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之九门楼》 第零章 引子 大周建文五年六月初五的清晨,天空灰茫,乌云低垂。红墙绿瓦的巍峨皇宫铺满过膝的积雪,宫人寂寥,只有鹅毛大雪的簌簌声。天地连成一色,仿佛披上一层洁白的毛毯。 建文帝彼时还未起,其弟晋王率领亲信部众发起了宫变,他们攻入皇宫,见人就杀,毫不恋战。丹陛溅满猩红,皇宫充斥浓重的血腥味。建文帝被押于殿前。至此,登基五年的建文帝下台,被迫发退位诏书。 退位诏曰:朕在位五载,遭天下荡覆,战事频起。朕懈怠政事,有赖祖宗之灵,致九州沸腾,生灵涂炭。晋王以应其期,是历数昭明,信可知矣。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晋王。 至此,晋王登基,号建昭帝。建文帝退位诏书昭示天下,将晋王发动宫变摘得一干二净。传硕建昭帝在位十七年,勤恳勉励,宵衣旰食,深受百姓爱戴。 建昭四年,退位的建文帝突染恶疾,殒命。建昭五年,建天枢,历时十年建成,意寓“建昭盛世”。天枢屹立于京都枢纽位置,塔身耸立入云端。外部以铜皮建造,有蟠龙、麒麟萦绕。上有腾云承接盘,四龙接火珠,这是权力的象征,不允许他人冒犯。 同年,建昭帝疑心疑人,害怕他人觊觎皇位,设立军情刺杀组织“九门楼”。目的监察百官。九门刺客都是隐匿于京城之中的绝顶高手,每当号令升空。他们现身于江湖,神出鬼没,血溅京都,一时之间,恐慌惊悚。谁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死?为何被杀?人心惶惶,震荡不安,民心大乱。 建昭十七年,大周都城发生惊天骇地之事,人人自危,惶恐不安。 那日,风和日丽,碧空白云,一切平常。晚上,苍穹突然发出一种类似神兽的怒吼厮鸣的声响,声响从京都城东北方向逐渐向西南方向蔓延,轰隆隆,伴随着刺穿耳膜的巨大声响,还有特大的火球滚滚而来。夜晚清澈无云的天空突然出现无数丝状的乱云横飞。紧接着一个庞大而漆黑黑的蘑菇状云柱突然树立于天枢顶上,随后整个天枢城像天地玉柱,轰然炮炸,声音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数千间房屋直接下沉到地下,房屋化为齑粉,溅起滚大的尘土。天枢碎石铜片化作利器。人和家禽走兽一瞬间肢体破碎,尸横遍野,身上扎着碎屑铁片,鲜血淋漓,触目惊心。部分尸块被强大的爆炸余威刮到很远的地方才从空中重重落下落下,盘旋在低云层的食尸飞鸟立刻俯冲而下,大快朵颐。一时之间,京城中好像人间炼狱一样,尸山血海,百姓哀嚎不断。 市井坊市传言:建昭帝是弑兄杀子,倒行逆施,上天引雷,劈了天枢,致天枢爆炸,以作惩戒。 天枢爆炸,死伤无数,震惊朝野内外,建昭帝勃然大怒,亲抓三司大理寺、都察院、刑部等,限十日之内查出凶手。若查不出,一天砍一人,直至查出凶手。 京城的官员夹着脑袋自危。 第一章 姐姐 大周京都 城西偏僻的巷道内,有一家唐姓的打铁铺子。铺子破旧,前院是打铁的铺子,里头时不时传出打铁声,天枢爆炸后,铺子如同偃旗息鼓,紧闭房门。后院是家眷住处,院子中有一棵银杏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大半个院子笼罩在它的荫蔽下。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形状不一的光斑。 日照当头,蝉鸣从密集的枝叶中传出来。银杏树下,巨大的方形石板上铺了一张打补丁的凉席,凉席上躺了一个手长脚长的男人,躺平了双脚裸露在石板外。男人紧闭双眼,额头上缠了一圈白布。男人胸口起伏均匀,正处于熟睡当中。 睡梦中的唐云意突然惊醒起身,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须臾,他回过神来,这个掐他屁股的女人是他姐。 两天前,他连续加班了七十二个小时之后,刚打开办公室的房门,准备回家休息时,他的心脏突然紧缩,紧接的是一阵刺痛,他呼吸不上,窒息感传来,办公室在他的头顶天旋地转之后,他轰然倒地,猝死了。醒来之后,来到了架空大周朝,成了京都城西打铁铺子唐老头的长子,未来他将继续唐家“庞大”的打铁家业,并发扬光大。 他适应快,既来之则安之。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触犯天条了吗?猝死来大周朝的那天晚上,耸入云端的天枢竟然爆炸了。按道理来说,唐家打铁铺就跟地球处在银河系的位置一样,偏僻深远。居住都城六环的打铁铺在天枢爆炸时,家畜无事。可唐云意在那晚,去了二环。城门失火,殃及城鱼,被石头碎片砸中了额头。爆炸过后,房屋倾塌,哀鸿遍野。唐云意被压在一根成年男子腰粗的木柱下,四周烟火映天,街道被烧得黢黑。 唐老爹带人找到他时,唐云意昏迷不醒,额头汩汩淌血。被抬回打铁铺后,当夜就被下了死亡通知。谁知,翌日,唐云意突然苏醒了,精神矍铄,生龙活虎。 至此,唐云意不得不接受,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猝死了,在这个世界重生了。 唐云意摸着屁股,一脸委屈,“姐,你干嘛?” 这货是他姐,唐云薇,十九岁,依旧待字闺中。长得小家碧玉,就是嘴角的媒婆痣有些显眼。他十七岁,长得人高马大,就是还没见过自己的长相。他还有个弟弟唐云倾,十五岁,翩翩美少年,傲娇的小奶狗,那天醒来见过一次后,唐云倾回书院了。依他姐和弟的长相,想来他不会差到哪里,不说芝兰玉树,拥有揽月之姿,应该俊朗非凡。 “弟弟,你还在睡?既然没事了,就去前街武馆把他们生锈的铁剑拿回来打磨啊”,唐云薇双手叉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唐云意立刻捂住额头,哎哟叫起来,“姐,我头晕” 唐云薇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声音粗狂,“早在我面前装了。姐比你多吃一年的盐。你那副肠子,比九曲黄河还绕。爹为了给你治病,借了武馆的钱。你以工代偿……” 唐云意的脸皱成苦瓜相,委屈的道,“我也拿不动” 唐云薇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小心思从眼底一闪而过,“我就大发慈悲去帮你搭把手” “真的?”,唐云意黯淡的双眸顿时亮起来。虽然相处不多,他姐还怪好的咧。 武馆坐落在前街东巷。皎皎白月,躲进低垂的云层了,只露出半边脸。月光透过角楼,在巷子内投下朦胧的光线。两条人影踩着枯枝烂叶,影子被拉到墙角处。 唐云意双手拢在袖子里,初来乍到的陌生感,把人高马大的他显得畏畏缩缩。 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青石板铺设的巷道内,悄无声息。唐云意敛住呼吸,踩着唐云薇的影子走。 “姐,你确定武馆叫你晚上上门?” 唐云薇白了唐云意一眼,蠕动舌头,“废话” “是吗?” 唐云意从唐云薇一抹精光闪过的眼眸里看出,他姐肯定有阴谋诡计。 两人走过长长的阴森巷道后,再转过两条街,就到了武馆。武馆门口点了两盏昏暗的灯笼,大门漆黑,一股浓重油漆味刺入鼻腔。微风乍起,灯笼摇曳,烛火明灭。唐云意觉得背脊滚过一颗颗寒栗。 大门半掩。唐云薇轻车熟路推门进去。唐云意紧随其后,一股寒风迎面而来。这武馆莫是背了几条人命? 进了武馆,内里与阴森恐怖的外表不一。一群男人正赤膊打拳。 霎时,唐云薇的眼睛如同繁星一样,亮起来。 “云薇姐” “不用” 唐云薇客气。 “真的不用,太客气了” 唐云薇放缓语气。 “不用麻烦。我一会儿就走……” 唐云薇眼里露出慈母的笑容,神情逐渐猥琐。 “哎呀,真的不用” 唐云薇脸上露出腐女般的笑容。唐云意咬牙,唐云薇根本不是来帮他扛剑,而是来看俊男壮汉。这个点,正是武馆的人洗澡休息时间。一群男人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只着一条五分裤。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举过头顶,从天灵盖倾盆倒下。水珠流过健硕的肌肉线条,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唐云意冷眼提醒,“唐云薇,把哈喇子擦一擦” 唐云薇窘迫一笑,狠狠瞪了唐云意一眼,“还不快去把坏剑收回来,等着喝西北风?” “你……” 唐云意咽下气。他初来乍到,不谙时事。老老实实去收剑。等他回来,唐云薇跟两个俊小伙聊得火热。扭扭捏捏,就差把自己扭成麻花辫。 “付离哥最近有回来?” 憨厚的小伙子哪知内情,一一道来,“付离哥最近回来过一次。当天夜里就走了。眼下天枢爆炸,付离哥更加不能回来了” “好吧” 唐云薇闷闷不乐。唐云意一手揣起她,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姐,该走了。不然该喝西北风了”,原来来武馆找情郎。 唐云薇极不耐烦的甩开唐云意,大摇大摆走出武馆。 第二章 巨蛇 皎月袅袅,月光投射在青石铺设的路面上。平阔的道路如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唐云意扛着一捆破铜烂铁,腰下弯三十度角。他额头汗水淋漓,喘气如牛,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前面扭成麻花的唐云薇。 “唐云薇,我好歹是你弟弟。刚从一场爆炸中苏醒过来,是谁白日里说来搭把手?” 前面的身影突然止步,机械般的转过身。“五大三粗,比姑娘家还柔弱” 唐云薇眼白翻起,嘴上不饶人,但还是走过来了。唐云意心中得到莫大的安慰。 出乎意料,唐云薇在唐云意的手上搭了一下,像触电般移开。唐云意目瞪口呆,“姐,搭把手啊?” 唐云薇又白了他一眼,“我搭手了” 唐云意无话可说,竖起大拇指。 回去的路上,唐云意佝偻着背脊,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喘得胸口波涛起伏。 唐云薇对他百般嫌弃,“叫你多跟付离学学功夫,你偏不听” 唐云意靠墙“呵呵”笑起来。“你喜欢付离?”,付离是何许人也?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唐云薇乔装矫情,抡起粉拳,在唐云意胸口捶了一下。“明知道还说出来……” 唐云意嘴角肌肉抖动,“付离去哪了?” 唐云薇传过一边,叹气,“自从付离进了金灵卫,我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了” 唐云意挠头,他不知道金灵卫是职责什么?潜意识里告诉他,金灵卫兴许像护卫一样。 回到唐家的打铁铺子。唐云意一股脑把身上的破铜烂铁掷到银杏树下。他大汗淋漓,背后的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裳,黏黏糊糊,让人极不舒服。 唐云意蹙眉,视线扫过四周。发现从水井里打上来的水在盆里泛着银光。他二话不说,径直走过去,脱下上衣,举起盆里的水,从头顶倒下。冰凉的井水沁透灼热的肌肤,令毛孔大张,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坦。 借着月光,唐云意打量起自己的身材。精壮的胸肌,块块分明。身躯曲线流畅,透着一股男性的力量美。再往下,人鱼线隐隐若现。双腿遒劲结实。如此完美的身材,容颜定是不错。 “咣当”,覆盖黑瓦的白墙上,一只肥硕的橘猫失手打碎瓦片后,前爪半抬,惊恐的盯着唐云意。 唐云意大手一挥,从屋檐下的竹竿上捞来一块晒得硬邦邦的毛巾,对着后背揉搓起来。 “喵” 墙上那只橘猫板鸭趴下来,盯着唐云意健硕的身躯“喵喵”直叫。 唐云意勾起嘴唇,用力甩头,把高马尾辫上的水珠甩出去,不由得失笑叹息,“长得好看,连猫也垂涎” 肥橘突然裂开嘴巴,发出一声渗人的猫叫,似乎赞同他的话。 天阶月色凉如水。入了夜的京城,一股寒意席卷京城。唐云意蜷缩在破旧的床板上,身上盖着一块打了几个大补丁的薄被。 唐云意睡得迷迷糊糊。偶尔之间听到唐云薇大力踹门,拾起院中的破铜烂铁砸过去。叫春的猫立刻从墙头上蹿下去,打着两个小电筒,冲进黑暗中。 寅时。 阴风阵阵,打更夫打着哈欠,穿街走巷。皎月如辉,忽然被一团翻滚的黑云挡住。整个京城陷入漆黑,恐怖的气息逐渐从四面八方弥漫而来。打更夫吓得瑟瑟发抖,躲进屋檐下。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刺耳的声音,地动山摇。 唐云意睡得极度不安稳。心口隐隐作痛,疼得挠心挠肺,满头大汗。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梦魇中一样,他的灵魂被抽出躯体,飘拂在上空,眼前模糊不真切。一堵庞大的黑影从他眼前滑过,他想过去追,忽然被嘈杂交叠的声音扯回现实。他抬起千钧中的眼皮,看天色还黑户,又睡了过去。 漆黑的京城骤然亮起。翻滚的乌云烟消云散,露出一轮血月。血月猩红渗人。 被震感惊醒的人纷纷冲出大殿。倾塌的天枢在血月的映衬下,触目惊心。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半截斑驳的天枢上,一只巨大,身上泛着寒光鳞片的巨蛇正缠绕天枢,高昂的头颅直冲云霄。两只泛着红光的眼睛横扫整个京都。庞大的舌头上,屹立一个身影。 此人负手而立,全身上下皆是黑金衣色。绣金的巨大斗篷灌满啸风,衣角猎猎作响。 皇宫大殿上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呼出。忽然,那人突然回过头,只有一张空洞的黑脸,森然可怖。 这副恐怖的画面就像放大了一样,骤然出现在众人眼中。 有人尖叫晕倒在地。两鬓斑白的建昭帝仿佛被吸进那张黑洞的脸庞中,心脏一揪,仿佛被一双无影的手绞杀心脏,一口气提不上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陛下” 在慌乱之中,有一人冷静到异乎常人。在别人的眼中,恐惧被无限放大。在她的眼中,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半衣半甲的长公主眼尾扫了一眼已经晕过去的建昭帝。哼了一声,忽然从身边的金灵卫抢过一把朱红的铁质大弓。急速奔跑起来,踩着玉石雕砌的栅栏,身姿轻盈如燕,跃上大雕殿前矗立着一对高大峻拔、雕刻精美的华表柱上。 耸立在大殿前的高大汉白玉华表,其上雕刻着蹲立的龙状神兽。每根华表由须弥座柱础、柱身和承露盘组成。层层回环不断的云朵石柱上,盘绕着一条巨龙,龙四足,无爪雕饰,卓约生动,跃然欲飞。在雕龙巨柱顶端,横叉着白石云翅,呈朵状。云翅上面是圆型承露盘,长公主半衣半甲的打扮让她看起来飒爽英姿。夜风啸叫,公主的衣摆飒飒。 巨大的弓弦被她拉开,对准巨蛇头上的鬼魅黑影。一张空洞的黑脸对准长公主,似乎带着挑衅与轻蔑。 “装神弄鬼” 破空之声响起。利箭激射。众人耳边传来空气被撕裂的刺耳之声。迅如闪电的铁箭射向那人的胸膛。 第三章 严查 迅疾的箭头破空而啸。离神秘人只有几寸差毫时,倏然化为齑粉。齑粉随风飘散,落在坍塌焦黑的半截天枢上。 众人面面相觑,屏气凝神。长公主的一箭在那人面前烟消云散。 随着齑粉消散,缠绕天枢的蛇身缓缓蠕动。从天枢处传来了沉重的声音,“咔吱”的声音撼天震地。 长公主眉眼冷蹙,紧盯巨蛇离去的方向。不多时,巨蛇的身影消失在浓雾中。天上的血月,渐渐褪去血色,露出本来皎洁的光线。 金灵卫松了一口气。尔等庞然大物,是他们第二次见到了。巨蛇第一次出现,也是突兀出现,盘绕在天枢上。当时,金灵卫震惊之余,将天枢围住,架起弓箭,对着身上鳞片泛着寒光的巨蛇射出暴雨的箭矢。 蛇身坚如磐石。蛇在巨蛇身上的铁箭被反弹回来,巨蛇毫发不伤,反而是金灵卫伤亡惨重。 巨蛇离去的当晚。天枢炸了。尖锐的轰隆隆的声音刺穿耳膜。有巨大的火球从天枢上滚下来。漆黑的蘑菇状云柱直插云霄,随后整个天枢轰然倒地,声音天崩地裂、四野震荡,宛若地龙翻身,靠近天枢附近的房屋下沉到地底,房屋化为齑粉,溅起滚大的尘土。天枢碎石铜片化作利器。死伤无数,尸体成山。 天枢爆炸时,发生在夜晚,故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巨蛇出现,天枢爆炸。朝廷以铁血手段镇压,消息依旧悄无声息传了出来,市井惶恐不安,民怨四起。 建昭帝杀父弑兄,上天派出使者,索他狗命,以祭先帝屈死的亡魂。 月光如银河从天际倾洒而下。光线划过长公主阴冷狰狞的面容时,宫人、金灵卫下意识垂下头,不敢直视公主天威。 “给本宫查。查不出来,十日之期一过,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一一应下。这位以冷血阴狠手段着称的长公主真的会一天杀一人。金灵卫统领偷偷伸出手,在后背擦拭冷汗。天枢爆炸已经过去六日了。依旧查无所获。唯一的线索就在那头巨蛇身上,可谁有熊心豹子胆,直面庞然大物? 寒栗滚过众人佝偻的背脊。黎王终于忍不住压抑的气息,遂迈步上前,“皇姐,已过六日,天枢爆炸一事,查无所获。只怕……”,在长公主冰冷阴狠的眼神下,黎王下意识滚动喉结,咽下堵在嗓子眼处的口水,硬着头皮把自己的分析继续陈述,“天枢爆炸,是那条巨蛇所为” 巨蛇前所未见。唯有如此庞然大物,方有能力摧毁天枢。 长公主冷哼一声,“皇弟,凡事别想得太天真了。兴许,这条蛇是障眼法……” 黎王还想抗诉,“皇姐,巨蛇已经出现两次了。大家亲眼所见,巨蛇从京都外来,再从天枢处离去。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皇姐,只有巨蛇才有摧毁天枢的能力” 黎王被迫接受长公主投射过来的轻蔑眼神。他不由自主咬住下嘴唇,等长公主离去之时,压在他心头上的巨山恍然一撤,他松了一口气,眼底隐藏的恐惧慢慢消退。 随同黎王呼出一口浊气的还有在场的众人。长公主离去之前,已经放狠话了。陛下将天枢一事交由长公主彻查,以长公主阴毒的手段,只怕……头身分离,指日可待。 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互相对视一眼之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刑部。 “李大人,可否找到头绪?” 刑部尚书苟旬一脸愁眉。他从下人手中接过热茶,放在嘴唇,抿了一口,烫得他立刻把白瓷茶杯甩到桌上,茶水溅了满桌。他想要发火,碍于两位大人都在此地,把堵在胸口的怒火压回去。 都察院的樊穆端起茶杯,掩饰嘴角的弧度。“苟大人,何必动怒?还有四天时间,凶手迟早会抓住……” 苟旬五大三粗,面色粗狂,铁面无私,闻言拍桌而起,“樊大人,六天之前,你也这么说,草灰蛇线,凶手迟早会抓住。现在已经过了六天了,留给我们的蛛丝马迹荡然无存。你自然是不急,长公主第一个开刀问斩的必定是刑部”,而他首当其冲。 苟旬对于樊牧的风轻云淡,气得胸口发疼。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堪比母鸡下蛋。 沉默许久的大理寺卿李纯风不咸不淡开口,“两位大人不必在此红脸。当务之急是找到引爆天枢的凶手。不然,你我皆人头落地” 苟旬性子急躁,当下耸拉着脸,“李大人,查无所获。唯一的线索是那条巨蛇……” 李纯风蔑视一笑,“苟大人该不会认为是巨蛇所为?天枢比巨蛇还大,没有威力性和杀伤力十足的火药,恐怕无法炸毁天枢” 苟旬突然眼前一亮,眼底熠熠生辉,“难道说火药是巨蛇运上去,巨蛇上的人点燃,引爆天枢?”,苟旬为自己发现蛛丝马迹而兴奋不已。黑红的脸膛在透过窗户的日光的照射下,如同上了油漆一样,黑亮黑亮。 光线印出樊牧的半边脸,沉默阴冷。樊牧的大半个身子隐在光线昏暗的暗处,双臂交叉,说出了自己的狐疑,“天枢爆炸之后,我曾去过工部。所有进出火药皆有登记,且没有滥用。最近三个月之内,没有硝石、硫磺进出京都。要炸毁天枢,势必要用庞大的火药……” 李纯风回忆起天枢爆炸的那晚,恍然大悟,“天枢爆炸之时,在现场并没有闻到火药味。也就是说,不是火药炸了天枢,那么……难道是那条巨蛇所为?”,是何人,有通天神力,驱使一条巨蛇,摧毁天枢。 樊牧不苟同,“李大人,沉浮三十几载,你有见过如此庞然大物?” “你的意思是说,此蛇非蛇?” 樊牧摇头,“所有人都以为巨蛇的出现是幻术,实则不然,巨蛇真真实实存在” “啪”的一声。苟旬拍桌而起,疾言厉色,“老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声明,那条巨蛇是真的,是它摧毁天枢。你们个个不信老子……” 第四章 疼痛 三位大人商酌了一整天依旧毫无头绪。 夜幕降临时,余晖给京都染上一层金边。 樊牧起手,双手背后,嘴里啧啧,“两位大人,只剩三天了。兴许明年的今天,我们的坟头应该长草了” 脾气暴躁的苟旬扬起双拳,想要把桌子砸了。在李纯风的眼神威胁下,他把打碎的牙齿往肚子里咽。他不甘心因为天枢爆炸失去性命。 “苟大人,我们死后,会有更多人“前赴后继”,长公主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包括金灵卫统领梁攒。那一晚,天枢爆炸之前,梁攒没有及时巡防,致巨蛇闯入天枢,引爆天枢。 即便是巨蛇所为,也是人为操控。而今,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只能硬着头皮扛下。 入夜,金灵卫统领梁攒坐在路边闷闷不乐喝着小酒。连续喝了三壶烈酒之后,梁攒面颊酡红。微醺之间,他见到了付离。他的得力干将,他的左膀右臂。 付离身穿金灵卫衣裳,衣服上有海浪和千里江山图绣花,搭配耀眼的织金印花。搭配一柄一米五的刀和官靴。容貌俊伟,身材颀长。 梁攒眯着眼睛审视付离。两年之前,选拔金灵卫之时,年仅十八岁的付离脱颖而出,可谓千里挑一。他如得沧海遗珠,爱不释手,暗中培养。付离不负众望,成为他左膀右臂中的一员。 付离盯着醉醺醺的梁攒。径直走向他,拉起梁攒的一只手臂,搭到自己肩膀上,让梁攒三分之二的体重压在自己的身上。两人歪歪扭扭离开酒摊。 回到衙署,梁攒如一滩软泥,斜靠在临窗的一张凉椅上。他微抬眼皮,发现付离双脚岔开,站在门口。 梁攒苦笑,“付离,长公主要治我渎职之罪。连坐三族,男丁发配偏远苦寒之地,女眷冲入军妓” 付离面无表情,眼如古井无波,“大人,即便那晚发现及时。我们螳臂当车,自不量力。鹅卵击石,微不足道” 令人闻风丧胆的金灵卫根本无法阻挡巨蛇的进攻。蛇身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坚不可摧。蛇尾横扫,胸骨俱碎。 梁攒突然仰头大笑,找到肚子抽搐,“可笑,我梁攒竟然因此丢失性命” “大人,此时此刻,刑部那几位大人恐怕比你还心急如焚”,第一个开刀的必定是刑部。 梁攒自我讥嘲,“阎王让我初一死。长公主绝不会留我到十五” 付离对梁攒的话视若罔闻。他抬头望向天空。一贫如洗的天空,皎月无垠。偶尔有流星闪过,很快消失在天际。 唐家打铁铺子。 唐云意同唐老爹打铁修补武馆的破铜烂铁。 唐老爹中等的身材,一身灰布麻衣。面容消瘦,双颊凹陷,衬得颧骨高耸。常年打铁,让他的头发蒙上一层铁屑灰。 晚饭过后。唐云意躺在银杏树下的破草席上,翘着二郎腿,双眼被两张银杏树叶蒙住。唐云意不断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以及原主的记忆。很遗憾,关于原主的记忆,宛若泥塑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唐老爹踌躇的走过来。靠近唐云意,唐老爹在衣服上擦了把手。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唐云意。 唐云意起身,唐老爹布满皱纹的脸立刻笑得比山花还灿烂。只见他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偷偷摸摸塞到唐云意手中。 唐云意眼中充满狐疑,“老爹,这是……” “给你补身子。瞧瞧你,瘦得……” 唐云意嘴角抽搐。他长得人高马大,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快吃” 唐老爹不断催促唐云意把油纸里的烤鸡吃了,同时又暗中给他手中塞钱,“得空了,多出去看看,上哪家好看的姑娘,跟爹说,爹给你上门说媒去” 唐云意头皮发麻。他还未成年呢…… “爹,你又偷偷给云意塞烤鸡?” 屋檐下,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唐云薇怒气冲冲,撸起袖子,要寻唐云意和唐老爹的麻烦。唐老爹见状,溜之大吉。唐云意一边啃烤鸡,一边躲避唐云薇的长杆追击。 两人在院子里弄得鸡飞狗跳。唐云薇气得胸口一颤一颤,波涛皮肤。 唐云薇顺着唐云意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胸口上。她俏脸一红,抬腿脱鞋,抡起鞋子朝唐云意扔过去。 “臭小子,竟然偷窥我傲人的身材” 唐云意被砸得火冒金星,捂着额头,委屈的道,“姐,你的胸不叫平胸,那就华丽的平行线” 院子里顿时响起唐云薇杀猪般的尖叫,“唐云意,老娘要杀了你” 入夜,唐云意身心俱疲来到水井旁打水梳洗。一桶冰凉的水从头顶倾倒,洗去污渍,洗去疲乏,前所未有的舒畅感从脚底升起。 水珠从发梢滴落,汇聚成溪流,从健硕的肌肉上淌流。挂在锁骨上的水珠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如同璀璨的珍珠。 “喵” 那只橘色的肥猫又来了,趴在墙头上,瞳孔放大。一副完美躯体沐浴图不漏过任何一个画面的落入猫的瞳孔中。 唐云意勾嘴。这几日,只要他一在院中沐浴,这只胖得跟怀孕了母猫一样的肥橘准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唐云意把身上的水擦干净,忽然回头对猫做了一个鬼脸,“喵”,张牙舞爪,抓耳挠腮。猫儿看得津津有味。 “你下次再来看,小心我割了你的铃铛” 猫忽然菊花一紧,如同受到强光刺激,瞳孔瞬间缩小。猫起身跳下矮墙走了。 深夜,窗外蝉鸣渐熄。月光打在庭院的银杏树下,斑驳的树影形状不一,投在窗楣上。 唐云意辗转反侧,胸口疼得他直打滚。他起身对着月光,扯下上衣。胸口处红通通,仿佛有熊熊大火在燃烧,灼烧他的皮肉,令他痛苦不堪,大汗淋漓。 唐云意疼得直捶胸口。钻心的疼痛传入骨髓,疼得他几乎晕过去。 “老子该不会得了心脏病?” 唐云意疼得嘴唇哆嗦,脸色青灰。胸口的绞痛令他一度以为五脏六腑扭曲了。 第五章 抓包 翌日,太阳高升。炎炎夏日,酷暑难耐。蝉鸣从茂密的枝叶中传来。枝头树叶热得翻卷,空气被扭曲。 唐云意终是忍耐不了炎炎夏日。从打铁灶上下来,从屋里头的枕头下摸出几文钱就上街了。 内城的天枢爆炸,没有影响到外城的热闹非凡。几条宽阔的青石铺设的街道穿插外城。商铺星罗棋布,幡旗飘飘。人群如织,摩肩接踵。 唐云意穿梭在古风的街道,盯着古人的面庞,老练的他异常好奇。 正午的烈日当头。唐云意被烤得舌干口燥,喉咙里塞了一把柴火,即点即燃。唐云意仗着身高的优势,举目四望,很快发现临街商铺有卖冰碗。 他大喜过望,迈开长腿,掏出铜板,买了一碗冰碗。巨大的冰块被磨成碎冰,堆得高高的冰碗上浇上一勺火红的酸梅汁,沁人心脾。 唐云意捧着冰碗,张开嘴巴,小小的啃了一口。冰凉入喉,浑身毛孔舒开,解了他心头上的火热。 唐云意坐在冰铺的台阶上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盯着过往的人群。有行色匆匆的路人,有闲庭信步的逛街人……有爆竹摊,鸟摊,水果摊,金鱼摊,耍猴的卖艺人……唐云意嘴角噙笑,看得眼花缭乱。 忽然,一东西呈完美的抛物线从对面稳当的落入他的怀中。唐云意狐疑拿起,发现是一个绣着“囡囡”的金丝青色荷包。他立刻装作若无其事,背过身打开荷包。发现里头装了半袋的银子,亮澄澄的。 唐云意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意动,贪念邪生。这不是在诱惑他犯罪? 正当唐云意举棋不定时,两个身穿统一制服,柳眉倒竖的扈从从人群里穿出来,指着唐云意。对着后头吆喝,“小姐的荷包在这……” “快点。小偷在这里” 立刻又有几个气势冲冲的扈从从人群里挤出来。唐云意见势不对,如同捧了烫手山芋一般,立刻把荷包扔了。撒腿就跑。 “小偷,还想跑……” 扈从在后头穷追不舍。头一回被一群如恶霸般的扈从追逐,唐云意内心慌得一批。他若是重生为高官之子,这伙人将如烂泥被他踩在脚底下。可是……他老爹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打铁匠,靠帮左邻右舍修补家具,勉强供得起三个孩子。 凶神恶煞的扈从断定他是偷荷包之人。往日在市井横行无忌,斗鸡走狗惯的扈从,从左右包抄唐云意。 唐云意不熟悉迷宫般的地形。瞧见面前躺了一堵墙,他借长腿优势,疾冲几步,一跃而上两米的高墙,翻到了里头。 唐云意并不知道自己来到何处。映入眼帘的是依水而建的五层楼阁,楼阁之间互相层叠,飞檐翘角。绿荫环绕,丝竹管弦之声隐隐约约随风飘来。 唐云意听到了外头恶霸般的扈从要翻墙进来。他咬牙,迈开长腿,冲进通往楼阁的长廊。 长廊的尽头,一位身穿粉色襦裙,扬着明媚笑容的少女手捧一簇刚采摘回来的荷花从长廊尽头走来。 唐云意与她撞得正着。少女眼角熨荡的笑意一寸一寸消失,怀中荷花倏然落地。娇俏的姑娘,面颊逐渐紧绷,如同一张面皮,目瞪口呆,双眼呆滞。俄顷,无神的双眼化为一面平镜,倒映唐云意伟岸的身躯。 少女身上的阵阵幽香传来。唐云意深吸一口气,勾起嘴角,坏坏一笑。外头那帮饿狼猛虎在追逐他,凭他的姿色,使个美男计不过分? 唐云意露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呼吸喘起来,“姑娘,在下被恶人追打,说来话长,可否借你一堣之地躲避?” 少女没有过多思虑,显然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沉重的点头。 “你随我来” 唐云意嘴角咧到耳根。长得好看的人,走到哪里,条条道路通罗马,势如破竹,亘古的定律。 唐云意被少女藏在堆满物品的房间。临走之前,少女深深看了唐云意一眼,匆匆离去。唐云意只听到外头“咔喳”一声,他狐疑至极。从里头用力拉门,随后脸上泛出冷笑。少女从外头把门锁了。 须臾,唐云意焦灼之时,他听到了少女清脆的声音。他用手指戳破窗纸,心中暗骂一声。死丫头,竟然带那帮扈从来抓他了。 唐云意情急之下,用脚大力踹开侧边窗户。已经腐朽的窗户不堪一击,唐云意轻而易举地逃出杂物房。 “他在哪……快追” 唐云意懊恼愤懑。被这个人畜无害的死丫头坑了。他可谓是四面楚歌,不得已冲上楼阁,穿进空敞的房间,打开窗户,从窗户仓惶翻身出去,在瓦片上极速滑溜,脚下的瓦片“哗啦啦”的往下跳,他一下子摔出了墙外,落进墙角的一口水缸中。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帮人,唐云意刚探出头,发现身穿一行八人着统一制服,腰悬一米五的长刀从远处驰来。唐云意吓得一哆嗦,缩回水缸里,盖上木盖。 俄顷,整齐归一的脚步声消失。唐云意微微顶起木盖,视线从缝隙中飘向远处。那伙浑身散发一股威压之气的队伍似乎已经离开了。 就在唐云意吐出心中一口浊气时。头顶的木盖倏然被人掀走。 一个身穿暗蓝色衣裳,衣服上有海浪和千里江山图绣花,搭配耀眼的织金印花,手握一柄一米五的长刀的俊秀男人眯着眼睛盯着唐云意。 唐云意尴尬一笑,“我在捉迷藏,你信?” 付离哼唧了一声。重新盖下木盖。唐云意等了许久,才重新顶起木盖。这回确实没有人了。 半缸的水浸湿他全身。唐云意从水缸中起身,身上水流如注。他苦笑一声,拖着湿淋淋的身体回家。 回到打铁铺子。唐云薇趁他送来干衣服时,又趁机揩油。 唐云意深呼吸一口气,“姐,我是你弟。你能把你的手从我胸口移开?我知道自己长得俊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唐云薇立刻翻白眼,“切”了一声离开。 第六章 被抓 十日之期已过。刑部、大理寺、监察院、金灵卫查无所获。巨蛇出现两次之后,杳无踪迹。如幻术一般,化为灰烬无迹可查。 苟旬、李纯风、樊牧看着院中的血迹,默不作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乌鸦在树枝上吱叫,凄凉悲哀。 长公主说到做到。第十一天,砍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以示警戒。那颗头颅上一秒还连着脖子,下一秒人头落地,伤口处被一刀削平,鲜血四射,头颅滚到三位大人的脚底下,死不瞑目。 众人深知,这是长公主的警告。下一次,说不定就轮到他们了。 三位大人互相簇拥着回到里厅。苟旬下意识的去接下人的热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处,堵得自己呼吸困难。双眼怔愣无神,直到李纯风出声提醒,白瓷茶杯里的热茶倒在他的手上,他才猛的一抽,回过神来。 恐惧油然而生,苟旬置在桌下的双腿不自觉抖动起来,脸色逐渐发白,“李大人、樊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老夫觉得脖子发凉,恐怕命不久矣……” 樊牧面色肃冷,两条眉毛向眉心聚拢。他沉思一会儿后开口,“为今之计,只有广撒网捕鱼了。把那晚出现在天枢附近的可疑人物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 李纯风眉眼如罩寒霜。此举虽兴师动众,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要保护这条佝偻的命,只有撒网捕鱼了。 事不宜迟。三位大人碰头之后,各自离开。 傍晚,日暮西沉。金黄色的光线直射地平线。仅存的缕缕余晖不再刺眼,柔和的打在每个过路人。湖面无风,波光粼粼。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唐云意抱着一捧糖炒栗子行走在湖边。眼看日夜分界线即将交换,唐云意加快了步伐。 等他回到唐家打铁铺的巷口时,背后突然出现几条拉长的身影。人影逼近,踩着枯枝败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唐云意随之大惊。对方是为他而来。他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就跑。对方技高一筹,直接跳上白墙黑瓦之上,他在下头卯足了劲跑,对方在上面如同猎豹,越过他之后,从两米高的墙头翻身而下,轻而易举的在前头堵住他的去路。 暗蓝色衣裳,衣服上有海浪和千里江山图绣花,搭配耀眼的织金印花,腰悬一柄一米五的长刀。是金灵卫。那日回来后,他特意问人。身穿这种衣服的人乃是金灵卫,负责护卫皇家、皇城的军队。 手无寸铁的唐云意被一把泛着刺目星芒的利刃堵在墙角。唐云意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无辜、不知情。 对方拿出铁铐时,唐云意脸色大变。他不过是捡了一个荷包,有那么要紧? “两位大哥,可有逮捕令?没有逮捕令,随意抓人,我可以告你们” 对方冷笑。一个胳膊肘砸在他的下巴上。唐云意眼冒金星,唇齿间顿时被一股腥甜味充斥。唐云意抬手擦拭嘴角的血迹,委屈不已。一言不合就动手。 “懂得不少。死到临头,还想看逮捕令。老实点,兴许能让你舒舒服服死去” 唐云意愤怒又无可奈何。任由他们将自己的双手套上手铐。在这个以武为荣的世界,他一身蛮力在对方眼中,如同捏死一只蚂蚁简单。 唐云意很快被带进刑部的天牢。牢房里塞满了大声呼喊冤枉的人。 天牢内,灯线昏暗。密不透风,里头充斥一股潮湿、腐臭味。呛得人直咳。唐云意忍住喉咙里呕吐感,强压下肚。蹙着眉,嫌弃不已。肮脏、尿味、人肉腐烂味,弥漫整个天牢。 唐云意踟蹰在门口。忽然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他踉跄几步,几欲摔倒。 他听到铁链划动的锁门声。他立刻转身,冲到铁栏处,伸出手抓住金灵卫的衣角。 “大哥,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什么罪?”,对方蔑视一笑,“准备死到临头了,没有必要问了” 唐云意抿唇,伸手从腰间掏出一颗细小的碎银,悄无声息的塞到对方手中,“大哥,您就看在我准备死到临头的话上,告诉我” 对方捏着碎银。叹了一口气,鹭鸶腿上的精肉也是肉,蚊子腹部的精油也是油。 “看你可怜,告诉你。天枢爆炸那晚,你去了天枢附近做什么?老实交代,不然……”,对方示意唐云意竖起耳朵仔细听。天牢的尽头,传来惨绝人寰的叫声。 唐云意两眼发怔,扒着铁栏的双手无力垂下,“如果我不能自证清白,我的小命就此交代在此处?” “还不算傻……” 对方斜视唐云意一眼之后,不屑了走开。唐云意心里防线如同被击破,靠着冰冷的铁栏刚坐下。容不得他悲伤凄苦,肩胛骨处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 一个衙役拎着火棍,得意洋洋的捶打在他的肩膀上。 “你……” 对方没让唐云意指控。拎着火棍的手伸进铁栏,见人就打。唐云意连忙躲到里头,才侥幸躲过。 缓过气后。唐云意靠着冰凉的石壁坐下。他心乱如麻,思绪如同一张混乱的蜘蛛网,毫无头绪。他初来乍到,怎么就惹上官司?天枢爆炸,跟他一个普通人有关系?唐云意那晚去天枢附近干什么?一个没有武功,没有内力的人,能炸毁天枢? 看来是有人嫁祸,当了替罪羊了。 入夜,唐云意的肩胛骨出传来锐利的刺痛。疼得他龇牙咧嘴。无妄之灾,来得莫名其妙。 一夜过后。天牢尽头,传来铁门沉重的“咔戛”声。锐利的声音刺穿沉寂如死的天牢。唐云意耳膜震动,忽然苏醒过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牢尽头。没有铐链枷锁的声音,也没有铁链拨动的“哗啦啦”的声音。唐云意竖起耳廓,只听到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脚步轻盈,如飞凫轻捷,几欲无声。此人功力不浅。 幽暗中,看不清来人。唐云意坚强扯出一个笑容,反正不是来救他。兴许,随机抓一个替罪羊。 第七章 自证清白 脚步声在阴暗潮湿的天牢中突然消失。唐云意莫名心慌起来,背后仿佛有一条冰凉的蛇爬过,刺骨寒心。他能感觉到,那道从幽暗中传来的视线正在打量审视他。让他生出了一股羞赧的感觉。 时间流逝。就在唐云意以为那道身影悄无声息离去之时。一股阴影突然笼罩唐云意,他猛然睁开眼睛,眼球震颤。这不是……掀水缸盖的男人? 身材昂藏,面相俊美的男人盯着脸色苍白的唐云意。他的视线很快落到唐云意渗血的肩胛骨上。 “云意,他们对你用刑?” “你是付离?付离……”,唐云意激动得扑到铁栏上,双眼饱含热泪,充满希翼。 付离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脑海忽然想起云薇的话,释然蹲下。 “付离,你快救我出去。天枢爆炸,跟我没关系……” 唐云意心急如焚。还没在大周朝大展拳脚,就被抓进大牢,脑袋随时掉。他惴惴不安,心中臭骂上位者。 付离垂下眼睑,盯着唐云意握着铁栏发白的骨节,叹了一声,“云意,除非你能自证清白,否则,我无法救你出去” 唐云意如泄了气的气球,一屁股坐到阴冷潮湿的地面。许久,幽暗中传来他沉闷的声音,“我怎么自证清白?那晚去天枢附近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概不记得了”,唐云意到底去天枢附近做什么,给唐家召开莫名的灾害。 “你姐说,天枢爆炸,你受了重伤,差点熬不过去。醒来后,记忆参差不齐” 唐云意立即转身。眸色惊现差异。看来付离不好糊弄。能进入金灵卫的人,身手不凡,聪慧过人。 “是。我对天枢爆炸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一个普通少年,怎凭一已之力炸掉天枢?简直是天方夜谭” 付离起身。面露忧色,“云意,我深知你的品性。可你无法自证清白,我人微言轻,无法救你出去” 唐云意眼前一亮,再次扒上铁栏,“我有办法……” 付离追问,“什么办法?” “你就说我那晚去天枢附近约会了。跟一个俊俏的小娇娘情投意合,打算私定终身……”,唐云意打了一个响指,觉得此法可行。 付离“呵”了一声,“同你被抓进来的人里,十有九人都这么说。你认为刑部会认?” 唐云意立刻耸拉着脸,有气无力。喉结滚动的几下,才艰难开口,“我的死期是什么时候?” “根据上面,第一天杀一人,第二天杀一双,第三天,杀三人。很快会轮到你……” 付离无计可施,心中惆怅,“我估计也难逃其责。你放心,我们兄弟九泉之下会相见……”,先杀梁攒,然后到他的左膀右臂。 付离露出一个苦瓜似的笑脸。唐云意却想狗急跳墙,焦躁不安,叫嚷起来,“谁愿意跟你九泉之下做兄弟。你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我自己查案,自证清白” 付离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会查案?大理寺、刑部、监察院、金灵卫都查不出所以然,你能查到什么?” 唐云意心中也没有把握。但是他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不查怎么知道查不了?” “云意,你可知案件起始?”,云意要亲自查案自证清白。无异于平地炸雷。付离显然不相信唐云意会查案。刑部和大理寺都搞不定,他一个普通人插什么手? 唐云意点头,“略知一二”,他毕竟是在天枢爆炸下侥幸捡回一条命的人。闲暇之余,不经意关注。“天枢爆炸之前,出现一条庞大如山的巨蛇,并在天枢爆炸六天后,巨蛇再次出现。在查不到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认为天枢爆炸是上天派谴使者下来,铲除大周王朝的暴政。陛下暴怒之下,斩杀相关人员,以儆效尤” 唐云意忽然停顿,眉头锁紧,“我没有看到卷宗,所以未能详细捋清思路……我若能看到卷宗,也许能助你们破案,兴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枉死” 轮到付离激动。他双手死死抓住铁栏,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云意,你真有办法助我们破案?” 唐云意艰难点头,“让我试试……前提是我能出去,见到卷宗” 付离犯难了,“云意,卷宗在大理寺密封保存……” 唐云意也看出付离的窘迫,“付离,这是我们活命的机会了。不越狱是死,越狱也是死。何不趁此试一试?” 付离沉思。内心正在做出艰难的抉择。表情微动,似乎在隐忍。 唐云意继续“添油加醋”,“付离,兴许明日,我们就成了某些人的替罪羊。你历尽波折才进入金灵卫,你愿意蒙冤而死?” 唐云意的话点醒付离。心中白般抉择之后,面露决然,“云意,我们赌一把。眼下,他们已经知道我来过了。现在救你出去,不切实际……” 唐云意点头,“我明白。等候你的佳音……” 付离欲走时,唐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从大牢里伸出手,越过铁栏,抓住付离的衣袖,脸上带着不解之色,“付离,你怎么知道我被抓了?” “你姐看见你被两个金灵卫抓了。连夜来找我……” “那你为何答应?”,天枢爆炸,就算牵连到付离。凭他的身手,大可一走了之,完全无性命之忧。 付离脸上骤然憋出便秘般的神色,沉思几许后,他谨慎开口,“你姐说,若不把你救出来。她就要以身相许……” 唐云意听罢。双颊的肌肉不自觉跳动。付离多月不回家,唐云薇一出马,付离老老实实来天牢见他。 沉重的铁门再次关上。唐云意回到角落里缩着,长殊一口气。唐云薇说过,付离为人忠仁仗义,绝不会放他的鸽子。 唐云意虽然想到付离不会弃他不顾。到内心依旧忐忑不安。他生存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付离身上。 肩胛骨处又传来刺痛。唐云意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他咬着牙,一分一秒的等待。 第八章 越狱 曙光掠过天牢腰口粗的窗户,投射在昏暗的天牢中。尘糜在光线中浮动。唐云意快速眨眼,缓解眼睛不适。 唐云意右侧的牢房又少了两个人。同他一样,被抓进来的人,人心惶惶,惴惴不安。有人受不了天牢内压抑的氛围,拿头撞向铁栏,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温和的光线突然消失。天牢里又阴冷起来。天牢里民怨沸反盈天。脾气暴躁者开始叫嚷砸铁栏。 衙役拎着火棍进来查看。倏然被送铁栏里伸出的一只黑手扯着衣襟,紧接是闷头的捶打声。 唐云意适应了黑暗。清晰的看到衙役被打得头破血流。好不容易脱身,衙役立刻呼救。一大批衙役拎着火棍往天牢深处来。 顿时。天牢中哀嚎声、哭喊声……混杂。关押的犯人抱头鼠窜。天牢乱成一锅粥。 “哗啦” 唐云意耳廓微动。有人打开了牢门铁链上的锁头。唐云意刚要起身,一个黑影蹿了进来,拉着他就走。 唐云意跟随付离,趁乱离开了天牢。来到一处幽深的小巷,唐云意一手撑着墙,大口呕吐,似乎要将腹中的酸水全部吐掉。 付离背靠墙,反手握着腰间的刀柄,抬头遥望苍穹皎月。微微叹了一口气。 “云意,我们没有时间了。陛下的杀戮游戏已经开始……”,梁攒今日被训了一顿。回来垂头丧气,唉气连连。京城人人自危,夹着脑袋数着日子。 唐云意缓过神后,同样背靠墙壁,双手抱胸,盯着惨白的月亮出神,“付离,其实你若不救我。只管逃离京都,也未尝不可。我贱命一条,虽有不堪,却无可奈何” 付离摇头失笑,“你当真以为我能逃走?金灵卫统领武功高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不能逃,也不敢逃?你认为我能逃到哪?” “为何?”,唐云意追问。如果是他有付离的伸手,天涯海角,定叫金灵卫找不到他。 “九门楼已经开始行动了”,付离悠悠道,语气里充满酸涩无奈。“上了这条船,谁给你中途下船?除非能找到凶手,否则我们……”,付离眼光一闪,点头为止。 唐云意疑惑。他从付离话里嗅到了一丝害怕的气息,“九门楼是干什么?” “九门楼是百官头顶上的一把铡刀。他们搜集情报,负责监视,暗杀等重要任务。九门楼的刺客必须经过严格的选拔和训练,具备出色的身手和战术技能。擅长行动和隐蔽身份,普通人难以察觉,杀人如杀蚂蚁,不费吹飞之力” “他们的行踪难以察觉?”,这不就是皇帝的狗腿子?是人总得露出踪迹。 “是。九门刺客都是隐匿于京城之中的绝顶高手,每当号令升空。他们现身于江湖,血光四溅,无一幸存……”,付离见过九门楼刺客杀人的血腥场面。 那一夜,街道人流如织,摩肩接踵。满街的花灯映照。凶手穿梭在人潮当中。自大的凶手自认为自己隐藏够深,准备桃之夭夭。熟不知,他已经被九门楼的刺客盯上了。谁也想不到,九门楼的刺客是一位老者。九门楼刺客使用的武器是怀杖棍,棍顶端为横柄,成丁字样式,长一米一到一米二之间。怀拐看似平常,确是致命的武器。 老者使用怀拐,能掩人耳目。临敌突袭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老者与凶手擦肩而过之时,忽然把怀拐杖作为短棍使用,持棍末端狠狠砸在凶手后勺。在与凶手交手的过程中,怀拐杖亦做榔头捶打。老者身法千变万化,怀拐杖在他手中单手、双手轮流使用,钩、挂、点、扫劈,戳……招式眼花缭乱。铁质的怀拐杖威力十足,砸得凶手头破血流,当场毙命。九门楼杀了人之后,刺客引入人流,行踪如泥牛入海,查无所踪。 “九门楼的刺客千面万象,恍若鬼魅,无所不在,似幽魂之附身。言论出入,难逃其耳聪目明之威。他们鹰视狼顾,朝野皆知。逢其巡查,官不自安,唯有避而远之……”,但是谁也不知道九门楼在哪里,何时出动。他们只听陛下的号令。 唐云意自嘲笑了一下,“也就是说,没准我们身边普通卖菜老翁也可能是九门楼的刺客?又或者,街边卖花的小姑娘也可能是杀人如麻,手段残忍的九门楼刺客” 付离点头,侧过身,对上唐云意的双眼,“云意,只要有九门楼在。我们逃不了。他们无所不在,见缝插针。我们无处遁逃,只能乖乖束手就擒”,身处京城大染缸,谁也不能独善其身,置身之外。试图谋逆者,苗头刚起,已被九门楼掐死在摇篮中。 唐云意苦笑,“从我们逃出刑部天牢,是不是被九门楼盯上?” 付离又回到刚才的姿势。冷冷的道,“天牢混乱。应该没那么快发现。云意,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只有自证清白,我们才能逃脱九门楼的追杀” “呵呵……”,唐云意心头一紧。他这是踩了什么狗屎运,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咯”,左右都是死,何不拼一把,或许还有生机。 付离哼笑,眼角闪光,“你不会武功,拿什么对付九门楼?九门楼屹立不倒,从未失手。一旦被他们盯上,必有一死。这几日,你必须跟随我身后,哪也不许去。也不允许单独行动,祸不及家人” 唐云意打了一个响指,“没问题。如蛆跗骨,我保证对你不离不弃,死去活来” 只要他能在九门楼行动之前查出天枢爆炸背后的凶手,他就安虞无忧。只是,他一个普通人,九门楼有必要大费周章来杀他? 唐云意踩着付离的影子,舔着笑脸蹭上前,“付离,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九门楼不必费心费力追杀我?” 付离突然停下脚步,僵硬转身,骨关节发出“咔吱”的声音,“你跟天枢爆炸没有关系,为什么要逃?” “留在天牢也是死路一条” 逃也死,不逃也死。两人陷入了牛角尖。 第九章 查案 入夜,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夜色下的小树林也忽明忽暗,地上投下细细碎碎的树影。 两个黑色的人影隐藏在枝头上,眼神灼灼,盯着大理寺内的动静。 大理寺,相当于现代最高法院。掌管刑狱案件审理。掌管大理寺李纯风便是大理寺长官。 夜深人静,蝉鸣已歇。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烛芯在烛泪里一明一暗,最后书房漆黑一片。 李纯风从巨大的梨木书案上起身。抬起右手,捏了捏眉心,缓解酸涩的疲劳。 窗页被人从里头推开。四下悠悠,空无一人。李纯风面上憔悴不已,眼窝深陷,眼圈青黑。天枢爆炸一事,毫无头绪。为了查案,从天枢爆炸以来,他一晚未曾回去,胡茬凌乱,衣服发酸。每天都有人因此而送命,他麻木了。心中已经做好上断头台的准备。 疲惫不堪的他再也抵挡不住困意,哈欠连连。上床后,他合衣挡在窗台下的软榻上。俄顷,微微的鼾声从窗户缝隙飘到树梢上。 付离耳朵灵敏,捕捉山风送来的鼾声。底下空无一人,巡查的守卫经过后,他立刻从树梢上跃到墙上。双眼锐利如鹰隼,扫射四周。确定安全后,回过头,眼神示意唐云意跃过来。 唐云意咬唇。如此高的树梢,付离可真看得起他。 “云意,快点。我们的时间不多。每隔一刻钟,守卫会经过这里” 唐云意严肃点头。低头看自己的长手长脚,不过一米五的距离,他还跳不过? 唐云意牙一咬,眼一闭,全身吸气,一跃而起。他没能像付离一样,稳稳落在墙头。双臂艰难的扒在墙头,双脚垂下,使劲蹬在墙上。 付离安然落地。回头发现唐云意还扒在墙头。脸色惨白如纸。 “别扯淡了。赶紧下来……” 唐云意的脸色由白转红,整张脸涨红,额头上的青筋凸起,一根根,纵横在额头上。 “真的……扯到蛋了”,唐云意虚弱的飘出一句话。 剧烈疼痛让唐云意愁眉苦脸,眼角噙泪。那滋味,别提多酸爽了。 付离深深吸了两口气。提气跃上墙头,费了好大的劲把唐云意提下来。 唐云意恨透自己长得人高马大,一无是处。下腹疼痛难忍,差点废了。 月亮躲到云层身后,天空一下子黯淡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贴着墙角,摸索到了案牍库。天色黝黑,唐云意只觉得案牍库如同一只巨兽笼罩下来。惊慌而紧张的刺激感从脚板上升,直冲脑门。 案牍库乃是存放卷宗之处,有各种文书、公文之类。案件的卷宗自然存放在此处。 付离作为金灵卫,曾有幸跟统领梁攒来过大理寺。他轻车熟路掏出一把匕首,从窗台下伸出去,撬开门闩。“咯噔”一声,窗户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缝。 付离推窗而进,唐云意紧随其后。 屋外的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投下月华。洁白的光线透过窗户,投射进来。 一排排书架,约高两米,耸立在宽广的大厅。书架上摆满各种卷宗。墙角楼梯上去的二楼,各种文书、典籍整整齐齐摆放在书架上。 付离看得眼花缭乱,吩咐两人分头行动后,准备上二楼。 唐云意摆手,“不必上二楼了。天枢爆炸是最新案卷,不可能藏在犄角旮旯里”,唐云意走到前排,随意看了看,眼尾瞥见书架旁边的宽大书案上,砚台里还有星星点点的余墨。 唐云意神色微凛。手中的动作突然加速。终于在前排翻到了天枢爆炸卷宗。 丑时。 漆黑的苍穹突然发出一种类似神兽的怒吼厮鸣的声响,声响从京都城东北方向逐渐向西南方向蔓延,轰隆隆,伴随着刺穿耳膜的巨大声响,还有特大的火球滚滚而来。夜晚,清澈无云的天空突然出现无数丝状的乱云横飞。紧接着一个庞大而漆黑黑的蘑菇状云柱突然树立于天枢顶上,随后整个天枢城像天地玉柱,轰然炮炸,声音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数千间房屋直接下沉到地下,房屋化为齑粉,溅起滚大的尘土。天枢碎石铜片化作利器。人和家禽走兽一瞬间肢体破碎,尸横遍野,身上扎着碎屑铁片,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唐云意一目十行,继续往下看。天枢未炸之前,一神秘人驱使一条巨蛇盘踞京都白虎城门外。那晚薄雾弥漫,真真假假,模模糊糊,所有人都以为巨蛇是幻术。 第二次,神秘人又驱使巨蛇出现。金灵卫伤亡惨重。就在那晚,天枢爆炸了。上千上万的人在天枢爆炸中殒命。 第三次,天枢炸了之后的第六天。巨蛇又出现了。这次巨蛇没有发动,被长公主射了一箭之后,突然退去。匪夷所思。 所有人都认为天枢爆炸是巨蛇所为。是上天派巨蛇来惩罚建昭帝弑父杀兄。 唐云意手指卷宗,很快阅到下一行。经过三司查案的结果,天枢爆炸,并没有使用火药。且火药出入京都,都有详细的记录。 那么,是什么东西威力大到能让巨大的天枢炸?唐云意来不及多想,看完一遍卷宗后,又迅速看了第二遍。心中焦灼,紧张得他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背后滚过一颗一颗寒栗。 脖颈处一阵阵阴风传来。付离踏上二楼的脚收回来。 “云意,可看仔细了?” 唐云意无暇顾及,只想记下卷宗内容,回去好好琢磨。 “看够了?” 阴寒的声音瞬间回道整个案牍室。唐云意和付离顿时惊悚抬头。只见一男站在二楼的木栏处,邪魅的往下盯着两人。 唐云意放下卷宗。他深知此人危险,而他不谙武功,悄无声息的走到付离身后。 危险的瞬间。他头脑已经有了思绪。不过,他还得亲自到天枢下面验证。 “看够了?”,来人又问了一句。 唐云意默不作声。原来在书案上留墨的人是他。一个身穿京元色衣裳,半束发挽髻的危险男人。 第十章 追杀 男人面容俊秀,嘴角微扬,邪魅狂狷。一股无形的窒息感顿时笼罩整个案牍室。嗓子眼吊在喉咙处,唐云意觉得呼吸困难。 不把事情解释清楚,对方不会让他和付离离开。兴许,以对方的诡异,会不死不休纠缠。 “卷宗看够了” 楼上的男人发出低沉的嘲笑声,“你一个蝼蚁,还想查案?” 唐云意心中不爽,控制不住的力争起来,“只许你查案,就不许我们看卷宗?” 男人又是不屑一笑,“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为了自证清白。你若跟天枢爆炸没有关系,为何去天枢附近?” “我是去了,并不能证明天枢爆炸跟我有关系” “你去了就跟你有关系” 唐云意心中郁结,火气腾腾。这不就是跟“扶不扶”有一样? 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扶? 你扶了,说明是你撞? 最后,无辜路人中弹。而他正面临这困境,不管天枢爆炸跟他有没有关系,只要他出现在天枢附近,天枢爆炸就跟他有关系。 付离伸出左手,把唐云意拦在身后。眼神犀利,身子紧绷如准备发起攻击的野狼,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的盯着二楼上的男人。 “云意,你先离开。老地方见,别辜负我的铤而走险” 唐云意知不是矫情的时候。他初来乍到不久,尚且无护身武器。不适合就在此处拖付离的后腿。 唐云意扫了一眼二楼上那个危险的男人。对付离重重点头后。转身推开门离去。 “想走?” 二楼上的男人凌空一脚踏上栏杆,腾跃的瞬间而起,宽大的袍袖与腰间佩穗翻飞。及腰的长发携狂暴的风势骤然,极为嚣张,秉性尽显。 在腾空的瞬间,腰间看似腰带的软剑突然被抽出,剑锋直指唐云意。 付离立刻抽刀,一把拦下男人的攻势。男人被迫停下,眼睁睁看着唐云意穿进夜色,神色匆匆离去。 剩下的两人剑拔弩张。 男人见自己失手,面目狰狞,阴柔俊美的五官逐渐扭曲,挥着手中的剑斥问付离,“你可知我手中的剑是何剑?” “没兴趣”,付离握刀的手臂肌肉虬结紧绷,蓄势待发,等待疾风暴雨的来临。 “青兰剑,剑谱排名前十,全长一米有余,剑锋锐利,可断铜斩铁。今夜,杀你轻易而举” 对方的威胁,付离凛然未知。付离盯着青兰剑,能在腰上当腰带。剑身柔韧性果然极强,剑刃两面皆雕有纹饰。刚才他出鞘时,寒光乍泄,令人不寒而栗。 青兰剑,他有所耳闻。此剑就在九门楼。那么说明,此人就是九门楼的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九门楼未查明缘由,枉杀无辜,不伦不类”,无论无何,未查出真相之前,他绝不会让九门楼伤害云意。 “谁说九门楼滥杀无辜。我这不是来查天枢爆炸案件?再说,我们只服从陛下圣令,该杀就杀,绝不留任何活口”,男人嘴角勾起,邪魅不已,“谁知今晚逮到两只肥美的兔子。你们跟天枢爆炸没有关系的话,为何来此?” 付离面色青红,胸腔起伏。无意之中,被罩下一顶莫须有的罪名。现在即便他和云意同天枢爆炸没有关系也变得有关系了。九门楼插手了,事情变得棘手了。 “难道那晚在天枢附近的人,都要杀之殆尽?” “是。不过……”,男人撩起剑,寒光在付离的双眼上一闪而过,付离反射性的眨眼,耳边传来男人阴狠的声音,“九门楼第一个开刀的便是你这位金灵卫” 一阵啸风擦耳而过。长剑交击打,剑势转疾。对方剑气沛然,电光火石之间,付离的虎口被震得发麻,手中的刀险些掉地。 付离向后躲避。一手持刀在原地飞速旋转,周遭被他内力裹挟,逐渐汇拢成一个小范围的龙卷风。风势迅猛,转眼间已轰隆而至,直逼男人。 男人腾空而起,空中运力,飞身而下,虹芒现出,只一剑,付离溃败,被对方当膛一脚。人撞翻案牍室的门。 沉重的梨木门被撞击,朝门外轰然倒塌。付离重重摔下,喉咙腥甜,吐出一口热血。 男人逼近,付离半跪持刀,双目猩红,盯着那双逐渐靠近的黑靴。 付离突然肝胆欲裂,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咬住血牙,持刀杀向男人。男人以刀柄轻松挡下付离的攻击,之后切换剑法,左手握住剑尾,转守为攻杀向付离。付离再一次被击退。 他不得不改变招式,贴地翻滚,快速向男人近身逼近,持刀抄男人的下路猛攻,罕见在男人的身上看到了狼狈的防守。 付离借此,假意劈出一刀后,趁对方后退时,以刀支地弹起来,跃至他的身后,抓住空隙,以刀将其挑翻在地。 男人被挫了一刀。发狠的盯着渗血的伤口,眼神凌厉无比。 “倒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金灵卫也有如此身手的人” 付离哼笑,“你不知道的还很多。比如我一个普通的金灵卫,也能对付你们九门楼的绝顶高手,九门楼不过尔尔”,都说九门楼的刺客出手,绝无失手。他重挫对方一刀,可见确实不怎么样。 男人不怒反笑。侧过头去拂了拂沾灰尘的袖炮,看似笑得云淡风轻,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狠一闪而过,“我不过是九门楼里资质最差的人。打败我,小菜一碟。可惜,九门楼的楼规,绝不允许失手。所以……我今晚还是得杀了你” 付离身上的肌肉全部绷紧。对方脸上的肃杀之意越来越浓。除非突出重围,否则必死无疑。 男人忽然爆发出雄浑的内力,周身狂气铺天盖地而来。付离迎了上去,双剑相交,剑气如潮涌出,一层一层袭向付离。 付离渐渐吃力。他的内力在急泻,握刀的手不断颤抖。刀发出了铿锵的鸣叫。 付离大为震惊。他的内力一直被对方吸收。他不能脱身,最后内力枯竭,对方捏死他如同蚂蚁。 男人面容扭曲。源源不断的内力正往他胸腔汇聚。付离被吸得厉害,脸色以肉眼的速度发白,嘴唇血色褪去,眼神逐渐迷离。 第十一章 险些丢命 付离的头如炸开了一般。额头、脖颈处的青筋一根根凸起。他感觉自己快要炸了。他的肌肉在萎缩,皮紧紧的包在骨架上,整个人要被撕开了。 月影摇曳,墙头上突然一颗小脑袋。见到如此骇俗的场面,眼球震动。不过她很快恢复如常,架起弓箭,箭头燃烧烈焰,瞄准男人的胸膛射过去。 利箭弹射,破空之声锐响。男人眼睫微抬,虽处变不惊,手却不得不先放过付离,侧身独手捏住激射而来的火箭。 箭头上的火焰即将燃烧殆尽。男人冷睨一眼,正要反手射出利箭。箭在他手上突然爆炸,所幸威力不大,男人的手掌只炸得血肉模糊。若威力再大,整只胳膊早已经炸掉。 男人脸上出现轻微的痛苦的神情。回头一看,早就没有付离的身影,也没有墙头那个小姑娘的影子。 男人双目阴狠盯着掌中上翻的阴红皮肉,露出的白骨森然。胸腔腾起一股邪火,势要将三个狼狈为奸的人大卸八块,以泄他心中愤懑。 东方熹微。唐云意在破旧偏僻的弄巷里来回踱步。这里几乎无人踏足,是隐藏的绝佳之处。 “吱吱” 一只灰色的老鼠蹿过,穿进墙角的老鼠洞,一溜烟不见影子。唐云意处于高度的紧张当中,被老鼠惊吓得直喘气。 付离怎么样?天已经亮了,付离还没有回来,莫不是被九门楼的刺客给……唐云意心中焦躁不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 蓦然,一个料俏的身影从墙头上翻身下来。蹑手蹑脚,蹿到唐云意身后,伸出苍白的小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蛤蟆精” 唐云意震惊转身。“死丫头”,这丫头完好无损,那是不是证明付离没事? 他与这丫头的见面,曲折又痛恨。死丫头赫然是那日穿鹅黄襦裙,手捧一束荷花,陷他于危险的少女。鹿眼圆圆,又大又亮,卧蚕饱满,肉肉的双唇,圆圆的下巴,面部呈现流畅的曲线感。薄薄的刘海装饰,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梨涡,甜美软糯。 昨夜,唐云意从大理寺逃出来之后,顺着巷道逃走时,被金灵卫发现他越狱了。来抓他的人依旧是那两个将他五花大绑抓进刑部天牢的两位面容凶悍的金灵卫。 巷道里,火把晃晃,鸡鸣狗吠。他慌不择路,跌跌撞撞的跑进一处幽深的竹林。前有狼,后有虎。明晃泛杀气的刀在他面前挥舞。 唐云意头一次感觉自己脖子发凉,命不久矣,心急如焚。心跳如同加了九十八号的汽油,砰砰砰直跳,快要从胸膛薄薄的肌肤里跳出来。 他躲进竹林,以竹做掩护。眼看一颗颗碗口粗的青竹当他的面被削平的时候,他爆汗如珠的危如累卵的情况下。 利箭般的身影陡然而出。横空出现一只手,把他踹走。避免他被一刀直砍中庭。 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女,在幽暗的竹林深处,一剑出鞘,行云流水。宛如携带狂风暴雨,千钧一发之际,她寒冰、冷冽、霸气出场,将其中一个金灵卫的长力踩脚下,并将之弹飞出去。 在对方怔愣出神的时候,翻身跃起,一脚踢在对方的胸膛上,随着对方的滚落,听到骨裂声响,对方被踢断了两条肋骨,对方疼得直不起身。 剩下另一个金灵卫明显心惧。但职责所在,他双手持刀,飞身而起,一刀朝少女劈下来。霎时间,两道剑气如星光炸开。金属碰撞声响起之后,两人迅捷擦肩而过。 金灵卫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少女见状,主动进攻。她身手矫健,长剑挥舞,剑影千变万化,眼花缭乱。身影如闪电移动得金灵卫招架不住。在一道金光之下,金灵卫胸膛被划出一道猩红刺目的伤口。被少女铲倒后,倒地抽搐痉挛。 少女趁此,抓着唐云意的手飞奔离开。直至来到水波粼粼的内城河。宽阔的河边上,倒影两岸灯笼红彤彤的影子。灯影随水波摇曳,扭曲起来。 唐云意狠狠摔来少女的手,厉声斥问,“你又想陷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卑鄙阴险的肮脏鬼” 少女蹙眉,插腰表示不满,“我好心好意救了你,竟被你这种狠心恶毒的讨厌鬼骂,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不得好死” “死丫头,你想干什么?”,唐云意当即对她扫描一遍。看似无辜,眼中狡黠不断闪现。 “我叫封令月,来救你的” 唐云意狐疑打量,“你这么好心?我现在成了金灵卫追捕的人,我是货真价实的逃犯” 封令月偷偷吐了舌头,俏皮一笑,解释道,“我上次以为你偷了人家姑娘的荷包,所以才带人进去抓你。后来我查明白了,有人故意陷害你” 唐云意冷言冷语,那日的狼狈历历在目,“你怎么查?” “抓到小偷了。所以……你是清白了。我这个人品行端正纯良,自知冤枉了你,故而……我救你一命,就相当于了平了,你我互不相欠,告辞” 唐云意脑中灵光一闪,伸手抓住欲要离开的封令月,嘴角诡谲,一闪而过,“封令月,这事平不了” 封令月垂眸看了一眼那只修长,骨裂发白的手,哼唧了一声,表示不满,“为什么平不了?我已经救了你,助你脱离危险了” 唐云意笑着摇头,眼里散发大灰狼哄骗小红帽的精光,“我并没有脱离危险。除非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否则,我不死不休缠着你,如蛆覆骨,如影随形” “你……威胁我?”,少女气得跺脚,胸部一起一下,宛若波涛起伏。 唐云意勾起嘴唇,轻笑,“放心,不会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只需要去救一个人许可” 封令月思虑再三。最后咬牙应下。凶狠得像一只小奶豹威胁唐云意。只要她把人救出来了,日后唐云意就不能纠缠她。 唐云意爽快答应。他都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去去骚扰她。他这次能自证清白,也招惹了不少仇人,恐怕要搬家了。 第十二章 危险重重 “封令月,人呢?” 唐云意目光灼急,没有看到付离的身影,情急之下,两只手抓住了封令月的肩膀,“人呢?你救人了吗?” 封令月小脾气上来,狠狠拍下唐云意的手,唐云意的手迅速红起来,“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射出火箭了。那人已经脱身了,是死是活,我哪知道?” 封令月呕死气了,越想越气,双眼里的小火苗变成熊熊烈焰。她抡起小粉拳,捶打唐云意的胸膛,“蛤蟆精,你骗我” 唐云意受伤,连连退后,委屈浮于面上,“我何曾骗过你?你救了人,就是佛了” 封令月气极反笑,“真是屁股划了一刀——开眼了” “你听我狡辩,哦~不,解释。普济众生是佛心,悲天悯人是善心,救苦救难是慈心,你看你,三样兼俱,你就是大善人了” 封令月说不过,抡起右拳头在墙上砸了一拳。砸疼了,她抱着右手,叽叽哇哇。 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盯着唐云意,鲜艳如娇花的双唇口吐芬芳,“唐云意,我被你害惨了。你知道让我救人,为什么不说从九门楼手下救人?你知不知道,我被他们盯上了,无处遁逃?” 唐云意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缓解尴尬,“只要能查出天枢爆炸的真相,九门楼自然会放过我们” “哼”,封令月重重“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双肩气得发抖,俏脸气得一红一白。自己被利用,威胁到自身性命了。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唐云意,这几日,我会跟在你身后,直到你查出凶手” 唐云意耸肩摊开双臂,嘴角露出一抹无力的浅笑,“我又不会武功,你当然得跟着我,保护我。否则,九门楼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你……卑鄙的小人。虎背蜂腰,一无是处”,身形是练武的好苗子,结果是废物。 唐云意心里暗喜。又拉一个人上贼船了,不管这人是何身份。眼下,必须保护他安然无恙。 “我这人有选择性耳聋,多谢你的称赞” 唐云意转身就走。付离已经逃了出来,应该没事了。他没有唐云意的记忆,不知道秘密之地在何处,贸然不敢出现在家的附近,晃悠悠的在弄巷里踱步,心中将卷宗再过滤一遍,等付离找来。或许,震惊朝野的天枢爆炸案准备水落石出了。 封令月蹲着墙角,抱膝,瞳孔里映着唐云意走来走去的高大伟岸身形,焦躁不已。 “唐云意,你别走来走去的,看得我心烦” 唐云意勾唇一笑,“我们或许要解开天枢爆炸案了” “真的?”,封令月陡然站起来,眼睛亮如繁星。 “不过……”,唐云意突然严肃起来,右手摩擦泛胡茬的下巴,“我们还得去天枢看一看” 封令月立刻抓住唐云意冰冷的手。揣着他就要前往天枢,“走啊,事不宜迟” 唐云意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得等付离……” 封令月只好作罢。被唐云意摆了一道之后,她继唐云意之后,成为九门楼最新的追杀对象。如果唐云意能找到天枢爆炸的凶手,她不必像过街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十层楼阁,临水而建。楼顶直插云霄,威严矗立江边。夕阳的余晖淡淡洒在楼阁的飞檐上。 十楼的宽大露台上,摆了一张楠木茶案。案上的小泥炉炭火通红,小铜壶往外喷热气,氤氤袅袅,白气消失在空气中。 傍晚的江面,起了一层薄雾。荡漾的江水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如纱似缦,为京都的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一个身披深蓝色大斗篷,斗篷从脖颈到肩膀有金丝繁复的纹线,垂下金质流苏。高大身躯站在露台的铁栏前,俯瞰京都繁华街道。人流如织,欢声笑语伴随晚风送入耳畔。商铺林立,灯光依次亮起,熠熠生辉,宛若天宫星市。 李京墨推开暗红色的大门,表情凝重。 “参见楼主” 众人视线停驻在李京墨缠绕一层厚厚白纱布的右手。抚媚妖娆的女子掩嘴,忍不住笑出了声。 “堂堂青龙,竟然也会失手。看来,鱼儿从你手中逃脱了” 浓浓的嘲讽令李京墨面沉如水,铁青僵硬。他咬着唇,默不作声。 “怎么回事?” 露台上背对他们的人发声。声音回荡在黑曜石铺设的地板上,浑雄厚实。 李京墨盯着黝黑发亮的地板。隐约看到自己僵硬的脸色。他沉思了一会儿,主动请罪,“楼主,是青龙大意,请楼主降罪” “青龙,十战十胜,从不失手,让人匪夷所思” 妖娆妩媚,风情万种的朱雀嗤笑,“青龙失手,不奇怪。说明他坚如磐石的心裂了,能力不如从前了。看来,青龙部的位置该让了” 李京墨淡淡扫了朱雀一眼,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倒出其中缘由。 “楼主,本来不应失手。但是被人射了一箭。青龙徒手抓箭,箭忽然在手中爆炸了,猝不及防”,血肉之躯,难以抵挡爆炸的威力。 “是谁?”,九门楼楼主问。 “金灵卫付离和他的同伙唐云意”,金灵卫付离本已经是他的囊中无物,被他吸干内力后,形同废人,如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事情出现转机就在那支火箭上,没有火药,却将他的手炸得皮开肉绽。 “呵呵……” 锐利刺耳、充满讥讽的笑声传来,“青龙,不应该啊。你竟然折在两个毛头小子身上,传出去,令人贻笑大方” 李京墨自知理亏,没有对朱雀反唇相讥。 隐在黑暗中的老者驻着拐杖走出来。看似老态龙钟,实则精神矍铄,眼神炯炯有神。深凹的眼眶里镶嵌一双浑浊的小眼睛,眼睛燃着两簇小火苗,在黑暗中像一对火珠子,眸中狠厉浮现。 “青龙办事不力。还得玄武出马”,玄武朝露台上的楼主半躬身行礼,“楼主,此事非同小可。恳请将天枢爆炸案交由玄武部,定不负陛下所期” “既然青龙失手,就交给玄武” 玄武听罢。眼中充满嗜血的猩红。青龙李京墨咬牙,脸色涨红。 “真没用” 朱雀飘下轻悠悠的讥讽,随玄武离开。 第十三章 命不久矣 烟波浩渺的湖面宛若琉璃万顷,时而回荡起粼粼波光,耀眼刺目。 唐云意和封令月蹲在没过膝的草丛中,鬼鬼祟祟。微风乍起,野草摇曳。唐云意嘴咬一根狗尾巴草,时而盯着波光闪闪的湖面,时而看似若无其事,不轻易之间扫过封令月修长白皙的脖颈。封令月的耳根小巧泛红,像晶莹剔透的宝石,熠熠生辉。鲜艳的红唇时而嘟起,时而抿着,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此时此刻,神色凝重,身躯紧绷,目光如炬。 “唐云意,我们在这里等了两天了。你那位朋友是死是活?”,整天跟作奸犯科的罪人一样,东躲西藏,躲避九门楼的追杀,让封令月眉头向眉心攒拢。 封令月忽然转头,对上灼灼而炙热真诚的目光。她娇美白皙的脸庞顿时由白转红,恼羞成怒,牙尖嘴利,“唐云意,你是不是喜欢上我?我告诉你,虽然我貌美如花,似锦似月,山鸡哪能爱上凤凰?” 唐云月忍俊不禁,“扑哧”一声,捂着肚子发出低沉的笑声。笑他肚子发疼。“你是山鸡?” 封令月脸色涨红得跟滴血一般,倏然起身,叉着腰,瞪大圆圆的鹿眼,嘴唇被咬出一排牙印,“你笑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唐云意立刻收紧笑容,龇牙笑了一声后,脸皮僵硬如紧绷的面皮,面无表情,“我没有笑,给牙齿露风而已。你想多了……” 封令月眯着眼睛,狠狠盯着唐云意。发现对方一本正经,一股羞赧的尴尬窘迫之色从眼底掠过。它娘的,又被唐云意摆了一道。 短暂的沉默后,封令月清了清嗓子,又开口了,“既然你朋友两天没出现了。怕是凶多吉少。我们就此别过,你自谋生路吧” 封令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决定今日就出城。 封令月的举止受到了唐云意的讽刺,“封令月,你以为你是猪八戒?动不动就提割行礼分手?再说了,九门楼无所不在,你能逃到哪?” “天下之大,大不过你内心的缺心眼。却能大过九门楼的罗网。将来等他们找到我时,我已经潇洒够了”,封令月目光一转,抬腿就要离开。 唐云意没有按照她的计划拦下她,让她狐疑不已,“唐云意,你确定不挽留?毕竟我能保护你” 唐云意连忙摆手,“不用,大路宽广,你自行便是了。等我自证清白之后,九门楼会停止对我的追杀。而你就不一样,九门楼追杀你至死不休” 封令月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来了,在唐云意的注视下,以别扭的姿势蹲下来,双手撑腮,露出尴尬而不失礼的笑容,“既然我都等了两天,也不在乎再等一两天” 唐云意哼嗯的一声。付离定是受了重伤,已经过去两天了,他应该要出现了。整个京都人人自危,血腥之气弥漫整个上空。再查不出凶手,恐怕路边路过的狗都遭遇重手。 明月如盘,月华似水。 脏乱漆黑的弄巷里,灰溜溜的老鼠乱窜。唐云意皱着眉,艰难咽下坚硬如石的馒头。干硬的馒头拉颈,他两眼暴突,赶忙从身侧提起水袋,灌了一大口水,才艰难把卡在喉咙里的馒头吞咽下去。 “唐云意,你的朋友再不来,我……明天就走了”,黑暗中,传来封令月动不动要分行礼的决然离别声。唐云意没有搭理,靠墙闭上眼睛休憩。多日的紧绷高压状态下,他神情憔悴,疲惫不堪。眼皮如坠了千钧重,撑不来。 封令月迟迟得不到他的回应。抱剑靠墙,半瞌眼皮,半休整。 晚风四起。一股风冲进弄巷里。月光透过树叶缝隙,影影倬倬投在地上。 封令月星目电闪,剑骤然出鞘,腾空跃上墙头。二人长剑交击,精芒爆闪。 唐云意被惊醒。发现墙头上人影重叠。付离腾空跃起,化作满天残影,攻击不知情的封令月。封令月以静制动全力攻防,丝毫不落下风,二人以快打快,转眼已经过了十几招。 付离苍白如纸,渐渐吃力,握刀的手一时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封令月一剑挥洒,削掉付离的一缕长发。黑发轻飘飘落地,无声无息。 付离出神,盯着被震麻的虎口,一脸的难以置信。 付离额头冷汗如瀑。封令月见状,根本不给付离喘息的机会,随即又紧追一剑,付离举剑格挡,但封令月的内力层层叠袭来。付离脚下砖瓦不支,从墙头上坠入了下去。等他稳定回神,锐利闪过精光的剑锋对上他的喉咙。 付离的脸色惨白,模样狼狈不堪。唐云意立刻冲过来,打圆场。 “封令月,别动手。这是我们等了两天的朋友,付离” 封令月收手,剑干净利落回鞘。抱着肩,盯着付离打量了好一会儿,“原来那晚救的是你” 唐月意把付离扶起来,眼中露出色。付离虚弱得踉跄了几步,靠着墙一屁股坐下,大口喘气。 “付离,到底怎么回事?” 付离形如枯槁。脸上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灰财。他喘气如牛,就像濒临溺毙的人被救之后,张开嘴,大口大口吸气。 封令月在后头说风凉话,“还能怎么回事?他显然是被人吸取内力,准备要死了”,封令月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拍起大腿,神情懊悔,“完了,他活不长了。我们还查案?唐云意,你赶紧给他置办棺材,我们先跑路。日后再给他烧点纸钱” 付离气得连忙捂着胸口。哪来的死丫头片子,寥寥几句,句句诛心。 付离喘息如常后,嗤讽封令月,“不牢姑娘费心,暂时死不了。不能如你所愿”,目光转向心急如焚的唐云意,“云意,我被九门楼吸了内力。不过不要紧,他没有得逞,我养上几个月,便可恢复如常” 唐云意紧蹙的眉头慢慢松开,揶揄打趣道,“你要是出事了。我姐非得把我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付离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回应。 第十四章 靠近真相 月色如银。幽黑的弄巷亮澄澄的。封令月摸着下巴,作沉思状,“九门楼哪位高手吸了你的内力?日后见到,我好逃跑……” “咳咳……”,付离忍不住剧烈咳起来。这位叫封令月的姑娘嘴上不饶人,但是付离还是撑着身体,提醒唐云意,“我们遇到的九门楼刺客,在九门楼应该有不凡的身份地位。日后再见,务必远离此人”,见到封令月,付离已经猜到那晚是唐云意派人去救了他。否则,他肯定被吸干内力,最后血肉干涸,皱着吸附在骨架上,半生生不死,深受折磨。 唐云意为付离拍后背,又为他递上水袋,“付离,你可还能撑住?” 付离摇头,“需要缓一缓”,刚才那场打斗,耗尽了他好不容易修回来的内力。 入夜,夏风习习。月光倾洒,花影婆娑,聒噪的蝉鸣隐身。三人隐身在月影照不到的荫蔽角落。付离打坐运功,唐云意和封令月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付离缓缓抬起眼皮。轻启干燥得起皮的嘴瓣,述说了那晚之事。 九门楼刺客出招狠厉,被他挫了一刀之后,对方招招致命,直攻要害,势必要吸干了他的内力。幸而,封令月及时出现,射了一箭,他才逃脱一劫。 他逃出来之后,差点气悬功散,不得不寻一处安全之地,运功疗伤。刚回来找云意,又与封令月打了一场,先前努力都白费了。 唐云意内心惊悚不已。一直以为这些招式是小说里的桥段,没想到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云意,箭为什么爆炸?”,若不是箭突然爆炸,炸了那人的手皮开肉绽,恐怕他已经开席了。 唐云意抿唇,笑而不语,“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付离虚弱点头,云意如此,心中似乎有了信心。看来,他们不必守九门楼追杀,至死方休。 “天枢爆炸案可有眉目?” 唐云意点头,“不过我需要去天枢附近看看。或许,离我们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付离颔首,“明晚行动”,现在金灵卫全城搜捕他和云意。九门楼又在暗中虎视眈眈。以他的身体,休整一天,应该能恢复些许。 封令月的眼神亮如繁星,蹲到唐云意面前,双手撑着腮,言笑晏晏,“云意,我们是不是准备自由了?” 唐云意失笑,“除非我们不被九门楼杀了”,这是前提条件,其次还要有人愿意支持他们查案。否则,京都杀戮不止,血流成河。 “嗯” 入了夜后的金灵卫官邸静如止水。糙汉梁攒在屋内来回踱步,表情盛怒,怒不可遏,举起的双拳欲砸向书案,又不得生生忍回来,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无法发泄,硬生生把自己的脸憋得跟烧红的铁块一样通红。 “苏屿,还没找到付离?” 金灵卫左统领苏屿摇头,“付离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大理寺。那晚早已经有九门楼的刺客等候在大理寺。付离与九门楼刺客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绝杀,付离恐怕凶多吉少……”,已经三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以付离的身手,岂会是九门楼绝顶刺客的对手? “臭小子,亏我那么看中他。有意培养他成为右统领,他却陷我于不义之中,饱受责难”,屋内响起了梁攒的愤怒咆哮声,隐隐约约有震荡屋顶的趋势。 “统领”,苏屿迟疑了一下,“九门楼的刺客都是绝顶杀手,从不失手。付离在刑部天牢中,不问任何理由将唐云意带走,是否冤枉,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越狱了,天枢爆炸案就跟他们有关系了,只有思路一条。在九门楼的罗网之下,他们还能脱身?”,没准过几日,河边会浮起碎尸片,这是就门楼惯用的凶残嗜血手段,令人发怵。 昏暗的光线投在梁攒阴沉如水的半边脸上。听完苏屿的分析,他脸上的愠气慢慢褪去,一股浊气从胸腔里呼出来。“苏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子的头上已经悬了一把铡刀,付离劫狱,老子的头上又多了一把。九门楼的人估计很快找上我”,梁攒忽然忧心忡忡,疑神疑鬼,“没准他们已经暗中盯上了”,梁攒一惊一乍,拍桌而起,“九门楼该不会以为是我指使付离劫狱?”,梁攒惊恐的眼珠外凸,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撞击。九门楼刺客千面万象,恍若鬼魅,无所不在,似幽魂之附身,言论出入,难逃其耳聪目明之威。鹰视狼顾,朝野皆知。 梁攒脸上蓦然露出像便秘一样的慌张神色,脸憋成了土陶色,“九门楼的罗网无处不在。苏屿,你说我上次蹲茅厕的时候,木头年久,横断坍塌,我掉茅厕的事,是不是记载九门楼的罗网里?” 苏屿咬着口腔里的软肉,脸色憋成铜红色。当当金灵卫统领掉茅厕的事,金灵卫已经憋洗脑般的忘记了。如今当事人再次提起,往事强制冲入大脑,历历在目。梁统领当时臭不可言,人人避之。 “统领,说不定您在九门楼的罗网上早就赫赫有名”,苏屿暗笑。某年某月,金灵卫统领掉进茅厕,全身污秽,受人耻笑…… 梁攒挥手,腮边胡掩饰了他的情绪,他尴尬的咳了一下,“往事不提。眼下,我们的性命之忧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先把付离找到”,梁攒心中又臭骂了付离一顿。 苏屿倏然顿了一下,“付离生死不明,最后一面是与九门楼刺客交手。不如,去问问九门楼,兴许,我们就能自证清白?” 梁攒忽然发出声如洪吕的声音,“苏屿,你是活腻?敢去问九门楼。恐怕你还没进大门,脖颈和身体早已经分离” 陛下的刽子手,享有特殊权力,想杀谁便杀谁。神出鬼没,谁知道九门楼在何处?当官的巴不得没有九门楼。有了九门楼鬼魅一般的刺客,人人自危,再加上九门楼的罗网,纨绔子弟都少了。 第十五章 有眉目了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晚风吹拂阵阵凉爽。 随风送来一股浓浓的烧焦味和粉尘味。三个人影,朦朦胧胧,由远及近,身影被拉长。 封令月的身影被拉长,投在坍塌的巨石上。一只如修竹的手腾空而出,提着她的后领子,将她拽进幽暗中。 风中传来窃窃私语,“你不要命了” 不对劲……唐云意心中忐忑不安。直插云霄的天枢爆炸,焚烧得只剩一半孤零零的擎立,如同一个佝偻的老人苟延残喘,透着悲凉和苍芜。入眼全是倾塌的巨石碎片,散落了一地,石头上布满灼烧过了痕迹,斑斑驳驳,光怪陆离。 地面塌陷,围绕天枢四周出现不同的大小坑洞。附近出现蜿蜒如蛇的裂缝,断断续续,绵延内城。 唐云意抬头望向天空,明月镶嵌在漆黑的夜幕上,像熠熠生辉的宝石。对他来说,光线太弱,不足以看到整个天枢的身影。 明明天枢爆炸不过半旬,这里竟然安静得可怕幽深。无人把守……不对劲。“怦怦……”,唐云意的心跳加速。在寂静的黑暗中,他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比往常跳得很快了,血液全涌上心头。 “云意,你的心跳怎么跳得那么快?”,黑暗中,传来付离孱弱的声音。 唐云意笑了笑,调侃道,“加了九十八号汽油就是不一样” 付离和封令月相视一眼,脸上同时浮起狐疑之色,封令月更是翻起白眼,“有病?莫名其妙” 唐云意立刻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捂住她的嘴巴,将她箍在怀中,在她耳边低声告诫,“姑奶奶,声如蚊蚋,在这里容易被放大。你想被九门楼的人抓住,可别害我们?” 封令月的鹿眼眨了眨,忽然咧嘴一笑,对接唐云意的虎口“嗷嗷”下口。唐云意被咬疼了,见对方一副小人得势的样子,忽然手指右前方,轻呼一声,“他们来了” “谁?”,封令月手忙脚乱的顺着唐云意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忽而粉嫩白皙的脸颊被人亲了一下。 “你……”,封令月捂着脸。小脸俏红,横眉倒竖。 唐云意洋洋得意,勾起嘴角,一本正经,“查案要紧。封令月,请不要打扰我” 封令月气得跺脚,拿唐云意没有办法,转头看向付离,祈求帮助。付离眼神飘忽,缩在坍塌的巨石缝隙中,使劲隐藏身影,“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封令月咬牙。行,等查完案,她要以一还十。 现场气氛阴沉。一盏光色昏浊的灯笼飘近。赫然是金灵卫巡防。 “付离,你的人来了”,封令月用胳膊肘撞了撞发怔的付离。眼光瞥见唐云意对她眯起了眼睛,她立刻噤若寒蝉,做出缝嘴巴的姿势。 “付离已经不是金灵卫的人,除非天枢爆炸案水落石出” 从付离选择帮他越狱时,付离已经不是金灵卫的人了。他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人头落地。金灵卫因为付离,已经陷入风言风语的漩涡中。金灵卫的人说不定在追捕付离,以证清白。 黑暗中传来付离沉重的呼吸声。唐云意捏紧拳头。这事是他不地道,生生把付离车扯上船了。船已经驶至波涛起伏的大海中,波涛汹涌澎湃,想中途下船,已经晚了。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冲向岸边。 苏屿带了八个人来到天枢附近。巡视一圈之后,苏屿背对着他们,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断壁残垣,若有所思。 “苏统领,不久前,这里的蚂蚁宛若狂潮,今日已经消失殆尽了” “尸体已经全部清理干净。虫蚁无可附之木,自然没了” 天枢爆炸那日。记忆如跑马灯一样,在苏屿的脑海里闪现。烟雾滚滚,到处都是尸体,浓稠的鲜血流淌满地,尸体上全是密密麻麻蚁虫,触目惊心,让人头皮发麻。 经过后续的处理。现在只剩下萧条的荒芜和可悲了。在这场天枢爆炸中,虽不如市坊间所传的那样,死了上万人,但是四五千是肯定有,不然陛下也不会勃然大怒,命令三法司竭尽全力,金灵卫协助,务必找出凶手。 打着灯笼的一个金灵卫被风裹挟的粉尘呛得咳了几声,眼中隐露不耐烦之意,“苏统领,到底是何人,不用火药,竟然把大周的擎天柱给炸了?” 天枢代表至高无上的皇权,寓意大周是中心的所在。天枢炸了,证明有人藐视皇权,意图推倒天枢。谁给的狗胆子?害惨的地下的一众人。 “谁用了何种方式把天枢炸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把凶手找出来,杀之,以儆效尤”,藐视皇权者,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万一”,金灵卫说出自己的担忧,“没有抓到凶手,金灵位是不是……陪葬?” 苏屿冷笑连连,“杞人忧天”,金灵卫听上级命令,要陪葬也是亮攒首当其冲。把金灵卫杀了,谁来护卫皇族和皇城的安危。 “行了,今夜就此撤了” 金灵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三人挤在狭窄的缝隙中。唐云意的鼻腔里全是封令月身上传来的阵阵清香。 “他们终于走了”,封令月第一个穿出来,歪着脑袋,示意里头的两人出来,“人走了,还不出来?” “空气好新鲜……咳咳” 封令月咳得脖子粗红。粉尘弥漫,呛人耳鼻。 “走吧” 付离合封令月不解,错愕写满脸,“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你竟然不查?” 唐云意淡然浅笑,“我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眉目已出,思路已清,接下来就是验证的时刻了。 封令月追上来,她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唐云意已经把线索理清了。这…… “你真的找到凶手?” 唐云意摇头,“,逗你玩呢,没找到” “切,你唬我们呢?你以为我们跟你一样,有闲情雅致,拿性命开玩笑?”,封令月恼火了。搞了几天,还是没有找到凶手。 付离表情淡淡,心中对唐云意有一股莫名的信赖感,“云意,可有把握?”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十六章 围截 未出天枢,唐云意被迫退了回来,身体僵硬,一步一步往后。 “唐……” 封令月看到苏屿,立刻挡在唐云意面前。剑横于胸前,右手握着剑柄的指关节泛出粉色的光泽,眼神如虎。苏屿每往前一步,她的剑就出鞘一点。 苏屿只扫了唐云意一眼,眼神越过他,落在付离的身上。 “我还以为你死了”,苏屿的语气淡淡,无悲无喜。 唐云意和封令月同时松了一口气,侧身让苏屿过去。封令月不敢放松警惕,毕竟当官的阴险狡猾。 “大幸,没有死” 苏屿却大笑起来。伸出手去拍付离的肩膀,“能在九门楼手下逃出生天,你是第一个” 付离苦笑,“你没有发现我苍老了几岁?”,九门楼的吸功大法,一下子让他老了几岁。他至少要花上一年半载才恢复过来。 “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之中的大幸”,付离微微移动肩膀,苏屿神色一凛,知道付离在担心什么,“你带人越狱,确实使金灵卫陷入舆论的漩涡当中。三法司天天要胁统领把你交出去” 付离猛然退后,手按住刀柄,眼神锐利如鹰隼,汗毛倒竖,警惕起来。“你是来抓我?抱歉,我不能跟你回去” 苏屿一脸受伤,失笑道,“付离,你为了唐云意,也要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是,云意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失去他” 相隔几米之遥的唐云意大受感动。果然是好基友,不,好兄弟。苟富贵,勿相忘。 出乎意料的是,苏屿没有为难,“只要我大吼一声,附近的金灵卫都会出现。但你我兄弟一场,你好自为之吧” 苏屿挥手让三人离开。封令月“受宠若惊”,忙不迭失地抓起唐云意的手,迅速离开,付离紧随其后。 身后传来苏屿的提醒,“小心点,九门楼已经出动” 付离转身,朝苏屿点头,表无言的双眼里饱含感激之情。接下来,他们要去找刑部,自证清白。 黑夜就像一块宽大无比的幕布笼罩下来。京都的街道由清晰变模糊。 封令月带着唐云意冲到街道忽然找不到路了。清冷、反射的光线的石板路上,云雾弥漫。 封令月挠着头,焦躁不已,“我明明……记得往左走了,怎么又回到原处了?” 唐云意环顾四周。虽然一切都令他匪夷所思,猝不及防,好在他心理素质强大,很快接受各种怪异的设定。 “我们应该陷入迷阵了” 封令月惊恐,眼神里弥漫恐惧,“我们遇到九门楼的刺客了” 九门楼出手,百无一失。 “未必”,唐云意冷冷的盯着云雾中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佝偻的背脊,步伐缓慢的从云雾中出来。 布满沟壑的脸上,神色慌张。手中一张缺口的破碗,颤颤巍巍的举到唐云意面前。 “公子,大发慈悲。老身已经三天未吃饭了” 唐云意哼了一声,面向封令月和付离突然换了嘴角,打趣的笑道,“你们猜这个人是男是女?猜对了,我给你们每人一两银子。我猜他是女的” 封令月不屑一顾,“谁稀罕你的一两银子,你看看老人家,衣衫褴褛,面容污垢,头发凌乱,肯定是男的。我要是猜不对,我倒贴你十两银子,不,二十两” “付离,你呢?”,唐云意面向付离,眼中微波意动。 “我认为是女。女人生了孩子之后,五大三粗,膀大腰圆,虽然佝偻苍老,从面容上可看得出,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媪” 唐云意煞有其事的点头。靠近老者身边,弯下身来,在他耳边小心谨慎的询问,“我们都看出你是女的了。要不你自证一下,二十两,你拿十两,我拿十两,你就不用乞讨了” 老者忍无可忍,布满沟壑的脸上紧绷颤抖,似乎在隐忍着。双眼寒光闪现,杀意渐浓。 “十两银子,可不好整。你不自证清白,我可要动手了” 在纠缠之中,唐云意被一掌拍飞。付离腾空而起,接住了唐云意。封令月迅速扔掉剑鞘,身手敏捷如豹,刺了上去。 剑尖抵在怀拐杖上,发出刺耳的金戈之声。内力注入怀拐。封令月被弹了出去,拐杖反手一挥,封令月横剑格挡,内力不敌重重压力,脚下的石板裂了两块。 付离从天挥刀劈下。封令月得意喘息。 “哼,雕虫小技” 九门楼一向喜欢先发制人。老者身法迅捷,眼中怒而鹰视,身形不动如闪电。他持怀拐杖,朝封令月劈面而去,封令月起身躲避伤害,巨大的内力将她弹出几米开外。付离使出一招横扫千军,转腕抽剑。刚才短暂的交手得知对方力量浑厚刚猛,于是弓步下压用来借力抵挡。 同时,回过神的封令月霸道袭来,她眼疾手快,转身后空翻躲过攻击。滑步后接后空翻,再一次成功躲过怀拐杖的锤击,并在墙壁上,借力起跳,而付离则旁敲侧击,两人一劈一砍,给予致命一击,但两人没能防住对方浑雄内力的反弹,纷纷倒飞出去,受了伤,嘴角淌出血丝。 付离眼中闪过一丝慌忙。这绝对不是九门楼如同的刺客。他上次遇到了那一个,会吸人内力。而这一个,内力澎湃,根本无法近身。每一次,他们准备致命一击,都被反弹出去。 付离垂下眼睫,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大案件,九门楼不可能派出普通的刺客。也不知此人在九门楼里的地位如何。更不知对方的内力有多深厚。一股冰凉的冷气在付离背脊上盘旋而上,他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老者露出了满口黄牙,笑容阴沉渗人。怀拐杖在地上一跺,大地震颤,石板竟一块接着一块,出现裂缝,蔓延到付离和封令月的脚底下。 “九门楼出手,百无一失” 唐云意忽然在紧张压抑的时刻拍起手来。 “九门楼出手,上一次,已经失手一个。这一次,你未必得手” 老者呲牙渗笑,笑容阴毒入骨,唐云意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十七章 验证 “狂妄的小子,今夜将是你的死期” 淬了毒的目光直射过来,怒气化作无形的罡气。唐云意隐约见到周边的空气似乎扭曲起来,歪歪斜斜。他心中大失一惊,此人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高压的威胁下,现场沉寂如水。唐云意忍下那股直面逼来的窒息感,忽然露齿一笑,桀骜不驯,“未必是我的死期,而是你的死期” 唐云意的话无形之间挑战了老者的底线了。只见他怒气横生,内力汹涌澎湃。唐云意忽然响指一打,只听见“轰隆”刺耳的锐响声响起。老者还来不及发动,立刻蹿起来,拍打身上的火。火舌席卷,贪婪吸吮,老者顾不上杀人,直接冲天而起,如同利箭弹射出去,眨眼间不见踪影。 付离和封令月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已生怯已生,本以为死路一条,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付离和封令月看向唐云意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异样的神色。九门楼刺客出手,百无一失,可唐云意接连两番从九门楼手下安然无恙的离开。 唐云意俯身扶起虚弱的付离,神色凝重,招呼封令月快速离开,“追兵准备到了” 三人神色慌张,急速奔跑。谁也不知道后面的人是官兵还是九门楼的人。不管是谁,都是死路一条。 “云意,你从哪弄来的火药?” 火药这东西,一旦爆炸,威力极及震撼,血肉之躯,难以阻挡。官府对火药的把控极为严格。普通民众手中不可能有火药。就算是达官显贵想使用火药,也要经过层层审批。使用时,必须有官府的人在场。 “从官府偷来的” 唐云意没由来一句,付离的嘴角肌肉控制不住抖动起来。封令月已经挽袖,要暴揍唐云意了。唐云意有手中真有火药,他们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唐云意,把我们当猴耍了。是不是你炸的天枢?” 唐云意不恼,哼笑了一声,“我若真有火药,恐怕那老东西早已经炸成碎肉了” 唐云意心中略有不满。威力太小了,不足以炸掉一个人。 封令月挠首,百思不得其解,“那你刚才与我们打赌,又跟他拉扯,是为了下陷阱?” “你还算聪明。只不过时间紧急,威力不足” 付离心中虽好奇,却也不敢多问。眼下,后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脚步声,声浪震天。高举的火把,照亮一条条街道。 “不行了,跑不动了”,唐云意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靠着墙,说什么也不跑了。又惹来封令月的一顿白眼,“看你人高马大,弱不禁风” “呵呵……”,唐云意忍不住笑起来,无奈心酸,“我就算会轻功,我也是血肉之躯。力气终会耗尽。我们一直逃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直接硬刚他们” 封令月立刻反驳,“你想死,我可不想死。我还没睡过男人,还没体验世间美好” 唐云意的双颊肌肉再次抽动起来,开口道,“天枢爆炸后,我洗干净,任卿采撷” “谁稀罕了” 三人原地不动,束手就擒。脚步声如雨点,急骤而至。 明亮的火把煌煌,整条街道亮如白昼。唐云意猛然眨眼,缓解突然骤亮,眼睛带来的不适感。 身侧的付离已经挺直腰板,朝来人作揖。“统领” 唐云意的瞳孔放大。来人是金灵卫统领。身材昂藏,一身金灵卫衣,腰悬一米五长的佩刀。束发,没有发冠。两腮有胡,眉毛浓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刻充满了怀疑、苦楚。 怀疑付离跟天枢爆炸有关系。苦楚是自己看重付离,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陷他于不义之中。 “付离,你为什么要如此?” 面对质问,付离再次露出黄连般的苦笑,“云意是我的兄弟” 梁攒握紧拳头。拳头捏紧的声音“咔喳”声清晰入耳。熟悉梁攒的人沈知他已经怒火滔天,处在爆发的边缘。 俄顷,面色铁青的梁攒开口,“职责所在,没有任何情分所言。来人……” 唐云意把封令月已经微微出鞘的剑柄按压回去。将付离推倒自己的身后,身姿笔挺、昂扬,眼神充满自信。 面对掌握实权的金灵卫统领。唐云意不卑不亢,从容镇定,目光直视梁攒,“梁统领,我能破案。前提是你得协助” 唐云意开门见山,惊得梁攒如同被雷炸过,脑袋嗡嗡的。一个打铁铺的臭小子,大言不惭的对他说,自己能破案。说出去,贻笑大方。 “小子,你诓我?”,梁攒不禁打量起被付离当做兄弟的唐云意,并不惜命为此人劫狱,“普普通通,无过人之处”,倒是身材颀长,没有一丝内力。 “梁统领也为杀头之祸而焦躁不已?付离是你的手下,从他劫狱,已经把金灵卫陷入漩涡当中难以自拔,查不出天枢爆炸案,梁统领身为上司,要负责”,面对黑脸的梁攒,唐云意镇定自如,思路清晰,“即便没有付离越狱,天枢爆炸案一日不水落石出,你的脑袋一日悬在脑袋上。不管怎么说,你梁攒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都得死。倒不如,你试着相信我。他日天枢爆炸案真相大白,你的脑袋保住了,你的职位依旧稳坐泰山” 梁攒意动了。无论无何,即便没有付离这出,他依旧自自危。可是眼前这个平凡普通的少年能相信? “统领,给云意一个机会” 在京都高压威迫的浓荫蔽日之下,众人被压得喘不过气,辗转反侧。人人都盼望,还京都一个守见云开的真相。可是三法师出马,金灵卫协助,依然查无所获。 “梁统领,生死在你的一念之间。相信我唐云意,尚有一线生机” 梁攒想起了府中身段柔美的娇妻,拿捏男人的手段一套又一套。还有泪眼婆娑的稚儿,哭哭啼啼,抓着他的衣摆。 “小子,你真的能查出凶手?” “能不能查,得看各位大人的协助了” “好,老子给你一个机会。否则,老子先砍你的脑袋,再自行了断” 第十八章 水落石出了 唐云意紧绷的身躯在梁攒同意之后,骤然松懈下来。他悄悄的擦拭掌心沁出来的汗水,一口浊气呼出。在这个命如草芥的世界,人头随时落地,他不敢赌,又不得不赌。 “走,同我回去破案” 唐云意转身。远处灯火映照半边天,红通通的一片。在这寂静幽深的夜晚,月亮躲进云层,犬吠止声。“咚咚”声传来,唐云意几人心跳如擂鼓。 身穿铠甲的士兵列队两侧。正二品官员刑部尚书苟旬身穿锦鸡官服,面沉如铁,踏然而至。锐利如鹰隼双目不断扫视在场的人。唐云意在他眼中看到一股释然的精芒。这是找到替罪羊的如释重负? “梁统领,既然抓到人了。为何不往刑部天牢送去?还是梁统领有特别的打算?” 梁攒额头爆汗如珠。这是赤裸裸的怀疑,但他又无法反驳。抓到越狱的唐云意和同伙付离之后,他应该立刻把人扭送至刑部大牢。但是他被唐云意说动了。说到底,他留恋满怀香玉而不能自拔。 “梁统领,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想渎职,放走他们?” 梁攒沉思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道来,“唐云意能破天枢爆炸案” “哦”,苟旬的目光落在唐云意的身上,双眸紧锁,似乎要将唐云意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这个普通的少年是不是油腔滑舌,试图蒙骗憨实的梁统领。 唐云意感觉此人目光如刀,刀刀戳在他的身上,对他充满了怀疑。 “你就是唐云意?那晚,为何去天枢?你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云意被盯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解释,“大人,小的并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去天枢附近,爆炸之后,我不记得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天枢爆炸跟在下没有任何关系。据我所知,官府对火药把关很严,普通人想要火药,难于登天。想必大人心知肚明,整个京城的火药都在刑部库房” 苟旬被人看透了心思。上唇的短髭抖动了一下,表示自己的不悦。 “你口口声声说与你没有关系。你又说不出去天枢附近做甚?唐云意,心思显而易见” 唐云意咬碎了牙。这位看似凛然公正的刑部尚书跟他杠上了,不依不饶。依旧是“扶不扶”的问题。 “唐云意,你去天枢附近所为何事?”,苟旬渐渐逼近唐云意。唐云意深知自己怯懦了,他就真真正正坐实引爆天枢的罪魁祸首了。 “唐云意,你在迟疑什么?” 苟旬沾沾自喜。觉得天枢爆炸案有眉目了。 唐云意强迫自己把负面情绪抛弃。这会影响他的思考。刑部尚书正在一步一步把他引入陷阱。只要他点头应下,天枢爆炸案就此了结。好阴险、好歹毒的男人,不愧是浸润官场多年,在官场中沉浮,脱颖而出的老狐狸。 “大人,那晚,在下去约炮了,你信?” ”哦”,苟旬匪夷所思,指着封令月,“跟这回美丽的姑娘?” 封令月立刻插腰抬头,“就是跟我了,怎么了?” 苟旬面露诡异的笑容,抬手摸了摸上唇的短髭,“姑娘,好品味” 唐云意有点莫名其妙,一段轻松的小插曲过后,言归正传,“大人,天枢巨大,想要炸掉天枢,并非易事。凭在下,孤掌难鸣” “你有同伙” 唐云意一阵无语。这位大人的脑回路,清新出奇。为了寻得替罪羊,不择手段。 “大人是想说那条蛇?蛇出现的时候,在下有人证明,在下当时并不在场”,他若真能操控那条蛇,大周宝座,被他踩在脚底下。 苟旬被堵得哑口无言,心不甘,情不愿。“说了半天,你没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你也不会伙同金灵卫勾结越狱” 梁攒欲言又止。烦躁的扯着自己凌乱的头发。 “大人,无论在下说什么,都无法自证清白,但是在下可助官府破解天枢爆炸案” 苟旬的眉峰拢起,瞳孔地震,难以置信。“你能助官府破案?” 唐云意点头,“大人应该自顾不暇了”,急着找一个替罪羊。他再不提出来,死的就是他。“在下不在,正好对此案有些眉目了” 苟旬还是一脸怀疑之色,“那你说说天枢怎么炸了?”,全程的火药都在库房锁着。没有借用火药,而让巨大的天枢砰然倒塌,谁有此等弥天之力? “大人,请寻一处空旷之地,在下愿意当场实验” 苟旬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把性命压在一个来路不明小子,苟旬惴惴不安。 “去请李大人和樊大人” …… 九门楼 腰间缠白布,头发被烧焦半边的玄武驻着拐拐出现的时候,青龙和朱雀抱着肚子笑了出来。 朱雀的风凉话幽幽传过来,“玄武老叟,你可是我们之中内力最高之人,怎么?也折了?” 青龙李京墨捻了一缕及腰的长发,放在手中把玩,漫不经心,眼底闪过鄙夷的神色,“看来老叟已老,力不从心,是该让位了” 玄武脸色僵硬,早已经没有往日的身材。这一炸,把他炸得怀疑人生了。唐云意是如何做到? 露台上,九门楼楼主收回鸟瞰的视线,坐到露台上的软榻上,取过小泥炉上的铜壶,温茶杯、投茶、注水温、润、泡茶叶,再用晶莹剔透的白瓷茶盖刮沫,激发茗香,倒出汤茶,倒入茶杯滚,烧茶杯,再倒掉,再次请茶汤……一套流程下来,茶水清澈清香,但是楼主却没有喝,任由茶水变凉。 “又被炸了?” 清冽的声音入耳,玄武抖了一下身躯,颤颤巍巍应下,“是” “唐云意从哪得的火药,接二连三把青龙和白虎炸了?” 朱雀多情的眉眼立刻严肃起来,觉得自己出手的机会到了。从秋千上跳下来,跪在冰冷发亮的地板上,自愿申请出战。 “楼主,让朱雀去。朱雀出手,不死不归” “不必了。想必天枢爆炸案要真相大白了” 朱雀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心中腹诽,便宜了那小子了。 第十九章 查凶 天露出鱼肚白。不多时,霞光万丈。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轻纱似的云雾。 刑部的大门朱红高大。四周守卫森严,刀剑如林。唐云意坐在石阶上,双手拢在袖子中,哈欠连连。连续熬了几个夜晚的他,眼窝凹陷,黑眼圈沉沉,整个人的状态颓唐,提不起精神气。昨夜被带回刑部之后,苟旬怕他像飞蛾一样消失,派人严加看守三人,里里外外,包了三层密密麻麻的人,连苍蝇都飞不进来。 “督察院樊大人、大理寺李大人到”,嘹亮高昂的声音响起。伏在唐云意的肩头沉睡过去的封令月立刻苏醒过来,睡眼朦胧,下意识的抬起手背去擦拭嘴角的哈喇子,“谁来了?” 唐云意正襟危坐,打起十分的精神气。这是他唯一能自证清白的机会。 “云意,走在前头的是督察院的樊牧大人,后头是大理寺的李纯风大人,二人目光如晦,清冷肃穆。三法司中的刑部苟大人,昨夜,你已经见过了”,三人来头不小,心思阴沉。 唐云意顺着视线看过去。为首的是督察院的樊牧,一身青衣,半束发挽髻,面容年轻俊朗,透着一股书卷气,眼神犀利,唇线紧抿,气场凛然。走在中间的是大理寺的李纯风,身着官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以银冠束之,年纪约莫在四十左右。面容方正,眼神炯炯,不苟言笑,一言不发,迈着四方步,与樊牧并肩而行。随行的还有苟旬,一身官服有些灰败。此人面色粗犷,脾气比较暴躁,一言不合就容易大吼大叫。 三人向石阶上的唐云意走去。唐云意猛然站起,胸膛挺起,目光镇定,从容迎上,没有丝毫胆怯。他若表现出心慌,眼神闪烁,他就算有充足的证据,三人恐怕不会相信他。 “唐云意参见三位大人”,唐云意别拙的行礼。 大理寺李纯风看向三人的神色多了些许的探究与愠怒。那一晚,他处理公务到半夜,刚刚和衣躺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闯进大理寺的案牍库,将案牍室弄得七零八落。好在没有损失案卷,否则,他眼下早就提着大刀,将两人砍成肉末,警示暗中摩拳擦掌的小人。 樊牧同样打量唐云意。平平凡凡,看不出这人有何特殊之处。但这个人却在刑部天牢越狱了,很想象他跟天枢爆炸没有关系。倘若不是他所为,他只需要在天牢里老老实实举证,刑部调查之后,情况属实,自会把他放了。但是他逃了,伙同金灵卫勾结,罪责就大了。 唐云意见樊牧眉头蹙起,意定神闲。樊牧明显是不信他能破案。 “你就是唐云意?”,樊牧问。看似书卷气最浓,实则气场最强。都察院位于三法司之手,能进去都察院,实力不容小觑。怀疑他也是情有可原。 “是”,唐云意恭恭敬敬的应道。 “苟大人说,你能助官府破案?” “是” “难道不是你所为?”,话头一转,把唐云意问得噎住了。他长得像炸天枢的人?再说了,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为何要炸天枢? “大人,请举证……” 唐云意想揶揄几句。最后念自己身微言轻,还是算了。自己没能讲上几句话,就被对方给砍了,得不偿失。 樊牧面无表情,但脸上肌肉的压抑不住的跳动。 “罢了。既然苟大人说,你能破案。我们拭目以待……” “是” 唐云意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自豪豪。回家之日,指日可待了。 苟旬事先按照唐云意的要求,准备了一系列的材料。待樊牧和李纯风检查无误后,在三位大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唐云意点火了。众人在他的催促之下,迅速撤离。 外头,等不到结果的樊牧忽然“扑哧”笑了一声,轻轻对苟旬摇头,“苟大人,我们的时间本来不宽裕,你为何相信一个陌生人?” 樊牧的视线轻轻扫过梁攒。梁攒追悔莫及,他相信了付离,付离再一次坑了他。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拢在唐云意的脸上。唐云意被看得脸颊灼灼。 封令月用胳膊肘轻轻的撞他,,“云意,靠不靠谱?如果不行,我带你杀出重围” “不用慌张,再等一等” 付离看起古井无波,内心早已经慌张得全身冒虚汗。袖子下的手指被他握成拳头,早已经发白。他屏气凝神,眼睛死死的盯着刑部宽阔的校场上伫立的一间小木屋。 李纯风耐心已经耗尽。正要拂袖离去,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 气浪携带火星扑面而来,碎石泥土随着爆炸,迸射几十米远。躲避不及者,被碎石碎片炸伤。 爆炸声止后,众人的脸色由不屑转为震惊,瞳孔放大,死死的盯着被炸毁的小木屋。地面上出现坑洞,裂缝蜿蜒曲折。跟天枢爆炸差不多的惨象。 万里苍穹一碧如洗,粉尘随风,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回过神的众人来到了不复存在的木屋前,木屑横飞,一股烧灼的味道传来。 众人依旧沉浸在刚才的爆炸之中。爆炸声轰鸣,炸得四周的树木整荡。没有任何防备的众人差点被炸得耳聋。爆炸过后,耳朵嗡鸣,许久才听到身边人的说话声。 刚才不屑一顾的樊牧对唐云意多看了一眼。在没有任何火药的情况下,唐云意竟然引爆了白糖,不……单靠白糖不得,唐云意还倒了一包白色粉末。他闻过,那不是火药。 两样简单的东西确实当他们所有人的面引爆了。爆炸之力,不啻于火药。难道说,天枢爆炸那晚,是这东西引起? 整个京城掘地三尺,除了工部的火药完好无缺的躺在库房里,并没有发现任何火药的踪影。 封令月目光熠熠,炙热的看着唐云意伟岸不屈的身躯,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她总算知道唐云意为何临危不惧了。他早已经胸有成竹,只为等待这一刻。只有三法司的人都见到了,他们才会相信他的清白。 第二十章 真相大白 “各位大人,想必心中对天枢爆炸,已经心明了?” 事到如今,唐云意是否清白,已经无需言语了。所有人都以为天枢爆炸是恶人利用火药所为。殊不知,看似普通的白糖和食盐竟然有这种无坚不摧的威力。贼人费尽心思,想要炸毁天枢,得需要多少白糖和食盐? 回到刑部的办公地点。苟旬眼眶布满红血丝,吸了吸鼻子,猛然灌下一大壶冰凉的茶水。声线带着些许哽咽,“怪不得,我们一直查不到。原来……”,只怪他们拙笨,没有往那方向想。“苦了冤死的弟兄们” 李纯风皱眉,额头拧成“川”字眉,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去拍苟旬的后背,安抚情绪过激的苟旬。 苟旬双手掩面,差点破防,委屈的控诉道,“这些日子,我战战兢兢。天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什么时候砍到我的头,九门楼什么时候找上门。我……连棺材都准备好了”,陛下念在君臣之情,或许不会砍堂堂刑部尚书的头,但是长公主就不一样了,手段残忍,嗜血狂魔。 李纯风感同身受。这些日子,他又何尝不处于煎熬当中。为了查案,他瘦了足足十斤。 樊牧还处在震惊之中。一方面,案子准备破了,他难掩心中亢奋。另一方面,唐云意倒下去的那包粉末,应该不是食盐。破案迫在眉睫,容不得樊牧多想,唐云意很快被请到办公署。这一次,不是五花大绑,而是恭恭敬敬的把他请进去。 在一惊一乍中,唐云意坐定,手捧下人送来的茶。借着饮茶的空隙,轻轻抬眉,目光来回打探扫视,“不知各位大人还有事?唐某是否可以回去?” 樊牧却不想让唐云意离开。仅仅片刻,他对唐云意刮目相看。这个平凡的少年似乎有点东西。 “唐云意,你是如何想得到?” 三法司人才济济,前往天枢数回,竟无一人查到爆炸的根源。 “从书上看到的”,白糖和食盐当然不能起反应了。白糖熬成糖浆,与硝酸钾以三比七的比例混合,会发生难以预估的爆炸威力。他被抓进刑部天牢,再越狱到大理寺看卷宗。天枢爆炸,没有使用火药,当时的他已经怀疑了。只不过未亲眼所见,尚不能下定论。 后来,在天枢听到金灵卫左统领苏屿提起。爆炸之后,蚂蚁密密麻麻聚集,宛若潮水。 硝酸钾点燃之后会释放氧气,使白糖燃烧。两者相互反应,会发生爆炸,释放出巨大的热量。在爆炸的过程,形成的冲击力会把些许糖冲出去,形成烟气,与空气中的水蒸气结合,形成雾气。雾气遇冷凝成水珠,落在地上。水珠里含有的糖分把蚂蚁吸引过来。 至于硝酸钾,还需找到钾盐,搅拌、过滤,加热,等着结晶,得到晶体粉末就大功告成了。 过程虽说容易,实验起来并非易事。他必须守口如瓶,否则将会酿成大祸。 “是何书?”,樊牧来了兴趣。如此普通的两样的东西,竟有此威力。 “此书名为《化学》” “何人所着?” “已经失传”,改天让你们见见物理奇迹,保准你们目瞪口呆。 樊牧一阵扼腕叹息,“可惜,太可惜了。如着书者还在,必能造福我大周” 唐云意挤出笑容应着。 接下来,就谈到了正事。唐云意头一回与三法司的头头坐在一处,心中忐忑不安,又有点受宠若惊。正怕肾上腺素飘升,他忍不住冲出去吹嘘。 三位大人面色凝重。各自抱着茶杯,或是轻抿一口,或是捧着茶杯,作发呆状,或是看向他,等待他开口。 唐云意心中叫嚣。都到这个份上了,不用他提醒了吧? “不知三位大人还有何高见?” 苟旬眉毛愁结得快拧出水了。喝下一口茶水润喉后,清了清嗓子,“眼下,天枢爆炸原因已经找到了。但是凶手又是何人?真是棘手” 唐云意冷笑,不就是在等他开口。 “三位大人,天枢庞大。想要炸毁天枢,只凭一麻袋的白糖和食盐,恐怕不行。想必各位大人应该知道,如此巨大的工程,必定需要堆积成山的白糖和食盐,京都谁有本事拿到?”,唐云意点到为止。白糖在古代并不是富足之物。有钱有权才能拿到。当然,百姓不会无缘无故去炸毁天枢,引火上身。 三人面面相觑,脑海中同时浮现两个字。 唐云意起身行礼,“各位大人,若无他是。唐某就告退了” 樊牧摆手,“你先回去吧” 唐云意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再问下去,就是他们愚笨无知了。 “多谢三位大人” 唐云意离开刑部时,正逢夕阳西下。屋檐飞角,笼罩在一层柔和的金光之下。过往路人,扬着惬意的笑容。唐云意张开双臂,用力呼吸余晖下的空气。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唐云意仰天一笑,笑声卡在喉咙间。付离和封令月正在几丈开外等他。封令月怀中抱剑,笑容不怀好意。 唐云意如鲠在喉,再也笑不出来。一本正经,一手背后,一手置于腹部,一副读书人样,缓缓走下刑部的台阶。 待唐云意走近。付离抡起拳头,在唐云意的胸口狠狠捶了一拳,“臭小子,有你的” 所有人都认为即将人头落地。可云意凭一己之力,扭转全局了。 唐云意皱眉,“哎哟”叫出一声,“好疼”,胸口是真的疼。从他被抓进大牢再被放出来,心口许久不痛。被付离一捶,痛得他额头爆出豌豆大的汗滴。 “臭小子,装什么?赶紧回来,你爹和你姐等急了” 沉默许久的封令月忽然开口,“重获自由,摆脱九门楼的追杀。难道不应该去酒楼庆祝庆祝?” 唐云意收敛痛苦的神色,摇头道,“还不是庆祝的时候。待陛下昭告天下,天枢爆炸破案,那时候才是我们庆祝的时候” 封令月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抛下两个字,“回见” 第二十一章 劫后余生 万里无云,稀淡的白云拉胯的挂在苍穹上。微风轻拂,树叶轻轻飘落,宛如蝴蝶翩翩起舞。 时隔多日,唐云意再次躺回打铁铺子的庭院下的银杏树下。苍翠的银杏也隐约泛黄,光线透过树影,洒下斑驳不均的光影。唐云意躺在破损的凉席上。手挡在前额,五指张开或聚拢,任由光线透过或被遮挡。 这几日,恍如隔世。在生死边缘徘徊,打得他措手不及。回想昨日回来,唐老爹抱着他痛哭流涕。唐云薇就不一样了,做事惊奇出人。在院子里的菜圃里,挤出一块空地,四周泥土翻卷,垒成一个小土丘,周围扎满了鲜花,前面立了一块木碑。唐云意不问也知道这是为他准备。他当下拍下筷子,脸色铁青,嘴里的饭菜顿时索然无味。 “姐,你太过分了。我还是不是你的弟弟?” 唐云意火还没上头,唐云薇就先掏出帕子拭泪了。泪流满面,矫情的哭诉,“外面都传你炸毁了天枢,已经被砍头了,尸骨无存。我才给你立衣冠冢,以慰藉我们多年的姐弟之情” 唐云意当下叫嚷吗“谁传?”,丁公凿井,越传越失真。 唐云薇咧嘴,“我传的” 唐云意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扫帚就往唐云薇身上招呼。唐云薇不甘示弱,操起墙角倚的竹棍,反手朝唐云意脑袋上打。没有一丝内力的唐云意觉察不及,一棍砸在太阳穴上,他眼前发黑,意识恍惚了一下,太阳穴处来隐隐的刺痛。 “唐云薇,你完蛋了。我不会因为你是女子就放过你” “来哈来哈。打弟弟要趁早……” 唐云薇朝他做鬼脸。唐云意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时之间,院子里锅碗瓢盆响起,菜地被踩烂。唐云薇见状,插着蛮腰发火了,二话不说,冲进唐云意的房间,将他收集的一些稀奇玩意给打碎了。 一股怒气从胸腔直冲脑门,唐云意的百会穴突突跳腾。他迅速冲进唐云薇的屋里,翻箱倒柜,把唐云薇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拿出来,在唐云薇惊恐的失声尖叫中,剪碎了。 刹时,姐弟俩像两只獾一样扭打在一起,打得皮青脸肿,头发凌乱。唐老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手心手背都是肉,偏颇哪一方都是不对。眼急之下,捡起地上的木棍,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下去。姐弟俩才不情不愿放开彼此。 事后,唐云意回到方面。抱着腿,缩在墙角。他是独生子,体会不到兄弟姐妹之间的打打闹闹。这次反而使他乐在其中。 阳光融融。唐云意惬意的躺在凉席上哼起歌来。唐老爹神色匆匆回来,左顾右望后,小心翼翼的关起门,然后鬼鬼祟祟的来到银杏树前。往唐云意手中塞一包油纸。 唐云意脸上表情微动,起手抱着油纸包,轻轻一捏,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得出大约的数据,“二斤重” “云意啊,快吃。待会儿你姐回来发现了,要闹翻天了” 唐云意点头。虽说背着唐云薇偷偷开小灶,可烤鸡是唐老爹深沉的爱意,他不能辜负。 唐云意撕下一只鸡头,先塞到唐老爹手里,才撕下另一条鸡腿,大快朵颐,“爹,真好吃” 唐云意感动得热泪盈眶。他重获自由,以为爹不爱,姐不疼了。没想到……前世父母生意繁忙,疲于应酬,对他基本放任逐流。逢年过节,他从未体验过父慈母爱的场面。 “多吃点。瞧你瘦得干巴干巴的……” 唐云意表示同意,吃得满嘴流油,“我被关进刑部天牢里,一天只给吃一顿馊饭。老爹,我都瘦得跟刀脊背一样了” 唐老爹煞有其事的点头,尔后用充满慈爱的眼神看向唐云意,“等你姐回来,让她把母鸡杀了。给你炖了,补补身子”,粗粝的手指在唐云意脸上划过。父爱如泉涌,涌进他的心间。 唐云意头摇如破浪鼓,连忙拒绝,“别杀了。姐会杀了我”,家里唯一下单的母鸡。唐云薇天天盯着。 “想吃什么,跟爹说。爹给你买……” 唐老爹很有成就感,眼里闪着泪光。当初小小还不足猫儿大的云意被他养成了人高马大的小伙子。 “爹买什么,我吃什么” “好好……” 夜幕降临。晚夏的微风带来丝丝秋意。唐云意从水井里提了两桶水进菜圃旮沓。由几根竹子搭建的简易草棚,四周和屋顶用稻草包围,能保证隐私不泄露。唐云意在里头捯饬了小半会,闻着身上的香胰子,心满意足的回到房间。 房间的门被唐云意从里头用一根木根顶住。空旷的房间内,陈设简单。除了床,一个衣柜,剩下的就是窗台下的书桌。书桌使用年限久远,歪的桌脚拿一块木块垫着。桌上有一盏灯,发出如豆的灯光。灯光昏黄,屋内染上一层橘黄色。 从唐云意身上换下来的衣服,被他扔在床上。唐云意有些嫌弃,个个锦衣华服,偏偏他被抓的那天晚上,穿了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就像得了白癜风一样,这里白一块,那里黑一块。 唐云意全身赤裸,翻箱倒柜寻找衣服。颀长的身材,手臂肌肉因常年打铁,变得块块分明。大腿修长,曲线流畅,结实而蓄满力量。唐云意转身,伸出手去拍拍了翘臀,“啪”的一声,嘹亮声回荡整个房间。这具充满诱惑性的男性身体,他很满意。 “喵喵……” 身后传来猫叫声。唐云意吓得连忙从衣柜里头扯了件衣服披上。饱满的肌肉鼓涨,衬得他身姿雄健。 那只时常出现在打铁铺的肥橘猫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此时此刻,气氛有点诡异。这只肥橘猫四仰八叉,像醉酒一样的躺在他的枕头上。奇葩的是,这只猫鼻孔流出两道血迹。 “傻猫,你吃了老鼠药?” 唐云意提起猫脖颈后面的皮肉,猫有气无力的应了他一声。“你真的中毒?” 唐云意把猫扔到床上,猫眼水雾蒙蒙,虚弱不堪,唐云意不忍心,提起猫走出门外。 第二十二章 幕后黑手 唐云薇挎着小篮子从外头回来时,肥橘猫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池里捞上来,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像搁浅的鱼,张开口呼气。 猫见到唐玉薇,艰难的抬起爪子,虚弱得连“喵”几声。唐云意大汗淋漓,坐在水井边上,被磨得平滑的石头上喘气。打湿的头发贴在他的额头、双颊上,淋湿的单薄衣服紧紧贴在胸口条块分明的腹肌上,有说不出的清韵。 “发生什么事?你想吃猫肉?”,唐云薇扫视了院中一眼,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也没有作案“凶器”。 唐云意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水珠,一边起身收拾,一边应唐云薇,“这只猫中毒了。我给它灌水逼毒”,唐云意又拎起猫的脖颈,盯着猫宝石般的眼珠子,啧啧道,“这只猫,瞳孔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我再试试,救不了就扔了” 猫一听又要灌水,瞳孔倏然变大,扭动身躯,挣扎着从唐云意手上跳下来,躲到唐云薇身后,叫声凄惨,像是在控诉什么。 唐云薇眯着眼,对猫叫声逐渐厌烦起来,“猫鬼叫什么?” 唐云意摸了摸下巴,脱口而出,“大概是发情了” 唐云薇用脚把猫踢走,嫌弃地道,“这只猫时常出现在我们家,每晚鬼哭狼嚎似的。你明日找一公猫,给它欢乐几天” “行” 猫的眼珠子凸出来,快要掉地下了。一串炮竹在它的小小的脑袋炸开,炸得它昏乎乎的。顾不上软绵绵的身子,顾不上打滑的四蹄,猫奋力一跃,越过墙头跑了。 唐云意摊手。 五日后,唐云意终于等来了付离。那一天,薄雾蒙蒙。付离身穿一身天青色衣裳上门了。面容俊朗,轮廓分明,眉星阔目,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唐云薇一大早起来,洗完衣服之后,从水井里打水浇菜。 “邦邦……” 响亮的敲门声响起。唐云薇嘟嘟囔囔放下手中的活,湿漉漉的手往腰上的围裙一擦,踩着小碎步去开门。“咔吱”一声后迅速响起“哐”的一声,迅速回到房间,“邦”的一声,房间门紧紧关闭。 唐云意正在水井旁边洗漱。唐云薇这一来一回把他看呆了。外面有妖魔鬼怪?唐云薇神色匆匆,宛若身后有狼追赶。 直到扣门声再次响起,唐云意摸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去开门。赫然是付离。 金灵卫果真不一样,腰板挺直,眼神犀利,板板正正的在门外站定,不急不躁。 “付离,快进来” 付离点头。跟随唐云意进入院子后,轻轻瞥了唐云薇的房门一眼,表情微微波动,很快恢复如常。 两人刚在银杏树坐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唐云薇提着裙摆,踩着莲步,来到了银杏树下。 “付离哥” 唐云意笑容僵硬在脸上。唐云薇媚视烟行,娇羞如花,哪像是那个泼辣的小女子。 唐云意清了清嗓子,瞪了唐云薇一眼,“付离哥在此,还不快去倒茶” “是是,马上去” 唐云薇上了茉莉花茶。沁香扑鼻,付离双颊上飞上淡淡的红云。 “云薇似乎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唐云薇立刻跳起来,扭扭捏捏,摆出诱人的姿势。 唐云意没要看了,皱着眉调侃,“你别搔首弄姿了。再扭捏,也摆脱不了“太平公主”的称号” 唐云薇立刻眼眶蓄泪,嘴唇轻咬,剧烈抖动起来,“云意,你可是我最深爱的弟弟,你怎么……能如此说我?我……不过活了” 唐云意点头,捻起一块茉莉酥放入嘴中,“井在那边,好走不送” “你……” 付离一个人杵在原地。拍拍身侧的竹凳,邀请唐云薇坐在。“云薇,一起喝茶” “嗯” 唐云薇抽抽噎噎的坐下,屁股刚落定,立刻抓着付离的胳膊,头靠了上去,夹着桑心,“付离哥” “真不要脸”,唐云意不屑的声音传来。 唐云薇脸色一变,顿时呵斥唐云意,“不许你说付离不要脸” 付离抬手摸了摸鼻头,掩盖尴尬。唐云意貌似说的是云薇吧? “你……打扮的跟只花孔雀一样”,华衣锦带,满头珠翠。 唐云薇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脑袋搁在付离的肩膀上蹭了蹭,怒指唐云意,“你又说付离,他哪惹你了?要不是他,你早就死牢里了” 唐云意哑口无言。付离尴尬的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脸上挤出笑容,岔开话题,转移唐云薇的注意力,“我此来,除了告诉云意天枢爆炸案的结果,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唐云薇双目盈盈,“我不能听?” 付离下意识咽下口水,声音嘶哑,“你若想听,也无妨”,又不是重大机密。 “哼,那我不听了。我给你们做饭去” “不用了”,付离拦下她,“待会儿,我们要出去” “好吧” 唐云薇黯然神伤。 银杏树下,微风乍起。地上的银杏叶被卷到唐云意的脚底下。氛围一下子严肃起来。 “付离,天枢爆炸案背后的主谋找到了?” 付离点头,抿了两口茶锁喉,“找到了” 唐云意立刻咧嘴笑起来,“电量足,请细说” 天枢爆炸,没有使用到火药,必定是使用了唐云意的方法。经过三法司联合执法。顺藤摸瓜到了户部。 户部这几年一直暗中采购白糖,并购进大量的钾盐,堆积满仓库。而这背后的主使竟是户部侍郎。查到户部侍郎身后,来不及严刑拷打逼问,对方已然服毒自尽。案件到此就结束了,粉碎了上天惩罚陛下之说。 “那条巨蛇呢?”,唐云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蛇?”,付离疑惑,哪里有蛇,“估计是幻术”,有人利用幻术,重伤金灵卫。 唐云意的目光忽然深邃起来,“蛇未必是幻术。你们兴许看到的是蛇,此蛇非蛇” “何意?”,付离追问。 唐云意摊手耸肩,“我没见过,不确定蛇是幻术还是真蛇。不过……”,唐云意话头一转,“九门楼应该不会再追杀我们了?” “嗯。案件已清,他们已经没有理由杀人了” “那我就放心了” 第二十三章 赏赐 “对了,你不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你随我来” …… 金灵卫的府衙是由三座宅院联通而成。唐云意进去后,便找不到路了。回廊曲折百转,假山流水,院中种下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悄然发黄。 唐云意紧随付离身后,一路上见到不少统一制服的金灵卫。 “付离,金灵卫的衣服也分等级?” 初次见到付离的时候,他穿了暗蓝色衣裳,衣服上有海浪和千里江山图绣花,腰悬长刀,脚踏长靴,威风飒爽,不怒而威。 “嗯,分为七个等级,我现在是青衣金灵卫了”,梁攒看重他,有意培养,天枢爆炸破案之后,梁攒立刻擢升他为青衣金灵卫。升为青衣金灵卫后,他手中有了可使唤的人,不多,够用。 唐云意暗中掰开手指头算了一下。红、橙、黄、绿、青、蓝、紫,再加白丁,整个金灵卫人员颇为丰富。 “付离,你给我说说金灵卫如何分辨?” “红衣金灵卫,目前没有”,付离摸了一下刚刮过的下颌,思忖了一下道,“也可能有,红衣金灵卫在我们金灵卫中,宛若神人一般的存在,武功高强,不轻易存在。梁统领是橙衣金灵卫,左右统领是黄衣金灵卫,绿衣金灵卫是指挥,至于我这种青衣金灵卫,勉强算个小头目,手底下有几个人使唤。其余的蓝衣金灵卫和紫衣金灵卫,还有白丁,听从上头指挥即可” 唐云意嘴角咧到耳根,呼吸用臂膀去撞了撞付离,“升官了,月银也涨了?什么时候请客,我们去潇洒潇洒……” 付离疑惑,“你真的想去?” “当然,我还没去过。自然去见识一番” “行,等你领赏完之后,我有空带你去” “好兄弟” 唐云意手搭在付离身上,两人勾肩搭背,来到了办公署。付离立刻严肃起来,咬低声音提醒唐云意,“你进去之后,不能乱说话。问什么答什么即可” “嗯” 如此谨慎,唐云意猜测,里头定是来了大人物。 果不其然,身穿橙色金灵卫衣服的梁攒等候在门口。头发梳得黝黑发亮,连腮边胡也刮了,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只不过,此时的他,苦大深仇,眉梢带着谨小慎微。脊背呈三十度角,恭敬的守在一边。 “云意参见梁统领” 心游万仞的梁统领宛若吓到一样,眼睛睁得溜圆。随后点头,让云意进去。 “快进去吧” 唐云意猜到不是大人物不是梁统领,不过梁统领战战兢兢的模样让他有些好奇里面到底是哪位大人物。 唐云意失望的是,他并没有见到那也大人物。三叠临摹大周千里江山图的屏风将他与对方阻隔起来。朦胧之间,他只见到一个黑影,还有反光的铠甲。 里头是一位将军? 这时,有人出声提醒唐云意行礼。唐云意从付离那学到的礼仪,脑海里回溯一遍后,笨拙的单膝行礼,“参见大人”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膝下有命。不过呆了片刻,他便深深体会到那种弥漫在四周的窒息感觉,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双手架设在他的脖颈上,只要他拒绝行礼,轻咳一声,那双无形的手立刻按住他脖子的左右血管,拇指压住他喉咙中的气管,他即刻双眼发黑,喘不上气,随时随地窒息而亡。 “起” 屏风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字眼,唐云意胸吐浊气。恍如经过暗沉漆黑的隧道,重见到了光明。心中一片舒坦。 等等……好像是女声,屏风后面是女的?唐云意绞尽脑汁,没想到后面的大人物是何身份。 “说说” 清冽的声音再次从屏风后传过来。说什么?说他是如何破解天枢爆炸案,还是他是如何发现白糖和硝酸钾以三比七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后,发生的爆炸威力不啻于火药? “是” 不过是把过程在陈述一遍,对唐云意来说不是难事。他当即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如倒豆子般的倒出来。过程之惊险,破案之刺激。在唐云意说完之后,屋内静若寒蝉,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震惊朝野乃至整个京都的天枢爆炸案最终以这种方式结案。 “你是如何得知白糖和钾盐?”,屏风后的人,心境久久未平复。如此简单的一件爆炸案,他们竟然查了快一个月才破案,而且还是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口中得知线索。 “云意是从一本书上学来的” “何书?” 唐云意从对方口中听出了一丝急切。他从容不迫的应付,“此书名为《化学》,因保管不慎,已经被烧毁了” “确实可惜。天枢爆炸案能破解,有你的一份功劳,你想要什么?” 唐云意瞬间感觉自己如踩云端,轻飘飘的。眼睛发亮,手脚激动,整个人仿佛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一样,不知所云。他是要钱还是要美人还是有房子? 就在唐云意举棋不定时,脑海里立刻出现两个小人。一个小人建议他要钱,有钱可使鬼推磨,呼风唤雨。另一个小人建议他,要美人和房子,毕竟前世因为工作,硬生生拖成了大龄剩男,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 “看来唐云意冰魂雪魄、苍松翠柏……” “大人”,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了,唐云意也顾不上冒犯之罪,斗胆开口,“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普通人忙忙碌碌,不过是为利而来” “也罢,赏你千两白银” 屏风后的人,声音中带了丝愉悦,又夹杂不屑。 唐云意如同被惊雷炸了一样,脑袋空白,手脚不受控制跪下磕头。他中彩票了,虽说不知多少,最低也有一千两吧?唐老爹起早摸黑打铁,一年到头,也挣不过五十两。他不过是为了自证清白,保自己性命无虞,哪曾想到,阴差阳错得了奖赏。突然变成百万户,这钱怎么用? 休整打铁铺,给老爹换新衣,给阿姐买首饰,或者如外头喝小酒,叫上几个美人? 出来的时候,唐云意脚踩棉花,眼角含笑。 第二十四章 体制工作 从办公署出来后,唐云意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坐在付离的办公署等候。梁攒要见他。 “付离,金灵卫的职责是什么?” 唐云意坐在付离的对面,抬眼看了一眼付离。付离正在看卷宗,眉毛拧成一条线。 “保卫皇城、保护皇族。偶尔巡视出现纠纷,也要调解” 唐云意扔了一颗炒豆进嘴巴,咬得咔咔响,“看来体制内的工作也不好做” “体制内?”,付离脸上出现了疑问。 唐云意立刻岔开话题,“说来听听,你为何皱眉?” “前日,城东有一户姓张人家,十半个月前为小儿子娶了城西王家大女儿做新妇,前日发现她在新房中上吊自缢了” “哦”,唐云意放下手中炒豆子,来了兴趣。“看来事有蹊跷”,唐云意大学虽不修侦查专业,课余时间,颇喜欢研究奇形怪事。 “城西的王家收到消息后,立刻怒火冲冲赶到张家。王家人见到女儿尸体冰凉的躺在地上,痛不欲生,大骂张家人” “哦,起因是什么?” “说是发生口角。王家人到达张家之后,张家人避而不见,只有王家女儿的夫婿。张家人见此,怒发冲冠,愤怒到差点失去理智,张家的宅子差一点就被拆了。后来张家的另外两个儿子才带媳妇出来,说出了缘由。夫妻吵架,王家女儿一时想不开,上吊了” “女人失去理智,容易出事。但是……”,唐云意看向付离,等他接下一句。 “王家的这位翁婿,脾气非常稳定,几乎不与人红脸。王家人自然是信不过。当时,金灵卫正在附近巡视,撞见了,这是就落到金灵卫的头上了” “可有思绪?” 付离摇头,金灵卫只负责简单调解,主要职责还是护卫京都安危,哪会破案。而刑部那边只幽幽传来一句,普通案件,让金灵卫自己解决,天枢爆炸案涉及范围广,刑部无暇顾及。 刑部的冷漠态度让付离气不打一处来,“云意,普通案件,已经出了人命,能是小事?” 云意耸肩,“可惜我才疏学浅,实在帮不上忙”,他一个工学博士,哪会查案。这也不是他的工作范围。 “无妨”,付离话头一转,打趣的笑道,“你应该得了不少赏赐?老实说,你要黄白俗物还是美人豪宅?” “你把我想成怎么样的人了?”,唐云意佯装生气,“我是那样的人?形形色色的美人,我没见过?静如娇花照水,动如弱柳扶风” “哟”,付离震惊,瞳孔微颤,“没想到你如此清高,本来还想带你去清烟阁,看来我要失望了” “白银千两”,唐云意咧嘴,“我岂非那种高岭之花,我挺俗气的”,天上掉馅饼,中了五百万的彩票,傻子才不要。何况,初来乍到,尚对人生迷茫之际,正是需要钱财傍身之际。 付离哼了一声,“你确实挺俗气的”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梁攒终于派人把唐云意请过去。 梁攒命悬之际,恐遭血光之灾时,幸而胸藏智珠的唐云意出手,破解谜案件,方可捡回了一条性命。破解案件的当晚,梁攒当即回府,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与娇妻温存,床头摇晃一直到天际露出鱼肚白。 “唐云意,你小小年纪,涉猎范围倒是广。若没有协助,京都恐怕尸骨成山”,冤死的人与日俱增。杀到无人可杀后,就要杀身居要职之人。 “爱看书而已” 这点唐云意没说假话。家中一排排书架,放满了垒成小山的书籍。小时,他几乎没什么朋友,成日关在家中,只好看书打发时间了。 “听付离说,你已经是童生了” 唐云意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他在这里已经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了。那他不愁,哪天做出惊世骇俗的事被人抓起来,绑在木架上焚烧。 “云意天资愚笨,也只到童生而已”,唐云意松了一口气,总算认识字。怪不得,付离对他能看懂天枢爆炸案的卷宗没有一丝怀疑。“不比付离” 梁攒伸出手,在唐云意的肩膀上压了压道,“付离是秀才,不过当金灵卫,童生即可。毕竟金灵卫的选拔是武力” 唐云意点头。童生是金灵卫的门槛。 梁攒话头一转,响遏行云的笑声突然爆发,“云意,你天资聪敏,心细如发,有没有兴趣到金卫卫?” 这话如同焦雷,把唐云意炸得天昏地旋。offer从天而降,还是体制内的工作,这让他肾上腺素飙升,血气一下涌到了天灵盖,脸红到了耳根。 天上掉馅饼,一个接着一个,左支右绌。 月银如何?可否自由?脑袋是不是随时悬在裤腰带? 唐云意没敢问出口。在大周,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体制内的工作可是一份高危的职业。经过天枢爆炸案,他俨然已经看清。上头不高兴,脑袋上的铡刀随时让你人头落地。高兴了,舒坦了,大手一挥,黄金千两,美人豪宅,触手可及。 “多谢梁统领厚爱。云意只识得一点字,并不精武。花拳绣腿,难以入眼”,唐云意一丝内力都没有。只要他想尝试学一招半式的,胸口就疼得厉害,他大约是有心脏病。 “无妨,金灵卫工种多,并不是要跟他们出去巡视京都” 唐云意还是婉谢了坐办公室的待遇,“梁统领,能进金灵卫是荣幸。只是家中有一打铁铺子,还有一老爹需要照看,故而只能辜负大人的厚爱了” 一如朝门深似海。他差点被九门楼的刺客给杀了。对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入金灵卫反而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破天枢爆炸案是为自证清白,实属情非得已。 “不要紧。等你想通了,可再来找我” 梁攒爱屋及乌。付离的兄弟已经初展露才华,锋芒已露,若能把此人招到自己麾下,何愁头顶上的铡刀? 离开金灵卫的府衙时,唐云意自嘲一笑。这特招的机会,人们趋之若鹜,而他竟然拒绝了这泼天的富贵。 第二十五章 弟弟 秋高气爽,万里如云。暑气敛去大半,变得融融。 打铁铺的后院,唐云薇和唐云意往竹篮里放置前往郊外露营需要的必需品。锅具、米肉、水果,当然还少不了酒。两人准备完,坐在银杏树下,大眼瞪小眼,等付离赶马车来。 不高不矮的墙头上,瓦片忽然滑落,碎了一地。唐云意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人头晃晃的出现在上头,梨涡浅笑,言笑晏晏。 “唐云意” 封令月圆圆的鹿眼眯成月牙状,翻身从白墙黑瓦上跳下来。 唐云薇狐疑的打量封令月。淡牵牛紫色的衣裙,红色领边上还有金色的小配饰。简单的发髻上别着两只珠钗,神采奕奕。嘴角上勾,眉眼氲笑,甜分超标。 “这是……弟妹?” 唐云意的脸一阵发红,连忙介绍,“姐,这是我的朋友,阿月” “阿月?那么亲密,那么饥渴?” 唐云意实在看不过唐云薇的猥琐样,“姐,付离来了” “真的?”,唐云薇左顾右望,听到门外马蹄踏地的声音,她飞快的提起篮子冲出去。快到门口时,她的脸色突然发白,矫情的“哎哟”一声,重心往前,跌跌撞撞,踉跄几步之后,跌了付离的怀中。 付离扔到马缰,接住了她。唐云薇轻轻抬眼皮,脸上惊魂未定,抱歉的道,“付离,篮子太重了。你不介意吧?” 话到说到这个份上了,付离投之一笑,提起篮子往车后放。 唐云意眯着眼,他这位姐姐真猥琐,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揩油的机会,“真不要脸” 唐云薇如心脏受到重击,脸上一阵受伤,“云意,你怎么又说付离了”,转头又对付离含情脉脉,“付离,他说你不要脸,身为姐姐,身负教育之责,回去之后,我一定收拾他” 付离无语。姐弟俩吵架,为何受伤的人总是他? “上车吧” 马车的装饰普通,是百姓常坐的布衣马车,不大不小,刚好够坐四个人。由一头通体黝黑的马匹拉着。 付离坐在车辕上,充当马夫的角色。辘辘的马蹄声如同雨点敲打地面,踏踏声音伴随马车檐下的风铃声,合奏就一曲动听的乐章。众人带着愉快的心情前往太白湖边露营。 封令月初来乍到,有些紧张,手指绞着衣服。唐云薇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暧昧不明。 唐云意默默翻了个白眼,“姐,别过分了啊” 唐云薇嘻嘻一笑,摸着肚子,“吃了一顿狗粮,好饱。我出去跟付离坐坐” 唐云意又是一阵无语,对着封令月解释,“我姐神神颠颠,你别介意” 封令月掩嘴偷笑,“卧龙凤雏都在你家了” 马车出了城,在官道上疾驰起来。官道两旁,栽种桂花树,树影投在地上,斑斑驳驳。 马车伸身后扬起一阵灰尘。大约半个时辰,四人终于到了一望无际的太白湖。 天穹湛蓝,太白湖面上水波不兴。粼粼水波,随风荡起了靴纹般的涟漪。 湖边绿草中夹杂着泛黄的树叶。船只在如镜般的水面上或是滑行,或是停船湖中垂钓,欢声笑语,吟吟伴风而来。 和煦的微风吹拂湖水,水波接连涌向湖岸。掠过的飞鸟身影倒映在水中,青山绿水镶在水中。岸边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簇在一起。 四人寻了一处空旷的草地,分工合作。寻找干燥的木头或树枝搭建篝火,在篝火周围安扎帐篷。 “谁去钓鱼?” 太白湖的鲈鱼洁白肥嫩,口味鲜美。要想钓鱼,需得租一条船前往湖心。来太白湖的人不过是为了想尝一口鲜得掉牙的丰美鲈鱼。 唐云意和封令月同时举手,跃跃欲试。 唐云薇清了清嗓子,转头就对付离道,“付离,云意和阿月不想去钓鱼,我们俩去吧” 唐云意和封令月愣怔,面面相觑一眼。 “好” 目送两人撑着小船前往湖心。唐云意只得坐在篝火驾旁,准备生火。 “你姐倒是个闹腾的性子” “何止闹腾”,听唐老爹讲过,唐云薇小时候在高台上给他洗澡,涂完香胰子后,忘记冲水,直接他的盆里捞起来,他像个泥鳅一样,滑溜溜的从她手中掉下高台,摔得头破血流。 唐云意说着,看向了远方。一群身穿远山蓝儒衫,头戴抹额的年轻人聚在湖边,吵吵囔囔的,不知在争论什么。 唐云意看得出神,封令月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别看了,那是青鹿学院的学子,出来采风。他们当中,将来必有出阁拜相之人。身姿倨傲,普通人难以企及” “人才的摇篮啊。” 封令月赞同的点头,拿起一根木棍去扒拉柴火,让火烧得更旺着。篝火上面的水发出沸腾的呼噜声。 “青鹿学院的学子可以说是万里挑一,沙里淘金” 唐云意残存的记忆突然在脑海里如跑马灯一样,一闪而过。似乎,他还有个弟弟叫唐云倾。云倾貌似就在青鹿学院求学,明年八月参加秋闱。 他对这位弟弟只有一面之缘。唐云意的眼睛像扫描机一样,在那帮学子中来回扫描。在三十几个学子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瘦高身影。 “阿月,我去那边摘着野菜,你看着火” 不容封令月拒绝,唐云意眨眼间就来到了青鹿学院的学子身侧。 身穿远山蓝儒衫的学子们,将中间围成一圈又一圈。唐云意仗着身高优势,微微踮起脚尖,只见中间摆了一张长方桌案,一位身穿白色儒衫,半束发挽髻,只用一根木簪别的中年男子正在挥洒手中的紫毫。 唐云意正要看他写什么,忽然被人往后一拽。对方拉着他来到荫蔽的大树后。唐云倾像看垃圾一样眼神看着他。 “你来干什么?” 唐云意欣喜。终于见到这位极少回家的弟弟。远山蓝的儒衫,修身得体。半束发,带同色的发带,抹额绣着同色的如意云纹。风神俊秀,但是眉眼清冷。 唐云意莫名感到一丝冷意。“云倾,你何时回家?爹念叨许久了” 第二十六章 大显身手 唐云倾一副冷冷的模样,表情冷如冰霜,拒人千里之外。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何来这里?” 唐云意愣住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为何云倾对他的敌意如此大。他对云倾做过什么导致如此招他厌恶?在唐老爹的三个孩子,唐老爹最宠的不是老幺,而是他这个夹心饼干。 “你我皆是大周子民,我难道踩不得大周的疆土?”, 唐云倾冷哼一声,“被天枢炸了,倒是伶牙利嘴了” “许久不见,你越发尖酸刻薄。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 “你……”,唐云倾被气得脸上渗出细汗。唐云倾背对着光,依稀可见他脸上薄薄的绒毛倒竖。“无可理喻” “有错?”,唐云意睁着无辜的双眼,“我身为你的哥哥,你竟无视于我,对我出言不逊,你受我的批评,无可厚非” “呵呵”,唐云倾气得胸腔起伏。血液冲到脑门导致血管爆粗,拳头捏得发白,“你是秀才?” 唐云意摇头。但是他是童生,接受过这个时代的“九年义务”。 唐云倾眉眼如罩寒霜,嘴里吐出的冰冷的话透着一丝丝寒气,“秀才都不是,不好意思,我不能叫你哥哥” 轮到唐云意词顿。这个傲娇的小孩,怎么那么桀骜不驯,长了一副欠扁的模样。 “那你总该叫姐姐吧?”,唐云薇忽然同付离从大树后露出身影。付离的手上提着两尾泛银光的鲈鱼。 唐云薇走到唐云倾对面,横眉倒竖,开口教训唐云倾,“你多日未回家,叫声姐姐不过分?你的夫子、同窗都在那边” 唐云倾的脸色突然骤变,在一红一白之间转换,思忖了片刻,他不情不愿开口,“姐姐” 丢下“姐姐”俩字,他头也不回的回到队伍当中。 唐云薇抡起拳头,对着唐云倾的背影挥舞,“臭小子,回回摆出一副便秘的表情给谁看?” 日暮西沉。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青鹿书院的卢洲白夫子见众学子怏怏无神,有的像霜打的芭蕉叶,有气无力。有的拿起石头,用力掷出去,石头在水上晕出几个水圈之后,沉入水中,觉得索然无味后,躲在湖边发呆。 卢洲白遂着书童回马车上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锦盒漆黑发亮,暗纹隐隐,宛似有流光闪过。 “各位学子,张太白的真迹在此。风景如画,若哪位学子能做出令人满意的诗句,张太白的《太白湖》真迹便送予他”,言罢,张太白的真迹在书案上铺展开来,众学子纷纷迎了上去,各抒己见。 “恢宏大气” “线条沉稳凝练,疏密有致” “不愧是张太白的手笔” 才德兼备的学子们纷纷发出赞叹的惊呼声。 张风仙,字太白,乃大周赫赫有名的大儒。此人以一手书法名扬天下。只可惜,五年前,大儒乘仙鹤西去,留下的作品屈指可数,有价无市。《太白湖》是张大儒到此一游,兴致盎然之时,随手写下最荡气回肠的作品之一,传出去之后,一时之间,洛阳纸贵。 “卢先生,你真的愿意把《太白湖》拿出来做头筹?” “自然”,卢洲白捋着下唇的长须,迫不及待的要看众位学子一展身手。 众位学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说这幅《太白湖》价值万两,能收藏一幅张太白的作品,身份地位随作品,可谓一跃而上。 莘莘学子中,不乏有人露出了贪婪的眼神,仿佛《太白湖》已经是其的囊中之物。数十双眼睛灼灼的盯着《太白湖》,似乎要把《太白湖》灼出一个洞来。 远山蓝儒衫的宽袖下,唐云意握紧了拳头,微翘的睫毛垂下,敛去眼底的几分光芒。他对《太白湖》的渴望如同火山爆发,几乎抑制不住流淌出来的火浆。有了这幅作品,那帮人才会对他高看一眼。丢失的尊严才会重拾回来。 “夫子,学生先来” 一个方脸阔腮,腰悬价值上万两玉佩的年轻学子上前,将眼前夕阳无限好的灯光通过诗句委婉的表达出来。 词藻简白,卢洲白并不是很满意,面上依旧带着微笑,鼓励着众学习继续。方脸阔腮的学子面闪过尴尬之色,咬紧后槽牙,不堪的退后。 其他学子见状之后,沉思而谨慎起来。治学严谨的卢夫子眉峰往上拱时,说明这位学子表现差强人意,远远达不到卢夫子的标准。 卢夫子的拱眉从未落下,唐云清的心跳如擂鼓。他对自己的诗词一向有信心,可在大儒面前,小巫见大巫。 “还有谁来?” 卢夫子笑津津。他敢拿出《太白湖》,深知学子底细的他料定这帮处尊养优的学子做不出好诗句。 “夫子,学生愿意一试” 卢洲白顺着声音,在人群中搜寻身影。最后,目光落在一个瘦高的身影上。丰神飘洒,朗目疏眉,蓝衫飘举。 唐云倾见大儒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立刻作揖,“夫子,学生唐云倾” “嗯”,卢洲白捋须,俄顷作出请势,“请作诗” 心中想了万遍的诗句脱口而出,“九月湖水平,含虚混太清” “不错不错” 听到卢夫子的二字后,唐云意放开拳头,手掌心沁出一层黏黏的细汗。 “但是火候欠缺,还需得加强” 众学子连声附和。唐云倾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如冰层绽裂,消失在脸上。 “多谢夫子教诲。学生定不辱使命” “嗯”,卢洲白的眼神再次扫过在场所有人,“可还有人做诗?” “我” 一只手在人群身后高高举起。卢夫子看过去,是一位束高马尾,用一根粗麻布绑着。身上灰色粗衣,相貌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挤在人群中,容易被一眼忽视的人。 “你是?”,卢夫子脸上露出了问号。 “夫子,在下是过路人,虽不是青鹿学院的学子,但腹中酝酿了几句佳酿,可否能参加?” 唐云意对唐云倾投过来的警告眼神,视而不见。唐云意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实在令唐云倾厌恶。 “夫子不愿?是害怕青鹿学院的学子让人贻笑大方?” 第二十七章 风头 “唐云意,你别过分了” 唐云意经过唐云倾身边时,收到了他来自内心掩藏的深深厌恶。 唐云意假装不在意,心里刺痛。 “你是?” 赫然出现的唐云意令卢洲白意外,同时他的邪肆张狂让众学子们愤怒不已。 “一个普通的人。不知有没有机会与青鹿学院的学生切磋切磋?” 逗留在湖边的人都聚了过来,等着看斗诗。卢洲白又不是小气之人,当下欣然应允。 “哪一位学生敢出来与这位兄弟斗诗?赢了,双手送上《太白湖》” 唐云倾站在人群中,想上去又深知自己腹中墨水无几。咬着牙齿,眼睁睁的看卢夫子叫了他的得意门生上前。 长脸的学子李温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矜持而严谨,泛着势在必得的眼神里透出一种斯文败类的感觉。对唐云意行了书生礼后,站到一旁。抬起胸膛,背脊挺直,下颌微仰。 唐云意微笑以待,他向来是个脾气温和之人,对别人投来不屑的眼神都会投之一笑,让他们生出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夫子,请出题” 卢夫子捋须,眼角皱纹荡笑,后生可畏,“那就以船为题吧” “这位兄台,你先……” 对方相让,唐云意不客气,对着大片湖色吟了起来,“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 第一回,李温方倒是不急。温吞地吐出一句诗,不算出色。卢洲白的目光微闪,又暗下去。 “你们随意发挥,为夫就不限制你们的想象了。只要包含“湖”字即可,直到对方达不上来”,卢洲白眼底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正中唐云意下怀。他别的不多,腹中诗句多如牛毛。 “李同学,下一句,您先请……” 见唐云意如此信心十足,李温方心里打鼓了。憋了半天后,憋出一句。唐云意立马接下一句,“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湖上西风遮阳”,唐云意的视线落在远处的荷花上,“荷花落尽红英” 一句接着一句,根本不容李温方多想。众人灼灼的目光快把他烧焦了,汗水在额头上汇聚成珠,顺着侧脸留下,落进衣襟里,消失不见。 局势忽然紧张起来,众人敛气凝神,等着李温方接下一句。李温方的后背被汗水浸湿一大片,双腿竟然有些控制不住抖动起来。搜刮腹中的所有好词好句后,李温李生出了一股泄气,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黔驴技穷、江郎才尽的感觉。这种滋味让他很不好受,骑虎难下。 唐云倾在心中觅得一句,但他紧闭牙关。他将唐云意念出的诗句在心中一一分解,句句不离湖,诗中有景,景中有诗。以他对唐云意的了解,这些诗句恐怕是从谁那抄下来,今日来献丑了。 卢夫子的《太白湖》价值上万两。唐云意对张太白的作品非常迫切,难道又去赌了?唐云意投向唐云意的目光淬满了刀子,一刀一刀直射唐云意,让不明觉厉的唐云意感觉到一丝丝的不适,如如芒在背。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最后一句,震惊在场所有人。卢夫子从震惊中回过神了。难以置信,最后简直封神,他又念了一回,“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应情应景。这不就是日暮下令人陶醉的景色? 卢洲白激动得嘴瓣颤抖。俨然自己是伯乐,发现了隐身于失井之间的千里马,诗才啊。 李温方的脸炯成土陶色,非常难看。他被一个普通丑陋的家伙赌得哑口无言,传出去,果真让人贻笑大方。 唐云意抱拳微笑面相众人,“承认承让”,世人窥视的《太白湖》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大儒卢洲白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在众目之下,亲自将《太白湖》交到唐云意手上。 如此贵重的东西。唐云意生怕玻璃碎地,眼珠死死的盯着、小心的捧着,嘴角快咧到后脑勺了。承蒙前世的诗仙、诗圣荫佑,让他在千里挑一的学子中出尽风头。 “多谢夫子” 卢夫子眼中升起爱才之意。他打算回去之后,立刻将今天斗诗汇编成册,同时广传出去。 “小兄弟,你师从何处?可有功名?” “学生目前在家,闲暇时,会读一些书打发时间。自考得童生之后,觉得自己不是读书料,遂回到家中,协助老父亲打理铁铺” “真可惜”,原来是家境贫困的孩子。卢夫子眼中溢出怜惜之色,“你诗词惊艳,有没有想过到我这读书?” 唐云意下意识就拒绝,上一世,埋头苦读。皓首穷经,最后猝死,这一世,打死他也不读书了。 “多谢先生垂爱。只是……我真不适合读书”,唐云意咬牙,看来只能贬低读书了,“读书又不能赚钱,钱能让我有尊严的活着,能让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很忙的,没空读书” 卢夫子叹了一口气,眼里惋惜之意加深,缓缓道,“持续读书、学习,可以使人明理解惑。物质的贫穷能摧毁你一生的尊严,精神的贫穷能耗尽你几世轮回。你触碰过的文字会在不知不觉提莫帮你认识这个世界,会悄悄的帮你擦拭脸上的肤浅和无知。书不贵,但不意味着知识的廉价,读书不一定让你功成名就,前途似锦,但能够让你说话有道理做事有余地,出言有尺度,嬉皮有分寸” 卢夫子一席话令唐云意瞳孔地震。半生埋伏书桌的他又怎么会不知话中含义。读书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让自己懂得拿捏尺寸。 唐云意把《太白湖》推回去,“夫子,请收回《太白湖》” 卢洲白摇头,“你是今日斗诗魁首,《太白湖》已经是你的了” “先生,恐怕……” 卢洲白抬手制止,“《太白湖》已经归你所有。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置。将来你想好了,照样可以来青鹿学院找卢洲白。老夫不忍明珠覆尘,黯淡无光” 第二十八章 水怪 黑暗撕开了夜幕。太白湖周围升起一簇簇篝火。欢声笑语在风中荡漾。 《太白湖》在付离、唐云薇和封令月手中传阅过一次后,回到了唐云意的手中。 封令月胳膊肘撞了撞唐云意,腰间起跳,邪魅勾唇,“唐云意,价值上万,发财了。可别忘了我” 唐云意皱眉,脸色凝重,“这可是张太白的《太白湖》,我不卖,挂在家里蓬荜生辉,早晚膜拜”,唐云意的目光掠过湖面。一群年轻学子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胳膊,吃力的拿着鱼网,在湖中捞鱼。 “哼,清高” 封令月转身去翻烤得发黄的鲈鱼,换到另一边继续看。鲈鱼烤得差不多之后,洒上细盐后,封令月从火架上把鱼取下来,分了一半给唐云意。火候适中,鲈鱼入口即化,肥嫩鲜美。 唐云薇吃完鱼后,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故意靠过去,紧紧挨着付离,抱着肩膀,嘴唇发抖,眼角含泪,委屈的看向付离,“付离,我好冷,怎么办?” 付离的咬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能怎么办?我也冷” 唐云薇眸子如星,嘴角挤出猥琐的笑容,“要不我们两个抱在一起吧?” 唐云意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唐云薇,别太骚了啊”,哪有姑娘家不要脸的贴上男人? 唐云薇嗔了一句,扭动身躯,表情浮夸,“我就是骚怎么办?” 唐云意一边拨弄柴火,一边冷嗤,“去把《离骚》抄一百遍,去骚……” 唐云薇咬牙切齿,“看你很会吃鱼,果真会挑刺啊” 唐云意不咸不淡反击,“姐姐很会下厨,看样子挺会添油加醋” “你” 唐云薇撸起袖子,露出精装的臂膀,粉拳朝唐云意袭来。付离一把把唐云薇拽下来,遥指远处的星星点点,“云薇,那边好像还有萤火虫。我们过去抓来,做萤火虫”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已入秋,哪有萤火虫。唐云薇被付离一哄,满腔怒火如同泄气的皮球,烟消云散。拉起付离的手,蹦蹦跳跳往小树林去。 “你跟你姐……” “扑通”的落水声以及呼救声盖过了封令月的话。湖中的竹筏上,一盏油灯,发出凄凄的黄光,随着竹筏晃动,明灭不定。 “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啊” 竹筏剧烈摇动。竹筏上的学子不敢动了,只得呆在原地,扯着嗓子大叫。 唐云意看了一眼,漠然回身,“百无一处是书生。不过是落水,有何大惊小怪?” 封令月附和。觉得腹中还有饥感,又串了一条鱼,放在火架上烤。 “来人啊。李温方和唐云倾落水了。李温方已经上来,云倾迟迟不见身影” 湖面上荡出一圈又一圈涟漪,秋风把学子焦急的话一字不漏、清晰的传进唐云意的耳朵。唐云意身体忽然一僵。 云倾落水,别人已经救上来了,云倾还在水中。唐云意心中一慌,把装有《太白湖》的锦盒塞到封令月怀中,不等封令月反应过来,只见唐云意一边极速奔跑,一边脱衣服,只剩一条长裤时,他如一条锦鲤,在空中抛出完美的抛物线后,“扑通”一声,跃入湖中,水花微溅。 唐云倾落水后,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双手往下拽。他以为自己忽然下冷水,腿脚抽筋了。他憋着气,使劲滑动双臂,想要往上游。水底下幽深的黑洞,有一股力量覆在他的双脚上,拼命把他往下拽。 唐云倾紧闭嘴巴,一串串气泡控制不住从嘴角溢出。他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了。濒临死前的他忽然迸出一股强大的求生意识。 他一手继续往上扑腾,一手伸到腰间,抽出唐老爹特意给他打造的防身手臂。锐利的匕首在漆黑的冷水中变得迟钝。唐云倾双腮鼓起,一个弯身,往下潜。 他惊呆了,一时失控,冰冷的湖水往嘴里灌。他立刻紧闭嘴巴,挥舞匕首朝脚踝刺去。那东西会闪躲,加上水中动作迟缓,他挥舞匕首,屡刺不中,累得他筋疲力尽。不仅连双脚动不了,连手臂也抽搐了,匕首自手中脱落,沉入湖底,而他则漂浮在水中,像飘荡的水草,了无生机。 唐云意拼命的往竹筏方向游。离竹筏还有几米远时,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入水中,往下潜,一直潜,直到耳膜传来刺痛。 他终于见到了云倾。远山蓝的儒衫在水中凝滞不动。云倾没有任何生机,唐云意从未有过的心慌。 但他也见到了一团黑东西在围绕云倾。云倾的脚踝上缠了一只黑手。那东西看不清面目,有一头长发,在水中散开如同飘逸的水草。 唐云意无暇辨别。从长靴里抽出一把刀,朝着云倾脚踝上的黑手一刀。唐云意没有被束缚,几个回合之后,他忽然停止手中的动作,身体如唐云倾一般,一动不动,漂浮在水中。 那团黑影松开唐云倾的脚踝,浮到了唐云意身边。霎时,唐云意感觉头顶有一黑影蹿过,他猛然睁开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黑影的头砍了下去。力气之大,如使了万钧雷霆之力,可出乎意料的事,刀被反弹回来,唐云意的虎口被震裂,红色的鲜血与湖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血雾。 在朦胧的血雾当中,唐云意见那东西一蹿,从湖底逃走了。他顾不上纠结,拉着唐云倾往下滑。 竹筏上的付离虎视狼顾,一双如鹰隼的锐利眸子不放过水面的一丝波澜。 已经救上来的李温方瘫坐在竹板上,像溺毙的人忽然得救。喘气如牛。他的同窗不断为他拍打后背,企图把肺部里的积水拍出来。 李温方剧烈咳出肺部中的水后,终于缓过来了。刚想闭上眼睛,如同受到惊吓,忽然睁开眼睛,眼珠子瞪得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恐惧笼罩他的眼底,他哆哆嗦嗦指着湖水,“里面……有水怪。真的有水怪,抓着我腿往下拽” “李兄定是受到惊吓,胡言乱语了” 第二十九章 兄弟不合 漆黑的水面忽然晃动,波澜越来越大。付离把船桨伸出去,一只修长的手忽然破水而出,牢牢抓住船桨。付离双臂肌肉鼓涨,暗中施加内力,将船桨重如千钧的一段往竹筏上拉。 唐云意拖着唐云倾,精疲力尽,整个人如同泄水的皮球,精力和耐力都耗尽了。等唐云意上了竹筏,付离发现他的情况糟糕,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匍匐在竹筏上,痛不欲生,下嘴唇被他咬出一排牙印。 “云意,你怎么了?” 唐云意虚弱一笑,“我没事,累着了。快救云倾……” 唐云意在湖中铆足劲把唐云倾往上拽的时候,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腿脚开始不听使唤,整个人像没有鱼漂的鱼一样,控制不住往下沉。正当他绝望之际,也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四肢澎湃力量,他一鼓作气把云倾拉上来,代价是胸口疼得快停止跳动,心脏如有万针刺穿,痛入骨髓。 唐云倾在水中窒息已久,付离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把云倾唤醒。他茫然的望向岸边的楚影,内心深处生出了一丝悲凉和内疚。 众学子保持鹌鹑状的模样,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唐云倾板直、僵硬的身体。 淋湿的发丝贴在那张俊秀发白的脸上上,双手置于身体两侧,胸口没有一丝起伏。 “水怪害死了云倾” 李温方突然疯疯癫癫起来,蜷缩在竹筏上,双手抱膝,头埋进膝盖当中,只露出两只充满恐慌的双眼。 “水怪害人了” 李温方的疯言疯语如小刀一样,刺破唐云意的耳膜,他的脑海里忽然嗡嗡地响,仿佛有人在他的脑袋里敲锣打鼓。 “闭嘴,聒噪” 唐云意一阵怒吼,吓得竹筏上的人噤若寒蝉。唐云意忍着痛,为唐云倾施开急救。 “云倾” 唐云意拍打了唐云倾发白的俊脸,没有反应之后,他开始按压胸口,甚至对着众人的面做起人工呼吸。 澄碧如湖水的一双双眼睛里,映着两个亲吻的男人。四周寂静无声,只听见激烈的心脏跳动声。“怦怦……”,全体心跳变速了。付离按住自己的胸口,脸色有些发白。 唐云意在人工呼吸和按压胸口之间来回操作,皇天不负有心人,唐云倾错落有致的睫毛颤动,接着是眼珠转动,最后终于听见唐云意呛水的声音,四肢开始痉挛。 “活了” “云倾活过来了” 五六个学子欣喜的欢呼起来。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四仰八叉的躺在竹筏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像溺毙的那个人才是他。 夜风从湖面上吹拂向岸边,夹杂着一丝潮湿的寒意。唐云倾坐在火腿堆旁,淋湿的衣服已经干了大半。头发上的发带落在湖中,他披头散发,一张看不出表情的脸隐藏在黑发当中。 十几米处。未跟随大部队回去的青鹿学院学子正在往马车上收拾东西。好在有惊无险,不然回到青鹿学院后,个个先带到戒律堂审问。 唐云倾双腿屈起,下巴搁在膝盖上,双眼映着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仅存的意识里,是唐云意慌张的表情。 “弟弟” 唐云薇想黑着脸教训唐云倾,又装不出恶毒的嘴脸来教训这个刚从阎王爷手中救回来的叛逆弟弟。 唐云倾倾微微抬起眼尾,眼神又回到了火堆上。 唐云薇气不打一处来,将锦盒塞到唐云倾怀中,“这是云意给你了。早就见你眼巴巴的想要了,你还憎恨他……” “我不要”,唐云倾厉声拒绝。 唐云薇不予理睬,又掏出一袋银子扔了过去,“也是唐云意给你的。你不想回来就不要回来,家里不缺吃喝,能供得起你”,瘦高的少年,为了减少唐老爹的压力,极少向家中问要钱,懂事得让人心疼,“多吃点,别瘦得跟刀脊似的” 唐云薇对这个面瘫的弟弟,又心疼又恼。 唐云倾拾起荷包,手掌骤然用力,荷包里面的银子被捏得咯咯作响,“他又去赌了?” 唐云薇没好气的爆回一句,“你哥拿命换来了。放心用……” 另一边的唐云意,脸色恢复如常。他的眼神时不时往另一处偷偷瞟,心中焦躁不安。 封令月见他患得患失,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你对你弟弟做了什么?招他怨恨?” 唐月意挠头,眼中微光亮起,“自在天枢爆炸中受了伤,我失去了一些记忆”,唐云意脑海里灵光一闪,殷切的看向付离,眼中微光亮晶晶如天上繁星,“你一定知道,我跟云倾为何不和?” 付离吐出一口浊气,喟叹的问唐云倾,“你真想知道?”,付离的目光深邃如渊,唐云意突然想打退堂鼓了。 “你不愿意说的话,那我就不听了”,付离的反应似乎从侧面映照他不光彩的一面。 “我愿意说”,唐云意和封令月同时竖起耳朵,等待付离下一句话。 “你家暴云倾,逮到他可劲的薅。云倾瘦骨如柴,全是因为从牙缝里抠下钱养你” 唐云意的舌头撩了几下,方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开玩笑吧?” “真的。你有心疾,大家都比较偏爱你,养成你嚣张跋扈的性格。云倾幸好考进了青鹿学院,否则……不过有你这样的哥哥,实在令他抬不起头。我猜他落水,一定是因为你和别人起了争执” 唐云意笑不出来了,脸上挂着难看的表情。封令月抱着胸,打趣道,“唐云意,没想到你不学无术,还是个街霸” 付离淡淡的回应,“也不算街霸吧。他有心疾,一使力就犯病,街头那帮小混混嫌弃他,不要他了,不然他也不会窝里横。” 唐云意羞愧无比。恨不得掘地三尺钻进去。他双手掩面,把自己涨得通红的脸蛋藏起来,“别……别说了,我已经改正了” “我不信”,付离否认。 “狗改不了吃屎”,封令月调侃。 “我明日就去金灵卫找梁统领报道,改邪归正,你们拭目以待”,他当了金灵卫,云倾在学院的日子应该好些了吧? 第三十章 金灵卫 回城的翌日,唐云意去金灵卫找梁攒。梁攒再次见到他,并不意外。没有任何思考,在唐云意提出想进金灵卫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反倒是唐云意不安了,“梁统领为何答应的如此快?您为何想要我?”,手握铁饭碗的金灵卫并不能随意进出。金灵卫选拔有两种方式。一是从军队里选出年轻体壮,骁勇善战的士兵,编入金灵卫。二是从民间选拔。参加金灵卫武试时,官府会派出专门核查的人,将你的祖宗十八代查得地底翻天。确定家世清白后,还要看身高等硬性条件,方可进入选拔赛。付离便是以第二种方式进入金灵卫。 “倒不是我非要你不可。但是你在天枢爆炸案中表现出色,上头那位认为,你可以进金灵卫,为金灵卫出谋划策”,没有唐云意,恐怕梁府已经开席。 唐云意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小心翼翼的问,“梁统领,那日云意所见之人,是……” 梁攒放下手中的茶,抬眼笑了笑,“云意,有些事少打听。你若想知道此人是谁,往上升,没准那一天”,话锋骤转,凌厉无比,“别人不是恭贺你平步青云,而是上门开席” 唐云意面容冷静,面带微笑,“梁统领真爱开玩笑”,帝王喜怒无情,权术炉火纯青,任用人才全凭喜好。当红之时,权势滔天,如日中天。失宠之时,如丧家之犬,苟延残喘。 梁攒的表情倏然严肃,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捧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溅出,思绪从遥远的记忆中拉回来,灼灼的看着唐云意,如此普通的少年,兴许他想多了,“云意,小心驶得万年船”,自他当上金灵卫的统领以来,每天刺激得如同过山车,一上一下,一快一慢,没有强大的心脏支撑,恐怕早已经人头落地。 唐云意心领神会,忽而羞赧起来,“梁统领,云意并不会武功”,尤其可能还有心疾。以他的经验,他这种状况貌似不是心脏病。心脏病发作期间主要有胸痛、心慌、呼吸急促、头昏、焦虑症状。可伴随恶心、呕吐、咳嗽、咳痰、下肢水肿、腹胀、黄疸、发热、发育异常、虚弱等症状。他除了胸痛,几乎没有其他症状。他的症状仿佛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扭曲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当那双大手移开时,他如寻常人一样。 梁攒哈哈大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给足了唐云意信心,“金卫灵职责多。你不必跟他们出去巡视,留在官署,做一些简单的体力活即可。明日,你到金灵卫报到” “谢过梁统领” 离开金灵卫,秋日的阳光坠在天边,秋风卷曲地上的枯萎树叶,飘向远方。空气中带来了一丝凉意。唐云意生出了一股期待的感觉,冲进人潮中,到酒肆买了一坛酒,又去隔壁买了烧鸡、卤猪腿。 夜幕撕开天际。父子俩坐在银杏树下对饮。一张四方案几,两把小凳子。桌上摆了一只烤鸡,一碟已经切好的卤猪蹄,还有一碟刚炒出来的炒豆子。两只白瓷酒杯,杯中倒满酒,映着天上的皎月。皎月随酒波动而扭曲。 唐老爹喝得上头,双颊酡红,双眼迷离,笑眯眯地问,“云意,今日可有何喜事?可是看上哪家的姑娘?” “爹,我要去金灵卫了” 唐老爹瞬间一个激灵,酒醒了八分,眼神异常清澈,夹杂着一些难以置信。似乎有一种不敢相信,自己那个一无是处的儿子竟然进了人人追逐的金灵卫。 “你别吓爹” 唐老爹拍着胸口,“你哪能去那种地方?你又不会武功,太危险了”,惆怅在唐老爹头顶上结网,越结越紧,揪得他胸口发紧,“你有心疾,不能干重活”,唐老爹想拒绝的话如鲠在喉,吞咽了几次,依旧未能说出口。 一杯杯酒被唐老爹连续灌入嘴中,唐云意又给他倒了一杯,缓缓解释,“我去了金灵卫,青鹿学院那些行人兴许就不会对云倾有偏见了。再说了,我不认为我得的是心疾,金灵卫也没有打算给我安排巡视的活,有付离在,您放心……” “别傻了”,唐老爹饮尽一壶酒后,焦躁不已。布满沟壑的脸似乎更深沉烦恼了,“别人的偏见是不会消失的。也怪我,小时候念着你有心疾,对你偏爱多了些,导致你和云倾关系不好。你去了金灵卫,云倾又是个自主性强的孩子,恐怕不会领你的情” “无妨,总不能被人看轻”,唐云倾苦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须臾,愁眉苦脸的,这酒火辣辣的,灼烧他的肺部。 空气突然沉默,连皎月也躲进了云层里,四周暗了下来。唐老爹沉默许久,无奈的开口,“你大了,爹也护不得你多久了。你去便去,小心为是。省得街上那些混混知道你不能打架,时不时来勒索你” 唐老爹这些话如同焦雷,把唐云意雷的头眼昏花,“爹。你是说……我被街上的小混混勒索?” 唐老爹投来鄙夷的眼神,“可不是,你有心疾,不能习武,不能干重活。那帮混小子可劲的欺负你。等你当了金灵卫,好好收拾他们” 唐云意缓了半天才缓过来。他把前后串连起来,终于捋清前因后果。唐云意被外头的小混混勒索,他转身又回来胁迫云倾拿钱,云倾拿不出钱,他就暴揍云倾。至于云倾会不会武功,为何不还手,已经不重要了。唐云意一阵无力,他与弟弟的关系冰层破裂,一时之间难以融合。 深夜,唐云意准备回房睡觉时。朝墙头上的肥橘猫招手,“过来啊。我准备换衣服了,你看吗?” “喵” 猫发出粗壮的嚎叫声。连它自己也镇住了。瞳孔慢慢放大,眼底充满难以置信,它怎么会发出像公猫一样的求偶声。 “肥橘,你确定不来?小心被外头的公猫得逞” 肥橘好像听懂了。从墙头上蹿下来,闪电般的冲进房间。 第三十一章 弼马温 唐云意洗澡出来后,橘猫以一种妖娆的姿势躺在他的枕头上,还当他的面,抬起爪子,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 “一边呆去。这是我的枕头,不是你的停车位” 唐云意伸手去扒拉肥橘,肥猫嘶牙咧嘴,企图吓退唐云意。锐利的爪子划过唐云意的手背,他下意识缩回手,冷笑一声,“这是我家,我的房间,我的枕头。你一个外来的猫,有点自知之明” “喵”,猫转身,屁股对着唐云意,发出一声粗糙又刺耳的叫声。猫身顿了一下,猫毛倒竖,俄顷,恢复如常,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尖酸刺耳的叫声了。 “一只母猫。天天出来求偶,鬼哭狼嚎的” 背对唐云意的猫忽然猫毛倒竖,幽幽转头,漆黑如玛瑙的眼珠子迸发出一股诡异的光芒。正当唐云意震惊之余,猫突然朝他的耳膜疯狂输出。唐云意蜷进被子里,捂着耳朵,耳膜几乎被鬼哭狼嚎的尖叫声刺穿。 猫见对方怂了,吼叫得筋疲力尽后,眼皮眨了眨,靠在枕头上呼呼大睡。半夜,凉风从虚掩的门窗穿进,吹得猫毛蠕蠕。猫眨巴着嘴巴,半抬眼皮。忽然,一股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猫眼惊恐和震惊之余,一只麻袋从天而降,猫被抓进麻袋里,疯狂嘶吼,扯袋子。 唐云意一手提着麻袋,一手嫌弃的捂着耳朵,无奈的看着横梁上洒下来的灰尘,“傻猫,别叫了。屋顶都被你喊破天了” 等猫被放出来时,已经在铁笼里。猫的两只前爪抓着铁笼,眼角含着泪光,透着一股深深的绝望和望向唐云意时充满了愤懑。 “猫精人性”,唐云意嘴角一勾,朝外面大喊,“姐,可以进来了” 唐云薇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进来,蹲在铁笼面前,端视打量着猫,猫圆圆的眼珠子倒映笑得一脸阴森的唐云薇,啧啧称奇。“这只猫真漂亮,油光水润,一双眼睛璀璨如宝石,果真是四根筷子撑起一只大冬瓜”,唐云薇转场如变态,猫吓得后足打滑。 “可不是”,唐云意附和,伸手进铁笼,偷偷抚摸润顺的猫猫,“跳骚在它的身上都得打滑劈叉” 两人的对话把猫吓得一愣一愣的。 两人掩嘴笑了起来。忽然,眼角冷光一闪,猫吓得一激灵,弓起身子,警惕的盯着两人。 “这只傻猫,天天在墙头上叫春。我特意上街角李大娘把她的虎子借过来”,转眼之间,一个体态斑斓的猫被放进铁笼里。猫屁股的两颗毛茸茸的铃铛展示了它威武的雄风。 肥橘惊恐,靠着铁笼,嘶牙咧嘴威胁入侵者。 “云意,你把铁笼拿到柴房去” 唐云意点头,觉得这只肥橘向他投来的目光淬满了毒,让他一瞬间感觉有寒栗滚过背脊。 “傻猫。洞房花烛,一夜值千金,好好享受,你若是一举得子,我把菜市场的鱼包下来,让你大快朵颐” “喵” 在一阵撕心裂肺中,唐云意落荒而逃。 翌日,他准备到金灵卫报道的时候,先去柴房看了一样。 铁笼倾倒在地,那只体态斑斓的猫奄奄一息躺在铁笼里。见到来人,伸出爪子,虚弱的“喵”一声。唐云意竟从它眼中看到了恐惧。 “那只死肥猫?” 唐云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把柴堆扒拉了一遍,也没有肥橘的身影。然后蹲在铁笼面前,抓着头发,一副崩溃的样子,一脸痛惜,“该死的泼妇猫,把虎子打得不死不活,我怎么跟李大娘交代?” 唐云意耸肩,逃之夭夭。终于在金灵卫点卯时,准时报道。 刚换上紫色的金灵卫衣服的他“耀武扬威”的行走在金灵卫的官署。回廊百转,只不过院中树叶枯黄,落了一地。 唐云意不情不愿跟在两个蓝衣金灵卫身后,这两人不是谁,真是收了他的规矩,又把他关起来的两人。一人名李李唯昭,瘦高个,骨骼单薄,古铜色的皮肤,年纪不大,从军营直接编入金灵卫。经过一个夏天的晾晒,他的脸黑红,眼睛深邃,下颌线凌厉得像刀子一样。另一位是韩茂行,身材微胖,浓眉大眼,脸色白皙。看似笨拙,实则灵活。这两个人单看,李唯昭严谨,不苟言笑。韩茂行是弥勒佛。实则不然,李唯昭最容易破防,没走几步,就打起马虎眼了。 “兄弟,没想到你会来金灵卫” 唐云意眯着狭长的眼睛,“是啊。没想到你们两个私自收取贿赂,还能安然无恙的呆在这里” “兄弟,那不都是误会。要没有我们,你还来不及越狱,就被打起在天牢里了” “哼……” 李唯昭和韩茂行暗中使眼色,两人的双手同时搭上了唐云意的肩膀,“云意兄,你对金灵卫有多少了解?” “不多,只知道这里分为七个等级” “对”,李唯昭接过话,“最低级是白丁了。真正入编的只有金灵卫,当中地位最低下的是紫衣金灵卫,越往上人越少。二等橙衣金灵卫只有梁统领一人,再往上,如神一般的红衣金灵卫已经空虚多年了” 唐云意冷眼的看着两人,总觉得这两人诡计多端,“再往下呢?” “所谓官阶大一层,压死人。怕了,你只要记得你的头顶上有蓝衣金灵卫、青衣金灵卫,我们都归属绿衣金灵卫管便是了” 唐云意从李唯昭转移停在李唯昭身上的视线,看向韩茂行,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之意。韩茂行咳了一声,娓娓道来,“红衣金灵卫远远凌驾于金灵卫之上,目前没有此人。接下来,橙衣金灵卫一个,黄衣金灵卫两个,绿衣金灵卫四个,青衣金灵卫八个,剩下的便是无数的蓝衣金灵和紫衣金灵卫了。我们归属青衣金灵卫曲文泰管。待会儿见到老大之后,你激灵点……” “嗯” “云意”,李唯昭唉声叹气的靠过来,“云意啊,金灵卫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和谐,被人穿小鞋,时常发生……” 唐云意呵呵掠过,刚进来就被洗脑。想收保护费…… 第三十二章 女金灵卫 唐云意去的时候,曲文泰正在办公。三十多的年龄,面廓线条明朗分明,五官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显得立体深邃。一身暗纹绿的金灵卫衣裳合体的贴在强壮的身躯上,肌肉鼓涨,将衣服撑了起来。 “参见曲指挥” 曲文泰放下手中的公文,不由得多打量这位挽救金灵卫于水火之中的普通少年。身材颀长,面相普通,气质温和,看不出有何特殊,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助天枢爆炸破案了。 “可会功夫?” 问到这个,唐云意羞赧了。“会些拳脚功夫。只是天资愚笨,始终修不出内力” 曲文泰有些犯难,两条浓黑的眉毛突然拱起,“金灵卫的脑袋随时悬挂在裤腰带上,没有内力傍身……也罢了,梁统领交代了,你不必随我们出去巡视了。待会儿让李唯昭和韩茂行送你过去” 唐云意从曲文泰眼中看到了一丝失望。以武为尊的世界,他没有内力驱动,在金灵卫这个随时打杀的一隅之地里,堪称一朵奇葩。 “曲指挥,云意会勤学苦练,早日修出内力” 曲文泰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唐云意离开,前往办公地点时,碰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唐云意的眼睛快努出来了,眼睛也被他自己揉得红肿。 封令月一身紫色金灵卫衣裳,腰佩她自己的剑,威风凛凛走过来。李唯昭和韩茂行的双眼除了震惊还有点色眯眯。荷尔蒙爆腾到泛滥的金灵卫竟然来一个女金灵卫。无疑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掉入了满是饿狼的陷阱。路过的金灵卫纷纷对封令月投去泛着绿光的目光。 李唯昭胳膊肘撞了撞韩茂行,“哥们,虐我,使劲虐。我是不是饿得产生幻觉了?” “好”,韩茂行勾起邪魅的嘴角,抡起巴掌扇过去。李唯昭被打得踉跄后退几步,撞到了雕花的窗棂上。他的脸以肉眼的速度浮起巴掌印。他委委屈屈的捂着脸,眼角噙泪,“你打得太狠了” “不是你叫我狠狠虐你?把我的小手都打麻了。你今晚要请我吃饭以作补偿” 唐云意从响亮的巴掌声回神。封令月已经走近,嘴角荡漾笑意。“别揉了,就是我。紫衣金灵卫封令月” 紫色的金灵卫衣袍套在封令月身上有着宽大。马尾高高束起,略施粉黛,眉毛加黑,更显英气。 “封令月,你疯了?这里全是男人” “我没疯”,封令月当着唐云意的面,转了个圈圈,“好看?” “你怎么进入金灵卫?根据我所知,金灵卫没有女的”,豺狼虎豹之窝,唐云意隐约感受到四周浓重的荷尔蒙泛滥。 封令月嘟嘟嘴,俏皮的道,“我姨是梁统领的骈头。我一听说你要进金灵卫,我姨在梁统领身边吹耳边风,他就同意了” 唐云意立即把口无遮拦的少女的嘴巴捂起来,拖到隐蔽处。 “你疯了?这种话能随便说?你给老实说清楚,你怎么进来?” 死丫头,莫不是垂涎他的美色?追人追到了金灵卫。 “好吧。我等下要跟青衣金灵卫比武,赢了就留在金灵卫。云意,你去看我比武?” 唐云意深呼吸一口气,别开脸,“我很忙,准备到点干活” “我同你去啊” “你不是要比武?” “不着急” “云意,他们给你安排了什么活?” “高档大气上档次,做办公室的活” 李唯昭和韩茂行悄咪咪的跟在唐云意和封令月身后,互相咬着耳朵。目光不经意之间从胸口移到了臀部,可惜的是,宽大的金灵卫衣袍把姣好的身段包得严严实实,两人失望的摇头。 “是犁?” “不,是香瓜” “顶多是个木瓜” 两个男人在后头勾肩搭背咬耳朵。封令月突然停下来,缓缓转身,身上的骨关节发出“咔吱”机械转动声。 李唯昭和韩茂行忽然戛然而止,脚踩脚,身子趔趄几下,方才稳住身形。 李唯昭见对方脸色难看,扬起手,挤出笑容打招呼,“嗨,美女,怎么称呼?” “你们在后头细细碎碎,讨论什么?”,封令月半眯双眼,眼神迸出一道狠厉的光芒。把李唯昭和韩茂行吓得双腿抖如筛糠。 “没……我在讨论一些吃食而已” 封令月明晚的看到两人心虚别眼。但自己又没有证据。 唐云意勾嘴,笑眯眯的替他们解释,“他们在讨论,你胸口结梨子还是香瓜?” 一股气血瞬间涌上封令月的心头。她的脸色不知羞还是气,涨得通红,连额头上的青筋都一根接着一根凸起。 封令月骤然双拳轰出,拳风凌厉,砸在毫无准备的李唯昭胸膛上。李唯昭踉跄退后几步,撞到柱子上,方才稳住身形。胸口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的肋骨莫不是被这这丫头打断了一根? 另一侧,韩茂行措手不及。只觉得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从下腹直冲天灵盖,脸霎时变成猪肝色。他想大叫又怕被人耻笑,连忙咬住自己的衣袖,痛苦的呻吟还是控制不住从喉咙里溢出来。 “你……” 韩茂行疼得大汗淋漓,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 “再敢非议老娘的身材,老娘爆你们的脑浆” 等封令月离去。两人蹲在墙角,委委屈屈的抹眼泪,画圈圈诅咒唐云意。 来到唐云意的办公地点后,封令月瞠目结舌,继而散发哄堂大笑,笑得她眼角溅泪,肚子抽搐,“唐云意,不是说高端大气上档次?合着是来当马夫,确实高档大气上档次” 唐云意的脸五彩斑斓之后,黑沉如铁。他想过各种可能,没想到像孙悟空一样,满怀希望,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发现自己竟是一个小小的弼马温? 他是像孙悟空一样把马都放了还是老老实实喂马当车夫? “云意”,封令月憋得脸色发红,像烧了两片云一样,“虽然是车夫,你好歹是金灵卫。你可别小看了车夫,当年给陛下赶车的人已经是侯爷了。你且放宽心……” 唐云意黑脸,死死的盯着封令月,“你想笑便笑” “我怎么会笑你?哈哈……哈哈” 第三十三章 考驾照 “诺,这是你的车牌?”,一个紫衣金灵卫把车牌拍到唐云意身上。驱车这种活,一向是等级最低的金灵卫来做。“对了,我姓马,可以叫我马哥。整个马厩归我管。那辆乌棚马车是你管,那两匹那也是” 姓马的紫衣金灵卫年纪在三十左右,长了一张马脸,手长脚长,神情严肃。一身绣金的金灵卫衣裳放在他的身上就像一根长杆挑着一只布口袋。 唐云意不情不愿,盯着马厩最偏僻的角落里,两只打着响鼻,双蹄刨地的黄骠马。 “唐云意,你会赶车?”,马哥问。 唐云意摇头,“不会”,马哥要是嫌弃他,他立刻转头回家。弼马温的活,谁乐意谁干。 “这样……”,马哥思忖了一会儿开口,“你去学五御,回来之后给你报销” 唐云意的嘴角是真的控制不住抽搐了。就连双颊上的肌肉也跟着跳动了。他没听错?来到古代赶车,还要去考驾照,天理难容。 “去哪考?”,人生地不熟,规矩比前世还多。 “太仆寺” 唐云意硬着头皮点头。看着宽大的马厩还有随风飘来的屎臭味,他忽然生出一股悲凉的苍白感。别人都是开挂,到了他这,不是心悸,就是当车夫,扫马屎。 封令月狠狠地掐住自己大腿外侧的风市穴,疼得她眼角飞泪后,她轻轻地拍了唐云意的肩膀,皱着一张要笑又哭的脸安慰,“车夫又不是见不得的活。东伯候当年也是一个平白无奇的小车夫,后来受到建昭帝的赏识,凭借先登之功,一路封侯,何等威风” 唐云意苦笑,“我有心疾,斩将、夺旗、陷阵、先登,四大军功,我怕是一个都没有”,他进金灵卫是为了云倾。 封令月突然一惊一乍起来,慌张不已,“比武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唐云意,你还不快走” 金灵卫巨大的校场上,离地两米的高台上,四周旌旗飘飘。金卫灵听说来了个女金灵卫,今日在校场比武,个个争先恐后来到校场。 唐云意到的时候,里外三圈,围了一群密密麻麻的金灵卫。 “云意,过来” 作为青衣金灵卫的付离,座位安排在最前面。唐云意立刻眉开眼笑,局里有人好办事。 唐云意坐到了视野最佳的地方。梁统领坐在棚下,他身边是左统领,身穿浅黄色金灵卫衣裳的苏屿。 “梁统领,这次怎么突然想招一个女金灵卫?”,苏屿淡淡扫了一下台上候着的封令月。此时的封令月已经换上一身黑色劲装,手上戴着皮质护臂,头发高高竖起,鬓角凌乱的头发编成小辫子,扎进马尾里。甜美的少女愣是把自己打扮成英姿勃发的女将士。 梁统领目光微闪,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缓解昨夜喝酒过多而造成喉咙干燥。“长公主同意了。毕竟有些事情,男人并不适合去做……” 梁统领懊悔不已,喝了几口马尿之后,他便找不到东西南北,被人吹了几句耳边风,浑身舒坦后,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翌日醒来时,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割掉了。迫不得已,他只能进宫找长公主了。先把金灵卫历年来的英勇事迹吹嘘一番之后,他假装为难,引出金灵卫在巡视当中遇到的困难,最后再把女灵卫的迫切需求呈上,没想到长公主答应了。 “苏屿,你看看那帮眼冒金星的臭小子们。封令月可是我们的独苗,你叫那帮臭小子管好自己的裤裆,否则老子割了他们的蛋,做十全大补汤” 苏屿没由来的感觉到下腹一阵刺痛,汗涔涔的应下,“所有金灵卫都是经过严格训练,不会做出出格的事”,何况封令月归付离管。以付离的为人,绝不会允许腌臜的事发生在金灵卫。 封令月站在高台之后,负手而立,衣角猎猎作响。她鹰视狼顾对面的男人,双方气场澎湃,互不相让。 她的对面是青衣金灵卫闵行居。闵行居身材高大,裸露的上半身,宽肩窄腰,肌肉虬结,一块一块凸起来。生生把封令月映衬得娇小无比。 对方表面看起来稳如老狗,眼神里的鄙夷尽显无疑。 封令月做出对打的姿势,锐利的双眼紧盯闵行居的下一个动作,“别把我当做男人,不必怜香惜玉,不必手下留情” 闵行居“呵”了一声,面色狠厉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在金灵卫这里,可没有男女之说,我从不手下留情” 一股罡风倏然迎面而来。封令月敏捷侧身躲过。这一拳呼啸而过,狂暴刺耳,对方是来真的。封令月立刻打起十分的精神。 闵行居再次出拳,封令月左手拍防,闵行居挑肘回拉,腾空双飞踢后,立刻转身后鞭腿,借助拧身时发出的力量,试图爆击封令月的人头,以此给她造成重击。封令月并不是吃素长大,伸出右腿下戳,左右摆拳挡住凌空高鞭腿后,她紧随其后,一巴掌扇过去。闵行居飞身起来,来了一招大龙摆尾,封令月擒住他的脚腕时,立刻催动内力,力量在一瞬间达到令人的汹涌。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她的手腕,她呵斥一声,忽然后仰将闵行居抛摔出去,闵行居以狗爬的姿势躺在地上,胸口痛得灼烧。在他还没回应过来,封令月腾空而起,再一冲而下,并一屁股坐下去,只听见给骨头嘎吱的声音。闵行居控制不住的咆哮起来。脸色顿时通红,青筋爆凸,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起来。 台下观看的金灵卫下意识的咽下口水。闵行居在青衣金灵卫里可算是一等一的高手,曾经以一挑五个蓝衣金灵卫。如今,被一个新来的紫衣金灵卫赤手空拳打趴了。 盘膝坐在人群中的韩茂行感觉下腹越发疼痛了。此女,武功高强,不好惹。 梁攒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想让闵行居挫一挫封令月的锐气,没想到…… 苏屿面色冷静。手掌中的细汗粘稠,他偷偷在衣服上擦了一下。 “梁统领,来了位女金灵卫,这回,这帮臭小子不敢再有懈怠的借口了” 第三十四章 被欺负了 封令月一战成名。对她垂涎的金灵卫们彻底死心了。这哪里是甜美小娇娘,简直是索命母老虎。 翌日,唐云意一大早起身,前往太仆寺学“驾照”。太仆寺负责掌管车马事务,皇帝乃至官员外出,扈从车马杂务都是由太仆寺负责。唐云意要去的地方乃是太仆寺的车府署。 踩着清晨的日光,唐云意睡眼朦胧,哈欠连连。 “刚出锅的肉包子,两文钱一个” “热腾腾的豆浆,一文钱一眼” 被腹中饥饿绞肠的唐云意立刻睁开半瞌的眼皮,双眼亮如繁星。他加快脚步,一屁股坐到摊位上,嘴角咧起,点了一杯豆浆,三个热包子。 “公子,您的包子和豆浆来了”,还冒着热气的包子烫得唐云意嘶哑咧嘴。他吃完一个包子之后,望向身侧。他的身侧是一位身穿粗粝麻衣的夫人带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夫人把洗干净、晒干后的稻杆放入豆浆碗中,心满意足的吸一口散发浓郁豆香味的奶白豆浆。唐云意跟包子铺的老板要了一根稻谷杆,学那对母子,小心翼翼的吸了起来。 吃得六分饱时,唐云意伸手去抓最后一个包子。一只脏兮兮的手抢先他一步,把包子囫囵吞枣咽下腹中。 “你……” 唐云意的脸色很难看。他大约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六七个小混混,衣衫破旧,布满污渍,头发油成一绺一绺,散发一股难闻的恶臭味。为首的混混。右侧脸有一道蜿蜒的伤疤,一直延伸到脖颈处,非常显眼。像一只蜈蚣盘踞在脸上,狰狞可怖。 为首混混圆瞪凸出,见唐云意少了往日的恭敬,胸腔邪火腾起,一拳砸在木桌上。破旧失修的木桌在混沌的威力下,四分五裂,瓷碗破碎,刺耳的声音引来周围的人驻足观看。唯一完好无损的是唐云意手中半碗豆浆。 身材矮小,面庞黑红的老板躲在灶内,双手绞着麻布,战战兢兢,一副快哭的样子。小本生意,根本承担不了弹毁人亡的损失。 “唐云意,老子还以为你死在天枢爆炸里” 对方气焰嚣张。唐云意气定神闲,惹得对方怒焰火如加了汽油,“唰”的一下子,涨得小混混脸色红得滴血。 “没死,让你们失望了” 唐云意轻描淡写,并当对方的面把豆浆喝完。他的无视令对方理智的堤防被冲塌。为首的小混混气势嚣张,双手抓住唐云意的衣领,把他粗鲁的揣起来。 “唐云意,孝敬老子的钱马上交出来。不然老子弄死你” 一股从未刷牙的腥臭味从对方的嘴巴呼出。唐云意的肚子忽然蠕动了一下,这气味恶心得令他作呕。一大早就碰见这种晦气的东西。唐云意心情本就不爽,骤然之间,脸上乌云密布,闷雷滚滚。 “放开我,我可以饶了你们” 对方一听。嚣张跋扈,捧腹大笑。“孬种唐云意竟然说饶了我们……哈哈哈……” 为首的混混。笑声卡在喉咙里。碗破碎的“哐当”声响起,小混混的眼睛被一层血雾蒙住。浓稠的鲜血顺着恶心油腻的额发汩汩流出,淌过眼皮,流进眼眶。 寂静的周边瞬间传来小混混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唐云意,你死定了。给我揍他,等他爹拿钱来赎他” 小混混们还没行动。为首的混混忽然觉得一阵风呼啸而过。一个如铁般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下巴,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为首的混混喊不出来了。踉跄退后,鲜血四溅。其他混混见状,纷纷扬起盛怒的狰狞黑脸,抡起拳头,一窝蜂冲上来。 唐云意大喊一声,“还不快出来,我快要死了”,封令月冲天而降。一声邪笑,刀未出鞘,刀柄狠狠砸向一人胸口,那人被弹飞出去,在地上滚动几圈,方才停下,口吐鲜血,溅了一地。 另一边,封令月眼疾手快,抬脚狠狠踢向另一个人的膝盖,将其击倒在地,小混混立刻抱着膝盖,痛苦的哀嚎起来。 两个还未回过神的小混混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衣领,在两人还不明白时,两人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一起,顿时血液四射,两人天黑地旋之后,软绵绵的倒下去。 封令月眯着双眼。对着自己的拳头哈了一口气。双拳凌厉轰出,猛击打的小混混的胸口,清脆的骨裂声传来,肋骨震断。 剩余的小混混见势不对,撒腿就。封令月表情清淡,缓缓扫了一眼地上的凳子。忽然运行内力,右腿蓄力,凳子飞射出去,快如闪电,将逃跑的小混混砸得晕头转向。 “啪啪” 唐云意拍起了手掌。谁知甜美的少女竟是个暴躁的小萝莉。 封令月不费吹灰之力打倒了几个小混混。唐云意佯装一副娇羞的模样,竹节般的手指揪着她肩头上的头发,“小姐姐,求包养” “滚” “不会滚,你示范” “唐云意,你是不是找死?” “封令月,你不是看上我了?可是我还未成年呢?” 封令月突然上下其手,差点把唐云意的脸扯下来,“我还以为你的脸皮是假的。没想到如此厚颜无耻。你怎么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鬼模样?” 封令月气急败坏离开,唐云意哼哼摇头,“被我迷得晕头转向,连跑进我胸怀的方向都跑错了” 现场只剩卑微的包子摊老板和哀嚎的小混混。唐云意走到为首的混混面前,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得无影无踪。 一只黑靴悄无声息的踩上小混混的手掌,并暗中加力、揉踩。小混混发出痛不欲生的求饶声、痛哭声。 唐云意蹲下来,眼如罩寒霜,伸手去拍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蛋,“我现在已经是金灵卫,嫌自己活得长的,可以到金灵卫找我。对了,我爹和我姐那,你们胆敢去寻他们的麻烦,老子烤了你们的蛋下酒” “是,不敢了” 唐云意走之后,留下一小锭银子。事情因他而起,他虽已是金灵卫,身上却没有官威的颐指气使,更不吃民脂民膏。 第三十五章 古代驾照 太仆寺,受兵部领导,专管朝廷马政的机构。有太仆寺卿,从三品,下有少卿、寺丞、典薄等官。太仆寺的职能主要是征收马驹、编佥马户、清查草场等,后来经过时间的推演,具备财政管理职能。从某种意义上说,太仆寺的地位并不比金灵卫低。金灵卫采购马匹,还需经过太仆寺。 因是朝廷兵马之地,离内城有些远。白墙黑瓦后有一大片山林。远远便闻到一股马厩里散发出浓臭味。 唐云意上前递交了金灵卫的令牌之后,便有人将他引入内。唐云意只是金灵卫的虾兵蟹将,他并没有见到太仆寺卿等,直接去了马场。 天高地阔,碧空一盆如洗。山风从山林上扑下来,掠过耳边。唐云意的身躯突然抖动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以三十度的角度,仰望湛蓝的苍穹,张开双臂,大吼一声,“老天爷,赐予我开挂的能力” 山林中的鸟被他的吼叫声惊醒,纷纷振翅,呼啸着从他头顶当掠过,忽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掉到他的脸上,唐云意伸手去摸,胸腔顿时如烧开的沸水,怒气腾腾。他二话不说,抬腿脱鞋,朝鸟儿们的影子投掷出去。 “倒霉” 一刻钟之后,太仆寺的人把马车牵过来。说了一大通,把唐云意说的天旋地转。他立刻打住对方,“我听懂了。驱车并不是难事,我连四轮都可放手开” 对方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古代驾照要求: 科目一 “鸣和鸾”,和鸾是挂在马车重要部位的两个铃铛,这个项目就有点类似于现在司机对离合,油门,档位的控制。考试的要求是,驾马车的时候,和鸾两个铃铛发出的声音一致,不能杂乱,要稳稳前行,方可过了科目一。 科目二 逐水曲,就是驾马车在弯曲的水沟上行驶。科目的要求是,要求驾驶者牢牢地控制住马车,在任何地面情况下都对马车有极强的驾驭能力,行驶途中车轮不能陷入或者倾斜至水渠。听起来,这不就是现在的S弯,过单边桥之类的,他当时一把过。 科目三 “过君表”,过君表有点类似于现在的倒车入库。在考试当中,需要马车过门时,车头和两边石墩的距离保持五寸左右。这个科目比较容易挂,毕竟马是活动的,容易不受控制,稍微偏一点都不行。 科目四 “舞交衢”就是路考。要求车夫驾驶着马车,在交错的十字路口行驶。不像古代车辆人流如织,躲闪不及时。古代买得起马车,养得起马车的人毕竟少数。为了制止麻烦,太仆寺安排多辆马车,完全模拟现实路况。 科目五 终极考试“逐禽左”。按照前世,路考完之后就是文考,结束之后,驾照就到手了。但在这里,这个科目要求车夫在驾驶马车的途中,把猎物或者说敌人逼到车子的左面,方便弓箭手进行射击。 难上加难,唐云意一阵无力。不过对他来说,又不是难事。 他靠近拉马车的宗色马匹,伸手去抚摸马匹脖颈后的鬃毛,靠近马耳低声安抚。只要马听话,他三天便可拿下驾照。 对方嗤笑,“你跟马说什么?再说,你学成之后,这辆马车也不是你的” 唐云意一笑了之,就好比学了驾照,要把教练的车买下来的人一模一样。 经过唐云意一番“蛊惑”,马匹很听他的话。不过在真正考试之前,唐云意还是悄悄把事先准备好的“俗物”暗中递了上去。暗箱操作,哪个时代,哪个环节,都是亘古不变的铁律。 对方见他又是金灵卫的人,不动声色收下后,“好说好说,都是同僚,以后还要仰望于你” 就这样,唐云意以三天的时间,拿下了古代的驾照。 回到金灵卫,李唯昭和韩茂行说什么都要去庆祝。以两人眉眼间隐隐浮现的不会好意,他大约猜到了什么。 “云意,以后就是我哥俩罩你了。你又取得了太仆寺的御车照,难道不应该庆祝庆祝?” 唐云意心领神会,“明白。我来安排,保证你们满意” 李唯昭和韩茂行心照不宣,晦涩一笑。一人一边,与唐云意勾肩搭背起来,“好兄弟” 入夜,唐云意一身疲乏的骨头躺上床就彻底起不来了。他盯着纵横交错的横梁顶,世界仿佛在他脑海里反转。他迷迷糊糊,何时睡过去也不记得了。 窗户虚掩。秋风携带一丝丝凉意进来。窗台上出现了几朵沾了灰尘的猫爪印。 体型肥硕的猫扬起宝石般的眼睛,估量着窗台与床头的距离认为自己能够轻而易举的跳过去。猫抖动身躯,轻轻喵了一声后,从窗台上一跃而过。 ”咕噜”一声,猫以狼狈的姿势摔倒在地,罕见的在猫的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 “喵” 床底下传来如蚊蚋的猫叫声。猫一鼓作气,从床底上跃到床头。 屋内灯光如豆。秋风扑进,灯光忽明忽暗的。睡着迷糊的唐云意感觉有人拿羽毛逗弄他的鼻子。 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喷嚏”下,唐云意终于惊醒了。消失多日的肥橘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的枕头边,妖娆的尾巴正一下没一下的在他的脸上,脖子上轻扫。动作轻柔,宛似清风拂面。 见到唐云意醒了,猫的眼底闪过错愕和惊讶。在唐云意惊恐的眼神中,猫抬起爪子,朝唐云意的脑袋,“梆梆梆”地捶了几拳后,扭着屁股,跳上了窗台。 “喂,傻猫” 唐云意失笑。他这是招惹到了一只记仇的猫,特意大半夜撬窗,也要打他几拳。 翌日,唐云意约上李唯昭和韩茂兴前往内城。一瘦一胖,一高一矮把唐云意夹成饼干。 “云意,为兄难得来几次。等下为兄就不客气了” “没问题”,唐云意笑津津的,“肌肤光滑细腻,身段丰润,你们觉得如何?” 胖瘦兄弟秒懂,咧开嘴,称赞躺唐云意,“兄弟,上道啊” “最重要的是经验丰富” “对对……兄弟,上道” 第三十六章 疑点 华灯初上,流光溢彩,目光所达,繁华至极。 唐云意、李唯昭、韩茂行三人结伴到达“泽芳阁”。泽芳楼灯笼高挂,二楼悬挂金丝包边,纯黑为底的牌匾,上头烫着三个袅袅大字“泽芳阁”。 “泽芳阁”,李唯昭照着牌匾念了出来。“一亲芳泽”,说着和韩茂行捂着肚子笑起来。 唐云意嘴角上扬,做出请势。里头有淡淡白烟氤氲,水气蒸腾,李唯昭东看西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云意,这……好像不太一样?”,怎么没人迎上来?热情似火,扭着蛇腰的老鸨去哪了? “我们先去泡温泉。等下有重头戏” “明白”,李唯昭恍然大悟。 唐云意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汤池。三人下去之后,还绰绰有余。 三人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温热的池水刺激毛孔,唐云意感受到一阵惬意。 池边上有酒,三杯下肚后,加上温水的作用,李唯昭的脸黑红黑红,半明半暗中,他的一排牙齿特别明显,寂静的汤池里,回荡着李唯昭的憨笑声。 等李唯昭和韩茂行泡得全身发红,指腹发皱时。李唯昭清了嗓音,别扭的开口,“云意,温泉也泡了,酒也喝了,后面的戏是不是该安排了?” 唐云意打了一个响指,从水中起身。锁骨上汇聚的水珠顺着线条完美的曲线流下。唐云意随手扯着了一条浴巾包上。“你们俩去隔壁躺着。李兄,你是要……” 李唯昭立刻接过话,“有经验的,最好有点重量,捏起来,软软的”,李唯昭脑海里浮起香艳的画面,不由全身酥麻,一颗心荡漾起来。 “韩兄?” 韩茂行想了想,“有经验了,胖瘦适宜,对了,双手一定要肤如凝脂” “没问题” 胡思乱想的两人迅速闪到隔壁。隔壁的客房有两张软榻,中间用两扇屏风隔开。为了保持神秘感,两人主动蒙上双眼,等待惊喜降临。 须臾,推门的“咔吱”声响起。两人双手交叉置于腹部,嘴角上扬,等待香旎的场面上演。 “把我这两位兄弟伺候好了,有赏” 没有声音回应,唐云意出去之后,一双柔弱无骨的双手摸上李唯昭的大腿,接着轻轻按揉,再暗中加力。 肤如凝脂的手如柔夷,从大腿移到下腹,再到肚脐,到胸口,一寸一寸往上,李唯昭兴奋得血气全部涌上脸庞,整张脸红得滴血。 血液在血管沸腾,心在胸腔咆哮,李唯昭兴奋的直接抓住对方的手,往胸口按,柔声细语,“我把对你的思念告诉心跳,但是你却没有听到,所以它伤心了,不跳了” 另一旁的韩茂行听着李唯昭酸得掉牙的情话,嘴角一勾,不甘示弱,抓着为他按摩的小手,一阵表白,“我这个人很花心,喜欢今天的你,喜欢明天的你” 这两人忽然像是扛上瘾了,肉麻的情话一句接着一句。 唐云意坐在泽芳阁的二楼上,倚靠栏杆,极目眺望。像他这种没有内力的人,在这个世界举步维艰。普通人家,又去何处学武? 唐云意烦恼之时,无意瞟到一楼底下来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身穿华服,头戴珠翠的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下车,在由其他人引入泽芳阁。 泽芳阁原来并没有温泉。而是石头经过加热后倒入池中,保持水温持续。泡温泉能缓解疲劳、祛除寒气,舒经活络。是故,泽芳阁在京都贵妇圈声名远播,贵妇们纷纷携带家人来此处泡温泉。 贵人泡的温泉与普通人并不在一处。从泽芳阁的门口进去之后,还要往前走一千米的路程。 前头满头珠翠的夫人进入之后,又来了一辆马车。较于之前的贵妇,这位夫人身材丰腴,脸如银盘,眼似秋杏,体态妖娆。在侍女的搀扶下,神色略显慌张。 唐云意并未放在心上。大约是上辈子清心寡欲惯了,也可能是他下定决心要学武时,对这些声色毫无兴趣。 又来了第三辆马车,这次下来的并不是什么夫人。而是身穿劲装的封令月。 “这丫头,雄赳赳,气昂昂,是来扫黄?” 在封令月抬头往上看的时候,唐云意下意识蹲下身。封令月那双锐利的双眼似乎已经看到他了。果不其然,唐云意再探出头时,封令月已经不见身影。吓得唐云意慌不择路。 “对不住” 唐云意与一个男人撞到一起,冲击力过大,两人各自被弹开。对方明显是用了内力,唐云意被弹到门框上,撞得他背后火辣辣的。 “哼” 对方拂袖,一张白面无须,面容俊俏的脸上浮现不耐烦之色。对方并没有为难唐云意,挥动宽大的幅袖,眉眼照寒光地离开了。 “这个人……” 唐云意转角见到封令月的衣角,下意识跟在男人离去的方向。 封令月带了四个紫衣金灵卫,一出现,整个泽芳阁一楼现招待处宛如寒霜冷战。 “姑娘……您是来泡汤?”,身材矮小,眼神里泛着市侩精明的掌柜立刻迎上来。 “泡你妹” 掌柜冷汗涔涔。自然是知道金灵卫不好惹。他转身对身后的侍从道,“去把我妹请来,给大人泡” 封令月气不打一处来,怒吼,“泡你爹娘啊,听不懂人话?” “懂懂”,掌柜卑微极了,一张老脸又红又白,像下蛋的母鸡,“去把我爹娘挖出来” 封令月彻底恼火。揪着掌柜的衣领扔到一旁,双目寻找唐云意的身影。 有人送了一封密信。唐云意聚众淫乱。她当下双目冒火,召集人手往泽芳阁来。 客房内。李维昭和韩茂行正在享受柔若无骨的按摩。两人舒服得差点要睡过去。 忽然,门轰然倒塌。吓得两人直接从榻上直挺挺的起身。 封令月瞠目结舌,继而脸上露出嫌弃厌恶的表情,“你们口味真重” 李维昭一见自己抓着一个络腮胡男人的手爱不释手,又联想刚才自己说的情话,对着这双细腻的手又亲又爱,他腹中犯呕,冲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鲲鹏 “唐云意,你别跑……” 封令月把唐云意堵在一条长长的鹅卵石上。此女气焰嚣张,怒气冲冲,唐云意转身就跑进泽芳阁的后院。 泽芳阁的后院,连着一排排的单间。封令月腿短,但她又岂能让“猎物”在她手中逃脱。暗中做功,纵身跃上屋顶,在屋顶上快速奔跑,在一处平房面前,翻身,稳稳当当的落在唐云意面前。衣角随她的稳定而慢慢垂落。 “阿月” 离喉咙只差一寸,剑锋冒着寒光,唐云意举起手,挤出一个要哭要笑的笑容。 “唐云意,你没有聚众淫乱,为什么要跑?” “冤枉”,唐云意暗中咬碎了后槽牙,是哪个王八蛋举报他“聚众淫乱”?“来泡温泉而已” “那你为何要跑?” “谁叫你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面对封令月的质疑,唐云意作势要解裤带,“你不信?我脱给你看?我兄弟没见过世面,可能害羞点” “嘣”的一声,封令月一拳打在唐云意的下巴。直接把唐云意打进身后的“梅字”平房。 唐云意踉跄几步,方才稳住了身形。他摸着发疼的下巴,投向封令月的目光极度不满,“下巴脱臼了” 封令月踩着影子进入平房,抱着脸,斜视唐云意,“谁叫你出言不逊” “嚣张跋扈”,唐云意疼得龇牙咧嘴。眼尾忽见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往梅字房来。眼下已经走不了,他立刻抓住封令月的手,将她拽进床底。 “有人来了” 两人动作敏捷,滑进了床底。狭窄逼仄的缝隙,封令月只能将自己挤进唐云意的胸膛。唐云意温热混合着草香味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耳垂、脖颈处,她的脸瞬间充血,发红发烫,身子仿佛嵌入巨大的火炉当中。 “你别动” 唐云意不仅肾上腺素在飙升,连体内的荷尔蒙也在疯狂的暴动。他的视线聚焦在封令月的耳垂上的红点,像一颗小小的玛瑙,镶在白玉中。他滚动喉结,咽下口水。 门外两个人影进入房间后,立刻关上门。男人的猴急的脱了衣服,女人半推半就,衣服散落了一地。 “郎君” 随着两个纠缠不休,像蛇交尾一样的男女滚到床上,松木打造的雕花大床发出了“咔吱”的声音。犹如佝偻的老人,在他们使劲的折磨之下,发出了苟延残喘的呻吟声。 床上糜音不堪入耳,床底下的封令月热如油煎。唐云意的胸膛像熊熊燃烧的火炉,她大约是生病了。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云雨已歇。全身赤裸的女人靠在男人的臂弯里,夹着嗓子撒娇道,“郎君,人家都出了一身汗,去泡泉吧” 男人侧过身,捏了捏女人刚才因被“折磨”得“撕心裂肺”而哭红得鼻头,“依你” “你真好,郎君” 床底下的两人,朦胧间,见两个白花花的人影互相搂着走向梅字房的隔间。 隔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后,两人从床底出来,蹑手蹑脚,从窗户逃了出去。 “呸,两条蛆” 唐云意哭笑不得。 “走……” 唐云意的话卡在喉咙里。巨大的阴影忽然笼罩下来,鬓边的碎发被吹得凌乱,眨眼间又恢复了灯火通明。 唐云意和封令月怔愣了一下,同时抬头仰望天空。天空漆黑如泼墨,只有几颗星星发出寂寥的微弱光芒。 “阿月,你看什么了?” “翅膀?好像又不是?” 天空一瞬间就暗下来了。什么也看不到,还未清楚发生了什么,已经恢复如常。 唐云意听到自己的声音发抖,“这个世界有妖?” 封令月嗤笑,“不仅有妖,还有鬼?” 唐云意惊恐,脖子发凉,凉风从衣袖穿进,带走他的体温,后脊背感觉有寒栗滚过。“那我岂不是很危险?”,要杀人如捏死蚂蚁一样轻松。 封令月的脸憋得猪肝色,她骤然大笑起来,“我随便一说,你就信了?没有妖,哪来那玩意?你以为是里头成精的两条蛆?” “确定没有?那刚才是什么?天枢爆炸那条巨蛇又是何方神圣?”,还有他在太白湖里面,见到披头散发如水藻的怪物又是什么东西?诡异不断,谁能能告诉他? 封令月挠头,结结巴巴,拼凑了半天才凑够一句话,“盘踞天枢的那条巨蛇,没准是有人使用了蛊术,迷幻了所有人,让大家迷失心智之后,再一网打尽。金灵卫受伤了,所以大家都以为是蛇动手” “蛊术?” “是啊。我听说而已,有没有,我就不确定了?” “那刚才的情况,你怎么解释?”,一颗怀疑的种子在唐云意心中种下,扎根心底,慢慢发芽。 “可能是一大片乌云”,封令月一笑了之,“再说哪有那么大的鸟翅膀?那应该是神话里才有的鲲鹏之翅方可有遮天之力” “封令月,你有见过乌云有闪移的速度?”,云随波逐流,移动的速度肉眼可见。 封令月脾气上头,“那你说是什么?我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过妖魔鬼怪,你真是异想天开?按照你说的,这世上真有妖,早就传来了,而且我早就去当除妖师了,谁乐意来金灵卫,天天净出去扫黄了” 唐云意大约摸清的封令月的脾气,别看她外表甜美,实则脾气火爆得很。他连忙打和,将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兴许是我的问题。可能是我天枢爆炸后,伤了头,产生幻觉” “不是兴许,不是可能,你就是伤了头脑” “呵呵” 唐云意心中疑窦丛生。太白湖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否跟天枢出现的巨蛇一样?是谁,打算做什么?在酝酿什么阴谋? 随后,唐云意自我讥嘲,跟他有什么关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钦天监的七楼观星台上。钦天监的人感受到泰山压顶的笼罩后,纷纷冲上七楼。天空幽暗,星星点点。 “大风从何处来?” “可看清是什么东西?” “妖怪?” 众人七嘴八舌,得不出所以然。 第三十八章 案件 唐云意回到金灵卫时,正逢付离扶着墙,一瘸一拐的走来。他脸色苍白,双唇没有一丝血色。每走一步,犹如跨刀山,下火海,抬起的双腿犹有千钧重,艰难无比。 付离的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见到唐云意从回廊尽头走来,他虚弱一笑。等唐云意靠近时,他承受不住,撞进唐云意的怀中。 “付离,你怎么了?”,美男主动投怀送抱,唐云意的小心脏吓得可不轻。 付离立刻打住他的胡思乱想,手指了指自己的办公署。“扶我回去” 回到付离的办公署,唐云意将他扶到屏风后,平常供休息的软榻。然后走到窗前点灯。 屋内灯线昏黄,屏风映着付离清晰的人影。屏风后的身影窸窸窣窣,付离先是脱了外衫,接着是上衣。然后是下裤,最后只剩一件短裤的时候,唐云意坐在圆桌前,按耐不住了。他手脚慌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已凉,却没有打破他的胡思乱想。 “咳咳……”,唐云意抬眼迅速扫了一眼,屏风后的曲线流畅,肩宽背深,蜂腰猿臂,“付离,我知道我们之间关系挺密切的。但是……我挺正常的” 屏风后传来付离略带愤怒的声音,“还不快进来” 唐云意吓得手一抖,茶水洒了他一手。他支支吾吾起身,磨磨蹭蹭。屏风后面又传来的付离的暴躁声,“快点过来,我已经把衣服脱了” “啊”,唐云意吓得不轻,心脏紧张得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磨了半天,他迈着艰难的步伐走到屏风后。付离趴在软榻上,露出两瓣皮开肉绽的屁股。 唐云意乐呵呵的,“屁股上划一刀,开眼了” 付离侧过脸,狠狠瞪了唐云意一眼,示意唐云意看一旁凳子上的金疮药,“给我上药” “没问题” 唐云意先清理伤口,用干净的白纱除去血丝之后,方才上药。付离顺手拿了一块帕子,揉成团,塞进嘴巴里。 “呜……” 痛苦的呻吟声在喉咙里叫嚣咆哮。药效发挥作用,呻吟声控制不住地从口腔里溢出来。上完药,付离已经大汗淋漓。 “你好歹也是个青衣金灵卫,怎么伤在屁股?” 唐云意包扎完之后,俏皮在付离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惹得付离投来怨恨的眼光。 “我自己去领罚的” 唐云意惊呼,“你犯了什么错?” 付离起身,从屏风上取下自己的衣服披上,顺手拿换取下来的衣服往额头上擦汗,“是我上次跟你说的案件。按照金灵卫的要求,期限已到,若不能破案,便是失职,自行去领罚” 唐云意张嘴,嘴巴圆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虽然是个车夫,不能把上级按时送到目的地,他也得受罚? 唐云意小心翼翼的询问,“失职会收到怎么样的惩罚?” “革职还是其次。主要是皮肉之苦” 付离忽然握住唐云意的手,双眼含光,一脸真诚,“云意,看在我们情同手足的份上,你一定要帮哥破案” 唐云意使劲把手抽回来,一件为难,“付离,你也知道我哪会查案?” 付离咬牙,“看在我和你姐的份上” “我就说”,唐云意猛地拍大腿,“姐夫,你放心。云意必定倾尽全力,协助你破案” 付离咬碎了牙。 屋内灯光昏黄。屋里传来纸箱翻页的声音。唐云意翻看卷宗,把事发经过又捋了一遍。 城东有一户姓张人家,为小儿子娶了城西王家大女儿做新妇,但是没多久,新妇在新房中上吊自缢了 城西的王家收到消息后,立刻怒火冲冲赶到张家。王家人见到女儿尸体冰凉的躺在地上,痛不欲生,大骂张家人畜生。王家失去理智,口吐芬芳,张家奋而反击,双方最后差点打了起来。 新妇上吊是因为夫妻之间发生了口角。王家人到达张家之后,张家人避而不见,只有王家女儿的夫婿。张家人见此,怒发冲冠,激动到差点要杀人,血溅三尺,张家的宅子也差一点就被拆了。后来张家的另外两个儿子才带媳妇出来,说出了缘由。夫妻吵架,王家女儿一时想不开,上吊了。 可王家人不信,女婿温和,向来不与人红脸,更加不会与新婚妻子发生口角。王家人见一个活生生的女儿就此月坠花折,痛不欲生,一怒之下报官了。刑部以为由,查案落到金灵卫头上。 金灵卫多次登门,并没有查出任何线索。那位女婿一口咬定,就是夫妻之间闹口角了,妻子一时想不开,上吊了。 “云意,可有思路?” 付离趴在软榻上,卷宗被翻得卷页,早就被他扔到一侧。 “卷宗上漏洞很多。儿媳死了,张家为何如此冷漠?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事发之时,张家人避而不见,最后闹僵了,张家的另外两个儿媳才出来解释?” 付离抬起头,若有所思,陷入发呆状,少倾,脑海灵光一闪,“会不会就是女婿杀人?如此一来,张家为了护自己儿子,才会如此冷漠” “没有证据,都拿捏不准谁是凶手。对了,你给我说说王家女儿死的时候是什么症状?又或许我们亲自走一趟,我想看一看到底有没有伤口” 付离一听,咕噜的从床上起身,迅速穿好衣服,带上佩刀,“走啊。事不宜迟” 唐云意控制不住的嘴脸抽搐起来,“你的屁股不疼?” “疼也没有命重要。我再查不着,梁统领就嘎了我” 王府 一座两进的宅子,大门外的灯笼已经换成白灯笼。灯笼发出凄切阴凉的光线,白色的光线投射在石板路上,衬得幽深可怖。 巷子里静悄悄的,时不时发出狗吠声。 唐云意目测两米高的围墙,又想到自己一无是用的身体,一脸坚定的对付离道,“回去之后,我要学武功” “能不能学,看你的心给不给”,付离伸出长臂,在唐云意的腰上一揽,运功提力,两人轻而易举的落到墙内。 第三十九章 破案 王家已经把女儿接回来了,用冰块保存。案一天不破,王家人一天不下葬。 灵堂内没有人。一具黑色棺木躺在中间,棺材上贴了各种雕花。棺前燃着的两根白色蜡烛,火焰羸弱无力,随风摇曳,忽明忽暗。 寒风四蹿,吹得灵堂里的白幡猎猎作响。 唐云意和付离一同把沉重的棺材盖搬到一边。一股如薄雾的寒气散溢出来。唐云意打了个寒颤。 王小姐一身白衣躺在棺材中。双手交叉在腹部。尸体周围有大块冰块用作保存尸体。王小姐看似还同临死前一样,面容和祥。看得出未死之前,还是一个明媚艳丽的美人。妻子不丑,显然,女婿以妻子丑而杀妻另娶这个罪名不成立。 唐云意往棺材里探手想查看勒痕。冰冷的寒气灼着他迅速收回手。 “怎么了?”,付离带着不解问。 唐云意羞赧一笑,“没想到寒冰如火灼”,冰冷入骨。 “王家并不缺钱,可以说是暴发户。故而用千年寒冰来保存尸体”,付离解释道。手伸了下去,抬起王小姐僵硬的脖子。人已死,尸身硬如铁,加上寒冰的储存,付离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王小姐的下巴抬高,露出勒痕的脖子。青紫的勒痕像一根布带,缠绕在白皙的脖颈上,触目惊心。 “王小姐确实是上吊而亡”,唐云意翻开王小姐的眼睛,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上吊的人,眼睛受到压力凸出甚至脱落,甚至会伴随鼻腔出血,舌头吐出。王小姐符合这种症状。 上吊的人死亡过程很痛苦。上吊后,绳子嵌入皮肤,勒进肉里,肌肉撕裂,充血肿胀导致脑袋发胀,像要爆炸了一般,这是产生窒息感的过程。 上吊一会儿之后,随着体重下坠,颈椎会被拉长,骨节分离,颈首断裂,肌肉迅速撕裂,人呈现出痛苦的表情。唐云意往棺材里看,王小姐的表情略微狰狞。 最后,窒息席卷全身,没有人相助,人必死无疑。总得来说,上吊是脑部供氧不足,呼吸道堵塞而死。极为痛苦的过程,王小姐究竟经历了什么事,而不顾一切寻死? 难道没有人发现? 经过天枢爆炸案之后,付离对唐云意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寻,“既然是上吊,此案……”,是不是可以了解?就算把刑部的人叫来,结果也是一样。 “此案无法了结”,唐云意的表情严肃,眉毛拱起,付离愣是把下半句话给掐了。 “为何?” “此案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悬疑。王小姐家家境好,人长得美,夫妻发生口角,不至于上吊自杀。你或许不知道,上吊的过程煎熬又痛苦,倘若夫妻吵架,王小姐大不了回娘家即可”,冲着王家不顾世俗眼光,将王小姐的尸首带回家,并风风光光大设灵堂,过世不下葬,购置千年寒冰保存尸体,可见王小姐在家中受宠。那么,夫妻口角,应该不是上吊的理由。 张家得了一个有钱的儿媳,把人逼死了,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人死了,两败俱伤。 “付离,掀开王小姐的衣服查一查有没有伤口?” 付离的动作迟疑了。“云意,男女授受不亲,何况王小姐已经是死者” 唐云意摸着今早刚刮的下巴,此刻又冒出青茬的下巴,想到了一个人,“明晚把封令月带过来”,官府一日查不出凶手,王家绝不下葬。“明日,我们查一查张家” 灵堂在突然传来细细碎碎又灼急的脚步声。唐云意和付离立刻吹灭蜡烛,盖上棺材盖后,从虚掩的窗户离开。两人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躲在附近,盯着灵堂内的一举一动。 “人都到哪去了?蜡烛灭了也不知道点?” 王夫人大发雷霆。里头传来了“啪”的一声巨响,接着是仆从下跪求饶的声音。 身披缟素的王公子愁心不忿,试图宽慰母亲,“娘,让妹妹入土为安?” 王夫人刚歇下去的怒火立刻腾起,一双眼睛锐利狠毒无比,“你妹妹是我历尽千辛万苦生下来。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热了。我就不信,她会上吊而亡” “娘”,王公子的声线了夹杂着一股浓浓的无力感,“仵作已来看过伤口,妹妹确实是上吊死亡” “无耻。你妹妹定是受到了什么委屈?事情不查清楚,绝不下葬” “张家那些狗东西,一定是他们对你妹妹做了什么。绝不能放过他们……” 灵堂内叫叫嚷嚷,不久,声音渐渐止歇。 付离再一次揽住唐云意的腰身,翻墙离去。 回去的弄巷里,被踩踏摩擦得发凉的石板放射月光。两条人影被月色拉得很长。 弄巷里只有脚步的细碎声。唐云意愁眉,额头上印了一个大大“川”字纹。各种假想,各种可能的线索像一团乱线缠绕心头,越理越乱。 付离与他并肩而行,小心开口,“会不会有人逼迫王小姐上吊。他们事先把王小姐的脖颈套进绳子里,再把她吊起来?” “有可能,不过我们要看一看王小姐身上有没有伤口。王小姐又不是傻瓜,被人逼迫,肯定会反抗” 付离点头,“我们明日去一趟张家” “不仅张家要去,王家也要去” 忽然,弄巷乃至忽然被黑暗笼罩。一如几个时辰之前,黑暗一闪而过。 “付离,上围墙” 等唐云意上了围墙后,月色一如既往。 “你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后又同时摇头。 眼前突然一黑,等黑暗过去之后,天色已经恢复如常。 “到底是什么东西?”,唐云意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付离,这个世界可否有妖魔鬼怪?” 付离摇头,“我长那么大,从未听说有魑魅魍魉祸乱人间” “刚才的情况怎么解释?” “兴许是云吧?” 付离也不信。 “是鸟?”,唐云意已经碰见过两次,每一次都是一闪而过,天空突然笼罩下来。 “有那么大的鸟?云意,别疑神疑鬼了,要是有那么多的鸟,京都早就沸腾了” 第四十章 眉头 连续被人误认疑神疑鬼,唐云意也不自觉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确实如封令月所说,天枢爆炸之后,大家茶余饭后讨论也是陛下触犯上天,提到巨蛇的话,少之又少。何况他也没有亲眼所见,只不过他一个晚上经历了两次“阴云压顶”,不得不让他怀疑。 翌日 街头纵横交错的弄巷里,落叶铺满了石板路,秋风吹起,发出沙沙的声响。 “查案?” 封令月听到要带她去查案。她兴奋得从宽大的书案上露出一颗黑晃晃的大脑袋,一双眼睛像黑曜石一样,反射亮晶晶的光芒。 封令月没想到,进了金灵卫,不仅要巡视京都,还要把三司遗漏的案件捡回来查案,把她忙得左支右绌。 “去哪查?我要去” 唐云意和付离各自倚靠在门口一侧,心照不宣的勾起嘴角。微弱的光线打下来,从侧面看唐云意,那张平凡的脸上竟有一个好看到极致的廓线。可等他再正脸看过来时,五官有点像拼凑,实在过于普通,就像一颗石头扔进大海里,泛不起一丝涟漪。 唐云意头一扭,示意封令月跟上,“走啊,请你吃包子和豆浆” 封令月回过神。这个稀松平常的男人竟有一股无法言喻的魅力。她从剑架取下自己的佩剑后,跟随两个男人离开。 三人先去桥头吃了包子豆浆,再前往张家。张家坐落在长风街的尽头。府邸不比王家张扬,沉稳内敛。 大门紧闭,按理说,家有逝者,没有白幡缟素,也应悬挂白色灯笼。宅子外头,寂静阴沉,四周弥漫一股来自地狱冷嗖嗖的阴风,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在空中旋转几圈后,被抛向远方。 “没有人在家?”,封令月上前拍打掉漆的大门。“梆梆梆”的敲门在幽寂的环境里显得特别大,声音犹若放大数十倍。 三人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等到来人。一个瘦小的青年来开门,身穿仆从的粗衣,只开一道小小的缝隙,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双眼充满警惕,“你们找谁?” 付离掏出令牌,“金灵卫办公” “等等,我去禀告老爷” 仆从作势要关上大门,发现自己如何使力,门就是关不上。他低头一看,一只脚抵在门缝里。他面上浮起愠色,刚想开口,封令月突然腾空而起,一脚踹在大门上。仆从被冲力推开,重重摔倒在地,滚了两圈方才停下,面色土灰,只能眼睁睁看三个金灵卫往里走。 张府是三进的宅院。刚走到前院,立刻有两个仆从手持大刀,怒气冲冲从里头冲出来。在见到身穿金灵卫衣服,手按在刀柄上的付离时,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令两个仆从下意识退后。 “金灵卫办公,阻扰者,杀无赦” 须臾,张老爷终于腆着笑脸从里头出来迎接。 付离刀连带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指张老爷的喉咙,“金灵卫查案,把张三公子请出来” 张老爷面色一红,目光闪躲,催促仆从去把张三公子请过来。 张三公子姗姗来迟,书生打扮,一身靛蓝色的儒衫在他的身上有些松垮,他面容饱满红润,似乎不像是刚死了妻子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悲恸之情。 淡淡行礼之后,张三公子便站到一边。张老爷想说什么,被封令月黑着脸赶出去了。 张家的会客厅内,仆从侍奉完茶水之后,在付离的疾言厉色中,背脊弯成了四十五度,低着头,恭敬的下退。 清退所有人之后,付离示意唐云意可以问了。唐云意不慌不忙,捧起翠绿的茶杯,手指捻着茶盖,轻轻拂去茶沫,方才抿了一口。茶水清香入喉,如潺潺流水润过心田。 唐云意一来,花去了一炷香。他看似在喝茶,实则在偷偷打量张三公子的表情。张三公子的任何微动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张三公子如佛僧入定,腰背挺直,瞳孔放大,心绪不知飘到了何处。整个人冷静得让人不得不怀疑,妻子的死跟他有关系?可又是这样一个冷静到可怕的人,让人不得不深思里头藏了什么隐情。 “张三公子,你的妻子上吊了,你似乎并不伤心?” 张三公子涣散的眼神突然聚集起来,放到了唐云意身上。对方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两处深渊,有可怕的魔力吸引着张三公子。 “大人可有过情爱?” 唐云意被反击,不由得发笑,“本官有没有情爱,似乎跟你们张王两家的命案似乎没有关系?” “大人,爱一个人到极致时,心会痛到麻木,不悲不喜,不嗔不怒” “哦,张三公子是那样的人?” 张三公子的眼睛有漩涡。他开始对唐云意讲了那天的经过。 新婚夫妻,恩爱两不疑。那日,本是妻子的生辰,他承诺过妻子生辰当天,要送她一根珠钗。可前一晚,他与同窗喝醉了,将生辰礼忘得一干二净。 妻子在翌日同他索要生辰礼的时候,他拿不出珠钗。妻子便以此为借口,同他闹起来了。刚开始,夫妻俩只是雷大雨小,不知后来为何越吵越凶。他当即摔门离去,当晚留宿同窗家中。 第二日,他在同窗家收到了妻子上吊的消息。他震惊又害怕,急急忙忙赶回来,路上被台阶绊倒,摔得他膝盖脱皮流血,他也不敢有丝毫的喘息。 等他回到家中时,妻子已经死去。他怀中再也不是那个软绵绵的娇躯,而是一副手脚僵硬的尸体。任他怎么呼唤,任他撕心裂肺,妻子已经上吊死去。 “大人,你说……我们那么相爱,只因为一根珠钗,她就毅然决然上吊了,她怎么忍心?” 这一刻,唐云意终于在张三公子的脸上看到悲切的表情了。他的眼眶迅速蓄满了泪水,在开口之前,如堤坝崩溃,一泻千里,“我一直以为她还在。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她走了,她丢下我走了” “啪”的一声,巴掌声回荡大厅。张三公子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第四十一章 扑朔迷离 回去的路上,三人脚步像带了心思,非常滞重。 封令月的眼眶有些发红,她抽了抽鼻子道,“张三公子那么痴情,王小姐怎么就上吊?” 唐云意和付离同时停住脚步,缓缓转身看向落后三步的封令月。唐云意迈开长腿,把封令月逼到墙角,一手撑壁,一手抬起封令月白嫩的下巴,眼神神情无比,声线温润似煦日的池水。 “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浮世万千不得有三,水中月,镜中花,梦中你。月可求,花可得,唯你求而不得,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怦怦……”,封令月被这出吓得小心脏控制不住狂跳。好似有人在她心中捶鼓,速度快到她快挺不住晕过去了。 “你愿意?” 又是深情额头吻。封令月抬头,打量着这张平凡却散发无形魅力的男人,脸发红发烫。她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我……愿意啊” 唐云意突然爆发大笑,在她的鼻头上轻轻点了一下,“骗你呢?傻丫头。别被张三公子给骗了。你看看我,随便讲了句情诗,再装得深情一点,女人就信了” 封令月的脸一下子刷白了,她愠恼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她当真了,面对一个一无是处又普普通通的男人,她竟然陷入那湾深不可测的深渊里。 “唐云意,你这个丑八怪,蛤蟆精” 唐云意捂着嘴笑起来了,“我俊俏得很,你莫不是喜欢上我而气得恼羞成怒?”,唐云意转头对上付离,他眯着眼问付离,“付离,摸着良心说,你觉得我怎么样?” 付离艰难的咽下口水,嘴角挤出一丝微弱的笑容,“你人很好,脾气稳定,聪慧果断,心有智珠” 唐云意垂眉,冷言冷语,“我是问你长相?”,云倾年纪虽小,却也看出将来展尽风流。 这问题着实把付离给难倒了,他嗫嚅了半天,方才拼凑出一句话,“云意,你看云薇和云倾,你们又是兄弟姐弟,长相虽说不是一模一样,但八九不离” 封令月听着付离的牵强附会的解释,冷笑一声,插了进去,“八跟九距离天涯海角。你是唐老爹买菜送了?真是磕碜上了小偷车——贼拉磕碜” “封令月,你……”,唐云意转场阿一笑,笑得神神秘秘,“你刚才是不是把我的话当真?” 封令月怔了一下,插起腰怒骂,“回去撒泡尿,照照镜子”,说完,跃到墙头。身形如燕,一眨眼,消失不见。 “牙尖嘴利的丫头” 付离嘴唇抿如铁线。他不敢开口,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脑子活络的转移话题,“云意,既然你认为张三公子说假话,我们是不是得当面跟王家谈一谈?” “对。我们现在就去王家” 两人光明正大的敲开王家大门。不同于张家的冷眼冷脸,王家热情得把两个金灵卫请进门,并着仆从捧上新茶和糕点。 唐云意捧着茶,放到嘴巴,嘴唇只沾了一点茶水,轻轻抬眼,打量王老爷和王夫人。两位老人自女儿过世之后,夜不能寐,眼窝凹陷,眼圈青黑,额头上因焦虑过度而夹生些许白丝,皱纹如沟壑。 “王老爷,王夫人,王小姐的女婿人品如何?” 王老爷目光浑浊,眼底迸出的光在一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他这个人,脾气温和,性情稳定。若不是如此,我们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唐云意点头。看来周围的人都承认张三公子脾气温和。想来他与妻子发生口角的事实并不成立。 “看两位谈吐,王家小姐想必也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王夫人瞬间明白唐云意的话,虽不愿再提,但又不得不提,“我家女儿从小养在深闺,生活富裕,绝不会为了一根珠钗而上吊,定是张家人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王夫人可有证据?” 回想当日,王夫人的心再一次刺痛起来,“我若有证据,定把张家人全部送入大牢。我一个好好女儿,竟被他们逼得上吊”,王夫人说到伤心处,掩面痛哭了起来。 唐云意没有继续问下去了,而是等王夫人哭够了。 “嗯,糕点不错。口感细腻,绵软香甜,满屋飘香”,唐云意递了一块给付离,“走了大半天,肚子也饿了,先垫垫,晚上我请你吃面条” 付离举棋不定。金灵卫出来办公,向来铁面无私,有一说一。从未像云意,轻轻松松,甚至不客气吃起主家的东西。气氛轻松又微妙。 王夫人哭够了,把眼泪擦干。见一碟桂花糕吃完之后,又叫仆从重新上了一碟。 “夫人不必麻烦。我们言归正传,王小家死了,张家人可对你说了什么?” “张家这些口贱心毒的卑鄙猥琐鬼。只道我女儿因不得生辰礼而同夫婿闹起来,一时想不开,上吊了?”,想到锤心之痛,王夫人连连捶打大腿,“我女儿陪嫁房产两处、酸枝三屏风罗汉床、美人榻、琴桌、书案若干。珊瑚、裴翠、珍珠、赤金珠钗等等不计其数。另有白银万两,我的女儿哪会贪图一根廉价的珠钗?” 唐云意眼睛一亮,挺直腰背,胸膛昂藏,一脸严肃,“夫人,家中可还有女儿?您看在下如何?” 坐在唐云意身侧的付离惊得下巴脱臼。云意脸皮之厚,唯有城墙与之比肩。他目瞪口呆之后,迅速恢复情绪,出声提醒,“云意,你疯了?” 唐云意扑哧一笑,恢复一本正经,“开玩笑而已。既然王小姐的嫁妆如此丰厚,确实没有必要为了一根珠钗而上吊” 王夫人隐忍许久,怒不可歇的拍桌而起,“还不是那些口贱心毒的卑鄙猥琐鬼害我女儿于非命”,王夫人骤然跪下,可把唐云意吓得不轻,连忙弯下身把人扶起来,王夫人却固执的跪地不起,“两位大人若能查出陷害我儿凶手,王家愿意奉上万两酬劳” 唐云意心动了。 第四十二章 偷看 回去的路上,夕阳的余晖已经洒在远处的楼阁飞檐上。 街头店肆林立。宽阔的街道在夜幕降临的下一刻,灯火通明。街道上的人开始密集起来,犹如鱼儿上游,穿来穿去。 男男女女,扶老携幼,人流如织,丝毫不亚于前世晚上热闹的场景。 此时此刻,正是热闹非凡的时候,满街灯火,酒肆倒映觥筹人影,烟气蒸腾。远处,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猜码声……混合成一片音浪。 在一处人声鼎沸的小面摊前,唐云意和付离寻了一个空闲的小方桌坐下。 “老板,来两碗面,加荷包蛋和叉烧” 付离从茶托里拿出两个瓷杯,给云意倒了一杯茶,嘴角含笑,“第一次吃你请的面” 唐云意心虚,心中大约猜到之前的唐云意是个什么货色了,他支支吾吾的想为自己挽回一点形象,“你不是去了金灵卫?我想请,我也得见到你人” “无妨。自打你在天枢爆炸中受伤后,像变了一个人” 唐云意摸着头,小心思活络了起来。“我开窍了。之前浑浑噩噩,辜负了老爹,也让云倾彻底恨上了我。临死之前,混沌一开,突然想通了” “两位客官,面来了” 面没有科技狠活。满满的一碗面上头铺着一个荷包蛋,还有切得薄薄的叉烧肉。 “吃完面,等下我回家洗澡换衣服。半夜,把封令月叫上,我们去查一查王小姐的尸体”,唐云意低头吸溜了一口面,觉得鼻腔处的恶臭越来越浓了。 付离低着头,往自己的腋下嗅了好几回,熏得他有点吃不下,“我同你回去换身衣服” 忽然,两人眼睛一滞,筷条停滞在半空中,头同时转过。 “怪不得有一股来自粪坑里的味道” 两人的前面一米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打结的男人。男人的脸就像被黑泥抹上,天气干燥,裂出网状的裂缝。一股混茅厕的味道正是从他身上传过来。 此刻,男人傻笑,流着一串水晶吊坠,眼巴巴的看着唐云意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条。干黢的手探出去,破了半角的碗往唐云意面前凑。 “给你给你”,唐云意直接把整碗面条倒给男人,又重新叫了一眼。 “兄弟,麻烦你去那边吃,行吗?” “呵呵……” 付离摇头,心中有一丝莫名的欣慰。按照云意的脾气,被人打扰,他早就上下其手,把乞丐一脚踹开了。 唐云意和付离回到唐家得打铁铺时,唐老爹和云薇早就睡下了。 唐云薇憋了一肚子火来开门,在见到付离那一刻,她的脸上立刻挤出一朵笑花。 “付离,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是不是孤枕难眠,想要人家陪?” 唐云薇扶着门板,扭扭捏捏。付离淡淡看了唐云意一样,每次一碰见唐云薇,他就有一种无处发泄的无力感。 “姐,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一条蚯蚓,在地上蠕来蠕去?”,唐云意配合着做出蠕动的样子。 唐云薇眼如刀子,把唐云薇凌迟千遍。 唐云薇抽了抽鼻子,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她从身后撩来一缕发丝,发梢在手掌心拂来拂去,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付离,我愿意伴你身侧,解你孤寂” 付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进去,又被唐云薇有意无意的挡住。 “那个……云薇,我来洗个澡,待会儿要去巡视了” “洗澡?” 唐云薇惊呼。她发现自己反应过大后,掩嘴作态起来,“你要来洗澡啊?” 唐云意在水井旁摸到冰冷的井水时,觉得以自己“虚弱”的身材,唯恐受不了,大嚷着叫唐云薇热水。 “姐,付离和我已经两天没洗。你烧两锅水,我们洗完就出去” “啊……好吧” 唐云薇表面上又扭捏又害羞,实则内心狂喜无比。 付离进入浴室之后,觉得背脊发凉。“云意,我怎么有一种清白不保的感觉?” 唐云意往付离的下腹瞄了一下,嘴角邪魅上勾,“怕我吃了你?” 付离后知后觉,“臭小子,往哪里看?”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额的水声。 唐云薇头皮布巾,蹑手蹑脚的靠近浴室。 “嘿嘿……” 唐云薇发出猥琐的笑容。扬起食指,轻轻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眼睛贴上去。只可惜,里头水汽稠密,看不清。 刚从墙头上翻进来的肥橘见唐云薇撅着屁股扒在窗户,看得津津有味。肥橘宝石般的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光芒,从墙头上跳下来,学着唐云薇,双爪扒在窗户,后腿吃力的撑起冬瓜大的身躯。 猫学着唐云薇,在窗纸上划出一道小缝,猫眼贴上。水汽中,隐约见到背对窗外的两具昂藏的身材。如缎长发垂在身后,些许凌乱的发丝被水打湿,贴在如白玉般的脖颈上。修长的脖颈连同宽阔的肩部轮廓平滑优美,锁骨仿若刀削般立体,胸部肌肉饱满紧实,还有结实紧俏的屁股。 唐云薇一眼没见着,猫倒是看得朦朦胧胧。 撒气而去的封令月迟迟等不到唐云意和付离回来查案,气消之后,她主动找上门。刚翻过围墙,发现一人一猫趴在窗户上,嘴角仿佛有可疑液体。 好奇心驱使之下,封令月也趴上去。她看了一副跟猫一样的画面。昂藏的身材,颀长如松。如缎长发垂在身后,凌乱的发丝被水打湿,贴在如白玉般的脖颈上。修长的脖颈连同宽阔的肩部轮廓平滑优美,锁骨仿若刀削般立体,胸部肌肉饱满紧实,还有结实紧俏的屁股…… 封令月和猫一样的反应,全身燥热,鼻子一热。封令月立刻仰头捏住鼻子,防止鼻血就出来。 猫从窗户上摔了下来,软绵绵的,摊成一团肉。 “喵” 太养眼了,太刺激了。 唐云薇皱着眉,一脸埋怨的盯着封令月和猫。 “你们看到了什么?” “谁在外头?” 唐云薇小如蚊蚋的声音逃不过付离敏锐的听觉,他立刻披上衣服,抽刀冲了出来。 第四十三章 拨云见日 门外静悄悄的,落针可闻。里头的唐云意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慌忙穿上衣服,腰带未系,鞋未穿,急忙抽出金灵卫给的佩刀冲出去。 外面局势微妙,呈三角形诡异的姿态。时间仿佛凝滞了一样,付离身披一件单衣,一头乌发披在身后,发梢淌水,将他的后背淋湿透了。泛着寒光的刀指着封令月,封令月则剑指橘猫,唐云薇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巴,眼睛惊恐睁大,以免自己失声尖叫,惊醒左邻右舍。 “怎么回事?” 封令月潇洒利落的收剑,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我迟迟没见到你们回金灵卫,于是就到唐家来寻你们”,封令月越说越气,白嫩的小脸上,双颊绯红,映出花瓣般的粉嫩,“谁知我一来,就见到一只肥硕的大黄猫趴在窗口上,猥猥琐琐,鬼鬼祟祟。我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就出来。是不是,云薇姐?” 唐云薇大脑宕机了一下。封令月的语速过快,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略微迟钝的点头,“确实如此。这只猫鬼鬼祟祟……”,唐云薇心虚得不得了,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暗中咬碎了牙齿,什么都没看到,还被抓包了? 猫成为众矢之的,吃亏在不会说话,只得扬起圆溜溜的脑袋,撑开蒙着水雾的宝石般大眼睛,委屈得去扒唐云意的大腿。 唐云意抱着肩膀,眉毛挑起,面向封令月,“阿月,你觉得我肩膀上的胎记像不像一只蝴蝶?” “你肩膀哪有胎记?”,封令月脱口而出时,已经后悔不已,她掩面捂住发烫的脸颊,羞愧不已。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自己证实了偷看男人洗澡的事实。不过,她还是死鸭子嘴硬,强硬解释了一番,“里面水雾稠密,朦朦胧胧的,我看不真切” “姐,你看到了什么?”,唐云意不怀好意的看向唐云薇。表情越假,举止越真实。“姐,你别否认了。心理学上说,说谎时,会不自觉捂住自己的嘴巴,或者转移注意力而避免被人察觉。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神,回避对方的视线。两者,你都占了” 唐云薇见心虚也逃不过,索性破罐子破摔,“我稀罕看你?我看得是付离,可惜,什么都没看见”,唐云薇懊恼得咬牙切齿,“可惜,以后没有机会了” 风一吹,带走付离身上的体温。付离觉得特别冷,默默的拉紧衣服,转身回到屋内,迅速穿起衣服。 月亮娇羞的躲进云层内。三人默不作声的行走在幽暗的巷道内,枝头上的树叶摇晃,发出飒飒的声音。 “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别唉声叹气?要说看见,可能就是那只猫了”,猫的两只眼睛像两团燃烧的小火球,快把窗户纸戳烧起来了。 付离仰头三十度,星光暗淡的光芒打在他柔和的下颌线上,他长长叹了一句,“每次见到你们姐弟俩,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唐云意嘿嘿一笑。家有色姐,没办法了。 封令月赔罪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又不是失了清白,像个小姑娘似的,哭哭啼啼。惹本小姐不高兴,找几个身段妩媚风流的少妇搞死你” 封令月语出惊人。付离和唐云意目瞪口呆,唐云意在付离发作的时候,连忙拽住付离得臂膀,“哥们,别冲动。查案要紧,因此革职了,得不偿失” 付离气得胸腔像风箱一样,“呼呼”作响。 入夜,三条人影在夜色的掩护下,再次潜入王家。灵堂内,安排了一个仆从烧纸钱。夜风潜入,铁锅中,燃烧的纸钱飞出铁盆,仆从下意识的想去拦,后颈一痛,眼前一黑,直勾勾的晕了过去。 棺材盖被抬起。露出王小姐上吊后的惨容。封令月立刻双手合十,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后,一脸真诚的看向唐云意,“你们叫我来查什么?” 唐云意努嘴,示意封令月看向唐云薇,“麻烦你检查检查王小姐身上有没有伤口,一丝一毫,绝不能落下” 封令月瞠目结舌,结巴了起来,“这不是……仵作的事?” 唐云意开口解释,“王小姐确实是上吊而亡。查看尸体有没有淤痕,不过是为了证实她到底有没有被人强迫而已。我们是男子,不好对女死者的尸首不敬” “好吧” 唐云意和付离同时侧过身去。封令月从怀中掏出手套套上,轻轻解开尸体上衣服。身后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许久,封令月方才起身,将手套扔进铁盆里。“倏”的一声,手套燃烧。 “可以了” 唐云意立刻追问,“怎么样?” 封令月摇头,“身上没有伤口” 付离如同皮球泄气,“线索没了” 唐云意冷笑,“线索还在张家上,突破口从张家人里套出” 张三公子不愿意开口,张家人又不全是哑巴,唐云意当下决定夜探张家,“立刻去张家” 张家四空寂,只零星调了几盏昏黄的灯光。偶尔有仆人经过,偌大的宅院,只听到风呼呼声。 “那里有个小丫头,把她打晕了带过来”,唐云意与左右侧家里人面面相觑,“难不成让我这个不会功夫的人去?” “我去吧”,付离从树下轻盈跳下。须臾,小丫头像麻袋一样被被扛过来,被付离毫无怜香惜玉的扔到树下。 唐云意把小丫头拍醒。小丫头骤然一见三个嘴角泛阴笑的陌生人,顿时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圈,双手抱头。“别杀我” 唐云意呵呵一笑,但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丫头,“小丫头片子,只要你老实回答,我哪吒不会对你怎么样?倘若你有所隐瞒……”,封令月突然接过话,背对小丫头的她,露出阴森森的一排牙齿,“我敢隐瞒,我就让他们先奸后杀,或者先杀后奸” 唐云意真想从地上抠出一把带草的泥土,把封令月的嘴巴堵上。 小丫头被吓得不惊,哆哆嗦嗦的,“我说……我都说” 第四十四章 走蛟 “小丫头,三夫人过世之前,你家张三公子和夫人可否吵过?” 小丫头鼓着嘴,凝思了半天,“吵了” “激烈?” 小丫头摇头,“吵了几句。三公子就出去了” “去了多久?” “一天一夜。三公子是早上走,晚上没有回来。天亮时,就传出三夫人上吊的消息” “三夫人的贴身丫头在哪里?” “被……王家人带回去了” 唐云意没有再问了。封令月敲打了小丫头一番之后,才把人放回去。 “看来我们还得回王家”,唐云意生出一股挫败感。他似乎穿进死胡同里,走不出来了。 “现在回王家?”,付离问。唐云意摇头,“不急,先去会会张家人” 张家的主子已经睡下。唐云意听了半天的墙角也没有听出什么。他只好回王家找王小姐的贴身丫头。 “梆梆……” 昨夜,唐云意歇在了金灵卫。一大早,李唯昭和韩茂行就来敲门。敲门声在大清晨的早上,显得特别刺耳。 唐云意故意置若罔闻,用被子蒙住了头。李唯昭用匕首撬开了窗户,从外头爬了进来。见床上蠕动一条毛毛虫,他勾起嘴角,露出恶作剧的笑容,一把掀开被子。温度被带走,唐云意瞬间冷得弓成虾状。 李唯昭见唐云意还像个小孩子赖床,二话不说,拿起床头的两个铁皮碗对着他的耳朵敲击。音浪震荡,把唐云意震得一激灵。他从床上爬起来,耳朵嗡鸣嗡鸣的。 “李唯昭,你再这样,下次我不带你玩了” 说到玩,李唯昭黑着脸,一屁股坐到床边,指着唐云意,差点破口大骂了,“唐云意,你有点良心好不好?你上次给我们点了两个男人,我和韩兄又……”,又说情话又亲亲搂搂的,“你简直把我们的老脸丢尽了,那是正经店?” 唐云意嗤笑,“那是正经店,你们正不正正经,我就不知道” “臭小子”,李唯昭咽不下这口“恶气”,抡起枕头,朝唐云意横扫过去。 韩茂行的声音从门缝里传进来,“快点啊。曲指挥已经在等了” 唐云意从韩茂行手中抢过枕头,问向门外的韩茂行,“去哪?曲指挥有何指示?” “听说太白湖闹水怪,曲指挥要亲自去一趟” “来活了”,自打唐云意学成归来,赶过几次马车,他就跟付离去查案了。 辰正 一匹体型矫健的黄骠马拉着乌篷马车驶出金灵卫。唐云意坐在前头,赶车气势十足。 一路上,平安无事,顺利到达太白湖。唐云意赶车平稳,颇得曲文泰多看一眼。 万顷湖面,碧波荡漾,青山环绕。在这里,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心中的万千愁绪,都在山清水秀的太白湖被吹得荡然无存。 唐云意认为自己只是一个赶马车的车夫,是故曲文泰下车时,他自觉回避,将马车赶到一旁,取下还沾露珠的青草喂马。 湖面上吹来的风有些猛烈,如刀一般,割在脸上。唐云意靠在一株有男人腰部的老树上,双手拢在袖子,脖子微弱,闭目凝神,心中一直在想张王两家的案件。问题出在张三公子的身上,他可能在隐瞒什么?他看似对妻子深情无比,眼睛坚硬如石。曾经相爱的双方,为何貌合神离? “唐云意,过来” 湖面风大,曲文泰等几人被吹得只得背对烈风。曲文泰招手,把唐云意叫了过去。 “曲指挥” 风大得只往袖袍里灌。唐云意正对着风口,一张嘴,风就使劲往他嘴里灌,嘴巴鼓胀鼓胀的。 李唯昭忍不住笑出声来。曲文泰瞪了他一眼。李唯昭立刻抿住嘴巴,看向别处。 风劲过后,曲文泰开口,“云意,你既然能助天枢破案,你认为湖里的水怪是什么?” 唐云意勉强一笑。履历太优秀,以至于都认为他能破案。 “曲指挥,云意只是一个普通的车夫,这……”,谁特么知道太白湖里的水怪是什么东西?他那晚潜入湖中救云倾时,似乎还是在太白湖的浅水地带。据卷书上记载,太白湖最深处约在四百米到六百米的深度。那东西有触手,说不定是水母。唐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是水母。那东西,来无影去无踪,有触手,柔软无骨。不过,到底是多大的水母,才能从深处探出触手?大王乌贼,总长约十三米左右,没准就是它了。可大王乌贼生活在海洋,在淡水难以生存。 “曲指挥,云意才疏学浅” 曲文泰却不想就此放过他,“你若没有才气,又怎助天枢破案?”,曲文泰就是吃定了唐云意。可唐云意只想佛性上下班,避免猝死,“我虽小有才气,也早已用尽耗光了。普通已经熬干的药渣,何堪再用?” “呵呵……”,曲文泰明显不信,对着湖面自顾讲了起来,“不久前,有人目睹湖面有一条蜿蜒如蛇的东西潜入水中,瞬间消失不见” “蛇?”,那就不是水母了。淡水湖哪有水母,不过像蛇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曲文泰点头,“有人说是走蛟,所谓走蛟,就是渡劫失败的龙。走蛟的出现意味着即将出现天灾” 唐云意觉得越来越玄幻了。一会儿是水怪,一会儿是走蛟,孰真孰假,他不确定,但是他在水底下亲眼所见,云倾的脚被什么东西拽住了,那东西蒙着像头发一样的水藻。 “出现过几次?”,唐云意问。 “两次”,曲文泰回答。 “曲指挥,会不会是天枢上的那条蛇?” 唐云意的话倒是提醒了曲文泰。“据说那条蛇出现,金灵卫伤亡严重,是真?”,唐云意在试探。到底是幻术还是真的蛇? 曲文泰突然闭口不谈。往事如潮水,真真假假,他也不确定了。他确实受过伤,记忆好像在天枢中受损,不太完善。 唐云意见他不说,他也不问。如果天枢巨蛇再现,事关朝廷,跟他这个小喽喽没有关系。 第四十五章 遇刺 唐云意回到金灵卫时,马匹刚赶进马厩,他就被付离架起来了。“混蛋,你今天去哪了?知不知道你大哥我的脑袋上悬挂一把铡刀,随时可能掉下来?” 唐云意以笑回应,“今日驱车送曲指挥去太白湖查水怪一事了。事后,我们又绕了太白湖一圈,耽误了点时间” 付离面色稍霁,放开唐云意,“可寻得些许线索?” “不过是路人的所见而已,孰真孰假,除非潜入水里一旦究竟”,水怪似乎没害人,这东西难免不是某些人故弄玄虚,大作文章。 “张王两家命案,你有线索了?”,付离转移话题,为了张王两家的案件,他夜不能寐,嘴里灼急得起了好几个水泡。 “明日,我们去见一见张家的那两位嫂子。她们义正严辞的作证,证词几乎没有任何破绽,有点可疑”,全家人都说同样的说辞。张家坚定认为王小姐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可王家认为,女儿从小富养,陪嫁丰厚,断然不会为了一根珠钗上吊。唐云意比较趋向后者。 “云意,我的时间不多了” …… 次日。 金灵卫再次上门。唐云意要求见张三公子的哥哥和嫂嫂们。见到两位嫂嫂时,似曾相识。 “张大嫂和张二嫂,平日也喜欢去泽芳阁泡温泉?” 张三公子的两位嫂嫂,体态丰腴。较于去泽芳阁,两人的打扮清新素雅,乌发高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发髻间各插了银制海棠发钗。 “是啊。我们平日管理家务劳累,经常去泽芳阁泡温泉,缓解疲劳” 唐云意附和,“我也挺喜欢泡温泉的” 家有死人,还能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泡温泉。等等……那晚的衣服,似乎挺眼熟的。 “我需要回去捋一下思路” 唐云意匆匆回到金灵卫。他似乎猜测到了什么。晚饭过后,唐云意去了泽芳阁。 “唐云意,你什么时候也学那些人,狎妓成风?”,自打与唐云意碰见狗男女在泽芳阁行不轨之事后,封令月把这里当成了烟花之地。 “放松放松而已” 唐云意勾着付离肩膀进入泽芳哥。他一来确实是放松,二来碰运气。 脱得只剩一条短裤的两个男人拨开水面下入温泉中,双臂撑开,搭在池边上,背脊后仰。温热的水汽氤氲,打开毛孔,唐云意发出舒服“哼哼”声。 “太舒服了” 付离一脸凝重,眉宇间有舒展不开的心结,“老实说,你是不是有思绪?” “没有。船到桥头自然直”,心头麻线越搅越乱,唐云意干脆闭上眼睛休憩。付离吸气,一头扎进温泉水中。 大约两刻钟,唐云意起身穿上的单衣,去隔壁按摩。两人之间的软榻照样隔了一块屏风。唐云意捏了一炷香的懒筋籁骨后,抬眼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他直接冲出去,一女子与他擦肩而过,裙摆飘然,轻飘飘的进入隔间。 付离扒在软榻上,一双光滑的手在他后背揉来揉去,毫无章法,颇有猥琐下流之意。付离侧过身,一把嵌住那双软巴巴的手,怒吼一声,“唐云薇,你怎么在这里?” “人家来这里做工,补贴家用”,唐云薇不敢直视付离犀利的目光,眼神躲闪错开。 “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付离一边一边穿衣服,另一只手像铁拳一样,紧紧箍住唐云薇。 云意?屏风隔壁并没有唐云意的身影,付离没有多想,拽着唐云薇回去。 京都宽阔的街道上,楼阁华轩,飞檐翘角。街道白日空寥无人,夜晚人来人往,笙歌燕舞,热闹非凡。唐云意追着那道身影穿过人潮,进入纵横交错巷道,那道人影忽然消失。 唐云意怀着忐忑的心,慢慢走进诡异阴森的巷道内。他的右手拔刀,朝着黑暗处来一招华山砍劈,他的刀被反弹了回来,虎口震荡。一只脚从黑暗中伸出,下劈腿,抬高扫横,唐云意被鞭腿击腹,继而碎颌弹踢,一脚踢飞,后背直直的撞在墙壁上,他像风筝一样,倏然摔了下来。 这一踢,并没有重挫他。唐云意虽没有内功,但是花里胡哨的剑法在耳濡目染之下,倒是学得七七八八。他撑地而起,双手握刀上步抢攻,全身包裹得只剩一双眼睛的黑衣人眼中射出寒芒,从腰间抽剑,单手撩剑,突然凌空,戳脚击打唐云意的腹部,唐云意直接重摔在地,喉咙中的腥甜被他咽回肚子里,腹中传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 凌光一闪,黑衣人飞身朝他一刀劈砍下来,他只能起身以剑横挡,加了内力的剑气砍劈下来时,唐云意被被击飞数米。唐云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方才被一墩石柱拦下,他的背脊被撞击磨烂,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唐云意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沫子。 他想骂人,合着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黑衣人单手托剑,剑尖在地上摩擦,在黑暗中发出刺目的火星。唐云意狼狈的往后退,伸出手打住对方,“等等,为什么要杀我?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哈哈哈,多管闲事,该死”,对方举起剑,就在砍劈下来的一刻,唐云意突然从腰间抽出一个火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下机关。疼痛瞬间蔓延黑衣人的腹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膝盖刺痛发软,他重重的跪在地上,以剑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第三枪,唐云意打不出来了。黑衣人见状,撑着残破虚弱的身体翻墙离去。唐云意臭骂,用力拍打火铳,果不其然,临阵磨枪出来的枪,果然不好使,还打不准。 黑衣人伤势已重,想来逃不远,唐云意撑着受伤的身体追上去,一团黑影从天而降,宛如千钧力的东西把唐云意砸倒倒在地,他被砸得七荤不素,眼冒金星。在冰冷肮脏的石板上缓了好久才回过神,五脏六腑好像被扭曲,痛得他面目狰狞起来。费了大半天的力才把身上的东西推到一边,借着朦胧的月色,赫然是刚才逃跑的杀手。 第四十六章 刺杀 “啊……” 被一具尸体砸,唐云意惊得从地上弹跳起来。他了望四周,小心脏“扑通扑通”得跳起来,恐惧从脚底蔓延,直冲脑门。 他偷偷摸了摸手中的火铳,眼尾忽然扫到一个人影。那人站在树尖,脚轻踩几片叶子,整个人如同悬空一般。见到唐云意注意到他,那人从树尖上飞身下来,衣脚飘飞,稳稳的落在唐云意面前。 此人透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冷峻,阴冷疏离,眉目犀利。身材修长,背脊挺直,留着一头齐肩顺滑的短发,后脑勺揪着一小绺辫子,带黑色云纹抹额,额前有碎发。一身绣金黑衣,衬得他整个人非常清冷。 唐云意汗毛倒竖,猫一样的警惕,手放在扳机上,随时按下。 阴冷的少年努嘴,示意唐云意看地上的死人,“诺,人已经被我杀了。你该感谢我” “是你杀?”,唐云意似乎不愿意相信,无亲无故,“为何要帮我?” “本来不想帮你的。但是你手上的筒子是什么?”,对方抬眼瞥了几眼,眼底充满好奇。 唐云意稍微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个好奇的小孩子,“保命的东西” 下一刻,唐云意忽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击弹开,他再一次撞上坚硬的墙面上,重重坠落在地,疼得他直踹不过气。 “你……”,搞突袭啊。 火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少年手上。少年像个好奇宝宝,摸索起火铳,甚至对着唐云意扣下扳机。 “别……” 唐云意无力的闭上眼睛,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声响。火铳再一次失灵了。少年嘟嘟囔囔的,“果然是没有一丝内力的人,这种废物的东西,保命不了”,说完,把火铳扔给唐云意。 少年弓腿,突然如利箭一样,弹射出去,像星星一样,转眼消失在天际。 唐云意扶着墙,捂着胸口,缓慢起身。胸腔好像有一锅沸水,灼烧得他疼痛不已。眼前被一层水雾蒙住,唐云意的喉咙仿佛吞下了烧红的烙铁一样,嘶哑低沉。 唐云意顺着发亮的巷口走去。少年如鬼魅般的再次出现,把唐云意吓得心脏加速跳动得快从一层薄薄的皮肤里跳出来。 “还有事?是个人都经不住你吓人” 少年抱胸,眉眼锐利如毒蛇,拦下唐云意的去路,“官府在火药的把控滴水不漏,你去哪里弄火药?” 唐云意暗中冷笑。他堂堂一个博士,还整不了火药?在这个动不动就人头落地的世界里,他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废物,若不另辟蹊径,此时此刻,躺在地上的人恐怕是他。 为了活命,他只能自保了。利用家中优先的条件,暗中做了一把简陋的火铳。火铳以火药发射石弹、铁弹。只不过时间过于紧急,发挥失常,却也救了他命。待他时间充裕,他定把前世的手枪研制出来,任谁武功再厉害,也挡不住子弹的威力。 至于火药,由硝酸钾、木炭和硫磺等按照比例混合制成。火药这种东西,官府把控确实严密,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他是没有原材料,但是可通过各种手段提炼。这可是他的保命武器,谁也别想从他嘴里撬走。 “什么火药?”,唐云意决定充耳装愣。“我不知道火药。全城火药皆是官府把控……我没有通天本事,从何弄来?” 少年狠厉了起来,“装蒜?信不信我打死你” 唐云意佯装无辜起来,“那你也不能乱杀无辜。你拿出证据?” “你的武器里就是……” 唐云意直接当着他的面把火铳拆开,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倒是有一粒铁头尖尖的子弹。“火药在哪?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是金灵卫的人,杀了我,不仅金灵卫追杀你,九门楼也不会放过你” “哼……” 少年目光阴沉,觉得唐云意狡猾多端,“你最好别被我抓到你私带火药” 少年再次如鬼魅般消失。唐云意抬起脚,脱下鞋,朝少年离去的背影扔出去。“妈的,老子连个贴身武器都不配拥有?” 入夜 封令月抱着双臂,靠在泽芳阁的门口的红柱上,眼神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她开始压抑不住胸腔里的那股怒火了。 “两个臭男人,以为自己是姑娘?真是猪照镜子——丑爆了” 迟迟等不到里头的两个男人,封令月开始在原地焦灼地走来走去。火气涌上天灵盖,她怒不可遏冲进泽芳阁,意外的是,没有唐云意和付离的身影。 “可恶,走了也不告诉我” 封令月怒气冲冲往外走,与姗姗回来的付离差点撞到一起。她忍下心中怒气,斥问他俩去哪了? 付离摇头,“云意不是跟你在一起?” “你们俩不是好得同穿一条裤子?” 两人后知后觉,才确定唐云意不见了。 “槽了,唐云意不见了” 两人冲了出来,分别左右追出去。唐云意疼得快晕过去了,短短的几百米路程,对他来说,异常的艰辛。他寻了一处荫蔽的地方躲起来,等待付离找来。 熙来攘往的街上,人影越来越少。唐云意忍不住自嘲起来,“唐云意,你可真是个废物” 付离和封令月寻了一圈,找不到唐云意,两个各自怄气了起来。封令月率先管不住口无遮拦的嘴巴,“你们两个大男人,学女人泡温泉。真以为自己是个清倌?” “怎么?你要包养我们?”,付离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就你们,皮糙肉厚的,咬了硌牙” “老太婆当然咬不动了” “付离,我也是金灵卫,我可不怕你。有本事,打一架” “封令月,别忘了,我是你的上司” 封令月怒的脸色发白,把剑往地下扔,放言,“大不了,我不干了” “还真是像云意所说。猪八戒别的本事没有,分行李的动作就是快” “付离,你说谁是猪八戒?” “谁应谁是” “付离,我……弄死你” “别以为你是姑娘家,我会怜香惜玉” “好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第四十七章 真相 付离和封令月吵架的地方就在唐云意藏身的不远之处。两人的吵嚷声震耳欲聋,隔大老远依旧刺耳。 唐云意拍了拍发疼耳膜,从藏身处禹禹走出来。 “你们别吵了” 唐云意脸色发白,隐约可见皮肤下蜘蛛网般的青色血管在他脸上蜿蜒。他捂着胸口,也不知是心脏还是腹腔传来的疼痛,疼得呲牙。 他咬着牙怒吼一声。付离和封令月立刻停下来冲到唐云意身边。 “你怎么了?” 封令月立即收敛嚣张的气焰,脸上浮起一丝愧疚的神色。 “遇刺了。想来有人不希望金灵卫插手此事”,已经上船,哪有半路跳船?张王两家的事,他管定了。 “云意,你要紧吗?”,付离难免生出一缕缕忧心。云意不会武,他本应时时刻刻紧随云意。 “气血翻涌。全身骨头要散架了” 回到金灵卫。大夫看过之后,给唐云意来了内服的药,封令月自告奋勇去煎药。付离摸上唐云意的脉络,正准备运功为他调息止血时,唐云意制止了。 “付离,我暂时还没伤到需要你舍弃攻击为我疗伤。上次你被九门楼的刺客吸取内力,现今恢复如何?” 付离转过身,从脚底抽了两个枕头放在唐云意身后,让他背靠舒服些。谈到他的伤,他淡淡一笔带过,“加以药浴,正在恢复当中” “对了”,付离脑海灵光一闪,“你如何从杀手手中逃脱?” “有个少年相助”,唐云意只字不提自己的特制武器。那个阴厉的少年本是看戏的心,无意中发现他使用火铳杀人了,对他手中的火药来源产生了兴趣。 付离倒没再问,封令月端着药碗来了。 “大朗,该喝药了” 这句话听得熟悉,唐云意下意识往后缩。黑森森,粘稠的液体能喝? “阿月,我觉得自己快好了。药就先不喝了” 封令月把药晚放在床头上小案几上,撸起袖子,露出白嫩如莲藕的胳膊。她嘴角阴笑,臂膀上的肱二头肌慢慢凸起来。 唐云意连忙的咽下口水,虚弱的解释,“药凉了我在喝” “不可能”,封令月果断拒绝,“要么你自己喝,要么我捏着你的嘴巴灌” 唐云意脸浮愠色,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被一个小女子挟制,让他颜面何在,“封令月,你别太过分了。我又没说不喝,我突然口渴了” 唐云意被屈服喝下,他恨透了自己这副羸弱的身体。 夜深人静,狗吠深巷中。唐云意感觉从心窝处散发一股暖流,暖流如潺潺流水淌石,浸润他的五脏六腑,流向四肢百骸。 翌日,他竟发觉自己不疼了,昨夜头疼欲裂好得仿佛跟没事人一样,精神抖擞,四肢灵敏,实在匪夷所思。 三人再次前往了张家。唐云意单独见了张三公子。这一次,他要攻破张三公子心里的防线。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金灵卫多次上门,张三公子良好的素养逐渐崩塌,脸上阴晴不定。 “大人,你们还有什么想要问?张某已经将起因说得一清二楚。如今妻子刚去不久,张某无暇顾及,若大人无事,张某告辞”,张三公子的态度强硬,绝不拖泥带水。他的耐心已经被金灵卫耗尽了。 唐云意对张三公子冷硬的态度视而不见。张三公子也还急了,不……应该是主谋急了。 “张三公子,你知道你的妻子已经怀孕了?” 张三公子的身子僵硬在半空中。僵直的身体像机器一样,伴随着转身,发出“咔吱”的声音。“你说什么?” “你的妻子怀孕了,你不知道?她的小丫头说,她已经怀孕,并且准备将这事告诉你,但是你……罢了,人已经死了,不说也罢” 唐云意捧起茶杯,掌心贴在杯壁上。暖暖的温热果然熨心贴肠。他放的长线,似乎已经有鱼儿上钩了。 “她怀孕了” 张三公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三魂六魄,仿佛被抽掉了一样,全身乏力,软绵绵的瘫坐下来。 “是,她怀孕了。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唐云意把“怀孕”咬得特别重。“张三公子,你们成亲不到一个月,王小姐怎么会有身孕?” 张三公子又去魔怔,眼神失焦。记忆如潮水涌进大脑,同妻子那些美好的记忆像一根根银针,扎着他的脑髓。 “张三公子,你不打算说说?毕竟是你心爱的妻子,你舍得让她蒙冤而死?” “我……”,张三公子头疼得只抓脑袋。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不敢面对,他害怕…… “张三公子,你与王小姐在成亲之前,可否有过夫妻之实” “有。那一晚……”,张三公子的思绪飘到了远处,他心中虽然不能接受,可是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我把她约出来游玩,我们喝了些小酒,脸色酡红,微醺之下,我们做出了出格的事。后来……我们心意相通,顺理成章结为夫妻了。我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 鱼准备上钩了。唐云意“乘胜追击”,逐步击破。“左邻右舍,乃至你的岳父都认为你脾气温和,你的妻子王家小姐,从小富养,嫁妆丰厚,断然不会为了一根珠钗跟你发生口角而上吊的。张三公子,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张三更公子突然在此时崩溃了。他面容痛苦,怒气蒸腾,大袖一挥,把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部扫地,地上落了一层碎片。 “张三公子,你冷静……”,果不其然,另有隐情。唐云意把失控的张三公子扶回座位,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安慰道,“喝杯茶,冷静冷静。你现在心里不能接受的事,你可能冤枉了你的妻子。所以你发狂,不能控制自己” 唐云意回到座位,竖起耳廓,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了。 张三公子胸前剧烈起伏到最后逐渐恢复平静。他双眼布满血丝,眼眸里夹杂怒气、愤懑还有一丝愧疚。 “她上吊后,我接到消息后,匆匆赶回来……” 第四十八章 水落石出 张三公子的眸色突然幽深起来。 “那日,我回到家了,她的尸体已经强硬了”,张三公子跪坐在地上,抱着僵硬如石的尸体,泪如雨下,痛不欲生。他咆哮,他愤怒的质问家人,为什么不救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新婚妻子怎么会上吊?他想不通,悲痛欲绝拿头去撞地。 “你的家人说什么?”,唐云意已经确定王小姐冤死无疑了。“你的妻子因为什么而死,你一清二楚” 张三公子仰头大笑,眼角飞泪,悲怆从心底来,“她与被人苟合,自觉羞愧,上吊死了。哪里因为一根珠钗同我怄气上吊?” 唐云意听着,心中莫名腾起一股邪火。柳眉倒竖,倏然蹲下。双手如铁爪,紧紧地掐住张三公子的肩膀,力气大到要嵌入他的血肉当中,眼睛里燃烧着两簇小火苗,“你说她与外人苟同,红杏所见,你亲眼所见?” 张三公子理智崩溃,疯狂的摇头,“我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那就是你没有亲眼所见,而是道听途说?”,唐云意怒极反笑,“你冤枉了你的妻子,到底是谁跟你说,你的妻子与外人苟同?” “我……”,张三公子突然结巴起来,干裂的嘴皮子蠕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唐云意冷笑,不是说不出,而是不愿意说。 “张三公子,此事非同小哥,你若不愿意说,我会将此事报到刑部,局时,后果可想而知” 张三公子闻言,崩溃的咆哮起来,“家丑不外传,你让我怎么说?”,张三公子突然疯疯癫癫起来,突兀的朝唐云意跪下,对着他磕了三个响头,他的额头迅速红肿起来,声嘶力竭,“大人,求求你们,让她走得体面些” 唐云意握紧拳头,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真想一拳打死这种愚笨的男人。 “张三公子,我不可能让人枉死。你不说,我自有办法把整个张家送进天牢严刑拷打审问”,唐云意已经懒得跟这种人浪费唇舌了。他起身要走,忽然被张三公子抱住大腿,声线哽咽不已,“大人,是我的两位嫂嫂亲眼所见。她们看到她同外男私通,全身赤裸躺在床上。被人发现后,她羞愧无颜见人,上吊了” 唐云意情绪复杂,心中波澜翻滚,他二话不说,离开房间。 付离和封令月立刻迎上来,满脸关切,“云意,怎么样?” “付离,去刑部报案” 这件命案,今日到此结束吧。 有金灵卫统领的令牌,刑部很快派人,将张家全部押进大牢。审问则安排在了下午。提审房是明暗两间。提审的犯人在外面的明间,记录口供的人在隔壁暗间,明暗分开。某些犯人会因为无人记录而不经意之间把不愿意招录的话说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张家人的口供竟然一致,别无二致。唐云意那道供词时,用力的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张,笑得阴森诡异,“世上尚无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供词全部一模一样,想来是人上吊后,全家人默认的借口” 王小姐嫁作张家新妇后,不知检点,与他人苟合,红杏出墙,破坏张家门风,自知无言面对家人,遂上吊自杀。张家为保留王小姐乃至张家颜面,私自将王小姐的死因归咎于夫妻口角。 出奇一致的供词被唐云意扔在地上,愤懑不已,“付离,既然张家两位大嫂口口声声说王小姐苟同外人,那么奸夫呢?”,有没有奸夫,口说无凭。 “奸夫已经关押在大牢里”,付离回答道。“不过奸夫嘴硬得很,闭口开口都是王小姐与他有染,并且在婚前已经与他交媾有了身孕” “呵呵呵……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是两位大嫂发现王小姐与外人苟合,那就先审问两位娇滴滴的大嫂了”,唐云意用力吸了吸,他仿佛闻到了血腥味了。他双手在不情愿的情况下,逐渐染上鲜血。 张家没见这种阵仗,别提两位娇滴滴,身材丰润的大嫂了。两位大嫂早就褪去靓丽的衣裳,花容失色,全身瑟瑟发抖。 两位丰腴的大嫂分别被带进不同立刻暗室,途中都经过同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有关押着各种死刑囚犯,头一回见到身材丰满的女人,像没见过荤腥的饿狼一样,扑在铁栏上,伸出粉色的舌头,绕着嘴边舔了一圈。 “美人……” 两个大嫂失声尖叫,紧紧的跟在衙役身后。 小小的暗室里头,灯光昏沉。映入眼帘的是各种锈迹斑斑的刑具,部分刑具因为被鲜血浸染过而变得猩红。 大嫂吓得丰润的脸蛋逐渐发白。唐云意随手拿起一把刀,像是没人似的,喃喃自语起来,“这把刀是用来剥皮的。从脊椎开始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再再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就像蝴蝶展翅一样的撕开,活剥的感觉一定很爽吧?” 唐云意放下刀,又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凌迟,从脚开始割,一共割一千刀,也不知道割完一千刀,人还能活命?” 一把铁锈斑斑的铁刷子被唐云意拿到手中端详。他甚至放在身上,佯装“梳”了几下,“据说,用这把铁刷子行刑时,先把衣服脱掉,再用开水滚烫一遍”,唐云意捂着嘴巴自顾的笑起来,“真像涮羊肉一样。用这把铁刷子从身上刷肉,直到把皮肉刷出,露出白骨方可停止。虽然不会立刻死去,但比死还难受” 最后,唐云意的视线落在一把猩红的铁锯子上。这回,他倒是没拿,而是把如何使用锯子说了出来,“铁锯子用得简单,直接把人某个部分锯下来即可,其惨状与剥皮不相上下,令人痛不欲生” 唐云意说完,大嫂的脸上,瞬间毫无血色。在裙摆之下的双腿,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如抖筛糠那般,雾眼朦胧,惹人怜惜。 “夫人,只要你一五一十把原委交代出来。这些刑具是不会用在你的身上” 第四十九章 终于水落石出 每一个案件结案的过程无非是先收到报案,然后收集证据,第三步是审问,最后也是判案和上报结果。 王家之女上吊案件已经到了第三步了。 唐云意笑容似春水,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枣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 “夫人,但凡是死鸭子嘴硬的人,最后都会把这间审问室里的刑具尝试一遍。夫人身子单薄,弱柳扶风,不知可经受得住?” 大嫂哭哭啼啼起来,泪涕横流,糊了一脸,一开始痛骂,最后无人理睬之后,她哽咽着声音,“王氏她与外男勾搭,被我们发现,羞愧上吊自杀了。你们为什么不信?呜呜……” 唐云意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眉眼阴沉,加上他那张普通得看似扭曲的脸,狰狞可怖。大嫂哭得更凶狠了。 “夫人,你确定不说?你的那位妯娌可是什么都招了。通奸的人其实上是你。你趁着丈夫外出,与奸夫约在泽芳阁,行男女之事,被王氏发现了。你怕自己被赶出去,设计把王氏关进房间,再把自己的奸夫放进去,而后,你把张家的长辈叫了过来。你当着张家的长辈把门砸开,正好碰见你的奸夫正撕毁王氏的衣服。人证物证都在,王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仅如此,你还在张家长辈面前污蔑王氏,她在成亲之前,已经与人苟和,怀有身孕……” 大嫂惊恐的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滴水不漏的计谋竟然被人毫无遗漏的说了出来。 “不仅你的那位妯娌出卖了你,连你的奸夫贪生怕死,他也招了。夫人,坦白从宽,或许你能免于一次” 唐云意眼睁睁的看到了大嫂像一个皮球一样涨起来。无处撒泼的怒火变成失控的奔溃,“明明是那个贱女人与那个男人苟和被发现,凭什么……怀到我头上” 唐云意嘴角飞扬。人最不轻试探了…… “大人,是她。是林氏,是她水性杨花,与外人勾搭。若不是她与男人苟和被王氏发现……”,大嫂慌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唐云意蹲下来,无奈的摇头,“你们俩有同一个奸夫,林氏被发现了,她不甘心,于是把你拉下水。迫于压力,你与她合作,设计王氏,逼死了她” 大嫂极为惊恐,抱着双膝缩在墙角了,眼睑低垂,瑟瑟发抖。 唐云意起身,事到如今,案件已经明了,但是他还需要二嫂的供词。 这位二嫂,虽不说大嫂丰腴,但也前凸后翘,风姿绰约。在唐云意进来之后,投过来的眉眼如丝,试图诱惑唐云意。 “夫人,你还是招了吧”,唐云意故伎重演,将刑房里的刑具一一作阿详细的介绍。 出乎意料,二嫂并不怕,津津有味听完唐云意的介绍,最后还鼓起掌,“大人真英武,懂得真多” 是个难缠的家伙……唐云意目光凛然,眉目正气。 “二夫人,你的大嫂全部招了” “招什么?哦,王氏被人发现通奸,上吊自杀了?”,二嫂林氏软绵绵的靠了过来,悄悄趁人不在意时扯着衣服,露出修长的脖颈,白皙的锁骨,还有隐约可见的沟壑。 唐云意不动声色侧过身,将对大嫂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林氏,你趁着丈夫外出,与奸夫约在泽芳阁,行男女之事,不巧的是,被王氏发现了。你怕自己被浸猪笼,设计把王氏关进房间,再把自己的奸夫放进房间,之后,你把张家的长辈叫了过来。你当着张家的长辈把门砸开,正好碰见你的奸夫正撕毁王氏的衣服。人证物证都在,长辈亲眼所见,王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多次在张家长辈面前污蔑王氏,她在成亲之前,已经与人苟和,怀有身孕……” 林氏妩媚的脸上罕见出现了慌张神色。“大人,你胡说什么……” 唐云意板起脸,侧过视线,不去看林氏故意露出来的汹涌澎湃,“林氏,你听不懂人话?既然如此,你还不招,那就别怪我们用刑了” 一侧的付离拿起铁刷子,森然一张黑脸,慢慢朝林氏靠近。 林氏见自己美人计没有奏效,又得知大嫂那个贱人出卖了自己,为了活命,立刻倒豆子般的倒出来,“大人,大嫂她与人通奸。设计陷害王氏,是她提出来的,不关我的事”,林氏把陷害王氏的事推的一干二净。就算治罪,她只犯了通奸之罪,罪不至死。 唐云意冷笑连连。那个奸夫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两个妯娌同时通奸一人。为了自己的私欲,竟将一个无辜之人逼死了。 唐云意前往大牢,亲自瞧瞧号称“七郎”的男人。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一口咬定是王氏主动勾搭他。 这个奸夫正是唐云意在在泽芳阁撞上的男人。确实有点姿色,面白无须,眉眼清秀,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身形单薄,怎么看都不像一夜七郎君。 “放我出去,是王氏先勾搭我”,男人趴着铁栏,大喊大叫。唐云意旋即抽出刀,狠狠砍在铁栏上,男人吓得猛抽回手,不敢抬眼看唐云意。 “既然你说王氏勾搭你,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那么你对她的身体一定了如指掌,只要你指认出那副裸体是她的,我就放你出去” “真的?你尽管拿出来,王氏身上哪里有痣,我一清二楚” 唐云意遂命人拿出三张女人裸体画。男人只看了一眼,便指中中间那副,“是她,是王氏” 唐云意忍不住发出嘲讽的阴笑,“你认识左右两幅?这两副可是张家两位大嫂的玉体,你同时通奸两人,自然对她们的身体灿若披掌。而中间这副,你不认识,只管选中间这副即可……” “你胡扯……”,男人脸上是指认不成的恼羞成怒。 “另外两个已经承认了。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否则……”,唐云意点到为止。事到如今,张王两家的命案已经了结。 王家忍不住冲上来撕毁两个通奸的女人。王夫人打了巴掌依旧不能发泄心中的怒火,双手双脚并用,只听哀嚎声一片。张三公子忽然变得疯疯癫癫起来,消失在人群中。 第五十章 天字一等 “臭小子,闷声干大事” 唐云意回到金灵卫,立刻遭遇李唯昭的锁喉。唐云意脖子被勒,窒息般的剧烈咳嗽起来,一副喘不上气,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样子,吓得李唯昭赶紧放开他,一脸嫌弃,“堂堂一个大男人,你是不是肾亏?” 话锋骤转,把唐云意打得措手不及,他粗着脖子斥驳,“哥哥的腰好得很,只不过是心疾犯了” “什么?” 李唯昭和韩茂行犹如受惊的猫,弓起身体,“倏”的往后退,“你别赖上我们” 唐云意配合的翻起白眼,“李唯昭,是你锁我喉,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唐云意,你真的有心疾?” 唐云意虚弱扶着朱红的柱子,抓着柱子的手指节泛白,他大口喘气,虚弱到随时可能会晕过去,“我骗你们不成,不信,你们大可去问付离” “兄弟,你是不是要死了”,唐云意踉跄的扑向李唯昭,李唯昭不敢动,只能任由唐云意扑到他身上。下一刻,李唯昭立刻锁住他的喉,耳边传来唐云意得意洋洋的声音,“臭小子,锁我喉,你不耐烦了” “可恶” 李唯昭立刻与唐云意扭打起来,两人从嬉皮笑脸变成摔跤。曲文泰到来时,发现两人像两条蛆一样,在地上扭打纠缠。韩茂行蹲在院中的石凳上,当墙头草。 “云意,锁他喉” “唯昭,云意的腿缠上你了,快使出泥鳅出山” 曲文泰重重哼了几声。滚在地上的两人方才注意到站在一旁,身材魁梧如山的曲文泰。曲文泰脸色黑沉如铁,乌云密布,有电闪雷鸣隐约即将到来之势。两人立刻单手撑地,翻身而起。 深知曲文泰秉性的李唯昭脸上立刻挤出一堆笑褶子,佯装忙碌的样子在他唐云意身上东找西找。 忽然,李唯昭大叫一声,眼睛暴徒,一副未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呼小叫。他双眼聚焦在大拇指和食指的缝处,用力一捏,“终于死了” 唐云意一头雾水。下一刻,李唯昭的话让他大跌眼镜,下巴脱臼。 “曲指挥,云意这家伙,不爱洗澡。身上和头上长了好多虱子,属下被传染,刚才迫不得已将他按在地上,找虱子”,李唯昭说着,在自己的腋下狂抓起来,“哎哟,好痒啊” 曲文泰眸色幽暗,“找到了?” “找到了。虱子吃得饱饱的,一捏一个准”,李唯昭越说越小声。曲文泰眼锋如刀,把李唯昭吓得背后发凉。 曲文泰看向唐云意,寒意从眼底溢出,轮廓分明的那张脸,冷如冰霜,唐云意低着头。他摸不准上司的性格。他要不要拍拍马屁,晚上请曲指挥吃一顿? “唐云意,他说的可是真的?” “假的”,唐云意二字把李唯昭炸得头脑昏呼呼的。他暗中拽了拽唐云意的衣角,唐云意视若罔闻,“曲指挥,我们确实是在抓虱子,但不是云意身上有虱子,而是唯昭的。他怕被人嫌弃,故而……”,唐雪意唯诺的看向李唯昭后,又迅速移开视线。 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曲文泰看在眼里。曲文泰眉毛拧成一团,幽幽看向李唯昭。李唯昭紧张得捏住自己大腿侧的风市穴,硬着头皮承认了。 曲文泰铁青一张脸,没有继续追问,“唐云意,待会儿到我办公署来” “是” 曲文泰一走,李唯昭又锁唐云意的脖颈,咬牙切齿,牙齿被他磨得“咔咔”作响,“臭小子,一点亏都吃不了” 唐云意暗中蓄力,把李唯昭甩开,“我这个人吃啥都行,就是不能吃亏” 李唯昭抡起拳头,佯装威胁,“你知不知道曲指挥的脾气?秋后算账,你想这种天下水狱?” 唐云意无所谓的耸肩,“我只是个车夫而已” “臭小子” 唐云意再次跨进曲文泰的办公署,心境跟上次有所不同。上次来去匆匆,这一次他才有空偷偷打量曲文泰的办公署。 走进办公署,北边是曲文泰办公的宽大书案。书案上摆满了公文卷宗等,右上角摆放一个笔架,笔架上挂了两只狼毫。旁边放了一只白玉荷叶笔洗,最醒目的是,翘腿的碧玉青蛙镇纸,看不出来,看似闷骚的人也有古趣的一面。 书案的后面有一排书架,架子上摆满的书籍。正面书案的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千里江山图。 临窗处摆放了桌椅,供来客坐。 曲文泰面向窗外,光线透过树枝,光影斑驳的投在窗棂上。肩宽背厚,身材昂藏,气势威武。唐云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高有了,但是过于瘦弱,文不成,武不就。 “曲指挥” 曲文泰罕见的眉眼柔和,招呼唐云意坐下。唐云意受宠若惊。心中有一种赴鸿门宴的感觉。 “云意,你师从何处?” 被曲文泰灼灼盯着,唐云意羞愧起来,“回曲指挥,云意并无良师。是故碌碌无为,除了看书,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实在惭愧” “你的心疾似乎不像心疾。你既然进了金灵卫,没有武功旁身,恐怕……” 唐云意从曲文泰眼中看到一丝不可名状的神色,是失望?不是,好像有一点点赞许。 “曲指挥放心。云意打算拜师学艺,绝不辜负梁统领和曲指挥的期望” “嗯”,曲文泰意外言表,“这样吧。你每日过来,我指点你几招,虽不说能达到天字一等,能保身立命足可” 唐云意喜出望外。立刻跪下谢过。他正愁着无师可拜,曲指挥能做到这个位置,实力不简单。 “曲指挥,何为天字一等?” “九门楼的刺客就是天字一等” “那梁统领呢?” “地字一等” 曲指挥似乎看出了唐云意的异样,不动声色的缓缓开口,“云意,普通人能达到地字一等已经千辛万苦了。想要攀登天字一等,除非有机缘” 唐云意挠头,“曲指挥,你误会了。云意和付离曾遇到过九门楼的刺客。付离差点被吸干内力” “什么?”,曲文泰拍桌而已。 “曲指挥别激动,后有人相救了” 第五十一章 挖墙角 “你们碰到了九门楼天字一等刺客,竟然还能活命……”,曲文泰一番自嘲。“当初天枢爆炸案迟迟查不出凶手,你以为我们不想跑?可是我们跑不过九门楼的天字一等刺客” 唐云意支支吾吾,不敢把自己使用炸药脱身的事讲出来。“我们得高人相助,侥幸逃脱” 曲文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许久才回过神。“罢了,只要不犯事,九门楼的刺客不会找上门” 唐云意心中腹诽。那可未必,九门楼主也负责刺杀,但是他们在查案的过程中,发现凶手也会杀掉。当然也不避免有人下套,借九门楼的手杀人。 思虑半天后,觉得无事的唐云意准备退下时。曲文泰突然开口,“涂指挥很欣赏你。你在天枢爆炸案中助三司破案,又在前日破了通奸案,他想跟我要你,你意下如何?” 此时此刻,唐云意深深体会到,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的感觉了。 “你若想去,我与涂指挥的交情,自当同意。你若不愿意,这事就当没提过” 唐云意神色凝重。曲指挥这是把皮球踢回来给他了。他踢给谁,在官场之上,每走一步,都极为谨慎。从他进入金灵卫,就在曲文泰麾下,如果他墙头草倒贴涂指挥,他的日子…… “当然是跟曲指挥。曲指挥对云意不弃,云意岂有弃之道理,除非曲指挥不要云意了”,唐云意内心纠结呕气不已。怪不得突然把他叫过去,愿意给他传授几招,原来是怕他被人抢走了。他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 “好,既然如此,这事未曾提过。明晚,我请我司金灵卫上广聚楼吃饭” 唐云意说不上的兴奋。感觉被曲文泰摆了一道。不过,那位涂指挥,看上他什么? 唐云意拖着疲惫散架的骨头回到唐家的打铁铺子。神色倦浓在看到亮着橘黄色灯光的小屋,心中疲惫一扫而光。他没有体会过父子之情,他心中若空缺的父子之情被唐老爹弥补上了。 打铁铺的门虚掩。唐云意小心翼翼推开门,侧过身子闪进去,又谨慎把门关上。 屋内的小桌上,点了一盏油灯,灯光如否,屋里的东西全部染上橘黄色的光晕。唐老爹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天色渐凉。凉风从门缝底下穿进来,从脚底蹿到唐云意后脊背,他身体哆嗦了一下,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从椅背上拿过一件胳膊肘打补丁的外衣,小心的披在唐老爹背后。 鼾声停止,唐老爹打着哈欠醒来。 “爹” “云意,回来了?”,唐老爹热泪盈眶,揣着唐云意坐下,仔细端详,须臾,他佯装震怒,“瘦了。你姐熬了鸡汤在锅里……” 唐云意的心被填得满满的,眼眶里慢慢弥漫一层水雾,“爹,我没瘦” 唐老爹唉声叹气,乌黑夹杂白丝的碎发凌乱垂在脸庞脸色,眼角纹比法令纹还要深刻,整个人显得沧桑没有精神力。 “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你小时候,调皮得很,总是欺负云倾……儿大不由爹,对了,那个姑娘,你觉得怎么样?爹这里也存了一点钱,要不爹给你上门说亲去”,唐老爹转场如闪电。前一秒还惆怅过往,下一秒,已经摩拳擦掌,打算为他说亲了。唐云意哭笑不得,“爹,八字没一撇” “怎么会?爹是过来人,那姑娘一定对你有意思” “爹”,唐云意摸着肚子苦笑,急忙忙起身离去,“我饿了”, “这孩子,锅里的鸡汤还热着”,唐老爹苍渺深远的声音从后头传来,荡入唐云意心中。 浴室灯亮,水哗啦啦声响起。唐云意洗到一半,鬼使神差的往后看。上次的经历,历历在目。 从浴室回到摆设简单的房间。唐云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窗下的歪桌子旁。他想着日记,发现自己的空空如也。于是去隔壁云倾的房间。 云倾人虽不在,整个房间充满了书卷气。书桌、衣柜、床榻、凳子摆放得整整齐齐,纤尘不染。墙上还挂了几幅字画,落款是“唐云倾”。 “这个臭小子还挺自恋的” 兄弟俩的房间,摆设不多,但也顺心。唐云意拿了笔墨纸砚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冥思苦想。他来到唐家打铁铺子,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唐云意撑着下巴,眼睛出神盯着半开的窗户。一双璀璨如宝石泛着幽光的猫眼出现在上头,瞧见唐云意的房间灯亮,“簌簌”的从墙头上跳下来。 肥胖的橘猫肚子上的肥肉随着它步伐颠簸而抖动。猫的身影在云意的黑眸中由小变大。 “喵”,喵爬上窗台,控制不住的开始舔屁股。猫躯愣了一下,把爪子藏到屁股底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唐云意。 “你是不是喜欢我?人妖殊途啊,咱们构造不一样……” “也罢,谁叫我长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姿若皎月,你这种小色猫,垂涎我的美貌,理所当然” 猫突然转浑身去,全身蠕动,开始呕毛球。 “你别吐……” 猫给唐云意留下一个傲娇的背景,姿势妖娆的躺在桌头上。 唐云意此时思如泉涌。他赶紧抬肘研磨。炸毛的笔头蘸墨,笔头的另一段抵在下巴。过去的已经过去,不如从昨晚写起。 十月十五 通奸案破后,晚上睡了个好觉。半夜起身放水,夜色黑沉,伸手不见五指,一个黑影如鬼魅般飘过,脚离地约有五六米,轻飘飘,像阿飘。震惊之际,黑影突然转头,一张脸如黑洞,吓得老子心胆俱碎,灰溜溜回到房间蒙头大睡,膀胱憋爆。 唐云意放下笔,对着猫自言自语,“我是不是眼睛有问题?或是产生幻觉了?大半夜遇见阿飘……” 房间内静悄悄的,灯光摇曳,忽明忽暗,阴风若有若无。寒栗接着一个又一个滚过唐云意的脊背。他心脏忽然发紧,扔下毛笔,蹿到床上,蒙住被子,缩在墙角。 第五十二章 打茶围 街道两旁商铺旗帜飘展,车马粼粼,人流如织。 酒肆楼榭里,小二的端着酒菜的身影在大堂里穿梭,不时从酒楼里传出催菜声、谈笑声、推杯换盏声,热热闹闹,其乐融融。 唐云意身穿一身烟灰对襟七分袖长袖,高马尾,面容平凡而灼灼。他到广聚楼的时候,李唯昭和韩茂行已经在门口等候。 须臾,一匹枣骝马迈着“踏踏踏”的声音,拉着马车驶过街巷,缓缓的停在广聚楼面前。 曲文泰一身便服,束发戴冠,眉眼间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曲指挥” 唐云意几人行礼。曲文泰微微点头,示意他们进包厢。 今日聚会,没有酒桌上奇奇怪怪的暗示,没有私底下的暗流涌动,单纯的一个饭局。众弟兄没了顾忌,喝得烂醉如泥。 酒过三巡,众人纷纷举杯感谢曲文泰的栽培,唐云意也不甘示弱。曲文泰明面上是单纯请人吃饭,实则是为挽留他而设的。他有一种预感,他小小的破了两个人案件后,正逐渐成为团宠。 入夜后,不胜酒力的其他人纷纷被送回去。唐云意喝得双颊酡红,眼睛迷离。 李唯昭和韩茂行并不好到那里,兄弟俩互相搀扶,脚踩脚,身躯踉跄,摇摇晃晃,差点从二楼上滚下来。 “曲指挥,你放心。属下已经叫车了。待会儿,我们一定把云意安然无恙送回去的” 曲文泰持怀疑态度,但他急得赶往下一个饭局。 “曲指挥,属下不会有事的。马车包送到家……”,李唯昭眼皮都抬不起来,嘴里嘟囔不停。半个身子算搭在唐云意身上。 仆从过来催促,曲文泰看三人上了马车之后,方才离去。马车驶入转角,忽然停了下来。看似烂醉如泥,醉醺醺起不来的三人突然正襟危坐,身板挺直,目光狡黠。 微弱的光线透过车帘,打在唐云意的脸上,那张脸半明半暗,神色凝重。“你们有何目的?” 李唯昭伸了一个懒腰,哈出一口酒气,笑眯眯的,“别整的那么严肃,开心点” “李唯昭,有事说事” 李唯昭哈欠连连,韩茂行诡笑,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云意,你是雏?” 唐云意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兄弟,你这是何意?” 李维唯昭和韩茂行相视,狡黠笑了一声,同时移动屁股,坐到唐云意身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脸阴谋诡计的笑,“不管你是不是雏,哥两个今日带你去见世面。保证你如坠云端,欲飘欲仙” 唐云意冷笑,“你们打算带我去嫖?” “粗糙、低俗、肤浅”,韩茂行大叫起来。“我们好歹是金灵卫,要去也是去找花魁,才能配得上我们的身份” “哦”,唐云意把韩茂名从头到尾扫了一眼,“你有钱?花魁愿意看你这种口袋都没有三瓜两枣的人” 韩茂行瞬间笑脸全无,幽怨起来,“兄弟,杀人诛心啊。我虽没有一夜掷千金的手笔,但是打茶围的钱还是有的” “去吗?”,李唯昭故意撞了撞唐云意,“教坊司新来了一批罪奴,清纯、妩媚、妖娆,各式各样,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打茶围的钱很便宜” “既然你俩相邀,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马车当即前往官府开设的教坊司。已入夜,但马车络绎不绝,不时有人出入教坊司。 教坊司修建得官里官气。门口高挂两个大红灯笼,立着等人高的石狮。 “高级会所” “云意,你说什么?”,门口嘈杂,音浪去破浪,一波盖过一波。 “没事。我们进去吧” 教坊司花魁众多。梅兰竹菊,各种花名都取了一遍。 “云意,你选哪个花魁的打茶围?”,李唯昭已经兴致勃勃对海棠坚定不移了。 唐云意回头,发现韩茂行远了芙蓉。他在一群花当中,举棋不定,最后留在四君子之中的兰花上。 “小子,高傲如兰。不错,今晚不用等我了”,李唯昭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离去,韩茂行也拍着胸部离开。 唐云意捏着手中的“兰”字牌前往兰院。 据他所知,青楼不等于妓院,若不是名门富商,皇家贵族,那青楼名妓花魁就是你高攀不起的存在。首先,进门有保底消费,点花茶一杯茶数钱,喝完还得给几贯小费。品茶完之后,跟其他客人聊诗词歌赋,展示才学。这时梳妆打扮的花魁会隔着门帘偷偷观察,从中选出自己心仪的客人,这是花魁选客人。 花魁,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相貌出色,气质才华,千里无一。筛选的过程就叫打茶围。之后,入围的十几位客人吟诗作对,从中选出心仪的对象,进房单独喝一杯。聊得满意,就进一步深入交流,不满意给你弹个小曲。 唐云意花了五两钱买了一杯茶。他低头看着那杯像剜了他肉的茶,咕哝自语,“果真是绿茶” 他随着着其他客人进去兰院。熟知流程的客人已经在选中交谈,吟诗作赋。 唐云意的视线一直在暗中寻找花魁的身影,他的兴趣缺缺,忽有人一个书生样的人过来交谈,“兄台,可会作诗?” 这位羽扇纶巾的书生,彬彬有礼,面上散发自信的光芒。 唐云意回礼过后,镇定回道,“自然是会一些的。兄台,不如你帮帮品鉴” 书生乐意至极,要想入花魁之眼,需得通过与他人不断交谈,通过他人的平庸衬托自己的聪慧。 “乐意至极,兄台,请” 唐云意沉思了一会儿,看向枝头含苞的梅花还有选中的池水,灵光一现,眼睛陡亮,有了,“一片两片三四千,五千六千七八片,九片十片无数片,飞入水中都不见” 唐云意清晰的在对方脸上看到便秘般的神色表情。碍于情面,对方竖起大拇指,“兄台,很别致” “你要不别致的点评一下?” 这可把书生为难到了。他支吾了半天,回复了一句话,“新颖,简单明了,小孩子一定喜欢” 第五十三章 入幕之宾 兰院中的客人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个梳双髻的小丫头出来,在花魁选中的客人里,低声几句后,客人便主动走进大厅。 眼见一个接着一个走进去,唐云意笑着摇头打算离开时,小丫头神色匆匆的向他走来。 “公子,请” 唐云意受宠若惊,仿佛身在云端。他离美人只差一步之遥了,竟是那么轻而易举,触手可得。 最终入选的有十个人。大厅内,两侧各置放了五个案几,众人各衣坐在案几后,两个稚嫩的小丫头相继进入,半跪着给客人倒酒。 案几的上手摆放了一张宽大的屏风。屏风映出的人影,曲线妖娆,轮廓诱人。尤其是胸前拱起饱满的弧线,时不时引起客人偷看。 唐云意扫了一眼大厅内的客人。有留着美髯的侠客,有文质彬彬的书生,有市侩精明的商人,还有像他这种普通人。 “各位,姑娘想请大家写一首诗” 小丫头们将笔墨纸砚奉上。花魁已经到了选入幕之宾的时候。唐云意抬笔思忖了许久,教坊司这种地方,配不上他的楷书,也配不上他的行书。于是他在纸上潇潇洒洒下一几行草书,“一片两片三四千,五千六千七八片,九片十片无数片,飞入水中都不见”,态度敷衍、癫狂至极。 在客人们写诗时,花魁在丫头的搀扶下,扭着曼妙的腰肢回房了。等众人写完署名后,小丫头打着托盘来,小心翼翼将众人新鲜出炉的诗放入托盘,呈到闺房中。 花魁的闺房内,灯火通明。帷幔低垂,地衣铺满整个房间。 临窗的书案上,左右案角各点了两盏油灯。夜风入去,吹得灯火摇晃。灯光逐渐昏暗,梳双髻的小丫头拿着一把银剪,把灯芯发黑的部分剪掉,屋内骤然又亮了起来。 花魁芷兰身着苍青色的衣裳,衣襟微微下垂,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粉嫩的脸庞,菱形红艳的小嘴,眸似秋水,潋滟芳华,一头及臀部的青丝毫无章法的垂在身后,柔糯的娇躯犹如含苞待放的娇花。 小丫头把写好诗的纸张收拾整齐放在书案右上角。 “姑娘,请赏……” 芷兰拿过一张字迹工整的纸张,只看了几眼,随手扔到一边。 连续看几张之后,芷兰皱着眉头,眉心攒成川字纹,神情逐渐不耐烦。 “姑娘,没有满意?”,小丫头心思活络起来。一时琢磨不定,姑娘到底喜欢诗还是字。 芷兰叹了一口气,撑着双腮,秋眸迷离的盯着摇曳的火光,“不是诗不好,而是字不够好。我喜欢张太白的字,可惜他死后,竟然无一人临摹出他的风骨” 小丫头松了一口,道,“姑娘,那今晚的字估计没有入您要的。这里就有一张”,小丫头从剩余的纸张里抽出一张纸,带着情绪念道,“你看这人的诗,敷衍极了。一片两片三四千,五千六千七八片,九片十片无数片,飞入水中都不见”,小丫头越念越生气,气得小脸俏红俏红的,抱怨声不止,“不仅诗写得不好,连字也写得潦草,若不是小的认识字,定是看不出他写了什么?这种人,怎么能这样对姑娘呢?小的出去,把他赶走” 小丫头的纸张扔到地上,正要抬腿踩上去,被芷兰制止了,“别踩,给我” 被丢弃的纸张再次回到芷兰的手中,芷兰看着狂妄的字体,捂着嘴巴,掩住惊讶的嘴巴,“笔圆有劲,使转如环,奔放流畅,一气呵成” 小丫头嘟嘴,不屑一顾,“不就是潦草的字体,姑娘为何给出如此高的评价。比张太白差远了” “你懂什么?”,芷兰摸着纸张,怜惜起来,“世人爱诗,而我爱书法。而今行书、楷书当道,这种狂妄的草书,我第一次见到。若此人再练上些时日,定能笔法超凡入圣,线条优美,章法无敌,把意发挥到巅峰,至高至纯,至善至美。成为像张太白那样流芳百世的草圣” “去把那位公子请进来” 唐云意靠在矮小的被椅上打瞌睡。小丫头把他邀请,作出恭敬的“请”势。唐云意再一次受宠若惊,那么今夜他即将告别和尚苦修生活,走上有酒有肉的生活?一想到此,唐云意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咆哮,浑身不得劲。 “公子,请” 装修古色古香的闺房。唐云意第一眼见到的宽大书案上,他写得极为狂悖的草书。 “公子,请坐” 身着苍青色衣裳的花魁从临摹太白字迹的屏风后出来,衣襟已经拉上,白皙的脖颈修长如天鹅颈。一头瀑布的青丝半挽髻,别了一根青玉直钗。粉嫩的脸庞,娇俏的红嘴,眸似秋水,流波婉转。 唐云意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丝略微失望的情绪。他摸了摸刚刮过的下巴,心想,自己大约不是来人所期待。 芷兰心中生起一股落寞的心境。她认为能写出如此狂妄不羁的草书的人,定是何等风流潇洒。可惜,竟是普普通通的男人。 “公子是大明湖畔的二狗?” “正是在下” “公子年纪轻轻,能写出如此非同凡响的草书,令人敬佩。没想到京都卧虎藏龙” “不过是从小练习,肌肉记忆而已”,唐云意装出一副非常谦虚的样子。内心乐来花了。他可是临摹了怀素的草书。 芷兰点了点头。屏风后头的小丫头托着托盘出来,上头放了一个青色荷包。直到荷包被塞到唐云意手中,他还有点云里雾里。 “公子,你是个好人” 送客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他以为进入花魁的闺房之后,会安排给他给沐浴,他正愁着如此委婉拒绝时,人家压根看不上他,送了银子后,还安慰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后,又贴心附送一句话,“你是好人” “好人,谁他妈的是好人”,是嫌弃他丑?等等,唐云意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史以来一直认为自己长了一副俊美的面容,他该不会跟癞蛤蟆比肩而立了,故而被封令月臭骂撒泡尿看看,又被花魁附送一句“你是好人”。 第五十四章 疯马 唐云意从教坊司出来,小步变成奔跑,疯狂的冲唐家的打铁铺。李唯昭和韩茂行早早就被赶出来,迟迟不见唐云意出来,两人窝在墙角数枝梅。 唐云意风一般从两人眼前蹿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唯昭举起的手又无奈垂下,叹息般的摇头,“这小子头一回被拒绝,伤心在所难免” 唐云意闪电般的回到家,冲到水井旁边,打了一盆水。微波荡漾下,投映在水中的光线扭曲,根本看不清面容。 唐云薇出来倒水,嫌弃地翻起白眼,“就你猫一样的身体,大半夜洗冷水,病了,我可不照顾你” “姐,镜子在哪里?”,唐云意疯狂的想知道自己的面容。 “屋里” 唐云意顾不上,冲进唐云薇的房间,从架子上取下铜镜。映入眼帘的那张脸让他双手发抖,牙齿发颤,镜子差点掉落。 这是一张连他都看不下去的脸。眉眼浓烈,眼眸明亮,廓线温和,但是骨头好像畸形了,把他的五官衬得平平凡凡。这一张脸扔在人群中,不会有人记得的一张平凡稀松的脸。 一直以来的沾沾自喜荡然无存,唐云意失魂落魄,双腿如灌铅,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没有金手指,连样貌都是拼凑,怪不得他是“好人”。 唐云意一手捏着铜镜。一手捏着青色的荷包,一屁股坐在石阶上,觉得讽刺无比。 “小子,你怎么了?”,他这一出,仿佛三魂七窍被抽走一般把唐云薇吓得不轻。 唐云意深深呼吸一口气,又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有气无力,“姐,我为什么那么丑?我一直以为,你和云倾长得不错,我应该也不差”,实际上,天差地别,云泥之别。 唐云薇坐下,拍了拍唐云意的肩膀,宽慰道,“谁说你长得丑?你不丑,你长得挺好看的……” 唐云意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眼睑垂下,神情颓败,“你就别安慰我了” “我没说你现在长得好看。我说的是你小时候。那时候,你长得粉雕玉琢,玲珑可爱,谁知道你仗着爹的宠爱,无法无天。有一天,你从高高的围墙上摔下去,脸朝下,从此之后,你的脸就畸形了”,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唐云意一口气没提上来。敢情他不丑,全是自己作死的。 “你们就没打算带我去看看大夫?” “看了。骨头已经畸形了,治不了” 唐云意咬碎后槽牙,作孽了。还以为来了这里是开挂的人生,结果……平凡到他“蓝瘦香菇”。 唐云薇伸出长臂,揽过唐云意的肩膀,继续安慰,“爹那里已经给你存钱了。再过一两年,成亲生子,这辈子就过了” 唐云意无言以对。回到房间,默默写下日记。 十月十六 心血来潮,去了一趟教坊司,凭借一手草书,成为花魁入幕之宾,却因面目丑陋,而被送了“好人”称号。欲买酒买醉……决定从明儿振作,用人品征服大周。 李唯昭和韩茂行两个大嘴巴,翌日就把唐云意的糗事给转播出去。整个金灵卫都知道唐云意去了教坊司,啥都没捞着,还被花魁送金拒客又送“好人”称号。 唐云意羞得没脸见人,躲在马厩里。封令月带着一包糖炒栗子过来,把唐云意从马厩里揪了出来,拎着他的衣领,一跃跳上了马厩的屋脊。 “那两个臭小子已经被我打一顿了。至于为一个教坊司的女人患得患失?”,封令月是想笑,但是她不能笑。这事已经够打击唐云意的自尊心了。 唐云意往后躺,背贴着瓦片,幽幽望着天高地阔的蓝天,喟叹,“我不是因为教坊司的花魁,而是我丑得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你终于认清自己丑陋的现实?”,封令月发现自己过分了,立刻严肃起来,“你人品好,连续破了两个案件,涂指挥还想跟曲指挥要你过去” 唐云意扯出一抹微笑,“你也知道?” “你虽然平平无奇,但现在已然是金灵卫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封令月趴在瓦片上,双手撑着腮,梨涡渐现,杏眼如月,笑意晏晏,“过几日,我带你去见真正的花魁” 唐云意连忙摆手,“罢了,我丑而自知” “唐云意” “唐~云~意” 屋檐下突然传来嘹亮的叫声。唐云意猛然起身,从屋顶上探下去。底下好像是闵行居还有两个蓝衣金灵卫。 “何事?” 唐云意抬眼看了看有点高度的瓦檐,还是咬着牙跳下去。 “有事?” 闵行居来者不善,眉毛倒竖,面相凶狠。投向他的目光中有深深的敌意。 “还不快去驱使马车,闵大人要去外城巡视” “是”,官高一级压死人。作为最低级的紫衣金灵卫,唐云意心中不敢拒绝。他家住外城,对街道轻车熟路,驾驶的马车游刃有余,如鱼得水。一路上顺风顺水,马车内,一个蓝衣金灵卫掀起车帘,嘴角向上勾斜。唐云意驾驶的温顺老马突然发长鸣一声后,发狂疾冲起来。 街道人来人往,马匹骤然失疯,众人惶恐得纷纷让路。唐云意使劲握紧马缰,脸色煞白,试图阻拦疯狂的马匹。 “快让开……” “让让……” 马车内的三人会心一笑。纷纷如鲤鱼跃水,从车帘跳出去。急速如闪电的马车上只剩下唐云意孤立无援。 前方,人群如潮水躲开之后,路的中间突然出现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不明所以,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越来越近的马车,小姑娘惊恐得突然咧嘴大哭起来。 马匹越来越疯狂,握着马缰的手被勒出一条条鲜艳刺目的红痕。势如累卵,迫在眉睫,唐云意暗中抓紧马缰,马缰陷入皮肉中,唐云意蓄力一转,疯马被迫转移方向,一头撞向前方一堵空墙。 只听得众人发出“呼”的一声。马车四分五裂,七零八落。马匹倒地,头骨碎裂,七窍流血,抽搐了几下后,咽气了。 第五十五章 撞车 唐云意在马车撞墙的危急时刻,放开马缰,从一侧跳了下去,在地上连续滚动了几圈才停下来。背后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捂住嘴巴阻止喉咙里的腥甜涌上来。 “唐云意” 闵行居带着两个蓝衣金灵卫姗姗来迟。唐云意捂住嘴巴的左手从指缝里渗出了醒目的鲜红,他目光晦涩的看了一眼闵行居,从闵行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被唐云意捕捉到,如水过无痕那般,迅速消失。 “你怎么样?”,焦急的语气让唐云意生出一种恍然。 唐云意剧烈咳了几声,摊开双手满手的鲜血,洁白整齐的牙齿渗满鲜血,胸口传来碎大石般的疼痛,心脏又开始灼痛了。 “没事” 刚才路中失惊的小姑娘已经被大人带走。唐云意撑着破损的身体来到惨死的马匹中间,伸手捂住马匹死不瞑目的眼睛。锐利的眼睛在马的身上迅速扫描。 “对不住,马匹突然发疯,是我失职了” 闵行居惺惺作态,把唐云意扶起来。“我们没有受伤,只是还要到外城巡视……” “闵大人,你不怪罪,云意已经感谢万分。云意耽误巡视……” “无妨,本官已经叫其人去准备马车里” 闵行居叫的马车一刻钟后把三人接走,独留唐云意蹲守在原地。望着掀起一地粉尘的马车,唐云意的眼睛阴暗起来。他伸手去摸了摸马屁股潮湿的地方,有几道细小伤口。 他唐云意与人无冤无仇。趁机暗算他的人不可能在马匹极速行驶的情况下,命中马屁。他的意识短暂空白之后,他忽然记得,马车行驶半路当中,有个蓝衣金灵卫同他攀谈了。 “真是阴险狡诈” 孤立无援又受伤的唐云意一直蹲守在原地等金灵卫来巡查。午后,付离带金灵卫走到马车失事地巡查。唐云意靠在墙角,脸色白如窗纸,双眼紧闭,像一只被损坏的木偶,残旧破败,急需被人等待救援。 付离的心骤然发紧,瞳孔收缩,小步变大步,冲到了唐云意身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惨白到渗目,付离甚至没有见唐云意胸口起伏,他伸出的手轻轻一推。唐云意的脑袋忽然歪到一边,了无生机,一股悲怆之感堵在他的胸口,他哽咽得红了眼眶。 “云意,你走之后,我会给你烧纸钱。黄金千两,家宅、仆从、美人万千” 哽咽的声线断断续续传来,“你放心,明年的清明,我会给你上香” 唐云意终于忍不住了,缓缓睁开眼皮,“哥,我还没死,你是要继承我的家产?” 付离一拳砸在唐云意的肩膀上,大骂一声,“臭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唐云意耸肩,“如你所见,半路马失疯了。横冲乱撞,为了不伤到路人,只能牺牲马了”,云意眼中充满可惜之情,这匹马,他虽喂的时间不长,但马匹很温顺。 “你的伤?”,付离的视线落在唐云意满是鲜血的手上。手上还有嘴角的血已经干涸,随着他的扯动,裂出蜘蛛网般的皲裂。 唐云意试着动了动,发现全身竟然不疼。他刚才疼入骨髓,仿佛有万根银针在扎刺他的心脏,他牙关死死的咬着,生怕一开口,把舌头咬断了。后来,他眼前一黑,短暂的晕过去。 唐云意眼中透着深深的疑惑。他只是晕了一会儿,醒来之后,他竟然不疼了,仿佛没有受过伤一样,刚才那股锥心的疼痛宛若过眼云烟,令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我没事” 付离一副骗鬼的表情,“你的手还有你的脸,衣服上全是血……” “咬到牙了” 付离没有再问,而是扶着唐云意起身。唐云意望着地上的马匹,眉毛拧成一条。 “马死了,我怕是难逃罪责” “不用怕,我来处理” 付离一句话,让唐云意熨心贴肠。夜晚,他们回到了唐家打铁铺。付离说什么也要跟唐云意共同洗澡。 唐云薇脸上挤出难看的表情,“付离,你要不考虑考虑我。人家会帮你按摩呢” 付离叹了一口气。他不是非得要跟唐云意洗澡,而是要检查云意身上有没有伤口。 “云薇,别胡闹。男女之别,懂不懂?”,付离嗔怪而无奈。 “男男没有之别?”,唐云薇的嘴巴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你对云意……天啊,你们怎么能刺激我?” 付离也忍不住捂住胸口,疼得他直皱眉,“你把我想成怎么样的人?” “那你们……” 眼看越抹越黑,付离只好将白日之事说出来。唐云意惊得呼叫一声,呼吸骤然停止,许久,神色恢复正常,啧啧的道,“云意真的挺难杀死的” 付离作呆状,脸上写满问号,“难杀?” 唐云薇自顾说了起来,“这个臭小子,皮糙肉厚。你知道?小时候,他从围墙上摔下来。把自己的脸摔烂,后来跟十几岁的小混混打架,别人把他捶得奄奄一息,我爹已经准备棺材了,你猜怎么着?第二天,生龙活虎……” “还有上次天枢爆炸,这个混小子,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停止心跳了。家里的棺材已经抬出来了,结果他又醒了,跟没事人一样,很难杀死……” 唐云薇掰开手指头,唐云意的“英勇事迹”,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 付离不着痕迹的点头,“伤是重伤,确实挺难杀的”,这个小子走了狗屎运。还是身上藏了什么? 付离把唐云意剥得一干二净,没查出什么,反而被唐云意看得清清楚楚。 “付离,你的脊椎骨下面是什么?” 付离白了他一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屁股缝” 唐云意还是一心一意盯着,让付离生出一股耻辱感,“我没说你的屁股缝,下面一点……” 付离不耐烦的应,“屁股眼” “我是说你的脊椎尾有一个红色印记,似乎与你的血肉融在一起了” 付离老脸一红,转过头,使劲往后瞧,也没瞧出什么,淡淡回道,“胎记吧” 第五十六章 抢人 “可恶,唐云意竟然没有受到处罚” “听说是付离主动担下了” “哼,付离这只走狗” …… 金灵卫官衙 “曲文泰,给老子出来” “曲文泰” 不少金灵卫各显神通,藏于暗处,等着看好戏。涂指挥的脾气比梁统领有之过及。不打一架,他绝不会就此作罢。 曲文泰呆在自己的办公署内,眉头染霜,用力把手中的公文合上,从手指间弹出一粒石头,敞开的半扇门自动合上。 “哐啷”,刚刚掩上的大门倏然被一股外力冲开,坚硬结实的大门轰然倒地,掀起的尘埃在光束里飘浮。 绿衣金灵卫涂楠,怒气蒸腾,大马金刀的挡住整个大门。房间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不少。 曲文泰不动声色,慢慢的再次打开自己刚才用力合上的公文书。他深知涂楠来势汹汹,所为何事。既然云意已经拒绝,此事大可不提。 涂楠被忽视,脸罩阴云。“狂风暴雨”席卷整个房间,曲文泰眼前有人影一闪而过,他的衣领被一只铁爪般的手提起来,身体悬空,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力量从书案后拽了出来。 曲文泰瞬间捏住那只铁手,暗中使力。围绕手腕四周的内力凶狠霸道,涂楠不得不放开曲文泰的衣领。曲文泰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后,安然落地。低垂的眼睫毛遮住黑眸中的愠气。 “曲文泰,卑鄙无耻的小人”,涂楠气得上唇的短髭倒竖,眼珠子努出眼眶,胸口起伏如波涛。 曲文泰不咸不淡,“同样的话送给你” “你……”,涂楠气得胸口发疼,想动手又碍于金灵卫的规则,也只敢耍耍嘴皮子,“恶毒奸诈,那唐云意明明是我看中的人。暗中截胡,不算好汉” 唐云意到金灵卫报到的时候,恰逢涂楠外出公干。哪个指挥得了一个会破案的天才,哪个脸上有荣面。涂楠本想把唐云意收回归自己麾下,哪知唐云意拒绝了梁统领,后来唐云意想通了,又找到了梁统领,正式进入金灵卫。可惜的是他偏偏那时外出公干。回到金灵卫时,唐云意已经在曲文泰手下当车夫了。 如果唐云意是个正常的紫衣金灵卫,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咬咬牙也过去。可是曲文泰这厮,暴殄天物。在唐云意破了通奸案后,涂楠坐不住了。如此人才,怎能屈身于曲文泰这厮手下,做个碌碌无为的车夫? “卑鄙,唐云意明明是我的人” 曲文泰冷笑,“你有这个胆量在这里跟我叫嚣,不如亲自去问问,梁统领为何把唐云意安排到我手下” “好,既然是梁统领安排,我算认了。但你竟然龌龊到不让唐云意离开,到我手底下” “这事我已经跟云意提过,他不愿意,我自当尊重他的选择”,曲文泰忽然觉得自己被逼到委屈。从唐云意这个破了天枢爆炸案的少年进入金灵卫后,他早就有想法,觉得这个少年潜力巨大,但是暗中得知涂楠心属此人,他遂放弃了心中想法。可涂楠临时外出公干,梁统领忽然把唐云意安排到自己麾下,他欣喜之余,出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唐云意不会武功,没有一丝内力,把他安排去巡视,无异于把他往虎口上送。迫于现实,他只能安排唐云意先做个车夫。 “呸” 涂楠狠狠啐了一口,七窍生烟,“你简直暴殄天物。如此有潜力的人,被你这种人埋没于马厩。曲文泰,你简直不是人” “涂楠,你够了”,曲文泰再沉稳的性格也忍受不了涂楠的污蔑了,“云意不会武功,不然……” 涂楠没给曲文泰说完话,当场阻噎他,“你放屁。唐云意,我要定了” “我不给”,曲文泰不相让。 涂楠冷言讽刺,“怎么?留着他给你扫马桶?我告诉你曲文泰,你这种有眼无珠的上司,跟了你白瞎了他的前途。只有我涂楠,慧眼识千里马。你一个屁都不是,不管你给不给,我要定了” 曲文泰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暴躁。怒气就像烧开的水汽,喷薄欲出。涂楠口吐芬芳,字字诛心。 窗外躲得远远的唐云意三人眼巴巴看着屋内两个剑拔弩张的人影。 “两位指挥在讲什么?”,唐云意低头问李唯昭。“李唯昭,你知道?” 李唯昭咧开了嘴,“鄙人不才,正好懂得看唇语” 韩茂行圆嘟嘟,打着弥勒佛的笑脸收紧,一手背后,一手负于腹部,“韩某也略知一二” “那你们俩给翻译翻译”,急死唐云意了,他以为两位面红耳赤的指挥要打起来了。 韩唯昭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学起涂楠,搞起翻译。 李唯昭:曲文泰,你为何抢了我的蔷薇姑娘? 韩茂行:涂楠,你胡说。我与蔷薇姑娘两情相悦,她根本不喜欢你,你别自作多情了。 李唯昭:放你它娘的屁。你趁我不在,勾引了蔷薇姑娘,你真不脸? 韩茂行:涂楠,你才它娘的放屁。明明是我认识蔷薇姑娘在先。我与她早早有露水之缘,你嫉妒我在先,强插一脚,真不要脸。 李唯昭:曲文泰,老子他妈的真想厮了你那张烂嘴。我与蔷薇姑娘有夫妻之实时,你屁都不知道在哪里放? 韩茂行:蔷薇姑娘喜欢的是我,我绝不会把她让给你。 李唯昭揪住韩茂行的衣领,怒发冲冠,“曲文泰,信不信我揍你?” 韩茂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抬起下巴,斜视李唯昭:“涂楠,你执意要跟我抢?蔷薇姑娘明明不愿随你,你何必?” 李唯昭:曲文泰,定是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威胁蔷薇姑娘?你等着,我一定要告发你,以权谋私。 韩茂行神情落寞,无奈又无助,“既然如此,我们就去找梁统领裁决。看蔷薇是跟你涂楠还是跟我曲文泰” 翻译完之后,韩茂行和李唯昭同时“呼”了一声,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泪水。 “干这种活真累人。全程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疏忽” 唐云意脸上写满了怀疑人生的表情。这两货翻译的是真? 第五十七章 抢人(一) “曲指挥和涂指挥真的这样讲?”,唐云意的三观有点震碎了。 李唯昭拍着胸脯保证,“自然是,你相信哥。哥功夫虽不怎么样,唇语这玩意,练了多年” 唐云意怎么也不信,两位指挥为了一个女人,准备在金灵卫比武。 韩茂行抱着胸部,啧啧不屑,“两个老正经,没想到……” “可不是”,李唯昭主动接过话,“我就不会因为女人跟你吵架斗殴” “我也是” 唐云意望着两个惺惺相惜的兄弟俩,鬼才信他们。 “唐云意” 涂楠一出院子,就展开了狮子吼。唐云意耳膜被震荡得发疼,他顾不上疼痛,捂着耳朵,硬着头皮出去。涂指挥今日的脾气暴躁如虎,少惹为是。 涂楠的身后是曲文泰。一张脸绷得像鼓气,没有一丝表情,阴沉得可怕。 唐云意背上有寒栗滚过,头皮发麻,眉梢不自觉跳动。 “参见曲指挥,涂指挥” 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无形之中从对面袭来,一时分不清是哪位指挥势气。如有万钧之力压在唐云意身上,令他喘不上气来。他隐隐约约的感受到,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是因他而起。 “啪……”,涂楠的视线在他的脸上逡巡了一下,蒲扇般的打手猛然在唐云意的屁股和肩膀上拍了两下,他身形一顿,呼吸突然急速起来。耳边传来涂楠声如洪钟的声音,“身子骨挺结实的。现在学武,还来得及” 唐云意“呵呵”回应。想试探他能不能学武,拍脸捶胸就得了,为什么要拍他的屁股?他对自己的翘臀挺满意的。 “云意,想不想到我麾下?我保准你不用天天与马粪为武,将来平步青云,官运亨通。我不会像某个人似的,心胸狭窄,肮脏阴险”,涂楠一边说,一边给曲文泰抛去一个白眼。 唐云意为难了。果真是为了他?他何德何能,不过侥幸破了两个案,能力其实早就耗尽。 “涂指挥,多谢您的好意,只是云意资历尚浅,恐怕要辜负你的期待了……” 涂楠没听出唐云意话里的意思,眼刀子狠狠剜向曲文泰,怒气澎湃涌出,“曲文泰,尔等卑鄙小人,你是不是暗中威胁云意?” 曲文泰不屑与涂楠浪费唇舌,抱着自己的武器,下石阶,冷眼横扫涂楠,“少说废话,打一架。谁赢他归谁” “打就打” 唐云意露出苦笑。搞了半天是为他而来。他心里憋着,有点不爽。他又不是商品,更加不是皮球,把他踢来踢去。 金灵卫两个地字二等高手要对决,消息不胫而走。 封令月和付离来找他去校场看两个高手对决,他愣是如鹌鹑一般,没敢把两个指挥决斗的原因给讲出来。 抛开外出巡视的人,金灵卫官署值守的人,剩余的金灵卫全部到校场去了,摩拳擦拳,翘首以待两个高手的对决。 封令月兴奋得跃跃欲试,眼光闪烁激奋,“曲指挥和涂指挥有过节?双方眼神快把对方撕碎了” 付离盘膝坐在被枯枝败叶覆盖的僵硬地面,笑而不语,显然是深知实情。 “付大人,说说呗?” 付离这才开“金口”,悠悠述说,“其实四个指挥都是面和心不和,各自为政,各司其职。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会以各种名目,“切磋”武艺”,金灵卫内部心领神会,可高手对决,依旧让其他金灵卫鲜血沸腾。 “地字二等高手,我也想跟指挥们过招,我到底是哪个等级?”,封令月眼里露出歆羡之情。握着剑柄的手颤鸣不已。 封令月问,“付大人,你是哪个等级?” “我应该排在地字尽头。封令月,你想知道自己是多少级,就去挑战江湖麒麟榜。想当指挥,必须是地字二等高手哦” 付离笑眯眯。反正他没有勇气去挑战麒麟榜,怎么死都不知道。 封令月不甘,血液里好战的血液因子在血管里疯狂叫嚣,“我一定会去挑战麒麟榜,金灵卫副统领不是空着?我要成为金灵卫有史以来,前所未有的女副统领”,封令月的脑海里自动出现一幅画面。她身穿黄色千里江山的金灵卫衣裳,腰挎长剑,站在京都最高塔脊上,衣袂翻飞,裙裾飞扬,威风凛凛。 唐云意扬起灿烂的笑容,做出一个加油的娇滴滴动作,捏着嗓子对她道,“阿月,加油啊” 付离也跟唐云意捏起嗓子,“封令月,加油哦” 封令月大为恼火,“两个死夹子,闭嘴” 唐云意深知自己实力,收敛笑容,闭口不谈,但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偷偷拉扯了付离的衣袖,“付离,被金灵卫奉为神一般的红衣金灵卫,是什么等级?” 付离遥望远方,梁攒的身影从一个小点慢慢变大。金灵卫最厉害的高手是梁统领,地字一级高手,副统领苏屿目前正向地字一级冲击。那个奉为神一样的红衣金灵卫……“可能是天字一等高手吧。毕竟大周国祚百年以来,金灵卫与大周潮起潮落,从未出现过红衣金灵卫”,付离顿了一下,“可能也曾经出现过红衣金灵卫。听说,国本动荡,龙脉破碎时,红衣金灵卫会出现护国,与国同生,随国沉浮,对了……”,付离脑海显现,隐约记得有人跟他讲过,“红衣金灵卫同女帝出现过。随着女帝仙逝后,江湖就没有红衣金灵卫了” 封令月嗤笑,“女帝早就通往其乐世界多少年了。红衣金灵卫曾经是个传说,以后……”,封令月屈腿而起,面朝东方,下巴高昂,“我封令月将来不仅是大周有史以来的女金灵卫,还是传奇千古的红衣金灵卫,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唐云意和付离异口爆发大笑,封令月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们几眼,目光阴辣。 “封令月,别大言不惭了。想当红衣金灵卫,起码是天字一等以上的实力。要有与国同生同灭的决心哦” 第五十八章 抢人(二) “打起来了” “曲指挥和涂指挥打起来了” 一群金灵卫看客般的欢呼起来。大家蹲守在校场的外围,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曲文泰和涂楠同时调动周身气流,两股气流如同旋涡,互相绞杀,周围的空气被扭曲,发出撕裂的嘶鸣声。 气流产生的狂风裹挟校场上的碎石烂枝,高速围着两人旋转。 “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撞破声宛如天雷炸裂天际,冲击力形成一波波涟漪朝四周炸开,连带碎石烂枝,如附魔力,有思想似的朝围观的金灵卫激射出去。 唐云意有些发怔。气流轰然下来,碎石如同一颗子弹,加了九十八号的汽油,朝他眼珠子喷射而来。唐云意感觉自己的手脚被束缚了,根本无法动弹。身侧突然伸出一只带黑色护臂的手把他拽走。 碎石携带火星,形如利箭,擦着他的脸颊如闪电般的嵌入腰口大的树干,牢牢的深入寸许。唐云意的心怦怦直跳,喷薄欲出。实在太颠覆他的认知了。 “唐云意,你是不是傻?”,封令月恼羞成怒,朝唐云意的臂膀狠狠掐了一下。唐云意从怔愣中回过神,大口呼吸,“两个地字二等高手那么厉害?”,天字一等呢?岂不是毁天灭地? 付离看惯了两位指挥的“切磋”,已经自以为变,“还行吧。我们早知气流会炸开,是故,早有防备”,有的金灵卫躲到大树后面,有的自带盾牌,有的为显示身手,纵身飞起,离地数丈,躲避冲击波。 “云意,下次看见金灵卫有人切磋,你离远点。否则,下次可就没这次那么好的运气了” 唐云意惊魂未定的点头。 “他们又打起来了” 身影如残影真真实实,虚虚假假,身法诡异,根本看不清。两个指挥双掌相击打,各自弹开之后,在空中旋子翻身三百六十度后,踉跄落地。 场面剑拔弩张,四周劲风呼啸。两位指挥身体晃动,嘴角控制不住的淌出血丝。 唐云意有点毛躁。两位指挥看着不像切磋,而是往死里打。毕竟这事是因为他而起,又不能把他劈成两半。他是不是冒险上去阻拦? “你们不要再打了” “不要打了” “你们~不要再打了” 台里台气,唐云意心中一阵恶寒。 赤手空拳几十招之后,两位指挥终于抽出自己的武器了。 曲文泰手持一杆精巧的长枪,枪身通体呈黑灰色,枪头散发冷冽的寒光,锐利渗人。一点寒芒,银枪不入,万军从中,孤胆陷阵,步战马战,一人一抗,率军逐鹿,神话莫测高深。百兵之王,长枪是也。 “云意,这是曲指挥的天雷枪,攻守自如” “涂指挥?” “涂指挥的刀乃赫赫有名的濮阳刀”,付离极少见涂指挥出刀,他的刀又快又狠,出刀必见血。 “刀为百兵之胆,剑为百兵之君,戟为百兵之魁,枪为百兵之王,棍为百兵之首。冷兵器的对立,让我血液尖叫沸腾” 濮阳刀刀身厚重,适合力气大者使用,刀法威力惊人,刀势可席卷四方。使用时,双手大力挥舞,可带出强劲的威力,卷入一片刀光。 曲文泰眼尾扫过校场外的唐云意。这场比武,看似切磋。实则是关乎尊严的问题。以涂楠的秉性,若被他带走唐云意,恐怕以后他在金灵卫抬不起头。 涂楠趁着喘息的片刻,视线在唐云意迅速扫过,最后回到曲文泰身上逡巡,燃烧愤怒火焰的两只利眼,仿佛下一刻要点燃曲文泰。 双方周身气流再起。曲文泰长枪端在胸口处,前手低后手高,忽然冲了上去。 涂楠手持濮阳刀挡住,曲文泰立刻使出弓步扎枪后,他迅速下拨枪,在这个时候,故意使了个心眼,露出自己的破绽,故意引涂楠上钩,涂楠看似粗狂,实则心细如发,没有上钩。轻轻一点而过。 曲文泰只能连续出击,仆步挑枪,扫腿枪,涂楠见此,翻身闪到曲文泰的身后,挑枪把,但是无法破防曲文泰的枪法。涂楠只能从侧边单刀进枪,挑横拔枪。曲文泰双手舞出花枪,用后背迎敌,再次引诱涂楠全力出刀,就在涂楠出刀的时候,来了一招海底捞月,枪打在刀背上,涂楠手臂和虎口震动。 涂楠露出阴森的笑容,再次挑刀,在曲文泰砸枪下来时,回胸立刀,挡住曲文泰的长枪,迅速使出一招闪移到曲文泰的身后,刀朝曲文泰的后脑勺劈下去,曲文泰背后如有双眼,立刻转身,以枪格挡,暗中施压内力,将涂楠推了出去, 两人从空旷萧条的土地打到校场上的擂台。曲文泰使出横江飞渡,涂楠空中旋转三百六度后落在擂台上的木栏,木栏无法承受他的体重,涂楠在重心不稳的情况下,依旧挡下长枪。 曲文泰咬牙,迟迟攻不下涂楠令他大为恼火。他迅速使出各种枪法,扎枪时顺势挑枪,又来一招暴力的横扫枪,涂楠只能以刀点地,中门大开翻身躲过。 涂楠躲过之后,曲文泰再次高位扎枪,涂楠突然弹射而起,俯身云刀,探身单刀进枪,刀与枪摩擦,电光火石之间,星光灿烂,导致曲文泰无法迅速收回枪,被涂楠击打前手,他不得不扔枪保手,转身侧过,一掌向涂楠身后劈砍,涂楠反应迅速,掌对掌,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再次炸开。涂楠的刀脱身而出,落在几米开处。 两人胸膛血气翻涌,各自不动声色,各自调息,止住喉咙间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双方眼球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凸,袖子下的手背,青筋暴起,一条一条,蜿蜒如蛇。 这是一场事关荣面的比武,谁也不服谁,哪怕身形如野草随风飘荡,眼前一黑一白交替,谁都不愿意先倒下,赤红的双目死死的盯着双方,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对方草木皆兵,大气不敢呼,生怕喘息的瞬间,被对方制服。 第五十九章 杀人诛心的手艺 “两位指挥是不是受伤?” 有人惊呼。这事严重了,两位指挥貌似不像切磋,而是往死里打。 “要不要上去拦?”,唐云意深感不安,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他心头上啃咬。 曲文泰前胸后背有针扎一般的刺痛感,冷汗从额头里冒出来,脑子似乎受到了某种指示,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逐渐模糊,他试着动了动僵硬的手脚,似乎已经失去知觉。 涂楠也好不到哪里。他的肌肉疼得仿佛要脱离骨骼,胸口好像被一团棉花阻塞,呼吸越来越困难,似乎每一次呼吸,都有一股火灼般的疼痛刚蔓延到他的肺腑,他的意识逐渐不受控制,有股无形的大手把他往黑暗中拉扯。 “曲文泰,还没有分出胜负,来啊” “谁让怕你?” 高台之上,苏屿露出忧色。他与梁攒也看出了不对劲。在曲文泰和涂楠再次大打出手的时候,梁攒出手了。 他身形如电,从高台上激射出去。身躯如山。横亘在两人的中间,并伸出手,灌加内力,一股冲力爆炸开来,劈开两人。两人如同架在弓箭上的箭矢,激射到十几米开外。 曲文泰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砸落在唐云意三人脚下。涂楠先是抛上天空,再次摔到闵行居面前。 “涂指挥” 涂楠被闵行居等人抬回去。曲文泰挣扎着站起来,身受重伤的他身躯摇晃,步伐踉跄,朝着涂楠被抬走的背影狰狞大笑起来。 “涂楠这个老东西,输了” “曲指挥”,唐云意内心呕了一口气。这两个老东西,把他吓得惴惴不安。他又不是蔷薇姑娘,他们从哪看出他是千里马? 曲文泰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血水。两眼一闭,身体僵硬如铁,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曲指挥” 翌日 秋日薄阳。阳光不像夏日的烈日那样,热度降了不少。秋日的阳光被纱窗挡在了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微乎其微,但依稀可见空气中的尘糜在光线中飘拂。 大院中的银杏树的叶子已经染上金黄的颜色,金黄色的树叶折射光线,耀眼刺目极了。 白墙黑瓦上,肥硕的橘猫正对另一只名为虎子的猫虎视眈眈,橘猫不断发出低沉驱赶的声音。虎子被逼得连连退后,踩得墙上的黑瓦哗啦啦的掉落。惹来唐云意一阵怒骂。 “咔吱” 躺在船上的唐云意人已经醒,大脑还处在混沌当中。耳朵清晰的听见院中木门打开的声音。 “付离哥,你来了?” 唐云薇娇羞扭捏的声音传入耳廓。唐云意侧过身背对外,拉起被子蒙住头。付离来了,唐云薇又开始整活了。 付离坐在银杏树下的石凳,他的佩刀则放在石桌上,手离佩刀仅有一寸。 “付离哥,你吃过了?” 付离被唐云薇炽热如火球的眼神逼得双颊滚烫。他丝毫不敢与云薇有视线接触。唐云薇的疯狂,他又不是没有体验过。 “吃过了” “讨厌”,唐云薇委屈得红了眼眶。把付离吓得忐忑不安,如鲠在喉,“那……我是不是该说没吃?” “明知故问”,唐云薇一番矫揉造作,付离汗毛倒竖,他的心中生出一股不良的预感。 “那……我没吃过”,付离结结巴巴的应道。 唐云薇立刻眉开眼笑,眼睛笑成了月牙,“那我去给你做,你等着”,唐云薇扭着纤腰,袅袅娜娜的往厨房走。 “好吧”,付离艰难的点头,“云意还没醒吧?我去叫他” 唐云意听到自己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他立刻闭上眼睛,双臂笔直的垂在身侧,呼吸均匀,天衣无缝。 床的一角往下塌,唐云意听到付离吸了口气,紧接着,自己盖到胸部的被子被人掀开,一股冷意穿进衣服,唐云意哆嗦了一下。 “别装了,你的眼皮动了” 唐云意犹如唐云薇附体,矫情起身,眯着迷离的双眼,下颌搁在付离的肩膀上,“离离,你吃早餐了?你要是没吃,人家给你做” 付离猝。使劲推开唐云意,唐云意却像只八爪鱼,趴着付离强劲的腰身不放。 “瘦小子,你反了是吗” 两人互相推搡,不知何时,推到了床上。封令月手持佩剑,威风凛凛的大步走进来。今日的第一面是唐云意把付离压在身下,使劲挠付离得咯吱窝。封令月当下觉得刺眼,立刻捂住眼睛,口中大骂,“龌龊、下流、无耻、低俗,你们不懂得关门?” 唐云意和付离立刻从床上弹起来,两人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 一刻钟后,四人围坐在银杏树下的石桌上。封令月百无聊赖,嘟起嘴巴,夹住银杏折断的小指大的树枝,一见到唐云意和付离,她立刻摆脸,阴阳怪气,“看来,男人描眉抹粉,放浪形骸,男风盛行的时代即将来临了。我看来是嫁不出去了” 这话把唐云意和付离说得面红耳赤。唐云薇不明所以,睁着好奇的眼睛问,“你为何嫁不出去?长相甜美,前凸后翘,求亲的门槛应该踏烂?” 封令月狠狠瞥了身侧的两个男人,再度阴阳怪气,“男人都喜欢男人,哪还有我们女人什么事?” 院中的气氛有些诡异。唐云薇打圆场,“大家都没吃早点?来尝尝我的手艺” 封令月探出头往锅里看,目光闪烁,“云薇姐姐烙的饼啊?” 唐云薇一头雾水,“没有,这是我熬的面糊” 封令月挤出一丝笑容,呵呵的笑,“我还以为云薇姐姐烙饼,姐姐手艺真不错”,这个面糊能喝?硌牙吧? “妹妹杀人诛心啊” 封令月脸上如火舌撩过,灼热灼热的,主动端起碗,“我……试试,一定很好喝” 付离和封令月手上同时拿到了一碗泛着焦味的面糊,两位皱着眉,不知如何下嘴。唐云薇软绵绵的身子靠到了付离身上,“付离哥,是不是烫?我帮你吹啊” 付离立刻转身,硬着头皮喝下粘稠有焦味的面糊。封令月暗中佩服。唐云意直接拒绝,“我不喝这种东西,怕洗胃” 唐云薇抡起巴掌,咬牙威胁,“臭小子,找死” 第六十章 学武 “我不吃了” 黑乎乎的面糊,唐云意瞬间没有了胃口。真难为付离了。付离收到唐云意同情的表情,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走了” 唐云意回房取下自己的佩刀后,头也不回的的离开。付离和封令月连忙放下手中的碗,追上去,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追逐。 “等等” 唐云薇急忙追上来,气喘吁吁的,把东西塞到唐云意和付离手中。唐云意盯着手绢包裹的东西,还暖和着,皱着眉头问,“里面是什么?” 唐云薇大大咧咧,笑津津的,“当然是吃啥补啥的好东西” 付离好奇的打开手绢,双手立刻如捧了烫手山芋,烫得他差点就把手上的东西扔出去,最后强迫自己稳定身形,无助的看向唐云意。付离手中不是别的,正是两个白白胖胖的鸭蛋。所谓吃啥补啥,唐云薇的目的显而易见。 唐云意打开自己的手绢,脸上立刻如罩阴云,“姐,你真歹毒,为什么我只有一个鸭蛋?” 唐云薇脸不红,心不跳,“你吃一个就行了,吃多浪费” 唐云意咆哮,“姐,你区别对待,也太明显?” 唐云意被气得脑袋发疼,一路上,正眼都不给付离一个。封令月觉得自己吃人手软,好言相劝,“云意,别气了。毕竟付离是留给你姐的……” 付离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鸭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真是棘手。 到了金灵卫,李唯昭和韩茂行早早等候在门口。 “付大人好” “付大人好” 两人眼尖,瞧见了付离手中的两个鸭蛋,眼神发光,“付大人还自带两个蛋啊” 唐云意阴阳怪气的讽刺,“何止两个蛋,是四个蛋……” “你……”,付离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认识这两个姐弟。 …… 付离走了,唐云意甩了李唯昭和韩茂行一眼,嘴里跟吃了炮仗一样,开口便是火药味,“你们俩在门口做什么?闲着没事干?” 李唯昭对着唐云意的胸口狠狠砸了一拳,“臭小子,你怎么说话?曲指挥找你,你完蛋了” 唐云意表面冷哼一声,心里还是不由慌了一下。秋后算账来了。 曲文泰昨日与涂楠比武,两人皆以晕倒而告终。翌日,两人跟没事人一样,按时点卯。两人回到办公署,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梁攒叫去了。 “扣扣” 唐云意敲门。曲文泰扫了敞开的大门处的一张普通的脸。紧绷的脸突然放松了下来,柔和了不少。 “进来” “曲指挥,不知您找属下……”,秋后算账? 曲文泰把唐云意再次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逡巡的眼光最终停在他那张平淡无奇的脸。曲文泰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因为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人同涂楠打得半死不活。但愿唐云意不要让他失望。 他恍惚的回想起今早发生的事。梁统领把曲文泰和涂楠训诫了一番。涂楠一开始据理力争,污蔑他暴殄天物,有眼无珠,白白浪费唐云意的才能。他承认,唐云意破了两个案件,确实小有才能。他还没有见过唐云意爆发的巨大潜能,涂楠又如此咄咄逼人,他更加不能放唐云意离开了。最后,在梁统领的介入下,唐云意继续留在他的麾下。 “云意,你不必去马厩当值了了” 唐云意如五雷轰顶,支吾了半天,“曲指挥是想把属下赶走?马车失控的事,属下可以解释”,他也不是非金灵卫不可,可是失去了这层身份,云倾在书院的处境更加艰难。 曲文泰摆手,神情放松,“你从今之后就跟他们外出巡视”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担忧,“属下并不会武功” “无妨,你跟我学便是” “是” 曲文泰算得上唐云意的第一师父。青雷枪扔到他怀中时,唐云意踉跄后退了几步,差点撞到身后的柱子上。 “重不重?”,曲文泰问。 唐云意皱着眉,他估算青雷枪起码上百斤。看似打造精巧,实则沉重无比,“重” 曲文泰单手接过青雷枪,轻松当着唐云意的面耍了一道花枪,“老子当年行军打仗,靠青雷枪,杀过的人如过江之鲫” 曲文泰提起当年勇事,洋洋自得。随手一抛,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后,精准的落入枪架中。 “你没有内力,提起上百斤的枪,自然吃力。我们武者,向来以内力驱动手中的武器。罢了,我先传授你几招,回去之后,先积攒内力。武功不可一蹴而就,日积月累,终有所成” “俗话说,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属下明白,定不辜负曲指挥的教导” 选中斜阳已过,唐云意从曲文泰手中接过练习内力的口诀后,嗫嚅了起来。 曲文泰瞥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问?” 唐云意红着脸,觉得不问,自己如鲠在喉,辗转反侧。“曲指挥,有没有一种神功。欲练神功,必先自宫。若不自宫,功起热生。热起身起,身燃而生?” 曲文泰突然觉得下腹一紧,脸变成猪肝色,“你若想自宫,我可以免费帮忙” 唐云意连忙拒绝。“开玩笑而已” 唐云意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打铁铺子。吃过饭,他把自己关到了房间。夜深人静之后,他按照口诀,在床上打坐。 心如止水,万念皆空。手置丹田,随气运行。气沉于渊,力凝于山根,上善若水,气随水行。 几个周天之后,便可打开脉路。坚持几日,精神充盈,目光有神,面色红润,气血充足。 唐云意坚持了几天之后,小有所成。全身上下,仿佛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心脏处涌现出来。 他开始对自己的心疾嗤之以鼻。他有心疾,不能学武功,也不能修内力,简直是天方夜谭。他每晚修炼几个周天,感觉浑身舒坦,身体里蕴藏了一股力量,感觉不日将会如火山爆发那样,惊天动地。届时,不知谁将遭殃于他之手。 第六十一章 自以为是的高手 例常巡视。 唐云意头一回同李唯昭和韩茂行出来巡视。曲文泰所负责的区域为西方。西场城门上的塔楼高耸入云,四角以白虎镇塔,故而得名白虎门。 唐云意远远便瞧见了白虎塔巍峨的轮廓。从天空俯瞰,白虎门的城墙犹如一条巨龙,蜿蜒在广阔平整的土地。 劲风四起,衣袖鼓荡。李唯昭手中剩下的油条压成团,一股脑的塞进自己的嘴巴,然后随意嚼了几口咽下,卡颈卡到他怀疑人生,脸红脖子粗,差点断气。 唐云意递了水袋过去,李唯昭灌了半袋,脸色恢复如常后,他缩着脑袋,耸着肩,背靠墙角,双手拢到袖子中,往地上淬了一口,“今年的凛冬要来临了”,抱怨归抱怨,李唯昭作为过来人,语重心长的告诫唐云意一些好赖话,“云意,曲指挥负责的白虎城,衣冠禽兽、丧心病狂、禽兽不如、作恶多端的牛鬼蛇神多。你自己小心点……哥俩的水平,你也看到了,能护着自己就不错了” “无妨,我又不是孩子,不需要你护着”,唐云意暗中蓄力,单脚一蹬,离地数丈,竟然落在两米五高的围墙上。头一次操作,他重心不稳,差点摔下来。等他稳住身形,乐了,发出仰天大笑。 李唯昭和韩茂行错愕,纵身跃到他的身边,惊讶不已,“唐云意,你是如何做到?” 唐云意露出神秘的笑容。被李唯昭和韩茂行扒拉后,他任由衣角猎猎作响,一头乌黑高马尾随风飘荡,姿势傲然,免为其难幽幽道来,“跌落悬崖,大难不死。偶习神功,仅此而已” 李唯昭和韩茂行同时对他发出鄙夷,“你骗谁?是不是曲指挥传授功法于你?” “我没骗你们”,唐云意潇洒甩开额头两条龙须刘海,小表情傲骄得不得了。之前,他想跃上两米五的高墙,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而今,他随意一蹬,身轻如燕,轻而易举的飞上墙头。他意识自己可能是习武天才,而他不过刚学了力气,便已经有所成就。按照这种速度学下去,成为天字一等的高手,指日可待。唐云意兴奋不已。 “偶得心诀,发现自己天赋异禀,小有所成。练习几日,发现自己身藏一股巨大的能力,仿佛使不完劲。诺,就像刚才,轻轻一跃,就上来了”,谁能想到,他当初爬大理寺的围墙卡蛋了。 李唯昭和韩茂行匪夷所思之际,李唯昭小心思活络了起来,“臭小子,看招” 唐云意下意识的推掌出去。两掌相撞,无形冲波化作涟漪荡出去,李唯昭趔趄几步,重心外坠,摔下了墙头。 唐云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长如修竹,节节分明与素日并无二样。难道他真的是百年一见的天才? “我自己去巡视,金灵卫见” 唐云意迫不及待的跑了。韩茂行从墙头上跳下来,扶起李唯昭,小有抱怨,“你为了迎合那小子,没有必要装得太逼真了?” 韩茂行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违心的道,“那不是不想打击他的自尊心?身为金灵卫,好歹也得会点武功自保啊” 韩茂行扬起拳头对着唐云意离去的背影耀武扬威地挥舞几下,“这个臭小子,真以为自己学了几天心法,就有内力了。老子当年可是学了一年才凝出心眼大的内力” 李唯昭笑嘻嘻的点头。额头上冷汗涔涔。袖子下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他郁闷至极,这是刚学几日的效果?云意莫不是学了什么邪功?还是这小子故意隐瞒? 唐云意体内的力量如同泉眼,源源不断往外冒。他感觉体内蕴藏了一股巨大的能量,就像一颗能量球,储蓄到极限会爆发。他头一回体验到飞檐走壁的快感。脚底如有轻云,拖起他的身体向上腾飞。他甚至能包住曲文泰的青雷枪,丝毫不觉得沉重。 巡视完整个白虎城,已经入夜。唐云意飞身上了一处屋脊。从屋脊上俯瞰纵横的街道,青石板铺设,可容纳四辆马车同时穿过。空旷的街道清冷漆黑,偶尔有打更夫传来高昂嘹亮的打更声。 空旷寥寂的月光冷冽的泼洒光辉,整个白虎城蒙上一层薄薄的白纱。远处天际交汇处,月华宛若银河倒泄,光彩华溢。 唐云意躺在屋脊上,翘着二郎腿,凝视深空。皎月的周围零散分布几颗黯淡的星星。天际忽然划过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过眼云烟般的消失在天际。 唐云意起身,从腰间摸出自己制作的火铳。他回去之后,又改良了。假以时日,他的武功加上他手中的的改良手枪,有朝一日,他也能挑战麒麟榜,荣升天字一等一的高手。 唐云意拿出手枪,对着白虎塔上的塔兽瞄准。迷迷糊糊的,他丧气的摇头,他若有百里守约的AK,距离他三四公里的檐上白虎兽早就被他打爆了。 模糊的光镜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唐云意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揉了揉眼,再看过去,对面的屋脊上空空如也。 “我的眼睛坏了?” “你的眼睛没有坏,是我的速度太快” 幽深泛着透骨冷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云意吓得一哆嗦,回过头去,身后又没有人影了。 “别看了,我在你前面……” 赫然是那个傲娇的少年,依旧是同样的打扮。黑色衣服上,领口,袖口都是金线绣制的复杂纹路。腰间束腰镶金戴玉,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唐云意怎么看都觉得这小子很有钱,入目皆是金黄色。 “你别吓人,我又没惹你” 少年歪嘴邪魅一笑,视线停在唐云意又改良的手枪上。“又不一样了” 唐云意立刻把枪收回腰间,眸如鹰隼,警惕起来。 “你想干什么?” 少年扭动脖子,脖子发出“咔咔”的骨头声。“没什么?觉得无聊。想杀个丑八怪,助兴助兴” 唐云意暗中大骂。“您想助兴,要不我出资,你去前面教坊司乐乐,那里的姑娘身段丰腴,可会伺候人了” 第六十二章 差点咔了 “你看不起我?”,少年眼中光芒一闪,周身顿时迸发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意。 “没有,绝对没有”,唐云意连忙否认,他的命就不是命?丑是丑了点,共同呼吸一片空气,凭什么要杀他助兴? “找死” 少年戾气重,几乎是没有给唐云意任何反应。脚下泛着光泽的黑瓦如同鱼鳞,一片片掀起,袭向唐云意。唐云意深知自己的水平,打不过,还跑不了。他转身就跑,后头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缩头乌龟” 唐云意充分的调动自己体内澎湃的力量。那股力量仿佛有邪性一般,在他体内疯狂的叫嚣,形成一股气柱,想要从他的体内喷出来。唐云意略感不适,脚下生风,他竟生出了一股控制不住身体的感觉。整具身体宛如傀儡,被人暗中操作。 他越往前,冲得越快,身体不知疲乏一般。他一股脑冲到的巍峨的白虎城墙下。耸入云端的白虎塔像一座小山屹立在眼前。塔顶有飞鸟盘旋,鸣叫几声之后,穿入层层叠叠的云层中。低垂的黑云随风飘浮,一下子遮挡住了月光。天空一下子暗下来,只余白虎塔下两盏巨大的红灯笼发出昏暗的灯光,影影倬倬,看不真切。 固若金汤的城墙就在眼前,像一只长满利齿,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等待猎物自投罗口。唐云意生出一股懊悔的心,他竟然控制不了速度了,眼看他即将撞墙时,他的膝盖一软,骤然无力,整个人直接往前抛飞出去,直直往前撞。唐云意闭上眼睛,等待凌迟。出乎意外的是,并没有意料中的脑袋开瓢。离城墙只差几寸分毫之时,他的身体停下来了。在他还未回过神来,少年擒腿抛拿,将他抛飞出去。唐云意在空中呈现出一条弧线,重重的砸到城楼下百姓摆摊建设的草棚上。草棚分崩离析,七零八落。 唐云意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前发黑,大脑空白,意识即将被拉进黑暗的边缘时,一道青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瞬间激灵起来。不是我死就是他死,他不寻自救方法,死的就是他。 少年举起手中泛着清冽光芒的剑,剑势如虹,背对光线的少年,面色阴狠毒辣。“留着你这种祸害,迟早为祸人间” 唐云意苦笑。莫名其妙的少年对他生出莫名其妙的恨意。 “受死吧,唐云意” 少年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一招白云盖顶即将袭来。“砰”的一声,剑从空中落下,发出铿锵的声音。醒目的鲜血一滴一滴往下坠落。“叮咚叮咚”像心跳一样的速度,“砰砰……” 唐云意惊了,少年也惊了。唐云意惊了是因为枪的威力更胜之前的火铳。少年竟是因为他的手刺穿了,汨汨流血。疼痛蔓延全身,少年的眉头突然拧成一团,阴戾无比。 唐云意看着手里的枪,脸上溅了血沫子,咧着嘴像地狱里的恶鬼。“你见血了,我也见血了。你不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你”,枪头往下移动,对上少年的胸口。波涛起伏的胸口里面,有一颗炽热的心脏正在有力的跳动。“你不信,可以试试。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枪快” 少年发出低沉的笑声,眼底被狂厉覆盖。“唐云意,你睡觉最好睁着眼睛,否则……” 唐云意呕出一口血。他这是招谁惹谁?“喂,你为什么对我敌意那么大?我与你有没有利益纠葛……”,每一次的灾祸,降临得莫名其妙。 少年转动僵硬的身体,手上被打出洞的手掌还在淌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看起来阴森森的,“我本来不想杀你的。可你打穿了我的手” “那你把我的手也打穿了。两清了”,小肚鸡肠的少年。 “晚了。我要把你的手剁下来喂狗” 唐云意立刻扣下扳机,目露凶光,“你想得美……” 少年用脚跺地。丢落在地上的剑弹到他手中,唐云意只听到他的重哼,眨眼间,人已经消失不见。 “唐云意,你在哪……” “唐云意” 远处传来封令月焦急的呼喊声。唐云意迅速把枪收好,以刀当拐,走向声音飘来的方向。 唐云意迟迟不归。李唯昭和韩茂行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路上碰上封令月。得知唐云意可能有危险,封令月立刻揪住两人的衣领,差点甩了两个巴掌过去。 “救云意要紧”,李唯昭的聪明机智把他从封令月手中挽救了出来。 火把映照街道。唐云意的眼睛里倒映几个匆匆而来的身影。他的意识有点模糊,左手臂有气无力,不知是折了还是断了。后背火辣疼痛,他扭头一看,后背上布满了星星点点。 “我在这里……” 唐云意被抬回了金灵卫。身上皮外伤颇多,大夫看不出他的内伤。那颗被认为有心疾的心脏“砰砰”的在为各个器官输送血液。其他人理所当然认为他只受了皮外伤。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唐云意坐在四方桌前,左臂折了,被纱布吊在胸前,正大快朵颐。 封令月把剑往桌上重重一拍,一脚踩在凳子上,身子前倾,横眉怒目盯着唐云意。“你还有闲情吃?” 唐云意一口馒头,一口烤鸡,嘴巴塞得鼓鼓囔囔,说话含糊不清,“我为什么不能吃?那家伙说了,让我睡觉的时候,睁着眼睛。我可不想当饿死鬼” 封令月的面色缓和下来,一屁股坐下,眼神凝重,“你是说那家伙还要来杀你?” “嗯”,因为他嘣了人家一枪。 入夜,窗外窸窸窣窣。月光透过格子窗,均匀了落在唐云意身上。唐云意觉得身上传来凉意,摸黑拉扯被子,黑暗中,他摸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他意识迷离之际,他用手捏了捏。 “啪”的一声,随着巴掌声响起,屋内的灯光也亮了。 唐云意捂着发红的脸,委屈得控诉,“你大半夜来我床上,我……”,谁知道懵懵之中,摸到了封令月的胸。 “我是为立刻保护你。没想到你……禽兽” 封令月摔门而去。 第六十三章 花魁 那个口口声声要杀了唐云意的少年在他巡视时,再也没有出现过。唐云意落得心安理得。 “唐云意,你的伤好了?” 那晚被唐云意摸胸的封令月失踪了好几日。她再次出现时,那晚之事,已然随风而去。 “好了” 封令月深信不疑,“伤筋动骨,那么快就好了?” 唐云意眯着眼,左顾右盼,神神秘秘靠近封令月耳边低语,“我习得神功,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封令月哼哼唧唧的,翻了个白眼,“阎王出告示——鬼话连篇” “真的,我膂力充沛”,唐云意撸起袖子,展示自己多日来的成果。 “上坟烧纸——糊弄鬼。你若有内力,怎么被人打断筋骨?” “你怎么不问问,对方为何杀不了我?” “因为你难杀” 唐云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面带微笑,不恼不怒,“唯小女子难养也” 生气归生气,封令月没忘正事,“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若兰庭看看真正的花魁?” 唐云意坐在廊檐下的铁栏上,背靠红柱,从腰间掏出一把炒豆,故意把声音咬得咯嘣响。“若兰庭在哪?” “你去过了,忘了?你我第一次见面就在若兰庭” 唐云意停止手中的动作,淡淡看了封令月一眼,深信不疑,“若兰庭是你家?” “也不算,我被她们收养,不过小小年纪,就上山了” “若兰庭那么多美人,封令月……”,唐云意蓦然起身,比封令月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打量着她,“你有什么目的靠近我?你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 封令月大呼冤枉,“我师父告诉我,越漂亮的男人越恶毒。你长得丑,又会查案,我就决定跟着你了” 这句话听着耳熟。那不是张翠山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唐云意捂着胸口,攒着眉,痛心疾首,“封令月,你说话杀人诛心” 封令月无辜的眨了眨眼,嘟着嘴愤愤不平,“你是我见过的第一只癞蛤蟆” 唐云意顿时觉得胸口疼得使不上劲,每一次呼吸,都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扯他的神经末梢,疼得呼吸一下,肺部痛得扭曲。 “行,封令月,我们绝交吧” 封令月急忙追上,边追边喊,“还说我是猪八戒,你才是猪八戒” 临近冬日,夜长昼短。刚过酉时不久,夜幕笼罩了下来。 封令月找到唐云意的时候,他正在同付离吃饭。 “哟,你们两个和好?” 唐云意不愿搭理他。说他丑,损他的自尊心。 “那个……若兰庭明晚有花魁上场” 唐云意目不斜视,使劲扒拉着饭碗,“不去” 封令月自然知道他在气头上,自顾赞美起花魁,“那花魁可不是一般花魁,而是京都选出来的花魁。肤如凝脂,眼如黑漆,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一头青丝,长至脚踝。身姿丰盈,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袅袅娜娜,只怪我词汇贫乏,难以形容花魁的美丽” 唐云意不动声色。端起碗,舀了一勺汤水,视若无人的喝起来。 封令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挤出灿若桃花的笑容。“我这里有两张若兰庭的请帖,麻烦你们帮我交给有缘人,让他们亲眼目睹京都花魁的风采” “行吧”,唐云意眼疾手快的抢过请帖,塞进自己的胸口,“既然阿月开口,我帮你把请帖交给有缘人” 封令月满意了,“明晚,不见不散” 付离望着封令月远处的背景,移动凳子,坐近唐云意身边,眼光锐利扫视了四周一眼后,压低声音,“真的去?” “当然,谁不想目睹花魁风姿”,唐云意把其中一张请帖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作塞进付离怀中。 华灯初上,目之所及,皆是繁华之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彩旗飘飘,人流熙攘如织。 若兰庭 楼阁相向,飞桥明暗相通,珠帘明晃,灯烛煌耀。 若兰庭大门前,牌匾高挂。达官显贵,门阀贵族等来往出入,外头平阔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喧声沸天。 唐云意特意换了一身月牙色交颈窄袖长衫,外套月白色对襟广袖纱袍,半束发高发髻,带着玉冠。不看脸,整个人衬得丰神俊秀,门第清华。 付离束发,头戴金冠。一身青色圆领宽袖长衫,身材颀长,俊朗明秀,朗目疏眉,眼角含笑。 骤见两个身材修长的人走近,一个带面具,一个气宇轩昂,封令月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身板挺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戴着面具,身姿宛若谪仙的男人。 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唐云意除了一张脸看不下去,身上每一处无不透露着一股矜贵,有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感觉。 唐云意走近之后,在封令月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丫头,看傻?” 封令月捂住突然加速跳动的小心脏,装出一副嘴硬的样子,“唐云意,你整容了?” “昨夜连夜打造。既然来看花魁,总不能顶着一张丑脸?”,唐云意非常满意自己斥巨资购买的衣裳,昂贵但合身,把他衬得濯濯翩然。 封令月歪嘴,忍不住讽刺,“人靠衣装,马靠鞍。不是说不来?” 唐云意和付离相识一样,心照不宣,“没办法,你的请帖送不出。我俩只能勉为其难的来” “哼,跟我来吧” 三人进入若兰庭。穿过庭院,沿着一条甬道来到真正意义上的若兰庭。若兰庭可谓富丽堂皇,花团锦簇,灯光通明。 “阿月,你回来?” 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扭动腰肢,莲步而来。果真是岁月不败美人。这位神韵依旧的美人,年约三十左右,肌肤丰润,身材匀称。身穿大红裙,领口拉得很低,露出白皙丰满的沟壑。眉如柳,唇鲜艳,一头乌黑的头发挽成螺髻,珠翠横插发间,烟视媚行。 “东珠姨” 封令月笑脸迎上。须臾,两位美人手挽手过来。封令月主动介绍起来。 “东珠姨,这是我的朋友” 唐云意勾唇,作揖,“在下是封令月的朋友,浪里小白龙” 第六十四章 花魁(一) 付离发怔,被唐云意暗中撞了一下,回过神,暗自咬牙。取外号的事,怎么不跟他说? “在下浪里小白马” 东珠捂着嘴笑了起来,眼角鱼尾纹隐隐约约。满头珠翠映得她光彩华溢。 “小白龙,小白马。倒是俊俏的孩子” 唐云意和付离从头到脚被打量了一番,身材修长如松,清冷华贵气质扑面而来。 “阿月,你招待他们。我去忙了” 东珠踩着碎步离开,臀部扭动,依稀可见丰满妖娆的线条。 付离胳膊肘狠狠撞了迟迟收不回眼神的唐云意,目光带着挑味,“臭小子,眼神都快粘上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什么……” 唐云意非常满意的点头,有股意犹未尽的感觉,“沟壑纵深,白皙细腻,是不是比我姐大?” “我怎么知道?”,付离的眼神开始躲闪。 唐云意立刻叫嚷起来,“你嫌弃我姐小?我回去告诉她” 付离算是怕了,举手投降,“大……大,行了?” “原来你每次都偷看唐云薇的身材。果然是禽兽不如……” 付离被气岔。这对卧龙凤雏,真的……迟早被他们气死。 一侧的封令月狠狠瞟过来,眼底充满了鄙夷。“东珠姨可以当你们娘了,最好别打她的主意,否则你们会死得很惨” 唐云意脑海走马灯一样,恍然记得什么,邪魅的笑起来,“东珠姨是不是给梁统领吹耳边风的美人?” 封令月闷闷应下,“嗯” 唐云意立刻气焰升腾,“封令月,怪不得你在金灵卫无法无天,原来有人撑腰” …… 三人一道进入若兰庭。大厅内,雕梁画栋,穹顶有各种虫鱼鸟兽的图案。三人的位置早已经备下,安排在距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小案几上摆满了糕点珍果。 舞台呈圆形,台上铺了厚实的地衣,上面绣着一朵朵重叠的巨大桃花。舞台的中间立了一棵桃花树,桃花灼灼。 围着圆形舞台坐的人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或是觥筹交错,或是交头接耳,或是双目怔怔的盯着舞台。 倏然出现一个戴着精致的铁质面具人的出现,此人身姿魁岸,下颌皎然,令人忍不住在他身上驻停许久。 封令月嗤之以鼻。 唐云意为了保持神秘感,正襟危坐,手置于下颌,故意咳了两下,“阿月,花魁什么时候出现?” 封令月不耐烦,抓起一块精致的茯苓糕,囫囵吞枣,“快了” 大厅内的灯光突然暗下来,众人惊呼了一声。等灯再亮的时候,舞台中间立了一位盈盈美人。美人身影窈窕,面覆白纱,只露出一双春水秋眸,头上的倭堕发髻斜插一根金步摇,金步摇垂下串珍珠的金制流苏,随着美人晃动。 美人身穿紫罗兰纱裙,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材。鎏金金花丝点翠蝴蝶流苏耳环。镶嵌天然珍珠,色泽鲜艳,光彩照人,凸显高雅脱俗的气质,让人生出一种“濯清涟而不妖”的感觉。 琴声铿锵而起。美人摆动腰肢,玉臂伸出,玉足轻抬,一瞬间,台下上百双眼睛如同被人摄入三魂六魄,被台上的倩影迷住了心智,不知所措。 唐云意的眼睛有些花了。曲子如流水,轻若翩鸿身影在他眼里荡来荡去。面纱下的姣颜若隐若现,千娇百媚,媚骨天成,令人牵魂引魄。唐云意觉得有一根羽毛轻轻在他心上拂来拂去,令他坐立不安,心痒难耐。 那双含春的眉眼,看似扫过所有人,实则有意无意的停留在他的身上。莫不是他的衣服和面具加分了? 一股若有若无的蓝香气不断往唐云意这边飘来。与花魁空中接触的视线瞬间被他移开。他的脸突然臊红起来。 付离也看出不对劲了。伸出脖子,挑眉打趣,“花魁是不是看上你了?” 右侧又传来了封令月阴阳怪气的声音,“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年时今夜见花魁,双颊酒红滋,疏恋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飔”,唐云意突然有感而发,封令月立刻黑下脸。连台上的俏影也顿了一下。 封令月伸出手,想掐住唐云意的嘴巴,又碍于现场那么多人,生生忍住了,“认识你那么久,也没见你给我做过诗”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送封令月” 封令月的耳根瞬间红得跟血滴子似的。娇羞得她抬不起头。 轮到付离冷笑,“兄弟多年,也不见你为我做过诗” 唐云意转过头,对他咧嘴,“你胸前结椰子?” 付离眨了半天眼,不明白云意是何意。“我不是美人,担不起你的诗?” “所谓美人,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符合以上者,称为美人”,花魁虽倾国倾城,舞却中规中矩。 后面的舞女鱼贯而进。身穿裹胸,外披薄纱,随着花瓣扭动腰肢,摇摇曳曳,风情万种,唐云意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入夜,散场。没有唐云意想象中的刺激,他喟叹了几声后打算离去。 一个小丫头突然冲了出来,拦下他的去路。把他往里请。 唐云意笑嘻嘻的,回想自己在教坊司被发好人卡的时候,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付离兄,实在对不住。花魁有约,可能晚点,你知道的……”,唐云意挑眉,神色暧昧。 封令月跺脚,“花魁怎么看得上他这种癞蛤蟆?” 付离深深看了唐云意一眼若有所思。 唐云意以为进去花魁的闺房之后,屏风之后,想象中白气蒸腾并没有。 窗前立着袅娜娉婷的身影。听到门声,悄然转身。唐云意心中惊呼,果真是倾国倾城。 “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公子认为,奴家值几分?” “八分” “为何?” “八分为容貌。两分为诚心,我并不知姑娘的心……” 花魁掩嘴笑了起来,发出清脆如铃的声音。 “公子多多与奴家接触,就知道奴家的心了” 第六十五章 大书法家 “年时今夜见花魁,双颊酒红滋,疏恋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飔”,花魁把唐云意吟的诗又重复了一遍。“公子,我叫绾绾,下一次您应该吟年时今夜见绾绾,双颊酒红滋,疏恋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飔” “绾绾”,唐云意挺直的腰板突然像紧绷的弦松下来,他屈指在铺着绸缎的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长发绾君心” 绾绾再次发出清脆的银铃声,“公子是君?” “你认为我是君?”,他全身上下散发一股二流的味道。 “公子,门清华第,身姿若月,定是出身不凡” 唐云意忍不住歪了嘴,起身到黄花梨书案后,随手从笔架上取下一根毛笔,蘸了蘸墨水,把刚才那首诗又写了下来。 字迹飘洒到绾绾连眨了好几次眼,“公子好狂妄” “何以看出?”,他现在写得依旧是怀素的草书。 “笔法超凡入圣,线条优美,章法无敌,把意发挥到巅峰,至高至纯,至善至美。是无所遮掩的癫狂状态中”,绾绾清澈的眼睛如同泉水清洗过的宝石,熠熠发亮,“公子,请告知尊名” “你喜欢书法?”,唐云意问。 绾绾点头。“自打张太白名扬五湖四海之后,整个大周以一手书法名满天下的人屈指可数。当代大大儒张青檐一手书法可谓名震四方。其书法端庄雄伟,气势开张,每一个字的笔画厚重遒劲,血肉饱满,静中有动”,绾绾眼底露出了一丝艳羡之情。“相比于诗,我更爱书法” 张太白的后人,那应该也是写楷书。 “公子的书法与当下的书法极为不同。公子难道不能告知尊命?” “也不是不可以”,唐云意提起笔,盯着在灯光下泛着光泽的宣纸,有一丝的出神。“白龙家京都,幼而事佛,经禅之暇,颇好笔翰。然恨未能远覩前人之奇迹,所见甚浅。遂担笈杖锡,西游上国,谒见当代名公。错综其事。遗编绝简,往往遇之。豁然心胸,略无疑滞,鱼笺绢素,多所尘点,士大夫不以为怪焉” 最后一笔,唐云潇洒收笔。绾绾震惊不已。上一次在教坊司,唐云意随身写了一手,态度极为敷衍。这一次,他是认认真真写怀素的狂草。 “《自叙帖》”,绾绾喃喃念了出来。 唐云意笔一甩,伸手从桌上提起青瓷酒壶,仰头倾倒,咕噜噜的倾泻声传来时,酒壶里头的酒已经喝完,“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 “公子,你要走了?” 唐云意看了一眼三层楼的高度,想一想,自己跳下去可能会头破血流。于是,用力推门而入,衣袂飘飘,宛若谪仙。 “是” “公子能不能留下来?” “你养我?” 绾绾娇躯一震,表情怔愣,似乎想不到如何得体回话。 “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 如果花魁沐浴更衣,他兴许会带着面具留下来。可是他刚才茶喝多了,酒也喝多了,膀胱要爆了。 “公子,我们何时再见?” 绾绾追了出来,早就没有人影了。她回到房间内,把《自叙帖》又看了一遍。“果真圆劲豪放,虚实相生”,绾绾抱着书卷,兴奋不已,白龙公子独创的一种字体,将来公子名震天下,他的《自叙帖》将会在她手中有市无价。 “姑娘,这字……看不懂?”,小丫头端着油灯油过来,嘟着嘴摇头。 “你懂什么?这可是当代大书法家的真迹。明日临摹出去一份,我绾绾不仅名扬京都,整个大周都识得我绾绾手上有大书法家的真迹” 绾绾把书法装进锦盒之中,小心翼翼装进暗格,“纵横变化于豪端,奥妙绝伦” 唐云意离开若兰庭的时候,付离和封令月还蹲在墙角。封令月蹲在地上,下巴搁在膝盖头上,脸色跟茅厕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黑。 付离抱胸靠在墙上,头颅三十度角望天。时不时传出叹气的声音。 封令月的视线被地上的蚂蚁吸引。她伸出脚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咬牙切齿,“唐云意再不出来,我就进去” 付离幽幽一句,目不转睛,“男人进行到一半被打断,容易伤身” 封令月猛然起身,愤愤不平,小脸气得通红,“绾绾怎么看上他?不就是作了一首诗?会做诗的人可多了,若兰庭可不吃这一套” “封令月,你吃醋了” “我才没有”,封令月立刻否认,脸更加红了。“我是怕绾绾被他骗了” 付离冷笑,“能当上花魁的人,手段应该不简单” 这话触到封令月的逆鳞,她摸着剑柄斥问付离,“你是何意?” “你如何揣测云意,我也是如何揣测你们” “你……好,果真是一对好基友” 双方再次陷入沉静。远处,风送来的笙歌燕舞的靡靡之音,付离和封令月之间围绕着一股可怕的氛围。 “走啊。我请你们吃宵夜……” 唐云意摘了面具,也换了衣服。封令月心里一阵失望,酸涩不已。拳头发痒,迫切想发泄又无可奈何。 “一郎兄” 付离恭敬行礼,脸色恭谨,不像是开玩笑。 唐云意脸部肌肉控制不住的跳动。“付离,你认真?” 付离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有理有据。从你进去到出来,不过两刻钟。首先,你得先沐浴,然后闲聊几句,再者办正事,最后换衣服” 唐云意深呼吸一口气,调整气息,把胸腔里的怒火压下去,挤出笑容,“我是好人。换了衣服是因为天黑,台阶上有青苔,摔了” 封令月蹙着眉,听到唐云意的话,神情总算舒展了。“你们胡说什么?若兰庭的花魁卖艺不卖身。过着时日,花魁还要到太白湖献舞,以纯净之身向上天乞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唐云意和付离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封令月,“那东珠和梁统领怎么回事?” 封令月耸耸肩,一脸无奈,“东珠姨都这把年纪了。你让她睡个男人,怎么了?” 第六十六章 狂草波澜 “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 唐云意一大早到了金灵卫,就听到有人在讨论。京都出现了一位大书法家,书法圆转流畅,独具一格。《自叙帖》刚刚出来,立刻受京都学习追崇。 梁攒抱着《自叙帖》在房间里潇潇洒洒临摹了几幅,多番不满,写不出韵味。恼得他连灌下几杯茶水,压下喉咙里的怒火。 唐云意加入讨论之中。听着他们讨论独树一帜的狂草风格。 “大书法家白龙突现京都,作《自叙帖》,一经问世,不胫而走。《自叙帖》临摹本在京都一天时间,全部告罄,都中纸贵” 李唯昭洋洋洒洒一堆后,将临摹本《自叙帖》从袖子里拿出来,胳膊肘撞了撞唐云意,“要么?便宜出售” 唐云意吭哧。他在若兰庭写下的草书竟然被传了出去。他是不是该找“始作俑者”要代理费? “没兴趣” 李唯昭瞪大眼睛。大骂唐云意不识货,“大书法家白龙的《自叙帖》,我告诉你,抢完就没了” “那我也不稀罕” “没眼力” 青鹿学院 位于半山腰的青鹿学院,亭台楼阁,碉楼玉柱,掩映在一片红枫叶中。青鹿学院后山,凌空的楼阁,刷着红色油漆的阁道盘旋在崖壁上,弯弯曲曲,犹如飞翔在天空。 建造在山顶上的阁楼林立,推开峰顶楼阁雕花的阁门,可俯视深秋景色的屋脊,远处山峰平原尽收眼底。 凉风飘起,带着笙箫的音响引来徐徐飘进阁窗,柔缓的歌声吸引住苍穹上飘动的白云。 临窗的案几上,分别对坐两人。一人是大儒卢洲白,一身青色儒衫,风度翩翩。另一人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张青檐,大袖月华色儒衫,带儒冠,眉眼浓烈,留短髭,面容看似不苟言笑。 山风吹起,吹皱了《自叙帖》临摹本的一角。张青檐皱着眉头,眉宇愁结许久不散。 桌上的草书笔画奔放自由,带着狂放、豁达之意。 “这个白龙不知何许人也?其所创书法,狂如潦草,已经被京都传疯了”,个个都在模仿白龙的癫狂。“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人往往在半醉半醒的情况下灵感迸发,作出惊天动地的作品。 “观其笔迹,此人确实狂妄”,张青檐为一院之长,爱惜人才,从不吝啬褒奖。青鹿学院以治学严谨而出名,更以精妙绝伦的楷书闻名天下。在一篇工整恭谨的楷书中突然出现别具一格的狂草,很难不吸引人的注意。这意味着一个持正不阿、方正不苟的世道突然出现了一个不拘于世俗,不被世俗束缚的人。 “确实狂妄”,卢洲白附和,“此人的草书若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可惜……”,卢洲白连叹三声可惜,“《自叙帖》出自于若兰庭此等风尘场所” 张青檐突然大笑起来,“这有何怪?当年诗圣出生虽贫寒,但才识通达,有怀济世之志,十八岁中秀才,二十四岁中举后,冲击进士屡次不中,心灰意冷,终日沉湎于烟花之地。许多脍炙人口的诗便是他留恋风花雪月之地有感而出” 卢洲白捋须也跟着笑起来,“是我肤浅了。英雄不问出处……” 木地板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两位夫子收敛笑容,背脊挺直。 门外出现了一位青年,他的衣服颜色比学子的远山蓝儒衫更深几分。带同色发带,没有抹额,手持一把折扇,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背对光线的青年,下颌线和眉眼异常柔和,此刻恭恭敬敬的行礼,“张夫子、卢夫子” 张青檐呵呵笑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欣慰。“裴竹宜,次辅之孙。年二十,字子归,姿容举世无双,娴雅之性超俗出众”,张青檐拍了拍身侧的蒲团,示意裴竹宜过来,“子归,过来坐” “是” 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就坐后,视线正好停留在《自叙帖》上。 “子归应该看到了在青鹿学院疯传的狂草《自叙帖》?”,张青檐问。 裴竹宜点头,“自然是看到了” “子归有什么想说?你怎么看待《自叙帖》?” 裴竹宜眼角慢慢荡出笑意,再次行礼,“有一种鱼,渔民从海上捕回来,但是这种鱼缺乏活性,得不到刺激的话,这种鱼很快在运送的途中死去。而活鱼比死鱼的价格更高,为了避免遭受更大的损失,渔民往往会在鱼舱里放几条凶狠的鱼,挑起这种死气沉沉的鱼的活性”,裴竹宜捏起案几上的《自叙帖》,背对光线,继续陈述自己的见解,“一直以来,大周以楷书为荣。从孩童始学楷书。从没有人敢大胆突破铁框的束缚,《自叙帖》看似个人自传,实则是一个不拘于世俗的一颗放荡不羁的心。子归对《自叙帖》的评价是:惊蛇入草” 张青檐和卢洲白赞同的点头,“不愧是子归,给予极高的评价。我们青鹿学院一直以来过于尊崇儒学,学子只知埋头苦读,皓首穷经,以至于学院死气沉沉,没有一丝活力”,张青檐的内心做了一个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子归,我认为青鹿学院需要此人。这事就交给你了” 裴竹宜立刻起身作揖,“学生定把人带到夫子面前” “不着急,先坐下,眼下还有一件棘手的事”,张青檐起身,来到窗前。俯瞰远处绵延起伏起伏的山峦,云雾缭绕峰顶,宛似风景如画。 轻松了闲聊之后,张青檐的背影显得异常沉重。背对卢洲白和裴竹宜的高大身影发出老兽般的沉吟,“长公主想从青鹿学院选侍读,人数不定” 卢洲白的脸色顿时一变,到嘴的茶因为手抖,溅了出来,湿了衣袖,“这不是去送死?” 长公主的残暴,谁人不知? 裴竹宜如老僧入定,异常沉稳,古井不波的眼神没有一丝微澜,视线聚焦在案几上的《自叙帖》。 “子归,你如何看?” “张夫子,长公主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口谕,没有圣旨,何必庸人自扰?” 第六十七章 走蛟(一) 《自叙帖》在青鹿学院疯狂传阅。 “神啊,妙啊……”,李温方霸占《自叙帖》的临摹本,爱不释手。对于墨守成规的儒家学子,新颖、独到的字体令人眼前一亮。这种狂放的草书意味着一种无形之中的桎梏即将被打破。 唐云倾手中也有一本临摹本《自叙帖》,他的内心有些激动,同时对能写出这份狂妄的人充满了艳羡之情。 …… 金灵卫 自唐云意修炼内功后,小有所成,竟然能跟其他人对上几招。 “付离,你们不是说我不能学武?如今已经过了大半月,我精力充沛,已经接下你几招了。追捕犯人更加不在话下……”,唐云意得意极了。胸口有一股力量,源源不断流向四肢百骸,使他浑身舒坦,充沛斐然。他深吸一口气,便能立即飞身上树,可谓身轻如燕。 付离眉眼却深深结愁。云意偷偷学武,让他深感不安,往事如跑马灯闪过脑海,“你可记得当年你偷偷学武的事?你大口大口的吐血,全身肌肉痉挛,筋骨扭曲?” 唐云意摇头,“不记得。再说了,都过去多久了。而今我也长成人高马大的人,我学了大半月的武功,不仅没发现任何异样,我的身体里就像有一股恶魔的力量,仿佛要从我的体内冲出来”,唐云意傲然的抬起下巴,眉尾上挑,一副小傲娇的神情,“你们小心点,我日后神功练成,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一不小心就伤了你们” 付离听闻。已习武大半月,没有任何异常,想来定是平安无事了,悬起来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午后,太阳微弱的光辉透过斑驳的树影弥散开来。早已经染上秋意的榕树下,粗壮的枝干下绑了一架秋千。秋千由一个长柄和一个悬挂在高处的绳索组成。唐云意使劲蹬着腿,让秋千荡起自己的重量。 “云意” “唐云意” 韩茂行远远的朝他招手。唐云意不得不放弃他心爱的秋千。 “何事急匆匆?”,韩茂行收敛起往日的嬉皮笑脸,神色异常凝重。唐云意不由得警惕起来。李唯昭和韩茂行这两只负鼠,干起坏事来,画风突变。 “曲指挥叫集合。有要紧事” 唐云意以为韩茂行开玩笑。等他到校场的时候,场上气氛严肃,曲文泰、涂楠、朱湮,三位指挥都在。三人不苟言笑,表情如出一辙。唐云意意识到不对劲,神色倏然凛然,目光坚定的盯着三位指挥。 突然集合,并不是临时决定。而是早有预示。太白湖出现了“走蛟”事件。所谓走蛟,就是渡劫失败的蛟,为祸人间。 “发生了什么事?”,唐云意悄悄的与李唯昭咬耳朵。 “太白湖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雨之后,有蛟渡劫失败,在太白湖为乱” 唐云意眨了眨眼,有一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无力挫败感,“我是问你,走蛟做了什么?” 李唯昭耸了耸肩膀,踮起脚尖望着一密密麻麻的人头还有前头三位指挥。他和唐云意站在后头,离得远,也听不出三位指挥讲了什么,只见他们的嘴巴翕动,动作幅度大,似乎很激动。李唯昭干脆挥手不听,与唐云意说起了悄悄话。 “这只蛟渡劫失败之后,把太白湖搅动得天翻覆地。昨日,走蛟现身,损毁太白湖附近的粮田,还把山上打柴的人惊吓的直接摔入悬崖,等村民们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成肉饼了,断气了” 唐云意瞳孔地震。上一回去太白湖钓鲈鱼时,途经一大片稻田,已经泛黄的稻田在风浪的带动下,掀起波涛般的金黄色浪花。 “地都毁?” “毁了一半。可惜,再过两天就收割了” 太白湖因地理位置优越,水源丰富。上万倾得太白湖给附近的田地灌溉,出产的大米色泽清亮,颗粒饱满,软糯香甜。煮饭时,阵阵米香飘香十里。 太白湖的米除了好吃,还专供整个京都。出了此等大事,三司把责任压到了金灵卫身上。梁攒苦不堪言,金灵卫本是护卫京都,保护皇家的护卫,什么时候轮到金灵卫去查案了?上头美约其名,金灵卫既然负责巡视京都乃至整个京都附近,没有及时发现走蛟,造成巨大损失,理应由金灵卫负责。 梁攒捂着发疼的胸口,回到金灵卫后,马不停蹄的布置任务。既然太白湖附近的百姓都说有走蛟,那么他就出动三分之二的金灵卫,把太白湖掘地三尺,也要把走蛟找出来。 上千个金灵卫浩浩荡荡前往太白湖。临行之前,梁攒下了死命令,不找到走蛟就地斩首,绝不能回来。 三位指挥分别带人分三个方向前往太白湖,把太白湖围的水泄不通后。形成的一圈再往圆心聚拢,缩小搜捕的范围。 到达太白湖时,夜幕已经降临。金灵卫举起的火把像一条火龙蜿蜒在太白湖附近。太白湖四周的村民听到动静后,纷纷跑出来查看。向金灵卫描述,那头走蛟是如何的巨大,吃了人不够,往湖里拖曳牲口。 劲风袭来,掀起一道道浪,阵阵稻香扑鼻,令人陶醉不已。 唐云意举着火把围绕稻田行走查看。乌漆嘛黑,火把映着他那张扭曲的脸,在黑夜中显得狰狞可怖。他行走田坎上,冷不防与一个撞在一起,那人身形单薄,一下子被唐云意撞到稻田里,摔得屁滚尿流。 “谁啊?” 那人抬头想骂人,骤然一见唐云意那张脸,吓得双腿朝地蹬,使劲往后退,眼底充满了惊恐的神色,一双映着唐云意身影的眼珠子快凸出眼眶。 “别害怕,我是金灵卫。负责查走蛟一事” 那人猛地拍胸口,大大松出一口气,“原来是城里的大人,吓死我了” 唐云意蹲下来,注视此人。年约三十左右,身影矮小,有点贼眉鼠眼。 “已经晚上了,你为什么来这里?” “大人有所不知。那东西晚上出来,不仅损坏我们的田地,还吃牲畜” 第六十八章 走蛟(二) 火把熠熠,唐云意蹲在田坎上,腿脚发麻。 走蛟不是捕风捉影,平白无故,而是有凭有据。不久前,下过一场大暴雨之后,渡劫失败的蛟从浑浊的太白湖里出来,吃尽湖中的鲈鱼后,开始上岸为祸,吃村民的牲畜,惊吓村民,吓死村民。村里百姓人人自危,半夜将牲畜赶进房屋,手持镐头、砍柴刀,熄灭灯火,守候在门板后,只等走蛟上门,给予致命一击。 唐云意往身后望过去,静悄悄的村落漆黑一片,仿佛隐藏在一张血盆大口当中。偶有狗吠声戛然而止,应该是被人突然捂住了嘴巴。 “走蛟长怎么样了?”,唐云意问男人。 男人皱着眉毛摇头,“我们哪里懂?如此庞然大物,我们见到了,早就吓晕过去了” 见唐云意愁眉不展,眉心纹深刻,男人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大人,既然是渡劫失败的蛟。应该跟蛇差不多,听老一辈的人讲过,蛟的头上没有角,身长好几丈,喜欢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性情比较暴躁,攻击性很强。蛟能兴云起雾,呼风唤雨,还能使洪水泛滥,生灵涂炭……” 男人一开始一问三不知,打开话匣子后,如倒豆子般叨叨不绝。 唐云意听完,冷笑着问,“你见过鬼?” 男人摇头。 “你长那么大,见过妖?” 男人立刻去小鸡啄米般点头,“见过,走蛟可不就是”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没有见过走蛟的长相?你一会儿说没见,一会儿说见了,岂不是自相矛盾了?” “这……”,男人的小眼睛在火把下,突然陡梁起来,“大人,那都是老一辈传下来。若是没有走蛟,您看……” 男人示意唐云意往后看,“稻田被毁了,田地被犁出一道道深沟。肯定是走蛟庞大锐利的爪牙犁出来的” 唐云意回头,走到被损毁的稻田。稻田倒了一片又一片,地上有几道宽的深沟。唐云意盯着犁出来的深沟,陷入了沉思当中。 浮云遮月,山岭凛冽。一股凉风从袖口和衣领穿进。包裹在衣物中的温度被带走,唐云意嘴皮子哆嗦了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呜咽声,“大人,稻田被毁。百姓如何养家?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呜呜……” 呜咽的哭声伴随着呼啸山风,两者混合重叠,竟有一种深更半夜,鬼哭狼嚎的感觉。唐云意的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莫名的烦躁起来。 “大半夜的,你既然害怕走蛟,私自外出,莫不是想当走蛟的食物?” 男人抬起手背,用力抹掉眼角的泪珠,收起外露的情绪。“小的气不过,想找到走蛟的藏身之处,纠结村民将它杀了” “如此庞然大物,尔等普通,如何与它对抗。它现在已经吓死人了,不代表后面不会性情发狂杀人。你还不速速回去……” “是是……” 男人慌张的起身,神色如后有追兵离去。 唐云意回到太白湖时,月已经从浮云后出来。 月华迤逦,流光溢彩。广阔的太白湖上,波光粼粼,湖面上像铺上一层碎银子。 太白湖四周已经扎起了营帐。篝火一簇一簇的燃起,火光投映在湖面上,扭曲了形状。 唐云意找到了自己的大本营。身上带着寒气的他一屁股坐到火堆边,伸出双手去烤火。他这副身子,有时候柔弱的像女子一样,怕冷。 “云意,你去了那么久,可查到什么?” 曲文泰正坐唐云意对面,映着篝火的双眼透着一丝疲惫。连声音都柔和了不少。 唐云意摇头,将碰见一村民的事说了出来。“村民说是走蛟为祸。形容了这种蛟的长相和性情,蛟的头上没有角,身长数丈,喜欢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性情比较暴躁,攻击性很强。能兴云起雾,呼风唤雨,还能使洪水泛滥,生灵涂炭……” 曲文泰听完,沉思了。“若是蛟患,以我们普通人的能力,恐怕无法歼灭此等东西” 唐云意从眼角掏出一个馒头,撕碎往嘴里塞,笑着摇头,“曲指挥信走蛟传说?” “走蛟的事尚且不说,天枢上的巨蛇又该如何解释?” 唐云意立刻反问,“曲指挥,你确信那是蛇?” “怎么不是蛇?”,曲文泰激动了,“我亲眼所见,那条巨蛇立起来有几十丈高,头上有角,两只眼睛就像白虎城墙上悬挂的两颗大灯笼,身上覆盖闪着银光的鳞片,蠕动起来,发出巨大的声响……”,曲文泰突然停顿下来,他的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恐怖的记忆袭来,令他措手不及。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真?”,唐云意继续问。“若是真的,那天巨蛇在哪里?从天枢炸了之后,它消失得无影无踪,莫不是你们的幻觉” “不是幻觉”,曲文泰的表情沉如水,“那晚,我把大腿掐出了血。是真的大蛇,它盘旋在天枢上耀武扬威。后来……我怎么知道巨蛇藏在哪里?” 唐云意却是扬起古怪的表情,“曲指挥,云意后来问过你一次,你的记忆似乎不是很完整”,当时的曲文泰有一种恍惚感。 “可能是未从天枢爆炸案中回神吧……”,曲文泰解释不清,自己的记忆到底在哪里断片了,而他此时此刻又突然记得一清二楚,甚至分辨不出,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那你也相信走蛟传闻?” 曲文泰点头,“我们今日问了许多村民,个个都承认走蛟的传说。我们之后又查看了走蛟破坏的现场,还有被吓死从悬崖上摔下来的人。证据都表明,这个庞然大物存在……” ”那梁统领怎么说?” “以百姓为重,自然是找到走蛟,将它杀了,以绝后患” “曲指挥、涂指挥、还有朱指挥打算从何找?” 唐云意心里有一点不安。世上真有妖?是人是妖为患,只凭村民的只言片语,恐怕难以断定。而他仿佛也陷入了囹圄当中,难以自拔。 第六十九章 走蛟(三) 翌日,太白湖开始大范围的详细搜寻。里里外外,就差掘地三尺把太白湖翻出来。 忙活了两天的金灵卫一无所获。梁攒迫于守卫京都的压力,把金灵卫收回去了,最后只剩下曲文泰带领的十几个人守着太白湖。 撤离后的太白湖静悄悄的。夜幕降临,山风扑着水面而来。剩余的人静悄悄的围坐在火篝山,木枝做的三角架上垂下一个铁锅,锅里正烧着水。 “它娘的,糊里一条鱼都没有了。都被那个狗东西吃完了”,李唯昭骂骂咧咧的,这几日疲于奔波搜寻走蛟的身影,口里都淡出了鸟味。 唐云意使劲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从铁锅中舀了一碗热水,吹了一会儿,水温了,一口喝下,把堵塞喉咙的馒头咽下去。 “我们搜寻了两天两夜,没有走蛟的踪迹。唯今之际,我们只能下水了” 韩茂行惊恐抱住双肩,眼睛瞪得溜圆,“那东西在陆地上,我们还有把握杀了他。一旦入水,我们被它按在地上随便虐杀了” 唐云意盯着篝火,目光灼灼,喃喃自语,“你真的相信是走蛟?” “信,怎么不信?”,韩茂行只想快点结案,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一到晚上,这个地方阴森森的,风穿过嶙峋的石头,发出像鬼一样的凄惨哀嚎声,阴森可怖。“不然你能查出凶手吗?我可不想下水” 唐云意也不想下水。上一次的经历,历历在目。倘若水里真有东西,他这点三脚猫功夫,都不够水里的东西塞牙缝。 “曲指挥,云意有个办法?”,唐云意目光炯炯的看向沉思发呆的曲文泰,眼底充满了自信。 “哦,你有何办法?梁统领只给我们三天的时间,活要见蛟,死要见尸”,曲文泰眼中罕见的星光,那张被湖边凛冽的风吹得起皱的皮出现了波动。梁统领把所有人都叫回去了,唯独安排他留在太白湖,破“走蛟”一事。让他打架,他在行。让他查案,从军营出来的莽夫,哪会查案?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个个说得振振有词,有理有据,他一时难以分辨真真假假。 “曲指挥。这两日,附近的村民不是说过,蛟喜欢夜出昼伏。兴许是我们人多,惊扰了它。不如,我们放出消息出去,已经有蛟的踪影,让村民不要放出牲畜,更不能随意出来。金灵卫杀不死蛟龙,决不收兵,镇守太白湖” 湖面上传来腥咸的风。唐云意幽幽的望向一望无际的太白湖。这个太白湖里头,隐藏了什么? “可行?” “怎么不行?蛟也是血肉之躯,总要吃饭。我们就在附近埋伏,我们只要交代好村民,一旦发现动静,立刻敲锣,金灵卫立刻出现,将走蛟斩于刀下” 曲文泰的眉毛拧成两条漆黑的毛毛虫。心中纠结不已,他不认为唐云意的办法有效,但他又无可奈何,他甚至想等明日午时,天气暖和一些,亲自下水查探究竟。 “曲指挥,有没有总比没办法好。姑且试一试,把走蛟杀了,我们好向梁统领交代啊”,唐云意顿了顿,“曲指挥,下水不现实,即便我们精通水性,也不如生性通水的东西。” 曲文泰思忖许久,艰难点头,“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做” 第二日,附近的村民就收到了消息。走蛟现身,神出鬼没,但是金灵卫未捕捉到走蛟,在太白湖边立誓,杀不死走蛟,绝不收兵,永镇太白湖。 淳朴的村民们乖巧的话,把家中牲畜全部藏了起来,房中门从里头钉得死紧死紧,密不透风。 太白湖上,漆黑一片。剩余的金灵卫没有生火,一个个的缩进太白湖附近的山林中。夜晚风大,山风呼啸,阴风穿进人的脖颈中,就像一双冰冷的手,嬉笑般的骤然穿进衣服内,冰冷浸入肌键。 唐云意哆嗦嘴皮子。他恨透了这副身体,像猫一样煨冷。 黑暗中,李唯昭的钛合金狗眼射了过来,唐云意隐约看到他斜上扬的嘴脸,有点得意,“云意,是不是很冷?” 唐云意缩在一棵皲皮的老树下,冷得双肩抖动,声音颤抖的回应对方,“废话” “到哥怀中。哥的怀抱像火膛一样热” 唐云意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它娘的有病?老子喜欢女人” 对面传来李唯昭幽幽的委屈声,“哥也喜欢女人” 唐云意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的神经病,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女?老子要不要把裤子脱了给你看?” 对面的声音更委屈了,“你以为哥想抱你?哥是看你弱不禁风,好心好意……我告诉你,哥喜欢教坊司的小梅花魁许久了” “不可能”,黑暗中传来了唐云意暴怒的声音,“我要告诉曲指挥去。告诉他,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你闭嘴”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李唯昭从对面扑了过来,双手掐住唐云意的脖子,“臭小子,你敢污蔑我的清白,我杀了你” “我污蔑你?你荤素不忌,生活糜烂,定是垂涎我的美色。我这就去告诉曲指挥”,黑暗中的唐云意,双眼亮晶晶的,一股精光从眼底闪现。 李唯昭大喊冤枉,“我哪里生活不检点?你别冤枉我……” “我怎么冤枉你?你的女人那么多,你的脸色如此差,你该不会染上花柳病了?” 李唯昭宛若被人砸了后脑勺,火气腾起,一把把唐云意揣下来,忍着心中的那股呕吐感,尽量让自己冷静的说出来,“我是雏鸡” 唐云意故意装作听不见,“你说什么?” 李唯昭已经处在崩溃的爆发边缘了,“你是聋人?” “对,我是龙人。因为我姐常说我是小聋人” “你……”,李唯昭突然伸出手,揪住唐云意的耳朵,朝他的耳朵大吼,“老子是处男。别拿你那张丑脸来膈应人了” 李唯昭吼完之后,四周静悄悄的。须臾,黑暗中传来了曲文泰看似隐忍笑意的声音,“难为你了,已悉” 李唯昭的脸红得快滴血了。 第七十章 走蛟(四) 唐云意最终忍不住刺骨的冷风。冷得骨头都痉挛了。四面八方的冷风大面积的扑进他的衣服。在曲文泰的提醒下,唐云意开始打坐运功。 一夜过后,查无所获。众人如同泄气的皮球,有气无力的瘫在太白湖上。韩茂行不信邪,自制一根鱼竿去去钓鱼。 “它奶奶的,老子以前运气再烂,还能钓上两指宽的鱼。钓了一整天,连个屁都没有,气死老子了” 连守几日,金灵卫的脸逐见菜色。唐云意稳如泰山,不动声色,馒头啃得津津有味。 韩茂行黑着脸蹲在唐云意身边,两只关节上有漩涡的胖手撑着腮,盯着打坐的唐云意好奇的问,“断案才子,你的方法行不行?” “不懂” 韩茂行差点破口大骂,“你……你自己都不知道,叫我们日夜把守,你想累死我们?” 唐云意面对太白湖,打坐调息后,他的身体不再煨冷。他轻轻抬眼扫了韩茂行一眼,淡淡的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管等就是了” 太白湖藏了很多秘密,他倒要看看,他守株待不了兔? “臭小子,你要是守到了走蛟,老子回去之后,请你逛窑子” 唐云意迸出的两道目光中充满了不屑,“你平日和李唯昭荤段子不断,还以为身经百战,没想到雏鸡一条,脱了衣服,赤裸裸的白斩鸡” 韩茂行尴尬一笑,自顾摸了摸鼻子缓解尴尬,“不能怪我们。每次我们去了教坊司,没人看得上。长得一般的,我们都看不上” 唐云意哼哼起身,穿进山林里。在黄了半个山头的林子里挖出了一大段葛根。早就吃腻馒头的金灵卫起火烤起了葛根。烤得黑乎乎的馒头吃得一众金灵卫满嘴漆黑。 夜幕再次降临。唐云意捂着肚子,靠在韩茂行的肩膀上,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淋淋。 “唐云意,你没心没肺。我光是坐你身边一刻钟,你就把老子崩糊了” 唐云意虚弱的抬起眼,愤愤不已,“我可没有释放二氧化碳……”,腹中突然剧烈蠕动,轰炸机在唐云意的腹腔中敌我不分的来回轰鸣。唐云意终于忍不住了,一溜烟穿进山林中。 放水回来的李唯昭左顾右望,没见到唐云意的身影,好奇不已,“那小子去哪?”,李唯昭对唐云意昨夜诓他一事咬牙切齿。 “林子里” 李唯昭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身形一闪,来到了林子里。 “唐云意,你在哪?” 光秃秃的林子里偶尔有夜枭传来的声音。李唯昭小心翼翼的踩着枯枝烂叶,人没找到,自己反而被树枝的“咔吱”吓得牙齿忍不住打颤。 “唐云意,你在哪?” 林子死一般的沉寂。夜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枯寂而深远,又夹杂着几分瘆人。 林子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唯昭暗暗的握住腰间的刀柄,警惕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忽然一阵咳嗽声从一块大石头后面传来,“找我干什么?” 李唯昭拍着胸部松了一口气,“唐云意,你在干嘛?” 唐云意:“释放大肠里的灵魂” 李唯昭:“什么意思?” 唐云意:“蹲茅厕” 李唯昭腹诽,说得那么文艺。“我擦……” 远处的风送来唐云意幽幽然的声音,“不用你擦,我自己来就行” 李唯昭顿时怒火中烧,“我靠” 唐云意:“也不用你靠,我能行” 李唯昭捉弄唐云意的心荡然无存。黑着脸拂袖离去。听到李唯昭离去的脚步声后,唐云意哆嗦着腿从石头上冒出头。漆黑的夜色下,他的眼睛特别明亮。 唐云意并没有回去,待了一会儿,走向林子深处。黝黑寂静的林子,幽深可怖。唐云意蹑手蹑脚。一道庞大的黑影一闪而过,唐云意意识到了什么,双腿肌肉膨胀,迅速的追上去。那道黑影仿佛在跟他捉迷藏,他快它快,他慢它慢,一人一影紧追不舍。 星光灼灼,影影倬倬的昏暗光线下,像蛇一样的身影映映在干裂的地面上。唐云意心中大惊,暗自运功,加大追赶的力度。那东西如有有灵性一般,意识到唐云意加快了速度,它一跃而上,穿进了一处灌木中,唐云意想要停住也来不及了,他整个身躯在空中凝滞了一下,忽然像自由落体运动一般,身子往下坠。他的心慌得跟紧绷的琴弦一样,但理智还在,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峭壁上一株从石头缝里穿出来的手臂粗壮树枝,身子惯性弹了几下,怏怏扒着树干稳住了身形。 “他妈的” 碎石头往下掉落,唐云意往下一看,下头全是怪石嶙峋的尖石。他若直接追下去,恐怕早就被尖锐的石头刺穿五脏六腑,明日马上开席。 从石头缝里凸出来的手臂粗的树干似乎并不能支撑唐云意的重量,开始像一个风残烛年的老人,脊背被重量压弯,佝偻的喘息,随时可能倒下去。 石缝中的碎石和泥土滚落得越来越多。唐云意心中刚放松的琴弦再次紧绷起来。他下意识的吞咽唾沫,压下心中不断涌上来的慌张。 夜枭的鸣叫刺耳。唐云意环顾四周,在漆黑的夜色中,一棵离悬崖边几米开处立了一棵老槐树,枝头光秃秃的。暗室逢灯,唐云意黯淡无光的眼神终于露出欣慰。 他瞄准悬崖边上的老槐树,俗话说,差生文具多,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他捣鼓了许多小玩意。只见他按住护臂上的小开关,一根铁丝突然从护臂上的小孔弹射而出,直射悬崖上的老槐树,铁丝的铁头缠绕树干。唐云意试着拉了一下,挺结实的,应该够支撑他的重量。 夜色沉沉。唐云意刚一运力,胸口就传来刺痛。就像有人拿铁钉子往他的胸口上捶,一捶接着一捶,唐云意咬牙,一边用力,一边顺着铁丝,跃了上去。 “呼……” 不过眨眼功夫,唐云意顺利的回到悬崖边上。胸口上的刺痛依旧作痛,背后冷汗渗出。 月色下,两道身影拉得很长。 第七十一章 走蛟(五) 第三晚 金灵卫门都松懈了,困觉还有多日不见荤腥,将他们折磨着疲惫不堪。 曲文泰心中那张拉紧的弓也渐渐有了松弛的意向。再这么守下去,别说破案,梁统领先所有人下水狱。这种天气,虽说还没到下雪的地方,可水狱四周围着千年寒冰,被关在水狱里的头,不死也脱层皮。 篝火上的铁锅,热气蒸腾。几片零散的野菜还有撕碎的馒头搅成面糊粥。 曲文泰捧着冒着热气的面糊粥,抬眼扫了一下心安理得喝面糊粥的唐云意。一口热腾腾的面糊粥下肚后,被湖边凛冽的寒风吹得面皮干娑苍白的脸逐渐红润了起来。 唐云意喝完后,这副小姐似的身体终于暖和起来了。 “曲指挥,你想问什么?” 曲文泰把碗放下,拒绝了再来一碗的意思,眉眼深沉起来,声调异常艰难,“云意,我们已经守了三天了,一无所获。距离梁统领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唐云意突然笑了一下,“曲指挥,若我们没有找到走蛟,会收到怎么样的惩罚?” “水狱”,曲文泰闷了一下,皱着眉头道,“不过你们不用下水狱,以你们的内力根本阻挡不了千年寒冰的寒气” “指挥,你曾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绝不会弃你不顾” “指挥,要下水狱,大家一起下” 李唯昭和韩茂行立刻苦着一张脸,向曲文泰表明忠心。就差热泪盈眶,痛哭捶地了。你一眼我一眼,把曲文泰这个糙汉子说感动了,眼眶红红的。 “好,杀不了走蛟,大家一起下水狱” 李唯昭和韩茂行的脸色像便秘一样,想拉,拉不出。笑不出,又得强迫自己笑出来。 唐云意忍俊不禁,忍得肚子痉挛。 “唐云意,你笑什么?”,李唯昭横眉倒竖,一副城狐社鼠的小人模样怒住唐云意,“你别以为自己能免责”,付离也没用,封令月那个死丫头更加没用,谁求情都不行。 唐云意哼哧大笑,笑得眼角飞泪,“梁统领给我们的时间还未到,怕什么?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们不会下水狱” 韩茂行追问,“为何?” “我昨晚在林子里发现了走蛟的身影。那东西可机灵了,把我引入山崖,我差点就摔死在锋利的怪石堆里” “真的?” 唐云意没有搭理李唯昭。苍穹最后一点亮光灭了之后,他立刻把柴火抽出来,火堆慢慢熄灭,最后伸手不见五指。 “走蛟已经忍不住了。我们潜伏山林,听指挥安排” 浮云遮月,四周沉寂。 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眨巴眨巴,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唐云意甚至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正有力地往各个器官泵血液。 “沙沙……”,风吹枝头,有树叶摩擦发出的声音,也有树枝掉落的窸窸窣窣声。 唐云意靠在一块石头下,双手抱胸,瞌上眼皮小憩。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到了敲锣打鼓声。他被李唯昭摇醒,“云意,走蛟出现了” 锣声清晰的传来。唐云意瞬间清醒,握紧刀,朝锣声传来的方向冲去。 分散在四面八方的金灵卫很快朝事发地点聚集。火把瞬间映照整个山村。 那个身材矮小,生得贼眉鼠眼的男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的身边躺了一具……被啃得只剩下一包身躯的羊身。 “天杀的走蛟,害我谋生的羊” 唐云意蹲下来,详细端视那只被啃得只剩下下半身的羊。伤口鲜血淋漓,确实是被利齿啃噬。 “大人,快救救我们。那东西又回来了”,矮小的男人,眼中充满了恐惧。不断祈求曲文泰,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唐云意用刀鞘把他推开,蹲下身,眼神如鹰隼的死死的盯着他,“你老实说,你都看见了什么?它从哪里跑了?” 男人把鼻涕吸回去,声音呜咽,支支吾吾,“我……刚才起来喝水,听见羊圈里的羊叫。我点了灯出来查来,黑暗中……”,男人的表情配合做出害怕的神色,仿佛此时此刻,他的眼前就是走蛟,“太黑了,我没看清,一双炯亮的眼睛像两颗太阳,还有影子……像蛇。我害怕得大叫起来,那东西放下嘴里的羊就跑了,往太白湖方向跑了” 唐云意问,“你确定它往太白湖方向跑了?” 男人如小鸡啄米点头。 “还有谁看见了?” 围观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高大黝黑的汉子,他怯怯的举起双手,害怕得滚动喉结,甚至吞咽口水得声音很响亮,“大……大人,小的看到了。那东西比蛇还灵活,从村里掏出去之后,往太白湖方向了” “大人,小的也看见了。那东西一定是走蛟,它藏在太白湖里,把湖里的鱼都吃光了” 唐云意目光扫过所有人,大家的表情不似说假,“你们都看到走蛟的身影?” “是,看见了” “大人,那东西再不杀掉,接下来会死人的” 唐云意看了一眼曲文泰,对方心领神会,立刻下令,所有金灵卫往太白湖方向追捕走蛟。 火把像星星之火,点缀在太白湖附近的山林中。就连饱受其害的村民也自发组成几队,跟在金灵卫身后,在山林中追捕走蛟。 唐云意和李唯昭一组,身影快速的穿梭在石头和树干交错的山林中。 绕了大个山林,没有走蛟的踪影。唐云意背靠一棵松树,大口喘气,脸上染上了两朵红晕。“别找了,那东西如果不在山林中,定是回到太白湖了” 李唯昭用力把脚下的松树干提走,就地而坐,大口喘气,“我可下不了水” “谁都不能下水。水里有走蛟,我们干不过那东西”,恐怕不止走蛟那么简单。这件事为何突然闹到了官府?那个被吓死的人,其家人闹到了官府。不依不饶。走蛟之事,越闹越大。 “那怎么办?”李唯昭两手搭在膝盖头上,一脸泄气的看着唐云云意,“把走蛟从湖里引上来?” “今晚找不到走蛟,只能如此了” 第七十二章 走蛟现身 山林中,金灵卫与村民们围成一张大网,慢慢的向太白湖聚拢,“网”越收越紧,活物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无法遁行。 山林看似静得只有树的沙沙的声响,实则危机暗藏。似乎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潜伏着。金灵卫和村民暗暗举起手中的武器。 偶尔有脚踩树枝的声音。唐云意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举起刀朝一簇灌木丛走去。直觉告诉他,灌木丛不对劲。他甚至能感受到从灌木丛里射出来的凶光令他如芒刺在背。 泛着银光的刀刃慢慢逼近灌木丛。唐云意举起刀欲前刺之时,从灌木丛突然掀起一阵尘土,瞬间弥漫,迷糊视野。 唐云意立刻抬脚。曲文泰带着人就在不远处,一时间,众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朝太白湖的方向追捕。 众人追到悬崖边上,只听到一声巨响,滔天巨浪掀起又数丈之高。众人趴在悬崖上,只看到太白湖湖面上溅起大大的水花正涟漪般的散去。 村民们激动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纷纷指着太白湖,支支吾吾了大半天,“是走蛟……” “大人,是走蛟” 曲文泰正思忖着如何应对时,只见唐云意已经脱衣了。 “云意” “曲指挥,走蛟在我们面前逃了。我们势必是要下水一趟,那东西一定在水底下” 曲文泰的神形从未有过的严肃。当即让所有金灵卫下水。被唐云意阻拦了。 “指挥,不熟悉水性的人下去,反而误事。云意先下去,你留人在上头接应”,唐云意不管曲文泰的纠结,转身朝太白湖方向跳下去。 众人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只见湖面上的水花正在慢慢消失。李唯昭拍着胸脯,大喊奶奶的。肉眼可见的高度,那家伙说跳就跳,初生牛犊不怕虎,浑身是胆。 “所有人,立刻去下方” 一群人一窝蜂涌下悬崖。他们在岸上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唐云意的身影。 翘首以待的韩茂行有点危言耸听了。“曲指挥,云意下去那么久,会不会……被走蛟吃了” 曲文泰立刻怒瞪他,“危言耸听” 韩茂行死猪不怕开水烫,“曲指挥,走蛟跳水,所有人都看见了。能掀起滔天巨浪的东西可不一般,只怕云意刚从悬崖上跳下去,走蛟就在水里张开嘴巴等他了”,韩茂行脑海里自动浮现一幅血腥的画面。唐云意从悬崖上跳下去之后,走蛟张开满是利齿獠牙的嘴巴,一嘴咬住唐云意的身体,像咬骨头那样,嘎嚓几口就把他吞入腹中。“我们从悬崖上下来,一刻钟。又站在这里,加起来都快两刻钟了。指挥,云意恐怕……”,凶多吉少了。 正常人在水中不可能呆那么久,而唐云意在水中已经快呆了两刻钟了。曲文泰莫名的心慌起来,好像有蚂蚁在他心窝上挠。他跟涂楠打得半死,就是为把唐云意心安理得收归自己的麾下。他还没发挥作用,就……曲文泰耳边突然传来了抽噎声。他冷眉冷眼的看过去,由看立刻转为瞪,开口训斥,“李唯昭,你哭什么?” 李唯昭抬起手,用手背擦拭眼角湿润的眼睫,哽咽地望向江面,“云意是我的好兄弟。只可惜年纪轻轻,还未开荤,就这样英年早逝了” 曲文泰喉结活动,压制胸腔里腾起来的怒火,声音不由加重,眼神像看神经病一样死死的瞪着李唯昭,“你脑袋里装泥浆,别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满脑子纵情声乐” 李唯昭顿时委屈巴巴,曲文泰已经开始脱衣服了。李唯昭惊恐的睁大眼睛,手指不自觉堵住嘴巴,饱含热泪。 “所有人听令,会水的,立刻同本指挥下水,其余人岸上接应。唐云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异口同声的回应中,部分人已经开始脱衣服了。李唯昭脱完衣服,下半身只剩下一条五分裤,他盯着广袤的湖面,下意识吞咽口水。 月色皎然,湖面上掀起碎银般的光辉。一条条像鱼般的身影从一块石头上一跃跳去水中,水花不断。 一同下水的有八个人。几人潜入水中之后,一条人影突然破水而出。然后慢慢向岸边走来。 唐云意头上的发冠已经掉落,一头如瀑的乌发散乱的贴在精壮的胸膛、后背上,宽肩窄腰,裤子向下搭,露出隐隐约约的人鱼线。 韩茂行看呆了。一来是唐云意这个臭小子,看似白斩鸡,实则有料。二来是他在水里憋了两刻钟,竟然没有死。 唐云意回顾四周,发现少了曲文泰等人的身影,神色狐疑,“部分人都去哪了?”,说罢,唐云意捡起对放在岸边石头上的衣服刚要披上。韩茂行牙齿打颤地指着太白湖,“他们……以为你死了,都下水了” “什么?” 唐云意反应巨大。刚穿上半只胳膊的衣服被他毫不留情的扔在砂石上。后面传来韩茂行呜呜吖吖的声音,他已经听不见了。再次潜入水中,冰冷的湖水刺骨,一串串水泡从嘴角溢出。漆黑的湖水中,一条条人影像鱼一样游荡。唐云意使劲挥动臂膀。脚底下的黝黑深处,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又似一张庞大的血盆大口。 唐云意倏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李唯昭一张嘴,湖水就往他的水里灌。众人只能跟随唐云意上岸。伴随他们离去的背影,数米长的“蛇形生物”在水中游动,蜿蜿蜒蜒的游向远处。 岸上已经生了火堆。唐云意披着衣服,潮湿的头发在火光下,冒着白烟。唐云意不断运功维持自己的体温。 众人围着火堆静悄悄的,默不作声,屏气凝神,各自捧着热水发呆,虚惊一场之后所带来的的身体战栗。李唯昭的心像被猫爪挠了一下,不吐不快,“我们刚才是不是在水中碰见了一个像蛇一样的东西摆动身体游向深处?” 李唯昭的话如惊雷炸起,刚才下水的人终于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只有下过水的人才知道,水底有多危险。 第七十三章 破案了 韩茂行疑惑不解,趁着给众人加热水之际,小心翼翼的开口,“你们发现走蛟的身影?” 曲文泰沉重点头。韩茂行追问,“走蛟长怎么样?” “半像蛇一半像海怪,长相十分恐怖”,李唯昭恐怖的描述,“那东西好像从我身边经过……身躯黝黑,太黑了,看不清” 唐云意哼哼起来,露出轻蔑,泛着冷意的笑容,“你还算好,我就不一样了” 这是曲文泰堪堪从走蛟中回过神,“云意,你为何在水中呆那么久?” 唐云意泄气,满脸郁闷,“我被走蛟电了,手脚发麻。好在我水性好……”,过度运功的后果是胸口疼得好像有人拿针扎。 众人又陷入了沉寂中。曲文泰沉思了许久,目光映着灼灼烈焰,“如何猎杀那条走蛟才是重中之重”,水中带来的不止震惊,还有恐惧。“人在水中,不如那东西灵活。只怕我们刚刚下水,先被它绞杀了” 众人纷纷点头。走蛟上岸,定叫他有路无回,可下了水,手脚如同被束缚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更可怕的是蟒蛇缠绕般的窒息感,胸腔被压,随时会爆一样的疼痛感不断袭来,血肉之躯无法承受。 曲文泰看向发呆状的唐云意,目光微凛,“云意,你是跟走蛟接触过的人。你有何办法?” 唐云意挺直腰板,被电的触感仿佛依旧存在。“我其实没看清那个东西,它经过我的身边时,我整个人突然麻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唐云意突然戛然而止。令众人生出一种蹲茅厕,突然有人大喊走水,硬生生夹断的感觉,别扭又恼怒又无法发泄的无力感。 众人的视线都聚在唐云意身上,他的脸火烧火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既然是凶兽,又喜欢生食牲畜,想必对血腥味一定很感兴趣。不如,拿血来引诱它,只要它露水,铺天盖地的箭矢不怕杀不了它”,给它来一招瓮中捉鳖。 李唯昭歪着脑袋,眼里光芒闪烁,似乎在怀疑方法的可行性。 “那东西又没有坚固的鳞片。只要是血肉之躯,何愁杀不死?”,唐云意补充。 曲文泰赞同的点头。“唯今之际,只有这个办法了” 休整一夜之后的众人开始准备猎杀工具,树枝成捆的带回来,削成尖头。一捆一捆绑好叠在一处。 远处,有几匹马呼啸而来。马蹄声如雨点,踢踢踏踏。模糊的小点绕着湖边而来,身影逐渐清晰。 付离为首。梁统领收到围剿走蛟的消息后,派付离送了淬了毒了铁箭过来,一举将走蛟攻下,以绝后患。 唐云意兴奋得迎了上去。有付离在,胜算又多了一分。 付离英姿飒爽,牛皮做的靴子放在马蹬上,腰间长一米五的刀耀目而令人感到一丝寒意。 付离拉了一车的铁箭头,只等晚上走蛟现身,围攻走蛟。 付离一下马,唐云意就勾肩搭背的,眼神“猥琐”,“给我带了什么?” 付离勾唇,“饿了?你自己不是有?” “有什么?”,唐云意一头雾水,“我在湖边啃了几天的馒头,湖上的风咸清,把我的脸都吹皱了” “你不是揣了蛋在身上?” 唐云意眼中喷火,双手掐上付离的脖子,“让你不给我带烤鸡,干脆把你自己的烤了” 付离轻轻一点,唐云意踉跄退后了几步,最后竟然倒在岸上的沙石上。 唐云意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你……搞得我心疾犯了” “臭小子,又糊弄人” 付离可不吃他这套。跨步经过,同曲文泰商量围剿对策了。 针对昨晚走蛟出现的区域,曲文泰布置了里三层外三层,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防守。 “这里是走蛟出现的地方。一旦把它引诱出来,立刻放箭”,曲文泰对着自己自制的沙盘开始布置任务。 光线逐渐昏暗,预示着天准备黑了。曲文泰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去看从百姓手中买过的牲畜尸体,一会儿去看准备的大桶里的鸡鸭血浆是否备好。 天空全部笼罩下来后,湖边上的火全部熄灭。黑暗中,人影窸窸窣窣,各就各位,各司其职,潜伏在暗处,等待走蛟再次露面。 按照唐云意的说话,湖里的鱼已经被吃完了,血肉之躯肯定会寻找食物补充能量。走蛟熬了那么多天,肯定会再次现身。 黑暗的山林中,月亮的照射下,有了一缕缕柔和的月光。唐云意和付离等几个负责引诱走蛟。几人缩在山林之中,等待时机。 夜风拂过,光秃秃的树枝飒飒作响。付离和唐云意咬起了耳朵。 黑暗之中,付离的目光有些炙热,把唐云意看得不好意思,耳根偷偷红了。 唐云意偷偷咽了口水,冰凉的手贴在脸上,“你是不是喜欢我?” 付离往地上淬了一口,“你别转移话题?我问你,你真的碰到走蛟了?” “骗你作甚?昨晚,一半的金灵卫都下水了,他们都看见了。一半蛇,一半怪,我还被它电了” 付离似乎不太相信,“你是不是有什么瞒我?”,封令月这几日不见人影。 “没有”,唐云意的目光没有躲闪,付离眯着眼睛怀疑了起来,“你确定没有瞒我?封令月去哪了?” 唐云意脸不红心不跳,脱口而出,“相亲吧” “不可能,她曾说过,她们的门派修的是太上忘情” “大哥,太上忘情非无情,不为情所勾牵,待万物皆如一,又不是没有情欲” “你不伤心?” “我为什么要伤心?” “你俩不是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 “就是那种关系?” “哦。是你跟我姐那种没羞没臊的关系?” “你胡说什么?” 黑夜中,争执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明月高悬,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洒在湖面上,似一层银光,晶莹闪亮。 湖水泛出涟漪,涟漪越来越大。黑漆发亮的背脊冒出水面,又迅速潜入湖中,水花滚滚。 付离使劲的揉搓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是走蛟?” 唐云意眉毛上挑,招呼众人上前引诱走蛟。 第七十四章 死了 月光皎皎。 泛着波光的湖面上,黑色背脊若隐若现,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了。像蛇一样的身躯扭动蜿蜒。 随着唐云意一个动作,牲畜的尸体,还有鸡鸭的血浆一股脑全部倾倒在太白湖里。血浆随着水波的流动,慢慢的渗到走蛟出现的地方。 走蛟久不久浮出水面,最后一次露面之后,彻底不见了踪影,似乎对牲畜的尸体和鸡鸭的血浆不感兴趣。 湖面上的气氛诡异起来了。走蛟在所有人的面前,潜入湖底了。这次放走蛟走,下次想杀它就难了。 “云意,怎么办?” 付离眉眼沉重,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这条庞大的走蛟,下一次让它上岸,遭殃的可不止牲畜,还有人。趁它未造成危害之时,首要是防微杜渐而不是亡羊补牢。 唐云意蹲下来,表情严肃,视线盯着逐渐远去的牲畜尸体和扩散的血浆。走蛟竟然不感兴趣? “云意,可不能让它跑了。我们守了它好几天……”,李唯昭不甘心。吃了好几天干硬卡颈的馒头,他实在憋不住了。 唐云意未抬眼,背后仿佛有眼睛似的,“把手伸过来” 李唯昭愣了一下,“啥?” “把手伸过来” 李唯昭把手藏起来,扭捏起来,“云意,大家都看着呢,多难为情啊” 唐云意狠狠瞪过去,眼角寒光闪现,“快点,手伸过来” “好吧。大家伙可都看清了。云意硬拉着人家……”,李唯昭刚刚把手伸出去,就被唐云意强拉出去。清亮的光线一闪,李唯昭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他的手掌心被唐云意划了一刀,鲜血争先恐后的跳出来,落在脚底下的木桶里。 李唯昭咬牙切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唐云意,亏得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 鲜艳醒目的血跟不要钱似的滴到桶里。唐云意觉得差不多了,放开李唯昭后,在自己的手掌也划了一刀。付离看不懂了。 “云意” “那东西对牲畜的血不感兴趣。现在只剩人血了。快,我需要很多血,不能让走蛟潜到湖底深处” 付离点头。他对云意向来有着莫名的信任。其余人见状,纷纷割破自己的手掌蓄血。 唐云意见桶里的血差不多了。走到水流的地方,把人血全部倾倒在湖里。血顺着水流,慢慢流向远处。 李唯昭把自己的衣服给撕成一条,用来包扎伤口,满脸哀怨,“唐云意,走蛟若是不上来。回去之后,你得请我去若兰庭” “嗯嗯”,唐云意敷衍的应着,视线一直盯着远处。但是湖面上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唐云意生出了愧疚之感。大家流了那么多血,脸色苍白,最终没有作用,唐云意的心惴惴不安起来。 迟迟不见动静,唐云意的背后唉叹连连。付离没受伤的手搭在云意肩膀上,神情有些恍惚,“大家一下子失血过多。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眨眼之间,唐云意突然笑了一声,“谁说没有效果?” 湖面上出现水花,一层层荡来。“这个东西果然对人血敏感” 所有人都看到,乌黑的背脊朝着人血的方向靠近。唐云意连忙把装着人血的木桶用水清洗了一遍,让四周的血腥味更浓烈一些。 有人兴奋出声,“它往这边来了” “它真的过来了” 荡起的涟漪很大圈。付离将食指放在一边,示意众人安静。 曲文泰带着人赶到了。走蛟似乎在血腥味中很兴奋,不时向上露出背脊。 “快,它要走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曲文泰立刻从黑靴里抽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手掌割了一刀,刺目的血朝着走蛟的方向汨汨流去。人血似乎有一种魔力,走蛟又转身回来了。 “不够,血不够” 一时之间,湖面上泛起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湖水的腥味,令人作呕。 唐云意的头晕乎乎的,踉跄了几步后。手持弓箭的金灵卫步伐整齐上前,唐云意等人主动退后,一场惊心动魄的猎杀时刻即将开始。 箭矢铺天盖地直直插入湖面。就连白日里削的尖木棍一同,呼啸着插入水中。走蛟起起伏伏,湖面上氤氲着鲜血,已经分不清是走蛟的血还是人血了。一记啸声突然咆哮而起,震耳欲聋,岸上的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刺中了,中了” 走蛟的背脊插着带毒的箭矢,巨大的黑色尾巴扑腾着水面,掀起巨大的水花。火光映着众人的脸庞,扬着自信的笑容。曲文泰掏出刀,想带人下水,亲手杀了走蛟,一劳永逸。唐云意忧心忡忡的阻止住了,“曲指挥,走蛟竟已中毒,死亡不过是等待的时间。走蛟正是愤怒的时候,此刻下水,我们都得死”,触电般的感觉让人手脚麻木僵硬,最后淹死在湖里。 曲文泰想一想,唐云意说得有道理。不管是人还是牲畜,临死前爆发的巨大能量让人无法忽视。 太白湖的岸边,火把通明。附近的村民同金灵卫一同蹲守在岸上,屏气凝神,目不转晴的盯着湖面。走蛟不停的摆打水面,掀起的水花一层接着一层,痛苦的声音从水底传出来,深沉而凄悲。像垂死的老兽,抓心挠肺,痛苦不堪。 走蛟一直在水中不停翻滚,试图将背脊上的箭矢磨蹭掉。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曲文泰抓着刀柄的手逐渐发白,嘴唇抿成线,似乎刻意隐忍着。 皎月当空,湖边冷风呼啸。走蛟扑腾的身体越来越弱。众人不约而同的站起来,踮起脚尖,翘首以待。走蛟从剧烈扑腾到停止不动,花了一个时辰,走蛟死后,水中的身躯缓缓下落。 曲文泰罕见的骂脏话,“它奶奶的,终于死了” 众人如释重负。准备打道回府。付离忧心忡忡,眉头上结了一张网,总感觉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走蛟死得太容易了。走蛟没有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本领,也没有坚硬的鳞片,在箭矢的攻击之下,就这么死了。 第七十五章 云卿 回去的路上,月光投下来的光影斑驳扭曲,像妖魔鬼怪张牙舞爪,躲在路边吓人。 付离任由马匹驮着自己,往京都的方向。路上的风如刀割,他视若罔闻,陷在自己的沉思当中。 “付大人,回去领赏了,怎么闷闷不乐?”唐云意打趣,归心似箭。多日腹中未见荤腥,嘴里淡出鸟。 付离眉首向眉心攒,怏怏不乐,“你确定是走蛟?这么容易被我们杀死?” 云意耸肩,“不然呢?太白湖附近只有这只庞大的怪物。你也别说它不像走蛟,你往水里一站,点到你见阎王” 付离不再说话。混乱的思路把自己的脑袋搅成一锅粥。想了大半天,他也没想出所以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吃那碗饭的,索性不想了。缩着脑袋,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冷,不由发出感叹,“真想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响指在他耳廓响起,唐云意打了一个响指,“明日上我家。只要你想喝,唐云薇连龙肉都给你找来” 唐云意从太白湖回去,先去金灵卫,随曲文泰去见梁攒,讲抓捕走蛟的过程渲染略加夸张的语气讲了出来。梁攒听得头头是道,曲文泰努着眼珠子,心中不禁腹诽,唐云意这么能吹。 梁攒:“云意,你是如何发现走蛟嗜血?” 唐云意摸了摸后脑勺,尴尬的笑起来,“牲畜的血都没有作用。我们也是心存侥幸试一试……没想到,走蛟真的嗜人血” 梁攒瞥见了曲文泰和唐云意的手,皆用白纱包裹。心中暗自赞许。 从梁攒那里出来,已经午时。唐云意哈欠连连,上下眼皮打架。跟曲文泰报备了一声,便回家了。 几日未回家,院中的银杏树已经凸了大半。唐老爹心疼儿子,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唐云意躺在银杏树下,觉察家中氛围有点不对劲。环顾四周,并无异样,他心安理得的享受唐老爹的按摩。 “云意,你的手?”,心疼儿子半天的唐老爹终于发现自家儿子的手受伤了。唐云意下意识把手收起来,眼神躲闪错开,“没事,不小心摔了” “呱呱……” 在诡异的氛围中,唐云意的肚子发出了青蛙叫。唐老爹秒懂,撸起袖子进出来。须臾,传来鸡的惨叫声。 唐云意躺在银杏树下的摇摇椅。合上的眼皮就像被胶水粘上了一样,睁不开。背后传来一阵阵阴冷,唐云意抱着胸口,怎么睡也睡不着,心里仿佛有咯噔。 阴影覆过唐云意的头部。他艰难的抬起眼皮,小心脏吓掉跳出来。 唐云倾目光深深的站在他身后,脸色如铁。 唐云意身上的睡意荡然无存。云意多日不见,脸上多了些肉,衬得他更加俊美,果真是惨绿少年,担得起坚韧如冰,剔透如璃。 唐云倾的一排细长的睫毛打在眼睑上。他抱着双肩,脸色越发阴沉。“你一回来,家里就得杀一只鸡。没有皇子命,却有皇子病” “你……”,唐云意调整呼吸,不跟小孩哥吵,“圣贤诗书,你都读到肚子里去?” “你住海边?管那么宽?” 唐云意被噎得死死的。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是亲弟,读四书五经,为人难免高傲,他不计较。 夜幕降临,唐家来饭了。一家人终于完整的聚在一起吃顿饭了。饭桌上的氛围诡异沉闷。唐云倾的眉宇清冷,如罩寒霜。 看的出来,家里最宠唐云意,最怕唐云倾。唐云意失血过多,唇色发白,他伸出筷条,有些颤颤巍巍地去夹饭桌中间的黄澄澄的鸡腿。唐云倾立刻伸出筷条,眼疾手快抢过鸡腿放入唐老爹的碗中。 唐老爹一阵尴尬,黑膛的脸红澄澄的,坐立不安。 “给……云意吧” 唐云倾厉声,“不许给,爹吃” “云意受伤了,让他补一补” 唐云倾出言讽刺,“整日与一群狐朋狗友,走鸡斗狗,这点伤算什么?” 饭桌上传来来自唐云倾的压迫感。唐云微做为家中唯一的女眷,夹起碗中还剩的一条鸡腿,直接塞到唐云意的碗中,“你哥外出公干受伤,理应吃” “公干?”,唐云倾提出疑问,“一个无所事事的人?”,眼底鄙夷尽显。 “是”,唐云微重重拍桌,“你别总是看不起云意,他是你哥。他现在已经是金灵卫,他的手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去太白湖查案了” 唐云倾愕然住了,还是不确定的问,“他真的是金灵卫?” “是”,唐云微替唐云意回答。 唐云起讥嘲,“金灵卫有眼无珠” 唐云意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唐云倾,我是你哥。别人可以说我一无是处,唯独你不能说我慵懒无为。为了你在书院不被人瞧不起,我进了金灵卫,把命交给金灵卫,在九死一生的边缘徘徊。我不敢死,我不为谁,为了你” 唐云意彻底没了胃口。起身幅度过大,凳子“哐”的一声倒地?厨房内,鸦雀无声。 唐云意觉得有些心酸,回到房间后,直接闷头大睡。不知过了多久,唐云意模模糊糊之中听到了敲门声。大约是他迟迟未去开门,门被人从外头推了进来。 唐云微将热好的鸡汤放在桌案上,盯着床上把自己卷成蚕蛹的人,叹了口气,“云倾已经知道错了。你起来喝鸡汤……” 杯子里传来唐云意闷闷的声音,“没胃口” 唐云薇的小脾气顿时上来了。她泼妇般的插腰,勒令唐云意起来。“你不起来,行啊……” 唐云薇卯足了劲去掰开杯子。唐云意从未觉察到,唐云薇看似柔弱,竟有牛一样的力气。 随着衣服撕裂的声音传来,唐云意和唐云薇都傻眼了。唐云倾露出大片的肌肤,他勾起嘴,笑盈盈的,“姐,那么饥渴?” 唐云薇抡起掌刀,把唐云意的发髻削乱,“少说废话,喝汤” 一碗鸡汤下肚,四肢无力的唐云意渐渐有回春之意,“云倾回来做什么?” “听说找一位草圣……” “草圣?拜师学艺?” “估计是” 第七十六章 兄弟打架 月光许许。 唐云倾拖着一张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中。兄弟俩在昏暗的院子中照面,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后,各自将视线错开,气氛有些尴尬。 唐云意背过身,继续打磨自己的武器。唐云倾愣了愣神,随即愤然转身,自顾倒水喝。 “哐当”一声,杯子坠地,杯碎声传来。立刻响起唐云意的啧啧声,“有些人没有大老爷的命,所有大老爷的病” 唐云意暗暗窃喜。终于反击一波。 唐云倾被气笑了,“你坐八卦阵上?阴阳怪气” 唐云意被堵得死死的。小孩哥真是一张嘴不饶人。“那也比某些人不知天高地厚,还妄想一步登天” 唐云倾的脸阴沉如水。兄弟俩不合,已经习以为常,唐老爹和唐云薇见状,偷偷把门缝关紧,耳朵却贴在门框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总比某些人狗改不吃屎。白龙先生的狂草抒发了奔放激越之情,寄托驰骋纵横之志,可不是你这种井底之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你这种人刍尧之见,与你多说无益”,唐云倾重重甩袖,目不斜视,胸腔起伏,可见愤怒至极。 唐云意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股脑的塞进腰间,眼底藏着愠色,“读书不是让你蔑视知识不及你的人,读书是提升自我和眼界,不是让你居高自傲,不要求你兼济天下,但也别落井下石。你的书都读到猪肚里了?你是这样对待兄长?” “你有兄长样?” 唐云倾伶牙利嘴反击。唐云意没有记忆,一时无法反驳,顿了一下,从肚子里搜肠刮肚,“我没有兄友,你有弟恭?” 唐云倾冷笑连连,“多说无益。打一场” 唐云意歪嘴叉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怕你?以下犯上,我今天就代替青鹿学院的夫子教训你” 躲在房间当缩头乌龟的唐老爹和唐云薇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打开房门,火燎火燎地冲出来。 “不要打,不能打” 唐云意把唐老爹和唐云薇轻轻推到一旁,哼哧了一下,“今天我教训教训他。别说他叫哥哥不叫,以后飞黄腾达了也会将你们弃如敝履” 唐云倾看在眼里,气在心底,干急着拍大腿。脑子遽然一闪,付离好像回来了。她抬起裙摆,急忙离去。 “你们别打了。算爹求你们……” 随着唐老爹的话声刚落下,唐云倾一拳砸在唐云意的下颌。唐云意大脑震荡,意识恍惚,身体踉跄了一下,方才稳住身影。嘴角有腥甜,他伸手去摸,刺目的猩红。 “你来真?” 唐云倾虎视眈眈,做出对打的准备。唐云意犹如被点燃的篝火,火焰骤然上升。“臭小子,老虎不发挥,你当我是小猫” 墙头上,斑驳树枝拍打窗棂。一只橘猫不知何时坐在墙头。猫下意识想舔屁股,意识都不对劲后,狐疑了一下,生生忍下了。 唐云倾的一拳,火辣辣的刺痛。显然,唐云倾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唐云意不敢轻易。他也不过才练没多久的功夫,若没有内力加持,顶多算花拳绣腿。但是云倾就不一样了,他以才识进了青鹿学院,也不知学了多久的功夫,内力不知深浅。唐云意有点怵了。不得不按照心经,暗自催动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内力。 唐云倾可不像唐老爹和唐云薇一样惯着唐云意。他心有正有凭借此事为借机,好好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唐云意。 唐云意迟迟不出手,唐云倾出言挑衅,“怎么?不敢打了?孬种还是孬种,这么多年,狗改不吃屎,还要年迈的老爹为你擦屁股” “唐云倾,你少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逼我出手?如你所愿” 唐云意主动攻击。在微乎其微的内力根本掀不起波澜。他只好赤手空拳,对唐云倾发起攻击。 唐云意猛虎出掌,招式裹风。唐云倾嘴角上挑,眼角寒芒闪现,侧身轻松躲过之时,唐云意的掌风侧耳而过。两招都被唐云倾躲过了,唐云意有些恼怒,他再次重拳出击,唐云倾微微一笑,来了一招展翅,极速向后退。 唐云意看出来了。唐云倾故意耍他。他忍住胸口的不适,强力催动那股隐藏在心脉里磅礴的力量。那股力量像泉眼一样,迅速的逸出来。唐云意生出了一股邪恶感,他从未有过的想法,想趁此机会,把唐云意打得哭天喊地。 力量充盈全身,唐云意疾跑几步,瞬间上步起跳,追着唐云倾的胸口上去,在空中鞭腿飞踹唐云倾,唐云倾双臂交叉胸前,内力把唐云意弹回去。 两人落地后,唐云倾眉眼清冷,两道目光如同冰棱。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是他小看了唐云意。 唐老爹在一旁来回走动,不时看向门外,一颗心犹如烈火烹煎。 墙头上的橘猫,抓耳挠腮,控不住自己想舔屁股的冲动。“喵喵……” 兄弟俩已经进入白热化。唐云薇没有寻到付离,急得她快把地上砖块踏怕了。 另一边,唐云意气喘吁吁。他瞥见银杏树下的方桌上有一根棍子,他想也没有想,长臂一捞,抡起棍子,朝她扔出去后,再次腾空飞身偷袭,被唐云倾闪过。唐云倾不再是玩玩的心态,由防备变成主动攻击,周围的气流诡谲起来。 唐云意起身冲上来,使出旋风踢,被唐云意接住后,接腿以自己为中心,旋转了几圈之后,顺势把唐云意抛出去。唐云意撞到银杏树干上,震得银杏树上枝头残留的枯黄的叶子纷纷落下。背后火辣辣的疼痛袭来,唐云意不服气,冲地上起身,眼神如猎豹一般,弓着身子再次冲上来,唐云倾侧身,立刻拿肩压肘,再次把唐云意扔了出去。 唐云意砸在银杏树下的方桌,崴了脚的方桌四分五裂,轰然倒地。 唐老爹急得把嘴唇咬破了。墙头上的猫扬起两只爪子,笨拙地拍着两只爪子,模样滑稽。 唐云意的身体如同散架般了似的,倒在地下许久。 第七十七章 相残 躺在地上半天不挪动身体的唐云意仿佛感觉有雨滴落在他的身上。他猛然地睁开眼睛,眼底似乎有黑气缭绕,水过无痕般的迅速消失。 唐云意连续被唐云倾抛摔,他心中生出了一股怨愤的情感,甚至还生出一种想掐死唐云倾的感觉,恶毒情绪,从未有过的强烈。唐云意握紧拳头,指关节被他捏得发白,他咬着牙,使劲压下心中不属于他的想法。 耳廓再次传来唐云倾的挑衅,唐云意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奔薄欲出,思绪慢悠悠的飘到远处。 这个弟弟桀骜不驯,三番两次对他言语挑衅。如今,当着唐老爹的面对他下死手,以后?唐老爹若不在了,以云倾对他的厌恶,迟早会杀了他。 杀了唐云倾。你不杀他,他会杀你…… 杀了唐云倾…… 唐云意突然恍惚,头脑一片空白。双手控制不住的摸向腰间。 黝黑的枪口像一条蛇伸出猩红的蛇信,耀武扬威。唐云意大吃一惊,唐云意对他下死手。出于本能,他手腕一转,立刻射出密如雨的暗器银针,随着一声锐响。银杏树的枝叶再次被抖动落下,铺满院中。 唐老爹快疯了。 唐云倾的月牙白儒衫的臂膀瞬间染红,他白皙的脸上溅着星星点点的红梅。 唐云倾愣住了,整个人如同提线的木偶,感觉不到疼痛。 唐云意回神了。他大口大口的吐血,目光呆滞,似乎不相信自己对云倾使用了枪。幸好射偏了,否则他将在愧疚之中度过一生。 唐云意想把枪收起来,他发现自己的手脚麻木,僵硬得无法动弹。他尝试着抬起手,把枪插回眼角,骨头好像断裂重组一般,疼得他龇牙咧嘴,口腔里全是血沫子。 唐老爹痛哭涕流,举起木棍,想强硬拉扯,却不知从何下手。兄弟俩不是没有打过,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打得如此发狠。 “别打了” 唐云倾还沉浸在回忆之中,痛苦蔓延,撕扯他的神经末梢时,他终于回神,眼中露出凶狠的目光。 “哥哥竟然想杀了我。那我就不能留着哥哥为祸人间了” 唐云意大骂一声。唐云倾来真的,可恶,他的穴道被云倾的银针给封了。臭小子,从哪里越来的暗器。 千钧一刻,唐云薇带着付离终于赶到了。付离来不及扫视狼狈的小院,直接闪移,拦下魔怔的唐云意。 拳未到,罡风先到。唐云倾率先出击,付离后仰闪躲,唐云倾趁着付离躲身之际,他立刻飞身而起,挥出拳头。付离扭头一转,高鞭腿,加了八成的力,直接横斩云倾的脖颈,将他踢飞出去,云倾撞到墙上,重重落下。墙头上的瓦片砸在他身上,他咳了几声,咳出了血沫子。眼睛倒是清明澄澈了不少。 付离把唐云意身上的针拔掉,两只手各揪着兄弟俩的衣领,把他们扔到银杏树下,目光阴冷。 “手足相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唐家有皇位继承。我今晚若不在,你们俩是不是把对方打死才安心?” 唐云意和唐云倾垂着头,一言不发。唐云意出神,他有点疑惑,自己突然自己怎么就掏出枪了,然后朝云倾射出去了。 唐云倾没想过要动唐云意,但是兄长没有兄长样,竟对他动手。多年积压在心中的愤懑瞬间爆发,他一时出格了。“唐云意要杀我” “我……”,唐云意无法解释自己不受控制的出格。 气氛再次僵住了。唐云薇悄悄拉扯付离的衣袖,眼神流转,示意付离务必解决兄弟俩的隔阂,否则付离一走,唐家明日都得开席。 付离比当事人还要恼火。眼中像燃烧了两簇小火苗。真想给兄弟俩每人一巴掌。 唐云意三魂七魄离体,被付离一掌拍回,赶回房间。 唐老爹和唐云薇也被赶回房间。只剩下付离和唐云倾。 月升至树梢,月华投射过歪歪扭扭的树枝,光影打在付离和唐云倾的脸上,显得云倾的脸阴沉无比。 付离叹了口气,缓缓道,“云倾,你误会你哥了” “误会什么?误会他要杀了我?” “你哥家暴你,是因为他被外人威胁” 唐云倾显然不服,脸憋得火红,“他被别人威胁我,就来家暴?你知道对我造成多深得伤害?”,别人家的哥哥疼惜弟弟,他的哥哥只会欺负他。 付离无奈:“正因为如此,你哥已经改了” 唐云倾:“狗改不了吃屎,他改了什么?” 付离:“他为了你去金灵卫了。天枢爆炸案是在他的协助下,破了案。还有通奸案,太白湖的走蛟案,云倾,你哥在变好,你对他的印象和偏见是不是该有所改变?” 唐云倾突然沉默,一言不发。心中对唐云意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恶霸的哥哥里。唐云意倏然当了金灵卫,似乎还不能扭转他对唐云意的印象。 “云倾,哥哥就只有一个,珍惜吧” 付离仰望星空,吐出胸口郁结的浊气。唐家虽然打打闹闹,可亲人在,家在。而他,从小被人扔在路边,被养父母收养。年少病多,养父母无奈送他上山学艺。他不知道那些年是如何过来,全身筋骨仿佛被拆了重新组装过一样,里外不是人。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知道他,他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翌日 唐云意拖着散架的身体起来,唐云倾已经回书院了。唐云薇正在院中拣豆子,没有抬眼看唐云意,声线冰冷又不失担忧,“鸡汤在锅里” “云倾呢?” “回书院了” 唐云意讥嘲,“聒噪的鸟终于飞走了” 唐云薇狠狠瞪他,“你也别回来了。每次你俩一回来,鸡飞狗跳” 唐云意从厨房咬了块饼出来,吊儿郎当的,“正好,我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又去查案?” “嗯” “去哪?” “太白湖” “不是查完了?” “谁说?那是障眼法”,太白湖的走蛟案背后重重叠叠,一环扣一环,不知道背后隐藏了什么。 第七十八章 重返太白湖 唐云意再次看到了若兰庭。街道车马粼粼,人流如织,热闹非凡。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等交织重叠。 若庭犹如一座灯山,千盏万盏花灯闪烁照耀,满地灼灼,漆黑的夜色中特别显眼。 唐云意再次踏进若兰庭。月白长衫,惟妙惟肖的面具,衬得他浊世佳公子。 出乎预料的是,他这一次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窃窃私语。唐云意有一种剥光了衣服被人赤裸裸打量的羞耻感。 凭栏而立的美人眉目水潋芳华,白皙的皮肤下隐隐约约见到了青色的月光。美人吐气如兰,百无聊赖,趁人不注意,偷偷打了个哈欠。 “姑娘,白龙先生来了” 绾绾起身,眼眸璀璨如星辰,提着裙摆就要下楼,“白龙先生在哪里?” 唐云意在回廊上思忖了,临水而建的回廊下,人影投在池上,池中锦鲤来回穿梭。唐云意随手撒下饵料,池中的锦鲤如同沸腾的开水,争先恐后抢食。 绾绾转廊之处,见到了自己欣佩许久的伟岸的身影,放下裙摆,莲步缓缓而来。 走近时,屈身行礼,“先生来了?” 唐云意收回自己的视线,身体踉跄晃悠了几下。被唐云倾抛摔的后遗症还在,唐云意暗暗龇牙。 “绾绾姑娘” 唐云意此番来若兰庭不为何事,而是验证唐云倾口中所说的白龙先生到底是不是他本人?毕竟那晚,他随手写了一手狂草之后,潇洒离去,竟然引起那么大的风波。 再次来到绾绾的闺房中,唐云意生出中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的《自叙帖》被临摹放大,装裱装在闺房中最显眼的位置。落款“白龙”二字,还给他镶金了。 “绾绾姑娘,把白某的《自叙帖》挂下墙上,有些不妥。白某毕竟不是书法大家。实在惭愧……” 绾绾像是做错事的人,脸憋得通红,连忙解释,“先生误会了。先生现在可是赫赫有名的乱草书法大家。大家都想见您一面,可惜您来无影去无踪。就连青鹿学院也想见一见先生风姿” 唐云意一听,一下子飘起来了。抬头挺胸,下颌高抬。表情傲然不已,又故作谦虚,“白某喜欢枕山栖谷而已” “先生果真岳峙渊渟” 被人如此赞美,唐云意若有尾巴,早就翘起来。 “青鹿学院为何找白某?”,唐云意不由得对自己赞叹起来。没办法,太优秀了。他完全是凭借自己过硬的书法,被人所知,也不算剽。 绾绾摇头。 唐云意意识到了,唐云倾果然找的是他。他有点洋洋得意了,唐云倾敬佩的人是他。若是将来他知道恨之入骨的哥哥竟然是他寻觅的白龙,被人气得吐血的场面多刺激啊。 在这个以楷书当道的世界,意味着文人墨客被条条框框束缚,而他的狂草出现,则意味着放荡不羁,肆意放纵。他敏锐的觉察到一个隐藏在最深处的消息:青鹿学院想要突破框架的束缚。 绾绾见他沉思在自己的思绪中。接过仆从的酒,给他倒了一杯。小女儿的心态,怯怯又充满歆羡的目光想看又不看,“先生喝酒” 唐云意接过,绾绾的不仅耳根红,连脖子也红了。背对着光的她,从唐云意的视角看过去,依稀可见白皙肌肤上的浅浅绒毛。 “先生不喜欢喝?还是绾绾哪里做不对?” 唐云意勾起嘴,心中有些想发笑。他凭着一手狂草俘获了佳人的心。 唐云意盯着白瓷釉酒杯,冰肌入骨,瓷白如雪,简约纯净。酒杯中的酒液如琼汁玉露,唐云意一饮而尽。 “好酒”,好辣。 绾绾还想再倒,唐云意拒绝了。酒色误人,他明日还要去太白湖。之所以要等三两天是为了给让他们放松警惕。 绾绾不明所以,有些委屈。 “先生是不喜欢绾绾的酒?” 明亮的双眼被水雾蒙住,梨花带雨,唐云意的心突然“砰”了一下,心软下来,“倒不是不能喝酒,而是头疼” “原来如此” 唐云意正想佯装一番。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已经捏上了他的肩膀,把他酥得骨头发软。果然,美人难过英雄关。 “先生,力道可合适?” 唐云意看向窗外的灯红酒绿。心中莫名慌了一下,曲文泰还在金灵卫的官署等他。 “绾绾,我有事先走了” 绾绾追了出来,扒在门框上,双眼盈盈,“先生,过几日,绾绾在太白湖上献舞。你可愿意来?” “再说吧……” 太白湖献舞……对,太白湖献舞。唐云意似乎想到了什么,把绾绾抛之脑后。 金灵卫的官署,部分还亮着灯。唐云意换了衣服,刚进入大门。黑暗中,只听见“哐当”一声。泛着寒意的剑锋擦着唐云意的喉咙而过,唐云意吓得立刻止住向前的身躯,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小心翼翼捏起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剑,慢慢移走。 “封令月,容易出人命的” 封令月愤怒收剑,“你去哪里鬼混?不是说午夜后出发吗?” “我出去逛逛,没有鬼混”,唐云意佩服自己,他堪称典范,面对美色,竟然不动心。 “你骗鬼。你明明要跟我去那啥的……你骗人,害我在这里等你,等得手脚都僵住了” “等我见完曲指挥,我们去就那啥做那啥” 黑暗中,两人窃窃私语,一会儿嗔怒,一会儿娇笑。躲在墙角暗处的人抱着刀,哼哼唧唧了几下。 “谁?” 声到剑到。长剑劈砍,付离以格挡之际,顺势抬腿朝封令月的腹部踢去。封令月被迫倒出去。 “付离” 付离眼里有火苗灼灼,他就说,唐云意和封令月肯定有事瞒着他,“哼,狗男女” 封令月第一个不服气,“付离,你骂谁?” “谁应谁是” “你……你欠揍?” “狗男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去那啥做那啥?” 唐云意突然爆笑起来,手撑着墙壁,吊儿郎当,“那你说说我和封令月去哪里做什么?” “谁知道……”,付离有一种自己被人抛弃的患得患失感。 第七十九章 错综复杂 “当然是去极乐城潇洒了。你们等我……” 付离露出狐疑之色。封令月朝他抛出一个不屑的眼神。“我回去就告诉唐云薇,你接近她是为了唐云意” “你胡说什么?” 付离真想把封令月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巴缝起来。 曲文泰的办公署还亮着。昏黄的灯光从格子窗投射出来,在地上印满均匀的光影。曲文泰在前世肯定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唐云意敲门而进,开门见山,“曲指挥,云意需得回太白湖查清真相” 曲文泰脸上闪过错愕,手中的狼毫笔倏然掉落,公文上顿时蘸了黑色的墨汁。曲文泰立刻倒倾公文,奈何已经无法挽救。 “曲指挥” 曲文泰摆手,“无妨,重新做一份即可。你刚才说,要重返太白湖?”,走蛟案破了,梁统领面上有光,底下人好过。曲文泰自走蛟案破后,在另外三位指挥当中,姿态傲然。涂楠咬牙切齿的表情让他心花怒放。唐云意现在跟他说。走蛟案可能是虚晃一枪,他难免控不住情绪外露。除了错愕还是错愕,已经结案的走蛟案卷土重来。可金灵卫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出自军营,对这种错综复杂的案件,不仅难以剖析,连浮于表面的简单现象,他们都难以察觉。 “曲指挥,走蛟轻易被杀,你不觉得有些蹊跷?” “所有人都看到走蛟死了”,曲文泰有些无力辩驳。 “如果不止有一条呢?” 曲文泰的脸上再次出现错愕的表情。“不止一条?……可是我们所有人只看到一条?” 唐云意冷笑,“凡事不能只看表面。那个被吓死的人根本不是走蛟吓死的” “你查过?” 唐云意点头。封令月在为他暗中办事。金灵卫不破案,绝不返回,背后之人绝不出手。只有金灵卫拔营立寨,他们才能暗中行动。 “曲指挥,你知道死前坠崖和死后坠崖的区别?”,人坠崖或者从高楼坠地,身体像暴摔的西瓜,瞬间四分五裂,还能听到头骨骼断裂的声音。除此之外,下半身失禁,身体被排泄物和血液包围。但是不会马上去世,大脑会停摆二分钟左右,然后人就会感觉到全身剧烈的痛苦如海潮般袭来。人坠崖或坠楼死亡的原因是死于无数骨头插入内脏,或者脑出血或窒息…… 医学上想判定人死前坠崖还是死后坠崖,有一定的根据。 曲文泰脸上闪过沉重,胸口仿佛压了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了。本以为已经轻松了,结果案件扑朔迷离,一山压着一山笼罩袭来。 “背后之人想干什么?他们想陷害金灵卫?”,曲文泰忍不住捶了一下桌面,桌角的茶杯盖震了几下,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股压迫感席卷整个房间。 “他们未必针对金灵卫。而是针对太白湖献舞的人”,也可能是参加太白湖献舞的人。 “云意,你有何思路?你说出来,我们全力配合你” “需要曲指挥拿出参加太白湖献舞的所有人名单,包括观看祭天的人” 曲文泰软绵绵的瘫回身后的环椅上,双臂无力搭在扶手上,脸色挫败,“确实是难到我了。太白湖献舞祭天,事关国事大统。为了保护参加之人的安危,不会泄露的。收到口谕的人也不会主动说出……”,他一个金灵卫的指挥,上哪要名单? “梁统领可以?他身为金灵卫统领,有面见圣上的资格。拿到名单应该不难?”,太白湖献舞祭天,是礼部拟策,鸿胪寺实行。从其中一个打探消息,应该略知一二。 曲文泰吐出一口浊气,“我会同梁统领禀告事态”,情况危如累卵,倘若惊了太白湖献舞祭天,金灵卫的脑袋都不够砍。“云意,你速速带人前往太白湖。金灵卫会全力配合你” “是” 唐云意走后,曲文泰坐在书案之前沉思许久。一张脸绷得紧直,严肃得令人望而生畏。 已经夜深,梁攒早就回家,抱着娇妻躺下了。被窝里旖旎,灯光外漏。 仆从在外头敲门。梁攒正在温存,窝了一肚子火。 “老爷,曲指挥来了” 梁攒不得不放开娇花的美妻。嘴里愤愤念叨,“曲文泰最好有正事。不然老子让他一年半载回不了家” 梁攒披上外衣,风风火火去会客厅。曲文泰如坐针毡,时不时抬头往门外看,手里的茶凉了,换了两杯后,梁攒姗姗来迟。 梁攒被搅了好事,面色阴沉,轻轻扫了唐云意一眼后,坐在主位上,“你最好有天大的事” “是” 曲文泰把太白湖一事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说出来,陈述过程,略显夸张,但事实就是如此。有人想在太白湖献舞祭天时,欲行歹毒之事。杀谁,具体不得而知。 梁攒的火气全被压了下去,眉尾低垂,似乎在寻应对之策。 “云意呢?” “已经前往太白湖了” 梁攒起身,来回走动,犹如惹祸上的蚂蚁,灼得他内心不安。 “事关重大,一定要在太白湖献舞祭天时,查清楚了。如果是那位,我们不仅官帽丢了。连人头都得落地。云意那边,全力配合他”,梁攒把希望寄托在了唐云意身上,他对唐云意有股莫名的信任。这小子,将来必成大器。 前往太白虎的路上,三匹马前后疾驰,马蹄重重踏在地上,掀起粉尘。马上的三条人影被拉得很长。 太白湖献舞祭祀就选在立冬。立冬适合祭祀先祖,祭祀神灵,以祈求来年的丰收和平安。 天气干燥,风如刀子。靠近太白湖时,唐云意三人摒弃了马匹,选择行走。封令月从马上摘下衣服,从里头掏出百姓穿的麻布衣扔给唐云意和付离。 “换上,穿金灵卫的衣服,别人名眼就知道我们马后炮了” 换上衣服之后,封令月摸了一手泥土往脸上擦。轮到唐云意,她叹了口气,“你还是算了。一看就是老百姓” 唐云意咬牙,“封令月,你别太过分了。我哪里长得丑?” “镜子没有,尿总该有?” 第八十章 太扑朔迷离了 “去哪里?” 没有头绪的付离和封令月一左一右,将唐云意护在中间。 “去太白湖看看……” 唐云意还决定来到太白湖走一走。离立冬的日子不远了,他们肯定在背后谋划了。 再一次重返太白湖,唐云意的心境略有微波。也许,这一次才是真正的查案。对方为了赶走金灵卫,敷衍的演了一场戏。他也想看看背后之后想做什么,也敷衍应对了。 太白湖的水面映着月光,月光在湖水中被扭曲得不成样。山林后,有高山和远处民房的轮廓映出来。四周沉寂,万物沉睡。 三人窝在山林之中,付离和封令月眼神炯炯的注视太白湖上一举一动。 唐云意惬意地靠在一株腰口粗的老树上,眼皮合上,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封令月咬牙,在他的肩膀上捏了一下。唐云意反射性的想张开嘴巴大叫,付离一手捂住他的嘴巴。 封令月威胁,“不许叫” 唐云意眨眼,表示同意。封令月淡淡一眼,付离放开他。胳膊上的疼痛还是让唐云意忍不住口吐芬芳,“封令月,你属虎?”,母老虎一头,下手从不留情。 封令月毫不客气反击,“唐云意,我们是来查案。不是来睡觉” 唐云意冷哼,“守株待兔是守不了。你听说过“引蛇出洞”这个词?” 封令月没好气的回了一下,“废话,我又不是文盲。蛇在哪里?谁来引蛇出洞?” “我自有办法” 付离脸色如铁,但看唐云意自信满满,他心中紧绷的弓弦暂时放了下来。 “你想怎么做?我们都听你……”,付离对唐云意做出郑重的承诺。 唐云意无奈的摊开手,耸耸肩,“在太白湖,什么也做不了。我们只能回去……” “唐云意,你耍我们?”,封令月火爆的脾气当下就想把唐云意揍一顿。“风如刀割,既然没用。你来这里私会鬼魂?” 唐云意笑盈盈的打了个响指,“你说对了。就是来会鬼魂。相传,死在何处的人,若不请得道高僧作法,魂魄一直留在原地,我们就去会会他” 封令月和付离顿时觉得后背发凉,毛骨悚然。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冒出来,最后连成一片。 封令月满脸怀疑,“你能通灵?” 唐云意摇头,“如果天枢上的巨蛇是真,头顶上飞的鲲鹏是真的,我就有通灵之力” 封令月不客气地给唐云意一个白眼,“神神叨叨。没有巨蛇,也没有鲲鹏,你再怀疑下去,我告诉你,太白湖最深处还有一只庞然大物,你要不要下去求证?” 唐云意神神秘秘的笑,“可能有一群吃人的走蛟” 付离奶茶忧心忡忡起来,眉头皱成川字纹。他越想越混乱,于是问了唐云意,“云意,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是啊,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可把我们急死了”,封令月附和。 唐云意一屁股坐到铺满枯黄树叶的草地上,招呼两人坐下,左顾右望,警惕性十足,“其实,我们在民宅、山林附近见到的走蛟并不是真的,而是人为假扮。水里见到走蛟根本不能走路,如何上路?” “我们那晚明明见到走蛟跳水了”,付离喃喃自语,唐云意立刻打断他,“你亲眼所见走蛟了?” 付离想了想,郑重道,“听到走蛟落水的声音了” 唐云意哼了一下,“你知道我为何要下水?我下水之后又见到什么?” 付离和封令月像两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双手撑腮,双双摇头。 “从悬崖上跳下去的根本不是走蛟,而是有人在悬崖上放了一块巨石。他们掐的时间很准,把所有人都引向悬崖,趁所有人都没有到又要到的时候,把巨石推下太白湖,溅起惊天浊浪。所有人都以为那是走蛟……” 付离追问:“那水里露出背脊的东西是走蛟?” “算是吧” 唐云意的目光忽然深邃了起来。什么走蛟,巨型变异电鳗,把他电得全身麻木了,不知为何他被电了之后,电鳗竟然没有对他张开满嘴利齿,可是游走了。 封令月双眼呆滞,幽幽一屁股坐下,“太阴险了。虚晃一招,把金灵卫耍得团团转” 唐云意继续道,“走蛟不可能只有一条。我们杀的那条是诱饵。过几日便是立冬,太白湖献舞祭天,目的昭然欲揭。查不出来,没有轻重之分,只有人头落地” 封令月听完,张开嘴巴,隐约可见喉咙前的小舌头,还有粉红色的舌头在口腔里撩动,“我可不可以回去请辞。我没睡过男人” 唐云意恨铁不成钢,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愤愤不平,“真没出息。哥不是男人?”,唐云意一边愠色,一边脱衣服解腰带,“哥别的不说,奉献的精神还是有的” 封令月无语地看向付离。付离摸了摸鼻子,尴尬极了。这两个人,没脸没皮,“我去帮你们放风” 须臾,唐云意和封令月衣冠整齐的出来,付离震惊,“这么快?一郎兄” 唐云意抽了抽鼻子,“虚弱”的靠在付离身上,“付离,人家的清白……” 付离瞳孔地震,惊悚不已,嘴唇颤抖了半天,说不来。 封令月抡起巴掌,怒气蒸腾,“再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看我抽不抽你”,封令月的视线从两个男人的脸移到下腹,并抽出半截剑作威胁。 唐云意立刻交叉双腿,稍作掩饰。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说啥呢?你别动不动就跟猪八戒一样,分道扬镳” “哼” 三人吵吵闹闹,不知不觉来到了死者坠亡的悬崖底下。 唐云意收起轻浮的笑容,脸色严肃无比,进入了推理的过程,“你们发现了什么?” “什么?” “发现什么?” 付离和封令月异口同声,背对背环顾四周。 “仔细看,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封令封颤抖的嘴皮子,双腿也控制不住抖动起来了,“好像有一条冰冷的蛇从我背后划过……” 付离:“阴风阵阵” 付离刚说完,两人的眼珠子瞪得快努出来了。 第八十一章 推断 “好冷。它……是不是要出来了?” 唐云意无语,“你们现在在迎风处,能不冷?” 封令月还是眼底充满警惕,汗毛倒竖。那股阴风如蛆跗骨,从衣襟和领口穿进体内,她忍不住颤栗起来。“唐云意,我什么都没看到” 唐云意无奈的叹了口气,右手食指抬起封令月的下巴往上看,“看到什么了?” 封令月偷偷咽了口水,舌头有些打滑,“它在上面?” 唐云意恨不得在她光洁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老天爷把智慧洒向人间的时候,你一定是打伞了。我是让你们看悬崖高度” 封令月和付离恍然大悟,纷纷拍着胸口。封令月的小脸从被吓得惨白到愤怒不过一息之间,“那你吓唬我们干嘛?” 唐云意的喉咙溢出一丝无力又无奈的沉重叹息,“你们让你们看悬崖高度。而你们疑神疑鬼,草木皆惊。就你们这点智商,怪不得三法司说金灵卫是莽夫集聚地”,有勇无谋。 封令月被噎,无法反驳,但她死鸭子嘴硬,脸红脖子粗,心不加速的反问,“你让我们看悬崖作甚?” 唐云意也不拿乔了。每次到分析案件时,他的表情异常严肃、沉重,两条眉毛向眉心积攒,进入无人之境,将自己设身处地,身临其境。 “从真正的悬崖上摔下来。身体会像暴摔的西瓜,瞬间四分五裂,还能听到头骨骼断裂的声音,同时下半身失禁,排泄物和血液包围,不会马上去世,大脑会停摆两分钟,然后全身剧烈的痛苦袭来,痛苦不堪。死者死于骨头插入内脏,或者脑出血或者窒息……” “这里的悬崖并不高。走蛟吓死的这个人,生前还活着,加上底下的灌木丛缓冲,他不会致命”,从悬崖底看过去,这里不过是个小山包的高度,远处有村庄轮廓,附近的灌木丛缥缈到尽头。 “我们也调查了。被走蛟吓死的人摔下悬崖后,身边并没有排泄物,血液像是死后人为涂上,但是据目击者说,死者发现的时候,身体上已经有隐隐约约的尸斑,可毁容的脸上确是新鲜的血液”,人死亡后,血液不再流向大脑,心脏。没有心脏的泵血,血液在重力的作用下慢慢下沉,死亡两个小时后,沉积凝固的血液逐渐以尸斑的形式显现在体表。 “谁发现死者?”,付离问。 “一个从我们金灵卫出现,身影频繁活跃的人”,那个尖长脸,额头高阔,一脸鼠相的男人。他一开始出现,向金灵卫陈述,他家乃至附近田地因为走蛟现身而遭受巨大的损失,就是给金灵卫打一剂定心丸,让金灵卫相信,太白湖真的出现走蛟了。第二次,兴许是为了结案,他再次哭诉,自己家遭受走蛟迫害,并把金灵卫引向太白湖,让金灵卫亲眼见到走蛟藏在太白湖里,让金灵卫把走蛟杀了结案。金灵卫走了,他们才能安心筹划。 付离还是难以置信的模样,“田地里那些损毁的稻谷,还有地面犁出一道道深沟,无不表明是庞然大物所为”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你没有见过,不发表别人做不出来。人命已发生,他们不得不编攥一个“走蛟”的故事来迷惑众人”,兴许不止一条人命,还有更多条人命,命藏巨型变异电鳗口中。 唐云意摸着下巴,“你们看……” 付离和封令月顺着唐云意的视线看过去,茫然一片。 “我们所处的地方,地势险要,怪石嶙峋,悬崖虽不高,但是从太白湖到这里,我估算了,九十分钟左右” 唐云意扫了一眼还是茫然得还像懵懂的稚儿的付离和封令月,意识到自己某些表达太过于现代,他立即开口解释,“就是……半个时辰加一刻钟的时间。但是如果携带重物,除去尸体,可能多花半个时辰。所以死者是死后被人带到悬崖上推下来。营造被走蛟惊吓,失足跌下悬崖”,死者可能在太白湖看到了什么,被他们发现后灭口。但是不敢直接把他的尸体扔给水中的“走蛟”,而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精心谋划一场完美的坠崖戏码。可死者家属不信,报官了,这才引发后续一系列的走蛟事件。 “万一是受伤后,被人推下悬崖呢?”,封令月提出疑问。 “医学上有三种办法可以验证。一是从血液上:坠崖,势必会出血。一般活体出血后,会自我修复,使血液凝固,达到止血的成效。但是死体就不一样了,已经死了,生理机能就没有了,没有自我修复后,血液自然不会凝固了。所以,想要知道是死前坠崖还是死后坠崖,可以看伤口血块” 封令月像个求知欲极强的小孩,眼睛璀璨,“第二种?” “第二种是看骨折的位置。如果是死后被扔下悬崖。那么死者已经不会反抗了,重力直接撞击身体,骨折的位置呈不规则分布。但是死前被扔下悬崖,人的本能会出现反抗,从而造成的骨折的结果不一样,骨骼大关节处发生骨折现象”,悬崖并没有凸出的怪石也没有横插而出的树枝,几乎不会对尸检有影响。 看着四个亮晶晶的眼睛,唐云意咽了一口津液,缓解干燥的喉咙,“第三种,我一开始已经说了。就是悬崖高度。山包一样高的高度根本不会使人死亡。还有就是,如果死者是自己被惊吓坠崖,你们设身处地想一想,他肯定踉跄几步后才摔下来,那么落地的地方可能崖底一米开外。但是人为抛尸的话,尸体跌落的地方在一米之内” “综上三种,加上走访还有尸检,无一不例外都证明了,死者坠崖之前已经死了”,不过一件小小的命案,背后可能牵扯了一张巨大的命网。至于是什么,他得回到京都查清楚。 付离和封令月忍不住扬起大拇指。付离更是不可思议,“你被鬼附身?” 付离嘴角噙笑,“不过是比你们多看了点书”,他猝死之前,一直皓首穷经。 第八十二章 回京查案 “现在已经确定了死者死后坠崖。是不是该申请逮捕令?”,封令月的俏脸上满是义愤填膺的表情,牙齿被她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捏得紧紧,甚至隐约听到骨骼“咔咔”的声音。 唐云意突然有点好奇封令月的门派了。太上忘情,她哪是太上忘情,简直要将凶手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你别轻举妄动。阿月跟我回京,付离在太白湖守着” 付离和封令月的眼眸染上一层云翳。付离不像封令月,粗枝大叶,囫囵吞枣,胸膛一腔热血真诚,只想抓捕凶手,丝毫不在意被背后纵横交错的命网。 付离和唐云意相视一眼,多年兄弟之情,瞬间了然。封令月这个火竹炮性子,能忍一时,不能忍一世,容易被人激怒点燃,还是把她带回去,安全些,以免她误事。 唐云意去而复返,曲文泰意外得瞳孔抖动。他端起茶杯,啜饮了几口,缓解喉咙干燥。唐云意的速度如此之快,他找出席太白湖献舞祭天的名单,八字没一憋。 曲文泰问:“云意,事情有眉目?” 唐云意郑重点头,“被走蛟吓死的人,是死后坠崖” “何以见得?” 唐云意把死后坠崖和死前坠崖的区别一一道来。“从金灵卫到达太白湖后,云意防了一手”,在看过死者之后,他就觉得有些蹊跷了。于是,暗中以金灵卫的令牌申请尸检。果不其然,加上家属的描述,跟死后坠崖状况吻合。死者不正常的死亡,背后定有一桩命案。他思来想去后,把自己困在一个蚕茧之中,无法逃脱,无法看清真相。后来他索性不想了,随波逐流,等待走蛟的出现。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错。人为背后操控的走蛟出现了。一条嗜人血,长满满口尖牙利齿的电鳗出来了。他也乐在其中,跟背后之人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走蛟死,金灵卫撤。所有人都以为这事结束了。不,游戏刚刚开始。唐云意的血液在沸腾,胸腔在咆哮。 曲文泰听完,拍桌而起。愤怒的他双目赤红,眼球布满血丝,脖颈处的青筋一根一根凸起来。一夜未睡的他,面容略显疲惫,但他依然精神充沛。且不关于金灵卫声誉,而是关系人命滔天。 “曲指挥,想驯服一头嗜人血的走蛟,试问背后需要多人付出鲜活的生命?”,走蛟嗜鲜血,不知有多少人命葬走蛟之口。那为何没有听说过大规模的命案。 曲文泰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圈椅里,面色有些灰败,“云意,你要的名单,已经在努力。至于近年来的案件,金灵卫不知”,毕竟金灵卫不管案件侦查、追缴、破案等等。他们将皇城和皇亲贵胄的安危置于头顶上,丝毫不敢松懈。只是去年年中,长公主班师回朝,陛下赐予长公主监国之权,公主大开杀戒,朝野震荡,上疏降罪长公主的奏疏如过江之鲫,但是没人能撼动长公主的监国权。三法司的案件多如牛毛,逐渐推诿扯皮,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案件推给金灵卫了。 “那怎么办?金灵卫也不知道?” “你只能去大理寺的案牍库查了。不过你放心,我立刻去请示梁统领” 唐云意艰难的点头。在大理寺碰见九门楼天字一等杀手的经历似乎就发生在昨晚,那个看似邪魅的刺客以及他变态的吸攻大法…… 摆在唐云意面前的棘手是,立冬不远了,梁统领走这些程序不知要多久,等他们得到了名单还有进出大理寺案牍库的令牌时,黄花菜都凉了。唐云意恨透了这种走流程的假惺惺作态。若兰庭的花魁不是要出席?他已经偷偷进过大理寺一次,对里头洞若观火,再进一次,何尝不可? 唐云意离开曲文泰的办公署后,立刻去找封令月商量了?半夜三更,夜深人静,正是偷偷潜入大理寺的好时机。 封令月怔愣了许久,像一块雕像杵着,唐云意在她眼前摆动五指,“你怕了?既然如此,我自己去了” 封令月的目光渐渐聚光,欲说要说,“我怕大理寺设下天罗地网” 唐云意道,“怕什么?被抓了直接亮出金灵卫的令牌。他们看在梁统领的份上,不会下死手” 封令月咽了一口水,喉咙突然嘶哑起来,“我比较怕的是九门楼的刺客” “九门口的刺客又不会天天去大理寺” “谁说?大理寺的命案最多。九门楼想要杀人的时候,得去大理寺查清楚。只要被九门楼查出来,不管职位高低,都得死” “我们跟命案又没关系”,唐云意逞能。 “九门楼是一头强驴,你跟命案没有关系,你为何要去查案?” “神经病”,唐云意暗中骂了一句。封令月立刻捂住他的嘴巴,眼神惊恐的看着四周,“你别乱说话,隔墙有耳。听说九门楼下有个罗网,专门记录各种逸事琐事,没准哪一天,你的口无遮拦将成为压死你的蚂蚁” 唐云意眨了眨眼,很快意识到,金灵卫也是朝廷机构,被监视肯定是理所当然。“那我上茅厕,他们是不是也监视?”,比如今天拉稀还是拉干…… 封令月一脸凝重的点头,“我睡觉都不敢脱衣服” 唐云意却突然感觉后背滚过寒栗,那他去泡温泉,去若兰庭等等,岂不是在监视当中?随后他又自我安慰,他一个小人物,九门楼的罗网应该没有闲情逸致到去监视一个小喽啰?他无权无势,没有必要浪费人力物力。 “放心,我们这种小人物没事的”,话头一转,“不过封令月,你怎么对九门楼了解那么详细?你是不是九门楼暗中潜伏在金灵卫中的刺客?” 唐云意立刻像猫一样,后跳一大步,眼神里充满警惕。 封令月眼中充满不屑,“我它娘的真想扇你两把掌。我让别人查的,你懂不懂?” 唐云意煞有其事的点头,摸着自己泛青茬的下巴,一脸凝重。 第八十三章 名单 “封令月,我觉得你像两头猪?”,唐云意突然没头没脑,令封令月疑惑不解,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为何?”,封令月眉眼隐隐闪过愠色。 “因为一头猪已经不能形容你的愚蠢了” 骨头捏碎的“咯咯”声传来,封令月咬牙切齿,目露火光,“唐云意,天下再大,大不过你的缺心眼” 拳风呼啸而来,唐云意撒腿就跑。 远处朱红的柱子阴影处,现出两条身影,一胖一瘦。 “我就说,他们俩有一腿” …… 若兰庭 打扮得“斯文败类”的唐云意摇着扇子,迈着四方步,走进灯火煌煌的若兰庭。若兰庭内,各色美人如百花争奇斗艳,使尽浑身解数招揽客人。廊庭下,四角灯笼发出白昼般的光芒。美人,美酒,只见一位美人一脚踩在一个矮墩上,头挽高髻,带珍珠点缀金钗,熠熠生辉。身穿深露色纱裙,长袖挽到肩膀上,露出如玉般的藕臂,媚眼如丝。就是这样的一位娇滴滴的美人,正抱着一坛酒,同客人猜码,声音粗狂,不拘小格。 “这不是志玲姐?私下烟酒都来的” 唐云意到底没有被醉花迷人眼,还记得自己的目的。轻车熟路去了绾绾的闺房。作为首屈一指的顶流花魁,加上太白湖献舞官的身份,绾绾自然不用外出迎客。 绾绾正在房间内临摹《自叙帖》。近些时日,京城掀起一场临摹狂草的风潮,甚至放言要举办一个狂草临摹大赛,届时将请白龙先生出席点评。 “梆梆” 绾绾屡练不好,听到敲门声,眉毛紧蹙,心情更加烦躁了。 “绾绾姑娘,可在?” 绾绾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骤然比屋内的灯光还亮,她立刻检查自己,是否衣着整齐,头上珠翠可得体。一阵忙活下来,她额头上沁出汗珠,走到门后,深深呼吸一口气,面如含春的打开房门。 “白龙先生,您来了?” 唐云意故作倨傲,正经“嗯”了一声。在绾绾的热烈欢迎下,一手负后,一手持扇,置于小腹前,端的是斯文败类风。 冷风从屋檐的窗户偷偷进来,吹散了书案上,墨迹还未吹干的临摹狂草。纸张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唐云意的脚底下。他弯腰拾起,照猫画虎,不伦不类,明眼便知强硬临摹。 绾绾脸红得跟猪血一样,从唐云意手中抽回自己临摹的狂草,羞得连忙压在树下,双手绞着帕子,紧促得像个孩子,不知所措,“先生没误会,绾绾附庸风雅而已” 唐云意歪嘴挑眉,“你想学我的狂草?” 绾绾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眼眸璀璨如星,“自然是愿意的” “我教你” 仆从又加点了两盏油灯,放置在书案的左右角。唐云意站在绾绾身后,宽大的手掌紧握着那只柔嫩白皙的小手,在纸上潇潇洒洒,行云流水。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绾绾紧张得脸上的汗毛都竖起来。她的珍珠蝴蝶流苏耳坠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随着她的动作,流苏耳坠摇来摇去,看得唐云意眼花缭乱,好像有摆钟在他的眼珠子摆来摆去,还有那沁入鼻腔的香味,令他梦牵魂绕,如痴如醉,魂魄抽离肉体,施施然荡去。 “先生真厉害,先生的一笔,绾绾要学好久” 绾绾看似抱怨的话突然惊醒了唐云意。他来若兰庭是为了从绾绾嘴里套话,不是谈情说爱。 唐云意缓缓放开绾绾的手,绾绾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神情落寞了不少。 唐云意侧身离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差点酒色误事。 “绾绾,过几日的太白湖献舞祭天,都有谁去?” 绾绾脸上泛起了一丝细微的狐疑。唐云意更不得把舌头给咬了,自己问得直接直白,肯定令人起意。 他换了神色,声线也压低,“我打算给太白湖献舞祭天写贺章,为大周安虞尽微薄之力” 唐云意明显看到了绾绾松了一口气。绾绾收拾好书案上的狼藉,来到唐云意的对面坐下,唐云意顺势摸上了那对惴惴不安的小手,“我该给绾绾写什么?” 绾绾垂着细长的羽睫,羞涩不已,脸红到了耳根处。唐云意偷偷发笑,这无异于诗仙李白突然降临,崇拜者欲语还休的表情。 “先生不必了。绾绾人微言轻,实在比不上那些位高权重的人” 被拒绝了?唐云意揉捏那双小手,继续添柴加火,“若我执意要写给绾绾?” 绾绾惊呼,花颜失色,“先生千万不要。先生如今已经是书法大家。倘若你亲自给绾绾写贺章,将置绾绾于万劫不复之地” “哦”,唐云意故作惊讶,“这是为何?” 绾绾深吸一口气,心中权衡了半天,支支吾吾开口了,“堂溪夫人会去” “堂溪夫人是?”,谁啊?能让绾绾瑟瑟发抖。 绾绾摇头,“我也不知道堂溪夫人是谁?只听说她很美艳” “太白湖献舞都是她管?” 绾绾摇头又点头,“我不太知道。堂溪夫人总喜欢叫我们去聊聊天,她在屏风后面,与我们相谈甚欢,对我们极好,每次临走之前,都会送金银首饰,奇珍异宝” 靠……唐云意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魏晋龙阳风盛行,大周煌煌京都,要盛行百合风了。 “确实好。那堂溪夫人对白某这种……”,他不想奋斗了,他想傍上富婆,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绾绾一脸惊恐和震惊。唐云意尴尬得笑起来,自己打圆场,“哈哈……开玩笑,白某过惯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平常又惯于开玩笑,度过索味的生活。绾绾别介意”,唐云意说着,看向了窗外。 “先生要走了?” “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实在不合适?”,封令月应该在外头等疯了吧? “先生来到若兰庭,害怕男女授受不亲?” “绾绾,你是个好姑娘”,唐云意有一种预感,他形容不出来,压在他的心口上,坠着他的心脏,隐隐作疼。 唐云意头也不回离去。灯影之下,一个人影逐渐暴躁,在青石板上用力跺着。 第八十四章 继续查案 “阿月” 响亮又兴奋的声音从拐角暗影处传来。封令月握着刀柄的手忍不住松了松。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压在嗓子眼处的怒火咽回去。 唐云意走到跟前时,她还是忍不住上下其手了,两只粉拳,没敢用力砸向唐云意。这个手脚脚长的男人,脆弱得像瓷娃娃一样。 “真不要脸,癞蛤蟆长得丑玩得花” 唐云意承受她如雨点的拳头,接连后退,“母老虎,我去办正事的” 封令月眯起眼睛,危险的气息四溢,“母~老~虎”,剑出半鞘,寒芒闪闪。 唐云意忽觉得阴风阵阵,他往衣服里缩了缩脖子,狡辩,不,解释,态度诚心诚意,“叫你母老虎,是有原因的。女子为母,你在我们三人中资历最长,故而为老。你性格刚毅勇猛,故而为虎。简称母老虎” 封令月的眼皮跳了跳,说不上哪里的怪异,“你说的是真?听着有点别扭” 唐云意摸着胸膛,一脸诚恳憨实,“自然是真的。除了你,无人敢担得起“母老虎”三个字” 封令月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用为数不多的脑细胞想了半天,最后说服自己接受了新称号,“你是不是出卖肉体?” 唐云意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绷着脸,佯装生气,“你说啥?不过我倒是得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封令月追问。 “堂溪夫人将出席太白湖献舞祭天。不过,你认识堂溪夫人?可听说过这号人?” 封令月摇头,“闻所未闻” 唐云意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口吻里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身为秘书,摆正自己的身份” 封令月蹙眉,“秘书是什么?” “就是帮手”,唐云意也害怕封令月突然呼出一带风的巴掌,“你得以最快的方式帮我查到,堂溪夫人是谁?我需要她的详细信息,他们是不是针对她?” “没问题” 封令月顿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回答得有些快了。 唐云意两次“光临”大理寺,都不是光明正大,这让他的小心脏紧张得有些加速。 浮云遮月。四下漆黑如墨,路径模糊,一不小心就把地上翘起的石板踩得发出巨大的声响。为了避免行踪可疑被他人发现,两人一身夜行衣,循着枯草交错的小径而行。 灯火在远处闪烁,两人绕离大理寺的正门。在树木掩映间,偷偷潜入了大理寺后门。 夜凉如水。一轮弯月从浮云身后露出,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趁着树影掩映。与负责巡视的人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通过重重“关卡”之后,唐云意和封令月终于摸到了案牍库。 高大、宏伟、森严的案牍库屹立眼前,里头仿佛关了一头巨兽,危险的气息不断从里头溢出来。 封令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我们要进去?” “既然已经到了案牍库门口,刀山火海,也要进去。否则,后果是金灵卫所无法承担的” 封令月艰难的点头,眼睛锐利如鹰隼环顾四周,“万一里面有人?” 唐云意摸着发麻的双腿,扶着膝盖起身,双腿立刻有蚂蚁般的啃噬感传来,他麻得两条浓黑的眉毛拱起,待症状缓解一些,他方才徐徐开口,“我们已经蹲了两盏茶的功夫。所里头有人,也该有动静了。事不宜迟,我们进去……” 封令月点头,迅速抓住唐云意的手,朝大门冲进去。遗憾的是,大门已经锁上了。 阴风阵阵中,传来两人如蚊蚋的窃窃私语。“唐云意,怎么办?” “我有办法” 唐云意来到案牍库的雕花窗口,从腰间摸出一把薄如纸的刀刃,从窗户底下插进去,慢慢移动插闩,只听到“咯噔”一声,唐云意顺利的推开窗门。 两个人影在黑暗的掩护下,一骨碌的爬进了案牍库。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唐云意快速的走到摆满卷宗的书架。 封令月盯着唐云意认真的下颌出神。唐云意感受到一对火辣辣的目光一直灼烧着他。他合上卷宗,勾起嘴角,“你喜欢上我了?” 封令月回神,努着鼻子,嗅来嗅去,“怎么味道?” 黑暗中的唐云意默默翻了个白眼,“男人的味道” “不,一股穷酸味” 黑暗中,封令月得到了一个栗子。她捂着被敲疼的额头,瘪起嘴,忽然被唐云意拍了一捆卷宗。她小声反抗,“我不会看……” “你不用看,不用查。记得某年某月某日发生了什么案件就得。回去说给我听……”,时间紧急,唐云意一目十行,看得他的脑袋嗡嗡响。 月光打进案牍库。书架下蹲的两个人抱着卷宗,如狼似虎地看着。唐云意胸口发疼,眼前有些发黑,反观封令月,看着看着,困意来袭,自发闭上了眼睛,脑袋搁在唐云意的肩膀上,呼呼大睡。 唐云意忍着不适,精神逐渐颓废,直到他看到了一个案件。从长公主回来之后,京都发生了拐卖小孩的案件,三法司连同金灵卫将京都围得水泄不通,也未发现被拐孩子身影。这个案件一年多未破,几乎隔一段时间就有孩子失踪。 昏暗的光线下,唐云意隐在半明半暗的脸庞显得阴沉狰狞。他调动所有注意力,视线凝在一处,抽丝剥茧。 被拐的小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个京都掘地三尺,连被拐卖孩子的骨头都找不到。是谁有通天的本事将拐卖的孩子悄无声息的运出城外? 唐云意蒙地拍大脑,黑暗中传来他沉重的叹息。他是来查太白湖献舞祭天案,不是来破案的。 沉寂的案牍库,久不久传来卷宗翻页的细小声音。 “少女失踪案?也是长公主回来后,陆续有少女失踪” 这不是跟小孩拐卖案一样?失踪,全是失踪?小孩和少女一样的定性。要么当娈童,要么当禁腐……不过这两个案件跟他的案件有什么关系?他只关心自己的脑袋能不能保得住。 黑暗中,唐云意再次叹了一声。紧接传来另一声叹息,较之他更加沉重。 “谁?” 第八十五章 九门楼刺客 案牍库的灯随着沉重的叹息声亮起,里面的陈设尽显无余,一排排整齐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卷宗。 封令月被惊醒,恍惚起来。她眯着杏仁般的眼珠,眨巴眨巴,懵懵懂懂,半侧脸还残留唐云意布衣的格纹红印。 “怎么了?” 封令月下意识的抬起手背往嘴角擦了擦。觉察没有失态好,傻乎乎的笑起来。 唐云意剽了她一眼,厉声道,“你还笑出来!” 封令月瞪大眼珠,表示抗议,“我为什么笑……”,“不出来”三个字如鲠在喉,把封令月的喉咙堵得发疼。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二楼的漆黑发亮的木栏上,胸口如同窒息一般。 唐云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的心突如雷鼓,“扑通扑通”直跳,比加了九十八号汽油还要猛烈,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要超负荷了。 第一次见到九门楼刺客的画面,历历在目。他高大的身影立在木栏前,眼神透着诡异的凶光。当时的他和付离根本不知道他是九门楼的刺客。他清楚的记得,他和付离要逃走的时候,这个男人凌空一脚踏上栏杆,他腾跃的瞬间而起,宽大的袍袖与腰间佩穗翻飞。及腰的长发携狂暴的风势骤然,极为嚣张,秉性尽显。 此时此刻,他依旧是一身黑衣,腰戴佩穗,一头乌黑如瀑,神情如鬼魅,无形的杀气隐隐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悄无声息的弥漫整个室内。 封令月鲜红的嘴巴顿时发白,变得毫无血色。她见过这个人得变态吸功大法。她不想被吸得像一块干皮贴在骨头上,丑陋极了。 “云意,怎么办?” 云意仿佛没听见似的。已经两天未合眼的他,眼球遍布血丝,狰狞得可怕。身姿如松,凛冽地对上二楼的李京墨。 “云意,好久不见” 二楼上的男人扬起笑容,朝云意打了招呼。唐云意和封令月一副见鬼的表情。九门楼的刺客以冷血无情着称,而这个人……与唐云意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与第一次见面的态度大相径庭。 唐云意退后一步,身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二楼那个自来熟的男人。 “你想干什么?” 二楼的李京墨脸色骤然一变,眼神锐利无比,“应该是我问你们来干什么?你们已经在案牍库待了一个时辰了,该看的都看看了吧?” “不关你的事” “唐云意,你又犯了什么事?三更半夜,带着背后的女娃娃来案牍库偷看……”,李京墨淡淡的扫了一眼躲在唐云意身后,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的封令月。 “我还是那句话。金灵卫查案,不关九门楼的事” 李京墨一副震惊的表情,“既然是金灵卫查案,为何不光明正大的从大理寺正门进来,堂堂正正走进案牍库。哪需半夜三更,鬼鬼祟祟,你们犯了什么罪?” “无可奉告” 李京墨显然一直处在震惊之中。白皙的皮肤下,蜿蜒的青色血管猛的跳了一下。微澜的眼珠似乎很不满意唐云意的回答。 “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不说,我亲自撬开你的嘴,将你的牙齿一根一根拔下来” 唐云意忍不住冷笑,“九门楼没有本事,每次严刑逼供无辜之人?”,威胁他,笑话……他怕威胁?好吧,他真的怕九门楼的威胁。今日出门不看黄历,怕啥来啥。这个男人不知在此处守株待兔多久了? 李京墨双手负后,眉毛上吊,“你是无辜之人?你暗藏祸心,加上你上次炸我之手的仇。无论哪一条,我都不能放过你……” 周围的气息开始汹涌起来。封令月见势不对,抓着唐云意的手推窗离开。 两人跑到空旷之处,忽然发现原本在二楼的李京墨不知何时出现在前面几丈开处的墙头上。封令月拉着唐云意的手,转身急速奔跑,两人双足蹬地,跃上了屋顶。 身后的李京墨穷追不舍,两人陷入绝境。封令月面对来势汹汹的九门楼刺客,如同猎豹一般,全身每一根寒毛都警惕了起来,摸着剑柄的手一扭,泛着青芒的剑骤然被拔出来。 封令月和唐云意还未来得及做任何防备。一块黑色的瓦片流星般的飞出,打在封令月的手腕,封令月吃痛,手中的剑倏然落在屋脊上。她怔愣的瞬间,唐云意的胸口被一块瓦片击中,唐云意直接倒飞出去,摔下屋顶,底下传来了唐云意闷哼的声音。 “女娃娃,别多管闲事” 封令月咬牙。目露凶光,急步朝李京墨推掌,李京墨眉尾上挑,轻盈如燕,侧身躲过。封令月咬牙发狠,迅速冲拳击打李京墨的面,也被他后仰躲过,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右手出拳后,反手就是横抹掌,都被李京墨弯腰躲过。她攻击,对方防守,她累得喘气如牛。 屋顶上的黑瓦片被踩得直断裂。两道人影交叉过招。李京墨神情放松,似乎在斗着封令月。封令月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屡次出招,击不中对方,封令月开始调动体内的澎湃力量。她双手蓄力,重重推掌出去,依旧被李京墨轻松挡下。她转身瞬间,突然反肘撞,李京墨以肘对消后,她继续来转身肘,在转体之时,转胯横肘,使出巨大压力。依旧没有伤到李京墨。封令月气得快把自己的牙齿咬断了。这是个什么男人,真难杀,把她当小孩子一般戏耍。她的内力全尽使出,也未能伤对方分毫。 从屋顶掉落的唐云意吐出一口血沫子之后,以刀当拐,撑着残破的身体向后退,终于看清了屋顶上两个化为残影的人。封令月出拳迅如闪电,可对方的人出拳的速度比他还快,唐云意甚至看不到对方出拳,封令月已经被他打了出去。 对方扮猪吃虎,一直在耍着封令月。只等封令月的精力耗尽之后,便可收割。 封令月不是天字一等刺客的对手。唐云意莫名的慌张了,情急之下,他摸到了腰间冰冷的枪管。 第八十六章 刺客天敌 “是不是特别想打死我,又打不死我,气得虱子上身一样难受?” 封令月气喘吁吁,双目猩红。被当做像猴一样的戏耍,封令月恨不得冲上,将这个高傲自大的九门楼刺客千刀万剐,一刀都不能少。 李京墨勾起嘴角,看似在笑,眼神锐利无比。“别急,很快就到唐云意了” “你……” 封令月被李京墨出言挑衅,怒不可遏。今夜,无论如何,她和唐云意都不是九门楼刺客的对手,打是死路一条,不打也是死路一条,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冲了上去。 封令月的拳头带风,罡拳直击李京墨的冷峻的面容。这一拳,稍有不慎,粉身碎骨。李京墨不疾不徐,双臂阻挡,将她封令月推飞之后,身如雷霆,迅速跟上。这一次,李京墨收起的戏弄的心,他小臂做铁锤,捶向封令月。在他心中,无论男女,只要是个人,在他眼中一切平等。 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吹得封令月额前的两缕头发向后翻飞。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小臂横挡,对方在对战的时候,招式一变,凌空伸出两指,差点戳穿她的眼睛,幸好她眼锐,迅速后仰倒飞出去,避免了被戳瞎。 “卑鄙无耻” 李京墨嗤笑,“只要杀得了人,任何手段都不是阴毒龌龊,你也可以” 对方朝封令月勾手,眼底充满不屑与挑衅。封令月立刻冲过去,十成力的下劈拳,被李京墨挡住了,紧接着封令月立刻横拳之后高鞭腿爆头,连贯的招式都被李京墨化解了。 李京墨出击,勾手抹掌,招式狠厉无比,封令月一慌,俯身侥幸躲过这一掌后,立刻反击。封令月垂眼往下看,并没有唐云意的身影,她略微失望,带着破釜沉舟的心,蓦然俯身出拳,还是被李京墨轻而易举的推出去,她这点内力,犹如陆地湖泊,面对大海浩瀚无垠的力量,无能为力。 往后倒下瞬间,她留了个小心眼,脚勾住了李京墨的小腿,她立刻抓准时机,蹬膝借力,腾空的瞬间向下戳脚,想要重挫李京墨,忽然被他擒住脚,像晒干机一样,高速旋转了几圈之后,封令月不受控制的飞出去。大理寺白墙被她撞出一个凹陷,“咚”的一声,然后重重坠地。 唐云意立刻冲过去,以他的能力,根本接不到封令月。自责愧疚充斥全身。封令月全身火辣辣的疼,抬眼发现屋顶上的后欲有俯冲下来的趋势。她张开嘴巴,想要喊唐云意离开。不曾想,她一开口,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喉咙里涌出去。 “阿月” 唐云意双膝跪地,将封令月瑟瑟发抖如纸片的身躯抱入怀中。封令月点了自己穴道,强打精神,神情急促,“你快走……不然……我们全部死在这里” 唐云意目光坚定,眼珠死死的盯着从屋顶飘然而至的男人。 “我不会走,要死一起死” 背对光的李京墨勾唇接话,“是啊,一起不多好?孤男怨女,不,狗男狗女,也不对”,这两个人得关系不好形容,李京墨犯难了,“你们应该感谢我,让你们生死同穴” 封令月“呸”了一声,反而吐出大口血,疼得她目眦欲裂。 李京墨挑眉,一手负后,显然不高兴封令月对他“呸”了一声,“既然如此,我送佛送到西,送你们一程” 李京墨抬起手,脸色突然变了变,逐渐铁青。面色如铁的唐云意正拿一杆枪对着他,黑黝黝的洞口,泛着冷冽的光。 “你敢过来,你一枪嘣了你” 李京墨不以为意,脸阴厉无比,还没有人敢指着他的脑袋威胁他。唐云意吃了豹子胆,李京墨蔑视的耻笑道,“唐云意,你还以为跟上次一样?” “那你尽管试试”,不打也是死,唐云意带着决然的心,按下扳机。 “嘣”的一声。李京墨抬起手想发动内力,他眉毛一皱,滚烫的血忽然溅在他的脸上,直到疼痛蔓延全身,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掌破了一个血洞,暗器不见了,血洞汩汩流血。 他瞳孔地震,难以置信地盯着唐云意手中的枪。“呵……唐云意,你竟然使用暗器。本来念你有断案之才,起了怜惜人才之心。看来不能留你了” 一样说辞,唐云意已经听得耳朵生茧了。那个少年对他说过,唐云倾也说过,连九门楼的刺客也说。他这把枪让他们自尊心受挫,个个恨不得想杀他。 气流在李京墨周身旋起。唐云意不认为单靠一把枪就能将九门楼的刺客给杀了,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的枪在对方已经警惕的情况下,根本杀了不人。只能在危急时刻,对方神情疏忽的时候,方才发挥作用。 “你现在离我不过十米之远。而我的子弹能达到两百米每秒,你尽管试试,是你快还是我的子弹快”,唐云意按在扳机上的手发汗了,他的脑门上汗水津津,眼神故作镇定。 李京墨听不懂速度单位,但是他顾忌了。他刚才只是愣神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被打出一个血洞。只是眨眼的瞬间而已……令他匪夷所思之时,怒火腾起。唐云意会的小玩意可不少。 “唐云意,你敢?” 话到僵直到这个份上了,唐云意硬着头皮接下,“我有什么不敢?只要你是血肉之躯,我的子弹就能打爆你胸腔那颗跳动的心脏。你刚才已经领略过枪的厉害了,信不信由你” 李京墨盯着手上的血洞,笑得狰狞,“唐云意,你到底是谁?” 唐云意的眉头拧成一条,冷冷的回答,“我乃百里守约,是九门楼刺客的天敌”,等他把狙击枪研究出来,几里开处,轻而易举狙杀刺客。 李京墨眼中闪过光芒,冷冽中带着一丝好奇,“你是第一个敢出言不逊。我留着你的狗命,看看你拿什么来当九门楼刺客的天敌” 双方再给台阶下。唐云意见好就收,把昏迷的封令月背在身上,一手托着封令月的屁股,一手枪指着李京墨,身影迅速隐入黑暗中。 第八十七章 杀了唐云意 骤寂的暗夜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破。 大理寺卿李纯风带人匆匆赶来,火把通明。李纯风衣角沾灰,脸色发红,呼吸微喘,可见是从别处火急火燎的赶回来。 “罪魁祸首”只剩李京墨。他的手还在往下滴血,血与泥土混合,就像混了血的米粥,有些触目惊心。 李纯风绷着一张脸,两个护卫铿锵拔剑,从李纯风的身后冲出来,身穿大理寺黑衣制服的两人同时使出青龙出水,直刺李京墨。李京墨哼了一声,蝎子摆尾,连续将两个护卫手中的剑踢出去。两人还未回身,脖颈突然落到了李京墨的手中。 李纯风的眼睛越努越大。他清晰的看到两个护卫的气息正往李京墨的方向源源不断输送。两个护卫精气败退,脸色惨白如纸。两人被一股力托在半空中,双手无力垂在身侧,毫无招架之力。 两人的血肉如同肉干一样,在消弭。一张紧绷的面皮逐渐发皱,就在李纯风掏出亢龙锏时,李京墨突然把两个护卫甩出去了。两个护卫风筝坠地,张开大口,像搁浅的鱼大口呼吸。显然,两人捡回了一条命。 “真丑”,李京墨眼中鄙夷尽显。刚才被唐云意打破手掌失血导致的脸色苍白在吸了两个护卫的精力后,李京墨发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李纯风捏紧亢龙锏。见识对方的变态功力后,他不敢轻易出手。捏着亢龙锏的手出了一层细汗。 李京墨以看垃圾的表情淡淡扫过去,“大理寺卿,祖传的亢龙锏到你手里落寞了。明日去金灵卫问清楚了,唐云意来案牍库想查什么?” 李纯风愕然。前面的影子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见。 “他是谁?” 李纯风惊魂未定。但不是被对方讽刺得抬不起头。而是这个人到底是谁?进大理寺如入无人之境,视大理寺护卫为无物。还有唐云意,那厮又来案牍库查什么?他明日先找梁攒兴师问罪。 九门楼,十层高的天音阁。暗沉沉的天音阁只有细碎的脚步声。黑曜石地板映着那具高大的身影,有着局促还有鬼鬼祟祟。 李京墨将受伤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子。深深呼吸一口气,才推开十楼沉重的楠木门。 里头空空如也。没有朱雀和玄武的身影,了望台上也没有楼主的气息。李京墨微微松了一口气,压下手掌处传来隐隐作痛的疼痛感。 楼主学富五车,见多识广,他想问问楼主,唐云意使的是什么暗器,暗器的速度比九门楼一等一高手的速度还要快,几乎眨眼之间,他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之时,暗器已经刺穿他的手掌。 黑曜石澄亮,映着李京墨那张表情不算美好的脸庞。这点小伤虽不算什么,但是被唐云意接二连三挑衅,尊严被踩踏,作为九门楼一等一的高手,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宽大的十楼敞亮,李京墨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时,朱雀幽幽走进来了。她瞬移到李京墨的身边,柔白的手捏死李京墨受伤的手,秀气的眉毛皱起,“伤在同一只手,该不会又是唐云意?” 李京墨默不作声。朱雀为自己猜到,震惊得张大樱桃小嘴,“真的是唐云意?”,那个平凡的小子,有何通天本事,连续重挫九门楼刺客? 朱雀身披桃粉色的裹胸,胸脯饱满鼓胀,腰用同色丝带系着,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细腰枝,外罩一袭炯炯生辉的朱红纱袍,妖艳动人,婀娜妩媚。 朱雀忍不住爆发大笑,笑声久久回荡,引来了楼主。两人不过几句话的空隙,一身黑衣的楼主已经立了望台上。黑色斗篷,戴着全包面具的脸隐藏在兜帽下。 李京墨和朱雀立刻行礼,不敢有丝毫懈怠。 “参见楼主” “参见楼主” “何事?”,沉重浑厚的声音响彻十楼。 李京墨从腰间掏出手帕包裹的东西,一层一层打开,呈上。 了望台上的风大,吹得楼主的斗篷猎猎作响。玄铁制作的面具下,一双眼眸黝黑如墨,许久,只见黑影一过,李京墨手中的东西已经到了楼主手中。皮质的手套捏着空空如也的子弹壳仔细端详。 “楼主,唐云意就是用这个东西打穿了属下的手掌” 楼主看不出所以然,尖尖的头,这个东西想要打穿手掌,可见得需要巨大的内力推动。可唐云意没有内力,花拳绣腿,照猫画虎。 楼主将子弹壳放到鼻子闻了闻他的神情凝滞了一下,“火药味” “是”,唐云意匆匆离去,这枚“暗器”被李京墨收起来后,他已经研究过,铁制,尖头,有残破声。他想防守的时候,已经晚了。铁头直接穿掌而过,速度极快。“官府对火药把控严格,唐云意从哪里弄来火药?难不成是金灵卫的人与他暗度陈仓,如此一来……” 楼主捏着子弹空壳,面具下的面容毫无波澜,“唐云意家是打铁。他想做暗器,轻而易举。至于火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伙子,天枢爆炸前,行事怪痞嚣张,横行无忌,碌碌无为,天枢爆炸后,唐云意仿佛换了一个人,不羁下掩藏了一颗知识渊博的心。这种厉害的暗器竟出自他的手,此人不容小觑。 “楼主,唐云意说了。从前,九门楼没有敌手。从今以后,他将是九门楼的天敌” “哈哈……” 十楼回荡楼主重叠似的笑声。“狂妄之极。这种人要么杀,要么招” 一边的朱雀,眼睛立刻濯亮起来,单膝跪下,自我请命,“楼主,让朱雀去杀了唐云意” 一双泛着冰霜的幽芒从面具内射出来,朱雀和李京墨顿时如坠冰窖,后背发寒。朱雀咽了口唾沫,立刻改口,“楼主,唐云意在查案。让朱雀去会会他” “唐云意在查什么案?” “太白湖的案件” 楼主突然转过身。朱雀一时拿不定主意了。是杀还是挫一挫唐云意的锐气? 等朱雀再次抬眼时,早已经没有楼主的身影。 第八十八章 兴师问罪 “咳咳咳……”,昏睡了一天的封令月悠悠转醒,她的喉咙里像了一块炙热的炭火,将的声带灼坏了。她张嘴呼了半天,声音嘶哑,小如蚊蚋。一股委屈骤然涌上心头,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她舍命救的那个混蛋也不知去哪里。封令月挫败的趴在枕头上,眼眶逐渐发红。 不知多久,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封令月把蓄满泪水的眼眶一抹,重新躺回床上装睡。唐云意端着一碗散发浓烈中药味的药碗进来,搁置在床头的小案几上。封令月顿时感受到床边塌了一角,眼珠子波动。 唐云意盯着封令月那张发白的脸色,叹了一声短息,“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封令月眼看装不下去,为了面子,假意装出一副刚想来的模样,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床垫起身。唐云意把她带回唐家的打铁铺,唐云意的房间理所当然的被她占了。 “把药喝了,就能说活了” 封令月像个乖巧的小孩,端起药碗,滚烫的药喝得她额头上汗珠如瀑。喝完药,她已经大汗淋漓,脸色发红。 “热了就把外衣脱了” 唐云意瞧他那张俏红的脸,就像泛着血晕的美玉,有点心猿意马。蹩手蹩嘴的转移话题。封令月头摇如破浪鼓吗,“不脱” “你咯吱窝有海胆?” 好尴尬的对话,唐云意立刻闭上嘴巴。房间内气氛诡异起来。封令月则纠结,海胆是什么? 外头时辰不早。唐云意起身,假装正了正衣服,衣服得体,身材昂藏,就是脸……“这几日,你先住我家。至于案件,会有人相助” “等等”,封令月遽然抓住唐云意的袖子,眼巴巴的望着唐云意,“我们昨晚是如何脱身?” 唐云意恶趣般的挑眉,“当然是凭我的三寸不乱之舌” 封令月还是一脸无疑,唐云意耸耸肩,一脸无畏,“他要杀我们,不过是吓唬而已。我们是金灵卫,没有犯过错,九门楼就算只手遮天,也不能随意杀人。作为朝廷情报、暗杀机构,做事依理依据” 封令月感觉哪里不对劲。九门楼从不让刀下的狼逃了。 “大理寺应该前往金灵卫兴师问罪了。我必须去当面解释,否则梁统领被参一本,回来肯定对我“耳提面命”” 唐云意离开家门,眼睛瞟到墙头上,一副赖赖无神的橘猫。这只猫太诡异了,每当它要舔屁股的时候,总会露出人一样的古怪表情。此时此刻,橘猫又忍不住想舔屁股了,小小的猫脸上出现了极力忍住的便秘狰狞表情。唐云意控制不住双脚走过去,稍微踮起脚,他就摸到的橘猫的头,“是不是又发春了?” 肥猫突然朝他哈了一口,露出扭曲的表情。唐云意下意识收回手,怏怏笑了,“真像一只赖皮蛇。等我把太白湖的案破了,带你去太白湖吃鲈鱼” 猫歪着脑袋,傻愣傻愣的,赖皮蛇长怎么样? 京都的天空暗沉暗沉。灰云低垂,烟雾滚滚,一直绵延到天际,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其中。唐云意突然想到一句话,“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唐云意心中堵了一口气,黑云中有说不出的诡异。 到达金灵卫的官署时,唐云意立刻感觉到一丝异样,他顿感后背发寒。刚回到自己的办公署,李唯昭和韩茂行脚底生风赶来,屁股未坐稳的唐云意立刻被两人架起双肩,往梁攒的办公署方向冲。 “你们干什么?放我下来” 李唯昭和韩茂行扭不过唐云意,半路只得把他放下来。李唯昭吁气,抬手抹了额头上的汗,嫌弃的道,“你比泥鳅还难抓” 唐云意的阴沉如天空上的黑云,“你们乡想干什么?” 韩茂行一脸坏笑,“唐云意,大理寺卿来了。指名要见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去嫖了?” 唐云意烦躁不已,韩茂行这个夹子,让他心情不悦回了一句,“嫖你妹啊” 韩茂行的眼珠立刻瞪大,眼白露了出来,双手要掐上唐云意的脖颈,“你嫖我妹了?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禽兽” “韩茂行,你是镊子,不是夹子” 韩茂行像个游魂似的,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时难以理解唐云意的镊子和夹子。 “你说……什么?” 唐云意倒是不愿意再搭理他们,甩袖哼哼离开。两位唯恐不乱的二搭子,让唐云意头撕裂般的疼起来。 大理寺卿李纯风是个执拗的性子。唐云意不到,他绝不到会开口讲话。梁攒与他面对面的坐着,气氛尴尬微妙。梁攒喉咙干巴巴的,对面的李纯风任由茶凉了,也不动,苟着一张脸,梁攒几次要去捧茶杯,又像烫手一般,缩了回去。 唐云意那厮犯了什么罪? 迟迟等不到唐云意,梁攒咽了咽唾沫,湿润干燥的喉咙,缓缓开口,“李大人,唐云意到底对大理寺做了什么?” 李纯风瞥了高大威武的梁攒一眼,思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口,“唐云意昨晚夜探大理寺案牍库” 梁攒猛然起身,灌了一大口茶水,又虎虎生风坐下,“我还以为他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大罪。我昨日去寻你了,你不在。唐云意为了查案,不得已潜入大理寺的案牍库” 李纯风听罢,还有梁攒满不在乎的身影,脸上逐渐浮起一起愠色。“何事需要夜潜大理寺的案牍库?”,李纯风摆足了姿势,大有梁攒拿不出满意的答复,他绝不会就此放过唐云意。他的大理寺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将他李纯风置于何地?简直是将他的脸往地上狠狠地揉搓。 “他来了,你问他” 梁攒把锅甩得一干二净。唐云一进来,就觉得气氛高压。 “参见李大人,梁统领” 梁攒轻轻的咳了一下,眼神示意唐云意看眼神如刀的李纯风,“云意,你给李大人好好解释,昨夜为什么偷偷潜入大理寺的案牍库?本来是能光明正大的进去,可是推来推去,金灵卫只能走极端了”,梁攒不忘揶揄大理石推诿扯皮。 第八十九章 又查案 唐云意不厌其烦,把太白湖走蛟案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陈述说来。 “死者的是死后坠崖?” 太白湖走蛟案早就被三法司推出去。李纯风对太白湖走蛟案毫不知情。 唐云意只好把死后坠崖的症状和尸检卷宗双手呈上。 李纯风看完,目光久久凝视在卷宗上,“你是说走蛟案还没有结束?” 唐云意陈述案件过程不卑不亢,有理有据,不疾不徐,不慌不忙,抽丝剥茧,条条俱到,让李纯风很意外。俗话说,有卧龙主子,必有凤雏手下。唐云意的表现让他大为赞赏。他不由放下手中的卷宗,听起唐云意分析案件。 “是。走蛟并不是一条,可能是一群”,太白湖水质澄碧,营养丰富,非常适合饲养鲈鱼。万顷碧波,湖里的鲈鱼千千万,一下子全部被吃完,肯定不止一条走蛟。 李纯风问:“何人饲养?” 唐云意摇头。内心腹诽。他要是知道谁饲养走蛟,案件早就破了。他已经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了。何须冒着生死,夜潜大理寺,还被九门楼的刺客抓了。要不是他自制的手枪,芜湖,又开席了。 “大人,唯一知道的是,走蛟是一群。这群长满利齿的走蛟,是用人肉和人血饲养。在人肉和人血长期饲养之下,这种东西只要闻到一丝血腥味,立刻磕药般的疯狂起来,展开杀戮”,唐云意甚至可以模拟太白湖献舞祭天那天,此刻从山林如雨后春笋冒出来,展开无尽的杀戮。又或者,背后之人不出手,他们会炸毁献舞的高台,台上受伤落水的人成为走蛟的食物。人都死了,命葬走蛟之口,无据可查,不了了了之。祭天事关国运,牵扯的范围广,背后之人是想大开杀戒。 “李大人可否想过?要饲养一群嗜血的怪兽,需要多少人命?” 天空的光线越来越暗。李纯风的上半身全部笼罩在昏晦中。坐了那么久,他终于捧起茶杯,轻轻抿了几口,润润喉。不查不知道,一查就是事关人头的大事。 李纯风突然感觉全身虚了起来,捧着茶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那种天枢爆炸案的高压之感再度袭来,“你去大理寺案牍库是为了查近年来的大命案?” 唐云意点头。相比于李纯风不轻易的情绪外露,唐云意突然松了一口气。大理寺应该不追他私自夜探案牍库的责任了。 “可是近年来并没有大命案发生。零零碎碎的命案,并不足以像你说的那样,能够饲养一群庞大的走蛟。有没有可能,你的思路是错?” 唐云意再次感觉自己被一层薄膜似的东西给包裹了,他的思绪一下子混乱起来。他强迫自己要冷静,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走得方向是对的。倘若他就此收手,他也要人头落地。 “正因为近年来没有重大命案。云意才必须去大理寺的案牍库查清楚。不一定是发生大型命案才能饲养走蛟,比如失踪案……”,唐云意脑海一闪,整个人都清明起来。失踪案,无缘无故失踪的人口,还有那些破不了的案件,会不会是背后之人的一个噱头,神不知鬼不觉。唐云意犯难了,他没有证据,仅凭着走蛟坠崖着不足以定罪。 一旁的梁统领听得直挠头。命案就命案,一下子牵扯那么多案件,老天爷嫌他的白头发不够多? 李纯风在这时,对唐云意起了怀疑之心。“唐云意,如果太白湖走蛟案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牵扯众多。你又该当如何?” 骤然被人怀疑,唐云意面上不显,但是心中已有不快。他就此撂下胆子,大家都得死。 唐云意反问,“李大人是信不过云意?” 李纯风神情古井无波,悠悠道,“不是信不过你。你得拿出证据。再过几日就是立冬了,事关大体,不容开玩笑。倘若因为你的一面之辞,引起恐慌,查出来后,不过是你的管中之见,耽误了献舞祭天,责任压下来,我们都担不了”,九门楼的刺客说杀就杀,从不浪费唇舌。 “那云意恳请李大人给机会”,他就跟太白湖案杠上了,他就不信查不出来。 最后,李纯风念着唐云意有破天枢爆炸案之功,相信了他。李纯风离开金灵卫之前,心中纠结不已,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唐云意。若是真的有人在太白湖饲养嗜血的走蛟,他不让唐云意查,最后发生命案,恐怕李家荣耀至此结束。可若为假,没造成重大命案,他的人头还能挂在脖子上,过几年逍遥生活。李春风思前想后,觉得不能让自己知晓而已,最后吃了哑巴亏。他让车夫前往检察院,然后是刑部,三司三司,自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纯风走后,梁攒从胸口掏出一个信封给唐云意,一脸关切,“云意,统领我是看好你的。当初上头说让你留在金灵卫,我是一百个答应,你可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梁攒给唐云意打了预防针。太白湖献舞祭天那天,金灵卫严阵以待,不出事,对个人还是整个金灵卫都好。 “哪个上头?”,唐云意挺好奇,当初是谁看上他的。 梁攒没说,拍了拍唐云意的肩膀,“等你达到一定高度时,你自然会见到那个提携你的人” 梁攒不愿说,唐云意也不追问,从信封里,他拿到了出席太白湖献舞祭天的名单,堂溪夫人赫然在列。“梁统领,堂溪夫人是谁?”,堂溪为复姓,不是称号。一个冠姓的人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要么是夫家煊赫,要么是谁的傀儡。 “堂溪夫人就是堂溪夫人” “长相?”,唐云意不相信,作为金灵卫的统领,有直接面见圣上资格的人竟然不知道堂溪夫人的长相。 梁攒半仰下巴,眼里露出丝丝迷情,“美得不可方物” “有多美?” “男人看见了,会迷失心智” “梁统领,替云意引见堂溪夫人” 梁攒立刻瞪大铜铃般的眼睛,“你想干什么?” “查案” 第九十章 堂溪夫人 “唐公子,请” 大理寺李纯风找上金灵卫的翌日。唐云意还在苦恼着如何见到堂溪夫人时,堂溪夫人先遣人上门了。 奢华的马车由两匹体剽肥壮,通体漆黑的马匹拉着。马车内宽敞明亮,车厢是黑金漆,马车内铺着厚厚的毛毯,车内除了坐榻,还有小案几。小案几上面摆放了精致的点头。唐云意嗅了嗅鼻子,故意别开视线,不去看那碟散发出幽幽桂花香的糕点。 余香缭绕整个车厢。马车通过天桥,马车内突然黑了一下,等驶出天桥,精致碟盘上的糕点少了一块。唐云意快速嚼了几口,迅速咽下。 “湿润适中,入口留香。大张声势来接我,不至于在一碟糕点里下毒。而且老子说不定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唐云意把自己说通了。碟盘中的糕点逐渐减少。吃完之后,唐云意自顾给自己倒茶,靠在厢体上,重重打了一个响嗝,神情慵懒。 “堂溪夫人大费周章来接我……”,唐云意生出了一种被苏培盛扛着去见皇上的感觉,赤裸裸,羞涩不已。 车轮辘辘,掀起一地粉尘。车夫车技娴熟,犹过平路。唐云意终于抵挡不住多日的通宵,困意来袭,上下眼皮打架,两只眼睛就像被人拿针线缝起来,他看着车厢慢慢滑到厚厚的地毯上,打起了轻鼾。 马车绕了大半个京都,车夫拉紧马缰。马匹的速度慢慢降下来,最后停在青石板铺设的大道上。 唐云意被马的长嘶声还有刨地声惊醒。他推开车门,手脚麻利的跳下马车。 “唐公子,夫人就在楼里” 顺着车夫的摇指的方向。见过奢华的唐云意也忍不住目瞪口呆。 眼前的楼,高三层,底下有十几丈的高台,皆是一块块切割成长方块堆砌而成。楼顶似宝塔,琉璃瓦,飞檐高翘,屋脊装饰各种动物。二楼和三楼上明廊环绕,可凭栏眺望。棂窗、格门雕饰精美,柱、梁、窗棂等朱漆彩绘,富丽堂皇,气宇非凡。二楼正北方向悬挂一块黑底牌匾,上面镶嵌三个大字:朱雀楼。 唐云意喉结滚动,默默的看向看似老实忠厚的车夫,压住内心的震惊,开口问,“你家夫人住那么豪华的楼阁,可是大周女侯爵?” 车夫黑膛脸酸涩地笑了一笑,“公子说笑。我家夫人哪担得起女侯爵的称号。朱雀楼并不算得豪华……公子,日后会见到大周唯一女侯,请” 车夫把唐云意送到朱雀楼,并贴心关上门后,忠心耿耿的退下。 “哐”的一记关门声后,朱雀楼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唐云意站在门口,心中有一丝的发紧。堂溪夫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稳住心境后,唐云意开始打量朱雀楼内的陈设。 楼里并无异样,铺设简单。白色的帷幔从二楼垂到一楼,层层叠叠。里头看得不真切,朦胧之间见到中间摆设一张巨大的贵妃椅,上面好像有个苗条的身影,唐云意使劲眨了眨眼,确定贵妃椅上确实横卧了一具浮凸有致的妙影。 难道是堂溪夫人? “你不是求见本夫人,怎么还不行礼?” 重重帷幔内传出来的声音就像春天融化的冰块在溪涧中互相碰撞发出的清脆声。 果真是堂溪夫人?身姿曼妙,玲珑有致,果真非同凡响。 “参见夫人。在下金灵卫唐云意,有重要的事要禀告夫人” “哦,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你非得见本夫人一面?” “夫人,不如云意与您当面禀告” 里头传来了堂溪夫人的银铃般笑声,“金灵卫的人都那么油嘴滑舌,借公干,行不轨之事?” 唐云意惶恐的低下头,眼角时而惊慌,时而偷偷看帷幔里头的人影。“夫人误会,云意有卷宗呈上” 里头传来短叹,唐云意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许久,传来堂溪夫人妖娆的声音,“既然如此,你进来吧” “云意打扰了” 唐云意撩开帷幔,抬步走进去。贵妃榻上并没有那具妖娆的身躯。唐云意左顾右望,没有发现唐子夫人的身影。 “夫人” 正当唐云意疑惑的时候,一股彼岸花香缠缠绕绕地穿进唐云意的鼻腔中,他回头一看,俏丽的影子一闪而过。 “呆子,往哪看?” 空空如也的贵妃椅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妖娆的美人。她,美得倾城。她,热情如火。她,明艳动人。她,妖娆多姿。她,妩媚多情。她,红唇烈焰,勾人心魄。勾男人魂魄的是那具凹凸有致的美丽胴体。 唐云意觉得鼻子一热。这位夫人着穿太大胆了。放在前世,妥妥的维密天使。唐云意觉得自己是正人君子,不能看了。再看他也忍不住男人本性,爆体了。 “唐云意,你为何不敢看本夫人?是本夫人太丑了?” “夫人误会了” 唐云意垂下眼睑。只听见一阵风呼啸而过,他的身体僵硬如石。一双柔软的臂膀环上他的双肩,紧搂着他,堂溪夫人的下颌轻倚在他的颈间,如兰的热气扑向他的耳根,炽热柔软的胸膛紧贴他的后背,他的四肢如同被控制了一般,无法动弹,显然是被突然其来的亲密的举动吓到了。 堂溪夫人一直朝唐云意的耳边吹热气。直到唐云意的耳根红得像玛瑙,她扑哧一笑,“纯情的小伙子” “夫人,请守礼” “守什么礼?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 “夫人,在下并不好色” “哈哈,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 “可是云意有要事在身” “你找的可不是本夫人?” 唐云意的脖子粗红,眉毛娇羞不已。 “云意找的确实堂溪夫人,不过不是你” 美人眉心一顿。低头看了一眼腰间,冒着寒光的枪筒,脸色五彩斑斓,挑逗之色瞬间消失殆尽。 “你什么时发现?” “一个要出席太白湖献舞祭天的夫人,不可能轻浮得像一个风尘女子。从我进来开始,你从未提过卷宗,何况我这个丑陋的人,你没有目的,看得下我这张脸?” 第九十一章 假夫人 “美色和命,我分得很清楚” 美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没想到唐云意觉察得那么快,自己还被他威胁了。她不敢轻举妄动,对方的暗器比她的速度还快。风光一时,傲人一等她被唐云意这小子看得透透彻彻,让她心中不爽。 唐云意的反应出乎意料。美人顿了许久,换上一副脸色。“公子,你想要查什么?不如人家帮帮你” “查你祖宗十八代” 美人的脸就像脱漆的鼓皮一样。胸口一起一伏,波涛汹涌。腰间抵住的冰冷枪口让她不敢轻举妄动,生生压下腹中的翻江倒海。 唐云意眨了眨眼,神情有些恍惚。美人以为药效发作了,不料耳边传来唐云意阴森森的声音,“别动,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是否会擦枪走火” 美人捂着嘴,玉罄般的笑声响起,“那就来试试擦枪走火” 这一刻,美人倏然被推出去,唐云意眼疾手快,朝美人的腹部正踹一脚,紧接着快速冲上二楼。 美人撞到门板上,捂着发疼的腹部,望向那户仓惶逃窜的背影射出阴狠的笑容。 垂下的帷幔被她扯下一块,随意一披,刚才妖娆妩媚的娇躯立刻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唐云意冲到二楼的阁道上,二楼离地有六米高。背后的美人提着裙摆,一脸阴笑,慢慢走上来。 唐云意盯着地面石砖,六米的高度跳下去,应该不会要了他的小命。色字当头一棒,谁给他设了美人计? “跳啊?不过一点高度,你怕了?” 美人如鬼魅,眨眼就到了跟前。唐云意虽然枪指着对方,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人,轻功超凡,如影随形。她已经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他的枪不顶用了。 “怎么不跳?跳了,我就饶你一命” “到底是谁派你来?” 美人抬起柔荑,掩住嘴角“咯咯”笑了起来。“听说唐公子很别致,我来看看。倒是公子不为美色所迷,又有断案之才,断了人活路。公子还有什么遗言?” 唐云意突然勾起嘴角,眼角荡出笑容,“同样的话,我也想送给你,你有什么遗言?” 美人眼尖,唐云意的手指一动的时候,她立刻偏头,锐响声刺穿耳膜,一缕头发被带起,身后的彩绘柱子被打中了,洞口深且小。美人眼底带着惊魂未定,如果她被射中了,这一枪是不是打穿她的身体?臭小子,说开枪就开枪。 美人怒火蒸腾,想要杀了唐云意之时,发现他已经从二楼跳下去了。整个人半跪在地,捂着胸口,脸色发白,似乎痛苦不堪。 美人勾起妖艳的眉眼,即将从二楼飞身下去,唐云意突然转身,嘴角一歪,对她又开了一枪。唐云意的暗器速度比她的轻功更快,她躲避之后再回到二楼阁道的木栏前,早就没有唐云意的身影。 “臭小子,又装可怜又狠毒”,美人狠狠地捶向木栏,白皙的手掌迅速染上红晕,“看够了?” 李京墨从横梁上翻身下来,身姿轻盈,衣袂飘飘的落在朱雀的身侧。 “我早说唐云意的暗器不同凡响,你偏不信” “他拿的到底是什么武器?”,朱雀扫了一眼有两个成年人腰粗的彩绘朱柱,子弹深深的凹陷在里头,洞口又小,根本取不出来。 “火药,他的暗器需要火药。一枚比小指还小的暗器,速度如闪电,杀人于无形。你说……兴许天枢爆炸是不是唐云意所为?”,李京墨对唐云意逐渐有了兴趣,尤其是他手中的暗器。那把暗器,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受伤。但是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目标移动,目标距离够远,唐云意根本无能为力。“想要杀唐云意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目前正在查太白湖献舞祭天案” 朱雀秀眉从眉心攒成八字形,颇有不爽,唐云意不被她的美色诱惑,还踹了她一脚,更可恶的是,连续对她使用了两次暗器,“唐云意若能在太白湖献舞祭天查出什么,他就是京都大名人,我们想杀他就更难了” 李京墨目光凛然,眺望远处。湖天一色,波光粼粼,淡淡的余晖打在他的下颌上,让他凌厉的下颌线柔和不少。他的墨眉微微皱起,似乎不太苟同朱雀的话,“唐云意又没有犯过大错,我们没有杀他的理由。何况有他查案,省去我们不少精力” 朱雀咬牙的声音咔咔响起,“这个小子实在太刁钻了” “你跟晚辈计较什么?” …… 唐云意如丧家之犬,跌跌撞撞冲上大街。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应该不好当街行凶杀人,而且附近有金灵卫巡视。 唐云意趄趔趔趄趄的行走在大街上,身边人潮涌动,他的意识好像快被揣进无边的黑暗中。他刚才从朱雀楼跳下来,强行催动体内那股澎湃的力量。这会儿,后遗症出来了。他的心脏就像被吊在体外,啄木鸟尖长的椽像打桩机一样,啄得他烧心烧肺的。 耳侧的声音就像蜜蜂一样,在他的耳边嗡嗡响。眼前好像有金蚁飞过,疼痛从未有过的锥心。那个女人一定是对他下毒了。 人潮的尽头,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徐徐驶来。车体沉重,低调内敛,需要四头高大健壮的马匹拉着。马跟普通马匹不一样,全身上下套着盔甲,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镶了铁掌的马蹄,踢在石板路上,发出巨大的“滴塔滴塔”声。马车四周跟着披甲执锐的士兵,同样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眼光如刀,五米之处,不敢有人近身,更加不敢直视。 人群如潮水,主动向两边让出一条路。捂着脑袋站在大路中央的唐云意就有些显眼了。车夫明显已经看到唐云意摇摇晃晃,像醉酒一样的身子。车夫非但没有勒紧马缰,反而在马的屁股上抽了一鞭,马匹突然长嘶一声加快速度,大有要将拦路之人踩成肉饼的趋势。 大路两旁的百姓揪紧了心,大气不敢呼,更加不敢贸然上前救人。模模糊糊之间,唐云意见到一辆巨大的马车朝他驶来,他的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整个人瞬间清醒不少,呼吸喘如牛。 第九十二章 乞丐 马车越来越快,在唐云意的眼中放大。 千钧一刻,一只手从人群中伸出来,强大的蛮力把他踹离大路中央。 马车滚滚经过,掀起一地的灰尘。唐云意咳得五脏发颤。接过一只脏兮兮的手递过来的水,咳得粗红的脖子终于缓下去。 唐云意脸色颓败的瘫坐在墙角下。暮色不知何时已经上来,他昏昏欲睡,却又无法昏睡过去。一股呛鼻的味道无时无刻地穿进他的鼻腔,刺激他的嗅觉,最后他辣眼了,眼皮眨巴眨巴,眼角臭得辣出泪珠。 “这位大哥,我感谢你救我你一命。这里有二十文钱,你拿去吃点东西” 唐云意背脊贴墙,侧头无力的望了一眼身侧散发一股鲱鱼罐头般气味的乞丐。这位乞丐不是别人,而是他好心救济过几次的乞丐。 唐云意把铜板递过去。乞丐迟迟不接。一头脏乱布满污渍的头发下,只见一双眼睛眨了两下,炯亮有神。 对方迟迟不接。唐云意哼了一下,“果真是个傻子”,他缓了一口气后,扶着墙起身,一副病态模样,“走吧,傻子,我带你去吃鸭血粉丝汤” “我不傻” 唐云意左顾右望,一度以为自己发生幻觉了。 躲在墙角的乞丐突然起身,撩开脏兮兮的头发,露出一张满脸毛绒丛生的脸,还有一双澄澈的眼睛,“我不傻,我有病” 唐云意的脸颊肌肉控制不住跳了起来,搅动舌头,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有病,不犯病的时候,挺正常的。犯病的时候,猪是我兄弟” 唐云意如鲠在喉,支支吾吾半天,“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拉我一把。这钱你拿着……” 唐云意说不上来的异样。把铜板塞到对方手中,神色匆匆离开。 回唐家打铁铺的路上,背后的影子拉得很长,盖过他的脚趾头。唐云意烦躁得抓住自己的头发,薅了几下,骤然转身,横眉倒竖,表情带着几分不爽,“兄弟,我家有女眷,不适合你。再说了,你脏兮兮的,会吓坏他们的” “我洗干净,还挺好看的。我还能帮你调息止痛” 唐云意如听到天方夜谭般的笑话,仰头大笑了起来,“您可真会开玩笑。我睡一觉,明早自己就好了” 脏发下的目光濯濯,“你最近是不是时常觉得胸口痛,好像被人捏着心喘不上气?” 唐云意立刻警惕起来。难不成这个乞丐跟踪他? “你……你怎么知道?你跟踪?” “我不过刚恢复不久。但是从你症状看,你应该练功,在走火入魔边缘了” 笑话……天方夜谭,唐云意觉得这人张口就来,以为自己有通天本事,“你开什么玩笑?我不过刚刚练了两三个月的内力,远远达不到走火入魔的领地。你当我是大魔头” “你可以不信。你继续练下去,你会爆体而亡” 这句话,唐云意就不爱听了。“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能练功?”,丫的,从小到大不能练功,怪不得被一群小混混欺负。好不容易练了几个月,觉得有点效果,有人跟他说,他准备走火入魔。曲文泰给他练邪功? “合着你的意思是说,我练魔功?” 乞丐摇头,“是你的身体不适合练” 唐云意冷哼,伸出,撸起袖子,伸到对方面前,“你把把脉,我为什么不能练功?” 乞丐果真在他的手腕上把脉,按压,神情逐渐凝重。 “怎么说了?我为什么不能练功?” 乞丐摇头,“我只是个天字三等,看不出来。但是你确实不适合练功了,云意,你听我的没有错” “老子才不……”,“听”字没能说出口。唐云意捕捉到了几个字,“你是天字三等?”,梁统领充其量也只是个地字一等。“你为什么沦为乞丐?你练功走火入魔?” 乞丐艰难点头,“差不多” 唐云意的小心思活络起来。也不顾男人浑身散发鲱鱼罐头的臭味,自来熟的勾肩搭背,“兄弟,我那功不练。你说我应该练什么好?”,有天字三等指导,达到付离的境界指日可待。 乞丐摇头,“你最好不要练。除非知道你体内藏了什么” 唐云意被拒绝,脸上闪过不快,摸着肚子,一脸哀怨,“我体内能有什么,无非是碳化合物经过化学反应留下来的废渣”,说白了,他真的有心疾。唐云意难受想哭,心中滚烫的满腔抱负逐渐熄灭。 唐家打铁铺。 沉睡了一天的封令月起身披上衣服打算外出找吃。唐云薇神色匆匆的冲进来,并小心翼翼的掩上门。满头大汗,惊魂未定,胸口噗通噗通的跳,背后好像有猛兽追赶一样,脸色惨白惨白。 “云薇姐,你怎么了?” “令月,家里闯进不法之徒了” 封令月笑了笑,不当回事,“兴许是唐云意?” “不,不是他。我亲眼见到他回来又出去了。令月,那个恶霸就在澡间,还散发一股死老鼠的味道” 封令月从枕头下取出自己的剑,与唐云薇悄悄顺着屋檐,来到澡间外。里头映着的人影比唐云意矮一些,骨架比唐云意大,左手有六指。果真不是唐云意。 里头的水声突然停止,那道人影眨眼不见。唐云薇和封令月相视一眼,心中了然。有人偷偷闯进唐家,图谋不轨。 接收到唐云意的目光。封令月瞬间了然。她握住刀柄,快速拔剑,用脚大力踹门板。一个东西正对着她划出一道弧线,光芒一现,水瓢被封令月劈成两半,“咣”的一声坠地。 里头静悄悄的。地上有水渍,封令月紧握着剑,朝着一道黑影劈砍下去。那黑影逃窜似的冲出门外,封令月立刻紧追其后。奇怪的是,黑影到达院中的庭院下就不走了。披着一身污秽的衣服,头上的发梢往地上滴水。满脸络腮胡,看不清面容。 臭味弥漫。唐云薇抱起一旁看戏的橘猫,鼻子贴上猫身,阻止臭味入鼻。娘的,比死鱼还臭的味道,熏得眼睛一直眨。 第九十三章 白骨森然 一边是被熏臭得快要哭的唐云薇,一边是怒气蒸腾,一脸敌恺的封令月。 鲱鱼罐头般的恶臭味不断袭来。封令月认为这是对方的恶意挑衅。她正握剑,冲上来。 乞丐见封令月来势凶猛,抄起银杏树下用来挑水浇菜的扁担,来了一招秋风扫叶,漫天的银杏叶铺天盖地朝封令月激射出去。 扇叶般的银杏叶犹如暗器,迫使封令月不得不来了一招横江飞渡,躲过了乞丐的树叶攻击。银杏叶簌簌的射中门框、窗棂等上。 唐云薇看得一愣一愣,薅着猫的皮也不自觉紧了。猫往后“嗷嗷”叫了两声。 小丫头有两把刷子。许久未活动筋骨的乞丐扭动自身骨关节,发出机械般的“咔吱”声音。隐藏在茂密胡须之下的脸皮,微微扯动。这副烂皮锈骨,确实该活动活动了。 封令月在对方运起内力的时候,警惕起来。手中的剑在内力的加持下,颤鸣起来。 心中有剑,万物皆是剑。乞丐举起扁担,用力劈砍,这一招有力劈华山之势。她横剑格挡,脸色逐渐涨红,连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接着一根爆凸出来,像蚯蚓一样,蜿蜒在额头。 封令月被这股力量逼得被弹飞出去,地上被踩出两个深脚印。唐云薇有些慌了,唐云意不在家,付离也不在,还有谁能救她们? 封令月以狼狈的姿态失了先机。但她生性要强,又冲了上去。对方可不惯他。毕竟在乞丐眼里,拿剑的姑娘都不是好惹的,他无需要手下留情。 乞丐挥着扁担,扫龙般挥向封令月,啸风呼呼。封令月调动全部内力,借助银杏树的掩护,上下、左右跳跃,躲闪乞丐的攻势。乞丐上撩扁担之后,立刻转身秋风扫叶,要看扁担即将命中面门时,封令月眼疾手快,双手竖剑格挡,挡下了乞丐的攻击。 乞丐招式霸道无双,大开大合,收放自如。封令月有些心急了。这个人起码是天字以上。对方招式虽然恐怖,可她封令月向来就不是服输的人。 下一招,她率先发动攻击,全神贯注,蓄力到十层以上。疾冲上去,朝乞丐劈面砍下去,使得乞丐双手以扁担格挡,扁担有一股无形的内力保护,封令月没能砍断扁担。对方也甚至木头比不过剑,借力后撤。封令月立刻追上,上撩剑,前刺,一招接着一招,乞丐头一偏,剑擦着他的脸而过。 封令月不知,她连续攻击的后果是给人留了破绽。她与对方擦身而过的瞬间,乞丐趁此掌击她的后背,她被打飞出去,整个人撞在高大的银杏树上,震得枝头所剩无几的银杏叶纷纷坠地。封令月刚受过伤,又受了第二次,令她苦不堪言。一张微润的脸如同鲜花迅速枯败,她双手撑地,半天起来。 院中一片狼藉。唐云薇抱着猫,不知所措。封令月都不是其对手,她岂不是砧板的鱼,任人宰割了? 院中沉寂诡异。扁担被乞丐安然无恙的放回原处。直到木头门被人从外头推开。唐云意提着大包小包,看了一眼如同被鬼子洗劫的院子,生出幻觉。“不好意思,走错了” “唐云意” “唐云意” 唐云意蹙着两条浓黑的眉毛。不敢相信,自己才出去一会儿,家中狼藉他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怎么回事?” 唐云薇和封令月同时指向乞丐。两个姑娘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家里莫名其妙来了一个乞丐,她们打又打不过。 唐云意看向乞丐,眼底含着不解和愠色。“老兄,你不该解释解释?” “她们偷看我洗澡,拿剑踹门。我以为是歹徒,所以……”,后续打起来了。 “你倒打一耙” 自己被打伤了,反而被冤枉。封令月委屈得疼出眼角飞泪。 唐云意捏着眉心,长叹连连,“屋檐下是我姐。这位被你打伤的姑娘是我朋友。还有,你臭得我们快把晚饭吐出来了。赶紧麻溜的去洗干净,衣服也给你买回来了” 唐云意烦躁。被案件折磨,家中又是这种情况…… 半个时辰后,院中狼藉已经清扫干净。崴了脚的桌子前,四个人围着茶炉,面面相觑。 乞丐足足洗了半个时辰。期间唐云意送了一次又一次的水,香胰子用完了两个,乞丐身上的味道才消失。 唐云意抱着双脚,视线从茶炉转到乞丐身上。头发和胡子已经修剪,一身麻布粗衣,面容刚毅,带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我就收留你一晚。你明日速速离开” 乞丐摇头,“我不记得了。这次发病太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 唐云意气得胸口痛。“你耍我?” “没耍你。这次发病比以往都要久” “那我也不能留你。万一你发病伤人?” “我发病不伤人。你可以留我,为你做杂活。我还能为你调息止痛” “除非你教我学武” “学不了,你会死” 唐云意交涉失败,板起一张脸,似乎不太高兴。 唐云薇心中一百个不愿意。这个人来得莫名其妙,还要住下。这……“我们家中不宽敞,没有你睡觉的地方” “我睡柴房就行了” “柴房有老鼠” “不是有一只猫?”,众人的视线全部转移到猫的身上。猫惊恐得骤缩瞳孔。它可不会抓老鼠。 硬不过对方,掰扯之后,乞丐老鱼厚着脸皮住下了。 这一夜,过得挠心挠肺。唐云意的脑海中刚闪过的一丝灵感荡然无存。要想见到真正的堂溪夫人,他得拿出真正的实力。以理服人。 既然老鱼武功不凡,唐云意自己又是这么一个情况。他离开京都前往太白湖,果断带上老鱼。一路上,老鱼啃了十个大馒头,噎了十次。唐云意后悔不已。 如刀的风从背面吹来,寒凉入骨。唐云意和老鱼到达太白湖的时候,双颊通红,嘴唇干裂。 “好冷” 唐云意好奇地问精神濯濯的老鱼,“你身着单薄,不冷?” 老鱼摇头,“我有内力护体。两件单衣足可” “你存了什么目的,不让我练功?”,唐云意咬牙切齿。 “你不信,继续练” 第九十四章 骸骨 唐云意来早了。像他这种来查案的,应该夜晚出动。 老鱼对唐云意一到目的地就睡觉,有点疑惑。两人在山林里,找了一块背风的石块,窝在下面睡觉。四周寒风呼啸,一到晚上,发出厉鬼般的尖锐声。 “我不明白,家中软玉温香,你为何不在家中睡?” 老鱼睡不着,黑溜溜的眼睛荡漾光芒。唐云意眼皮轻轻半抬,斜视老鱼那双掩藏在茂密的胡须丛中的眼睛,“抱你睡?” “你对那姑娘不一般” “我对你也不一般” “你喜欢她” “我也喜欢你” “你尖牙利嘴” “你多管闲事” 老鱼自讨没趣。 月上树梢头,冷寂孤悬。立冬时节,逐渐雨雪降温天气。再往北,此刻已经大雪纷飞,大地裹银装。 唐云意从石块下爬起来。心里还惦记自己那位“镇守”太白湖的兄弟。 ”走,我们去会个人” “会你那位关系密切的兄弟?” 唐云意蓦然停下,缓缓转身,皱眉,“老鱼,你是不是跟踪我?” “差不多。连你一天上几次茅厕,我都知道……” 唐云意捂胸口,没有摄像头的世界,他更加没有隐私可言,“你有病?” “你应该感谢我。九门楼的人也在注视你的一举一动” 唐云意瞬间虚脱般似的坐下,“你们有病?有病赶紧治。难道我唐云意身上藏了宝藏?” 老鱼被人劈头盖脸训斥,脸色发烫。摸着鼻子,尴尬转向其他地方,“我并非时时刻刻跟着你。你不在金灵卫,我就跟在你后面” “为什么?” “因为你能养我” 唐云意无语,“老兄,我养女人,我也不想养你” “那可未必”,老鱼信心满满,“你身边没有一个可用的人。你干了查案断案这种活,每个人都想干掉你。何况,你体内有秘密” “秘密个头。我有心疾” 老鱼蹲下,仔细端详唐云意那张畸形的面容,双手覆唐云意的脸,他刚刚按下,唐云意就呼起来,“轻点……轻点,疼” 老鱼怏怏收挥手,“没想到你是真的丑。你是老唐家捡回来的吧?” 唐云意压下心中腾起的小火苗,尽量保持情绪平稳,“我不是捡来,我是小时候摔的。你还对我好奇哪里?要不要我脱衣服给你看?” 老鱼转过头,一脸嫌弃,“我不看男人。不过……将来你有机缘遇上天字一等以上的高手,兴许就能解释你身上的怪异了” “我那时是不是能学武了?” 老鱼没有回话。他靠着腰口粗的身躯突然绷直成一条直线,瞳孔收缩,眼神锐利。下一刻,他突然从唐云意腰间抽出刀,身如残影,穿进了黑暗之中。 “老鱼……” 黑暗笼罩大地,为厮杀提供了机会。躲在黑暗中的两个人同时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向着密林中声音传来的方向飞遁而去。 黑暗之中,倏然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黑暗的密林被电光火石照亮。亮光只照亮了两道背影。待火星熄灭,两人同时转身,眼中狠绝闪过。 终于守到了。付离转动手腕,嘴角露出阴狠的笑容。不枉费他守了多日。 淡淡月色下。对方握着的刀缓缓举起。付离疾冲上去,地上坚硬的泥土被他踩出清晰可见的脚印,一招斜劈,呼啸带风掠过,被老鱼后仰躲过后,他反削加扫龙式,三刀刚猛威势,霸道无双,携带昂扬叫嚣的刀意,出其不意,削掉了付离了一片小小衣角。 付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缺了一块的衣角,内力逐渐如春潮汹涌。 他翻身而起,放空斜劈之后立刻转手腕劈面,老鱼挥刀格挡,两把锐利的刀在空中相击,再次爆发出醒目的火光后。 没有伤到对方一丝一毫,付离心境有些波动了。他飞升而上,一招凌冽横扫,颇有横扫千军之势,翻身横斩、砍劈,斜撩……,各种招式都被被对方化解,而付离也被对方逼得向后退。 对方的实力估计跟梁统领不相上下。付离弓身,做出猎豹般捕食的意识。再次跃身,刀往下劈,老鱼以刀格挡,双剑火星四射,两人弹开之后,迅速聚集。 付离不断挥动手中的刀,他上撩,下撩。反削,再次上撩,回身抹刀,旋风抹脖,直斩她的喉咙,挥动刀的手快如残影。老鱼老江湖出生,刀上凝出刀气,削断了付离的一缕头发。 付离咬牙,不断调动自身蓄力。他一刀直击老鱼面门,这刀气凶猛,但还是被挡住了。他立刻调整招式,上拨剑,一拔一带,招招连贯,被老鱼抓住了破绽,一脚踢飞他的刀。刀脱手而去,他飞身去追刀,握上刀柄之后,他蹬在一颗成人粗的树干上,在空中翻身三百六十度,安然落地。 付离疲乏已经显露出来。他并不服气。虎口震麻的他再次握紧刀柄,指关节泛白,刀出人出,一招狠厉的斜劈过去,老鱼仰身躲过这一刀,付离双目猩红,气势不减,势要将对方逼上悬崖。再次跃身砍劈,对手以刀格挡,他步步逼近,刀刀直指对手的前胸,老鱼转身蓄力一击,刀锋擦着付离的喉咙而过…… 追上来的唐云意见状,眼皮惊恐得下意识闭上了。好在付离躲过了,他顾不上气喘吁吁,大声呼喊,“都是自家人,别打了” 刚才打得有多激烈,此刻就有多安静。付离不识老鱼,老鱼对付离微乎其微的印象在黑暗之中荡然无存。 “别打了” 唐云意介入两人之间。素日镇定的他也慌忙的介绍起来。他刚才急奔的瞬间,金属交击声不绝于耳。这两个是往死里打。 “这是付离,同穿一条裤兜的发小” “这是老鱼” “呵呵……都是自家人,别伤了和气” 付离骤然松了一口气。握着刀的手,控制不住发抖,额头上冷汗渐渐,虚白的脸色在听到“自家人”那一刻,恢复些许润色。如果再打下去,他一定会死。几个月之前,他曾被九门楼刺客吸内力…… 第九十五章 人骨 唐云意一脸愁淡地盯着狼藉的地面。地上被犁出几道沟壑,附近的树干不免遭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惨状,树干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刀痕。 付离眼前一黑一白,脚下的土地一直往下坠。他身体摇晃了几次后,撞在一棵布满刀痕的大树上,喘气如牛。 “付离,你怎么样了?” 老鱼先唐云意一步,捏起付离的手。表情凝重,“气息混乱” 五脏六腑都在痉挛的付离忽然感觉一股澎湃的力量从体外源源不断传入他的体内,如春风旭日,如流水潺潺,如小雨淅沥,浸润他滚烫的五脏六腑。 半个时辰后,三人再次寻一处隐蔽地方,开碰头会。付离啃着唐云意带来的馒头,隐在黑暗中的他看不真切表情。 老鱼有些窘迫。一道激光般的目光时不时在他身上扫描。周围寂静,寒风呼啸,还有付离咬馒头,发泄般的声音。 “付离” “云意” 两人异口同声。付离闭上嘴巴,让云意先说,“你回到京都。查到了什么?” “出席太白湖献舞祭天的名单。负责人是堂溪夫人”,唐云意顿了一下,面色发红,差点被美色迷惑了。“不过想要请堂溪夫人出面,我们得拿出证据” 付离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皱了皱眉,“我倒是发现了一个线索。但我不确定是不是……” 唐云意竖起耳朵,老鱼则拉拉眼皮,似听非听。 “说来听听……” “我昨日在林中打猎的时候,发现了一群野狗。野狗企图与我抢猎物,被我反击追逐。这群野狗,跑到一处山坳里头,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黑暗中,唐云意翻起了白眼。大哥,都什么时候,还有闲情开玩笑。 “你发现了什么?” “野狗在啃骨头。森然白骨,触目惊心。好奇之下,我进了山坳里,发现骨头是野狗从一个山洞叼出来” “太白湖物产丰富,丛林茂密,野兽繁多。兴许……是野兽的尸骸?”,唐云意有些雀跃。 付离摇头,“我潜入山洞了。里面有堆积成小山的碎骨头,白花花,散发难闻的腥臭味。我不是专业人员,我不确定到底是人骨还是野兽的尸骸”,黑暗之中,付离的声音压得越来越低,“若是人骨,可能就是用来训练走蛟的人骨和人肉”,付离打算再等不到唐云意,他明日就回京都了。 “是人骨还是野兽的尸骸,我们一探便知” 付离所说的山坳非常隐蔽,穿过荆棘丛生,到布满尖石的山道,蜿蜒如蛇,三人才到了山坳中。 付离把堆积在洞口,试图掩藏洞口,长满利刺的荆棘用刀扒开,露出挡住洞口的石板。 唐云意环顾四周,灌木丛生,放在夏日,灌木丛茂密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挡住洞口的石板下面断了一角,里头隐隐约约传来一股难闻的腥味。不……血腥味。饥肠辘辘的野狗闻到血腥味,穿过灌木丛和荆棘,丛缺角的地方穿进去,从里头啃食骨头,有的骨头被野狗嚼碎吞咽,有的被野狗叼到外面。 石板被推到一边。一股浓重的恶腥味扑面而来。一股作呕的感觉涌上喉咙,唐云意立刻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吐出来。付离和老鱼学乖了,点住自己的穴道,不受洞中血腥味影响。 洞内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空旷、幽深。付离掏出火折子,微弱的灯光朦朦胧胧,隐隐约约可看出洞内景象。 洞内怪石嶙峋,不大,但是深。洞内有各种怪石堆砌,石头上布满暗沉的红色。石头底下,有蛆在蠕动,阴森可怖又肮脏恶心。 “石头上是血迹?”,老鱼问。 “是”,唐云意回答。 黑暗中,三人前后有些。脚下转来“咔吱”一声,三人震了震,停下脚步。 唐云意从腰间摸出自己的火折子,洞内的光线又亮了些。唐云意举着火把蹲下,才发现他们一路走进来,踩了不少骨头。骨头陷在潮湿的泥土中,半截插入泥土中,半截露在外面,有些白骨已经风化,一踩就碎。 再往前照,豆大的灯光靠近,累积的碎骨堆积成山。唐云意的心突然慌了一下,不疼,但是他莫名生出一股悲怆的感觉,眼角逐渐湿润起来。 “云意,你看得出是什么骨头?” 付离的心中也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唐云意伸出手在小骨山中拔了几下,抽出一小节比较完整的骨头,将骨头贴在舌尖。付离和老鱼见状,小脑萎缩了。 骨头贴在唐云意的舌头上,付离和老猪被吓了一跳,瞳孔地震。 耳侧传来付离的好奇声,“你这是干嘛?” 唐云意拔下小骨,表情严肃,看不出任何玩笑成份,“这是人骨” 付离觉得有点扯,“你只舔了一下,就断定这是人骨?万一是野兽的骨头?” 唐云意把手中的骨头丢回去,又捡了一块骨头。骨头依旧粘在他的舌头上。连续实验几次,他才缓缓道出原由,“人骨和野兽的骨头不一样。人骨上面有很多小孔,可以在舌头上粘住。但是野兽的骨头都不行,你们若不信,回到京都之后,街头可向狗肉店、羊肉店要几根骨头来试试” 付离也学唐云意试了一下,骨头果真粘在舌头上。不过令他匪夷所思的是,“这些骨头的主人是谁?”,碎骨成山,要拼接成一具完整的尸体,天方夜谭。 “这些骨头的主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些骨头来自何方?骨头被剁成一块一块,他们在想干什么?还有骨头大小不一,我无法分辨倒是是大人的骨头还是小孩的骨头,我们今夜还是得回京都一趟……” 付离起身,情绪突然降低到冰点,神情落寞,“也不知道他们杀了多少人,才把骨头堆积成山。真是狠毒、阴险,也不怕下地狱”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还怕下地狱?” 唐云意把火折子给老鱼,掏出一块手绢,从骨山中挑拣几块骨头包好。 第九十六章 拍花子 “谁?” 怪石嶙峋的石壁上突然印出一道人影。洞内瞬间大亮,洞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举着火把的男人。宽脸阔唇,眉毛向上翘,面目狰狞。男人似乎很意外,隐秘的洞中突然出现三个陌生人。 “你们到底是谁?” 男人将火把插在石壁上,手中那把重型大刀被他扔了刀鞘,眼中凶意盎然。 “云意,活捉?” “不捉”,唐云意突然摸向腰间。只听见“嘣”的一声,男人手中的刀突然落地,重重砸在石头上。男人瞪大双眼,额头上有一个血洞,他眼中的光在殆尽之后,直挺挺地倒地。 付离把刀柄压回去,咽了口津液,忍不住咬住口腔两侧的软肉,有点慌手慌脚。 “什么都不要问” 唐云意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地上那个男人,男人一动不动,确定已经死透。 付离和老鱼闷头不作声。唐云意行事诡谲,他俩还在纠结要不要杀人,唐云意已经出手了。 “把尸体抬上” 唐云意从石壁上取下火把,沿着里头走。石道狭窄,堪堪能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走。 越往里走,空气越潮湿,甚至有一股咸甜味。 “你怎么发现什么?” 唐云意停下脚步,竖起耳廓仔细聆听。付离和老鱼也停下脚步,敛住呼吸。 “咸味,还有水拍击石礁的声音” “走” 唐云意找到方向了。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天爷眷顾他。他终于找到“走蛟”的巢穴了。 三人的脚步加快了。越靠近目的地,咸味越来越浓,声音越来越刺耳。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头顶星光投射下来,一滩汪池出现在三人面前。 水中深绿,四周石块布满青苔,看不清底下的东西,隐隐约约有一股腥味传上来。 “这里连接太白湖,果真是个藏身的地方” 付离蹲下,凝神注视水中,企图凭借凡人之眼投射潭底。 “要下水?”,付离询问唐云意的意见。 “下水必死”,唐云意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刚死不久,血还是流通的状态。他从长靴里抽出匕首,在尸体上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汩汩的冒出来,“噗通”一声,尸体被他踢到水里面。血不多时染红了整个潭面。 “来了” 泛着血色的潭面冒着气泡。光滑的背脊慢慢浮出水面。借着月光,“走蛟”形状清晰可见。身体呈圆柱形,表面光滑,身体呈黑色,口器长满利齿,大约有四五米长,水中电弧时不时闪现,变异的巨型电鳗。 付离抽出刀想要去拔弄,被唐云意一手拦下。“你找死?水中全是电,金属导电” “电?”,付离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听唐云意的话,“又不能下水,怎么杀了它们?” 太白湖献舞那天,高台悬于湖上,所有人全部落水,水中的走蛟放电,恐怕所有人全军覆没。死了那么多人,堂溪夫人罪孽深重,难脱其责。 “现在还不能杀” 唐云意揉了揉打算的眼睛,数着冒出的脊背,“一~二~三……九~十,你们数一数,是不是十头?” 付离和老鱼也蹲下来,凝视汹涌的水面。 “十头” “十头” 唐云意点头,默默记下,“那就是十头了” 付离不解,“云意既然我们已经发现走蛟,为何不一网打尽?杀一头是一头” 这些东西不知道吃了多少人肉,背后损害了多少家庭。不杀了,遗留后患。 “现在还不能杀。一来,我们人手不够,它释放的巨大电压,连大象都能电死,我们下去也是送死。二来,会打草惊蛇。这种变异的电鳗到底是谁在饲养?” “什么是电?”,老鱼问了困扰心中的疑问。 “累死一种麻药。一旦被电,轻则,全身动弹不得。重则,来席。你们别以为自己内力高深,无法无天,目中无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身侧传来付离淡淡的话,“就像你刚才拿暗器暗算?”,速度太快了,付离根本看不清唐云意拿的是什么。对方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倒下,死不瞑目。 唐云意轻了轻喉咙,掩饰神态,“我那是自卫” 血腥味慢慢消去。走蛟陆续潜入水底。只剩一副白骨浮在水面上。 “老鱼,把白骨捞出去” 付离又产生疑问了,“走蛟巨大,为何要把人肉剁碎,骨头捞出?” “走蛟小时,可不能吃骨头。现在他们应该都是喂整副尸体。关键是尸体从哪里来?” 在暗黑的掩护下,三人顺利离开了山洞。 回到金灵卫时,曙色已经染上霜灵。京都的天气一夜之间变得阴冷,天色阴沉。 唐云意披上一件马甲在里头,带着老鱼去大理寺了。两人沿街吃了热腾腾的豆浆和油条后,才上大理寺。 有了令牌,大理寺的人没有为难。唐云意光明正大的进入到案牍库。卷宗再次被他搬出来,一字不漏的几下。 “这一年多来,京都拍花子活跃。这些孩子被人拍走之后,虽然抓到了部分拍花子,却没有找到孩子的踪迹”,可疑……实在可疑。 唐云意正看得起劲,李纯风来了。 “参见李大人” 李纯风面上并无多大表情,微微颔首,“可找到线索了?” “大人,你们抓到的拍花子,人现在在何处?” “这个跟你的太白湖走蛟案有关系?你的任务迫在眉急,不应该找到走蛟,消除祸患,确保太白湖献舞祭天平安无事?” 这种小案件,李纯风并不在乎。他并不想让金灵卫插手太多案件。 “在刑部天牢” 繁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外,没有穿官府,青衣,金冠束发。 “参见繁大人” 樊牧走进来,目光落在“拍花子”的卷宗上,“去年年底,本官最年幼的妹妹突然失踪了。据有目击者说,她被人哄骗拐走了。京都掘地三尺,也未能找到她。虽然拍花子抓到了,但是他们据不承认,你怀疑到什么,还是你有拍花子的线索?” “有点头绪” “我带你去刑部天牢” 第九十七章 真正的堂溪夫人 有樊牧,刑部没有人为难唐云意。唐云意如过无人之境。 再次进入刑部天牢,唐云意的心海狂涌之后,逐渐恢复正常。上一次的唯唯诺诺到现在的昂首阔步,濒临死亡的人到风光一世的金灵卫。 天牢内空气不流通,尿味、屎味、老鼠腐臭味、汗味……各种味道混合一起,散发出一种不可言喻的味道。唐云意早领会过这种作呕的味道,适应之后,缓缓往里走。 天牢内昏暗,甬道两旁的铁栏里不时冒然伸出一只漆黑的手臂,妄图抓住来人的衣袖。 “大人,冤枉” “大人,冤枉” 一呼百应,此起彼伏。黑暗中突然传来巨大的锐响。喊冤的声音渐渐消下去,角落里传来了呜咽声。 唐云意摇头。他早已见惯那些恶贯满盈的罪犯装可怜,被衙役一棍打折手臂,他心中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怜惜。 “就是这里了” 天牢的尽头,昏沉潮湿,恶臭味浓烈。唐云意再次闻到了鲱鱼罐头般的味道。衙役把火把插在墙上的火把架就出去了。 铁栏里关押着三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三人分别各占一处,百无聊赖,眼神发虚。坐在最里头那个,脱下只剩布条的外衣,全神贯注,里里外外寻找藏在布条里的虱子。唐云意的右手,一个满脸胡须泛滥的男人看似靠在铁栏上闭目养神,实则眼皮半抬,浑浊的眸子像两颗小灯笼似的,仿佛要将地上的老鼠灼出两个火洞。左边那个背对唐云意,低着头,抠发黑的脚指头。 天牢里的气味如海潮浪花,一波接着一波涌来。三个碗口大的铁窗里,透进来的光束正好打在唐云意的脚上。 他用刀鞘重重打了铁栏。三个拍花子同时看向他,不解与不屑, 唐云意蹲下来,压低声音,“我来救你们了” 铁牢内的三人,浑浊暗沉的眼睛骤然发亮,警惕心依旧高悬。 唐云意“鬼鬼祟祟”,左顾右望,“我特意买通了衙役。你们过来,我与你们说说计划” 三人见他面目丑陋,一脸诚恳,迟疑了一下,还是靠了过来。被关押在天牢里的他们,再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准备要疯了。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人来相救了。 三人骤然靠过来,恶臭的气息扑鼻,唐云意差点没忍住作呕。 “我是来救你们的,外面已经有人在运作了。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能承认,被拐的孩子已经被碎尸了,知道吗?”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信?四人之间,一阵沉寂,臭味缭绕。 唐云意紧张的捏死着手掌,掌心发汗。他极力的控制自己跳动过快的心脏,尽量装出一副镇定的面容。 “给点表示?你们不想出去?孩子已经被碎尸,你们想出去,除非把孩子交出来,现在你们交得出来?” “你到底是谁?” 坐在最里头那个,有点云里雾里。突然进来一个男人,火急火燎,直截了当,压根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你不要管我是谁?最迟后天我就能安排你们出去。你们离开天牢之前,衙役还会来审讯一次,只要你们不承认孩子已经碎尸,你们就能高枕无忧,平平安安出去,知不知道?” 唐云意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不断催促三人,丝毫不给他们的思考的时间,精神上使劲催。 “难道你们想上断头台?” “你们不想出去,那我走了?” “最后一次机会……” 三人被唐云意催命般的催促。又念到被关在天牢里,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三人相视点头。 “我们绝不承认孩子被碎尸了”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蹲下来靠近,“你们千万不能承认。孩子送去哪,在哪里碎尸,一句话都不能漏,知道吗?” 三人点头,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唐云意身上。 “好了,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后天一定风风光光把你们请出去” 唐云意离去,似乎还能感受到三道灼灼的目光。他冷笑,心中发寒,那些孩子果真被碎尸了。 离开天牢,唐云意就像溺水的人被救上来之后,大口喘气。 监察院的樊牧,大理寺的李纯风还有刑部的苟旬一前一后从天牢暗室里出来。樊牧的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有气无力,似乎遭遇大劫一般,整个人萎靡颓败。 “参见樊大人、李大人、苟大人” 樊牧无力的摆摆手,未能从打击中恢复过来,铁青的脸乌云密布,怒气隐隐。 李纯风和苟旬的脸色成了猪肝色。他们没有想到,跨度一年多的拍花子案用尽了各种手段都没能逼问出来,几句就被唐云意给问出来了。 被拐走的孩子不是被送走了,而是全部被杀了。残忍的杀害了,虽然没有涉及到两位大人家眷,可樊牧的妹妹定是凶多吉少了。 两人大人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樊牧。气氛古怪,压得众人的喉咙管如同被人掐住了,呼吸逐渐困难起来。 苟旬狂躁的性格最受不了这种氛围,为了缓和气氛,他开玩笑的道,“唐云意不是把骨头带回来了?可能是小动物的骨头?” 说曹操曹操到。梁攒带着曲文泰、涂楠还有付离到了。现场的气氛再一次降到了冰点,古怪诡异。 梁攒眼神示意付离上前。樊牧仿佛抓到一根救命草似的,快步冲到付离面前,眼中闪着希冀的光芒,“山洞里的骨头可是动物骸骨?” 付离面露窘色,“三位大人,山洞里的骨头经过仵作核查,确实是……”,在场的人全部竖起耳廓,屏住狐疑。付离见状,心一横,说了出来,“是人骨,是五岁到十岁之间的骨龄” 樊牧如同五雷轰顶,脑袋嗡嗡直响。他不敢相信,被家人捧在手掌心上宠爱的幺儿被人碎尸了。 樊牧由绝望变成愤怒的大火,在场的人感受到了凶猛的怒火。谁也不敢出声,默默承受着。 “查,给本大人查。到底是谁丧心病狂,做出碎尸,违人伦的逆天大事” 第九十八章 是堂溪夫人 万丈苍穹上,星光黯淡。黑色的天幕笼罩苍茫大地,树影婆娑。 行走在石板路上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交杂的脚步带着滞重,金灵卫的制服上的金线闪烁光芒,众人微佝背脊,背上仿佛压了一座沉重的大山。搁置的悬案在这种情况下,出其不意的问出来。宁愿孩子被卖向远方,也不愿意听到孩子被碎尸的噩耗。可想而知,这些娇花幼苗的孩子被碎尸时,是多么无助,多么痛苦。 众人的脸上挂上一副悲恸的表情。回到金灵卫的大门,唐云意突然脑海大现,“被拍走的孩子,有名单?” 唐云意看向梁统领,梁统领看向曲文泰,曲文泰看向在门口迎接的苏屿。苏屿胸有成竹,从容对上,“丢失的孩子大约有上百个,皆是出自富裕世家,钟鸣鼎食之家。名单估计也作废了” 唐云意摸着光洁的下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富裕人家的孩子肉质滑嫩?” 梁攒一掌拍在唐云意的肩膀上,力道醇厚又恰到其分。梁攒眉眼凝霜,两条眉毛竖起,满脸惆怅,“云意,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当务之急是杀了走蛟,揪出背后之人。三法司把责任全部推到我们身上,我们……”,梁攒摇头不止,开始怀念放衙之后,饮酒作乐。 “云意,这次我们的小命都在你的手上了” 唐云意大惊。梁攒祖上是厨师?挺会甩锅的。合着查不出来,他唐云意受到其中? 浑身骨头透着疲乏的唐云意一夜好眠。曙光染上窗棂时,门外的敲门声“邦邦……”响起。 “唐云意,八抬大轿来抬你走了” 唐云意一激灵的从被窝起身。昨夜,他没有回去,而是睡在金灵卫。一整晚的梦都是他躺在像冰棺中的东西中,无助又彷徨。 唐云意起身下床,披上衣服后,双手举过头,伸了一个长长得懒腰,顶着蓬松的头发去开门。付离站在门外,抱着刀,来回走动,“谁要抬我娶妾?我捯饬捯饬” 付离长臂一伸,把他拽出来,“堂溪夫人要见你” “不会又是个冒牌货?” 付离不解。唐云意打着哈欠,不以为意,“去见身份尊贵的堂溪夫人,我更加好好捯饬捯饬” 唐云意转身把门关上,快速从床底下掏出自己的武器,塞在靴子里。俄顷,一脸平静的出去。 …… “你不是说,有八座大桥?” 付离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把他赶上马车,“你以为你是皇子?有马车给你还差不多” 唐云意无语的坐在金灵卫顶棚漏风的马车内,上次有多豪华,这次就多憋屈。等到了目的时,唐云意缩在马车里,瑟瑟发抖。 “到了。这次是真正的堂溪夫人要见你。你自己进去吧” 付离把马车赶到拐角处,斗笠盖脸,靠在车厢上小憩。 芝兰院 门上挂着简单的牌匾,门前也没有大户人家的石狮子,有些寂寥。 守在大门的管事见唐云意下了马车,立刻迎上来,“唐公子,夫人已经在里面等了,请” 管事这句话让唐云意感觉到自己被当做猴耍了一番。他不动声色的跟在管事身后。进入芝兰院,里头颇有苏州园林的风格。占地面积小,在有限的空间内点缀假山、树木,安排亭台楼阁、池塘小桥,布局、结构、风格上都非常有艺术特色。檐角下有一串惊鸟铃,身穿精致罗裙的小丫头从里头出来,莲步走向唐云意,行礼后,把唐云意请进屋内,“公子,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唐云意微微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次终于见到真正的堂溪夫人。他倒要见见这位夫人是何身份? 唐云意挺起昂扬的身姿,整了衣冠,从容进入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中间摆放了一架巨大的屏风,唐云意惊得下巴脱臼。屏风上面临摹的便是他的狂草《自叙帖》。唐云意没有被狂喜淹没,记得自己来此地的目的。 他眼角左右飘,除了家具,并没有堂溪夫人的身影。 “公子,请” 唐云意以为又扑空了。小丫头又往里请。穿过屏风,上了回廊,唐云意来到另一处庭院。 院中有溪流从外头穿墙而过,流水潺潺,蜿蜒逶迤,九曲十八弯,从假山上落到小小的水池中,水池中蓄养锦鲤,池边上有石栏。 一位身姿窈窕,身穿水青色轻纱长裙的女子坐在石栏上,手中捧着鱼饵玉石碗,正在逗弄水池中的锦鲤。一头瀑布的乌发披背后,只别样式简单的珠钗。女子两只绣花鞋头镶满圆润光泽饱满的珍珠,但是两只脚都不好好穿着,半趿着,露着一截雪白的纤足,随着她一荡一荡,在水青色纱裙间若隐若现,勾人心魄。 “唐云意参见夫人” “你就是那个一直想见本夫人的金灵卫唐云意?”,女人没有转身,依旧在逗弄池中锦鲤。 “是” “你为何非得见本夫人?你们金灵卫搞不定的事,不是还有三法司?” 唐云意轻轻咬了一下唇,心中腹诽。三法司若是有作为,案件也不会互相扯皮推诿,最后落到老实巴交的梁统领头上。 “非见夫人不可。因为有人在太白湖献舞祭天那天,给夫人设了一局” “什么局?” 清冷的声线夹杂了一丝好奇。 “夫人,有人想毁了太白湖献舞祭天”,局时,堂溪办事不力,上头怪罪,轻则倾家荡产,重则人头落地。娇滴滴的美人月坠花折,多可惜。 “谁那么大胆?难道不知太白湖献舞祭天背后乃皇家?他们是活腻?”,堂溪的声线里带着然然怒气。 唐云意眼神飘过去,依旧没能看到堂溪的真面目。该不会是背景杀手?背影婀娜多姿,转头是半老徐娘,明日黄花? “正因为是皇家,也正因为是夫人,所以他们选择在太白湖献舞祭天那日动手” “岂有此理”,堂溪脸色一变,把鱼饵碗扔到水池中,锦鲤吓得穿进水草中。 第九十九章 说服 堂溪夫人起伏的情绪稳定后,语气趋于平缓。“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对本夫人不轨,证据?” 要证据?……唐云意双手奉上卷宗,打扮精致的小丫头接过,小心翼翼的送到堂溪手上。 堂溪轻轻扫了两眼,便扔给小丫头,“唐云意,你说来听听” “是” 唐云意把走蛟案从头到尾,一字不漏说了一遍。说得嘴皮爆裂,舌干口燥。讲到山洞里偶然发现堆积成山的骨头,堂溪突然转过头。 有那么一瞬间,唐云意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堂溪面容白皙,额头光洁饱满,像无瑕的美玉一般,仿佛春天盛开的桃花,明艳动人。 随着她的起身,腰间环佩叮咚声悦耳传来,还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举手投足间,清雅俊逸。 “本夫人美吗?” 唐云意立刻垂下头。尚且不知堂溪身份,他不敢轻浮。“夫人娇花照水” 玉罄般的笑声传来,“平凡的面容下藏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堂溪缓缓抬起嫩白的手,“还不快过来扶本夫人” 唐云意迟疑又愕然,这是叫他? “唐云意,本夫人叫你” “是” 唐云意立刻上前,抬起手臂。那只柔若无骨的葱白手指顺理成章的搭在唐云意冰冷的黑色护臂上。护臂下藏了箭弩,唐云意微微弓下腰,把自己衬得跟太监一样。 “你倒是个识趣的。说说,你是如何区别人骨和野兽骸骨?” 又问到原理了。唐云意教科书式的背出来,“像要区分人骨和野兽骸骨,是有依据的。比如可通过颅缝来分辨。人的颅缝一般为破浪形,野兽颅缝比较扁直,为直线。其次,也可分辨颅骨断面,人和野兽的厚度不一样,野兽颅骨较厚。最后,就是通过分辨颅骨内板光滑程度”,那晚在山洞,他通过骨头气孔分辨,当时的他有一丝丝怀疑,后来他在碎骨中找到颅骨,他才百分之百确定,山洞里的碎骨为人骨。 “你倒是知晓挺多的” 唐云意纳闷了。堂溪看似二十多岁,举止投足却是一副老太太拿乔作势。 “云意空闲喜欢读书” “云意”,两人不知不觉,绕着水池走了一圈。池水倒影,唐云意俯身勾背,真的像老太监扶着太皇太后。“京城孩童失踪案,可否找到那些孩子?” “他们都被碎尸喂走蛟了” 堂溪停下脚步,白皙的面容变了变,眼中波涛滚滚,“谁给的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在皇城脚下碎尸?” 唐云意配合的低眉顺眼,“云意不知” 堂溪的火气似乎越烧越旺,搭在唐云意的护臂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唐云意有点吃力。 “他们是不是也要想把本夫人杀了,碎尸喂走蛟?” “这个……夫人还是小心些”,本来就是针对堂溪惹来。也不知堂溪是个什么身份?唐云意心中思索着如何套话时,堂溪开口了。 “本夫人坐拥大周半数商铺,他们想杀本夫人,还嫩了些” 唐云意张大眼睛,半侧身子软了下去。好家伙……坐拥大周半数商铺,富婆啊。敢情是商海大战波及生命。大白湖献舞祭天,堂溪夫人是赞助人吧?也不知这个女人的心是不是生了黑蛆,为了设局杀她,连累多少无辜的孩子? 唐云意迟迟不搭话,堂溪嗔目看向他,发现他一手捂着半边腮帮子,遂问他,“你的脸怎么了?” “回夫人”,唐云意又恢复低眉顺眼的姿态,捂着腮帮子,委委屈屈,“云意牙口不好,只适合吃软饭” 堂溪突然大笑起来,眉眼弯弯,“你倒是个有趣的。只要你说的是真,并且能助我拨开云雾,豪宅、豪车、美人,本夫人定一一满足你” 唐云意脸上敛去淡淡的笑意,故作为难,“夫人,走蛟案必定是真的。不过湖里的十头走蛟,要对付,单凭金灵卫肉身博抗,恐怕……” 唐云意的小表情明显,浸润商海多年的堂溪,老狐狸还看不出唐云意的小心思,枉费她活了那么多年。 “你想要什么?” 唐云意扭捏为难,“这件事恐怕还需要夫人出面” 两人又绕水池走了两圈,唐云意才大摇大摆离开芝兰院。 唐云意回到马车上,付离给他全身做了一次ct扫描,“你……神情疲惫,是不是……” 唐云意斜靠在车厢上,表情委顿,胸口不知为何又开始疼了,“付离你的脑子装的是小黄书?” 付离尴尬的移走视线,转移话题,“堂溪夫人是谁?” “富可敌国的富婆” 付离的半边身子顿时也软了下去,支支吾吾起来,“云意,我们兄弟俩都喜欢吃软饭。你看……是不是去商酌下,我不想努力了” “我回去告诉唐云薇。下次给你熬软点” “真没劲” …… 回到金灵卫,唐云意先去找了自己的“直属上司”,向他说明,堂溪夫人愿意配合猎杀走蛟一事,然后两人又一同去找梁攒。天刚刚冷,梁攒已经围炉煮茶了。在窗台下劈出一块小地方,架上桌几,放置小泥炉,曲文泰和唐云意到的时候,小泥炉上的铁壶正在往外冒热气。 “参见统领” “进来” 梁攒看似在煮茶,实则无心饮茶。一头插在案牍前,双鬓悄然爬上几根银丝。 “云意,堂溪夫人怎么说?”,梁攒从一堆公文中抬起略显沧桑的面容,青黑的眼角透着几分疲惫。“她可认准,可愿意协助金灵卫?” 唐云意面对像梁攒这种性情暴躁的上司,不轻易开玩笑,老老实实点头,“事关国运,堂溪夫人又富可敌国,自然是愿意配合金灵卫?” 梁攒眼角荡出鱼尾纹,“若金灵卫有红衣金灵卫镇守,我们金灵卫也不至于窝囊。既然堂溪夫人愿意相助,那就按照你的计划进行” 退下之后,唐云意跟在曲文泰身后,心中对红衣金灵卫充满好奇,“曲指挥,据说金灵卫建国伊始就有,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红衣金灵卫?倘若上天垂降,又该如何分辨红衣金灵卫?” “红山掌,红衣金灵卫的至高绝学” 第一百章 别致的礼物 冬日的寒气从北方南下,逐渐席卷京都。唐云意和付离赶着顶棚漏风的马车回到了唐家打铁铺。 窗外已经被黑夜的薄纱笼罩,昏黄的灯光从窗户投射出来,稀稀阔阔的落在院中铺设的石板上。窗纸上映着两道曼妙的身影。 屋里头,唐云薇和封令月盘膝窝在窗台下的软榻上,垂着头,全神贯注,做针线活。唐云薇在榻上缝制过冬的被子,封令月低头,手中拿着一块布,神情认真专注。她的手被扎得手指全包上厚厚的纱布。她的两条眉毛拧成蚕豆,眼底蒙着一层愠气,满脸的不耐烦。 院中传来动静。封令月还在用针线绞尽脑汁的时候,唐云意和付离进屋了,两人携带一身寒意。塌上暖融融的,煨寒的唐云意立刻扑到塌上,将脸埋进暖烘烘的被子中,手舞足蹈,张扬的长臂把不留神的封令月扫到塌上,“好暖,好软” 手臂挥舞中,唐云意摸到了软软的“枕头”,又暖又软,他忍不住捏了一下,豪笑中对云薇大为赞赏,“姐,新被子,我用了,真软和” 唐云薇表情凝滞,手中动作停止,唯一能动的眼珠子不断示意唐云意侧身。“姐,你有红眼病?” 唐云意的身后传来牙齿的咯咯响,唐云意脖子发凉,缓缓转身,封令月一拳砸在他的眼圈上。唐云意捂住眼睛,身体弓成虾米。 “你摸的是老娘的胸,当然软和了” “我以为是被子” 封令月立刻翻身,坐到唐云意的身上,左右开弓,“摸了老娘的胸,还嫌弃胸小?老娘不发挥,你以为老娘是小猫咪?” 拳头雨点般的砸在唐云意身上。他双手抱头,大呼救命。付离觉得差不多了,把封令月架下来,虎着脸呵斥封令月,“云意明日还要上太白湖查案” “我也要去” 封令月脸色一变,五官情绪管理失败,变脸如变天。 唐云意艰难的从榻上起来,眼睛疼痛,眼皮子眨了几下,才看清眼前之人。 “你受着伤,别胡闹” 封令月因工受了两次内伤,绞杀走蛟,他作为一个男人,绝不会让一个受伤的女人首当其中。 封令月一听,瘪了嘴,“我不,我要去” “不行”,唐云意眼如磐石,义正辞严地拒绝。 “反正我就要去” 封令月抱住双肩,破罐子破摔,铁了心要去,“我的伤已经好了,我就要去” 两人闹得僵,唐云薇当起了说客,“令月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她还给你做了礼物,你就让她去吧” 礼物?……唐云意睫毛颤抖,眼珠子骤亮,假惺惺起来,“什么礼物?” 封令月连忙从被子底下摸出自己做了一天一夜的东西,双手递给唐云意。 唐云意蹙眉,没有接,“这是什么?”,不伦不类,也不是手帕,像…… “蛋兜啊。给你兜蛋用的……” 唐云意突然被自己的唾沫给呛了,猛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面脸涨红,额头青筋凸起像蚯蚓。 付离在一旁捧腹大笑,笑得肚子抽筋。封令月一脸无辜,“付大人笑啥,云薇姐也给你做了” 付离如鲠在喉,彻底笑不出了。脸是土黄色,欲言又止,脸皮绷得比鼓皮还要紧。 “不……不用了,多谢好意” 付离决然拒绝。唐云薇气红了脸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付离,“我给你做,你敢拒绝我?我给你做蛋兜是给你们装煮熟的鸭蛋,又不是装你们自己的蛋。自己多大,心里没有数?” 屋内顿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窗外树枝鸟儿振翅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银杏树下削木剑的老鱼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如炬,看向骤然停止喧闹的房间。 屋内气氛诡然。封令月眨巴眼睫,耳根突然红起来,垂着头,快速离开。 唐云意咬着下巴,掐着大腿,生生忍着。尴尬的话题成功转移到付离身上,付离的脸浆红浆红的。 唐云意的下嘴唇被他咬出一排牙印,他握紧拳头,一脸正经的道,“姐,没想到你看过付离的,好饥渴”,说完,双腿抡出了火星,逃命似的冲出去。 唐云薇尴尬的清喉咙,脸不红心不慌开口解释,“付离,你听我狡辩,不……解释,无稽之谈。我怎么会看过?我若看了,铁定做大了” “唐~云~薇”,付离眼神发狠,咬牙切齿,“你还想看……” 唐云薇一脚推开窗户,从窗户跳了出去,“云意,救命啊。付离要杀了我” “活该” 唐云意狠狠啐了一口。做什么不好,做蛋兜。 一刻钟后 付离坐在银杏树下,独自生闷气。唐云意在厨房吸溜面条,胳膊肘撞上唐云薇,示意她看向门外,“不去哄哄?” 唐云薇摇头如破浪鼓。 “男人好哄。死皮赖脸,不然我可就给付离介绍妖艳贱货了” “你……” 唐云薇起身撩发,端起面碗,斗志昂扬,像一只刚与公鸡打胜的母鸡,气势像要去干架。一到付离面前,秒变夹子。 “付离哥,你吃面。面都快凉了” “付离哥,人家为了给你做面,都被火灼伤了手” “付离,人家特意给你卧了两个荷包蛋,云意都没有呢” 付离没接。但是有一双手半空中接过面碗,转身吸溜起来。 唐云薇怒瞪,付离发愣。 老鱼吃得满嘴流油,漆黑的眼珠在转身的瞬间,明亮如月,“老妹,别担心。他不要你,哥要你,哥疼你” 唐云薇憋着气,又不知往何处发泄,咬牙挤笑,“养我很贵的。我要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这些你能做到吗?”,唐云薇一边夹子声,一边偷瞄付离的反应。 “这些都不是事。哥就问你一件事?” 唐云薇从腰间掏出帕子,满脸殷切,“你问吧” “老妹,你扛不扛揍?” 唐云薇突然“哇”的一声扑进付离的怀中,双手趁机抱住他的腰肢,哭得梨花带雨,“付离,他要打我……嘤嘤……” 付离狠狠的瞪着老鱼,小声的安慰唐云薇。 唐云意端着面碗,靠着门扉上看好戏。女人撒娇,哪个男人不心软? 第一百零一章 太白湖献舞 吃过面,临行之时,付离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唐云薇这只八爪鱼扒下来。 唐云薇站在门口,扭扭捏捏,双颊绯红,“付离哥,人家给你做新被子。等你回来,一定很暖和” 唐云意冲门里伸出脖子,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一起盖不是更暖和?” 付离怒骂,“不要脸” 唐云薇与付离沆瀣一气,“付离哥,云意不要脸,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知他从哪里学得拿腔拿调,等他回来,我一定收拾他” 唐云意……唐云薇胳膊往外拐了。 …… 天空露出鱼肚白时,唐云意几人在太白湖与金灵卫汇聚。今日是立冬,太白湖旁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献舞在晚上,太白湖傍边不知何时,已经搭建了一座巨大的木台,上面铺设厚厚的地毯,湖水在高台下荡漾。 天色全亮之后,太白湖上人流如织,装饰奢华的马车停满路旁。作为金灵卫,首要职责是负责太白湖献舞祭天的所有人安危。金灵卫安排成多个小分队,散落在太白湖附近巡视。 唐云意手持腰刀,双脚微叉,身姿昂挺,注视着人群中的一举一动。他身兼要职,不用去巡视。唐云意面无表情的盯着人来人往,心中喟叹,言笑晏晏的人不知这里即将变成人间炼狱。 此时此刻,湖面泛起的青烟薄雾还未消散。一个时辰后,薄雾渐渐散去,湖上层层鳞浪随风而起。失去夏日里燥热的阳光普照整个太白湖。天气出乎意料的好。 太白湖上,除了搭建高台,还在岸边搭建供人休息的凉棚。唐云意在岸边巡视了一圈之后,躲着湖中的献舞高台若有所思。湖中的高台距离岸边约有五十米左右,已经在深水区。高台有两层。较低一层是世族贵阀,坐着观看二层的花魁献舞,然后等待吉时,众人祭天。太白湖的献舞祭天算不上皇家祭天,而是民间百姓见此人杰地灵,钟灵毓秀,在此举行的一个小小的祭天礼。时间蹁跹,小小的祭天逐渐演变成规模巨大的民间祭天礼。来往参加,有贵族,有商绅,有豪杰,有名望的文人等等。三年一次,堂溪夫人是这次主办人。 就在刚才,唐云意从梁攒口中得知,黎王就会出席此事太白湖献舞祭天,不知情的金灵卫顿时紧绷神经。黎王是谁?将来可能的大周天子。黎王出席,唐云意突然有点不确定了,到底是针对堂溪夫人还是黎王?黎王,未来太子人选,如果在太白湖献舞祭天上出事,那就是拿金灵卫祭天了。不管背后之人针对的是谁,都有一石二鸟之势。唐云意不得不佩服背后之人胸有机杼,城府深沉。 午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来临。直到车马停下,弥漫的烟尘才消散。堂溪被人掺下马车,金色华服,雍容华贵,妩媚动人,大气优雅。她的身后带的是一群美人,若兰庭的绾绾赫然走在前面。一身素白长裙,裙摆拖曳在地,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白色发带绑着,别有一番风味。 前面是雍容大气的富婆,后面是艳冠群芳的花魁,是男人两个都选。 来参加祭天的人纷纷往这边投射目光。献舞的姑娘纷纷往岸边凉棚,姑娘们坐定之后,帷幔拉起来。 李唯昭和韩茂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双眼发直,直勾勾的盯着挂着白色帷幔的凉棚。 “个个凹凸有致,胸前结果。弱水三千,我取一瓢就行了” 唐云意嫌弃的瞪李唯昭,“瞧瞧你那点出息,把哈喇子擦了” 李唯昭尴尬地抬起手臂,轻轻擦拭了嘴角。“此等绝色美人,没有这种场合,我们根本见不到” 韩茂行双眼发光,伸出舌头,对着空气吸溜了一下,“好香……人家酥了” 唐云意皱着眉。韩茂行贱嗖嗖的,像广亮一样,真是个婀娜妖娆的小胖子。 “你们真没眼力见。前面那位夫人,富可敌国。傍上她之后,你们想要怎么样的美人,唾手可得” 李唯昭和韩茂行同时扔过来鄙夷的眼神,“唐云意,没想到你是这些人。不思虑脚踏实干,却想一步登天。现在的年轻人,口气比脚气大” 唐云意……“行,你们清高” 唐云意刚走几步,李唯昭和韩茂行立刻趁人不备,把他拖进荫蔽的角落。李唯昭故作深沉,三十度角仰望星空,摆出自己认为最帅的姿势,“云意,我要她的年龄还有喜好。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唐云意不懂不懂,宛如雕像。韩茂行胳膊撞胳膊,“兄弟,给你表示?” 唐云意:“我给表示了” 李唯昭:“你骗鬼呢?是好兄弟,给个表情” 唐云意:“我给了,我翻白眼了” 李唯昭握紧拳头。韩茂行打和,“都是兄弟,别红眼。云意,这事成不成?你定是与那位夫人认识,搭桥牵线,给个准话?” 唐云意:“这事我得跟我对象商量” 韩茂行:“你不是没有对象?” 唐云意:“那就没得商量” 李唯昭眉眼跳动,“臭小子,你耍我们?” 唐云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怕你们过去了,明天开席” 韩茂行握紧拳头,“小子,找揍是吧?” 远处突然掀起一片粉尘。一辆黑色的马车往太白湖的方向来。前后有身穿甲胄的骑兵护卫。马蹄声如千军万马,汹涌奔来。 黎王来了。 唐云意抬起脚,踢在李唯昭和韩茂行的小腿上,两人从错愕中回神。“大人物来了,你们发什么呆?出了事,金灵卫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立刻如枕戈待旦。堂溪夫人和梁攒纷纷上前迎接。唐云意站在不远处,目睹这位尊贵的黎王殿下下马车。 年纪跟他差不多,一身镶金紫袍,头束金冠。风姿飘逸,纤细晴朗,平正俏拔。果真龙姿凤章,举手投足之间,无形散发了上位者威严。 黎王在严密的护送下,进入凉棚。堂溪夫人陪同。梁攒摸着鼻子,像霜打的芭蕉叶,怏怏走过来。 “云意,黎王到了。绝对不能出事” 唐云意点头。在场的人皆是鱼饵,谁不能置身之外。 第一百零二章 激烈的绞杀 皓月银辉下,青山,湖水,浑然一体。粼粼波光与澄澈的月光交相辉映。湖面上没有一缕风,湖水就像玉盘一样,四周安安静静。 在场的人认为此乃吉兆,来年必能风调雨顺,国泰安康。 漆黑的太白湖点上火把后,四周煌煌如昼。 来参加祭天的宾客有序的走进太白湖中的高台,按照秩序坐在铺陈地毯,设置的小案几后面,等待观看献舞。 紧张的时刻逼近。深知内情的金灵卫相视一眼后,目光灼灼,紧盯高台上下的一举一动。 吉时到,黎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湖中高台。高台的中间设置一个宽大的案几,乃是身份尊贵的黎王位置。 黎王坐定后,鼓乐传来,身穿精致罗裙的仆从穿梭其中,为宾客添置糕点和美酒。 琼台、玉液琼浆、美人、雾气氤氲,黎王那张终年笼罩阴霾的脸,终于云消雾散。双眼变得透彻明亮。 “开始吧” 唐云意离得远,只看到高台上人影幢幢。花魁绾绾带着一群舞姬登台,她们头戴珠钗银翠,身着轻纱,腰间悬挂飘带,晶莹剔透,宛如玉人。 一阵微风从湖上疾驰扑来,悄悄攀登上高台,与舞姬们共同上演一场盛大的视觉盛宴。 舞姬们随着月声响起,扭摆纤细楚腰,洁白的玉臂从轻纱里伸出,玉足高高抬起,衣带随风蹁跹,裙裤带风。高台之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笑意盈盈,共同观看花魁绝美的舞姿。 花魁的姿态绝伦姿质冰清玉洁。轻步曼舞,疾飞高翔,美丽的舞姿闲静柔婉,体轻如飞。有高山的巍峨之势,还有流水的荡荡之情。众人看着高台上的舞动的人儿,丽影飘飘,令人心神俱迷。 台上朦朦晃动的人影,唐云意一时恍惚了。山隐斜阳柳丝长,晚风轻拂花飘香。谁舞幽灯舒长袖,孤身独影裙飞扬。好像有人在他的心窝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砰”一声,唐云意踉跄的往前扑两步方才停下。他铁青的脸往后看,封令月的脸黑如锅底, “好色之徒” 唐云意“嘿嘿”笑了一下,“我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犯的错。谁不想鸳鸯被里成双对,一树梨花压海棠。谁乐意来湖边吹冷风?” “油嘴滑舌” 唐云意前一刻,脸上堆满笑褶子,下一刻,笑容立刻敛去,神经紧绷。他蹲下身,眼神锐利,仿佛要穿透湖水。 “来了” 湖上乍然起风,破浪一浪高过一浪涌来。浪冲击着高台下的木柱,被台上鼓乐喧天的声音盖住了。 台上的人怡然不知,觥筹交错,等待皎月升至头顶,吉时祭天。 “封令月,过来” 唐云意朝封令月勾手,在她过来之后,在她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封令月点头,趁着夜色掩护,悄悄离开。 高台之上的乐舞一首接着一首。好乐之人在黎王大手一挥之下,加入舞乐之中。 没有人发现高台略微摇晃。唐云意安之若素,在岸上来回逡巡。每经过一个金灵卫身边,双方眼神交流后,快速擦肩而过,仿佛好像不知危险即将来临。 随着时间的消逝。巨大的支柱开始像虫蛀一样,摇摇欲坠。幽黑的水面开始露出明亮的黑脊背。一上一下,起起伏伏,聚在高台之下。 高台开始倾摇,台上的人终于觉察不对劲。众人纷纷起身,往高台下张望。 水中的黑脊背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醒目的亮光。湖水中不时闪着蓝色的电弧。众人不明所以,睁大眼睛,甚至好奇。 一张充满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突然跃出水面,碍于高台过高,“噗通”一声,又砸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水花扑到众人的脸上、衣服上。第一次,众人骇然。在众人惊魂未定之中,“走蛟”再次跃出水面,一个男人被撕咬着拉进水中。湖面上顿时染上一片血色,断肢碎肉很快浮出水面。 高台之上的人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实实存在。他们先是花容失色,尔后找到自己的声音,湖面上的爆鸣尖叫声此起彼伏。 “保护王爷” 高台之上乱成一团。堂溪那张平静的脸上露出了焦急慌张的神色。 “快,保护王爷” 黎王带来的高手在高台呈三十度角时,把他安然的带到岸边。高台上的宾客犹如被抛弃的幼兽,声嘶力竭的嚎叫痛哭。 “救命” “高台要塌了。把台上的东西全部推到湖中” “其他人,立刻冲回岸边” 堂溪沉着冷静的指挥。然而只走了部分,连接高台的木桥突然断裂,露出一大片水域。“走蛟”放电的身影在水下蠕动。 高台上乱成一团。金灵卫不敢贸然下水,迅速从把掩藏在山林之中的小船抬出来。 一部分救人,一部分猎杀走蛟。 金灵卫的高手拼命划向高台。靠近高台,一头嘶着尖长利齿的“走蛟”突然跃出水面,企图嘶咬撞击船上的人。曲文泰立刻扎枪,一枪扎在走蛟的脑门上。手上传来的麻感让他不得不弃车保帅。幸好有唐云意事先做的防备,否则他肯定被电得发麻烧焦。 曲文泰没有了枪,他立刻从腰中抽出大刀猛砍。 湖面上呼救声、尖叫声、哭喊声混成一团。血雾弥漫,血腥味被风吹到湖岸上,腥臭浓烈。 湖里的走蛟不时跃出水面,张开张开血盆大口,或是在湖底下撞击小船,待船翻之后,立刻放出巨大的电伏,把人电晕之后,大快朵颐。 血腥味让“走蛟”沸腾。湖中水花四溅。堂溪夫人被送到湖岸上时,脸色惨白,双肩发抖。 她没有想到湖里的东西如此凶残。血腥味随着波浪冲到了岸边,堂溪的脚如同被灼了一般,立刻退后。一张白皙的脸,怒气冲冲,直面唐云意。 “你的方法为什么还不奏效?” “夫人稍安勿躁。云意只是没有想到水面下的走蛟如此庞大,药量少了些” 刑部天牢里的拍花子被剁成碎肉,毒药浸泡,喂给“走蛟”。 “哼” 第一百零三章 猎杀时刻 投掷人肉毒药一直未奏效,堂溪的双眼赤红,耐心快耗尽了。这场戏,不能死太多人,否则,她也难咎其责。 “唐云意,你方法最好奏效,否则本夫人先砍了你的脑袋”,堂溪恶狠的威胁唐云意。事情远超她可控的范围,她那张妆容精致的面容在情况失控之后,恼羞成怒,模样狼狈极了。 从惊愕中回过神的黎王面沉如水,唇线抿唇一条线,身后传来他穿金裂石般的训斥,“你们长脑袋是为了增加身高而已?等着水中的东西上岸给你们杀?” 湖里的猎杀还在继续,血腥味越飘越远,山林中传来野狼嚎叫声。黎王震怒,“这么多人,半天都杀不死。来人……”,黎王叫来了自己的骑兵护卫。 “王爷,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黎王看向平凡无奇的唐云意,眼中除了震怒,还有不屑。一个小小的金灵卫也敢阻拦他?“你们金灵卫护主不利,还想阻拦本王救人?出了事,只怕你们金灵卫的脑袋都不够砍” “王爷……” 唐云意的解释被堵在嗓子眼。黎王对他的熊心豹子胆的拦截,怒不可遏。一脚正踹在唐云意的腹部上。唐云意趔趄几步,倒在碎石上,往后撑地的双手被碎石扎入皮肉。 黎王不仅安排他的护卫去救人,连他本人也冲上去救人。现场乱上加乱,可能是临死之前,“走蛟”伤痕累累的庞大身躯爆发出巨大的能量。金灵卫有些招架不住了,没人敢下水,下水必死无疑。加上黎王突然加入绞杀中,金灵卫一边要分出人手保护他,一边又要警防突然从水里跃出来的“走蛟”。一旦被“走蛟”咬中,只有死的份了。 呈能的黎王逐渐吃力,喘气如牛。他亲眼见到走蛟张开长满尖牙利齿的走蛟从他身侧放电夺走一人的性命之后,他的眼底渐渐有了恐惧。 “殿下,小心” 岸上的唐云意已经举起枪了。可他一想到,刚才黎王毫不留情的踹了他一脚之后,他默默放下枪。黎王必然不会死,但是必须让他知道,不听人劝,吃亏在眼前。 黎王所在的船如同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他的锦衣上溅了星星点点的红梅。他张大的瞳孔里倒映“走蛟”狰狞的面孔。 黎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手脚失去了控制,拿着剑的手变得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黎王在泄气瞬间,另一条船上的梁攒腾空而起,力劈华山,一刀砍在“走蛟”的背脊上。温热的鲜血四溅,“走蛟”重重的坠落到船上,然后跌落入水中。船体震荡,船上的人摇晃趔趄,差点摔到水中。 恐惧从黎王的眼中慢慢消退。惊魂未定的他抬眼看向众人,不知所措。 “殿下,您没事?” 梁攒已经飞身来到黎王身侧,将黎王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定黎王身上的血是别人的血,他高悬的心才慢慢放下。 “本王无事。本王刚才突然手脚麻木,动弹不得,否则定杀得水里的东西”,黎王在逞强。刚才的一瞬间,他害怕了,身躯发抖。 “王爷,水里的东西邪门着。被这东西碰到了,手脚麻木是其次。被它拖入水中,恐怕无人能救” 唐云意说对了。这东西没什么本事,靠的是一口獠牙还有一身电弧。也不知道谁那么恶心,以人肉饲养。今晚金灵卫若没有提前准备,只怕…… 梁攒不敢想象下去了。只要黎王平安无事,他的人头就保住了。 濒临死亡的“走蛟”散发出临死前的巨大能量后,气势逐渐弱了下去。 唐云意半跪在岸边,眼神死死的盯着湖中的动静。刚才沸腾如烧开的开水的湖面此刻逐渐恢复平静。水里的“走蛟”气势江河日下,越来越弱,连翻腾的力气也消退了不少。 “夫人,毒药开始发作了” 堂溪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喘息。她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露出疲惫的倦容。 “夫人胜利在望,不如您去马车上休息?” 一个弱女子,被寒风摆弄,随时可能要倒下去。 “不必” 堂溪目光冷冷直视湖面。其实,她对唐云意还是有所保留了。她不相信唐云意的话,即使证据确凿,她只愿相信半真半假,导致今晚防备不及时,最后还是折了一部分人。 堂溪的下唇被她咬出一排唇印。 湖里的血水晕染整片湖域,血腥味引来了野狼在山林边缘驻足,幽绿的眼睛像夏日里的萤火虫,在暗处飘曳。 浓烈的味道泛到岸上,引得不少人作呕。 湖水开始沉寂了。水中的电弧已然不见,背脊逐渐往下沉。梁攒喜出望外,毒药发作了。 “所有金灵卫,猎杀时刻,开始” 岸边的旗帜被风吹风猎猎作响。风如刀子,切割皮肉。唐云意站起身,嘴角慢慢露出笑容。 “夫人,走蛟之祸,到此结束了” 船只正在往岸边靠。每只船的背后拖着“走蛟”的尸体。有的被砍掉了头,有的被砍掉尾巴,有的全身遍布纵横的刀痕。 船靠岸之后,唐云意跑过去,认真数头数。一……二……三……有些已经残缺不全,依稀能够辨别得出,确实有十头“走蛟”尸体。那晚在山洞里,三人来回数了好几次,确定洞内只有十头“走蛟”。 “走蛟”已死,粉碎了背后之人企图嫁祸的阴谋。兴奋只维持一会儿,唐云意就笑不出来了。始作俑者是谁? 封令月抓到没有? 唐云意忧心忡忡,堂溪夫人送走受惊黎王和宾客之后,回到岸边,脸色紧绷。 “走蛟是死了。可谁在背后陷害本夫人?”,堂溪的眼睛射出一道寒光,在场的人有一种如坠冰窖的感觉,背后发凉。“这件事如果查不出来,本夫人将上报到长公主那里。局时各位是都安好,怪不得堂溪” 唐云意疑惑……长公主权势滔天,可是跟太白湖献舞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零四章 背后之人 “走蛟”已灭,宾客陆陆续续离开。金灵卫收拾残局。走蛟的身体被搬上马车,运往京都。这可是“走蛟”为害的证据。 临走之前,金灵卫再次往岸边巡视了一圈。湖水流荡,血腥味慢慢消弭。湖面上恢复平静,只有高台倒塌的木板、祭祀祭皿等漂浮在湖面上。月光黯淡,完全看不出这里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绞杀。深沉的月色让人生出一股悲怆的感觉。 “回城” 嘹亮的声音穿云裂石,回荡在粼粼湖面上。马车启动,车上沉重的“走蛟”尸体在地上碾出一道道深深的车痕。 水声潺潺。木板漂浮向远处。“啪”的一声,一只覆盖满水草的手抓着一根木板,一双漆黑的双眼从水中冒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球,带着怯意盯着远去的火把逐渐变成小火点,最后消失在天地交汇处。 …… 黑夜如泼墨。暗色黑沉沉的笼罩下来。 崎岖的山路中,一个矮小的人影神色慌张,在两旁长满荆棘的山径上奔跑,背后宛如洪水野兽追逐。横出路边的荆棘把男人的衣服勾破,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纵横的血痕。男人一个“噗通”,被石块绊倒的他重重摔在地上,膝盖擦破皮,发髻扰乱,男人顾不上疼痛,咬着牙,继续往前冲。 树梢上站着一个道黑影,目光如鹰隼跟随男人的背影。 男人翻过一座山,进入密林之中。空旷的密林中,野兽鸣叫声不时从深处传来。 前方有篝火丛。篝火的旁边坐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 男人见到火光,急如擂鼓的心跳没由来的安定下来。 “主子”,男人跪下,眼神躲闪,不敢看浑身散发一股肃杀的斗篷男人。 篝火不时蹦出火星,掉到外面的火星没有可燃物,很快熄灭。男人缩着肩膀,瑟瑟发抖。 “任务失败了?” 男人声线抖得听不出原本的声音,脸色发白,恐惧在眼底放大,“主子,任务被金灵卫提前发觉。失败了……” “废物,一群废物”,斗篷男起身,把男人踹进篝火里。篝火立刻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魔鬼,贴着男人的后背直蹿脑门,男人空气中很快传来皮肉烧灼的味道。男人在地上不断打滚求饶。 “废物,你还把人引来了” 封令月的藏身之处已经被发现,她轻飘飘的从树梢上飘落,衣摆蹁跹,优雅知性。 “你是金灵卫?”,对方问。 封令月眼中闪过戾色,“我是来杀你的人。掳走孩童,残忍碎尸,饲养“走蛟”,谋害皇族,罪无可赦” 对方哈哈大笑,“你一个小小的地字杀手,凭你也想杀我?” 封令月狠人不多说话。抽剑立刻冲上去。 双方同时抽剑,腕中的剑光闪出,迅如霹雳一般,疾飞向对方所在的剑气中。狂风在耳边呼啸,黑暗中只听得那破碎的撞击声,寒芒般的闪电闪过他们的面前。对方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快速转动手臂,他的剑凭空在他的指间旋转起来,搅动了封令月推送过来的气墙,气墙仿佛玻璃震碎,激烈的打斗中,似乎还听到“破碎”的声音,对方一拳轰出,用真气一震,不仅化解了封令月的攻击,还敲击在封令月的胸口上。封令月如风筝一般,倒飞出去,直接砸在地上,滚落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对方周身杀气缭绕。氤氲的杀气翻腾,斗篷男甩出剑,剑如闪电直击封令月的胸口。封令月捂着胸口,堪堪躲过一剑,第二剑马上袭来,速度较第一剑快了不少。封令月调动内气,敏如脱兔,借助树木、石头遮挡。剑击在石头上,发出火星。 连续躲避几招之后,重伤的封令月的膂力渐渐消耗。四肢仿佛坠了千斤铅块,沉重无比。封令月像被扔到岸上的鱼,有气无力。 她遇上天字级的对手了。即便是处在地字级最前头的梁统领还有几位指挥,她都能挡下不少招式。与老鱼的过招,纯属是对方放水,她勉强捡回一条命。 危险逼近,封令月的脸色由白转青,好看的杏眼里透着绝望的青灰。 “唐云意,你再不来,我就死了” 封令月虚弱地靠在树干上,心中默默祈祷。就在她闭眼的瞬间,对方对她发出致命的一击。倔强不服输的封令月卯足了劲想要躲避,手脚犹如被钉在地上,她无助闭上眼睛时,耳廓传来“叮”的一声。对方的剑被横空出现的匕首撞开了。 “谁?”,对方警惕回顾四方。 唐云意和老鱼从黑暗中现身。封令月无力的笑了。她就知道,唐云意不会弃她不顾。 老鱼眼中充满了讥嘲,开口充满利齿,“不过是天字级最末尾的高手,也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老鱼身体一抖,身上突然泛出隐隐约约的青色真气。 “你是天字三等” 对方怵了。只有修炼境界达到天字级别方可放出真气。 天字级别对应七个等级。等级越高,释放的真气越纯。修炼到天字一等的高手,已经看不出其实力了。唯一能辨别天字级别杀手,只能通过其身上的真气纯度辨别。 “区区天字七等,你配跟老子说话?” 老鱼也不是多话之人。一脚踢起封令月掉落在地上的剑,剑如蛇飞出去。对方凭借内力将剑震飞,老鱼腾空而起,抓住剑柄,双剑在空中相交,双方都各自在剑上运足了内劲,一股青色的真气围绕两人四周,对方身躯一震,猛觉自身内力急泻外泄,有一种收不住的感觉。他不得不收停止运功,被老鱼的纯青色真气弹飞。 斗篷男深知对方来了一个天字级别的高手。他是逃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他驱动长剑,剑突然在半空中胶住不动,他用内力推送,剑尖竟无法向前推出分毫,剑刃却向上缓缓弓起,向他驰来。他见机,急忙撤剑,向后跃出,可是前力已失,后力未继,身在半空,突然被老鱼踩在腹部,重重的直砸下来,落入老鱼手中。 第一百零五章 审问 “老鱼,厉害” 唐云意眼中充满欣羡之情,老鱼应该是他除了九门楼之后见过最厉害高手。天字三等,可望而不可及。打起架来,真帅。 封令月在他手上轻轻掐了一下,“别羡慕了,要达到天字级别。没有几十年的功力,达不到” 唐云意心里蓬起一股热血,“我还年轻。也未能不可以” 老鱼突然转身,嘴角噙笑,“你们猜老夫多少岁了?” “四十岁左右”,唐云意斗胆猜测。老鱼不发病的时候,声如洪钟,眼睛炯炯有神,龙精虎猛。 老鱼笑着摇头,“我已经一甲子又十了”,也就是七十岁,可看起来却像个四十岁的大叔。“修炼不可一蹴而就。想要晋升,看机缘” 封令月眼中慢慢浮起羡慕之情,“我如何能达到天字级别?”,那可是她梦寐以求的高手级别。正如唐云意所说的那样,她还年轻,并且日夜勤学苦练,颇有心得。 老鱼脚下用力一踩,脚底下的人肋骨断掉,直接晕了过去,“把我打败了,你就是天字二等高手,天下无敌” “嘣你一枪,我岂不是天字二等了?”,唐云意嘻滋滋,打算回头再加强枪的性能。一枪嘣是天字级高手,他就所向披靡,独绝天下。 老鱼哈哈大笑,脸上的络腮胡也跟着翘颤起来,“云意,你想得太天真了。能达到天字级别的高手,已经有真气护心了,死不了。相反能活到上百岁” “真的?”,天字级别的高手还能长生不老?唐云意的心波意动起来。 老鱼看出唐云意激动的眼眸背后藏了什么,他连忙摆手,“你不行” 唐云意立刻耷拉脑袋,比芭蕉叶还要蔫。 老鱼不是那种讥讽又打击自尊的人,宽慰唐云意,“你的暗器不错。若能巧妙运用,没人杀得了你” 唐云意无奈回应,“呵呵……” …… 策划“走蛟”案的人被押回京都。斗篷男被断筋断骨,带上沉重的手链脚铐。 即便“走蛟”案抓住了主谋,斗篷男依旧不算主谋,但他确实是谋划了太白湖刺杀一案。可背后之人又是谁给他提供了支撑? 唐云意为此,焦灼不已。他没有红炉点雪功能,在金灵卫来回踱步。 封令月和付离坐在窗台下喝茶。两人心照不宣,嘴巴轻轻抿了一口润嘴唇。黎王受惊,上头下令严查。堂溪夫人甚至将“走蛟”案压到唐云意头上,三法司顺水推舟,谁都不想淌这浑水,他们巴不得有一头替罪羔羊出现。而唐云意就是最佳人选。 付离一手撑在榻上的小案几上,揉搓眉心,缓解疲劳。三人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云意,你别走来走去。抓回来的人在金灵卫的水牢里,你要不要去审问?” 唐云意求饶停下脚步,脸色憋得发青,“我还未想好如何审问?” “堂溪夫人愿意给你时间。黎王愿意给?”,据说黎王回宫后,发了大火。但是他们没敢将太白湖“走蛟”案捅到建昭帝那。祭天见血,意味什么,不言而喻。 “行,走吧”, 唐云意眨巴着干涸的嘴唇。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水狱的方向去。 刚到水狱门口,厚重的铁门后,寒气渗出。人未进入,便已经全身发抖。 付离推开厚重的铁门,寒气扑面而来,唐云意立即打了一个喷嚏,全身起鸡皮疙瘩。 “好冷” 寒气浸入衣衫,卷走体温,唐云意控制不住抖动身体。水狱两旁堆砌巨大冰块,冰块缭绕寒气。越往里走,越冷。没有内力护体的他佝偻着背,脸皮皱起,同时暗暗催动体内那股神秘的力量。他身体逐渐暖和的代价是心口发紧发疼,有人在他的心窝上狠狠捶了一圈。 封令月冻得嘴唇发紫,不忘向唐云意投过关切的眼神,“云意,你怎么样?是不是很冷?” 昏暗的灯线内,唐云刚想开口,一口白气呼出,“还好” 右侧传来付离惋惜的声线,“你若能学武,凝出真气。这点冰寒,不算得什么” 唐云意咬牙,“谁说我不学”,曲文泰给他的那本心经,他快翻完了。老鱼不让他学武,他只当左耳进右耳出。在这个重等级排名的世界,没有武功傍身,光靠腰间一把枪,他迟早被人开瓢。 “罢了。改天我把我得秘籍传于你” “真呢?” 水狱传来唐云意激奋的雀跃声。旋即传来付离低哑的“嗯”声。 簌簌的脚步声在水狱的铁栏前停下。被抓回来的天字级别杀手浸泡在寒水中,四周千年寒冰发出的白气氤氲在水面上。 水里的男人,头发、眉头、姐妹上罩了寒霜。听到来声,他缓缓抬起眼皮,面无表情。他双手由墙上延伸出的玄铁链铐住,他的筋脉已断,脖子膝下的躯体已经僵硬。仅靠一丝顽强的意识挺到了现在。 唐云意蹲下,盯着水中的杀手,啧啧地道,“您的年龄应该不年轻了?勤学苦练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晋升到天字级行列,为什么要饲养“走蛟”,谋害皇族?” 水中的杀手没有回复,大半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我们做个交易。你晋升天字级别不容易,我放了你,你说出背后指使的人,如何?” 就在唐云意以为他不同意事,铁链“哗啦啦”的动了。男人抬起头,“你能做主?” “你是我抓的,我自然能做主。只要你助我们抓到背后之人,我安排你假死出去” 男人冷哼一声,“我并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唐云意暴脾气想拿刀背拍他。但他还是挤出求和的笑容,“你连背后的人都不知道,还未对方火中取栗,真伟大” “我卡在天字七等多年了,我迫不及待想要晋升六等,用尽办法,迟迟无用。他找上来了,我若助他完成暗杀,他愿送业火莲的莲子予我,助我晋升六等” 唐云意略有耳闻。每个等级之间的差别,大相径庭。六等,足以让人高看一眼。 第一百零六章 背后主谋 “业火莲?”,唐云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为了晋升天字六等,你不可能不认识他”,业火莲的莲子功效那么厉害?“从门饲养“走蛟”到现在,跨度一年左右,你们掳走孩童,残忍碎尸。红口白牙,你贵为天字高手,你也相信?” 冰水中的男人喘气如同坏掉的风箱,扑哧扑哧的响。冻僵的四肢在水中无力拨动,男人的脸上露出隐忍的表情。“业火莲还没成熟,我没有碎尸孩童” 唐云意起身,冷笑,“凶狡猾的凶手一般都不会承认自己杀了人。你既然不认识他,我自有办法” 男人淋湿的头发冒白烟,虚弱发白的嘴唇蠕动,喉结滚动,“我尚且不知道,你又从何得知?你杀了我吧” 唐云意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走蛟”案兹事体大,就这么杀了你,太便宜了。“走蛟”在大周根本没有不可能存在,是谁有能力跨越万里把这种变异的东西运回来,一查便知” 水狱沉重的铁门“轰然”关上,兽形门环晃动了几下。 唐云意回到自己在金灵卫的房间,房间里生了炭火,暖融融。唐云意起了鸡皮疙瘩的皮肤接触到温暖的空气后慢慢消下去。 付离和封令月坐在桌子前,唐云意坐床上。 三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付离屈指敲击桌面,唐云意和封令月从沉思中拉回自己思绪。 付离:“云意,你打算从哪里查起?” 唐云意的视线落在封令月的身上,只见她小脸白皙,圆溜溜的杏眼似乎不在状态,宽大的金灵卫衣袍掩藏她姣好的躯体,唐云意的视线在她的胸口停留,两人视线在空中倏然相撞,唐云意尴尬的移开视线。 “自然是去市舶司查一查,一年来,有哪些商队出海了,又带回了什么” 唐云意目光灼灼,封令月顿时了然于胸。这个小子,不就是想让她去市舶司,犯得着深情款款? 封令月倏然起身,目光凛凛,“我去禀告梁统领之后,取了令牌立刻去市舶司” 唐云意微笑点头,“辛苦你了” 封令月走后,唐云意起身,活动酸麻的筋骨,骨头关节传来“咔嚓”的声响。俄顷,突然倒在床上,双眼放空。 付离眉眼忧忧,如罩阴霾,,“云意,你把封令月支走,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唐云意的眼珠放出光芒,“守株待兔”,唐云意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起身,从床底掏出一个漆黑的铁盒子。拿出他的枪支,子弹上膛。“我没有正面攻击的能力,但是可以为你打辅助” 水狱的铁门不时有白气氲出,袅袅飘向远处。厚重的大门发出老者般的虚弱声音,一只黑靴顶开铁门,侧着身子,巧妙的闪进去。 水狱寒气逼人,进去的黑影双肩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从外头携带霜气的他,眉眼上很快染上冰楞。黑影不得不停下,运功驱逐体内寒气。 细碎如落叶的声音在沉寂的水狱里放大几十倍。在冰水中的斗篷男倏然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 黑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水边了。铁链划水的声音回荡在水狱当中,铿锵作响,有些刺耳。 斗篷男眼中有落败、有失望、有绝望还有不甘心。修炼多年,好不容易得了机缘,从地字级艰难晋升到天字级,一朝得势,一朝沦为丧家之犬。 “忍不住要来杀我?可惜晚了,金灵卫已经来审问了,我什么都招了” 黑布之下的双眼赤红,迸出嗜血的杀气。“你只是一个负责饲养“走蛟”的不重要人物。你并不知承诺于你的人是谁,不过……”,黑影顿了顿,抽出剑,冒着寒光的剑锋直指男人的咽喉,“出卖主子的狗东西,确实不能留了” 剑身芒光煌煌。黑影在剑身上见到躲在巨大冰块后面,鬼鬼祟祟的一颗脑袋。他瞬间举剑格挡,从箭弩射出的铁箭“哐当”一声,撞在剑上瞬间落在冰水中。 黑影未来得及对唐云意做出任何反击,立刻使出苏秦背剑,挡住付离背后狠辣的力劈华山招式。双剑相击,在昏暗的水狱中发出刺目的火星。 付离被推弹出去,一脚顶住冰块,方可站住身形。 黑影横剑挡在胸前,身体紧弓,眼睛微眯,瞳孔紧缩,像猎物一样,死死的盯着付离。付离的细微动作都尽收他的眼底。 唐云意擎着枪,后背紧贴巨大冰块堆砌成的冰墙,屏气凝神,隐身于冰墙的黑影之下,伺机而动。 冒着冰寒之气的水狱,气氛高悬。水中的斗篷男抬起手臂,铁链随他发出震天巨响,他轻描淡写的撩开额前的碎发,幽幽吐出一口白气,“别白费力气了。他是天字高手” 躲在冰墙后面的唐云意暗暗淬了一口。不是说天字高手晋升难?他一夜之间遇到了两个天字级高手。天字高手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水中的斗篷男明显是对付离说的。付离勾起嘴角,重重吐出两个字,“未必” 黑影发出讥嘲的笑容,“找死” 电光火石之间,两剑再次相击。水狱传来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如同铁针,差点刺穿唐云意的耳膜。离明显抗住了这一剑,他握刀臂膀,肌肉绷紧鼓涨,手上青筋暴起,一根一根,蜿蜒在手背上。 黑影吭哧,抽回剑之后,跃身而起,直刺付离的面门,付离背身挡剑之际,转动手腕,刀携带罡气刺出,被黑影后仰躲过之后,付离立刻斜刺剑,剑风凛凛,裹挟无限罡气直轰黑影。 黑影到后几步,腾空而起,在空中挥舞手中的剑,一剑劈下,付离的裹挟的罡气如同玻璃一样,罡气支离破碎。黑影的剑气割裂了付离胸前的衣襟,一块碎片飘飘然的落进冰水中。 付离的脸顿时煞白,呼吸急促起来。唐云意躲在冰墙之下,清晰的听到付离的喘息声。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枪,以他的能力出去是送死,他必须当小人,趁人之危,方可把黑影重挫。 第一百零七章 主谋 趁付离喘息的片刻,黑影突然腾空翻身,蹬在冰墙之上,一剑扫下冰墙上挂着的冰楞,冰楞瞬间变成暗器,裹挟冷冽的劲风,闪烁着冰晶般的寒光,直直激射付离。 付离咬牙,挥出剑气,剑气如同利刃,横削冰楞,把冰楞斩断成两半,冰楞坠地,发出“叮咚”的悦耳声。 付离趁此飞身横扫黑影,但是天字高手的速度比他更快,如闪电般,瞬间来到他的身后,重重上撩一剑,付离忍住腹中的翻江倒海,在空中三百六十度翻身,侥幸躲过。 黑影腾空下劈,剑气如虹,付离横剑于胸前格挡,“叮”一声,双方弹出后,付离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沫。对方真气凶残,灼得他胸口火辣辣的。 黑影并不给付离喘息的时刻。立刻挥动手中的剑,以体内真气控剑,与付离大战,付离在受伤的情况,他逐渐招架不住,手上的刀如同蒙上了心事,逐渐滞重起来。黑影在他恍惚瞬间,剑柄击付离的下鄂,付离眼前一黑,身体轻飘飘的倒飞出去。黑影乘胜追击,飞升追上付离,脚蓄力,踹在付离的腹部,付离重重砸在地上,冰碎和骨节的“咔嚓”声回荡在水狱之中,他手中的刀被黑影踢飞数丈,他挣扎着站起来,挣扎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黑影举起剑,泛着寒光的剑身再次映出唐云意的头颅。“砰”的一声,黑影腾空而起,子弹嵌入冰墙,黑影如同风筝坠落。唐云意左右开弓,黑影躲过了一枪,却没有躲过第二枪,唐云意预判了他的招式,子弹打进黑影的胸腔,鲜血瞬间染红黑色的衣襟。 黑影试着提起体内的真气,发现自己的真气随着汹涌的血流泻。他眼中精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横扫,剑气切割冰墙,唐云意听到头顶细碎的声音,他立刻在地上滚动,他刚移出危险区,被斜削的冰块掉落在冰面上,七零八落。 “人呢?” 回应唐云意的只有沉重的铁门声。付离挣扎了好几次,终于扶着另一面墙起身,他面如金纸,佝偻着背,只要挺直背脊,他的五脏六腑犹如被扭曲了一样,痛得他龇牙咧嘴。 “付离,你怎么样?” 唐云意刚问完,付离当着他的面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星星点点溅落在冰面上。 “啪”的一声,唐云意挥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力道狠辣,他的脸上瞬间起了五个指,声线里带着深深的自责,“都怪我没用,多次让朋友受伤” 付离伸出手钳住他欲扇自己第二巴掌的手腕,狠狠摔下来,虚弱的道,“没有你的暗器。我恐怕已经死了。云意,你很厉害” 在自责和感动之间,唐云意的眼眶热了,眼前蒙着一层水雾。付离还是一如既往相信他,唐云意心中五味杂陈。 水狱中再次传来水滴落明亮的声音。昏暗之中,两道身影在冰面上滑行,悄无声息。直到一道劲风从水中斗篷男脸上拂过,他缓缓睁开眼皮,恐惧如云雾,在眼底弥漫。 “你们也是来杀我” 斗篷男讥讽的嘲笑。被拉长的身影笼罩下来,将斗篷男罩在黑暗之中。 一只修长如竹节的手探入水中,猛地缩回去,“受了伤的天字高手果真厉害,浸泡在千年寒冰的水狱里,依旧安然无恙” 一根拐杖随话声落下,伸到斗篷男的下颌,拐杖敲击斗篷男的手腕筋骨,黑暗中传来低沉嘶哑带着活该的声音响起,“筋骨已断,经脉损毁” 高大的黑影站起来,一身白衣在昏暗的灯光中闲着熠眼,“玄武,看来天字高手开始往京都来了” “可不是,又可以大开杀戒” 水中的斗篷男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眼中努大,充满惊悚。 一身月牙白中绣红线图纹衣裳的李京墨蹲下来,今夜打扮与素起大相径庭,半束高马尾,以镂空金冠束着,越发显得俊美年轻。 李京墨蹲在水边,嘴中啧啧,“多可惜的天字高手。你若不谋害皇族,兴许还能留你一命。可你戕害皇族是事实,唐云意不杀你,只能我们勉为其难的出手了”,李京墨不禁喟叹起来。唐云意妇人之仁,迟早会害了他自己。 恐惧从未消退,越发浓重。斗篷男终于感觉到沁入骨髓的害怕。从骨髓里散发的抖意越来越剧烈。 “你们是谁?” 李京墨嘴角上挑一个好看的弧度,伸出手掌,一个无形的旋涡出现在掌心。 斗篷男身上残存的真气正在外逸。“吸云掌……你是天字一等”,斗篷男没有看到李京墨身上的真气颜色,李京墨身上萦绕的真气纯得如空气,目光如炬的人才能发现他运功之时,周身真气如同涟漪,慢慢扩散。“不,你不是天字一等,你是……” 斗篷男的脸瞬间扭曲起来,疼得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他的皮肉慢慢干枯,发根由黑变白,变成如同人年龄一样的衰老面容。 李京墨骤然收掌,斗篷男像枯萎的野草,头慢慢垂下头。他的鼻子微热,胸腔虚弱起伏,还活着。但是他的气息虚弱到不可探的地步,没有真气护体,以普通人之躯浸泡在冰水之中,最多能撑到天亮。 九门楼的人来过仿佛又没有来过。水狱再次恢复平静,死一般的沉寂。 曙色染上窗棂。金灵卫的付离休憩房间传出猛烈的咳嗽声。许久,咳嗽声停止,付离端起药碗,抬头饮尽,他虚弱的靠在床头,任由唐云意替他擦汗。 “你别告诉云薇” “我姐一定很担心你” 付离立刻板起脸,郑重嘱咐唐云意,“你姐又不会武功,当下我们也不适合见他们。现下是快点结案,以免给家人带来伤害” 唐云意掉头。窗棂上突然传来“梆”的一声,一颗小石头落地。唐云意起身外出查看,封令月已经回来了,青黑的眼圈掩饰不住疲惫。 “唐云意,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回来了” 唐云意咧嘴一笑,“辛苦封女侠了。需要陪睡服务?” “滚” “滚蛋你怀里?” “你有病啊” “已经病入膏肓,除了你无人能救” “不要脸” “你又不亲我,要脸干嘛?” 第一百零八章 主谋(一) 吃过早饭,唐云意和封令月去曲文泰的办公署研究起封令月从市舶司带回来的卷宗。 “船出海都需要向市舶司报备,可是……记得不是很详细” 唐云意审阅得非常仔细,一字不漏。他记得电鳗这种巨大鱼类,产自南美。他查阅了大周《地理志》,从未有过能放电的鱼类。那么一定是从外面运回来。 封令月与唐云意并排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卷宗。 “云意,你看……去年八月,有船从海外归来。好像带了鱼回来” 唐云意立刻接过卷宗,令他失望的是,上面写带了鱼回来,并没有写带了什么鱼回来。他继续往下看,是京都杨姓商队。 “走,我们马上去找这个杨姓商队” 一脸疲倦的封令月赶紧抓紧身侧的剑跟唐云意出去了。唐云意害怕再次出现两个天字高手,把老鱼也叫上了。 杨姓商队在城东。唐云意几个到的时候,商队正在卸货。有了金灵卫的令牌,唐云意轻易的见到了商队的家主杨生。 “不知各位大人大驾光临,有个贵干?” 广额圆颚的杨生见到来人是金灵卫,并不怵,一脸笑意,绿豆芽里泛着市侩精明,明眼给人一种圆滑的感觉。 唐云意突然怒目揪住杨生的衣领,唐云意的臂力令人,肌肉鼓涨,杨生双脚离地,唐云意往上一带,杨生身体悬空。 杨生努大双眼,惊恐得说不出话。就在他以为这个浑身爆发一股煞气的唐云意要对他动手时,唐云意突然把他放下来,双手推掌,把杨生推到大厅右侧的圈椅上。无形的威压感从头顶笼罩下来。 “杨家主,去年八月。你们的商队从海外运回一船鱼,都是什么鱼?” 杨生眨了眨眼,绞尽脑汁回想,须臾,他露出羞赧的笑容,“大人,杨家商队出海的船只来往频繁,杨某记不得了” “是吗?”,唐云意转身,眼神示意李唯昭和韩茂行等几个金灵卫动手。 李唯昭勾拳,一拳击在杨生的下颚,韩茂行肉拳捶在杨生的腹部上。杨生喉咙顿时涌上异样,他皱着脸侧身,腹中污秽全部吐了一地,臭味顿时弥漫。众人嫌弃的别过脸。 紧接着杨生被另一个金灵卫拖到庭院中,如同残枝败柳,随意丢弃在冰冷的石板上。 杨生脸色青灰,疼得龇牙。唐云意俯身,居高临下直视他,“现在记起来了?” 杨生眼中露出惬意,唯唯诺诺地点头,“记得了……”,杨生记忆倒退到去年八月,他的脸苦成黄连,嗫嚅地道,“大人,去年那船运回来的鱼要么是一些珍贵观赏鱼,要么是一些食用的鱼。食用的鱼已经吃完了,观赏鱼都卖出去了” “观赏鱼卖给谁了?你胆敢虚报,你的杨家商队到此为止” 到此,杨生终于感受到唐云意身上的悍气。 “大人稍等,小的有记” 杨生忙不迭失的回到书房翻箱倒柜。封令月抱着枪,嘴角噙着冷笑,“有些人狡猾多端,不给点颜色瞧瞧,他是不会老实的” 杨生后背宛如有阎王催命。不多时,账册就拿出来了。唐云意认真查看,眉头越皱越深。 “锦鲤、银龙……”,都是一些常见的观赏鱼类。似乎没有特别之处。 “杨家主,除了这些鱼,有没有特别的鱼,非常不起眼……” 杨生揉着内心,仔细回想。那日,船靠岸的时候,他去了。因为市舶司的人去巡查,打开满船鱼舱的时候,很多人在场。“大人,小鱼算不算?” “算” “除了食用鱼和观赏鱼,还有一些鱼仔混迹其中” 唐云意立刻追问,“长相?” 杨生沉思了一会儿,“漆黑,背部光滑呈弧线行,像……泥鳅,也不对,像蛇” “你怎么处置?”,唐云意的语气略微有些急。他似乎看到了苗头。市舶司对外来物品管控严格,定不会随意放外来物种进来。 “小的当时嫌鱼臭,想把鱼倒在港口河。但是有位大人说了,他养了斗鸡,就喜欢吃这种油不溜秋的东西” “你给他?” 杨生低下头,迟疑了一下点头,“小鱼又不值钱,大人开口问。岂有不给之理” “那位大人是谁?” 杨生再次迟疑了。明显不想说出。从他隐晦躲闪的眼神里,唐云意一看便知他们之间存在某种交易。而今,他只想快点破案,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你们之间的阴私事,我并不感兴趣。眼下你不说出那位大人是谁,你的性命攸关,随时人头落地”,为了达到震吓威胁的效果,唐云意把九门楼搬出来了,“你应该知道九门楼向来杀人不眨眼?你已经跟太白湖“走蛟”案扯上关系了,只要你乖乖陈述事实,我们便能保你一命”,一巴掌加一颗枣,杨生乖顺了。 “大人,小的说……那位大人是”,说出来之前,杨生还特意左顾右望,颇有投鼠忌器的猥琐感,“那些大人是户部主事……杜大人” 说完之后,杨生一种泄露惊天大秘密的恐惧,全身紧绷,草木皆兵。“大人,您说过要饶小的一命” 唐云意冷哼一声,对李唯昭道,“真相未水落石出之前,把他看紧了” 李唯昭点头,吊儿郎当在正事面前,荡然无存。 顺藤摸瓜找到了跟“走蛟”有关系的户部主事,唐云意几人未做休息,立刻前往户部。 户部的人告知杜大人因病请假在家,已经两日了。几人又是马不停蹄前往杜府。 途径市坊街道,有人当街卖艺,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人群里不时发出呼叫声、鼓掌声、叫好声,声音叠加,变成巨大的音浪。音浪把车夫的催促声掩盖。 唐云意不得不下马车,挤进人群中。 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个戴斗笠,脸上戴着黑白鬼面具的男人,莫名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了各种玩意。会走路机械狗,唐云意有点震惊。狗身以金属打造,包着牛皮,眼睛是玛瑙色,看着就像真的一样。 第一百零九章 主谋(二) 唐云意被栩栩如生的机械狗吸引了。那双玛瑙般的眼睛好像活过来了一样,灵动清澈。 机械狗身姿矫健,上跳下窜,会握手,会扒下,会咬住东西,甚至会听从鬼面具男的号令,仿佛有人的智慧一样,诡异而古怪。尤其是那双眼睛,流光波动,情绪满满。唐云意有一种错意,机械狗好像在看他。 唐云意一时间看得入迷了。马车上的人见他迟迟不归,下了马车,挤过人群,付离和封令月只看了几眼,同样被吸引住了。 “是真狗?”,封令月感慨喟叹。“像真狗一样,比小孩还聪明” 唐云意由衷而叹,“是厉害,我都不知道原理,就跟真的一样”,傻乎乎的他只会制枪做炸药。这种精密的思维,他难以企及。羡慕之情油然而出。 “老板,你这假狗卖?我愿意出千两” 围观的百姓看得津津有味,爱不释手。阔绰豪气的人直接放话要买下机械狗。 笑声从鬼面具里传出来,笑声诡异渗人,唐云意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 “不卖。有价无市” “想要多少,你开口” 面具男还是毅然拒绝了。众人幸怏怏的,如此稀奇玩意,竟然不卖。可惜了。 “老板,可还有什么古怪玩意展示?拿出来瞧瞧” 鬼面男晏晏笑道,“自然是有的” 鬼面男大手一挥,铺设绸缎的桌面上立刻出现几颗豌豆大小的金子。璀璨的金黄色耀眼,通体金光闪烁。人群中,有人起了贪念,目光灼灼的盯着金子。 “就这?” 人群中,有人发出鄙夷的质疑。鬼面男并不恼怒,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敲击桌面。 唐云意耳尖的听到金属发出细微的嚓嚓声。 众人屏气凝神,目光专注,紧紧的盯着桌面上的金豌豆。只见金豌豆突然伸出两个薄如蝉翼的金翅膀,然后是金头,还有纤毫毕现的足。眼睛有针头大小,泛着红光,微不足道,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 人群中,有人掩盖不住惊讶的声音,大呼出来,“金蝉” 面具之下的男人看不出表情。他再次轻轻敲击桌面,金蝉突然扇动翅膀,离有三米之处的唐云意依稀听到了金蝉振翅的声音,“嗡嗡嗡”的充斥他的耳畔。 金蝉飞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面具男手轻轻一挥,金蝉飞向人群中。 一只金蝉在唐云意面前绕了一圈,突然停在他的肩膀上,“嗡嗡”声戛然而止。唐云意好奇的侧过头,金蝉那双泛红的转动的红眼睛在晃动。流光溢彩,惟妙惟肖,就跟真的似的。 “看……它又动了” 封令月惊奇的叫起来。而人群中起了贪念的人大手一挥,想私吞金蝉,眼前明明抓到了金蝉,打开手掌,空无一物。再看桌面上,五只金蝉完好无损,在众目睽睽之下,收金翅,缩头,眨眼之间变成圆溜溜的金豌豆。 “太神奇了” 在众人惊呼的赞叹中,唐云意回到马车之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没想到古人竟然能做出这等精密的东西,不赞一词。从心底发出的震撼,像超声波一般,一圈一圈荡开。 马车重新换了一条路。到杜大人府上,夜幕已经拉开序幕。门口灯笼已经点上,发出幽深的光芒。 付离直接拿金灵卫的令牌上门。管事看了一眼之后,匆匆关门,尔后又匆匆开门,恭敬的把人请进府内。 绕过巨大的影壁,几人走上漆黑的鹅卵石小路,管事在前面打着灯笼。朦朦胧胧的灯光映照小路两旁枯萎的草木。众人走了一会儿,经过满月门,来到一处庭院。绕过天井中的门海,进入会客厅。 大腹便便的杜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收到金灵卫的令牌,他有些震惊还有些愤怒。震惊的是,金灵卫这个点上门找他。愤怒的是,一个小小的金灵卫也有资格来审问他。 杜大人低垂眼睑,眼袋肿肿,自顾喝着茶水。故意将唐云意几人晾了一盏茶后,才恍然大悟,“几位,对不住。想事情想入神了。没有发现你们来了” 唐云意忍下胸腔滚过的不快,带上笑容,“杜大人,不打紧” 杜大人假惺惺的问,“不知几位来所为何事?” 唐云意冷笑,老狐狸。“杜大人,死到临头了,您不知道?” 杜大人一出神,两只肉手不知何处安放。把桌上的茶盏扫了。茶水洒满桌面,水流汇聚成水注,从八仙桌上流了下来,地上瞬间湿哒哒的。 杜大人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满脸难以置信,进而愤怒,拍桌而起,当下叱斥唐云意,“你一个小小的金灵卫,胡说什么?本官的罪由不得你定。来人……” “且慢” 唐云意诡笑。这位杜大人狗急跳墙的私阴事,他不管。他当务之急要保护自己的脑袋,“大人,您还未听属下言明。难道……杜大人有何隐瞒?” 杜大人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控了,神情讪讪,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本官被公事烦扰,忽然情绪冲动了些。你们来所为何事?” 唐云意把“走蛟”案一字不漏当着杜大人的面说出来。杜大人听完,面色阴沉,眉头紧锁。 一个小小的金灵卫,他可以完全不管。可他故意避而不见,捅到九门楼那,没有罪,上头也给他定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杜大人,那些鱼到哪了?您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参与了“走蛟”案,谋害皇族?” 杜大人额头满冷好,他立刻反辩,“你胡说什么,本官何曾参与” “那大人为何不承认那些鱼是你拿走?”,唐云意逐渐公事公办,冷漠无情,脸色阴翳到杜大人莫名的心慌起来。“杜大人,你心跳很快。你想清楚,谋害黎王,男丁全部灭口,女眷充入军营当军妓” 杜大人额头上的汗珠汇聚成线,顺着他的脸颊留下。一个小小的金灵卫,这般当堂审问他,他本应颐指气使,可赶走金灵卫之后,就是三法司,最后是九门楼。 第一百一十章 主谋(三) 杜大人陷入了沉思当中,魂魄仿佛被抽走了一般,浑然不知。 “杜大人,你若执意不说。金灵卫只能上报,局时……” 油盐不进。唐云意知道大腹便便的户部主事投鼠忌器。 “别……”,杜大人的思绪被迫拉回来,他连忙拦下唐云意,刚才的嚣张和鄙夷荡然无存,眼中露出卑微的乞求,“本官说就是” 唐云意作出洗耳恭听式,“大人请讲” “一个李姓商人买走了”,杜大人喜欢养鱼,尤其是罕见的鱼类。有一天,他府上有宴请,来了一位李姓商人,发现他池里多了异样的鱼类,心中甚至欢喜,于是高价向他买了下来。至于高价里面隐藏了什么,已经全部包含在鱼钱里了。 “他在哪里?” “就是京都商会李春” 唐云意起身时,多看了杜大人几眼。“杜大人,事关黎王,你所说的每一句都呈堂供证” 杜大人从袖子里掏出丝帕,心虚的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不假……不假”,就是购买鱼的价格过高,让他心窝紧。 金灵卫一离去。杜大人像脱了水似的,有气无力的躺在圈椅上,大口喘气。 冬日的夜晚凛冽,寒风呼啸。深夜的街道,行人稀少,神色匆匆。唐云意一行人快速的穿梭在宽阔的街道上。天空飘下薄薄的细雪,雪接触到温热的皮肤,立刻融化。 唐云意拉紧衣服,快速地朝商会去。同时,付离加快脚下的步伐,前往堂溪夫人的芝兰院。 漆黑的芝兰院在付离到了之后,府邸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灯火如昼。仆从的脚步声急促起来。 一刻钟之后,芝兰院马车缓缓驶向商会。 金灵卫把商会都包围起来,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堂溪夫人到的时候,漆黑的两进宅院突然亮起来。亭台楼阁,异常华丽。 “夫人” 唐云意上前作揖。堂溪淡漠的点头。“查得怎么样了?” “饲养走蛟的人是商会的人,就在里面” 堂溪心中立刻腾起一股邪火,在唐云意松懈的情况下,堂溪俏白的手突然摸向唐云意的腰间,把他一米多长的佩刀抽出来,怒气冲冲的冲向里头。举止行为与往日的娴雅大方大相径庭。 金灵卫立刻跟上去。整齐的步伐跟随堂溪,从前院到后院,急促如千军万马,气势昂扬,铺天盖地。震得枝头上休憩的鸟儿振翅飞离,墙头上的猫“喵”了几声后,如同受到巨大的惊吓,弓起身子,猫毛倒竖。 所有人都以为还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抓捕李春的时候,他竟然像杜大人一样,若无其事,坐在正厅前的石阶上。 左身侧有酒壶倾倒,李春一张阔脸上,漂浮两朵红晕,眼神有些迷离。右身侧躺了一把锐利的匕首,匕首发出的光刺目极了。 堂溪突然止步。一张粉嫩的脸因为风吹,变得酡红起来。 “你们来了?” 年约四十的李春,一根金钗挽髻,身子往后仰,双手往后撑,顶住沉重的身躯,神情惬意,丝毫没有惧意,仿佛已经知道接下来即将要发生什么事了。 “李春,你果真阴险狡诈,你把男人的私自、残忍、狠毒表现得酣畅淋漓”,堂溪气得胸前饱满的胸部同她的呼吸上下起伏。 李春消失小声笑,尔后大声笑起来,笑到癫狂,笑到眼角飞泪,“彼此彼此,男人与女人平分秋色。你堂溪有何颜面来指责我?” 堂溪抬起手上的刀,刀锋只差两寸,便可取李春的性命。李春不为所动。 堂溪没有动手。一身青色刺绣轻纱长裙在月色下,显得清冷。她眼底波涛汹涌,虽想把家伙千刀万剐,但是她迟疑了,她想听李春的说辞。 “李春,我待你不薄……” 堂溪的话突然被李春截了,他抓起左侧的酒壶,狠狠砸向堂溪的脚底下。酒壶砸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瞬间碎得七零八落,碎片溅到了堂溪的裙摆上。堂溪没有退后,而是狠狠盯着狂妄的李春。 “待我不薄?堂溪,你说得出口?” 唐云意等人竖起耳朵,洗耳恭听。其中有猫腻。是商海战术还是情爱纠葛?唐云意摩拳擦掌,一副好事者的模样。 “我堂溪对你问心无愧”,堂溪眼中闪过一起心虚的光芒,如闪电一般,眨眼消失不见。 “呵呵……”,李春捂着胸口,无力道来,“堂溪,是我把你带进商会来。你的野心比天大,吞并了大周半边天,上万个商铺在你手中,堆金积玉,富可敌国,你依旧贪得无厌,你还让不让人活?” “谁说本夫人家财万贯?你听谁说?”,堂溪神色不对劲,表情有些魔怔起来。 李春往地上淬了一口唾沫,不屑中夹杂了对堂溪满满的鄙夷,“你说你没钱,这个借口,你对多少人讲过?你用这个理由,扩大你鲸吞的范围,最毒妇人心,不得好死” 李春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他的双目赤红,带着滔天的巨恨,死死的瞪着锦衣玉带的堂溪,“我辛辛苦苦打下的一百八十间商铺,全被你骗走……” “所以,你要杀了我?” 寒风中,堂溪的身影趔趄了几下,犹如柔弱的花朵,脆弱而惹人怜。 金灵卫个个竖起耳朵,扬着一副八卦心。唐云意一副吃瓜群众,往腰间摸了摸,发现封令月眯着眼看他。他恍惚意识,如此严肃的场合,他竟然想嗑瓜子。 “一刀杀了你,多不解恨。你害我走投无路,家破人亡,不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千刀万剐,我咽不下心中这口恶气”,李春是拼了命,目光淬了毒,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不把堂溪杀了,不能解他心中蚀骨如涛涛江海的恨意。 堂溪握着刀的手抖了抖,眼眶也红起来了,““走蛟”案是你策划?” 李春毫不犹豫的承认了,“是我又如何?” “那你为什么要碎尸?你的良心何在?”,堂溪发狂了,一脚踹在李春身上,李春倒在湿滑的地上,狰狞的笑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主谋(四) “被你这个阴狠的女人逼。堂溪,你的心生了黑心蛆”,李春猛然起身,咄咄逼人。“你把所有的心血全部蚕食了,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 李春的脸狰狞扭曲到变形。堂溪微微向后退,纤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你想杀我,冲我来即可。为什么要连累无辜,为什么要残忍碎尸”,堂溪一想到那些因她而死的孩童,四肢,五脏六腑,躯干被人贩子残忍的砍下来,再一刀一刀碎尸,那个血淋淋,血腥的画面令她忍不住作呕。 李春已经魔怔,不为所动,,“呵呵……你这些人女人,疯言疯语,演戏演上瘾了?” 唐云意突然莫名其妙起来。堂溪受挫,整个都恍惚起来,唐云意只能上前继续逼问,“李春,谋害皇族,你可知后果?” 李春无助的低笑起来,踉跄后退,“后果?我已经没有家人了,还要顾及什么后果?我家破人亡,拜堂溪一个生了黑心蛆的女人所赐。我唯有破釜沉舟,方可泄心中所恨” “所以你故意饲养走蛟,在太白湖献舞祭天那天,企图谋害皇族,陷害堂溪夫人” “是”,李春的目光突然投向唐云意,眼神如淬了毒的刀子,“皇族在堂溪的太白湖献舞祭天上出事,雷霆之怒,她不死也得赔出整个身家,可是都怪你,唐云意,一个小小的金灵卫,多管闲事”,李春看向唐云意的目光意味不明,晦涩又阴险。“唐云意,因为你与这个女人狼狈为奸,我失败了,便宜了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春突然捡起地上的匕首,对着自己的脖颈大动脉狠狠扎了一刀下去,顿时血喷如注。 “哈哈哈……唐云意,我绝不会放过你” 李春狰狞的笑容诡异如鬼,热腾的血瞬间染红的前胸。他眼中的光慢慢消散,“咚”的一声,李春直挺挺的往后倒。 众人傻眼了。堂溪突然变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因为商战引起的暗杀,唐云意不知不觉之间被卷入了旋涡之中。 “结案了?”,封令月喃喃自语。耗时一个月的太白湖走蛟案结束了?只是可怜了那些被碎尸的孩子,随着主谋死去,孩童走失案也跟着到此结束。 唐云意目光木讷,三魂六魄缺失一半。每一次结案,他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走蛟”案真的到此结束了?走蛟已死,背后主谋也死,还有哪里遗漏? 唐云意把案件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自始至终,“走蛟”案皆是因堂溪夫人而起,对方跨越一年多的时间为她设下陷阱,目的是为了让她倾家荡产。只是那些被碎尸的孩童,已经无从考究了。 “走蛟”案结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笼罩在金灵卫头上的阴云散去,头顶变得霁月风光。 监察院的樊牧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往日神骏不在,颓败不已。失去亲儿的那些钟鸣鼎食、名门望族之家,得知被拍花子带走的孩子已经被人贩子残忍碎尸后,嚎啕大哭,泪如雨下。各家各户,香烟袅袅,超度法声不断。 大理寺的李纯风笨拙的安慰樊牧。刑部苟旬窝了一肚子气,“它娘的,以为孩子被带走,将来能找回来。谁知被狗东西给剁了。眼下,少女失踪案,又不知如何破案?”,一件悬案接着一件,苟旬的头都大了。 樊牧落寞的坐在一侧,痛失亲人的他,意识空白。李纯风摸着烫呼呼的茶杯,眼前一亮,“既然金灵卫能发现搁置一年多的孩童失踪案,粉碎了凶寇试图谋杀皇族的阴谋,少女失踪案,不如交给他?他这个人颇有断案之才” 苟旬连忙摆手,“不妥。查案本事三法司的责任,掀起滔天巨浪的太白湖走蛟案已经推给金灵卫,再把少女失踪案推给金灵卫,上头恐怕要治我们不力”,谁都不想拦这种吃力不讨好,尤其是搁置上年的案子。“金灵卫的职责是护卫皇族和皇城,再推下去,只怕弹劾不断” 李纯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 太白湖“走蛟”案在结案的第二天,唐云意受堂溪夫人之邀,去了芝兰院。这一次,他可谓受到了上宾的待遇。马车豪华到他不敢想象。窗棂是金铸造,地毯柔和厚实,酒杯是水晶,拉车的马匹是少见的汗血宝马。 芝兰院给足了面子。唐云意受宠若惊。 夜幕降临,芝兰院鼓乐喧天,灯火通明。每十步一个宫灯,仆从身着华丽,小心的伺候在场的客人。 打扮精致的堂溪夫人坐在主位上,满面春风,头戴珠翠。今夜得她打扮得异常华丽,言笑盈盈。 坐在主位的堂溪夫人不由多看坐在下首的唐云意。抛开那张脸,此人胸有机杼,智勇无双,心细如发,身材伟岸,堂溪夫人暗自点头。 “云意,可否满意本夫人为你设的宴席?” 唐云意赔笑,眼尾出现像猫一样的纹路,“多谢夫人款待” “你喜欢便好” 堂溪拍拍手,一群舞姬从外头鱼贯而过。领头的赫然是绾绾。 绾绾一身轻纱白衣委地,一头及腰的轻纱垂口,别了一根带有长长流苏的海棠金步摇,额间镶嵌金色海棠花,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嘴角笑意盈盈。 脖颈修长,锁骨清晰,淡淡的白纱之下,雪腻肌肤若隐若现。 绾绾手上带着一转铃铛,随着铃铛声响,鼓乐配合着响起。绾绾转圈,腰间上垂下的长长如意佩穗随之翩飞,层层叠叠的裙摆随之飞扬,就像一朵盛开的海棠花,隐约可闻到幽幽花香。 唐云意一时看得入迷了。堂溪将他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饮下一杯琼浆玉液之后,故意清了清喉咙试探的问,“唐云意,若没有你明察秋毫,本夫人此刻已经沦为阶下囚。你想要什么?本夫人满足你” 唐云意挺起胸膛,目露消息,眼角含笑,终于问到正事了,“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云意是个俗人” 简而言之,要钱不要美人。堂溪夫人有些意外。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谋杀(一) “你可想好了?本夫人虽不说富可敌国,但是你的愿望,本夫人可以满足,包括……”,堂溪看向大堂中央,翩翩起舞的绾绾。 唐云意低下头,羞了脸,支支吾吾,“夫人,云意尚有一弟在读书,家中阿姐未嫁人,老父已年老” 开什么玩笑,万一将来他想练神功,因为女人误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堂溪不再强求。唐云意确实有小才,只不过那张脸……容易让人失去兴趣。 翌日 唐云意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三人围着一大箱明晃晃的银子,有的馋得流下哈喇子,有的手摩擦下巴,忧愁着如何用出去…… 封令月摸着自己光滑白皙的下巴,若有所思,“堂溪夫人出手如此豪阔。我还以为她把你收为男宠了”,封令月扫描式的把唐云意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腹部。 唐云意忽然生出一股羞耻感,双手交叉在腹部,勃然大怒,“封令月,你往哪里看?” 封令月若有所思,“果然是好人有好报” “你……”,唐云意捂着胸口,一阵无力,“封令月,你的砒霜小嘴真毒” 封令月杏眼顿时发亮,犹如浸过水的宝石,光华璀璨,“你意识到自己的短处?” 唐云意歪嘴坏笑,“你想看我的长处?” 封令月嘟着粉嫩的小嘴,不满意,“你有长处?” 唐云意奸笑:“脱了不就看到了” 封令月的脸顿时火辣辣的,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不要脸” 须臾,三人的视线又回到了银子上,目光灼灼。堂溪夫人赏赐的银子够他们未来十年的俸禄了。 “我们今晚去望仙楼喝酒吧”,唐云意提议。 望仙楼……付离模糊的记忆中,望仙楼不一般,那里集聚了许多三教九流,有飘逸不羁的剑客,有狂野放肆的书生,有深密难测的巫士,异地风情的美人……想一想,都有点激动。 “行” 封令月狠狠地盯着一左一右两个男人。她眯着圆圆的杏眼,以温柔的表情放出最狠的话,“我要告诉苏副统领” 唐云意立刻捂住她的嘴巴,姑奶奶,声音震破屋顶,生怕别人不知道? 封令月低眉,唐云意覆在她嘴上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关节泛红。她张嘴,一口狠狠咬上去。唐云意烫山芋般的收回手,盯着手上一排牙印,愤愤的道,“我们带你去” “那还差不多” 望仙楼位于京都最豪华的地段,粉墙环抱,飞檐翘起。彩绘栏杆,飞甍画梁。 古巷深深琴声远,无边飞雪落矮檐。琴声悠扬,白雪、美人、浊酒、灯光,熠熠一堂。 恢复日常装束的三人昂首阔步,大大方方进入望仙楼。一楼是喝酒赏景的地方。 封令月有些傻眼了,“怎么跟我想象得不一样?” 一群人围炉烹雪煮茶,正拿一幅作品评头论足。 “毛兄临摹白龙先生的狂草已颇有心得,但是火候尚缺” “是”,被称为毛兄的男人,纶巾羽扇,虚心听教。“晚辈刚临摹不久,其中意味,尚领教不深。只可惜,目前白龙先生只有《自叙帖》问世,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作品流落时间” 听着一群书生样的男人在讨论《自叙帖》,不赞一词的评价让唐云意偷偷乐了。 封令月双臂抱着胸,泄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个白龙先生是谁?神出鬼没,整个京都都在临摹他的狂草” 唐云意不自觉挺起坚朗的胸部,洋洋得意的抬起下巴,“想来白龙先生头角峥嵘,自有过人之姿” 封令月还想说什么,楼上突然响起欢乐的声音。一群书生样的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卷,冲了上去。唐云意不甘示弱,紧随书生身后。 二楼上面已经围了一圈人,个个席地而坐,前面放置置酒壶的小案几,桌上有糕点,有炒豆。 舞女身穿火红的纱裙。及腰的乌黑长发中夹杂了许久小辫子,辫子用金线连同一小绺头发一起编织,辫梢装饰铃铛,随着舞女的律动,叮当悦耳。赤裸的双足。轻盈剔透,脚踝缠红线。 唐云意刚到楼梯口,舞乐声轰隆响起。舞女的长裙宽摆,头随着舞乐之声旋舞起来,身如飘雪飞如,忽急忽快,旋转迅速之后,突然有一种升至云端之后,突然垂落,整个人处于失重的状态。热闹非凡,欢声笑语。 不止男人看呆了,女人也被勾去了魂魄。一曲欢乐激昂的舞蹈罢后,舞女穿梭其中,曲调更加欢快了。 “我们寻一处地方坐下吧”,付离建议道。他刚往前迈一步,就被一位舞女拦下。舞女一身红纱,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付离往前,她也往前。付离往后,她往后。叫得付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舞女使劲摆弄腰肢,妖娆缠绕着付离。付离的脸慢慢染上两朵淡淡的红晕。 唐云意伸出手,提起舞女的后领,把舞女轻轻提到一边,讥嘲,“蟒蛇精,我们不需要看你跳舞,辣眼” 舞女柔柔弱弱起来,捏着嗓子,美艳蒙舞,“人家哪里跳得不好?” 唐云意突然跟封令月嘻嘻哈哈起来,“阿月,你看这条蟒蛇,镊子硬是夹成夹子” “你再看看……衣服都嘣豁口了,一片五花肉” “还有你看那屁股……能坐死一条蛇” 封令月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付离,你看。腰是腰,腚是腚。腚一定后悔生错地方了” 舞女眼角跳凸,突然扯下面纱。拳头如冰雹般的砸在唐云意身上,“老娘不把面纱扯下来,你不是把老娘编排得人尽皆知?” 唐云意求饶,“姐,付离还看着” 唐云意搬出付离,果然好使。唐云薇故作受伤,扑进付离的怀中,“付离哥,人家受伤了” 付离不动声色推开她,“我也受伤了” 付离趁机穿进人群。唐云薇跟在后面,“付离哥,人家喜欢你” 付离突然站定转身,嘴角上勾,“巧了,我也喜欢我自己” 唐云薇哆嗦嘴皮子,“那我们……” 付离咧嘴一笑,“我们现在是情敌……” 唐云薇淬了一口。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谋杀(二) 舞女退场后,二楼突然安静了下来。须臾,众人又开始推杯换盏。 唐云薇坐在付离的右侧,付离挪屁股,她也跟着挪屁股,直到把付离逼进角落。付离闷声的倒酒,自顾喝起来。 唐云薇转头就对唐云意发起脾气,“你自己看看……你不学好就算了,还把付离带到这种地方,把他带坏了怎么办?”,唐云意转头就挽上付离的手臂,舔着笑脸,笑弯了眼,“付离哥,你想看,人家跳给你看就是了,免费的”,付离得眉头皱得更深了。 唐云意在一旁幽幽道,“我们可不想看蟒蛇精扭来扭去,辣眼睛” 唐云薇左顾右望,没找到称手的东西砸唐云意,她咬牙切齿威胁,“你给我等着” 吵吵嚷嚷的二楼突然有人起哄。一个络腮胡大汉突然站起来,拱手作揖,声音嘹亮:“既然各位是从各地而来江湖人士,哪位出几招,让我们见识见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真有一个老者站了出来,下颌留着一指长的胡须,颇有鼠像,精光从肿胀得眼袋里流露出来。“老夫献丑了” 刚才的彪形大汉问道,“你有什么绝招?” 老者捋须,哈哈大笑起来,“老身会摄人心魂” 众人狐疑,“你试试……”,众人起哄。老者架不住,随手点了在人群中点了一个年轻的书生,老者的手掌大开大合之间,他手中仿佛牵了一根绳子,一半绑在书生的身上,一半绑在老者的手中。 书生就像提线得木偶,无意识得走向老者。老者坐,书生坐。老者喝酒,书生也喝酒,两人得动作如出一辙。众人惊呼不已。 老者突然撒手,书生恍然苏醒。他挠了挠头,不知所措,自己明明坐在角落饮酒,怎么会站到中间来,众人对着他大笑,书生羞涩不已,不明所以的他立刻冲下楼,匆匆离开。 “太厉害了。老者,你出自哪个门派?” 老者捋须,笑而不语。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嘲讽。“雕虫小技,贻笑大方” 众人同时抬头,视线汇聚成一道光,直直盯着纵横交错的横梁。一双编带绣花鞋垂下,众人再往上一瞧,一个身穿烟粉色七分袖的小姑娘从横梁上悄然而至,犹如一只猫咪,举止从容优雅。 小姑娘留着齐刘海,头上发髻简单,两侧各垂一根长长的烟粉色丝带,眼睛扑闪扑闪的,熠熠生辉。鼻头挺而翘,樱桃小嘴。给人一种猫系的感觉。 老者被质疑,面上隐隐浮现怒意,“小姑娘,你在质疑老夫?” 小姑娘手臂抱胸,一脸不屑,“质疑你又如何?功夫不到家,难道还不能允许他人耻笑?” “你……”,喜形于色,老者面上挂不住了,脸色嘴角阴沉起来,“既然你说老夫功夫不到家,敢问姑娘,又有何绝招?” 小姑娘嘟着红润的水唇,左脚足跟贴地,脚尖抬起,一脸沉思,“我有透视眼,也会摄魂术” 口出狂言……老者退让到一边,优雅做作请势,“那就让大家见识见识你的绝招” 小姑娘突然打了个响指,葱白的食指突然指向唐云意,“他的屁股右侧有一个胎记” 无妄之灾……唐云意突然窘迫了。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看向唐云意,他的脸骤然红了起来,一副便秘难受的样子。 “小伙子,你的屁股右侧真的有胎记?” 唐云意的脸变成土陶色。哪里来的死丫头,她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珠真的能透视?她还真说对了,他的翘屁右侧有胎记。 “小伙子,你倒是说说啊” 小姑娘唯恐不乱,“我打赌他屁股右侧有胎记,他不承认也没关系,你们把他的裤子扒了便知” 唐云意立刻手脚慌乱拉紧裤子。投降般的哀怨道,“有……” 小姑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封令月忍不住扫了唐云意一眼,“你是不是认识这位小姑娘?” 唐云意大呼冤枉,“我不认识她。我认识的女人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老者的眼神浑浊了起来。他看向自信的小姑娘,露出阴笑,“你们莫不是认识?” 小姑娘耸肩,“好吧,我再猜一个人”,目光停留在付离身上时,付离如临大敌。手脚慌忙,想挡住这里,那里又遮不住了。 “他的尾巴骨有红色印记” 付离如五雷轰顶,心跳停止。小姑娘信心十足的模样让唐云薇深深怀疑,她不确定的看向付离,“真的吗?” 付离的头都大了。这死丫头,哪来的? “这位兄弟,你倒是说是不是?” 付离硬着头皮垂下头。众人恍然大悟,果真如此。 “你们不信的话,我还可以再猜,比如那个姑娘”,小姑娘看向封令月。封令月的脸顿时黑起来。连忙摆手,“我们不认识你,你再对我们用透视眼,休怪我们无情了” 唐云意和付离整个人都不好了。两人感觉被这个小姑娘剥了全部衣服,赤裸裸的打量,羞耻不已。 一旁的老者无话可说。他也不敢让小姑娘透视他了。他迅速转移话题,“小姑娘,你的摄魂术?” 小姑娘笑盈盈之间,响指再次响起。老者的意识突然被人抽走一般,目光呆滞,行动缓慢。 “坐” 小姑娘像训狗一样。老者则像狗一样,伸出舌头,握手,坐卧,惹得围观之人哄堂大笑。 须臾,响指再次响起,老者突然惊醒。他再次问起小姑娘,“你的摄魂术?不会是哪来的小骗子?” 小姑娘笑咪咪的,让老者问众人,“我已经显示过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其他人” 老者深信不疑。唐云意的三观被刺激了。他与这个小姑娘不认识,便能轻而易举的透过衣服看穿他。让他瞳孔地震的是,那个小姑娘眨眼之间,抽走老者的意识。一个没有意识的人,随意被人控制。 “走……我们走” 四人逃命似的离开望仙楼。急步走了一条街才停下来。 唐云薇拍着胸部大口踹气,“付离尾巴骨有印记,确实属实。那个小姑娘真厉害” 付离不可置信又夹杂一丝愤怒的斥问唐云薇,“你那晚是不是看见我洗澡?” 唐云薇心虚否认。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谋杀(三) 四人像逃命一样逃到了大街上。此刻,漆黑的夜空下,人流如织,灯火通明,各种声音叠加,充斥京都最热闹繁华的街道。 唐云意反而不及了,悠哉悠哉随波逐流。 唐云薇跟在付离身后,又开始闹幺蛾子了。“付离哥,人家想吃冰糖葫芦” 付离想了想,唐云薇和唐云意一样,多多少少有点间歇性精神病。他非常爽快的答应买下一串红通通的淌糖丝的冰糖葫芦。 “云薇,来,张嘴” 唐云薇配合的张开嘴巴,付离快送到唐云薇嘴巴里的冰糖葫芦立刻被他收回,并且逐个舔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递给唐云薇,“云薇,你还要吗?” 欠扁的表情令唐云意和封令月嫌弃和作呕。 唐云薇气得血管快要爆炸了,“你有病?” 付离反驳,“你有药?” 唐云薇气得反而笑了,只不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袖子挽起,露出两段洁白的藕臂,右脚蹬地,左脚蓄力,突然腾空而起,右脚携带劲风,凌厉踢向付离。 离付离只差几寸之时,被付离擒住脚,刚才凌厉凶狠的腿风变得绵绵无力。 唐云薇抽回右脚,双拳如雨点轰出。付离可不傻,泥鳅般的穿进人群中。 “你给我站住” 唐云薇去追付离,只剩唐云意和封令月面面相觑。唐云意脸微热,摸了摸鼻头,缓解尴尬,“我不回家了。住金灵卫” “为何?”,封令月问。 “水狱里的天字高手死了。我觉得我挺危险的,回金灵卫安全些” 封令月点头,“也好,我要回若兰庭一趟” 两人结结巴巴,磕磕碰碰往相反方向离去。唐云意没走几步,就被前面的人群吸引住。他凭借人高马大,轻而易举的挤进人群中,占据最有力的位置。 一个留着三绺须,面相有些邋遢,衣服破旧的老者不停向众人展示手中的东西。 老者手中有一个四方盒,大约跟成年男子的拳头一样大。四方盒的四个面镶嵌了四种不同颜色的宝石,似乎是嵌入里头,外表平滑。 “各位,这可是真正的宝石。哪位所能把同一颜色的宝石拼接到同一面,价值昂贵的四方墨盒便送给他了” 老者的话让大家热血沸腾。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唐云意越来了兴致,信心十足,倨傲的小眼神高高在上,透着一种不屑。不怪于他洋洋自得,而是这老者拿的是魔方。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他已经玩腻了。价值昂贵的四方魔盒是他了,唐云意灼灼的盯着老者手中的四方魔盒,露出一种已是囊中之物的闪耀光芒。 四方魔盒在几个手中拼接无果之后,终于到了唐云意的手中。他手指灵活翻弄,细微的转轴声从四方魔盒里转出来。众人把唐云意围住,目不眨眼,直直的盯着四方魔盒在唐云意敏捷的手指中,逐渐恢复每一面同一种颜色。 老者捋须,满意的点头。唐云意的速度越来越快,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在一声“咔”中,一个拼接完好的四方魔盒展示在众人眼中。 “兄弟,你是如何做到?” 唐云意又是傲娇了一回,敷衍的应付。他将四方魔盒递给老者,老者并未接,而是推了回来,“老身曾说过,谁拼出来了,就是谁了” 唐云意不在迟疑,放到胸口,“多谢了” 如此贵重的东西,老者竟然没有露出一丝不舍。唐云意不由得狐疑起来,“如此昂贵,你不怕我拿去卖了?” 老者哈哈大笑起来,“小兄弟,别急得卖。兴许能救你命,兴许还有许多未解之谜” 唐云意上挑眉尖,挥别老者,回到了金灵卫。 今夜值守的李维昭。唐云意回到时,他揉着睡眼,朦胧起来,把到喉咙眼的哈欠压回去,声音带着困意,“云意,你回来了?” 唐云意的视线停留在墙角上,那里累堆了一捆骨头。唐云意讥诮地看向李维昭,“你留着半夜磨牙?” 李维昭倒也不恼,头脑还处在混沌当中,“堂溪夫人的赏赐,吃不完,留给狗的” 唐云意呵呵:“狗都得连夜去贷款镶一嘴钛合金狗牙,不然咬不动” 李维昭浑浑噩噩,没听清唐云意讲什么,门一关,拖着鞋,又去睡了。 唐云意先去洗脸,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困意昂然爆发,疲乏的身子终抵挡不住,一沾枕头,轻微的鼾声立刻传出。 窗外的杂乱的树枝探出,像张牙舞爪的猛兽在寒风中肆虐。趴在墙角啃骨头的狗听到细微的动静,抬起狗头,亮起狗眼,刚张嘴,脑袋一“砰”,狗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 唐云意冷得缩进被子中,身体蜷缩得像一只猫。呻吟声控制不住的从唐云意的嘴巴里溢出来。 “冷……寒冷” 唐云意又回到了冰窖中,四周千年寒冰堆砌,寒气袅袅。他似乎躺在一个巨大冰冷的容器中,他费力伸手想要爬出去,头顶一黑,他的呼吸突然困难起来,抓心挠肺,大汗淋漓。 唐云意猛地从床上起身,像濒临溺毙的人被人救起,大口大口喘气,胸口隐隐作痛。 月色斑驳,树枝投在格子窗上,投射进来的影子妖娆诡异。唐云意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眉眼抬起的瞬间,破空之声响起,穿透格子窗,刺破窗纸,直直插进唐云意的胸口。 唐云意的黑眸骤然紧缩,不可置信,胸口刺痛传来,呼吸由强变弱。铁箭携带的巨大冲力把他撞倒在地,“扑通”一声,屋内再无任何声响。 一道黑影从树梢穿出,四周沉寂,星光寂寥,残存的枝叶飘荡枝头,黑影单足落地,轻盈无比。 黑影盯着屋内出神了一会儿,骤然闪身,来到了门口。耳廓竖起,里面似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动静。 黑影放在门框上的手犹豫不决,抬起又放下。“咔吱”一声,门被往里推,没有预想中的陷阱,黑影才放心的侧着身体进去房间。 房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黑影的每一步轻如鸿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借刀杀人 黑影的脚每一次落地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松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唐云意的床在窗口下。那一箭,强势、精准的直射他的胸口。 黑暗中,黑影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噗通噗通……”,心脏往各个器官泵血的声音似乎只有一个。 黑影勾起唇角。没有唐云意的心跳声…… 黑暗之中,黑影摸到了唐云意的床。第一次摸,只摸到了枕头,黑影又继续往下摸,依旧没有摸到唐云意的尸体。 黑影疑惑了,鼻翼煽动。他似乎在房间中没有闻到任何血腥味。难道……黑影突然腾空而起,“砰”的一声,子弹嵌入桌角。 躲在床底的唐云意在床板被掀出外面时,迅速冲出去,并往门外跑。 唐云意刚跑了几步,就被拦下来了。拦下他的人并不是黑影,而是多日不见的有钱哥。 有钱哥依旧是一身金线黑衣,身上环佩,皆是刺目的金光。挠心的紧迫、害怕、恐惧如潮水,铺天盖地席卷唐云意。他的脑门上沁出巨大的汗珠,衣服之下的身躯逐渐僵硬。 他与有钱哥有仇。对方曾说过,迟早会杀了他,报受伤之仇。为何是今夜来? 难道今夜是他唐云意的死期? 唐云意微微侧头,眼尾淡扫,黑影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中剑光凛冽,散发蓬松的杀意。黑影顿了,他不知对面傲娇的人是谁,是唐云意找来的帮手?对方身上澎湃的真气如雪山崩塌,蕴含巨大的力量。黑影顾忌了,不敢贸然出手。 山有虎,后有狼,唐云意被夹在中间,举步维艰。月光铺洒,投射在地面的身影恍恍抖了几下。唐云意清晰的听到喉咙口水滚过的声音。他在害怕,他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人在两个天字高手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大象往蚂蚁身上踩一脚,他立刻爆浆破肚。 “你是来杀我?”,有钱哥身上的澎湃的真气让唐云意心胆俱寒。他隐约感觉到,有钱哥的身手似乎还在对方之上。他困兽尤斗,想暗室逢灯,需得剑走偏锋,放手一搏。 有钱哥勾起嘴角,左手的剑移到右手,蓄势待发。杀意滔天,笼罩几米开外的唐云意。“你说呢?早说让你睁着眼睛睡觉,你倒是很听话” 唐云意紧绷的双肩忽然松懈,耷拉下来,他指了指后面的黑影吗:“看到没?后面那个也是来索我命的,你先杀还是他先杀?” 唐云意以为有钱哥会抢先,出乎意料的是,有钱哥突然侧身,隔岸观火的姿态,“请” 唐云意破防了。他的激将法夭折了。“你确定让他先杀我?那你岂不是体会不到杀我的快乐?毕竟像你这种天字高手,竟然折在一个普通人手中,说出去贻笑大方。不如,你先把他杀了,我把枪给你,让你体验体验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如何?”,唐云意扬起手中的枪。一开始,有钱哥就是对他的枪感兴趣了,才接近他。这一次,他猜得没错,有钱哥眼波动了,被他说动了。 有钱哥只思考了片刻,“枪给我,我杀他” “行”,唐云意忽然用力把枪掷出去,枪落在屋顶上,他举起双手,让到一旁。心中自我讥诮:我果真是个狡猾的小骚狸。 局势突然紧张起来,寒风贴耳呼啸而过。黑影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狠光闪现,肃杀瞬间蔓延。唐云意退后,离得远远的。 风沙沙作响,吹起双方衣袍。剑出鞘的声音悦耳动听,暗流涌动之下,不知鹿死谁手。 黑影心中有一丝慌张,黑布之下,看不出他的表情。他看不出有钱哥的实力,率先发起攻击。 黑影携剑疾冲,在地上拖出一条深壑。准备接近有钱哥时,长剑立刺,有钱哥横剑格挡甩来黑影之后,迅速横斩剑,剑气如虹,罡风凌厉,黑影立刻竖剑格挡,锐利如刀的剑气擦着黑影的侧脸而过,散落在的几根头发被削,随风飘散。 黑影有些惊魂未定。这几招,看似普通简单,实则剑剑刀刃。内力凝在剑上,除了实力倍增,遭受的打击也是双倍。黑影有一丝恍惚,唐云意在他的胸口上射了一枪,伤口深至见骨,伤未好,他便来取唐云意的狗命。没想到,他有帮手。唐云意的身边除了那两个没用的金灵卫,都是天字高手。 第二局,有钱哥似乎有些不耐烦,双唇抿如线。暴冲上来,沉重的铁剑扫龙般的挥过来,剑气煌煌,黑影刚刚躲过,有钱哥立即翻身,剑迅速斜劈过来,黑影被迫向后躲,他的碎发又被削掉了几根。 唐云意蹲在地上,双手撑着腮。眼里写满了羡慕,此等身手,看得他眼冒爱心。剑剑相击生,发出铿锵震鸣的声音,在黑暗中,火星四溅。剑影如残影,眨眼之间,有钱哥与黑影已经过了几十招。 “天字高手的打戏,真精彩” 唐云意想逃,又逃不了。有钱哥虽然全副身心投在打斗之中,时不时抛出几道目光。云意便打消了逃跑的机会。两人打斗声大,恐怕附近的金灵卫已经在往这赶来了。 黑影被逼得没有办法。有钱哥咄咄逼人,黑影闪进了唐云意的房间,跳上床,对追来的有钱哥狂斩,有钱哥轻松应对,屋内不断传出金属碰击的刺耳声音。 黑影有点吃力,催动自己全部内力。有钱哥一直追着黑影打、砍、劈、踢、踹,各种招式,眼花缭乱,相击声、撞倒声、破碎声不断交杂袭来。 有钱哥不让黑影有喘息的空隙。劈面、扫龙、扫剑、立刺……月光皎皎,白色的窗纸上飞溅了几道血迹。 两人一直在屋内过招,有钱哥继续加大进攻的力度,千军横扫,万马奔腾,招式无法狠厉暴虐。他挥出的剑气,一道接着一道,炫目极了。黑影在空中翻转三百六十度堪堪躲过有钱哥的霸道剑势。身影轻盈地落到床上,一手撑地,如同猎豹般,死死的盯着有钱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击杀 黑影有些喘了。受伤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黑布之下的皱纹越发深刻。黑影似乎感觉到,对方微微上挑的弧度里充满了不屑。他顾不上痉挛的身体,疾冲出去,身体如梭,像旋子转体,朝有钱哥立刺一剑,有钱哥重重上撩剑,挑来黑影的攻击之后转身斜劈重剑。黑影不敌,被打飞出去。 唐云意想拍手,又碍于自己此刻像个卑鄙胆小鬼。借刀杀人,多多少少有些肮脏卑鄙了。 一个天字杀手,修炼多年,经验丰富,岂能随意被杀。 黑影真气护体,借着夜色的压住,动用房中的东西,呼吸弄出巨大的响声,短暂的吸引有钱哥的注意力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翻身,跃过后面,从后偷袭有钱哥,锋利的刺剑,携带霸道的剑气,如同毒蛇出动。幸好有钱哥反应速度快,侧头躲过,他的发丝被削掉几根。有钱哥顾不上,转身横斩,黑影跳跃躲过之后立刻,从下到上撩剑,挥出半弦月弧度的剑气,莽莽凶悍,接着跃步劈剑,左右开撩,上下劈砍,招招连贯。 有钱哥被迫往后退。朦胧光线中,他踩到了坐几,他用力踏住坐几一角,坐几腾空而起,他一把抓住坐几,挡在身前,坐几携带澎湃内力,甩了出去,黑影立刻冲上来,一剑果断劈断坐几,坐几被切割成两半,甩出窗外。唐云意定睛一看,自己在金灵卫的地位不高,房间中的摆设更是寥寥无几,他们在里面刀光剑影,那屋算是废了。 屋内的打斗依旧剧烈,剑影煌煌飞出。窗户上的白纸被剑气割裂,在朔风的帮助下,残破不堪,呼呼作响。 屋内,有钱哥的大腿抵在木桌,他迅速掀起木桌,木桌上的茶壶、酒杯倾倒,碎了一地,剑鸣声不绝于耳。宽大的木桌如巨碗倒扣下来,在黑暗当中,显得狰狞,随之而来是一股可怕的劲力。 黑影一剑刺在木桌上,剑锋镶进木桌当中。有钱哥立刻旋转木桌,黑影的剑随着旋转,高速的转动加上有钱哥的内力加持,剑自黑影手中脱离。 黑影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慌张,如水过无痕,霎时消失。有钱哥的面庞上,霜色越发深沉,宛如要凝结了似的。越是难杀的对手,他的血液越发沸腾。 “天字高手,你在为谁做事?” 黑影置若罔闻。黑布之下的他,极力的控制喘息。他的目的是杀了唐云意。 黑影的态度让有钱哥不满意。身上的金佩饰随着他的动作幅度,发出叮咚的悦耳之声。在黑暗当中,容易给敌人可乘之机。 有钱哥没给黑影先发制人的机会。他暴力正踹木桌,木桌被一脚踢飞,直直暴射黑影。黑影立刻倒地翻滚,捞起地上掉落的剑,剑气纵横挥出,劈碎木桌,木桌四分五裂,化为碎片,激射满屋。 黑影催发了所有内力,迅速腾空朝有钱哥三连踢,有钱横斩,暴力狠辣,剑气化作利刃,在黑影的胸前划了一剑。黑暗中,有钱哥看不到,但是黑影的胸膛已经被鲜血染红,血腥味充鼻。 黑影的眼珠赤红,青色真气缭绕周身,刺剑而出,凶猛,剑气无双。有钱哥立刻横剑格挡于胸前,剑尖抵剑身,发出火星,在黑暗之中明显见到火星四射绚丽无比。有钱哥加大内力注入剑身,震飞黑影。 几簇火把突然朝这边而来,整齐的步伐,还有佩刀摩擦的响声。唐云意立刻起身相迎。今夜是曲文泰外出巡视,他算了算时间,曲文泰应该要回来了。果不其然,里面相斗得差不多时,曲文泰带人匆匆赶回来。 “曲指挥” 唐云意热泪盈眶,他终于得救了。 曲文泰面色阴沉,黑瞳盯着窗户下的碎木。 “曲指挥,有人要杀我” 曲文泰重重“哼”了一声,朝里面咆哮威胁,“哪个王八羔子,熊心豹子胆,敢在金灵卫撒野” 唐云意一瞬间想捂住曲文泰的嘴巴。里面可都是两个天字高手。曲指挥,你只是一个地字级的,跟人家的实力天差地别。 唐云意想拦也拦不住了。曲文泰抽出青雷枪,在地上狠狠一跺,腾空朝屋里飞去。 屋内的有钱哥听到动静,嘴角上勾,狠狠挥出凌厉无比的剑气。黑影不得不飞出门外,躲避剑气。 有人接盘,加上又挫了对方几剑,有钱哥从窗户跃出,翻身上屋顶,拿了唐云意抛在屋顶上的枪。漆黑的身形,宛如一头隐藏在黑暗中的鹰鹫,潜伏在黑暗的隐蔽处,伺机而出。 黑影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曲文泰见到人,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他能感受到对方实力不容小觑。可他进入金灵卫多年,关节生锈,是时候锻炼锻炼生锈的骨关节了。 黑影也看出曲文泰的实力了。“小小的地字,敢在我面前吠” 曲文泰一听,恼火了。“老子他娘的就吠给你听” 黑影的战场从屋内转移到更开阔的地方。曲文泰血管中的血液在沸腾,他迅速舞动青雷枪,一个大步,冲了上去,黑影举剑下拦枪,曲文泰绕枪之后,跃身而起,双手朝黑影劈枪,曲文泰用尽了自己的内力,力量瞬间澎湃如海啸,威力翻倍,黑影动作敏捷,下潜躲过,枪气在地上劈出一道深痕,砖块四分五裂。唐云意躲到树后,依稀听到碎片重重插入树干的声音。他拍着胸口,吐出一口浊气。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卑鄙的老鼠,躲在暗处,见不得人。 黑影下潜露出后背,正好给曲文泰可乘之机。背脊往往是脆弱的部分,也是偷袭的容易部分。曲文泰狠厉下劈枪,黑影不愧是天字高手,好像提前预判到了,从后背将枪横拨之后,压住了曲文泰的枪。 枪与枪的对击变成内力的比拼。曲文泰的青雷剑被往下逼,他的额头上,青筋开始一根一根暴起。 “砰”的一声,黑影略略躲过,也给曲文泰逃脱的机会。 黑影狠狠地剜向唐云意。 第一百一十七章 祭天 唐云意躲在树后,被黑影狠狠一剜,身上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暗想,卑鄙就卑鄙了。卑鄙者长命百岁。 曲文泰双眼瞪如铃铛,鼻子喷气,怒气战胜理智,他迅速弓步上扎枪,黑影反手撩剑化解,曲文泰身形往后晃动了几下。黑影立刻扫堂腿,曲文泰不得不腾空翻身三百六十度闪避,黑影根本不给曲文泰反应,一剑直刺,直挑曲文泰的脑门,曲文泰弯身反击,黑影直直压枪,并顺着枪杆横斩,曲文泰不得不换手,抢回枪的主权。 对方是个硬茬子,曲文泰不敢喘息。他长枪前扎,劈、砍,枪花翻飞,黑影以剑格挡,一剑砍在枪杆上,趁曲文泰抵挡时,迅速转腕,挑飞他的发冠。曲文泰的头发落下,随风呼呼作响。 曲文泰气得胸口快要炸了。他横扫长枪,几番试探之后,直刺黑影的咽喉。曲文泰为了对付黑影,使出毕生绝学,一招比一招狠厉。 劲风号啸中,曲文泰腾空劈枪。黑影以剑架枪,曲文泰终于发现对方的破绽了。黑影的胸口汩汩流血,破碎的黑布之下,一道狰狞的伤口若隐若现,隐约可见白肉外翻。曲文泰嘴角勾出得意之笑。 接下来的每一招,他都故意往对方的伤口攻击。黑影已经跟上一个天字高手过了上百战,再厉害的杀手,膂力也有耗尽的时候。黑影的身影开始滞重,曲文泰越打越用,招招带风。顶膝,击腹,倒挂金钩……最后的高鞭腿正好扫到黑影的肩胛骨上,黑影眉头一皱,胸口的血流得更汹涌了。曲文泰瞄准机会,一脚踢枪,枪势迅猛如雷,加上黑影内力外泄,抵着剑身的枪尖直直把他顶到树干上。 “嘣”……刺耳的声音打破夜的命令。黑影手中的剑脱落,头很快垂下。 曲文泰拿回自己的枪,神色凝重。唐云意从另一棵树后走出来,像做错事的孩子。只有他知道,他这一枪,有多卑鄙,有多肮脏。可是错过机会,这个杀手,不仅会杀了曲文泰,也会杀了他。 “曲指挥,对不起” 曲文泰突然松了一口气,面色软了下来,他伸出粗砺的手拍了拍唐云意,“你做得多。你不杀他,他也会杀了我们” 黑影歪着脖子靠在树干上,眉心有一个子弹孔,由于子弹的速度过快,他眉心只有一点点血丝,不过瞬间,气息全无,死不瞑目。 躲在暗处如鹰鹫一样的有钱哥看着手中的枪,面瘫脸闪过一丝震撼。他已经见识过这东西的厉害之处了。看来日后,他得处处提档唐云意,没准哪天,他拿枪嘣他。 “咔吱” 李维昭的房间,昏黄的灯光亮起来。他打开房门,一边伸懒腰,一边打哈欠,揉着睡眼问平地上的唐云意,“刚才发生什么事?好吵啊” 曲文泰的目光阴沉无比。李维昭见势不对,瞬间清醒。“曲指挥” 曲文泰重重哼了一口气,指着树干下的尸体,让李维昭收尸。李维昭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完了完了” 曲文泰一走,唐云意也要走了。李维昭连忙去掰唐云意的手,可怜巴巴的乞求道,“云意,你帮我” 唐云意甩开他的手,一脸不悦,“我们差点被人杀死了。你倒好,睡得跟猪一样” 李维昭挠头,囧迫不已,“我真的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连狗……”,李维昭立刻指着墙角的狗,大声尖叫,“你看狗……那么大的声音,狗也没听到。我跟狗一定中毒了” 唐云意垂下眼睑。狗一向敏锐,这一次,狗竟然一声未叫,想来对方事先准备了。唐云意倒没再说什么,经过这么一惊险折腾,整夜如同过山车一样的刺激,让他头脑眩晕,双眼发黑,上下眼皮抬不起来。他的房间已经毁了,他径直走向李维昭的房间,躺在冰冷床榻上,他从腰间摸出四方魔盒,仔细端详起来。 他睡之前,把老者的四方魔盒拿出来研究了,不知不觉就放在胸口睡着了。杀手的那一箭凶猛,直接扎在四方魔盒上,虽没有刺穿他的心脏,但是冲击力过大,把他冲撞到床底下。 惊险……十分惊险。天已经快亮了,唐云意沉沉睡去。李维昭拍大腿,抱怨的道,“我也怕……” 回应李维昭的是灌耳的巨大风声。他只得硬着头皮转身准备处理尸体。刹那,他的头发倒竖,眼睛努大,围着树干走了两圈,“尸体呢?” “我刚才明明见尸体还在,怎么就不见了” “鬼啊” 曲文泰回到自己的办公署,剧烈跳动的心脏依旧在激奋的跳动,额头上的青筋逐渐消退。他定定的盯着自己虎口,虎口通红,麻感依旧剧烈,心口发辣发疼。不敢想象,他竟然跟天字高手对了几十招。若对方没有受伤,唐云意没有射出暗器,他此刻已经因公殉职了。 天字和地字的差别不是一道鸿沟那么简单,简直天差地别。曲文泰没有胜利后的喜悦,反而有一丝落寞。他都这把年纪了,也不过才是地字二等,想要上天字高手系列,恐怕到死,勉勉强强到地字一等。除非他寻得机缘,否则,他永远上不了天字。业火莲的莲子应该快成熟了?一甲子的功力,可直接助他直登天字高手。那东西可遇不可求,多少人等着它成熟,想收入囊中,借业火莲子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曲文泰随后自嘲了几声。压下不属于自己的贪婪,理智逐渐恢复正常。他这辈子,估计也只能到指挥这个位置了。 “曲指挥……” 李维昭风风火火,大喊大叫冲进来。曲文泰不爽,他也顾不上了,喘着粗气,往外指,“曲指挥……不好了,不见了”,李维昭的舌头撩了半天也说不全一整句话。 曲文泰猛然拍桌,阴沉盯着李维昭,喝斥道,“把舌头捋直了再说” 李维昭顿时不喘了,唯诺起来,“曲指挥,尸体不见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水怪再现 天音阁的最底层,乌黑、沉寂,无形之中散发一股压迫感。 “哐”的重重一声,底层沉重的大门犹如苟延残喘的老人一样,慢慢被人推开半扇。 石壁上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广阔的地层被分成几个隔间。底层看似普通,实则危险暗藏。 一簇火把在底层摇曳,映在澄亮的地板上,仿佛鬼火一般,诡异而可怕。 火把一直摇曳到最里头的房间才停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火把架在墙壁凹槽处,一阵劲风从他的袖子中鼓涨吹出,吹掉木架上的尸体上盖的一层白布,露出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 朱雀嫌弃的侧过头,李京墨眼中露出讥诮,“杀人狂魔朱雀,竟然害怕一具尸体了?” 朱雀俏丽的眉眼望向一侧的楼主,神情有些怯怯,但还是要强解释,“我是嫌弃丢人。身为九门楼天字高手杀手的二十八星宿,竟然被一个没有任何内力的小子给杀了。白虎怎么回事?也不管管自己的手下……” 李京墨的视线从尸体转到朱雀的身上,话中讥嘲越发浓重,“白虎出任务已经消失几年了,谁也不知道其是死是活。正所谓,群龙无首,他手下的七大星宿叛变是迟早的事” 朱雀倒也没再反驳。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南方朱雀,手底下各有七大星宿,皆为天字高手。各自其责,谁也不敢越俎代庖。白虎多年前外出任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白虎手下奎宿、娄宿、胃宿、昂宿、毕宿、觜宿、参宿在没有将领的情况下,有人滋生了二心,叛变了。 犹如夜枭一样躲在暗处的玄武拄着拐杖幽幽走出来。拐杖底端镶嵌的铁掌敲击在石板上,如雨点般密集,在空旷的天音阁底层,又好像催命的鼓声。 “白虎平日对他们管理过于松懈了。首领不在,有人就不老实了” 九门楼楼主的视线落在尸体的眉心。中子弹的地方没有爆血,周围渗出的血丝已经干涸掉落。楼主的视线从额头来到胸部。那里有一道狰狞蜿蜒的伤口,伤口很深,对一个天字高手来说,不足以致命。 楼主的目光驻停在伤口一个不起眼的小口。他的目光再次往上移,通过比对,他很快认出来,伤口是同一人所为。一枪打在胸口,不致命。一枪打在眉心,直射脑袋,再厉害的人,也无法挽救。 “叛变的人是谁?”,空旷的底层中,楼主的声音显得深沉而悠远,从他身上泛出的寒意,悄无声息的浸入人的骨髓。 李京墨答道:“白虎座下的奎宿。” “他在为谁做事?” 李京墨摇头。九门楼虽为皇室办事,可刺杀唐云意并不是皇室下令。 昏暗的灯光中,阴风从最底下掠上来,吹得火把一明一暗,玄武那张沟壑的脸半明半暗,阴翳无比,“奎宿可能一年前已经叛变了。唐云意破了太白湖走蛟案,明面上是堂溪毫无休止的扩张引来众怒,实际上……查一查堂溪是谁的人便知道,有人想借太白湖走蛟案除掉堂溪,但是被一个小小的金灵卫给发现并破案了。唐云意无意之中破坏了背后之人的计划,对方对唐云意恨之入骨。杀了他,一来为了泄愤。二来为了将来计划万无一失,有破案之才的唐云意必须死” 底层突然响起朱雀银铃般的笑声,随着她的笑声,一股巨大的风力从地底下扑上来,吹灭了火把。朱雀打了个响指,指尖上出现一丛小火苗。火苗被她轻轻一吹,吹到墙壁上,火把再次亮了起来。 “老叟,没想到,你分析案件头头是道” 沉默的李京墨突然出声,“我也认为老叟说得是对的。唐云意已经在漩涡当中” 朱雀掩住嘴巴发笑,不苟同,“唐云意一个毛头小子,他哪里懂。不过是为了泄愤要杀他而已。就像现在,他杀了九门楼的天字高手奎宿,我们也想要杀了这个歹毒的臭小子”,朱雀话头一转,语气凌厉起来,“楼主,唐云意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九门楼的威严。这种人留着迟早是个祸害,不若……” 高大的楼主转头,只剩一双露出外面眼睛里旋涡波诡云谲,朱雀立刻错开视线,低头认错,“是朱雀莽撞了” “杀不杀唐云意,不是你说了算。而是长公主说了算。单凭唐云意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杀死一个天字高手” 李京墨恍然大悟,突然记起,“楼主,昭天阁出手了” “昭天阁何时卷进来?唐云意跟他们有什么纠葛?” “唐云意的暗器吸引了昭天阁的人”,这是李京墨掌握到的消息。“楼主,唐云意的暗器如此诡异,是不是……” “要么招要么杀”,玄武接过话。“但是唐云意不会武,根本达不到九门楼的要求”,能入九门楼者,皆有天字高手的实力。 朱雀的银铃笑声再次传来,“若是把唐云意收入九门楼麾下。恐怕每次出任务,还得分一半人去救他” 玄武颔首,他的意思正是如此。 沉寂一刻钟后,楼主突然离开了。朱雀分别与李京墨和玄武对视,不解的道,“发生那么大的事,楼主没有安排?青龙,你去哪?” 李京墨一手背后,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轻飘飘的,“能怎么办?当然是去白虎部敲打敲打。至于唐云意,留着他自生自灭,反正他破案破了别人的计划,他们肯定不会留着他这条小命” 玄武敲着拐杖也要离开,朱雀又连忙问。 玄武的身影眨眼间闪现在门口,抛下一句话后,人影瞬无。“业火莲快成熟了,应该有不少高手正往京都的方向赶。一甲子的功力,谁不想要?” 金灵卫 寒风凛凛,小雪飘飞。唐云意躲在房间,围炉烤火。火炉上的铁网放着糍粑,一面烤得焦黄,唐云意翻过另一面后,立刻捏着耳朵,大叫一声,“好烫” “笨,不会用筷条翻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白湖水怪 糍粑在火网上烤得上下焦黄。唐云意用衣角捏了一块,不过滚烫,放入嘴巴。 “好烫” 封令月白了他一眼,“烫还吃?猪都比你懂事” 唐云意视若罔闻,一边龇牙咧嘴的吃糍粑,一边敷衍的应对封令月,“我最近胸口疼得很,指不定哪一天两脚就翘上天了……哎呀”,唐云意突然尖叫起来,委屈的看着封令月,“你干嘛打我手?冬天打人很疼的” “你少把死挂嘴上” 唐云意委委屈屈的摸着手,狠狠剜了封令月一眼,“不说就不说” 吃饱喝足后,唐云意往床上一躺,眼皮闭上,胸口起起伏均匀。封令月坐在火炉旁烤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咸淡的道:“明日,真正的太白湖祭天开始。上头说了,还是派金灵卫护卫”,封令月越讲越恼火,“干嘛不派军队去,指不定又发生幺蛾子” 唐云意并未睡着,余光轻轻扫了封令月一眼,“走蛟案已经结束,太白湖应该一干二净了。这一次,应该能好好祭天了。等祭天结束后,我要去看看云倾”,臭小子,彻底跟他交恶了。自打上次兄弟俩互殴之后,云倾自知理亏,回到青鹿书院后,不再吱声。云倾大约还在气他吧? 封令月说不上哪里怪异。祭天为何非得在太白湖?上一次已经祭过天,虽未成功,又何必再次劳民伤财,大费周章,大张旗鼓再举行一次祭天? 封令月想不明白的时候,真正的太白湖祭天再次来临。 太白湖上落了细细的小雪,给湖面上铺上一层薄薄的云纱。 祭天的舞台离岸边几米之遥。明眼人都看得出,为了以防万一。 祭天舞台搭建之前,金灵卫乘船,把太白湖搅得湖水翻滚后,曲文泰、涂楠、朱湮三位指挥一致同意,确定走蛟案已经结束,湖中再无走蛟,众人这才安心搭建祭天舞台。 唐云意的袖子卷起一小截,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他忙上忙下,堂溪夫人到的时候,唐云意几个金灵卫正好把架子搭好。 湖边风气大,吹得堂溪的衣服往后扯,丰腴的线条尽显无疑。果真是年龄越往上,风韵越诱人。 唐云意一脚踹在李维昭的屁股上,把他嗔瞪走,“看什么看,小心把你的眼珠子给挖了” 李维昭摸着屁股,哼了一声,“你看得流哈喇子了。过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李维昭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堂溪凸线饱满的胸膛移走。这个女人,容貌艳丽,身材婀娜,又有钱,哪个男人不心动? 堂溪朝唐云意勾手。他屁颠屁颠就过去了。李维昭和韩茂行暗自唾骂,“瞧他那谄媚样。给他一条尾巴,他都能摇上天了” 不怪唐云意谄媚,实在是堂溪夫人给得太多了。一箱箱银子不动声色的赏赐,他是个眼皮浅的,讨好堂溪夫人,还怕以后喝西北风? “参见夫人” 今日打扮艳丽,依旧是一身青色刺绣长裙,外罩狐裘披风。纯白的狐毛衬得她的脸晶莹如陶瓷,一头乌黑的头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珠翠斜插。 堂溪看向堂云意的目光有些晦涩了。这个普通的少年,救了她一命。命是捡回来了,可是……过程承受的艰辛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确定太白湖已经安全了?” “是,金灵卫已经下过三次水” 唐云意主动抬起手,堂溪毫不客气的搭上。两人往岸边走去。剧烈的寒风吹得堂溪发髻微微凌乱,唐云意的高马尾在后脑勺肆意昂扬。 堂溪的眉头皱得很深,刚才鲜红如娇花的嘴唇不过眨眼间变得毫无血色。 “夫人,可是脚下石头硌脚?” “无妨,本夫人因为走蛟案,心神俱碎,身子有些不适”,堂溪面上平静如水,娇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排贝齿,被她咬得作响。 “夫人放心,这次祭天,不会再有任何事发生了” 堂溪点头,由唐云意搀扶着回到马车上。唐云意刚回到金灵卫的队伍,就被付离、李维昭、韩茂行围住了,来者不善。唐云意被堵到角落里,他又是拉衣服,又是扯腰带,惊恐如纯情小白兔,“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对我一个黄花大闺男做那样的事,我不活了” 付离一个栗子扔过去,恶狠狠的逼问,“堂溪夫人是不是要包养你?” 唐云意低下头,害羞得跟待嫁的花姑娘一样,羞羞答答,“嗯呢” “云意”,付离不知如何开口,觉得羞于启齿,“堂溪夫人应该比你大很多。唐家家风清明,你多为云倾考虑考虑” 唐云意睁着无辜的眼睛眨巴眨巴,“堂溪夫人说了,我不去得换一个人去。付离,你丰神俊美,身材昂扬,要不你去?夫人不会亏待你了。我跟夫人说了,你有“七郎”的美称,夫人很满意” 付离突兀揪起唐云意的衣领,唐云意的双脚离地,付离的眼睛里透出想“嘎”了唐云意的杀气,“臭小子,你敢卖了我” 付离一手提着唐云意,一手摸向腰间,怒意蒸腾,“信不信我杀了你” 李维昭和韩茂行怕出事,急急忙忙拦下,李维昭更是脱口而出,“别冲动,都是兄弟。付大人不想去,把我和茂行绑了,呈给夫人助兴” 付离幽幽放下唐云意,以一种怀疑的眼神看向李维昭和韩茂行,“你们俩,一个是竹竿上套麻袋。一个是两根筷子撑起一个冬瓜,难为了” 李维昭和韩茂行立刻苦瓜脸,李维昭捂着胸口,以夸张口吻,表达自己受伤的心,“付大人,你真是杀人诛心啊” 唐云意脸上的玩笑突然收敛,神色凝重起来。 “黎王到了” 铁甲森森,一片片铠甲泛着耀目的粼粼光芒,犹如湖面波涛翻滚。铁甲逼近,犹有千军万马之势,携狂天海啸,凶猛席卷而来。 “不是黎王上次带来的护卫,他们是谁?”,唐云意向一侧的曲文泰请教。 “那是重骑,黑焱重骑兵” 第一百二十章 祭天 车辚辚,铠甲煌煌。黑焱重骑从飘飞的雪幕里冲出来,盔帽之下的双眼闪烁凌厉的光芒,携带无尽昂气走来。 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住了。在飘飞的大雪中,仿佛看到了精锐骑兵,勇猛无比。狂风怒吼,军旗飘飘。马蹄声似战鼓声,轰轰隆隆。 霸气的虎狼黑焱甲重骑兵,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唐云意纳闷了。祭天重要到需要发动黑焱重骑兵? 黑焱甲靠近岸边时,马缰被拉紧,马匹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在黑焱甲簇拥在中间的马车赫然是黎王的马车,马车上的旌旗印着一个大大的“黎”字。 黑焱甲如潮水的涌向岸边。他们身上携带的压迫感,瞬间将周围的空气吞噬殆尽。 就连唐云意也忍不住垂下头,躲避要命的窒息感,“好强大的气场” 在寂静空旷太白湖边上,唐云意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显得突兀而扩大。一道枪气,远远扫过来,打在唐云意的发冠上,他的头发顿时散开,随风飘荡,须臾散乱成鸡窝。 唐云意瞪大眼睛,心中暗骂。什么情况?把他一下子变成疯子?黑焱甲太霸道了? 唐云意抱怨未止,冒着寒冰的枪头直接抵着他的下巴,唐云意被迫抬起头。 曲文泰想上前求情。梁攒不断暗中拉扯他的衣服,并眼神严厉制止。曲文泰只好作罢,手暗暗握紧枪杆,随时上前搭救唐云意。 映在唐云意眼中的是黑焱甲最前头的那个。他高坐骏马之上,一袭铠甲,威风凛凛。龙颌虎须,目光炯炯,仿佛一眼深不见底的潭水,瞬间把人淹没。身后披风迎风飞扬,手中长枪闪耀清冽的寒光,腰间长刀森然,不怒自威。此人杀戮极多,即便远离战场,依稀能闻到他身上若隐若无,就像从死亡沼泽地上飘过来的血腥味。 “你是谁?为何对黑焱甲咕哝?”,枪尖压在唐云意的下颌,刺痛感传来,他的脸色逐渐苍白,唇纹发裂。对方手腕一转,他随时可能人头落地。 “将军误会了”,唐云意硬着头皮解释,自己这条小命,自己很珍惜的,“在下金灵卫唐云意,刚见一见黑焱甲袭来,便有感而发” 对方怒目,“有感什么?说……”,战场的戾气浓厚,丝毫不给唐云意思考的时间。枪头又往肉里压。唐云意皱着眉,挤出笑意,“云意认为黑焱甲称得上“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被唐云意认成将军的人往后看,黑压压的黑焱甲重骑,确实担得起“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他胸腔顿时通畅,爽朗大笑起来,“你还有什么要说?” 唐云意眨了眨眼,既然这样,为了小命,他要把牛逼吹上天了,“将军,云意看到黑焱重骑后,脑海瞬间闪过几行字,故而嘴唇翕动。请将军见谅” “嗯,说来听听” “是”,枪头收回半寸,唐云意微微舒心。远处的金灵卫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堂溪夫人更是拍着丰满的胸部,吐出胸腔里的浊气,紧绷的双肩慢慢松下来。 “黑焱甲: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好”,只会打杀的将军虽文采不高,但是他也听出了,这几行字对黑焱重骑高度的评价。 “将军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云意实在敬佩将军” 枪头骤然离开。唐云意堵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肚子中。 “你听说过本将军?” 唐云意顿时芒刺在背,冷汗涔涔。他这是给自己挖坑了。他也不认识这位将军,黑焱甲是今天头一次听说,头一次见到。 就在唐云意搜肠刮肚寻觅好词好句时,堂溪夫人突然为他解围了。唐云意安全回到金灵卫的队伍中。他双腿发软,脚步虚浮,软塌塌的靠在付离身上。 封令月抱着刀,斜睨他,“嘴巴抹了蜂蜜,小嘴真甜,这么会拍马屁?” 唐云意半抬眼皮,迫于众人的压力,不得不为自己辩解,“我若不是喝了开塞露,你们现在早就哭上了” 众人皱眉。 唐云意缓回一口气,望着远处那道魁梧高大的背影问,“那位将军是谁?” 付离表情凝重,“黑焱甲一直在外头征战,突然出现,恐怕是应该回来不久……不知他们为何突然回来……”,付离也拿摸不准。黑焱甲威名在外,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敌人闻风丧胆,望而却步。 唐云意不急,封令月倒是急着想知道这位将军是谁。这位血腥浓重的将军,满眼杀气。 曲文泰从远处收回视线,清淡的开口,“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东伯侯,肝髓流野,心狠手辣,双手沾满鲜血”,跟上面那位一样,号称人屠。 封令月目瞪口呆。那位霸道无双的将军便是她时常挂在嘴边,凭借先登之功封侯的东伯侯。他身上携带的腾腾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他就是东伯侯” 曲文泰扫了一眼唐云意,目光隐晦,唐云意作为他的手下,他有必要提醒一二,“云意,东伯侯不是常人。他性格暴躁如雷,杀人如麻,嗜血成性。你刚才侥幸躲过,日后你自己知会,小心点” 唐云意点头。不再敢看向东伯侯。刚才那么一瞬间,东伯侯的眼刀子已经把他千刀万剐。幸而他机灵敏捷,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脱险。 “曲指挥,东伯侯为何回来?太白湖祭天,又不是陛下亲自祭天……”,犯得着出动重骑兵? 曲文泰表情严肃,望着远处的黎王和东伯侯,眼皮不知为何一直跳。“祭天事关国运。大约是上次发生走蛟案,导致祭天盛典被毁,这是大忌。这一次,决不能在发生任何事故了”,说到底,陛下已经不信任金灵卫了。金灵卫的实力不足以保护黎王。 唐云意眼角跳腾。上一次的太白湖祭天,可是跟堂溪夫人商榷之后,把真正的祭天推迟。为何……有人当真? 第一百二十一章 真正的水怪 真正的祭天要开始了。 太白湖飞雪飘飘,到了傍晚雪霁天青,穹顶苍云退去。举目四望,大地银装素裹。 鼓声齐鸣,震耳欲聋。一如上次,宾客入座之后,花魁献舞。 黑焱甲围绕舞台四周,金灵卫反而没有了用武之地,纷纷退散到周围。 背风处,唐云意抖动双腿,试图通过发热驱赶身上的冰寒。他即便站到背风处,冷风就像灵活的冰蛇,穿进他的衣服里,毫不留情的带走他的体温。 封令月瞥了他一眼,有点于心不忍,“很冷?” 唐云意哆嗦着点头,“我没有内力,自然不像你们一样,内力驱寒。大冷天即使衣着单薄,也不觉得冷” 封令月没有再问下去,眼光流转间,突然捏住唐云意的手腕。一瞬间,一股暖流顺着他的经脉流向心脏,流向小腹,浸润四肢百骸。这股暖流犹如天寒地冻的旭日,让唐云意冻得僵硬的身体瞬间暖和起来。 “暖了吗?” 唐云意不舍得放开封令月暖乎乎的手。手如铁般紧紧箍着她的手。惹来封令月一顿白眼和怒骂,“你是吸血鬼?你干脆把我吸干算了” 唐云意“嘿嘿”的放手。心中学武的心更加坚定不移。 金灵卫在黑焱甲骇人的气势面前,畏缩了起来。梁攒的面上灰白灰白,想走又走不了,一直在原地徘徊。寒风时不时送来梁攒咒骂的声音。 曲文泰和涂楠试图劝阻口无遮拦的梁攒。唐云意是前车之鉴,他不过是随意咕哝了一句,黑焱甲火焰炙热,霸道阴狠到要当场把他杀了。 在涂楠多次眼神暗示下,曲文泰硬着头皮上前,“梁统领,东伯侯耳目灵敏,只怕被他听见了……”,曲文泰点为止。梁攒可不像唐云意,头脑灵活敏捷,胸有智珠,几句话把东伯侯给哄笑了。梁攒品格执拗,他臭骂黑焱甲的声音传到东伯侯耳中,恐怕在场的人谁也救不了。黑焱甲威名赫赫、赫赫之功、杀身报国,容不得人污蔑咒骂。 梁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噤若寒蝉。眼底充满不甘。 “若红衣金灵卫在,我们也不至于憋屈。前几日,朱翊卫当着百官之面,把金灵卫讽刺了一番。老子若在场,顶把他打得尿流屁滚”,朱翊卫,陛下亲兵。能得朱翊卫抬桥,荣誉至高无上。与金灵卫同等同坐的朱翊卫正因为有天字高手坐镇,视金灵卫于无物,态度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涂楠眼力灵敏,上去为梁攒拍胸舒气,“梁统领,我们迟早会有红衣金灵卫” 梁攒哼哼唧唧的,一脸忧愤,“红衣金灵卫只在开国的时候存在。你看看,都两百年了,不曾出现过红衣金灵卫。咱们若有红衣金灵卫坐镇,朱翊卫他娘的,屁都不敢在老子面前放。你们看看……黑焱甲把我们当什么人?丧家之犬,只能离得远远的看着,功劳都被人抢走了” 涂楠脸上微乎其微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金灵卫这些年,夹缝生存,苟延残喘的活着,实属不易。 一边,唐云意几个也叽叽喳喳起来了。封令月臂肘撞击唐云意的胸膛,“你听到没,统领和指挥他们在说红衣金灵卫” “嗯,听到了。” 封令月左顾右望,鬼鬼祟祟起来,“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成为红衣金灵卫?” 一侧的付离突然露出嘲讽的笑声,“红衣金灵卫至少天字一等,你现在应该还处在地字末尾吧?” 封令月努起下巴,面上的傲气顿时消失。付离说的是真话。她已经见识过天字杀手的实力,天地相差,差得不是一丝一毫,简直云泥之别。 付离突然甩动衣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胸腔昂扬挺起,“各位,实不相瞒。我就是红衣金灵卫” 唐云意忍不住讥讽嘲,“你真是个喜剧大师”,满口胡邹。 付离嘻嘻笑起来,看似很激动,“云意,你也认可?唐云薇时常说我可笑。嗯,看来,我确实是个喜剧大师” 唐云意控制不住脸颊上跳动的肌肉,看着身侧两个黄连一般的两张脸,他试图安慰,“人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人命如薄纸,应有不屈之心。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有朝一日,必将飞黄腾达。想当红衣金灵卫,也不是不可能” “你倒是很会安慰人”,封令月抛下一句话,便走了。 寒风朔朔,祭天终于要开始了。花魁献舞,站在前面的绾绾,鹤立鸡群。姿态依旧绝伦,资质依旧冰清玉洁。轻步曼舞,疾飞高翔,翩翩如飞。激昂之处,骤然百折迂回。 一舞之后,进入祭天大典。堂溪先上前确认祭品无误之后,躬身请黎王等一众世家贵族上天台。 黎王身穿金纹绣龙黑色朝服,金带束腰,身长玉立,面容俊美,金冠束发,在皓月之下,显得灼灼生辉。 黎王在前,东伯侯在身侧。面对浩瀚的太白湖,黎王向天帝像供香,向诸神献出烛、乐器等祭品。 “天帝,吾等遵祖规制,以祀昊天。祈国家昌盛,万民安康社会和谐,天下大同。愿我大周人文荣光,扬於万邦。” 参加祭天的宾客们纷纷暗自念出祭词。 唐云意望向灯火盈盈之处,心中感慨万分,不由念出了祭词:敬告天帝,今日祭天,祈求神灵,佑我大周昌盛,家族繁荣、安康。 祭天仪式结束之后。黎王同众宾客回到了座位,继续赏雪,看歌舞。堂溪凝于心中的郁气一吐为快。过了今晚,太白湖献舞祭天顺利结束。 堂溪受邀坐下,跟随一众达官显贵观看歌舞。 湖面荡起的水声被淹没,水波成涟漪,一圈一圈荡开。众人沉浸在舞乐之中,眉飞色舞,欢欣鼓舞。 花魁绾绾在舞台中央转圈,然后移动轻盈的身姿,飘飞如花丛中的蝴蝶。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水声“哗啦啦”响起,一只布满鳞片的手突然从舞台下冒出来,抓住绾绾白皙的脚踝。 尖锐的声音刺破夜的宁静。鼓乐声戛然而止。 第一百二十二章 疑团再起 “啊……救命” 尖叫声刺破漆黑的苍穹。那只长满鳞片的手遒劲有力,死死的抓住绾绾的脚踝。离绾绾最近的黎王看到那只布满鳞片的手时,迟钝了一下之后,迅速伸出手去拉扯绾绾。 绾绾脸色惨白,鬓发散乱,满头珠翠因为拉扯的动作幅度过大,纷纷掉落去水中。 “来人……救命” 绾绾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堂溪六神无主,不知所措。身体晃来晃去。下意识的就跟着喊“救命”。堂溪喊得声嘶力竭,喉咙嘶哑,恐惧充斥眼底。 周围的金灵卫听到声音后,立刻冲上台。堂溪一见到唐云意,立刻像找到归宿般的倦鸟,扑入他的怀中,双手如铁丝,箍住他的劲腰,双肩抖动得厉害,头埋进他的胸膛。唐云意虎躯震了一下。 “夫人,不怕” 唐云意一边安抚堂溪夫人,一边盯着抓着绾绾的那只布满鳞片的手。认知超出他的想象,那只手绝对是活生生的人手,人身,只不过上面布满了像鱼一样的鳞片,指甲粗硬漆黑,牢牢的箍住绾绾的脚踝。绾绾的脚踝皮肤被挤破,红痕突然爆裂,迸出血珠,惨叫连连。 绾绾美艳的脸庞已经惨白如金纸。她不敢晕倒过去,脚踝处的那只手快把她的骨头捏碎。绾绾绝望得不断呼喊救命。 水怪的力气庞大。任由黎王揣拽,也拉不回来。黎王的身躯仿佛随同绾绾往湖里移动。黎王暗中催动内力,舞台上的木板被他踩踏,也无济于事。 绾绾的眼泪如珍珠,大颗大颗掉落。 “救命……呜呜……” 跟黎王较近的东伯侯同黎王的反应一样,在见到那只长满鳞片的手时,意识滞凝了一会儿后,他立刻扒刀冲上去,对着那只手一阵乱砍,毫无章序的刀法没有砍中水怪,反而让它逃了。 水怪倏然放开绾绾的脚踝,深入水中,众人追上去,只见水花四溅。 “水怪……真的有水怪”,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确确实实,亲眼所见的水怪。众人惊讶之余,眼神中的恐惧如潮水蔓延。 唐云意轻轻推开堂溪夫人,扑到舞台边。只见水里游着一个黑影,忽上忽下,忽明忽暗。这应该就是他和云倾在水里见到的鬼怪。全身长满鳞片,头发如水藻,脸庞狰狞,指甲尖长。 他和云倾差点折在这头怪物里面。唐云意看得出神,水怪突然冲天而起。全身覆盖鳞片,头发已经成为水藻寄生,一条一条。呲牙咧嘴,像人一样眼珠子布满纵横交错的血丝,试图上将唐云意拉入水中。唐云意急忙后退,水怪落空。 “咣当”一声,刀沉重落地。唐云意一见自己后退撞到了东伯侯,他的心“咯噔”一下,活阎王。他看到铁青着脸的东伯侯脸色铁青阴沉,眼睛里是暴雨欲来的怒潮,无息的翻滚着。他立刻半跪请求恕罪。 东伯侯置若罔闻。眼睛锐利如毒蛇,死死的盯着水中。握着刀柄的双手遒劲有力,虎口生茧。食指和拇指骨节突出,想来东伯侯是用剑、用刀的高手。 “哗啦”,水声响起。水怪不知从何处穿出,紧紧的抓住东伯侯的衣角,嘶牙咧嘴,尖声恐吓之后,水怪突然放开东伯侯。 东伯侯的动作迟钝,抓起地上掉落的刀往水中的黑影猛刺。东伯侯再次落空了。 黎王眼中闪过一阵失落。威震四方的东伯侯哪见过这水里怪物,连续失手。水怪神出鬼没,在水中宛若游龙,身姿灵巧,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好多人都被它不同程度的攻击了。 在金灵卫的协助下,宾客陆陆续续被护送回岸边。黎王不愿意走,狰狞的脸上,一双眼珠泛出激奋。他拿着一把剑,不断刺向水中。水怪一边发起攻击,一边逗弄黎王。黎王意识被耍,越发凶狠袭击。没有刺到水怪,反而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黑金朝服被撕裂,头上的金冠也不知何时掉落,头发凌乱的扑下来,沾着水珠,哪还有威风凛凛的王爷样。 宾客走得差不多。金灵卫手持刀叉,只要黑影在水中闪现,立刻狠狠刺下去。 唐云意顾不上多想,顶着虚软的双腿,强打精神。 “夫人,您先回到岸边。这东西上不了岸” 堂溪泪眼盈盈,长而翘的睫毛上盈满泪珠,小脸因为害怕而变得血色全无。她不舍得放开唐云意的衣角。唐云意只得柔声安慰。 “嗯,你务必要把这东西给本夫人抓到了。本夫人重重有赏” 衣香鬓影狼狈的堂溪依依不舍。刚走几步,舞台木板断裂声突然响起。一只布满鳞片的手打破坚硬的木板,打出一个小洞,伸出一双手,迅速把绾绾扯下水中。 “救命啊” 绾绾花颜失色。刚刚痛哭后的脸上,泪痕交错。眼泪还来得及流出来,半个身子直接被拉进被打出来的木洞了,绾绾的下半身浸在冰冷的水中,她伸出双手,试图要抓住什么,精心留下的指甲磨损,血肉外翻,木板上留下惊心怵目的血痕。 绾绾脸上浮过深深的绝望之色。就在她支撑不住,快要放弃的时候,唐云意掏出枪,一枪嘣在布满鳞片的手臂上。 唐云意连续开了踉跄,嘣得鲜血溅满木板,水怪终于不情不愿放开绾绾。潜入水中的那双赤红的眼睛,狠狠的瞪了唐云意一眼之后,潜入水中。 唐云意冲过去,把绾绾从水中拉起来。绾绾的脚踝还有洁白的衣角上全被猩红的血染红,不知是她的血还是水怪的血。 绾绾受惊过重,踉跄了几次之后,重重跪倒在地上。她忍不住痛哭起来,不断捶打自己的腿。 唐云意蹲下来,柔声询问,“你能走?” 绾绾抽泣不已,眼泪如豆,扑簌簌的往下砸,一边摇头,一边哽咽,“走不了,我的腿疼……不,我感觉不到疼痛,起不来了” “我走不了,水怪要上来了。呜呜……” 唐云意表情无常,直接把绾绾公主抱起来,把她送到岸边。 第一百二十三章 疑问团团 绾绾靠在唐云意坚实的胸膛上,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不费周章之力把她抱起来的遒劲,受惊过度的心跳在感受到安全感时,慢慢恢复正常的心跳,惨白的小脸不知不觉爬上了一朵红云。 唐云意把绾绾安置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绾绾晶莹如玉的俏足上布满血丝,双足已经冻得僵直,尤其是脚踝处,血肉爆了出来,依旧在汨汨往外流血。 绾绾惨白着小脸,抱着发抖的双肩,暗自垂泪抽噎。 唐云意眼里闪过一丝柔情,起身后又蹲下,从腰间掏出一块新帕子,小心翼翼为她包扎伤口。“马车准备过来了” 湖面上灯火通明。唐云意刚起身,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了。绾绾睁着小鹿般的水润眼睛,声线哽咽的恳求,“我走不了,你能不能抱我到马车上?” 唐云意没多想。弯腰抱起绾绾,全然没有发现一双燃烧熊熊大火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 宾客被送走之后,金灵卫开始对太白湖搜查水怪的下落。一直到曙色打在湖面上,金灵卫才筋疲力尽的回到岸边。 黑焱甲还在,金灵卫不敢放浪形骸,依旧战战兢兢,等东伯侯开口。 一身铠甲的东伯侯,甲身反射光线,发出刺目的光芒。他从昨晚水怪出现到现在,眉头紧锁,目光直直锁定湖面上。被唐云意打了两枪的水怪一直未再现身。唐云意打的两枪,当时天黑,现场又混乱,都不是致命的伤口。应该是打到水怪的胳膊上,水怪吃疼,放开了绾绾。 “参见侯爷”,一夜未眠,全心搜捕水怪的下落,梁攒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睛下青黑一片,眼里掩不住的倦意。 东伯侯似乎陷入了某种境界,许久才回过神,视线回到梁攒身上,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厉色和血腥消退了不少,“找到水怪了?” 梁攒面露赧色,连眉毛都耸搭下来,“属下不力,未能找到水怪”,毛都找不到。水怪只有一个,比走蛟身形小,来无影去无踪,在太白湖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 东伯侯的胸腔突然剧烈起伏了一下,锖黑的脸没有怪罪梁攒,“水怪通水性。普通人等下水,恐怕会成为它的囊中之物。好在没有对黎王造成伤害。否则,你们金灵卫人头落地” 梁攒像吃了苍蝇一样,想吐又无法吐的憋屈样。心里腹诽,明明是黑焱甲把金灵卫赶到了周边,出了事,屎盆子往金灵卫的头上扣。 东伯侯余光轻扫一脸不满的梁攒,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目光吝啬的移走,不屑的道,“本侯的黑焱甲只为保护黎王而来。你们金灵卫排查不到位,走蛟案之后又出现水怪害人,金灵卫难咎其责。这件事,本侯会亲自上报陛下,金灵卫是死是活……梁统领……”,东伯侯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带走黑焱甲。 一如昨日乍到。离去的黑焱甲依旧有千军万马之势,卷起的飞雪随风飘向湖中,落在还未冻结的水面上,瞬间融化在水中。 岸上的金灵卫站成一排排,身形投入水中,个个面面相觑,脸色青白。梁攒突然爆发,抽出腰间的刀,重重砍在一颗碗口粗的树干上,“咔”的一声巨响,树变成两截,轰然倒地。众人的心头跳了跳,被梁攒暴躁的举动吓得噤若寒蝉。 唐云意表面面无波澜,内心早已经骂开了。好不容易破了走蛟案,又出来一个全身长满鳞片的水怪,那东西有人一样的身形,人一样的眼睛,有人的思考,一边杀人,一边戏耍人,水怪想到做什么?水怪又是从哪里来?走蛟案爆发的时候,水怪一定躲在水中看热闹,为何又是昨晚才出手?疑团再次笼罩在唐云意的心头…… 压抑的气氛让唐云意也逐渐暴躁起来。他若像梁攒一样,他不砍树,直接“嘣”石头。 一侧的曲文泰稳如老狗。两夜未睡的他,依旧精神矍铄。若不是眼睛周围的浓重黑眼圈,唐云意都以为他习得神功,脱离肉体凡胎。 “曲指挥,现在怎么办?” 梁攒在生闷气。另外外围指挥在周围巡视,试图找出水怪的踪迹。 曲文泰吐出一口浊气,望向湖面。剧烈的寒风裹着雪粉从山上扑下来,掠过湖面,袭击岸上的金灵卫。 “找不到水怪,我们有两百年历史的金灵卫估计到此结束” 唐云意震惊。一来是,金灵卫竟然有两百年的历史。二来是,水怪事件并没有对黎王造成伤害,血流成河,陛下不怕沸反盈天? “那么要紧?再说也不能怪我们金灵卫,我们脚踏实地务实”,顶着寒风大雪,进入湖中排查三次,手脚快冻出冻疮了。黑焱甲来了之后,邀功求赏,直接把金灵卫赶走。“黑焱甲同责” 若没有自高自大的黑焱甲,金灵卫一定很快发现水中异样。好在水水怪不像走蛟庞大,直接物理攻击。这一次没有造成人员死亡。 “云意”,曲文泰看向唐云意的目光突然异样了。“你也不想死吧?” 唐云意眉心一跳,突然有点心慌,还是结结巴巴,当做不知情的应对,“曲指挥,云意还没成亲呢” “那就对了”,曲文泰在他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你没有成亲,突然被陛下砍头了,你服了?你家人怎么办?” 唐云意笑不出来了。曲文泰的目的明显,这厮想把他往浑水里推。“曲指挥,你说哪里话……我还有个弟弟,还可以继承香火” “云意,你有破案之才,陛下怪罪下来之前,只有你能救金灵卫了” 唐云意连忙推脱,“曲指挥,云意纵然有些破案才气,经过走蛟一案,也早已用尽耗光了。普通已经熬干的药渣,何堪再用?” “不……”,梁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金灵卫都是大老爷们,武将出身多。能救金灵卫的只有你了” 唐云意的肩膀瞬间垮下去。身上仿佛背了一座大山。 第一百二十四章 查案路上 唐云意心中一千万个拒绝。他接下水怪案,意味着什么,他一清二楚。走蛟案已经让他陷入危险境地,对他这个没有功夫的人来说,他不想淌这趟浑水了。 “梁统领,曲指挥,水怪自有三法司的人来查,轮不到我们金灵卫自作主张”,三法司再不出马,就是推诿扯皮,不作为。小心他弹劾三法司。 梁攒不为所动,凝如山岳,“三法司是三法司的事。金灵卫是金灵卫的事,两者泾渭分明。三法司可不管我们的死活,云意”,梁攒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他抽了抽鼻子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若以这种方式死了,男丁尽杀,女眷入坊为妓,不止我,大家都一样”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唐云意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上有老,一位年迈的老父亲,一位未出嫁的姐姐。下有小,弟弟在青鹿学院,前途锦绣,大有可为。 “付离和封令月给你,只要你开口,大家全力配合你” 唐云意硬着头皮接受众人投来的乞求目光。以东伯侯的丰功伟绩,不管是谁的对错,陛下一定先怪罪金灵卫。 “梁统领,云意不确定能查出来……”,唐云意毫无思绪。 “不着急,你需要什么,尽管说……” 就这样,唐云意拖着一身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金灵卫。金灵卫再次陷入压迫的恐惧,整个金灵卫仿佛被一只大碗倒扣,空气被抽走,窒息感笼罩。 “气我了” 唐云意没有像梁攒一样,抽刀砍树。而是猛地灌茶水。 付离和封令月脸上露出忧色。比走蛟案更加扑朔迷离的水怪案让他们无从下手。水怪只露过一次面,附近的百姓根本没有见过水怪的样子。从何查起? 唐云意快把自己的头发给薅完了。“要不然,我们分道扬镳?”,唐云意提议道。封令月立刻狠狠瞟了他一眼,“你走可以,你爹,你姐呢?还有你弟,未来可是要拜阁入相,你忍心?” 唐云意抓着头,重重的扑到床上,焦躁不已。“我根本查不到……从哪里查?为什么发生走蛟案的时候,它没有出来,偏偏在祭天完成之后出来了?” 屋内烛光如豆。昏黄的灯光打在付离的脸上,橘黄橘黄的。他抱着胸部,挺直腰背坐在桌子旁,陷入了沉思。 “云意,不如我们撒大网,把太白湖翻得底朝天,我就不信抓不到水怪”,付离经过深思熟虑,认为人多势众,抓到水怪是迟早的事。 唐云意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目光放空的盯着付离,“走蛟跟水怪不一样。你们也见过水怪的长相了,浑身长满鳞片,但是它有人的身形,有人的思维,恐怕它已经不在太白湖了”,两栖的东西,活动的范围更加广阔,踪影更加难寻,“走蛟跟水怪不一样。走蛟身躯庞大,只能在水里活动。水怪不一样,它更加灵活,在水中灵敏如鱼。在地上,迅捷如豹,它现在恐怕藏在某个地方,绝不会是太白湖”,至于为什么在太白湖袭击,他也不明白。 封令月听完,一下子虚软起来,脸色苍白,嘴唇翕动,“那怎么办?我不会查案,在云意身边做帮手还差不多” 唐云意猛然起身,披上外衣,转身离开,“得过且过” 唐云意回了家。喜得唐老爹把家中下单的老母鸡拿来杀了。唐云薇举着菜刀冲出来,唐家顿时鸡飞狗跳。 天音阁 十楼了望台上,小雪扬扬,早已经铺上一层薄薄的地毯。置放于雪中的案几上,小火炉里的炭火熊熊,冒着淡蓝色的火光。炉上的铜壶正在烧开水。 相对而坐的一蓝一白身影俯瞰整个京都的夜景。华灯流光溢彩,目光所达之处繁华至极。 白色的蒸汽顶起铜壶盖。一蓝一白收回了视线。九门楼楼主亲自烹茶,白影看了一眼白瓷中碧绿的液体,张嘴轻轻啜饮一小口后,手指摩擦滚烫的杯壁。 “你找到那个小偷了?”,白影问。 九门楼楼主愣了一下,低头饮茶,眸底的暗流眨眼间闪过,似乎不愿意回答,话头一别,岔到其他话题上,“眼下,本楼主一心放在太白湖的水怪上,无心顾及其他” 白影嘴角上勾,“看来你没寻到小偷。这个小偷真是胆大包天,酝酿天衣无缝的计谋,将你视为最重要的东西给偷走了。他简直找死” 九门楼楼主放下白瓷茶杯,仰望星空。漆黑的苍穹如泼墨,雪花落满他的肩膀上。雪花就像极致的毒药,穿透他的衣服,渗入他的骨髓,又冷又痛。多年以前,他一时疏忽,被人偷走了一件宝贵的东西。 “听说太白湖里的水怪不一般,像人一样,不过全身长满鳞片。你说是人吓唬人还是水怪吓唬人?” 冬天的风寒冷,白影手中的茶水很快变凉了。他从火炉上取下热水,给自己倒了一杯纯纯的开水。“都那么多年了,也未能找到那个小偷,九门楼的实力不行啊” 九门楼楼主:“这个水怪到底是何人所为?他们是不是动手了?” 白影:“你的时间应该不多了。你难道不想把那个小偷大卸八块?” 九门楼楼主:“是时候让九门楼出手了” 白影:“再找不到小偷,东西可就被人占为己有了” 大厅内的朱雀和李京墨相对而坐,面面相觑。朱雀一张妖娆的脸上,罕见出现惊愕的表情。 楼主和百姓的谈话,牛头不对马嘴。各自聊各自,也能聊了大半天。一个讲小偷,一个聊太白湖水怪,这两人是如何成为朋友? 炉火中的炭火烧尽后,白影才起身。眨眼之间,白影的影子已经消失。 朱雀和李京墨已经见怪不怪了。功力达到变态的级别时,闪移已经司空见惯。 “楼主” 黑曜石地板上,映着九门楼楼主漂浮的身影。李京墨和朱雀连忙起身,不敢直视从面具下迸射出来的锐利目光。 “查一查太白湖水怪,不必出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朱翊卫 “梁统领进宫了” 唐云意从家里来到金灵卫后,除了日常巡视的金灵卫,剩下的人三三两两一簇,拥在一起,交头接耳。 副统领苏屿同几位指挥出现,一众金灵卫立刻鸟兽聚散,假装慌张忙碌的样子。 金灵卫再次回到了天枢爆炸案那段人心惶惶的时候。恐怖的氛围席卷金灵卫,就怕上头随口一说,三法司治罪,九门楼杀人。 办公署内 副统领同几位指挥正在商量对策。屋内氛围压抑、凝重。在金灵卫的眼皮底下,水怪堂而皇之行凶,黎王和东伯侯亲眼所见,案件难以囫囵吞枣推回三法司。 梁攒不在,苏屿坐到主位。坐下是三位指挥,大家一样的神色,愁眉苦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诸位,梁统领已经进宫听训一晚了,至今没有回来。各位指挥对太白湖水怪可有思绪?” 三位指挥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曲文泰思虑再三,支吾开口,“梁统领还没有回来,不如等他回来再安排。若是出手所有金灵卫,把太白湖掘地三尺” 涂楠嗤讽摇头,并不赞同曲文泰广撒网的行动,“曲指挥,太白湖上完倾,仅凭金灵卫一己之力,恐怕连太白湖的三分之一都揉不完。何况水怪精通水性,谁敢下水?让金灵卫去送命?” 曲文泰黑着脸没有反驳。他虽与涂楠不对付,不过涂楠分析在理。把太白湖掘地三尺,劳民伤财,无异于大海捞针。 朱湮似乎没听到曲文泰和涂楠的暗中较劲,频频望向内外。 外头的空地上,小雪下了一夜,地上早已经铺了一层白色的绒毛地毯。三三两两的雀鸟在雪地上戏耍啄食。听到声音,雀鸟振翅得上被雪压弯的枝头。 苏屿拧着眉,面上隐隐不悦看陷入沉思的朱湮,“朱指挥,你可否有头绪?” 朱湮脱口而出,“梁统领去了一夜,会不会遭遇不幸了?” 苏屿立刻拍桌,惊得三位指挥心跳加速,血液沸腾。朱湮回神,惊吓得起身,连忙解释,“梁统领不是让唐云意暗中查太白湖水怪案,把他找过来问问”,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唐云意不行,还有他们。 雪地上传来踩雪的“吱吱呀呀”声,唐云意匆急的脚步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等他进入苏屿的办公署内,飞雪无声把他的脚印盖住。 唐云意携带一身寒意进入苏屿的办公署内。苏副统领还有另外三位指挥都在,个个身姿笔挺,面罩寒霜,阴沉如铁。梁统领不在,云意有些意外。 “参见苏副统领、曲指挥、涂指挥、朱指挥” 苏屿手一挥,免了俗礼。目光带着打量还有一些怀疑,又有一丝期望。“云意,太白湖水怪案,动用所有金灵卫搜捕,你认为怎么样?” 皮球踢到唐云意身上,他硬着头皮,被迫接下。“无用功” “哦”,苏屿很意外,“大家都在暗暗说你有破案之才,一个小小的水怪案,你也没有头绪?”,水怪从太白湖消失了,没人知道它从哪里来,呆在太白湖多久了,它的目的只是简单行凶而已? 唐云意冷笑,胸口忽然收紧,他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强忍不适,剥丝抽茧,“不仅无用,且劳民伤财。水怪可能不在太白湖了” 苏屿和三位指挥同时竖起耳朵,等待唐云意继续解释。 “那晚我们所有人都见过水怪,它虽浑身覆满鳞片,但是他有手有脚,能上岸。太白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它不可能留在太白湖束手就擒”,有人一样的思维,就算是兽禽,也不会傻乎乎的呆在原地。 “那么说……”,苏屿眉眼沉如水,“水怪可能已经进城了?” 唐云意点头。屋内的氛围顿时死寂一般。 曲文泰眸子恍然一亮,“水怪是否进城,还不确定。目前还没收到命案” 唐云意笑了笑,也不否定曲文泰的分析,“曲指挥,我们是不能确定它是否进城。但是它一定不在太白湖了。至于它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只能等” “针对皇族……”,涂楠一脸凝重认为。 “那个……云意也不确定”,唐云意挠头。 朱湮挠头,想不出头绪。就在众人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分析水笔怪的目的时,一个紫衣金灵卫突然急匆匆跑进来。 “苏副统领,曲指挥、涂指挥、朱指挥,大事不好了。朱翊卫来了” 苏屿立刻起身,眺望门外,喃喃自语,“金灵卫向来与朱翊卫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来干什么?”,金灵卫保护皇族、保护皇城。而朱翊卫只听陛下差遣,为陛下抬辇,保驾护航。作为陛下亲兵,造就朱翊卫目中无人,横行无忌。 朱翊卫是建昭帝登基之后成立。金灵卫开国以来成立,在朝廷乃至民间,名望颇深。加上金灵卫有神一样的红衣金灵卫传说,引来了朱翊卫的排挤。 梁统领不在,朱翊卫来者不善。苏屿捂着头,烦躁不已。 涂楠提议:“苏副统领,不如我们几个指挥出去,把朱翊卫请出去” “不必了”,苏屿挺直腰背,目光凛然,“把朱翊卫请出去,背后指不定上书弹劾金灵卫嚣张跋扈。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唐云意听过朱翊卫,并不了解,也跟在几位指挥的后面,去见一见陛下亲兵朱翊卫。这种时候不在宫中保护陛下,跑到金灵卫耀武扬威。 金灵卫宽阔的庭院中,站了一群乌漆墨黑的朱翊卫。他们头戴官帽,身穿统一制服,腰束皮革带。金灵卫佩刀,朱翊卫佩剑。 为首的那位脸型是狐字脸,眼睛狭长,眼尾上挑,面容俊美,就是给人一种背地里阴险狡猾的感觉。 此人不好惹,大反派。 平凡普通的唐云意现在金灵卫中不起眼。为首的阴险男人双眼如扫描机一样扫过来,经过唐云意身上时,故意漏了。到底轻蔑和鄙视尽显无疑。 “金灵卫也不过尔尔” 涂楠握紧拳头,咯咯作响。苏屿余光扫了他一眼后,涂楠不甘心松开拳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朱翊卫(一) 朱翊卫来着气焰嚣张,目中无人。双方都各自互相看不起,鼻孔看人。 唐云意初来乍到不久,并不知道金灵卫和朱翊卫之间的恩怨情仇。 “付离,朱翊卫跟金灵卫有什么恩怨?”,朱翊卫如海涛汹猛,不会轻易离开。 付离对朱翊卫翻白眼,眼神露出对朱翊卫充满愤怒和不屑。连站在付离身边的唐云意都感同身受,那股愤怒的气浪要把他灼烧起来。 付离的后牙槽咬得咯咯作响,唐云意小心翼翼的来问,“他们犯了死罪吗?”,付离的模样似乎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死罪都不足以泄愤。朱翊卫原本属于金灵卫的一部分,有一个骄横跋扈、图谋不轨的人,试图窃取金灵卫的中枢权力被人发现之后,他分裂了金灵卫,自立成朱翊卫,并凭借自身的谄媚之功,成为陛下跟前的红人。他记恨在金灵卫受到的耻辱,想要吞并金灵卫取而代之” “原来如此” 唐云意深知缘由之后,看向朱翊卫的目光暗沉了不少。一个叛徒,回到金灵卫试图鸠占鹊巢。 “是他?”,唐云意压低嗓子,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面目狭长的俊美男人。越看对方越感觉对方像一条毒蛇,让人裸露在外的肌肤适应了寒冷也忍不住生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是他的师傅。金灵卫的右统领缺失十几年正是因为他的师傅背叛,离间金灵卫,自立门户,处处与金灵卫为敌。若不是他的师傅带走部分高手,金灵卫的地方不至于处境尴尬,无人可用”,金灵卫最有可能上升天字级的高手被叛徒带走了。而梁统领多年来一直卡在地字一等,迟迟上不去,这也成为朱翊卫嘲笑的金灵卫的把柄。 “朱翊卫有天字高手?” 付离点头,“那个叛徒不知得了什么机缘,踩着金灵卫荣升天字。在朝廷搞党同伐异,让梁统领难堪……金灵卫若有红衣金灵卫坐镇,他们连屁都不敢放”,讲到愤怒之处,付离把拳头捏捏得咯咯作响。大有同朱翊卫破釜沉舟的感觉。 原来如此……妥妥的白眼狼。朱翊卫有天字高手坐镇,未必见得厉害,打一场…… 面对朱翊卫芒刺的目光。苏屿等众金灵卫毫不怯场。腰背挺直,排成一条线,绝不让朱翊卫踏进金灵卫。 朱翊卫的杜青裴忍不住发出冷笑,“金灵卫怕朱翊卫进去?” 看似书生模样的苏屿寸步不让,冷冷嘲讽,“大家想来知道朱翊卫是个小偷。偷了红衣金灵卫的武功,反口就咬金灵卫一口。从金灵卫胯下出来的朱翊卫,有什么资格说金灵卫?” “金灵卫尔尔,朱翊卫泛泛” “你……”,杜青裴意识到苏屿使了激将法,不怒反笑,“朱翊卫早已经自成一派,有天字高手坐镇。你们金灵卫有什么?哦……是那个不存在的红衣金灵卫,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朱翊卫回回来找茬,势必搬出天字高手。 苏屿的脾气同他的呼吸一样,一起一伏的平稳。朱翊卫的嘲讽万年不变。 “杜青裴,你的师傅当年不过是金灵卫一个普通的副统领。他偷入禁地密室,偷了红衣金灵卫的武功。不然他能擢升天字高手?偷来的天字,好意思在金灵卫面前犬吠?” 杜青裴的脸色铁青。这毒蛇般的人,惯会口蜜腹剑。金灵卫的狡辩,他已经听说过无数次。对他已经起不了任何波澜了。 “我今天来,不为何事。就是知会你们一声,做好搬家的准备” 金灵卫的脸上顿时升起狐疑之色。杜青裴在狗吠什么东西? “哦……”,杜青裴故作惊讶,“你们还不知道?梁攒梁统领在宫中跪了一夜。金灵卫枉顾陛下的信任,太白湖走蛟案之后又出现太白湖水怪案,屡次威胁到黎王殿下的性命之忧。陛下大怒,金灵卫再查不出太白湖水怪案,这座有百年历史的办公官署即将让给朱翊卫了” 涂楠终于忍不住爆口,“放屁” 杜青裴呵呵笑起来,笑容清冷渗人,让本是严寒的天气更加冻人。 “金灵卫查不出太白湖水怪案,所有人都被砍头了。我们朱翊卫奉命征用,有何不可?” 杜青裴脸上的笑容欠揍。他算准了金灵卫不敢对他怎么样,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朱翊卫若是先把金灵卫查出来,你们金灵卫也得收拾滚蛋” 话不多,诛心的话极多。涂楠脾气再爆,也没把唐云意推出去。毕竟,有破案之才的唐云意再次成为金灵卫的救世主。朱翊卫是什么货色,阿谀奉承,油舌滑嘴的主,万一把唐云意离间了,金灵卫几百年功业毁之一旦。 苏屿古井般的眼神露出了涟漪,“朱翊卫未必比金灵卫先查出来” 杜青裴再次发出渗人的诡笑,“金灵卫不是朱翊卫的对手,拿什么赌?” “比一比不就知道?” 涂楠脱口而出后,他下意识的想抽自己的巴掌。杜青裴是有点实力,虽不知他的实力……涂楠索性破罐子破摔。 “那就来……好好让金灵卫看一看,朱翊卫才是大周第一护卫。你们金灵卫连屁都不是……只配匍匐,乖乖舔舐朱翊卫的脚跟” 唐云意有些震惊。头一回见到一个叛徒耀武扬威。 “付离,金灵卫会赢?”,要不要他再卑鄙一点,暗中出枪,把这个杜青裴爆头,以免他日后时不时来吠叫。 付离脸色肃穆到滴水,他微微摇头,“杜青裴的师傅已经是天字高手。杜青裴的实力恐怖与梁统领不相上下,平分秋色”,杜青裴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梁统领至少比他大上十岁以上。膂力之上,梁统领就难以企及了。 “杜青裴的师傅真的偷了红衣金灵卫的武功?” 付离还是摇头,“陈年旧事,我不知道。不过金灵卫官署有禁地,传说当年红衣金灵卫就是在此地修炼成红山掌,威力无比,一掌可掀起惊天骇浪” 唐云意忍不住张开嘴巴,心思控制不住活络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朱翊卫(二) 涂楠已经夸下海口。以他暴躁的脾气,又不是那等贪生怕死,缩头乌龟之辈。对方频频挑衅,他今日就把这个小白脸打的满地找牙。 杜青裴一笑就给人一种渗人的感觉如毒蛇爬过后背,阴凉阴凉的。 涂楠把刀鞘爽利的扔到唐云意的脚下。他立刻弯身把刀鞘拿起来。他没有实力,所以他不出头。像他这种人,只适合做阴沟里的老鼠。涂楠一出现危险,他不介意一枪嘣了杜青裴。 濮阳刀刀身厚重,锋利闪烁,销铁如泥,涂楠不轻易出手,一出手,濮阳刀必见血。光亮的刀身闪烁涂楠充满嗜血杀气的双眼。 杜青裴不疾不徐,虽处金灵卫,却置若罔闻,当成自己的地盘。他面容俊美,看似柔弱。两个朱翊卫他的巨剑抬上来的时候,唐云意瞳孔地震。两方都玩重器,这是往死里砍。 “云意,退后” 唐云意听话退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杜青裴是个狡猾刁钻的主,这么多年来,他师傅暗地里的腌臜事都是他暗中运作,深受他师傅宠爱,涂楠一个小小的指挥,敢对他出言不逊,把陛下当前红热的朱翊卫的面子往脚下踩。他非但要狠狠挫金灵卫的锐气,还要吞并金灵卫,让金灵卫向朱翊卫俯首称臣。 一道锐利的寒芒杜青裴眼中闪过,巨剑在他手中轻如鸿毛。 杜青裴的巨剑在空中挥出一道剑气之后,空中飘起了雪幕。巨剑如闪电般从雪幕中穿出,对涂楠冲刺劈砍,涂楠立刻以刀相迎,杜青裴的剑被挡下,剑与刀的相击发出刺耳的锐响声,犹如黑夜中凄厉的鬼叫声,刺痛在场所有人的耳膜,皮肤上冒出一颗颗小鸡皮疙瘩。火星在白日里不醒目,依旧被众人看得一清二楚。可想而知,这一招,双方都用尽了全部力量。 涂楠被弹开,握刀的虎口发麻,像是一群蚂蚁,在啃噬的虎口,令他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涂楠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不过他并未生出怯意,不过刚刚对了一招,尚且不知道对方的实力。 杜青裴的薄唇勾起诡异的弧度,犹如暗夜中,一头发亮发凉的毒蛇悄无声息爬过,阴冷恶毒,似乎在憋大招。上一招,杜青裴占了先机。下一招,他依旧迅速主动攻击,巨剑横扫,涂楠眼疾,后仰躲过,凌厉的剑气一挥而过,在院中树上留下一道痕迹。 把围观的金灵卫吓得一愣一愣的。杜青裴的剑气远比涂楠的刀气凶猛。 杜青裴没有扫中,他立刻立剑直刺,巨剑裹挟无尽剑气袭来,剑还未到,涂楠便已经感受到凛冽凶狠的剑气。他迅速竖剑挡住杜青裴的剑锋,在刀身上注入真气,把杜青裴的剑格挡回去,杜青裴在雪地上滑出一道一米长的痕迹,涂楠趁此机会,腾空跃起的瞬间,从上而下刺出一刀,虽被杜青裴挡住,但他的几根发丝被削掉了。杜青裴的脸顿时紫黑紫黑,牙关紧咬。他在不允许这种小破绽被人抓住,犹如捏他的喉咙一样。 涂楠翻身落地,以刀撑住身体。额头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一条条凸起。杜青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他百分之百肯定,杜青裴的实力在他之上。 明眼的人都看出了,杜青裴实力远胜涂楠。唐云意已经在计算了,朱翊卫来的人并不多,金灵卫人多势众,真正打起来,他应该能趁乱一枪嘣了杜青裴。他重新改良枪身,速度较之前又加快了。杜青裴再厉害,他躲过他出其不意的枪法。 苏屿的眉头紧锁,他的呼吸似乎已经屏住,胸膛丝毫不见起伏。 曲文泰和朱湮暗中捏紧自己的武器。涂楠有难,他们必定出手。 杜青裴又一次发出攻击。他转身横扫,幸而涂楠提前预判。往后退一步,躲过了杜青裴霸道一剑,虽没有伤到肉体,但是他的胸前衣服被划了一刀。 杜青裴根本不给喘气的机会,频繁发动攻击,招招迅猛,他近身冲刺,涂楠转身躲过并用刀挡开杜青裴的直刺,反而被杜青裴打开并上撩剑,涂楠赶忙上撩,双方迅速转动手中的武器,双肘互相牵制,杜青裴看似瘦弱,身姿稳如泰山,剑用缠绕的方式转换到另一侧,用小臂束缚涂楠的手,让涂楠无法无法抽回刀。 涂楠被束缚只能扔刀,用另一只手接刀,反而给杜青裴可趁之机会。杜青裴转身横扫,涂楠被接到自己的刀,刀被杜青裴踢出去。杜青裴的剑擦喉咙而过,差点割破他的脖颈动脉,鲜血四溅。幸而涂楠反应快,身子来得及微微侧偏,剑削他的肩膀而过。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涂楠犹如死狗一样,被杜青裴正踹在腹部,涂楠一直滑行到白墙之下才停下来。他立刻咽下喉咙中的血沫子,决不允许自己在一个要辈晚辈之中丢脸。 杜青裴眼中狠厉闪过。他举起剑,苏屿的喝斥声立刻传来。 “够了。陛下还没开口,朱翊卫便上门鸠占鹊巢,视陛下的颜面何在?何况,谁说金灵卫查不出来?” 熟悉苏屿的都知道,他表面上越是风平浪静,底下越是波涛汹涌。 “倘若朱翊卫还出手,我苏屿便亲自弹劾朱翊卫枉顾人命,鸠占鹊巢,戕害金灵卫” 苏屿的威胁不痛不痒。杜青裴面上浮现一副不可一世的官腔做派,耀武扬威,颐指气使被他拿捏十足。 “梁统领在宫中跪了一夜,你们拿什么跟朱翊卫争?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那你可听说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想取而代之,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能力蚕食鲸吞”,唐云意没控制住自己那张没拴住的嘴,毫不犹豫的出口反驳。 杜青裴眼中闪过意外。一个普通平凡的金灵卫竟然胆大包天出来硬刚他。 “你是谁?” “我是来把你们塞进娘胎里的阎王爷” “哈哈……”,杜青裴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他官帽晃了几下,眼角飞泪。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朱翊卫(三) 杜青裴仰天大笑,毒蛇般的冰冷目光直直射过来,唐云意打了一个寒颤。他眨了眨眼,瞪回去。杜青裴顿时眯起来,瞳孔竖缩,果真如蛇一模一样。 “就凭你?” 空气中的温度顿时下降几度。冰冷的气流如同活物一般,从后脊背穿进金灵卫的衣服中,视若无人的啃噬。 依稀可见朱翊卫握剑柄的骨关节泛白。唐云意心如擂鼓,胸腔里仿佛有一群蚂蚁,密密麻麻,如潮水一般,从心窝爬向四肢,不断啃噬,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四肢竟然麻木僵硬起来,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冷还是他害怕了。 话已出口,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唐云意索性抬起下颌,大大方方的承认,“就凭我,能把你们塞回娘胎肚子里” 唐云意一句话如逆鳞。杜青裴脸上彻底看不出任何笑意,眼底是暴雨欲来的怒潮,在他的眼中翻滚。 “放肆” 视野一片白色中,只听到一道破空之声。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什么事是,唐云意突然觉得自己的左右被一根无形的鞭子缠绕,手腕发紧,挤压他的皮肤。下一刻,他腾空而起,被那条无形的鞭子拽出去,在空中翻转七百二十度后,他重重砸在石板上,积雪溅起。 众人还未从错愕中回过神,雪地上已经飘落了零星的鲜血如梅花一样,猩红、醒目。 唐云意扒在地上,手腕被无形的鞭子挤压,皮肤刺破,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剧烈的疼痛仿佛有思绪的活物一般,穿进伤口,啃噬、拉扯他的神经末梢,让他控制不住溢出呻吟声。 唐云意的剧痛还未缓过,他再次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对方把他当做沙包,使劲往地上砸。 “够了” 苏屿一声雷霆之怒震得屋檐、树梢上的积雪簌簌抖落,树枝上看好戏的雀儿纷纷振翅飞走。 唐云意如同沙包,重重摔在地上。胸口传来翻江倒海的痛楚,他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沫子。 苏屿愤怒得双目赤红,眼球交错的血丝让他看起来狰狞可怖。 “朱翊卫欺人太甚,真当以为金灵卫没有人?” 杜青裴脸上突然露出冰冷的诡异笑容,耸耸肩,侧身往后退两步。“又不是我杜青裴出手,关朱翊卫什么事?” 杜青裴让道,黑压压的朱翊卫如潮水般退向两旁,让出一道小道。一个面容娇眉,腰肢纤细,前凸后翘的女人扭着腰枝走出来。 极品女人……面容妖艳惑人,一头青丝披后,饱满的胸部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紧身的皮衣勾勒出臀部完美的线条。不知谁偷偷咽了口水,在死一般的沉寂里,特别刺耳。 女人手一挥,唐云意又被挫了一回。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快要断了。 “你是气宗的人?”,苏屿野兽般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妖娆的女人。 女人不咸不淡,冷哼一声,“你瞎了?”,女人暗中加重内力,唐云意突然惨叫一声,他的骨头好像……断了。他的细胞被割裂,神经被扯断,猛烈的苦楚让唐云意疼得直打滚。 付离忍不住出声了。他宛如感同身受一般,云意疼,他也跟着疼,两人就如同连着筋骨出生一样,付离愤怒得呵斥,“放开他” 妖艳的美人不仅没有放过唐云意,更加变本加厉折磨他。 “放开我” 唐云意眼中的恨意如涛涛江海,翻滚咆哮着。他耳边传来女子清冽的挑逗声,“我为什么要放开他?”,女人旋即看向杜青裴,杜青裴毒蛇一般的阴冷笑容荡漾开来,“既然梁统领不在,他手底下的人莽撞无知,不知礼节,那我就代替他教训教训底下人” 唐云意忽然感觉左手上的鞭子消失,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缓解剧烈的疼痛。杜青裴故意缓慢拔剑,吊着众人的胃口。唐云意抬起猩红的双眼,凤眼尾的红特别鲜红。杜青裴对他动了杀机,他想当着所有人金灵卫的面杀鸡儆猴。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 杜青裴拔剑,苏屿也拔刀的瞬间,伴随着剑光,“嘣”的一声,付离已经做出同朱翊卫决一死战的时候,杜青裴突然捂住腹部,浓稠的热血从他的五指里溢出来,在冰天雪地里,鲜血腾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白汽。 杜青裴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起来。剧烈的苦楚让他无法在握紧手中沉重的巨剑。巨剑“哐啷”落地,把石板砸裂。 在朱翊卫回过神时,唐云意已经连续翻滚,回到了金灵卫的阵营。朱翊卫先偷袭他,把他的筋骨折断,他打杜青裴一枪,不算卑鄙无耻。 “你……” 杜青裴忍着剧痛,淬了毒的狭长蛇眼狠狠的盯着,似乎要将他碎尸万段。 “来人,给我杀了那个丑八怪” 金灵卫实力虽不如朱翊卫,可出了名的护犊子。朱翊卫敢在金灵卫的地盘上杀人,他们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霎时,声嘶力竭的呐喊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声,尖锐刺耳的金属交戈声掀起一大片音浪席卷而来。 洁白的雪地上溅落大大小小的血印。唐云意缩到一处,朱翊卫几次欲攻上来,都被曲文泰、付离几个挡回去。 真枪实弹,大家杀红了眼的时候,一橙色身影从天而降。站在高台阶上,双腿扎马步,双手插腰。 下一刻,唐云意的耳膜仿佛要刺破了。梁攒的雷霆之怒如狮子吼,巨大的声音像超声波一样,在空气里荡出一层比一层高的涟漪。吼声像锐利的刀子,试图刺破所有人的耳膜。光捂住耳朵,根本没有用,众人开始头疼起来,喉咙里有作呕的感觉。身体不受控制摇晃,手中的武器纷纷落地。 唐云意大口喘气,脸色发白。他的情况似乎比其他人严重,有什么东西好像要撕开他的百会穴冲出来,他疼得嚷嚷了几声,再也挺不住晕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吼声停止。杜青裴那张脸惨白如纸,腹部的鲜血把他的衣服全部染红了,鲜血浸透冰寒,渗入肌肤,提醒他,失血过多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打起来 蜂鸣般刺耳的吼声消失后,众人的脑袋一直回荡嗡嗡的声音。发昏的脑袋逐渐清明,作呕感一直回荡喉咙处。 杜青裴的脸色已经彻底失去血色,在风雪中摇摇晃晃,宛如一朵温室娇花,孱弱无力。 他身侧的美人,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有说出口。 梁攒从台阶上走到杜青裴的面前,一身绣着万里江山图的橙色的金灵卫衣裳在一片纯白的视野里显得那么耀眼。 梁统领面罩寒霜。一双浓烈的漆黑眉毛下,一双鹰眼散发出戾气和杀气。杜青裴和梁攒不过半米之隔,便已经体会到,橙色金灵卫衣服下,膨胀的肌肉充盈澎湃的力量。眼下他已经受伤,动弹不得,每牵扯一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双手在扯动他的五脏六腑。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故作镇定,恐惧已经遮掩不住了。梁攒发怒杀了他,以师傅的能力,还不能治梁攒的嘴。 识时务者为俊杰。杜青裴眯着蛇眼,看了昏倒在地的唐云意。他被迫处于狼狈的窘迫境地,全拜那个臭小子所知。在他不注意的情况下,眨眼的功夫,他的腹部突然刺痛,紧接鲜血涌了出来。让他防不胜防,卑鄙无耻。 梁攒步步逼近。杜青裴后怕连连退后几步。梁攒的狮吼功,他们已经见识、领教过。狮吼功能震荡意识,轻则头晕呕吐,重则……内力从体内爆炸,就像体内的水分突然凝结成冰棱,破体而出。不知是梁攒有所保留还是功夫不到家? “你想杀了我?梁统领,你可想好了”,恐惧从杜青裴眼中一闪而过。他强装的表情里透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镇定和恐吓。“你杀了我,朱翊卫和金灵卫彻底反目成仇” “滚。一个小偷,也敢在金灵卫的地盘放肆。老子不介意杀鸡儆猴……” “你……”,“杀鸡儆猴”这招,本是杜青裴用来对付唐云意的,不过他被唐云意出其不意射了一枪之后,失血过多,蛮横不起来了。“好,金灵卫卑鄙肮脏,背后偷袭。在这里动手,伤了朱翊卫的手” 杜青裴顺着台阶下。带着一众朱翊卫,灰溜溜的离开。 涂楠不服,黑红的脸上,怒气蒸腾。被杜青裴重创,让他睚眦必报起来。“梁统领,就这么把这个臭小子放走?他来金灵卫撒了一泡尿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放他走?”,再打一场,他定把姓杜那小子打得求饶,日后不敢再来金灵卫找茬。 “噗……” 梁攒突然吐出一口血,他捂着胸口,神情颓败下来,脸上早已经没有刚才面对杜青裴的铿锵之色。他虚弱得站立不稳,歪斜着靠在苏屿身上。 众人傻眼。没想到刚才施展吼功的梁统领变得不堪一击。 “梁统领……” 众人纷纷投去关切的眼神。梁攒把嘴角的血丝擦掉,咽下喉咙里的血沫子。发白的嘴唇翕动着解释,“朱翊卫如日中天,金灵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朱翊卫那个叛徒,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害得他在殿前跪了一宿。 “统领,您的吼功不是已经震慑了朱翊卫那些宵小了?” 梁攒虚弱得摇头,“我的内力不足以施展醇厚的吼功”,简而言之,内力越深厚,施展出来的吼功威力越大。他不过是持续施展了一会儿吼功,他的体内血液沸腾得快要爆炸了。 涂楠气急败坏,真是便宜了姓杜的那小子。 梁攒眼皮支撑不住,渐渐垂下。昏过去之际,他不忘让人把唐云意抬回去。太白湖水怪案能不能查出来,就看唐云意了。 海棠花纹窗棂投射进来的斑驳影子消失,天地昏暗下来。零星的星星点缀夜幕。京都笼罩在鹅毛大雪中。目之所及,皆是白色。 唐云意躺在温暖的室内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直往深渊下坠落,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什么也抓不住。这种无休止的坠落让他心生恐惧。 脑颅里好像有一条毒蛇,试图冲破他的百会穴。胸腔里的心被一双无形的手拉扯,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剧烈疼痛。 他的手……他的手好疼,手腕似乎被一个妖艳的女人给折断了。 唐云意在无限的噩梦中徘徊,额头大汗淋漓。一双柔弱的小手不断拿湿帕子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 东方熹微。海棠花纹的窗棂再次投去斑驳的光斑。唐云意感觉有一双手在他身体上游走。从脸上,到胸膛,到小腹……再往下就是…… 唐云意猛地睁开眼睛,想要大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如同吞了一块发红的炭火,嘶哑得嗷了半天,封令月听不懂,把帕子甩他身上,气冲冲地坐到一边去,“你是不是骂我?” 唐云意撩动舌头,发出的声音模糊辨不清,他指了指桌上的茶水,封令月故意视而不见,急得唐云意起身,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润喉咙。 等他能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眯着眼指了指自己,有点羞涩难以启齿,“真难为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为我擦拭身体” 封令月冷哼了一声。 唐云意发白的脸挤出笑意,“是不是觉得我的身材特别好?屁股翘,那啥……也挺那啥,馋了吧?” 封令月连连发出阴笑,“屁股是挺翘的。但是我不明白,一根黄瓜丝有何傲娇?” 涉及到男人尊严,唐云意感觉收到屈辱了。当下要脱下裤子,“我给你看,吓死你……” 封令月火冒三丈,直接抽剑,剑尖离唐云意的裤裆只差几寸。唐云意冷汗涔涔,委屈起来,“看了就看了呗” 封令月拍桌而起,秀眉之下的明亮大眼睛里,怒潮翻滚,“你昨晚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是付离给你擦的” 唐云意嘿嘿讪笑,“怪不得我觉得口干舌燥。付离呢?自行惭愧?” “谁自行惭愧?”,付离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他推开房门,身体僵住了,眼珠死死的锁住唐云意。 灼灼的目光把唐云意看得不好意思了,悄咪咪的把茶壶放下。 第一百三十章 水怪案 “付离,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爱上我了?” 唐云意的自作多情让一旁的封令月作呕。付离置若罔闻,冲进来,抬起唐云意的左手,仔细端详,并用力捏了捏,“云意,手疼?” 唐云意摇头。似乎一觉醒来之后,他忘了好些事情。 “昨日,你的手腕断了……”,付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一夜一脸,竟然好了”,没有受伤的痕迹。 “是吗?”,唐云意扭动左腕关节,并无异样。 付离忍不住笑出声来,用力在唐云意的身上拍了几下,“云薇说得没错。你果然难杀。既然没事,去见见梁统领” 唐云意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极度不满意,“怎么叫难杀?我的自愈能力一直很强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无论生病还是受伤,一夜过后依旧生龙活虎。老天爷关上了一扇窗,又为他打开另一扇窗户。 梁攒的情况不太好。昨日的吼功,用了他全部的内力。他愤怒的同时又愧疚。金灵卫在走下坡路,而朱翊卫如日冲天。 唐云意到的时候,梁攒靠在圈椅上,脸色苍白,神色疲倦,每一次呼吸,都似一台陈旧的机器,随时可能会坏掉。 梁攒在空中的雪地上跪了一宿,回来之后强行发功,发起大范围的攻击,内力耗尽,遭到反噬,导致他每一次呼吸,胸口如同遭到钝锤一般刺痛。 “参见统领” 唐云生龙活虎,面色有光泽,剑眉之下是闪亮的星目,完全没有昨日那般,垂死老兽,嘴巴大张大合,做挣扎的呼吸。梁攒不由得佩服,年轻人还是年轻人,体格好,恢复快。 “云意” 唐云意的心仿佛突然被攫紧。鬓角突然渗出细汗。千万不要问他“枪”的事,他被被捅到三司,私携火药,杀头大罪。 “统领,您说……”,梁攒的声音有一股不易察觉的颤抖,苍白而遥远。在宫中罚跪一晚,又被朱翊卫暗刺。换做谁,都接受不了。 “太白湖水怪案查得怎么样?” 梁攒一看他皱着眉头,就知道这还没开始。梁攒也不恼怒,朱翊卫来势汹汹,耽误了一天一夜。“朱翊卫已经在查水怪案了。好在我们有一个优势,我们见到了水怪的长相” 唐云意汗毛倒竖。经过朱翊卫一闹,他就算百般不情愿,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金灵卫举步维艰,他能做的便是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为金灵卫排疏解困。 “云意,可有思路?” “一点”,唐云意硬着头皮回复。他的声音如冰块碎裂,让梁攒冰霜般的脸如遇和煦的春风,悄然绽放。 “最近你不用回金灵卫了,喜欢查案。务必比朱翊卫先查出来……”,从梁的口中,唐云意听出了如释重负的感觉。“梁统领,如果朱翊卫先查出来,金灵卫会怎么样?” 梁攒抬头四望房中的摆设,暗沉的眸子中透着恋恋不舍,“给朱翊卫腾地”,梁攒的脸突然阴云密布,骇人得很,“若不是朱翊卫那等口贱心毒的卑鄙猥琐鬼,偷了禁地的武功绝学,金灵卫也不会……”,梁攒说不下去,曾经威赫显显的金灵卫变成丧家之犬一般。归根究底,都是朱翊卫那个小偷。 又是禁地……“梁统领,难道之前,你们不知道禁地内有红衣金灵卫留下来的功法?” 梁攒摇头,随即恼怒拍桌,桌上的笔墨纸砚随之震了几下,“金灵卫行坦荡初心,展磊落胸襟,做得自然也是坦荡磊落之事。自是遵守金灵卫的祖训,不进去禁地。那想姓朱的那混账东西,不仅偷入禁地,还要把红衣金灵卫留下来的武功绝学给偷走了“ “所以……朱翊卫一直想将金灵卫的官署占位己有,是因为……”,他对金灵卫的官署也挺好奇的。待水怪案结束之后,他定要拉着付离,进去一探究竟。 “自打禁地被盗。我便对禁地严加看守。姓朱的不能再进禁地,故而一直怂恿朱翊卫来闹事。把金灵卫的官署占了,他便可堂而皇之进进出出” “原来如此”,唐云意算是明白了。君子畏得不畏威,小人畏威不畏德。越是小人,越不择手段。“梁统领放心,云意一定竭尽所能”,他也想进禁地,就算他学不了,还有他的基友付离。 下过雪后的街道,猫在家中躲雪的人纷纷出来。宽阔的街道上,熙来攘往,热闹非凡。三三五五稚儿在路边堆积雪人。 唐云意把冰凉的手藏在袖子中,缩着肩膀,走在路边。脚踩在雪地上,发出有韵律的“咔吱咔吱”声。 唐云意面容严肃,陷入自己的分析中。他的头发和眉睫上落满了白雪,呼出的气是白色。 自那晚祭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水怪。据埋伏在太白湖附近的金灵卫道。太白湖非常安静,没有水怪的踪影。不像走蛟案,留下许多破绽。水怪的破绽反而被抹去了一半,根本无从查起。 “要紧了,查不到了。朱翊卫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看来还得去大理寺走一趟” 唐云意作为大理寺的常客。这一次,没有人阻拦他。从他发现水怪案的蛛丝马迹再到破案,李纯风就对他高看了一眼。这一次,他依旧想看看,唐云意如何破解神秘诡异的水怪案。不止金灵卫和朱翊卫在查,大理寺也在查。 “唐云意,你是个可塑之才。留在金灵卫,你最多只能做到绿衣金灵卫。大理寺有职位供你选择……” 唐云意在案牍库蹲了一个午后,李纯风特意过来,意图明显。 “多谢李大人。梁统领对云意有知遇之恩”,唐云意果断拒绝。他发现金灵卫似乎有很多秘密。 “千里之马,需要一个伯乐。明珠能被人识别,需要一个为它拂尘的人” 唐云意犯难了。他果然有“特招”的体质,“李大人,云意纵然有着才气,也是普通药渣,担不起大任。云意相信李大人会找到自己的千里马”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少女失踪案 唐云意在大理寺的案牍库一待就是一个午。等他起身活动筋骨的时候,外面的黑幕已经笼罩下来了。外头的灯已经亮起,他赶忙把案牍库里的灯点上。 昏黄的光线看得他脑袋发胀,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他揉了揉内心,叹了长气。他今天一个下午,把案牍库最新的案件都看得差不多了。他好像遗漏了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我到底是哪个案件没看过。好像来查走蛟案的时候,还有一件失踪案……”,唐云意抓着脑袋,头发被他薅乱,下嘴唇被他咬出一排牙印。 唐云意东翻西找,架上卷宗被他搬下来又搬回原处。一套流程,他热得汗流浃背,被汗水淋湿的衣服,紧紧的贴在他的前胸跟后背,依稀可辨线条优美的肌肉轮廓。 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桌上的灯光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唐云意赶紧掏出匕首去挑灯芯,屋内的光度陡然提亮。 唐云意的头疼得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扎他的血管,太阳穴下的血管跳凸不停。 “找不到就算了” 唐云意扶着桌子起来。后背突然感觉一阵发凉,好似埋在衣服下的皮肤突然碰触到冰冷,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层。 唐云意低头,脚下不知何时覆满了雪花。他吓得一激灵,迅速转身。心脏抓紧,瞳孔骤缩,好像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的脸窒息般的青紫起来。 来人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恐惧在唐云意的眼中放大,他仿佛被关在狭窄的暗室里,氧气即将耗尽时,突然被放出来,大口吸气。 “你……你来干什么?”,唐云意清晰的听见自己颤抖的声线,还有恐惧滚过喉咙里的吞咽口水声,“九门楼真是如影随形,如蛆覆骨,鬼魅俯身”,阴魂不散的东西让唐云意面上涌起怒潮。 “这是你的地盘?” 李京墨双手背后,悠哉悠哉走进来。走到桌子一侧,突然从宽袖里扔出一套卷宗。 “我们金灵卫与你们没有任何瓜葛,你要是对我做了什么……老子就嘣了你”,面对天字高手,唐云意生出一种不自信的感觉,说话也唯唯诺诺起来。 李京墨坐到桌几后面的圈椅上,两只手臂随意的搭在扶手上,神情懒散。昏黄的光线打在他那张冷峻如冰雕的脸上,泛出一股柔和清然的光线。似乎很难将他同杀人如麻的恶魔联系起来。 唐云意突然心生嫉妒。这个恶贯满盈的杀手竟然生了一副好相貌,真是暴殄天物。 “你这么看我,喜欢上我了?我可以当你太祖了” “咳咳……”,唐云意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脸色涨红。好不容易止咳,胸口立刻传来火辣辣的感觉。“你早自作多情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想当太祖,口气比脚气大。 “云意,你这种疑神疑鬼,见人就紧张的毛病,该改一改了,不然杀不了人的” 唐云意有些纳闷。九门楼这厮,每一次见他,剑拔弩张,今日怎么又闲情逸致跟他聊天了。还是他杀人的乐趣之一,先是让猎物放松,再一刀一刀凌迟。 唐云意弓起身子,猛虎般的死死盯着李京墨,“谁紧张了,谁杀人了?” 李京墨往外瞟了一眼,唐云意的身体立刻像紧绷拉满的弓弦,手暗暗摸到腰间。 李京墨讥笑一声,“你以为我还会在你的手上折一次。没有金灵卫在你身侧,就算有金灵卫在场,我杀你依旧易如反掌”,李京墨顿了一下,脸上突然露出鬼魅般的笑容,“听说金灵卫和朱翊卫水火不容。我又是个喜欢看戏的人,目前自然不会杀你了” 唐云意突然松了一口气。绷起来的双肩突然如小山一样耷下去,“那你来干嘛?你故意来吓唬我?” 李京墨眼神示意唐云意看桌上,“你应该在找“少女失踪案”的卷宗,给你送来了” 唐云意小心翼翼伸出去拿卷宗。随意翻看几眼,里头果真是少女失踪案的卷宗。他把卷宗抱在怀里,警惕的打量李京墨,“卷宗里记录的失踪少女,是不是九门楼所为?” 李京墨像个小孩子一样摇头,“我们不喜欢女人。反而喜欢粉雕玉琢的少年,玩弄起来……手感不错”,李京墨看向唐云意,“啧啧……”的摇头,“不过你放心。你太丑了,我们玩不起来” “你……你才丑,你全家都丑”,他心灵美。 李京墨忽然起身,指尖在桌上轻轻划,发出轻微的尖刺声。“唐云意,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谁愿意跟你见面,有病啊……” 李京墨的黑色身影已经融入夜色当中。唐云意气得往地上狠狠跺了一脸。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而他因为不会武功,成为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戌时 大理寺的人来催促唐云意离开了。他把少女失踪案又过了一遍之后,离开大理寺。单薄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显得孤寂寥落。 唐云意又把水怪出现的那晚的情形捋了一遍。那一晚,台上有很多人,水怪第一次露出水面是为了抓绾绾的脚踝。被阻拦之后,水怪又失手了几次。但是水怪没有抓黎王,也没有伤东伯侯。如果说水怪是为了美人,那么仪容漂亮,身姿窈窕,步伐轻盈的堂溪夫人为何不抓,偏偏去抓绾绾。 绾绾姿若皎月,宛如天宫仙女。水怪几次欲抓绾绾,目的何在? 唐云意的心中,浓雾密布,在漆黑翻滚的黑云之中,仿佛有一双手撕开了裂缝,一道光线直直射进来。唐云意似乎有了点眉目。水怪的目的不是黎王,不是东伯侯,不是堂溪夫人,不是在场的世阀贵族,而是美人。 唐云意突然停在了热闹非凡的街道当中,人来人往,吆喝声、猜拳声……不断充斥他的耳朵。他的思绪一下子全乱直到被人撞了一下,他茫然四顾,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酒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妖娆的女人 酒肆内,灯火通明。大门口两侧挂了两个精致的大灯笼,灯光从里头源源不断传出来。大门口挂上棉门帘,用来遮挡外头的狂风暴雪。 看不清里头的盛况。从投在白纸窗户上的人影攒攒还有欢声笑语,可知里头已经酒杯盛满,酒意盈盈。 唐云意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在冰冷的天气,四肢僵硬的天气里的若能喝下一杯热酒,寒冷的身体将会暖和,心中繁琐、惆怅将被驱逐。 唐云意撩开厚重的棉门帘,侧身挤了进去。眼睛机灵,腿脚敏捷的店小二立刻笑脸迎上来。 酒肆的大厅坐满了人。有商人打扮、有彬彬有礼的书生、有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侠客、有贪口的普通老百姓,亦有身着华丽的贵族,各样各式的人挤在酒肆的大厅里。 桌上红漆盘里盛满各种美味、精致的下酒菜。桌子中间有个小泥炉,炉里的炭火煌煌,炉上的酒正冒着热气。 有的在品尝美酒佳肴,有的谈天说地,慷慨激昂,有的挽起袖子,故意露出手臂饱满虬结的肌肉,脚踩凳子。看似各玩各,实则暗流涌动。 突然出现的唐云意普通平常身上又没有任何内力,自然是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唐云意看到那么多人,突然不想留下了。奈何小二一张嘴跟摸了开塞露一样,霹雳吧啦的说个不停。 “公子,快进来。我们酒可是整个京都最好的酒,地下尘封五年,方可取下。公子,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空气中弥漫的醇厚酒香味和喧闹声混合着扑进唐云意的鼻子了。腹中馋虫突然躁动起来。 “可你们已经没有地方坐了” 乌压压的一群人,唐云意看得眼花缭乱。 “公子稍等” 小二手脚麻利,去去就回。“公子,小的已经跟那个美人说了,她同意让你坐她的对面” 唐云意顺着小二的视线看过去。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位身段丰腴的婀娜背影。 小二把唐云意引过去之后,转身离去为他准备好酒器。 对面的姑娘……看起来像姑娘,身上却有成熟女人的魅惑韵味。一头青丝,随意用一根发簪挽了一个发髻。脸型小巧,五官精致,媚眼如丝,妖娆不已。美人似乎不怕冷,穿的是皮衣,皮衣上面点缀洁白的狐狸毛。胸口和臀部被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凹凸有致,无形之中散发一股成熟、妩媚、风姿、艳绝的气韵,难免让人浮想翩翩。 肌肤若雪,吹弹可破。精致美丽的锁骨可养鱼,再往下……是皮衣包裹的胸部,深深的沟壑中,柔软莹白若隐若现,难得有人穿着如此开放,还在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中独善其身。唐云意突全身暴热,他下意识别过视线,小二正好把酒提上来。 酒肆内亮澄澄,暖烘烘。唐云意先是双颊像喝醉酒的酡红,然后是耳根也发烫了,红得像滴血一样。舌干口燥的他在等酒热的时候,控制不住抖动双腿。 等酒热了,他立刻倒酒。一杯接着一杯,心中燥热慢慢消退下去。等他再去拿最后一杯时,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附上他有薄茧的手,唐云意吓得一个激灵,汗毛倒竖,迅速把手缩回来。 对方响起了似银铃,又似冰雪融化的笑声。对方的美人笑得花枝乱颤,饱满的胸部随着她的动作,如波涛汹涌。那个男人看了,眼睛不得钉上去? 美人不恼。唐云意的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再次浮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从你坐下来到现在,你一共偷看我五次” “没有”,唐云意无力辩解。风情万种的酮体,不止他偷看,就来大厅内,时不时投来如狼似虎的炙热视线。 “你抬起头了” 美人起身,弯腰越过桌面,俯身而下,修长白皙的食指抬起唐云意的下巴。美人这一俯身,臀部丰满的曲线散发诱人的气息。接连不断的响亮的吞咽口水声传入耳。 馨香传入鼻梁,唐云意觉得血液沸腾了。 “你……你想干什么?”,唐云意听到自己的声音又低沉,又嘶哑,还有一丝磁性。 “你觉得我的身材好吗?”,唐云意的下巴又被抬高些许。美人柳眉下的秋瞳充满诱惑。 “我……不知道”,他同意了就证明他偷看对方的身材。不过,这个女人应该是他来到这里之后,身材最好的女人。估计大厅内的男人都一个想法,把女人扛起来,带回家,扔到床上,为所欲为。 “你不是看了?你觉得我的胸大不大?” 唐云意的脸烫得快要着火了。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露出的话…… “我不知道……” “不如你同我回去……” 唐云意突然被一股力气拽起来,他整个脑袋差点砸到那白花花的胸口时,背后又有一股力量把他拽回去。如此反复,唐云意更晕了。 “老妖婆,你想吸干我哥哥,想得美?”,清脆如百灵的声音涤荡唐云意的意识。他晕乎乎的脑袋像是吸了一口风油精,逐渐清明。 吸干……等等,唐云意瞬间清醒起来。对面的美人已经没有刚才的妖媚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狠色。而紧拢他胳膊的是上次那个有透视还能凭空操控人的小姑娘。 哪边都不好惹……唐云意悄无声息试图挣脱,小姑娘越抱越紧。猫眼似的眼睛怒狠狠的看向妖娆美人,瞳孔如猫一样,时而放大,时而紧缩。 “老妖婆” 美人阴恻恻的笑起来,笑容逐渐狰狞起来,“小姑娘,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这是我哥哥,我就要多管闲事,怎么了?” “你情哥哥?” 美人一手撑着桌缘,尺寸拿捏得极好,丰腴得身段若有若无的勾引在场所有男人的眼睛。男人们的眼睛像是箍住了一样,眼珠子不能灵活转动。 唐云意一头雾水。小姑娘越抱越紧,甚至对不断试图挣脱的唐云意横眉倒竖,“你别动,待会儿告诉你” 妖娆的美人,耐心耗尽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神秘姑娘 妖娆的美人,黑色的瞳仁里,波涛翻涌。袖子下的手,渐渐捏紧,蠢蠢欲动。 小姑娘伸出一只手臂,拦住唐云意。唐云意有些迷迷糊糊的。像他这种没有功夫的人,待会儿两个女人当他的面打起来,他时不时得冲过去,操着一嘴方言,大声呼喊,“你们不要再打架了……不要打了” 小姑娘狠狠的瞪着唐云意,严肃角色的嘱咐他,“你不要看她,小心没了小命” 唐云意面上浮起看戏的表情,往后退了两步,好整以暇的等待好戏开场。他一个小小的金灵卫,对方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妖媚的女人已经在咆哮的边缘了。突然其他的一个小丫头挡住了她去路……一条白色的鞭子突然从女人腰间甩出来,破空之声传来,重重的砸到桌子上,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小姑娘浓黑的睫毛下,明亮的大眼如闪烁的星星,嘴角忍不住上挑,“原来你是个地字高手,我还以为多厉害。你们那么多人涌入京都,跟天字高手抢业火莲”,小姑娘抬手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粉嘟嘟的双颊像一只麋鹿,甚至可爱。她盯着对面的女人,胸有成竹的抽丝剥茧,“你们估计抢不到。但是你们勾引男人的本事一流。凡事哪个天字高手抢到了业火莲,你们一定不择手段,勾引他们,将业火莲据为自有,助您的登上天字高手级别,我说得没错吧?” 对方的眼眸里,黑色的乌云滚滚不息。小姑娘兴奋不已,“我果然猜对了。当然,你们要是拿不到业火莲,把含有业火莲的真气吸干,你们依旧能登上天字高手,不管哪种办法,你们都稳赢” 小姑娘提到业火莲,大厅内静悄悄的。酒肆内有大半的外来客皆是为了业火莲而来。 妖娆的美人已经怒不可遏。饱满的胸部随她的呼吸上下波动,景色旖旎。大厅内的男人不禁看呆了眼。 锐利的破空之声再次传来,妖娆的女人,狠狠一挥鞭子,怒骂一句,“哪里来的野丫头?”,鞭子如白蛇吐信,张着血盆大口,直直鞭向小姑娘。 宛如白蛇的鞭子空中犹如被人捏住了七寸,动弹不得。小姑娘葱白的手掌缠住鞭子,女人暗中用力,鞭子越勒越紧,嵌入小姑娘的血肉中,皮肉逐渐泛白。 “需要帮忙?”,唐云意不介意当卑鄙的肮脏老鼠。 小姑娘目光凌厉,眼锋如刀,眼底充满快感和不屑,“一个地字,不过是我脚底下的蝼蚁” 天字看不起地字,再往上,也跟不上天字。然而,成为天字高手,是江湖侠士终身追求的梦想。天字和地字,差得不是一点一点,而是天差地别。地字在天字面前,卑微苟且,抬不起头。 唐云意再度往后退了几步。就在他以为两个女人要打起来的时候,小姑娘突然放开鞭子。速度之快,犹如洪水退去。妖娆的女人重心不稳,往上踉跄的几步,身体撞到了窗户上。女人面上闪过一丝凶气。 “杀你,不用我动手” 小姑娘响指一打,清脆的响声好像一阵召唤声,仿佛瞬间攫住了在场某一个人的意识,霎时……众人感觉一股劲风呼啸而过,一个手持板斧的壮汉突然举起他手中庞大的板斧,朝着女人重重劈下去。女人白鞭一扫,桌子腾空而起,挡下了壮汉的致命一击,桌子四分五裂,连同桌上的红漆盘里的下酒菜,小火炉,酒壶散落一地,满目狼藉。 众人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因为离业火莲成熟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并不想现在动手,消耗自己的真元。不然等到业火莲成熟的那天,还未出手,已被对手秒了,得不偿失。 刚才还在谈天论地、海阔天空的壮汉像傀儡一样,朝着女人不断挥舞手中的板斧。众人纷纷退让到一旁去,双目圆睁,欣赏好戏。 妖娆女子被这一变故吓得怔愣了半秒之后,立刻甩出鞭子。壮汉这一次反应慢了,鞭子抽在他的后背上,衣服被抽裂,皮开肉绽。 壮汉那双无神的双眼被激怒,他挥舞着板斧,跟发疯了似的,追着女人劈、砍、挥、扫……各种招式用尽,女人被追得筋疲力尽,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道红痕纵横交错。女人温润的眼瞳让男人看了心疼。 壮汉的攻击越发凶狠。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肌肉虬结暴涨,把衣服撑起来。像个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的怪物。 眼看大厅内,越来越多的桌子四分五裂。酒肆的掌柜急了,站在一旁紧紧拍着大腿,痛心疾首的大呼,“你们别打了。金灵卫已经往这边来了……” 金灵卫……小姑娘耳尖,响指一打,壮汉突然停了下来。女人捂着流血的手臂,踹开开窗户,逃走了。 闹剧就这样结束了。壮汉清醒过来后,身上剧烈的疼痛如同钢针扎他的心,他疼得五脏六腑都扭曲起来。 “谁它娘的袭击老子了?” “是谁?” 唐云意看着暴怒如狮子一般的男人走来走去,不由得升起了同情。可怜也可悲,突然被当枪指,醒来发现自己受了一身伤,凶手不明。换做他,他也要咆哮。 壮汉显然是个脾气狠厉暴躁的人,没有搭理他,他挥舞着板斧开始大杀四方,酒肆里乱成一团。小姑娘拉着唐云意的手,屁颠屁颠的从酒肆窗户里逃出来。 两人穿街走巷,来到灯火阑珊处。唐云意甩开小姑娘的手,以一种别扭的方式,开始遮遮挡挡。最后觉得自己挡不住了,双手留在小腹往下一点,双腿夹起来。 小姑娘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一脸懵逼,“你干嘛?” 唐云意脸色发烫,犹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你是不是有透视眼?” 小姑娘恍然大悟,“你是怕我看到你的肉体?” 唐云意闷闷应下。 “你放心,我不对你使用透视眼”,她又不是神仙,也没有透视眼,无法透过衣服看穿人的身体。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点头绪 “你是谁?” 唐云意的双眼如同一台扫描机,把小姑娘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婀娜有致的身材,碧波绿色的衣裙上点缀着如意云纹,极衬她那张俏皮的娃娃脸。圆圆的、湿漉漉的眼睛就像一只乖巧的猫咪,等待主人赞赏。 小姑娘笑眯眯,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我叫阿菀,我从好远的地方来,跋涉千山万水,终于来到了京都” 唐云意笑不出来,面罩寒霜,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阿菀,仿佛要将她心底的秘密洞穿。“你为何要接近我?有何目的?” 阿菀双手交叉背后,在忽明忽暗的灯线下,看不清她的表情。清脆带着欢快的声音从她喉咙里传出来,闪亮的眼睛带着一丝茫然和纯真的,“十分的美貌意味着十分的危险,我初来乍到,觉得你比较安全” 唐云意咬牙,“你觉得我的样貌可以打几分?”,他的表情中带了浓厚的期许。 “一分” 唐云意突然觉得胸口受到了一记闷拳,杀人诛心。他捂着胸口,“气若游丝”的道,“以后这种话,你还是少说” “那你去哪里?”,阿菀蹦蹦跳跳的跟在唐云意的身后。觉察他脚步快,她的小短腿跟不上,她立刻拉住唐云意的袖子。 唐云意脸上一脸严肃,直接拱手告辞,“再见……再也不见” 阿菀在地上狠狠跺脚,“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可是救了你” 唐云意去而复返,镶嵌在眼眶的眼眸深邃如一汪深潭,“我问你,那个妖艳的女子是谁?”,唐云意的脑海里忍不住一帧一帧放电影般闪过女子高耸的胸脯,丰满的臀部,那勾人魂魄的笑容,那若有若无的馨香。那样的女人很难不让男人心动,想蹂躏。 “合情宗的女人” “你跟她们有仇?”,小丫头一提到她们,双眼冒出愤怒的烈火。 “合情宗的女人都是菟丝子” 唐云意脸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小姑娘,说话留一半, “合情宗的女人就像菟丝子缠绕大树,生出无数条触角,吸取大树的养分。合情宗的女人个个妖艳魅惑,专门勾引男人修炼武功” 唐云意来了兴致,双眼亮晶晶的,“仔细说说” “就是吸干男人的内力为己用助自己擢升天字高手” “若是没有武功的男人?”,比如他……有的是一身蛮力。 “没有内力的人,有精血。她们会把你放干了,提炼精血。然后你会瞬间老了几十岁” “那岂不是干尸?”,唐云意瞬间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连片起。 “嗯”,阿菀的表情沉重得滴水,“她们的手段跟卑鄙,全身散发一种勾引的男人的香味。只要男人闻了,情迷意乱,就会像发情的公猪跟她们离开,任由她们差遣” 唐云意倒抽吸一口冷气,怪不得他全身燥热。那个女人在他的眼里就是神。 “所以她们独自一个人待在酒肆,就是为了猎艳?” 阿菀点头,“总而言之,所有人人进京都是为了业火莲。业火莲虽然未成熟,很多人已经暗中准备,蓄势待发。就等业火莲成熟,择之、夺之、抢之” “你也是为了业火莲?” 阿菀摇头,“我出来见见世面。再说了,业火莲成熟的时候,天下高手聚集,我可抢不过” “你不是挺会奴人?怎么会抢不到?” 阿菀垂下头,修长浓密的睫毛下,落寞的神情从黯淡的眼睛里流露出来,“我只能对地字高手下手。天字高手不同于地字高手,一旦从地字入到天字高手,他们的五官感知特别敏锐,我根本无法下手” “怪不得……不过你是如何下手?” 阿菀支支吾吾起来。 夜深,白雪皑皑,地面上闪着寒冷的银光。唐云意缩卷在被子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窗户被一只猫爪推开。飞雪顺势飘了进来,在窗台上留下一层薄薄的地毯。窗台上有零星的猫爪子,肥硕的橘猫跳到唐云意的床头,板鸭扒下来,琉璃般的眼睛闪烁光芒。 唐云意忽然翻身,猫被带到被子中。须臾,被子里传来猫撕心裂肺、声嘶力竭的嚎叫声。 “喵喵……” 俄顷,猫从被子里艰难的爬出来,它两眼昏花,有气无力,胡子全部翘起来了。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后,猫终于吐出胸口一口浊气。 “喵” 猫跳到窗台上,伸出爪子,尖锐的爪子亮出来,阴恻恻的盯着背对它的唐云意。 唐云意这厮够阴损的。把它塞进被子里,放了一个韭菜味的臭屁,那味道……那酸爽,把它的胡子给嘣翘了。 “喵……” 虎啸一般的声音传来,唐云意置若罔闻。猫多次亮爪,却不敢偷袭唐云意,怕唐云意给它挖陷阱。 翌日 庭院中的银杏树上堆满了积雪。枝头被砸得低低的,唐云意走到院中,枝头的上雪落到了他的脖颈上,他瞬间激灵起来,控制不住抖动起来。 “云意,快过来……” 唐老爹站在屋檐下,双手拢在袖子中,笑眯眯的,眼尾纹把法令纹深刻。 “爹” “快进来,爹有好东西给你看” 过了会儿,唐云意才拢着袖子来到了厨房。厨房热闹非凡,付离和老鱼已经开吃了。唐云薇还在下面条。唐云意叉开大腿坐下,一人占了一面。 付离喝着暖乎乎的豆浆,眉眼轻抬,扫了一下唐云意,拿腔作调,“某人心安理得,看来我们要输给朱翊卫了。我已经想好了,辞官之后,归隐田园” 唐云薇立刻扑过来,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的望着付离,“付离哥,人家要跟你归隐田园,夫妻双双把家还” 付离面色一僵,咳了一声,“正好,我缺一条狗” 老鱼忍不住“扑哧”一声。唐云薇立刻叉腰怒目相瞪。老鱼清了清喉咙,“妹啊。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捂不热的。哥的怀抱滚烫如火,来者不拒” 付离立刻拿出馒头塞住老鱼的嘴巴,“吃你的馒头,闭上嘴巴,老头子” 唐云意捂着嘴巴,小声笑起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点头绪(一) 玩笑归玩笑,提到太白湖水怪案的时候,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厨房内的水分好像凝结成冰,越发阴冷。作为金灵卫,水怪又是在金灵卫的眼皮底下出现,如今又有朱翊卫横插一脚,金灵卫举步维艰, “云意,下一步怎么走?”,付离进入状态之后,说话也开始公事公办,充满冰渣子。唐云薇知趣的坐一边去,和面打算晚上包饺子。 “老鱼跟我去太白湖。你时刻紧盯着三法司,我要最新的案件……”,既然是畜生,肯定会伤人。 付离点头。吃过早点之后,大家按照分工,各司其职。唐云意租了两匹黄骠马。一路上,大片的雪花往脖子里吹,越往太白湖方向,风雪越猛烈。飓风裹挟雪花,冲天而起,又倏然而落。 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疯狂涌动的雪花模糊了视线,唐云意和老鱼的眉睫上挂着沉甸甸的积雪,两人成了白头翁。 到达太白湖的时候,唐云意已经快要冻僵了。他趁老鱼不在,暗中催发那少得可怜的内力,胸口顿时传来一阵闷痛,越发浓烈,最后锥心刺骨。他缓了很久,白色的雾气不断从他的口鼻喷射出来。 万顷太白湖如同披上了柔软洁白的毛毯。太白湖并没有冰冻,湖岸上堆积了一层白色泡沫,风从山里猛烈地吹来,不断推动湖面上的冰晶往湖岸上涌,在呼啸的风声里,隐约传来冰晶互相碰撞发出宝石般的清脆悠扬动听的声音。 “看样子,再过一阵子,湖面应该会冻上”,唐云意盯着湖面上,眼里全是黑灰白,世界仿佛失去了色彩一般。他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悲怆之感。 老鱼双臂抱着胸部,迎风而立。猛烈地寒风搜刮他的头发,衣服在空气中传来猎猎作响的声音。 “云意,水怪还在湖里面?” “应该不在”,唐云意有些不自信。他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那个像人一样的水怪,人尚且待不了,它估计真的不在太白湖了。它应该是那晚趁混乱跑了。但是都过了那么多天,水怪在等什么? 老鱼的眉头凝上忧愁,“那怎么办?找不到水怪,你们都破不了案,陛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唐云意倒是佛性,起身迎风,刺痛的胸口受到冷风刺激之后,冰寒盖过隐约的痛楚,他瞬间清明了几分,“走一步算一步” 两人准备打道回府之时,轰隆的巨响声从树林里传来。老鱼俯下身,耳朵贴着雪面,神色逐渐凝重起来,“有一队人马正往这里来,估计十二到十五个……”,马蹄声如擂鼓声,非常急促。 这种关头,唐云意并不想惹事。他刚拉紧马绳,澄澈的瞳孔里映射一段黑衣人,戴官帽,金丝黑衣,皮革带,云纹靴,腰配长剑,赫然是威风凛凛的朱翊卫。 “朱翊卫” 视线中,移动的小点突然放大在眼前。唐云意已经见识过朱翊卫嚣张跋扈的憎目,对方突然一个“悬崖勒马”,马蹄溅起的雪花落到他的脸上,他也是一笑泯恩仇,抬起手,悠哉悠哉擦掉脸上的碎雪。 “唐云意” 厚重的兜帽下,露出一张阴狠的白脸,嘴角释放出如毒蛇般的邪笑。 唐云意露出冷笑。杜青裴的体力果然非同寻常,今日已经能骑马出来了,“难为你记得我” 杜青裴从腰间抽出剑,嘴角冷笑渐渐。唐云意感觉到,一条毒蛇正潜伏在厚重的积雪中,伺机而动。 “你想看什么?”,唐云意看似慌张,内心实则稳如老狗。 “唐云意,没有梁攒的吼功,今日,你走不了” 唐云意神情依旧淡然,丝毫没有被对方的恐吓吓到。“身为一个男人,有必要睚眦必报?你伤了金灵卫的人,彼此彼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哼” 杜青裴狭长的双眼迸出淬了毒的眼刀子。唐云意对他使了暗器,虽未伤及性命,却让他失血过多。否则他不会在梁攒的吼功之下,承受内力不受控制,在身体横冲乱撞的折磨而灰溜溜的逃离金灵卫。 唐云意害他颜面尽失。这口恶气,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们扯平了。你打金灵卫,我打你……”,唐云意嘿嘿的笑起来。看在杜青裴的眼里,刺眼极了。唐云意把他的尊严往地下踩。 “这世道总有人要做乱臣贼子,而我杜青裴绝不会允许你这种卑鄙龌龊的人存在。不管你唐云意会不会武功,我不会刀下留情。今日拿你祭水怪” 杜青裴周身突然澎起一股力量,唐云意清晰的看到,落在杜青裴身边的雪花被迫改了坠落的轨迹。唐云意瞬间心生嫉妒和痛恨。杜青裴不是已经踏进天字级别,要么就在天字级别了。反观他,最近心疾越来越严重了,痛到嘴唇发紫。 “唐云意,你受死吧” 剑气一挥,雪地上瞬间隆起一道地垄,仿佛里面有东西一般,直直朝唐云意袭来。唐云意拉紧马缰,马似乎被吓到了,四肢宛如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没有一丝反应。 “老鱼” 唐云意扯着嗓子叫起来。老鱼从天而降,一刀插在隆起来的垄道上,忽然传来尖锐的啸叫,好似地底里有活物一般,被老鱼一刀直插七寸,发出悲哀的嚎叫。 在朱翊卫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老鱼腾空而起,悬浮在天空中,天空中的雪花突然旋转起来,然后突然定住,瞬间转换方向,化作锋利的兵刃,朝朱翊卫爆射出去。 朱翊卫立刻挥剑挡住锐利的雪花兵刃。杜青裴那张白皙的脸蛋,划出了一道红痕,几滴鲜血俏皮的落入他的衣襟里。 他那双毒蛇般的眼光狠狠扫过来。 唐云意笑咪咪的,双手交叉在后脑勺,眼里明光闪烁不停,“这位是天字高手,你们想打,尽管放马来。就怕……耽误了彼此之间的查案” 杜青裴气得胸口起伏明显。他何曾不知此人的功力在他之上。他的伤口未好,不宜恋战。 唐云意朝朱翊卫如丧家之犬逃去的背影发出大笑。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失踪的少女 唐云意和老鱼回到京都的时候,夜幕已经笼罩下来。雪裹挟着风在城内肆意张狂着,视线模糊,勉强能看到街道商铺两旁屋檐下悬挂的灯笼,灯笼被吹着摇摇晃晃,如同呼吸一般,明灭不定。 昨夜的记忆如跑马灯一样,唐云意心魂未定,还了马之后,他和老鱼匆匆回打铁铺子。 唐家的打铁铺,火红的灯光从窗户里投射到雪地上,映得地面恍如白昼。厨房里的灯还亮,隐约传来声音。唐云意携带一身寒意和雪花推门而进,里头的几个人正围在火炉旁烤火,吃炒豆。 唐云薇立刻起身准备起火下饺子,在看唐云意一身白雪,眼白翻了,非常嫌弃的口吻道,“身上全是雪,把雪拂了。记得把门关了” 几日不见的封令月屁股往边上挪了挪,唐云意直接坐到她的身边抓起烤得晕乎乎的小手,爱不释手,“月,你这几日去哪了?可把我想死了” 封令月呲了一声。唐云意的手已经冻成冰雕,握上她的手时,她浑身剧烈哆嗦了一下,冰入骨髓。 “你别太过分了”,封令月眯着危险的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唐云意觉得差不多了,屁股立刻移到付离身侧,假借兄弟之名,熊抱唐云意之后,手悄无声息的从脖颈伸下去。付离眼手迅疾,捏着他的手腕,唐云意痛得呲牙之际,一股热流从手腕转入,从表层到经脉,仿佛地热一般,浸润、滋养他冰雕般的身体。 “暖了?” 唐云意一阵感动,打算表示的时候,付离推开,冷冷的道,“吃完之后,赶紧查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热气腾腾的脸皮氤氲了所有人的视线,昏黄的屋内不时传来“吸溜”的声音。 两碗饺子下肚之后,唐云意的身体彻底暖和了。他坐到火炉旁,一手伸到火炉旁烤火,一手盯着付离带回来的案件。神色严肃,专注无比。屋内静悄悄的,生怕打乱他的思路。 周围的灯光骤亮。唐云意抬头,封令月举着油灯,试图给他照亮一些。唐云意微笑着继续看卷宗。 “昨晚有一位少女失踪?”,唐云意疑惑的看向付离。他昨日在大理寺待了一个午,又在酒肆晃悠,挺晚才回到家中。 付离点头,“大约快天亮那段时间” “现场没有任何痕迹?” 付离还是摇头,“没有任何痕迹,也没有挣扎后的痕迹。更像一种主动跟别人走的感觉……” “私奔?”,唐云意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个。 “从去年到现在,失踪的少女,总不能认为个个私奔?大冷天的,谁乐意私奔冻死外头?” 唐云薇蹲下来,眼睛里闪烁星光的鹿眼深情款款的看向付离,“付离,我愿意大冷天私奔” “哦”,付离装作很震惊的样子,“那你去啊。我不拦你” 唐云薇立刻小粉拳捶付离,付离配合的“嗷嗷”起来。 唐云意一点点的思路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悦的看向打闹的两人,阴阳道,“冬天未过,春天未到,万物未复苏,我似乎闻到了一股发情的味道?阿月,你闻到了?” 封令月的脸色火红火红的,也不知是唐云意这句话羞得还是烤火烤热了。 付离立刻正经起来,狠狠瞟了唐云薇一眼。“你还有什么想问?” “过去一年,总共消失了三十八位少女。无一不例外的是,定性为失踪……”,唐云意脑袋里缠绕了一团麻线,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到底哪里有问题了。 付离点头,“已经说她们死了,可三十八位少女的尸体都找不到。只能定性为失踪”,就跟孩童失踪案一样,直到在山洞里发现了碎尸…… 唐云意的思绪回到了在太白湖见到云倾的时候,“你们可记得,那时候,我们去太白湖钓鲈鱼,正好碰到了青鹿学院出来采风的事?” “记得”,兄弟不合,一见面就掐。付离感觉以后的日常是要当苦口婆心的和事佬。 “云倾落水的事,你们还记得?” 封令月点头,那天的记忆强制冲入大脑,“云倾落水,你在下水救他。一群青鹿学院的学子在那喊“水怪”” 等等……“水怪” 唐云意挤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那一天乱糟糟的,确实有一个学子喊“水怪”了,大家都当他落水受惊了,未放在心上。实际上,我下水救云倾的时候,确实遇上了水怪,有鳞片,头发像水草一样飘荡在水中。云倾当时被它缠住了……”,唐云意有些纳闷的是,水怪明明像人一样,他为何感觉太白湖里面还藏了一个庞然大物? 付离“噌”的站起来,面色潮红,有些激动,“那你为何不说?” 唐云意一脸无辜,“我忘了,而且当时认为水怪不过是天方夜谭,兴许是我看错眼了。直到祭天那天,水怪从水里蹿出来,一直抓住花魁的脸脚踝不放……” 封令月脑海里闪光一现,眼神盈盈的望向唐云意,“云意,那天我也注意到了,水怪一直围绕花魁,你说……会不会是花魁与水怪有纠葛?或者我们让花魁去把水怪引出来” “你知道水怪在哪?单凭片面之词,你认为行得通?”,当务之急是要再见到一次水怪。 翌日,唐云意还在被窝中,房门被外面的人敲得“邦邦”响。唐云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起来开门,付离一脸焦色。 “大清早的,你不睡觉?” 付离表情很平淡,欲言又止。 “老兄,挺冷了,有事说事” “昨晚又失踪了一位少女” 唐云意瞬间清醒了几分。“连续失踪两位少女,三法司什么反应?” “全城搜铺,一无所获” 唐云意露出耻笑,“看来三法司也不行啊。孩童失踪案还得靠我们金灵卫才破案,少女失踪案……” “云意”,付离突然神神秘秘起来,“少女失踪案会不会也跟水怪案有关系?毕竟少女失踪案也隔了挺久了” 这问题把唐云意问倒了。事件又开始往扑朔迷离的方向走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出门查案 “昨夜何时发现?” “跟前晚一样,大约准备天亮的时候,没有呼救声,也没有挣扎声……” 唐云意靠在门框上,抱着双肩,百思不得其解。从院中裹挟一阵寒风吹进来,他的袖口鼓胀,唐云意打了一个喷嚏后,他立刻把付离拉进房间,关紧房门。 “我换衣服,待会儿我们去案发现场看一看……” 厚厚的乌云低垂,天空蒙蒙的,天空仿佛要塌下来似的。唐云意和付离刚走到巷口,天空飘起了小雪。唐云意的肚子扑通开起了轰炸机,使劲在他的腹部里轰鸣。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唐云意提议道。 付离却有点纠结,“案件迫在眉睫……”,唐云意立刻打断他的话,“出命案了?现场有挣扎痕迹?” 付离摇头。唐云意没好气的应了一句,“既然定性为失踪,我们并不知道人是死是活,即便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我们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我肚子饿过头了,脾气不好” 巷口的背风处,有一对夫妻撑起布棚,售卖包子油条和豆浆。热腾腾的白气从蒸笼里溢出来,远远便闻到一股麦香味。唐云意的肚子叫得更欢快了。 他走进布棚,女人正在油锅里摊肉饼,两面金黄,勾起唐云意肚子里的馋虫。在火旁搅动锅里乳白色的豆浆的男人立刻迎上来,个子不高,老实巴交,态度热情,“两位大人,要吃什么?” 混合肉香的运动分子在空气里荡漾,不断冲击唐云意的味蕾,他伸出脖子往灶里喵了一眼,肉饼已经熟了,油条也炸好了,包子也熟了,豆浆散发出浓厚的肉香味,“每样都来一份” “行了,两位大人这边做……” 憨厚的男人把唐云意和付离引起布棚,手脚麻利的把凳子上的雪迹擦干净。 不过片刻,肉饼、包子、油条、豆浆冒着热气上桌了。唐云意立刻抓起肉饼,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点头赞许,“你还别说,还是路边摊的小吃最有韵味” 付离忧心忡忡,吃不下去,“云意啊,你不是已经想到什么了?” 唐云意猛地摇头,“我估计去现场也查不出什么,我打算从现场回来后,打算去喝花酒明目醒脑,你去不去?” 付离波浪鼓般的摇头,“我就不去了,忙着查案” 两人吃到一半的时候,四五个身穿朱翊卫的人也进入布棚,唐云意和付离并未穿金灵卫的衣服,朱翊卫并未认出他们。 布棚里的桌子被朱翊卫踢得霹雳吧啦的响。老实巴交的男人立刻迎出来,腆着一张因为常年经受风吹日晒而变得黑膛的脸,在嚣张跋扈的朱翊卫面前,他卑微到脸着地。 “各位大人,想要吃什么?” 朱翊卫着实嚣张,一脚踩在男人的膝盖上,男人突然双膝一圈,重重跪在冻得板结的冰面上,双眼发红,却极力把泪水逼回去。 “你这里有什么都上了。朱翊卫办案,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憨厚的男人立刻抽了抽鼻子,爬起来,“大人,小的懂,小的懂” 男人忙不迭失的去准备,唐云意哼了哼笑,催促付离快点吃,“抓进吃,不然没力气打架” 付离突然胃口大口,抓起肉饼,两三下便吃完。“没想到朱翊卫如此嚣张” “俗话说顺木之天,以致其性。上梁不正下梁,只能如此了”,唐云意忍不住摇头。朱翊卫本是名不正言不顺,想侵吞金灵卫,取而代之,情有可原。 憨厚的夫妻俩在朱翊卫的颐指气使之下,弓着腰背,小心在一旁伺候。 “什么东西,一点都不好吃” 咬了一口的肉饼被朱翊卫随手扔到一旁的雪地上,不知从哪蹿出来的野狗突然扑上来,把肉饼叼走。憨厚的男人眼中露出疼惜的表情。 “老东西,你这个包子,馅少了。打发叫花子呢?”,咬了两口的肉包子再次被砸到憨厚男人的脸上。 付离背对他们,骨节般的手指捏着筷子,咔咔作响。唐云意长薄茧的手轻轻拍了他几下。付离瞬间放开手中的筷条,泄愤似的灌了一口豆浆。 四五个朱翊卫在此胡吃海喝,路过的人纷纷避而远之。小摊上的夫妻,愁眉苦脸还要陪笑着伺候,痛苦的眼神里露出一抹心酸。 不知过了多久,吃饱喝足的朱翊卫打算离开,身后再次传来一阵铿锵的吵闹声。 为首的朱翊卫剔着牙,哼哼唧唧带着自己的人就要走。憨厚的男人追了两步,在对方震慑的眼神下,慢慢垂下头。 唐云意狠狠拍桌,大声讥诮,“朱翊卫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偷吃百姓的民脂民膏。等下回去,我立刻上监察院弹劾朱翊卫” 朱翊卫果然停下脚步,手摸着腰间的剑柄,一脚踏在唐云意面前的长凳上,模样痞张。 “你要弹劾朱翊卫?你瞎了吗?哪只狗眼见我们偷民脂民膏了?” 面对一群走狗般的朱翊卫,唐云意不慌不忙的笑了,“难道你们没偷?你们付钱了?” “老子付不付钱,关你屁事?”,对方揪起唐云意的衣领,唐云意反而不咸不淡笑着开口,“你们不付钱可以。我们正好有理由弹劾你们,还能抓住朱翊卫的把柄” 朱翊卫有些怵了。“你到底是谁?” 唐云意把对方推开,慢条斯理的整理起自己的衣裳,“我们是金灵卫,你们的死对头”,付离配合的掏出金灵卫的令牌,狠狠的拍到桌上。 朱翊卫突然退后,进而怒目,“哐啷”的抽出剑,直指唐云意。 唐云意把眼里最后一口豆浆喝完,朝朱翊卫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你们知道我是谁?” 朱翊卫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凶狠的盯着唐云意,“老子不管你是谁?你敢构造朱翊卫,别怪我们手不留情” “我是唐云意,“嘣”了杜青裴一枪的金灵卫”,唐云意瞥了一眼身后唯唯诺诺的夫妻俩,笑眯眯的,“打架,你们打不过。走的话,正好给金灵卫留下把柄”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有蹊跷了 趾高气扬的朱翊卫迟疑了。普通的朱翊卫因白吃白喝给朱翊卫摸黑,还被人抓住了把柄,杜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还不走?” 支支吾吾的朱翊卫,在怀疑唐云意的话。为首的那位,眼珠溜溜地转起来。思虑再三后,在唐云意挑衅的目光下,牙关紧咬,最后还是把银子给了,逃之夭夭。 憨厚的男人拿着银子,仿佛如烫手山芋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老板,银子到手了,嫌少?” 男人哭笑不得,“这……多给了” 唐云意指了指地上的食物,“一粒红稻饭,几滴牛颔血。他们暴殄天物,你理应收”,天寒地冻,不知多少穷困百姓食不果腹,他们浪费食物,理应多收钱。 付离把钱放在桌上,跟唐云意一前一后走出布棚。憨厚的男人追上来,把两个包子塞到唐云意手中,“多谢公子了” 唐云意笑眯眯的,随手塞到了胸口。 付离倒吸一口冷气,“你能正经点?” 唐云意不以为然,“我哪不正经了?”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事发地点。就在河边不远处,地上有脚印,显然是他们到来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 唐云意仔细看了看,现场并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查无所获之后,他转过头问,“可有人证?” “听其家人说,天准备亮时。受害人出门打水回来做饭,家人迟迟等不到其回来。出门寻找的时候,只见两个水桶安然的放在地上,人不知所踪” “没有叫声?”,有血有肉的人突然毫无征兆的消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有。所以三法司怀疑其是自愿跟他人离开” 唐云意预估着河边到小巷的距离。假若水怪从水里出来,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够少女大声呼救,并逃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要么是水怪上岸所为。要么是有人假借水怪之名而为之。 “云意,你想到什么?” 唐云意蹲在河边,仔仔细细的盯着湖面。一开始,表情严肃,最后两眼放空,眼神似乎失去的焦距。 小小的河流不似太白湖宽阔难冻。这条小河应该是早就冻上了。 “你看河面上的窟窿。来打水的人打了水孔打水之后,又被冰雪覆盖冻上。我怀疑水怪从这个人为的冰窟窿里爬上来,等在路边伺机而动” “那……尸体?” “可能被吃了”,唐云意颇为惊悚的描述,“你可见过野兽撕咬猎物时的可怕景象?直接咬上猎物的大动脉,口腔里滋满滚烫的鲜血,然后大口撕咬皮肉,肉和骨头分离,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食尸的飞鸟低空盘旋,蓄势待发,那个场景……鲜血淋淋,触目惊心” 付离顺着唐云意的描述,喉咙里突然泛起作呕的感觉。腹中酸水一直往上冒,付离的脸逼出的黄连色。 “一定是水怪把人吃了。不过,我们只要把饲养水怪的人找出来,就能结案了。朱翊卫想赢过我们,想得美” 付离的脸变成猪肝色。这……案件那么简单? 唐云意已经抬腿走了。付离赶忙追上去,勾肩搭背的试探,“案件就这样?” 唐云意很郑重的点头,“不然呢?只要我们把失踪少女的尸体找到,我们就能找到饲养水怪的人,找到幕后真凶,案不就破了?” “可是……”,付离犯难了,“知易行难。我们上哪里找水怪?我都不知道它在何处犯罪?” 唐云意智珠在胸,胸有成竹的拍胸脯保证,“那还不容易。目前我们已经知道水怪在天准备亮之前下手,尤其是单身的少女。我们只要在靠近河水的附近埋伏人手,一定抓到水怪的” “真的?”,付离心中隐约不安。 “当然是真的。好了,我现在要走了” “去哪?”,付离连忙追问。 “我已经找到破案思路。我得去花楼喝点小酒放松放松,庆祝庆祝” “你……”,付离心中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臭小子”。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雪雾当中。留在地上的脚印被人覆盖,树上的雀儿被惊,振翅离去。 朱翊卫 “混账” 黄花梨书案上的公文尽数砸到底下跪着的几个瑟瑟发抖的金灵卫。他们的双膝跪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全身剧烈发抖,地上散落了一地的公文。 杜青色的脸色在白红之间转变,像一只下蛋的母鸡,脸上怒潮滚滚,绝不敢肆无忌惮。他每动一下,受伤的腹部就传来刺痛,无形之间有一双手在撕扯他的伤口,把准备愈合的伤口往外拉扯,露出血腥的皮肉。 “杜大人,小的已经给过钱了” 杜青裴坐在书案后面,手搭在扶手上,脸上乌云密布。“先前的胡乱行为,你们最好给本官善后好,再被金灵卫抓到,抹黑朱翊卫的名声。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又是唐云意,这个小子阴魂不散。杜青裴因伤在身,几个朱翊卫得以躲过一劫。 “朱翊卫风气不正,容易给金灵卫趁机可乘。你若当不了指挥,趁早把位置让出来”,浑雄低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杜青裴犹如受惊的麋鹿,立刻从书桌后出来,单膝跪地。 “师傅。徒儿一定严加管理朱翊卫” 一个身穿黑色官帽、金丝黑衣,带披风的男人从临摹大周千里江山图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他面色方正,上唇留短髭。一双瞳孔如蛇一般,忽大忽小。第一眼给人一种睚眦必报、阴险毒辣的感觉。 “那个唐云意伤了你。找机会把他干掉就是了。你只差毫厘,便可等天字高手,你连一个普通的金灵卫都伤不了?” 杜青裴露出苦涩的笑容,在朱翊卫的总指挥面前,温顺、乖巧得像一只小猫。“师傅,唐云意身边有天字高手……” “几等?” “徒儿修为尚浅,看不出来……”,杜青裴估计,唐云意身边那位天字高手,身手高于师傅。普通人在俗世洪流站住脚已经千辛万苦,想擢升天字,比登天还难。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套话 朱翊卫总指挥朱秉文冷眼的瞥了一眼半跪地上,脸色发青的杜青裴,眼中没有丝毫怜惜之情。一双漆黑的眼眸犹如冰瞳,毫无人性可言。 “大批高手涌进京都,想争夺业火莲。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必须给我拿到业火莲。届时,你便可直升天字高手系列”,而他…… “是,师傅” 杜青裴一张惨白的脸上露出了期盼的表情。擢升天字高手系列是每个习武之人可望不可求的梦想。有些人穷极一生,一直徘徊地字。有些人机缘到了,直接擢升天字高手。机缘表示众人梦寐以求的业火莲,一甲子的功力。 “太白湖水怪案查得怎么样了?” 杜青裴虎躯突然一震,嗫嚅了一下便把所查到的、所猜测的一一上报。“师傅,水怪已经连续制造了两起少女失踪案。初步猜测,水怪从水里出来,埋伏在路边,待孤身少女经过之时,发起攻击。目前,只需要守在靠水地方,派出鱼饵。抓住了水怪,找到饲养水怪的人,便可结案”,朱翊卫只要比金灵卫先破案,金灵卫的官署将是朱翊卫了。 “我已经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你务必比金灵卫先查出来……别让我难堪” “师傅,放心” 若兰庭 花魁绾绾在太白湖献舞受惊伤身之后,已经许久未见人了。唐云意一个小小的金灵卫自然是见不到名震京都的花魁。于是,他摇身一变,变成了风度翩翩的白龙。 白龙出山,玉山倾倒,风华绝代。 “先生” 绾绾精神不佳。见到日思夜想的白龙后,强撑身体,强颜欢笑起身迎接。白龙受宠若惊。虚弱如娇花的美人惹人怜惜。白龙主动扶了上去。 “绾绾,上次太白湖献舞祭天,我因一些琐事缠身,未到到场目睹绾绾风采。实在可惜……”,唐云意大言不惭,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 绾绾秋瞳流转,透着一股委屈,“幸好先生那日未来。太白湖出现了一头水怪,抓着绾绾往水里拽。赢得金灵卫相救……方才捡回了一条命”,绾绾一排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嘴唇,眼睛里蓄了泪水,写满无数倾诉的委屈。露出一双秀美的脚踝。青黑的伤口已经大好。 唐云意装出一副震惊的表情,眼睛努得特别大,眼睛里的血丝纵横交错,难以置信。“怎么会……后来呢?” “水怪逃走了。明日堂溪夫人邀请去参加飞英会,我真不乐意去” 绾绾瘦如玉削的肩膀趴在床头的软枕上,眼中露出阿林黛玉般的娇羞与矫情。 飞英会……“都有谁参加?” “当然是夫人邀请的美人了。夫人好美人……喜欢与美人同乐,喜欢送美人各种首饰” 唐云意突然想起绾绾曾经说过。堂溪好美人,大批大批的美人进府……那最后那些人都去哪了? “绾绾,夫人府上那么多人美人,你可见过?” 绾绾摇头。“我不知道她们在哪?”,美人长叹,吐气如兰,绾绾有气无力的,不要再谈到堂溪夫人,语气里充满了撒娇的味道,“先生帮我找个理由,绾绾实在不想去飞英会” 容若无骨的小手不断摇晃男人的胳膊。水润如鲜花的红唇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唐云意清晰的听到口水滚过喉咙的声音。 他低哑的声音支吾了起来,“你只管托病不去” 绾绾秀眉顿时蹙起,露出愁容,“夫人会生气的” 唐云意义愤填膺,大有为绾绾打抱不平之势,“你不去她还能来抬你走?你别怕她” 绾绾更委屈了,眼眶顿时红了起来,蓄满了亮晶晶的泪水。泪珠控制不住,犹如珍珠坠地。被泪水清洗过的眼睛,濯亮濯亮,里头有情趣愫缭绕。 “绾绾不是怕富可敌国的堂溪夫人,而是怕她背后的人” 唐云意不动声色。他已经猜到,堂溪身后必有高人。 “若不听夫人的话,我们的日子会过得特别惨” “绾绾,若你能走,还是去一趟……”,绾绾不去,他怎么知道水怪是不是针对她? 绾绾含泪点头。 出了富丽堂皇的若兰庭。堂云意直奔堂溪的芝兰院。太白湖祭天过后,堂溪一直未曾露面。按道理说,水怪案跟她关系匪浅,她闭门不见,他不得不怀疑。 堂溪倒是没有拒绝金灵卫的求见。唐云意孤身一人,让堂溪有些疑惑和意外。 三叠屏风后,人影窸窸窣窣后,堂溪在仆从的搀扶下出来。 门口挂了厚厚的棉门帘,屋内四角燃烧了炭盆,里面融融如春,外面天寒地冻,让人进来了就不舍得出去。 唐云意老实巴交的坐在一旁,接过小丫头的热茶后,他双手捧住发烫的杯壁,又喝了一口澄绿的液体,熨心贴肠。 堂溪身穿一身青色轻纱长裙,外面同色镶毛袄子,显得清新无比。她流光翻转的眼睛里带着些许不一样的情愫。唐云意下意识躲过她的视线。 堂溪轻轻笑了,“唐云意,你找本夫人,所为何事?” 提到正事,唐云意直直面上堂溪,“夫人,太白湖祭天上出现的水怪,夫人这边可有线索?” 堂溪摊开双臂,表示无能为力,“本夫人一个妇道人家,哪知道线索?再说了,案件不是交到金灵卫手上了?你们办事不力,关本夫人什么事?” 堂溪变脸如变天,把水怪的事摘得一干二净。唐云意的脸僵了又松,看来是指望不住堂溪了。 “听说夫人明日要举行飞英会……很繁盛”,百花齐鸣。 “你也想来?”,堂溪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本夫人亲自举办的飞英会,不同寻常,热闹非凡” 唐云意挠了挠头,正欲拒绝,“夫人,云意还要查案,恐怕……” “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真的说到唐云意的心坎上了。他倒想看看使用的那些少女,是真的失踪了还是在堂溪这里。 “夫人盛情相请。云意恭敬不如从命” 暖融融的房间内顿时响起了堂溪银铃般的笑容。 第一百四十章 飞英会 钻灰色的天空,幽幽闪烁几颗寂寥的星星。 整个京都笼罩在白茫茫的世界中。鹅毛大雪刚刚止歇,屋顶、地面等铺上一层深至腰间的积雪。 高大巍峨的城墙上,六米宽的城墙,每隔一段固定的距离设置一个城楼,在夜幕中,全身覆盖白雪的城楼成了黑夜中的一只只夜枭,整个大地,寥廓渺渺。 六米宽的城墙上,有半米高的积雪上出现了一道大而深的沟壑,蠕行的痕迹像大型生物爬过。沟壑明显,守城的士兵听到动静后,立刻冲上城墙一探究竟。地上的巨大深邃沟壑已经被积雪覆盖了不少,痕迹并不明显。 披甲执锐的士兵面面相觑,眼底充满错愕。 “发生什么事?那么大的沟壑……” “不知道” 周围静悄悄的,大雪纷纷扑落。守城士兵的身上立刻压了一层沉甸甸的积雪。双目远望,只见以白虎城门上,耸入云霄的白虎楼为中心,向东西方向蜿蜒的长长的宽阔的城墙,只有低矮的塔楼下散发出暗淡的灯光。 士兵甲:“近日,各大高手陆续进城。肯定是哪个高手又在此切磋了” 士兵乙:“幸好没有损坏任何东西” 士兵丙:“已经没有动静了。我们快走吧。怪冷的……” 几位士兵簇拥着下城墙。 直插云霄的白虎楼,最高的楼尖,四周乌云缭绕翻滚。一条巨蛇突然昂扬起巨大的头颅,两个如灯笼般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发出刺目猩红的红光。 缠绕白虎楼的庞大身躯缓缓蠕动,发出齿轮般的声响。 京都的一条河水旁。河边上的干枯芦苇被积雪压弯了羸弱的身躯,最终不堪重负,倒在了结冰的河面上。 灌木丛,两道人影鹌鹑般的蹲在地上,冻得发红的双手拢在袖子中。两人成了雪雕,愣是一步不敢挪,眼神如鹰隼,不敢有一丝懈怠。 付离瞪了李唯昭一眼,心中一阵懊恼,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白气从嘴巴和里喷出来,他怎么就分到了李唯昭,这厮是屁股长痔疮?扭来扭去的。 枝头上的雪终于熬不住了,佝偻到底的枝头在落下一团积雪之后,弹回枝头。积雪巧不巧的落到李唯昭的脖颈里,他吓得一激灵,差点控制不住惊呼,付离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李唯昭委屈得要哭了,后背冰冰凉凉的。 大约是这边动来动去。不远处的封令月揉了一个雪球砸过来。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里曾经发生过少女失踪案,今晚也必然会有什么发生。 吵杂归于平静。大雪纷飞,仿佛时间倒流一般,仰头抬望,雪仿佛是往上升。死一般的沉寂,连夜猫的叫声都没有。 潜伏在黑暗之处的金灵卫等得昏昏欲睡。嘹亮的尖叫声刺破天空。金灵卫立刻冲上去,地上只剩一个木盆。 封令月和付离相视一眼,往分岔的路口走。 封令月带着韩茂行,顶着风雪急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了地上的脚印。地上交错了很多脚印,封令月一时分辨不出来。 黑暗偏僻的角落,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封令月”,韩茂行张大嘴巴,却不出声。封令月一看过来,他立刻往前指了指。 “吱呀吱呀”声夹杂着呼啸凛冽的寒风。封令月手按着剑柄,越靠近,骨关节抓得越紧。“哐当”一声,剑气在黑暗中挥出耀眼的光芒。封令月立刻灵巧转动手腕,斩断另一只手上的束缚。 手上红痕刺眼,封令月狠狠地盯着黑暗之中走来的婀娜人影,腰肢扭动的幅度很大。一件皮和布拼接的紧身衣,在层叠的裙摆下,一双修长洁白的美腿若隐若现。 韩茂立刻转过脸去,恐惧不由得从心底直升。朱翊卫的女魔头,差点把云意的手给绞断了。 “是你” “是你” 双方都有些震惊,虽然眼中闪烁着杀戮的光芒。 一条看似有形又似无形的鞭子从空中劈来,封令月以剑格挡,鞭子如同一条灵动的毒蛇,缠住她的剑,并往回扯。封令月的脸憋红了,忽然快速转动剑,无形中的鞭子被绞成麻花,不得已收回去。 封令月立刻腾空砍劈,女人双手持鞭,挡住的瞬间立刻转动起来,封令月一时无法拿回自己的剑,只得放弃,忽然一个翻身下劈腿,眼看要砸到女人的头上时,女人不得甩开封令月的剑,然后手持鞭子横挡门面,双方爆发出巨大的威力,各自被弹出去。 一旁的韩茂行提着刀,不知如何帮忙。他压根看不到那条无形的鞭子。只听见鞭子撕裂空气的声音,还有抽打地面,溅起满天飞雪。招招狠厉,如毒蛇毒信,直攻封令月的要害。 地面卷起的大雪形成旋涡,将两人席卷。在韩茂行模糊的视线里,暴风雪旋涡中的两人被弹开,把碗口粗的树压扁了。 封令月以剑撑身,嘴角压抑不住的流出一丝血沫。对方同样伤的不轻。 “封令月,你找死”,对方狠狠地威胁。 封令月抬手狠狠擦掉嘴角血沫,露出狮子般的凶狠目光,“七杀剑是专门用来对付气宗” 对方捂着手上的肩胛骨,血从五指穿出来。射向封令月的眼光里淬满了刀子。 “剑宗真卑鄙,也真可哀。金灵卫很快不复存在” 封令月不屑一顾,讥讽对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翊卫跟气宗果真是一丘之貉,都是叛徒” “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杀了你?” 封令月不疾不徐的大笑起来,眼珠里的讥诮越发明显,“你若能杀我,早就杀了。肮脏卑鄙的气宗,根本不是正统剑宗的对手” 回复封令月的是一个道响亮的鞭声,对方的怒火明显已经冲破头顶,刺破耳膜般的锐利啸响。两道倩影腾空而起,韩茂行的视线被大雪覆盖,耳边激烈的金属声打得不可开交。 韩茂行往后望了一眼。他们这一组没有找到水怪还有失踪的少女,反而跟朱翊卫打得不可开交。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飞英会(一)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飞眼睛里。付离一边疾跑一边把眼睛里的雪花眨出去。 “李唯昭,你从那边包抄” 前面模糊成一团的影子体力开始不支,拖着一个人,脚步虚晃了几下。付离单脚点在路边横出来的一棵大树上,借力使力,身体如弹簧一般,弹射出去。 模糊的黑影突然转弯,付离只觉得眼前一黑,下意识的接住被扔过来的黑影。竟是一具少女的躯体。付离没来得及喘息,直接把少女扔给后面的李唯昭,身影如电,快速穿梭在黑暗之中。 身体疾驰如飞,脑袋如浮光掠影一般。前头的那团黑影很像在太白湖见到的水怪一样,全身长满鳞片,头发如水草,身材中等匀称。一定是水怪了。 水怪有狡兔之姿。总是以出其不意的转弯躲过了付离。付离恼怒的情况下,脚下的功夫未停止。雪地里凸出来的一块小石头急如流星般的从付离脚下飞出,直直命中黑影的膝盖。黑影的身体踉跄了几下,拖着受伤的腿,卷入小巷内,堆积的杂物当中。 付离掏出刀,正欲撩开杂物之时,一块尖锐的石头冲天而降,付离立刀横挡,石头“叮”了一声之后,被迫改变方向,直直的嵌入雪地中。 小巷残破的墙头上站了一位朱翊卫,威风凛凛,衣袂翻飞,眼底冷意直达。付离顿时汗毛倒竖,全身不禁颤栗。恐惧从心口蔓延,不知为何,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来自对方的恐惧犹如一双冰冷的手,紧箍他的心脏,似乎……心跳露跳了几拍。 “朱翊卫的天字高手” 付离彻底心慌。他明知朱翊卫就在附近,他明知朱翊卫也要查案,取而代之,可是……付离心中生起一股无奈的无力感。金灵卫没有天字高手,甚至无人可用。 残墙上的天字朱翊卫双臂抱胸,面容清俊,神色冷傲倨然,斜飞入鬓的浓眉下,一双阴沉的冰眸里装满轻蔑。 付离立刀横挡胸前。水怪是他先发现的,朱翊卫休想抢走。 “滚,或许能救你一命”,对方居高临下,压迫感如同一团云气,不断往下压,压得付离窒息般的难受起来。 付离弓下身,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残墙上的天字朱翊卫,“休想。水怪是金灵卫先发现的,你没有资格” “那你就去死”,冰冷的话从那张毫无感情的薄唇里出来。付离的青丝竖起,冷笑连连,“天字杀地字,胜之不武” 斑驳的墙壁上,面如罩寒霜的天字朱翊卫,薄唇勾起一个弧度,“谁说我动手了?天字杀天字,地字杀地字,来……” 最后一个“来”字,铿锵落地之时,天字朱翊卫身侧出现了一位地字高手。 付离心中被拉紧的弦稍微松了松。他有把握对付地衣,天字高手是他可望而不可及。 地字朱翊卫从空腾飞下来时,付离立刻横斩自己那把一米多的刀,刀气恢宏,刀法凌厉,直斩对方咽喉,她仰后躲避,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雪痕。 付离没有刺中对方,他立刻疾驰直刺,地字朱翊卫侧身躲过,付离立刻反削刀,地衣朱翊卫再次侧脸躲过。付离这一刀虽没伤对方分毫,倒是划破了纹有朱翊卫三个绣金字的臂章,多多少少给了付离一丝慰藉,让他的信心十足。 地字朱翊卫冷笑了一声。似乎懊恼自己有些低估付离的实力了。他的袍子慢慢鼓胀,虬起的肌肉下蕴含无穷的力量。目光凛冽,直勾勾的盯着付离。 付离不怵,再次挥刀,刀气在夜空中挥洒出虹芒。地字朱翊卫在控制旋子转体躲避落地,刹那,只听到背后碗口粗的枯树被拦腰斩断,轰然倒地,溅起一地雪花。 同一时间,地字朱翊卫主动发起攻击,动作迅捷如豹。凌空对付离三连踢,一招比一招狠辣。接连横档几招猛烈地攻击后,付离脚步虚弱,身体摇晃,对方抓准时机,凌空的同时,飞速提出三脚,每一脚携带凌厉的寒风,如铁一般,付离趔趄的退后,对方突然腾空双飞踢,两个如泰山之重的双踢狠狠印在他的心口上,他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残破的墙壁上,年久失修的墙壁不堪重负,坠落的砖块砸在了付离身上。一时之间,他身上落满了雪花和风尘的混合物,发冠不知何时掉落,凌乱的头发覆盖两侧,嘴角溢出血丝,美而凄惨。 一把锋利的剑直直的指他的喉咙。残墙上的天字朱翊卫从墙头上飞下来,一手挣开墙角的杂物,露出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身体。 没有鳞片,没有水草般的头发。付离错愕的瞬间,天字金灵卫更是怒不可遏。 “你敢骗朱翊卫” 付离捂着胸口,呵呵笑了起来,“金灵卫在前面追,朱翊卫亦然在后面追,你们自己跟丢了,关我什么事?” “是你把朱翊卫引过来”,对方深邃的眼眸里,全是咄咄逼人。 付离依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谁叫朱翊卫傻”,连付离都疑惑不解。为何他明明看见一个身形肖似水怪的背影却变成一个普通人? 缩在墙角的身影立刻转过头,跪地求饶,哀嚎着乞求,“大人,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天字朱翊卫眼睛里翻滚怒海,口鼻里喷出的雾气浓重,“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你所若老实交代,别怪我手不留情” 跪在地上的男人被吓得屁滚尿流,双腿抖如筛糠,“大人,小的……跟人打赌输了,身无分文,走投无路。路见一妙龄单身少女,起了坏心思,想把她拿去卖了” “那你跑什么?” 男人愁眉苦脸,声俱泪下,“哪知你们追上来了。小的害怕……就跑了”,逃跑乃人之常情。 “大人,求求你们放过小的。小的……以后不敢了”,男人不断磕头求饶。天字朱翊卫的手中,亮光一闪,鲜血溅地。男人悄无声息倒地。 天字朱翊卫回头,冰冷的吩咐地字朱翊卫把付离干掉。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发现 “哈哈……”,付离美而凄惨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地字朱翊卫举起剑的时候,明晃的剑身上面突然晃过一道身影,地字朱翊卫吓了一跳,猛然回身,一道身影一闪而过,猛然蹿到付离身边。地字高手抬剑猛刺,眼前忽然掀起雪末,他视线一花,恢复之后,眼前已经不见金灵卫的身影了。 他正欲追,被天字朱翊卫拦下了,“别追了,对方是天字高手” 付离和封令月一前一后回到了唐家打铁铺。两人神情如出一辙,脸色苍白,身上分散了不同的伤口。 唐云意从厨房里迎了出来。脸上并无诧异、愤怒之色。显然是猜到这两人会受伤。 唐云薇惊吓过度,当场失声叫了出来,扑到付离身上,小粉拳抓着付离,一副丈夫去后,妻子万分悲怆,不知所措的模样。 付离龇牙,缓缓推开唐云薇,“我没事” 唐云薇泪眼婆娑,不相信的在付离身上摸来摸去。付离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顿时冲涨热气,脸酡红起来。“我没事,没有伤及要害” 唐云意哼哼唧唧的提着唐云薇的后颈,把她扔到一旁,“付离没有伤及要害,能保你终身性福” “那就好”,唐云薇娇柔造作,扭着腰肢进厨房烧水了。 付离的脸更加红通通了。 天空已经大亮,北风依旧呼啸。凌冽的寒风像一把刀,不断刮来。 “阿月,到底怎么回事?” 封令月不愿提起气宗,简单的讲到朱翊卫暗中拦截,双方不和,打起来了。 “付离也碰见了朱翊卫?” 付离点头,忍住腹中的翻江倒海,一瘸一拐进入厨房,幽幽对后面的唐云意解释,“我们发现了水怪,兵分两路。我遇到了朱翊卫的天字和地字,若不是老鱼相助,我早已经命葬他们之手” 事情按照唐云意的猜测走下去,朱翊卫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势必会杀人。不过他们竟然出动天字高手,可见水平也不怎么样。 “朱翊卫要想在陛下面前邀功,势必要比金灵卫先查出水怪案。你们自己小心,他们必定不择手段抢占金灵卫的功劳”,唐云意眼中的光芒如水过无痕般闪过。 封令月蹲在火炉旁,默不作声。火光映照,一层柔光渡在她的面部轮廓上,她就像晶莹剔透,容易破碎的瓷器一般。 最终,她耐不住性子,面色肃然的看向唐云意,“云意,你能查出来?” 如此炙热的目光,没有掺和任何情况。唐云意被看得面红耳赤。他支支吾吾,“我有点思绪,今日估计能有进展” 飞英会,顾名思义,是饮酒的另一种雅称。鲜艳的梅花盛开之时,一群文人雅士宴饮花架子之下。随着一阵风吹来,花瓣落去谁的酒杯谁就要一饮而尽,直到认输。 堂溪作局,来不少达官显贵。唐云意是其中的另类,他端坐在一群显贵当中,虽有不少人对他好奇,只要心不慌,面不红,怀疑之人也会打消念头。 飞英会在堂溪芝兰院的梅林举行。白雪皑皑,梅花在风雪中傲然挺立。 梅花树下置了很多案几,案几上摆放各种糕点,在一侧,架起火炉热酒,有仆从在一旁照看。客人按秩序落座。 梅林一侧有一条小河穿墙而过,河面上已经结上了冰。身穿华服的各色美人在梅林间戏闹玩耍。类似京巴的狗洁白如雪,在林中奔足,引得一众美人莺声燕语不停。一身洁白的绾绾不时逗弄狗儿,翩翩如蝶。 唐云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嘴角勾笑的看着,忽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女人多的地方,连空气中的味道都被一股香味充斥。 堂溪入座后,飞英会正式开始。大家寒暄过后,仆从托着酒壶等在一旁。 看似高雅,实则是达官显贵逗弄女人的一种手段。达官显贵之中,有人暗中施展内力,改变花瓣的方向,落入他心仪之人的酒杯。仆从立刻盈盈上前,欠身倒酒。 唐云意如老僧入定,笑眯着眼看着众人,自娱自乐。 失踪的少女都不在宴会当中。难道自己怀疑的方向错了? 飞行会持续到了天黑,宴会氛围浓烈,达到了高潮。唐云意借着尿意,退了出去。 芝兰院的部分人都在梅花林。唐云意恍若无人之境逛了起来。遇见芝兰院的仆从,他便假意寻茅厕。 芷兰院不逛不知,本以为只是个狭窄的宅院,原是几座宅院互相打通连接起来。里面犹如迷宫一般,有廊桥,有巨大的假山,有河流穿墙而过…… “别让她跑了” 恶奴提着灯笼匆匆而过。唐云意从柱子后面现身,来到弧形花圃下,揪起灌木之下,缩成冰坨的女人。 “求求你们放过我……” 苍白的面孔犹如受过极大的惊吓,少女眼中充斥恐惧,在唐云意靠近的时候,身子剧烈发抖。 “你是谁?” 唐云意掰开少女抱头的双手。那双过分紧张的手,紧绷得像铁线一样,唐云意费了大半天的力才掰下来。 “我不是坏人……” “我真的不是坏人。你告诉我,你是谁?” 唐云意尽量放缓语气,以灰太狼的温柔口吻,不断柔声哄着少女。 “我不是这里的人。你告诉我,你是谁?” 少女被恐惧揪紧的心突然停止跳动,剧烈颤抖的眸子忽然一凝,脑袋像开关一样,一边转动一边发出咯吱的声音。 “你……你能救我?”,少女的声线里充满恐惧和呜咽,在呼啸的寒风中,小如蚊蚋。 “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他们要找的人是不是你?” 少女突然受到刺激一般,双手突然抓住唐云意的手臂,以小兽般的哀嚎声乞求唐云意救她。 接着昏暗的灯光,唐云意才发现少女衣着褴褛,手臂上布满了伤痕。 一道一道,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冒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字一句告诉我……”,唐云意隐约觉得不对劲,心中又控制不住兴奋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箭头直指 少女扯着头皮,处在崩溃的边缘,瞳孔里的恐惧越发浓烈。 “我不知道,我好怕……救救我” “我好怕……不要吃我……呜呜” 细细的哭声在呼啸的寒风中,似坟墓头上的抽噎,渗人。 奔溃之际,衣衫褴褛的少女硬生生薅下自己一大绺头发,连着部分头皮,血淋淋的。看得唐云意触目惊心,连忙扯住她的双手。 少女突然发疯般,双目赤红,眼球缠绕血丝,意识好像被人摄去了一般,不受控制,张开一张利口,朝唐云意咬下。唐云意眼疾手快,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双颊,让少女无法下口,只得愤怒嘶吼。 唐云意无奈,只得把她打晕了。拿出腰间的锐笛,细细的笛声招来了老鱼。 老鱼看着地上衣衫褴褛的少女,神情复杂地看着唐云意。 “别看了,我没那么好色。这可能是关键的证人。你先带回去……等我从飞英会回来” 庭院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月洞门后,一条人影被拉得很长,瘦削如条。 唐云意匆匆赶回飞英会,梅林中并没有堂溪的身影。他顺着鹅卵石铺设的甬道,一直往前走。 冷冽扑来的寒风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愤怒声。唐云意加快脚步,接近声源的时候,他侧身一闪,躲进廊柱后面。廊柱高大宽阔,正好完美挡住他的身体。 堂溪大发雷霆,与素日里,姿态优雅妩媚,举止温文娴雅,情态柔美和顺,语词得体可人大相径庭。 堂溪在檐下狠狠训斥仆从。唐云意头上如装天线,试图提取堂溪的话。 “混账东西,还不快去找” “被人发现了,你们担得了这个责任?” “伤了人,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偿命” “真是气死本夫人了。这个节骨眼上逃出来。你们是想当它的零嘴?” 堂溪焦躁,不停在地板上来回走动。燃烧的怒火往唐云意这边蔓延。 唐云意隐约听到堂溪咬牙切齿的声音咬得咯咯作响。几个仆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猝不及防被堂溪踹了一脚,跪在地上,拼命求饶。 须臾,传来堂溪放缓的声音,怒火如同潮水,消去了一半。 “你们还不快去找。加派人手找,不许让它伤人。待找到之后,先把它送走。他们应该快查到这里了” 唐云意震惊,瞳孔地震。他怀疑的方向竟然是对的。 四周突然静悄悄。堂溪也不知去了何处,漆黑的苍穹开始往下砸雪花。 唐云意从廊柱后面露出头,一张脸突然放大在他的面前。唐云意的心跳跟加了九十八号汽油一样,蹦蹦直跳,差点从喉咙眼跳出来。 唐云意回到飞英会时,堂溪还未回来。他的屁股刚坐下,还未热,堂溪便匆匆赶了回来。 “抱歉了,各位。刚才被酒水湿了衣裳,故而耽误了一些时辰”,珠钗环佩的堂溪带着歉意举起酒杯。 唐云意举起酒杯,看透不说,嘴角微微上扬。 喝了上头的重众人自然是不愿意回去。在梅林小河边上的手舞足蹈。 个个脸色酡红,放浪形骸。众美人们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有气无力,脸上凝着笑容,醉眼朦胧。 后半场,堂溪脸上的笑容犹如雕刻出来一般,凝在脸上,半天不换。所有的情绪都是装出来的,她在强颜欢笑。 唐云意看破不说。雪越来越大,堂溪似乎松了一口气,连忙指挥仆从将酒桌搬进屋内。 人影攒攒中,突然有人失声尖叫了一声。众人惊恐回头,只见一位美人被快速的拖进水中,抓着脚踝的那只手鳞片闪现,眨眼间,只剩水草般头发浮在水面。美人的身影顿时消失在水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啊……” 尖锐的声音刺破黑暗,刺破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唐云意立刻疾冲过去,一头扎进小河里。刺骨的冰水立刻灌入,刺骨的寒意瞬间直达心脏,他的四肢仿佛被冻住了一样,无法活动。 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硕大的气泡不断从嘴角溢出来。唐云意的胸口仿佛被人攫紧一般,差点就要窒息。心急之下,他发动自己体内那微乎其微的内力,内力突然如同汪洋大海一般,浩瀚澎湃起来。 唐云意的四肢突然灵活了起来,他浮上水面换气后,立刻扎入水中。 水中有枯萎的水草漂浮,在水中摇曳,唐云意一时分不清。只见被揣入水中的美人躺在一片水草之中,朦朦胧胧,白纱包裹的身体里面,一具如玉般的胴体若隐若现,没有任何生机。脖颈处溢出的血丝染红了一小片水域。 唐云意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盎然的怅惘之情。他终究是迟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 汹涌的怒意从胸腔里翻滚出来。唐云意拼命的往下少女的方向划去。 在黯淡的光线下,少女双眼睁得很大很大,眼里有死前的不甘。脖颈处的血汩汩涌出,浓稠的血腥味不断涌入他的口鼻。唐云意伸出手去覆盖少女的眼睛。 四周的水草突然如灵动的毒蛇,突然攻击唐云意。一只手悄无声息的缠上他的后背,一张长满尖利牙齿对准唐云意的脖颈。周围的血迹越来越浓,形成一片血雾。 唐云意抽出匕首,匕首上的血迹瞬间融化在冰冷的河水中。 唐云意故意放松警惕。他知道水怪故意把少女的尸体放在显眼的位置,引他上套。在水怪袭击上来的时候,他反手一匕首往后刺,他也不知道刺中了哪里,水怪的血瞬间染红,笼罩在身后的印象迅速褪去。 血雾之中,水怪翻滚了几下。唐云意冲过去时,水怪已经不见了。 唐云意抱着少女的尸体上岸时,堂溪突然重重瘫在地上。 与少女相好的姑娘们立刻涌上来。借着明亮的灯光,少女脖颈处的伤口是某种尖牙利齿撕咬形成的。 冰凉的空气中,呜咽声断断续续。热闹的飞英会以惨淡的方式结尾。 “报官”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少女 “何人所为?” “乃水怪利齿所为” 飞英会上,水怪惊现,咬死一名少女,而后从水中逃窜离去,查无所踪。 唐云意换了一身干衣服后,来到堂溪的书房。里头如春日暖融融,唐云意坐定后,仆从立刻送上热茶。 手捧滚烫的热茶,唐云意依旧全身发抖,冻得发白的嘴唇半天回不了血色。 比他抖得更厉害的是堂溪。堂溪双眼混浊失焦,双手拼命的绞着手帕,下嘴唇被她咬出一排牙印。额头上隐约冒出细汗,面色惊魂未定。 “夫人,若无其它事。云意先告退了” 堂溪如惊雷劈耳,踩着过长的裙摆立刻扑过来,砸在唐云意的怀中,嘤嘤声随即响了起来。 “云意,我一个妇道人家,出了这档事,你让我怎么办?” 堂溪泪眼婆娑,眼眶里蓄满晶莹的泪水,随着她双肩抖动,眼泪如珍珠成串的掉下来,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夫人有什么话要说?”,唐云表面稳如泰山,内心已经归心似箭。 “云意”,堂溪有气无力,拉着唐云意来到窗户下的软榻坐下,葱白的手指抓住唐云意的手指泛白。“他们都以为水怪是从我这里出来的……简直欺人太甚” 唐云意的眼珠子仿佛箍住了,一动不动的盯着堂溪因头靠在自己肩上,露出一段细白的脖颈。 堂溪一直抽着鼻子,委屈得眼泪直掉,一边擦眼泪,一边控诉,“定是他们嫉妒我富可敌国。云意,你相不相信我?” 唐云意仔细盯着那张美艳的面孔。堂溪那张泪痕未干的脸上,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特别明亮。十分的美丽意味十分的危险。 “夫人,你老实告诉我,城中失踪的少女跟你没有关系?” 堂溪飞快摇头,泪水甩出。可怜的模样像一只待安慰的小兽。 “水怪跟你有关系?” 堂溪错愕之下,猛然摇头,“水怪案跟我有什么关系?眼下水怪在芝兰院伤人,我有重大嫌疑。大理寺已经传唤我明日过去……” 泪水涟涟,佳人委屈。 “夫人只管去就是,实话实说” 堂溪忽然再次抓紧唐云意的手,按在胸口上,隔着衣服的触感,他隐约感觉到了那抹柔软。 “云意,只要你查出水怪案。你想什么,我都满足你……” …… 唐家打铁铺 封令月和唐云薇浸湿帕子之后,小心翼翼的为少女擦拭身上的血迹。她们把少女的破衣服换下来,擦干血迹,处理好伤口,方才穿上衣服。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灯光如豆,水盆里的水已经染红,桌上堆满了沾血的帕子,还有处理伤口用的酒、剪刀、匕首等等。 屋外,付离在覆满白雪的银杏树下弓步习武。拳拳带风,地上的积雪全被他的鞭腿扫成一堆。 老鱼靠在檐下的柱子上,双手拢在柱子中,接二连三打哈欠。 付离收工后,披上外衣。 “这个少女是重要证人?”,付离的脸上有一种骇人的神色。少女失踪后,第一例水怪袭击案的少女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老鱼轻轻“嗯”了一声,“具体的事,等他回来再问” 屋内,唐云薇为少女盖上被子。少女突然睁开眼睛,眼睛混浊,好似翻涌一层白雾。 唐云薇欣喜,话未出口,少女干瘦的手像铁刃一样,箍住唐云薇的手臂,仿佛在梦中毫无意识般,迅速加力,唐云薇的手臂剧烈疼痛,皮肤被碾压,她立刻嗷嗷大叫起来。 封令月立刻转身,想要掰开少女的手时,少女突然伸出另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一动而牵发全身,骨头仿佛要碎了。 付离听到叫声,踹门而进。在失控的少女后脑勺披了一样,囚箍唐云薇和封令月手臂的手突然变得软绵绵的,垂落到棉被上。 唐云薇摸手臂,眼里蓄着泪水,委屈得瘪嘴,“付离哥,人家的手断了” 付离的脸一红一白,像下蛋的母鸡。他没有理会唐云薇,而是蹲下来端详少女。人畜无害,发起疯来…… “云意哪找来的姑娘?这个臭小子……” 封令月摸着自己的手臂,望向门外。 半夜时分,唐云意回来了。面目春风。付离几人立刻迎了上去。 付离立刻开口大骂,“臭小子,面色红润,是不是刚从温柔乡里出来?” “大丈夫心有壮志凌云之志,岂能贪恋温柔之乡。那位少女呢?” 封令月垂着细长安的睫毛,眼如冰珠,面罩寒霜,冷冷的道,“她刚才发疯,现在已经晕过去了”,封令月的目光在唐云意的新衣服上停留,“你不该说说,为何换新衣服?” “你们懂的……” 唐云意一副欠扁的表情,付离立刻扬起拳头。唐云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往屋里冲。 烛光将屋内的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几人围坐一桌,神色是从没有过的一致。严肃、冷静、骇人。 “今晚,水怪在芝兰院出现了,咬死了一名少女,手法骇人” “这个少女跟水怪有关系?”,付离不解的问。 唐云意沉重的点头,“我在芝兰院发现了她。衣衫褴褛,全身充斥各种伤口” “你怀疑是堂溪夫人所为?” 唐云意不置可否,“堂溪夫人并不知情” 封令月突然冷笑起来,“凶手不会告诉你,她是凶手。自水怪案发生以来,你看堂溪的态度冷漠无情,她对水怪案不屑一顾,甚至不希望我们去查。我怀疑金灵卫在查案的路上所遇到的阻拦,有部分是她所为” 唐云意不敢苟同,“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控制、威慑一些不听话的人” 唐云意失笑,“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并没有证据” 封令月面红耳赤,“水怪多日不见,突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还咬死人。不怀疑她,怀疑谁?唐云意,你跟她什么关系?被她迷得晕头转向,罔顾事实,她给的钱多了,还是许诺你什么?” “封令月” 唐云意骤然起身。封令月不甘示弱,拍座而起。 第一百四十五章 抢夺 “比谁嗓音大是吗?唐云意,我告诉你,堂溪,我查定了”,封令月铁了心要查堂溪了。一个小小的商人,不过几年时间,只手遮天,掌握大周半个经济命脉。她才不会信堂溪像表面那样,弱不禁风,凡事维诺,惹得男人怜惜的娇作模样。“我要把大尾巴狼身上披的兔子皮给剥下来给那些舔狗看看” 封令月明显对唐云意放狠话。 “封令月,你别坏事”,唐云意一阵无力。这件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凡事不能看表面” “唐云意,你被她迷住了双眼?你许诺你什么?你事事为她说话。从走蛟到水怪案,我就觉得她不简单。柔弱的女子,却富可敌国,是谁在背后给她撑腰?为何在水怪案中,她表现得特别冷漠?水怪案明显跟她有关系”,封令月咄咄逼人,丝毫不相让。 付离眼看事情越演越烈,猛然拍桌,把唐云薇和默不作声的老鱼吓了一跳。 “别吵了。等那位姑娘醒来,看看她怎么说?金灵卫断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封令月狠狠哼了一声,一脚踹开门出去。 唐家的打铁铺突然沉寂下来,院中大雪扑落的声音伴随窸窸窣窣的声音,前头上密密麻麻交错的脚印。 天色大亮。 床上的少女幽幽醒来,她的视线模糊了许久之后,慢慢清晰起来。入目,并不是豪华的房子,房中陈设简单。屋子中间的八仙桌上,趴了一位姑娘,那位姑娘腰间佩戴一把长剑。姑娘脸上盖着一本书,轻微的鼾声从书本下面溢出来。 少女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茫然了许久,她从床上挣扎起来。剧烈的疼痛撕扯肌肉,少女“咯”的一声,重重往后摔,惊醒了封令月。 封令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榻前,扶住少女。 “你……还好吗?” 少女虚弱的点头。她似乎……安全了。 半个时辰后,唐云意和付离还有老鱼聚在房间内。小小的房间忽然之间拥挤了起来。少女突然踌躇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昨晚,是我把你救回来,你可还记得?”,唐云意故意夹着嗓子,柔声哄着少女。 封令月投来一记白眼,嘴皮蠕动,无声骂了一句“死夹子”。 少女乖巧的点头。“自然是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记不清了。 “身体可还疼?” 封令月与唐云意“宣战”了,为了避免被唐云意抢占先机,她一屁股把唐云意挤走。对少女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你……” 封令月并不搭理唐云意,何时慢慢切入主题,“姑娘,你身上的伤到底是何人所为?你看看你,细皮嫩肉……简直禽兽” 少女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记忆如电影一般,一帧一帧浮现在脑海里。少女捂住的脑袋,这一次,她没有像昨晚那样,痛不欲生。 急促呼吸的晌后,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安全,激动的情绪逐渐安静下来,小声的回忆,“我……那一天,天快亮的时候,我出来打水,眼前突然一黑。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身处一个漆黑的地方……” 封令月的呼吸急促起来了。“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洁白细密的牙齿咬着嘴唇,微微点头,“我醒来之后,被一个东西袭击了。它咬我,挠我,抓我,刺我……我奔命的反抗……” 唐云意突然插了一句,“你与它挣扎过程中,可摸到了什么?觉得哪里不服劲?” 少女歪着脑袋,绞尽脑汁,“好像……摸到了鳞片” “可是像鱼鳞一样的东西?”,唐云意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了。 少女思索了片刻,点头。 封令月歪嘴一笑,目光不屑的扫了唐云意一眼。事到如今,他还想护着那个老女人,等着吃官司吧。 “后来呢?”,封令月再次柔声问。 “后来……外面有声响,那东西离开了。我趁没人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 事情到这里,已经差不多水落石出了。水怪把人抓走,欲要杀人的时候,被人吓走了,少女侥幸捡回一条命,并逃了出来,遇上唐云意。而发生这件事,恰好在堂溪的芝兰院。 少女咬着牙,怯懦得像只小白兔,小心翼翼的问封令月,“姐姐,你们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封令月的脸上,控制不住的激动,她俯身,双手搭在少女的身上,目光坚定的盯着少女,“妹妹,我们自然是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局时,我们需要你出堂作证,将坏人绳之以法,你可愿意?” 少女突然迟疑了。 封令月继续“煽风点火”,“你不用害怕。我们会保护你。倘若你不愿意,会有更多的姐妹丧命” 少女沉思了一会儿后,重重点头,“姐姐,我愿意” 封令月朝唐云意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忽然之间,那抹充满挑衅的笑容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面容。 封令月忍着疼痛,把发疯的少女打晕。捂着被咬的手臂,郁闷至极。 午后,唐云意前脚刚走,封令月后脚就走。 下了一夜的大雪已至,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入目被白色充斥。雪停后的空气更加寒冷,空气中的水分在冰寒之下,逐渐凝成冰晶。 唐云意双手拢在袖子中,呼出的白气很快融入寒冷潮湿的空气中。他神色匆匆,步伐急速,前往目的地。 两个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兵突然拦下他。他的去路被一堆黑焱甲拦下。漆黑甲衣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得特别耀眼。全副武装的黑焱甲只剩一双幽黑的双眼。随着他们的走动,铠甲上的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白雪之中特别的刺耳。 唐云意的心跳莫名加速。他侧过身,让黑焱甲过去。黑焱甲突然挥刀,把他团团围住。 “你们想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 “侯爷有请” 唐云意的话卡在喉咙里,面对黑云压城般的黑焱甲,他像个听话的孩子,随黑焱甲上马车。 东伯侯要见他。想必是为了太白湖水怪案。 第一百四十六章 蛊毒 沉静的小院内,外头漆黑,里头灯光通明。 屋内横亘在中间的明亮红漆长方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的水陆杂陈。 阿菀坐在主位,开始流口水,水晶吊坠忍不住从嘴角溢出来。 那双圆圆的大眼睛里倒映满桌佳肴。她伸出粉嫩的舌头,咬着嘴唇舔了一圈。 “香,太香了” 阿菀伸出爪子,狠狠抓了一个生煎包,一口咬掉半口,满足的眯起眼睛,发出赞叹,“好好吃” “梆梆” 院子的小门传来了敲门声,力道很大,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阿菀鼓着双腮,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把最后一口生煎囫囵吞枣般的吞下,这一口,把她卡得眼珠都快要努出来。 须臾,唐云意坐到了长方桌的一侧,他凝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有生煎包、烩猪筋、烤鸡、烤鸭、酱卤猪蹄还有各种糕点,摆满了整个桌面。 唐月意目瞪口呆,两道浓黑的眉毛向眉心攒,丰富程度堪比唐家半个月的伙食了。“阿菀,你……有客人?” 阿菀笑嘻嘻的摆手,“没有,不过是养了几只小猫而已。云意,快吃啊” 唐云意吸了一口气,挤出一抹笑容,“这些……都是你吃?” “是啊” 唐云意倒吸一口冷气,心中腹诽:比猪还能吃。 “我就不吃了。刚才来的路上已经吃过面了。等你吃完,我有事问你” 阿菀的肚子适宜的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阿菀皱着脸不好意思的道,“肚子里养了一群鸽子。到点不吃饭,饿得咕咕叫” 唐云意作出请势。即便他没有吃饱,他也吃不下了。在东伯侯那里……不,他在东伯侯那里,什么委屈、威胁利诱都没有受到。而是东伯侯亲自见到水怪伤人,以至于那么多天过去了,水怪案依旧没能破案,他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特意把他请到府中,询问进度。 随着桌上的美味佳肴越来越少,唐云意的眼睛越瞪越大。阿菀看着玲珑婀娜,小小肚子竟然装下了半桌的食物。直到阿菀打了个响嗝,唐云意放大的瞳孔恢复正常。 桌上的狼藉让他很难相信这是一个豆蔻年华般的少女所为。 “阿菀好胃口”,吃了三个成年男人的饭量。 阿菀脸上仿佛微醺了一般,立刻弓身缩肚子,小脸囧笑,“我是用驱蛊术消耗过度了,短时间内想要快速恢复,只能胡吃海喝了。人家平常吃一个拳头的饭就已经饱了呢” 好夹……唐云意两腮的肌肉控制不住跳了几下。他猜得没错,阿菀隔空操控人肯定是借用了某种媒介,万万没想到是最神秘的蛊术。 “你……为何看着我?” 阿菀被唐云意那双如深渊般的双眼看得连忙错开视线。唐云意的那双平静的眸子下,是一个高速旋转的风眼。阿菀莫名心虚起来。 “阿菀,你会蛊术,是吗?” 阿菀点头。 “你两次出手控制别人,也是蛊术” 阿菀嘟着小嘴点头,粉嘟嘟的脸上一副索性破罐子破摔的神色,“我老实告诉你。我确实通过蛊术操控人。我能操控人是因为母蛊在我身上……”,而且她没害过人。 眼看唐云意的神色越发严肃,阿菀背后滚过一个寒栗,委屈起来。“你要抓我吗?” 唐云意才意识到,自己一张扭曲的丑脸加上严肃的表情,确实狰狞到吓到了小姑娘。 “我不抓你。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阿菀立刻拉凳子,坐到唐云意身边,明亮的大眼睛里仿佛装了璀璨的星河,炙热地看向唐云意,“嗯你问吧” “如果没有母蛊,会怎么样?” “子蛊没有母蛊牵制,随时可能失控” “是不是被下了子蛊的人,意识随时被子蛊占据,做出不同寻常的事?” 阿菀打了一个响指,露出灿烂的笑容,“唐云意,你很聪明” 唐云意笑不出,眉心凝聚浓云,水怪案一天不破,他心中始终坠着一块千钧重的石头。 “有没有那种变异的蛊,不仅占据了主体的意识,身体还产生异变?”,不知为何,问到此处,唐云意突然紧张起来。 “有啊。有一种蛊,从小被饲以毒药,植入人体之后,人体的意识被剥夺,身体逐渐发生异样,且不可逆” 唐云意连忙追问,“为何?” “毒蛊已经身入骨髓,你想剥离毒蛊,等于要把骨头敲碎,取出毒蛊,谁受得了这种难以形容的痛苦?” 唐云意突然愣住了,意识被拉得很远很远。长着鳞片的水怪,那双发红的眼睛里,有怪物的血腥和凶残,还有人的绝望。难道水怪中了蛊毒吗? 唐云意的思绪飘向远处,瞳孔涣散开来,无法聚拢。阿菀在他的双眼面前挥舞手掌。许久,唐云意漆黑的眸子里摇曳灯光。 “唐云意,你在发什么呆?” “阿菀”,唐云意激动的抓住了阿菀的手,紧紧箍住,眼里迸出翻江倒海般的渴望,“你协助我破案可好?” 阿菀摇头,“我不会破案” “不,眼下有一个姑娘可能中蛊了,你去帮看看可好?” 唐云意闭上眼,再睁开眼时,阿菀对上的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中似有潺潺流水,“叮咚叮咚”敲在她的心口上。 “阿菀” “好……吧”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 芝兰院 封令月自东院院墙而上,足尖在墙壁上轻点几下后,跃上屋脊,并在屋脊暗处潜伏下来。 她蹲守了一天,终于等到堂溪回到芝兰院。 房中的明亮灯光透过白色的窗纸,投射在鹅卵石的甬道上。 房间内很快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混账东西,还没找到?伤了人怎么办?” “夫人,小的已经在找了” “出动了多少人?你们认为它还在芝兰院?吃饱了撑着,不会到外面找?” “滚,明天找不到。本夫人一个都不放过” 房中再次安静下来。封令月悄悄的从屋脊上跳下去,嘴角的弧度上扬。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抢人证 夜,静悄悄。墙头外偶尔传来狗吠和猫嚎的混合声。 锐利的女声刺破了漆黑的夜晚,四周顿时传出轰鸣般的狗吠声。 付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跳起来,取过枕头下的刀冲了出去。只见被唐云意救回来的证人少女被一个男人夹在腋下,消失在夜色中。 “老鱼” 付离吼了一声后,追出去。在高速的疾跑中,雪花从耳畔刮过,视线模糊,周围的场景变成朦胧拉长的光线。 付离的脸冻到麻木。他追到了一片空旷,被冻成厚冰的湖面上。腋下夹着少女的人忽然停下来不动。少女被敲晕了,身子软绵绵的,双手往下垂,一动不动。 “别躲了,卑鄙无耻的朱翊卫” 全身武装黑色的男人缓缓转头,扯下脸上的黑布,赫然是朱翊卫的地字高手。 “卑鄙无耻”,付离激动,扔了刀鞘冲送出去。堆积半米厚的积雪突然爆炸开来,一个黑影冲天而起,伴随着雪花四溅,寒芒闪现,一剑力劈华山,有万钧雷霆之势,朝付离的门面砍来。 还有几米之远,付离便已经感受到那股强势的剑势。付离顺势横刀格挡,刀身氤氲隐约的刀气,对方霸道的淡蓝色剑气不断吞噬他的刀气。“咔”的一声,付离双脚塌陷,冻得厚实的冰面上,塌出两个冰坑。 付离的脸逐渐发红,青筋一条一条凸起,一股咸甜涌上喉咙,他蓄力到最大,忽然大吼一声,刀气蒸腾起来,汹涌如烈火,“嘣”的一声,双方各自被弹飞。付离整个身体直接倒飞出去,在冰面上划了十几米远,刀也在结实坚硬的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痕,方才停下。 付离的腹中翻江倒海,五脏六腑好像扭曲了一样,他的脸色以肉眼的速度苍白。 对方朝付离勾手,充满了挑衅和不屑。付离重重淬了一口,把喉咙里的咸腥压下去。手持大刀,大吼一声开启了战斗。 朱翊卫如离弦之箭冲上去,贴身而过,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铿锵刺耳。在这沉寂的夜色中,火星四溅,金属相击在寒冷的空气里清脆得仿佛下一刻要断成两截。 付离双手持刀,将内力催发到最大,连连攻击,对方反而放弃主动攻击。付离攻,对方守,防守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付离的内力开始外泄,他的眼球上布满了交错的血丝。越伤不到对方,他越是兴奋,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咆哮在喉咙里伺机而发。付离的脸上充满魔性般的扭曲,连连出招,对手看出他的招式有点混乱了,猛地抽身反击直接在付离腰间划了一刀。衣服被划破,血肉翻滚,血液迸出。 付离接二连三受挫,理智逐渐朝崩溃的边缘移动。他横眉怒目,眉心竖成川字纹,大吼一声,双手持刀,腾空而起,力劈华山,刀气接连不断,冰面上布满纵横交错的刀痕剑痕。 付离的雷霆之势失败后,接横扫千军,刀气横扫过冰面,空气里传来“咔”的一声,在刀剑相击声中,犹如一滴眼泪滴进波动汹涌的海面,激不起一起涟漪。 付离一招狠过一招,一式快过一式,对方的动作迅捷如猎豹,付离没能伤到对方分毫,自己的身上反而遍布血痕。 喘气的片刻,付离清晰的听到喘气在喉咙里,如风箱一般,呼呼直响。他提着刀砍过去,一刀擦着对方而过,对方趁机抓住机会,截刀转刀,一刀结结实实削在付离的肩胛骨上,鲜血迸溅。朱翊卫的地字高手腾空双踢,付离直接在冰面倒飞出去,在冰面翻滚了几圈之后,他掉入断冰的湖水里。 “付离” 两个欲离去的朱翊卫眉头一凛,远远见到奔驰而来的唐云意几个,面露不悦。 “杀了他们” 随唐云意而来的还有金灵卫。从大雪中又爆冲出几个朱翊卫,双方在湖面上展开激烈的打斗。 付离作为朱湮手底下的人,自己的人被朱翊卫戕害落水,生死不明,朱湮全身上下立刻迸出浓烈的杀戮之气,只要是朱翊卫,绝不手下留情。 朱翊卫中有天字高手,但是金灵卫没有想到,朱翊卫为了从金灵卫手中抢夺证人,出动了两位天字高手。 绞杀半个时辰后,金灵卫的三位指挥都受了伤,而朱翊卫的天字高手都还未出手。 曲文泰的心哇凉哇凉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唐云意已经下水救人,封令月正在冰面上协助,金灵卫的兄弟倒了几乎全部,冰面上布满纵横交错的刀痕剑痕上被鲜血覆盖。 这口恶气,他咽不下去。 一侧的涂楠捂着胸口,抬手擦去嘴角的血丝后,狰狞的笑起来,“老曲,朱翊卫欺我金灵卫无人,将金灵卫的尊严踩在脚底下。今晚,我们不择手段,与他们同归于尽” 当曲文泰和涂楠被天字高手再一掌震开,两人倒地,挣扎许久未能爬起时,朱翊卫的嘲笑声像厉鬼一样渗人,回荡冰面,“金灵卫没有天字高手,若跪下求饶,兴许朱翊卫就饶了你们” 曲文泰和涂楠各自紧握自己的武器,骨关节捏到泛白,脖颈上的青筋凸起,似乎皮肤下潜伏的青色的细蛇即将破皮而出。 “谁说金灵卫没有天字高手?” 空旷而苍茫的声音似从远处传来,又仿佛在耳侧。忽远忽近,幽深森然,让朱翊卫后背连续滚过寒栗。 “谁在装神弄鬼?” 朱翊卫目光凌厉如蛇,仗着自己有两个天字高手在场,丝毫不惧怕。 “佯装天字高手,吓唬谁?” 一股龙卷风似的突然从远处席卷而来。犹如一个月雪球,越滚越大,朱翊卫突然警惕起来,一人立剑直刺,龙卷风突然溃败。朱翊卫被龙卷风的残风冲得趔趄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朱翊卫这才意识到自己小看了对方,全身肌肉紧绷得如同一只猎豹,不断搜寻神秘来人的身影。 “他在那” 老鱼立于树梢之上,迎风而立,寒风吹追起他的鬓角和苍苍的面庞。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冲天一战 寒冷的空气中,开始氤氲出透明的涟漪。凛冽的寒风突然停止,冰面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杜青裴从天而降,朱翊卫六个人立刻分成两排,呈扇字形的站到他的左右两侧,官威甚重。 “雕虫小技,吓唬人” 付青裴凭借手上的两个天字高手,根本不把金灵卫放在眼里。 树梢头上的老鱼身形一闪,在眨眼瞬间,闪移到了朱翊卫面前。 杜青裴面色顿了一下,心中惊叹老鱼的速度,面上却如坚冰不服。 “不过尔尔” 前车之鉴被杜青裴忘得一干二净。这老头上一次虚张声势,若不是他有伤在身,唐云意早就曝尸荒野。 老鱼面罩寒霜,眉睫上铺满了雪花,笼罩在眉毛的阴影下的那双眸子,好似被冰住般,呈琥珀色,有一些诡异。 在场的人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唐云意突然从冰窟窿里爬上来,后面拖着昏迷的付离。 全身湿透的唐云意一上岸片刻的瞬间,湿漉漉的头发还有眉毛立刻结冰,他的高马尾冻成一绺冰,身上的水分以肉眼的速度凝结,唐云意抖得全身抽搐。 付离情况不妙,他双眼紧闭,睫毛上布满冰珠,脸色惨白如鬼魅,伤口处流出的血与河水混合,凝结成血冰,一块一块的挂在他的身上。胸部没有任何起伏,生命气息仿佛在消逝。 “快……把付离带回去” 唐云意刚起身,身体被冰水积压,身上仿佛有万钧的力道压下来,他双膝一软,膝盖重重跪在地上,顿时冰锤刺骨的剧烈疼痛传来,唐云意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却发现自己的眉睫还有面皮被冻住了,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那你怎么办?”,封令月如热锅上的蚂蚁,陷阱里等待救援的小手,心里焦灼不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阿菀在,我没事” 封令月这才注意到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不知何时在一侧。势如累卵,情况危急,容不得她多想。 李唯昭几个抬起付离,脚下猛奔,鞋底生烟,把付离往医馆抬。 “扶我一把”,唐云意的眸色里充满痛苦,整个眼珠球面如同罩了一层薄冰,他朝阿菀伸出手,阿菀使出浑身力气,也扶不起他。 “云意,你的衣服冻住了” 唐云意苦笑,不止沾了水的衣服冻住了,他双腿如同两根冰柱一样,紧紧的与冰面连接凝住了。 阿菀蹲下,双手撑着粉嘟嘟的腮,愁眉苦脸,“那怎么办?” “我试着能不能催动内力” 唐云意深呼吸一口,开始调动潜藏在汪洋大海深处洞穴里源源不断的内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巨大的冰墙翻滚,试图凿破冰墙出来。 “还是不行?” 唐云意的身上开始结冰。阿菀望了一眼远处的金灵卫,受伤的受伤,根本没有人能救唐云意。 唐云意的脸色有点难看。他好像一台钻头,在极寒的深渊发现了宝藏,宝藏近在眼前,他用尽心思,总差那么一点,够不着那股源源不断,汹涌澎湃,毁天灭地的力量。 唐云意的脸上出现怒火,怒火从星星之火变成燎原的大火,被冰住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黑雾。 “云意,你怎么了?” 唐云意的身体颤抖起来,牙齿被他咬得咯咯作响。“阿菀,快给我一点内力”,唐云意觉得自己像一个拔笋的人,周围的泥土已经松软,奈何笋扎根太深,准备要拔出来的时候了力气突然耗尽,无奈又无助。 “好” 阿菀催动内力,手掌贴在唐云意的心窝上,源源不断的内力往他的胸口输送,甚至能看见阿菀身上的内力通过手臂,如破浪般的涌向唐云意。 如何海底燃气泄露般,唐云意感觉到心窝处溢出了一点点内力,随着缺口越来越大,溢出的内力昂扬整个胸腔。 阿菀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猛的收回手,脸上带着怀疑和难以置信。唐云意的心窝突然变成旋涡,变成贪婪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不断吞噬她的内力。 “嘣”的一声。冰块碎裂的声音,唐云意的身上,凝结的冰块化为齑粉弹射出去,阿菀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威力如如同罡风,遇到阻碍物自动消融。 唐云意猛然起身,四肢如同灌进热水一般灵活。他欣喜的望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终于踏进地字七等” 阿菀摸着被冰晶齑粉震得发麻的手臂,一脸哀怨,“你踏进修武境界可真别致” 唐云意像是想到什么,拉着阿菀往回跑,阿菀在后面大呼大叫,“你的证人还在朱翊卫手里,金灵卫打不过他们” “老鱼在,放心”,至于证人,已经被朱翊卫带走,除非他是天字一等,勇闯朱翊卫老巢夺回证人。 坚实的冰面上,金灵卫和朱翊卫成两山对峙。金灵卫站在老鱼身后,觑了觑老鱼的脸色,心中打鼓。这位自称是金灵卫的老头,他们也没有见过。 “一丘之貉,不足为惧” 杜青裴口吐芬芳,在金灵卫官署受到的耻辱。今夜一并还给金灵卫。“杀了他们” 杜青裴望向唐云意远处的方向,他迟早要报唐云意一枪之仇。 老鱼双脚微叉在冰面上,身姿凝如泰山,沉稳内敛。就在朱翊卫准备动手的时候,忽然一层碎响传来,越来越大,朱翊卫仿佛地动山摇一般,脑袋一阵眩晕之后,连同杜青裴突然掉入破了洞的冰水里。 杜青裴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阴影从天笼罩下来,老鱼举起一块巨大的冰块,朝水里用了千钧之力狠狠的砸下去。 冰面上死一般的沉寂。金灵卫手持刀,双眼如鹰隼,盯着脚底下。 “咔嚓”一声。冰面突然爆炸,两个天字朱翊卫震破冰面,冲天而起,带起两柱水花,腾空下劈剑,剑气煌煌,携带滔天怒火而下。 昏暗的月色下,老鱼双手擎起,徒手挡住了两把剑气。老鱼周身围绕淡色的青气,不断往上蔓延,穿进两个天字朱翊卫的衣服里面如同活物,不断啃噬。 天字朱翊卫被弹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惨胜 天空飘起了小雪,细细的雪花在冰冽的月光下,闪烁星屑般的光芒。 落水的朱翊卫如落汤鸡,狼狈从冰入骨髓的河水里爬出来。身上的衣服仿佛海绵一样,吸了一身沉甸甸的冰水,朱翊卫费了好大的劲从水里爬出来。身体还未反馈过来,大脑已经做出指令,朱翊卫颤抖着举起剑,冲老鱼砍劈来。 “愣着做什么?拦下他们” 金灵卫被这声吼叫从怔愣中拉回,他们立刻举刀与朱翊卫绞杀在一起。 老鱼的目标是两个天字朱翊卫。两人吃了亏,立即发出攻击,老鱼手一握,再一扫,落在冰面的碎冰如同尖刀利刺,朝天字朱翊卫爆射,两人不得不改变进攻方式,挥动手中的剑,砍断冰刺。 其中一个天字朱翊卫突出重围,弓身急速奔跑,如同捕食的猎豹,身形如闪电般风驰电掣朝老鱼冲来,距离老鱼几米之处,天字朱翊卫腾空而起,力劈华山被老鱼后退弹跳躲避之后,反手斜劈剑,转身横扫,携带昂昂剑气的剑尖在冰面上划出一道深痕,空气里传来冰裂的声音。 连续几招的攻击都被老鱼举刀格挡。天字朱翊卫已经看出老鱼功力在他之上,但是他还有一个天字帮手,金灵卫一个普通的天字高手不足为惧。 天字朱翊见硬攻不行,眼尾瞥见冰面上的雪花和冰屑,他长剑一挥,剑气携带无穷的风力,挑起雪面,天空顿时飘下雪幕,以此干扰老鱼视线。满天的雪幕中,天字朱翊卫从雪幕中穿出,快速接近对老鱼,反手挑剑,撩剑,老鱼单手劈刀格挡,火星在雪幕中爆射。 在天字朱翊卫半阴的脸颊下,露出狰狞的表情。天字朱翊卫加大的攻击的力度,提剑前刺,双手斜劈之后,转身力劈华山,刀身自上而下,携带汹涌的杀戮之气,朝老鱼劈下来。老鱼挡住他的剑,手腕一转,刀身贴着剑身,闪电般划过,速度之快,仅在一息之间,划伤了天字朱翊卫的肩膀,天字朱翊卫的肩膀被削掉了一块肉,血汨汨涌出,浸脏了朱翊卫的臂章。 老鱼眼尾瞥见了另一位天字朱翊卫已经突出自己的冰刺雨,加大手中的攻击速度,化被动为主动,接连挥出连绵不断的刀势,刀势如同猛虎,打得天字朱翊卫打得毫无招架之势,他一刀再次砍在原伤口处,断臂被甩向天空,自由落体坠落,砸在冰面上,浓稠的血混合雪片飘落,空气中立刻飘来血腥味,老鱼正踹一脚,天字朱翊卫被打踢到几米开外,落入了冰窟之中。 另一个朱翊卫见状,趁老鱼没有转过头,立即挥动的剑,剑气如蛇,吐着蛇信袭来。他立刻迅速起身,提刀防御头部,对方虽然伤不到他的要害,但是凌厉的剑势会挫伤的皮肤肌肉。天字朱翊卫连贯攻击,招招致命,冰面上的裂缝越来越多,对方毫不留情的打法彻底激怒了老鱼。 老鱼的招式越来越快,力劈华山,对方竖剑格挡,两人僵持之际,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老鱼立刻激发内力,澎湃的内力席卷四周,他转腕别刀,转身横斩刀,挥出一刀狠厉的势气,天字朱翊卫的腹部被划了一道,隐约见幽幽血腥味飘出来。 这一刀让老鱼的气势陡升,唐云意的刀在他的手中来回变换,舞出各种刀势。天字朱翊卫逐渐招架不住,他使出十成的内力,对方以压倒性的力量袭来。 天字朱翊卫开始喘了,他顺势往后退,老鱼打得血液沸腾。一见天字朱翊卫要跑,立刻腾空追击她,凌空劈刀,刀气朝天字朱翊卫的后脑勺劈下,天字朱翊卫立刻转身架剑格挡,身体被巨大的冲力推出十几米远,老鱼足尖点地,追了上去,一脚踩在天字朱翊卫的胸口上,天字朱翊卫如同陨石落地,“嘣”的一声,重重砸在冰面,老鱼的大逼兜随之落下,左右开弓,砸得天字朱翊卫血肉模糊,最终顶不住老鱼的暴力,晕死过去。老鱼起身,随脚一踢,天字朱翊卫落入水中。 不远处,剩下的朱翊卫已经负伤,金灵卫也所剩无几。双方见到两个天字高手皆沉入冰水中,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 杜青裴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本来有两个天字高手让他胜券在握,现在看来……他自身难保。 “站住” 朱翊卫再次落荒而逃。曲文泰几个欲追上去,斩草除根,被老鱼拦下。 “杀了那几个人,朱翊卫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眼下并不适宜与朱翊卫越闹越僵。 “多谢前辈相救” 老鱼随手挥了挥,“小事一桩,不得一提” 曲文泰率众金灵卫向老鱼致谢。朱湮脑海突然闪过一道闪电,眼睛瞪得快鼓出来,“前辈,莫非是红衣金灵卫?”,在金灵卫有难当前,出手相救,又是天字高手,不是红衣金灵卫,说不过去。 老雨突然大笑起来,伸手捋平自己翘起的胡须,好笑摇头,“金灵卫的红衣金灵卫,乃天字一等以上的高手。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天字高手,不足以与红衣金灵卫相提并论。今日搭救,不过是受唐云意之托” 空旷寂静的冰面上,只留下空荡荡的啸风,如魔鬼的死亡尖叫一样,撕裂众人的心窝。 唐家的打铁铺,灯光通明。唐老爹看过付离后,手背后,踱着小步离开了。须臾,铁铺里响起打铁的声音。 付离喘过气了,但他如深处火山口,浑身不停地冒汗。一颗颗硕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滚下,两侧的鬓发被汗水打湿,贴在两颊上。付离烧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红通通的。 “怎么办?怎么办?” 唐云薇眼眶里蓄满泪水,仿佛下一刻,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唐云意坐在火炉旁边,心神不宁,他的胸口要炸开了,嘴唇痛得发紫。 “云意,怎么办?付离快烧死了” 唐云薇焦急的声音把唐云意从混沌的边缘拉回来,他喃喃的让唐云薇去准备白酒,给付离物理降温。 第一百五十章 夜探 “啊……” 凶险的黑夜过后,迎来了曙光。淡淡的日光穿透云层来到了地面。 付离从噩梦中醒来,他迷糊了片刻,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伤口处传来的剧烈疼痛撕扯肌肉的感觉清晰传来。 他活过来了。 趴在床头上睡着的唐云薇迅速起身,眼眶以肉眼的速度红起来,泪水如泉眼,控制不住的往下滴泪水。 “付离哥” 唐云意进来时,唐云薇正狠狠的抱住付离,一刻也不愿撒手。付离两眼无助地向唐云意寻求帮助。 “姐,你压到付离的伤口了” 唐云薇后知后觉,略有尴尬,“那我去给付离煎药” 双方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唐云意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怎么了?做春梦了?”,红得不正常,这是一个病人该有的表情? 付离垂着眼皮,脸上出现羞涩罕见的表情,嗫嚅起来,“昨晚……我不是抱着云薇了?” “哦”,唐云意屁股没坐热,立刻起身,表情震惊,瞳孔地震,“你摸她了?好你个付离,人前君子,人后禽兽” 付离嗔了唐云意一眼,“你胡说什么?我摸到平胸” “你说我姐一马平川”,唐云意双手在嘴巴做喇叭状,朝厨房的房间喊,“姐,付离说你胸平” 付离顾不上伤口撕裂,扑过来捂住唐云意的嘴巴,眉头锁紧,“小祖宗,别喊了,算我求你了” 卧龙凤雏,一个都不好惹。 唐云意玩笑开过了,老老实实坐下来。付离就不对劲了,屁股如有钉,怎么坐都不得劲。 “你屁股有钉?”,唐云意诚心发问。 付离脸上憋出了便秘的表情,这里坐不行,那里坐不行。 “付离,你的屁股好像没有伤” 付离浑身不得劲后,突然对云意翘起屁股,那姿势……嗯,有些暧昧,让人浮想联翩。唐云意吓得像猫一样,往后弹跳起来,眼神里充满戒备。 “付离,你干什么?虽然我下水救你,不过都是兄弟情。我取向很正常,请你自重” 付离没收回屁股。唐云意连忙捂住眼睛拒绝,“付离,请你检点” 付离一头雾水,一脸诚恳,“你帮我看看屁股。昨晚我虽然烧得迷迷糊糊的,但是我感觉自己的屁股快烧起来了,又烫又疼” “那你趴下”,唐云意一脸难为情,大清早的,饭没吃。就得看男人两瓣白花花的屁股。 付离趴在床上,把裤子往下拉,耳边随即传来唐云意“哇”的一声。付离突然紧张起来,“屁股是不是烂了?” 唐云意凝重的点头,“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付离那张成熟稳定的脸上如冰块破裂,罕见出现了委屈的表情,俊美的如玉雕的脸与草木枯萎的速度颓败了下去。“怪不得昨夜,我的屁股要起火了,不对……”,付离伸出手在屁股上摸了一把,似乎没有摸到粘稠的脓血,“屁股光滑,没有受伤吧?” 接收付离投来的询问,唐云意哼了一声,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阴阳怪气,“你的屁股确实什么伤都没有,但是尾椎骨处的印记越来越红了”,像充血了一样,但依旧看不出上面的图案,“所以……你是在向我炫耀自己又白又光滑又翘的屁股?” “没有,昨夜,我的屁股是真的要烧起来”,付离眉头紧蹙,像在思索着如何组织语言,让唐云意相信他。 “哼”,唐云意起身,冷言冷语,“说得好像谁没有翘屁一样”,唐云意翘起屁股朝付离,掀起裙摆,忽然“噗”的一声,一个响屁朝付离的脸轰炸,臭屁味铺天盖地卷入付离的鼻腔,他呛得直咳,抓起床上的枕头朝唐云意扔过去。 “臭小子,山上的笋都被你挖完了,笋到家了” 午后,付离已经起身。一群人坐在银杏树下,围炉煮茶。小炉上置放了一张铁丝网,上面挂着红豆糍粑,阿菀眼巴巴的望着。 唐云意“好心”提醒,“阿菀,把你的哈喇子擦了” 阿菀尴尬的笑起来,“我听说烤得焦黄的糍粑放进滚烫的糖水红豆里,特别好吃” “鼻子真灵。你怎么知道我姐在煮糖水红豆?” 阿菀露出了猫一样的笑容。 一侧的封令月,神色很凝重,面罩寒霜,冰冷而漠然。 “你们还笑得出来?证人被抢走了。辛辛苦苦挣来的功劳被朱翊卫抢走,死的死,伤的伤……”,封令月露出了捶胸顿足的苦色。 气氛突然降到冰点。付离带着病态的脸依旧苍白没有任何血色,他的脸上浮起浓浓的愧色,“是我的错,能力不足让朱翊卫把证人抢走了” “不怪你”,唐云意伸出手去安慰付离,“朱翊卫为了抢走证人,出动了两个天字朱翊卫,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封令月眉头上的阴霾始终散不开,“我担心的是,被朱翊卫抢走证人之后,金灵卫何去何从?” 唐云意像个和事佬,伸出手又去拍了拍封令月的肩膀宽慰,“我们今晚再去芝兰院探探,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封令月仿佛呕气,“你该不会为了护她,隐藏线索?” “你胡说什么?”,唐云意把阿菀推了出去,“为了查明真相,我把阿菀找来了” 封令月哼了一声,“你确定是你找来的帮手?而不是……” 阿菀不服,嘟着小嘴插腰,“你若不服,我把我的当家本领使出来” 封令月也见识过了,摸了摸鼻头道,“算了吧”,阿菀的本事,她见过了。她可不想突然被人控制,做出疯狂的举动。 “哼” 吃过糍粑红豆后,唐云意和封令月着手准备夜探芝兰院了。 “如果水怪真的是堂溪饲养,那晚发生命案之后,她肯定把水怪移走了” “不”,封令月目光凛然,“水怪逃了。我听到了,堂溪派出了大队的人马,寻找水怪。命案发生那晚之后,陆续有人失踪” 唐云意换上了劲装,窄袖黑衣,皮革带束腰,马尾藏在包头的黑布之下,眼里芒光闪烁不停,“事不宜迟,我们赶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证据 芝兰院 院门紧闭,大门两侧的灯笼发出幽暗的白光,惨淡而凄清。 封令月猫在墙头,目光如刀锋锐利,头一扭,示意唐云意跟上。 唐云意在地上助跑,脚往墙上蹬,身体腾空而起,越过头了,整个人横越墙头,直接翻在内墙墙角下。 “咳咳……” 唐云意灰头土脸,捂着腰半天爬不起来。 “云意,你怎么样?”,封令月憋得脸色发红,还要装作一副心疼的样子。 唐云意的脸囧得额头皱成川字眉。自从他确定自己真正踏入天字七等之后,翻墙这种小事已经为难不了他,反而是用力过度。 “没事” 芝兰院内,亭台楼阁精致玲珑,但今夜院中点的灯屈指可数,连守卫巡逻也变少了。 “肯定有猫腻” 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贴着墙角移动。两人在芝兰院转了大半天,也没有发现异样。 寒风中夹着隐隐人语。封令月如同受惊的猫,猛然起身,竖起耳廓,仔细聆听,“脚步声,很急,不止一个人” “好像在东南方向” 封令月直接揣起唐云意往东南方向走。将自己伪装成雪人的封令月和唐云意与假山、夜色融为一体。两人潜伏于雪地当中,守株待兔。 罡黑色的天空,广阔无垠。几颗零碎的星星点缀天空,发出闪烁的光芒,仿佛黑色的天鹅绒地毯上,倒了几颗钻石。 两个黑影扛着一个麻袋潜伏在夜色中,匆匆往外走。后院的角门开了一个小口,两个人影偷偷跟了出去。 芝兰院的两个守卫专挑阴影处行走。此刻,已经是寅时。远处传来了打更夫的吆喝声。两个守卫脚程加快,穿街走巷后进入荒芜的山林,走了半个时辰,两人扛着肩上的麻袋,来到萧条的山包。 周围阴气浓重,暗处不断传来夜枭的凄惨叫声,黑暗中心有绿光闪现,地面上裸露的地方,白骨森然。两个守卫把肩上的麻袋往坑里一扔,填上土块,匆匆离去。 唐云意和封令月从暗处出来,跳入坑中,扒开土块,露出麻袋。麻袋的封口绑得特别紧,封令月掏出匕首,划出一道口子。 麻袋里面赫然是一具尸体,封令月倒吸一口冷气。尸体为少女,身上全是撕痕淤青。 “云意,你看……肯定是水怪所为。那晚,我看得一清二楚,水怪身上有鳞片,它的指甲坚硬、锐利、细长如刀刃” “皮肤破损、有血痕还有撕裂的程度很深,可见是水怪的利爪所为”,唐云意脸色凝重,使劲翻看了伤口还有尸体的瞳孔,断定出是刚死不久。“应该是今晚的事” 证据确凿,封令月洋洋得意,“我早就说,堂溪的态度非常不对劲。她暗中饲养水怪,以少女为食。太白湖祭天,她定是把水怪带出来了。发现水怪袭击人之后,她把水怪关起来了。可是那东西逃了出来害人了。堂溪害怕东窗事发,发动所有守卫寻找水怪的踪影” “嗯,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唐云意表示赞同。 封令月见他一脸凝重,认为自己果然分析对了,“云意,事不宜迟,我们把尸体带走,逼供堂溪” “现在?”,唐云意愣了一下,“虽然已经有证据,但是得把三司带上,万一堂溪不认账?” “我们得先朱翊卫把水怪案给破了。虽然没有人证,但是尸体在,就是物证。还有那些已经失踪的少女,一定爆尸山头的某个角落,让堂溪逍遥法外,我不同意”,她定然还无辜冤死的少女一个公道。 唐云意苦笑一声,“那你总得等天亮把三司叫上?” 封令月沉思了一下,觉得唐云意言之有理,“那行,天亮之后,金灵卫联合三司上门办案”,当务之急是派人严加看守芝兰院,不许堂溪偷偷溜走。 “好” 破晓之时,女声尖叫。金灵卫官署震了震,不少人被惊醒。封令月匆匆的走向唐云意的房间,门板被她从外头粗鲁踹开,轰然倒地,掀起一地粉尘。 唐云意在床上缩着身体,整具身体全部蜷缩在被子里面。骤然被封令月掀开被子,唐云意冻得直哆嗦。 封令月直接抓住唐云意的衣领,大骂,“贱人,尸体不见了。肯定被朱翊卫抢走。我早就告诉你,要抢先一步,你偏要等三司。现在好了,你的决定将整个金灵卫的安危置于火架之上”,封令月倏忽把唐云意推回去,唐云意在床上滚了两圈,撞到了窗户下的墙壁上,整个人瞬间清醒起来。 “我……将功补过,我去朱翊卫找回尸体。你去三司,若三司不在,你就去芝兰院” 封令月圆圆的杏眼瞪得快鼓出来,脸红脖子粗,拳头捏得紧紧的,咯咯作响。唐云意被她盯得发麻,咕噜的从床上起来,穿衣,凌乱的头发随意挽起来,鞋汲着,急匆匆跑出去,后面传来封令月磨牙的声音,“都是因为你尸体才丢失。你若找不回尸体,我削了你” 唐云意抖了一下,尿意来袭。出了金灵卫的官署,他寻了处隐蔽的地方放水。前往朱翊卫官署方向的半路上,他身形一闪,人顿时消失不见。等李唯昭和韩茂行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悠哉悠哉的坐在早点摊上,好整以暇吃包子。 “唐云意,你好大的胆子。丢了尸体,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吃早点” 唐云意拍了拍身侧的空座位,让两人坐下,“不吃饱,怎么跟朱翊卫打”,反正也抢不回来,朱翊卫要这副尸体要定了。 李唯昭和韩茂行想了想,唐云意说得有道理。于是,两人坐下来,大快朵颐。吃完后,已经日上三竿头,唐云意又是一阵忽悠,“朱翊卫为了扳倒金灵卫,肯定带尸体到芝兰院逼供了。我们现在去朱翊卫也没用了,不如我们直接去芝兰院” 三人一拍即合。 封令月已经气疯了。三司的人跟朱翊卫去了芝兰院。过了今日,金灵卫将流落街头,沦为丧家之犬。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逼供 “卑鄙无耻的朱翊卫,把尸体还给金灵卫” 封令月从三司离开,急急忙忙往朱翊卫。事关金灵卫生存,她不怕朱翊卫的天字高手。 封令月存了同归于尽的必死决然之心,闹到了朱翊卫。朱翊卫的大门紧闭,被她带来的几个金灵卫抱柱撞开。 一条宛若灵蛇灵蛇的无形鞭子撕裂空气,“啪”的一声,从天而降,封令月足尖一点,身子向后飞出去,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粗岩铺设的地方被打得四分五裂,碎屑扬起。跟随封令月而来的两个金灵卫瞪大眼睛,眼珠凸出,额头上的青筋控制不住凸起一根,手掌心直冒冷汗。 封令月抽剑,剑锋直对朱翊卫的大门上的匾额,镶金的“朱翊卫”三个大字玷污了她的双眼,里头的人不出来,她必劈了这快肮脏投来的匾额,“叶瑾衣,躲在朱翊卫后面当缩头乌龟?哦,我忘记了,气宗与朱翊卫一样,是口贱心毒的卑鄙猥琐鬼,一丘之貉” 须臾,一队朱翊卫先冲出来,而后才是扭着腰肢的叶瑾衣,皮与布拼接的衣裙完美的贴合在玲珑浮凸的酮体上,一头乌丝垂在身后,眉眼媚态十足,饱满的嘴唇如水润的浆果,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那张艳丽的面容冷漠,面上覆满了鄙夷。 “躲在一群男人身后,跟合情宗有什么区别?”,勾人的狐媚子。 叶瑾衣勾起媚惑的笑容,眼底冰潮翻涌,修长的双臂推开两个拦在身前的朱翊卫,露出半个身子,修长洁白的长腿从衣摆下露出来,妖艳至极。 “封令月,我今日不想跟你打。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去收拾东西,免得被人持棍赶出来,丢了剑宗的脸” 封令月怒目瞪着她,涂着藕粉色豆蔻的指甲掐入手掌。“我也不屑跟你这种人打,脏了我的手。如果不是你们朱翊卫过于卑鄙无耻,抢了金灵卫的人证物证,我才不会看你一眼” 叶瑾衣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带着看戏般的神情来回逡巡封令月,充满了挑衅,“所以你来取回人证物证?” “是” “朱翊卫凭本事抢的,凭什么还给你?你想要,过来抢?”,叶瑾衣朝封令月勾手的瞬间,朱翊卫拔剑。封令月审时度势,自己只带了两个人,草率了,根本打不了。正当她寻台阶下时,李唯昭来了,在她耳边叽里咕噜讲了几句话,封令月下狠话后,离开了朱翊卫。 芝兰院的大厅内 堂溪一身青色刺绣纱裙坐在主位上,薄施粉黛的她脸色阴沉如锅底,头上只带了一支简单的海棠花金制发钗。 一群人男人将大厅团团围住,堂溪孤立无援,仿佛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唐云意在屋脊上伏下身,周身的瓦片动了动,梁攒不知何时带人上来,在唐云意的四周潜伏。 “梁统领” 梁攒身上覆雪,与黑瓦上积雪融为一体,他对唐云意做了个“吁”的手势。 “您是来抢人证物证?” 梁攒不想否认,可是底下一群乌泱泱的人,他抢不过。连那姓朱的贼人都亲自来了。 “云意,那个就是姓朱的狗贼” 唐云意顺着攒指过去的手指头,被杜青裴拥在一侧的那人,身穿官帽,朱翊卫绣金黑制服,肩上有“朱翊卫”肩章,带着威风凛凛的披风,酷萨带着狠绝。跟杜青裴一样,师徒俩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毒蛇的眼睛一样,阴冷、狠毒、自私,尽显无疑。 “就是他偷了禁地记得武功秘籍?” 梁攒掉头,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老子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他骑到头上去” 唐云意欲言又止。 大厅内,朱秉文作为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他丝毫不怵三司的人。杜青裴双手奉上热茶,朱秉文不动声色接过,并不着急着喝,而是放到一侧的桌子上,拿着茶盖浮去上面的茶沫,故意弄出响声,增加、扩大恐惧。 樊牧、李纯风还有苟旬依次坐在朱秉文的对方。樊牧和李纯风不动声色,苟旬查了许久的水怪被朱翊卫抢先,他如坐针毡,迫不及待想知道缘由。水怪案为何跟京都富可敌国的堂溪有关系? 堂溪的脸已经黑到不能在黑,剧烈起伏的胸口逐渐平息,那张发黑的脸在高压的气氛下逐渐恢复正常。 她暗自深呼吸一口气,拿出当家人的气势,目光冰冷如水,语气冷漠,“几位大人是何意思?欺负我一个弱小无助的女子,说出去,不怕人贻笑大方?” 苟旬正欲开口,樊牧投来制止的眼神,苟旬当下闭上嘴巴。既然是朱翊卫把他们请过来,自然是要看朱翊卫发挥。 “哐”的一声,茶盖杯重重落下,打破宁静。朱秉文重重“哼”了一声,出言讽刺,“夫人若是弱小无助的女子,外头的那些女人算什么?” “朱大人,好大的官威”,堂溪拍桌而起,“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就往我头上盖。朱大人,说话可要三思” 屋顶上潜伏的唐云意对拍桌而起的堂溪有了一丝怀疑。她不是无知妇人,敢在陛下红人朱翊卫面前拍桌的人,背后肯定还有一个权势滔天的人。 朱秉文不怒反笑,低沉的笑声里透着阴险狠毒。“夫人也知道水怪案?” 堂溪目光如刀,发过雷霆之怒的她坐下,脸上突然扬起一股自信的笑容,“我怎么不知道?水怪在太白湖祭天出现,在芝兰院的梅林出现,现在外面都传传本夫人饲养水怪,酝酿滔天阴谋” 朱秉文一副了然的惊呼,“原来夫人知道啊。朱某还以为夫人不知道呢?不过夫人瞒天过海这计,使得挺不错……” 堂溪从朱秉文眼中看到了蔑视的表情。她平静的脸上,眼底是暴风雪欲来的趋势。 “朱大人,话里话外都指向本夫人。你认为水怪真是本夫人所为?” 朱秉文反问,“难道不是。再完美的计谋都有破绽” “你拿出证据……”,朱秉文咄咄逼人,堂溪脑袋一阵眩晕。 第一百五十三章 意外之外 “夫人,你还是老实招了吧” 逼供关节,杜青裴代替师傅出马。牙尖嘴利,吐着信子。 大厅内的气氛降到冰点。堂溪瘦弱的肩膀突然挺起,下巴高抬,眼神坚定,丝毫不怵杜青裴身上散发的毒蛇般的冰冷气息。 “朱大人你最好想好了,否则,后果你将承担不了” 朱秉文笑了笑,阴沉的眼睛里闪烁毒辣,“夫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堂溪从慌张到愤怒再到镇定,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朱大人连同三司,想逼供也得拿出证据,否则本夫人将反告你们” 朱秉文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夫人还是太年轻”,不见棺材不落。 朱秉文的一个眼神,杜青裴瞬间明白。他双手一拍,响声传出,外头两个朱翊卫抬着两个担架走进来,架上是一具白布蒙着的尸体。 白布掀开,两方顿时平静不下来。一方是金灵卫,朱翊卫的那具尸体赫然是唐云意和封令月所发现的。潜伏在屋顶上的封令月悄悄拔剑,眼里怒火熊熊,周围的金灵卫感受到那户炽热的火焰,纷纷让出位置。唐云意波澜不惊把她的剑压回去,严肃的道,“冷静,继续看” 耳边传来封令月牙齿的咯咯声,他一笑泯之。 慌张的另一方是堂溪夫人。从尸体抬进大厅,堂溪的一举一动皆落入了朱秉文眼中。堂溪慌张得不能自主,心中没有鬼,断然不可能。 “夫人为何紧张?” 朱秉文看得出对方在强装镇定。“夫人,人怎么死?你应该最清楚?” “朱大人,不是本夫人所为”,慌张之后的堂溪突然冷静下来,冷静到让人发怵。 朱秉文的声音突然抬高,尖锐无比,“当然不是夫人所为了。夫人一介柔弱无助的女子,你怎么杀得了人呢?” 从对方狰狞的面孔,堂溪听出了朱秉文浓浓的讽刺。 “夫人杀不了人。但是你饲养的水怪杀了人” “胡扯”,堂溪再次拍桌而起,怒目相对,“朱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想定本夫人的罪?” “夫人果然牙尖嘴利。请问夫人,最近这几日,你丢了什么东西?你在寻找的当中,为何连连出人命?” 堂溪冷笑,对方咄咄逼人。她拿不出证据,三司势必当面定罪,将她押入大牢。 朱秉文和堂溪剑拔弩张。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他的脑海里一帧一帧闪过朱秉文的话。朱秉文能拿出三个证据证明水怪案是堂溪所为。局时上报陛下时,水怪案是朱翊卫连同三司破了案。 “夫人是在思索寻对策?” 堂溪的双眼笼罩在浓密的眼睫下,看不出表情。忽然,她抬起头,从容面对冷漠无情的朱秉文,“本夫人进来确实丢失了一样东西,不过那是要送给贵人的东西。丢了,本夫人当然害怕” “夫人当然害怕了,因为你丢的东西会害人。你关不住,被它逃出来了,为所欲为。夫人,你想做什么?” 堂溪讥笑,“你以为是水怪?” 朱秉文:“难道不是水怪?地上的尸体夫人又该如何解释?” 堂溪:“既然如此,索幸那东西我也找到了。让人把它带上来吧” 屋顶上,封令月气不过,狠狠咬在唐云意的手臂上,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唐云意硬生生抗下,苦笑解释,“堂溪夫人抬上来的不是水怪” “你怎么知道?” “尸体上面的抓痕咬痕根本不是水怪所为” “你不是说那是水怪所为?”,封令月清晰记得唐云意昨夜的表情,非常肯定以及确定。他以一种诚挚的口吻告诉他,尸体上的伤口是水怪所为。 “老实看,看完你就知道了” 堂溪的仆从,一共八个,抬着一个覆盖黑布的铁笼缓慢的进入大厅。大厅内所有人都站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杜青裴与朱秉文对视一眼,杜青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盖在铁栏上的黑布。 众人傻眼了,里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水怪,而是一只斑斓的大老虎。大老虎忽然朝众人嘶吼一声,咆哮的巨后差点掀翻屋顶,屋外门檐下积雪纷纷坠落在地。 朱秉文的身形恍惚了一下,不死心的问,“那夫人为何见到尸体那么紧张?还是夫人的瞒天过海之计” 堂溪并不理会朱秉文,走到尸体面前,展开衣服露出上面的痕迹,“这是本夫人芝兰院的下人,被老虎咬死了”,在堂溪的示意下,其他仆从把袖子挽起来,上面露出斑驳的野兽抓咬痕迹,“前几日,老虎咬破铁笼出来了,为了抓它,死了两个人,伤了是十几个仆从。试问朱大人,几百斤的猛兽出来,你不急?” 朱秉文还想说什么,突然被堂溪抢先一步,“朱大人以及三司的三位大人不信尸体上的伤口为老虎所为,大可找人来试。至于梅花林为什么出现水怪,本夫人认为,小河连接外头水怪应该是顺着河外进来”,水怪的突然出现,加上老虎逃笼,那一晚,堂溪吓得不轻。 此时此刻,朱翊卫想要往她身上倒浑水,她要做的是洗清嫌疑,至于水怪,跟她没有关系。 “朱大人不信,大可进入试试。老虎正好饿了” 朱秉文的脸色阴沉无比,眼窝下的卧蚕凸出,让人感到背后爬上一条冰冷的毒蛇。 “夫人还真是好计谋”,朱秉文大笑起来,堂溪的心突然沉到谷底。“既然尸体证明不了什么,我们还有人证” 被朱翊卫强行带走的少女出现在大厅时,梁攒等几个纷纷要冲出去,被唐云意苦口婆心劝下来了。 梁攒祁得脸色发白。金灵卫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证人,被朱翊卫厚颜无耻的抢走,为此,金灵卫损伤无数。到手的果实被窃取了,梁攒也能不气? 少女倏然被带到大厅上接受众人的审视,她害怕得垂下头,身体开始抖动起来。 杜青裴勾起一个温暖的笑容,柔声的安慰少女,“你放心说,没有人伤害你的” 封令月大骂无耻。杜青裴连美男计都使出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咄咄逼人 封令月侧过头,想要对唐云意说些什么,不知他何时已经不见了。 大厅内,唯唯诺诺的少女与斗气昂扬的堂溪形成鲜明的对比。少女的视线接触到堂溪的瞬间,她瞬间别过,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的一样,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众人更加相信,堂溪与水怪案脱了不干系,刚才小小的试探不过是烟雾弹。 堂溪厉声斥问朱秉文是何意。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朱秉文不再浪费唇舌,两只眼睛泛出蓝色的光芒。“夫人,你难道不知?这位少女是从你府上救下来了” “朱大人,本夫人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诬陷本夫人也要有个限度”,上一个仆从尸体被朱翊卫和三司拿去做文章,如今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位陌生少女,企图陷害她。堂溪的脸铁青的厉害,射向朱秉文的眼刀子淬满了绿幽幽的毒。 “夫人”,唯女子难养也,朱秉文不屑于同堂溪掰扯了,在他的示意下,少女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前几日,我……出来打水,被一个东西抓走,等我醒来,那个东西要咬我,我拼命的抵抗,后来那个东西被外头的响声吓走了,我……从窗户逃出来了” 朱秉文:“可看清那东西长怎么样?” 少女使劲回忆那晚发生的事,恐怖的记忆如沉浸水里的石头慢慢浮上来,“它比我高一个头,有鳞片,我……反抗的时候,被鳞片划伤了”,少女把袖子挽起来,露出手臂上面触目惊心的血痕。 朱秉文阴森森的冷笑,“想必夫人应该知道,太白湖祭天那晚,很多人都目睹过水怪的长相?据在场的人描述,水怪有鳞片”,朱秉文又看向了少女苍白的脸,丝毫没有人类怜悯之情,“这些少女,是从夫人府上救下来的” 话到此,已经很明显了。若少女的话属实,堂溪前头抬出老虎,不过是烟雾弹,为了迷惑三司的人而已。抽丝剥茧之下,水怪案层层显露。 堂溪冷笑连连,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大厅内的人自娱自乐,“朱大人不知从哪找来的人,阿猫阿狗都能冤枉本夫人?” 少女不敢对上堂溪凌厉的目光,低着头,咬着嘴唇,嗫嚅的缓缓道来,“那晚……小的逃出来的时候,见过夫人” 这话如同雷霆打在堂溪的头上,她感到委屈、被冤枉之后的无力感瞬间涌上来。“胡说八道,本地人明明不认识她” “夫人是恼羞成怒了?”,朱秉文不慌不忙,水怪案,他破定了。 “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说的是真?本夫人很难相信她说得话是真是假,该不会是你随便找了个人来污蔑本夫人?” “夫人”,朱秉文的声线突然提高,目光变得狠戾起来,“你何必呢?证据确凿,朱翊卫亲眼见到你的仆从抓人了。被抓入府的那些少女呢?她们人去哪里?” 李纯风幽幽起身,脸色凝重,“若夫人能证明这位少女说得是假话,那么今日……这件案件暂时到此”,一个少女的话不可信,除非…… 朱秉文冷漠的看向李纯风,眼底波涛滚动,没想到大理寺竟然在这个时候出来搅局。 樊牧也站了起来,轻轻咳了一声,“三司愿意给夫人一个机会”,以免被外头议论纷纷,堂堂三司,伙同朱翊卫,欺负一个柔弱的女子。 杜青裴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夫人,请” 堂溪刚压下去的紧张如潮水再次席卷而来。她不认识这个姑娘,她从没有吩咐仆从从外头抢回其他姑娘,定是有人陷害她,可她又无法自证。 “夫人,您自证不了?”,朱秉文的目的昭然若揭。少女是人证,朱翊人是目击证人。 “谁说夫人证明不出来?”,唐云意人未到,声音高昂嘹亮的从大厅后堂传出来。堂溪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乌黑黯淡的眸子顿时明亮如皎月,泪水盈眶的看向他。 “唐云意”,杜青裴下意识要拔剑,被朱秉文一个狠厉的眼光逼回去。 “各位大人,金灵卫唐云意能证明少女说的话是假的” “哦”,李纯风诧异,他作为大理寺卿,公平公正,心明如镜,自是不愿意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你如何证明?”,堂溪都证明不了,他一个金灵卫,没有内力,如何证明? “阿菀,出来” 一个娃娃脸的小姑娘从后堂走出来,看着没有特别之处。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阿菀。阿菀也不怵,走向少女。少女瑟瑟发抖,面对阿菀的逼近,小心翼翼的退后。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阿菀笑得人畜无害,直接抬起少女的右手,手法诡异的在少女身上连点数次,忽然亮光一闪,少女的手腕处被划了一道口子,“啪”的一声,一股浓稠的鲜血掉在地上。阿菀迅速给少女的手洒药止血,从腰间拿出一条崭新的帕子包扎上。 众人的视线全部拢在地面,掉在地上的那一滩血里头,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在蠕动。 “里面是什么?”,苟旬忍不住惊问。 阿菀拍拍手,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状,“这是蛊,被人植入蛊虫之后,人会变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那就是说这位少女说的话不可信?”,樊牧追问。“我略有耳闻,西疆有蛊,可操控人心智,为所欲为。但是西疆向来不踏进中原,到底谁,他们想要做什么?”,樊牧嗅到了这件事不简单。 阿菀摸了摸鼻子,略微点头,“西疆以蛊术出名。西疆确实不与中原来往,但是……总会有那么几个背叛者”,少女所中的蛊不足为惧,倒是水怪上的毒蛊,已经深入骨髓,不断吞噬人的意识和理智,倒使人失去本性,大开杀戒。 “几位大人,这位少女身中蛊虫。谁也不知道她的话真真假假……”,唐云意有意无意的扫过朱翊卫,就喜欢看杜青裴想削他又削不了的样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丧家之犬 “唐云意,你非得跟朱翊卫对着干?” 唐云意清晰的听到从杜青裴喉咙间发出的咆哮声。在准备成功之际,功亏一篑的崩溃感让人忍不住嘶吼起来。 唐云意无辜的摊手,“我是金灵卫,秉公执法,总不能让好人蒙受冤屈?” 杜青裴想撕碎唐云意的心都有了。唐云意这个狗东西…… 堂溪松了一口气,眼底浮上欣慰的感觉。她看向唐云意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情愫。他是多么的伟岸,让她绝渡逢舟,暗度陈仓,怎能不感动? “樊大人、李大人、苟大人,少女已经身中蛊虫,说得话并不能让人信服。此案可否推后,给金灵卫一段时间,金灵卫一定查明真相” 樊牧正欲开口,沉默许久的朱秉文突然开口了。“且慢,少女中蛊,谁都不能断定真假。不过,朱某手里有一份名单,需要夫人交代一下” 收到朱秉文的示意后,杜青裴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黄纸。朱秉文接过,脸色阴沉的看向堂溪。 唐云意心中忍不住吐槽。朱秉文为了金灵卫的官署,往死里整堂溪。树大招风,唐云意投向堂溪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怜惜。 “夫人,朱某手上这份名单,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这一年以来,与你接触过的女子皆失踪了,请问她们去哪了?”,朱秉文把名单交给杜青裴,一个个名字从杜青裴那张薄唇尖酸的嘴巴里冷冽不带一丝感情吐出来,“青竹楼花魁蜜儿,天水宛的婉桃……” 杜青裴念出了一大串名单。总共三十八位。 “堂溪夫人,这些少女都跟你有过关系。她们人呢?” 堂溪的脸色以肉眼的速度白了起来,眼神下闪过一丝躲闪,似乎不愿意回答。 “夫人,那些死了一两个的人,你可以说被老虎给挠死了。但是你从去年开始,物色美人,将其选入芝兰院,美人无缘无故失踪,人到底是被你杀灭口还是……你在为谁做事?”,朱秉文改变了策略。大不了破不了水怪案,但是少女失踪案,他一定要破了。 杜青裴主动接过话,“听说……用少女的纯血炼制丹药,可永葆青春。据我们所知,夫人的年龄也不小了,但是夫人像碧玉年华的姑娘一样,容姿艳丽,娇美无比。夫人……”,杜青裴的笑容像毒蛇一样阴险。 涉及到跨度久的少女失踪案,樊牧、李纯风、苟旬的身体顿时如同紧绷得琴弦,纷纷看向堂溪。就连唐云意也忍不住多看了堂溪一眼。 绾绾说过,堂溪找了很多貌美的女子,难道真的能提炼丹药,永葆青春? 阿菀仿佛看出了唐云意的心中所想,悄悄的在他耳边普及,“书上有记录,可以拿少女的纯血炼制血丹。不过,就算放干一个少女的血,只能炼制得一点点。你看夫人那么貌美,我怀疑……” 堂溪过于年轻,过于貌美,让人不得不怀疑。 “本夫人没有滥杀无辜”,接二连三的攻击,堂溪的头疼得涨了起来,仿佛下一刻要爆炸了。 “夫人,人呢?还是你拿来炼制血丹了?” 堂溪再一次拍桌,手掌麻得她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朱大人,你听不懂?” 朱秉文依旧佯装不懂,自顾自说,“前几日,朱某收到了一封信,信里说了,那些失踪的少女被炼制成血丹,送到了宫里的贵人那了” 涉及到宫中贵人,此事非同小可。樊牧不禁看向朱秉文,“朱大人,你说得可属实?” “朱某张口不打诳语,来人……” 四个朱翊卫从外头抬进来一个承重的漆黑木箱。木箱被小心放下,传来细细的“哐当”声,可见里头装了不少东西。 众人好奇之下,杜青裴用力一踹,木盖打开,里头的景象令人惊愕之余,脸色青白。 木箱里头分了两格,一格放满了森然的白骨。一格放置腐烂的皮肉,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道,上面有白花花,密密麻麻的蛆虫在蠕动。腐烂的尸体成为蛆虫、苍蝇的狂欢之地。 仿佛有一双冰凉的手从唐云意的腹部伸进去,攫紧他的胃袋,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喉咙,唐云意背过身干呕了几口。 “你不恶心?”,阿菀看得津津有味。她摇了摇头,瘪嘴,“蛊虫也是白花花的,可爱的咧” 唐云意无力的笑了笑。 众人适应了这种腥臭味之后,朱秉文又开始新一轮的咄咄逼人了。“夫人,白骨的尸体都是从你的芝兰院挖出来了。经过仵作解剖,这些少女在十二到十十八岁花一样的年龄,她们的身上不但有水怪撕咬过的痕迹,血也被放干了……” 堂溪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背后阴凉无比。 朱秉文的话中已经很明显了。水怪是她饲养,用于猎杀少女放干血炼制血丹,就算东窗事发,只管推到水怪的身上。 “夫人,你是不是打算将所有失踪的少女案一并推到水怪身上。可惜的是,你被水怪逃出来了” “不是我”,堂溪崩溃了。一桩接着一桩,让她难以接受。“本夫人没有杀人”,即便处在崩溃的边缘,堂溪依旧维持得体的最贵模样。 “夫人”,朱秉文又加重了声音,“所有证据皆是来自你的院中,你还想狡辩吗?”,朱秉文面上充满暴戾、狰狞,阴狠,功利性的嘴脸在此刻尽显无疑,贪婪的面容丑陋至极。 唐云意面上露出了难为自己爱莫能助的愧疚感。他并不知朱翊卫找到了白骨和尸体。堂溪恐怕要往刑部天牢走一趟了。 “是有人陷害本夫人的。定是有人故意把尸体埋在芝兰院……”,堂溪突然疯癫了起来,不断大声吼叫。 堂溪的表现正是朱秉文想要的。一个人在极致的癫狂下,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樊大人、李大人、苟大人,证据确凿。朱翊卫恳请三司下令将堂溪抓捕归案,查出幕后炼制血丹之人,将之绳之以法” “你要将谁绳之以法?” 第一百五十六章 长公主 “你要将谁绳之以法?” 低沉的女声有如有万钧雷霆之势,由远及近,像一头野兽缓缓逼近。整齐归一的步伐有万马奔腾之勇。 大厅内的温度连续下降了几度,这种急速下降的温度不是来自物理,而是来自身体上。仅仅简单的几个字,便让人生出一种寒栗滚过背后的阴冷感觉,头皮被拉紧,发根直竖,皮肤控制不住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菀摩擦着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满脸抱怨。“到底是谁?” 唐云意朝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他甚至能感受到来的人身份一定很高贵,而且不好惹。 阿菀的话声刚刚落下,外头就冲进来一队黑甲队伍,手持长戈,腰佩刀剑,分列两边,宽阔的大厅看起来满当当的。没人敢吭声,没人敢移动身躯。 屋脊上的梁攒缩着脑袋,脸上的愤怒、青黑色全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封令月不知所以,连忙跟上,“统领,到底是谁来了?”,里头趾高气扬、指手画脚的朱狗贼竟然一瞬间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呼一声,唯唯诺诺起来。 “宫里那位来了。待会儿谁也不许讲话” 宫里来人了,封令月一腔怒火瞬间无影无踪。她突然意识到水怪案不简单,同时又莫名的庆幸起来。她似乎在冰冷的空气里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唐云意竖起耳廓,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安排合理到极致,如同鼓点一样,非常有韵律。 到了 从大厅后堂先出来一个人让唐云意大惊失色。赫然是许久不见的有钱哥,有钱哥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威武侧漏。唐云意在对方的视线横扫过来之时,立刻作鹌鹑状。他肯定有钱哥还会再来找他,届时……有那么一瞬间,唐云意感觉,有一把死亡的镰刀从自己的脖颈上擦肩而过。 “长公主到”,冷冽如冰碴的声音吐出的三个字让众人如临大敌,脸上生出一股浓浓的恐惧感,仿佛恶魔即将降临,那种被攫紧心脏的感觉。又仿佛有一群蚂蚁在心窝里啃噬,让人不得安静。 唐云意和阿菀紧紧的盯着后堂,传说中手段毒辣,嗜血如麻的长公主。 一只金线云纹黑靴先露了出来,紧接是半个身子笼罩在阴影之中的长公主。长公主出现的瞬间,四周的空气仿佛被一个无形的怪兽吞噬了,空气突然变得稀薄,一股窒息感传来,压抑得令人难受。 长公主一出现,所有人都惊惶跪下行礼。长公主刚坐下主位,立刻有个宫人冲过来,匍匐在地上,长公主的右脚踏在了宫人的后脊背上。 “参见长公主” 大厅内死一般的沉寂,唐云意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出声。这位公主的“威名”早已经有所耳闻。传说她阴险狠毒、手法诡谲、见人就杀。他虽未见过长公主的狠厉手段,不过今日一见,长公主身上传来的杀戮之气非常浓厚,他甚至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难道是杀气过重的人身上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长公主的视线逡巡了一遍之后,才让众人起身。语气看似慵懒,实则有一种不威自命的胁迫感。 唐云意小心翼翼的打量这位传说中的长公主,高马尾竖起,鬓边两侧变成小辫子,同马尾扎进金冠之中。面容清冷得如天山上的雪莲,又似长毛荆棘的玫瑰,只可远观可不可靠近。不,连看得资格都没有,那双如剑锋一样的眼珠不时扫视过来,仿佛下一刻将脖颈分离。 这就是建昭帝唯一的女儿萧朝雨,能文能武,文武袖威严不失霸气。 长公主的右手戴了锋利坚硬的铁指甲,指甲上泛出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朱大人,你刚才说什么?” 朱秉文跪在地上,卑微得如同一条乞讨的野狗。 “回殿下,臣收到了一些证据,指向堂溪夫人” “哦,是什么证据?” 大厅内的人已经开始好奇了。唐云意已经猜出了堂溪背后之人是谁了。那就是赫赫有名的长公主殿下。堂溪有财……唐云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了。 朱秉文低着头不敢直视长公主萧朝雨,他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声线颤抖起来,脑子一顿浑浊,“回殿下,京都失踪的少女被堂溪夫人杀了,炼制血丹” 长公主突然嘲笑了一声,“堂溪是本殿的女人,你下一步该不会说,血丹是为本殿炼制?” 大厅内的人震惊不亚于被雷劈了。堂溪竟然是长公主的人。 “臣不敢” 朱秉文为难起来,他万万想不到,堂溪竟然是长公主的人。长公主荒唐不羁,男女通吃,他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呢? “你不敢?你不都做了?” 朱秉文瑟瑟发抖了起来,“殿下,臣在堂溪夫人的院子挖出了尸体,尸体里的血液皆被放空。经过一系列的证据表明,堂溪夫人饲养水怪,抓捕无辜少女,炼制血丹” “哦”,长公主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有意无意扫几眼自己手上那副锐利的铁指甲,非常精致,又散发一股肃杀。“给堂溪定罪了,下一步是不是查到本殿的头上,联合众臣,弹劾本殿,取消本殿的监国之责?” “臣不敢” 长公主幽幽的看向跪在地上的三司,冷哼一声,“监察院、大理寺、刑部也是这样想?” 樊牧连忙再次行礼,表达自己的意思,“殿下,监察院负责监视百官,必定不会冤枉无辜之人” “哦,倘若冤枉了堂溪,你们今日这番逼供,又该如何收尾?” 唐云意突然被长公主那道凌厉的目光扫过,他下意识把头垂得更低了。从长公主进来之时,他便已经知道局势已经逆转,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朱翊卫的算盘落空了,金灵卫保住了。 唐云意偷偷的窃喜被长公主尽收眼底。 “臣自当领罚” “倒是有骨气”,长公主的嘲讽声回荡在众人耳际,如恶魔的嗤讽。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受罚 朱翊卫心中还存有一丝期待,同时内心又忐忑不安起来。若水怪案跟长公主有关,他又该如何取舍?目前看来,陛下不一定选黎王为太子,长公主也有资格继位,毕竟大周的开国皇帝乃女帝。 “朱大人,你看好了”,长公主锐利的眼光看向有钱哥,“盛桉,还不快去” 唐云意的目光跟随有钱哥而去。原来这暴力的小子叫盛桉。果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表情如出一辙,一张死鱼脸。 众人的心“咚咚”跳了离开,阿菀几次欲开口,她不明白中原的礼仪,也不曾知道这位狠辣的长公主殿下,都被唐云意制止了。 身后不远处的封令月,闷不作声。对唐云意的怒意瞬间如潮水褪去,唐云意三番两次阻拦,好像……在保护金灵卫。 盛桉去了半炷香就回来了,跟随他回来的还有……几十位少女,身穿素衣,身形纤细,体态婀娜,个个面色如云,肌肤胜雪,眸似秋水,踩着莲步进来。娇嫩得仿佛荷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 朱秉文和杜青裴面上隐隐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愤怒、无力、崩溃……各种表情交错,在脸上五彩斑斓的绽放。 堂溪的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意味深长。 “朱大人,从堂溪这里送进宫的少女皆在长公主岭的宫殿。至于你说的用少女纯血炼制血丹,永保佳颜的说话简直是无稽之谈”,盛桉道。 “是,是下官体察不明” “你不是不明”,长公主冷冷开口,黑色的眸子如同冻住的冰珠一样,没有一丝感情,“你是故意为止。你在未查明的情况下将水怪案扣押到堂溪的身上。或许你早就知道堂溪为本殿物色美人,又或者你在为谁做事,想陷害本殿于不义……” 朱秉文双膝一软,立刻跪地求饶,“长公主饶命” “饶命”,长公主重重哼了一声,“哐”的一声,一个昂贵的青瓷茶壶立刻碎在朱秉文的膝盖下,“跪倒碎瓷上,兴许本殿高兴,这里就不会见血” 朱秉文犹如小狗,老老实实的跪上碎瓷上,他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抹痛苦的神色,他紧闭牙关,不敢让呻吟声溢出嘴巴。 杜青裴急在心里,眼看朱秉文的双膝渗出血,他立刻跪下求饶,“殿下,杜青裴愿意代师傅受过” 长公主突然拍起手掌,阴笑连连,“好一副师徒情深的样子”,长公主话锋随即一转,眼底的怒潮如汪洋大海里的海啸,汹涌翻腾,“有人借水怪之名行凶,将少女失踪案嫁祸到本殿头上。朱翊卫和三司不严查,反而逼供无辜之人”,长公主的视线落到了杜青裴身上,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你既然想代替师傅受过,本殿成全你” 在长公主的授意下,装着老虎的巨大铁笼再次搬上来。饥饿的老虎在里面不断咆哮,来回走动。 “盛桉,把杜青裴关到里面,他若能虎口逃生,这件事,本殿不再追究” 朱秉文和杜青裴同时抬起头,眼睛努大。 “长公主” 长公主一个狠厉的眼神扫过去,杜青裴立刻拦在朱秉文面前,眼中带着决然,“殿下,杜青裴愿意” 铁牢中的老虎很暴躁,杜青裴站在铁笼面前,喉结滚动,下意识的吞咽口水。表面上,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在背过长公主的瞬间,眼中寒芒闪现,阴狠尽显。不过是一只老虎,杀不了他这个即将步入天字七等高手。 众人看好戏般的欣赏一出好戏,笼中的老虎发出巨大的咆哮声。杜青裴的身上被锐利的虎爪划出一道伤口时,唐云意清晰的看到长公主眼里有一股嗜血的兴奋。随着杜青裴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长公主的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朱秉文欲言又止。每每欲要开口,都被盛桉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无声警告他,长公主正在兴头上。 朱秉文无奈之下,眼神难得露出了怜惜之色。 铁笼还有光洁的地方上溅满了星星的血花。杜青裴开始反击了。 唐云意忍不住抱起双肩欣赏起来。“有趣,真是有趣” 阿菀一头雾水,对铁笼中的杜青裴生出了一股疼惜之情。在老虎的利爪之下,还能坚持那么久…… “一点都不有趣,人快死了” 唐云意瞟了她一眼,“你心疼坏人了?如果今日朱翊卫胜出,现在沦为老虎口中食物的将是我们金灵卫”,坏人死有余辜,可杜青裴不会死。这小子可会演戏了,为了打消公主的怒气,他伪装成受害者,生生抗下老虎的利爪的撕扯,等长公主眼中露出厌倦之色,众人露出怜惜之情,他开始反抗了。 巨大的老虎被杜青裴摔翻在地,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在众人的眼里,浑身是血的杜青裴爆发了,他目露凶光,将老虎打翻在地之后,翻身坐上老虎的头,抡起拳头,左右开弓。带风的拳头如同铁拳,狠狠的砸在老虎的身上,不知多久,他胯下的老虎突然一动不动。杜青裴整个人如同泄尽了全部力量,瘫在铁笼里。 长公主高兴了,朱翊卫暂时躲过一劫,朱秉文松了一口气。 “既然杜青裴虎口逃生,本殿一言九鼎就不迁怒朱翊卫了。但是……”,长公主话头一转,众人的心又提起来,悬在胸口,竖起耳廓,仔细听长公主接下来的话,“水怪案一天不破,本殿的心始终不安。奈何某些机构领君之禄,并不能解君忧” 三司听得面红耳赤,长公主这是在暗嘲三司不作为。 “金灵卫,到前来” 梁攒惶恐不安的带着金灵卫到跟前跪下行礼。 “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却不看梁攒,目光直接越过他,停在唐云意面前,“听闻紫衣金灵卫唐云意颇有探案之才,本殿命你三天之内查出水怪案。查不出来,金灵卫提着脑袋来见本殿” 天上掉的馅饼,唐云意并不想接,又不得不接。这要命的馅饼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陷阱 从芝兰院出来,唐云意软绵绵的,李唯昭和韩茂行想扶他,被他有意无意的躲过。他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蛇,瘫在封令月的身上。 “月啊,我要求的不多,豪宅一座,美人两位,仆从四位,山珍海味,逢年过节有的就行了……”,唐云意半瞌着双眼,全身大半的力量全部压在封令月身上。一股力量骤然甩出,唐云意猛地被推到李唯昭身上,耳边传来封令月咬牙切齿的声音,“唐云意,水怪案没破,你倒先折腾上了,想美人想疯了你?” 唐云一下有气无力,气若游丝的样子,“我是说我死后……豪宅一座,美人两位,仆从四位,不过分吧?念在好友一场,你连这点钱都吝啬” “我……”,封令月脸色一变,像是想到什么,狠狠地瞪唐云意,“你又蒙我们。你一定知道什么了,故意在看守尸体的时候,跑回去偷偷睡觉了” 封令月大呼,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聚拢在唐云意,目光焦灼得快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云意,你是不是隐瞒了?”,曲文泰深凹的眼眶里透出浓浓的疲倦。金灵卫的人证物证三番两次被朱翊卫抢了,事关金灵卫的生死存亡,大家心力交瘁。 唐云意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浅淡,又充满幸灾乐祸,“朱翊卫被长公主折磨,你们高不高兴?” 梁攒同其他几位指挥高兴不起来,眉棱弓死,迟迟不能展颜,“你别忘了,长公主把水怪案全部压到金灵卫了。现在我们是骑虎难下”,梁攒咽了一口气,望向一张张茫然的脸,开口问,“朱翊卫已经触了长公主的逆鳞,以长公主的手段,为何不将朱翊卫置于死地?” “朱翊卫是陛下的人,长公主自然要给陛下面子”,唐云意说完,众人纷纷看向他。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难道我说得不对?倘若金灵卫查出水怪案,我们就是长公主的人了”,那么问题来了,长公主和陛下似乎……有点猫腻。 梁攒点头,“确实如此。朱翊卫和金灵卫是两个对立面了,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走着走着,大家回到了金灵卫的官署。唐云意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内昏暗的灯光从格子窗棂里投到外面雪地上,斑斓一片。 付离已经在里头等候多时,封令月和阿菀一前一后跟在唐云意身后,颇有一种别致。 “怎么样了?”,付离激动起身,伤口处传来撕扯的疼痛,他的整个神经末梢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扯断,他疼得皱起眉头,赶忙坐回去。 “像你这种负责的同志不多见了,带病上岗”,唐云意房间桌上的茶已经凉,茶壶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霜,唐云意拿起又放下,咽了口唾沫润喉,扫了一眼笼罩在昏黄光线中的付离、封令月还有阿菀。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有几句话讲……”,唐云意一副领导讲话的模样,封令月出口打断了他,“你讲话之前,我有几个疑问”,眉头上疑团翻滚的封令月誓要唐云意解开的疑惑,否则不罢休。 “你问……” 封令月探究的眼神让唐云意有一丝心虚。付离竖耳倾听,阿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从腰间的荷花包里掏出一包油纸,小心翼翼打开,里头是炸地金黄的麻花,外面裹了一层糖霜。阿菀吃了一根之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去,自然而然捏起一根麻花吃起来。 “云意”,封令月的表情很凝重,很肃穆,仿佛在葬礼上一样,气氛从未有过的严肃,“你前面查案很积极,后面……你非常懈怠,你是因为发现了凶手其实不是堂溪夫人,是吗?” 唐云意点头,吃完手里的麻花,他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拿了一口,热得阿菀对他龇牙,他连忙保证,等破案了,给她买一大麻袋的麻花。 “不错,在查案的过程中,我发现了蛛丝马迹。那个被我们发现的尸体确实是老虎所为,而我故意说成是水怪所为,是为了迷惑朱翊卫” 封令月和付立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两人忽然觉得唐云意很阴险。 “所以……找回尸体后,你故意让朱翊卫把尸体盗走?”,付离一脸凝重。“可是你怎么发现不服劲?” “在堂溪的飞英会上,水怪出现了。水怪伤人的方式跟老虎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它有鳞片,有锐利的爪子……”,封令月心急如焚的追问。 “他是有鳞片,也有爪子,不过那是变异的指甲。人的指甲划伤人跟老虎划伤人是不一样的,一个不致命,一个致命。而且水怪在飞英会上咬了一个美人,伤口……可以这么说,你的牙齿突然变长锐利,咬在皮肉上呈现出来的伤口就是水怪伤口的方式了” 封令月垂下眼睑,依旧困惑,“你说好像水怪就是人一样” “对,水怪就是人。自从那位少女在我们面前发狂之后,我找到了阿菀……” “真的是人?”,付离震惊不已。一个正常的人长成一头全身鳞片的怪物是如何做到? 两双眼睛纷纷看向像老鼠一样用门牙磨麻花的阿菀,阿菀被看得不好意思,把麻花放下,挺直腰背,开始普及,“蛊可以控制人的心智。但是以毒饲养的蛊被植入体内后,蛊毒与血肉相融,产生异变。成为你们口中所说的怪物,不是没有可能”,她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寻找叛徒。 封令月和付离同时汗毛倒竖,背后直冒寒栗。 “没有办法解毒蛊?” “死路一条”,阿菀说得漫不经心。麻花已经被她吃完,她掏出手帕擦嘴擦脸。 “到底是谁下了蛊毒?这么狠心?” 目光又转移到唐云意身上,他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除非我们把水怪抓到了” “你肯定知道?”,封令月觉得唐云意狡诈得很。明知不是堂溪所为,他故意把朱翊卫引芝兰院,引出长公主,借力打力。 第一百五十九章 遇袭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唐云意越否认,封令月越认为他知道了什么,并且在酝酿了一个计谋。 “朱翊卫的遭遇是你有意为之吧?”,封令月疑惑之时,胸腔里的兴奋已经快溢出来了。少女和尸体被朱翊卫夺走之仇在杜青裴半死不活,如同一个邪神似的从关押老虎的铁笼里走出来时,荡然无存。朱翊卫在长公主面前彻底失心,气宗想傍靠朱翊卫的算盘落空。封令月越想越开心甚至想快速闪移到气宗叶瑾衣的面上,耀武扬威一番。 “好吧”,唐云意无奈,“我是有意引导,导致朱翊卫的判断发生错误”,不然他发生嚷嚷做什么。俗话说,未做成前不要去讲,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但他不讲,朱翊卫怎么会笃定呢? “你真阴险”,封令月兴奋之余难免嘲讽,“堂溪夫人可是你……” 唐云意的眼眸眯成一条细细的缝,颇有毒蛇般的感觉,封令月顿时三缄其口。 夜深,月光的清辉从格子窗棂上悄悄爬进来。唐云意在清冷的月辉下,面目轮廓呈现出柔和温润。在细看五官,封令月和阿菀忍不住别过头去。 唐云意沉浸在少女失踪案的卷宗,虽说部分少女已经找到,留在长公主的宫中,但是还有部分少女找不到,比他们所掌握到的信息来看,还有一部分少女消失得非常彻底,“看来消失的那些少女可能水怪所为” 阿菀磕着瓜子,封令月则坐在一边,掏出一块紫藤色的手绢,仔仔细细的擦拭自己的宝剑,眼尾喵了愁眉苦思的唐云意一眼,“既然水怪不是堂溪夫人所为。那么出现在她的芝兰院那些尸体是不是有人为止?” “是,是跟水怪有关系的人为止。他们想嫁祸给堂溪,却不知堂溪在为长公主物色人员”,唐云意作沉思状。只见封令月的嘴巴蠕动,却听不到她的声音。封令月恼怒之下,把手绢往唐云意身上砸,“你聋了?” 唐云意呵呵一笑。他刚才有点邪恶了。 窗外的皎月已经升至天空。唐云意起身披上衣服往外走。阿菀连忙跟上,唐云意连忙摆手,“你们不用跟着来,我去想想办法,如何引诱抓捕水怪” 封令月抬起的脚又收回去。 苍穹无云,白雪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烁银碎般的光芒。唐云意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咕咕……” 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唐云意脑海忽然想到,金灵卫官署前面巷口有一家馄饨店,素日里来到了半夜。 冰冷的寒夜里,馄饨摊上冒着蒸腾热气。唐云意一屁股坐下,朝火灶前的背影点了一碗大肉馄饨,应声的是一个低沉的声音。 “张伯呢?” “我叔生病了,我来替他顶几天” “是吗?” 天空又飘起了小雪,从巷口望过去,街上空荡荡的,寂寥又阴森。 “难为你叔了,那么冷的天,从不缺席” 背对唐云意的那个宽阔背影主动接过话,“没办法,我叔的儿子要成亲了。对方要的彩礼有点高” 馄饨下水,热腾腾的水面上翻滚白色的水蒸气。馄饨捞起,锅中汤水持续滚开。馄饨的肉香夹杂葱花味,浓郁而芬芳村的味道如同活物,在鼻腔里肆意的侵袭。唐云意的肚子叫得更欢快了。 “客官,您的馄饨来了” 一双粗糙的大手捧着滚烫的馄饨,步伐稳妥的过来。离对方只差一米之处,唐云意突然迅速起身,一脚踢飞凳子,凳子正好挡下滚烫泼来的馄饨,一碗满满的馄饨落地伴随碗破碎的声音。 “嘣”的一声,情急之下,唐云意开了一枪,这一枪打在对方的大腿上,未伤及要害,唐云意撒腿就跑,对方从桌下抽出一把亮澄澄的砍刀,追了上去。 对方的速度远比唐云意快。今夜的他从未有过的的感觉,金灵卫明明只有一条街之遥,为何他跑了半天也回不到金灵卫。眼看对方自己逼近,唐云意使劲蹬着双腿,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脚板离开地方,紧接着,他像扔死狗似的,被提着衣领狂转几圈后,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摔出去,重重砸在墙上,又重重落地,五脏六腑疼得他面容扭曲。 对方提刀逼近,唐云意背靠墙壁,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比我估算的时间来得还要慢” 对方有点意外,“看来你早知道有人要杀你” “是”,唐云意把喉咙里的腥甜压回肚子里,面上浮是一股玩世不恭的表情,“目前只有我唐云意一个人知道水怪的来路。没能成功嫁祸堂溪,肯定会有人来杀我这个知情人”,唐云意的脸变得苍白,刚才那一摔,他好像听到了身上骨碎的声音,但他不确定是哪里断了,整副身体都在剧烈疼痛。要命的是,这一摔,他的心痛以一冲汪洋大海般的趋势席卷而来。“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以那样的方式出现”,也不知道张伯是否还活着。 “你是如何发现的?” “双手粗糙,遒劲有力,虎口生茧。食指和拇指骨节突出,不是用刀高手,就是用剑高手。张伯一个普通人,他的侄子根本不会武” “哈哈……”,浓密的胡须覆盖下,爆发了一阵狂笑,“那又如何?你虽有断案之才,今夜,不能留你性命了” “我猜你也是为天字高手?一般能豢养得起天字高手的,必定非富即贵。我已经知道是谁派你来了” 对方的目光顿时笼罩下来,一股无形的内力笼罩起来,地上的积雪形成小旋涡旋转起来。 唐云意脸上露出一抹不可忽视的自信,“你杀不了我” “那就试试”,对方举刀,汹涌澎湃的杀气如一条巨龙,张开血盆大口朝唐云意攻击。 只差两米,巨龙如同被人横空斩头,空气里传来一声锐利的鸣叫。 杀手猛然抬头,忽见一个青丝及腰的男人侧身横着他。杀手感觉无形之中,一股压迫性的力量朝他的脑袋上压下来。 第一百六十章 水落石出 突兀出现的人让杀手绷起身体,握住刀柄的手指,骨节逐渐泛白。这人没有出现之前,杀唐云意轻而易举。但是他出现后,杀手心中的不确定越来越悬乎。 唐云意贴着墙壁起身,皱眉向眉心攒拢,兴奋盖过剧痛,麻木得他恍惚起来,视线一闪一闪,这几日,只要他一练功,胸口仿佛被一股棉花堵塞,时常呼不上气,他是不是要死了?意识到这个可怕的念头后,恐惧从胸腔里蔓延出来,密密麻麻,瞬间占据整个身体,唐云意扶着墙壁,双腿控制不住抖动起来。 “你是谁?”,杀手的声音低沉,仿佛带着沙砾,特别深厚。 “我是……”,墙上的人俏皮转话,“看戏的人,但是你要把表演的人给杀了,扰了我的兴致” 杀手那双漆黑阴沉的眼睛里,直勾勾的盯着墙头上的人,不敢有一丝松懈,“多管闲事,必杀无疑” “哦,今夜不知鹿死谁手”,李京墨从墙头上飞身下来,翩然落地,衣袂翻飞在落地的瞬间缓缓落下,最后勾着淡淡的笑容,笑容背后潜藏了一丝邪笑。整个人散发一股诡异的感觉。 唐云意的视线有点花,他痛到麻木,昏沉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这样了。 还好九门楼及时救场……不对,九门楼为什么要帮他?唐云意的大脑在灵活高速运转的时候,双方已经打起来了。花花的视线里,唐云意只看到他们身影化为幻影。 “你也是天字高手?”,杀手连攻几招,都未能近身,不禁对自己的身手产生了怀疑。 李京墨还是一副浅淡的笑容,“能豢养天字高手,爵位一定很高。不过……你显然跟错主子了” 被李京墨嘲讽,杀手携带昂扬怒意,腾空而起,力气华山,这一刀携带了万钧之力,所过之处,碎石灰尘翻滚,欲有毁天灭地之势,李京墨不得不出剑,柔软锐利的青兰剑以澎湃之力把杀手反弹出去。这股冲击力震天撼地之力,杀手连续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减缓速度。 杀手连遭受挫,面色灰白之下是一双杀意腾腾的双眼,那道凌厉的眼睛望向那个谪仙一般的男人,暗中积攒内力,喘息的瞬间,以刀撑地,弹跳起身,身体横越到李京墨的身后,旋即转身,挥刀横扫,有千军万马之姿,李京墨腾空而起,刀携带的刀气落空,扩散在空气中,直直往前激荡出去。 昏乎乎的唐云意只觉得下体一阵冰凉,他努力睁着眼睛往下看,发现自己腹部被刀气划了一道口子,裤子腰带断,叠在脚踝处。唐云意瞬间惊醒过来,像有人拿一双冰棍手往他的后背插,他灵醒无比,头也不晕了。脸色尴尬的左顾右盼,两个高手正在激烈打斗,他猫下身,偷偷拉起裤子,一脸委屈。好歹也快成年了,该有的都有了,怪丢脸的。 李京墨顺利躲过这招,杀手转腕刺刀,李京墨后空翻轻松躲过,衣袂在他的移动之中,不断随风摆动,飘逸至极。 杀手心神开始浮动,气息逐渐不稳。左右快速上撩刀的同时挥出两道煌煌剑气,剑气如虹,仿佛两把锐利的刀刃,直接朝李京墨劈砍而去。李京墨处惊不变,不疾不徐在两道刀气中间躲过,姿势优雅,极少出剑。 杀手的内力在连续攻击下出现耗损,他清晰的感受这种耗损的速度难以回转,他立刻飞身上去快速横扫,转身横扫,凶狠劈面,但均未击中,对方好像预判了他的招式,非常从容不迫的躲过。 空无一物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一朵乌云,遮挡住了月华,天空只剩下黯淡的星光。李京墨皱了皱眉,似乎不悦,决定收网。 在对方杀手再次凶狠挥出一刀,刀还未挥到,李京墨已经觉察到杀手的下一步,闪身躲避的瞬间,横空伸出右腿,一腿踢在杀手的大腿外侧风市穴,一腿力气如万钧,杀手被击飞数米,眼前发黑,全身剧烈疼痛不已。 杀手还想蓄力起身发出自己的大招,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悬空了。好像有一股汹涌澎澎湃的力量震荡自己的心脉,坚如磐石的心脏仿佛被戳开了一道口子,隐藏在心脉处最澄净的内力被一股吸力吸走。 杀手很快意识到自己被人吸了内力,他拼命的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束缚了,僵硬无比,无法动弹。 杀手的脸从通红变成苍白不过片刻,擎起的双手无力垂下,身上的皮肤发皱,直到被耗尽,如死狗一样扔到角落里自生自灭。 靠墙的唐云意体力不支,如一张薄薄的纸张,贴着墙角滑落下来。他的视线不可阻挡的模糊起来,他全身都麻木起来了。在他清晰的视线最后,他只看见一道电光火石闪过。 李京墨用青兰剑抬起唐云意的下巴,发现他的呼吸非常微弱,气若游丝。不禁讥嘲,“死的又不是你” 唐云意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伸手抓了抓,嘴里呓语一般,“天黑了吗?” 李京墨多年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情绪波动。唐云意的双眼被一层猩红的血雾蒙住了,狰狞可怖。 “怎么回事?天怎么那么黑?”,唐云意在地上乱摸,摸到了李京墨的靴子,他如摸到发红的炭火。迅速缩回手,“你是九门楼的刺客还是来杀我的天字高手?” “我是九门楼刺客” 李京墨蹲下来盯着唐云意那双不正常的眼睛。整个眼球都被血雾覆盖,李京墨心中生出了一股渗人的感觉。 “你……”,唐云意恼怒得很,他不过眯了一会儿,九门楼的刺客就把他抓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你把抓到哪里?我又没犯错……” 李京墨在唐云意面前伸出五指晃动,发现他确实看不见后,在他身上穴位轻轻点了一下,唐云意软绵绵的晕过去。 天空把刚才激烈打斗的痕迹抹掉。封令月带着几个金灵卫出来寻找唐云意。 “云意,你在哪?” 第一百六十一章 水落石出(一) “好刺眼” 眼睛在见到亮光的瞬间,眼眸下意识的骤缩起来。眨了几次之后,眼眸适应光亮,是再次清晰起来。 唐云意茫然的望向四周,他似乎离金灵卫的官署不远,昨夜……有杀手来杀他,九门楼出手了……唐云意摸着后脑勺,感觉记忆被抽走了一缕。 “唐云意” 封令月怒气冲冲的从巷口里出来,有一种父母提着棍子来叫外面游玩不思家的威猛气势。唐云意下意识的起身,背贴着墙,惴惴不安。 封令月寻了他半宿,一想到他可能被人杀了,急得她转完大半个京都,就差把金灵卫官署附近掘地三尺了。 “你去哪了?” 封令月看到地上有个人影的轮廓,显然是唐云意在人家的屋檐下躺了半宿。 封令月像小狗一样,煽动鼻翼,在唐云意的身上嗅来嗅去。唐云意身上有一股清冽的味道,没有酒味,没有胭脂水粉味,封令月的态度稍霁。 “你为何不回去睡觉?”,封令月摸到唐云意冰棍般的手臂,嗔怪了一下,脸上现出怜悯之色。 “昨晚我……可能太困了,走着走着,眼前突然看不见了……”,唐云意纠愁不已。他肯定自己昨夜有一瞬间的失明,然后醒来就在别人的屋檐下,像个烂醉如泥的流浪汉。 封令月翻起白眼。 回到金灵卫,唐云意换掉一身被寒气浸湿的衣衫,匆匆忙忙出去。 “云意,我跟你去”,阿菀笑眯眯,金灵卫一群男人,呆得发慌。 唐云意深邃的瞳孔突然凝住,一动不动,深潭般的瞳孔映射阿菀灵动的俏影。阿菀被看得耳根悄咪咪的红了,不自觉的扭捏起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阿菀,你真像我养的一只橘猫。可惜……”,唐云意猛然拍大腿,“那死丫头跟外面的黄毛小子跑了” 阿菀傻眼,蠕动嘴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不可能,没准哪天就回来了” 唐云意操得一副老父亲的样子,气急败坏,“那逆猫,不要也罢” 阿菀赔笑,唐云意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似乎洞穿了她心底的秘密,看得她头皮发麻。她假意左顾右望,哼哼唧唧了两声道,“太冷了,我就不出去了” 芝兰院 唐云意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堂溪。远处,飞檐翘角似乎笼罩在云雾当中,真真切切。唐云意心中乱成麻团,昨夜……他心痛难忍,不知为何怎么就看不见了,他的身体机能出现问题了? 在一阵疑团中,唐云意起身活动筋骨,左摆右扭,似乎没有任何异样。他趁着会客厅内无人,悄悄扯开衣领往下拉,温热的皮肤在碰到冰冷的空气时,突然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在透亮的光线下,他的腹部肌肉明显,线条流畅…… “咳咳……” 几声咳嗽声传来,唐云意立刻拉起衣服,像个没事人一样,朝堂溪行礼。 “云意参加夫人……” 唐云意吓呆了,瞳孔微微抖了一下。这是前日风光霁月,绝色无双的夫人?形容枯槁,即使擦拭了一层厚厚的胭脂水粉,依旧隐约看得白粉之下的淤青。尤其是额头处,凸起了一小块。 堂溪一脸倦容,连握着茶杯的手都颤抖不已。 堂溪收到虐待? “你来找本夫人做什么?” “夫人身体可好些?”,唐云意见她神情不佳,出口关心了一下。 “哦”,堂溪精神恍惚了一下,“雪地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有点严重” “夫人小心为好”,唐云意不动声色,这不在他的查案范围内。“此番前来,是想借夫人一样东西” 堂溪一手撑着额头,螓首一点一点的,连忙挥手,“香儿,带他去。唐公子想要什么,尽量满足他” …… 唐云意离开芝兰院之时,封令月已经在大门外等候多时了。 “等很久了?” 封令月的鼻子嗅了嗅,面上浮起嫌弃之色,“也不是很久,我掐准时间来了。毕竟一郎兄办事,我们还是知一二” “你……”,唐云意作势要解开裤腰带,封令月捂着眼睛,后退三步,大喊造孽,“老天爷,我做了什么孽,要让我看绣花针” 唐云意被气得胸口发疼。刚进入金灵卫的封令月,脑子如一张纸一样纯白,眼睛清澈明亮,来到金灵卫几个月后,深陷黄缸之中,偶尔冒出几句荤话。 唐云意当场被气走,他腿长,封令月不得不加快脚步频率。两人顶着风雪,往金灵卫的官署方向。一双凌厉的眸子一直跟随在两人身后,直至背影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街道两旁,行人稀少。一处酒楼上,二楼上虚掩一道缝隙的窗户悄然换上。 那双凌厉的眸子换成卑谦恭敬的神色。“主子,天字高手死了,要不要换另一个去……” 隐藏在黑色兜帽下的男人挥了挥手,从宽大的袍子里弹出一个东西,东西落入地上半跪的男人手中,地上的男子有一丝震惊,“主子” “九门楼插手了。日后,你把东西给他就行了” “主子”,地上的男子捏着手中的东西,疑惑不解。 “将来你会懂的” 兜帽之下,那双曾经炯亮,散发光彩的眼睛里已经黯淡无光,仿佛漆黑的夜幕,没有一丝星辰,绝望的浪潮在眼底翻涌。 地上的老子,眼角逐渐湿润了起来。“主子,属下愚笨,并不懂。交给谁都得,为何要交给他?他何德何能?”,声音中充满不甘。 兜帽之下的声音充满凄凉,声线像被沙砾摩擦过,充满了沉重感,“你会懂的,我已无可信之人了” “可是……他与他们是一丘之貉,您怎么放心?” “以我多年经验,我信得过” “主子,三思啊” “你照办就是了” 兜帽披风下的男人忽然起身,来到窗边。光线投在他的身上,衬得他高大伟岸的身躯在一瞬间是那么渺小,那么脆弱,那么无助,那么凄凉。 “时光蹁跹,岁月倥偬。不经沧桑苦不知其中味。” 第一百六十二章 水落石出(二) 冬季的夜晚,空气凛冽冰冷。雪停之后,苍穹放空,隐藏在低垂厚重灰云后的皎月繁星闪耀着钻石般的光芒。 渭水河畔,一辆丝绸包裹,奢华的马车停在河道上。绾绾在在仆从的服侍下,缓缓走下马车。 岸边的凉亭下,白色的帷幔低垂,随风飘扬。凉亭内,点着两盏昏黄的灯光,散发着柔和的光线。空气中氤氲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味道,随着绾绾的到来,那种味道更加浓郁。 绾绾面上冷静自如,心中雀跃不已,冷冷的吩咐仆从回到岸上等。 “白龙先生在里头,你们不用跟着来了” 绾绾提起宽大的裙摆走进凉亭。凉亭内只有飘逸的白纱,并没有白龙傲然的身影。时隔多月,绾绾再次见到白龙放置在石桌上的真迹,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砰砰”加速跳动。 当她看到笔法劲瘦,飞动自然,千变万化,又神采飞扬、潇洒自如的书法时,眼睛忍不住红了。 “一岁一礼,一寸欢喜。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盼了白龙许久的真迹终于得偿所愿,绾绾眼中终于涌出滚烫的泪水。那颗柔软的心撕开了一道口子,盛满柔情。 “先生,你在哪?” “白龙先生,您不愿意见绾绾?” “先生” 一声声深情的呼唤,绾绾不断回望,层层叠叠的白纱之中,忽然印出一道身影。绾绾兴奋之余,欲要冲过去,双脚迈出两步,急忙刹住脚步,眼神逐渐惊恐起来。 随着白纱上的影子逼近,绾绾如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双脚慢慢往后移动,直到柔软的背后抵在凉柱上,恐惧如同蚂蚁,密密麻麻占据她的心头。她想喊,喉咙仿佛被一堆棉花塞住了,声音失踪。 一只长满鳞片的手突然撩起白纱,露出一张布满鳞片的脸,那双眼睛充满赤红的血丝,狰狞、愤怒还有杀气。一头如水草般的头发不断往地下滴水。破烂的衣服看得出曾经是昂贵的丝绸制成,绣工精美,裸露的胸膛上面布满鱼一样的鳞片,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细碎的亮光。那双手已经变形,异常扭曲,指甲坚硬锐利。地上湿漉漉的,水草般的头发还有衣服上滴落下来的水珠滴答滴答汇成一处小水潭。 绾绾第三次见过水怪,慌张惊恐之下又有一丝镇定。水怪眼里那股杀气腾腾直逼下,她下意识从腰间掏出护身的匕首,握着匕首的手颤颤巍巍,她的举止证明了她内心恐惧无比。她眼神忽然发狠,握着匕首的右手寒光一现,突然朝水怪的胸口刺去。 水怪伸手一挡,匕首刺在鳞片上面,发出“沙沙”声音。没有伤到了水怪,匕首落地,绾绾反而被水怪一个臂肘狠狠甩开,后背撞到凉亭护栏上,疼得她五官扭曲。 水怪把匕首踢出凉亭,那双赤红的双眼如同布满了鲜血,猩红的诡异。水怪的喉结蠕动,龇牙咧嘴想发出声音,听在绾绾耳朵里是浑浊的咕咕声。 凉亭在起风,空气中传来的芬芳香味,似梅花香。水怪张开长着獠牙的嘴巴,如发疯失控般的朝绾绾扑去。 “救命……救命” 绾绾久违的声音响起,伴随她锐利的呼救声,一支铁箭闪烁冷冽寒光,穿过黑暗,刺破白纱,水怪的耳廓动了一下,侧身一闪,铁箭笔直的射入凉柱。这一箭速度极快,插入凉柱时,箭尾嗡鸣颤抖许久。 绾绾惊恐的睁大眼睛,饱满的胸部波涛起伏。那支铁箭,携带寒气,从她的头顶飞掠而过,只差半寸……绾绾的魂丢了三道,她控制不住哭起来,眼底饱含泪水,在听到外面声响的时候,泪水如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水怪意识不对劲,从凉亭里冲出来,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中。 漆黑的河面上,河水里掺杂冰晶,寒风乍起,冰晶互相碰撞,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 河面上几条小船慢慢靠近,船上的油灯发出耀目的光芒,河面上的冰晶在烈风下,一波推着一波,闪烁金鳞般的光芒。 船上的金灵卫手中持渔网,渔网下半部沉浸在水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撞网,金灵卫突然腾空而起,使劲往上岸上托。 漆黑的夜色中,金灵卫使劲把渔网里一团东西往岸上托,所幸河并不深。 唐云意等人立刻提着灯笼冲过来。渔网里的东西蜷缩成一团,不时朝众人龇牙,露出两颗长长的獠牙。水怪似乎很惧怕光,等靠近,它立刻把自己的头埋进膝盖里头。 “把灯收起来” 借着月华,唐云意第一次近距离接近水怪。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曾经在太白湖给水怪留下的枪口,伤口因为时常泡水,似有腐烂的趋势。 那头水怪……一头水草般的头发,满身覆满鳞片,锐利的指甲,尖锐的獠牙,还有一双猩红的双眼。在那双眼的背后,唐云意好像看到了一道被束缚的灵魂,隔着一层毛玻璃,一双血手在上面划出了无数道血痕。 “你是谁?” 唐云意刚问出口,响亮的破空之声突然袭来,满天箭雨从天而降。 “小心” 付离利落抽刀,凌空一挥,斩断朝唐云意后脑勺扑来的铁箭。 “小心,有人放箭” 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如蝗虫的铁箭从天空飞掠而来,刺破空气,众金灵卫纷纷抽刀,昏暗之中,不断有刀光闪过,箭矢纷纷落地,发生脆响。 金灵卫接连不断有人受伤,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只听到“扑通”的一声,众人顺着响声看过去,只见鳞片在河面上闪了一下消失不见。 付离要下水,被唐云意拦住了,“没用了,你的速度快不过水怪”,应该有人在某个地方接应水怪了。 水怪消失,突如其来的箭雨消失得莫名其妙。 天空猩红得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死一般的沉寂,梁攒气不过,硬生生一拳把岸边一个屁股大小的石头给砸碎了。 “可恶……到底是谁在饲养水怪?”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业火莲 一群金灵卫在河边垂头丧气不已。泥土混合碎冰被他们踩得嘎吱作响。 “又跑了……又从所有人的眼皮底下跑了” 连一向公认好脾气的付离也发火了。明明抓到水怪了,却让它从眼皮底下逃了,任谁也不服气。 唐云意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双脚抵在一块小石头上,垂着头,细长的睫毛如如扇,隐藏在睫毛阴影下的双眼看不出表情。 唐云意又恼又羞愧。恼的是水怪众目睽睽之下跑了。羞愧的是他利用了绾绾。她离去之时,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 付离长叹一声,坐到唐云身边。两人同时仰头,望向如泼墨的天空。付呼出的气化作白气,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长公主给我们的时间已经去了两天。后天就是金灵卫的死期”,付离已经遇见后天,金灵卫步朱翊卫的后尘,如丧家之犬,官署血溅三尺,面目猩红。 寒风从河面上掠来,带来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唐云意感觉自己的胃袋好像被揪紧,一股恶心的感觉直直往上涌,他苦笑一声,“有事的是我。长公主亲自点名,由我这个有断案之才的金灵卫查。现在水怪跑了……我估计……”,唐云意面色苍白起来,他估计活不了,不管长公主最终如何裁定,他都活不了,“可惜,我不能去看云倾了,那家伙自从跟我打了一架,人不回来,信也不写了” 付离深深溪了一口气,紧绷的面皮在冷冽如刀的寒风中皲裂,撕裂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龇牙,“我不会让你死了” 唐云意突然笑嘻嘻起来,打趣道,“你要陪我赴死?” 付离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不上来。你小子平平无奇,身上有一种想让我跟随的感觉”,就像将领忠实于自己的君王那种感觉。 唐云意忍不住拍着大腿笑了起来,眼角飞泪,“人不可貌相。谁叫我人格魅力四射,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唐云意最后一句话夹了起来,付离听得毛骨悚然。 朱翊卫 “师傅,水怪在金灵卫的眼皮底下逃了。离长公主殿下给定的日期只剩一天了”,空旷的大厅内,黑色地板呈现出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杜青裴身上虽缠绕白纱,却未丝毫掩饰他的俊美,只是眼睛里毒蛇般的凶狠目光让他的俊美样貌大打折扣。 “师傅,水怪已经受惊。金灵卫断然不会再有办法找到水怪。师傅只等看好戏” 朱秉文坐在主位上,一手撑着头,眉宇间的忧愁、恼怒如一团阴云,迟迟无法消弭。他一直沉浸在那天,长公主当着所有人的面,甚至当着金灵卫的面,将他的尊严往地上按。他是陛下的人,长公主怎敢…… “师傅” 杜青裴终于意识到朱秉文的不对劲了。 “师傅” 朱秉文的思绪被杜青裴的一声声呼唤,唤回来了。冰冷无情的目光在看到杜青裴身上缠绕的白纱,目光柔和了下来,多了几分人情味。 “唐云意此番下套给朱翊卫跳,这口恶气,绝不能白白往肚子里咽”,唐云意哪来的混小子,竟然敢给朱翊卫下套,往堂溪的芝兰院引。长公主好男色也好女子,朱秉文万万没想到,那些失踪的少女竟然在长公主的宫殿中。可是……还有部分失踪的少女在哪里?是死是活,难道是水怪所为?可朱翊卫已经没有办法插手了。 “师傅,金灵卫被水怪跑了,索性都是死。不如……”,杜青裴悄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神不知鬼不觉,我就不信唐云意锦鲤附身,回回有贵人相助” 朱秉文脸上的柔色突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征兆。杜青裴一惊,脸色大变。 “师傅” “你知道你为何被唐云意引入陷阱之中?在整个水怪案中,唐云意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他顺着饲养水怪的人给朱翊卫下了一个套,而你……急功近利,傻乎乎的往陷阱里跳,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唐云意是长公主钦点的查案之人,现在你把他杀了,是个傻子都知道是朱翊卫所为”,朱秉文太阳穴上的青筋跳凸,面上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杜青裴羞愧得脸色通红,喉结滚了几次,他也没能说出什么……心中对唐云意咬牙切齿,恨意又多了几分。 “罢了”,朱秉文突然摆手,“唐云意的小命先留着,想要他小命的人不知朱翊卫”,或许可以投机取巧。 “那师傅……朱翊卫岂不是失了金灵卫官署” 朱秉文突然冷笑连连,阴沉不已,无形之中有一种压迫感渗入了杜青裴身上,他双膝一软,自觉跪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三番两次到金灵卫挑衅是为何?你想要金灵卫禁地里的功夫,不如花点心思,待业火莲成熟后,取而代之。一甲子的功夫,不止助你登上天字高手,还能让你挤进天字三等” 杜青裴双眼一亮,热血沸腾。他若能抢到业火莲,有生之年,冲击天字一等也不是不可能。一旦他成为天字一等以上的高手,实现长生也不是不可能。 杜青裴露出难色,立表忠心,“师傅,徒弟不敢有丝毫私心。若得业火莲,必定亲手送到师傅手中。只是徒弟功力不足以对抗天字高手” 人人都想得业火莲,就看最后鹿死谁手。 “你倒是能惦记为师,为师甚感欣慰。业火莲一旦成熟,智取而不是硬夺。江湖上的高手陆陆续续进京,只怕他们已经在酝酿一个巨大的阴谋了” 但凡学武之人,人人有贪心。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不足吃月亮,谁都想将业火莲占为己有。而他也不例外。他侥幸成为天字高手,却排在末端。每个等级之间的差距不是一丝一毫,而是一道沟壑。 在朱秉文的凛冽目光直视下,杜青裴的脸色悄无声息的发烫起来。业火莲,他势在必得。唐云意,他也要杀。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陨落 东伯侯府 巍峨的大门上,匾额上“东伯侯府”四个大正楷字浑厚劲道,金石之气昂扬,高柱庄严肃穆。 敲门而进,里头有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假山、池塘等,雕梁画栋,看似奢华当中,又带一丝浓重压抑的气氛。 整个东伯侯府被黑夜笼罩,夜色如水,渗透整个东伯侯府的角落。 付离、封令月还有阿菀一头雾水跟在唐云意身后,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要来东伯侯府,心里那团疑云仿佛被撕开了一点,又似乎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 可这位权威赫赫,凭借先登之功,累至爵位的侯爷,他们不敢妄言。 唐云意走在前面的身影挺拔如松,衣袂飘飘,衬得他越发高大伟岸。封令月心中生出了一股暖流,似乎跟着唐云意,她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阿菀左顾右望,在看到四下皆黑的长廊,仿佛黑暗中潜伏一只野兽,张开血盆大口等猎物上门时,她的背后如滚过一条冰冷的毒蛇,又似有鬼魅在她耳边吹着冷气。她小心翼翼的问封令月,“东伯侯府偌大的府邸,都不舍得点灯吗?” 封令月心中虽奇怪,但东伯侯可是她敬佩之人,她绞尽脑汁想了想,“东伯侯常年在外征战,而且他素有节俭之名,故而……” 黑暗中传来阿菀的讥讽,小气:“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部刳肉,堂堂侯府,灯都不舍得点”,真小气。 阿菀嘟嘟囔囔,这地方阴暗得她毛骨悚然。唐云意的话突然从前头顺着风传来,“不是小气,也不是节约,而是不能点” “为什么?”,阿菀不理解。 已经走到了东伯侯府的会客大厅,大厅广阔敞亮,十六扇明亮的朱红漆木,不过只开了六扇。 大厅内正中放了一张宽大的矮脚黑楠木案桌,东伯侯就坐在案桌后面,似乎在等什么人。褪下铠甲的东伯侯换上侯爵冕服,少了几分战场上的血腥杀戮之气,多了几分庙堂上的威严霸气。 金冠在大厅的灯光照耀下,闪烁明亮的光芒。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两鬓的头发已经霜白,那双深凹的眼睛里充满疲惫还有不甘。 东伯侯常年征战沙场,面相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此刻的他,如同一尊雕像,双眸失焦,没有任何亮光,直到唐云意行礼的声音响起,他的眼底重新有了光亮,黯淡得如同快要熄灭的烛火。 “金灵卫唐云意参见侯爷” 付离三个依次行礼。广阔的大厅内,在行礼声之后,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打听下外面,分列了两排黑焱甲,铁甲森然,恐惧感从脚底蔓延,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封令月和阿菀时不时的看向唐云意,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犹如跪在冰天雪地里,冰寒之气从膝盖渗入,在体内肆意乱蹿,牙齿打颤的声音细碎传来。 “起” 一刻钟的时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东伯侯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那是常年在战场上保持的一种明利的眼神,坚定、神圣不可侵犯。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两簇火苗,直勾勾的盯着唐云意。 “唐云意,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到东伯侯府?” 唐云意拱手,面对威严霸道,具有压迫感的东伯侯,他已经不像初次见到东伯侯那样,胆小、谨慎,而是挺起胸膛,目光灼灼,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之势,从容迎上东伯侯的锐眼,“回侯爷,金灵卫奉长公主之命,彻查水怪一案” 东伯侯的脸色阴沉无比,屈指在黑楠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敲击声与心跳同频,让人莫名不安起来。 付离和封令月的手偷偷的往腰间上按。直到这一刻,他们已经明白了,唐云意要查东伯侯。东伯侯杀人如麻,倘若关起门杀了他们四个,他依旧能顺利脱身。 “你怀疑水怪案与本侯有关系?本侯常年在外打仗,几乎不回来,你竟然认为水怪案是本侯所为”,东伯侯震怒,黑楠木制的案桌在他的铁掌下,四分五裂。 阿菀吓了一点,稍稍移动脚步,半个身子藏在唐云意身后。 “侯爷,世子可在?” 东伯侯起身,目光逡巡,唐云意丝毫不怵,不卑不亢对上东伯侯的眼睛。 东伯侯讥讽,“你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档次,你有什么资格见世子?” “侯爷,云意大贤秉高鉴,公烛无私光,王爷已经知道云意所来何事”,不是东伯侯死就是他死,“云意只求见一见世子” “见到世子又如何?你应该知道东伯侯世子有病休养,已经一年不见客了” “侯爷,世子有没有病,您不是很清楚?”,人不在京都,却有只手遮天的能力。 东伯侯骤然抬手,唐云意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一股劲风从唐云意的脸上刮过。 “唐云意,你是非见世子不可?倘若你见到了世子又该如何?” “侯爷,云意见到世子无恙,以后不管云意遭遇什么,都跟东伯侯府没有关系” 东伯侯眉弓向上,胸前不断起伏,堂堂一代枭雄,在一个小小的金灵卫的“威迫”下,竟然无奈的妥协。 “唐云意,你知道本侯可以杀了你们” “是”,从头到尾,唐云意对东伯侯一直维持行礼姿态,“侯爷想杀我们,轻而易举。可长公主的人还有三司的人全部在外面,侯爷杀了我们,岂不是落实您与水怪有关系?” 东伯侯在一瞬间又苍老了几岁,岁月刻画的皱纹又多了几条,他深呼吸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浊气,“来人” 外头进来一个身穿黑甲的中年人,他的大半个面容全部笼罩在盔帽下,看不清整张脸。 “侯爷” “带他们去见世子吧” “可……世子有病在身,不方便见客” “去吧。世子没那么娇弱。都是命……” 东伯侯的话里透尽无力的悲哀。唐云意说不出哪里怪,临走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那具高大的身躯踉跄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