆子也忒大,都忍不住屏息,胆子小的已经回过头去。 可漳南轻轻松松就从火盆上跨了过去,没有一点事。 黑油从他身上滴滴答答落下来,他吐吐舌头。 “师傅,衣服脏了。” “无妨,师傅回家给你洗洗。” 何途面部抽搐,看着这小孩挑衅地回头等他。 众人见何途迟迟不动,也开始催促起来。 “不是清白吗,你倒是跨过去啊!” “对啊,难道是心里有鬼?” 何途无论众人如何嘲讽都不肯迈出一步。 “这事儿不好看,咱们快走。”县太爷偷偷拉了拉小妾的手。 谁知小妾正看的津津有味,理也不理他。 县太爷就自己贴着墙根,准备开溜。 “县太爷去哪里!”漳南叫道。 众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县太爷身上。 “呵呵呵呵,尿尿。”县太爷干笑两声。 “县太爷先别走,听我把这镇灵检验一事说完,也好给父老乡亲一个说法。” 漳南觉得自己个子太矮,说话有些费力,便攀着师傅的手臂一跳,师傅顺势把他举到自己肩头。 如今所有人都可以清晰的听到他的讲话。 “这黑油,有两层,一层遇火而燃烧,一层遇火而熄。”漳南让师傅舀起一瓢浅层黑油洒在地上,又舀起一瓢深层的黑油洒在旁边,两层黑油没有融合,一稀薄,一稠密,泾渭分明。 “今天白天何途和阿磐搞了一场所谓的镇灵检验后,我沿途查看了他们走过的地方,他们两个人身上滴下的黑色液体根本不是一种。一些水滴焦黑浓郁好久都不干,一些水滴是深褐色比较稀薄,不多时就干透在地上。” 众人听着漳南的话,定睛细看地上的两种黑色液体,确实和漳南所说的特性一样。 “今日我师傅给我做折耳根,放了些酱油和菜油,我才有了这个猜想,酱油浓郁,沉在盘底,而菜油轻薄,浮在酱油之上。” “如今缸中这两种油就如同酱油和菜油,并不相融,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何途之前就是用这个办法欺瞒县太爷,让县太爷以为真的是镇灵显灵,才让说谎之人被火烧死。” 漳南不愧是人小鬼大,将镇灵检验一事尽数推给何途,把县太爷从中摘了个干净,县太爷安心了不少,本来想遛的腿,都从桌子外收了回来。 “何途现在身上浇的黑油稀薄,很快就从他身上淌了下来。可以推断他浇的一定是上方的黑油,因而我才从底下舀下层的喜火的黑油,他看到了,才不敢过火盆。” 漳南刚一说完,何途突然冲过来,推开他就想往外跑。 “抓住他!”漳南说。 几个衙役明显在防水,何途一个文弱书生,从他们身边轻而易举就冲了过去,围观的群众想帮忙,结果何途找到机会一下掀翻了黑油罐,又推了炭火盆,火舌舔到黑油上,瞬间就席卷了整个县衙大堂。, “快跑,这火灭不了!”众人无暇顾及何途,四散奔逃。 第29章 伐木止火 白云大夫顶着他的小徒儿也往外跑,县太爷在公堂最里面,人挤人的反而出来的最慢,火把他和小妾困在了县衙公堂。 “救命!”两个人齐声呼喊。 白云大夫身上沾了点水,重新迈着修长的腿进去救人。 只见白云大夫丝毫不惧烈火,走入公堂将县太爷和他的小妾一手一个拎了起来,县太爷还怕的不行,拉扯着小妾的手一直闭着眼睛乱叫。 “娟儿快跑娟儿快跑!” 小妾嫌恶的拍开他的手。 “老爷,你睁开眼,我们得救了!” 县太老爷一睁眼,此时白云大夫将他们举过头顶远离烈火。 “妈妈呀死了死了,魂儿上天了!”说完县老爷一蹬腿儿吓晕过去。 “没用的老货!”小妾骂道。 小妾娟儿眼睛一瞟,还是旁边这位白云大夫英武伟岸,当初怎么眼瞎看上了那个没用的老货。 “白云大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小女子……” 娟儿话还没说完,白云大夫就把她和县太老爷往外面一丢。 他的骨头不太好,办不到轻拿轻放,因此两个人都摔了个大屁股墩,小妾娟儿的后半句就给墩儿没了。 大家伙想帮忙救火,毕竟县衙临着民宅,要是火势蔓延会殃及无辜百姓,但这火浇水不灭,反而越燃越旺。 “快些把树砍了!”漳南人虽小,主意却不少。 “县衙东西烧完了火自然会熄灭,不要烧到旁边的大树就不会把火引出来!” “童儿说的有理。”白云大夫过去,使了使劲儿连根拔起来一棵大树扔到一边无人处。 大家惊叹不已,白云大夫真乃神人。 只让白云大夫一个人忙活可不行,隔壁吴老二也不甘落后,他家乃是木匠世家,对木材质地那可是熟稔得很。 县衙旁是油杉,树干本身油量很高,叶子也都冬日不落,绿油油的叶肉厚实肥美。若是起火这种树烧的会更猛烈。 吴老二用布遮上树干,再挥动斧头,这样可以防止树油四溅起火。 “刚子,我们来帮你。”几个衙役并着百姓按吴老二的方法,用粗布绑着树砍断,再用沙土把剩下的一点点树根埋上。 众人帮助下,很快就建立了一圈空旷地带,任县衙大火熊熊燃烧,也没有影响到周围的民宅。 “唉,县衙烧了,今年的税收怕是又要涨上去了,早知道不来凑这个热闹了。”百姓里有人叹道, 他说的没错,县衙建造的钱取之于税收,这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怕是今年赋税又要高出一成。 天上的太阳又多了一个,让白云镇的气候冬日融雪,瘴气沉降。 本来大雪掩埋下,去岁的庄稼秸秆可以复归尘土,滋养新苗,如今雪化的太早,土壤干渴,开春后庄稼必定会缺水。 如此一来,加上县衙要重修增税,连锁反应,想都不用想,今年大家必然难捱。 “师傅我们帮帮大伙好不好。”漳南坐在师傅肩头。 白云大夫声音柔和,掷地有声的回答,“好。” 第30章 凿齿大人 县衙的火终于逐渐熄灭,众人想起来还脱逃了一个杀人犯。 之前漳南请杨大婶打探之前做过镇灵检验的诸人家,大家一起核对后发现,他们私下里谁贿赂的钱少,何途就用底层的黑油烧死谁,镇灵检验不过就是他想出来的赚人命钱的法子。 县太爷在大家面前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枉我如此信任何途,他向我推荐了镇灵检验的办法,一直以来县里有疑难案子一直是请何途来进行镇灵检验,如今才知道,这竟然是他中饱私囊的办法。” 谁还猜不到县太爷默许的原因都是因为自己也会获利呢,但大家也都默不作声。 左右走了一个贪官,还会再来一个贪官,都是鱼肉百姓,这县太爷有把柄在大家手上,反而不怕他行事太过分。 “县太爷,如今该如何?”衙役请示道。 “速速缉拿何途归案!”县太爷发令。 “是!”衙役领命出发。 如今已是晚上,但双日未落,仿佛白昼一样。 白云镇晚上正常人家是不出门的,因为有蝰蛇下山吃人。 众人见衙役出动捉凶,便各自回家紧锁大门,既防凶犯,也防蝰蛇吃人。 白云大夫扛着漳南回府,漳南一身赃污需要好好洗洗。 “师傅!你答应我给我讲讲师祖的故事的!” “好好你先洗澡,等下睡觉前讲于你听。”白云大夫轻声哄他。 这时敲门声咚咚响起。 白云大夫开门,见是何娇。 “白云大夫,我父亲又开始发作了!”何娇眼中盈满眼泪。 何娇行来时已经万人空巷,怕是还不知道何途惹了什么事端。 白云大夫起身收拾了药箱随她去看诊。 临行前嘱咐漳南锁好门窗。 “记得我们说过的吧,若是有蝰蛇进来,你只需要戴上我的斗篷踩上高跷,装成如我一般大人的样子,蝰蛇就不会吃你。” 漳南乖巧点头,白云大夫便随何娇前往何府。 他们出门后,刚刚走到一半,真的有一只硕大蝰蛇行至此处觅食,蝰蛇直起上半身对着二人,张开嘴巴,吐着信子,口中全是腥气。 何娇惊叫一声就被吓晕过去。 白云大夫无奈,人类胆子也太小了,他用胳膊夹住何娇。 蝰蛇看到有个女子直接晕了,也是惊疑不定,它心里想我嘴巴有这么臭吗? 接着它冲着白云大夫吐着信子,口中竟然吐出人言。 “凿齿大人!” “山里给你们备了些鸡仔,勿要伤人,离开此处吧。”被它称为凿齿的白云大夫语气温和。 “可凿齿大人,如今天降异象,雪融的太早,我们又热又饿实在睡不着,几只鸡孩子们无法饱腹,我不想伤人实在是无奈。” 蝰蛇却不满足几只鸡,得寸进尺起来。 凿齿对人类脾气很好,对蛇却没什么耐性,他把一直穿着的兜帽解下,露出一对可怕的长长獠牙,面目狰狞,大张嘴巴,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一人高的蝰蛇整只吞下。 他低沉怒吼,用人类听不到的极低声浪传到白云镇所有鸟兽耳中。 “滚!” 凿齿是白云镇所在山里所有生灵的祖宗,是这里真正的镇灵。 他一发话,骇的蝰蛇缩小了百倍不止,变成一只小小的蚯蚓,嗖的一下就钻进沙土消失了。 白云大夫把兜帽戴上,只露出一双温柔的眼睛。 他带着昏过去的何娇,行往何员外府。 第31章 蛇鼠一窝 何途逃跑后先去了趟家里,县衙失火一片混乱,何府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何娇见相公急匆匆地回来收拾东西,连忙询问。 何途心虚哪里敢说。 只说受奸人蒙蔽,现在要去山里避避风头。 何娇帮他收拾了些细软,何途说要再伺候公爹一次吃喝再走,便给何员外喂了些水,何娇有些心酸。 “夫君若是有何事情,记得和我说,最近家里不太平,我只有你了。” 何途心事重重,简单敷衍一下就背着行囊准备跑去山里,只留何娇一个人六神无主的守着尚未苏醒的父亲。 何途出门后抄小路一路入山,在山路上遇见了一位他的熟人,贼眉鼠眼,捻须而笑。 “何途,我们又见面了。” 这人正是到处流窜的黍道长,在弱水镇祸害完弱水的乡民后又跑来白云镇兴风作浪。 黍道长本来以为何途见到自己会和之前一样,阿谀奉承。 谁知何途这文弱书生竟然冲过来扼住黍道长的咽喉,恶狠狠地道:“原来是你这阴险小人,就是你出的这些馊主意教唆我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县里正在追捕我!我现在就杀了你这小人戴罪立功!” 黍道长被他勒的是翻眼又蹬腿,他手腕一转,一道术法打出,何途手软将黍道长扔在地上。 黍道长伏地喘着粗气,这身子真的不堪用,若是再修不成神,到时候可就要任“人”拿捏,岂不是丢尽鼠辈颜面。 黍道长恨恨的想。 何途却被这道法术打醒了,他不知道黍道长法术伤害不大,只知道人家确实方外高人,和普通人类已经看似面目一致,实则大不相同。 何途连忙叩头不止。 “道长救我,小人一时心慌意乱,才会冲撞了道长,道长大人有大量,一定要原谅小人。” “这还算像话。”黍道长拍拍衣服起身。 “道长,求您给我指条明路,如今我该如何是好。”何途涕泪一把,抱住黍道长的大腿。 黍道长咳嗽一下,故弄玄虚的掐了掐手指。 “我算到你这一劫都是因为,凿……遭了小人,只要除了小人,就可无事。” 何途连连点头,“道长果然神算,确实是有小人从中作梗,不然按道长给我的方法,已经够我几辈子衣食无忧了。” “你我有缘,刚刚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我再教你个办法化劫,这次若是再不成,怕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黍道长招招手,何途会意附耳过去。 “你这劫难全部因白云大夫而起,这白云大夫,其实不是人类。他每天晚上子时要去山里沼泽处给身上涂满淤泥,不然他的皮肤就会裂开流血不止。到时候你在他沐浴时将他的衣衫偷走,找个理由叫白云镇的人去将他的身份戳穿,他就再也回不了白云镇挡你的运势了。” “可是县衙里的人在捉拿我,道长先帮我搞定衙役为好。” 黍道长拍拍胸脯。 “这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32章 火红碳毒 漳南在家一个人拄着小脑袋瓜,一点一点的。 他已经有些困了,可是师傅还没回来,师傅答应他给他讲师祖的故事来着,他准备听了故事再睡。 如今天上有两个太阳,晚上不用点灯,漳南舍不得现在睡过去,他跑去书房拿出一本师傅的医书,在树下的椅子上一晃一晃的看着。 有人敲了敲门。 “白云大夫在吗,我是张婶的儿子,我娘病了,求您快来帮我娘看看病。” “我师傅不在家,你晚点再来!”漳南听到后高声回答。 “啊!”门外的人突然尖叫,“有蝰蛇!救命!” 漳南一听,急了,他想起师傅的嘱咐,跑进房间穿上师傅的黑色斗篷,踩上高高的竹高跷,支着一根竹子拐杖,走出来开门救人。 结果门外,没有蝰蛇,只有一个面色阴郁狠毒的男人,这男人正是何途。 “好巧啊,小畜生。” 漳南方知被骗,转身想跑,可是竹高跷不好控制,他摔了个跟头,头都磕出血来。 何途捂住他的嘴,轻而易举就把他拖回宅子里,关上了大门。 何途用布条将漳南嘴巴塞住,手脚都捆了起来丢到一边,在白云大夫的宅子里翻箱倒柜。 果然,最后何途在白云大夫的床底搜到了一箱子黄金,他把自己在黍道长那里拿的伪金塞了进去,将黄金塞进自己的包袱里,直到自己有些拎不动才罢休。 黍道长可没有让他再来这里偷金子,只让他戳穿白云大夫非人的身份,但是何途一贯是欲壑难填的性格,今天得知白云大夫家财万贯,如何肯罢休,定要是把盘缠都拿够了才行。 “好你个欺世盗名的大夫,还不是赚了这么多钱,却装成悬壶济世的样子,和我也是差不多嘛!” 何途耳尖的听到宅子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飞快将装着伪金的箱子塞回床底,把漳南抓过来塞进一看就是小儿的卧房,无奈漳南涕泪横流却嘴中塞着布条说不出一句话。 何途将漳南用被子卷着躺在床上面朝着里面,自己钻进床底。 他刚一进床底,宅子的门就被打开,是白云大夫看完了何员外,回到家中。 他轻手轻脚推门查看,漳南正在睡觉,安安静静的在被子里一小坨,看起来十分乖巧。 白云大夫咧咧嘴角,快子时了,他要在子时前赶去沼泽,不然皮肤就会裂开。 “晚安。”白云大夫低语,轻轻的合上了门。 漳南的眼泪打湿了枕头。 “师傅,救命。”他在心里哭泣,可是没人听到。 何途确认白云大夫离开后,从床底钻了出来。 他的伪金还有一些,他将伪金投入白云大夫家的水缸,伪金沉入水底,何途阴冷一笑。 他将漳南抓过来。 “你不是个很聪明的神童吗?那你知不知道,我用来毒何员外的毒在哪里?就是这个伪金,它天生就带有剧毒,是一种叫做火红碳毒毒物质,如今就融在这缸水里。我告诉公爹铸造蝰蛇金像后要进行一场法事,他杀过无数蝰蛇,需得亲吻蛇尾,发誓绝不再猎杀蝰蛇,蝰蛇才会放过城中小孩,何娇刚刚生产,他心中害怕,自然按我说的做,然后就中了这毒。” 何途把漳南拎到缸旁,语气阴森。 “你说,是这毒发作的快,还是你被淹死的快?” 漳南无声的哭泣,他手脚都被绑着,完全使不上力气。 何途冷笑着松开手掌,扑通…落水声传来…… 第33章 恩将仇报 何途下毒手溺了漳南,便带着自己满满一袋金子前去寻找白云大夫。 白云镇依着昆仑山,昆仑山下有个沼泽名曰寿华。 白云大夫每日便来寿华泽用沼泽中的淤泥涂遍自己的皮肤,不然他的皮肤会像干涸的土地一样龟裂,既而渗出血来。 两个太阳在天上悬着,把月亮挤到一边。 凿齿脱下袍子步入沼泽,他闭上双眼,将自己沉入淤泥之中。 一丛灌木后,露出何途兴奋的眼睛。 “想不到他真的不是人类。” 何途心想,若是抓到这怪物定然大功一件,人们肯定会把他杀人一事忘在脑后,他再将天降异相的原因都推到凿齿身上。 如此一来他就摇身一变,通缉犯变成功臣。 何途屏息看着凿齿没入淤泥,只留了一点咕嘟咕嘟的气泡在沼泽上。 他悄悄走上前,将他的袍子卷起来偷走。 此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在何途身后亮起。 嘶嘶~ 一条吃完了鸡仔尚未饱腹的小蝰蛇游了过来,它狠狠的咬住何途的小腿,准备把他毒死后慢慢吃。 何途尖叫一声,手忙脚乱推倒了沼泽旁边的一块大石,石头卷着白云大夫的袍子一起掉进沼泽,逐渐被吞没无形。 小蝰蛇刚缠上了四肢僵硬倒在地上的何途,准备收紧尾巴,大快朵颐。 听到岸边动静的白云大夫从沼泽中出来,泥浆在他粗糙有如树皮般的皮肤上划过,将干裂处填的平滑些许。 白云大夫看到被小蝰蛇缠住的何途,他师父曾教他医者仁心,何途应该活着接受他的惩罚,而不是死在这里。 白云大夫弹弹手指,小蝰蛇消失不见。 何途已经被蛇毒夺了半条命,他神智不清四肢僵硬躺在岸边。 白云大夫没有丝毫犹豫,他拨开何途裤脚,在他的细小伤口处又用自己的牙划了一下,让伤口更明显些,再帮他把毒吸出来。 黑色的血慢慢成鲜红,何途感觉到自己身子不在僵硬。 白云大夫的真身十分可怖,何途骇的身子刚一轻松起来,就翻起身来连滚带爬的跑走。 “救命!!!!!!!!” 何途飞奔回白云镇。 白云大夫想回去,四处找不到衣服,根本不晓得人心险恶的白云大夫不知道自己回去将会面对什么,他只想起徒儿还一个人在家,现在是子夜,虽然天色如白日,但是众人应该早已睡着,不会看到他,于是他绕小路一路回到白云镇。 白云镇的百姓确实早就都睡下,只有打更的罗老汉敲着锣在城中守着盆鸡鸭。 “蝰蛇蝰蛇,供品已备,勿伤小儿,速速离去。” 白云大夫绕来此处,来到自家院子前。 到处都静悄悄的,看来漳南正在睡觉,白云大夫轻轻的跳入院子。 与此同时,惊恐的何途也已经从大路跑回了白云镇,他高声呼喊。 “白云大夫是妖怪,白云大夫是妖怪,他杀了好多人!” 他看到罗老汉,一把抢过他的锣,用力打的震天响。 “大家快醒醒,妖怪杀人了!!!” 街坊四邻都被这嘈杂的声音惊醒,他们一出来看到是一身凌乱的何途,都有些愤怒。 “原来是你这个杀人犯,先跟我们去县太老爷那里受刑吧!” 何途扔下锣,大喊“先随我去捉妖,白云大夫是妖怪,他在吃镇里的小孩!” “你在胡说什么?”百姓不信。 何途连连发誓,“我亲眼看到的,他若不是妖怪,我愿天打五雷轰!” “不然我们就随他走上一遭,再将他带到县太爷那里,我们人多,他必然跑不掉。”吴老二掂了掂自己随身带的砍柴斧道。 众人也觉得在理,最近怪事颇多,去看看也好。 一行街坊邻居乌洋洋行往白云大夫府。 第34章 神农百草 众人拿着斧头,柴刀等等家伙事赶到白云大夫府上时候,府内有隐约啜泣声传来,呜呜呜的但是又不太像是人,反而像是狼狗吠月。 “妖怪,妖怪!”何途缩在众人身后,一副惊恐的样子,众人推开大门,门闩未落,一下就推开了,门中有一个乌黑色带着泥浆的身影,缩在一个大水桶前。 “白云大夫?”吴老二胆子最大,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前面的果然是白云大夫,他怀中抱着已经溺死的漳南,没想到刚回到家,发现水缸中浮着小小的人头,漳南已经没有呼吸,皮肤被水泡的白白皱皱。 人若是刚死,魂魄尚未走远,也许还有救,可漳南已经魂飞魄散,再无苏醒的可能。 白云大夫抱着小童嚎啕大哭,他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他眼睛通红的回过头去。 “妖怪!!!!!”有人大喊道。 白云大夫尚未穿上他的黑袍子,如今全身上下的样子都让白云镇的百姓看了个清楚。 青面獠牙,如同恶鬼,浑身淤泥发着一股并不臭但是奇怪的草药气味。 “妖怪!它杀了漳南!”何途在人群后喊道。 几个大汉惊魂初定,抄起武器就向白云大夫砍去。 白云大夫眼睛通红,却没忘记面前这些人类看似结实,其实比蒲草还柔弱。 他没有还手,回身一手抄起身边的桶盖,挡住大汉们劈下的刀斧,一手抱着漳南的尸体。他身量擎长,轻而易举跃上房梁,离开了这个宅子。 “快追!”几个男人拎着斧头冲出去。 “别忘了通知县太爷!”有人出声提醒。 罗老汉连忙敲着锣,赶往县衙。 “有妖怪!女人孩子快快回家,关紧门窗,男人们快来杀妖怪!” 一路锣音穿耳,有蝰蛇在暗处探出头来。 这混乱的场景它们正好可以借机出来捕食,凿齿终于没工夫管它们了。 蝰蛇们心内窃喜不已,愚蠢的人类,竟然自己的守护神都要喊打喊杀。 现在无人理会何途,他的金子掉在了沼泽,正好可以再在白云大夫府上洗劫一番,他找了个布包,四处翻找钱财,除了床底的金子被他端空外,他还在书架上发现几个奇怪的绢布书。 书上的字烫着金,书名写着“百草经”,当世医书药书都很少,何途翻了翻,内页第一页,写着赠吾徒儿凿齿,承为师神农遗志,携此经方,救治苍生。 这怪物竟然叫凿齿?师傅还是尝百草的那个神君神农 “凿齿凿齿。”何途在口中将这个名字又品了几遍,忽的冷汗直流。 那不是他们镇灵的名字么? 因为不想犯其名讳,所以好久都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但是村里的老人偶尔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时候还是会说,他小时候也听过奶奶给他讲凿齿保护镇民的故事。 完了,他干了坏事了。 何途不愧一手人命,寻常人等心智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父兄孩童都杀过,他惊慌之余心中可没有过一丝忏悔。 他颤抖着双手,将这百草经狠狠撕成碎片,丝帛纸薄脆,很容易就被他毁了个干净,他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帛纸扔入溺死漳南的水桶,将证据毁了个干净。 如今没有人可以证明凿齿是他们的镇灵,只要他咬死了凿齿是妖怪,那凿齿就是妖怪。 水把《百草经》上面的字化了个干净,何途卷着装满金银的包裹溜走。 房梁上一直在看戏的小老鼠笑的打跌。 “好玩好玩,人类真好玩。神农老儿要是能看到,怕是要气死。” 随着百草经所有的文字都在水中消解,只剩下绢纸泡饱了水沉在缸底,天竟然在此时愈发明亮起来。 原来是第三个太阳,从东方升起跃入空中。 第35章 凿齿其人 百年前的寿华泽,到处都是精怪生灵,热闹的紧。 凿齿是这里的异类,它满身伤痕,双目被挖空,在草长莺飞灵气四溢的寿华泽苟延残喘。 有人在四处屠杀上古神兽,凿齿就在这份杀戮名单上,他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凿齿原本有一对大鹏鸟一样的翅羽,翅羽起落,瞬息便至遥遥九万里。 可如今,只有后背上血淋淋的两个伤口,凿齿的翅膀被人活生生砍了下去。 他的獠牙极长,犹如凿子,因此大家将它称为凿齿。 如今没了羽翼无法飞翔,眼睛也被人挖走,他连走路都费劲,他的獠牙使他每一步都磕磕绊绊,步履维艰。 当凿齿狼狈不堪的时候,遇上了正在寿华泽采药的神农。 那时神农已得天帝赐赤鞭用以辨草药,他每一挥鞭,都带起天地间灵力翻涌,蛇虫避让。 鞭尾卷起灵草灵药漫天飞舞,有用的会飞到他手中,由他一一勘验品尝分辨药效后,将之记于百草经中。 凿齿在寿华泽发现这里灵气浓郁,各种灵草灵物在此数万年,寿华泽就是凝聚灵气而生,是疗伤的好地方。 他在沼泽中裹着满身泥泞疗伤,突然感受到神明的气息在靠近,他害怕的低垂下身子,浑身微微发抖,生怕被发现。 如果他的感知力没出错,那个想要杀掉他的人身上也流露出神的气息。 是神想杀他! 神农已经看到了瑟缩的凿齿,这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就亲定下守护一方的神兽,有人竟然胆大包天想推翻八方神兽,其幕后阴谋怕是准备颠倒了这天地秩序。 他温和开口,“凿齿莫怕,我来救你。” 神农治好了凿齿的眼睛。 当凿齿重新看到光明的时候,他发现这位传说中的神农氏,竟然是个盲人。 就算凿齿平时单纯又迟钝,它接着也猜到了神农氏的眼睛为什么会瞎掉。 神农氏不需要凿齿的愧疚和感谢。 他不需要眼睛也可以感知万物,但是凿齿保护昆仑虚需要。 神农氏这次来寿华主要是找一味草药,用来救少昊,少昊为黄帝之子,善御鸟,如今病入膏肓,受他压制的蚩尤冲动好战,还在四处收编神兽,不服的神兽就会被其扒皮斩首做成战鼓,凿齿可能就是为蚩尤所害。 少昊一旦死亡,天下局势必大变,人和上古生物之间的平衡被打破,蚩尤向来想令人法自然,在封地定下酷刑厉法统治百姓。 若是他成为天下共主,一定会生灵涂炭。 神农氏救了凿齿后,凿齿不想离开,神农身上蕴涵的天地灵气温和静谧,让所有生物都忍不住想亲近他靠近他。 可凿齿没了翅膀,他的獠牙十分长,让他走路都磕磕绊绊,他趁神农氏专心寻找草药的时间,下狠心将自己的牙毁了一半,用袍子将自己丑陋的身躯都遮盖住,只留下神农赠他的一双明眸。 “痴儿。”神农叹气,只好随着凿齿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神农好像自言自语一般介绍着种种草药,凿齿从一开始还有些羞涩懵懂,逐渐胆子大了起来,在神农周围上蹿下跳看看这些神奇草药。 神农带着这个落魄神兽每日于此采摘药草,渐渐将自己毕生所学都教于凿齿,凿齿还用帛书将其记录下来,取名为百草经。 后来终于找到了可以救治少昊的医方,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只遣人告诉凿齿,守好寿华泽精灵百姓,他去云游四方去了。 神兽单纯,言出必践,这一守,就是近百年。 第36章 蜻蜓 凿齿将漳南的尸体带到了寿华泽,漳南平常红扑扑润泽的小脸如今苍白中泛起青色,是毒物的原因,和何员外的毒是一种。 凿齿看到水桶中碎的伪金所铸蛇像也终于明白过来,毒就在伪金上,何员外在祭祀中所行定然嘴唇接触了伪金,所以杯盘碗筷上才都检查出了毒物。 这一切背后,都是那个被称为黍道长的人在捣鬼。 凿齿用灵草编织了一个棺,将漳南放入其中,灵草将漳南抱入怀中,缠的密不透风。 他把这个灵草棺放入寿华泽,沼泽的淤泥渐渐吞没了漳南,那个聪慧机灵的小男孩最终还是没有听到师祖的故事。 一只荧荧发光的绿色蜻蜓在沼泽上慢慢浮现,是凿齿用了神农沉睡于此处而产生的厚泽灵气,让童儿漳南化身成了一只蜻蜓精怪。 精怪只有最简单的神识,寿命绵长但是无法晋升,但于枉死的漳南,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万物有灵,生命不止,属于神农的时代结束了,但是他的身体会化为沃土,重新滋养万物,他师傅就这样同这万物共生,凿齿伸出手,蜻蜓挂在他指尖扑闪扑闪翅膀。 不能坐以待毙,先让何途受到惩罚,再处理黍道长,凿齿对蜻蜓低语了一句,蜻蜓扑闪扑闪,飞远了…… 何途走着走着,有些气虚,包裹中的金子挺重,加上他之前刚中蛇毒,还未全然恢复,他走几步就忍不住气喘吁吁起来。 但是黍道长说过,事成之后他不但可以脱罪,还可以将县太爷那老东西取而代之,他只要去县衙看戏就好。 之前镇灵检验一事,县太老爷明明也是知情者,收受的贿赂县太爷足足吃了七成,却把所有罪业都推到自己身上,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何途一想起来就气恨不已。 他准备去看看黍道长将如何整治这个狗官。 而白云镇的众人在打杀凿齿未果后,终于有人想起来何途这个杀人犯。 他们中有人先去县太老爷那里报官,想让县太爷派人捉拿何途,结果县衙里面的血腥场景吓退了前往求援的百姓,和躲在房梁处偷偷观察的何途。 只见县衙中间的地上躺着十几个衙役,浑身都是被鼠类咬过的伤痕,遍地鲜血,连他们的脸都被啃的无法辨认身份。 “县太爷?”来人怯怯的向内张望,他定了定眼神,微敞着门的昏暗的县衙大堂内,可以隐约看到有人歪头靠在书案后的椅子上面。 来人避开满地鲜血,打着哆嗦大着胆子走进堂内,他蹑手蹑脚推开门,老旧的木头浸着白云镇瘴气,让人碰到就心生寒意。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百年樟木做成的书桌,陈腐的气味或者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来人心道不妙,却控制不住自己好奇心,向里走去。 吱吱,有一只小鼠从书桌下钻出来,掠过来人脚边,吓得他一个跟头摔到了樟木案前。 正好和县太爷摔了个脸对脸。 只见县太爷五官全部被啃的稀烂,齿痕密叠,血液和碎肉在案几周围到处都是……他全身赤裸,衣服扔在一旁,案几下方还有个浑身赤裸也被啃的稀烂的小妾……可想而知他们原本在这里做些什么,只是这牡丹花下的死法着实惨烈了些。 来人牙齿打颤,实在忍不住吓得晕了过去。 梁上的何途见此场景也有些想吐,这黍道长的手法未免也太过血腥,想到之前自己竟然掐了黍道长的脖子,何途真是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下次见到黍道长,他一定马上就跪地求饶。 这时一只蜻蜓在这里绕了一圈,飞向了白云大夫府邸。 第37章 报应不爽 何途揣着金子,惴惴不安的想着如何给黍道长赔罪,这时天上飞来了一个巨物,阴影拢下来将何途整个人罩住,他抬起头看,是一个巨大的帷幕遮住了天空,帷幕下降,他看清竟然是密密麻麻的蜻蜓。 一堆蜻蜓拖着几个白色的布包,扔在了县衙门口。 奇异的场景将白云镇诸人吸引过来。 布包落地散开,里面是丰通金店的三个死者。 还有一个老人拄着拐杖匆匆赶来,原来是何员外,他虽然一直昏着,但是神志尚在, 周遭所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何途竟然又回来欺骗女儿想害他,还杀了自己一直当亲生儿子养大的阿磐。 何员外经白云大夫再施妙手后终于缓缓醒来,他一苏醒就狠狠斥责了女儿。 何途狼子野心,她作为枕边人竟然毫无所知,还合伙将兄长逼死,何员外罚何娇替兄长跪着守灵,连忙拄着拐杖赶到这里,找县太爷说清楚何途下毒一事。 奈何县衙此时已成空壳衙门。 白云镇百姓听闻消息都纷纷赶来县衙,很多人都尚未苏醒,看看头顶乌泱泱的蜻蜓,都以为闹了蝗灾。 何员外没管这漫天异象,他奋力敲着县衙门口的锣,人越聚越多,他才罢手。 “乡亲们,听闻有人污蔑我儿阿磐杀了丰通金店的三个人,老身于此事有些看法,来和乡亲们说道说道。”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巨大的蝰蛇蛇头,和一个小红瓦罐子来。 “这是老身之前打蛇时候留下的蛇王头,还取了它的蛇胆做纪念,一直放在地窖之中。这两日老身身中剧毒,何途趁机从老身这里取了地窖钥匙,偷了蛇头蛇胆,他以为老身一无所知,其实老身只是身体麻木口不能言,但周围发生的一切,老身都知道。” 何员外将蛇头拿来和丰通金店三人身上的咬痕做了比对,竟然完全吻合。 “这蝰蛇王只此一条,身材巨大牙齿却十分尖细,可以刺穿很多体型巨大的动物。平常蝰蛇咬过人后会吐出毒物将人麻痹,但是这死了的蛇头可不会凭空产生毒素,这就是三人尸体上的伤口无毒的原因。来时家丁已经跟我说了整个案子和白云大夫的查验结果,他们胃中有毒,伤口无毒,是有人先毒死了他们,再用蛇牙伪造了伤口,将他们以站姿绑在门上,装成被蝰蛇摄魂的样子。” 众人听闻老爷子的话深觉有理。 “白云大夫对我有恩,他平常行医救人,不可能杀漳南,漳南溺死的水桶里有伪金的毒,和我中的毒一样,多半是何途那个竖子所为,大家应该还白云大夫一个清白。” “可白云大夫不是人类!他是妖怪!”有人怕怕的反驳。 “胡说!”何员外气的唾沫四溅。 “白云大夫在白云镇治病救人几十年,如何能是怪物!何况大家伙的祖先伏羲女娲也都是人首兽身,在白云大夫的眼中,兴许我们才是怪物!” “这、这倒也是……”那人缩头回道。 听到这里,天上的一只蜻蜓扇扇翅膀,乌泱乌泱的蜻蜓退去。 房梁上的何途见大事不妙,准备等人都散了赶紧溜走,反正已经拿到好多金银,等跑去其他地方隐姓埋名娶几个老婆还是能快意人生。 这时有个小鼠沿着房梁而来,一口咬在他的脚上。 何途尖叫,从房梁上掉了下来。 砸在了县太老爷的尸首上。 “废物,让你偷个衣服罢了,偏要多此一举溺死一个小童,如今坏我大事,又要重新谋划了。” 这小鼠正是黍道长,它唧唧歪歪骂完后便消失了。 第38章 歧阳公主 黍道长回到弱水镇,不过才两日的功夫,他就把白云镇搅得一片混乱,看看天上升起的三个太阳,他本来被何途影响的心情又明媚起来。 “不错不错,照这个速度,不出一个月,我的宏图大业就要完成了!” 黍道长尾巴卷着一条活的尸鱼丢进一个摇篮。 “吃吧吃吧,快快长大,我可要给你安排大任务。” 摇篮里正是王胭脂生下的那个鬼胎,羿。 不过刚生下来才过几日,羿不知被黍道长喂了些什么东西,已经长得如一岁孩童般大小,摇篮都要装不下他。 “还有几个浑小子,马上天下就要大变咯!” 黍道长在草垛间快乐地翻滚,羿生吃完一整条尸鱼打了个嗝,陷入沉睡。 此时九黎城,天有三日,黑夜长明。 有一个纱衣少女在九黎城高台望着天边太阳。 少女纱衣粉红,锦缎腰带上绘着云纹,远远望去,不知是谁家女儿,绰约靓影,娉婷婀娜,让人心旌摇曳。 但她手持着的东西,更让人眼前一亮,是一柄长斧,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父君。” 她旁边走上来一个男人,身型伟岸,头戴着一个麒麟角头盔,正是蚩尤。 “三日已现,神魔大战可不远了。” “父君,是神神大战,我们可不是魔。” 少女笑颜如画,从墙头一跃而下,她的腰间的缎带纷飞,如天女降世,少女落地的瞬间金斧一挥,一头被铁链锁住的麒麟巨兽身首异地。 “歧阳公主!”麒麟旁边的战士半跪请安。 “好宝贝!”歧阳没理这人,掂了掂自己的斧头,不愧是盘古开天辟地留下的斧头,弑神杀魔不在话下。 少女盈身一跃,回到百尺高墙上的父君身边。 “心浮气躁,你还没到气候,接下来的事让你兄长去办。” “为何,那个麒麟是我亲手捉回来的,还不够证明我的能力吗?我兄长那瘦弱的身子可捉不回一个麒麟巨兽。” “歧阳,战争要开始了,靠的可不是武力,而是头脑。”蚩尤点点自己的脑袋。 歧阳看了看父亲,没说话。 蚩尤长得粗犷,大鼻孔朝天,戴上麒麟头盔更像个怪兽,不怪好多人传闻九黎王蚩尤牛首虎身。 顶着这样的面容还说什么头脑,很难有说服力。 注意到女儿审视的目光,蚩尤回身就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 “我也没说靠我的头脑,这不是还有你哥吗?” 这时一只小老鼠拖着一个摇篮到了城墙根处,有士兵用吊篮将他们钓上城墙。 老鼠摇身一变,正是黍道长。 “陛下!歧阳公主!”他行了个大礼。 歧阳一向厌恶这只老鼠,她背过身去给这老鼠一个背影。 黍道长不介意公主这个态度,美人要是没点脾气可就少了很多生动情趣。 “这孩子是谁?”蚩尤问道。 “这孩子是结人间怨气煞气鬼气而成的鬼胎,他注定是要颠覆天地秩序的。”黍道长回答。 “哦?”蚩尤有了些兴趣。 “我建议陛下好好养他,他日长一岁,如今已过三日,再有十六日便可成年。到时陛下就知道这鬼胎该如何使用了。” “诡计多端的鼠辈。”歧阳嗤笑。 “谢公主夸奖。”黍道长拜了一拜。 歧阳发怒,一斩金斧破空劈下。 黍道长一个翻滚,消失了,歧阳差点劈到摇篮,蚩尤吓得赶紧用自己头顶麒麟角顶住歧阳的金斧。 啪! 麒麟角头盔裂成两半,金斧的劲风还削掉蚩尤头顶一缕头发。 气的蚩尤暴跳如雷。 “你知道为何女娲之后再无女帝了吗?”蚩尤怒斥,“你就和你娘一样,你们女人脾气怎么这么大,多大点事天天喊打喊杀,没个消停!” 第39章 凶水林家 三日并出,华夏大地冬日融雪,各地都如入春一般温暖宜人,尤其凶水镇附近。 凶水镇在昆仑之北,是华夏最为苦寒之地。 一年难得有几天阳光明媚的日子。 凶水镇的百姓平日都是披熊皮褂袄,手脚都套着虎爪套子,这里民风彪悍,以游猎为生。 凶水百姓不信神佛,若是真有神佛,凭什么他们住的地方寒冷刺骨,好多小孩刚出生没几天就被冻死了。 凶水镇的人也不愿离开这里,他们的祖先都在此处,他们不拜神明,但是日日年年都要祭拜先祖。 凶水镇有棵巨树,所有凶水百姓的祖先都埋在此处,巨树有灵,庇佑着这里的百姓,他们称这棵树叫祖先树,每逢家中有事不决,凶水人都来问问祖先树该如何选择。 若是可行,会有一片树叶落下正面朝上,若是不行,会有一颗小小的红果落下,一定要埋回树下。 几个小童听的津津有味,游先生却止住话头。 “若是不埋会如何?” “若是不埋,会被视为大不敬,祖先树会把不敬祖先的人卷进树中,化为一只新的根须。” 游先生的声音渐渐低沉,“永不得超生。” 游先生摸了摸祖先树的根须,孩子们的视线随着他的手落到了祖先树的树干上,粗壮的树干和盘踞在地上的无尽根须上面好像刻着许许多多尖叫扭曲的人脸,有小孩子怕的啊的一声捂住眼睛逃开。 祖先堂的洒扫路大叔笑着骂了一句游先生。 “和孩子们说这个干嘛,他们还小,要成年了才可以卜问。” “超生?什么超生?”林婶子过来喊孩子们回家。 “我家林飞飞可不是超生的你可不要乱说!”林婶子一把抱过自己的孙子。 凶水严寒,生物稀少,孩子很难养活,镇里为了让孩子们都吃得饱饭,只准每家生九个。 九字在凶水可是预示着祥瑞的数字,家中有九子,意味着顺遂平安。 可是林家好像有自己的吉利数字。 林飞飞是林家的第十个孩子,他出生的时候,他爸妈就来问过祖先树。 “我们家前九个都是女儿,如今都是男儿可传承香火,可不可以再生一个?” 祖先树掉了一个小红果。 林飞飞爸妈当作没看到,把小红果揣进兜里,摘下一片叶子,强行让祖先答应下来。 谁知林飞飞出生的那天,他娘难产死了。 都说孩子多后腰会变粗,越生越好生,怎么林飞飞出生时,他娘还会难产? 肯定是超生得罪了祖先,凶水镇镇民不肯容忍这种行为。 可林家当机立断,直接将九个女儿都送走,留下了林飞飞一个儿子。 前几个孩子人都不在凶水了,大家也没什么好责怪的,但林家还是受到了凶水镇众人排挤。 林飞飞脖子上有个小锦囊,里面装的就是当年的这颗没还给祖先的红果,这也是林飞飞的命数果。 林飞飞从小没见过他的九个姐姐,有时他和奶奶提及姐姐们,奶奶都捂住他的嘴巴不许他再说。 天上升起三个月亮的时候,林飞飞终于脱下了他的熊皮袄,他的袄是他爸给他猎来的,听说他前九个姐姐都是麻衣过冬,熊皮在这里不算稀少,但他的姐姐们就连这并不稀少的东西也没有。 林飞飞在镇子中仅有的朋友就是游先生。游先生博闻广识,曾经游遍华夏,这华夏大地上的各种奇闻轶事,他都知晓。 林飞飞想让他下次再出门游历的时候替自己找找姐姐,游先生答应下来,林飞飞给的报酬不少,他是奶奶的宝贝孙子,奶奶将一个祖传的龙牙锥子给了他,据说这是神龙的牙。 林家的祖宗曾经于大荒山救过一条千年神龙,神龙许诺有朝一日必将报恩,于是将龙牙赠予林家祖上。 “如果我们家这么厉害,可以求神龙一愿,为什么不去求神龙救我母亲,又为何祖宗不让我出生?”林飞飞问道。 这个问题游先生也回答不上来,但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未解之谜,答案自然会在恰当的时候出现。 “这龙牙我先交与先生,若是先生见到我姐姐,请把龙牙给她们,我不要愿望了,这个愿望送给我姐姐们!” 第40章 祸事缘起 最近所有神明都在注视着两件事。 一是之前被屠戮而幸存的几个神兽潜伏处,又出现了灵力波动。 一百年前的屠神之战,将盘古开天辟地后汇天地灵气而生的上古神兽杀的几乎绝迹,黄帝震怒,倾尽神力方才救下了几只奄奄一息的神兽,将他们放归八方灵水,有几只伤势过重,沉睡了近百年。 而如今这些神兽已经销声匿迹许久,除了黄帝本人,其他人难以得知他们的具体方位。 可如今有人想灭绝所有世间神兽,到底有什么阴谋,细思极恐。 第二件事,就是盘古斧重新出世。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用的盘古斧,是混沌神石炼成,是浩瀚寰宇中由混沌浊气诞生的第一个神物。 盘古握此斧而生,甫开灵智之时,便于黑暗中执斧砍开混沌之气。 轻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 而盘古斧在起开完天地后斧头积成昆仑虚,斧身化作擎天巨树扶桑,和盘古一起复归天地。 谁知有人竟然伐了扶桑,还炼化昆仑虚正中的金石,重塑出神力无边的盘古斧。 盘古斧刚一现世,漫天神仙都睁开了眼睛,想看看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动用这毁天灭地的神力。 令众神咂舌的是,这是一个小姑娘,还是个衣着粉嫩看起来十分可爱的小姑娘。名字叫做姜齐,是蚩尤的爱女,封号歧阳公主。 蚩尤擅长冶炼兵器,姜齐母族为女娲后代,继承了母亲的神力并学习了父亲的技艺后,竟然真让她炼出了盘古斧。 祸事了。 如此神兵出世,蚩尤势力大增,本来华夏各国还算太平,如今各方势力都押注蚩尤,已经提前准备献媚天下共主。 这也是黍道长祸乱八方神兽的原因,毕竟当年神魔大战后,很多神兽之所以苟活,都是受黄帝福泽,如今战乱将起,神兽最懂报恩,他们肯定不会看着黄帝受难。 只是世人都以为是蚩尤要挑起战争,其实是蚩尤费尽心思压制暴戾的女儿和狡诈的儿子。 蚩尤儿子得黍道长出谋划策,要将黄帝领土上所有守护百姓的镇灵神兽香火都斩断,为的是让神兽无法借由香火所供的灵气恢复原状,而且神兽本身就在神魔大战中身负重伤,借此机会有人能斩草除根也是说不定的。 如今第三只镇灵神兽,他们瞄准了凶水镇的九婴。 但这九婴的情况极其复杂。 它原是盘古开天辟地后最强的神兽。 因为它从真神伏羲八卦盘中产生,是坎离二卦之精魂,天生就是世间水与火神力的凝结。 因坎离二卦总共九画,被称为九婴。但是九婴于神魔大战坠世前,到底是什么面貌,大家也说不清楚,好像记忆有了层罩子,见过的人记不得也说不清。 不愧是真神的神力所化,当年那一场神魔大战,屠神的贰负已经被天帝终身锁入锁神峰,贰负同整个锁神峰都从人间消失了。 要想再寻找出九婴,怕是难上加难。 第41章 真言水 凶水镇天寒地冻,百姓喜欢饮用一种曲树的汁液,这种树汁过喉灼热,整个身子都会暖洋洋起来,让人昏昏欲睡。 凶水人冬日漫长,晚上睡前就会小啄一口曲汁,用来暖和身子睡个好觉。 若是白日里喝,就好像魂魄离体,别人问他什么,他便答什么,所以凶水人也叫曲汁为真言水。 真言水小孩子们是不能喝的,因为原来有小孩子喝完浑浑噩噩走进凶水淹死了,曲树林为了防止小孩子乱割树汁常年都有人看守。 林飞飞是爸爸奶奶的心肝宝贝,也一向被看管的很严。可所有的男孩子们小时候都应该有过一起探险闯祸的经历。长辈越是束缚,越觉得这事情有趣又刺激,把捣蛋当作成人礼。 林飞飞向来不太喜欢凶水镇这些男孩子,他们都很粗鲁,虽然小小年纪,但是十分蛮横无理,确切地说,凶水镇的男人,无论大人小孩,都是凶蛮的样子,而林飞飞是其中的异类。 但是林飞飞只是个小孩子,他也需要朋友,他想和男孩子们一起玩。 于虎是孩子们中的头头,他说只要林飞飞能割一壶真言水,他就带着林飞飞一起玩。 曲树林守林人是男人们轮值,林飞飞打听了父亲轮值的那天,其他叔叔他不敢得罪,但是父亲那天他知道怎么可以采到真言水。 父亲一直有个习惯,他经常遇到梦鬼,每日都要喝上比常人多一倍的真言水才可以睡得着,他轮值那夜自己只要…… “飞飞,还不赶紧回家勒,阿婆给你炖了骨头。” “哦哦来了!”孩子们四散开来。 林家奶奶泼辣,孩子们都很怕她。 “奶奶,今天是我生日,我想我娘了。”林飞飞今日正好八岁,八年前他娘将他生下来后就死了,林飞飞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娘,看到小朋友们晚上吃饭时都有娘亲来找他们,林飞飞也很羡慕。 要是娘能来找我就好了,他心里想。 “你提那个晦气的婆娘干嘛?要不是她命格不好,如何能生出前面九个赔钱货。我们凶水靠打猎为生,生九个婆娘能干什么?” 林飞飞的奶奶一把扯过孙子,“我告诉你,最好不要在家里提那个婆娘,尤其在你爹面前,不然那个没出息的又要给我哭天抹地的,不晓得我怎么生出来这个孬种。” 说完林奶奶给孙子的熊皮袄又裹了裹,“还好有了我们飞飞,不然我们林家可就要绝后了。” 林飞飞他们家住的是一个冰雪搭成的房子,虽然看起来十分寒冷,但是在凶水,冰房子可以密密实实的挡住刺骨得寒风,风雪越吹,越是将房子的缝隙都遮住,反而比木头房子还要好些,阳光也可以透过房顶照进来。 之前天色还都正常的时候,夜深人静,浩瀚的星空伴着一个个凶水百姓的冰屋,倒像仙境。 吃完饭后,林飞飞睡在稻草床上,仰头看着屋顶。 最近三日并出,屋顶上的积雪化了一些,变成剔透的冰层,他可以看到三轮柔柔的太阳,悬在天上。 都说人死了会到天上,不知道娘躲在哪里在看他呢,林飞飞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42章 曲树守夜人 凶水镇的夜晚很美也很冷,曲树林的守夜人一直在打哆嗦。 “要不先喝一口曲汁算了,不然要冻死了。”守夜人郑间搓了搓手心。 他正在给女儿们用祝余草编小兔小鸡,这俩动物凶水镇比较常见,也是他见过为数不多的动物。 祝余草也美观还可以吃,泡水后会膨胀百倍不止,这礼物她们一定很喜欢。 虽然天上有了三个太阳,凶水镇也仍然冷的要命。 “啥时候老天开眼,有十个八个太阳,估计凶水就不会冷了。”郑间心里想,他的手指有些僵硬,马上就编完了,再坚持一下。 “是啊,可是太阳怎么会有十个八个呢,就和我们凶水一样,九才是吉利,有九个就行。” “九个也行。”郑间接话,话一出口,他突然冒出一身冷汗,此时深夜,万籁俱寂,是谁在和他讲话。 他看看手中杯子里,一杯曲汁还满满的。 “是谁?!”郑间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冰屋不大,随便一看就一览无余。 但这里没有人。 郑间冲出门去,门外白雪皑皑,只有幽深的曲树林。 “刚是谁在说话,是我产生幻觉了吗?” 郑间自言自语。 “没有啊,你往地下看。” 郑间低头。 “啊!!!!!” 天上三个太阳一直不落,人们无法判断时间,公鸡打鸣了三次差不多就该早上起来了。 今天轮到林飞飞的爸爸林海要去曲树林,他扛着自己的铺盖去守林小屋,可是本该在这里守着的郑间却到处都找不到人。 林海心里有点打鼓,最近镇子里有人在失踪,有人看到说是被曲树林里的狗熊吃了,但是凶水镇的人一向以猎熊为生,如何会被食物吃了,简直滑稽。 又有人说是被曲树林的树妖勾走了,这倒是有可能。 凶水苦寒,好多女人身体弱,捱不住冻死掉了,这里一向男人多女人少。别说林海之前生的九个女儿早就被人惦记上想做童养媳,可林海他妈说什么也不同意。 这倒是奇怪了,这个老太太一向重男轻女,以林海对他娘的了解,应该马上就把那几个赔钱货都送走,但他娘不让他问,他也没管。 今天林海在房子里没见到郑间,他看了看柴火盆和杯子,杯子中的曲树汁一口没动过,柴火盆也没生火,柴在里面动也没动,看来还没到深夜最冷的时候,郑间就不在这里了。 林海往曲树林里稍微走了个二三十步,里面隐约有风啸的声音传出来。 这时有个白色的东西从他身边划过,踩的雪嘎吱嘎吱作响。 林海紧张的回头。 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少女白嫩的面容一大半都埋在她的狐狸毛袄子里面。 “请问,这里是凶水镇么?” 女孩子笑的很明媚,林海连忙点头,“是的是的,这里是凶水镇,你是谁?” “我是叫姜齐,来此处投奔我姨母的。” “你姨母是哪个?”林海问道,凶水镇人口总共才一百多户,大家都认识,这小姑娘若是投奔亲戚,他马上就能帮他找出来。 听到这里,小姑娘的眼睛亮了。 “大哥您人太好了,我的姨母叫姜渊。” “姜渊?”听到这个名字,林海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名字上次提起来已经是二十年前,是他妻子的闺名,但是从他妻子跟了他后就改叫了林渊。 “您认识吗?”姜齐笑意盈盈。 “不……不认识……”林海心慌否认。 “好吧。”姜齐继续往林中走。 “你去干嘛?这片曲树林是禁地,不可以进的。” 姜齐回头,“可我姨母给我传信说是此处。” 说着,她指了指天上的一只鹫,“这鹫是我姨母年轻时养的,如今带我来寻主。” “别去,里面真的有危险,不如姑娘先去我家暖暖身子,我帮你叫上人再一同前往?”林海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此话正合姜齐心意,她答应下来,同林海一起回到镇子中。 第43章 姜氏 林海将姜齐带回家,林奶奶正在院子里打扫。 “这姑娘是谁?”林奶奶一抬头见林海带了个千娇百媚的妙龄少女,少女穿着亮泽的雪狐皮袄,一看就不是他们凶水镇的人。 “这是姜齐姜姑娘,据说她姨母在凶水镇,她的姨母叫姜渊。”林海介绍,林海对母亲使了个眼色。 姜齐躬身向林奶奶行了个礼,正好错开了林奶奶惊慌的表情。 这时林飞飞也裹着一身风雪回来了,熊皮袄脏兮兮的,雪融成冰。不知道在哪个土坡里打滚,熊皮上一绺绺的冰坨子。 林奶奶躬着身子给林飞飞拍了拍袄子,“怎么弄的这么脏。” 不问还好,林飞飞听到奶奶的问题开始啜泣起来。 “他们说我是没有克母的野孩子,说我们家不守祖先树的规矩,会被祖先诅咒的。” “哪家混账孩子这么胡说,你是我们林家的孩子,哪里会是野孩子。”林奶奶把他往屋里一推,“我们还有客人,你去玩吧。” 林飞飞泪眼汪汪看了眼姜齐,进屋了。 “姜姑娘,我们不认识你要找的这个姜渊,不如你暂时先住下,我们也帮你四处看看,毕竟这凶水我们家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比较熟悉些。”林奶奶笑眯眯地道。 “那就谢谢阿婆了。”姜齐也笑眯眯点头。 林奶奶生活做晚饭,凶水严寒,可以吃的东西不多,凶水的商户用熊皮从外地买来一种叫做祝余草的东西,这东西捣成汁,和水一起煮在锅中,可以变成一锅粘稠透明像米糊一样的粥食,不用很多,只几株就够一家人吃饱,是凶水镇家家户户过冬时的主食。 就是这东西只能果腹,女人们只吃这个就好,男人们还是要吃些野味或者鸡蛋来点力气好去山中打猎。 林奶奶从鸡窝中掏出两个鸡蛋,并着祝余草粥一起煮熟,准备一个煮给儿子,一个煮给客人。 这两个鸡蛋原本是准备孵小鸡的,但是林奶奶还是狠狠心拿了出来。 林奶奶拿着鸡蛋从林飞飞面前而过,一个给了儿子林海,一个给了姜齐。 姜齐明显听到了林飞飞咽口水的声音。 林海咕噜咕噜喝了祝余粥,看也不看,就将煮鸡蛋一整个丢进嘴里。 他毫无所觉的一咬,咔吱,鸡蛋中间不知有什么东西,竟然有些硬刺,难道这鸡蛋孵出小鸡了,但是口感不太对。 林海将鸡蛋吐出来,想看个究竟。 这一看不得了,鸡蛋中间竟然有一个像龙一样的小东西盘在蛋黄里。 “啊!这是什么!” 这个东西好像还没死,竟然弹跳了几下滑下了桌子。 林海一阵恶心,他想起刚刚那个滑不溜秋还有点扎嘴的口感。 林奶奶也惊吓了一下。 姜齐淡定的把自己的鸡蛋也磕碎了扒皮,她扒开鸡蛋,里面同样有一条像龙又像鱼的东西。 “这是?”林奶奶从未见过这种事,鸡蛋里怎么会孵出小龙来。 “这是凤凰蛋。”姜齐微笑,“看来鸡窝里还真的飞出了金凤凰呢。” “我们姜家是女娲后裔,居住的地方精力充沛,鱼可跃为龙,鸡可化为鸟,而且她的秃鹫也在这凶水镇环绕,看来我姨母必然在此处,或者,葬身此处。” 林海和林奶奶听了这话,都抖了抖,姜齐状似无意,把两只小东西放在掌心,这样近距离看,确实是两个奇怪的鸟,身体长得像个小龙,但是后背有两排羽翼。 姜齐又说了几句话,让林家这两个人更胆战心惊起来。 “只是我姜家只生女子,一直从母族姓氏,要想生男孩,只有一个邪恶的办法,我猜我姨母也不会用,毕竟我们家,女子为尊,也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哪家只有女儿没有男丁的,也许会有我姨母的消息。” 林家这俩人哪里敢说,这女子寻找的姜渊正是林家的媳妇儿,而且姜渊的死,就是林家所害,死状凄惨无比。 第44章 谋划 这顿三人都食不知味的饭终于结束了,只有姜齐开开心心喝了一大碗祝余粥。 祝余粥不好消化,她说要出门走一走。 林海和林奶奶连忙答应下来。 姜齐走后,林奶奶也将林飞飞赶出去玩耍,和儿子悄声商量起对策。 “这姓姜的小姑娘怎么办,说是知道她姨母在我们这儿出了事儿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林海担忧的问。 “你把人带回来不就是打定主意把这个祸害交给我解决了吗?”林母讽刺,这个儿子一直烂泥扶不上墙,给他弄了个媳妇,孩子都生了都管不住,一天到晚想往外跑,还是林母打碎了她的脚骨用布带缠住,让她不良于行,才稍微安分点在凶水镇给她林家繁衍子孙。 “娘,你听她说了么,姜渊是女娲后人,好像还是什么龙女?” 林母不耐烦的推推他,“你听她胡说,女娲后人不知道是不是真,反正肯定不是什么龙女,你们一块睡过觉还不知道吗,买下来给你做媳妇儿的时候,我验过身了,能生养。” “但是她说姜渊只能生女子这事儿确实没错,我们家之前九个都是女儿。” 林奶奶瞪着林海,“那又如何,最后祖宗留下的产子法子不还是生效了。只要我们把这个姜齐解决了,以后就没事了。” “如果姜渊身份真的这么重要,没了一个姜齐,保不准还有姜家的别人,我听说是姜渊养了很多年的秃鹫带她找过来的。到时候还有什么鹊儿鸭儿的找来,还是会被人发现。” 林奶奶听到这里,“原来是这样,看来我把她埋的太浅了,到时我会重新再把她弄深一点,这样那些鸟兽就不可能闻到气味儿了。” 林海问道,“娘你把她埋到哪儿了?” 林奶奶背过身去,捡起院子里的柴火,“你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可以帮你挖个更深的坑埋进去。”林海走上前抓住林奶奶臂膀。 “废物,告诉你好让你又去那个臭婆娘坟头哭么,早就告诉你了女人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不要陷进去。你看那婆娘漂亮,人都死了八年了,到现在都忘不了,天天靠曲树汁睡觉,整个凶水镇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男人,我怎么会生出来你这种窝囊废?”林奶奶抄起扫帚就挥过去。 林海一把捉住,“够了,我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随便你打骂的小孩子了。” “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得为你这破事操心,若是你肯听我的,一开始就用那个法子,那婆娘第一胎生的就是儿子了,哪里用得上后面那么邪恶的法子!” “什么法子?”林飞飞这时走进来,他回来拿自己的熊掌手套,正好听到奶奶和父亲的对话。 林奶奶见小孙子回来,闭上嘴巴不肯再说。 “你要是以后娶媳妇儿了,爹再告诉你,现在说,怕是会做噩梦。”林海的声音带着点恶意。 林飞飞可是奶奶的好宝贝,生下他还害死了自己貌美如花的媳妇儿,林海对林飞飞的感情一直十分复杂,一边宝贝这个唯一的儿子,一边也恨着他。 第45章 凶水祖先堂 林飞飞在家里碰了壁后,跑去外面玩,他在凶水镇没有朋友,一贯是自己一个人。 他想着听到的林奶奶所说的半截话,走到了祖先树下。 祖先树下有个大叔一直在清扫树叶。 林飞飞拨弄着熊掌手套走到这里。 大叔看到他倒是还挺和善,“哦?林家的小孩儿,你来这里干什么,去别处玩吧。” “路大叔!” 林飞飞看着他,路大叔是祖宗堂的祭祀官,据说他的出生时日和方位都是上一任祭祀官预言的,从出生开始就定下了要一辈子侍奉祖先,不能婚娶,不会有子嗣。 路大叔一向对孩子们很和善,他掏出一条枯草,手指翻舞几次,就变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狗来。 “林家小子,有啥事儿吗?”路大叔将小狗递给林飞飞,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想知道我娘的事儿,但是我父亲和奶奶都不肯和我说,他们讨厌我娘。”林飞飞拿到小狗本来很开心,但想到烦心事,他也有些落寞。 路大叔摇了摇头,“镇子里大家的事情我不太了解,我一直在这祖宗庙扫地,但你可以查查我们这里的卜问簿。” “卜问簿,那是什么?”林飞飞问。 “你若是会识字,倒是可以去看看,咱们凶水镇每一次卜问祖先和祖先树回答的结果都被我记录在卜问簿中,还有凶水各家的族谱我们也有收藏。” “我们认字!”一双细腻白皙的手揽住林飞飞的肩膀,是姜齐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 “这位路大叔,我想和我家飞飞一起去看可以吗?” “这位姑娘是谁,不是我们凶水镇的人可是不可以进入祖先堂的,因为我们凶水无官员亦不受各国管制,全镇的户籍也在此处。”路大叔有些警惕,可却将底儿抖了个干净。 “我是林飞飞的表姐,过来凶水镇找我弟弟玩,以后可能要住在这里了,也算是你们凶水镇的人。”姜齐笑嘻嘻的解释。 路大叔看看林飞飞,林飞飞冲他点了点头。 “她确实是我姐姐。” “好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快点看完就离开吧,这可不太合规矩,不要告诉别人了。” 路大叔给他们指了指方向,姜齐揽着林飞飞走进祖宗堂。 “小子刚刚表现的不错。”姜齐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它们还活着么?”林飞飞问道。 姜齐马上会意,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是刚刚蛋里孵出来的那两个小东西。 “多亏了你帮忙,才能让你爸爸和奶奶信以为真。” “你答应过会帮我找我娘的消息的。”林飞飞抬头。 “当然,毕竟你娘也是我姨母啊!” 原来林飞飞今日早就见过姜齐,就是姜齐将这两个小东西塞给他,让他给鸡蛋敲开一个小孔,这东西就钻了出去,而且它不畏高温,鸡蛋都熟了,它还活蹦乱跳,把林奶奶和林海骇了一跳,还真当作女娲后人的神力影响了此处的生灵。 “你好好养,这是我们九黎的鹫,认主的,我也是靠着我姨母当年养的鹫才找到这里。”姜齐嘱咐他,这小孩乖巧,还挺招人喜欢,姜齐准备办完事后把人带走,既然是姜家的血脉,就算是男孩也没有养在别人家的道理,还是那种心怀叵测的人家。 他们二人在祖宗堂的书库内果然找到了一卷一卷按年代和家族分好的卜问簿和族谱。 看来林家的这份很久没人碰过了,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 姜齐打开了这个有着霉味的卷轴,姨母死亡扑朔迷离的真相,也随着这个卷轴要大白于天日了。 第46章 迷槲卷轴 “这是你们家的那卷。”姜齐从书架上抽出一卷。 林飞飞的心开始跳的像捶鼓,他咽了咽口水,和他娘有关的记录就在这里面了吗? “你说你今年八岁对吧。”姜齐一边翻阅着卷轴,一边和林飞飞搭话。 这个纸十分罕见,质地柔软但是颇有些厚度。 “八年前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你父母来求过祖先树。当时你们家有九个女儿,还没有儿子,他们问这胎可不可以生儿子。”姜齐指过一排弯弯曲曲的文字对着林飞飞解释。 “祖先树怎么说。” “祖先树掉了片树叶,按照凶水镇祖先树的意思是可以生儿子。”姜齐念完这段,开始吐槽,“你们这祖先树可不准啊,我姜家是不可能生出来儿子的。” “这个上面有被改过的痕迹么?”林飞飞问。 姜齐将卷轴仔仔细细检查一番,发现这段话的最后一句,确实纸面比其他地方更薄透些许。 “当时树给的是一个果子,不是树叶,树叶的意思是会,而果子的意思是不会。而且按照祖宗的规矩是应该让我爸妈埋回去,但是当时他们把这个果子留了下来了。” 说着林飞飞掏出来一个布包,里面是一颗坚硬的红果子,按照林飞飞所说,这枚红果距今应该已经有8年了,但是如今自然色泽红润,有一股清淡的木质香气。 姜齐接过这个果子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个不会是迷槲吧?” “迷槲是什么?”林飞飞问道,这个名字他以前从未听过。 “迷槲是一种巨树的果子,佩戴它可以让人在树林中穿行而不会迷路。而且迷槲的叶子可以用来做成很厚的纸,据说纸可以从中间分为两层。九黎没有这种树,这种树原本只生长在招摇墟,我也只是听闻没有见过,但是九黎也有迷槲做的纸,就是你们卜问簿的那种纸,所以连同这果子我才猜测这是迷槲树。” 说到这里,两个人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卜问簿上。 “如果是迷槲纸的话……”姜齐轻轻摸索纸页的边缘,竟然真的还有一层。 姜齐掏出怀里的一把黄金薄刃,挑着那条缝隙,将纸页顶层慢慢剥了下来。 林飞飞先是惊叹这把薄刃太神奇,竟然是金子做的却锋利无比,毕竟凶水穷困,别说金子了,银子也没有,村民都是以物易物。,哪里见过这种宝贝。 见林飞飞这个样子,姜齐拍了拍他肩头,“等你随我回九黎,我便给你也打一柄。” “还真的有一层。”林飞飞凑过来惊叹,但是他一个字也不认识,不知道新的一层写的什么。 这么快就有新的线索了吗? 事情顺利的姜齐都无法相信。 她看着这第二层的文字,凝眉陷入思索。 “这是什么?” 看不懂的林飞飞着急的拉住姜齐的衣角。 “是我姨母写的咒言。” 姜齐将每一层纸都剥去顶层,发现每页的内页都写满了咒言。 “看来我姨母对这里充满了恨啊。” 纵使姜齐见多识广,看到眼前的恶毒诅咒心底也迸发出寒意。 卷内用姜氏的特殊咒语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吾愿流干鲜血以求林氏代代子孙皆手刃血亲而不得好死。” 第47章 乡野泼妇 整个镇子都昏昏入睡时,林海该去曲树林守夜了,可这时郑家人找上林海,说郑间一直没有出现过。 “郑间今天早上我去换班的时候就没看到他了。”林海对郑间媳妇儿说,他当时四处找过都没看到,快进曲树林子的时候被姜齐拦了下来。 姜齐……林海偷偷动了歪脑筋,正愁这女人是个大麻烦。 林海状似为难,讲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在守林屋那里碰到了一个姑娘,不是凶水镇的人,来找亲戚,我就招待了下这个姑娘,就没顾得上去找郑间,嫂子对不起哦,我再去帮您找找?” 郑间媳妇儿凭借女人的直觉马上抓住了重点。 “什么姑娘,叫什么,找谁的?” “说是投奔姨母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叫姜齐。”林海又补充了一句,“还挺漂亮的。” 郑间媳妇儿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这女孩子现在在哪里,和郑间去哪儿了,” “我没说她和郑间一起啊嫂子,我只说今天找郑间的时候看到她了。”林海装作劝说的样子。 郑间媳妇儿已经被自己的猜想搞得火冒三丈。 “这一天见不到人,原来是和小浪蹄子跑了,亏我一天天生火做饭照顾他那个天天躺床上的老娘和我家那俩赔钱货女儿,他倒是逍遥快活,难怪往家里拿不回两个子儿。” “嫂子别生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想拽住往外冲的郑间媳妇儿,结果被一把推开。 林海点火成功,还得压住他那得逞的奸笑,憋的是好不难受,至于郑间到底跑到哪儿去了他才不在意。 林飞飞和姜齐这时候刚刚从祖宗堂出来,和路大叔告别。 就看到一路怒气冲冲走过来的郑间嫂子和林海。 林海见到姜齐和林飞飞站在一起心里一慌,马上招手喊林飞飞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林飞飞看了眼姜齐,“这个漂亮姐姐在给我讲外面的故事。” 姜齐眨眨眼,这小家伙不用教就挺聪明的,不过比自己差了点,自己八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弯弓猎雕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穿的花枝招展的勾引谁呢?老的小的都不放过,郑间那个老不死的家伙去哪儿了?” 郑间媳妇儿看到这年轻貌美的姑娘,想到自己如今一副黄脸婆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姜齐皱皱眉,这女人是谁怕不是疯了吧。 她和林飞飞摆摆手。 “我在城中有住处,有空再来找你玩。” “你往哪儿走,你是聋了吗,没听到我在问你话?”郑间媳妇儿一副泼辣的样子。 姜齐哪里是个好脾气的主,本来以为遇上个疯婆子不理就好,谁知还被缠上了。 “我哪里知道你那个老头子在哪儿,我今天才来凶水镇,你老头子怕是和你一样老的快进棺材了,你找我要人不如直接去棺材铺找找来的快些!” 这番话气的郑间媳妇儿脸都扭曲起来,“小浪蹄子,在你也不问问我郑大姐在这凶水镇什么名头,还敢给我还嘴。” 说着她冲上来想和姜齐撕扯,谁知这乡下妇人这次可真真找错人。 蚩尤乃天下兵主,女儿自小学习武艺,母亲是女娲神族嫡亲的血脉,如何是这乡野泼妇可以比拟,她无心伤人,看这泼妇冲过来的时候闪身一躲,郑间媳妇儿一个踉跄,摔到了祖先树巨大蜿蜒的树根上。 这祖先树枝繁叶茂根系庞大,占了整个祖先堂空地不只,每年根须还要再长上许多,如今她们吵架这里,也都是祖先树蜿蜒的根须。 郑间媳妇儿冲的太猛,被姜齐躲开后,一下子摔在了祖先树的巨大树根上,摔得头破血流。 她哪里会忍,大哭大喊恨不得整个镇子都过来看她是如何被打破了头的。 第48章 寻人 被郑间媳妇儿这么一闹,周围人家都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路大叔见这些人越来越多,也觉得头大,他干脆关了祖宗堂的门,在里面躲个清净,由这些人在门口吵吵嚷嚷去。 “这咋了?” 郑家的两个姑娘也听到了母亲的哭嚎声赶来,要不说郑间媳妇儿在凶水镇闻名的恶婆娘,嗓门大的像铜锣,闹起来门都不用出,整个凶水镇就知道她家今日又出了什么事。 “这个狐媚子勾引我老头子,还把我的头打的头破血流。”郑间媳妇儿哭着给众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大家看向姜齐,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这么倒霉,惹上这个恶婆娘,怕是不被讹上几尾熊狼皮袄她是不会罢休。 姜齐生的极美,而且有女娲血脉的神力,寒冬腊月的凶水镇她穿着豪奢美艳的狐狸毛袄子,裸露着肩颈也丝毫不觉得寒冷,她的脸蛋被雪白的狐裘衬的如珠玉一般。 大家看看姜齐,再想想郑间那个老头子,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漂亮姑娘会勾引郑间。 但郑间如今确确实实一整天没有出现过。 姜齐低头看着这泼妇,心里生出厌恶之情,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女人怎么会活成这个样子。 郑间的两个女儿也觉得十分丢脸,一直想扶起母亲,但是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肯听劝说,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你这泼妇,今天遇到我算是走运,你那老头子躺哪个棺材板里,我帮你找上一次又何妨。” 姜齐招招手,天上一声啸鸣,一只巨大的鹫盘旋了一圈落在她手腕上。 她低头对着这只鹫轻语几句,鹫扬起翅膀绕着郑间媳妇儿飞了一圈,向天上冲去。 “这女的是谁啊,好厉害。”凶水镇民中有人问道。 姜齐看着鹫飞走的方向,“跟上。” 不知姜齐有什么法术,明明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她认真说话时却让人不由自主想服从命令。 众人当真乖乖跟了上去。 郑间家的两个女儿担心父亲,也半扶半拖着哭天抢地的母亲跟上。 鹫盘旋在曲树林外的守林冰屋外转了一圈,飞到了林中休憩。 姜齐带头进了冰屋。 冰屋里空无一人。 “我父亲在哪儿?” 郑间大女儿带头问道,这个冰屋不像昨晚住过人的样子。 正常夜间寒冷,火堆没有生过,因为柴火都是新放进去的,而且桌上还有一杯冻上了的曲树汁,很明显昨晚郑间也没有喝这个取暖用的曲树汁。 姜齐没有答话,她仔仔细细看过这里每一处疑点,她们女娲族的鹫在寻人一事上从来就没出过错,郑间毕竟就在此处。 姜齐四处看看,是不是摸一摸有没有暗道之类,最后她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冰床,拨开冰床上的重重茅草。 “啊!” 有胆小些的人在尖叫。 原来众人寻找到郑间,就在这冰床上,确切的说,在这冰床里,他整个人被结结实实的冻在冰里面,眼珠瞪得大大的,身体下方有个血窟窿。 第49章 辉影珠 “父亲!”郑间的两个女儿哭出来扑上去。 郑间的死说不上是体面,他的下半身衣服消失不见,还处处渗血,血液融在冰里说不出的诡异。 “快把冰凿开,看看是怎么回事。”林海大声道,他拿了个锄头,开始用力砸冰层。 随着破碎的冰被锄头砸下来的,还有冻硬的尸体,碎成一块一块,锄头都裂开,可尚还有大半个身子在冰里。 死无全尸…… 后面看着的众人已经有人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向祖宗堂的方向磕头跪拜,求祖先保佑。 林海抬头目露精光。 “你这妖女到底什么来路,为什么你一出现我们村子里就死人。” 听到这里,郑间媳妇儿才从见到丈夫尸体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用力拉住姜齐的胳膊,大声质问。 “你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死我夫君!” 姜齐莫名被栽赃一肚子火,帮她们找人还好心没好报,早就不耐烦起来。 她一把挥开这个妇人。 “放肆,本公主也是你能污蔑的?” 姜齐从腰间取出她的金斧头,一斧砍在剩下的冰床和尸体上。 冰床全部碎裂,尸体掉了出来。 “我乃九黎蚩尤之女,亦是女娲后人,岂能容你随意践踏。我好心帮你找夫婿,你却处处辱我,你这舌头不要也罢!” 说着姜齐飞速出手,捏住郑间媳妇的两腮,逼着她伸出舌头,一斧劈下,血液喷射而出,喷了旁边的林海满身都是。 郑间媳妇儿呜呜的捂住嘴巴满地打滚。 姜齐像一位女煞神,一个人站在中间,众人接连后退,生怕她一斧子劈了自己。 这帮人不给他们点教训竟然骑在自己头上拉屎。 姜齐发完火也有些懊恼,答应过父亲压一压自己的火气,要是因这帮乡下人误大事,可就糟了。 她看了看林飞飞,林飞飞接到姜齐的眼色,马上会意,他跳出来扯扯姜齐的袖子,打圆场。 “公主姐姐,你不要生气,郑大婶已经受到了惩罚,我们从来没见过神仙,郑大叔死的好吓人,公主姐姐可以帮我们查一查吗!” 不愧是姜家的人,懂眼色还聪明。 姜齐更坚定了把林飞飞从穷乡僻壤带出去的想法。 她骄傲的回头。 “本公主就看在你这孩子懂事的份上,帮你们这些乡下人看看是什么妖物在作祟。” 她手中拿过一颗浑圆的巨大珠子,宝珠转动飞在房子上空,投下了一圈光华,尸体的碎块竟然在这团光的照射下,慢慢拼在了一起。 郑间浑身是血,下半身未着一缕,好像复活了一般,站起身来。 吓得周围众人都恨不得窜上冰墙去。 郑间的女儿们哭着扑上去。 “爹,你活了吗,吓死我们了。” 郑间没有回话,也没有理自己的女儿。 他刚刚拼回眼眶的眼睛动也不动,整个人好像被冻僵了一样,四肢僵硬的走到守林冰屋的门口,站在那里向地上看去。 他每走一步,靠近处的众人就赶快逃开,好像这活死人染了什么瘟疫一般。 他停在门口,保持着向下看的姿势,不动了。 姜齐走到他旁边,手腕轻轻一拂,郑间脚下的冰尘散开,只见冰屋的地上露出一层一层如水纹般晕开的波浪,郑间就站在这波浪的中间。 “公主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林飞飞率先发问。 姜齐回答,“这是辉影珠,可以看到亡者死前最后的景象,看来郑间是站在这里死的。” 第50章 寻凶 “公主姐姐,郑大叔还能活过来吗?”林飞飞问道,面前这个郑大叔,虽然四肢僵硬,但是好像每一块都拼好了,小孩哪里懂什么生死,故有此一问。 “当然活不了,已经碎成这样了,而且他内脏都没了。”姜齐皱眉盯着地面的波纹。 听到姜齐的话,大家才注意到,郑间身下的大血窟窿空空荡荡,肚子只剩一层薄皮,里面内脏被吸了个干净。 不知道这是什么妖物,竟然潜伏在地下,吃人内脏,还会吐冰来把人冻起来。 姜齐在脑海中回忆自己是否听父母提过这种怪物。 辉影珠的光泽照拂着郑间的尸体,慢慢他冻硬的尸体软化下来,滴滴答答的化下一堆染血的水珠,这场景别提有多可怖,好多人怕得受不了跑了出去,如今屋子里只剩姜齐,林家父子和郑家三口人。 郑间媳妇儿口中被女儿塞着布条用来止血,失血过多让她脸色苍白,无力的靠在墙头。 其他几人都在郑间尸体旁边,想看看姜齐有什么发现。 姜齐收回辉影珠,珠子光芒消失,郑间重新裂成了一块一块的软肉噗哒噗哒地落在地上。 看到这幕,恶心的几个人都有些反胃。 “这真是奇怪。”姜齐捏着额角在郑间尸体旁边转了一圈又一圈。 “不然我这几日就在此等等看,这妖物会不会再不长眼找上门来。” 姜齐打定主意后,众人也有了主心骨。 郑间两个女儿倒是懂事,磕头谢恩。 平日里母亲作威作福没少打骂她们和父亲,他们几人一直活的郁郁寡欢。 今日母亲终于因为逞口舌之快受了惩治,姜齐还要替她们找出杀害父亲的妖物,让她们如何不感激涕零。 “公主殿下您如果需要什么的话,尽管和我们说。”郑间的大女儿说道。 “我需要一盆热水净面,还要些吃的,本公主好饿,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你们凶水除了祝余草就没些野味吗?。” “凶水确实贫瘠,这里人迹罕至,动物也少,偶尔能猎到只小兔都不错了,我们家还有两只鸡,如果您能帮我们抓到杀父亲的妖物,别说这些鸡鸭,当牛做马伺候您我们姐妹也绝无二话。” 郑间的大女儿伏在地上答道。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姜齐说着摸了摸腰间的小金斧。 “你把鸡拿来吧,要活的,吃之前我有用。” 郑间两个女儿随后收拾了父亲的尸骨,所有内脏都消失后的尸体并没有多重。她们用布衣裹上这些碎块,扛在肩头,扶着母亲回家准备姜齐要的东西。 房子里如今只有林海和林飞飞。 姜齐知道林海的阴私却并不戳破,她笑眯眯的和林飞飞打招呼。 “今天我就住在这里,时候也不早了,你就先回家睡觉吧,明天我再给你讲外面好玩的故事,记得。” 林飞飞点点头,林海也僵硬的挤出一点笑容,灰溜溜的走了,生怕姜齐秋后算账,想起来他的栽赃,找他麻烦。 外面围观的人早已溜走,如今已是半夜,守林屋这里空荡荡一片寂静。 第51章 收编 姜齐将手指放入唇间,吹了个口哨。 哨声尖厉,传出甚远。 不多时,只见鹫从曲树林里飞回来,它还捉了只雪兔,放在姜齐身边,停到一边窗棂上低头顺顺羽毛。 “怎么样,找到我姨母具体位置了么?” 鹫引颈啸鸣,摇了摇脑袋。 “看来我们要想个法子。” 姜齐抱起受伤的兔子,可爱的小兔儿被鹫吓到了,软绵的身子一直在发抖。 一会儿还有郑家人送吃的来,这雪兔还挺可爱,白白净净无一丝杂毛,不愧是姨母悉心养大的鹫,这么多年灵性未减,还会送她礼物感谢她替自己寻主。 姜齐用指节抚了一下灵鹫头顶的软毛,喂它喝了点水。 这兔子先养一养,到时候养肥一点做个皮草围脖还不错。 姜齐也不嫌脏,随便在茅草堆中一坐,准备等那妖物露头。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过,周围还是静悄悄。 她有些无聊,掏出自己的小金斧把玩起来。 金斧上微雕着大荒山山水鸟兽,细致入微根本不像是当世工匠所做。 这盘古斧上的花纹是从她炼制成功之时就浮现于斧身的,世间诡事都有其因果,大体上是没有什么巧合,尤其盘古斧这种在上古神明作古处,借盘古的神力所炼成的宝物,就算想自修为兵神也不在话下。 但这金斧却很老实的只做姜齐的神兵利器,这图案中间肯定还有什么关窍,是现在的姜齐无法猜透的。 正在她凝思之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是郑间的大女儿送来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后面的小女儿背着一垛茅草席子,来给姜齐铺床用。 公鸡落地时回头啄了郑间女儿一口,扑闪扑闪翅膀飞到茅草堆里,一头扎了进去。 如今屋里一只鸡一只兔一只鹫,突然热闹了起来。 郑间两个女儿跪在一片凌乱里,对着姜齐三叩首。 “之前母亲多有得罪,如今没了舌头不会再乱说话,公主找我二人父亲有恩,郑容/郑颜愿凭公主差遣。” 姜齐出门没带一个随从,因为她从小也不是娇生惯养,她母亲从来不允许她有女婢,一切都是亲力亲为,等她长大了就是女教习师父带着她看书习字练武。 “我们姜家乃女娲后羿,女子地位崇高,族中不允许差使女性。若你们想跟着我,我没有女婢,但是有个姜家女军,若是真吃的了苦,不如就入我姜家军,总比在这里被男子搓磨的好。” 郑间两个女儿连连叩首,“我们愿意。” “如此你们等我在此间事情办完就随我回九黎,这里恐怕有妖物作祟,我自己在这里守着就好,你们回去吧。” 说罢她转身扑向咯咯乱跑的公鸡。 郑间的小女儿郑颜年纪比较小,扛不住事儿,她已经哭着伏在地上,无论如何不肯走。 “我同姐姐早就被娘亲许给了人家,如今父亲亡故,母亲怨恨我们要嫁人不能侍奉她终老,今日回家一直在打我们出气。” 郑颜掀开衣袖,露出胳膊上密叠的鞭痕。 “若是回家,怕是很难再出来了。” “这婆娘怎么对亲生女儿如此歹毒!”姜齐看到郑颜的胳膊怒从心起。 “公主有所不知,我们凶水苦寒,女子在此生活都很艰难,没有哪家女子愿意嫁过来,凶水镇的女子,大多都是被卖来的,我们娘亲也是。如果女人生了男孩,男孩子还能打猎干活,而女子体力不如男子,在家中无用,不会真的永远养在家里,生够了男孩就被转卖给其他人。” “你们娘亲怎么没生完孩子再被卖掉,因为郑间还没生男孩吗?” 结果听到这句话,郑间的两个女儿突然泪如雨下。 “我父亲是很好的人,他和这镇中其他重男轻女的人不一样。他爱我们二人如生命,只是我们娘亲确实当年是被拐卖才嫁给了我们父亲,她因为被恨蒙蔽了双眼,不肯相信父亲实打实的爱着她和我们两个女儿。父亲也不想被族里催促生男孩,如果真生了男孩,我母亲没了用处就会被卖给别人家,而凶水镇出生的年轻女孩,听说有些卖给人家生孩子的还好,若是没人看上,是要去祭山神的。” 郑颜抽泣着,向姜齐哭道,“我父亲为了不再生男孩,倒行逆施,服下了一种毒药名叫蓇蓉,这东西女子服了会更容易生子,男子服下却会丧失生育能力,从此不再可能生出一个孩子,如此方能保护我母亲。” “可我母亲如何肯相信,她被恨扭曲成了我们都不认识的样子,不相信父亲是为了她好,她不想承认自己这些年恨错了人。还觉得是我们在骗她,可父亲是当我们面吃下的蓇蓉。如今已过十余载,家里确实再无所出。” 郑颜抹抹眼泪,“我不想回家了,她辜负了我父亲,我真的不想再看到她。” 郑容抱住妹妹的头轻轻柔柔安慰。 “我们不回去了,被她打了十多年,也够了,真正爱我们的父亲如今也不在了,我妹妹还小,她不应该在凶水镇这种鬼地方受尽折磨,不如就和公主一起离开,我们想过新的生活。” 第52章 兄妹逐鹿 郑间女儿的哭诉,让姜齐有些动容。 “我姜家一直女子为尊,诸神之战后女娲一脉死伤惨重,而后男子主事的地方渐多,只是都没有你们凶水镇这里的情况严重。我与我兄长同父异母,如果我能继承九黎王权,必然会重建女娲一脉的女儿国,女人生下来就是要行兵打仗保家卫国的,怎么可以在家里相夫教子,如此一来会让女人越来越弱!” 自己家现在也确实一团乱麻,姜齐和兄长同时在为一件事情各自为战,如果一切顺利,她就可以带领九黎统领天下。 姜齐在明兄长在暗,各自看不上对方的母族和行事的手段。 兄妹竞技,成王败寇,在九黎国,输的人只有一种下场…… 如今兄长已经领先一截,自己万万不能落后。 姜齐在凶水就是想借由姨母的线索寻找九婴,上古时代留下的八方神兽,这些神兽之前受反叛天帝的战神贰负所伤,伏居四野,姜家乃御兽世家,若是将这些神兽收编,那将形成一支不容小觑的神兽大军。 故而姜齐这些年都在四处招安神兽,像那些暴躁难驯的,比如前不久被她一斧头劈成两截的麒麟,她就会直接斩首,以绝后患。 可她兄长一直在从中作梗,他计划让守护八方的神兽皆变成华夏诸国动乱的源头,要知道这些神兽所在之处都是灵力极强,妖物成灾的地方,如果没有神兽镇压,黎民必水深火热。 破坏神兽的守护,就可以让黄帝治下的地区骚乱动荡,无暇分身与九黎抗衡。 但是这法子也太过恶毒,若是以后九黎一统天下,这些灾殃一会变成九黎动荡的根源。 现如今两人一个捣乱,一个招安,闹的蚩尤头大无比,儿女背后的母族也都势力强劲,他一个可怜老头管也不想管,退居幕后看戏。 之前九婴在贰负屠神之战中被重伤,母亲告诉她,姨母被天帝派去救治九婴,但后来不知为何姨母和九婴都失去了踪迹。 除了姨母,再也没有其他人见过九婴,一定要找到姨母,才会知道九婴的线索。 甚至九婴面目为何,从古至今并无任何记载,除了姨母再无第二个人知晓。 现今线索断在凶水,当务之急是先破解姨母失踪之谜。 “公主现在准备如何。” “这世间妖物,都有它制衡的对策,我还没有怕过什么东西,你们二人不如在这里藏好,看我会会这害了你们父亲的妖物,也让你们开开眼界,以后入我姜家军可不要让同僚看不起。” 姜齐抓过来那只活蹦乱跳的鸡,鸡一直在尖叫,梗着脖子挣扎。 她在郑间死亡的灵力波纹正中间,将鸡杀死,鸡血撒了一地,渗入冰层,将灵力波纹染成血红色。 “这妖物既然喜欢吃下水……我们就给它点下水……” 此时的林家,林飞飞的奶奶面色阴沉的在院子外倒掉了一壶水。 “既然她没回来,那我可真是多此一举。” 这水漫过门口枯草,草叶从枯黄变为黑色。 林飞飞扶着门框不敢出声。 “她和你说了什么没有。”林奶奶掐着林飞飞的胳膊。 “就讲了讲外面的故事,这个公主姐姐人还挺好的。” 林奶奶听到这里,冷笑。 “你真觉得她好,不如我们就把她留下来好了。” 第53章 玉虫 郑间的两个女儿,郑容同郑颜身披草席将自己藏在了房间内的瓦罐中。 姜齐将小兔子受伤的腿用布条绑好,兔子倚在她脚边取暖。 鸡血的味道在冰室内氤氲开来,又冷又腥,不多时,大地开始颤动。 “这么快就来了,看来它很喜欢血腥味儿啊。”姜齐握住了小金斧。 随着地动越来越强烈,姜齐脚下的冰层突然裂开。 她敏捷跳开,让出此处。 一只巨大的蛇样的东西从冰层中钻了出来,像美人肌肤一样的玉白色,没有五官,整个蛇头上只有一张深渊巨口,口中无牙,半截身子藏在地下无从得见。 寒冰自它钻出的地方蔓延开,包住整只鸡。 它的叫声像极了小孩子的哭声,有些刺耳,这大爬虫张开嘴巴,刚好一只鸡那般大,它吸了那只鸡就想跑,姜齐当机立断一斧斩下。 这无脸爬虫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它闪避不及,亦未曾攻击,直接断了一头,尖叫一声,身子重回地下冰层消失不见。 玉白色的巨大虫脸失去了身子,嘴巴里还含着鸡一直蠕动,画面十分恶心。 姜齐见惯妖物,郑容郑颜可没有。 两人于水桶中探出半截脑袋,看到这场景,抱在一块瑟瑟发抖。 妹妹郑颜啜泣声溢出嘴角,姐姐死命咬紧牙关,嘴里都咬出血来也不敢发出丝毫动静,以防影响姜齐除妖。 只是没想到一切发生得快,结束的也快。 玉白虫头扭了几下后就不动了。 郑容胆子大些,她见风平浪静后,就从水桶中爬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就是它杀了我们父亲吗?” 姜齐正弯着腰检查这个虫脸。 “我也没见过这种东西。” 这个虫脸巨大无比,就像一个大肉口袋,肉质细腻,仿佛蛇怪披了美人皮,姜齐用烧火的树枝拨弄了一下。 将它的内侧翻出来。 外面如白玉一般光洁,里面有些黏液,像熬了许久的米汤,黏着那只死鸡。 失去生命力的虫脸,从一开始的如猪油膘一般玉洁肉感,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慢慢的变成了一个透明状的薄薄肠头状的东西,把鸡裹紧。 姜齐眉头微皱。 “等等,这东西有点奇怪,它怎么还活着?” 姜齐话音刚落,三人就看到这截虫头中的鸡渐渐融化,皮毛化掉后露出血肉,血肉化净露出骨头,进而骨头连同内脏都化了个干净,这虫头饱吸了一顿鸡肉大餐后,重新变回了肉质肥美的样子…… 甚至还扭了几扭。 姜齐也打了个寒颤,这东西也太恶心了。 “让开,这东西好像吃完食物还能复活。” 这时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这守林屋地处凶水镇最边缘的位置,同曲树林相交,曲树林乃凶水禁地,就算众人需要取曲树汁,都只用最外一层曲树,平常人迹罕至,如何会有尖叫声。 “你们若是不怕便随我来。”姜齐对郑家姐妹说,她有些不放心将她们留在这里。 郑容扶住有些脚软的妹妹点点头,她们三人结伴向曲树林中走去。 姜齐临走前吹了声口哨,鹫飞过来叼走地上恶心的虫脸,扔进了火堆,这恶心的东西劈劈啪啪被烧成了一小团,彻底失去了生命。 第54章 兔死 几个人一同跑进曲树林,幽深静谧的树丛遍布冰雪,被天上三轮淡白色太阳映照着有些睁不开眼。 姜渊养的鹫在天上盘旋了两圈后,找准位置,一个猛子扎了下来。 “小心!” 姜齐推开郑家姐妹,刚郑家姐妹站过的地方竟然又出现了大片裂痕,里面钻出了那个白玉大爬虫。 它从地面钻出来长长的无脸虫头,张开没有牙的大口,准备吸掉一只躺在地面受伤的兔子。 鹫飞下来,迅速的将兔子叼走。 姜齐手速极快,她又迅速抽出了小金斧,配合灵鹫的尖嘴攻击,逼迫虫脸放下兔子,一刀斩断了这个新的虫头。 和之前一样,虫头尖叫着断开,它的身子缩回地下,地面恢复的仿佛没有裂开过,只留下一点点灵力的波纹。 这回虫脸中没有食物,迅速萎靡干瘪下去,变成了半透明的蚕衣样的东西。 姜齐抓起它刚吃的兔子,这个兔子身上插着一根短箭,凶水严寒,兔子的身子还柔软温暖,明显是刚刚死亡。 刚是谁在打猎?现在他人呢? 三个人分开寻找。 郑容这边有了发现,她大声喊。 “这里好像有人滑下去了!” 姜齐迅速上前,果然看到一个穿着熊皮袄的人奄奄一息地躺在下面。 “是路大叔!”郑家姐妹认识这个人,这是祖宗堂的祭祀官大叔。 姜齐想起来今日她也见过这个人。 在祖宗堂,这个大叔人还怪好的,让她和林飞飞进去看了林家的族谱和卜问簿。 “别动,他脖子好像摔断了。” 姜齐上前摸了摸路大叔的鼻息,还有淡淡热气喷出,就是他人已经失去意识昏倒,她马上嘱咐郑氏二女。 “你们快点回村,找两个男人扛着担子过来,一路需小心着紧,他头若是收到震动,可能就活不下来了。” “好!”姐妹俩答应下来,提起裙摆一路小跑赶回城中求救。 姜齐留在这里,她用手按住路大叔脖颈颈骨错位处,劈了块木头绑在他脖子后面,帮路大叔把头颈位置固定好。 然后将自己的雪狐披风披在路大叔身上。 天气很冷,纵使略有神力护体,姜齐也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她起身细看身边的雪地,路大叔滑下坡的位置有一大块木头桩子坡下,沿途全是木头翻滚的痕迹,看来很可能是他找准姿势,想猎那个兔子,但是木头桩子不稳,一脚踩空滑了下来。 姜齐沿着雪面痕迹一路爬上坡,站到了木头桩子断裂的位置。 她俯身细看。 这原是一棵倒下的曲树,树干当是被人砍下做柴火去了,树根的根须露在外面,树应该死去很久了,树汁已干,截断面看起来全是孔隙。 姜齐伸手摸了一把,竟然十分光滑,是被人砍断的,原来路大叔掉下坡不是意外。 姜齐复又抬头看向刚刚她们砍下虫脸的位置,前面曲树密集,遮遮掩掩下,除非箭会自己转弯,否则不可能射到死兔子那里。 刚刚,林子里,还有别人。 第55章 疑惑 郑家姐妹带着凶水镇两个同族表兄回来了,几人合力将路大叔小心翼翼的抬上了担子。 “路大叔这是怎么了。” 郑家表兄有点慌,镇子这两天从姜齐露面后就不太平,而且最近还有怪事频发。 “猎兔子,从坡上跌下来了。” 姜齐简单回答。 她没有和几个人说刚刚自己的发现。 众人一路将路大叔抬进了凶水镇的医馆。 夜已经过去,天上吊着三个太阳动也也未动,唯一可以得知时间的是不知谁家的大公鸡鸣了三声。 开门的大夫是个年轻人,姜齐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大夫,她用有些不信任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凶水镇看起来虽然苦寒,但是十分有活力,很少有老人。 街头基本都是少男少女。 如今早上是猎熊兔最好的时机,好多人已经起了大早准备去山上打猎,故而她们一路遇上了很多镇民,大家都认识守祖宗庙的路大叔,纷纷过来看路大叔怎么样了。 年轻的医馆大夫顶着一堆人灼灼的目光,也不禁有些慌乱。 他把了下路大叔的脉搏,还试了一下鼻息。 “这是谁绑的?”他指指路大叔脖子上的木头和布条。 “我,怎么了?”姜齐反问道。 “哦哦……没事,绑的很好,要不然这一路过来,人可能都死了。” 年轻的大夫用两只手捏住路大叔脖子上的骨头,用力一掰,咔嚓一声,错位的颈骨重新回到正确的位置。 “路大叔什么时候会醒?”姜齐问道。 “现在看来没有其他的伤,应该是摔倒后冻的时间太久,很快就能醒。” 姜齐将一直盖在路大叔身上的狐裘拿起来穿回自己身上。 “他醒来你通知我,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既然有人故意想害路大叔,动机应该只有一个,路大叔在这里除了做祖宗堂的看护者外,和镇中众人并没有其他的交集。 祖宗堂那里有两件事她很重视,一个是姨母的诅咒。 首先姨母用来写诅咒的纸有内外两层,外面那层是林家在祖先树下询问是否可以如愿得子的问答记录。 可是明显问答在关键处被改过,而改的方式就是削掉了纸上应该原本写着祖先树掉下红果那里薄薄一层,用底层的纸改写成祖先树掉下的是叶子,也就预示着祖先树说了原本姨母不可能生出儿子,却被人改成了会生儿子。 唯一有此动机的应该只有林家人。 但若是林家人破坏了纸的表层,就会露出底层全部写满了姨母的诅咒,他们应该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这本被诅咒的族谱以及卜问簿继续存在。 可明显,卜问簿在昨日姜齐和林飞飞去查看时,还好好的在那里。 如果方大叔被害是有人为了隐藏秘密的话,卜问簿现在一定有危险。 卜问簿和族谱是唯一可以证明姨母可能遭遇不测的证据,不可以出事。 还有,姜齐要如何证明姜渊,她的姨母当时就是被林家扣留在这里生孩子。 想要证明她姨母的真实身份,一定要找到姨母的尸首,如今她已经对姨母是否还活着,不抱有任何期待。 另外一件事,是关于迷槲果子需要归还迷槲果,否则就会被树吞没的诅咒,传说在一开始一定是发生过的真实,姜齐相信传说,因为她的血脉在人间也是传说,她自己就是真实存在的神之后裔。 传说可能在时间流逝中有些改变,那么原始的传说是什么? 迷槲本来应该是长于西海鹊山,原本这里不应该有这种树,为何有如巨大的变异一般的迷槲生长在此处,这件事和姨母有没有关系。 这迷槲树根粗壮,如果真吞没了村民做肥料姜齐也是信的。 还有林家没有当时没有归还迷槲果,他们拿迷槲果做了什么,若传说属实,那次没有交还迷槲果,就应该有人被吞下,那么被迷槲树吞下的人是谁?会不会是姨母? 姜齐这时才感觉到凶水镇此行比她原来想的要复杂许多。 第56章 族规 姜齐披上狐裘,带上郑家姐妹二人去了凶水祖宗堂。 祖宗堂临着迷槲树而建,因着迷槲长势凶猛而拆掉了一面的墙。 迷槲树下一块磐石碑上写着:“求祖问卜,必遵其训,若有违反,必遭厄运。” 姜齐抬头看了眼这棵迷槲,她之前在女官的书中见过关于鹊山迷槲的描述,这棵长在凶水的迷槲当真诡异的紧,如今不知养在这里多少年,长得接近正常迷槲树百倍大小,走到下方,树冠大到遮天蔽日,枝头满满的红果,地上却未见哪怕一颗掉果。 姜齐依循着记忆,走到了藏经阁处,整个书架的族谱户籍并着卜问簿,都空空荡荡。 看来幕后操纵的那个人已经来过了。 他偷走这些东西的原因,一定是其中藏着会给他带来大麻烦的秘密。 还有,姜齐突然想起来一个她漏掉的事情,这里还藏有凶水镇的户籍。 如果是林家人干的,肯定是因为她找上门来寻姨母。 她来前就已经打探清楚,早就有各种线索指明林飞飞的母亲就是她的姨母,如今林家还在和她周旋,不过就在赌她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毁坏祖宗堂的卷宗也是理由充分。 而如果来的人冲的是凶水镇的户籍,那么想遮掩的应该另有它事。 如今现成的站在她身边的二人也许知道什么。 姜齐转头向两人询问,“你们还记得多少关于祖先树的事情,还有,为什么我没有在凶水镇见过别的老者,这些人都去哪儿了?你们可曾知道些线索?” 郑氏姐妹听闻对视一眼,姐姐点了点头。 妹妹得了许可,便向姜齐讲述了凶水镇不为人知的秘辛。 “这个镇子的建立,靠的是押送罪臣公子危流放至凶水的兵将,凶水原来河边多金玉,公子危和一众罪臣都被送来这里采金,渐渐的,这里就成了北狄附近一些人的居住地。” “可后来公子危和他的部下找到了机会,杀光了守卫,还下了诅咒,将所有死者都变成了活尸。” “活尸?”姜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东西。 “是的,而且不仅是当时的守卫,如今凶水镇一旦有人死亡,便会变成活尸,活尸长相和死前并无太大差别,但是没有了神智,会攻击活着的人和动物。”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活尸?” “那是因为,凶水镇没有人敢死!若有药石五医的人,或者濒死的老人,我们就会把他们送离此处。” 还是不对。姜齐听到这个奇怪的故事,马上就发现了不少漏洞,但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见一个声音传来。 “姐姐!” 是林飞飞,他一路跑过来,几个急刹撞进姜齐怀里。 “你怎么来了?”姜齐扶住他的身子。 “我奶奶和我父亲刚刚扛着锄头去曲树林了,我听到他们说要去挖坟,不知道会不会是我母亲的坟,我不敢自己去曲树林,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 林飞飞也看到了这里的场景,“昨天我们来的时候,不是有一架子的书么?怎么都不见了?” 姜齐意味深长的说,“那可能得问问你父亲和奶奶了。” 第57章 从人传声 林奶奶有可能去挖姨母的尸首,这或许是唯一一个找到姨母尸体的机会,也是唯一一个探寻九婴线索的机会。 可祖先树这里还有一堆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姜齐就这么走了十分不甘心。 “刚刚你说,若是有人死,会被送走,若是不及时会怎么样,送走的路上若是死了,还没出凶水镇,就会变成活尸么?” “我听到的和郑颜略有不同。”郑容开口。 “凶水镇因为被屠神罚至此处的公子危诅咒过,不可离开这个镇子,据说各家各户去世的老人,都送去了祖先堂,献祭给祖先树,故而祖先树才越长越大!” “你们俩姐妹怎么听到的故事还不一样?” “我不知!”急的郑颜连忙摇头,“这些事情都是我们凶水镇的孩子从小听来的,我们既没有卜卦,也没见过什么死亡,这些事情都是我们父母,还有游先生路大叔他们讲给我们的,凶水镇的祖先训从来都没有被质疑或者违背过,镇子里的事儿什么说法都有,每次我们想问问具体的,都被大人斥责,因此不敢再问。” 郑容接着妹妹的话补充道:“祖训如果被违背,违反的人会在村子里大家的面前被打断手脚扔出凶水镇。我们之前亲眼看到游大叔和林海大叔一起把质疑祖先树的人打断手脚丢了出去。” “游先生?那是谁,他在哪儿,我要听他亲自给我讲你们这儿的事。” 说实话,姜齐觉得凶水镇的传说漏洞百出,骗骗普通人还行,也许很多都是这些什么游先生路大叔张三王五之类添油加醋的。 “他是我们这儿为数不多的识字先生,好多先祖的故事都是他给我们讲的,路大叔卜问,游大叔执行族规,我们也好久没见到游先生了。”郑颜向姜齐解释道。 “我看这游先生说故事的本事很差,这世界上鲜有本公主不知道的东西,活尸是什么鬼东西,我就从未听过,怕是他编出来骗小孩的。” 林飞飞拉了拉姜齐的衣角,他扬起白皙肉嘟嘟的小脸。 “游先生他去帮我找我姐姐们了,我出生前她们都被送走了,我想把奶奶给我的一个可以实现愿望的龙牙坠子给我姐姐们,游先生人很好,他说帮我找到姐姐,将龙牙交给她们。” “你倒是单纯,如果真有这种好东西,你不怕他私吞么?”姜齐斥道。 “不会。”林飞飞摇头,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映着小星星。 “游先生对我很好很温柔,就像公主姐姐对我一样。” 哎,姜齐在心里叹了口气,缓和了些语气,但说的话却依然很沉重。 “我先和你说清楚,你娘的死,很大可能和你奶奶爸爸有关。而你都没见过你娘,你确定要为了一个没见过的人,得罪了把你养大的两个人吗?” 这番话有些重,林飞飞低头想了一下。 “我不想得罪父亲和奶奶,但是我娘生我很疼,她还因为我死了,虽然我没见过她,可我知道我很爱她,她也肯定很爱我,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罢了。” “好吧。”姜齐掐了掐他的小肉脸。 “接下来,你要听我的,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娘。” 说到这里,姜齐突然想到,“这祖先树是不是只要你们凶水镇的居民卜问,便会掉落叶果子之类的。” “是。” 郑颜答道,对于姜齐为何有此一问,她迷茫的摸了摸脑袋。 “那你们三人便替我问问,我姨母姜渊失踪的真相,这镇子传说的真相,还有卜问簿丢失的真相。” 说完姜齐简直要给自己鼓掌,这么绝妙又省事的办法怎么现在才想到!不怪老爹骂她做事要用脑子! “不行,一定要等路大叔醒,只有他有资格做卜问,其他人问祖先树是不会回应的。” 郑家姐妹无情浇灭了她的幻想。 姜齐想想路大叔在病床上人事不知的样子,无奈。 好吧,看来还是要按原计划行事。 第58章 计谋 姜齐安排好另外三个人后,只身前往曲树林。 这时一只小鼠也在凶水镇露头,它吱吱咯咯踩着雪,印出一串脚印。 不过它和姜齐去的方向不同,它在冰墙上挖了个小洞,钻进了郑间家的院子。 “这次的事儿太好玩了!”老鼠为了将要发生的事,开心到两眼放光。 郑间媳妇儿这时候正在烧火煮饭,一大锅祝余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她将锅盖盖上,走去看家里还剩的最后一只鸡有没有在今早下蛋出来。 老鼠趁她出去,用尾巴卷开一点锅盖,将嘴里叼着的东西丢了进去,热气熏了它一脸。 “哎呦,好烫好烫!” 它抱着头滚下来,眼睛被热气烫得发痛,它用爪子揉了揉,见郑间媳妇儿回来,又马上贴着墙根溜走了。 郑间媳妇儿舌头被拔说不了话,只在心里疑惑了一下,怎么锅盖打开了,她对老鼠搞得小动作一无所知,佝偻着身子将锅盖合上。 两个赔钱货女儿都随那个九黎来的贱货跑了,如今她得过且过,这锅祝余粥之前足以喂饱一大家子,现在给她吃不知道要吃到何年何月了。 郑间媳妇儿没有因为省了口粮而开心,她一整天都在愤恨舌头被拔,女儿反目,都是这个来凶水的贱货坏了她的好事,不然…… 她阴沉着脸,喝下了一碗刚煮好的祝余粥,舌头伤口极痛,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祝余粥蛰的她舌尖像被刀割一样,让她再度体验了一遍昨晚的情形。 气的郑大嫂狠狠将碗掷在地上,“啪”的一声碗四分五裂。 藏在角落里的小鼠看到这一幕摸了摸胡子。 “这到底是算吃了还是没吃呢,碰到舌头了,应该算吃了吧!” 老鼠动动口鼻,祝余粥味道真好闻,它馋虫都要勾出来了。 “快跑快跑,这玩意吃不得,我可是个纯洁的处鼠。” 说完它唧唧笑了几声,消失在墙角。 这边姜齐跟去了曲树林,在林子外,她用刀割了一壶曲树汁带走,这东西一会儿可有大用。 曲树林是凶水禁林,平常无事是不会有人进入此处,姜齐收敛声息,在零鹫的带领下,寻找林家人的位置。 “快点,一会儿新的守夜人就要来了。” 昨晚是林海守夜,他监守自盗,和他母亲来到这里掘坟,“我知道。” 他怀中抱着一个僵硬的女尸,准备将她一把扔到一个深邃的新挖出来的大洞中。 这具尸体正是姜渊。 姜齐藏在树后静静地看着二人。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姨母。 姜渊躺在冰雪中,雪肤上结着一层霜,好像只是陷入了沉睡,凶水酷寒,却正好给尸体防腐,她和死前的样子别无二致。 辛苦的生活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但是这户恶毒的人家却在她的脚上留下了罪恶滔天的证据。 姜渊体态极美,脚却软软的耸搭在那里,一眼就能看出是被人打断的。 姜家女乃创世神后裔,每一个后人都是各国王族联姻,王后的最佳人选。何曾有人受过这样的屈辱。 在这穷乡僻壤被人强行扣押生下来十个孩子还要打断腿脚防止她逃脱。 姜齐感觉到心底有一股火在慢慢上涌,她握住了腰间金斧。 第59章 百年不得出 姜齐握住金斧的手都忍不住颤抖,简直欺人太甚。 可想想她的计划,她硬生生吞下了这口气。 姜家乃母系氏族,婚配都是男人入赘,生女皆从母姓,可这些年随着创世神纷纷退位,人间开始由人自治,并着天帝授民间以农耕,几番操作下来,女人大多变成依附男人而生,姜家也地位衰微。 不然她爹蚩尤哪里敢娶两个媳妇儿。 大夫人是她母亲姜决,二夫人是她哥的娘亲吴氏。 姜家只生女娃是女娲留下的血咒,为保血统纯正,并且不会让神力于人间泛滥。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特例,姜齐也想看看,这林家如何能有法子令姜渊产子。 她静静等待林海重新埋了姨母,左右她知道位置,之后她可以将姨母的遗体重新收敛,看看九婴的线索被姨母留于何处。 林奶奶面色不明,待林海最后将土填满,她指示林海在上面栽上了一棵曲树。 林海抹了把眼角,听从老娘的命令,将曲树栽上,土压实,再用一层雪花将其覆盖。 林母抛出一颗小红果。 姜齐眼尖看到,这正是一棵迷槲。 “好了,这样只有我们林家人能找到这里。” 然后林奶奶掰过一支曲树枝,所谓的真言水殷殷渗出,她在雪上画了几画。 “系用徽纆,困于九棘,百年不得出。” 真言水划下的黑色印记慢慢于雪间消失。 姜齐看到这一幕瞳孔紧缩。 这是伏羲八卦的咒言,如何画符早已随伏羲失传,此法术必须符咒相合方才有效,普通人不可能会用,这个林奶奶怎么可能用真神术法,这绝不可能! 这时天上突然两声长啸,是姜渊的灵鹫,它猛冲下来开始啄这棵曲树,它两只爪子抓住树枝拼命煽动翅膀想往天上飞。 可是曲树纹丝不动。 林奶奶也看到了这只灵鹫。 她愤恨骂道:“都是你这只鸟惹事,林海,把它杀掉。” 林海也早已看呆,他一直以为是普通人的老娘突然露了这一手。 听到老娘吩咐他连忙拿起铁锹准备打死这只鸟。 谁知灵鹫理也不理他的铁锹,只顾着疯狂用爪子抓,用尖喙啄,扑通扑通下掉了一地雪羽,被林海打得血溅了出来,也不肯飞走,它的金黄色喙和粗壮的爪子狠狠扎进曲树,挣扎着断了最后一口气,还保持着拼命想将这树从主人身上拔出的姿势。 姜齐在树后不忍再看,别过来眼睛。 “灵鹫,我必会为你和姨母报仇,等我知道了一切后,就亲手杀了这毒妇。” 簌簌声传来,姜齐咽下所有情绪向外探视。 又是那个玉脸虫怪,自冰雪覆盖的地面破土而出,一口卷入灵鹫的尸体,飞速的藏归雪地之下。 “救命!娘!这是什么怪物!”林海大喊,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到了,第一次是在守林冰屋,这东西从地面钻出来,应该就是杀害郑间的妖物。 林奶奶瞥这没用的儿子一眼,还骂了他一句,“狗熊样子,有什么好怕的,这是白囊玉蛇罢了,专门吃小动物的尸体,它那嘴巴张到最大也不过吃你个腿脚,你个大活人怕什么。” 姜齐在树后听到这句话,眼神闪烁了一下。 第60章 曲树毒汁 白囊玉蛇把灵鹫的尸体卷走后,曲树上只剩一二血点,风雪吹过,再无痕迹。 林海扛着锄头搀着林奶奶走出曲树林。 结果一堆人在林家门口等着,看到林海两个大声喊道,“林家奶奶,你们家孙儿出事了!” “什么?”林奶奶大惊,腿脚利索了不少,奔过去。 只见林飞飞小脸苍白,已经出气儿多进气儿少,躺在那里不省人事。 林奶奶掐了掐他人中,林飞飞毫无反应,渐渐的,连这点儿出得气儿也没了。 “这是怎么了,飞飞你醒醒看看奶奶!”林奶奶搂紧了孙儿一直摇。 镇里的那个年轻的大夫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他查看了一番,“林飞飞喝曲树汁了?” 林飞飞那几个经常一起搞试胆大会的伙伴们听闻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林奶奶目光毒辣,一扫便知这帮小孩肚子里藏了事儿,她一把抓过一个为首的小女孩。 “你们带我家飞飞去哪儿了?” 小女孩吓得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昨天他们商量着要让林飞飞去试胆,让他去曲树林偷真言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我今天来找大家就看到林飞飞躺在家门口,他们在旁边站着,一个杯子就倒在那里。” 大夫走上前看了看那个杯子。 “这确实是曲树汁,这东西有毒小孩子不能喝的。” “他们是谁?”林奶奶面色阴狠,扣住小女孩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你给我放开我家女儿。”那个女孩的娘亲跑过来撕扯林奶奶,想把女儿从她手中救出,结果林奶奶劲儿实在大的可怖,她一甩手就将这女人推了一个踉跄。 林奶奶狠狠掐住小女孩的头发,看向人群。 “他们是谁?”她又问了一遍。 “娘,好好说。”林海也有些害怕起来,林奶奶从姜齐出现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沉默阴郁,让他也心生畏惧。 “我费尽心思才得了这一个宝贝孙儿,他若是有事,我要你们这帮小畜生陪葬!” “是于虎!”有个小孩怕了,大声喊道。 那个叫于虎的男孩面色怨毒看着他,小小年纪,竟然神色阴暗到像是已经一手罪孽般可怖。 “于虎让林飞飞去偷真言水,然后把真言水都给林飞飞灌了下去,他说之前看到林家半夜有尖叫声哭声,后来林飞飞几个姐姐都不见了,他想听听林家有什么秘密。” “你想死吗,竟然敢胡说污蔑我!”于虎发狠,冲上去狠狠怼了那个说话的男孩一把,把那个男孩撞到林家墙上,男孩的眼眶都被磕出血来。 乡亲们看到这一幕赶紧出来劝。 “好了好了,他们只是小孩子罢了,也不是故意的。” “真言水小孩子喝了药石无医,永远都毫无神智不会再醒来,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故意?”林奶奶恨极。 乱做和事佬的那人马上闭嘴不言。 “我倒是想看看,你这小畜生胆子大还是命大,敢动我孙儿!” 她随手就不知从何处取了一壶真言水,一把抓过于虎,对着他的嘴将真言水灌了进去。 这时候于虎的母亲也赶了过来,她见儿子被欺负,声嘶力竭得哭喊着扑上来,“你这老妇疯了不成?” “你既然不会教育孩子,我老妇人便帮帮你。” 林海一副拉架的样子,握住于虎母亲的肩膀将她拉离母亲那里。 眼看着于虎的脸从狠毒狰狞到涕泪横流一副惧怕的样子。 他想求饶可是真言水源源不断从他的嘴中灌进来,让他无法发出一声。 第61章 保命 林奶奶所用的壶不知有什么诡异,曲树汁竟然源源不断,眼看着于虎脸从憋得通红到白复尔到青,眼白上翻已经快死过去。 可周围诸人有心阻拦,却被林海粗暴阻隔在外,林奶奶算是村中说得上话的老人,也没人真的对她动手。 于虎母亲的哭嚎声,众人的责骂声在镇中汹涌,吵的姜齐堵住耳朵,不停摇头,心中的火止不住的翻涌又被她强行压下,她的眼睛变得血红无比,腰间斧头金光闪烁。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束吾心魔,约我以德。” 她在心中默念母亲教她的咒术,心绪平静些许。 姜氏神力在她这一脉最为纯正,但在年轻人躁动的年纪有些难以控制,姜决教了女儿一套心法,以缓和体内横冲直撞的神力,姜齐那些粉红色可爱的衣服也都出自姜决之手。 然而母亲殷殷切切期盼养出的可爱水灵女儿,结果姜齐还是和母亲一样,暴躁无比,神力无双。 全靠母亲逼迫她每一到灵台困扰,神力动荡之时,就强压血脉,养成了习惯,方才没有让女儿为祸人间。 “林奶奶先慢,我有个办法可以救你孙子。” 姜齐从人群外慢慢过来。 林奶奶看着她的身影,枯槁的双手却依然狠狠掐着于虎的脖子,丝毫未松。 姜齐出手轻击了一下林奶奶掐住于虎的手腕,林奶奶双臂俱麻,无力的松开了手。 “你一个外乡人勿要插手,凶水镇可不是你们九黎,我们镇是各家族长主事,轮不到你来管。” 于虎失去了支撑身子软了下去,他娘亲哭着上前扶住儿子。 镇上的大夫见到救人的机会连忙赶上来。 大夫将于虎的肚子狠狠压住,他双眼口鼻耳朵七窍皆有汩汩黑水冒出,分外骇人。 “这,好像没救了……”大夫摸了摸头上的汗…… “曲树汁喝的太多,已经变成活死人了。” 听闻这话,于虎母亲撕心裂肺地嚎了一声,晕死在儿子身上。 “把他们抬走,去我医馆。”大夫仁心,指挥到。 “他们该死,我孙儿的命就该让他们以命抵债。”林奶奶尤不肯罢休。 “林奶奶,你若还想你的宝贝孙儿活命,不如听我一句,我九黎奇珍异宝无数,世间事物都阴阳相生相克,这曲树汁再毒,也有解毒良药。” 说着姜齐拿出辉影珠,光华四溢,柔柔的罩住林飞飞的身体。 “你若是想让他能撑到寻找解救之法的话,这辉影珠可以让他一直保持在现在这个样子,不吃不喝亦能活着如同沉睡一般。我们再寻找可以克制曲树汁的解药,你孙儿必定无恙。” “说吧,你想怎么样。”林奶奶盯住姜齐,“你会这么好心帮我们?” 姜齐回答,“我母亲病入膏肓,我不过是来找我姨母,让她可以和我娘团聚以解乡愁。找得到自然好,找不到我也无可奈何,能拿到我姨母的遗物做个念想也好,既然您们之前就说过帮我找人,就兑现承诺好了,只要找到消息,无论姨母发生何事,我姜齐指天发誓,既往不咎!” 第62章 怪事又起 “姜姑娘,我老妇人肯定会帮你找到你姨母,生则见人,死则见尸,请先施法保我孙儿一命。” “好!”姜齐答应下来,辉影珠飞上半空,柔柔的光华流转,在林飞飞的脸上映出些生色来。 天上的阳光又盛了一些,姜齐眯眼看了看太阳,嗤笑一声,“你们这几只金乌不落,便等我去击落好了。” “大家伙儿,不好了不好了!”有个镇民跑过来。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有人询问。 只见来人气喘不止,惊慌喊道:“咱们这儿不止郑间一个人被妖物害了,我失踪的老爹竟然也被封在我家冰床里面!” 来人正是于虎的爹,他看到自己媳妇儿抱着昏倒的儿子被人抬上牛车。 “虎子?你怎么了?”他跑上前摇着儿子媳妇儿。 “这是怎么回事?”他面上又惊又惧,妖物又害到他家人身上了吗? 镇中百姓面面相觑,林奶奶刚刚可怕的样子他们都看到了,一时不敢答话。 这时刚刚那个抖露出于虎霸凌林飞飞的小孩弱弱的说,“于大叔,虎子给林飞飞灌了真言水,林飞飞快死了,林家奶奶就给虎……林虎也灌了些真言水。” 真言水?那东西小孩子不能喝,全村的人都知道,还警告过自己家孩子。 于虎他爹听到目眦欲裂,“你这狠毒的老妇,他们孩子打闹一时失手,你却如此心狠手辣,我他妈和你拼了!还我儿子命来!” 林奶奶和林海见于虎扑过来,和他撕成一团。 “我家献祭了九个女儿方才得这一个孙子,他若是活不了,别说于虎那个小畜生,我让你们全家都给我孙儿陪葬!” 眼看着两家人打的不可开交,镇里的长老们终于露面主持大局了。 “乡亲们,先让让,听我们劝一句。”来的长老姓戴,说是长老,其实年纪也不算大,和于虎他爸差不多同龄。 “这事情你们家先放一放,不止于虎家老爷子和郑间,我来这儿是因为,今天早上镇里不少人找到我,说家里冰床上化出了很多出现的老人尸体。”戴长老说。 “我们村子大家也知道,被真神诅咒过,经常有人消失不见,如今竟然出现了这么多曾经消失的人,我建议大家都回家看看,是不是有异常,林飞飞和于虎的事情,既然现在于虎已经受了惩罚,就先告一段落,现在还是救人要紧。要是这九黎来的公主姑娘真的有办法救喝过真言水的孩子,在我们这里是大功德,老朽肯定在凶水镇为姑娘办事行一切方便,奉姑娘为座上宾。凶水镇现在还有怪事发生,要是公主姑娘见多识广,不嫌弃我们穷乡僻壤,愿意帮忙看看这些怪事由来,便让我招待一二,金银珠宝,我们有的也会悉数奉上。” “你这长老倒是懂人情世故,有你这句话,本公主定然会帮忙帮到底。” 姜齐和林于二家都各退一步,先让镇中大家解决眼前的怪事。 第63章 凶水诅咒 看热闹的众人听闻家中可能出现异常,都回家查看。 姜齐跟着戴长老一路走到祖宗堂中。 “路大叔出事后,这里的卷宗基本都不见了。” 戴长老四下寻找,果然已经找不见任何东西。 “卜问簿便罢了,我们凶水的族谱都在这里,大家伙儿识字的不过就游先生,陆先生那么几个人,如果搞丢了族谱,以后后人怕是对自己祖先为何人再不可知,如何祭祀祖宗,遵守祖训。”戴长老忍不住叹气。 “长老,这凶水镇受了什么诅咒,为什么没有怎么见过老人,你们的祖训到底是什么?” 姜齐忍不住问,这也不怪她见识少,凶水非华夏各国地界,乃是天神流放罪臣之所,神佛不问,州县不管的地界。 “凶水镇乃看管罪臣公子危的兵将所建,公子危死后神力回归大地,化为了祖先树,这里的人都被公子危的灵力禁锢,必须世代看管祖先树不得离开,也离不开此处。” 戴长老疲惫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向姜齐解释凶水镇的缘起。 “这族谱,可还有什么用处?”姜齐发问。 既然害了方大叔的贼人偷走了所有卷宗,里面必定有鬼。 “老朽不知,镇子里除了方游二位先生,其他人都不识字,我们祖训就不许我们读书识字,只能一心繁衍生息,世世代代守护凶水镇。大家左右也不许离开镇中,还念字干嘛,镇里就既没有学堂,也没有书册,这些若有人违背,都是宗法处置。话说这些不认字的家伙拿卷宗还能干嘛?上茅厕用?还是难道说游先生回来了,他拿了册子?” “我之前听林飞飞说,游先生去找林家九姐妹去了,还没有消息。” 姜齐思索了一下,戴长老只说镇子里的人不识字也不允许读书,但,镇子外来的人呢? “长老……林奶奶她也不识字?” “这是自然,林奶奶就是我们镇里老人,百年间世代都是困于此处,当然谨遵祖训,如何能念书识字?” 突然,姜齐又想到一人,难道是她? 这时有几个乡亲惊慌失措的进来。 “戴长老,大事不好了,镇子里出现了好多死人!” 几人带着戴长老一同前去查看,姜齐也跟了上去。 外面好像越来越热了,她看了看天上的三个太阳,脱下自己的狐裘袄子拎在手里。 大家到了外面,发现很多人已经用茅草席子裹着一堆尸体等在祖先堂前。 “戴长老,我们家里都发现了尸体。”乡亲们说道。 “我在病床里发现了我之前死去的爷爷。” “我在冰地下面发现了我娘,这是咋回事,我当时把我娘送去祖先庙埋起来了吗,怎么跑我家里来了?” “是啊是啊,可惜我八个兄姐都不在了,不然还能再看一眼我老娘。” “这些死人怎么又回来了?” 姜齐上前查看,这些人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有些尚且覆着薄冰,在阳光下也渐渐化成了水。 第64章 害喜 “这是你娘?”姜齐指着其中一个妇人死者问道。 眼前的死者皮肤光洁,看不出有什么皱纹,身材瘦小。 “你娘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啊?” 这人还以为姜齐在夸他娘,竟然还得意起来。 “没错,我娘确实年轻,其实她已经过世二十多年了,她二十多岁我们哥俩的时候,我们长得太大,让我娘难产,大出血死了。” “这么说实际上你根本没见过你娘?”姜齐疑惑,“那你怎么知道这人是你娘?” “你也不看看,她和我兄弟俩长得多像!” 姜齐皱眉,左看右看,一个鼻子大一个鼻子小,一个瓜子脸,一个鞋拔子,那真是一家人,各长各的,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这是林奶奶和我说的,她是村子里的老人,她见过我娘。”见姜齐不信,这个大汉挠了挠头如实相告。 “林奶奶如今是村子里最年长的人,所有乡亲她都认识。”大汉向她解释。 “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没见过父母,都是林奶奶告诉你们的,这冰里万一藏的是别人呢。” “林奶奶为何会骗我们,她可是村子里的大功臣!”这个男人有些急了。 “这些尸体就没有你们曾经见过的人吗?” 如果村子里的故事都来源于游先生路大叔的讲述,老人还都死光了,没有留下任何画像族谱,村中人也不认识字,那不是随便游路二人还有林奶奶说什么,村里的人便信什么? “戴长老!”是刚刚那个年轻的大夫跑来。 “郑间家又出事了!” “怎么了?” “郑家两个女儿也回家查看家中是否有异状,被母亲打得满身是血,我去府上查看,结果发现……”说到这里他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怎么了?”戴长老追问。 “郑间媳妇儿昏了过去,她的脉象是喜脉,我下了诊断后,她的两个女儿让我喂她打胎药,镇子里有喜事都是请路大叔卜问祖先登记造册的。可如今路大叔还没醒来,我也不知如何是好,这人命关天的,想来找长老决断一二。” “什么?”姜齐震惊了,“这不可能啊?” 她记得郑家姐妹和她讲过,郑间是吃过蓇榕,不可能再有子嗣的,这怎么又冒出来个遗腹子,难道郑间媳妇儿和别人搞到了一起? “镇中有孩子是天大的喜事,郑家只有俩女儿,还要生七个才满祖宗要求的九子,怎么可以喂打胎药,给我换成安胎的。郑间的女儿怎么回事,这么狠毒竟然不顾血脉亲情,同我前去把她们绑起来,郑间媳妇儿生产前,不允许她们祸害这个孩子!”戴长老下令。 “郑间要是天上有灵,也肯定想要这个孩子,怎么会有人不想要孩子呢?”戴长老十分生气。 姜齐却不知该不该说这蓇蓉一事,说不准是时隔多年药物失效了也未可知。 但郑家姐妹她准备收编进姜家军,肯定是要保下来,于是她出面向长老要人。 “郑颜郑容可否交给我带回九黎处置?” 戴长老见姜齐开口要人,倒是很愿意做这个人情,但明显有人不乐意了。 “凶水本来就人丁单薄,张嘴就要我们已经许了人家两个姑娘和你离开,怎么可能,女人就应该留在这里生孩子!”发言的就是刚刚那个出生时太胖,害老娘难产的男人。 姜齐是什么人,她老爹蚩尤评价,穿得粉红,实际是暴躁泼妇一个,听到这种辱女的话,她抬头看看那个男人,嘴角微勾,一斧头劈下来。 斧头将那个男人的衣服从中间一分为二,脸上留下了一丝细细但笔直的血线,直直插在了那个男人两脚之间的地上。 “女人应该干什么?”姜齐歪头问道,她掏了掏耳朵,生怕听不清这男人的回答。 “女人应该……想干嘛就干嘛……”这个大汉声音颤抖的答道,他拢住自己碎成两半的衣服,生怕自己在大家伙面前裸奔出丑。 “这就对了嘛,把我的斧子还我。”姜齐伸手。 这大汉腿一软,跪在斧子前,他双手握住斧子用力向上拔,斧子纹丝未动,他的衣服却悉数滑落,结果还是在村子面前裸奔了。 姜齐冷哼一声,手握扶桑斧柄,毫不费力就拔了出来。 “废物男人。” 第65章 偷人 凶水镇的人脑子不怎么好胆子倒挺大。 姜齐收了斧子不再看这个只会逞口舌之快的蠢货。 当务之急去把郑家姐妹带出来,不要让她们真的冲动下害了自己老娘。 姜齐做人的原则一贯是坚持一码归一码,郑间媳妇儿乱讲话侮辱她,已经接受了惩罚,但她对郑家姐妹有生养恩情,既然郑家姐妹要入姜家军,就不能是这无情无义之人,以免落人口舌。 九黎那个一言不合连自己老爹的头都敢砍的暴戾的公主,竟然卷进了这种家长里短的官司里,姜齐自己也是万万没想到,她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老娘以后可绝不成亲。 “戴长老,那这些旧人的尸体怎么办?”有镇民问道。 “先都放到祖先堂这里,毕竟咱们这儿的死人都是葬在这儿的,应该没事。”戴长老安排道。 尘封几十年的这些死人这样露天放着,姜齐真的对这些人的心大叹为观止。 “你们最好还是好好安置死者,事出反常必有妖谨慎些为好吧!” 姜齐忍不住出言提醒, “公主说的是,来大家把这些老祖宗都请回自己家,门窗都关好点,别让祖宗受风了。”戴长老发话。 “?”姜齐真心无语,感情你们折腾了一趟这帮老祖宗,是给他们晒太阳的吗? 这凶水镇奇奇怪怪事情太多,姜齐一想就头大,她烦躁的抓抓头发,这种杂事她也不想管了。 于是姜齐催促戴长老带她去看郑家如何了。 戴长老和那个年轻大夫带路,带姜齐前去郑家,路上姜齐问了问那位年轻的大夫郑家媳妇儿的情况。 “大夫,你确定她是真的怀孕了吗,会不会出错?” “喜脉是最简单的脉象,如何会出错?” 大夫受到质疑心有不满,马上将自己知道的抖露个干净。 “郑家的媳妇儿虽然年过三旬,身体却很好,虽然之前有过几次流产,这次需要多加注意。害喜的脉象如同滚珠划过,你一摸便知,这是断断不可能出错的!” “流产?”姜齐震惊,说好的郑间吃了不会有子嗣的草药呢? 这郑间媳妇儿难道在外面偷人了? 姜齐握了一下拳头,狠狠赞同,这才对嘛! 这才是女人该做的,多几个夫君家里才有人看孩子啊,女人就可以行军打仗了。 这郑家媳妇儿虽然泼妇了点,但是这股劲儿用到战场上,肯定能斩兵斩将不在话下。 她姜齐大人有大量,之前的龌龊一笔勾销,这种胆大包天的女子,她喜欢! 想着想着,姜齐越发自信起来,她真是搞不懂,自己如此会行兵用人,为何父君却总是更高看自己老哥一眼。 不多时几人就到了郑家宅子前。 “郑容,我们带着长老来了。”大夫敲了敲门。 只见郑家姐姐郑容梨花带雨的打开了大门,她看到人后跟着的姜齐,嘴唇嗫嚅了下。 摸了把眼泪,对他们打招呼。 “戴长老,姜齐公主,请进。” 姜齐走进郑宅环顾四周,郑家是真的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墙角那最后一只母鸡就是他们家的全部家产了。 房间里两张冰床,上面随便铺了点茅草,一张上面躺着一个老奶奶,一张上面躺着郑间媳妇儿, 第66章 拐卖 “这位老夫人是?”姜齐问道。 “是我们奶奶。”郑颜回答。 这位老妇看起来面色发黑,已经命不久矣了,躺在床上嘴唇翕动,呼气吸气皆有浓浓的痰音,有时候还发出一点尖锐的哨鸣声。 姜齐见过这种老者,她的祖母姜宗死前就是这样,据说是肺部有了痼疾。 “她生病了,经常沉睡,好几天才醒来一次。”郑容用湿布润了润郑奶奶干裂的嘴唇。 “我好像在你们这里,第一次见到这个岁数的奶奶。”感觉自己的发言有些不礼貌,姜齐补充道,“毕竟你们这里老人比较少见。” “……”郑容沉默下来,她默默拿起布巾去水盘里清洗。“我奶奶,虽然还活着,可是这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们是为了我娘的事情来的吗?”郑颜接过话。 “是的,咱们镇子人少,想和郑嫂子商量下这孩子就留下好了。” 戴长老摆出了点族长的架子,但没想到郑家姐妹一点也不吃这套。 “不行!”郑容听到这话,将布巾狠狠摔在水盆中。 “为何不行,你们难道忍心害死你们的弟弟妹妹吗!”戴长老被人反驳,失了面子,也急起来。 “我母亲如今身体不好,我家还有个卧病在床的奶奶,如何还能再让她生下这个孩子?”郑容说道。 姜齐知道这多半是托词,郑家姐妹应该不想让这个母亲偷人来的孩子生下来。 这种事情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正在戴长老喋喋不休的劝说时,门被扣响,几人向外看去。 竹栅栏外,竟然是林奶奶。 戴长老将林奶奶请进来。 “您来干嘛?”戴长老问道。 林奶奶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两个人,对戴长老说。 “你们是为着郑间媳妇儿的事儿来的吧,这郑家媳妇儿之前是我从外地带来的,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害喜了,之前对我说过,她想这胎生儿子,让我帮忙想想办法。” 林奶奶顿了顿,继续说道,“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这肚子里的娃娃是郑间他家的希望不该打!” “你这老妇人,怎么哪里都有你。”姜齐有点忍不住了。“你说的把郑间媳妇儿带进镇子,不就是拐卖人家良家女么?” 姜齐可没有信口开河,这事儿郑家姐妹之前就说过,她们的娘是被拐来的。 “如何能说是拐,那是我用一只鸡换来的!”林奶奶浑浊的眼睛里面都是算计。 “你还好意思讲是一只鸡就换来了一个女人。”姜齐气急,“你这老妇自己不是女人吗?如何对其他女人如此恶毒?” “哼,”林奶奶冷哼,“你以为凶水镇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要不是我,这个镇子早就没了。” “既然公主也有神力,通晓不少事情,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林奶奶伸手一挥,郑家的大门砰的一声砸上。 “这凶水镇,镇压着百年前屠神的贰负家臣公子危,镇中所有的男子都以阳气供养着祖先树,以免公子危脱逃,他可是在我们镇下了狠毒的诅咒,逝者都会变成公子危的阴兵,阳气不足,阴兵就会现世,若不是我顶着骂名一心操持,怕是公子危又要出世,若他同贰负再度联手,天下必将打乱,你以为百年前的屠神之战,只是像你们这些娃娃过家家一样吗?” 听闻这话,姜齐皱眉,“果然是你,有让人产子的术法!你到底是谁?” 第67章 金钟罩 林奶奶还没来得及回答,天色突变。 深灰云团从天边席卷而来,瞬间就吞没了天上三个耀目的太阳。 风呼啸声大了起来,卷着山上的霜雪。 姜齐抬手微遮脸庞,有无数的砂石雪块都被卷了下来,还有飞来的小石子打在她眼角,有些刺痛。 “这是怎么了?”戴长老看着天色有些慌。 林奶奶的脸彻底沉下来,“是镇压公子危的法阵压不住阴气了。镇中刚刚死了个郑间,我家飞飞和那个于虎又不省人事,导致阳气不足,阵法松动!” “林奶奶,那可还有办法?”戴长老听到这话心急如焚。 林奶奶回视众人,“阵法还没完全被危破坏,如今只是他的阴兵现世罢了,我估计一炷香的时间,他的阴兵就要把凶水围住了,如今要不就救活飞飞郑间于虎三人,要不就稳保这个胎儿一定是男娃子,不然公子危出来,天下大乱。” 她说到此处一阵冷笑,“公主殿下如今可知我们镇为什么如此需要多多生男丁了吧。因为从押送危到此处开始,兵将们并着他们的后代,早就不是人了,只是祭品罢了!这里世世代代男人都是法阵的压阵物。现下我家飞飞和那两人断然无救,趁着阵法未破,老身要去行些生子方术了。” 林奶奶眼神阴森睇着姜齐继续说道,“既然公主神力超群,不如就帮我们守好凶水,否则阴兵破城杀了这些男人,公子危出世,别说凶水,九黎都要被他踏平。” 姜齐知她所言不虚,只是阵法松动就能影响天地气象的神魔妖物,一旦破阵出世,天下危矣,只是没想到凶水重男轻女还有这一层原因。 她分得清轻重缓急,当务之急先阻挡阴兵屠城解救公子危。 “我去看看情况。”姜齐足尖点地,一个翻身轻盈跃上郑家的冰屋屋顶。 凶水镇不大,一百二十八户人家的冰屋建的十分齐整。 直到这时姜齐跃上郑家房檐方才发现,这一百二十八户的冰屋,内圈外圈交错,长屋短屋鳞次栉比,围绕着祖先树,俨然构成了一幅八卦图。 “让所有人都退到祖先堂,家里不可以留人了!”林奶奶发话完毕便推开门进入郑间媳妇儿的卧房,将一干人等隔离在外。 黑云如墨,以祖先树上方墨色最深。 姜齐站在房顶,将整个凶水镇布局记下后,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她齐发话命令道,“戴长老,就按刚刚林奶奶说的,速速去通知镇上所有人,撤离到祖先堂,但是记得撤离前,在家中点上油灯,不然一会儿怕是城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戴长老这长老也当得稀里糊涂什么也不懂,有九黎公主坐镇他自然像找到了主心骨,满口答应下来,带着大夫跑去镇中通知大家。 姜齐眼看着镇中的灯火从外层到内层,一层层渐渐点亮,冰屋像宝石一样剔透,化作一幅美丽恢弘的八卦图,在浓浓的黑暗里,亮了起来。 家家户户点亮了灯火后,人开始往外面跑,哭嚎声远远近近从各处传来。 “这是怎么了?天怎么黑下来了?” “妖怪要来了,快躲进祖先堂!离开前记得把灯都点亮起来!”有人在镇中大声呼喊,锣鼓声震天,生怕有人听不到,或是在梦中。 姜齐站在高处,看着凶水镇的人流渐渐从四周汇聚到祖先堂中。 还好冰屋剔透,点亮油灯后从高处很容易看清还是否有人滞留家中。 姜齐确认除了郑家宅中的其他人都进了祖先堂后,她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金铃铛,她伸手一抛,铃铛飞过天际,化成巨大的金色罩子,从空中落下,罩在了祖先堂上方。 百姓先在里面躲着,她和郑家二女一同留在郑家,为林奶奶护法。 与此同时,果然有密密麻麻的黑影,逐渐从四面八方涌到了凶水镇外,黑影越聚越多,天上的云也愈加深浓起来,冷风呼啸,像刀子一样划过姜齐的脸颊。 姜齐扔下了她的狐裘袄子,里面的衣服变成了红色斗篷和金色的盔甲,迎着飓风,斗篷猎猎飘扬,一个鲜红的旗帜插在了她脚边,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旗帜上人首蛇身族徽为底,金色的大字落在其上。 【姜】 第68章 女战神 姜齐脚底是郑间家的房顶,半透的冰屋内,郑家两个女儿陪着林奶奶在为母亲做胎儿性别转男的准备,纵使她二人不情不愿,如今形势之下,还是只好尊重轻重缓急。 黑云沉重,寒风呼啸声越来越大,卷的祖先树枝叶狂摇。 公子危阴兵终于成合围之势,将凶水镇围了个水泄不通。 “呼呼呵呵!” 摆好阵营的阴兵用长矛击地,合着战鼓,声势浩大。 阴兵当先一人,举起一个深色的破破烂烂的军旗,一看就是埋了不知几十年,快要腐烂的看不出样貌和颜色。 他,或者不能称之为他,因为已经看不出生前为何物,腐败僵硬的身躯,白骨森森透过腐烂的肉,清晰可见。 他挥动军旗,号令身后密密麻麻的阴兵。 冲!!! 十万阴兵在军旗指引下从凶水的街道中鱼贯而入,冲向祖先堂,一股腐臭味道随着大军席卷过来。 姜齐握住扶桑斧柄,俯身冲下屋顶,杀向挥动旗帜之人。 随着她举起金斧,斧柄暴涨成五尺长戟状,带起凛冽劲风劈向摇旗那名阴兵。 凡人若是比武,招式或可以出奇制胜,或可以移形换影,或可以一两拨千金,但神人的血脉,靠的只是精纯神力。 姜齐的盘古斧精光毕现,在充盈的神力带动下,这一斧头下去,直接将这阴兵从头到脚一分为二,连同身后数十人都被殃及池鱼。 这为首的阴兵肚肠外流,僵硬的四肢坠落在地,幸而阴兵已经埋在雪地里近百年,不会流血,不然这场面恐怕让人呕吐。 姜齐皱眉冷笑,“公子危的阴兵就这么弱?难怪会败北!” 边说着她还一边挥手一气儿斩杀了数十阴兵。 但,阴兵不知到底有多少,从四面八方的冻土中爬出来不断壮大阵容。 前面的阴兵举剑戳刺,后面的弯弓射箭,源源不断的冲击姜齐的防守线。 阴兵不知痛也不知疲倦,有人在法令兵倒下后,接过旗帜。 军旗挥扬,他们挥舞着兵器,疯狂向前,一波倒下,下一波又涌上来。 姜齐攻防不停,整个人舞成一团红影。 倒下的阴兵碎尸胡乱拼接,十个碎尸攀爬到一起拼成了一个巨尸,继续不畏死活地冲向祖先堂。 姜齐回身一斧劈下,但尸块又飞速的聚拢在一起,向祖先堂行进。 还好他们没有去管郑家,姜齐稍稍放心。 只要想办法屠尽阴兵,等郑间媳妇儿腹中胎儿定下阴阳,公子危应该就可以被重新被镇住,虽然阴兵难杀,只要撑到林奶奶做完法应该就可以。 姜齐心中稍定,便重新杀入阴兵之中,她默念心法,浑身竟然发起金光,围绕着十八种武器,钩枪斧钺尽在其中。 “天下兵器,听我号令。” 姜齐整个人卷在金色的兵器阵中,眼睛也迸发出金光。 老虎不发威,真以为咱们天下兵主的嫡亲女儿是吃素的不成,姜齐心想。 这些阴兵手中的破铜烂铁在姜齐的神兵利器下寸寸碎裂。 但,这接连不断的劈砍之后,姜齐的兵器金光也被阴兵尸肉污染下黯淡下来。 第69章 雀尾兵将,双戟对决 这时有个穿着铁甲的兵士穿过众阴兵跃到了姜齐面前,砸起地上的冰雪无数。 他头盔上一截孔雀翎羽,虽然因为百年陈腐黯然失色,但仍招摇在黑铁头盔之上。 他周围一圈阴兵默默退让出一块空地,看起来这人在阴兵中颇有些地位,估计也是个大将,姜齐捏了捏斧柄。 他的两个眼球悬挂在凹陷的眼眶上,盯着姜齐的时候像两只转动的灯笼,只见他的嘴巴张了张,看起来是想自报家门,腐烂的喉咙却带不动声音,他呼呼呵呵只哈出一股腥臭气流。 姜齐侧了侧耳朵,还当真听了一下。 “你说什么?大点声!” 眼前的雀尾将士又呼呼呵呵一声,然而同样发不出任何正常的声音,喉咙那处的烂肉还被震动掉了一些,露出森森白骨来,他强装镇定,将掉在手上的一点肉按回去了一些,这画面好笑又恐怖。 当然姜齐可不觉得吓人,她只对这说不清话的阴兵有些不耐烦,“你这鸡毛死人,真是一把烂骨头没一点用。” 说着她从十八般武器中拎出一把和雀尾将士一样的长戟, “我倒是要看看,谁的戟比较厉害。” 雀尾将士将长戟横起,高举过头顶,身后阴兵的呼喝声停止,弓箭手也放下了手中的弓。 “呼呼呵呵!”雀尾将士发令后咧了咧他那个腐烂的嘴角,看样子是准备来个单打独斗。 随后他手握长戟,伴着寒光的尖端指向姜齐,挑衅意味十足。 姜齐这暴脾气当然忍不了,她携着满身金光,披风猎猎,一戟刺出冲向雀尾将士。 一黑一金两团影子纠缠在一起,伴随着锵锵的撞击声。 姜齐仗着一身神力力大无比,便想用蛮力劈开这雀尾将士给阴兵一个下马威,结果金戟插下去被这雀尾将士的长戟钩挑劈挡下,像巨象陷入淤泥,力气越大阻力越大陷得越深,姜齐差点收不住力气掉入阴兵兵阵,而她心知肚明,这雀尾将士,没有用上一分法术或是魔力。 轻敌了。 黑铁长戟削过她的脸颊,一条细细红痕出现在她脸上,姜齐心中一寒,这公子危一个小兵就这么厉害,自己到底能不能撑过林奶奶做法完毕。 而那些阴兵见自己人稍稍得势更是旌旗挥舞,呼喝声震天响。 这鸡毛死人还有点东西,姜齐一击未得手,也生出了些胜负心,她擦擦脸上的伤口,眼中金光褪去,神力收于灵台,准备用凡间武道好好与其较量一番。 而眼前那阴兵头子,却明显不想和姜齐拼力气。 他看向姜齐的眼光有些不屑,闪身退至后方,指挥其他阴兵上前围住姜齐。 而他自己,长戟指天,天上的黑云腾腾,围着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劲风凛冽伴着冰雪,祖先树的巨大树冠开始随之摇曳起来。 姜齐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吸力自头顶而来,她狠狠将金戟插入地面,好固定住自己不被强大的风卷走,并召回另外十七般武器同不断扑上来的阴兵对战。 “你在干嘛?”她在风雪旋涡中问道,突然想起这些阴兵腐烂到说不出话,问也是白问,结果下一秒她就看到这个雀尾士兵,用长戟引着快要把人撕裂的飓风,劈向她扣在祖先堂上的铃铛。 第70章 苏醒 外面姜齐眼见着雀尾将士一戟劈上铃铛,她扔出金斧抵挡攻势,结果雀尾将士阴险一笑,只见金斧切开长戟飞了出去,戟头带着飓风狠狠打在金铃铛上。 “铛~”一声震天响的金属相撞声响彻云霄,一层层传遍了整个凶水。 祖先树的枝桠和红色迷槲果子掉了一地。 姜齐的金铃铛内,凶水百姓被巨大的音浪真的耳膜都要碎裂,大家用力按着耳朵,疼痛感从耳蜗往脑袋里钻。 胆子小的人已经抱成一团痛哭不止,戴长老还算镇定,出面给大家打气。 “大家别怕,我们凶水镇也镇压了公子危近百年,如今不过是他的阴兵现世,慌什么慌!” 结果他刚一说完,又是一声巨响从他们头顶传来。 “铛~” 第二下攻击已至,震耳欲聋的声音伴着天地震颤,铃铛内的众人都尖叫一声伏在地上。 戴长老握紧手杖,支撑住自己有些软的腿,强作镇定。 “我们今天一定会死的,呜呜。”有个镇民大声嚎哭起来,“我还没有和小翠生孩子。” “呸,谁要和你生孩子,我才看不上你这个哭包。” 一个泼辣的女声在祖先堂的一边响起来,这个叫小翠的女人没有哭,此时的她还算坚强。她是凶水镇那个年轻大夫许志的妹妹许翠,如今她正在帮哥哥照顾抬进祖先堂的病人。 许志躲进祖先堂前,还不忘将医馆里的几个病号带上,其中就有之前被人谋害滑下山坡晕倒的路大叔。 虽然小翠她也被外面的巨大声音震到,但她仍然伏在路大叔身边,帮他用力固定住颈部,以防被巨大的震动伤到。 “水……”这时路大叔嘴唇微动,挤出了点声音。 小翠一直在关注他的情形,马上就捕捉到了这轻如蚊呐的声音。 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将耳朵贴近路大叔。 “水……”路大叔再次闭着眼睛重复到。 他果然醒了,确认后的小翠心里一喜,她想去找水,突然意识到如今大家的处境。 “哥,你快来,路大叔醒了!”她呼唤许志,许志听到连忙过来查看路大叔的情况。 “路大叔,你再坚持一下,我去找点水给你。”说着她站起身,将路大叔交给哥哥,自己走到祖先堂里面。 凶水百姓男人们都在祖先堂外面的空地处,祖先堂内室呈八角型,前阴后阳以屏风相隔,外室是她们一些妇女孩子,并着几个病号,内室没有人,之前在这里存着卜问簿和镇中百姓的族谱。 小翠也是第一次到里面来,她进去翻找可以喝的水,这里除了之前被偷的空空如也的架子什么也没有。 小翠在书桌上一顿翻找,茶壶空空,杯子也空空,那总会有些洗笔的水吧,没想到这里连洗笔的水也没有。 书案旁边有一块靛墨,小翠摸了摸,已经又硬又干了,看起来应该很久都没用过。 到处都没有水,小翠只好出门问问其他避难的镇民,大家也都摇了摇头,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有带上一点水和食物。 第71章 蓇蓉 小翠按下心中隐约的疑云,回到外面,哥哥许志在给路大叔把脉。 “情况如何?”她问。 “有神志了就好,离恢复不远。”许志回答,说着就见路大叔微睁眼睛,游离的目光划过面前诸人的脸庞。 “铛~”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又从铃铛上传来。 路大叔忍住耳膜的刺痛,开口问道,“许大夫,我怎么在这儿,这是哪儿?”说完他扶住自己疼痛的脖子环视周围,头顶不再是凶水漂亮的冰雪屋顶,而是一个不见天日的金锅盖,周围三两个油灯,照着一堆老弱妇孺恐惧的面孔。 “路大叔你醒了,郑家姐妹和那个九黎来的姜齐公主在守林屋附近救了你。”小翠的嘴巴快的像机关枪。 “但是我们现在都被困在祖先堂了,可能活不过今天!”许志接道。 “啧!”小翠拿胳膊肘狠狠顶了下自己哥哥。 “铛~”又一声重击声,铃铛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大家都处在对境况一无所知的恐惧中。 “公子危要出世了?”路大叔问道,他想抬头,但是脖子很痛。 “你现在只能躺着说了!”许志告诉他,“就你这脖子啊,撑不住你乱动,坐起来脑袋就得掉下来。” “哥,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小翠十分不满。 “我师父就这么教的,做大夫的得讲实话,不然临终遗言都来不及告诉亲人。” “那你现在是不是要跟我交代遗言了?”小翠怼他。 “没错,今天要是活不过去,你哥医馆里还有点药材,你尽管拿去换钱,当成你的嫁妆。” “今日你若是死在这儿你觉得我还活得成吗?”小翠骂他,“外面姜齐公主一个人拼命保护咱们,你就净在这儿说风凉话!” “铛~铛~铛铛铛~”巨大的响声越来越密集。 “路大叔守护祖先堂这么多年,可有什么办法对付这些阴兵?”戴长老见人醒了,也上来问问,这百年来从来没见过这阵仗,也不怪凶水镇百姓手足无措。 “阴兵出世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阴阳平衡已破,重新聚集阳气需要有新的男孩儿出世,可咱们凶水镇,已经有三年从未诞生过孩子了。” “什么?”戴长老大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为何我们一点也不知情。” 路大叔叹口气,“祖先堂的族谱册子被人偷了,不然你们可以看看,这一年没有一家添丁,我还以为是这一年来大家都不想生孩子了。” 小翠想起刚刚那块干干的墨,也确实可以作证路大叔说的这点。 “这……”戴长老惊疑,他想到什么,“许志,你们药店的蓇蓉这一年大家都没来领吗?” 凶水镇为了妇人们可以多生孩子,可以调理身体让妇人更容易有孕的蓇蓉一直是给大家免费取用的。 “我想想。”许志思索。 “大家都是正常来取蓇蓉的,基本上每家都一个月来领一次,但是年初的时候,郑间媳妇儿有说需要在家里照顾老人,领了一年的量。” “哦哦那这也是情有可原,既然大家都领了,如何会发生这种事?” 第72章 投毒 “说到这里,”路大叔声音沙哑的接到,“郑间媳妇儿那天约我去曲树林,说在那里发现了郑间死了的线索。” 提到此事,路大叔忍不住又摸了摸刺痛的脖子。 “然后我不知怎么就摔倒了,醒来就躺在这里。” “你是说郑大婶害了你?”小翠疑惑,“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都提起郑大婶的话,我也有一次撞到了郑大婶在做奇怪的事情。”刚刚表白小翠的那个男子甘实开口道。 “大概就是一年前,晚上我想和小翠聊聊,就偷偷去医馆找她,正好看到郑大婶来拿药,当时她没看到我,她还有鬼鬼祟祟,医馆旁边就是咱们镇唯一那口水井,我看她拿完药在井边坐了很久,但我当时还想找小翠聊聊天,这事儿就被我抛在脑后。”甘实说。 “你来找我那天确实就是郑大婶来拿蓇蓉那天,我记得,因为那天是梅花刚开的日子,你来送了一支梅花给我。”小翠说道,“这么说来,那天后来这儿的夫人再也没来过喜脉,我每天陪我哥给女人们诊病,我记得的。” 这时大家才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 “那个蓇蓉还会让大家怀不上孩子吗?林奶奶不是说那个是补品,专门可以让夫人多子的。” 戴长老大惊,“林奶奶可是我们村里的老人了,村里好多家的媳妇儿都是她从外村介绍来的,如何会害我们?” “蓇蓉女人服用确实可以更容易怀上孩子,但是男人吃了会大伤精元,可能会绝后。”许志回答,“如果蓇蓉被下在镇子的水井中,就算女人服下可以有孕,男人缺伤了精元,最后的结果还是我们整个镇子都没有新的娃娃出生。” “那也能算作介绍吗?”小翠也对戴长老刚刚的措辞心生不满,她按住火气,“已经有很多妇人和我说过,包括郑大婶,她们是被拐骗来的,外面的穷人家把孩子买卖当作富人的奴仆才能换一只鸡,可若是娶亲要两只系红绸的大鹅并着两只鸡,好多妇人都是被林奶奶说不好生养,只能充作奴仆骗过来的。” 室内的妇人们听到小翠这句,有些人已经呜呜哭泣起来。 “怎么我爹娘会被一只鸡蒙蔽双眼,如今我们就要死在这儿了,一条命不如一只鸡。” “不然怎么办?”甘实反驳道,“如果不是林奶奶,我爹娘也不会成亲,也就没有我,要不是林奶奶,凶水镇好多男人娶不到媳妇儿,早就亡了,不是说还要靠咱们男人的阳气镇压公子危吗,没人了还镇什么妖邪?” “甘实,你怎么会是这种人,难道你娘和这些妇人的意愿就不作数了嘛?”小翠听到这话出离的愤怒。“由此看来,郑大婶想让这镇子绝迹也算事出有因。” “小翠姑娘,你是好意,我们也在这儿生儿育女很多年,这些不好的开头,我们已经不在意了。” 有个年纪稍微长些的女人劝道,她怀里抱着自己两三岁大的孩子,将头轻轻的靠在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上。 “世道这么乱,一只鸡在好多地方比一条命贵,你只看到我们爹娘愿意收一只鸡就卖掉我们去别人家当牛做马,却没看到于我们已经是新生,在家等着我们的只有死亡。” 她眼眶红红,摸着怀中孩子的软嫩脸颊,小孩回抱住母亲的头,脸贴上母亲的脸,“娘,我们今天还能回家吗?” 小孩子还不懂生死,不懂富穷,只知道有爹娘兄姐在的那个冰屋,是他现如今最想回的地方。 他娘叹息着闭目,流下一滴眼泪,外面撞击声不断传来,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 “会的,我们会回家。”小翠说。 “姜齐公主在尽力保护我们,我们也不能落后,这是我们的镇子,我们要靠自己。” 第73章 金铃破碎,危在旦夕 金铃铛外面,姜齐还在带着她的十八般武器拼命死守祖先堂。 阴兵碎尸组成的巨型尸山从四面八方拔下几棵巨大的曲树,用它大力的撞击着姜齐的金铃铛。 姜齐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阻止全部的阴兵。 武器飞速劈砍,带起的金光在铃铛外面不停穿梭,可阴兵碎尸不断粘合到一起,姜齐砍断一个,又生出一个,砍的越多,反而让尸块粘合出得巨大怪物愈发庞大起来,怪物拿着树干一下又一下猛击铃铛,想击碎铃铛后杀掉凶水镇民,使阴阳失衡,公子危出世。 不行,姜齐额头俱是汗水。 这样下去时间拖的越久胜算越低,阴兵就算尸体破碎也可以粘合在一起,无休无止的攻击,她却只有一人。 可正当她有些手忙脚乱之时,有些奇怪的动静从各家传来。 吱吱咯咯的细碎声,被阴兵的呼号声音压过去,但姜齐的耳朵轻微的动了动,她跃向空中,钩枪斧钺左劈右砍,前刺后挑,杀出一条通路,让她获得了一点清晰的视野。 只见各家冰屋中,都有黑影在动,因着家家户户都点着灯火,而看的分外清晰。 奇怪,刚刚不是确认过了所有人都从家中撤到祖先堂。 姜齐想起了什么,心念微动,难道是他们? 但,这些人是敌是友还要试一下才知道。 她冲向最强的那个雀尾将士,引他同自己缠斗,身后另外十七种兵器各自为战,同阴兵打斗不休。 雀尾将士喉头腐烂发不出话,但明显对姜齐突然转换的骚扰式打法烦不胜烦。 他低吼一声,执戟冲向姜齐,见他转了头,其余阴兵也有一小群身体还算囫囵个儿的,也回头跟上。 姜齐边打边退,将人引向离祖先堂越来越远的方向。 雀尾将士打得兴起,以为姜齐力气不支快要败下阵来,竟然没意识到自己陷入姜齐的陷阱中。 姜齐余光扫到身后有黑影渐至,身影一闪,绕到雀尾将士和众阴兵身后,将原本在她身后的黑影尽数露出。 这些从冰室中走出的身影,竟然是凶水镇刚刚发现的那些,从各家冰床融化出的逝者。 之前他们被镇中众人拖到祖先堂晒了晒太阳,但无甚发现,就又拖回家。 之前戴长老说过这里被诅咒过,死者会变成阴兵,但不知为何这些人没有变成公子危的阴兵,反而扑上前,和阴兵打成一团。 这些逝者不会武艺术法,空有一身蛮力,但一扑之下,抓住雀尾将士和阴兵不放,竟然也纠缠的阴兵无计可施。 果然不是所有死人都会变为阴兵的,姜齐心想,只要找到死人和阴兵转换的方式,也许此局可破。 比如面前的这些死人,竟然还知道帮忙镇压这些阴兵。 就在此时,正在思索破局之法的姜齐一个不留神,被死人缠住的另一个死人雀尾将士,拼尽全力从死人堆里掷出他的长戟。 原来是他以身为祭,将长戟化为数十倍大的巨大兵器,随着他手脚无力垂下,被一众凶水镇的逝者撕扯成碎片。 但只见飞出的巨戟大力劈下,金铃铛中泄出金光,从顶上开始裂开一道缝隙。 见到此景的阴兵发出更狂热的呼号,他们终于要破了这金铃铛了! 刚刚被姜齐金斧砍下的所有断手断脚、头颅身躯、肺肠肝心都从地上互相攀爬聚拢在一起,变成一座擎天巨塔。 这巨大的尸塔轰的一声压下,金铃铛应声碎了开来。 而刚刚,金铃铛内的祖先堂中,路大叔指引戴长老、许志还有小翠,去密室中找到了一个宝物。 “这个是百年前镇压公子危用的阵符,和阴阳秤。” 第74章 换命 “这个阴阳称也太精美了。”小翠拿着这个定在墨玉上的金称啧啧称奇,她的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这金称像是蝶翼微颤一样,轻轻地、两端以几不可见得幅度震颤,此高彼低。 “就是它怎么会自己乱动?”另一双眼睛挤过来和她一同观察,是她哥哥许志。 “是不是我们两个吐气太粗?”小翠说着将称放回书案上,和哥哥一起捂住自己的口鼻,聚精会神看着这个称。 两个人憋了半天气,两个对眼都憋出来了,这金称还是在轻轻抖动不止。 “这是咋回事呢?”许志眼睛都要看直了,“它咋自己会动?” “快去问问路大叔!”小翠拍拍她哥,“还有这个阵符!一起拿上!” 结果还没等两人走出祖先堂的门去,遮住祖先堂的金铃铛突然裂开一条大缝,外面三个太阳的光芒争先恐后的挤进来,随着阳光进来的,还有一些阴兵的碎块。 “不好了!铃铛破了!”戴长老大喊,“大家快都撤入祖先堂!” 可,祖先堂内现下俱是妇女孩子,外面的男人们进不去,阴兵的碎块互相找寻彼此位置,一点点黏在一起,变成一坨恶心的巨物,鼻脸错乱、手脚颠倒,挥舞着肠子当作武器想杀了铃铛里的镇民们。 “快进去!”躺在担架上路大叔用力扯着嗓子的嘶吼,“他们要杀掉我们所有的男人,一个男人都不可以死,阴阳称会失去平衡,那就再也压不住凶水的阴气了!” 所有人在听到路大叔的话前,就已经害怕的疯狂往凶水堂内挤,有些力气大的用门边放着的铁锹和扫帚奋力打退阴兵尸块。 妇女们抱起孩子冲进内室,将内室挤得下不了脚,最里面的几个女人只能再挤进地下密室。但地下密室十分狭小,就能容下两三家女人孩子,而男人们还有十几人在外面。 众人眼见着金铃铛的裂缝处,三个太阳都被遮天蔽日的尸山挡了个干净,看到的人已经吓得尿都要流出来。 “救命!我不想死!”刚刚对着小翠表白已经哭过一遍的甘实又开始大哭。 小翠站在门口指挥男人们接过女人手中的孩子举过头顶,以免把孩子们挤死,她听到甘实的哭喊啐了一口唾沫。 “我呸,一个大男人成日哭哭啼啼,给我滚过来,我来换你!” 甘实听到这句,抽噎着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在这里等死吧,哇呜呜呜~小翠!我爱你!!哇啊啊啊啊~” 小翠面色通红,不像是羞的,倒像是气的,“你给我滚进来,就会丢人,不是说镇压公子危靠的是男人的阳气吗,我一个女人,死了便死了,你这废物要是死了,大家也早晚都得死。” 阴兵的巨山越摞越高。 有几个女声也接连响起。 “夫君,这些年你照顾我咱们家两个孩子都照顾的很好,以后也靠你了!” 一个挤在门口的女人使出浑身力气拉过门外的夫君,将二人位置调换,自己的身子出了祖先堂,男人一手提着一个小孩,猝不及防被女人推了进去,还来不及阻止她,只能徒劳大喊,“小梅快进来!” 可小梅直接跑远了些,眼眶红红看着他们三人,“好好生活,带不好两个娃子,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她周围站在门口的几个女人听到这话,彼此对视一眼,也拉过身边的人,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全力将门外男人们一拉,位置调换,将自己的身子挪到祖先堂外。 “这不是为了你们这群臭男人,是为了不让公子危现世。”一个年轻的女人喊到,她拿过一旁的铁锹,小翠机灵的冲上前,和几个女人一同合力,推上祖先堂的木门,拿铁锹的女人将铁锹的插在门闩上,里面有几个男人和孩子在哭喊。 “小翠!”是她哥哥许志在喊她,“妹妹,快回来!”他的声音难掩哭腔。 “小梅!” “娘亲!” 有人一直在里面撞门,但这木门结实,里面人都挤在一起,也不好使力,这门一时半会儿竟然纹丝不动。 所有的哭泣和呐喊都被堵在这扇门后,门外的几个女人们,互相握着彼此的手,准备再为大家拖延一些时间。 “会有希望吗?”刚刚拿着铁锹的女人望着不断垒高的尸山,她的声音颤抖不止。 刚刚她拼命将身边的男人拉进祖先堂,她不是不怕,而且那男人于她也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她却在小翠出头后被激出了一些身先士卒的勇气,她虽然是女人,但可以像男人一样勇敢,也可以一样保护别人的,她不是一株蒲苇,就像那个在外面的姜齐公主。 她第一次看到女人执剑拿枪,那骄傲样子竟仿若在闪闪发光。 若有来世,她也想学武,想像男孩子一样活,不用被困在这里,生儿育女。 “会。”小翠声音很稳。 她们的身前是无尽凶险,背后是镇子里她们最在意的人。 被铃铛罩住的祖先堂外,一只小鼠悠闲地坐在祖先树的树根上。 “女人,就是太善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它心不在焉的点评,许是感觉有些无聊,它在地上打了个洞钻进去。 “算了,反正已经成了定局,咱们就功成身退咯~” 第75章 灭顶 一众女人手无寸铁,准备迎接这场灭顶之灾。 尸山轰然砸下,金铃铛应声碎成一片一片。 祖先堂内,诸人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外面亲人的名字。 路大叔躺在担架上,戴长老在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里抬起手来,他手里是刚刚拿的阴阳称和阵符。 他大声喊着想让周围大家帮忙,把阴阳称和阵符传到路大叔那里,可是一时间场面极度混乱,哭声喊声密密叠叠。 门口几个男子猛击大门不开,这才注意到发现一人高处还有个窗户。 窗户最近处正是刚刚举着两个娃娃的男人,他向外看去,只见外面阳光乍出,却如同末日一般,从天而降无数尸块和内脏,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又迅速拼成一个不像人样的怪物,扑向祖先堂外的女人们。 十几个女人们虽然手挽着手,尽力组成一道人墙,最外面的两个却被阴兵硬拖了出来,陷入尸海之中再也找不见,其他人又哭泣着迅速拉在一起,手臂交缠,把缺口补上。 幸而这些阴兵徒有蛮力没有武器,硬是让这些女人拖延了很久。 “媳妇儿!”他将娃娃放在地上,就要破开那个窗户出去救人,结果被旁边另外两个男人按住。 “不可以,打开的话,我们都得死!” “我呸,你个孬种,让女人死在外面,你以后还会有脸活着?”男人啐他。 “起码还能活着!”那个不让他开窗的男人面色羞赧,但是寸步不让。 “你若是开窗,我立刻勒死你的孩子!”另一个人说道,他的手臂就环在其中一个孩子的脖子上,那个小孩吓得哭泣不止,旁边他的弟弟拼命推搡,“坏人,放开我哥!” 男人回头,女人们组成的人墙一点点被阴兵瓦解侵蚀,眼见着就要轮到自己的媳妇儿,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汹涌出泪水。 “媳妇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的人捂住嘴巴按了下去。 “你回头看看,把窗户打开,这些人不值得。”剩下的话尽数被堵在他的喉头。 此时女人如有心灵感应,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一个男人勒住喉咙。 “小树!”她猛然松开手,扑向窗户,人墙突然断裂,大家猝不及防中重心不稳,竟然尽数被阴兵缠住,一个个被卷进尸海。 女人的手拉住窗棂,她的声音哀戚又透着愤怒,冲着里面的人喊着:“放开他!小树!小树!” 痛感袭来,她的瞳孔突然放大,她回头向后看去,原来是她的身子,被阴兵用蛮力扯断,半截身子被尸海吞没,她的手却还扯在窗棂上不肯放开。 小树……她不甘的含恨而终。 血,滴答滴答在窗棂上滴落。 如今十几个女人只剩下拼命堵在门口,紧紧抓住铁锹的小翠。 她已经无暇顾及身边都发生了什么,所有的心神力气都在插在门闩上的这根铁锹上。 死就死吧,她想,这辈子做人活的这么惨,下辈子做个牛马猪羊,再不济就做个铁锹锅铲,一动不动倒也轻松。 第76章 崇吴生子术 那边,郑家的房子内,林奶奶的额头冒出一滴又一滴的冷汗,滴滴答答流下来,她却一动也不敢动。 “娘!”郑容郑颜两人心急如焚,分别给母亲和林奶奶擦着额头滴下的汗。 “崇吴山木,伏羲始祖,盼弟招弟,留子留孙。” 林奶奶皱纹密布的苍白嘴唇微动,无声无息念出祝词,她的手中是一个奇怪的黑石头托盘,上面刻着一横一竖交叉的纹路,尽头各有一道刻痕,像是两个双头斧,中间的交叉处内插着一根崇吴木枝。 这根崇吴木被削成了一个细细长长的香烛状,林奶奶之前将它从上而下点起,崇吴木静静燃烧,留下的香灰仍然保持细细长长的样子。 “等它燃完,形神不散,即为礼成,到时我们就可以保证郑家媳妇儿肚子里是男胎了,松动的阵符可以被重新压下来。但这个仪式不能被打断,否则施咒和受咒二人都将性命不保。” 林奶奶之前就如此和几人交代过,因此郑家二女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就算一开始她们一气之下想让母亲流产,但如今她们的态度也开始动摇。 郑容郑颜默默擦拭着林奶奶额角的汗,以防汗水滴落在崇吴木上导致仪式失败。 外面的打斗呼号声被姜齐引向远处,给了几人一点安静进行仪式的时间,这崇吴木燃烧的十分慢,烧出的白烟没有直线上升,而是如同一条细细水线,流入郑间媳妇儿的鼻息。 时间好像在这个冰室凝固一般,寸寸光阴都十分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是姜齐和阴兵的阵线又压至此处。 她们听见姜齐在外面大声喊,“还要多久,这些阴兵越杀越多,祖先堂要守不住了。” 但几个人都不敢搭话,崇吴木燃烧后的香灰堆着如同一根细细的金针,众人生怕喘息的微风让它倾溃成齑粉。 冰屋视野还不错,郑容郑颜抬头看去,祖先堂的方向,竟然堆砌起一个奇形怪状的灰色山峦,定睛细看,山峦在隐约蠕动,整座山像是蝇虫堆就的虫山,在蠕动中越堆越高…… 姐妹两个心生惧怕,捏住对方的手。 姜齐见没人回应,又冲进阴兵中。 林奶奶不受外界影响,一直聚精会神的盯着崇吴木香,她枯槁的双手稳稳的托举着黑石盘,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眼见着香就要烧到底了,几个人不由屏息,就快成功了。 外面的尸山也终于堆到金铃铛上,狠狠砸下,法器碎裂带来一声巨响和剧烈的地动。 郑容郑颜没站稳,差点扑在母亲身上,一只手臂稳稳拦住二人,正是林奶奶,她面色阴沉,瞪了眼二人。 此时香终于燃尽,最后一线白烟被郑间媳妇儿吸入鼻翼,只剩笔直香灰,站在黑石盘上。 礼成! 林奶奶终于舒了口气,结果下一秒,黑石盘突然从中间碎裂,香灰陡然炸开,石盘圆圈中间处,赫然还有一截崇吴木香,带着火星子,没有燃尽。 “为何?”林奶奶不敢置信,这伏羲石盘乃伏羲死后精元所化,只要礼仪的过程都谨遵她家祖先训诫,就不会有差错。 可如今竟然失败了,到底哪里出了错? 林奶奶左思右想也不知为何,她手捧着剩下的碎裂黑石块,陷入疯狂。 “这可是我常羊女丑氏安身立命的至宝,竟然损毁在我手上,我该死!我该死啊!” 第77章 转机 常羊女丑氏? 郑容听到林奶奶对自己家族的称呼后暗暗记下,她不知道这常羊女丑是什么人,一会儿若是还活着,可以问问姜齐。 仪式已闭,母亲还未苏醒,眼见着林奶奶捧着黑石碎块陷入疯狂,郑容忍不住出声提醒。 “林奶奶,你可还有办法帮帮外面的人,毕竟林海和林飞飞都进了祖先堂。” 可林奶奶哪里听得进去,她不停的拉扯自己的头发,陷入疯狂,口中还念念叨叨,“贰负与危要复活了,阴兵过境,十日并出,天地颠倒,还救什么救,早晚都是要死的!” 她突然抬头,老朽的手臂闪电般迅速地掐住郑容的脖子。 “姜渊!这就是你的诅咒吗!”林奶奶的力气极大,郑容被扼得完全呼吸不了。 妹妹郑颜尖叫着扑向林奶奶,又拉又打,却无法撼动林奶奶分毫。 正在她束手无策看着姐姐满面通红眼白上翻时,林奶奶突然收手了。 “姜渊,求求你,看在飞飞的份上,饶了我们吧!”林奶奶一边喊着一边磕头,将头都磕出血来,却仍然不停。 郑颜扶着姐姐躲开林奶奶的响头,生怕折寿。 “姜渊,你饶了他们吧!”林奶奶哭着,她抬头看向郑家姐妹的眼睛灰蒙蒙没有神采,像在透过她们看别的什么人,郑家姐妹有种寒毛倒竖的感觉。 “姜渊,下辈子老太婆我给你当牛做马,只要你放过林海,我什么都肯做!”林奶奶伏在地上,将黑石碎块握在手心,碎石扎的她满手鲜血。 外面金铃铛破碎的声音和祖先堂众人的尖叫声传来,郑家姐妹听到急得不行,却不敢贸然出去给姜齐添乱。 姜齐这边得了一些凶水镇逝者的助力也难挽颓势,她在无休止的劈砍进攻里也有些力竭。 但她还是在金铃铛裂开时,第一时间冲到祖先堂门外。 小翠闭目等着死亡来临,一丝风掠过她的脸颊,她睁开眼睛,面前是千钧一发之时赶来的姜齐。 自己竟然没死,小翠心想。 姜齐击退面前阴兵,一把抓过小翠。 “白囊玉蛇!” 说完这话,她就继续反身陷进阴兵汹涌的攻势之中。 小翠听到这话却不知所谓,她有心想问个详细,姜齐却深陷战局没空理她。 “哥!哥!戴长老!”小翠回身猛拍祖先堂大门,门内众人见小翠还没死,这才敢露头透过窗子探看外面情形。 “小翠!”许志和甘实同时回应道。 “白囊玉蛇,姜齐公主说白囊玉蛇!快想想这是什么东西!”小翠焦急道。 “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许志摸摸头。 “姜齐只留了这一句,白囊玉蛇也许能救我们镇子!” “是我们祖先树的伴生妖物。”微弱的声音传来,是躺在担子上的路大叔。 “白囊玉蛇是照顾我们祖先树的伴生妖,平常以一些死掉的小动物为食,不吃活物,最喜吃下水。” “就是那天姜齐公主用鸡血找出来的妖物?”祖先堂内林海抱着昏倒的林飞飞也站在许志身边,他听到这话想起之前在郑间死亡的守林物还有和林奶奶埋姜渊尸体的曲树林看过的场景。 确实他娘林奶奶也曾跟他提过,那个把他吓了一跳的东西,是专门吃死去的小动物的,却原来是祖先树的伴生妖物吗? 想到这里,他握住衣襟上林奶奶给他的一个小布袋。 第78章 凶水伴生妖 林海想到一事,汗如雨下。 他捏住小布袋,里面是林奶奶画的一种奇怪的符文。 上次他被白囊玉蛇骇住,林奶奶见他恐惧,画了一种符咒镇住了玉蛇,现如今这玉蛇竟然是可以救镇子的关键吗? 可若是他当众人面放出玉蛇,如何对村子各位解释呢,会不会扯出更多的事情来,毕竟他心虚的事情,可不止转移姜渊尸体这一件。 正在他惊慌的时候,祖先堂外的姜齐被阴兵盘起的巨山甩到了门前,砸的门板咣的一声,姜齐倒地呕出一口血来。 “你们镇的白囊玉蛇,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她有气无力的说,打了半宿,消耗过大,这样下去,她根本守不住! 林海攥着布袋的拳头捏的更紧,他看了眼身后躺着不省人事的林飞飞,心中停止挣扎。 算了,左右也不一定活的过今天,他取出那张符纸递予姜齐,“把符纸烧成灰,白囊玉蛇就可出来。” 说罢他低下头颅,不敢对视姜齐目光凌厉的双眼。 姜齐从林海手里接过符纸抛上天空,符纸自行燃烧化为一缕烟尘,紧接着,地动的声音传来。 姜齐蓄力,跃向空中,她双目金光闪耀,将全身神力注入这一击之中。 金斧砍下,将尸山劈开一分为二,尸山上盘踞的残肢断臂全数炸开,变成碎片漫天落下,祖先堂众人大张着嘴巴,看着这骇人场景。 但这次,落地的残肢没机会再粘合在一起。 雪地上冲出许多个白色肠子样的东西,正是那刚刚破了禁制的白囊玉蛇。 它们被压制了很久正是饥饿,眼见着送上了这么多腐尸,还被切成了刚好入口的大小,白囊玉蛇连忙冲出来大快朵颐。 这玉蛇毫无杀伤力,专注食腐,吃完这些恶心的碎尸后,心满意足的钻回雪地,还为了隐藏痕迹,扫了扫雪面,将其重归平整。 这次姜齐看了这些白囊玉蛇进食的场景,确定了两件事,这东西是真的无害却有益,可以吃掉尸体但是不会吃人或是伤人,另一件事就是,郑间必然不是因为这白囊玉蛇而死,而是时候有人切了他下盘,导致他死后内脏流出,被白囊玉蛇捡了个漏。 不过此事暂且可以抛之脑后,这是他们镇子自己的事儿。 白囊玉蛇吃了阴兵碎尸后,姜齐喘了口气。 这时却有阵劲风传来,正是最后剩下的雀尾将士,他之前同姜齐对决,丝毫不落后,如今就剩他一个还想负隅顽抗。 姜齐有些脱力,刚刚神力耗尽,她着实抬不起手来。 这时有两个人看到她的乏力,一同扑过来,托着她的金斧挡在前面。 是郑家两姐妹,林奶奶那里做法失败,她们二人跑出来想跟姜齐汇报进展,却正好撞见了姜齐被雀尾将士突然袭击,她们拼尽全力才将将赶到,两个弱女子从来未习过舞如何能抵挡得住雀尾将士。 只见他阴险的勾着唇,劈掉金斧又刺向二女,长戟略微往前一递,戟头穿过郑容的身躯,带着深红色的鲜血点在郑颜胸口,却再也无法向前分毫。 是郑容紧紧抓住戟身长杆,她的腹脏破裂,咬紧的牙关里溢满鲜血。 “别碰,我妹妹!”郑容唇间挤出几个破碎的字。 “啊啊啊啊!”有沙哑的吼叫声响起来,郑容胸口的长戟失了力道,她再也站不住,软倒下去。 “姐姐!”郑颜失声扶住郑容。 面前的吼叫声来自苏醒的郑间媳妇儿,她苏醒后也跟了出来,见女儿被捅,扑上去死死拉住雀尾将士,还有个下体有个大洞的逝者,也蹒跚着跟过来,大力拖住雀尾将士,雀尾将士愤怒的想甩开二人,但这二人蛮力之下,一时竟甩不开。 郑容的视线已经模模糊糊起来。 “娘,爹?” 这逝者正是他们的父亲,死去的郑间,他死死拽着雀尾将士,愤怒的牙齿咬在雀尾将士用来刺女儿们的那条手臂上。 可惜他死去多时,牙齿松动,还没有内脏失了很多重量,力气不如寻常死尸,只能拖上一会儿。 雀尾将士毫无防备被突袭,如今反应过来狠狠踢开这一人一尸。 郑间媳妇儿撞在祖先树树干上,嘴里呕出血来,两次见血都是在这树上,真是命数。 她苦笑。 旁边是牙齿都被甩脱的郑间死尸,接着这阴气反而有了些情绪,他从怀里摸出一串祝余草编的小兔小鸡,还有个桂花绳,递到媳妇儿手上。 “啊啊啊!”他的喉咙僵死,已经说不出话,倒是和因为口出恶言被拔舌的媳妇儿一样。 郑间媳妇儿看着手中的东西,脸上的肌肉有些抽搐,生死关头的她难以控制表情,惊惧悲恸,悔恨交织。 雀尾将士冷漠的看着这些人,正在他准备来一场屠杀时,有铃铛声自远方起。 “叮铃铃~”清脆的铃铛声,伴着哒哒哒吱吱吱的爪子踩雪声共同传来。 来的人又是谁? 这几天凶水镇也太热闹了。 雀尾将士放眼望去,如今阴兵被白囊玉蛇吞了个干净,天空又恢复了往日的干净,三个太阳悬居半空,照着远处风雪间越来越清晰的影子。 但,不是人影。 是一个顶着巨大狮子一样脑袋的毛茸茸怪物,脖子上被用红绳绑了个金铃铛,它身上驮着一个黑袍怪人。 倒在祖先堂门口的姜齐无力的握住金斧,难道要死在这地方了吗?早知道多带点人马好了。 正在姜齐有些绝望的时候,那个黑袍怪人发话了。 “猰貐,吃吧。” 只见那个狮子脑袋毛茸茸的怪物有些不情不愿的扁扁嘴巴,呜呜后退了几步。 “听话,一会儿给你点山楂丸子消食。”黑袍怪人拍了拍他的脑袋。 被叫做猰貐的怪兽听闻这话,换了个姿势,呼嚎着张大了嘴巴冲上来,它的嘴巴张开后大的像一个房子。 姜齐闭上眼,芜湖,天要亡我,下辈子再统一华夏吧! 一阵腥风传过来,是那个怪物口中的恶臭,这东西到底吃了些什么才能这么丑,好想给它刷刷牙。 姜齐有些反胃,腥风过后,她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眼皮外仍然是刺目的阳光,她睁开眼睛。 面前是那个大脑袋怪物,刚吃完东西的它,打了个饱嗝。 刚还准备屠杀凶水镇的雀尾将士却不见了,原来它吃的是那个雀尾将士? 这怪物团伙竟然是友军? 姜齐震惊了。 第79章 猰猰祥瑞团 猰貐打了个饱嗝后,翻着肚皮躺在地上,四脚朝天地胡乱蹬着,一副消化不良的样子。 原来是腹中的雀尾将士十分不老实,还想从猰貐体内破腹而出。 那个黑袍怪人见状,抛出一个丸子。 “来个山楂丸助消化。”黑袍怪人说。 猰貐就地打了个滚,翻身跳起来接住,动作流畅丝滑一看就是熟手,它嘎嘣嘎嘣把丸子吃进肚里,马上就好受了不少,它张张嘴打了个饱嗝,恶臭的口水味涌出来,然后它心满意足的躺在太阳底下,直接打起鼾来。 而这怪人喂完宠物,缓缓走近祖先堂,姜齐抬头看着他,张了张口,正想问问这人是谁。 穿着一身古怪的黑袍,只露出一双目光温和的眼睛,身量极高,还驾驭着一只上古神兽。 看起来神秘得很。 还没来得及出口,没想到祖先堂门口守着的小翠却认识他。 “白云大夫?”率先脱口而出这怪人的名字,紧接着她兴奋地大声喊道,“哥!白云大夫!白云大夫来救我们啦!” “没事啦?白云大夫?我师傅来了?!”祖先堂里的许志听到,拨开人群,挤到窗边向外看去,见到果然是熟人,许志开心极了。 “师傅!师傅!小翠快把门打开!” “等等,这下外面安全了吗?”戴长老扬声问道。所有的阴兵都除干净了他们才好出去,不然有危险的话,就是前功尽弃。 “安全!”小翠的声音清脆中透着满满的喜悦。 她抽出门闩上的铁锹头,一把拉开门,阳光打在屋内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身上。 “真的没事了吗?”戴长老率先走出来,左右看看,确实一切如常,风平浪静到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恍如梦境,连祖先堂前的战场都被白囊玉蛇扫干净,雪花平整得附着在地面。 突然有个人倒在戴长老身上。 原来是刚刚那几个把男人换进祖先堂的女人,她们有几个人尸体还算完整,所以并未被白囊玉蛇吞食,因为门被打开,一个个失去支撑软软的倒下来。 有些女人已经被阴兵撕碎,混在阴兵碎尸里,被白囊玉蛇吞食后带入了地底。 戴长老被吓了一跳过后,轻轻把人放在地上,在她额头抚了一把。 “尘归尘土归土,安息吧!” 祖先堂内的人们这时才反应过来已经发生的一切,死者的家属哭了出来。 “娘亲!” “姐姐!” “媳妇儿!” 可门口只有几具尸体尚完好,好多人哭都不知道该冲哪里哭。 白云大夫走上前,和小翠许志打了招呼后,就费力的蹲下,检查郑家姐妹的状况。 咔吧咔吧的声音从他身体里传出来,姜齐都听出来这白云大夫的骨头不太好,弯腰十分费力,可能年纪比较大了。 这也难怪,许志都三十好几,他师傅怎么也得五六十岁了吧。 姜齐心想。 “还有救吗?”小翠在旁边问白云大夫。 郑容嘴边挂着血泡,她眼角泛泪想说些什么,可每一次的张口都只有喘息声,白云大夫摇了摇头。 众人见状,也不免沧然。 “这嗓子救不了,天气太寒,不过人还是能救的,只是需要养个一年。”白云大夫接着道。 “……”你这人是会制造悬念的,众人无语。 但总而言之活着就是好事,经历如此可怕的一战,牺牲的人固然悲惨,劫后余生却让人欣喜。 “那就好那就好,多亏了她们,不然我们就完了!”戴长老说。 “你们这帮混蛋,靠着女人活下来,还差点害死我儿女,我媳妇儿也死了!”人群中有愤怒的声音传出,是刚刚那个被人劫持了孩子的父亲。 一时间有些沉默,戴长老站出来打圆场。 “事出从权,也是没办法的事,到时再让林奶奶给孩子们找个娘亲可好?”戴长老说。 “你在胡说什么?再找的人也不再是我媳妇儿了!我媳妇儿她刚刚死了!就因为你们这群窝囊废!我要离开这个镇子!”男人听到这话反而越加愤怒起来。 他知道指着这群人给媳妇儿讨公道怕是无望,他更怕留在这里以后自己的儿女也要被这帮人荼毒。 “好!”姜齐拍了拍手,这才是个正常人,凶水镇的男尊女卑到了离谱的程度,也太不把女人当人了,难得有个清醒的男人。 戴长老听到这话也不乐意起来。 “谁也不许走,大家都看到了,男丁对我们这个镇子多重要,谁若是想走,便先生十个八个男孩,我们长老会才允许你们离开!” 他用拐杖狠狠敲击地面。 “镇压公子危是我们凶水镇民的责任,太平了近百年,我看大家是忘了自己的本分。” “脚长在我们腿上,由不得你!”说罢这个男人揽过自己的两个孩子就想走。 戴长老冷笑了一下。 “你真的以为自己走的了吗,你仔细想想,这些年,真的有离开过凶水镇吗?” 这句话说的男人脚步一顿。 “凶水镇被下了咒,这里的男人,就算是死,尸体也要留在镇子里,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躺在担子上的路大叔这时候出声也佐证了这点。 “戴长老说的没错,出镇子需要得到祖先树的允许,否则出不了镇子的,强行出镇会陷入迷阵,最终只会回到起点,而这么多年,祖先树可未有一例许可。” 说到这里,他叹息道,“因为我试过。” “我们凶水镇的人哪里还是什么活人啊,都只是被公子危挟持的质子罢了,生死都要在这凶水镇。” 这番话说的镇民都陷入了沉默。 “有什么办法,好歹我们衣食无忧,有吃有喝有房子住,比其他地方的人好多了!我们镇子不少女人都是外面来的,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动不动就有蝗灾,饥寒交迫,易子而食的人不在少数。” 戴长老说。 “其实……”一身黑袍的白云大夫发话。 众人都竖起耳朵。 “凶水镇的人也是有可能出去的。” “什么?这不可能!”戴长老和陆先生同时反驳道。 两人的声音有些大,吓到了一旁晒太阳的猰貐。 它翻个身坐起来,面露凶相,呲牙看着大声反驳的戴长老和路大叔,腥臭的口水从嘴角滴下一滴。 吓得两人一抖,戴长老趴下抱住躺在担子里的路大叔,两人瑟缩在一起。 第80章 平衡 “无妨无妨!”白云大夫伸手拍了拍猰貐的脑袋,从怀中掏出一个虎头帽子,套在猰貐头上。 虎头帽可可爱爱,遮住了猰貐大半个脑袋,也隔住了猰貐刚刚乍露的凶气。 “哇,这帽子太可爱了,师傅你还会编帽子吗?” 小翠说着上去抚了抚戴着虎头帽的大脑袋猰貐,猰貐见美女来摸它,便乖巧低头,垂在地上的尾巴扫了扫,在雪地上扫出一个扇形。 “我可不会,这是出行前卖大饼的邻居奶奶给它编的。”白云大夫眼角弯弯。 见这凶兽安静下来,戴长老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上前问道,“那请问这位白云大夫,可有什么办法在不惊动公子危阵符的情况下,让我们离开凶水镇?” 白云大夫摆摆手,示意戴长老稍安勿躁等下再问,让大家不要堵在祖先堂,都去外面呼吸点新鲜空气,自己则走到到躺在担子的路大叔身边,咔吧咔吧的跪下身子在路大叔脖子后一捏。 随着一声尖叫,白云大夫说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起来了。” 路大叔哎呦哎呦的扶着脖子,抬起身子,“诶?还真的不痛了。” 他站起来连忙对白云大夫道谢,这一天过的真是难捱,脖子上脑袋就像挂不住一样,一动就刺痛的要命,他可宁愿是死了,也不想再摔断脖子了。 白云大夫冲他伸出手,路大叔连忙回握住,这副手掌触感有些奇怪,路大叔心里想,这就是高个子的手吗,连手指都长的异于常人,就是怎么如此干燥粗糙,可能是吃不饱饭营养不良。 路大叔眼神从感恩戴德,变成了同情,他已经把白云大夫想成了一个救死扶伤自己却吃不上饭的可怜人。 “阴阳称!”白云大夫淡定地抽出手来,打断了路大叔的内心戏。 “啊?啊!”路大叔这才醒悟过来,人家原来不是想握他的手进行一番亲切的慰问,他尴尬的掏出金称。 白云大夫拿过阴阳称,上面的两个称摆轻微颤动,有金色的光华围绕其上。 “小心点,若是失衡,阵符松动,公子危会逃出来的!”路大叔警示他。 “莫慌莫慌,我和猰貐都和公子危有仇,断断不会放它出来的。” 听到白云大夫提到公子危的名字,猰貐藏在虎头帽下的脑袋伏得更低,身子在微微颤抖,看来这个公子危给它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白云大夫点了点猰貐的大脑袋,柔声说:“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猰貐呜咽一声,趴在地上。 白云大夫站直身体,他的身量极高,镇子中一双双期待的眼睛看着他。 他举着阴阳称向大家解释道:“这阴阳称一端压的是镇压公子危的阵符,是极阴之物,若是想让阴阳称平衡,另一端压的东西就要足够的分量,足以压得住这阴气。” “是的是的,”戴长老连忙附和“我们镇子的先祖们在另一端压上了全镇所有的阳气方才镇下了公子危。” “这便是你们出不去镇子的问题所在。”白云大夫说。 “因为你们押注,押错了东西。” 第81章 缔结新约 “随着时间推移阵符被阴气侵蚀,需要越来越多的阳气才能保证平衡,这也是凶水需要越来越多男人的原因,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白云大夫解释道,“其实是等于公子危挟持的人越来越多了。” “那这可如何是好?”戴长老问。 “现在阴阳称的两端之所以会乱动,就是因为原本你们的男人阳气刚刚好镇住镇符,而这些男人还必须是凶水镇最早一批被压在阴阳称上的男人的血脉,现如今应该是有人意外死亡,方才打破平衡,接着就是阴阳失衡的第一阶段,阴兵过境,若是在这个阶段,可以发生奇迹,镇里填个男丁,也可以重归平衡。” “但,我们失败了。”郑容抱着姐姐说道,“林奶奶用崇吴木生子术,想定下我娘亲肚子里胎儿的性别,可……” 郑容咬唇,也不知道母亲现下情况如何,纵使因为诸多原因她恨着母亲,却也不由自主关心她的身体情况。 “我刚从你母亲那边过来。”白云大夫安慰她。 “猰貐发现那边的气味有异常,我们便去看了看。”白云大夫说着摸了摸猰貐的脑袋。 “忘记介绍,这是我的朋友猰貐,它看不清东西,但能分辨神鬼气息和人间百味。” “朋友?我还以为是师傅你的坐骑。”许志接话。 听到这句猰貐不乐意了,它大如铜铃的眼睛翻了个白眼,噗嗤吐出一口浊气,将许志吹翻了个跟斗。 “哎呦!”许志疼的哼哼。 “让你乱说话,要我说你早该管管你的嘴。”小翠嘲讽起哥哥来毫不留情。 劫后余生的轻松感让见到这一幕的大家笑出声来。 这个怪兽和白云大夫看着都很招人喜欢。 “我娘亲怎么样?”郑容紧接着问道,听到母亲的名字,郑颜紧闭的眼皮也微微动了动。 姐妹心意相通,感受到昏迷中的姐姐情绪波动,郑容搂紧了姐姐。 “只是舌头伤了以后无法说话,人倒是没事,不过令尊腹内有痈肿,需得服药调理一段时间。”白云大夫柔声解释。 “什么?”对郑间媳妇儿怀孕一事知情的几个人都惊呼起来。 “她不是有喜?”许志最为震惊。 白云大夫曾经携着神农本草经方四处传授医术,他得其亲授,医术娴熟,那明明就是滑脉如何会错? “不是。”白云大夫摇头道,“不知道乱吃了什么东西,导致腹内出了个痈肿,问题不算太大,只要连续三日吃下巴蛇熬制的药汤,即可消退。” 听到这里大家放心下来。 “所以林奶奶的秘术才会失败。”姜齐说道,不知林奶奶用在自己姑母姜渊身上的是否也是这种秘术,此事还得继续调查,她心里想着。 “那看来这男丁是添不了了,我们镇子所有人都吃了避子药。”戴长老垂头丧气。 “这也简单,多亏了猰貐,它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水里,一下就闻出你们井水里有奇怪的味道,我检查出井水里长出了一大丛蓇蓉,应该是有人把蓇蓉扔进去后,一些蓇蓉巴在潮湿的井壁上发芽了,这也让我知道了井水异味的原因。路上我已经在你们镇的井水里扔下了解药,镇民们正常取水做饭,很快就会解了蓇蓉的药性。” “这太好了!白云大夫,您医者仁心,真乃我们镇子的救星!”戴长老扔下拐杖就想磕头,姜齐见到这幕撇撇嘴巴,好样的,敢情本公主刚刚拼死拼活救你们这个破镇子,完全就不提了是吧。 白云大夫扶起戴长老,继续把话题转回阴阳称上。 “如今想等新男丁出世是肯定来不及了,但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换掉原本你们压的赌注。” “什么?”戴长老瞪大了眼睛,他有些没听懂。 “这怎么可以换,我们一百年来一直是用男人的阳气压着阵符,这是祖先的教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