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原配改嫁糙汉后》 第1章 重生回到1972 一九七二年四月,方岭村后山。 一群妇女正三五成群地蹲着,手里拿着小树枝,费劲地挖着野菜。 她们一边挖野菜一边挤眉弄眼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两眼紧闭的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穿着宽大的绿色军裤,上身穿的确凉白底小绿花衬衣,身边还放着一个竹编的篮子。 篮子里摆放着几把被细草绳系得整整齐齐、水灵灵的野菜,绳结上还插上几朵新鲜摘下来的黄色野花,愈发显得那几把野菜鲜嫩欲滴。 妇女们看看倚着树干坐在地上的年轻姑娘,又看看她篮子里的野菜,小小声嘀咕了起来: “真是搞不懂这些知青,来挖野菜还要打扮得这么漂亮!瞅瞅,人家穿的还是的确凉衬衣呢!” “就是!跟着我们来挖野菜,她还穿皮鞋!” “人家城里人啊就是和我们乡下人不一样!瞧瞧,大小姐挖个野菜都还要用野草搓条绳子整整齐齐地绑起来,再插几朵野花上去……” “那又怎样?还不是废物一个!这才干了多久的活计啊,就说头晕……哼,到底是在城里当过千金大小姐的!就她这样儿的,还下乡来插队呢!怎不带个丫环过来侍候她啊?” “哼,也只有这种资本家的大小姐才有这种闲情逸致!别的不说,就她搓条绳子再摘几朵野花的功夫,我都能再挖一顿野菜了!” “哎我不明白,你们说……为什么资本家的千金小姐要来我们村啊?” “还不是因为她是冒牌千金!假的!呸!” 妇女们越说越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大,丝毫没有留意到,坐在树荫下、背靠着树干的年轻姑娘佟思雅已经皱着眉头睁开了眼。 她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头疼欲裂,同时还伴随着呼吸困难、视觉模糊等症状。 她其实非常健康,现在所有的不适,应该被称之为:前世病痛延续臆想症。 这是因为她已经经历过前世的缘故。 是的,她是一名重生者。 前世的佟思雅与童四春是被抱错的孩子,两人互换人生,然后又各归各位。童四春离开村子去了城市,佟思雅将以知青的身份来到了村子。从此,两人的命运就一直纠缠不休。 算起来,佟思雅将在一个月后遭遇变故,被迫嫁给知青队小队长荆向东还生下了他的孩子。 一九七七年荆向东考上大学后,让佟思雅带着孩子去了他老家附近的一处乡下,一边照顾孩子一边服侍荆家父母。从此以后,夫妻俩一直两地分居。不过,荆向东每隔两年就会回来一次,每次都会让佟思雅再怀个孩子。就这样,佟思雅一共为他生了五个孩子。 荆向东在城里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在城里开了公司……在这过程中,荆向东还领回来三个孩子,说那三个孩子身世可怜,无父无母,让佟思雅帮忙照看。 又因为荆向东说,他要创业、没有钱。于是佟思雅没找他要过一分钱,全靠自己下地耕种,养鸡鸭鹅猪,生生累出一身的病,才养活了八个孩子和公婆。 一九九九年的春节,佟思雅想要给荆向东一个惊喜,没有提前告诉他就带着八个孩子和一双老人去城里找他。没想到,一家老小却看到荆向东和童四春舒舒服服地躺在豪华别墅里的双人床上,且以恩爱夫妻相称! 佟思雅惊呆了。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荆向东之前领回来的那三个孩子,居然是童四春的孩子! 以及,荆家父母也知情!!! 佟思雅崩溃了。 可荆向东却对佟思雅说:“思雅,你不能怪我们,因为这是你欠四春的……你替代她过了十八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裕童年生活,现在该还了。” 荆家父母也告诉佟思雅,“四春才是我们荆家承认的儿媳妇,毕竟她和向东领证结婚,是光明正大的夫妻。你除了有八个孩子你还有啥?不过,我们也不会嫌弃你,以后你就跟着我们过,只要你好好侍候我们,向东不会少你一口吃的……” 佟思雅气极了,她想带着五个孩子走,她要去法院告荆向东重婚罪。 而那五个孩子并不愿意跟她走:体面有钱且英俊的父亲,苍老贫穷的农村母亲…… 他们全都选择了荆向东。 当然也包括童四春的三个孩子。 从此,佟思雅走上了艰辛又漫长的告状之路。 可荆向东太有钱了,那会儿佟思雅由于长时间的体力透支与积劳成疾,已经患上了绝症,根本斗不过他。而他那么有钱,也不愿意拿出一分钱来给佟思雅治病…… 最终贫病交加的佟思雅缩在一间破房子里,愤怒的、绝望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佟思雅死后,不知为何灵魂被禁锢在荆向东身边,无法离开。 荆向东好像后悔了。 ——他天天抱着她的照片痛哭流涕,说佟思雅才是他唯一的爱人。他这么努力的工作赚钱,唯一的动力就是想让佟思雅和孩子们过上富裕的生活。 ——他说他一直不让佟思雅跟在身边,是因为这么多年来靳野一直觊觎佟思雅,还四处打听佟思雅的下落,荆向东没办法才把佟思雅藏在乡下的。 ——他说他对童四春根本没感情,他和童四春领结婚证,是因为童四春的前夫总来找麻烦,童四春不堪其扰,求荆向东和她领证。荆向东觉得童四春是佟思雅的妹妹,所以才帮了她。 ——他说他和童四春是清白的,两人只是合作伙伴,那天佟思雅带着老人孩子找去的时候,他和童四春正好拿下了一张大订单,因为太高兴两人都喝了点酒……那天是真的两人都醉了。 ——他说佟思雅带着老人孩子找来的那一天,正好童四春的前夫也来纠缠。他为了保护童四春的安危,不得已才会那么恶劣的对她,其实事后他也很后悔。可当他回去找佟思雅的时候,佟思雅却闹着要和他离婚,他不想和她离,才故意一直拖着,他是真不知道她已经病得那么严重了…… ——他还说他不是那三个孩子的父亲,那三个孩子是童四春和她前夫的。只是他可怜童四春离了婚一个人要带三个孩子、还要工作养家,觉得童四春太辛苦了。又觉得佟思雅养五个孩子是养,养八个也是养,不如都让佟思雅养,反正也是佟思雅欠了童四春的,他这么做,是为了拉近佟思雅和童四春的关系。 佟思雅冷笑。 再后来,大约是看到荆向东为了佟思雅的逝世如此伤心难过,两个老人、八个孩子都来劝他,“儿媳(母亲)善良又贤惠,她那么爱你,为你付出了一切,她肯定希望你会好好的……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但活着的人还有未来啊,你要为了我们振作起来。” 就这样,在家人们的催促与祝福下,荆向东和童四春圆了房,成为真正的夫妻。 当童四春再次高龄怀孕时,荆向东高兴地为她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婚礼。 在婚礼进行曲的优美旋律中,佟思雅冷眼看着身着豪华贵重婚纱的童四春含着幸福的笑容,一步一步走向荆向东…… 突然间,一个双鬓染白的俊美男子冲进婚礼现场,貌若疯颠地一把揪住荆向东的领子,厉声问道:“你怎么会和童四春结婚?思雅呢?她人在哪?” 飘在半空中的佟思雅十分惊诧。 这男人是谁? 面对这男人的逼问,荆向东也疯了,他狂笑道:“佟思雅?哈哈哈哈佟思雅死了!她已经死了!靳野,哪怕你在生意场上碾压了我又如何?你以为你能替她做主?哈哈哈哈你心心念念的女神已经为我生了五个孩子!你当她是宝,其实她就是一个被我操烂了的表子!” 佟思雅恨得朝荆向东冲去,想要活活掐死他! 可她是灵魂,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穿过荆向东的身体,根本无法奈何。 倒是靳野,瞋目裂眦地伸出手,一把掐住荆向东的脖子—— 众人的惊呼声纷纷响起,佟思雅想要看清楚荆向东死了没有……没想到,她睁大眼睛一看,却回到了一九七二年四月! 到现在,佟思雅已经重生回来两天了,精神还有些恍惚,记忆混乱。 这时,那些妇女们又议论了起来: “我好可怜四春哦!好好的厂长亲生真千金,结果被抱错,来我们村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头……幸好人家童厂长拎得清,立马就把四春这个亲生女儿接了回去,又把佟思雅这假千金给一脚踹到了乡下……” “哎你们说,佟思雅来咱们村已经一个多月了,佟家怎么还不把佟思雅接回去啊,为啥还让她住知青站呢?” “你当佟家两口子傻?现在什么世道你们不知道?走了一个四春就少一张吃饭的嘴!再把佟思雅接回去?哼,一个城里长大的娇小姐能干啥农活?” “可佟思雅毕竟是他俩的亲生孩子啊!” “得了吧,就凭佟家两口子的人品,平时他们不可能理会佟思雅,年节下的,可能会为了佟思雅的那点儿口粮惦记一下……再就是啊,日后到了结婚的年纪,图点儿聘礼啥的……” “那佟思雅也挺可怜……” “可怜个屁!她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时候你咋不同情她?” 妇女们语焉不详的谈论,让佟思雅警醒了过来。 啊对,现在是一九七二年四月! 再过一个月,她就被会人陷害喝下药水,然后和荆向东滚在一张床上。至此,她名声坏透,不得不嫁给荆向东,甚至在不久以后怀上他的孩子! 现在,她还没有被迫嫁给荆向东。 一切都还来得及! 山下突然有人大喊佟思雅的名字,“……佟思雅,宁城来人了!你养父托了人来找你!” 宁城?养父? 佟思雅眯了眯眼睛。 ——佟思雅和童四春的母亲因为在同一医院分娩、发生了一场医疗事故导致被抱错。一九七二年三月,公安局找上两家人说明情况以后,童佟两家商量好,让两个女儿各归各家。 养了佟思雅十八年的养父童承志是宁城国营副食品厂的厂长。 现在,宁城来人了? 佟思雅站起身,又弯下腰拎起竹篮—— 身后的长舌妇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啧啧啧你们快看佟思雅的腰……” “她长得好看不说,腰也好细啊,一个巴掌就能掐过来!” “她腰好软……难怪咱们村里的老少爷们儿都爱看她!” “呸,狐狸精一个!” “别这么说,人家长得好看、腰也细,但人家很勤快、爱干活也是真的!” “就是!人长得好看还那么勤快,你们有啥意见?别说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喜欢她,人人都想娶她,我也喜欢她好吧!” “谁敢娶她啊?当心被戴绿帽子!” 佟思雅没有理会这些人,挎着篮子匆匆下了山。 第2章 糙汉靳野 来找佟思雅的,是宁城国营副食品厂的张司机。 张司机是佟思雅养父童承志的下属。 方岭村距离童家所在的宁城大约一百多公里远,这一次出车,他给佟思雅捎来了城里童家的信儿。 信是佟思雅的养母徐兰姣写来的,只有寥寥数字,内容十分简洁: 【想办法搞些上好的山货让张司机捎回来,你三哥找工作需要送礼疏通。】 佟思雅盯着这张纸条,陷入沉思。 前世的她是怎么做的呢? 她立刻把自己带来的几件的确凉衬衣、香皂和雪花膏、牙膏什么的全都拿了出来,和村民交换了上好的香麻油、腊肉、老母鸡、鸡蛋鸭蛋、香菇干笋干之类的,打了两个大包,托张司机带回去。 之所以这么上心,是因为佟思雅刚刚才来这儿插队一个多月,根本不适应乡下的一切,她寄望于养父母一家会看在过去的情份上,接她回城,所以才会这么积极。 事实上呢? 养父母一家非但从没提过让她回城,还因为这一次她的有求必应,后来养父母一家变本加厉,理直气壮又毫无节制地向她索要东西,全然不顾她的处境有多艰难。 那她干嘛还费这个劲儿? 替童家送信的张司机还在眼巴巴地看着她。 佟思雅考虑片刻,顺手从篮子里拿了几把野菜,递给张司机,“叔,这一趟辛苦你了,这些是我们方岭村特产,你拿去吧!这一把是荔枝草,这一把是野苋菜,这一把是鲜艾草……” 张司机震惊地看着佟思雅递过来的几把野菜。 主要是他来的时候徐兰姣和他打过招呼:到时候你可得在大货车里预留点儿位置,万一思雅捎回来的山货没地儿放,那就不好了。 佟思雅等了一会儿,见张司机迟迟没有伸手接野菜,便将那几把野菜塞在他手里,诚恳地说道:“叔,这几把野菜你可一定要亲手交给童厂长,山里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 张司机看看那几把野菜,又看看佟思雅……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拿着野菜走了。 张司机刚走,佟二春急急忙忙地赶了来,“哎,城里带信儿来的那人呢?” 佟二春是佟思雅的亲二姐。 事情是这样的: 童承志两口子从方岭村接回了他们的亲生女儿佟四春以后,给她改了姓,正式改名为童四春;然后又让童思雅改姓佟,让她以知青的身份下乡,来到了佟家所在的方岭村。 相对于童家对童四春释放出来的善意,佟家对佟思雅就不那么上心了。 佟思雅来到方岭村一个多月,吃住一直都在知青站,到现在也没见去过佟家几次。 不是佟思雅不愿意认亲,而是每去一次,佟家人就各种的冷嘲热讽,觉得佟思雅娇气,更怕佟思雅想伸手找他们要东西。 佟思雅就不怎么愿意去了。 现在佟思雅也没理会佟二春,拎着篮子转身就走。 佟二春看着佟思雅纤婀玲珑的背影,又急又妒,喝道:“讨债鬼!你给我站住!” 佟思雅已经走远了。 佟二春气不过,追上前去,急道:“讨债的,不是说城里童家派人捎了信儿来,让带些山货回去?” 佟思雅慢悠悠地答道:“已经给了啊……” 她语气慵懒,尾音一挑,有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佟二春呆了一呆,只觉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一颗心儿怦怦狂跳了起来。 不过,佟二春也没忘了正事儿,急忙追问道:“你给了什么?”她心里急得不行,主要是想知道佟思雅到底有多少家底。 佟思雅答:“野菜嘛。” 佟二春惊呆了,“什么?你、你给了人家……野菜?”还带着一脸的震惊。 佟思雅白了佟二春一眼,“怎么?你还看不上那几把野菜啊?” 野菜也有药用价值,关键时候能救命的好吗! 佟二春气恼地说道:“不是,人家城里人难得开一次口,看得上我们乡下的东西……你、你怎么不多准备点儿?腊肉,老母鸡安排上啊!咱们村后山的笋子和野菌子也挺香的……” 佟思雅站定,伸出纤秀白皙的手指,指了个方向告诉佟二春,“你要是愿意给呢……呐,人刚走,你现在抄小路跑过去,还能拦住他,快去!” 说完,佟思雅拎着篮子继续朝知青站走去。 佟二春呆了一呆,终于反应了过来,“不是,我的意思是……这、这关我什么事啊?人童家又不是来找我的!我、我是在说你!” 突然有人嗤笑,“你也会说跟你无关了,怎么还那么多废话?” 佟二春语塞,瞬间满面通红。 佟思雅一转头就看到了帮她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身高一米八几,体格高大雄壮的糙汉。 他大约二十三四岁,长发覆耳、露出高挺的鼻梁与宽阔的下颌,赤着上身,露出一身贲张雄壮的麦色腱子肉,下身穿着条破破烂烂的裤子,光着一双沾满了泥点子的大脚。 他是靳野。 佟思雅从未如此心情复杂过。 前世她于七二年来到方岭村,到七七年离开,一共在这儿呆了五年,从未与靳野有过任何来往。 但前世她死后,荆向东抱着她的遗照忏悔时,却说靳野找了她一辈子;以及前世在荆向东和童四春的婚礼上,她眼睁睁看着靳野破坏了婚礼,朝着荆向东追问她的下落时,甚至狂性大发把荆向东给活活掐死了! 佟思雅不得不思考着这个问题:难道说,靳野一直暗恋她? 不过,重回来以后,她还没和靳野碰过面。 现在见到了,佟思雅咬着下唇疑惑地打量着他…… 佟二春本来想好好教训一下佟思雅,谁让她不识好歹呢?可靳野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还帮着佟思雅说话,简直吓了她一跳! 佟二春很怕靳野,她倒是还想摆一摆姐姐的架子,趁机骂佟思雅一顿,却又想起靳野的毒舌与不留情面……最终佟二春恨恨地瞪了佟思雅一眼,转身跑了。 靳野的目光终于落实在佟思雅身上。 姑娘体态窈窕纤秀,站在油绿挺拔的香樟树下,从树冠洒下来的金色细碎阳光似是给她镶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明媚耀眼得让他不敢多看,又忍不住不看。 看了才知道,原来姑娘生得那样漂亮,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嘴唇像花瓣一样圆圆的、秀气得紧。她尤其皮肤好,水灵灵的、还白里透红,像甜软多汁的水蜜桃。 靳野突然脸一红。 这是他头一回正面偷看姑娘,没想到,姑娘竟然大胆地直视着他? 他吓一跳! 幸好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 姑娘应该不会知道,他看向她时眼神有多热烈,也肯定不知道他已经面红耳赤了吧? 糙汉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心思,又悄悄偷看了佟思雅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佟思雅朝着他的背影喊道:“哎,换东西吗?” 靳野立刻停下脚步。 他看向了她的菜篮子。 ——佟思雅的篮子里还剩下三四把野菜,被她细心的掐头去尾择成同等高度,再用细草绳系得整整齐齐,草绳上还插了朵好看的野花,精致漂亮得就像花束一样。 靳野盯着那几把野菜看了一会儿,没说什么,继续拎着刚猎回来的野兔子,大步流星朝着自家走去。 他是不祥之人,幼年之时遭遇家破人亡,被村里人称之为“祸害”,甚至有人说,谁靠近他都会倒霉。 所以,虽然很想很想再回头看她一眼…… 但还是远着点她吧。 不料—— 靳野才走了几步,就又听到了女知青甜润悦耳的声音,“靳野,我会补衣裳,我还有洗头膏,我可以帮你洗头,再赠送一次理发。” 靳野心如擂鼓。 他站定,转头问她,“你……要什么?”就连声音里掺杂着让人不易觉察的激动,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她终于主动和我说话啦! 佟思雅盯着他手里倒提着那只肥得极圆润的野兔,舔了舔嘴唇,说道:“五碗肉汤!” 靳野沉默许久,微微点头,转头快步离开。 他低垂着头,唇角高高翘起,一颗心儿快活得就快要炸开了! 第3章 豆粥与凉拌野菜(上) 佟思雅回了知青站。 方岭村的知青站里住着二十位知青,十五个男的五个女的。考虑到女知青们体格都不怎么强壮,所以生产队队长没让女知青们下地干活,而是让她们和村里的妇女一起,捡点柴火或者割点草喂猪什么的。 另外就是,知青们是吃大锅饭的,所以女知青们还得轮流烧饭。 佟思雅今天领的活计就是和另外一位女知青胡晓琳搭伙,一人上山挖野菜捡柴禾、一人在知青站里烧饭。 今天一早胡晓琳就抢着说她做饭,佟思雅才选择了去后山挖野菜和捡柴火的。 佟思雅刚回来没一会儿,其他的知青们也扛着锄头农具回来了。 “来来来大家辛苦了!快点好好休息一下,吃个午饭吧!”胡晓琳热情地招呼着刚收工回来的男知青们。 知青们纷纷放下农具,排队洗了手,然后拿着饭盒去伙房的灶台那儿打饭。 佟思雅也拿着饭盒跟着大家一块儿进了伙房。 伙房里光线差,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光听到胡晓琳热情的呼喝声。 据说今天的午饭是豆粥和凉拌野菜。 由胡晓琳掌勺,给大家分饭。 每人分到两勺豆粥,一勺凉拌野菜。 佟思雅直到走出伙房以后才看清楚自己饭盒里的食物——半饭盒水多豆少、汤汁几乎全透明的豆粥,外加一小撮的凉拌野菜。 她陷入沉思。 这么清水的豆汤,煮了十分钟有没有?豆子熟了吗? 以及,饭盒里的这一小撮生野菜就更扯了。 哪有人真的生吃野菜! 就算它叫凉拌野菜,也得先洗洗,用开水把野菜焯熟、再用清水多淘洗几遍去除苦涩,再加上姜蒜末盐酱油醋拌一拌吧? 但静静躺在她饭盒里的这一小撮凉拌野菜,连叶片上的绒毛都还在…… 这野菜分明就是生的啊! 所以? 她挖了一上午的野菜、还捡了一上午的柴火,一分钟没停歇过。而和她搭档的胡晓琳,估计就是生了一把火、把豆子洗洗放锅里加水煮上十分钟……这就完事了? 已经有人吃了一口凉拌野菜,然后呸呸呸地吐了。 “这玩意儿不能吃,”那男知青皱眉说道,“凉拌野菜是生的,还苦!又腥!” 另一个男知青也呸呸呸地将吃进嘴里的野菜吐了出来,吵嚷了起来,“这野菜是不是没洗啊的……一嘴砂!” 大家全都闹了起来: “这饭到底谁做的?能吃吗?” “就是!这豆粥清稀得像水一样!豆子根本咬不动!” “我们累了一上午,就给我们吃这个?” “我还是头一回吃生的野菜呢!这玩意儿确定吃不死人吗?” “老子不吃了!下午老子也不上工了!” …… 这时,知青小队长荆向东站起身,“同志们,大家安静一下……请大家安静一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对了,今天是哪两位同志负责做饭的?” 佟思雅看向荆向东。 从前世回来两天了,佟思雅一直很克制,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去看荆向东、不要关注荆向东…… 否则她可能会忍不住,想要活活掐死他! 不得不说,荆向东确实长得挺帅气的。 他人高、样貌斯文俊秀,在衣品方面比较讲究。他的发型永远保持着三七分、服帖不罩耳,上衣永远是浅色系的衬衣,看起来就比其他的男知青们精神、干练。 佟思雅飞快地收回了眼神。 她怕她仇恨的眼神会化成实质上的利剑,一剑捅死荆向东。 相反,荆向东盯着佟思雅看了又看。 佟思雅安安份份、不言不语的安静坐在短凳上,上身穿着合身服帖的白衬衣,显示出她纤腰的腰身和发育良好的身材,一双长腿斜斜地曲放下来,宽大的绿色军裤像裙子似的,裤脚处被她卷起,露出一对纤细的脚踝…… 荆向东只觉得口干舌燥。 已经不能单用“漂亮”二字来形容佟思雅了,“人间尤物”可能会更准确一些。 就像现在吧,哪怕佟思雅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也牢牢地粘住了众人的目光。 胡晓琳听到荆向东的询问与大家的议论,立刻从伙房里冲出来,指着佟思雅大声说道:“今天是佟思雅负责做饭的!”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在佟思雅身上。 佟思雅捧着饭盒安安静静地看着胡晓琳。 前世过于久远,她受过的苦难与折磨太多,以至于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前世的她是否也同样被胡晓琳诬陷过了。 佟思雅面上的一抹浅笑转瞬即逝。 很快,佟思雅就开始了表演。 她先是用惊讶、又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胡晓琳,然后低下头,伤痛欲绝地看了看她那双被野草割出几道浅浅血痕的双手、又看了看因为上山下山而踩出一脚泥的鞋,最后她眼含热泪,缓缓环视众知青,咬住了下唇。 就这样,佟思雅一句话也没说,但那她的肢体语言、她那微妙的表情变化,令大家秒懂。 ——女知青们一向都是俩俩配合的,一人上山挖野菜捡柴火,一人留在知青站里烧饭。现在胡晓琳说,是佟思雅烧的饭?可明明佟思雅的双手豁出了口子,鞋上也沾满了泥,只有上山劳动的人才会这样! 再看看中气十足、面色红润的胡晓琳,与默默流泪的佟思雅? 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在看向佟思雅时,人人都流露出心疼的眼神;再看向胡晓琳时,人人都变得有些愤慨了。 胡晓琳惊呆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佟思雅一句话没说,光凭着几个动作和表情,就影响了大家的评判? 这时佟思雅闷闷地开了口,“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态度幽怨卑微。 佟思雅本来就漂亮,这会儿皱着眉头、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愈发显得柔弱无依,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 众知青看向胡晓琳的眼神全都变了。 胡晓琳也愣住。 她一大早起来,择了不少黄豆,然后下油锅炒熟还洒了盐巴,美美地吃了个饱;然后又蒸了一笼豆子,蒸得酥软可口,拌上猪油和盐,又吃了个撑…… 也正因为她已经提前吃饱了,所以大家的口粮不够。更因为她给自己做吃的花了太多时间,所以没时间熬豆粥,甚至连凉拌野菜也来不及清洗、焯水。 不过,胡晓琳也早就想好了对策。 ——村里其他的知青们已经和平共处了快两年,可佟思雅才来一个多月,和大家都不太熟悉。这个锅啊,当然由佟思雅来背。 胡晓琳甚至已经想好了,只要佟思雅敢否认中午不是她做饭,那她一定要阴阳怪气几句的。 可佟思雅居然委委屈屈地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胡晓琳明明准备好一肚子的腹稿,此刻居然一句也说不出口。 就,很憋屈 第4章 豆粥与凉拌野菜(下) 胡晓琳已经觉察到不妙。 佟思雅来到方岭村已经一个多月,她就欺负了佟思雅一个多月。在过去,佟思雅一直任由她欺负……可能也是因为想要尽快融入这个环境吧! 可胡晓琳万万没有想到,平时木讷不爱说话的木美人佟思雅居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表面上看起来还和原来一样,可她的反击奇妙又精准! 但胡晓琳已经被架到了烤架上,之前打好的腹稿,不得不说。 毕竟知青们每天的口粮都是限量的,刚才她一个人偷吃了个饱,还私藏了一点儿……这么一来,今天的晚饭会比午饭还少。 胡晓琳把心一横,按着之前想好的办法,对佟思雅说道:“没关系啦,你也不要自责……你是新来的嘛,又是厂长千金,不会煮饭很正常,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不会怪你的。” 然后又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不过,今天的晚饭你就得上点儿心了,再不能让大家捱饿了啊!” 佟思雅心下暗笑。 她刚才就已经预判了胡晓琳的手段。 还真被猜中了啊! 想必今天一整天的口粮已经被胡晓琳霍霍干净了,搞不好晚饭连一粒豆子都不剩…… 胡晓琳不但想让她背午饭的锅,还想让她背晚饭的锅? 佟思雅泫然欲泣,“可是、可是……” 胡晓琳双手插腰,脸色都变了,“可是什么?佟思雅同志,咱们都是下乡插队的知青!把你那眼泪收起来!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 “我确实不会烧饭。”佟思雅秀气文弱地说道,“所以胡晓琳同志,谢谢你这么能干还愿意教我怎么烧饭……不如我现在就去把杂豆和野菜拿出来,你来教教我怎么做?同时也请其他的同志们一块儿教教我。” 说着,佟思雅放下饭盒,以快到让人无法思考的速度,走去伙房把装豆子的布袋和盛野菜的菜篮子拿了出来。 是这样的,现在全国都不富裕,方岭村的知青们也一样。 上一年方岭生产大队拨给二十位知青整一年的口粮,只有一百斤大米和五百多斤杂豆,均分下来,一个人一个月才三斤不到的口粮…… 根本吃不饱。 农闲的时候荆向东还得带着知青们进林子里猎点儿猎物、挖点野果野菜什么的…… 现在是农忙时分,荆向东每天一早会把今天的口粮分配给负责做饭的知青,剩下的粮食全锁在仓库里,钥匙由他随身携带。 这会儿佟思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个装当天口粮的小布袋和篮子全都拿了出来…… 胡晓琳被吓一跳! 她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佟思雅拿着那个空布袋,惊讶地问道:“晓琳姐,咱们今晚做饭用的豆子呢?” 众知青的眼神齐齐直射向胡晓琳。 胡晓琳恼羞成怒,“我、我怎么知道?” 佟思雅又拎起那个空篮子,不可思议地追问道:“晓琳姐,还有……我采回来的野菜呢?明明我一共采了二十把,那可是三十斤左右的野菜啊,你一顿饭全做了?可看起来……不像是午饭里有三十斤野菜的样子吧?” 胡晓琳:…… 佟思雅采回来的野菜特别好看,一把一把码得整整齐齐,用草绳扎好了还插上了野花! 胡晓琳看到的时候还背着佟思雅狠狠地嘲笑了一顿。 她应付午饭时胡乱做了些,剩下的野菜全被她给藏了起来,打算下午送给村里的王大嫂。 王大嫂她男人负责村里榨油坊的维护,胡晓琳打算用那些野菜淘换点油,等下一次再轮到她做饭的时候,就能吃上油汪汪的豆子汤啦! 至此,大家全都明白了:今天负责做午饭的是胡晓琳。但午饭做成这个鬼样子,晚饭的粮也没了……多半是被胡晓琳给贪了! 荆向东终于开了口,“胡晓琳,今天是你做的午饭吧?” 胡晓琳急了,“不!不是我!真不是我!” 佟思雅突然朗声说道:“荆队长,我有情况要汇报!” 没人知道,佟思雅在跟荆向东说话的时候,是多么努力地克制住满腔恨意。 而荆向东打量着美丽动人的佟思雅,目光缱绻,唇角含笑,温声说道:“你想说什么?” 胡晓琳下意识觉得佟思雅要打自己的小报告,不由得又惊又怒,尖声叫嚷着打断荆向东与佟思雅的谈话,“佟思雅!你、你要胡说八道什么?你才刚来一个多月,就要破坏我们集体的团结友爱吗?” 说着,她又嫉妒地看着佟思雅漂亮的脸,轻哼道:“还是说,你想当众勾引荆队长?” 此言一出,众知青们全都皱眉看着胡晓琳。 她当他们瞎吗? 他们全在场,佟思雅什么时候勾引荆向东了?! 佟思雅压根儿没有理会胡晓琳,而是诚恳地对荆向东说道:“荆队长,是这样的,我今天上午和村里的婶子们一块儿上后山去挖野菜的时候,家里突然托人过来报信儿,让我想法子弄点儿山货回去。当时时间太紧急了实在来不及,我只好匀了三把野菜出去……” “所以呆会儿我再去摘三把野菜回来补上吧!”佟思雅说道。 ——佟思雅压根儿没说她胡晓琳一句坏话,还主动承认了一个无伤大雅的“错误”,这在无意间提升了佟思雅的思想觉悟。更加间接点明佟思雅和胡晓琳的分工,不但把两人的责任交代得清清楚楚,还证明佟思雅去挖野菜是有人证的! 这么一比较,佟胡二人的人品高下立判。 众知青看向胡晓琳的目光就更加鄙夷。 胡晓琳张大了嘴,羞得满面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这…… 胡晓琳急出了一身冷汗。 荆向东深深地看了佟思雅一眼,柔声说道:“行,你再补上三把野菜就行。”然后一转过头,他看向胡晓时,脸色就变得十分严肃了,“胡晓琳,今天的晚饭也由你来做。不过,午饭的质量大家都看到了,晚饭必须补回来,否则就给你记过,明白了吗?” 胡晓琳呜咽了一声,转过头恨恨地瞪着佟思雅。 佟思雅没理她,先是回宿舍里去拿了点东西,然后用篮子装着饭盒等物走了。 她走得急,并没有觉察到荆向东落在她身上的急切、热烈的眼神。 第5章 糙汉的家 佟思雅去找靳野了。 靳野孤零零一个人住在半山腰的一所破房子那儿。 严格说来,他的住所不能称之为“房屋”。 那是一片残垣断壁。 靳野的“家”,就在一个还没完全倒塌的泥墙下,顶上盖个草棚,“屋里”架块门板就是床…… 重生三天来,佟思雅跟着村里的婶子们去挖野菜时,将村里的八卦听满了耳朵。 据说靳野的爷爷在解放前在外地混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财主。战争爆发后他跑回老家方岭村避难,在这过程中,倒是拿了些钱财出来结善缘,给村里修路,在大家最困难的那几年里还曾经开过粥铺,支援过乡亲们一段时间,后来去世。 靳野五六岁的时候父母出了国,再没回来;他十二三岁的时候,爷爷因病去世,只剩他一人孤零零的。 村里人对靳野的感情很复杂。 他家祖上是大资本家,可他爷爷奶奶、他爹妈也确实没干过啥坏事儿……他在最叛逆的时候失去至亲成为孤儿,有人看在当年他爷爷施过的几碗粥的份上安慰他,也有人讥讽他爹妈早死是报应,谁让他是万恶的地主崽子,还有人骂他想吃白食…… 少年一怒之下不肯加入生产队,扬言谁也不靠,他自力更生。 于是他独来独往的,自己找吃的,靠山吃山,天生天养。 村里没人愿意和他来往,他也懒得打理自己……后果就是,他活得越来越糙、也越来越像野人了。 毕竟十年过去,他的衣裤还是小时候父母给添置的,现在早就已经破破烂烂的。他干脆一年三季都光膀子,冬天裹个破棉被。他的头发也越来长,有时候自己用镰刀胡乱割一割…… 村里的男人嫉妒靳野力气大、是个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不愿意和他交朋友;村里的女人嫌弃靳野邋遢,成分不好,不愿意和他谈婚论嫁。 靳野好像挺惨的。 而前世的佟思雅直到死后,才知道靳野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在乎她生死的人,虽然她在活着的时候从不知道这一点。 现在? 就冲着靳野即将成为荆向东的死对头这一点,佟思雅也会对靳野有着天然的好感。 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嘛! 不过,对佟思雅来说,她目前最想解决的困境,是赶紧填饱肚子。 靳野正在他家院子里炖兔肉。 三块大石头垒起来就是简单的灶。柴火应该是临时拾回来的,灶上摆着一口炖锅,锅底是熊熊烈火,锅里是咕噜咕噜滚得正开的肉汤。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食物香气。 靳野看了佟思雅一眼,没理她,就坐在火堆旁弯下腰去拿着火钳去扒拉锅底。 这一回佟思雅仔细地观察着靳野,发现他虽然不理她,但他的手明显在微微颤抖,他的耳尖也开始泛红。 本来佟思雅也有点儿紧张的。 现在看到他这么害羞,她突然就放松了。 佟思雅大大方方地把篮子放在一边,拿出了自己的饭盒,打开,让靳野看了一眼。 靳野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知青就吃这些?这一饭盒的豆子水,清得像水。豆子么,稀稀疏疏有几颗。 佟思雅问道:“我把这豆子也倒进肉汤里去,成吗?” 靳野没吭声。 主要是,太紧张了不敢说话。 佟思雅又笑眯眯地问道:“我贡献了这些豆子,能不能再加多一碗肉汤啊?嗯,一共六碗,好不好?” 姑娘甜润软绵的嗓音令靳野莫名涨红了脸,他“蹭”一下站起身,故意恶声恶气地说道:“怎么多废话!” “想放就放!”他匆匆扔下一句话,逃似地走到一旁去。 佟思雅笑了。 她把豆子汤倒进兔肉锅里,然后从篮子里拿出洗头膏和梳子,朝蹲在一旁不知干嘛的靳野说道:“哎,靳野……你去打了水来,先用这个洗头,然后我帮你理发。” 靳野低头假装忙碌,半天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悄悄回头看了佟思雅一眼,发现佟思雅去一旁不知忙什么去了,洗发膏和梳子被她放在一旁的石头上了? 靳野飞快地跑过去,一把夺过洗发膏和梳子,又跑远了,开始琢磨起她的梳子和洗发膏。 佟思雅的梳子是竹制的,已经半旧了,洗发膏也只剩下一半的样子。 靳野是头一回在生出性别意识以后看到女孩子用的发梳,觉得小巧精致可爱极了,不由得翻来覆去的看;然后又拈量了一下洗发膏,很好奇这玩意儿要怎么用。 佟思雅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靳野,你快先去打了水来呀,我教你怎么用。” 靳野瞬间浑身僵硬,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一方面是因为姑娘的声音过于甜润悦耳,一方面是因为姑娘离他太近,他能闻到姑娘身上淡淡的暖香,甚至还能感受到姑娘说话时带出的呼吸……全都喷打在他的耳尖、颈脖处。 佟思雅见他没有反应,疑惑地“嗯”了一声,鼻音软媚娇甜。 靳野心头一颤。 他羞愤欲死! 因为他……穷到既没有桶、也没有盆。 要怎么打水? 佟思雅也很快就意识到了。 她耐心地教他,“那洗头你总会的吧?用水打湿头发,湿到发根,揉搓几下,然后从这个洗头膏的瓶子里挤点儿洗发膏出来……这么多就可以了,”佟思雅比划了一下,继续说道,“然后把洗发膏抹在手心里搓出泡泡,用来搓洗头发。” 佟思雅细致地讲了两遍洗发的步骤,然后问靳野,“听明白了吗?” 靳野红着脸点点头,垂下眼不敢看她。 “那你快去河边洗吧,洗完回来那些豆子应该就能炖烂了。”佟思雅笑盈盈地说道。 靳野拿着她的梳子和洗发膏飞快地逃走了。 第6章 糙汉的肉汤 佟思雅动手收拾了一下靳野的院子。 看得出来,靳野原来的家是真的大,就是没有一块好地。但地势很平整,以后要是收拾好了,能整出好大一片菜地和花园。 再就是,哎,这里也太像垃圾堆了,满地都是破碎的家具。 她挑挑拣拣了好久,终于找出合适的几块木板,又去搬了几块石头过来,把木板架在石头上当餐桌、当成两张板凳;然后又去看了看正在锅里滚得欢的肉块与豆子…… 过了一会儿,靳野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佟思雅发现他头发湿漉漉的,身上也有水迹。 男人的头发湿透,还被扒拉到脑后,眼睛与额头完全暴露了出来……佟思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佟思雅都是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 原来靳野长得这么好看? 说起来,靳野在外表上是个非常极端的综合体。 ——他五官俊美清秀,有种雌雄莫辨的阴柔美;可他那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以及极端强壮的躯体…… 佟思雅暗中比较了一下,觉得他那肌肉粗壮贲张的手臂,可能比她的大腿还粗! 不过,既然他长得那么英俊,为什么平时总喜欢用头发遮住五官呢? 靳野却慌慌张张地朝着佟思雅伸出了手。 一枚断了几齿的竹梳正静静地躺在他那布满了粗茧、豁口的手掌心里。 靳野语无伦次,“我、我……” 他急得想哭。 他真不知道这玩意儿这么不经事儿,就随便梳了几下,居然断了几根梳齿。 佟思雅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温柔地安慰他道:“没关系,还能用的。” 靳野愣住。 姑娘的声音很好看,笑容也很美。 一时间,他不敢与她直视,赶紧垂下了目光窘迫地盯着自己的大脚。却又看到她穿着锃亮的小皮鞋……她穿着鞋子,脚也比他的小? 佟思雅提醒他道:“那肉应该炖好了,赶紧过来吃……对了你有盐吗?能调味吗?” 靳野的注意力又看向了那锅炖肉,然后看到了佟思雅用木板搭好的桌椅。 他俊脸通红,赶紧去拿了盐巴过来给锅里的炖肉调了味。 可是—— 靳野甚至连碗都没有。 他平时很少炖汤,因为炖汤太麻烦了,还得洗锅,所以当他抓获了猎物以后多数是烤着吃。今天是佟思雅说要和他换肉汤,他才破天荒地头一回炖了汤。 没想到,在暗恋的姑娘面前,他没有房子、没有桌椅、没有桶和盆,甚至没有碗! 靳野头一回生出了如此强烈的羞耻心。 佟思雅倒是不以为意,她本来就有两个饭盒,一个用来装豆粥、一个用来装凉拌野菜的。这会儿她把含砂的野菜倒掉不要,再用了一丁点儿的肉汤涮了涮饭盒,就开始添起了肉汤。 一饭盒连汤带肉的,一饭盒纯肉汤的…… 但靳野却把带肉的那个饭盒往佟思雅面前推,然后拿过那盒添了纯肉汤的饭盒,低下头吹吹,压根儿没有勇气抬头看她。 佟思雅很馋饭盒里的肉,但还是正色说道:“靳野,之前我们说好了的,我帮你理发,缝补衣裳,你欠我六碗肉汤。” 靳野小小声说道:“我把你的梳子弄坏了……” “梳子不值钱。”佟思雅说道。 “那我也赔不起。”靳野也很坚持。 佟思雅笑了笑,“好吧,那……这一碗带肉的汤,就抵我那把梳子吧。”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可这么一来,佟思雅就不好欺负老实人了——她原本打算找靳野兑换的六碗肉汤,不是一顿喝六碗汤,而是计划蹭他六顿饭,每顿饭一碗肉汤的。 没想到,村里人把靳野传得如此不堪,其实人家很讲道理。 让佟思雅更没想到的是,靳野突然说道:“我弄坏了你的梳子,所以这次不算,从下一次算起吧,算我欠你六顿饭,一天一顿,保证让你吃饱。就、就从明天开始吧,你……是要在我这吃午饭,还是晚饭?” 他面无表情,似乎丝毫不以为意。 天知道他的心脏此刻跳动得有多疯狂!他控制不了心跳加速,只能努力控制住呼吸,假装无事发生。 佟思雅好笑地看着靳野已经红透了的耳尖,笑了笑,低头咬了一口被炖得软烂的兔肉,小小声说道:“好啊。” 姑娘的声音太好听了,温柔又娇媚,如同沐浴在春风里的水蜜桃上的绒毛,轻轻柔柔,却瘙得人心儿痒痒。 靳野的俊脸瞬间爆红。 兔肉炖得很软烂,不知是因为靳野没有配料呢还是不喜欢放配料,肉汤喝起来有点儿腥,但肉味很浓。佟思雅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荤腥,并不在意这点腥,只觉得肉汤里带着豆子的浓香,味道很不错。 佟思雅捧着饭盒慢慢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肉汤,肠胃得到了极大的抚慰。她心情好极了,继续说道:“那我选晚上吧!” 靳野的脑子已经断了片,抬眼茫然地看着佟思雅,不知道她说的“晚上”是什么意思。 佟思雅吃完满满一饭盒带着汤水的兔肉后,浑身都舒服了,心满意足地收拾好饭盒。 她抬眼看向靳野,发现他的头发已经半干了。 青年的头发半长,湿的时候被他撩到脑后,露出斜长入鬓的刀眉与雪亮的眼;可当他头发干了以后就显得有些蓬松,耷拉下来遮住他的眉眼,虽然遮住了凌厉的眼神,但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阴鸷狠戾了。 不过,佟思雅一点儿也不怕他。 谁让他是个容易害羞的大男孩呢? 佟思雅伸手摸向他的头发,rua了两把以后,发现他的发质很柔软,还细密。她在心里思考着,要给他剪个什么样的发型才合适。 靳野被她的举动吓住,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有人怒喝道—— “佟思雅!你在干什么?” 佟思雅与靳野齐齐转头一看,来人竟是荆向东。 第7章 糙汉的眼泪 荆向东担心佟思雅没饭吃,偷偷藏了几块饼干,想送给她……没想到,一转身就不见了她!他在村里转悠了半天,才在靳野这儿找到了她!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为什么要跟靳野在一起?她不知道靳野是什么人?他是成分不好的地主崽啊! 她又为什么要和靳野一起吃肉?难道她不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吃了靳野的,就得要还他!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知青,拿什么还? 难道说,是靳野对佟思雅心怀不轨? 他想用兔肉来诱惑单纯美丽的佟思雅? 荆向东气炸了! 可是,他刚刚才怒吼了一声,就看到佟思雅伸出手,含笑摸了摸靳野的脑袋。 这一幕,更令荆向东瞋目裂眦! 他失去了理智,冲上前去一把捉住佟思雅幼细纤瘦的手腕,怒喝道:“佟思雅,你在干什么?!” 佟思雅的手腕被荆向东重重攥住,疼得俏脸惨白。 靳野站起身,一巴掌拍掉了荆向东的手,“你把她弄疼了你没看见?” 佟思雅抚着手腕躲在靳野身后,再低头一看,她的右手手腕已经被荆向东给捏白了一圈儿,正好五个手指印! 荆向东自然也看到了,不禁十分后悔,“思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看着靳野,不由得愣住。 眼前的糙汉身高腿长,赤裸着的麦色胸膛上两块结实巨大的胸大肌,以及粗壮手臂上的雄壮肱头肌……简单粗暴地展示出主人的力量感。他虽长发覆目,站姿慵懒,但隐约可见的眼眉间透出凶狠的光。 荆向东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正好这时,佟思雅从靳野身后探出半张脸,皱着眉头警觉地看着他。 姑娘身材娇小玲珑,花颜雪肤,与高大强壮的糙汉站在一块儿,竟然有种说不出口的协调与般配。 荆向东愣住,心中醋海扬波。 “佟思雅,你……你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他沉声问道。 佟思雅没好声气地说道:“你管得着吗?” 荆向东,“你——” 佟思雅没理他,拉住靳野粗壮的胳膊,“你过来,我帮你理发!” 靳野刚才还用吃人的眼光冷冷地盯着荆向东,双拳紧握、浑身僵硬;这会儿被她用暖暖的、嫩嫩的小手拉住,整个人顿时懵了。 那么大的个头,浑浑噩噩地任由她拉到一旁坐下……乖巧到完全不敢反抗。 佟思雅从自己的篮子里翻找出剪子,找了块石头磨了磨刀刃,然后拿过那把断了齿的梳子,为靳野梳理长发。 他的头发细软绵密,因为长,容易打结。 佟思雅小心翼翼地替他全都梳顺了,又问道:“你对发型……没什么要求吧?” 靳野呆愣愣地坐着,心潮澎湃,眼眶泛红。 佟思雅的无限靠近,令靳野的一颗心儿擂如战鼓。 而她那样温柔地对待他的头发,每梳理到打结的地方,她就会停下来用手挡住,慢慢地梳、仔细地梳,既害怕扯痛了他、也不放过任何一处打结的,直到将他所有的头发全都梳理通顺…… 自他懂事以来,村里人看待他的目光就是鄙夷的、怜惜的、憎恶的、嫉妒的…… 从来也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佟思雅没等到靳野的回答,但也不以为意,“不过你也没得挑了,我本来也不会剪男人的发式,就……剪短吧?” 靳野不敢说话。 主要是,她的动作太轻柔了,仿佛他是件易碎的珍宝似的! 他的眼泪都已经含在眼眶里来回转悠…… 就怕一开口,哭出来什么办? 幸好她看不见。 靳野拼命压抑住疯狂涌上心头的情绪,喘着粗气答道:“剪!剪短点!” 佟思雅拿着梳子和剪刀开始干活了。 前世为了省钱,家里的两个老人八个孩子的头发都是她亲手理。不敢说她的手艺多好,但把男人的头发剪成寸板也没什么困难的。 等到佟思雅帮靳野理完发以后,荆向东已经离开了。 佟思雅一边捡着落在靳野身上的碎发,一边交代他道:“你没有其他的衣裳了么?就旧了破了也没事儿,短了小了也不要紧,你都找出来我帮你改一改,总能拼凑成一件衣裳的……你啊总不能一天到晚这样嘛……” 靳野再次涨红了脸。 佟思雅看着靳野满身都是碎发,又说道:“一会儿你再去洗个头吧!”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收好东西正准备要走—— 靳野突然站起身,一把捉住她的手臂。 他看着她明显红肿粗大的手腕,一脸的惊诧,“你的手怎么肿成了这样?” 佟思雅却震惊地看着靳野的脸。 天,剃了寸板以后的靳野……居然这么俊美? 这样一张俊秀英挺的脸,配上野兽一般的身材,给人的视觉冲击力也太大了! 不过,佟思雅很快就看向了自己的手——她的手臂还是纤细雪白的,可到了手腕那儿以后就像戴了个运动腕套一样,陡然肿大、发红,甚至还清晰地露出了五指印。 这该死的荆向东,出手还是那么重! 佟思雅刚才一直在干活,还没觉得怎样,现在看到了,顿时觉得右手已经酸软无力。再转动一下手腕,就觉得不知是肌肉疼呢还是筋骨疼,总之使不上力。 她皱起了眉头。 靳野误以为是他抓痛了她,连忙松了手,“你这个……得赶紧处理,不然干不了活。” “知道了。”佟思雅应了一声,轻抚着自己的手腕,走到一旁将篮子挎在另一只手的手肘处,转身走了。 靳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转身疾步朝山上走去。 佟思雅回到知青站刚把篮子放下,胡晓琳就冲了过来,“佟思雅你刚上哪儿去了?” 佟思雅没理她,进入宿舍去翻找箱笼,想拿出红花油来揉一揉肿起来的手腕。 胡晓琳不依不饶地跟着她,“佟思雅,我问你话哪,你到底上哪儿去了?向东去找你……一回来就气呼呼的,害得我被他骂了一顿!你怎么这样啊?你做错了事惹向东生气,连累到我了你知道吗?” 佟思雅暗笑,心想活该。 咦,她的红花油呢? 前几天她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就清点过东西,确定是有红花油的,怎么现在不见了?箱笼里的衣裳摆放顺序好像也不太对? 佟思雅“啪”一声关上箱笼盖子,盯着胡晓琳,问道:“你翻我箱子了?” 胡晓琳被吓一跳,眼神闪烁,顾左右而言其他,“那个、那个……哎,我还有事儿呢我干活去了啊!”说完她就跑了。 佟思雅沉下了脸色。 她重新打开箱笼,仔细清点了一下行李,发现少了半瓶红花油、一盒清凉油、一瓶感冒药,然后捆成一扎的钱钞里好像还少了几张? 佟思雅眯起了眼睛。 第8章 拿别人的枪,戳别人的马 可能是前世吃够了亏的缘故吧,现在佟思雅一点儿也不想忍。 她随手盖好箱笼盖子,追着胡晓琳跑了出来。 只不过,胡晓琳心虚,跑得飞快。当佟思雅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一道残影在半山坡那儿一闪而过…… “四丫!”有人气急败坏地在山坡另一头大喊。 佟思雅扭头一看,来人是田秀英。 田秀英是佟思雅的亲生母亲。 以及,田秀英身后还跟着佟二春、佟三春姐妹俩。 这母女仨气势汹汹的,不一会儿就冲到佟思雅面前。 “同志,你找我有事儿啊?”佟思雅笑眯眯地问道。 田秀英:…… 她皱起眉头看向佟思雅,“你叫我同志?” 佟思雅改了口,“老乡,你找我有事儿?” 田秀英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你喊我老乡?” 佟思雅想想,“大婶,你找我有事儿?” 田秀英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喊我大婶?” 佟思雅也皱起眉头,“那你想让我喊你什么?” “我是你妈!”田秀英怒气冲冲地吼道。 佟思雅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妈”,乖巧地说道:“妈我饿了,饿得浑身没力气,一定要吃红烧肉才能好,不然我可能会活活饿死……妈,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吧?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田秀英:…… 佟思雅,“还有哦妈,红烧肉我喜欢吃偏瘦一点的,太肥了我不爱吃。对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做红烧肉啊?” 佟二春和佟三春也震惊地瞪大眼睛。 母女仨齐愣愣地盯着佟思雅,不明白为什么过去那么好欺负的佟思雅,突然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佟思雅继续说道:“妈,我知道你觉得你对不起我,毕竟家里姐弟几个,人人都一直呆在你身边,有了你的照顾,她们都不亏……只有我啊,打小儿起就不在你身边,这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啊!” 田秀英死死地攥紧拳头,被气得直翻白眼。 这死孩子! 她今天是来质问佟思雅,为什么不重视童厂长的命令的! 怎么…… 佟思雅看着田秀英的表情就想笑。 但她面上装出悲悲凄凄的表情,“妈,说起来我在知青站都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家吃红烧肉啊?” “妈你不知道,她们都在笑话我,说我有娘生、没娘养的,还说你们不接我回家是怕我花用了家里的口粮,可是妈妈,我不是你的女儿吗?你怎么可能不要我啊对不对?” “妈,她们说你嫌我不会干活,怕我拖累你所以不让我回家住……她们还说,你正计划着把我嫁出去,好收取一笔丰富的聘礼……” 田秀英张大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谁让佟思雅借着“她们说”,猜中她心里所有的想法呢? 田秀英恼羞成怒。 她两手插腰,怒喝道:“谁说的?你别听别人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这时,佟思雅突然看到已经跑远的胡晓琳又跑了回来? 胡晓琳看着佟思雅,露出一脸的幸灾乐祸,甚至还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找了棵树干悠悠闲闲地倚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儿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佟思雅想了想,如是前世的她,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做呢? 嗯,前世的她可能会因为急于融入知青集体,不会追究胡晓琳的偷窃行为,毕竟没有人证物证;前世的她也一心想要讨好田秀英、想要得到田秀英的认可,所以任其予以予求。 现在? 她都已经重生了,谁还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啊? 于是佟思雅指着不远处的胡晓琳,说道:“就她……胡晓琳说的!” 田秀英又愣住,扭头疑惑地看向胡晓琳。 佟思雅飞快地说道:“妈我跟你说,下个月爸过生日,我都已经计划好拿五十块钱出来好好给爸置办一场寿宴的!可刚才我发现,我的钱……不见了!” 田秀英的眉毛狠狠地跳了跳,“什么?五十块钱?” 佟思雅根本没有五十块钱。 她下乡的时候,童家人没给她一分钱,只是让她带走随身的衣裳和梳子、香皂什么的。她的钱全是自己攒的,一共有二十六七块钱左右。 而胡晓琳也确实偷走部分钱,佟思雅估算应该是在三块钱左右。之所以没有全拿走,应该是胡晓琳不想引起佟思雅的注意…… 可那些钱全是佟思雅辛辛苦苦一点一点攒下来的,丢了钱怎么会不知道呢? 佟思雅本来就没打算放过胡晓琳,不过,田秀英也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她麻烦? 她一点儿也不介意拿别人的枪、戳别人的马。 “妈,除了丢钱之外,我的雪花膏、香皂、红花油、感冒药和清凉油也全都不见了。”佟思雅忧伤地说道,“妈,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妈你给我五十块钱吧!我真的没钱给爸办寿宴,也没钱给你、给姐姐们给弟弟买礼物,我还得重新买那些药油和感冒药备用呢!” 田秀英急了。 五十块钱! 那可是五十块钱啊! 虽然不是她的钱,但佟思雅的钱就约等于她的钱。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五张大团结摆在一块儿长啥样儿呢,就被人偷走了! 那是距离她最近的五十块钱啊! 还有佟思雅丢的那些东西……听着就好心疼。 田秀英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谁那么丧尽天良敢偷你的钱和东西?” 佟思雅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中午出门前我还有看到,刚才回来找的时候就不见了,当时就只有我和胡晓琳在。” 田秀英明白了。 所以就是胡晓琳偷的对不对? 不远处,胡晓琳只能看到佟家一家子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因为隔得有点儿远,所以听不清。 但胡晓琳一直都知道佟家人的秉性,也知道佟思雅在佟家人眼里就是一块肥美的肉,能给他们带去巨大利益的肉…… 胡晓琳就想呆在这儿吃第一手瓜,再亲眼看看佟思雅是怎么被田秀英惩治的,以后也好多点儿谈资和笑料不是? 但是,为什么田秀英突然愤怒的、气势汹汹地朝着她这边冲过来? 胡晓琳下意识觉得不妙。 她想跑—— 可田秀英率领着她的两个女儿,以快到不可思议地速度冲过来,一把抓住她,“你就是偷了我女儿钱的那个小偷吧?” 胡晓琳心里一紧。 第9章 低级诬陷 这下子,换成佟思雅看戏了。 可惜她没有瓜子嗑,只好干巴巴坐在一旁,支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田秀英带着俩女儿和胡晓琳扯起了头花。 胡晓琳毕竟是从城市来的知青,体力不如佟家母女仨,而且她还是以一敌三,根本就是单方面挨打…… 而面对佟家母女的铁拳,被划花了脸的胡晓琳根本不敢挣扎,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一五一十地把她平时是怎么欺负佟思雅的事儿全说了。 比如说,她平时怎么在外头说佟思雅是狐狸精的, 比如说,她都干了哪些坏事然后栽赃在佟思雅身上的, 还比如说,她承认偷拿了佟思雅的东西。但她哭着喊着说田秀英冤枉了她,她绝对没有拿五十块钱那么多啊…… 佟思雅冷笑。 她就是当事人,怎会不知胡晓琳虽然坦白了,但也说得避重就轻。 既然这样,那五十块钱就得咬紧了。 “真没有五十块!没有五十块啊!”胡晓琳嚎啕大哭。 “我发誓我没有拿佟思雅的钱……不是不是,我拿了,但我只拿了一点点!没办法呀我们知青队已经没有吃的了,荆队长让我一定要想办法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我、我这不也是被逼上梁山了吗?” 胡晓琳活灵活现地演绎起春秋笔法,全然不谈荆向东这么做,是因为所有知青的口粮被她一个人吃掉的缘故,只是把她偷钱的动机推到荆向东头上。 胡晓琳继续哭喊道:“而且佟思雅根本没那么多钱!真没有!我就看到一卷用橡筋圈扎起来的钱,一张大团结都没有,全是零票子啊……” 这时,已经陆续有村里的妇女们听到动静,跑过来看热闹。 大家聚在一块儿指指点点: “佟思雅可是厂长千金,她手里有五十块钱……那不是挺正常的吗?” “就是!佟思雅的衣裳全是的确凉,连上山挖野菜都要穿皮鞋,她有五十块钱……这算什么稀奇事吗?” “哼,佟思雅就是个狐狸精!” “她是不是狐狸精,和她手里有没有五十块钱,这不冲突吧?” “长得那么漂亮还有钱,得亏她亲生父母在这儿,要不然啊,一早就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其实啊,要是我事先知道佟思雅手里有五十块钱的话,我觉得让她给我当儿媳妇也没什么不好!” “我弟好像也喜欢她!” “想得美吧你们几个,人家是知青,能看得上咱们村里那几个歪瓜裂枣么?” “那她看得上谁?你还真以为她是厂长千金?” “其实吧人佟思雅条件还是很不错的,长得漂亮又勤快,这么好的姑娘上哪儿去找?” “不瞒你们说我早想给她介绍对象了……” 好嘛,话题从“胡晓琳是不是偷了佟思雅的五十块钱”,先是成功地歪到了“佟思雅有没有五十块钱”,再歪到了“佟思雅到底会嫁给村里的谁”…… 没人关心被打成猪头一般的胡晓琳。 佟思雅简直无语了。 现在不是胡晓琳的主场吗? 怎么又歪楼歪到她这儿来了呢? 为了让胡晓琳当好女主,佟思雅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咱们还得讲道理啊,可不能空口无凭的诬赖人……都是无产阶级的同志嘛!” 披头散发的胡晓琳愣住了,不知道佟思雅怎么突然为她说话。难道说,佟思雅已经傻白甜到这个程度了? 田秀英母女仨也愣住,疑惑地看向佟思雅,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们是在为她出头,不是吗? 围观的村民们开始议论纷纷: “是啊是啊,这捉贼拿赃!佟家的说人偷了东西,那赃物在哪儿呢?总不能空口污蔑人吧?” “对对对!咱们要讲证据的!” “就是啊说人偷了东西,那赃物在哪儿?” “佟家的也不是啥好东西,咱们不能偏听偏信啊!” 田秀英懂了,立刻一把揪住胡晓琳的头发,“走!带着咱们去找赃物!” 胡晓琳也瞬间明白过来,尖叫了一声,“不!!!” 要知道,她不仅仅偷拿了佟思雅的东西…… 事实上知青队里所有人丢的东西都在她那儿!甚至有些村民家里丢失的东西也是她的杰作!田秀英怎么能带着人去抄她的东西? “不可以!”胡晓琳惊慌失措地大吼,“你们!你们这样是犯法的!” 田秀英一看胡晓琳这样子就知道有鬼。 她冷笑了一声,抬腿朝着知青宿舍走去。 佟思雅小小声说道:“走廊最里头那间是女知青宿舍,晓琳的床铺是右边儿靠窗户下的那儿。” 田秀英应喏了一声就背着手大摇大摆走进知青宿舍。 胡晓琳又尖叫了一声,疯狂地朝着田秀英扑过去,尖叫道:“你不能翻我的东西!” 佟二春和佟三春冲过来架住胡晓琳,不让胡晓琳跟着去。 佟思雅又道:“大家也都跟着去看看呗,将来免得有人说别人陷害她。” 佟二春和佟三春对视了一眼,心道就应该这样! 于是她俩各自喊道:“七婶,你也跟着我妈进去看看呗!”,“不如大家一块儿进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我们冤枉她了!” 都已经这个点儿了,村里的男人们几乎都去上工了,围观的基本上全是女性,就没有什么避不避嫌的问题了。 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妇女们全都一窝蜂地挤进了知青宿舍。 佟思雅稳稳当当地坐在宿舍门口的矮凳上,没去凑热闹。佟二春佟三春押着胡晓琳,也没进去。 胡晓琳知道自己完蛋了。 她看着佟思雅,一脸的悲愤,“佟思雅你安的什么心?以前你没来的时候我们方岭村一直好好的,你一来……就非要闹得鸡飞狗跳,还要把我往死里整吗?” 佟思雅轻笑,“应该这么说,是不是你已经把其他人的东西全都偷了个遍儿,实在没东西可偷了,所以才逮着我这只新来的羊,往死里薅羊毛?” “你胡说八道!呜呜我没有偷东西,是你诬陷我!”胡晓琳眼泪汪汪地哭道。 想了想,她觉得呆会儿只要田秀英把她的箱子一拿出来……再当着大家的面一打开,那就是铁证如山啊! 于是胡晓琳又改了口,“呜呜那些东西都是你拿的!是你栽赃陷害我,把东西放进我的箱子里去的呜呜……” 佟二春、佟三春,以及其他几个没进宿舍的村民们听了这话,不禁嗤笑。 第10章 笑看他人鸡飞狗跳 很快,田秀英和其他的妇女们从胡晓琳的床底下拿出两只箱笼,一块儿搬抬了出来。 胡晓琳惊慌失措,想要跑过去阻止,却被佟二春、佟三春牢牢抓住。 急得她呜呜哭,“你们怎么这样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田秀英已经很强势地打开了两只箱笼。 第一个箱子里头装着衣物,乱乱的一团,好像根本没收拾。 田秀英的目标是被胡晓琳藏起来的五十块钱,以及红花油、香皂之类的。随便乱翻了一下,确定没有钱和红花油,就准备关上盖子…… 王七婶突然叫停,“等等!等等,我怎么看到我家春花的手绢儿啦?” 王七婶走上前去,翻找了一下,果然摸出一块浅黄色印粉红海棠花的九成新手绢,拿在手里扬了扬。 那手绢确实很漂亮很别致。 胡晓琳急道:“那是我的手绢!” 王七婶冷笑,“是么?” 然后拿着那块手绢一边看,一边说道:“这帕子是我家春花表姑给的,她表姑是城里人,得了几块好帕子,正好人家家里办喜事儿,我带着我家春花去她表姑家里喝喜酒,人家给了她这块帕子……” 胡晓琳急得哭了,“那是我的帕子,真是我的帕子!” 王七婶拿着帕子走到胡晓琳跟前,指着帕子上绣着的“王春花”三个字,让胡晓琳看,“你说这帕子是你的?那你为什么要在帕子上绣我家春花的名字?” 胡晓琳语塞。 王七婶狠狠地瞪了胡晓琳一眼,说道:“其实春花刚丢帕子的时候,已经有点怀疑你了,可想着你是城里来的知青,什么好东西你没见过,怎么看得上我们乡下人的东西……没想到,还真是你拿了啊!” “呸!真不要脸!”王七婶啐了胡晓琳一口,骂道,“连小孩子的东西你都偷!害得我家春花丢了帕子以后哭了好几天……” 众人看向胡晓琳的目光就不太对了。 田秀英又打开了胡晓琳的另外一个箱笼。 这个箱笼里装着零零碎碎的一些东西,有点心、白砂糖、各种零嘴,有香皂、肥皂、牙膏、火柴盒、手电筒等……林林总总装了满箱。 佟思雅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用剩的半瓶红花油! 再仔细看看,她的清凉油、包括那瓶感冒药也赫然在内! 但箱笼里最显眼的居然是几把绿油油的野菜? 每一把野菜都用细草绳捆好,绳结上还系着紫色黄色粉色的野花…… 这不是佟思雅上午采摘回来的野菜? 胡晓琳怎么连这个都偷! 佟思雅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了回来。 围观的其他人也多多少少看到了原本应属于自家的东西,纷纷叫嚷了起来。 胡晓琳跌坐在地上,又惊又怒,又羞又臊,捂脸大哭,“你们欺负人……你们欺负我这个外乡人呜呜!” 围观的众人全都气坏了,纷纷指着她大骂: “你还有脸说呢!” “我们村本来风气很好的,就是从去年开始老丢东西!原来是因为你来了我们村啊!” “就是,以前我们村从来不丢东西,这一年来不知丢了多少……就是因为你吧!” “胡晓琳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这么不爱惜名声的吗?” “咱们可不能放过她,不然以后她会偷得更厉害!” “咱们找大队长去!” 有人给生产队的大队长报了信儿。 大队长带着荆向东等人赶回来,果然看到知青站乱成了一团,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胡晓琳连滚带爬地奔过来抱住大队长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谭叔!谭叔她们欺负我呜呜……你看看啊,她们乱翻我的东西还把我打成这样,你要给我做主啊!” 谭叔大约四十多岁年纪,被胡晓琳的举动给吓住,不敢动,只皱眉道:“你……胡晓琳你有话好好说!你你你,你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 说着,谭叔看向了一旁他媳妇儿的脸色,急忙对荆向东说道:“向东啊,胡晓琳是你们知青队的人,你还不快点儿管一管?” 荆向东还没吭声—— 谭大婶看不下去了,指挥着娘子军把胡晓琳从谭叔腿上撕了下来,扔在一旁。 谭叔也很生气,瞪了荆向东一眼,“向东,这是怎么一回事?” 田秀英过来了,伶牙俐齿地把事情的经过了一遍。 胡晓琳每每想要反驳,但无论她怎么哭闹,也是没办法阻止。 等到田秀英讲完了,围观的村民们也拿着从胡晓琳那儿搜出来的自家丢失已久的东西,纷纷作证。 谭叔黑了脸,问荆向东,“向东啊,你说这事儿咋解决?” 这个时代,村庄远离城镇,再加上邻里亲戚关系错综复杂,除非发生恶性案件,否则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报案,村民之间的大多数纠纷均由大队干部调解。 谭叔这么问,其实也是看在胡晓琳还年轻的份上。 他甚至还想着,要是胡晓琳认错态度好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再给她一个机会。 没想到,胡晓琳却觉得,荆向东一向偏心佟思雅,先前还喝斥过她,现在谭叔让荆向东来处理她的事,那荆向东还不得公报私仇? 胡晓琳拼命摇头,“不要不要!谭叔,本来就是佟思雅想整我,所以她妈才帮着她的……荆向东和她也是一伙的,你帮帮我啊,求求你……” 佟思雅不想理会荆向东,但也绝不吃这眼前亏。 于是佟思雅对荆向东说道:“荆队长,是这样儿的,你让胡晓琳想办法解决我们知青的伙食问题,胡晓琳被逼得没办法只好去偷盗……” 荆向东一听,眼珠子都快要跌出来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胡晓琳偷盗,被捉贼拿赃居然还敢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 他怒视着胡晓琳,“胡晓琳,你是这么说的?” 胡晓琳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是!没有!我没有啊,冤枉!” 围观的村民们顿时不乐意了,纷纷告诉荆向东: “向东啊,胡晓琳骗你的!她刚才就是这么说的,佟思雅说的才是真的!” “对!我们刚才可全都听到了!” “胡晓琳说,是你逼她想办法解决知青的吃饭问题……她才去偷人钱的!” “荆向东,胡晓琳说的是真的嘛?你才是知青队长,你怎么有脸把这么大的事儿推到胡晓琳一个弱女子头上?有你这么当官儿的吗?” “我以前还觉得荆向东这人还可以,可要是胡晓琳说的是真的,那我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他!” 荆向东气得脸青了! 第11章 给糙汉做件衣服 佟思雅正看戏呢,不知不觉就被人挤到了外围。 她也不以为意,索性拿过那半瓶红花油,正准备往自己手腕上抹,身后突然有人说道:“你、你过来……” 佟思雅转头一看,看到了靳野。 靳野手里提着一捆绿油油的植物。 “靳野?”佟思雅对靳野有着天然的好感,一见他就笑,“找我有事?”就连语气也莫名其妙地轻快了起来。 靳野看着她明媚的笑容,窘迫地垂下头,下意识就想逃跑。 到底想起了拎在他手里的草药。 “你、你……上我家去吧!”靳野语无伦次地说道。 佟思雅毫不犹豫地说道:“好啊。”然后不动声色地把红花油收了起来。 靳野涨红了脸,拎着那把草药转身就往他家走。 可能是太激动的原因吧,他迈的步子太大,再加上人高腿长,几步就走远了。 佟思雅只跟了几步就被落在后头,而靳野早已没了人影。 她失笑,也没在意。 路过一片树林的时候,佟思雅看到路边长了几丛木姜,枝头的木姜果已经熟透,小小一粒但圆润油绿,便顺手采了几串,更加落在了后头。 她拿着几枝串姜果走到前头的转弯处,突然看到靳野又回来了?! 他应该是意识到佟思雅跟丢了,赶紧跑回来找……结果在转弯处猛然看到佟思雅后,被吓一跳,麦色的俊脸瞬间涨得通红,飞快地转身就走。 走上几步,他突然想起她走得慢,便又放缓了步子,慢悠悠地走在前头,还时不时偷偷回头看一眼,以确定她跟了上来。 佟思雅抿着嘴儿笑。 到了靳野家,靳野让佟思雅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蹲在一旁忙碌了起来。 佟思雅把那几串木姜放在一旁,说道:“用这个炖肉可以去腥气,下回你试试。” 靳野不敢看她,低头“嗯”了一声,把采回来的草药洗净,用个石制的杵臼捣成药泥,取出药泥敷在佟思雅那只已经红肿得不像话的手腕上。 老实讲,这滩绿泥冰沁沁的,还散发出植物特有的清新香气,敷在手腕上很舒服。 但佟思雅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个糊糊……不会掉下来吗?” 靳野拿着一件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的旧衣,顺手撕裂成布条,捆在了佟思雅的手腕上,低声说道:“一天换一次药,明天晚上你过来吃饭的时候……我帮你换。” 佟思雅看着靳野,心想这人的身材可真是高大魁梧啊! 她坐着、他蹲着……他还比她高出一个头。 她只能直视他的胸大肌。 靳野沉默了一会儿,起身,逃到了一旁。 他束手无策,局促不安。 佟思雅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想了想,她开了口,“靳野,你还有旧衣裳吗?” 靳野误以为她是在担心换药的时候没有布条敷,便走到那堆废墟里翻找了一下,找出几件皱巴巴的破烂衣裳,红着脸走过来,懦懦地说道:“只有这些了……” 佟思雅接过看了看,发现全是孩子的衣裤,估计是靳野小时候的。 她莫名有些心酸。 一件一件地将破烂的衣裳收拾好…… 佟思雅抬起头,对靳野说道:“你……帮我一个忙呗?” 靳野“嗯”了一声,低着头不敢看她。 佟思雅道:“我下午还有活计要干呢,还得再采点儿野菜,可我这手……” “知道了。”靳野低声说道。 佟思雅抱着那一摞衣裳站起身,说道:“那我回去了,你采好了野菜就送到知青站给我啊。” 走了很远,佟思雅回过头,发现靳野还在盯着她的背影看。 佟思雅笑了笑,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当她回到知青站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平静了下来。 大门口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另一个女知青汪爱娟见了她,奇道:“思雅,刚才你上哪儿去了?” 佟思雅朝她亮了亮自己的手腕。 汪爱娟见了,又闻到了一股植物味道,大约明白了,“上午干活的时候扭伤了手腕?这是……敷药泥了?” 佟思雅“嗯”了一声,也不想过多的解释,只是将手里的旧衣平铺在床上,找出剪刀和针线,准备裁剪。 汪爱娟奇道:“你这是干啥?” 她比较话痨,还没等佟思雅回答便猜测道:“啊我知道了,你受了伤也没办法去挖草药了,是村里人帮你挖的,所以你帮人缝衣裳?” 也差不多。 佟思雅点点头,问道:“胡晓琳呢?今晚谁负责做饭?” 汪爱娟沮丧地说道:“还能是谁做饭?我啊!” 然后开始吐槽,“刚你不在,你不知道胡晓琳有多疯,她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荆向东头上,还说……” 说着,汪爱娟看了佟思雅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胡晓琳还说你是个狐狸精,把荆向东迷得晕头转向,荆向东是为了你才针对她,逼着她到处去找物资,她才不得不偷了村里人的东西……” 佟思雅没吭声。 她手起刀落,咔嚓咔嚓剪起了布块。 汪爱娟继续说道:“说起来,胡晓琳真是三只手诶,拿了村里人那么多东西!不过,她拿得最多的还是我们的东西!唉当初她还跟我们说是你拿了我们的东西……没想到,最后我们丢失的东西全都在她的箱子里!” 佟思雅开始穿针引线,缝起了那些碎布块,又抽空问道:“那胡晓琳这会儿上哪儿去了?生产队怎么处置她?大家丢失的东西怎么说?” 汪爱娟答道:“这会儿她们上大队办公室去了,具体情况看大队干部怎么说吧!我好像听到谭大队长他们说,胡晓琳偷盗的东西其实也不值钱,所以她会得到什么处罚取决于胡晓琳的认错态度……至于失物嘛,还得先等到胡晓琳认了错、登记造册,最后再一个一个的赔呗!” 说着,汪爱娟又期期艾艾地问道:“思雅啊,那个……我就问问哈,你跟荆向东?” “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佟思雅淡淡地说道。 汪爱娟看着安静坐在床上缝制布料的佟思雅,说不出话来。 大家都来自城市,怎会看不出——在方岭村范围之内,荆向东人长得帅气还有文化,算是适婚女青年的第一选择了,可佟思雅的个人条件还是比荆向东强些。 所以,人佟思雅看不上荆向东,也在情理之中。 佟思雅又问汪爱娟,“荆向东让你准备晚饭?那他给你口粮了么?” 一说起这个,汪爱娟就更沮丧了,“给了!他不给我怎么做饭!不过呢……哎呀气死了!荆向东说,今晚的口粮得从明天的口粮里匀出来,所以他只给了我一碗半的豆子!思雅你说说,咱们二十个人,一顿饭就给一碗豆子,哪够吃啊?” 汪爱娟哀声叹气,“好了好了我得去泡豆子了,花点儿时间把豆子泡发,熬豆粥的再熬久一点儿,那豆粥才稠。” 佟思雅坐在房间里,十指翩飞。 她的手艺活很好。 没办法,前世为了省钱,都已经九十年代末期了一家子老小的衣裳还全靠她亲手缝制。而前世的她,白天要做农活,晚上做家务,缝制一家人的衣裳都要忙里抽空,被逼练成一手飞针走线的功夫。 佟思雅也没打算帮靳野做特别复杂的衣裳。 主要是他给她的这几件旧衣,因为年代久远,布料已经散了线。就算她改好了让靳野穿,估计也就只能再穿上三五个月的。 所以她给他做的是无袖无领的马褂,还是那种用好几种颜色拼接起来的。 刚收完最后一针,突然外头有人喊她的名字,“佟思雅!” 佟思雅一怔。 第12章 命都可以给她 佟思雅听出来了,是靳野在外头喊她,估计是帮她挖好了野菜送过来了。 她连忙拿着刚缝制好的马褂走出去一看…… 果然是靳野。 他两手拎得满满当当:一手拎着一大把野菜,一手拎着半只刚猎回来的狍子。 佟思雅盯住那半只狍子,又看了看靳野,紧抿住嘴唇。 靳野再次被她清澈了然的目光给臊得无地自容。 他几乎不与人交流,但不代表他傻。 相反,他心思细腻,十分敏感。 他已经看出了佟思雅面上犹豫、纠结的复杂表情,并且意识到——她已经看穿了他暗恋她的心思!这会儿她应该是正在纠结要不要接受他的礼物! 靳野紧张极了。 但他想说的是,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是知青,长得漂亮还有文化,村里多少后生暗恋她! 而他成分不好,是地主家的崽子,被多少人看不起……他还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 他…… 他怎么可能配得上她? 他只是…… 不希望她受了伤以后还要干活而已。 在这一瞬间,靳野根本不敢去猜想她到底是会接受、还是拒绝。 他扔下野菜和那半只狍子,转身落荒而逃。 “站住!”佟思雅低喝。 短短两个字,像对靳野施了魔法似的,让他再也挪动不了半分。 啊…… 所以,她还是拒绝了! “过来,”佟思雅指挥他道,“走到我身边来。” 靳野脚下生根。 他心里难受极了,又自卑又羞愧。 “靳野,你过来呀!”佟思雅觉得心好累,“你怎么不听指挥呀!” 少女甜润悦耳的声音,催着靳野不由自主地朝着佟思雅走去。 当然了,他一直低着头,没敢抬头看她,也不敢在她面前流露出沮丧的表情。 “把手举起来。”佟思雅又道。 靳野愣住。 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着她…… 然后看到了被她举在手里的一团衣物。 等等。 靳野看出来了,她手里捧着的那团衣物,布料的颜色他很熟悉。 分明就是他给她的那几件旧衣。 当时他以为她讨要那些旧衣,是为了撕成布条给她当包扎伤口的布条用。 现在看来,她这是给他做了一件衣裳? 这么快! 靳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靳野,”佟思雅有点儿不太高兴他的木讷,“你把手举起来,试试这马褂啊!” 靳野懵了。 他对她好,只是因为他想对她好,并没有期待过她的回报。 毕竟这一个村子的人,家家户户都受过他家的恩典。不夸张地说,当年如果不是他爷爷打开粮仓救济村里人……他们早饿死了! 结果呢? 爷爷死前想把他托付给村里人,可村里人没一个吭声的!那些人走后,病弱的爷爷抱着他痛哭了一回,又交代了一回,最终含恨离世。 他幼失双怙,无依无靠,村民们非但没有反哺偿恩,而是落井下石,成群结队的来他家里把值钱的东西和粮食全拿走了,后来甚至还拆了他家的房子,把上好的木料也拿走! 几年前,他们还把他打成黑五类! 他们甚至还写了“打倒地主”之类的大字报,贴在他家的废墟上! 年纪轻轻的靳野早就已经看透了人性。 但佟思雅是不一样的。 她漂亮、柔弱却很坚强,不喜欢和村里人来往,但也不爱占人便宜。 靳野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 他想要对她好,是发自肺腑的,不图她的回报。 可是…… “靳野,你快点啊!”佟思雅又催了他一次。 靳野浑浑噩噩举高了手,却动作僵硬……十分的不配合。 不是他不配合,而是处于震惊之下的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配合。 佟思雅真是服了他了! 她只好亲自动手,为他穿上了马褂。 马褂是用旧衣裁的碎布条做的,佟思雅费了点心思,把不同颜色的碎布条给拼出了一个渐进色,显得这马褂的拼凑感并不强。 好嘛,这马褂套在男人身上…… 确实遮住了他那贲张结实的胸大肌。 但无领无袖的样式,突出了他那线条流畅的修长颈脖与精致的锁骨,以及雄壮粗大到了极点的两条臂膀! 佟思雅见靳野呆呆愣愣的,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为他系上扣子。 靳野眼眶急速泛红。 从来也没人像佟思雅对他这么好过! 中午的时候她教他怎么洗头,给他理发,现在她还为他裁衣,还帮他系扣子…… 在这一刻,靳野激动得无以复加,甚至觉得他可以为她去死! 佟思雅左右看看他身上的马褂,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笑眯眯地说道:“嗯,还挺合身的。” 靳野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佟思雅又问他,“这半只狍子是怎么回事?” 靳野低下头,闷闷地说道:“你受伤了,得补一补。” “你拿回去。”佟思雅说道。 靳野抬起头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受伤。 所以? 她也很介意他的坏名声,不想和他走太近,要跟他划清界线? 她这在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他! “……炖的时候放点儿木姜果调味儿,晚饭我上你那儿去吃。”佟思雅终于把后半句话给说完了。 靳野彻底呆住。 不知从何处涌出的巨大欢喜瞬间淹没了他。 他不知如何是表达,只能呆呆地看着佟思雅,嘴唇蠕动了几下。 佟思雅见他迟迟不动,便又催促道:“快去啊!现在都已经快五点了,要是炖的时间不够长,这肉根本炖不烂。” 靳野终于回过神来,惴惴不安地说道:“我、我那还有半只,要不这半只……” 他想说的是,她去他家太频繁了也不好,别人会说闲话。因为他也知道,村里人都在传她的谣言,说她漂亮得像狐狸精,不安份。 他不想坏了她的名声,才想着把今天猎到的狍子分她一半…… 他其实是想让知青队的人和她一起吃,这样的话,那些人承了她的好意,就不会再说她的坏话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提出晚饭也去他家吃! 她真不在乎别人的指指点点? 佟思雅当然知道靳野的用意。 但她经历过前世,知道不管她怎么努力,村里人、知青队的人对她也就那样! 前世她在方岭村努力了五年,想证明她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凭着踏实与勤劳养活自己。 可他们只会因为她美丽的容貌就凭空臆断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嫌弃她纤细的身材干不了农活是个只会吸血的蛀虫,还总喜欢在她面前开黄腔…… 所以她还奋斗个屁! 靳野对她有好感,她是知道的。 她对靳野也挺有好感的……就不说别的,他的这张脸和他的身材,全都踩中她的萌点! 所以,她不介意和靳野亲近一些。 只有接近他,才有机会了解他的人品和脾性。 如果合适…… 她也不是不可以和他在一起。 “快把这半只狍子拿回去,”佟思雅笑盈盈地说道,“我喜欢喝浓稠的肉汤,吃炖得软烂软的肉。” 靳野根本不敢直视她,红着脸“嗯”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半只狍子,飞快地跑了。 第13章 成为我的人才能知道我的秘密 靳野一走,汪爱娟就过来了,问佟思雅,“思雅,地主崽……找你干啥来着?” 佟思雅没说话,只是用脚踢了踢地上的那两巨型野菜。 汪爱娟低头看了看那捆野菜,又抬头看了看靳野的背影,目光最终落在他拎在手里的半只狍子。 她叹道:“要我说呢,人地主崽儿过得是比我们好,甚至人家能吃上肉啊!我们天天上工,结果却是吃不饱。” 然后她又盯着靳野身上的那件马褂,对佟思雅说道:“你才来没多久,应该还不知道他的事儿吧,我跟你说啊……” 佟思雅又听了一回“地主崽八字硬是不祥之人会克死身边人”、“ 地主崽像野人不但吃生肉还徒手撕野猪”、和“地主崽又脏又臭一年四季不穿衣裳像个疯子”之类的话。 佟思雅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一直到汪爱娟说完—— “我今天的劳动任务已经完成了,晚饭帮我留一份,我回来吃。”佟思雅说道。 然后她转身朝着生产队大队长办公室走去。 她得去看看胡晓琳和田秀英闹出结果来没有。 现在已经五点多钟了,村里的男人们去上工还没回来,女人们都得赶回家去做饭。所以大队办公室门口没什么人,门也敞开,隔得老远就能听到大队长谭叔的咆哮声: “到底还有没有?还有没有了?” 紧跟着就响起了胡晓琳的嚎哭声,“没有了没有了!就这么多了……” 田秀英的尖锐愤怒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那不得行!” “我们四丫的五十块钱呢?你藏哪去了?”田秀英怒吼道。 胡晓琳绝望地哭喊了起来,“没有五十块钱!真没有啊……婶子啊你要讲道理,要是我真偷了佟思雅五十块钱,那我能把钱藏在哪儿呢?你不都已经搜过我的身了吗?我的行李你也已经检查了四五遍了啊!” 田秀英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藏在别的地方了!” 胡晓琳崩溃大哭,“而且佟思雅根本不可能有五十块钱!真的,我发誓!我一早就知道她的身家……她手里最多也就二十来块钱!” “今天我确实鬼迷心窍地自认为了找到了无人在场的机会,从她箱笼里拿了钱……可我真的只拿了三块七啊,我不敢拿太多怕她发现……” 田秀英大怒,“你放屁!我四丫不可能乱说的!” 五十块钱! 田秀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这笔巨款的。 就这样,双方僵持住。 一个哭天抢地说只拿了三块七,一个一口咬定就是拿了五十…… 估计谭叔也累了,懒得再理那两个斗鸡似的女人,和荆向东商量起调解方案。 佟思雅听了一会儿,大概听明白谭叔和荆向东商量的法子,就是以胡晓琳做工偿债的办法给村民们一个交代,因为胡晓琳虽然小偷小摸了,但偷走的东西大多不值钱。 估计只有和胡晓琳同住的知青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生产队不过问知青队的事。 佟思雅是最大受害者,但不归谭叔管。 听到他们似乎已经达成共识,佟思雅先一步离开,直接去了靳野家。 靳野正在那片废墟里忙个不停。 佟思雅闻到了浓郁的肉汤香气,过去一看,篝火上架着的炖锅里正翻腾着肥软的肉块,汤色已经被熬煮到泛白。 和中午那顿不一样,这锅肉汤明显带着木姜果独特的香气。 佟思雅又看向靳野,发现他正在整理那片废墟。好像是把木块放一边,再把破碎的碗罐等放在另外一边。 佟思雅也喜欢收拾,就站在一旁指点,“你这地儿挺好的,宽敞、还平坦。这儿就很适合再起一幢屋……正好这里就当成前院,种点儿花花草草。那边儿盖猪圈鸡圈,屋后就是菜园子……” 她一开口说话,靳野就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认真地听。 然后他眉头一皱,问道:“喂猪?” 佟思雅点头,“嗯!猪圈臭……所以建在那个下风口那儿,旁边可以再造几个爬藤竹架,种点儿金银花、桂花什么的,好看又防臭,金银花和桂花还有药用,猪粪沤过以后可以当肥料……” 靳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不会养猪。” “我会啊!”佟思雅说道。 她突然愣住。 靳野已经低下了头,匆匆转身—— 可佟思雅还是看到了他嘴边绽开的笑意,以及,他的后颈与耳尖全都已经红透了! 佟思雅都被气笑了:好嘛你个地主崽儿,都会套路我了? 靳野又收拾了一会儿,觉得肉汤炖的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过来往肉汤里撒了些盐末,然后找出两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旧陶碗,添了两大碗肉汤。 佟思雅吃着香喷喷又美味软糯的肉,问靳野,“后山猎物很多吗?你还能一天三顿的吃上肉?” 这不科学啊! 如果后山野兽真那么多,方岒村那么穷,人均吃不饱,谭叔他们为啥不带着大家去后山打猎呢? 靳野道:“后山没有野兽。” 顿了一顿,他又解释道:“我设的陷井距离这儿很远很远,要翻三四座山头,走路可能要一天一夜。我也不是天天吃肉,两天吃一次这样。” 佟思雅就更加不明白了,“那今天中午的兔子和晚上的狍子……” 靳野面一红,“你手受伤了,得吃点好的补一补。”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她的手腕,“这几天别干活,好好休息。” 佟思雅还是没搞明白,继续追问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做到只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翻了三四座山又拿着狍子赶回来的?不是说,来回得花一天一夜吗?” 靳野陷入沉思。 半晌,他似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直视着佟思雅的眼睛,说道:“这是我的秘密,你确定你想知道?” 佟思雅瞪大了眼睛。 靳野一字一句地说道:“想要知道我的秘密,就必须先成为我的人。你……考虑好了?” 佟思雅的俏脸“唰”的一下红透了。 第14章 滚!别招惹老子的女人 本来佟思雅对靳野的感觉,就是陌生之中带着天然的好感。 谁让他前世为了找她而给荆向东添了无数的堵呢? 这一世,经过简单的接触,佟思雅发现靳野根本不是村里人所说的那样阴沉、易怒、野蛮。 他分明就是一个心地善良又单纯,还容易害羞的人。 当然了,以上感悟仅限于一分钟之前。 现在? 佟思雅瞪视着靳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男人雪亮的眸子看向她时,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焰,烫得她心惊胆颤。 那个容易脸红害羞的青年上哪儿去了?! “还想知道我的秘密吗?”男人一本正经地问道。 佟思雅俏脸晕红。 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隔四五天就会出一次门,去巡查陷井里的猎物。已经死了的拿回来吃掉,还没死的……就带到附近我的秘密基地去,把猎物养起来,以防不时之需。” “现在——” 男人的声音变得懒洋洋的,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戏谑,“佟思雅,你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所以……你要不要做我的女人?” 佟思雅倒抽一口凉气。 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人善良单纯还容易害羞啊? 这男人也太野了吧! 她闭了闭眼,想尽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面庞就是烧得慌,一颗心儿怦怦乱跳。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变得镇定自若…… 甚至连装也装不来。 佟思雅咬住嘴唇,恨恨地瞪了靳野一眼。 殊不知,靳野此刻心里也乱得不行。 他已经敏锐地觉察到,她对他似乎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好感,才决定乘胜追击的…… 但他真的好害怕她露出厌恶的表情,然后转身就跑。 没想到,姑娘只是红着脸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七分含嗔,一分含笑、一分纵容,剩下的一分……带着点儿羞怯。 靳野呆住。 心头像是绽开了一朵最美的花。 美得他眉梢含情,眼里情意绵绵…… “四丫!佟四丫!!!”尖锐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 靳野和佟思雅被齐齐吓了一跳! 佟思雅已经猜到,来人是田秀英,目的应该是她手里剩下的二十几块钱。 她飞快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卷钱钞,塞给靳野,又急急地说道:“她是为了我手里的钱来的……你先帮我保管,明天陪我去一趟镇上……” 说完,佟思雅放下陶碗就想跑。 一只有力的大手捉住她幼细的胳膊,成功地阻止了她的逃跑。 “她是你妈,你能躲一辈子?”靳野问道。 他知道田秀英是佟思雅的亲妈,也比佟思雅更了解田秀英一家——姑娘性子太软,未必能逃出强悍又贪婪的田秀英的掌握。 所以…… “相信我,你就留下来,至少吃完你碗里的肉。”靳野说道。 佟思雅看着靳野,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头一回感受到……有人为她撑腰。 感觉怪怪的。 好像,安全感爆棚。 靳野见她呆立不动,便又解释道:“放心,我名声不好,就算田秀英看到你在我这儿,她也不会传出去的。” 因为她还想拿你卖个好价钱。 佟思雅秒懂。 想了想,她又坐下了,重新捧起碗,稳稳当当地吃肉喝汤。 靳野甚至还拿着长柄竹汤勺,慢条斯理地给佟思雅又添了满满一大碗炖得烂烂的狍子肉。 田秀英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佟二春和佟三春姐妹俩。 是这样的,田秀英在生产队办公室与胡晓琳扯皮未果——大队长实在懒得管这俩女人的官司,就借口说胡晓琳和村里其他人的官司已经清了。现在只剩佟思雅和胡晓琳的五十块钱之争未解决。 于是,大队长以苦主佟思雅是知青、嫌疑人胡晓琳也是知青为由,把皮球踢给了荆向东,说让知青队小队长荆向东解决。 荆向东也很烦这两人,说今天时间太晚,以后再说这事儿,就带着胡晓琳匆匆回了知青站。 田秀英也跟着火急火燎地去了知青点。 她得马上去找佟思雅——因为佟思雅手里还有二十多块钱! 要是这笔钱没到手,田秀英心里难受得就跟猫抓一样! 不料,汪爱娟却说佟思雅不在,又以各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辞措,暗示佟思雅可能和地主家的狼崽子在一块儿。 田秀英脸色大变! 其实村里人猜的没错,田秀英之所以迟迟不愿意认回佟思雅,就是害怕佟思雅不呆知青站,非要让她家去。因为这样,佟家的负担就很重了。 但田秀英也不能容许佟思雅的“背叛”,因为佟思雅长得漂亮、身段儿好,还是个有文化的知青…… 这么说吧,目前佟二春正在说亲,聘礼应该能拿到二十块钱左右。估计佟三春的情况也差不多,三春长得比二春好,聘礼应该能拿到三十块钱以上! 但是佟思雅的聘礼…… 田秀英很有把握能拿到二百块钱! 所以,她万万不能容许佟思雅背上什么坏名声! 什么佟思雅漂亮得像狐狸精这种流言蜚语,落在田秀英的耳里,根本不算坏名声!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嘛! 但一听说佟思雅可能和那个地主家的狼崽子在一起,田秀英差点儿气疯了! 她气势汹汹地冲到了靳野家。 果然,还隔得老远呢,田秀英就看到佟思雅和那个地主家的狼崽子挨着坐在篝火前,还一人捧着一碗肉汤正吃得欢? 最让人生气的是,这两人并排而坐,男人高大雄壮、女人笑靥如花……竟然有种说不出口的协调与养眼。 田秀英气急败坏,冲上前去就破口大骂,“佟四丫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死丫头!这深更半夜的你跟个野男人在一起……你快跟我回去!” 说着,她甚至准备朝佟思雅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 靳野坐在矮板凳上,用脚尖踢起一块石头…… 只见那石子儿又快又狠又准的袭中了田秀英的心口处,痛得田秀英“啊”的惨叫一声,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个狗吃屎! 幸好被后面赶到的佟二春、佟三春姐妹俩一边一个扶住了。 母女仨这才抬头,惊慌失措地看向坐在佟思雅身边的靳野。 以前的靳野,长发覆面、常年光着个膀子,整个人有种阴鸷狠戾感。但有了碎发的遮挡,和他对视的时候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他没看到我。 现在的靳野,剃了个几近于光头的寸板,虽然身上穿了件马褂,那一身强悍的腱子肉不会再给人带来实力的碾压感……但没了碎发遮住他的眼,似乎就少了缓冲。 此刻他冷冷地盯住田秀英母女仨,目光狠辣绝戾,仿佛这三人已经是死物了。 三人莫名战栗了起来。 靳野怒喝,“滚!别来招惹老子的女人!!!” 田秀英被吓得用力一推,将扶住她的俩女儿推倒在地,尖叫了一声便转身逃走。 佟二春和佟三春一时不察,摔倒在地以后,哎哟哎哟叫唤了几声,然后也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哭爹喊娘地跟着一块儿逃了。 佟思雅无语。 第15章 三倍赔偿 佟思雅看看碗里堆成了小山一般的炖肉,又看看靳野,说不出话来。 她很难形容此时的感受。 前世的她,永远是付出一切的那一个。 所有人都对她的付出感到理所当然。 靳野是第一个对她说出“你受了伤,得好好补一补”的人,也是第一个为了保护她、连她亲妈都敢揍的人。 佟思雅深呼吸,挟起一块炖肉塞进嘴里。 肉炖得很烂,富含胶质的少许肥肉与纤维感丰富的瘦肉搭配得当,口感丰富;肉汤的盐味调得恰到好处,又含有木姜果独特的浓香与轻微辛辣。 好吃得不得了。 佟思雅慢慢地吃,没有再说话。 靳野也一直没吭声。 佟思雅吃到撑,才放下了碗。 靳野适时开口,“我送你回去。” 佟思雅点点头。 靳野撑了支火把,护送佟思雅回到了知青站。 他又问她:“你……明天还去镇上吗?” “去。”佟思雅斩钉截铁地答道。 他又拿出那一扎卷起来的钱钞,“这个……” 佟思雅说道:“先放在你这儿。” ——现在所有人都对胡晓琳偷盗了她五十块钱的事情存疑,但所人有都知道她手里有二十多块钱。 这钱放哪儿都不安全。 只放在靳野那儿才是最安全的。 说完,佟思雅就走进了知青站。 靳野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不见他才转身往回走。 他打定了主意,今晚必须通宵赶工! 在遇见佟思雅之前,他觉得过日子么,不就是活着? 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佟思雅对他……至少没有恶意,也愿意和他亲近。 他就有了盼头。 他现在浑身是劲! 他想好好过日子,想先整个宽敞亮堂的屋子出来,把自己打理好,再正大光明的追求佟思雅…… 这么一想,靳野含笑朝着自家走去。 他决定按着佟思雅的要求,把新家建造打理得漂漂亮亮! 连走路都带风。 …… 佟思雅一回到知青站就觉察到难以言喻的低气压。 没人说话。 但人人都盯着她看。 汪爱娟说道:“思雅你上哪儿去了,我给你留了饭,在灶上温着呢,赶紧去吃吧!” 佟思雅道了声谢,转身去伙房拿了饭盒,回了宿舍。 打开饭盒一看,里头是熬煮到开了花的半稠豆粥和拌了辣酱的野菜。 比午饭强了不少。 但佟思雅在靳野那儿吃了满满两大碗肉,现在根本吃不下。 她盯着豆粥看了一会儿,正在纠结犹豫要不要放到明天早上当早饭…… 门外响起了荆向东的声音,“佟思雅,你出来一下。” 佟思雅站起身,盖上饭盒盖子,将饭盒放在另一个女知青田敏的桌上,“这个送给你吃。”然后转身离开。 田敏吃惊地看着佟思雅。 佟思雅走到门外,问道:“荆队长,你找我有事儿?” 荆向东看着她,眼神复杂,“你跟我出来一下吧,我……找你谈谈胡晓琳的事儿。” 佟思雅跟着荆向东走出宿舍,来到知青站门口的空地那儿。 月朗星稀。 佟思雅不愿意与荆向东对视,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荆向东看了她很久,说道:“思雅,胡晓琳的事儿……你放一放吧。” “什么叫放一放?”佟思雅反问。 荆向东深呼吸,说道:“胡晓琳拿了你的东西和钱,这是事实。” “但她有没有拿走你的五十块钱……大家心里都有数。” “思雅,你手里根本不可能有五十块钱。” “所以胡晓琳的事儿,依我看……咱们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大家以后还要继续相处下去,你说呢?” “当然了,我会让胡晓琳公开向你赔礼道歉的。”荆向东说道。 佟思雅冷笑,“荆向东,胡晓琳偷盗是事实吧?” “偷盗只需要公开赔礼道歉,大家承受的损失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再说了,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手里没有五十块钱?为什么那么肯定胡晓琳没有从我这儿偷走五十块钱?” “是因为你在胡晓琳偷我东西之前,就已经事先翻找过我的行李了?还是说,胡晓琳偷东西其实是你的主意,所以你这才肯定我手里没有五十块钱?”佟思雅反问。 荆向东急了,“思雅!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我和胡晓琳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之所以肯定你手里不可能有五十块钱,是因为……是因为……” 他一着急,说了实话,“思雅,你为什么来这儿下乡插队的大家心知肚明!所以童厂长又怎么可能给你五十块钱呢?” 佟思雅冷笑,“哦?你认为那钱是童厂长给我的?” “那不然呢?”荆向东反问,“你一个年轻女孩子你上哪儿得那么多的钱?” 佟思雅盯着荆向东看了一会儿,说道:“荆队长,我现在通知你……你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让我觉得非常不公平,所以明天我会去镇上的派出所报案。” 话音刚落—— 不远处传来胡晓琳的嚎啕大哭,“不能报案!不能报案!我没有拿你的五十块钱!要是我真拿了……让我天打五雷轰!” 佟思雅冷笑。 哟,胡晓琳还躲在一旁偷听呢! 荆向东也急了,“佟思雅,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大家都是革命同志,你何必赶尽杀绝?” 佟思雅,“抱歉,你愿意跟一个小偷做革命同志那是你的事,别拉上我。” “再说了,胡晓琳仅仅只是偷了钱吗?她还偷了我们很多东西!那些东西全都被她用掉了、或者被她拿去和别人兑换成其他的物资了……现在你居然说,让她公开道歉就可以?那大家承受的损失呢?” 黑暗中传来了其他知青们的话: “是啊向东,我也不同意就这么轻轻放过胡晓琳!我们的东西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本来就穷,还被她偷了,她倒是过得滋润,我们可就惨了……现在你说,让她公开道歉,这事儿就当没发生,那我是不同意的!” “荆向东你凭什么包庇胡晓琳?你没被她偷过东西,是因为你占了个小队长的职务,她为了讨好你,没少用偷来的东西孝敬你吧?你占了好处,我们却全是苦主,你有什么资格代表我们原谅她?” “我也绝不原谅胡晓琳!” …… 胡晓琳的哭声再次响起。 荆向东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头大,“同志们,我可没有包庇胡晓琳,但你们也要有大局观啊!如果思雅真报了警,胡晓琳被抓走了,她确实罪有应得,可咱们方岭村知青队可就评不上优秀劳动集体了啊!” “你们也知道,如果评不上优秀集体,年底就少了二百斤大米的奖励……” 荆向东这么一说,众知青全都安静了。 是啊,现在世道艰难。年底要是能拿到那二百斤大米的奖励,大家才能过个相对饱足的年。 一时间,众人陷入两难。 佟思雅思忖片刻,说道:“这样吧,我个人要求胡晓琳赔偿我三倍损失!以一个月为期限,她赔给我了,再当着全村人的面向我赔礼道歉,这事儿我就不追究了。要是一个月内她没有赔偿给我,那我就去报警。” 此言一出,其他知青也纷纷响应,“对对对,我们也是这个意思。” 荆向东把胡晓琳喊到一旁问了几句…… 胡晓琳都快被吓死了,自然是忙不迭的一口应下。 这事儿就算这么了了。 佟思雅准备回屋去,荆向东叫住了她,面上的表情纠结又复杂,“思雅,你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佟思雅冷笑,“是吗?变成什么样了?是不是不再像过去那样好欺负了?” “我很喜欢现在的我。”说完,佟思雅转身进了屋。 荆向东看着她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16章 厂长真千金在城里的幸福生活 宁城,国营副食品厂家属大院。 厂长童承志一家正在家里吃晚饭。 十来个人围坐在不大的饭桌前,挤挤攘攘的。 童家人口众多,童承志两口子一共生育了三儿一女。 老大童思国今年二十六岁,是副食品厂采购科科长,妻子王美芙是食品厂会计,他俩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四岁,叫明明;小的刚一岁,叫曦曦。 老二童思军今年二十四岁,副食品厂普通工人。他去年年底刚结婚,妻子姚晶是宁城机关幼儿园的老师。 老三童思民二十二,还没对象。知青政策令他失去了工作指标分配的机会,如果拿不到岗位指标,那他即将下乡插队去。目前童承志两口子正为了他的留城而着急上火。 再就是老四童四春了。 几个月前,童承志和徐兰姣的小女儿还是童思雅。爆出了童思雅与乡下的佟四春被抱错一事以后,童家召开了紧急会议,最终决定让两个孩子对调回来。 就这样,佟四春改名童四春,从乡下来到了宁城国营副食品厂的家属大院,成为童厂长的千金。 乡下姑娘战战兢兢来到城里,满心期待能过上真千金应有的富裕悠闲生活。 没想到—— “四春,这米饭煮得太稀了。爸的肠胃不太好,吃了这种米饭容易反酸。”徐婉若轻声说道。 童四春看了徐婉若一眼。 徐婉若是徐兰姣大哥的女儿。 徐大舅一共结过三次婚,徐婉若的母亲是第二任妻子,因生徐婉若难产而死。没多久,徐大舅就娶了第三任妻子。那时候原配留下的儿女们已经大了,吃饭穿衣不成问题,徐婉若却是个仍在襁褓中的小婴儿。现任妻子不愿意带徐婉若,三番四次催着徐大舅把徐婉若送人。 徐家的老外婆舍不得,就跛着小脚把一岁不到的徐婉若给送到了徐兰姣这儿。 也就是说,徐婉若是童氏兄弟的亲表妹、是童四春的亲表姐。 徐婉若继续说道:“四春,炒这个腌菜的时候不需要再放盐了,它本来就很咸……这里不是乡下,咱家的生活不需要用一小口死咸死咸的腌菜来送一大碗饭的。” “再说了,这菜太咸啊,对爸妈的身体健康也不好。” “还有,明明和曦曦还小……你看看你,这一桌子菜里全都放了辣椒,你让明明曦曦吃什么?别说明明曦曦吃不了,就是我们也吃不了啊!四春啊,你这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毛病得改。” 徐婉若温言细语地说道。 童四春的脸涨得通红。 来到城里已经一个多月,童四春已经见识到这位表姐隐匿在温柔外表之下的故意针对。 就比如做饭吧,如果童四春把饭菜做得清淡些,徐婉若会说她是乡下来的,舍不得放油盐辣酱;如果童四春做得重油盐一点儿,徐婉若会说她是乡下来的,不懂得营养搭配;如果童四春为明明曦曦做个蒸蛋什么的,徐婉若会说她这个乡下人不懂柴米油盐贵…… 总之,她怎么做都是错。 这会儿徐兰姣正在气头上——她托张司机送信给佟思雅,让带点儿山货回来。没想到那死丫头居然只让带了三把野菜回来?! 气得她直接将那三把野菜送给办公室同事了。 现在回家吃晚饭,结果满桌子都是又咸又辣的菜,更让她心情郁闷烦躁,根本无法下筷子! 徐兰姣“啪”一声,将饭碗重重地顿在桌上,怒道:“这些饭菜让人怎么吃啊?以前思雅在家的时候可是把这一大家子的一日三餐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从没让我操过一点心!就这样,她还能抽空在附近打点儿零工贴补家用……” “四春,你刚来家的时候我没有批评过你,毕竟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我体谅你不熟悉这儿。可现在你来家已经一个多月了啊!怎么做饭做家务还是这个水平呢?” “四春,你在乡下长大,在做饭做家务这方面,你不应该连思雅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你说呢?”徐兰姣怒道。 众人都不吭声。 徐婉若温温柔柔地说道:“姑妈别生气,我有一个补救的办法……咱们烧一锅蛋花汤,汤里不放盐,然后用汤泡饭、拌上这些炒腌菜,应该就能吃了。” 徐兰姣瞪着童四春,“你聋了吗?还不快去照做?” 童四春木然站起身,去厨房烧汤去了。 她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来回滚动。 这根本就不是她想像中光鲜体面的厂长千金的生活。 她以为的厂长千金,应该是有一大堆朋友捧着她,然后过着每天穿漂亮皮鞋和连衣裙、背着小包包逛供销社,去国营饭店下馆子,去看电影的生活。 结果—— 原来当厂长千金需要承包所有的家务活,侍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甚至还需要打零工挣钱贴补家用? 这比童四春在乡下干活还累! 大约唯一的好处,就是不需要顶着大太阳下地劳作。 可在乡下,也不是一天到晚、一年365天,天天忙农活呀!也只有农忙的时候很累,平时还是挺悠闲的。 童四春不知道佟思雅是怎么忍下去的。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佟思雅是不是想要逃离这个家,才会毫不留恋地下乡插队。 童四春也不是没想过回方岭村去。 可她也知道,在乡亲们的眼里,她可是飞上枝头变成金凤凰的人,再回去? 那多没面子啊! 她拉不下脸。 外头客厅里响起了徐婉若轻快的声音,“姑妈,我就不吃晚饭了,成皓约我去看电影,我随便在外头应付一下好了。” “嗯,你去吧!看完电影让成皓送你回来。”徐兰姣说道。 童四春咬住下唇。 ——以前佟思雅还在城里的时候,童承志看上了宁城市市长的儿子李成皓,一度想搓合这对小儿女。 没想到后来爆出真假千金的事儿,佟思雅头也不回的下了乡…… 和李成皓谈婚论嫁的人,就变成了徐婉若。 童四春面上露出忿恨不平的表情。 她见过李成皓。 男青年长得英俊不凡又体面潇洒,父亲是宁城市市长,母亲是副食品长的出纳,他可是大半个厂子里的未婚女青年争相暗恋的对象。 而她童四春才是童承志的亲生女儿,和李成皓谈婚论嫁的为什么不是她,而是徐婉若呢? 童四春不服气。 她加快了烧无盐蛋花汤的速度。 她觉得她必须要做点儿什么,才能保住她这岌岌可危的厂长千金的地位。 = = 方岭村知青站。 一大早,佟思雅起来收拾好自己,找到荆向东,“荆队长,我今天请假一天。” 荆向东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佟思雅本本打算去镇上买买买。 但荆向东的话,给她带来了无限灵感。 佟思雅点点头,委屈地举高手,让他看她那肿得像猪蹄子一般的手腕,“我得去医院看看。” 荆向东一怔,眼里瞬间流露出巨大的愧疚,“思雅,对不起,我、我昨天太冲动了……” “那我走了。”佟思雅懒得理他,转身朝着坡下走去。 身后传来荆向东的嘹亮声音,“思雅,你赶在下午三点前回来,我算你调休、不计请假。” 佟思雅冷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刚走到山坡下,佟思雅就看到了蹲在一旁的靳野。 男人的身材过于雄壮。 以至于他虽然蹲着,却如同一座小山。 他正侧头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无限欢喜。 第17章 糙汉十项全能 佟思雅问靳野,“你吃早饭了吗?” 靳野:…… 早饭是什么? 自从爷爷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吃过早饭了。 靳野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沉默。 佟思雅自问自答,“我也没吃。” “知青站里的早饭很难吃,一日三顿都是豆粥配野菜。” “我不是说豆粥不好,豆子也是主食……但豆子也有很多种吃法啊。红豆可以做成甜的红豆沙,绿豆也可以!而且绿豆还可以拿来做绿豆凉粉,黄豆的吃法就更多了,能炒成炸黄豆、也能炖汤,还能做成豆腐,或者用来发豆芽……” “反正我很不理解,为什么知青站里的杂豆只能用来熬豆粥。” 佟思雅叨叨絮絮地说道,“明明就有很多种吃法……” 靳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那我今天换点杂豆回来。” 说话之间,他站直了身子。 佟思雅这才看清楚,他手里还提着两只活着的、极肥极圆润的灰色野兔。 想也知道,他应该是想拿这两只野兔去镇上换东西。 佟思雅又问道:“你……就这么空手去吗?不用背个背篓或者挑个担子什么的?” 靳野安静地看着她,清澈的眼里盛满了疑惑。 佟思雅解释,“这两只野兔这么肥,超二十斤了吧!现在一斤猪肉都要八角钱,你这野兔还是带皮毛的,一块一斤都算你亏!” “就当这两只野兔能卖上二十块钱……黑市上不带票的大米三角钱一斤,杂豆一角钱一斤!你算算你能换多少大米和杂豆……”佟思雅说道。 靳野不假思索地答道:“六十六斤大米或者二百斤杂豆!” 佟思雅对他另眼相看,“哟,你心算能力很强嘛!” “所以,你为什么不带个背篓出来啊?”她又说道。 好吧,其实她还是想占他便宜。 毕竟今天她去镇上就是要买买买的,靳野这么强壮,很适合帮她搬抬东西啊! 靳野沉默片刻,如实答道:“我没有背篓。” 他真的穷到连个背篓也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靳野特别紧张,唯恐看到姑娘面上的嫌恶表情。 没想到—— 佟思雅安慰他,“没事,我也没有。一会儿到了镇上,咱们花钱买一个。” 靳野嗯了一声,垂下头,笑了。 所以,她没有嫌他穷的意思。 方岭村地处偏僻,距离镇上近二十公里之远,走得快的话,大约需要二小时左右。 佟思雅穿着皮鞋,不合适走山路。大约走了一小时,她感觉到脚上磨起了水泡,痛得厉害。 “靳野,我得歇歇了。”佟思雅说道。 靳野看看左右,带着佟思雅走上了一条岔路口。然后折下一根儿臂粗细的树枝,挥舞了起来,将半人高的荆棘铲平,生生开出了一条道。 大约几分钟以后,他把佟思雅带到了一条小河边。 靳野收拾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头,搬到浅浅的河水旁,示意佟思雅坐到石头上去,“河那边儿有竹子,我去弄几根过来做个背篓。你在这儿脱了鞋泡泡脚。” 他用绳子捆住两只野兔,系在河边的树干上,又递给佟思雅一根筷子粗细、约一指长的细竹筒。 这细竹筒还是两头通的,靠近一旁的地方还冒出一个小孔。 “这是竹哨,”靳野说道,“你试着吹吹看,要是遇到危险你就吹这个哨子,我马上回来。” 佟思雅拿着哨子塞进嘴里一吹—— 没声音的? 靳野面上含住了笑意,“是另一头。” 佟思雅赶紧又拿过另一头,试着一吹。 “呜——” 靳野为她调整了一下角度,指点她几句。 佟思雅很容易就能吹响呼啸尖锐的竹哨了。 她对这个还挺感兴奋的,呜呜地吹着玩儿。 看着她樱粉色水嫩嫩的唇含住竹哨,还俏皮地时不时微微用力抿住—— 靳野眸色深沉。 这支竹哨是他用来驱逐、吓唬野兽的,已经用了一年多。 他吹过的竹哨被她含在嘴里,双颊因为吸气而微吮…… 靳野面红耳赤。 他不敢再呆在这儿,赶紧把头扭到一旁去,不看佟思雅,把刚才用来开路的那根粗树枝放在佟思雅身边,蹚着水,逃似地去了浅溪对面。 佟思雅则脱掉鞋袜,将起了水泡的脚踩进冰凉的溪水里。 真舒服呀! 佟思雅惬意地叹了口气。 靳野应该没有远离,佟思雅看到小溪对面的一丛竹子狠狠地摇晃了几下,然后就听到了咔咔咔竹枝被折断的声音。 大约十来分钟以后,靳野拖着几竿长长的竹子趟着小溪回来了。 他还带回来几株连枝带叶的三月泡,一声不吭地递给佟思雅。 佟思雅瞪圆了眼睛! 枝头躲着红艳艳熟透了的浆果,水灵灵的,每一颗都圆润饱满。 佟思雅嘴里开始疯狂地分泌口水。 只摘了一粒—— “哎哟!”她被枝藤上的细刺给扎得低呼一声,痛得眦牙裂嘴。 刚才还拿在手里的藤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一看,原来被靳野拿走。 他动作麻利,蹲在小溪边将三月泡全都采摘了下来,用个干净的大叶子一抄,包住,再用溪水清洗过,最后把那包浆果送到佟思雅手边。 佟思雅没有拒绝。 她坐在大石头上泡脚,捧着大叶子吃着酸甜可口的浆果,旁观靳野做背篓。 老实讲,她真是好奇死了! 她很想知道连把刀都没有的靳野,到底要怎么破竹、剖篾片,制作背篓? 现在她知道了。 只见靳野直接搬起一块大石头,猛然砸向那几竿竹子。 竹子顿时裂开。 靳野用脚板踩扁那几竿竹子,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踩了好几遍。然后捡了块比较尖锐的石头,对着竹子就是一砸、一敲、一撕…… 竹子被破开。 竹子被剖成细篾。 竹篾被剥离成长长一条…… 靳野坐在地上,开始用竹篾编织了起来。 佟思雅也会编织。 所以能看出他的手法娴熟,又快又利落。 她心想:这到底是什么宝藏男人啊!手里什么工具都没有,居然还能过上顿顿有肉吃、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生活! 她又看着他那粗糙的大脚大手,莫名有些心疼。 不过短短半小时,靳野就编好了一只大背篓。 在这过程中,他一直偷偷地看佟思雅,发现她也一直盯着自己? 他笑了笑,手没停,又做了一只小背篓,纤细而精致。 做好小背篓,靳野看向了佟思雅。 她明显有些惊喜和激动,一直盯着那个小背篓看,还抿着嘴儿笑。 靳野莫名红了面庞。 “给你。” 他将小背篓递过去给她。 第18章 赚得盆满钵满(上) 佟思雅接过背篓,看了看。 确实精致、小巧。 最重要的是,这背篓很结实、还很轻,表面甚至还保留泛着翠竹的青霜。 而且编织的表面一点儿也不扎手,两条背带还是宽边儿的。 佟思雅一眼就能看出,用这样的背篓装东西,哪怕就是东西多一点儿,背起来也不会觉得硌肩膀。 “那我就走吧!”说着,佟思雅穿好鞋袜,将空背篓背在身后,率先离开了小河边。 靳野跟了上来,将那两只兔子缚了腿,扔进他的背篓里,又扯了些草盖在俩兔子头上。 两人下山以后又走了半小时,终于拦下了一辆牛车。佟思雅花五分钱买了两个位,和靳野一块儿爬上牛车。 赶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佟思雅的脚疼得难受,还饿得不行。 她一到镇上就到处看,想找个小吃摊或者包子铺之类的。 居然没有?! 靳野捉住她的手臂,带着她来到一条无人巷里,从背篓里拿出一个用叶子包扎好的东西,递给她。 佟思雅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一看,居然是几块已经冷了的烤肉? 她大喜,拿过一块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了两块,佟思雅停了下来,将剩下的两块烤肉还给靳野。 靳野,“给你带的。” 佟思雅直接把烤肉塞在他手里。 靳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笑,吃掉了那两块烤肉。 佟思雅站在巷子口观察了一下,又想了想以前的旧事,依稀想起在这个时候似乎是每月逢一逢五赶一次集。 是的,这个时代不允许搞个体经济。想明目张胆出来做买卖是不行的,但可以在赶集日里以物易物。 很显然,今天不是赶集日,所以没人出来摆摊卖东西。 佟思雅犯了难。 她也想等到赶集日再来买东西。 可现在田秀英已经知道她手里有钱了,如果不赶紧把钱花完,田秀英会一直盯着。 天天被贼惦记的滋味可不好受。 还不如直接花完算了! 正想着,佟思雅突然看到对面巷子口有人挎着个大篮子,伸了个头出来四处张望。 那是个衣着干净的中年妇女,大篮子上盖着白布。 佟思雅赶紧过去了,“婶子,你这是……” 大婶小小声说道:“自家蒸的大馒头,一分钱一个,菜包子两分钱一个,小妹子你要几个?”说着,大婶飞快地掀开了盖在篮子上的白布。 佟思雅看到了白胖的大馒头和包子。 想了想,她说道:“给我来十个馒头五个菜包子吧!” 然后回头找靳野要钱。 付了钱以后,两人就站在大婶身边,开始吃馒头包子。 佟思雅掂量了一下馒头包子的份量,挑了一个馒头一个包子,其他的全都塞给靳野了。 这是她重生回来以后第一次吃上豆粥之外的主食。 发酵充足的老面馒头特别实在,一口咬下去全是厚实的口感,透出浓郁的麦香味儿。 就是不太好咽。 再就是刚吃上几口馒头的时候还觉得挺香,多吃几口就觉得太淡。 于是佟思雅又咬了一口菜包子。 菜包子里的馅儿,有辣腌菜、有萝卜丝、白菜丝和香菇丝,哪怕是掺和着包子皮,也觉得偏咸,用来送馒头刚好。 佟思雅让靳野也像她这么吃。 靳野刚开始还能保持镇定…… 吃了两三口以后,他就收不住了。 比他拳头还大的馒头,他三五口就吃完了!好像完全不觉得馒头味道寡淡!好像完全没有被噎着! 佟思雅拿着馒头吃到三分之一的时候,靳野已经干掉了四个馒头! 甚至因为这会正是饭点儿,而且两人就站在大婶身边狂啃馒头,吃得喷香…… 短短几分钟之内,四五拨路过的行人看到靳野吃得那么香,忍不住跑过来找大婶买馒头。 大婶高兴坏了,又免费送给佟思雅一个馒头。 佟思雅没有拒绝。 收下馒头以后,她问大婶,“婶子,镇上你熟,你知不知道……有没有人收兔子?活的,可肥了!” 大婶眼睛一亮,“让我看看!” 佟思雅让靳野放下背篓,又扒开盖在野兔头上的草,让大婶看。 大婶连忙问道:“这是一公一母?” 佟思雅点头。 大婶顿时来了劲儿,说道:“你开个价,合适的话……我要了!” ——这个时代物资贫瘠,又不让个人养猪养羊。倒也有人为了吃鸡蛋、偷偷摸摸地养鸡。可鸡会咕咕叫,还得吃谷物,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又举报了,鸡被没收也就算了,还得挨批。 养兔子就不一样了。 首先,兔子不会叫,安安静静的,不容易被人发现。 其次,养兔子不费谷物,自家菜园子里产出的菜叶子、萝卜丝瓜就能养活它! 以及,兔子一年能下三四次崽儿,比养鸡划算! 再就是兔子粪还能沤肥浇菜园子…… 能不让人高兴么! 佟思雅看了靳野一眼。 靳野垂下头没吭声,甚至还默默地转过身,留了个侧脸给她。 这是摆明不想管的意思了。 佟思雅想了想,开了价,“婶子,您要一只兔子就十块钱,两只一块儿要,那就十八。” 大婶讲价,“两只十六块!” 佟思雅有些犹豫。 如果今天是赶集日的话,十六两只她真不想卖。 可是…… 大婶又加了价,“我再给你五斤大米,十个鸡蛋!” ——这里值六角钱了。 佟思雅点了头,“好,成交!” 还是因为今天不是赶集日,所以她想买大米都没地儿买。虽然大婶只给五斤大米,但也足够她和靳野吃上两三顿的了。 大婶温言让佟靳二人等一等,等她先卖完了馒头包子。 也幸好这会儿就是饭点,大婶篮子里的馒头包子很快就卖完了,这才领着佟靳二人去了她家。 到了大婶家,靳野把兔子给了大婶,大婶拿了米和鸡蛋出来,又翻找出十六块钱递给佟思雅。 佟思雅索性问道:“婶子,我们还想买鞋、柴刀和锄头,您有门路吗?” 大婶愣住。 她不住地打量着佟思雅和靳野,眼神充满了戒备。 鞋也就算了,是必需品,人人都需要。 可柴刀和锄头?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农具可是全都归集体所有! 这漂亮姑娘要柴刀和锄头干啥? 第19章 赚得盆满钵满(中) 佟思雅连忙解释道:“婶子,是这么回事儿,鞋我们需要,柴刀和锄头我们也要……主要是家里的房子实在旧得厉害,晴天漏风雨天灌水的,这马上就是清明,要是房子修不好,家里仅有的几样家具也会被雨水泡坏的。” “我们也不能总找生产队去借,也不是大队长不肯借,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人人都慌着修理屋子,真要等排队啊,恐怕屋子真要泡水了。所以我们才想着,能不能淘换把柴刀或者锄头什么的。” 大婶一想,也对,这几天都已经开始时不时地飘两天雨了。 “小妹子啊,柴刀和锄头可金贵着呢!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不过……” 说着,大婶看了看佟思雅脚下的皮鞋,又看了看靳野的大脚板,继续说道:“你想要的鞋子么,我倒是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靳野很自卑。 发现大婶在看他的脚时,就跑去一旁蹲了下来,想以这个姿势遮住他那双光着的、沾了泥点子,破烂粗糙的大脚。 大婶对佟思雅说道:“你这脚……跟我小闺女的脚差不多,我才给她做好一双新鞋,还没穿过的,拿来给你试试?要是合适你就拿走,给我一块钱。” 佟思雅点头。 这个价格很合理。 大婶又看向了靳野,然后直摇头,“这后生脚太大,我们家可没有他这样的尺码,没有现成的!” 想了想,大婶又道:“我记得阿丽她哥的脚也是很大,她哥去年当兵去了,不在家,应该有往年穿的旧鞋……你们要不要?” “要!”佟思雅连忙说道,“那就麻烦婶子帮我们问问了!” 大婶笑眯眯地说道:“嗐,这算啥!阿丽她家里也困难,要是她哥的旧鞋能卖上几个钱的话,也好贴补一下她家那个病了好久的老阿太呀!” 然后大婶扯着喉咙大喊,“阿丽!沙阿丽!拿着你哥的旧鞋来我家一趟!” 说完大婶就进了屋,没一会儿拿了双手工女式布鞋出来,让佟思雅坐下试鞋。 佟思雅试了试,觉得这鞋大了些。 大婶便又进屋里去拿了几双崭新的绣花鞋垫出来,垫在鞋里让佟思雅再试试。 佟思雅一共垫了两双鞋垫进去,才觉得这鞋跟脚了。 于是付给大婶一块五,当做一双鞋和两双鞋垫的价格。 很快,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姑娘推开大婶家的院门,手里还拎着一双男鞋,“陶婶,你要我哥的旧鞋子干啥?” 陶婶指着佟思雅,对阿丽说道:“这姑娘要给她对象买鞋……旧鞋也要。” 靳野一听到“对象”二字,俊脸瞬间爆红。 佟思雅干笑了两声,也懒得解释,只是上前问阿丽,“能试试吗?” “能!当然能了!”沙丽热情地说道,“先试试合不合脚,要是合脚啊,我家还有两双……” 佟思雅把旧鞋递给靳野,让他试穿。 可别说,还挺合适。 靳野穿着这双旧鞋,不停地左看右看,面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佟思雅笑着对沙丽说道:“妹妹,要是你哥的旧鞋你们不要的话,都拿给我们吧!” 沙丽转身跑回家又拿了两双鞋回来。 一共三双男鞋,分别是一双七成新的布鞋,一双鞋头打了补丁的旧布鞋,一双底子磨掉一半儿的解放鞋。 佟思雅问沙丽,“妹妹,你开个价吧!” 沙丽爽快地说道:“我哥不在家,去当兵了,要是表现好啊他会一直留在部队里的。他的鞋本来就是自家做的,都快破了……你们用得上就送给你们吧,不要钱!” 佟思雅想了想,说道:“那就一块钱吧?” 沙丽愣住,瞪大了眼睛,“一块钱?” “我听婶子说你家里困难。虽然我们也不富裕,但大家今天遇上了,这就是缘分。”佟思雅笑眯眯地对沙丽说道,“再说了,我还有事儿求你呢!” “什么事儿?”沙丽急切地问道。 佟思雅说道:“我不会做鞋,所以能不能花钱在你这儿……再给他定做两双鞋啊?” 沙丽盯着靳野打量了一会儿,直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靳野有些恼羞成怒,心想这女的怎么这样盯着他看。 烦死了! 然后他又听到沙丽问佟思雅,“姐,要我给姐夫量量脚的尺寸吗?” 靳野立刻转怒为喜,嘴角咧到了耳根下。 佟思雅转头喊靳野,“你往脚上洒点儿水,然后去那边的青石板上踩几个脚印,好让阿丽帮着量一量。” 靳野松了口气,心想原来是这样的丈量。 他还以为那女的要拿把尺子过来量他的脚呢! 靳野走到一旁的水缸那儿,用水瓢舀水泼了一丁点在脚上,然后去青石板那儿踩了几下。 沙丽赶紧过去,伸出手指横着竖着比划了几下,记下了男鞋的尺码,然后和佟思雅设定了男鞋的价格、样式、数量和交货时间。 然后沙丽听说佟思雅还想要柴刀和锄头? “姐,柴刀我家没有,估计别人家也不会有,这玩意儿家家户户都离不了……但我记得我家有一柄断了头的柴刀,你要吗?”沙丽问道。 佟思雅眼睛一亮,“阿丽,你拿给我看看好不好?” 沙丽跑回家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果然递给佟思雅一柄断了头的柴刀。 之所以说它是断头柴刀,是因为不但锈得厉害,刀头较弯、且开了刃的那一部分已经断掉,刀身只剩下寻常柴刀的三分之二,金属边缘看起来比较厚实。 以及,这柴刀以前应该有个木制手柄,现在也早就已经腐朽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铁环。 但佟思雅还是很高兴! 就这样,佟思雅花了三块钱从沙丽手里换回这把柴刀,又在陶婶的介绍下,买到了半篓子碎布头。 那些布头大的有一尺来宽,小的只有巴掌大,各种厚薄程度、各种花色都有,既有当地老百姓自己织的土布,也有从供销社里扯来的布头,琳琅满目的。 也正因为这样,价格特别便宜。 那么大的一堆碎布头只花了八角钱! 能在非赶集日里淘换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大家都很高兴。于是陶婶和沙丽还送给佟思雅一些自家菜园子里的菜。两颗大白菜,几根丝瓜苦瓜葫芦瓜,外加两三个茄子和西红杮,以及七八个青椒…… 佟思雅真是心情大好! 第20章 赚得盆满钵满(下) 离开陶婶家,佟思雅要去供销社。 靳野这辈子都没去过供销社。 他知道上那儿买东西光有钱还不行,得有票。 他有些迟疑。 佟思雅手里也没票,但还是拉着他来到了供销社门口。 平时供销社门口总会有几个兑票的黄牛党,花钱买票,也不是不可以。 但今天并非赶集日,又是大中午的,街上连行人都没几个,供销社门口也是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佟思雅想了想,直接进去了。 靳野:…… 他便也跟着进去了。 镇上的供销社,场地很大很宽敞,但规模不大。玻璃制成的柜台大约有个七八组,分别是日化、布匹、鞋袜、锅碗杯盘等等。 每四个玻璃柜台一组,被摆放成为一个“口”字型,营业员就坐在柜台里头。有的趴柜台上睡觉,有的坐在柜台里织毛衣…… 又因为这地方极大,柜台少,就造成每一组柜台之间的距离特别远。 佟思雅放轻了脚步,围着几个柜台看了看,最后在布匹那个柜台里处停下了脚步。 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女营业员正在低头织毛衣。 “同志,您织的毛衣真好看。”佟思雅开始搭讪了。 营业员抬头看了佟思雅一眼,冷冷地说道:“买什么?买东西要票,没票不卖。” “想买您手上的这件毛衣。”佟思雅笑眯眯地答道。 营业员一怔,抬头正眼看向了佟思雅。 佟思雅赶紧说道:“一块钱一件,能买吗?” 营业员嗤笑,没再理会佟思雅,继续低头织毛衣。 佟思雅又来了一句,“旧毛衣也可以。” 营业员的动作顿住了,“旧毛衣也可以?” 佟思雅点头,“要男式的,中等身材就可以,不要太旧……起了毛球可不行。” 营业员就看向了佟思雅身后的靳野,十分怀疑佟思雅话语里的“中等身材”四个字。 佟思雅继续说道:“颜色最好是深色的,我要送给长辈。” 营业员恍然大悟。 思忖片刻,她说道:“成吧,我爱人有一件旧的了,大约七成新,你要是想要,我拿给你看看。” 佟思雅点头。 营业员放下手里正在织的毛衣,走出柜台,径直离开了供销社。 大约三四分钟以后,她拎着个网兜匆匆回来了,站在供销社门口朝着佟思雅挥了挥手。 佟思雅赶紧出来了。 营业员带着佟思雅走到一旁的无人巷子口,将一件禇色的男式毛衣递给她。 佟思雅看了看,觉得还行,很爽快地掏出一块钱递给营业员,又问,“姐,你那还有没有剩余的毛线啊?不瞒你说,这毛衣是我买来做为贺寿礼物的,想再买点儿其他颜色的毛线在这毛衣上点缀些花样子……要不然,被人看出是旧毛衣可就不妥啦!” 营业员想了想,说道:“我们仓库里有些处理品,你要吗?” “要!” “首先说好,可以不要票,也便宜,但东西真不算好。” “谢谢姐,我想去看看。” 于是营业员带着佟思雅和靳野绕了一条巷子,去了供销社的仓库后门那儿。 进入仓库,营业员带着佟靳二人来到了一个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货架处,说道:“这里的都是,你赶紧挑,我可不能耽误太久。” 佟思雅一看那些东西,顿时心花怒放! 成打捆在一起、被机油污染了的劳保手套? 要! 表面被磕破了漆面的搪瓷碗、盘子、杯子? 要! 各种各样破损了、或单下来的纽扣? 要! 还有融掉了的香皂、肥皂,空了半瓶的洗发膏…… 要! 各种碎布头、零散毛线? 要! 有洞的男式女式棉袜?袖套围裙? 要! 佟思雅在短短三分钟之内拿了好多好多东西。 营业员很满意她的果断,问道:“就这些?” 佟思雅笑道:“姐,我年轻不会挑东西,要不您再帮我挑一挑?” 营业员抓了几把不锈钢勺子给她,“这玩意儿好,虽然是次品还有豁口的地方,你自己磨掉就好了……” 又抓了几条月经带给她,“这个也不错,就是车缝的时候缝错了线,你自己改改针就好!” 最后又抓了几捆松紧绳扔给她,“这上面沾了机油,但其实也没啥关系,你洗一洗就好了,反正也是缝在裤头里边儿当松紧绳的,谁看得见啊……” 佟思雅笑眯眯地全都要了。 最后营业员找佟思雅要了三块五。 佟思雅很爽快地付了账,谢过营业员。 营业员笑了笑,说道:“就是你今天赶得巧,一来不是赶集日,要是赶集啊,我也没空理你。二是恰好昨天我们盘底了,才会清出那么多的次品来……” 佟思雅听说,又拿了一颗先前陶婶送的大白菜递给她,“姐,这次可真是谢谢你了!” 一颗白菜不值钱。 但再不值钱,也要花钱去买。 再说了,这么大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梗用来醋溜、叶子用来滚汤……两个菜,正好够她一家三口吃一顿的! 营业员接过大白菜,笑眯了眼,“我姓陈,你叫我陈姐吧!” “哎,谢谢陈姐!” 离开供销社仓库,佟思雅看到靳野的那个大背篓里已经塞满了东西。 而她手里的钱也已经花掉了大半。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失望,幽幽说道:“我们还没买到桶和脸盆,装开水用的开水瓶也没买到。油盐酱醋也没有……” 靳野说道:“桶和盆我会做,不必花钱买。油盐酱醋……我可以拿到。” 佟思雅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今天不是赶集日,就没办法搞到调味品票,连她都没办法买到油盐酱醋。他一个野人,他有办法搞到? 靳野已经背着那个装满了物资的硕大背篓走到了前头。 佟思雅赶紧跟上。 很快,靳野就熟门熟路地带着她走到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国营饭店的……后门。 他喊了几声“郑叔”,很快,一个胖老头就匆匆走了过来,一脸欣喜地说道:“狼崽儿你来啦?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哟!你小子终于剃头发啦?”郑叔惊讶地看着靳野,又看看靳野身边的大背篓,再看看靳野身边的佟思雅,先是一愣,继续满脸的惊喜。 佟思雅立刻明白过来——之前靳野带来的那两只兔子,搞不好就是想卖给这个郑叔的! 唉,也不知道郑叔会花多少钱收他的兔子,会不会她做主把兔子卖给陶婶……其实亏了呢? 靳野回答郑叔道:“今天没有,明天给你送来。” 郑叔似乎也不以为意,笑眯眯地问靳野,“这小姑娘是你对象?” 靳野涨红了脸,顾左右而言其他,“叔,我们要油盐酱醋……”然后他转头看向佟思雅,用眼神询问她:你还要什么? 佟思雅大大方方地说道:“郑叔你好,我们就是要一些家常用的调味料。” 郑叔说道:“成!你俩跟我来。” 于是佟靳二人又跟着郑叔来到了国营饭店的仓库里。 第21章 糙汉喜欢亲手喂养美人 佟思雅看着被各种佐料塞得满满当当的仓库,两眼直放光! 这个她也想要,那个她也想要。 可转念一想,今天她拿走的东西,靳野明天需要以猎物偿还,她又手下留情了。 她要了二斤盐,用牛皮纸装好; 要了一罐郑叔极力推荐的酱油,用个竹筒装好; 然后还要了些花椒、大料、八角、桂皮、草果、小茴香什么的。 其他的统统不要。 郑叔一迭声地劝她,“再多拿点!多拿点……难得来一趟嘛!” 佟思雅最担心就是拿太多,靳野要还更多,拼命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再要了。 靳野看了她一眼,对郑叔说道:“我们走了。” 两人刚走出巷子,郑叔追上来将一样东西扔进佟思雅的背篓里。 佟思雅顿时觉得背篓一沉! 这东西可真不轻啊。 郑叔是看到靳野的背篓里装满了东西,才随手扔进佟思雅的背篓里的。 佟思雅赶紧推辞,“郑叔我们不要了。” “要的要的!”郑叔说道,“难得狼崽儿带对象来看我……” 佟思雅嘿嘿干笑两声,不说话了。 她看了靳野一眼,想知道他对郑叔说的“对象”二字有啥反应。 可靳野只冲着郑叔说了声多谢就转身走了。 佟思雅也只好朝郑叔挥挥手,跟着离开。 走远了,佟思雅才问靳野,“你平时都是上郑叔这儿来兑东西吗?” 靳野“嗯”了一声。 “那我们今天把兔子给了陶婶……是亏还是赚啊?”佟思雅问道。 靳野道:“赚了。” 顿了一顿,他解释道:“郑叔认识我爷爷,算是我爷爷去世后……为数不多的几个对我好的人。我把猎物给他,他帮我卖,也淘换点儿其他的东西。” “以后咱们两边都不耽误,你卖你的,我也继续给郑叔一些,两头都别落空。”靳野说道。 以后? 佟思雅歪着脑袋看着靳野。 靳野面红耳赤。 他低着头,背着背篓快步走向前去。 佟思雅也赶紧跟了上去。 从方岭村来到镇上,半路上还歇了好几回,一共走了整整三小时。 现在是下午三点,全程靠双腿步行的话,估计六七点才能到家了。 离开镇上以后,佟思雅果断地拦下一辆牛车,塞了五分钱给赶车的大叔,搭了近一小时的缓慢牛车,终于走到了大山脚下。 再翻过一座山头,大约一个半小时,就能抵达方岭村了。 但这时也已经快五点钟,估计回去也天黑了。 佟思雅后悔没带支手电筒来。 后悔也没用,赶紧走吧。 靳野把郑叔扔在佟思雅背篓的那东西翻找了出来——确实很沉重,大约有个十来斤,被油纸包得好好的,从油纸上隐约透出的油迹、气味,以及这玩意儿的形状,让靳野和佟思雅觉得这应该是条腊猪腿。 还是带蹄膀的那种。 靳野将这玩意儿放进他的背篓里。 背起背篓就走。 佟思雅跟在他后头,伸手掂量了一下…… 好重! 她根本就托不动。 有没有超过五十斤重啊? 真难为他了,背着那么重的东西居然还健步如飞。 没想到靳野回头看了佟思雅一眼,说道:“你走我前头。” “啊?”佟思雅愣住。 “你走前面,一定要走到我的视觉范围内。”靳野说道。 佟思雅嘀咕,“可我不认识路啊!” 前世过于久远,而且到了后期这里会修路,只要跟着水泥路一直走就能抵达方岭村。可现在,这里根本就是荒山野岭,她确实不认得路。 “我认得,我会指路的,”靳野说道,“咱们得走快一点,马上就要天黑了。” 佟思雅立刻一马当先朝前走去。 被靳野说的,她既害怕也着急,步子迈得又快又急。 但不管她何时回头,靳野总跟在她半米远左右。 不过,佟思雅体弱,脚上还起了泡,咬牙走了半小时就再也走不动了。 她扶着一棵树猛喘气儿。 靳野看看左右,上前飞起一脚就踹断了一棵儿臂粗细的小树,然后挥舞着小树生生开出一条路,引着佟思雅朝一旁走去。 “靳野你干嘛呀?”佟思雅急道,“咱们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天黑了很危险。” 靳野道:“先休息。” 顿了一顿,他又道:“我心里有数。” 佟思雅也只能听他的。 七十年代的荒山野岭多的是野兽,她一个人可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靳野挥着小树在前头开路,佟思雅跟在他身后,大约缓慢前行十来分钟,果然又听到了潺潺流水声。 “靳野,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容易就找到水源的?”佟思雅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 靳野看着姑娘亮晶晶的眼神,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羡慕与钦佩,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他会的这些,只是山里猎人应具备的本能罢了。 她一个城里姑娘,居然流露出敬佩的表情? 看着她漂亮的容貌,靳野鬼使神差地说道:“我会的可多了。” “你还会什么?”姑娘愉悦地问道。 靳野反问她,“你希望我会什么?” 姑娘想了想,俏皮地问道:“你识字吗?” ——前世的他,后来成为比荆向东还厉害的企业家,他不可能不识字。那么,他又是怎么识字的呢? 果然,靳野点点头,认真答道:“识字的。” 他解释道:“小时候爷爷教过我。” 说话之间,靳野已经带着佟思雅来到了河边。 他放下沉重的背篓,先搬了块大石头放在河边,依旧让佟思雅坐在那块大石头上,除去鞋袜在溪水里泡一下脚…… 接下来,靳野就开始了忙碌。 他花了点时间,手脚麻利地用小溪边柔韧的水草织了一张草网,用石头在水岸边垒了一道半月湾,将草网浸在水底;然后把那柄断头柴刀磨锋利了些,削尖一根细木棒,除去上衣,赤足踩在小溪里,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里。 佟思雅坐在石头上,将一双脚泡在冰沁沁的溪水里。观察着靳野的举动,佟思雅忍不住说道:“靳野,你是打算捕鱼,咱们要在这儿吃晚饭吗?” 靳野点头。 佟思雅说道:“咱们背篓里就有大白菜、腊肉和大米呀……”所以他为什么还要费这个劲儿? 靳野沉默不语。 他执拗地握住尖头细木棒,眼睛盯住了水面。 是,她说的没错,他们确实随身带有食物。 可他就是喜欢让她吃他亲手捕获的猎物。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要让他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要让他为了喜欢的事开心,而不要为了不喜欢的事而发愁。 这是他年幼时,阿娘说的。 所以,靳野也希望靠自己的能力,把佟思雅喂养得白白胖胖。 突然间—— 他觉察到一丝异常,整个人瞬间进入状态。 佟思雅被靳野吓了一跳! 他原本还挺平和的,突然全身肌肉紧绷,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 只见他用力握住细木棒,朝着水里猛然一扎,激起水花一片。 很快,他举高了木棒,转身含笑看向她。 佟思雅目瞪口呆地看到靳野拿着的细木棒上扎了一条正在奋力挣扎的大肥鱼! 第22章 美人也喜欢投喂糙汉 佟思雅惊讶地看着靳野的表演。 原来靳野的野外生存能力这么强啊! 抓鱼、剖鱼几乎于瞬息完成。 除去他叉到的这条约二斤重的肥草鱼之外,之前他用石块垒了个浅湾还铺了一张手织的草网那儿,也捕获到四五条手指粗细的小鱼儿。 接下来,靳野将大鱼小鱼全都剖杀去鳞,将大鱼小鱼烤干烤脆 在这过程中,靳野放倒背篓,拿出了佟思雅今天采买回来的汤锅。这双耳锡锅是供销社的处理品,原因是掉了一只耳。 但这没有关系。 靳野洗干净锡锅,忙里抽空将烤鱼翻了个面,然后利用竹子做了个简易蒸架。 三块大石垒成的灶上,先架汤锅。 把烤得脆脆焦焦的小鱼扔进汤锅里去煮,大鱼呢烤到一面微焦一面半熟的时候,也扔进汤锅里一块儿煮。 靳野还听从了佟思雅的建议,往汤里丢了不大的两块腊肉,以及半颗白菜。 在汤锅之上,用竹枝架起两个搪瓷大钵,每一个大钵里都蒸着米饭。 靳野做完这一切也只花了半小时左右。 现在是傍晚六点一刻,天色已经逐渐暗沉。 靳野拿着儿臂粗细的树枝开始挖坑。 佟思雅忍不住问道:“靳野你干嘛呢?” 靳野答道:“今天晚了,东西不带走,先埋这儿,明天我再过来拿。” 佟思雅有心想说,会不会被人看见…… 她看看左右,聪明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这么个荒郊野外,鬼都没一个,怎么会有人啊! 靳野力气大,三下两下就挖了个坑,先铺一层草,再将佟思雅今天买的东西全都放上去,物资上面铺一层草,最后回填土。 填完土,靳野又去一旁铲了些连泥带根的植物过来,铺在上面,再处理处理周边,还顺手扯了一些草药…… 完美。 根本看不出这下面埋藏了东西。 这时,汤锅里已经开始咕噜咕噜滚起了乳白色的鱼汤,混着腊肉的浓香,香得令人陶醉。 但是靳野还在忙碌。 这一次,他收集了一些干草回来,正在搓绳子。 搓了好长一截绳子以后,他用柴刀劈断竹子,砍了十几截两尺长左右的竹子,用草绳绑紧了,看起来像个带靠背的小板凳,但靳野只做好这个“椅子背”就停下了,没再继续做板凳腿。 四月微凉的夜里,他浑身是汗。 “饿了,先吃饭。”靳野说道。 佟思雅点点头。 她早就不知道悄悄吞咽了多少口水了。 重生回来到现在,她吃了好几天的豆子汤,也跟着靳野吃过肉,今天中午还吃了菜包子和馒头。 但就没有一顿是有汤有菜,有饭有肉的。 现在—— 靳野仿佛不怕烫,直接就把两个蒸饭大钵给端了下来,放在一旁,然后开始给鱼汤调味。 佟思雅用不锈钢勺子将一个饭钵里的米饭往另一个饭钵里扒拉,一边扒拉还一边狠狠地往下压……足足扒走一大半,直到另一个饭钵里的米饭已经变成了小山,马上就要倒下来了,这才停手。 她拿过饭少的那个钵子,豪气地说道:“今天我要吃汤泡饭吃个饱!” 然后拿着勺子舀汤。 靳野看她舀汤的速度慢,便用竹枝抄起汤锅的双耳,缓缓将浓稠的汤水倒进她的钵子里,直到她说够了够了,他才停下。 佟思雅又挑了几片被煮得软塌塌的白菜叶子,放进碗里。 咸鲜微腥的鱼汤里放了些白胡椒,很好的去除了腥气,增鲜还有些微辣。 佟思雅喝了一口鱼汤,一脸的满足。 她一口气喝了个半饱。 靳野不得不提醒她,“得吃点米饭垫一垫,光喝汤容易饿。” “不会的,”佟思雅认真说道,“因为这汤里油多。” 佟思雅又喝了几口鲜美的鱼汤,这才开始吃米饭,再吃上一口煮入味的白菜叶子…… 白菜叶子自带清甜,煮久了以后入口即化,还吸足了鱼汤的鲜与腊肉的咸。 佟思雅吃得正高兴呢,靳野突然用勺子将最肥嫩最肉多刺少的鱼腩送到她碗里,又给了她一块腊肉。 佟思雅还挺喜欢吃鱼的。 但是那块腊肉…… 好肥啊! 于是佟思雅拿着勺子戳了好久,终于让那坨不大的瘦肉脱离了肥肉,然后保留瘦肉,把肥肉扔进靳野碗里。 靳野也正在捧碗猛扒饭,被她的举动给愣住。 他抬眼看她,正好她也瞪着他…… 佟思雅:我什么时候和他熟悉到,他能帮我倒汤、帮我挟鱼肉、挟腊肉的地步了? 靳野:她对我真好!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气氛迷之暧昧。 只好低下头继续各吃各的。 靳野的饭量是真的大。 他一个人中午吃了九个馒头、四个包子,这会儿又吃了一斤半大米里的九成,以及佟思雅吃不下的汤水和大白菜他全吃完了! 吃完饭,靳野去收了挂在一旁洗净的布条,用石块研磨了一些草药,将药泥再次敷在她的手腕上…… 接下来,他拿出几根之前捡到的松明子,将其中一根点燃了充作火把,另外几根放进佟思雅的小背篓里当作备用…… 靳野用溪水浇熄了灶火,收拾了一下锅碗,将之藏进一旁的荆棘丛里。 然后,他拿起了刚才用竹枝编织好的“板凳面”,用草绳绑好,做成一个怪里怪气的“背包”,背在了身后。 他看了佟思雅一眼,背对着她蹲下来,扭头说道:“坐上来,我背着你走。” 佟思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靳野说道:“夜里路黑,你走不快,脚上还起了泡……走太慢万一招来野兽就不好了,快坐上来吧!” 佟思雅咬着下唇看着他。 她把心一横,坐了上去。 靳野正要起身—— “哎,等等!”佟思雅连忙叫停,然后赶紧跳了下来,从她的背篓里拿出他的衣服、以及她准备用来当包袱皮的一块围巾,叠好了,给他垫在肩上的两条草绳下。 靳野看着她,目光柔柔的。 佟思雅这才又坐回了他身后的那个小背椅上。 靳野正在爬山,她背对着他,所以能看到一览无遗的壮丽磅礴夜景。 一轮清冷的圆月挂在半空,清辉洒向延绵雄壮的山脉……如同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微风乍起,群山上的植物便随着风起的节奏轻轻摇摆。 这也太美了吧! 第23章 大家对笨蛋美人的印象改观了 可能是月光太温柔,夜风太温和,靳野的体温又太温暖…… 佟思雅坐在靳野身后,靠着他宽阔的背,感受着他疾行的节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当回到方岭村知青站附近的时候,还是靳野把她给叫醒的。 佟思雅一醒过来就发现拿在手里的火把早不见了。 再一看,火把正在靳野手上呢! 她赶紧站起身…… 第一感觉就是屁股痛,第二感觉就是血脉不流通造成的双腿麻痹,第三感觉就是脚上磨出水泡的地方好痛啊! 一个趔趄没站稳,佟思雅就朝着地面栽倒。 说时迟、那时快! 靳野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强壮的胳膊由后向前挽住她的纤腰,轻轻松松就把她给捞了起来。 一时间,佟思雅心如擂鼓。 也不知道是被吓的呢,还是被他的强壮给惊住了。 “站稳了?”他低声问道。 佟思雅鬼使神差地答道:“还没。” 气氛僵持住。 靳野保持着“捞”她的姿势,半天没动静。 估计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过了一会儿,佟思雅的双腿褪去麻痹感,这才踩实了地面,七手八脚地想要推开他。 靳野从善如流的松了手,后退半步。 佟思雅就着他用另一只手撑着的火把散发出来的跳跃的光,看了看腕表。 嗯,这会儿已经八点多了? 所以,靳野背着她摸黑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 佟思雅看到了他身上、额头上的汗珠。 她很愧疚,又有些赫然,竟然不敢直视他。 靳野说道:“明天我下午回来,你晚上还是上我那儿吃饭去。” 佟思雅知道,他明天还要再下一次山,去还郑叔的人情。以及,他还得去把今天藏起来的物资运回来。 她点点头,“嗯,你要记得……穿鞋去。” “知道了。”靳野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折,只是音量小,莫名染上几分温情。 佟思雅面一红,说了声“那我走了”,然后朝着知青站走去。 靳野立定,直到亲眼看着她走进知青站,这才举着火把离开。 佟思雅一回到知青站,同寝室的田敏立刻迎了上来,“思雅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吃饭了吗?灶上给你留着饭呢!” 佟思雅晚饭吃得很饱。 但该她的,她也不能放弃,“还没呢……田敏,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饭端过来?” 田敏看出来她举步维艰,连忙问道:“思雅你腿怎么了?” “别提了,去了一趟镇上,两只脚都磨出水泡,疼死我了。”说着,佟思雅扶着墙慢吞吞地继续往宿舍走。 田敏说道:“成,你先回,我去帮把你豆粥热一下啊!” 佟思雅慢慢挪回宿舍后,看到了另外两位室友。 方岭村知青队一共只有五位女知青。 佟思雅刚回来,田敏帮她热饭去了……张玉兰与何清月也在,唯独胡晓琳不见踪影。 放在以往,佟思雅是被大家孤立的那一个。 因为她最漂亮,因为她是新来的,还因为胡晓琳一概以来对她的嫉妒与针对…… 可经过昨天一战,大家对她都有所改观:毕竟按荆向东的处理办法,那就是要保胡晓琳,损坏的是大家的利益。 佟思雅虽然是为她自己而战,但大家同样蒙受了损失,荆向东同意了佟思雅提出的赔偿条件,就不可能不同意大家的。四舍五入,佟思雅也等于是为他们争取到赔偿。 现在,虽然胡晓琳得不到应有的惩罚,但大家的损失还能追得回来。 “思雅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 “思雅你腿怎么了?” 张玉兰与何清月主动和佟思雅打招呼。 佟思雅解释了几句。 田敏匆匆回来,脚步声却顿在女宿舍门口,“向东,你有事儿吗?” “啊,我想问问思雅是不是回来了?”荆向东的声音响了起来。 田敏道:“是啊刚回,她一路走去走回,脚上起了水泡,行动不便呢!你有事儿明天再找她吧!” 荆向东有些失望,“哎,好。” 佟思雅笑了。 田敏捧着饭盒进来了,把饭盒放在佟思雅的桌子上,“快吃吧!” 佟思雅朝田敏一笑,转头对张玉兰说道:“玉兰,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打一壶开水过来?” 张玉兰立刻答道:“好嘞!” 佟思雅又朝何清月说道:“清月,我晾在外头的衣裳还没收呢,麻烦你……” “我这就去给你收回来。”何清月也跑了出去。 张何二人走了,佟思雅才问田敏,“敏,胡晓琳人呢?” 田敏哼了一声,“我们哪知道啊!” 顿了一顿,又小小声说道:“吃完晚饭就出去了……结果她走了没多久了,老张就来找她了。” 佟思雅问,“哪个老张?” “还有哪个老张?村东头的那个色鬼老鳏夫呗!”田敏不屑地说道。 说话之间,张玉兰与何清月也回来了。 佟思雅把自己的豆粥往外一推,“姐妹们,你们仨把这份饭分了吧!我吃不下,主要是走了一路又累又渴实在没胃口。” 然后她拎起张玉兰帮她打的一壶开水,先是倒了一杯在搪瓷杯里晾凉,又跛着腿从床底下拿出锡桶,将开水壶里剩下的热水倒进桶里;又拿了几件何清月帮她收的换洗衣裳和手电筒,准备去洗澡。 知青站条件艰苦。 女知青们的宿舍位于最走廊最尽头,旁边就是女厕所。 佟思雅今天是真的累,但劳累了一整天,当然还是洗个澡比较舒服。 洗完澡回到宿舍,田敏她们已经分食完豆粥,还帮着佟思雅把饭盒也洗干净了。 四人躺在各自的床上聊天。 大家告诉佟思雅,“思雅,今天你妈和你姐她们来找你好几次了……听说你不在,她们挺生气的。” “中午的时候你妈还想硬闯进我们宿舍来,我拦都拦不住,最后用挂锁把整个宿舍全都锁死了她才没办法……” “她还骂我管得宽呢!” “对对对,咱们在吃晚饭的时候你妈又来了!听说你还没回来,她可恼火了,还想闯进来翻你的行李呢!” “幸好当时被荆向东给拦住了,思雅你可要小心啊!搞不好她们明天还会来找你的……” 佟思雅抿紧了下唇。 前世她孤立无援,面对田秀英那样死缠烂打又不要脸的泼妇,实在没有能力避开。当然也是她一直渴望亲情的缘故,所以对田秀英的容忍度很高…… 这一世,就看她如何逆转吧! 虽然现在还为时尚早,很多事情还没有发生。 但就冲着前世她受过的那些苦…… 今生她必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些吸血鬼! 第24章 撕妈大战(上) 是夜,佟思雅和田敏、张玉兰、何清月早早睡下。 胡晓琳彻夜未归。 第二天清早七点多,佟思雅刚起来洗漱过,外头就响起了田秀英尖锐的叫声,“佟四丫!你给我出来!” 其他的女知青们一下子就紧张了,纷纷说道: “思雅,怎么办啊你妈来了!” “你要不要躲起来?我们出去跟她说你不在好不好?” “思雅啊你从后门跑吧!你妈可真不是好惹的!” 佟思雅慢条斯理地说道:“没事儿。”然后对着镜子,往脸上仔细地抹着雪花膏,顺带还按摩了一下肌肤。 年轻的感觉真好啊! 面上的皮肤紧致Q弹还富含胶原蛋白,素颜朝天还那么好看! 且昨天那么累,睡一觉就恢复了大半,这会儿也就是脚板上的水泡还在疼。 这身体素质也是杠杠的呢! 不知是谁在外头劝田秀英,惹得田秀英更恼火了,骂道:“我是她妈!我是佟四丫的妈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哼,我倒要问问她,昨天一天她上哪儿去了?” 噼里啪啦就是一顿骂。 佟思雅老神在在,随便田秀英怎么骂。 无所谓。 但她就是不出去…… 不是怕田秀英,而是希望田秀英闹的动静更大一点,吸引更多的人过来围观。 人越多越好。 没一会儿,荆向东过来了,站在女宿舍门口喊道:“思雅,你妈过来了。她……可能是有事儿找你,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哎,我就来!”佟思雅答道。 然后慢吞吞地梳理长发。 不得不说,摸着手里乌黑油亮又柔韧细腻的发丝,佟思雅心里也愉悦万分。 她将长发梳直,从脑后的顶端开始编织发辫,最后织成一条松松垮垮的麻花辫,将辫梢垂放在身前,再整理一下刘海…… 田敏、张玉兰和何清月看呆了,纷纷说道。 “思雅你怎么这么会梳辫子呢?教教我们呗!” “是啊我也会梳辫子,可我梳的怎么和你梳的完全不一样呢?” “思雅,我头发这么短,梳不成辫子怎么办啊?” 佟思雅眉毛一挑,“我教你们?” 田敏正要答应—— 张玉兰道:“以后有空再教我们吧!现在……你妈在外头骂人,我心里挺慌的。” 佟思雅噗嗤一笑。 “好吧,我先出去打发她走。”说着,佟思雅站起身,忍着脚板底的水泡疼痛,扶着墙慢慢朝外头走去。 她一出现在知青站门口,田秀英就疯了,想要扑过来,却被荆向东拦住。 田秀英面目狰狞地看着佟思雅,激动大骂道:“你个不知羞耻的表子!你昨天一天上哪儿去了?啊?你上哪儿去了我问你话呢!” 荆向东劝道:“佟家婶子,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田秀英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且不论被胡晓琳偷走的五十块钱是真还是假…… 但佟思雅手里还有二十几块钱,这可是实打实的!昨天她亲眼看到的! 结果,她就晚了一步…… 那钱就没要到。 田秀英心里也清楚,昨天佟思雅闷声不响地跑了出去,要么就是把钱花了、要么就是把钱转移了…… 可她还不好明着要,就只能先拿佟思雅的名声来做文章。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佟思雅打击到崩溃,六神无主,才能半哄半骗地从她手里把那二十多块钱拿过来! 于是田秀英瞪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牛眼,恶狠狠地瞪着佟思雅,大骂道:“你一个年轻姑娘家……那么不自爱,一个人跑到外头去!你在外头干啥龌蹉事了?你说!你说啊!” 佟思雅扶着门框站着,先是看了看围观的群众。 很好,除了知青,还有十来个村里的妇女已经闻讯赶来看热闹了。 半坡下还有其他妇女正急急地往这边赶…… 佟思雅垂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的布鞋,努力感受脚上的水泡疼痛,开始蕴酿情绪。 田秀英继续大骂,“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昨天到底上哪儿去了?和谁在一起?为什么去了整整一天?是不是和人鬼混去了?那人是谁?” 佟思雅觉得情绪到位了。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田秀英,悲痛欲绝地问道:“妈,你能不能消消气儿,好好和我说话?” “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多羡慕二春姐和三春姐?就连四春,我也嫉妒她呀!大家都是姐妹,凭什么她们都能在亲妈跟前长大,我却没能和亲人在一起,被妈妈照顾,被妈妈疼爱呢?” 佟思雅情绪平和,语气哀怨,说的还是那样的话,田秀英就没办法再发疯了。 只是,田秀英心里着急呀! 她按捺着心中的不快,问道:“那你昨天上哪儿去了,怎么一整天都不在?” 佟思雅,“我去镇上了呀!” 田秀英心里咯噔一下,急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得跌出眼眶,“你……你去镇上干啥?” “给我爸买生日礼物呀!”佟思雅含泪答道。 田秀英心疼得直抽抽,“你买了啥?” 这死丫头! 她还真把钱给花掉了!!! 她到底花了多少,还剩多少啊??? 田秀英气得目眦欲裂! 佟思雅却含泪一笑,笑容俏皮而又羞涩,“我不告诉你!” 田秀英:??? 佟思雅笑道:“那是我送给爸爸的第一件生日礼物,要暂时保密!因为我要给他一个惊喜呀!” 田秀英愣了一下。 她深呼吸,对佟思雅说道:“四丫,咱们乡下人不搞你们城里的那一套!咱们就要实打实的实在……来,你告诉妈,你到底花了多少钱买了什么东西给你爸?东西在哪,拿来给我看看。” 佟思雅眼泪汪汪地说道:“妈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从小就没和你们在一起,从小就没有享受过你和爸爸对我的关心与爱……” “但这没有关系,我们刚刚才在一起,还没那么熟悉。” “我不介意的,那么就由我先来孝敬你们,对你们好。” “可我只是给爸爸准备了一个生日礼物,想要给他一个惊喜而已……” “就连这样也不可以吗?”佟思雅含泪看着田秀英,哭泣道,“妈,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女儿?” “或者说,你根本没把我当成一家人?” “要不然,你为什么不允许我对爸爸好呢?” 佟思雅话音刚落,围观的群众们就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思雅这孩子真孝顺啊!难得她一个城里姑娘,这么不嫌弃乡下的父母,还给佟铁牛准备寿礼……哎你说,秀英这是在闹啥呢?” “嗐,这你都看不明白么?她啊是贪图思雅手里的钱!” “她都不让思雅去家里住,也不给思雅吃的,那思雅有钱为啥要给她?” “你是外来的媳妇你不了解这一家子,鸟从他家屋顶飞过都要被拨掉一身毛……” “诶我觉得思雅也可怜,好好的城里姑娘摊上这么一对吸血鬼爹妈,真倒了八辈子的霉!” 田秀英听到众人的议论,恼羞成怒。 第25章 撕妈大战(中) 佟思雅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田秀英身上。 “妈,我来村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到现在连家门都没踏进过一步!” “亏我还是本地人呢,她胡晓琳是外地人,都敢欺负我!” “原来她早就看在眼里,知道我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才可劲儿的欺负我!” “妈,我确实是从城里来的,没干过农活,但你可以教我呀!我愿意好好学,学会了以后我好好干活,挣来工分孝敬你和爸爸!” “可是妈,我才刚刚来,那些农活我确实不会干……” “妈,你瞧我的手——”说着,佟思雅朝着田秀英亮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手腕。 她手腕上缠着浸染着绿色植物汁药的布条。 荆向东被吓一跳。 他神色慌张,看看佟思雅、又看看田秀英,然后不安地低下头。 佟思雅理都没理荆向东,朝着田秀英哭诉道:“妈!我都已经受两天了,你是不是一点儿也没有留意到?” 田秀英有些不自在,说道:“这些小伤对我们乡下人来说,算个啥哟!” 佟思雅正色说道:“可我才刚刚当乡下人啊!妈你要给我时间适应……” “妈,我手腕伤了干不了活,昨天为了治这个伤,我靠着两条腿走到了镇上。” “现在我手腕疼,脚上也磨出了水泡……” “妈,你收留我几天好不好?” “等我休息够了,吃饱吃好了,身体恢复了,能干活了,我一定会好好干活挣工分的……” “妈,我……我现在就跟着你回去,好不好?”说着,佟思雅扮出了急切地模样,还踉踉跄跄地朝着田秀英的方向奔了几步。 她微喘了两口气,又站定、含泪看着田秀英,张开双臂说道:“妈,我脚上磨出了水泡,好疼啊我走不了路……你过来背我回家去,好吗?” 田秀英只觉得脑门儿疼得厉害。 佟思雅哭了起来,“妈,你可怜可怜我吧!你带我回去休养一段时间吧……我好歹是你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孩子啊,现在我病着在,还受了伤,妈……你真要见死不救吗?” 围观的群众们看不下去了,议论纷纷道: “思雅也太可怜了!” “呃,那个……扭伤手和脚底起水泡也没那么惨吧?” “你一身老皮老肉的当然没关系!人家是城里姑娘,皮肉娇嫩着呢!哪受得了!” “我来说句公道话哈,思雅确实是城里姑娘,不会干农活也是真的!可人家那么真心诚意想要孝敬秀英两口子……你们说,秀英和铁牛怎么就那么狠心呢?孩子都来了一个多月了,一步不让踏进家门!现在孩子病了伤了他们也不管!真的好狠……” “得了吧,你还想让他两口子往外头掏钱掏口粮?那肯定是不可能啊!” “就是!他俩没有马上把思雅丫头给卖了已经算是能忍的了……” 众人的议论,让田秀英涨红了脸。 她当然不乐意被人这么说,就开始了赶人,“走走走!你们不用上工吗?呆这儿干啥呢?快走!” 佟思雅也温柔客气地对众人说道:“是啊婶子们、嫂子们,你们快回去吧,我也要跟着我妈妈回家了。” 田秀英:??? “我终于可以回家了。”佟思雅揉了揉眼睛,泫然欲泣,又冲着田秀英甜甜一笑,“妈,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田秀英:这还了得!费我的口粮不说,还得我侍候你? 佟思雅又笑着对荆向东说道:“荆队长,我马上就要搬回家去住了,以后我就不参加知青站的劳动,不来上工了……我爸妈会养着我,对我好的!” 田秀英:!!!我可没说啊!!! “四丫你疯了吗?”田秀英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好好的能呆在知青站为什么不呆?能上工为什么不上?” 佟思雅可怜兮兮地说道:“可我不是孤儿呀,我有父母的。” “再说了,我和四春被抱错,现在换回来也是应该的。四春已经去了城里,可你们却不愿意接受我。童厂长没办法,才托人办了关系,让我以下乡插队的方式回到家乡。” “所以,我本来就不应该是知青,我就是村里人。既然这样,我就不应该呆在知青站占用大家的物资,不是吗?”佟思雅眼泪汪汪地问道。 这话说出来,是为了气田秀英。 佟思雅是正儿八经登记在册的知青,就算待遇不怎么样,也是集体里的一分子。 哪能说离开就离开的。 田秀英成功地被气得失去理智,“佟四丫!你就给我在知青站这儿呆到老、呆到死!就算你老了死了你也别想吃老娘一口粮、一粒米!” 她越骂越上瘾,“就凭你这样的,还想进老娘家门?我呸!” 田秀英越骂越上头,“佟四丫!你也别一天到晚就想着来占老娘便宜!” “我告诉你我是你妈!你所有的钱都得归我!” “胡晓琳偷了你五十块钱……我来给你做主!再就是你手里的那二十三块钱七角钱必须拿给我!” “我来替你保管!” “钱在哪儿?快拿出来!”田秀英双手插腰,气势汹汹地瞪着佟思雅,“快说,你把钱藏哪了?” “不说是吧?好!那我自己去搜!去你屋里,去你铺位上搜!”说着,田秀英怒气冲冲地直往知青宿舍那儿闯。 她的无耻与理直气壮惊呆了现场所有的人。 荆向东挺身而出,“佟家婶子,请你冷静一点……”他是知青队小队长,守护知青站安全是他的职责。 再说了,今天田秀英想闯就闯、想搜就搜,以后别人也有样学样怎么办? “冷静你马比!”田秀英怒骂道,“老娘跟你有个屁好说的!” 话音刚落,她直接一记耳光掴过去,力气之大,扇得荆向东脸都偏到一旁去了! 荆向东一脸的呆滞。 佟思雅见他挨打,顿觉舒爽极了,眉开眼笑。 “你怎么随便打人?”荆向东捂着火辣辣的脸,怒视着田秀英。 田秀英看着他,冷笑,“荆向东,荆队长!你为啥这么护着这个小贱人啊?难道说,你和这个小贱人早就已经勾搭上了?” 佟思雅心下冷笑。 是的,田秀英就是这么一个人……贪婪不说,还粗鄙不堪,她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人,不但喜欢口出恶言,还特别喜欢干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前世的佟思雅在田秀英手里吃尽了苦头,直到后来离开了方岭村,才稍微强了些。 不过,这会儿该演还得演。 佟思雅脸色惨白,扶着门框一副不敢相信又痛苦不已的样子,整个人摇摇欲坠了。 “妈!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佟思雅泫然欲泣。 荆向东也气极了,怒道:“田秀英,你怎么可能随便污蔑人?” 田秀英冷笑,“哦,我污蔑你?那你发誓啊,你就说你一点儿也不喜欢佟思雅!你要是喜欢她,就天打五雷轰……你说啊!” 荆向东涨红了脸,看了佟思雅一眼,又飞快地挪开了视线,不敢再与佟思雅对视。 第26章 撕妈大战(下) 荆向东没办法说出口。 佟思雅是他见过的最漂亮最窈窕的姑娘。 关键是,她性格温柔,还很勤劳。 这么好的姑娘…… 他一早就存着想要追求她、娶她为妻的心思。 只是,佟思雅好像比较抗拒男性的接近。 哪怕他做为知青站的小队长,也是没办法亲近她。 她也根本不接受任何异性的半分好意。 荆向东挺失望的。 但也有些庆幸——这证明着佟思雅这姑娘洁身自好啊! 而现在,田秀英赤裸裸地拆穿了他的想法。 荆向东从不认为他想要追求佟思雅是什么龌龊不堪的事。 一个适婚年龄的男青年,以结婚为目的,追求适婚年龄的女青年…… 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是挺正常的么。 可这话落在田秀英嘴里,怎么就那么难听呢? 荆向东又惊又怒。 佟思雅终于开了口,对田秀英说道:“妈,你为什么要叫我贱人?” 她的语气异常平静。 田秀英,“我说错你了?哪个身家清白的姑娘家独自在外头呆了一天一夜,彻夜不归的?” 张玉兰忍不住了,“思雅昨天去镇上看病来着,早上一早走的,晚上八点回来的,我们都能给她做证,怎么就叫彻夜不归了?” 何清月也说道:“就是!自家孩子受了伤,你连问都没问一句,倒是关心思雅的钱……还有脸说那些钱全是你的!” 田秀英挺胸,“怎么就不能是我的了?我是她妈不是?我生了她不是?她的钱全归我……你有意见啊?她是你生的?” 气得何清月涨红了脸,奈何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回,只好咬住下唇生闷气。 对于佟思雅来说,时机已到。 她扮出一副受伤的表情,震惊又痛苦地看向了田秀英,“所以……妈妈,你一点儿也不在乎我的生死,你只在乎我手里的钱,对吧?” 那田秀英还是要脸的,“妈是想帮你把钱存起来,免得又像以前那样被胡晓琳偷了!” “那存在镇上的储蓄所不是更安全吗?”佟思雅好奇地问道。 田秀英:……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你这傻孩子!她就是想要你的钱啊!” “可我已经没有钱了。”佟思雅正色说道。 田秀英的眼睛正往围观的人群中瞟,想知道刚才是谁这么说她。 不料,突然听到了佟思雅的话—— 田秀英急了,问道:“钱呢?二十多块钱啊!你把钱弄到哪儿去了?” “都拿去看病了。”佟思雅说道。 田秀英哪里肯信,“那也不可能……花了二十多块钱吧?” “当然不是。”佟思雅道。 田秀英眼睛一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佟思雅又道:“是花了一百块钱……” 田秀英一口气没上来—— 她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 抚着心口喘了半天,田秀英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佟思雅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治病花了一百块钱。” 四周安静得过了份。 田秀英皱眉,“你在胡说什么?哪个医院收那么贵?走,妈带你去讨个公道!”说到后来,越来越生气。 佟思雅说道:“不是什么医院。” “依着我的体力,根本就走不到医院……” “半路上我就晕倒了,也不知道晕了多久。” “是一个游方的老伯伯救了我。” “老伯伯给我喝了点热水,又帮我看了看手上的伤,然后在附近找了草药给我,重新给我换了药。” “我心里苦闷,就告诉他说,我不想活了。” “我有爹有娘的,却没有一个人要我……”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死了呢!” “老爷爷安慰我,说我的伤是皮外伤,不要紧。” “要紧的是,我的心生了病。” “老爷爷给了我一个医心的良方,说一定可以治好我,但是要花一百块钱。” “我同意了……” “事情就是这样。”佟思雅平静地说道。 田秀英呆了半晌,直觉认为佟思雅在说谎,却又没有证据。 佟思雅,“妈,你会替我还这个钱的吧?” 田秀英的眉毛狠狠地跳了跳。 一旁观战的佟二春说道:“你在说谎吧?你手里不是只剩下二十几块钱了吗?哪来的一百块钱去给人家啊?” 佟思雅微微一笑,“二姐真厉害,惦记着妹妹的钱还算计得这样清楚……” “连我都不如二姐,当时也没考虑到自己手里只剩下二十几块钱,根本不够付账的。” 佟二春面一红,恨恨地瞪了佟思雅一眼。 田秀英急道:“那你到底……给他钱了吗?” “给了呀!”佟思雅理直气壮地说道。 田秀英脸都白了,“你哪来的钱?” “借的。”佟思雅说道。 “借的?”田秀英再次捂住了心口,白着脸问道:“上哪儿借的?” 佟思雅,“正好看到靳野路过,我找靳野借的。” 田秀英倒抽一口凉气。 佟二春却问道:“四丫,把你那花了一百块钱买的治心病的方子……拿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啊!” 佟思雅认真道:“老爷爷说,不能外传。” 佟二春嗤笑道:“你是被人骗了吧!” 顿了一顿,佟二春又道:“还是说,那什么老头儿根本就是你编的?你是不想把那二十块钱交出来,才故意编了个故事,说什么遇上一个游方老头给你治心病?” 闻言,田秀英立刻瞪视着佟思雅,骂道:“对!肯定是你故意的!” 佟思雅只好说道:“本来我不想说给你们听的……” “既然你们非要为了钱,揪着我不放,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那我也只好说了。” “是这样的,我心里郁闷呀,就把我和我家里的事儿一一说给老爷爷听。” “然后老爷爷告诉我说,有福之女不入无福家门。” “他还说呀,你们佟家真是恶臭无比!” “佟小宝其实是佟铁牛的亲儿子,佟小宝的亲妈是佟春花!” “佟小宝之所以智力低下,是因为他的父母是亲兄妹呀!”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是这样的,佟铁牛和田秀英结婚二十多年了,只生了四个女儿。 后来佟铁牛抱回来一个男婴让田秀英收养,取名佟小宝。 没想到佟小宝却是个又疯又傻的。 村里人一开始挺同情田秀英,觉得她一连生了四个女儿……确实倒霉。到后来,看清了田秀英的村霸行为,又开始鄙夷她。 现在,大家居然听说了这么一个惊天内幕? 人人眼里闪烁着八卦之光。 第27章 阳光底下没有新鲜事 听到佟思雅说起佟小宝的真实身世,村民们全都竖起了耳朵,田秀英和佟二春也被吓得脸色惨白。 其实在这十六年里,小宝的身世也不并是全无线索。 佟铁牛酗酒。 白天的时候他没喝酒,倒也是种田的一把好手。 夜里灌几杯烧刀子进去,就什么胡话都说。 其中就包括了佟小宝的身世。 当然了,酒醒后佟铁牛是不认账的。 可数十年来一如既往的酒后吐真言…… 由不得人不信。 现在,佟思雅当着全村人的面,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田秀英和佟二春傻了! 所以? 佟思雅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没有踏进过佟家一步,佟家人也不会跟她说这些,甚至村里根本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到底是谁告诉她的啊? 莫非佟思雅没说谎?她真遇上了一个游方老人? 可那个游方老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说,那游方老人是个……神仙?! 田秀英震惊了。 此刻,村里人也正惊诧地看着田秀英与佟二春。 这母女俩有多难缠,大家是知道的。 可是,佟思雅曝出那么大的事儿,田秀英与佟二春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喝斥佟思雅造谣,而是……呆住了? 天! 所以佟思雅说的是真的?! 村里人震惊地看着田秀英母,眼神透出明明白白的鄙夷与讥讽。 田秀英又惊又恐朝着佟思雅高高举起了巴掌,“你个表子养的……” 佟思雅一笑,继续慢悠悠地说道:“那个老爷爷还说呀,大姐(已经出嫁的佟大春)今天会回门哦!” 佟大春是个真正可悲又可怜的人。 她今年才二十五岁,却已经嫁了三回。 但村里人都不知道这个情况,还以为她嫁的仍然是第一个丈夫。 毕竟婆家隔得远嘛。 而在佟大春三年里嫁的三个丈夫里,第一个和第二个都是快要死掉的病秧子。 两任男方母亲是为了能在儿子死前留个种,花大价钱娶了佟大春回来。不料,佟大春根本无法怀孕。 佟大春怀不上孩子的真正原因,是被田秀英灌过绝子药! 当然了,佟大春第一次嫁人时听从田秀英的话,丈夫病死后她又在婆家呆了两个月,让婆婆知道她根本没怀孕,然后就偷跑回娘家。 田秀英转身就把佟大春许给另外一个病秧子。 第一个婆母花了大价钱娶佟大春进门,一是为了让佟大春给儿子留后,二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佟大春没怀上孩子,就让佟大春给老两口养老送终。 没想到佟大春跑了。 第一位婆母来佟家要人,被田秀英痛打了一顿还赶走了。 因为瞒得紧,连村里人都不知道佟大春偷偷回来过,又被田秀英给另嫁了。 第一位婆母打听不到佟大春的下落,只好离开。 佟大春嫁的第二个人家,情况也和第一家差不多……也是丈夫死后两个月,她一直没怀上孩子,就偷跑了回来。 田秀英如法炮制地让佟大春嫁给进第三个人家。 但这一次,遇上好人家的佟大春不想再被田秀英摆弄。 她尽全力照顾病重的丈夫,居然让他慢慢好转了起来。然后她哭着把自己的过往全都告诉丈夫和公婆听,丈夫与公婆十分气愤,又很心疼佟大春,于是纠集了一大堆的亲戚朋友,准备赶到方岭村里找佟铁牛和田秀英的麻烦。 算起来,佟大春带着第三任公婆回娘家的日子,就是今天! 而且佟大春还事先约好了第一任、第二任公婆,让他们也带着家人族亲们,今天一块儿赶过来兴师问罪。 算算时间,佟大春他们也差不多快到了。 听了佟思雅的话,田秀英惊得眼珠子都快要跌出眼眶了! 什么? 大春今天要回来! 可、可是…… 可是大春的婆家已经换了两茬儿了! 田秀英急坏了。 她现在担心的是佟大春居然在这个时候回门……也不知道是大春一个人回来,还是带着她男人来。 不过,不管大春是一个人来、还是带着男人回来,都不好。 万一被大春前头的两户人家知道了呢? 走漏了风声就不好了。 田秀英六神无主地放下了巴掌,她心乱如麻。思考片刻,出于对佟思雅嘴里的那个“游方老人”的忌惮,田秀英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转身就跑。 佟二春犹豫片刻,恨恨地瞪了佟思雅一眼,也跟着田秀英跑了。 旁观的乡亲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家纷纷开了口,戏谑地说道: “秀英啊今天大春回门你这是准备回家杀鸡么?” “铁牛媳妇儿,小宝真是你外甥啊?” “秀英啊你还真贤惠哪!都到这地步了……” “是啊帮着铁牛养他和别的女人的孩子,你可真贤惠!” “什么别的女人?那可是铁牛的亲妹妹啊!” “真是天打五雷轰哦!什么禽兽不如的男人……” 不过,田秀英也没能跑远。 她刚刚才跑下知青站前院的夯土坪,就看到有一众黑压压的人马朝着这边赶来。 粗略估计大约有一百多人左右,男女老少都有,而且人人面色不善,手里还抄着扁担、竹竿等物。 跑在最前头的,居然是——佟三春! 佟三春哭着跑得飞快,半途还掉了一只鞋,又跳着单脚回去趿了鞋,一把鼻滋一把眼泪地继续往知青站的方向跑,嘴里还大喊道: “妈!妈——” “不得了啦!大姐回来了!” “呜呜怎么办啊大姐带着三姐夫回来了……” “他们来了好多人,说要找我们算账!” 围观的村民们哄堂大笑,“三春,你这意思是,你大姐带着你男人回来了?” 佟三春急得直跺脚,“呸!才不是我男人呢!我的意思是……大姐带着她的第三个男人来找我们麻烦了!” 不明就里的村民们全都齐齐愣住。 啥意思? 大春的第三个男人? 大春嫁了三次?! 而田秀英一听到三春说,大春回来了,还带着她男人……甚至还带了不少人来找麻烦,脑子一下子就嗡嗡作响。 她想起了刚才佟思雅说的话。 她几乎就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佟思雅安排的。 可大春的婆家距离方岭村很远很远,而且大春婆家还纠集了那么多的人! 这不得提前准备十天半个月的? 佟思雅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这一切。 所以? 田秀英的双腿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现在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 第28章 好女三嫁(上) 佟思雅都不稀罕跟着去看热闹。 反正前世已经看过一次了。 这回田秀英在这儿闹了一上午,她脚上的水泡伤还没处理呢! 佟思雅慢慢挪回宿舍,脱了鞋袜处理伤口。 水泡昨晚上就已经被挑破,并且撕去了薄衣。 佟思雅的行李里有碘酊,昨晚就已经涂过。今天再看,伤口处已经长出了一层薄薄的新皮,但仍有少许的脓水。 她处理好伤口,便隐约听到山坡下响起了嚎哭对骂的声音,不由得一笑。 晾了一会儿伤口,佟思雅这才重新穿好了鞋袜,慢慢走到大门口,拿了根扁担充当拐杖,慢慢挪到了围观人群的外围,居高临下的看戏。 对峙的两群人,一方是田秀英和她的两个女儿佟二春与佟三春,另一方是佟大春和婆母赵金凤。 赵金凤一上来就叉腰,瞪着田秀英大骂,“你这扫帚星!你骗了我家多少彩礼你自己说!” “今天你要是有个好的态度呢,咱两家以后还是亲家!” “但凡今天你还敢糊弄我一句的……老娘跟你没完!” 田秀英也很横。 但这会儿赵金凤身边围绕着近百个身强力壮的男女…… 田秀英在村里风评不好,根本不会有人帮她。 所以她怂了,“亲家母,你这话啥意思啊?” 围观的方岭村村民起哄道:“田秀英!你亲家母不是镇西头的马兰桂吗?怎么突然换了个亲家母啊?” 田秀英脸色惨白。 赵金凤大声说道:“乡亲们,是这么一回事儿……” “我是林镇四塘村的赵金凤,两年前的冬天我儿子石柱不小心掉河里了,然后身体就一直很不好。拖到前年冬天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 “说实话,当时真的是什么办法都想遍了,我都已经放弃了!” “田秀英托人找到我,问我想不想让儿子留个后。” “我当时还想着,我不能这么干……石柱是将死之人,让他留后,岂不是祸害人家闺女吗?” “我没同意,可田秀英就把她女儿大春直接领去我家了。” “我看大春标致又勤快,我是……真喜欢这姑娘啊!大春避开她妈跟我说了,她前头嫁了两次,一次比一次差,娘家对她也不好,想留在我家……” “我就去跟田秀英说我同意。” “结果田秀英开口就要我八十块钱的彩礼!” 听到这儿,围观的方岭村村民们炸了。 大家忍不住议论纷纷: “什么?大春已经嫁了三次了?” “三嫁的寡妇,彩礼要收八十块钱?” “哎,两年前的时候马兰桂还来我们村找大春呢!那会儿田秀英还说,是马兰桂故意把大春藏了起来,还臭不要脸的想追回彩礼……原来在那个时候,大春就已经被塞到第三户人家家里了啊?” “谁给她当儿女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这不是卖女儿是啥?” 田秀英浑身瑟瑟发抖。 她双手紧握成拳,低垂着眼,阴鸷地看向赵金凤身边的佟大春。 赵金凤继续说道:“……我就咬牙东挪西凑了八十块钱,把大春留在了家里。” “大春这孩子命苦,知道我为她欠下一屁股债,她是白天往死里做活计,夜里好生侍候我儿子石柱啊!” “石柱也爱她,可能是心里头有了念想吧,这孩子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 “大春来家大半年,石柱能下地儿了,去年冬天的时候他已经能下地干点轻松的活计啦!” “我就催大春和石柱圆房,我是真想抱孙子啊!” “可我没有想到……大春她、她居然根本生不出孩子!” 围观的众人再次愣住。 不是,这故事不挺好的么? 身世坎坷的姑娘和病将垂死的青年历经波折,终于扭转一切,即将变好…… 怎么突然就冒出了这个? 说到这儿,赵金凤气得眼泪扑籁籁的淌。 众人齐齐看向了佟大春,目光中充满了震惊与怜惜。 佟大春难堪地用双手捂住了脸,浑身颤抖。 赵金凤指向田秀英,恨得手指都在抖,气愤地说道:“大春生不出孩子的原因,是被田秀英这个亲妈……在她第一次出嫁前就给她灌了绝子汤的缘故!” 围观的村民们齐齐发出了“哗”的一声惊呼。 天哪!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亲妈? 田秀英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时,佟大春带着哭腔一字一句地开了口,“乡亲们,你们也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对吗?” “但这就是事实啊!” “我第一次嫁到镇西马家前,我妈就逼着我喝了绝子药。她把我捆在椅子上,捏着我的鼻子亲手灌的药……” “她说家里姐妹多,壮劳力只有我爸一个,干重活挣工分的人少,张嘴吃饭的人多。” “又说我弟弟小宝脾气不好娶媳妇儿也难,三个妹妹想要嫁人也没有体面的嫁妆。” “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所以只能牺牲我。” “只要我嫁个三四次,挣回来足够的钱,给小宝娶媳妇儿给三个妹妹挣嫁妆……她就接我回家,以后再给我找个好的!” “我妈还教我到了婆家去以后怎么糊弄婆婆,怎么避免和丈夫行房……” “可当我看到马峻对着我笑的时候,我根本狠不下心来!” “马骏是个好人啊!他会心疼我,不让我干重活,他还总担心我吃不饱……” “我日夜服侍他,但还是留不住呜呜!” “马峻死的头一天晚上,他跟我说,他真的只把我当成妹妹,他说他不想耽误我,让我别听他妈的,不用替他守寡……” 说到这儿,佟大春满面泪痕。 佟思雅站在半坡上,也有些难受。 原来,重来一世,再听到佟大春的际遇时,还是会感到难受啊。 但愿往后一切顺遂。 佟大春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马骏死了以后,我本来不想回佟家,觉得以后跟着马婶子也挺好。” “可我妈跑来找我,说四春病得快死掉了,夜里说胡话一直在喊我,我着急了就跟着她回来了……” “没想到她直接把我绑了送去邻县的王家!” 旁观的村民们开始指指点点: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所以王家还真是大春的第二个婆家啊!” “是啊是啊当初王家来咱村里问大春下落的时候,我还觉得王家神经病呢!嗐,我还帮着田秀英骂过王家!” “谁说不是呢?那会儿咱们都不知道田秀英又背着马家把大春许给王家了啊!” “田秀英怎么这么混蛋?!” “虎毒不食子啊她怎么这么混?” “大春也太可怜了。” “人马家不可怜吗?倾尽所有娶了个儿媳妇回去,结果儿子死了儿媳怀不上孩子还跑了……这是吃人家绝户啊!” “说起来还是田秀英太混账了!” 众人的指责令田秀英白了脸,她垂下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9章 好女三嫁(中) 佟思雅站在人群里,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 准说来,她盯着田秀英惨白的脸……心里十分享受。 毕竟也不是常常能欣赏到田秀英吃瘪的样子啊! 佟大春继续说起了她在王家的遭遇: “王家不比马家厚道,马家是真心把我当成亲闺女疼,王家……” “我没资格怨人家,毕竟我亲妈把我卖了一百块钱呢!” “可人家好歹没短过我吃喝。” “不就是干活吗?我在娘家干活干少了?” “不瞒乡亲们说,当初离开马家我是不愿意的,可王家……” “王富贵死了以后,他家等了三个月,见我没改上孩子,就让我改嫁王福贵!” 乡亲们惊呆了,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去,这都解放二十多年了,不是旧社会吧?居然还有这种事!” “王家算盘也打得噼里啪啦响啊!” “大春太可怜了!” “这么好这么勤快的孩子,命怎么这么苦呢?” “哪有这种事啊?太不可思议了!” 佟大春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那我是不同意王家这个主意的!所以我妈又扯着借口让我回娘家的时候,我回了……” “不过,当时我说了以后我再不嫁人了!” “家里没钱给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置办嫁妆和聘礼?没关系我有力气我能上工挣工分慢慢挣钱啊……” “结果却是一模一样的套路!我妈给我灌了药,我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石家了!” “可能是老天爷也觉得我可怜吧!我又遇上了好人家。” “我到石家的第一天,就给妈(赵金凤)跪下了,我把这几年我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我说我再不想嫁人了,我给你们家做牛做马吧!” “妈(赵金凤)说你要是不想再被你妈(田秀英)卖一次的话你就好好照顾柱子,他一天不死你妈(田秀英)就左右不了你!” “为了这个,我……一天到晚都没敢真正合过眼,天天守在柱哥床边,他也终于好了……” “现在他是好了,可我……真的生不出孩子啊!” 说到这儿,佟大春哀恸大哭了起来。 这时赵金凤挺身而出,大声说道:“乡亲们,今天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拿回当初田秀英提出的八十块钱的彩礼!” “大春还年轻,她和石柱的感情又好!就算她不能生,我也不可能拆散他俩!” “所以我一定要拿回这笔钱……” “我要带大春去看病!” “我要让大春养好身子,给我生一个……她亲生的大胖孙子!” “当然了,生一个像大春这样的乖巧姑娘,我也是喜欢的!” “乡亲们你们给评评理,我这要求过份吗?” 围观的村民们连连点头: “不过分!一点儿也不过分!” “有道理,有道理啊!” “赵婶人太好了,不嫌大春生不出孩子还想给她治病……” “大春这是苦尽甘来了啊!” “田秀英是该把这个钱还给人家!” “赵婶的要求很合理!” 赵金凤双手插腰,气壮山河,冲着田秀英怒吼道:“田秀英!还钱!” 田秀英笑了笑,平静地说道:“你做梦。”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 众人早就猜到田秀英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吐出这八十块钱来,但没有想到她的态度居然……这么平静。 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赵金凤炸了毛,“田秀英!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田秀英看了佟大春一眼,坦荡荡地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佟大春嫁到你们石家以后,就跟我们佟家没了关系。你凭什么找我要回当初的聘礼?” 赵金凤:…… 佟大春说道:“可你给我灌了绝子药!我、我以后都生不了孩子了!” 田秀英轻飘飘地说道:“生什么孩子啊!都是讨债鬼!不生更好,你们小两口自个儿挣到了钱就自己花,不知过得多舒服呢!” 佟大春:…… 佟思雅忍不住笑了,心想田秀英这人的想法还挺现代的哈。 但这会儿是七十年代初,是一个讲究多子多福,四世同堂的时代。 跟着赵金凤来的一个胖大婶忍不住了,挺身而出,“我说,你这个当妈的是怎么一回事?” “不生孩子好,是吧?那你为啥一口气生了四个闺女呢?” “就这,还不够!你还要去抱养一个儿子回来!” “要不这样吧,把你儿子的鸡儿剪掉!你也断子绝孙呗!” “反正儿女都是讨债鬼,你也别管她们了,你和你那口子挣到了钱就自己花,不知过得多舒服呢!” 围观的村民们爆发出嘲笑声。 田秀英涨红了脸。 她低垂着头,想要匆匆离开这儿。 胖大婶上前去,用自己肥壮的身材拦住她,“田秀英,我们大老远的为了这事儿来了,你要不给个答复呢,我们可不同意哈!” 田秀英淡然说道:“要钱没有,要命——” 说着,她突然看向站在半坡上的佟思雅。 田秀英眼珠子一转,改了口:“这样吧,八十块钱真没有。我就赔给你五十块钱吧!” 而赵金凤与佟大春也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心想田秀英怎么突然转了性? 佟思雅却秒懂:田秀英是在指望着被胡晓琳“偷走”的那五十块钱呢! 佟思雅笑了笑,脑子里冒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不过,现在还不可说。 赵金凤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 田秀英不耐烦地答道:“爱信信,不信滚!” 赵金凤立刻说道:“五十就五十,钱拿来!” 田秀英,“别人欠我的,我还没拿到手呢!等我拿到了再给你。” ——她已经想好了,胡晓琳欠别人的,大队长和荆向东都要求胡晓琳三倍赔偿。胡晓琳拿走四丫的五十块钱,按三倍赔偿就是一百五。还给赵金凤五十,她田秀英还剩一百呢! 这么一想,田秀英又变得浑身是劲。 赵金凤却不信,“你也别在这儿给我画大饼!我不管,你什么时候给我钱,我们什么时候走!我们也不白等你,在这儿等你几天你就得负责我们这百把个人的吃喝拉撒!一顿也不能少!” 田秀英沉思片刻,吩咐佟二春,“去把胡晓琳喊来!就说,她今天要是不还钱,就让这些人把她带走,给石柱生了儿子才准她回来!” 赵金凤被吓一跳,连忙说道:“你可别乱说!我已经有儿媳妇了,我儿媳妇好着呢我才不想换!你啊,把五十块钱还给我就好!” 田秀英不耐烦地说道:“关你屁事!”然后又吼佟二春,“快去啊!” 佟二春飞快地跑了。 第30章 好女三嫁(下) 在等佟二春消息的时候,先前和佟大春玩得好的村里姑娘告诉她,“大春啊你几年没回来了,还不知道你家出大事儿了吧?” “原来四春不是你的亲妹子!” “当初你妈在县医院生四春的时候,和她同病房的宁城副食品厂的厂长夫人也生了个闺女。” “两个闺女抱错了……” “现在啊,两个闺女给换了回来!” “四春现在去宁城当厂长千金了!你真正的亲妹子佟思雅现在正在我们村里当知青呢!” 闻言,佟大春大吃一惊! 她顺着昔日小姐妹的指点,看到了站在半坡上的佟思雅。 佟大春愣愣地看着漂亮白皙的佟思雅,面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佟思雅站在半坡上,听不到佟大春和小姐妹的嘀嘀咕咕,但觉察到佟大春看自己的眼神,也注意到佟大春面上的表情。 佟思雅笑了笑。 她当然知道佟大春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因为当初田秀英去县医院生孩子的时候,佟大春已经六岁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六岁的佟大春勤快又懂事,除去力气不够大之外,已经是家里家外干活的一把好手。所以当田秀英难产、被村干部送进医院去的时候,佟大春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她应该是当年抱错事件的唯一目击者与知情人。 毕竟她当时一直呆在田秀英的身边。 有些事,前世的佟思雅一直到后来快要死掉的时候才知道。 比如说,当年在县医院发生的抱错女婴事件;比如说,当初的佟思雅是怎么“歪打正着”的喝错了一杯酒,又是怎么莫名其妙与荆向东滚了床单的。 可惜的是,前世佟思雅知道真相的时候太晚了。 她已经病入膏肓,没了报仇的能力。 那么今生…… 远远的,佟思雅朝着佟大春微微一笑: 前世算计过我的人,你们可要小心了哦! 隔得老远的佟大春看到佟思雅朝着自己投过来的礼貌性笑容,心肝儿莫名其妙地颤了一颤。 这时,佟二春急匆匆回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田秀英身边,焦急地说道:“妈,胡晓琳不在村里!” 田秀英一怔。 她下意识转头看了佟思雅一眼,总觉得是佟思雅在搞鬼。 “那胡晓琳上哪儿去了?”田秀英问道。 佟二春答道:“说是去县城了。” 田秀英皱紧眉头,“她去县城干什么?” 赵金凤不高兴地说道:“田秀英!你可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赶紧把五十块钱拿给我!” 田秀英阴沉着脸没说话。 赵金凤带来的近百人里头,男多女少,女的几乎全是尖牙利嘴的。 当下,那些人七嘴八舌地指责田秀英……全程不带一个脏字儿,却字字诛心! 田秀英被气得心口闷痛。 方岭村的生产队大队长老谭听说村里出了事,急忙带着人赶了回来。 一看又是田秀英惹事儿…… 老谭烦得不行,问道:“田秀英,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这人怎么老是闯祸生事? 田秀英倒是想恶人先告状来着……毕竟老谭也算是她的领导。 奈何赵金凤带来的那些人不让,只要田秀英一开口,她们就轮流和她骂仗,骂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边,赵金凤已经伶牙俐齿地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老谭惊呆了。 佟大春还在一旁哭哭啼啼的,甚至还在赵金凤说得不够详尽的时候补上几句…… 真是由不得老谭不相信。 老谭怒了,“田秀英!你……这种卖女儿的事你是怎么干得出来啊?大春可是你亲生的女儿啊!” 他暴跳如雷,冲着一旁的佟铁牛吼道:“铁牛,这事儿你必须理清楚!这几天你也别去上工了……家里的娘们儿理不清家务事,你这个大男人就帮着她理,理不清楚的话以后都别上工!” 方岭村年年收成都不行,农忙的时候忙成停不下来的陀螺,农闲的时候还得跟着生产队干些拓荒、挖河道、清於这样的活计。 就算是这样,一天不落的保持全勤上工的壮劳力也吃不饱肚子。 现在老谭不让佟铁牛上工,这简直就是莫大的惩罚! 佟铁牛瞪视着田秀英,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田秀英脸色惨白,牙关叩叩作响。 “三天!” 田秀英盯着赵金凤,破釜沉舟地大声说道:“三天之内,我肯定把那五十块钱还给你们!可以了吧?” 赵金凤却不信她,道:“你给当众写张保证书!就说……要是三天内不还能我五十块钱,那就……把你家房子赔给我!” “你说什么?我家房子?”田秀英失声惊呼。 赵金凤,“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三天内还我五十块钱可是你亲口说的!你能还我钱,我干嘛还要你房子呢?” 田秀英噎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我不识字!”田秀英气恼地说道。 赵金凤,“没事啊让谭大队长代笔呗!你当着乡亲们的面摁个红手印就行!” 于是,由老谭代笔写了一张保证书,田秀英哭唧唧地摁了手印。 田秀英被佟铁牛押着,回家去了。 赵金凤领着亲朋好友们浩浩荡荡地往村口去—— 佟大春在昔日小姐妹的陪伴下,匆匆赶到了知青站,见到了佟思雅。 有人替这对姐妹介绍: “思雅,她是你大姐佟大春!” “大春啊她是你亲四妹佟思雅!” 佟思雅面上带着疏离的、恰到好处的礼节性微笑,朝佟大春点头示意。 佟大春则惊疑不定地看着佟思雅,眼神复杂。 良久,佟大春才说了句,“你叫思雅?你……来这儿多久了?” “四十六天。”佟思雅答道。 佟大春愣了一下,又问,“习惯吗?” 佟思雅如实答道:“不习惯。” 佟大春久久没有说话。 她定定地看着佟思雅,犹豫半晌,才问道:“那……四春她,她在城里……习惯吗?” 佟思雅,“不知道。” 佟大春点点头。 她似是六神无主,转头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佟大春突然又急急地回来了…… 可当她走到佟思雅跟前的时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最终,她看着佟思雅,又闭了闭眼,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佟大春哑着嗓子对佟思雅说道:“要是有什么事儿你解决不了的,那你就……你就托人上林镇四塘村去给我捎个信儿,我要是能帮得上你,我一定会帮你。” 佟思雅笑了笑,敷衍似的轻声说道:“谢谢。” 看到佟思雅并不熟络、且疏离冷漠的表现,佟大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第31章 命贱如泥 赵金凤一众离开后,方岭村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佟思雅回宿舍去补了个觉,吃过午饭,她挪着疼痛的双脚,慢吞吞去了靳野家。 靳野还没回来。 但佟思雅却被眼前的一幕给吓了一跳!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靳野的家,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徒四壁。 啊不,他的家,甚至连四块完整的墙壁都凑不齐。 只有两面墙。 可现在—— 她面前有一个小木屋啊! 看木料的颜色,应该是用旧木料拼起来的。 并不是很大的一间屋子,大约五六米长、五六米宽,有门有窗。 窗户上甚至有雕花木格,但没有糊窗纸,用稻草给堵上了。 可能是时间过于紧促的原因,屋顶还来不及做,随便搭了一层稻草顶。 但新房子的一旁已经堆放着整整齐齐的好几摞瓦片——绝大多数是完好无损的,但也有些残缺了一点点。 看起来,这幢房子的建筑材料,应该是靳野从他家废墟里翻找出来的。 尽管佟思雅的脚还在疼,却依旧好奇地围着这幢刚起好的木屋转了又转。 也不知道这屋子里头是怎么样的。 不过,靳野不在,她还是不要推门进去看了。 佟思雅心下赞叹:这靳野的行动力也太强了吧!才过了几天啊,他还跑了两次镇上!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 啊对了,靳野说过晚上让她过来吃饭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佟思雅决定先回宿舍去休息一会儿。 才走到半路,突然听到路边传来一阵凄怨的哭声…… 佟思雅看看前后左右,觉得头皮发麻。 四周都没人,哪来的哭声? 听起来还是个女的。 “谁?谁在哪儿哭?”佟思雅壮胆似的,大声问道。 那人瞬间止住了哭泣。 佟思雅更觉得心里毛毛的,喝道:“快出来!我都已经看到你了。” 其实并没有。 她压根儿不知道那人躲在哪。 但很快,就有人从不远处的草丛里站了起来。 佟思雅愣住。 那人也愣住。 原来,躲在草丛里哭泣的,居然是佟三春?! 两人对视片刻—— 佟思雅懒得理会佟三春,转身就走。 佟三春不乐意了,喝道:“佟思雅你给我站住!” 见佟思雅头也不回地走了,佟三春又哭了起来,“佟思雅!都是你不好!现在我快要被你害死了!你满意了?” 闻言,佟思雅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佟三春一眼。 佟三春已经跌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了起来。 “说说看,我怎么害的你?”佟思雅好奇地问道。 佟三春抹了把眼泪,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胡晓琳是不是真的欠了你五十块钱?” 佟思雅秒懂。 “这又关你什么事呢?”佟思雅明知故问。 佟三春大哭,“爸妈在家里打仗呢!” “爸骂妈,为啥要许诺还五十块钱出去,要是有这个钱,还不如……”说到这儿,佟三春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佟思雅好心地替她说道:“还不如多赔给石家一个赔钱货,反正你们家赔钱货多?” 佟三春呆呆地看着佟思雅,一脸的震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前世佟思雅亲耳听到的啊! 前世佟铁牛和田秀英是这么吵架的: 佟铁牛说:你有病吗许五十块钱出去?要是还不了,还真赔我们房子? 田秀英说:不然怎么办?你看今天这架势,我能躲得过去吗? 佟铁牛说:那也不能白白把钱给出去啊!家里那么多赔钱货,塞一个给石家不就行了! 田秀英说:你啥意思? 佟铁牛说:石家不就是想要孩子吗?让二春去石家呆上一年,和那个病痨子圆房,给他生个孩子再回来,等于咱们赔给石家一个孩子了,以后咱们再重新给二春找个正儿八经的人家嫁出去…… 田秀英不愿意:这嫁黄花闺女能收一百块彩礼呢,二手货能说到五十块钱就不错了! 佟铁牛:反正我不管,那五十块钱我绝不出! 田秀英纠结道:二春不行,我舍不得二春……她可是我的左臂右膀!要不,让三春去吧!三春蠢一点…… 这就是佟氏夫妇对女儿们的态度。 不过,这种缺德事儿就算佟家干得出,人石家也不同意。 前世的后来,是佟思雅出面去求了佟大春,最后分期付的款。 钱还是佟思雅想办法慢慢赚回来的! 但是现在—— 佟思雅才不愿意管这种闲事呢。 “你家还能有什么事儿?无外乎就是在你爸妈眼里,女孩子的命贱,比地里的泥还不如呗!”说着,佟思雅瘸着腿儿慢吞吞朝着知青站走去。 佟三春暴跳如雷,“佟思雅!那也是你家!” “拉倒吧!”佟思雅嗤笑道,“我连你们家的门都没进去过,算你们家的什么人啊?我可一点儿也不想认识你们,以后你们也别来找我!” 正说着,佟思雅眼尖地看到前头远远地过来了一个人。 这人身材极端高壮,还扛着如同小山一般的东西。 佟思雅一眼就认出那是靳野! 她高兴坏了,站在半坡上朝他挥舞双手,“哎!靳野!靳野——” 靳野被硕大的、沉重的包裹给压得微微弯下腰,目光只能一直盯着眼前的山路。 直到他听到不远处有女孩子呼唤他的名字。 声音甜润悦耳,语气欣喜娇憨,让人听了心生欢喜。 他站定,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的佟思雅。 漂亮的姑娘正站在迎光处挥舞着双手,兴奋地和他打招呼。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也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靳野愣住。 他在这村里神憎鬼厌的,村里人一看到他就躲,说他命硬克人,说他蠢笨如牛,还说他是专给人带来厄运的瘟神…… 可姑娘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一看到他就很高兴,很开心,很欢迎! 靳野忍不住一笑。 不知为什么,鼻头有些泛酸,眼眶也热热的。 原来—— 被人需要、被人守护、被人期盼着的感觉是这样的。 一颗心里装满喜悦,满得就快要化成热泪从眼眶里冲出来了! 原来—— 被人笑脸以待,被人高兴地直呼大名的感觉是这样的。 眼泪已经控制不住,从眼眶里淌了少许出来呢! 靳野伸手在额头上拭了拭,假借擦汗的动作,迅速将眼角的泪痕拭去。 他微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住情绪,然后背着、扛着沉重的包裹,继续稳住身形,朝着她一步一步踏实走去…… 还是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归心似箭。 须臾,靳野已经走到了佟思雅跟前。 佟思雅高兴地问道:“你怎么才回来呀?” 然后眼睛一瞟,看到他手里拎着个肥嘟嘟一动不动的豪猪,奇道:“你还去打猎了?” “没有!”靳野含笑答道,“半路上捡的……一条蛇盘死了这豪猪,正准备吃,我看到了就把蛇赶走了,这豪猪就归了我。” 他不自觉笑了,“正好拿来炖汤给你喝。” 佟思雅也很高兴,笑眯了眼,对靳野说道:“靳野你的运气可真好!” 靳野再次愣住。 他运气好? 真正运气好的人,会接二连三的失去亲人?会被村里人骂灾星? 不过,最近他的运气确实很好。 因为他遇上了她。 靳野微微一笑。 佟思雅是真的很高兴。 ——他带回来的这些东西,昨天的物资目测也就只占一半,估计他今天去找郑叔兑了不少的物资回来! 他肯定很累。 真没想到他运气还那么好,在半路上捡到个猎物!这样的话,晚饭也解决了,他就不用再去山里的陷井那儿收猎物了。 “靳野你先回去,我慢慢儿走过来。”佟思雅说道。 靳野一看她走路的姿势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点点头,“那我先回去。” 他都没敢抬头看佟思雅一眼,就怕被她发现他赤红的眼尾。 靳野扛着大包小包越过佟三春,直接无视佟三春不存在,径直离开。 佟三春看到了靳野和佟思雅的相处,觉得十分惊讶。她看了看佟思雅面上的笑容,又看了看靳野背着扛着提着的物资…… 佟三春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轻蔑一笑,一扭头转身朝着家里跑去。 第32章 靳野带回来好多好东西 当佟思雅挪着痛脚慢吞吞走到靳野家附近时,靳野已经卸下了物资,这会儿正挑着一副空的木桶疾步如飞地朝着山下走去…… 他一手虚扶着肩上挑着的扁担,扁担两边各挑着一个空木桶;另一只手里拎着那只豪猪,腰间挂着他那把断头柴刀。 “看到我起的新屋没?”越过佟思雅的时候,他简洁地问道。 佟思雅点点头。 靳野说道:“我把拿回来的东西放屋里了,一会儿你进屋里去看。”说着,他挑着空担子就走。 佟思雅还想说些什么,但靳野已经大步流星走远了。 她只好继续慢慢走。 走到他家,果然看到他将木门大大推开了。 屋里其实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噢,也不是啥都没有,至少屋里的角落处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看起来像是他临时铺的“床”。 门口处随意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是他刚才扔在屋里的。 啊对了,原来屋里的地板,居然是木板铺成的? 佟思雅很是惊喜。 前世她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知道七十年代大多数农村家庭都是夯土地面,从九十年代后期开始,经济慢慢变好了,家里有余钱的家庭会铺水泥地面。 但佟思雅更喜欢冬暖夏温的木地板,曾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家里所有房间都铺上了木地板…… 佟思雅摇摇头,甩掉不开心的过往,蹲在地上翻看起靳野带回来的东西。 果然,除去昨天她买回来的东西之外,还多了很多很多其他的物资。 最多的就是布! 是供销社里那种布,大约二三十块,带花色的就有近二十多种,黑灰蓝布料大约七八种,布料的尺寸还不小,一看就是那种至少能裁剪一两套衣裳。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颜色的毛线、女式棉袜、女鞋,甚至还有一大包的发绳! 一大包的零嘴儿,什么江米条、蜜枣、冬瓜蜜饯、核桃、花生、炒香的瓜子儿……甚至还有一包大白兔奶糖! 以及红豆、绿豆、黄豆,糯米、大米,白砂糖等等! 靳野甚至还买了香皂、洗头膏、雪花膏…… 最最最让佟思雅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还买了两大捆的卫生纸! 佟思雅的脸“唰”一下子红透了。 昨天她在镇上的时候,还特意问过供销社的陈姐,能不能不凭票买卫生纸,得到的答复是不行。 当时佟思雅还挺失望的。 没想到…… 她有种直觉——靳野买卫生纸回来,是拿给她用的。 可她是用来对付大姨妈的呀! 也不知道靳野花了多少钱才淘换回来这么多的东西。 佟思雅把靳野带回来的东西分了类,一一摆放整齐。 一眼看去,竟然铺满了大半间屋子! 这时靳野挑了水回来,手里还拎着一块肉——豪猪已经剖杀好了。 不过,豪猪本来就不大,去皮去内脏后,看着也就两三斤左右,还带着骨头。 没关系,靳野带回来的东西里,有陶婶沙丽她们送的菜,还有大米……今天应该也很丰盛的一顿呢! 但让佟思雅感到惊讶的是,靳野的速度居然那么快! 要知道,他最多也就去了半小时不到……就把豪猪剖杀好了,还挑了两桶水? 就算佟思雅脚没伤,她空手来回去一趟河边也得二十分钟左右。更别提处理豪猪的那身带刺的厚皮多麻烦了! 那么勤快的靳野,身体强壮还很会狩猎!居然会被这个村子里的人视为不祥人! 还真是瞎子呢! 佟思雅赶紧迎了出去。 靳野已经将水桶放在一旁,转身开始生火。 等到佟思雅慢慢挪过去的时候,他已经麻利地生好了火,正往灶膛里塞干柴。 佟思雅及时说道:“靳野,你把这豪猪的骨肉分开,骨头用来炖大白菜,肉用来烤着吃。再煮点儿米饭……煮饭的时候多放点儿水,熬两碗米汤出来。” 靳野静静地听完,嗯了一声继续干活。 佟思雅又道:“你把肉切好了给我,我先去调个烧烤料汁,要先腌一会儿再烤。” 靳野又嗯了一声。 他动作麻利,很快就将骨肉分开,肉块留给佟思雅,骨头扔进汤锅里去煮,又听从佟思雅的吩咐,掰了一小块姜,刮掉皮也扔进了锅里。 大米淘洗净以后也被放在“灶火”旁煨着,里头放的水不少。 那一边,佟思雅已经用酱油盐五香粉和孜然、姜蓉、蒜蓉等拌好了料汁,并且将肉块腌住。 她又跟靳野讲了一下想要竹签子。 靳野让她看着火候,他则拿着柴刀离开,不一会儿就拖了一根长长的翠绿竹子回来了。 在这过程中,佟思雅又将几个青椒、西红杮切成大块状…… 等到靳野削好了竹签子,佟思雅将腌好的肉块、青椒块、西红杮块一个隔一个的串在竹签上。 豪猪肉不是很多,一共串了七串。 然后放在灶火旁烤制。 不大一会儿,锡锅里的米汤先是咕咚咕咚沸腾了起来。 静待片刻,佟思雅将饭锅里多余的米汤倒在两个碗里——这就是介乎于米汤与米油之间的绝佳滋补汤水,味道还极美! 佟思雅拿着不锈钢勺子去舀了一大勺白砂糖,小心翼翼洒在两个碗里,还搅拌了一下。 那边的烤肉已经开始滋滋的冒油,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佟思雅和靳野不由自主对视了一眼…… 又飞快地挪到了两边。 为避免尴尬,佟思雅清咳了两声,把今天佟大春带着婆母来找田秀英麻烦的事儿说了。也说了她今天在路上和佟三春说的那些话…… 靳野直皱眉,“乱七八糟。” 佟思雅深以为然。 靳野又交代她,“你得防着点,一有什么不对就吹那个竹哨,我听到了会去找你的。” 佟思雅面一红。 她伸出手,握住了挂在胸前用红线穿着的竹哨。 昨天回来以后,她就没还他竹哨,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现在被他这么一说…… 她涨红了脸。 靳野转移了话题,“你想要什么家具?” 佟思雅“啊”了一声,没回过神来。 靳野又问了一遍,“屋里得放什么家具?” 佟思雅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新屋,想起了屋里堆放着的那些干草。 “起码得有床吧?”佟思雅说道,“卧室的话,得有衣柜,带抽屉的当然最好了……不过,你家房子怎么才一间啊?” “你想要几间?”靳野问她。 佟思雅又“啊”了一声,“什么?” “我是说,你觉得几间屋子比较合理?”靳野换了个方式问道。 佟思雅想了想,“起码还得有间堂屋吧?吃饭什么的,厨房厕所洗澡房也要有……” “最好呢再挖个地窖用来当仓库,开口处呢就在厨房的地板上。” “这地窖要弄得隐秘一点儿,拿取东西方便、也安全……” “厕所和洗澡房要分开,这两间最好砌成砖房,好冲洗好做卫生。” “啊对了,天天挑水也挺辛苦的,最好是能从山上引水下来。” “这是个大工程,做起来累死个人!可我觉得吧,累是累,却解决了家里随时用水的需要。会节省一大堆时间呢!” “还有啊,你带回来的红豆绿豆黄豆……最好得弄点儿陶罐竹罐什么的来装。要不然啊,很快雨季就到了,没有收好的话会发霉的。” 佟思雅絮絮叨叨地说着。 这些全是前世她自己的生活起居经验。 她一直致力于把自己的家建设成为世外桃源。 她也挺喜欢自己的家。 若前世没有荆向东和那些人的拖累,她一个人也能过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 只可惜…… 坐在火堆旁,守着飘香的美食,佟思雅展开想像,描述了一个她理想中的完美家园。 靳野默默地听着佟思雅的描述,嘴角边浮起了笑意。 第33章 就算我拆他家房子,抢他家粮食,你看他敢不敢放一个屁 终于能吃上晚饭了! 佟思雅盯着面前丰盛的晚餐,眼睛亮晶晶的。 一共七串烤肉,被料汁腌制后又烤熟的烤肉浓油赤酱,还被红的番茄、绿的青椒隔开…… 光是看着就觉得很好吃! 另外还有一锅骨头大白菜汤。 以及香喷喷的大米饭。 佟思雅笑道:“要是能再来个清炒葫芦瓜、冬瓜或者鸡毛菜,还有一个开胃的凉拌黄瓜、莴笋丝、海带之类的……那就完美了!” 她习惯餐餐饭都要有四菜一汤:一个荤菜、一个半荤、一个素菜、一个开胃的腌菜或者凉拌,还要再来一个汤,炖汤滚汤都可以。 现在只有一菜一汤,但已经比她刚重生回来天天吃豆子水强。 佟思雅拿了一串烤肉,用筷子将肉和青椒块、番茄块撸下来埋进米饭里,再把米饭扒开…… 这么一来,米饭上就沾上了美味的肉汁。 第一口先吃沾了肉汁的米饭。 白米饭醇香,肉汁鲜美之中既有青椒的微辣,又有番茄的酸甜,这也太好吃了吧? 然后再吃一口外烤肉——烤肉的外皮被烤得略微有些脆,内里却肥糯多汁,肉质细腻。更因为被事先腌制住,姜汁很好的去了腥,味道也全吸进肉里。 佟思雅觉得这一口烤肉直接提升了她的幸福感! 再拌上一口米饭…… 以后这日子就这么过吧! 如果遇上了不开心的事,那就好好吃一顿!如果心情仍然无法扭转,那就再吃一顿! 不过—— 佟思雅咽尽嘴里的饭菜,才说道:“这院子足够平整……以后最好搭个木棚架,种几棵丝瓜、葡萄。” “这地上就植草皮,再去河里捡点儿圆卵石过来铺平整了……” “前院搭个棚架,以后天气好的时候在这儿吃饭,又敞亮又能看风景。” “院子的那一头建个厕所,这一头用来养鸡鸭……啊现在还不能养,那么可以养几只狗,守家护院。” “后院用来种菜,要是可以的话,建个大地窖用来养兔子!” 说着,佟思雅又喝了一口肉汤。 这汤也好喝。 豪猪的骨头基本全是软骨,炖上半小时就已经出了胶,鲜味全在汤里。大白菜炖久了有点溶,清甜味也全都渗进汤里。 佟思雅更喜欢吃汤水的菜肴。当下,她把烤肉往靳野那边一推,开始舀汤泡饭。 靳野正聚精会神地听她描绘未来…… 顺沿着她的思路,未来的生活美好得让他不敢想象。 可细细想来,她想要的一切,似乎又全都在他能力范围之内! 所以? 有什么理由不满足她呢? 靳野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起这房子要怎么建,厕所厨房洗澡房要怎么建,地窖要怎么挖,菜地得尽快开垦出来…… 冷不丁的看到几串烤肉被放进他碗里? 靳野急了,“你才吃了一串——” 佟思雅笑了笑,“我也爱吃肉,可我更喜欢汤水和素菜。” 靳野见她碗里全是汤,米饭全都浸在汤水里,这才没吭声了。 佟思雅吃得实在痛快极了。 她一口气喝了三碗汤,觉得肠胃服帖舒爽,心情大好。 天也已经黑了。 “靳野,我要回去了。”她站起身。 靳野也站起来,“我送你回去。” 佟思雅没有反对。 两人沉默着走到知青站附近,靳野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我……我拿回来的那些东西,就放在我那儿吗?” 佟思雅回头看了他一眼。 靳野的脸瞬间红透! 他垂下头,喃喃说道:“好、好多东西……我都用不上。” 佟思雅终于开口问道:“你哪儿来的钱添置了那么多的东西啊?” 靳野说道:“我给郑叔送猎物十来年了。” 郑叔全都一笔一笔的帮他记着账在呢! 而且这次他去找郑叔拿钱添置东西的时候,郑叔还告诉他说,这十年来,他已经攒下了三百多块钱,除去这次花的,还剩下三百整。 郑叔很激动地问靳野,佟思雅是不是他对象,还想把三百块钱全都拿给靳野,好让靳野赶紧置办结婚的东西。 但靳野觉得,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想要追求佟思雅,他不能输太多。 她想要的房子、院子、菜地、地窖、丝瓜棚、引水槽……听起来工程浩大,但不是无理的、苛刻的要求。 他可以做到。 理应做到。 而他今天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九成九全是为她准备的。 靳野希望她能收下。 佟思雅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拿了靳野的东西,就等同于答应了他的追求。 不然,在物资这么缺乏紧俏的时代,又不是至亲,谁会无缘无故赠送给你那么多的东西? 重生以后的佟思雅已经看清了靳野的心意。 她并不反感靳野。 相反,靳野带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佟思雅现在不想回应,一是因为还想再继续多了解靳野一些,二是因为她还没有避开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你知道我爸妈一家都是些什么人吧?”佟思雅问道。 靳野点头。 佟思雅苦笑,“所以我……” “你别怕他们,”靳野打断了她的话,“不光是他们,就这村里的所有人,你都不用怕他们。” 顿了一顿,靳野低声说道:“他们全都欠了我的。” 佟思雅瞪大了眼睛。 靳野说道:“你猜我家的房子是怎么没了的?” “我爷爷临死时,我家的粮仓还是满的。” “第二天粮仓就空了。” “你猜猜看,那些粮食哪去了?” “这村里所有的人都受过我爷爷的恩泽……” “不管是谁,就算我拆了他家房子,抢走他家粮食……你看看他们敢不敢放一个屁。” 佟思雅看着靳野,突然心疼了起来。 她不敢想像,一个被娇养着的有钱人家小少爷,一夜间失去至亲,第二天就遇上群狼环伺的场面。那么幼小的他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我们以后都会好起来的。”佟思雅说道。 靳野定定地看着她。 他没有看错。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听完他的话以后杏眸含雾。 她是在心疼他! 靳野心头狂喜!!! 他重重点头,嗯了一声,又问,“那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佟思雅认真说道:“先放你那儿吧。” 靳野面上的喜色一点一点消散。 佟思雅继续说道:“最近我要打仗,那些东西放在我那儿,万一被人拿走了岂不是亏了?” “我也不能一直靠你去吓唬她们。” “我自己不够狠,就会一直给她们一种错觉,认为我好欺负。” “所以我必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她们睁大狗眼看看清楚,以后见了我就绕道走……” “到那时候——” 说到这儿,佟思雅突然面一红。 她觉得真到了那时候,大约她和靳野也已经水道渠成了,那么留在他那儿的东西就更加没必要拿到知青站去了。 “靳野,我走了啊!”佟思雅朝他挥挥手,快步走进了知青站。 第34章 我求你了你再好好想一想,那五十块钱你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佟思雅回到知青站女生宿舍,才知道田敏、张玉兰、何清月和胡晓琳都在。 嚯,人还挺齐。 佟思雅拜托田敏去帮她拿豆粥。 田敏了然地应了一声,兴奋地说道:“那我帮你热一热豆粥啊!” 张玉兰高兴地说道:“思雅我去帮你打开水!” 何清月激动地说道:“思雅我去帮你收衣裳啊!” 女知青们蹦着跳着离开了宿舍,屋里只剩下了佟思雅和胡晓琳两个人。 胡晓琳吃惊地瞪视着佟思雅。 她也就是一天一夜没回…… 怎么田敏她们就当起了佟思雅的舔狗? 要知道,以前田敏她们在她胡晓琳的挑拨离间之下,对身娇体弱的佟思雅可是深恶痛绝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佟思雅是怎么做到,一夜之间就收服了她们的? 很快,田敏捧着烫手的豆粥进来了, 张玉兰也风风火火地拎着灌满了开水的保温瓶回来了, 何清月也哼着歌儿抱着佟思雅晾在外头已经干透了的衣裳进来了…… 佟思雅谢过众人,然后像昨晚那样对众人说道:“敏,那豆粥你和玉兰、清月一块儿分着吃吧!我洗澡去!洗完了澡还得给脚涂点儿药。” 说完,她收拾好衣裳准备去洗澡。 胡晓琳不干了,拦住了佟思雅,“哎,那豆粥……凭什么我没有?” 佟思雅抬眼看着胡晓琳,冷笑,“我的东西,我爱给谁给谁!” 胡晓琳瞬间涨红了脸。 但她也知道,佟思雅确实有道理。 胡晓琳有些不甘心,又道:“佟思雅!你为什么不吃豆粥?我们一块儿吃晚饭的时候你去哪了?” 佟思雅闲闲地说道:“小明的爷爷活到了103岁……” “什么?”胡晓琳不明白,“小明的爷爷活到了103岁?那关我什么事?” 佟思雅又道:“对啊,关你什么事?” 然后她就用脸盆装着换洗衣裳、拎着开水瓶走了。 田敏、张玉兰、何清月哈哈大笑。 胡晓琳呆了一呆,才意识到佟思雅把她给骂了,气得直跺脚! 这会儿田张何三人已经分完了豆粥,正捧着饭碗嘶溜嘶溜地喝粥呢…… 老实讲,就凭知青站的伙食水平,谁不是一脸菜色,夜夜躺在硬床板上忍饥捱饿? 也就这两天,佟思雅把她的豆粥分给大家以后,大家才不用饿着肚子睡觉。往往能一觉睡到大天光,连着睡眠质量也改善了不少。 虽然胡晓琳也是才吃完晚饭不久,但那点儿豆粥,根本不顶饿! 田敏她们嗦粥的声音实在是太诱人了,胡晓琳吞了一口口水,埋怨道:“田敏,难道我不是集体一分子嘛?你们喝粥也不匀给我一点儿。” 一边是赠粥的佟思雅,一边是偷人钱财的胡晓琳…… 田张何三人都不想理会胡晓琳,只是慢吞吞地喝豆粥。 见胡晓琳站起身—— 田敏赶紧把饭盒里的豆粥一饮而尽,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说道:“这是人家思雅指名分给我们仨的,你不服气你去跟思雅说啊!” 胡晓琳问道:“那佟思雅为啥不吃豆粥?她……在外头吃了?谁请她吃的?吃了啥?” 田敏装模作样地说道:“小红的奶奶也活了104岁。” 张玉兰与何清月哈哈大笑了起来。 胡晓琳气得涨红了脸。 不过,她还是很纠结为什么佟思雅连晚饭也不吃。 难道真在外头吃了什么好的? 胡晓琳恨恨地说道:“也不知是哪个野男人给她吃什么了……哼,这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还不知道要用什么代价来偿还呢!” 田敏脾气暴躁,再加上十分讨厌胡晓琳,便炝她道:“哦,你也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啊?” “那不如你来说说,你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 “人佟思雅可没一天一夜不归,可你却是实打实的一天一夜没回来了,你上哪儿鬼混去了?” “难道说,其实你是去找野男人了?你许了什么好处给那些野男人,哄得那些野男人替你还债?” 胡晓琳被田敏一顿炮轰给骂愣了。 回过神来,胡晓琳又羞又臊,气哭了,“田敏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呢?我、我可是清白的哈!” 田敏翻了个白眼,“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小花的舅姥爷活到105岁!” 言外之意:不关我的事! 胡晓琳咬住了下唇。 没一会儿,佟思雅洗完澡回来了。她走到铺上坐下,开始给自己的脚重新上药。 三天过去了,现在她手腕上的伤已经好了,脚上的水泡也恢复得七七八八……想来,明天再休息一天,后天就能正常劳动了。 那边胡晓琳却和张玉兰吵闹了起来。 原因是,前几天胡晓琳的箱子被田秀英给扒拉开,张玉兰在箱子里发现了自己丢失已久的牙膏。那支牙膏是全新的,是张玉兰家乡特有的牌子,别的地儿不可能有。既然出现在胡晓琳的箱子里,那就只有一个原因:牙膏是被胡晓琳顺的,牙膏也已经被胡晓琳用完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盒子。 现在张玉兰要求胡晓琳按谭大队长所说的,马上还给她三支牙膏。 胡晓琳哭唧唧地从箱子里翻找出一支全新的牙膏,又从自己的漱口杯里拿过另一支刚用了几次的牙膏,递过去给张玉兰,“给你!我还欠你一支……等我攒到了钱再还你!” 张玉兰不要那支用过的,只拿了那支全新的,冷冷地说道:“现在你还欠我两支牙膏,尽快还给我吧!” 何清月连忙说道:“还有我的呢?胡晓琳,你拿走我一对五号电池的,什么时候还?” 田敏焦急地说道:“胡晓琳你拿走了我一本全新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什么时候还啊?” 胡晓琳哀哀地哭了起来,“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呀!” 佟思雅想了想,也说道:“胡晓琳,那你欠我的钱……到底怎么个还法?” 胡晓琳浑身一个哆嗦。 田、张、何等人找她要赔偿,她无话可说。 毕竟她确实偷拿了人家的东西。 可佟思雅这儿…… 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她是真没拿佟思雅的五十块钱啊! 胡晓琳急哭了。 这账她可不能认。 五十块钱呢,三倍赔偿就是一百五! 她拿什么来还? 她现在挣到的工分,供她一个人吃饭都吃不饱,这一辈子也休想挣够一百五! “思雅!”胡晓琳心里一急,带着哭腔给佟思雅跪下了。 佟思雅愣住。 胡晓琳哭道:“思雅,我知道我混蛋!” “可我当初拿了那些东西……也是因为穷得过不下去了啊!” “以前我是存着侥幸心理,看到你们丢了东西也没追究……” “我拿的东西其实也不多啊,你们心里应该也有数的。” “思雅,你相信我吧我真没有拿走你的五十块钱啊!” “我求求你了你再好好想一想,没准儿你……放错了地方呢?” 胡晓琳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佟思雅心想,大约明天田秀英就要过来找胡晓琳为了那五十块钱拼命。 所以? 佟思雅顿时露出了犹豫的神色,“那……好吧,我再想一想。” 胡晓琳一愣,继而大喜! “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找找?”胡晓琳殷勤地说道。 佟思雅白了她一眼,上床拉开了被子,“哎呀头疼得厉害,我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吧,休息一下脑子,明早起来我再好好回忆一下。” 胡晓琳急得要死,却又不敢催她。 佟思雅刚躺好,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坐了起来,说道:“敏,你夜里打呼噜你知道吗?” 田敏“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啊,可能是白天干活太累了……吵你们睡觉了真对不起,要是我还打呼噜你们就推一推我……” 身体健康的年轻人打呼噜大概率就是睡姿不好。 何况田敏也不是每天晚上打呼噜。 佟思雅说道:“把地扫干净了,咱们这屋子干干净净的,环境好了你就不打呼了。” 众人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真的?” 扫地还能治人打呼噜的毛病吗? 佟思雅笑了笑没说话,却看向了胡晓琳。 胡晓琳愣了一下, “我……我?” 她突然明白了,佟思雅这是让她去扫地呢! 胡晓琳偷懒惯了,从来不做公共区域的卫生。可眼下她正求佟思雅呢,还能不听她的? 胡晓琳只好站起身,悲悲戚戚地拿起了扫把,扫地去了。 田敏、张玉兰、何清月目瞪口呆。 等到胡晓琳扫完了地,佟思雅才说道:“以后咱们要轮流做宿舍卫生,谁不做,记录下来上报小队长,扣工分。” 田、张、何三人疯狂点头。 佟思雅又躺回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田敏小小声问道:“思雅,你睡着了吗?” 佟思雅闭着眼睛答道:“还没呢,干什么?” 田敏小小声说道:“你再给我挑点儿毛病出来呗!” ——好治一治胡晓琳那个懒鬼! 佟思雅没忍住,笑了。 张玉兰、何清月也笑得不行,纷纷要求佟思雅也给她俩挑挑毛病。 女寝气氛空前热闹和谐。 胡晓琳又羞又恼,闷在被子里不敢吭声。 第35章 要谢你就谢荆队长吧!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呢,知青站外头就响起了田秀英破口大骂的声音: “胡晓琳你个丧尽天良的!你快给我滚出来!” “谁让你丫的长了三只手偷了我闺女的五十块钱!” “快点还钱!还三倍一百五!” “少一分钱、晚一分钟老娘都要像剁鸡一样剁了你!” “快给我滚出来!” 大家都被吓醒了。 胡晓琳“啊”了一声,被吓得从床上蹦跶起来,光着脚跑到门口,透过走廊看了一眼外头,被吓得瑟瑟发抖,赶紧跑回来冲到佟思雅床边,“佟思雅!完了完了你妈来了!” 佟思雅迷迷糊糊睁开眼,“啊?” “救命啊!”胡晓琳急哭了,“你妈还真以为我拿了你五十块钱!” 佟思雅凝神细听,果然听到了田秀英的叫骂。 她翻了个身,卷着被子继续睡。 急得胡晓琳直叫嚷,“佟思雅!佟思雅你快起来啊!快去跟你妈解释啊!” 隔壁床的田敏捶了几下床板,吼道:“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这一大早的你闹成这样,还让不让人睡了?” 胡晓琳咬住下唇,“可是……” 张玉兰也不高兴地说道:“就是就是!哪有人这样求人办事的啊。” 何清月嘟嚷道:“胡晓琳你能不能出去,和田秀英去远处说这事儿……要不然啊,你把我们思雅惹火了,到时候可不帮你找那五十块钱了啊!” 胡晓琳:…… 那她还能怎么办? 就只能悲悲戚戚站起身,委屈巴巴地说道:“思雅,那我……先出去应付一下你妈啊,你、你快点儿出来。” 然后视死如归地走了出去。 佟思雅“噗嗤”一声笑了。 她起身洗漱过,转身去了伙房。 今天轮到她和田敏搭档做饭。 佟思雅的脚还没完全好,提出留在知青站里做饭。 不过,早上大家都在,荆向东和其他几个知青都过来帮她。 荆向东避开了人,小声对佟思雅说道:“要是身体还是不舒服的话,可以再多休息几天,我的假期也可以让给你。” 不要白不要。 佟思雅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头说道:“好啊,谢谢荆队长了。” 荆向东欲言又止。 知青站每天的伙食就是一小袋杂豆,野菜还得靠女知青们每天去山上现挖。 不过,佟思雅昨天有跟值日的何清月说过,让帮着提前泡发豆子。 今天早上来看,豆子已经泡发好了,肥肥胖胖的有一大锅。 佟思雅对荆向东说道:“去弄两碗糯米粉、一碗面粉给我,还要一点儿白砂糖……就用那大汤勺舀一勺给我。” 荆向东的惯性思维就是节省。 以往不管是谁,想从荆向东的手里掏点儿除了杂豆之外的东西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他对佟思雅心怀愧疚——前几天就是因为他抓伤了佟思雅的手腕,害得她要去镇上看医生,结果还把脚磨出了水泡的。 现在面对佟思雅的要求,他犹豫片刻,还是拿着钥匙去开了仓库,拿了佟思雅需要的面粉糯米粉和白砂糖出来。 佟思雅安排其他几个知青帮着拣豆子,将红豆、绿豆、黄豆、眉豆等全都分开。 然后她用大家挑选出来的红豆、糯米粉、面粉和白砂糖全都混在一起,加水揉成稀糊糊,再揉成四十个小圆球,上锅蒸。 份量最少的眉豆、花豆等,被佟思雅拿来熬煮成豆粥。 就这样,伙房里的大锅,锅里熬豆粥;锅上架蒸锅,蒸锅里蒸着红豆糕。 大约半小时左右,豆粥汤色变得浓稠了起来,红豆糕看起来也卖相也不错,佟思雅这才抽掉了灶膛里的柴火,给豆粥调味。 她给每人分了一碗咸味的豆粥和两个甜味的红豆糕,然后喊了个男知青来帮忙,把炒菜锅拿下来,换上烧水的大锅,烧了两锅开水,分别把大家的开水瓶灌满。 大家已经捧着饭盒在知青站外头的空地那儿一边吃早饭,一边聊天。 今天最让人惊喜的就是红豆糕了。 红豆糕里有糯米粉和面粉,软糯粘牙。既有红豆的浓豆、又带上了白砂糖的微甜。最重要的是,配上咸口的豆粥…… 咸到恰到好处,甜得沁人心肺! 大家对这顿早饭称赞不已,一致认为这是他们来到方岭村插队一年多以来,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佟思雅抿着嘴儿笑。 豆粥她喝完了,两只红豆糕她只吃了一个,另外一个被她收进饭盒里收好,想留着给靳野尝尝。 大家差不多吃完早饭,男知青们正准备去上工的时候…… 胡晓琳哭哭啼啼地跑了回来,田秀英气急败坏地撵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跑到了知青站。 “思雅!佟思雅!”胡晓琳大哭,“求你好好想一想!我是不是真的拿了你五十块钱……” 佟思雅没理她,拿着饭盒去了伙房。 身后传来田秀英的怒骂。 各种粗鄙不堪的叫骂,简直污人耳目。 佟思雅把伙房的门关上,然后开始做午饭准备。 午饭她准备做绿豆凉粉,晚上她想做豆腐吃,这些全都需要提前做准备功夫的。 她刚忙了一会儿,荆向东便推门而入,哀求道:“思雅,你……你能去劝劝你妈吗?这么逮着人骂,也不是个事儿。” 佟思雅冷冷地看着他。 重活一世,她真是看着他这张俊脸就来气儿! 为什么会有这种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 但报仇的事儿,还真不能急。 毕竟现在还不是能够轻松和对家拉开距离的时候。 佟思雅没理他,继续忙碌。 荆向东为了胡晓琳的事儿心力交瘁,软语相求,“思雅,你要不要再好好想一想……那五十块钱,是不是你放错地方了?” 佟思雅却说道:“我中午要做绿豆凉粉,一会儿你让人把磨盘抬上去,给我装好。”要不然她可没力气组装。 荆向东愣了一下,点点头。 佟思雅这才抛下了手里的活计,越过荆向东,走出了伙房。 果然,胡晓琳和田秀英依旧还在争吵。 这会儿已经演变成全武行。 两人大打出手。 田秀英虽然年纪大,但做惯了农活,力气大。胡晓琳虽然年轻却细皮嫩肉的,根本不是田秀英的对手。 胡晓琳的头发也被扯散了,面上多了几道指甲挠印儿,衣裳也被撕掉了下摆……再加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整个人狼狈不堪。 一见佟思雅,胡晓琳如同见到了救命恩人一般,尖叫道:“思雅!思雅救我!” 田秀英则爆出一顿含妈量极高的辱骂,又恶狠狠地说道:“谁也救不了你!你想活,就拿出一百五十块钱出来!拿不出来你就去死!” 佟思雅慢吞吞地说道:“荆队长劝了我很多次……” “我也认真想了好几天,咱们都是下乡插队的知青,来自五湖四海,有幸在同一个地方插队,成为朝夕相处的一家人……” “所以我确实没必要计较太多。” “那五十块钱……就当是我的臆想,根本不存在吧!”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向胡晓琳追讨这笔钱。” “但胡晓琳已经承认的欠我的钱,一分一毫也不能少。” 全场顿时一片寂静。 胡晓琳放声大哭,“思雅!思雅谢谢你!” “我是真的没有拿你的五十块钱……” “你放心思雅,我欠你的其他东西和钱,我一定会按照三倍赔偿给你的!” “思雅,谢谢你!” 佟思雅心下哂笑,面上却毫无表情。她对胡晓琳说道:“你不用谢我,要谢,你就谢荆队长吧!” 这,就是佟思雅的祸水东流之计。 她已经借田秀英之手,惩罚了胡晓琳几天。现在,也应该由荆向东来忍受田秀英的疯狂了。 胡晓琳来不及细想,就朝着田秀英吼了回去,“疯婆子你听到了没?” “我没拿思雅的五十块钱!我也绝不会赔给你一百五!” “以后你要再敢来找我麻烦,我、我……我就报警!” “就算拼着我也会被抓,你打了我你也别想好!” “我拿了思雅的东西和钱,我也只会还给她,你别想从我手里拿走一分钱!” 田秀英赤红着眼,像疯子一样瞪视着荆向东。 第36章 狗咬狗,一嘴毛 田秀英冲到佟思雅面前,厉声喝问,“你什么意思?” 佟思雅委屈巴巴地说道:“是我记错了。” 田秀英瞪圆了眼睛,“记错了?这五十块钱的事儿……你还能记错?” 佟思雅眼里含泪,飞快地看了荆向东一眼,又垂下了头。 这时荆向东正站在一旁打量胡晓琳,没有觉察到这一幕。 可落在田秀英眼里,这却成了荆向东逼迫佟思雅“算了”了铁证。 “你实话跟我说,”田秀英问佟思雅,“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丢了五十块钱?” 佟思雅犹豫片刻,答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田秀英的声调陡然抬升。 场面再度变得一片寂静。 佟思雅含着眼泪大声说道:“都说了是我记混了!” 田秀英又急又气,“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能记混了呢?你再好好想一想!” 天哪! 她可是昨天才在老谭那儿按了指印写下保证书,说三天内会还给石家五十块钱。 现在,钱……没了? 田秀英瞳孔地震。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局面。 “我不管!你赶紧给我想起来那五十块钱的去处!”田秀英怒道。 “那可是五十块钱哪!” “我昨天才写了保证书要还石家五十块……” “今天这钱就没了?” “佟四丫!这钱你必须出!” 佟思雅内心嗤笑,心道你终于忍不住露出真面目了? 但表面上,佟思雅却装出了一副震惊又悲伤的表情,“妈!原来你这么积极的想帮我找回那五十块钱,不是为了我?” 田秀英愣住。 佟思雅深呼吸,“妈,我没有五十块钱。” “所以胡晓琳没有拿我的五十块钱。”她再次强调。 田秀英的眼珠子都差点儿爆出了眼眶,“这怎么可能呢?” 佟思雅,“我没有五十块钱。” 田秀英急道:“你可是厂长千金啊,五十块钱对你来说算个啥?你不可能没有!” 她哪里相信! 她更愿意相信,胡晓琳偷盗五十块钱是事实,佟思雅是迫于荆向东的威逼,才否认的。 “我不管!”田秀英颠狂地大吼了起来,“胡晓琳偷东西是事实!她偷了我女儿的五十块钱也是事实!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 胡晓琳“哇”一声哭了,“田秀英你可要讲道理啊!是我拿了的,我都有承认!不是我拿的,你也赖不到我头上!” “哟,三只手还讲起道德来了!”田秀英阴阳怪气。 荆向东也劝,“佟家婶子,咱们要讲道理、摆事实啊!” 田秀英大骂,“放你的屁!我看啊,是你小子看上了这只骚狐狸!” “要不你怎么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替她洗脱呢?” “还是说,你收了她多少好处?” 荆向东急了,“佟家婶子,这种话你可不能乱说!” 佟思雅就爱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但是,有一点是她必须要提点田秀英的。 于是佟思雅开了口,“妈,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着急石家的那五十块钱,但真的急不来呀!” “可大姐是你生养的,生恩养恩俱在,你去求求她,以后两家和和气气的当亲家,好好走动走动……大姐是嫁了,可没有娘家的女人在婆家,又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呢?所以啊,只要你和气一点儿,她肯定听你的!” “要是大姐正在气头上,她不同意……妈,你养了十九年的四春可是童厂长的亲生女儿啊!” “童厂长财大气粗,五十块钱就像是从他牙缝里漏出来的似的,他自己都觉察不到!” “你好好和四春说一说,她一定会帮你的!” 来呀,大家互相伤害呀! 听佟思雅这么一说,田秀英的面色缓和了些。 “可宁城……挺远的。”田秀英期期艾艾地说道。 佟思雅笑道:“妈你明天一早出门,晚上就能到!要是能顺利拿到钱呢,你在童家歇一晚,隔天回来了……” “要是不顺利、被别的事儿给绊住了脚……” “那你就在城里好好歇几天呗!” “反正你是四春的养母,童家不会不顾这点儿情分的。” 田秀英顿时意动。 她这辈子一共就去过一次城里,还是生四丫的难产被村里的大队干部送去的…… 说起来,她也想见识一下城里的繁华。 可田秀英还是有些犹豫,“可万一我去了宁城,大春又来家了……” 佟思雅爽朗地说道:“嗐,这算什么啊!你不在家,难道当我爸是死人吗?” 田秀英一愣。 佟思雅装模作样地捂住嘴,“哎呀妈,我这人啊心直口快!其实我是想说,你不在家,那不是更好吗?” “一是让我爸好好体会一下当家的难处!免得他一天到晚的觉得这些家务事儿都不是个事儿!” “二是让大姐也好好和爸聊一聊!” “兴许大姐就是觉得你好欺负,一对上我爸啊,她就怂了,主动不要那五十块钱了呢?” 闻言,田秀英心花怒放,手往大腿上一拍,“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佟思雅又加了把油添了把火,“妈,我怎么坐车去城里,到了城里以后怎么去童家的路线告诉你,你可要听清楚了啊!” 田秀英想了想,“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说实话,佟思雅确实很想去看热闹。 但她不能去。 佟思雅“真情实意”地对田秀英说道:“妈,我也想陪着你去……我对那边的父母兄嫂们也还是有感情的。” “可是,他们怨我抢走了原本应属于四春的一切……”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把我在宁城辛苦挣下的那五十块钱给收回去了……” 说到这儿,佟思雅拭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继续说道:“要是我真去了,就怕她们看到我在一旁,会因为讨厌我而坏了妈的大事儿。” “妈你看……” 田秀英挥了挥手,“算了算了,那还是我自己去吧!” 顿了一顿,她又满怀欣喜地说道:“我带着二春去!二春也从来没去过城里。” 说着,田秀英转身匆匆离开。 佟思雅看着她的背景,微微一笑。 好了,这下子至少可以清静一段时间了。 第37章 红豆糕、绿豆凉粉和烤豆腐都是美食呀 佟思雅回到了伙房。 田敏后脚跟了进来,找背篓、找小锄头——她得上山挖野菜去了。 剪了齐耳短发的圆脸姑娘看起来有些忿忿不平,手上力度大,无论干什么都弄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佟思雅笑道:“你吃炸药了?” 田敏一听,气得挥了挥手里的小锄头,说道:“思雅!你为什么要帮胡晓琳说话啊!” “她那么坏!” “平时喜欢偷懒也就算了……她还偷拿我们的东西!” “来到这么个穷地方,谁手里宽裕啊?” “就穷成这样了,本来就不多的东西还都被她给顺了!” “思雅,你怎么这么……善良啊?” “难道你忘记她以前怎么编排你、怎么欺负你了吗?” 佟思雅含笑不语。 前世,田敏和她关系一般,见面还能打个招呼。而前世的佟思雅和知青们、和村里人关系很一般,就因为自从她来到这村里的第一天起,就有无数流言蜚语围绕着她。 说她是狐狸精、不检点,说她仗着厂长千金的身份偷懒、自视甚高谁也看不起。 再后来,村里人又说她不要脸,爬了荆向东的床…… 村里所有的男人见了她,都会流露出觊觎的目光;村里所有的女人都会约束自家男人和孩子,警告他们不要靠近她。 倒还是田敏、张玉兰和何清月她们三人不会避着她,也从没有过任何看不起她的样子。 但田、张、何三人的命运也不怎么好。 田敏还算好的。她性格泼辣,谈过几次恋爱但都被胡晓琳破坏了。后来她就再也不谈恋爱,生生熬到七八年,本想参加高考,却被胡晓琳破坏,最后乘着知青返城政策的翅膀回了城。 张玉兰后来嫁给村里的男青年,婚后没多久生第一个孩子时难产而死。 何清月走夜路摔伤了腿,后来跛了。她和同为知青的李亮谈恋爱,但一直没结婚。后来恢复了高考、又有知青返城政策……李亮抛弃了她,独自回了家乡。怀了孕的何清月跛着腿爬上月亮山,一跃而下。多年后人们才在山脚下发现了白骨,从她衣裳口袋里的遗书才知道了她的身份。 至于胡晓琳么,她眼皮子浅,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所以她一直致力于抢夺身边人的资源。她抢走了田敏的几任男朋友,享受这些男青年的追捧和物资。 佟思雅也是后来从田秀英嘴里得知,张玉兰之死与何清月之死,似乎也和胡晓琳有关。至于胡晓琳最终的下场么,听说是没有生育能力,三十多岁嫁了个六十多的老头,直接升级当奶奶了。 真是一声叹息。 重生后的佟思雅一直致力于改变自己的命运。 至于别人…… 没人和她关系好,她也不想管别人的闲事。 可现在,胡晓琳的真面目提前曝光,无意中让佟思雅和田、张、何三人站到了统一战线上。在稍微的了解过后,佟思雅就知道,其实这几个姑娘的为人都还挺好,至少三观很正。 如果田敏她们也能真诚对她的话,她当然也很乐意交几个真心朋友。 “你别生气啦!”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她天天找胡晓琳麻烦,确实给胡晓琳添了堵,可你想呀,天天骂这么难听,你不烦?” “最好就是让她三不五时想起这事儿,心里不爽快的时候过来找找麻烦……” “钝刀子割肉才疼呢!” 田敏愣了一下,才欣喜地说道:“原来你——” “你心里有数就好!” “我无所谓!主要就是……就是看不惯你任别人欺负!” “这就对了嘛!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得还手!不然人家就觉得你好欺负,会一直欺负你了……” “好啦,那我就放心啦!我啊上山挖野菜去!” 说着,田敏高高兴兴地背着背篓、拿着小锄头往外走。 佟思雅又叫住了她,“敏!昨夜下了雨,今早上山就怕路滑,你得在鞋上绑了草绳!” “再就是,跟着村里的婶子们采点儿菌子回来……” “咱们天天喝豆子汤,烦都烦死了!今天弄点儿别的回来。” “但如果有野菜你也多弄点儿回来啊!咱们一点儿余粮都没有,连下雨也非出门采野菜不可……这也太惨了。” 田敏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地走了。 佟思雅开始忙碌了起来。 她中午打算做绿豆凉粉吃,就得先磨豆子。 磨盘已经被荆向东他们装好了,佟思雅先将磨盘洗了洗,然后就开始磨豆子。 磨完豆子再用干净的纱布来过滤,豆水放在大木桶里沉淀,豆渣放在一边儿备用。 等到豆水里的沉淀物沉淀下来,再将表面的水倒在一旁,取出桶底的浓稠厚浆出来,加上部分豆水,按一比五的比例搅拌匀,加入少许盐和碱粉,上锅熬煮。 煮到沸腾时转成小火,不停用勺子揽拌,直到浆汁厚重到完全搅不动,再倒进干净的大木盆里等待冷却成型。 在这过程中,佟思雅还把黄豆也磨好了。 挤黄豆水是个力气活。 得费老大的劲儿。 过了一会儿,佟思雅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喊她。 听声音像是靳野。 她赶紧出去了。 还真是靳野。 他手里拎着两只活兔子,赤着上身站在知青站门前的空地上。佟思雅给他做的那件拼合版马褂,他大约是舍不得在干活的时候穿,就被他系在腰间。 这么一来,倒显得他肩宽腰细,愈发的肌肉贲张。 “靳野,你怎么来了?”佟思雅很惊喜。 ——瞧!这不就是免费的劳动力么! 靳野见佟思雅看着他笑,俊脸瞬间涨红。 “我、我过来看看……田秀英是不是来找你麻烦了。”靳野喃喃说道。 佟思雅就笑得更开心了,“她已经来过了啊!天还没亮就来了。” 靳野脸色一变,“那你怎么没吹竹哨?” 佟思雅,“我自己能解决啊!呐,她现在已经被我哄走了,明天一早,大约她就要去城里找童四春!我们可以清静好几天了……” “对了靳野,你帮我一个忙吧?”佟思雅期待地说道。 靳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佟思雅把他领到一旁去,让他帮忙搓豆水。 靳野不会做豆腐。 但佟思雅交代清楚了,他还是会做的。 他力气大,干活麻利,三下两下就按着佟思雅的要求把豆渣水给搓洗得清清亮亮。 在这过程中,佟思雅想起了她留给他的那个红豆糕,连忙跑去拿了来…… 又见他双手浸在豆水里,便将红豆糕送到他嘴边,“靳野你张嘴。” 靳野震惊地看着她。 这…… 他因震惊而张大了嘴,佟思雅却趁机将红豆糕投进他嘴里。 香甜软糯的红豆糕给靳野带来了味觉上的无限冲击。 然后更让他震惊的却是佟思雅的举动。 她…… 投喂他食物? 这是不是证明着,她……至少是不反感他、不讨厌他的呢? 这个认知让靳野欣喜若狂、心如撞鹿。 第38章 美味的鲜菌凉粉 “好吃吗?”佟思雅笑盈盈地问道。 靳野涨红了脸,垂下头没敢吭声,麦色的后颈和耳尖透出一片粉色。 “好吃。”他声如蚊蚋一般挤出了两个字。 佟思雅依旧笑得灿烂,“这是我亲手做的。” 靳野抬眼看她。 姑娘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自豪,如同春日怒绽的花,满脸写着张扬与自信。 靳野忍不住也笑了。 佟思雅继续说道:“今天你可帮了我的大忙啦!所以今天做出来的豆腐呀,下午我送一份去你那儿,当作是今天你帮我干活的谢礼。” 靳野连忙摆手,“不要不要。” “要的要的!”佟思雅说道,“公是公、私是私……你帮我干的这活计可不是我的事儿,于情于理你都该收一份儿。” “再说了,你就不想尝尝我的手艺吗?”佟思雅追问。 靳野没吭声了。 “谁做了豆腐啊?”远处有人问道。 佟思雅转头一看,看到了田敏和几个妇女笑嘻嘻地过来了。 靳野很不自在,见有人来了,便站起身想走。 佟思雅也没勉强他,说道:“我下午做好了送过去给你。” 靳野“嗯”了一声落荒而逃。 连兔子都忘了拿。 佟思雅没法子,只好先把那两只兔子拿进伙房藏了起来,这才走了出来。 田敏和村妇们是背着沉重的背篓回来的。 背篓里装满了各种菌子。 都是最普通的平菇。 田敏对佟思雅说道:“我们捡菌子的时候说起你了……我说你今天要做凉粉、还要做豆腐,她们都不相信,特意过来看看。” 佟思雅笑道:“凉粉是差不多做好了,豆腐还早呢!不过啊得亏靳野路过,帮了我……省了好大的功夫。” 有个妇女说道:“思雅啊让我看看你做的凉粉呗!” 佟思雅带着人去看。 木盆里的凉粉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凝固了。用勺子压一压,十分Q弹。 那妇女欣喜地说道:“哟,这凉粉可真好!思雅啊我拿这一篓子的菌子和你换上两碗,成吗?” 佟思雅看了看那妇女的背篓,估计这一背篓的菌子也有个二十多斤左右。换两碗凉粉,自己不亏。 “好啊!”佟思雅爽快地答应了,然后又提要求,“婶子你摘的这些水芹菜也给了我呗。” 妇女也很爽快,“给你吧!” 主要是这些水芹菜分量不多,也就二斤多的样子。 春天溪水旁特别爱长这些水芹菜,偶尔吃一顿会觉得好吃,天天吃就会觉得刮肚里油了。 于是佟思雅得到了二十多斤菌子和一把二斤重的水芹菜,那妇女得到了两大碗凉粉。 对于那妇女来说,虽然二十多斤菌子换两碗凉粉,从重量上看有点划不来,但菌子就是山上捡的,想吃可以马上再去捡。想吃凉粉却要费不少的功夫,现在能拿到两碗现成的,为家里的老人丈夫孩子改善一下伙食也好啊! 这妇女换凉粉成功后,喜滋滋地拿着凉粉走了。 另一个妇女赶紧过来也说想用菌子换凉粉,这一次佟思雅不干了。 她笑眯眯地说道:“婶子你也体谅体谅我,要是知青队的人吃不饱了,荆队长还得怪我。再说了,菌子么现在我们都已经够了……”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但下午我要做豆腐……婶子,豆腐你要吗?” 那妇女说道:“可你又不要菌子了。” “那婶子能拿什么给我换呢?”佟思雅问道。 妇女想了想,说道:“我用一斤花生米换你二斤豆腐吧!” 花生米可是好东西。 “成啊,那婶子下午过来找我吧!”佟思雅爽快地说道。 这妇女便也喜滋滋地背着背篓离开了。 田敏看着木盆里的绿豆凉粉,高兴坏了,“思雅你还真的会做凉粉和豆腐啊!” 佟思雅笑眯眯地和田敏一块儿洗菌子,“这里两背篓的菌子,咱们就是吃两顿也吃不完。所以三分之一当成今天中午和晚上的菜肴,剩下的三分之二用灶火烤干了收起来,让荆向东收进仓库去。” “马上就是清明和梅雨季了,咱们也该早做打算。下雨的时候他们都不上工,凭什么我们还要冒雨出去挖野菜!”佟思雅说道。 田敏深以为然。 两人嘻嘻哈哈地处理好菌子。 佟思雅开始烧起了鲜菌汤。 鲜菌洗净撕碎挤干水分,往锅里倒一丁点儿的菜籽油,再把处理好的、一半儿分量的菌子往油锅里一炝—— “嗞啦!” 发出油爆水的巨响。 拿着锅铲奋力炒到菌出水,赶紧往里头洒盐巴,再继续翻炒,炒到半干的时候再放入清水,再盖上锅盖。 这样煮出来的菌子汤,哪怕是全素,那汤汁也是奶白色的。 这些菌子都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嫩得很,煮上半小时都快要化掉了。佟思雅这才将另外一半儿的菌子扔进汤锅里,然后开始调味。 再煮上三分钟左右,鲜美的菌汤就大功告成了! 这时也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荆向东带队领着知青们回来了。 还没走近就闻到了奇异的菜肴香气…… 大家都愣住了。 荆向东猛然想起来,今天在上工前,佟思雅还让他带着人把磨盘给装好…… 所以? 田敏正站在伙房门口,兴奋地朝着大家挥手,“大家快去洗手呀!准备吃饭了!今天中午我们吃鲜菌汤粉哦!” 众人全都惊呆了。 真的假的? 他们已经吃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换的豆粥,怎么今天……能吃上汤粉了? 佟思雅在伙房里已经听到了田敏的喊话,连忙开始往大家饭盒里分凉粉,浇热汤了。 绿豆凉粉么,吃酸辣凉拌的最好。 但现在是四月份,山里的温度还是挺凉快的,吃凉拌的倒不如吃热汤的,汤多也更饱腹嘛! 须臾,知青站人人都捧着满满一饭盒连汤带水的绿豆汤粉。 饭盒里有二分之一的绿豆粉条,剩下的是大朵大朵的菌子,以及香气袭人的乳白色浓汤…… 吃上一口—— 绿豆粉Q弹软糯,鲜菌嫩得入口即化,浓汤鲜美到恨不得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一时间,众人捧着这盒美味的鲜菌汤粉,竟舍不得吃了。 第39章 咸豆花和烤豆腐 佟思雅吃着美味的鲜菌汤粉,心里遗憾的是:靳野吃不上。 他那儿也有红豆绿豆,如果他有石磨的话,她倒是可以做给他吃。 只可惜,石磨这玩意儿可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 佟思雅想了想,对荆向东说道:“荆队长,今天兰香嫂子用二十多斤的鲜菌子和我换了两碗凉粉,红梅婶子下午会拿一斤花生米过来和我换二斤豆腐……” “我会把鲜菌子烤干,留到仓库里去。” “万一哪天下雨不方便上后山挖野菜的,咱们也有点儿存粮!” “花生米拿来当作以后的配菜……” “你给句明话,这种换法……行是不行?”佟思雅问道。 荆向东点头,“当然可以了。” 他心想:你能不能叫我一句向东? 叫什么荆队长,别扭死了。 佟思雅道:“那就好。” 想了想,佟思雅又说道:“啊对了,下午做好了豆腐,我还得给靳野送二斤过去。他今天帮我推磨来着。” 荆向东:…… 他很不高兴。 准确说来,他非常不爽佟思雅一天到晚的总惦记着靳野。 可他刚刚才说了以物换物是可以的。 靳野帮着知青队干了活,理应得到报酬。 荆向东冷着脸说道:“以后让咱们自己人帮忙就好。” 刚说完,他又担心自己说话说太重,会让佟思雅心里不舒服,便又说道:“下不为例。” 佟思雅才懒得理他呢! 吃完汤粉,她回屋歇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做起了豆腐。 靳野已经帮着她磨好了豆子,搓出了豆水。现在就是要煮豆浆,一边煮一边用大勺子把浮沫撇出来。煮熟之后撤掉灶火,将浮在表面的豆腐皮挑出来,晾着。 豆浆微微冷却后加入调制好的盐醋水,揽拌片刻,撇去浮沫,静置。 温度慢慢降下来以后,豆腐花成型了! 佟思雅将大家的饭盒拿了出来,为每人预留了一碗豆腐花,然后在干净的大竹筛里铺上干铺的纱布,再把锅里剩下的豆腐花全都舀进纱布里,再把纱布扎紧了,往上头放了一个盛满清水的木盆。 正好红梅婶子过来送花生米,顺便想拿走豆腐。 可豆腐还没做好呢! 于是红梅婶子掏了把自家晒的南瓜子递给佟思雅,一屁股坐在伙房里和佟思雅聊起了天。 佟思雅则取了一小半儿红梅婶子送来的花生米,放在炒锅里用小火慢慢炒香、炒焦,出锅时洒了点盐巴,摇匀备用。 接下来,她又把上午兰香嫂子拿来的水芹菜处理好——洗净焯水切成末后,拌上蒜末和酱油辣椒面,烧热一丁点儿的油,泼在水芹菜末上。 “滋啦——” 热油激出的声响渐歇,整间伙房都飘起了浓郁的香气。 佟思雅把刚才炒熟的花生米放进搪瓷杯子里,用刀把将酥脆的花生米擂得碎碎的…… 她拿了个不大的碗,从自己饭盒里匀出不多的一丁点豆腐花,再洒了点花生碎和水芹菜碎上去,端过去让红梅婶子吃。 红梅婶子一脸的不好意思:“这、这怎么好……我哪能吃你们知青站里的东西!” 佟思雅笑道:“这是属于我的一份,婶子替我试试味道好不好。” 红梅婶子被浓郁的香气吸引住,“那……我就替你试试了,谢谢你啊思雅。” “不客气。”佟思雅笑道。 趁着红梅婶子吃咸豆腐花的时候,佟思雅去看了看豆腐。发现豆腐基本凉了下来,已经成型。 厨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豆香气。 因为没有专门的盛豆腐的篮子,所以豆腐看上去有些丑。 不过,自己吃的豆腐就没必要太在意美貌了。 佟思雅跑去外头摘了几片桐叶,清洗干净后拿回来,用菜刀切了两大块比较平整的豆腐块,用桐叶包好了,交给红梅婶子。 红梅婶子笑盈盈地向佟思雅道谢,拎着豆腐走了。 很快,红梅婶子又跑了回来,送给佟思雅一包她自己晒干、炒香还洒了点盐末的南瓜子,婶子将那包瓜子儿扔在佟思雅怀里就跑,跑开以后又道:“这南瓜子是给你的,别傻乎乎地拿给别人吃!” 佟思雅笑了。 她想了想,吹响了竹哨。 大约两三分钟以后,远处一道身影朝着这边飞奔而至。 是靳野。 他速度快得好似闪电,健壮得像头追赶猎物的豹子。 动作快不说,浑身上下都爆发出结实肌肉的力量感。 不过,他发现佟思雅站在知青站门口的空地那儿,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这才慢慢止住飞奔的脚步,快速走到她跟前,“思雅——” “你怎么了?”他喘着粗气问道。 佟思雅看着他那贲张结硕的麦色肌肉处……滑下一粒粒汗珠,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口干舌燥。 她轻轻地踢了踢脚边的两只被绑在一起的兔子,又将提在手城用桐叶包起来的两块豆腐递过去给他,“拿回去,一半儿豆腐用来和骨头滚汤,一半儿用来烤着吃。” “今天我要给他们做饭,晚点儿才能上你那去。”佟思雅又解释道。 想了想,她又说道:“你不会怪我吹竹哨只是为了让你跑腿吧?” 靳野面一红,“只要是你的事……我都可以。” 佟思雅:??? 糙汉学会撩人了?! 她莫名其妙也红了脸,但心里挺高兴的。 能够得到一份心无旁骛的偏爱…… 这种感觉真好。 她把红梅婶子送给她的那包炒南瓜子儿也拿了给他,“这是红梅婶子送的,你也尝尝。” 靳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接过东西,准备走。 佟思雅又喊了一句“等等”。 他便又站定。 佟思雅回头去了伙房,把自己饭盒里剩下的豆腐花又匀了一半儿出来,洒了花生碎和水芹菜碎,端出去让靳野吃。 “想着你那儿没有石磨,我也没办法在你那儿做豆腐做凉粉……这是豆腐花,快试试我的手艺。”佟思雅说道。 靳野盯着那碗洁白的豆腐花上洒着的金黄色花生碎、翠绿的水芹菜碎以及艳红的辣椒面……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不,低声说道:“有。” 佟思雅愣了一下,“什么?” “有石磨。”靳野说道。 佟思雅大喜,“真的呀?” 靳野点头。 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就因为他有一个石磨??? 不是,城里来的姑娘这么容易满足吗? 可一个石磨又算得上什么呢? 他还有好多好多的东西都想给她! “我不吃,我吃了你就没吃的了。”靳野不肯接那碗豆腐花。 他知道知青站的伙食水平,比他差远了! “我有黄豆也有石磨,以前是我不会做,你教我怎么做,以后我做给你吃。”靳野说道。 佟思雅直接端碗上前,将碗沿怼到了他嘴边,“让你吃你就吃!你就先吃了这一碗吧!不然这花生碎泡久了就不脆了。你那儿的黄豆和石磨……以后再说吧!” 靳野犹豫片刻,低头就着她递来的碗沿,吸溜了一口。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软绵细嫩的豆腐花入口即化,还带着浓郁的豆香。豆腐花本身是没有滋味的,提鲜全靠野生的水芹菜,够鲜够咸够辣,还带着独特的野菜香气。酥脆的花生碎给软绵的豆腐花带来复合口感且带有浓香…… 这也太好吃了吧! 靳野抬头看着佟思雅,目光更加热切。 第40章 靳野的家,初具规模 知青们傍晚收工回来,人人脸上都带着莫名的希冀。 中午的那碗热汤粉可太让人惊艳了! 听说佟思雅还做了豆腐…… 不知道今晚的晚饭会是什么呢? 很快,大家就知道了。 晚饭是每人一大碗的咸豆花,外加每人四串烤酥的豆腐青椒鲜菌串,以及每人一大杯甜津津加了白砂糖的绿豆水儿。 以及—— 红梅婶子从佟思雅这儿兑换到豆腐的事儿传到了村里,好多妇女都拿着东西来换。 于是佟思雅一共淘换到二斤大米、两匙羹的猪板油、约半斤左右的晒干的小鱼干、约二两重的干木耳和十来个青椒、两颗大白菜。 代价就是:本来知青们每人能吃上一斤豆腐的,结果减成了每人七两左右。 但每人七两左右的豆腐,也是份量不少。 豆腐这玩意儿,得有油盐才更好吃。 出于省油的角度,佟思雅把豆腐切块,和青椒块、鲜菌子一块儿串好做成烤串,然后在食材表层沾上少许一丁点的猪油,再洒上盐…… 要是有孜然、胡椒粉和五香粉的话,烤串会更好吃。 可惜知青站没有多余的调味料。 但这样也已经很好吃了! 不枉费佟思雅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削竹签做烤串,又花了半小时串串儿,又和田敏花了近一小时来烤熟。 咬上一口烤得外表酥脆、里内嫩滑的豆腐;吸溜上一口香糯细滑的咸豆花……再喝上一口甜津津的绿豆水儿,天哪! 生活如此美好! 佟思雅也终于、头一回在知青站吃饱了肚子。 经此一餐,众人看向佟思雅的眼神全变了。 主食配菜依然还是豆子,其他人做饭,全是千篇一律的都是豆粥配野菜。 可佟思雅头一回主厨,就做出那么好吃的饭菜! 关键是,她还淘换回来那么多的食材! 别看那些东西都不多,积攒起来就成为了加餐的绝佳食材。 胡晓琳说道:“佟思雅原来你做饭那么好吃啊?” “你不是厂长千金吗?” “厂长千金……干活还那么厉害?” “还是说,你爸妈一直知道你是假的,才会各种的使唤你,让你干活?” “对不起呀佟思雅,我这人一向率真,你不会怪我吧?” 简直茶里茶气。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皱起了眉头。 佟思雅慢条斯理地说道:“胡晓琳,我觉得你说得特别有道理。” “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所以你偷东西的毛病是从你爸妈那儿继承来的吧?” “你爸妈也喜欢小偷小摸吗?他们偷了多少东西你知道个数吗?” “对了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啊?” “啊,对不起啊胡晓琳,我这人一向心直口快,你可千万别介意我说的,毕竟都是大实话。” 说着,佟思雅还露出了特别真诚的微笑。 众知青全都憋住了笑。 胡晓琳张大了嘴,眼泪汪汪地看着佟思雅。 佟思雅懒得理她,匆匆吃完了饭,收拾好饭盒就往靳野家走去。 才走下台阶,远远的,佟思雅就看到身材高大的靳野正蹲在一旁,雄壮得像座小山。 “在等我?”佟思雅笑问。 靳野站起身,“嗯”了一声,朝前走去。 他走上几步就回头看看,好像很害怕她会掉队、迷路。 两人走到他家那儿…… 佟思雅又觉得今天的他家、和昨天的相比,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首先,最显眼的就是属于他家的广袤平整地上那片废墟已经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大多数杂物被整齐地堆放在一旁。 其次,以他新起的那幢小木屋为基线,地面出现了一道道浅浅的沟壑,看起来像是靳野给他的新家打的地基。 以及,他的那幢小木屋的顶已经搭好了,是木框结构的,上面还铺好了整齐的瓦片。 佟思雅看向一旁的靳野,满眼的震惊,“你是机器人吗?” 靳野愣了一下。 他听不懂她的话。 佟思雅换了种说法,“你……一天之内干了那么多的活,你不知道累的吗?” 靳野的耳尖又红了。 他很想说,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按照她的喜好来起一幢她喜欢的房子,然后才……有资格追求她。 但他又怂得很,没敢开口。 佟思雅和他说了一声“我去屋里拿东西啊”,然后就推门进了屋。 靳野坐在灶旁,拿着勺子给她舀汤。 没一会儿,佟思雅拿着东西出来了,坐在灶旁的小板凳上。 这小板凳应该是新做的,竹制的,高度不算太矮、特别宽,坐着很舒服。 佟思雅拿出来的,是那件从镇上供销社陈姐手里买回来的二手毛衣。 距离佟铁牛的生日已经剩下二十来天,她已经有在田秀英面前夸下海口要送给佟铁牛一样生日礼物。 佟思雅决定就拿这件二手毛衣来充数。 不过,就是装装样子,她也得花点儿功夫给这毛衣加加工,不能轻易让人看出来这是件旧毛衣。 旧毛衣翻新,佟思雅是很会的。 第一步,先是用小剪子剪去赭色毛衣上的毛球。 第二步,就是把衣领、下摆、两只袖口处各拆掉约一厘米左右,再用毛衣针穿好线孔,拼接了一层白色,使之成为一件撞色的毛衣。再然后,用毛衣针挑着白色的毛线在旧衣上缝出花边图案。 因为有了这样的装饰,一件普通到了极点的毛衣,就变得鲜亮好看了起来。 最后一步,就是要把这件毛衣浸在加了白醋的清水里泡一晚上,第二天清洗后揉搓干净,晾干。 到时候看起来就会像新的一样啦! 当然了,佟铁牛的生日是在五月,也根本穿不上毛衣。等到下半年天气转凉的时候再拿出来穿时,都已经放了大半年,谁还看得出是新毛衣还是旧毛衣啊? 佟思雅今天在知青站吃得很饱,来了靳野这儿也没啥胃口,就喝了一碗豆腐骨头汤,吃了两块肉就吃不下了,然后就一门心思地捣鼓那件毛衣。 这让靳野很不开心。 他紧紧地盯着佟思雅的动作。 哼,他看出来了……这件旧毛衣虽然是男款样式,但根本就不是他的尺寸! 所以她是想把这毛衣给谁? 还花那么多精力把这毛衣搞得花哩胡哨的! 佟思雅大约花了两小时左右,将毛衣彻底处理好,只差浸醋水了。她今天很累了,不想再忙活了,便交代靳野,“这毛衣是我用来糊弄佟铁牛的……到时候你可不许对外头的人说,是我花了钱买来的现成的。记着,这是我亲手织的毛衣,代表了我对亲生父亲的爱。” 靳野眼睛一亮! 佟思雅看了看腕表,现在已经是夜里快九点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站起身准备回去,又道:“靳野,呆会儿你帮我把这毛衣浸在清水里,倒一丁点儿白醋进去,然后晾起来……记着,晾你屋里,别被别人看到了。” 靳野很乐意为她服务,连连点头。 他也站起身,准备送她回去。 佟思雅顺口又说了句,“这些天太忙了,等歇下来我再给你织一件毛衣……” 靳野笑成了一朵花。 第41章 新的风暴已经开始酝酿 佟思雅的生活变得宁静无波。 白天的时候她参与生产队劳动,背着背篓上山打猪草、捡柴火、挖点儿野菜什么的;还在知青站旁边的荒地里开出了一小片菜地,找村里人要了点儿蔬菜种子,种下了。 村里人和知青们改变了对佟思雅的看法。 在过去,满天的流言蜚语把佟思雅塑造成不爱干活爱偷懒,骄傲看不起人,还一天到晚想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现在大家都看出来了,佟思雅根本就是一个心灵手巧、勤劳踏实的漂亮姑娘! 至于她喜欢勾引男人什么的…… 那根本不存在! 村里的男青年们一个接一个的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现,以获得她的青睐,可她却像是看不见似的,从来也没搭理过他们! 这么好的姑娘,谁不喜欢? 在村里人的眼里,佟思雅的“变化”很大。 但放眼望去,“变化”最大的还不是佟思雅,而是靳野! 短短几天过去,靳野就拥有了一幢大房子,一个大院子!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办到的。 总之,现在靳野的新房子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狼崽儿的新房子可真气派!” “是啊两间卧房一间堂屋,旁边还有两间砖砌的小屋子!” “那两间砖砌的小屋子一个是厕所一个洗澡房!” “他一个大男人咋还讲究起来了……还专门搞了个洗澡房,这意思是他打算天天洗澡吗?” “他好像本来就是天天洗吧?每天都去河里洗的!” “那为啥突然起新屋?” “我比较好奇的是,他起屋的那些材料哪儿来了?” “嗐你是嫁进来的媳妇儿你不知道,狼崽儿他家以前是大地主,那大大小小的房子足有四五十间!后来破败了嘛,但凑几间瓦房的材料还是有的。” “那问题又来了,他为啥突然要起房子,还围了院子?” “怕是想娶媳妇儿了吧?” “我呸!谁看得上他那个狼崽儿啊!” “就是就是,谁嫁他谁眼瞎!” 当然了,村里人也不敢当着靳野的面议论,只敢在背地里嚼嚼舌根子。 以前佟思雅才是语言风暴的中心,现在变成了靳野—— 不过,靳野向来不理会这些人。 佟思雅也懒得理会。 这一天佟思雅掰着手指头算,心想田秀英可以啊,居然在城里呆了半个多月了! 这田秀英也不认识别人,想来去了宁城也只能借住在童家…… 她还带着佟二春! 童家那么小的一套房子,大约也就四十多平米吧,被强行隔出三间卧室出来,却塞进了十几口人…… 现在还要加上田秀英母女俩! 佟思雅想想都觉得自己很幸福。至少她现在住在知青站里的女生寝室,还能一人睡一张一米二的床呢!再对比一下以前在城里童家住的时候,真的挤到连睡觉都没办法抻直腿…… 而在田秀英“出逃”的这段时间里,赵金凤带着佟大春来找过田秀英好几次。 田秀英和佟二春不在家,佟铁牛去上工,只有佟三春在家照顾佟小宝。 只要赵金凤一来,佟三春就挑拨佟小宝出手。 佟小宝智商低、性格暴躁,一言不合就打人,还是不留余地下狠手、欲置人死地的那种。 佟大春知道佟小宝的厉害,每每看到佟三春挑拨佟小宝的时候就赶紧拉着赵金凤跑了…… 当然了,佟大春也每次都会过来看看佟思雅,问问有没有童四春的消息。 佟思雅对待佟大春向来客气疏离,惹得佟大春怅然若失。 就这样,日子被拉扯得极度微妙、平衡。 直到—— 这天红梅婶子又来找佟思雅。 现在红梅婶子每天必须往知青站跑两趟:上午过来看看佟思雅准备做什么午饭,以及下午过来看看佟思雅准备做什么晚饭。 是的,自从上次众知青吃到佟思雅做的饭菜后,惊为天人,于是一力要求佟思雅做饭,甚至大家还会听从佟思雅的指挥,帮着开垦菜地种蔬菜、土豆和红薯,还会在休息时间里结伴上山挖野菜回来晒干、存储,当作日后的口粮。 而红梅婶子每天都来知青站看看,主要就是想知道佟思雅又想出了什么美食,她可以拿家里的东西来换一换。 于是,红梅婶子看到佟思雅正在擀面饼。 “思雅啊你这是在干啥?”红梅婶子好奇地问道。 佟思雅笑道:“做馅饼呢!” 这段时间以来,不少村民都喜欢来她这儿淘换食材,居然也被佟思雅攒下了五六斤的面粉。 今天她打算拿些面粉出来,做一顿素馅烤面饼给大家吃。 面粉和好以后要醒面,素馅儿是她自己调配的,有腌菜干、泡发好的木耳、香菇,新鲜的大白菜,以及炒得香香碎碎的豆渣。 当然了,这些素馅全都需要切得碎碎的,先焯水、再炒香调味。 红梅婶子闻到了浓郁的菜肴香气,立刻说道:“思雅啊,给我匀四个饼子呗!” 佟思雅笑道:“婶子,给你匀两个吧,你家四个人分着吃……主要是我这饼子做得大,咱们知青是一人一个就能管饱的。” 红梅婶子说道:“好咧!那我……一会儿给你拿几条鱼来吧!昨天我娘家来人了,捎了几条鱼过来,自己下河捞的,那种鱼又养不活,吃不完就坏了。” 说着,红梅婶子飞快地跑出去,很快就拎着几条巴掌大的河鱼跑了回来。 “思雅思雅!这些鱼给你……”红梅婶子气喘吁吁地说道,“思雅啊我刚看到你妈从城里回来了!二春也回来了……还有还有,四春也跟着一块儿回来了!” 佟思雅一怔。 她笑了。 是呢,再过三天就是佟铁牛的生日了。 佟铁牛性格犯浑,却是方岭村佟氏大姓里他那一辈儿年纪最长的。所以他特别看重他的生日,年年都要大办。当然了,穷得叮当响还要大办寿宴,是不是为了疯狂敛财和收礼物,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田秀英带着佟二春回来了,这在情理之中。 前世童四春也借着给佟铁牛贺寿的名义回到了方岭村,后来就发生了佟思雅喝错了酒,最后爬上荆向东床的事。 这一次么,佟思雅微笑:要是还有人想害她的话,那她真不介意以牙还牙! 第42章 真假千金之间并不愉快的见面 当天晚上,佟思雅从靳野那儿回到知青站的时候,田敏告诉她,“傍晚童四春来找你了。” 佟思雅笑笑,不予理会。 第二天一大早,童四春就出现在知青站了。 佟思雅没办法冷静下来。 就像刚重生回来看到荆向东时,她恨不得一板砖拍死他一样。 现在看到年轻版的童四春,佟思雅冷笑不已。 眼里恨意翻涌。 而童四春看着佟思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心想佟思雅来到这么贫穷的村子里,应该过着缺衣少食的生活,怎么还越来越漂亮了? 在这次之前,童四春只见过一次佟思雅。 公安同志上门说明情况以后,带着她去了宁城。 她是在宁城看到的佟思雅。 佟思雅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漂亮,头发浓密有光泽且还带着点儿微微的天然卷。她气质恬淡温柔,一双眼睛灵动得像是会说话,水汪汪的。 童四春羡慕极了。 她觉得如果没有发生抱错事件的话,她肯定也会像佟思雅一样肤白貌美! 因为抱有这样的想法,她恨死佟思雅了。 在佟思雅离开宁城的头一天晚上,童承志与徐姣兰找佟思雅谈话。 三人应该是不欢而散。 第二天一早,佟思雅拿着徐姣兰塞给她的小包袱,被推搡到宁城知青点去登了记,拿了介绍信,跟着就被打发上副食品厂的运输车,去了方岭村。 童四春被留下了。 巨大的惊喜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她开始期待着,她也能在这个光鲜体面的家庭里,滋染出像佟思雅那样的美貌与周身的清贵书卷气。 没想到—— 童四春盯着眼前清丽的佟思雅,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成皓哥?” 童四春不知道那天晚上他们谈了什么,但应该是没谈拢,佟思雅才会被送到乡下。 后来,童四春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发现端倪:李成皓的父亲是宁城市市长,童承志一度想撮合李成皓和佟思雅。 但不知什么原因,佟思雅始终不同意李成皓的追求。 所以? 李成皓长相清俊,文质彬彬,父亲是高官,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 佟思雅为什么不答应李成皓的追求,甚至不惜下乡呢? 童四春紧紧地盯着佟思雅。 佟思雅一笑。 因为李成皓“那方面”不行。 李成皓的母亲以前是副食品厂的普通职工,所以李成皓也是在副食品厂家属大院里长大的。小时候他极顽劣,大冬天和几个调皮孩子去厂子后山那儿的结了冰的小溪里炸鱼。 可能是小男孩之间的求胜欲强,他拿着已经点燃、还没爆炸的炮仗直接跑到冰面上去…… 结果手里拿着的炮仗一滑,正好在他裆部爆开!他受了惊吓,又跳又叫,冰面一塌,他坠入了冰河! 等到小伙伴去喊了大人过来,把他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他都已经死了一半。 那时候他大约五六岁左右。 后来,他妈带着他回了乡下老家。 再后来,他十三四岁时,改名跟着他妈回到了副食品厂。以前他的乳名叫大石头,他母亲声称大石头当时没熬过去,病故了,又说小石头是大石头的亲弟弟,大名李成皓。 这个说法其实漏税洞百出。 ——大石头出事的时候已经五六岁了,李母声称大石头死了以后她才生了小石头的……可她又说小石头比大石头小两岁?要知道,李母从怀大石头、到大石头出事,人一直呆在厂子里,她有没有怀二胎,大家会不知道? 不过,大家都在猜测,小石头有可能是李家两口子从乡下抱养的。 李成皓回来,是为了能在副食品厂的子弟学校读初中的。 佟思雅是怎么认出李成皓的呢? 是因为当年出事的时候,佟思雅也在救人现场,她亲眼看到大石头的棉衣下摆处着了火。 后来大人们把他从小溪里捞起来时,她看到他的衣裤都破散了……他肚脐以下的部位全都烧得红红一片。她甚至还亲眼看到了他那荡然无存的根部…… 在子弟学校读初中时,李成皓脱衣打球,跳跃之间…… 佟思雅隐约看到了他的伤疤,这才起了疑心。 后来又听到他和其他小伙伴说话时说漏了嘴——他说起过副食品厂子弟幼儿园的旧址。 幼儿园一共搬迁过十来次,大多数厂里人都记不清楚。佟思雅和李成皓同年出生,是幼儿园同学,她知道李成皓说的是对。 那么,如果李成皓没有亲身经历,他又怎么知道呢? 种种巧合,让佟思雅确定了李成皓的身份。 不过,忌惮他父亲的职位,也因为这是李家的事,佟思雅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家人。 佟思雅慢慢长大,也越来越漂亮,成为家属大院一枝花。 李成皓对她动了心思,一直在热烈地追求她。 佟思雅不喜欢他,对他很冷淡。 当抱错一事发生后,童承志和徐兰姣要求佟思雅嫁给李成皓。 佟思雅无比震惊,她提醒他们,李成皓是太监啊! 可童氏夫妇疾声厉色地警告她: 第一,不许张扬此事。 第二,不同意嫁给李成皓的话,那就下乡吧,滚回你亲生父母身边去! 佟思雅断然拒绝。 没想到,童氏夫妇居然毫不犹豫地把她送到了乡下! 前世的佟思雅被他们的决定给惊呆了,她无法理解,也不敢相信他们会如此无情。她以为他们是在气头上,以后还会接她回去的…… 毕竟徐兰姣送她下乡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你好好想清楚,想好以后要怎么做,我们再接你回来。” 后来? 呵呵。 而已经经历过前世的佟思雅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她离开宁城以后,表姐徐婉若与童四春不知李成皓底细,二女争一男。 而在徐婉若与童四春之间,李成皓当然喜欢更有城市女青年气质的徐婉若。 童四春不服,找机会爬上李成皓的床……然后发现了他的秘密。 就这样,童四春以“为佟铁牛贺寿”的名义,被逐回方岭村。 但实际上,应该是童承志夫妇不希望童四春走漏消息让徐婉若知道,免得徐婉若不肯嫁李成皓。直到后来徐婉若嫁给李成皓半年多,童四春才被童承志夫妇接回宁城。 而就在童四春回到方岭村半年多的这段时间里,阴差阳错地发生了佟思雅醉酒勾引荆向东的事…… 想到这儿,佟思雅看向童四春的目光就染上了几分恨意。 “因为——” 佟思雅拖长了尾音,懒洋洋地说道:“我思想觉悟高嘛!我就想下乡建设美丽新农村……广袤天地,大有作为嘛!” 童四春瞪大了眼睛。 她才不会相信佟思雅的鬼话。 这两个月来,童四春呆在宁城……有十万分的不自在。 城里厂长千金的生活根本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 童四春曾经偷听到童承志两口子谈话,他俩痛恨佟思雅不听话、不肯嫁李成皓,所以被送到乡下。可童四春没佟思雅漂亮,所以童承志两口子根本没有为童四春正名,只一致对外称,童四春是远房亲戚家的孩子。 所以童四春必须嫁给李成皓,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改命——只要当上市长的儿媳妇,童家还敢这么算计她吗? 没想到,童四春确实在田秀英和佟二春的帮助下,拿药迷晕了李成皓,也顺利爬了床,却惊讶的发现没有鸟…… 童四春醍醐灌顶! 难怪当初佟思雅要跑呢! 事情败露以后,童四春被童承志痛打了一顿,打发回乡下……童四春不敢再作妖,乖乖遵守童承志的要求,对李成皓没有鸟的事儿闭口不谈。 童四春已经明白了,童承志两口子根本不在乎谁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在佟思雅和童四春之间,谁能给他们童家带来利益,他们就认谁是女儿。 童四春也很楚清——只要佟思雅在,她就不是童家唯一的选择。 那么,不如……毁了佟思雅? 只要找个机会让佟思雅和乡下男人睡了、嫁了,她童四春才成为童家唯一的选择。 这么一想,童四春看了佟思雅一眼,露出志在必得的灿烂笑容。 佟思雅紧紧地攥住了挂在胸前的竹哨。 第43章 前世危机即将来临 关于前世那场错乱,佟思雅已经复盘过很多次。 可以确定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是在佟铁牛的寿宴上。 动手的人,是童四春或田秀英。 她们在佟思雅的酒杯里下了药,然后以让佟思雅认亲为由,让她敬了佟铁牛一杯。 酒饮下后,大约半小时,佟思雅觉得难受。 佟家人以异常热情的态度,苦劝她留下来休息。 但佟思雅觉得有些不对,一是她喝过酒,知道喝醉了不是这样的感觉;二是佟家人先前对她冷冷淡淡、后来对她过于热情……她觉得有问题,先是假意应承歇在佟家,然后趁机翻窗跑了,踉踉跄跄地往知青站跑。 可是,佟思雅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回到了知青站,并且躺在了女寝室自己的床上。 这才放心睡去。 她却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与一个男子…… 醒来后,她差点疯了。 荆向东居然躺在她身边? 每每忆及往事,佟思雅又羞又气又恼。 在前世长久的岁月里,有足够长的时间让她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她明白过来,至少有两拨人同时设计了她。 毋庸置疑,其中一人就是童四春! ——因为童承志虽然同意让童四春留在城里,却一直对外称童四春是远房亲戚。恐怕童四春也看清了童家人的真面目,但她更惧怕待在贫困的农村,才会想出设计她佟思雅失身的毒计。 不过,出于对佟思雅的痛恨,童四春不太可能“正好”让佟思雅和荆向东睡了。 毕竟荆向东可是当时村里最优秀的青年呢! 所以—— 另外一个设计佟思雅的人,应该就是荆向东。 这对狗男女…… 忆及往事,佟思雅气得浑身发抖。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发现她居然来到了靳野家。 靳野不在家。 他的家已经初具规模。 两间卧室、一间堂屋已经砌好;屋东侧的浴室和厕所,屋西侧的厨房和小仓库……全都建得结实漂亮。 他甚至围出了院子——砌了半人高的泥墙,泥墙上是扎好的竹篱笆。 目前,后院的菜地已经开垦好,且已经种植了不少蔬菜下去,如今已经发出了稀疏嫩绿的芽苗。 前院的草皮已经植得差不多了,绿茵茵一片,但圆圆的鹅卵石还只铺了一半。 怎么看,都是佟思雅喜欢的风格。 但这会儿佟思雅无心欣赏。 靳野不在,佟思雅也没进院子,闷闷地坐在他家院子门口,没一会儿,居然靠着院门睡着了。 恍惚中,有人轻喊了她一声,“佟思雅?”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了强壮但俊美的青年正蹲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星眸含忧。 “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靳野担忧地问道,“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佟思雅摇摇头。 想了想,她又点点头。 靳野又问,“是因为童四春回来了?” 佟思雅犹豫片刻,点头,“这几天你别出远门好不好?” 靳野皱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佟思雅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给他听。 靳野想了想,提出第一个建议,“如果童四春敢对你不利,咱们先打上门去,揍得她以后见你都要绕道走,以后再不敢打你的主意……你看怎么样?” 佟思雅摇头。 如果那样的话,那太便宜童四春了。 虽然这一世童四春还没来得及动手害她,可她前世受到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 佟思雅希望童四春可以自食恶果。 靳野便又提出了第二条建议,“那不如这样,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山上,咱们在山上呆个十天半个月的,等童四春回城以后,咱们再回来?” 佟思雅还是摇头。 那岂不是又留了一个让童四春陷害自己的机会? “那你打算怎么办?”靳野问她。 佟思雅凝片刻,抬眼看向靳野,“靳野……你,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吗?” 靳野毫不犹豫地点头。 佟思雅攥住挂在胸前的竹哨,又展开手掌让他看,“后天佟铁牛做寿,特别是……从下午开始,你别离开村子,最好守在他家附近。” “当我吹响这个哨子的时候,你……来找我,带我离开,好不好?”佟思雅问道。 靳野定定地看了她很久,点头。 佟思雅顿时觉得心安了些。 她费力地站起身,慢吞吞离开了。 靳野皱眉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语。 佟思雅回到知青站以后狠狠吃饭,好好休息,努力让自己精神饱满些,有空还活动活动筋骨。 转眼就到了佟铁牛生日的这天。 自打田秀英带着佟二春、童四春从城里回来以后,很罕见的没来找胡晓琳麻烦。 田秀英像换了个人似的,对佟思雅很和气。 她不但三番四次热情地邀请佟思雅去家里坐坐、喊佟思雅去家里吃饭,还时不时送点儿野菜什么的给佟思雅。 这天一早,田秀英也过来找佟思雅,满怀希冀地问道:“四丫,今天你爸过生日,上回你说的那礼物?” 她会演,佟思雅也会演。 佟思雅露出俏皮可爱的笑容,甜甜地答道:“晚上我会送过去。” 田秀英急得心里和猫爪挠似的,恨不得现在就知道是什么,“是吃的喝的还是用的啊?” 这城里女人就是麻烦! 都这个时候了还藏着掖着的。 要知道,家里都已经揭不开锅了!今天宴客的酒菜还没着落呢! 佟思雅秀气地说道:“这是秘密哦,是我送给爸爸的惊喜,不能现在说呢。” 田秀英暗中翻了个白眼,烦得不行。不过,想起二春和四春的计划,田秀英又强打起精神来。 哼,今晚就能先卖佟思雅一次,挣个好价钱…… 所以不能打草惊蛇。 万一让佟思雅跑了就不好了。 田秀英眼珠子一转,又殷勤劝道:“那你这会儿没事儿就上家里去呗,四春可想你了!” 佟思雅一笑。 她当然知道,田秀英这么说,其实是想让她去佟家干活。 当她傻么! “可我知青站的活计还没干呢!”佟思雅说道,“我们这儿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我要是不干活啊,他们都没饭吃!” 田秀英眼睛一亮,“那快带我去你们仓库看看,你们这儿都有些啥吃的,弄点儿家去,家里也好久没能好好吃一顿了!” 佟思雅把头摇成了波浪鼓,“那可不成,你忘了胡晓琳了?她就是偷吃了大家的口粮,被记了过呢!” “那少拿一点儿呗!”田秀英不依不饶,“你不说谁知道啊?” 佟思雅朝着外头大喊,“荆队长!我妈要拿知青站的粮食!你给是不给啊?” 其实知青们上工的地方可远了,不可能听得见。 但田秀英心性儿高,要脸,一听到佟思雅就这么直剌剌吼了出来,臊得她转身就跑,“没有没有,我可没说要拿!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跑远之后,她才意识到被佟思雅摆了一道。 气得田秀英直跺脚。 可她还不敢得罪佟思雅。 要不然,佟思雅晚上不肯去佟家送贺礼怎么样? 第一个买家刘瘸子可是一早就已经来家等着了! 田秀英只好骂骂咧咧地往家走。 第44章 挖个坑给佟二春 佟思雅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按部就班的工作——给知青们烧饭。 下午三点多,靳野过来给佟思雅送烤肉。 连肉带骨的大约有二斤重左右。 佟思雅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急忙收了烤肉,又推了他一把,急道:“你可别让人看见了……快走吧!” 靳野有些不高兴。 ——他就这么拿不出手?不能让人看见? 佟思雅又道:“你可是我的王牌啊!不能让她们知道我有提防的!” 靳野这才转忧为喜。 他知道她的心事。 她害怕佟家人会在佟铁牛的寿宴上害她! 可她又不认可他提出的解决办法。 他今天提前给她送烤肉过来,为的就是让她在去佟家之前吃饱、吃够。去了佟家就不要吃喝了,免得着了道儿。 没想到…… 靳野感觉到佟思雅的焦虑,安慰她道:“你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去佟家附近转转,等天黑了,我爬他家屋顶上去守着。他家谁在哪间屋子里想干什么我全都能知道……” “有我保护你,你别害怕了。”他低声说道。 佟思雅愣住,“真的?” 靳野点头。 佟思雅不太相信,“那你不得……在屋顶上呆好几个小时?你呆得住?” 靳野道:“那不是小意思吗?我有时候狩猎蹲陷井的时候也是要一蹲蹲大半天的。” 佟思雅考虑到他强壮的体魄,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谁家的屋顶受得住你……” 一语未了,远远的,好像传来了佟二春的声音。 “思雅?思雅!!!” 佟思雅被吓一跳,急忙又推了靳野一把,“快!快躲起来,不能她们知道我找你帮忙了。” 只见靳野后退几步,然后朝着佟思雅的方向猛然一扑—— 佟思雅被吓一跳! 靳野已经以一种轻巧到难以言喻的跳跃,助跑了几步以后就一跃跳上知青站平房的屋顶上! 佟思雅目瞪口呆。 他、他…… 他那么大的个子!快一米九了!强壮得像座小山似的,但他的动作怎么那么快?怎么那么轻巧??? 佟思雅像见了鬼似的,往后退了几步,看向屋顶。 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佟思雅虽然看不到靳野,却能听到他说话,“快把烤肉藏起来!” 佟思雅回过神来,急忙跑进宿舍,将他带来的烤肉藏好。 这时佟二春已经跑了过来,“四丫!四丫!” 佟思雅迎了出来,客气又疏离地说道:“叫我佟思雅,谢谢。” 佟二春满面春风,“都是自家姐妹你这么见外干嘛?对了,今天咱爸做寿,你给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啊?” 佟思雅反问,“你呢?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佟二春愣住,“我?” 佟思雅打量片刻,眼睛一亮,“你没准备?原来可以不用给礼物的啊?你早说呀!” 佟二春急了,“不是不是!你怎么说话呢,长辈过生日,咱们晚辈……当然要有所表示啊!” 佟思雅,“那你给什么?” 佟二春咬住下唇,“你先说你给什么?” 佟思雅,“你给什么我给什么。” 佟二春突然生起气来,“这可是你第一年回来,对父母长辈表示一下又怎么了?” “我的事儿你别管。”佟思雅说道,“倒是你,你在家里呆了二十多年,吃父母的拿父母的用父母的,父母辛苦养育你那么多年,你居然……连父母过生日都毫无表示?” “我都没有吃过家里一粒米!” “可我也爸准备礼物了!” “都是姐妹,你们凭什么这样欺负我?”佟思雅不高兴地说道,“这可不行,我得去找谭大婶说道说道!”说完,佟思雅转身就准备往外跑。 谭大婶的男人,是方岭村生产大队老谭。 佟二春急了,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佟思雅,“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我、我当然有给爸准备生日礼物了!” 她只是不想佟思雅把事情闹太大。 万一事情闹大了,惹来村民跟去佟家看热闹的话…… 那就不好成事儿了! 佟思雅追问道:“那你说,你给他准备了什么贺礼?” “一块钱!”佟二春不耐烦地敷衍道。 佟思雅瞪大了眼睛,“一块钱?” 佟二春被佟思雅夸张的表情吓住,疑惑地问道:“一块钱怎么了?” 一块钱很多了,镇上的鸡蛋才卖五分钱一个,一块钱能买二十个鸡蛋了! 佟思雅不可思议地惊呼道:“那可是生你养你的亲爹啊!他做寿,你只给一块钱???”她露出震惊的眼神。 佟二春心里一动。 这么说,佟思雅给爸准备的寿礼肯定不止一块钱的了! 她立刻改了口,“不是不是,我刚说错了,是两块钱!” “两块钱?”佟思雅的表情更加震惊,“你……居然只给人两块钱?他生你养你容易吗?” 佟二春深呼吸。 她心想:她这会儿过来,是为了打探佟思雅到底给爸准备了什么礼物。最好是五花肉、白酒这样体面又实惠的东西。 可为什么她却被佟思雅纠缠了起来呢?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搞清楚佟思雅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 “看我这脑子!”佟二春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继续说道:“其实是十块钱!我准备了十块钱给爸当做生日礼物……” 佟思雅看向了佟二春身后。 她看到了红梅婶子。 红梅婶子像往常一样,估摸着佟思雅快要做饭了,就赶紧过来看看。要是佟思雅又想出了什么好点子,比如说要做豆腐做馅饼什么的,她就来淘换些回去。 这会儿红梅婶子正好悠悠闲闲地走到了佟二春身后。 于是佟思雅露出天真且羡慕的表情,说道:“二春你可真孝顺啊!” “爸过生日你要给他十块钱红包!” “那下下个月妈过生日呢?” “你会再给妈十块钱红包当成生日礼物吗?” 佟二春急道:“对对对!那你呢?你到底给爸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啊?” 佟思雅啧啧惊叹,“二春,你可真有钱啊!” “红梅婶子,要是你爸过生日,你一般都送什么礼物啊?”佟思雅又问向佟二春身后的红梅婶子。 佟二春觉得有些不妙,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了满面震惊且一脸八卦的红梅婶子。 红梅婶子已经噼里啪啦地大声说了起来,“什么?二春你要给你爹包十块钱红包当贺寿礼?” “你哪儿来的钱?” “你下下个月还要给你妈也包十块钱当贺寿礼?” “你家干啥违法勾当了?怎么突然发财了?” “快说啊……” 红梅婶子的大嗓门,引起了路过的村民们的注意。 这会儿本来就是村里妇女们捡完柴火、喂完生产队的猪和鸡,准备各回各家烧饭吃的时候。 大家一听到这么劲爆的内容,顿时来了劲儿,轰的一下子将佟二春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问道: “什么什么?二春你要给你爸十分块当做贺寿礼?” “下下个月你还要给你妈十块钱?” “你哪来那么多钱?是不是把三春给卖了?” “你家大春的那五十块还了吗?” “二春你哪来那么多钱?也带带我啊……” 佟二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第45章 佟家请人吃筵席却一个菜都没有 佟思雅笑眯眯地看着佟二春被围观得又羞又怒,最后飞奔而逃……这才进伙房忙碌去了。 红梅婶子跟了过来,“思雅你们今天吃啥?” 佟思雅道:“炒豆渣吃。” ——已经连着吃了两天的豆腐,佟思雅攒了不少豆渣。 这玩意儿口感糙,而且不怎么好吃,以前大家全都直接送到生产队去喂猪。 今天呢,佟思雅准备化废为宝,挑战一下把不好吃的豆渣做成美食。 湿豆渣直接下锅炒熟,灶膛里生小火,目的是把豆渣炒干,炒酥脆、炒散,捞起备用。 然后再下油锅,将姜蒜末、洗净切碎的水芹菜、泡发切碎的木耳,以及切碎的青红椒粒一块儿爆炒,最后将豆渣也倒进锅里一块儿翻炒,撒盐调味。 顷刻间,伙房里充满了浓郁的香气。 红梅婶子被馋得直咽口水,“思雅,快让我尝尝。” 佟思雅笑着用勺子舀了一勺,递过去。 红梅婶子吃了,朝佟思雅竖起了大拇指,“思雅,你匀给我一份儿呗,我昨天拿了你鱼汤还没还你东西,今天也先赊着……我明天要去镇上喝喜酒,后天回来,到时候给你一斤五花肉怎么样?” “好啊!”佟思雅笑道,“五花肉不要了,婶子匀给我一斤半的肥猪肉吧!” 五花肉六角五一斤,肥猪肉四角钱一斤。 一斤五花肉,二十个知青分着吃,一人最多分到两三片。倒不如换成肥肉,熬点儿猪油,油渣也能好好吃一顿。 红梅婶子颠颠儿地拎着用桐叶包好的炒豆渣走了。 佟思雅见田敏还没回来,赶紧先回房去,把靳野送来的烤肉快速吃掉。 然后又回到厨房继续忙碌。 炒豆渣是知青们的晚饭主食,虽然味道还不错,但空口吃,太干、也太糙,得调配点儿喝的。 佟思雅给大家做了两种口味的汤水。 咸口的是土豆蛋花菜叶汤,土豆、鸡蛋、菜叶全是这两天村民和佟思雅交换的,分量很少,炒菜够不着,熬汤倒不错。 甜口的是绿豆马蹄竹蔗水。马蹄和竹蔗都是这两天女知青们跟着村里的妇女在小溪边挖回来的野菜,也是分量不多,但佟思雅把马蹄切得碎碎的,竹蔗也被她用刀背拍得扁扁的……汤水里透出微微的甜,很甘润。 忙得差不多了,田敏也回来了。 佟思雅交代了田敏几句,回房去换衣服。 她穿了两件衣裳——里头是件短袖衬衫,外头再罩一件长袖衬衣。 然后又往口袋里塞帕子。 佟思雅一共准备了六块手帕——她只有两块手帕,但提前和田敏、张玉兰、何清月说明了情况。就直说她可能会在佟铁牛的寿宴上喝酒,实在不行可能会吐酒,所以要找大家借手帕。保证用完以后连洗带晾上三次,再还给她们。 女知青们挺理解她的,就把手帕借给了她。 不过—— 佟思雅把叠好的帕子又从兜里拿了出来,一一摊开,然后从藤箱里翻找出一瓶驱风油,在每方帕子上都沾了点,再重新把帕子叠好,塞进口袋。 最后她又拿了一盒清凉油,也塞在口袋里。 佟思雅深呼吸,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了宿舍。 很快她就跑了回来…… 送给佟铁牛的礼物忘记拿啦! 送给佟铁牛的那件旧毛衣,被佟思雅用个盒子装了——盒子是何清月友情赞助的,原本是用来装高档枕巾,纸盒上还印着“坦县毛织品厂”的字样。 这么一来,这件毛衣就显得格外高档。 佟思雅刚走下台阶,正好与收工回来的知青队相遇。大家也都知道她今晚要去佟家贺寿,纷纷和她打招呼。 佟思雅一一应下,拿着东西往外走。 荆向东拦住了她,“思雅,你……晚上少喝酒。” 佟思雅心里一动,抬眼看他。 荆向东无法正视她美丽的眼,窘得低下头,低声问道:“你……大约几点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谢谢。”佟思雅客气地回了一句,拿着东西匆匆离开。 佟家在村里人缘不好。 一方面是因为田秀英是远近闻名的泼妇,一方面也因为佟家的房子修在远离村中心地带,基本已经快要离开村子了。 从知青站走到佟家,需要步行二十分钟左右,会经过几户人家,然后绕个大弯绕到山后。 佟家的房子就孤零零地建在半山腰上。 前世,佟铁牛这一场的生日被佟思雅办得风风光光,一共办了八桌筵席,每桌都是四荤四素,外加五十斤酒水…… 想不到这却成了佟思雅的自掘坟墓。 这一世,佟思雅压根儿没有管过什么佟铁牛的生日。 现在看来,冷冷清清。 佟思雅笑了笑,抱着纸盒子朝佟家走去。 一边走,她就一边想:这会儿靳野在哪呢?他可不能掉链子啊……虽然她也有做了个人防护,但靳野等于她的最终保障。 佟思雅站定,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轻声喊道:“靳野……你在吗?” “砰!” 不知从哪儿扔出来一截小树枝,正好落在佟思雅脚边。 佟思雅弯腰拾起那小树枝。 小树枝上有新鲜的折痕,还残留着人的体温。 佟思雅心下大定。 她笑了,抱着纸盒朝佟家走去。 佟家院门大敞。 也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在院子里聊天、等饭吃。 但这规模吧,跟前世佟思雅安排的完全不能比。 佟思雅一进院子,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佟三春尖锐地喊了一声,“四丫来了!” 田秀英激动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四丫!四丫……你拿了什么好东西来?快给我看看!”眼睛紧紧地盯住了佟思雅抱在怀里的纸盒子。 佟思雅笑眯眯环视一周,找到了坐在院子里的佟铁牛。她走过去,将抱着的纸盒子递给佟铁牛,“祝您生日快乐!” 佟铁牛有些不自在。 但在一个月前,佟思雅就声称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所以他对这个礼物还是挺期待的。 现在一看—— 嗯?是个高档漂亮的纸盒子? 佟铁牛有些激动。 他小心翼翼拆开了纸盒,看到了一件……毛衣。 毛衣??? 不是五花肉、不是白酒?甚至不是大米、食用油或者糕点糖果之类的? 佟铁牛陷入沉默。 田秀英、佟二春、三春和童四春全都围了过来。 大家全都盯着佟铁牛手里的毛衣。 田秀英张大了嘴,心想今天要怎么过?请了族里七八家亲戚过来……再加上自家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人。可现在家里只有十来斤米,二十几斤杂豆,蔬菜什么的菜园子里有,可荤菜一点也没! 怎么办? 怎么办啊!!! 第46章 对你们好也是错? 田秀英气得头都要炸了! 现在佟思雅已经成为村里的红人。 她长得漂亮不说,关键是心灵手巧! 众所周知,知青办里的那二十个知青的口粮……只有杂豆。 可佟思雅就是有办法拿着那些杂豆来做花样,什么红豆糕、绿豆凉粉、豆腐豆花豆浆……据说顿顿都能不重样儿! 惹得村里好多妇女每天都要去知青办转一转,看看佟思雅今天又做了什么,然后拿出自家种的菜、或者捡来的山货、少许粮食和她换! 所以田秀英母女几个在家里一合计,都觉得佟铁牛的寿筵必须由佟思雅来操办。 为此,田秀英母女天天都去找佟思雅,各种明示加暗示的让佟思雅出钱出力操办筵席…… 现在? 佟思雅快六点钟才来,她哪有想掌厨的意思? 而且她送给佟铁牛的礼物居然是一件毛衣…… 这马上六月间了,谁特么稀罕毛衣啊! “四丫你给我过来!”田秀英怒喝道。 佟思雅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扮出被吓一跳的模样儿,眼泪毫无征兆地跃出眼眶,可怜兮兮地看向田秀英,颤着嗓子问道:“妈……你、你不喜欢我送给爸爸的生日礼物吗?” “可是,那是我亲手织的!” “一针一线都是我对父母的敬爱与孝心……” “我准备了一个多月,白天要做工,只能晚上织毛衣,连蜡烛都用了两大包……” “我也只是希望爸爸在冬天上工的时候,能穿暖,别着凉。” “妈,我……是不是做错了?” “对你们好,也是错?” 田秀英:…… 她看着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的佟思雅,觉得头痛得更厉害了。 如果对方和她对骂,甚至是打起来,她都不带怕的。 可佟思雅这么秀气文雅的哭,还满嘴都是她对他们的孝顺…… 这叫田秀英怎么接招? 佟思雅又看向了佟铁牛,泪眼朦胧地说道:“爸,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送给你的礼物?如果你不喜欢,那就……” “我觉得挺好。”佟铁牛说道。 这是真心话。 佟家很穷。 佟铁牛一件毛衣穿了十年,后来小宝大了,他不得不把毛衣给了儿子,一到冬天他就只好把所有的衣裳全都穿上。 但还是冷。 现在,他拥有了一件新毛衣。 乡下人讲究实在,纯色的毛衣都很少见,大多数人的毛衣都是用不同颜色的毛线拼织起来的。 而佟思雅送给他的这件毛衣挺时髦,一看就很贵。毛衣是纯色的不说,领口处、衣摆处、袖口处都镶着白边儿,毛衣上还有好看的图案,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气质一下子就上来了! 村里别的老头都没有这么好看的毛衣。 现在他有了。 佟铁牛很满意。 佟思雅立刻说道:“爸爸喜欢我送的礼物,那最好了。” 然后她看着佟二春,“二姐,你送给爸爸的生日礼物也是现在给吗?” 佟二春面色一垮,小小声骂道:“你别乱说!” 佟思雅立刻委屈上了,“二姐,我哪有胡说啊,你明明说过……要给爸爸十块钱当做生日礼物的!” “佟思雅!”气得佟二春大吼一声,想以此阻止佟思雅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佟思雅已经嘴快地说完了。 佟二春面色惨白。 倒是田秀英和佟铁牛顿时睁大了眼睛,一脸的喜气洋洋。 “什么?二春啊,你要给我十块钱当成生日贺礼?不错不错,二春出息了。”佟铁牛笑吟吟地说道,还不住地点头。 田秀英则问道:“二春啊你哪来的钱?你有钱你早说啊,早点拿出来妈去买点儿五花肉!要不然……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家里一点儿菜没有,呆会儿怎么开饭啊?” 佟二春恨恨地瞪着佟思雅,对田秀英和佟铁牛说道:“爸妈,你们别听佟思雅胡说!” 佟思雅点头表示同意,“对,我确实是胡说的,因为佟二春压根儿没打算给爸爸生日礼物!” 佟二春:…… 佟铁牛:…… 田秀英:…… 佟思雅看了童四春一眼,又道:“四春也不给!人家是厂长千金,今天下凡来了你家,这就是你家的荣耀!谁让你们白养了她二十年呢,该你们的!” 童四春握紧了拳头。 佟二春表情微妙地看了童四春一眼。 佟铁牛也皱眉看向童四春。 田秀英的脸色早就阴沉了下来。 佟思雅又道:“当然了,佟三春也不给,都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有时间有力气在外头捡菌子捡柴火和人换雪花膏,就是没钱上交给亲妈买五花肉改善家里伙食,也没钱送亲爹生日礼物……” 佟三春扁着嘴,又恨又气地瞪着佟思雅。 佟思雅眼圈儿一红,说道:“倒只有我……打小儿起离了亲娘,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没吃过亲娘一口奶,没吃过亲爹一口饭……可我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你们!爸过生日,你们一点表示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惦记着,结果我送了礼物,你们还看不上……” 佟思雅小小声啜泣了起来。 今天佟家的本家亲戚来了好些人。 大家见了这一幕,纷纷说道: “是啊思雅这孩子真懂事!” “可怜见的,送了礼还要看你们脸色哟!” “就是啊铁牛做生日你们啥也没送,反倒欺负送了礼的!” “铁牛啊你可不能委屈这孩子啊。” “这么一比较啊,思雅可比其他孩子懂事多了!” “别的我就不说了,四春去了城里,手里肯定有钱……结果她还一毛不拔!” “呸!我看就她是个白眼狼!没良心!” 佟家人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 童四春就更恨佟思雅了。 佟思雅含泪说道:“我知道,这个家根本容不下我,你们也没把我当成一家人,我、我本就不该来……那我走!我走好了!”说完,她转身就走。 佟家人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拉住她。 田秀英,“哎哟四丫,你和你姐姐们可都是我的手心手背呐!” 佟铁牛,“四丫啊你送我这毛衣很好嘛!” 佟二春,“我们是一家人!就是一家人!” 佟三春,“四丫你是我的亲妹子啊……” 童四春,“佟思雅你别走!” 佟思雅便又站定,含着眼泪看着佟二春、佟三春和童四春,俏生生地说道:“那你们会帮着父母分担家务,比如说做饭什么的吗?” “会会会!”众女应道。 这些家务活平时不都是她们干! 只是想着今天佟思雅会来家,所以存着让她来干的想法…… 这时佟思雅又问,“那你们会像我一样孝顺父母,父母过生日的时候给他们生日礼物吗?” 此言一出—— 佟铁牛和田秀英笑眯了眼。 佟氏众女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还是童四春率先反应过来——给就给,怕什么啊,先哄着佟思雅留下来啊!回头再想办法搪塞一下随便给个什么玩意儿给佟铁牛就是。 “会!我一会儿就把生日礼物给爸!”童四春答道。 佟二春和佟三春也只好应下。 佟思雅转悲为喜,一脸期待地说道:“好啊,那姐姐们快点把生日礼物送给爸啊!我来看看姐姐们都送给爸爸什么了。” 佟氏众女:…… 第47章 挑拨离间这窝小人们 佟思雅看着姐姐们笑。 佟二春、三春和童四春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佟思雅看着佟二春,露出鼓励的表情,“二姐,你快给啊……” “对着自己亲爹妈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村里人可都听到了……” “快啊,把那十块钱拿出来……给爸啊!” 佟二春气得脸都快要裂开了。 她有个P的十块钱啊! 就算有,也不可能拿出来……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佟二春求助似的看向田秀英。 众姐妹中,佟二春和母亲田秀英的关系最好。 田秀英应该知道,她是被佟思雅陷害的。 佟二春认为母亲能理解自己。 可是,她却看到了母亲眼里绽出精光,一副已经把那根本不存在的十块钱分配完了的样子。 佟二春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田秀英温柔地问道:“二春啊,钱呢?” 佟二春愣住。 她闭了闭眼,突然明白过来,哪怕她是母亲最爱的孩子,在母亲眼里,还是钱更重要。 毕竟,她手里有没有钱,田秀英还能不知道? 现在田秀英扮出这模样儿,不就是……逼她去找钱? 果然,田秀英笑眯眯地说道:“哎呀我们二春就是面皮薄,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把那十块钱给你爸是啊?” “那行吧,一会儿避着人你再给我!” “其实呢这也没啥,你得向四丫学习学习……” “哎呀我们长辈过生日呢你们这些晚辈意思意思一下也是应该的。” 佟二春的心沉到了谷底。 田秀英又看着佟三春,亲亲热热地问道:“三春,你呢?” 佟三春忿忿不平地看着佟思雅,气得嘴都扁了。 猛然间,佟三春突然看到了佟思雅把脸侧到一旁去,左手轻轻抚脸,右手的指尖抵住左手手心,然后手指做了个“跪地磕头”的姿势。 在这一瞬间,佟三春秒懂! 她当即“噗通”一声跪在佟铁牛面前,端端正正给他磕了三个响头,还大声说道:“女儿祝爹生日快乐!爹寿比南山!爹福如东海!” 在场的众人全都愣住。 佟思雅开始带风向了,“哇!三姐好孝顺啊!” 众人这才连连点头,议论纷纷: “三春这孩子真孝顺!实忱啊!” “三春向来老实,不比二春四春奸滑……” “他家也就三春强点儿,心眼子没那么多。” “三春可比二春嘴甜多了!” 佟铁牛和田秀英向来知道三春没什么本事,也没指望过她,便兴趣缺缺地说道:“行了,知道你孝顺了,快起来吧!” 佟三春喜滋滋站起身,一边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一边不由自主看向佟思雅,还朝着佟思雅露出感激的笑容。 佟思雅一笑。 她没有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佟三春身上。 佟思雅明知佟铁牛的寿宴就是一场鸿门宴,也不愿意避开,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扭正前世的那人祸。 是谁设计的这个恶果,必须由谁来承受这个后果! 另一个原因,就是她必须要挑拨离间这一家子。 佟铁牛脾气暴躁,田秀英贪婪善妒,佟大春伪善自私,佟二春一肚子坏水,佟小宝是个傻子……只有佟三春,虽然坏,也有些笨,但基本不会主动害人。 这么坏的一家子,前世他们联合起来欺负佟思雅一个人,可真是让佟思雅吃尽了苦头! 现在么,佟思雅希望他们能窝里斗。 最好斗个你死我活! 关于孩子们给佟铁牛的贺寿礼物,佟思雅给了一件她“亲手”织的毛衣,佟二春即将避着人给佟铁牛十块钱,佟三春给佟铁牛磕了三个响头…… 最后,大家的目光齐齐落在童四春的身上。 童四春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十分恼怒。 佟思雅体贴地说道:“哎呀四春就不需要再给爸爸生日礼物了吧?” “她毕竟不是我们家的人……” “四春是客,哪有管客人要东西的!” “再说了,四春也挺不容易的,毕竟呆在城市里呢,可不比我们乡下……在城里啊,喝一口水得花钱、走一步路也得花钱……”佟思雅轻言慢语地说道。 童四春攥紧拳头,嘴唇抿成一条线。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吭声。 佟三春却很不高兴,一句接一句话地回怆过去:“四春怎么就不用给爸生日礼物了?” “爸妈好歹也养了她二十年!” “就算是客人,谁来贺寿是空着手的?” “再说了,人家可是厂长千金,财大气粗的!随便从指头缝里露一点儿出来,就够我们吃上三五八个月的……关键看人愿不愿意给!” “要是她不愿意给的,我们也不可能拿绳子五花大绑……对吧?”佟三春扬着下巴说道。 气得童四春差点儿晕过去。 佟思雅憋住了笑。 田秀英慈爱地看着佟三春,露出赞许的表情,连连点头。 佟二春心里也舒坦了,笑着对童四春说道:“三妹不会说话,你别怪她!” “不过呢,我觉得她说得也有点儿道理,四春你觉得呢?”佟二春还故意问向童四春。 童四春冷笑。 她的左手慢慢抚上右手,然后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女式手表,慢慢将之褪了下来,单手递给佟铁牛,冷冷地说道:“给。” 佟铁牛和田秀英的眼睛瞪圆了! 手表!!! 天—— 虽然这手表只有七成新,但拿出去卖……三十块钱肯定没问题! 佟思雅送的毛衣能值几个钱! 佟二春的十块钱是虚的…… 佟三春的三个响头根本连P都不算! 还是只有四春啊,瞧瞧这手表!这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啊! 佟思雅笑眯眯地看着童四春,心里舒坦极了。 她认出了童四春的手表,根本就是徐婉若用旧了的那一块。 佟思雅也能猜出童四春的想法:童四春是被激怒了,也起了与佟思雅一较高下的心思,才会褪下这块手表当成生日贺礼送给佟铁牛的。童四春这么做,肯定还存着小心思——那毕竟是一块女式手表,佟铁牛戴着不合适,所以等寿宴结束后,童四春会找机会要回她的表。毕竟她现在是厂长千金了,佟家人还得靠着她。 所以? 佟思雅怎么可能让童四春拿回这只手表! 佟思雅忧心忡忡说道:“哎,四春去了城里两个月,回来以后气质都不一样了呢!她给爸一块女式手表又是几个意思?爸可是个大老爷们儿!还有哦,刚才她递手表给爸的那个样子……真的很像打发叫花子……” 佟思雅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只够在场所有人听到。 佟铁牛和田秀英狂喜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佟二春和佟三春也盯住童四春,眼里闪着莫名的光。 童四春被气得猛喘粗气。 她很快就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一道阴恻恻的目光锁定。 童四春循着视线看去,猛然撞上了佟铁牛含着恨意的眸光…… 她被吓一跳! 再仔细看了看,只见田秀英、佟二春和佟三春全都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童四春很清楚,他们全都被佟思雅给挑拨离间了! 气得童四春狂磨后槽牙。 第48章 自食其果 能让佟家人集体吃瘪,佟思雅高兴极了。 她找了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和佟家的亲戚聊起了天。 和男性长辈说起方岭村去年收成怎么样,都种了些什么庄稼;和女性长辈聊起各种做家务的小妙招和小窍门…… 现场打得一片火热。 佟家的长辈们都很喜欢这个漂亮可爱的年轻姑娘,觉得她虽然来自城里,却一点儿也不嫌弃他们,还和他们有那么多的共同话题…… 田秀英好几次想把佟思雅喊去厨房帮忙做菜—— 可佟家的长辈们都不同意。 最后实在没办法,田秀英只好把三个春喊进了厨房,让她们仨干活,煮饭炒菜。 一直到夜里快八点,在几位堂爷爷、堂奶奶不耐烦的催促下,田秀英才低着头,领着女儿们把几道菜肴搬了出来。 一共只有四样菜:辣椒炒大白菜,炒红薯叶,干辣椒炒萝卜干和一道丝瓜炒粉丝,外加一大锅酸菜野菜汤。 主食是米饭,但水放多了显得粥不像粥、饭不像饭的,还掺了大量的南瓜……以至于南瓜比米饭还要多。 真一点儿肉都没有。 饭的分量看起来也不太够。 客人们看着这样的饭菜,明显带上了怒气。 一位堂爷爷拿着筷子头重重地敲了敲桌面,不悦地说道:“铁牛啊,你大半个月前就天天跟我打招呼,喊我来你家吃这筵席……搞了半天,你就拿这个唬弄我?” 佟铁牛也憋了一肚子气,恶狠狠地瞪着田秀英,“你搞的这是什么饭菜?” 他脾气暴躁,没少打过田秀英。 田秀英十分惧怕,恨恨地瞪了佟思雅一眼,心想——因为之前她一直想着让佟思雅来操办!谁知道佟思雅居然半点不领会…… 那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家里本来就穷得叮当响啊! 但她这会儿又不敢直接甩锅给佟思雅,毕竟佟思雅刚刚才混成佟家长辈们的心头宠! 佟思雅十分热情地邀请佟家长辈们吃饭,“来来来,大家都饿坏了吧?快吃饭吧!” “四爷爷四奶奶你们可别嫌今儿没肉,主要是四春她从城里回来好几天了,带回来不少肉,可那些肉也不经放……啊咱们吃菜啊,多吃菜,这些菜都很新鲜的!” “七爷爷七奶奶你们也别嫌这米饭煮太稀了,我二姐她一向不会干家务哈哈哈哈……不过呢这饭煮得稀一点儿它就软和啊,不硌牙哈哈哈……”佟思雅笑盈盈地说道。 佟二春和童四春的脸色垮了下来。 呵,当她们听不出佟思雅话里的拉踩么? 佟三春倒是很高兴。她嘴笨,不会讨田秀英的喜欢,又不像二春四春受宠,平时家务活几乎都是她干,挨骂也是她最多。 这会儿她特别乐意听佟思雅这么说。 所以佟思雅一开口,佟三春必定“是是是”、“对对对”的附和…… 佟二春和童四春的脸色就更臭了。 这时,童四春看了佟二春一眼,下巴朝着屋里一扬。 佟二春沉思片刻,点点头。 她放下碗筷去了后厨,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端着个小酒缸。 目测这酒缸大约能装五斤酒的样子。 佟二春笑道:“爸、妈……今天高兴,咱们来喝点酒!趁咱们姐妹人齐,一人来敬你们一杯……谢谢你们对我们姐妹的生恩养恩!” 佟思雅插嘴:“大姐不在,咱们人没齐。” 佟二春:…… 今天佟思雅一直踩着她的脸面往死里蹦跶,真是气得她脑门都快要炸了! 佟二春被气得浑身发抖。 童四春也觉得血压上来了。 她努力压抑自己不要崩溃,咬牙切齿地笑道:“大姐没来就下回呗……但今天是爸生日,咱们敬他一杯也是理所应当。尤其是你,这是你第一次给爸贺寿,不敬杯酒怎么行!” 佟思雅点点头,“好啊!” 佟二春和童四春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就这样,佟二春斟酒,童四春分杯子…… 佟思雅注意到,童四春手里还捏着一方帕子。 前世的佟思雅为了置办丰盛的筵席足足忙了一整天,临时被拉出来给佟铁牛敬酒,她连酒杯、酒水是什么样儿都记不清,光记得好像是佟二春笑眯眯地搂着她、童四春笑嘻嘻地灌了她一杯酒…… 当时佟思雅还以为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家庭。 结果—— 这会儿佟思雅冷冷一笑。 她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方帕子,像擦汗那样,很斯文地擦了擦了鼻翼下端和两方。 一股浓浓的驱风油药香袭来。 佟思雅深呼吸,被药油里的强劲薄荷气息激得愈发清醒。 这时,童四春适时递了一杯酒过来,有意无意地说道:“拿着,这杯是你的。” 佟思雅笑眯眯地接过。 “去给爸敬杯酒吧!”童四春又道。 佟思雅看了佟铁牛一眼。 佟铁牛酗酒,这会儿已经端着酒杯美滋滋地喝上了。 佟思雅微微一笑,快步走到田秀英身边,将手里的酒杯递过去,“妈,虽然今天是爸的生日,可我必须先敬你一杯……” “你辛苦怀胎十个月还遇上难产,经历九死一生才生下了我……没想到咱们母女俩这么没缘分,生生耽误了二十年才团聚……” “妈,咱们干了这杯酒,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佟思雅深情地说道。 田秀英下意识已经接过了佟思雅递来的酒杯。 佟思雅则朝着站在一旁的佟三春伸出了手。 佟三春一愣,下意识将自己手里的酒杯递给了佟思雅。 佟思雅拿过酒杯,将杯沿怼到嘴边,一仰脖子就……一饮而尽! 然后假装不胜酒力地将手帕凑到嘴边,将含在嘴里的酒水吐在手帕上,这才咳嗽了几声,又看向田秀英,“妈?” 田秀英知道今天佟二春和童四春的计划。 但她过于信任佟二春和童四春,就没起疑心,端着佟思雅递过来的酒杯,心里高兴,便也像佟思雅那样,豪爽地将杯中加了“料”的酒一饮而尽…… 佟二春与童四春目瞪口呆。 事发突然。 二春四春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发展成这样…… 以至于,她俩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反应过来了,也根本无法阻止。 毕竟佟思雅给田秀英敬酒的理由也是正大光明。 佟二春与童四春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大祸临头。 这——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啊? 佟二春和童四春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害怕、震惊的神色,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第49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佟思雅亲眼看着田秀英喝完了那杯酒以后,又跑去给佟铁牛敬了一杯酒。 童四春又急又怒! 她一直追着佟思雅跑,想伺机再给佟思雅倒一杯加了料的酒。 可她再也没了机会。 因为佟思雅的杯子一直被她牢牢捏在手里! 准确说来,其实是佟思雅一直拉着童四春满场子转,和童四春捱着个儿的给长辈们敬酒。 长辈们都知道抱错事件,更愿意看到真假千金和和美美的。 众目睽睽之下,童四春一是找不着机会往佟思雅的杯子投料,二是…… 她也被灌了好多杯酒。 佟思雅随身带了五六块帕子,每一方帕子上都被她洒了驱风药油,等同于在她每次“喝酒”之前,先会闻到清劲的薄荷药油味儿,整个人被刺激得清醒冷静极了。 每次敬完长辈、“喝”完一杯酒后,她会把含在嘴里的酒水吐在帕子上,再把沾湿了酒水的帕子塞进口袋、然后换一方清爽的帕子出来。 就这样,佟思雅喝了一圈儿酒,五块帕子里全吐满了酒…… 她还斜眼偷偷看了身边的童四春一眼。 童四春雅不一样,她一心想害佟思雅,只做了灌佟思雅的准备,却完全没有自己也要陪着喝酒的打算……被佟思雅用话术一逼,童四春不喝也得喝,实打实的把十来杯烧酒都给喝了!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童四春的好胜心。 她看到佟思雅“扭扭捏捏”地喝了酒,就觉得自己也不能输了阵仗…… 这会儿童四春面颊通红,眼神迷离,整个人摇摇欲坠,都快站不稳了。 佟思雅马上向童四春学习,故意摇晃了起来。 这却让佟铁牛非常的不爽——那些酒可都是他的啊!每一滴都很珍贵,干嘛要被这些小姑娘霍霍! 于是佟铁牛不高兴地说道:“好了好了女娃娃喝什么酒啊!” 他让三春把酒罐子抢了过来,放在他面前。 佟思雅几乎能猜到童四春和佟二春想干什么,便抱住了童四春,假装含含糊糊地说道:“哎哟妈呀……头晕!头晕呐!” 童四春的脑子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 她勉强睁眼看看佟思雅,嘴角边泄出一丝冷笑。 虽然她也晕得难受,但她脑子里还存有最后一丝清明。 她知道,她还有佟二春这个后援。 所以在一开始,当童四春决定拼了、准备拉着佟思雅斗酒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出了万全的准备—— 没机会给佟思雅下药? 不要紧。 那就把佟思雅灌醉…… 只要佟思雅喝醉了酒,人事不省,再以休息的名义把她送到房里,然后让张瘸子悄悄溜进房里去也是一样嘛! 于是童四春非常配合佟思雅的灌酒。 现在听到佟思雅说头晕,童四春连忙拉住她的手,说道:“思雅!我、我也头晕……走走走,我俩回屋歇歇去!” 佟思雅拼命点头,“好好好!好啊……我们……歇歇去!” 两人七倒八歪地往屋里走。 佟二春跟了过去。 童四春用尽残余的力气,把佟思雅带到了屋里。 她想爬起来,离开这屋子…… 却被佟思雅紧紧抱住,“四春,你跟我说说宁城的事儿吧!” 童四春想要挣扎,“我头晕,我们先睡一会儿……” 佟思雅从善如流,“好!那我们一块儿睡。” 然后双手双脚紧紧地抱住童四春,让童四春完全无法动弹。 童四春:…… 佟思雅暗笑,闭上眼睛装睡。 童四春头晕得厉害,什么也顾不得了,趁着脑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丝清明,喃喃说道:“二姐,一会儿你送我去隔壁啊!” 佟二春被吓一跳,紧张地看向佟思雅。 佟思雅就更加想笑了,赶快学童四春喃喃说道:“二姐送我去隔壁啊……” 佟二春这才相信佟思雅是真的醉糊涂了,松了口气,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俩赶紧睡吧!” 说着,佟二春离开了屋子,还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了。 佟思雅躺在床上不动。 童四春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 佟思雅掏出最后一块没沾湿酒水的帕子,放在鼻端下努力地嗅,让那带着药香的薄荷油味儿彻底将脑子里的浑浊驱散。 她坐起来,开始脱衣裳。 她今天穿了两件衣裳。 刚刚才脱下外头的长袖衬衣,就听到窗棂子外头“咣当”一声轻响。 佟思雅意识到,应该是她脱离了靳野的视线,让他感到不安,所以他扔了小树枝之类的东西过来。 她立刻下了床,跑到窗边,推开了窗子。 窗外一个人也没有。 佟思雅才不管那么多呢,轻声呼唤道:“靳野,你到屋里来……快来帮我。” 很快,一道高大雄壮但轻盈的身影跳跃了几下,就来到了窗边。 佟思雅看到了双眉紧锁的靳野。 他似乎正隐忍着怒气,双眼泛红,定定地看着佟思雅。 佟思雅来不及解释,低声说道:“你先进来!” 然后她跑到门边,上了栓,将门关死。 回过头一看,靳野已经翻窗进了屋,这会儿正站在床着盯着醉得人事不省的童四春,薄唇紧抿,满眼都是嫌弃。 佟思雅赶紧过去了,吩咐靳野,“你帮我把她扶起来。” “不。”靳野直接拒绝。 佟思雅愣住。 “她好丑。”靳野一脸的鄙夷。 佟思雅:…… “靳野,你快点帮我!她喝醉了酒,很沉,我没办法把她扶起来……”佟思雅焦急地解释道。 靳野这才皱着眉头将人事不省的童四春给扶了起来。 佟思雅赶紧把自己刚刚才脱下来的外衣给穿在童四春的身上。 靳野默默地看着佟思雅的举动,没说话。 “可以了。”佟思雅示意靳野放下童四春。 靳野直接一松手—— 童四春的上半身顿时呈自由落体状,“砰”一声重重砸在床板上。 佟思雅又赶紧对靳野说道:“现在你从窗户那儿出去……到隔壁房的窗子那儿等我,一会儿我从那儿出来,你带我走。” 靳野点头,便又翻窗出去了。 佟思雅过去关了窗,插上窗栓,然后回到床边费力地搬动童四春,让她以俯趴的姿势趴在床上,这才走过去开了门,飞快地走了出去。 ——这还得多亏了佟思雅前世来过佟家,所以知道佟家屋子的构造。 佟家一共四间卧房,佟铁牛田秀英一间,佟小宝一间,佟大春没出嫁的时候四个女孩儿两人一间。现在佟大春出嫁了,童四春离开了,佟思雅没住进来……所以剩下的两间卧室,佟二春和佟三春一人一间。 童四春现在躺在佟二春的屋里。 佟思雅这会儿离开佟二春的房间,正准备去隔壁佟三春的屋子…… 然而—— 她突然听到了女人断断续续、又充满了韵律的呼喊声? 似乎交织着痛苦与快乐,渴望与诉求。 可是,这声音听起来…… 怎么这么像田秀英的声音? 佟思雅一怔。 第50章 突如其来的告白 佟思雅站在走廊上,愣愣地听着这动静—— 她不是一无所知的懵懂少女,她知道这动静代表了什么。 她确定田秀英喝下了那杯加了料的酒。 这会儿田秀英有了反应…… 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可是,田秀英一个人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吗? 她是怎么办到的? 这时,佟思雅突然听到了男子的嘶吼,并且还爆了一句粗口! 佟思雅惊呆了。 这个声音她也熟悉啊…… 但是,这人可是她不敢想象的! 呆立片刻,佟思雅冷冷一笑。 呵,造成今天这局面,不都是田秀英、童四春自找的么! 佟思雅不再理会,她闪身进入佟三春的屋子,立刻给房门上了栓,然后用力拍门,还大声喊道:“三春!三春!” 没一会儿,有人在外头火急火燎地问道:“吵啥呢?谁在我屋里啊?干嘛栓门啊!” 佟思雅听出来了,外头的人正是佟三春。 此刻佟三春正急得团团转,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家里突发状态,出了大事儿!外头好多宾客还在吃饭喝酒呢,田秀英却…… 这会儿佟二春正在妈那边处理紧急事务。 “四春”在她屋里大喊大叫着闹事儿,二春让她过来看看。 佟三春拍门,“四春?四春是你吗?” 佟思雅将嘴贴门边,含含糊糊地说道:“你跟二姐说一声,让她看牢了隔壁的佟思雅……这会儿佟思雅正在她屋里呢……别让佟思雅跑了……你再去给我倒杯水! ” 佟三春头脑简单,果然问道:“四春?四春你把门栓了干啥啊?你快开门!” 佟思雅假装自己在发酒疯,歇斯底里地大吼,“水!水!!!我要喝水!!!”她刻意让自己像疯了似的尖叫,声调都变了,还拼命拍门。 佟三春骂骂咧咧地走了。 佟思雅喘着粗气慢慢安静下来。 贴着门板听了听外头的动静,觉察出外头没人了。佟思雅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门栓,确认门栓关得严严实实,这才飞快地跑到窗户边,推开了窗户。 靳野应该是守在窗边,一看到佟思雅,立刻过来了。 佟思雅在他的帮助下翻出窗户,又把窗户关好…… 靳野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疾步如飞地离开了佟家。 刚走到山脚下,佟思雅便用力拽住靳野,“我不能跟你走了……” 靳野站定,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一早就知道她们想害你,是不是?” 佟思雅没敢承认,“我只是不相信她们的人品,有所防范而已。” 靳野又道:“我必须送你离开这儿。” 佟思雅却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不能跟你走……” “她们不是好人。” “如果我跟着你走了,她们还是会往我身上泼脏水。” “所以我必须光明正大的离开这儿……在别人的见证下。” “靳野,带我离开这儿的人,不能是你。” 靳野抿紧双唇,看着佟思雅,心里生出一丝委屈。 他听懂了她言外之意:如果她跟着他走了,以后田秀英、佟二春和童四春她们会造她佟思雅和靳野的黄谣! 所以佟思雅需要离开这儿,但不能和他靳野一起走。 她的意思,应该是想在这儿守着,等到来喝喜酒的佟家亲戚离开时,她跟着别人一块儿离开。 道理他都懂,但心里……有亿点点的难过。 这时佟思雅又开了口,“靳野,我的名誉不能受损,你也是。” “谁敢故意造我的谣,谁就应该受到惩罚!” “伤害过你的人,也同样应该得到报应!” 斟酌片刻,她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看重名誉,是因为……我希望我们的结合,是正大光明的,既不是无媒苟合,也、也不是将就。” 说完这句话,佟思雅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靳野。 靳野人都已经傻了。 天!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呆了半晌,激动地说道:“什、什么?” 佟思雅又羞又气,咬住下唇垂下头。 ——这人真是很讨厌啊!表白的话,说一次就够了吧?怎么还追着人问? 靳野转到佟思雅面前,“你、你刚才说……” “我、我们的……结合?”他惊喜万分,“我、我们……” 佟思雅红透了脸,赶紧再次背对着他。 她声如蚊蚋一般说道:“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你要是再敢多问一句,我、我就……我就不愿意了!” 靳野立刻闭上了嘴。 佟思雅说道:“我……愿意以结婚为最终目的,允许你……追求我。” 靳野拼命点头。 佟思雅,“可你的条件不能太差。” 靳野立刻竖起了耳朵。 佟思雅说道:“你得有房子,漂亮的房子。” “我不喜欢你抽烟喝酒……” “你必须尊重我,不能勉强我,有事儿咱们好好商量。” “我不懒,我爱干家务活,你也不能懒,必须承担一半儿的家务。” …… 佟思雅一边说,靳野就一边疯狂点头! 你喜欢漂亮的房子? 没问题,我本就为你起的新房,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你不喜欢我抽烟喝酒? 没问题,我也本来就不会,以后也不学这些。 你说,要尊重你? 没问题,嫁给我以后你就是我的心头肉!你想怎样就怎样! 你说家务活一人一半? 不不不,家务活全是我的,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佟思雅又开了口,“靳野,横在我们之间,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 “我们必须要对未来有所规划。” “不能随波逐流……” 说到这儿,佟思雅激动、羞赧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 “靳野,这一点很重要,我希望你能花点儿时间好好想清楚,然后咱们再好好聊一聊。”佟思雅说道,“这是我……决定是否嫁给你的关键。” 靳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定定地看着佟思雅,心中爱意翻涌。 靳野认真点头。 这时,有人举着火把从山坡上佟家那儿走了下来。 应该是吃完了喜酒准备回去的客人。 佟思雅仔细听了听,听出是佟四奶奶一家。 她轻轻推搡了靳野一把,示意他藏到一旁去,然后高喊了一声,“四奶奶!我是思雅呀!” 佟四奶奶立刻说道:“思雅?你在哪儿呢!” 佟思雅迎着火把走去,说道:“我在这儿呢四奶奶,能劳烦您送我回知青站去吗?” 佟四奶奶当然不介意,“走走走,四奶奶送你回去……不过,你怎么不歇在这边屋里啊?” 佟思雅笑道:“明天我还得赶早上工呢,再说了也没拿换洗衣裳来,不方便……” 佟思雅和佟四奶奶一家聊着天,往知青站去了。 而靳野一直暗中跟踪,直到亲眼看到佟思雅走到知青站,看到田敏和张玉兰出来接了佟思雅,又牵着她进入了知青站女寝室…… 靳野这才放下了心。 他转身又朝着佟铁牛家走去。 第51章 一步错,步步错 靳野趴在佟家的屋顶上,揭了瓦片往下看。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左右。 所有的宾客已经全部散尽。 但这会儿佟家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过,真正慌乱的,只有佟二春和佟三春姐妹俩。 佟铁牛喝醉了酒,倒在一旁人事不省。 东屋里,田秀英和佟小宝还在大战不止; 西屋那边,张瘸子也正在卖力的深耕播种。 佟三春站在东屋门口,时不时看着屋里的战况,被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哭道:“二姐,怎么办啊?我的天……怎么会这样?” 佟二春也六神无主。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田秀英误喝下加了料的酒水以后,药性发作……当时童四春被佟思雅拉着去给长辈敬酒,佟二春只好把田秀英扶到东屋去休息。而当时,小宝已经被反锁在他自己的屋子里头。 佟二春没空照看田秀英。 今天佟家宴客,总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要处理。 佟二春和佟三春被忙成两只停不下来的陀螺! 等佟思雅和童四春摇摇晃晃回到西屋时,跟在二人后头的佟二春突然听到了从东屋传来的声响…… 她觉得不太对劲,赶过去一看—— 天!小宝不是被反锁在他屋里的吗? 怎么突然跑到田秀英屋里来了! 而且他俩怎么…… 眼前的这一幕,差点儿把佟二春吓死! 现场简直辣眼睛! 佟二春连忙喊了佟三春过来帮忙,两人本来想分开田秀英和佟小宝的。 可一个被下了药,神智不清;一个是傻子,根本喊不听…… 这时,“童四春”又在三春屋里闹事儿。 三春不得已,跑过去看了看,又回来告诉佟二春,“佟思雅在你屋里睡得像个死人,四春在我屋里发酒疯!” 佟二春心想:妈和小宝的事儿是家丑,何况现在她和三春也没办法分开他俩。先不管了,还是先忙张瘸子的事儿。 于是她关上东屋的门,任由田秀英和佟小宝乱来,然后匆匆去领了张瘸子进来,把他送进西屋,让他和“佟思雅”独处,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接下来,佟二春强装无事,先出去谢客,把一众宾客送走,又把醉薰薰的佟铁牛领到小宝屋里,让他睡下了。 结果—— 佟三春哭着跑过来告诉她,“二姐二姐,西屋……不对劲儿啊!” “怎么了?”佟二春问道。 佟三春道:“我听到你屋里传来张瘸子打人的声音,还听到……女人的哭声。可是,那声音……怎么那么像四春的啊?难道不该是佟思雅呆在里头吗?” 佟二春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匆匆赶到西屋,佟二春小心翼翼推开房门,果然听到了男人那难以入耳的污言秽骂,以及女人的哭声、求饶声…… 男人当然是张瘸子了。 女的,不是童四春又是谁? 这下子,佟二春差点儿气疯了,她一转身,扬高了巴掌,狠狠掴在佟三春的脸上,大骂道:“你是怎么干活的?让你看好佟思雅……怎么里头的人变成了四春?” “你知不知道,四春可是厂长千金!” “她的婚事可值钱了!” “以后让人知道她不是完壁之身……” “这损失有多大你知道吗?” 佟三春“哇”的一声哭了,“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 “四春在我屋里发酒疯的时候,明明还说好了让我看牢隔壁屋里的佟思雅!” “啊,难道那会儿躲在我屋里的才是真正的佟思雅?” “可是,如果那是佟思雅的话,她又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还是说,你和四春的诡计,被佟思雅知道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去西屋看过的!躺床上那人确实穿着佟思雅的衣裳……”佟三春语无伦次地说道。 佟二春被吵头一个头、两个大。 一时恼怒,她又扇了佟三春一记耳光,“闭嘴!别吵了!” 佟三春捂着被打痛的脸,呜呜地哭,“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的天啊,妈和小宝居然……二姐,你快想想办法,分开他俩啊!” “这、这可是天大的丑事儿!要是爸醒了,肯定会气死的!” “到时候不光妈会捱打,我俩也会被活活打死的!” 佟二春的脑子乱如麻,听到佟三春的哭泣,她就更生气了,又又又打了三春一记耳光,“你给我闭嘴!” 然而,佟二春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小宝怎么会跑到田秀英那屋里去,现在她也没办法分开那两个人,大约只能等他俩自己慢慢冷静、清醒过来。 ——家里收了张瘸子五十块钱的买春钱,答应让他和城里美人佟思雅睡一晚,还约定好,如果佟思雅怀了他的孩子就生下来,男孩儿再给五十,女孩儿再给三十。 现在,佟思雅变成了童四春。 而童四春的身材、容貌都比不上佟思雅…… 张瘸子是因为觊觎佟思雅许久,才愿意开出这么高的价钱的。 也不知道张瘸子知道自己睡错了人以后会不会搞事情。 现在,佟二春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 她索性去了佟三春的屋子那儿,一脚踹开了门。 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佟三春跟了进来,激动地说道:“这屋里没人!没人!” 她赶紧跑去检查窗户,发现窗户也被关得好好的,不由得又惊又怕,哭喊了起来,“天哪!门是从里头关好的,窗子也全都上了栓……屋里没有人!那、那佟思雅她人呢?她是怎么出去的?” 佟二春闭了闭眼,吼道:“你给我闭嘴!” 佟三春讪讪地不说话了。 佟二春径自上了床,躺好,又吩咐佟三春,“去把所有的门全都关好。” 佟三春犹豫纠结得不得了,小小声问道:“那……我们要不要去救四春啊?” 佟二春骂道:“怎么救?你是准备拿五十块钱出来赔给张瘸子?还是打算替代四春,让张瘸子糟蹋你?以后再给张瘸子生个孩子?” 佟三春立刻不说话了。 可别!千万别! 张瘸子又老又丑还一肚子坏水…… 再说了,四春都已经被张瘸子给睡了,现在说啥都没用了…… 可是—— 真的好可怕啊! 佟三春依言关上了门,但也不敢上床,就缩在距离门最远的地方,被吓得浑身发抖。 而佟二春躺在床上,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今晚的事,仔细复盘。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小宝被反锁在他自己的屋里,他是怎么进入田秀英屋里的? 佟思雅又是怎么离开佟家的?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吗? 这一切,全被蹲在佟家屋里的靳野看了个清楚明白。 他不禁嗤笑。 自打佟思雅来到佟家以后,靳野便蹲在佟家屋顶上,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她。 原因无它。 她对佟家如此戒备,肯定是有原因的。 而且佟家这一家子也确实……个个都包藏了一肚子的坏水。 所以靳野亲眼看到童四春下药,亲眼看到佟思雅是如何巧妙的把下了药的酒水递给田秀英喝,还亲眼看到田秀英药性发作以后的样子。 在那一刻,靳野什么都明白了。 他气得两眼通红,恨不得杀了这些狼心狗肺的人。 后来,他看到被反锁在屋里的佟小宝在闹着要吃肉…… 靳野冷笑。 他趁着佟氏姐妹全都出去招待客人了,直接拿石头砸晕了佟小宝,然后翻窗进入佟小宝的屋子,把佟小宝扔进了田秀英那屋,还不忘把砸晕佟小宝的石头扔出窗外。 至于田秀英和佟小宝呆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 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没想到,这两人还挺有孽缘的哈! 现在看到佟家乱成一团,靳野很满意。 想了想,他还是悄悄去了东屋和西屋,趁屋里的人们都过于沉浸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拿着树枝将他们的衣裤全都勾走了…… 然后趁夜将这堆衣物扔在生产队的养猪场那儿。 接下来,靳野回家安心睡大觉去了。 第52章 成功改命啦! 却说佟思雅在佟四奶奶一家的护送下,回到了知青站。 田敏和张玉兰正举着火把站在知青站的台阶下远眺。 见了佟思雅,田敏很高兴,问道:“思雅你怎么才回来啊?这都已经十点多了!” 佟思雅看到她俩,觉得非常意外,“这黑灯瞎火的,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接你啊!”张玉兰说道,“田敏说,怕你酒喝多了找不着路,我俩正准备去佟家一趟呢,幸好在这儿遇上你了!” 佟思雅一怔,心头涌出一股暖意。 原来也会有小伙伴关心她啊! 田敏问道:“思雅啊你喝了很多酒吗?这么晚才回?” 佟思雅含笑叹气,“开饭开得晚,九点多才有得吃——” 佟四奶奶特别爱热闹,插嘴道:“对对对!九点多才开饭,而且饭也不够、菜也没有的……可把我老人家饿坏了,这会儿也没吃饱,回去还得让儿媳妇再给烤几个土豆吃吃……” 佟四奶奶一家以十分嫌恶的语气,向田敏和张玉兰数落了一通佟铁牛家的伙食水平,这才拖儿带孙的离开了。 田敏和张玉兰一边一个扶住了佟思雅,带着她往知青站走。 佟思雅连忙说道:“我没事,我能自己走……”一句话没说完,因为光线不太好,佟思雅也没看清脚下的路,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 幸好被田敏和张玉兰稳稳地扶住。 田敏嗔怪道:“得了吧你连路都走不稳了,快别闹了!” 张玉兰也说道:“是啊思雅你身上的酒气好臭啊,一会儿可得好好洗洗!不然我们可不让你进屋睡的哈!” 二人一边打趣佟思雅一边朝知青站走去。 佟思雅心里暖暖的。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被胡晓琳带头针对,大家根本不在意她,哪会像今天这样,见她晚归还特意出来接…… 佟思雅打了个酒嗝儿,笑问,“电影好看吗?” 一说起这个,田敏就兴奋了,“好看!可好看了!” 然后叽叽呱呱地说起了今晚电影的剧情。 张玉兰也兴奋地附和着。 佟思雅陷入恍惚。 她想起来了。 前世的这一天,也是佟铁牛生日,但也正好遇上邻村放电影。方岭村大多数村民和知青都结伴去邻村看电影了。 佟思雅前世就已经避开了童四春的陷害,虽然喝下加了料的酒,总算及时逃跑成功。 没想到那天晚上邻村放电影,知青站里没人。她以为自己逃出了佟家就安全了,然后安然睡去。 结果—— 这么一想,佟思雅问田敏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田敏答道:“到了半小时了。” 佟思雅又问,“你们……所有人一块儿回来的?” 田敏答道:“不是啊,向东说,好些东西他给忘记锁仓库里了,电影才播了一半儿就往回走……那会儿差不多八点钟多吧!” 佟思雅深呼吸。 所以? 前世荆向东也提早回来了,然后看到了独自躺在宿舍的她…… 她早就不省人事,可荆向东一没喝酒二没中招,他是清醒的啊! 所以,是他把她抱到他屋里,还…… 后来他还说,是她主动的! 明明她一点印象、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事发后她羞愤欲死,也是他百般护着她,口口声声非她不娶。无论谁笑话她,他就和人拼命…… 再加上那次以后她就怀了孩子,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的追求,和他结婚。 这是佟思雅头一回体会到被人维护、呵呵护的感觉。 她还真以为是她爬了荆向东的床,可他却依旧尊重她、爱护她…… 她才下决心要好好和他过日子。 谁知道,他的真面目居然是那样呢? 忆及往事—— 佟思雅拼命深呼吸。 这时,田敏和张玉兰一边一个扶着佟思雅,已经走进了知青宿舍。 果然迎面就遇上了荆向东。 荆向东见了面色酡红、媚态浮显的佟思雅,呆了一呆,眸色深沉,关切地说道:“思雅回来了?” 顿了一顿,又问,“一个人回来的?” 佟思雅现在没办法直视荆向东。 她害怕自己太冲动,见了他会恨不得掐死他! 于是她靠在田敏怀里,闭着眼睛不吭声。 田敏回答荆向东,“是佟四奶奶一家人送思雅回来的,我和玉兰在田坎下边儿接到了她。” 说着,田敏又拍了拍佟思雅的肩膀,说道:“思雅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先回房……你还得洗澡换衣呢!我的天哪,你身上的酒味儿可真薰人!” 田敏和张玉兰架着佟思雅,越过荆向东,回了女寝。 佟思雅灌了一大杯凉白开,略微休整了一下,才去洗了个澡…… 时间已经很晚了。 田敏、张玉兰、何清月和胡晓琳早就已经睡着了。 佟思雅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想要见证奇迹。 见证她这……与前世完全不搭干的命运。 这一世,她没有在佟铁牛的寿宴上喝下被加了料的酒,靳野带着她安全的离开了佟家,田敏和张玉兰又顺利地把她接回了知青站,并且避免了她与荆向东的接触。 静夜,屋子里响起女知青们微弱但平稳的呼吸声…… 佟思雅心里很激动。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渐晓。 此刻,佟思雅含泪一笑,心想她终于改了命! 放松下来的她,终于安然睡去。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听到同寝室的女孩子们在小小声说话: “这都几点了佟思雅怎么还不起来啊?要不要叫她起床?” “别别别!你别闹她了,她昨晚喝醉了酒,估计起不来!” “哎我忘记让她喝茶水了……喝茶解酒!结果昨晚特意给思雅泡了茶,后来还给忘了!” “今天我来做饭吧,让思雅多睡一会儿,不然头可疼了。” 佟思雅睁不开眼。 她感到安全感满满,连做梦都觉得格外香甜。 也不知睡了多久…… 佟思雅被一阵喧哗声吵醒。 似乎有个女人正在知青站外头,疯狂地尖喊尖叫? 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熟悉。 “让佟思雅出来见我!” “她不敢出来,就是心里有鬼!” “何清月你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进去找佟思雅对质?” “她是个臭不要脸的骚货,狐狸精,你也是?” “不然你为什么这样帮着她?” 佟思雅听出来了。 在外头逮着何清月吵架的人是童四春。 佟思雅坐在床上,思考了一下。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避开了童四春的陷害。 但她一直都不知道,童四春灌了一杯加料的酒给她,到底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现在,她很好奇。 并且还下意识觉得,童四春干的坏事直接报应在她自己身上了。 要不然童四春为什么这么气势汹汹来找她佟思雅的麻烦? 这肯定是在气头上,失去了理智啊! 佟思雅赶紧起来,飞快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出了门。 果然,何清月正拦在宿舍门口,不让人闯进来,并且试图和那人讲道理。 但何清月向来不擅言辞,嘴里反覆说着“你不能进来”、“你要讲道理啊怎么可以硬闯”、“你在外面等吧”……之类的。 很显然,对方却根本没把何清月当成一回事儿,伸手将何清月重重一推—— 何清月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重重撞在墙上。 对方闯进了知青站。 佟思雅这才看清眼前人,不由得被吓了一大跳! 第53章 这个女人好可怕 佟思雅觉得眼前这人很像童四春。 但又完全不像。 童四春是个容貌清秀,身材苗条的姑娘,又自恃厂长千金,人前表现得特别矜持文雅,很讲究站姿坐姿的。 可眼前这人走路、站立的姿势也很怪。 她刚才一直大大地叉开两条腿,蹲着马步走…… 就是现在站着,也是两脚微分站了个弓步,双臂微曲放于身体两侧、双拳握成了拳头…… 光是这个站姿,就像极了正在生气的黑猩猩。 佟思雅不太了解以前的童四春,她对童四春所有的印象,全都建立在童四春回城以后。所以她知道,童四春是个挺讲究的人,衣裳必须是的确良的、呢子的,裤子必须是料子布的,鞋必须得是锃亮的皮鞋…… 可现在,眼前这人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鸡窝似的头发,和向来爱整洁、爱漂亮,总喜欢把长发梳成两条短辫子的童四春好像没有任何一丁点的关系! 就连她身上穿着的衣裳,甚至也全都是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像是佟铁牛的衣裳。 童四春爱美,虽然并不十分漂亮,但会把自己的脸护理得很好,白白净净的。可眼前这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活脱脱被人打得满脸是伤!青紫的是瘀痕,红的是肿胀…… 她真是童四春? “佟思雅!你这个贱人!”眼前这人恶狠狠地瞪着佟思雅,用嘶哑声大吼了起来,“你昨晚到底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 直到这时,佟思雅终于从眼前这人的声音,认出来——这人确实是童四春! 她怎么被打成了这样?! 佟思雅无比震惊! 所以?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如果那一晚她没能从佟家逃走的话,就会得到和童四春一样的下场??? 童四春脸色灰败,唯有盯着佟思雅的一双眼睛绽出恶毒的光,她愤恨地质问,“佟思雅,你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陷害我的?” 佟思雅转过头,对站在一旁的何清月说道:“清月,你去外头看看谁在,请她们到我们知青站来看戏。” “不准去!!!”童四春疯狂地吼叫。 何清月被吓一跳。 佟思雅说道:“清月你从后门走。” 何清月点点头,越过佟思雅朝着走廊的尽头跑去。 童四春疯了,上前就想去抓何清月。 佟思雅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童四春的屁股上。 童四春直接摔倒在地上。 佟思雅心里爽快极了。 见何清月已经从走廊的尽头那儿跑了出去,四下只剩佟思雅和童四春两人,佟思雅不客气了,抬腿狠狠踢、拳头重重打…… 童四春被打得嗷嗷叫,放声嚎哭! 佟思雅一边揍她一边质问,“你特么还有脸来问我是怎么陷害你的?” “你说说看,我是怎么害你的?” “我在你酒里下药了?” “还是我喊了个男人去糟蹋的你?” “我害了你我挣到多少钱了?说啊!!!” 童四春惊呆了,心想她果然全都知道! 所以?佟思雅是怎么知道的呢? 童四春目瞪口呆。 佟思雅继续一边揍她一边骂道:“你贼喊捉贼你还有理了?” “你没害着我,你自食恶果了,你还有脸跑来质问我?” “合着我就该被你欺负是吧?” “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你以后要是再敢打我的主意,我告诉你……” “你只会比现在惨一百倍!一万倍!” 童四春昨夜被张瘸子折腾了一整夜,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佟思雅重生回来以后,每天都参与劳作,身体健康也有力气。 童四春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何清月领着一众在后山挖野菜的婶子嫂子们赶了来。 佟思雅立刻变了脸。 她收起拳头,上前扶起童四春,还体贴地为她拍打了一下沾在裤子双腿间的灰尘,温柔地说道:“四春啊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一大早你就过来找我……肯定是心里难受极了!” “来,快跟我说说!” “咱俩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呢!” “有什么话是不能告诉我的呢?” 童四春:…… ——这个女人好可怕T_T 赶来看热闹的婶子嫂子们看到温柔可亲的佟思雅,又看了看被揍成猪头的童四春,觉得诧异极了。 红梅婶子问道:“思雅,她谁啊?” 佟思雅温柔地答道:“婶子,她是四春啊!” 众人齐齐吓一跳! 人人都盯着童四春看,个个都不相信她是童四春,还纷纷说道: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不是个叫花子么?怎么会是四春?” “就是!四春可是厂长千金呢……” “她犯啥事儿了怎么这个样子?谁打她了?” 童四春急忙大哭,“是她打我!佟思雅!是佟思雅打的我!” 何清月立刻挺身而出,“你可别乱说啊!我可全都看见了!你来找思雅的时候就已经浑身是伤了!再说了,我们思雅文文弱弱的,哪里会打人!你不要乱讲!” 婶子嫂子们也不同意童四春的说法: “是啊是啊,思雅是城里姑娘,她有什么力气打人!” “就是!咱们一块儿挖野,她背个十来斤就背不动了!” “再说了人家可是读书人,怎么可能动手打人啊!” “你打她还差不多!她怎么可能打你啊!” “人脾气也好,温温柔柔的,绝对不可能打人……” “肯定是童四春讹人!” 童四春气得肺都差点儿炸了,恨恨地瞪着佟思雅。 佟思雅吸吸鼻子,眼里泪光浮现,“婶子们,嫂子们,幸好有你们啊!不然……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然后佟思雅扮出一出很生气、但也很温柔的样子对童四春说道:“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污蔑我,我也不想和你说什么了,你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你快说吧!” 童四春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真话! 她一早醒过来发现自己失了清白还被痛殴了一整夜,被痛得要命又被气得半死,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受实在是太痛了、太恨了,才会失去理智跑来找佟思雅理论的。 可刚才被佟思雅胖揍、质问的时候,童四春又慢慢冷静下来。 是啊,这种阴私哪能放到台面上来说? 童四春咬住下唇,恶毒地看了佟思雅一眼,也没脸说什么,转身正准备走—— 红梅婶子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上下打量着童四春,说道:“哎,四春啊,生产队的猪圈门口,被扔了一地的衣裳……是你的吧?” 童四春呆住。 她今天一早醒来就发现自己的衣裳全不见了! 不仅她衣裳不见了,张瘸子的衣裤也全不见了…… 连着她妈田秀英、她弟佟小宝的衣裤也消失了! 不过,消失的衣裤远不及大场面令人震惊! 慌乱之下,大家也没在意。 现在红梅婶子这么一说…… 童四春顿时如遭雷劈。 第54章 既然收了狼崽儿送的花,就非嫁他不可了 佟思雅不知道猪圈那儿发生了什么事,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红梅婶子答道:“今天一早我们去上工,在生产队养猪场那儿看到被人扔了一地的衣裳……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 兰香嫂子笑道:“主要是啊,还有女人用的胸罩和裤衩子……还有男人的呢!” 红梅婶子问佟思雅,“思雅啊你丢衣裳了吗?” 佟思雅摇头。 红梅婶子又问,“那田敏她们丢衣裳了吗?尤其是……内衣内裤啥的?” 佟思雅抻长了脖子朝走廊尽头看去。 ——知青站的结构就是一栋平房,一条走廊,两边各四间不大的房子。其中一间当做伙房,一间当成仓库,一间是学习室,一间办公室,剩下的四间是宿舍。 知青站一共有20位知青,15个男的5个女的,一共三间男宿舍一间女宿舍。为了避嫌,女知青的宿舍、厕所和洗澡房全都在走廊的最尽头。女知青们晾晒换洗衣裳的地方就是走廊外头。 又因为胡晓琳是头一个爱掐架、爱表达不满的,所以女知青们索性连晾衣裳的地儿也全都划分好了。 一共五人,每个人的晾衣绳都是一样的长短,用不同颜色的绳子系在竹架上,日晒的朝向也一致,绝不存在谁占谁便宜的可能。 现在一眼望去,五条绳子上均匀地铺晒着女知青们的换洗衣裳,连着小件的内衣内裤、袜子之类的,也都是齐全的。 “没呢!我们没丢衣裳!”佟思雅很肯定地说道。 其实女知青们的衣物也不多,统共也就两三套当季的换洗衣裳。丢一套都会造成灾难性的大麻烦,大家很快就会发现。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还用问吗?被扔在猪圈那儿的胸罩肯定是四春的啊!” 大家哄堂大笑了起来: “我就说嘛我们农村女的有几个穿得起胸罩的!但如果是四春的,那就说得过去了!” “是啊人家可是厂长千金,肯定穿得起胸罩的!” “可四春的胸罩怎么会被人扔到养猪场那儿了?” “那我怎么知道?这得问问四春了!” 妇女们大笑,又问童四春,“你昨夜里去猪圈那儿了?” 童四春又羞又气,又不知发生什么事,恼怒道:“没有!” 妇女们便又问道:“那你的衣裳怎么在养猪场门口?” 童四春语塞。 妇女们七嘴八舌地问她: “那衣裳一看就是你的,你昨天穿过的,水红色的确良衬衣!” “裤子是黄色格子的!也是你昨天穿的!” “胸罩是红的!两粒扣!” “裤衩子是白底蓝花的对不对?” 童四春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 红梅婶子继续说道:“细狗子多事,拿着树枝去扒拉了,我亲眼看着他扒拉的,一共拼凑出来四身衣裳……齐齐整整的二男二女,连着裤衩子都有四条!” 其他人也纷纷说道: “对我也看到了,不多不少正好是四个大人的衣裤,不是小孩子的呢!” “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丢衣裳怎么会连着内衣裤也一块儿丢?” “难不成是在猪圈那儿脱的?”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人在猪圈那儿脱了衣裳……然后赤条条地走回家里去吗?” “谁说不是呢?” “你——” 众人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童四春又羞又恼,再也没脸呆在这儿,捂着脸就往外跑。 可她昨晚被折腾得够呛,跑步的姿势特别怪异,再加上体力不行,跑了几步就跑不动了…… 只好一步一步地挪。 身后,红梅婶子等人看着童四春走路的样子,集体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有人期期艾艾地说道:“四春这样子……许是昨儿夜里和人圆房了?” 另有人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人四春还是个黄花闺女呢!再说了,人家可是厂长千金!好不容易去了城里,只是回来探亲而已,怎么可能嫁人……而且还是嫁回我们方岭村啊!” 先前说话那人嘟嚷道:“我只是看她走路的这样子,挺像新媳妇儿遇上刚开窍的莽汉!” 其他人纷纷应附: “我看也像!” “是啊,不然她的衣裳怎么会出现在猪圈那儿?” “而且那还是四套衣裤,有男有女!” “难道是四个人……” “天哪!你在想些什么?快打住!” 童四春还没走远。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众人的议论。 羞得她无地自容,气得她七窍生烟! 所以她为什么要来找佟思雅的不痛快?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童四春悔不当初,但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落荒而逃。 知青站终于安静了下来。 看热闹的婶子嫂子们也三三两两地离开。 红梅婶子落在最后。 佟思雅一早看到红梅婶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儿,便乖巧地等在一旁,等到众人都走了以后,才问道:“婶子找我有事儿?” 红梅婶子见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思雅啊你要是能回城呢……赶紧回去吧!别再在这儿呆了。” 佟思雅沉默不语。 她恐怕在短期内回城无望。 她也并不愿意回城。 方岭村的佟家是火坑,宁城的童家就不是火坑了吗? 都是一群吸血玩意儿! 宁城童家更像披着人皮的狼! 红梅婶子叹气,“以前你刚来我们村的时候,好些话我没敢直说……” “现在是看你冷静多了,我也才敢和你说实话。” “有的人呢他就是天生坏种,这种人你就别图他什么了,亲生骨肉在他眼里只有值钱和不值钱两种,你是捂不热他的!” 红梅婶子似意有所指,但也忌惮着佟铁牛和田秀英的蛮横,不敢指名道姓,只能含沙射影。 佟思雅却听得明明白白,她用力点头,“婶子,我听你的!” 红梅婶子松了口气,又飞快地看了看四周,小小声说道:“你啊能回城就回城,实在回不去……赶紧找个可靠的人嫁了!” “依我看,南山半坡上的狼崽儿就和你很合适!” “你别嫌他像个野人似的,其实他家以前也是高门大户,他脑瓜子好、人聪明、体力好、会做活还识字,比咱村里的后生强万倍!” “最重要的是,村里没人敢得罪那头狼崽儿,就是佟铁牛和田秀英也不敢惹他……” “不过呢,狼崽儿确实穷,都穷到没裤子穿也没钱剃头!他又是个孤儿,你真嫁了他啊以后也没个人帮衬……诶,也是命苦哟!” 远远的,几个村里妇女朝着红梅婶子招手,喊她赶紧去后山挖野菜。 红梅婶子也朝着她们招了招手,对佟思雅说道:“婶子和你投缘,不会骗你的!” “你啊,好好考虑一下吧!” “就是看不上狼崽儿啊,也赶紧给自个儿找个靠山!” “在不然啊……那两口子能把大春卖上三四回,就能把你也卖上三四回!” “你可比大春漂亮多了,也更值钱!” “你再看看四春今儿这模样……搞不好昨晚已经被那两口卖了一回了!” 说完,红梅婶子急匆匆走了。 佟思雅陷入沉思。 她突然想起昨晚上她和靳野说的那些话…… 佟思雅面一红。 哎,幸好靳野不在这儿。 不然她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了。 刚这么一想,也不知从哪儿飘过来一朵花儿,打着旋儿的慢悠悠飞到她跟前…… 佟思雅下意识伸手接住。 这是一朵漂亮的白色重瓣山茶花,通体雪白,部分花瓣花蕊透出微微的粉红色,再衬着两片嫩绿色的圆叶子,别提有多好看了! 佟思雅小小地惊艳了一下,将茶花托在手里仔细地欣赏。 男人的轻笑声响起。 佟思雅循声望去—— 靳野懒洋洋坐在知青站的屋顶上,长腿屈着,手肘撑在膝上,俊脸托在手心,正含笑看着她,戏谑地说道:“既然已经收了南山半坡的狼崽儿送的花,就非嫁不可了……嗯?” 佟思雅俏脸绯红。 第55章 别人有的你也必须有,甚至要比别人的还好 晚饭时分,佟思雅又去了靳野家。 现在,靳野家俨然已成为村里最新最大最宽敞、也是最漂亮最气派的房子了。 如佟思雅想像的那样,靳野在院子里搭了个木棚,一个月前种了丝瓜藤,如今已经爬了快一人高,木棚的顶还是空着的,但看起来欣欣向荣,生机勃勃。 靳野在木棚旁搭了个砖灶。 也不知他从哪儿淘来的锅碗瓢盆…… 总之,现在他的家,已经像模像样儿的了。 唯一觉得有些违和的,就是……大约少了些人气吧! 靳野今天做的饭是骨头粥加烤肉。 佟思雅喜欢吃带汤水的食物,靳野却是个无肉不欢的。 肉粥加烤肉,一顿饭能解决两个人不同的需求。 最后,佟思雅吃上了鲜美软糯的骨头粥。 吃完碗里最后一口肉粥—— 靳野开了口,“那天你让我好好想一想,现在,我已经想好了。” “在我眼界之内,就没有我不会干的活,也没有我不会做的家具。” “养活我和我媳妇儿,将来再养几只小狼崽儿,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儿。” “以后这些就全都交给我。” “佟思雅,我从来也没有离开过这个村子,离开这儿,就等同于脱离了我现在的眼界。” “你来自城市,见识过更大的世界,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想知道你要什么,你想做什么……” “不管你想做什么,以后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们都会陪着你。”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 靳野的话,让佟思雅陷入沉默。 前世的她,渴望亲情、爱情,却在追求亲情、爱情的道路上遭受种种打击。她不服输,她无比坚强,越挫越勇。 可直到生命的最后…… 她被相濡以沫的丈夫背叛,被亲手养大的孩子们背刺。 她被迫放弃梦想,她所有的努力也全都变成笑话。 所有人,连同整个世界都在告诉她——你的一切努力全是白费,你不值得被爱! 这种心灰意冷,一直延续到重生后。 佟思雅也想摆烂。 但是现在—— 佟思雅看着靳野,眼眶渐湿。 眼前这个男人,在前世她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默默陪伴了她好些年。哪怕后来她离开了方岭村……他也一直在默默地寻找她。最后得知了她的死讯,他是那么的激动。 算起来,他好像将对她的喜欢,默默深藏了近二十年之久。 佟思雅慢慢地开了口,“我想要的可太多了。” “我想要一幢漂亮的房子,现在……你已经有了。” “我想要几个孩子,但希望孩子身边一直有父母的陪伴与教养。” “我还想有自己的学业与事业。” “不仅仅是这样,靳野,我还需要你也拥有你自己的学业和事业。” “我们有各自想要做的事,我们相互帮助、相互陪伴……遇事要好好的沟通,吵架的时候不生隔夜气……”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对彼此忠诚、忠贞……” 佟思雅看着靳野,粉颊绯红,却异常认真地问道:“靳野,你能做到吗?” 靳野久久地看着她,耳尖透粉,郑重点头。 佟思雅笑道:“那,明天我去跟荆向东打报告,咱们争取……这几天去一趟镇上,去民政局领个结婚证。” 靳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以为,追求她这样好的姑娘,将会是一条坎坷路。 没想到她…… 佟思雅见他久久不答,有些不自在,“怎么?你不乐意和我结婚?” 靳野拼命摇头,“不、不……” 见佟思雅瞪着一双杏眼皱眉看着他,靳野急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愿意的!我很愿意……我高兴死了,高兴……” 佟思雅笑了,用手指捋了捋鬓边的碎发。 靳野略微冷静了下来,又问道:“结婚……还要领结婚证的吗?” 乡下人结婚,选个黄道吉日摆几桌酒,请来亲戚朋友吃上一顿就等于结了婚。 他没有离开过方岭村,从未听说“结婚证”这玩意儿。 佟思雅认真点头。 结婚要领结婚证,这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如果前世的她和荆向东领了结婚证,荆向东就不能再和童四春领证,她也就有证据去告荆向东犯了重婚罪。 只可惜,前世的她为了爱情、亲情,一心奉献,得到的却是所有人的满腔算计。 靳野想了想,说道:“得给我几天时间准备一下。” 佟思雅奇道:“准备什么?” 靳野有些面红,“结婚要请客吃饭,还得给你添置些东西……”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在镇上听人说,结婚要什么三转一响,那是什么?” “别人结婚有的,你也必须要有。” “甚至……你有的,必须比别人的更好。” “所以这几天我得多上山打猎,多弄点儿猎物拿到山下去换。” “再就是,我们这房子里的家具还是不太够,我还得抓紧时间多打几样家具……” “这些都得花时间准备。”靳野一边想一边说,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顿了一顿,他又问道:“结婚是不是应该挑个好日子?” 佟思雅抿着唇,看了他一眼。 她不会忘记,前世她“爬了荆向东的床”以后,荆向东一直没有表示要和她结婚,她面皮薄,再加上对荆向东……实在没什么感情,也就一直没开口。 直到后来她怀了孕,准备去镇上医院做手术的时候,荆向东追到医院阻止了她,把她带回方岭村。从此,两人以夫妻同居生活,但从来没有摆过酒、领过证,荆向东甚至没有给她买过任何一样结婚礼物。 现在,靳野对于结婚的态度,与前世的荆向东简直是天壤之别。 佟思雅能感受到靳野的激动、期待与欢喜。 她也带上了几份期许。 第56章 到底是谁,知晓了佟家的秘密? 既然靳野提出暂缓结婚,佟思雅也就暂不打算找荆向东去开证明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靳野忙得脚都不沾地。 但他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的在家做晚饭,等着佟思雅过去一块儿吃。 佟思雅呢,这些天一直非常注意防护自我。 她绝不单独行动,进出都和其他的女知青们在一起,怕的就是田秀英、童四春报复她。 出乎佟思雅的意料,佟家那边一直很安静。 可也不是完全没有消息的。 这一天,佟三春过来找佟思雅,“哎,四春让我过来喊你回家去。” 佟思雅看了一眼佟三春面上的於青,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去。” 她甚至连理由都不愿意想。 佟三春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佟思雅没好声气地反问,“这回又想怎么害我了?” 佟三春“啊”的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全都知道了?” 顿了一顿,佟三春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呢?你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佟思雅当然不会说自己是重生者。 她冷笑,“那你说说,那天你们非要喊了我去,安的是什么心?” 佟三春默然。 想起这几天家里的鸡飞狗跳,佟三春扶额,却不小心触到眼角的於青,“嘶”了一声,疼得她眦牙裂嘴的。 佟思雅也不想理她,“你走吧!我是不可能去佟家的!你们也最好别来找我,要是真有什么事儿,那咱们就当着全村人的面,一一说清楚。” 佟三春久久不语。 她心里难受。 想找个人说话…… 才发现,原来她和家里人在村子里的人缘那么差,根本找不到人倾诉。 今天是她难得出来的机会,虽然佟思雅对她也不怎么样,可好歹在佟铁牛生日的那天,佟思雅给了她暗示,她依照佟思雅的指点,给佟铁牛下跪磕了三个响头充当寿礼,才避免了被亲爹娘逼钱逼债。 再想想后来佟铁牛找二春追要那十块钱时的狠戾,以及四春想找佟铁牛要回那块女式半旧手表时,不但捱了佟铁牛一顿打,还被佟铁牛讥讽是个表子的时候…… 佟三春真的很想倾诉了。 “四丫,你不知道……” 佟三春把佟铁牛寿宴那天、以及后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佟思雅听: 田秀英误饮加了料的酒,和佟小宝闹在了一起,第二天被佟铁牛亲见,佟铁牛气得肺都炸了!他本就脾气暴躁,但又舍不得打儿子,便将田秀英狠揍了一顿,打得田秀英只剩下了一口气,躺在床上好几天都人事不省。 童四春也倒了大霉。 本来田秀英和佟二春打算把佟思雅卖给张瘸子一夜,收五十块钱的。 不知怎么一回事,佟思雅神出鬼没地离开了,童四春李代桃僵,被张瘸子凌虐了一整夜…… 第二天张瘸子清醒以后,佟二春找他算账,说童四春是厂长千金,要他再加二十块钱。 张瘸子不同意,骂童四春是丑八怪,不及佟思雅一根手指头,甚至还反过来要佟二春退给他四十块钱! 正好佟铁牛在气头上,打了张瘸子一顿,将之赶出了家门。 童四春哭着去知青站找佟思雅的麻烦,却被村里妇女们羞辱了一通,落荒而逃! 啊对了,佟铁牛生日的第二天一早,家里人才发现田秀英和佟小宝、童四春和张瘸子的衣物突然不见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些衣物居然被人扔到生产队的猪圈那儿去了? 这让佟家人十分不安。 因为这代表着,还有其他人知道了佟家的丑事与秘密。 会是谁呢? 佟思雅? 应该不可能。 佟思雅才来到方岭村三个月,人生地不熟的,她不可能、也没那个胆量一直潜伏在佟家,偷走衣物…… 何况当时还有佟四奶奶一家人给佟思雅作证,确认当天夜里十点多的时候把佟思雅送回了知青站的。 佟思雅是城市姑娘,不可能有那个胆量,大半夜的在漆黑无人的路上来回奔走一小时,去佟家偷走他们的衣裳。 而且童四春第二天来找过佟思雅,她亲眼看到红梅婶子问佟思雅有没有丢衣物时,佟思雅的一脸惊诧,所以能肯定这事儿应该和佟思雅无关。 如果不是佟思雅,那会是谁呢? 这真是一个……恐怖又棘手的事情。 而这几天,佟家一片愁云惨雾。 童四春不想呆这儿了,打算回宁城。 但佟二春和佟铁牛不让,他俩希望童四春能怀上孩子……是男孩儿的话就卖给佟大春,是女孩儿的话就卖给张瘸子。 这么一来,就能缓解佟大春和家里的关系,还能挣上一笔。 所以这几天童四春被关在家里不让出来。 童四春又惊又怒,闹起了绝食,并且声称她一定要见到佟思雅,不然就寻死。 因为这样,佟二春才打发三春过来找佟思雅。 三春嘟嘟嚷嚷地把这些一五一十地说给佟思雅听。 佟思雅一听,立刻明白过来,收走佟家人衣裳、还扔到了猪圈的,就是靳野啊! 她险些笑出声音来。 这家伙也太腹黑太记仇了吧? 他这么做,就是要让佟家人夙夜难安,时刻惦记着有人知晓了他们的秘密…… 等等! 佟思雅斜睨了佟三春一眼,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佟三春幽幽说道:“跟你说呢,是想让你有点儿防备,别到时候像大姐和四春似的,被人卖了还不知道呢!” 佟思雅,“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佟三春:…… 佟三春倒也没否认佟思雅的话,只是垂下头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去家里见四春啊?” 佟思雅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我走了。”佟三春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佟思雅盯着佟三春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转身进了伙房准备继续干活。 没想到,大约一小时以后,佟三春又跑了过来,“四丫!四丫……宁城来人了,正在咱家呢!还说童厂长写了亲笔信过来,让你去家里拿。” 佟思雅一边忙着择菜,一边说道:“既然是童厂长派人送了亲笔信过来,那就请人亲自送到知青站来给我,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去你家的!” “你——” 佟三春有些生气,“四丫,我没骗你!” 佟思雅,“这不是我信不信你的问题,而是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再去你家……明白了吗?” 气得佟三春一跺脚,又跑了。 须臾,佟三春领着宁城副食品厂的张司机匆匆赶到。 张司令和佟思雅打了招呼又寒暄几句,掏出一封信递给佟思雅。 佟思雅拿出信纸一看,气笑了。 第57章 谁敢欺负我媳妇儿,我让他不得好死 童承志写给佟思雅的信是非常简洁的,全文也就三十字左右: “自你离家后,你母亲念你成疾,本月十五日前你回来看看她。” 佟思雅笑了。 前世她也收到了童承志寄给她的信,然后奉为圣旨,火急火燎地如约赶回宁城。 回去以后她才知道,原来童四春给李成皓下了药、还爬了他的床!在发现李成皓没有小鸟……童四春立刻以佟铁牛即将过寿为由,火速逃往方岭村。 李成皓中了药以后,缠绵病榻大半个月才渐渐苏醒过来,身体坏得一塌糊涂。 而这时,徐婉若也玩起了消失——她倒是不知李成皓没有小鸟的真相,虽然贪恋李成皓的家世与李父的地位,但亲见李成皓几度病危,害怕自己嫁进李家后要一辈子侍候李成皓这个病秧子。 所以徐婉若也逃得飞快! 李父十分生气,童承志的厂长地位岌岌可危。 童承志立刻将佟思雅召回宁城,意欲让佟思雅嫁给李成皓。 可那时,前世的佟思雅已经和荆向东发生了关系,她一回到宁城,童家人便绑了她送去李家,不想佟思雅却有了妊娠反应,呕了个天昏地暗! 李家人又惊又怒,押着佟思雅去医院一查……果然,佟思雅怀孕了?! 李家怒极,狠狠地羞辱了佟思雅一通,又将佟思雅送回童家,还臭骂了童承志一顿。 后来童承志的长媳王美芙出面,将自家的乡下远房表妹小施嫁给了病歪歪的李成皓,才勉强平息了李家的怒火。 后来的事儿,佟思雅也很清楚。 在小施仔细周到的服侍下,几年后,李成皓渐渐好转,人胖了,有精神了,皮肤白净了脸色也红润了…… 徐婉若又出现了,她继续向李成皓献殷勤。 李家嫌弃小施是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姑娘,说她是下不了蛋的鸡,生生将小施赶走。 听说小施后来再嫁,三年二胎,得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和一对龙凤胎…… 徐婉若则如愿意嫁给了李成皓。 佟思雅还和荆向东回宁城喝他们的喜酒。 婚宴上,徐婉若意气风发,踩低佟思雅捧高自己,仿佛市长的儿子也即将是下一任市长…… 佟思雅不卑不亢,冷眼旁观。 一个月以后,徐婉若像疯了一样冲到方岭村,朝着佟思雅就是一记耳光,发疯似的质问,“你一早知道了是不是?你一早就知道!所以你一直在看我的笑话……” 徐婉若想跑,李家不同意,派人把她抓了回去。余生,徐婉若一直被软禁在李成皓身边,李成皓后来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心理变态,和徐婉若痴缠了一辈子。 李家父母以徐婉若和李成皓的名义领养了二儿一女,但不让徐婉若和李成皓插手孩子们的教养。 这就是前世徐婉若的命运。 今生重来,童承志依旧希望佟思雅能成为他最需要的棋子? 佟思雅冷笑。 她已经躲过了佟家人的陷害,现在又要面对童家的火坑…… 现在,她不介意送给童家一份大礼。 佟思雅也懒得写回信,便直接对张司机说:“多谢张叔了,麻烦你回去和童厂长说一声,就说十五那天我肯定到。” 张司机点点头。 他没动,站在原地看着佟思雅。 来时徐兰姣交代过他:上次思雅只让你拿了三把野菜回来,大约是她才到乡下,手头不宽裕。这次你去啊,她肯定会因为心怀愧疚,让你带很多很多土特产回来的。到时候可就要辛苦你搬抬一下了。 所以张司机就一直等着。 等佟思雅拿很多很多土特产出来,让他捎到宁城副食品厂去。 佟思雅,“张叔,你在这儿等一笑。” 然后转身离开。 张司机心想:厂长夫人猜得可真准啊! 没想到佟思雅很快就从知青站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个搪瓷杯。 “张叔一路辛苦了,喝了这杯绿豆水儿就赶紧回吧!”佟思雅说道。 张司机愣住。 “快喝吧!”佟思雅笑盈盈地说道,“我可不想耽误张叔,毕竟从这儿去往山下的公路,步行也要走上两小时呢!” 张司机只好接过杯子,喝下香甜的绿豆水。 不过,他始终有些不甘心——上回他没能带回土特产,让徐兰姣很不高兴。连着一个多月一直给他小鞋穿,这回他还是想要努力挣扎一下。 “思雅,你妈说……你有东西要托我带回去给她。”张司机说道。 佟思雅一怔,笑了。 “还真有。”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张司机眼睛一亮! 佟思雅说道:“我托张叔回去帮我带句话——不是我不拿东西回去给厂长夫人,实在是因为我亲妈这边儿不让我拿,四春正盯着我呢,我也很委屈,希望厂长夫人能理解。” 说着,佟思雅还指向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佟三春,“呐,她就是四春的姐姐三春。” 挑拨离间谁不会啊! 张司机看了看佟思雅,又看了看佟三春,欲言又止。 可佟思雅完全没有想要给他一大堆土特产的意思…… 最终,他把杯子还给佟思雅,说了声“谢谢”,离开了。 佟三春也讪讪地走了。 晚饭时分,佟思雅对靳野说道:“情况有变。” 靳野正抱着一只烤熟的野猪腿啃得正欢。 他愣住,急道:“你反悔了?不想嫁我了?可我明明已经……马上就要准备好了……” 佟思雅捧着粥碗继续说道:“今天是二号,十五那天你得和我一块儿去宁城。在去宁城之前,我们必须登记结婚,而且必须要在村里举行婚礼……” “能办成吗?”佟思雅又问。 靳野傻傻地张大了嘴。 片刻,他咧嘴笑了,眼里星光闪耀,耳尖通红。 “能!”靳野大声说道。 然后他又问佟思雅,“要带些什么去宁城吗?” 佟思雅慢悠悠地轻啜了一口鲜美软糯的米粥,给靳野说了一个故事。 一个出生在重男轻女家庭的小女孩,看不穿父母兄长自私冷漠的性子,一心想要维系亲情,为此甘愿付出所有。直到成年后小女孩才明白过来,那些全都是捂不热的石头。他们对她的爱,与她能为他们付出多少成正比。每一个人都在算计她能为他们带来的价值,甚至不惜将她推入火坑…… 听完故事,靳野全身肌肉紧绷,双手紧握着半米长的烤野猪腿,一个用力…… “咔”一声,猪腿被掰断。 佟思雅被吓一跳。 靳野倒是镇定了下来,他把筒骨里的美味骨髓倒进佟思雅的粥碗里,说道:“快吃,这个吃了对身体有好处……我知道要带什么去宁城了,你别担心。” 佟思雅吃着入口即化的美味骨髓,好奇地问道:“你要带什么去?” 她必须得阻止他! 重来一世,她绝不会再让佟、童两家占她一丁点儿的便宜! 就是这次去宁城,也是存着心思想让童家难堪的。 他为什么还要上赶着给童家送好处? 靳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带着我的拳头去!谁踏马敢再欺负我媳妇儿,我让他不得好死!我肯定揍得他爹都不认得他!”然后狠狠地咬下一口烤肉,叼在嘴里狠狠地嚼。 佟思雅:…… 救命! 七十年代的土狗怎么这么可爱? 第58章 佟思雅,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既然决定了本月十五要带着靳野去宁城,佟思雅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的了。 这天晚饭后,知青们三三两两地坐在院子里纳凉。佟思雅拿出她亲笔书写的结婚申请,把荆向东喊到一旁去,将申请书递给他,要求他在上面签字、盖章。 在这个年代,大多数乡下人结婚是直接请客摆酒就能成事儿了的。讲究一点的,也就是父母请个媒人说说亲,彩礼嫁妆商议好就行。 要是想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话,就必须要单位、或者生产大队出证明盖章,民政局才给办结婚证的。 所以,当荆向东看到佟思雅递过来的“结婚申请”时,无比震惊。 他久久地盯着信笺上的“结婚申请”四个娟秀的字体,目光缓缓游移到下面的“佟思雅”与“靳野”的名字上…… 荆向东两眼泛红。 “这、这是什么?”荆向东颤声问道。 佟思雅说道:“这是结婚申请啊,我和靳野准备结婚,我们……” “是他逼你的吗?”荆向东失神地问道。 他紧紧地盯着佟思雅,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佟思雅认真答道:“才不是呢!我和靳野是自由恋爱……” “你胡说!”荆向东愤怒地阻止佟思雅继续说下来。 他害怕。 他心慌意乱…… 他还手足无措。 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佟思雅为什么会和村里最穷最糙的野汉子好上了? 那糙汉到底有什么好? 他荆向东哪里配不上佟思雅了? 佟思雅是知青,他荆向东也是知青!而且他还是村里文化程度最高、长得最帅气的男青年。 佟思雅怎么会…… 她怎么喜欢上荆野呢???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啊—— 对了,肯定是靳野那家伙逼佟思雅的! 肯定是! “思雅,你、你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荆向东急切地问道。 佟思雅睁大了眼睛。 荆向东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荆野拿捏了你的什么把柄,逼你嫁给她?如果是这样,你别怕……你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自打重生以后,佟思雅特别不愿意看见荆向东。 佟铁牛是明着坏,童承志是阴着坏,而荆向东这人…… 你要说他坏呢?可人人都觉得他知识渊博,信服他办事公平公正,称赞他善良有担待。 但依着佟思雅的视觉,他打着爱情的大旗把她困在乡下十九年…… 用最温柔的深情限制她的自由,扼杀她的梦想,折断她的翅膀。 对佟思雅来说,这是一种说不出口的恨意。 前世的佟思雅直到死前,看了不少新闻报道和小说,才知道荆向东的所作所为叫PUA,她就是被他以爱为名而驯服,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最终却被骗得一无所有,受尽病痛折磨还死得凄惨! 重生后,佟思雅一直避免和荆向东正面交锋。 因为这时候的荆向东还没有伤害她,她没有明面上报复他的理由;也因为她对这个人厌烦到了极点……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想揍他的地步。 “荆队长,我和什么人谈恋爱,和什么人结婚,这是我的自由吧?”佟思雅不高兴地说道,“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为什么不愿意在我的结婚申请上签字盖章?” 荆向东深呼吸。 “思雅,”他艰难地轻声呢喃她的名字,“结婚……是人生大事,你、你要想清楚才行。” 佟思雅,“谢谢,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荆向东惊诧地看着她。 佟思雅有些不耐烦,“荆队长,我和靳野都是普通群众,打结婚申请是为了领结婚证,又不需要搞什么政审,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签字盖章?” 她的质问,让荆向东痛彻心扉。 他拼命深呼吸。 可就连呼吸……也灼得他心口剧痛。 “思雅,我、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荆向东看着佟思雅,赤红的眼里莫名流露出哀伤与恳求,声音也有些嘶哑,“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行吗?” 佟思雅明白了。 荆向东就是在为难她,不肯在她的结婚申请上签字盖章。 行吧! 既然他不肯签,那她就只好明天一早去找生产队的谭大队长了。 知青队受生产大队管辖,让谭大队长在她和靳野的结婚申请上签字盖章也是一样。 佟思雅从荆向东手里夺回那张结婚申请,气呼呼地走了。 这会儿已经是夜里八点多。 佟思雅离开以后,荆向东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树干上,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力气迈开步子。 直到夜阑渐沉,他才拖着两条沉重的腿,浑浑噩噩回到了集体宿舍。 宿舍里其他的男知青们已经睡着了。 荆向东睁着眼,盯着漆黑一片的水泥天花板,什么也看不清,却无论如何也没有睡意。 自打佟思雅来到方岭村以后,村里的知青、后生,谁不关注她? 毕竟她是个美得耀眼,又勤快温柔的女人。 荆向东也不可免俗地开始偷偷喜欢上她。 他总觉得他是方岭村最俊最有气质最有学问的男青年,她是方岭村最漂亮最温柔的女人……他俩就是天生一对! 只要时日久了,两人的感情总会慢慢培养起来。 他不相信她会看不到他的存在。 可是,佟思雅好像从来也没有正眼看过他! 她对他有些抗拒,不愿意和他打交道、不愿意正眼看他、也不愿意单独和他相处。 荆向东甚至还能觉察到她对他……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厌恶。 这让荆向东十分怀疑自我。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所以? 到底是为什么呢? 佟思雅为什么会喜欢那个像野人一样的靳野,却对有文化、有气质,见过世界还长得清秀英俊的他,置若罔闻呢? 荆向东闭了闭眼。 他陷入一片朦胧光圈中。 第59章 忆前世——荆向东的虐爱(上) 迷迷糊糊的,荆向东睁开了眼。 他突然愣住。 眼前…… 与他共枕皱紧了眉头的美人,是佟思雅? 身体传来餍足的愉悦感。 荆向东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为什么佟思雅会在他的床上,然后就开始了行动。 佟思雅昏昏沉沉的,面露痛苦,眼角不停淌出眼泪。 荆向东隐约觉得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 但他停不下来。 须臾,他突然明白过来。 这是一场梦。 而他,无法控制梦中的自己。 天亮了,佟思雅终于睁开了眼。 她看到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眼神惊恐,失声惊呼! 她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不少人闻声赶来看热闹。 荆向东下意识想把那些人赶走,然而却惊讶地发现,“他”居然用惊讶的语气问道:“思雅,你怎么会在我屋里?” 荆向东怒了。 ——真是臭不要脸!这种事,男人不主动,靠女人……能成?而且昨晚上,明明她都已经那么难受了,那么痛苦了,你却根本没有顾虑到她的感受!你、你现在还对她说这样的话,荆向东,你还是人吗? 怔忡片刻,他突然发现,他骂的好像是自己? 身畔的佟思雅大哭,说她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众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 佟思雅日夜哭泣,短短几天下来,她就瘦了一圈儿,形销骨立。 荆向东无数次想向佟思雅道歉,想要告诉她说,他想和她结婚……奈何不能掌握身体的行动。 后来,佟思雅去了一趟城里,回来的时候,她瘦得得厉害了,人也憔悴,恍恍惚惚又浑浑噩噩的样子。 荆向东很着急,他恨死了这具躯体,恨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冷漠…… 后来有一天,佟思雅搭老乡的牛车要去镇上的医院。“荆向东”追了去,在医院那儿拦下了想做流产手术的她。 回到方岭村,“荆向东”拿出从镇上捎回来的糖果瓜子和花生请知青们吃,也拿了一些给平时有往来的村民…… 这就是“荆向东”和佟思雅的结婚喜糖了。 两人住在了一起。 佟铁牛一家来闹了无数次,说佟家闺女不能这样便宜了外人,非闹着要“荆向东”拿出一百块钱的彩礼出来。 “荆向东”对此置之不理。 应该是佟思雅自己解决了这事儿。 她起早贪黑,挺着孕肚忙里忙外,设陷井猎兔子、雨后上后山捡菌子、平时挖野菜、帮人缝补衣裳……拼命的攒钱攒东西,再悄悄拿去变卖,给了佟家一百块钱,佟家这才消停了。 在这过程中,佟思雅也把“荆向东”的生活照顾得好好的。 怀胎十月,佟思雅生下了一个男孩儿,乳名叫大东。 可这个孩子似乎有些问题,两岁才会走,三四岁还不开口喊爸爸妈妈,智商似乎也有些问题——跟佟铁牛的儿子佟小宝有得一拼。 “荆向东”对此很有意见,多次指责佟思雅。佟思雅很难过,会护着孩子和他吵。有一次两人吵得太凶了,佟思雅才说,她爬他床的那天晚上,她曾在佟家喝了一杯味道奇怪的酒……大东是那天晚上他和她的一夜结晶,有可能是因为药的原因,大东才会变成这样。 后来,佟思雅再也没有跟“荆向东”说过更多她在佟家的事儿。 只是她对大东越来越耐心,在她的仔细照顾下,大东虽然发育迟缓,但也算是勉强能跟上普通孩子。 在这过程中,佟思雅因为勤劳肯干,被选评为工农兵学员。她本来有机会去首都上学,可为了照顾和教养有些痴傻的大东,佟思雅还是推辞掉…… 接下来,日子一晃就到了一九七八年。 政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知青们开始陆续返城,但仅限于针对未婚的下乡知青们。 “荆向东”也想回城,但他和佟思雅已经结了婚,失去了返城资格。 他看到“荆向东”愤怒地冲着佟思雅嘶吼,说她和大东拖累了他。佟思雅默默淌泪,也不跟他吵,只是抱紧了被吓坏的大东……等到大东被安抚住,她又转身去给“荆向东”做饭、做家务。 看着瘦削的她,含着眼泪忙忙碌碌的,荆向东无比心疼。 高考恢复了。 “荆向东”和佟思雅同时报名参加高考,两人都考上了,可这时佟思雅又怀了二胎。 “荆向东”和佟思雅做思想工作,希望她能以家庭为重。佟思雅含泪答应,依照“荆向东”的要求,放弃求学,挺着孕肚带着大东去了“荆向东”的老家。 从此,“荆向东”在首都求学,佟思雅留在乡下种地,照顾大东、后来出生的二儿子二东,还要侍候“荆向东”的父母。 改革开放了。 “荆向东”大学毕业后服从分配留在首都工作,后来看到周围的人纷纷辞职去南方闯荡,他便也跟着潮流去了南方,先是打工,后来窥到了商机,准备创业。 他没有钱。 他伸手找佟思雅要。 佟思雅到处借钱,给了他一笔巨款,然后没日没夜的干活,过了很多年……她才还清。 在这过程中,他每隔两年回去看她一次,每次都会让她怀上一个孩子。 她也曾提出过,想去他的公司帮忙。 可“荆向东”嫌弃她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农村妇女…… 虽然佟思雅拿出她的函授大学毕业证、函授本科学历证明。但“荆向东”依旧觉得那些都是含金量不高、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荆向东”拒绝了,以她又怀上了孩子、需要在家休养为由,以家里老人孩子没人照顾为由,让她继续留在老家务农。 荆向东冷眼旁观,觉得“荆向东”这么做,可能是因为,他的公司根本就是个皮包公司!估计是不希望佟思雅知道他开公司只是——马屎外面光,里头一包糠的原因吧! 佟思雅很失望。 但她真的很容易满足,只是被“荆向东”哄了几句以后,她又天真的笑了,含泪为他收拾行李,又递给他厚厚一迭钞票,让他安心在外打拼,不用担心家里的老小,还说一切都有她呢! 这场戏,荆向东看到现在……已经完全沦陷。 这么美的女人,这么好的女人,这么贤惠的女人,居然是他荆向东的妻子!她为他生儿育女、为他侍候老人尽孝,筹钱给他开公司,解决他的一切后顾之忧,真是他祖上几代修来的福气啊! 荆向东心中对佟思雅的爱意又汹涌了几分。 但不知为何,当他对佟思雅的爱再上一层楼的时候,他就对另一个“荆向东”恨之入骨! 以及,他有着隐隐的担心——再这么下去,佟思雅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荆向东”! 第60章 忆前世——荆向东的虐爱(下) 荆向东陷入这如同亲临其境的电影般的场面,觉得十分不安。 为什么剧中的那个“荆向东”拥有了如此完美的妻子以后,还要那样对她? ——明明思雅很会经营人际关系。 瞧,她都不是他老家土生土长的人,可每当他缺钱的时候,连他的父母都借不到钱来资助他,思雅却可以!而且那些愿意借钱给思雅的人全都是主动送钱上门的! 可“荆向东”就是不愿意让她去南方和他一起经营公司。 ——明明思雅聪明又能干! 她每天为了生计疲于奔命,除去照顾老的、小的,还要种地,做点儿小生意。可她还是挤出时间来,考到了函授的大学英语专科专业,后来还考到大学商业管理本科专业…… 她能在有限的时间里靠自己的本事拿到函授学历,而且还是专升本,时间跨度为七年! 坚持七年的时间努力学习,这还不能证明她的聪明和优秀吗? 那“荆向东”为什么不认可她呢? ——以及,“荆向东”明明知道佟思雅和童四春之间有着欲说还休的复杂牵连,作为佟思雅的丈夫,他已经站在了童四春的对立面。 那他为什么还要擅做主张与童四春酱酱酿酿? 他为什么要把童四春的孩子带回老家去,让思雅帮着养? 他又为什么让童四春去了他的公司,哪怕童四春三番四次的失误差点儿害得公司倒闭,他依旧惯着她、宠着她? 最让荆向东想不通的是,“荆向东”为什么会和童四春去领证结婚! 难道在“荆向东”心里,佟思雅不是和他同甘共苦的结发妻子? 而让荆向东感到最最最心惊胆颤的是,隆冬腊月的,当佟思雅领着老人孩子们赶到南方来,想和“荆向东”一起过年、想给他一个惊喜的时候…… “荆向东”居然和童四春躺在一张床上! 惊喜变成了惊吓。 荆向东绝望地看到佟思雅面上的惊讶、愤怒、伤心、失望…… 瘦得像张纸片似的她,连晕倒在地的姿势也如同一张失去生命的纸。 他茫然地看着“荆向东”喝斥老人、喝斥孩子们,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让佟思雅来这儿。 他看到佟思雅悠悠醒转后,童四春对佟思雅的恶毒挑衅,“我就是要让你尝尝,被夺走了人生是什么滋味!佟思雅,你一辈子欠我的!你永远永远也还不清!我不仅要抢走你的丈夫,你的孩子,我还要抢走你的家……” 他还看到“荆向东”假惺惺抱着佟思雅哭,说她才是他的最爱,他是觉得她亏欠了童四春、才想着要替她还这个人情债。为让童四春免被前夫打扰,不得不和童四春领了结婚证,也是看到童四春因为带孩子而累出病来无人照看,他才把童四春的孩子送到乡下去让佟思雅养…… 一开始,佟思雅还会哭,还会逼着“荆向东”和童四春离婚,甚至要求老人孩子们都站在她那一边儿。 可后来,当她发现她竭尽全力侍候的老人、含辛茹苦才拉扯大的孩子全都站到了“荆向东”和童四春那边的时候…… 她沉默了。 她离开了别墅,寻了一处破烂的民房住下,誓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可她的身体破败如残絮,才强撑着写下了诉讼状纸提交至法院,还没能等到开庭…… 她就—— 她就窝在那个小小的、破破烂烂的屋子里,抱着薄被永远地阖上了双眼。 荆向东痛彻心扉! 他想哭,却发不出声音。 他不服,为什么这么好的姑娘要被这么多的烂人磨搓? 哪怕最坏的那个烂人就是他! 接下来,荆向东在剧里看到了靳野。 四十多出头的靳野年轻英俊得就像二十七八岁似的,他生意做得很大,产业涉及各行各业。 靳野是“荆向东”的主要竞争对手,像疯了似的一直针对“荆向东”,他时刻抢“荆向东”的生意,处处给“荆向东”使绊子…… 靳野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逼“荆向东”说出佟思雅的下落。 最终,在“荆向东”和童四春的婚礼上,靳野气急败坏地冲进婚礼现场,逼问佟思雅的下落。 荆向东亲耳听到“荆向东”说出了侮辱佟思雅的那些污言秽语! 他恨得肝胆俱裂,冲上前去朝着“荆向东”就是一记耳光掴了过去…… 可他在剧中根本没有实体,这么做,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不过,靳野出手了。 “荆向东”被靳野打了个半死,只剩下了一口气。 靳野赶到殡仪馆,看到了佟思雅的尸身。 他跌倒在地,抱着她放声大哭。 荆向东听到靳野说,“……我惦记了你二十年!你为什么不愿意看看我?为什么啊!” 为什么…… 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哭成那样? 哭了一个多小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 哦不,不是哭了一小时。 是整整哭了三天三夜,殡仪馆工作人员都来劝,说尸身会坏…… 可靳野抱着佟思雅死活不撒手。 最后他哭到晕死过去,工作人员才趁机把佟思雅抢走,放回冰棺。 再后来,“荆向东”以佟思雅丈夫的身份,让殡仪馆安排了火化,同时还把佟思雅的骨灰藏了起来。 靳野疯了。 他不遗余力地打击“荆向东”的公司,令“荆向东”在很短的时间里破产,还背上巨额债务。 童四春不想跟着“荆向东”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想和“荆向东”离婚,“荆向东”不肯…… 最终,夫妻二人反目成仇。 童四春再次给“荆向东”下了药,剂量特别大。“荆向东”产生了幻觉,活活掐死童四春,被判了死刑。 “荆向东”的父母失去依靠,只好赶走童四春的四个孩子,领着“荆向东”和佟思雅的五个孩子回乡下,以种地为生,他们终身贫困潦倒,日夜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 而靳野也没有放过童四春的四个孩子,他让人引导那四个孩子去了宁城童家,把童家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直把童家人开的厂子也整倒闭破产了,童家人也凄苦无依,靳野才罢休! 接下来,靳野四处寻仙问道,砸了不少钱找道士、寻玄门,目的就是为了找到佟思雅的骨灰……靳野甚至还魔障到,想要复活佟思雅。 荆向东在这个梦境里看到了佟思雅完整又凄苦的一生,他心痛到无以伦比,又痛哭到声嘶力竭。 他不明白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命运如此坎坷。 他恨极了那个顶着他脸的“荆向东”……他凭什么那样作践她! 最可怕的是,荆向东能够体会“荆向东”的想法。 “荆向东”不是不爱佟思雅。 他很爱很爱。 但他的爱,掺杂了太多太多的复杂情愫——他猜疑佟思雅与靳野之间是不是有奸情,他嫉妒并且痛恨佟思雅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她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她的学习能力、她的高情商、她的善良与柔韧…… 她越优秀,他就越没有安全感。 他想把她藏起来…… 他甚至想要打断她的傲骨,要求她心里只有他、眼里只有他! 但凡她心里还惦记着除了他之外的一切,哪怕是学习和事业……他也无法容忍! 他不能接受她比他更优秀,他只想她匍匐在他脚下,以卑微的、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想明白这一点,荆向东更是心伤不已。 突然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又摇了摇他,问道:“向东?向东你到底怎么了?” 荆向东缓缓睁开了眼。 第61章 我们结婚啦(上) 叫醒荆向东的,是和他同寝室的一个男知青。 “向东,你醒了?”男知青惊喜地说道,“你终于醒了……天哪,你晕迷了三天三夜你知道吗?” 荆向东愣住。 男知青自顾自地说道:“哎向东,你到底怎么了?没病没痛的,怎么晕迷了那么久?” “我们喊不醒你,就去找了邻村找了杜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结果杜大夫也没办法……” “他说你根本没事!” “不过呢,你虽然一直醒不过来,可我们喂你喝点稀粥什么的,你倒还能喝下去。” “我们都已经打算今天送你去镇上的医院看看了。” “连牛车都已经准备好了!” “幸好你醒了……” 在小伙伴絮絮叨叨的念碎碎念里,荆向东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慢慢坐起身。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梦境之中。 男知青问道:“向东,你睡了那么久,会不会觉得口渴口苦?来,喝杯水吧……再吃块糖。” 荆向东接过男知青递过来的搪瓷杯,狠狠地灌了几口水,才缓解了喉间的焦灼感。 然后—— 荆向东看到了男知青递过来的大白兔奶糖。 他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定定地看着这颗大白兔奶糖发了一会儿呆,荆向东才哑着嗓子问道:“这……哪来的?” 男知青答道:“佟思雅和靳野领证结婚了,这是他俩从镇上捎回来的喜糖。” 荆向东张大了嘴。 心脏猛然缩紧。 他忘了要呼吸,脑子因为缺氧而短暂的眩晕。 男知青有些忿忿不平,“凭什么啊……佟思雅可是我们知青队的人!” “她怎么可以嫁给靳野呢?” “向东你说,她结婚以后还会不会来给我们做饭?” “要是她不来了,我们能上她家去蹭饭吗?” “啊!向东……向东???” “你没事吧?你怎么……满嘴都是血?”男知青诧异地惊呼道。 原来,荆向东已经咬住了那颗大白兔奶糖。 但不知为何,他的嘴角、下巴全是斑斑血渍。 半晌,荆向才喘匀了呼吸。 “我没事。”他淡淡地说道。 他只是想试试,佟思雅的喜糖甜不甜,仅此而已。 没想到—— 嘴里传来甜腻浓郁的奶香,还混着铁锈味的腥甜…… 心底涨出莫名的情愫,如波涛般澎湃,汹涌泛滥。 催生成刀浪…… 最后,齐齐涌上他的心头。 “啊——” 荆向东突然痛苦地嚎哭了起来。 他是真的……很痛很痛。 一颗心好似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被名为嫉妒的刀,划得七零八落,一半被悔恨的狼牙棒给捣得稀巴烂! 一口鲜血喷出—— 荆向东气若游丝地晕了过去。 …… 却说那天晚上荆向东拒绝了在佟思雅的结婚申请上盖章签字—— 于是,第二天一早,佟思雅拉上靳野,两人拿着结婚申请去找生产队大队长老谭去了。 老谭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佟思雅可是方岭村最美女知青,没有之一! 自打她来到村里以后,大家都在想,谁会摘走这朵鲜花。 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是靳野。 老谭上上下下打量着靳野。 靳野以前就和野人无异。 头发长年不打理,长到垂肩…… 一年四季不穿上衣,只有一条破破烂烂的裤子,冬天冷的时候身上披条棉被。 十岁以后他就没穿过鞋了,一直光着脚。 现在的靳野剃了个小平头,露出俊美精致的五官, 他上身穿着件旧布拼成的褂子,下身穿了条军裤,脚上穿了双半旧的解放鞋。 虽然这身装扮和村里其他的汉子没什么两样。 但不知为什么,他身上似乎有种狂傲不羁的气质。 不得不说,长身玉立的靳野,与娇小纤瘦的佟思雅站在一块儿,看着就很养眼,很般配。 老谭很爽快地在佟靳二人的结婚申请上签了字、盖了章。 他拍了拍靳野的肩膀,眼眶泛红,“阿狼啊,要是你爷爷知道了……”一语未了,老谭哽咽了起来。 靳野没吭声。 他拿过盖了章的结婚申请,牵着佟思雅的手离开生产队办公室。 佟思雅没看路,一直低头看着靳野牵住自己的那只大手。 他的手真大。 是麦色的,还粗糙,手背上留下因捕猎受伤的深深浅浅的豁口,手心里也全是硌人的粗茧。 但他的手温暖、干燥而有力。 被他这样紧紧握住,让佟思雅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她甚至不需要看路,只需要跟着他走—— 他会带着她走得稳稳的,避开一切有可能会跌跤的地方。 两人朝着村口才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喊佟思雅,“思雅……呃?思雅啊这一大早的你上哪儿去?” 佟思雅转头一看,原来是背着背篓的红梅婶子! 红梅婶子身后还跟着三三两两的妇女,看起来大家正准备去后山挖野菜。 佟思雅用另外一只手,朝着红梅婶子挥了挥,大声说道:“婶子早啊!” 红梅婶子回答她,“早——” 佟思雅带着笑意大声说道:“婶子!我和靳野要去镇上领结婚证啦!回来捎喜糖给你们吃!” 红梅婶子她们目瞪口呆,人人都顶着一脸的不可思议。 佟思雅被逗得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靳野则脚步一顿。 莫名的喜悦涌上心头。 好像—— 他已经管不住快要咧到耳根下的嘴角了。 老实讲,过去思雅每天去他那儿吃晚饭,确实也没有故意藏着掖着的。但由于他一家孤零零地住在南山半坡上,也少有人过来,平时根本没人知道,所以村里人都不知道他和思雅走得近。 现在,思雅她大大方方地告诉村里人,她马上就要和他结婚了…… 这本身就是对他的认可。 靳野含笑紧了紧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继续朝着村口走去。 佟思雅回过头,又朝着红梅婶子她们挥了挥手。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平时要步行四小时才能抵达镇上的,靳野和佟思雅靠着两条腿走、靠靳野背着佟思雅……走到山脚下时又运气很好的拦下一辆过路的长途班车。佟思雅掏出四分钱,和靳野一块儿搭乘班车去了镇上。 四小时的行程被压缩成两个半小时。 这会儿距离镇民政局中午十二点下班,还剩下一小时的时间。 佟思雅与靳野站在民政局门口,两人十指相扣,俩俩对望,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喜悦与羞涩。 第62章 我们结婚啦(中) 领取结婚证的过程异常顺利。 盖了生产队大红章的结婚申请递过去…… 等了大约十分钟,就换回来一份奖状似的结婚证明。上面的字体全是统一的铅印,唯有二人的名字,是用龙飞凤舞的手写体写着的。 结婚证的右下角还盖了个大红章。 佟思雅捧着结婚证看了又看。 靳野个子高,站在她身边低下头看着她精致美丽的侧脸与下巴,又透过她看着被她拿在手里的结婚证。 他和她的名字无限靠近。 开证明的是位五十多岁的年老工作人员,书法不错。 一手漂亮的行草,“野”字的长钩,“雅”字的挑白,别致又般配。 靳野的目光,从结婚证,渐渐转移到佟思雅的面上。 佟思雅正抿着嘴儿笑。 前世今生,她都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她自己的结婚证。 心里激动不已。 半晌,她突然抬头看向靳野。 却撞进他含笑的眸海。 佟思雅面一红,垂下了头,小心地将结婚证收好。 她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掏出一把炒瓜子儿,分给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就连其他过来办喜事的老乡,也被她塞了一把。 在众人一迭声的“恭喜”声中,佟思雅牵着靳野的手,走出了民政局。 靳野便又盯着她的手。 这,好像—— 是她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 也不知为什么,靳野觉得有点儿头晕,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云朵里。 嘴角不受控制的翘起。 佟思雅拉着靳野就去了民政局旁边的照相馆。 靳野一进照相馆,人就有点儿怂。 时隔多年,自打爷爷去世后,他没了家,房子也被村里人拆了……他就再没见过镜子。 这是他头一回从镜子里看到成年的自己。 高大、强壮,眼眉英挺俊朗。 眼神犀利雪亮得吓人—— 但唇角一抿,又显出几分脉脉温情。 以及,和他并排而立的佟思雅真是精致美丽。 和他站在一起,有种特别般配协调的美。 靳野忍不住微微一笑。 正好佟思雅也微微一笑,然后从斜挎包里抓出两把炒瓜子儿给照相馆的开票师傅,笑着请他们帮忙拍照。 ——在这个时代,上照相馆拍照需要开介绍信。 佟思雅的介绍信已经给了民政局。 但刚才在民政局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佟思雅说,新婚夫妇可以免介绍信、凭结婚证去拍一张结婚合影。 接下来,佟思雅和靳野按照照相师傅的要求,相依偎在一块儿,头挨着头,半边身子交替…… 佟思雅羞红了脸,靳野也老大不自在。 其实两人也不是没有亲近的时候。 赶路的时候,靳野一直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佟思雅实在走不动的时候也是靳野背着她。 但那时没有观众,两人的相处还挺自然的。 现在—— 当师傅按下快门的时候,佟思雅微垂下眼眸,眼神略微躲开了镜头,却露出羞涩的微笑模样儿。靳野则微微侧过头,充满浓浓爱意的目光,柔柔地落在佟思雅身上。 和师傅约好了下个月初过来拿照片,佟思雅和靳野便离开了照相馆。 两人在镇上买了些糖果,然后去找熟人——陶婶、沙丽和供销社的陈姐,国营饭店的郑叔他们。 大家都十分惊喜。 沙丽带着佟思雅去找兑票的黄牛党换了些点票,然后佟思雅和靳野去供销社陈姐那儿,买了不少糖果、糕点。 这些天靳野攒了不少钱,全给了佟思雅——共计三十多块钱,佟思雅在供销社里给靳野买了一双皮鞋,一条黑色的西裤,一件长袖白衬衣。然后给自己买了几串塑料珍珠串成的长款项链,又扯了一块纯大红色的布和一块白底红花的布料,还给两人都买了新的袜子,内衣裤什么的。 连着装开水用的保暖壶、印着红双喜的枕巾洗脸巾,以及蚊帐、糊窗户的绵纸、用来贴窗花的红纸什么的也全都买了。 三十多块钱给花光光! 佟思雅挺高兴的。 给陶婶、沙丽和供销社的陈姐,国营饭店的郑叔发了喜糖以后,佟思雅和靳野就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往回走。 今天的运气还是很好。 回程的时候也是遇上了长途班车,两人花钱搭了一趟车,到了山脚下。 好了,这一趟又省了两小时脚程。 剩下的两小时爬山路程是省不了啦! 佟思雅也是过于激动,忘了要在镇上吃午饭。导致两人刚爬上山,大约走了四十分钟左右,佟思雅就没了力气,饿得慌。 靳野野外生存能力强,拉着她离开山道,随意走进山林岔路,缓行十来分钟,就进入了另外一片天地。 他随身带着柴刀,一路披荆斩棘的护着佟思雅来到一条小河边,依旧搬了块大石头放在浅溪里,教佟思雅除去鞋袜,在浅溪里泡泡脚。 靳野忙着砍下竹子编了个烤盘、支了个烤架还生了火。然后爬到一旁的树上,摘了不少野果子下来。 前世的佟思雅也一直呆在乡下,所以认得靳野摘的那些果子同,一半儿是频婆果,一半儿是八月瓜。 频婆果的口感类似于板栗,虽然没那么甜糯但富含淀粉,饱腹是没问题的。 八月瓜很甜很糯很软,口感像香蕉但籽很多,含有丰富的糖分,也很容易饱腹。 靳野将采回来的野果扔进溪水里洗了洗,然后堆上了烤架。 佟思雅前世也吃过频婆果和八月瓜。频婆果需要煮熟再吃,八月瓜倒是直接剥壳生吃就好。 可她还从没吃过烤的呢! 佟思雅盯着烤架上的野果发呆,冷不丁听到靳野说道:“思雅,上回我说的那三转一响……” 佟思雅回过神来,打断了他的话,“没必要。” 靳野愣住。 时下最体面的婚礼,是男方要给女方“三转一响”做为彩礼,指的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这四样东西。 佟思雅是真觉得没啥必要。 “咱们住在高山上,自行车根本没必要……就算有自行车又怎样?每次你去镇上,还得推着、扛着自行车走上二小时的山路!” “缝纫机就更没必要了,一是那玩意儿重,且不说在这镇上弄个缝纫机有多难……二是就算你弄到手了,扛回村里多费劲儿!三是现在咱们家就我俩,有那么多的衣裳需要做吗?我针线活还不错,手缝衣裳就够穿了。再说了,逢年过节的来镇上买身成衣穿不是更好吗?” “收音机就更不用了,咱们住在高山上,收音机压根收不到信号……” “手表我已经有了,犯不着要。倒是……如果有余钱,最好给你买一块。以后你上山打猎的时候也好看着点时间……” 佟思雅絮絮叨叨地说道。 靳野连忙摇头,“我也不需要手表!” 佟思雅故意逗他,“那可不行,你必须要有一块手表,如果你不买新的,那就拿我这块吧!” 靳野急了,“不行!我、我真不需要,算时间还不简单吗?” 然后他随手捡了根树枝往空地上一插,先看看左右,再盯着地上的那树枝的影子看了一会儿,对佟思雅说道:“现在是中午三点一刻左右,对不对?” 佟思雅看了看腕表…… 还真是! 她抬起头惊诧地看着靳野。 他这么厉害的吗? 第63章 我们结婚啦(下) 佟思雅吃到了甜滋滋的烤八月瓜,和清甜粉糯的烤频婆果。 果然又是另外一种风味。 又甜又腻的烤八月瓜,很快就糊住了佟思雅的胃。 她吃饱了。 靳野和她商量起婚礼要怎么办。 按着时下婚嫁习俗,本村女一般都外嫁、本地男也基本都从外头娶回一个媳妇儿。无论女方嫁女、还是男方娶妇,都是在本地办婚宴。 佟思雅和靳野都是方岭村人,嫁女酒和娶妇酒可以合二为一了。 但两人又没有父母——靳野是实打实的孤儿了,佟思雅的家人么,很明显就是根本不可能出钱出力帮她筹办婚礼的那种。 佟思雅想了想,说道:“我俩都是孤儿,目前也没那个经济实力摆酒。” “请客吃饭,光是大米就得费不少!别说我们根本没那么多大米,就算有,我也舍不得拿出来请客……” “所以,就请谭叔谭婶帮我们办吧。” “上回你说你攒了两头活的野猪对吧?还困在陷井里呢!” “那就把那两头野猪送到生产队……煮熟了给全村人一家分一碗红烧肉。” “就这么个意思吧!” 说着,佟思雅又问靳野,“你觉得呢?” 靳野没吭声。 他下意识觉得这么做,太委屈她了。 佟思雅又道:“至于份子钱么……我不想收了。” “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不想收份子钱了。” “一是我收了份子钱以后,村里的佟家和宁城的童家就都惦记着!” “这样很烦,虽然我不会理他们,可一直被他们惦记着……就得一直防着他们!” “还不如让他们觉得我一分钱没有,甚至还怕我找他们借钱,故意躲我躲得远远的……这样才清静!” “二是我才来村里三个多月,人际关系也没好到哪儿去。这回请了人,以后就得还人情,我不乐意。” “三是我看他们平时也看轻你……” “真没啥必要了。” 这一次,靳野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自从爷爷死后,他受够了人情冷暖,也看透了人性。 真追究起来,这村里每一家每一户每一个都干过对不起他的事…… 这样的人情有什么好走动的! 但靳野也还是有不乐意的地方,“一辈子就娶一次媳妇儿,不能太寒碜了。” 佟思雅卟哧一笑,“你都已经盖了一幢新房子了,不寒碜。” “说好了别人有的你也得有。”靳野还是很坚持。 他本来很兴奋,但感觉到佟思雅好像这也不在乎、那也不在乎的…… 就很丧。 佟思雅正准备劝他—— 靳野突然又说道:“要不这样吧,我把所有的钱全都交给你,你想买什么自己买。” 佟思雅一怔。 这种感觉就很奇怪。 前世的她,一直是别人的倚仗。 荆向东没钱了,直会伸手找她要钱; 公婆没钱了病了,是她花钱出力的送医院,亲自照顾; 给儿女们添置新衣裳交学费甚至谈婚论嫁的时候,也是她想办法筹钱…… 现在,眼前这男人说,要把他所有的钱全都给她? 靳野想了想,说道:“本来有差不多三百块钱的,这些天花了一些,大约还剩下二百七十多……我身上还有二十块,先给你,回去以后再上交二百五十块钱。” 佟思雅故意逗他,“全给我?” “全给你。”男人认真答道。 佟思雅又问,“你就不怕我全花完了?” “钱拿给你,就是让你花的,花完了我再挣就是了。”男人又答道。 佟思雅忍住了笑意,“那要是你挣钱的速度赶不上我花钱的速度呢?” 靳野陷入迷茫。 显然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靳野想了想,认真回答,“那我就多做工多挣点儿钱……不过,就算咱们手里没钱也没事儿,就是一分钱没有,我也不会短了你的吃喝穿用。” 佟思雅陷入怔忡。 这种被人保护、庇佑的感觉……还真挺新鲜的。 她忍不住看了靳野一眼。 男人坐在她身边,因为过于强壮高大,坐着也比她高出一头,实在给足了她安全感。 靳野见她久久不语,心里有些没底,低声问道:“那……我一个月要交多少钱给你?” 佟思雅愣了一下,笑了。 她继续逗他,“少说也得一个月挣三十。” 靳野顿时松了口气,笑出满脸的自信。 这一回,轮到佟思雅笑不出来了。 ——他为什么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难道他觉得一个月挣三十很容易?可时下一个城里的普通工人,工资才二十多块钱一个月!靳野又不去生产队上工,靠着打猎,他能有这么稳定的收入? “好,那以后每个月都上交给你三十块钱。”靳野说道。 佟思雅惊讶地问道:“你……你钱都哪来的?” 靳野以为她问的是他手头现有的钱从何处来,便老实答道:“就是这些年慢慢攒的。” “但以前对这方面没上过心,从没想过还能娶上媳妇儿。” “所以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既然只有我一个吃,搞那么多猎物回来干啥。” “现在不一样了,我得养活媳妇儿,以后还得有孩子……” “是该努力了。” 佟思雅:…… 只见靳野期期艾艾地问她,“哎,媳、媳妇儿……今晚你、你就搬回家里来吗?” 佟思雅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忍不住俏脸飞霞! 她白了他一眼,嗔道:“当然不是了!怎么也得……请村里人吃了野猪席以后再说了。” 想了想,佟思雅扳着手指头数,“今天九号了,明天后天两天时间给你准备野猪,十二号那天我们请客吃饭……十四号那天早上,我俩一块儿回城,十五就能赶到宁城了。” 靳野本来有些失望。 然后就听到她说:“我十二号晚上就搬到你那儿去……” 靳野顿时转忧为喜。 第64章 最帅气的新郎和最美的新娘 两天以后,佟思雅和靳野在方岭村举行了婚礼。 两人身穿新衣,站在生产队办公室前给大家派发红烧肉。 靳野穿着长袖白衬衣、黑色的西裤和锃亮的皮鞋,一扫之前半野人、半乞丐的阴鸷模样,突然变成了文质彬彬、俊美英挺的青年。 前来领取红烧的村民们大为诧异,人人都侧目看着他,有点儿不敢相认,还嘀嘀咕咕地议论他: “他真是南山半坡的狼崽儿?别闹!狼崽要长这样,我早把闺女嫁他了!哪还能轮到佟思雅呀!” “他确实是靳野!你们瞅瞅,他长得和他爹真像!” “也像他爷爷年轻的时候!” “说起来,靳野他爹妈走了那么多年也没回来……是嫌家穷?还是去了国外回不来啊?” “靳野什么时候和佟思雅好上的?我们都不知道诶!” “你们快看,靳野和佟思雅其实很般配呢!他俩长得可真好看!” 众人围着靳野看完了,又围着佟思雅打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这两天,靳野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两头野猪从几座山头之外给弄回来…… 而佟思雅则一直抓紧时间缝制她的嫁衣。 上回去镇上领结婚证的时候,她就买了几块漂亮的布匹回来,熬了一天一夜,做出了一套漂亮的裙子。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漂亮的衣裳。 前世的佟思雅别说没穿过嫁衣了,好衣裳她都没穿过几件。 现在有了条件,她还年轻,当然要好好打扮自己。 但在这个物资稀缺的时代,花大价钱专门缝制一套一生只能穿一次的嫁衣,显然有些浪费。 所以佟思雅亲手缝制的嫁衣,是件纯红色的小外套和一件白衣红花的连衣裙。 连衣裙的样式,是翻领短袖掐腰敞裙,裙摆宽两米八,长度及膝。收腰的设计显出她手可一握的细腰,极大的裙摆下露出两条纤瘦笔直还雪白的小腿…… 红色小外套做了个无领圆边,正好露出连衣裙的翻领,衣长及腰,袖长过半。 上次去供销社的时候,佟思雅还买了几串很便宜的塑料质量的“珍珠项链”。她把珠串全拆了,沿着红色小外套的圆领、对襟全都镶了一圈…… 这使得看起来比较日常风的白色红花连衣裙,在套上了外头的大红色镶珍珠小外套以后,看起来特别正式、高贵,雅致。 佟思雅将一头细密乌亮的长发放了下来,两边鬓角各扎了个公主头,系上她自己做的蝴蝶结,蝴蝶结上坠着珍珠装饰。 她本就肤白貌美,这么一打扮,更加漂亮得……就像电影里的上海滩交际花。 村里人更加议论纷纷, “佟思雅以前就漂亮,这么一打扮啊就更漂亮了!” “我的天,她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的了!” “我说实话哈,其实四春更像佟铁牛,佟思雅根本不像佟家人!怎么会说她和四春抱错了呢?” “佟思雅和狼崽儿可真般配啊!男的俊女的俏!” “今天佟思雅结婚,佟铁牛一家怎么没来啊?” 佟家人其实已经来了。 他们躲在暗处。 之所以没有露面,是因为佟铁牛让佟二春看清楚,佟思雅今天到底收了多少份子钱。 童四春已经被拘禁了好几天,这回趁着佟思雅结婚,二春替她向佟铁牛说尽了好话,童四春才能跟着二春来到了这儿。 这会儿,佟二春正看着佟思雅,满眼都是嫉妒,“哼,她倒是出尽了风头。” 童四春没吭声,盯着佟思雅,眼里流露出莫大的恨意。 那天晚上,只要佟思雅乖乖中计……佟思雅就会彻底坠入地狱,才能成为永远不及她童四春的脚底泥,童承志夫妇也就会对佟思雅死心,再也不会把她童四春当成替补了。 她才能成为真金白银的厂长千金。 可这个佟思雅,竟然使了一招金蝉脱壳,逃之夭夭?! 逃了就逃了…… 佟思雅还来了个李代桃僵,让她童四春下了地狱。 哦不,按城里人的说法,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童四春不服。 她本就恨佟思雅,现在就更恨了。 可现在已经定局:逃离李成皓背叛童家的是她,坠入污泥被张瘸子凌虐的也是她,现在她还被困在方岭村……佟铁牛不让她走,说要留她一个月,看她会不会怀上孩子。 佟铁牛还说,要是她真怀上子孩子,就生下来。男孩儿交给佟大春抵债,女孩儿卖给张瘸子…… 童四春咬住下唇。 她当然不能怀上张瘸子的孩子! 真怀了孩子,她这一辈子就完了! 所以—— 她必须要想办法自救。 童四春的目光,遥遥地落在佟思雅……身边的靳野身上。 说实话,以前她从没正眼看过靳野,所以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靳野剃了寸板、换上体面的衣裳以后,会这么好看。 他好高啊,宽肩窄腰大长腿,白衬衣根本罩不住他鼓鼓囊囊的胸大肌,一双雪亮慵懒的星眸一直锁定在佟思雅身上…… 童四春也算是去过城里、见过世面的人了。 可她还是……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帅、身材还这么好的男人。 过去她对靳野也算知根知底的,但因为他常年长发覆面、又总是光着膀子像个野人,甚至穷得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哪怕他是十里八乡最优秀的猎人,童四春也从未想过要嫁他。 没想到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靳野盖起了漂亮的大房子,还穿得这么体面变得这么英俊了…… 现在连佟思雅都愿意嫁给他! 童四春在城里童家呆了几个月,已经从侧面了解到,佟思雅可不是长得漂亮的绣花枕头。实际上,佟思雅聪明着呢! 依着佟思雅的美貌,她想嫁谁、谁都无法拒绝。可她放着知青站里的荆向东不嫁,放着谭叔家的儿子不嫁,她非要嫁给靳野? 那,靳野肯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童四春又盯着靳野看了一会儿。 她一笑,心里有了一个大胆、周全且完美的计划。 第65章 婚礼上的闹剧(上) 佟思雅和靳野站在生产队办公室门口,含笑接受乡亲们的祝福。 一开始,大家听闻佟思雅和靳野的婚讯时都很惊讶。 冷静下来一想…… 可别说,两人还挺般配! 接受了这对小夫妻以后,大家又摩拳擦掌地准备帮他俩办婚宴。 没想到,又听说佟思雅不愿意收份子钱? 而且小两口还准备请大家吃红烧肉! 这可是个爆炸性的大新闻。 哪有人结婚请吃肉还不收份子钱的啊。 那当然是……太好啦! 于是,到了这一天,大家按照约定,拿着自家的搪瓷钵子来生产队门口排队领红烧肉。 野猪是靳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回来的。 一头野猪近三百斤重,靳野把野猪弄到奄奄一息,再用绳索捆着它赶回方岭村。 可野猪野性不死,靳野和它对峙许久,最终不得不半路杀死,剖成两半背回来……他被累得汗出如浆,却咬牙准备再走一趟,把另外一头野猪弄回来。 佟思雅心疼他,再不肯让他用同样的方式把第二头野猪背回来了。 在她的竭力要求下,靳野同意她去向谭叔求助。 不过,靳野也有他的坚持——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陷井设在哪儿,所以他先行一步赶过去把垂死的野猪弄出陷井,再驱赶到远离陷井的地方…… 然后佟思雅才带着谭叔他们赶去帮忙。 七八个壮汉现场宰杀了野猪,再用担子挑回来…… 两头成年野猪加起来差不多有六七百斤重,谭叔做了主,让村里的妇女们都来帮忙。她们收拾出近一百斤重的灌肉腊肠,全都送到靳野家去,剩下的猪肉拿来烹饪,做为佟思雅和靳野结婚请客的菜肴。 烹饪好的喜宴共有三菜一汤: 一大锅红艳艳的干香菇红烧肉, 用大木盆装好的剁椒炒猪杂, 卤萝卜和卤猪头肉, 还有两大桶被熬成浓稠的、乳白色的黄豆猪蹄菜干汤…… 方岭村一共八十多户,基本上每户都能分到一大钵子的纯肉,以及一大钵子的猪蹄汤! 非年节下的,不花一分钱就能吃到大肉,谁不高兴、谁不快活? 当下,由谭大叔捧着花名册点名,谭婶在一旁登记画钩,红梅婶子和其他几个婶子负责给大家分肉…… 被叫到名儿的人家赶紧端着空钵子上前去,分到了香喷喷的肉菜、打到了一大钵子的浓汤以后,又忙不迭地恭喜靳野和佟思雅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端得是一派喜气洋洋! 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吧。 村里人很高兴,佟铁牛很不高兴。 佟思雅是他闺女,结果人处对象压根儿没有提前告知他,“办婚宴”也不通知他!甚至连今天一大早谭叔带人去帮靳野杀猪、挑猪肉回来的时候也没告诉他…… 很明显,佟思雅没把他当成父亲。 放在过去,佟铁牛才懒得管家里的事儿,这种事全让田秀英出面。 可他过生日那天田秀英做了丑事,把他气了个半死,下手重了点。 直到现在,田秀英还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呢! 他只好派二春过来看看。 不曾想,二春和四春那两个死丫头也不知躲哪去了。 佟铁牛一闻到现场浓郁的肉香,肚里酒虫就开始闹意见。他被气得不行、又饿得难受,实在忍不住了,便走上前去面色阴沉地喊了一声“四丫”…… 佟思雅看着佟铁牛,面上露出疏离的笑容,“您来了啊?快找谭叔去划名字领红烧肉吧!” 佟铁牛闻着菜肴香气,吞了一口口水,不高兴地说道:“你结婚那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告诉我?” 佟思雅笑道:“我这不是怕您破费给我准备嫁妆吗?” 佟铁牛:…… 这死丫头! 她怎么这么不上道!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佟铁牛在心里咒骂了几句,又道:“那你妈病了好些天也不见你来家看看!” 他心想:最好你来侍候她,顺便把家务管一管。家里几个春做饭的手艺一言难尽,但佟思雅在知青站做饭却是人人夸,大家都说佟思雅能把一切不好吃的东西做得很好吃……既然佟思雅有这本事,当然得来家里侍候他。 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我是怕四春有意见,四春难得回来一趟,妈肯定想她了,看见四春她会更高兴的。她心里高兴啊,病也好得快。” 说着,佟思雅又笑着补刀,“反倒是我来村里那么久……先前说了好多次想搬去家里住,您和妈还不让。到现在为止,我还只去过一次家里呢!” 论演戏,佟思雅觉得自己是专业的。 她眼里迅速蓄满泪花,看向站在身边的靳野,还不自觉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靳野当即过来护住佟思雅,然后虎视眈眈地盯着佟铁牛。 佟思雅含泪笑道:“我知道,以前我是没人要的孩子,亲爹不疼,养母不要……现在不一样啦,我结婚了,我再不是没人要的,我已经成家啦。” 佟铁牛也壮实,是个干重体力的狠角色。 可他只有一米六,佟思雅的净身高比他还要高三指。她穿着皮鞋,比佟铁牛高了一个巴掌。就别说身高近一米九的靳野了,足足比佟铁牛高了一头有余。 且靳野的肌肉也比佟铁牛壮实。 此刻靳野把佟思雅牢牢护在身后,佟铁牛就只能看到靳野衬衣上的扣子…… 可佟铁牛还是觉得输人不输阵,便努力忽视靳野阴鸷的目光,梗着脖子说道:“别的我就不说了,可你结婚不打招呼不告诉我和你妈就是不对!” 佟思雅从靳野身后探出头来,问道:“哪不对了?” 佟铁牛怒道:“我是你老子!你结婚没告诉我!结婚就得听父母的啊!怎么也得先找个拉媒的、再找个保媒的,然后彩礼讲讲清楚……我告诉你佟四丫,这门婚事儿我可不认……” 佟思雅打断了他的话,笑眯眯地说道:“现在已经是新时代啦!包办婚姻可是封建糟粕!我们是新时代长在红旗下的新青年,讲究的是自由恋爱!” 见佟铁牛张嘴想说话,佟思雅抢着说道:“再说了,我和靳野结婚可是光明正大拿了结婚证的!我们是合法夫妻!” 佟铁牛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佟思雅认真说道:“我可是写了结婚申请书给谭叔,谭叔给我签了字盖了章,我和靳野才拿着证明去镇民政局领结的婚证。咱们生产队的大队长代表了民意,这证明组织和人民都不反对我和靳野的婚事……” “所以你对我们的婚姻是有什么意见吗?”佟思雅质问道。 佟铁牛张大了嘴。 他刚才确实想以“我这当爹不同意这门婚事”为由,把佟思雅带走,以后伺机找个舍得出高价娶妻的人家,把佟思雅嫁出去好多换些钱…… 反正依着乡下人的惯性思维,只要婚礼没成,那佟思雅和靳野就不算结了婚。 没想到,佟思雅居然已经和靳野领证结婚了??? 而且还是大队长签字同意的? 佟铁牛怒了。 第66章 婚礼上的闹剧(中) 佟铁牛此人欺软怕硬,是个窝里横。 他敬畏老谭,因为老谭是生产队大队长,掌管着工种分配、物资分配的,可不能得罪。 他也害怕靳野,因为靳野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而且他谁的话都不听,谁的面子也不给…… 就比如说吧:自打靳野的爷爷去世以后,村里人在面子上倒是没有欺负过靳野,但会趁他不在的时候去他家偷东西。 以前靳野年纪小,势单力薄的只能任人欺负。 后来靳野慢慢长大,变得越来越强壮,大家也就不敢再偷拿他家的东西了。 村里有个叫狗剩的混子,天天不上工,到处偷鸡摸狗。 有一天狗剩看到靳野提了一只肥兔子回来……狗剩就躲在一旁,趁靳野吃掉半只烤兔、去河边洗澡的时候,把剩下的半只烤兔肉给偷走了。 靳野回来发现丢了烤肉,直接追了去—— 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法子追踪的。 总之,靳野找到了正在狂吃烤肉的狗剩。 狗剩也鸡贼,特意跑到人多的地方,防的就是靳野会向他动手。 他的如意算盘也打得精:村里这么多人在呢,靳野真要打他,村里人不可能袖手旁观。 当时狗剩还很猖狂地笑,说靳野啊这烤肉真好吃,下回你再弄回来,我还来你家偷…… 靳野二话不说,直接抡起拳头把那半只烤兔……连肉带骨头的直往狗剩的嘴里砸! 场面之血腥、残忍,将全村人吓呆。 几个年轻小媳妇和大姑娘们更是被吓得哇哇大哭,脚软瘫倒在地,动都动不了。 靳野视若无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将烤兔的头骨、碎骨、肉,混着狗剩被捶掉的牙,带着血水全都捶进狗剩嘴里,又逼着狗剩全都咽了下去。 狗剩差点儿活活被靳野打死! 靳野还守着狗剩一天一夜,不让任何人靠近狗剩。 大家心知肚明:靳野这么做,就是要让狗剩没办法将那些碎骨呕吐出来!骨头哪能被人的肠胃吸收?不能吸收就只能拉出来了……可那又是多么的痛苦! 后来,狗剩痛苦万分地在村里的晒谷坪里躺了五六天,日夜哀嚎不停。 才总算将大部分碎骨、被打落的牙齿慢慢拉了出来。 他年纪轻轻的,嘴里一颗牙都没了,肠胃也彻底坏了,干不了重活,身体也很差。 他丢脸、他家里人也跟着丢脸,开始慢慢苛待他。 最终,狗剩在村里呆不下去,只好收拾行李去投靠邻县的表舅去了。 狗剩挨打的场面过于可怕,从那时起,方岭村的人再也不欺负靳野、偷拿靳野的东西。但大家在不敢得罪靳野的同时,也不敢再和他打交道。这就导致靳野在村里的地位很尴尬,大家害怕他、孤立他,有时候家里突然来了客人又不得不找他买些猎物加菜…… 佟铁牛也一样。 他不敢得罪老谭,甚至连当面质问“你凭啥不告诉我一声就直接给她在结婚申请上签字盖章了”的勇气都没有…… 他也不敢得罪靳野。 最后,佟铁牛只能色厉内茬地瞪着佟思雅看了一会儿…… 他气得猛喘粗气,扭头就走! 走了一半儿,佟铁牛又想起来还没领红烧肉…… 便气呼呼地回来,拿着空钵子往负责分菜的红梅婶子面前一伸,怒道:“给我来双份儿的!” 红梅婶子的丈夫有四兄弟,她还生了三儿一女,家里男丁多,压根儿不怕佟铁牛,便沉着脸说道:“人都一份,凭啥你两份?” 佟铁牛一愣,怒道:“就凭我是四丫她爹!” 红梅婶子轻蔑地说道:“哟,现在你说你是她爹了?” “你养过她一天吗?” “还是你给她准备嫁妆了?” “人在你跟前你不养活她,人靠着自己过生活找对象结婚办喜宴……你来讨吃的了!” “哼,给你一份算道义,你还有脸要两份!”红梅婶子毫不客气地说道。 佟铁牛差点儿气炸了,“你——” 红梅婶子的男人为保护妻子挺身而出,喝斥佟铁牛,“爱要要,不要滚!” 佟铁牛被得脑门生疼。 他只好忍气吞声,“一份就一份。” 红梅婶子冷哼了一声,给佟铁牛打了一份肉菜。 佟铁牛捧着肉菜气呼呼地走了。 红梅婶子转头安慰佟思雅,“思雅啊这大喜的日子里你别理他……” 佟思雅含笑点头。 她现在,心里非常高兴,情绪也有点儿小激动。 靳野护着她,这在情理之中,她也开始慢慢习惯他的保护和撑腰。 但村里人也开始慢慢对她改观,红梅婶子、谭叔等人也开始明显的偏袒她……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前世的她,可没能得到这份情谊。 按照之前佟思雅和谭叔谭婶的约定,村里人领了肉菜、又向佟思雅靳野道过喜以后就自行回家去了。 佟思雅和靳野,以及谭叔一家,红梅婶子一家,兰香嫂子一家,以及知青们留在生产队门口的空地那儿吃起了饭。 兰香嫂子的娘家会酿酒,这次佟思雅拿了五块钱给她,请她帮着张罗些酒水回来。 于是大家一边吃酒肉,一边聊天…… 直到月上中天,众人吃好了,收拾完锅碗瓢盆,又再次祝福了佟思雅和靳野,这才各自告别。 靳野牵着佟思雅的手,准备离开。 临走时,佟思雅突然看到了呆坐在角落里的荆向东。 整一个晚上,荆向东没有离开现场一步,他一直默默地坐在一旁一声不吭……但全程紧盯了佟思雅,双眼赤红,整个人恍恍惚惚。 这会儿看着佟思雅要跟了靳野去…… 荆向东的表情愈发痛苦、眼尾赤红,还盛着满满的水光,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他颓废的坐着,人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像是喝醉了,但睁一双泪眼依依不舍地看着佟思雅,欲说还休。 佟思雅转过头,主动牵住靳野的大手,毫不犹豫地跟着靳野离开。 然而,佟靳二人刚离开没多久—— 童四春与佟二春便从暗处现身出来,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跟了上去。 第67章 婚礼上的闹剧(下) 佟思雅跟着靳野回了家。 是的,他的家……现在也是她的家了。 靳野一进院子就忙碌了起来。 他生了火,把院子里的几盏灯笼全给点燃了。 是的,灯笼也是他亲手做的。 因为考虑到佟思雅是城里姑娘,可能习惯了城里的生活。而城里有电,夜晚开了电灯,亮堂得像白天一样。 靳野没能力发电,只好多做几盏灯笼。 夜里把灯笼亮起来,她肯定会心情愉快的。 佟思雅确实心情愉快。 灯笼的光,照亮了整个院子。 她能看清崭新的高大宽敞又明亮的房子,但因为大多数木料、石料全都采用了旧物,所以这房子既显出几分庄重的古朴,样式又显得简洁明快。再加上竹扎的篱笆、院子里的平整草皮、茵绿草皮里的调皮鹅卵石…… 以及贴在院门上、窗棂上、房门上的红双喜…… 整幢房子都透出了喜气洋洋。 白天的时候,靳野就把佟思雅所有的行李和衣物全都扛了过来。这会儿他红着脸对她说,“你进屋里去收拾收拾,我去烧热水给你洗澡。” 佟思雅红着脸“嗯”了一声。 她面红,是因为她刚才喝了点儿酒。 倒不是她酒量不行。 其实她酒量不错。 前世农忙时她会因为过于劳累而精神亢奋,无法入眠。为了能早点儿休息,保持体力进行第二天的劳动,她常常会喝点儿酒再入睡。 但佟思雅的体质,是藏不住酒的那种。 哪怕就是只喝一小杯、或者只浅浅的抿上几口,酒意就会上脸。 想来,靳野以为她喝醉了。 佟思雅笑笑,乖乖去收拾行李。 说真的,想着靳野强壮的身材和贲张的肌肉…… 她也有点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样的。 哎呀不能想,脸更热了呢! 佟思雅跑去卧室,打开了自己的藤箱。 其实她从宁城带来的衣物并不多—— 还不如后来靳野给她添置的衣裳多呢! 佟思雅打开衣柜门,看到柜子里挂着她的两件连衣裙、两件的确良衬衣、一条长裤,以及整齐摆放在一旁的几件衣物…… 她又看向另外一格衣柜——也被收拾得很整齐,叠放着他的衣裤。 数量远不及她的多。 她忍不住一笑。 慢条斯理的收好衣物,佟思雅又环顾四周。 宽敞的卧室里,有张极大的床……应该是为了配合靳野的身材而制成。 一个比普通衣柜更大的衣柜, 窗下并排放着两张桌子、两把椅子, 门后是个衣帽架。 仅此而已。 佟思雅又笑了笑。 她很想知道,是因为靳野的身材比别人更高大强壮的原因吗?所以他亲手做出来的家具,件件都比普通人家用的要大? 而且,他真的…… 审美观超级直男! 算了不要紧。 日子要慢慢过嘛,以后就让她来慢慢打理这个家。 佟思雅将藤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在屋里,她刚坐了一会儿还没休息好,就听到外头隐约有人在敲院门,好像还在喊着佟思雅和靳野的名字? 这么晚了,会是谁? 佟思雅正准备出去看看—— 靳野已经先一步过去开了门,似乎还和对方说了几句话。 然后,佟思雅就听到他怒吼了一声“滚”! 随即传来的,是两声年轻女孩的惊呼声…… “砰”一声重响,应该是靳野重重地关上了院门。 佟思雅已经走出了卧室,站在堂屋门口,正好看到靳野一脸愠色的转过身。 佟思雅好奇地问道:“刚才是谁来了?” 靳野寒沉着脸答道:“佟二春和童四春。” 佟思雅一怔。 她这才想起来,这俩好像没在她的婚礼上露过面? “她们来干啥?”佟思雅又问。 靳野简洁地答道:“发颠。” 佟思雅:…… 靳野盯着她沱红的脸,问道:“你……不先换一下衣裳吗?” 他觉得她好像醉得不浅…… 佟思雅抿嘴一笑,“先不换,这身衣裳好看。” 然后她快步走到院门那儿,打开了院门。 果然,童四春和佟二春还呆立在门口,并没有离开。 院子里明亮的灯光,使她二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佟思雅。 佟思雅笑盈盈地站着,身上还穿着漂亮的白底红花连衣裙、外罩嵌珠大红色小外套,一头瀑布似的乌亮长发披在脑后。再加上她晚上喝了酒,俏颜染醉,在桔黄色的灯光下愈发显得柔美妩媚…… 童四春与佟二春愣住。 看着这样动人的佟思雅,连她俩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今天佟思雅心情好,连看到讨厌的人也不觉得有多心烦了,她含笑问道:“你俩……有什么事吗?” 童四春和佟二春回过神来。 二人对视了一眼,二春上前说道:“思雅,是这样的……今天你结婚,我们还没亲口恭喜你呢!” 佟思雅点头,一语双关地说道:“那现在……你俩可以开始你们的表演了。” 闻言,佟二春和童四春心里突突地狂跳了起来。 想起上次佟思雅在佟铁牛寿宴上的所作所为,根本就像未卜先知。 所以今天,佟思雅再次未卜先知? 她知道她俩想干什么? 佟思雅倒是不知道她俩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出于对这俩的了然,佟思雅很明确一点:那就是这俩这么晚来这儿,肯定是来给她找不痛快的。 童四春深呼吸,说道:“思雅,恭喜你新婚快乐了……” 然而说这话的时候,她也没有直视佟思雅,眼睛一直盯着佟思雅外套上的莹润珠子,也不知是因为嫉妒呢、还是厌恶。 佟思雅扶了扶额头,说道:“嗯,好啊,我谢谢你了。你们走吧!” 佟二春的嘴角抽了抽,打哈哈道:“思雅,我们好歹也是姐妹,刚才都没能顾得上跟你喝上一杯,不如……咱们进屋里去说话,可好?” 佟思雅还没来得及说“不好”…… 靳野已然发怒,冲着佟二春和童四春吼道:“我刚才说的话你俩没听见?” 佟二春和童四春立即噤声。 靳野怒道:“滚!” 佟二春和童四春被吓得摇摇欲坠。 先前还信心满满的童四春,开始怀疑自己——靳野真那么容易被勾引上?且不论她的容貌、身材根本比不上佟思雅,今天还是佟思雅和靳野的洞房花烛夜……她刚才为什么那么笃定,靳野会放着又美又娇的佟思雅不要,来接受她的勾引? 再说了,靳野还那么凶狠…… 可童四春实在太讨厌佟思雅了! 就算靳野长得好看,可就冲着他强悍雄壮的身材,她也不想找死。 她主要就是—— 就是想恶心恶心佟思雅。 于是童四春努力压下心中的惧意,强撑着对靳野说道:“你、你说了不算……” 没想到,下一秒她就听到了佟思雅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也想让你赶紧滚。” 童四春惊呆了。 天哪,这真是佟思雅亲口说的话? 佟思雅到底是怎么样,才用这么甜润悦耳的声音、用这么温柔亲切的语气,说出这么不礼貌的话来的啊? 靳野早就不耐烦了。 今天是他和思雅的大喜日子。 这佟二春和童四春杵在这儿发什么神经? 他二话不说,上前抱起佟思雅,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一旁,耐心地等到她双脚站地踩稳了,这才松了手——这么一来,佟思雅就被转移到他身后啦。 靳野抱臂,直接面对佟二春和童四春,冷冷地说道:“快滚!不然对你俩不客气!” 佟二春被吓得“嗷”一声,转身就跑。 童四春却兀自强撑着,心想今天她是来给佟思雅添堵的,怎么能一事无成……就跑了呢? 于是,尽管童四春被吓得鼻涕眼泪齐流,却还是倔犟的站着不动,还带着哭腔说道:“我不走……” 靳野不耐烦了。 他拿过挂在院门后的一块破烂抹布,垫在手里,然后隔着抹布捉住童四春的手,蹲了个马步,将童四春高举了起来、再往外头一扔—— 童四春惊呼了一声,整个人飞出去三四米远,正好砸在拼命逃跑的佟二春身上! 佟二春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成为童四春的人肉垫子。 有了佟二春当缓冲,童四春倒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就是觉得这种感觉很屈辱——因为靳野当着佟思雅的面,像扔垃圾那样把她扔了出去! 天哪!她今天不是来给佟思雅添堵的吗? 为什么又又又在佟思雅面前出了丑?! 莫大的羞耻,令童四春失去理智,她气不过,爬起身准备再朝靳野走去,却冷不丁地听到靳野说道: “我警告你,你别仗着你是女的,我就不敢真的对你动手。” “谁让我媳妇儿不快活,我就让她一个人天天去给全家上坟!” “你最好仔细想想狗剩的下场……” “以后还敢没事儿找事的话,我真不介意让你变成第二个狗剩。” 童四春呆住。 狗剩出事那一年,她十六岁,亲眼目睹了靳野揍人那一幕。 当时她看得明明白白,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 童四春被吓得脸色惨白,呼吸急促。 两条腿已经不受控制地飞快向外奔逃而去…… 动作之快,令她甚至罔顾了佟二春微弱的哭泣与呼救声。 第68章 幸福感爆棚的舒适浴室提升了生活质量 靳野关上院门,牵过佟思雅的手,带着她走到了卧室后头的浴室里,手把手地教她怎么使用: “这条管子可以直接出冷水,我从山上引下来的。” “这大浴桶是我新做的,有打磨过,不刺手,也洗过了。” “热水一会儿我给拎到这儿来……” “这木架给你放干净衣裳。” “换洗下来的衣裳就放这个盆里,用水泡着。” 佟思雅饶有兴趣地参观着这间浴室。 之前靳野问她喜欢什么样的房子的时候,她就提了一嘴,想要个专门的浴室。 时下大多数乡下人不会天天洗澡,也就没有专门的浴室。 洗澡的时候,家里其他人会避出去,然后把木盆放在房里,洗完澡以后再喊个家里人来,一块儿费力地把带着洗澡水的洗澡盆抬出去倒掉。 这么一来,夯土地面、或者木板地面会湿漉漉一片…… 前世佟思雅要照顾的人太多,索性也修了一间专门的浴室。 但因为人太多,也没那个条件做到一人一个浴盆,所以佟思雅一直都是用木桶和水瓢来洗淋浴的。 她真的很想泡澡。 现在,她终于梦想成真! 靳野不太敢直视佟思雅,简单地介绍完,就红着脸低下头急匆匆地离开了。 留下佟思雅独自一人呆在浴室里。 她环顾四周。 这间浴室也建造得太好了吧! 应该是考虑到浴室的私密性和透风性,所以浴室除了对面通开的两扇门以外,四面无墙,但有在天花板上开了个透气窗,以及在窗根处开了半尺高的地窗。为防止有蛇虫鼠蚁从地窗外头爬起来,靳野甚至还在地窗外头扎了竹篱笆。 再看看浴室的墙…… 当然了,之前靳野建土坯的时候,佟思雅看到过,知道浴室的结构就是夯土加砖石。这一点,从外墙就能看出来。 可是在浴室里头,墙面居然是竹编的? 佟思雅咋舌。 浴室挺宽敞的,大约七八平方米大。 把这四面墙全都包上竹编席面,得费多少工! 再说了,浴室长期使用,就会一直处于比较潮湿的环境,竹席墙面很容易受潮发霉。想要阻止这一点,要么就得靠平时的小心维护,要么就得勤更换竹席墙面…… 代价好像有点高。 但不得不说,竹席墙面让这间浴室透出了温暖、温柔的感觉。 浴室里的东西不太多。 居中位置放着个大浴桶,浴桶旁边放了个两层高的矮台阶,应该是方便让佟思雅踩着台阶爬进浴室里去的。 浴室的地面铺着平整的水泥! 虽然面积不大,但佟思雅还是很好奇,不知道靳野上哪儿弄来的水泥……会是从镇上换回来的吗? 就算是—— 把从镇上搞来的水泥,以人力扛的方式,运回大山深处的方岭村,靳野到底花了多少代价! 佟思雅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靠墙位置放着个手工制作的木架,约有一米二高,共分三层。最上一层放着两个蜡烛台,还摆放着洗发膏、香皂、梳子、镜子等物。 中间一层空着,按照刚才靳野的介绍,这里是他预留的、用来放干净换洗衣裳的地方。 最下一层也空着,估计是用来放换下来的脏衣裳的。 靠墙的另外一边摆放着一个陶制的超大水缸,带盖儿的。木盖的边沿有个小小的缺口,从浴室外头接进来一截不大的竹管,正从里头汨汨地淌出细细的山泉水,正好从小缺口里流进大水缸。 而大陶缸的边沿也有个带着凸槽的细细小口子,又正好把满出来的水,顺着这道小小的水槽,送进一旁的木桶里。 木桶底部的地面上铺着一块完整的平石,略微较地面更低,且平石的一头直接伸出外头去…… 也就是说,如果木桶里的水也满了、溢了出来,就会直接淌在石板上然后流出去。 真好! 这么一来,只需要隔上三五天就巡一次山,检查一下竹制水管有没有断、漏、堵等情况就好,不需要再天天来回跑好几次挑水啦! 佟思雅在浴室里转了一圈儿,感到很满意。 靳野过来送热水。 将满满的、热气腾腾的、刚煮沸腾的两大桶热水全都倒进大浴桶里以后,也只让大浴桶里浅盛了四分之一左右的水。 靳野又把放在大陶缸旁边的木桶拎了起来,将桶里的冷水倒进浴桶。 “你先洗,”靳野对佟思雅说道,“灶上还烧着热水在,一会儿我再给你送热水来。” 他全程不敢直视她,头垂得低低的,后颈和耳尖透出一片粉色。 佟思雅轻笑。 她晚上喝了点酒,倒不至于醉,但被此刻浴室里的热气一蒸……脑子有些昏昏沉沉。 “好。”佟思雅乖巧地答道,又要求靳野,“那你帮我把……换洗衣裳拿来好不好?” “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房里的柜子上。” “刚才佟二春和童四春过来闹,我就没来得及拿……” “靳野,我脚软走不动路。” 说到后来,佟思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娇媚。 靳野只觉得心肝儿狂跳。 他说了一声好,急匆匆转身去了房间。 佟思雅笑了笑,走到浴桶边用手试了一下桶里水的温度,觉得刚刚好,便除下衣物,踩着木制台阶翻进浴桶。 她被舒服得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天哪,这泡热水的感觉也太好了吧! 好像积攒了两辈子的辛劳,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过了一会儿,佟思雅突然意识到,靳野去帮她拿衣服的,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瞥了一眼门口,明白了。 那个傻子正抱着她的衣裳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佟思雅咬着下唇笑了。 “靳野!”她轻呼他的名字。 门外立刻传来了靳野紧张的声音,“我、我在。” 佟思雅笑道:“快把我的衣裳拿进来啊!” 靳野在门外纠结犹豫了许久,终是低着头进来了。 窘得他两眼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 佟思雅吩咐他,“先把衣裳放到木架上去……然后你过来,帮我把头发挽起来,用头绳扎好。” 靳野浑身僵硬。 他喘着粗气,僵着两条腿按着她的吩咐先去放好了衣裳,又吭哧吭哧地走到浴桶边。 他哆嗦着手托起她的长发,可他不会扎长发。他动手能力极强,开凿石块、烧砖、伐木、建房子搭木棚他都会!可她的长发过于柔滑细腻,他刚捞起来,那极富垂质的发丝就从他粗糙的指间滑落。 他不知所措。 最终,还是在佟思雅的耐心指点下,靳野终于帮她把长发给挽好了。 第69章 出门前先逮几只恶狼来看家 第二天,佟思雅一觉睡到中午。 她觉得自己好像醒着,却又迷迷糊糊的。 她半天爬不起来。 她觉得全身上下都被石碾子给碾了一遍似的,别说浑身酸痛到连手指头、脚趾头都使不上一分力,就连头发丝都在叫嚣着过度餍足后的慵懒。 靳野倒是龙精虎猛的。 他一大早兴冲冲起来做吃的,结果佟思雅没能起来,他只好自己全吃了,给她留了一锅粥。 到了中午,佟思雅还没起来…… 他担心她饿肚子,三番四次跑去房里看她,终于吵醒了佟思雅。 佟思雅眯着杏眼恼怒地瞪视着靳野,惹得靳野笑了又笑。 说起来,佟思雅觉得很不可思议。 靳野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冷漠疏离硬朗,他不爱和这村里的任何一个人亲近。 熟悉以后,佟思雅觉得靳野其实为人很单纯。 (靳野:???) 就比如说吧,只要她开口说了,他就会去做,从来也不问为什么。 当然他还很细心,有时候她没好意思开口让他去做的事,他也会揣测着去做。 (靳野:傻子,只针对你一个人是这样。) 再后来,佟思雅觉得他很容易害羞。 因为他几乎不敢直视她,只要她对他笑笑,他就慌、眼神就躲闪得厉害,还会面红……严重起来连后颈、耳尖都是红的。 可自从昨夜过后,佟思雅还发现了靳野性格中的优秀品质——好奇。 他真是特别特别好奇,还特别特别好学。 简直举一反三,无师自通。 还一言难尽…… 总之,佟思雅吃尽了苦头。 这会儿靳野端着粥钵,坐到了床边。 他好奇地想要喂她吃粥。 又正好佟思雅懒得动,就靠在床头,慢吞吞的他喂一口,她吞一口。 他笨拙地喂她吃了几勺粥以后,动作就娴熟了起来。 比如说,舀好粥水在送出去之前,得将勺底先在碗沿处刮一刮,这样挂在勺底的粥水就不会滴下来,弄脏佟思雅的衣裳或者被子了。 比如说,这勺子挺大的,佟思雅嘴小,勺子里盛着的粥水就不能再满,否则她一口吞不下…… 还比如说,佟思雅娇气,嘴里含上一口粥,得分三四下才能咽下去,所以喂她吃粥的速度还不能太快。 等等。 靳野很了解佟思雅的饮食喜好。 她喜欢吃粥,清水里浸着少许大米粒、一根剃尽肉的骨头和三四片姜片,大火煮沸以后转小火熬上一小时,从灶上端下来以后,不打开锅盖再焖上一小时。 这时,骨头粥的温度刚刚好。 揭开盖子以后,还得用勺子小心地刮掉粥面上的一层浮油——佟思雅嘴刁,饮食喜好清淡但也愿意吃点肉,骨头含脂量高,出油厉害,熬出来的粥水很美味,但必须把浮在面上的油花给撇掉,否则她一口不吃! 撇过油花的肉粥只剩下脂香与美味,再撒上点儿盐末……配着素炒青菜,佟思雅一口气能吃上三碗! 靳野手艺不错,煲出来的骨头鲜滑无渣,盐量也把握得刚刚好,很美味。 佟思雅慢吞吞一边吃粥,一边和他商量: “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去宁城,搞不好路上还得在外头歇一宿,你得多做点儿干粮咱们拿着路上吃。” “一会儿你得去找谭叔,让他给我俩开介绍信。前几天我跟他说了,他也同意了,就是事情多忘拿了……” “我俩的行李你收一收,别拿太多,咱们最多在宁城呆上两天……” “对了,村里人以前就顺过你家的东西,这回你房子刚盖起来,咱们还新做了一百斤的腊肠……你得想个法子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和粮食都藏好,免得我们前脚走,他们后脚来偷东西。” 靳野点头,又问她:“童四春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佟思雅摇头,“佟铁牛不会放她走,你别管。” 顿了一顿,佟思雅又交代靳野,“咱家的好东西,一样也别捎……你去找谭叔要了介绍信以后,再去找红梅嫂子要几把野菜,回头我们就拿几把野菜上童家去。” 靳野知道佟思雅和童家的恩怨,点点头。 佟思雅吃完粥,又倒床上睡了。 直到再次被饭菜香气给吵醒,她睁眼一看,才知道天都已经黑了。 她撑着软面条似的双腿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靳野已经在房里点好了油灯、摆好了饭菜。 昏黄温暖的灯光照映着屋里的家具,男人习惯性赤着上身正在桌边忙着添汤添饭,扑鼻而来的饭菜香气直薰得人心花怒绽。 佟思雅笑了笑,坐在床边端碗吃饭。 靳野今天煮了一锅土豆饭,烤了半只兔子,还用骨头熬了点汤,另外炒了个青菜。 家里的大米不算太多,约摸也只有三四十斤左右。两个月前靳野刚开始挖地基准备起房子的时候,就在佟思雅的建议下种了不少土豆。 现在两个月过去,土豆还没有完全成熟,但也不是不能吃。 只是果比较小,大约只有拇指大,椭圆形的。 一半儿土豆一半儿大米煮成的土豆饭,在上面浇点儿骨头汤……粉糯的土豆被美味的肉汤浸着,入口即化,好吃得不行! 两人慢慢吃饭,佟思雅问靳野事实办得怎么样了。 靳野一一回答,无外乎就是一切都按着佟思雅说的,全都办好了。 只是,当佟思雅问及“家里值钱的东西和粮食藏好没有”的时候,靳野“嗯”了一声…… 佟思雅也就没再多问。 吃完晚饭,他又要来闹她,挨了一通骂……只好闷闷不乐地收了手。 佟思雅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又去哄他。 没想到—— 后来气得佟思雅又骂了他大半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佟思雅就被靳野叫醒,两人洗漱过、收拾好了,拎起靳野昨天就准备好的包袱…… 一出门,佟思雅就被吓一跳! 嗯? 什么什么什么? 院子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笼子? 笼子里还传来了野兽嘶吼的低鸣声! 听这动静,应该还不止一只! 而且—— 这吓人的“嗷呜”叫声,怎么那么像……狼? 吓得佟思雅直往靳野身后躲。 靳野抱着她哄,“别怕别怕……它们是狼,我捉来给咱家看门护院的。” 佟思雅呆了一呆,反问,“什么?狼?” 开什么玩笑啊! 还真是狼?! 他、他捉了几头狼回来……帮着看家护院? 狼一向野性不羁,凶狠阴戾,怎么可能帮人类看家护院啊? 靳野带着佟思雅走到院子外头,又亲自从她衣服领子里掏出那个竹哨,交到她手里,问道:“还记得怎么吹竹哨吧?” 佟思雅点点头。 靳野满意地笑了,“呆会儿我让你吹的时候你就吹。” 说着,他走回到院子里,反手关上院门。 靳野和佟思雅的院子,是用夯土砌了一米二左右高的坚固泥墙,泥墙上再用竹子扎了约二米高的篱笆。 人站在院子外头,是可以透过竹篱笆看到院子里的景像的。 这会儿佟思雅就站在外头,震惊地看着靳野把那木笼子的门给打开了。 只见灰影一闪—— 随即就是“砰”一声巨响! 佟思雅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靳野一拳头把第一只冲出笼子的大灰狼给揍飞了! 个头极大、极强壮的灰狼哀嚎一声,身体飞上半空又重重落下,再被靳野一脚踹飞! 紧跟着,第二头狼从笼子里冲了出来…… 第三头狼也从笼子里冲了出来,第四五,第五只…… 天!一共有五头狼?! 佟思雅紧张得不得了,她左看右看……也没找着什么防御的武器,只好捡了两块石头,紧紧攥在手里,以防靳野失利时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五头狼,一头不落的全被靳野揍了个半死! 哪怕这五头狼齐攻、合攻、助攻,依旧被靳野揍得瘫趴在地上…… 大约过了半小时,靳野才吩咐佟思雅,“思雅,吹竹哨。” 佟思雅哆嗦着手捧着竹哨吹了起来。 那几只狼瞬间停止哀嚎。 它们看起来呆呆的,先前还凶光毕露的小眼睛,在听到竹哨声后居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 所有的野狼全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见靳野走到最肥硕的头狼身边,足尖轻踢,将头狼的肚皮翻了过来。 头狼犹豫片刻,没有反抗。 甚至在靳野的足尖离开它时,它依旧保持着肚皮朝上的姿势,四肢微曲着缩在肚腹旁,狼爪上尖锐锋利的趾甲已经乖乖收回了趾缝里。 其他四头狼见了,残喘了一会儿,也纷纷卧倒在地,乱蹭几下,朝着靳野做出了肚皮朝上的姿势。 在院子外头观战的佟思雅松了口气。 她知道,这代表着头狼与它的手下已经臣服于靳野了。 靳野也太厉害了吧! 靳野让那五头狼自由呆在院子里,出来了,反手关上院门,又上了锁。 他走到佟思雅面前,说道:“走吧!” 佟思雅目瞪口呆。 不得不说,靳野的这一招……还真是绝了! 她家院子里关着五头狼! 村里还有个不要命的敢来家里偷她家的腊肠和粮食! 但是,佟思雅也有疑问,“靳野,你让我吹竹哨是几个意思?” 靳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我从开始狩猎开始,每次打赢野兽以后都会吹这个竹哨。” “久而久之的,只要我一吹这竹哨,它们就全跑个精光……” “我是想让它们知道,这里是我的家,要是它们胆敢破坏我家,或者主动在这儿伤人的话……我回来会活活弄死它们。”靳野解释道。 佟思雅瞪大了眼睛,“它们能懂你的意思?” 连她都不懂…… 靳野不在乎地说道:“我管它们听不听得懂!反正它们要是真敢伤人的话,回来我就剥了它们的皮、扒了它们的肉……” 佟思雅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 只见那五头狼异常温驯地跪趴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 靳野想要牵住佟思雅的手,却发现—— 她手里紧紧攥着块石头? 她是这在担心他?想伺机帮他? 靳野偷偷地笑了。 第70章 去宁城的路上再做点儿小买卖(上) 佟思雅和靳野一块儿离开了方岭村,朝着宁城而去。 按路程,两人需要先步行二小时下山走到国道旁,拦下过路的长途班车去往县城汽运站,买到长途车票搭乘长途班车去往邻县,然后再从邻县乘坐长途班车去宁城。 顺利的话,今天下午抵达县汽车站,买好夜里发车的车票,明天一早抵达邻县,明晚能抵达宁城。 不过,佟思雅被靳野索需过度,体力差到极点。 走了大半个小时她就再也走不动了…… 靳野背着她下山。 但两人的运气还算好,一下山就遇上了过路的长途班车,还是直达县长途汽车站的。 不过,七十年代的路况实在一言难尽。 他们遇上了因年久失修而断了一截水泥路,导致班车不得不绕行远路的情况; 遇上车坏了,所有乘客全都下车蹲守着司机修车,搞了大半个小时才捣鼓好,重新上路半小时后又坏了……最终勉强修好继续上路的情况; 还遇上奇葩乘客想搭车却不愿意给钱,被售票员赶下车以后躺在车轮旁撒泼闹事的情况…… 下午四点左右,长途班车总算紧赶慢赶地抵达了县汽车站。 靳野是人生意义上的第一次出远门,也是头一回坐那么长时间的班车。他晕车晕了个七荤八素,不但把胃里的食物全呕了,就连苦胆汁都吐了出来。 他心里十分忐忑不安,害怕佟思雅会嫌弃他。 但佟思雅没有半点嫌弃的模样儿,只是淡定地收拾他的呕吐物,又求着车上人匀了点凉白开给他。 后半截车程,佟思雅一直替靳野按摩双手的虎口位置,又在他脑门上、太阳穴、人中和耳后抹了清凉油,靳野这才沉沉睡着。 这会儿抵达县城,佟思雅和靳野下了车、走出汽运站。 因见靳野还是一副脸色惨白的样子,佟思雅左看右看,发现不远处有块还算干净的台阶,就扶着他走到那儿,两人坐下休息。 坐下后,佟思雅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台阶之上是个体面且气派的单位,大门旁还挂着个木牌,上面写着“华国人民银行林县分理处”的字样。 佟思雅没再理会,继续照顾靳野。 这时,从银行走出两个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一边说话一边踩着台阶而下,正好站在佟思雅和靳野身边停了下来。 甲女人苦劝,“不是我不肯给你兑,而是因为已经过了兑换期很久,我们这儿又没有兑换额度,你要兑,公债面额上的利息就都不作数!得按着活期的来……你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兑,那也太亏了!” 乙女人一脸的烦忧,“姐,我知道你的好意,可家里老的病着,小的已经谈好了对象准备结婚,我也知道现在利息不太好……我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嘛!” 甲女人,“要不这样吧,我先拿十块钱给你,你先顾着老人看病吃药,这公债券你也别兑了,先留着,过几天我帮你打听打听还有没有换兑额,就算没有,好歹也等到活期利息高一点的时候你再兑啊……” 乙女人面露难色,“这——” 甲女人,“要不,你让大成跑一趟竹县人民银行,打听一下那边儿的利率是多少,倘若那边给的利息高,那就在那儿兑了算了!” 乙女人有些不情愿,“去一趟竹县还得花路费、还得请假……这一请假又得扣钱,多划不来啊!” 甲女人有些生气,“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和你姐夫一块儿上你家去,咱们再好好说道这事儿。” 乙女人只好应诺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走了。 甲女人叹气,转身走进了银行分理处。 佟思雅听完了这两人的讨论,依稀想起来一件事:国家于一九五几年的时候曾经发行了几批国家公债,公债面额从十元到二百元不等。 兑换年限为三年、五年、十年不等。 利息当然也不等,按兑现时间的长短呈正比递增。 这个时代不比后世,各种金融银行机构遍地。 发行公债的机构是人民银行,公债到期后也只能上人民银行去兑回。 在这个年代,交通和信息的传播也不方便,不少人会忘记“到期赎回”的事儿,等到记起来的时候,跑去人民银行一问,才知道专项资金早已兑完了。解决的办法只有两样:一是不记息赎回本金,一是去别的还有兑换额度的人民银行赎回。 佟思雅还记得,前世徐兰姣就是手里拿着一份十年期五十块钱的公债,到期之后忘记及时赎回,结果人民银行没了额度,最后要牺牲掉利息才能赎。为此,徐兰姣和童承志闹得不可开交。 身畔的靳野已经因为身体不舒服,无力地倚在台阶的扶栏处。 佟思雅一看不对,猜想他可能是因为长久不进食而造成的低血糖反应,连忙从口袋里翻找出两块大白兔奶糖,剥了糖纸将糖块塞进靳野嘴里。 佟思雅又注意到,靳野的嘴皮子都已经干得起了白皮? 她左右看看,最后从包袱里拿出了搪瓷杯,匆匆跑进了银行分理部。 佟思雅长得漂亮嘴还甜,央求分理部的人给她倒了一杯开水。她才匆匆捧着白开水回到靳野身边,将杯中水吹到半温,喂他喝了大半杯。 靳野的脸色有些缓和了。 没想到—— 佟靳二人突然听到了女童哭泣的声音,“奶奶!奶奶……” 佟思雅一看,不远处一对衣衫褴褛、祖孙模样的人正相拥抱在一起……年长的老太太已经缓缓倒在了地上,六七岁的小女孩正哇哇大哭。 佟思雅赶紧跑了过去,将老太太的头部枕起来,问道:“老太太,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老太太身子瘫软,精神萎靡,却并没有失去神智,她脸色腊黄,嘴皮子泛白,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年幼的小姑娘被吓得哇哇大哭。 佟思雅耐心地问了小姑娘几个问题。 小姑娘抽噎着说了:一大早奶奶带她出门赶路,也是半路转了几趟车,刚刚才到。她和奶奶一整天没吃过东西,饿坏了。她心里难受(胃不舒服)头还晕,奶奶说到了县城给她买苹果吃,吃了苹果就好了。可一出车站,没走几步奶奶就倒下了。 佟思雅估摸着,这老太太可能也是低血糖,便又从口袋找出大白兔奶糖,喂老太太吃了,又让小姑娘自己也吃两块。 这时,靳野已经缓了过来,端着陶瓷水杯过来,让老太太和小姑娘也分别喝了点热水。 第71章 去宁城的路上再做点儿小买卖(中) 老太太含着糖块,又喝了半杯水,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恢复了。 四人凑在一块儿说话。 佟思雅也没藏着掖着的,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她和靳野的情况,说她带着新婚丈夫回宁城娘家去探亲才会路过这儿的。 老太太便也作自我介绍,说她姓张,是个寡妇。 她的儿子儿媳在平县工作,小孙女儿平时跟着她呆在乡下。 这次呢张老太是准备带着孙女儿前去平县久居,一是因为孙女儿年纪到了,该上学了,二是儿媳又怀孕了,她得去伺候快要临产的儿媳。 因想着这次一走,恐怕会在城里住很久,于是张老太几乎把家里能带上的东西全都带上了! 她挑着担子、背着个大包袱肩膀还扛着个麻袋,简直就是个独立行走的运输机器! 为了赶车她一路奔波…… 错过了在半路上买吃的机会。 而她带着的东西几乎全是粮食,都是生的,熟食一样没有! 是因为这样,张老太体力不支才晕倒了的。 四人说了一会儿的话,便准备分道扬镳:佟靳二人要去找招待所,张老太准备带着孙女儿去投奔城里的亲戚,计划借住一宿明天继续出发。 临别时,张老太犹豫许久,对佟思雅说道:“小佟同志,今天多亏你救了我……也是咱们有缘,所以我……送你一点点糯米吧?” 说着,张老太指了指她那堆堆成小山一般的行李……其中的一袋粮食。 佟思雅已经被张老太的行李震惊住。 当她再顺着张老太的指点,看向那一大袋东西时…… 佟思雅就更震惊了! 这是“一点点糯米”? 这里怕是有五十斤重吧! 张老太不好意思地说道:“是这样的,我们老家啊有个习俗,坐月子的女人是要喝糯米甜酒的。” “所以我扛了两袋五十斤的糯米去,为的就是酿些糯米甜酒给我儿媳妇补身子……” “可我想了想,这么山高水远的扛了糯米去,不划算得很哟!” “万一我在路上又晕倒了怎么办?” “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小佟同志这么好心肠的啊!” “你说我要是晕倒了,没人管我、我死了……我这小孙女儿也得被坏人带走哇!” 张老太越想越后怕,“小佟同志啊,你就收下吧,权当作给我减轻负担吧!” 佟思雅摆摆手,“您不是要去亲戚家借宿吗?这糯米正好可以送给亲戚。” 张老太直摇头,“那可不成,我那亲戚啊……欠了我一屁股钱!” “我这次来啊其实也是为了催他还钱!” “要是他看到我拿了那么多的东西,搞不好还会讹走一部分……” “小佟同志,你带着新女婿回娘家,也不好两手空空!” “这糯米是我在乡下亲自找人兑的,全都是今年的新米!可都是好东西啊!” “我给了你一袋,我这不还有一袋么!”张老太絮絮叨叨地说道。 佟思雅思索片刻,爽快地点了头,“好,那就谢谢张婆婆了!” 一旁的靳野诧异地看着佟思雅。 张老太欢天喜地的将其中一袋糯米给了佟思雅。 佟思雅摸出五块钱,递给了张老太。 时下黑市上的糯米价格,一斤大约是一角六分钱,五十斤糯米就是八块钱左右。 张老太见了,很惊讶,也很高兴,却摇晃着脑袋直说不要不要。 佟思雅说道:“您带着个孩子出门在外也不容易。这钱您拿着,到了平县以后自己再添点儿钱把糯米买回来,再重新给您儿媳做糯米甜酒……您要是不收呢,那这糯米我也不能要。” 张老太没法子,只好收了钱。 不过,张老太趁佟思雅没注意,挑着担子牵着孙女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对佟思雅说道:“小佟同志!那袋红豆也送你们了!” 说完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佟思雅和靳野都看呆了! 原来张老太的身手这么矫健的吗? 她看起来都已经六十多了,还挑着……看起来少说也有一百多斤重的担子,居然跑得那么快?! 张老太走后,佟思雅上前去,看了看老太太留下的一大一小两个大布袋。 大的是五十斤一袋的糯米,小的一袋应该是二十来斤重的红豆。 转念一想,佟思雅又觉得这张老太的为人还真是…… 淳朴又天真。 靳野问佟思雅,“这些……咱们带到宁城去吗?” 佟思雅摇头,“我们先赶紧找个地儿住下来,其他的再说。” 然后她盯着这两袋东西看了一会儿,对靳野说道:“你在这儿等一等,我马上回来。” 靳野不同意,“我跟你一块儿去!” 佟思雅一笑,掏出竹哨向他亮了亮,“放心,我不走远。” “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全,但我不会有事。” “我答应你,过上三五分钟我就吹一次竹哨让你听见。” “吹一次,代表我没事。” “如果我连吹三次,就代表我遇上了危险……” “那你就马上过来找我。” 说着,佟思雅又问他,“好么?” 靳野沉默片刻,只能点头。 他大约能猜到她想干什么了——应该是想去找住处。但她又考虑到他晕车身体不适、现在还多了七八十斤的行李,带着不方便。 所以她得先去探路,找到了住处再回来找他。 正如靳野所猜想的那样,佟思雅确实是打算去找住处。 但她不想去住招待所。 因为她现在手头有了糯米和红豆。 因为那么大的一个县城,人流量如此之大的长途班车站,门口连一个摆摊的小贩都没有! 所以,她得打探一下情况,一是问问这附近为啥没人摆摊儿,一是问问附近有没有人出租几天民居……还能让她动用厨房灶台的。 要是条件成熟,那她就做点儿小生意临时赚一笔。 要是条件不允许—— 那她就想办法把糯米和红豆寄存起来,等从宁城办完事回来再扛回方岭村去! 第72章 去宁城的路上再做点儿小买卖(下) 佟思雅花了两小时在汽车站附近转悠,终于找到了一户愿意临时出租屋子的人家。 主人家姓李,是个四十多岁的爽利妇人。 她一家七口人住在一带院子的平房里,她和丈夫睡一个屋,俩儿子睡一个屋,俩女儿睡一个屋……本来还有个寡居的婆母也跟着李婶一块儿住,但这几天婆母回乡下喝喜酒去了,卧室空了出来。 李婶就以一天一块钱的价格,把婆母的房间租给佟思雅和靳野。 佟思雅提前看过房间。 老人住的屋子不大,床也小,屋里还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天一块钱租个这么小的屋子,价格贵得离谱。 毕竟正儿八经地凭着介绍信去住招待所,时下最豪华的双床房一天也就五六角钱左右,还能免费打开水、洗澡、看电视什么的。 但这里距离长途班车站是真的很近。 而且李婶同意借厨房给佟思雅用,还提供除了油和煤以外的所有调味品,条件是一天再加五角钱。 当然了,油和煤球李婶也能提供,就按市价再加两成来。 对佟思雅来说,跟同一天遇到的张老太相比,李婶明显市侩得多。 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 佟思雅决定最多在这儿呆三天。 等她把张老太送的糯米和红豆全都霍霍完以后就离开。 佟思雅把房钱交给李婶,又多给她五角钱:“婶子,我和我男人一整天没吃饭了,家里有什么,面条或者剩饭都可以,给我们来上两碗吧。” 说完,她转头去找靳野了。 李婶精明归精明,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把婆母的屋子给收拾好了——大部分杂物全都搬到了她屋里,还有些搬不走的,也全都靠墙堆放得整整齐齐。另外她把床单被套什么的也全都换了。 与此同时,李婶还使唤她大女儿桂香去下了一锅面。 佟思雅领着靳野来到李家,放下行李,略微洗漱了一下,就端起汤碗吃起了面。 家常面条可没什么佐料,就是一锅清汤面,放了几片李家自家院子里种的青菜叶子,以及一撮炒腌菜、一勺红油辣椒酱。 可佟思雅和靳野都饿坏了! 靳野是直接将汤碗怼到嘴边,然后一仰头—— 两三下就将汤面吃得干干净净。 佟思雅胃容量小,吃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到七分饱了,就不肯再吃,剩下的面条全倒进靳野碗里。 在这过程中,佟思雅和李婶拉起了家常,主要就是抱怨这附近怎么连个偷偷摸摸卖馒头包子的小贩都没有。她还说起了靳野和张老太因为过度饥饿而低血糖,差点儿晕倒的事。 李婶目光闪烁,打起了哈哈,“这个嘛……哈哈哈哈我们也不知道呢!可能是,大家都不爱在外头买吃的吧哈哈哈哈,外头的东西又贵又不卫生哈哈哈。” 佟思雅听出了李婶语气里的不自在。 她抿嘴一笑。 她下午花了两小时在这附近找房源,其实也等同于是在做市场调查。 所以佟思雅很清楚,这附近没人敢做小买卖……就是因为李婶。 在这个时代,任何个体想做买卖,那都是违法的。 只有在赶集的时候以物换物才合法。 但总有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为钱所迫,只能选择铤而走险…… 以前这儿也常有人偷偷自己在家做点儿馒头包子,然后挎个篮子站在巷子口,看到背着行囊神色匆匆的旅客,就小小声招呼,总能卖掉一些,换来钱财贴补家用。 李婶也是其中一个。 可是有一次,一个平时就和李婶有矛盾的邻居不但抢了李婶的生意,还造谣说李婶做的馒头包子有毒…… 李婶的丈夫因此被抓了。 得亏李婶娘家有点儿关系,才把她丈夫保了出来。 从此以后,李婶像疯了似的,啥也不干就一直盯着那个邻居——最终,有一天正在街上卖馒头的邻居被“投机倒把”的罪名而被抓,后来锒铛入狱。 从那时起,就再也没人敢在附近当小贩兜售东西了。 佟思雅对李婶说道:“婶子,不瞒你说……也是我粗心大意的,本来是想带着爱人回娘家去看看,结果在转车的时候,礼物丢了不说,连着钱和介绍信也一块儿丢了!” 说着,佟思雅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就想着靠我们从老家带来的这些糯米和红豆做点儿红豆糕,拿到汽车站去做点儿小买卖。” “我哪敢求什么大富大贵啊!我就想挣点儿小钱,能撑着让我和我爱人来回一趟娘家……” “去娘家的时候我还买点儿像样的礼物,回婆家的时候我也能捎点儿看得过眼的特产……” “要不然啊,我也太没脸了!” 说到后来,由于佟思雅演得过于情真意切,倒把靳野给引入了戏。 “没关系的思雅,”靳野低声说道,“赶集的时候我、我可以去圩上表演……卖艺。” 佟思雅一愣,疑惑地问道:“卖艺?” 靳野点头说道:“我可以表演手劈石头。” 佟思雅想笑。 但她知道,现在不能笑,于是愁眉深锁,“可咱们也不能在这儿呆太久呀!要等到赶集的时候……可咱们手里没钱,实在等不到赶集的时候了。” 靳野陷入沉默。 佟思雅转头问李婶,“婶子,你熟悉这儿,你能帮我出出主意吗?” “要是我弄点儿糯米红豆糕之类的,能卖出去吗?” “三天能挣到一百块钱吗?” “你们这儿没人做小买卖,是因为抓投机倒把的多?” “婶子,你能帮帮我吗?”佟思雅软语相求。 李婶目瞪口呆。 她是被佟思雅所说的“三天能不能挣到一百块钱”这句话给惊呆了。 ——开什么玩笑啊! 卖个糯米糕,怎么可能做到三天挣一百块钱啊? 这姑娘在想啥呢! 可是,“三天挣一百块钱”真的好诱惑好诱惑啊! 李婶内心蠢蠢欲动。 说真的,当初为了报复那个邻居,李婶用的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别说现在附近的人根本不敢干这个,她也不敢啊! 但长子马上要娶媳妇儿、长女也到了说亲的时候…… 家里哪儿哪儿都得花用到钱。 钱从哪来? 李婶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佟思雅一番,心想这姑娘是外地人……倒不如跟她一块儿合作挣钱呢。反正三天以后她就走了,哪怕别人告发,她把一切都推到这姑娘身上不就得了? 李婶拖长了尾音,“……也不是不可以啦!” 第73章 猪油香葱热汤面 这会儿天色已晚,佟思雅已经累了,啥也不想干。 于是她吩咐靳野去干活,“……强子,你去烧点水我俩都洗个澡,另外先把三分之一的糯米和红豆都泡发一下……啊对了,我晚饭没吃饱,你再煮一锅挂面。” 说着,佟思雅又笑着对李婶说道:“婶子你不会介意吧?” 李婶倒也并不在意。 干挂面么五分钱一斤,她家里存着二三十斤呢! 别说佟思雅今天还付了五角钱的厨房使用费……就是免费让他俩再吃一顿挂面又怎样?刚才他俩都已经吃了一锅了,再吃还能吃多少! “不介意不介意!”李婶热情地说道,“我家姑娘是城里人,也没见识过你们乡下人的饭量……你们自个儿别见外,想吃多少吃多少!” 然后她又赶紧捂住嘴,满怀歉意地对佟思雅说道:“小玉啊你别介意,我可没有嫌弃你们乡下人吃得多……” 佟思雅是真不在意。 毕竟她主动提出每天额外给李婶五角钱的厨房使用费,最终目的就是让靳野吃饱。 要知道,就凭着靳野的饭量,一天三顿都在外头买吃,且还想吃饱的话,估计至少得花一块钱! 于是佟思雅还笑眯眯地说道:“婶子是个爽快人嘛!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不像别人,表面上对人好,其实啊坏心思藏着掖着的不敢叫人知道!” 李婶被佟思雅区区几句话就捧得飘飘然,话风一转,说道:“小玉啊……” 佟思雅救助张老太的时候,留的是本名。 但面对李婶的时候,她捏了个花名,说自己叫刘小玉,丈夫名叫王强子。 ——这一招,是为了防李婶反水。 毕竟李婶能举报相处了几十年的邻居,举报她这个陌生的外乡人……应该更加没有难度。 反正在这个年代还没出现身份证,佟思雅又“声称”她的介绍信和钱全没了。 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她找李婶租好房后去接靳野时,一口气朝他喊了一百多句“强子强子”,又逼他喊了她几十句“小玉小玉”…… 现在,两人基本能熟悉对方的假名了。 李婶继续说道:“你再跟婶子说说,明天你打算怎么办来着?” 佟思雅胸有成竹地说道:“我让强子把糯米和红豆先泡好,一大早起来煮糯米饭,然后我打算做两种口味的糯米丸子……”然后详细地说了一下她的打算。 李婶听得直皱眉,“小玉啊你这想法是好的,这咸口的和甜口的糯米丸子一听起来就很好吃,可你想过没,用什么来装这玩意儿?” 佟思雅明白了李婶的担忧。 七二年国家工业基础差,后世的塑料袋、一次性饭盒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大家出门在外,条件好点的会拿个木箱、藤箱;条件不怎么好的基本就是用旧床单当成包袱布…… 影响快餐业发展最大的因素,一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政策,二是因为盛具。 虽然大多数人在出远门的时候都会自己随身带个锡饭盒,但有的人也懒得从包袱里拿出来啊! 佟思雅点头,“婶子说的是,这确实是个问题,所以啊……咱这附近哪儿有野生的竹林吗?我家强子可砍了竹子回来,削竹签串丸子,再就是,也可以找些桐叶出来包丸子。” 李婶觉得有些不太妥当,“竹林么到处都有,但削签子这种事,哪里是想削出来就削得出来的?” 这一点么,佟思雅极自信,“没事,我们强子能办到的。” 正好靳野过来给佟思雅送面条。 这一碗面条,可跟上一回李婶大女儿桂香做的素面完全不一样。 虽然汤色还是清清浅浅的,但汤里除了肥白的在面条之外,还有着翠绿的葱花,红艳艳的辣椒酱,最最最重要的是,面条里透出了香甜的猪油味儿! 佟思雅本来不怎么饿,却也钩出了肚里馋虫,按过面碗吃了两口,觉得实在太美味……滋溜滋溜吃了个精光。 靳野已经转身回了厨房。 佟思雅大声问道:“强子,你吃了没?” 其实她的意思是:你够吃吗? 毕竟她知道靳野的饭量,一顿饭至少得吃上二斤肉才能管饱。要是没肉吃光吃主食的话,至少要吃二斤大米煮成的米饭,四舍五入就是满满一大锅。 靳野答道:“我正吃呢……在这儿看着火,烧洗澡水。” 其实这也是靳野在回答她:够吃,但怕李婶看到了大惊小怪,所以躲厨房里吃。再顺便拿个看火的理由来搪塞一下。 佟思雅知道靳野也有得吃,这才放下了心,继续和李婶交谈。 李婶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她闻到猪油香气了! 那个王强子……居然用她家的猪油? 李婶想去厨房看看。 可佟思雅热情地拉着她说起明天做糯米丸子、以及劳动分配……最最最重要的,是佟思雅和她说起了怎么分钱。 李婶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认认真真的听。 佟思雅说道:“婶子,糯米和红豆由我来出。” “厨房使用我也交了一天五角钱……” “煤和油也是我出钱。” “明天由我来做糯米丸子,我家大强削竹签子……” “我拿七成不过分吗?” 李婶的脑海里噼里啪啦地打起了算盘。 这刘小玉两口子在她家住三天,一天一块五,那四块五就是稳稳妥妥的! 刘小玉还说,三天要挣一百块,假设她真能挣到这笔钱……七三分的话那就是三十块钱! 这不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不过,李婶也不傻,问道:“小玉啊,那你想让婶子帮你干些啥呢?” 佟思雅笑了,“我来做丸子,我家强子削竹签……就没人卖丸子了啊!” 李婶一听,顿时两眼放光! 还有这样的好事! 那她岂不是可以卖掉十串、只报七串的价钱! 佟思雅又道:“毕竟我和强子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这一点真是比不上婶子家。婶子是在这儿的地胆头,且不说把丸子卖给外乡人了,就是本地人见了,也会来捧场的吧?” 李婶面上的喜色一点一点散尽。 才不是呢,要是这左邻右舍的知道她家出去摆摊儿…… 搞不好第一时间就去报案,直接拉了她关进局子里去了! 所以说,还真不能是她李家的人去街上叫卖。 李婶清咳了几声,说道:“小玉啊,要不……还是你去班车站卖丸子吧!你教我怎么做丸子,我带着我姑娘在家里做……” 然后她还欲盖弥彰地说道:“主要是,我们娘儿几个算账不利索哈哈哈哈……” 此事正中佟思雅下怀。 不枉费她刚才的以退为进。 “好啊!”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 第74章 麻香酸辣猪油拌面 夜里,佟思雅和靳野轮流洗了澡,歇下。 靳野再三犹豫,抱住佟思雅,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总觉得这一家子不像什么好人。” 佟思雅轻笑。 靳野又问,“你一早就知道他们不是好人,所以咱们留的名字也是假的,对不对?” 佟思雅点头,“富贵险中求嘛。” 靳野半晌没说话。 佟思雅悄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靳野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早,小两口早早起来洗漱了。 李婶一家也已经起来了。 她丈夫李叔是冻肉厂的正式职工,昨晚值夜班儿,这会回已经回来,吃过早饭回屋补觉去了。她的小儿子小女儿一个十岁一个七岁,还在上小学,吃过早饭就去上学了。 李婶围着围裙亲自做好了早饭,热情地招呼佟思雅和靳野过来吃,“小玉啊,强子!来来来……不是说从今天开始就要做生意了吗?赶紧把早饭吃了咱们各就各位啊!” 佟思雅看了一眼,早饭还是挂面。 不但素到面汤里一点儿油花也没有,而且面碗还小。 这样的一碗面,正好够佟思雅吃饱的,依着靳野饭量,简直连塞牙缝都不够! 佟思雅不动声色地拿过面碗,笑眯眯地说道:“哎,好咧!辛苦婶子了!” 靳野也没说什么,端起碗就开吃。 吃过早饭,佟思雅和李婶商量了一番,大家开始忙碌了起来: 李婶的长子李建设带着靳野去外头的竹林那儿去砍竹子,佟思雅和李婶、李婶的大女儿桂香则留在家里动手做糯米丸子。 靳野跟着李建设一走,佟思雅就去了厨房。 经过昨晚的休养,她已洗去昨天一天的奔波辛劳,这会儿神采奕奕的,直接拔了煤炉子的气门,将火势调到最大,烧了一锅开水。 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搓洗糯米和红豆。 糯米淀粉含量高,被浸泡了一夜,贴着米粒的地方出现厚厚一层浆。 佟思雅将这些浆水收集起来,对李婶和桂香说道:“一会儿我们用这个米浆来熬点儿米油,再混上红糖……又好喝又补身子!” 李婶眼珠子一转,问道:“红糖?可我们没有红糖啊!” “而且红糖也很贵的,哪有钱买!”李婶呵呵笑。 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没关系,等糯米糕卖出去以后咱们就有钱买红糖了。” 说着,佟思雅吩咐桂香把糯米浆水收集起来,又问李婶,“婶子,咱家有腌菜吗?做咸口的糯米丸子需要。” 李婶笑嘻嘻地说道:“没有。” 佟思雅点头,“那我上隔壁家问问有没有……两分钱一斤应该能买到吧?”她自言自语,还做出了准备出门的架势。 李婶立刻改了口风,“那两分钱一斤的腌菜我家也有啊!” 佟思雅喜上眉梢,“那太好了,免得我再去别家问了。” 李婶打量了佟思雅一会儿,见她一点儿不生气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眉开眼笑,“那我……先给你准备上五斤?一角钱?” 佟思雅依旧笑嘻嘻地点头,“好啊婶子拿个秤称一下噢!” 李婶一听,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是刘小玉提出腌菜要花钱她才说自家也有腌菜的,可刘小玉却说要按斤算……这是几个意思?难道还怕她缺斤少两了不成? 虽说李婶确实做好了缺斤少两的打算。 可被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给当面拆穿,李婶自觉面上无光。 桂香怯生生地说道:“小玉姐,灶上烧的开水开了。” 佟思雅“啊”了一声,拍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幸好桂香妹妹提醒我,不然啊,我都忘了我要干嘛了……” 说着,佟思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从装挂面的篮子里抓出一大把挂面,目测有一斤多,全都撒进了锅里。 李婶:…… 她倒抽一口凉气! 憋说话! 问就是心疼极了! 佟思雅笑眯眯地对桂香说道:“你姐夫一顿得吃上二斤面条才够饱!” “你妈也真是的……昨天还理解我们是乡下人、饭量大,今天就觉着我们是城里人了,五分钱一斤的挂面也不给吃饱。” “就是让你姐夫一顿吃二斤挂面,一天三顿的吃,也才花用了三角钱呢!” “哪怕再花用点儿蒜末白菜的,一天五角钱的厨房使用费还不够花?” 最后佟思雅还来了一句,“桂香妹子,你说是吧?” 桂香不敢吭声,看了看母亲的脸色,被吓得转身跑了。 佟思雅便又笑嘻嘻地看向李婶,“婶子,我们乡下人不会说话……你说说,桂香妹妹是不是被我吓着了?” “哎,我这人啊和婶子一样,都是爽快人,不会说那些拐弯抹角的话!” “婶子,你不会怪我吧?”佟思雅茶里茶气地说道。 李婶咬牙笑道:“怎么会呢?” 佟思雅笑眯眯地拿着筷子搅拌锅里的正被沸水顶得高低沉浮的面条,开始手脚麻利地给面条调味:猪油放两大勺,盐末酱油放里头,拍蒜切末洒里头…… 面条煮好了以后捞在大钵子里晾凉片刻,再浇点儿米醋和红油辣椒酱在里头。 在这过程中,佟思雅还发现李婶家有一瓶芝麻油? 她欣喜万分,往大钵子里又滴了几点香油,拌匀了晾凉,这就是凉面。 李婶在一旁咬牙切齿,心痛到无以复加。 办好这一切,佟思雅这才开始忙着煮糯米饭。 又招呼着桂香另生了一个煤炉,准备用来炒腌菜和熬红豆糖馅儿。 李婶被那一锅面给搞得心情很不好,非常消极应对,直到佟思雅拿出五块钱,让她去买白砂糖……李婶这才来了劲儿,颠颠儿的走了。 李婶一走,佟思雅立马拿了碗筷,从那一盆子的凉拌面挑出一碗来,塞给桂香,“快,帮小玉姐尝尝,够味儿吗?” 桂香愣住。 “我、我不饿。”小姑娘慌得直摆手。 佟思雅说道:“你妈不在,赶紧尝尝!”然后又去拿了一副碗筷,给自己也添了一小碗,说道:“我也尝尝……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啊!” 凉拌面里散发出猪油和芝麻油的香气,还有米醋的浓酸、辣椒油的呛香……各种香气混合在一起,勾得桂香直咽口水。 佟思雅已经开始端碗吃面,一边吃一边赞道:“真好吃!” 桂香犹豫了好一会儿,捧着面碗慢慢吃了起来。 确实很好吃。 第75章 甜蜜蜜的红豆糯米丸子 佟思雅和桂香吃完凉面,赶紧把碗筷收拾好了,开始忙碌了起来。 灶上的大锅正在蒸糯米饭。 一旁的煤炉子也生好了火,佟思雅架上炒锅,吩咐桂香剥蒜拍姜,开始下油锅炒香腌菜。 怎么说呢,素菜炒得好不好吃,关键就在于油盐给的够不够,再放点儿酱油味精盐、蒜末姜末的…… 李婶拎着白砂糖回来的时候,闻到了极浓郁的菜肴香气。 她当然闻出来,这是炒腌菜的香气。 可她亲手做的腌菜,有这么香?! 那岂不是和猪肉一样好吃了! 李婶赶紧冲了过去,一看锅壁上挂着厚厚一层油花,顿时心疼了! 炒个腌菜而已,要放那么多的油? 那难怪满院都香喷喷的呢! 佟思雅只当作没看见,吩咐桂香,“桂香啊你用这油锅涮个汤,放点儿菜叶子进去,算在午饭里啊!” 桂香应喏了一声。 佟思雅这才接过李婶手里拎着的白糖,笑眯眯地说道:“婶子跑腿辛苦啦!” 她走到一旁去,拿起刚才喊桂香去隔壁家借来的秤,称了一下,立刻皱起了眉头,说道:“婶子,你这白砂糖是在哪儿买的啊?这……不太对吧?” 李婶呆住。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只是离家半小时…… 家里就多了一杆秤。 她更加没有想到,佟思雅居然会复秤!!! 佟思雅说道:“白砂糖六角五一斤,就算没有糖票,找人兑票也只需要每斤六分钱,算起来那就是七角一一斤了……” “五块钱也能买到七斤白砂糖啊!” “可婶子你看,这儿才五斤白砂糖!” “婶子,你是不是被人骗了?”佟思雅好奇地问道。 李婶的脸,顿时红成了猴子屁股。 她可不是被人骗了。 就凭着她的赫赫威名,这方圆十里八乡的,谁敢骗她啊! 主要是,她觉得佟思雅年轻、好拿捏。 所以她只买了五斤白砂糖回来,偷偷昧下了一块四! 面对佟思雅的“率真”发问,李婶讪讪地说道:“我——” 一时间,她也没想好要怎么圆回来,不由得愣住。 正好这时,靳野和李建设边说边笑地回来了,两人肩头还各自扛着不少的新鲜竹子。 不知如何是好的李婶赶紧转移注意力,高声叫嚷道:“强子啊你们回来了?!小玉给你留了凉拌面!” 佟思雅“卟哧”一声笑了。 她对靳野说道:“先去洗手,然后过来吃凉面。”说着,她率先一步进了厨房,拿了两个瓷碗出来,各自分了些出来,又吩咐桂香,“这一碗给你哥,这一碗留给你爸……” 桂香点点头,将两碗凉面端了出去。 李婶本来很不高兴被佟思雅拆穿了她买回来的白砂糖缺斤少两的…… 可一听说连着她男人和她大儿都有凉面吃,她又高兴了。 只是,桂香将凉面端出去的时候,李婶闻到了浓香迷人的香气,不由得狂吞口水,心里埋怨佟思雅为啥不给她也留一碗。 但李婶还没吭声。 她觉得吧,万一分面的人多了,到时候这刘小玉又说她家强子不够吃,再煮一锅面可咋办? 算了算了,反刘小玉自己也没得吃,桂香也没吃,只有男人们吃上了…… 李婶只好把这口气咽了下来。 殊不知,“刘小玉”和桂香一早就已经吃过了! 靳野舀水洗完手,除下拼布褂子,又舀了一勺水将褂子搓洗几下,擦了擦身上的汗珠,顺便把褂子也洗了,晾在外头。 走进厨房看到那一大钵凉面,靳野笑了。 他捧着大钵子,慢慢开始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他忍不住又看了佟思雅一眼。 ——这也算她对他的维护吧? 李婶那么难缠,思雅还敢和她打交道,甚至在李婶的眼皮子底下给他做了吃的……摆明就是不肯吃亏嘛! 可笑李婶这是在自己的主场上,居然也必须吃这个闷亏。 靳野嘶溜嘶溜地吃着美味的凉面,心里畅快极了。 正好这时,补完觉的李叔也出来了。 见女儿桂香给他端了一碗凉面,他也很高兴,坐在院子里一边吃面一边和佟思雅拉家常。 相较于李婶的贪,这位李叔呢就精明多了。 他一直在问佟思雅“五峰村”的情况——因为佟思雅自称刘小玉,来自邻县的唐镇五峰村。 李叔问什么,佟思雅就答什么,全都说得有板有眼——因为佟大春的婆家就在唐镇! 佟思雅本人没有去过唐镇,但她前世和佟大春一家没少打交道,各种诉讼啊、官司什么的……佟思雅因此认识唐镇好几个镇领导,对唐镇的情况比较了解。 至于五峰村么,佟思雅是真不了解。 但李叔更加不了解啊。 佟思雅口口声声将唐镇的几个领导的名字挂在嘴边,大事小事都讲得头头是道。 李叔见佟思雅答得像模像样的,不由得连连点头。 这时佟思雅转头对李婶说道:“婶子,刚你那白砂糖是在哪儿买的?可不能让人给骗了,得回去找他算账!” 李婶讪讪的,想着干脆出去躲一躲好了。 李叔却皱眉问道:“什么事儿啊?被谁骗了?” 佟思雅伶牙俐齿地说了。 李叔一听就明白了,脸色顿时黑了几个度,盯着李婶没吭声。 李婶的头垂得更低了。 佟思雅轻言细语地解释,“倒也不是我们揪着这点儿钱不放……” “主要是,咱们要做的那红豆馅儿,多少红豆配多少糖,这些都是有配方的。” “要是白砂糖少了,红豆馅儿就不甜,没那么好吃。” “不好吃就卖不出去,卖不出去就没有钱……”佟思雅说着,又问,“要是婶子不好意思去说道,不如我陪着婶子去……” 李婶脸色一僵。 李叔轻喝,“还不快去点儿去把人昧下的那二斤白砂糖要回来?!” 李婶不敢多说,点点头,飞快地走了。 第76章 三七分成 等到李婶又拎着二斤白砂糖回来的时候,佟思雅已经带着大家完成了咸口糯米丸子的制作。 咸口糯米丸子,需要在糯米饭里撒一丁点儿的油盐,充分混和以后搓成丸子。每只丸子里头塞一丁点的炒腌菜。 口感非常好。 糯米被浸泡了一夜,煮熟以后口感软糯香甜,再配上咸鲜的炒腌菜…… 大家试吃了几个,完全停不下来。 佟思雅也没太在意,让桂香把刚才用来涮油锅的菜汤端出来,让大家就着菜汤吃糯米丸子,当成午饭了。 在吃午饭的时候,锅里的红豆糖馅儿也已经熬好啦! 红豆糖馅儿特别容易做。 就把红豆加水熬煮到软烂,再加入猪油和白砂糖,一直熬煮到水分烧干即可。 红豆不需要捣烂,因为前天晚上浸泡了一夜,上午又熬煮了近两小时,虽然还保持着颗粒分明的外表,里头其实已经很软烂。 当大家吃完咸口糯米丸子以后,红豆馅儿也已经慢慢冷却了下来。 那么就可以开始做甜口的糯米红豆丸子啦! 刚才在做咸口丸子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佟思雅有用油盐给糯米饭调了一下味。 现在,大家都觉得,佟思雅在做甜口糯米丸子的时候,应该也会用白砂糖来给糯米饭调一下味。 确实如此。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外,佟思雅在糯米饭里放了糖以后,还放了些食盐。 大家都十分震惊! 天,在甜口的糯米丸子里放盐…… 这还能吃? 佟思雅笑眯眯地捏了个丸子,然后包了点儿红豆甜馅儿进去。 第一颗糯米红豆丸当然是先给靳野。 靳野接过,犹豫片刻才视死如归的将丸子塞进嘴里。 快速咀嚼几下后,靳野的表情有些呆滞。 桂香急得不行,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焦急地问道:“姐夫,好吃吗?” 靳野狂点头。 佟思雅已经笑盈盈了捏了好几个丸子出来。 大家一一试吃了,然后收获一片称赞: “这也太好吃了!” “好奇怪哦我居然没有吃出咸味?” “这是什么原因啊,盐……它变成了糖?” “好甜啊!比我想象中的更甜!” 佟思雅笑着对李婶说道:“以后我和强子走了,婶子也一样可以卖这种糯米丸子。” 李婶笑容一滞。 她和佟思雅打了几个哈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现在,甜、咸口的丸子已经全部做好了,就要准备叫卖了。 佟思雅让李婶准备了一个大竹篮,干净的白布垫在篮子底部,一半儿放甜丸子、一半儿放咸丸子,然后隔一层铺一片干净的桐叶,一旁的竹筒里放着靳野刚才和李建设一块儿削好的竹签子…… 装满了丸子的竹篮沉甸甸的,佟思雅拎着有些吃力。 靳野说道:“我送你过去。” 佟思雅点头,当着李婶的面、交代靳野,“婶子她们面皮儿薄,我去汽车站卖丸子的时候她们肯定不好意思过来和我打招呼,所以你每隔一会就过来看看我,万一丸子卖得好,你得回来报个信儿,让婶子和桂香再现做一些……” 李婶连连点头。 是的是的,只要能挣到钱,累一点儿也没什么的。 佟思雅和靳野一块儿出了门。 二人才出门,就看到李家隔壁那户人家也正好由内向外的推开门,一个年纪和李婶相仿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三人打了个照面。 那中年妇女诧异地看着佟思雅和靳野。 昨天佟思雅过来找房子的时候,也曾去隔壁这家问过,依稀记得这女人姓杜。 佟思雅反手关上李家的院门,走下了台阶才朝杜婶打招呼,“杜婶好呀!这大中午您也不怕晒,要出门?” 杜婶看看佟思雅,看看李家紧闭的院门,最后又看看高大强壮的靳野……目光移到了靳野提着的那个大竹篮处。 远离了李家以后,杜婶才问佟思雅,“小刘,你租了她家的房子啊?” 佟思雅含笑点头,“是的呢!” 杜婶又看看靳野拎着的大竹篮,问道:“你这是……” 佟思雅直白地说道:“婶子,我这是打算去长途班车站卖糯米丸子!你要不要一块儿去?” “什么?”杜婶被吓一跳,惊呼道:“你……要去长途班车站卖吃的?” 佟思雅点点头。 杜婶急了,“哎哟!可不能呐!” “大妹子啊,你是外地人你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啊!” “李家那两口子……算了算了你也不懂。” “我的意思是啊,你、你俩还年轻,何必干这种投机倒把的事儿呢!” 说着,杜婶拼命地朝着佟思雅挤眉弄眼。 她其实是不敢和佟思雅说真话,毕竟她和李家才是邻居。万一眼前这对小年轻不听劝、嘴还不严,那李家两口子肯定会来找她麻烦啊! 可她要是不说、不提醒的话……她实在没法子眼睁睁看着这对小年轻自毁前程啊! 杜婶好着急。 佟思雅看懂了杜婶的焦虑。 陌生人的善意,让她心头微暖。 她便也小小声提醒杜婶,“杜婶,我住在李家呀!” 杜婶浑身一僵。 对哦…… 那? 杜婶诧异地问道:“那你……他、他俩也同意让你出来摆摊儿?” 佟思雅含笑点头,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和李婶说好了,三七分呢!成本我出大头,所以我拿七,李婶出的是小头,所以李婶拿三。” 杜婶一脸的呆滞。 佟思雅这才小小声对杜婶说道:“婶子,我们会在这儿呆三天,今天是第一天……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啊?” 杜婶被吓一跳,连连摆手,“不不不!绝对不行!万万不行!” 要是李家两口子又去告…… 那可是要被抓去坐牢的啊! 佟思雅笑道:“是让婶子准备馒头包子之类的……不指定是什么,是婶子拿手的就行,然后东西交给我,我来卖。” 顿了一顿,佟思雅又解释道:“我也不来和婶子打马虎眼,就这么着——” “婶子自个儿定价,再把成本刨出来,东西卖了多少、得了多少钱,咱们实打实的也是三七分成……” 说着,佟思雅朝杜婶一笑,“也不急,我在这儿呆三天呢,婶子想好了来找我就是。” 杜婶已经风中凌乱了。 天,还有这等好事? 佟思雅又道:“再就是,婶子要是有亲朋好友的,也拉一把呗,我只在这儿呆三天。” 说完,佟思雅就拉着靳野离开了。 走到了转角处,靳野才问佟思雅,“你还帮杜婶卖东西……李婶会不会生气?” 佟思雅笑道:“只要我们的东西卖得最多不就得了?” 靳野又问,“那杜婶同意吗?” 佟思雅很肯定地说道:“她肯定会同意的。” “守着这么一片风水宝地,明明能偷着做点儿小买卖贴补家用,结果硬是因为有了这么个恶邻,一点儿资源都利用不上,不光是杜婶,这附近的居民大家都不满意。” “现在,李家也下水了……他们能不趁着这机会赚一把么?” “要是李家敢告,我们就住在李家,李家能脱开干系?要知道,那些白砂糖可全是李婶去买回来的!” “既然笃定李家不敢告,那大家怎么也会好好的挣上一笔的!” 说到这儿,佟思雅又交代道:“总之,你一定要听我的。李家这两口子比我想像的更奸滑,咱们必须得防着点儿。” 靳野认真点头。 第77章 三天挣到一百块钱不在话下 佟思雅和靳野一块儿到了长途汽车。 几乎是佟思雅刚找了个地儿,把大竹篮放好…… 立刻就有几个行色匆匆、背着扛着各种行李的旅客凑了过来。 其中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男旅客问佟思雅道:“小同志,你是卖馒头的吗?” 佟思雅笑眯眯地解释,“不是呢,不是卖馒头。我这卖的是糯米丸子,五分钱一串,一串六个,有咸口有甜口,保证好吃又干净……叔叔,来一串吧?” 说着,她掀开了盖在大篮子上的干净白布,抽出一根竹签,现串了三颗咸口丸子、三颗甜口丸子,递到男旅客面前。 男旅客盯着这串丸子看了看,大约是肚里饿得狠了,掏出五分钱递给佟思雅。 佟思雅笑眯眯地接过钱钞,收好。 只见那男旅客咬了一口丸子,快速咀嚼了几下,表情瞬间呆滞。 旁边有人问他,“好吃不?啥味啊?” 男旅客闭着嘴巴子快速地品,直点头,咽尽嘴里食物以后才说道:“这甜的……红豆馅儿,好吃!” 佟思雅笑着说道:“这一串儿有六颗,上面三颗是甜口的红豆馅,下面三颗是咸口的腌菜馅儿,您多吃吃看看合不合口味。” 男旅客连连点头,须臾之间吃完三颗甜口的,咬了一口腌菜馅儿的糯米丸子,再次被咸淡适中、咸鲜美味的丸子惊艳住。 “小同志,再给我来两串!不……来三串吧!”男旅客赶紧说道。 有了这个旅客的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嚷着要买。 佟思雅给靳野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回去让李婶她们继续做丸子。 靳野急匆匆走了。 五分钱一串的六颗糯米丸子,其实按佟思雅的饭量来说,绝对能吃饱了。男人估计需要吃上两串或三串…… 但就算吃上三串,也才花一角五分钱。 在这个时代,上国营饭店去吃一碗素面也要两角钱…… 佟思雅的这个价格定得不贵。 好多人都过来买。 佟思雅带来的第一篮糯米丸子花费了一小时左右就全部售空。 靳野又拎了一篮子过来,是方才同一批做好、但竹篮装不下的。 下午三点左右,佟思雅上午做的丸子已经全都售空。 好多从汽车站出站口出来的旅客急急跑过来还想买点儿吃的,但佟思雅只能无奈地把空篮子亮给对方看,然后很遗憾地摇头。 这时,杜婶跑了过来,捱着佟思雅站着,期期艾艾地问道:“小刘啊,要不,我送点儿馒头过来,你帮着我卖一卖?” “馒头你卖三分钱一个,每卖一个给你一分二……” “三七分的话……小刘啊不瞒你说,我们做的这馒头很实忱,咱们真没赚多少……”杜婶小小声说道。 佟思雅“卟哧”一声笑了,“婶子,三七分的意思是,你七我三啊!” 杜婶“啊”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又是高兴又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三分钱一个的馒头,你拿一分钱吧!” 杜婶怕佟思雅推辞,又道:“这样好算账一些。” 佟思雅想了想,含笑应下。 杜婶满面喜气的离开了。很快,她就送了个大篮子过来,还小小声说道:“这里头是五十个馒头。” 佟思雅看了看,馒头的个头很大。 她点点头,又对杜婶说道:“这馒头够实在,但味道淡。不如您再炒一罐腌菜送过来,咱们卖一分钱一勺,旅客们更愿意买。” 杜婶震惊地看着佟思雅。 腌菜么,家家户户都有!根本不值钱,一分钱一勺?那一罐炒腌菜岂不是能卖到一两块钱??? 但转念一想—— 也对,是她、她也不爱吃淡而无味的白面馒头,但如果配上一点儿炒腌菜,那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啊! 杜婶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成!成啊……啊对了小刘,那、那卖腌菜的钱咱俩也对半分吧?” 佟思雅含笑点头。 杜婶“噌”一声跑得飞快。 果然,就像佟思雅预测的那样,过往的旅客们看到佟思雅改卖馒头后,看着白胖蓬松的馒头,人人都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馒头很饱腹是真的,价格也不贵。别处卖馒头,一般是两分钱一个。但佟思雅篮子里的馒头看起来更大,又是在这么个繁华热闹的地段……三分钱一个算是良心价了。 但馒头淡口,干吃根本吃不下去。 除去几个特别饿的人跑来买了,其他人都在观望。 幸好杜婶很快就拎着热乎乎刚炒好的腌菜过来了,同时还拿了一罐她自己做的辣椒酱。 “小刘啊,这炒腌菜就按咱们说的一分钱一勺来,这个辣椒酱呢就免费送的,免得人买了咱家的馒头吃不下去……对了,少抹一点儿啊!”杜婶交代道。 佟思雅含笑点头,立刻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吆喝了起来,“买馒头蘸辣椒酱啦!三分钱一个……炒腌菜一分钱一勺,配上馒头可好吃了!” 她的吆喝,立刻引来了几个旅客。 听说还有腌菜卖,辣椒油免费送……旅客们都提出要买。 于是大约花了两个多小时,佟思雅又把这一篮子的馒头、连着炒腌菜也全都卖完了。 紧跟着,靳野又送了一篮子李婶她们新做的糯米丸子过来。 佟思雅忙得不可开交。 但她让靳野进长途班车站去打听了一下,问到的是最晚一班发车的时间是晚上九点。最晚进站也是到九点为止,有的长途班车赶不及在九点前进站的,就不让进了,班车会停到县政府那儿。因为班车站的员工就是九点下班,下班以后没人调度了。 佟思雅明白了。 所以她今晚的下班时间就是九点。 自从中午出来到现在,她已经呆了快五小时,挺累的。 幸好靳野从李家拿了张小板凳过来给她坐,又用竹竿接了把雨伞,撑起来给她遮阳,还不忘给她送了两次盐开水过来…… 但想着源源不绝卖出去的食物,以及源源不绝收回来的钱,佟思雅心情愉悦。 最有意思的是,杜婶送东西过来寄卖的速度可不比李婶她们慢。 到夜里八点,佟思雅收下杜婶和靳野送来的最后一批小吃,又分别让他俩不要再送吃的来时…… 佟思雅快速地在心里算了一笔账: 杜婶一共送了四批食物过来,佟思雅的提成一共挣了三块六。 李婶那边的糯米丸子,一共卖了三批,佟思雅分七成的话,一共挣了二十七块四。 半天的功夫就挣了三十多块钱! 所以,三天挣一百又有什么难度呢? 第78章 挣钱么,当然是多多益善啦! 靳野过来帮佟思雅收摊的时候,佟思雅把帮着杜婶卖馒头的钱拿给他,让他送去给杜婶,另外还让他带了几句话去给杜婶。 佟思雅自己则回去跟李婶对账、分成。 其实佟思雅在收摊前就已经算得很清楚了,卖糯米丸子一共挣了三十九块一,她拿七成就是27.4元,李家一家分到14.7元。 这还是只摆卖了半天的成果。 果然,李婶一家拿到了14.7元以后,笑得人人脸上都绽出了一朵花。 李婶殷勤地说道:“小玉啊,我们明天一早起来做糯米丸子吧!” 佟思雅捶了捶自己的后腰,“可别!我今天啊累了一天,实在起不了早,我得好好休息休息。” 李婶讪笑,又道:“那明天我一早起来做,你拿去卖呗?” “可以啊!”佟思雅说道。 既然是大家一块儿合伙挣钱的,总不能全由她一个人干活吧? 李婶有这觉悟,她也乐得轻松自在。 靳野回来了,烧了一锅热水让佟思雅洗头洗澡。 等佟思雅洗完头,他又拿着毛巾帮她仔细搓干…… 佟思雅的体力没那么好,还没等头发全干,就困得趴桌睡了过来。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窝在靳野怀里。 “再睡一会儿,还早。”靳野说道。 佟思雅睡得舒服,完全不想动,闭着眼睛问道:“几点了?” “七点。”靳野答道。 佟思雅心想,那差不多还得起来了。 毕竟赚钱要紧么。 磨叽了一会儿,佟思雅起来了。 李婶已经在外头急得不得了。 佟思雅一推门出去,李婶便急不可耐地说道:“小玉啊咱们什么时候出门?” 佟思雅叹气,“婶子别急,我先给我家强子做个早饭……” 李婶一滞。 佟思雅絮絮叨叨地说道:“我家强子啊就是饭量大,他呢面皮薄又不好意思开口……昨晚上在婶子家都没吃饱!” “这样儿吧,我先给他煮上一锅面条,看着他吃饱了再走。” “中午我回来给他煮个午饭……天天吃挂面也不是个事儿,我们乡下人啊还是更愿意吃大米饭!” “晚上……” 李婶打断了佟思雅的话,“我来!我来给强子做早饭……” 佟思雅笑道:“那怎么好意思麻烦婶子呢?” “不麻烦!”李婶咬牙切齿地笑道,“强子这孩子……昨晚吃不饱怎没跟我说呢!” “小玉啊你先去洗漱,我来给强子做早饭……” “不过呢,早饭还得吃挂面,这个方便么!” “我给做上一大锅,成吗?”李婶虚伪地问道。 佟思雅满意地点点头,“再加上三勺猪油,卧俩荷包蛋吧!我们强子啊爱吃肉。” 什么? 李婶瞪大了眼睛。 还要再加猪油、再卧俩荷包蛋? 李婶气愤地转头瞪着靳野。 靳野一脸的无辜地看着李婶。 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自家媳妇儿了。 喜欢她的温柔沉静,喜欢她的聪明能干,还喜欢她在外人面前这么维护他的样子!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嘴边得意的笑容,努力在李婶面前扮出了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儿。 李婶气冲冲去厨房给靳野煮挂面去了。 佟思雅洗漱完后,还特意去厨房监督李婶,“婶子,这些挂面还不够!” “我家强子一顿得吃二斤挂面!” “算了算了,既然挂面放少了,那就多卧俩鸡蛋吧,我来磕鸡蛋!” “什么?已经放了猪油了?不可能吧?这汤里一点儿油花都没有哦!来来来我来放……” …… 李婶心疼得无经复加。 但是佟思雅才不管她呢,把煮好的面条连锅端了出来,放在外头的桌子上,示意靳野吃,“要是吃不饱,就再吃点糯米丸子。” 靳野乖乖点头,然后在佟思雅的注视下,嘶溜嘶溜吃完面。 佟思雅这才让靳野挎着篮子、提着小板凳、还扛着撑伞的长竹竿什么的……跟着她去了长途班车站。 毕竟偌大的汽车站,就没有一个小贩。 佟思雅是唯一的一个。 靳野才帮她摆好摊子…… 就有人过来问了。 佟思雅笑着摆摆手,对来人说道:“婶子,先不忙,我还得再等一会儿再开张。” 是这样的:昨晚她打发靳野去给杜婶送钱的时候,让靳野告知杜婶,她要找杜婶买几样东西。 一是浓稠的红糖水,一是油炸花生碎。 她甚至还给出了红糖水和花生碎的配方! 红糖水,必须是白砂糖和红片糖四六分的,加水加淀粉下锅熬成浓浆。 花生碎么,就是把油炸花生米加上盐末、姜蒜末和孜然一块儿炒匀了再碾成碎末。 买这两样东西,佟思雅花了六块钱。 杜婶很给力。 几乎是佟思雅的摊子刚摆好没多久,杜婶就领着她弟媳妇,两人挑着重重的担子过来送东西了。 杜婶带来了佟思雅要的红糖水和花生碎, 带来了她自家做的馒头和包子,以及油煎红薯饼什么的,当然还包括炒腌菜和辣椒酱。 杜婶的弟媳则挑了两只木桶过来,一个桶里装着皮蛋瘦肉粥,一个桶里装着豆腐花! 佟思雅笑了。 要是早知今天的早餐品种这么丰富,她何必摁着靳野的头,逼他在李婶家吃? 不过,能看到李婶吃瘪的样子,佟思雅心里舒爽。 杜婶依着昨天靳野转述的、佟思雅的交代,递了一个小本子过来,上面列着各种食物的价格明细。 佟思雅翻开看了看: 馒头3分钱一个, 酸萝卜粉丝包子4分钱一个, 油煎红薯饼一角钱3个,不拆分, 皮蛋瘦肉粥1角钱一勺,不提供碗, 甜、咸豆腐花1角钱一勺,不提供碗, 佟思雅连连点头。 杜婶还凑过来悄悄问道:“小刘啊,你觉得这价格定得怎么样?” 佟思雅答道:“很好啊!” 挣钱么,当然是多多益善啦! 杜婶又不好意思地问道:“那啥……我另外还有几个亲戚,也说想托你卖点儿东西,能成吗?” 佟思雅点头,“行啊!但就今天一天了哈!有什么全都拿来。” 杜婶也点点头,“成,那我一会儿让她们准备好了,再给你送过来。” 第79章 该婶子挣的钱,我一分不少的给了婶子 佟思雅被忙成了无影手! 从昨天开始,“县长途班车站有人卖很好吃的糯米丸子”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全城。 除去真正的旅客有购餐需求之外,还有不少本地人慕名赶来看热闹。 结果一看—— 好家伙! 除去甜、咸口的糯米丸子之外,还有馒头、包子、油煎红薯饼、皮蛋瘦肉粥和豆腐花卖? 再仔细看看—— 甜口、咸口的糯米丸子是五分钱六个,用个竹签串好的。 甜口的丸子里是红豆馅儿,外头沾上一层红糖糖衣,别提有多好吃了! 咸口的糯米丸子里包着腌菜馅儿,外头沾上油炸花生碎,软糯的糯米配上酥脆的花生碎,口感丰富有层次……而且六个糯米丸子也不算小,饭量小点儿的人吃上一串就够了! 3分钱一个的大白面馒头配上1分钱的炒腌菜是最最最划算的组合了! 买上三个大馒头,再买上一份炒腌菜、一份皮蛋瘦肉粥……带回家去,两角钱足够一家三口美美地吃上一顿了! 就这样,糯米丸子、白馒头和粥成为全场最受欢迎的畅销品。 光是一上午,这三样就补货了两次! 佟思雅忙得连厕所都没空去。 幸好有靳野在一旁帮忙。 就这样,佟思雅收钱,吆喝;靳野快手快脚地根据佟思雅的吆喝,来给顾客串糯米丸子、拿馒头、舀粥什么的…… 小两口忙成了两只停不下来的陀螺。 一直忙到过了中午,市民们少了,佟思雅这才有空喘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账目。 她被吓了一跳! 糯米丸子补货三次,总销售收入为四十三钱。 馒头也是补货三次,一共卖掉了五百个,就是十五块钱,但一分钱一份的腌菜居然卖出去……十二块钱? 再就是皮蛋瘦肉粥了,一上午也是补了三次货,每次一桶,一角钱一桶,大约能卖五十勺左右,这里就是十五块。 其他的包子、油煎红薯饼和豆腐花什么的,虽然没有补货,但也差不多卖完了,销售额共计十一元。 这加起来就已经九十六块钱了! 佟思雅陡然激动了起来。 这才刚过中午呢,再加上下午和晚饭时分……再挣一倍不是问题啊!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来买东西的人们渐渐少了。 佟思雅把账全都清了一遍,刚算好,就听到身畔的靳野说了声,“李婶来了。” 佟思雅抬头一看,果然看到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还真是。 佟思雅微微一笑,知道这场仗……才算是真正开打了。 她立刻对靳野说道:“趁现在李婶出来了,你赶紧回去,把我交代你的事儿办了。” 靳野有些迟疑,“可是……”、 他倒不是担心媳妇儿和李婶会有什么口角之争,就算有,李婶也肯定不是他媳妇儿的对手。他担心的是,万一李婶恼羞成怒朝他媳妇儿动起手来……他媳妇儿身娇体弱的,哪是李婶的对手! 佟思雅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可是,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她不敢对我怎么样。你赶紧回去办事儿,办完了再赶过来就是。” 靳野点点头。 李婶本来一直呆在家里,带着一儿一女忙着做糯米丸子和削竹签。后来她娘家婶子捧着一大钵子从长途班车站门口买来的吃食,兴冲冲来找她,“……长途班车站门口有人卖粥卖油煎红薯饼,又实惠又好吃,你买了没?” 就这样,李婶从她嫂子手里端着的大钵子里看到了她亲手做的糯米丸子。 以及—— 甜口糯米丸子表面蘸了红糖浆水、咸口糯米丸子的表面沾着花生碎,看起来更加美味可口。还有白胖蓬松的大馒头,油亮的油煎红薯饼和皮蛋瘦肉粥…… 耳边,她嫂子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价格,“这糯米丸子五分钱六颗,味道好着呢!” “这肉稀饭一角钱一勺,能装满大半饭盒了!” “这馒头最划算,那么大一个才3分钱。” “还有一分钱一勺的腌菜……” “你瞧瞧,这么满满一盒吃的,我才花了三角钱不到,够一家老小吃上一顿的!” “这价格啊经济又实惠,你也别忙乎了,赶紧去买,尝尝鲜也好啊!” 李婶感到了莫大的背叛。 她强颜欢笑打发走娘家大嫂,当即赶了过来。 果然,一到长途班车站门口,李婶就看到“刘小玉”的摊位前摆着一溜……各种各样的吃食! 光是木桶就有三个:一个装皮蛋瘦肉粥,一个装豆腐花,一个装冰粉! 大竹篮更有五六个:装糯米丸子的,装馒头的,装包子的,装油煎红薯饼的…… 李婶磨着后槽牙,眯着眼睛问佟思雅,“小玉啊,你还挺忙嘛!” 她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佟思雅身上,再加上总有几个顾客围在佟思雅的摊子前流连,她并没有注意靳野悄悄隐入人群,又疾步离开了。 佟思雅笑问:“婶子怎么来了?” 李婶哼了一声,说道:“我要是不来啊,还真不知道小玉的生意做得这样大呢!” 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托婶子的福。” 说着,她掀开盖在竹篮上的白布,让李婶看,“婶子来得正好,瞧,糯米丸子快要卖完了,婶子要不要补点儿货?” 李婶也确实看到竹篮里的糯米丸子只剩下大约百来颗,也就只够十来串的样子了。 可她气不过,盯着佟思雅问道:“糯米丸子的事儿我知道了,我就想问你,这馒头、这包子、这稀饭……哪来的?” 佟思雅并不避讳人,而是笑盈盈地答道:“我和婶子是合伙人,这卖糯米丸子的钱我答应过会和婶子分。” “婶子做了多少丸子,想必心里也有数,到时候我把该婶子赚的钱一分不少的给了婶子……这还不够么?” “再说了,婶子可是本地人,在这儿也是有头有脸的,我一个外乡人,哪儿敢欺瞒您?婶子你说,对吧?”佟思雅一字一句地反问。 围在食摊边的几个顾客议论纷纷了起来: “原来是有本地人撑腰啊!” “难怪呢,我就说嘛,非年非节的,也不是赶集的日子,这姑娘怎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摆摊卖吃的呢!她就不怕被人打成投机倒把?毕竟前两年这附近的小贩可全被抓了……” “本地人也没那么个本事给外地人撑这个腰吧?” “估计背后有个当官的!” “你们没听清啊,这姑娘是说,跟那本地妇女合伙干的买卖!也就是说,那本地妇女也是个投机倒把分子!” “我也是本地人,我告诉你们啊,跟这姑娘合伙的那本地妇女姓李!你们以为两年前这附近有五六个小贩被打成投机倒把分子的事儿是谁干的?就是她,李婶啊!” …… 李婶刚开始还很生气,想找佟思雅算账,甚至已经在心里做好了预案。她想告诉佟思雅,现在佟思雅卖的这些包子馒头什么的,也必须抽成给她,否则就…… 没想到,围在食摊旁的几个本地群众却认出了她? 吓得李婶赶紧逃之夭夭了! 而对这些指指点点,佟思雅可一点没在怕的。 她反而大大方方地对顾客们说道:“叔叔伯伯们,婶子嫂子们,事情是这样的,我在转车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介绍信和钱,实在没法子了……只能在这儿摆个摊子做点儿小买卖。” “我可不敢想着挣什么大钱,只求挣能到回乡的路费就好。” “还求叔叔伯伯们,婶子嫂子们行行好,不要告发我……” 佟思雅长得漂亮,买卖东西的时候态度极好,这会儿还用这么可怜的语气向围观的群众说话,大家都很同情她。 于是,糯米丸子、馒头包子什么的又卖了一波。 等到佟思雅再次有空停下来,左右张望的时候,李婶早就已经不见了! 佟思雅笑了。 第80章 婶子,他真不是故意的 靳野过来送补货的糯米丸子。 佟思雅赶紧问他,“事儿都办好了?” 靳野点头。 佟思雅又问,“李婶为难你了吧?” 靳野又点头,把刚才在李家的事儿说了一遍。 刚才靳野趁李婶出来了,赶紧溜回李家,按照佟思雅的吩咐,把他和她的行李收拾好了,又趁李建设和桂香不注意,隔着院子抛到了李家隔壁的杜家! 杜婶在那边接了两人的行李,回应了靳野一声。 没一会儿,李婶就气冲冲回来了。 见靳野在家,李婶立刻质问他,刘小玉摊位上的馒头包子哪来的? 靳野装傻,按照佟思雅教的,说他什么也不知道。 李婶气到无能狂怒! 她在家里敲脸盆泼妇骂街,各种恶毒的话全都来了一遍…… 靳野当然很生气。 但他还是很好的控制住脾气,毕竟李婶的反应也在佟思雅意料之内。于是他完全按照佟思雅的剧本来,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怕老婆的乡下人。 他一声不吭的,将桂香做好的糯米丸子和刘建设削好的竹签打包好,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李家。 这会儿现在面对佟思雅,靳野还是有些意难平,便将李婶骂人的内容一一告知佟思雅。 “她说,既然咱们敢瞒着她卖馒头,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咱们卖馒头的钱,她也是要分的。” “而且还得分她七我们得三……” “不然她就叫我俩吃不完兜着走!” “她还骂,说姓王的都治不住老婆,以后肯定戴绿帽子……” 听到这儿,佟思雅实在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问他道:“你没回嘴?” 靳野在方岭村就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虽然佟思雅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过他,出门在外不要惹事儿…… 但靳野不像是个能忍的。 果然,靳野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真没有!” 佟思雅又问,“那你干什么了?” 靳野看着她,眸子里含着笑意,“我不小心把她家的自行车给踩了一脚。” 佟思雅眼睛一亮,问道:“那自行车怎么样了?” “轮毂扁了。”靳野含笑答道。 佟思雅惊讶地问道:“那李婶不得更加恨你?” 靳野答道:“没有,她态度可好了。” 佟思雅歪着脑袋看着他,露出不怎么相信的表情。 顿了一顿,连靳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老实交代道:“我‘不小心’踩坏了她家的自行车以后,她叉腰骂我……我心里害怕,‘不小心’轻轻推了一下她家的院墙……” “谁知道她家院墙不经事得很,我轻轻一推就倒了。”靳野说道。 佟思雅想像了一下李婶那震惊、恼怒又惧怕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管怎么说,生意还是照做,钱也照赚。 佟思雅和靳野继续摆摊卖吃的…… 傍晚六点钟过后,杜婶她们的东西卖完了。 佟思雅让靳野把空下来的木桶、篮子什么的送到和杜婶约定好的地点放着,然后继续卖糯米丸子。 她只卖糯米丸子了。 李婶呢,为了想搞清楚佟思雅到底在帮谁卖馒头包子,就留了桂香在家守着,她则带着全家出来,监视佟思雅。 哼,她就不就信了。 那个托佟思雅卖馒头包子的人,总会来找佟思雅要回木桶和篮子,总会和佟思雅分账的吧? 她就是要亲眼看看,那个挖她墙角的人到底是谁! 这时,吃过晚饭的杜家人也齐齐整整地来长途车站附近遛弯儿。 杜婶便热情地拉着李婶聊家常, 杜叔也和李叔谈起了厂子里晋升的事儿, 李建设被朋友叫去打篮球去了, 就连李婶的小儿子小女儿也被同班同学喊去一旁玩了…… 就这样,李家人都没有注意到,佟思雅摊子上那几个不属于李家的木桶、篮子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气得李婶直跺脚,挨着个儿的把她男人、大儿子、小女儿小儿子给轮流臭骂了一遍! 夜里九点多,长途班车站的最后一班车发车了。 工作人员出来锁了大门。 佟思雅将没卖完的一些糯米丸子折价卖掉,这才在李婶一家人的“陪伴”下,收拾好摊子,往李家走去。 李婶已经按捺不住,在半路上就朝着佟思雅愤怒地咆哮了起来: “刘小玉我告诉你哈,你瞒着我在外头接活就是不对!” “既然你先毁约,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性子直说话也直,今天你必须给我一百块钱!” “你也别怨我狠,你自个儿看看!我可只做了糯米丸子一样,可你卖了多少样?” “昨天糯米丸子只卖了半天你就挣回来四十块钱!今天光是卖糯米丸子这一样,少说也能挣上一百块!再加上那些馒头包子什么的……品种那么多,不得赚个三五百的?” “所以我只找你要一百块钱,那还算对得起你的!” “刘小玉,你听婶子一声劝,你啊是个外乡人,我要是真拉着你去了派出所,你猜猜,公安是相信你呢?还是相信我!” 李婶唱完了白脸,又来唱红脸,语气都柔和了许多: “小玉啊你乖乖拿出一百块钱给我。” “然后你再告诉我,到底是谁托你卖那些馒头包子的……” “你年轻,被人奴役了都不知道!” “从明天起我亲自去跟人谈,你帮那些人卖馒头包子没关系,可你不能白白被人欺负啊!” “婶子来帮你,为你把关,免得你被人骗了!” 佟思雅全程没有反抗,也不顶嘴,只是笑眯眯地直点头。 倒是李婶忍不住了,尖着嗓子问道:“刘小玉我问你话呢!一百块钱你现在就拿给我!还有,到底是谁托你卖馒头包子的,你现在就说!快说!!!” 这时,一众人已经走到了李家所在的胡同口。 李婶话音刚落—— 佟思雅还没回答,众人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循声望去—— 只见靳野站在一旁,手里正握着一截被生生拗断的碗口组细的树干。 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李婶,然后双手微微一弯,将粗粗的树干再次掰成两半,然后往路边一扔…… 李婶愣住。 她在这儿住得久了,当能认出来,被靳野拗断的那棵树是樟木。樟木的木质很硬,那么粗的一棵树,若手上没个一两百斤的力气,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拗断。 再想想今天靳野“不小心”踩坏了她家的自行车,还“不小心”推倒了她家的院墙…… 李婶忽然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她目光呆滞地看看那棵树,视线又缓缓移到了高大强壮的靳野身上。 佟思雅含笑看着李婶,温柔地开了口,“婶子,你别管强子,他不是故意的……对了,您刚才还没说完呢,继续说啊。” 李婶张大了嘴:我是谁?我在哪?我刚才想干什么来着? 第81章 黄衣大仙,法力无边 被靳野这么一揽合—— 李家人沉默了。 其实,李叔在冻肉厂工作,他也是个壮劳力。李叔的儿子李建设今年十八岁了,也是个帮手…… 但李叔看着靳野贲张的肌肉,与接近一米九的个头。 他默默地走到一旁去,并且刻意与李婶保持着安全距离。 李婶也不敢再作妖,只好垂下头另做打算。 她想着,还是等回到家里以后,她把王强子支开,再单独问刘小玉吧! 于是,一众人沉默着回到了李家。 一进李家的院子,李婶立刻关上了门。 在自家地盘上,李婶觉得安全多了,便双手叉腰,冲着佟思雅吼道:“刘小玉你看看……” “你男人把我家的自行车给踩坏了!” “你男人还把我家院墙给推倒了!” “这些必须要赔钱!” “可不能算在那一百块钱之内!” “除了先前讲好的一百块钱,你还得再赔我……一百块!” “不行!自行车一百块可买不到,你得赔给我五百块钱!” “要不然啊……”说着,李婶得意洋洋地看着佟思雅,慢条斯理地说着威胁的话,“你俩可就不是吃不完兜着走的问题了!” “我话放这儿了!在没有拿出六百钱给我之前,你俩不可能离开这儿!” “要是不信,你等着瞧!” “我都已经联系好了,明天一早公安就会上门把你俩抓进局子里去!” “所以今晚呢,是你俩最后的反省时间。” “想好了,愿意给钱了,明早公安来的时候我就打发走他们。” “要是你俩还敢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 李婶冷笑,“那你俩就洗干净屁股把牢底坐穿吧!” 自打下午她知道佟思雅绕过她,在帮别人卖货的时候,李婶就被气够呛! 她觉得她被佟思雅挑衅了。 所以她去找了熟人,准备明天一早冒充公安,来家吓唬一下这小两口。 佟思雅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李婶,一声不吭。 这时,桂香突然尖叫了一声,“啊……蛇!!!” 众人一惊。 县城里是有电的。 这会儿李家的院子里就挂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电灯灯泡。 昏暗的灯光下,果然有条五彩斑斓粗如儿臂的蛇惊慌失措地蜿蜒在院子里…… 老实讲,虽然这条蛇的出现也在剧本之内,可佟思雅还是很害怕,吓得她直接扑进靳野怀里。 靳野小小声说道:“别怕,一共有三条菜花蛇和一只狐狸、两只山猫。它们都已经受了伤,跑不远。” 果然,没一会儿,另外两条菜花蛇也不知道从哪儿蹿了出来! 李家人被吓得胆破心惊。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打开了院门,一家子全都跑了出去。 靳野趁乱护着佟思雅退到李家厨房后头,先是将佟思雅托举起来,让她爬上院墙;然后他动作迅猛轻巧的跃上墙头,再跃下去,就翻到了隔壁的杜婶家。 他站稳以后,朝着佟思雅张开了双臂。 佟思雅毫不犹豫地跳下来,安安全全地跳进靳野的怀里。 杜婶和她儿子已经在这儿接应了。 杜婶说道:“小玉,强子……自行车已经准备好了,快,你俩趁乱快走,我让小杜给你俩带路!” 佟思雅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纸包,递给杜婶,“婶子,这次可多谢你了!” “这两个纸封,一个是你的,里头装着卖馒头稀饭的帐目和钱,你清点一下,应该只多不少。” “另外一个是给李婶的……她虽然为难我,可我却不能负了她。” “所以啊,这个纸封您替我还给她……” “记着,一定要在人最多的时候,悄悄扔在地上,教别人看到这是什么,再捡起来交给李婶。” 杜婶一看,佟思雅递过来的两个纸封,一个是空白的,折得形状比较随意,应该是给她的。 另一个纸封么,也是知道小玉是怎么办到的,总之,纸封被折成狐狸形状,有着很明显的倒三角脸和一对尖耳。 纸封的正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李婶,这些是你让我去卖糯米丸子的钱,我全给你了。】 背面则写着两行字: 【多行不义必自毙】 【黄衣大仙法力无力】 杜婶卟哧一声笑了,攥紧了两个纸封,说道:“放心吧小玉!” 这其实也是佟思雅设计的烟雾弹。 ——今天一早,杜婶就托娘家人去乡下收无毒的蛇,以及狐狸、黄鼠狼、野兔等东西。 为的就是今晚的脱身之计。 不过,佟思雅也不知道杜婶到底会收回来什么野生动物,所以很含糊地写了个“黄衣大仙”…… 接下来,杜婶把佟靳二人的行李交还,又让儿子小杜领着佟靳二人去了她家的后门那儿。 已经有两辆自行车等在这儿了。 一辆是杜家的,一辆是杜婶提前借来的。 小杜骑着其中一辆自行车,佟思雅骑上另一辆自行车、搭载着靳野,两辆自行车隐匿在夜色中,悄然出了城。 没有人看到他们。 因为,李家闹出来的动静,吸引住整条胡同的居民! 杜婶在家,先是打开了刘小玉留给她的那个纸封,先是清点了一下账目,然后连连点头,觉得刘小玉这人是真实在啊,账目清清楚楚的。 然后再按着账目清点钱钞,发现多出来五块钱? 杜婶愣了一下,意识过来这就是小玉临别时说的只多不少了。 她心里清楚,小玉多给了五块钱,是在谢她帮着收回来这三条菜花蛇和一只狐狸……毕竟去乡下收这些东西也是需要花钱的。 杜婶摸着厚厚一迭钞票,喜上眉梢,然后将另一个纸封攥在手里,慢吞吞出了门。 胡同里,李家一家子正急得上蹿下跳! 其他居民则围在他家门口,背着双手看热闹。 那三条菜花蛇和一只狐狸早在追捕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伤,这会儿根本逃不快。 几个来帮忙的人拿着长竹竿把菜花蛇给叉住—— 菜花蛇疯狂地扭动着身躯,那五彩斑斓的花样子吓得围观众人连连惊呼! 杜婶数了数,见三条蛇都被抓住,她也松了口气。 李婶和桂香都被吓哭了…… 围观的众人则议论纷纷: “我们这可是城里啊,哪来那么多蛇啊?” “这些蛇怎么全都突然出现在老李家?” “真是奇了怪了!” “别是干了什么怪事儿,遭报应了吧?” 正好这时,突然有人大喊一声,“你们快看!老李家的院墙上!” 杜婶便也跟着大家抬头一看,正好看到李家院墙上冒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那是一只通体黄毛,但耳尖、尾巴呈红毛的尖脸狐狸! 众人见了狐狸,比刚才见了蛇还要害怕! 大家尖叫了起来, “狐狸!是狐狸!” “天哪我们城里怎么会有狐狸?” “狐狸这玩意儿可邪门了!而且还是在这大晚上出现的……别是有鬼吧?” “李叔家有蛇、还有狐狸!别是他们一家干了什么亏心事,狐仙来报仇的吧?” 人群里的杜婶见时机成熟,连忙悄悄眯眯将那个被叠成狐狸脸的纸封扔在了地上。 她还担心那纸封被人踩了,便又拉住了身旁大嗓门的王婶,示意王婶看地下。 王婶眼尖,一眼看到了,连忙捡起来,大声念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第82章 这可不是最终惩罚,还有后招哦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几个字一出—— 李婶一家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极了。 大伙儿全往王婶身边挤,连声问道: “啥啥啥?王婶你说啥?” “谁多行不义必自毙了?” “王婶你拿的这是啥?” “哟,是个叠成了狐狸形状的纸胜!” “我去,这是狐狸成精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王婶是个酷爱八卦的,她向众人解释,“我可不知道这是啥玩意儿啊……刚在地上捡的!这上头还有字呐,我给你们念念……”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举着纸封大声念道:“黄衣大仙,法力无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视线齐齐转移到李家院墙上…… 但那狐狸早没了影儿。 似乎大家先前看到的全是幻影。 人人心里都有些毛毛的。 王婶又大声说道:“这背面还有字儿呢!” “李婶儿,这些是你让我去卖糯米丸子的钱,我全给你了……” 王婶并不知道这行字是什么意思,再加上天黑灯光暗淡,她辨认得比较辛苦,也就念得比较慢、比较机械化,她嗓门儿还大。 于是,在场所有的人,一字不落的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多数群众都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一小部分脑瓜子灵活的人已然猜中! 她们小小声议论了起来: “卖糯米丸子的钱?” “哟,这意思……昨天今天在汽车站门口摆摊儿的那姑娘,和李婶儿是一伙的?” “肯定啊!你没王婶念嘛,那纸封上写着‘卖糯米丸子的钱全给你’!” “我昨天看到那姑娘的时候,我就想哇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那么想不开,跑到这个地儿来练摊儿,原来是因为后面有人啊!” “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姑娘摆了两天摊都没事儿,原来她和李婶是一伙的!” “四舍五入也就是说,两年前举报那事儿是李婶干的!” “就是就是,这一回李婶儿没去举报,所以摆摊那姑娘才能平平安安的!” 李婶一家傻了眼! 李婶急了,朝着王婶冲过来,就想抢走王婶拿在手里的纸封。 王婶人高体胖,立马用右手拿着纸封高高举起,李婶儿就够不着了。 急得李婶直嚷嚷,“你有病吗?这是我的,快把东西还给我!” 王婶问道:“你的?你说这是你的?” “可这纸封上写得明明白白啊,这可是投机倒把所得——” “李家的,你真干这事儿了?” 李婶又羞又恼还不敢承认,尖叫道:“你胡说八道!” 她跳起来,总算够着了王婶手里的纸封! 可王婶也没打算放手—— 两边各自使劲儿,只听到“嘶啦”一声,纸封被扯碎了。 洋洋洒洒地飘下来数张钱钞…… 有一分的、两分的、五分的,有一角的、二角的、五角的,当然也有大团结!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写满了字的小纸条。 这些轻飘飘的零碎东西洒满一地,好多人争先恐后去捡。 李婶急了,吼道:“那是我的钱!是我的钱……你们谁敢抢我的钱,我就去报公安,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但现场人太多了,根本没人听她的。 有人捡到钱钞,也有人捡到写满了小字的纸片,看清以后,当即大声念了起来: “刘小玉和张翠芬合作……” “原材料糯米由刘小玉出资,由刘小玉出面售卖……” “销售所得,刘小玉与张翠芬七三分账。” “糯米丸子在制作中需要用到的煤和食用油,由刘小玉承担。” “刘小玉每天付张翠芬五角钱的厨房使用费用……” 这人大声念,其他人则哇声一片: “李婶也太过分了!啥都是人家出,她还有脸和人七三分?” “就是就是,糯米是人家的,油和煤也是人家出钱,另外每天还要再给她五角钱的厨房使用费?” “真钻进钱眼子里了!” “搁过去她就是个地主恶霸吧?” 李婶气疯了,逮着人就骂,还伸手去抓别人手里捡回来的钱钞…… 众人也很生气,特别是几个与她素来有积怨,倒不去抢钱,便抢走了其他人手里拿着的佟思雅写的小纸片,然后一哄而散! 李婶哪里肯让人拿捏住她的把柄? 她像疯了似的追出去,尖叫道:“还给我!还给我!” 这时—— 也不知从哪传来两道极怪异的叫声。 “哦啊啊啊啊——” “啊呜!啊呜!啊呜!” 一道声音,像女人在歇斯底里地狂笑。 另一道声音,像是男人声嘶力竭的怒吼。 现场一下子就变得寂静无声。 躲在人群里的杜婶捏了一把汗。 这个声音么…… 她熟。 她大儿子今天一早出去,中午才从附近收回来一些活野物,有三条菜花蛇、一只狐狸和两只野山猫。 得亏如今是盛夏,乡人才能轻易捕获到那些猎物。 那两只山猫刚被带进杜家,就叫了两声。 别看山猫个头不大,但那怪异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叫声,差点儿没把杜婶原地送走! 她赶紧找来绳子,把山猫的嘴给封住,这才松口气。 这会儿,那两只山猫也不知躲在哪儿,虽然看不见身影,但时不时的,能很清楚地听到它们的叫声: “哦哈哈哈哈哈——” “啊呜!啊呜!啊呜!” 这会儿是深夜,这么凄厉又怪异的声音令所有在场的人惊出一身冷汗!人们齐齐发出各种各样的惊呼声,然后纷纷作鸟兽散! 杜婶最怕的就是那三条蛇。 哪怕是无毒的呢! 现在蛇被抓住了她就放了心。 至于狐狸和山猫么,都怕人,估计等人群散了,它们也会趁夜离开。 于是,杜婶脸上假装惶惶然的样子,招呼着丈夫孩子们回了家,实际上却长长地舒了口气。 杜婶是最恨李婶的人,没有之一。 先前和李婶竞争小贩生意最终被告发的,就是杜婶的娘家弟弟。弟弟坐牢去了,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弟媳一个人要抚养四个孩子,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全靠亲戚帮衬。 所以这次她认识了佟思雅,知道了佟思雅的意图之后,非常愿意配合。 既能赚上一笔钱贴补弟媳一家,又能整治李家,让她倒贴钱她都愿意! 最关键的是,佟思雅还很会为她着想,硬是藏着瞒着的,让李家的至今不知道她就是内应和后援! 杜婶一边隔墙听着李家那边闹腾到半夜都停不下来,一边心急如焚的等着儿子带回来的消息。 半夜时分,小杜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佟思雅先前骑出来的那一辆,被小杜捆在他的自行车后头…… 去的时候,有靳野帮着打手电筒,光芒微弱但只要骑慢一点,问题就不大。 现在小杜一个人回来,手电筒只能绑在车头上,还三番四次的掉,他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慢慢骑回来的。 热得他浑身是汗。 杜婶一见儿子就问:“你把小玉和强子送哪儿去了?” 小杜答道:“他俩没说,只让我领着他俩出了城……大约走了二里地就让我回来了。” 杜婶寻思着不太对,奇道:“城外二里地?那不就是荒山野岭吗?” 小杜答道:“就是啊,我说我领着他俩住我舅妈家去,可小玉姐不同意,到了那地儿就走了。” 杜婶直叹气。 此时,靳野和佟思雅正往回走。 这是佟思雅耍的回马枪。 她已经了解李婶一家是什么人了,但也不敢完全信任杜婶一家。 所以她在小杜的护送下出了城以后,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打发走小杜,佟思雅和靳野调转方向朝着城里走去。 二里地么,也不算远,走上半小时就能到。 她打算稍微乔装改扮一下,然后明天一早搭乘出城的长途班车离开这儿。 至于在哪儿过夜、怎么过夜,佟思雅可没担心过。 毕竟有靳野在嘛! 现在佟思雅就是很开心。 非常开心! 现在她口袋里装满了钱!初步估计在一百块左右! 所以,哪怕她已经劳累了一整天,现在还在赶夜路,可她却依旧很高兴。 不过佟思雅也有些意难平,她对靳野说道:“真可惜呀今天不能看到李婶吃憋……” 靳野也直皱眉。 他忘不掉李婶那么凶神恶煞地指着佟思雅鼻子大骂的样子。 佟思雅笑眯眯地想像了一下现场的情况,又对靳野说道:“李婶今天肯定丢脸丢尽了!可惜不能亲眼看到。” 靳野不高兴地说道:“丢脸又怎样,又没让她正儿八经吃亏。” 佟思雅笑得张扬,“不,这可不是给李婶的最终惩罚,还有后招哦!” 靳野愣了一下,问道:“还有什么后招?” 佟思雅笑得神神秘秘,“等我们从宁城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她的下场啦!” 第83章 在国营招待所的饭堂里疯狂消费 大清早的,佟思雅和靳野在城郊处拦下一辆长途班车,离开了县城。 头一天晚上,两人歇在瓜田的破棚里。 ——如今是六月,匍匐在地里的西瓜才褪了花、结了果,瓜棚还荒着呢。 佟思雅认认真真地数了一遍钱:一百零九块六! 这是她劳动了整整一天半的报酬。 当然了,这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造成的。 如果不是因为张老太送给她一袋糯米,佟思雅不会产生想要做点儿小买卖把糯米兑成钱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李婶前几年搞举报,闹得没人敢在长途汽车站当小贩做点儿小买卖,佟思雅就不会成为大半个县城唯一一个敢摆摊做小生意的人,那自然是客如云来。 如果不是准确拿捏住李婶的心态,如果不是想办法帮杜婶代售其他的小吃,佟思雅也就不会赚得盆满钵满了。 如果不是她一眼看穿李婶的人品,提前做好布控,不会那么容易就抽身出来,还顺带着狠狠地坑了李婶一把! 这会儿佟思雅怀揣着厚厚的一迭钞票,窝在靳野怀里,实在是太有安全感了! 过度的兴奋,又导致她大半夜都睡不着觉,索性拉着靳野把她和童家人的关系一一剖析了一遍。 直到天亮—— 两人才换了衣裳,出门拦车。 上车以后,摇摇晃晃的车厢让佟思雅瞬间产生了睡意。 她睡了个天昏地暗。 醒过来的时候,班车已经摇摇晃晃地驶进了平县的长途汽车站。 佟思雅迷迷糊糊醒来,看了看腕表。 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两人背着包袱下了车,佟思雅拿着介绍信在长途汽车站附近的招待所里要了个房间,然后两人各自去了公共浴室,好好的洗了头、洗了澡还洗了衣裳,最后换上干净的衣裳,来到招待所二楼的食堂吃饭。 前世这个时候,佟思雅很少有机会出行,靳野也是第一次出门。 所以两人对招待所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这个时代的招待所,最贵的房间就是佟思雅租的双床房,一天一块一。 房间很小,两张单人床捱着墙放,床与床之间放了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摆着两个开水保温瓶,门后放着个衣帽架。 仅此而已。 虽然小,但佟思雅觉得夫妻俩住在一个屋里还是清静一些。 招待所里最畅销的房间是大通铺。 一个大房间里沿着两边墙壁各放十张单人床,中间一条窄窄的走廊…… 在这个时代拿着介绍信出门在外的,多数都是被单位派遣出差的业务员。他们为了省钱,更愿意住三角钱一晚的大通铺。 佟思雅不愿意住这样的房间,没有私密性不说,还得忍受陌生人的鼾声与脚臭。 再说了,她狠狠地挣到了一笔钱,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儿? 而对于她的要求,靳野就没有不应的。 招待所的一楼,一侧是公共厕所,另一侧是公共浴室。 二楼一整层都是饭堂。 考虑到在这儿吃饭的旅客都是外地人,所以饭堂是可以用钱钞买饭菜的。 佟思雅拿着饭盒,拉着靳野兴冲冲走进饭堂。 在这个时代,公家饭堂可不像后世大学里的饭堂那样,在透明的窗口后摆上十几个、几十个干净的不锈钢方盆,里头盛着各种各样的菜肴。 公家饭堂的打饭方式是:墙上挂着十来块木牌,木牌上涂着不同的颜色,上面写着菜肴的名字和价格。 旁边放着张桌子,桌前坐个售票员,桌上放着算盘。 当然了,桌子的抽屉里还放着不少小木牌。 客人想吃什么就告诉售票员,每说一样,售票员就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和墙上菜肴木牌相同的小木牌出来,再拨几下算盘来算账。 算完账以后,客人付账,售票员把小木牌递给客人。 跟着,客人把自己的饭盒和小木牌一块儿递进一旁的小窗口里去。 小窗口那边的传菜员会按照小木牌,把对应的饭和菜全都装进客人的饭盒里,再递出来。 饭堂里摆放着几排半旧的长条形木桌,木桌的两侧摆放着条凳。 佟靳二人是洗了澡才来的,时间算很晚了。 前头已经在饭堂里吃过饭的旅客在饭桌上留下了不少的垃圾。 佟思雅让靳野先去找个干净的座位,她则拿着两个饭盒先去点菜付账。 “同志你好,我要二斤米饭!”佟思雅说道。 售票员愣住,手指停留在大珠算盘上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佟思雅,皱眉说道:“同志,你知道二斤米饭有多少吗?” 佟思雅笑眯眯地解释道:“我爱人饭量大。”说着,她朝着靳野的方向看去。 售票员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靳野,一见男青年高大强壮的身材,立刻明白了,手指爽利地拨动算盘,说道:“好嘞,二斤米饭一角钱!” 接下来,佟思雅一口气要了两份红烧肉,两份粉蒸肉,两份扣肉,两份黄焖鸡,两份麻婆豆腐,一份炒青菜、一份蒸水蛋和一份排骨汤…… 售票员那拨动算盘的手,微微颤抖。 佟思雅想想,又道:“对了同志——” 售票员惊恐地抬起头,对上佟思雅的脸,心想这姑娘和她爱人能吃下那么多?就算能,她俩怎么这么舍得花钱啊?难道说,她点了那么多的吃的,还不够?还要再点? 佟思雅说道:“我可能点的多,这俩饭盒估计装不下,您看……” 售票员松了口气,说道:“没事儿,一会儿你把牌子递进去,我跟里头打个招呼,拿我们的钵子给你装……你点的那些两份儿的,我让人用钵子装一块儿给你成吗?” 佟思雅连连点头,“好!谢谢你啊同志。” 然后售票员一算账,六块七。她抬头看向佟思雅,表情复杂——招待所饭堂的菜肴品质比不上正儿八经的国营饭店,但价格便宜、份量不少。 而这对小夫妻一口气吃掉六块七…… 等同于普通单位里普通职工的五分之一个月的工资了! 佟思雅爽快地付了账,将小木牌递进窗口以后,很快就开始一钵一钵的往外端饭菜了。 靳野也过来帮忙。 最后,小夫妻俩相对而坐,看着面前丰盛的菜肴笑眯了眼。 第84章 你这一辈子肯定会顺心平安的 靳野觉得自己如同置身梦里。 他生活在那个人情淡漠的小山村里,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没人担心他的死活。 有的,只是对他的算计与索取。 有一天,佟思雅闯进了他的生活。 她像雪岭月、像镜中花,是他够不着的存在。 可她却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身边…… 他能看穿她的小心机。 但觉得非常可爱。 她对他有诸多的要求: 她想要宽敞亮堂的大房子,房子里的家具要配齐,还得有专门的浴室! 她想要整洁漂亮的院子,还得有菜地! 她还顿顿饭都要求有汤有饭有菜, 她…… 她的每一个要求,都让他感到梦想有希望、生活有奔头! 现在,她还带着他离开了小山村。 他第一次坐上了长途班车,第一次参与在城里摆摊做小生意,第一次赚到那么多的钱,第一次接触到自行车,第一次住进招待所,第一次吃上那么丰盛的饭菜…… 以及,还在李婶家里的时候,他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维护的感觉! 说起来还真像在做梦啊。 靳野捧碗,大口吃饭。 佟思雅也大口大口的吃饭。 甘润的米饭搭配上丰富多种的菜肴,每一口的滋味都不一样。 而且这种……米饭吃到饱、大口肉吃到撑的感觉真好!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吃着吃着就忍不住笑了。 吃完米饭,佟思雅想出去逛逛。 今天坐长途班车抵达平县的时候,佟思雅就知道今天是赶集日。 在这个时代,做买卖是违法的,但在赶集日里以物易物是合法的。 佟思雅不想错过赶集。 一般说来,汽车站、火车站附近的集市会因为人流量大,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于是两人兴冲冲地去了汽车站附近。 到了地儿以后,果然发现此处的集市非常热闹。 不过,粮食、自家手工制作的小家具、手工制作的衣物、猎物、家禽等等,大多已经在白天完成了交易。 夜市多半是各种小吃摊,手工制作的小玩意儿什么的。 佟思雅很开心,拉着靳野一家摊位一家摊位慢慢逛……看上什么好吃的,她就买下来。可她刚才已经吃得饱饱的,所以吃上两三口就递给身旁的靳野。 靳野来者不拒,全都乖乖吃掉。 逛着逛着,佟思雅突然看到一个光着大脚、衣衫褴褛愁眉苦脸蹲在角落里,大约四五十岁左右的大汉。 大汉面前摆着两个竹筐,看起来像是装着干货。而人流如织的集市上,竟无一人在他摊位前停留。 大汉时不时用手背拭拭眼角,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佟思雅走了过去。 她心里清楚,这大汉售卖的东西,应该是不怎么实用的,否则也不会无人问津了。 所以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佟思雅看清楚了…… ——这大汉卖的是干树枝? 什么鬼! 满满两箩筐的干树根,被细心的收拾好,一小束一小束地用草绳捆好了,长度粗细还都差不多? 难怪他的东西没人要呢! 大约是佟思雅的目光在那两筐树根上停留了一小会儿,大汉立刻操着乡音问道:“小妹子,野生的当归,你要吗?” 佟思雅愣了一下,心想这玩意儿是当归? 前世她以柔弱之躯撑起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身体说不上很好,也常常自己配些中药饮来吃。 她是认得当归的。 但她所认识的当归,是那种切片。 而大汉卖的是“树根”。 佟思雅蹲下来,拿过树根放在鼻端下嗅了嗅,果然闻到了熟悉的药材苦香气。 大汉立刻激动了起来,连忙对佟思雅说道:“小妹子,这是我上山挖的野生当归,晒干了的……这个当归好哇,很补身体的,你要就拿去,很便宜的!” 佟思雅陷入沉思。 她想起了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也是被童承志紧急召回宁城。 就因为童四春与徐婉若雌竞、爬上李成皓的床却发现他根本没有性能力的秘密,使之成为小范围内人尽皆知的爆炸性消息。 徐婉若趁乱逃了,童承志不得已,想让佟思雅嫁给李成皓,不料佟思雅却诊出有了身孕…… 童承志被气得不轻,最后只好答应李家,为李成皓“治好”病。 李成皓哪还有可能治得好? 童家只好糊弄李家,找来一位“老中医”给李成皓看病,声称只要进补得体,那物还能重新长出来。 怎么进补呢? 益阳药物,多为鹿茸、海马等物,但性热燥阳,不适合无根之人,所以要用当归来中和药性。 可惜啊最近很缺当归这味药材。 因为当归这药材一般生长在气温低的高海拔地区,这几年因为气候不好绝产了,想治这病就必须再等上几年…… 最后不了了之。 佟思雅问大汉,“叔,山上有很多当归吗?” 大汉直摇头,“他们都不识货哩!最近啊当归都绝产了,我手里还有货,是因为这些都是去年采的……” 说着,大汉说了一下他家里的事儿。 大汉家里有二儿一女,最近他的长媳因为难产而进了医院,幸好送医及时,大小都没有生病危险,但必须住院治疗。 为了凑医药费,家里能卖的全都卖了…… 这些当归,是因为他妻子身体不好,所以他一有空就会去山上采些药材回来,让妻子滋补身体的。 最近气候偏热,大汉已经很久没有在山上看到当归了。 现在他拿出来摆摊的当归,是他去年的存货,也只剩这一点了。 要不是家里实在太困难,他根本不想卖,毕竟他老婆的身体也不好。 佟思雅连连点头,问道:“叔,这些当归……你打算怎么卖?” 大汉激动地说道:“五角钱一斤!” 顿了一顿,又道:“兑米也可以,一斤当归兑四斤米!” 佟思雅在心里复盘了一下前世这个时候的当归价格。 药店里的当归按克来算,七十年代的物价很低……五角钱一斤真心不贵。不过大汉卖的这些当归还没有经过炮制,如果她全收了,再转手卖给宁城的中药铺…… 佟思雅主要是不知道这当归炮制的成本是多少。 她因此陷入沉思。 大汉却有些急了,他在这里摆摊一整天了,到现在还没有开张过! 他也知道这玩意儿不好销,可这不是没办法了吗? 大汉哽咽着说道:“小妹子你行行好,你就收了这些当归吧!” “这两筐一共八十斤,五角一斤就是四十块钱!” “三十块钱你全拿走……” “我有了钱我给儿媳和孙子交住院费哩!” “再称上二斤大米一家人吃顿稀粥……”说到后来,大汉忍不住又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角。 “成!”佟思雅爽快地应下。 就这样,佟思雅花了三十块钱,买下了大汉的两筐当归。 佟思雅又对大汉说道:“叔,要不你这俩萝筐也卖给我呗,我出五块钱。” 大汉愣住。 他又不是傻子,还能不知道……他这两个破箩筐哪值五块钱啊!这分明是这个人美心善的小妹子在贴补他啊! 大汉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谢!谢谢了!小妹子你好人有好报啊!你这一辈子肯定会顺心平安的……” 第85章 他真的好喜欢这个娇气的小媳妇儿啊 佟思雅和靳野往招待所的方向走。 靳野还挑着一副担子。 佟思雅问他,“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买这些当归吗?” 靳野奇道:“这还用问?” “你好心想帮那个大叔,再加上……倒腾这玩意儿肯定能赚钱。”他坦然自若地说道。 佟思雅大笑。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靳野道:“那你会不会觉得……” 前世她被迫嫁了荆向东,她体会他工作不易,他让她留在乡下照顾老人孩子,她全都照办……结果却得到那样的背叛! 可荆向东却说,是因为佟思雅足够坚强、一个人也能撑起一片天的缘故。他还说,他屡屡出手帮助童四春,是因为童四春柔弱无依,除了他、她什么也没有…… 很恶心,真的很恶心。 那,靳野会不会嫌她过于强势呢? 靳野没有太多的和女人相处的经验。 自他成年后,佟思雅是唯一和他相处过的人。 此刻佟思雅一句话没说完,他也猜不到她到底想说什么,等待片刻,见佟思雅并没有继续想说完那句话的意思,便问道:“觉得什么?” 佟思雅回过神来,说道:“觉得我这个人……钻进钱眼里去了?” 靳野有些震惊,“会赚钱难道不是优点?” “没有钱,我们就住不了招待所,要去住桥洞或者破瓜棚。” “没有钱,我们就不能像晚饭那样,一顿吃了六块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没有钱,哪怕我们在家,连调味品都买不起,就算我抓到了猎物……烤出来的肉都不好吃!” “会赚钱是件很好的事,可惜我不像你这么聪明。”靳野如实说道。 佟思雅立刻说道:“那你……会因为赚钱全是我的主意,你就觉得……面上无光?” 靳野再次被震惊住,“我媳妇儿漂亮又能干,我为什么会面上无光?” “主要是现在政策不允许,所以我不能声张我媳妇儿很会赚钱。” “要不然,我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有个很聪明很会赚钱的媳妇儿!” “我媳妇儿是全天下最最最好的媳妇儿!” 佟思雅的脸“噌”一下就红透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靳野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人…… 突然一下子就这么会说话了? 靳野又认真说道:“我现在还不够聪明,所以只能给媳妇儿打下手,以后等我多见识见识,学会了,我就能多顾一点,让媳妇儿轻松一点。” 佟思雅一听这话,顿时急了,“那你会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门见人吗?” 靳野愣住。 “你怎么会这样想?”他反问佟思雅。 “我俩是夫妻啊,上哪儿不是一块儿去?” “我媳妇儿这么漂亮,我要天天守着。” “留家里不放心,怕别人来家欺负。” “也不放心让媳妇儿一个人出门,万一外头有人欺负她呢?” 说着,靳野看着佟思雅,一字一句地说道:“媳妇儿,以后我俩会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佟思雅长长地舒了口气,“靳野,你说话可要算数。” 靳野点头。 他隐隐感觉到,媳妇儿好像……有种说不出口的害怕。 她很害怕被人抛下? 想想也对。 她在城里的童家长到二十岁,可一旦查明身世,童家就毫不犹豫地把她扔到了乡下。 真半点儿情分都不留! 而乡下的佟家,到现在都没有接纳她…… 这么一想,她虽然有两对父母,但本质上和他一样,都属是孤儿。 靳野有些心疼。 毕竟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儿。 而佟思雅有两对父母,可两边都不当人! 靳野对佟思雅说道:“媳妇儿,你已经和我结婚了。” “以后咱俩才是一家。” “你城里的父母,和方岭村的父母……都已经外人了。” “你别管他们,顾着咱俩的家就行。” “以后我们多挣钱,再生几个孩子……” “把我们自己的家打理得好好的,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别管那些烂人。” 佟思雅吃惊地看着靳野。 半晌,她眼眶微湿。 靳野这人怎么这样啊…… 平时不言不语的,突然说那么多煽情的话,害她红了眼圈。 可是,他说的那些话,也正是她想要的人生啊! 佟思雅连连点头。 这一夜,让佟思雅极其难捱。 她切身体会到,一个吃饱了饭菜、浑身精力无处宣泄的强壮男人有多难缠! 第二天她揉着酸痛不已的腰醒过来的时候…… 居然已经中午了? 佟思雅当即决定,招待所的房子再续一天。 她必须要好好休息。 至于童承志所要求的,让她务必于15号赶回宁城的要求? 见鬼去吧! 今天都已经19号了。 什么都不如挣钱重要! 什么都不如好好休息重要! 就这样,佟思雅和靳野买了第二天一早发往宁城的长途班车车票,又在招待里休息了一天,隔天一大早才退了房间…… 佟思雅背着个斜挎包空手走着,靳野挑着担子背着包袱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块儿去了长途班车站。 进站之前,佟思雅看到车站广场前有小贩挑着箩筐卖青桔子,她便停了下来,花五分钱称了二斤,拿她的网兜装好,提在手里进了站。 靳野皱眉提醒她,“这种是山上的野桔子,很酸的。” 佟思雅一笑,“没事儿,不是拿来吃的。” 靳野愣住。 这会儿好多人都挤在检票口,等着检票进入月台,佟思雅没空解释。直到突破了验票、检票、候车,上车抢座等程序以后…… 佟思雅捡到靠前的双人座位以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掏出两块手帕,将青桔子的皮剥了下来,用手帕包好,叠了叠,做成一个挂耳式的鼻吸,亲手为靳野戴上,又调整了一下松紧程度,仔细确认过不会妨碍他的呼吸这才作罢。 这么一来,靳野的鼻子下兜着块桔子皮,鼻腔里透出清新浓郁的桔子香气。 车厢里混杂着的汽油味儿,各种货物、家禽粪便的味儿,不知谁脱了鞋飘过来的臭脚味儿、身上的汗馊味儿…… 全都被鼻下的青桔皮给阻断了。 靳野这才明白过来,佟思雅买青桔子的真正用意。 他看着她,笑得眼儿弯弯。 ——媳妇儿可真娇气。 他真的好喜欢她啊! 第86章 神医王扶松 没一会儿,班车启动。 这个年代的长途班车噪音超大,再加上路面情况也不好,破旧的班车行驶在砂石路上,引擎发出轰鸣的响声,惊天动地。 车厢外头扬起漫天尘土,来往的路人纷纷用手掩住口鼻快步避开。 而坐在车厢里的人们则如同被焖在高压锅里的黄豆——环境又焖又热,人还颠簸得厉害。 佟思雅昨天休息得不错,但今天为了早起赶车,五点多就起了。 她窝在靳野怀里补觉。 靳野从竹县搭乘班车到平县的时候,那是他人生意义上的第一次坐长途车,差不多七小时的车程,他晕车得厉害、呕吐到差点儿去世。 但这一次在平县去往宁城的长途班车上,佟思雅有了前车之鉴,做出了万全的准备。她不让他吃太饱,她找招待所食堂里的人要了点生姜片、用盐糖水泡好装在饭盒里,还买了青桔子剥皮夹在手绢里让他兜在鼻子底下…… 在上车之前,她更是用清凉油给他涂抹在太阳穴、耳后根等处。 这一次,靳野一点事儿没有。 且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佟思雅散发出清爽幽深的青桔香气,很好闻。 她还暖暖的、软软的。 他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他俩倒还好。 但车上其他人都不那么好了。 不知谁脱了鞋,车厢里弥漫着恶心的馊臭味儿,又因为外头灰尘大,坐在窗边的人也不敢开窗…… 这可是六月啊! 导致车厢里特别特别闷热、还特别特别臭。 终于有人忍不住大声呕吐了起来。 车厢里各种臭味儿混和起来,让不少本来不晕车的人也忍不住几欲作呕。 售票员显然早有准备,拎着装满了煤渣的撮箕和扫帚过来,将煤渣倒在晕车女乘客的呕吐物上,再重新扫进撮箕里,回到了车头那儿坐着。 那位呕吐的女乘客大约四十多岁年纪,身边还陪着个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称呼中年妇女为“师父”,看上去两人感情很要好,十分亲密的样子。 只见这年轻姑娘皱眉朝着坐在她前面的一个三十多岁瘦削的汉子说道:“同志!同志请你把鞋穿上好吗?” 那汉子假装没听见,闭着眼睛哼小曲儿。 年轻姑娘显然是个怆口小辣椒,一点儿不惯着这人,又大声说了一遍,“……哎,你脚这么臭,还有脸脱鞋?” 好嘛,这汉子还是闭着眼睛假装没听见。 姑娘火了,站起身,越过她师傅,伸出手,费力地将车窗抬了起来,然后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翘着兰花指,拎起那汉子胡乱扔在一旁的一只破鞋,毫不犹豫地直接扔出窗外。 乘客们瞠目结舌。 佟思雅扑哧一声笑了。 那汉子也不装睡了,猛然跳起身,冲着年轻姑娘大骂,“你有病吗你扔我鞋干嘛?” 年轻姑娘“哼”了一声,“反正你又不穿!” 汉子怒吼道:“我下车要穿啊!” “那你下了车再回头去捡呗!”年轻姑娘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谁让你你这么没有公德心?” “只图自己舒服就不顾脚臭薰坏了别人?” “那你要不要随地大小便?” “你是人!不是畜牲啊!”姑娘怒视着汉子说道。 汉子不服气,“我脚不臭!” 年轻姑娘讥讽他,“对对对,狗还觉得屎香呢!” 车厢里的乘客们哈哈大笑了起来。 汉子明显骂不过年轻姑娘,气得大吼,“停车!司机停车!” 售票员过来了解了一下情况,去告诉了司机。 吱呀一声,班车停了下来。 司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问道:“什么事?” 这司机是个壮汉,大约一米八几,生得膘肥体胖。 汉子莫名收敛了脾气,却依旧恶人先告状,“司机同志,这女的故意把我鞋扔到了窗户外……” 司机直接问道:“你鞋好好穿脚上,她给你撸下来扔车窗外头了?” 汉子:…… 司机骂骂咧咧,“就是你这个狗东西脱了鞋啊?薰了老子一路!” 汉子唯唯喏喏不敢吱声。 司机又问,“现在你想咋滴?下车自己走路去宁城啊?” 汉子急忙说道:“那哪成啊我买了票的!” 司机皱眉说道:“那你现在下车去捡回你的鞋……马上!鞋捡回来以后你要是再敢脱鞋老子一脚踹你下去!” 然后又吼道:“还不快去?” 汉子十分憋屈,“是那娘们儿把我鞋扔出去的,让她去给我捡!” 司机看了一眼瘦瘦小小的年轻姑娘,骂汉子道:“要捡你自己捡,不捡拉倒!老子懒得再为你费油踩一脚刹车!” 说着,司机朝着驾驶位走去。 汉子急了,吼年轻姑娘,“臭娘们儿,快把我鞋捡回来!” 年轻姑娘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售票员大吼,“那个男同志,你到底还捡不捡鞋了?不捡我们可就开车了哈!” 那汉子只好光着脚自己跑下车去,把自己的鞋捡了回来。 他刚上车,司机就一脚踩下油门—— 汉子没站稳,踉跄了几下就直接趴在了车厢的地面上。 还正好趴在中年妇女刚刚呕吐过的地方! 恶心得他干呕了几声。 年轻姑娘大声笑了起来。 佟思雅也笑了笑。 她掏出两个青桔子,递给年轻姑娘,“拿着,这个很酸,不能吃的,剥了皮嗅一嗅味道,对晕车有好处。” 年轻姑娘一脸的感激,很有礼貌地对佟思雅说了谢谢,然后才接过青桔子,剥下一片桔子皮递给她师傅。 她师傅连忙用手捧住桔子皮,凑到鼻端下深呼吸几下,惨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人色。 年轻姑娘为表感激,和佟思雅聊了几句。 姑娘叫陈九,她师傅叫王扶松,两人都是塔城中医院的医生。王扶松因为医术精湛,常常被各地中医院请去做讲座。 这一次,也是宁城中医院早早给塔城中医院发了函,邀请王扶松去做讲座的,师徒俩这才结伴而行。 佟思雅愣住。 这不对啊! 前世童承志就是请来神医王扶松给李成皓汉病,才平息了李家的怒火的。 佟思雅甚至还不远不近地见过“王扶松”一面,虽然到现在,她已经对“王扶松”没什么印象了,但非常肯定那位神医王扶松是个发须皆白的老人。 佟思雅万万没有想到,如雷贯耳的神医王扶松,居然是个……女的?而且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四十岁左右,还算年轻的样子。 这—— 还没等佟思雅从震惊的状态里走出来,就听到先前被陈九扔了鞋的那汉子突然大吼一声,“哎哟我xxxx……” 一顿粗鄙不堪的污言秽语过后,他又大骂,“这踏马是怎么玩意儿啊?又酸又苦!别是有毒吧?” 跟着,那汉子举着手里的青桔子,怼到佟思雅跟前,“你这玩意儿是不是有毒?你说!你——”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看清了佟思雅的模样儿。 汉子面上的笑容逐渐猥琐了起来,“哟,小妹妹,你叫什么?” 第87章 桔子有毒 佟思雅盯着汉子手里的青桔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不是我的。” 汉子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还不认?” 他瞪着一双豆大的眼,不怀好意地盯着佟思雅。 坐在她身边的靳野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佟思雅不动声色地按住他,示意他不要有任何动作。 ——佟思雅担心靳野又晕车,所以让靳野坐在双人座位的靠窗处,她则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上。 陈九和王扶松就坐在佟思雅隔壁,那汉子坐在陈九的前排。 佟思雅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桔子会出现在汉子的手上。 为了拿取方便,佟思雅把那一网兜的青桔捆在前座座位的旁边。 想来,那汉子应该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拿的。 “你凭什么说这桔子是我的?”佟思雅又问。 汉子满眼都是佟思雅美丽的容貌,一不小心说道:“就是你的!就是你的……是我从你网兜里拿的!你还敢说不是你的?” 乘客们一片哗然。 我去,还有比这更无耻的人吗? 自己偷拿了别人的青桔吃了,还来怪青桔太酸……甚至诬陷青桔有毒? 汉子色眯眯地盯着佟思雅,满脑子都是要怎么才能趁机揩这小美人的油…… 所以他拼命地把事情往大了说,“我吃了这桔子以后啊……先是觉得喉咙痛,然后觉得肚子痛,现在连头也痛了起来!” “你还敢说你这果子没毒?” “这种有毒的东西你为什么要带上车?” “现在要害死我了……” “我不管,你现在赶紧换到我这座儿来……” “帮我好好按摩一下肚子,哎哟喂啊我肚子痛!” “我肚子痛多久你就得帮我按摩多久!” “必须要一直按摩到宁城,然后送我去医院,再赔给我一笔钱才行!” 汉子越想就越觉得美滋滋的。 他可太聪明了! 这么一来,这个小美人儿就必须和他坐上七八个小时。 小美人儿的手一看就是细皮嫩肉的,按摩起来肯定很舒服! 到时候还能再讹小美人儿一笔钱…… 这也太爽了吧? 汉子看着佟思雅嘿嘿嘿地笑。 佟思雅却不按常理出牌。 她认真点头,“你要这么说,那就对了。” 汉子脸上的猥琐笑容逐渐消失。 对了? 什么对了??? 佟思雅一本正经地说道:“先前我还以为你就是吃了个普通的青皮山桔,被酸倒了呢!”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走偷了我的果子。” “现在知道了……” “你说得没错,我的这一网兜果子啊,看着像桔子,其实不是。” “它有剧毒。” “毒性很厉害,根本无药可解……” 汉子愣住。 陈九和王扶松也愣住。 她俩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青桔,甚至还……悄悄掰开了一点果肉,试了试。 这野生的山桔,除去香气极清爽浓郁之外,味道极酸、极苦。 以至于轻舔了一口以后,整个人都差点儿飞天了! 不过,除去味道不好吃之外,陈九和王扶松都很确定,佟思雅送给她俩的就是很普通的野生青桔。 所以? 这是佟思雅在吓唬人。 陈王二人抱臂看起了好戏。 佟思雅认真说道:“这种果子叫莱恩,腐蚀性很强,刚开始吃的时候会觉得烧喉咙,然后一路烧进胃里去。” “它会先腐蚀你的肠道,然后是你的胃。” “肠胃被溶掉以后,那些酸会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从坏掉的肠子渗透到其他的内脏,” “一部分会从你的嘴里翻涌出来……” “你的内脏你的脸、你的手脚最后都会被这些酸给溶掉……” 汉子震惊地张大了嘴。 乘客们半信半疑的。 主要是,佟思雅靳野、陈九王扶松,以及这汉子全都剥开了青桔。 而且也不是只有佟思雅一个人在长途班车站门口买了青桔,车上还有其他人也买了。 现在车厢里还弥漫着一股桔子的清香…… 大家觉得这就是很普通的野生青桔。 可佟思雅说得有板有眼的,像真的一样。 就,挺迷惑的,还有着不确定的心慌与害怕。 陈九转过头去,看向后头的乘客并且做出了一个“没事”的手势。然后又趁着汉子与佟思雅对峙时,没有关注到她,她又朝着那几个纷纷扭头看向后边儿的前排乘客也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乘客们更加笃定他们的猜测,不再像之前那么惊慌失措。 人人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汉子结结巴巴地看着佟思雅,“你、你胡说。” 佟思雅奇道:“我哪儿胡说了?” “你要是不信呢,也跟我无关。” “反正我已经把这毒果的利害关系说给你听了。” “是你自己要偷吃,我可没有主动拿给你吃。” “所以你后果自负吧!”佟思雅说道。 汉子觉得有一点点不妙,质问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既然这果子有毒,那你为什么还要带上车啊?被人误食了,岂不是会害死人?” 佟思雅,“我带了钱上车,你是不是想抢劫?” “我还带着耗子药呢,你要不要也偷来吃吃?” “人家司机还开着车在呢,你咋不去拆个轮子?” “你偷人东西你还有理了!”佟思雅抢白他一顿。 这时,汉子只觉得肠胃与喉间突然泛起一股强烈的酸意—— 佟思雅:那不废话吗?那么强酸苦涩的桔子吞下去,胃酸都盖不住! 汉子急了,急忙一手捂住心口,另一只手指着佟思雅,又急又气地说道:“这、这什么莱什么果的,真有毒啊?” 佟思雅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汉子惨叫了一声,“快拿解药来!” 第88章 好像又要发财了 佟思雅摇头,“没有解药。” 汉子不可思议地说道:“没有解药?!” 他崩溃了,“怎么可能……” “你没有解药你把这种毒果子放在身边?” “你就不怕别人误食了,会死?” 佟思雅纠正他,“没有别人,只有你。” “别人才不会无缘无故偷东西吃。” “是你贱,你才不问自取的。” “听天由命吧你!”佟思雅说道。 汉子惊呆了,连忙冲着车厢里的乘客们大声说道:“大家给评评理啊!这女的带着毒果子上车,害得别人中了毒……她、她就不想管了?!” 车厢里寂静一片,无人应答。 汉子气得怒吼:“你们就这么冷漠吗?看到有人活生生被她害死……也没有人给我做主吗?” 陈九悠悠闲闲地说道:“我们又没有偷吃别人的东西!” “人刚还给了我两个毒果子,特意说明了这玩意儿不能吃。” “你嘴馋了你想吃,你直接开口说啊!” “你饿得快要死掉了,人家有一口吃的能不接济你?” “就是这果子有毒,人家也会好好告诉你……” “你偏不,你就要偷着吃!” “吃完了你还要嫌人家的果子酸着你了!” “这么能耐你上天吧!”陈九越骂越顺溜。 汉子气得直喘粗气,却又被臊得无话可说。 因为陈九说的是实话呀! 现在这汉子就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可现在没人坚持他,人人都用非常冷漠、乃至于特别讥讽的眼神看着他。他只好捂着心口步履蹒跚地走到售票员身边,委屈又焦急地指着佟思雅,叽哩呱啦地告状。 佟思雅买的青桔子,这售票员也买了。 这会儿她口袋里还揣着两个呢! 所以她只是冷冷地问汉子,“那现在是怎样?你要下车自己去医院吗?” 汉子呆住。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售票员继续说道:“不想下车就回去坐好,别搞事。” “你越搞事,就越耽误行程!” “耽误的时间越多,我们抵达宁城的时间就越晚!” “你就不怕,万一还没到宁城你就挂了?” 汉子无语哽咽。 他只好回到座位上重新坐好。 这一回,他再迟钝也知道自己犯了众怒,不敢再吵、不敢再闹,也不敢再脱鞋了。 不过,除去刚吃完桔子半小时内有些胃酸烧心的症状之外,后来好像也再没什么不良反应了。 当班车于当天下午三点多如期抵达宁城长途汽车站时,汉子甚至还因为在车上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以后觉得精神特别特别好。美中不足的就是,肚子特别特别饿。 乘客们排队下车的时候,佟思雅的网兜里还剩下三五个青桔——不少乘客都来找她讨要青桔以治晕车,她大方的全给了。 佟思雅把那几个青桔递给汉子,“喏,拿去解毒。” 汉子涨红了脸。 整个旅程,他也不完全在昏睡,当然看到有不少乘客都去找佟思雅要青桔。佟思雅都会答应,同时还要嘱咐一声“这玩意儿酸得很别吃”…… 他一早知道,佟思雅说桔子有毒,就是口头上整治了他一番。 而且,陪伴城佟思雅身边的那个男人身高足有一米九……体格至少是他的两倍! 他当时到底怎么了,居然起了色心想要染指这样的女人! 汉子不敢直视佟思雅的眼睛,也不敢接佟思雅递过来的青桔,抱着自己的包袱飞快地跑了。 佟思雅笑了笑,回头一看—— 靳野刚爬上班车的车顶。 这个年代的长途班车是没有专门的行李仓的,乘客携带的大件行李,要么直接拿进车厢,要么全都堆在车顶。 佟思雅和靳野在平县收购了两担当归,想着这些当归体积大,气味也重,来的时候靳野把东西绑在车顶。 这会儿见靳野正帮着其他的乘客抬行李,佟思雅就站在一边等着。 陈九扶着王扶松过来和她打招呼,“小佟,这次谢谢你啦!” 佟思雅失笑,“谢我什么?不过是两个酸到不能吃的野桔子罢了!” 陈九一笑,又问,“你们这次,在宁城呆多久啊?” 佟思雅摇摇头,“不知道呢,看情况吧!主要是不知道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火急火燎的托人捎信让我们回来……” 说话之间,靳野那边已经整理好了,挑着担子过来了。 他刚一走近,佟思雅、陈九和王扶松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天然药材香气。 王扶松问道:“你们带的这是什么?” 佟思雅目光微闪。 她不动声色地说了一遍这些当归是怎么拿到手的,又赧然道:“也怪我,当时太冲动了,看到那位大叔可怜的样子,我就……一口气把他所有的当归都收了回来。现在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卖出去。” 然后她又自己给自己打气,“要万一卖不出去,那我就……自己留起来吃呗!当归是好东西嘛!” 王扶松闻言,掀开箩筐上盖着的油毡布,看了看当归的品相。 她想了想,对佟思雅说道:“我会在宁城中医院呆上半个月,如果你这些当归卖不掉的话,就来找我。”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你这是没有炮制过的当归,卖给中药铺的话,一块五一斤比较合适。” 陈九奇道:“师父,生制当归去年还七角一斤呢!” 王扶松白了徒弟一眼,说道:“你也会说那是去年的价了!” “今年市面上根本没有当归卖!” “咱们塔县那边的炮制当归都已经炒到三块钱一斤了!” “生制的当归,别说一块五一斤了,就是两块钱一斤也收不上来!”王扶松说道。 陈九“嘶”了一声,急忙对佟思雅说道:“小佟,要不这些当归你匀给我一些呗?” 佟思雅正要答应—— 王扶松却道:“我们不要,谢谢。” 说着,王扶松拉着陈九匆匆离开。 陈九急了,问道:“师父!小佟手里有当归我们为啥不要啊,囤点儿在手里,开方子才顺利啊!” 王扶松冷笑,“找我号脉看病的人海了去了!哪张方子里不含当归?你又打算收多少当归回来?又准备给哪些人开带当归的方子?左右都是人情,顾得上这头就顾不上那头!” 陈九懵懵懂懂明白了。 王扶松又道:“小佟手里有当归,她愿意卖给谁给谁,要是信得过我,她来找我……我也只是推荐她卖给宁城中医院!” “宁城中医院收了她的当归,还得炮制……你说说,要是我俩收了来,你有空来炮制那一百多斤的药材?” 陈九沉默了。 王扶松又道:“你再想想,要是有人知道我们手里有当归,个个都跟来磕头、求着你给,你给是不给?” “这个给了,那个来要,万一没了……你当然可以解释,但性命关天的大事,你敢保证病人家属不会猜忌我们?” “要我说呢,东西在中医院手里,就有人斡旋了。我们只管开方子,药材凑不凑得齐,是医院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最多也就是说,没了当归咱们再斟酌着用其他的药材代替了……” 陈九连连点头,“嗯嗯师父,我知道了!” 王扶松的这段话,不光陈九听得清清楚楚,佟思雅也听得清清楚楚。 甚至王扶松说完以后还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佟思雅一眼。 这让佟思雅觉得,王扶松的这些话,好像也是对她说的? 佟思雅赶紧朝着王扶松一笑。 王扶松矜持颌首,带着陈九匆匆离开。 第89章 我们先卷死他们,然后再躺赢 来到熟悉又陌生的宁城,佟思雅思绪万千。 前世一别,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宁城。 宁城是她的故乡,她在这里长大。 她理应对这里充满了感情。 可事实却是,她对这个地方深恶痛绝! 以至于—— 一踏上这里的土地,佟思雅的情绪就有些低落。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里。”佟思雅告诉靳野,“我以为人在旅途,可能会非常非常思念家乡,但其实……” “我对那些人的恨,好像已经超越了我对这里的爱。” “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永远也不要回来。” “再也不要跟那些讨厌的人见面。” 靳野静静地看着佟思雅,心想他对方岭村也有这种感觉。 他憎恶那个地方……简直到了极点。 但又因为佟思雅来到方岭村,他又按着她的要求建出了一幢连他也很喜欢的房子,这才觉得那地儿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甚至开始憧憬起未来的生活。 靳野说道:“你不喜欢这里,那以后我们就不来了。这次我们跟他们说清楚就好。” 佟思雅笑了笑,“咱们先去找招待所住下吧!” 宁城么,佟思雅还是很熟悉的,很快就找到一家地处清幽、环境优美的招待所,凭着介绍信办好了入住手续。 不过,在踏进这座肃穆又大气的“招待所”时,靳野发现气派的拱形石门上写的是“迎宾馆”三个大字。 进入石拱门以后,迎面就是三米多高的假山瀑布,旁边是绿意茵茵的各种盆栽盆景。 绕行过瀑布,后面是一大片整齐平整的漂亮草坪,草坪当中还点缀着开满了五颜六色小花的花圃。 清幽幽的一湾湖水与茵草、鲜花、蓝天、白云相伴,别提有多美了! 靳野头一回看到这么美丽的地方,简直疑心自己误入仙境。 但当他进入招待所房间的时候,又被吓了一跳! 这,这这这—— 房间宽敞明亮不说,入门处有一个衣柜,房间正中摆话着一张一米五宽的双人床! 大床的两侧,一边摆了一个床头柜,一个床头柜上放着一碟瓜子花生,另一个床头柜上放着一碟子葡萄。 大床的正对面是长柜,长柜上居然放着一台电视机!!! 以及,房间里还有一个小房间——里头居然是个可以洗热水淋浴的卫生间! 靳野惊呆了。 佟思雅笑眯眯地牵着他的手,带着他一点一点逛。 吃一把瓜子花生,吃几颗葡萄,坐在铺着柔软床垫的大床上颠了几下,拧开电视机开关调到中央一台看了会儿,然后又兴冲冲去卫生间里拎开了热水淋浴的花洒…… 佟思雅笑问,“这里和咱们在平县住的招待所不一样,对不对?” 靳野木然点头。 佟思雅解释道:“因为这里是迎宾馆,不是招待所,这俩招待的对象不一样。” “招待所招待的是咱们自己人。” “迎宾馆是用来招待外宾的。” “但现在……没有外宾啦,所以迎宾馆一般就是政府用来接待上级单位过来出差的人。” “现在是迎宾馆的淡季,没人入住,要不也不会便宜了我们。” 听了这话,靳野表示不同意,“不便宜,咱们在平县住是一块一一天,这里要三块钱一天了!” 佟思雅大笑,“要是旺季啊,咱们出三十一天也住不上!” 然后认真说道:“靳野,我带你来这儿,是为了让你提前体验一下……我想要过的生活。” 靳野一怔,突然明白了。 ——难怪她说,想要一间独立的浴室,前院想要平整漂亮的草皮,要有个爬了藤的瓜棚,亭子周围种上驱蚊花草,夏天的时候坐在瓜棚下吃饭、赏花、纳凉…… 靳野开始主动逛起这间屋子来。 松软厚实的床垫,蓬松柔和的棉被,样式简朴又高大实用的衣柜,门口摆放着的专门用来换鞋时坐的宽凳,浴室里纤尘不染的镜子,整齐钉在墙上用来挂毛巾的挂架,蹲坑厕所旁用来装卫生纸的小木盒,以及盛放在小木盒里的卫生纸居然是剪好的、一张一张的! 打量着这些细节,靳野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过得那叫什么日子啊! 以前他极讨厌方岭村的人,村里人都说他是野人,他也懒得管。 现在想想—— 他以前过的日子,岂不是真的和野人一样么! 那种什么也无所谓的日子,糊弄他自己也就算了。 现在他有了媳妇儿,可不能再让媳妇儿跟着他过那样的日子。 佟思雅舒服地瘫在床上,对靳野说道:“咱们现在在方岭村的那个家,也只是权宜之计……咱们不会在那儿呆太久。” “就是说呢,哪怕生命只剩下了最后一天,咱们也不能委屈着过、凑和着过。” “人活在这世上啊,就是吃好、喝好、穿好、住好、玩好……” “当然了,想要过得好,就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所以靳野,明天我们去逛逛新华书店!” “是时候给你我买些实用的书回来好好学习一下了!” 靳野喜欢她这么放松的状态。 他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又问,“以后我们不在方岭村了吗?那我们去哪儿?” 佟思雅从床上坐直了身子,正视着他,说道:“现在的知青下乡政策,不知拆散了多少家庭……所以我猜,这个政策不会太久。” “靳野,以后我们是要去城市生活和打拼的。” “所以我们要厚积薄发!” “别人躺平摆烂的时候我们卷起来……” “等到别人看到了我们的富裕,想来卷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抢先一步占领了先机,可以躺赢啦!”佟思雅越想就越高兴。 靳野不明白“摆烂”和“卷”是什么意思。 但也可以猜到,她的意思是——干点儿和别人不一样的事儿,积累别人没有的经验,以后才能先发制人。 靳野非常认可。 同时,他还挺好奇新华书店长什么样儿的。 第90章 回到最初开始的地方 在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佟思雅和靳野在迎宾馆里度过了悠闲又舒适的一天。 两人吃得好、休息得好,连着精气神也显得特别好,眼睛明亮有神,面色健康红润。 第二天,佟思雅和靳野起来以后在迎宾馆的餐厅里吃过早饭,这才回房收拾了一下,换好了衣裳。 佟思雅穿的是当初从宁城带到乡下的那身白底小绿花的确良衬衣,绿色军裤外加小皮鞋;靳野穿的是佟思雅之前给他亲手手缝的拼色小褂和土棉布深蓝色及膝短裤,脚下蹬着半旧的解放鞋。 其实,早在方岭村的时候,佟思雅和靳野就已经凭着卖猎物的钱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 在村里的时候,佟思雅和靳喜欢穿蓝底双白杠的运动服,柔软、不妨碍干活。 出门了,当然要穿料子裤加衬衣。 佟思雅甚至还带了两条漂亮的连衣裙…… 但现在,既然是要去童家,还是低调一点,穿回以前的衣裳。 佟思雅带着靳野去了副食品厂家属大院。 靳野打量着佟思雅从小长大的地方。 ——院子不算小,但因为林立的红砖住宅楼有好几幢,导致院内可活动面积不大。红砖住宅楼目测有个七八幢,每一幢四层楼高,家家户户都有阳台,阳台上晒满了衣裳。 不大的院子里三三两两的种了几株大树,大树下用水泥和砖块砌了石桌石凳。 也不知是谁家在晒被子和床单,斑驳的阳光从树冠间洒下来,将绿底红花的床单上那块缝着白色米袋布的补丁照得格外显眼。 这会儿正是职工上班的时间,院子里只有三五个老人,她们聚在一起坐在石凳上照看孩子们,这会儿全都惊诧地看着佟思雅和靳野。 “思雅啊你、你回来了?” “思雅你怎么回事了?” “哟这个点儿啊家里估计没人吧?” “思雅,这男的是谁啊?” 她们朝着佟思雅打招呼。 佟思雅大大方方的也和她们打招呼,然后介绍自己的来意,“我爸托人捎话让我回来,说家里有事儿……” “啊对了,赵婆婆,刘婶子,他是我爱人靳野。” “我们在乡下领证结婚了,就上个月的事儿。”说着,佟思雅把靳野拉了过来,领着他喊人、和婆婆婶婶们打招呼。 靳野心中欢喜,收起刺头,乖巧向长辈们问好。 老人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惊得目瞪口呆。 “啥?思雅你、你已经结婚了?” “你都已经结婚了,回来还有啥用哟!” 其中一个婶子嘴快,说道:“嗐,你就不该回来趟这个火坑哟!哎你干嘛?” 一言未了,她被身边人用胳膊肘儿戳了戳,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又道:“我的意思是啊你怎么不回来摆喜酒哈哈哈哈哈……” 没人说话。 这位婶子难堪极了,只好自己找补,“思雅啊,怎么、怎么结婚得这么突然啊?” 佟思雅羞涩含笑点头,毫不客气地把锅推给了佟铁牛和田秀英,“是的呢,是那边父母为我做的主。” 婆婆妈妈们面面相觑。 她们看着衣品不怎么样、身材还高大强壮到让人有点儿害怕的靳野…… 又看了着佟思雅…… 她们欲言又止,似乎是在为她这个年轻女孩儿感觉到惋惜。 最后她们摇头叹息,“结婚了好!结婚了才好哇……既然童厂长喊你回来,你就去看看他吧,然后早点儿回去!” 佟思雅笑了笑,拉着靳野先去了家属大院的小卖部那儿。 她是晚辈,又远道而来,总不能空手上门吧? 那就称二斤苹果吧! 小卖部大姐自然是认识佟思雅的,“哎哟思雅呀你回来了?怎么,这是刚回来?” 在大姐眼里,佟思雅是五个月前离开的。 可在佟思雅眼里,她却已经隔了二十年才回到这儿。 此刻看着小卖部里眼熟的摆设,再看看大姐亲切又熟悉的脸—— 佟思雅点头,一边挑苹果一边说道:“是啊大姐,我爸托人带话给我,说有急事儿让我赶回来看看,可我被乡下的事儿绊住了脚,一直耽搁到现在……” 然后她又问小卖部大姐,“大姐,你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小卖部大姐显然是知道的。 但她看了看左右,期期艾艾地没吭声。 佟思雅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发现小卖部里还有两三个面生的人,这些人不是副食品厂的职工和家属,估计是外面来的。 大姐问佟思雅,“挑好了吗?” 佟思雅加快了挑苹果的速度,很快就选好了。 大姐小小声说道:“过来这边儿付账!” 然后一马当先在前引路,将佟思雅引到了小卖部的后仓。 佟思雅招招手,把靳野也喊了过来,顺便把自己的网兜掏出来,递给大姐。 大姐一边拿网兜装苹果、上秤,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思雅啊,依我说呢你就不该来!” “这会儿趁童厂长一家都去上班了,你啊,把这苹果送家去……就赶紧走吧!” “要我说呢,童厂长也忒不地道了!” “虽说出了个抱错的事儿,可你好歹也是他养了二十年的闺女啊!” “怎么就那么狠心,招呼也不打的就把你给送到了乡下呢?” “然后还要把童四春给接回来!” “思雅啊你不晓得哟,童四春来了以后有多嚣张!” “我看她啊,一点儿没觉着她是童厂长的女儿……” “她觉着她自己就是童厂长吧!”大姐忿忿不平地说道。 佟思雅哭笑不得,“大姐,那你知道我爸为啥那么着急地喊我回来吗?” 大姐说道:“还不是因为李成皓的事儿!” “你走了以后,你妈就让徐婉若天天陪李成皓看电影。” “童四春不乐意了,也天天缠着要去看电影……” “后来不知怎么搞的,童四春在乡下的那个妈,带着女儿来了,也住在童厂长家!” “然后那个家啊就变得乌烟瘴气的!” “童四春的乡下妈比童四春的架子还大!不知道还以为她是童厂长的妈呢!” “啊,对不起呀思雅,我不是在你说你妈妈……”大姐赶紧向佟思雅道歉。 佟思雅啼笑皆非,心想大姐是真的越来越啰嗦,越来越爱八卦了,半天都说不到重点。 不过,多了解一下童家最近的情况也好。 于是佟思雅含笑说道:“大姐没事儿,我离开这儿小半年了,也挺想知道这边爸妈哥嫂们的情况的,你要是不忙你多跟我说说。” 要说起这个来,大姐可就精神了! 第91章 震惊全厂的顶级八卦! 小卖部的大姐告诉佟思雅:“那个童四春啊还真没把自个儿当外人……可惜童厂长一家都当她是外人!” 佟思雅卟哧一声被逗笑。 大姐说起了童四春在家属大院里的光辉事迹。 童四春从不搭理人,除非你喊她厂长千金!要是你喊了她本名童四春,她直接给你一个后脑勺! 徐兰姣和童大嫂、童二嫂不止一次吐槽童四春在家闹翻天,就为了要穿漂亮的衣裳裤子鞋子,还说童四春远不如佟思雅。明明是在乡下长大的,怎么那么会摆谱,人不勤快还特别会铺张浪费…… 有一次童四春和徐婉若发生了矛盾,童四春直接一把薅住徐婉若的头发,两人在院子里大打出手,童厂长和他的三个儿子都来劝,结果硬是没能分开她俩!最后徐婉若被童四春直接薅秃了一块头皮…… 说到这儿,大姐又神神秘秘地对佟思雅说道:“就半个月前,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佟思雅很上道地问道:“什么事儿?” 大姐压低了声音说道:“就那时候,童四春的乡下妈和乡下姐姐不是来了吗?也挤在童家……估计是那会儿看到徐婉若和李成皓天天出去逛供销社、看电影的,童四春心里不服气,觉着她自个儿才是厂长千金,徐婉若只是徐兰姣的侄女儿……” “就五四青年节那天晚上,咱厂子里不是请了放映队过来,在子弟学校的操场上放电影吗?” “不知童四春发什么疯,也有可能是,她以前呆在乡下,不知道子弟学校的广播室里连着放电影的音响……” “她把李成皓带到了子弟学校的广播室里,两人在那儿耍流氓!” “那些嗯嗯啊啊的声音啊,被当成了电影配音播了出来!” “当时全厂子的人都傻了你知道嘛!” “后来,大家都听到童四春尖叫了一声——” 说到这儿,大姐又问佟思雅,“你知道童四春说的是什么吗?” 佟思雅已经惊呆了。 其实,前世童四春也爬过李成皓的床,然后才发现李成皓没有小鸟的事儿,最终闹得不可开交…… 但这个秘密仅限于童家、李家的人知道。 绝对没有这么刺激。 佟思雅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 大姐惟妙惟肖地学舌,“童四春说,‘天哪——成皓哥,你、你怎么没有鸡儿啊!’” 佟思雅卟哧一声笑了。 这也太劲爆了吧? 大姐越想越好笑,继续说道:“然后哇,大伙儿都知道坏了,赶紧往广播室跑。” “结果广播室的门还被童四春反锁了!” “咱厂子里的保卫科长冲过去一脚踹开了门,果然看到——” “两个赤条条的妖精在打架!” “当时我也在!我反应快么,跟着他们一块儿跑了去。” “啧啧啧,童四春慌里慌张的已经穿上衣裳……” “李成皓不行,已经口吐白沫了都!” “而且我跟你说啊……” “原来李成皓他真的没有那个哦!” “夭寿啦,他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人啊?” 大姐三十多岁,是个爽朗的女人。 她跟佟思雅说起这事儿来,那可是一点儿不含糊。 可佟思雅毕竟是个年轻姑娘,又才和靳野结婚不久。大姐虽然大大方方的,佟思雅是真的不好意思…… 她面红红地看了靳野一眼。 佟思雅早就已经告诉过靳野,童家人的关系,也说过童四春和徐婉若都有想竞争李成皓的意思。可她实在不好意思很直白地告诉靳野,李成皓的身体情况…… 靳野站在一旁皱起了眉头。 他不傻。 之前媳妇儿向他介绍童家的情况时,他就已经有猜到,那个叫李成皓的男人,说不定已经觊觎他媳妇儿很久了。 说不嫉妒是假的。 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也是真的。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没有那个的男人。 那个李成皓,天生就是太监吗? 而这时,大姐才后知后觉地顺着佟思雅的目光,看到了靳野。 大姐被吓一跳,连忙问道:“哎你是谁啊?你怎么……” 佟思雅连忙拉住靳野,把他介绍给大姐,“大姐,他是我爱人靳野,我俩上个月结婚了。” 靳野在佟思雅的介绍下,向大姐打招呼问好。 大姐呆住。 她震惊地看着佟思雅,又看看靳野,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了。 半晌,大姐才艰难地说道:“你、你……思雅你、结婚了?” 佟思雅含笑点头,“我们才刚回来,还没安顿好呢,先赶着去看看童厂长他们,等有了空再请大姐吃喜糖啊!” 大姐的表情有些茫然。 但很快,大姐又很敏锐地从佟思雅面上看出了羞涩与情意。 她不由得又打量靳野几分,发现这男的衣品一般,但身材高大壮实,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看向佟思雅的眼神十分温柔宠溺…… 大姐是过来人,还能看不出这新婚小夫妻俩间的甜蜜? “好!好好好!”大姐由衷地笑了,说道,“既然你已经结了婚啊,那再好不过了!本来我看到你突然回来了,你还说是童厂长让你回来的……我正替你担心呢!” “你是不知道啊,当时事发时童四春是清醒的,可李成皓已经昏迷不醒了!” “送进医院去啊他差点儿死掉!医院连着一星期给他妈下了临危通知书……后来才捡回一条命来。” “等到李成皓好些了,他妈才来找童家的麻烦!” “可童四春已经跟着她的乡下妈和乡下姐姐跑了,徐婉若也跑了!” “现在童厂长天天被李成皓他爹给穿小鞋……” “我们都在猜,现在李成皓的名声废了身体也垮了,他还是李市长的独生子!看来童厂长必须赔给他一个媳妇儿,就是不知道到底是童四春嫁过去呢还是徐婉若嫁过去。” “没想到,原来童厂长打的是你的主意啊!”说着,大姐面露鄙夷之色。 佟思雅笑道:“那可不成,我已经结婚了。” 大姐又转忧为喜,“可不是呢吗!气死他哈哈哈哈哈……” 佟思雅付了买苹果的钱,又向大姐道谢,然后让靳野拎着苹果,准备走——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对大姐说道:“对了大姐,我们来的时候,在汽车站听到有人说,火车站那边有人在兑公债券?那利息多少你知道吗?” 大姐面露诧异,“什么?这年头还有人兑公债券?那不是好多年前就已经兑过了么?” 佟思雅笑笑,“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我去乡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好像记得谁手里好像还有公债券没能兑完又不记得到底是哪家了……” “这次回来的时候听说火车站有人兑这个,据说利息还不低,就想着回来通个气儿。” “那可能是我记岔了吧!” 说着,佟思雅和大姐告别,带着靳野离开了小卖部。 佟思雅心里很清楚,这位小卖部的大姐善良、热情、正直,唯一的毛病就是过于八卦。 想必在一小时内,“佟思雅已经结了婚还带着爱人来了”和“火车站有人兑公债券”的这两件事就会在副食品厂内传得人尽皆知。 这正是佟思雅想要的结果。 第92章 她还想吃腊肉!我都已经半年没闻过肉味儿了 佟思雅带着靳野去了童家。 果然,童家人都上班儿去了。 两人吃了个闭门羹。 佟思雅把那一袋苹果放在童家家门口,牵着靳野就离开筒子楼,去了副食品厂子弟学校的后门那儿。 这个年代虽然不让人搞个体经济,可子弟学校旁边就是托儿所,两个机构加一块儿也有二三百个孩子,一到放学时间,孩子加上来接送孩子的家长,人流量旺得惊人。 附近有不少农民会在农闲时分挑着担子来这儿卖点儿小吃,贴补一下家用。 眼下就有人架了煤炉,起锅卖麻辣豆皮。 其实就是后来的麻辣烫。 只是这会儿还没后世那么讲究,锅里就是开水。卖得多了,锅里的开水就自然而然成为了混着各种食物滋味的高汤了。 ——扁平筛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食材,有菠菜、海带、韭菜这样的素菜,也有红薯粉皮、米面卷儿这样的主食,当然还有河虾仔儿、田螺肉这样的荤菜,全都用细竹签给串了起来。 但份量最多的,还是豆腐皮。 顾客来了,先选串儿,素的一分钱两串,荤的两分钱一串。 选好以后就付账,卖豆皮的老爷爷把顾客选好的串儿放进锅里烫熟,出锅给刷上自个儿调配的酱汁…… 佟思雅拉着靳野过去,把素的、主食类的全都买了一遍。 荤的她不想要,害怕煮的时间太短、没办法杀死田螺和河虾仔里的寄生虫。 不得不说,老爷爷调的酱汁是真好吃,大约是考虑到来消费的都是孩子,酱汁虽然是麻辣味儿的,但不会特别辣,非常鲜,就连蘸素菜也那么好吃。 佟思雅和靳野消费了五角钱的麻辣豆皮,可把老爷爷给高兴坏了。 是啊,五角钱差不多就是一百串串串了…… 但依着靳野的饭量,这是不可能吃得饱的。 于是佟思雅又带着靳野继续去找吃的。 当然了,佟思雅一边领着靳野乱逛,一边向他介绍她的童年生活…… 她带着他找到记忆中藏匿在各个小巷深处、偷偷在自家院里开设的小食堂。 吃了秦婆婆家的白菜猪肉水饺, 吃了赵大叔家的芝麻酱拌面和卤蛋卤猪蹄, 还吃到了刀婶的韭菜烧饼配咸豆花, 以及刘大家的桂花甜酒糯米丸子和荷叶包猪油渣糯米饭。 直到靳野说吃饱了,佟思雅这才停止了觅食。 但她还是带着他去了一趟田伯伯家,先付账预订了两只脆皮烧鸡和八个煎荷包蛋、一整锅用二斤大米煮成的白米饭和一份炒腌菜…… 夫妻俩吃得饱饱的,美美的,然后往童家而去。 这时已经是中午一点多快两点钟了。 是的,佟思雅是故意搞那么晚、而且是吃饱了才去的。 她太了解童家人。 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佟思雅回来了,所以会等着佟思雅回家给他们做饭、收拾东西做家务呢…… 那就让她们饿着吧! 现在是盛夏,厂子的午休时间延到了两点半钟。佟思雅很想知道,童家人自己做的饭,到底是怎么样的山珍海味。 一上筒子楼—— 果然,童家人连房门都没关,佟思雅刚上三楼,就听到童大嫂抱怨道:“这思雅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到现在还不回来做饭,饿死我了!下午还要上班儿呢!姚晶,你先做饭吧!” 姚晶是童老二媳妇儿,闻言说道:“大嫂,我上星期做菜的时候被油点子爆到了手背,到现在还没好呢,还是你来做饭吧!辛苦大嫂了。” 童大嫂怒了,“就那么点儿屁事儿,一星期都还没好?” 姚晶阴阳怪气地说道:“受伤嘛伤在谁身上谁知道痛,要是大嫂理解不了这种痛呢,就自个来啊,等你也被油点子爆出个水泡出来,就知道有多痛苦了。” 童大嫂怒极,“你——” 佟思雅笑盈盈地喊道:“童叔叔,徐阿姨,我来看你们啦!” 屋里女人们的争执声音一顿。 童大嫂立刻迎了出来,“思雅啊你终于回来了!” 佟思雅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大嫂——她生得瘦高个儿,年约三十岁左右,皮肤有些腊黄,容貌清秀,就是一双三角眼里精光四射,闪着算计之光。 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是啊,一听说童叔叔托人给我捎了信儿,我马上就赶来了……” 说话之间,她带着靳野踏进了逼仄的童家。 大约十平米的狭小空间里摆放着一组破旧的木沙发,以及一张不大的方桌饭桌和四张条凳。另外客厅里还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看起来特别脏、乱、差。 除去已经跑路的童四春和徐婉若之外,另外九人全都大大剌剌地坐在客厅里,挤得满满当当。 佟思雅和靳野一进来,人人都盯着他俩看,眼神十分不友善。 靳野皱起了眉头。 佟思雅却笑盈盈的,自顾自地和这九个人打招呼,又把靳野介绍给他们,喊靳野也向他们打招呼…… 童家人的住宿情况是这样的: 童承志是厂长,分配到一套三居室的住宅房。 童家老大和老二其实也都各自分配了住房。 老大出于省钱的角度,把分配到的二居室给租了出去,两口子带着两个儿子搬到父母家来住,不但能省下一笔伙食费,还能收一笔房租。 老二见了,便也要占同样的便宜。但老二两口子的级别不够,都是单位的普通职工,没有分配住宅,只有住房补贴。 这么一来,童承志的这套小小的三居室里,就挤下了十一口人! ——童承志和徐兰姣睡主卧,主卧里放着一张高低床。童承志和徐兰姣睡下铺,佟思雅和徐婉若睡上铺。 ——童家的老大两口子带着俩孩子睡一间卧室。 ——童家的老二两口子睡一间小卧室。 ——童老三在客厅睡折叠床。 童家十一口人吃饭的情况是这样的: 童承志和徐兰姣、童家老大童思国和妻子王美芙,以及老二童思军五个人都是副食品厂的职工,厂子按职工的级别高低来放发福利饭票,这其实是给加班职工的福利,数额不多。 真要算起来,这些福利饭票也就只够两个壮汉吃上整一个月的白米饭,还不能管饱的那种。 但在童家,这些福利饭票成为这个十一口人的大家庭为伙食而付出的唯一开销。 为此,童家老大两口子、老二两口子闭口不谈在父母家免费吃住,平白赚到了房租、房屋补贴,反而还以自己贡献了福利饭票为荣,认为佟思雅、徐婉若和暂时还没工作的童家老三童思民占尽了他们的便宜…… 在过去,童家是佟思雅在当家。 所以她在厂区后山开垦了一块菜园子,种了不少南瓜、冬瓜、豆角、茄子、辣椒等蔬菜,甚至还养了些鸡用来下蛋。 福利饭票用来在职工饭堂买大米饭,蔬菜就吃自家菜园子里出产的。 由于菜园子的面积不小,平时佟思雅还会拿种出来的菜,和左邻右居换些油盐酱醋之类的……再加上她平时也学着别人去后山采点儿雨后蘑菇、冬笋香椿之类的,还会去山上的小溪那儿做个小小的拦鱼坝捞小鱼儿…… 这些东西她有时候会拿回来给家人改善伙食,有时候会拿去后巷卖掉,换成钱买点儿米面油什么的…… 童家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也算和和美美。 佟思雅离开童家以后,童家的生活质量一下子就垮了! 可童家人从来都没有惦记过佟思雅的好,反而人人都在怨她——佟思雅这人怎么回事啊?她下乡之前就不能把家里人的生活全都安排好再走吗? 佟思雅像完全没有看到童家人的怒气似的,转头一看,发现之前她拿来的那一网兜苹果已经被童家人拎了进来,放在茶几上,甚至已经被人拿掉、吃了几个。 佟思雅立刻指着那袋苹果,笑盈盈地对徐兰姣说道:“徐阿姨,来的时候我就和靳野说,咱来童叔叔家就像回自家一样,还买啥东西啊!可靳野偏说,这是走亲戚该尽的礼数……” 徐兰姣还没开口—— 童大嫂立刻对佟思雅说道:“是啊思雅,这里就是你的家呀,所以你赶紧做饭去吧!一家子老小为了等你,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呢!” 徐兰姣连连点头。 姚晶也一个劲儿的说是啊是啊,大家都惦记着你的厨艺…… 佟思雅微微一笑,“可我是来做客的呢!” “谁家的待客之道,是让客人做饭做家务的啊?” “我年轻我见识少,我什么也不懂,不如我去问问院子里年纪大的老人家?” “兴许是因为童叔叔级别高,是厂长,所以领导家里的待客之道确实和别人家里不一样呢!”说着,佟思雅就准备转身离开。 童家人集体语塞。 好气哦! 是佟思雅自己说,来童家就像来自己家一样,可以不用带礼物……虽说她确实带了苹果来!苹果虽然也很好吃,可他们更想吃米饭啊! 结果她又说她是客人,是来童家做客、不是来做家务的? 好像也挺有道理哈! 所以? 他们饿了这一中午的肚子,白受饿了??? 徐兰姣急了! 这段时间她们家丢的人还算少吗? 这种事再捅出去,童厂长的面子还要不要的! 她赶紧拉住佟思雅不让离开,又阴沉着脸吩咐俩儿媳,“美芙,晶晶,你俩去做饭,赶紧的!” 佟思雅连忙顺口提了一句,“大嫂二嫂辛苦了……我家靳野可是第一次上门,也不需要搞太多荤菜,蒸个腊肉就行!我这次回来坐了一路的车,头晕着呢,要个蒸水蛋吧……谢谢大嫂二嫂了!” 徐兰姣一听到腊肉和蒸蛋,心疼得嘴角都在抽抽。 童大嫂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了,幸好抓了童二嫂一把才重新站稳。 童二嫂直接气愤地嚷嚷起来,“她还想吃腊肉!我都已经半年没闻过肉味儿了……” 一语末了—— 童二嫂被童大嫂一把拽进了厨房。 佟思雅忍俊不禁 第93章 你赶紧和这糙汉离婚,改嫁李家的公子! 童家的大嫂二嫂进了厨房以后—— 童承志对老三说道:“思民啊,你带着明明曦曦下去玩一会儿。” 童思民不太乐意。 童瑞明已经四岁了,还能听懂人话;童瑞曦才一岁多,还得抱在怀里,吃喝拉撒都离不得人,还动不动就哭。 可没办法,童四春和徐婉若已经全跑了,根本没人帮带孩子。 童思民只好气冲冲地把曦曦抱起来,又喊了明明一声,三人离开了。 客厅里剩下了童承志、徐兰姣,童思国、童思军,以及佟思雅和靳野六个人。 童家人坐在木沙发上,佟思雅和靳野坐在饭桌前的条凳上,泾渭分明。 童承志阴沉着脸,盯着佟思雅看了一会儿,眼神又冷冷地转移到靳野身上。 说实话,今生再次见到童承志和徐兰姣,佟思雅心潮翻涌。 前世目睹荆向东和童四春的奸情后,佟思雅崩溃了。 她开始反思,为什么她一心善待身边人,却屡遭背叛。 难道真是她的问题? 直到前世临死前,佟思雅通过看电视看新闻的方式看了不少案例,才了解到“PUA”这个说法。 然后顿悟—— 无论是童家、还是佟家,甚至荆向东和童四春…… 其实都在PUA她!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努力忽视这些吸血的极品,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 当然了,如果有条件为前世的自己报仇的话,佟思雅也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如今,佟思雅努力摒弃内心深处对童承志和徐兰姣的惯性思维,含笑直视着童承志。 童承志大感讶异。 在他的印象中,佟思雅是个温柔怯懦的姑娘,虽然心里主意大,但总惦记着情分,成为愿意妥协的那一个。以前只要他一瞪眼,她就害怕得不行…… 怎么现在她居然用毫不畏惧的眼神回瞪着自己? 童承志眼神闪烁,败下阵来,便转头盯住了靳野。 靳野可没惯着童承志。 他懒洋洋抱臂而坐,姿势慵懒、不屑一顾。 在觉察到童承志不友好的眼神直视后,靳野轻抿薄唇,微眯着一双锐利雪亮的猎人眼,冷冷地盯着童承志。 他甚至还微蹙着眉头,打量童承志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具已经被捕兽夹给夹得支离破碎的兽身。 有种睥睨天下的鄙视感。 童承志一愣,感觉到青年对他的鄙夷与蔑视,不由得勃然大怒! “思雅,今天几号了?”童承志冷冷地问道。 佟思雅一笑,心想来了来了。 “您托张司机给我带话,说让我15号前赶到。”佟思雅温温柔柔地答道。 童承志冷哼了一声,隐忍着怒意,又问,“那今天几号了?” 佟思雅答道:“今天21号了呀!” 童承志“噌”一下站起身,瞪圆了眼睛怒视着佟思雅,陡然暴怒,“你也知道今天是21号了?!你也知道今天已经21号了!!!” 靳野想要发作—— 佟思雅不动声色的轻轻用膝盖撞了一下靳野的腿,成功地阻止了他。 就像佟思雅所预料的那样, 而童承志一唱白脸,徐兰姣立刻配合着出面唱红脸。 她亲切而又慈爱地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啊,你快点向爸爸道歉……” 佟思雅为难地说道:“徐阿姨,我太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向童叔叔道歉呢?” 闻言,童家人集体石化。 他们面面相觑,心想佟思雅怎么下乡几个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童承志是最最最生气的一个。 他绝不能容许家里有人挑衅他的威信。 童承志暴跳如雷,指着佟思雅的鼻子大骂,“你还敢顶嘴?去了一趟乡下你就沾染了一身的穷酸毛病!老子跟你讲话你还学会顶嘴了是吧?” 徐兰姣立刻苦口婆心地劝佟思雅,“思雅啊,你爸爸工作辛苦,你可不能惹他生气啊,快……向爸爸道歉!” 佟思雅咬唇说道:“可是,他不是我爸爸呀!” 童家人再次齐齐愣住。 童承志也愣住。 半晌,他再次勃然大怒,“老子养了你二十年,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是吧?” 佟思雅轻声说道:“童叔叔,当初您让我下乡时亲口说的那些话,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您说,我占了您亲生女儿应有的福份,替代您的亲生女儿过了那么久的好日子,我人品卑劣,不配呆在您家。以后大家相见,就当作不认识好了。” “您说,让我永远也不要回来。就算我在外头闯了祸、吃了苦头,您和全家人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也绝对绝对不会帮我。” “您还特别强调过,让我再也不要喊您爸,您会觉得恶心……” “这些,您全都忘了吗?”佟思雅一字一句地问道。 童承志被气得脑子发晕,心口闷痛。 可佟思雅说得没错,当初他在气头上,确实是这么说的——谁让当时李成皓对佟思雅情根深种,但佟思雅死活不同意嫁给李成皓呢? 童承志狠狠地瞪了徐兰姣一眼。 徐兰姣自然明白丈夫的意思——你上,先把气氛搞起来。 但徐兰姣突然觉得,自从佟思雅和童四春换回来以后,好像很多事件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去。 就比如说,从乡下回来的佟思雅居然敢当面顶撞老童、还和她硬碰硬? 徐兰姣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气又亲切,温柔地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啊,当初你爸爸是在说气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走的时候我交代过你,让你在乡下好好接受劳动改造?” “有朝一日条件成熟了,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回来的……” “怎么?你这是不相信妈妈的话?”徐兰姣温柔地问道。 佟思雅的语气比徐兰姣还温柔,“徐阿姨,您说的我都懂!” “都是客气话嘛!” “我哪敢当真?” “毕竟我是方岭村佟铁牛和田秀英的亲生孩子……” “我占了四春的位子那么久,哪儿还敢肖想回来啊!” “再说了,我真回来了,四春可怎么办呢?” 说着,佟思雅又道:“更何况这次也不是我故意耽误的,实在是……那边儿的父母做了主,把我许了人家……” 童家人再次瞠目结舌! 其实,他们在中午下班的路上,就已经听到院子里的家属们议论纷纷。 说佟思雅今天回来了,还带了个女婿回来! 那个女婿啊长得还蛮好,和佟思雅很般配的。 他们当时就觉得不妙。 但又觉得,还是先见了佟思雅再说。 现在,佟思雅果然带了个高大强壮的男青年上门?甚至还介绍说这个靳野是她的丈夫?! 这怎么可以!!! 童承志怒极失智,狂吼道:“佟思雅你翅膀硬了是吧?” “未经父母许可,你怎么能随便找个男人嫁了?” “我和你妈是怎么培养你、教育你的?” “世上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吗?看到男人就要嫁……” “这男的还一看就是个糙汉!是个乡下人!” “你赶紧和这糙汉离婚,给我改嫁李家的公子!”童承志一口气吼完。 佟思雅冷笑。 瞧,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第94章 今天就丫的拆了童家! 童承志吼完了以后,瞪着一双牛眼、喘着粗气看向佟思雅。 佟思雅没有生气。 她甚至还笑了。 徐兰姣赶紧打圆场,“是啊思雅,你别跟你爸爸犟——” “我们抚养了你二十年,自然是希望你好的。” “当初你爸爸跟你说的都是气话,你这孩子,怎么还真往心里去了?” “我们都是过来人,又是你的长辈,还能害了你?” “你好歹也下乡几个月了,乡下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儿,你心里没数?” “你就不想回城里来?” “可你要是真和乡下人结了婚,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佟思雅垂眸,依旧不言不语。 她太想多听一听童承志与徐兰姣的狡辩了。 前世的她,因为过于渴求亲情才会被他们PUA,而这一世的她,很想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看他们到底是如何唱念做打的。 果然,徐兰姣继续说道:“思雅啊事关人生大事儿,你可不能任性啊!” “你得为你自己考虑!” “你想想,你是一个有文化的城市姑娘,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呆在乡下能创造什么人生价值?” “你也得为家里人考虑啊!” “爸爸妈妈抚养你长大,不容易啊……尤其是,你还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我们把你照顾得那么好,你对我们一点感情也没有?” “要知道,呆在城市里,才不必吃太多的苦头。呆在父母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才能有个照应啊!” “思雅你……” 徐兰姣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 佟思雅笑了。 她反问徐兰姣,“徐阿姨的意思是,呆在乡下就不能创造人生价值?” “恐怕我不能苟同。” “至少在我人生的前二十年时光里,我一直呆在城市,为这个家、为所有的家里人燃尽自我,也并没有创造出什么人生价值。” “我现在呆在乡下,觉得很开心,这就够了。” 顿了一顿,佟思雅继续说道:“至于徐阿姨所说的养育之恩么……” 佟思雅定定地看着徐兰姣、继而看向童承志,视线又缓缓滑过童大哥和童二哥。 “在我七岁以前,确实就像徐阿姨所说的,得到过童家人的照顾。” “但自从我上了小学以后……这家里的哪一样家务不是我在做?” 徐兰姣面色一变,沉声说道:“思雅,你这是想要翻旧账吗?” 佟思雅点头,“说说清楚也好。” 徐兰姣一噎。 童大哥不乐意了,“佟思雅你是女的吧?女的做家务,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佟思雅微微一笑,“童大哥说的对,但你问过徐阿姨和童大嫂的意见了吗?” 童大哥被噎住,看了徐兰姣一眼,又看了看从厨房里探出半个头的王美芙一眼,讪讪的闭了嘴。 佟思雅笑问:“我下乡这几个月,家里日子不好过吧?” 众人皆尽沉默。 佟思雅看了靳野一眼,笑了笑,对徐兰姣说道:“徐阿姨,我爱人在呢,所以我也不是很想说我是怎么为这个家付出一切的。” “我怕他心疼我。” “但如果你很希望和我掰扯清楚的话,我也不介意从头说起。” 徐兰姣咬住下唇,有些心慌。 这事儿还真不能掰扯。 因为—— 根本经不起推敲。 佟思雅从小就善解人意,会心疼徐兰姣为了照顾一大家子天天下班回来做家务,也会心疼童承志干完一天的重活回来,瘫在家里连手指尾都不想动…… 她从有行动能力开始,就一直帮着徐兰姣干些力所能及的事。 到佟思雅上小学的那年,她已经会帮着做一家人的饭菜、洗一家人的衣裳、打扫屋子卫生等等。 后来佟思雅慢慢长大,为开源节流还学着厂里家属们,也去后山开垦了一块菜园子,种了不少菜…… 因为佟思雅的付出,童承志把所有的精力全放在工作上,又因为机缘凑巧,终于当上了副食品厂的厂长。 因为佟思雅的付出,徐兰姣三十多岁才有空去上厂里的夜校,脱盲之后又考了会计证,才转岗当上了厂子里的会计! 因为佟思雅的付出,家里积攒下丰厚的家底,风风光光的给童大、童二娶了媳妇儿…… 然而真假千金的事儿一闹出来, 童承志要求佟思雅嫁给李成皓遭到拒绝,一怒之下把她塞到乡下了! 一开始,童家人都觉得这是对佟思雅的惩罚。 佟思雅走了以后,他们才慢慢意识到,放逐佟思雅其实是对他们的惩罚。 没有人做家务了, 家里人天天为了谁做家务、谁多做了一点家务而发生争吵、推诿; 以前是家里不花一分钱就能吃上不错的饮食…… 现在菜园子荒废了,吃啥都得花钱买。大家也为了针头线脑的支出而争得面红耳赤! 温婉贤惠的佟思雅走了,来了个事儿精童四春,原来和和美美的家,现在天天吵天天闹! 客厅里,童家人全都陷入沉默。 可正在厨房里忙碌的童二嫂不乐意了。 佟思雅下乡的时候,童二嫂嫁进童家一年不到。从她的角度看来,佟思雅既不是童家的长辈、年纪还小,却一直在当家,这让她非常不爽。 让她更加不爽的是,童家人居然也很乐意听佟思雅的? 后来佟思雅走了,这个家乱成一团。 童二嫂屡屡被大嫂指使着干这个、做那个的,又积累了一肚子的怨气。 此时她看到向来强势的童家人居然在温柔可亲的佟思雅面前吃了憋? 童二嫂唯恐天下不乱,站在厨房门口故意大声说道:“好啊!那就来掰扯清楚!谁怕谁呀!” 这会儿靳野心里正难受着呢! 是,媳妇儿之前是有跟他说过童家的事儿。 可她从来没说过,她在童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今天、现在、此时此刻—— 他已经见识到童承志夫妇无耻的嘴脸。可无耻如他们,也不敢掰扯以前的事…… 这就证明着,他们心里有鬼啊! 靳野心疼万分,看着自家媳妇儿,气得眼圈都红了。 他那么温柔勤快的媳妇儿…… 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靳野也一字一句地开了口,“那就说说呗,我也想听。” 他攥紧了拳头,打定主意——今天就丫的拆了童家!要是这个仇拖到明天才报,就让他靳野断子绝孙! 第95章 钝刀子割肉,才能报答他们 靳野话一说出口,徐兰姣立刻表示反对,“以前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当务之急啊,还是赶紧解决眼前事……” 说着,徐兰姣狠狠地瞪了二儿媳姚晶一眼,还朝着二儿子童思军使了个眼色。 童思军会意,站起身走向厨房,又将妻子推搡进厨房里。 徐兰姣不想和佟思雅掰扯以前的事儿,一是自知理亏,二是觉得家里有靳野这个外人在、说那些陈年旧事儿实在太没面子了,三呢确实觉得还有比翻旧账更重要的事,那就是: ——如何平息李家的怒火。 以及,现在都已经中午两点钟了! 两个儿媳都还没做好午饭,再过半小时就要上班了! 可不能请假啊, 请一天假要扣事假工资不说,还会耽误全勤…… 徐兰姣急得大吼,“美芙,晶晶,你俩做好饭了没?” 厨房里,姚晶正和丈夫干仗呢! 最终姚晶挨了一巴掌,气得她扔掉手里的围裙,跺了跺脚,哭着从厨房里跑出来,狠狠地瞪了佟思雅一眼,又匆匆地跑出了门外。 徐兰姣只觉得头痛无比,问二儿子,“你俩又怎么了?” 老二童思军阴沉着脸,答道:“她作死!” 然后又道:“妈你别管她,我下去看看!”说着,老二也追了出去。 童大嫂不乐意了,站在厨房门口嗤笑道:“老二两口子在这儿给我耍奸呢?故意吵上一架,为的就是躲开今天不做饭?” “哼,我可不惯着她!” “四春和婉若走了以后,说好一星期七天我和老二家的轮流各做三天饭,星期天妈来做的。” “可上星期她就煮了两天饭,我多干了一天!” “这星期我已经做了三天,怎么也不该轮到我了吧?” “哼,就她姚晶会当甩手掌柜?我也会!” 说着,童大嫂也将系在腰间的围裙一扔,气呼呼往门外跑。 徐兰姣急了,冲着长媳的背影吼道:“你还有俩儿子呢!不管他俩死活了?” 童大嫂冷笑,“那不也是童家的种吗?你们童家人都不在乎,我一个外姓人操什么闲心呐!饿了就饿死了呗!” 说完,童大嫂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兰姣被气得脑门突突地疼。 童承志也被气得不轻,他觉得靳野是外人,还是个让人看不起的乡下人,结果这个乡下人倒把自家的丑事儿给看了去…… 气得童承志扬起巴掌就掴了大儿子童思国一记耳光,大骂道:“你看看你娶了个什么老婆!” 童思国自诩是家中长子,也是要脸的啊! 被打了一记耳光后,童思国也怒了,站起身恨恨地说道:“那还不是你们让我娶的?” 说完,童思国也气呼呼地离开。 徐兰姣被气得身形微晃。 佟思雅笑道:“这下好了,他们总算能出去买饭吃了!” 徐兰姣与童承志一呆,随即恍然大悟。 接下来,他俩就觉得无地自容。 因为佟思雅精准地扯掉了童家人的遮羞布啊! 童承志恼羞成怒,指着佟思雅骂道:“这还不是因为你!你在这儿开了个坏头,他们就一个二个的都跟着你学……” 徐兰姣立刻过来唱红脸,“思雅啊,你别生爸爸的气。” “他有胃病,饿久了就胃疼,不舒服!” “思雅,以前你最乖最孝顺了……” “你爸胃不舒服的时候吃上一碗你亲手做的汤面,他一下子就精神了……” 佟思雅适时阻止徐兰姣继续说下去,“可是徐阿姨,童叔叔不是我的爸爸呀!” 徐兰姣:…… 我看你就是不肯去做饭,对吧? 佟思雅诚恳地说道:“要是肚子饿了就自己动手做饭吃。”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这是小学生都懂的道理。” “徐阿姨,您和童叔叔不会这么幼稚,都快饿死了还在等着别人来给你们做饭吧?” 徐兰姣差点儿被气出内伤。 童承志也被气得不行。 家里人一个个跑了…… 现在连他也不想在家呆着。 一来是饿得不行,忍不下去想去外头找点儿现成的吃的;一是快到点儿上班了,实在舍不得请假、迟到、被扣工资;这三来么他还是希望能在佟思雅面前挽尊。 童承志只得按捺住腹里饥火与满腔的怒意,装模作样的对佟思雅说道:“丫头啊,这样儿吧,你呢也坐了一天的车,就在家里休息吧……有什么事儿啊,我们下午下班回来再说。” 然后他清咳了两声,假装不怎么在意地说道:“那啥,你也很久没来家了,这次回来,大家都高兴高兴,就……像你中午说的那样,蒸个腊肉再蒸个水蛋吧!大家都挺惦记你的厨艺的!” 童承志内心得意极了! 因为家里根本没有腊肉、也没有鸡蛋,甚至连大米都不够了…… 倒不是他家没钱买米,而是以往佟思雅当家的时候,没有花钱买大米的习惯。 这就给了童家人一种错觉:佟思雅没找家里要过一分钱,就能让全家人都吃饱吃好,那么他们也可以。 没想到,童家人的坚持,渐渐沦为吃得差、吃不饱,大家不得不背着彼此在外头拿钱买吃的。 回到家聚在一起的时候,谁都想回到以前那种: ——不干任何家务也能享有一个干净卫生的舒适环境,连着衣裤有人洗,娃有人帮带; ——下班回家就能吃上美味可口的饭菜; ——想干什么就干不用怕失败会带来什么后果反正有人兜底; 这样的理想状态中去…… 可是,佟思雅已经不在家里了啊。 这直接导致童家的生活质量越来越差。 现在佟思雅回来了,人人都盼望着生活能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去。 童承志打好了如意算盘以后,就准备出门了。 佟思雅笑道:“抱歉了童叔叔,我是你们家的客人,这主人不在的时候客人怎么能呆在你们家呢?” “靳野,我们也走吧!”她回头招呼了靳野一声,然后继续对童承志说道,“童叔叔,张司机帮您捎话给我的时候,我还真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呢!” “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这样吧我和靳野呆会儿就去买回程车票,我俩明天一早走……” 童承志一听,脸色顿时垮了,“别胡说,不许买回去的票!” 徐兰姣连忙劝道:“是啊思雅,你爸爸喊你回来,当然是有急事儿了!你可不能走啊!” “那到底是什么急事呢?”佟思雅故意问道。 童承志与徐兰姣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靳野—— 徐兰姣说道:“思雅啊这事儿呢你得听妈的,咱娘俩儿抽个时间私底下好好说说。” 佟思雅道:“靳野是我的爱人,我的事,不必瞒着他。” 徐兰姣:…… 她已经拿热脸贴了佟思雅的冷屁股很久,早不耐烦了。 徐兰姣拿起出门要背的挎包,冷冷地对佟思雅说道:“总之呢,家里不会无缘无故把你喊回来的!” “你就乖乖听你爸爸的话,好好呆家里,把这家里家外的家务活干好,再把晚饭做了。” “我们下班回来吃过晚饭会跟你细谈的。” 佟思雅也做好了出门的打算,“那可不成!这儿又不是我的家,回头您二位说家里少了什么东西又把要偷盗的罪名安我头上……那我就说不清了。” “靳野,我们走!”佟思雅说道。 靳野站起身—— 童承志见佟思雅油盐不进,被气晕了头,朝着佟思雅高高地举起了巴掌,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老子给你脸了是吧?” 佟思雅才不怕他呢! 靳野就在她身边…… 她现在可是安全感满满的! 果然,童承志的巴掌根本没捱着佟思雅! 靳野抬腿、一脚踹向童承志的膝盖。 童承志哪是靳野的对手。 他“哎哟”了一声,整个人马上就要扑倒在地。 接下来靳野又伸出手,轻松架住童承志的胳膊,阻止了他马上就要扑倒在地吃翔的姿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童承志的胳膊一扭,再拽着他一个推搡—— 童承志惨叫一声,被靳野带飞几步,整个人被直接重重摁在门后,发出“砰”一声巨响! 他根本分不清哪儿疼。 反正哪儿哪儿都疼! 疼得他五官扭曲、面露痛苦…… 徐兰姣惊呆了。 呆了半晌,她才尖叫了起来,“你、你干什么?” 靳野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什么?什么什么干什么?” 说着,他恍然大悟,“哎,我刚才是看到童叔叔要摔倒了,所以扶了童叔叔一把。徐阿姨,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对了童叔叔,你这是怎么了?”靳野好奇地问道,“您是不是不舒服啊,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不好?” 接下来,靳野很“好心”地又“扶”了童承志一把,再次把童承志往木门处一推搡—— 那道可怜的木门再次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然后, 木门它裂开了。 它裂开了!!! 童承志根本承受不了这种痛苦,一翻白眼就软软地昏倒在地。 靳野看着那道已经裂了一道口子的木门,万分诧异,对徐兰姣说道:“徐阿姨,您家的木门质量可真差啊……城里的门都这样吗?真是不经事儿啊!” 说着,靳野拈起兰花指,“轻轻的”用掰了一下木门上裂开那道口子。 于是—— 木门上那道仅仅只是开了裂的口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变成了一个大破洞!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徐兰姣被吓得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天!这手上不得有个百把斤的力气,怎么可能“撕”得动那么厚实的木门! 靳野倒是有心想拆了童家。 但他想了想,觉得一下子拆完了就不好玩了。 真给了这些恶人们一个痛快,那就太对不起他媳妇儿在这儿吃的亏、受的苦了。 他得用钝刀子来割肉,才能好好整治他们,给媳妇儿出气。 于是靳野决定点到为止。 他惶恐对佟思雅说道:“媳妇儿,城里的门怎么跟纸糊的似的,轻轻戳一下就烂了!怎么办啊媳妇儿,徐阿姨会不会逼我们赔她的门?不然我们还是把童叔叔叫醒吧!” 说着,靳野蹲下身子,冲着童承志大喊,“叔叔!童叔叔!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靳野一边呼唤,一边用蒲扇大的巴掌,咣咣咣几记耳光扇了过去。 童承志先被靳野的吼声吓醒,眼睛刚一睁开,靳野的巴掌就带着劲风掴了过来。 他被彻底打醒,又被生生打晕…… 徐兰姣被吓得两眼发直,捂着心口慢慢软倒在地。 佟思雅现在就是很想笑。 哼,当她看不出来吗? 这家伙是在学她的阴阳怪气。 还别说,狼崽儿一旦绿茶起来,真没她佟思雅什么事了! 这演技真是杠杠的! 第96章 没有的事!童厂长怎么可能挨打呢? 佟思雅心下暗笑。 她站在一旁,等到靳野动完手,这才打开了那道破了条大口子的木门,离开了童家。 这个点儿正是下午上班的时候。 好几个邻居从楼上走下来,朝着童家探头探脑的。 其实呢,也是因为大家都听到了从童家传来的动静,才提前了二十分钟下来…… 主要是为了看看童家怎么了。 结果,大家看到了许久不见的佟思雅! 邻居们纷纷向她打招呼: “思雅?还真是你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思雅啊你最近还好吗?” “思雅,你身边这后生是谁?” “哟,思雅啊童厂长家这是怎么了?怎么大门破了?” “思雅,你回来以后还走吗?” 佟思雅含笑和大家打招呼,一一回应: “王叔叔好,我今天刚到。” “李阿姨,我最近还好,谢谢关心。” “唐婶,我在乡下已经结婚了,他是我爱人靳野,靳野,快向唐婶打招呼。唐婶就住在这楼上,我小时候唐婶可照顾我了!” “刘大姐,明明太淘气了,把童厂长家的木门给破坏了……” “陈哥,我这次回来是因为童厂长有了难处,喊我回来解决问题的,忙完了我还要和我爱人一块儿回乡下去的。” 听了佟思雅的话,众邻居们面露诧异。 人人都瞪大了眼睛打量着靳野。 不得不说,靳野除去穿着一身不怎么样的寻常衣裳之外,整个人的气质还是蛮好的。 他个子高又生得壮实,最近伙食好整个人容光焕发的,端的是丰神俊朗。 要是抛开他的农村身份,就凭着这样貌、这气质、这身材…… 放在城市里也是一等一的婚恋市场抢手货! 而且他和佟思雅站在一块儿,看起来就很般配! 众人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佟思雅的表情。 见佟思雅的表情恬静,笑容甜蜜幸福…… 众人明白了,纷纷祝福她: “思雅啊恭喜你!早点儿回乡下去吧!” “结了婚以后就过好你和新女婿的日子啊!” “结婚以后住在哪儿不重要,重要的和你一起过日子的人!” “思雅啊你年轻,新女婿看着也是个好的,以后你俩会越来越好的……以前的事儿就算了!赶紧回乡下去,别在这儿呆了!” “是啊思雅,好好过好你现在的日子……” 邻居们语焉不详的暗劝,让佟思雅心里泛暖。 看来,童承志两口子的龌蹉心思,大家全都心知肚明。 所以大家明里暗里的都来劝她,表面上是让她赶紧回乡下,其实是在告诫她:这里危险,速离! 这让佟思雅改变了对这县城的看法。 ——以前她会因为讨厌童家人而不喜欢这座城,现在她觉得,无论是哪个地儿,都生活着好或不好的人们。 佟思雅谢过邻居们,和靳野手牵着手下了楼。 刚走到楼下,冷不丁就看到老二童思军两口子正站在楼下吃东西,还有说有笑的。 童思军吃的是韭菜烧饼,姚晶吃的是卤水鸡腿。 佟思雅毫不犹豫地抬起头,朝着楼道里大吼了一声,“徐阿姨!童二哥和童二嫂给您和童叔叔买了吃的来!是韭菜烧饼和卤鸡腿儿!” 童思军和姚晶齐齐愣住。 两人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瞪视着佟思雅。 佟思雅朝他俩一笑。 楼道里传来了徐兰姣的吼声,“老二!你给我上来!马上上来!” 童思军狠狠地瞪了佟思雅一眼,又咬了一口韭菜饼,然后将韭菜饼的边缘给咬平整了,这才匆匆上了楼。 半分钟不到,童思军又冲下楼来,追上了佟思雅和靳野,愤怒地吼叫道:“佟思雅你还是人吗?” “你居然打我爸?” “你还把我家木门给砸烂了!” “你是白眼狼吗?怎么是个狼心狗肺的人!” “就算你是个杂种,我爸妈不也抚养了你二十年?” “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没完!” “赔钱!不赔上万儿八千的,今天你别想走!” “你也别怨哥狮子大开口,你自个儿算算,家里养了你二十年,是不是得花那么多钱?”童思军不管不顾地冲着佟思雅大吼。 这会儿佟思雅身边还围着一圈儿邻居呢! 佟思雅也不含糊,听了童思军的话,直接掉头往回走。 她在与童思军擦身而时—— 童思军伸出手,想捉住佟思雅。 佟思雅压根没给他正面,直接越过。 靳野适时出手,一巴掌重重地拍在童思军的手背虎口处。 巨大的力量使童思军的整一只手瞬间失去了感觉…… 他甚至感觉不到痛。 但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云端,两条腿软得和面条似的。 姚晶气坏了,一手叉腰一指着靳野破口大骂,“你这个死不要脸的乡巴佬!这可不是你们乡下!这是宁城副食品厂!我男人是童厂长的儿子!你怎么敢打我男人的?我、我要报警把你抓起来……” 童思军不耐烦地吼姚晶,“你快跟上去看看,别让那小贱人再打我爸了!” 听了这话,姚晶吃了一惊,心里佟思雅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打公爹? 姚晶来不及细想,急忙追上了佟思雅。 这时,佟思雅走回到筒子楼那儿,也没上楼,就站在楼道那儿,扯着嗓子喊,“徐阿姨!刚才童思军说,我打了童厂长?” 过了一会儿,徐兰姣颤抖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没有!没有的事!” 佟思雅太了解童家人了。 童承志和徐兰姣两口子极爱面子,绝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承认童承志被打了,而且还是被养女的丈夫给打的! 这种丑闻要真传了出去,但凡有个好事者多问上一句为什么……岂不就把童家的里子面子全都撕开了,光天化日的任人嘲笑? 所以童徐二人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佟思雅回头看了姚晶一眼,微微一笑,说道:“呐,你亲耳听到的吧?你婆母亲口说的,我可没打你公爹。” 姚晶:…… 其实姚晶也不相信,纤瘦苗条的佟思雅有揍人的能力。 要真打了,说是那个靳野动的手,她还更相信一点。 可她丈夫刚才当着人说,是佟思雅动的手…… 现在,连她婆母都亲口说没事,她这个当儿媳的还能怎么办? 姚晶只好咬着嘴唇侧开身子,避开佟思雅几步远。 佟思雅笑笑,走到靳野身边主动牵住他的手,和他一起朝着厂外走去。 只是,刚走了几步,就有人喊她,“思雅?思雅是你吗?” 佟思雅一转头,看到了一个推着自行车,烫着头、身穿灰色短袖上衣搭配黑色及膝百褶裙的中年妇女正含笑看着她。 第97章 靳野居然喜欢看物理 佟思雅很有礼貌地冲着中年妇女打招呼,“李阿姨好!” 眼前这中年妇女叫李玉娟,是市长李朝的妻子,李成皓的母亲。 李玉娟上午轮休在家,一直没出门,也就没听到满院飞的有关于“佟思雅回来了”和“佟思雅结婚了”等小道消息。 这会儿她正准备出门去办事,突然远远看到一个漂亮得不行的姑娘。 当时她就在想:哪来那么好看的姑娘,怎么这么漂亮,完全不输给佟思雅啊! 近了一看,还真是佟思雅! 这会儿李玉娟定定地看着骨细肉丰、纤秾合度的佟思雅……越看就越满意。 别说小皓一直很喜欢佟思雅了,就连李玉娟也喜欢佟思雅这姑娘! 论长相,整个宁城也找不出比佟思雅更漂亮、身段更好的姑娘了; 论家世,就算佟思雅不是童承志的亲生女儿,那也是养了二十来年的养女,教养和气质在这儿摆着呢! 论脾气,李玉娟可是看着佟思雅长大的,当然知道佟思雅不光长得好看,还特别温柔,跟谁说话都是轻言慢语的,不但怜老惜幼,还是个特别会持家的姑娘! 李玉娟也知道,佟思雅对她儿子压根儿没意思,甚至还隐约流露出想搓合小皓和徐婉若…… 放以前,李玉娟也没办法。 佟思雅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厂子里男女老幼都爱她。 她不肯和小皓好,谁也拿她没办法。 可现在,小皓的名声可全坏在童四春手里了! 老童现在正亏欠了他李家! 所以? 让童家赔给自家一个儿媳妇,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她只是点拨了老童几句,老童立刻悟了,还说会尽快解决这事儿。 现在佟思雅回来了…… 李玉娟打量着眼前的佟思雅,觉得佟思雅好像更漂亮了、更白净了! 佟思雅也笑眯眯地看着李玉娟,然后把靳野拉了过来,“靳野,这位是李阿姨。李阿姨的儿子叫李成皓,成皓哥和婉若姐是一对儿,他俩和院子里的小刚、小林、小芳和我都是一块儿长得大的。” 李玉娟的脸色垮了下来。 她这才注意到,佟思雅身边还陪伴着一个身材高大强壮的英挺青年。 不过,李玉娟还没来得及问问佟思雅这男的是谁。 她着急想纠正佟思雅,说李成皓和徐婉若才不是一对儿…… 然后冷不丁地听到佟思雅又说道:“李阿姨,他是我爱人靳野,我俩半个月前刚刚领证结婚了。” 李玉娟瞳孔地震! 她面上的笑意甚至还来不及消散…… “你说什么?”李玉娟失声惊呼,“佟思雅你、你……你结婚了?” 佟思雅羞涩地点头,又补了一刀,“下乡前童叔叔跟我说,我是方岭村佟家的女儿,让我以后多听我亲生父母的话。” “所以我听他们的话,嫁给靳野了。” 说着,佟思雅还拽了拽靳野的衣角。 靳野老实巴交地向李玉娟打招呼。 李玉娟又打量了靳野一番,不得不承认,自家儿子可能除了家世之外,真什么也比不上这个青年…… 佟思雅完全没有给李玉娟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问道:“对了李阿姨,成皓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李玉娟心里突突狂跳了起来。 佟思雅又抢着说道:“……他是不是生病了呀?” 李玉娟拼命地深呼吸—— 佟思雅又道:“是这样的李阿姨,这次我和我爱人靳野回宁城来的时候,半路上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她叫王扶松,三横一竖王,扶持的扶,松树的树……” “她是个女中医,大约四十多岁,是塔县有名的女神医,目前正在咱们宁城中医城开讲座。” “李阿姨,要是成皓哥真的身体不好了,不妨去找找王医生看看,就说是小佟介绍的,她认识我,我在长途班车上还送给她两个青桔呢!” 李玉娟呵呵假笑了两声,“承你惦记了……好了我还有事儿,小佟我先走了啊!” 她现在是又羞又恼,连对佟思雅的称呼也从亲切的“思雅”变成了疏离的“小佟”,并准备等她外出办完事儿回来以后再去找童承志算账…… 于是,李玉娟推着自行车遛了一会儿,骑车离开。 佟思雅看着李玉娟的背影,笑了笑。 ——李玉娟精明强悍,掌控欲还强,在她的控制下,李成皓就个后世所说的妈宝男!所以李玉娟很清楚,她儿子的身体是不可能医治得好的! 现在佟思雅在李玉娟面前说什么神医王扶林…… 李玉娟是不屑一顾的。 但佟思雅想要的效果,就是提前让李玉娟知道真正的王扶林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正在什么地方。 这么一来,童承志不找人假扮王扶林也就罢了,要真敢这么做,李玉娟分分钟就能当面拆穿他! 佟思雅心头大石落了一半儿,喜滋滋牵着靳野的手,小两口一块儿离开了副食品厂家属大院,然后直奔宁城新华书店。 新华书店里的书,倒是不需要凭票购买,毕竟在这个缺衣少食的时代,不是人人都舍得花钱买书的。 但是,六一儿童节刚过。 每一年的六一,国家都会给学生发放购书券,可以抵钱用。 有的家庭为了贴补家用,会把孩子手里的购书券收集起来低价卖给黄牛党。 佟思雅在新华书店门口看到了好几个鬼鬼祟祟的黄牛党…… 最后她花了很少的钱,换到了不少购书券。 佟思雅挑了不少书,大部分是社科类的,比如说《全国土壤分配与治理》、《母猪产后护理》、《池塘动植物的培养》、《水稻常见病与治理》等等…… 然后佟思雅又让靳野挑书。 靳野却呆呆地盯着玻璃柜里的几本书。 佟思雅看了看,发现他盯着看的,是《高等数学》、《微积分》、《物理基础论》和《物理学进化》等等…… 佟思雅扬眉。 他喜欢这一类的书?能看懂吗? 她正准备开口问,突然听到靳野喃喃说道:“这些书,我家里也有。” 佟思雅愣住。 靳野挠挠头,对佟思雅说道:“我不买书。” 佟思雅想了想,对售货员说道:“同志,麻烦您帮忙推荐几本物理学入门、小学数学、初中数学书吧!” 售货员麻利地挑出了书,摆放在柜台上。 佟思雅让靳野先翻书看看。 来这儿只看书、不买书的人大有人在。 新华书店的售货员见怪不怪,只是交代一下不能把书页弄脏,就走开了。 靳野拿了一本书物理入门,直接坐在柜台前的空地上,开始翻阅起来。 佟思雅没吵他,也拿了一本书捱着他坐下,一块儿看。 不知不觉—— 就到了新华书店打烊的时间! 在售货员不耐烦的催促声里,佟思雅回过神来,一看腕表…… 什么? 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所以她和靳野在这儿津津有味的看了三小时书? 佟思雅赶紧将之前售货员为靳野推荐的那几本书也买下,两人拎着用牛皮纸和绳子打包好的两捆沉甸甸的书,笑眯眯地往回走。 “回去你可得好好向我交代,你为什么看得懂物理书!”佟思雅笑问,“还有,咱家什么时候有那些物理书了?” 她明明记得,靳野告诉过她他是识字的,而且还写得一手漂亮的飞白体。那是靳爷爷过世前,言传身教着教会了他的。 靳野压低了声音答道:“我也是不记得了,看到这些书才想起来。” “爷爷临死前准备了一个地窖,就在咱家卧室的地底下。” “里头收藏了不少古董和我爸妈的书……” “爷爷交代过,如果世道容不得那些古董,那就一辈子都不要拿出来。” “但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我爸妈的那些书……以前我不知道那些书里写的什么意思,看起来很难懂的样子。” “你让人帮我挑的这几本书,倒是很浅白,我能看懂。”靳野说道。 佟思雅欣喜道:“真的?那太好了!靳野,这几年呢是上天安排给我们的最好的充电时间。我们可一定要在这段时间里,把该学的想学的全都学好、学精!” “这样吧,以后我们每年都来一次新华书店,在来新华书店之前,必须要把前一年买的书全都看完……”佟思雅越说就越兴奋。 靳野失神地看着佟思雅。 媳妇儿不是很爱挣钱的吗? 他爷爷留下的那些古董也很值钱…… 为什么她听到了就像没听到一样,反而在为他喜欢看物理书而感到高兴? 佟思雅倒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兴冲冲地安排着行程: “靳野,我们先回副食品厂后头的巷子那儿去,取回咱们订的烧鸡和米饭,然后我们把吃的和书本全都搬回迎宾馆。” “今晚我们就好好吃顿饭,好好休息好好看书!” “明天一早呢,我们先去中药材公司打听当归的价格,找机会抬一抬价。” “明天下午我们去副食品厂,我还有事儿找童厂长呢!” “我们争取后天把当归全部脱手……” “大后天咱们就要往回走啦!” 说着,佟思雅开始有些想念她和靳野的新家,“咱们出门的时候,你把那些狼给关在空院子里,我好担心它们把我的丝瓜藤给毁了啊……” 靳野莫名的高兴起来,“不会的,它们不敢。” 佟思雅听了,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它们不敢?” 靳野垂眸看她,“你就不好奇,村里人为啥叫我狼崽吗?” 佟思雅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啊?” 第98章 狼崽儿与酥皮烧鸡 佟思雅一直以为,方岭村的乡亲背地里喊靳野是狼崽儿,是因为他这人不怎么合群,还记仇。 没想到—— 靳野告诉她,“当年爷爷还没咽气,他们就在外头守着。爷爷一死,他们都来帮忙……实际上是进屋打量我家有什么东西……” “等到爷爷入土为安的时候,我家的房子已经被他们给拆了。” “米缸里没有一颗米,水缸也被搬走了,我实在饿得不行,就上后山啃生菌子。” 佟思雅顿时心疼了。 靳野继续说道:“我在山上遇到了狼,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狼。它掉进石缝里出不来,我把它捞出来的……” 听到这儿,佟思雅被吓一跳! 靳野说道:“那会儿还小,以前有爷爷的庇佑,真不知道狼和狗的区别。” “我以为是没人要的流浪狗,想养一只。但是小狗引着我越走越远,最后……我到了狼窝里。” “那时候也是性子虎,看到整一窝二三十只狗,我高兴坏了,觉得我要是领着这么多狗回村里去,以后谁还敢来拆我家?” “我开始自以为是的驯狗。” “但那些狗特别狠,老想咬我。” “我就想,那我就打败它们,打到它们服输为止吧。” “我天天揍它们,揍不过我就爬到树上去歇一会儿,摘点儿野果子吃吃,睡个觉什么的。” “休息好了我再下来,拿着树枝继续揍它们。” “折腾了大半个月吧……” “我想驯服它们的过程,其实它们也是在训练我。” “我把最大的一只狗给打服了,搓了根绳子栓它脖子上,牵着它回村想耀武扬威……” “没想到所到之处,村里个个哭爹喊娘的,到处乱蹿。” “我回头一看,才知道——” 说到这儿,靳野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原来那一窝三四十只狼全都默默地跟了过来啊!” “它们齐唰唰站一排,村里几十只狗,叫都不敢叫一声全夹着尾巴逃得远远的……” 佟思雅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靳野继续说道:“听了村里人的解释,我才知道我驯服的是一群狼!” “被我牵下山来的,其实就是狼群里的狼王!” “村里几个老的给我下跪,说给我一些粮食,让我把那些狼赶走。” “我想着要是养只狗,给它吃点剩饭啥的应该还能养活。” “可那是狼……” “我连我自己的下一顿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养它?” “我把狼放了。” “不过,后来我常出去挖陷井狩猎的时候,还会常常遇到狼王。” “它已经认识我了,和我的关系还不错。” “有时候狼群里添了小狼崽儿,它还会叼下山来让我看它的崽儿……” “被村里人撞见过几次,就什么流言都出来了。” “有几年遇上旱灾,村里收成不好,狼王它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它很聪明,知道我的陷井在哪。” “有时候它会领着狼群把獐子狍子野鹿野羊什么的故意往我陷井里赶,然后一直徘徊在附近等我过去收猎物。” “我去巡察陷井的时候就把猎物弄上来,它们吃大部分,我拿走一部分吃,它们也没啥意见。” “后来老狼王死了,新狼王就是当年引了我去的那只小狼……” “我跟它也还算是朋友。” “现在我估摸着,第二代狼王可能也死了,又换了新一任狼王。” “新狼王不认识我,好几次我和它打照面的时候它居然还敢跟我对峙!” “所以我就把它捉了回来……” “放心吧,狼很扛饿,半个月啥也不吃它不会死,但一到了晚上它就会嚎叫。” “但这跟我俩没啥关系,反正我俩不在。” “村里人肯定受不了,为了不让那些狼日夜嚎叫,他们会给狼送点吃的。”靳野说道。 佟思雅越想越好笑。 她其实也不喜欢方岭村。 前世的她,也曾经很想融入这个环境。 却一直格格不入。 男人们总是念念不忘她“爬了”荆向东的床,一见她,眼里闪着下流的光;跟她一开口,说的全是荤段子! 女人们暗恨男人们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明里暗里的看不起她、编挤她…… 所以佟思雅对方岭村向来没啥感情。 只是,她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靳野也过得那么艰难。 这会儿听到靳野说,村里人可能会彻夜忍受狼王的嗷叫…… 她笑眯了眼。 佟思雅挽住靳野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说道:“以后我们好好学习,在这几年里努力进修到大学水平,再生几个娃娃……” 等到改革开放的时候,我们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不过,佟思雅没能说出后一句。 因为靳野打断了她的话,喃喃重复她的那句“再生几个娃娃”…… 他低头看着佟思雅,眼睛亮晶晶的。 嘿嘿,他喜欢娃娃! 他想要一个和媳妇儿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女娃娃,娇娇软软会撒娇,天天娇着嗓子喊爸爸妈妈,还像她妈妈一样聪明伶俐…… 他还想再要一个像他一样强壮的男娃娃,以后长大了好好保护他妹妹和他妈妈…… 真是想想都觉得欢喜、期待。 佟思雅面一红,呸了靳野一声。 这货,一说到生孩子的事就来劲儿了! 可一想到那他贲张强壮的肌肉,精悍劲瘦的腰,与那永动机一般不知疲倦的精力…… 佟思雅面红耳赤。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到了副食品厂附近的巷子那儿,找田伯伯拿了中午预订的两只烧鸡、煎鸡蛋、一锅米饭和一份炒腌菜,然后搭乘公共汽车回了迎宾馆。 回到迎宾馆里,夫妻俩美美地吃了一顿饭。 田伯伯做烧鸡的手艺一流! 选的鸡是他家自养的一年鸡,还没下过蛋的。鸡皮薄、皮下没有脂肪,鸡肉尽嫩。处理好的整只鸡先用他的秘方酱汁腌制入味,再用炭火慢慢烤熟。 所以烧鸡表皮金黄酥脆,鸡肉却嫩得入口无渣,还带着浓郁的汤汁! 鸡肚里还塞着削了皮的七八个土豆,将整只鸡撑得大大的。 不光烧鸡好吃,被焖熟的土豆也很好吃。 佟思雅吃了一只烧鸡腿和四五只盐焗土豆就已经饱了。 又在靳野的苦劝下,强撑着吃下一只油盐煎荷包蛋配上两三口米饭…… 她再也吃不下,摆了摆手。 靳野确定她是真不愿意吃了,这才敞开肚皮,把所有的米饭、烧鸡、油盐煎荷包蛋以及烟腌菜全都吃完了! 他快手快脚地收拾好锅碗,陪着佟思雅下楼去散步消食。 ——她俩睡的房间在三楼,楼下就是圆卵石铺好的小路,两边是绿草茵茵的草坪。盛夏的傍晚,太阳还没完全下山,挂在天际发出温柔的金光。温度已经凉快了下来,很适合散步。 饭饱肉足的佟思雅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吹着迎面而来混着花草香的清风,笑眯眯地对靳野说道:“以后我们也要住上漂亮的大房子,有湖,有草坪……忙了一天工作后好好放松一下,这种感觉真的好好啊!” 靳野连连点头。 这一边,佟思雅和靳野幸福甜蜜的吃饱吃好,相依相偎地在风景优美的湖边散步。 那一边,童家人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 因为李玉娟杀上门来啦。 第99章 步步紧逼 李玉娟外出办完事儿一回到家,看到了无所事事躺在床上看小说的儿子李成皓。 李成皓将小说一扔,兴奋地坐起身,叫嚷道:“妈,我听院子里的人说思雅回来了?你快请她到家里来玩啊我好久没见她了!” 李玉娟的一颗心儿瞬间被高高提起。 犹豫半天,她才说道:“小皓啊,其实我觉得佟思雅这人吧……配不上你。” 李成皓的脸垮了下来,“是她看不上我才对吧?” “上次就是因为我请她出来看电影,她不肯,她才会被童叔叔撵到了乡下去的。” “妈,按说……乡下的日子不好过吧?” “她都已经吃到了苦头,知道违抗童叔叔会得到什么下场了……” “思雅肯定已经知道她犯的错误了!” “要不她也不会回来!对,一定是这样!” “她以后肯定不敢再拒绝我了……” “妈,你赶紧去跟童叔叔说,让他把思雅嫁给我好不好?” “妈我不喜欢徐婉若,她老找我要东西,一会儿要我给她买手表一会儿要我给她买皮鞋的。她还作,连牵下手都不同意!哼,她长得没思雅漂亮,要求可比思雅多多了!” “我也不喜欢童四春,她好丑还长了龅牙,她还给我灌了药害我出了那么大的丑……” 说着,李成皓嘟着嘴向李玉娟撒娇,“妈,妈!我的好妈妈……你帮我把思雅叫来嘛!我在家闷了好久了,妈,我现在已经很确定自己的心意了,我喜欢思雅,就喜欢她一个人……” 李玉娟心如刀绞。 说实话,这段时间以来,儿子常常和她说诸如此类的话。 以前李玉娟心里还会酸溜溜的,觉得儿子这是媳妇还没娶上呢、就忘了娘…… 后来她又自己宽慰自己:没事儿,第一步得先把佟思雅娶进门,第二步才是好好敲打一下佟思雅,必须让佟思雅知道她李玉娟才是李家的女主人!至于调教好佟思雅让以后毕恭毕敬地服侍她、侍候小皓这样的事儿……不着急,留着以后慢慢来吧! 没想到,佟思雅居然已经结婚了!!! 李玉娟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在李玉娟的印象里,佟思雅温柔羞怯,总是笑脸向人,几乎从不违逆长辈。 所以童承志要送佟思雅下乡,佟思雅就默默离开,一不纠缠二不争取的…… 现在,佟思雅结婚了? 依着佟思雅逆来顺受的性格,肯定是她的乡下父母给她做的主!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 下午她看到佟思雅的时候,佟思雅确实是这么说的。 这么一想,李玉娟气愤极了。 她觉得放逐佟思雅下乡可真是条屎计!童承志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明知道佟思雅长得有多漂亮性格有多温柔,居然还要把手无缚鸡之力的佟思雅给送到乡下去? 瞧瞧,小皓好好的媳妇儿就这么飞了!!! 李玉娟深呼吸—— 她按捺住心底的怒火,强颜欢笑地做好饭,喂儿子吃了; 又烧了洗澡水,亲手帮儿子搓澡,侍候他换上衣裳; 又跑去切了一盘子用冷水湃了一下午的西瓜,细心地用牙签将西瓜籽全都剔除掉,将纯果肉送到儿子手边; 最后温柔地吻了吻儿子的额头,这才含笑退出房间。 接下来,憋了一肚子邪火的李玉娟怒气冲冲地来到了童家。 童家这边还没能吃上晚饭。 自从家里少了佟思雅以后,童家的日子就一天过得不如一天。 后来徐婉若和童四春也跑了…… 长媳王美芙和次媳姚晶就为了家务活,天天吵架干仗! 今天也不例外。 王美芙说,明明说好了俩儿媳每周做三天饭,这周她可已经做足了三天,怎么也该轮到姚晶做了。 姚晶则哭哭啼啼地举起她的手——上星期她做饭的时候,锅里的油花在她手背上炸出了一个水泡。姚晶哭诉自己是多么的不容易,并且拿以前佟思雅还在家的时候是怎么照顾病号来说事儿…… 闹得徐兰姣和童承志头昏眼花。 他俩中午都没能吃成饭。 童承志还被靳野给胖揍了一顿! 不过,童承志爱面子,没好意思让外人知道他被个乡下人揍了,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硬是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没事儿。 殊不知,全厂职工都看到他面上肿成五指山的巴掌印儿了! 这会儿王美芙和姚晶还在为了谁做饭的事儿闹。 气得童承志踹了一脚稳稳当当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报纸的老大,又一巴掌拍掉了拿着半导体收音机听评剧的老二,骂道:“她俩不肯做饭,那你俩去!” 老大老二对视了一眼,齐齐转头看向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小说的老三,还异口同声地说道:“老三去!” 童老三还没来得及吭声—— 有人砰砰砰地敲门。 被靳野撕坏的木门还没来得及修。 从裂开的口子那儿能看到,来人是李玉娟。 童承志和徐兰姣都觉得有些不妙…… 因为他俩已经猜到了李玉娟的来意。 夫妻二人同时闭了闭眼,竟不约而同地想道: 倘若思雅还在家,这破掉的木门一早就已经被她修理收拾好了!还用等着儿子儿媳们在这儿相互推诿? 倘若思雅还在家,她肯定已经笑脸迎向,只要花上几句话的功夫,就能顺利地帮着安抚住炸了毛的李玉娟。 倘若思雅还在家…… 这会儿李玉娟猫下腰,透过木门上的那道口子,看向童家,还阴恻恻地说道:“童厂长,徐姐,你俩在家啊?” 童承志和徐兰姣对视了一眼,强颜欢笑刚打起精神—— 童老三一个鲤鱼打挺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飞快地跑到门口,打开门,点头哈腰地把李玉娟请进家门,又阿谀奉承地向她打招呼,然后对父母说道:“爸、妈,我出去有点儿事,晚饭不回来吃了。” 说完,童老三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童老大、童老二面面相觑,都在后悔刚才为啥没有抢先一步离开。 他俩正准备以做饭的借口躲进厨房里去—— 王美芙与姚晶已经冲进了厨房,还争先恐后地和李玉娟打招呼,“李阿姨,就留在家里吃晚饭吧?我们做饭很快的……” 童老大、童老二再次被抢占先机,很是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赔着笑脸请李玉娟坐下,然后各自坐在父母身边。 李玉娟冷笑,开门见山地对童承志说道:“童厂长,今天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童承志努力想要朝李玉娟露出真诚的笑容…… 可他嘴角一裂,就牵扯到脸上被靳野掌掴的地方,疼得他眦牙裂嘴的。 他只好捂着脸陪笑,“应该的、应该的!” 李玉娟道:“我就问你三件事儿!” “第一,佟思雅已经结了婚……你们怎么不早说啊?还一个儿劲儿的跟我说会让佟思雅嫁给我们小皓?” “第二,童四春给我儿子下药,把我儿子害成那样儿,这事儿怎么说?” “第三,我们李市长马上就要出差回来,主持考核各企业负责人资格审查了!童厂长,你希望我怎么向李市长交代?” 童承志额头上冒出了涔涔冷汗。 第100章 跳进佟思雅挖的第一个坑啦 李玉娟的质问,令童承志心如擂鼓,继而心如死灰。 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李、李夫人,您、您别着急,我、我们……有事儿好好商量,好好商量……” 李玉娟一笑,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啊,那我们就一件事情一件事情的说。” “首先这第一点,童厂长,你当初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会让佟思雅嫁给我们小皓的!” “你……不会不认账吧?” 童承志张大了嘴。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他不想赖账。 可佟思雅她确实已经结了婚,还把她男人也带来了…… 那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徐兰姣弱弱地开了口,“李夫人,您别生气……” “我来说几句,要是说得不对,您给个指示就好。” “我的意思是呢……” “那个——其实呢,结了婚也可以离的嘛!” “您说对不对?” “哈哈哈哈我就是说说、说说而已!”徐兰姣紧张兮兮地说道。 李玉娟愣住。 她还来不及发表自己的意见—— 然而徐兰姣的话,已经启发出童氏父子的无限灵感! 童承志,“有没有可能,她根本没结婚,而是提前收到了风声,故意找个男的回来当挡箭牌的?” 童老大,“还有一种可能,就她确实结婚了,但乡下嘛又不讲究!大多数乡下人结婚根本不打结婚证,就是办两桌酒意思一下就算了……这种应该也不算正式结婚吧?” 童老二,“我们想个办法把女的藏起来,把男的赶走……那男的是外地人,在我们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他能怎么办?就算他想干什么时候,咱报公安啊,把他抓起来坐大牢不就得了……” 李玉娟久久不语。 徐兰姣大着胆子说道:“李夫人,我们思雅向来脾气好。这一时半会儿的,她可能会对我们有点儿意见,这也是在所难免。等过上一段时间她自己想开了就好了……您说说,是不是这样?” 李玉娟冷笑,“那这事儿就得分成两个说法了。” “一个说法是,佟思雅没结婚,她找了个男的来骗我们,是吧?”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她宁愿牺牲自己的名声,也不愿意嫁给我们小皓,这强扭的瓜能甜吗?我能放心把儿子交给这样的女人?” “别一个说法是,她真结婚了,然后你们让她离婚,再嫁给我们小皓?” “那你们又有没有想过,我们小皓可是初婚啊!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怎么可能配得上李市长的独生子?” “现在全厂子的人都知道佟思雅已经嫁人了……” “我们小皓怎么可能跟一个乡下人抢老婆啊?!” 徐兰姣眼珠子一转,明白了李玉娟的意思,连忙问道:“李夫人,我们家除了佟思雅之外,还有婉若和四春呢!” “婉若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四春她……呃,有点儿不懂事但教教就好了!” “她俩还都是黄花闺女呢!” “那个,只要我们好好劝一劝她们,把道理讲通了……” “她俩都挺喜欢成皓的!之前还为了能和成皓一块儿去看电影争得你死我活哈哈哈哈……” 听了徐兰姣的话,李玉娟陷入沉默。 李玉娟一直把佟思雅当成她家儿媳的最优人选。 可佟思雅那么高调地当着全厂子的人,说她已经结婚了…… 那么佟思雅就已经出局了。 毕竟李玉娟的丈夫位居高官,是万万不能传出儿子霸占别人妻子的丑闻的。 目前徐兰姣的这个建议—— 说不上好。 无论是徐婉若,还是童四春……李玉娟一个都看不上,她儿子也不喜欢这俩其中的任何一个! 可她的儿子已经是半个废人了。 还能有什么选择余地呢? 这时,徐兰姣看懂了李玉娟面上的犹豫表情。 她立刻说道:“李夫人您放心!我会好好敲打婉若和四春的,婉若和思雅从小就是被我一块儿教育培养出来的,婉若也很优秀,只是以前被思雅比了下去,她心里过不去……” “四春呢,我再教教她……或者您也不用担心,毕竟有我在嘛,我会一直教她的。” “这两个孩子,无论成皓选了谁,都是我们童家的荣幸啊!” 李玉娟冷哼一声,“你最好真的是。” 童家人一听,知道李玉娟在这个问题上松动了…… 他们刚松了一口气—— 冷不丁又听到李玉娟说道:“那咱们来说道说道第二个问题。童四春把我儿子害成那样……这事儿怎么解决?” 童家人又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发出整齐划一的声响。 关于这一点,徐兰姣没有任何把握,不敢轻易开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童承志。 童承志脑门上爆出了密集的汗珠。 半晌,他猛喘了几口粗气,才视死如归地对李玉娟说道:“放心吧李夫人,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成皓的!” 李玉娟冷笑,“哦,你能把他治到什么程度?” 说到治疗,李玉娟是最最最气愤的! 童四春给小皓下了药以后就跑了,也没说上一声她到底给小皓下的是什么药。 这就导致了,医生根本没办法给小皓对症下药。 小皓几度病危,折腾了大半个月才捡回一条命来。 现在人差不多好了,能吃能睡能坐能走的,就是这事儿太丢人,害得小皓不敢出门怕被人议论…… 李玉娟花了不少钱才治好了小皓的病,现在童承志还有什么脸来说什么治好不治好的?? 童承志只知道,李成皓在半个月前已经出了院,现在在家休养。 可李成皓也已经半个月没出过门,没人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这会儿面对李玉娟锐利的目光,童承志很心虚。 他低下头,喃喃说道:“肯定能治好的,治到和当初一样好……我去给他请来最好的医生!肯定可以治好的……” 李玉娟被气笑了,“你有这个本事,把小皓治得和当初一样好?” 童家人都不敢吭声。 这时,王美芙在厨房里炒好了一碗炒腌菜,姚晶为了抢功劳,飞快地端着那碗炒腌菜,从厨房里跑出来邀功,“李阿姨,马上就能开饭了,您再等一等啊!” 跟着,姚晶又听到了李玉娟说的那半句话,热情而又奉承地说道:“李阿姨您一定要相信我爸爸!他可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放心吧,他说能行就一定能行!” 其他人的脸色白了白。 童老二狠狠地瞪了姚晶一眼,但姚晶并没有觉察到,而是觉得自己既抢了王美芙炒菜的功劳,又在李玉娟面前露了脸,更加捧了公爹一把…… 姚晶美滋滋地又回了厨房。 李玉娟盯着童承志,一字一句地问道:“所以说——” “童厂长,你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你说行,就一定行,对吧?” 童承志骑虎难下,只得点点头。 李玉娟一笑,态度立刻变得缓和了起来,“既然这样,那我们小皓的下半身幸福就全靠你了……” 她说得含糊,语速也快。 童家人没听清她说的到底是“下半生”还是“下半身”…… 很快,李玉娟话风一转,“听着,你可是当着你家人的面,答应了我的!” “要是过了今天你就不认……” “那就不要怪我们李市长铁面无私了!” 说着,李玉娟站起身,径直走向大门口。 刚一打开门—— 好家伙! 那破了个大洞的门外,居然站着乌泱泱一大群人! 男女老少都有,人人都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听,个个手里都捧着饭碗…… 也不能怪这些爱吃瓜的“猹”。 实在是,这个时代基本没有任何娱乐项目。 现在李家童家是仇人,李玉娟气势汹汹来找童承志麻烦,童家的大门又破了个大洞…… 爱吃瓜的“猹”们得了消息,飞快从大院里不同的地赶过来看热闹。也难为他们了,不大的走廊上挤了二三十人,居然还能做到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也多亏了这份安静,才让他们一个不小心就把李玉娟和童家人的对话给听了个一清二楚! 李玉娟从童家一出来,毫无征兆地和吃瓜群众们打了个照面。 她愣了一下,顿时恼羞成怒。 但她自诩身份,也不便发火,回过头狠狠地瞪了童承志一眼,转身就走。 徐兰姣一追出来,看到自家外头至少围了二三十个来看热闹的家伙,差点儿被气死!她一通输出,把围观的群众全都赶跑了…… 这时王美芙也已经做好了饭菜,招呼大家来吃。 姚晶在一旁加油添醋,“爸,我大嫂今天炒的这腌菜有点儿太咸了……不过呢,还是很送饭的!” “妈,中午的时候不是说好了,晚上吃腊肉和蒸水蛋的吗?怎没有啊?” “嗨,我们家大嫂啊什么都好就是太会当家了,省下那么多钱也不知道花哪去了……” 王美芙被气得半死,端着手里的一碗涮锅汤就朝着姚晶泼了过去,“我给你脸了是吧?不动手光等着吃你还挑三拣四的……” 姚晶尖叫了一声,大哭起来,“童思军你看她!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没完!” 最终,俩妯娌之间的战斗演变成俩兄弟之间的斗殴。 童承志和徐兰姣又累又饿,完全没有精力管,也不想管了。 就这样,一旁的两对年轻夫妇正在互殴,另一旁老两口招呼着俩孙子赶紧吃饭,当然了,他俩自个儿也狂吃猛塞的…… 徐兰姣压低了声音问丈夫,“承志啊,你答应了李玉娟,请来神医给李成皓治病?可是,这世上哪个神医啊还能把太监治出根儿来的啊?” 被饿狠了的童承志拼命扒饭。 一口气扒完整一碗饭,童承志才说道:“我……我又不是医生,我只是,花钱请个神医来。那至于神医能不能治好李成皓,那得看医生的吧?” 徐兰姣一呆。 童承志继续说道:“顶多也就是,一个医生看不好我就再找一个医生呗……一年找不到就找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二十年,总能……” 徐兰姣恍然大悟。 她看着童承志,满眼的敬佩,“还是你聪明!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办这事儿?” 童承志又添了一碗饭,就着炒腌菜两口三口扒完,这才说道:“听说塔县有个神医叫王扶松,最近在咱们宁城中医院开讲座……明天我去找王医生问问看。” 徐兰姣连连点头。 第101章 自作孽 昨天佟思雅浅浅地和靳野讨论了一下生娃娃这个问题…… 谁知靳野非要和她深入的交流。 这就导致,第二天她完全起不来床! 赖床到上午十一点,佟思雅才懒洋洋起来,呵欠连天的洗漱过,换好衣裳,和靳野一块儿出了门,去了中医院。 当然了,在去中医院之前,她拉着靳野先在迎宾馆里饱饱地吃了一顿饭。 这就导致当佟思雅和靳野赶到中医院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一点了。 中午时分,中医院的门诊处一个人也没有,到处都静悄悄的,佟思雅有些犯难,不知要上哪去找王扶林和陈九。 可来都来了,白跑一趟,又让她觉得不死心。 佟思雅对靳野说道:“我们跑完这两层门诊室,找不着人就走吧!” 靳野点点头。 于是,两人走了一圈儿楼下,然后跑到楼上…… 佟思雅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女声: “同志,你到底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这—— 这是王扶松的声音啊! 佟思雅眼睛一亮,转头看向靳野,在他眼里也发现了惊喜。 两人朝着声音所在的科室走去。 然后另外一道让人更加熟悉的男声—— “王医生,你可是有名的神医啊,连这样简单的病,你都不能治?” 佟思雅和靳野又齐齐停下脚步,对视了一声。 这……是童承志的声音啊! 王扶松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同志,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我是中医内科医生,不动刀的!” “你朋友的儿子生殖器没了,我一个中医能有什么办法?” “你该做的,是马上把你朋友的儿子送到人民医院去做接驳手术!” “什么?十几年前就没了?” “你……同志,你是来找茬的吧?” 也不知道童承志说了些什么,总之听起来,应该是在哀求王扶松。 但从王扶松的回答看来—— 佟思雅猜测,童承志和王扶松说的就是李成皓的病因。 这时,王扶松生气地说道:“那也不可能!” “你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他已经脱落了十几年的生殖器,能靠着吃药,重新长出来?” “那你是不是想通过吃药,再长多一个脑袋或者多长几只手脚出来呢?” 佟思雅差点儿笑出声音来! 她当然知道,童承志这是在替李成皓寻医问药呢。 但童承志还是挺有童心的哈,居然想到了靠着喝中药让李成皓再长一副那个出来…… 佟思雅和靳野靠近那间诊室,终于听清了童承志说的话。 “王医生,你是医者父母心啊!” “我看你也这把年纪了,想必应该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吧?” “你代入一下,如果是你家孩子出了这样的事,你心里不难过?” “尤其是,现在孩子大了,到了成家娶妻的时候……” “可他却因为身体的残疾而不能享受正常的夫妻生活、家庭生活,也不可能有后代……” “他的妈妈该有多伤心多难过啊!” 听到这儿,佟思雅差点笑出声音。 因为王扶松医生醉心钻研医术,至今未婚。 平时照顾她的,都是她的学生。 而够资格能成为她学生的女孩子们,个个都很优秀。 就拿这次陪着王医生来出差的陈九来说吧,陈九的父亲是军区领导,母亲是军医院的医生。 但陈九对待老师的态度,就是亲昵之中带着绝对的维护…… 想必王扶松的其他学生也都差不多。 所以王扶松或者可以从患者父母的角度去理解,但肯定不可能代入自己是患者的母亲…… 果然—— 这一次王扶松没开口,陈九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位同志,你这人真有意思哈!” “我老师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这种病症根本不可能再治了……” “你却还要来纠缠。” “好,那咱们抛开这种病还能不能治不谈,咱们先以病人家属的角度来看看这事儿。” “你朋友的孩子在年纪很小的时候没了鸡儿,这是谁的错?” “这是你朋友的错啊!” “第一,你朋友错在没能好好教育孩子,让孩子知道什么事儿危险,什么事儿不能做!” “第二,你朋友没教育好孩子也没有看管好孩子!” “所以孩子发生了意外没了鸡儿,他父母要负一半以上的责任!” “可这关我老师什么事?又不是我老师让你朋友的孩子失去小鸡的!” 听到这儿,佟思雅几乎要为陈九鼓掌叫好了! 王扶松的声音响了起来,“好了同志,请你赶紧离开吧!我已经跟你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这种病我没法治了……你要是真不信你找别人问问好吧?” 童承志连声哀求,大约是看到王扶松真生气了,只好说出了他心里真正的想法,“王医生!王医生是这样的……”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可怜一下孩子父母?” “我、我是说……你能不能给孩子父母一点点的希望?” “那个、那个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跟孩子父母说,这病能治,但得花个二三十年慢慢调养什么的?哈哈哈哈反正中医都是这样嘛……” “养个二三十年,孩子父母也老了,那孩子的小鸡还能不能出来……也不重要了嘛!” 听了童承志的话,佟思雅在心中叹为观止。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前世的她也是傻,居然会惦记着那点抚养情分,将他视作至亲。 王扶松气愤地大声说道:“同志,你是在侮辱我吗?” 童承志奇道:“这怎么能算是侮辱你呢?” “我只是希望你能对病人家属撒个善意的谎言而已!” “这是在让你拯救这个家庭啊……” “这难道不是把积功德的事儿双手捧上给你了?” “你要是知道这一家子是什么身份的话你肯定会感激我的!” 佟思雅被童承志奇葩的言论给惊呆了。 脾气暴躁的陈九已经发作,她指着童承志的鼻子大骂,“你给我滚!滚!” “我老师做人堂堂正正,病能治就治,治不好就早点告诉病人,让他们赶紧争取时间再寻找别的治疗办法……” “你居然让我老师昧着良心骗人?” “而且照你这么说,你让我老师去骗人,还是为我老师好?” “我老师要不听,就是不识抬举了?” “来来来,你跟我说说,你那个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你说出来,我保证不会在你朋友面前检举揭发你!” …… 一听到陈九说“保证不会检举揭发”,童承志一下子就慌了,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们怎么这样啊!我、我就来咨询一下,你们不肯就算了嘛……那啥,我、我还有事,我、我先走了!” 佟思雅觉察出童承志想离开诊室。 她连忙拉着靳野想躲开。 因为目前她还不想让童承志知道,她对整个事件已经了若指掌。 不过,医院的门诊大楼二楼的布局是这样的:长长一条走廊,走廊的两边尽头是步行的楼梯,走廊的两边是一间又一间的门诊室。 王扶松所在的门诊室,正好是走廊最中间的位置。 这会儿童承志马上就要走出诊室了,无论佟思雅和靳野往走廊尽头的那一边走,都已经来不及跑进楼梯间了。 电石火光之间,靳野拉着佟思雅走进了相邻的一间无人的诊室,并且飞快地关上木门。 须臾,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经过,急急地去得远了。 又过了大约两分钟左右,王扶松和陈九也一边说话一边离开,“老师,我们今天还真是倒霉啊,怎么会遇上这种人……诶,耽误了我们一中午,连午饭也来不及吃。咱们赶紧去饭堂看看还有没有饭菜,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得去外头买了……” 佟思雅和靳野在这间空诊室里又呆了两分钟,这才开门出来了。 佟思雅很想追上前去,请王扶松和陈九吃顿饭。 没想到,佟靳二人刚走到走廊尽头时,却突然听到了从一旁的诊室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徐兰姣的声音! 只听到徐兰姣担忧地说道:“这个王扶松也真是的,明明就是相互利好的事,她为什么不同意?承志啊,是不是因为你没跟她提报酬?” 童承志怒道:“我特么都被她骂成狗了!还怎么提?” 佟思雅和靳野对视了一眼,都默不作声。 徐兰姣焦急地说道:“承志,那我们怎么办啊?我问过我哥了,婉若没回他那去。那咱们是不是去方岭村把四春接回来?” 童承志冷哼,“那家伙比佟思雅狠多了!” 徐兰姣急得带上了哭腔,“那到底要怎么办?” 童承志沉默片刻,发狠说道:“王扶松这么羞辱我……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既然她不答应,那我就找人假扮她,以王扶松的名义,亲口去跟李玉娟说李成皓那病能治!” 徐兰姣倒抽一口凉气,“那……不会被拆穿吧?” 童承志冷笑,“李玉娟懂什么!” “你别看她成天拿着李市长来打压我,但实际上她就是一个家庭妇女!” “王扶松又不是宁城人,只要我打听到她什么时候走,她走了以后我再找人来假扮她就好……” “王扶松居无定所的,不是上这儿去搞讲座就是上那儿去搞讲座,李玉娟以后上哪儿去找她?” 徐兰姣只是唯唯诺诺。 童承志不耐烦地说道:“好了这事儿我说了算,我会安排的!” 说着,他和徐兰姣从诊室里出来了,匆匆离开。 他们离开以后,佟思雅和靳野才从隔壁的诊室里出来。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索性调头从走廊的另外一头走去,下楼去找王扶松和陈九了。 第102章 饭要吃,仇要报,钱要赚 佟思雅和靳野赶到了医院饭堂。 这会儿已经中午一点多,饭堂打烊了,工作人员也下班了。 但有三三两两的病人和家属们坐在用餐区里休息。 王扶松独自坐在饭桌前,正俯首疾写着什么。 佟思雅对靳野说道:“你去外头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再买点儿来。” 靳野点头。 佟思雅朝着王扶松走了过去,“王医生!” 王扶松闻声抬头,见了佟思雅,有些惊讶,但面上随即浮出了笑容,“小佟,你来了啊!” 佟思雅含笑点头,坐在王扶松对面,“王医生,本来我一早就想来找你了,但家里的事儿还没处理好,就迟了两天。” 王扶松连忙说道:“没事没事,对了你一个人来的吗?你爱人呢?” 佟思雅指了指外头,“我让他去外头吃点吃的来,王医生你吃饭了吗?” 王扶松叹气,“还没呢!今天遇上一个神经病……算了算了不提了。阿九也去外头买饭了,一会儿我们一块儿吃点。” 佟思雅点点头。 王扶松问道:“你来找我,是因为那些当归的事吗?” 佟思雅又点点头,特别不好意思地说道:“王医生,事情是这样的……我也没想到回来以后,家里的事情那么棘手,所以我算了算,我手上一共有八十斤的生制当归,可能一斤得买到两块三……才能解决家里的难题了,你看……” 王扶松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列了公式一算,算出了一百八十三块钱的总计。 沉吟片刻,王扶松说道:“这样吧,下午我让阿九陪着你去一趟中医药公司,单价我做主了,给你两块五。但你们送东西去的时候要低调一点,别让人知道你们送去的是当归。” 佟思雅点点头,卸下心头大石。 八十斤生制当归,两块五一斤,那就是二百块钱啊! 当初佟思雅花了三十五块钱收回来的…… 一倒手,挣了一百六十五! 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王医生!”佟思雅由衷地说道。 王扶松笑道:“用不着谢我,咱们这算是各取所需!” “你是不知道啊,最近当归短缺,咱们给人看病开方子呢,就得避开当时这一味药。” “好嘛!避开了当归改用其他的药材,一是治疗效果没那么好,二是……又造成其他中药材的短缺,这多麻烦呀!” “而且呢,我给你定的这个价格啊,中药公司那边会笑开花的!” “就是不知道你满不满意这个价格,要是觉得少了,咱们还可以再谈。” 这段时间王扶松已经跑了很多个地方,知道当归短缺是全国性的问题。 之前她在竹县的时候,生制当归就已经炒到了三块钱一斤。 这两天她在宁城中医院,听说生制当归四块钱一斤都找不到货源…… 她略了解佟思雅的为人,知道佟思雅没有开出特别离谱的价格,才愿意在佟思雅的价格上再加两角钱。 听了王扶松的话,佟思雅连连摆手,“钱么我够用就好,要是把当归的价格抬得太高,最后会增加病人的负担,还是不了吧!” 王扶松打量着佟思雅,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连连点头,“好!好啊!” 她心想,佟思雅果然是个善良的姑娘。 正好这时,陈九和靳野前后拎着大包小包的食物进来了。 陈九是被饿得头晕眼花,实在没体力跑远,便就近在医院门口的小贩那儿买了些馒头包子回来。 而靳野呢,这段时间跟着佟思雅在外头浪多了,很会寻找藏匿在街头巷尾的美食……再加上他舍得花钱、又腿长走得快,竟然不比陈九晚太多。 靳野带回来的是腊肉糯米饭、煎饺和蒸米糕这三样。 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陈九一看到佟思雅,高兴坏了,“哎思雅,这两天我就在说,你怎么一直不来找我们啊?我还有事儿想要拜托你呢!” 佟思雅以家事为由和陈九寒暄了几句,又招呼王扶松和陈九分吃靳野带回来的食物,这才问陈九道:“有什么好事儿惦记着我呢?” 陈九笑了,“我听说啊,宁城附近有好几个风光不错的景点,我和老师都想去看看。” “可我们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去!” “这事儿我们又不好和医院里的人说,就怕一来给人添麻烦,二来让人讹上就不好了。” “所以——” 陈九一句话没说完,佟思雅便笑眯眯地问她:“你就不怕被我讹上了?” 陈九笑道:“我可不怕被你讹!” “你这种坐一路长途车就送人一网兜青桔子的人……” “只会讨人喜欢啊!” 当面得到这样的夸奖,佟思雅涨红了脸。 宁城有座很出名的九峰山,九峰山上有九道瀑布。 春夏季节雨后初晴时,青山苍翠、水龙吟啸,更有云雾缭绕,如同仙境一般! 放在后世,宁城也是全球闻名的旅游城市。 但现在,九峰山很多景点还没开发,有种原生态的美。 佟思雅也有点想带着靳野去看看。 反正现在她和靳野又没工作、手里还拿着介绍信、还不缺钱花,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不如趁这次机会好好旅游一次,否则下次想再出来,也不知是哪个猴年马月了。 于是佟思雅点点头,“好啊!” 当下,佟思雅和陈九约好了出去玩的时间,王扶松也吩咐陈九,让她下午带上佟靳二人去中药公司交当归…… 大家一边吃着好吃的腊肉糯米饭,一边聊天。 看时间差不多了,王扶松准备回去上班的时候,佟思雅才斟酌着问王扶松,“王医生,有个熟人托我问你个事儿……就,她孩子生了病,想简单地问问情况,请你听听看,如果这病还有得治,她就带着她儿子来……倘若没得治了,她也就不想再费这心了。” 王扶松心情好,态度也和气,答道:“那你说说看吧!” 佟思雅道:“我这个熟人的儿子呢今年二十二岁了,他小时候调皮,玩炮仗嘛,把他的那个、那个小鸡给炸没了……” 她说到这儿,王扶松和陈九互换了一个眼神。 佟思雅假装没看见,继续问道:“现在他不是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吗?他妈妈就四处打听,也不知道他儿子这情况……有没有医生能治?” 王扶松问道:“小佟,你这熟人是谁啊?” 佟思雅可没藏着掖着的,直接说道:“她是宁城副食品厂的会计李玉娟,李玉娟的丈夫是宁城副市长。” 王扶松与陈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陈九小小声问道:“老师,那今天来的那个人……” 王扶松冷笑,“这还用问?那人是打算拿我去做人情,巴结李副市长呢!” 佟思雅疑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陈九立刻说道,“思雅,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别插手。如果你那熟人还想托你问什么,你就告诉她,让她直接来中医院找王医生看诊。托人转述病情哪能看病啊!” 王扶松连连点头。 佟思雅乖巧地回答道:“嗯嗯好的!” ——既然已经给王扶松提了醒,又给上了童承志的眼药,那佟思雅也就放下了心。 眼看着到了下午的上班时间,双方寒暄过,然后各忙各的。 下午,佟思雅和靳野把当归送到了中药公司,陈九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没一会儿,有人过来检查了药材又磅过重量,很爽快就付了二百块钱给佟思雅。 佟思雅谢过对方,又请陈九吃了奶油冰棍儿,这才和靳野一块儿回了迎宾馆。 佟思雅喜滋滋地把手里的钱全都拿出来堆在桌子上,和靳野一起数。 ——出门的时候,佟思雅就存着心思要一路好吃好喝,所以带了二百块钱出来。 ——在平县和李婶杜婶合伙做生意挣了一百多。 ——这次又挣二百! 除去这一路的开销,到现在还余了四百多块钱! 佟思雅笑眯了眼。 接下来,她决定用手里的这些钱,再狠狠地坑童家一笔! 第103章 佟思雅开始挖第二个坑了 在迎宾馆里数完钱,佟思雅和靳野出了门。 两人先是去宁城最大的供销社逛了逛,找黄牛党兑了些糕点票,买了几袋大白兔奶糖、酥心糖、炒瓜子炒花生什么的…… 然后又去了副食品厂的小卖部那儿。 佟思雅把带来的一大兜糖果瓜子花生交给小卖大姐,“大姐,我和靳野已经在乡下结婚了。” “按说呢我在宁城长大,也应该在宁城请大家吃吃喜酒。” “可你也知道我的情况。” “倘若我真那么做,童厂长和徐阿姨恐怕会怨我动用了他俩的人脉和人情关系。” “所以我就不摆酒了,这些喜糖就放在大姐你这儿……” “人来人往的,也请大姐帮我派一把喜糖出去。” “大姐你能理解我的吧?”佟思雅可怜兮兮地说道。 大姐听了,看着佟思雅露出了一脸的心疼,“我当然理解你了!” 说着,大姐开始了碎碎念,“要我说啊,老童两口子的人脉,归根到底还不是你攒回来的!” “依着他俩抠门的性子,哪愿意和别人有什么人情往来!” “以前啊院子里凭哪家要做红白喜事的,你是又凑份子又出力,谁不惦记着你的好?” “他两口子还真以为他俩的功劳?” “你走了以后啊,瞧瞧!谁家办红白喜事都不爱叫他们!” “把自个儿当成了老爷,一分钱的分子钱也不给,到了点儿一大家子过来吃完就走……主人找他要分子钱他还打官腔呢!” 小卖部里还坐着厂子里的好几位家属。 听了大姐的抱怨,其中一个婶子生气地说道: “可不是呢吗!就他们这一家子的作派,哪儿像当厂长的啊!我们老崔就一普通职工,我就是一乡下妇女,我们家都没他们那么抠!” “他们抠到什么地步你们知道吗?” “就上个月,住我隔壁的刘家不是抱孙子吗?在单位饭堂请的满月酒。” “童厂长一家十几个人全来了,一分钱份子钱不给,还吃掉了一桌席面。” “吃完了还说没吃饱,让再上一桌!” “老刘也是脾气好,敬他是个厂长,又给上了一桌菜……” “结果徐兰姣让她俩儿媳回去拿了锅和饭盒来,全打包带走了!” “老刘没好意思找他们要份子钱,我不怕我上前说去了……”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了?” 众人骂她,“你赶紧说呗!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 婶子白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他们居然说‘是吗?我们家可没这习惯啊,可能是思雅以前干的吧,要不你们去乡下找她要?’听听!你们听听啊……居然有人这么说话的!” 众人一片哗然。 小卖部大姐拿着苍蝇拍“啪”一声,打死了沾在玻璃柜台上的一只苍蝇,说道:“所以我就寻思着哈,这童承志是怎么当上咱们厂厂长的?他根本就德不配位!” 一说起这个,众人来劲了,纷纷补充道: “那他业务水平也不行啊!我们老崔说了,自老童当厂长以来,咱们副食品厂可没有一年是达到计划销售线的!” “听说啊,是因为那一年老厂长腰伤犯了,不得不提前退休,最有竞争力的张科长又被调走了!老童技术不行、业务也不咋滴,但他够资历啊,才轮到了他的!” “那我怎么听说,是因为李副市长希望思雅当他的儿媳妇,才特别照顾老童的?要不是冲着这个啊,就凭他上台以后一年比一年差的业绩,换别人早被撤了!” 有人用胳膊肘戳了戳这位婶子,小小声提醒道:“人思雅都已经结婚啦!你当着她爱人的面说这个干啥?” 这位婶子一噎,慌了,赶紧向佟思雅道歉,“思雅啊婶子太多嘴了,你别忘心里去啊!我、我……” 这时,一个衣着体面、大约三十出头的年轻妇女拎着个包包进来了。 大家都住在一个大院里,自然一眼看出这拎包妇女不是本院职工或者家属。 于是大家停止了交谈。 这年轻妇女很有礼貌地问小卖部大姐,“大姐你好,我听说……这附近有人帮忙兑公债券,对吗?” 闻言,佟思雅心里一动。 她今天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啊! 小卖部大姐冲着年轻妇人直摇头,“确实也听说了,可我们不知道谁能换。” 年轻妇女面露难色,微微叹气,“诶,家里老人病了,想把手里的公债券兑掉给老人筹点儿钱看病,没想到……” 小卖部大姐既善良又热心,一听这话,立刻说道:“那你去……” 一语末了—— 小卖部大姐突然看到本厂的一个大嫂正朝着她使眼色?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小卖部大姐还是很上道地拐了个弯儿,继续对那拎包妇女说:“……你去别的地方问问呗!” 年轻妇女还有些不死心,“可我听人家说,好像……就是你们厂子里的人在兑这个呢!” 大姐直摇头,“确实不知道,要不你问问别人吧!” 年轻妇女不甘心地走了。 直到这人走远了,大姐才问刚才那个拦着自己不让说的大嫂,问道:“咋的啦?” 大嫂小小声说道:“你们别听她的,她才不是家里老人病了急着筹钱治病……我在三眼桥见过她,她是正儿八经的黄牛党!专门兑票的!” 大家并不反感黄牛党,毕竟他们的存在,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大家的生活需求。 但既然不是真的家庭困难,大家也就不想惹事儿上身了。 和这些黄牛党走太近、又被人举报了的话,万一被安上个投机倒把的罪名……那可是要坐牢的! 佟思雅眼珠子一转。 她含笑和大姐、婶子们又说了几句话以后,就拉着靳野一块儿离开了小卖部。 她猜想,那个年轻妇女没能打听到兑公债券的下落,肯定不会轻易离开这儿。 毕竟这个消息就是当初佟思雅放出来的。 这年轻妇女应该是打听到这消息最早出自副食品厂家属大院,才会来这儿实地勘察。 此时那年轻妇女就站在家属大院的铁门外头,犹豫纠结着,看起来像是想找人打听,又不知道要找谁打听…… 在距离家属大院不远的地方,就是公共汽车站。 佟思雅牵着靳野的手,也不说话,两人站年轻妇女的身边,扮出等公共汽车的样子。 没一会儿,一辆公共汽车驶了过来,靠站停车,车门打开。 佟思雅突然对靳野说道:“估计是因为厂长夫人看不上咱们谈的五成面额,厂长夫人才不肯和我们兑公债券的!” 靳野和她处久了,当然知道她的小算盘。 他配合着眼她,一声不吭。 果然,佟思雅这么一说—— 那年轻妇女愣住。 她面露喜色,立刻想要跟过来…… 佟思雅已经抓着靳野的手,朝着公共汽车飞快地跑去,还一边跑一边冲着靳野喊道:“你说,下回咱们来的时候,跟厂长夫人谈到四成怎么样?她会同意和我们换吗?” 语毕,两人堪堪跑上公共汽车! 车门“咣当”一声关上! 笨重的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地起步,奔鸣着离开了月台。 佟思雅站在车厢上,透过车窗玻璃、以眼睛的余光看向依然呆立在原地不动的年轻妇女,还看到了年轻妇女面上的狂喜…… 公共汽车慢慢驶远了。 佟思雅心道:徐兰姣,如果你不贪,那你肯定会没事。 但如果你很贪心的话—— 佟思雅抿嘴一笑,觉得靠着这一次,大约能在改革开放来临前,她和靳野就能实现“先富起来”的愿意了。 第104章 鱼儿上钩啦! 却说童承志和徐兰姣从医院回来,也没啥好心情。 长媳王美芙和次媳姚晶还在为了谁做饭、谁做家务而吵闹不休。 童承志被烦得要死,冲着徐兰姣吼道:“你也不管管她们!” 徐兰姣一个头、两个大。 她随意指向姚晶,说道:“你去做饭!” 王美芙顿时冲着姚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姚晶瞪大了眼睛,反问道:“凭什么啊?妈,我手受伤了,还没好呢!”说着,她举着手背让徐兰姣看。 ——上星期姚晶做饭的时候,左手手背被油花爆出一个水泡。这会儿水泡早消了,疤痕也淡到快要看不见。 徐兰姣瞪着姚晶,被气得不轻。 她一恨姚晶当着家人的面顶撞自己、质疑自己; 二恨那天李玉娟来家和童承志有的人时候,姚晶嘴快,把童承志逼得下不来台; 三是因为王美芙给她当了五年儿媳,她当然更偏着王美芙一些! “我让你去做饭你就去!”徐兰姣怒骂姚晶道,“怎么那么多话呢?你娘家妈妈就是这样教养你、让你来了婆家顶撞婆母的?” “真是干啥啥不行,躲懒你第一名!” “你说说你凭啥不干家务?” “你妈在家也不干家务的吗?” “还是你妈在家也是这么顶撞你奶奶的?” “这事儿说破天也是我在理!” “你还有脸怨我偏心美芙?可美芙这星期已经烧了三天饭了!” “我看你是长了两手两脚一点用也没有!光剩下一张嘴会叭叭……” 姚晶呆住。 她嫁进童家一年多,也就是佟思雅还没下乡的时候,真过了一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后来佟思雅走了,家里还有徐婉若和童四春。 生活质量大不如前,可好歹还有人使唤…… 现在,徐婉若和童四春也跑了,家里就只剩下她和王美芙两个儿媳了。 王美芙仗着自己嫁进童家已经五六年,还生养了两个儿子,平时特别看不起姚晶。 家里的活计她一律不干,问就是要管孩子们。 可明明已经四岁了,自己会吃饭穿衣也不怎么需要照看;曦曦一岁半了平时送托儿所,下班的时候也全是老三童思民看着…… 她管个屁啊! 王美芙不干活,这些家务可不就落到了姚晶头上? 姚晶不服气。 凭什么一家子三房人的家务,全推给她来做? 但架不住人家肚皮争气,一口气生了俩儿子呢! 尤其是,王美芙每每把家务活推给姚晶的时候,总会盯着姚晶的肚子,意有所指的来上一句,“……弟妹,你也得抓紧时间啊!” 气得姚晶咬牙切齿! 姚晶现在恨王美芙恨得不行。 不想干家务是一码事,最重要的是,她就想让王美芙不痛快。 没想到,婆母今天居然这样骂她? 惊得姚晶“噌”一下子站起身…… 她怔怔地看着家里人。 今天童思军倒班儿,不在家。 剩下的公爹童承志、大伯哥童思国、小叔童思民全都冷冷地看着她……王美芙站在一旁装模作样的抹眼泪。 没人给她主持公道! 姚晶的娘家就在隔壁纱厂,她也是被家里人娇惯着长大的,压根受不了这委屈。当下就跺了跺脚,哭嚷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我要和童思军离婚!” 说完,姚晶冲到了门口,打开门就准备冲下楼—— 结果门一开—— 门口站着个大约三十多岁、衣着体面,还拎着一只皮革挎包的年轻妇女! 年轻妇女还举高了手,做出想用手背敲击房门的姿势。 姚晶刚一开门就和这年轻妇女打了照面,两人齐齐被吓一跳! 年轻妇女惊诧地看着满面泪痕的姚晶,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连忙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这里是童厂长家吗?” 姚晶则狠狠瞪了年轻妇女一眼,抹着眼泪跑下了楼。 年轻妇女呆住,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兰姣这才看到年轻妇女,皱眉问道:“同志,你找谁?” 年轻妇女连忙说道:“同志你好,我叫方小慧,请问……厂长夫人在吗?” 徐兰姣上下打量方小慧片刻,确认不认识这人,便看了童承志一眼。 童承志也不认识方小慧。 但他也不想搭理,就抱起小孙子曦曦,走到阳台上去了。 徐兰姣对方小慧说道:“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方小慧怯生生走进童家,“厂长夫人你好,是这样的……我、我家里出了点儿事儿,急需用钱,听说你这儿能兑公债券是吗?” 徐兰姣皱眉,“公债券?” 方小慧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手里有五百块钱的公债券!愿意以四成的价格兑给您……您看?” 徐兰姣更是惊讶,“五百块钱的公债券?……四成的价格?” 方小慧把头点成了鸡啄米,“对的对的!也就是说,我给您五百块钱的公债券,您给我二百块钱就行!” 徐兰姣的脑子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 但她现在挺烦的,一是为着给李成皓找神医的事儿,一是被姚晶给气着了! 所以她在面对方小慧的时候也没啥好脸色。 “没有没有!我这儿可没有债券可兑!你赶紧走吧!”徐兰姣开口赶人了。 方小慧急道:“厂长夫人,您别赶我走啊!咱们有话好好说……要是你觉得四成谈不拢的,咱们可以继续谈……” 徐兰姣下意识觉得这人是骗子,便将人轰了出去,“没什么可说的,你快走吧!” 说完,徐兰姣关上了门。 把方小慧赶走以后,徐兰姣才愣愣地发现,家里人全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徐兰姣奇道。 王美芙小小声说道:“妈,你真有门路可以兑公债券啊?” 要不,那个方小慧干嘛找上门来? 徐兰姣愣住。 她当然没有兑换公债券的门路。 但她突然想起来,好像她手里还有几十块钱的公债券呢! 第105章 徐兰姣成功地兑到了十五块钱! 童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王美芙小心翼翼地说道:“前几天就听说有人在兑公债券了,我还想说,我娘家妈妈手里还有二十块钱的公债券呢!” “就是这段时间家里事情多,根本顾不过来。” “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人找上门来兑——” 童承志没有理会王美芙,而是问徐兰姣,“咱们手里还有多少公债券?” 徐兰姣说道:“咱们手里也是还有二十块!” 童承志想了想,说道:“刚那个方小慧是说,兑四成?也就是说,咱们手上的二十块钱公债券,能兑八块钱?” 徐兰姣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老两口同时沉默了。 ——六三年的时候,国家经济困难,发放了几批公债券(其实就是早期的国库券)号召国民买,以解决国家财政困难的困境。 童承志两口子手里的公债券,就是被单位领导号召着买的。 当时是十块钱一张的不记名公债券,每人最多可花二十块钱买三张。 期限是五年。 到期以后本钱返还每人的二十块本钱之外,还能再得十块钱的利息。 这本是好事儿。 但以前的资讯也太不发达了。 公债券到期后,有人记性好,早早兑了,一切顺利。 也有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没有去兑……回过神来再想去兑的时候,听说上面拨下来的专项资金已经被兑完了。 国家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提出了三个新的方案: 一是按当初的购买金额来兑,即当初你花多少钱买的现在就按多少钱来兑,没有利息。 一是按现在的公债券面上的金额,以同样的利息再延五年。 一是按现有的利息,定期开放兑换,先到先兑,兑完专项资金即结束,等到下一个开放日再兑。频率基本上每两个月开放一次,每次的金额都有限制。 大多数老百姓选择了第二种。 童承志和徐兰姣选择的是第三种,就是定期去银行问,之前也确实可以一次两三块的兑……花费时间挺长,有时候没空、有时候忘了,这一来二去的,好几年过去,徐兰姣手里还剩下二十块钱。 这相当于本钱已经回来了。 所以手里还余下的二十块钱,徐兰姣也就没那么上心,想着等过段时间风平浪静了,她再慢慢去银行排队兑。 但如果这会儿还能兑公债券的话,能一次性把二十块钱兑掉也好。 虽然到手只有八块。 这么一想,徐兰姣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把方小慧赶走了。 可转念一想,那方小慧好像还以为她徐兰姣才是兑公债券的黄牛党?! 徐兰姣怎么想也想不通,“哎你们说,刚才那女的为啥上门来找我?她以为我能兑这个?” 童承志沉吟道:“我依稀听谁说,火车站有人兑这个。” 王美芙立刻说道:“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老大童思国道:“火车站人龙混杂的,干啥的人都有!” 童承志便对徐兰姣说道:“反正你下午也请了假,不如吃完饭上火车站看看去。” 徐兰姣点头。 …… 此时佟思雅和靳野正在公共汽车上。 她利用黄牛党方小慧转达消息给徐兰姣,好引徐兰姣上钩,所以故意假装赶车的样子,随便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上车以后,佟思雅才看了看公共汽车的终点站。 巧了嘛不是? 这公共汽车正好是去宁城火车站的啊! 于是,佟思雅和靳野在终点站下了车。 看了看腕表,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钟,佟思雅便对靳野说道:“咱们在这儿逛一逛,在这儿把晚饭解决了。” “咱们在这儿等到五点半,要是徐兰姣没来,那咱们就买了晚饭回去吃。” 说着,佟思雅一笑,“但是我猜,她一定会来的!” 靳野问道:“她手里有很多公债券吗?” 佟思雅笑了,“二十块。” 然后她把公债券是怎么一回事,一五一十地解释给靳野听。 在这过程中,佟思雅找了一个距离火车站公交车终点站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和靳野一块儿坐了下来。 佟思雅一边向靳野科普,一边紧紧地盯住一辆又一辆驶入终点站的公共汽车。 ——徐兰姣不会骑自行车,副食品厂距离火车站不近,她要来,只能搭乘公共汽车。 只要佟思雅盯住了这儿,就不会错过徐兰姣的行程。 在佟思雅细致的说明下,靳野终于弄明白什么是公债券,以及公债券的兑换方式。 而这时,佟思雅也终于如愿看到了徐兰姣的身影。 靳野也看到了,叹道:“还真被你猜中了呢!” 佟思雅卟哧笑出了声音。 她让靳野盯住徐兰姣的去向,然后走到了一旁去。 一个四五十岁衣着干净整洁的婶子,带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就坐在距离佟思雅不远的地方,脚边摆着一堆行李,看起来像是要上火车的样子。 佟思雅和大婶聊了几句。 大婶姓张,带着孙子准备搭乘今晚的火车去省城。 因为火车站候车大厅太闷了,所以出来透透气。 佟思雅则自称姓王。 她从斜挎包里掏出一把瓜子花生糖果,塞给张大婶的小孙子吃。 张大婶连忙道谢。 佟思雅一边观望着徐兰姣,一边和张大婶聊天,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正好这时,徐兰姣也在不停地找黄牛党搭讪…… 张大婶问佟思雅,“小王,你怎么了?” 佟思雅忧心忡忡地示意张大婶看向徐兰姣,说道:“婶子,不瞒你说……那人是我婆婆。” “我丈夫还有俩弟弟,大弟刚结婚,小弟还没对象。” “大弟媳进门三年没消息,我婆婆急死了,天天求医问药的……” “这不,她又出来兑东西,想换成钱给我大弟媳看身体去!” 张大嫂斟酌着接过话题,“我看你还这么年轻,你弟媳只有更年轻的,不急不急啊!” 佟思雅长吁短叹,“道理我都懂!” “可是婶子,是这么回事儿!” “我婆家的经济比较拮据,我娘家的情况要好一点儿。” “我是娘家的独生女,却是婆家的长媳。” “婆家都已经穷到了靠兑东西才能过生活的地步了……” “要是被我男人知道,还不得怪我不帮衬啊?” “所以婶子,我……能不能求你帮个忙?”佟思雅问道。 张大嫂被吓一跳,“我……我?” 她心想,我又不认识你,难道你想讹我的钱? 佟思雅说道:“我大约知道我婆婆拿了什么东西来兑……其实家里也不剩什么了,也就只有二十块钱的公债券了。” “所以婶子,我想麻烦你,去找我婆婆把公债券兑了,好不好?” “我给婶子十五块钱,求婶子把我婆婆手里的二十块钱公债券换回来。” “我在这儿帮婶子看行李,看着婶子的小孙子。” “事成之后,我给婶子两块钱的报酬。” “条件是,不能让我婆婆知道,这是我安排的。” 张大婶很是心动。 毕竟就是帮佟思雅一个小忙,就能挣两块钱! 佟思雅又道:“您也别怕我把您的行李和小孙子给拐走了……瞧瞧,十米开外就是治安亭,里头有公安。只要您大喊一声,我就插翅也难逃了。而且您过去找我婆婆,也是可以看到我的。” 张大婶咬住下唇。 她犹豫片刻,同意了,“成吧,那我就……帮你这个忙!” 接下来,佟思雅和张大婶花了十来分钟,讨论、并且情景练习对话了几遍,张大婶就捏着佟思雅给的十五块钱,先是围着广场不咸不淡地转了两圈,然后才朝着徐兰姣走去。 “大妹子,你有公债券吗?”张大婶刚才练习了一会儿,这会儿压低声音问徐兰姣,然而眼睛不住地看向远处,显得神神秘秘、又寻寻常常的样子。 徐兰姣眼睛一亮! 原来,火车站还真有人兑公债郑啊! “你出多少?”徐兰姣连忙问道。 张大婶按照剧本来演,反问道:“你有多少?” 徐兰姣道:“我有二十块!” 张大婶一听,真是二十啊? 本来呢,她心里对佟思雅的话还有所怀疑。现在听到徐兰姣果然说有二十块面额的公债券,她彻底相信了,面对徐兰姣的时候也就自然了话多。 “七五成换,你有二十,那兑给我,我给你十五怎么样?”张大婶说道。 徐兰姣大喜! 四成兑换她都愿意,现在居然能兑上七五成??? 徐兰姣迅速冷静下来,淡淡地说道:“七五成也太少了,你给八五成吧!” 张大婶是有点看不起徐兰姣的,心想这个当婆婆的还真是拎不清!天天逼着二儿媳喝汤药求子,还逼着大儿媳出钱…… “那不兑了!”张大婶转头就走。 毕竟佟思雅只给了她十五块钱。 徐兰姣急了,赶紧上前拦住张大婶,“好好好,七五成就七五成!”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十元面值的公债券,递给张大婶。 张大婶接过来,仔细翻看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十五块钱,递给了徐兰姣。 徐兰姣高兴坏了,紧紧地攥住钞纸,又问张大婶,“那个,我家里还有些公债券,你……平时一直在这儿吗?” 张大婶下意就很反感徐兰姣问的这问题,但也不想节外生枝,便冷冷地说道:“有空再说呗!” 说着,张大婶便“扬长而去”了。 她按照佟思雅的吩咐,又围着广场转悠了几圈,这才回到了佟思雅的身边。 而这时,佟思雅已经亲眼看到徐兰姣高高兴兴地攥着钱、跳上回程的公交车,离开了…… 佟思雅谢过张大婶,掏出两块钱递给她,又接过她递过来的两张十元面值的公债券,还好心地帮着张大婶搬行李,把二人送进候车大厅。 接下来,佟思雅也笑眯眯地和站在远处的靳野汇合了,两人买了些吃食,回了迎宾馆。 第106章 当年的换婴一事,到底是什么原因啊?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佟思雅和靳野就呆在迎宾馆里哪儿也没去。 两人白天看书,眼睛看累了就在迎宾馆的花园里和湖边散步,偶尔去外头找点儿吃的…… 休养了两天以后,就到了佟靳二人和王扶松、陈九相约出游的日子。 佟思雅早有准备。 她花钱租了个三轮车,车斗还挺宽大。 再采买回来糯米饭、苹果梨子、瓜子花生糖果什么的。 还带了几身衣裳,另外她还把迎宾馆里的两条薄毯也带了来。 因为佟思雅打算在九峰山上住一晚。 好好欣赏一下日落与日出。 靳野的肢体协调能力极好,两轮的自行车,他在迎宾馆里的时候天天去买饭,和食堂的工作人员混熟了,借了他们的自行车,花了一小时的功夫在迎宾馆的水泥路面上学会了骑自行车。 现在对付这辆三轮车,靳野简直轻而易举! 就这样,靳野踩着三轮车,佟思雅坐在车斗上…… 两人去中医院附近接到了拿着小件行李的王扶松和陈九。 陈九一看到这辆三轮车就乐了。 她狂笑着奔过来,“思雅思雅,我们就靠这辆车称霸江湖吗?” 佟思雅笑眯眯地拍了拍车斗,“可不是呢嘛!行驶过程中保证空气清新,视野开阔!而且随叫随停!” 陈九跃跃欲试,“佟妹夫你下来,让我踩一脚试试呗!” 王扶松也很兴奋,“这个好!坐这个啊肯定不会晕车的。”她一年到头四处跑,却又是个晕车体质,真是苦不堪言。 如果出来游玩还要再承受一波晕车的话,那游玩也等于是在受罪。 佟思雅敢开陈九的玩笑,但面对王扶松时,佟思雅还是很客气的,“就怕耽误了您的时间。” 王扶松摆手,“反正都是休息时间,咱们轻松一点,搞得那么忙干啥!” 那一边,靳野把三轮车让给了陈九。 陈九发疯似的疯玩了一会儿才把车还给靳野。 三个女人相继扶着上了车斗,靳野踩动车蹬子,在佟思雅的指点下,离开宁城,朝着九峰山而去。 骑三轮车呢,速度慢,而且路面情况也不怎么好,挺颠簸的。 但三个女人特别有话说。 主要是陈九在向佟思雅吐槽,说起这两年她陪着老师在外头四处闯荡,看到的各种奇葩事。 当然了,佟思雅也向陈九和王扶松说了最近她和靳野都在学习的事儿。 佟思雅对农业学很感兴趣,想要系统地学习。 而靳野对物理方面很感兴趣,但目前只是买了些书籍回来自己看看。 王扶松听了,看向佟思雅的目光里更添好感,她连连点头,欣慰地说道:“年轻人确实应该多学习点儿!”然后教育了陈九一通。 陈九气呼呼的,假装生气。 可没过一会儿她又笑嘻嘻地抱着佟思雅说,“我二舅以前是大学教授,教物理的,他那儿应该有些物理基础入门的书。” “你把你地址留给我,我捎信给我二舅,让他把手头的书寄给你!” “以后要是佟妹夫有什么不懂的,还可以写信问我二舅!” 佟思雅便问陈九的舅舅是谁。 陈九说道:“周育生。” 佟思雅愣住,反问,“周育生?” 陈九点头,好奇地问道:“你也听过我二舅的名字?” 佟思雅呆愣愣点头。 这辈子她当然没有听说过周育生的名字,根本没途径。 其实前世的周育生也相当低调,他去世后国家才公布了他的功绩。据说他是顶尖级的武器专家,研究的课题不可说,与其他一些科学家被称为共和国脊梁。 真想不到,周育生居然是陈九的舅舅! 想来,在这个时候周育生估计还没去研发武器,也没有被国家秘密保护起来,否则陈九也不会在这儿替舅收徒了。 佟思雅立刻热情地握住陈九的手,“那太好了!我们靳野很聪明的,举一反三对他来说就是小意思……只需要周教授小小的点拨我们靳野一下,靳野肯定会有很大的进步的!” 正在蹬车的靳野:…… 当面听到媳妇儿对他毫不吝啬的夸奖,他又惊又喜! 连呼吸都停了一拍。 村里人看他的眼神很怪,充斥着畏惧、愧疚、憎恶和其他奇奇怪怪的感觉。 多半是负面情感。 而媳妇儿是第一个认可他的人 她会亲口告诉他:靳野你真聪明!靳野我们要为了让以后的生活过得更好,现在得多努力啊! 现在,她居然在别人面前夸奖他! 反应过来以后,靳野傻笑着继续蹬车。 他心情激湃,必须得把内心深处被“感动”而填满的情绪发泄出来! 要不然,这种强烈的感觉就会化成眼泪,从他眼里流出来…… 靳野眼眶红红,嘴角咧到了耳根下,就连上坡路,他也踩得飞快! 愉快地情绪在众人之间来回流淌。 佟思雅和陈九在聊天的时候,发现两人的喜好与审美都意外的合拍! 比如说,两人都爱美,都手巧,会织好看的麻花辫; 两人都会织毛衣,而且都会织很多种花样子; 佟思雅喜欢美食、喜欢做饭,推荐了好多简单又美味的食物搭配与烹饪方式给陈九; 陈九厨艺不行但对餐具特别讲究,便告诉佟思雅不同食物的颜色与不同颜色的餐具要怎么配才好看。同时她还告诉佟思雅,餐具不仅仅局限于陶瓷、搪瓷,木制的、竹艺的也很好看,甚至连新鲜的叶子和花朵也可以当成摆盘的装饰…… 两人还都喜欢种植花草、瓜果蔬菜什么的,只可惜近两年来陈九一直跟着老师东奔西走的,她养的几株花、几棵藤都快成野花野草了…… 前世的佟思雅一直忙于生计,虽然也和村里人(副食品厂家属大院里的人)交好,但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享受真正的友谊。 陈九算是她的第一个真心朋友。 既然是朋友了,佟思雅也就没有藏着掖着的,把她和宁城童家、与方岭村佟家的关系说了。 陈九和王扶松大为诧异。 王扶松皱眉问道:“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佟思雅陷入了回忆。 第107章 思雅既不像宁城童家的人,也不像方岭村佟家人 关于当初换婴一事,佟思雅累积两世经验,已经有了不同的看法。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老太太去竹县当地的派出所报案,说她儿媳在竹县的某一个卫生院里分娩,生了个大胖小子。 当时产房里除了她儿媳,就只有一个助产士。 她儿媳怀生头一胎,没啥经验,折腾了很久很久…… 好不容易等到孩子生出来时,她儿媳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昏死过去。 醒来后,孩子已经被助产士洗干净、包在了襁褓里。 是个健康的男孩儿,呱呱坠地,嚎啕大哭。 哭声响彻产房。 儿媳进门刚一年,头胎一举得男,一大家子高兴坏了,小心翼翼地把她和孩子接回去,好好伺候这对娘俩儿。 年轻的母亲身体健康,小小的男婴安静又乖巧,这让家里人喜不自禁。 出了月子以后,年轻妈妈学着亲手给孩子洗澡时,这才发现了不妥。 ——当初她在产房里亲眼看着孩子出世,记得当时助产士倒提着孩子的一双脚,她看得很清楚,孩子周身红彤彤的,她还轻声细语地求助产士轻点儿提捏,孩子的脚看上去都有些发红了。 年轻妈妈印象深刻:她新生孩子的一双脚,看起来肤色匀净。 可现在,孩子左脚脚底却明显有块极大的黑色胎记?! 全家人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大家讨论了一夜,越商量越觉得有些不妥。 第二天全家人兵分两路,老太太去卫生院查问情况,年轻的父母赶紧带着孩子去省人民医院检查身体。 结果—— 面对老太太的质问,助产士慌了,居然狠推了老太太一把,跑了! 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去了一趟省人民医院回来以后,抱着老太太嚎啕大哭!原来这孩子居然是先天性聋哑! 医生还说,这种先天性聋哑的孩子,大概是受父母一方遗传的。 可那对年轻的父母非常健康,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联想到年轻妈妈在产房里听到的婴儿啼哭声,就连当时守在产房外的老太太和孩子爸爸也听得很清楚。 再想想把孩子接回家以后,这孩子乖巧是乖巧,可也过于安静了些,平时吃了就睡,睡醒就吃,竟然从未哭闹过! 现在省人民医院的医生说,这孩子先天聋哑? 那孩子出生那天响破天的啼哭声…… 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太太一家立刻揪住那个助产士,报了警。 警察一调查,才知道—— 这助产士专门靠偷换别人小孩赚钱! 这次也是因为一对聋哑夫妻连生了三个天生聋哑的婴儿,实在是太想要个健康的孩子了,才在怀第四胎、即将分娩时,筹来钱财求助产士换婴。 助产士被抓了以后,哭着交代了这起案子,同时也说了这些年她是怎么走上这条犯罪之路的。 起因是,她年轻的时候刚来这个卫生院不久,突然一下子来了好几个待产的孕妇。带她的老护士因病请假,只有她一个人忙碌。 后来五个产妇相继出院后,这个助产士有了空才开始补填住院日志,然后发现——她可能把其中几个人的孩子给弄错了! 她当时被吓傻了。 可她又没有勇气承认错误。 因为这份铁饭碗的工作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太太重要了!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这个错误居然无人纠正? 又过了几年,她彻底放下了这事儿。 再后来,当有人想托她用女婴换男婴,拿病儿换健康儿的时候…… 她看在钱的份上,还真这么干了。 没想到这次栽在老太太一这人的手里! 就这样,公安们顺藤摸瓜,将这些年助产士是怎么替换孩子的案件查了个水落石出。 最后按照当初她第一次无意犯错时,那本被她复原的、又被她偷藏起来的住院日志,公安开始调查起这第一起案件。 按照助产士的日志记录,当时一共有五个产妇同时住院。 在这五位产妇里: 姓宁的产妇生下一个死婴,后来下落不明; 张姓产妇几年前去世了,但她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和他父亲长得一模一样! 李姓产妇生的也是儿子,容貌与他兄弟极相似。 然后就是徐兰姣和田秀英了。 根据助产士当时补登记的日志里,写着: 【田姓产妇所生女婴细眉,右手臂后有红痣】 【徐姓产妇所生女婴左耳处有小肉球】 佟思雅的右手臂后确实生有一粒不小的红痣。 童四春的左耳处也确实长了一粒小肉球。 冲着这两个细节,佟思雅和童四春被证实为抱错。 听到佟思雅说完往事—— 王扶松直皱眉,“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那个助产士当初能把刚出生的孩子搞混……” “难保她不会把住院日志给记错!” “对了思雅,你和抱错的那女孩儿验过血吗?血型是怎么样的?”王扶松问道。 佟思雅点头,“验过,我和她都是A型血。” 王扶松“啊”了一声,奇道:“这么巧!” 陈九又问道:“思雅,那你到底是长得像宁城童家的人呢?还是像方岭村佟家的人?” 听了这话,正在奋力蹬车的靳野忍不住插嘴说道:“思雅不像宁城童家的人,也不像方岭村佟家的。”他媳妇儿太漂亮,童佟两家都不配! 佟思雅点点头,说道:“我也觉得我不像这两家的。” 这个猜测,前世让她感到怀疑自我、痛苦,也十分渴望亲情。 但今生,她已经决定要扔掉那些冷血极品,和靳野组建一个理想中的家庭了。 到底谁才是她真正的亲人,她已经不在乎。 虽然说,也不是完全没有证据可以去查。 ——徐兰姣当时确实是独自在卫生院待产的,但田秀英不是啊! 田秀英的大女儿佟大春陪着她,当时的佟大春已经六七岁大,应该记事了的。 从后来佟大春数次面对佟思雅时的那个别扭劲儿…… 佟思雅可以肯定,佟大春是个知情人。 但佟思雅一直没有跟这两家直接撕破脸,是因为—— 童家确实对她有名义上的养恩。 她需要拿方岭村的佟家,来压制宁城童家对她的无条件索恩。 同时,也需要拿宁城童承志的厂长名义,来敲打方岭村的佟家,让他们不能欺人太甚…… 陈九坐在车斗上想了半天,异想天开地说道:“思雅啊,当初不是一共五个产妇吗?” “既然俩男婴没有被抱错,公安也核实过,他俩和自家人长得很像……所以这俩男的,听起来确实没毛病。” “可当时不还有个姓宁的产妇吗?” “你说,你会不会是这个姓宁的女人生的啊?” 佟思雅笑道:“这个可能性,我当然也想过。可连公安都找不到宁同志的下落,我上哪儿落实去?” 前世的她,后来也曾经数次写信登报寻找那位姓宁的女士。 但一直杳无音讯。 算了。 可能亲情对她来说,就是个奢侈品吧! 佟思雅摇摇头,撇去心里的怅惘,笑着对王扶松和陈九说道:“这事儿可遇不可求,就当是没有缘分吧!” “倒不是说,宁同志可能真是我亲妈什么的……咱们现在也没这个科学手段来证明宁城童家是我的亲生父母,还是方岭村佟家才是我的亲生父母。” “反正在我心里,我只珍惜对我好的人。” “那些打着血亲大旗想来算计我的,统统都给我滚远点!”佟思雅含笑说道。 王扶松和陈九连连点头。 第108章 我让你看我了吗?我是问你这风景好不好看! 在佟思雅的指路之下,靳野踩着三轮车抵达九峰山下。 把三轮车锁好,大家背着行囊朝山上走去。 这会儿九峰山还没被开发。 上山的路,就是野路。 靳野是山林间的王。 佟思雅指点了一下目的地——九峰山其中的一座山峰。 靳野打量片刻,就对女人们说道:“依你们的脚程,上山大约要走上六小时,咱们每两小时休息一次,争取下午五点前抵达。上山以后还得找最佳观察点和落脚点!” 接下来,靳野把所有人的行李全都放进他的大背篓,背着背篓在前面带路。在路过一丛野生竹林的时候还顺手拿出他的断头柴刀,劈了几株竹子削成合适的高度,递给女人们,让她们当成登山杖用。 靳野带着队,佟思雅和王扶松、陈九嘻嘻哈哈地跟在后头…… 如今正是八月初,盛夏季节。 山上草木疯长。 靳野手里也拿着一杆带叶的竹子,一边走一边用竹枝拍打前方的草丛。 他甚至还时不时地摘些山林间的野果,递给大家吃。 红艳艳的浆果六月泡,长得好看还酸甜可口。 八月瓜香糯甜蜜得就像拌了炼奶的香蕉! 茶泡果看起来像是长在枝头的多肉植物,吃起来口感甜脆、清润多汁还带着微微的回甘…… 在路过一片开满了野生白色蔷薇花丛的时候,靳野停了下来。 他随手薅下几枝野草,掐头去尾又扯去叶子只留下细细的光杆,然后一一递给大家。 “这些花蕊里有蜜。”靳野简单地解释一句,然后将植物细杆当成吸管,一头放进一朵饱满鲜艳的大白花上,一头含进嘴里。一啜,他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佟思雅含笑如法炮制,果然吸到了甜蜜芳香的清甜花蜜。 王扶松和陈九也有样学样。 她俩都是城里人,鲜少有这样的体验。 也学着靳野吸食到花蜜以后,两人都震惊了! “那个,我们是小蜜蜂吗?”陈九兴奋地说道,“原来天然蜂蜜是这种味道啊!怎么跟我们在供销社里买的不太一样?这蜜好像水一样,没那么甜?” 王扶松白了徒弟一眼,“你个傻子!你喝的这是花蜜!供销社里卖的是蜂蜜!这两样儿是一回事吗?” 陈九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 佟思雅抿着嘴儿笑。 她一口气吸食了十几朵花的花蜜以后,就不再这么吃花蜜了。 花蜜虽然不如蜂蜜浓稠极甜,但因为甜,会让人停不下来就想一直吃;再加上一路上山,体力消耗大出汗也多,补充糖分虽然也很好……就是花蜜吃多了容易口渴。 果然,没一会儿,陈九就拿着军用水壶开始猛灌水了。 靳野也不让大家吃太多。 他招呼了一声,领着大家继续往山上走。 直到大家将水壶里的水全喝完、也累得不行的时候,靳野找到了一处临水的休息地,让大家停下来休息。 靳野野外生存能力强。 在寻找休息地时他就随手捡了些干枯枝充当柴火。 找到合适的地方以后,他先是用几块石头在背风处垒了个简单灶,生火架锅烧开水…… 他搬了三块大石头放在浅溪里,让大家坐在石头上泡脚。 然后在浅滩边用石头、水草砌了个浅湾出来,又从行李里掰碎了一小块馒头,扔在水里,充作诱饵来捕鱼。 接下来,靳野砍了几根树权、牵扯住岸边的蔓藤、随手采了些野芋头的大叶子……花了半小时给大家搭出一个遮阳顶。 这时水烧了,他把锅从火上拿了下来,连着盖子放在浅滩里浸凉,将四人已经空掉的水壶重新灌满,这才准备弄点儿吃的。 靳野砍了根竹子,将之对半剖开,剖成竹篾做了个比较粗糙的烤盘,然后把他半路上采摘的八月瓜拿出来,放在烤盘上,又拿出一早从迎宾馆食堂里买来的馒头,掰成两半儿也放在烤架上。 他把佟思雅喊过来看着火候,然后跑去浅滩边他之前砌的鱼窝那儿看了看…… 还真有四五尾手指粗细的小鱼儿被困住了! 靳野又看到不远的浅滩里还有几尾巴掌大的溪鱼正游得欢? 他搬起石头狠狠地砸了过去,石头入水发出“砰”一声巨响—— 两尾肥鱼被这震动给砸得翻白了肚皮。 就这样,靳野捉到了两尾大鱼、四五尾小鱼,蹲在浅滩上处理好以后,全都带到灶火旁,放上了烤架。 鱼儿被烤到两面金黄的时候,被靳野放进锅里,加水煮汤。 汤里再加点儿他在小溪边随手摘的酸杆、浆果、鸭脚菜什么的…… 佟思雅也没闲着。 她在营地附近采了些六月泡浆果,洗净以后放在饭盒里,再放些白砂糖进去,然后用勺子把浆果和白砂糖给压成泥,这就是果酱啦! 往烤馒头上抹点儿酸甜浓香的新鲜果酱,好吃得不得了! 佟思雅还带了些熟的炒腌菜,淡口的烤馒头配腌菜也是美味啊。 王扶松和陈九玩了一会儿水,闻到了烤八月瓜的香气,被馋得不行,跑了回来。 这时,鱼肉野菜汤也煮得差不多了…… 大家开吃! 佟思雅和靳野是有备而来。 随身带着各种调味料。 所以鱼汤一点儿也不腥,而且还被煮成了乳白色!最让人感叹的,是酸杆让鱼汤变成了酸味儿的,再加上绿色的鸭脚菜,还混着几粒红艳艳酸甜的浆果…… 这鱼汤酸咸适口,还带着淡淡的果香,简直不要太好吃啊! 吃上一口抹了现制果酱的烤馒头,再吃上一口烤熟的香糯软甜的八月瓜…… 这也太好吃了吧! 王扶松和陈九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吞进肚里了。 最终,大家都吃撑了。 佟思雅也一样。 她饭量小,吃上一个半的馒头,再喝上满满一饭盒的酸杆鱼汤……撑得弯不下腰来,只好脱了鞋袜光脚站在溪水里玩。 靳野等到大家全都吃饱了,这才将剩下的馒头、八月瓜和鱼汤什么的一扫而空。 接下来,他去溪水边把锅碗最涮干净了,端了一锅水过来直接把火浇熄,这才招呼着大家继续上山。 大家经过差不多两小时的休息,吃饱了喝足了体力也恢复了,跟着靳野一口气爬上了山顶。 这会儿还早,才止下午四点。 九峰山毕竟是着名的景点,山峰上并非只有佟思雅一众,还有不少游客。但这个点儿还留在山上的,基本都存着和佟思雅她们同样的心思,是想在山顶上过夜,欣赏日落日出的游客。 人数大约在二十多个左右。 大家都带了随身的衣物,甚至还有人带了铺盖上来。 靳野也带了不少工具。 他先拿着柴刀去了山林深处,没一会儿就传来“砰砰砰”的砍树声音。很快,他就拖着几棵竹子过来了。 靳野从背篓里拿出一捆极长的绳子,先把四根竹子捆成一个巨大的“口”字,再根据这个“口”字的大小,用粗竹子打了桩,让那个巨大的“口”字架正好可以卡在竹桩的卡口里。 他在“口”字架的中间再搭两根长竹子,把这个“口”字框给均分为三份,每一份的长度大约在两米左右,宽度一米二左右…… 这就是他给佟思雅、王扶松和陈九搭的床架了。 床架做好以后,他开始用绳子密密的编织,给佟思雅她们做了一张三人网床。 其他的游客见靳野搭床的本事好,纷纷来向靳野求教。 靳野根据他们带的东西,指点了他们几句,然后又告诉大家,在山上露营最重要的是两件事,一是夜里温度低,一定要注意保暖;二是不能小瞧蚊虫的叮咬。 于是大家在靳野的指挥下清理出一大片空地,将地上的杂草除尽后做成了防火带。最中间的位置用来点篝火,大家的铺位就安排在篝火周围。 靳野还带着大家在附近捡了些柴火,采了不少些防虫草药……他教大家将这些防虫草药揉碎了往身上抹,可以保持好一会儿不被蚊虫叮咬。 当靳野和其他的男同志忙得不可开交时,佟思雅和王扶松、陈九,以及其他的女同志们玩得不亦乐乎! 大家聊了几句就熟了。 有一部分是宁城当地人,为了陪慕名而来的外地亲友上山来玩的;还有些是外地人,自己想办法来九峰山玩的。 大家兴奋地在山脊间奔来跑去的看风景…… 九峰山最着名的景色,就是山与水。 顾名思义,这里一共有九座挂有瀑布的山峰,高低错落。佟思雅指定来的这座山峰并不是九峰山的最高峰,但却是最佳观景点。 如果雨天来,水雾汽会将斜对面的最高峰给拦腰分成好几层,层层缠绕在山腰间,景色更美、更像仙境。 但今天是个大晴天,完全没有云雾。 能看到湛蓝的天空衬着苍翠的山、从山缝里泄下白亮的水,三种主体颜色相互撞色,也绝对是震憾人心的视觉享受! 让佟思雅感到惋惜的是,她没有相机。 就算有相机,恐怕也记录不下这身临其境的震憾感觉。 她静静地欣赏着这世间美景,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空、也没这个闲心停下来好好享受生活。 那—— 好吧,那今生她就好好过日子。 先好好充实自己,再乘着即将到来的改革开放的春风、随风直上三千里!然后再好好的享受生活吧! 男人们把营地全都建好以后,就换成男人们跑出来看风景,女人们全都回了营地,开始张罗着做饭。 大家都带了吃的来,东西还不少。 佟思雅带了六斤干挂面,还是提前一天找人换的。其他人带了大米、腊肉、香菇干、木耳干什么的…… 人一多,主意也大。 佟思雅乐得当甩手掌柜,接受指挥,就干点儿打下手的活计。 傍晚六点多,大家搭伙烧的杂锦饭终于好了。 简直是各种食物都有! 有腊肉焖饭、拌面、腌菜菌子汤…… 而这时,太阳也终于慢慢坠落山那边的地平面。 大家捧着自己的饭盒,三三两两地或站或坐在山崖上,盯着那轮红日带着余辉慢慢沉下去…… 佟思雅靠在靳野身边,捧着饭盒盯着落日。 前世的她,终于疲于奔命,根本无心欣赏美景。 今生刚回来的时候,也是一直瞎忙。 直到现在,她才有空安安静静地靠在靳野身边,欣赏这美丽的风景。 佟思雅小小声问他:“哎,你觉得这风景好看吗?” 正在扒饭的靳野看了她一眼,点头,“好看。” 佟思雅恼了,“我让你看我了吗?我是问你这风景好不好看!” 靳野又看了她一看,笑了笑,说道:“好看。” 佟思雅瞪视着他。 他只好解释道:“对我来说,这山和我们家那边儿的山……没啥不同。” “我一个人看过几百次日出,也见过几百次日落。” “都不及你好看。”靳野认真说道。 佟思雅的脸庞慢慢红了。 突然间,她好像不敢再直视他。 这风柔柔地吹着,落日的金光洒在他的面庞上,他素来凌厉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她,温柔如水。她靠在他强壮有力的躯体上,感到满满的安全感、满足感。 佟思雅低下头看着饭盒里被堆得满满的、又被压得实实的一盒饭菜,小小声说道:“我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们一样。” “以后我们回去了,也常常去山上玩,好不好?”她抬头问他。 靳野还没来不及回答—— 远处的陈九已经叫嚷了起来,“思雅!思雅你快过来!张大姐带了臭豆腐来!快过来试试啊……” 佟思雅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先前她说的那句“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们”,忍不住卟哧一笑。 靳野也笑了。 佟思雅站起身,将捧在怀里沉甸甸的饭盒往他怀里一放,说道:“我过去看看。” 靳野接过了这个饭盒。 他当然知道,就凭她那猫崽儿似的胃,吃上两三口饭就饱了。而她吃饱以后还要再添上满满一盒饭,压实了以后还要再往上堆……一直堆到像座小山才罢休,归根到底还是怕他不够吃。 他继续坐在原地不动,就着山对面的夕阳慢慢吃着饭盒里的米饭大杂烩,然后又低头看看被搁在膝上的饭盒。 靳野笑了。 第109章 看来,事情正朝着佟思雅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爬了一整天的山,晚饭又吃得太饱,再加上靳野做的绳床太舒服…… 佟思雅差不多八点多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感觉到,好像有人在摸她的脸? 睁眼一看,是靳野蹲在她身边,正将搓了满手的植物汁液往她额头、脖子、手背上抹。 佟思雅知道,他这是在帮她驱蚊呢! 安全感满满的。 她没啥反应,任他揉脸、抹手的,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靳野怕她被蚊虫叮咬,还把被搓出汁水的植物全堆在她的绳床下。 弄好这一切,他倚在佟思雅绳床的竹架上,席地而坐,抱臂休息。 第二天天还没亮,睡得香香的佟思雅就被靳野摇醒了。 佟思雅睡眼惺忪地拧亮了手电筒,看了看腕表——凌晨四点半?! 她还没来得及嗔怪他,突然觉得身体腾了空! 再一看,愿意靳野把她抱了起来,朝一旁走去。 “靳野你干什么啊,”佟思雅不高兴地说道,“我好困……” 靳野抱着她走到一块大石头前。 他坐在石头上,然后轻轻地把她放在他的腿上横坐着。 佟思雅一时半会儿的清醒不过来,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胸大肌处,缓了好久才终于睁开眼睛。 这么一睁眼,佟思雅就愣住。 刚才还漆黑一片的世界,突然就变得有些朦朦亮了。 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们醒了过来,见有些天亮了,急忙低呼,赶紧摇晃自家亲友,呼朋唤友的喊他们起来看日出。 佟思雅也趴在靳野怀里,喊了陈九几声。 见陈九也迷迷糊糊醒过来,并且还摇晃了睡得正熟的王扶松几下,师徒二人都醒了……佟思雅这才转过头,安安心心地欣赏日出。 天色渐明。 先是朦朦胧胧一片混沌,然后世界逐渐亮堂了起来。 然而太阳并没有露脸。 一直等到六点左右,对面山峰上非常突兀地跃出一点金光! 整个世界瞬间变得耀眼非凡!!! 佟思雅有些呆。 她靠在靳野怀里,倒也没有太多的感触。 若有,那就是希望这会儿最好只有她和靳野两个人。 这样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窝在他怀里赖上一整天。 不知不觉,佟思雅的心里话便轻轻地说出了口,“靳野,我们赶紧办完事就早点回去了好不好?我想家了。” 靳野“嗯”了一声。 山峰上二十多个游客,大家全都安安静静地看着日出。 直到太阳的小半张脸跃出山尖,那绚烂夺目的光芒让人无法直视的时候—— 大家这才议论纷纷着往营地走。 佟思雅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和靳野呆着的地方,应该是整座山峰的最佳欣赏日出点。 靳野甚至还早有准备,提前用剖好的竹片垫在大石上。 这样他坐在石头上的时候就不至于被硌着屁股了…… 所以? 所以山上二十多个游客全都站在她和靳野身后? 他们全都眼睁睁地看着靳野抱着她一个多小时没撒手??? 佟思雅捂脸。 没事。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佟思雅深呼吸好几次,佯装镇定地从靳野身上下来了。 大家一块儿结伴去不远处的溪水那儿洗漱,回来做好早饭一块儿吃了……差不多九点多,也该回去了。 上山时,大家要背着、扛着、挑着沉重的行李,辛苦得不得了;下山的时候,步行更轻松些,且大多数食物已经消耗完了,所以速度比较快。 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大伙儿便结伴来到了山下。 在这次旅游中,佟思雅和陈九都交到了谈得来的朋友,大家相互介绍了自己去过、或者是自己家乡的美景,然后互换联系方式,约定好以后要常联系,争取再做一次旅游搭子。 就这样,大家依依不舍得各自道别。 靳野蹬着三轮车,载着佟思雅、王扶松和陈九往宁城而去。 回到宁城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左右。 靳野听从佟思雅的安排,先把王扶松和陈九送到中医院去。 这对师徒在中医院家属大院里头的招待所。 到了地儿,靳野帮着把王陈二人的行李先拿到楼上去,陈九拉着佟思雅正在约下一次出去玩的时间和地点,王扶松被一个中医院的职工喊过去说事儿…… 佟思雅和陈九说得正欢,突然听到有人喊,“王医生!王扶松医生!有人找!” 王扶松下意识答应了一声,“哎!我在这儿呢!谁找我?” 佟思雅停止了交谈,下意识往转头看去。 咦? 来找王扶松的,居然还是佟思雅的熟人! ——李成皓他妈李玉娟?! 不过,这会儿李玉娟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王扶松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水泥柱子后头的佟思雅。 佟思雅盯着李玉娟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看来,事情正朝着佟思雅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呢! 第110章 真好,童承志终于尝到了反噬的滋味 佟思雅和陈九站在不远处的水泥柱后头,看着李玉娟急急地朝王扶松走去。 李玉娟走到王扶松面前,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王扶松,问道:“你、你是……王扶松?” 王扶松点头承认,“我是。” 李玉娟仍是不相信,还在打量着王扶松。 王扶松体态纤瘦,五官清秀,剪了个齐耳短发,这会儿穿着非常朴素的蓝布裤子和白色短袖上衣,显得清爽又干练,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实际上她已经四十三岁了。 “你、你真是王扶松?”李玉娟盯着王扶松,一脸的怀疑。 王扶松简直无语了,问一旁的中医院职工,“你告诉她,我是谁。” 那职工便转头告诉李玉娟,“这位是我们中医院特意从塔县请来的中医专家王扶松教授!她以前是大学教授,这几年一直在各个中医院开讲座,我们医院好几个医生都在跟着王教授学习呢!” 李玉娟憋了半天,又来了一句,“你、你真是王扶松啊?” 王扶松深呼吸,反问,“同志,你找我有事儿吗?如果想找我看医的话,你得去塔县人民中医院挂号才行。我的编制不在宁城中医院这儿,没办法给你看病哈。” 听到这儿,佟思雅觉察到陈九准备出头了。 她一把拉住了陈九。 陈九愣住,疑惑地看着佟思雅。 佟思雅小小声对陈九说道:“她就是李玉娟,宁城副市长李朝的妻子。” 陈九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小小声反问道:“就是那个……你说,她想请老师给她儿子看病,她儿子……没有小鸟的那个?” 佟思雅点点头。 陈九也点点头,“好,那我知道了。” 说着,陈九突然又想起来,“这个李玉娟,是在你养父的厂子工作的吧?” 佟思雅“嗯”了一声。 陈九聪明伶俐,很快想通其中关窍,说道:“那你躲开些,别露面了,免得将来你养父迁怒你,还以为是你在这其中搅浑水呢!” 佟思雅眨了眨眼,心想可不就是她在搅浑水呢嘛! 说着,陈九回头看到靳野从楼上下来了,便催佟思雅道:“佟妹夫下来了,你俩这就从后门走吧! 我得去帮帮老师,免得老师吃亏了。” 说完,陈九捋高袖子,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去。 佟思雅转头看了一眼楼梯那儿,果然看到靳野空着手走下来。 她朝他招手,又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 靳野莫名其妙。 他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一眼就看到了李玉娟! 靳野一下子联想到几天前他和媳妇儿在中医院时,曾经见过童承志缠着王扶松,想让王扶松去哄骗李玉娟,王扶松不肯,童承志就和徐兰姣商量着,要找人假扮王扶松的事儿…… 现在李玉娟来找王扶松了! 这意思—— 童承志还真找人去编李玉娟了? 所以李玉娟跑来找王扶松本人,想要拆穿童承志的骗局? 于是,靳野就站在佟思雅身边,两人安安静静的吃瓜。 只见陈九上前去,质问李玉娟,“同志,请问你是谁啊?找我老师有什么事儿吗?” 没想李玉娟一把抓住了陈九的胳膊,激动地问道:“同志你好,我、我想问问,她……你老师到底是谁啊?” 陈九皱眉说道:“我老师姓王,双名‘扶松’,扶持的扶,松树的松。” 然后又问李玉娟,“同志,你来找我老师,你都不知道我老师是谁吗?” 李玉娟两眼发直,愤怒地说道:“他骗我!童承志他……他居然还敢骗我!!!” 王扶松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道怎么了,便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九为了保护佟思雅,没有直接揭开李玉娟的身份,只是问道:“谁骗你了?同志,请你说清楚点,行吗?” 李玉娟气得浑身直哆嗦! 事情是这样的: 童承志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会把佟思雅叫回来,让嫁给李成皓。 结果佟思雅回是回了,却带着新婚丈夫一块儿回来的! 这让李玉娟怎么好想? 她又找童承志谈了几次话,童承志的意思是,在徐婉若和童四春之间,让李成皓挑一个当媳妇儿……可李成皓讨厌徐婉若、又恨童四春入骨。 童承志才说,能治好李成皓的病。 李玉娟将信将疑,觉得这种断了根的病……还能治好? 可童承志再次信誓旦旦地拍了胸脯。 李玉娟思来想去,觉得可以再相信童承志一次。 毕竟童承志和她是一个单位的,而且还是厂长,总不能这么毫无底线的骗她吧? 于是李玉娟便同意了。 就在昨天,童承志和徐兰姣领着一个白发苍苍、道骨仙风的老头去了她家,说那老头是有名的神医王扶松,还吹了大半天,说王神医有起死回生的医术。 给李成皓看完病后,王神医果然摸着胡子说了一大堆“疏风解表”之类的中医专业词,然后说李成皓的病能治,但时间会很长,这个过程大约是三五年。以后李成皓可以享受到正常的夫妻生活,生儿育女更不在话下。 当时李玉娟激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拉着王神医的手直说谢谢。 等到童承志两口子陪着神医离开以后…… 李玉娟独自高兴了很久很久,突然咂摸着“王扶松”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她想了很久才回忆起来,佟思雅回城的那天和她打了个照面,那时候佟思雅可能是听到了厂子里有关于李成皓的流言,就告诉她说,有个叫王扶松的女医生很出名,目前正在宁城中医院挂单开讲座,还很隐晦地让她带李成皓去看病…… 嗯??? 神医、王扶松、是个女的…… 回忆起这些,惊得李玉娟倒抽一口凉气! 但她万万不相信,童承志两口子敢这么戏弄她! 于是今天一早,李玉娟就来中医院打听王扶松的下落。 可王扶松并不是宁城中医院的在编医生,一般的职工不认识她;认识她的都是医生,可医生们都在忙着看诊,也没空理她。 只有一个医生告诉她说,王医生不在,好像已经离开宁城一两天了。 问去哪了? 答不知道。 再问王医生是男是女? 答你别看王医生是女同志,可人家医术精湛啊…… 再后来,那医生被叫去忙工作了。 李玉娟如坠冰窟! 回过神来以后,她差点儿气炸了! 好你个童承志啊,你还真把我当成傻子来戏弄了?! 恨得李玉娟差点儿咬碎一口大白牙。 冷静下来以后,她明白,只打听到这么一点儿消息是捶不死童承志的。 最好就是找到王扶松本人! 再请王扶松去和童承志两口子对质!!! 这么一想,李玉娟又仔细想了想,突然意识到——所有的人都说王扶松不是宁城人,她是来宁城中医院开讲座的!也就是说,如果王扶松是来这儿出差,那就肯定住在招待所里! 在这个年代,几乎大一点的单位全都自带招待所,用来安顿平时有业务往来的人。 宁城中医院里也有自带的招待所。 那王扶松还在不在宁城,她去一趟招待所问问人不就知道了? 就这样,李玉娟又跑了一趟中医院,逢人就问……结果还真被她给找着人了! 这会儿看着王扶松,李玉娟气得浑身都在抖,又实在忍不住大哭起来,“童承志可真是……欺人太甚了!” “他居然找人冒充王扶松医生,还骗我说我儿子的病能治!” “他找来骗我的那个人是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儿!” “要不是我恍惚听说过王扶松医生是个女同志……我、我就相信了!” “童承志怎么可以这样骗人呢?” “我绝不饶了他!”李玉娟大哭了起来。 王扶松听了,也被气得直发抖,“什么?居然有人冒充我?” “这、这还了得?” “这是在侵犯我的名誉啊!” “阿九,你马上去报警!”王扶松愤怒地吩咐道。 陈九毫不含糊地点头,“好嘞!” 不远处的佟思雅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笑了笑,心想童承志终于尝到了反噬的滋味啦! 第111章 今天高低得看看这个没有小鸟的李成皓是什么玩意儿 佟思雅思考片刻,决定先和靳野回迎宾馆去休息。 虽然她也很想去副食品厂家属大院现场吃瓜…… 可她很了解童承志的为人: 就算李玉娟找到王扶松本人,甚至把那个冒充神医的老头也揪出来,童承志也不会认账。 只有当警察上门的那一刻、被抓进牢里的时候、甚至到了被宣判刑罚的时候,童承志才会慌乱承认。 典型的不见黄河心不死。 所以,狗咬狗的过程可能很精彩,但也肯定是曲折的…… 佟思雅决定先休养两天,然后再去找副食品厂家属大院里的小卖部大姐打听情况。 而在这两天里,佟思雅没出门也能知道童家的情况。 因为陈九心情郁闷得不行,每天晚饭后她骑着一辆借来的自行车,来迎宾馆找佟思雅,实时说起童家的情况。 ——李玉娟其实不赞成报警,因为她是副市长李朝的妻子,这事儿一旦警方介入,哪怕李家是受害一方,也会对李朝的政治生涯产生影响! 何况李玉娟也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儿子李成皓没有小鸟。 童承志牢牢抓住李玉娟不想闹大的心态,坚称自己没有骗人,还说他请来的那位男“王扶松”,因为神医是道士,俗家姓王,道号“扶松”…… 但当警方问他,男男“王扶松”现在人在哪儿的时候,童承志一口咬定不清楚、不知道,只是机缘凑巧遇上了。 童承志甚至还像模像样地找了几个“证人”过来,捏造了一些扶松道长救伤扶伤不计分文的好人好事…… 至于扶松道长跟李玉娟说的那些“病能治好”之类的,他童承志可是个丝毫不懂医术的外行,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呢? 总之,童承志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由于李玉娟也不想大张其事,也只能一脸憋屈地向王扶松道歉,说她相信童承志的说法,是她搞错了才会闹出这场乌龙,希望王扶松不要再计较这事儿云云。 这么一来,王扶松也没法子了。 再加上无法找到男“王扶松”,这案子根本立不了。 因为李玉娟和童承志联合起来了。 气得陈九来找佟思雅吐槽时一口气吃了三根冰棍儿,当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就拉肚子了…… 佟思雅早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只能温言安慰陈九。 最终,脾气火爆的陈九在佟思雅的建议下,讹了李玉娟一笔不菲的名誉赔偿,然后把这笔钱捐给宁城中医院,当作给孤儿病老的看病钱。除此之外,陈九还让李玉娟亲笔写了一份道歉信,贴在副食品厂的大门口公示…… 佟思雅知道,陈九这么做,只会逼得李玉娟更恨童承志。 而童承志刚愎自用,向来看不起李玉娟这个家庭妇女。 他自然无法代入李玉娟是因为被他骗,才会赔给真王扶松一大笔钱、还落得个写亲笔道歉信在全厂职工面前丢脸…… 他只会觉得李玉娟愚蠢、认为李玉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甚至为自己的聪明、周全而洋洋得意。 他压根儿不会明白,李玉娟为此忍气吞声才不是怕他,而是为她丈夫的声望着想。 这样也挺好的。 就让李玉娟再憋屈一点吧! 将来她的报复才会更加不择手段 王扶松没办法在宁城呆太久。 这事儿告一段落后,王扶松就带着陈九离开了。 佟思雅也装模作样地打算离开宁城。 她特意去了一趟副食品厂家属大院,向小卖部大姐和其他熟人告别。 然后在小卖部那儿,佟思雅听到了好多好多八卦。 当然了,最近李玉娟母子的有关话题最多,其次就是童承志家老二两口子闹离婚的事儿,接下来就是公债券的事儿了! 佟思雅认真耐心细致地在小卖部坐了一上午以后,终于等到婆婆婶婶们说起了“咱们厂子里真有人兑公债券”的事儿。 佟思雅立刻竖起了耳朵。 婆婆婶婶们说: “听说是兑八成!十块钱面额的公债券兑八块钱呢!” “怎么我说听说是十五块钱兑十块钱面额的公债券?” “我去,有那么厉害吗?以前我记得三眼桥的方小慧兑券,十块钱面额的公债券才给三块钱呢!现在涨这么狠了?” “可惜啊,我手里已经没有公债券了!” “我就不是个有钱人的命!我啊去年找方小慧兑的,十块钱面额的公债券只兑了四块钱!亏死啊!” 八卦好听,但事关钱财,大家都特别兴奋、关注,自然越说越激动: “所以呢?是找方小慧去兑吗?” “不是不是!我啊已经去三眼桥问过方小慧了!方小慧说,找她兑也可以,反正就是十兑四!她还说啊,好像兑这券的人就在我们厂!听说是十兑八!” “啊?我们厂子里……谁这么有门路?” “我手里还有十块钱的公债券呢!谁能十兑八的,我报个名儿!” 佟思雅听得津津有味。 既然厂子里已经有这样的流言,想必也能传进李玉娟的耳朵里了。 她就放下了一半儿的心。 佟思雅站起身,掏了两块钱出来,让小卖部大姐称了二斤苹果和一袋大庆奶袋、一包麦乳精,让靳野拎着,两人一块儿去了李玉娟家里。 李玉娟正坐在家里的阳台上,拿着拖鞋在打小人,嘴里还念念有辞。 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她心里老大不高兴的,觉得肯定又是哪个没有眼力界的想上门来取笑她了…… 于是她没好声气地走到门边,问道:“谁啊?” 门外—— 佟思雅正贴耳在李家的木门上,听到大门里头传来拖鞋踢踏的声音时,她立刻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靳野说道:“李家和童家向来关系好,现在闹成这样,我心里过意不去……” 靳野低头看着媳妇儿。 他明白,媳妇儿这是在演戏。 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媳妇儿时不时就演上一段…… 总体说来,只要媳妇儿一演戏,很快就会有钞票哗哗流进他俩的口袋里。 所以靳野还是挺喜欢看媳妇儿演戏的。 只是,他的熟练程度还不够,不知道要怎么帮媳妇儿搭戏。 但这没有关系。 因为,媳妇儿她很会自导自演。 佟思雅继续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这事儿本就是我爸做的不地道,让李阿姨吃了大亏、赔了那么多钱,还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我爸那人轴得很,让他出面道歉,他肯定不干!” “所以这事儿还得我来……” “靳野,你别跟我闹。今天确实是我自掏腰包买了东西来看李阿姨的……” “我爸那人讲不听,但我妈是个拎得清的,她肯定赞成我的做法。” “再说了,我妈现在正在倒腾公债券,手里有钱着呢!” “我妈会把我买东西的这些钱还给我的,你就别担心了!” 佟思雅话音刚落,门就开了。 她赶紧闭了嘴。 佟思雅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道:“李阿姨好!今天本来我爸妈想上门看看成皓哥的,不巧得很,他们临时有事儿,所以派我来……给您问个好。” 李玉娟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看向佟思雅的眼里充满了喜悦的光。 刚才她可是把佟思雅说的话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瞧瞧!佟思雅才是童家唯一一个明事非、讲道理的人啊! 这孩子是真委屈啊,整件事根本与她无关,可她还顾全着大局,自个儿掏腰包买东西上门来看她,还假装是童承志和徐兰姣派她来的? 这孩子! 她自个儿都已经下乡了,手里哪有钱? 李玉娟连忙把佟思雅拉进了家门,热情地说道:“思雅啊快进来坐坐!” 靳野也跟着踏进了李家。 他心想:今天高低得看看这个没有小鸟的李成皓是什么玩意儿!这人到底有啥了不起,居然敢一直缠着他媳妇儿不放? 第112章 佟思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 李玉娟家,户型和童家一样,也是不太大的三居室。 但因为只住了一家三口,看起来要宽敞整洁得多! 几乎是佟思雅一进门—— 李成皓的声音就从次卧里传了出来,“妈,我听到思雅的声音了,是思雅来了吗?” 李玉娟很高兴,“对对对!是思雅来了!” 李成皓惊喜地说道:“思雅!思雅你进来……” 李玉娟热情地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啊你进去看看成皓吧!” 佟思雅上门,最开心的其实是李玉娟。 因为她儿子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而且佟思雅还是李成皓心心念念的人! 佟思雅尴尬地笑了笑,回头牵住靳野的手。 李玉娟却想要为儿子争取一下,便说道:“那个,小靳留下来陪我在客厅说说话呗……” 佟思雅已经拉着靳野走进了次卧。 房间不小,靠墙放着一张床,床边放着书桌。 李成皓正半躺在床上,腿部以下盖着薄毛毯,身上还披着件衣裳。 他正紧紧地盯住了门口,佟思雅一进来,李成皓眼睛一亮! 半年不见,佟思雅好像又漂亮了些。 白净了,也丰满了些。 呃,不对。 不是说她胖了,而是她的身段看起来又玲珑婀娜了些。浑圆的部位愈发挺翘饱满,苗条的部位更加纤瘦。 且她面庞透出了健康的红润,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朝气蓬勃的青春活力。 李成皓深情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思雅……” 佟思雅笑眯眯地和李成皓打招呼,“成皓哥,早上好啊!” “好久不见!” “对了成皓哥,你还不知道吧?” “我在乡下已经结婚了!” “他就是我爱人靳野!” “靳野,他叫李成皓,我和成皓在一个大院里长大……” 说到这儿,佟思雅自觉已经为二人介绍过,走完了必要的流程,便转过身一边走出房间一边说道:“李阿姨您在忙什么呢?靳野,走,我们过去帮帮李阿姨。” 李成皓已经呆住了。 这些天他一直没有出过门,隐约听说佟思雅回来了,还结婚了…… 但他听不真切,心里慌得很,越想越觉得——思雅长得那么漂亮,不会因为在乡下受不了委屈就……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吧? 他不安地向母亲求证。 母亲却说那是假的。 他才松了口气! 没想到,今天佟思雅来家了,居然还……主动说起,她已经结婚了??? 李成皓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壮汉。 佟思雅的丈夫很高,足有一米九左右! 他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五官极俊美,眼神十分凌厉。 李成皓被他这么冷冷地斜睨了一眼,居然觉得浑身发冷,还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靳野也打量着李成皓。 这男的看起来也二十三四岁左右,样貌寻常,整个人透出病异的苍白,还瘦得出奇,双颊深陷下去,两眼无神,看向自己的表情呆滞、懊恼、嫉妒、愤恨、生气…… 靳野又打量着李成皓的房间。 李成皓半坐在床上,床边的书桌上放着一盘子吃剩的糕点、一盘子瓜子花生糖果、一盘子洗净的葡萄、一杯白开水、一杯只剩半杯的牛奶、一杯没动过的冲好的麦乳精…… 床上还堆着七巧板、九连环、小人书什么的! 能由此看出李家的经济实力很强。 但也能看出,李玉娟对李成皓的溺爱——这是恨不得让她儿子一直躺在床上不下地儿? 再看看瘦弱的李成皓居然在这么热的天气里盖着毯子、身上披着厚外套? 所以说,这李成皓已经弱鸡到起不来床了? 哼,就这样,还想祸害他的媳妇儿! 靳野立刻把自己的短上衣撩了起来,露出他精壮的麦色腰身与结块分明的腹肌,还装模作样地说道:“成皓哥,你家怎么这么热!” 说着,他走到书桌前,伸出小指尾钩住木椅的背,轻松将这实木椅子钩了起来,放在李成皓的床前,再大大剌剌坐下—— 李成皓目瞪口呆。 他当然看到了靳野的那贲张强壮的肌肉,也看到靳野只用了一根小指尾,就轻轻松松地把他房里那张四十斤重的笨重椅子给钩了起来…… 他委屈地看着靳野,心里泛起了浓烈的嫉妒、憎恨与狂怒! 此时—— 佟思雅正坐在客厅里和李玉娟说话。 她今天上门扮演的角色是:知书达礼、委曲求全、顾全大局。 于是她拉着李玉娟的手,深情地说道:“李阿姨,咱们两家的关系向来不错……” “我爸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啊主要就是性子急了些,没有坏心的。” “李叔叔知道我爸的为人,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倚重他。” “我妈呢,确实在钱财方面看得比较重,但她心地善良……” 佟思雅越说,李玉娟的脸色就越不好看。 童承志只是性子急,没有坏心? 呸!童承志根本就是一肚子的坏水! 李朝看重童承志? 呸!其实两家根本没交情!唯一的交情就是,李家这边儿一直盼着佟思雅能嫁给成皓,又因为自知儿子的身体情况,心中有愧,才会一直容忍童家的! 徐兰姣爱钱是真的,但她心地善良? 呸!连养了二十年的养女说抛弃就抛弃了,这像是心地善良的人? 再说了,现在佟思雅已经嫁了人,再无可能和李成皓在一起,且李玉娟才被童承志摆了一道,又为了王扶松的事赔了一大笔钱、还亲笔写了道歉信让全厂人看…… 她早就已经把童承志两口子恨出了新高度! 现在佟思雅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全都加剧了李玉娟对童承志两口子的痛恨!!! 可佟思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 眼看着李玉娟眼里恨意加剧,佟思雅很满意。 她准备离开了—— 结果这时,屋里的李成皓突然哭着大喊了起来,“妈!妈妈!妈妈快来救我!” 佟思雅还没反应过来,李玉娟已经像枚出了膛的炮弹似的,“噌”一下就从客厅的沙发里弹跳起来,朝着房间冲了进去。 佟思雅害怕靳野吃亏,也跟着冲了过去。 没想到一进房,她就看到李成皓整个人都扑进李玉娟怀里,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佟思雅以前就没喜欢过李成皓。 甚至十分讨厌他。 原因无它。 ——李成皓是个十足十的妈宝男! 他妈宝到什么程度呢? 他会事无巨细、毫无顾忌地告诉李玉娟所有的事! 完全没有半分界限。 当然了,佟思雅和李成皓的交集,仅限于两人都是子弟学校的学生。 所以佟思雅知道,李成皓会告诉李玉娟学校里发生的所有事: 包括他上厕所的时候,看到别的男孩的小鸟大小; 包括以前在子弟学校参加运动会,女同学们穿上一水儿的运动服时,他会点评女孩子们刚发育的身材,还要排个一二三等奖出来;会说给他妈妈听,哪个女孩在跑步、在跳绳的时候晃动得最厉害…… 包括他看到厂子里某个家境贫寒的女生穿了一双露趾的布鞋、透过那个破洞,能看到女生的袜子也是破的…… 甚至还包括他看到厂子里男青年女青年谈恋爱时,两人钻进小树林里接吻的细节…… 而这一切,会被李玉娟当成善意的玩笑,当面嘲笑当事人! 她告诉别的男生:你的小鸟这么小,以后会娶不到老婆哦! 她告诉别的女生:年轻小小就发育得那么大,你还敢跑步!你是想让全厂的男人知道你那个那么大?年轻小小就不知羞,以后是不是想当破鞋呀! 她嘲笑那个家贫的女生:家里穷没袜子没鞋子你就别穿了呗,穿草鞋也一样! 她还嘲笑那对钻小树林接吻的情侣:别钻小树林了,上婶子家里,婶子也想看…… 佟思雅因为长得漂亮,没少被男同学递情书。 其中一封情书被李成皓偷偷拿走,母子二人还背诵下来,然后一看到佟思雅就大声朗诵情书上的内容,甚至还嘲笑情书上的错别字。 佟思雅没见过情书,不知道这俩在发什么疯…… 可递情书的那个男孩儿却面皮薄,受不了这羞辱,才十三岁就谎报年龄去参了军。时隔六七年后男孩儿在部队站稳了脚跟,晋升为军官,才写信告诉佟思雅这事儿,说他到现在都无法介怀。 佟思雅这才知道了前因后果,她立刻回信给男孩,一是解释了她从不知道他给她写过情书,一是直白地告诉他,她对他没有特别的心思,只是把他当成邻家哥哥和同学。 两人这才和解了。 这会儿李成皓抱着母亲大哭,“妈!我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对不对?” “我力气很大的,我也可以一只手随随便便拎起几百斤重的东西!” “要是这会儿有头野猪在我面前我也能三拳打死它!” “妈我也有肌肉的,我特别特别强壮!” “我也很帅,全厂第一帅!” …… 听着李成皓的哭诉,佟思雅的嘴角抽了抽。 她转头看着靳野。 靳野已经悄无声息地将撩高的衣角放了下来,此时正一脸的无辜。 呃? 他刚才也没说什么啊。 只是随便说了几句他在村里的日常而已! 佟思雅给了靳野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又看向李玉娟母子。 只见李玉娟正紧紧地抱着儿子,露出一脸心疼的表情,温柔地说道:“对对对,我儿子就是最强壮的、最帅气最好看的……” 佟思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对李玉娟说道:“李阿姨,既然你还有事儿,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这次来呢,我主要是想来替我爸妈向您道个歉!” “再就是啊我和靳野今天下午就要走了,回方岭村去!来跟您说一声……” “不不不您照顾成皓哥吧,不用送我们。我们熟门熟路的……” “李阿姨再见!成皓哥再见!” 说着,佟思雅牵着靳野的手,两人一块儿出了门。 一出门口,佟思雅立刻拉着靳野飞快地走下了台阶,走到转角处这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好了靳野,你别闹!我妈一早出去兑公债券去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她手里有钱,我这就去找她拿钱好不好?” 而李玉娟出于客气,还是追了出来想送佟思雅一程。 然后她站在门口,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佟思雅的话,然后心里一动。 所以? 徐兰姣真在兑公债券? 第113章 即将发财! 佟思雅和靳野回到迎宾馆,将行李收拾好,去退了房间。 两人本来行李也不多。 从方岭村出来时两人背了一个背篓、外加一个包袱; 离开竹县的时候,他俩多了一副装当归的箩筐; 现在么,佟思雅给靳野添置了一身行头——上身就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长袖衬衣,下身穿黑色西裤、黑色袜子黑色皮鞋,手腕上戴着块上海牌手表,腑下夹个小号公文包,手里再拎个大号皮革挎包…… 活脱脱七十年代政界精英的样子! 佟思雅自己则穿了条深蓝色长裤,上身是件浅灰色短袖小西服,看起来也是十分干练洒脱的样子。 两人离开迎宾馆,直接去了火车站,并且拿出提前一天买的火车票,踏上了前往邻省省城的火车。 是的,佟思雅没打算回方岭村。 但去省城呢,她其实也主要是想去旅游。 才怪。 邻省靠海、地也富,老百姓们的生活相对好一些。 佟思雅想见识见识七十年代的邻省省城,同时也想看看会不会有……赚钱的机会。 对,就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办法兑换公债券。 从宁城去邻省省城需要坐上二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 于是佟思雅买的是卧铺,一个下铺一个中铺。 结果一上火车,就有个带小孩的孕妇拿着上铺票想和佟思雅换床。 佟思雅很爽快地同意了。 年轻的孕妇很感激佟思雅,拿出从老家带来的甜醋蒜头送给佟思雅吃。 佟思雅投桃报李地拿出些糖果,送给孕妇的儿子。 在这个时代就没有不晚点的绿皮火车。 原计划二十小时行程的,晚点了近八小时,才终于抵达邻省省城火车站。 这会儿都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佟思雅顾不上吃饭,拉着靳野,一路问着人找到了火车站附近的公共汽车站,又问着人坐上驶向省城市政府的公共汽车……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佟思雅终于在市政府附近找到了一家人民银行分理处,赶紧拿着从徐兰姣手里换来的那二十块钱公债券,走进分理处去,向工作人员打听,能不能兑。 接待佟思雅的女工作人员姓汤,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孕妇,脸色苍白得厉害。 就在佟思雅问她话的几分钟时间里,她一直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好像想呕吐似的。 佟思雅不得不停下来,问道:“同志,你是不是不舒服?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汤同志摇头,“上个月我都已经请了六天假了,哪能一直这么请假下去……单位也不是没有其他怀孕的女同志,就我请假勤快!诶,不说了……同志你再把你的情况说一说。” 佟思雅想了想,将火车上那位年轻孕妇送给她的甜醋蒜头拿出来,问汤同志,“你要试试这个吗?” 汤同志一闻到甜醋蒜头这味儿,眼睛一亮,问道:“这是——” 佟思雅说道:“这是别人送给我的甜醋蒜头,挺好吃的……就是醋了点。同志,你要不要试试?” 汤同志已经在流口水了。 因为怀孕,她心口、胃部灼烧恶心的感觉一直持续着,这会儿一闻到味道就觉得人都舒服了一半,再也顾不上矜持,说了声“谢谢”,就拈了一瓣甜醋蒜头放进嘴里吃了。 一口气吃了三四个,汤同志的精神明显好了些,她不好意思地对佟思雅说道:“不好意思啊,把你这甜醋蒜头都快吃完了。哎,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个这么好吃啊!” 佟思雅笑眯眯地把剩下的甜醋蒜头全送给汤同志了。 汤同志没再推辞,收下了甜醋蒜头以后,开始帮着佟思雅处理事情。 公债券这玩意儿,近年来已经很少见了。 主要是本省经济好一些,前几年已经全部兑完了。 汤同志拿着佟思雅的公债券跑上跑下的去问领导,最后得出了结论: “同志,这个是能换的,但咱们这个分理处不能受理这个业务。” “你去一趟人民路分理处,他们那儿能兑!” “就趁现在还没下班儿,你倒两趟公共汽车上人民路去,好好问问清楚……” “因为就算人民路分理处能兑,也得按时间来,我记着……好像不知是月初还是月尾。” 佟思雅谢过汤同志,又按着汤同志的指点,和靳野倒了两趟车,终于找到了人民银行人民路分理处。 果然,她顺顺利利地将那两张十元面额的公债券,给兑成了两张大团结! 佟思雅高兴坏了。 她又多问了汤同志几句,得知了几个消息:每个月的1 日至5日,分理处受理公债券的兑换,大额兑换的上限为每天五百元,超过这个数的话就得预约,还得提供单位证明。 今天是八月一号。 难怪能换到呢! 佟思雅便又拉着靳野直接回了火车站,买了最近一班回宁城的火车站,是凌晨出发的。 因为候车时间宽裕,佟思雅找了个在火车站广场晃悠的黄牛党,兑了些国营饭店的票,就和靳野一块儿去吃饭了。 佟思雅心里有事儿,扒了几口饭就吃不下了,然后扳着手指头算,“今天是一号,咱们从今晚凌晨的车回宁城,那就应该是三号上午能到。” “然后我们想办法从徐兰姣或者王美芙的手里兑到公债券,再马上回这儿来……” “也就是说,最快搭乘三号晚上的火车,到这儿正好是四号晚上。” “算上晚点的时间,五号应该刚刚够……” 佟思雅深呼吸,“但愿这次能顺顺利利的,不然又要等一个月!这次是咱们手里有介绍信,才能想去哪儿去哪!” “错过了这一趟,下一回想出来兑这个也很难了!”佟思雅说道。 第114章 七十年代万元户(上) 从邻省省城回到宁城—— 大约是佟思雅运气爆棚,原本二十小时的火车旅程,居然没有晚点??? 她和靳野是半夜十二点过的火车,大约是傍晚八点抵达的宁城火城站。 在出站口那儿,佟思雅意外地遇上了一个熟人! ——就是一星期前,帮佟思雅用十五块钱从徐兰姣手里换到二十元面额公债券的那位张大婶! 不过,张大婶两手空空,身边也没了小孙子。 而且她满脸的惊慌与着急,双手攥成了拳头,站在火车站那儿,嘴里不知喃喃念叨着什么。 佟思雅喊她,“张大婶,你怎么在这儿啊?” 按说,张大婶已经带着孙子去了省城,怎么现在还在这儿? 张大婶应声回头。 但她显然一时没想起来佟思雅是谁,便奇怪地打量着佟思雅。 佟思雅赶紧自我介绍,“婶子,我是小王啊!前几天咱们在这儿见过,婶子还帮过我的忙呢!” 张大婶愣了一会儿,终于想了起来,“哦,是你啊小王!你怎么在这儿?” 佟思雅愁眉苦脸地说道:“这不是刚从省城回来吗?” 张大婶想起了佟思雅的人设:家境尚可的独生女,嫁进婆家当长媳,可婆婆偏心多年未生育的二儿媳,掏空家底也要筹钱给二儿媳看病,想抱孙子…… 张大婶便顺着问了一句,“那你上省城去干啥?” 佟思雅哭哭啼啼地说道:“还能干啥,找我娘舅借钱呗!对了婶子,你不是要送孙子去省城吗?怎么又回来了?小孙子呢?” 张大婶烦闷地直叹气,“嗐,别提了!我带着孙子一到省城,才住进我儿子他们单位的家属大院,然后一个小胖子欺负我孙子是新来的,打了一架……” “我孙子没事儿,可那小胖子的手破了个大口子,住医院缝了十二针!” “又麻烦在,那小胖子的爹,是我儿子的上级!” “现在我儿子要付那小胖子的医药费,还得赔一笔钱给小胖子家。” “我儿子哪有那么多钱啊……” “我这不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回来了么……大约得把乡下的房子卖掉,才能填这个窟窿了!”张大婶也愁眉苦脸地说道。 佟思雅试探着问道:“对方让赔多少钱啊?” 张大婶气愤地答道:“二百块!” 佟思雅想了想,对张大婶说道:“婶子,房子可是您的最后一道防线啊,能不卖就别卖!” 张大婶都已经伤心地抹起了眼泪,“我当然知道!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 佟思雅又想了想,说道:“婶子,这样吧,你再帮我一回,还像上次那样,成吗?” 张大婶呆了一呆,问道:“还像上次那样?” 佟思雅点头,黯然说道:“我婆婆也是走火入魔了,可我的话她根本不听。” “她又不聪明,还特别爱显摆自己有能力。” “现在还有谁要公债券啊!” “偏她觉得她有门路,收了不少回来……” “婶子,不瞒你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帮她。” “帮完这次,她要是还这么作死,那我就……离婚!”说着,佟思雅泪流满面。 张大婶只觉得无限唏嘘。 果然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难处。 不过,张大婶比较关心的,是这次她能挣多少钱。 佟思雅想了想,说道:“婶子,这个我还不能回答你,因为我还不知道我婆婆要作什么妖呢!只能说,希望您能在宁城停留两天,我会付给您十块钱,您看怎么样?” 张大婶眼睛一亮! 两天挣十块,当然很可观。 但距离儿子需要的二百块钱…… 差得还挺远。 这时佟思雅又劝说她道:“您孙子都已经七岁了,儿子还能不懂事儿吗?” “您只是孩子的奶奶,他俩才是孩子的父母!” “人家索赔二百块,哪能由您一个人出?” “再说了,这二百块合理吗?怎么算出来的?” 张大婶如醍醐灌顶,连连点头,“对对对!可不就是这样儿!” “小王啊,还是你们年轻人脑瓜子聪明!” “那、那婶子就全靠你了。” “这两天婶子就住在火车站大厅了……” “等帮完你的忙,我再回省城去!” 佟思雅笑着和张大婶约定好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 接下来,佟思雅马不停蹄地去了三眼桥。 黄牛党方小慧就住在三眼桥。 这会儿夜里九点不到,又是盛夏,马路上很多人在遛弯散步纳凉。 佟思雅并没有去找方小慧。 她先和靳野商量了几句,然后站在路边观察了一下,拦住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问道:“婶子好,我想问问这附近是不是有人收公债券啊?” 胖婶还没来得及回话—— 佟思雅继续说道:“主要是,我姨妈有门路兑换公债券!” “就是吧现在大家手里已经没有公债券了……” “所以我姨妈让我来问问,谁手里有公债券。” 胖婶儿眼珠子一转,“你姨妈兑公债券……几成啊?” 佟思雅信口胡诌,“量小三成,量大还得压一压!” 然后她按约定,看向了靳野。 站在不远处的靳野立刻喊道:“小王!找到人了,咱们得走了!” 佟思雅啊了一声,对胖婶说道:“啊,已经找到人了……婶子我走了,谢谢您哈!” 胖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下意识觉得这是个来钱的途径,立马问道:“小妹子,你姨妈是谁?” 佟思雅嘴快快地回了一句,“副食品厂的李玉娟李科长啊——啊对了,这事儿过了明天可就用不着了!” 说完,她就朝着靳野跑了去。 第一回合——布局成功! 第115章 七十年代万元户(中) 佟思雅办完这一切,立刻拉着靳野去了副食品厂家属大院。 但她并没有进入家属大院。 而是蹲守在家属大院的门外。 果然,大约九点半左右,方小慧拎着挎包急急地踏进了副食品厂家属大院的门。 佟思雅知道,方小慧应该是去找李玉娟讨论公债券的事了。 此时佟思雅不好出面去打听,毕竟她在两天前就已经营造出她和靳野已经回方岭村的假象。 于是她拉着靳野找地儿休息去了。 其实她手里有介绍信,可以去住招待所。 可那么一来,势必又要留下她的真实姓名了。 最后靳野带着她于深夜时找了个无人角落,抱着她睡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大早,佟思雅和靳野匆匆去了火车站。 她找到了张大婶,和张大婶商议了许久,然后掏出十张大团结(一百块钱)给她,说道:“这次咱们一定要好好打击一下我婆婆的积极性!” “把兑换价格压到两成以下!” “也就是说,她拿五百块钱的公债券来,婶子就给她这一百块钱……” “态度不必太好,就直说今天你手里只有这一百块钱,她公债券再多也没有多余的钱换。” “再告诉她说,再来兑的话,那就是一成了!” “她要是不肯,你就说,听说有政策,马上就会取消公债券兑换了,信不信在于她!” 就这样,佟思雅和张大婶演练了许久以后,张大婶攥着十张大团结,去广场上晃悠去了。 结果—— 上午九点左右,徐兰姣还真的一脸焦急地来到了火车站广场。 很快,徐兰姣就看到了在广场上闲逛的张大婶,两人立刻上一边儿说话去了。 佟思雅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盯着。 徐张二人大约商谈了一个多小时。 最终徐兰姣惨白着一张脸,六神无主的离开。 而张大婶则隔着人群远远地给了佟思雅一个眼神,又围着广场继续转悠了几圈,两人才重新接上头。 张大婶掏出厚厚一叠公债券,递给佟思雅,说起了刚才和徐兰姣面谈、交易的事儿“ “呐,我是按你说的,用两成的兑率,换了她五百块钱面额的公债券。” “她手里有八百块钱的券,我说我现在就只有一百块钱,多了没有!” “她都快要气死了!又说明明上回给她七成五的,怎么现在只有两成了……” “我说明天晚上是最后的机会,兑率降到一成,爱兑兑,不兑滚。” “我还模棱两可地跟她说以后不会再兑了。” “她被吓着了,问到底是我以后不兑了,还是国家不让兑了……我没理她。” “她说她再想想。” 佟思雅接过张大婶递过来的公债券,又掏出一张大团结给了她,“辛苦婶子了,还得再麻烦婶子为我耽误一天……明晚再帮我兑最后一笔吧!我不会亏待婶子的。” 张大婶紧紧地捏着那张大团结,点点头。 佟思雅和张大婶分开以后,佟思雅立刻将那五百块钱面额的公债券交给了靳野,“你赶紧拿着这个,搭乘最快一趟火车去邻省省城,把它兑成钱,然后一定要在明晚八点前赶回来……” 靳野连连点头。 ——这是佟思雅计划里的一环。 因为佟思雅手里也就只有四百多块钱。 她需要换到更多的钱,才能倒腾。 现在她花了一百块钱兑得五百块面额的公债券…… 必须要马上换成现金,手里才有更多的现金,来收徐兰姣手里更多的公债券! 至于现在离开,明晚回来…… 这对靳野是个不小的考验。 因为根本不确定火车会不会晚点什么的。 就算火车不晚点,来一趟20小时,去一趟20小时,火车晚点的时间无法预估,可发车的时间却很固定。 所以靳野根本不可能等直达火车。 他必须马上走,搭乘过路车再一路转车,才是最省时间的办法。 “我走了,你要小心一点。”靳野交代佟思雅道。 佟思雅笑道:“放心,这儿我熟悉。” 靳野点点头,拿着介绍信、公债券和一些零钞离开了。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佟思雅索性和张大婶作伴。 介绍信给了靳野,佟思雅没那玩意儿也不可能住招待所,就和张大婶一块儿住进了火车站候车大厅。 候车大厅里有长椅可以睡,有开水可喝,又有张大婶作伴,人身安全倒是没啥问题。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晚上八点多。 徐兰姣是早早就到了。 可佟思雅和张大婶躲了起来,没露面。 看得出来,徐兰姣是着急得很,不住地东张西望,想寻找张大婶的身影。 夜里九点多的时候,风尘仆仆的靳野终于赶到。 他先一步找到了佟思雅,并且站在不远处悄悄地打量着佟思雅。 佟思雅很快就觉察到靳野的存在。 她又惊又喜又心疼。 佟思雅对张大婶说道:“婶子我去一趟厕所,马上回来啊!” 是的,事到如今,张大婶一直以为佟思雅是一个人。 这是佟思雅给自己留的一条退路。 毕竟,她也不敢完全信任张大婶啊! 佟思雅进了厕所,然后悄悄离开,和靳野接上了头。 “还顺利吗?”佟思雅问靳野。 靳野点点头,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给了她,“这里是五百块钱。对了我还跟汤同志预约了好了后天去找她兑五千块钱……她同意了。” 佟思雅点点头,又交代了靳野几句,这才领着靳野去见张大婶。 张大婶见到高高壮壮的靳野,愣住,问佟思雅,“小王啊他是谁?” 佟思雅笑了笑,说道:“他是一个兄弟。”她故意这么不清不楚地说,目的就是为了让张大婶心慌。 果然,张大婶打量着高大强壮还目露凶光的靳野,莫名有些心慌。 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主要是,这一次的钱带得有点儿多,让我这兄弟躲在一旁,暗中保护婶子,婶子才不必担心么!” 说着,佟思雅将钱拿出来,一一清点给张大婶看,“这里是九百块钱,呆会儿别管我婆婆怎么说,总之婶子就要一口咬定,九百块现金兑一万块的公债券,要是她不同意就算了!” 张大婶看到那么多的大团结,眼睛都直了! 她也终于明白过来,为啥小王要安排个“兄弟”暗中保护她了。 其实人家是担心被她昧下这些钱啊! 说实话,不动心是假的。 张大婶又问道:“小王,那这次给我的报酬是……” 佟思雅笑眯眯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张大婶放下心来。 三十块啊! 这报酬真的已经很高了。 张大婶点点头,接过佟思雅递过来的装钱的布包,转身朝着人群中的徐兰姣走去。 靳野也闷声不响地跟在张大婶身边。 他是绝佳的猎人,很会降低存在感,再加上这会儿已经快夜里十点了,广场上也有路灯,但光线并不是很亮。 张大婶只能感受到自己被一道雪亮犀利的目光盯住,转头看看……又根本不知道靳野到底躲在哪…… 她头皮发麻。 佟思雅则躲在一旁,亲眼看着张大婶和徐兰姣接上了头,两人嘀咕了很久很久…… 大约过了大半个小时吧,两人才交换了手里的东西,清点。 又过了小半个小时,徐张二人终于收拾好东西,同时站了起来。 看得出来,张大婶比较强势,徐兰姣有点儿唯 唯诺诺的,甚至还有点儿依恋? 她扯了扯张大婶的衣角,面带希冀地问了几句话,便被张大婶不耐烦的一巴掌拍开…… 公共汽车站那儿,一个售票员从公共汽车的车窗里伸出头来,双手拿着两截不长的竹竿互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售票员大声说道:“2路车!2路车末班车马上就要发车了!要上车的乘客请抓紧时间!” 徐兰姣不会骑自行车,她想回去就必须搭乘2路公共汽车。 她没办法,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张大婶,上了车。 直到载着徐兰姣的2路公共汽车离开以后,张大婶才跑过来和佟思雅汇合,还递给她一个布袋子,“小王啊,你婆婆还真拿了一万块钱的公债券来!” “呐,我可是按你的要求,把那一千块钱给了你婆婆!” “这里是一万块钱的公债券,我已经清点过一次了,你再数数。”张大婶说道。 佟思雅怀着喜悦的心情点点头。 她随便找了个方向招了招手—— 靳野自己走了出来。 佟思雅在靳野的保护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将那一袋子的公债券全都数了一遍,确实一张不少! 佟思雅笑眯眯地从口袋掏出三张大团结,递给张大婶,“这次真要多谢婶子了!” 张大婶欣喜地接过来看了又看,又把头一天在佟思雅这儿挣到的十块钱拿出来,放在一块儿摸了又摸。 她是真没想到,也就是三天不到的功夫,居然能挣四十块钱! 佟思雅又掏出两张一块钱的纸钞,递给张大婶,“婶子,我耽搁了婶子的行程,这点儿车票钱,婶子快收下。” “婶子最好今晚就走。” “我们也是今天走……” “希望婶子在未来的几年里都不要再来宁城了。” “婶子明白我的意思吧?”佟思雅问道。 张大婶当然明白。 毕竟,谁会拿出那么多的钱,来兑这种废纸一样的公债券呢? 张大婶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再问,唯恐知道得太多对自己不利。于是她接过那两张一元钱的钞纸,冲着佟思雅说了声“小王那我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火车站售票大厅。 而靳野在刚才下车的时候,就已经在售票大厅买了两张半夜过路车票。 当下,佟思雅将那个沉甸甸的装着公债券的布袋塞在靳野怀里,两人急匆匆地进入了候车室…… 现在他俩需要马上再次赶回邻省省城去。 第116章 七十年代万元户(下) 佟思雅和靳野又风尘仆仆地去了隔壁省省城。 为了抢时间,两人坐的是过路车。 靳野已经来回跑过一趟,熟门熟路的带着佟思雅一路转转转—— 再次抵达省城时,是八月四日下午五点。 靳野在火车站出站口那儿雇了个骑三轮车帮旅客搬抬行李的车夫,一路狂踩着脚蹬子赶到人民路人民银行分理处时,已经是五点二十分了。 公家单位五点半下班。 汤同志正站在门口抻长了脖子张望着。 看到佟思雅和靳野终于赶到,汤同志笑了,问道:“你俩怎么才来啊?我还怕你俩赶不上呢!” 佟思雅很感激她,“汤姐,真是太谢谢你了!” 汤同志笑道:“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你托你爱人送给我的青桔,我收到了!” “原来那青桔治我的孕吐那么有效啊!” “真是不试不知道……” “那青桔也太酸了,就这么吃,会酸掉牙!” “所以我每天喝水的时候切一小块下来,泡水里。” “水里沾着青桔的酸和清香,缓解了我呕吐的症状……” “对了我们马上就要下班儿了,我还是赶紧帮你们办事儿吧!” 说着,汤同志带着佟思雅和靳野进入办公室。 佟思雅看了靳野一眼。 ——青桔? 靳野挠了挠头,没说话。 佟思雅笑了,心想原来靳野的进步那么大啊!居然知道用青桔来收买汤同志,而且还顾虑到男女之间应该避嫌,所以他用的是她的名义? 孺子可教也。 由于事先已经预约过,汤同志怀着孕还赶时间下班儿。 今天的兑换显得特别顺利。 十元块面额一张的公债券,一摞一百张,就是一千块钱面额。 佟思雅给出去五摞。 汤同志清点过,确认无误后,给了佟思雅五摞大团结。 十块钱面额的大团结纸钞,一摞一百张,五摞就是五千块钱! 佟思雅内心十分激动。 但还是强捺下这难以言喻的兴奋,再次向汤同志预约明天的兑换。 佟思雅手里一共有一万块钱的公债券。 今天兑了五千,还剩下五千需要在明天兑换。 但佟思雅很直白地对汤同志说道:“汤姐,我手里还有五千,您看,我是预约兑四千呢?四千五呢?还是兑四千七?” 汤同志一愣。 但她很快就同志明白了。 这是佟思雅在给她让利呢! 汤同志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道:“你留三百块下来吧!我明天拿二百七十块钱给你成吗?” 佟思雅点头,“那就麻烦汤姐帮我登记预约明天的四千七百块钱。” 顿了顿,佟思雅又补充道:“我和我爱人明天一早来。” 汤同志一口应下。 佟思雅主动让利,一是不希望夜长梦多,二是万一将来东窗事发,徐兰姣手里的一万公债券,可与佟思雅在隔壁省省城兑换的金额不一致——她兑的是一笔五千、一笔四千七! 告别汤同志,佟思雅和靳野拿着到手的五千块钱,先去了一趟火车站,买了明天返程的火车票。 为保证时效,两人买的是直达竹县的火车票。 这就省去了一趟转车的麻烦,抵达竹县后,只需要再转一趟长途班车,就能回到方岭村了! 两人都挺激动的。 这激动的心情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早上。 上午八时整,佟思雅和靳野又去了一趟人民路分理处,找到了汤同志。 汤同志很爽快地帮着佟思雅把事儿给办好了:佟思雅拿出四千七百块钱面额的公债券出来,汤同志给了她四千七百块钱的钞票。 办好以后,佟思雅又将另外三百块钱的公债券悄悄塞给了汤同志。 汤同志也偷偷地将二百七十块钱的公债券递给了佟思雅。 两人相视一笑。 就这样,在改革开放政策还没到来之前,佟思雅已经成为了万元户! 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好几年里……嗯,一直到七九年改革开放,她和靳野即将过上不需要劳作也能丰衣足食的生活。 也就是说,她和靳野会空出来很多很多的时间,把学习顾好,再关上门好好过日子! 向汤同志告别后,佟思雅和靳野离开了人民路分理处。 两人去了省城最大的一家国营饭店,先在门口找黄牛党兑了票,然后进入国营饭店去消费。 省城又以美食天堂而着称。 这会儿是上午九点过,国营饭店还提供早茶。 而这几天来,佟思雅和靳野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觉,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之中。 现在,钱已经到手! 佟思雅点了一大桌的东西…… 主食有干炒牛河、艇仔粥、肠粉、牛腩河粉、油盐裹蒸粽等等。 点心有虾饺、白糖糕、萝卜酥、咸水角、甜咸薄撑、炸蛋散、蒸粉果…… 林林总总地摆满了一桌子! 佟思雅吃了个肚皮溜圆。 靳野更加吃得饱饱的! 两人吃饭以后,佟思雅又打包了四五个裹蒸粽充当在火车上的干粮,两人这才去了火车站。 接下来,一路畅顺。 一天一夜后,小两口平安抵达竹县火车站。在竹县休整了一夜后,第二天两人搭乘长途班车去了方县。 方县就是当初佟思雅和李婶搭伙做生意,三天挣到了一百块钱的地方。 上回佟思雅来的时候,汽车站附近根本没人敢摆摊做小生意。 现在可不一样了! 汽车站入口处、出口处挤着十几个小贩,有挎着篮子卖馒头包子的、有挑着担子卖冰粉豆腐花的…… 佟思雅和靳野站在出站口的铁栅栏那儿往外头看了一眼,还真看到了李婶! 李婶卖的依旧是糯米红豆糕。 但看起来,生意不太好哇! 佟思雅笑了笑。 她压根儿就没出站,直接拉着靳野去了售票大厅,买了回方岭村的车票,两人继续踏上归途。 又过了一天,两人终于回到了镇上。 采买了不少米面油、肉奶(粉)蛋以后,两人把好衣裳换了下来,穿回原来的拼条衣裳,用背篓装着满满当当的物资,兴奋地往家赶。 步行三小时后,两人终于赶回了方岭村。 村里不少妇女看到了佟思雅和靳野,兴奋地叽叽喳喳了起来: “思雅啊你俩可回来了!怎么这一去……就去了一个多月啊?” “我们还以为你俩不回来了呢!” “城里你厂长爸爸家出了什么事啊,为什么你要去那么久?” “思雅啊你怎么拿了那么多东西回来?是你厂长爸爸给的吗?” “思雅啊你家里关着几头狼!你回家的时候可一定要小心啊!” 佟思雅笑眯眯地应下,又对妇女们说道:“婶子们,我们今天刚回,这一路倒车转车的,太辛苦了!所以我先回家休息去,过几天我和你们一块儿挖野菜去啊!到时候我们再慢慢聊!” 大家连忙应下。 佟思雅便与靳野一块儿回家去。 只是,她突然看到有人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看着自己? 仔细一看—— 原来是童四春啊! 童四春本来就瘦、现在更瘦! 她形销骨立的,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旧衣,过度的消瘦使童四春的眼睛显得又大又空洞,这会儿正乌沉沉地瞪视着佟思雅…… 那是一种怨忿的、嫉妒的、不怀好意的眼神。 佟思雅根本没在怕的。 她甚至还朝着童四春露出灿烂的笑容。 笑容中带着隐约的挑衅与轻蔑。 第117章 终于回到可爱美丽的家啦! 佟思雅没理会童四春,和靳野一块儿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殊不知,两人身后已经跟了一连串的人! 别问她们这是想干啥。 问就是想亲眼看看靳野怎么处理那几头被关在他院子里的恶狼。 佟思雅一时间还忘了这事儿。 直到走到自家门口时,才看到几道灰色的身影正在竹篱笆内上蹿下跳…… 佟思雅这才想起来,家里还关着几头狼!!! 这几头狼已经被饿得瘦骨嶙峋的,一有活物靠近,它们立刻警觉了起来,马上摆出攻击的模样,大白天的也能看到它们那饿得直发绿光的眼,凶狠垂涎。 院子外头站了十几二十个妇女。 每个人都摆出了要逃跑的架势,每个人又都聚精会神地盯着靳野,想知道他会怎么处理。 只见靳野慢条斯理地放下背在身后的大背篓,从背篓里翻找出一截长长的绳索,又慢吞吞将绳索一圈一圈的挽好,搭在自己的臂弯里。 做好这一切,靳野对佟思雅说道:“一会儿你看着点,只要我打它们,你就吹竹哨。” 佟思雅有些紧张,点点头,把挂在胸前的竹哨拿了出来,哨头含在嘴里蓄势待发。 靳野没开院门。 他往后退了十几步—— 然后一个助跑,那高大强壮的躯体便轻轻松松地翻越竹篱笆,轻巧地落在了院子里。 为首的狼王被困了一个多月,恨得不行又被饿够呛,一看到靳野就猛扑了过来。 靳野一拳打过去—— 佟思雅赶紧吹响了竹哨。 狼王的头被靳野揍得偏过一旁去,嗷呜了一声倒在地上! 其他几头狼也冲过来准备撕咬靳野。 靳野看都没看那几头狼。 它们刚一冲过来,就被靳野一脚踹开! 而靳野一直盯着狼王。 见狼王想趁机偷袭,他踢开冲上来的狼下属,再将搭在臂弯上的绳圈一抛—— 又快又准地套住了狼王的脖子。 靳野一旦得手,就把狼王挥成了流星锤。 那场面……过于震憾。 惊得村里妇女们连连惊呼,纷纷后退。 人狼大约对峙了半小时左右,以狼群的全面溃败而告终! 狼王率先倒在地上翻滚过来将自己的白肚皮朝向靳野,哀嚎着,与之前凶狠的嚎叫声完全不一样了。 其他的狼也纷纷效仿。 靳野却一点事儿没有,气定神闲的,就是出了一身汗。 他用长长的绳索将奄奄一息的五头狼摁成一串儿,对佟思雅说道:“我送它们去二山头,你回家就烧点开水喝喝,等我回来再收拾。” 说着,他半拖半拽着那串狼,朝后山走去。 ——靳野虽然把这五头恶狼给打服气了,他当然是不怕这几头狼的,但怕它们回头来骚扰村里人。 二山头距离方岭村约有十来里地儿,还有道天然的悬崖屏障。 把狼扔下悬崖,它们就上不来了。 就算它们长了翅膀能飞上来,二山头密林深处也是熊瞎子和山老虎的地界,这些狼不敢来。 佟思雅点头,不放心地朝着他的背影喊,“那你小心一点儿!早点回来!” 靳野拽着绳子一回头—— 由于用力过猛,那一串狼纷纷飞出去半米远……又被绳子拖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靳野朝着佟思雅挥挥手,“回来给你带八月瓜!”然后拽着绳子的手一扬,拖着堆压在地上的一群狼,慢悠悠走远了。 围观的妇女们人人目瞪口呆。 ——这地主家的狼崽儿跟着媳妇儿出了一趟远门、去了一趟城里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啊! 以前村里人也不是没见过靳野打猎。 老大一头成年公野猪,他拳打脚踢两三个小时不停歇,能活活把野打死!但他揍野猪的那惨烈场面……被村里几个年轻人看到,直把他们给吓到大小便失禁!后来他们回来说给村里其他人听,都说靳野本身的行为就跟野兽没啥区别…… 所以,当大伙儿知道靳野要回来收拾这些恶狼的时候,妇女们既想亲眼看看那名场面,又害怕场面过于血腥、看完以后会做噩梦。 没想到,场面确实惊心动魄,但好像也没村里男人说的那么可怕。 会不会是因为,靳野他媳妇儿在场的原因呢? 靳野:是因最近吃得饱吃得好,手里有力气啊!收拾几头狼那不是绰绰有余! 佟思雅倒是不知道大家的想法。 她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院门上的挂锁,推开院门,然后又回过头,准备将靳野带回来的背篓搬进院子。 只是,靳野背着这背篓还能健步如飞……这就给了佟思雅一种“我也行”的错误示范。 她居然无法憾动这背篓半分! 几个还没离场的婶子们见了,赶紧过来帮她。 三四个女人一块儿才把沉甸甸的背篓给抬进了佟思雅家的院子。 红梅婶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自家炒的南瓜子,递给佟思雅,又指着地上这个沉重且巨大的背篓,问道:“这啥玩意儿怎么那么重?” 佟思雅也没藏着掖着的,笑道:“里头是大米、面粉和挂面……我们家和婶子家不一样,靳野不上工,根本分不到大米。” “我是知青,可我和靳野结了婚,这劳动关系也不知道到底落在生产大队呢,还是依旧落在知青队……我还没去问呢!” “要是我和靳野两头不着边,那我俩吃啥啊!所以淘换了些大米回来。” 红梅婶子点头,又指点佟思雅,“嫁到我们村了就是我们村的人了,你这劳动关系得落在咱们生产大队,但也得看荆向东放不放人……他要是不放你,你就去跟老谭说!” 其他几个妇女也笑道:“对对对!以后在咱们村里带着咱们一块儿做豆腐!做绿豆凉粉!” 佟思雅笑了,点点头,“成啊,等靳野回来了我也问问他。” 红梅婶子卟哧一声笑了,“你俩出了一趟门啊,这感情也变好了!” 另外一个婶子还是对佟思雅的大背篓很感兴趣,便问道:“思雅啊,你这背篓这么沉,有不少大米和面条吧?是不是你城里的厂长爸爸给的?” 佟思雅的眼睛余光一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童四春。 佟思雅笑了笑,答非所问道:“大半年不见,厂长爸爸家又和原来不一样了!听说是要晋升了……还有妈妈,妈妈好像也赚了大钱,他们啊,都变得越来越好了!” 她故意提高了声音,好让童四春清楚地听到。 童四春阴沉着脸,攒紧了拳头。 第118章 岁月静好的乡下生活 佟思雅送走了婶子们,关上院门开始搞卫生。 就像靳野所预料的那样——村里人因为惧怕狼群半夜嚎叫,还真扔了些……应该是鸡啊、田鼠之类的东西进来。 所以院子里散落了一地零零碎碎的细骨。 再就是靳野花了大力气做的浴室里的引水管。 水倒是没停,从桶里溢出来的水也确实一直沿着水槽被排到了菜园子里。 可因为夫妻俩一个多月没回来,水桶内壁滑溜溜的,水桶底部和边缘长了一溜的水苔和青藓…… 佟思雅花了点力气,把那只接水的木桶给刷得干干净净,重新接上干净的山泉,然后收拾院子里的残局。 菜园子已经一个多月没人打理了。 但因为浴室的出水口是通往这儿的,所以菜园子里的菜长势喜人。 当然了,杂草的长势也很惊人。 佟思雅把灶台也打扫了一遍,生了火。 烧第一锅开水,先把家里的开水瓶灌满了,还拆了一包从镇上供销社里买回来的桔子精,放了几勺白砂糖,一起用开水冲化,灌了一大钵子。 烧第二锅开水,一半儿晾凉在两个大搪瓷杯里当作凉白开,方便靳野回来的时候解渴用,另一半儿倒进洗涮干净的浴桶里…… 第三锅开水也倒进浴桶里,她长途跋涉了好几天,觉得自己身上都已经臭了。好不容易回到家,她得把自己洗涮干净。 在等着烧开水的过程里,佟思雅拿着锄头去菜园子里,将杂草除掉,还顺便摘了些菜回来,择净、洗好、用水泡着。 然后佟思雅开始做饭。 大米淘洗干净上蒸笼蒸,米饭里再放几截晒得干干的腊肠; 趁蒸饭的功夫,将摘下来的三根黄瓜拍碎,用蒜末小米辣酱油盐白砂糖做了个酱汁; 米饭蒸好后,整间伙房都飘满了腊肠的香气! 接下来热锅烧油,先把凉拌黄瓜的酱汁爆香,再在锅里爆香蒜末,炒了个清炒大白菜。再用酱汁把黄瓜块腌好、浇上醋…… 做好饭以后,佟思雅灌了一肚子的凉白开解渴,这才去洗头洗澡。 可等她洗完头、洗完澡回来…… 靳野也还没到家。 佟思雅跑去偷吃了一小块蒸腊肠,缓解了一下饥饿,就回屋收拾房间去了。 屋里她已经做过卫生,扫过地、擦过家具上的灰,床单被套也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这会儿主要就是整理一下行李。 物资太重,就留在原地等靳野回来处理,但是脏衣服什么的,全都拿到浴室里去,用洗衣盆泡好…… 这时,外头院子响起了动静。 佟思雅猜想,应该是靳野回来了。 她飞奔着跑出去一看—— 还真是靳野回来了! 他手里还提着一串熟得裂开了嘴的八月瓜! “靳野,你回来啦?”佟思雅笑眯眯地问道。 靳野被她灿烂的笑容给晃花了眼。 妻子穿着家常的旧衣裳站在院子里,腰间系着一块百家布缝制的花布围裙。她容貌美丽,笑容温柔,午后的阳光透过她头顶的瓜棚洒下来,让她沾染了一身一头的金光。 院子里已经不是刚才乱七八糟的样子。 ——狼群吃肉留下的碎骨和遍地的粪便已经被收拾干净,草皮过长,她还没空打理,但院子里被她泼了水洒扫过,那些不洁气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青草清香! 再就是,院子里飘满了饭菜的香气…… 还有什么比劳累了一天回到家后,能看到妻子美丽温柔的笑脸、能马上吃到美味可口的饭菜还要更幸福的呢? 佟思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招呼他,“浴室里有热水,你要换洗的衣裳我已经放进去子,你赶紧洗个澡,咱们马上就能吃饭了!” 靳野点点头。 佟思雅又交代他,“把头也洗了!” 靳野薄唇微弯。 他真是—— 太喜欢被她管着的感觉了! 他转身去了浴室。 把自己洗涮干净以后,佟思雅已经把饭摆在前院瓜棚下的八仙桌椅那儿了。 饭菜很简单: 腊肠蒸饭,米饭管够,腊肠还是之前两人结婚的时候,红梅婶子她们帮着做的,晒到现在干干的,但蒸熟以后,腊肠肉质鲜美紧实,咸鲜送饭,还透出微微的酒香与淡甜,别提有多好吃了! 微咸的腊肠当然很下饭,再配上一口清清淡淡还透出天然清甜的清炒大白菜,那就太满足了啊!而且佟思雅在清炒大白菜的时候还洒了几粒红艳艳的枸杞进去,雪白微黄的大白菜里掺杂着几粒鲜红的枸杞…… 这是菜吗? 这美得就像一道艺术品啊! 酸辣开胃的凉拌黄瓜最带劲,吃上一口,那鲜亮的辣、劲霸的醋味儿再配上黄瓜自带的清爽香气,格外刺激味蕾! 甘润淡口的米饭配上好吃的菜肴,再时不时喝上几口酸甜浓香的桔子水…… 这是普通人过的日子吗? 神仙也没这么快活吧! 吃完饭,佟思雅张罗着去洗碗…… 靳野拦住她、说他来洗。 佟思雅其实有点儿嫌弃他洗不干净碗盘里的油花。 但架不住他的强势,只好扔下那些碗筷不管,被他拖进了房间,两人一块儿上床补觉去了。 毕竟在这七八天以来,两人倒手从徐兰姣手里兑了那么多的公债券,挣了不少钱,而且一来一回拼命地赶路程、赶时间……这一路辗转奔波,连靳野都觉得累,更别提佟思雅了。 这会儿已经回到家里,又吃饱了饭菜,两人安全感爆棚。 等到靳野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 他看了看身边睡得正香的佟思雅,悄悄起了床。 靳野摸出手电筒,拧亮了,去了厨房。 想了想,他生火煮了一大锅粥,趁着熬粥的时候,打着手电筒去菜园子里摘了一把豆角,又生了个炉子做了个简单的清炒豆角,剥了四个咸蛋…… 再想了想,靳野又用小炉子烧了几锅开水,倒进浴室里的大浴桶去了。 等到粥熬好了,靳野将粥、炒豆角和咸蛋端进屋里,正好看到佟思雅醒转、起夜。 其实佟思雅并不饿。 但能吃上一口热乎的,也不错。 何况还是米粥配咸蛋这么清淡的伙食。 她在靳野的劝说下,不知不觉就吃饱了,然后又埋怨他,“这大半夜的你让我吃那么多干啥,长胖了你负责啊?” “嗯,我负责。”靳野一本正经地答道。 佟思雅瞪视着他。 靳野将大钵子里佟思雅吃剩下的米粥全都倒进嘴里,这才说道:“我陪你运动运动,保证不让你长胖……” 佟思雅呆住。 然后就被扑倒了。 后来,整一夜,靳野都在得意地向她展示他的腰有多好。 气得佟思雅差点儿哭了。 是是是,他腰好,折腾得她的腰都快要断了! 她整夜都在懊悔,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一个精力旺盛的男人在半夜吃那么饱了…… 靳野微笑:不!以后天天都在这样! 第119章 童四春,你在狗叫什么? 佟思雅和柔软的床做了大半天的思想斗争工作,才吭哧吭哧地起了床。 靳野不在家。 他一个多月没回来,之前被困在陷井里猎物大多死了,旧陷井废掉了,估计得挖新的陷井。 所以今天一早他就带了两盒米饭,出门去巡视他的陷井去了——顺便给新陷井选地儿、动手开挖。 佟思雅这几天被靳野折腾得很虚。 双脚踩在地上的时候……还差点儿摔了。 她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去了厨房,揭开架在灶上的锅盖,她发现锅里烧着一大锅的开水,水里蹲着个蒸架,蒸架上放着一大海锅米饭。 很简单的一碗白米饭。 佟思雅盯着这碗饭看了一会儿,笑了。 靳野明知道她饭量不大,却总担心她吃不饱。每次吃饭的时候,他一开始都是慢吞吞的……与其说是在吃饭,还不如说,他其实是在等佟思雅先吃。 当他确定佟思雅是真的吃饱了、再也吃不下的时候,才会端碗吃饭。 那扒饭速度…… 简直快得惊人! 不过,佟思雅不太相信靳野会只给她留一碗白米饭。 她把沉甸甸的大海碗端了下来,又去洗了一双筷子…… 想了想,佟思雅找出大庆奶粉和白砂粮,给自己泡了杯香香甜甜的热牛奶,然后把饭菜和牛奶全都端到前院的瓜棚下,一个人坐在八仙桌上吃饭。 这会儿是上午十一点多,佟思雅起得晚,这顿算是早饭午饭二合一。 此时的阳光还不算太毒辣。 坐在瓜棚下遮着荫、又有微风,还挺凉快的。 佟思雅用筷子扒拉了一下米饭,果然看到了被埋在米饭下的几块肉。 哦不,这些是腌菜炒猪油渣。 佟思雅想起来了,昨天谭婶拎着块一斤多重的肥猪肉过来,战战兢兢地问佟思雅要不要,她想找佟思雅兑一块香皂、一盒风湿膏和半斤白砂糖。 佟思雅爽快地同意了。 于是那块肥猪肉被熬成了猪油和油渣,猪肉渣并不多,但佟思雅还是拿了一半儿的猪油渣去找红梅婶子兑了一斤腌菜回来…… 谁让佟思雅的腌菜还没做起来呢! 不过,昨天是晚饭后才去找红梅婶子拿腌菜的,就没做。 今天估计靳野就把猪油渣腌菜一块儿炒了。 腌菜的份量多多的、猪油渣分量少少的,可腌菜却因为有了猪油渣的浸味儿,显得特别美味。 猪油渣炒腌菜被埋在米饭里,使米饭也有了滋味…… 真是好吃! 再扒接几下,佟思雅发现碗底还有一道紫苏炒脆黄瓜? 她忍不住笑了。 靳野是个顿顿要吃肉的,但佟思雅口味清淡,比较喜欢吃素菜。 所以这道紫苏炒脆黄瓜,是靳野专门为她做的! 佟思雅吃到了口脆生生又极入味的嫩黄瓜,品着紫苏的独特香气……再拌上一口白米饭,如果觉得太干了就再喝一口香浓的甜牛奶…… 生活简直太美妙了! 如果门外没有一个很讨厌的人正在喊她的话。 是的,这会儿童四春正在院子外头喊着佟思雅的名字、还拍着佟思雅家的院门! 佟思雅一点儿也不想理她,就坐在椅子上没动,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饭,还看了一眼院门,发现院门居然是从里头上的栓? 所以? 靳野怕他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打扰她,走的时候把院门从里头上了栓,然后翻墙出去的? 再想想靳野的身手…… 佟思雅很肯定,他大约就是这么干的。 刚才童四春过来的时候,已经透过竹篱笆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瓜棚下的佟思雅正在吃饭。 童四春吞了一口口水。 她回来已经快两个月了,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她倒是很想回宁城,可又怕宁城的事儿还没结束。万一还是要被童承志抓去嫁给李成皓可怎么办! 所以童四春早就已经按捺不住,想过来找佟思雅打探一下消息。 没想到这佟思雅和靳野还没脸没皮的,白天黑夜都在睡…… 童四春天天来找佟思雅,被靳野扔了好几次石头,还被臭骂一顿,她就不敢来吵靳野。但还是不死心,只好常来靳家转一转,要是靳野在呢她就躲开。 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靳野不在、佟思雅一个人在家的机会,而且佟思雅还在吃饭! 童四春大喜过望! 想不到,佟思雅居然敢装不在家? 凭她怎么敲门、凭她怎么叫门,佟思雅就是不开门、也不开口说话? 童四春急了。 她觉得佟思雅是看穿了她来蹭饭的意图,这是准备把所有的饭菜全都吃光,一口也不请她吃吗? “思雅!思雅我看到你了!”急得童四春跑到竹篱笆那儿,朝着佟思雅喊道,“思雅你开开门,我有要紧事儿找你。” 佟思雅压根儿不理她,捧着大海碗继续吃饭。 一口米饭配上一口美味的腌菜炒猪油渣! 再来一口脆卜卜的紫苏炒小黄瓜! 真好吃! 嗯,再喝一口甜牛奶…… 爽啊! 佟思雅完全不受童四春影响,依旧慢吞吞地吃饭。 童四春又急又怒,“佟思雅有你这么做人的吗?有客人来做客,你居然连门都不开,还只顾着自己吃饭!你、你不用招待一下客人的吗?” 佟思雅当她是空气。 直到一口一口仔细地将碗里的米饭吃完,杯子里的热牛奶也喝完了。 佟思雅这才站起身,拿着空碗空杯子去厨房洗涮。 童四春惊呆了。 ——佟思雅这么狠?真当她童四春不存在??? 气得童四春爆跳如雷! “佟思雅!佟思雅你给我出来!”童四春大骂,“你还是人吗?你要脸不要脸?” “你抢走了我的身份,你在城里过了二十年的好日子!我却在乡下捱苦了二十年!你对我说过一句对不起吗?” “你都已经来了乡下,还有脸回宁城我亲生父母的家!你想干什么?我问你,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再一次取代我?” “我现在就是过来问一问我亲生父母的情况,你凭什么不开门?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佟思雅才懒得理会童四春呢! 她午饭吃撑了。 所以必须找点儿活干干,才能消消食。 她洗好了碗筷,就拿着锄头去了菜园子,将杂草除得细致些,又掰扯了些大头菜的叶子下来,洗净焯水晒在竹架上……准备收集得多一些再拿来做腌菜。 可是,等佟思雅忙完了一圈儿以后,童四春居然还呆在她家门口骂街? 佟思雅看了看腕表——下午三点半了?! 童四春的战斗力这么强?! 她不饿吗?她不累吗? 佟思雅扛着扫帚走到了院子里,隔着竹篱笆打量着童四春。 其实呢,城里的童家再抠门,起码还是能吃上饭、吃饱饭的,童四春在城里呆了四个多月,刚回方岭村的时候人圆润丰腴了些,再加上年轻女孩本来就充满了胶原蛋白……那时的童四春应该达到了这一辈子的颜值巅峰。 但现在,童四春又在方岭村呆了两个月,之前养肥的肉全都还了回去。 童四春瘦得像副骷髅,再加上表情没有控制好,眼神也凶狠……衣上的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活脱脱一副女鬼相! 而童四春见佟思雅终于肯过来了,不由得又悲又怒,骂道:“你还有脸过来!” 佟思雅扛着竹扫帚就往童四春脸上招呼! 一边拍打一边大骂,“这是我家!我爱上哪儿上哪儿!我爱干嘛干嘛!” “倒是你!你堵在我家门口干什么?你没有自己的家吗?” “你也会说宁城童厂长是你亲爹了,你想回去你不会自己去?我拦着你去找你亲爹妈了?” “还跑我家门口来狗叫!我告诉你,今天你遇上了我,算你运气好!” “要是我家靳野回来了……哼,当心他把你扔进狼窝里去!给那群饿狼当点心!” 童四春也就是刚开始的时候捱了一下子。 毕竟她是真不敢相信,温柔文雅的佟思雅居然敢真的打她! 只不过,毕竟隔着一道竹篱笆在,佟思雅的竹扫帚也就拍打了一下她的脸,她赶紧后退…… 后来佟思雅的攻击就全被竹篱笆挡住了。 可就算是这样,童四春也被气得不行。 她一蹦三尺高,指着佟思雅大骂,“你个臭不要脸的表子你……” 童四春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佟思雅一脸的惊喜,还把竹扫帚给扔在一旁,冲着她身后甜甜地喊了一声,“靳野,你回来了?” 童四春愣住。 那天靳野轻轻松松徒手打得五头狼屁滚尿流的场面…… 童四春记忆犹新。 她缓缓转过身,果然看到强壮得像座小山似的靳野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边,一双雪亮狠戾的眸子阴恻恻地看着她! 童四春被吓住,她瞬间觉得腿软,往后退了几步。 第120章 原来日子还可以这样过 佟思雅跑过去开了门。 靳野手里倒提着三只极肥的灰色野兔,正面色不善地盯着童四春。 那三只野兔的后腿被捆在一起,毫无招架之力,只好时不时用细短的前爪挥舞着,表达着它们旺盛的生命力。 童四春被靳野的凶狠眼神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可她今天为了蹲守佟思雅,已经花了近四小时…… 就这么放弃,她心有不甘。 童四春呜呜地哭了起来,“靳野哥,我都看到了,你们来的时候带了好多东西回来……那些东西是我厂长爸爸捎来的吧?” “滚!”靳野怒吼道,“那是老子自己花钱买的!” 童四春被吓一跳,下意识往外逃了好几步…… 她又站定,战战兢兢地说道:“怎、怎么可能?你、你穷成这样……佟思雅手里也没钱,你俩哪来的钱买来那么多的物资?” 靳野用下巴怼着他家漂亮大气的房子,反问童四春,“老子穷?” “老子再穷也比你家有钱!” “老子有房子,你有房子吗?” “老子有媳妇儿,你有男人吗?” “再敢上门烦我媳妇儿,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快滚!!!”靳野怒骂。 童四春被骂得头晕脑涨,又羞得无地自容。 她不敢与靳野直视,只好恨恨地瞪了佟思雅一眼,转身离开。 这会儿佟思雅弯腰半蹲着,正伸手摸最大那只灰兔油光发亮的皮毛。 她丝毫没有理会童四春,只是感叹,“这兔子好肥啊!”足足比另外两只灰兔大了一号有余! 靳野刚才骂童四春的时候中气十足。 这会儿和自家媳妇儿说话,声音一下子就变得温柔了,“嗯,这只是公兔,另外两只是母兔……我打算建个地窖,把它们仨养起来。” 然后又抖了拌三只兔子,“这只大公兔就当种兔!” 佟思雅一听就高兴了,“我可以每天去后山找些草料回来喂养它们!我们菜园子里的烂菜叶什么的也可以喂养它们……” 靳野含笑“嗯”了一声,说道:“兔子下崽的能力强,一年能抱四五次窝,一次能养四五只崽,差不多半年就能养大。咱们先留着自己吃,要是吃不过来,还可以和村里人换粮食换其他的。” 佟思雅一下子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会多到吃不过来吗?” 说着,她还想接过靳野手里倒提着的兔子。 靳野没让。 一只兔子不算重,但三只兔子挤在一块儿…… 她身娇体软的,哪儿拿得动? 靳野直接把兔子拎进了院子,又问佟思雅,“童四春来干嘛?” 佟思雅说道:“谁知道呢?估计就是想来打听一下童承志那边的情况吧!” 靳野皱眉,“那一家子全是坏胚,个个都存了一肚子的坏水!你别理她们。” 佟思雅连连点头。 接下来,靳野准备去后院挖个地窖养兔子。 可想了想,他又改了主意。 挖什么地窖! 那些住在城里、住在镇上的人们,就说养点儿家禽还害怕引起左邻右舍的嫉妒,万一被人找个借口打成资本家成份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方岭村地处深山老林,在这个村子里,人人都欠了他的,他怕个屁啊! 再说了,他一不参与生产队劳动、二不分生产队的粮…… 那他就不用养活他自己个儿、他媳妇儿和以后的小狼崽子们了吗? 这兔子,他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养! 靳野把仨兔子扔地上,找来一只箩筐,倒扣在它们头上,上面再压块石头。然后就在院子下风口处选了块地,开始挖地基。 挖出一块大长五米、宽三米左右的方形浅坑,他扔下锄头和佟思雅说了一声,拿着他的断头柴刀去了后山,砍了几十根竹子,分批扛了回来。 这时,天色已渐沉。 佟思雅已经做好了晚饭。 且还是按着她的喜好,一共做了三菜一汤:荤菜是紫苏椒圈焖小鱼干,半荤菜是腊肉沫炒豆角,素菜是醋溜白菜帮子,还有一个南瓜汤。 小鱼干是靳野以前去河里捞的,掐头去尾的收拾好了,再用火烤干收集起来。 吃的时候先用水泡到软,下油锅先把姜蒜末、紫苏、青椒圈爆香,再放入泡软的小鱼干,调味以后放一点儿水焖软。 由于小鱼干在烤制的时候,骨头就已经酥了,后来又焖过,鱼肉里吸足了汤汁的鲜美,一口咬下去,紧质的肉与酥化的骨形成双重口感,连鱼骨头都能嚼出味儿来! 豆角是乡下人家的常见菜。 佟思雅炒菜的时候放了点腊肉沫进去…… 这分量也太少了! 光用肉眼看,根本不知道腊肉在哪。 但因为有了腊肉的参与,豆角里沾染着独特的咸鲜味儿,使得脆口清爽的豆角也带上了烟火气! 醋溜白菜酸辣可口,既开胃又下饭。 而南瓜汤厚重甘醇中带着微微的甜与咸,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米饭管够! 现在家里差不多有一百多斤的大米,佟思雅饭量小,平时又喜欢吃点儿零食什么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按着靳野的饭量,如果光是大米不吃肉,还想吃大米饭吃到饱,那一个月大约要吃40斤大米左右。但如果顿顿有肉有菜,平时再跟着佟思雅吃点零嘴什么的,那他一个月大约需要吃掉25斤大米。 但一天之中,早饭可以用挂面、面粉等来解决,再加上佟思雅的饭量,两口子一个月大约需要消耗30斤大米。 家里存着一百二十多斤的大米,足够两人吃上四个月的。 所以佟思雅一点儿也不想饿着靳野。 经历过饥饿,能够大口吃饱饭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吃完晚饭,佟思雅收拾了碗筷准备去洗。 靳野抢了过去。 佟思雅笑了笑,也没去跟他争,先回房拿了本子和钢笔出来,又去看了看他几天前去山上带回来的八月瓜……那天他带回来的时候还有好些果子没炸。 今天一看,好嘛,炸开了五六只。 炸开的紫色果皮变得薄了些,里头雪白的果肉变得晶莹剔透,隐约可见果肉里的黑色种籽。 没一会儿,靳野洗完了碗过来找她。 佟思雅喊他过来吃八月瓜,又道:“靳野,咱们不能毫无目的性的只为了一日三餐而活,人嘛,总得有点儿追求……” 靳野捧着八月瓜,静静地看着她。 佟思雅说道:“我们得为自己制定几个目标,一是学习目标,二是生活目标,三是个人目标。” 跟着,她开始细细解释,“学习目标,咱们得一样一样列出来,先写大目标,再分列成小目标,每五天一个小总结,每个月来个大总结……每天都要学习,但学习的时间不能安排太满。” “生活目标的范围可就广了,咱们得分配一下家务,没有什么事是只能你干、我不能干的,家是咱俩的,咱俩得一块儿干。” “再就是,咱们还得计划一下,什么时候下山淘换点儿物资回来……现在咱俩手里不差钱了,可以把大多数的精力放到学习上来……” “个人目标就是你自己想要达成的效果,是除了学习之外的,可以是你的兴趣、爱好,也可以是短期内你想做的事……就比如说我,我最近的个人目标就是想把头发护理好,好像头发长了些,发尾总开叉……”佟思雅唠唠叨叨地说道。 靳野没说话。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日子还可以这样过。 在过去,他一直自暴自弃,觉得他是被全世界抛弃的那一个。 可自从思雅来到了村里以后,他为了她,慢慢从野人的状态回归人类精神文明世界。 现在她说…… 人活着总得有点儿追求。 靳野心里突然变得激情澎湃起来! 他站起身,回到屋里去,把他和她在城里买的书全都搬了出来。翻了翻书、又略作思考,拿过佟思雅的本子和笔,认认真真地写下了他的学习计划。 佟思雅看了看,笑道:“这不行啦,你这学习计划也安排得太满了!”学习是枯燥且艰难的,自学的难度更大,如果把自己逼太狠……会很难继续下去。 靳野却很坚持,“先试试。” 佟思雅也没勉强他,主要是想着在执行计划的过程中也可以纠错。到时候如果他觉得学习计划太满、太紧的话,也可以适当的改一改。 就这样,夫妻俩分别写下了自己的学习计划、生活目标和个人短期内的目标…… 写完以后,佟思雅看了一眼靳野的。 前面还很正常,但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短期目标:让佟思雅哭着喊我好哥哥】 佟思雅:??? 第121章 慈菇、荸荠和肥鲶 佟思雅开始按自己计划书的日程办事儿。 她现在每天早上六点就起来了…… 倒不是她不想赖床,而是生产队有个大型养鸡场,分成好几个鸡舍,每个鸡舍里都养了只雄壮的大公鸡。 天没亮,大公鸡就开始打鸣。 而且这个一叫,那个也叫,吵得整一个村子里的人都没法睡。 再加上七八月的天气也只有清早凉快些,一过中午太阳就变得毒辣了起来。平时有啥活计,村民们都是一大早起来做,中午以后就不出门了。 所以佟思雅和靳野也是一大早起来。 佟思雅分配到的家务是做饭、收拾家、做卫生,照看菜园子;靳野分到的家务活是继续拓展家园——佟思雅让他再搭造两间房,而且还有配套的家具要打。 两人一大早起来,佟思雅做好饭,两人吃完饭就开始看书学习。时间大约从清晨七点一直持续到上午十点半左右。 十点半佟思雅出门去后山,和村里的妇女们一块儿挖点野菜捡点山货什么的,然后回来做午饭、午休。 因为家里不缺水,所以佟思雅会在睡醒下午觉以后做家务,洗衣裳擦洗家具什么的。 等到五点钟没那么热了,佟思雅就会拉着靳野再学习一会儿。 夏天的傍晚天黑得晚,佟思雅会在七点左右去做饭。通常说来,做晚饭的准备工作她在下午做家务的时候就已经弄好了。 做晚饭对她来说,也就是生个火的功夫。 八点钟吃完晚饭后,夫妻俩会就着烛光继续学习。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佟思雅和靳野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轨。 这天,佟思雅上午十一点过,就背着小背篓,拿着靳野帮她做的小竹铲,出门挖野菜去了。 家里有几样农具,但不多。 靳野用老竹子给她做了个小竹铲,铲身结实坚硬、铲口锋利、手柄被磨得圆润不伤手。 最重要的是,这小竹铲很轻便,用来挖野菜根、撬蘑菇、挖笋……特别好用。 其实后山的野菜么,到了盛夏季节也就那么几样:鸭脚菜、蒲公英、苦麦菜、荠菜。 天天吃野菜不太好,野菜含高粗纤维,刮肠油,吃得越多饿得越快。 所以佟思雅今天的目标是长在小溪旁的荸荠和慈菇。 估计是最近村里妇女都没来挖荸荠和慈菇,小溪边长了一大遍! 荸荠叶长得像葱,但顶端会开出白紫色的小花;慈菇的叶片呈梭子状,开黄蕊白色小花。这两种野菜都是一长长一片的…… 佟思雅解下背篓,费力地搬了几块石头扔到岸边的泥潭里,两脚踩上石头,揪住一丛慈菇叶子慢慢使力,很快就拔出了一大丛! 她如法炮制,花了点时间一口气薅秃了一小块地里所有的慈菇,这才停了手。 接下来,她找了块泥少碎石多的溪岸,蹲在水边淘洗慈菇。慈菇是根茎类食物,根是一个一个的小圆球,洗净以后白嫩嫩的。 佟思雅用竹铲把慈菇头给切下来,将之用溪水淘洗得白白净净。 靠近根部嫩嫩的叶子也是要的,洗净以后晾到半干,兔子很爱吃。 看着慈菇的份量差不多也够一顿的,佟思雅就踩着溪间的小石子,去了小溪的另外一边。 这附近长了些荸荠,看来起不多,但收集起来做成马蹄粉……马蹄粉可以做成马蹄糕,夏天当成零嘴儿吃,冰冰凉凉还香甜好吃! 于是佟思雅赤脚踩进泥潭里,一手揪住荸荠叶子往外扯、一手用竹铲慢慢地铲,采了不少荸荠上来。 只是—— 她突然听到,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很突兀的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也不知道是水蛇呢还是鱼弄出来的动静。 佟思雅被吓了一跳,一蹦三尺高,飞快地跑上了岸边,并且远离了那一处,眼睛还紧紧地盯着刚才揪荸荠的那片水潭。 静静的过了好一会儿,又是“哗啦”一声水响—— 这一次,佟思雅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条鱼! 头又圆又遍,背部呈黄褐色,大约有三指宽、巴掌长…… 佟思雅愣了一下,认出来这是泥鲶。 泥鲶鱼个头不大但肉多刺少,味道还挺鲜美的,油盐煎或者熬汤都很好吃。 这种鱼的生活习性就是一个家族一块儿在泥里掏个洞,一大家子全都住在一起。 所以说,只要发现了一条泥鲶,就能肯定附近有它一大家子! 可佟思雅怕水蛇。 水蛇的生活习性也差不多,也是喜欢在泥潭里打个洞筑巢。有时候水蛇洞和泥鲶洞还捱在一块儿…… 她站在一旁,心里天人交战许久。 还没等佟思雅决定好要不要去掏泥鲶洞呢,远处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佟思雅转头一看,看到了佟二春。 佟二春本来愁眉苦头的,一见佟思雅,眼睛一亮! 跟着,她又看到散落在佟思雅身边的一大丛荸荠。这些荸荠已经被淘洗得差不多了,绿色的茎叶之下露出肥硕滚圆的紫皮根,目测看起来,就算去掉茎叶,至少也有二斤左右的荸荠。 想着荸荠甜脆清润的汁水,佟二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她眼珠子一转,说道:“思雅啊!妈这几天不舒服,嚷着说想吃荸荠呢!” “结果我正好就在这儿遇上了你!” “你呢又正好在这儿采荸荠!” “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啊对了,思雅啊你才从城里回来没多久,现在城里是什么情况啊?” “童厂长喊了你去,到底是为什么?” “你给他下了迷魂药啊?他怎么还肯认你?” “童厂长是不是托你捎钱给四春了?” “徐阿姨有没有让你带话,喊四春早点回去?” “他们应该会催的吧?毕竟四春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佟思雅没理会佟二春。 她动作麻利地将乱七八糟扔了一地的荸荠收拾好,将根茎浸在水里洗涮,洗干净之后她直拎着荸荠又回到了小溪对面,将荸荠放进背篓里,背着背篓就往回走! 佟二春急了,连忙冲着佟思雅的背影叫嚷道:“佟思雅!你给我站住!” “你要脸不要脸啊!你从城里捎回来那么多好东西,怎么就没想着送到家去呢?” “妈十月怀胎才生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你从城里带回来的东西一点不给家里,现在家里找你要点儿荸荠,你就是这态度?” “你简直就是白眼狼!”佟二春气得破口大骂。 佟思雅才不理她呢,头也不回地走了。 正好这时,佟二春也听到背后“哗啦”一声水响! 她被吓一跳,回头一看—— 只见在距离她不足一步远的泥潭里,密密麻麻地浮着十来个……“蛇”头!每个蛇头都半浸在泥水里,露出了细眼与巨嘴! 最见鬼的就是,所有的“蛇”,居然全都齐齐地看向佟二春的方向! 佟二春呆了半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想跑。 可她被吓到脚软…… 然后两条腿打了结,一下子踩在生了青苔的石头上! 佟二春脚一滑,整个人就朝着那片“水蛇”密集的泥潭里扑去。 “卟嗵”一声,佟二春重重摔进一米深的泥潭水里,疯狂地叫嚷了起来,“救命!救命啊!” 慌乱中,佟二春觉得好像有无数条冷冰冰、又滑腻腻的东西直往她衣裤里钻! 第122章 童四春想要外逃 佟思雅看着佟二春站在半人高的泥潭里死命地挣扎,忍不住笑了。 这泥潭的一头连着小溪。 说白了,其实这是一汪死水。 水势大的时候,山水沿着小溪漫进小潭里…… 水势小的时候,中间的高地势将两块水地隔阻开,一边是欢腾流淌的小溪,一边是波澜不起的死潭。 所以泥潭并不深,也就一米左右,底部是碎石子地儿,但铺了至少一半高度的软泥。 这会儿佟二春半蹲在泥潭里哭着喊救命,双手拼命挥舞,还有无数条泥鲶在她身上蹦来蹦去…… “救命!救我啊佟思雅……” “你是不是想看着我死?” “救命啊!有水蛇啊!” 佟思雅知道佟二春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生命危险,所以她就站在一旁看着。 佟二春嚎了半天,见佟思雅根本不动? 她气狠了,只好自己爬上岸。 而她一上岸,就有两三条泥鲶从她身上掉了下来,跌落在地,然后疯狂地蹦跶了起来。 佟思雅立刻上前,伸手捉住那几条泥鲶,往自己的背篓里一扔。 佟二春呆呆站着,看着佟思雅正在快乐地捉泥鲶……忍不住怒从中来。 她朝着佟思雅冲过去,伸出双手准备将佟思雅推进泥潭! 正好佟思雅突然蹲下,伸手去捡地上的泥鲶,错过了佟二春的陷害。 倒是佟二春,尽全力蓄势待发,结果扑了个空,整个人踉踉跄跄的……又扑回了泥潭里! 只不过,上一次她是脚滑踩进了泥潭里,这一次她是面对下扑进泥潭里的。 她扑楞了好几下才站稳,然后呆呆地看着岸上的佟思雅。 佟思雅也吃惊地看着佟二春——只见佟二春整个人从头顶到脚全都均匀地裹上了一层於泥!就这么看着,根本认不出这人是谁! 正好这时,隔得老远的,佟思雅恍惚听到了靳野的声音,好像是在喊她? 佟思雅赶紧掏出挂在胸前的竹哨,用力吹响了几下。 没一会儿,靳野就循声过来找她了,“你在这儿干啥呢?这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怎么还不回家?” 话刚说完,靳野吃惊地看着那个站在泥潭里的泥人。 “他谁?”靳野指着泥人问道。 佟思雅才不藏着掖着的呢,直接说道:“她是佟二春,刚才使坏,想把我推进泥潭里,没想到她自己不小心扑进泥潭里了!” 佟二春又羞又气,叫嚷道:“不是的!是、是佟思雅把我推下来的!你、你得赔偿我……”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佟思雅打断了,“佟二春,臭泥好吃吗?” 佟二春一呆,这才意识到她一张嘴,泥潭里的臭泥就灌进了她嘴里,恶心吧啦的,不由得尖叫了一声,然后开始干呕。 靳野压指着佟二春说道:“你敢欺负我媳妇儿,真特么活腻了!” “今天你这副鬼样子我就不找你算账了。” “但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说完,他接过佟思雅的小背篓,带着佟思雅下了山。 佟思雅很高兴地告诉靳野,“靳野,这泥潭里有好多泥鲶,咱们能好好吃一顿了!” 站在泥潭里的佟二春听了佟思雅的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她第一次跌进泥潭、又自己爬上岸的时候,好像是带了几条泥鲶上去……结果全被佟思雅给捡走了! 佟二春气极了,觉得那些被佟思雅捡去的泥鲶明明是她的! 转念一想,泥鲶这玩意儿都一窝一窝的打洞的,搞不好这里还有。要是能多搞点泥鲶回去,不但能在父母面前显摆一下,还能改善一下伙食! 哼,最近爸对童四春好得不得了,还真打算把那个厂长千金给供起来呢! 今天她就想看看,她佟二春带着泥鲶回去了,她爸还敢不敢当着童四春的面对她呼呼喝喝的! 这么一想,佟二春抹了把眼泪,蹲在半人高的泥潭里捉起了泥鲶。 大约又过了两小时,佟二春气喘吁吁地终于捉到了五六条巴掌大的泥鲶,这才爬上岸,先是拆了柳枝将六条泥鲶串好,扔在岸边,然后她去隔壁的小溪里把自己清洗了一番,这才拎着那串泥鲶往回走。 如今正是农闲时分,地里没有活计,生产队没有安排上工。 村里大多数男人都出去找事做挣外快的,具体做些什么,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佟铁牛除了力气大,没啥别的技能。他既不会木匠、泥瓦匠,也不会挖陷井打猎,只能看着自家本就不充裕的粮仓越来越贫瘠,根本无能为力。 在这个时候,除了在家骂骂婆娘和儿女们,好像也没啥可做的了。 这时佟铁牛看到二女儿浑身湿答答地回来了。 他心情不好,正准备开骂—— 突然看到佟二春手里还拎着一串鱼? 看起来,那些鱼还活蹦乱跳的,生猛得很! 佟铁牛的心情就没那么差了,指着那串鱼问佟二春道:“哪来的?” 佟二春看了一眼坐在廊下,形同槁木表情麻木的童四春一眼,得意地说道:“爸,这是我上后山捉回来的泥鲶,一会儿让三春收拾了,炖个汤,咱们好好吃一顿怎么样?” 佟铁牛直点头,称赞道:“还是二春中用哩!” 佟二春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佟三春却撅起了嘴儿,“为啥非得是我来做啊?” 可她也只敢嘀咕几句,毕竟在这个家里,二姐是娘的心头肉、四妹是爹的掌中珠,小宝是父母的命根子,只有她……爹不疼娘不爱的,除了她,还有谁干家务啊! 佟三春上前去,接过了二春递来的那串鱼,仔细一看,惊呼道:“泥鲶?这是泥鲶啊!” 二春皱眉,“泥鲶怎么了?泥鲶不是鱼?不是肉?你有本事抓吗?没本事搞来吃的还在这儿挑三捡四的!” 佟三春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很腥的,不好吃……” 二春骂她,“少废话!快去收拾了!” 佟三春只好气呼呼地去拎着泥鲶去了厨房。 佟二春得意地看了童四春一眼,却发现童四春一直处于发呆状态,仿佛根本没有听到父亲称赞佟二春似的。 佟二春有些不得劲儿。 她眼珠子一转,对佟铁牛说道:“爸,我刚才遇到思雅了!” 童四春顿时活了过来,急心问道:“你遇到佟思雅了?她、她跟你说啥了?有说起宁城的事儿吗?徐婉若回去了没有?” 佟二春摇摇头。 童四春眼里的光一下子就熄了。 佟铁牛慢悠悠地说道:“四春啊,城里的事,你莫要想了嘞。安安心心在家里住上一年再说……” 童四春顿时面白如纸,不自觉用手虚扶了一下小腹。 佟二春见了,眼里流露出莫名的得意,问道:“四春,你肚里的孩子又闹腾你了?” 童四春闭了闭眼,懒得理她。 佟二春就更起劲儿了,“四春,你怎么老是这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爸也是为你好!” “是,李成皓的家世看起来风光无限……” “可他瘦得和麻杆儿似的,还没有鸡,你就这么想回宁城去,嫁给他?” “你还真想守一辈子的活寡?” “好吧,就算你是这么想的……爸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啊!” “不是一早和你说了,等你肚里的这一个生下来,送去大姐家抱养了,再送你回宁城吗?” “这可是两全齐美的好事啊!” “你想啊,一方面呢,大姐养了你的孩子,这可是亲上加亲啊!” “另一方面呢,等孩子生下来,你再回宁城去嫁给李成皓……有大姐帮你养孩子,你啊乐得轻松!好好当你的市长儿媳妇就行!等以后孩子大了,你再认回来就是了!” “就算孩子是大姐养大的,可确确实实是你生的啊!”佟二春洋洋得意地说了起来。 童四春抬头,一双乌幽幽、毫无生机的三白眼冷冷地瞪视着佟二春…… 吓得佟二春噤了声。 半晌,童四春又阴恻恻地转移了视线,懒得再看佟二春。 童四春攥紧了拳头。 那次她想陷害佟思雅,本想让佟思雅身败名裂、永远失去清白,再也不能和她争厂长千金的位子。 没想到佟思雅全身而退,反倒是她这个始作俑者,阴差阳错地失了清白。 一想到那天晚上,她被残暴的张瘸子虐得生不如死…… 她就恨透了佟思雅! 然而让童四春更想不到的是,那一夜过后,她居然……怀孕了!!! 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刻,童四春崩溃了! 她知道…… 完了,一切都完了!!! 因为她太了解佟家人,知道在佟铁牛眼里,女儿等于钱,不榨干利用到极致他绝不罢休! 也是从那天起,童四春打定了主意:绝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无论如何,她也要想办法逃离方岭村! 呆在这么个鬼地方,吃吃不饱,住住不好…… 她宁愿嫁给李成皓守一辈子的活寡,至少表面风光体面,好过在这儿白白捱苦! 只是,方岭村位于深山老林,想要走下山,单程就得走上两小时。现在佟铁牛还不让她离开,天天在家看守着她! 为了防止她逃跑,佟铁牛还收走了她所有的钱,甚至连件像样的衣裳、连双鞋都不给她! 这段时间以来,童四春已经反复推敲过好几次。 想来想去,她觉得逃离方岭村最好的时机,就是佟大春的婆母做寿的那一天。 这两个月以来,佟大春频频回来催账。看到田秀英至今还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佟大春不禁动了隐恻之心。一分钱没要到不说,还背着婆母贴补了娘家一些吃的。这么一来,佟大春和娘家的关系回了暖。 这次佟大春婆母做寿,佟大春和佟家人说好了,到时候一块儿去石家吃酒。份子钱她来想办法,让佟家人带点儿山货礼物去,石佟两家好好走动走动…… 石家在镇上,童四春可以借着贺寿的名义,和佟家人一块儿去,镇上有长途班车,逃走的机会更大。 但在那之前,童四春必须要先搞钱。 否则,没有钱、寸步难行。且她也必须要很体面的回到宁城,才能不被童家人、李家人轻视。 搞钱么…… 童四春的脑海里想到了一个人。 ——佟思雅! 对,那天她去靳家看到了佟思雅。佟思雅一个人在家吃午饭,她捧着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大海碗,大海碗里是堆得高高的白米饭! 佟思雅身上的衣裳也是体面的、漂亮的! 她肯定有钱!!! 这么一想,童四春面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第123章 美味无比的黄焖泥鲶 却说佟思雅一回到家就把背篓倒扣在地上,白的慈菇、紫红的荸荠顿时滚落一地! 几尾肥硕的泥鲶在鲜绿的嫩芽间活蹦乱跳。 佟思雅赶紧去找了个木盆来,又往木盆里添了些清水,将泥鲶养在水里。 靳野皱眉道:“这个不好吃,腥得很。” 佟思雅笑了笑,“养上几天等褪去了土腥气就好!” 靳野直摇头。 佟思雅已经捡起了散落一地的慈菇、荸荠嫩苗,散开铺在院子里的石板上,准备等晾得稍微干一点儿就拿去喂兔子。 是的,现在靳野已经建好了一个不大的兔圈,一公二母三只兔子已经在里头安了家。 它们很好养活,佟思雅给点儿蔫巴菜叶子、南瓜瓤冬瓜瓤的,它们就吃得很欢;佟思雅每隔三天去打扫一次兔圈,扫出兔粪沤在一旁,烧肥过后和草木灰一块儿混和了,拿来给菜园子施肥…… 也不知道是不是佟思雅的错觉。 好像她家菜园子里的每一种蔬菜都长得格外茁壮。 现在她和靳野每天的蔬菜时是绝对够供应的,还能时不时将快要老掉的蔬菜焯水晒干做成腌菜……冬天的时候就不怕没菜吃啦! 蔬菜够吃了,她就期待能早点儿看到小兔子的出生。 最好是能在固定时间里吃一次肉……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佟思雅每天给泥鲶换一次水,只给这些鱼儿们喂养些菜叶、瓜肉之类的。 而靳野见佟思雅还真的养起了鱼,索性又去了一次泥潭,捞了十来条泥鲶回来全都放进木盆里,还告诉佟思雅,“我看到佟二春又在那捞泥鲶了……这玩意儿真不腥吗?她怎么老去捞?” 佟思雅却奇道:“佟二春这么勤快?” 靳野没吭声。 他一点儿也不关心佟二春勤不勤快。 和他无关。 佟思雅又问他,“那她捞泥鲶,你也捞?” 靳野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把她赶走了,我才去捞的。” 佟思雅:…… 又过了两天,佟思雅觉着泥鲶吐泥也吐得差不多了,这才准备动手烹饪。 泥鲶处理好以后,要先焯水,去除粘液,然后用姜片腌一会儿。 热锅下冷油爆香蒜仔,处理好的泥鲶扔进油锅快速翻炒。直到两面金黄了,抓起事先准备好的紫苏、青红椒块什么的全扔进锅里,再爆炒几下加清水焖煮。 泥鲶肉质鲜嫩,不能焖煮太久,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汤色就变白了。 往灶膛里再塞几根木柴进去,大火烧到汤汁半收干,洒一把蒜叶和香菜下去,就能出锅了! 靳野非常主动地守在佟思雅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做菜,馋得直吞口水。 好不容易等到了开饭,他捧着饭碗,迫不及待地用筷子戳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睛。 佟思雅急道:“是不是被烫着了?你吹吹再吃啊!” 靳野呼哈呼哈几下,嚼了起来,含含糊糊地说道:“好吃!真好吃!” “没烫着吧?”佟思雅关切地盯着他的嘴。 靳野拼命摇头,又挟了块鱼肉放进她碗里,急道:“快吃!快吃……好吃着呢!” 佟思雅瞪了他一眼,展颜一笑,这才吃起了鱼肉。 嗯,这泥鲶的味道跟她想象中一样! 软、嫩,入口无渣,关键是刺还少。 腥么,还是有点儿腥的,但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就是很普通的河鲜腥气。 佟思雅又用勺子舀了些浓汤,浇在米饭上。 主要是鱼太肥,烧菜的时候没放多少油,但鱼身自带油脂,再加上佟思雅还放了些她自己做的辣椒酱,以至于鱼汤赤酱浓油的…… 吃上一口拌了鱼汤的米饭,真是鲜得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靳野也学着佟思雅的样子弄了点鱼汤浇在米饭上。 然后他就开始了加速扒饭! 一碗、两碗、三碗、四碗…… 不知不觉,他就把所有的米饭全吃完了! 他惊恐万分,害怕米饭都被他吃掉,媳妇儿就要饿肚子了! 还好还好,媳妇吃饭慢吞吞的,这会儿碗里还剩下大半碗米饭,看起来应该够吃。 佟思雅主要是因为吃鱼需要吐刺,吃饭速度才慢。 可这鱼也太肥了,吃多几块鱼肉她就被腻着了,便将吃不下的大半碗米饭推给了靳野。 靳野对鱼肉不感兴趣,但非常喜欢浓汤泡饭。 再三确认佟思雅是真的吃不下了,他才拿过她的碗,淋了半碗鱼汤在米饭里,嘶哈嘶哈地扒起了米饭。 吃过午饭,因为天气炎热,夫妻俩按惯例就是在家歇个午觉,然后佟思雅会做做家务。 下午三点多,靳野在后院的瓜棚下箍木桶,佟思雅在前院洒扫,突然听到有人轻轻敲门,还怯生生地问道:“思雅,思雅你在家吗?” 佟思雅听出,来人是佟三春。 其实呢,佟思雅并没有躲着童四春。 她只是特别讨厌童四春。 但佟思雅还是很希望童四春能尽快回到宁城去……只有这样,才能给童家、李家添堵啊!再说了,童四春不在方岭村,那么方岭村就少了一个想要陷害她的人。 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只不过,佟思雅过于厌恶童四春,已经到了生理性厌恶的地步…… 就是想挑拨教唆几句也找不着机会。 现在佟三春上了门—— 倒也是个机会! 于是,佟思雅放下扫帚,过去开了门。 佟三春含笑站在门外,手里还端着碗,碗里似乎还有些菜肴。 佟思雅还没看清楚碗里是些啥,先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土腥气…… 她面色一变,“yue”了一声差点儿呕出来。 这么一来,佟三春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思雅,思雅……” 佟思雅皱眉,盯着佟三春碗里的东西,问道:“这啥?” 佟三春面红耳赤,“思雅,这、这……这是红烧鱼哈哈哈哈!我、我怕你没菜吃,特意送来给你吃……” 佟思雅盯着那碗东西看了一会儿,明白了。 ——这就是泥鲶啊! 估计佟三春没有用清水养、没让泥鲶吐泥、没让泥鲶吃点儿菜叶瓜瓤之类的,甚至在烹饪的时候没做去腥处理,所以泥鲶会透出难闻的泥腥味儿。 佟思雅想了想,接过了那个碗,对佟三春说道:“谢谢了,你去瓜棚下坐一坐。” 说着,她反手关上院门,端着碗去了厨房。 正好今天佟思雅也做了黄焖泥鲶,她没想到靳野只爱吃汤泡饭不爱吃鱼肉,鱼肉太多了她一个人吃不完。晚上热热再吃也不是不行,那样的话鱼肉就烂了,刺会跑到汤里……靳野那么喜欢鱼汤捞饭,万一被汤里的细刺扎了喉咙可怎么办! 不如,把中午吃剩的泥鲶送给佟三春好了! 第124章 你放心,我完全不知道童四春已经怀孕了 于是佟思雅把佟三春碗里腥不可闻的鱼肉倒在一旁,又将自家吃剩的鱼肉倒进佟三春的碗里,又用竹杯盛了一杯桔子精和白砂糖兑的桔子水,一块儿端了出来。 须臾,佟三春先是看到她带来的那个碗,又被佟思雅给拿了出来? 她愣住,有些惴惴不安。 没想到佟思雅对她说道:“三春,难为你好不容易吃上一次肉还想着我。” “你的好意我受了。” “这碗里是我做的泥鲶,你拿回去吃。” “啊对了,天这么热,这是桔子水儿,快喝吧,解暑着呢!” 佟思雅的话,让佟三春受宠若惊,也让她放下了心。 再看看摆在自己面前的那杯橙红色、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的桔子水儿,三春的眼睛都直了。 她连连点头,激动万分地捧着竹杯,小小心啜饮了一口,惊得瞪大了眼睛,“这、这桔子水儿真是好喝啊!” 佟三春还在挖空心思地想,要怎么形容这桔子水儿的香气和味道。 不行不行,形容不出来。 她出生到现在,还没离开过这座山头,最远也就去过邻村看电影…… 她从没喝过这样的桔子水儿。 这味道酸甜得恰到好处,那芳香浓郁的气味简直令人陶醉! 佟思雅笑问:“你找我有啥事儿?” 佟三春当即危襟正坐,还轻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这才说道:“思雅,是这么一回事儿……” “大姐的婆母石家婶子过几天要做寿。” “大姐邀请我们一家子都去……” “思雅啊,你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我们一块儿去吧?”佟三春小心翼翼地问道。 闻言,佟思雅愣住。 看起来,事情的发展好像已经偏离了前世的轨迹。 前世的佟思雅,在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佟家人的真面目。 他们虽然出手狠绝、但在外还是要脸面的,所以佟思雅完全不知道佟大春被亲生父母灌了药,再也不能当妈妈了。她只知道,佟大春命不好,连嫁三次,丈夫都是病弱之人…… 当赵金凤带着佟大春闹到方岭村来的时候,也都以佟家吞彩礼为名目。 石家要的那五十块钱赔偿,后来还是佟思雅想办法还的。 就连佟大春的婆母赵金凤过生日,也是佟思雅张罗着准备了价值不菲的礼物,还给一大家子添置新衣新鞋,全家人风风光光的去、体体面面的回。 而后来,佟大春因为生不孩子只好抱养了一个,结果辛苦养大了、儿子出息了……儿子的亲生父母却跑来认亲! 佟大春的养子头也不回地跟着亲生父母走了,佟大春彻底崩溃,反倒过来指责佟思雅,怨当初佟思雅为什么要来讲和! 现在? 你看看,就算没有佟思雅的掺和,人家一家子也能和好! 佟思雅笑问,“大春的心地真善良,爸妈那样对她,让她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还让她嫁了一回又一回……结果她还对家里这么好啊!” 说起这个,佟三春心有凄凄然,叹气道:“总归是……忘不掉一家子一块儿挤在破茅房里捱饿受冻的那些过往吧!” 前世的佟思雅会觉得佟大春善良软弱,总想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能帮扶一把就帮扶一把。 今生的佟思雅会觉得这根本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 所以她为什么要阻止这一家子的双向奔赴呢? 佟思雅但笑不语。 佟三春久久没有等到佟思雅的答复,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可她想起了佟铁牛的命令、以及佟二春的威胁,终于面红耳赤地说道:“再就是、就是……” “那个、那个……去别人家做客,总不能空手去吧?” “可我们……都是乡下人的眼光,也、也不太会挑东西。” “爸妈的意思是,思雅呀你能不能……帮着选一选礼物呢?” 佟思雅明白了。 佟家这是来找她当冤大头了?! 佟思雅笑了,“不了,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佟三春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但她还是还想努力一把,便笨拙地劝说道:“思雅你别这样,我们是一家人,你……” 佟思雅打断三春的话,“你用不着劝我,主要是因为我怀孩子了……我家靳野不爱让我出门。” 三春呆住。 半晌,三春才喃喃说道:“你……怀孕了?” 佟思雅含笑点头。 其实—— 并没有。 她随口说说而已。 只是不想听佟三春的啰嗦。 果然,佟三春讪讪地闭了嘴。 佟思雅反倒兴趣盎然地问佟三春,“我不在村里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佟三春哪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事啊! 佟家人在村里的人缘很差,除去几个族亲,基本没人愿意搭理她们。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家的情况。 佟三春搜肠刮肚地寻找了一番,实在想不出村里最近都有啥新闻,只好说起了自家的事,“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妈……至今还躺床上起不来身呢!” 佟思雅一怔。 她倒是没有再关心过田秀英的近况了,听三春这么一说,连忙问道:“怎么了?” 佟三春吱吱唔唔没敢说真相,最后涨红了脸,说道:“爸喝醉了酒打人哩,把妈给打坏了……” “现在就是大小便都起不来身,爸把她挪到柴房去了,找了几块木板给她搭了张床,再在床板上掏个洞,洞的下面放个粪桶,人就那么躺在那个洞的上面儿,给她收拾大小便的时候也方便些。” “哼,妈病着,二春四春就像眼瞎了似的,根本看不见她!” “亏二春还是妈的心头肉呢!就住在一个家里,妈想见二春一面,二春也不耐烦!” “二春真是没良心啊!” “妈真是偏心偏到没边了!我要做家务,要侍候她拉屎拉尿喂饭擦身……” “可我还天天被妈骂,真是太没意思了!”佟三春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现在佟三春也是一肚子的怨言。 可家里人不待见她,村里人也避着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佟思雅愿意听她说说话,她简直就是不吐不快! 再加上佟思雅也算是自己人—— 佟三春愈发激动起来,说道:“四春也差劲!以前在家的时候天天和二春争宠,后来去了城里吧,又染了一身的富贵毛病回来!” “明明在家里长到二十岁,去了城里半年不到,一回来就说她睡不惯铺稻草的床!说她吃不惯豆子饭!还说她穿不惯打补丁的衣裳!” “你这也不习惯那也不习惯的,当初为啥回来啊?” “哦,现在回来了,怀上孩子了,她才知道她走不了了啊?”说着,佟三春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是佟思雅头一回确切听到有关于童四春怀孕的消息。 她挑了挑眉,没说话,但心里“哇哦”了一声…… 其实佟思雅一早就已经猜到这种可能性了。 现在亲耳听到了,震惊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有佟铁牛和田秀英那对坏胚在,这一家子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缺德事,都显得不足为奇! 倒是佟三春,话一说出口,她就觉得有些不妙。 呆了半晌,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找补,“不不不……思雅啊我刚才是乱说的,你、你别往心里去!” 佟思雅一笑,特别善解人意地点头,“嗯嗯,我理解我理解,你放心,我完全不知道童四春已经怀孕了。” 佟三春:…… 第125章 城里人是不是顿顿红烧肉配白米饭 佟三春惊得差点儿蹦了起来。 她想起来时童四春的交代:你要是敢把我怀孩子的事儿说给佟思雅知道,我就让爸给你也灌一碗绝子药,以后你的下场就和大姐一样! 这么一想,佟三春脑门上的冷汗就开始狂飙。 “我、我我我……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佟三春急得语无伦次,“佟思雅你什么也没听见!” 佟思雅一本正经地点头,“对对对,我什么也没听见。” 佟三春咬住了嘴唇。 她又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佟三春语气里的揶揄? 可话都已经说出了口,她也没办法收回来呀! 佟思雅已经知道了佟家的基本情况,那么接下来,她就要夸大宁城童家的情况了。 不把童家往死里吹,童四春怎么舍得回去? 童四春不回去,就没办法和童家、李家相爱相杀! 于是佟思雅轻描淡写地说道:“四春已经回来了三个月,宁城的童厂长和徐阿姨还向我打听她呢!问她为什么不回去。” 佟三春一听,眼睛一亮,“是嘛?哎思雅,你快和我好好说说,童厂长他们……是怎么说的啊?还有,明明四春回来了,为什么他们不捎话来喊了四春去,却要喊你去宁城呢?” 佟思雅笑道:“他们为什么捎话来、让我去宁城,而不是让四春去宁城……这个问题我可答不了,我又不是他们。” “我到了宁城以后呢,才知道四春惹了徐阿姨生气,徐阿姨病了,想见我一面。” “我和靳野赶到的时候,徐阿姨的病已经好了!” “陪了徐阿姨几天,我和靳野就回来了。”佟思雅简洁地说道。 佟三春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在四春回来之前,田秀英曾经带着二春去了宁城,甚至还在宁城小住了一段时间…… 这让三春羡慕不已! 她无数次暗恨母亲的偏心,但又不敢反抗。 后来,田秀英很突然地带着二春四春回来了……那情形,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佟三春特别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田秀英、二春和四春不但守口如瓶,还讳莫如深。 无论三春怎么问,她们仨一声不吭。 问急了,三春还捱过几下子。 所以现在,佟三春竖着耳朵摆出聆听的架势…… 没想到,佟思雅居然不说了? 佟三春期期艾艾地问道:“就这?” 佟思雅点头,“就这。” 佟三春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佟思雅憋住了笑。 半晌,佟三春只得引导着问道:“思雅啊,我还没去过城里呢……你、你给说说,童厂长家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啊?” “是不是……像电影里头的那样,男的穿白衬衣皮鞋,胳肢窝下面夹个包?” “女的穿裙子系围巾还穿个那种尖头皮鞋?” 话题一旦打开,佟三春说话也利索了,再也不打结了,一鼓作气地继续问下去,“他们是不是天天吃红烧肉配白米饭?” “家里还有个电话,用手摇一摇就可以打电话?” “还有还有,童厂长家是不是很有钱啊?” 见佟三春终于支楞起来了,佟思雅也就放下了心。 她笑盈盈地回答佟三春的问题,“童厂长和徐阿姨都是很朴素的人,虽然家里不缺钱,但非常节俭,这是美德。” “城里人的生活嘛,还是要比乡下人强些!至少人人都端着铁饭碗、有工资!” “……不常吃红烧肉但想吃的时候能吃上,家里也不需要电话,因为单位有。” 说着,佟思雅开始夹带私货了,“童厂长好像和李阿姨之间发生了一点争执……” “不过呢,在徐阿姨的周旋之下,这个误会已经解除了。” “李阿姨的性格呢有点儿强势,有的事情她不愿意让步,那就真过不去了。” “是因为徐阿姨给出了足够的诚意……这事儿才翻了篇的。” 说到这儿,佟思雅伸出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相互搓了搓——她做了个数钱的手势。 佟三春不知道李阿姨是谁,却听懂了佟思雅的解释:童承志得罪了这个李阿姨,但徐兰姣给了李阿姨一笔钱,把事儿给解决了! 佟三春小心翼翼地问道:“思雅啊,这个李阿姨……是谁啊?” 佟思雅含笑答道:“她是宁城副市长的夫人。” 佟三春目瞪口呆!!! 回过神来,佟三春激动了起来。 天!对于乡下人来说,童厂长都已经是个大官了!副市长……这得是多厉害的人啊! 等等,那…… 钱? 钱又是怎么一回事? 激动之余,佟三春突然福灵心至,问佟思雅道:“思雅,童厂长得罪了李阿姨……是因为四春做错了事吗?” 佟思雅听了这话,心里舒坦极了! 但她面上装得左右为难的样子,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佟三春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徐阿姨为了摆平这事儿,到底花了多少钱?” 佟思雅摇头,黯然说道:“我已经不是徐阿姨的女儿了,哪能追着人家问这个呢!” “但听说这笔钱不少。” “本来徐阿姨家也拿不出……” “是因为徐阿姨做了一笔公债券的大买卖,赚得不少钱,才能把这事儿应付过去。” 佟三春再次追问,“那她到底赚了多少钱嘛?” 佟思雅犹豫片刻,摇摇头,“我是真不知道。我身份尴尬,人家挣到了钱也不会告诉我啊……” 佟三春已经打探到了她想打听的,此时迫不及待想赶紧回去邀功,于是便站起身,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啊我、我还有事儿我得回去了!” 然后端着那碗黄焖鲶鱼匆匆走了。 走到半路,佟三春突然对碗里佟思雅送她的黄焖鲶鱼产生了兴趣。 见四下无人,佟三春拈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 她突然张大了嘴,呆住。 含在嘴里的鱼肉险些掉了出来,慌得她又马上叼住。 天! 她做的是泥鲶,佟思雅做的也是泥鲶…… 为什么她做的就那么腥,佟思雅做得那么好吃?! 佟三春想了想,觉得这么好吃的黄焖泥鲶可万万不能带回家给家里人吃! 否则,他们以后肯定会要求她拥有和思雅一模一样的厨艺! 这怎么可能。 于是,佟三春蹲在路边,一口气将碗里所有的鱼肉全都吃掉……这才舔了舔嘴唇,带着一脸的意犹未尽,回到家里。 一回来,童四春就拦住了佟三春,焦急地问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佟思雅肯见你?她拿了什么好吃的来招待你?她和你说什么了?” 第126章 三句话让佟家内讧 面对童四春的质问,佟三春慢悠悠地说道:“你慌什么啊!这么热的天,我走去走回的,热出一身汗了都!” “等我先喘口气……” “不不不,先等我洗个澡吧,太热了!” “啊啊啊啊啊——” “四春!我早上才挑的水,怎么水缸里又没水了?” “是不是你又烧水洗澡了?” “你天天在家又不出去,成天浪费水干什么!” “啊啊啊还真是!柴火也没了……” “我才不管是你还是二春用掉的水和柴,总之,哼我一定要先洗澡,然后才跟你说——” 说到这儿,佟三春斜睨了童四春一眼,冷哼了一声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才跟你说……佟思雅跟我说的那些话。” 童四春心里突突地跳了起来。 佟二春本来坐在一旁看热闹的,突然意识到:四春怀着孩子,不可能去挑水去捡柴火,姐妹几个又不敢使唤佟铁牛!所以,这挑水捡柴火的事儿可不就落在了她头上? 凭什么啊! 又不止她一个人烧热水洗澡洗头了。 这么热的天,光坐在啥也不干,身上都狂飙汗…… 她也是见四春烧水洗澡,她不服气才跟着烧水洗头洗澡的,凭啥四春想知道宁城的事儿,就要让她二春来干活? 佟二春立刻站起身,装模作样地说道:“昨天四奶奶还说,让我今天过去找她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我出去了啊!啊对了,给我留晚饭!” 说着,佟二春踩着风火轮跑了。 倒把童四春气了个仰倒! 她在心里把二春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也只能哄三春,“三春,你先告诉我吧!” 佟三春严肃拒绝,“不行,我要先洗澡。” 童四春咬住了下唇,“可三姐躲懒……我、我还怀着孩子,我哪儿挑得动水?要不,我出去捡点儿柴火回来好了吧?” 佟三春,“以前你没怀孩子的时候,这挑水捡柴火的事儿也一样没干过啊!” “要不这样吧,等水缸里的水自动满了,等伙房里的柴火自动长好了以后……我再告诉你吧!” “啊对了,要是你等不及很想知道的话,你也可以自己去找佟思雅问个清楚。”佟三春闲闲地说道。 气得童四春眼圈儿一红,愤怒地站起身,“好!挑水捡柴火是吧?” 她去就是了! 要是因为干了重活而流产、倒是解决了肚子里的这块孽肉…… 那才好呢! 童四春阴沉着脸站起身,去伙房里拿了空桶和扁担,出去挑水了。 下午五点多,太阳没那么毒了,村里人也开始出来活动。不过,上后山找山货、捡柴火这种事,大家一般都是上午去做;都这个点儿了,大多数男人都去井边挑水,大多数女人则端着木盆去井边洗衣。 童四春虽然回村好几个月了,但近来佟铁牛怕她跑了,不许她出门。 村里人很少见她。 这会儿在井边见了她,大家全都吃了一惊! ——佟铁牛长了一口的龅牙,几个女儿看着不明显,但或多或少还是遗传到一点儿。 以前童四春去城里呆了几个月,被养得肥白滋润,再加上刚回村的时候衣着体面,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城里姑娘的影子。 现在? 童四春瘦得像麻杆儿似的,双颊深陷下去,原本不太大的单眼皮眼睛大得突兀……就成了倒三角的三白眼。 这会儿她挑着一副空桶来井边打水,原本聊得一片火热的妇女们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人人看着童四春白着一张死人脸,面无表情地打水,然后挑着半桶水,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大家没敢跟她说话,却忍不住背着她议论纷纷: “是我眼花了吗?那是四春?怎么看着好像女鬼一样……” “可不是呢嘛!四春就是个懒鬼,怎么可能来挑水!” “四春怎么瘦成这样了,好像会动的骷髅!” “别乱说,大太阳挂着呢!她脚下有影子!” “她好久没出门了吧?你们说,她不是城里的厂长千金吗?怎么老呆在咱们村里?” “那啥,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四春走路的姿势,咋那么像孕妇呢?” “对对对!我刚才就觉得奇怪了,因为我嫂子刚怀孕的时候走路姿势也这样……” “不可能吧!她都没结婚,而且她回来以后一直呆家里不出门,怎么怀孕?” “有没有可能,她是因为怀孕了才回来的呢?” “有道理诶!” 童四春根本挑不动装满了水的两个水桶。 所以她气喘吁吁地走了几步,就不得不将担子放下来,休息一会儿。 众人的议论,清清楚楚地钻入她的耳中。 童四春面色惨白。 她下意识地扶住小腹,没想到村里妇女们的眼光这么毒辣,她都已经这么瘦了,还穿着宽松的衣裳,她们居然一眼就能看穿? 那么,肚里的这团孽肉更加不能留了。 童四春咬紧牙关,重新又将两个水桶挑了起来。 会不会……因为她干了重活,就能让她流产? 事与愿违。 童四春忍受着莫大的痛苦,才将两桶水挑回家中。 可她只感觉到累,小腹处一点感觉都没有! 而那两桶水倒进大水缸里以后,居然只有小半缸? 佟三春还在一旁阴阳怪气,说这么点儿水哪够她洗澡的……还说让童四春自个儿去问佟思雅! 气得童四春顶着全村人集体见鬼的震惊眼神,咬牙挑着水桶来回四五趟,才总算是将家里的大水缸里全都注满了水。 然后她又拖着沉重的步子去了几趟后山,抱回来不少的干柴。在这过程里,她还顺手采了几把野菜回来…… 童四春突然愿意做家务了,这让佟三春很惊讶。 转念一想,童四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从她嘴里套出佟思雅的话? 佟三春便释然了。 晚饭时分,佟三春烧了一顿野菜豆粥,没给佟二春留一口,大家嘶溜嘶溜吃完了。 童四春又来问佟三春,“现在可以说了吧?” 佟三春说道:“可以,但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二春啥事儿也不干,我不想让她知道。” 童四春颌首表示同意。 于是二人去一旁咬着耳朵嘀嘀咕咕。 当听说“因为四春犯了错,童厂长得罪了市长夫人”时,童四春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当听到“在厂长夫人的周旋下,市长夫人总算同意和童厂长和解”时,童四春冷哼了一声,心想李玉娟多厉害一人啊,徐兰姣能有什么本事周旋? 最后当听到“听说厂长夫人做了个什么公债券的买卖,挣了不少钱”时,童四春终于恍然大悟! 难怪了,原来是因为徐兰姣挣了大钱! 否则依着李玉娟的强势性格,以及她对李成皓的无底线宠溺,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童家? 童四春的眼神变得热炽了起来。 这么说,徐兰姣已经花钱摆平了李玉娟? 那她完全可以回去了啊! 而且还得尽快! 否则,万一徐婉若抢先回去了,又该在徐兰姣面前上她的眼药了。 这么一想,童四春愈发热烈地想要回去,开始在心里运筹帷幄着逃跑计划。 屋子外头响起了佟二春慵懒的声音,“我回来啦!” 二春与童四春对视了一眼。 两人同时选择不理会佟二春。 佟二春怕干家务,还特意在四奶奶家多呆了一会儿……她其实更想在四奶奶家蹭饭,却被无情赶走,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来了。 没想到,她一回来就看到三春四春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 佟二春向来觉得自己是家里最聪明的人,此时看到三春四春背着她说悄悄话? 她心里不舒服,问道:“三春四春,你俩说啥呢?” 三春四春齐声说道:“没啥。” 佟二春狐疑地看着她俩,愈发觉得她俩有事儿瞒着她。 “晚上吃啥啊我快饿死了。”二春又问道。 佟三春翻了个白眼,“我管你吃啥,反正我们已经吃过了!” 二春愣住,意识到什么,连忙冲进伙房一看—— 好嘛,伙房里已经被收拾过了,但灶台是热的? 也就是说,她们烧了饭、全吃了,一点儿没给她留?! 二春愤怒地说道:“佟三春,你什么意思?” 佟三春现在一点儿也不怕她,因为四春已经站在她这边儿了,于是她吼了回去,“就是以后你都别想躲懒的意思!” “都是家里的一分子,凭啥所有家务都我干?” “你手断了还是腿瘸了你一天天啥也不干的光张着嘴等吃的?” “我告诉你,以后你不干活就没你饭吃!” 佟二春快被气晕了! 三春这是在挑衅她在这家里的话语权,是吧? 可一时间,二春居然找不到回嘴的地儿! 她只好气急败坏地指着四春,吼三春,“那她呢?她还不知道啥也没干?” 三春吼回二春,“人家四春今天挑水了!还捡回来柴火!还摘了两把野菜!” “我告诉你,今天你不但没饭吃,也不许你再霍霍柴火和水!” “你胆量用掉一根柴火、用掉一滴水的话,明天我就罢工!” “我还要去跟爸告你的状,你就等着被爸活活打死吧!”三春不甘示弱地说道。 佟二春惊呆了。 她下意识看向了童四春。 但童四春垂眼盯着地下,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佟二春突然意识到——她和三春好像调了个个儿。 向来偏爱她的母亲卧病在床,凡事和她有商有量的童四春也选择背刺她……佟铁牛?算了吧,他非常平等地把四个女儿当成四个钱袋子,不存在偏心一说。 现在,她佟二春才是家里被孤立的那个人?! 佟二春被气得直喘粗气。 而此时,佟思雅因为晚饭吃太饱,被撑得不行,跑出来散步。 靳野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就陪着她一块儿出来了。 夫妻俩慢慢下了山,沿着生产队的稻田慢慢走。 傍晚七点多的太阳还没完全下山,金灿灿的光洒在稻田里,又被徐缓的晚风给吹扬着……荡出一浪又发浪的金波。远处巍峨苍翠的雄山环抱着这个小小的村落,倒也有种天高云淡的美感。 佟思雅不禁感叹着这美丽的风景…… 靳野瞅了一眼,目光继续落在她身上,“不及你美。” 佟思雅红着脸儿瞪了他一眼,心里这人怎么这样?哪有一天不被他吃干抹净的,怎么天天还用那种带着赤裸爱意的眼神看着她? 她垂下了头。 本来是想躲避他热灼的目光…… 但很快,佟思雅就愣住了。 她在田梗边蹲下身子,伸手扶住一株刚开始灌浆的水稻,仔细地查看着叶片上细微斑驳的纹路,皱起了眉头。 第127章 水稻百叶枯病! 佟思雅转头对靳野说道:“靳野,你现在去找谭叔来,我在这里等你。” 靳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水稻有问题?” 佟思雅点头。 靳野交代了一句“有事吹竹哨”,然后转身迅速离开。 佟思雅仔细观察着稻叶上的病理纹路,心里回想着前世是不是也发生了这样的事。 好像是有。 不过,前世的她在这个时候,因为怀孕,身体极度不适;也因为心情郁结,没有太关注水稻病。 她只记得那一年的冬天,整个方岭村闹起了饥荒,全村人都吃不饱。 她每天天不亮就挺着孕肚上山找吃的。 可寒冬腊月的,树掉光了叶子、草全枯黄了,能找到啥吃的? 就算能找着,她还是个孕妇,哪抢得过村里其他的妇女们! 没办法,她只能天还没亮就起来,然后走得远远的…… 这么一想,佟思雅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 那时候她每隔上三五天就能在山路上捡到半只结了冰的死兔子什么的,这让她又惊又喜,觉得这可能是被狼或者老虎吃剩下的。 她竟然觉得她的运气不算太差。 正是靠着那时不时捡到猎物的“好运气”,她和荆向东才不至于饿肚子。 现在想来,那怎么可能是运气好? 整一个村子除了靳野,还有谁能在冬天猎到猎物?倘若真是猛兽吃的,又怎么会三番四次的正好剩下一半儿让她遇见了? 这分明就是狼崽儿在暗中投喂她! 佟思雅笑了笑。 前世,她完全不知靳野的爱意。 但这没关系,这辈子她会好好对他。 这时,靳野匆匆领着谭叔过来了。 “思雅,你找我有什么急事儿啊?”谭叔问道。 佟思雅示意谭叔靠近,还用手托住一片稻叶,示意他过来看。 谭叔看了一眼,发现嫩绿的叶尖处有些微微发黄,而在青黄交接处,有明显的几圈白斑,就像天上下过带石灰的雨,测到叶片上又被晒干了以后,水分蒸发只剩下石灰圈的痕迹似的。 这段时间虽然是农闲季节,但谭叔每天都要来田间地头看一看。 他不是没有发现,长势一片大好的水稻里总杂夹着一些枯黄的叶尖。 但根据他多年务农的经验来看,这些坏叶的比例是正常的。 直到—— 佟思雅松开了那片禾叶,走到一旁去,蹲下,再次用手捞起另外一株水稻的叶片,示意谭叔看。 谭叔跟了过去,又看了一眼。 这一次,谭叔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他跟着佟思雅一连检查了好几块水稻田,虽然比例都不大,但都有病理情况几乎一模一样的病株。 谭叔忍不住问道:“思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佟思雅答道:“白叶枯,这是水稻白叶枯病。” “叔,咱们得在水稻大规模发病前彻底救治,否则今年……可能会颗粒无收!”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谭叔面色惨白。 方岭村因为处地高山、距离城镇又远又偏僻…… 从来都是一个不富裕的地方。 村里人靠耕种从来都没吃饱过,何况还要向公家缴粮!要不是村里的妇女们去山里捡山货,要不是男人们趁着农闲的时候出去打点儿零工,这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如今已经是八月份,开春的时候老谭带着大家辛苦耕种下去的水稻,再过两个月就能收获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得了病……补种已经来不及,岂不是全村人都得等死? 这么一想,谭叔不敢大意,连忙问道:“思雅,你怎么懂这些啊?” 佟思雅说道:“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学过一点儿。” 并不是。 是前世的佟思雅学会的。 前世她被所有人吸血,唯一的办法就创造高效的挣钱办法。 ——七七年、七八年是时代的分水岭。 七七年恢复高考,荆向东第一年没考上,七八年倒是考上了。 七八年,国家实施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荆向东的父亲是位国营煤矿职工,患上了白肺病,他母亲是乡下妇女。荆向东去首都上大学前,吩咐佟思雅带着孩子们和病中的荆父,去了荆母的家乡。 佟思雅成为了要下地耕种的乡下妇女。 为了给荆向东供血,佟思雅承包了一大片土地,花钱雇人、雇牛来大规模种地。同时,她选用优质的种子、以科学施肥的办法来耕种。 也就是前两年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到了后来,由于护理庄稼得当,她也攒了不少钱……可惜后来被荆向东、被佟家和童家以各种理由拿走。 但在这过程中,佟思雅成为半个农学专家。 她越是接触农学,就越喜欢这门学科。前世甚至还以自考的形式考上了大专、本科…… 这个爱好被她带到了这一世。 她和靳野在宁城、在省城的时候就逛过新华书店,买回来不少农学方面的书。 在面对谭叔的询问时,佟思雅向他解释了水稻百叶枯病的后果、要怎么防治等等,说得清清楚楚。 然后又给谭叔支招,“叔,明天您最好下山去一趟镇上的农业局,让安排技术人员跟着您来一趟,这样就能知道咱们的水稻到底是不是真的患上了百叶枯病。” “要万一真染了病,咱们听农业局技术人员的话,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现在是水稻发病初期,一切都来得及。”佟思雅说道。 谭叔惊魂未定地点点头,“哎,好嘞!我明天一早就下山去!” 佟思雅又想起一件事,问谭叔道:“叔,还有事儿……就是我那劳动关系现在到底落在哪儿?” 谭叔奇怪地说道:“你都已经嫁了靳野,当然是落在我们生产队了。” “只不过现在农闲么,也不用上工,所以我没办这事儿……” “总之,这事儿你别管,回头我找向东说一声就行。”谭叔说道。 佟思雅点点头,放下了心。 第128章 我不怕累,我怕捱饿! 第二天下午,佟思雅被谭叔叫了去。 到了生产队办公室以后,佟思雅这才知道,原来谭叔天还没亮就下了山,去镇上请来了技术,两人火急火燎地回来了。 技术员一看病苗,当即确定:禾苗确实患上了白叶枯病! 但技术员提出的建议是:拔除所有目测已经患上白叶枯病的稻穗!因为白叶枯是细菌感染,具有传染性。 也就是说,但凡一亩地里发现一株病苗,那么整一亩地里的稻穗都不能要了。 对于谭叔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立刻组织人手,吩咐大家巡查了方岭村里所有的稻田。 得到的结果是,全村人辛苦种下的庄稼里,有三分之二都出现了病苗! 大家提出了两种意见: 技术员坚持要求拔苗消毒,做好阻断与土地修复工作,才能让土地恢复活力与健康,来年种植无病壮苗。 村里人坚持拔掉病苗,剩下的让继续生长。 要知道,如今稻穗已经开始灌浆,再过两个月就能收获了啊! 大家各有各的立场,互不相让。 对峙中,谭叔想起这白叶枯病还是佟思雅发现的,便让人喊了她过来。 佟思雅一过来,就看到村里好多人都眼红红的,有些婶子嫂子们已经小小声哭了起来。 镇上来的技术员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谭叔: “……这些病苗不能留,绝对不能留!” “白叶枯具有传染性,当地里出现一株病苗的时候,其实整一片地已经全都感染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拔苗,然后放掉被细菌感染的水,用药水来消毒土地,然后再翻晒……” “我知道这么做,损失会很大,大家白辛苦一整年。可如果不这么做,这土地明年也种不了庄稼啊!” “大队长,乡亲们舍不得这即将成熟的谷子,可你得当机立断!” “眼光要放远啊!” 谭叔憔悴得不行。 一方面,他和乡亲们一样,亲手照顾这些禾苗,眼看着马上就要收获了,结果现在说要拔苗?这不跟杀他孩子一样嘛! 另一方面,他做为生产队大队长,也很清楚科技的力量。知道技术员的话虽然很无情,但眼光确实要放远……否则,明年、后年怎么办? 这时,谭叔见到了佟思雅,不由得眼睛一亮,说道:“思雅啊,你来说说,现在咱们要怎么办才好?” 佟思雅想了想,说道:“咱们分头行事,怎么样?” 谭叔立刻问道:“怎么个分头行事法?” 佟思雅说道:“这一头,咱们安排人手来对付病苗田。” “人工摘除已经感染的病苗,然后放掉含有传染性细菌的水,引入新的活水。” “白叶枯这种病,会导致秧苗早死,会令已经结穗灌浆的谷粒干瘪……但不会绝产。” “也就是说,咱们尽全力至少能保住三分之一的收成。” “等到收获以后,再严格仔细地按照上级的要求来给土地消毒……” “有了三分之一的收成,咱们再向上级申请今年免缴粮……” “今年咱们吃不饱了,但不至于饿死人!”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 但也有人提出了疑问,“这是哪儿来的规定啊?上级真会免除我们今年的缴粮吗?” 佟思雅好脾气地答道:“这就得靠谭叔出力,想办法把咱们的情况汇报上去了。” 村民们的视线齐齐汇聚在谭叔面上。 谭叔点头:“这是我的份内事,我肯定会亲自去县城向领导汇报——” “思雅啊,刚你说,咱们分头行事,那另一头呢?” 佟思雅又道:“另一头呢咱们抓紧时间开荒,马上种植杂交实验晚稻!” 此言一出,众人安静了下来,全都一脸的茫然。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信息也不发达。 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实验稻,杂交稻。 佟思雅看向了那位三十多岁、戴着厚重眼镜的技术员,问道:“技术员同志,咱们技术站里,应该有杂交水稻晚稻的种植计划了吧?” 技术员一脸的惊讶,“小同志,你……你怎么知道杂交实验晚稻的?” 佟思雅当然知道。 袁老从六零年开始研究杂交水稻,六七年开始试培育,六八年收获近八百株秧苗,然后开始在实验田里种植;到七一年第一次改良,七三年宣告种植成功。 而今年是一九七二年。 这是大环境。 而佟思雅和靳野去九峰山旅游的时候,就认识了一对三十岁左右的夫妇。 男的姓庄,是隔壁县城的农业局工作人员。 庄大哥在闲聊的时候,就说了一句:国家给不少地区发布了杂交早晚稻的试种要求,但真正愿意响应试种政策的地区根本没几个。庄大哥的工作,就是天天和各生产单位打交道,试图说服各大生产队试种杂交水稻。 但庄大哥的推进工作很难很难…… 原因无它。 谁有那个闲功夫试种杂交水稻? 佟思雅推断,竹县农业局也有类似的计划,甚至这个技术员本身就带着推广的任务。 听了佟思雅的话,谭叔呆了一呆,喃喃说道:“杂交实验晚稻……” 他一拍脑袋,兴奋地说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起来这个呢!” 众村民愣愣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谭叔向大家解释,“开春插秧前我奉命去县里开会,县农业局的领导就号召咱们试种那什么……杂交水稻来着。可我考虑到咱们生产大队里的壮劳力少,咱这又是山区,哪来那么多的精力试种?当时我就没同意……” 村民们急忙问道:“大队长,啥叫杂交实验晚稻啊?” 其实谭叔也不太明白,就看到了技术人员。 于是,技术人员开口解释道:“是这样的,杂交水稻是咱们国家的科研人员自主研发的新品种,最大的优点就是抗病抗灾化,同时还能提升产值。” “但是呢,咱们国家太大了,各地方的水土情况也不一样。新的种子出来了,必须在全国不同的地区试种,才能让科研人员知道这些种子到底有没有问题,稳定不稳定……” “所以国家希望大家都能踊跃响应号召!” “这种植实验稻呢也是有帮扶计划的!” “比如说,你们生产大队愿意试种了,我们农业局就得在你们这儿驻站,和你们一块儿守着这些秧苗,记录各种数据……你们就不必担心会再出现这种稻病的情况了!” “还比如说,你们领了种子来试种,国家只要求你们上交很少一部分的稻种……剩余的全是你们自己的口粮……” 众村民一听,激动了,“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大队长,那咱们还犹豫啥?赶紧的啊!” “是啊是啊现在都已经八月了,这晚稻再不种下去可就来不及了!” “可现在才开始拓荒、育种、插秧……这一套忙下来不得到月底了?那一边儿还得有人手来拔旧田的病苗,真是累死个人!” “我不怕累我怕捱饿!你要是怕累那你别干,隆冬腊月的你也别吃大米饭!” “就是就是!我也不怕累,大队长我愿意跟着你干!” 就这样,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在大家的商议中,变成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振奋人心的赛事。 当下,谭叔立刻分配好了各种事项: 他明天一早就和技术员一块儿下山,他得带上病苗样本和技术员出具的情况说明,赶去县城向县农业局汇报情况; 技术员则准备向上级打报告,通报方岭村生产大队愿意试种杂交晚稻,同时要以最快的速度,拿到稻种; 从明天开始,村里的几个老把式负责带领壮劳力们在村子附近的荒地拓荒,为种植晚稻做好预备工作; 而佟思雅则要带领村里的妇女们展开田渠放水、病苗拔除等工作…… 就这样,虽然已经过了晚饭时分,但生产队办公室被村民们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儿的,大家都在商量着明天的工作要怎么进行,聊得热火朝天。 靳野坐在办公室门口的大树树桠上,托腮看着自家媳妇儿被一众婶子嫂子们团团围住…… 只见她笑靥如花,态度亲切、语气温柔和气,慢条斯理地回答着大家的问题。 靳野笑了。 他很喜欢这样的佟思雅——自信、优雅,还闪闪发光!永远都是人群最夺目的那一个! 可转头一看—— 靳野突然看到了被村民边缘化的荆向东。 荆向东憔悴了许多,形销骨立的,此刻正默默地看着佟思雅,眼神复杂。 靳野不乐意了,心里叫嚣道:那是老子的媳妇儿,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刚刚才冷哼了一声,靳野突然又看到,人群的外围还站着女鬼似的童四春?! 只见童四春呆呆地看着人群中的佟思雅,表情一如既往地阴沉,但眼里饱含着强烈的嫉妒、怨忿、不甘等情愫,双手还攥成了拳头。 靳野皱起了眉头。 他下意识觉得,荆向东也就算了,翻不起多大的浪,但这个童四春……又狠又坏!现在她用这样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媳妇儿,是不是想搞事? 哼,只要这坏胚敢搞事,他会让她后悔来过人间! 第129章 童四春决定去思雅家偷钱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佟思雅忙得脚不沾地! 每天一大早,天刚擦亮,她就赶紧起来洗漱好抓着斗笠就往外跑。 现在天气太热,中午11点过后到下午4点的这段时间里最好不要外出劳作。 于是佟思雅和村里妇女们的工作时间变成清晨6点至11点,下午4点到7点。 佟思雅给妇女们安排的工作是同步进行的: 十几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力气不大,就负责挖渠、放水、送水等工作; 三四十岁的年轻妇女们是主力,负责挖土、担土、晒土等工作; 五六十岁的中老年妇女们分成两组,一组人专门负责烧草木灰,一组人专门负责拔除病苗。 先把草木灰均匀地洒进水田里,实现初步杀菌处理,然后拔除病苗,大姑娘小媳妇们挖断田坎,将田里的水放到下游去。年轻妇女们将部分湿泥挖起来,用簸箕装好,与草木灰一块儿混和了,全都摊在不远处,让炎烈的阳光晒干、翻土。 在翻晒土壤的过程中,大姑娘小媳妇们不停地重复引水进入农田、洒草木灰、放水这个程序,最大程度降低田水里的白叶枯细菌含量。 翻晒过后的土壤被重新投入水田,继续好几轮的引水、洒草木灰、放水程序以后…… 白叶枯的现象被控制住。 技术人员小李雇了个队伍,带着专治白叶枯的特效化学药剂和杂交水稻种子匆匆赶来,然后被方岭村奇特的现象给震惊住。 他提取了所有水田里的水样,用专门的试剂纸验过,然后发现细菌含量已经降到了标准之下! 小李感叹道:“我干了十来年的技术员了,这还是我头一回看到……有人在不使用专用药剂的前提下,控制住白叶枯的现象的,来来来,大家快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被晒得人均黑了三个度的女人们兴奋极了,叽叽喳喳地告诉小李: “思雅说,让谷子生病的东西叫细菌!细菌多了,谷子就会受伤。这情况就跟咱们熬汤时放多了盐一样,这盐一多啊汤就苦了,想治这个毛病,就得多加水……” “所以我们提前一天,大早上的烧好草木灰,浇上水,浸在大桶里泡一夜,第二天把草木灰水倒进水田里再浸一夜……思雅说,这法子既肥田又杀菌!” “草木灰水在田里泡过夜,第二天一早咱们把田坎挖开,水放干净;再重新引了干净的水回田里。傍晚的时候再放草木灰水……” “对对对,两天一回合,多重复几次!” “思雅让我们拔除病苗的时候别小气,只要发现一根病苗,长在它周围一圈儿的禾苗要全拔掉!现在拔得多,才能不影响好的秧苗,将来才能收获更多!” “我们还翻晒了好多湿土呢……” 大家又问小李,“技术员同志,你快帮我们看看,咱们这秧苗上的病,好了没有?” 小李笑着回复,“看着像是已经好了,不用使专用药剂了。但还得继续观察……这样吧,我把这些试纸留在这儿,使用方法也告诉你们!最近这段时间啊,你们每隔三天就自己测一次,没事那当然最好,有事……就赶紧下山通知我!” 女人们高兴坏了。 男人们那边也正忙得热火朝天。 村里所有的壮劳力全都卯足了劲儿没日没夜的拓荒…… 老把式们测算出来,至少要开三座山头的梯田,再按最低产值来算,种出来的粮食才勉强够整个村子的人糊口。 但大家的想法是:既然都已经决定开荒了,勉强吃饱多没意思啊,不如多开一座山头多种点儿实验稻,过年让家里孩子们吃上不掺豆子的大米饭……还得管够,这才够意思!对得起他们的付出啊! 于是大家开始分头行事。 拓荒的拓荒,育秧的育秧,简直比春耕还忙! 佟思雅被忙成了停不下来的陀螺。 但靳野很闲。 所以他把重心放在做饭上。 每天赶早起来给媳妇儿做早饭,分量准备得多一点儿,媳妇儿出门他也出门,但他是去巡视他的陷井,同时还用饭盒带上他的午饭。佟思雅中午回家,把早上靳野做的饭热一热吃了就歇午觉……下午她再去生产队忙工作,靳野赶在七点前回家做晚饭。 这就导致,佟思雅完美地错过了佟大春婆母赵金凤的生日宴。 佟家人也没去。 佟铁牛是壮劳力,且这是挣工分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田秀英瘫在床上动不了,当然也不可能去。 佟二春向来是个爱躲懒的,但三春威胁她说,要是她不去上工,那她就不做饭!佟二春被逼得没办法,也只好天天去生产队应卯糊弄。 佟三春倒是天天去生产队帮忙。她私下和谭婶商量好了,以后她在生产队里挣工分,让谭叔每天给她偷记2分工,算在佟四奶奶头上,年末的时候也由佟四奶奶帮三春领钱领粮再私藏起来……所以三春干起活来特别卖力!她每天至少要做七分工,明面上记五分,再偷偷算在佟四奶奶头上两分…… 大家各有各的忙碌。 总体说来,忙碌使所有的恩怨和矛盾全被自动靠边放了。 唯有童四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她原本的计划是,从佟思雅这里搞钱,搞到钱以后就跟着家里人一块儿去给大春的婆母贺寿。她手里有了钱,就能想办法坐上过路的长途班车,一趟一趟的倒车,总能赶到宁城! 在回童家之前,她再花点儿钱买新身行头好好整饬一下,风光体面的回去…… 那她就还是童家的千金! 没想到,村里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家里人根本没心思去石家贺寿! 佟大春听到消息特意跑回来看了看,了解实际情况以后她劝家里人不用分心,临走前甚至还帮着挑了水、捡了木柴、烧了热水给田秀英洗头洗澡,这才离开…… 童四春简直被气出内伤! 她不由得开始怨恨佟思雅,心想要不是当初佟思雅多事,非拉着谭叔说什么白叶枯,今天她童四春也不至于就失去逃跑的机会 ! 好嘛,现在佟思雅出尽风头,成为村里人的宠儿…… 可她童四春又要怎么办? 思来想去,童四春决定铤而走险。 经过几天的观察,她留意到靳野白天不在家,佟思雅只有中午在家。 于是童四春决定在靳氏夫妇不在的时候,潜进靳家去……偷钱! 第130章 俩贼相逢 这天天还没亮,佟思雅还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生产队养鸡场里的公鸡打鸣儿了? 她揉揉眼睛,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 靳野已经不在房里。 空气中隐约传来炊烟气、不知名物体烧焦的气味儿、以及食物的香味。 估计他正在做饭。 佟思雅起来洗漱过,去了厨房。 果然,靳野正在忙得不可开交——锅里熬着南瓜红枣小米粥,上面放着蒸架,蒸架上放着排列整齐的白胖馒头。 这会儿靳野正在小泥炉那儿生火。 佟思雅习惯吃粥时要配点儿炒腌菜什么的。 家里目前没有腌菜,所以他上菜园子里摘了些青菜叶子回来,觉得炒个青菜也不错。 另一边,饭锅里泡着清洗好的大米,灶上还放着个大盘子,盘子里是满满当当的用酱汁腌好的肉块。 佟思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想家里哪来的新鲜肉块? 难道这是家里养的兔肉? 靳野见她一直盯着那盘肉,便解释道:“半夜狼王来了,在咱家门口扔了个野猪头。” “猪头没啥肉,尽是骨头。” “我把能剔下来的肉全剔了,就这些。” “剩下的骨头我已经把皮烧好,放后院用冷水泡着防止变臭……” “等我晚上回来把猪头卤了,咱们应该能吃上两天的。” 佟思雅奇道:“狼王送肉给我们干啥?上次被你打得还不够狠?” 靳野笑道:“它可能是太年轻了,特别蠢……” “前几天它和它兄弟一块儿掉我陷井里了,还伤了腿。” “我看到它的时候,它蹲在坑底看着我,眼神都崩溃了!” “我把它俩拉上来又给它俩治好腿,然后拉着它把附近我的陷井全走了一遍……” “意思是‘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以后别又走错门了’……” “气得它嗷呜嗷呜哭了好久,还夹紧了尾巴想咬我,我又揍了它一顿才放它走。” “估计昨晚半夜是来送谢礼的,谢我不杀之恩的吧!” 佟思雅笑得花枝乱颤。 万物皆有灵。 这新任狼王遇上了靳野,瞬间被秒成了弟弟。 真有意思。 靳野又告诫她,“一会儿咱们吃完早饭我就煮中午,会把腌好的猪头肉蒸熟。” “剩下的那只猪头我泡在后院……” “有点儿难看,你可千万别去,被吓坏了就不好了。” 佟思雅认真点头。 然后她趁靳野不注意,跑去后院看传说中很可怕的猪头。 猪头有啥可怕的! 结果—— 没一会儿,佟思雅就脸色惨白、恍恍惚惚地回来了。 要不是靳野提前交代过那玩意儿很恐怖…… 她估计会被那只猪头活活吓死! 因为靳野已经交代过,他已经把猪头肉给剔了下来。 所以……那硕大的猪头只剩下了巨大的、光秃秃的骨架。靳野还提前处理过,用火燎了一下猪骨,导致白生生的猪骨上有着被烧焦的痕迹。 靳野一看佟思雅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又见她是从后院过来的,顿时明白了,无奈地说道:“我不是让你别去看的吗?” 真被吓着了,万一他炖了猪头她也不肯吃可怎么办! 佟思雅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恐怖的、丑陋的猪头。 现在看到俊面朱颜的靳野,她立马冲过去、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压住他的后劲逼他垂下头…… 靳野非常顺从。 佟思雅吻上了他润薄柔软的唇。 “咣当”一声,靳野拿在手里的盆子跌掉在地。 半晌,靳野把软绵绵的佟思雅抱进了浴室。 当红梅婶子来靳家家门口喊佟思雅去上工的时候,等了差不多半小时,佟思雅才姗姗来迟。 只是,这会儿天色也只是蒙蒙亮,红梅婶子没看见佟思雅面上的眼眉含春、也没觉察到佟思雅因为腿软而时不时的踉跄几步…… 大约清早七点,靳野烧好午饭,先用饭盒给自己打包好,用包袱布捆好了放在背篓里,这才随手拎起他的断头柴刀,大长腿跨出院门,又反手将院门关好。 靳野突然感应到什么,眼睛一眯,锐利的眼神瞬间投向了远方。 静默片刻,靳野将扣栓栓上,挂上挂锁,又将钥匙收好。 他默默地站在在原地,没说话,眼神一直盯着地面。 过了一会儿,他围着自家院落走了两圈儿,最后站在后院处停留了一会儿…… 大约半小时以后,靳野这才大步流星地离开。 靳野刚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对头跑了过来。 她就是胡晓琳。 胡晓琳年初的时候被爆出小偷小摸行为,安分了许久。 最近,她开始不安分了。 原因无它。 在山区农村的生活太穷了、太无聊了! 可现在看来,村里人的生活,就只有佟思雅维持着长久的体面。 这么大热的天气,村里人下地劳作,全都光着脚、穿着破烂的裤衩子和褂子。 佟思雅却穿着长袖长裤的蓝色双白杠运动服,脚下穿着合脚的解放鞋,手里肯定还提着一双木屐。 但凡要走泥地的时候,佟思雅就把木屐套在解放鞋下边儿,避免解放鞋湿透。 除此之外,佟思雅去哪儿都戴着斗笠,斗笠上再包块薄薄的头巾,用来遮阳! 正因为这样,别的农村妇女被晒得黝黑,裸露在外的皮肤被蚊子叮得坑坑洼洼。 佟思雅却因为防晒得当、还防止蚊虫的叮咬,整个人……至少是在一堆村妇里,显得皮肤又白又嫩又水灵! 能不叫人嫉妒嘛! 这还不是最让人感到嫉妒的。 最最最让人眼红的是,佟思雅的衣服上常常会沾染着洗衣粉的香气、头发上会透出洗发膏的香气,甚至她家里还总是飘出肉香味儿…… 所以胡晓琳想去佟思雅家里看看。 反正佟思雅和靳野白天都不在! 于是她一大早起来,就摸到了佟思雅家。 可佟思雅家是孤零零一幢房子建在南山半坡上,胡晓琳不敢靠太近。就一直蹲在对面山头那儿盯梢。 她亲眼看到佟思雅先出来了…… 大约一小时后,靳野也出来了。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靳野围着他家院子转悠了几圈,但终究背着背篓离开了。 胡晓琳这才急急地从对面矮山坡上跑下来,匆匆走到佟思雅家。 不过,院门被靳野锁了。 别的地方……竹篱笆是细竹子扎的,防君子不防小人。 可胡晓琳也不敢暴力破坏竹篱笆,一是她没这能力,二是她知道村里人的底线——小偷小摸的还被容忍,入室偷抢是谁也不能忍受的。 于是,胡晓琳围着院子转悠了两圈,终于发现了一处破绽! ——某处院墙下,不知被谁放了个破木箱。 大约一米高左右! 胡晓琳立刻踩着这木箱,双手抓住纤细但十分坚韧的竹篱笆,笨拙地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是可以翻越过去的。 胡晓琳的心儿怦怦狂跳了起来。 她毫不犹豫地翻墙进入…… 院子里的落脚地,应该是佟思雅的菜园子。 胡晓琳翻墙跳下来的时候,不小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扶地,然而手一抬,撞开了被倒扣在大木盆上的筛子…… 被盛在木盆里的巨大头骨就这么闯入她的眼帘! 头骨表面有烧灼的痕迹,眼睛处只剩下两个空空的窟窿,鼻子也是空洞洞的,只剩下整齐完好的牙床……牙床上还生着尖锐发黄的獠牙!!! 胡晓琳目瞪口呆。 她此生从未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 她大脑一片空白! 胡晓琳摇晃了几下,晕倒了! 第131章 女鬼的巅峰对决 童四春气喘吁吁地往佟思雅家赶。 如今村里开始了忙碌…… 佟铁牛和二春、三春天天都要去上工,童四春就被佟铁牛锁在家里,让她照顾田秀英和小宝,还让她煮午饭和晚饭。 童四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架了桌椅翻窗跑出来。 幸好这会儿村里没人。 她一路跑到南山半坡那儿,却发现佟思雅家的院门关得严严实实!还锁了把大挂锁!!! 童四春被气得不轻,心中暗骂佟思雅:呸!村里家家户户都不锁门,就你锁!哦,你也心虚啊?是藏了满院子见不得人的东西吗?还是说,你家里藏着什么价值千金的东西? 跟着,童四春得意洋洋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截细铁丝出来。 她心想:佟思雅,你家里最好藏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可别让我白跑一趟啊。 是的,童四春从小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细铁丝开锁。 因为田秀英会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收在木箱里,再挂上一把大锁。 饥饿、虚荣、莫名的刺激,让童四春掌握了这门技能。 甚至在宁城的时候,她也避开过人,用细铁丝开过徐兰姣的挂锁衣柜……知道了佟家的真正身家。 这是她更加迫切地想要回到宁城去的最大理由。 现在,童四春将细铁丝弯成一个角度,塞进锁孔再捣鼓了几下子…… 挂锁应声而开。 童四春轻蔑地笑了笑,随手将挂锁往栓上一挂,大大方方推门而入。 她终于清清楚楚、完完全全地看到了这个院子! 院子挺大,屋前用木架搭了个瓜棚,爬满了金银花藤、葡萄藤和丝瓜藤。 瓜棚下摆了张旧八仙桌和条凳,地上放着个小竹篓,竹篓里塞满了半干的艾草,旁放着个铁制的小香炉。 童四春暗中观察过佟思雅好几次,知道佟思雅每次坐到瓜棚这儿来纳凉、吃饭、看书的时候,都会抓一把半干的艾草塞进小香炉里,再点燃…… 半干的艾草被点燃以后,燃烧速度很慢,会发出带着独特香气的淡淡烟雾,薰走蚊虫鼠蚁什么的。 瓜棚的前面被圆卵石铺满,但空出了四块面积不小的花圃出来。 每一块花圃里,沿外沿全都种了一溜儿四季开花的月季和重瓣蔷薇,靠里头则分别种着杜鹃、芍药、菊花和水仙四种。 这四种花卉正好对应四季,应该就是年年岁岁花相应的意思。 当然了,现在也只盛开着芍药和菊花两种。 另外,沿着院墙一圈儿,也都种植着不知名的绿色矮小植物,童四春依稀认得其中几样,好像是中草药一类…… 她站在院子里默默观察了一会儿,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归根到底还是嫉妒。 乡下的生活是多么的贫穷、无趣、劳累和枯燥啊! 所以当童四春知道自己原来是厂长千金的时候,简直快活得差点儿疯掉! 可真正到了城里以后,她才知道……佟思雅在城里的处境并不好。 明明佟思雅才是童家的主心骨,整一个童家全靠吸她的血,才过上风光像样的生活,可童家人却没一个看得起佟思雅的! 甚至当童四春回去以后,童家人居然以佟思雅的标准来要求童四春??? 现在,童四春又回到了乡下—— 然后她发现,佟思雅似乎把乡下的生活也过成了一朵花?! 她童四春就是在乡下长大的啊! 她难道还不晓得乡下的生活有多贫穷、劳累? 那…… 凭什么佟思雅嫁给了一个连她童四春都看不上的糙汉、野人、狼崽以后,居然还能坐拥一幢如此美丽的院子? 凭什么佟思雅下了乡以后还能保持她的优雅与美丽? 凭什么啊! 童四春的心头“噌”起了一丛火苗。 她现在…… 简直恨不得一把火烧掉这个院子! 不,她好想打折佟思雅的傲骨!将那张美丽柔白的脸狠狠踩在脚底、再在泥泞地里重重研搓!让佟思雅成为最肮脏、最不齿的女人…… 只有这样,才能平息童四春心里的怒火。 不过,理智告诉童四春,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她最好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于是童四春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压下心头对佟思雅的妒恨,转身朝着正屋走去。 很好,正屋门没锁,只是虚掩着。 童四春伸出手,正准备推门而入时—— “呃——” 后院很突兀地响起了女人的呻吟声。 虽然很轻,却如同一道炸雷,轰得童四春脑瓜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佟思雅不是每天都要去上工的吗?佟思雅家的院门上不是明明挂着锁吗? 为什么会有人在家?! 童四春呆了半晌,心头升起一股怒意。 凭什么啊? 她明明是天选之女不是吗?为什么这么倒霉? 好不容易去了城里,成为厂长千金,结果沦为童家一大家子的免费保姆! 连徐婉若这个养女都爬到她头上来作威作福! 好不容易打败了徐婉若,爬上李成皓的床,结果李成皓是个太监! 灰溜溜回到方岭村,本想设计佟思雅的,结果佟思雅无事,她童四春却成了替罪羊!!! 童四春怒到极点,突然恶从胆中生! 她瞪着一双倒三白的眼,朝着后院走去,还顺手抄起一把扫帚。 就算今天佟思雅在家又怎样? 童四春咬牙暗道,那她就和佟思雅同归于尽好了! 一步一步走到后院…… 童四春先是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 但因为角度的原因,她只能看到这个人的一双脚。 确实是个女人,穿着双半旧的白鞋。 童四春愣住,心想佟思雅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躺在地上? 而这时,被猪头吓晕的胡晓琳终于幽幽醒转。 她浑然忘了一切,晕晕乎乎坐起身,和操着扫帚阴恻恻走过来的童四春打了个照面! 胡晓琳已经很久没见过童四春了。 毕竟童四春一天到晚都被佟铁牛给关在家里,就算偶尔找机会跑出来……童四春也基本都跑去找佟思雅,和胡晓琳碰不着面。 此刻,胡晓琳的记忆一点一点回笼。 她依稀记得,刚才她好像见到了一个……非常巨大、且十分恐怖的头颅!有点儿像是神话传说中下过十层地狱、滚过油锅的那种…… 她此生从未见过那么吓人的东西! 再看看面前的这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玩意儿——它到底是人是鬼? 你说它像人,可它明明就是一副覆了薄皮的骷髅架子!不但头发枯黄干燥,面颊处深陷下去,一双白多黑少的倒三角眼直冒凶光! 可你要说它像鬼……它又穿着人类的衣裳! 大白天的,太阳明晃晃挂在头顶,胡晓琳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得瞪圆了眼珠子! 她尖叫了一声,“啊啊啊啊啊鬼啊!!!”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就想逃,却又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根本不知道要往哪儿逃。 混乱中,胡晓琳过于害怕,根本没注意看——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一脚踹飞了那个猪头。 ——那个巨大的猪头飞了起来,还好巧不巧地朝着童四春飞去! 童四春下意识扔了扫帚,伸出双手去挡。 然而她的手一碰到那玩意儿,就知道是个肉体……惊恐之中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头颅!!! 那猪头被童四春推出去大约半米远,“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飞起了一只眼珠组织,正好挂在童四春伸得笔直的手臂上,甚至还晃晃悠悠地荡了荡。 童四春目瞪口呆。 她眼睁睁地看着挂在她手臂上的玩意慢慢静止下来以后,一只巨大的眼珠便冷冷地凝视着她…… 童四春当即腿软。 胡晓林像只抱头乱蹿的老鼠,此刻还在尖叫,“救命!救命啊女鬼……”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怒喝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32章 狗咬狗,一嘴毛(上) 喝问胡晓琳和童四春的人,是方岭村里的几位老人。 他们年纪大、辈分老,由于年老体弱,已经不上工了,但余威犹在。 而在这几位老人的身后,却是村里的一群妇女,林林总总的足有十来个人! 惊魂未定的胡晓琳猛然看到这么多的人,却长长地松了口气,朝着为首的老人扑了过去,“七叔公!救命啊……有鬼啊!!!” 而童四春呆立在原地,虽然还没完全从受惊吓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但她已经觉得不妙——这儿可是佟思雅家啊!这些老头和妇女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又木然垂下头,看到刚才滚落在地的东西……还真是个头颅? 童四春骇然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头颅硕大无比,表皮白生生的,有火烧的痕迹,但眼睛鼻子嘴唇全都缺失了,黑洞洞的,牙床却十分完整! 童四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心里的第一感觉就是:佟思雅和靳野在家里杀了一个人吗?这玩意儿是人头吗?! 那一边,胡晓琳正冲着七叔公嚎啕大哭。 但由于太激动,她语无伦次,只是指着地上那个丑陋恐怖的巨头,反反复复地说有鬼…… 童四春被吵得浑浑噩噩。 此刻她心乱如麻。 最大的感受就是恐惧!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就遇上了这种事? 其次,她也在担心,要如果才能顺利地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佟思雅家。 但她也带着隐约的幸灾乐祸,觉得总算揭开了佟思雅的真面目——真想不到啊,佟思雅家里居然有人的头骨!这还不能把佟思雅给踩进泥泞地里? 童四春也没敢认真仔细看跌落在地上的那个头骨,泫然欲泣地对七叔公说道:“七叔公,我、我路过这儿的时候,看到胡晓琳晕倒在思雅家的院子里……” “我可太担心她了,还以为她死了,所以我就……赶紧进来看看。” 说到这儿,童四春指着那个头骨,让七叔公看,还说道:“七叔公你快看啊,这里为什么会有个人头?” “天哪,难道说,思雅姐和靳野哥杀人了?” “他俩这是在谋财害命吗?难怪靳野哥不需要上工挣工分还能天天吃肉呢!” “晓琳是他们的下一个杀人目标吗?”童四春惊讶地尖叫了起来。 七叔公皱眉看着童四春,半晌才说道:“四春,胡晓琳不认得这东西是猪头,那是因为她是知青,是城里姑娘!可你不是啊,你连褪了皮的猪头也不认得?” 此言一出—— 胡晓琳那如同杀猪一般的嚎哭顿时停止了。 “什、什么?”胡晓琳震惊地问道,“这、这是猪头?” 她忍着害怕,飞快地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头颅…… 然后又看了一眼。 再看一眼…… 胡晓琳突然松口了气,“我就说嘛,人的脑袋哪有那么大的!” “不过,这猪头为什么这么白净啊?”胡晓琳问道。 站在七叔公身后的一个妇女答道:“已经剥了皮、烧过细毛还刮过了呗!一看就是被靳野处理好了的……靳野这手艺好哇!这猪头都可以直接炖了!” “原来这是已经处理好了的猪头?”胡晓琳恍然大悟,然后又埋怨,“那他为什么要把猪耳朵和猪鼻子处理掉啊?吓死人了!” 其他的妇女立刻议论了起来: “这不是很明显嘛!猪头肉已经被剔下来了啊!” “那玩意儿看着不好看,吃起来味道可好了,脆脆的!” “这猪头骨用来熬汤也是很好的!” “对对对,猪头骨最出油了,汤也容易起胶……” “哎你们说,靳野打哪儿得来的猪头?” “还用问?肯定是他打猎得来的啊!” “以后我们想吃肉的时候……也来问问靳野呗!” “对对对!不过呢,靳野凶巴巴的,还是问思雅吧,思雅很和气的……” 妇女们越聊越兴奋,话题渐渐偏移。 但七叔公和妇女们的话,令胡晓琳和童四春臊得无地自容! 她俩万万没有想到,那玩意儿居然会是一个猪头。 更想不到,她俩会被个猪头给吓成这样! 也对…… 那么大的一个头骨,很明显就不是人类的。 怪就怪那玩意儿的牙齿看起来太像人了。 童四春与胡晓琳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猜测对方会什么会出现在佟思雅家里。 这时,靳野的声音响了起来,“现在,你俩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和思雅不在家的时候,你俩会翻墙破锁的进到我家来?” 童四春与胡晓琳齐齐愣住。 循声看去,二女看到了远远落在一旁的靳野,不由得呆滞住。 童四春从小就见识过靳野的狠绝,胡晓琳上回也亲见靳野赤手空拳的把几头凶猛暴躁的饿狼揍到妈都不认得…… 一时间,二女慌乱不已。 童四春赶紧把责任推到胡晓琳身上,说道:“我、我看到晓琳在你家……所以才进来看看的。” 胡晓琳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怎么会出现在靳野家。 她一急,索性拉童四春下水,说道:“是、是四春喊我来的!啊……对对对,就是这样!四春说,思雅是她姐姐,四春喊我来她姐姐家做客哈哈哈哈哈……” 童四春惊呆了,怒骂道:“胡晓琳你发什么疯?我才没有约你来这儿?” 胡晓琳现在很焦急地想把自己撇干净,便尖叫道:“要是你没约我来这儿,那你说说,你来这儿干什么?” 童四春一时语塞。 她当然不敢讲,她今天来靳家的目的是为了……搞钱。 胡晓琳见童四春不吭声了,大喜,说道:“我依了四春的邀约,来了。可我一来就看到这个猪头……我没有防备,被吓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你们就全在这儿了。” 然后胡晓琳又期期艾艾地对七叔公说道:“叔公,我、我真不知道四春喊我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童四春恨得直咬牙。 可她偏偏还没办法否认。 七叔公便问童四春,“四春,胡晓琳说的是真的吗?” 童四春恨极了胡晓琳! 她急中生智,结结巴巴地说道:“是真的……因为、因为……” 童四春突然眼珠子一转,扮出了委屈的模样儿,“因为胡晓琳说,思雅家里有好多好多的钱!所以胡晓琳打算上思雅家里来偷钱……” 胡晓琳惊呆了。 她的脸瞬间爆红,忍不住指着童四春破口大骂,“我没有!你不要乱讲!” 童四春冷笑,“我有没有乱讲,大家心知肚明。毕竟你以前就有过偷窃的前科!” 胡晓琳看了靳野一眼,又急又怒,尖叫道:“我没有!我没有……童四春你乱讲!你才是来这儿偷钱的!” 童四春也涨红了脸。 第133章 狗咬狗,一嘴毛(下) 正当童四春和胡晓琳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七叔公大喝一声,“你俩闭嘴!” “胡晓琳,你是怎么翻墙进入靳野家的,我们全都看清楚了!” “四春,你又是怎么把细铁丝掰弯了捅开人家的挂锁,进入别人家里的,我们也看得清清楚楚!” “你俩都不要再狡辩了!”七叔公虽然年纪大了,但精神很好,中气十足。 他这么一吼,童四春和胡晓琳全都呆住。 胡晓琳头一个不承认,虽说她确实是七叔公说的那样,是翻墙进来的…… 可她为了得到这个机会,今天天没亮就来这儿蹲守,亲眼看到佟思雅和靳野前后离开以后,才翻墙进入的靳野家。 而七叔公说,他们是亲眼看到她翻墙的? 难道说,他们比她还早来这儿蹲点? 那他们又怎么知道,她今天会来靳野家顺东西呢? 胡晓琳急道:“没、没有的事!” 童四春也被吓出一身冷汗,急忙三连否认,“我没有!不是我!你们看错了!” 七叔公见二女否认,气得直摇头,“你们啊……” 妇女们见二女睁眼说瞎话,气愤得叽叽喳喳: “还瞎说呢!我们全都看到了!” “就是!胡晓琳,一开始是你先来的对不对?你围着思雅家转悠了几圈儿,然后踩着一个破木箱子翻墙进去了!一进去你就打翻了盖在木盆上的筛子,看到了那个猪头……你就被吓晕了!” “紧跟着,童四春就来了,直接从口袋里掏出细铁丝,捅了挂锁几下,挂锁就开了……童四春站在思雅家的院子里看了一会儿,想推门进人家屋里的时候,躺在后院的胡晓琳醒来……” “然后你俩就开始狗咬狗,一嘴毛!” 妇女们的话,让童胡二人无地自容。 但两人都想不通…… 七叔公和这些妇女为什么会在这儿,又怎么会那么巧的将她们的行为看得清清楚楚? 这事儿是靳野干的。 他是天生的猎人,离家时就觉察到有人潜伏在自家附近。 以及那人的盯梢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于是靳野如常离开,绕行到山后,疾步如飞地下了山—— 他本想悄悄潜伏起来,搞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没想到一下山就看到了七叔公! 七叔公是看到最近村里忙,他虽年老做不动重活了,但去生产队的鸡圈里扫扫鸡粪这样的活计,他是能干的。 又正好桂花婶子她们结伴准备去拿生产队仓库拿农具,和靳野、七叔公遇上了…… 靳野干脆引了七叔公他们一块儿绕行到山后他家房子附近,居高临下的看,将胡晓琳和童四春是怎么偷摸进入他家的过程给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现在无论童四春和胡晓琳怎么狡辩,七叔公和一众妇女们看得清清楚楚,根本不接受她俩的辩驳。 七叔公问靳野,“小子,这两个不安分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胡晓琳一下子就尖叫了起来,“就算我没经过你同意就进入了你家又怎样?既然你们全都看到了,那你们也能看到,我没拿你们家一针一线吧?” 童四春也急了,“我、我现在可不是你们村里的人了!你们管不着我!” 靳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狼崽儿了。 毕竟他跟着佟思雅出过一次远门了嘛! 于是靳野盯着胡晓琳,冷冷地说道:“胡晓琳已经是惯犯,而且屡教不改……” “是,这一次她确实还没来得及偷我家的东西。” “可她上一次偷了我媳妇儿的钱,答应要三倍赔偿的,到现在也没还。” “我绝不纵容她这种偷窃行为!” “我要求,把她偷窃的事记入档案!”靳野一字一句地说道。 胡晓琳惊惧地瞪大眼睛,尖叫道:“不!不——” 这年头,下乡知青就没有不想回城的。 如果在她的档案上记录下“有偷窃恶习”的字样…… 万一以后影响她回城呢? “我之前欠佟思雅的钱我会还的!”胡晓琳尖叫,“我没有偷你的东西!我没有!” “靳野哥,求你行行好,网开一面吧!” “呜呜我真没有偷你家东西,真没有啊!” 胡晓琳嚎啕大哭了起来。 桂花婶在一旁嗤笑,“你没偷人家东西你翻墙进人家家里干啥?” “难道你还是个田螺姑娘,偷偷去给人干家务的?” “你也就是不好彩,刚翻墙进去就被猪头吓晕了,后来又和童四春狗咬狗……” “要不然,你还不把人家家给搬空?” 胡晓琳又羞又臊,还哑口无言,只好眼珠子乱转,扁着嘴小小声抽泣了起来。 此刻童四春含胸驼背的,恨不得让自己变成一只鹌鹑。 她希望大家的注意力全都不要放在她身上,最后大家开足马力炮轰胡晓琳…… 然后忘却她这个边缘人。 但事与愿违。 靳野的声音响了起来,“至于童四春么……七叔公,我希望谭叔以方岭村生产队大队长的名义,给宁城童厂长写封信,通报一下童四春的行为。” “切记,通报信上必须盖个公章!” “只有这样,才能让厂长千金好好长个教训。” “毕竟在村里,大家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还能惯着她……” “可这种行为要是被她带去了宁城,丢的不仅仅是童厂长的脸,也是我们方岭村的脸。” “七叔公,你说是吧?”靳野问道。 七叔公听了,连连点头,“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童四春被吓傻了。 刚才胡晓琳所说的“我没有拿你家任何一点东西、你不能说我偷窃”,给了童四春无限希望。 她心想:是啊,就算她用细铁丝打开了靳野家的挂锁,但她也还没来得及偷佟思雅的钱,就不能说她偷窃! 可她万万没想到,靳野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 ——既然她和胡晓琳都没有偷他家的东西,那么他也不需要她二人的任何赔偿,但要求给一人记档处理、给另一人通报处理??? 这怎么可以呢? 以后她是要回宁城去的! 万一童承志恨她眼皮子浅又怨她败坏名声的话,像当初放弃佟思雅那样放弃她…… 童四春急了,冲着靳野吼道:“凭什么啊!我不服!不服!” “有本事你报警啊! ” “我真的是看到胡晓琳晕倒在你家,我怕她出事,才进来看看的……” “就算警察来了,也不能说我进你家来偷窃的!” 童四春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同时也觉得方岭村距离镇上那么远,镇上派出所的公安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丁点小事就跑来调查这个案子。 毕竟靳野和佟思雅没有造成任何财产损失嘛! 这么一想,童四春开始得寸进尺、得理不饶人。 她两手叉腰,盯着靳野露出鄙夷的目光,“我倒想知道,光天化日的,胡晓琳为什么会躺在你家后院?” “哼,有的事情呢……必须要你情我愿的!” “毕竟啊一个巴掌啪不响,对不对?”童四春阴阳怪气地说道。 突然—— “啪!!!” 一记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童四春的脑子眩晕片刻,神智才渐渐回笼。 她的左半边脸又烫又痛,还有些麻木,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 再定睛一看——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戴着斗笠的佟思雅回来了。 原来,就是佟思雅打了童四春一记耳光的啊! 此刻佟思雅烟眉微蹙,冷冷地盯着童四春,一扬手—— “啪!!!” 清脆的掌掴声再次响起! 童四春的另外半边脸又生捱了一记耳光! 佟思雅一字一句地问道:“童四春,一个巴掌……拍得响吗?要是还不够响的话,我不介意再帮你实验一次!” 说着,佟思雅再次高高地扬起了巴掌。 童四春倒抽一口凉气。 第134章 连夜脱逃!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童四春(上) 佟思雅本来在水田那儿忙碌,突然有个婶子匆匆跑来找她,说她家里出事了。 她被吓一跳,赶紧回来了。 半路上,那位婶子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给佟思雅听。 结果一回来,佟思雅就听到童四春在胡说八道,甚至还造靳野的黄谣! 气得佟思雅一伸手,咣咣咣狠狠给了童四春几下子。 这几巴掌下去,佟思雅心里舒爽极了! ——这算是为遭受莫名诬陷的靳野讨回了公道,也算是为祭奠前世被渣男贱女害死的她自己! 而挨了打的童四春呆若木鸡。 她是很要面子的人,自诩为厂长千金,在宁城的时候都看不起厂子里的其他人。现在在乡下,她更是很自觉地把自己和这些泥腿子区分开来…… 没想到,今天她偷盗未果还被当场捉住,更是被佟思雅咣咣咣的抽了三巴掌! 童四春回过神来,愤怒地尖叫,“佟思雅你这个贱人!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 说着,她露出凶狠的表情,挥着拳头便朝佟思雅冲了过去。 靳野一直站一边儿看着。 童四春造他黄谣的时候他快气死了,已经做好了准备,想一脚把童四春踹上天! 可他媳妇儿突然冲回来?! 一听到童四春造谣,媳妇儿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掌掴童四春? 这绝对证明了媳妇儿对他的无条件信任啊! 靳野开心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下。 可他一看到童四春居然还敢还手? 靳野轻轻一踢腿,将倒在地上的竹扫帚踢了起来,轻松拿过,在童四春面前唰唰唰地挥了几下…… 扫帚并没有触碰到童四春。 可靳野力气大,挥动扫帚的时候,令那细竹枝带来的劲风刮得童四春的脸生疼生疼的。 童四春不是傻子。 靳野一出手,她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他几年前赤手空拳活活打死野猪、以及前几天独自一人轻松把五头饿狼揍到主动臣服的场面…… 童四春不敢再对佟思雅动作,高高扬起的巴掌“啪”一声重重落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哇”的一声,被吓得嚎啕大哭! 佟思雅没理会童四春,转头对七叔公说道:“七叔公,这么着吧,这会儿还早,谭叔正好差了小亮哥下山去镇上的物资部买化肥,不如就让小亮哥帮我们跑一趟……让他到了镇上以后,帮我们去派出所报警!” 童四春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瞪视着佟思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确实没偷佟思雅的钱啊! 再说了,公安真会为了那么一丁点的小事出警? 童四春的眼睛骨碌骨碌乱转了起来。 七叔公是不希望佟思雅报警的。 方岭村一直宁静祥和,没必要为了三瓜俩枣而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于是七叔公急忙对童四春说道:“四春啊,你快点儿向思雅和靳野赔礼道歉!” 然后又转头对胡晓琳说道:“胡晓琳,还有你!” 胡晓琳很害怕在自己的档案沾上污点,倒是十分乖巧地对佟思雅说道:“对不起啊佟思雅,我错了,我是你的生活感到太好奇了,没经过你同意就翻越你家的围墙进来看看……请你原谅我!请你看在我们好歹同事一场的份上,不要追究我,不然我就完了……” 说着,胡晓琳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佟思雅没有理会胡晓琳,只是斜睨着童四春。 童四春咬着下唇没敢吭声。 现在她心里很虚。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很冤。 她只是没打招呼主动进入佟思雅家,可她没拿任何值钱的东西……就算佟思雅嚷着要报警,就算警察来了,她也可以以走亲戚的名义来搪塞啊! 一方面,童四春又觉得很愤怒。 因为她觉得佟思雅替代她过了二十年的好日子,佟思雅就是欠了她的! 要是佟思雅知恩图报,愿意主动给她童四春一笔钱、补偿她这些年错过的好日子的话……她至于沦落到连想逃跑都没有路费的地步? 以及,童四春真的很害怕靳野所说的,让方岭村和镇上派出所给童承志寄通报信。 佟思雅见童四春的不甘的模样儿,就知道童四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冷冷地说道:“童四春,你趁我和靳野不在家,闯进我们家……这不是入室抢劫是什么!你也是去过城里的人,甚至还在城里住了不短的时间,你应该知道,现在可是严打时期啊!” “不过呢,七叔公出面替你求情了,那我就看在七叔公的面子上吧!” “童四春,你向我道歉,向靳野道歉,再向我俩鞠躬敬礼三次,我就饶了你这次。”佟思雅说道。 佟思雅并不想轻轻放过童四春。 而是乡下的现实世界,就如同七叔公考虑的那样——谭叔做为生产队大队长,肯定不希望把这样的小事闹到派出所去。 毕竟生产队年年都要评选先进集体,闹出这样的事,方岭村的先进集体称号没了,就会缺少一百斤大米的奖励! 虽说全村八十户人家分一百斤大米,一家也就分到一斤多…… 可哪个乡下人会嫌弃大米呢? 所以佟思雅主动让步。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是,佟思雅也想放水——只有这样,童四春才能尽快离开方岭村,回宁城去和童家、李家相爱相杀啊! 有那么一刻,童四春确实想妥协…… 可她却看到在场妇女们鄙夷的议论与轻视她的目光: “童四春怎么这么贱啊,跑人家家里来偷东西还这么嚣张!” “佟铁牛和田秀英养出来的坏种能好到哪去?” “得了吧人家可是厂长千金!” “那你给好好解释一下,既然贵为厂长千金了,她为啥不去城里,为啥要在我们村里偷东西?” “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跟你们说啊,我现在是真怀疑,这童四真是厂长千金吗?明明她和佟家的那几个春长得那么像……”众人讥笑了起来。 听到这儿,童四春再也无法淡定! 她无法忍受村里人鄙夷的目光,就更恨佟思雅了。 童四春梗着脖子冲佟思雅吼道:“你放屁!我又没做错,凭什么要我向你道歉!还向你鞠躬?难道不是你对不起我?” 佟思雅冷笑,“哦?这么说,你来我家偷东西,还是我的错?” 童四春强辞夺理,“当然了!” “你亲妈瘫在床上动不了,你看都不去看她一眼!” “我也是为了你们好,想来劝劝你,才来你家的。” “我又不知道你在不在,进来看看……” “你居然说我是贼?” “你还想让我给你道歉,鞠躬赔礼?” “佟思雅,你还要不要脸啊?你占了我二十年的好日子,却对我毫无愧疚之心!你是畜牲吗?”童四春愤怒地质问道。 佟思雅二话不说,巴掌高高扬起—— “啪”一声,清脆嘹亮的掌掴声音再次响以后,童四春又捱了一记耳光。 她捂住了生疼生疼的脸,愤怒又惊恐地看着佟思雅。 佟思雅微微一笑,轻言细语地对她说道:“四春,你要是不会说话呢那就不要说了。” 然后她用更加温柔亲切地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用实际行动教会你,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的……” 说着,佟思雅左右开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咣咣咣地又抽了童四春四五下! 这下子,佟思雅是彻底爽了。 童四春却傻愣愣的,完全反应不过来。 在她印象中,佟思雅一直娇娇弱弱…… 所以? 佟思雅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的身手,这么大的力气呢? 她的脸火辣辣的,已经痛到麻木的程度了! 童四春不知道的是,佟思雅看起来确实白皙娇弱。 但那是因为她总和靳野在一起的缘故——靳野人高体壮,当然会把佟思雅衬得纤瘦娇弱。 实际上佟思雅干的家务活可不少。 村里很多妇女的动作没她麻烦、力气没她大呢! 第135章 连夜脱逃!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童四春(下) 童四春差点儿被气炸了! 她捂着火辣生疼的脸,愤怒地看着佟思雅,恨不得吃了佟思雅。 佟思雅却笑着说道:“童四春,这是在我家。” “你未经我的允许进入我家,你是贼!洗不白了!” “我打你,你就得受着!” “难道你还想还手?” “你敢对我动手?先想想看你能不能扛上靳野的一巴掌!” 说着,佟思雅的视线落在童四春的肚子上,压低了声音含笑说道:“再就是……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吧?” 这句轻飘飘的话,令童四春如坠冰窟!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万万没有想到佟思雅居然已经知道了真相! 怎么会这样? 是不是那个蠢笨如牛的三春被佟思雅给套了话? 佟思雅轻笑道:“童四春,你来我家,不就是为了想弄点儿路费钱去宁城么?” “因为你不想被困在这儿,你觉得哪怕是去城里守活寡,那也是风光体面的,总比留在这儿连饭都吃不饱的强!” “同时你也觉得,你闯下的祸事已经由童承志和徐兰姣帮你解决了,” “徐兰姣又挣了大钱……” “正好成皓没了那个,你又阴差阳错带了个球。” “你想带球跑回城……是算定李玉娟会看在你的球上,捏着鼻子认下你们。谁让成皓不行呢?” “这可是一箭双雕的美事,对吧?”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 闻言,童四春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她完全没有想到,佟思雅居然这么明明白白地猜中了她的打算与意图! 童四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满眼惊惧。 她不敢想象这个秘密被披露以后,世人会怎么看她…… 童四春在佟思雅面前再也没了傲气。 她失魂落魄地转身就跑。 一个踉跄,她差点儿摔倒在地! 而她摔倒的地方,又正好是靳野站立的地方。 童四春下意识惊呼了一声,倒向靳野怀中。 靳野被吓了一跳,见童四春朝他扑了过来—— 他长腿一跨,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敏捷到让人无法想像的灵巧动作,一下子就蹿到了佟思雅身后,还一脸委屈地说道:“媳妇儿你看她!她想碰瓷我!” 这时代还没有“碰瓷”的说法,小夫妻俩一块儿出门,长途旅行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在佟思雅言传身教下,靳野长了不少见识,才学会了这个词的。 于是,夫妻俩眼睁睁地看着童四春软软地坐在地上。 童四春心虚又慌乱,捂住脸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没有!我不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佟思雅淡淡地说道:“童四春,向我道歉!向靳野道歉!然后鞠躬赔礼!” 童四春咬着下唇站起身,也不肯拿正眼看向佟思雅,便瞅着地面,小小声说道:“对不起。” 佟思雅问一旁的七叔公,“七叔公,你听到童四春说了什么吗?” 七叔公答道:“没有哩!” 佟思雅便又喝道:“童四春,大声向我道歉,并且把为什么要向我道歉的原因说清楚!” 童四春面上闪过羞愤的神色。 可她也无可奈何。 她太爱面子了,无法接受村民们鄙夷与轻蔑的眼神。 童四春只得大声说道:“佟思雅,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不在家的时候闯进你家!我、我向你赔礼道歉!”说着,她朝着佟思雅鞠了三次躬。 接下来,童四春又对靳野说道:“靳野哥对不起!我不应该说你的坏话!我向你……赔礼道歉!”她白着一张脸,朝靳野鞠了三次躬以后就哭着跑了。 而胡晓琳见状,非常上道地也向佟思雅和靳野道歉,鞠躬赔礼道歉,然后落荒而逃。 七叔公小心翼翼地问佟思雅,“思雅啊,这样的处理方式你还满意吗?能不能不报警?” 佟思雅笑了笑,“我不是说了么,看在七叔公的面子上,只要童四春向我道歉了,这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 七叔公刚松了一口气—— 佟思雅便说道:“可是……” 吓得七叔公一口气没喘匀,打起了嗝儿。 佟思雅淡淡地说道:“但是胡晓琳三番四次偷我的东西……七叔公你说说,是不是不太妥当?” 七叔公连连点头,“是是是!” 佟思雅又说道:“胡晓琳是知青,下乡来是为了建设美丽新农村的!可她没有觉悟,手脚还不干净……” “胡晓琳固然有错,但她的上级是不是也没有起到一个监督和教育的作用?” “如果她的上级在她刚犯错的时候就好好教育她,她至于这么一直偷偷偷的么?”佟思雅继续说道。 七叔公觉得佟思雅说得可太对了! “思雅啊你说得太对了,我也这么觉得!”七叔公说道,“所以胡晓琳的领导荆向东也是责任的!我这就去跟谭大说一声,让他好好过问胡晓琳的事儿,同时也要批评教育荆向东!” 佟思雅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能给荆向东添堵,是最能让佟思雅感到高兴的事儿! 接下来,众人各干各的去了。 童四春一直心不在蔫地躲在家里。 当然了,家里除了她以外,只有一个瘫在床上不能动的,另外一个是被锁在屋里的傻子…… 童四春枯坐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掏出细铁丝,打开了佟铁牛屋里那个木箱上的挂锁。 一阵翻找,她找到了一叠钱钞。 数了数,大约在一百二十几块左右。 童四春将这些钱,一分不落地全都贴身收好,然后去了家里的粮仓那儿。 粮仓里剩下大约二十几斤大米,三四十斤杂豆…… 童四春拿了木斗出来,先是量了二斤大米煮成了米饭,又炒了个腌菜。 接下来,她将炒腌菜放进大米饭里,将家里最后仅剩的一勺猪油也拌里头了……用饭盒狠狠压实了,又找了块包袱布把米饭、两身衣裳收拾好了…… 下午五点半左右,童四春背着包袱离了家。 这个点儿,上工的人正忙得热火朝天,不上工的妇女们也都在忙着做家务、烧饭…… 村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童四春背着包袱匆匆离开了方岭村,朝着山下疾行而去。 她知道,她必须连夜脱逃,并且尽快回到宁城去,才有翻身的机会! 至于佟家人的死活…… 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又不是佟家人! 她叫童四春,她是宁城副食品厂厂长的女儿童四春! 第136章 大仇得报,佟思雅为什么不开心? 是夜,方岭村乱成了一团。 方岭村的地形情况是这样的: 四面环山,中间的洼地是条河,河水往西北处而来、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村子的面子正好覆盖了东南西北四个山峰。 搁在解放前,村里的土地全都是靳野家的。 靳野的家,就在最高的南峰山的半坡处,只有他家孤零零一户。 西山是无人居住区,西山的环阴处,就是村里人一直在说的后山。 平时佟思雅和村里的妇女们总上那儿去干点儿山货什么的。 而村里所有的人,解放前全是靳家的长工和佃户。他们的房子聚集在东峰、北峰两座比较矮的山坡地势缓和处。 这会儿佟思雅和靳野正在家吃饭。 靳野今天就没出门,在家把野猪头处理好了。 他炖了一大锅骨头汤,一直炖到骨肉分离。 然后将骨肉拆开,富含胶原蛋白的肉,糯烂无比,拌上佟思雅自己做的大酱和从菜园子里采回来的小葱和香菜末,再弄点儿油、盐、醋和油泼辣椒酱给腌上。 那一大锅的浓汤呢被靳野用冷水湃住,迅速凉下来,表面就浮起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猪油脂。 靳野将这些猪油全都收进带盖儿的搪瓷大钵子里,以后用来炒素菜、或者煮挂面的时候放上一勺猪油,那就很美味啦! 他又重新把撇去油花的清汤重新煮沸,放盐放姜末调味,然后去瓜棚那儿摘下三四个嫩生生、水灵灵的丝瓜,刮皮切成滚刀块,扔进骨汤里煮熟。 至于那些一丁点肉都没有骨头,全被靳野用石头给砸得碎碎的,洒进菜园子里於菜去了。 这会儿佟思雅就捧着碗,咕咚咕咚地灌着骨头汤。 浓稠的骨汤味道极鲜,还带着丝瓜的清新与鲜甜,虽然只是很简单的盐末姜末调味,但很合佟思雅的胃口。 靳野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她,“吃点肉啊!这肉很好吃,很下饭!” 佟思雅放下汤碗,捧着饭碗就着酱肉吃了小半碗米饭,还是捧起了汤碗,继续喝汤、吃丝瓜。 一口气灌了三大骨头丝瓜碗汤,佟思雅被撑得不行,拿了把蒲扇在自家院子里来来回回地散步。 是的,她不想出门散步。 因为农村的蚊子很毒。 她家里种植了不少驱蚊虫的草药,她还常常在家里薰些半干的艾草来驱蚊…… 在自家,蚊子确实少。 一出门她会被蚊子追着咬! 今天佟思雅特别开心,一是因为饭菜好吃,二是饱足的感觉真好,三是因为她可太喜欢现在的家啦…… 但让她最开心的是,她今天狠狠地掌掴了童四春十几下! 虽然是以“打小偷”的名义打的。 现在,她和荆向东毫无关系,她和佟、童两家人撇清干系只剩下了面子情,她的丈夫靳野聪明又能干,还极度讨厌童四春…… 甚至连原本看起来面目可憎的村里人,现在也开始慢慢地接纳她和靳野。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似乎已经跳出了前世那一环套一环的火坑! 怎能不开心呢? “思雅!思雅——” 远处有人呼唤着佟思雅的名字。 佟思雅走到竹篱笆那儿,透过篱笆格往外看。 来人是佟三春。 她是哭着跑来的,满脸的汗渍与污迹,头发也全都散乱了。 “什么事啊?”佟思雅隔着篱笆问道。 佟三春不敢进来,站在篱笆那儿哭着问佟思雅,“思雅啊你看见四春了没?” 佟思雅冷笑,如实说道:“她上午来我家偷东西被七叔公他们亲眼看到……怎么?她还想倒打一靶?” 佟三春拼命摇头,又问,“那事儿我知道,我听村里人说了!我是想问你,后来你还看到她了吗?” “没有。”佟思雅答道。 佟三春呜呜地哭了起来,“四春怎么能这样啊!” “呜呜她把家里的钱全都偷走了!一分不剩!” “那些钱是拿来给妈和小宝抓药的啊!” “家里剩下的大米也全被她霍霍了!她煮了大米饭,全带走了!连着家里唯一的一丁点儿猪油她也全刮走了……” “带不走的大米她全洒在地沟里!” “现在家里一分钱没有,一粒大米也没有,我们怎么活?” “我的天啊,四春怎么变成了这样啊……”佟三春嚎啕大哭了起来。 闻言,佟思雅愣住。 童四春想要离开方岭村的心思,佟思雅一直都知道。要不然,童四春今天也不会跑她家里来偷窃。 但佟思雅完全没有想到,童四春居然那么极端的,选择与佟家决裂。 而且还是以那么决绝的方式。 呵,童四春居然那么狠! 她真不顾瘫痪在床的田秀英了? 经历过前世的佟思雅很了解这一家子。 ——佟铁牛就是个没有担当、只会窝里横的废物。 出了这样的事,佟铁牛不可能有胆量追到宁城去,他只会怨恨田秀英没有把女儿教好,童四春才会这么狠心,他会往死里打田秀英! 前世的佟思雅,每每攒下一些钱,就会被田秀英以各种名义拿走! 甚至是孩子们上学的学费、看病吃药的钱、拿来买农药买化肥来治染病庄稼的钱…… 田秀英根本不顾佟思雅的死活,只要不给钱,田秀英是真的敢在她面前抹脖子! 直到后来佟思雅看到佟铁牛打田秀英的场面,佟思雅大约能理解田秀英为什么会那么贪财又难缠了。 对于一个大字不识、眼界不宽,没有思想也没什么本事的农村妇女来说,如果她不牢牢地抓住机会、得理不饶人,如果她不以发疯撒泼的手段获得最大利益化的话…… 那么等待她的,就是丈夫无情的铁拳! 所以前世她才会义无反顾地跟着荆向东去了他妈妈的老家,就是为了避开让她心力交瘁的佟家人。 在前世漫长的岁月里,佟思雅见识到佟家人卓越的吸血能力。她们不要脸、甚至不要命,为找佟思雅要钱而自杀自残过,是真的刀刀见血…… 这就是为什么,重生回来的佟思雅虽然很坚定地拒绝被佟家人吸血,但始终保留着面子情的缘故。 现在听到佟三春的话,佟思雅几乎可以断定……本来就已经瘫在床上、时日无多的田秀英,大约活不长久了。 佟思雅心里五味杂陈。 佟三春哭了一会儿以后,哭声渐歇,然后又睁着一双泪眼,满怀希冀地看着佟思雅,期期艾艾地说道:“思雅,你可不可以……” 还没等她说完—— 佟思雅直接拒绝,“不可以。” 无论佟家有多惨,都不能掩盖前世她们全家都趴在她身上吸血、以及这一世她们本来也打算欺负她,如果这一世她不那么坚强、坚持的话。 所以,佟思雅才不想当农夫与蛇里的那个农夫,也不想圣母心爆棚呢! 佟三春其实已经猜到,会被佟思雅拒绝了。 她倒也没勉强,站在篱笆外头磨叽片刻,抹着眼泪回去了。 佟思雅站在篱笆里头看着佟三春的背景,总觉得有点儿不舒服。 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是不开心,也像是心口有些难受。 她揉着肚子继续慢吞吞的走…… 低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夜里睡觉时。 靳野凑了过来,像每天晚上那样,先是含住她小巧的耳垂。 但今天—— 佟思雅有些烦闷,一把推开了他。 靳野沉默了。 他没再闹她,跑去倒了一杯凉白开过来,放在床头,又点燃了薰蚊用的艾草,塞进小香炉里,然后去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儿,最后老老实实下了帐子,吹熄了蜡烛,钻进帐子乖巧躺在佟思雅身边。 黑暗中,佟思雅久久睡不着觉。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一抬腿就压在靳野身上。 靳野没动。 过了一会儿…… 他悄悄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佟思雅。 见佟思雅没反对,他才欢欢喜喜地覆了过来。 可紧要关头,佟思雅一把将他推开了! 靳野被憋得不行,又委屈得不得了,巨大的身躯缩到床沿处,默默地生起了闷气。 过了很久,靳野觉察到媳妇儿的呼吸依旧有些紊乱,应该是还没睡着。 他犹豫片刻,轻声说道:“要是你觉得田秀英可怜,那我们就送点大米去给她们吧!” “我知道你的顾虑,你一直很提防他们。” “你的担心是对的,佟铁牛那一家子确实没一个好的。” “你是怕你这一次出手救了他们,以后他们都会一直吸你的血,对吧?” “如果是担心这个,那我偷偷地拿一袋大米去,扔进她家的院子里。” “就算她们心里知道那些大米是我们送去的,但没有证据啊!” “要是她们以后慢慢改好了,我们隔三岔五的救济一下她们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打猎的技术不错,还有新狼王那个二傻子时不时给我们送点儿吃的……” “思雅,你觉得呢?”靳野追问道。 佟思雅沉默片刻,说道:“你说得很好,下次不要说了。” 靳野:…… 佟思雅轻声说道:“靳野,你必须要知道我的立场。” “在我心里,无论是这里的佟家、还是宁城的童家,我都不承认我是他们两家的孩子。” “但当年的真相无从查起……” “所以方岭村佟家、宁城童家对我而言,只有面子情。” “我最不亏欠的就是宁城童家,他们对我的养恩之情,远远够不上我从七八岁开始,就精打细算地养活他们的辛劳。这容不得他们狡辩,副食品厂家属大院里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而方岭村佟家从来都没有抚养过我,我更不欠他们的……” “所以,现在我不会给他们一个子儿,以后也不会!” “靳野你是我丈夫,你必须和我统一立场。”佟思雅认真说道。 靳野连连点头,“我是怕你不开心才这么说的。” 佟思雅一笑。 然后她就听到了靳野的声音,“思雅,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佟思雅一怔。 她没办法回答靳野这个问题。 她骗不过枕边人,也骗不过自己。 她确实挺不开心的,明明吃晚饭的时候她还很高兴…… 这是为什么呢? 第137章 我要抱抱!要抱抱!抱一抱我就舒服了。 头一天晚上,佟思雅一直辗转到深夜才浅浅睡着。 天大亮了,她反而有了睡意。 大清早的桂花婶子过来喊她去上工,被靳野拦住了。 听说佟思雅不太舒服? 桂花婶子连忙说道:“肯定是一连好几天跟着我们天天下地儿,被晒坏了、中暑了!” “靳野啊,那你让思雅好好休息,没事儿啊!我去跟老谭说一声!” “对了你在家呢熬点儿绿豆水,放点儿冰糖,晾凉了给思雅喝。” “思雅是城里姑娘,她都没干过农活,一下子被累着了是这样的……” “对了靳野,要是思雅身体不舒服,你也别出门了,在家好好照顾她!” 说着,桂花婶子颠颠儿走了。 靳野关了门,去伙房翻绿豆,清洗好泡在那儿,准备一会儿熬点儿绿豆水。 院子外头又有人轻声叫喊着他的名字。 靳野出门一看,却是几个平时和佟思雅走得比较近的婶子嫂子们。 妇女们手里都拎着这样或那样的东西,这个对靳野说: “靳野,听说思雅不舒服?她是不是中暑了?” “来,我这儿有点儿凉粉籽,上个月我回娘家的时候拿了,我妈亲手做的,你会做凉粉吗?” “就把这凉粉籽冼干净了用纱布包着,然后放在干净的凉水里搓……” “搓着搓着就出浆,然后整一盆水都变成了透明的豆腐块儿!就像冰块儿那样!” “再浇点儿红糖水,可好吃了!” “这玩意儿还专治中暑,你有空做给思雅吃啊!” 那个对靳野说道:“我这儿有点绿豆,靳野啊你熬点儿绿豆水给儿思雅啊!对了你自己也要吃点儿,降暑啊!” 还有人对他说,“靳野啊我拿了八个生鸡蛋过来,要是思雅没胃口吃饭,那你就煮几个水煮蛋给她吃!” “我拿了点花生过来……” “靳野啊我拿了点糯米粉给思雅!” “我看思雅平时爱吃点儿炒腌菜,我送点腌菜过来,靳野你熬点大米粥给思雅吃啊!” …… 妇女们其实还是有点儿怵靳野的。 她们也不敢多说,交代完了就把东西强塞在靳野怀里,然后像逃命似的一窝蜂全跑了。 靳野呆愣愣站在自家院子门口,看着乡亲们的背影。 他对方岭村的感觉特别复杂。 他爷爷是方岭村所有人的大恩人,解放前要是没有他爷爷的救济,村里人至少也得饿死大半! 可爷爷一死,方岭村里谁没有欺负过他这个孤儿? 靳野一直觉得,他会跟这村里的人老死不相往来! 可自从思雅来村里插队下乡,自从思雅和他结婚以后…… 情况好像就慢慢变得不一样了。 他现在,好像也能够理解佟思雅对佟、童两家复杂的情愫了。 诚然他爷爷去世的时候,正好是六三年自然灾害最严重的一年,乡亲们也是快要活不下去了,才搬空他家粮仓、拆了他房子的。 可他们的所作所为确实对他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后来几年,当他们的生活慢慢缓过来以后,也想过要补偿靳野、向靳野示好。 靳野不肯接受他们的好意,也死活不愿意与村里人和解。 不为什么。 他只是觉得这么做,会对不起幼时吃尽了苦头的自己。 思雅也一样。 她同样不愿意与佟童两家亲近。 这也是因为,佟童两家都伤害过她吧! 当然了,童家最过分。 佟家也没好到哪儿去,一直不接纳她、不愿意给她一丁点儿的关爱,又一直想从思雅这儿索取。 婶子嫂子们去远了。 靳野抱着满怀的各种物资回了家。 刚才他都已经泡好绿豆了,家里也有冰糖,所以就按原计划给佟思雅熬点冰糖绿豆水。 靳野看向被桐叶包好的凉粉籽。 他小时候吃过凉粉,透明的、晶莹剔透的,浇上红糖水确实很好吃。 相信思雅肯定也爱吃。 可刚才那位嫂子把做法也说得太简单了,靳野不太会做,觉得还是不要浪费好了。等以后思雅的身体好起来,再让她亲自示范一次做给他看,他学会了,再做给她吃。 靳野又看到了另外一个婶子送来的糯米粉。 他眼睛一亮! 他至今还记得,思雅和他去到竹县的时候,靠卖红豆糯米丸子三天挣到了一百块钱的壮举! 那会儿思雅是怎么做红豆糯米丸子的,他可是全程围观了! 这个他会做! 于是,靳野准备给思雅做红豆糯米丸子吃。 佟思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她觉得躺在床上也像是飘在云朵里一样,有点儿晕。 挣扎着坐起身,又觉得眉心、后脑勺、太阳穴处钝钝的痛。 靳野一直很关注她。 很快就发现她已经醒了,连忙过来看她,“有哪里不舒服吗?” 佟思雅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指挥他抱着她去上厕所、洗漱……靳野问她要不要像以往那样,在院子里吃午饭,大中午的佟思雅嫌外头太热,便又催着他把她抱进屋里来了。 靳野好脾气地把媳妇儿安顿在病上,赶紧去端了他给媳妇儿做的病号餐过来。 佟思雅已经猜到,自己可能是中暑了。 毕竟连续好几天穿着长袖长裤还戴着斗笠下地劳作,汗出如浆的,中暑也正常。 这会儿她看到了靳野小心翼翼端过来的病号餐:有泛了沙的绿豆水、有看起来很眼熟的糯米丸子、有温润的绵白粥,还有香喷喷的炒腌菜…… 她笑了。 可笑着笑着,她突然哭了。 前世今生,靳野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她生病的时候,耐心照顾她的人。 佟思雅一哭,靳野就急了! “媳妇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快说话,快点告诉我!”靳野急忙问道。 佟思雅一时间收不住,抽噎了起来,完全说不出话。 靳野急道,“很难受?是不是很难受?” “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呢!” “啊对了,我送你去医院!这就去!” “那个,思雅你再坚持一下,我出去绑个椅子……” “我背着你、你会不舒服的,我把椅子绑在我身后,你坐在椅子上这样就舒服了!” 说着,靳野急吼吼地跑了出去! 佟思雅深呼吸,拼命忍住了。 她大声呼喊靳野的名字。 靳野又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慌慌张张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到底哪儿不舒服?” 佟思雅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含泪说道:“靳野我不舒服……我难受,全身都难受!我要抱抱!要抱抱……抱一抱我就舒服了。” 靳野呆住。 佟思雅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忍不住一笑。 这回她是真的笑出了声音。 她朝他伸出双手,笑道:“靳野,你快抱抱我啊!” 靳野傻乎乎地过去了。 佟思雅紧紧地抱住他—— 靳野又想挣脱,并且十分慌乱,“别这样思雅,我、我身上有汗味儿!” 佟思雅抱住他的力度愈发加大了些,“你都不嫌我生病了,我干嘛要嫌你身上有汗味儿啊!” 诶,这个人,他真的好傻! 但也很纯、很真! 靳野一听到“生病”二字,又急了,“思雅,你到底哪儿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不好!”佟思雅哽咽道,“我没生病!就是前几天被热着了,再加上昨晚失眠,可能有点中暑了。没关系的,一会儿我喝点绿豆水再休息一下就好。” 她的身体她了解。 别看她瘦,其实很能扛。 前世没人心疼过她,她也像株压不垮的小草似的,茁壮成长。 靳野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不放心地说道:“你要是不想去镇上,邻村有个赤脚医生,我去请了他来给你看看也成。” 佟思雅很坚持,“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靳野犹豫不决,问道:“真的?” 佟思雅心里满满的、又暖暖的。 她含笑说道:“我答应你,要是我真的生了病,我一定会告诉你的,绝不藏着掖着。现在呢我确实有点不舒服,但还没到要去医院的地步。” “我先吃点东西,呆会儿再睡一下。要是还不舒服的话,再考虑去医院,好不好?”佟思雅温温柔柔地说道。 靳野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放下了心。 接下来,佟思雅喝了半杯甜津津的绿豆沙,就着炒腌菜吃了一碗温白粥,最后又吃了一个糯米丸子。 她吃饭的时候,靳野把桂花婶子她们来送东西的事儿说了。 佟思雅点头,“知道啦,这些人情以后我会还的。” 她对糯米丸子的味道赞不绝口,“靳野,真看不出来,原来你的厨艺这么好!” 靳野得了夸奖,心情愉悦,“你喜欢吃,以后我常常给你做就是了……” 佟思雅心情愉悦,用筷子挟了个红豆糯米丸子喂靳野吃,说道:“你试试,味道是真的好,比我做的还要好吃!” 这时—— 一道凄厉的女人声音尖锐地响了起来: “皇天厚土在上!青天白日底下居然有这种狼心狗肺的人!” “她爹也不管娘也不要!枉费亲娘十月怀胎生下了她啊!”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睁眼看看,为什么不收这眼里无父无母、心思歹毒的贱人?” “你让她不得好死吧!!!” 佟思雅与靳野面面相觑。 外头这个满嘴污秽言骂人的…… 是佟二春。 她是有病吗? 大中午的跑这儿来找死?! 第138章 靳野委屈得不行,媳妇儿真这么嫌弃他的吗? 靳野让佟思雅别出门,他去看看。 佟思雅点头。 可他去了没一会儿,佟二春的尖叫声就变了! “救命啊强奸啊!靳野强奸我!” 佟思雅被吓一跳,也顾不上头重脚轻的,下床趿了拖鞋就冲了出去。 靳野没出门,就站在院子里。 院门关得严丝合缝。 透出细竹枝扎好的篱笆缝隙,清晰可见披头散发的佟二春正在院子外头赖地打滚,甚至还在撕扯自己的衣裳! 此刻佟二春还在尖叫,“救命啊!来人啊……佟思雅忘恩负义!靳野强奸良家妇女啊!” 佟思雅蹙紧眉头。 靳野气得俊面通红,脑门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气势汹汹地拿过一旁的竹扫帚,想狠狠揍佟二春一顿。 佟思雅拦住了他,“你别去,真去了你就上了她的当了。” 可靳野咽不下这口气,“我不惯着她!她想找死我成全她!” 佟思雅温温柔柔地说道:“我来处理。” 靳野急了,“可你还病着!” 佟思雅笑了笑,说道:“这样吧你从后院翻墙出去,找点儿毛毛虫什么的来,一会儿拿来吓她。放心,我不开门我也不出去,我就坐在这儿看她的热闹。” 靳野不肯,但他又拗不过佟思雅。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不过,在离家之前靳野去搬了张条凳过来,放在瓜棚底下、竹篱笆跟前,又去端了绿豆水儿和红豆糯米丸子过来,也放在条凳上,还递给佟思雅一把蒲扇,这才去了后院,翻墙走了。 之前佟思雅和靳野商量的话,佟二春一直在哭闹,并没有听见。 佟二春现在就是很愤怒。 非常非常愤怒! 昨天她们一家都去上工了,下午回来才知道,童四春来佟思雅家偷盗未果,被路过的七叔公当场抓获! 童四春可能觉得丢脸吧,便将佟家所有的钱财全偷走,还把佟家的大米全给霍霍了! 佟家人回来看到这样的场面…… 佟铁牛当场就发疯了! 他冲进柴房,朝着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田秀英拳打脚踢,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三春近来机灵了不少,回来一看到这情况,立马就跑了,说她出去找四春。 佟二春还没反应过来—— 佟铁牛狠狠地揍了田秀英一顿,还不解气,就冲出来把佟二春也暴打了一顿! 佟二春差点儿气疯了。 她自诩是家里聪明的女儿,一直是父母的左臂右膀,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是四春偷走了钱、还霍霍了家里的大米! ——是佟思雅没给四春钱,四春才回来偷走家里的钱的! ——好吧,就算你心情不好想出气,为什么不打三春? 佟二春痛了一整夜,哭了一整夜,饿了一整夜…… 清早起来吃了点三春做的野菜汤,才昏昏沉沉睡了一觉。但很快,她再次被饿醒,然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冲到了佟思雅家。 当然了,也主要是因为,她家在村里人缘不好,除去佟思雅,她真不知道还能去讹谁了! 现在到了佟思雅家,佟思雅没出来,靳野出来了? 被饿狠了的佟二春一心想讹点吃的喝的,索性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裳,大声叫喊着“靳野强奸我”…… 什么? 礼仪廉耻?声名清誉? 呸!还管那些干什么她都已经活不下去了! 没想到,靳野搬了张条凳出来,放在他家竹篱笆前,还端来了清香的绿豆冰糖水和一盘子白胖可口的不知什么丸子…… 然后看到佟思雅雅规规矩矩坐着,慢慢悠悠地扇着扇子,时不时端起绿豆水儿轻啜一口,惬意极了。 她还指点佟二春,“你看你,过来讹人都不知道找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 “你来的时机也太不巧了!这么大热的天,大伙儿都在家里歇午觉。你这个时候来我这闹,谁知道呢?连个观众都没有!” “再就是你来闹我也选错了地儿!南山就只住了我一家,你动静闹再大也没人看到!你为什么不上生产队办公室去闹我吗?为什么不直接趁我上工的时候去闹呢?” “这天时地利人和,前两样你都没选对时机,最后一个你也没选对啊!” “你土生土长是在这村里的人,我是外来户……可你人缘不行啊!就算来闹,大家也只会笑话你、同情我!” “所以佟二春,你到底在闹什么?”佟思雅笑眯眯地问道。 佟二春愣住。 一时间,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她只知道,佟思雅说的话,字字诛心。佟思雅看她的眼神,也像是文明观猴。 佟思雅继续打量着佟二春,说道:“哟,你这一身的伤,哪来的啊?” 佟二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到处都是青红斑驳的於痕。 她不由得想起昨夜父亲的毒打,忍不住哭了起来,“佟思雅!你也是家里的女儿……家里都已经这么艰难了,你凭什么把自己摘出去?” 佟思雅理直气壮地说道:“因为我已经嫁人了啊!”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有什么错?” “我既然已经结婚嫁人了,我就是靳家的人!” “我男人不愿意我拿着他的家产来贴补娘家,我又有什么办法!”佟思雅云淡风轻地说道。 其实呢,在佟思雅和靳野的婚姻里,佟思雅是占绝对领导地位的,靳野也从来舍不得让她为难。 甚至昨天他以为她心里牵挂着佟家人,已经同意接济佟家人了。 是佟思雅不愿意再给佟家人任何一丁点的希望。 说白了,给那些人一丁点希望,最后只会害苦她和靳野! 可方岭村是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让佟思雅跟佟二春说什么“妇女也是半边天”之类的,佟二春也根本听不懂。 那就用佟二春能听懂的语言来说。 这就叫用魔法打败魔法。 果然,佟二春张了张嘴,想狡辩些什么……思想来去,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了嘴。 她嚎啕大哭了起来,“佟思雅你怎么这么狠心!你、你明知道家里被四春害惨了!你就不能求求靳野,帮帮家里吗?” 佟思雅点头,“当然可以了!” 佟二春一时收不住,还在嚎啕大哭,“……靳野会打猎,你们家天天吃肉!我刚才还闻到你们家有炖肉的香味儿……等等,你说什么?” 佟二春愣了一下,继续大喜,“佟思雅你刚才说你愿意帮扶家里?” 佟思雅点点头,“这样吧,都是出了嫁的女儿……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娘家爸爸和弟弟出了事儿,总不能不管,对吧?” 佟二春疯狂点头。 佟思雅继续说道:“那二春你去问问大姐呗,她打算帮扶你们多少钱?多少斤大米?她给你们多少,我给百分之一。” “毕竟大姐可是吃娘家饭长大的,我却一天没吃上。她给你们一百,我出一块!我很够意思了吧?” “啊对了,她给你们的一百块钱,那必须是当着我的面给的。要不然,我不可认的啊!”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 此言一出,佟二春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别看大春也是一样的温和亲切,前些日子已经与娘家和解了。 但佟二春很清楚,大春这么做的主要目的,还是在给她自己铺垫退路——毕竟她男人的身体已经慢慢好起来了,可大春却没有生育能力。现在大春和她男人的感情还可以,可乡下人家的婚姻里,怎么可能没孩子呢? 大春表面上看起来与娘家和解,其实也是在防着婆家将来把她扫地出门! 别看最近大春跑娘家跑得特别勤快,实际上那是做样子给婆家、给方岭村的人看的! 真实的情况是:大春每次回娘家都不忘拿出当时田秀英摁过红手印的欠条,再三强调佟家欠她的钱是一定要还! 所以还要对大春抱有什么样的期待呢? 佟二春咬住了下唇。 这时—— 也不知从哪儿飞过来一团五彩斑斓的物事,正好砸在佟二春跟前。 佟思雅和佟二春被齐齐吓一跳! 定睛一看…… 天!这是一条菜花蛇??? 足有成年人的手腕粗细!!! 不过,这条菜花蛇被扔过来的时候就呈肚皮朝天、半死不活的状态。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辛辛苦苦地把白肚皮给翻了回来,身上那黄黑交加的花斑纹路愈发显得狰狞恐怖! 佟二春被吓得一个激灵,整个人呆住。 她眼睁睁看着那条菜花蛇一圈一圈地把它自己盘了起来,两只小黑豆眼冷冷地盯住她,细长的血信子时不时吐露出来…… 佟二春尖叫了一声,飞快地从地上起来了,飞一般地朝着山下冲去! 佟思雅也被吓了一跳! 她亲见佟二春逃走以后,又飞过来一块石头,正好击打在菜花蛇的头部,菜花蛇立刻开始了疯狂的绞盘…… 佟思雅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靳野的声音,“思雅别怕,它已经死了!” 佟思雅哪里还顾得上,已经飞快地逃进了屋里,还反手关上了门。 没一会儿,靳野过来敲门,“思雅你开开门,那是菜花蛇,没毒的,而且它已经死了……真死了!你别害怕啊!有我在,我怎么可能让蛇伤害你啊!” 佟思雅骂他,“你走!” 想了想,她对靳野说道:“那蛇真死了?” “真死了。”靳野答道。 佟思雅隔着门说道:“那你把死蛇扔到佟家附近去。” 荆野以前打死过蛇,想拿回来炖汤,佟思雅被恶心得不行,死活吃不下。 既然佟家这么惨,这死蛇就给他们吧,爱吃不吃! 靳野应下,拖着死蛇走了。 很快,靳野又回来了。 佟思雅不准他进屋,命令他先去浴室,脱了衣从头洗到脚,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以后,这才做罢。 靳野上一次弄了条死蛇回来准备烹饪,也是这样被佟思雅嫌弃了很久…… 这次是为了吓唬佟二春,根本没想吃那条蛇,没想到媳妇儿也这么嫌弃啊! 他乖乖听从指挥,把自己洗涮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没想到他还没进屋呢,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佟思雅正皱眉盯着他,还突然皱起了眉头,用手捂住嘴。 她“哇”一声呕出一滩清水。 靳野被吓住了。 第139章 我就是高兴!媳妇儿马上就要给我生小狼崽儿啦! 靳野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佟思雅,“我、我洗得很干净了……” 佟思雅,“呕~” 靳野委屈巴巴,“媳妇儿我不脏,真不脏!我用硫磺香皂洗的澡!” 佟思雅,“呕~” 靳野六神无主,“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打蛇了好不好?” 佟思雅,“呕~” 靳野眼泪汪汪,“要不你打我吧!” 佟思雅,“呕~” 佟思雅呕了个天昏地暗、面色惨白、浑身无力。 她被靳野半扶半抱着弄到堂屋前的小板凳上坐着,可整个人还是虚脱无力。 靳野让她靠住门板,他则跑到院子里,找来绳索和靠背椅,飞快地往靠背椅上套绳子。 ——他想把椅子绑在身后,让佟思雅坐在椅子上,他带她下山去医院。 佟思雅又干呕了几下。 其实她也没呕出什么来,大部分是清水,少部分是之前吃下去的绿豆水儿。 缓了好一会儿,佟思雅才觉得好受了些。 心里模模糊糊有了想法…… 直到靳野跑过来,想扶她坐到椅子上去,“思雅,我带你去医院!” 佟思雅反握住靳野的手,说道:“我哪儿也不去,你……” “那怎么行!”靳野急道,“你都难受成这样了,我们现在就走!” 佟思雅深呼吸,重重压住靳野的手,“靳野!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靳野赤着眼圈看着她。 她轻声说道:“我没有大碍……” 刚说到这儿,靳野就想反驳她:还说没事儿呢你都难受成这样了!但他还是按捺着性子冷静下来。 佟思雅继续说道:“你现在去一趟七叔公家,把七叔婆请过来,让她给我看看。” 七叔婆的父亲在清末年代曾在县城的医馆里当学徒,懂得一点儿比较基础的中药知识。七叔婆耳闻目染的也懂一些,平时村里人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是先找她看,她看不了再去镇上的医院看。 可靳野已经是见过世面的狼崽儿了,而且媳妇儿很重要,他总觉得七叔婆可能看不好…… 继续耽误下去只会浪费时间。 佟思雅催他,“你快去啊!” 靳野:…… 佟思雅,“快去啊!” 靳野没办法,想着那就先去找七叔婆好了,要是七叔婆看不好,也就是耽误个把小时左右。 于是靳野朝着门口跑去。 走到院门口,他又担心佟家人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又来找思雅麻烦,最好就是院门从里头上了栓,他翻墙出去好了。 于是靳野往后退了几步,再一个助跑—— 靳野那强壮健硕的身躯轻轻松松地跃过一旁的竹篱笆,稳稳当当地落在院子外头! 佟思雅瞠目结舌。 这是她头一回看到,原来靳野是这么翻墙的! 姿势这么娴熟,几乎不需要思考…… 平时肯定没少干这事儿! 以及,他那么高壮的身材,是怎么做到这么灵巧的? 靳野站在院子外头吼了一句,“媳妇儿我马上回来,要是有人来,你别开门啊!”说着,他飞快地一下子就跑远了。 于是,佟思雅再一次目瞪口呆地见识到靳野奔跑的样子——速度是真快,而且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感! 片刻,佟思雅回过神来,不自觉用手扶住了小腹。 今生这富裕悠闲的小日子过得太爽,让她忘记了一些事…… 比如说,她和靳野结婚三四个月,还算是新婚夫妇,而且两人都是身体健康的男女,同房的次数也频繁,自然受孕,是很正常的事。 还比如说,她大姨妈好像已经很久没来了! 佟思雅继续推算她的姨妈期。 算来算去,她终于肯定……她应该就是怀孕了! 推算起来应该快两个月了。 在这一刻,佟思雅有些茫然。 她忍不住想起了前世的孩子们…… 这么一想,佟思雅又有些心灰意冷。 荆向东的孩子个个都跟他一样,骨子里透出极致的利己主义,他们冷血、自私……哪怕佟思雅一直在言传身教,教他们友爱、教他们自立自强、教他们各种人生道理…… 到头来,没有一个孩子真正心疼过她,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他们甚至为了向荆向东和童四春表忠心,看都没来看过她一眼! 那现在呢? 如果她真的怀了孕,这个孕育在她肚里的孩子,也会是个冷血且自私的孩子吗? 很快,靳野带着七叔婆匆匆赶到。 七叔婆年逾七旬,是个干瘦精神的小老太太。 佟思雅因此不再胡思乱想。 七叔婆给佟思雅号了脉,很快就笑了。 老太太和气地问了佟思雅一些问题,大约就是最近一次行经的时间、最近的口味改变等等。 佟思雅一一如实回答。 老太太怜爱地看看佟思雅,又看看靳野,先是对佟思雅说道:“是滑脉!脉像强劲着呢,你身子骨好,孩子也健康!” 靳野一脸的莫名其妙。 什么滑脉? 思雅明明不舒服得很,为什么七叔婆还说她身体强健? 老太太又白了靳野一眼,说道:“你个傻小子!你马上就要当爹了你知道吗?” 靳野呆住。 佟思雅得了准信儿,整个人开心得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她也还是喜欢孩子的。 七叔婆开始絮絮叨叨地交代靳野:头三个月万万不可行房,不能让思雅累着,也别让她吃太多刺激性或者太寒凉的东西,尽量别让她做下蹲或者站立踮脚尖的动作,也别让她提重物…… 靳野瞠目结舌,不住地看着佟思雅。 佟思雅歪着脑袋看着他笑。 等到靳野回过神来时,七叔婆已经走了。 佟思雅正哼着歌儿拿着竹靶在薅后院菜园子里的杂草。 靳野冲过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竹靶,然后抱起她,把她送到屋里去,让她坐在床上。 佟思雅:??? 靳野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你……我我我……七叔婆说你、你不能劳累!” 佟思雅笑道:“可是我不累啊!” 靳野,“那可不行!累不累由我说了算!” 佟思雅:…… 行吧,还挺有脾气的哈! 靳野又小小声问道:“媳妇儿,你、你怀孩子了?” 佟思雅伸手摸了摸自己干瘪瘪的肚皮,含笑点头。 靳野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真的?”然后伸出大手,也覆上了她的小腹。 可惜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靳野很不满意,盯着她平坦的小腹,问道:“是不是因为你吃太少了,所以孩子太瘦?”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媳妇儿,你真的怀了我的孩子吗?” “是小子还是姑娘?” “姑娘好!像你,漂亮又温柔!” “呃,小子也好!我教他打猎……以后我们家里吃肉吃到饱,吃到想呕!” “媳妇儿孩子什么时候能生出来?”靳野变成了好奇宝宝,开始啰嗦了起来。 佟思雅没理他。 说来也怪。 她刚被七叔婆确诊为有孕,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有些不妥了。 下午三点多,佟思雅开始犯困!明明她睡到中午十二点才醒的啊! 没办法,她沾床就睡了。 傍晚七点多,她才被靳野摇醒了,起来吃晚饭。 晚饭的主菜是红烧兔肉,靳野给了她整一条带膀的兔后腿! 怀孕以后,就连她的口味也发生了变化。 以前她爱吃素菜,像这么大一只兔腿,她肯定不吃,最多吃上几块没有骨头的净肉。 现在她更爱吃肉菜,还特喜欢啃骨头肉! 好像口味朝着靳野靠拢了。 佟思雅才吃完晚饭,外头就有人大声喊:“思雅!思雅在家吗?” 佟思雅依稀听出这是桂花婶子的声音。 “哎,我在!在家呢!”佟思雅连忙出去,一看,还真是桂花婶子她们。 一来来了七八个村里的妇女,人人手里提着东西。 佟思雅交代靳野,“一会儿你倒点儿绿豆水出来请大家喝。”然后去开了门,将众人迎了进来,请大家坐在前院的瓜棚下纳凉聊天。 婶子们听说佟思雅怀了孩子,带着东西上门来探望,又七嘴八舌地向佟思雅传授她们的各种应对晨吐、嗜睡等妊娠反应的小技巧。 靳野用竹杯装了绿豆水儿过来请婶子们喝,然后回屋拿了纸笔过来,蹲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婶子们说的话,还飞快地记着笔记。 傍晚八点左右,天色渐沉。 佟思雅家里的院子亮着两盏纸灯笼,光线不是太好,婶子们又因为高兴,情绪高涨、且没有看到靳野坐在堂屋的门坎后头偷听。 于是婶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 “思雅啊你根本不知道你家靳野有多高兴!” “四点多大家准备出门去上工的时候,靳野上我们那儿去了……你猜猜,他都说了些啥?” “狗蛋问他你在这儿干啥呢?他说是啊我媳妇儿怀孩子了!小路问他你也来上工啊?他说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媳妇儿怀孩子了?梅香嫂子问他你今天没去后山打猎啊,他说对对对我媳妇儿怀孩子了……” 说到这儿,婶子们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佟思雅也忍不住笑了。 坐在堂屋门坎后头的靳野有些不好意思。 黑暗中,他挠了挠后脑勺,眼睛亮晶晶的,突然大吼一声,“我就是高兴怎么了?我媳妇儿马上就要给我生小狼崽儿啦!” 婶子们被齐齐吓一跳! 随即她们再次大笑了起来。 第140章 佟三春借米 时间不早了,婶子嫂子们要回去。 佟思雅让靳野做了两支火把,交给了婶子们,让她们结伴回去。 婶子嫂子们谢绝了佟思雅想让靳野送一送她们的提议,打着火把笑嘻嘻地离开。 只是,婶子嫂子们刚走—— 佟思雅正准备转身回屋里去时,突然听到靳野低喝了一声,“谁在那儿?快给我滚出来!” 佟思雅诧异万分,左右张望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还真有人从一旁的黑暗处慢慢走了出来,哭唧唧地喊道:“思雅,是我!” 虽然院子里头亮着灯,但佟思雅看不清外头那人的模样儿,只能从声音判断,这人是佟三春。 嗯? 二春来这儿发完疯,换成三春了? 佟思雅皱眉。 靳野更加不耐烦,冲着三春骂道:“我们家不欢迎你,快滚!” 佟三春哆嗦了一下,小小声说道:“对不起……思雅,我也不想来找扰你,可是我、我真的好饿,求求你给我一点儿吃的吧。” 佟思雅沉默。 佟三春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也知道你一直不愿意和我们来往,是怕我们以后都讹上你……这些我都懂。” “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四春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还祸害了所有的大米……” “爸一生气,把剩下的一点儿豆子全拿走了,说要藏到外头去!” “我们昨天就没吃,今天一整天也没吃的……” “思雅,我们真的过不下去了啊!” “我求求你,给我们一点儿吃的,我、我会还给你的!” “到了年底生产队分粮的时候我肯定还给你!双倍还你!” “你也别担心我会讹上你,只要让我们渡过眼下这个难关,我会慢慢想办法的……” 佟思雅思考片刻,对三春说道:“既然你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不愿意和你们来往,是为了怕你讹上我……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 “是,我就是怕你们赖账不还。” “但你们既然已经到活不下去的地步,那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就当是我为还没出生的孩子积福吧!” 说着,佟思雅转头对靳野说道:“靳野,咱们借给她十斤大米,二十斤土豆。” 靳野就没有不依的,点点头,“我一会儿去找出来。” 佟思雅又对三春说道:“东西不能白给你,年底要还的。” “但也不用你双倍返还,我借给你多少东西,你还多少给我就成。” “另外,现在我后院菜园子里的菜也够吃,以后你可以每天过来拿一把去。” “吃自己种的菜好过吃野菜,野菜只会越吃越饿……但这个期限是一个月,你也该自己种点儿菜吃了。” 佟思雅一边说,三春就一边哭。 她死死地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才堪堪止住嚎啕大哭。 但从指间泄出的呜咽声,显示出她激动且难过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三春才慢慢止住了哭泣,“思雅,谢谢你!谢谢你!” 靳野去拿了个小背篓过来,底下装了三四十个土豆,上面放着个不大的布袋,里头大约是十来斤大米。 土豆是佟思雅亲手种的。 靳野按照她的要求,从山上引了泉水下来,直接引进浴室里去。 他又按照佟思雅的吩咐在浴室里做了引水渠,把多余的、溢出来的山泉全都引到菜园子里去。 他甚至还按着佟思雅的吩咐,根据菜园子的地形做出“回”字型的灌溉渠…… 这么一来,即使两人离开家两个多月,后院种植的各种蔬菜,长势喜人。 当然了,野草的长势也很喜人。 佟思雅从城里回来以后,花了点时间把杂草清除去,然后惊讶发现,她种下的土豆和红薯获得了大丰收! 第一批刨出来的土豆足有近百斤重,红薯因为种植得少,收获也没那么多,第一批大约收了六七十斤。 土豆和红薯都是佟思雅种出来做为预备粮的。 但她和靳野还是更爱吃大米饭。 所以他俩虽然也常吃土豆和红薯,消耗没那么大。 这会儿三春看着背篓,又是吃惊又是激动。 她“扑通”一声跪下了,含泪说道:“思雅,谢谢你!谢谢你了……” 佟思雅低喝道:“你给我起来!” 三春不肯听,甚至尝试着想给佟思雅磕头。 “佟三春!你给我站起来!”佟思雅冷声说道。 三春这才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怒意,被吓一跳,赶紧站直了。 佟思雅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你能不能改掉这个动不动就下跪的毛病?” “主席说,种花国人民站起来了!” “主席还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谁让你骨头那么软,为了十斤大米就下跪的?” “我已经说过,这十斤大米将来你必须还给我,这就够了!” “以后还来这套动不动就跪的,休想以后我会再帮你!”佟思雅厉声说道。 三春抱着沉甸甸的背篓,整个人陷入呆滞。 其实呢,她来找佟思雅借粮的时候就已经有心里准备,有可能会被羞辱、有可能会捱骂了。 但她实在没办法。 父亲拿着家里仅剩下的唯一一点杂豆走了,听说佟二春已经有来找佟思雅撒泼要粮但被靳野赶走…… 三春本来想去找佟四奶奶借粮,可向来和气温柔的堂嫂却连门不让她进,还气愤地说二春已经来过家里一趟,也是以撒泼的手段来要粮,还把佟四奶奶给气晕了过去…… 三春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现在家里只剩下躺在床上被饿得气若游丝的母亲,和饿得直拿头撞墙的傻弟弟。 她被逼得不行,才鼓起勇气来找思雅。 没想到—— 是的,思雅确实骂了她。 但思雅没骂她活该,没骂她这是报应…… 思雅生气的点,居然是——她佟三春不应该下跪? 三春反应不过来。 她也不想下跪,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 她知道佟思雅看不起她,因为连她自己也看不惯佟家! 甚至当佟思雅答应借给她十斤大米的时候…… 她不知道,将来有一天是不是有能力还。 除了用下跪的方式来表达她对佟思雅的感激与谢意,她还剩下什么? 佟思雅见三春一副如遭雷劈的样子,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可能重了些。 于是她放缓了态度,说道:“三春,谁都会遇上难关。” “有困难,你认真面对就好。” “我借给你十斤大米,你年底要是还不上,可以再拖一年……这些都可以谈,但不要轻易下跪。” “三春,不管是对我,还是以后去别人帮忙的时候,永远也不要下跪。” “你可以被困难打倒,但你的脊梁骨不能被困难打倒。” “好了,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东西拿走。”佟思雅说道。 三春怔怔地看着佟思雅。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一颗幼嫩的芽苗悄然从她心房破茧而出。 伴随而来的,是一股莫名的、澎湃激昂的强烈情绪! 三春抱着沉重的背篓,小小声说“谢谢”,然后红着眼圈儿往外走。 她才走了几步,佟思雅和靳野突然同时叫住她: “三春,你等一等!”这是佟思雅说的。 而靳野则直接说道:“你为什么说你家一粒米都没有,净饿了一天一夜?今天中午佟二春来我家发颠,她走了以后,我扔了一条死蛇去你家,怕你们没看见还特意挂你家大门口了,你没看见?” 佟三春愣住。 她先回答靳野的话,“靳野哥,我没见着什么死蛇啊!” 顿了一顿,佟三春突然明白了,“啊!我说呢,二春怎么中午没回来!她回来的时候已经三四点钟了!难道说,她拿了那条蛇,去外头煮了一个人吃了独食?” 说着说着,佟三春愤怒了起来,“她也太过分了!妈和小宝一口没吃着呢……我、我这就回去问问她!” 佟三春又朝着院门处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佟思雅,“思雅,刚你还有什么事儿来着?” 佟思雅指了指八仙桌。 刚才婶子嫂子们来她家做客,佟思雅让靳野给大家倒了点儿绿豆水,还拿了些吃的来招待大家。 有下午佟思雅吃剩下的咸甜不同口味的红豆糯米丸子,有一碟子用盐水煮的落花生,还有一小筐蒸熟的小红薯。 佟思雅说道:“这些东西不能放过夜,会馊的,你拿去吃吧!” 然后又道:“不过,我家也没有余粮,以后可别惦记。” 佟三春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克制着自己的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八仙桌上摆着的食物,突然愣住。 佟三春盯住了那碟子甜咸口味的红豆糯米丸子。 ——甜口的糯米丸子表面淋着红糖浆,光看着就觉得它甜蜜可口;咸口的糯米丸子表面沾着花生碎,看起来也很好吃的样子! 佟思雅说道:“吃完了再走,不然路上不好拿。” 这其实是佟思雅的私心。 毫无疑问,佟家就是个粪坑。 但佟三春是佟家人里唯一一个……脑子不那么聪明(性格不那么自私)的人。 前世,当佟思雅还呆在方岭村的时候,佟家人就一直吸她的血,并且认为理所当然。只有三春会惦记这份情,但她也是家里最没地位的,没能力回报佟思雅,只能隔三岔五地趁家里人不注意,帮佟思雅捎一捆柴火,或者捡到好的山货的时候会悄悄包好,扔到佟思雅家里来。 前世的后来,佟思雅去了荆向东母亲的老家以后,佟三春还三番四次给她写信,其实就是通风报信儿,告诉佟思雅说,田秀英和二春又要去找你要钱了,你赶紧躲起来云云。 就冲着这一丁点的善意,佟思雅愿意帮一帮三春。 三春其实有点儿怵靳野。 虽然佟思雅邀请她在这儿吃,可她却还是战战兢兢地看了靳野一眼。 靳野没理她,去了后院。 三春这才谢过佟思雅,坐在八仙桌前飞快地吃了起来。 她饿得狠了,先吃的是蒸红薯。 佟思雅自己种的红薯不大,也就鸭蛋大小,但特别软糯粉甜。 三春吃了六七个以后就停了下来。 佟思雅注意到,小筐里还剩下三个最大的红薯。想来,三春还是舍不得吃独食,这应该是她为田秀英、小宝和佟二春留的。 接下来,三春看向了那一盘子糯米丸子。 她很少见到这么精致的做法……一时间有些怯场,愣愣地盯着糯米丸子,没敢动手。 佟思雅解释道:“旁边有筷子,干净的,你挟来吃……” “一共两种口味,这是甜的,表面淋了红糖浆,里头是红豆馅儿。” “旁边那个是咸口的,表面洒的是花生碎,里头是猪油渣炒腌菜!” “我们从宁城回来,在竹县转车,汽车站附近就有人卖这个,当时我买来吃了,觉得真是好吃呀!” “这回我不舒服,靳野才想着帮我做这个。不过呢,总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不比之前在竹县买的好吃了。”佟思雅说道。 佟三春已经按捺不住,拿过筷子挟起了一只甜口的丸子,刚塞进嘴里就闻到了香甜的红糖味儿,然后一口咬下去就咬到软绵绵的糯米层。还没反应过来,就吃到了里头甜甜软软的豆沙馅儿…… 三春对这甜糯米丸子惊为天人! 然后她又挟起了一只咸口的糯米丸子…… 天哪! 这丸子简直好吃到让她舍不得咽下去了! 三春慢慢的品,吃掉了四粒丸子,还剩下三甜三咸,也不肯吃了。 佟思雅知道,三春还是想把这丸子带回去给家人。 这时三春顺口问了一句,“思雅,那城里这么好吃的糯米丸子肯定卖得特别贵吧?啧啧,还得是有钱人才能想出这样的吃法!” 佟思雅说道:“五分钱六粒。” 三春呆住。 半晌,三春疑惑地问道:“多少钱?” 五分钱六粒?她听错了吗? 一斤大米才一角钱! 好吧,糯米是要贵一点儿,一角五一斤…… 可一斤糯米磨成粉,再做成这样大小的糯米丸子,还是空心的,估计能做上七八十粒!!! 佟三春心里迅速打起了小算盘。 第141章 谁吃独食谁肠穿肚烂,浑身长疮流肿,治也治不好! 佟思雅并没有拒绝三春想把剩下的食物打包带走的想法。 三春很感激佟思雅,“思雅谢谢你!” 想了又想,三春小小声问佟思雅,“思雅啊,我想问问你……我能去城里卖这糯米丸子吗?” “那个,去城里得坐长途班车吧?没有介绍信能上车吗?” “如果真去城里做点儿小买卖,那算投机倒把吗?” “到了城里,要怎么找地儿做糯米丸子啊?” “又要怎么开张做生意?” “找零怎么办?” “对了人家来买这糯米丸子,我怎么给他呢?用桐叶包起来吗?”三春变成了好奇宝宝,一口气问了很多很多问题。 佟思雅把能说的说了: ——正儿八经去长途汽车站买车票,肯定需要介绍信。但可以半路拦车,大多数班车司机会秉着“便民”的原则让老乡上车,不需要出具介绍信,一样要给路费,就是过路的长途班车会不会停下来载你,这就不好说了。如果乘客太多了司机就不肯停车了。 ——城里人卖这种糯米丸子是用削得细细的竹签子串起来的。 ——找零的话,可以先去人民银行或者邮政储蓄那里用整纸来换零钞。 ——至于会不会因为做小生意被打成投机倒把罪,这就不好说了,得看看有没有人去举报。 三春连连点头。 她再次谢过佟思雅和靳野,背着沉甸甸的背篓,怀里揣着蒸红薯、盐水落花生和用桐叶包起来的糯米丸子,匆匆往家赶。 这会儿都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三春走到自家的田坎下时,脚步顿住。 童四春、佟铁牛和佟二春的自私自利,三春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 她上佟思雅那儿借来的这些大米和土豆,还真不能拿回家里去! 思前想后,三春转身去了佟四奶奶家。 佟四奶奶早睡下了,堂哥堂嫂正在检查院子与门窗,准备休息。 佟三春厚着脸皮将背篓递给他们,求他们代为保管,又求他们千万不要告诉二春和佟铁牛…… 堂哥堂嫂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但最终还是叹着气,同意帮三春保管这一丁点的粮食。 三春想起卧病在床的四奶奶还是被二春给气病的,她就臊得慌。见堂哥堂嫂虽然生气,但还是愿意帮她……她下意识又想跪谢。 然后想起佟思雅的话,三春又咬牙站直了,哭着对堂哥堂嫂说了声“谢谢哥谢谢嫂子,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然后掩面而逃。 身后响起堂嫂的轻叹,“哎,也是个命苦的!” 三春揣着食物匆匆回到了家。 佟二春也已经睡下了,一听到动静就立刻出来了,堵在门口瞪着一双三白眼审视着三春,质问道:“你上哪儿去了?去找佟思雅了?她给你什么了?” 三春一看到她就怒从中来,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把将佟二春推倒在地,还狠狠地踹了佟二春一脚,骂道:“我问你,中午你回来的时候大门上是不是挂着一条死蛇?那蛇呢?” 佟二春一时不察被三春揍了一顿,差点儿没被气死! 她心想:这三春反了天了!居然敢打她!她才是家里最受宠的女儿啊…… 然后听到了三春的问话,不由得有些心虚,吱吱唔唔说道:“没、没有的事!我什么也没看见!” 三春冷笑,“是么?好,我相信你!” 佟二春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摔地上疼、更顾不上三春踹了自己的那一脚,只是焦急地问道:“那佟思雅借了粮食和钱给你了吗?” 三春不理她,朝着小宝的房间走去。 佟二春追上去问她,“说啊!你快说啊……你是不是带着吃的回来了?佟三春你怎么回事啊?你什么时候跟佟思雅好上的?为什么我找她要东西她不给,你找她要,她就给呢?” 三春走到小宝房间门口,猛然转过头看着佟二春,阴恻恻地说道:“要是今天谁吃了那条死蛇,而且吃的还是独食的话,那她就……肠穿肚烂,浑身长疮流肿,治也治不好!” 佟二春一惊! 三春拿过挂在门上的钥匙,打开挂锁,进入小宝的房间。 小宝已经被饿得奄奄一息,躺床上动不了。 三春喂他吃了一个红薯,两个糯米丸子,还给了他一把落花生,这才出来了,重新将门关上,锁好。 佟二春急道:“你有吃的!我看到了!你有!快给我!快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好吃的?钱呢?你有没有从佟思雅那里搞到钱?”说着,她就想来扒三春的衣裳。 三春扬起巴掌,狠狠地一记耳光掴了过去! “啪!!!” 佟二春被打倒在一旁。 三春像看仇人一样看着佟二春,目光里盛着满满的仇恨与嫌恶。 佟二春呆住。 一时间,她竟不敢再招惹三春。 三春理都没理佟二春,目不斜视地去了柴房。 田秀英也已经被饿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三春过来了,先给田秀英处理了一下粪桶里的大小便,然后去打了水过来给她擦身,最后喂她吃了蒸红薯和糯米丸子。 田秀英吃得很急。 三春看得眼泪都淌了下来。 田秀英这才哑着嗓子问道:“三春,你吃了没?” 三春点头。 “这些吃的,你从哪儿得来的?是你四奶奶给的?”田秀英虚弱地问道。 佟家在村里人缘不好,三春找不到倾诉的对象,田秀英更是天天躺床上不能动也不能出门,两人都很有倾诉的欲望。 这会儿三春坐在母亲床边,慢慢地说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佟二春去佟思雅那儿闹,被靳野赶了出来,靳野扔了一条死蛇来家,被二春偷偷拿去一个人煮来吃了。 ——佟二春还去四奶奶那儿借粮,四奶奶不给二春就撒泼,把四奶奶给气病了。 ——以及,三春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厚着脸皮去佟思雅那儿借粮,佟思雅给了她一些大米、土豆和几个蒸红薯和糯米丸子…… 田秀英陷入了怔忡。 良久,她才呜呜地哭了起来,“三春,你受苦了!” 三春也哭了起来,问道:“妈,以后我们要怎么办啊?” 第142章 佟二春抢钱 田秀英沉默片刻,哑着嗓子说道:“三春,要不,你也去城里吧!” 三春愣住,疑惑地问道:“妈,你在说什么啊?” 田秀英说道:“你别急,听我说。” “这糯米丸子确实好吃,但价格也贵。” “你去看看,能不能做点儿小买卖,要是能——“ “那就挣点儿口粮回来!咱们总不能被活活饿死吧!”田秀英喘着粗气说道。 田秀英的话,让三春心生犹豫。 三春性格比较务实,觉得最近生产队里的活计多,那她就应该呆在生产队里天天上工,再跟谭叔说她也能干重活,挣多点儿工分才是最实际的。 至于去城里做小生意…… 三春也不是没想过。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刚吃到糯米丸子的时候就那么细致地向佟思雅打听了。 但三春的想法是:去城里做小生意的成本和风险都太高,应当做为备选。而她是一个农民,付出劳动、记工分才是她正当且稳定的收入。 仔细想想,虽然家里接连遇上祸事,可天无绝人之路。 ——现在本来是农闲时分,却因为佟思雅发现村里种的水稻出了问题,把秋收即将遇上的减产、绝产问题给避免掉。 在佟思雅的建议下,谭叔一天到晚在乡镇、在县城奔走呼吁。 现在国家已经派了专家组过来视察情况,不但拨下了救济粮、还派了技术组过来帮着大家治理水稻病。除此之外,谭叔还让村里人加班加点的拓荒,种植实水稻! 现在村里人没日没夜的干活,生生把农闲时分给忙成了农忙时分——等到实验晚水稻种下以后,紧跟着又要忙着收获病稻…… 这两波工分加一块儿,等到国家发放的救济粮下来了,到那时就能吃饱肚子了! 倘若要三春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稳定的劳作与挣工分…… 三春有些不乐意。 毕竟去城里做小生意挣钱的风险是未知的。 于是三春想着,这事儿她还得去找佟思雅请教一下。 毕竟佟思雅见识多,她既是城里人,又知道佟家的实际情况,一定可以给出一个明智且合理的建议。 三春坐在母亲床边,正低头考虑—— 田秀英却以为三春是在担心做小生意没本钱,劝道:“三春,妈只有你了啊!” “四春这么心狠手辣,简直跟你爸……是一个饼模印出来的!” “你爸这人我就不说了,自我嫁他第一天起就没过过好日子……” “二春也陌生得让我不敢认,我以前对她多好啊!所有的好东西我全都给了她!” “可你看看,我病了那么久,她来看过我几回?” “三春,这个家,就是一个火坑啊!” 田秀英呜呜地哭了起来,继续说道:“三春你走吧!” “去城里做小生意吧!” “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呆在这个家、呆在这个村子里能有什么出路呢?” “你去城里做点儿小生意,赚点儿钱。” “如果能想办法嫁在城里,那最好。” “实在不行,你挣到了钱再回来,妈也能给你找个好婆家……” 说到这儿,田秀英又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 “三春啊你也别担心本钱——” “妈这儿还藏着一些钱。” “你拿了去,去城里挣点儿钱回来。”说完,田秀英眼巴巴地看着三春,希望她能答应。 三春却摇了摇头。 田秀英一怔,急道:“三春啊你怎么这么傻?” 三春说道:“可我要是走了,妈你和小宝怎么办?等死吗?” 田秀英猛然呆住。 直到这时,田秀英才惊觉—— 她视为倚仗的男人、她最宠爱的女儿,全都在她最需要帮助和照顾的时候,头也不回地跑了! 只有眼前这个脑子最不聪明、性格最木讷、嘴最笨的女儿,还在不离不弃地照顾着她! 田秀英躺在床上,绝望地哭了起来。 三春思考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妈,我想好了。” “我也想去城里做点儿小买卖挣钱贴补家用。” “但现在不行。” “现在生产队里可忙着呢,我得留下来好好干活挣工分。” “工分挣到手,秋收以后咱们才能分到粮食。” “靠我一个人挣工分,可能没办法让咱们吃饱,但也肯定饿不死!” “等到了年底的农闲时候,我再去城里做点儿小买卖。” 说到这儿,三春眼里渐渐浮起了希望的光。 她小小声说道:“到时候我也不一个人去,我又蠢又笨的还不识字儿,又没见过世面……” “到了城里万一遇上坏人,我也认不出。” “给人卖了还帮人倒数钱呢!” “到时候啊,我去找四奶奶、去找堂嫂,我和她们一块儿搭伙去城里做。” “挣钱不贪多,能让我们一家子吃饱就行。” 三春越说越高兴,含笑看向田秀英,说道:“妈,你赶紧好起来吧!” “争取能在我出门前下地活动。” “不是想让你干活,只是希望你能生活自理。” “要不然啊,你一直瘫着,我也不放心你。” “总之,你要是好了呢,那我就去。” “不然我就不去城里做小生意了!” “年底咱这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总会办喜事,我跟着桂花婶子她们去帮忙,就算挣不到钱,也能捎回来一份荤菜……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也是可以的。” 田秀英哭得泣不成声。 三春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 要是放在过去,她会看不起这孩子的言论。 一个农民想过上农民该过的日子? 这也太没出息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哇。 人就不能有点儿追求么? 想办法进城啊! 为什么不去赚很多很多的钱、吃很多很多的肉、穿很漂亮很漂亮的衣裳呢? 这就是田秀英以前的想法。 所以她要不计一切手段的敛财! 现在? 田秀英不这么想了。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三春蠢笨。 一个农民,想靠着自己的双手,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这是三春朴实的心愿。 也是她的心愿。 三春依旧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之中,“妈,有空的时候我想把院子后头的菜地重新开出来,现在天气还热,我找四奶奶要点儿萝卜白菜大头菜西红杮的菜籽,思雅也给了我一点儿土豆,我赶紧种下去,年前预计还能收一茬儿菜……” “把大头菜和萝卜做成腌菜,西红杮和土豆红薯都挺能放的。” “有空的时候我再去后山捡点儿菌子晒干了……” “冬天的时候可以去后山挖点儿冬笋回来。” “到那时候啊,我们冬天也不会饿肚子了。”三春说道。 不知从何时起,田秀英的哭声渐渐歇止。 她已经被三春的话给吸引住。 听到这儿,田秀英突然说了一句,“还得种点儿豆角和南瓜。” “豆角可以做成酸豆角,腌在酸缸里,就是空口拌白米饭都很好吃!” “南瓜这玩意儿贱,於点儿肥它就长得特别欢,一根藤上就能结出十几个瓜!” “南瓜容易饱肚子,南瓜籽儿晒干了往锅里炒炒,洒点儿盐末就很好吃了……”田秀英含笑说道。 三春高兴地拍起手,“好好好!那我再找四奶奶要点儿豆角和南瓜种籽回来种!”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的话。 夜深了,三春给田秀英喂了些水,替母亲掖好被子,离开了柴房。 三春累得慌,去外头打了点凉水回来擦洗了一下身子,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所以她不知道的是—— 佟二春将她和田秀英的对话全都偷听得清清楚楚。 等到三春睡熟以后,佟二春去了柴房。 这会儿田秀英还没睡着。 她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不见天日,早就已经日夜颠倒。 佟二春端着烛台一推开柴房,田秀英就把头侧了过来,冷冷地盯着她。 佟二春不敢与母亲直视。 她把烛台放在一旁,低声问道:“妈,你好点了吗?” “一点也不好。”田秀英冷冷地说道。 佟二春:…… 佟二春咬牙切齿。 可她还不好发作,只好耐着性子走到床边坐下,说道:“妈,你这是在生我的气?觉着这些天我没来看你?” “妈,其实我也不好过。” “我现在也天天去上工,忙完了生产队里的事儿我还得天天去找人借钱借粮……” “我可是天天受人白眼啊!妈你也不心疼心疼我……” 佟二春话还没说完—— 突然“卟通”一声响,是莫名的物体坠入盛着清水的粪桶里的声音。 接下来,柴房里迅速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恶臭。 佟二春呆住。 田秀英冷笑,“二春,原来你白天这么忙?比三春还忙?” “没关系,妈体谅你。” “来,既然你现在有空,那就来好好照顾妈。” “去拿了茅草来给妈擦干净,再把粪桶倒掉,换上清水……” “啊对了,再打了水过来帮妈洗洗身子。”田秀英吩咐道。 佟二春“呕”了一声,用手掩住口鼻,嫌恶的、飞快地跑了出去。 田秀英看着昔日她最疼爱的女儿的背影,嗤笑了一声。 她已经猜到了,恐怕是刚才她和三春夏说话的时候,被二春偷听了去。 二春自私自利的性子,与佟铁牛如出一辙! 所以? 二春肯定是冲着她的钱来的! 田秀英腰瘫了,手脚却没无事。 她飞快地从床板下摸出一迭钱,将其中几张大面额的抽了出来,又一把抽掉被褥下垫着的一部分干草,用干草卷住大面额的钞纸,然后将干草团往自己床下的粪桶里一扔—— 接下来,田秀英将剩下的钱钞重新塞回床板下。 佟二春又回来了。 这一次,她往鼻子绑了块手帕,手帕里包了几朵从院子里随手摘的几片草叶子。 嗅着植物的清香,总算能盖住屋子里的臭气。 但屋里的闷热、以及不洁气味还是让佟二春烦躁不安。 佟二春懒得再装,直接说道:“妈,刚你和三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三春那么蠢,你还放心让她拿着钱去城里做生意?” “幸好她有自知之明……” “妈,你把钱拿给我啊!” “我去城里做生意,等我挣了大钱,我买大米、买五花肉回来给你吃!我给你买好看的衣裳!我还给你找个城里女婿!以后啊,我接了你去城里过日子,让彩秀婶子嫉妒死你!” 说着,佟二春又问,“妈,你的钱……到底收在哪儿?” 田秀英沉默不语。 佟二春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她太了解佟二春了。 她知道,但凡是佟二春盯上的东西,得不到、就绝不罢休。 只是,她从来也没想到有一天,她这个亲妈会成为佟二春的攻击对象。 真是报应。 但田秀英又莫名想看看和佟二春决裂的样子。 就当是,让她彻底看清这个倾注了她所有心血的好女儿是怎么亲手伤害她的,然后彻底绝望吧! “我没钱。”田秀英淡淡地说道。 佟二春瞪大了眼睛。 片刻,二春冷笑,“你没钱?” “可是妈,我亲耳听到你劝三春去城里做生意。” “你还让她别担心本钱,你说你手里有钱。” “怎么,到了我这儿你就没钱了?”二春冷冷地问道。 田秀英沉默。 二春火了,“你说啊!钱在哪儿?” 田秀英依旧保持沉默。 气得二春高高扬起了巴掌,重重掴在田秀英面上,余劲让田秀英整个人都歪到了一旁去! 二春貌若颠狂地骂道:“你快说啊!钱在哪?” “你不说是吧?” “那好,我把就粪桶里的水灌你嘴里去!” “老表子老贱人,快把钱交出来!!!” 佟二春的辱骂与殴打,让田秀英心如刀绞。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双手护在了床板上。 佟二春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一脸的狂喜,“你这老表子!是不是把钱藏在床上了?” 说着,佟二春将田秀英掀到了一旁去,再伸出双手胡乱摸去…… 她找到了一迭被卷起来的钱。 佟二春放声大笑,“这不就是钱吗?老表子,你早拿出来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 这时—— 佟三春的声音响起来,“二春,你这是在干什么?” 二春与田秀英齐齐看向门口。 睡眼惺忪的佟三春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站着,看着二春露出惊诧的表情。 三春本来已经睡着了,却又被吵醒,循着吵闹声音跑过来一看,正好看到二春把母亲从床上给掀飞了…… 佟三春过去,扶起了被二春掀到地上动弹不得的田秀英,怒道:“三春你疯了吗?妈还病着呢!她的腰……” 二春尖叫,“妈偏心你!都是家里的女儿,都是她生的,凭什么她愿意把钱拿给你,不给我?我告诉你们,这个家我一分钟也不想呆了!你们就在这儿等死吧!” 说完,她攥紧手里的钱钞,又重重地撞开了佟三春,飞快地跑了。 急得佟三春追了出去,冲着二春的背影喊道:“二春!二春你去哪儿?” “你疯了吗?你别出去!” “外头黑灯瞎火的……你不怕遇上蛇?你不怕遇到狼啊?” 可是二春已经抓着钱,迅速跑出了家,下了山…… 佟三春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直到听见田秀英的呼唤,三春这才急急地回来了。 她把田秀英架上床,又收拾了一下,然后听到田秀英说道:“快把我藏在粪桶里的钱拿出来,快!” 三春愣了一下,依田秀英所言,果然在粪桶里找到了被一团稻草隔开来的钱钞。 田秀英三言两语说完了刚才的事儿,然后对三春说道:“你先把这点儿钱藏起来,这是我们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了!” “然后你现在就去找你爸!” “你告诉他,我快死了,让他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马上回来见我!”田秀英说道。 三春急道:“妈,要不我还是先去找七叔婆吧?让七叔婆来给你看看腰……” 田秀英急了,“去找你爸!快去!”说着,她抽过枕头,砸了三春一脸。 三春没办法,只好把枕头捡了回来,重新给田秀英枕上,打着火把急急忙忙出了门。 佟铁牛最近一直住在生产队的鸭圈那儿。 鸭圈临河而建,旁边有个草棚,是给赶鸭人临时歇脚的。 这会儿佟铁牛已经睡下了,被三春叫醒后,他一脸的不耐烦,“老子这儿没吃的!” 三春哭唧唧地求他回去看看田秀英。 佟铁牛还不肯。 三春一着急,按着田秀英的话说了,“爸你要是再不去,可能就见不上妈最后一面了!” 佟铁牛一愣,这才阴沉着脸往家走,又骂三春,“要是老子去了,又看到她没死……那死的人就是你了!” 三春的一颗心霎时间哇凉哇凉的。 父女俩赶回家时,田秀英正躺在柴棚的床上,猛喘粗气。 佟铁牛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放在地上的酒瓶子给吸引住,不由得一脸的惊喜,上前去就拿起了那瓶酒。 佟三春跟在后头进来了,一看到那瓶酒,也愣了一下。 三春记得很清楚,她离家的时候,地上没放这酒瓶子的啊! 那…… 哪来的? 三春又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田秀英。 只见田秀英脸色惨白,满身满头都是汗,身上的衣裳沾满了灰尘、泥土与干草屑……倒像是她自己下了床、爬行过的样子。 所以那瓶酒,是田秀英不知从哪找出来、又放在这儿的? 嗜酒如命的佟铁牛已经拧开了酒瓶盖子,先是深深地嗅了嗅,然后一仰头就灌了一大口酒,发出了惬意的叹气声。 田秀英没说话。 直到佟铁牛喝下大半瓶白酒,田秀英才哭了起来,喊他道:“当家的,二春她打我……” 佟铁牛又灌了一口酒,不耐烦地说道:“那不也是你自个儿教养出来的?以前你还说她聪明呢!” 田秀英只觉得面庞火辣辣的。 但她还是说道:“……我说我没钱,可是二春不相信!” 一听到钱这个字,佟铁牛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田秀英继续说道:“然后她就打我,把我从床上拽了下,我的腰……怕是不行了!” “你有钱?”佟铁牛满心满眼只有这个,丝毫不关心田秀英的死活。 田秀英心下冷笑,面上却装得幽怨哀伤,“之前的钱全被四春偷了,我手里还剩下最后一点儿,是我这辈子所有的积蓄……全被二春给抢走了!” 佟铁牛一听,勃然大怒! “你个臭表子!你手里居然还有钱!那你怎么不早点儿拿给我?那钱一早给了我,还能被二春给抢走?”气得佟铁牛伸出蒲扇大的巴掌,咣咣咣几记耳光扇得田秀英差点儿闭气。 三春战战兢兢想上前劝架—— 但她却被田秀英那想杀人的目光给制止住。 吓得三春缩在角落里坐下,也不敢哭出声音来,眼泪就一直默默地淌着。 田秀英拼命地喘气,才慢慢缓过来,大哭道:“当家的,你快去追二春啊!” “二春才走了没多久,她又一向娇生惯养的……” “黑灯瞎火的她能往哪儿跑?” “你快去把她追回来,千万别吓着她了!就说我不怪她,我真的不怪她!” “当家的我求求你,钱以后都给你管着……” “我只求你好好的把我的二春平平安安地带回来呜呜……”说着,田秀英嚎啕大哭了起来。 佟三春愣愣地坐在角落里。 她只是少了些算计和小聪明,但她不傻。 她明白过来,母亲这是在设计父亲。 ——地上莫名出现的酒瓶,是母亲故意放在那儿的,目的就是让父亲喝酒。酒后的父亲性格暴戾狂躁,失去人性! ——母亲故意夸大了被二春拿走的那笔钱,只强调是她的“毕生积蓄”,却没说具体多少钱,落在穷疯了又失去理智的佟铁牛耳里,这是致命的诱惑! ——母亲还故意在父亲面前说她担心二春的安危……落在狂躁的父亲耳里,这就是挑拨!如果二春没被父亲找到,算二春命大!倘若真被父亲找到,估计二春只剩下了死路一条! 果然,佟铁牛听了田秀英的话,狞笑道:“好!那我就去把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追回来!你给我等着瞧!哼,敢拿老子的钱……我倒想看看,二春到底有几条命,居然敢动老子的钱!” 说着,佟铁牛拿着酒瓶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第143章 什么?佟铁牛在城里杀人了? 佟思雅在家歇了一天,第二天便要如常去地里看看情况。 靳野担心她的身体,不让她去。 佟思雅觉得有些好笑,“我身子骨好着呢!” 靳野直皱眉,“可你早上还呕了。” 佟思雅,“桂花婶子她们说了,其他的孕妇都这样儿!” 靳野,“其他的孕妇关我什么事儿?” 佟思雅:…… 夫妻之间的僵持,被匆匆赶来接佟思雅的桂花婶打破,“靳野,老谭让我过来接思雅去地里看看!” “你放心,咱们不让思雅下地干活。” “主要是让她指导一下我们,毕竟上面派来的技术员教了我们一大堆知识……” “我们呢年纪又大,记性又差,总记不住、想不起来!” “思雅聪明,脑瓜子好,她懂的东西可不比技术员少!” “老谭说了,我们保证不让思雅下田干活!” “你瞧,我把条凳都扛来了。” “靳野啊我向你保证,绝不让思雅干活,成吗?”桂花婶说道。 靳野阴沉着脸,还是很不高兴。 他总觉得要是离开了他的保护,佟思雅就有可能会遇上各种各样的麻烦和危险。 佟思雅抿着嘴儿笑,牵住了靳野的手,说道:“那你陪着我一块儿去吧。” 他担心她的安危,这是他对她的爱护与好意。 佟思雅想去工作,也不愿意拒绝靳野的好意。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和她一起去。 等他明白过来,她的工作是怎么一回事,他就不会反对了。 靳野点头。 于是,小夫妻俩跟着桂花婶子一块儿去了田里。 生产队有做出分工:壮劳力们全都在忙着种晚季实验稻,妇女们全都在照顾旧田里的病稻…… 大家看到了佟思雅,都很高兴,纷纷和她打招呼。 然后又看到靳野—— 靳野任一己之力打死野猪、赤手空拳揍得五头饿狼嗷呜嗷呜叫还逼得它们主动翻白肚皮认输…… 大家都很怵他。 靳野才不管她们呢! 他就寸步不留地守着他媳妇儿。 刚开始的时候,妇女们还挺拘谨的。后来忙起来了,就大家都顾不上他。她们风风火火的忙碌,佟思雅被大家安置着坐在草棚下的条凳上,主要任伤就是给大家答疑。 比如说:思雅你再给看看这几株草,是病株还是健康的? 比如说:思雅啊噻森铜是兑百分之多少的水来着? 还比如说:思雅啊12号田昨天泡一宿草木灰水了,今天能放水了吗? 在这过程中,佟思雅不需要走动,不需要接触任何一丁点的化肥、化学试剂什么的。 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蚊虫多。 靳野渐渐放下了心。 中午他领着佟思雅回去吃饭去,下午再陪着佟思雅过来上工的时候,靳野从家里搬了几盆驱虫草药过来,又临时做了几个小竹篓,里头装着晒干的驱虫草药,全都挂在草棚底下。 妇女们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也敢开点玩笑取笑靳野了。 靳野有点不习惯成为众人的关注点,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和睦相处的感觉还不算差…… 这时,生产队大队长老谭远远地过来了。 他和颜悦色地和佟思雅说了几句话,然后转头问桂花婶,“看到二春三春了没?” 桂花婶答道:“二春没见着,三春上午在猪圈那儿干活呢!” 老谭皱眉,“那我去找三春问问看。”说着,他拔腿朝着猪圈的方向走去。 桂花婶问道:“老谭,出啥事儿了?” 老婶答道:“铁牛一整天没来!我上铁牛家去问,就秀英和小宝在。秀英病得不轻,也不知道铁牛上哪儿去了,我问问三春去!” 一旁的佟思雅听了,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儿。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傍晚时间,佟三春背着背篓来找佟思雅。 三春是来还背篓的。 另外佟思雅昨晚曾经答应过她,以后每天给她一把菜,所以三春也是顺便过来拿菜的。 佟思雅早有准备。 她今天给三春的是大半个南瓜。 整一个南瓜足有五六斤重,佟思雅留了三分之一自己吃,剩下的三分之二全给了佟三春,另外还给她十来根豆角、三五个辣椒、两个西红杮和十来片大白菜叶子。 林林总总的又是一大堆。 佟思雅问三春,“家里的油盐酱醋都还有吗?” 三春都快哭出来了,吸了吸鼻子才说道:“盐和酱够,醋么家里向来不爱吃,油、油……没有了。” 佟思雅想了想,说道:“今天就不给你了,你自个儿想办法。明天过来拿菜的时候把你的油钵子拿过来,我匀一点儿菜籽油给你。” 然后又强调,“这些都是借给你的,以后要还!” 三春红着眼圈儿拼命点头。 其实三春现在心里乱得很,她六神无主,却又找不到可以倾诉、可以商量的人。 她看了看佟思雅,最后带着哭腔开了口,一五一十地把昨晚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佟思雅。 佟思雅:??? 原来昨晚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佟二春抢走了田秀英手里最后一点儿钱,跑了。 ——佟铁牛去追佟二春,父女俩到现在都没有音讯! ——田秀英捱了两顿打,目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三春找七叔婆给开了药,但看起来情况不妙。 不过,三春也不是来找佟思雅讨主意的。 她只是想倾诉。 说完,三春向佟思雅道过谢,又用那个小背篓把佟思雅送给她的菜装上,匆匆赶回家做饭,照顾母亲和痴傻弟弟了。 小山村里忙碌而又简单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的过了下去。 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 佟思雅怀孕满了三个月,看起来依旧腰肢苗条,但柔软的小腹已经变得硬梆梆的。 靳野天天盯着她的肚子发愁,总觉得她营养不太够——听说女人怀胎十个月就要生宝宝了,这都已经过了三个月怎么她还是这么瘦,肚子一点儿不显怀?她营养跟得上吗?宝宝在她肚子里长得好吗? 因为这个,他天天想法子搞来肉,变着花样的炖汤、卤煮、烤、爆炒、蒸……大多时候用的是他自己养的兔肉,有时候是他去陷井里拿回来的,少数是狼王半夜送来的。 佟思雅吃得也不算少,但就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保持着纤瘦的体态。 而这一个多月以来,村里两件顶顶重要的农事——开拓新田、照顾病田的事儿也已经忙得差不多了。 四座山头的晚季水稻已经全部抢种了下去,病田的白叶枯病也被基本控制住。 十月秋收季即将来临,村民们全都磨拳擦拳的准备大干一场。 是的,由于病田里的白叶枯病早早被佟思雅发现,又及时上报,很快控制住细菌感染。方岭村当然也损失了不少禾苗,但保住了至少三分之二。 就连上级派来的技术员也感叹,说他治了十来年的水稻病,这还是他头一回亲眼见到患上白叶枯病还能收获至少一半粮食的案例。 要知道,他以前见过的案例,只要有一块水田患上白叶枯,那基本整一片水田会被全部感染,颗粒无收! 对于村民们来说,今年突然急剌剌地拓荒、补种了一季实验稻,这里是要计工分的!再加上国家知道这次方岭村受灾,直接免除了农业税和缴粮计划。 也就是说,病稻收获了以后将全归村民所有! 佟思雅和技术员反复告诉过大家,患上白叶枯的水稻是可以吃的,白叶枯这种细菌主要是让水稻减产,但不影响大米品质。 村民们为此十分庆幸。 人人情绪高涨激昂。 直到有一天,村里突然来了两个大盖帽儿。 七二年,人民警察还叫公安。 公安服装仍旧沿袭55制,是深蓝色的裤子配白色上衣,大盖帽也是白顶蓝边儿,看起来特别神气。 这次来了俩公安,年纪大的姓孙,年轻的姓刘。 两人拿着介绍信来到方岭村生产队办公室,说找大队长老谭有事儿。 当时佟思雅正坐在生产队办公室里厘账。 是的,做为村里唯一一个的高中生(佟思雅的劳动关系已经落到了方岭村),老谭让佟思雅担任生产队会计。 佟思雅看了两位公安带来的介绍信,立刻安排人去地里喊老谭回来,然后给两位公安倒了两大杯凉白开。 两位公安向佟思雅道谢,捧着搪瓷杯咕咚咕咚灌完了凉白开,这才舒了口气。 接下来,年纪稍长些的孙公安开口问佟思雅,“小同志,我问你个事儿。” 佟思雅客气地答道:“您说。” 孙公安说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这人名叫佟铁牛,他是你们村儿的吧?” 佟思雅愣了一下,点头答道:“是。” 孙公安问道:“他这人怎么样?家庭情况怎么样?” 佟思雅犹豫片刻,老实说道:“公安同志,你还是找别人去打听吧。” 孙公安打量着佟思雅,问道:“为什么?” 佟思雅说道:“我和他家有仇,你要真想听……那我说的肯定都不是什么好话。” 孙公安连忙说道:“说来听听。” 他和同事就是为了调查佟铁牛的案子才来方岭村的,当然要搞清楚佟铁牛这人的一切,才能搞明白他的犯罪动机。 佟思雅叹气,“佟铁牛是我爸。” 闻言,两位公安齐齐愣住。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和自己的父亲有仇啊? 佟思雅简单地说了下她和佟家的渊源。 两位公安恍然大悟。 在生产大队办公室工作的,可不止佟思雅一个人,村里唯二有小学文化的年轻人二柱和大康也在。 他俩听佟思雅简单的说了一通以后,就憋不住了,开始滔滔不绝地向两位公安说起了佟家人的丰功伟迹! 还没说完呢,老谭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向两位公安问好,又询问来意。 孙公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是为了调查佟铁牛在城里杀人的案件而来。” 众人皆尽惊呆了。 佟思雅也睁大了眼睛。 第144章 他坐牢、她逃亡、我种田,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什么?佟铁牛杀人了?! 佟思雅震惊到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事实上,老谭、二柱和大康全都愣住了。 大家傻呆呆地看着两位公安…… 年轻的刘公安给大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佟铁牛在城里犯的事儿: 佟铁牛和他的女儿佟二春在城里的长途班车站附近做小生意,和另外一个姓李的中年女性发生了冲突。因为李婶也是做小买卖的,二人因为都卖糯米丸子而成为竞争对手,又因为糯米丸子的定价、销售地盘等原因产生了矛盾,然后升级为两个家庭的火拼。 最终,喝醉了酒的佟铁牛于半夜时分持刀冲进李婶家里抢钱。他得手后想要逃跑,李婶的男人追了出来,佟铁牛在慌乱中捅了对方几刀后夺路而逃。 第二天一大早,佟铁牛就在家里被公安抓了个正着。 但当时只有佟铁牛一个人在。 后来公安仔细盘问醒了酒的佟铁牛以后,又回佟铁牛的暂住处寻找,发现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以及佟铁牛的女儿佟二春、佟二春的个人物品已经不翼而飞了! 目前的情况是:被佟铁牛捅了几刀的李叔只受了轻伤,但李叔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老太太患有心脏病,当天夜里被似疯似颠的佟铁牛吓得不轻,发了病被送进医院,捱了几天后撒手人寰。 现在李婶一家就是天天上派出所来闹,说佟二春也是同犯。他们要求公安严惩佟铁牛,还得要求公安把帮凶佟二春也抓住…… 公安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走访与调查,才侦破了佟铁牛和佟二春的真实身份,然后他们赶到方岭村,想了解一下佟铁牛和佟二春到底是怎么样的性格,又因为什么走上了犯罪的道理。 接下来,孙公安负责询问老谭,刘公安拿出小本本负责记录。 老谭稳了稳神,尽可能以比较中立的立场,将佟铁牛一家的情况说了。 跟着,孙公安又提出,要去佟家看一看。 老谭带着两位公安去了。 佟思雅想了想,没去。 就凭着她和佟家的尴尬关系,这种事儿还是别凑热闹。 二柱和大康倒是兴冲冲地跟着一块儿去看热闹了。 佟家座落在半山腰,前后左右比邻着五户人家。 但现在的佟家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以前的佟家呢,夫妻斗殴,姐妹相互猜疑谩骂。谁都不愿意多干活,谁都想偷懒、吃现成的……这导致佟家一穷二白,破破烂烂、家徒四壁。 现在的佟家呢,稍微有点儿不一样了。 屋旁扎了矮矮的竹篱笆,圈出了一大片菜地。菜地里的大多数菜看起来才种下去不久,才只出了幼苗,但也有些小白菜、鸡毛菜之类的,已经长得郁郁葱葱。 屋前搭了几条长长的草绳,一条上晒着菜叶子,看来主人正准备晒菜干;一条上晒着换洗衣裳,衣裳上都打着补丁,显示出主人家并不宽裕的家境。 佟三春这会儿不在家,还在地里忙活。 ——老谭知道佟家现在是最困难的,特许佟三春每天做两份工分:时下男性上工,一天的满工分为十分,女性上工,满工分为八分工。佟三春为了挣冬天的口粮,咬牙每天都上八分工(干重体力活),然后还要抽空再去上生产队家禽养殖的工,这个活计比较轻,打猪草、扫鸡粪之类的,一天能挣三分工…… 所以两位公安决定先询问一下田秀英。 最近田秀英的精神面貌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她腰刚坏的那段时间,是真正的人不人、鬼不鬼。整天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动弹不了,以前她算是家里的主心骨,说一不二,突然落到神憎鬼厌的地步……真是想死的念头前仆后继,可那时候的她,连求死都没有能力。 在那样的精神状态她,她活着也像个鬼。 现在呢,佟铁牛、二春和四春都不在家,只有三春照顾田秀英。三春性格木讷、沉默寡言,但也很少对田秀英出言不逊。 再加上那一夜三春向田秀英吐露心声,想要好好过日子…… 从那天起,田秀英便努力开始自我恢复。 因为有了佟思雅的帮扶和三春的辛勤劳作,田秀英虽然还没到天天吃大米饭的程度,好歹一日三餐能齐活,顿顿有点儿主粮吃。 再加上三春一直请七叔婆帮着开方子采草药,熬药给田秀英喝,田秀英的精神面貌好多了,腰也慢慢有了些起色。 现在的田秀英,身上穿的衣裳虽然打满了补丁、但还算干净;而且她也能柱着拐杖慢吞吞下地走动,生活基本能自理,还能做点儿收衣裳、扫扫蛛丝这样的活计。 这会儿听到老谭在外头喊话,田秀英应了一声后就柱着拐杖慢慢出来了。 老谭赶紧指挥二柱和大康过去扶住田秀英,又从屋里扛了条凳出来,让田秀英先坐下,又请两位公安同志也坐下。 田秀英一直打量着这俩公安,眼神惊疑不定。 公安同志看到田秀英这副病歪歪的样子,连问话的声音都特别温柔和气。 他们倒没有直接告诉田秀英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问田秀英,佟铁牛和佟二春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田秀英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下意识是以为,佟铁牛和二春死在山里被人发现,公安同志才来问究竟的? 当下,田秀英便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抹着眼泪一五一十说与俩公安听。 孙公安细致地询问,刘公安拿着本本和钢笔飞快地记录着。 说完了以后,田秀英怯生生地问道:“公安同志,我男人和我女儿……还活着吗?” 孙公安叹了口气,将佟铁牛在城里犯的事儿、以及佟二春卷款潜逃的事儿说了一遍。 田秀英惊呆了。 孙公安又道:“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 “你男人现在已经送到看守所暂时收押了,苦主一家希望你们家能积极赔偿。” “只要你们能拿出足够的诚意来,苦主一家说不定还能给你们写个谅解书。” “有了谅解书啊,你男人就能少判几年。”孙公安解释道。 田秀英问道:“公安同志,那要是这谅解书拿不到呢?我男人要坐多久的牢?” 孙公安答道:“他这个犯罪性质特别严重,入室抢劫呢!” “往重了判……他虽然没捅死那家的男主人,可那家的老太太却是因为这事儿没了的。” “初步估算刑期十年起。” “但具体怎么样,还得看法官怎么判,我这也就只能简单的估算一下。”孙公安说道。 田秀英顿时冷了脸,说道:“我没钱,一分钱也没有!” 孙公安:…… 两位公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田秀英突然哭了,“公安同志,你看看我这个家!你再看看我现在病成这样……” “我连饭都吃不上!我哪来的钱替他赔偿?” “公安同志你们再想想,当初二春从我手里抢走钱的时候……她还打我了!” “那会儿她从我手里抢钱的时候,我可比现在差多了……我躺床上都不能动!” “她都能冲着她快死掉的亲娘动手!” 说着,田秀英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男人就更不是个东西了!” “本来我好好的,干活也利索!” “他喝醉了酒就发疯,生生打断了我的腰!” “公安同志你们看看啊……” “要不是我三女儿孝顺,给我侍候屎尿,替我跑进跑出的找大夫采草药煎药给我……我早死了啊!” “佟铁牛害死了人,那就让他偿命吧!” “我没钱补偿给苦主,一分钱也没有!你们要是再逼我,那我……就只好去死!”说着,田秀英呜呜地哭了起来。 田秀英家的情况摆在这儿,两位公安当然不好再说什么。 正好这时,佟三春得了信儿也匆匆赶了回来。 两位公安又问了佟三春一回之前的事,佟三春答了,和田秀英说得差不多。 公安们很严厉地告诉佟三春,如果二春偷偷跑回来的话,一定要向公安机构汇报,如果不汇报,那三春和家里人就犯了包庇罪,一样也要判刑坐牢的。 说完,公安们起身离开。 佟三春慌得不行,心不在蔫地做好晚饭,和田秀英、小宝吃了,又看着小宝洗完澡,把他领回屋里锁着,这才去找佟思雅。 佟思雅这会儿还没吃上饭。 靳野还正在厨房里忙碌。 佟三春过来,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全告诉佟思雅了,又问,“思雅,你说说,二春她真会回来么?” 佟思雅觉得好笑,“你和她打小儿起一块儿长大,我认识她才几个月!这问题你还来问我?” 佟三春叹气,“依我看啊,二春是不可能回来了!” “她鬼精鬼精的,肯定是知道出了事连夜拿着钱跑了!” “她可真心狠啊,要跑也不拉着爸一起!” “等等!” “所以那天晚上,爸喝醉了酒以后去追二春,还真追上了?” “要不他俩怎么能一块儿去城里做买卖呢?” “依着爸的脾气,刚找到二春的时候,肯定会把二春打个半死……” “思雅,如果二春真回来了,你说,我要是大义灭亲了,别人会怎么看?”佟三春犹犹豫豫地问道。 佟思雅说道:“还能怎么看?用眼睛看呗!” “依我说啊,这样就很好。” “你爸坐牢、你姐逃亡、你和我种田,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不是吗?”说着,佟思雅朝着三春眨了眨眼。 佟三春愣了一下,也笑了。 说真的,在听说了佟铁牛和二春的下场以后,佟三春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两个麻烦精离开了,而且短期内不会再回来,这让佟三春欣喜异常。 啊不是,还得加上童四春一个! 这三个大麻烦淡出她和家里人的生活以后,真是感觉天更高、云更淡、花也更香了! 就像思雅说的那样,远离了极品家人,一定会迎来美好的未来的,不是吗? 第145章 真千金悲惨的城里生活与假千金愉快的乡下生活(上) 方岭村地处偏僻。 佟铁牛和女儿二春跑到城里去做小买卖,结果杀了人的事儿……给村里人带来了莫大的谈资。 一时间,大家发挥丰富的想象,猜测佟铁牛和二春在城里生意到底赚了多少钱,又猜他俩到底是不是骗了人家钱、还是被人家骗了钱才沦落到杀人坐大牢的地步。还叽叽喳喳地猜测二春到底逃哪去了,大概率是逃到宁城四春那去了……最后还感叹一个年轻姑娘亡命天涯,她到底会遇上什么样的际遇…… 直到秋收季来临,大家才停止了讨论。 今年的秋收,收获的全是病稻。 国家说了,这一次方岭村不需要向国库缴粮。 所以大家心里喜忧参半。 高兴的是,劫后余生的喜悦——病稻还能收获,那当然好。 忧虑的是,病稻真的能吃吗?产量到底有多少呢? 不管怎么说,谭叔已经领着大家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佟思雅现在是孕妇,又是村里唯一有文化的妇女,整个生产队的人都很宝贝她,不让她干一丁点的重活。 当其他人全都下地干活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歇着,干些登记工分、管理农具的发放与回收的工作。 就是最近大家为了抢收,每天都搞到很晚才收工。 佟思雅需要清点大家领用的农具才能下班儿,也是每天都要忙到夜里快九点才能收工。 为此,靳野每天早早做好晚饭,六点整准备时带到生产队办公室里,夫妻俩一块儿吃饭。 然后两人蹭办公室里的蜡烛,一块儿看书学习。 七点半左右,天色渐沉,人们陆续收工,收拾收拾扛着农具回到生产队办公室这儿交还农具时,也差不多八点多了。 靳野会帮佟思雅清点农具,佟思雅则会接过谭叔手写的潦草笔记,正儿八经誊抄到工时计分册里去…… 忙完这一切,靳野会打着火把牵着佟思雅的手,小心翼翼陪着她步行回家。 他会再做一顿宵夜,两人吃完宵夜,洗了澡才睡觉。 全村人日夜不停地忙了一个多月,总算将所有的病稻全都收完,还同步完成了晒谷、打谷、磨壳等工序…… 直到所有的病稻全都收获完,装进麻袋磅重、堆进生产队里的粮仓时,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大家还是齐齐红了眼。 从佟思雅发现第一株病稻开始,村里所有人全都竭尽全力地救治病稻。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病稻被拔除。 当时大家还怀抱着希望,觉得有三分之二的粮食还能保住……情况也不算太差。 直到现在,将收获的大米磅过重以后,大家才知道,患上白叶枯病的水稻尽管在人们的细心照料下还是抽了穗、灌了浆,但晒出来的米粒特别细小,重量比满穗的正常谷子少了近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方岭村费了大力气种下的水稻、又花了大力气来维护与救治的病稻,只有平时产量的勉强一半! 接下来,上级派来的技术员在现场取了新收获的大米样本,拿着试剂、试纸开始做起了实验。 一天以后,所以的实验结果出来了。 病稻的各项指标还全都在国家规定的安全值之上。 这就意味着这些大米是可吃的。 为了消除大家的疑虑,技术员让谭婶现场煮了一锅米饭,他现场吃给大家看。 佟思雅也去试试了一口。 也还好啦! 按说新米应该散发出清新的香味儿,口感应该是软糯之中带着些弹性,味道么应该是甘润微甜的。 但这种大米吃起来口感较软、没有糯性与弹性,清新香味儿有、但不多,口感比较干。 不管怎么说,吃饱肚子是可以的。 大家很快就接受了。 接下来,谭叔开始按工时来分米了。 由于国家不再向方岭村征粮,这些粮食可以全部分给村民们。 大家都按工时分到了一些,比往年少,但也没少到哪儿去。 收获最大的是佟三春。 因为佟铁牛上半年可没少上工,他还是壮劳力,一上工就拿十个工分的那种。现在佟家只剩下三春、田秀英和小宝,领到的这些大米足够让一家人吃饱。 收获最少的就是佟思雅。 因为靳野不上工,一粒大米分不到,佟思雅呢,上半年在知青队干,下半年她的劳动关系才转到生产队……两边一合计,她分到了三十多斤大米和五十斤杂豆。 佟思雅还挺高兴的。 虽然大米少了点,但她和靳野手里有钱,拿着钱去山下买米,问题也不大。 她真正高兴的,是现在又到了农闲时分,她终于不需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每天夜里十一点过才能睡觉了。 十月底,地处高山深处的方岭村,气候已经很凉爽,早晚时候最低温度降到了四五度,正午还能有个十二三度,暖和又舒适。 佟思雅和靳野已经穿上了薄毛衣。 靳野的毛衣是佟思雅亲手织的,织完以后想给自己织的时候……她又被生产队里的事儿给绊住了脚,最后索性让靳野下山采买东西的时候,拿着钱去找镇上供销社里的陈大姐定做一件女式毛衣,款式颜色还有得选。 穿上了薄毛衣,佟思雅的肚子就显出来了。 她怀孕五个多月,腰身依旧纤细,从后头看,根本看不出她是孕妇。但从正面和侧面看,就能看出小巧但浑圆的肚皮。 而佟思雅在渡过了比较难受的孕早期之外,已经恢复正常。现在她闲了下来,就轮到靳野忙得脚不沾地了。 靳野是猎人。 他现在每天都会背着他那个巨大的背篓出去,狩猎、或者巡视陷井,然后赶在每天日落时分回来。 每次回来,他的背篓总是被填装得满满当当! 大多数时候他会带回来肥硕的山鸡、野兔、豪猪,少数时候会带回来半拉野猪、鹿、狍子、獐子之类的…… 据他的说法,狼王给他送过不少猎物,他都收了。 现在掉进他陷井里的猎物,有的比较大型的,他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弄不死也扛不回来,倒不如把狼王召来,让它领着狼群咬死猎物,然后他拿一半走,剩下的给狼群。 除此之外,靳野还会带回来不少山里的野果。 毕竟现在是深秋,已经到了丰收的季节嘛! 有野杮子、野梨、木菠萝、拐枣、金樱子、野生猕猴桃什么的,更多的是他在深山密林里捡的野生山核桃、板栗、频婆果。 佟思雅怀着孩子在,野果子也不敢吃太多,但山核桃、板栗、频婆果这些可是好东西啊! 她全都晒干了,用麻袋装好收进自家小粮仓里,到了大雪封山的寒冬腊月,这些东西就是顶好绝佳的小零嘴儿。 至于各种各样的野果子,佟思雅会自己留些好的吃,其他的就送给村里的妇女们。 而她的馈赠,会换回妇女们给她的其他物资。 粮食呢,村里人都舍不得给,毕竟家家户户都不宽裕。 所以妇女们给佟思雅的全是孩子的一些东西,比如说尿布、小衣裳、小抱被什么的,还有可以挂起来的小摇篮、手工制作的拨浪鼓、虎头帽之类的…… 佟思雅还挺喜欢这些的。 一是因为她和靳野的家太新了,不存在把旧床单撕了给孩子当尿布这种情况。二是因为这些旧的小孩儿衣裳、尿布什么的,寓意着能得百家之福,孩子健康成长,少病少灾。至于卫生问题么,只要用多洗几次、多晾晒几次,再用开水烫过就好。 这一天,佟思雅在家看书学习,直到眼睛干、脖子酸时,她顺手拿过小背篓,往里头放了些头一天晚上靳野拿回来的一大包金樱子,又给自己泡了一杯枸杞水,一块儿拿到了生产队办公室门口去。 如今农闲,妇女们最喜欢凑在生产队办公室门口的平整地那儿,一边扎堆做手工活,一边聊天。 见佟思雅过来了,婶子嫂子们赶紧热情地招呼她,“思雅快过来!来这儿晒太阳,可暖和了!” 佟思雅过去,笑眯眯地将背篓里一大包金樱子拿了出来,说道:“上回哪位婶子说,想要些金樱子拿回家泡酒的?” 伍七婶子连忙举手,“我我我!我要!” 旁边一个新媳妇也怯生生地开口,“婶子也分点儿给我呗,我婆婆念叨这金樱子好久了。” 伍七婶子很豪爽,“成啊,思雅拿了那么多来,足有七八斤吧,我匀给你二斤……” 新媳妇高兴地点点头。 另外一个婶子教这位新媳妇,“咱可不好白拿人家的哈,二斤金樱子不值钱,可你也得表示表示。” 佟思雅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新媳妇笑道:“我拿一斤鸡蛋和靳嫂子换!”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齐齐大笑,“你婆婆要是知道了,肯定怨你败家!” 金樱子是野果子,二斤份量不少,可鸡蛋显然更值钱啊! 佟思雅也笑得前俯后仰,“不用不用!” 新媳妇涨红了脸,“好嘛,就算我不会算账,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我不收回了,我还是给靳嫂子一斤鸡蛋,嫂子以后再得了金樱子,补贴给我一些。” 众人又笑夸新媳妇懂事。 对佟思雅来说,让靳野弄点儿金樱子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便见好就收,一口应下。 聊完家常,婶子们说起了最近村里发生的一桩大事: 农村生活枯燥又无趣,农忙的时候还有生产队的约束,天天要上工。这一闲下来,就什么奇葩事儿都出来了。 村里的老少爷们闲着没事儿干打扑克牌,还赌上了! 其中一个输得最惨的叫刘五,这秋后分粮才半个多月,刘五居然就已经把家里的粮食给输了个一干二净! 他媳妇儿被气得吐血,带着仨孩子回了娘家,扬言要和他离婚! 他爹大怒,拿着棍子想教训他却扭伤了腰,旧伤复发瘫床上动不了。 他娘哭天抢地要喝农药,幸好被人及时发现阻止了…… 现在老谭为了刘五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 妇女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刘五媳妇儿和孩子多么可怜,又对刘五滥赌的人品感到赠恶,最后觉得刘五爹妈辛苦了一辈子结果落到这地步而唉声叹气…… 佟思雅说道:“其实呢,所有的矛盾和问题,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没有钱、人又闲!” 众人细细琢磨了一回,非常认可。 生产队大队长老谭的老婆,谭婶也在场,闻言,她开口问佟思雅,“思雅啊,你是知青,见过世界,你给我们出出主意呗,要怎么样才能让大家安安分分的不惹事儿啊!” 佟思雅“卟哧”一声笑了。 “办法倒是有,一来得看我们谭叔的决心,二来得看咱老百姓配合不配合……”佟思雅刚说到这儿,就听到远处传来邮递员的喊声—— “佟思雅!方岭村的佟思雅!有你的挂号信儿!快出来签收!” 第146章 真千金悲惨的城里生活与假千金愉快的乡下生活(中) 佟思雅去签收了这封挂号信。 她一看信封,顿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这信…… 居然是李成皓写来的? 掂量掂量这重量,还挺沉。 估计里头如果不是装了一张报纸,那就塞了不少的稿纸。 佟思雅控制住想要拆信的冲动,先把信封收好,然后向婶子嫂子们打招呼,说要回家去。 谭婶叫住了她,“思雅啊,晚饭后你留个门啊,我和你谭叔过来和你两口子聊聊天!” 佟思雅应了一声。 回到家,佟思雅拿出那封信看了半天…… 最终她也没拆信。 原因无它。 靳野是个醋坛子。 平时村里哪个后生和她说多一句话,靳野都会生闷气。 一生气他就看书。 本来计划好十五天看一本书,他就不,他要一天看三天的量!还是挑灯夜看! 他说:这是因为他不够优秀,佟思雅才会和别的男人说话,所以他必须要变得更优秀一点才行! 他还犟,说不听。 每每这个时候,佟思雅只能无奈扶额。 这么做,直接导致靳野好几次超前完成学习计划。 这让佟思雅很发愁,丈夫上进,愿意学习喜欢学习这是好事儿。可这么一来,上回去省城给他买的那些书,很快就会被他看完了! 她挖空心思地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多搞点其他的书回来给他看。 毕竟现在还在敏感时期内,社科类的书倒是容易找,但靳野看的多是学科类物理专业的书,这也太难找了。 所以佟思雅决定不看李成皓的挂号信。 等靳野回来以后,让他拆信、让他先看,争取不要打翻他的醋坛子。 否则,不出一个月他就要断书了! 把信收好,佟思雅忙起了家务。 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十一月底就得下雪了。 她先去后院管了一下菜园子。 大白菜和萝卜长势喜人,土豆和红薯长在地面上的株叶看起来蔫巴巴的,但佟思雅知道,躲藏在泥土里的果实肥胖甘润甜美! 豆角、丝瓜、黄瓜、苦瓜这类爬藤类的蔬菜果实早已收尽,这会儿连藤也快要枯了。 佟思雅过去,拿着锄头将已经枯了藤的那块菜地给清理好,将所有的枯藤全都扯了,然后浇了水,又於了肥。 ——她得先将养一养这两块菜地,然后再重新种点儿萝卜大白菜。 在寒冷的冬天,别的蔬菜全都罢工,只有萝卜大白菜还愿意生长。 多种点儿萝卜白菜,不光她和靳野要吃,兔圈里那么多兔子,冬天也得有口粮。 忙完菜园子,佟思雅去准备晚饭。 现在还和原来一样,家里一天只做两顿饭——早上靳野起来会煮上一大锅米饭,菜也炒好。吃完饭菜后,他带一份饭去山里当午饭,给佟思雅也留一大碗饭菜,中午烧点水,隔水蒸一蒸就能吃上热饭。 晚饭就佟思雅来烧。 她准备晚上和靳野吃个火锅。 准备火锅么,说容易容易,说难也难。 容易,是因为只需要熬个底汤、再准备几份蘸酱就好。难的是,要准备涮菜的品种,还得洗、切、摆盘装好。 佟思雅熬的是腊骨头汤底。 一斤左右的带骨腊肉,先扔进锅里煮开,煮一小会儿然后捞起来晾凉,用刀刮去表面的烟灰与浮尘,然后慢慢地将腊肉剔下来,留一根净骨。 她口味清淡,所以腊骨头不过油锅,直接放进砂锅、注入山泉水,架到燃了木炭的泥炉上去慢慢煨,同时在汤里放些米酒和姜。 接下来,她将腊肉切得薄薄的,摆了满满一盘……还摞了好几层。 这盘腊肉就是今晚的大菜、硬菜了。 佟思雅看着这盘被片得薄薄的腊肉,突然笑了。 哪怕现在她和靳野已经是万元户,但粮食物资依旧得来不易,她还是这么小气吧啦的。 一块一斤多重的带骨腊肉,拆出来半斤多重的骨头和三四两重的腊肉……那半斤不大的骨头承担着要熬一大锅汤的重任,而这点儿腊肉,估计给靳野塞牙缝都不够。 佟思雅无奈地笑了。 但这也没有关系,寒冷的夜晚两个人守着一锅热汤,肉少了点,饭却管饱,这也挺幸福的。 佟思雅又去菜园子里掰了大白菜、挖了三四根白萝卜回来洗好了,切块撕片备用。 另外她还泡了些豆腐皮、红薯粉丝、菌干……这些用来涮火锅也挺好吃的。 最后就是做蘸酱了。 嗯,靳野口味重,就给他准备一份香辣酱和芝麻花生碎酱。她口味清淡,一个酱油姜末碟、一个盐醋蒜末碟就足够啦。 忙完这些,砂锅里已经飘起了腊骨头汤的香味儿。 佟思雅把切成块的白萝卜块儿扔进锅里,又去自家小仓库里,找了几大把板栗用围裙兜住,回到伙房里用刀背敲开,用凉水泡一会儿,轻轻松松去了壳,将甜糯的板栗肉也扔进了汤锅。 佟思雅去找了本书,坐在伙房前,守着满室的肉香看书,也在等着靳野的归来。 深秋的榜晚,六点左右开始天黑。 七点就像深夜一样。 不过,今天靳野回来得很早。 他非常高兴。 凉意袭人的季节里,他热出一身汗,上衣被他脱掉,垫在背篓的两条肩带上。 背篓里堆得满满当当,最上面……赫然是几个惊惶失措还不住扭头四处观察的鸡头!它们还时不时发出愤怒且害怕的咯哒咯哒的叫声! 佟思雅一看这情况,就知道靳野今天又获得了大丰收。 “思雅,快来看!我今天可真是找到好东西了!”靳野鲜少这么直白的流露出他强烈的情绪。 佟思雅赶紧过去了。 靳野把背篓放下,先是将那几只被绑住了脚的野山鸡拿出来、随手扔在一旁,然后开始往外头掏东西。 没去皮的核桃、去了皮的板栗,光是这两样就已经有二十来斤,堆成了一座小山。 接下来,靳野一脸兴奋地从背篓里拿出了一大包用树叶包好的……树根! 他将很宝贝地将东西铺在地上,让佟思雅看,还解释道:“这是当归,这是黄芪,这是何首乌……这个,这是人参啊!” 靳野拿回来的这些树根全都带着新鲜的泥土,佟思雅认不出来,但份量挺多的。 这并不妨碍她的开心与兴奋,“真的啊?太好了这下我们发财了……靳野,这些东西能换不少钱吧?” 靳野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想笑、又憋住了笑的表情,说道:“思雅,这些东西……我们不卖。” 佟思雅睁大了眼睛。 靳野认真说道:“当归黄芪是补身的好东西,留着给你进补用。” “人参咱们留着,上回我听七叔婆说,孕妇在生第一胎的时候可受罪了,最好在舌下含一块人参……” “何首乌没有让人起死功效,但对头发是真的好。” “回头我找七叔婆去要首乌皂角洗头膏的方子,等我闲下来了就给你做。” “我媳妇儿这么爱美,肯定会喜欢的!”靳野高兴地说道。 佟思雅一怔。 她看向了那个满心满眼全是她的男人。 高大强壮的男人蹲在地上,如同一座厚实可靠的山。 他正看着她笑,漂亮的星眸闪闪发光,声音也温柔可爱,“思雅,好不好?” 佟思雅心肝儿一颤。 “好。”她轻声答道。 心房里流淌着浓浓的、暖暖的、满满的幸福感。 佟思雅深呼吸,催促他道:“快去换鞋洗手洗……哎你出了一身汗,要不你把澡洗了再吃饭,咱们今天吃火锅,那腊骨头汤再熬一会儿也好。” 靳野点头。 他脱下解放鞋,换了双软底的半旧布鞋,先回屋里去拿换洗衣裳。 然后—— 靳野就看到房间里的书桌上放着一封厚厚的挂号信。 信封上还写着: 【收件人:XX省XX市XX县XX镇方岭村生产大队,佟思雅(妹)收】 【寄件人:XX省宁城市副食品厂家属大院X栋X楼,李成皓(哥)寄】 大醋坛子靳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臭臭的。 “哼,还哥哥妹妹的呢!”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147章 真千金悲惨的城里生活与假千金愉快的乡下生活(下) 佟思雅后知后觉跑过来…… 才知道靳野已经看到了那封信。 她还看到靳野那因为嫉妒而变得扭曲的脸——他的嘴撅成八字,嘴角往下扯,显示出他极不开心的模样儿,然后眼睛开始乱瞟,看样子是四处寻找他的书。 佟思雅赶紧过来安抚他。 她抓过桌上的挂号信塞在靳野怀里,说道:“靳野你可不能冤枉我!” “我没让他给我写信!” “我从来都没理过他……” “那他要给我写信,我也没办法呀。” “呐,所以这信我都没拆!” “你来拆,你先看!要是他敢在信里胡说八道的话,那你就直接把信撕了,我绝不稀罕!” 说着,佟思雅又撒娇,“靳野,这信一点儿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肚子饿。” “你也别管这信,先去洗澡换衣,咱们吃饱喝足了再看,好不好?”佟思雅软语说道。 靳野不由自主点点头。 佟思雅一笑,离开了屋子。 靳野犹豫再三,还是把信放在桌上,拿着换洗衣物去洗澡洗头,把自己洗干净了,这才回到屋里拿了信,去了厨房。 现在天气冷了,山里风还大,在院子里吃晚饭不太合适。 佟思雅和靳野一般在厨房里吃饭。 厨房的灶膛里生着火,窗户裂开一小条缝用来透气,并不会减轻保暖的效果。 在厨房里点上两根蜡烛,就能把不大的空间照得通透。 明亮而又温暖。 佟思雅坐在小炭炉前,正在舀汤。 原汁原味的白萝卜腊骨汤,熬制的时候只用了姜块,佐料是盐末。 但汤底被熬得浓稠乳白,骨头外头附着的肉和筒骨里面的骨髓全都被炖化了…… 靳野顺手将那信放在灶台上,端起盛满浓汤的碗。 轻啜上一口热乎乎的肉汤,醇厚鲜美的汤瞬间灌满口腔,好喝得让人舍不得咽下去! 片刻,温和的肉汤顺着喉咙慢慢滑入胃中,滋抚空空如也还冷冰冰的胃。 再多喝上几口,吃上一块被炖煮到快要化掉的白萝卜…… 靳野舒服得叹了一口气。 这日子也过得太好了! 靳野忍不住看向一旁的佟思雅。 佟思雅也在喝汤。 她小口小口慢慢地喝,眼眉舒展,表情恬淡而又满足。 温暖的灯光,映在她美丽的面庞上,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靳野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以前是怎么过日子的。 好像人生一直是灰暗的、孤寂的、寒冷的,毫无希望的。 他不知道人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以后要干些什么。 直到她来到他身边,他的人生才有了意义。 靳野将自己碗里的一块被炖得快要融化掉的骨头肉,挟到佟思雅碗里。 他知道她不爱吃肉,更愿意吃蔬菜。 可她现在怀着孩子在,还是多吃些肉,增加营养。 佟思雅没有拒绝。 快被焖化的骨头肉上带着油脂和筋,吃在嘴里会自动融化,既有腊肉的醇厚,还带着白萝卜特有的浓香。 她吃得很开心。 夫妻俩在慢慢喝热汤的时候,放了些菜到锅里煮。 已经被泡发好的豆腐皮,煮上三五分钟就能吃了,蘸酱上芝麻花生酱,好吃得不得了。 菌干的味道和新鲜菌子不太一样,但别有风味,只需要蘸上最简单的葱丝酱油就很美味。 这时候红薯粉已经煮好……这个必须要蘸辣椒酱,最好再拌点儿醋,那就是味道极好的酸辣粉! 最后再吃大白菜。 佟思雅喜欢吃煮久一点儿、稍微软烂些的大白菜。吃大白菜的时候什么酱都不蘸酱,大白菜自带清甜……根本让人停不下来! 佟思雅很快就吃饱啦。 接下来就是靳野的主场。 他直接将所有的涮菜全都倒进锅里,等到汤底烧开,直接来一碗汤泡饭,呼噜呼噜地开始扒饭。 吃饱喝足的佟思雅则拆开了李成皓寄来的挂号信,一目十行的扫视着。 她突然笑出声音。 靳野把脸从大海碗里抬起来,疑惑地看着她。 佟思雅赶紧解释,“他没写什么,就是……让我觉得吧,特别有喜感。” 说话之间,佟思雅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信纸,然后终于忍不住,笑道:“我真的不理解,我什么时候和他这么要好了,值得他写这样的信来向我诉苦!” 靳野抻长脖子想过来看信。 佟思雅怕耽误他吃饭,便说道:“你好好吃饭,我念给你听。” 靳野点点头。 佟思雅清清嗓子,正准备从头念起—— 突然发现信件的开头写着【亲爱的思雅妹,展信佳】…… 她赶紧跳到正文,低声念叨起来:“一别数月,甚……” 甚是想念。 佟思雅还没来得及把后头的“是想念”三个字说完,就看到靳野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狼崽儿的星眸里盛着浅浅的幽怨和浓浓的醋意,大有“你再念?你再念!”的意思。 佟思雅紧急刹车,目光立刻跳脱到能念的地方,重新开始轻读: “本来一切都慢慢变好,难听的流言、不开心的事已经慢慢过去……没想到童四春突然回到厂子里。” “那天我正准备出门去逛一下公园,没想到从楼下冲上来一个人,看不出男女,像个丑陋的鬼,瘦得吓人,像蒙了一层皮的骷髅。那人直接抱着我哭,当场把我吓晕。醒来后我问妈妈,才知来人是童四春。” “我本恨透童四春,没想到妈妈居然告诉我,我必须要她结婚?” “我愤怒极了,断不同意。” “但是妈妈劝我好久,她伤心得哭了。” “我不愿意让妈妈难过,只好赌气同意。” “可妈妈又说,童四春没安好心。所以不能和她登记结婚,也不想为娶她进门而花钱,所以连婚宴也不摆,就买些喜糖、花生、瓜子之类的,放在家属大院的小卖部那儿,免费请大家吃……” …… 此刻,深秋寒冷的夜里,佟靳夫妇相依偎着正坐在温暖明亮的屋子里吃着美味的火锅,远在宁城的童四春,过得就没那么好了。 两个月前,她以破釜沉舟的魄力,自绝后路、义无反顾地以实际行动与佟家决裂。她抢走佟家人的钱、将佟家人赖以为生的一丁点粮食全都霍霍掉,然后步行下山,又一趟一趟的倒车…… 她没有介绍信,没办法在班车站、火车站买票,就只能一直站在公路边招手拦车。 耗时五六天,童四春终于回到宁城。 她手里的钱也所剩无几。 童四春之前设想得很好——搞到钱以后她先去宁城,然后再买身新衣裳好好捯饬一下自己。 梦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到宁城以后她手里只剩下十来块钱。 想想自己以后艰难的处境…… 童四春咬牙,随手从住在路边、衣裳也晾在路边的人家院子里扯下来一块打了补丁的花布围巾,往自己脑袋上一包,低下头匆匆去了副食品厂家属大院。 当然,在踏进副食品厂家属大院前,童四春就已经做好思想准备。 ——她决定直接去李玉娟家。 这么做,是出于两个考虑: 一是依着童承志和徐兰姣的性格,两人肯定还在记恨童四春闹出来的烂摊子,而且他俩也确实花了不小的代价来与李玉娟和解。 一是童四春目前不清楚徐婉若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倘若是,现在童四春瘦得像鬼、衣着还不够体面,而徐婉若的姿色本就强过她,万一李玉娟再次选择徐婉若,那可怎么办? 于是童四春包着头巾匆匆走进家属大院。 还好,之前童四春在宁城的时候,人缘就不怎么好。 这会儿她瘦脱了相且衣着褴褛,大热的天气里头上还包着块头巾…… 没有人认出她来。 童四春直接跑到李玉娟住的筒子楼楼下,还没来得及上楼呢,迎面看到穿着笔挺西裤、崭新白衬衫、脚踩锃亮皮鞋的李成皓! 童四春高兴坏了,她赶紧冲过去,喊了一声“成皓哥”…… 李成皓一抬头,看到一副穿着衣服的骷髅朝自己冲过来!这骷髅的脸深陷下去,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鼓鼓囊囊地镶嵌在眼窝子里,它还一笑,发黄的龅牙愈发突出! 当时李成皓就被吓着了,大喊一声“妈,有鬼啊”,然后落荒而逃。 童四春又惊又怒,追上去且超过他,正面看着他,说道:“成皓哥,我是四春……” 只见李成皓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惊恐,然后身子一晃翻个白眼就被吓晕过去。 童四春从李成皓口袋里摸出钥匙,架着李成皓上了楼,开了他家的门又把他扶到床上去躺着…… 见李成皓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童四春急忙去隔壁李玉娟的屋子里翻找,果然从衣柜的夹层里翻到装钱钞的铁制月饼盒子。 小铁盒里装着厚厚几迭大团结!!! 还有一卷卷起来的薄薄的纸,用橡皮筋扎着。这卷纸既然和钱放在一起,那一定就是和钱一样重要的东西。 童四春心里一动,拆掉橡皮筋展开纸条一看—— 上面写着寥寥数字: 【徐兰姣欠李玉娟贰仟圆整,分批还款,每个月还伍拾圆,直到还完为止,特此为证。】 童四春愣住。 她不识字,但笔划简单的字还是认得几个。 所以她看到的是: 【X兰X欠李玉XXXXX,分X还X,每个月还XXX,XX还X为X,XX为X。】 童四春眼珠子一转,大约明白了。 这意思,是徐兰姣欠李玉娟的钱是吧? 只可惜她不认识那几个特别繁杂的字,所以不知道徐兰姣到底欠了多少钱! 很快,童四春的注意力就被月饼盒子里的那些钱给惊住。 她激动坏了。 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钱啊…… 喘了几口粗气,她露出贪婪的眼神,将铁盒里所有的钱钞全都揣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打算逃之夭夭。 在拿最后一叠大团结的时候,童四春动作一滞。 不,不行。 刚才她已经冲着李成皓喊一声“成皓哥,我是四春”,就算她现在拿着这么多钱……少说也有五六千块钱吧,逃了,李玉娟肯定会报警! 她童四春要当一辈子的逃犯? 那她拿着这些钱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钱是真不能拿。 李成皓可是李副市长唯一的儿子!今天李玉娟能攒下这么多的钱,以后也能。 只要她童四春嫁给李成皓,还愁以后没钱花吗? 将来李副市长和李玉娟的所有身家都是她童四春的啊! 这么一想,童四春又把已经揣进兜里的钱钞又拿出来,一一还原。 只是,她实在舍不得,就从其中一叠崭新的钱钞里抽出一张崭新的大团结,悄悄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赶紧复原铁盒,关上柜门,离开李玉娟的房间。 这时李成皓依旧昏迷不醒。 童四春想了想,拿过扫帚拖把抹布开始做卫生。 她一边磨洋工一边看着客厅里的挂钟,一边焦急地等待着下班回来的李玉娟。 果然,到了午饭时分,李玉娟从单位饭堂里打了饭回来,看到站在自家客厅里衣衫褴褛的骷髅人时,也差点儿被吓得背过气! “你、你是谁?”李玉娟被吓得不轻。 童四春也怕把李玉娟吓坏,怯生生地看着李玉娟,喊了一声,“李阿姨,我、我是四春啊!” 李玉娟疑惑地打量了骷髅人一番,终于认出了童四春。她顿时觉得得气不打一处来,拿过家里的扫帚,朝着童四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怒骂道:“你还有脸来我家?你把我儿子可害苦了!你这种人……怎么还有脸来我家?” 童四春异常温驯,丝毫不抵抗。 李玉娟打累了,这才停下手,又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在我家?” 童四春一五一十说了…… 李玉娟被吓一跳,赶紧去儿子房里查看,见儿子虽然晕睡着,但呼吸均匀面色红润的样子,这才放下心。 李玉娟便和童四春谈话。 童四春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并且反复推敲过。 于是她向李玉娟编造了一个谎言。 她说: 佟思雅不听父母劝,执意嫁给村里最穷的男人,导致佟铁牛夫妇一分钱没收着。佟铁牛夫妇特别愤怒,决定把童四春嫁出去,收取一笔丰富的彩礼。 童四春不愿意,就和村里最英俊最帅气,还是个大学生的下乡男知青处了对象、滚了床单。没想到,男知青睡了她,第二天就不小心滚落山崖,死了…… 童四春怀了孩子,村里最有经验的产婆替她摸过骨,说她怀的是个男胎。 佟铁牛夫妇逼着童四春打胎另嫁,童四春实在不想打掉这个孩子,就想尽办法逃了回来。 李玉娟听了,目光闪烁。 她盯着童四春看,觉得着童四春瘦归瘦,肚子确实有些凸起,好像是怀孕了。 李玉娟心知,童四春的话不能全信。 可童四春怀着个男胎,男胎的亲生父亲还是个大学生…… 这对李玉娟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 因为童四春的原因,李成皓没有小鸟已经成为家喻户晓不可说的秘密。 李玉娟为此痛苦万分,恨童承志两口子、恨童四春恨进了骨子里去! 但如果事件的始作俑者童四春出面澄清、并且是挺着大肚子去澄清的,多少还能挽尊的可能性。 最重要的是,童四春肚里怀着大学生的孩子! 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大学生的孩子生出来,肯定也是个会读书的!到时候不管男女,都放在成皓名下养着,培养孩子上大学,名誉上也好听一些。 至于童四春? 等她生下孩子,再去母留子好了! 以后成皓有了孩子,她带着儿子孙子跟着丈夫升迁去外地,再让童四春滚远点……然后想办法让儿子娶一房清贵温驯有教养的儿媳,成皓才能过得幸福。 这么一想,李玉娟有了意愿。 毕竟现在徐婉若已经赶了回来…… 先前徐婉若听闻童四春闯了大祸,又知道李成皓没了小鸟以后,非常担心自己会被徐兰姣打包送到李家去,当成赔罪。 于是徐婉若连夜逃到了她亲生父亲家。 她没呆几个月,继母不乐意了,一天到晚挖空心思想把徐婉若许出去,换点儿彩礼钱。 徐婉若见继母介绍的男人一个比一个离谱,彩礼却一个比一个丰厚…… 她受不了,跑了回来。 李玉娟也愿意让徐婉若成为自己的儿媳妇,毕竟可以通过佟家来控制徐婉若。 但李玉娟的考量就是:一是怕徐婉若守不住,二是找孩子也麻烦……再加上徐婉若还在拿乔,张口就让李玉娟给她五千块钱的彩礼,还异想天开的要求李玉娟给她安排一个在政府部门的工作。 李玉娟被气够呛,也就一直没松口。 现在,童四春带着肚里的孩子回来求她收留? 李玉娟一口气提出了好几个要求:一不领证、二不办酒、三不给一分钱彩礼……再就是李家的家务由童四春全包,到了快分娩的时候得去外地生孩子,免得被有心人算计出月份不对的事儿。 这些苛刻的条件,让童四春惊呆了。 不过,童四春根本没有退路,她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于是满口应下。 李成皓醒过来以后,知道事件的始末,闹过,抗争过,死活不愿意和童四春结婚,但在李玉娟的温柔抚慰下,也只好作罢。 就这样,童四春在李家住下了。 李玉娟不许童四春出门,理由是童四春太瘦、太丑了。只让童四春在家里做家务、侍候李成皓。 刚开始的时候童四春还挺高兴。 她虽然不能出门,但李玉娟看在她肚里孩子的份上,在饮食方面非常大方:每天都让童四春喝三四杯牛奶、吃五六个鸡蛋,一天三餐都从食堂打饭回来给她吃,还常常买肉菜……甚至还会拿些糕点回来,给童四春充当宵夜。 李玉娟甚至还给童四春买了几身体面的衣裳。 当然了,这一切,李玉娟完全没告诉童家。 大约一个月过去,瘦得像骷髅的童四春很快就像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她依旧纤瘦,但好歹脸上有肉了,气红也红润了,还挺容光焕发的。 李玉娟去称了几斤便宜的水果糖和瓜子花生,放在小卖部,让小卖部的大姐传话,就说李成皓和童四春结婚了,童四春是自动上门的,承诺不要李家一分钱彩礼,也不办婚礼,她甚至还怀上了成皓的孩子…… 李玉娟这么说,是为了打童家人的脸。 至于厂子里的吃瓜群众怎么想,这不重要。 就这样,李成皓和童四春的“婚姻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最先找上门来的,是徐婉若。 徐婉若被气得差点儿发疯!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自我牺牲,觉得既然她图的是“市长儿媳”这个名声,而且一辈子不可能有夫妻生活也不会有孩子,那她找李家要五千块钱的彩礼和一份体面的铁饭碗工作,到底哪里不对? 没想到,李玉娟就是死活不同意! 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李玉娟看向童家人、以及看向徐婉若的时候,那眼神轻蔑得就像是在看猴。 原来童四春又来摘桃子了! 那个疯婆娘居然不要彩礼也同意不办酒,就这么上门给李家当儿媳? 啊啊啊啊啊! 原来童四春怀了孕? 谁知道她怀的是什么野种! 徐婉若趁李玉娟白天上班,跑去李家,和童四春打了一架! 当然了,两败俱伤。 徐婉若是频频攻击童四春的肚子,童四春是猛往徐婉若面上招呼。 最终还是童四春占了上风。 徐婉若的脸被挠花了,哭着跑了。 紧跟着,童家人找上门来,徐兰姣带着俩儿媳也和童四春大打出手! 徐兰姣声称,她为了摆平那童四春闯下的祸事,差不多赔给李玉娟一万块。这一万块钱必须由童四春出,现在童四春回来了,那赶紧还钱! 如果童四春不还钱,那童家人就轮流来闹事。 童四春倒是想借李玉娟的势。 可李玉娟丝毫不予理会,还扬言说如果童四春不自己摆平童家人的纠葛的话,那她就赶走童四春。 童四春眼珠子一转,又打听徐兰姣和李玉娟之间那一万块钱的债务纠纷…… 不过,童四春文化程度不高,只隐约听说,好像徐兰姣有门路倒卖公债券,李玉娟和徐兰姣有口头协议,只要徐帮李兑换两万块钱的公债券,之前的恩怨就两清。 徐兰姣一开始用比较合理的兑率,兑掉了一万多块。结果后来接头人不见了,导致徐兰姣从李玉娟手里收回来的公债券根本兑不出去!最后只好以极低的兑率含泪兑了…… 就这样,童家欠下巨额债务,李玉娟却赚得盆满钵满。 这成为童李两家永远也迈不过去的坎。 就这样,童四春成为了童李两家之间的夹心饼干。 李玉娟虽然在伙食上不会亏待童四春,却一直把童四春当成家里的免费保姆,不但天天冷嘲热讽的,还要求她做各种各样的重活、家务活。 李玉娟特别喜欢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童家人面前,对童四春呼来喝去。 因为这是在打童家的人的脸! 童家人也不会善罢干休。 他们对童四春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且当初童四春闯下大祸拍拍屁股就走了,害得童家人挖空家底、倾尽所有还负债累累地偿还。 现在好不容易才把难关应付过去,结果童四春又来摘桃子?! 她怎么敢! 于是,童家人也轮流上门去李家找童四春的麻烦。 童四春没钱? 没关系的,童家人把一盆盆换洗下来的脏衣裳拿去李家让童四春洗,喊童四春去料理以前佟思雅经营的菜园子,如果童四春不去种菜,那童家人就上门直接抢李玉娟买回来堆在家里的蔬菜水果…… 由于童四春既靠不着童家、也靠不上李家,李玉娟又挑明了说童家不能占李家一丁点的便宜。 没办法,童四春只好以一己之力,肩挑两家家务,不但要给两家洗衣扫地拖地,还要种菜、挑水给菜园子浇水、挑大粪给菜园子施肥……还得承受童李两家永无休止的讥讽与谩骂! 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得忙到深夜才能睡去。 夜深人静时,童四春缩在李玉娟用木板在阳台上间隔出来的小床上,凄凄怨怨地想:这就是她想要的城里厂长真千金的生活吗? 为什么啊? 为什么她在城里,过得比在村里还要累、还要难受? 那个假千金佟思雅呢? 她明明是个冒牌货,从高高在上的厂长千金沦为下乡知青、又嫁给村里最最最穷的糙汉,可她凭什么能拥有一幢那么高大宽敞明亮的房子,还那么漂亮! 还有那个靳野,明明丑得像野人,丑得像狼,穷得连裤衩子都没有还糙得不行,谁知道他剃了头发穿上体面的衣裳以后居然那么俊! 谁知道他居然那么厉害,不但是个非常优秀的猎人,而且还十项全能到连建房子他也会! 谁知道他居然那么宠佟思雅! 要是早知道靳野那么帅,那么能干,她何必和佟思雅争什么城里千金啊! 她也想像佟思雅那样,被一个强壮、俊美、能干、体贴的男人宠爱。 再看看细胳膊细腿的李成皓,遇事只会哭着喊妈妈,离开他妈他就是个废物!啊对了,他还没有小鸟! 李玉娟才四十多岁,因为保养得好,看着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以后她童四春要在李玉娟手里捱上四五十年,等到李玉娟死了她才有出头之日吗? 到了那时,佟思雅是不是已经儿孙满堂了? 童四春越想越气,觉得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李玉娟倒是不禁止她吃东西。 可童四春累了一整天,这会儿躺在两块木板搭的窄床上,根本不想动。 她忍不住又想: 这会儿佟思雅和靳野是不是正在吃肉?是不是正在笑话她童四春来了城里还不如呆在乡下? 是不是? 是不是!!! 童四春用手抚着她圆滚滚又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再次无声地哭了起来。 第148章 初雪这天的鲜鱼头葱花粥 相对于童四春在城里的悲惨生活,佟思雅在乡下的生活就轻松惬意多啦! 现在已经是农闲时节,家家户户都在抢时间准备过年。 原因无它,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初,再过半个月就要大雪封山,所以人人家里都得囤吃的。 十一月底开始下大雪,得到来年的二月初才会融雪。 所以至少得准备三个月的食物。 靳野连续下了好几次山,以人力搬扛的形式带回近二百斤的大米,各种油盐酱醋等调味品,还有干海带、干香菇、干木耳、干黄花菜、干豆腐皮、海米等各种干货;以及奶粉、麦乳精,佟思雅要求的不少药品例如感冒药、退烧药、肠康宁、云南白药等备用药……和部分用来治鸡瘟的兽药。 另外靳野还采买了不少布块、棉花、毛线、织衣针、碎布头、松紧绳之类的,这些都是拿来给佟思雅解闷用的。 当然了,就更不用说像肥皂香皂洗头膏洗衣粉这类的小日化了。 同时,靳野还带回来最最最重要的东西——书籍。 佟思雅写信托陈九帮忙寄书,陈九很讲义气,去找她二舅周育生了。周育生以前是大学里的物理教授,听说外甥女的朋友对物理学很感兴趣?他毫不犹豫地在他的小仓库里挑挑拣拣,翻找出二百多本旧书和相关专业的报刊杂志…… 又因为直接邮寄这些书籍……如果被有心人截取了,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周育生将这二百多本书分别装在两个大木箱里,木箱上面装了不少陶瓷碗,伪装成满箱的陶瓷碗,托运输队的熟人一个关卡一个关卡的慢慢转运而来,最后到了镇上国营饭店里的郑叔手上。 就这样,在靳野一趟又一趟的奔波搬运中,方岭村终于迎来了七二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头天晚上就下起了砂子雪,打在地上哗哗响。 靳野赶紧连夜把兔圈里的兔子们、鸡圈里的鸡全都转移到了地窖里。 是的,他也怕兔子和鸡被冻死,提前挖好了地窖,在里头铺上干净的稻草,地窖出口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白天的时候,鸡或兔子们愿意出来透透气也可,愿意挤在干草堆里取暖也可。 家里养的兔子和鸡,平时全靠佟思雅喂养和打理。 之前佟思雅需要去后山割野菜回来喂养它们,后来村里秋收后,佟思雅去要了几百斤糠皮回来全都堆在自家小仓库里。 蒸熟的糠皮配上切碎的菜叶子,家里吃兔肉的时候会有点儿下水,佟思雅也会蒸熟了剁碎了喂鸡。她家鸡圈里的三只家鸡和四五只靳野从山上捉回来的野山鸡都特别爱吃! 三只家鸡全是蛋鸡,下蛋下得很欢,基本上三天能收两个蛋,蛋心红彤彤的。 野山鸡下蛋的速度和频率都不如家鸡,但体型巨大。 家鸡一只二斤多,野山鸡被圈养了两三个月以后,只只重达四五斤!尤其是那只雄性野山鸡,个头能有半人高! 有它在,佟思雅都不敢去打扫鸡圈,怕被它追啄…… 家里的野兔繁殖得很快,之前靳野带了几只没受伤的野兔回来,短短三四个月过去,四只雌兔就已经抱了两窝崽儿,一下子就变成近三十只兔子了! 秋收过后村里的妇女们也闲,佟思雅做了些糕点,请婶子嫂子们去后山割了不少猫尾草回来,全都晒干了,也存放在佟思雅的仓库里。 猫尾草是野兔最爱吃的草料,鲜草干草都一样喜欢。 佟思雅以前就养过兔子,知道野兔生存能力强,但现在家里的兔子已经繁衍到兔三代了……跟家兔没什么区别,必须严格注意草料的干净与兔圈的卫生。 在喂养兔子时,佟思雅会提前一天先用水清洗好草料,再放在竹架上晾干,第二天再喂兔子们。而且天天打扫兔圈,所以兔子们长得很好,个个肥壮活泼,皮毛油光发亮。 目前佟思雅家的兔子成为村里人的肉禽供应基地。 因为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就算是农村人,也被很严格的规定在每家养鸡不能超过三只。 所以家家户户要是来了客人或者偶尔犯馋想吃荤,唯一的途径就是上佟思雅家里,用其他的东西(大多数时间是粮食)来换一只兔子回去。 初雪这天,佟思雅无比贪恋温暖的被窝。 但当她听到靳野在厨房里喊她,说早饭已经做好了的时候…… 她还是飞快地钻出了被窝,穿上厚袜子披上厚棉衣匆匆跑去了浴室。 浴室的木架上放着灌满开水的开水瓶,佟思雅动手兑好热水刷牙洗脸,这才去了厨房。 厨房里热气腾腾的。 靳野按照佟思雅的饮食喜好,熬了一锅粥。 熬粥之前先取米汤,灌满小号开水瓶。熬出了米油以后,再取米油,也灌满小号开水瓶,最后才在粥里放了块鱼头,熬起了鱼头粥。 佟思雅盯着鱼头看了好一会儿,好奇地问道:“这玩意儿哪来的?” 靳野冷笑,“荆向东送来的。” 佟思雅:…… 她就知道坏了。 左右看看—— 她果然在灶台上发现了几本厚厚的、半旧的物理书刊! 靳野又道:“……我知道她不想看见我,也知道依你的本事,也饿不着她。我昨天在塘里蹲了一天钓了不少鱼,大多数都交给知青站让改善伙食了。这个鱼头算不上肉多,你俩别嫌弃,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希望她和孩子健康平安。” 佟思雅愣了一下,意识到,这其实是靳野在转述荆向东说的话。 她立刻大义凛然地说道:“搞什么鬼啊!我又不爱吃鱼头粥!这就给他退回去!以后外人给的东西一律不要!” 靳野冷哼了一声,“做都已经做好了,还回去岂不是浪费了这锅熬粥的大米?” 佟思雅笑了。 她还能不了解靳野? 一个傲骄的糙汉。 是,家里确实不缺肉吃,但鱼肉吃得还是比较少。 靳野再讨厌荆向东,也会为了能丰富一下佟思雅的食谱而妥协。所以他还是想办法做给她吃,而且还煞费苦心的去腥、先油煎再熬粥…… 佟思雅很上道地哄他,主动抱住他劲瘦的腰身,甜蜜蜜地说道:“那好吧,我就不退回去了,谁让我男人厨艺了得呢!先说好了我可不是想吃外人送来的鱼头,主要是……我男人给我做的饭,一粒米一滴汤我也不想浪费!” 然后她闻了闻浓郁的粥香,露出陶醉的表情,“好香啊!” 靳野已经被她哄得眉开眼笑。 他往粥锅里洒了把碧绿的香葱,然后拿过碗,从锅里舀了一碗热粥出来,又用勺子不停搅拌,直到碗里的粥晾到七成热,这才停下来,将粥碗递给她,宠溺地说道:“快吃吧,这鱼头的碎骨和刺我已经全都去掉了……不过吃的时候还要小心。” 佟思雅含笑点头。 她拿着勺子舀粥吃,只觉得这粥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雪白的浓粥里点缀着碧绿的葱花,可吃起来怎么那么香甜啊…… 第149章 去年一个人,今年两个人,明年三个人 一转眼就到了新年。 大雪封山已经两个月。 又因为佟思雅和靳野是独自住在南山,所以近期内连村里人也不怎么来走动了。 只有谭叔组织的巡防小组会每隔三天过来看一看,有时候他们会捎过来村里婶子嫂子们给佟思雅的东西,有时候也是过来借粮借肉借药借东西什么的…… 此时佟思雅怀孕七个半月,肚子圆滚滚的。 她肚里的小狼崽儿已经会动了,时不时拳打脚踢几下,动静大、力气也大,踹得佟思雅生疼。 有时佟思雅会觉得,肚里的狼崽儿很可能是个男孩儿。 靳野对佟思雅的肚皮感到非常好奇。 每天晚上入睡前,他会先钻进被窝里,用体温把被窝烘热。等佟思雅也钻进被窝里,除下棉衣毛衣只剩一件单薄的秋衣时…… 靳野会用他的大手来轻轻抚摸她的肚皮。 尽管他从没开口问过,但佟思雅能感觉出他对她肚里胎儿的好奇心。有时候他会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小狼崽儿的动静,会瞬间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靳野还常常观察她挺着大肚子走路、做家务的样子。 由于盯的时间太长、盯的时候又过于关注—— 佟思雅忍不住问他道:“你想啥呢?” 靳野不好意思地答道:“想知道你怀着孩子是啥感觉。” 佟思雅笑了。 她找来七八斤重的土豆,用包袱皮包好,牢牢捆在他的肚子上,让他陪着她一块儿在家里做家务…… 靳野力气大、体格好,负重七八斤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意思。 主要是特别不方便! 弯不下腰、蹲不下来,就是直挺挺地站着啥也不干,也会被挡住视线、根本看不见脚下的路! 佟思雅又翻出一本怀孕须知的社科书让靳野看。 这是她当初在省城的时候,买下的唯一一本关于孕育、妊娠、分娩方面的百科书。 夫妻俩一块儿看。 靳野这才明白孕妇的伟大—— 当胎儿在孕妇体内慢慢长大时,孕妇体内的所有器官全都会被挤压,所以孕妇会喘不过气、会尿急、会心跳加速、会吃不下东西但又常常饿…… 供养胎儿成长的一切营养全都来自于母体。当孕妇营养摄入不够的时候,胎儿会很霸蛮地直接抽取母体的养分、根本不顾母体的死活! 看到这儿,靳野以后都不想要孩子了。 佟思雅笑着安慰他,“以后孩子生出来,你就知道他有多可爱了。” 靳野一脸的不高兴,“那也不想要了,就生这一个吧!”任何有可能伤害他媳妇儿的人都没必要存在!哪怕是他的崽儿! 佟思雅笑眯眯地没吭声。 她拿过毛线和织衣针,开始织小毛衣。 孩子的预产期是四月底,到时候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所以薄毛衣要准备两件。 至今距离预产期还剩下两个多月……她已经织好了整一套薄毛衣和开档毛裤,还需要再织一套才够换洗。 靳野盯着她织毛衣,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直皱眉,“你一晚上起夜三四次,还不困吗?补个觉吧!” 本来佟思雅还没那么困的,被他一说,她就打了个呵欠,还真觉得困了! “成,那我就在这儿睡一会儿。”说着,佟思雅脱了棉衣半躺在火箱里,往身上盖了张薄被。 火箱是靳野亲手做的,外表就像个木箱,但“箱沿”略宽,像条凳一样能坐人。火箱里头分成两层,用细格木条隔开,底下放个炭盆,人坐在箱沿上、将双脚踩在隔板木条上,再往腿上盖个薄棉被…… 薄棉被要大得能将整个火箱盖住。 底下的炭盆发出的热源,会让这火箱变得暖和得不得了。 靳野动手改造了一下,将传统型的只能坐的火箱,改造成两侧各伸展出半米长的翼,翼旁还做了浅浅的护栏。 边翼虽然只有半米宽,但足够佟思雅躺在上面舒舒服服地睡着温暖的午觉了。 没一会儿,佟思雅睡着了,还响起了浅浅的鼻鼾。 靳野盯着她看了看,拿过被她放在一旁的织衣针和毛线团,学着她的样子一针一针织了起来。 佟思雅睡得很暖和很舒服,醒了以后却觉得眼睛干干的,不舒服。 烤炭火就是有这样的后遗症,容易上火,口干舌燥鼻子痛。 靳野放下手里的织衣针和毛线团,起身去拿了用小号开水瓶灌好的米汤过来。 米汤是早上煮的,里头放了些清润的冰糖,但糖的份量不多,喝起来有浓浓的米香和淡淡的甜润。 滋润的米汤恰到好处地抚慰了佟思雅的嘴和胃。 她舒服地叹了口气,这才看到睡觉前她放在一旁的嫩黄色半成品小毛衣已经很明显地长了一截?! 再仔细看看,针脚还挺细密整齐的! 佟思雅惊讶地看向靳野。 她心想,一米九的糙汉居然还能干这样的细致活计? 靳野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这时—— 远处先是零星响起了几声炮仗声,那热闹炸裂的声响很快变得绵密不绝。 佟思雅看了看堂屋墙上挂着的壁钟,说道:“四点了啊!” 今天是除夕,吃饭前要放鞭炮是风俗。 靳野顾忌着媳妇儿怀着孩子,没买鞭炮,但也买了些“火树银花”、“地陀螺”和“降落伞”等烟花回来。但烟花么,肯定是守岁的时候放比较好看。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靳野离开火箱,去厨房忙年夜饭了。 冬天最适合吃火锅。 所以年夜饭就是火锅。 大雪封山之前,村里的知青们结伴过来看望佟思雅时,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过年要吃饺子的事儿。 方岭村没有吃饺子过年的习俗,村里过年多半都是吃各种油炸的东西。 靳野听到了饺子,就让佟思雅指挥他,在家包了一次。 他心灵手巧,干活麻利。 第一次做的有些不上手,但第二次、第三次,他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今年的年夜饭就是整一只肘子炖成的火锅汤底,主荤菜是整一只五斤多重的一年野山鸡,早已经处理好斩成小块,装了满满一大盆! 涮火锅的配菜分为炸物和蔬菜两种。 炸物是靳野做的,炸豆腐泡、炸小酥肉、炸萝卜丸子等等;蔬菜由由自家菜园子出产,也是靳野亲手摘的亲手洗的。 主食是十斤饺子,有酸菜猪肉馅、有白菜猪肉馅、韭菜猪肉馅、香菇猪肉馅等。 火锅是从中午开始炖的,各种配菜是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饺子是前几天已经包好了冻起来的…… 这会儿只需要把厨房里的小炭炉、汤锅、各种配菜全都端过来就行了。 不过,靳野搬菜的时候,发现媳妇儿跑开了。 等到他搬完以后,媳妇儿已经笑眯眯地坐在堂屋里了。 她手里还拿着个红包,递到了他面前。 靳野惊讶地看着这个红包。 “这……是给我的?”他不可思议地问道。 佟思雅含笑点头。 靳野在很小的时候收过红包。 自从爷爷去世后,就再也没人给过他红包了。 一时间,他不知道要不要接。 佟思雅将红包塞进他怀里,笑道:“以后每年过年我都会给你红包!过年的时候收到了红包,来年一整年都会红红火火、顺顺利利的!” 靳野紧紧地攥着红包,心里真是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去年过年的时候还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他干什么都没心思,甚至懒得回家,摸到黑瞎子冬眠的树洞里,吃了几口冰冷的雪,空着肚子捱着熊睡了一夜就回来了。 结果今年,他起了房子、娶了媳妇儿,还陪着媳妇儿出了一趟远门,不但见识到外头的花花世界、挣了大钱,还接触到物理这门学科……以后的日子红红火火,未来可期! 最最重要的是,媳妇儿她还怀孕了! 今年过年,他不再孑然一身。 有媳妇儿陪着他,还给他发红包了! 到了明年过年的时候,家里又要再多添一个哇哇大哭的奶娃娃…… 真好啊! 第150章 春天就是要吃嫩嫩的春笋呀 佟思雅和靳野过了一个既清静、又热闹,既清闲又忙碌的新年。 说清静呢,是因为没有外人打扰。 说热闹呢,是因为在大雪封山的三个时间里,两人朝夕相处,彻底释放了天性! 两人都拥有一段非常压抑、孤独,充斥着贫穷与苦难的童年。 大雪封山的时候又没外人在,两人像孩子一样的疯玩。 打雪仗——当然了,佟思雅怀着孩子在,靳野没敢闹她,所以两人比的是准头。 靳野表演空手扔雪球,佟思雅表演甩长绳。 两人比赛,看谁的准头更准,输了的人要为赢了的人做件事。 雕冰灯——这是佟思雅想起来的,她尝试着做了一个,失败了。 靳野从中得到了启发,试了很多次,最后终于成功! 于是在两人的院子里多了好多漂亮又精致的冰灯,一到了晚上,佟思雅就拿着点燃的蜡烛过去,放在冰灯里,整个院子都被装饰得异常美丽! 说清闲呢,是除是日常的吃喝拉撒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了。 说忙碌呢,是因为靳野决定在开春的时候加建几间房,所以现在有空的时候就得先造合适的家具,床、柜子、书桌什么的。 佟思雅则要喂鸡喂兔子,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缝制衣物、织毛衣…… 另外夫妻俩还有繁重的学习任务,甚至为了完成学习任务,两人每天都会检查对方的进度,如不达标,一方就会陪着另一方继续学习。 就这样,时间一晃就到滑了开春雪化的时候。 佟思雅和靳野天天在家腻歪在一起整整四个月,吃得好睡得好,既然有思考学习的时间,做家务干活的时间也不少…… 两个人都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佟思雅又变漂亮了。 她本来就很美,捂了四个月以后,皮肤更加雪白,面颊处透出淡淡的健康粉红色,嘴唇是粉润动人的蜜桃红。再加上因为怀孕身材变得有些丰腴,褪去先前青涩纤瘦的模样儿,越来越妩媚动人了。 靳野的气质也完全变了。 以前的他狠戾又冷漠,看谁都不耐烦,眼里带着恨意,又拽拽的,觉得不管谁都欠他几百万…… 现在的他,被佟思雅给调教得温文儒雅。 在看到佟思雅时,他眼神温润宠溺;在对着佟思雅时,他有无穷尽的耐心,就连言谈举止也染上了几分佟思雅的礼貌与教养。 就是佟思雅不在的时候,他依旧还是那个冷漠狠戾的狼崽儿。 雪化了以后,村里人开始了正常的走动。 佟思雅发现佟三春的变化也好大。 佟家在村里人缘不好,大家都不待见他们,三春在家不爱宠,在外也畏畏缩缩……再加上家里穷、家人懒,总是吃不饱,她瘦得厉害,再加上有点儿遗传佟铁牛的龅牙,就显得特别丑陋。 现在的三春,当然并没有转变成社牛。 但当婶子嫂子们聚集起来一边儿干活一边聊天的时候,三春也会凑在外围干活。有时候婶子嫂子们说到她、开她的玩笑,三春也并不抗拒,就是还不太放得开,只会傻笑。 参加了村里妇女们的几次集会以后,佟思雅才知道,原来年前大雪封山之前,三春跟着村里的婶子嫂子们四处走村串镇的去外头打点儿零工。 帮人洗洗衣裳、带带娃,或是在镇上赶集的时候帮着没空出门的村民摆卖一下山货赚点儿工钱什么的…… 三春甚至还跟彩秀婶子合伙,赶集的时候卖油炸红薯粑粑! 多多少少赚到一点钱,但最重的是,她开始慢慢融入,这才得到了村里妇女们的认可,平时有活干的时候都会喊上她一声。 可能是整一个冬天窝在家里吃饱了米饭,三春也比原来胖了些、白了些。 原来深陷的双颊现在长了点儿肉,显得龅牙也没那么突出了,再加上最近吃得好,以前乱蓬蓬干枯泛黄的头发也变得油黑乌亮,也有可能因为心情畅快的缘故,三春的眼睛也显得水润明亮…… 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只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看起来也是个清秀小佳人。 这会儿彩秀婶子就在开三春的玩笑,“三春,隔壁村的大虎你看得上吗?昨儿我去他家隔壁吃酒,他妈拉着我说,想托我说媒……三春,现在咱们村里最合适、又还没说亲的姑娘,就只有你和香香、家秀、爱娟和小菊了,你怎么想?” 三春被吓一跳。 她羞涩地垂下头,双手不停地绞着衣角,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 她家这么穷,她长得这么丑,怎么可能有人给她说媒? 彩秀婶子肯定是逗她玩的! 偏偏彩秀婶子还在半真半假的试探她,“人大虎条件不算差!” “人家家里是四兄弟,都已经成年了,爹也正值得壮年,还没分家……” “你要是嫁过去,咱不敢说你能当上旧社会的少奶奶吧,但至少能吃饱能穿暖!” “没分家就更好了,一嫁过去你就赶紧生两个大胖小子让婆婆带,你就和大虎好好干活多挣点儿钱,大虎妈还年轻才四十多……万一拖到分家以后再嫁过去,人家肯定跟着长子过,哪会再帮你带孩子啊!” “而且大虎那孩子也挺不错的,只比你小一岁,人嘛长得高高大大还蛮耐看的!” 跟着,彩秀婶子的话风又一转,“当然了,你也不用心里犯怵,他家的情况也没比你家强多少!” “主要是有个作妖的老太太——就是大虎他奶奶!” “那不是他亲奶,是他阿爷后头娶的继室,偏着自个儿生的小儿子小儿媳……也就是大虎他小叔。” “这大房遭打压不是一天两天了,明明一房父子五个都是壮劳力,可他们挣到的钱啊全被都太太拿去贴补二房了……” “但这也不要紧,老太太还能活几年啊!她没了,大房可就轻松了。” 最后彩秀婶子给出了总结,“所以我觉得哈,你俩还挺般配的!啊对了,三春你觉得呢?” 三春羞得满脸通红,躲在佟思雅身后瑟瑟发抖。 佟思雅看穿了三春羞涩外表之下的渴望,笑眯眯地对彩秀婶子说道:“婶子,听说隔壁村子里的春笋长得特别好?你什么带队,我们去隔壁村玩玩呗?” 彩秀婶子愣了一下。 隔壁村的春笋长得特别好? 哪有这个说法! 农村么,哪儿的山不一样,何况方岭村和隔壁村距离又不远,只隔了两座山头…… 等等! 佟思雅的意思是,让她组织一下相看? 彩秀婶子顿时来劲儿! 那要是拉媒成功,她就能收媒人红包了啊! 彩秀婶子喜气洋洋地说道:“对对对,春天到了嘛,不吃春笋吃啥!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找大虎妈打听打听……那个,呃,他们村哪儿的春笋最好!” 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家四奶奶和堂嫂也要一块儿去看看的。” 三春躲在佟思雅身后,用小爪子轻轻地挠了挠佟思雅的后背,惊慌失措又饱含希冀地小小声说道:“思雅——” 第151章 凉拌酸辣红油笋尖与粉蒸槐花雪 隔天,彩秀婶子她们呼朋邀伴地去隔壁村采春笋去了。 三春扭扭捏捏地跑过来,想邀请佟思雅一块儿去。 佟思雅挺着大肚子,不想去,靳野也不让她去。 “我最近总犯懒,不爱动弹,你和四奶奶她们去吧!”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 三春也没勉强,红着脸点点头,离开了。 却又被佟思雅叫住,“哎三春,你等一等!” 三春便又站定。 佟思雅道:“你在院子里坐着,等等我。”说着,她进了屋,没一会儿又出来了,手里端着个做针线的小笸箩,里头放着零零碎碎不少东西。 三春看了一眼,小笸箩里装着梳子、镜子、几个发圈几个头绳,还有几块小小的布料。 佟思雅说道:“你把你现在这辫子拆了,我给你重新弄一个。” 三春:??? 她下意识看了看佟思雅的辫子——头顶上绑了个公主头,将碎发全都拢好了,公主头的发顶就是麻花辫的起点,将她那头浓密乌亮的长发编成一条松松垮垮的麻花辫,发尾斜斜地垂在佟思雅面前…… 真是怎么看,就怎么好看! 三春动手把自己随便绑的马尾辫给拆了。 佟思雅捧着三春的脸看了一会儿,拿过梳子开始帮三春梳头。 三春长了副圆脸,发际线还高,要是她稍微抬头看人,会觉得她额头之上就没头发了…… 佟思雅想了想,先把三春的头发分成左右各半,两边各扎一个松松垮垮的辫子,再透过发梢头将整个发尾内翻进去,用梳子调整一下,垫高了发髻使之变得蓬松,另一半头发也是一样。 接下来,再沿着小辫子织麻花辫,一边一个。 最后佟思雅在三春的发梢上各绑了一对毛线编织的嫩黄色迎春花发饰。 迎春花发饰是佟思雅自己做的,鹅黄色的花瓣、花瓣外沿是白色的边,花蕊是浅浅的粉红色,每一朵花还配上两片嫩绿的叶子…… 这还不算完。 佟思雅又拿起了小笸箩里放着的一块假白衬衣领子和一对白衬衣袖口。 三春瞪大了眼睛,不知这是什么。 佟思雅笑着解释,“这玩意儿是假领子,可火了。” “就是在城里,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确衣衬衣的。” “所以就有了这假领子。” “把它系在脖子上,用衣裳压住,就好像你里头穿了件衬衣似的……” “不过你也得当心了,千万别解棉衣别撩袖子,不然被人看出来也挺尴尬的。” 说话之间,佟思雅已经把假领子和假袖口帮着三春穿戴好了。 三春一下子就变了样! 正好彩秀婶子久等三春不至,跑到佟思雅家来找她,一看到坐在佟思雅家院子里的三春…… 彩秀婶子目瞪口呆。 半晌,婶子试探着喊了一声,“三春?” 三春应声回头,红着脸儿看向彩秀婶子。 彩秀婶子惊讶地说道:“我的天,你们姐妹是在这儿变戏法吗?三春……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漂亮了!” 现在的三春拥有一头发量浓密乌亮的长发,鬓边留了些碎发,不再显得她发际线高了。 她的发梢上系着漂亮可爱的迎春花,修长的脖子下,是雪亮崭新的的确良领子,还带着好看的蕾丝花边…… 就冲着这好看发型,这鲜亮的领子,哪怕三春身上穿着七成新的格子外衣和一条普普通通的黑色裤子,也顿时提升了她的气质! 三春被彩秀婶子夸得面庞泛红。 佟思雅笑着拍拍三春的肩膀,说道:“快去吧!” 三春站起身,冲着佟思雅说了声,“思雅,谢谢你!这领子……回来我洗干净再还你噢!” 佟思雅点点头。 三春跟着彩秀婶子走了。 靳野问佟思雅,“怎么想着对她那么好了?” 佟思雅笑了笑,“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帮帮她也没什么。我没有为她付出过钱和感情,就不会图她的回报,这不是处得挺好吗?” 靳野失笑。 大约下午四点多左右钟,三春又来了。 她还背着个小背篓。 佟思雅打量着佟三春,见她眼眉含笑,粉面含春的模样儿,就觉得彩秀婶子可能真要收媒人红包了! 三春把小背篓递给佟思雅,“思雅,这个给你。” 佟思雅接过来一看,里头有大约两三把的春笋,被干草绳子扎着整整齐齐,另外还有一包盐水煮的带壳落花生,和三只鸡蛋。 佟思雅道:“春笋我要了,别的你拿回去。” 三春小小声说道:“是妈让我送过来的……” “今天去了刘家,婶子给了我好多落花生和煮鸡蛋。” “我先拿回家,妈说这鸡蛋给你们一家三口一人一个……” “思雅,你就收下吧!”三春说道。 佟思雅也没推辞。 毕竟之前佟家被逼上绝路的时候,佟思雅也借粮借菜给她们了。 佟思雅道过谢,收下东西,又笑问今天情况怎么样。 三春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道:“刘家大叔和婶子人都很好,又勤快又和气,就是性子也太好了些……” “那个大虎在家里排行第二,上头哥哥叫大牛,已经说了亲,下个月新媳妇儿就要过门了。” “他下边儿还有俩弟弟和一个妹妹……” “他个子高高大大,长相一般,也是不太会说话……” 说到这儿,三春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告诉佟思雅,“说真的,现在家里是这么个情况,爸去坐牢了,二春四春跑了,什么名声都没了!家里还穷,妈身体不好,小宝是一辈子的负担……” “我是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看上我!” “刘大虎人长得高高大大,脑子像是有毛病似的!” “他说他第一次见到我,是我和彩秀婶子在镇上卖油炸粑粑,有人混水摸鱼想不花钱就讹我的油炸粑粑,被我发现了我就逮着那人一直骂,骂到人把钱给我为止。” “刘大虎说,当时他就觉得,他想找到像我这么厉害的……会骂人的!” 佟思雅没忍住,卟哧一声笑了。 三春也笑。 她继续说道:“刘大虎说,别看他家全是壮劳力,可一家子都不擅言辞,总是被张氏拿捏。” “即将进门的新嫂子也是个脾气好的。” “所以他就特别想找个厉害一点儿的人,我说我爸是个罪犯,我家里穷。他说只要我不是罪犯就行,至于家里穷不穷……现在谁家不穷啊?他觉得我做事勤快嘴巴又厉害,这才起了心思想托彩秀婶子帮忙问一问……” “今天四奶奶和堂婶也跟着去了,她俩对刘家还挺满意的。是说张氏不太好相处,可我也不怕她……” “刘叔刘婶人就更好了,他俩怕我不自在,从头到尾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我走的时候,还给了我两大筐的东西,都是他们自己种的土豆、红薯,还给了一袋糯米……” 说着,三春眼里泪光浮现,“思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总觉得那些不好的人和事,去年就已经结束了。” “新的一年,好像大家都有了新的开始……” “思雅你说……我、我配幸福的活着吗?”三春哽咽地问道。 佟思雅笑道:“那就要看,你对幸福的定义是什么了。” 三春很坚定地说道:“幸福就是啊,能过上吃饱吃好、穿暖穿好的日子,生两三个娃娃,男人不酗酒不打媳妇儿,公婆和睦兄弟孝顺妯娌处得来……” 佟思雅顺着她说道:“那看起来,刘大虎家挺合适啊!” 三春一下子就红了脸,又变得吱吱唔唔的,“那个、那个……八字还少一撇呢!” 佟思雅笑道:“哦?八字一共才两撇啊!这意思……已经成了一半儿了?” 三春被臊得慌,跺了跺脚,一扭头就跑了。 她跑到思雅家的院子外才停下来,吼了一声,“思雅,我明天再来还你的领子!已经洗啦,还没干!”说完,三春一溜烟地跑了。 佟思雅笑了笑,开始收拾三春拿过来的春笋、盐水落花生和鸡蛋。 又突然想起,三春强调过,这些东西是田秀英让她拿过来的? 佟思雅拎着东西去了后院,冬笋肥、春笋瘦,都各有各的风味。 但依佟思雅的经验,冬笋肉厚,适合用来炖腊肉。春笋清爽,炒腊肉也是绝配,但佟思雅想吃清清爽爽的凉拌笋子。 她轻撕下春笋尖头上的一小截笋衣,将笋衣的一角缠绕在勺子上,再一转、一撕、一拉……整根细长纤瘦的笋衣被尽数扒下,露出里头淡绿浅白的笋肉。再把笋肉撕碎扔进一旁的盆子里。 三四把春笋也摘出了小半盆的笋肉,足够佟思雅和靳野好好吃一顿的了。 佟思雅拿着笋肉去焖煮。 笋肉至少要焖煮上半小时,才能彻底去除里头的苦涩。 趁着焖笋的空当,佟思雅开始调起了凉拌酱。 辣椒粉、葱末、蒜末、姜末全都洒进小碗,倒酱油和盐末,再浇上热油—— 滋啦一声响,整间厨房里都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佟思雅又把落花生全剥了出来,差不多也有半碗盐水花生米。 她将花生米也倒进凉拌酱里,再浇上醋——先把花生米腌一腌。 等到笋肉煮够了时间,捞到大钵子里晾到半温,这才将连着花生米的凉拌汁全部浇在撕得细细碎碎的笋丝上,搅拌一下,大功告成! 这时,外出巡山的靳野也扛着满满的收获回来了。 靳野今天并没有找到猎物。 但他带回来一大筐的……淡青雪白相间的野生槐花! 佟思雅十分惊讶。 因为方岭村是南方地界,鲜少有洋槐村,再加上现在还是早春季节……就算是北方的槐花,也要到四五月才盛开,现在才二月中,哪来的槐花啊? 靳野却认为佟思雅这个城市青年没见过槐花,兴冲冲地为她解释道:“这花可以吃,呆会儿我做给你吃。” 然后一伸头,看到了大钵子里的红油凉拌笋,不由得皱眉问道:“你上山采笋子去了?” 佟思雅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放以前他也不会管那么宽……但最近她身子重,他才不放心她外出干活的。于是她赶在他唠叨之前说道:“没有!这是三春送来的。” 靳野这才点点头,飞快地用手拈了一块红油笋丝塞进嘴里,顿时眉舒眼笑,“真好吃!” 佟思雅嗔骂他道:“要先洗手呀!” 靳野笑嘻嘻地将扛着大背篓去后院,路过兔圈的时候顺手掏了几把扔进食槽里。 没一会儿,几只兔子就围了过来,围在食槽旁津津有味地吃起了槐花。 靳野先是拿了一个筛子出来,将背篓里一半儿的槐花倒出来,让自然晾干,剩下的一半儿,他准备拿来蒸一半、一半煎蛋。 蒸槐花最容易。 将挑出枝骨叶的槐花洗干净,滤干,洒上面粉裹住,然后直接上锅蒸,蒸熟了以后弄点儿蒜泥盐末拌匀就成了。 槐花煎蛋也不难。 将洗净的槐花焯水、晾凉、挤干水分,打入生鸡蛋,加盐末胡椒粉调匀,下油锅煎成蛋饼…… 在一旁观看他做菜的佟思雅忍不住说道:“你以前吃过槐花?” 靳野点头,“爷爷临去世前,很长一段时间卧病不起。他也曾经教过我怎么做饭做家务,那时候正是槐花开花的季节,他手把手地教我怎么做……” 忆及长辈,靳野突然陷入沉默。 佟思雅没吭声,在一旁默默地陪着他。 初春的傍晚,夫妻俩坐在厨房里吃着全素、但极美味的晚饭。 香喷喷的槐花煎蛋饼,清淡但很有嚼劲儿的粉蒸槐花雪,还有颜色艳丽的红油笋丝…… 哪怕这顿饭一点儿肉也没有,但夫妻俩还是吃得很开心。 毕竟捱过整一个冬天,肉倒是想吃就能吃的,可能吃的新鲜蔬菜只有土豆、白菜、萝卜这三样,根本没有多余的选择。 哪怕现在开了春,后山的野菜开始发芽,自家也种下了新一茬的蔬菜,可暂时也收获不了啊,能吃上新鲜的笋丝和槐花,这种感觉真好! 佟思雅先吃完,就守着靳野,说起了今天三春带来的相看的消息。 靳野对这个不感兴趣,倒是问她,“再过一个半月可就要到预产期了,我听七叔婆说,女人生头一胎特别辛苦。” “要不,咱们这就下山去,我在镇上租个房子。” “一直租住到你生孩子。” “咱们去医院里生,孩子出生以后等满了月再回来……”靳野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佟思雅能体会到他的紧张与焦虑,全都出自对她安全与健康的考虑。 但她不同意他的提议。 “我就在家里生孩子,”佟思雅说道,“我不想下山去租房子。” “住哪儿都不如住自己家里舒服、自在。” “何况我的身体一直很好。” “你倒不如这样……先打听一下能不能在预产期来临的时候,把镇医院的助产士请到家里来。” “这样就能两全了,既有医生守着我、给我接生,我也能呆在家里……” “要不然你想想,让我下山去生孩子,一来一回的,又过了三四个月!我不乐意,我就喜欢呆在自己家。”佟思雅说道。 靳野只得点点头。 第152章 你听,一只路过的野狗正在哭 三月暮,莺飞草长。 佟思雅已怀胎十个月,距离预产期只剩下五六天的时间。 不过,她现在依旧身轻如燕,并不会觉得身体笨重;也不觉得在生活中、在行动中有任何的不便。 这和她前世体会到的怀孕感觉完全不同! 前世,佟思雅在怀初胎的时候,整一个孕期都非常难受,几乎从怀孕第一天开始就难受得恶心想吐,一直到分娩的当天还在吃啥吐啥…… 对此,荆向东就像瞎了似的,完全对她不理不睬。 佟思雅靠着平时拼命挖野菜、晒干野菜,到了秋冬季节和村里人交换一点儿大米、鸡蛋等东西,才能勉强够得着她和孩子的营养。 就这样,荆向东还会冠冕堂皇地分走她一半的食物! 这一世的佟思雅,也就是在孕早期刚起床时会有恶心呕吐的感觉,但完全不影响进食。而且一过孕早期这种感觉就消失了,除去孕晚期有些尿频尿急之外,就没有太多的负面感受了。 而且宝宝在她肚里既健康活泼、又乖巧温驯。 宝宝特别喜欢回应靳野。 只要靳野冲着佟思雅的肚皮说话,他在哪一边,宝宝就追到那一边,然后在妈妈的肚皮上鼓出一个小包,和爸爸玩捉迷藏的游戏。 有时候宝宝力气太大,踹疼了妈妈,靳野赶紧压低了声音喊宝宝轻一点…… 宝宝立刻不动了。 要过很久很久,宝宝才会小心翼翼地翻个身。 因为这样,佟思雅非常期待和宝宝的见面。 现在临近她的预产期,靳野已经早早收拾好了一切。 佟思雅的产房被安排在靠近菜园子的那一间。 是佟思雅自己选的。 她和靳野的卧室南北对流,透气良好。 可她很快成为产妇,不能吹风。 被她选为产房的那间屋子,窗户一推开就能看到自家菜园。 菜园的尽头就是大山。 大山是天然屏障,到时候就算她偶尔开窗透气,也不必担心会有大风灌进来。 佟思雅还特意让靳野把床铺搬到窗前。 坐月子的时候要是觉得闷了,就打开窗户看看自家生机盎然的菜园子。 多好! 除此之外,靳野还准备好了大量的布块,已经反复清洗、晾晒过多次;以及佟思雅分娩需要用到的海量干草、各种备用药剂、干人参切片、糖果等等。 他甚至还花了钱在村里为佟思雅预定了三十只鸡,准备在佟思雅坐月子的时候给她做月子餐…… 不过,目前佟思雅还完全没有发动的痕迹。 七叔婆一天三次地过来看望佟思雅,交代她和靳野一些分娩知识,还让靳野天天陪着佟思雅散步。 这一天晚饭后,靳野陪着佟思雅在家附近散步。 聊了一下助产士的事儿——两个月前靳野就下山去镇医院约了一位助产士,那位中年女护士将在佟思雅的预产期前赶到,并且会家里住上几天,一直陪伴佟思雅到生下孩子为止。 算算时间,人应该明天下午到。 夫妻俩商量了一下这几天的伙食,要怎么招待那位助产士,说着说着,佟思雅突然发现山路边的山稔子熟了一大片! 山稔子就是姚金娘,完全成熟以后清甜多汁,非常好吃。 喜得佟思雅赶紧催促靳野回去拿小筐来摘山稔子,她想赶在生产前做几罐山稔子果酱来吃。 真是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靳野只好让她在一旁等着,他回去拿小筐来。 佟思雅挥挥手,站在小路边先摘了几颗完全成熟了的又肥又圆的山稔子,小心撕去外皮,直接一口给啊呜了。 真甜啊! 佟思雅不知道的是,此时荆向东正在对面矮山坡上看着她。 自从开春雪化后,荆向东只要一有空就来这儿…… 有时运气不好,佟思雅没出门,那他就见不着她。但他也不在乎,能隔老远地看看她住的房子,看看她亲手照顾的菜园子,他就已经很满足。 有时候他运气好,会看到佟思雅扶着后腰慢慢在家门口散步。 呐,现在大约就是荆向东运气爆棚的时候! 因为佟思雅已经走到了距离他大约七八米远的样子,而且由于角度的原因,以及山间茂密灌木丛的遮掩,佟思雅根本没有发现荆向东。 荆向东坐在灌木丛后头,透过枝叶的遮挡,痴痴地看着佟思雅。 他似乎一直深陷在那个可怕的梦境中,总脱离不出来。 梦中的佟思雅总是纤瘦的,忧伤的。 就算笑,她眼里也永远蒙着一层淡淡的纱,笑意根本不达眼底。 荆向东还记得梦中的佟思雅怀上他的第一个孩子时,身体非常不舒服,总是呕吐、吃不下东西,也因为那一年遇上粮食大减产,他心里烦躁,也懒得理她。 荆向东记得很清楚,梦境里的佟思雅哪怕是挺着大肚子,也勤快到一分钟都停不下来。 她想方设法的去挖野菜、捡菌子、扯竹笋,然后全都晒干了仔细收好……到了冬天,村里人也没吃的,会以平时三四倍的兑换量,用一点点大米和鸡蛋、猪油就能换走她辛苦晒好收好的大量野菜。 但佟思雅还很高兴,小心翼翼地用一点点大米熬成稀稀的粥,和他一起分享。 可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 当时由于胡晓琳的嫉妒与无聊,编造和传播了不少流言,导致佟思雅背负着很不好的名声,村里人都说她是荡妇、说她是破鞋。 荆向东虽然也很喜欢佟思雅,却也厌烦她不洁的名声…… 他甚至自欺欺人地任由村人造谣,默许了“因为佟思雅在知青队里呆不下去,才起了心思要爬荆向东的床,为了就是得到照顾”这样的谣言! 可事实呢? 事实是:那天邻村放电影,他看到一半,因为发现知青仓库的钥匙不见了!当时他被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提前回来查看仓库的情况…… 没想到,本应空无一人的知青宿舍里,竟然付出女性痛苦的呻吟声? 他过去一看,看到双颊粉红,眼神迷离的佟思雅正躺在床上哭着喊救命。 荆向东站在门口问她怎么回事。 佟思雅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她一直哭着喊求求你快救救我,又含含糊糊说她喝了酒,现在头痛、胃里难受、肚子也痛……她求他快去找七叔婆来救救她。 当时荆向东却被她的美丽震荡了心神。 他怔怔地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她哭诉,求他去找七叔婆来救她……最终看到她慢慢陷入昏迷,再也喊不应了。 荆向东心里冒出了一个邪恶的想法。 他放任自己卑鄙的内心,木然走进女宿舍,把已经昏迷不醒的佟思雅抱到他的宿舍,然后—— 然后他对她做了畜牲不如的事。 极致的快感让他忘却了时间,直到其他知青看完电影结伴而归时,荆向东才惊觉,他甚至根本来不及披件衣裳! 他灵机一动,假装睡了过去。 然后他听到了男知青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才假意慢慢睁开眼,装模作样看清身畔躺着人事不省的佟思雅时,更是被吓得连连后退,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怒吼,说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由于佟思雅莫名出现在男宿舍,而且她当时还昏迷了一天一夜…… 等她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流言蜚语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 荆向东是喜欢她的,却也恨她不洁的名声,更加担心不洁的她会影响他的前途! 再加上佟思雅终其一生都在努力经营家庭,对他释放出足够的善意。他才仗着她的宽容、温柔、支持与理解,做了很多很多自以为是和伤害她的事。 其实,后来他已经后悔了。 他想好好把生意做大,多赚点钱,给佟思雅好的生活。 可那时靳野突然成为全国首富。 靳野打压荆向东的公司,让他狼狈不堪,还逼问他佟思雅的下落…… 荆向东怒了。 他对佟思雅的那点儿愧疚再次消失,靳野怎么打压他的,他没办法对抗靳野,就把所有的怨气全撒在佟思雅身上! 直到—— 直到佟思雅发现他和童四春搞在一起时,怒不可遏地要和他离婚,他才慌了。家中父母为了挽留佟思雅,用了不恰当的话术,佟思雅气得浑身发抖,一个人跑了。 回忆至此,荆向东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此刻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 可他不敢呜咽出声,甚至不敢擦拭眼泪,就怕惊动了佟思雅……她会逃走。 现在…… 真好啊! 原来怀孕的思雅也可以这么漂亮!她丰腴了些,却并不胖,肌肤白皙透粉,即使一个人在 这儿采着山稔子,也高兴地哼唱着小曲儿…… 原来她开心的时候,眼里也会泛出笑意。 原来她欢喜的时候连哼歌的声音都是那么的愉悦动听! 原来她幸福的样子是这样的美,连头发丝都泛着柔顺精致的光泽! 荆向东的眼泪汨汨地往下淌。 他心想:为什么给她幸福的人,不是他呢?明明他也曾经有过机会保护她、陪伴她慢慢变老的…… 很快,靳野就拿着个小筐匆匆赶到。 荆向东看到靳野那双锐利雪亮的眼睛朝着他这边扫了扫—— 他被吓了一跳,全身僵硬。 然后他就看到,靳野忽然弯下腰,把佟思雅拦腰抱了起来,让她站到一旁宽敞平稳的路面上,靳野则拿着小筐过来麻利地采着山稔子,三下两下就把小筐给装满了。 佟思雅看着堆满了小筐的山稔子,心里高兴极了。她朝着靳野扑了过去,兴奋地说道:“靳野,我们回家做山稔子果酱去好不好!” “等果酱做好了,可以拿来泡水,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 “以后家里蒸了白面馒头,往馒头上抹上一层果酱……那才好吃呢!老吃腌菜夹馒头我都吃厌了!” “而且山稔子有药用价值,对身体很有好处的……” “哎靳野,你说,要不然我们做好了山稔子酱,寄点儿给陈九和她叔怎么样?我敢保证她肯定没吃过!”佟思雅叽叽呱呱地说道。 荆向东惊呆了。 哪怕是在梦中,他也从未见过佟思雅如此娇俏可爱、活泼热情的一面。 她分明是个青春张扬,活力四射的可爱姑娘! 所以? 她不是被那头巨狼强迫才不得不嫁他的…… 她是真的喜欢靳野,才会在他面前如此放松,毫不遮掩,坦荡荡流露出小儿女情怀的! 荆向东怔怔地看着佟思雅,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这个温柔娴雅、笑得甜蜜可爱的佟思雅更惹人喜爱。 面对佟思雅甜蜜的唠叨,靳野也眼眉含笑。他很有耐心“嗯”了一声,却突然弯下腰,先将装满山稔子的小筐放在一旁,然后蹲在佟思雅跟前帮她整理了一下棉鞋。 原来,一截小小的枯枝卡在她棉鞋的绳洞里了?! 就连佟思雅自己都没有发现。 这种事儿靳野没少干。 怀孕后期她肚子太大,站直了身体低头看、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双脚。 所以像泡脚、洗脚、穿袜子穿鞋这样的事儿全是靳野服侍她。 这会儿佟思雅甚至还很配合地把自己的脚尖翘了起来,方便他摘掉那根小枯枝。 躲在荆棘丛里的荆向东见了这一幕,更觉得难受。 梦里的他虽然成为佟思雅的丈夫,却只知道享受她的照顾与服侍,只一味地向她索取而从不付出…… 如果可以,他也想像靳野那样,好好照顾她。 轻抚她的头发,轻声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再轻轻地为她拢好衣裳、系好鞋带…… 那该有多幸福啊! 而那一边,靳野处理好挂在佟思雅鞋面上的那根小枯枝,才重新拿起小筐,一手拎着筐,一手牵着她,带着她稳稳当当、一步一步地朝着他们的家走去。 这时—— 佟思雅突然站定。 靳野不明所以地也跟着站定,然后又扫视了一下荆向东的藏身之处,嘴边泄露出一丝冷笑。 佟思雅倒是毫无知觉。 她就是觉得现在风儿正轻,阳光正好,喜欢的人陪在身边…… 让她心情愉快。 佟思雅从来不会吝啬表达她对靳野的爱意。 于是她伸长手臂,搅住靳野的后颈,微微用力向下按压。 靳野立刻很配合地低下头。 佟思雅扬起下巴,在他下颌处轻吻了一下。 熟悉好闻的男人气味,熟悉的带着硬硬胡子茬儿的柔软肌肤口感,让她得意地笑了起来。 靳野一怔,笑问,“怎么了?” “没什么,”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就是突然想亲亲你。” 靳野轻笑,“傻姑娘。”遂垂下头,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藏匿在灌木丛里的荆向东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在这一瞬间,他心痛到简直无法呼吸! 他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死去好了! 他觉得他没办法从梦中醒来。 他依然还爱着佟思雅!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靳野。 可他最最最恨的,还是他自己! 他恨梦中那个薄情寡义的荆向东,恨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思雅,他更恨……他为什么没有去死,为什么要跟思雅最讨厌的童四春搞在一起! 直到靳野和佟思雅相拥着走远了,荆向东才无力地倒在荆棘里,任由那些带着尖刺的枝条刺伤他的身体与皮肤。 好痛…… 但这些痛,根本不足以平息他的心痛! 思雅她,合法地嫁给了靳野,又怀上了靳野的孩子…… 她会为靳野生个儿子还是女儿? 她是那样的宜室宜家…… 没了他荆向东的拖累,她会让她的生活过得很好,让靳野很幸福,他们的孩子也会很幸福…… 她永远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对不对? 荆向东痛苦地哀嚎了起来。 远处,佟思雅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她被吓一跳,赶紧往靳野怀里靠,紧张地问,“靳野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 靳野冷笑,“别怕,是野狗在哭。” 佟思雅愣住,“野狗?” 靳野长臂收紧,温柔地将她抱个满怀,低声哄她道:“没事,就是一只过路的野狗……一块儿他就走了。放心,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来伤害你。” 佟思雅卟哧一声笑了,然后又疑惑地问道:“狗真的会哭吗?” 第153章 初来人间的小老虎 在助产士赵姨和七叔婆照顾下,佟思雅平安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婴。 六斤二两重。 孩子一出生来,赵姨和七叔婆就惊呆了! 孩子根本就是一个小号的迷你靳野。 ——他瘦瘦的,拥有一双大长腿,头围小小的,皮肤有点泛黑。当呼吸到人间的第一口清气时,他象征性地哭了两声,然后以睥睨天下的气势冷冷地看了赵姨和七叔婆一眼,闭上眼睛睡觉了。 七叔婆惊呼道:“这个娃娃长得好啊,你看他这一脑壳的头发……” 赵姨失笑,“这是胎毛!” 她手法娴熟地处理好孩子的脐带,交给七叔婆让她给孩子洗澡,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给佟思雅缝针,消毒、上药。 七叔婆颠颠儿地抱着被洗得干干净净、乖巧躺在襁褓里的新生男婴,走出产房去给靳野看,“快瞧瞧,你儿子!” 靳野被关在屋子外头已经慌得像无头苍蝇似的。 门一开,他根本顾不上七叔婆和被叔婆抱在怀里的他的孩子,一个劲儿的想往屋里钻,还带着哭腔问道:“思雅怎么样了?思雅!” 七叔婆拦都拦不住。 刚一闯进屋子,靳野便惊疑不定地站住了。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所以—— 她流了很多很多血? 媳妇儿是个那么娇气的人…… 她得有多痛啊! 可她进入产房一天一夜了,硬是没吭过一声! 之前七叔婆可是说过的,女人生孩子,就是往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运气好,她给你抱回个健康可爱的孩子回来,运气不好的,她就带着孩子一走了之啦! 七叔婆还说,天底下再没有什么疼痛是比生孩子更痛的了!多少女人就是在孩子的时候被活活痛死的! 所以靳野更崩溃。 ——媳妇儿在产房里熬了一天一夜,他就在外头熬了一天一夜! 她为什么不叫痛呢? “思雅!”靳野带着哭腔又喊了一声。 躺在床睥佟思雅并不想让他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忍痛吼道:“靳野你给我出去!” 靳野愣住。 赵姨见多识广,且已经陪伴了佟思雅一天一夜,充分了解佟思雅的心意。 于是她擦干净双手,过来推搡靳野让他出去,又解释道:“小靳,你媳妇儿没事儿,有我和你七叔婆在这儿看着呢!” “你媳妇儿也是为你好,她给你生孩子忍受那么大的痛苦,你就别再给她添乱了……” “再说了,也不是不让你进来,你再等一等,先去看看孩子。” “等我帮你把媳妇儿收拾干净妥当了你再进来,好不好?” 赵姨的话,在情在理。 但靳野满心满眼都是佟思雅,“媳妇儿我来照顾你。” 佟思雅为了忍住疼痛,拼命深呼吸,然后骂道:“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再美的女人,生起孩子来也是面目狰狞的、狼狈不堪的。 她可不想让靳野看到这一幕。 她害怕他看到了她的伤口以后会留下心理阴影…… 她也得为了她以后的幸福着想啊! 靳野又愣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笑了。 ——媳妇儿这么生气,骂起人来中气十足,这证明她确实没有生命危险。 靳野飞快地退出了产房。 连孩子都不要了。 七叔婆又好气又好笑,抱着孩子出去追他,“你快给你儿子取个名字吧!” 靳野心里正慌着呢,哪有什么心思给孩子取名儿。但在心慌意乱中看到孩子微张着嘴睡着的模样,如同睥睨天下的霸主,便胡乱起了个乳名儿——小老虎。 就这样,兵荒马乱地闹了两三天…… 靳野和佟思雅的小院终于恢复了平静。 靳野在赵姨和七叔婆的教育下,学会给小老虎洗澡、穿衣、拍奶嗝儿、换尿布; 学会了帮佟思雅的伤口换药,通奶; 还学会了如何科学的为佟思雅做月子餐以后…… 赵姨和靳野约定好下一次上山来看望佟思雅和孩子的时间,就背着她的医药箱离开了。 佟思雅生完孩子以后就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她总觉得困,有睡不完的觉。 一日五六餐全都是被靳野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着吃下。 他按时抱她起来上厕所,按赵姨的吩咐每天熬好草药水,然后关门关窗生个暖炉把屋子烤热,然后拿药水给佟思雅洗小澡,再给她的伤口涂上药…… 小老虎似乎也很乖,基本不怎么闹腾。 只有当他饿了、或者拉了的时候才会哼哼几声。 靳野会马上过来给小老虎把屎把尿,然后洗屁股换尿布…… 大多数时间佟思雅睡着了,靳野就解了她的衣裳,按赵姨交代的那样,拿干净的毛巾先给她擦一擦,再把小老虎放在佟思雅身边。 小老虎会抱着妈妈自己吃奶,吃饱就松了嘴,昏昏欲睡。 靳野会把小老虎抱起来拍奶嗝,打完奶嗝才让睡。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佟思雅的作息终于慢慢调整了过来,脑子也渐渐清明了。 她这才惊觉—— 她被靳野护理得很好! 伤口早已好了,恶露也早早止住,她全身上下随时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完全没有想像中坐月子捂出来的汗臭味儿。 相反,她身上甚至还散发出清新独特的艾草香。 仔细想想,靳野好像每天都会熬制艾草药汤,帮她擦洗伤口,也会帮她擦身,袪除汗意。连着她身上穿的睡衣,靳野也天天帮她换洗…… 佟思雅盯着自己睡衣(其实就是一身蓝底白双杠的运动服)的袖口看。 袖口处干干净净的,凑近闻一闻,甚至还带着香皂的清香。 佟思雅又看向了放在床侧一畔的大篮子。 她的儿子小老虎正缩在大篮子里呼呼地睡着,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佟思雅静静地看着小老虎。 小老虎已经和刚出生时长得不太一样了。 刚出生时的他,又黑又红,五官被羊水泡得有些肿胀…… 现在的他,皮肤雪白雪白的,一看就是遗传到佟思雅了。但他的五官,活脱脱就是靳野的翻版。 佟思雅心里五味杂陈。 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儿子稚嫩的脸蛋。 其实她也会有些担心,这一世她的长子是否还是那个痴傻儿大宝。 前世她为那个智力低下的孩子操碎了心,穷尽一切办法才教会他读书认字、与人简单的交流,还教会他独立生活……可当她撞破荆向东和童四春的丑事、夫妻反目时,大宝和他的弟弟们一样,毫不犹豫地全都选择了有钱的爸爸。 但自从小老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佟思雅就放下了心。 还好,不是。 吱呀—— 有人推门而入。 佟思雅转头一看,是高大英俊的靳野端着饭菜进来了。 在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靳野鲜少看到佟思雅清醒的样子,这会儿看到她半坐在床上,他又惊又喜,快步走到床前,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佟思雅定定地看着靳野。 她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好好看过他。 他头发长了好些,好像瘦了点,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温柔缱绻。 佟思雅笑道:“回头等我出了月子,再给你理个发。” 靳野连连点头。 佟思雅又看向了他端进来的月子餐。 一罐散发出浓郁香气的连汤带肉的黄澄澄的鸡汤,一小碗米饭,不大的盘子里装着三样菜:蒸南瓜、清炒小白菜和几块煎蛋饼。 佟思雅的肚子顿时咕咕叫了起来。 靳野赶紧拿过他亲手做的床上小桌,架在佟思雅面前,把饭菜一样一样放在小桌上; 然后走到墙角那儿拿了开水瓶往脸盆里倒了点热水、又拿过水瓢,从脸盆架下面的水桶里舀了些凉水倒进脸盆里调到半温,这才扯下干净的毛巾在水里浸了浸,拧到半干,走到佟思雅跟前…… 他手法娴熟地拿着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佟思雅的脸,甚至连耳后、后颈、脖子也擦得干干净净! 他还帮她把一双手也擦得干干净净,甚至还用毛巾隔着她的指尖……搓了搓。 佟思雅:…… 做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 这痒意,直接搔进了她心里! 接下来,靳野还想像前几天那样,亲手喂佟思雅吃饭喝汤…… 被她拒绝了。 他有点儿悻悻的,还不服气,“我很会喂饭喂汤的,从来都没呛着过你!” 佟思雅默然。 说实话,这种被他事无巨细大小包揽的无底限宠溺,确实让人心动。 可她不是残废,也拥有独立人格,在身体情况出现问题的前提下接受丈夫的照顾,这无可厚非。在健康状况下偶尔为之,那也算是情趣。但她有手有脚的,当然不能将这样的形为视作理所当然。 不过,看着靳野气鼓鼓的样子,佟思雅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赞道:“今天的伙食真不错啊!有饭有菜还有汤!” 这样的伙食当然很合佟思雅的胃口。 严格说来,却并不符合时下产妇的月子餐。 ——在这个时代,但凡家里有点儿钱的,女人生完孩子以后肯定给天天喝鸡汤吃鸡肉。没钱那就天天吃糖水煮鸡蛋。 但是,产妇除了鸡肉、鸡汤和鸡蛋之外,什么也不吃。 所以佟思雅才觉得奇怪。 靳野道:“赵姨还没走的时候,和七叔婆吵了一架。” “她俩为了教我怎么给你做月子饭而吵……” “七叔婆说,只能给你吃鸡肉、鸡汤和鸡蛋,而且必须是清炖的,最好连盐都不要放。” “赵姨说,让我按照平时你的饮食喜好来。注意不要放过量的调味品就好,也最好不要吃酸或辣这样的刺激性食物……” “我两边都答应了她们,然后我觉得吧,咱们还是各听一半儿吧!” “伙食方面听赵姨的,洗澡换衣这些听七叔婆的。”靳野说道,“主要是赵姨说坐月子不吃米饭和蔬菜,你的肠胃功能会紊乱……” 佟思雅一边吃饭一边听靳野说话,笑得前俯后仰。 这时,院子外头突然有人叫喊道:“思雅!思雅在家吗?靳野?靳野……能麻烦你出来帮我看看信吗?” 第154章 童四春生下的孩子,残疾、丑陋,还是个傻子 来人是三春。 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城里的信,下意识觉得可能是四春寄来的。 可三春不识字。 找村里其他知青帮着看呢……她又怕信里写了啥隐私,不好让外人知道的。 想来想去,三春只好过来找还在坐月子的佟思雅。 三春不是空手来的。 她带来了自己亲手做的糯米甜酒和二斤鸡蛋。 依着方岭村习惯,产妇生孩子的当天,娘家人就要送去糯米甜酒和鸡蛋。 可田秀英压根儿不提这事儿。 三春只好自己学着做糯米甜酒。 她没做过,手忙脚乱的做了一次,还给做坏了。 只好赶紧又做了一次。 第二次做的糯米甜酒倒是很不错,甜甜的滋味儿,酒味不重,用来冲鸡蛋再好吃不过了。 可田秀英阴沉着脸,趁三春出去干活的时候直接把那一坛子糯米甜酒给全煮熟了,吃了! 气得三春和她哭了一场又闹了一场。 这一次三春学了巧,买回来糯米以后就上佟四奶奶家去借了锅灶来做,等到发酵好的时候…… 佟思雅的孩子都已经出生大半个月了! 三春虽为这迟来的糯米酒而感到无地自容,但还是鼓起勇气送上门来。 没一会儿,靳野过来给她开了门。 三春讪讪的,问道:“靳野,思雅醒了吗?” 靳野“嗯”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说道:“右边第二间厢房,进去吧!” 三春一愣,畏畏缩缩地走进了堂屋。 这还是三春头一回进入佟思雅和靳野的家。 以前佟思雅只允许她在院子里待一会儿。 现在进来了,才知道思雅家的气派。 乖乖,原来思雅的家,地上铺着木板啊? 这平整光滑的木地板踩起来,就是比夯土地板强。踩在这样的地板上,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 堂屋里摆了个八仙桌,桌上放着一副陶瓷茶缸和几只杯子,旁边放着一个九成新的红双喜开水瓶,还放着个竹筒制成的茶叶罐。 墙上贴着巨大的领袖画像,旁边是两幅春联似的字。 字写得怪好看的…… 可惜三春不识字,也不知道到底写了些啥。 “三春,我在这儿呢,快过来。”佟思雅的声音响了起来。 佟三春左右张望了一下,循声朝着右边第二间厢房走去。门是虚掩着的,三春推门而入,而且看到了披着衣裳坐在床上,额头还包着帕子的佟思雅。 “思雅!”三春看见她,倒是很高兴,赶紧过去了,“思雅你怎么样?恢复得还好吗?我来了好几次,想来看看你,靳野都不让,说你在休息……” 说着,三春看到了小老虎,一双不大的单眼皮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啊哟,这就是小外甥吧!”三春惊呼道,“他怎么长得和靳野一模一样!” 佟思雅忍不住笑了,反问道:“他是靳野的儿子,不像靳野像谁?” 三春惊喜地盯着小老虎看,嘟嚷道:“可他是你生的啊,怎么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你……倒也不是完全不像你,靳野黑得像炭,你皮肤白。我这小外甥像你,也皮肤白。” 某人进来送茶水点心,正好听到“黑得像炭”这个评价,脸色阴沉得愈发像炭。 三春嘿嘿干笑两声,不敢说话了。 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为转移注意力,三春赶紧换了个话题,说道:“思雅啊,我带了糯米甜酒和鸡蛋过来,回头让靳野煮给你吃啊。” “很甜的,很好吃!思雅啊你别怨我这么晚才给你送糯米酒过来……” “主要是妈她太懒了!我催了她好几次她也不做!没办法,只好我来做喽。” “结果第一次做,没经验,做坏了!第二次做成了可妈嘴馋把整一坛糯米酒全吃了……这是我做的第三坛……我啊为了不让妈偷吃,还特意放在四奶奶家才能保住的哈哈哈哈……” 三春这是在和佟思雅拉家常。 但这话落在佟思雅耳里,却又是另外一个意思。 佟思雅很清楚,方岭村的添丁风俗,就是娘家要给外嫁怀孕的女儿送糯米酒和鸡蛋。 田秀英对佟思雅嫁人、生子一向不闻不问,也不给佟思雅准备糯米酒,甚至在三春笨拙地做好糯米酒以后,还要从中作梗百般阻挠…… 这会是田秀英的暗示吗? 佟思雅不露声色地看着三春。 见三春正眼巴巴看着呼呼大睡的小老虎…… 佟思雅笑了,对三春说道:“他小名儿叫小老虎,等他睡醒了再给你抱。” 三春很期待地点点头。 她总算是想起了什么,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佟思雅,“思雅,我不识字儿,你快帮我看看这信上写了什么。” 佟思雅接过信封看了一眼,便对三春说道:“这是四春的婆母李玉娟写来的。” 三春目瞪口呆。 “我、我一早就想到了!”三春着急上火地说道,“就我们家这祖宗十八代都没一个人出过方岭村的,谁在外头给我们寄信来啊!” “那完蛋了!肯定是四春闯了祸……” “得亏我没找村里的知青帮忙看信啊!不然丢死人了!” 说着,三春焦急地说道:“思雅你快帮我看看,那信上说了些啥?” 佟思雅拿出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直皱眉头。然后又看向了三春,面上表情复杂。 三春就更着急了,连声问道:“思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佟思雅道:“四春也生了,是个男孩儿。” 三春张大了嘴。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还渗出了丝丝冷汗。 顿了一顿,佟思雅如实道:“李阿姨在信里主要是骂人……” “原因是,童四春欺骗了李阿姨,说她肚里怀着聪明、英俊、健康男知青的孩子。” “李阿婕因为这样,才让童四春留在李家,本来是想给童四春一个当李家儿媳的机会。” “没想到童四春却生下了一个残疾、丑陋、而且……可能智力方面存在缺陷的男婴。” “李阿姨在信里……骂得很厉害,还说她已经把童四春和孩子一块儿赶走了。” “她还警告说,最后以后不要再让她看到……四春和你们一家人,否则她会对你们不客气……”佟思雅说道。 三春表情惊恐,整个人摇摇欲坠。 良久,她才喃喃说道:“四春生的那个孩子……残疾、丑陋,还是个傻子?” 猛喘了几口粗气,三春问佟思雅,“思雅,你们城里……还能查出来这刚出生的孩子是不是残疾,是不是傻子啊?” 佟思雅想了想,说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残疾和智力问题。” “倘若是裂唇、缺胳膊少腿这种情况,那肯定肉眼就能看出来。” “至于医院能不能查出新生儿是否有智力问题,这我就不清楚了……” 三春久久没有说话。 佟思雅也没吭声。 她甚至没有开口询问。 良久,三春呜咽着问佟思雅,“思雅,去年爸过生日时发生的事……我不相信你真的一无所知,可为什么,你从来也不问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佟思雅沉默片刻,认真答道:“因为我从来都不认为,我和你们家有任何关系。” “我只希望能和你们保持该有的面子情,借你们佟家亲生女儿的名义,去堵我养父母的嘴……让他们知道生恩养恩一般大,我不能只顾他们不管你们。” “这就是我没有和你们撕破脸的唯一理由。” “所以三春,别指望我,我不会为你们的事,付出任何一丁点的钱、东西和精力。”佟思雅一字一句地说道。 三春呆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佟思雅从不主动亲近家里。有时候会碍于面子喊佟铁牛田秀英一声爸妈,但她对三个春从来都是直呼其名,从不喊姐姐。 所以? 思雅她从来也没把佟家当成自己的家,是吧? 三春颤着嗓子说道:“思雅,我知道……过去我们对你……确实不好。可是现在,我、我是真的……把你当成妹妹。我、我也知道,一是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受不了我们,二是我们也没能力对你好……” “可我早就把你当成一家人了。思雅,等我变得再厉害一点,有能力照顾你的时候,你能不能……喊我一声三姐?”三春含泪问道。 佟思雅盯着三春看了许久。 她微微叹气。 看来,三春并不知道实情。 想想也对,那一家子的坏种,就只出了三春这么一个实心眼儿的姑娘。想必他们也是故意瞒着三春的,大约是害怕三春泄漏消息吧。 佟思雅摇摇头。 这下子,连三春的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她心里难受,垂下头沉默片刻,毅然将去年佟铁牛生日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说着,三春捂脸痛哭,“思雅,我一直都欠你一句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我一直呆在那个家里,从来也没人告诉过我那样做是不对的……” “是因为你来到了村子里,我接触了你,又慢慢和村里人接触,才知道自己原来……坏得就、就……比地主还坏!” “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害怕,我、我以前怎么会做出那么多的坏事,还觉得理所应当哪!” “思雅,你骂我吧,你打我吧!” “对不起!对不起!”三春呜呜地哭了起来。 佟思雅沉默许久,问道:“那天晚上的事,四春是主谋,对吗?” 三春点头承认,“是。” 佟思雅又问,“四春把药下在酒里,是想把等我失去知觉以后,把我卖给别的男人……地点就在佟家?” 三春哭着点头,“是。” 佟思雅闭了闭眼,又睁开,定定地看着三春,问道:“你们一家子全都知道这事儿,甚至……还配合起来,目的就是为了害我?用我的身体去换钱?” 三春双手捂脸,不停地哭道:“对不起!思雅……对不起!” 佟思雅又问,“四春弄来的到底是什么药?” 三春咬唇不语。 片刻,三春还是吐露了实言,“那是……好些年前爸从生产队里偷回来的,能让公猪发情配种的药。已经很久很久了,也不知道过期了没有。”她哭得不像样子。 以前的三春不会为了这事儿感到自责。 因为她对佟思雅没有感情,同时也对佟家没有归属感——反正佟家人总觉得她比较笨,觉得她不够聪明,不像她们一样“厉害”,所以一直把她当成外人看待。 童四春恨佟思雅,想害佟思雅; 佟二春也恨佟思雅,因为她自认为是佟家是最受宠的女儿,可佟思雅那么漂亮能干,还是城里来的女知青,佟二春害怕佟思雅会取代她的地位; 田秀英只想搞钱…… 相对于其他佟家人对合伙搞佟思雅的立场,当时的三春把自己定位为“吃瓜群众”。 但现在,三春非常后悔,非常自责! 她为自己的过去感到羞愧、无地自容,对佟思雅感到万分愧疚。 佟思雅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佟思雅又问,“那童四春后来……自食其果了对不对?她肚里孩子的爹,就是当初她想用来陷害我的男人?那人到底是谁?” 三春哭道:“是、是张瘸子!” 佟思雅拼命深呼吸。 三春泣道:“思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尽管三春已经追悔莫及,但佟思雅还是无法原谅她。 哪怕当时的三春正被浸在恶毒的大染缸里,根本意识不到她正在做坏事。 可这一家子却是直接造成佟思雅痛苦前世的根源! 佟思雅沉默片刻,说道:“你还是多提防童四春吧!” “她和二春本质一样,不愿意付出,只想着依附。” “这一次她捅了个比上次还严重的娄子,李家和童家都不会放过她……” “她走投无路的话,还是会带着孩子回来找你的。”佟思雅说道。 三春怒道:“让她来!我好好教她怎么做人!” 第155章 小老虎满月,佟大春来贺 小老虎满月的这一天,佟思雅家可热闹了。 依着靳野的性子,他是不耐烦搞什么满月宴的。 他总觉得媳妇儿还没完全恢复,他一个人要侍候媳妇儿要照看孩子……哪有空招待那些无聊的村里人! 村里人却很想与靳野和解。 谭叔过来找靳野,很委婉地表达了大家想来参加小老虎的满月宴,想热闹一下。 靳野直接说了一声滚。 ——当年你们拆我房子抢我粮食的时候怎么不来假惺惺的?现在老子好不容易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你们还有脸过来蹭吃蹭喝? 跟你们有啥关系啊, 趁早滚远点! 谭叔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走了。 后来,七叔婆作为村里人的代表,趁着过来看望佟思雅的时候,和佟思雅推心置腹: “当年实在是没办法……” “我知道狼崽儿心有怨气,可当时连续两年颗粒无收,我们确实活不下去了啊!” “后来缓过来了,大伙儿想补偿他,他又……” “这次给小老虎摆满月宴,柴米油盐我们全都自带!” “锅碗瓢盆、桌椅这些的也是我们自己带……” “你家这片山头宽敞得很,我们就在外头做饭。” “到时候啊,只要你肯赏脸抱着小老虎出来露个面儿,吃碗饭就成!” 佟思雅也说不用。 可真到了这一天,村里的妇女们几乎全都搬着自家的桌椅、抬着生产队做饭的大锅、扛着柴火大米的全都来了南山。 佟思雅看到靳野站在院子里远眺,透过篱笆看着在外头山坡下摆放桌椅、安灶架锅的人们…… 他双手握拳,两眼赤红,久久不语。 佟思雅笑了。 其实她从桂花婶子、红梅婶子们那里听到了故事的后续。 当初村里人确实对不住靳野。 老爷子临终前其实跟村里人说过,靳家的粮仓可以全放开,粮食分给村里人,靳家的房子也可以拆,谁家需要木村谁拿走…… 但老爷子也说了,全村一共八十九户人家,一家养靳野一个月,粗茶淡饭、破布旧衣都可。 以及,靳家的老宅必须给靳野留三间全头全尾的。 只是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靳野蜷缩在他脚边睡着了,没有听见。 后来,老爷子过世后,村民们帮着他料理了后事,便打开靳家的粮仓,拿走了粮食。 也有人去靳家拆房子取木材。 但因为无组织无计划的拆,导致靳家所有的房子全都被拆了…… 当村民们按照约定,准备去供养靳野吃百家饭的时候,靳野失踪了! 时任村长立刻召集人手四处寻找,一连找了半个月都没找着人。 当一个不满十岁的小男孩,于深山老林里失踪长达半个月,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啊! 大家只能心情沉重地回了家。 没想到过了好些天,靳野突然牵着几头狼回来了! 大家都被吓坏了,想去救靳野、又怕狼…… 幸好后来那些狼离开了。 村民们也不是没想过要带靳野回家照顾,可那时的靳野已经变得十分仇视他们,无论他们说什么他也不信。 他们重新搭建好一间屋子,喊靳野去住,靳野理都不理; 他们把一些吃的放在靳野栖身的破茅房前,靳野任由那些食物腐烂都不会看一眼…… 妇女送去的衣裳,靳野给直接扔了。 村民们也没办法。 佟思雅坐月子的时候不能出门,与靳野日夜相对时,把她听到的版本说给靳野听。 靳野当时就沉默了。 他确实没有听到爷爷临终前交代给村民们的那些话。 那时候的他,过于幼小又惶恐无依,每天都在担心唯一的亲人会离开他……那天他实在是又困又累,便蜷缩在爷爷脚边睡着了。 爷爷去世后,他亲眼看到村民们拆了他家的房子、搬走他家的粮食。 后来,村民们确实喊他去他们家吃住,他不肯;他们把吃的穿的送到他面前,他也不要…… 这会儿佟思雅看到靳野站在院子里愣神,便说道:“靳野,他们是来庆祝小老虎出生满月的,咱们当主人家的,哪能真让人上门吃酒还自己带米来的……” “靳野,你拿点米去给他们吧!”佟思雅说道。 良久,靳野才“嗯”了一声。 然后佟思雅就看到他忙着去自家小粮仓分米、拿了筐子去后院摘菜、去兔圈抓了四五只膘肥膀圆的兔子…… 佟思雅提醒靳野,“咱家腊肉有多余的,也拿点去。” 靳野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佟思雅也笑眯眯地看着他。 男人的耳廓微微泛红。 佟思雅催促他,“快送过去吧!” 靳野嗯了一声,扛着大背篓过去了。 佟思雅也透过篱笆往外看。 她看到靳野把那个装满了物资的大背篓往七叔婆面前一放,然后下巴戳天,不知说了句什么,就背着手走开了。 佟思雅捂着嘴儿笑,心想这家伙还挺傲娇。 靳野回来以后,看到佟思雅还有些不好意思,匆匆进屋里去看小老虎去了。 没一会儿,桂花婶子红梅婶子带队,喊了七八个妇女抱着包袱、背着背篓期期艾艾地过来了。 “思雅啊,这些都是大家凑给小老虎的东西,你收下吧!” “思雅,靳家有后了,我们心里高兴!当初老爷子三番四次帮过我们,要不是他老人家啊,我们早就不知道死了几回了!现在有了小老虎……我们也不知道要、要怎么庆祝才好,毕竟都是庄稼人,能给的东西也不多……这些是大伙儿的一点儿心意。” 婶子们叽叽喳喳地说道。 佟思雅看着婶子们把带来的东西全都堆在自家院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在这堆东西里,比较大件的就是崭新的手工制作的小床小桌小凳,木制的小摇马,还有适合小男孩玩的木刀木枪木弹弓,甚至还有好看的拨浪鼓什么的。 然后有几块布料,手工缝制的小鞋子、小袜子,小衣裳之类的…… 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从自家菜园子里摘的菜,南瓜冬瓜、豆角茄子,另外还有干辣椒、笋干、菌干…… 佟思雅真心实意地谢过众人。 妇女们搓着手,小小声问佟思雅,能不能看看小老虎。 佟思雅笑着喊了靳野一声。 很快,靳野就抱着小老虎出来了。 小老虎醒着,被父亲抱在怀里,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群妇女们。 而妇女们看着小老虎,又看看靳野—— 她们齐齐红了眼圈,激动地议论了起来: “我们这小老虎啊长得可真好看!” “像!确实像啊!小老虎长得像靳野!” “天来这父子俩是靳老爷用饼模扣出来的两块饼子吧,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靳野打小儿起就不爱笑,小老虎看起来也好严肃啊!” 小老虎像是听懂了,突然抿嘴一笑。 他笑得眼儿弯弯,还露出了光秃秃的牙床。 甚至还得意的“哼哼”了两声。 妇女们齐齐“哇”的惊呼一声,说道: “小老虎会笑!” “小老虎一笑就不像靳野了,像思雅!” “这孩子是不是能听懂我们的话啊,我说他不爱笑,他就笑给我看……小老虎呀小老虎,那你再说句话来给我们听听吧?” 小老虎应景似的“啊喔啊呜”乱讲一通。 妇女们就更加激动了,纷纷尖叫, “天哪小老虎也太聪明了吧!” “这才刚出月子就能听懂人说话了?” “乖乖,长得好看也就算了,这孩子一出月子就会笑、还能听懂人话……这也太厉害了!” 这时,小老虎似乎失去了对妇女们的兴趣,他咂吧咂吧嘴,不再理她们,看了一眼父亲,表情渐渐变得和父亲一样严肃冷漠。 靳野亦冷冷地说道:“我儿子要吃奶了。” 妇女们顿时飞快地跑开。 佟思雅想伸手去接儿子,又埋怨他,“你就不能好好和人说话么?” 靳野抱着儿子不松手,自动忽略媳妇儿的话,解释道:“这家伙越来越沉了,你别抱他,我送你俩进屋去。” 佟思雅无奈。 她回到屋里给儿子喂完奶,把儿子交给靳野拍奶嗝,然后打了水来把自己清理了一下,整理好衣裳…… 再出来的时候,三春站在院子门口,欣喜地喊道:“思雅你快看看,谁来了?” 佟思雅抻长了脖子一看—— 佟大春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新衣站在三春身边,正举目看向自己。 她表情僵硬,眼神复杂。 第156章 佟大春的心思 佟大春正与三春并立,站在佟思雅家门口。 脚边,应该是佟大春带来的一副箩筐和扁担。 佟思雅和佟大春的关系并不好,此刻见了佟大春,也没高兴到哪儿去,便客气又疏离地点头,“大春来了啊。” 佟大春咬住下唇。 但对于佟三春来说,现在家里父亲坐牢去了,母亲病着,大春出嫁,二春跑了,四春……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劳动力,轮到她来承担起这个家了。 那么修复家人之间的裂痕显得格外迫切与重要。 小老虎满月,依着三春的意思,那必须得由佟家出面,给小老虎办一场体面风光的满月宴才行。 可田秀英的态度跟以前一样,对这事儿不闻不问。 有时候看到三春忙着准备这个、准备那个的时候,田秀英还会故意拖她后腿,或者搞破坏。 气得三春不行。 三春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把她攒下的一些钱拿到佟四奶奶那儿,央求堂嫂帮她跑了一趟腿,去镇上采买了一些礼物回来,打算送给小老虎。 没想到,大春今天突然挑着担子回来了,说要去喝小老虎的满月酒。 在修复家人关系上,母亲一直不配合,这让三春相当苦恼。 但大姐这么支持,又让三春心里好受了些,立马高高兴兴地带着大春过来了。 三春高兴地把她为小老虎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思雅,这是我送给……不是,这是我和妈送给小老虎的满月礼物,你收下。” 佟思雅一看,是一盒二十支的石墨铅笔和二十本崭新的作业本,另外还有一套西游记的连环画? 三春笑道:“我、我也没啥经验,不知道送什么好。” “所以我和四奶奶的小孙子商量了一下,这些礼物是他提的建议……是堂嫂帮我去镇上买的。” “也不知道你们城里人喜不喜欢。” 佟思雅笑了,她双手接过三春递来的礼物,认真说道:“我很喜欢这份礼物,以后小老虎懂事了,他也会喜欢的,谢谢你三春。” 这是佟思雅第一次回应三春的好意。 三春激动得连眼圈儿都红了,两手局促不安地互搓,期期艾艾地说道:“哎,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啊!多见外……” “啊对了,思雅啊,这次大姐过来吃小老虎的满月酒,她也给小老虎带了礼物!”说着,三春赶紧用胳膊肘儿戳了戳大姐,小小声说道:“大姐,快啊,你快把礼物拿出来给思雅啊!” 佟大春面色惨白。 她原本一直低着头,双手互绞着衣角,在三春的催促下抬头看了佟思雅一眼—— 然后她又飞快地收回了眼神,重新低下头看着地面,带着说不出口的心虚与惊慌。 三春奇道:“大姐你干啥啊,都是自家姐妹,你怎么搞得好像思雅是你对象似的!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啊!” 大春愈发局促不安。 在三春的不住催促下,大春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布包,递给佟思雅。 佟思雅并没有去接。 三春兴奋地看着佟思雅,又催促道:“思雅,你快打开看看啊!” 见佟思雅和大春一个不肯接、一个不肯收,齐齐僵持住—— 三春叹气,说道:“你俩这是怎么了嘛!都说了是自家姐妹,干嘛这么见外!”说着,三春打开了大春托在手里的红布包。 一副带着小银铛的细细的银手镯、以及一枚用红绳串起来的小小银锁赫然出现在红布包上。 鲜红的布包衬着闪闪发光的银饰,别提有多亮眼了。 差点儿闪瞎了佟思雅的眼! 三春高兴地对佟思雅说道:“漂亮吧?好看吧?快给小老虎戴上!” 佟思雅沉思片刻,说道:“多谢好意了,但这个我不能收。” 三春不明白,问道:“为什么呀?” 佟思雅看向了佟大春,一字一句地说道:“够不着。” ——当初发生在卫生院里的换婴事件,除了田秀英、徐兰姣心里门儿清之外,佟大春也是见证者! 但佟大春出于保护自己的角度,还是选择了沉默。 既然这样,她明知道佟思雅并不是她亲妹妹,又怎么会送来这样一份……完全超出她经济能力承受范围之外的大礼呢? 佟思雅不愿意揣测大春的动机。 所以她不愿意接受这份礼物。 亲口听到了佟思雅的拒绝,大春猛然抬起头,看向佟思雅的表情复杂且羞愧。 三春却不明所以,奇道:“什么够不着?” 佟思雅并不愿意解释,只是对佟大春说道:“你拿回去吧。” 三春还想再劝劝佟思雅…… 可大春已经默默地将这个红布包给收了回去,还弯下腰,将她带来的那副担子放到了一旁。 佟思雅甚至还听到三春在埋怨大春,“她说不要你就不给了啊?你劝劝她啊!她生孩子我们娘家人可一点儿帮衬都没有……姐妹们热热闹闹的不好吗?” 佟思雅笑了笑,不再关注她们。 她今天才出月子,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伤口倒是已经好了。就是躺太久了,腿软得厉害……走上两步就觉得好像踏进了云朵里,竟然还有些头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慢慢朝着院子外头正忙成一团的妇女们走去。 佟思雅叫住村里的一个孩子,托他去知青站带个话,让知青们也过来吃顿饭。 很快,知青们就赶了过来。 人还齐齐整整的。 知青们纷纷掏出份子钱,递给佟思雅,又说想看看小老虎。 佟思雅解释道:“这会儿刚吃完奶,睡下了。一会儿醒了再抱过来给你们看。” 于是知青们也加入了妇女们的行列,帮着做饭洗菜什么的。 佟思雅和女知青们聊起了天。 她重点关注何清月。 因为佟思雅记得很清楚,前世的何清月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半夜走夜路,因为视线不好摔下山,天亮后当大家找到她时她的腿已经坏了,后来再怎么救治也没用,跛了。 何清月跛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情绪非常低落。 到了今年的下半年,会有一个名叫李亮的男知青来方岭村插队。 何清月和李亮谈起了恋爱。 李亮这人么,在与何清月相处的时候人勤快、嘴也甜,堪称恩爱情侣。可两人处了五六年,何清月多次委婉地提出想结婚,都被李亮用各种理由搪塞掉。 后来返城政策一出,李亮扔下何清月,招呼没打一个便独自离开。 何清月苦寻李亮几年、又枯守了李亮几年,最终死了心,跳崖自尽。 佟思雅不愿意再看到这样的局面。 于是她拉着何清月说道:“靳野说,这几天半夜他总听到外头有动静,感觉像是什么猛兽在狩猎,可一连好几天都只听到声响,他追出去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何清月被吓住。 靳野可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猎人。 还有他抓不到、发现不了的猛兽??? 再说了,猛兽进村了?! 其他女知青也被吓住,叽叽喳喳地说最近夜里可不能出门了…… 谭婶也跑过来找佟思雅说话,先是寒暄几句,然后说起了正事儿,“思雅啊上回你提的那知青学堂的事儿,想好了么?” 知青们一听,面面相觑。 知青学堂? 这是怎么一回事?! 佟思雅拿出了随身带的本子和钢笔,笑道:“我这不就是正要和婶子说这事儿么!” 方岭村由于地处偏僻,向来不受重视。 还是因为去年庄稼招来稻瘟,县里才知道在遥远的深山老林里还藏着这么个村子。虽说后来国家知道了方岭村的情况也拨了救济粮下来……可生产队大队长老谭却被刺激得不轻。 原因无它。 他堂堂生产队大队长,竟然是全县所有生产队大队长里文化最低的一个! 一份简单的、一百多字的通报,他有二三十个字不认识! 所以,去年年底佟思雅曾经提了一嘴想在村里开办知青学堂,来帮助村民们脱盲…… 可惜很快就大雪封山了,雪化以后佟思雅面临着即将分娩,老谭没好意思说这个。 现在,佟思雅的孩子都已经满月了,老谭有些急,便让老婆过来问问佟思雅的意见。 佟思雅只是想办一件双赢的事:助力村民脱盲、是脱贫的第一步;而且举办知青学堂,也应该要贴补一下贫苦的知青们。 这事儿不应该瞒着知青们,大家集思广益,才能讨论出最佳方案。 不过,佟思雅还是做出了一个预案,先告知大家,然后把谭叔等大队干部喊了来,大家一块儿热热闹闹地讨论了起来。 正好这时,小老虎也醒了,靳野抱着儿子过来找佟思雅。 佟思雅坐月子的时候伙食好、休息得也好,奶水特别养人。小老虎出生的时候瘦瘦长长一个,皮肤黑黑红红的,脑袋也小。 被养了一个月,现在的小老虎肥肥白白,眼神明亮。 围着他的人那么多,他不哭也不恼,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还时不时裂嘴一笑,露出光秃秃的牙床…… 众人看到了虎头虎脑、机灵可爱还健壮如小老虎一般的男娃娃,喜欢得心都要化了! 个个都争着抢着要抱小老虎。 最后轮到了三春。 三春还不太会抱月子里的奶娃娃,太软了嘛!于是她就坐在凳子上,让小老虎躺在自己的腿上。 三春对身边的大春说道:“大姐你看你看!我说了吧,思雅的儿子长得可好了!” “你是不知道,小老虎刚出生的时候又黑又瘦……” “也不知道思雅和靳野是怎么养的孩子,这才一个月,就把娃娃养得又肥又白……” “哟哟哟哟哟!大姐你看,小老虎他朝着我笑了!” “这孩子还挺沉的……一看就知道又聪明又健康!” “难怪你叫小老虎呢!小老虎,你还真像一只小老虎啊……”三春高高兴兴地哄着小老虎。 大春失神地盯着这个健康的、肥壮的、聪明的、漂亮的男婴。 她眼里闪耀着渴望的、疯狂的光芒。 第157章 佟大春换子 佟思雅和谭叔、荆向东等人正在讨论知青学堂的事儿。 三春坐在佟思雅身边,压根儿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就是高高兴兴地逗小老虎。 佟思雅和大伙儿说上一会儿的话,就扭头看看半躺在三春腿上的儿子…… 不远处,村民狗剩正大着胆子去找靳野帮忙——他们凑钱买了一头羊回来,但大家在家杀过鸡鸭鹅,这杀羊…… 也没人会啊。 靳野盯着狼狈不堪的狗剩看了一会儿。 ——狗剩的头顶上、脸上全是草屑和泥土,甚至手上还有血痕? 狗剩被靳野雪亮锐利的眼神给吓得直冒冷汗。 幸好靳野冷冷地说了句,“就来。” 狗剩这才松了口气,踩着飞火轮逃了。 靳野看向了媳妇儿孩子那边。 媳妇儿还没坐孩子的时候,他得了七叔婆的耳提面命——七叔婆说,刚生完孩子的月子婆一定要好好休养。 月子婆吹不得风,吹了风以后会头痛,所以额头一定要包块帕子防止风侵。 月子婆必须得平躺着,侧卧都不行,不抻直了睡,以后会腰酸背痛! 月子婆只能吃汤食软饭,不能吃大米饭这种硬饭,否则会伤害肠胃。什么?吃流食容易饿?那你多给她吃几顿啊! 月子婆不能提重物,否则以后双手会抖…… 最重要的是,七叔婆还说了,这女人啊,就算身体平时有什么毛病,只要在坐月子的时候养好了,以后身体倍棒,连着以前的旧毛病都能养好! 靳野深以为然。 于是他带着侍候残疾人的标准、以照顾新生儿的心态,小心翼翼地服侍媳妇儿坐月子。 因为这样,佟思雅在月子也就是喂吃奶的时候抱一抱儿子。 此刻靳野看着老谭和几个大队干部,以及一大堆知青围在佟思雅身边…… 老实讲,靳野是有些担心的。 他怕佟思雅看不住孩子。 毕竟平时全是他在照顾孩子,思雅恐怕连孩子都抱不动。 不过,三春抱着小老虎坐在佟思雅身畔,正笑眯眯地逗弄孩子。 旁边还有几个妇女也正嘻嘻哈哈地围着小老虎…… 靳野这略放下心。 他走到了男人们杀羊的那一处,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七八个壮劳力都对付不了一只羊了。 原来这是一头长着锋利犄角的强壮公羊啊! 靳野过去,打量了公羊一会儿。 被绳子五花大绑的公羊原本正吭哧吭哧以顶着犄角和壮劳力们对峙,突然看到了靳野……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靳野身上长期与野兽博斗的气息给侵染住,大公羊被吓得直接后退,发疯似的挣扎着想逃,却又因为早被绳子捆住而无法逃脱…… 最后它便往地上一倒,突然死命的嚎叫了起来。 全场一片静默。 连佟思雅都也被惊动。 她也抻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却只看到气定神闲抱臂而立的靳野,与一头倒在地上抽搐的大肥羊。 殊不知,那几个壮劳力才是真的崩溃了! ——靳野他啥也没干啊!然后这头羊就像发了疯似的,刚才还凶狠无比,现在一下子就主动倒在地上不动了? 难道说,靳野的眼神能杀人? 哦不,他的眼神能杀羊?! 靳野冷冷地对壮劳力们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壮劳力们回过神来,连忙动了手。 这一次,大肥羊不再反抗。 佟大春终于找到了机会。 她对三春说道:“哎,孩子好像拉尿了!” 三春低头一看,果然发现自己腿上热乎乎、湿润润的! 她哈哈大笑,伸出手想去扒拉佟思雅,准备再说上一句“思雅你家小老虎尿我身上了你快带他去换尿布”的…… 然而却被佟大春阻止。 “他俩都忙着呢,不过就是给孩子换尿布,这事咱们帮着做就好,别打扰他们。”佟大春对三春说道。 三春一脸的惊诧,“可是、可是……我又不会换尿布。” 开什么玩笑啊她连抱小老虎都不敢,哪敢给他换尿布。 佟大春说道:“我会。” 说着,她一把抱起了躺在三春腿上,被大红色小碎花襁褓包裹住的小老虎。 肥白健壮的孩子抱在怀里,手感沉甸甸的,还能透过厚实的襁褓也能感受到孩子稚嫩肥软的肉与体温…… 再看看皮肤白嫩五官漂亮的小老虎,被那大红底色小碎花的襁褓一衬,愈发显得生机勃勃,健康可爱。 佟大春抱紧了孩子,显露出一脸的陶醉表情。 她太想要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了…… 尤其是个男孩儿。 佟思雅的孩子,完美地符合了大春心目中对孩子的要求。 佟大春欢喜得想哭。 三春被吓一跳,“大春你疯了,你怎么可能会抱孩子……” 她一语未了,却看到佟大春抱孩子的姿势非常标准,而且小老虎也没吵没闹? ——先前三春抱小老虎的时候,就因为不会抱这么软的孩子,被吓出一身冷汗。当时她心慌得很,小老虎也张了嘴要哭,幸好被一旁经验丰富的婶子们给安抚住。 后来婶子们告诉三春:“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哪会抱月子里的娃娃啊,得这样,你的胳膊得直起来,托住娃娃的身子和头……哎算了算了,没生过孩子的女人都不会抱奶娃娃!” 所以??? 大春是怎么学会抱软乎乎的奶娃娃的? 正好这时,佟思雅转头问三春,“怎么了?” 她看到了大春抱着小老虎的背影,顿时有些慌了,想站起来去追。 三春赶紧说道:“没事没事,小老虎尿我身上了,大姐抱去找靳野,让给换块尿布……” 佟思雅又看向了自家院子那儿——靳野就站在自家院子门口,且佟大春抱着孩子也确实是朝着靳野走去。 佟思雅这才放下了心,朝靳野点点头。 又正好靳野也朝着佟思雅这边儿看过来…… 他也看到了抱着小老虎匆匆朝他走来的佟大春,还看到自家媳妇儿朝自己点头?他下意识觉得佟大春跑走了他的孩子,是媳妇儿首肯的。 这时佟大春已经抱着小老虎走到了靳野跟前,说道:“靳野,小老虎尿了……思雅让我把孩子抱过来换块尿布。” 靳野“嗯”了一声,想伸手去抱孩子。 佟大春却没撒手,抱着小老虎直接走进了靳野家的院子,将小老虎放在庭院瓜棚下的八仙桌上。 靳野跟进来了,皱眉说道:“我儿子的尿布我来换。” 佟大春垂下眼睑,说道:“成,那你去拿件思雅的衣裳过来……刚思雅说,让我给她带件衣裳过去,外头风大,吹得她头疼。” 靳野最担心的就是媳妇儿的健康。 听了佟大春的话,他先进了屋,准备去拿佟思雅的外套,心想让佟大春把外套送去给媳妇儿,他再出来给儿子换尿布。 靳野一进屋,佟大春飞快地跑到院子的墙角处,这里摆着她带来的一副箩筐。 其中一个箩筐上面盖着稻草。 她掀开薄薄一层稻草,竟然从箩筐里拿出了一个……打了补丁的、灰朴朴的旧床单布做成的襁褓。 襁褓里传来微弱的声响。 佟大春毫不犹豫地把这个灰色襁褓拿到了八仙桌上,然后把小老虎塞进她宽大的衣裳下摆,又用手在衣裳外头抱住…… 看起来,就好像她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似的。 这时三春跟着跑进了院子,叫嚷道:“大姐,你什么时候学会抱月子娃娃的啊?他脖子软趴趴的你怎么敢抱……” 然后三春看到佟大春低下头、捧着肚子飞快地与她擦身而过,还朝院子外头跑去。 “大姐,你干嘛啊?”三春冲着佟大春的背影叫嚷道。 佟大春低声说道:“肚子疼,我回家上茅房去!” 三春愣住,“你肚子疼?你肚子疼干嘛要回家上茅房啊?思雅家不是有茅房吗?” 佟大春已经跑了。 靳野从屋里拿了件佟思雅的外套出来了。 他只看到佟大春脚步踉跄逃出自家院子的背影,还看到三春傻不楞登站在院子里,便问道:“什么事儿?” 三春向来怵他,没敢说什么,只是催他,“没、没什么。你……快给小老虎换尿布吧!” 靳野觉得有些不对。 他下意识追到院子门口,先朝着佟思雅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见佟思雅依旧坐在人群中,不见异样,靳野这才放下了心。 想不到—— 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三春惊恐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 靳野立刻回过头一看: 只见三春指着摆放在八仙桌上的那个正在微微颤抖的灰色襁褓,尖叫了起来,“天啊,怎么会这样?有鬼!有鬼啊……” 靳野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八仙桌前,只看了一眼,便目眦欲裂! 包着大红色小黄花襁褓的健壮小老虎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这个灰色的旧襁褓,里头也有一个孩子。只是这个孩子又丑又瘦,像副细小的骷髅蒙上一层薄薄的皮……而且孩子没有上唇,露出光秃秃的牙床! 最最最让人感到诧异的是,这孩子虽然一直紧闭着双眼,可全身都在不住地抽搐着! 三春被吓得大哭,“天哪,小老虎怎么变成这样了啊……思雅!思雅你快来呀!” 第158章 不知道啊我没见着佟大春 佟思雅匆匆赶了过来。 她才出月子,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刚一腿迈进院子里,就听到三春大哭,“好好的小老虎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佟思雅当即腿软,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靳野冲过来一把托住她,直接把她带到了瓜棚下。 佟思雅刚看到那襁褓,便是一愣。 三春拉着佟思雅,哭着说道:“小老虎刚才还好好的,突然一下子就变成这样儿了!思雅,是、是不是我们……得罪了变婆精了?” 方岭村由于地处偏僻,村民祖祖辈辈大字不识一个,当然也会相信一些鬼神之说。 变婆精,就是传说中专吃坏小孩的精怪。 佟思雅当然不会听信三春的胡说八道。 她按捺住急促的心跳,过去一看,心脏都停跳了一拍——襁褓里睡着一个眼距极宽、且长了裂唇的瘦弱婴童!以及,这婴童紧闭双眼,一直在不停地无意识无规律抽搐着?! 佟思雅突然想起了先前李玉娟寄来的那封信…… 她很快猜出这婴童的来历。 佟思雅一伸手,将那灰色的襁褓打开…… 落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块包好的红布? 红彤彤的布包衬着灰朴朴的襁褓布,色差剧烈,夺人眼球。 然而—— 让佟思雅与围观的众人齐齐惊呆的,却是…… 藏在襁褓之下,那瘦弱到如同骷髅一般的婴童的双腿。 婴童的一条腿看着比例正常,但脚掌却呈不自然的方向扭曲;另一条腿明显只有半肢,且没有脚掌! 且这无唇婴童呼吸微弱,依旧还在无规律的抽搐。 这时,村里其他人听到动静也跟着跑进院子,一见这天残婴童的惨状,顿时一片哗然: “这孩子哪来的?” “天哪这孩子怎么没有嘴巴!” “这、这孩子是谁的?怎么在思雅家?” “不知道哇一来就这样了……” “小老虎上哪儿去了?” “不会真被变婆精吃掉了吧?” “你在胡说什么啊?变婆精……那是封建迷信好吧!” 这时,佟思雅打开了那块红布包,里头果然是之前佟大春拿给她的一副银手圈和那个银挂锁! 她立刻对靳野说道:“这是佟大春干的,她肯定还没走远……” “靳野你快去把小老虎带回来!” “记着,小老虎不能受任何一丁点的伤!” “靳野,我不想知道佟大春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我只想提醒你,必须控制一下力度……” “佟大春不能死,她要是死了,你是要被判刑的。” “快去!” 靳野的一张俊脸已经冷若寒霜。 他冲着佟思雅点点头,转身追出了院子。 村里包括狗剩在内的几个后生已经围在靳野身边。 他们也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就听懂了——佟大春带走了小老虎! 虽说佟大春也和他们一块儿长大,但拐人孩子这种事儿可太招人恨了!后生们气愤填膺,也跟着靳野冲出了出去,想帮着靳野找人。 毕竟方岭村位于深山老林之中,草木太深。 只要佟大春带着小老虎躲在不为人知的旮旯里,哪怕就是距离不超三五十米,小老虎又不哭不闹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所以大家都认为,光靠靳野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找回佟大春和小老虎。 只是,他们刚刚才跟着靳野冲出院子—— 就看到靳野助跑了几步以后,突然以快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飞快地冲向山上! 后生们目瞪口呆。 他们都看到靳野就像一头肌肉紧绷的豹子似的,跑起来一双长腿似拉了个满弓,一弹一跳之间就瞬移了十来米,可他似乎连脚尖都没有踏在实处,! 速度之快,甚至跑出了残影!!! 半晌,后生们才回过神来,惊呼道: “我的天啊,靳野也跑得太快了吧?” “靳野怎么上山了?” “就是啊,佟大春拐了孩子……她不可能上山的吧?上了山还怎么逃?她应该往山下跑才对啊!”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跟着靳野上山?还是我们去村口拦着啊?” “我们还是分头行事,去村子的几个出口处拦着!” “对对对!” “我们脚程快,佟大春还抱着孩子,她肯定落在我们后头……” “走走走!马上分头走!” 后生们分头去堵村子里的几个出口。 而靳野则尽全力奔跑,一口气冲到了南山半山顶。 然后他俯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山峰底下。 他是最最最优秀的猎人,感知目标的能力卓越。 但现在,半山坡他的家里全是人,环境嘈杂,严重影响他了的观察与判断。 于是他登高望远,一双锐利的鹰眼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整座山头…… 很快,靳野盯着某一处,终于锁定目标。 他咬紧腮帮子,嘴角噙着森然冷笑,飞快地朝着那一处疾冲过去。 此刻佟大春正抱着小老虎拼命往山下逃…… 她不敢走大路,只好朝着草木最深的地方跑。 这些地方根本没有路,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前行,不远处总有不知名的小动物被她吓得扑楞起来,也把她吓坏,可她已经顾不得了,任由荆棘划破她的衣裳和肌肤,只顾喘着粗气拼命奔跑! 她要一个孩子! 她必须要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 只要能逃出方岭村,她佟大春就能拥有一个儿子啦! 可是—— 被她抱在怀里的小老虎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佟大春急了,一边继续逃跑一边轻声哄道:“小祖宗,别哭!你可千万别哭……” 小老虎的哭声却越来越尖锐和凄厉。 急得佟大春伸手就想去捂小老虎的嘴。 不料,小老虎却啊呜一口用光秃秃的牙床狠狠咬住她的手指,死活不肯撒手。 痛得佟大春大喊了一声。 饶是这样,小老虎居然还能一边继续咬住佟大春的手指,一边嚎啕大哭! 佟大春突然想起来,佟思雅之前好像还说过“这孩子乖巧得很,性格斯文温吞,从来不爱大声哭闹”这样的话…… 呵,这小家伙哪里斯文温吞了? 一个刚出月子的奶娃娃,居然使出那么大的力气咬人? 这还不算,他居然还能在咬人的同时嚎啕大哭? 佟大春又惊又惧。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现在后悔也没用,还是赶紧逃出去…… 她有了儿子,还要男人干什么!以后就她带着小老虎过日子吧,等孩子长大了,就有人给她养老了。 这么一想,佟大春又觉得浑身有力。 她愈发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可她好不容易才钻出荆棘丛—— 便被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佟大春一个没刹住,朝着男人扑了过去,然后突然看清男人的脸…… ——是、是靳野??? 在这一刻,佟大春呼吸骤停。 她完全没有想到,靳野居然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明明她选择的逃跑路线并不是常规的离村路口啊! 所以靳野到底是怎么追上来的呢? 难道说,是她怀里的小老虎用哭声召来的靳野? 很快佟大春就反应过来——靳野他是猎人啊!他肯定是善于发现猎物、追踪猎物! 所以…… 就算小老虎没用哭声招来靳野,她也不可能跑得掉。 佟大春看着靳野暴戾赤红的眸子与不善的表情,忍不住滴溜溜地打了个寒颤。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卟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靳野!我求求你……” “我的情况你和思雅都很清楚!” “我、我这一辈子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啊。” “以前石建设身体差,图我侍候他,才百般向着我。” “我做牛做马的照顾他,他现在好了……又嫌我不能生养。” “我说抱养一个,他不同意,说不是自己的血脉根本养不熟……” “他不是想逼我死吗?我实在没办法了啊!” “我都已经嫁了三回,离开石家,还能有谁要我啊!” “靳野,我和思雅是亲姐妹!你们也不能对我见死不救哇。” “你俩身体健康,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健健康康的……你俩又还年轻,多生几个也不在话下!” “所以我求求你们,把小老虎给我吧!” “我一定会好好养大他,不让他受任何一丁点的委屈!” “以后他大了,我也会教他好好孝顺你俩的……” “靳野,求求你看在我是思雅的大姐份上,把小老虎给我吧!” “不然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啊!”佟大春哭得涕泪齐飞。 靳野冷冷地说道:“把小老虎给我。” 佟大春呆了半晌,突然悲从中来。 她紧紧地抱住小老虎,疯狂地尖叫道:“不!不可能!小老虎是我的孩子!” “我告诉你靳野,今天你要是敢逼我,我、我就和小老虎一块儿去死!” “要是佟思雅知道是你害死了她的儿子,哪怕你是她男人呢!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靳野我求求你,求你让我走!让我走!” “你再敢逼我我就……” 说着,佟大春站起身,面若颠狂地将小老虎高举过头顶,做出了想要摔死小老虎的举动。 靳野看着佟大春,脸上露出平静安详的表情。 他甚至还朝她笑了笑。 然而下一步—— 靳野踢起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以一种诡异到不可思议的角度高高飞起,重重落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佟大春高举婴儿的左臂上! “砰——咔嚓!” 石头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响过后,是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接下来就是佟大春凄厉的惨叫,“啊啊啊啊啊——我的手!” 靳野快、稳,且从容地接住了从半空中跌落的大红色印小黄花的襁褓。 小老虎本来一直在愤怒地嚎叫,却在跌入父亲怀中的那一刹,小家伙神奇地闭了嘴,还咂吧咂吧嘴,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父亲。 已经嚎哭了至少十来分钟的小脸蛋上,干干爽爽的一点泪痕也没有。 当然了,小老虎还是有点委屈的。小家伙扁了扁嘴,好像在埋怨父亲:你怎么才来啊我这都嚎半天了! 靳野柔声哄儿子,“乖啊别闹腾,哭多了口干,一会儿带你上去找妈妈吃奶。” 小老虎挥了挥细细短短的小胳膊,奶声奶气地“啊呜哦咦”乱叫一通,肥软的小脸蛋蹭了蹭父亲胸前的衣襟,闭上眼睛安安心心地睡觉。 而跌倒在地的佟大春知道坏了。 她怕得不行,手臂疼得厉害,却也努力朝着远处跑去。 现在她不想什么儿子不儿子的了。 她就想赶紧逃离这儿,活下去就好…… 然后—— 靳野抱着儿子、迈着大长腿悠悠闲闲地朝佟大春走去。 他一手抱着小老虎,一手抓住佟大春的衣后领,轻轻松松地拽住她,然后手臂举高,把她提溜起来、双脚捱不着地,再重重地将她朝着远方的高处扔下。 佟大春整个人呈抛物线状,先被高高抛起,再朝着山脚下高高落去—— “砰”一声响! 佟大春惨叫一声,撞上了一棵树,并且被挂在这棵树的树桠上。 她距离地面大约有三四米高的样子。 她想喊求命,却被一股甜腥味儿给呛得拼命咳嗽,呕出一大滩鲜血。 靳野看都没看她一眼,抱着儿子气定神闲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迎面撞上几个听到了动静过来帮忙的村里后生。 后生们看到靳野怀里抱着小老虎,人人都松了口气,问道:“哥,孩子没事儿吧?” 靳野摇头,答道:“没事儿。” 后生们又问,“那佟大春呢?” 靳野情绪稳定,淡淡地说道:“不知道啊没看见。” 后生们齐齐愣住,人人都看着被靳野抱在怀里的小老虎,心想你要没见着佟大春,那小老虎打哪儿来的? 可靳野已经抱着儿子慢吞吞地往回走,没理他们,甚至没回头。 后生们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继续追下山去看看。 毕竟佟大春拐孩子可不是小事儿,后果也蛮严重的,何况谭叔喊他们跟着过来搭把手的时候,也交代过要是捉住了佟大春,是要把她带回去的。 于是,后生们沿着靳野来时的路,走了七八分钟就看到被拦腰挂在树上、正口吐鲜血的佟大春…… 后生们惊呆了。 ——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佟大春她怎么……被拦腰挂在树上?!而且她距离地面有三四米高! 她是被靳野扔上去的?这不可能吧!倘若真是靳野干的,那他得多有力气啊!手上没有几百斤的力气他根本做不到! 还是说,佟大春是自己爬上去的? 可那树不算很结实啊,比成年男人的胳膊还细上一圈儿。而且佟大春被挂的那个姿势,怎么看都不像她自己造成的…… 后生们看着这一幕,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询问“佟大春怎么会被挂在树上”这样的问题。 因为,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肯定是靳野干的! 但靳野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这人手上的力气有没有……五百斤? 后生们心情复杂,但还是想办法把佟大春从树上弄了起来,然后抬着她回到了村里。 第159章 佟大春的主意 此刻在佟思雅家的院子里,妇女们还在看着那个天残婴童,叽叽喳喳。 心里门儿清的都没吭声,没见识的都说在变婆精显灵,嫉妒小老虎长得好才把小老虎变成了这个样子的…… 谭叔破口大骂:“放屁!你们别乱说!什么变婆不变婆的,那些都是四旧,谁敢提这个我找谁的麻烦!” “这根本就不是小老虎!你们这些没头脑的就不会想一想吗?” “变婆吃掉一个健康的小孩子还会再还给你一个不健康的小孩子?” “那个不健康的小孩子是打哪儿来的?” “我一直在跟你们说多读书……” “算了,你们全都没文化,也读不了书。还是等以后知青学堂办起来了,让这些从城里来的知青们学以致用,好好教我们识字,看书,就知道变婆精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谭叔话风一转,指着那灰朴朴的襁褓说道: “你们睁大眼睛看一看,这孩子怎么可能是小老虎?” “刚才你们没见着小老虎?没抱过小老虎?” “这包孩子的布根本不一样!” “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小老虎!” “有人把俩孩子对换了!” 佟思雅大声对谭叔说道:“叔,这事儿是佟大春干的!她不知从哪儿抱了这个孩子来,然后把我的小老虎给抱走了!” 众人顿时一片静默。 闻言,佟三春如遭雷劈! “不!这绝对不可能!”三春急道,“思雅啊你怎么可以怀疑自家姐妹呢?我可以为大姐作证,我和她一块儿来的,她来的时候根本带孩子!” 佟思雅冷笑,“哦,是吗?那你把她的两个箩筐都翻过了吗?” 三春语塞。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佟思雅,说道:“思雅,大姐不会这么做的,她没了生育能力,知道没有孩子的痛苦,她怎么可能让你也尝到这样的苦呢?” 佟思雅说道:“等佟大春和小老虎被找回来以后,一切真相大白。” “不过,在她被找回来之前,我想先做个预测,大家听一听就好。呆会儿佟大春到了,大家再看看我的预测对不对。” 说着,佟思雅指着那个灰色襁褓,说道:“就像三春说的那样,佟大春失去了生育的能力,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小孩了……但她又很想很想要一个孩子。” “所以,童四春把她亲生的孩子送给了佟大春。”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婶子嫂子们议论纷纷: “四春怀孩子了?” “我早说她怀孩子了!虽然她家捂得严实,四春也瘦,可我看出来了,四春走路的样子就是怀了身子的样子!” “这倒是很有可能,我家和秀英家隔得近,以前隐约听过大春回娘家来吵,当时铁牛说‘到时候赔给你一个孩子不就得了’……原来是真的啊!” “那四春的姘头到底是谁?” “是啊,如果这孩子是四春的……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一个孩子来?” 三春尖叫,“这不可能!” 佟思雅盯着三春,一字一句地问道:“三春,你是不是忘了李玉娟写给你的那封信?” 三春一呆,瞬间面色惨白。 佟思雅继续预测,“当然了,佟大春也不是傻子,不可能收养一个天生残疾的孩子。” “具体的过程我就不知道了,左右不过就是童四春骗了佟大春,让佟大春误以为这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当然了,佟大春发现这孩子的真实情况以后也养了他一段时间,发现孩子天生残疾,且收养这孩子还会引起家庭矛盾的时候……” “佟大春打听到我生了一个健康的孩子。” “于是她假借过来吃我孩子满月酒的名义,把这个残疾的孩子带上,伺机偷换。” “但是,佟大春没打算真能把孩子偷走。” “毕竟方岭村这么偏僻,正常人想要离开村子走到山下的公路边……山路都要走上两个多小时。她一个体力不算太好的女人,还带着孩子……被追回来的几率太大了!” “所以,佟大春打的主意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孩子换掉、偷走,那当然最好。” “倘若被人识破,她被抓了回来……她也不会害怕。” “因为,她的杀手锏还没使出来。”佟思雅说道。 听到这儿,桂花婶子明白了,问佟思雅道:“这么说,大春她偷孩子还有理了?” 佟思雅看了三春一眼。 三春依旧眼泪汪汪。 佟思雅缓缓说道:“一会儿佟大春被找回来了,她会求我,说请我看在同为姐妹一场的份上,让我把小老虎过继给她。” “佟大春还会很贴心的做出了安排——我做为小老虎的母亲,把小老虎过继给佟大春了,如果我心里难受,那我也可以抚养这个天生残疾的孩子啊!” “何况这个残疾的孩子也是姐妹生的,姐妹有难,相互帮助难道不应该吗?更何况,姐妹之中也只有我婚姻幸福,身体健康,男人最有出息了。” 说着,佟思雅看向了三春,追问道:“三春,你说……对吗?” 三春瞠目结舌。 她竟然觉得佟思雅说得很对! 可是,可是…… 看着佟思雅面上讥诮的表情,三春又意识到,这应该是不对的。 哎呀这、这…… 桂花婶子双手叉腰,“呸”了一声,说道:“那我可要说句公道话了!” “是说生恩养恩一般大,可思雅回到我们村里一年多了,也没见佟铁牛田秀英对思雅好过啊!” “养孩子就说既费钱又辛苦了,毕竟要管衣食住行。可思雅回来的时候已经大人了,衣食住行都不需要他两口子操心!就这样,也没见佟铁牛和田秀英对思雅有过一丁点的好!” “哪有亲妈弄丢了孩子二十年,把孩子找回来以后不心疼孩子,还处处防着孩子的!” “哼,我嗓门大,我说的是悄悄话!你们听到了也要当作没听到!” 说着,桂花婶大声吼道:“我一早就觉得思雅根本不是佟铁牛和田秀英的孩子了!” “别问我有没有证据!” “你们就说吧,四个春长得像不像!” “尤其四春,她的那口牙,跟她爹一样!” 桂花婶子指了指三春,又指了指佟思雅,问大家,“你们看看思雅吧,她的模样儿……跟佟家人有什么关系?” 佟思雅沉默不语。 三春大受打击。 她震惊转头看向佟思雅,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佟思雅。 ——佟思雅长了副标准的瓜子脸,两弯淡淡的烟柳眉,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又大又亮,鼻子细长高挺,嘴唇小而丰润。 ——可佟氏姐妹全是一水儿的圆脸、单眼皮,还人人都遗传了佟铁牛的龅牙!就是说,除了二春,其他几个春的龅牙都不太明显。 再就是,四个春的长相确实很像很像…… 妇女们立刻开始议论纷纷: “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事儿不太对路,秀英两口子怎么可能养出个那么漂亮的闺女!何况四春和铁牛长得就像一个饼印扣出来的两块饼……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啊!” 三春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思雅和四春被抱错,也不是我们说的啊!” 佟思雅一笑,说道:“其实呢,当初在县城卫生院的时候大春也在场,她已经记事了……我到底是不是佟家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她的亲妹妹,大春心里最清楚。” 周围的妇女们听了这话,人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旦接受了佟思雅有可能不是佟铁牛和田秀英的女儿这个设定以后,大家开始考虑起佟大春的动机。 ——小孩子是藏不住话的,倘若当年换婴一事是真的,那时六岁的佟大春第一次跟着母亲去县城,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小小的孩子能憋那么多年,一个字不说? 就算当年已经记事、但还不懂事,那么公安来说明情况的时候,佟大春还能闭口不谈当年的事? 那佟大春为什么不说? 还用问吗? 因为童四春才是大春的胞妹!四春去城里享福,对佟大春来说是利好消息。 至于佟思雅么,对于大春来说佟思雅就是个陌生人,既然是陌生人,那么佟思雅过得好不好,跟大春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佟大春为什么要站出来说真话,维护一个陌生人呢? 想通了这一点,再顺着佟思雅的思路去理解佟大春偷小老虎、甚至还想把一个天生残疾的孩子拿给佟思雅来养…… 佟大春简直何其毒也! 妇女们气愤填膺! 佟三春却无法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她笨拙地劝说佟思雅,“思雅你别听她们乱说……我们是姐妹,我、我不会因为偏着大姐就委屈你,你担心的那些事不会发生的,我向你保证!” 佟思雅但笑不语。 很快,靳野抱着小老虎走进院子,径直把孩子抱到了佟思雅怀里。 妇女们也围过来看着肥白健壮的小老虎,见孩子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靳野,“佟大春呢?抓回来了吗?” 靳野直摇头。 妇女们面面相觑。 佟思雅抱着沉甸甸的儿子,高高提着的一颗心儿瞬间安放回胸腔内。 而小老虎呢,本来还安安稳稳地躺在父亲怀里睡觉。被转手来到妈妈怀里以后,小家伙的鼻头动了动……大约是闻到了妈妈身上的香气,立刻就瘪着嘴小小声啜泣了起来。 佟思雅被心疼得不行,赶紧哄起了小老虎。 靳野柔声说道:“进屋里去陪陪孩子。” 佟思雅会意,知道小老虎饿了,便抱着儿子进屋喂奶去了。 没一会儿,村里的后生们就把浑身上下血淋淋的佟大春给抬了过来。 第160章 我不想知道,现在我只想让你去坐牢 当佟思雅在屋里给小老虎喂奶的时候,谭叔他们已经在院子里开展了对佟大春的审判。 佟思雅把小老虎收拾利索,又抱着他出来了。 丢过一次孩子,她都有心理阴影了,哪怕知道把孩子放在床上睡才能让孩子更舒服一点儿……可她已经不敢再让小老虎离开自己的视线。 佟思雅抱着孩子一出来,靳野就搬了张椅子过来,先让佟思雅坐在椅子上,然后又去拿了过矮凳过来让她搁脚。 这么一来,小老虎能舒舒服服躺在佟思雅腿上,佟思雅也能借力不费力气。 就是现场嘈杂了些。 不过,吃饱喝足还换上了干爽尿布的小老虎睡得香喷喷的,一点儿也不受影响。 佟思雅打量着佟大春。 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佟思雅就已经认不出眼前人了。 佟大春来的时候还整饬过自己,不但头发抿得光亮,身上还穿了件七成新的灰布衣裳。 可这会儿——她头发全散了,蓬头垢面的;灰衣也成了花衣,被荆棘划得七零八落不说,主要是灰衣上沾满了血迹,粘稠的血迹又沾了不少树叶杂草、灰尘枯枝什么的。 再加上佟大春还糊了一脸的血…… 与之前那个体面的妇人已经大相径庭。 佟思雅没说话,冷冷地看着佟大春。 佟大春也看着佟思雅。 准确说来,佟大春是在看小老虎。 她眼里闪烁着狂热的、渴望的、慈爱的光,甚至还想挣脱后生们的禁锢而靠近小老虎。 三春在一旁哭天抢地,“……大姐!大姐你说话啊!” “她们说你抢孩子!可我不相信!” “你说呀!你没想过要抢走小老虎的是不是?” “大姐,大姐快说话啊……” “那个没有嘴巴皮的孩子是哪来的?” “你又想把小老虎带到哪儿去?” “大姐,你只是在跟思雅开玩笑对不对?” 三春见佟大春一直痴痴盯着小老虎,急得上前去直摇晃她,“大姐!大姐你说话啊!你知不知道拐孩子的下场是什么啊!” 佟大春的目光终于慢慢移到了三春身上。 她冷冷一笑,想要开口说话—— 可嘴一张,一个字没说倒先呕了一滩血。 围观的众人纷纷惊呼起来。 佟思雅一看就知道,靳野已经手下留情了。 否则,一个赤手空拳就能把五头饿狼揍得跪地求饶主动翻出白肚皮的强壮男人,依着他的力量、依着他对大山的熟悉程度,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卸掉佟大春的下巴,再扔下某个悬崖,就算一百年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佟大春的尸体在哪! 佟大春呕了几口血,才斜睨着三春,喘着粗气说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说一说我是怎么没了生育能力的?” “当初爸妈要把我卖给病秧子挣高额彩礼的时候,你替我说话了?” “还是他们给我灌绝子药的时候,你拦着他们了?” “他们靠着卖我挣来的那些钱……你敢说你没花过一分?” “所以你又怎么能体会我的痛苦呢?” “你还是个黄花闺女,你今后拥大好的人生……你还能嫁人,你还能生孩子!” “可我呢?我呢!!!” “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而已……” 说着,佟大春戚戚地哭了起来。 众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佟大春确实很可怜。 一个没有文化、没有生育能力的农村女人想要改变命运,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再加上佟大春目前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妇女们生出了怜悯之心。 三春哭道:“大姐,那你也不能抢思雅的孩子啊!你至少……也应该要和思雅商量一声啊!” 听到三春说的这句话,佟思雅冷笑了起来。 她静静地看着佟大春表演。 果然,佟大春又呕了一滩血,颓废哀伤地说道:“我又有什么资格和思雅说呢?” “都是自家姐妹,可思雅来家的时候我已经出嫁了……” “我身为长姐,没有照顾过思雅一天!所以我开不了口啊!” “我倒是想,以后要好好抚养小老虎,挣钱供他上学,教他孝顺父母……” “将来有一天他出息了,我会让他也好好孝顺思雅和妹夫的!” “可是我……” “我也知道,思雅根本舍不得!” “我才一时鬼迷心窍的想要抱走小老虎……” “我不奢望思雅愿意把小老虎过继给我,我只是想好好看看孩子……” “如果能有机会和孩子多呆几天,教我死、我也心甘情愿了!”说着,佟大春呜呜地哭了起来。 三春立刻对思雅说道:“思雅你听到了吗?大姐她没别的意思,她就是想和小老虎多呆上几天!” 佟思雅笑眯眯地看着三春。 围观的妇女们也全都皱着眉头看着大春与三春。 三春下意识觉得不太对,但从情感上来说,她当然选择相信大春。 于是三春硬着头皮对佟思雅说道:“思雅,你可不可以……原谅大姐这一次?” 佟思雅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原谅。” 三春:…… 佟大春一怔,震惊地看着佟思雅,满脸都写着“佟思雅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这样的心思。 佟思雅慢悠悠地问道:“佟大春,你还是先说一说,那个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吧!”说着,她指向了躺在八仙桌上的那个天残婴童。 佟大春的目光缓移到那个婴童身上,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憎恶。 “哦,那是四春生的冤孽。”佟大春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一片哗然! 毕竟童四春在离村之前就怀上了身孕,这只是大家的猜测。 但佟家人一向不承认、不搭理。 这是佟家人第一次当众揭了童四春的老底。 佟大春继续说道:“孩子的父亲是张瘸子!”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正往热油锅里泼的冷水,现场顿时炸了! 众人议论纷纷: “张瘸子?是我认识的那个张瘸子吗?北村那个又丑又急色的老流氓?” “除了他这附近还有哪个瘸子姓张!” “我的天,童四春才二十多吧,张瘸子已经快五十了!” “童四春今年二十一,去年她才二十!” “这么看就对上了啊!张瘸子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长短腿儿,童四春给他生的孩子,两条腿都残疾啊!” 也有人提出了疑问:“可是,童四春的孩子又是怎么到了大春那儿的呢?” 佟大春凄然一笑,回答道:“当初四春怀着孩子又不乐意呆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就挺着大肚子去了城里。” “估计是想把孩子赖在市长儿子的头上吧。” “没想到,孩子生下来却是这副样子!” “估计她被市长夫人给赶了出来。” “所以四春就把孩子抱到我那儿去了。” “她知道我想要孩子,就骗我……先是抱了个健康的孩子给我看了一眼……” “当时那个孩子……虽然不如小老虎可爱,但也是很壮实的!” “她说李家容不得她,她不要孩子了,她要拿着钱去别的地方。” “我按她说的凑了一百块钱,赶到河边,她拿了钱就跑,告诉我孩子在河对岸……” “等我游过对岸去抱孩子的时候,才发现孩子原来是那副模样!” 说着,佟大春呜呜地哭起了起来,“我婆母本来就恨我生不出孩子,现在我还背了一百块钱的债,还要养这个……也不知道养不养得活的孩子!” “老天爷,我要怎么活下去啊!” 三春听了,也眼泪汪汪,“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缠苦命人啊!” 佟大春静默片刻,看向了佟思雅,“思雅,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知道不当讲,那就不要讲了吧。”佟思雅冷冷地说道。 佟大春再次愣住。 她怔怔地看着佟思雅。 在她的印象中,佟思雅向来温柔可亲、柔弱可欺。 那—— 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不好说话了? 虽然佟思雅一句话就堵死了佟大春的退路,但佟大春还真不能不说。 毕竟她已经用自己的凄惨铺好了路。 现在要是不说,难道真要她带着那个分分钟夭折的孩子回去? 于是佟大春哀求道:“思雅!我知道我不要脸……” “可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我求你!求求你……把小老虎过继给我吧!” “让我有个孩子傍身!我会一辈子惦记你和靳野的大恩大德的!” “以后我肯定会好好教养小老虎的!我养大了他,也不会不让他认你们的!” “思雅,我求求你,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佟大春苦苦哀求。 众人闻言,面上露出怪异的表情。 老实讲,佟大春确实可怜。 如果先前佟思雅没有预判佟大春的言行的话,大家可能就顺着佟大春的思维,跟着佟大春的节奏……觉得佟思雅要是不答应的话,那就是佟思雅冷血了。 但先前听过佟思雅的预判以后,大家面上全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就连三春也看着佟大春,张大了嘴,一时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红梅婶子说道:“大春,你确实可怜,可你也不能把……解决问题的办法,建立在思雅母子分离的痛苦之上啊!” “没孩子,那就去领养一个孩子,但你不能抢啊!得人家父母愿意才行!” “在咱们乡下呢,男娃娃养大了以后都是壮劳力,除非是人家一口气生了十七八个男娃娃实在养不活了,否则就没有送人的!” “这样吧,等这事儿一了,我帮你牵线,到时候过继一个健康的女孩儿给你做闺女……” 红梅婶子话还没说完,佟大春就激动地叫嚷了起来,“不!不!!!我要小老虎!就要小老虎!” 另外一个妇女劝道:“大春,人家思雅不同意呀!” “你红梅婶子已经说了,以后会帮你找个人家过继一个小闺女过来……” “小闺女多好,知冷知热的小棉袄,你好好带闺女,闺女可比儿子心疼娘多了!” 佟大春泣道:“我就想要小老虎!就想要小老虎……” “小老虎长得就比别的孩子好!” “以后他会像靳野那么高大强壮,他会像思雅那么好看那么聪明!” “我有了小老虎这样的儿子,石家人才不会看轻我!” “我养个女儿有什么用啊!女儿又不能传宗接代……” 众人皆尽沉默。 佟思雅对谭叔说道:“叔,咱们赶紧开饭吧!” “吃饱了以后麻烦您安排几个后生,带上佟大春和那个孩子,陪着我家靳野上镇派出所报案去!” “佟大春已经是外嫁女,她犯了法得算四塘村的吧?应该不影响我们方岭村的精神文明建议和影响我们评比优秀集体吧?” 谭叔早就已经被佟大春给气了个半死! 听了佟思雅的话,他就更生气了,恨恨地瞪了佟大春一眼,说道:“还评个屁的优秀集体啊?佟铁牛坐牢去了,二春成了通辑犯……犯罪分子全都出在他家这一窝!算了算了,咱们赶紧吃饭,吃完以后,狗剩你们几个陪着靳野去一趟镇上!” 几个后生齐齐应答了一声。 三春急了,连忙说道:“不不不!谭叔你别这样,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啊!思雅!思雅你别报警!大姐她就只是说说而已的!” 说着,三春又推搡着大春,急道:“大姐!大姐你快向思雅道歉啊!你就说你糊涂了……你刚才是在胡说八道!大姐你快说啊!” “呜呜我们是姐妹啊,怎么就要走到这一步了呢?”三春急得哭了起来。 佟思雅冷冷地说道:“我不接受调解。” 佟大春突然厉声说道:“佟思雅!我还有一个关于你身世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只要你同意把小老虎过继给我,我就……” 佟思雅冷笑,“我不想知道,现在我只想让你去坐牢。” 佟大春如同一只被人狠狠掐住长颈的鹅,眼里充满惊诧与茫然,还呆呆地张大了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161章 你收养一个闺女吧,我一辈子不嫁守着你们 小老虎的满月宴开始了。 饭菜都很丰盛。 来为小老虎庆生的客人们,每人能分到满满一大碗的白米饭,主菜有清炖羊肉,萝卜焖羊杂,腊肉炖白菜,以及一道素菜乱炒。 出了佟大春换子一事,大家都有点儿心不在焉。 但佟思雅言笑晏晏,像个没事人一样…… 再加上在这个时候想吃顿好的,实在是太难了。 主人佟思雅的笑脸,再加上可口丰盛的饭菜,让大家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饱饭。 整个过程,佟大春都窝在一旁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佟思雅。 准确说来,佟大春是盯着佟思雅怀里的小老虎。 三春去盛了一碗饭,饭上浇了萝卜焖羊杂的肉汤,还压了几块炖得烂烂的羊肉,递给佟大春。 可佟大春伤了手,根本端不动饭碗。当然了,她也没心思吃。 三春哭着喂大春吃饭。 大春摇头。 她根本没心思吃。 三春只好哄她,“大姐你吃点吧!一会儿要是思雅非送你去派出所的话,你以后可就要吃牢饭了!所以你为什么不哄哄她呢?” 大春的目光痴痴地追随着小老虎,半晌才弱弱地说道:“又没儿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三春急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有儿子呢?女儿不行吗?” 大春认真摇头,“不行。” “女儿都是赔钱货!”大春说道,“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就是下不了蛋的鸡!” “要是不信,你看看妈啊!” “她一口气生了四个女儿……她这一辈子都没能挺得起腰来啊!” “妈天天捱爸的打,到了最后,爸还要把小宝抱回来……” “小宝又疯又傻,却被全家人当成宝!” 说着,大春的眼泪汨汨地顺着面庞往下淌,“我生不出儿子,还要去领养一个闺女?” “我不能生,可石建设能生啊!” “他想要个亲生的儿子,我能怎么办?以后走妈的老路?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生一个?” “你让我领养一个闺女,岂不是……逼着我和他离?”佟大春反问。 三春说道:“那就离!” 佟大春冷笑道:“你说得倒轻巧!” “以后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过?还是两个手无寸铁干不了重活挣不到工分吃不饱饭的女人!” “家里没个男人撑腰,被街溜子欺负了都没法子!” “何况以后我会老,我老了女儿谁来保护?” 三春说道:“大姐,你说得对。” “可我也要反驳你。” “是,女人力气不够大,干不了重活……可女人一年四季忙个不停。” “男人是壮劳力,可大多数男人也只是在忙农活。” “有活干的时候他们确实没少费力气,没活干的的时候他们天天玩儿,可我们女人还一直在忙个不停啊!” “大姐,这大半年以来,家里没了爸这个壮劳力,没了二春四春这俩拖油瓶……我和妈、还有小宝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强多了!” “大姐,你也是个勤快人,要是石家不要你,你就回来吧,我们娘儿仨抱团!只要我们手快勤快,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到时候,大姐你收养一个闺女,我一辈子不嫁守着你!” 佟大春“哈”一声笑得涕泪齐飞,“你一辈子不嫁……守着我?” 三春很生气,“大姐我是认真的!” 佟大春轻蔑一笑,“邻村那个大牛哥,你不要了?” 三春一怔,咬住了下唇。 佟大春又哼了一声,说道:“大约是平时和佟思雅走得太近……学到了她满嘴甜言蜜语的本事!” 三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看着大姐满是血污的脸,以及一张毫无生气的脸,三春又默默地闭了嘴。 她拿过筷子,将满满一整碗饭菜喂给大春吃了。 然后又添了一碗饭菜,她自己飞快地扒完,这才走到佟思雅身边。 三春半蹲下来,看着佟思雅,露出满眼的哀求,问道:“思雅,你真的……一定要报警抓大姐吗?” 佟思雅反问,“你大姐有半分悔过之心吗?” 三春愣住。 佟思雅说道:“我今天放过她,她能保证以后不会来偷小老虎吗?她能保证以后也不会去偷别人家的男娃娃吗?佟三春,你能作保吗?” 佟思雅发出了灵魂三问。 三春沉默了。 她很难过。 因为她既无法说服佟大春向佟思雅道歉、认错、做出承诺;也无法替佟思雅原谅、求佟思雅原谅大姐…… 三春红着眼圈儿点点头,良久才说道:“我知道了……思雅,我能再添一碗饭菜拿回来给妈和小宝吃吗?” 这一点佟思雅倒是不以为意,“去吧!” 三春道过谢,拿了碗筷又添了满满一大碗的大米饭和各种菜肴,看都没看佟大春一眼,捧着饭菜走了。 午饭结束后,佟思雅请几位婶子帮忙,把剩下的饭菜装了十几碗,给村里的几位孤老各送了一份去,又给帮靳野抬佟大春下山的几位后生家里各送了一碗饭菜去…… 靳野则请了七叔婆和她的孙女儿去家里陪伴佟思雅,这才带着佟大春和后生们下了山,去镇上报案去了。 佟思雅带着小老虎在家里歇了个下午觉—— 突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出去一看才知道,是田秀英柱着拐杖闹上门来了。 七叔婆的小孙女小辣椒没开门,两人隔着一道篱笆正在对骂。 田秀英骂道:“你让佟思雅出来!让这贱人亲口告诉我!” 小辣椒本名罗娜娇,今年才十七,因为性格泼辣,“娜娇”二字又与“辣椒”二字读音相近,村里人就给她起了外号叫小辣椒。 而对田秀英的辱骂,小辣椒不遑多让,“你有话就讲、有屁快放!” 田秀英没法子,只得大声吼道:“佟思雅给我三春灌了什么迷魂汤?都已经好好的和邻村大牛谈婚论嫁了,结果她跑回来跟我说她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她还要收养一个小闺女?小辣椒你走开,你让佟思雅出来跟我说清楚!” 佟思雅:??? 第162章 童四春的容貌,证明了她是佟家夫妇亲生女儿的绝对武器 田秀英已经看到了佟思雅。 急得她把拐杖一扔,叉腰大骂,“佟思雅!你到底给我三春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知不知道她今天一回去就说她不嫁人了!” “明明已经和大牛相上亲了,怎么又不嫁了呢?” “大牛家里条件多好啊,我们两家隔得还不远……” “你说,你到底跟她说啥了?” “好啊佟思雅,你不说是吧?老娘拆了你家!”说着,田秀英慢慢蹲下身子,捡起刚才被她扔在地上的拐杖,气愤地高高举起,就想来砸佟思雅家的院门。 佟思雅冷冷地说道:“你敢动我家房子一块砖、一块瓦的,回头我就让靳野去拆了你家房子!” 田秀英愣住。 ——当年佟铁牛也跟风去拆了靳家房子,扛了木料回自家,才加盖了两间屋子的。 当然了,其他村民也没少干这事儿。 后来困难时期过去了,大家又凑在一块儿嘀咕,后悔当年对不住南山狼崽儿。 田秀英耳闻目染这样的想法已久,一时听到佟思雅的威胁,竟然心生愧疚。 佟思雅又冷笑道:“田秀英,你怎么不去死?” 田秀英一呆,随即大怒,骂道:“你这小贱人……” 佟思雅打断了她的话,“我叫你去死,你没听到?” “如果我让你去死,你就真的去死的话,你现在为什么还站在我面前啊?” “更何况,你死或你活,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根本不在乎。”佟思雅说道。 田秀英张大了嘴。 她年纪大了,吃的盐比三春吃的米还多,当然听得懂佟思雅的言外之意。 ——我根本不在乎你们佟家人,所以根本不会特意去跟佟三春说什么。至于佟三春受了什么影响做出什么决定,一律跟我无关。 佟思雅不耐烦地说道:“快滚!” 田秀英吃惊地看着佟思雅。 因为腰伤,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 这还是受伤以来,她头一回一个人拄着拐杖慢慢走了那么远。 所以田秀英很敏锐地觉察到,佟思雅跟原来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佟思雅,至少还会做表面功夫维系一下她和佟家的面子情。现在的佟思雅,是完全不顾忌面子情了。 田秀英沉默许久,慢慢地柱着拐杖走了。 后来又传来了与佟家有关的两个消息: ——佟大春犯下拐卖儿童罪,因为犯罪未遂,她被判了两年。 石建设直接把佟大春的行李送回佟家,言明他石家绝对不可能留一个犯了罪的女人。 以前佟家骗了石家的彩礼钱,就抵那些年佟大春服侍石建设的恩情,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在佟大春入狱的第二月,石建设另娶,他的新婚妻子当年就怀孕了。 ——佟三春悔婚。 其实三春与隔壁村的后生都已经相看好,已经在走说亲的流程了。 三春亲自上门退还了对方给的彩。 陈大牛急了,追到方岭村来劝三春,可三春怎么都不肯同意这门婚事。 气得田秀英拿着拐杖把三春毒打了一顿…… 没想到三春死活就是不松口,不肯嫁。 田秀英走投无路,只好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来找佟思雅,希望佟思雅能去劝劝三春。 佟思雅烦不胜烦,就去了一次。 三春趴在床上,看着佟思雅露出无奈地笑容,说道:“妈去烦你了?思雅你再忍忍她,等我好了我会管住她,让她以后别去烦你的。” 然后三春又问佟思雅,“你是不是也来劝我嫁人的?” 佟思雅没吭声。 三春落寞一笑,说道:“诶,其实也是我自作多情,你怎么会来劝我呢?” “不过,别人都不懂我,现在你在这儿,我就……把我的心里话说给你听吧!” “其实我还……挺喜欢陈大牛的。我长得得不好看,家里条件又差。从小到大,从来也没有哪个后生像他那样认认真真地把我说的话当成一回事……” “可我想了想,我这个家庭实在是太差了。爹是罪犯,娘是半个瘫子,一屋的儿女,儿子又疯又傻,一个女儿是罪犯一个女儿是通辑犯,一个女儿为了钱连自家姐妹都坑,亡命天涯去了……” “剩下了我一个啊……可能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说着,三春直叹气,“这个家的种就是坏的。” “所以,就到我为止吧!” “我不想嫁人,不想生孩子……我给妈养老送终。” “以后几个姐妹老无所依的时候,回来投靠我。” “有我一口吃的,我分她们一半儿!” “我们不会有传后人!” “到我死的那一天我先把小宝弄死我再上路……” “但愿这世上再也没了像我们这样的坏人!” 三春说完了心里话,面上一派轻松。她对佟思雅说道:“好啦,辛苦你走这一趟,赶紧回去吧,小老虎还小,离不得娘。” “以后你别理我妈了,她说什么你都别听、别相信……”三春小小声说道。 佟思雅想了想,对三春说道:“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也不会过问你的人生。” “但我还是建议你,现在村里已经开办了知青学堂,你有空多去学习一下,认认字吧!” “以后条件允许的时候,多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说完,佟思雅站起身准备离开。 三春又叫住了她,“思雅,大姐犯事儿的那天曾经说过……她知道你身世的秘密。你的身世,除去你和四春抱错之外,还有其他的事儿吗?” 佟思雅沉默不语。 三春没能忍住,小小声抽噎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思雅,其实你……根本不就是我们家的姐妹,对吗?” 她就是再蠢再笨,也能发现种种不妥: 大春说的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佟思雅为什么那么抗拒佟家? 母亲是个如此蛮横无理又爱占便宜的人,当然她对佟思雅一点儿也不好,但也从没想过要讹佟思雅…… 以及,四春的容貌,证明了她是佟铁牛和田秀英亲生孩子的绝对武器! 佟思雅没有回答三春的提问,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三春的房间。 身后传来三春的小小声哭泣与道歉,“思雅,对不起。” 第163章 这个春天,方岭村获得了大丰收 小老虎满月以后,就到了农忙时分。 最近方岭村里的大队社员们人人被忙得脚不沾地、个个都喜得眉开眼笑。 别问。 问就是别的村子这会儿忙的是春耕,可方岭村除了要忙春耕之外,还忙着收粮呐! 是的,去年秋天佟思雅提议让村里试种的杂交水稻晚稻丰收啦! 原本应该在秋天出现的金灿灿的谷子,站满了三座山头的梯田,惹来附近其他几个村的大队干部们过来参观。 大家都在打听谷子的产量、大米的品质、国家对于实验田的帮扶政策是怎么样的……当然了,要上交多少给国库、能自留多少也是大家最最最关心的问题。 佟思雅也被忙得不行。 她现在是谭叔的左臂右膀,记工分算工时,管理上头拨下来的种子、化肥、农药等物,还要参与科学育秧。 为此,佟思雅和谭叔商量过后,一点儿不客气地征用了知青队。 知青们有文化,接受能力与沟通能力更强。 以前呢,谭叔由于自己文化程度不高,就不太信任知青,觉得他们不懂地里的事儿、太年青了不可靠,也觉得这些年青人指不定哪天扔下工作不管、拍拍屁股就回城了…… 现在? 佟思雅是村里第一个知青媳妇儿,被谭叔视为了自己人。 现在由佟思雅来管理知青们,谭叔很放心。 对于知青们来说,无论他们是做仓库管理与数据记录,还是做计算化肥配比来育秧的工作,上手以后就很顺溜,效率更高,活计更轻松,计的工分也更高一些。 对于生产队来说,知青们把物料账给算得明明白白,育秧工作也做得极好、完全不会出差错,这育的秧苗够肥,证明着秋天的收获越丰盛……他们干起活来也就更带劲儿了! 这么一来,佟思雅和荆向东的交集就多了。 毕竟一个是生产队干部,一个是知青队小队长。 佟思雅压根儿不在乎,毕竟她事情多。 靳野很在乎。 所以靳野背着大背篓,天天抱着小老虎跟在佟思雅身后跑。 佟思雅工作,靳野就抱着小老虎在一旁看书。 知青们见靳野识字,还以为是佟思雅教的。再一看靳野的书——乖乖,物理学? 最重要的是,靳野现在看的物理书内容,已经是他们看不懂的了! 大家都很震惊。 对于荆向东来说,这些天和佟思雅的相处,让他看到了一个……和他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她。 当然了,他对佟思雅的所有印象,全都来自于他的梦。 在他的梦中,佟思雅是个温柔贤惠、极度包容的女人。她能容忍他的一切坏脾气,每天都在不停地忙碌着张罗家务,似乎永远都在围着他和孩子们、老人转…… 但他眼前的佟思雅,聪明、能干,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 她很温柔,但也很强势。 谁谁谁在工作上犯了错误,她绝不惯着,该批评批评、该检讨检讨,但她不会也因为谁谁谁犯了错误就搞针对……忙完了工作,在休息时间里一样可以嘻嘻哈哈地开玩笑。 她也很有担当,极具团队精神。 每天都会带着知青们开早会,先回顾昨天未完成的工作,再安排今天要做的工作。在结束工作前还会再开一个简短的会议,总结今天大家的表现和对工作的完成度,表扬积极分子,批评摸鱼分子…… 三番四次被表扬的同志会得到奖励,总是被批评的同志会得到惩罚。 这么一来,大家的积极性被调动了起来。 就连胡晓琳这个一惯拖大家后腿的家伙也每天兴冲冲上工,嘴里嘟嚷着非要被佟思雅表扬一次不可。 荆向东越了解佟思雅,他就陷得越深。 而当他亲眼看到佟思雅和靳野之间的相处以后,他又变得痛苦不堪。 ——靳野一个大男人居然像个家属一样天天追在佟思雅身后跑! 他甚至还天天带孩子! 靳野每天都会背上他那个巨大的背篓,背篓里放着水壶、开水瓶、一大摞干净的尿布,甚至还放着小老虎的小枕头、小被子、换洗衣裳之类的。 靳野甚至还随身带着小老虎的摇篮和一个用来挂摇篮的、类似于衣帽架那样的架子。 小老虎吃饱喝足了就睡摇篮里,靳野就守在一旁看书、做笔记;小老虎饿了,靳野就抱着儿子去找佟思雅;小老虎要拉了,靳野现场就手脚麻烦地给儿子把屎把尿洗屁股换尿布…… 不光这样,靳野还负责做饭。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会带着小老虎回家去,做好饭又带到生产队里,和佟思雅一块儿吃午饭。 大家都围观过,靳野做饭的手艺很好,做不到顿顿有肉、可顿顿都中大米饭管饱外加三个炒菜…… 靳野的所作所为,让全村人都惊呆了。 村里的妇女们天天给自家男人上课:你看看人家靳野,上山打野猪、下河会摸鱼,在家能做饭能带娃,还心疼媳妇心疼得不得了,你呢?在家除了张大嘴等吃的你还会个啥? ——佟思雅也从不吝啬于表达她对靳野的感情。 靳野带孩子带得好,佟思雅总是笑盈盈地夸奖他。只要能抽出时间,她总会跑到靳野身边和他说两句话。和他说话的时候她总是笑着,看向他的时候眼里波光盈盈,连眉梢都带着情意,甚至在着对根本不记事儿的小老虎时,她也是温柔以待…… 桀骜不驯的靳野在佟思雅面前就像一只忠实温驯的金毛犬。 佟思雅的所作所为,也让全村男人们惊呆了。 男人也天天教训自家女人:你看看人家佟思雅天天夸自家男人,你呢?你就只会骂“天冷了你多加件衣裳要死啊”、“深更半夜还不睡老娘一鞋底子抽死你”、“死鬼你吃那么多,家里老的小的不吃啦”,你就不能温柔体贴一点? 由于工作太忙,佟思雅倒是不知道她和靳野已俨然成为村里模范夫妻的代表。 她只知道,好不容易应付完农忙时分、再次获得了大丰收……然后方岭村因为种植了一轮实验晚稻、令生产队赚得盆满钵满的,方岭村莫名其妙成为了附近几个村子的模范村。 这就导致了附近几个村里的知青队也跑了来,声称要向佟思雅、向方岭村知青队学习。 其中,南豆村知青队队长何奕凯向佟思雅发起了一项挑战。 第164章 方岭村新来了一个英俊的男知青 南豆村知青队小队长何奕凯向佟思雅发起的挑战,叫做“十项全能知青大比武”。 顾名思义,就是比拼十项技能。 听了何奕凯的话,佟思雅思考良久,最后执笔如飞,将何提出的十项技能大比拼,改为衣、食、住、行、耕这五个大类,每个大类分成三项比拼,分别是: 衣:织布、缝补衣裳、空手制作遮阳斗笠。 食:做豆腐、做统一规定的食材做饭、野外食物的获得。 住:修补家具,打扫卫生,写家书。 行:这个其实是跑步比赛,分为短跑、长跑、负重跑。 耕:考育秧、扶犁、抛秧这三项。 何奕凯拿着佟思雅写好的比赛章程和细则,陷入沉思。 半晌,他抬头认真打量了佟思雅一番,说道:“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方岭村突然一下子就变得那么好了。” “辛苦种下来的水稻发了稻瘟,结果不但没遭灾还获得了双重大丰收!” “以前你们村的知青过得比我们村的知青苦多了,现在啊……荆向东都已经换了两支钢笔了,我还只能用竹枝蘸墨水来写信……听说你们农忙的时候所有知青都记十分工,农闲的时候还能领知青学堂的补贴?” 说着,何奕凯扬了扬手里的计划书,继续对佟思雅说道:“小佟同志,这是因为有你啊!你的出现,拯救了方岭村的粮荒难关!” “你可太厉害了!” “这样吧,这份比赛章程和细则,我先拿回去和我们知青队的同志商量一下。” “明天我再过来和你讨论,行吗?”何奕凯问道。 佟思雅笑眯眯地答道:“行啊!” “不过呢,要玩就玩大一点儿!就是不知道小何队长够不够胆量了!”佟思雅故意使了个激将法。 何奕凯果然很感兴趣,“哦?怎么玩大?” 佟思雅说道:“就咱们两个村子的知青队,有什么好玩的啊!” “赢了得第一,输了得第二?” “有本事你把附近五个村子的知青队全都联合起来,咱们办一个五村知青队联合大比武!” “每个队伍都拿些彩头出来,然后比赛项目按总分来计。” “第一二三名都有奖,第四名不奖不罚,第五名得认输,要当众表演高难度的文娱节目……小何队长,你敢答应吗?”佟思雅笑眯眯地问道。 何奕凯激动了起来,他站起身,用力挥了挥拳头,斗志昂扬地说道:“有什么不敢的?依我看,你这个提议很好!我这就回去和其他生产大队的知青们商量一下。” 当下,何奕凯就和佟思雅约好了下一次细谈的时间,然后兴冲冲地走了。 何奕凯一走,老谭立刻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啊,你搞的这个比赛好,很好啊!” “这就是精神文明建设的具体表现。” “这样吧,你再给我们五个大队也设计一个比赛……” “内容也得是关于精神文明建设方面的,最好难度别太高,能让所有人参与的。” “你赶紧把章程弄出来,我去找其他生产队的大队长,我们公社社员也要来一场大比武!”说着,老谭还敲了敲他那杆从不离身的烟枪。 佟思雅愣了一下,笑了,用力点头。 怎么说呢? 何奕凯这人,前世佟思雅对他不太不熟悉,只略有耳闻——这人是荆向东的死对头,两人分属两个生产大队,一直在竞争工农兵学员的名额。 但从七三年到七五年,两人一直两败俱伤,谁也选不上。 七六年何奕凯终于选上了工农兵学员,但七七年高考恢复,荆向东当年高考失利,第二年七八年才考上,两人上的是同一所大学,学的还是同一个专业。 当何奕凯找上佟思雅说知青大比武的事情时,佟思雅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大比武来得实在是太恰当了! 瞧,知青带动整个生产队开展学习,那么靳野看书学习物理的奇怪现象也就见怪不怪了。 再说了,知青大比武,怎么看都是好事儿,既调动了大家的生产学习积极性、还能增加团队精神,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连谭叔也说,想搞个公社社员大比武…… 真是妙极! 佟思雅笑眯眯拉开抽屉,找出笔记本和钢笔,正准备为公社社员们也想一想这生产大比武的细则时,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声“报告”! 刚才还热闹喧哗的办公室,瞬间变得静寂无声。 佟思雅抬头一看,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他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但并不影响他英俊的容貌。他瘦高个儿,穿着半旧的汗衫,肥大的军裤,汗衫的下摆扎进裤腰里,脚下是一双沾满了泥点子的半旧皮鞋。 这人还背着一副铺盖,手里拿着一张盖了大红章的纸。 佟思雅依稀觉得这人眼熟。 直到这人将手里盖了大红章的信纸递到了她跟前—— 佟思雅愣住。 办公室里除了她,生产队大队长谭叔在、副大队长莫二叔也在,另外还有办事员二柱和大康…… 二柱和大康的办公桌甚至还靠门口些。 这人怎么直接蹿到了她跟前? “同志你好,我叫李亮,是来咱们方岭村插队的知青……”男青年客气又热情地介绍他自己。 佟思雅恍然大悟。 对对对,这男的叫李亮,以后他会跟女知青何清月谈对象,最后再来个一走了之! 佟思雅看了一眼李亮手里拿着的介绍信,答道:“李亮同志,欢迎你!不过呢,我们这儿是方岭村生产大队,你得上西山知青站找荆向东同志,他是知青队的小队长……你先找他报到去吧。” 李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佟思雅,说道:“那能不能麻烦同志你……帮忙带个路呢?” 佟思雅埋头写字,说道:“抱歉啊我现在走不开。” 老谭朝着办公室外头喊了一声,“细狗子!” ——方岭村地处深山老林,整个村子里最平整的一块地就是生产队办公室前后,旁边还种了几棵不高、但极粗壮的古树。 很多孩子们都喜欢在这玩儿。 这会儿也一样。 听到老谭的呼唤,村里最顽皮的孩子王细狗子从外边伸了个头进办公室,问道:“大爷爷,干啥哩?” 老谭指着李亮对细狗子说道:“他是新来的知青,你带着他去找荆向东!” 细狗子响亮地应了一声,大吼道:“咱们村又来了个知青!咱们村又来了个知青!” 李亮谢过老谭,深深地看了佟思雅一眼,背着行李跟着细狗子离开了。 第165章 我爱人为什么要喜欢你啊 佟思雅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靳野已经做好了晚饭。 一道河鱼炖黄豆汤,麻油拌豆芽菜和一大碗蒸南瓜,另外还有一碗红糖炖荷包蛋。 看着确实挺丰盛,可鱼汤比较清澈还不见油花,只是能闻到浓重的鱼汤香气。 佟思雅盯着桌上的菜肴看了一会儿,问靳野,“这鱼哪来的?” 靳野答道:“何奕凯给的。” 佟思雅大为诧异,“你认识他?和他关系很好?” “关系一般般。” 靳野解释道:“他刚来插队的时候遇上暴雨,半路迷失方向,走偏了。在深山里转悠了好几天都走不出去,差点儿被活活饿死冻死。” “正好我巡山的时候也遇上暴雨,看到了他,就把他拖到我栖身的山洞里。” “我和他呆了三四天吧,雨停了才走的。” 说到这儿,靳野就不吭声了,专注于给佟思雅添汤。 佟思雅等了一会儿,问道:“后来呢?” 靳野愣住,“什么后来?” 佟思雅也愣住,问道:“他后来没找过你?” 靳野摇头,“当时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也不知道我是谁。还是今天他来村里找你,看到了我和小老虎,才知道我是这村的,我也才知道他的名字。” “后来他又回头送了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过来,说他一直不知道我在这儿……” 佟思雅好奇地问道:“那当时你和他在山洞里呆了三四天……你俩都不说话的吗?” 靳野,“嗯,懒得说。” 佟思雅喝起了鲜美热乎的鱼汤,还发挥想象力,说道:“那如果……当时何奕凯是个女知青的话,岂不是我俩已经没缘分了?” 靳野从大海碗里抬起头,无奈地看着自家媳妇儿。 佟思雅继续发挥想象力,“啧啧,一男一女在山洞里呆上三四天……” “我男人野外生存能力强着呢!” “不但不会饿肚子,搞不好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回来的时候肥上一圈儿!” “在山洞里躲雨是什么感觉啊?” “嗯,雨点打在石头上流在低处形成水洼,那就是滴滴答答的声音。雨点打在树叶上,那就是沙沙沙的声音……滴滴答、沙沙沙,应该很好听吧!” “能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听雨点儿唱歌……” “感觉有点美好!”说着,佟思雅又灌了几口鱼汤。 靳野:…… 暴雨天被困在山洞里有啥美好的? 黑乎乎的,又冷,蝙蝠粪还臭得要死。 木柴是湿的,强行生火会起烟,呛死个人! 以他的身手和能力,只要呆在森林里,确实不会被饿死。 被困在方寸之间最大的难过,是孤独与凄冷。 可是—— 自家媳妇儿面上居然流露出向往的表情? 靳野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 他突然明白了。 他的傻媳妇倒也不是真的认为在暴雨天气里被困在山洞有多浪漫,主要还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和喜欢…… 她对他有着绝对的信任,所以相信无论处于何样的困境,他都会把她照顾得好好的; 她对他也有着自然而然的喜欢,才会认为只要和他在一起,无论何等境地,都是幸福的、愉悦的。 靳野咧嘴笑了。 佟思雅也是一笑。 其实她也是在胡说八道,主要是想让靳野开心一点。 见靳野心情愉快了,佟思雅才说道:“靳野,我想吃肉……” 靳野面上的笑容一滞。 佟思雅继续说道:“你都已经好几个月没去看看那些陷井了,恐怕那些陷井都废掉了吧。” “不如你明天就去看看?” “不用担心我和小老虎……从明天起我天天带着他去大队办公室。” “最近农闲,桂花婶子她们也没啥事儿,肯定会过来逗一逗小老虎的。” “就算没人帮着看小老虎,你也别担心,他乖着呢,又不爱闹。”佟思雅絮絮叨叨地说道。 靳野久久不语。 细细想了想,他点了点头,“那明天我上山去。” 佟思雅这才开心了。 其实这几天来,她能感觉到靳野的焦虑。 靳野为了在家照顾她、照顾小老虎,已经几个月没去巡山和狩猎,家里断肉好些天了。 腊肉已经全吃完了。 兔圈里的成兔也剩下最后两只用来带崽儿,不能再吃。 鸡圈里的鸡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靳野从十岁开始,几乎天天吃肉,很少吃主食。他和佟思雅结婚一年多,也跟着慢慢过上了天天吃主食、大多数时间有肉吃但偶尔也没肉吃的生活…… 但幼时养成的饮食习惯很难彻底改变。 一连好多天没肉吃,哪怕家里大米饭能管饱,也让他非常难受。 而且佟思雅自己也很想吃肉。 现在夫妻俩能达成共识,那当然最好。 接下来,佟思雅又和靳野说了一回她今天与何奕凯商议的知青大比武……吃完晚饭以后,佟思雅开始做谭叔让她草拟的公社社员大比武的章程与细节,靳野则在一旁守着她和小老虎,还拿了本物理书在看。 第二天一早,靳野背着装满了东西的大背篓,抱着小老虎把佟思雅送到生产队办公室,又一一向佟思雅交代了很多照顾小老虎的细节,这才拿了断头柴刀匆匆离开。 在离开大队办公室后,靳野走了半山坡那儿,回头看了一眼,突然站定。 他看到了一个眼生的瘦高个儿男知青,穿着体面的白衬衣,正满面含笑地朝着生产队办公室走去…… 正好这时,佟思雅抱着小老虎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和那男知青打了个照面。 靳野听力绝佳,再加上这会儿也并没有走远,于是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家媳妇儿和陌生男知青的对话。 佟思雅,“李亮同志,你来这儿有事吗?” 男知青李亮见佟思雅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愣住,问道:“思雅同志,这孩子……” 佟思雅大大方方地说道:“这是我儿子小老虎,那是我爱人靳野!”说着,佟思雅还示意李亮转头看向靳野。 于是,靳野便与李亮打了个照面。 李亮默了一默,含笑朝着靳野挥了挥手。 靳野没有回应,甚至已经从李亮的眼神里觉察到什么。他冷冷地转过身,疾步离开。 身后传来了李亮的声音,“思雅同志,你爱人……好像不太喜欢我?” 佟思雅奇道:“你这个人好奇怪哦!我爱人为什么要喜欢你啊?他喜欢的人明明是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李亮:…… 靳野笑了。 连离开的身影都带上了几分欢欣雀跃。 第166章 想必何清月也能跳出命运的怪圈了吧? 方岭村一共八十九户人家,设生产大队一个,下再设十二个公社小组。 知青队由荆向东管理,编为第十三小组。 李亮是插队知青,今天过来落实劳动关系的。 但由于前世的成见,佟思雅对李亮很没好感。 她不待见他,便抱着小老虎对他说道:“你让荆队长过来办吧!” 李亮便又站在一旁问她方岭村的基本情况、收成什么的。 佟思雅道:“抱歉啊我才来村里没多久,也不是很知道。” 李亮打量她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思雅同志,我昨天就已经听说了……你以前也是来这儿插队的知青对吧?” “嗯对,”佟思雅说道,“来了这儿两个多月就和我爱人结婚了。” 李亮:……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思雅同志,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佟思雅惊讶地反问,“李亮同志,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是啦!你误会我了。” “主要是我这人心直口快。” “如果得罪了你,请不要介意啊!”佟思雅诚恳地说道。 李亮又惊又喜。 他正打算多和佟思雅说上几句话…… 冷不丁却听到佟思雅说:“所以你还在这儿啰嗦啥?磨洋工吗?” 李亮愣住。 佟思雅假装什么也没觉察到,问道:“李亮同志,你怎么了?” 李亮苦笑,摇头说道:“没事没事,我、我先走了。” 佟思雅看着他的背影冷笑。 只不过,她把李亮怼走了以后…… 荆向东匆匆赶过来,帮李亮落实劳动关系。 佟思雅不乐意理会荆向东,让二柱帮他办。 结果二柱面红耳赤地过来求她写证明——二柱文化水平不高,只上到了小学二年级,识字量只有三四百个,连简单的证明都写不来。 佟思雅狠狠地瞪了二柱一眼,骂道:“肯定没有认真去知青学堂听课!” 二柱双手合什求她,“姑奶奶快别骂了,我保证从今天开始认真听讲。” 佟思雅抱着小老虎走到了办公桌那儿。 如今小老虎出生已经三个月,体重估计得有个十七八斤,壮实得很。佟思雅抱上一小会儿还成,这会儿抱久了,手臂有些乏。 她想先把孩子放在办公桌上。 可放到一半突然发现办公桌上零散放着钢笔、墨水和笔记本什么的…… 荆向东适时伸出手,捞住了小老虎。 佟思雅一怔。 荆向东轻声说道:“我就帮你抱一小会儿……我能抱稳他的。” 说着,他失神地看着闭眼沉睡的白胖漂亮男婴。 说来惭愧。 他在梦中与佟思雅拥有了完整的一生,却从未在梦中很清晰、很仔细地看过他和她的孩子。 现在,他近距离地看到了佟思雅为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才知道这孩子如此聪明、漂亮、健康。 荆向东呆住了。 佟思雅麻利地收拾好桌面,想接过小老虎让睡在桌面上。 荆向东低声说道:“我抱着他,柔和一些,他睡得更好……你赶紧写证明吧。” 佟思雅白了他一眼,只得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信笺纸写证明。 荆向东又呆呆地看着佟思雅。 佟思雅对他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他根本没脸、也没理由接近她。 所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她了。 现在—— 啊,她真漂亮。 她一定被靳野照顾得很好,因为她丰腴了些。 她面庞圆润,肌肤雪白细腻又富含弹性,嘴唇透出水润润的樱粉色,双颊处染着健康的红晕,秀发乌黑油亮…… 现在的佟思雅,是他梦里梦外见过的最好的状态! 所以靳野是真的很爱她,才会这么仔细认真的照顾她,让她和孩子都这么健康漂亮。 好,真好啊! 和爱她的靳野在一起,享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当然是比在梦中既要无耻地享受她的好,又要嫌弃她的他强! 也比在梦中跟着他、被饿得面黄肌瘦的强! 荆向东莫名红了眼眶。 佟思雅飞快地写好了证明,盖了章,将之放在桌上,然后从荆向东怀里接过小老虎…… 她这才发现,荆向东他……哭了? 佟思雅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 荆向东深呼吸—— 他飞快地拿过佟思雅开好的证明,转过身背对着佟思雅,笑道:“思雅同志你可别见笑,我主要是……看到你们有了归宿,我、我……太羡慕了!啊,我、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 说着,他低下头急急地离开,唯恐被人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荆向东刚走,二柱就过来小小声问佟思雅道:“嫂子,刚你骂荆队长了?他怎么哭成那样?” 佟思雅莫名其妙,“我骂他干啥!吃饱了撑着!” 然后写多了一份证明,摁着二柱让抄十遍给她检查,只要错一个字,那就再罚抄十遍! 二柱扁着嘴,也眼泪汪汪的。 午休时,几个女知青过来办公室找佟思雅玩儿。 田敏压低了声音对佟思雅说道:“思雅,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佟思雅不明所以地看着田敏。 田敏气愤地说道:“不是新来了一个男知青吗?就那个李亮!” 佟思雅点头。 但她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田敏小小声说道:“那个李亮,昨天一来就在打听你的事儿。我们告诉他说,你已经结婚了,可他还要追着问东问西的!” “你说说,他一个未婚男青年,为啥一直打听个已婚女青年啊!” “我们都没理他!” “结果啊胡晓琳可带劲儿了,把你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全都说给李亮听!” “她要说别的,我们还没那么生气。偏她跟李亮说的,都是些你穿的衣裳……哎,是那种衣裳!那种你知道吗?穿里头的!” “你说她未婚女青年,去跟一男的说你的内衣是什么颜色的?她不害臊的吗?”说到这儿,田敏的声音越来越大,气得眼睛都红了,“她今天能对着别的男的说你的内衣是什么颜色,明天是不是就能把我们的内衣颜色也说出去给人听?这人怎么这么没品啊!” 闻言,佟思雅攥紧了拳头。 何清月也忿忿不平地说道:“就是就是!思雅,上午李亮来你这儿办事是不是捱你骂了?” “他一回去就哀声叹气,一会儿说他得罪了你,一会儿说你为什么针对他……” “我们也懒得理他。” “结果胡晓琳就跑去和他一块儿说你的坏话了!” “思雅你说说,他俩蛇鼠一窝对不对?”何清月的眉毛都皱成了毛毛虫。 佟思雅看向了何清月。 按照前世的进程,何清月最近该出事了,所以佟思雅最担心的就是何清月。 这会儿见何清月也烦李亮,佟思雅终于放下了别外半颗心——先前在佟思雅的反复提(恐)醒(吓)下,整一个五月过去,何清月晚上就没出过门,自然也就避开了不慎摔伤的事儿。 现在,李亮的出场远不如前世那么惊艳,想必何清月也能跳出命运的怪圈了吧? 第167章 白水羊肉是真的好吃 靳野终于赶在傍晚时分回到了家。 这会儿佟思雅正带着小老虎在厨房做饭。 小老虎躺在摇篮里,正抱着脚丫津津有味的啃着…… 佟思雅围着围裙,正在案板上咣咣锵锵地切菜,锅里咕噜咕噜地滚着肉汤。 隐约听到外头的声响,佟思雅抬头一看—— 满身尘土的靳野扛着一头不知是野羊还是野鹿的玩意儿进来了。 之所以认不出是啥猎物,是因为那玩意儿看起来已经剥了皮、清理好内脏了,白生生的。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佟思雅一脸的惊喜。 靳野“嗯”了一声。 今天算是他最赶的一天,整整一天他都在森林里拼命奔跑、动作麻利地努力工作。 为的就是,能早点儿回来看到媳妇儿和孩子。 算起来,他也只离开了她和孩子十个小时左右…… 他就是抓心挠肺的想。 在快速奔跑、在狩猎的过程中,他隐约感觉到戾气无法控制。 直到现在,看到温柔美丽的媳妇儿穿着家常的衣裳正在操持家务,还看到白胖可爱的儿子正傻乎乎的啃着小脚丫,靳野那颗狂躁暴怒的心瞬间沉静了下来。 他朝她一笑,眼神亮晶晶的。 佟思雅上下打量着靳野,总觉得今天的他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以前的他,巡山的时候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门,天黑以后才赶回家…… 可今天的他,走得迟、回来得早,身上的衣裳有些凌乱、还沾染了不少泥土、草屑,甚至有的地方还被荆棘给挂破了! 就连他本人也远不如以前气定神闲,不但连短短的寸板头都被汗水湿透,就连身上的衣裳也早就泛起了白斑——这是他出过几身汗,汗水湿透衣裳又被体温烘干的痕迹。 佟思雅叹气,摸出手绢替他擦汗,又问,“是不是跑着去、跑着回的?” 靳野又“嗯”了一声,扭头避开她的手绢,说道:“别把你手绢捂臭了,我这就洗澡去!”然后将扛在肩头的猎物扔在地上,骄傲地说道:“野山羊,我打的。” 佟思雅瞪大了眼睛。 她在看到他扛着猎物回来的那一刻,还觉得奇怪:他的陷井都已经荒废了好几个月了,还管用? 原来—— 是他打到的山羊啊! 佟思雅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打的?” 要知道,方岭村虽然地处深山,但森林里的动物也知道要避开方岭村辐射二三十里地。那么靳野是怎么做到在一天之内来回双倍脚程,然后还有时间临时狩猎的? 靳野简洁地说道:“我先是发现了它们的脚印,然后再观察一下附近的水源,就捡了一大堆石头,提前去河边守着。等到羊群去喝水的时候,我扔石头出去吓它们。” 说着,他指向地上的猎物,“这一头最蠢,慌里慌张往河里跑。我冲过去的时候它正好从河里回来,我一脚把它踹回河里去……打了它几拳才收了它的。” 他倒是说得轻描淡写,佟思雅却听得目瞪口呆。 想也知道,现场还不知是怎么一副兵荒马乱的场面…… 靳野很享受自家媳妇儿亮晶晶的崇拜目光。 但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听到了儿子“嗷呜嗷呜”的喊声,低头一看—— 他的傻儿子还在抱着白白嫩嫩的脚丫子啃,还糊了一脸的口水! 靳野伸手拧了一把小老虎软软的面颊。 熟悉的舒服手感让他觉得一整天的劳累顿时消散不见…… 而小老虎也已经一整天没见着爸爸啦! 小家伙咧嘴一笑,露出光秃秃的牙床,松开了脚丫子,一双小胖手还不住地挥舞着,想要爸爸抱。 靳野笑着把儿子抱了起来。 佟思雅嗔怪道:“我帮你擦汗你还怕把我手绢弄臭了……那你就不怕熏坏你儿子?” 靳野低头看了看正在傻乐的儿子,笑道:“就熏他!”然后把脸埋进小老虎怀里拱了拱…… 小老虎发出咯咯咯的大笑声。 佟思雅也乐得不行。 靳野和儿子玩了一会儿就把孩子放回摇篮里,突然看到锅里滚着的肉汤,奇道:“这是什么?” 佟思雅连忙说道:“桂花婶她娘家弟媳妇今天下山赶集,给她捎了两根猪筒骨来,她匀了一根给我……我答应了她过两天还她,不如你现在就去还,免得咱们拿人手短。” “对了你剁骨头的时候再片点儿肉下来,我再做个白水羊肉蘸酱吃。等吃过了晚饭,你再用盐把这只羊腌好,够咱俩吃上三五天的……”佟思雅又吩咐道。 靳野应了一声,拿出断头柴刀,一刀劈下去先取了根带蹄膀的羊腿,又片了大约二三斤的纯肉,然后提着羊腿就往外走。 佟思雅想到了什么,连忙追出去,朝着靳野的背影喊道:“靳野,你往西山走,要是看到了新来的知青同志,要和他打个招呼呀!” 靳野回头看了自家媳妇儿一眼,过了几秒钟才应了一声,果然朝着西边儿走去。 等他送完羊腿回来的时候,佟思雅已经做好饭了。 这会儿她正抱着小老虎坐在厨房门后边儿喂奶。 见他回来了,她催他赶紧去洗澡换衣……等到靳野收拾好自个儿了,小老虎也已经吃饱喝足,正睡在摇篮里挥手玩儿。 现在是八月初,正午过后热得不行,但早晚还算凉快,佟思雅把晚饭摆在庭院里的瓜棚下。她点好了灯笼照明、又蹲在地上燃起了艾草驱蚊。 桌上摆着一锅香喷喷热气腾腾的骨头汤,一大盘子白水煮熟的肥瘦相间的新鲜羊肉,旁边摆着几个蘸酱盘,另外还有一盘清炒鸡毛菜,以及一个装满了白米饭的大钵子和一个装满了米饭的小碗…… 靳野过去逗弄了一下小老虎,这才坐到了饭桌前,说道:“过几天我弄几只鸡回来,多下点儿鸡蛋,小老虎该吃点儿米糊和蒸蛋羹了。” 佟思雅点头,捧碗吃饭。 确实是的。 小老虎已经四个多月大,饭量渐增。 佟思雅的体质呢,是必须天天喝点儿肉汤,否则奶水供应不上。 这几天家里的伙食素淡了些,导致奶水不丰、营养也不太够,小老虎越来越贪吃。时时闹着要吃,可吃了也吃不饱,向来一觉能睡到大天光的娃娃开始整夜闹腾…… 除去改善家里的伙食,让佟思雅吃更多有营养的食物之外;弄点儿米粥、奶粉和蒸蛋之类的给孩子吃,已成为迫在眉睫的事。 靳野也捧碗吃饭。 摆在他面前的这一大盘子白水羊肉被佟思雅装饰得十分漂亮。 ——每一片羊肉都被整齐排列好,摆成重重叠叠的扇形,最中间是一团碧绿的葱丝,葱丝里还混着葱白和红辣椒丝…… 别提有多好看了! 肥瘦相间的野山羊肉被片得很薄,下锅煮的时候放了米酒、姜片去腥,烹饪的时候火候把控得极好,导致被白开水煮熟的羊肉过一分则老、早一分不熟。 这也导致肉片看起来十分平整美观。 瘦肉不会因为煮的时间太长而收缩、蜷曲,于是软嫩多汁。 肥肉由于熟得恰到好处,肉质是爽脆的、充满了油脂感; 而肥肉之上的那一丁点儿的肉皮又极有韧性…… 一口咬下去,三种不同层次的肉质口感充盈口腔。 再配上佟思雅自己调配的香葱小芫茜辣酱,极致的鲜辣配上葱的香、芫茜的独特香气…… 这也太好吃了! 靳野一口气吃了大半盘子的白水羊肉,缓解了腹中的饥饿,这才问道:“今天有什么新闻吗?” 佟思雅也没瞒着,把胡晓琳和李亮排编她的事儿说了。 靳野面色铁青。 佟思雅说道:“胡晓琳屡次不长记性,我肯定要整治她的……你别插手。” 她提前和靳野打招呼,是因为她知道她的男人聪明、腹黑还心狠手辣。 要是他一出手,胡晓琳会彻底完蛋! 靳野“嗯”了一声,继续慢悠悠地吃着白水羊肉,心想:媳妇儿不让他对付胡晓琳,那就不对付了呗!但媳妇儿没说不让对付李亮啊! 第168章 工农兵学员 靳野猎到的这只肥羊大大地改善了家里的生活。 佟思雅一连几天都能喝上美味的肉汤,小老虎夜里也不闹腾了。 几天以后,佟思雅发现儿子嘴里长出几粒浅浅的小白牙…… 同时,五个月大的小老虎居然学会自己坐起来! 其实佟思雅是觉得,这小家伙像是准备想站起来的……他是在尝试站立的过程中失败后,才解锁了坐姿技能的。 那一天起,小家伙越来越不喜欢躺着,总愿意靠他自己的本事先翻个身、然后双手双脚一阵胡乱折腾,最后稳稳当当坐着。 同时,小老虎也能听懂话了。 他知道妈妈的名字叫“媳妇儿”,爸爸的名字叫“靳野”,他是“小老虎”。 有一回靳野在浴房里洗衣裳,突然想起来忘记拿小老虎没洗的尿布,便在浴房里大喊媳妇儿,快把小老虎的尿布拿来。 佟思雅正弯着腰收拾儿子的尿布,一抬头看到小老虎把绑在自己身上的干净尿布给扯了下来,还递给佟思雅,然后露出一脸“看,我聪明吧,快来表扬我啊”的得意表情…… 笑得佟思雅前俯后仰。 佟思雅有时会和村里刚生了孩子、即将生孩子的年轻妇女们讨论一下小老虎的成长…… 日子倒也过得清闲惬意。 直到南豆村知青队长何奕凯带着其他几个村子的知青队长过来找佟思雅,商议五村知青大比武的事儿。 佟思雅哭笑不得,“你们去找荆队长呀!现在我的劳动关系已经不在知青队了。” 言外之意:我已经不是知青了,不想管你们知青的事儿。 何奕凯他们不同意,“小佟同志,你可是灵魂人物啊!” 荆向东也说道:“是啊思雅,你脑瓜子灵活那请你多费点儿心,我们都愿意配合。” 老谭也鼓励佟思雅,“思雅,你给他们参谋参谋呗!回头等我们五大公社也展开联合大比武的时候,你这不就有经验了吗?” 佟思雅这才同意参与知青大比武的赛程制定。 这一次何奕凯拿着上回佟思雅起草的那份比赛章程,和五位知青队长商议了一番。大家主要讨论着制定了一下细则。 因为开会讨论的地点在方岭村,于是方岭村的知青们齐齐整整地围坐在外围旁听。 新来的知青李亮表现得特别热情、积极。 佟思雅说最好以打擂的形式来展开比赛,李亮说对对对,充分展示实力,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佟思雅说叫好以抽签的方式来定初赛,李亮说对对对,这样才显得足够公正; 佟思雅说男组女组要分开,李亮说对对对,男女各有优势劣势,混合比试不公平; 佟思雅说…… 总之不管佟思雅说什么,李亮都在附和。 这会议根本没办法继续开下去。 佟思雅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对大家说道:“好了我的意见就这么多……我还有事儿呢你们继续开会吧!” 说着,佟思雅起身离开。 没想到她刚一走开,李亮跟了过来,“思雅同志,刚才会议说的那些细节,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请问你能解释一下给我听吗?” 佟思雅已经很烦了。 只是碍于李亮的纠缠,说白了也是工作,并不掺杂个人问题,她不好发火。 正好这时胡晓琳冲过来朝着佟思雅嚷嚷,“哎佟思雅,你儿子快半岁了怎么还不见你的厂长养父给你儿子捎点儿礼物来啊?” “啊对了,你的亲生父亲佟铁牛犯入室抢劫罪和故意杀人罪对吧?他判了多少年来着?”胡晓琳大大咧咧地问道,还故意看了李亮一眼。 李亮没吭声。 但他看向佟思雅的目光里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佟思雅冷笑道:“胡晓琳同志你来得正好!我也很想问问你,你欠我的那五十块到底什么时候还?这都已经一年多啦……” “还有哦,上回我和我爱人不在家的时候你翻墙进我家院子偷窃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胡晓琳同志,你偷盗大家那么多的东西,已经全部还完了吗?”佟思雅不客气地说道。 胡晓琳大惊失色,早在佟思雅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冲了过去想要捂住她的嘴。 可佟思雅灵活地往旁一让—— 她已经口齿伶俐地把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了。 而胡晓琳扑了个空,差点儿摔地上。幸好她眼疾手快地抓了李亮一把…… 李亮适时伸手扶住胡晓琳。 胡晓琳感激地看着李亮,说道:“李亮同志,谢谢你……”刚才怼佟思雅的时候,她的声音还尖锐刺耳。这会儿和李亮说话,声音立马变得温柔婉转起来。 佟思雅冷笑道:“胡晓琳同志,我再问你一遍,请问你什么时候才能还我钱?” 胡晓琳睁大眼睛恨恨瞪了佟思雅一眼,拉着李亮就走,“李亮同志,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佟思雅凉凉地说道:“有的知青同志呢还是要注意一下作风问题的,男未婚女未嫁的,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李亮立刻缩回手,将之背到身后,并且疾声厉色地对胡晓琳说道:“胡同志,你有话好好说,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胡晓琳瞬间涨红了脸,咬着下唇委屈巴拉地看向佟思雅。 佟思雅懒得理他俩,转身走进生产队办公室。 正好大康和二柱坐在办公桌前,一个在编竹篓子,一个在削竹筷子。 猛然看到佟思雅进来—— 大康反应快,把竹篓子往桌下一塞,装模作样地拿起桌面上的小学五年级课本叽哩哇啦地大声读起来。 二柱动作慢,手忙脚乱地没收拾好…… 佟思雅扣起手指在二柱脑门上敲个爆栗,嗔骂道:“你俩又偷懒!课文背了吗?算术题做了吗?快拿来给我检查!错一罚十!” 大康满面正义地说道:“嫂子我背好了!第五课……不信随你抽查!” 二柱则捂着脑门哀嚎起来,“姑奶奶你不是开会去了吗?怎么那么快回来,我这筷子还没削好呢……削好了以后也姑奶奶十副筷子成吗?” 李亮在办公室外头踮脚看了一会儿,确认佟思雅短期内不会出来,这才垂头丧气地往外走,也不理胡晓琳。 胡晓琳气得直跺脚,追上去说道:“李亮同志……” 可李亮并没有理会她,低着头匆匆离开。 胡晓琳落寞地站在树下,看着李亮远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现在恨透了佟思雅! 佟思雅来方岭村插队之前,胡晓琳偷盗财产的事儿可没人发现。那时候一到要上工、下地劳动的时候她就装病,荆向东看在她是个女同志的份上,对她多有照顾。其他知青们都不愿意惹事儿,便循旧例惯着她。 自从佟思雅来了,胡晓琳不再是村里最漂亮最娇气的姑娘,她偷盗的事情还被佟思雅揭开……既丢面子又丢底子! 现在呢,佟思雅倒是走了狗屎运,嫁了个很会打猎的男人,天天吃肉喝汤…… 她胡晓琳却落到万人唾弃的地步! 好不容易来了个英俊、有钱、有气质还不知道她底细的男知青,愿意和她交朋友,可佟思雅却要当着李亮的面,揭她的短儿! 要是以后李亮也像其他人那样看不起她怎么办! 正好这时,何奕凯和荆向东他们开完了会,正结伴离开,几个知青小队长边走边聊,走到了半坡下。 大家没有注意到胡晓琳站在半坡上发呆。 何奕凯对荆向东说道:“那就这样吧,咱们先各自在小组内讨论,再召开小范围见面会,各组派出代表参加……到时候不要再开全民大会了,免得像今天似的,现场纪律没有控制好,根本是在做无用工。” 荆向东点头,说道:“要不下一次的会议上你们南豆村去开也成。” 其他的知青小队长们纷纷点头表示赞成。 何奕凯也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对了你们知道吗?这次咱们清英镇得到两个工农兵学员的指标,一个指标被派给北五村,另一个指标被派给咱们南五村……” “我个人认为啊,咱们南五村知青大比武,既是贯彻上头搞精神文明建设的最好落地政策,同时也应该成为工农兵学员指标的检验条件……你们看呢?”说着,何奕凯看向其他的知青小队长。 时下这个政策,所有高校全部停摆,高考也暂停了…… 如果能成为工农兵学员,离开农村回到城市里去,还是正儿八经接受高等教育,毕业以后或回到原单位,晋升之路指日可待,又或是被国家指派到其他的单位去…… 总之,肯定比呆在小山沟里整天种地捱苦强。 每个村的知青小队长,都是工农兵学员的强有力竞争者。 听了何奕凯的话,五个小队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齐齐点头。 何奕凯和众人讲完话,便要告辞而去。 胡晓琳站着没动,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什么?南五村知青大比武可以做为检验工农兵学员指标的条件? 那岂不是谁在南五村知青大比武里得第一,谁去竞争到这个工农兵学员?! 胡晓琳激动得热血沸腾。 半晌,她又泄了气。 得了吧,就算她胡晓琳得第一……那也不可能竞争得到工农兵学员的指标的。 毕竟她可是村里被记了名的“三只手”。 再说了,依着她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的事实,想在知青大比武里夺第一? 简直是痴人说梦。 胡晓琳蔫蔫地往回走,当她懒洋洋走到长坡底下的时候,却猛然看到何奕凯站在生产队仓库后头背对着她,面朝着墙壁,好像正在和什么人说话? 胡晓琳觉得奇怪,心想何奕凯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头了? 等等! 那是什么??? 胡晓琳盯住何奕凯的胳膊。 由于他背对着胡晓琳,胡晓琳看不到他是在和谁说话,但能从他胳膊的一角,看到一片花衣…… 哦哦哦哦哦—— 原来何奕凯是在跟村里的哪个女人说话? 胡晓琳面上露出鄙夷地笑容。 哼,何奕凯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儿,还不是满肚子的男盗女娼…… 等等! 胡晓琳面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 不太对啊…… 那片花衣的纹路,很像是佟思雅的一件衣裳? 胡晓琳记得很清楚——佟思雅和靳野结婚后去了一趟城里,回来的时候穿着一件水蓝色印仙鹤纹路的漂亮衬衣,简直惊艳全村! 那绝对是村里独一件的衣裳! 瞎子都知道那是佟思雅的衣裳…… 呃,那何奕凯和佟思雅躲在这儿说话干啥? 还偷偷摸摸的! 他俩有奸情? 胡晓琳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走过去,终于听清何奕凯的声音。 “……我攒了好多好东西想拿给你的,这次搞忘了,下次再拿给你……” “不如趁你对象不在,咱俩现在上你家去吧?” “啥?不方便啊……” “那……什么时候方便?” “要不你去我那儿也成!你去我那儿,咱们好好说说话!我都好久没见着你了……” 听到这儿,胡晓琳激动得……心肝儿怦怦狂跳起来。 这—— 何奕凯怎么会对佟思雅说这样的话?一听就是有奸情啊! 这时,何奕凯又说道:“行吧,过几天荆向东他们要去我们村,你跟着他一块儿来也成。要是你实在不想和他们一起,那你让荆向东给我捎个信儿,回头我再过来找你,咱俩好好说说话。” 说到这儿,何奕凯抬脚准备离开。 胡晓琳飞快地躲了起来。 但她不知道的是,跟何奕凯说话的人,其实是靳野。 临近中午,靳野过来接佟思雅回家吃饭。他身后背着小老虎,臂弯里挂着佟思雅的一件衣裳——衣裳洗好晾晒在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被狂风吹到山坎下,他出门的时候看见了,捡起来又懒得往回走,干脆掸在臂弯…… 结果刚走到生产队这儿,遇上何奕凯。 何奕凯特别感激靳野,又说自己会干木匠活,提出想去靳野家看看,如果靳野家里缺什么,他可以做好了送过来。 靳野嫌他烦,胡乱搪塞几句把何奕凯打发走,然后抄近路从后头绕去办公室找佟思雅。 胡晓琳压根儿不知道靳野的存在。 她站在原地盯着何奕凯的背影,露出小人得志的阴险表情。 第169章 在靳野眼里,李亮已经是个死人了 话说靳野过来接佟思雅回家吃午饭—— 其实佟思雅也已经要准备回去,就是被谭婶拉着说话,给耽误了。 谭婶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啊我晓得你有颗七窍玲珑心,你能给知青队出主意举办五村知青大比武,又能给你谭叔出主意搞五公社社员大比武……” “思雅啊你可不能看不起婶子!这样哈,再过几天就是乞巧节了,这对咱们妇女来说可是个大日子啊!这乞巧节的活动安排呢就交给你了!” “只要你能想出好的点子,我们都听你的!”谭婶笑眯眯地说道。 佟思雅打断了谭婶的话,“婶子等一等!可我也不知道这乞巧节原本有什么风俗啊!” 谭婶正要解释,突然看到靳野背着小老虎来了,想想这会儿已经饭点,连忙先和靳野打了个招呼,又对佟思雅说道:“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先赶紧回去吃饭!可千万别饿着……你一饿啊小老虎也饿!乞巧节的事儿咱们晚点再说!” 佟思雅面一红。 谭婶揪了一把小老虎肥嫩的脸蛋,颠颠儿走了。 佟思雅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拿过靳野为她改良制作的戴面纱斗笠,往头上一戴,这才和靳野一块儿往回走。 因见靳野臂弯里挂了件她的衣裳,她好奇地问道:“你来接我,还带件衣裳干啥?” 靳野老实说道:“可能是晾在院子里的时候被风吹了,出门的时候看到落在山坎下,懒得走回头路,就带过来了。” 佟思雅瞪了他一眼,“我早说让你把衣裳晾后院去,你非不听!” 她觉得前院的庭院就应该是赏景的,不能拿来晒衣裳晒被子。当然了,晒被子这样的事儿,偶尔一次也没啥…… 但一家三口晾晒的换洗衣裳就应该晾在后院,才不会影响美观。 可靳野觉得前院的阳光猛烈些,衣裳晾在前院,半天功夫就干透了;要是晾在后院,那就是阴干,得花一天一夜的时间。 佟思雅也试过和他讲道理,说衣裳要阴干,才不容易被晒褪色。 靳野却认为他和佟思雅的换洗衣裳其实也不多,主要是晒小老虎的尿布……尿布晒在太阳下不是挺好嘛!既干得快又能利用阳光里的紫外线消毒! 后来佟思雅妥协了。 毕竟这家里洗衣裳的人是靳野、晒衣裳的人是靳野、收衣裳的人还是靳野。 她一个坐享其成的女人,还是不要左右辛苦干家活的男人的想法了。 毕竟人堂堂一家之主,连衣裳晾在哪儿都不能决定吗? [狗头微笑脸.jpg] 两口子说说笑笑地走到了南山下。 迎面遇上新来的男知青李亮,只见他开心地哼着歌儿,双颊潮红,眼里眉梢都带着春意,但走路的姿势又带上了几分很刻意的虚浮与踉跄。 显得奇奇怪怪的。 李亮一看到佟思雅,眼睛都亮了。 ——哪怕佟思雅为防晒戴了一顶含面纱的斗笠,使李亮无法看清她动人的面容,却让她那层薄薄的面纱反而使她美丽的五官显得朦胧又隐约,更有种圣洁不可侵犯的神秘美。 李亮喜欢美人。 就是眼前的美人,身边还陪伴着一个高大强壮还俊美英挺的靳野。 靳野那充满侵略感与攻击性的目光,让李亮觉得不太舒服。 李亮斜睨了靳野一眼,总觉得靳野像一头眼神冰冷、随时准备发狂的野兽。 所以这个野兽一般的男人又怎么配站在温柔优雅的美人身边呢? 李亮眼里泄露出鄙夷的光,但又很快掩饰住。 佟思雅大为诧异,问道:“李亮同志,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去知青队吃饭?是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李亮看了靳野一眼,面上突然露出怪异的表情。 他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我……就过来散散步,哈哈哈哈我散散步。” 说着,他朝靳野露出别有深意的轻蔑笑容,悠哉悠哉地走了。 佟思雅盯着李亮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嘀咕道:“大中午的这么热,跑这儿来散步?这人真是有病!” 靳野紧抿着嘴,没说话。 走到家门口,靳野敏锐地打量了一下自家院门、以及院墙…… 他发现了一些蛛丝蚂迹。 但佟思雅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直接拿出钥匙打开院门上的挂锁,进去了。 靳野抱着小老虎在院门前站了一会儿,目光最终落在早上他亲手晾晒的一排衣物上。 直到小老虎“嗷呜嗷呜”地喊了两声,靳野这才面色铁青地进去了。 现在天气热得很,佟思雅只是从办公室走到家,就被热出一身一头的汗。她跑去浴室那儿打了凉水擦洗了一番,才觉得清爽了。 靳野把小老虎交给她,说道:“小老虎的鞋不见了一只,估计掉外头了,我去找找。你先喝汤,别等我。” 佟思雅没想太多,嗯了一声。 靳野揣着小老虎的一只鞋子离了家,朝着李亮离开的方向追去。 也就只走了三五分钟,靳野的目光突然落在路旁茂密的灌木丛下。 ——他视力绝佳,能清楚地看到被绿荫遮蔽的灌木丛根下,一团颜色鲜嫩的物事被人扔弃在此。 靳野拾起一根枯木,扒拉了几下,终于将那东西勾了起来。 他瞋目裂眦! 刚才在自家院子里,他就已经觉察到,他妻子佟思雅的一件内衣丢失了。 此刻,这件丢失的内衣被人刻意遗弃在这儿。 佟思雅的这件内衣已经很旧了。 她因为怀孕生子的缘故,已经很久没去镇上添置衣物。所以内衣旧了、坏了她也舍不得扔,而是选择缝缝补补。 她天性爱美,又坦言说,她的内衣也是穿给他看的……于是一件坏掉的白色文胸被她拆去白色的肩带,换上了用粉色布条缝好的肩带。更因为手动搓洗文胸的次数太多,罩杯上破了几个小洞。她用粉红色的缝衣线在破洞上绣出几朵漂亮的小花以遮掩。 就这样,一件平平无奇的破旧白色内衣经佟思雅的手,被改造成一件极柔软、还极富少女美感的文胸。 家附近开满了野生的重瓣蔷薇,那是一种白瓣粉蕊的漂亮花朵,生命力极强,头一天掐过一水儿,第二天就又绽满了花苞……花朵盛开的时候会散发出浓烈的、迷人的香气。 佟思雅特别喜欢摘这种鲜花回家当装饰,以至于整个庭院、满屋子全是好闻的花香。 当重瓣蔷薇快要开败的时候,佟思雅喜欢把这种花儿倒扣在浅口扁筛下,再把她的衣服铺在扁筛上。经过一天一夜的花香浸染,她的衣服会沾上这种淡淡的花香,能恰到好处地遮盖过肥皂的气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总这么做的原因,反正她身上总有一股很好闻的气味。带着点花香,也带着她个人的体香。 家里的衣裳全是靳野洗的。 靳野知道佟思雅换洗的内衣裤不多,洗的时候总是特别小心翼翼,既要洗得干净、也得防着他力气太大……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搓破。 他最近一次洗衣,是在今天的清晨。 当时他将一家三口的衣裳洗好后,又亲手一一晾晒在长竹竿上,因为担心佟思雅的内衣太小件、容易被风吹走,他还特意用个两小木夹夹住了。 可当他中午回到家的时候,长竹竿上的其他的衣裳都在,唯独这件白底小粉花配粉色肩带的文胸不见了。 当初夹住它的两个小木夹,一个跌落在院子里的篱笆边,一个跌落在院子外头? 现在,这件被洗得干净柔软、颜色清新漂亮,透出花香味的女性文胸被人刻意遗弃在这么远的地方……甚至还被扔在隐蔽的灌木丛底下? 以及—— 原本应当干爽洁净的衣物上居然沾染着莫名的?! 靳野额头爆出青筋,双眼赤红。 他眼里绽出狠戾的光,两只砂钵大的大手也紧紧攥成了拳头。 李亮是吧? 很好,很好!!! 第170章 思雅想要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李亮干出的龌蹉事儿,佟思雅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最近一直被谭婶给抓着操办乞巧节的事儿…… 前世这时候是全村最最最贫穷、最最最饥饿的时候,谁还有那个闲心来操办乞巧节! 再加上前世的佟思雅一直融不进这个村子,所以直到她离开,也很少参加妇女集会活动,确实不了解乞巧节的风俗和细节。 经过谭婶和村里其他妇女们的解释,佟思雅才明白——乞巧节是独属于女性的节日。 年长的已婚女性可向月神乞求家人平安顺遂; 年轻的已婚女性一般会向月神祈愿求子; 未婚姑娘们则是祈愿自己能得到一门好的姻缘。 也因为这样,乞巧节的习俗特别多。 但总体说来,这其实是年轻未婚姑娘展现勤劳和自我能力的绝佳机会,借以得到年长女性的青睐,以后好帮着介绍对象。 已婚女性呢,年长的主持大局就好,年轻的会准备好供品,一般是七样不同的果品,晚上的时候跟着长辈一块儿祭月拜星就好。 于是佟思雅在老谭和荆向东的连番压榨之下,还要忙里偷闲抽出时间和谭婶她们准备乞巧节的事儿。 这几天靳野又不肯出门了。 不过,在前些天的奔波里,靳野带回来几只受伤的兔子和野山鸡。佟思雅小心地给它们在伤口处涂了些紫药水…… 目前看起来,野兔和野山鸡的恢复情况还不错。 再加上佟思雅每天都会做点儿酸辣凉拌菜,还和村里的半大男娃娃们做出约定: 谁抓到了小溪里的鲜活野生鱼虾,拿给她,她用酸辣凉拌海丝带、或者用凉拌莴笋丝、凉拌黄瓜皮来换。 这么一来,她每天都会收到男娃娃们送来的小鱼虾,少的时候也有一大碗,多的时候有一脸盆。 小鱼虾肉不多,掐头去尾清理好内脏以后,先沥水放在太阳下晒到半干,再下油锅和姜葱蒜末一起爆炒,炸到金黄酥脆时再加山泉水和白萝卜块炖煮。 熬出来的汤同样也是浓稠的乳白色,味道鲜美得很,就是小鱼虾已经全都溶在汤里,连骨头都炖化掉了。 不过,佟思雅已经很满足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靳野明明也没去巡山和狩猎,可就是一天到晚带着小老虎不知去了哪儿……好像还挺忙的。 一转眼就到了乞巧节。 由于去年获得了大丰收,再加上今年的收成也指日可待……这一次的乞巧节就显得隆重。 村里好几个年轻媳妇红着脸过来悄悄问佟思雅,她是怎么做到和靳野结婚三个月就怀上了孩子,还生了个那么漂亮健康聪明的大胖儿子的? 是因为佟思雅和靳野结婚后吃了什么特别的还是喝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甚至还有人扭扭捏捏地问佟思雅那个的姿势,认为姿势可能也是影响生男生女的重要因素…… 羞得佟思雅面红耳赤,笑骂着把一众小媳妇儿给赶跑了。 可没一会儿,佟思雅又被她们亲亲热热地团团围住…… 幸好靳野抱着小老虎过来接佟思雅回家吃饭,佟思雅才找到借口离开了那群热情、热烈的小媳妇儿们。 靳野看到佟思雅一张俏脸绯红绯红的,便问,“你怎么了?很热么?” 佟思雅想起刚才那几个胆大小媳妇们奔放的话题,更加觉得羞涩,直摇头,“没什么!” 这几天的天气特别闷热,正好夫妻俩走到了一长排树下,有树荫的遮顶,佟思雅便摘下了斗笠,还拿着斗笠当扇子用,扇风纳凉。 她出了一身一头的汗,汗珠浸湿额间的碎发,凌乱地贴在雪白的肌肤上,有种别样的美。 靳野猛然转头。 不远处,一直尾随着佟思雅的李亮飞快地缩回了头。 他的心怦怦狂跳了起来。 佟思雅对他好像有些成见,对他一向没有好脸色。 他引以为傲的读书人儒雅气质,修长挺拔的身材和英俊的容貌在她眼里似乎一文不值! 也因为这样,李亮特别想征服这个女人。 所以他悄悄跟踪佟思雅已经好几天了。 不得不说,越是接触这个女人他就越是难耐,越陷越深! 老天爷到底是怎么造出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出来的? 就比如现在吧,别人一出汗就是满面的油光,看着挺恶心。可佟思雅出了一头的汗……却像是清晨初绽的花瓣上沾了晨露,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一时间,李亮看呆了。 直到靳野发现了他的尾随! 李亮没有防备,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立刻蹲下,隐去自己的存在。 但很快,他又怨自己为什么反应要那么大。 就算靳野看到他了又怎样? 大家居住在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 说起来,靳野不是猎人吗?他为什么不去打猎? 如果靳野离开村子一两天的话,那最好了…… 李亮实在是很想试试佟思雅。 靳野一直都知道,这些天李亮心神不宁地一直在关注佟思雅。 这会儿他也知道李亮就躲在不远处。 他甚至还听到李亮正在剧烈地喘息着…… 靳野面色阴沉。 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问佟思雅,“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吗?” 佟思雅眼睛一亮。 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她当然想要了! 可她好像一直没有女儿缘。 这时,她突然想起刚才那几个年轻媳妇说的那些火辣辣的话题…… 佟思雅居然开始认真考虑,觉得要是按着她们说的那些姿势……是不是真的可以生个女儿啊? 靳野轻笑,“想生女儿那还不简单?后天就是乞巧节,你按照村里的习俗去月神庙祭拜,咱们的第二个孩子肯定是个小闺女。” 佟思雅愣住,“还有这事儿?” 她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呢! ——农村拜神求子只有求儿子的、哪有人求女儿?! 靳野继续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是真的,我小时候听说的,女人求子就得半夜一个人去月神庙里的求子台上躺着,除衣侧卧。月神庙的正门上有个月孔,当乞巧节的第一缕月光穿过月孔照在女人的肚子上时……女人左侧卧生子,右侧卧会生女儿。” 佟思雅才不信呢,生男生女取决于男性的精子,跟晒月光有什么关系! 她笑骂道:“去你的!少在这儿给我胡说八道。” 靳野偏头看了看后边…… ——那愚蠢的男人弯腰躲在树后,却已经露出衬衣的一角,能从那衣角的角度看出,李亮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 靳野轻笑。 他一本正经地对佟思雅说道:“既然你这么想要个女儿,去试试也不错。” 佟思雅懒得理他,重新把斗笠戴上,朝前走去,又抛下一句话,“快点回家吃饭啦,我都饿了。”她面朝前说的,站在她身后的靳野能听清楚,但七八米之外的李亮可听不清。 靳野却侧过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我先送你去月神庙,然后我去巡山看看我的陷井……等我抓到了猎物就回来接你回家。” 话音刚落,靳野就听到身后的李亮传来了喘粗气的声音。 靳野冷冷一笑,抱着怀里的儿子继续朝前走去,追佟思雅去了。 佟思雅都没听到靳野说这个,就是听到了也只会骂他有病。她现在就是肚子饿,很关心午饭吃什么……于是夫妻俩说说笑笑地往家走。 良久,李亮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心头暗喜! 呵,靳野再强壮、再俊美又有什么用? 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娶了个有文化 知青当老婆,居然还相信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为了求子,他竟然肯让年轻漂亮的妻子除了衣,深更半夜的独自一人躺到月神庙去? 行啊,那就让他李亮来为靳佟夫妇的生女计划画上关键性的一笔吧! 佟思雅的美丽,唾手可得的美人…… 让李亮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现在就是非常希望:明天晚上佟思雅一定要去月神庙,靳野一定要半夜去打猎! 第171章 村口那间超灵验的月神庙 佟思雅当然知道靳野所说的,什么半夜时分躺到月神庙去晒肚皮求子的事根本就是瞎扯淡…… 但是,她还是挺想生个女儿的。 吃完午饭歇午觉,趁小老虎睡得喷香,佟思雅犹犹豫豫地抱住靳野精壮的腰身。 靳野:??? 这还是她头一回那么主动。 他当然十分高兴。 可是—— 一向矜持的她,怎么突然变热情了? 而且她还非要用那个……他很喜欢、但她很别扭的姿势? 结束以后,佟思雅命令他拿个枕头过来垫住她的腰,然后满怀希望地说道:“她们都说这个姿势容易生女儿……” 靳野:!!! 突然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工具人。 想了想,靳野趴她耳边说道:“你可别信那个深更半夜去月神庙晒月光求子的传说。” 佟思雅一听,笑得肚皮都在颤。 “你到底打哪儿听来的乡野神话小说,还大半夜上月神庙去躺着……就村口那破月神庙,谁敢去啊!” 顿了一顿,佟思雅又说道:“倒也不是不会去,主要是今年谭婶她们要搞乞巧拜月么,明天白天我得跟着她们一块儿去破庙,兴许收拾好了也没那么可怕了。” 靳野霸道地说道:“反正明天晚上你不许去。” “不去不去!”佟思雅答道。 默了一默,佟思雅诧异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半夜去月神庙啊?就算去,也是明天白天吧?再说了,你不跟我一块儿啊?” 靳野道:“因为我明天一早要巡山去,夜里能不能赶回来还不好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别出门了……” 佟思雅一听,老大不愿意的。 一是她担心靳野的安危,二是她平时使唤靳野惯了……他要是大晚上的不在家,她得干不少家务活不说,南山又只住了她家一户,她还是有点儿害怕的。 不过呢,靳野出门也是为了打猎,他不去打猎家里就没肉吃…… 她也没理由拦着他。 靳野又道:“明天我去接了七叔婆和小辣椒过来陪你和小老虎,但也要记着,天黑以后就不要出门了。” 佟思雅道:“我出不出门无所谓,我又不信那个……万一小辣椒想拜月呢?” “那就让她在咱家院子里拜月。”靳野说道。 佟思雅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靳野果然一早去请来了七叔婆和小辣椒。 靳野和佟思雅两口子和村里其他的年轻夫妇不一样,身边没有长辈帮衬,所以靳野一早跟七叔婆打过招呼,有事儿就要请七叔婆过来帮忙的。 当然了,靳野每每外出猎到猎物时,都会分些肉给七叔婆,以充作报酬。 所以七叔婆对佟靳夫妇的事儿特别上心。 这会儿听说靳野要外去打猎,又听靳野千万交代,说夜里他没回来就别让佟思雅出门,最好七叔婆和小辣椒也别出门…… 七叔婆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放心吧你忙你的去!我和小辣椒肯定把你媳妇儿、你儿子照顾得好好的!” 就这样,靳野拿着他的断头柴刀和绳索出了门。 不过,靳野在山上转悠了一圈儿,然后抄野路去了月神庙那儿。 这几天以来,靳野一直在忽悠胡晓琳。 胡晓琳是知青,本来并不相信鬼神之说。 直到有一天,她以身体不舒服的理由再次逃避上工,躺床上吃着偷来的炒黄豆看着那本已经被她翻阅到书页泛黄的禁书包法利夫人……一个不留神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胡晓琳听到一道极怪异的声音。 那声音既粗戛又尖锐,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如同一道炸雷响彻在她耳边: “拜我月神,心想成真!” 胡晓琳被吓得够呛。 幸好这道声音反复说了几遍以后,就消失了。 胡晓琳就向村里人打听月神是啥。 村里人告诉她说,村口有间月神庙,解放以前香火旺盛,解放后国家不让搞封建迷信活动了,月神庙就慢慢败落了。 不过,最近由谭婶牵头,决定借着乞巧节拜月的活动,搞一次内部相看活动,解决一下村里大龄未婚女青年的婚姻问题。 胡晓琳对乞巧拜月什么的不感兴趣。 但月神庙…… 是她唯一能掌握的线索。 她跑去月神庙看了看。 呃,月神庙就是个已经塌了一半儿、破破烂烂的土胚房。 有什么稀奇? 然后—— 胡晓琳在月神庙门口捡到了一块钱!!! 【靳野:媳妇儿一个月就给我两块钱零花钱,这一下子就花掉了一块钱巨款!心痛到无法呼吸】 胡晓琳欣喜若狂。 从那以后,胡晓琳就常常去月神庙转悠。 可惜,她再也没有捡到过钱。 又过了两天,胡晓琳坐在树下打盹儿,半梦半醒之间又听到了那道特别怪异的声音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说道:“拜我月神,心想成真!” 胡晓琳迷迷糊糊地说道:“那就让佟思雅去死,让靳野为我死心塌地啊!” 那道声音沉默片刻,说道:“月神心善,不可害人!” 这下子,胡晓琳清醒了大半。 她怔怔地说道:“那让李亮别不理我呗!” 月神再也没有回应她。 不过,当天晚上李亮就来找她,说想借她的那本包法利夫人看看。 胡晓琳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把书递给了李亮。 她快活地想,一定是月神显灵了!!! 原来—— 别看那个庙这么破,还真的挺灵的。 再后来,胡晓琳也不知从哪儿听到了一个特别隐晦的传说:只要在乞巧节的前一天晚上去月神庙,让凌晨的第一束月光晒在自己的身体上,就有可能获得月神传承——心想事成的异能! 胡晓琳当即决定试一试。 第172章 猪肉自由的感觉真好 乞巧节前一天,佟思雅抱着小老虎,在村里妇女们的簇拥下,来到月神庙。 月神庙不大,就前后两间泥胚房。 前些天村里妇女们张罗着要拜月,男人们就自发过来修缮了一下。 到现在,前后进的两间泥胚房已经被修整好了,但也仅限于屋顶、墙壁啥的被修好了,但里头还是乱七八糟的。 今天妇女们就是过来收拾的。 佟思雅带着才半岁大的小老虎,妇女们当然不可能让她动手。 何况大家都是手脚麻利的家庭主妇,十来个妇女花了大半个小时的功夫,就把两间屋子全都整理好了。 佟思雅抱着小老虎进去看了一眼。 月神庙里祭拜的是其实是古代神话里的太阴星君,俗称月光娘娘。 方岭村月神庙里的月光娘娘连泥身塑像都没有。 只是泥墙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木板,木板以阳刻的方式雕了一幅太阴星君坐莲翱云图。笔刻繁复华丽,流畅自然。虽然年代久远有部分残缺,且还没上过漆,但木雕上的月光娘娘依旧十分端庄美丽、慈祥。 不过呢,现在是个破四旧的时代。 所以木雕前的供桌上,正中位置放着红宝书,旁边还有领袖像章等。 七叔婆心情复杂地告诉佟思雅,“这月神庙当初还是你们靳家的呢!” 原来,靳家向来子嗣艰难。到了老爷子那一辈儿,曾祖母一连怀了好几个孩子,大多数胎死腹中,少数几个生下来也夭折了。最后高祖母求访贤人,请了这块开了光的月神娘娘回来,又在村口建了这座不大的庙宇,当时高祖母以七十高龄在此吃斋念佛了三年,曾祖母终于怀了孕,平安生下了靳老爷子…… 再后来,十里八乡的妇女们都爱来这儿求子、求姻缘。 听了七叔婆的话,佟思雅突然想起自家地窖里的东西。 一转眼,她和靳野结婚都一年多了。结婚初期靳野带她看过地窖里藏着的东西……简直亮瞎了她的眼! 算起来,确实得找个机会再好好梳理一下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了。 妇女们把月神庙打扫干净,然后又在这儿排练了一下明天要安排和表演的节目——是的,明天呢,是南五村的妇女们都会赶过来参加乞巧活动,其实就是大型相亲现场! 然后大家就散了。 佟思雅也抱着小老虎回了家。 下午四五点钟左右,七叔婆就带着小辣椒过来了。 七叔婆六十不到,耳聪目明,手脚麻利,给佟思雅做饭、做家务,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啊…… 小辣椒活泼可爱,帮着佟思雅带小老虎。小老虎玩得开心,小辣椒笑得比小老虎还开心…… 三大一小嘻嘻哈哈地吃过晚饭,又聊了一会儿的天,轮流洗过澡就睡下了。 现在佟思雅家里已经有三间卧室了,是为小老虎和他的弟弟妹妹们准备的,靳野还将继续慢慢造房子。 但家具和铺盖却只有主卧是齐全的。 所以七叔婆祖孙俩都睡在佟思雅的卧室里——老太太睡在小老虎的小床上,小辣椒打地铺,小老虎跟着佟思雅睡在大床上。 佟思雅她们是夜里十点左右睡下的。 半夜时分,七叔婆起夜时吵醒了佟思雅,佟思雅再想入睡时,却隐约听到北坡那边传来了喧 哗声? 佟思雅从床头拿过手电筒和手表,看了看时间,好嘛,凌晨12点半? 七叔婆也听到了外头的吵闹声,压低了声音问道:“思雅,现在几点了?” 佟思雅告诉了七叔婆。 七叔婆没吭声。 但佟思雅觉得七叔婆心里应该是担忧的——因为七叔婆家就住在北坡那边儿。 “七叔婆,是不是什么出事了啊?”佟思雅问道。 片刻,七叔婆才答道:“咱们别管了……北坡住着几十户人家呢,就是出了事,也未必是我家。” “再说了,要真是我家出了事儿,你七叔公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你家……他会来找我的。” “既然他没来,就证明着那不是我们家的事儿。” 说着,七叔婆又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啊,这深更半夜的,咱们仨都是妇道人家,所以天亮之前咱不出门,连院子也别去!” “一切事情都等到天亮以后再说!”七叔婆认真说道。 佟思雅深以为然。 北坡传来的喧闹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佟思雅以为自己会一直熬到天亮,但不知什么时候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还是被小老虎给啃醒的。 睁眼一看,屋里已经没了七叔婆和小辣椒踪影,她们甚至把铺盖都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 小老虎正冲着她傻乐。 而她的脸上、脖子上和手上,全都被小老虎啃得留下一滩口水。 佟思雅一把抓住儿子,在小家伙的脑门上、额头上也啃了几口,甚至还隔着衣裳啃了几下小老虎的肚皮。 小老虎发出了快活的尖叫和笑声。 小辣椒的声音隔门响起,“嫂子,嫂子你起来了没?我靳哥到家了!” “哎哟,靳哥你这带回来的这是啥?” “我去,这是野猪吗?有二百斤重不?” “我的天哪,哥你是怎么背回来那么大一头野猪的?”小辣椒兴奋地叫嚷了起来。 佟思雅赶紧起来了。 结果小老虎误会妈妈要和他玩,“啊呜”一声就扑到了她的背上。 佟思雅一时间不敢动,怕摔着孩子。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靳野笑眯眯地进来了。 小老虎兴奋地尖叫着舍弃了妈妈,不管不顾地朝着爸爸扑了过去…… 眼看着这孩子马上就要脸朝下摔地上了! 吓得佟思雅尖叫一声。 靳野一个箭步冲过来…… 小老虎便稳稳当当地落进爸爸怀里。 没心没肺的小老虎再次兴奋地尖叫了起来。 佟思雅心有余悸地骂了一声小兔崽子,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定了定惊,这才问靳野,“昨天很有收获吗?” 靳野目光闪烁,“嗯”了一声。 昨天的收获确实很大,不但陷井里收获了一头野猪…… 最最重要的是,在他的暗中安排下,李亮和胡晓琳被锁死了!!! 这两个讨厌的家伙以后大概率是没办法再来恶心他和烦思雅了。 佟思雅已经跑出了屋子。 小辣椒和七叔婆正站在院子里,看着被靳野胡乱扔在地上的一头……已经被开膛破肚、剥皮去内脏且清洗干净的半拉野猪兴奋得指指点点。 佟思雅也高兴坏了! 这野猪只有半拉…… 那估计另外半拉给了狼王它们吧? 不管了! 就是这半拉野猪肉,也足够家里吃很久很久了! 啊啊啊啊啊,这猪肉自由的感觉真好。 第173章 你听说了吗?昨晚月神庙出大事儿了! 佟思雅兴奋地围着这半拉野猪转圈圈。 今晚来一份烤排骨吧! 虽然她也不是很爱吃肉,但伙食清淡已久,现在的她,就是很想很想吃肉! 尤其想吃带着肥瘦肉的烤排骨! 外表烤得焦脆酥香,里面软嫩得飙汤汁的那种。 而且一根烤排骨的表面要洒上孜然和辣椒面,另一根烤排骨的表面要刷蜜蜂! 天哪,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她还想吃梅干菜扣肉、想吃粉蒸肉!想吃肉丸子汤,想吃猪肉韭菜饺子,想吃辣椒豆腐干炒肉,还想吃蒜泥白肉、菠萝甜酸肉…… 还有被炖得香浓鲜美的乳白色筒骨汤! 靳野也在一旁笑,“小老虎要开荤了。” 六个月大的孩子已经开始吃起了蒸蛋、大米粥菜叶粥,趁现在家里有肉,也该剁点儿瘦肉泥蒸熟了让他吃。 吃得多、吃得好才能长得健康强壮。 靳野去拿了斧头过来,劈了一只带膀的野猪前腿给七叔婆。 足有六七斤重! 喜得七叔婆和小辣椒眉开眼笑。 七叔婆连忙推职,“哎哟这也太多了……靳野啊其实你给点儿下水就成了!” 靳野也眼眉含笑,“没有猪下水。半拉子野猪、猪头和下水全给狼群了……这次我没费功,把它们放下陷井把野猪弄死,也是它们合力把野猪拖出来的。” 七叔婆张大了嘴,“你果然能号令群狼啊!” 靳野但笑不语。 小辣椒也很高兴,拉着佟思雅说道:“嫂子,我妈做的酸汤肉片可好吃了!我这就把猪腿扛回去,等我妈做好了我送点儿过来给你试试!” 七叔婆涨红了脸,一巴掌拍在小辣椒的后脑勺,“你倒是有脸拿你靳哥打的猪肉,也有脸把你妈的活计安排得妥妥当当!” 佟思雅笑着打圆场,“明婶(小辣椒的妈)的手艺我是佩服的,那我今天可就坐享其成了哈!” 小辣椒得意地朝着七叔婆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祖孙二人向靳野道过谢,拎着那只沉重的猪脚离开了。 佟思雅让靳野赶紧去洗个澡。 她则抱过小老虎,娘俩儿也洗漱了一下,然后去厨房做早饭。 早饭就是一如既往的青菜挂面。 一想到今天马上就有肉吃了,佟思雅下了狠手。 菜园子里新鲜的西红柿摘下三四个,剥皮切碎下油锅炒成沙,加少许水焖煮一会儿,再放入挂面,然后在面汤里卧一个鸡蛋。 卧蛋是给小老虎吃的。 小孩子肠胃娇嫩,刚开始吃辅食不能太油腻。 再用油盐煎三个鸡蛋,靳野饭量大吃两个,她饭量小吃一个……用的还是猪油。 看着锅里的面条火候差不多了,赶紧把洗干净撕碎的青菜叶子扔进去,同时调味。 等到一大锅面条再次沸腾起来的时候,汤面煮好了。 靳野洗过头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出来,一家三口坐在庭院里的瓜棚下吃早饭。 小老虎坐在他的专属加高竹凳里,面前放了个小碗,碗里是被佟思雅撇去了油花的清汤面,几片碎菜叶子和一只水煮蛋。 佟思雅坐在儿子身边,用筷子卷了软面条喂食。 然而小老虎只想自己动手。 佟思雅一边要喂饭,一边要防着儿子造反……根本顾不上自己吃。 靳野起身去厨房拿了个大号的搪瓷托盘过来,放在小老虎跟前,然后把小碗放在搪瓷盘上,对佟思雅说道:“你吃你的,让他玩。就是碰倒了碗,面条也落在盘子里,让他自己捡来吃。这盘子我洗干净了,不脏的。” 佟思雅表示不同意,“那他这身衣裳就完蛋了!” “我来洗。”靳野说道。 佟思雅根本来不及阻止。 靳野已经这么干了。 小老虎得了自由,高兴得尖叫。 最后佟思雅只好顾着自己碗里的面条,看着这对眼眉间十分相似的父子你一口、我一口的相互喂对方吃面条…… 吃完早饭,小老虎变成了油娃娃。 靳野笑眯眯地抱着儿子去擦身换衣,佟思雅刚把庭院收拾好,外头有人三三两两地过来找她。 “思雅,听说你家靳野又打了一头野猪?给我记个账,匀我二斤呗,家里好久没沾过荤了。” “是啊思雅,要是还能匀,也给我匀二斤,我家里有鸡蛋,要不我俩换也成!” “思雅,能匀给我几根骨头吗?想熬点儿汤给家里老的小的……” “思雅我想要肥肉,能给点儿肥猪肉吗?” 佟思雅当然不会放过交换的机会。 现在又没有冰箱,靳野扛回来的野猪肉足有一百多斤重,这么炎热的天气,如果今天不处理完,猪肉肯定会变质。 能和村里人以物易物,当然最好。 接下来,佟思雅拿出了小本本,一一记录下众人需要的猪肉。 愿意以物易物的,当然最好。 但如果对方拿出来交换的,是佟思雅不想要的……那也没关系,账先记着,下次再讨要就好。 就这样,佟思雅花了半小时左右,登记好大家的需求。又和大家约定好,让她们中午前过来拿猪肉。 等到靳野把儿子收拾好了,佟思雅上前抱住了小老虎,把刚才记录的交换内容递给靳野。 靳野看了看,拿起斧头开始剁骨头分肉。 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把所有的肉全都分好,一一按要求用干草捆好,放在一旁等人来拿。 乡下人吃肉更愿意吃肥肉和净骨头。 原因无它。 肥肉可以用来熬猪油,熬完猪油的油渣也是难得的美食。 别看净骨头没肉,加水熬煮上一天,骨头油能熬出一大钵子!骨头汤早上用来浇面、午饭用来汤泡饭、晚上烧素菜的时候往里头倒点骨头汤,一整天都浸泡在油滋滋的美味猪肉里…… 最最最重要的是,肥肉和净骨头便宜啊! 这么一来,肥肉和净骨分出去以后,佟思雅家剩下的几乎是瘦肉,余了大约二十多斤,另外还有一整扇排骨。 肋腓上带着肥瘦相间的肉是猪肉里最好吃的,但也最贵,所以无人问津。 靳野嗜食肉。 征求过佟思雅的意见以后,他把肥瘦相间的肉全都剔了下来,腌制好当烤肉。留下光秃秃的骨头,佟思雅拿来熬骨头汤——家里的猪油还是需要补充一点的。 至于剩下的那些瘦肉,佟思雅打算一小部分拿来包猪肉饺子,大部分拿来做猪肉脯。 熬骨头汤么倒是容易,先焯一遍水,再开始炖煮,至少要炖煮四小时以上,直到把骨头炖酥,骨头里的油脂全都炖出来了就成功了。 佟思雅拿出了菜刀,开始剁起了瘦肉。 无论是包饺子还是做猪肉脯,都需要把瘦肉剁碎。 靳野则被她催去和面了。 等到靳野和好了面,接过了佟思雅手里的菜刀继续剁瘦肉的时候……先前约好了过来拿猪肉的村民纷纷拎着交换用的东西,过来换猪肉。 佟思雅忙完了一通,把猪肉送出去,收回来五六十个鸡蛋,三四十来斤大米,一些干货之类…… 也全都是好东西。 佟思雅忙完前院的事儿,去厨房看了一眼。 小老虎已经倒在摇篮里呼呼大睡,靳野力气大、速度快,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瘦肉剁成了泥…… 佟思雅让他烧几壶凉白开,然后转身去了菜园子。 包饺子做点儿什么馅呢? 大白菜猪肉馅儿、芹菜猪肉馅儿、胡萝卜猪肉馅儿、韭菜猪肉馅儿、香葱猪肉馅儿……再来点酸菜猪肉馅儿吧! 简直就是大满贯啊! 佟思雅拖着一大筐菜,去浴室后头那儿洗菜。 等她把菜洗好了又搬回厨房的时候,靳野已经在擀面皮了。 佟思雅笑话他,“头一回见到个男的干家务活比我还利索的!要是在工作上遇到你这样没有缺点的敌人啊,我肯定讨厌死你了!” 靳野轻笑,“那你讨厌你男人这么完美吗?” 佟思雅绯红了脸,笑骂,“讨厌!” 靳野失笑。 佟思雅去切好了各种菜,混上肉泥调好饺子馅儿,夫妻俩就开始包饺子啦。 靳野包饺子也很厉害。 刚开始的时候,他动作没有佟思雅利索。包了二三十个以后逐渐进入状态,再加上他手大,双手一捏,不到一秒钟,一个漂亮的饺子大功告成! 到了后来,佟思雅再次轮为打杂的…… 依着靳野的手速,他一个人包饺子就够了。 于是佟思雅烧开水下锅煮饺子。 ——那么多的饺子,其实也根本吃不完。但这么热的天,饺子不全煮完就会坏。 所以佟思雅已经有了打算:饺子煮熟以后,先把她和靳野、小老虎今天的午饭晚饭留出来,还能再留一顿明早当煎饺。剩下的饺子,她打算分给村里几位孤老吃…… 靳野并不反对她的安排。 佟思雅一边煮饺子,一边用预留的瘦肉泥来做猪肉脯。 小老虎开始出牙,不管逮着啥都想往嘴里塞。另外靳野有时出门去巡山,带点儿体积小热量大的猪肉脯出门,当零嘴儿、当干粮都挺好的。 做法也简单: 瘦肉泥加盐、酱油、米酒混和调味,再倒点儿油进去,然后铺平在搪瓷大盘子里,放在太阳底下晒干。 晒到半干的时候,小心翼翼把平铺好的猪肉饼再翻个面,继续晒。 等到猪肉泥里的水分蒸发掉,就用小泥炉生个炭火,上面架个竹片编成的烤盘,把猪肉饼放在里头。 炭火不能过猛,得用文火慢慢烤上半小时左右,再把猪肉脯翻个个儿。 做猪肉脯最麻烦的地方就是,燃烧着的木炭,散发出的热量不集中,需要得不停的给猪肉脯翻个儿,使受热均,还得在表面涂上用水兑开的蜂蜜,再继续烤制…… 制作猪肉脯的时间过于漫长,过程又琐碎。 于是靳野又接过了佟思雅的工作。 出于对靳野的抢活干的“报复”,佟思雅喂他吃饺子。 “靳野,给你吃个大白菜肉馅的饺子好不好?” “好。” “蘸辣椒酱吗?” “好。” 然后佟思雅反手就喂他吃了一个蘸醋的韭菜饺! 靳野:??? 算了算了,自己娶回来的媳妇儿,再调皮又能怎样?也只能自己宠着了!再说了,只要是媳妇儿喂我吃的,砒霜也甜! 就这样,靳野干活,佟思雅坐在一旁捧着个装满了饺子的大钵子,一个一个地喂他吃…… 当然,佟思雅自己也吃了个饱。 吃过午饭,佟思雅把所有的熟饺子处理了一下,然后用挎了个大篮子,篮子里放着几个装满了饺子的大碗,和靳野打了声招呼以后就出门给村里的孤老们送饺子去了。 在农村,无儿无女的孤老们基本属于等死状态。 佟思雅送去的饺子,让他们惊呆了,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脏兮兮又臭哄哄的老爷子老太太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直到佟思雅拿出了满满一大碗饺子递给他们、甚至还喂他们吃下的时候,他们这才狼吞虎咽地吃了。 好些人当场就抹起了眼泪…… 他们想要拉着佟思雅道声谢,可一双双溃烂粗糙如老树根一般的手还没碰到佟思雅,又顿住。 他们害怕弄脏了她的干净衣裳。 最后,一个个年龄是佟思雅三四倍的老人们,含着眼泪朝着佟思雅鞠躬道谢。 佟思雅心里也怪不好受的。 她心想:最近老谭不是在搞精神文明吗?那也应该要把敬老一事提上议程了。 送完饺子,佟思雅挎着篮子往回走。 这时,村里人大多已经吃完午饭,人们三三两两蹲在自家小院里纳凉。 几个相熟的婶子正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地说话,人人手里都捧着个空碗,看样子早吃完了只是因为在聊天八卦,所以舍不得离开。 见了佟思雅,她们连忙和她打招呼挥手,喊她过去。 佟思雅过去了。 桂花婶子问道:“思雅你今天没去月神庙?” 佟思雅笑答:“没去,我家里有事儿呢走不开!再说了,我一不求子二不求姻缘……去了也白搭。” 桂花婶子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嗔怪道:“思雅你啊,真是过于脱离群众了!” 佟思雅:??? 哈?啥脱离群众啊?! 一旁的红梅嫂子说道:“思雅你别听你桂花婶胡说,我跟你说啊……得亏你没去呢!去了是要倒霉的!眼睛生疮!” 佟思雅一头雾水,“什么啊?” 旁边一个婶子说道:“思雅啊你是不知道,昨晚月神庙出大事儿了!” 第174章 月神庙知青轶事 妇女们的议论,令佟思雅陷入茫然。 她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都是些什么、什么跟什么啊!!! 佟思雅疑惑地看着婶子们,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是乞巧节嘛! 村里一直有个传闻,想求子的妇女们必须要在乞巧节的这天,到月神庙来抢第一柱香。 但是呢,现在又讲究破四旧。 就连谭婶这个活动发起人,也靠的是“妇女联谊”这个名号。 什么抢不抢头柱香的,当然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于是,昨夜刚过凌晨,好几个一心求子的育龄妇女们便在自家男人的护送下,打着火把带着香火和供品,来到了月神庙。 不料,月神庙里却传来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动静! 再仔细听听,好像还真有人在里头行不轨之事。 当时大家气坏了,觉得月神庙虽然荒废已久,大小也是个神明,岂容亵渎? 于是所有人气愤地举着火把推门进去一看—— 哎哟现场可真是辣眼睛啊! 男方是新来的知青李亮,女方也是知青…… 胡晓琳呀! 最最最鬼扯的是,两人都已经那啥了,但在众人火把的映照之下,好像……好像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反正男的说:怎么是你! 女主的说:真的是你! 然后两人就开始了推搡。 大家都惊呆了,傻乎乎看着这两人打架。 男的骂:怎么会是你!你这臭不要脸的女人,你滚! 女的哭:我好好的在这祈愿,谁让你来欺负我的!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的,李亮你必须要负责! 最后还是当时在场的一位大队干部看不下去了,说你俩能不能先穿好衣裳…… 可两人哭唧唧地说,衣裳不见了,不记得放哪了。 接下来,大家打着火把到处帮他俩找衣裳,终于在供桌底下找到了。 已经有人去把谭叔和荆向东找了来。 甚至,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被惊动了,大家都赶去月神庙看热闹。 谭叔和荆向东分别轮流问话李亮和胡晓琳。 然后得出了结论: 胡晓琳好像有点不太正常,居然指天划地的发誓,说她脱了衣躺在庙里晒月光,是为了获得月光娘娘赋予的超能力。 李亮……他也有点不正常,他深更半夜来到月神庙,是为了……是为了求子! 听到这儿,佟思雅傻了眼,“啊”了一声…… 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位知青的脑回路。 李亮是个男青年!而且还是一个未婚男青年!!! 一个男人,深更半夜去……求子? 妇女们看到佟思雅惊诧到极点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又议论纷纷: “是吧是吧!我就说啊……这谁敢信!” “一男的,还没结婚就想求子!不是他傻,就是他把我们当傻子!” “就是!我猜想哈,会不会是他知道胡晓琳半夜去那儿脱衣,才跟了去想占姑娘便宜的,被我们发现了以后,实在找不到理由了才胡乱编了一个!” “可惜了胡晓琳哟,一个黄花闺女……” “你晓得她是黄花闺女啊?我可都听说了,胡晓琳常常夜不归宿,好多次还有人看到她在张瘸子那儿……张瘸子什么人你们还不知道,跟他在一块儿的女的有几个是清白的?” “也对,胡晓琳一天到晚不上工!她吃什么?估计是上张瘸子那儿挣钱去了!” “呸,这俩还知青呢,真是丢死人了!” 佟思雅被这消息给震憾住。 回到家,她赶紧把这消息告诉了靳野。 靳野内心毫无波动。 因为他是昨夜这场事件的唯一见证者。 ——昨天他白天离家后,又绕路回了村子,避开人悄悄观察李亮和胡晓琳。 这么做,主要是为了确保两人都会“赴约”。 果然,到了半夜时分,胡晓琳先一步离开知青宿舍,鬼鬼祟祟进了月神庙。没一会儿,李亮也偷偷摸摸离开了知青宿舍。 看得出来,李亮比胡晓琳有脑子一些。 胡晓琳是连周围环境都不看,直接进了月神庙就除了衣,躺在木板上。 李亮则是在月神庙外头观察了好一会儿……然后发现了除了衣的胡晓琳,这才欣喜若狂,急不可耐地进去了。 月神庙虽然不大,但也分前进和后进。 当时靳野从后进摸了过去,把二人胡乱扔了一地的衣裳藏在供桌下,才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了,蹲在庙外十几米远的树上看热闹。 至于胡晓琳和李亮的开始么…… 只能说,胡晓琳绝不是被迫——李亮进庙里去的时候她确实被吓着了,后来听出了李亮的声音,胡晓琳便半推半就了。 在这过程中,李亮激动地喊着佟思雅的名字。 胡晓琳的反应却是:守口如瓶。 这么说吧,成事儿之前,李亮一直以为对方是佟思雅,直到后来村民们推门而入时,就着村民们的火把散发出的光芒,李亮才知道对方是胡晓琳! 这结局让靳野感到无比舒适。 此刻佟思雅守着靳野叽叽喳喳地说着她听来的劲爆八卦,靳野则正忙着处理最后一批烤猪肉脯。 成品猪肉脯薄薄一片,颜色赤红,由于表面刷过蜂蜜,显得油光发亮的。 靳野用刀切下一片边角料,又一分为二,多的塞进佟思雅嘴里,少的塞进自己嘴里…… 佟思雅眼睛一亮,“哇”了一声,露出满眼的惊艳,说道:“好好吃啊!” 猪肉脯散发出浓烈的肉香,吃在嘴里特别有嚼劲儿,而且越嚼越香,肉脯里的鲜甜也一直层出不穷,好像一直咬下去,它的鲜和香也不会消失似的。 佟思雅一脸的享受。 靳野笑了,又切下一小块肉脯塞进她嘴里。 佟思雅的嘴被肉脯塞得满满当当。 她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不吃了,“这些是留给你的……你巡山打猎的时候带去当干粮最好了……” 靳野但笑不语。 他把已经烤制好的猪肉脯从烤架上拿下来,放到一旁去晾凉,然后把已经腌制大半天的烤肉重新放上了烤架。 佟思雅追着靳野问,“靳野你说,李亮这叫个什么事儿!耍流氓就耍流氓呗,他还有脸说自己是去月神庙求子的!哼,他一男的,连媳妇儿都没有他求个什么子!” 靳野没吭声,继续忙碌。 佟思雅嚼着嘴里的肉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路,“靳野,前几天你跟说我……那什么脱了衣上月神庙去躺着……” 靳野正色说道:“我那是给你举反面例子!” 佟思雅:…… 靳野又说道:“封建迷信的东西不要信!会害死人的!不信你看,胡晓琳多蠢啊!” 佟思雅,“可是——” 正好这时,小老虎睡醒午觉,在一旁咦咦呀呀的叫。 靳野催佟思雅,“你去管管他,我手上全是油。” 佟思雅只好过去管儿子拉尿喝水…… 但她心里门儿清——如果半夜去月神庙躺着晒月光只是一个笑话,巧合而已的话,那为什么靳野要选择在昨天巡山打猎?他走了、让七叔婆祖孙俩过来照顾她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强调说不管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许出门? 佟思雅手里照顾着儿子,脑子里却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 她决定装聋作哑。 毕竟李亮和胡晓琳都是很会惹麻烦,也是她很讨厌的人呢! 佟思雅不再追问靳野。 只是,下午时分,她的同事二柱匆匆跑来喊她,说谭叔要召开大队干部闭门会议,让佟思雅赶紧过去。 佟思雅跟靳野说了一声,抱着小老虎匆匆去了生产队。 第175章 胡晓琳实名举报 佟思雅抱着小老虎赶到生产队的时候,大队干部们已经到齐了。 除去大队干部,知青队所有人都在。 包括知青队长荆向东,也包括胡晓琳和李亮。 佟思雅第一反应就是先看了何清月一眼。 何清月正一脸嫌恶地看看胡晓琳、又看看李亮…… 佟思雅放下了心。 谭叔没想到佟思雅会抱着孩子来。 但他也没指责佟思雅,毕竟今天是乞巧节,再加上最近是农闲时分,大队干部没事儿干还要天天上班儿……那也是要计工分的啊! 所以谭叔给大家放了假。 于是谭叔朝着佟思雅挥了挥烟枪,“思雅你上最后头坐着去。” 他的本意,一是怕小老虎闹事儿,佟思雅坐到最后头哄孩子,动静没那么大;二是潜意识里觉得今天开会的这事儿不好让小孩儿知道,虽然小老虎才六个月大。 佟思雅对谭叔的安排不以为意。 她是因为识字才当了大队会计的,平时老谭有什么决策要做决定,多数都是倚仗几个副大队长或者村里几个年轻的小队长。 今天她被叫来开会,纯粹就是个见证者。 所以她抱着小老虎去了最后排。 田敏、何清月她们赶紧朝着佟思雅挥手。 佟思雅一过去,田敏就伸长了手臂找她要小老虎。佟思雅啼笑皆非,只好把小崽子递了过去。 喜得田敏一把抱住小老虎就吧唧吧唧地亲了好几下…… 小老虎咯咯咯地笑。 “笃笃笃——” 谭叔用烟枪敲了敲办公桌面,又沉声说道:“安静!请大家保持好现场的秩序!遵守一下会议纪律!” 正抢着逗弄小老虎的女知青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佟思雅突然感觉到被一股带着极强烈情绪的视线锁定。 她一抬头,看到了胡晓琳。 胡晓琳毫不掩饰自己对佟思雅的强烈憎恨。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正躺在庙里晒月光,李亮摸进庙里的第一句话就是:“思雅?” 当时胡晓琳的第一反应就是:天哪,李亮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摸进庙里来?那她能动吗?要不要赶紧把衣裳穿上?那月光娘娘是不是已经有赋予她特殊能力了? 跟着,胡晓琳的第二个反应就是:李亮和佟思雅有私情吗?他俩是不是约定在这儿偷情? 再后来,李亮过来了。 在那一刻,胡晓琳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到自己下乡插队快三年了,就这么一直呆在这个穷且偏僻的村子里,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回去。 当然了,就算回去了又怎样,本来就是家里不受宠的女儿,不然兄弟姐妹好几个,就她一个人被父母放弃…… 但李亮就不一样了。 胡晓琳对他有着最基本的了解。 据说李亮的父母都是城里的高官,他家境富裕还是独生子。长辈舍得让李亮下乡,其实是因为高校停摆,但家里人希望他争取到工农兵学员的名额,堂堂正正上大学去,所以才瞄准了这个机会让李亮下乡的。 胡晓琳心想:如果她能和李亮结婚,岂不就能成为他的家属?今后李亮成为工农兵学员、成为大学生,甚至读完大学以后当上了官儿…… 她做为他的妻子,以后就是官太太了! 这么一想,胡晓琳咬紧牙关一动不动,任由李亮胡作非为。 虽然后来确实成了事儿…… 但当时李亮一直喊着“思雅”二字,却让胡晓琳十分难受。 再后来,突然有大批村民们闯进月神庙,让胡晓琳和李亮充分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李亮的表现,更让胡晓琳感到难堪。 ——他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质问“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胡晓琳觉得自己蒙受了莫大的冤屈! 此刻她横视着佟思雅,先是看到大队长好像挺不待见佟思雅的,佟思雅一来,大队长就皱着眉头让她去最后一排坐。然后大队长还敲烟枪警告佟思雅注意会议纪律…… 胡晓琳深呼吸。 这时,老谭开了口,“今天把召大家来开会呢,是因为咱们村里发生了影响特别不好的事情!” “有的同志呢……在这里我就不点名了啊!有的同志呢,到了谈恋爱处对象的年纪你就大大方方的谈恋爱嘛,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自由恋爱是国家允许的!” “可这些同志呢,你让他好好恋爱他不干,他非要深更半夜地搞一些有伤风化的事情出来……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非要在重要节气节假日的时候搞……” “现在好了,丢脸丢大发了?” “我们这个村啊,本来去年可以凭借咱们种了实验稻的功劳,评上文明先进村的,结果就出了佟铁牛的事儿!” “今年呢,咱们大队干部正在加班加点的研究策略,要怎么样带领大家走上精神文明建设的先进道路……” “没想到啊又被某些同志给拖了后腿!” 说到这儿,老谭敲了敲烟枪,点了荆向东的名字,“荆队长,那些在个人问题上犯了错误的同志,我虽然不会当众点名,但你是他们的直系领导,你来说说,这事儿要怎么解决?” 荆向东胡子邋遢的,已经被胡李二人给气够呛。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 胡晓琳抢先开了口,“大队长,明明是你手下的同志在个人作风的问题上犯了严重的错误吧?你作为大队长,为什么不好好整治一下呢?” 老谭愣住。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不是,怎么胡晓琳这么不要脸,贼喊捉贼? 胡晓琳带着破釜沉舟的魄力,眼里含着对佟思雅的无比憎恨与死也要拖佟思雅下水的幸灾乐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方岭生产大队,第十三知青小队成员胡晓琳,今天当着所有大队干部和知青们的面,实名举报——佟思雅!” 现场一遍寂静。 人人都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不是来处理李亮和胡晓琳的丑闻的吗? 怎么……突然变成了胡晓琳实名举报佟思雅?! 佟思雅怎么了? 她人挺好啊! 这会儿佟思雅也愣住了。 老实讲,她觉得今天一整天都挺魔幻的。 先是胡晓琳想成仙,后是李亮要求子,现在胡晓琳还嚷着要实名举报她佟思雅……什么来着? 啊对,胡晓琳说,她佟思雅在个人作风的问题上犯了严重的错误??? 这啥意思?! 第176章 佟思雅本来就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同志啊 佟思雅皱眉看着胡晓琳,问道:“胡晓琳,你想举报我什么?” 胡晓琳冷笑,“你自己心里清楚!” 佟思雅轻笑道:“我当然很清楚——” “我认真对待每一项工作,所以今天才能坐在这儿参加生产队大队干部的闭门会议。这是大队长和全体大队干部对我的认可。” “就连知青队也认可我的工作,否则荆队长就不会把五村知青大比武的统筹工作交给我。” “我心地善良,村里的妇女儿童们,包括孤老们都喜欢我,她们心里有事儿的时候也会来找我说上几句……” “我洁身自好,和我爱人感情稳定……” “像我这样努力工作,人缘超好的同志,你当然嫉妒!” “所以你尽一切可能也要抹黑我!” “因为你心里清楚,今天大队召开的会议本来就是针对你和其他同志的个人作风的。但你觉得,你的名声已经很臭了,要是能把我拉下水,你名声再丑陋一些又怎样?” 说着,佟思雅反问胡晓琳,“胡晓琳同志,我说的对吗?” 胡晓琳被气得直喘粗气。 半晌,她才尖叫道:“佟思雅!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哪有人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在这么严肃的场合里夸自己好的!” 佟思雅反问,“所有人都看得见我的优秀,我又为什么要羞于启齿?” “如果在座的各位觉得我还不够优秀,一早就有人开口阻止我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 “还有,你有没有问过谭大队长和荆队长,他们是否希望我能成为这全集体的代表,带领其他干部和公社成员共同进步?” 胡晓琳不敢置信地看着佟思雅。 在这个时代,知识分子大多谦恭虚己。 少有像佟思雅这样,自己认为自己很优秀,并且敢于在集体会议中说出来的。 可是—— 佟思雅她确实很优秀啊! 就凭着去年佟思雅提前发现了稻瘟,及时向谭叔示警,后来又提出合理的解决办法,最终扭转形势,让本该捱饿的村民们过了一个肥年…… 就凭着佟思雅家里稍微富裕一点儿就会惦记着村里的孤老们,给他们送吃的喝的……要知道,佟思雅和靳野是夫妻,但凭着靳野对村里人的憎恶,佟思雅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村里的其他人可从来没这么干过! 就凭着一穷二白的佟思雅和一穷二白的靳野结婚后,大家亲眼看着他俩的小日子慢慢变得越来越好……谁不想把日子越过越好呢? 这时—— “笃笃笃” 老谭用烟枪敲了敲桌子,开了口,“我年纪大,就倚老卖老地先说几句吧。” “思雅说得对,她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同事,作为生产队大队长,我非常认可她的工作!” “同时也希望其他的同志都能向佟思雅同志学习,成为和佟思雅同志一样优秀的同志!” 胡晓琳目瞪口呆。 荆向东盯着胡晓琳,也一字一句地说道:“作为胡晓琳同志的领导,也作为佟思雅同志曾经的领导,我想,我也是有资格发言的。” “佟思雅同志非常优秀,当她还呆在知青队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勤劳、团结、聪明、以身作则的同志。” “可能除了胡晓琳同志之外,没人对佟思雅同志有意见了。” “毕竟佟思雅同志可没有犯过任何原则性错误,可胡晓琳同志却是实打实的犯过偷盗。”荆向东说道。 会议室里的干部们和知青们全都齐齐点头。 胡晓琳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紧张地看向身边的李亮。 可李亮似乎听不到众人对她的评判,置若罔闻。 他只是痴痴地看着佟思雅,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胡晓琳被气得直喘粗气。 她拿出了杀手锏,“哦,是吗?原来在你们眼里,佟思雅这么优秀?” 说着,胡晓琳的眼里闪耀着疯狂的光,语气里也带上了鱼死网破的畅快淋漓感。 “那么,就由我,来揭穿你们心中的好同志,漂亮高贵的佟思雅……的真面目吧!”胡晓琳一字一句地说道,“佟思雅根本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不要脸的表子!” 胡晓琳疯狂地又哭又笑,“你们都被她清纯的外表给骗了!” “那个靳野!他被戴了绿帽子还不知道呢哈哈哈哈哈!” “佟思雅和南豆村的知青队长何奕凯偷情!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还有昨晚上,你们都以为李亮他和我睡了……” “可你们知道吗?其实李亮他从头到尾都以为——” “你闭嘴!”李亮突然爆喝了一声! 他大约是用尽了洪荒之力才吼出了这么一句,声音之大,简直震耳欲聋!那音波甚至震得屋里的桌椅都在颤抖。 众人被齐齐吓一跳。 佟思雅亦如是。 胡晓琳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问李亮,“佟思雅真就那么好?” “你才来了几天啊,你跟她说过几句话?” “她给过给你好脸色吗你这么贱,你非要追着她!” “她都已经结婚生孩子了你知道吗?” “李亮!我才是对你最好、和你说最多话、陪伴你时间最多的人!” “为什么你眼里只能看到她?连昨晚上……你明明和我在一起,可你叫了一夜她的名字!”胡晓琳疯狂地哭喊了起来。 现场一片寂静。 胡晓琳又哭又闹,像个疯婆子一样。李亮根本无法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只得羞愧得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浑身都在抖。 众人再次被胡晓琳的话震惊住。 再看看李亮的表现…… 那十之八九就是真的了。 这两人怎么这么恶心! 大伙儿看着这两人,眼里全都流露出鄙夷的目光。 佟思雅也觉得恶心透顶。 然后她…… 就真的吐了。 正好这时,门外突然有人大声叫嚷,“请问谭大队长在吗?荆向东?请问荆向东队长在吗?我是南豆村的何奕凯,我找荆向东队长有事儿!” 众人面面相觑。 第177章 对质(上) 听说何奕凯来了—— 胡晓琳看着佟思雅,露出鄙夷的表情,说道:“瞧,说奸夫、奸夫到啊!。” 此刻佟思雅正拿着帕子死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现在难受得不行。 胃里涌出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一股不知来处的强大力量驱使着胃袋……要从食道里呕吐出来一样。 佟思雅根本顾不得胡晓琳。 她用手帕捂着嘴,飞快地朝着会议室门口跑去。 身后传来胡晓琳的阴阳怪气,“瞧,一听说奸夫来了,我们这清纯又完美的佟思雅同志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奸夫的怀抱了……” 众人皆尽沉默。 然后,大家看到佟思雅拧开了门,冲出去—— 何奕凯惊呼道:“嫂子你……你怎么了?” 佟思雅直接越过何奕凯,蹲在办公室门口的水沟那儿呕吐了起来。 女知青们全都冲出了会议室,围在佟思雅身边问长问短: “思雅你怎么了?” “是肠胃不舒服吗?我那儿有胃药,要不要拿来给你吃?” “思雅你别生气,我们都相信你。” “思雅啊你忍一忍啊,我去喊靳野来!” “思雅你是不是被热着了,来我给你扇扇风……” …… 何奕凯站在会议室门口看着女知青们安慰佟思雅,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最终他还走进了会议室,朝着大家打招呼,“谭大队长你们在开会啊,那个,我找荆队长有点事儿……” 然后他就听到胡晓琳在会议室里发疯,“佟思雅是个表子!她就是个臭不要脸的表子!你们为啥还要关心她!” 跟着,胡晓琳还指着何奕凯疯狂地尖叫,“他就是佟思雅的奸夫!” 何奕凯:??? 主要是这场面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以至于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何奕凯更加是呆愣愣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胡晓琳盯着何奕凯冷笑道:“哟,何队长,你还装得挺像嘛!” “别以为你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就代表你真的无辜!” “你别想否认,你和佟思雅的龌龊事儿……我全都看见了!” “呵,要不,你为什么一天到晚的往我们方岭村跑呢?”胡晓琳得意洋洋地说道。 巨大的震惊过后,何奕凯上下打量着胡晓琳,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位同志,你说我和嫂……佟思雅同志有不正当的关系,你还亲眼看到了?” 胡晓琳尖叫道:“我亲眼看到的!我亲耳听到的!要是我说了一句假话,那就让我天打五雷轰!”说着,胡晓琳还伸出了三根手指,指天划日的发誓。 不会有人拿别人的事来给自己立毒誓。 于是胡晓琳此言一出,连何奕凯都愣住了。 不过,何奕凯好歹也是个知青队长,他聪明、冷静,条理清晰,迅速冷静下来以后,他认真地对胡晓琳说道:“这位女同志,我并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对我的恶意出于何处。” “请你不要着急发誓诅咒你自己,咱们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都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那些虚的……” “我和佟思雅同志从认识到现在一共只见过两次,两次都有其他同志在场。我可以提供时间、地点与人证。” “那么,请问你到底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我和佟同志在一起?你的人证物证又在哪?”何奕凯问道。 胡晓琳冷笑,“你扮出这副和佟思雅无关的样子,不就是想洗白你自己吗?” “那好,我问你,初二那天你借口来我们村开会,大中午的,你明明都已经走了,又为什么折返回来?” “你和谁在我们生产队办公室后门那儿嘀嘀咕咕,还说什么‘现在不方便去你家’、‘改天你来找我吧’、‘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之类的?” 何奕凯愣住。 他开始仔细地回想…… 胡晓琳却已经得意地笑了起来,“怎么?何队长这是要临时编排一个说法出来吗?那你可得编的上心一些,要知道,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圆,还未必圆得上!” 说着,胡晓琳又转头对老谭说道:“大队长,这种事儿,难道不应该让佟思雅那个贱人跟何奕凯对质?” 老谭这会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拿着烟枪抽了两口气,先是对胡晓琳说道:“你是说,初二那天中午是吧……”然后他示意了一下谭婶。 谭婶上前对胡晓琳说道:“胡知青,初二那天中午我找思雅说话,耽误了她回家吃饭的时间,后来靳野过来接她,她两口子一块儿离开的!所以思雅绝不可能跟何队长有私下碰面的机会!” 村里几个妇女也纷纷为佟思雅作证,“是啊,那天谭婶和思雅说要怎么办乞巧节的事儿,我们都在场,我们都能给思雅做证!” 胡晓琳一愣。 她被气得不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然后开始阴阳怪气,“哟,佟思雅给了你们多少好处啊!她和别的男人偷情,你们在这儿替她打掩护?” 谭婶也举起三根手指,发誓道:“我要是说了一句假话,那就教我天打五雷轰!” 当时在场的几个妇女纷纷效仿。 胡晓琳目瞪口呆。 这时,何奕凯也开口说话了,“我也可以把初二那天的行程完完整整说上一遍。” “那天散会后,我和其他村子的知青队长本来要一块儿离开。” “但是荆队长派人去把我们喊了回来,说已经到了饭点儿,留我们吃饭。” “想着回村还得走上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我们仨就同意了。” “在抄近路去知青站的时候,我在生产队办公室附近遇上了靳野。” “靳野是我的救命恩人,可当时他救我的时候没有留下姓名,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直到我第一次来到你们村的时候,我才认出了他,本想向他表示感谢,可是靳野说不需要……” “所以初二那天我又看到了他,就拦住他想向他道谢,我说我会干点儿木匠活……” 说着,何奕凯重复了一下他和靳野的对话。 大意就是何奕凯想去靳野家看看,想打一套家具做为谢礼送给靳野。但是靳野拒绝了,当时正好是午饭时分,靳野着急接媳妇儿下班,何奕凯也惦记着去知青队吃午饭,他只好说下次有机会再来找靳野…… 解释完以后,何奕凯告诉大家,“……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可能这位女同志只看到了我,并没有看到靳野,才产生了误会吧!” 胡晓琳呆若木鸡。 目前看来,谭婶愿意给佟思雅做证,何奕凯说的……好像也是真的。 那—— 难道真是她会错了意?! 胡晓琳咬住下唇。 一时间,她进退两难。 她开始在心底盘算着,要是现在低头认错,佟思雅会原谅她吗? 然而,却有人不愿意轻轻放过这件事。 李亮问道:“难道这一切,就不能是靳野自导自演的吗?” 第178章 对质(中) 李亮一开口,大家的表情就更奇怪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自导自演的破坏自家女人的名声啊! 于是大家都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盯着李亮看。 李亮却已经想明白了,月神庙事件就是靳野给他挖的一个坑! 要不是靳野给了他错误的暗示,他怎么可能深更半夜跑去月神庙? 最最最鬼扯的是,月神庙里还真躺着一个女人! 现在想来,估计胡晓琳这个傻叉也是被靳野陷害,才会深更半夜赤身果体的跑去月神庙躺着的…… 这要不是靳野干的,他头给拧下来! 而此时,有知青跑去找了靳野。 靳野得了信儿,匆匆赶到,看到了坐在会议室门口的小板凳上、满脸惨白的佟思雅,顿时紧张了,过去蹲在她身边,着急地问道:“怎么了?” 佟思雅连连摇头,拿着手帕又歪向一旁大呕特呕。 女知青田敏脾气火爆,噼里啪啦地就把刚才的事儿说了,还着重说明“是因为胡晓琳说,李亮和她那个的时候喊了一夜思雅的名字,思雅才会恶心到呕出来的”…… 田敏话还没说完—— 佟思雅又呕了一滩清水,整个人无力地靠着七叔婆的肩膀。 靳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又正好,靳野听到了李亮说的那句话…… 他攥紧了拳头,先是温声安慰妻子,“你先歇一会儿,我马上带你回家。” 然后站起身,走进了会议室。 靳野质问李亮,“哦,是吗?我自导自演?李亮,你说来听听,我怎么个自导自演法了?” 李亮没想到,他在说靳野坏话的时候,靳野居然在场?! 可他根本没勇气和靳野对质。 之前他满脑子都是睡到佟思雅,才会上了靳野的当…… 现在冷静下来仔细一想: 哪个男人会让自己的女人深更半夜不穿衣裳的一个人去外头躺着?而且还要特意说明,那天晚上自己要出去打猎??? 也只有当时急色的他,才会误信了靳野的鬼话。 这样的鬼话,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何况他还是个有文化的知青,居然栽在一个乡野农夫的手里。 要是把真相说出来了…… 那才是笑话呢! 于是,李亮吱吱唔唔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敢正面回应靳野的问话,甚至连正视靳野的勇气也没有! 最后实在没办法—— 李亮硬着头皮说道:“是、是胡晓琳说,何奕凯和佟思雅有奸情的,我、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靳野便又冷冷地看向胡晓琳。 胡晓琳愈发骑虎难下,“我、我……”其实她心里已经很清楚,这一次恐怕是再也糊弄不过去了。 最后胡晓琳索性把心一横,说道:“靳野你个大傻帽,你头上戴了顶绿帽子你知道吗?你老婆背着你偷人……” 靳野只是斜睨着胡晓琳,甚至懒得开口问那奸夫是谁。 胡晓琳承受着莫大的压力,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了何奕凯,梗着脖子对靳野说道:“你、你瞪着我看什么看!我、我又不是睡了你老婆的奸夫……他!是他!” 何奕凯被气得不轻,气愤地说道:“吴晓琳同志……” 旁人提醒他,“是胡晓琳,古月胡。” 何奕凯气得声音都在颤抖,说道:“胡晓琳同志!我郑重提出抗议!你之前有所误会,我已经很认真的解释过给你听,而且谭婶她们也已经有解释事情的真相……” “现在你还要造谣传谣?那就不要怨我向上级知青办实名举报你了!将来你的档案里会留下什么样的记录,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何奕凯大声说道。 谭叔对靳野说道:“靳野,你把这个月初二那天中午的事儿说一遍。” 靳野依旧冷冷地盯着胡晓琳。 但他还是很配合地将那天中午的事儿说了一遍: 大中午的他都已经在家里烧好饭了,结果佟思雅就是没回来,于是他抱着小老虎去生产队办公室找她。半路上他被何奕凯拦住,说了一堆感激的话。何奕凯还说,想打一套家具送给他。他没要,因为木匠活他也会干。打发走何奕凯,靳野去了办公室,当时谭婶、桂花婶子她们都在……然后他顺利接到了佟思雅,一家三口回家吃饭。 先前何奕凯解释情况的时候,靳野不在。 现在靳野说话,何奕凯没插过嘴……可靳野跟何奕凯说的基本一致,这就对上了。 胡晓琳脸色惨白,尖叫道:“不可能!我当时……我当时明明看到——” 她急促地呼吸,喘着粗气说道:“虽然当时何奕凯背对着我,我确实看不见和他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可我当时明明看到了佟思雅的一片衣角……就是她的那件水蓝色仙鹤图案的衬衣!” 闻言,靳野深深地看了李亮一眼,缓缓说道:“那天我来接思雅回家吃饭,出门时看到思雅晾在院子里的衬衣被风吹到了半湾下,所以我顺手捡了起来,挂在手臂上,想着先去接思雅。” 李亮一听到“半湾下”这三个字,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 靳野嗤笑一声,没有理会李亮,而是继续对胡晓琳说道:“这,就是你笃定的真相?” “这只能证明你是一个内心阴暗龌龊的人。” “但凡你性格里有任何一点的光明正大,你也会上前问一句……那么一切水落石出,你也不至于招来今天的祸端。” “可你却像只躲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明明是自己误会了,还自以为抓住了别人的把柄!” “所以你把这个秘密攥起来,当成对你最有利的武器,还整天思考着,认为这么有价值的秘密必须花用在刀尖上,才能最狠、最痛地刺激你的敌人……对吗?”靳野问道。 胡晓琳满面惊恐地看着靳野。 她来到方岭村两年多了,由于靳野从来不参加村里的任何活动,也从不跟村里任何人来往,她对靳野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靳野是个糙汉”、“靳野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和“靳野是个地主崽儿”、“靳野是个连野兽都害怕的野兽”之上…… 她从来都不知道,靳野居然这么聪明,完完全全地把她内心深处最黑暗的想法就这么……赤裸裸地撕扯开来,全都暴露在阳光下! 胡晓琳哭了起来,“我没有!不是!根本就不是你说的这样……你这是在污蔑我!” 哭着喊着闹了一会儿,胡晓琳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何奕凯,又指向靳野,大声说道:“哼!我知道了!根本就是你俩……串通好的!你俩在合伙骗人!” 何奕凯差点儿气炸了,问道:“我又骗你什么了?” 胡晓琳得意地说道:“刚你说,靳野救过你?” 何奕凯愣住。 这是可以骗人的吗? “他是救了我啊!没有靳野,我早就已经死在来南豆村插队的路上了!我来南豆村插队的时候运气特别不好,一上山就下起了暴雨,我在山上走了四五天,一点儿干粮没有了,所有的行李全湿透……而且还迷了路!要不是靳野正好在附近打猎,看到了我,我……我就死在半路上了!”何奕凯激动地说道。 胡晓琳冷笑,“像靳野这种人,他怎么可能救人啊!” “请问何队长,按你的说法,你又能提供什么证据来证明靳野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救了你,人证物证何在?”胡晓琳兴奋地说道,“如果你提供不了,那就是你在说谎!” 靳野皱眉看向胡晓琳。 第179章 对质(下) 什么? 胡晓琳说,靳野这种人不配救人?! 靳野没说话,只冷冷地扫视了胡晓琳一眼。 笑话! 救不救人全看他心情。 他不指望回报,为何要自证? 可在场的其他人不乐意了。 佟思雅的同事二柱头一个嚷嚷了起来,“胡晓琳你在狗叫什么?” “我靳哥怎么就不配救人了?” “他最多也就是不爱说话,但绝不是无情无义!” “再说了,我靳哥对方圆几十里大山的情况了如指掌。” “生产队的猪跑丢了,谁家的娃在山上迷了路……” “都是靳野找回来的啊!” “他确实讨厌我们,因为我们的父辈以前干过伤害他的事儿,可这和他的心地善良又有什么冲突呢?” “平时他懒得搭理我们,可当我们遇上事儿的时候,靳野可没少在暗处帮忙啊!” “只能说,是靳哥太好了,是我们配不上当他的邻居!” “因为我们永远拖累他,却帮不上他一丁点儿的忙……” “幸好我思雅姐嫁给了他!” “胡晓琳你这个外来的知青你懂个屁啊!当初思雅姐嫁给我靳哥的时候,村里好多年纪大的人都哭了,说我靳哥总算苦尽甘来!” 胡晓琳呆住。 她之前觉得何奕凯在鬼扯…… 现在她觉得,二柱也在乱讲! 明明村里人都对靳野又恨又嫌弃! 怎么这会儿又变成了大家都对他心存愧疚、满心喜爱了呢? 大康也说道:“是啊,我十岁那年跟着村里人去后山玩儿,后来掉了队又迷了路……我一个人在山里转悠了两天,差一点儿就死了!” “当时我靳哥也才十三岁,他在山里找了我一天一夜,又领着我走了一天一夜才带着我回到村里,我妈做了馒头拿去谢他,他不要,我妈说多了几句,靳哥就直接把馒头塞我嘴里了……” “后来我奶奶说,靳哥既是看在我们家太穷的份上,才不肯要我们家的馒头的。” “同时他也是在生我爹的气,因为我爹没跟他打招呼就拆了他家房子……” “我靳哥傲骨铮铮,心肠好到不忍心看着我死,又傲气得不肯受我们一丁点的好……” “去年靳哥结婚的时候,我奶奶还哭着跑去靳老爷坟上烧纸钱报信儿去了呢!” 话题一打开,大家全都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话里话外都在说靳野的好。 几个妇女说着说着,还淌下了眼泪。 她们说起当年因为无人指挥,本来说好了给靳野留三间房的,结果…… 然后她们哭着向靳野道歉,希望他能原谅村里人。 靳野沉默不语。 他把头扭到一旁去,两手攥成拳头。 佟思雅因为身体不适而一直倚在门边,这会儿见靳野成为众人的目光聚焦点,她顶着心口的恶心难受与不适,站在靳野跟前说道:“各位婶子嫂子们,各位叔叔伯伯哥哥们……请你们听我说一句。” “我家靳野心善,但凡见到大家有了难处,能帮就帮,这不在话下……因为他必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但以往的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受到的伤害永远也无法弥补。” “他现在强壮到三拳能打死一头野猪的时候,你们想来道歉……” “可谁又可怜过当时那个……就为了一口饭差点儿被活活饿死的少年?” “你们只需要说一句对不起,以前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那他的为难、他的委屈又要怎么弥补?” 说到这儿,佟思雅实在控制不住心口处的烦闷与难处,拿手绢捂着嘴儿拼命往外跑,唯恐迟一步就要在众人面前呕出来了。 靳野担心妻子的身体,也跟着出来了。 会议室里,胡晓琳现在所有的退路全被堵上,已经慌乱得不像样子。 她捧着脸不停地哭,抽抽噎噎地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呜呜,我、我头疼我身体不好我要回去休息了,不然我会死的……” 众人全都怒视着她。 何奕凯第一个表态,“荆队长,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了,我一定会向上级知青办反映胡晓琳同志的情况!我跟你们可不一样,在面对犯罪分子的时候我绝不惯着她!” 胡晓琳尖叫,“我都说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何奕凯你能不能像个男子汉一样,拥有宽阔的胸襟?!你有点风度行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一个女同志啊!” 何奕凯冷笑,“无论男同志女同志,在我眼里,她首先得是个人,一个遵纪守法的人!” “胡晓琳同志,你也是读过书有文化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法律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女同志,就可以毁谤造谣就不用负法律责任。” “也不因为李亮是个男同志,就不追究他耍流氓的罪行!” 这下子,无论是胡晓琳、还是李亮,全都无力地瘫软在凳子上。 后来的事,佟思雅也只是听几个女知青说的。 因为她身体实在不舒服得很,被靳野和七叔婆强行送回家休息。 会议结束后,田敏她们来家看望佟思雅,这才叽叽喳喳地把刚才开会的事儿给说了。 据说,老谭在会议上发了很大的火,说村里的风气不好,还接二连三出事,这都是因为他对公社成员过于宽容,导致变成了纵容。他还当众做出了自我检讨,说希望大家能以佟铁牛、胡晓琳和李亮为诫。从今往后无论谁踏出了法律红线,他绝不包容! 所以这一次,方岭生产大队会把李亮和胡晓琳送到山下的镇派出所去,追究李亮和胡晓琳的耍流氓罪,追究胡晓琳的数次偷盗罪和造谣诽谤罪等。 何清月也在一旁说道:“可是呢,依我看……李亮家里好像有后台。因为他当场就说了,什么下山让我去派出所给我爸打个电话也好之类的……” 田敏不在乎地说道:“他要是有关系,何必下乡?那就算他家里有关系啊,只要以后他这个恶心的人不会呆在我们大队祸害别的女同志就好!要不然啊,被我看到一次我就举报一次!” 众人皆尽点头。 佟思雅看着何清月,心里很欣慰。 ——现在,何清月没有摔伤腿,也提前看清了李亮这个渣男的真面目。 所以,何清月应该也已经改写了命运吧! 这时何清月又问佟思雅,“思雅,你今天到底哪儿不舒服啊?你家有常备药吗?” 佟思雅扶着小腹笑了笑,只是摇头,却并不说话。 第180章 你说说,是小喜鹊还是小豹子呢? 至于今天佟思雅在会议室里突然觉得恶心呕吐的原因么…… 并不是因为她生病了。 而是—— 七叔婆不让说。 其实佟思雅当时在会议室犯恶心的时候,七叔婆就已经替她号过脉了。 但一直到把佟思雅护送到家里,七叔婆才问过佟思雅的上一次行经日期,然后小小声说道:“你这是滑脉,但日子太浅了,还不满一个月呢,脉像也不太显。咱们乡下的规矩呢,最好是过了三个月再声张……” “所以你俩可别往外头说,免得娃娃害羞,到时候不肯来了!” “怎么也过上半个月,等脉像稳一点再说吧!” 此刻面对女知青们的议论,佟思雅但笑不语。 她倒是不迷信这些。 但靳野挺在乎的。 ——只要关乎佟思雅的,大事小事他都紧张。 所以他对佟思雅下了死命令,不让她说。 那,行吧! 不说就不说。 但这不代表女知青们一无所知啊! 何清月小小声问道:“思雅你上午呕得那么厉害,是不是……又有了?” 佟思雅狡黠一笑,竖起一根纤直雪白的手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小小声说道:“还没到一个月呢,你们姐夫不让声张。” 女知青们齐齐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又狠狠忍住了。 片刻,田敏担忧地问道:“思雅,小老虎才半岁你就……你身体还行吗?” 佟思雅含笑答道:“目前是觉得没啥问题。” 靳野进来送水果给大家吃。 是切成瓣的西红柿,面上拌了白砂糖,看着就很诱人。 有靳野在,女知青们就没那么自在了。 大家谢过靳野,很拘谨地吃过糖拌西红柿就很有眼力介地告辞离开。 佟思雅笑着把刚才知青们带来的消息告诉了靳野。 靳野对胡晓琳和李亮的事儿完全不感兴趣,此刻就是担忧地看着佟思雅的肚子。 他和佟思雅都是喜欢孩子的人。 之前两人商量过,会要两到三个孩子。 可靳野万万没有想到,佟思雅居然会是这样的易受孕体质。 之前助产士赵姨在照顾佟思雅生小老虎的时候,给他科普了很多很多产科方面的问题。 其中就有女性两次怀孕最好相隔一两年的时间…… 可现在,小老虎才半岁大! 媳妇儿这么频繁的怀孩子……真的好吗?肯定很伤身体吧! 靳野懊悔得直拿拳头砸自己的脑门。 佟思雅啼笑皆非,她捉住了他的拳头,柔声说道:“靳野你别这样!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欢迎这个孩子……” “不是,”靳野气道,“我只是不想你那么快就生孩子。” 佟思雅当然也有这方面的考量,“话是这么说,可咱俩也是没经验不是吗?现在孩子来了,那就证明这孩子和我们有缘分。” “与其后悔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好好想一想,要怎样才能让我和肚里的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佟思雅说道。 靳野连连点头,又道:“不如我托人带话给郑叔,请他去镇医院找赵姨,陪赵姨再上山一次给你看看。” 佟思雅笑道:“那太好啦!我再列个单子给郑叔,托他帮我们买点儿东西上来呗!” 靳野道:“你想要什么你说,我来写。”说着,他去拿来了信笺纸和钢笔。 于是小两口依偎着坐在床上,亲亲热热地商量着要添些什么东西。 小老虎睡醒以后,躺在床上挥舞着小手小脚,嗷呜嗷呜地朝着父母叫唤。 靳野想过去抱,佟思雅阻止了他,然后朝着小老虎伸手,“小老虎过来,过来……” 于是小家伙灵活地翻了个身,从躺姿改为趴姿,然后以他的一双大长腿作为动力支点,大脑袋把住方向,艰难的、一点一点的从床那头慢慢爬到了佟思雅身边。 动作姿势既笨拙又可爱。 乐得佟思雅哈哈大笑,靳野也忍不住莞尔。 小老虎可得意了,坐在妈妈身边先咧着嘴朝父母笑,见妈妈只是看着他笑?小家伙急了,嗷呜嗷呜叫嚷着,直把他的大脑袋往妈妈的衣服里钻—— 小老虎饿啦,要七饭饭! 笑得佟思雅前俯后仰,这才动手解衣喂养孩子。 靳野记录好佟思雅要的东西,又凝神想了几样他需要的东西,这才收拾好纸笔,出去张罗晚饭去了。 晚饭其实很简单:主食是中午煮的饺子,虽然冷了,但被靳野拿去用炭火烤熟了。主菜是烤拆骨肉,配菜是焯水蔬菜蘸烤肉酱,另外给小老虎单独做了一碗蒸水蛋。 佟思雅如愿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烤肉。 啊不,拆骨肉。 肥嫩相间的骨头肉被腌制得极入味,靳野是烤肉行家,火候掌控得极好。拆骨肉里的肥肉被烤制得酥香焦脆,瘦肉又软嫩多汁。一口咬下去,先是外酥里烂的肥肉在嘴里爆汁、随即酥化无渣;跟着才能咬到细嫩柔软的瘦肉,再嚼上几下,连瘦肉都化成了鲜美的肉汁…… 而且靳野还依了她的要求,把烤肉做成了三种口味:一种是原味,一种是加了孜然辣椒面的,一种是抹了蜂蜜的。 原味的只放了盐末,这是靳野喜欢吃的,加了孜然辣椒面的、和抹了蜂蜜的是佟思雅爱吃的。 佟思雅吃得一脸享受,一双杏眼眯成了狐狸眼。 靳野一边喂儿子吃蒸水蛋,一边仔细观察着佟思雅。 他鲜少看到媳妇儿吃肉吃得这么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然后打定主意:得想办法多弄点儿猎物才行,必须得让媳妇儿拥有一副健康的体魄,才能不伤身体的孕育孩子。 再想想,先前她怀小老虎的时候也是一样,饮食习惯完全向他靠拢了…… 难道说这次怀的又是个男孩? 可靳野已经有了小老虎,现在就想要个女儿。 嗯,要是个小闺女,那就给她起名小喜鹊! 万一还是个儿子,那就叫小豹子吧! 第181章 你是组织者你熟悉规则,你能让我们赢的对不对? 乞巧节过后,佟思雅变得清闲了下来。 虽然她和靳野都没有声张过再次有孕的事儿,但那天开会批评胡晓琳和李亮的时候,佟思雅呕吐成那样,年长些、有经验的妇女们全都心知肚明,所以都没来打扰佟思雅。 佟思雅在家里休养了几天后,紊乱的恶心呕吐逐渐变得有规律以后,就开始了和之前怀小老虎一模一样的妊娠反应——嗜睡和晨吐。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太大的不妥。 靳野开始天天把小老虎带在身边,唯恐还不懂事的儿子会误伤到佟思雅。 不过,佟思雅也确实顾不上小老虎了。 因为生产队和知青队的人开始排着队的轮番找她,和她商议五村知青大比武和五公社社员大比武。 又出于照顾佟思雅身体的想法,现在大家都自觉轮流排队来佟思雅家里找她…… 一时间,佟思雅家倒比生产队办公室还要热闹。 大家都算准了她在午饭前一小时、晚饭前一小时,及晚饭后一小时有空,就总是这个时间来找她说话。 这一天晚饭后,女知青们奉荆向东之命,拿着五村知青大比武的赛程细则过来找佟思雅——两天后就要开始知青大比武的初赛了,大家既兴奋又紧张。 荆向东让女知青们送过来的厚实本子上全是他做的笔记与心得。 佟思雅拿着钢笔细细地看,一点一点和女知青们复盘,然后写下自己的修改意见。 这是南五村知青第一次搞联赛。 不但给知青们枯燥无聊的生活带来了一丝乐趣,也让大家有了集体荣誉感。 何清月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道:“要真说起来啊,这次大比武我们村可真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啊!” “主还是要我们村的女知青太少了!一共才五个,思雅不参加,胡晓琳又是个废物……” “剩下我们仨,将将好是参赛人数。” “可我们仨都不怎么会做饭,缝补的手艺也不是特别好……” “哎,我真是担心拖大家后腿啊!”说着,何清月直发愁。 张玉兰比何清月还着急,“嗐,我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啊……以前我也算是躲藏在群众堆里,没人关注我。” “现在啊,每个村儿出三个女知青参赛……我们村就我们仨,我的天啊!那岂不是大家马上就要知道我干啥啥不行了?” 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 佟思雅忍俊不禁,说道:“玉兰,咱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你别给自己压力,就当是玩了个游戏。” “然后呢,今年下场热热身,明年好好比一场。” “一年更比一年强么!”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你就是最差的一个呢?” 何清月问道:“思雅啊,你脑瓜子聪明,你给我们出个主意呗!要怎么样才能赢啊?” 张玉兰也附和,“对对对!思雅啊你可是组织者你熟悉规则,你一定有办法让我们赢的对不对?” 田敏伸手拍了张玉兰胳膊一巴掌,说道:“你胡说什么呢?这不是作弊吗?思雅!你听我的,可不能这么干!咱们赢就要赢得光明正大,输也要输得起!” 张玉兰撅着嘴儿揉揉自己的胳膊,嘟嚷道:“我就说说而已嘛!” 佟思雅笑着点点头。 众人不知道的是,此刻胡晓琳正躲在佟思雅家的院子外头偷听。 当她听到“作弊”二字时,忍不住轻声嗤笑。 心想:佟思雅把她自己塑造成那么伟光正的人物,结果……根本就是个鸡鸣狗盗的伪君子! 这时,何清月又问佟思雅,“思雅你听说了没,今年有一个工农兵学员的指标落在我们南五村,据五位知青小队长说啊,这次一在知青大比武中大获全胜的知青,将有机会得到这个名额……哎,思雅你想去吗?” 佟思雅笑着摇摇头。 女知青们全都诧异地瞪大眼睛看着她,眼里齐齐流露出“明明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什么不想竞争啊”这样的神情…… 佟思雅含笑用手指虚虚地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她不敢直说,怕靳野生气。 但女知青们瞬间秒懂。 张玉兰笑骂何清月,“连这种问题也要问,何清月你是不是傻子!” 何清月回嘴,“就问!我就问!我还要问你呢张玉兰……难道你就不想竞争这工农兵学员的指标嘛!” 张玉兰听了,幽幽叹气,“那当然是……很想很想了!可我也知道我不是这块料啊。” 田敏说道:“没事儿,今年成不了明年咱们再继续努力呗!” 张玉兰又叹气,“明年啊我们南五村还有没有指标就不好说喽!” 躲在院子外头的胡晓琳误会了。 她只能听到,何清月问佟思雅要不要参加工农兵学员的竞选,但她没有看到佟思雅摇头表示拒绝…… 胡晓琳咬住了下唇,心里又妒又恨。 她很清楚,南五村五个知青队全都力挺佟思雅,老谭目前正在搞的五公社全民大比武也多出自佟思雅的策划。这本身就是五村全体人员对佟思雅的认可!如果佟思雅想竞争这工农兵学员,那还有别人什么事呢? 可是,胡晓琳真的很想很想得到这个名额啊! 这时何清月又压低了声音对佟思雅说道:“哎思雅你知道吗?胡晓琳和李亮又回来了!今天才回的!” 佟思雅一怔,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事儿。” 何清月说道:“听说李亮家里有关系,李亮他哥赶了过来,把李亮和胡晓琳全都保了下来……”然后侃侃而谈。 何清月是村里几个女知青里身体素质最好的,所以前几天荆向东让何清月去镇上派出所配合调查,她对李亮和胡晓琳的案子知道得一清二楚! ——李亮犯了耍流氓罪? 他哥解释说,并没有,李亮是正儿八经在跟胡晓琳处对象谈恋爱的。而且李亮和胡晓琳干的那事儿是你情我愿! 胡晓琳为求脱罪,刚开始的时候也只能顺着李哥的说法来。 不过,胡晓琳似乎意识到,李家并不想捞他,只是想把李亮扯出来? 于是她威胁李家,说李家要是不帮她、不让她和李亮结婚的话,那她就告李亮强奸罪! 为此,胡晓琳还翻了几次供。 这么一来,李亮都已经被放出来了,然后又被公安给抓了回去继续审。 李家也很头疼,在目前严打的趋势下,“强奸”这罪名太大,李亮前途尽毁、身败名裂还是小事……一旦罪名认定,轻则坐上十几年的牢,严重的话是要被判死刑的! 经过李亮他哥和胡晓琳的几轮谈判后,双方达成一致意见: 第一,由李家来帮胡晓琳偿还所有的债务,共计三百块元左右。 第二,李亮和胡晓琳会尽快举办婚礼,李家不会给胡晓琳一分钱的彩礼,也不需要胡晓琳准备嫁妆。婚礼过后,李亮和胡晓琳分居,胡晓琳不得再提“强奸”二字。 第三,胡晓琳和李亮不领结婚证,且胡晓琳必须保证三年内不能怀孕。 就这样,在李亮他哥的活动下,胡晓琳和李亮被释放。他俩成为“情侣”,马上就要回村里来结婚摆喜酒了! 佟思雅觉得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田敏和张玉兰也纷纷表达意见: “我的天,胡晓琳还真同意了这种结婚条件?这不明摆着李家根本不认她嘛!搞不好李亮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一脚踹了她回城去了!” “哼,那你觉得胡晓琳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只能说,都是她自己作的,自作自受!” 女知青们的议论,令躲在墙角的胡晓琳羞愧难当。 她就更嫉妒佟思雅了。 都是女知青,佟思雅嫁的还是个野人呢!她胡晓琳嫁的可是城里知青! 可凭什么佟思雅就这么招人羡慕呢? 气得胡晓琳攥紧了拳头。 第182章 张玉兰会不会向何清月那样,改写命运? 隔了一天谭婶过来找佟思雅的时候,佟思雅趁机问了她,李亮和胡晓琳的事儿。 谭婶说道:“情况是这样的,其实他俩回到咱们村也就是走个过场,很快就会调离了……” “你想啊他俩是在咱们这村里犯了事儿的,既然是想要洗白,那肯定是……至少得让咱们村里的人心服口服吧?” “要不然,李亮才来咱们村一个月不到,鬼相信他会看上胡晓琳!谁稀罕他俩是不是在处对象!咱们只在乎他俩是不是带坏了村里的风气!” “你谭叔已经得了信儿,大约再缓冲一个月的样子吧,反正秋收前他俩肯定走!”谭婶说道。 佟思雅明白了,点点头。 那就好。 否则,虽然她现在并不是天天出门,可只要一想到村里有这么两个恶心的人在,也觉得很难忍受。 七月底,南五村知青大比武初赛即将召开。 比赛采取的是打擂制。 即每一个知青队都要轮流和另外四支队伍比试十项全能赛,每一场的比试,都由五支知青队的评委团来打分,然后去除一个最高分、一个最低分,剩下的三个分数再除以三得到平均分。 打完擂以后,获得积分最多的那支队伍获得最终的胜利,成为优秀知青集体。 个人得分最多的将会被评选为七三年度南五村十项全能优秀知青! 佟思雅是规则制订者之一,就不再参予评分评委工作了。 毕竟她一边承受着妊娠反应,一边还要被谭叔抓去开会、忙五公社全民大比武的事儿。 而方岭村的知青们在训练的时候,佟思雅还是去提了一下意见的。 很快,南五村知青大比武初赛召开了。 第一站设在方岭村。 佟思雅也赶去看热闹。 方岭村女知青张玉兰是唯一一个特别不爱参加知青大比武的人。 原因无它。 张玉兰下乡以前家里人比较娇惯她,导致凡是跟手工有关的活计她都做不好。 去年年底的时候佟思雅跟老谭提了建议,让开办知青学堂。 张玉兰这才找到合适的去处。 她在知道学堂里教村民们识字、做简单的算术,她唱歌唱得特别好,已经教大家唱会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马儿你慢些走》、《红岩》和《刘三姐》等流行歌曲。 因为她教村民们唱的歌儿比较通俗,跟时下样板戏的调调不太一样,既拥有悠美的旋律与轻松的歌词,还能纾缓人的情绪…… 张玉兰反而成为村里人最最最受欢迎的知青。 张玉兰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也就特别特别害怕会因为她动手能力不强,在知青大比武里拖后腿连累大家。 有好几次,佟思雅看到张玉兰背着人偷偷抹眼泪。 田敏与何清月也告诉佟思雅,说这段时间张玉兰天天主动要求帮着做饭什么的……但她在烹饪这方面真的没有天赋,浪费了不少粮食也不见手艺有改进。 佟思雅见张玉兰的心理压力太大,怕她崩溃,于是劝她,“玉兰,你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你看,荆向东和其他人也没说什么……” 结果张玉兰直接哭了起来。 佟思雅啼笑皆非,跟张玉兰说了一句话,“实力当然很重要,但如果两个队伍实力相当的时候,那么拼的就是策略了。” 张玉兰呆呆地张大了嘴,面庞上还挂着眼泪。 佟思雅笑道:“想想田忌赛马的故事啊!” 张玉兰又发了一会儿呆,突然省悟—— 她眼角还挂着眼泪,却已经欢喜地笑了起来,“啊对呀!田忌赛马……” “田忌和齐王赛马,他以下等马对齐王的上等马,以上等马对齐王的中等马,以中等马对齐王的下等马……这么一来,虽然会输一场,但三局两胜啊!田忌才是最终的赢家!” “啊啊啊啊思雅你厉害死了!我、我真是佩服你!” “那么,就让我来和对方阵营里最厉害的那个人比吧!我、我再也不怕啦!”张玉兰破涕为笑。 佟思雅取笑她,“那你就不怕你个人得分全场最低?” “我才不怕呢!”张玉兰含泪笑道,“如果牺牲我一个,能让我们团队得第一的话,那我不介意!一点儿也不介意!我甚至会因为能为团队出一分力而感到自豪!” 佟思雅歪着头,含笑看向张玉兰。 前世的张玉兰会在一年后和方岭村青年、退伍的残疾军人唐勇结婚,婚后一年,张玉兰因为分娩时难产而亡。唐勇和张玉兰的感情应该还算不错,前世佟思雅于一九七九年离开方岭村时,唐勇一直没有再娶。 现在么,唐勇一没残疾二没退伍三没回到村里…… 那张玉兰会不会向何清月那样,改写命运? 第183章 南五村知青大比武(上) 南五村知青大比武的第一场比试,在方岭村开始了。 好巧不巧的是,方岭村抽签到的第一个对手就是——何奕凯领导的南豆村知青队。 十项全能比赛的项目,是“衣、食、住、行”四大项目、外加农事,一共五大项,然后每个大项目下再分为两项比赛。 第一场比试是“民以食为天”的“食”。 按比赛章程,方岭村和南豆村将各出一名男知青和女知青,男男、女女分别比试传统技艺“做月饼”和“无中生有”。 之前佟思雅提的建议是做豆腐。 但经过大家的商量,认为做豆腐的时间太长,不如改为做月饼,毕竟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节了么。 组织方会提供所有的食材和器具,由参赛知青独立完成,不能有外人帮忙。 “无中生有”呢,就比较考验知青们的个人实力了。 这个项目需要知青们在规定的时间内,空着手、甚至不能带任何工具,然后上山寻找食材,在没有任何锅具、佐料和调味品的前提下,准备好一道菜肴。 评委是五村知青组成的十人小组。 比赛者:方岭村的女知青张玉兰和男知青刘爱国,南豆村的女知青王小红和男知青陈建军,一共四位知青同时参加比赛。 佟思雅和村里其他的女知青们一块儿跑去看张玉兰参赛。 张玉兰今天的对手,就是南豆村的王小红。 她俩需要在上午两小时内完成月饼的制作,然后在下午花两小时的时间“无中生有”的做出一份菜肴。 张玉兰自信满满,全程面带微笑。 这样的淡定自信的张玉兰,给据称是“南豆厨神”的王小红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很快,组织方开始发放做月饼需要用到的食材:面粉、枧粉、已经泡发好的红豆、白砂糖、猪油、饼模等等。 随着裁判员吹响口哨,比赛开始了。 只见张玉兰含着笑意哼着小曲儿开始了忙碌。 ——泡发好的红豆上锅焖煮,在煮豆子的过程中,来做月饼的面皮。枧水和猪油用温开水混和、化开,加入面粉,揉成散散的面沙,置放在大钵子里等待发酵。 然后回头查看红豆的情况:由于已经提前泡发了一夜,豆子大约焖煮了大半小时左右就已经软烂了。 接下来开始做豆沙馅儿:加白砂糖、加猪油混和搅拌好,放进铁锅里,用小火烘焙,同时还得用锅铲不停地搅拌,防止沾锅。红豆在被不动搅拌的过程中,逐渐被捣烂化成沙,等到水分被炒干且半凝固的时候就大功告成了。 这时,面皮也已经发酵得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制作月饼。 张玉兰需要先把豆沙揉成一个小球,再把面沙也揉成小球、压扁压平,将豆沙球放在面皮上,利用双手将面皮慢慢往上推…… 面皮没有韧性,很容易破皮,需要特别小心。 张玉兰业务不熟悉,面皮揉坏了好几个,导致面皮和豆沙被揉成一团…… 何清月嘲笑她,“玉兰,你咋不用豆沙当面儿,面皮儿当馅啊?” 但张玉兰落落大方的,也不怕大家嘲笑她,甚至还自嘲,“你以为我不想啊,实力不允许!” 围观的知青们发出善意的哄笑。 话虽如此,但张玉兰还是哼着小曲儿把所有的月饼全都做好了,用饼模一个一个的扣好,在表皮刷上猪油,然后就进入最后一个环节——进入烤箱烤制。 烤箱是佟思雅提供的。 其实是靳野制作的,就是搭了很简易竹架,上面架一个用竹篾搭成的简易筛子,筛子下面放小炭炉,筛子里放月饼。在烤架外头,再搭个简易的竹架,外头罩个草席。 这“烤箱”的功能很强大。 但需要烹饪者随时掀开草席看,否则会因为对这“烤架”功能的不了解,很容易烤糊。 其实制作月饼的过程也是很累很复杂的。 就算组织方已经提前泡发过红豆,但整整两小时过去,张玉兰和王小红没停歇过一秒钟……两人甚至全都超时了! 一切的辛苦与等待,在现场飘起了浓郁甜香气时,终于得到了回馈。 四位知青制作的豆沙月饼终于制作完成了! ——看外表,南豆厨神王小红制作的月饼最完美,表皮赤红油亮的。 张玉兰做的月饼就没有一个没破皮的! 方岭村男知青刘爱国的月饼看上去中规中矩,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如王小红那样,做出来的月饼每一只那么完美,但还是比陈建军强一些。 南豆村男知青陈建军的作品呢,比张玉兰的强一些。 裁判员用刀将参赛者制作的月饼切开,先给评委们吃。 评委们分别品尝过以后,给两位女子组的参赛选手打了分,王小红得了最高分5分,张玉兰得了2.5分! 男子组的方岭村刘爱国得了4.7分,南豆村的陈建军得了3分。 荆向东他们把参赛者们做出来的月饼全都切成小块,送给在场的观众们吃。 佟思雅迫不及待地拿过了一块王小红做的月饼,塞进嘴里品尝。 先前王小红在做月饼的时候,佟思雅就觉得,王小红做的月饼一定很好吃。 现在吃进嘴里,果然与众不同啊! 王小红一看就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别人在做豆沙馅的时候,直接把红豆、白砂糖和猪油混在一起。王小红就用了巧心思,先是把白砂糖倒进锅里慢慢炒成焦糖,再把豆沙馅和猪油倒进去搅拌。 这就导致王小红做出来的豆沙馅就是比别人做更好吃,红糖的焦香混着红豆的独特香气,二者很好的融在一起……也因为她把白砂糖炒制成为焦糖,也让豆沙馅有了粘性,吃在嘴里那种棉软细柔的感觉,是真正的又香又甜,简直太好吃了! 佟思雅表示:这把白砂糖炒化为焦糖提升香气和口感的办法她学到了! 果然不能固步自封,还得多向更有经验的人学习,才能获得更完美的技能呢。 对比之下,张玉兰做的豆沙月饼…… 表面干巴巴的裂开了还烤糊了,豆沙馅儿硬到咬不动,而且豆沙馅儿也不细腻,甚至可以咬出颗粒感。 不过呢,含在嘴里用唾沫化开后慢慢的抿开,倒也不算难吃,不存在浪费食物一说。 而在两位男知青的比较中,方岭村刘爱国制作的月饼水平也很高,他的独特之处也是在豆沙馅上做文章——他把豆沙分成两部分,大部分捣成细沙,少部分保留了完整的红豆。 所以刘爱国制作的豆沙月饼,一口咬下去既有软绵细腻的豆沙,又能吃到完整的红豆——当然了,完整的红豆也仅仅只能在嘴里保留那么一两秒的时间,然后也会化成沙。 刘爱国的得分略输给王小红的原因,是因为他制作的四个月饼里,有一只在扣模的时候边角有损毁,才被扣了一点分数。 南豆村的男知青陈建军做的豆沙月饼呢,口味比较中规中矩,但外表……有点一塌糊涂,表皮太厚,豆沙馅里的水分太多,导致馅和皮混在一起、还因为水分过多而整只塌了…… 他胜过张玉兰的唯一原因是,馅比较好吃,不像张玉兰调配出来的豆沙馅那么干、那么噎人。 比完这一场,方岭村的两位知青为集体挣到了7.2分,南豆村的两位知青挣到了8分。 南豆村暂时领先。 不用说,南豆村的知青们开心坏了!他们抱在一起又笑又叫,大声欢呼。 方岭村的知青们也很高兴。 尤其是张玉兰! 她过于激动,当场哭了,“呜呜呜是因为我人美心善评委们才给了我2.5的友情分吗?” 南豆村众知青:…… 方岭村的知青们高兴,是因为大家的分析很到位! ——南豆村为了弄个开门红,提升士气,真的派厨神王小红来打第一战! 于是方岭村派出厨艺最差的张玉兰来应战。 对于张玉兰来说,大 这么一来,在接下来的两场比试,厨艺较好的田敏和最艺最好的何清月即将面对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毕竟南豆村的其他女知青并不是人人都是厨神。 至于男子组这边,方岭村的刘爱国提前告诉大家,他父亲就是糕点厂的工人,所以他对做点心做饭这方向比较有心得。 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除了刘爱国,还有两三个男知青也纷纷站出来说,其实他们也很会做饭。之前一直没开口,是因为平时想把比较轻松的做饭活计留给女知青们去做,他们虽然做饭水平可以,但力气大可以干更繁重的农活。 他们几个擅长做饭的男知青还比试了几次,最后决定让刘爱国打头战。 厨艺更好的两个男知青将做为压轴者,在后面上场。 月饼比赛结束后,大伙儿散了。 按约定,大家先吃饭休息,然后中午一点左右,将由靳野带队,带着一众知青们赶往密林深处,知青们将在那儿进行“无中生有”的比赛。 佟思雅对这个特别感兴趣。 靳野忙着给她添饭添汤,她则磨拳擦掌地收拾东西。 “我带两件衣裳去,万一汗湿了有得换……山里比较冷,冷了也有衣裳加!” “再带点儿肉脯去,肚子饿了可以顶一顶。” “靳野我那斗笠在哪?” “……给小老虎也多带几块尿布去!”佟思雅喜滋滋地说道。 靳野皱眉说道:“先过来把饭吃了。” 佟思雅过来吃饭。 今天饭菜不错,有佟思雅最喜欢的蒜蓉南瓜羹。 油锅爆香蒜末后加入煮熟以后被压成泥的南瓜蓉,先洒盐末调味炝出香气,再加入山泉水煮沸,熬煮片刻、收汁即可。 简简单单的烹饪,汤色金黄醇厚,口感绵软之中既带着南瓜的清甜与微咸,还带着浓郁的蒜香与蔬菜香气。 就靠这道南瓜羹浇饭,佟思雅能吃两大碗! 靳野见她只肯吃南瓜羹泡饭,用勺子舀了满满一大勺的紫苏爆香河虾仔小鱼仔儿堆在佟思雅的碗里。 现在天气热,村里的男孩女孩都喜欢去小溪里玩。 佟思雅拿家里的零食和孩子们换小鱼虾。 好多孩子都愿意去那条最深处只及脚踝处的小溪里玩水消暑,再顺便捞点儿小鱼小虾米。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如果十来个孩子一块儿捞鱼捞虾,成果也比较可观——用大海碗装着,大半碗是有的。 作为报酬,十来个孩子人人都能分到一把香喷喷的炒黄豆。黄豆被炒得酥脆,再洒上盐末五香粉和一丁点儿的辣椒面…… 别提有多好吃了! 至于佟思雅收回来的那大半碗小河虾小鱼铒儿,被靳野用紫苏叶、豆角粒和红辣椒块一块儿炒了。 加上配菜,那就是满满当当一大碗的荤菜。 小河虾小鱼仔儿太小,只有一节手指头那么长,炒之前先下油锅炸一炸,连骨头都是酥的。再加上紫苏的独特香气,红辣椒的微辣,豆角的清新…… 这也太好吃了! 佟惭雅一连扒了两碗饭,这才揉着发胀的肚子放下了碗筷。 靳野照顾着小老虎吃完南瓜羹和蒸鸡蛋,这才捧起饭碗,将佟思雅吃剩下的饭菜一扫而光。 “思雅,下午你别进山了。你现在身体金贵,不能出一点儿差错……我已经跟七叔婆说好了,一会儿她就带着小辣椒过来陪你。晚饭让七叔婆干,小辣椒会陪小老虎玩儿。你在家好好休息,看看书也是可以的。”靳野说道。 佟思雅愣了一下,愤怒地说道:“不要!我要去观赛!” “靳野我知道我怀了孩子,是得小心一点儿,我会注意的。” “再说了,不还有你吗?” “我喜欢看他们比赛……” 靳野耐心地说道:“可这次我要带二三十个人出去……我怕我顾不过来。” “我半路上去打猎,回来给你带肉加菜。” “再给你带点八月瓜和野柿子回来好不好?” “乖,一会儿我先陪你歇午觉,我给你拍扇子……” 佟思雅被气了个仰倒。 怀了孕的女人,情绪就是很敏感。 可是,她午饭吃得太撑,没一会儿就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她心里赌着气在,打着呵欠对靳野说道:“我不睡,你也别想走。今天我不快活了,大家都别快活!” 靳野心里闷笑,嘴上却一本正经地应附,“对,要是我媳妇儿不快活,那大家都别想快活!” 佟思雅困得不行,心想那就……偷偷地闭眼歇一会儿。 就一会儿! 她闭上了眼睛…… 两三分钟以后就睡熟了。 靳野暗笑。 他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碗筷,然后把昏昏欲睡的儿子也哄睡了,放在佟思雅身边,然后坐在床前拿着蒲扇给她娘俩儿打扇子。 当然了,他也打了个盹儿。 直到一点钟,七叔婆带着小辣椒过来了,荆向东何奕凯他们也来了…… 靳野这才出去交代了七叔婆几句,领着队伍进了山。 佟思雅一怀孕,嗜睡的情况就特别严重。 加上中午吃得饱饱的,小老虎也有人照顾……当她睡够了,神清气爽地从床上爬起来一看手表,才知道已经下午五点半过,马上就要六点了! 院子里响起小辣椒和小老虎玩疯了的尖喊与大笑,七叔婆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切菜炒菜,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佟思雅扶额。 好吧,虽说她对野外生存特别特别感兴趣,但不可否认的是,能够这么不受打扰且畅快淋漓地睡上一觉,从身体内处散发出来的愉悦感是骗不了人的。 佟思雅起来洗漱了一下,走到了院子里。 七月底正是最热的时候,但傍晚六点左右的阳光变得很温柔,小辣椒和小老虎在庭院里的瓜棚下玩耍,一大一小像两个小泥人,兴奋得笑出尖叫声。 看到了佟思雅,俩孩子不再发疯。小老虎非常迅速地朝着佟思雅爬行了过来,然后抱着她的腿儿慢慢站起来,又爬上佟思雅的膝盖坐着。 小辣椒则向佟思雅打了招呼以后就去洗手了,把自己洗干净,再带来一块湿毛巾,把小老虎也擦洗干净。 桌上放着一大钵子晶莹剔透的冰粉,旁边小碗里装着红糖水儿。 小老虎可能是玩了一下午,又饿又渴,细细尖尖的短手指一直往大钵子的方向戳。 小辣椒解释道:“嫂子,这是我阿奶做的,冰粉籽是我舅妈送来的。我奶才搓好的……先前我和小老虎已经吃过一次了,你也吃点好不好?” 见佟思雅点头,小辣椒便往厨房路,“我去拿碗。” 没一会儿,小辣椒拿了四个碗和四把勺子过来,站在八仙桌前分冰粉、浇红糖。 突然有人用沙哑的声音喊道:“佟思雅!” 佟思雅扭头一看,原来是胡晓琳站在自家竹篱笆外,正朝着里头看。 佟思雅稳稳当当地坐在凳子上,一边舒舒服服地吃着浇了红糖水儿的冰粉,一边看着小辣椒喂小老虎吃冰粉。 小辣椒是家中长女,帮着带大了好几个弟弟妹妹。 所以她特别有经验,喂小老虎吃冰粉的时候会刻意用勺子把冰粉戳得稀烂,这么一来,小老虎既能吃到弹力十足的冰粉,也不会被噎着…… 佟思雅笑了。 然后转头隔空对院子外头的胡晓琳说道:“是胡晓琳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胡晓琳愣住。 她万万没有想到,佟思雅居然连门都没打算给她开! 胡晓琳的脸烧得通红,本来忐忑不安的心情瞬间充满愤怒。她反问道:“佟思雅,你、你什么意思啊?朋友来看望你,你居然……连门都不开?你这是打算跟我隔着这么远、还隔着一道墙来说话?” 佟思雅轻笑,“朋友?” “胡晓琳,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你做了那么多伤害我的事儿……需要我再数一数吗?” “好吧,那我就再数一遍。在知青站的时候你就偷了我的东西,后来你又入室偷盗,你在外头跟多少人说我的坏话诋毁我的名声……你答应过要赔偿给我的损失,到现在还差二十块钱没给呢!” “你怎么有脸认为你是我的朋友?” “或者说,我给了你什么样的错觉,让你觉得我居然当你是朋友?”佟思雅一字一句地问道。 胡晓琳张大了嘴。 她茫然地看着佟思雅,觉得那个美丽又温柔的女人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佟思雅的美丽、以及她说话时的温柔语态。没办法,她好像生气也是温温柔柔的……让胡晓琳感到陌生的,则是佟思雅嘴里毫不留情面的话语。 ——佟思雅怎么能用那样温柔的语气,说出这样冷冰冰的话的? 半晌,胡晓琳才回过神来,气愤地叫嚷道:“佟思雅,你、你也太过分了吧!” “我们好歹朋友一场,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我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我,可我现在已经结婚了!我不是以前那个没有背景后台的胡晓琳了!” “哼,你还看不起我呢!我告诉你,我才是真正的看不起你!” “你得意个啥啊你一城里姑娘,嫁个黑五类、成分不好的地主崽儿!我嫁的男人可是革委会主任的儿子!” “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跟着他回城了!你还不知道要在这儿苦捱多少年呢!”胡晓琳气愤地说道。 佟思雅淡淡地说道:“哦是吗?那你这位城里的少奶奶,来我家干什么呢?” 胡晓琳顿时哑口无言。 她要怎么说? 说她其实……也很不看好她和李亮的婚姻,是在面临牢狱之灾时,不得已才用婚姻来威胁李亮的。她心里很清楚,李家提出了那么多条件苛刻的结婚条件,全都是为了能在李亮洗白的那一天将她狠狠踹掉……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想找人商量、却发现她连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才惶惶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佟思雅家? 佟思雅的奚落,令胡晓琳过于难堪。 她气到失言,“佟思雅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 “哼,你不就是想竞选工农兵学员?” “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我让你永远也肖想不了!” “就你一个冒牌千金,你还痴心妄想着回城里上大学去?”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胡晓琳叉腰大骂。 接下来—— 胡晓琳看到佟思雅突然笑了。 她本来就生得好看,一笑,眼儿弯弯,唇角亦微弯,连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胡晓琳愣愣地看着佟思雅抱着小老虎欢快地跑出了院子,走到自己身边,然后—— “靳野,你们回来了?”佟思雅兴奋地问道,“他们比赛情况怎么样?啊对了,靳野你不是说会带八月瓜和野柿子回来的吗?东西呢?” 胡晓琳木然转过身,看到自己身后站了一堆人,林林总总足有二三十人! 不但靳野在,方岭村和南豆村的知青们也在…… 以及,李亮也在。 此刻李亮正用万分嫌恶的眼神看着胡晓琳。 胡晓琳惊慌失措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第184章 南五村知青大比武(中) 靳野接过了佟思雅怀里的孩子,柔声说道:“以后抱着小老虎的时候别跑这么快,当心摔着。” 想了想,他又改了口,“以后还是少抱小老虎。” 小老虎七个多月大,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了。 听了爸爸的话,小家伙瞪圆了眼睛,推了爸爸一把,然后朝着妈妈伸出了小短手。 搞什么啊! 居然不让妈妈抱小老虎? 哼,爸爸是坏人! 结果靳野单手抱小老虎,另一只手将身后背着的大背篓放下,掏出一枚圆滚滚又红艳艳的野柿子! 小老虎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一双小短手安安份份地端着。 靳野示意小老虎抱住他的脖子,然后双手飞快地撕开了野柿子的皮,再把果肉送到小老虎嘴边,又交代道:“核不能吃,吐出来。” 小老虎张嘴啊呜一口咬下野柿子果肉,被甜津津软糯糯的果肉喜得眉开眼笑。小嘴儿抿了抿,吐出一枚圆圆的果核。 野柿子就是这样,味道和人工栽培的一样,就是核大了些。 可爱的小老虎引起了知青们的注意。 大家轰一声全围了过来,拿出自己在深山里捡(摘)回来的东西,逗弄小老虎玩: “小老虎你看,这是含羞草,你碰一下它的叶子,它就会自动缩起来……” “小老虎,这是我用野草编的小老虎,送给你玩!” “思雅我摘了些野生刺梨回来,你挑点儿甜的给小老虎吃呀!” “对对对,思雅啊,靳野领着我们去的那地儿,附近长满了刺梨,我们摘了好多回来,分点儿给你吧。” “小老虎,这只用野草编成的小笼子送给你,里头关着两只蝉,它们会叫!” “小老虎,这只金角大王也送给你玩……” 这一边,靳野抱着小老虎被大家团团围住。 那一边,佟思雅也被知青队的评委团给围住了,大家把刚刚才结束的比赛经过、结果,七嘴八舌地告诉佟思雅。 “思雅啊,可惜你没去!这次比赛啊实在是太太太精彩了!” “我都觉得这是一场游戏而不是比赛,别说几个参赛者玩开心了,就是旁观者也玩得很开心!大家都在说,等十项全大比武结束以后再安排一次野游野炊,让所有人都参与一下……” “思雅,这一场比赛,我们方岭村和南豆村打了个平手!向东和奕凯都是满分5分,玉兰和杜鹃的分数也一样,都是4分!” “依我说呢张玉兰同志,我觉得你比我厉害,你上午才比了一场嘛!体力都还没恢复过来就又和我比……” “别这么说,杜鹃同志你也很厉害,我主要是占了体型高壮的优势……啊,不如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出来玩一次吧!真是太开心了!” “好啊好啊张玉兰同志,我们做好朋友吧!” …… 大家都笑了起来。 方岭村的张玉兰和南豆村的杜鹃因为一场比赛,由对手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也算是成就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一段佳话。 佟思雅倒是有些担心,对荆向东、何奕凯和其他知青小队长说道:“咱们组织团体活动,最重要的是提升大家的积极性……你们回去以后可得约束好大家,不能独自一人、或者两三人出走到深山老林里去。” “毕竟山里是真有老虎豹子和熊的!如果真想去山里玩,得找当地的村民带路,无论如何都要安全第一。”佟思雅认真交代。 众人连连点头。 何奕凯揶揄佟思雅道:“嫂子,可惜你不参加比赛……要不然啊这个人十项能第一非你莫属!” 佟思雅知道他这是在开玩笑,便也开玩笑道:“我就是今天没参加这‘无中生有’,那个人第一也非我莫属。” 大家都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 ——佟思雅美丽温柔,心灵手巧,脑瓜子聪明,这些都是她的优点。 但她也有缺点。 比如说,她体弱。 瞧,她今天连观赛都没去。 就算她去了,野外生存、寻找食物这一项她也肯定做不好。 再说了,佟思雅嫁给了本村人,劳动关系都已经不在知青队了。她不是知青,根本没资格参赛。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 然而这一切,全被胡晓琳听到,并且当了真! 胡晓琳又恨又气。 她心想:大家都是从城里来的知青,佟思雅还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可为什么她胡晓琳混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佟思雅却风生水起? 同样是结婚,她胡晓琳马上要嫁给知青李亮,李亮他爸可是革委会的人!佟思雅嫁的是黑五类地主崽儿……为什么大家一起她胡晓琳,就面露鄙夷? 现在,佟思雅居然还要去参加工农民学员的竞选! 佟思雅甚至还敢大放厥词,说她肯定能拿稳个人十项全能比赛第一? 凭啥啊! 就凭是她佟思雅制订的比赛规则吗? 呵,佟思雅制订比赛规则,佟思雅自己参赛? 合着她佟思雅就是为了能得第一,才给她自己贴身定做的比赛规则? 凭什么佟思雅就能堂而皇之地钻这个空子? 胡晓琳嫉妒得面目全非。 她握紧了双拳,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再呆在这个地方,于是低头匆匆离开。 没想到,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胡晓琳你还要不要脸?” “你就这么阴魂不散?” “不许再跟着我了!”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跟着我……拿着我家里的关系在外头为非作歹的,那这婚就别结了!” 胡晓琳一呆。 抬头看去,李亮正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用阴冷的、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匆匆离开。 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胡晓琳愣愣地看着李亮离开的背影。 片刻,身后响起一片笑声。 胡晓琳又缓缓转过头,看到了佟靳夫妇和数位知青们正在笑眯眯地告别。 知青们背着、挑着装满了山货的背篓和担子,向佟靳夫妇挥别后就成群结队地离开。 而靳野则把小老虎架在了自己的肩头,教小老虎紧紧抱住他的头…… 紧跟着,靳野突然将佟思雅拦腰抱了起来! 惊得佟思雅轻呼一声,赶紧摇晃双腿表示要下来自己走。 靳野轻笑着说了句什么,气得佟思雅粉面含羞还抡着秀气的拳头捶他的胸大肌。 坐在靳野头顶的小老虎兴奋得大叫! 强壮的靳野轻松抱着纤瘦的佟思雅,笑得一脸宠溺,他根本没管佟思雅的反抗,抱着妻儿走进了院子…… 胡晓琳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是,佟思雅的丈夫确实是个黑五类,可人家就是有本事。不参加村里的生产劳动,却能凭着一身的力气与聪明的头脑,过得比村里人强多了!就这样,村里人在深山里出了什么事还得去求靳野的帮忙! 最最最重要的是,靳野高大强壮还俊美!他还那么宠佟思雅!!! 再看看李亮啊! 他不如靳野高大强壮,也没靳野俊美……就算他有个当革委会主任的爹,那又怎样?李亮本人要是真有本事,他干嘛下乡?不就是因为他家里儿子多,必须得有人下乡! 最重要的是一点就是:李亮对她胡晓琳一点儿感情也没有! 她再怎么认为她和佟思雅的条件是一样的、平等的,也无法改变佟思雅处处压她一头的真实情况。 胡晓琳气得攥紧了拳头。 她木然回到知青站,但知青们根本不理她,也不理李亮。 李亮恨透了她,宁愿一个人躺在集体宿舍里看小说,也不愿意和胡晓琳见面说话。 胡晓琳以前总抱有侥幸的心态,想着只要她好好对李亮,万一有一天他会被她的爱感动呢…… 现在,胡晓琳也没了以往的心思。 胡乱吃了点晚饭,胡晓琳早早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她跟荆向东打了声招呼,说她身体不舒服要下山,去镇上看病,然后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胡晓琳去的是镇上的革委会,实名举报方岭村农民佟思雅以借口“南五村知青大比武”,自导自演编排对自己有利的节目,实则为了把工农兵学员的名额纳入自己口袋的恶劣操作。 镇革委会的主任也姓胡,叫卢源。 为了能让卢主任相信自己,胡晓琳还谎称,她是平县革委会李主任的儿媳。 她和丈夫李亮一块儿下乡插队,发现了佟思雅的情况以后,因为她更熟悉方岭村和佟思雅的情况,所以她丈夫让她过来反应情况。 卢源听了胡晓琳的话,神色十分凝重。 虽说他是竹县治下的镇居委会,李主任是平县革委会的,两人不属同一个系统,但级别还是有差别的。 于是他和胡晓琳谈了很久很久,问了很多小细节。 胡晓琳出于私心,谎编捏造了不少偷蒙拐骗、无恶不极的恶性事件安放在佟思雅头上。 说着说着,胡晓琳甚至把卢源当成倾诉对象,说起佟思雅的事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直到天黑了,胡晓琳也没讲完。 卢源耐着性子一直聆听到深夜,才送她去了镇上的招待所,让胡晓琳住了一夜。 第二天,胡晓琳想着来都来了……就在镇上玩了一圈儿。 她实名举报了佟思雅,心情畅快,玩起来也觉得格外畅快淋漓。等她回到方岭村的时候,都已经是傍晚七点多,天都快黑了。 胡晓琳以为自己消失了两天,知青们会关心她的安危和去处,李亮也应该关心一下她这个未婚妻。 结果—— 根本没人在意她??? 没人给她留饭,没人问她一句“你这两天上哪儿去了”,甚至没人多看她一眼! 大家都把她当成空气。 气得胡晓琳在床上翻滚到半夜都睡不着觉,流了一夜的泪。 只是,根本无人在意。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南五村知青大比武进行得如火如荼! 不光知青们很兴奋、很感兴趣,就连附近的村民们也被惊动。反正也是农闲嘛,好多人过来看……这么一来,南五村知青大比武就变成了公开的赛事。 比赛和评分更加透明、公开。 而且赛前赛后大家也都会展开热烈的讨论——别看知青们下乡一两年了,其实还是有点儿融入不了农村的环境。同样的,农民们和知青们呆一块儿一两年了,也觉得这些知青们干啥啥不行…… 这个活动,让农民们见到了和平时不一样的知青们。 原来知青们也是很能干的。 当然了,他们都是城市青年,在卖力气干农活这一方面肯定不如农民们。 可知青们聪明、灵活。 他们筹统能力强,一个人分心干几样活,也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大比武的十个项目,除去知青们在干农活方面确实有些欠缺,在衣食住行的这四个大项目里,简直刷新了农民们的眼界。 他们这才知道: ——原来破旧的衣裳也可以做得很美观,甚至是男知青也可以把缝补任务做得很完美! ——原来只需要花点小心思,千篇一律的豆子、野菜也可以变成美味佳肴啊。 ——关于住这一方同么,佟思雅给知青们制订的比赛规则,是让知青们去给村里的孤老收拾屋子、打扫卫生。村民这才知道,原来茅厕的搭建要考虑到地势高低、甚至连风向也要考虑;原来把乱七八糟的家环境收拾好了以后会让人的心情变得完全不同! ——“衣食住行”的“行”么,其实就是知青们的体育比赛。 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深山的村民们才终于知道,原来跑步还分五十米跑、一百米跑;原来跳远还分立定跳远和三级跳。不过,因为大家找不到合适的沙池,也因为五村知青连四双跑鞋都凑不齐,最终跳步和跳远成为了热身赛。 体育比赛项目变成了:踢毽子比赛,广播体操团体比赛。 村民们对知青们的比赛很感兴趣,纷纷向自家生产队大队长提意见,要求一个月以后的五公社全民大比武一定要这样、或一定要那样…… 正当大家为了五村知青大比武的事儿兴奋不已的时候—— 一支由镇知青办、镇革委会、镇政府相关工作人员组成的突击队,如同天兵降临一般,忽然来到了方岭村。 谭叔惊讶极了。 接待了这支队伍,得知了突击队的来意以后,谭叔无比震惊! “卢主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谭叔皱着眉头对镇革委会主任卢源说道,“你能再说说清楚吗?” 卢源装腔作势地说道:“是这样儿的,有人上我们革委会实名举报佟思雅同志徇私枉法,欺男霸女、偷摸拐骗啊……谭大队长,你可是生产队的大队长,必须有思想觉悟和政治觉悟,绝不能包庇品行恶劣的人。” “这个佟思雅啊,坏事儿干绝了她居然还打知青的主意,想把属于知青们的工农兵学员的名额抢到手!谭大队长,这么大的事儿,难道你一点儿不知道?” “你……到底是不是包庇了佟思雅?否则,又怎么会有村民越过你,直接告到了我革委会呢?” 老谭瞪大眼睛看着卢源,又问了一遍,“不好意思卢主任,我没听清你说的那……作奸犯科的人,到底是谁?” 卢源有些不高兴了,冷冷地说道:“佟思雅!我说的是佟思雅!!!” 老谭点头,“好!这回我听清楚了。那,咱们走吧!” 卢源奇道:“走?上哪儿去?” 老谭已经朝着前头走去,并且对卢源说道:“走啊,我带你们去看看这个一肚子坏水的人。” 突击队队员面面相觑,但最终,大家全都跟上了老谭。 今天村里也有五村知青大比武的活动。 于是村里人来人往的,还有不少从外村赶过来看热门的。 本地人看到老谭,向他打招呼,又指着卢源他们,问老谭,“他们是谁呀?” 老谭举着烟枪答道:“这位是卢主任,听说咱村里活动办得好,过来参观考察的。” 村民们不疑有它,欢欢喜喜地跑去看比赛了。 老谭对卢主任说道:“卢主任,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才能让你们看到佟思雅最真实的一面,对吧?” 卢主任点点头,“对对对。” 老谭带着突击队去了佟思雅家。 靳野不在家,佟思雅带着小老虎在家,刚做完冰粉。 做冰粉呢,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考验的是耐心和体力。 ——只需要烧一锅开水,晾凉之后,把洗干净的冰粉籽包在纱布里一直搓一直搓,搓到冰粉籽完全不出浆就行,然后静置半小时左右,冰粉就完全凝固了。 佟思雅做了满满一大木桶的冰粉。 用是的前几天小辣椒她舅妈送来的冰粉籽。 之所以要做那么多冰粉,也是因为前几天知青们去山里给她捎了好多山货回来。 其中刺梨最多。 佟思雅就念叨了几句,说现在家里刺梨那么多,要是白砂糖管够、或者有蜂蜜就好了,她就可以做刺梨果酱了。 可她因为怀孕生子、现在又怀上了二胎……根本没办法下山,总托人带东西也不好,万一人家怀疑她钱从哪来呢? 靳野听了她的念叨,第二天一早进了山,然后扛回来一个巨型蜂巢! 简直把佟思雅给吓一大跳。 她怕他被蜜蜂给蛰坏了,紧张地围着靳野转了一圈又一圈,又逼他脱下衣裳让她检查……最后连他的寸板头都一寸一寸地抚摸过,确认他完全没有被蜂蜜蛰到,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她又问他,“你是怎么做到,把那么大的蜂巢带回来,但一点儿也没被蛰的?” 靳野的办法也没有多高明。 他就是正儿八经地多穿了几身衣裳,头上戴着佟思雅那顶连着面纱的斗笠,连手上也带了几层当初佟思雅在城里买的劳保手套…… 他从来都知道密林里哪儿有蜂巢。 只是以前他不缺吃的,对甜食的兴趣不如肉大,所以一直没动过蜂巢。 现在,媳妇儿需要蜂蜜? 他来到了蜂巢附近,穿戴好衣裳、手套和斗笠后,拿着断头柴刀直接劈开了蜂巢,第一步先把蜂后拿了出来,留给它五分之一左右的蜂巢,然后用大叶子包好,疾步离开。 也有成群结队的工蜂来追他、攻击他,但靳野一不反击、二不做停留,直接离开了那儿。 很快,工蜂就被蜂后召回去了。 裹得厚实严密的靳野一直走到小溪边,这才解除了武装,匆匆赶往家中。 佟思雅想了想,觉得靳野毫发无损就能拿到蜂蜜的最大原因,一是因为他对周围环境的熟悉,二是因为他身体素质的强悍,三是因为他过于冷静理智的缘故。 既然蜂蜜已经有了,那还等什么呢! 佟思雅将靳野带回来的蜂蜜收好了两大罐子,剩下的一罐拿来做刺栗蜜,还藏着少许蜂蜜的蜂房被她分给了孤老们和村里的孩子们…… 接下来,她就做了满满两大罐子的刺梨蜜。 刺梨有清热解暑、安抚肠胃的药效,偶尔吃一点是好的。 佟思雅已经跟田敏她们说好了,让知青们今天来她家吃刺梨蜜冰粉。 可是—— 知青们还没来,谭叔却领着七八个衣着体面的人来了。他们有男有女,大多数都是穿着的确良衬衣、穿着皮鞋还拎着皮革挎包的中年人? 佟思雅迎了过去,笑问,“谭叔,找我有事儿?” 谭叔嗯了一声,回头看了卢源一眼,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啊,镇上的工作组听说最近咱村里知青大比武办得好,特意过来观摩观摩,取取经……所以你来给大家解释解释。” 佟思雅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谭叔,又看看那几个面色不善的中年人……她心里有数了。 “来来来,同志们快进来,家里坐一坐……”佟思雅热情地招呼着突击组成员。 突击组成员看着佟思雅,人人都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 ——眼前这年轻女人大约二十岁左右,她皮肤白皙五官美丽,气质温婉动人,声音也温柔悦耳。她穿着半旧的衣裳,腰间系着块花布围裙,显出纤瘦的腰身与姣好的身材。 她怀里还抱着个白胖可爱的奶娃娃。 这么一个说起话来轻言细语的漂亮女人…… 她会是一个无恶不作、欺男霸女的大坏蛋? 第185章 南五村知青大比武(下) 谭叔为佟思雅介绍,“思雅,这位是镇革委会办主室主任卢源主任,这位是镇知青办张主任,这位是镇政府的刘副科长……” 佟思雅面上笑容不减半分。 “卢主任好,张主任,刘副科长好……啊,大家快进来坐吧!”说着,佟思雅把小老虎放在小摇椅里,又去搬了几张条凳过来,放在庭院里的瓜棚下。 她还跑去厨房里搬来了刺梨蜜,以及大勺子、碗和汤匙什么的。 佟思雅对众人说道:“各位远来辛苦了,天气这么热,先来一碗冰粉解解暑吧!” 众人都盯着佟思雅看。 佟思雅见众人都没反对,便给所有人都各盛了一碗冰粉。 晶莹剔透的全透明冻状冰粉,浇上橙红色浓稠的刺梨果酱,光是看这颜色,就觉得特别解暑爽口。 突击队的人也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才抵达这儿,早就又累又渴的。 卢源看着这碗冰凉晶莹的冰粉,闻到了带着蜂蜜香气的浓郁果香…… 他没能忍住,向佟思雅道了声谢,就端起碗吃起了冰粉。 一口冰粉入肚,那Q弹的冰粉甚至还在嘴里弹跳了几下!跟着就是甜蜜微酸的果酱滋味在口中炸开……再微微一抿,冰粉散成水顺着食道滑入胃袋,慢慢抚平了他焦灼的肠道。 卢源愣了好久,突然省悟了一个道理: ——原来人生中最重要的幸福时刻, 就是在最累的时候有张凳子让你歇歇脚。 在你最热的时候有带着花香的微风轻轻吹过。 在你最渴的时候,有一碗带着果香的酸甜冰粉抚慰你的口舌与肠胃。 卢源没说话。 他盯着碗里的冰粉,慢慢吃了。 然后抬起头,开始打量佟思雅的家。 这个院子十分美丽可爱。 砖墙、木窗、青瓦顶。 庭院面积挺大,院墙是一米高的黄泥墙基,上面扎了二米高的竹篱笆。院子里头的墙根下种着开漂亮黄花的植物,沿着院墙种了一圈儿,让这院子既好看,还花香袭人。 卢源知道,那种黄花的俗名叫做“蛇见死”,未必真驱蛇,但驱蚊驱虫的效果是挺好的。 庭院里种植着柔软平整的草皮,圆卵石压在草皮上,拼成可爱的小径。 院子的一角架着几条长竹竿,上面晾晒着一家三口的换洗衣裳。衣物随着微风轻轻的扬,连着照在衣物上的阳光也跟着飘来荡去…… 卢源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当老谭听说佟思雅是个坏人的时候,会流露那样疑惑震惊的表情了。 像佟思雅这样体态柔弱,模样儿美丽温柔,说起话来轻言细语的年轻女人,怎么会是坏人? 坏人都在算计别人,想方设法地争夺别人的资源,哪有空、也不会有心思把家里打整得那么漂亮整洁。 突击队的工作人员吃完了冰粉,然后干坐在院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佟思雅已经猜到来者不善。 但对方到底为何而来,她不知道。 她毕竟不是胡晓琳肚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那愚蠢的人居然跑去革委会瞎编乱造。 但既然谭叔说,这些人是来观摩和参观南五村知青大比武的,那她就把这项工作好好的介绍给这些领导们听。 佟思雅长得美,气质斯文儒雅,说起话来语态温柔轻松但口齿伶俐,两下三下就把南五村知青大比武的细节和章程给解释得清清楚楚。 突出队成员们人人都点头赞同。 ——是啊,这么好的活动,既能增强知青们的集体荣誉感,又能调动积极性,关键是,这样儿的活动不需要上级掏一分钱来补助! 所以? 南五村知青大比武到底哪儿不对了?! 这不是挺好一事儿吗?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辛苦的坐一整天、再爬一整天的山,来这儿质疑一个……无偿为集体提供好主意的很优秀的人呢? 这时,镇知青办的张主任沉吟片刻,问道:“小佟啊,我问你个事儿哈。” “张主任您只管说。”佟思雅答道。 张主任问道:“你是……和这村里的人结婚了,对吗?” 佟思雅点点头,“对,我和村民靳野是去年四月结的婚,我俩还上镇民政局去登记结婚了呢!” 张主任又问,“既然你已经结了婚,那么按照规定,你这劳动关系就得转到本地,不能再当知青了啊。” 佟思雅含笑点头,“对啊!您要是不相信啊,可以问问谭叔!我的劳动关系还是他帮着办的。” 众人看向了老谭。 老谭直点头,“佟思雅同志现在是我们生产大队的会计,也就是现在农闲,大家都不上工。一旦忙起来了,佟思雅同志可是每天上班都算八分工的!”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张主任继续问佟思雅,“小佟啊,那既然……你的劳动关系已经转到了生产队,不再受知青办监管了,那你也应该知道,你就不能再参加知青活动了吧?” 在这一刻,佟思雅内心百转千回。 她总算是从张主任的这段信息量爆棚的话里……品出了一丁点不一样的味道。 ——她在村里人缘不错,她帮着知青们出谋划策地制定大比武的章程与规则,这是让所有人都感到高兴的正经事儿。而清风镇南边的五个村落全都座落在深山老林里,南五村知青大比武的消息没理由那么快就传到了山下。 也就是说,这些由镇革委会的卢主任、知青办的张主任以及镇政府的刘副科长,全都是冲着她佟思雅来的! 那么,谁会为了整她而特意下山,搬来了这些领导? 佟思雅内心嗤笑。 ——除了胡晓琳还有谁! 佟思雅思忖片刻,回答了张主任的话,“张主任,情况是这样的……首先,我没有参加过这次知青活动。其次我也不想参加,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原因。” 结果—— 张主任做出了聆听的姿态。 于是佟思雅便也告诉突击队成员,“我不会参加知青大比武的主观原因呢,是因为比赛章程是我来制订的,出于避嫌的角度,我也不可能去参加。” “客观原因就是,哪怕我已经不是知青了,再参加知青活动这不合适……而且我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我参加。”佟思雅含笑说道。 张主任又追着问道:“哦?小佟啊,你的身体……怎么了?” 佟思雅没再藏着掖着的,主动说道:“我怀孩子了,这才一个月呢,所以我爱人不希望我参加……” 众人恍然大悟。 再看看坐在小椅子上白胖可爱的小老虎…… 小老虎个头健壮,才六个多月大,看着像快八九个月大的孩子。 要认真算起来,佟思雅这算是三年抱俩,且她看来也不是多么健壮的女人,她男人担心她的身体,不同意她参赛这也在情理之中。 就这样,在突击队员的眼里,佟思雅已经洗白了。 镇革委会主任卢源的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 他本来以为,这次能揪出一个以知青名义隐藏在人民群众里的恶霸,为了彰显他的办事能力,他还特别拉上了镇知青办和镇政府的人,组成突击检查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方岭村来调查…… 没想到,这事儿居然是个乌龙? 卢源的心情很糟糕,但还是从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在这个笔记本上,记录着当时胡晓琳对卢源说过的所有有关于佟思雅的坏话。 现在卢源拿了出来,表情严肃地开始询问佟思雅,“小佟同志啊我也问你个事儿,你……是否偷盗过你的同伴胡晓琳的钱财?” 佟思雅瞪大了眼睛,“什么?” 其实,在听了刚才佟思雅汇报工作的一番话以后,卢源已经不太相信胡晓琳了。 这么好的一个同志,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所以卢源现在心里窝着一把怒火。 他已经想明白了——胡晓琳这狗东西把他当枪使呢! 谭叔在一旁想要开口解释,佟思雅已经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了,“卢主任,我没有偷盗过任何人的钱财!” 卢源心如止水。 但该有的询问不能跳过。 于是他低头看着笔记本上记录的内容,又问,“小佟,你是否欺骗了知青李亮的感情?” 佟思雅情绪平淡,认真说道:“李亮一个月前才来到我们村插队,我和我爱人结婚一年多,大儿子才六个月大,何况我肚里还怀着个宝宝……卢主任您觉得我还有多少时间、精力去欺骗李亮的感情?” “更何况,李亮的个人条件在我爱人面前不值一提,我为什么要弃明珠而选沙砾?”佟思雅认真说道。 坐在一旁的谭叔虽然没有说话,但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 卢源又问,“小佟,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否在老乡们搞乞巧节活动的时候,把胡晓琳呃……” 说到这儿,卢源有些为难,毕竟佟思雅是个年轻姑娘,他一个大老爷儿们说的太直白,好像也挺冒犯的。 犹豫片刻,卢源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还是那个原因,该有的询问与辩证是应该有的。 “你是否打晕了胡晓琳将她衣裳剥了又把她扔进月神庙里去?以至于让胡晓琳失去了清白,被迫和那个……李亮处起了对象?”卢源问道。 佟思雅反问道:“卢主任,您觉得我和胡晓琳要真动起手来,谁的胜算更大?” 卢源默然。 是啊,胡晓琳比佟思雅高半个头,看着也壮实些。佟思雅纤瘦柔弱,还怀着孩子在…… 要是俩女的打架,佟思雅怎么可能打得过胡晓琳? 佟思雅又说道:“何况那天晚上,我和胡晓琳各有人证!” “那天我丈夫外出打猎,晚上没回来。” “是村里的七叔婆带着她的孙女儿小辣椒陪着我,我们三大一小甚至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她们可以为我作证,那天晚上我没有离开过房间一步。” “胡晓琳和李亮鬼混的时候,村里人也是亲眼看见的。” “卢主任,您觉得我一个女同志,有能力打晕了一男一女,再剥了他们的衣裳把他们拖到月神庙去?” “难道连他们半夜打桩也是我陷害的吗?” “卢主任,我觉得您也不能光听我一个人的,最好多听听大家的话,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佟思雅安安静静地说道。 佟思雅的话,像巴掌一样,啪啪啪地呼在卢源的脸上。 他羞愧难当,但死命压下这种羞耻感,继续又问,“小佟啊,为什么你爱人那天晚上正好不在?” 佟思雅笑了,她抚了抚平坦的小腹,答道:“还能因为什么呢……因为我怀孕了啊,我得吃肉补充营养,我大儿子也需要吃肉……” 卢源继续问道:“那,有没有可能是你爱人出于对李亮和胡晓琳的憎恶,才这么干的呢?” 佟思雅看着卢源,觉得卢源也不算糊涂昏庸。 她微微一笑,“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爱人第二天带了半只野猪回来。” 谭叔也出面解释道:“各位领导,你们都是城里人,可能不知道在我们乡下打猎需要付出多少时间和体力。当时靳野出去了两天一夜,带回来半只野猪……这还是因为,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猎人,否则,没有人能单枪匹马的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打到野猪。” 众人皆尽沉默。 他们也并不全是城里人,大部分人本来就是附近村镇的人,当然知道谭叔说的是真的。 卢源也一样。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然后合上了笔记本,“好的小佟,我的问题暂时只有这么多。” 这时——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隐约的喧哗声。 那是比完赛、观看完比赛的知青们成群结伴地往佟思雅家方向走。 没一会儿他们到了。 因为人太多,他们很自觉地没进屋,只是在佟思雅家旁边的草坪那儿席地而坐。 田敏、何清月她们蹦蹦跳跳地进来了,“思雅!今天的比赛好精彩啊!可惜你不能去现场看他们表演,真的好好看……咦?思雅你家来客人了啊!” 田敏、何清月和张玉兰好奇地看看卢源他们,又看看谭叔。 ——佟思雅和她两个娘家的关系都不怎么好,不太可能有亲戚上门。而且作陪的是生产队大队长,这…… 佟思雅笑眯眯地对田敏她们说道:“你们先把这桶冰粉抬出去,再去我厨房里拿碗和勺子,还有那一大钵子的刺梨蜜。” “他们是从镇上来的工作团,为了解和观摩我们的知青大比武。一会儿我们也去外头,大家和领导们说说这事儿,有什么想法、建议和要求,都说给领导们听!”佟思雅说道。 女知青们听了,眼睛一亮! 她们笑嘻嘻地朝着卢源他们鞠躬,然后手脚麻利地跑去把冰粉、碗勺和刺梨蜜给搬了出去。 佟思雅对卢源说道:“卢主任,你可是亲眼看到的,我没事先和她们打招呼。一会儿呢您和其他的领导们也可以和知青们多聊聊,了解一下各方面的情况。” 卢源点头,站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知青办张主任、镇政府刘副科长等人便也站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青年们总是热情洋溢、青春张扬的。 不明就里的他们,还真以为是因为知青大比武这个活动办得好,惊动了镇上的领导们,所以才上门视察。 他们极度热情、详细地向突击队介绍着他们的活动。 他们的纯朴可爱,他们的激情奋斗令这些原本并不是为了这事儿而来的领导们感到震惊,感动。 当然了,领导们也确确实实打听到佟思雅根本没打算参赛,也没参加评委团。她只会在身体情况允许的前提下,去现场观赛并且为大家加油打气,仅此而已。 至于南五村知青大比武是否决定了工农兵学员的竞选,何奕凯与荆向东告诉领导们: “我们确实在为这个做准备,十项全能大比武只是给了大家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既能调动大家的热情与积极性,也能让大家在各种各样的比赛中见证彼此。” “至于未来的工农兵学员的意竞选,跟十项全能大比武不存在直接关系。” 听了何奕凯和荆向东的话,领导们连连点头。 接下来,卢源又仔细问方岭村的知青们,是不是所有人全都参加了这次比赛。 正好方岭村的知青们全都在。 不明就里的知青们便一个一个自报名号给领导们…… 最终,卢源终于听到了胡晓琳的名字。 “……我们村唯二两个不参加比赛的知青就是胡晓琳和李亮!”知青们说道。 卢源连忙追问细究。 知青们早看胡晓琳李亮不顺眼了!尤其是胡晓琳,她来插队两年多,所有的知青都被她祸害过,不是被偷了钱或财物,就是被当面哀求着让帮她干活、背后被她嘲笑人蠢没脑子…… 于是知青们把胡晓琳犯过的错误一五一十地说了。 说到生气处,人人义愤填膺。 突击队所有成员全都拿着本本和钢笔,疾笔如飞地记录着知青们说的话。 卢源则在心里被气了个仰倒! 他觉得证据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便对谭叔说道:“老谭,咱们上生产队办公室去说这事儿吧!把胡晓琳和李亮也叫上。” 老谭点点头,让知青们分别带话给胡晓琳、李亮和佟思雅。 一众人来到了办公室。 佟思雅也抱着小老虎赶到。 胡晓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兴冲冲赶到生产队,先看到佟思雅时,胡晓琳给了她一个白眼。 然后一转头,她看到了卢源? 胡晓琳高兴极了! 她趾高气昂地看了佟思雅一眼,觉得佟思雅这次肯定完蛋了! 于是她笑眯眯地和卢源打招呼,一口一个“卢叔”的,语气熟悉态度亲切,仿佛她和卢源是多么重要的亲戚似的,还时不时瞥佟思雅一眼。 佟思雅懒得理会胡晓琳这个小人,只是抱着儿子玩。 紧跟着,李亮也赶到了。 李亮是临县青年,并不认识本镇领导。 可胡晓琳一把拉住了他,亲亲热热地带着他走到卢源身边,说道:“卢叔,他就是我爱人李亮。” 然后又对李亮说道:“李亮,这是咱们镇上革委会主任卢叔……” 李亮一听到“革委会”仨字,顿时警觉了起来,皱眉打量着胡晓琳。 卢源从头到尾都对胡晓琳保持着不苟言笑的态度。 但胡晓琳太开心了,没有细想,还以为现场人太多,卢源要保持低调的缘故。 接下来,卢源示意手下的工作人员过去关上办公室的门,然后拿出笔记本,对胡晓琳说道:“胡晓琳同志,关于你实名举报方岭人民公社社员佟思雅同志一事,今天我来做正式的回访……” 李亮愣住,先是看了佟思雅一眼,然后转头问胡晓琳,“你搞什么鬼?” 胡晓琳但笑不语。 李亮急了,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怒道:“胡晓琳我问你,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胡晓琳吃痛,一巴掌拍在李亮手上,这才挽救了自己的手。 她怒视着李亮,说道:“谁让你那样冷漠的对我?我知道你嫌弃我,可也不是我让你睡了我的!你欺负了我,你还看不起我……所以我才实名举报了佟思雅!” “怎么,你认为我不应该举报佟思雅?那你敢不敢说说,那天晚上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去的月神庙?”胡晓琳怒道。 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起这个,李亮气得满面通红。 实在气过头了,他也不管不顾了。 “是我欺负了你?那你倒是说说,深更半夜的一个姑娘家,你……脱了衣裳躺在月神庙里干什么?我、我确实鬼迷心窍才去的那儿,可你从头到尾没吭过一声,你要是不愿意你推我一把啊,你骂我一声啊……” “你没有!你甚至还挺配合我的!”李亮气到失去理智,开始胡说八道,“你问我为什么那天晚上要去月神庙?是因为你给我写了匿名情书!是你让我去的!” 胡晓琳惊呆了,尖叫道:“我没有!你胡说八道!” 李亮冷笑,“我来这村里才一个多月,你就一天到晚往我身边凑,这可不是我胡说的,大家都知道你在追求我!” “难道你不是冲着我、冲着我家庭条件好才缠上我的?” “你个人条件差,名声不好,看到我一个新来的知青,觉得我不了解你的底细,你就想趁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坐实我们的事儿,所以你故意让我那天晚上去月神庙,还精心算计好时间——” “我去了以后你一声不吭还很主动……紧跟着那些村民就冲进了庙里!” “胡晓琳啊胡晓琳,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安排得很好?”李亮怨气冲天地说道。 胡晓琳被气得尖叫,“我没有!你胡说!李亮你污蔑我!!!” 佟思雅冷冷地说道:“胡晓琳,别人污蔑你,你就这么难以忍受?” “那你在污蔑别人的时候,是不是很快活啊?”佟思雅问道。 胡晓琳一呆,她被吓得冷汗涔涔。 第186章 以彼之矛攻子之盾 胡晓琳尖叫道:“佟思雅,你什么意思?” 佟思雅礼貌性微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胡晓琳心里愈发不安。 就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李亮污蔑她胡晓琳是真的,她胡晓琳污蔑了佟思雅也是真的。 难道说,佟思雅已经知道她胡晓琳污蔑她了? 为什么啊? 是卢源说的吗? 可她不是已经私下借了李亮的势? 按说,在卢源看来,李亮的父亲也是革委会的,属于“自己人”…… 现在卢源反水了吗? 为什么呢? 胡晓琳咬唇看向了卢源。 卢源面无表情。 胡晓琳心里愈发七上八下的。 然而李亮在一旁看着胡晓琳心虚又夸张的表现,越想越不对劲,疑惑地问道:“胡晓琳,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因他父亲在革委会干工作,他耳闻目染地见惯了斗争,也格外警觉。 再加上这次月神庙事件…… 李亮几乎可以断定,就是靳野给他挖的坑! 所以李亮已经跟家里人说了,无论如何也要弄死靳野。 这才是他必须要在方岭村呆上一个月的真正原因。 想来,他爸和他大哥也已经开始动手了。 李亮恨极了靳野,必须要亲眼看着靳野是怎么死的,他才能放心。 只要靳野死了,失去了倚杖的佟思雅还不是任他鱼肉! 至于佟思雅为靳野生的那个小崽子么……佟思雅要是心甘情愿的跟了他,愿意侍候他,那他就勉为其难养着好了。毕竟那小崽子被佟思雅给养得太漂亮可爱了。 本来李亮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什么时候弄死靳野,什么时候回城,什么时候一脚踹开胡晓琳,什么时候把佟思雅和那个小崽子绑回城里去…… 他早就已经在心里复盘了很多次,自认为已经天衣无缝了。 可现在,李亮突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这个变数就出在胡晓琳身上! 面对李亮的质疑。 胡晓琳垂头,咬住下唇没吭声,一双眼珠子却在骨碌碌转乱。 她当然不能让李亮知道她干下的事儿,毕竟现在李亮还没娶她。虽说她拿着月神庙的事儿来威胁李亮,是笃定了村里人全都亲眼看到她和李亮那啥了…… 可李亮他爸是革委会主任,能当上革委会主任的人,就不可能默默无闻之辈。胡晓琳不敢肯定,李家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会不会找借口取消婚事。 这时,卢源终于开口说话了,“大家不要太激动,事情是这样的,胡晓琳同志向我们革委会实名举报佟思雅同志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还犯下偷盗罪、流氓罪等。” “所以今天,是我们突击工作组第一次上门走访和调查的日子。”卢源说道。 李亮惊呆了! 他震惊地看看佟思雅,又一一看向众人…… 李亮下意识替佟思雅说话:“这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他认识佟思雅才一个多月,但见微知着地了解到这个美丽温柔的女人……最多也就是被惯得有些小脾气罢了。 可是,一个这样美的女人,爱撒娇爱发脾气又怎么了?! 就冲着她这张脸,就冲着她姣好的身材和温柔的声音,以及她能把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值得被娇宠! 李亮狠狠地瞪了胡晓琳一眼,对卢源说道:“是这样的卢主任,佟思雅同志在我们村里的口碑很好。她是一个对工作认真负责,对伙伴热情友爱的人。” “这一切都是胡晓琳在发疯,是她胡编乱造的……” “佟思雅是我们忠实的革命伙伴,请不要怀疑她。” “啊对了,麻烦您撤销胡晓琳的举报,一切后果由胡晓琳自负。”说着,李亮的语气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很不希望卢源他们调查出任何与佟思雅、靳野有关的事。 因为他爸他哥已经在布局了,到时候他们会把靳野塑造成一个作奸犯科、无恶不作的黑五类地主崽…… 只要不出意外,靳野死定了! 可现在,要是胡晓琳惊动了卢源他们,卢源他们顺着胡晓琳的线索来调查佟思雅和靳野的话,肯定会留些某些证词与证据,这将会破坏他爸他哥的布局。 所以李亮才会帮佟思雅说话。 佟思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胡晓琳已经气疯了! 在胡晓琳眼里,李亮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偏向佟思雅! 凭什么啊? 她胡晓琳才是李亮的未婚妻,两人甚至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李亮怎么可以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如此偏袒别的女人? 而且还是一个已婚已育的女人! 这不是在打她胡晓琳的脸?! 胡晓琳气疯了,叉腰大骂,“李亮你跟我说清楚,谁发疯了?” “你凭什么护着佟思雅,凭什么啊!” “你别忘了我才是你老婆!” “再说了,我哪一个字是在胡说八道?”胡晓琳开始强辞夺理。 李亮也被气得发抖,冲着胡晓琳怒吼道:“胡晓琳你给我闭嘴!” “叩叩叩——” 卢源将手攥成拳头,不轻不重地在木桌上敲击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胡晓琳和李亮二人像斗鸡似的,斜睨着眼睛看向对方,谁也不肯后退,谁也不肯服输。 卢源正色对李亮说道:“李亮同志,请你注意一下……是胡晓琳同志实名举到佟思雅同志的,那我们就一定会严查到底!” “我们革委会向来公平公正公开,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偏袒谁。” “撤案是不可能的,但事情的真实我们也一定会调查清楚!” “如果胡晓琳的举报属实,那么佟思雅一定会得到她应有的下场和惩罚。” “倘若是胡晓琳诬陷,那么我们也不会放过她这粒掉进粥锅里的老鼠屎!”卢源朗声说道。 到这时,胡晓琳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头。 “调查?”胡晓琳疑惑地问卢源,“卢主任,您还要调查什么?我那天不全都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么?” 卢源冷笑,“你说的我就必须要相信吗?” “你说玉皇大帝犯了法,我就要上天入海的去把玉皇大帝给绑回来?” “你实名举报、我实在勘验,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我们革委会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当然也不会诬陷任何一个好人!” 胡晓琳涨红了脸,急道:“卢主任您在说什么啊!” “之前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咱们革命战友可是不分家的!” 说着,胡晓琳看了李亮一眼,又咬着下唇悄声对卢源说道:“那个、那个……我爱人李亮的父亲是、是平县革委会的李主任啊!” “我可是有了线索才来向您告密的,您怎么当着佟思雅的面把我给拆穿了?” “难道咱们镇革委会和平县革委会不是一家吗?”胡晓琳索性把心一横,破罐子破摔了。 屋里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卢源不为所动,“胡晓琳同志,我之前说的话,你没听?那我再重复一遍好了,请你听清楚——我们革委会向来公平公正公开,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偏袒谁。” “你实名举报,我实地勘探,这有什么问题吗?” “再说了,你要是没有污蔑佟思雅的话,你在怕什么?”卢源问道。 胡晓琳飞快地瞥了佟思雅一眼。 此刻她竟然不敢拿正眼看佟思雅! 她没有想到的是,佟思雅正用看猴的目光看着她?! 胡晓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啪——” 清脆的掌掴声音很突兀地响起。 众人回过神来,才知道是李亮狠狠地打了胡晓琳一记耳光! 当事人胡晓琳则半天反应不过来。 李亮怒骂,“胡晓琳!我和你还没结婚呢,你就拿着我爸的名号在外头招摇撞骗?我告诉你,这婚我不结了!我不能跟你这样品行败坏的女人结婚!” 说完,李亮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 胡晓琳呆呆站在原地,用手抚了扶火辣辣的面庞。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难道卢源不应该看在同系统单位李主任的份上,把佟思雅抓起来吗?那卢源为什么还要组织什么突击队?为什么还要搞什么实地勘验? 卢源早点儿把佟思雅抓起来不就得了! 这么一想,胡晓琳缓缓转过头,看着卢源。 直到现在她才看明白,卢源看向她的眼神里包含着讥讽、嘲笑与莫名的愤怒。 在这一瞬间,胡晓琳所有的愤怒全都找到了发泄点! 她冷笑道:“卢主任,那你到底调查到什么了啊?来啊你说说!” 卢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拿出他的笔记本,一边翻看记录,一边准备记录,说道:“胡晓琳同志,你说佟思雅同志偷盗过你的钱财,请问这事儿是真的吗?请问你能提供详细的信息,比如说你到底丢失了多少钱?谁可以给你做证?你为什么认为是佟思雅同志偷盗的?” 胡晓琳心虚地看向佟思雅。 相较于胡晓琳这边的水深火热,佟思雅显得情绪稳定多了。她抱着小老虎坐在一旁,甚至还有心情逗弄孩子! 谭叔忍不住说道:“卢主任,你说的这事儿啊,我了解情况……” 胡晓琳打断了谭叔的话,平静地对卢源说道:“卢主任,不如你一次性把所有的问题全都问出来吧,我一次性回答你。” 她那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掩藏着疯狂的光。 只可惜,没人觉察到。 佟思雅倒是有所感应,但她并不在乎胡晓琳的疯狂诬陷,因为胡晓琳太蠢了…… 卢源则皱眉。 他是个老江湖了,第一次被胡晓琳骗,难道第二次还会被骗? 他才不要被胡晓琳牵着鼻子走! 于是卢源说道:“事情一件一件的办!胡晓琳同志,我问了你什么问题,你一个一个的回答就好,不要说无关的话。” “胡晓琳同志,现在请你尽快回答我的问题!”卢源厉声喝道。 胡晓琳一直盯着佟思雅看,眼里涌出无边的恨意。 她是真的恨啊…… 为什么她就是什么都比不过佟思雅! 卢源继续催促道:“胡晓琳同志?请你尽快回答问题!” 胡晓琳惨然一笑,懒洋洋地说道:“佟思雅没有偷过我的钱,是我诬陷了她。”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卢源反而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四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被个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戏弄成这样! “胡晓琳同志,告诉我你的动机。”卢源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冷冷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污蔑佟思雅同志?为什么要向革委会撒谎?” 胡晓琳一笑,惨然说道:“因为我嫉妒她啊!为什么她比我长得好看?为什么她比我聪明比我招人喜欢?为什么她能嫁个那么好的男人我却遇不上?为什么李亮睡我的时候,喊了一夜佟思雅的名字!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想要佟思雅死!” 说着,她浑身都在颤抖,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那癫狂的模样儿,简直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鬼! 佟思雅也皱眉看着胡晓琳,心想她也没主动招惹过胡晓琳,胡晓琳怎么这么疯? 这人可不能再留了! 胡晓琳的话,不仅仅让佟思雅感到震惊,也让众人全都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卢源更加生气,带着情绪问道:“胡晓琳你知道报假案有什么后果吗?我告诉你,这一次你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胡晓琳桀桀笑道:“卢主任,亲爱的……刚才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向革委会撒谎吗?” 说着,她环顾人群一周。 人人都被她狰狞的表情和那句“亲爱的”给吓着了,个个都像见了鬼一样的看着她。 卢源突然觉得大事不妙! 胡晓琳自问自答,“因为……那天你也睡了我啊!” “你答应我,只要睡了我你就帮我出气的,难道你忘了?” “亲爱的,所以你是想白睡我,对吗?”胡晓琳闲闲地说道。 气得卢源一拍桌子,“我没有!你胡说!” 胡晓琳轻笑,“我胡说?可那天我们两人在你办公室呆到很晚很晚……后来你还送我去了招待所,帮我开了个房间……卢主任,你怎么这么狠心啊,睡了我居然还敢说没有?” “亲爱的,你说没有就没有吗?”胡晓琳轻笑。 卢源看着胡晓琳,觉得她就像着个毒瘤似的! 第187章 知青办和镇政府开始争夺佟思雅 佟思雅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事关男女伦常、反转打脸的大戏! 只见卢源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被气到尖叫,“胡晓琳!你血口喷人!” 卢源越愤怒,胡晓琳就越淡定自如。 “哦?那请问卢主任,我哪一句话说不得对?”胡晓琳轻笑道,“亲爱的,你没把我单独留在你的办公室里一直到夜里十点我?还是你没把我送到招待所去?嗯……还是说,你没把我送进招待所的房间里和我单独相处?” 卢源被气得猛喘粗气。 他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狠喘了几口气,又喝了两口茶水,卢源终于咽下了这口气。 他冷静地对胡晓琳说道:“如果胡晓琳同志坚持说和我发生了关系……那么,胡晓琳同志可以去报警,我卢源绝对配合调查。” “我会积极提供一切证据,包括胡晓琳同志当晚跟我说的所有的事件……我全都有记录。” “这些记录可以完全公开!” “只要把我记录下的谈话记录复原,就能知道推算出我和胡晓琳同志为什么要在办公室呆到夜里十点了……” “在我们单位,保卫科的同志会安排每半小时巡逻一次。我和胡晓琳同志谈话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窗是没有关的,里头亮着灯,在外头往来的人都能看到……” “我也会积极寻找目击者来为我作证。” 看戏看到这儿,佟思雅觉得卢源冷静下来以后,终于又有了几分革委会主任的干练样子。 形势发生了变化。 胡晓琳面上那恬淡笃定的表情终于一点一点龟裂。 卢源话风一转,“不过呢,我也要提醒胡晓琳同志,诬告的罪名很大,你身上还背着其他的案底在,还能承受得起新的罪名吗?” “我记得胡同志好像还没结婚、快要结婚了?” “如果胡同志的未婚夫知道了这件事……他真的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的未婚妻犯诬告罪,陷害国家干部?” 胡晓琳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刚开始胡说八道怼卢源的时候,她心里是舒爽的。 现在,卢源一一分析给她听了以后…… 她开始后怕。 是啊! 她只顾着口嗨,却忘了她和李亮还没有结婚,李家人根本看不上她……现在她只顾逞口舌之快,万一李亮以她不贞的理由而退婚的话…… 胡晓琳的脸色瞬间惨白。 卢源继续说道:“就让我再以局外人的身份再来说一句……” “胡晓琳同志和别的女同志确实不太一样。别的未婚女同志都比较含蓄,不像胡晓琳同志,能把‘强奸’二字说得理直气壮。” “听说胡晓琳同志和未婚夫即将结婚的原因,也是因为当众乱搞男女关系?” “那,能不能这样理解……也就是说,胡晓琳同志并不是一个珍惜自己、爱惜名誉的人?”卢源咄咄逼人地反问。 胡晓琳急道:“你!你才是胡说八道!我告诉你我要告你造谣我!” 卢源答道:“可以!” 胡晓琳一呆。 卢源缓缓环视一周,对众人说道:“各位,胡晓琳同志刚才说的那些话,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 “这事儿我绝不善罢干休!” “我身为革委会主任,居然也会被人陷害!” “那些嘴拙的乡亲们受了胡晓琳多少罪!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一样,组织信得过我,革命战友信得过我的!” “所以胡晓琳诬陷我个人名誉一事,以及胡晓琳造谣佟思雅同志一事,我一定要追究到底!” 胡晓琳听到这儿,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 卢源继续说道:“我不但要求调查胡晓琳的事儿,我还要求组织调查李亮一家人的事儿!” “俗话也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亮愿意娶胡晓琳,证明他俩臭味相同……” “胡晓琳仗着李家,竟然诬告我!” “在这背后,谁知道李家还干了什么其他的坏事儿!” “我卢源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事!”卢源铿锵有力地说道。 佟思雅坐在角落里惊叹不已。 瞧,事情又出现了反转。 现在卢源掌控了局势,胡晓琳节节败退,看来是落了下风了。 卢源是对的。 他有权有势,对待坏人就该这样毫不留情。 虽然说,卢源也未必是好人。 但两权相害取其轻。 佟思雅更愿意看到胡晓琳遭报应。 胡晓琳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没有没有!不关李家的事儿!真的……” “卢主任,我、我跟您开玩笑的!” “您看看您,怎么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呢!” “我、我真是随口说说的……”胡晓琳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给卢源跪下了! “卢主任我求求您,刚才的小插曲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我又不像您,您位高权重的……我、我是思想觉悟不如您哪!卢主任……”胡晓琳苦苦哀求了起来。 卢源说道:“胡晓琳同志,你是知青,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你应该明白一个成年人就应该要为她说的话而负责。” 胡晓琳着急辩解,“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卢源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胡晓琳同志你真不明白的话,那就去劳改队吧,让国家来教会你怎么洗新革面、重新做人!” 说着,卢源站起身,对突击队的小组成员们说道:“同志们,我们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趁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我们这就下山去吧!” 胡晓琳拦着他不让走,“那可不成!卢主任您不能走!您必须给我一个准话……您不会为难我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人对不对?” 卢源说道:“我得先下山去向组织反映情况。” “在这之前,我没资格动你。” “当组织同意批捕你,同意立案调查李亮父子的案件以后……这才算是有了进展。” “现在么,还是请胡晓琳同志好好享受一下最后的自由吧!” 说着,卢源侧过身避开胡晓琳的纠缠,率先走出了办公室。 胡晓琳哭哭啼啼地追了上去。 佟思雅见戏已散场,便抱着小老虎准备回家去。 镇知青办的张主任迎了过来,“佟思雅同志,我想找你聊一聊,你现在有时间吗?” 佟思雅有些诧异,不明白知青办的人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儿。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可以啊,有时间的。” 张主任笑了,说道:“是这样的,今天我听到了南五村知青们的心声。你策划筹备的南五村知青大比武这个活动实在是太好了……既新颖又很积极向上,所以我会回去写份报道,然后投稿给共青团日报……” 佟思雅还没来得及表态—— 镇政府的刘副科长挤了过来,把张主任给推搡到一旁去了。 “张哥,不好意思……佟思雅已经不是知青了,她结婚了,嫁给我们镇主岭村的男青年了!所以呢有关于她的先进事迹,得由我们镇政府出面表彰!”刘副科长笑道。 佟思雅:???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间,知青办和镇政府开始抢起她来了?! 第188章 知青办、妇联和镇政府全都抢着表彰佟思雅 佟思雅震惊地看看镇政府的刘副科长,又看看知青办的张主任。 这俩男的还在针锋相对。 张主任急道:“小刘,虽然佟思雅同志的劳动关系已经落在了当地生产队……但这不能抹杀她曾经是个下乡插队的知青的事实。” “如果佟思雅同志没有下乡,她就没有那么大的舞台来体现‘让城市青年到更需要的农村去’,以及‘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政策啊!” “再说了,这一次佟思雅同志可是在帮知青们策划筹备的个人十项全能大比武……活动对象是知青啊!所以为什么不能由我们知青办来表彰佟思雅同志呢?” “小刘啊你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张主任分析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刘副科长笑道:“张哥,您分析得对!” “可我不得不提醒您,就算小佟帮着策划筹办了知青大比武这个活动……但这纯属友情赞助!” “小佟的劳动关系落在当地生产队,她本身还是大队干部,她在职务上的作为,代表着生产队的态度。” “当队的生产集体照顾知青们,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再说了,老谭不都已经说了吗?小佟还策划统筹了‘五公社全民大比武’这个活动,而且马上就要举办了……” “所以小佟同志的功劳应该算在全体公社成员上!她应当以公社社员的身份来接受我们镇政府表彰……张哥,您觉得我说得对吗?”刘副科长笑眯眯地反问。 张主任:…… 这时,老谭开了口,“不好意思哈张主任,刘副科长,我有点儿事弄不明白,您二位能不能为我解解惑?” 张主任扶了扶眼镜,说道:“您说。” 刘副科长理了理头发,说道:“当然可以。” 老谭说道:“我们小佟同志干工作干得好吗?” 张主任和刘副科长齐齐点头。 张主任说道:“肯定好啦!小佟同志” 刘副长科也说道:“当然好!而且还是……干得漂亮!能组织这样全民参与的活动,提升了精神文明建设,调动了积极性……老谭啊,再过俩月就得秋收了吧?你想想看,如果大家都能保持像现在这样的积极与热情,到时候你组织秋收……也是事半功倍的事儿吧?” 老谭点点头,又问,“既然小佟同志在工作上的作为,得到了两个部门领导的认可……那为什么非得是其中一个部门才能表彰她,就不能是两个单位一起表扬她呢?” 张主任和刘副科长齐齐愣住。 老谭继续说道:“啊对了,其实呢我们小佟同志啊不光策划了已经开始比赛的南五村知青大比武,和即将比赛的五公社全民大比武……” “在这之前啊,小佟同志去年年底农闲的时候已经成功地举办了知青学堂,由知青们担任授老师,授课对象是公社全体人员……主要任务就是办扫盲班。” “当然了,咱们这知青学堂啊才办了一年不到,效果有多好我不敢说。您二位可以在村里实地走访,问问六十岁以下,六岁以上的村民……看看他们会不会写自己和亲戚们的名字,咱大队所在的地址和背诵主席诗词……但凡有一个不会写不会背的,您二位告诉我,我罚他抄写背诵!” 听到这儿,张主任和刘副科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老谭话还没说完呢! 于是他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啊,我们小佟同志已经成功地筹划和举办了‘南五村妇女大联谊’活动……那次活动举办得非常成功。” “以前的妇女们啊,农忙的时候还好,一到了农闲就开始东家蹭西家蹿的,没事儿就搬弄是非、造谣生事,让她们自己的家庭、让别人的家庭都不快活!” “现在这妇女联谊的活动搞开了以后,农闲的时候妇女们也忙起来了!” “她们在忙什么呢?” “她们啊,在忙着比较谁家务干得好,怎么干才有技巧,既能把活计干漂亮了还得讲究省时省力……” 当然了,老谭压根不会说上次谭婶她们借“乞巧节”的事儿举办的妇女联谊,主要功能是为了把南五村妇女们全都集中起来,为大龄、适龄单身男女青年相看的事实。 但老谭心里也存着私心——他可太讨厌李亮和胡晓琳这俩货了! 尤其是李亮! 感觉这人来方岭村就是专门来搞事情的。 瞧,他才来了一个多月,就搞出那么大的一件黄色事情出来,败坏了已经建设好的民风民德,可不就是让他这个生产队大队长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还有胡晓琳这人!在过去,大家都觉得胡晓琳是个年轻姑娘,她未来的路还很长,可能就是个城里姑娘来到乡下过不惯苦日子才会小偷小摸的。 可大家越是怜惜她、理解她,她就越变本加厉! 真是惯出鬼来了! 这一次,他必须把这俩给赶走不可! 第189章 女知青对照组:佟思雅和胡晓琳 于是,老谭带上了几分惋惜的语气,说道:“其实小佟同志那次策划的活动举办得特别成功!依我看,是可以报请妇联来表彰小佟同志的。” “可惜啊,那么好的一场活动,由于李亮和胡晓琳的胡搞瞎搞……让这个恶性事件成为本应是完美活动里的唯一瑕疵!” 说着,老谭还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太可惜啦!有的人啊,他们自己不作为,还要为了自己的私欲,拖集体的后腿!” “而他们自己是有保护伞的,犯了错不但不会受到任何惩罚,而且还能光宗耀祖地回来……”“这给老百姓上了一堂很不好的课啊!现在大家觉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根本就是个笑话!” 张主任与刘副科长面面相觑。 刘副科长说道:“老谭,这事儿你可不能这样理解哈!” “但你也别着急,以前是我们不知道这回事儿,现在知道了,肯定是要彻查到底的!” “在真理面前,一切邪恶势力都是纸老虎。”刘副科长安慰老谭道。 张主任也说道:“是啊老谭,我们一定会调查李亮和胡晓琳事件,如果查出来他俩确实犯法,那我们知青办是不会姑息和容忍的,一定会追查到底!” 老谭直点头,又叹息道:“就是不知道妇联能不能重视我们小佟的组织能力和策划能力啊……” 刘副科长笑道:“老谭啊你就放心吧,我回去以后呢就去向妇联的同志反映情况。不过,我不能保证妇联一定会表彰小佟同志,这必须得是人家上门来调查清楚事件,然后由她们来决定……” 老谭激动得直搓手,“好!好好好……那我先谢过二位领导了!哎,小佟同志,你也过来……快,快过来谢谢张主任和刘副科长啊!” 佟思雅:??? 她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呢?! 办公室里众人的把手言欢,融洽和谐的气氛,与办公室外头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原来,胡晓琳还在苦苦哀求、死命纠缠着卢源…… 她紧紧抱住卢源的双腿,不让卢源走,还非让卢源保证他不追究她的所有责任,否则她就去死! 突然,办公室里的佟思雅、老谭、张主任和刘副科长听到了卢源愤怒的吼叫道:“胡晓琳你给我走开……啊!我的裤子!我的裤子!” 紧跟着,围观的村民们爆发出欢乐的大笑,还议论纷纷: “胡晓琳怎么这样啊,为了不让人家领导走,抱住人家的大腿也就算了……怎么还当众把人家裤子给扒了!” “要我说啊,是领导的裤腰子不结实,被胡晓琳这么一扒拉,就掉了吧!” “胡晓琳也是蠢,她当众扒掉人家的裤子,就没想过人家领导也是要面子的吗?这样人家更讨厌她了吧?” “呵,都是知青,看看人家思雅,干工作干得那么好!再看看胡晓琳……真是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 “你可别拿思雅和胡晓琳比,她胡晓琳就一破鞋,她配吗?” 胡晓琳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 她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心里又羞又气…… 她看到卢源被她扯掉了裤子、露出破了洞的红花大裤衩子又飞快地提上了,双手死死护住自己裤腰还被气得面红耳赤,朝她投过来愤怒且不愿善罢甘休的目光…… 胡晓琳瘫软在地,心知自己这次肯定完蛋了! 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过,佟思雅可没空理会办公室外头暴跳如露雷的镇革委会主任卢源,以及面如死灰瘫倒在地的胡晓琳。 她抱着小老虎站在办公室里,眼睁睁看着老谭和镇知青办张主任、镇政府的刘副科长约定好下一次两人会分别带队上山来收集佟思雅的优秀先进事迹的时间…… 刘副科长还对老谭说,如果妇联的同志愿意,他会带着她们一块儿来。 老谭十分高兴且客气地应下。 整个过程,仿佛和佟思雅这个当事人完全无关似的! 老谭把佟思雅拉到一旁去商量,“人大老远的跑一趟……虽说他们来这儿找你的原因,是胡晓琳诬告而导致的兴师问罪,可他们要不是因为这个,阴差阳错的来了,也不能知道你的先进事迹……你家菜园子里有什么是多余的,能给他们每人匀一点儿么?别让人空手回去,咱庄稼人不兴让好朋友空手而归。” 佟思雅点点头。 她喊了梅花婶子她们过来,摸出自家院门的钥匙递过去,请她们帮帮忙。 梅花婶子她们匆忙去了佟思雅家,没一会儿就送了东西过来——她们从佟思雅家的菜园子里摘了好些水灵灵的蔬菜,有辣椒、西红柿、长豆角、茄子、菠菜白菜什么的。 全都按突击队的人数给一份一份的分好,用草绳全都穿好、绑好,每一份的蔬菜分量都不多,但品种丰富,足够一个家庭吃上两三顿的。 老谭把突击队成员喊了过来,指着地上已经分好的菜,说道:“各位领导,这些菜啊都是我们小佟亲手种的,也请你们检阅一下,拿回去煮来吃吃看,看看我们小佟是不是能干,这种出来的菜啊……都特别好吃!” 领导们摆手说不要,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 老谭就请领导们付钱,让他们买佟思雅的菜……最后他们拗不过老谭,每人放下了五分钱。 当然了,佟思雅给出去的菜可不止五分钱。 接下来老谭将一众领导送出了办公室,又喊了两个后生拿了箩筐来,将这些蔬菜放进萝筐,为领导们带路,送他们下山。 佟思雅送出去的菜,卢源也有份。 这让卢源心里感到更加憋屈且愤怒——瞧瞧佟思雅和胡晓琳的人品吧!这胡晓琳实在太过分了!他必须要把这些事情理清楚不可! 第190章 胡晓琳偷鸡不成蚀把米 送走卢源、张主任和刘副科长等人后,佟思雅抱着小老虎对老谭说道:“叔,我也没干啥吧,你这么大张旗鼓的……会不会不太好?” 老谭看了佟思雅一眼,笑道:“没事儿!表扬你的单位越多,我们大队才更容易选中‘先进文明集体’嘛!这可是好事儿!” “再说好,对你来说,你可能觉得自己只是出了个点子,没干什么大事儿。” “可在你提出那些建议之前,咱们农村人的生活啊……用何清月她们教导的成语来说,那叫啥……古井无波吧!忙起农活来的时候还没啥,眼一睁干活、眼一闭睡觉的……” “到了农闲时分啊,人人都闲得无聊。品性好一点、胆子小一点的,关门喝酒打婆娘骂崽。胆子大、人品差的,干的全是偷鸡摸狗、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现在不一样了……你瞅瞅,从去年到今年,农忙的时候就不说了,农闲时分……村里谁真的闲得没事儿干了?!” “没事儿干上知青学堂学认字去!你当我们农民不愿意识字?那是以前咱没这条件!” “瞧,这就提升了精神文明建设不是?” “除了学认字儿,现在为了筹备五公社全员大比武,人人都在家认真练习……” “男的锻炼、学做家务、交流干农活的经验。女的改善厨艺、注意她自个儿和全家人的个人卫生、组织全家人打扫卫生……这就改善了生活条件不是?” “你看看,现在村里哪有人闲得下来!” “一忙起来……好嘛,家里的伙食条件好了,就是衣裳破点儿,也被缝补得漂漂亮亮!个个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人人家里都收拾得整齐卫生……” “不是我说,咱村里最近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漂亮了好多!” “不仅仅是因为爱干净、讲卫生,使我们的外表产生了变化,更重要的是那股子精气神!” “你不晓得,好几个其他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都跑来找我取经,问我是怎么把村里搞得那么好的!” “思雅你说,你是不是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现在啊村里好多家庭把你和靳野当成榜样,大家都说,过日子就得像你俩一样……有个那么漂亮的房子,养几个好看又壮实的娃娃,两口子和和美美的才好呢!” 说着,谭叔面上都带着笑意,“就好比你谭婶吧,以前没事儿的时候爱喝两杯,房门一关就开始骂我,要么就挑事儿骂子女。现在你谭婶啊,没事儿的时候带着女儿儿媳忙着交流厨艺、缝补技术,打扫屋子,打理菜园子……还要求我们夏天要天天洗澡,天天换衣!我啊,嘿嘿现在是时时刻刻都能闻到自己身上胰皂子的香气,心里真舒坦!” “总之,思雅啊,这功劳该你的!你就好好受着,不要有‘我也没干啥’的这种想法!” “你得知道,你凭一己之力带动全村人加强精神文明建设,也带着全村人强健体魄……这其中有很大的能量!连我这个大队长都办不到、办不好……” “我们方岭村的人变好了,就有可能带动周围村子的人一块儿变好……” “将来啊,说不定我们还能影响镇上的人、整个竹县的农村人!” “这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所以你呢,也别推辞……这是你该得的奖章,知道吗?”谭叔和声劝道。 佟思雅久久不语,她确实有点儿心情复杂。 以前她并不喜欢方岭村,觉得这里的人们冷漠、愚昧、不好相处,爱嚼舌根子。 她对方岭村也没有付出过什么。 给荆向东、何奕凯,给谭叔、谭婶出的那些主意,其实也源于她的无聊。 实在无事可做了,找点儿乐子罢了。 没想到,她出的这些主意,会改变村里人的生活,乃至于成为了全村人的灯塔! 现在听了谭叔的话,佟思雅才意识到,她对生活的热爱,竟然真的让村里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然后学着她对生活、对人生的态度,慢慢向她靠拢…… 可笑以前她拼尽全力想要拉扯着童家人、佟家人一起变好,却成为这两家人的供血包!还被他们视作理所当然! 佟思雅想通了,她点点头,对谭叔说道:“叔,我听你的!” “没人会嫌日子过得太好,就是再好,也只有嫌还不够好的……这就是大家对生活质量的要求。” “我呢,别的本事没有,建设小家庭,提升生活幸福感这样的事儿 ……我特别有经验,特别有兴趣!” “既然大家也是这么想的,那以后我多出出主意,咱们大家且行且商量。”佟思雅笑着说道。 谭叔很欣慰,“对啦!你这么想就对了!” 后来靳野打猎回来,才知道胡晓琳下山去革委会诬告佟思雅,还惊动了革委会的人组织突击人上山来调查佟思雅,没想到诬告没成功,还让镇知青办、镇政府,甚至是妇联……各单位都注意到了佟思雅的优秀先进事迹! 胡晓琳属于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虽说胡晓琳自讨没趣儿还自毁前程了,但靳野心里还是很不爽。 他开始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狠狠地报复回去—— 可他已经没了机会。 因为突击队前脚下山,李亮就火急火燎地找谭叔开介绍信,说他母亲病重,他要回家探亲…… 谭叔根本懒得理会这人,恨不得这人走了以后就再也别回来了,便大大方方地给他开了介绍信。 而胡晓琳缠了李亮两天,逼他和她结婚却遭拒,又怕李亮一去不复返,到时候卢源来找她麻烦时,她再无依靠,便撒泼打滚地非要跟着李亮一块儿去。 李亮呢,是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又想着带胡晓琳回家其实更好,老家那边是他家的地盘,胡晓琳这个祸害到了他家的地盘上,还能翻起什么浪? 于是二人急急回了李亮的老家。 这俩跑得太快,靳野都来不及好好报复他俩…… 靳野生了几天闷气,渐渐在佟思雅的温柔乡里消了气。 两人过了几天平静幸福的日子后,突然收到了一个惊炸天的消息! 第191章 我们必须要争取工农兵学员的资格 消息是妇联的同志捎来的。 妇联原来并不知道佟思雅的事迹,还是镇政府的刘副科长去了一趟妇联向她们反映,妇联的同志们才知道这事儿。她们欣喜若狂,赶紧派了一个副主任、一个办事员上山了解情况。 这不了解不清楚,一了解啊,妇联的陈副主任可高兴坏了! 陈副主任通过实地走访,把佟思雅干的几件大事儿整理成专项报导,刊登在中国妇女报上,并且还整理成连续追踪性报导,包括: ——率先发现虫害病秧早警示为集体挽回损失。 ——积极响应国家号召配合实验水稻的种植。 ——为提高知青集体荣誉而策划知青十项全能大比武。 ——关心妇女儿童权益,开展妇女儿童脱盲工作,组织妇女儿童合理性学习文化、学习生产技能等工作。 ——为推动公社成员的劳动积极性,组织策划五公社全民个人十项全能大比武。 因为要详细报导,陈副主任没少往方岭村跑。 又因为打交道多了,陈副主任和佟思雅处成了闺蜜。 陈副主任陈姗今年三十出头,结婚五年,已生育养了两个孩子。长子三岁,幼子和小老虎的生日只差三天…… 两个女人谈起育儿经来,很有共同语言。 再加上两人都是知识分子,在统筹安排工作这方面很有共鸣。 在佟思雅的热情邀请下,陈姗还帮着老谭的“五公社全员大比武”活动出谋划策。 老谭觉得陈姗是镇上的领导,有领导为他的活动站台,这让他觉得很有面子;陈姗呢,这次活动也满足了她组织策划的瘾。 大家都很高兴。 由于陈姗频繁上山、下山,于是带来了山下镇革委会那边的消息——革委会、妇联、知青办等单位全都在镇政府办公大院里联合办公,有的消息是瞒不住的。 据说—— 革委会主任卢源和李亮的父亲、邻县革委会主任李子义杠上了。 两位主任的战斗力不俗。 卢源被爆出他的妻舅于十年前在单位捡回一截废弃的钢管回家,做成了衣帽架,于是被扣上“薅共产主义羊毛”的帽子,妻舅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脖子上挂了牌子拉去游街。 卢源的情况听起来不太好。 但李子义的情况只有更加不好的。 李家被爆出: 李母的供销社采购科科长的职务是别人行贿李子义才得到的,卢源手里有铁证。 李亮大哥一事无成却爱喝酒吹牛,酒后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而他说的那些话,全被卢源收集起来,甚至还有了人证物证。 李亮二哥娶了个脾气大的老婆,却又好色又怂。他到处骚扰年轻姑娘、年轻妇女,要是对方敢声张,他老婆就会打回去还骂是对方想勾引她丈夫……不少年轻女性怨气冲天,在卢源的调查下,她们集体实名举报李子义,写了证词还按了手印。 其中,李亮的问题最严重! 李亮是李子义最心爱的小儿子,觉得他长得帅气、文化程度也是最高的,就是有好色。 不过,爱美人向来是李家男人的传统。 李子义不认为这算什么毛病。 他最难受的就是:长子蠢笨如牛,次子被次媳给拿捏住,已经变成了别人家的女婿而不是他的儿子了……可他为了维系家庭关系的稳定,不得不让这俩儿子端上铁饭碗。 这么一来,他最爱的小儿子李亮就成为了知青,必须要下乡。 李子义并非没有能力留住儿子。 但树大招风。 他思来想去,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他查到清水镇今年会有一个工农兵学员的指标落在治下的南五村里。 李子义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向:先让李亮去南五村插队,等李亮熟悉了村里的情况后,他再想办法以李亮的名义,为那个村子施点儿小恩小惠。为将来李亮的竞选而奠定基础。 李子义又打听到,清水镇南边儿的那五个村子穷得叮当响! 其中,方岭村是最最最穷的一样。 这一点,从方岭村的名字就能听出,毕竟这村子以前叫“荒岭村”,解放后才更名为方岭的。 以及方岭村去年还闹出了稻瘟一事…… 于是李子义毫不犹豫地让儿子李亮去了方岭村。 没想到,李亮才去了一个多月,就遭人暗算、和另一个女知青干出了当众耍流氓,还被生产队给扭送到派出所的丑闻! 李子义被气坏了。 他知道,至少是今年的工农兵指标的竞选,他的儿子李亮已经失去了资格。 等到他带着长子赶到竹县清水镇处理好李亮的案子以后,才知道原来李亮也栽在村里一个漂亮少妇佟思雅的手里。甚至这次李亮出事,也是对方的丈夫靳野干的。 李子义被气了个仰倒! 于是他针对靳野策划了一系列的报复行动。 ——他准备深挖靳野的黑五类、地主崽身份。 ——以及靳野不参与生产队劳动,这是在拖集体后腿的表现。 ——他还伪造了靳野强奸妇女的证词与伪证。 ——他甚至还准备好证人证词,准备将附近几个村子十年前失踪的几人,诬陷靳野杀人抛尸。 而这一切,全被卢源歪打正着的查了个一清二楚! 由于卢源暴起发难,李子义一家根本来不及收拾手尾…… 再加上邻县革委会里也有反对李子义的人。 在里应外合之下,李子义很快落马,被“调离”到很遥远的穷苦农场打扫牛棚去了。 李子义的妻子为自保而与他离婚、划清界限,甚至还主动供出了很多李子义干的坏事儿。 李亮大哥被撸了公职,现在就天天窝在家里给老婆当家属,干家务接送孩子什么的;李亮二哥离了婚…… 至于李亮么,为了洗脱“耍流氓”的罪名,他不得不与胡晓琳登记结婚。 他已经失去了竞选工农兵学员的资格,同时他也觉得没脸再呆在方岭村,就向组织申请了调离,上他爸呆的那个农场去了。 胡晓琳终于如愿和李亮结了婚。 但在结婚领证当天,李亮背着行李去的,和胡晓琳领完证以后他就出发前往李子义所在的农场。 而胡晓琳和李亮结婚,也只洗脱了她和李亮犯下的耍流氓罪。 除此之外,她造谣卢源、以前还犯了事儿……有了卢源的监督,胡晓琳以犯偷窃罪、妨碍公职罪等,被从重处罚,被判两年牢狱。 陈姗带来的消息,让佟思雅和靳野无比震惊。 夫妻俩都没有想到,李亮这一家子居然这么坏、这么狠! 只是,幸好因为胡晓琳的搅局,才激怒了卢源,让卢源和李子义两败俱伤…… 冷静下来以后,佟思雅与靳野彻夜未眠。 因为佟思雅之前的想法一直都是:在七七年高考恢复之前,她和靳野的重心应当放在学习和养娃上。 现在,显然再不能这样下去了。 天亮时分,佟思雅对靳野说道:“靳野,我觉得……要是我俩都有机会竞选工农兵学员的话,那就放手一博吧!” “咱们不能再继续窝在这儿了,咱们之前总想着‘人不犯我不犯人’,不代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与其这样任人鱼肉,不如我们强大起来,成为领域之中不可或缺的人物,才不会轻易被人陷害。” 靳野郑重点头。 第192章 谁说靳野不能参加工农兵学员的竞选? 既然已经起了心思要争取工农兵学员的资格,佟思雅觉得自己必须要尽早做打算。 ——工农兵学员来自于群众,需要得到群众的认可,才能得到这个资格。 也就是说,这是全民竞选。 想要得到工农兵学员的名额,最快捷的办法就是参加五公社全员大比武。 可目前横亘在佟思雅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她肚里的宝宝。 她怀孕三个月不到,如果参加全员大比武……有些项目根本无法参加。得分不够多,拿不到第一,恐怕不能服众。 佟思雅想了很久,对靳野说道:“不如你也参加五公社全员大比武好了。” 靳野直皱眉。 佟思雅说道:“如果你参加了五公社全员大比武,那还有别人什么事儿?你肯定是个人十项全能第一。” 靳野认真说道:“就算我拿了个人十项全能第一……可我是地主崽儿,是黑五类,我不可能选得上工农兵学员。” 佟思雅笑道:“如果你参加了大比武,肯定能拿到个人十项全能第一。倘若你真能选上工农兵学员,那你去首都念书,我当家属,带着小老虎和肚子里的这一个,我们陪读去。” “如果,就算你拿到了个人十项全能第一,但没选上工农兵学员……那至少有你珠玉在前,哪怕我在全员大比武中失败了,也不会显得太难看。” “有文化、有资格跟我竞争的,体能不如你。体能和个人技能比我强的,文化不如我……毕竟想要竞选工农兵学员的话,文化基础还是很重要的。” 靳野听明白了。 “所以就由我来打头战,把那些体能过关的打下去。” “毕竟乡下人的体能确实比知青们强。” “这么一来,我拿到第一,卷走大多数人的视线,你体能不行,你拿不到第一,但其他人也拿不到第一……” “你不行,那就大家都一起不行,对吧?”靳野说道。 佟思雅笑得花枝乱颤。 靳野想了很久很久,认真说道:“思雅,我来参加五公社全员个人十项全能大比武……我一定会得第一的。” 佟思雅歪着脑袋看着靳野,慧黠一笑。 ——论体能,靳野当然第一。论文化课么……村里人觉得靳野不识字。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在佟思雅的引导下,靳野现在的文化课已经有大学水平了。就是他自学的物理课程,也已经在物理大拿周育生的指导下,完成了基础课程的专修! 佟思雅很有信心,靳野一定能通过笔试! 天亮以后,佟思雅去找了老谭,告诉他说,她和靳野决定双双参加五公社全员个人十项全能大比武。 老谭惊呆了。 他瞪大了一双牛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佟思雅,惊诧地问道:“啥?靳野那小子也、也参加我们这、这大比武啊?” 佟思雅实话实说,“本来这些事他是不想参加的,就是被陈姗捎来的消息给吓着了。” 老谭问道:“是李亮那一家子想算计你俩的事儿吗?” 佟思雅点点头。 老谭半天没说话。 良久,他才点点头,眼眶泛红,“好、好哇!”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连忙解释,“思雅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啊,我们得罪了他,那他就报复呗,我们都认,没想赖账。” “他不应该独来独往那么多年……太苦了,实在是太苦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了那么多年,太苦了啊!” “现在他能想通,那实在太好了!” 老谭假装擦汗,飞快地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角,继续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啊,要是靳野参加了个人大比武的话,那他肯定是第一!” “但是呢,我看他文化可能差了点儿。你啊,这段时间好好教他识字儿!” “咱们争取让靳野去首都上工农兵大学去!”老谭豪迈地说道。 佟思雅愣住。 这其实正是佟思雅内心所想。 但她觉得这事儿必须徐徐图之。 毕竟靳野是黑五类、是地主崽……这些都是真的。 按佟思雅的想法,她希望在靳野大比武的时候,一方面他好好表现,以个人魅力和实际行动来打动所有人;另一方面她也会好好经营,争取为靳野拉到选票…… 可现在,谭叔却已经明示加暗示地告诉她,让靳野去参加工农兵学员的竞选? 佟思雅心里陡然激动了起来。 谭叔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思雅啊,你也帮着转个话给靳野……让他别害怕李亮和他爹李子义,有我们在,不会让外人欺侮了靳野去!” “李子义想伪造证据来陷害靳野,必定要通过我们村里的人。” “但这事儿就不可行。” “因为我们已经亏欠靳野很多……十年前差点儿活活逼死了他!现在哪还能干这种缺德事儿!” “你让他放宽心,倘若他想参加五公社全员大比武,那当然再好不过。参加工农兵学员的竞选也不是不行……” “就算他因为没文化而选不上工农兵学员,以后还得留在村里,那也不要紧。我们不可能让任何人来故意伤害他的。”谭叔一字一句地交代佟思雅。 佟思雅含笑点头。 第193章 小老虎的爸爸妈妈VS靳野的爸爸妈妈 很快,五公社全民大比武的初赛掀开了帷幕。 当众人知道靳野也会参赛的时候,村里人全都沸腾了起来! 甚至当其他村子里的人听说了,连忙结伴前来观看靳野的比赛。 只可惜,靳野抽中的签,是明天才参加的比试。 但方岭村的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村里的地主崽儿居然名气那么大,连外村的人都要跑来看他比赛? 一问才知道: ——由于大家在农闲的时候总会上山去捡些山货什么的,难免会遇上迷路、在野外受伤等情况。而靳野是猎人,在外巡山狩猎的时候只要看到人遇上难事儿,都会帮一把。 落难者多会向他说明自己为什么进山、又为什么迷路的情况…… 而靳野只要听说对方是因为家庭困难才不得不进山寻找山货以改善伙食时,十次有九次都会分些他猎到猎物给对方。 有时候他还没有猎物,也会带对方去山货多的地方,耐心地等对方捡够了山货再送对方回到熟悉的地方…… 而靳野一直都在默默无闻地做这些事。 无论对方如何追问他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村里的人,以后好去报答酬谢时,他永远不吭声。 而外村的村民们也不是傻子,毕竟五大村落相互联姻的不在少数。 大家推断出这个好心人就是靳野,也尝试着带上礼物想要来方岭村答谢他,却被他的黑脸和不耐烦吓走……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敢再上门打扰他。 不过,听说他最近娶了媳妇儿还生了孩子,大家都替他感到高兴。 现在又听说他参加了五公社全员大比武,大家就更高兴了。 没想到,靳野居然是明天才参加比赛的啊?! 不过,外村的人们也不算扫兴,他们高高兴兴和方岭村的人约好了,明天再过来看靳野比赛。 临走前,外村的人们还在本村亲戚们的带领下,远远地看了看靳野和佟思雅的房子,获得一遍赞美声。 此刻靳野正在家里晒尿布。 小老虎七个月大,已经坐得很稳、爬得飞快了。 这小家伙吃得好胃口大,个头和一岁的宝宝没啥区别。而且他还特别聪明,虽然还不会开口喊爸爸妈妈,但已经能听懂父母放缓了语速跟他说的简单句子。 他已经有能力用表情和肢体语言来表达“要吃饭饭”、“要喝水水”、“要拉臭臭”、“要睡觉觉”、“要出去玩”等意思。 所以小老虎根本不肯再包尿布了。 一给他包上,他会自己扯掉,扔在一旁。 有需求的时候小老虎会主动告诉爸爸妈妈…… 于是靳野打算把小老虎的尿布全都洗好、收拾好,等二宝出世以后再用。 佟思雅就是这会儿回到家的。 一进院子,就看到院子里用草绳晾晒着几十片大小相当、五颜六色的布块。 还挺壮观的。 她和靳野看了个对眼。 两人同时开了口: “这么快就比完了?” “你明天就要比赛了今天怎么不练一练啊?” 说完,夫妻俩相视一笑。 是,靳野今天没有比赛项目,但佟思雅有。 今天她参加的比赛项目是上山、下山跑的比赛。 她直接弃赛了。 但出于对赛事的尊重,佟思雅去了一趟现场说明情况,这会儿刚回来。 小老虎飞快地爬到妈妈腿边,抱着妈妈的腿站起身,又想顺着妈妈的腿往上爬。 却被靳野眼疾手快地一把拎了起来,直接往头顶上一举,让小老虎跨坐在他的肩膀上。 小老虎不乐意,朝着妈妈伸出双手想要妈妈。 靳野沉声说道:“小老虎别闹,妈妈肚里有个小妹妹,现在不能抱你。” 小老虎委屈巴巴地将两只小短手按在爸爸的脑袋上,过了一会儿又冲着佟思雅直叫唤,“嘛嘛嘛嘛嘛嘛嘛……” 佟思雅顿时盯住了小老虎,期待地问道:“儿子,叫妈妈好不好?妈妈?妈妈……” “马马马马马——” “妈妈!” “麦麦麦!” “那你叫爸爸吧,叫爸爸也可以,爸爸,爸爸……” “波波波波波……” 佟思雅啼笑皆非。 靳野也笑了,说道:“他还小,不会说话很正常。” “爷爷说,我出生的时候瘦瘦小小,从月子里开始就见风长,一岁有人家两岁那么大,但就是开口迟,两岁多才开始叫妈妈的……” 说到“妈妈”二字时,靳野面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佟思雅很清楚靳野的心结。 ——靳野不是孤儿,他并非只有爷爷一个亲人。 他的父家与母家都是淮城望族,解放战争时,两家一块儿逃到了南洋。他出生后不久父母便离了婚,双方都不要他。爷爷惦记着当时因逃难而走散了的奶奶,执意要回国,见孙子可怜,便带着他回了国。 结果就是,爷爷再也没有找到奶奶。 爷爷惦记着当初与奶奶的约定,带着襁褓中的靳野回到老家方岭村苦等,可一直等到他死,奶奶也不见踪影,生死未卜。 靳野对父亲从未有过任何回忆。 爷爷恨父亲薄情寡义,连张照片都没给靳野看。 靳野的母亲倒是在他六岁那年回来过,当时她已经再婚,陪同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现任富豪丈夫,和与靳野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 母亲想要带靳野走,爷爷也非常赞成。可那时的靳野对母亲非常陌生,甚至有些仇视,死活不愿意。 没办法,母亲只好留下钱财与礼物,含泪离开。 再后来国家关上大门,华侨也没办法回国…… 靳野就再也没见过父母,又再没得到过父母的一丁点儿消息。 佟思雅假装没有看到靳野眼里的难过。 她含笑说道:“是吗?那我和你不一样,我小时候是说话早,走路迟……小老虎也不能样样都随你,总有一两个优点是随我的!” “小老虎,你再喊一声妈妈好不好?让爸爸看看我们小老虎的本事!来,喊妈、妈妈……” 小老虎很高兴地冲着妈妈大喊:“猫!” 佟思雅忍不住哈哈大笑。 靳野也被儿子的萌蠢给逗笑,一时间忘记了忧伤。 第194章 参加个人十项全能大比武的靳野充分展示他的野性美(上) 第二天一大早,靳野起来烧饭给佟思雅母子吃。 小老虎七个月大,母乳已经不够他吃的。所以靳野每天一大早起来都会熬上一锅清粥。 等到佟思雅母子俩起床后,要是家里有肉,就把肉剁碎了滚点儿肉粥给儿子吃,要是家里没肉,就把菜园子里的各种蔬菜切得碎碎的放进粥锅,再打个鸡蛋进去,放一丁点儿的猪油盐末调味,让儿子吃菜瓜鸡蛋粥。 至于佟思雅么,她最喜欢吃的就是清粥配小菜。 主要是靳野担心她怀着孩子营养不够,会挖空心思给她做各种各样的吃的。否则要依着佟思雅的个人喜好,她恨不得一天三顿都是清粥配小菜。 这一天,也不知道靳野打哪儿得来的肉,一大早整个家里都飘着浓郁的肉香。 佟思雅起来洗漱过,立马去了厨房。 一看—— 锅里的白米粥里有根硕大的肉骨头正随着沸腾的粥水起起浮浮?! 今天居然有骨头粥吗? “靳野,这一大早的,家里哪儿得来的肉?”佟思雅兴奋地问道。 靳野含笑说道:“凌晨时分狼王送来的。” 佟思雅就觉得更加奇怪了,“真的?它怎么老是大半夜送肉过来?” 靳野看了媳妇儿一眼,慢吞吞地说道:“因为这是我训练的啊。只有靠它半夜送肉来家,我媳妇儿孩子才能一大早就吃到肉。” 佟思雅:…… “那你是怎么训练它的?”佟思雅好奇地问道。 靳野,“只要它晚上送一次肉给我,两天之内我猎到了猎物,给它三分之二。反正总会多过它给我的……久而久之的,它就懂了。如果它猎到的猎物根本不够它那一窝子吃的,就会给我送一点儿过来,过两天我会还它更多。” 佟思雅啧啧称奇,“做野兽也要讲人情啊!” 靳野笑了。 他生得好看,一笑,薄唇微弯,两边唇角处显出两粒浅浅的梨涡。 佟思雅向来爱他的颜。 见他一笑,立刻过去吻上他的梨涡。 靳野受宠若惊,大手刚抚上她纤细的腰肢…… 一旁坐在学步车的小老虎不乐意了,“猫猫猫”地叫嚷了起来,不但踮着脚尖催动着学步车朝父母冲了过来,两只小短手还拼命地朝着妈妈挥。 佟思雅只是一时兴起。 她还是挺害怕靳野的战斗力的,于是赶紧把小老虎从学步车里提溜了起来—— 靳野现在很怕小老虎靠近佟思雅,唯恐不懂事的儿子无意伤害到她。见佟思雅一抱起小老虎,他立刻把小老虎夺了过来。 小老虎学着妈妈的样子,捧着靳野的脸吧唧吧唧糊了爸爸一脸的口水! 靳野:…… 佟思雅看着一大一小两张极度相似的脸,露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大的一脸嫌弃,小的得意洋洋 她笑得不行。 最终,靳野也笑了。 一家子吃上了香喷喷又美味软糯的骨头粥。 半夜狼王送来的是半只野羊腿,不大。 靳野细心地将肉和骨头全都剔开,骨头用来熬粥,肉片被他用姜片和米酒煮熟,用冷水湃住,打算中午做一道蒜泥白肉吃。 今天有靳野的比赛,佟思雅急得不得了,站一旁不停地催靳野快点快点,千万别迟到了。 靳野却慢条斯理的一点儿也不着急。 他甚至还把家里的衣裳全洗了,晾好,这才在佟思雅的催促中,抱着儿子、牵着佟思雅,一家三口去了生产队办公室门口那儿点名。 让佟思雅和靳野没想到的是,生产队办公室门口那儿居然被人潮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看,大多数还都是陌生面孔。 当然其中还有些从镇上赶过来观摩比赛的干部。 桂花婶子、红梅婶子她们热情地过来引了靳野去点名。 靳野也是头一回被这些人围观,有些不自在。转念一想,被围观的又不止他一个人。搞不好这些陌生人是其他参赛者的亲戚或者外援团? 哼,就算是吧,那又怎样? 哪怕全世界只有佟思雅一个人为他喝彩,他也会为了她而努力拼博,做到最好。 这么一想,靳野又恢复了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 今天的比赛项目还是赛跑。 参赛者先跑上山,抵达目的地后,再从山上跑回来,谁花费的时间最少谁就是优胜者。 当然了,中途、终点都有人把关,以防止有人作弊。 跟靳野同一组的参赛者,本村有两人,其他村子加起来有十一人,再加上靳野就是十五人。 大队干部依惯例讲了一遍比赛规则,然后让十五个参赛者排成一排,吹响了哨子,“比赛开始!” 靳野和其他人一块儿朝着山上跑去。 刚开始的时候,别人都在跑,就靳野一个人慢慢走…… 现场瞬间喧闹了起来,大家急得团团转: “哎靳野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不跑啊?!” “就是别人都跑远了他怎么还慢吞吞的走?” “完了完了这下子靳野要输了……” “靳野是不是没听懂大队干部说的比赛规则啊?” “靳野,你快跑啊!跑起来——” 佟思雅也有几分诧异,不知道靳野为什么不跑。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靳野并不是全程走路的,他是在等。刚开始大家等在赛道外时,是所有人全都排成一排,可山道是狭窄的、崎岖的,最多也能容两到三人并肩前行。比赛开始以后,所有人开始一骨脑地往山上跑…… 没一会儿,大家慢慢拉开了距离。 靳野这才神态自若的朝前走去。 他走、别人跑…… 他身高一米九,人高腿长,轻轻松松疾步如飞,光靠走,就超越了一个又一个的参赛者。 直到他超越了所有参赛者以后,这才迈开了大长腿,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山上狂奔,甚至跑出了残影! 为表赛事公平、公正、公开,方岭村选择的赛道是完全无阻拦的。观众们呆在原地,只要抬头看,就能看到参赛者是如何跑到终点,又如何折返的…… 于是,刚才还闹哄哄的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大家全都呆愣愣地看着那道敏捷如同猎豹、强壮如同猛虎的身影像疾风一样冲上了山顶! 也不知是谁幽幽地说了一句,“靳野刚才慢慢走,是因为他害怕在超越别人的时候,把人给撞倒了吧?所以他才会在超越了所有人以后才跑起来……” 大家全都沉默不已。 人群中,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靳野他也太帅了……” 第195章 参加个人十项全能大比武的靳野充分展示他的野性美(中) 跑步比赛仍在继续。 其他人还没完全跑上山…… 靳野已经抵达了山顶,这会儿已经开始往下跑。 他与其他的参赛者交错而过。 靳野人高腿长,就穿着平时干活的旧衣裳——无袖褂子和半短裤。 他高大强壮,肌肤呈均匀的小麦色,裸露在衣料之外的两只手臂,肌肉结实粗壮,一双小腿修长、且看不出一丝赘肉。 他跑步的姿势极其赏心悦目。 一双修长的大长腿奔跑起来如同拉满的弓,速度又快,像奔跑中的猎豹,浑身肌肉紧绷,有种莫名的野性美。 他跨一步、等于别人跑上两三步! 以及,别人尽全力奔跑起来时表情狰狞、咬紧牙关,又或者是张大了嘴拼命地大口呼吸换气…… 靳野表情冷漠,却也带着些闲庭信步的从容。 他时不时看看牵着小老虎的佟思雅的方向,甚至眼神温柔,还露出一丝微笑。 须臾,靳野已跑完全程。 再看看其他的参赛者—— 大多数人刚刚抵达山顶,这会儿正奔命地往下冲;少数人甚至还没跑到山顶! 观赛的众人都看呆了。 大家都知道靳野挺厉害的,要是不厉害,又怎么可能三拳打死一头野猪呢?虽说这就是个传闻…… 可靳野赤手空拳、轻轻松松把六头饿狼给打服了,这是方岭村人有目共睹的事儿。 现在,大家亲眼看到了靳野的奔跑姿势与速度。 老实讲,这么快的速度,豹子羚羊都快不过他吧? 难怪他是个如此优秀的猎人。 只有他遇不上的猎物。 只要他遇上了,哪个猎物逃得掉? 靳野跑下来越过终点线以后,就径直朝着佟思雅走了过来,一把抱起了小老虎。 佟思雅用目光检查了一下他的面庞、额头、脖子、衣裳……发现这场赛跑对他来说,可能真就是个热身,居然连汗都没出! 佟思雅这才放下了心,她朝他一笑,然后跑到人群中去,对妇女们说道:“比赛嘛,胜在参与。咱们喊号子给他们加油打气吧!” 妇女们点点头,于是大家都在佟思雅的带领下,整齐划一的朝着正奋力往山下冲、正气喘吁吁往山上跑的参赛者们大喊: “二柱二柱!加油加油!” “大康大康!加油加油!”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圆村张朗,加油加油!” “塘村大牛,加油加油!” …… 参赛者们本来已经被靳野的速度给打击得心灰意冷。 但妇女们热情响亮的号子又让他们燃起了信心。 是啊,干嘛要去跟靳野比? 乡下么,又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像靳野这么厉害! 只要和自己比、和同村的人比、和其他参赛者比就好了啊! 于是,明知自己已经落败的参赛者们,在妇女们的鼓励下,速度不减分毫,继续朝着山下疾冲而去。 最后这跑步比赛的结果么,当然是靳野得了第一。 当之无愧。 方岭村上午组织了十六场跑步比赛,每场比赛十五人,再加上昨天上午举行的十六场跑步比赛…… 五公社全员大比武的男子组跑步比赛已经全部结束。 靳野也是第一。 下午,与方岭村相距两座山头的圆岭村举办割油菜籽榨油比赛。 这是五公社全员大比武男子组的重头项目。 圆岭村有一片生产队的自留地,种的全是油菜籽。 经过五公社人同协商,由于参赛者帮圆岭村收割了油菜籽以后,圆岭村就不需要再收割了。所以圆岭村会把参赛者自己榨出来的油,抽百分之五交给参赛者。 毕竟榨油这活计,既考验参赛者的技术与技巧,对参赛者的力气也是一种考验。 榨油比赛的过程为:参赛者亲手收割油菜杆、打出菜籽、晾晒,再亲手炒熟,物理冷压,出油。 靳野是猎人,别说他根本不会收获了,连榨油是怎么一回事儿他都不知道。 于是下午,靳野背着小老虎、牵着佟思雅去了圆岭村,先看看别人是怎么干活的: ——收获油菜籽是有技巧的。 此时油菜籽已经熟透,饱满的油豆藏在豆荚里,只要轻轻一触,豆荚就会爆开,黑油油的油豆就会掉下来。 倘若收割的姿势不对、力道不对,油豆会直接掉在地里! 这一关比赛定输赢的办法,是在规定的时间内,谁收获的油杆最多算谁赢。 ——打菜籽,就把收获下来的油杆被放在平铺的油毡布上,人拿着个抽捧不住的拍打。 得把油豆全都抽打出来,这其中也很有技巧性。 力度太大,会把豆荚抽碎,导致杂质增加。力度太小,油豆不会脱离豆荚,效率太低。 这一关比赛定输赢的办法是,按比例计算某人收获油杆的多少,与打出来的油菜籽多少来定输赢。 ——晾晒么,会有圆岭村的人帮着看着。 ——炒熟油菜籽也需要技巧。 火候不够,太生,榨不出油。火候太过,老了,榨出的油容易变质。这一关比赛定输赢的办法,由老把式来讨论及判断。 ——最后就是物理压榨这道工序了。 这纯粹是个体力活。 炒熟的菜籽被装在石筒里,石筒的两头都有石盖,需要壮汉推动巨木去撞击一头的石盖,令油菜籽被挤压。另一头的石盖下有细缝,油菜籽经过千锤百炼的撞击,里头的油会慢慢流出来。 这一关比赛定输赢的办法,是看谁的力气最大,谁最持久。 当然了,参赛者的一切过程,都由老把式负责监督。 有的参赛者干起活来实在不像样子,被老把式们直接取消了资格也是有的。 佟思雅也没有榨过油。 她前世算是半个农学专家,但因为体弱力气小,很自觉地没有研究过榨油一事。 夫妻俩抱着小老虎去看其他的参赛者们比赛,才第一次看懂了整个过程,简直叹为观止。 佟思雅问靳野,“能学会吗?” 靳野皱眉。 榨油的整个过程他看懂了,对自己也挺有信心。 但是,圆岭村的榨油设备简陋到……让他无法接受。 尤其是,当他听到五公社五位大队长整齐划一的声称圆岭村的榨油设备是附近十里八乡最齐全最先进的以后。 靳野一向不怕出力气,否则他也不会仅凭一己之力就慢慢地修好了自己的房子。 但他不愿意花冤枉力气。 于是他把小老虎架在脖子上,蹲在圆岭村最引以自豪的榨油坊门口,手里拿着小树枝,在泥地里涂涂画画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辞。 佟思雅过去看了一眼他画的东西,顿时眼睛一亮——水车永动力压榨机! 第196章 参加个人十项全能大比武的靳野充分展示他的野性美(下) 佟思雅把小老虎带走了,不让孩子吵靳野画图。 靳野还有点儿担心怀着身孕的她,但转头看到佟思雅把孩子递到桂花婶子手里,桂花婶子看着小老虎一脸的惊喜,一旁的红梅婶子艳羡不已,立刻伸手过来抢着抱小老虎…… 桂花婶子一扭头抱着小老虎避到一旁去,红梅婶子过来追,小老虎被逗得咯咯直笑。 小老虎是个聪明、健壮的漂亮孩子,但凡见过他的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旁边还站着不少从其他村子赶来看比赛的村民们。 大家看到小老虎,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全都围了过来,想轮流抱一抱这个活泼可爱的男娃娃。 佟思雅则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 靳野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蹲在地上画他的水车图。 女人们争相轮流抱小老虎的热闹动静,引起了男人堆的注意。 佟思雅左右看看,见谭叔也在,跑过去和谭叔说了几句话,又赶过去盯着小老虎。 谭叔被佟思雅所说的那一句“叔,靳野会造水车永动力压榨机,要是真造了出来,一是可以改良我们的农田灌溉方式,二是以后我们榨油时都不需要再靠人力榨油了,你要不要去跟他谈一谈”给惊住了。 谭叔茫然地挥着烟枪,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听明白佟思雅话里的意思,然后盯着正蹲地上聚精会神涂涂画画的靳野…… 他走过去,站在靳野身边看了一会儿他画的东西。 嗯,确实是个水车样式的玩意儿。 然后还有水车分解图,扇叶、履带、什么的。 谭叔的一颗心肝怦怦狂跳了起来,问道:“靳野,你、你这是在干啥呢?” 靳野抬头看了谭叔一眼,答道:“我想造个水车。” “得建在地势落差大的地方……” “圆岭村东头的大石头那儿就挺合适,要放在方岭村,北三峰那儿也挺合适。” “当然了,必须要开凿人工河涌,让上游的溪水改道。” “就这样,也必须要考虑的盛水期和枯水期。” “盛水期不用管,从高处砸下来的水流会让水车自动运转操作。” “枯水期,水量可能不够,转不动水车,所以在灌溉的时候需要用人力来踩踏……瞧,卷轴在这儿……” 谭叔听得目瞪口呆。 他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方岭村的耕种条件极恶劣。 因为村子四面环山,没有特别开阔宽敞的平地。东西面的土地倒算是肥沃,东山山顶处有天然山泉,先民利用地势落差,早早开凿了水渠将东山的山泉引到了西山。所以东山西山全都已经开出了梯田,用来种植庄稼。 方岭村的土地还算肥沃,那么大的一个村子,只使用了十分之一不到的土地用来耕种,光靠东峰西峰两座山头,就能在向国家粮库缴粮之后,还勉强养活全村人。 北山面积最大,却不适合种植。 原因就一个——没水。 去年生产大队在佟思雅的建议下,就是在北山开出荒山,种植了实验稻,靠的是人工挑水灌溉。 如果…… 如果能在北峰上造一架水车用来引水? 那岂不是能改造出几百亩的水田?! 老谭的心情陡然激动了起来。 不过,他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冲着靳野发出了一系列的疑问: “靳野啊,你打哪儿学到的水车制造法?” “你有把握吗?” “造这水车,需要啥机械不?” “咱村里经费紧张,要是太贵了可能造不了……” “啊对了,咱村里壮劳力一百二十三人,要是上全工,多长时间能造好这水车?” …… 靳野一一回答: “思雅是知青,她教我的。” “我画的这水车可不是我自个儿发明的,而是我们国家自古以来就有的,一千多年前就有了……” “造法不难,大部分用木头造就。但是轴和铁链肯定是铁的……” “如果一百多人同时干这活计的话,估计也就是十来天就能完成。这包括了伐木的、干木匠活的、挖水渠的、打铁的。” …… 老谭听了,心情愈发激动了起来,追着靳野问道:“那铁呢?铁需要多少?这玩意儿是战略物资,我得提前向上级打报告申请。” 靳野说道:“这我暂时回答不了你,得先回去实地丈量一下,再报个估算的数字给你。” 老谭高兴得声音都在颤抖,“好!好好好……靳野啊,走,咱这就回去!辛苦你赶个工,今天能把数据给我吗?我明天就去镇上报备去!” 几个村子的大队长和大队干部都在现场观赛。 老谭和靳野的对话,别人都听到了,也看到了靳野画在地上的简图。 能当上大队长的,都是身强力壮的、脑瓜子特别聪明的。 大家凝神细看靳野画的水车图,听着靳野和老谭的谈话,又在脑海里仔细回想一下自己村子的地势…… 人人都在脑海里选中了合适的、有落差的地型,构造出建造了水车以后,是如何能够改善现有的灌溉情况的画面。 霎时间,大队长们、大队干部们将靳野团团围住,纷纷说道: “老谭啊咱先不慌,你先让靳野给咱说说,咱圆岭村这水车怎么造?” “靳野啊我们南豆村的地形地势应该也可以造水车吧?” “我们葫芦村是最穷的,我们更加需要水车!靳野,你帮我们也设计一个水车行不!” “你们村子都有河流经过,就我们光华村没有河流……别说灌溉农田了,老百姓吃水用水也难!靳野你帮帮我们吧!” …… 现场一片嘈杂。 靳野向来低调不擅言辞。 再加上脾气不太好,就算别人关注他、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说话,大多时间都是偷偷议论他、观察他。 这还是头一回,他被众人团团围住——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还都是生产队的大队长与大队干部们。 他皱眉,不知如何处理才好,只好看向了人群外头的佟思雅,投去求救的眼神。 佟思雅笑眯眯地朝靳野走了过来。 第197章 靳野成为大队长们的心肝宝贝了 佟思雅知道靳野的个性就是不喜张扬。 她走了过来,对众人说道:“各位叔叔伯伯,要是我们靳野能帮得上忙的,肯定在所不辞。但这会儿不能,咱们方岭村倒还好说,靳野打小儿起就住在这儿,地形很熟悉了。但其他的地方嘛,还得实地走访了再说,要不然咱们就是闭门造车……” “叔叔伯伯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佟思雅笑眯眯地问道。 众生产队大队长们现在看靳野的眼神就像在看心肝宝贝一样,恨不得将靳野含在嘴里、捧在手心,何况佟思雅和靳野可没有拒绝…… 当下,众人皆尽称是。 接下来,佟思雅又对众人说道:“但我们靳野的情况么,大家也都知道。他都没出过村子,也就是平时我在家闲着没事儿干的时候教过他一些……没想到,我不感兴趣的事情,他倒是很感兴趣……” “可我们也不能保证,靳野的想法就一定是对的。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我们方岭村先造水车。等我们造出来以后,叔叔伯伯们再实地看看……要是水车好用呢,咱们再跟着造,叔叔伯伯们你们说,好不好?” 众人哪有不依的! 老谭去年听从佟思雅的忠告,避免了稻瘟病,又试种了实验田,不但获得了双丰收,还因为上缴的实验稻品质过关,得到了上级的褒奖。 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现在听说靳野会造水车、靳野的本事又全都出自佟思雅的教导…… 老谭更加雄心壮志地想要办成这件事。 他恨不得今天就去镇上反映情况,申请到生铁料的配给。 而其他村子里的生产队大队长们全都艳羡不已。 他们心里很清楚,造水车对建榨油坊来说,那都属于大材小用了,毕竟油菜籽一年一收,也不是天天需要榨油。 水车对于农业灌溉来说,太太太重要了! 要是村里有了水车,哪怕是远离水源的旱田也能成为土质极佳的上等水田……这旱田与水田的收成可是不一样的。 再说了,靳野说了,要是集中整个村子的壮劳力来办这么一件事儿,最多也就是花个十来天的功夫就能完成! 现在可是农闲时分啊! 把生产队里的所有壮劳力集中起来干这件事,可比农忙时分轻松得多。 只可惜…… 人家靳野毕竟是方岭村的人,也肯定是偏着他自己村里的事儿。 众大队长看着靳野,露出既艳羡、又不舍,还有点儿不甘心的表情。 佟思雅笑眯眯地和众大队长约定好靳野去他们村子里实地走访的时间,一家三口又看完了比赛,回去了。 佟思雅兴致很高,一路上都哼着小曲儿。 回到家,她挎着菜篮子去后院摘菜。 靳野想去抢菜篮子——以往只要他在家,家里家务都由他干。 但今天佟思雅没让。 她把菜篮子往身后一藏,笑眯眯地对靳野说道:“你画水车图纸去!今天家里做饭的事儿交给我!” 靳野:…… 佟思雅高高兴兴摘菜去了。 今天家里没有荤菜。 佟思雅做了个西红柿炒蛋、木耳炒腊肉、清炒大白菜和南瓜浓汤。 晚上吃饭的时候,佟思雅见靳野有些闷闷不乐的,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是水车图纸不好画?遇上问题了?” 靳野看着她,欲言又止。 佟思雅安慰他,“没事没事……要是真有问题啊,那你赶紧写信给周教授,找他当顾问。他那么喜欢你,肯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靳野摇头,“图纸没问题。” “我只是在担心……最近我是不是太出风头了?” “他们搞的那比赛,对我来说是小儿科。” “拿第一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一说起这个,佟思雅心里就更高兴了,笑道:“拿第一还不好么!” 靳野急了,“好什么啊!” “万一我真的拿到了五公社全员大比武的总冠军可怎么办?!” “现在我还帮他们造水车……” “不是说好了,我是你的挡箭牌吗?” “要是这工农兵学员的名额落我头上了……那可怎么办?” 靳野是真着急了,“要不下一场比赛我退出吧……不参加了。” 佟思雅急忙说道:“你胡说什么呢!” “五公社联队分男队和女队,男女比试的项目就不一样。” “放心吧,你是黑五类、地主崽儿!就算你拿第一也不会当选的……”佟思雅开始忽悠他,“总之呢你就好好比赛吧,拿个第一回来给我!” “得了第一可有五十斤大米的奖励!” “五十斤大米啊,够咱们一家三口吃两个月的!” “我不管,反正你必须拿第一回来给我……”佟思雅急得鼻尖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靳野的眼神依旧犹豫不决。 最后佟思雅把心一横,说道:“再说了,咱们夫妻一体。不管是你当选工农兵学员、还是我当选……另外一个总是要当家属去陪读的。毕竟小老虎还小、我肚里又还怀着一个,离开你我就是死路一条,谁敢不让我跟了你去?” 靳野看着佟思雅,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是她的枕边人,当然很了解她。 既然她这么说了,肯定就是存着让他去竞选工农兵学员的意思。 靳野那双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 没有人不向往光明。 ——佟思雅当选工农兵学员在他意料之中,谁让她那么优秀呢! 他当然很愿意当她的家属,带着小老虎陪着她去她心目中的学校上学。 然而—— 强大如他,在内心深处始终是自卑的。 他当然更愿意以堂堂正正的身份外出读书。 现在,佟思雅的心思昭然若揭——她忽悠他参与五公社全员大比武,用的是让他当她的挡箭牌这样借口。实际上,她是真正希望他能当选,然后她以家属的身份陪读…… 这是她对他的全心信任,也是她对他的苦心付出! 靳野星眸染赤,水光乍显。 他把头转到一旁去,急促地呼吸几下,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是,我不配……” 佟思雅生气了,“我男人身强力壮,谁敢说我男人干活不利索!我男人还有文化,我敢说在这村里、在镇上,没有人比我男人的学问还厉害!” “你说说,我男人这么好,怎么就配不上当工农兵学员了?” 靳野笑了笑,唇边浅涡微现。 他静静地看着佟思雅,含泪说道:“我的意思是,我配不上这么好的你。” 佟思雅一怔。 她亦深深地看着他,笑道:“那你就……好好努力,我们把劲儿往一块儿使,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我们既不能放弃自己的梦想,还得成全对方的梦想。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强!” 靳野连连点头。 第198章 靳野拿到了六个第一名!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五公社全员大比武活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但各生产队大队长与大队干部们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方岭村造水车的动静上。 靳野很快就在方岭村选好了适合挖水渠的地方、安装水车的地势,而且还画好了设计图,估算好各种材料的数量……甚至将所有的工序、需要的人力、时间等全都一一标注好。 与此同时,佟思雅也没闲着。 她奋笔疾书,写了一份声情并茂的报告,既饱含着对政策与领袖的崇敬,也饱含着对小山村的眷恋与热爱,更饱含着对拥有水车以后的美好生活的期待。 佟思雅还把报告和图纸反复地、详细地剖析给老谭呼。 就这样,老谭拿着靳野画好的图纸,兴冲冲地下山去镇政府了。 申请战略物资建造水车一事,由老谭去张罗。 在佟思雅看来,目前靳野最重要的事,就是参加五公社全员大比武。 但是—— 人家参赛全力以赴:从每天一大早起床、到深夜合眼睡觉前,不是在认真钻研、就是在认真钻研。甚至有时候做梦都在参加比赛…… 靳野参赛吊儿郎当:清早一睁眼赶紧起床先把家务干完,免得被媳妇儿抢去干了。还不忘抽空看书学习。除此之外,比比赛更重要的是打猎,因为媳妇儿怀着孩子需要吃肉,小老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要吃肉…… 所以在他心里,排第一的是打猎,第二是做家务,第三是学习,第四才是参加比赛。 去圆岭村参加榨油比赛? 没问题啊! ——收割油菜杆的时候,靳野刚开始还不太会,毕竟从来没干过这活。毫无效率可言的干了一会儿以后,才慢慢掌握诀窍,接下来,他干活干得可麻利了!靳野割的油菜杆最多,由于力度掌握得好,油菜籽的浪费是最少的。 ——打菜籽的时候,刚开始他也是不会,掌握不好力度,用力过猛会把豆荚一块儿打下来,造成杂质增多,速度过快又导致不少油菜籽还没被打下来,就放过了……这会造成浪费。 ——但在是炒熟菜籽的这一关里,靳野由于常年做饭,对火候把握得比较好,所以在这个环节里,他居然是完全度最好的一个! ——到了物理压榨熟菜籽这一环节时,所有参赛者、观赛者们全都被靳野的力量美与野性美给惊呆了! 对靳野来说,物理压榨熟菜籽这事儿,属于最最最简单不过的。 因为毫无经验技术可言。 只需要扬起一块用粗绳索吊在半空中的巨石,使之撞向装有熟菜籽的石筒上的木盖…… 别人干这活计,需要用双手来抓住吊石的绳子…… 而靳野除下上衣,将之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露出一身雄壮的腱子肉,他单手抓住吊石的绳索,轻轻松松一扬—— 那巨大的吊石就重重撞上了木桶盖塞,使之狠狠内陷! 下一次他会换只手,交替着来。 那贲张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时而松驰、时而紧崩…… 石筒里的菜籽就在靳野的轻松劳作之下,汨汨地淌下如同黄金一般的透明油汁。 他干活干得气定神闲,观众也看得赏心悦目。 最终,靳野拿下了五公社全员十项全能大比武项目中的第二个第一名。 接下来,还有: 农活三项大比拼, 个人卫生情况突击检查, 家庭整洁程度突击检查, 扫盲班考试评分, 敬老评比, 家庭和睦评比, ……这几项。 农活三项大比拼要留到秋收的时候再比,分别是:收谷子、打谷子、秋收后犁田这三项。 但大家亲眼看着靳野从完全不会收油菜籽榨油,到拿了第一……于是大家热烈的讨论着,觉得农活三项对靳野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 至于“个人卫生情况突击检查”和“家庭整洁程度突击检查”这两项么,靳野和佟思雅是绝对经受得起考验的。 事实上也是。 当评委团带着观众们上门搞突击检查,靳野的手虽然挺粗糙,但指甲被修剪得圆滑平整,指甲缝里干干净净,他的衣裤、鞋虽然都是旧物,但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佟思雅也一样,她对自我要求更高,连布鞋头都是干干净净的。 连着小老虎也和村里的泥娃娃们不一样,特别干净漂亮神气! 当评委团继续看到靳野和佟思雅家里窗明几净、整洁卫生时;看到靳野家的专门浴室、引水槽时;看到靳野家的厕所居然是宽敞明亮还摆着盆栽鲜花除臭时…… 众人齐齐发出了惊叹声。 大家决心好好向靳野和佟思雅取经。 就这样,靳野拿到了第三、第四个第一名。 佟思雅和靳野是夫妻,两人分列两项男女组第一。 “扫盲班考试”也是靳野和佟思雅的长项,根据比赛规则,知青和公社成员的考卷是不一样的。 佟思雅拿了女组第一,也是五村知青组第一。 靳野不肯参加公社成员的考试,他是跟着知青们一块儿考的,分数比佟思雅低了两分,是五村知青组第二、男组第一! 这是靳野的第五个第一名。 而在“敬老评比”这个项目的评选中,则跌破所有人的眼镜! 方岭村的老人们、尤其是孤老们,一致把选票投给了靳野和佟思雅! 据孤老们所说,以前佟思雅还没来村里的时候,总有人三不五时的在深更半夜往他们住的院子里扔半块带血的狍子肉、一根带着少许肉的骨头之类的…… 村里只有靳野一个猎人,且全村也只有他一个人是无父无母无家人的孤儿、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单身汉。 在大家都吃不饱的前提下,谁也舍不得把肉送给别人。 后来佟思雅来了,靳野就不再给他们送生肉了。隔三岔五的佟思雅总会给他们送来一大碗肉汤,里头还有被炖得酥烂的肉,以及一些烫熟的青菜、少许白米饭什么的……连汤带水、有肉有菜还有浓郁鲜美的肉汤,正合适掉了牙的老人们吃。 孤老们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份恩情。 敬老评比么,大多数老人都会偏向自家儿孙,所以票数特别分散。 可孤老们的投票非常集中…… 就这样,靳野和佟思雅在这个项目中又各拿了第一。 这是靳野的第六个第一名! “家庭和睦评比”这一项呢,由于佟思雅来村里的时间不是很久,和靳野结婚时间不长,且两人都没有长辈,方岭村的成员们大多数把票投给了大队长老谭。 不过,在十项全能比赛中,除去农活三项得留着后面再比之外,已经开赛的七项评比中,靳野拿到了六个第一! 佟思雅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她很有信心,靳野能拿到农活三项的三个第一! 而这时,方岭村生产队大队长老谭正焦虑不安地在镇政府等待着领导们的决策。 自从经历了去年稻瘟一事,以及积极响应国家政策、试种实验田一事后,方岭村已经成为镇领导的宠儿。 听说方岭村想造水车,要申请战略物资生铁及其他物资一事…… 镇领导们仔细地听了老谭的汇报,又认真翻阅了水车设计图、工时计划书、报告申请书之后,再一盘算—— 其实方岭村需要的战略物资并不多,镇政府甚至不需要向上级汇报就能自行做出决定! 经过镇政府几个部门的领导们一天一夜的激烈讨论,最终,拨放物资并批准方岭村造水车一事一气呵成! 老谭激动地拿着盖了公章的红头文件,小心翼翼将之揣在怀里,一路哭着回到了方岭村。 太好啦! 方岭村要造水车啦! 第199章 七三年年底获得了大丰收 七三年农历八月初二,方岭村生产大队的大队长老谭将全村壮劳力召集起来开会,告诉大家村里即将建造水车,主要用途是灌溉农田……他将建造水车的好处说了一通,然后开始讲解造水车的步骤与分工合作。 靳野鲜见地出席了会议。 他虽全程参与、全程沉默,但老谭一边讲解,一边朝着靳野投去征询的目光。 直到靳野颔首,老谭才会继续说下去。 那大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就造水车这事儿,是靳野策划的呗! 不过,历史原因让大家都不太敢跟靳野说话。 老谭已经把造水车的益处剖析得人皆尽知,那就捋起袖子干活呗! 大队长都说了,使劲儿干,十天之内就能完事儿。 那赶紧的吧,造完了水车还剩下两三天的时间去山里搞点山货回来,然后过个饱足的中秋节。 中秋节以后就是秋收,得一直忙到十一月了。 就这样,第二天方岭村的村民们在老谭的带领下,开始了有序而紧张的造水车。 其实造水车这工程难度不大。 难度最大的,是挖引水渠,全村八成以上的壮劳力干的都是这活。 但由于大家齐心协力,大约五天左右,就按着老谭划的位置,挖出了水沟、还去挑了不少石头来,将石块铺满了长长的水沟底。 与此同时,靳野带领着村里懂石匠、木匠、铁匠的劳壮力们已经加班加点的造好了水车。 这条人工水沟从山顶泉水处取水,绕行至地型断层点,形成人工瀑布……瀑布的终点有石道连接,能将上游砸下来的水,渡上水车的扇页。 水车一转动,扇页将接来的水渡进事先挖好的分岔口水沟,水沟依照高低地势将水送到远处的田里去…… 而水车一旦转动,带动轴轮直接产生撞击力。这个撞击力,可以用来物理压榨油菜籽! 到了八月十一这天,所有的水沟全都修缮完毕、水车也安装好了。 就等着挖断阻水峡的这一刻。 这天,全村人拖儿带女的全都站在人工水沟旁看着。 就连其他四个村子里的人,也全都跑来看热闹。 老谭格外激动。 他选了个吉时——上午八点整。 还让二柱和大康在阻水点了两挂冲天鞭炮……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老把式们高举锄头,两下三下挖开了阻水渠。 涓涓细流缓缓从山顶泉眼处流出,朝着人工渠的下游流去。 随着老把式们将豁口处挖大,水势也慢慢大了起来。 水流奔腾着朝下游流去…… 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山下有人齐齐惊呼,“转起来了!水车转起来啦!!!” 站在山顶上的众人连忙挤到了拐角处,踮着脚朝下方看去,果然看到水车那巨大的扇页开始了缓缓转动! 霎时间,众人高兴地尖叫、欢笑了起来。 大伙儿齐齐朝着半山腰冲去,赶到了人工瀑布和水车那儿。 白亮的水从悬崖断层处泻下来,先是砸在石渠上,发出轰然响亮的声音,然后水又沿着石渠顺利地渡上水车的巨大扇叶,被扇叶渡着淌向一旁的水池里去…… 佟思雅凑到老谭耳边,大声说道:“叔!水车除了能引水、能榨油之外,还能发电!你再想办法去搞一套汽车废弃的蓄电池回来,让我家靳野修好了……到时候咱村里就有电了!” 老谭瞳孔地震。 佟思雅继续大声说道:“咱们再在水车下的这个小水潭里养鱼虾和鸭子,以后到了年底,咱不光能分猪肉、鸡、鸡蛋,咱们还能分鸭、鸭蛋和鱼虾!” 老谭震惊地看着佟思雅。 佟思雅笑得眼儿弯弯,“以后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半晌,老谭用粗糙的手背拭了拭眼角的湿润,咬牙、微笑,用力点头。 从山上引下来的水势并不大,一直到下午两三点,才把所有的人工渠全都填满,然后顺着引水汇最终汇入下游。 方岭村的水车建造过于顺利,通水的场面又过于震撼人心。 另外几个村子的大队长按捺不住了,极力热情地邀约靳野去他们的村子里实地考察,帮他们也建造水车。 靳野按照佟思雅的吩咐,将这事儿推给了老谭。 让他们去找老谭预约时间。 最终,老谭按照对方的紧急情况定下了靳野出差的前后顺序,还跟对方说了,借用靳野是需要付出大米来聘请的。 对方一口应下。 接下来—— 中秋过后,靳野去了最近的圆岭村实地考察,帮着他们策划了水车的建造,也划定了人工渠道的地势、地点。 帮着圆岭村干完这个,就迎来了秋收。 秋收,也是五公社全员大比武中的农活三项大比拼。 靳野的发挥一如既往的稳定:刚开始啥也不会,且做且学,到了后来,他总是干农活干得最漂亮的一个。 不少老把式都自叹不如。 最终,靳野如愿拿到了农活三项的三个第一。 虽然评选结果还没出来,但他已经成了无冕之王。 公历十一月底,秋收完毕。 方岭村因为种的是两茬水稻,再次获得了大丰收! 尽管因为去年的稻瘟,上级已经免除了方岭村三年的公粮,但老谭在召开全体公社成员大会、并且得到全公社成员的一致投票决议后,他挺着胸脯下了山,去联系缴粮一事。 七三年,方岭按标准缴纳了公粮。 大队长老谭还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明年也能按数缴粮! 而方岭村就算缴完了公粮,生产队的粮仓里头一回出现了……爆粮仓的情况。 收完的谷子太多,居然堆不进粮仓了! 最后老谭大手一挥:同志们我们提前来分粮,现在分一回,年底再分一回! 方岭村的老百姓们高兴得不得了。 谁又能想到,两年前方岭村还是个穷得叮当响的落后村落呢! 生产队分粮跟靳野无关,因为他没上过工。 但他帮着附近五个村落设计了水车工程,按照老谭和其他大队长的交涉,靳野得到了二百斤大米的奖励! 佟思雅是大队干部,上的是满分工,年底第一批分粮,她分到五十斤。 接下来,五公社全员个人十项全能大比武的评选也下来了。 靳野为男子组第一,拿到五十斤大米的奖励。 佟思雅当选女子组第七名,拿到五斤棉花和一只搪瓷脸盆的奖励。 现在,夫妻俩的粮仓被塞得满满当当,佟思雅管理的自家菜园硕果累累,再加上靳野猎回来的野鸡、野兔也多…… 佟思雅扶着五个月大的孕肚,看着自家粮仓、菜园子和鸡圈兔圈,露出满意又幸福的笑容。 第200章 靳野即将参与工农兵学员的竞选 农闲时分,上级终于下达了红头文件: 【关于清水镇南五村公开竞争工农兵学员的通知与细则】 【关于方岭公社全员竞选工农兵学员的资格、规定与细则】 …… 消息一出,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好几天过去了,大家还一直在讨论着这件事。 然后又在讨论着,谁才有资格当选工农兵学员。 大多数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前段时间五公社全员个人十项全能大比武的总冠军——靳野。 其实呢,虽然大家共处了二十多年,但以前并不了解靳野这个人。 是通过“五公社全员个人十项全能大比武”这个活动,大家才知道: ——哇,原来从不沾农活的靳野居然能干得这么漂亮! 他的会,还不是靠着熟能生巧的那种,而是身体的协调能力特别好,只需要先看明白,再上手试一试……很快就变成熟手。 连老把式们都夸他有悟性。 ——原来靳野也是个特别爱干净讲卫生的人啊! 大多数男人都是懒惰的、邋遢的。 可在佟思雅和靳野家里,干活的全是靳野。 一个大男人,家里家外的活计都是他干!难得的是,无论哪个角落哪个旮旯都能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 村里其他的男人谁能做到这地步?! 哎,这还真是不能讲,越讲就越嫉妒佟思雅了…… 当初佟思雅执意要嫁靳野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她脑门是不是被驴踢了,那么漂亮娇气的年轻姑娘非要嫁给一个野人!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那啥上么? 到现在大家才后悔了,早知靳野这样十项全能的话,那还不把自家闺女嫁他啊? ——原来靳野那么善良啊!村里的孤老们,人人都承过他的情。讲得夸张一点,那么多孤老能一直活到现在,跟靳野三不五时的用肉来投喂脱不了干系! 要不然他们早死了! 啊对了,别说是孤老们了,就是方岭村近九十户人家,谁没承过靳家的情?!谁家当年没扒过靳野家的房子?谁家当年没拿过靳野家的粮! 一说起这个,真是全村人个个心虚,人人都觉得愧疚。 再反向对比一下:这村里除了靳野,还有谁,够资格当工农兵学员? 比他强壮的、比他还会干农活的……没有了。 会干农活的,又大多数不识字。 又会干农活又识字的,各方面都被靳野无情的碾压…… 这么看来,好像也只有靳野合适了。 就这样,老谭还没开会呢,村民们光是凭“听说”,就已经把手里的选票给安排得妥妥当当。 很快,老谭就召集全公社成员,按照规定发起了工农兵学员竞选总动员。 第一场是动员会议,也是海选。 老谭先是向大家解释了啥叫工农兵学员,然后发起海选活动,登记有意愿参加工农兵学员竞选的名字,统计出来全村八十九户四百零三人里,一共有二十二人愿意参加。 其中包括十一位村民和九位知青。 第二场全民会议,是为这二十二名竞选者举行公开政审、个人演讲等,然后复试出五人。 第三场全民会议,是从五名通过复试的竞选者里,选出一名代表。 这一位代表将代表方岭村,和另外四个村子的代表,参加南五村的总竞选。 胜利者既将成为明年的工农兵学员! 靳野和佟思雅都报了名。 佟思雅一心想让靳野成为工农兵学员。 之所以报名,纯粹是为了陪跑。 而佟思雅最担心的,其实是第二场公选会议里的“政审”环节——毕竟靳野是远近闻名的黑五类、地主崽儿。 为此,佟思雅跑去问过了谭婶。 谭婶安抚佟思雅,“放心吧大家心里都有数!” 佟思雅还想再多问几句…… 谭婶却只是含笑摇头不语了。 佟思雅心神不宁地参加了第二场公选公议,然后听到老谭拿着稿子在主席台上念道: “三号参选人靳野,汉族,1949年出生,现年24岁,政治成分是中农。” “其父靳朗,1925年出生,现年48岁……曾任省城图书馆清洁工。” “其母周聆春,1927年出生,现年46岁,曾任省城钢铁厂文书员……” 佟思雅瞪大了眼睛。 靳家的往事,靳野也跟佟思雅说过一些。 他父亲在省城图书馆当清洁工、母亲在省城钢铁厂任文书员……其实是在那段战火纷乱的时代,夫妻俩在跟随家人逃难的时候与家人失联还身无分文。为糊口,两人暂时找到工作,几个月后找到了家人就一块儿离开了…… 没想到谭叔居然还能这样洗白靳野的身份。 但这也是好事儿。 佟思雅又打量着其他村民们的脸色。 很好,大家看起来都很正常,似乎并不认为谭叔说得不对。 方岭村的九位知青虽然全部参加了竞选,但得到的票数不多。 村民不爱选他们。 因为知道知青当选工农兵学员的最大目的就是离开方岭村。 于是—— 当靳野成功地过三关、毫无悬念地成为方岭村唯一工农兵学员竞选人时,就连知青们也是服气的。 毕竟靳野的优秀,让知青们也心服口服! 甚至荆向东还帮着靳野拉票——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靳野能去城市里上大学,佟思雅跟着一块儿去,那么佟思雅也不必在乡下捱苦了。 就这样,靳野即将参与最后一轮的五村竞选。 第201章 当选啦 进入工农兵学员的终选后,佟思雅开始紧张了。 毕竟这属于五个公社联合选举。 按照大家的习惯,一般都会投票给自己认识的人、了解的人、认可的人。 方岭村只有三百多人,在五公社里不算人数最多的,也不是人数最少的…… 毕竟两人经营人际关系的时间不长,佟思雅还是个外来媳妇。 靳野的赢面不大。 且这一次,由于方岭村的各项活动办得好,又是举办五公社全员大比武,又是申请建造水车什么的,镇政府打算将这次工农兵学员公开选举当成典型来抓。 于是,这一场的终选,不但镇政府、革委会、妇联、知青办都派了人来,镇政府甚至还请来了省报的记者、市公证处的工作人员等,不但全程参观这场选举,还请记者们现场拍照采访。 佟思雅的一颗心儿悬得高高的。 靳野倒是很低调,也无所谓。 他早在心里想好了退路——要是选不上,那他就带着老婆孩子搬到狼谷附近去,再重新起一幢房子处。 反正啊,靠着他的双手他也能把老婆孩子养得肥肥白白。 狼谷地势险恶,又有恶狼出没,寻常人不敢去那儿。 等过上几年,养几个孩子、夫妻俩好好学习……到了思雅所说的“改革开放”的时候,再举家搬迁到城市里去。 所以靳野像个没事人一样。 终选活动,因为镇政府的到来,而显得特别隆重。 经过长达两个多小时的领导讲话,终于到了投票环节。 公证处的工作人员严肃的、认真地监督着现场,确保所有的选票全被投进票箱。公证仪式过后,当着现场所有人的面,重新开箱验票。 出乎佟思雅意料的是,靳野的票数居然遥遥领先! 五个村落,共计一千七百张有效选票。 靳野得票第一,达到了压倒性的一千二百票左右?! 剩下的四位工农兵学员候选人,票数最多的二百左右,最少的七十多…… 佟思雅惊呆了。 省报的记者正在随机采访现场围观的群众: 问:“大爷您好,请问您是哪个村的?” 答:“我南豆村的!” 问:“请问您把票投给了谁?” 答:“靳野!我把票投给靳野了!” 问:“请问靳野是南豆村的吗?” 答:“不是!他是方岭村的!” 问:“那您以前认识他吗?为什么要把票投给他呢?” 答:“靳野是五公社全员大比武冠军!他干农活可厉害了,我佩服他!” 问:“请问还有别的原因吗?” 大叔答道:“有啊,靳野这人特别好!” “前几年我隔壁邻居家的老奶奶一个人上山挖笋子,不小心滑倒在地,骨折了。” “当时就老太太一个人,家里人见她天黑了还没回,担心呐,去山里找。” “这山……你自己看看,怎么找啊!” “正在山里打猎的靳野听到了动静,他也帮着找……不知道他是怎么找的,反正最后是靳野找到的。” “要不是靳野啊,老太太就完蛋啦!” “靳野不光救了老太太啊,他后来还连着几天给老奶奶送了些肉过来补身子!” “你想啊,我们是靠山吃山的农民,农闲的时候谁不去山里捡点儿山货回来贴补一下生活啊……靳野就是我们的守护神,守着我们这个地方的人的安全。” “以前他还小的时候,常有人去后山捡山货的时候失踪了……那不是被狼吃了就是掉下山悬死了,或者就是迷了路再也回不来了。” “最近这七八年以来,自从靳野有能力了以后,我们这儿再也没人走失过。” “要真有人进了山没回来又实在找不着的,上他住的那地儿去哭上几声,让他听见,他一定会去找的。” “他这人就这样儿!面上没啥表情好像别人欠了他钱似的,其实心肠可好了!” 大叔是个话痨,喋喋不休地冲着记者说了一大通。 记者又问,“大叔,那您就不担心,要是靳野当选了工农兵学员,去城里念书了,以后不回来了怎么办?” 大叔愣了一下,问道:“他……不回来了?” 记者说道:“我就是打个比方。” 大叔好奇地问道:“他不回来他能去哪儿?” 记者答道:“一般工农兵学员在接受完高等教育后,会服从国家的工作岗位分配,去需要他的地方。” 大叔直点头,“那这不挺好的嘛!” 记者愣了一下,含笑问道:“所以大叔,您是真心希望靳野能当选的?” 大叔答道:“那当然啦!” 记者谢过大叔,又去采访别人了。 佟思雅站在一旁,将大叔和记者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旁边的几个妇女也在叽叽呱呱地聊天: “哎你给靳野投票了没?” “投了投了!不光我一家人都投了靳野,我们那个组的人全都投了他!” “你咋没投你们村的?” “我们村第一是知青,你懂的啦,知青么,他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还不如投靳野呢!他给帮着造的那水车,把我们村二百多亩的旱田变成了一等的水田!明年秋收的时候咱再不用吃豆子饭了!咱也不吃稀的,就吃白米饭!吃到饱,一天三顿的吃!” “我们也把票投给靳野了,我小姑子嫁进方岭村,她来家帮着拉票的……” 当然了,也有人忿忿不平地说道:“我真是搞不懂,靳野可是黑五类,地主崽儿!他凭什么当选工农兵学员啊!” 旁边有年纪大的老人解释道:“人靳家的土地早在清朝时期就已经卖掉了,刚解放的时候靳老爷子带着靳野回来的时候,他家又没地,只有一幢大宅子。土改那会儿给他家划的成分就是中农,当时可没人……这事儿千真万确,上点年纪的人都知道。” “再说了,靳野娶媳妇儿之前穷得连裤子都没有,大冬天的穿条破裤衩子披个破棉被。他那样儿的,是地主吗?” 众人纷纷附和。 先前提出疑问的那人被驳得哑口无言,最终不再吭声。 佟思雅深呼吸,只觉得眼眶热热的。 这时,公证处的工作人员终于清点完所有的选票,将计票结果递给了镇政府的领导。 领导激动地发表了一个半小时的演讲,最后宣布: “……我宣布,一九七三年度,清水镇南五村工农兵学员公选的唯一得主,是……方岭村的靳野同志!” 现场响起了轰鸣的鼓掌声。 站在台上的靳野,和坐在台下抱着小老虎的佟思雅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发现了对方洇红的眼眶,不由得相视一笑。 靳野在老谭的带领下,走到镇领导身边,接过了盖着大红公章的工农兵学员委任书。 领导拿着话筒问靳野,“靳野同志,你想好你的目标学校了吗?” 靳野看着佟思雅,点头回答道:“我要去清华,学习物理。” 领导又问,“学习物理的目的是?” 靳野含笑说道:“我是为了……” 他差一点儿就说出了真正的心里话:我是为了媳妇儿才想要去清华大学学习物理的。因为媳妇儿说,那里是顶尖学府,只有去了那儿,才能享受到最好的师资教育。 佟思雅一见靳野的眼神,就知道要糟——这家伙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看向她的眼神也是黏黏乎乎的,完全没有分出半分注意力在领导、和领导说的话上。 她赶紧瞪了他一眼。 靳野回过神来,“……我是为了学好知识以后,更好的回报人民和国家!我们的志向不应该只是为了建造几座水车,我们需要学会更多的知识和本领,建高楼、建水坝、建水电站……将来让更多的老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 领导高兴得笑眯了眼。 台下响起了经久不绝的鼓掌声! 佟思雅也高兴得不得了,双手使劲鼓掌。 小老虎已经一岁大,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大家全都很开心的鼓掌,他便也很高兴地拍着小巴掌,还不住地朝着台上指…… 由于镇上各部门的领导们就在现场,他们直接给靳野办好了工农兵学员的手续——各部门直接在资料上盖了章。 等到明年、也就是七四年的七月份,靳野这个工农兵学员就要去学校报到啦。 领导们办好了靳野的手续以后,老谭拿着佟思雅的家属伴读申请书上前,也诚恳的说明了情况。 考虑到靳野是个孤儿,佟思雅的娘家佟家的情况也不太好,无法帮衬;且两人的儿子才一岁,佟思雅肚里还怀着个孩子…… 要是靳野一走,佟思雅一个柔弱女人确实不好过日子,于是领导们帮着把佟思雅的伴读介绍信也开好了。 这场活动,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多才终于结束。 一切大功告成! 老谭与其他生产队大队长招呼着镇上来的领导们分散休息…… 佟思雅和靳野便也牵着小老虎回了家。 佟思雅怀孕五个多月,在外头捱了一整天,早累得不行。回到家,她第一时间把今天拿到手的厚厚一摞各种盖了公章的资料给锁进箱子里,然后就主动上床躺着了。 靳野赶紧烧了一锅热水,端过来给佟思雅泡了脚、让她带着小老虎歇觉,他则赶紧去厨房做饭。 想着今天家有喜事,他干脆宰了只兔子,将肉剁成大块焯水加山泉水炖上大半个小时,然后将肉少骨头多的带骨肉留在锅里继续熬汤,肉多骨少的捞起来晾凉、调味,再在磕了生鸡蛋还调好味的面粉糊里滚一圈儿,最后扔进油锅炸。 佟思雅是被食物的香气给饿醒的。 她一爬起来,小老虎也醒了,迷迷糊糊喊爸爸…… 是的,现在小老虎已经会说话。 仅限于“爸爸”二字。 要吃饭喊爸爸,要拉臭臭喊爸爸,想出去玩喊爸爸,有时候还冲着佟思雅也喊爸爸! 这让佟思雅觉得有些嫉妒。 孩子学会的第一个词汇为什么不是妈妈呢? 转念一想,在带孩子方面,靳野明显付出更多、和小老虎相处的时间更长…… 好吧! 那她就退一步,不跟靳野计较。 但是,小老虎会说的第二个词汇必须是“妈妈”哦。 靳野耳聪目明的,已经听到了动静,连门推门而入。 小老虎笑眯眯地朝着爸爸伸出了小短手,“爸爸爸爸爸!” 靳野走过去,弯腰将佟思雅的拖鞋摆正,然后只手将小老虎拎了起来,笑道:“快起来吃饭了……今天有骨头汤,还有炸肉排。” 小老虎高兴地直拍手,“爸爸爸爸爸!” 佟思雅去洗漱过,去了厨房。 靳野已经把饭菜全都摆好了——有一大锅浓浓的兔骨鲜菌汤,一大盆子炸兔肉排还配了一碟子靳野调配的甜醋酱,还有按照佟思雅的喜好做的清炒大白菜。 看着挺简单的,但在这深秋渐寒的夜晚,温暖的厨房里三个人、三个菜,再配上桔黄色的温馨烛光…… 佟思雅喝了一碗暖乎乎鲜美无比的兔骨鲜菌汤,满足地舒了口气。 兔肉因为基本都是瘦肉,烹饪的火候不够就会显得柴。但靳野事先炖过大半个小时,再将其拿去油炸,肉质就显得细嫩多了。且面粉外皮被炸得酥脆,里头肉质鲜嫩多汁,连只出了六颗乳牙的小老虎也抓着炸肉排大口撕咬,大嚼特嚼。 佟思雅吃到第二块炸肉排的时候就被腻住了。 她把没吃完的炸肉排往靳野碗里一放,舀了肉汤浇在白米饭上,还要专门避开肉骨头,光挑菌子吃。 靳野见她不爱吃肉,担心她营养不够,劝道:“思雅你多吃点肉。” 小老虎立刻插嘴:“爸爸爸爸爸!” 佟思雅摇头,捧着大碗扒饭扒得可香了。 靳野叹气,“你得多吃点儿才能让肚子里的那个也吃饱……要不然他会抢你的营养的。” 佟思雅丝毫不以为意,“我每天都冲奶粉喝,也天天吃鸡蛋,营养够着呢!” 然后想了想,说道:“明年七月你就要去报到了……我预产期是明年的四月,这么算起来也是刚刚好,不耽误你。” 闻言,靳野皱起了眉头。 他表情严肃,思忖良久,沉声说道:“思雅,我有事儿要和你商量。” 佟思雅看着他凝重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202章 启程!前往京城去 见靳野表情终凝重,佟思雅心里打起了小鼓。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他该不会是想一个人走,让她带着孩子留在这儿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跟前世的荆向东又有什么区别! 正当佟思雅心神不宁的时候,靳野缓缓开了口,“思雅,我在想……” “这一次你生孩子,我不打算在山上了。” “我想在大雪封山之前下山去,在镇上租房子。” “你的身体必须要养好,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去医院也方便。” “再就是,去镇上的话我不打算带任何东西走。” “有你,有小老虎就够了,咱们手里不缺钱,直接去镇上添置东西……”说着,靳野又问佟思雅,“思雅,你说呢?” 佟思雅那颗不安的心,在听到了他的打算以后,终于落回了实处。 她没说话。 思忖片刻,佟思雅说道:“你提的这个建议挺好的,但咱们再想得远一点儿……” “比如说,咱们直接去京城怎么样?” “一来呢咱们先好好熟悉一下那儿的环境,二来呢京城的医疗条件可比镇上好多了!三来呢,去了京城啊我觉得学习条件可能会更好一点儿,你说呢?” 靳野眼睛一亮。 他细细想了想,才说道:“我当然觉得你的提议很好,就是不知道谭叔他们怎么想。” “你想啊,我才拿到了工农兵学员的名额和介绍信,一转身就说要走……” “他或者村里人会不会有意见,毕竟南豆村的人不愿意选何奕凯,就因为怕何奕凯拿到工农兵学员的名额以后就走了。” 佟思雅看着靳野,扑哧一声笑了。 靳野不知道她在笑什么,露出迷惘的神情。 佟思雅笑道:“我是觉得啊,你终于开始考虑别人的感受了。” 靳野急了,“我只在乎你和小老虎……” “我知道!”佟思雅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们娘俩……” “但你也心善,哪怕村里人以前那样伤害过你,到了他们性命攸关的时候你也不会坐视不理……” “要不是这样,你也结不下这许多善缘,也就当选不了工农兵学员啦!” “我这是在为你感到高兴。” 靳野面庞泛红,眼尾也泛红。 这个时代的人们普遍纯朴,夸奖是相当官方的说法。只限定于上级对下级,且还应该是在比较正式、隆重的场合里才会出现的。 亲人之间往往只会有打趣…… 鲜少有像佟思雅这样,直白的、毫无保留地夸奖自己的伴侣。 被人认可的感觉真好! 这种感觉,让靳野觉得既羞耻又激动,也高兴得让他想哭。 佟思雅笑着安慰他,“你别担心……这事儿我来跟谭叔说,而且早说不如晚说,看看他还有什么想让我们帮着做的。” “我们完成了工作任务之后再走。” “他们本来就对你怀有愧疚之心,我们提前走,等于休了个产假……” “再说了,只要我把生产队的账目都给核对清楚,你也帮着其他公社把水车造好,再帮着我们村把蓄电池弄好……” “他们会理解的。”佟思雅说道。 靳野连连点头。 就这样,第二天佟思雅就去找谭叔,说了她和靳野的打算。 佟思雅和靳野想在年前赶往京城,这让谭叔觉得十分为难…… 方岭村缺人才。 但荆向东率领的知青队,在村里一向毫无建树。 还是佟思雅来了村里、又嫁了靳野以后,才慢慢展露她的才华,还带动了靳野。 老谭非常希望他俩能在村里多留一段时间,多干些造福村子的事儿。 可佟思雅和靳野的诉求,在老谭看来,也是特别合理的。 这会儿佟思雅肚里怀着二胎…… 她是明年四月的预产期,最好就是在年前、趁肚子还不算太大的时候走。 否则,拖到明年的话,真是什么时候都不适合走。 三月?都快临盆了还走什么走!多危险啊! 四月、五月也不合适,那时候孩子还没出月子! 六月、七月也不行,孩子太小了,颠簸一路……要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老谭用烟枪轻敲着自己的脑袋,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佟思雅笑道:“叔,靳野跟我说了,我们就算走,也得先把手里的活计干完!” “我是大队会计,所有的帐目我都会厘清,也会手把手地教会二柱和大康……” “靳野现在也算是大队里的技术员了,这几天他得跑南豆村和圆岭村,把那俩水车工程给结了尾……再就是我们村里的水车灌蓄电池,叔,这事儿你也要配合,蓄电池要找到,电线也得找到……” “其他的事儿呢,我觉得就是明年后年的公社成员精神文明建设工程需要我的策划蓝本,这个没问题啊我会做好文件寄回来的。” “村里要是还有什么事儿,也能写信或者寄挂号信给我!”佟思雅说道。 老谭一听,顿时眉舒眼开,说道:“成啊!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那……从明天开始,你就把账盘一盘?” “靳野要的蓄电池和电线、电灯泡、喇叭啥的,我早就已经托人去找了,明天我亲自下山看看去,要是还没信儿,那我上镇政府要去!” 佟思雅笑着纠正老谭,“叔,我可不是从明天开始干……我啊,今天就开始!” 说着,佟思雅去找二柱和大康。 老谭看着佟思雅的背影,咧嘴笑了。 佟思雅才不会自己厘账呢! 她全程指挥二柱和大康,由他俩来做。 二柱和大康收苦不迭。 佟思雅直接敲了两人一人一个暴栗,叉腰骂道:“现在我还在这儿,你俩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我。以后我走了,你俩想问人都不知道上哪问呢!还偷懒?!” 二柱和大康只好哭唧唧地开始盘账。 第一天,二柱和大康有一万个疑问开口佟思雅。佟思雅讲到舌头起泡、嗓子沙哑。 第二天,二柱和大康有一千零一个问题,佟思雅也好脾气地全都回答了。 第三天,二柱和大康只有三五个问题要问,却直接被佟思雅骂了一顿,说他俩前两天不认真听……于是又带着他俩从头做起。 二柱和大康昏天暗地跟着佟思雅干了十来天的工作,总算把生产队的库存账、粮食账、工分账、现金账等全都盘得一清二楚! 其中甚至还包括了方岭村已经糊了好几年的乱账,也全被平掉了! 在这期间,靳野也是早出晚归的。 他帮着另外两个公社把水车也造好了。 他利用方岭村的水车、以及老谭找回来的一系列材料,造了一个简易发电机。现在方岭村已经实现了通电……虽然受限制于蓄电池的容量,每次最多只能让村里的喇叭坚持一小时左右的喊话,但这已经足够让村里人欣喜若狂! 佟思雅找荆向东开会,让他轮流指派知青们通过广播给全村人读报。 ——尽管方岭村地处偏僻,老谭每隔一周下山去镇政府取回来的报纸都已经过期了一星期,但至少能让村子变得不那么落后和闭塞! 在那段时间里,村里人最爱做的事,就是在晚饭时分,用大碗装着饭菜三三两两地聚在生产队办公室门口那儿,听知青通过大喇叭来读报。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听不懂。 在这期间,靳野还拎着他的断头柴刀去了村里的孤老家中,捱家捱户地给他们修缮好破败的房子,又把他和佟思雅粮仓里的物资分送给他们。 孤老们感动得都哭了,连声说不要。 靳野不擅言辞,干脆也不答话,直接把东西扔在他们院子里转身就走。 孤老们都是老弱病残,哪里追得上年轻力壮的靳野? 就是追得上,他们也不敢去找靳野啊! 最终,孤老们找上了老谭,掏出他们多年的积蓄,想托老谭转交。 老谭叹气,“你们自个儿收着吧!他本来就不图这个……别说你们不敢去找他,我也不敢啊!” 就这样…… 一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初,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按惯例,十一月中即将下一场雪,然后融掉。十二月初开始下大雪,一直封山到明年的二月份。 靳野害怕出意外,准备这几天就离开,往京城去。 毕竟从方岭村到京城也需要赶上好几天的路…… 到时候还得租房子什么的。 他和佟思雅打算就带几身换洗的衣裳,其他什么都不拿。 家里人的衣裳、家具什么的全都收好了,粮仓里的大米、面粉,菜园子里的蔬菜,鸡圈里的野鸡、野兔也已经全都分给村里人了。 跟老谭打过招呼,请他隔三岔五帮着去照看一下房子以后…… 那天一大早,靳野用竹子编了个轻便的圈椅,背在他身后。 佟思雅抱着小老虎坐在圈椅里头,身后垫的“腰枕”其实就是一家三口的换洗衣裤,被打成了一个包袱。 一家三口慢慢地离开了村子。 殊不知,这一天村里好多人都来送他们。 七叔婆被村里人推到了佟思雅跟前…… 她哆哆嗦嗦地将一个旧手绢扔上小老虎的披风里,期期艾艾地说道:“思雅啊,这手绢里头是、是大伙儿凑的一点儿钱,不多……你、你和靳野别介意!” “这是大伙儿的一片心意!” “毕竟你俩去了京城……那儿可是城里,比不得我们乡下,粮食是自己的,菜也是自己种的,不花钱……” “在城里,你喝一口水要钱,走一步也要钱!开销大着呢!” “小老虎还小、你又怀着孩子……哪有什么挣钱的门路!再说了,现在也不兴做买卖,会被抓去当成什么扫把罪判刑的……” 一旁的红梅婶子她们本来挺伤感的,听到七叔婆说的“扫把罪”,又忍不住喷饭,“七叔婆,那不叫扫把罪,是投机倒把罪!” 七叔婆愣住,羞赧道:“我哪知道哩!” 佟思雅也笑了,但她还是把那个手绢扔回到七叔婆手里。 “七叔婆,你帮我谢谢大家的好意,但是真的不需要!我是靳野的媳妇儿,他不会饿着我和孩子的!你们就放心吧!” 闻言,靳野脚步一顿。 他心花怒放,回头含笑看了佟思雅一眼,继续背着老婆孩子朝着山下走去。 佟思雅朝着村里妇女们挥了挥手,大声说道:“七叔婆,婶子们,我们走啦……虽然在接下来的几年,我们不在一块儿了,但我们可以多通信!我们要……一起越变越好啊!” 村里妇女们抹着眼泪,抻长了脖子看着那一家三口慢慢走远。 除去村里妇女们的相送…… 荆向东也赶来相送。 他想再看看佟思雅,却不敢靠近靳野,只好在天还没亮的时候,登高爬上了北二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今生与前世不同。 佟思雅嫁给了默默爱恋着她一辈子的靳野…… 可她并没有成为依附丈夫的家庭妇女。 她成为大队干部,那样温柔腼腆的一个人,干起工作来风风火火的,还得到了无数人的褒奖。 所以? 前世到底是他扯了她的后腿! 此时,佟思雅带着小老虎坐在靳野身后的竹制圈椅里,娘俩儿正快活地说着什么。 而身材高大的靳野则迈着轻松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 小老虎既然健壮又调皮。 也不知道小家伙得了什么好吃的,不管不顾地挣脱母亲的手,飞快地沿着圈椅爬上父亲的背,还伸出小短手朝着父亲的嘴探去。 惹得佟思雅骂了一声,“小老虎!小心呀……” 靳野张嘴将小老虎递来的食物吃了,然后长手一捞,将小家伙从身后拎到了身前,像抛球那样将小家伙高高抛起、又稳稳地接住…… 惹得佟思雅尖叫了一声,嗔怪地骂道:“靳野!” 父子俩都笑了起来。 躲在高处的荆向东看着这一家子幸福欢乐的相处,眼圈儿红了。 佟三春也赶来送佟思雅一家三口。 天还没亮,佟三春就起来烙饼,然后挑了卖相最好的六张饼子,在上头两张抹了点她自己做的辣椒酱,这才用干净的白布包好了,飞快地往外跑。 跑到村口看到了一众婶子嫂子,佟三春才知道自己来晚了。 于是她又赶紧抄近路,任由荆棘挂破了她的衣裳、扯乱她的头发,终于拦住了佟思雅一家三口。 “干什么?”靳野一看到佟三春就没啥好脸色。 佟三春也不敢跟靳野说话。 她绕到他身后,对着佟思雅,将她做的饼子扔在佟思雅怀里,然后转身就跑。 佟思雅根本来不及把饼子还回去,佟三春已经抹着眼泪跑远了。 佟三春一边跑,还一边哭着说道:“思雅,你要出远门了……这一去,还得好几年才回来……家里没那个条件供你,就烙了几张饼子……你和小老虎拿着路上吃!” “你去了外地,可以好好照顾自己啊!”说着,她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佟思雅,还朝她挥了挥手,大声说道:“思雅!要是可以的话……就一直呆在城里吧!别再回来了!” 佟思雅看着佟三春远去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第203章 谢天谢地,终于在京城安顿了下来 靳野用自制的竹编圈椅,一口气将佟思雅和小老虎背到了山下。 半路上还砍了一根硕大的竹子,拖在身后。 一直走到山脚下,来到了公路边,靳野才将圈椅扔了,让佟思雅和小老虎在一旁等着,他现场做了一张小竹凳。 竹凳做好没多久,一辆跑起来浑身都在颤抖的破旧长途班车也慢慢驶到跟前。 小老虎还是头一回下山,瞪圆了一双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这辆班车。 佟思雅连忙挥手叫停了班车,一家三口上了车。 如今是农闲时分,又临近年底,今年还风调雨顺的,不光庄稼长得好,农民们自家的菜园子也是丰收的,且还攒了些山货、鸡蛋,自家女人做的手工鞋、袜子底等,这会儿全都捎上,人人都想去镇上赶集,换点儿稀缺的年货回来。 班车上所有的座位全都坐满了。 靳野拿出他新坐好的小竹凳,安顿着佟思雅坐下。 从山脚下的沿山公路坐班车去镇上,依着这破班车三四十码的速度,至少也得花上两小时左右。 这个小板凳对佟思雅来说,实在太有用了。 班车摇摇晃晃,她抱着小老虎坐在小板凳上,背靠着靳野的大腿……娘俩儿舒舒服服地睡了整整两小时,才终于抵达了镇上。 到了镇上,靳野直接带着娘俩儿去了镇上唯一那间国营饭店,一家三口吃了四菜一汤外加整整一锅米饭。 不过,佟思雅有点儿胃口不佳,吃了半碗米饭一碗汤就吃不下了。她让靳野给打包了两份糯米饭,又买了十来个馒头,用包袱布装好了,一家三口去镇上搭乘开往县城的长途班车。 抵达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上一回佟思雅带着靳野出远门的时候,靳野头一回坐班车,晕车晕得一塌糊涂! 这一次,靳野一点儿没有,佟思雅却因为怀孕的缘故,晕车晕得不行。 靳野用随身带的绳索,将小竹凳绑在身后,又让佟思雅抱着小老虎坐在小竹凳上,再用绳子固定住她,背着娘俩儿飞快地找到了长途班车站附近的招待所,拿出介绍信开了房间。 佟思雅简直就是在半昏迷状态里,被靳野安顿好了的。 靳野担心她出事,执意在县城招待所里休息了两天,直到佟思雅睡够了,胃口也恢复了,这才去买了从县城到省城的火车票。 他买的是两张卧铺。 年底是搭乘长途班车、火车旅行的高峰期。 因为在外地工作、结婚、上学的人们总需要回家过年。 但从县城到省城的火车,属于反向高峰,绿皮车的坐票全满,卧铺倒是空着不少,一家三口乐得清静,小老虎更是对这环境感到新鲜无比。 同样的,一家三口到了省城以后,靳野也是力主住了几天招待所,等到佟思雅娘俩儿缓过劲儿来,他才去买了前往京城的火车卧铺票。 而这一次,当佟思雅娘俩儿在招待所里歇觉的时候,靳野早出晚归地在省城逛了两天,添置了些行李。 现在的靳野已经不是上一次跟着佟思雅出门的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他了。 这一路走来,他对物价十分敏感。 ——越是小的地方,农产品越贱,工业品、小日化越贵。越往大地方去,工业品、小日化越便宜,农产品越贵。 但此时的靳野对倒卖东西没啥兴趣,毕竟媳妇孩子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他考虑到,进了京城以后,估计农产品会更贵……于是他在省城的集市上买了三十斤今年新出的棉花,又请人把棉花压缩成一个不大的袋子。 另外就是考虑到佟思雅怀着孕在,去到京城万一想吃家乡口味,那简直难上加难,于是在集市上买了些老乡亲手做的各种酱。 接下来,他买饭回去给媳妇孩子吃的时候,又问了问媳妇儿还想添点儿什么。 佟思雅想了想,列了个单子给他。 包括她要的个人洗护用品如洗发膏、香皂、雪花膏之类的,还包括各种肠胃药、常备感冒药之类的。 靳野只看了一眼,立刻感到愧疚——他一直都没有留意到她用的雪花膏! 他点点头,吃完饭赶紧出去采购,带回来给佟思雅的东西,全都挑的是最贵的! ——她要的雪花膏他没买,买的是更高级的雅霜和珍珠膏。洗发膏和香皂也挑的是供销社里最贵的!为表达他的愧疚,他还称了二斤红枣糕回来。 佟思雅和小老虎吃着甜津津的红枣糕,高兴得眉开眼笑。 第二天,一家三口踏上了前往京城的火车。 此时已是十一月中旬,一家三口已经在路上奔波了七八天……还没等火车驶进京城时,天空就已经下起了洋洋洒洒的大雪。 佟思雅和小老虎扒着窗户看外头的风景,当娘的正在教当崽的说话: “雪……鹅毛大雪,白色的。” “车……火车,况且况且!” “鸟……呼呼飞走啦!” “桥……架在水面上,拱形桥……” …… 小崽子含糊不清地学舌,“月……得得!雀雀!脚脚……” 佟思雅被儿子的大舌头给逗笑了。 靳野在一旁却有些担心。 眼下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也不知道京城清华大学附近的房子好不好租,能不能租到,锅碗瓢盆能不能顺利买到…… 他在心底反复盘算着,到底需要几天才能安顿好,怎么才能让媳妇孩子少吃些苦头…… 佟思雅倒是没想那么多。 她主要是觉得,只在一家三口在一起,哪怕就是居住的条件差一点儿,她也不在乎。 所以佟思雅基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只是觉得现在一家三口即将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她是真的很开心,就兴致勃勃的和小老虎玩儿。 佟思雅情绪稳定且愉悦,小老虎就很开心。 娘俩儿都快活,靳野心中那焦虑的情绪也就慢慢烟消云散了。 一天以后,一家三口总算踏上了京城的土地。 这个城市给佟思雅的感觉,就是——地势极平,极宽阔,极大!!! 而且这城市莫名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历史的厚重。 靳野依旧在京城火车站附近找了家招待所,将佟思雅娘俩儿安顿了下来。接下来,他找到了一家供销社,在供销社门口找到了几个倒票的黄牛党,向他们打听有没有二手的自行车。 这些倒爷们神通广大,还真给靳野弄了一辆二手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来,一开口就要一百块! 以前在方岭村时,靳野对着那些他恨过、和他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根本无法坐视不理的村里人……从感情上来说,是十分拐扭的。 所以他沉默寡言。 现在,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面对着陌生人,靳野可就一点儿也不沉默了。 谁也不欠他的,他也不欠谁的。 所以? 靳野从车头摸到车尾,手指摸过的每一寸地方,被他总结出一万个“这货不值钱”的理由出来…… “您看这车头,它都生锈了!证明年份太久了啊!这上头还有磨过的痕迹,这证明着……您打磨过锈迹了吧?可它锈得太厉害,实在救不了,对不对?” “您再看看二八大杠的两条杠的颜色……这不对啊!这就证明着一早就换过了吧?连二八大杠都换过,以前这车到底遭过啥罪?这也破得太彻底了!” “还有这车毂……您看看这钢丝,这断了三四根了!这证明它载重能力不行啊……您再看看我这身板儿,是不是太壮实了……要是我骑这车啊,不会一下子就垮了吧?”靳野侃侃而谈。 倒爷目瞪口呆。 最终,靳野开口砍价,一直砍到了五十块钱,心痛得倒爷恨不得和靳野结拜兄弟……非要免费加送给他一把自行车车锁,才终于成交了。 就这样,靳野拥有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部豪华座驾——上海凤凰牌二八大杠自行车。 虽然车破旧了些,但他努力将车头的凤凰标志擦得锃亮,慢悠悠地骑着车,回到了招待所。 佟思雅听说他花五十块钱就买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 喜得她赶紧跑出来一看—— 还真是! 虽然破旧了些。 但在这个公共交通不算发达的时代,京城又那么大,拥有一辆自行车当然是非常非常方便的! 佟思雅心里既激动又有些愧疚。 她很清楚,靳野这是第二次离开小山村,按说,大多数事情应该由她来安排才对。可她怀着孩子,现在外头又下着雪,她也不敢作,怕雨天路滑万一有个闪失……那对她的这个小家庭伤害太大了。 看看,把靳野给逼的…… 本来沉默寡言一人,竟然也学会了砍价。 不过—— 他还真厉害,这自行车再旧,那也零配件齐全。 五十块钱一辆车是真的很划算了。 毕竟新车除了需要工业券之外,还得差不多二百七八十块钱才能拿下呢! 现在是年底,这种工业品太紧俏了,就算手里有券、有钱,也未必能买到呢! 佟思雅由衷地感到高兴。 有了自行车以后,靳野简直如鱼得水。 当天下午,他就骑着自行车去了青华大学附近。 先是熟悉了一下附近的地形,然后一路问人有没有房子租…… 问倒也问了几家有意愿肯出租房子的,就是主人家一时没空,靳野和人约好了明天上门看房子的时间,又赶回招待所去。 当晚一家三口在招待所食堂吃的晚饭。 第二天,靳野又奔波了一整天,看了四五家房子,最终选定了两处: 一处呢距离青华大学大约步行十五分钟左右的距离,是四合院里的一间。 好处就是距离学校近,房租十块钱一个月。 坏处就是这房子只有一间,一家三口……不,很快就是一家四口了,住在那间只有十二三平方米的屋子里,会显得逼仄。 而且厨房是四家人共用,四合院里没有厕所,得每天一早拎着马桶去停在胡同的粪车那儿倒夜香。 一处呢距离学校步行二十五分钟左右,是胡同里一幢独门独院的小院子,房子有一层半高,一楼有客厅、厨房、一间不大的卧室;二楼有一大一小两间卧室,外加一个大平台。 这房子倒是够住一家四口的,就是房租比前一家贵些,要十六块钱一个月。且因为已经长期没有住人,看起来显得比较破败。 靳野看好了房子以后,隔了一天,他用自行车驮了佟思雅母子过来,一块儿看房子。 佟思雅看完以后,反复思量过,最终还是选择了那套独门独院的。 正好,这房子也是靳野属意的。 接下来,靳野去找街道处的房屋租赁办,办好了租房手续,拿着街道开的介绍信,跑进跑出的去自来水公司、电力公司打报告申请通水通电,还花钱雇了邻居一位姓胡的婶子帮忙打扫房子…… 本来街道处的房屋租赁办也兼营二手家具的买卖。 靳野去看过,挑了一张看起来还算比较完整的双门衣柜、一个五斗柜和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之外,其他的家具实在挑不出来……主要是太破旧了,摇摇晃晃的。 房屋租赁办的负责人小小声提点他:最近是年底,多逛逛集市,去找二手旧货交易市场……能淘到不少好东西。 就这样,靳野后来又问了邻居胡婶子人,终于找到了二手旧货交易市场,才买到了像样的二大二小四张床、沙发、饭桌等。 靳野还在集市上买了现成的几副新铺盖、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大米挂面之类的,以及在胡婶子的指点下,去供销社买了节能煤球炉,又买了五百个煤球…… 接下来,靳野就是天天去自来水公司、电力公司蹲守,催他们赶紧给通水通电。 四五天以后,京城再次下起了大雪。 新家那边总算是通了水电,烧饭用的煤炉子也能用了,靳野骑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驮着佟思雅母子俩来到了新家。 天气太冷,佟思雅用大红格子围巾包着脑袋。此刻她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个灰朴朴、还带着点儿破败相的小院和房子,忍不住回头看向了靳野。 小老虎正在和爸爸闹腾着要骑膊马。 靳野只好把儿子拎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肩上骑坐着。 他很快就收到了佟思雅投过来的视线。 “这院子有点破旧,”靳野柔声对佟思雅说道,“别担心,我会慢慢花时间修好的。” 佟思雅抿唇一笑。 房子旧一点儿怕什么呀。 她最会收拾屋子了。 以后,她会好好经营,让这里成为见证他们一家人幸福生活的地方。 第204章 新家虽然破旧,也要一点一点建设好 一家三口搬进了新居。 不过,这会儿的“家”, 就只有简单的家具和铺盖,看起来特别寒酸。 ——木制的门板、窗棣棂已经残旧到斑驳的地步,部分玻璃窗缺失,且没有窗帘也没有门帘装饰。 ——木制沙发光秃秃的,缺少棉垫。大冬天的坐在光板木沙发上,越坐越冷。京城的冬天,气温基本在零度以下,但屋里没有取暖,简直滴水成冰。 ——厨房里虽然已经有了基础的蜂窝煤和煤炉子、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但还缺少保温瓶和保温杯。另外,以前佟思雅和小老虎天天都要吃的奶粉和鸡蛋也没能供应上。 ——前院后院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京城里的老胡同,在这个时代家家户户都还没有独立的厕所。哪怕靳野租的是个独幢独楼的小院,也一样没有厕所。靳野买了一只全新的带盖木制马桶,但佟思雅用不习惯。她还是希望能再改造一间厕所出来,哪怕这个厕所的用途,只是用来存放马桶。 而让佟思雅和靳野感到最不适应的,还是伙食问题。 佟思雅爱吃蔬菜,靳野和小老虎爱吃肉。 猪肉的话,目前是年底,无论是国营菜市场里的猪肉、还是黑市里私宰的猪肉,供应量是足够的。 现在的麻烦,是蔬菜供应不足。 以前在方岭村的时候,一到秋冬,后院的菜园子里好歹还有大白菜和白萝卜这两种冬天可存活的蔬菜。靳野也会搬上几个陶盆种植的小香葱、香菜、韭菜等等,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就搬到院子里晒一晒,天黑了又搬回厨房里去。 厨房里温度高些。 再加上地窖里储藏着的土豆、红薯、西红柿、青椒什么的…… 虽然选择不算太多,但也还能凑合。 不过,也幸好现在是年底,几乎天天有集市。 会有些附近的老百姓挑着担子来卖菜,品种也只有大白菜和萝卜两样。 靳野和佟思雅都挺发愁的,毕竟现在还能吃上点儿大白菜和萝卜,再过一段时间……恐怕街上就没有卖菜的老乡了。 虽然总有各种各样的不习惯,但也要慢慢捋顺。 新房子隔壁的院子里住着胡大婶一家,她们是地地道道的京城本地人,且还是四世同堂,九房人共居一处的大家族! 胡家的老太太算是最年长的,今年八十二岁; 胡大婶是长房儿媳,今年五十九,另外还有胡二婶一家、三婶一家; 胡大婶的长子长媳快四十了,底下仨孩子一个十二三岁一个七八岁一个四五岁;次子次媳三十多,也俩孩子。 胡二婶家的俩儿子俩儿媳、三婶家的儿子儿媳都住在一块儿…… 林林总总的有二三十口人,全都住在一个四合院里。 佟思雅也没好意思问胡大婶,到底是怎么住下的…… 胡大叔是京城本地人,但胡大婶不是,她特别热情。 自从靳野刚租下隔壁的房子,称了二斤苹果提在手里上门向她打招呼,花钱雇她帮着打扫新房子的卫生,又问她什么东西在哪儿买…… 到佟思雅和小老虎搬过来住以后,胡大婶看到佟思雅是个模样儿俊俏还挺着大孕肚,还带着个粉妆玉琢的小老虎时…… 胡大婶稀罕这对漂亮母子稀罕得不得了! 佟思雅每天都去找胡大婶,请胡大婶陪着她去采买东西。 胡大婶特别愿意。 毕竟她管着一个大家庭在,这又马上就要过年了,需要采买的东西多着呢!带上佟思雅也不算麻烦。 何况这新搬来的小媳妇儿又特别会做人,今天送一碗肉汤过来,明天送些她自己做的辣椒酱什么的…… 不是什么大的实惠,但总能给胡家的饭桌上添点儿不一样的味道。 对佟思雅来说,胡大婶家里的成了年的子女们基本都是捧铁饭碗的,手里各种票多的是。 有时候会多出来一些布票、日化票什么的,胡大婶就很慷慨的给了佟思雅。佟思雅总会回报给胡大婶一把糖果什么的,花不了太多钱,但能让胡家的孩子们很开心。 就这样,在胡大婶的帮衬下,佟思雅买到了漂亮的窗帘、扯了好些布回来给小老虎做了件新棉衣,还买到了几套好看的陶瓷餐具,以及好几个保温瓶、保温杯什么的。 很快,胡同里就有人注意到新搬来的佟思雅、靳野和小老虎了。 一个名叫秦晓芳的年轻姑娘盯上了佟思雅。 是这样的,佟思雅家的斜对面住着一户姓秦的人家: 男主人秦叔秦婶两口子约四十出头,家里有位近七十岁的老母亲,两口子生育了二儿一女: 长女已经外嫁; 二儿子去年才结了婚结果不幸去世,儿媳生下遗腹子后离开了; 小儿子才七岁多; 两个月前,秦叔的母亲秦老太太摔跤骨折了,瘫床上动不了,秦叔两口子要上班,小儿子和小孙子无人照顾。 虽然外嫁的女儿隔三岔五地赶回来帮着做做家务照顾一下奶奶,但她自己还怀着孩子又要照顾婆家,实在顾不过来。 于是,秦叔写信回老家求助,他的远房堂兄派了女儿秦晓芳过来,给秦叔家干几个月的保姆,不但要照顾骨折的秦老太太,还得照顾一岁多的秦元宝,秦叔每个月开给秦晓芳十五块钱的工资。 这是前提。 佟思雅和靳野从来也没隐瞒过身份——靳野是工农民学员,佟思雅作为家属过来陪读。 但是,夫妻俩租下了独幢小院,这会儿两口子一天到晚的就是买买买…… 秦晓芳就有些酸了。 这天一大早,佟思雅背着个小背篓又去隔壁敲胡大婶家的门。 胡大婶的小孙子跑过来开了门,将佟思雅迎了进去,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佟思雅和胡大婶的儿媳妇张琴一块儿出来了。 今天胡大婶没空,不能陪着佟思雅出去采买东西。正好张琴要回娘家去,张琴娘家附近有个大型集市,准备领着佟思雅去那个集市逛一逛。 张琴娘家也在京城,但却是在京城的另一头,接近城郊的地方。 走路是不可能走得到的,得搭乘公共汽车,而且还得倒车。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 但也正因为很接近城郊,来这儿摆摊交易的附近农民特别多,物资特别丰富,价格也相对便宜。 佟思雅高兴坏了,买了好多好多东西。 有老乡们手工制作的布鞋、袜子底,自己用棉花纺好的土棉布、还缝制好了的床上用品; 有成筐的鸡蛋,猪肉,鲜鱼; 有大米、小米、黄豆、红豆、绿豆等五谷杂粮; 有笋干、香菇干、海带干、海米、腐竹干等; 还有土豆、洋葱、红薯、西红柿什么的,以及各种蔬菜种籽…… 买完东西以后—— 佟思雅请小贩们帮着把东西送到了公共汽车站,然后看着地上堆成了小山的物资,又打量了一下周围等车的人们…… 她一个一个地上前问他们,有没有人是坐到七孔桥的。 终于问到了一对约三十岁左右的夫妇,和佟思雅一样,是需要坐车去七孔桥转车的。 佟思雅拿出五角钱递给女同志,“嫂子,一会儿车来了,我能不能麻烦您二位帮我把东西都搬上车?到了七孔桥,再劳烦您二位帮我把东西搬下来?啊对了,您二位的车费钱也由我来出。” 女同志先是看了看佟思雅的孕肚,然后又看了看佟思雅脚边的年货。 虽然佟思雅买的东西挺多的、看起来也有点儿重,但全都被佟思雅用草绳和麻袋装得很利索。 想着能免费乘车,还能挣上五角钱,也只不过是帮着佟思雅把东西搬上车、再搬下车…… 这岂不是白得的钱! 那夫妻二人点点头。 于是,公共汽车到了以后,这对夫妻就帮着佟思雅把年货给扛上了车。 售票员嫌弃佟思雅等三人的行李多,但想着是三个人,也就没找佟思雅买行李票。 到了七孔桥,那对夫妻又帮着佟思雅把年货给搬了下来。 到了七孔桥以后,距离新家就不远了。 佟思雅找了个蹬三轮车的大叔,谈妥了五角钱的运费,请大叔把她和年货一块儿拉回家。 等她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天边已经开始擦黑。 家里的小院已经亮起了灯,这证明着靳野和小老虎已经回来了,靳野甚至已经开始烧饭了…… 估计靳野也买了肉回来,正在烹饪,有浓郁的肉香气味从自家院子飘了出来。 佟思雅心里又高兴又着急,大声叫嚷道:“靳野!小老虎……快开门!” 小老虎的声音立刻在院子里头响起,“妈妈!妈妈妈妈!” “吱呀——” 院门一开,露出靳野焦急的脸。 他一把抓住佟思雅,将她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脚,确认她无事,这才松了口气,埋怨道:“你一个人也敢跑那么远……”然后一转头,看到三轮车斗里堆成山一般的物资,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你、你一个人买了那么多的东西?” 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你快点儿把货都卸下来,让师傅早点回家吃饭去……对了,五角钱车钱你付一下。” 说着,她牵住了扑到身边抱住她大腿的小老虎,娘儿俩先进去了。 靳野一边和三轮车师傅卸货,一边向师傅打听他是在哪儿接到佟思雅的…… 佟思雅回去灌了一大杯凉白开,见靳野还没进来,就跑去院门那儿看。 三轮车师傅已经走了,靳野正一麻袋一麻袋地往里头搬东西。 “以后你可不能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买那么多的东西了!”靳野嘀咕道。 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这不是觉得可遇不可求么!再说了,最重要是便宜……真便宜啊!我昨天才问的,猪肉有票八角,没票一块一!今天这猪肉才五角一斤还不要票,我抢了带蹄膀的整一只猪后腿,足足二十来斤!然后送了一副下水和猪肝给我……” “猪下水我俩都不会处理,送给胡大婶好了!”佟思雅唠唠叨叨地说道。 靳野点头。 他虽然是猎人,但一向不吃猎物内脏。主要是嫌麻烦,那玩意儿又脏又臭,吃进嘴里三分钟,处理起来……三小时都搞不完! “这一袋就是猪下水吧?好臭……我直接拿去给胡大婶好了,别进咱家门,太臭了。”说着,靳野直接拎着那个麻袋朝胡家走去。 靳野还没回来呢,斜对面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动静。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哟,靳嫂子,你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呀,怎么搬了那么久还没搬完?你们家还挺有钱的哈!” 佟思雅一看,是秦晓芳? 佟思雅和胡家关系好,得过胡家女眷们的提点,说最好少跟秦晓芳来往。 于是佟思雅朝着秦晓芳客气一笑,说道:“晓芳,这都到了饭点儿了怎么还出门啊?” 秦晓芳面色有点不太自然,强笑道:“啊,对……出去买点儿东西。” 正说着,秦婶气冲冲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没好声气地秦晓芳,“晓芳你回来,我去买!” 秦晓芳一愣,说道:“婶子……” “快把钱给我啊!”秦婶说道。 秦晓芳犹豫片刻,攥紧了捏在手里的钱钞。 这时,秦叔的声音在院子里头响起,“行了行了,让晓芳再去胡同口的小卖部那儿买点儿卤干子回来加个菜就行,你干嘛为难晓芳?” 秦婶怒了,双手插腰,隔着院墙朝着院子里头大骂,“我为难谁了?啊?你给我说清楚,我到底为难谁了!” “今天这事儿不说清楚,那日子都没法儿过了!”秦婶跺着脚的大骂了起来。 这个时代也没啥娱乐。 再加上秦家确实一直不太平…… 几乎是秦婶一闹腾,立刻就有几家邻居将自家院门裂开了一条缝,听听热闹。 由于佟思雅家就在秦家的斜对门,这会儿佟思雅还站在外门—— 秦婶就冲着佟思雅说了起来,“……小靳啊你给评评理!我跟秦晓芳说得清清楚楚……家里有个老的瘫床上动不了,还有个小的不会走路,都是需要静养的,所以这家里的伙食必须得有营养!” “家里的肉,我每隔两天去称一次,二斤左右!鸡蛋也是我提前买回来的……然后我一天给秦晓芳五角钱,只需要她买点儿新鲜青菜和豆腐什么的就够了。” “结果啊……” “我们家已经三天没尝过肉味儿了!鸡蛋也不见了……蔬菜倒是有,可一看就是从菜市场里捡回来的烂叶子!” “我们家那断了腿的老太太、还在吃奶的小孙子……肉吃不上,蛋吃不上,奶粉没了,连新鲜蔬菜也没有……每天三顿饭全是腌菜?” 当然了,秦婶也没指望佟思雅这个新来的小媳妇回答—— 她转头怒视着秦晓芳,一字一句地问道:“秦晓芳你给我说清楚,我买回来的那些肉呢?鸡蛋呢?奶粉和麦乳精呢?你都收到哪儿去了?还有一天五角钱的买菜钱,你到底是怎么花的?” 秦晓芳涨红了脸,一颗脑袋垂得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正好这时,靳野去胡家送完猪下水,看都没看对面秦家的热闹,只是一手拎起了小老虎,把儿子往肩膀上一放,又伸手揽住了佟思雅的肩膀,带着她往回走,还埋怨道:“你看啥热闹呢,赶紧回家吃饭去,我炖了黄豆猪蹄汤……” 说着,靳野反手“砰”一声关上了院门。 那重重的关门声,像巴掌一样重重地掴在秦晓芳脸上,令秦晓芳又是羞恼又是愤恨。 第205章 黄豆猪蹄汤好吃,还是卤煮好吃? 佟思雅倒是没再理会秦家的官司。 她今天一大早出门去赶集,因为着急买东西,午饭是在集市上随便买了个馒头解决的,这会儿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 靳野炖了黄豆猪蹄,味道又和山上炖得不一样。 ——在山上的时候使用的是柴火灶,特点就是火大,但不能持久。 当然了,想要小火炖煮,那就得用小炭炉。 可炭比柴火贵,佟思雅可舍不得。 所以以前在山上熬粥、炖肉汤的时候,无论是煲粥还是熬汤,佟思雅用的法子都是“焖”。 即:灶上放着大锅,灶膛里塞一把柴火进去,柴火燃尽以后就不管了,反正别揭锅盖子。柴火至少能燃半小时以后,余温也能保持一个多小时…… 等到灶膛完全冷下来,又快到饭点的时候,再烧一次柴火。这时,锅里的粥、或肉就已经焖得很烂了。 但这么一来,熬的粥水还好,很容易焖烂。 焖肉的话,肉倒是可以焖烂,可汤色却比较清……也就是,说肉的美味还在肉里,没能溶进汤里去。 现在? 靳野用煤炉子炖了一下午的黄豆猪蹄! 煤炉子能长时间的维持稳定的热源,所以猪蹄被炖煮到……溶掉了。 用筷子轻轻一挑,肉与骨自动分开,富含胶原蛋白的猪皮和筋变成了半透明的浅黄色。黄豆已经全部开了花,植物蛋白将浓郁的肉汤染成乳白色,既透出猪肉的浓香、又混着黄豆的清香,两种香气很好的搭配在一块儿,勾得人垂涎欲滴,胃口大开! 靳野看着身边的媳妇儿和孩子,一大一小都直勾勾地盯着锅里咕哝起泡的奶白色浓汤,以及在肉汤里翻腾的蹄肉,眼神亮晶晶的,还不住地咽着口水。 靳野笑着给佟思雅和小老虎各添了一碗带着肉块的汤。 佟思雅先是帮儿子吹凉了汤,这才把小木勺递给儿子,让儿子自己吃。 这时,靳野也已经帮她吹凉了肉汤。 佟思雅赶紧喝了一口汤…… 天! 这哪是汤啊! 这是救命的良药!是提升生活品质的直接证据! 汤汁浓稠鲜美,厚重甘醇,因为有了黄豆的加入,使浓郁的肉汤带上一丝清爽。 靳野知道佟思雅口味清淡,所以只用盐末调味,由于味道咸淡适中,更加促进肉汤的鲜美。 佟思雅都舍不得一口气喝完,就一小口一小口细细地品。 慢慢喝完汤,再吃那半溶不溶的猪脚,只有皮与筋还有些Q弹,剩下的全是软糯的肉,似乎化成了汁,轻啜一口就变成美味的汤水,直接化在嘴里了。 她吃完一碗汤肉,靳野立刻又递了一碗已经晾到温度正好的汤肉过来…… 佟思雅喜笑颜开,又吃了起来。 靳野看着她贪嘴的小模样儿,心疼无比。 他一直知道,她在吃这方面非常克制。一是因为她向来饮食清淡,二是因为她总是嚷着“要减肥”……所以她很少像现在这样吃起东西来不管不顾的。 一定是饿坏了。 靳野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帮老婆孩子吹汤。 他怕他一开口询问,她就得停下来回答他的话……这样她就不能好好吃饭了。 就这样,佟思雅一口气干掉了三碗连汤肉的黄豆猪蹄汤,觉得快被肉汤给饱了,才添了半碗饭,慢慢地吃。 靳野见小老虎也干掉了第二碗汤带肉,又递了一碗晾凉的过去,这才开始问起佟思雅今天的行程。 佟思雅非常兴奋、也非常详细地说了她今天是怎么跟着张琴坐车去了七孔桥,又是怎么换乘公共汽车,去到那个集市,她又是怎么买的东西,物价是怎么样的,然后东西买了那么多,她是怎么花钱请人帮她搬上公共汽车、又怎么搬下来,最后又是怎么在七孔桥那儿雇了个三轮车把她和年货全都送了回来的…… 靳野的心情非常矛盾。 他很喜欢看到鲜活的她,尤其喜欢听到她叽叽喳喳、兴奋激动地说着一件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儿。 可一想到她挺着孕肚、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在外头奔波了整整一天,他又心疼又自责。 等到佟思雅说完了,靳野才说道:“思雅,从现在开始,到你生下肚里的宝宝为止,你再也不能像今天这样出门一整天,或者干这样的重体力活了!” 他的语气有些凌厉。 佟思雅倒是不以为意。 别看她瘦,她身体素质强着呢! 前世怀着孩子还下地劳作,直到生产前一天她都还在抢收……这样的事儿并不少见,更别提生病的时候也必须咬牙坚持干活了。 像今天这样,她其实也就是来回奔波了些,其实并没有干什么重体力活。她买的那些东西,都让小贩帮着送到了公共汽车站,又花钱请人帮着抬上车、抬下车的…… 她真不觉得有啥。 不过,她知道这是靳野对她的关心。 再说了,前世的她就是因为逞强,后来才会积劳成疾的。 佟思雅乖巧点头,“那明天我在家带小老虎,你再去一次我今天去的那儿,多买点儿猪肉回来我们包饺子吃,再灌点儿腊肠做点儿腊肉。” 这倒是可以。 靳野点头应下。 吃完饭,佟思雅去洗了个热水澡,抱着儿子先上床睡了。 靳野则忙着处理佟思雅采买回来的东西——今天他和她买肉都买重叠了,都买的是猪蹄。所以他把她买回来的带蹄膀的肉全都处理好:猪皮、筒骨、蹄筋、肥肉、瘦肉、筒骨全分开。肥肉用来熬猪油、筒骨用来熬汤,猪皮和蹄筋烤干了收起来以后吃,瘦肉剁碎了明早给娘俩熬点瘦肉青菜粥吃…… 他一直忙到到深夜才歇下。 第二天天还没亮,靳野就骑着自行车出了门,直奔昨天佟思雅所说的那个集市而去。 佟思雅呢,因为小老虎的体温高,她抱着儿子就像抱了个小火炉,娘俩慢悠悠地睡到九点多才起来了。 煤炉子就是有这个好处——只要里头有燃烧着的煤球,且把风门关住,煤球就能一直保持着低温燃烧状态。 靳野在炉子上架了个大蒸锅,下面一层是水,上面架蒸架。蒸架上放他给娘俩留的早饭。 佟思雅先把早饭取了下来,娘俩儿用蒸锅里下层的热水洗漱过,再吃早饭。 早饭也是按照佟思雅和小老虎的喜好来的:四五个菜包子、四五个肉包子,外加一钵子瘦肉青菜粥。 菜包子是佟思雅爱吃的,肉包子是小老虎爱吃的,瘦肉青菜粥是娘俩儿都爱吃的。 吃完早饭,佟思雅收拾好厨房,去客厅里翻找出昨天她在集市里买的、老乡自己用棉花纺的土棉布,还拿出了之前靳野买的棉花,想自己做几个沙发垫子,把木头沙发包起来。 这样的话,木沙发就不会冷冰冰的了。 棉花一拿出来,小老虎就兴奋了,冲上去又是一顿捶打、坐、压…… 佟思雅不会打压孩子对新事物的热情与好奇,还笑眯眯地和小老虎一起玩。娘俩儿玩够了以后,小老虎去一旁玩他的七巧板了,佟思雅这才拿了针线出来,开始剪裁、缝纫那些土棉布。 老乡自己编织的土棉布是没有颜色的,呈天然的麻灰色,质地又厚又重又结实。 佟思雅都已经想好了,这种麻灰色的土棉布做成沙发垫以后,她再做几个比较鲜艳的花布垫子,这么一来,沙发的高级感就出来了…… 她早饭吃得饱足,又和小老虎玩了好一会儿,心里又怀着改造沙发的愿望,这会儿做起针线活来,那叫一个快准狠! 她三下五除二就把沙发坐垫、靠垫、扶手垫给做好了。 然后就是填充棉花。 佟思雅也是有经验的。 ——填充棉花可不能随便乱塞。塞多了浪费,塞少了棉花会跑型。正确的办法就是最好做个内胆的布套来固定棉花,但佟思雅现在最缺的就是布料。所以她决定用前几天跟着胡大婶出门采买东西的时候,收回来的五颜六色的毛线头来固定棉花。 方法也简单:先去找来一盒靳野买回来的铁钉,用毛线将铁钉绑在沙发坐椅上,要沿着坐椅绑上一圈儿,形成“钉椅”。 将用五颜六色的毛线绕在铁钉上,做成一张网。 再把棉花均匀的、厚厚地铺在网上,再在棉花之上用毛线织成一张“网” 最后将最上面和最下面的网紧紧地系起来,就能把被夹在中间的棉花给固定住。 这样还不行。 还得用针线将棉花和“网”给钉起来,缝死,才能彻底固定住棉花,让它以后也不会轻易变形。 将棉垫塞进已经缝制好的土棉布布套里,一张完整的、漂亮的坐垫就大功告成啦! 接下来,佟思雅如法炮制,一口气把靠垫、扶手垫也全都做好了。 她这才拆了钉子、收好棉花,又将毛线收好了……看看时间,哟,中午十二点了? 佟思雅想着,反正靳野也赶不回来,不如她和小老虎中午就吃点儿挂面好了,家里还有鸡蛋呢! 没想到,外面突然有人叫门,“靳嫂子!靳大嫂!” 听声音是个男的。 佟思雅没敢去开门,站在客厅朝外头喊道:“谁啊?” 外头那男的大声说道:“靳大嫂,你男人买了水泥和石灰!他让我送货过来……你把院门儿开开,我给你卸到院子里去!” 佟思雅这才过去开了门。 来人三十多岁,头上戴着一顶毡帽。他应该是蹬三轮车给人送货的车夫,佟思雅看到他的三轮车上堆满了一袋袋的石灰和水泥。 佟思雅将院门大大打开,给车夫指了个位置,车夫就开始卸货了。 这时,隔壁的胡大婶也探了个头过来,说道:“思雅!思雅你吃饭了没?” “还没呢!”佟思雅答道。 胡大婶大声说道:“那你等一会儿啊,我家正在熬卤煮,这马上就要出锅了,一会儿送一碗过去给你!就是这火烧来不及做了,你自个儿中午煮点儿挂面,用来配卤煮也不错!思雅你等着啊!” 等到车夫气喘吁吁把所有的水泥和石灰全都卸完了货,离开了—— 胡大婶这才端了个大砂锅过来,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卤煮,除去昨天靳野送去的猪下水之外,还有炖烂了的白萝卜、炸豆泡、海带结什么的。 佟思雅盯着那么大一钵…… “婶子,我们就一家三口,哪吃得完这么多啊!我就要一碗吧,其他的您拿回去!”佟思雅连忙说道。 胡大婶佯装生气,“哟,你就这么瞧不上我,我送来的东西还让我拿走?” 佟思雅急了,“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家人少,婶子家人多……” “行了!我知道你的好意思,昨天你家靳野送猪下水过来的时候我可没拒绝,今天我送来的卤煮你也不许拒绝!”说着,胡大婶风风火火地往回走。 刚出院子,胡大婶又吼了一句,“对了思雅,一会儿你把我那砂锅还我,我下午还得再焖一锅呢!” 佟思雅应了一声,赶紧把砂锅里的卤煮倒进自家锅里,然后把砂锅洗干净了送到隔壁去。 好巧不巧的,正好胡大婶的儿媳张琴从娘家回来,手里还提着一网兜的苹果。 见了佟思雅,她立马热情地从网兜里掏出一个苹果,塞在佟思雅手里,笑道:“拿去给小老虎吃!” 张琴这么做,也是因为佟思雅隔三岔五就给胡家的孩子们塞几颗糖、几块饼干什么的。 佟思雅正要拒绝,小老虎在隔壁自家院子里不停地妈妈妈妈妈妈的叫…… 她心里着急,只好谢过张琴,赶紧往自家跑。 谁知刚一跑出胡家院子,佟思雅就看到自家院门大大地敞开着,靳野抱着儿子正好从院子里出来了? “靳野,你回来了?”佟思雅高兴地问道。 靳野嗯了一声。 小老虎看到了妈妈手里拿着的红苹果,立刻叫嚷了起来,“果果!红果果!” 佟思雅将苹果递给了儿子。 小老虎抱着红苹果,也不吃,就是喜笑颜开。 佟思雅笑着问靳野,“你也还没吃饭吧?” 靳野摇头。 佟思雅便道:“那我去煮点儿挂面……刚才胡大婶送了一大锅的卤煮过来,我们煮点儿挂面,用卤煮来当浇头!” 这时—— 斜对面突然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还真看不出来呢,有的人呢,也不知打哪儿得来那么多的钱,一天到晚就是买买买……还天天吃肉!不是黄豆炖猪蹄就是卤煮的,这会儿还有苹果吃!哼,就这样儿的,还有脸说自己是工农兵学员呢,原来工农兵学员这么有钱的啊,别是个资本家吧!” 佟思雅与靳野齐齐转头,看到了秦晓芳拎着个装着菜叶子的网兜站在斜对面的秦家院子门口。 见佟靳夫妇看着她,她冷笑了一声,推门而入,还“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佟思雅与靳野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觉得秦晓芳多少有点儿毛病。 第206章 下雪天,火锅和蜜渍果脯都是很诱人的 胡大婶处理猪下水还真是有一手。 也不知她是怎么做的,居然没有一丁点腥气。 这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吧! 淡而无味的挂面,配上浓香的卤煮汤汁,味道好得不得了! 靳野和小老虎吃得很香。 连向来不爱吃猪下水的佟思雅也咬了块猪肠…… 不过,吃了几口以后,她还是觉得卤煮里的萝卜、炸豆泡之类的更好吃。 吃过午饭,靳野注意到佟思雅新做的沙发垫子,十分惊讶。 当初他从旧货市场里买回这套二手木沙发的时候,就觉得这木沙发挺配这房子的——都旧。 只是说,这木沙发用料很足,表面有些磨损、掉漆,但非常稳当。 现在思雅做了布垫子将木沙发包了起来…… 也不知为什么,毫不起眼的麻灰色垫子居然让这沙发看起来有了几分高级感! 佟思雅也对靳野带回来的物资而感到好奇。 不消说,由于昨天佟思雅向靳野交代过,于是靳野是按照她的要求,主要是去集市买猪肉的。 他居然带回来……半拉猪!还有整一只猪头!且人又送给他一副猪下水! 靳野还带回来三只母鸡,活的。 除此之外,靳野还采买回来一麻袋被压得紧紧的、沉甸甸的棉花…… 更有不少面粉、挂面等物资。 大多数都跟昨天佟思雅买回来的物资高度重合。 但这样更好,多储存些食物总不会错。 靳野还带回来昨天佟思雅没见着的东西——整整一麻袋的苹果!至少也有五十斤重! 佟思雅惊讶地问道:“那地儿还有卖苹果的啊!” ——苹果这玩意儿,至少在京城附近是没有野生的,基本全是生产队种植的。既然是种植的,销路一般都去了供销社。 怎么集市上还会有苹果卖呢? 靳野笑道:“张琴介绍的那集市不错,应该是在郊区的缘故吧,而且又临近过年,有很多好东西。回头等咱们忙得差不多了,还能再去逛逛。” ——那集市明面上都是本地老百姓在以物易物,其实重合了一部分的黑市。 好多倒爷会寻找有潜力的买家,凑过去小小声询问需求、报价、砍价、确定有成交意愿之后才会带着买家去附近的地方看货、交易。 至于这些苹果么,都是处理品。 换言之,是表皮不太美观,或者有些磕伤了的。 价格特别便宜,是平时供销社零售价的五分之一。 要不靳野也舍不得买。 他知道佟思雅很会做果酱,于是还找倒爷买了二三十斤的粗制黄冰糖。 佟思雅赶紧把麻袋打开,将所有的苹果全都拿了出来,先是把品相还不错的苹果挑出来,大约能挑出二十个左右。 她洗了两个…… 小老虎有睡午觉的习惯,这会儿吃完午饭漱了口,乖乖跟着睡觉去了。 佟思雅给靳野留了一个苹果,自己拿了一个咬着吃。 说起来,自从怀上了小老虎以后,佟思雅的伙食也不差,但因为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像苹果这样的商品货一直没能吃上。 她还真的挺馋这个的。 苹果甜脆爽口,浓香扑鼻,果肉细腻,入口无渣。 吃在嘴里果汁爆裂,满口甜蜜。 她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一只苹果,想想觉得不过瘾,又洗了一个苹果吃了,这才开始处理剩下的丑苹果和烂苹果。 将这些苹果清洗好、削了皮、去过核、切成碎碎,然后起锅熬起了苹果酱。 做苹果酱并不是特别麻烦的事儿。 就是切碎的果肉加上不太多的清水,一直熬煮到果肉发软再用勺子和滤勺将果肉压得烂烂的,最后加入大量的冰糖,收汁熬成透明的糊糊状就好了。 一时间,家里家外都飘着浓郁的甜蜜果香气味。 佟思雅用搪瓷杯倒了两杯开水,又往杯子里舀了两勺苹果酱,搅拌均匀了,准备端出去和靳野一起喝。 靳野正在院子里和那副猪肠战斗——猪肠必须要清洗干净,去除异味,才能当作肠衣来灌猪肉碎。这是做腊肠的基本操作。 他在山上的时候,见过桂花婶子她们处理猪大肠。知是知道怎么做,但做起来……他被那气味儿给薰得不行! 他跑去拿了一块佟思雅的手帕,往里头抹了一块她平时用来擦脸的雅霜,然后把手帕叠好了、两边用橡筋圈捆出挂耳。这么一来,手帕的两端挂在耳上,蘸了香喷喷的雅霜那一块儿正好对着他的鼻子,他才能勇敢的面对那一坨散发出不愉快气味儿的猪大肠。 佟思雅端着苹果水儿刚一出厨房…… 她就闻到了强烈的气味儿! 吓得她赶紧又回到了厨房里,想着在那样的环境中,估计靳野也喝不下甜蜜蜜的苹果水儿,她索性也不敢了,关上厨房门,她去客厅做手工活,继续制作沙发棉垫去了。 前几天佟思雅跟着胡大婶她们出去采买东西的时候,也去供销社买了不少处理品布头。 布头么,都是人家裁布剩下的,尺寸都不大,什么颜色、什么材质都有,价格特别划算。 佟思雅整合了一下手里的花布颜色和种类,最后挑了黄色、桔红色和深蓝、浅蓝色的花布,先是开始了裁剪,然后开始缝制。 这是一项非常耗时间、精力的工程。 直到小老虎睡醒了, 直到靳野洗好了肠衣、晾在院子里, 直到靳野把买回来的那半拉猪肉全都处理好了……肋排用来烧烤,猪前腿、猪后腿全都用来制成腊肉,五花肉切碎了用来灌腊肠…… 直到靳野已经煮好了晚饭,菜呢,就用昨夜熬的筒骨汤当做火锅锅底,烫一点儿白萝卜、大白菜,以及泡发好的香菇、海带、干腐皮来吃。 佟思雅终于赶紧晚饭前,完成了两只彩色沙发坐垫、两只靠垫的制作! 原本灰朴朴的沙发,因为有了彩色的坐垫、靠垫的装饰,一下子就变得好看了起来。 小老虎兴奋地在铺了双重棉垫的漂亮沙发上爬来爬去。 靳野也好奇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上下左右地打量这间屋子。 ——真的好奇怪!这样式简单的木沙发被铺上了浅色的麻灰色垫子、又摆放上同色系的桔黄色坐垫、靠垫以后,好像连这客厅也散发出柔和温暖的色彩! 然后靳野也走到了沙发那儿,坐下来试了试。 哇,好舒服! 沙发再也不是冷冰冰、硬绑绑的了,而是硬中带软的。 粗糙的土纺棉布要是做成衣裳穿在身上,那是相当的硌人。但要是当成沙发垫子的布料,就会觉得服帖又舒适。 看着父子俩的开心表情,佟思雅也挺高兴的。 等她有空再把窗帘和门帘做好,墙上再挂几幅画,茶几上摆放好漂亮的布垫,再弄个好看秀气的小果篮,五斗柜上摆个花瓶…… 以后这个家会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舒服! 一家三口正准备吃饭时,外头突然响起了沙沙的声音。 靳野愣了一会儿,急道:“糟糕,下雨了!”然后飞快地冲出了客厅。 佟思雅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跑出去…… 一出门就感到一股寒意逼人。 再一看,果然下雨了。 等等,这不是在下雨,是在下雪砂子。 这一下雪砂子啊就要下雪了。 要是雪砂子一会儿就停,那雪也不会大;倘若雪砂子下得大、还下得久,那雪势也会大。 靳野正拼命地把白天三轮车夫送来的那些水泥、石灰往厨房里转移。 佟思雅这才想起来这档子事儿。 不过,佟思雅力气小,搬东西这个,佟思雅可干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靳野一个人搬。 好在他力气大,不过三五分钟就把所有的水泥和石灰全搬进了厨房里。 他站在外头拍掉身上的灰、又去洗了手洗了脸,这才招呼着佟思雅和小老虎进入厨房,一家三口捧着饭碗围着煤炉子吃热气腾腾的火锅。 佟思雅这才问他,“你打哪儿买的水泥和石灰?” 这些玩意儿不值钱,但建材方面的东西,严格意义上也属于战略储备。一般人或者单位不是建房子打报告的话,根本没地儿买这些。 靳野说道:“早上出门的时候遇到了蒋哥,蒋哥他家不是正在起房子么,我托他帮忙一块儿买的,明后天还会有几车青砖再拉过来。” 佟思雅又问,“你买这些干什么?” 靳野说道:“我想在院子旁边砌个洗衣台,以后洗衣裳就不用弯腰。再就是,还是想再砌一间洗澡房和一间厕所……石灰是拿来糊墙的,咱家这房子里头,墙面挺脏的,我想粉一粉墙。” 闻言,佟思雅眼睛一亮! 她很清楚,干净亮堂的洗澡房与通风舒适的厕所最能提升生活品质。 靳野又说道:“不过,既然下了雪,不管是粉墙还是修洗澡房都不太适合……我明天出去砍几根竹子运回来,下雪的时候就在家里做几个筐子筛子吧!” 果然,第二天一早,靳野天还没亮就骑着自行车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佟思雅和小老虎还懒在暖和的被窝里不肯起来。 直到靳野喊她们娘儿俩起来吃早饭,佟思雅才和小老虎起来了。 沙沙作响的雪砂子下了一整夜,今早天亮时分停的。 靳野冒雪骑车去城郊,砍了二三十根极粗极长的竹子回来……之所以那么早去,就是怕他拖着竹子不好活动。没想到下大雪的早晨,根本没人在外走动,再加上雪砂子填平了道路,他或骑、或推动自行车来拉竹子的过程竟然无比顺溜。 一下雪呢,这木炭就紧俏了。 靳野和佟思雅才搬来一个多星期,根本来不及买木炭。 家里唯一的御寒方式,就只能是一家三口窝在铺了棉垫子的沙发上,盖上小被子,被子里塞个锡制的烫壶——烫壶里灌满热水,大约持续保温两小时左右。 不过,也只有佟思雅和小老虎窝在沙发上,当妈的讲故事给儿子听,儿子听到兴奋的时候呜哩哇啦一阵乱叫…… 靳野坐在一旁,拿着他的断头柴刀在剖竹子做东西。 靳野用竹子做的第一件家具,就是之前在方岭村家里使用的御寒工具——火箱。 反正现在家里也没有木炭,他就不慌不忙的做。 又想着现在这个家,他和佟思雅至少也要住上好几年的,所以在做工的时候特别注重火箱的美观。 但他手巧、技术熟练,手边的工具也多,比原来在山上只有一把柴刀可用时,不知强了多少倍…… 就是半天的功夫,他就基本打造出火箱的漂亮外观了。 突然有人来敲院门。 靳野出去应门,原来是蒋哥差人送青砖过来——靳野没让蒋哥白做事,他请蒋哥买的水泥石灰和青砖,全都加了二成的价格给人,所以蒋哥也挺满意的。 靳野收完了青砖,递给车夫一只苹果做为答谢。 没想到,送青砖的车夫刚走…… 又有人来敲他家的院门?! 靳野过去开了门。 这一次来敲门的男人,靳野不认识。 但是—— 这人是附近村落里的农民,自己私下烧了些木炭,见现在下大雪了,便鼓起勇气上门一家家的问,看看城里人有没有想要买木炭的。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靳野大喜过望,虽然对方开的价格有点儿高。 他先让对方进来,然后又让对方坐在廓下的小板凳上,他去拿了个苹果,洗干净以后直接用手掰成两半儿……他和卖木炭的大哥并排坐着,吃着苹果看着落雪,慢慢杀价。 卖木炭的大哥:??? 最后,因为靳野讲起价来,让卖木炭的大哥实在招架不住…… 也因为靳野要的木炭数量挺大——他要二百斤木炭! 卖木炭的大哥高兴坏了! 靳野要的木炭数量多,他只卖给靳野一家就好了! 这样,他就不需要再捱家捱户的去敲门了呀!既有以“投机倒把罪”被抓走的风险,也有受人白眼的奚落与难堪…… 于是,卖木炭的大哥给了靳野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 比平时在外头买还便宜了二成。 就这样,卖木炭的大哥赶紧回去了,分三次送足了二百斤木炭过来,又喜滋滋拿着靳野给的钱离开了…… 卖木炭的大哥甚至还在最后一次送木炭来的时候,送给靳野一只肥胖的、他家几个小子刚刚才从山上挖回来的冬笋! 晚饭时分,隔壁家的胡大婶过来敲门,送了两盒蜜饯给佟思雅——胡家的男人女人们基本都在京城自来水公司工作,单位发的福利物资都差不多。 这一次她家里的蜜饯简直泛滥了,所以送给佟思雅两盒。 佟思雅一看,是一盒蜜渍杏脯、一盒盐津桃脯? 她喜欢得不得了,便拿了一瓶她熬好的苹果酱给胡家送去。 送完苹果酱回自家的时候—— 佟思雅突然看到,住在她家斜对面的秦晓芳,不知为什么又顶着漫天的大雪,一个人站在秦家门口,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好像这些天以来,每到晚饭时分,秦晓芳就站在秦家的院子外头? 为什么呢? 秦晓芳来秦家就是干保姆的不是吗? 她不用做晚饭的啊? 不过,佟思雅也不想多管闲事,看了秦晓芳一眼,就准备推开自家的院门,赶紧回去烤火吃晚饭了。 ——靳野效率很高的做好了一只精美的竹框火箱,现在家里又有了木炭,终于可以在下大雪的日子里窝在温暖的火箱里烤火了! 身后传来了秦晓芳阴阳怪气地说话声: “有的人啊,还真是钱多呢!年货几车几车的买也就算了,连青砖、木炭也不放过……可着劲儿的花钱!连人家捧铁饭碗的,也比不过当工农兵学员的……” 佟思雅没理她,一脚跨进院子,反手“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院门。 秦晓芳被气了个仰倒! 第207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京城这场大雪,下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雪停,出了整一天的太阳,满城的积雪又滴滴答答地化掉…… 然后继续出了两天的大太阳。 家家户户抓紧时间在家打扫卫生,清洗床单、被套、沙发套、窗帘什么的,为即将到来的新年除污去秽。 靳野被忙得不行。 他在家干起了大工程——砌了个水泥洗衣台,又砌了洗澡房和厕所。 之前他在家里徒手盖过房子,这会儿干得驾轻就熟。 接下来,靳野又开始粉房子。 粉二楼的房子时,一家三口搬到一楼来住;粉一楼的房子时,靳野让佟思雅带着小老虎去外头玩去……他觉得佟思雅怀着孩子,还是不要靠近刚粉好、还没来得及干的房子。 就这样,佟思雅每天往兜里揣点儿糖果饼干、手里再提个装着织衣针和毛线球的小布袋子,带着小老虎天天在胡同里闲逛。 好在胡同里像佟思雅这样的年轻小媳妇儿也挺多的。 尤其有好几个怀孕的小媳妇儿,佟思雅很轻易就和大家混在了一起。 这一天,大家聚在田嫂家聊天、做活。 田嫂今年三十岁,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分别是七岁的大妞和四岁的二妞,目前还在拼儿子,肚里揣着一个。 一众小媳妇们聚在一块儿,就是一边聊天一边做手工。 佟思雅正在织一件男式毛衣,给靳野的,目标是在新年前完工,好歹让他穿件新衣过年。 目前还差一只半的袖子,必须得赶工了。 田嫂眼尖,发现佟思雅在织的男式毛衣上的麻花花纹特别好看,以及领口处的配色也相当别致,不由得惊呼了一声,然后拿过来细细的看。 在场的小媳妇们也有两个是正在织毛衣的,闻言也抢着看,商业吹嘘了一会儿以后,大家开始交换织毛衣的技巧与心得。 另一个年轻小媳妇杜芝芝问佟思雅,“思雅你动作怎么这么快啊?” “我记得几天前还没下雪那会儿,你这毛衣的身子都才织了一半儿……” “我的天,我织一件毛衣至少得花一个半月!” “你这速度啊,岂不是半个月就能织成一件?” 佟思雅如实告诉大家,“我们家才搬来,那房子有多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为了修房子,为了过年,我和靳野带来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 “想着去年过年都没给他添新衣,今年……哎,也没钱给他买新衣了!” “我也是在赶工,想在年前把这毛衣织好了就当他的新衣吧!” 田嫂笑道:“还是你们小年轻讲究!我们啊……还添新衣过年呢!有衣裳穿就不错了!非让我给他整件新的啊……成啊,我给他绣个大补子上去!也算一件新的!”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后众人就开始歪楼了。 杜芝芝又道,“思雅两口子确实挺不容易的……那个院子七八年没人住了,要收拾好可不是小事儿!对了思雅,我看这几天靳哥在搬砖?好像还在粉墙?他是会干木瓦匠的活计吗?” 佟思雅说道:“他没有正经学过,就是自己琢磨着干的。” 田嫂问道:“你家靳野干啥了?” 佟思雅解释道:“他在院子里砌了个水泥台,用来洗衣裳洗菜,然后把家里的墙壁粉了一下,那房子确实旧了些,墙面挺脏的。” 田嫂想了想,问道:“思雅啊,能去你家参观一下不?我想看看你家靳野的手艺,要是成啊,我想请你家小靳也来帮我粉一下房子……你看看我这屋子,几十年的旧房子了,脏得不行!” 田嫂家里也是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四合院里,墙面上全是被孩子们画出来的涂鸦。 佟思雅点头,“成啊!” 说实话,虽然佟思雅手里不差钱,可自从搬到了京城,她和靳野就花钱如流水…… 下雪那几天,她和靳野被困在家里哪儿也没去,就算了一下账。 不算不知道,两人一合计,才知道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花出去近五百块钱! 哪怕佟思雅已经是万元户了,那也是有点儿心疼的。 这几天家里的活计也忙得差不多了,如果靳野能帮别人粉一下房子挣点儿小钱,那也挺好。 于是大家一块儿去了佟思雅家。 正好靳野推着自行车出来,看样子是要出门。 见佟思雅抱着小老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串挺着大肚子的胡同小媳妇们…… 靳野先是朝着为首的、也是最年长的田嫂打了声招呼,然后看着挺着孕肚还抱着儿子的佟思雅,有些不高兴,“我不是说过让你别抱小老虎的吗?” 说着,他一手从自行车车头篮里拿出了布带,一手拎住小老虎的衣后领,将娃娃拎了起来往自己怀里一按。 小老虎立刻很配合地用双手抱住爸爸的脖子,小短腿也扒住爸爸的腰。 靳野麻溜地用布带把儿子捆在胸前,手法特别娴熟。 佟思雅急道:“哎你上哪儿去?” 靳野道:“蒋哥喊我去帮他粉房子,我过去帮忙。” 佟思雅道:“你帮人粉房子你带小老虎去做什么?” 靳野道:“你招呼嫂子她们吧!我带小老虎过去和建斌(蒋哥的儿子)玩!午饭我们在蒋哥家里吃,你也别开伙了,家里刚粉了房子,气味大,我已经跟胡大婶说好了,你上隔壁吃去……”说着,他胸前挂着小老虎,蹬着自行车走了。 佟思雅还没吭声—— 就听到田婶在她身后“嘶”了一声,说道:“居然被蒋哥抢先了!也不晓得小靳帮蒋哥粉房子要花几天的功夫啊……到时候帮我们家粉房子……不会轮到年后了吧?” 佟思雅一怔,笑了。 田嫂这是怎么回事啊…… 都还没有参观她家的房子呢!就这么信任靳野的吗? 靳野一走,小媳妇们就自在了。 大家在佟思雅的邀请下,嘻嘻哈哈地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大家就愣住了。 主要是这旧房子已经很多年没人住过,残败、破旧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现在? ——以前堆满了乱七八糟垃圾的院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而院子空出来以后,最让人感到惊诧的是:原来这院子这么大啊! 庭院的左边搭了个木棚,地上是一块一块被精致的竹篱笆围起来的不大的花圃,但这会儿并没有花,只有光秃秃的、被刨得松松垮垮的土。 佟思雅向大家解释道:“我们乡下人但凡看到一块空地,都忍不住想种点儿瓜儿果儿白菜萝卜什么的。这木棚以后种丝瓜、苦瓜和葡萄。这些花圃里以后会种点儿茉莉、月季什么的……现在先把土翻一翻、晒一晒,下雪的时候被雪水浸过的土地,开春以后会特别肥沃……” ——靠右边的院墙下,是新砌好的水泥台,大约宽一米长两米左右。 这应该就是靳野做的洗衣台了。 小媳妇们都围过去看。 大家细心地发现,这个水泥台被分成了三个区域: 第一个区域一看就是用来搓衣裤的,因为水泥上被砌出像细小楼梯那样的棱角波浪纹,就像搓衣板似的!在这儿洗衣裳肯定特舒服!因为不用弯腰,地方还宽敞! 第二个区域是个用水泥砌成的小池子,应该是用来泡洗衣裳、或者用来泡瓜果的。池子靠后面的部分有个排水洞,还有个木塞放在一旁。 第三个区域是个平台,没什么装备,估计是用来洗菜的。 洗衣台上分成三个区域,就配上了三个水笼头。 而整个洗衣台被砌得十分平整,但微微向里倾斜,靠边的部分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且有一道圆弧形的挡水位——这么一来,在台上洗衣洗菜,水也不会流下来将人的衣裳、鞋子打湿! 一旁靠着水泥院墙的位置,架着长长的竹竿,上面晒着已经半干的床单、被单、枕头套什么的,甚至还有一家三口的换洗衣裳的。 小媳妇们都是爱干家务的。 一看到这个洗衣台,尤其是,还配了三个水笼头? 大家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不由得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我去,这个台子也太好用了吧!有三个水笼头!要是我家也有……那就不会一大早起来个个争水笼头洗脸刷牙了!” “关键是在这儿洗衣不用弯腰!站直了,在这搓衣格上搓就完了!而且在洗娃娃的脏衣服之前还能在这小池子里头泡一会儿……洗完了拧干了直接一晒!这也太一气呵成了!” “是啊,这简直是我的梦中情台!” “思雅啊我能不能请靳哥帮我家们也打个一样的台子啊?” “我我我!我也想要同款的!” 佟思雅笑着一一应下,“成!要是年前来不及干活了,年后可以吗?” 大家一溜声地说可以可以。 接下来,佟思雅又领着大家进了一楼的客厅。 大家又被震惊住! 呃,连佟思雅也震惊了。 这真是她家?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客厅里雪白的墙壁,乌黑的窗棂、门框与门。 明明今早她带着小老虎出门之前,这个客厅的墙壁还是阴暗发黄的、污迹斑斑的、坑坑洼洼的。 如今墙面雪白、平滑、细腻,甚至连天花板都被粉成光滑平整! 再配上被佟思雅包上了棉垫的木沙发…… 这屋子突然就变得典雅了起来。 嗯,就是一旁的五斗柜还是有点儿旧旧的,看着有些掉价。 这是因为佟思雅目前还没空装饰的原因。 小媳妇们又叽叽喳喳地嚷了起来,“哎哟我去,靳哥粉房子的水平真好啊!思雅,等靳哥闲下来,也去帮我们粉一粉房子吧?” 佟思雅笑着一一应下。 眼看着就快要到饭点儿了,小媳妇们才说要走。 隔壁胡大婶家的小孙子也跑过来,喊佟思雅去他家吃饭。 大家一块儿热热闹闹地从佟思雅家出来…… 没想到,秦晓芳又站在秦家院子门口? 小媳妇杜芝芝一抬头就看到秦晓芳目光沉沉地看着这边,忍不住说道:“哎晓芳,你怎么在这儿站着?你不用做饭的啊?” 大家都知道秦晓芳从乡下到京城来,就是给秦家当保姆的。 为什么都这个点儿了,秦晓芳还不去做饭呢? 秦晓芳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田嫂嗤笑道:“你们是不知道!”然后她说起了秦家的事儿。 原来,秦晓芳手脚不干净,不但昧下了秦婶给的一天五毛钱的买菜钱,连着家里的猪肉也被她煮完以后自己一个人吃了,没给秦老太和那个一岁多的娃娃留一口。 秦婶被气得发疯,要赶了秦晓芳走。 秦叔不同意,秦晓芳说什么也是他老家的侄女儿,之前请人来的时候说好了至少干一年。现在才过了三个月……就把人赶走,他心里过不去。再加上快过年了,家里事儿本来就多,还有一个瘫在床上的老人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家里实在没个大人看着也不行…… 两口子吵了一夜,最后达成一致:秦晓芳继续呆在秦家,只负责做家务、侍候老的小的,家里的早饭由秦婶来做,午饭由秦婶那已经外嫁的女儿送过来,晚饭秦叔回来做。 在一天三顿饭的时间里,秦晓芳必须离开秦家,等秦家老的小的吃完以后,她才能回去和秦叔秦婶一起吃。 听了田嫂的解释,小媳妇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佟思雅亦如是。 她这才知道,为啥每到饭点,秦晓芳就站在秦家门口了。 这时杜芝芝又问,“既然这样,那她为啥不走远一点儿?吃饭的时候站在人家家门口……好奇怪哦!” 田嫂听了,一脸的鄙夷,斜睨了秦晓芳一眼,说道:“你也不看看她身上什么毛病!” “谁愿意跟手脚不干净的人来往啊!” “万一那天丢了钱,你是怨自己不小心呢还是怨人手脚不干净呢?” “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谁敢和她好?她又能上谁家去啊?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回家吃饭去了!”说着,田嫂招呼着众人各自散去。 佟思雅也没理会秦晓芳,跟着胡家的小孙子走了。 但秦晓芳站在秦家院子门口,被气得浑身发抖——刚才小媳妇们可没藏着掖着的,所以她听到她们在议论她,还把她的老底给揭露得干干净净的! 在这一刻,秦晓芳丝毫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羞愧,她就是恨透了佟思雅,觉得佟思雅邀那么多女的来,就是为了羞辱她的! 秦晓芳恨恨地瞪着佟思雅的背影。 第208章 邻里关系(上)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佟思雅和靳野一点一点的打理这个家,改变着这个家。 当然了,硬件方面的改造,靳野已经完成了。目前他特别忙碌,忙着给附近几条胡同的人家粉房子,时间甚至都已经排到了年后…… 目前主要就是佟思雅正在打理新家的软装。 一楼的客厅,佟思雅下了狠心思,将一块粉红色印染小白花的布料一分为二,大块的做为大窗的窗帘,小块的做为小窗的窗帘。 这块布料是靳野买的。 直男没有审美。 还是他刚到京城那会儿,找黄牛党兑了票,去供销社里看到好多女的都在疯抢这块布。 秉着“大家都在抢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的想法,靳野仗着自己腿高手长嗓门还大,抢先喊销售员开了单子去缴了费,才抢回来的。 眼看着快过年了,靳野天天催她赶紧拿着布料去找裁缝师傅裁剪,得赶在年前做成新衣,才能穿上新衣过年。 可这样的花布落在佟思雅眼里,具有一种别样的乡村美。 佟思雅很难想象,将这样一块花布裁成衣裳穿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的体验。 最后她把这布一分为二,因为新家的客厅足够大,一共有两扇窗户。一扇大、一扇小。 不过,窗户大、布料不够用,没办法做出褶皱蓬松的感觉,那两块粉红底色印染小白花的布料挂上以后,更像一幅布帘。 饶是如此,佟思雅还是觉得,由于拥有了漂亮的窗帘,使唤得整个客厅都变得青春洋溢、温馨恬静了起来! 佟思雅又看向了沙发旁那个丑丑的五斗柜。 这柜子也是靳野去挑的。 他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审美,毕竟方岭村老家的那些断壁残垣,也多半都是雕花木框什么的。但他采买家具的首要选择就是结实…… 这个五斗柜,那是相当的结实。 就是表层掉了漆,坑坑洼洼的,特别难看。 如今佟思雅肚里怀着孩子在,靳野也不愿意去找油漆来重新漆柜子。 佟思雅也想过,用花布罩住这五斗柜…… 可是,五斗柜就是一个拥有五层抽屉的柜子,如果在柜面上罩块布,确实美观了。而每次拉开抽屉找东西的时候就会特别特别的不方便,需要先把布撩起来。 佟思雅思前想后,去找隔壁胡大婶的小儿子借来了水彩颜料和画笔——胡家小哥参加工作两三年,家里还留有以前上学时的水彩颜料,就是干涸了些。 佟思雅用清水泡软了,拿着画笔扫了颜料,慢慢地在柜子表面破得比较严重的地方画起了花枝。 她不擅长画画,但画些简单的花朵,问题不大。 花了一下午时间,佟思雅把这个表皮破烂的五斗柜,给装点得漂漂亮亮。 中午靳野扛着小老虎回来吃饭的时候,被这漂亮的客厅给惊呆了。 小老虎也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指着新窗帘和漂亮柜子,嘟嚷道:“妈妈!漂漂!” 佟思雅笑眯了眼,问儿子,“好看吗?” 小老虎连连点头,还用小手把自己的衣裳也掀了起来,奶声奶气地说道:“妈妈,小老虎(也想)漂漂(亮亮的)……” 佟思雅抱着儿子笑弯了眼。 靳野盯着窗帘看了半天,回头问佟思雅,“这、这……你的新衣裳……” 佟思雅赶紧狡辩,“这块布要真给我做成了衣裳……那也只有冬天可穿,而且我现在还挺着个大肚子,你是想让我做一件松松垮垮的衣裳?只穿一季么?而且这一季都已经过半了,多划不来呀!” “现在我把这块布做成了窗帘,我们可以天天看着……使用率简直达到100%,靳野你说,对不对?”佟思雅笑眯眯地问道。 靳野瞪着她看了一会儿,无奈地说道:“那我明天去给你买件新衣裳。” 佟思雅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靳野很坚持,“那可不行,我和小老虎都有新衣过年,你不能没有。” 佟思雅心里很感动,但也很坚持,“真不用,我今年怀着孩子,就真不想添新衣了。这几天等我有空了,我织条好看的新围巾就成。”她拍板决定。 这个家一向由佟思雅说了算。 靳野心里不乐意,但又拗不过佟思雅,有点闷闷不乐。 为了补偿靳野的不开心,佟思雅歇过午觉就开始编织她的新围巾。 佟思雅所拥有的毛线……全都是杂色。 当初她贪便宜,和胡大婶一块儿去供销社,拼的处理品。整整一麻袋的各种颜色、各种粗细的毛线,只花两块钱还不要票! 也就是说,佟思雅只花了一块钱,就得到了海量的毛线。 缺点就是毛线的颜色杂、粗细不一,还总是断头。 但这没有关系。 佟思雅有一件穿了三四年的深蓝色呢子衣,还是以前在平县副食品厂的时候穿的。穿了几年,衣料子有点儿垮,正好装得下她的孕肚。 佟思雅打算穿这件呢子衣过冬,于是就配出了:深紫、深灰、酱灰色、灰蓝、浅杏、白色的毛线,织成横纹相间的围巾。 她害怕靳野真会跑去花钱给她买一件新衣回来……急得连毛线都来不及卷成球,就直接采用编辫子的手法,织了一条松松垮垮的围巾。 接下来,她又很有心机地找出一些与杏色毛线相同的杏色布碎布头,将这件已经穿了三四年、袖口、对襟处有些散线的地方包住。 横纹围巾织好后,颜色虽然杂,但属于冷色调里的蓝色属性,配上佟思雅的深蓝色呢子衣……立刻使那件朴实无华的呢子衣显得活泼生动、青春张扬了起来。 靳野一直看到佟思雅穿上深蓝色呢子大衣,又围上了新围巾,整个人都显得青春靓丽了好多,这才歇了再给她买件新衣的心思。 佟思雅觉得在这一场博弈上,自己是赢家,心情大好。 吃午饭的时候,小老虎闹着要吃肉肉,还要吃猪猪脚脚上的肉肉…… 这小家伙跟他爹一样,无肉不欢。 但这是在城里,确实没条件顿顿吃肉。 佟思雅指着小老虎碗里的一块红烧香菇,说道:“这个就是肉肉啊,小老虎吃肉肉!” 小老虎盯着那块香菇看,表情犹豫,还露出了怀疑的表情,歪着圆滚滚的大脑袋看着妈妈,“肉肉?” 佟思雅一本正经,“对啊这个就是肉肉,猪脚肉肉。” 小老虎不再怀疑,高高兴兴“啊呜”一口,将红烧香菇咬了一口。 “猪脚好吃吗?”佟思雅问道。 小老虎连连点头。 红烧香菇能不好吃吗? 热锅烧油爆香姜末蒜末八角小茴香,再把泡发好的香菇放下去一顿乱炒,加上酱油、盐、白糖和隔壁胡大婶送的黄豆酱,加水焖煮一小会儿再洒点儿蒜叶和枸杞粒增香调色…… 香茹本就美味,再经过香料与佐料的烘托,变得美味软糯。 在没有肉吃的日子里,红烧香菇算是顶顶美味的素菜了。 靳野看着儿子被他妈忽悠着把香菇当成猪脚肉吃,还吃得喷香,坐在一旁往死里憋笑。 佟思雅狠狠地瞪了靳野一眼,又看看憨态可掬的傻儿子,也忍不住笑了。 她挟了一块红烧香菇塞进靳野嘴里—— 小老虎见了,不依,非要妈妈也挟一块香菇给他。 佟思雅不同意,让儿子自己吃。 因为儿子碗里的香菇是切碎了的,不怕噎着,但盘子里香菇是完整的,虽然都是一锅焖出来的,但最好别给小孩儿吃。 可小老虎觉得,妈妈这是喜欢爸爸不喜欢他了! 急得娃娃直接扑了过来,撅着油乎乎的小嘴儿就往佟思雅脸上亲亲,“妈妈,妈妈……” 佟思雅看到儿子油汪汪的小嘴,大惊失色,连忙说道:“亲你爸爸!快去亲你爸爸!” 小老虎本来是在争宠,这会儿看到妈妈夸张的表情,觉得开心,咯咯笑着朝着爸爸撅起了嘴儿凑过去,“吧唧”一声在爸爸脸上印下一个油乎乎的嘴巴印子。 佟思雅大笑。 靳野皱眉看着她,突然凑过去,在她白皙水嫩的脸上也印下了一个油乎乎的嘴巴印子。 佟思雅的笑容凝固住。 靳野和小老虎哈哈大笑了起来。 隔了一天,小老虎又嚷着要吃“猪脚肉肉”…… 佟思雅同意了。 晚饭时分,佟思雅烧了一大锅的红焖香菇,试了试,觉得味道很不错,就用大碗添了一碗,推开门朝着隔壁胡家走去。 小老虎见妈妈把“猪脚肉肉”要往外端,急了,连忙扑了过来抱住妈妈的大腿,“妈妈!妈妈……猪脚肉肉!猪脚肉肉!小老虎的……猪脚肉肉!” 佟思雅又好笑又好气,说道:“家里还有很多呢,妈妈烧了一大锅猪脚肉肉,呆会小老虎想吃多少吃多少好不好?” 靳野过来,抱走了小老虎。 佟思雅笑着端碗朝胡家走去,斜对面又传来秦晓芳阴阳怪气的声音,“啧啧啧,工农兵学员还真是了不得,天天都吃得上猪脚,也不晓得是不是全京城的猪脚都上你们家来了……” 佟思雅懒得理会秦晓芳,去敲隔壁胡家的门,“胡大婶,我是思雅……开开门呀!” 很快—— “吱呀”一声,门开了。 胡家这会儿大概是在吵架。 就在胡大婶来开门的这一瞬间,佟思雅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哭嚷: “这是能让外人知道的事儿吗?我除了在家里说过之外,再没跟外头的人讲过一句!结果现在倒好,我一心想瞒着,可外头人人都知道了!” “难道不是你们出去说的?亏我还把你们当成最亲近的人,才会把这样的事儿说给你们听,结果你们……呜呜!你们是不是想逼死我啊!” 听这声音,像是胡家二房的儿媳张琴。 佟思雅这才和胡大婶打了个照面。 胡大婶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还噙着泪花! 见了佟思雅,胡大婶佯装无事,她抹了把眼角,笑道:“思雅啊,什么事儿啊?” 佟思雅将捧着的大海碗往胡大婶怀里一塞,说道:“这几天小老虎总嚷着让我做红烧香菇,今天不小心做多了,送一碗过来给您尝尝味儿……” 胡大婶低头看了看这碗红烧香菇,笑了,“这几天好像是听到小老虎喊着要吃什么猪脚肉肉……” 佟思雅愣了一下。 她很快反应过来,抿嘴笑道:“家里哪有天天吃猪脚的本事!其实就是这红烧香菇,孩子闹腾,我骗他说这就是猪脚肉肉,他吃得可欢了呢!” “啊对了,我先回去了,他们爷俩儿还等着我过去吃饭呢!婶子我走了啊!”说着,佟思雅回了自己家。 这几天佟思雅在忙着收拾楼上的房间,靳野带着小老虎天天在外头……一楼客厅里就没烧炭盆取暖,一家三口的早、午、晚饭都是在厨房里解决的。 厨房里生着煤炉子,暖和些。 佟思雅回去以后,直接把饭菜给搬到了客厅里去。 靳野不解地看着她,说道:“为什么不在厨房里吃啊,暖和。” 佟思雅朝着隔壁胡家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靳野没吭声,抱着儿子去了客厅。 一家三口坐了起来,佟思雅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仨在厨房门口说话,声音要是大一声,隔壁的胡家都能听到。刚胡大婶还问我是不是天天吃猪脚肉肉……” 不懂事的小老虎听了,连忙大喊了一声,“猪脚肉肉!!!” 佟思雅与靳野对视了一眼。 小老虎已经埋下头,用勺子挖碗里的红烧香菇吃。 佟思雅又对靳野说道:“刚我过去的时候,胡家正在吵架,听着像是……不知道谁把张琴的什么秘密给捅了出去。” “我们在厨房说话大声点,隔壁都能听到……很难讲,她们会不会怀疑是我们听到了传出去的。”佟思雅小小声说道。 靳野皱眉,“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 佟思雅摇摇头,说道:“邻里关系还是要搞好的,这远亲不如近邻嘛!不过,胡大婶一家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要是有什么误会,讲开就好了。” 晚饭后,大约八点左右,胡大婶过来敲门了,“思雅?思雅你在家吗?我是你胡大婶,找你问个事。” 第209章 邻里关系(中) 佟思雅过去开了门。 胡大婶的模样有些狼狈。她双目红肿,平时一丝不苟全拢到脑后盘成一个发髻的油亮乌发,此刻也有散乱。 “婶子快进来说话。”佟思雅将胡大婶引到了客厅。 被靳野抱在怀里的小老虎朝着胡大婶奶声奶气地喊道:“胡——奶——奶——好!” “哎,小老虎真乖呀!”胡大婶伸手摸摸小老虎的脑袋,勉强笑了笑。 佟思雅朝靳野使了个眼色。 靳野会意,抱着儿子跟胡大婶打了个招呼,父子俩就上了楼。 佟思雅动手倒了杯开水,又弄了点儿苹果酱搁杯子里,递过去给胡大婶,然后拉开了五斗柜的抽屉,准备拿些糖果饼干出来待客。 胡大婶接过杯子,对佟思雅说道:“思雅,你别忙了,咱坐下说话。” 佟思雅找出半袋子水果硬糖,抓了一把放在胡大婶面前的茶几上,这才坐了下来。 胡大婶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啊,你来咱们花生胡同一个多月了,婶子了解你,你是个值得结交的人,咱们相处得也挺愉快的……” “你也知道,婶子心里一向憋不住话,有事儿说事儿的,所以我就……直说了哈!” “思雅啊,你最近是不是听到我们家的人说了什么,又把话传了出去?”胡大婶问道。 佟思雅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胡大婶的坦率倒让她略口松了一口气。 佟思雅缓缓摇头,认真说道:“婶子,你也知道的,我们刚搬来没多久,家里什么也没有。这几天靳野带着孩子在外头给人粉房子,我呢,天天在家收拾屋子。前几天总算把客厅收拾好了,这几天一直在收拾楼上的屋子……” “就连客厅我都很少来,不然也不会这么冷清。”佟思雅说道。 胡大婶已经觉察到了。 ——佟思雅家的客厅被收拾装扮得干净、整洁、高雅、漂亮。 但缺少烟火气也是真的。 客厅里一点取暖设施也没有…… 这证明着这一家子最近都不怎么在客厅里呆。 佟思雅继续说道:“除了忙着收拾二楼的屋子,这几天我还做了点儿手工……” “一天当中只有吃三餐饭的功夫,我才会下楼。” “婶子,咱两家确实捱得近,有时候你们在那边说话大声一点儿我们这边能听到,相信我们家在这边儿大声说话,也是能让你们听到的。” “可这几天我是真的很少在一楼呆,真没注意听你们说了些什么。”佟思雅认真说道。 胡大婶思忖片刻,点点头,“思雅,我相信你的人品。你说没有,那就肯定不是你……” 说着,胡大婶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道:“可我就是想不通,明明我们一家子关上门说的话,怎么外头的人全都知道了!” 佟思雅没吭声。 胡大婶又问,“思雅你没听说吗?” 佟思雅摇摇头,“这几天我光顾着收拾屋子了,也没怎么出门。” 胡大婶含泪说道:“这事儿……是因为我家张琴……她、她身体不好。” 佟思雅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三嫂怎么了?” 张琴是胡家二房的儿媳,是胡大婶的侄儿媳妇。 胡大婶说道:“张琴和晓军还想要孩子,怎么也怀不上,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张琴有妇科病,医生让先治好病再说怀孩子的事儿。这些天她上她娘家附近的医院去看病,顺带着回娘家休养了一段时间……” 佟思雅安慰胡大婶,“婶子,咱们结了婚的妇女得妇科病这很正常,治好了就行,不耽搁事儿的。” 胡大婶定定地看着佟思雅,忽然握住佟思雅的手,泣道:“思雅,你是个明理人!” 然后她就哭了起来。 佟思雅一头雾水。 已婚女人无论有多小心、多爱干净,也总是会得妇科病的。 这个真没关系,一是平时多注意个人卫生,二是定期去医院检查,有病早治,治好就没事了。 张琴只是得了妇科病而已,胡家至于乱成这样? 胡大婶说道:“那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外头的人把我们胡家,把我们张琴给传成什么样了!” 佟思雅不明所以。 胡大婶吸了吸鼻子,说道:“外头的人说,张琴在外头乱搞,得了脏病!” “说张琴给我们晓军戴绿帽……” “还说映映不是张琴和我们胡晓军的孩子!” “这事儿,我们家可没人往外说!” “亲家那边更加不可能把这种事儿说出来……” “思雅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胡大婶气愤地说道。 佟思雅听了,大吃一惊。 她是因为经历过在相对开放、文化普及率较高的前世,才不觉得女人得了妇科病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 毕竟妇科病又不是性病。 但现在是一个保守的时代。 女人得了妇科病、去医院看妇科都遮遮掩掩的……要是被这样谣传,搞不好心气儿高的会寻短见也不一定。 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竟然这样谣传张琴! 佟思雅还没说话呢—— 外头有人砰砰砰的敲院门,“思雅!小老虎……你们在家吗?开开门呀!我是杜芝芝!” 杜芝芝是胡同里另外一个怀孕小媳妇,和佟思雅关系好。 因为两人的预产期相隔一天,也是前头都有一个儿子,但杜芝芝的儿子三岁了,正在上托儿所。再加上杜芝芝也和佟思雅一样都是随夫来到了这儿,自己没有工作且身边没有长辈,所以两人比较有共同语言。 佟思雅朝胡大婶点点头,过去开了门,把杜芝芝迎了进来。 杜芝芝是湘省人,性格泼辣直率。 门一开,杜芝芝一看到佟思雅便说道:“思雅啊,听说你家天天吃红烧猪脚,我不信!所以我啊今天就是特意过来参观你家的伙食的!” 佟思雅愣住,“什么?” 杜芝芝没好声气地看着佟思雅,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几天你没出门,都不知道外头把你给谣传成什么样儿了!” 佟思雅还是反应不过来,“啥?” 她一新搬来的,天天在家忙着收拾,没空出门结交邻居,而且还穷到家徒四壁,有什么流言可传? 杜芝芝一面往客厅走,一边毫不避讳地说道:“外头的人说啊,你家靳野就是一工农兵学员,可工农兵学员不都来自基层么……都是群众、都是贫下中农、都是各行各业的翘楚!不该是个资本家吧?” “可你们家见天的不是买买买,就是吃吃吃——” “就连家住在这胡同里的局长科长的都不如你家花钱如流水……” “哎呀胡大婶,您也在?”杜芝芝唠唠叨叨地说到这儿,猛然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胡大婶。 胡大婶自然也听到了杜芝芝的话。 她朝杜芝芝打了个招呼,然后正色对佟思雅说道:“是啊思雅,最近我也听说了关于你家的好多流言,跟芝芝说得差不多。” 杜芝芝又道:“这还不算呢!” “我还听说呀,思雅你们家吃饭时候……还抱过来、抱过去?” “你和靳野每吃上几口饭就要抱在一起,还这样这样亲上几下子……”说着,杜芝芝还装模作样地扭了扭身子。 佟思雅惊呆了。 她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 好像……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可这是她们家庭间的亲密、是她和靳野之间的夫妻情趣! 外人怎么会知道? 反正她是死也不会把这样的事说给别人听…… 靳野是个锯了嘴的毛葫芦——心里骚,这种事儿他爱干,但只会闷在心里绝不可能往外说。 那在场的就只剩下了小老虎……可小家伙连话都说不利索,更加没有出门和交友的自由,不可能往外头说。 那—— 外面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杜芝芝看着佟思雅满面通红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揶揄道:“哟,还是真的啊?” 胡大婶也被佟思雅的反应给逗笑,笑骂杜芝芝,“人家小两口感情好!不然你以为思雅肚里的孩子是哪儿来的!” 佟思雅窘得赶紧用手扶了扶自己涨鼓鼓的小腹。 杜芝芝笑得前俯后仰,又问佟思雅,“那你家是真的天天吃红烧猪脚?猪脚这么便宜的吗?像大白菜似的到处都有?哎你上哪儿买的?明天帮我也带几只呗!” 佟思雅还没来得及开口—— 胡大婶已经笑着对杜芝芝说道:“那可不!” “思雅她家的红烧猪脚啊确实又便宜又好吃!我能给她做证!” “不过呢,我也保证,你杜芝芝家也有‘猪脚’,还是现成的,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就能烧上一大锅!”胡大婶神神秘秘地说道。 这回轮到杜芝芝发愣了,“啊?” 胡大婶憋笑,“你猜猜,她家的红烧猪脚是啥?” 杜芝芝傻乎乎地问道:“那……那不是猪脚吗?还能是啥?” “是香菇!”胡大婶哈哈大笑,“是小老虎闹着要吃猪脚,思雅骗小孩子的!就今天晚饭时候,思雅还送了一大碗给我呢!说实话,红烧香菇确实挺好吃的。” 杜芝芝恍然大悟,又取笑佟思雅,“你家傻儿子还真相信那红烧香菇是红烧猪脚啊?” 佟思雅忍住笑,点头答道:“他还吃得挺欢。” 哄孩子是每个妈妈天生具备的技能。 杜芝芝也是个年轻妈妈,哄孩子的手段比佟思雅可厉害多了! 她哈哈大笑,对佟思雅说道:“你家小老虎还小,才一岁多,好骗着呢……我家平平三岁了,想骗都骗不着了!” 另一边,佟思雅和胡大婶却渐渐冷静了下来,还相互对视了一眼。 一边是胡家的隐私,一边是靳家的隐私…… 全都是不可能对外人说道的。 这样的事,主人家死也不会主动告诉别人。 那外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佟思雅心里浮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秦晓芳。 毕竟她家吃“猪脚”、一家子抱在一起亲来亲去的…… 也就只有那天中午。 而秦晓芳每当饭点就会被秦家人赶出来。 会是秦晓芳看到、或者听到的吗? 可靳家关着院门在,除非秦晓芳趴在靳家的院门上听、扒着院门上的门缝儿往里看,否则听不到也看不到。 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是—— 秦晓芳她真会这么干? 图啥? 佟思雅倒抽一口凉气。 胡大婶看懂了佟思雅面上的表情,问道:“思雅,你知道这些流言都是谁传的么?” 佟思雅思忖片刻,答道:“我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但我没有证据,所以不能说出来,以免冤枉好人。” 胡大婶轻蔑一笑。 杜芝芝好奇地问道:“谁啊?” “那还能是谁!”说着,胡大婶朝着秦家的方向呶了呶嘴。 杜芝芝想了想,恍然大悟! “对哦!最近我们胡同里传出来的这些谣言,跟思雅家有关、跟胡大婶家有关,还跟纪书记有关……说来说去,都在秦婶家附近嘛!” “啊我想起来了,秦晓芳每天一到饭点就在秦家门口罚站!” “搞不好她就是趁着这时间上门偷听偷看来着!”杜芝芝说道。 胡大婶站起身,对佟思雅和杜芝芝说道:“好了我家里还有一堆事儿呢!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啊……” 佟思雅也站起来送客。 她把胡大婶走到院子门口,推开门,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对胡大婶说道:“婶子,这事儿您先放一放,千万别声张!” 胡大婶一愣。 佟思雅微微一笑,决定实话实说,“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必须摆她一道。” 胡大婶眼里精光四射,“你是说……” 佟思雅点点头。 胡大婶也压低了声音,对佟思雅说道:“我先回去好好跟他们商量一下对策……不光你咽不下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回头你这边儿要是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只管说。” 佟思雅含笑点头。 送走胡大婶,佟思雅回去招待杜芝芝。 杜芝芝今天来找佟思雅的目的,就是想告诉她,外头佟思雅和靳野的黄色谣言简直污秽难听,不堪入耳! 已经有形迹可疑的外地人不怀好意地前来打听,问花生胡同里是不是有个工农兵学员的媳妇儿年轻漂亮还水性杨花到处勾引人…… 佟思雅感谢杜芝芝的好意,拉着她聊了一会儿的天,请她喝了杯苹果汁,最后杜芝芝告辞回家的时候,佟思雅还热情地塞了一把水果硬糖给杜芝芝,让带回去给娃娃吃。 送走杜芝芝,佟思雅立刻将事情告知了靳野。 靳野的脸色瞬阴沉下来,“秦晓芳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找死?” 佟思雅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怎么动不动就是死?咱们是文明人,当然要用文明的手段来回敬她!” 第210章 邻里关系(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佟思雅频频外出,但总会赶在吃饭前回到家。 她常常扛着一把锄头,当然了,有时候也会扛一把铁锹或者铲子,身上总会沾上泥点子。 每到饭时就会站在秦家院门前站岗的秦晓芳,每每目睹这一幕,都感到迷惑不解。 有一天,佟思雅又扛着锄头赶回家吃午饭,秦晓芳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哎,你天天扛着锄头出去干啥了?这儿又不是乡下,现在又是大冬天的,你……” “砰!” 佟思雅理也不理秦晓芳,轻蔑地扫视了秦晓芳一眼,便推门而入、又重重地反手关上了门。 秦晓芳被气了个仰倒。 此时是饭点,家家户户都关上门在家吃饭。 空气里飘满了各种食物的香气…… 胡同里一个人也没有。 秦晓芳站在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放轻了脚步疾步走到了靳家大门口。 脚边好像被个杂草还是什么的绊了一下。 秦晓芳停下,左右看看,没发现什么,便继续走到靳家的院门那儿,扒上了门缝处朝里头张望。 殊不知—— 靳野一早就已经在自家门口设了个机关。 他是猎人,有一万种办法探知猎物的动静。 秦晓芳刚才只隐约觉得鞋头被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给绊了一下…… 而真实的情况却是,靳野家里的小铃响动了一声。 靳野和佟思雅听到了,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那货还真的过来了? 搞不好这会儿就趴在他们家门上偷看偷听呢! 佟思雅笑了笑,叹气道:“哎呀累死我了!靳野你快过来帮我揉揉肩!” 前世她挺着大肚子也能挥动锄头种地的,重生以后她就再没干过重体力劳动。 平时靳野惯着她,大多数家务都由他一手包圆,她想干点啥还得瞅空子从他手里抢些活计出来…… 她被他惯出了一身的细皮嫩肉, 如今就是做做戏,每天一早靳野把锄头放到蒋哥家去,佟思雅主要就负责把锄头从蒋哥家扛回来…… 就这样,她都觉得那锄头好像有一万斤重,压得她肩膀酸痛不已。 啊,她真是被靳野给养废了! 靳野伸出大手,按在佟思雅扛锄头的那一边肩上,温柔仔细地给她按揉着。 他手掌大,男人体温又偏高,再加上力度轻柔…… 佟思雅舒服得哼哼唧唧。 趴门缝的秦晓芳见了这一幕,嫉妒得面目全非。 她秦晓芳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要不,也轮不到她进城里来给当大官的堂叔当保姆。 她在村里已经说了亲事,结婚对象是个眉清目秀、老实忠厚还家产颇丰的邻村小伙子。 本来秦晓芳对自己的婚事还是挺得意的。 直到她来到了大气的京城,看到这里的人,男的女的都衣着体面,脚下蹬着皮鞋,腕上戴着手表;家家户户都有电灯、自来水、煤炉子,还有自行车、电风扇…… 秦晓芳顿时觉得未婚夫简直土得掉渣! 她在家的时候,就因为长得漂亮而成为全家的宠儿,不爱干活;来到京城以后,要侍候老太太和小娃娃的吃喝拉撒,端屎端尿…… 见识到繁华、又做着从未做过的最辛苦的活计,这让秦晓芳心生怨忿。 直到靳野和佟思雅搬来—— 秦晓芳首先关注到佟思雅,因为佟思雅也是从农村来的。 可佟思雅的美丽精致,却让向来以容貌为傲的秦晓芳自惭形秽。 秦晓芳不可避免地关注到佟思雅,想从其他方面找出能压过佟思雅一头的…… 结果还真找不出! 佟思雅漂亮就算了,还嫁了个又高大又帅气的男人!她男人还把她给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家务全包不说,还恨不得天天抱着搂着亲着! 这会儿秦晓芳扒门缝看到靳野在给佟思雅按肩膀……心情就更加不爽了,不由得心下暗骂:你个臭不要脸的表子! 正尽情享受优质按摩的佟思雅好歹没忘了台词。 “靳野!我们到底要挖到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些宝贝全都挖出来啊?”佟思雅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趴在靳家院门上的秦晓芳浑身一颤。 她心想:挖什么?佟思雅两口子到底在哪儿挖什么东西? 靳野很配合佟思雅,哄她道:“再坚持几天,等我们挖通了地道……很快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银财宝了。” 躲在靳家门外的秦晓芳听了这话,倒抽一口凉气! 她过于激动,没能控制好,额头“砰”一声轻轻砸在木门上…… 靳野和佟思雅听得清清楚楚! 佟思雅冷笑,却用大不大小的声音说道:“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地道挖穿啊?” 靳野安慰她道:“很快了,最多两天……” “不过,你还是别去挖地道了,你挺着个大肚子……万一闪着腰了,我怕你出事儿!” “反正我每天晚上都会去挖的。”靳野说道。 佟思雅不依,“不行!光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挖起地道来……那也太慢了!” “我虽然是孕妇,但我好歹也是从乡下来的,有的是力气!” “有我帮着你一块儿挖地道,肯定事半功倍!” “再说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还想买金项链、金耳环和金镯子呢!”佟思雅说道。 扒在门缝上偷听的秦晓芳瞪大了眼睛。 佟思雅又道:“靳野,你的情报到底准不准啊?那地方真的埋藏着清朝大官的金银财宝吗?” 靳野点头,“刘麻子他爷爷就是清朝大官家里的奴才,他爷爷亲眼看到的。” “要不然刘麻子为啥非要住在这儿不挪窝呢?” “主要就是因为刘麻子也只能知道埋宝藏的大概位置。” “听说当初那大官儿是分开埋的宝贝,这儿一堆、那儿一堆的。” “刘麻子已经挖出来一部分了……不过那都是些不值钱的碗啊缸子什么的。如今快过年了,他也着急着想找到那些金银财宝的下落……” “所以咱们千万不能惊动了他,得悄悄的。”靳野说道。 佟思雅又问,“那既然连刘麻子都不知道那些宝藏的具体位置在哪儿,你怎么知道确切的位置的啊?” 靳野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是不是傻?还真以为我是工农兵学员?我们本来就是冲着这些宝藏来的啊!” 扒着门缝偷听偷看的秦晓芳瞠目结舌。 她心里绽放出巨大的喜悦,觉得终于戳穿了佟思雅两口子的道貌岸然…… 同时还觉得幸灾乐祸,心想这次必须要置佟思雅于死地! 这时,她又听到佟思雅哄孩子,“小老虎,今天爸爸在家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啊……哗,今天又吃红烧猪脚肉肉啊,那也太好了吧!” 小老虎欢快地大喊了起来,“猪脚肉肉!猪脚肉肉!” 秦晓芳暗骂了一句,离开了。 其实整个过程,靳野一直盯着自家的院门,大约搞清楚秦晓芳扒门缝的方位了。 当天下午,他就开始整修缮那两扇院门。 佟思雅歇过午觉以后又扛着铁铲去了蒋哥家,放下铁铲以后她就去找杜芝芝她们聊天、织毛衣去了。直到晚饭时分,佟思雅才又扛着铁铲回来了。 秦晓芳果然站在秦家院子门口无所事事。 见佟思雅今天扛的是铁铲而不是锄头,秦晓芳眼珠子一转,说道:“哟,佟思雅……你这是……挖地道回来了?” 佟思雅大喜! 她没有想到秦晓芳那么快就上钩了。 佟思雅看看左右,见胡同里除了她,就只有秦晓芳在场? 她开始表演了。 佟思雅先是假装云淡风轻的“嗯”了一声,扬着下巴扮出一副高傲、看不起秦晓芳的样子,继续朝着自家的院门走去…… 片刻,佟思雅才回过神来,震惊地问秦晓芳,“你、你……刚才你在说什么?” “什、什么地道……”佟思雅害怕得连声音都在抖,“你、你知道了什么?” 秦晓芳愈发笃定,老神在在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佟思雅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甚至被吓得扛在肩上的铁铲都“咣当”一声重重掉在地上。 她顾不上那把铁铲,飞快地跑回家,还哭着大喊,“靳野!靳野……她知道我们挖地道的事儿了!” 很快,靳野就从院子里出来了。 他拾起刚才佟思雅掉地上的铁铲,然后抬眼看着秦晓芳,眼神不善,恶狠狠地说道:“我劝你少管闲事!” 他气场强大,眼藏杀意。 当初还在方岭村的时候,他的猎杀眼神直接降伏了野山羊,连狼王也不敢与靳野对视。 现如今,秦晓芳感受到他眼神里的杀意,瞬间觉得像有一柄冰刀朝着她飞了过来,直接割在她脖子上,将她剖成了两段儿…… 别说全身的血液瞬间凉透,甚至连骨头缝里的骨髓里也透出了凉意。 在这一刻,秦晓芳呆呆地站着,大脑直接荡机,全身上下根本无法动弹。 直到靳野拎着铁铲进去了,关上院门…… 过了好一会儿,秦晓芳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儿,神智回笼。 然而她心里更加气愤。 秦晓芳忍不住再次抬腿,朝着靳家走去。 啊! 脚下又不知道被什么玩意儿给绊了一下…… 秦晓芳低头看了看,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也就不再纠结。 靳野下午的时候已经修好了两扇院门,门缝被石灰堵得严严实实,甚至还涂上了柿子漆。 门板上的漆还没干,秦晓芳不敢靠太近,只能寄望于偷听了。 她听到佟思雅呜呜的哭,“靳野,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万一她去告发了我们可怎么办?我们跑吧!” 靳野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行!绝对不行!咱们马上就要成功了……” 佟思雅呜呜地哭,“我害怕!我还怀着孩子呢,要是你出点什么事儿,我一个人带着小老虎还马上就要生肚里这个……” 过了一会儿,靳野说道:“思雅,这样吧!” “咱们今晚就行动!” “晚上天一黑我就过去,争取今晚就把东西挖出来!” “你调个闹钟,凌晨五点整,你从家里拿个麻袋过去找我,我们把金银财宝装满了……然后直接离开这儿!” “你下午别出门了,就留家里收拾行李吧!”靳野安排得井井有条。 佟思雅哭哭啼啼地应了一声。 秦晓芳冷笑。 整一个下午,秦晓芳在侍候秦老太太上厕所的时候都有些心神不宁。 她在纠结,到底是现在就去告发靳野是个假工农兵学员呢,还是黑吃黑从佟思雅两口子手里搞钱要紧。 思考良久,秦晓芳做出了决定:还是搞钱重要。 毕竟,告发了靳野,确实能把这对神仙化的夫妻俩拉下神坛,但她秦晓芳没有任何好处呀! 还不如今晚等她先去了刘麻子家附近,将佟思雅两口子人赃并获,拿到他们挖出来的宝藏以后,再装模作样的放那一家三口走…… 回头等她把拿到手的金银财宝藏好了以后,再去告发这两口子。 佟思雅怀着孩子,还带着个一岁多的小老虎,根本跑不远也走不快。 要是靳野怕死、扔下她们母子不管…… 那佟思雅岂不完蛋了? 这么一想,秦晓芳高兴地笑出了桀桀怪声。 躺床上的秦老太太说道:“你怪叫个啥?我大孙子哭了你没听见?快过去看看啊……哎,把我大孙子抱到我这儿来吧!不然我真是怕你又掐他……” 秦晓芳如梦初醒。 她走到摇篮旁将啼哭的小婴儿抱了过来,不耐烦地重重放在秦老太太床上。 秦老太太翻开襁褓看了看才知道,孩子尿了……老太太叹气,也不想让秦晓芳经手,怕她故意掐、打孩子,只好勉强支起上半身,笨拙地亲手替孙子换尿布。 秦晓芳坐在一旁,对哆嗦着手、艰难替孙子换尿布的秦老太太,对刚尿完又被饿得哇哇大哭的小婴儿视若无睹。 她已经想好了,等到那些金银珠宝到了手,她要添置些什么了:哼,佟思雅想要的金项链金耳环什么的,她得买三套!自行车也要,必须是凤凰牌的!手表呢,上海牌一块、梅花表一块!缝纫机也要,哪怕她不会踩……对了,收音机也要!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带回村里去,让所有人都来羡慕她! 秦晓芳越想越高兴。 她期待着黑夜尽快到来。 第211章 人美心善的田螺姑娘 是夜,佟思雅睡得香喷喷的。 她已经怀孕七个月,靳野不让她熬夜,她也熬不了夜。 但靳野陪着佟思雅睡着了以后,就换上黑色的衣裳裤子,甚至还用黑布巾做了个头套,只在眼睛鼻子的地方挖了洞,往头上一戴…… 他三更半夜的出了门,整个人溶进了黑夜里,悄无声息地前往隔壁胡同的刘麻子家。 刘麻子四十多岁,是远近出名的街溜子。 他祖上是清朝某京官的家生子,解放初期他以奴仆的身份,成为贫下中农,曾经是政府的重点帮扶贫困对象。 但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又懒又馋,还喜欢偷鸡摸狗的,时不时占占附近小媳妇大姑娘的便宜,还被送去劳教了几年,回来以后就更加摆烂了。 最近呢,花生胡同的蒋哥正在翻建房子。 原因无它。 他家的房子因年代久远,修缮无果,半年前塌了。塌房的时候还是上班时间,家里就他妈、他奶奶和他一双儿女在家,他妈领着年纪大的孙女儿出去买菜,只剩下年迈的老奶奶守着他两岁多的小儿子。 事发时,他家八十多岁的奶奶拼死才把小曾孙从屋里扔了出来,孩子倒是躲过一劫,但老奶奶的腿被砸成了粉碎性骨折。 蒋哥家里条件也不好,十二口人住三间半的平房还塌了一间半,连着剩下的两间也受到影响,裂出了好大几条缝。 有关部门过来检查过,将他家的房子评为危房,蒋哥才得了资格申请重建。 靳野一家新搬来,见蒋哥正在起房子,就托他买了点建筑材料,给自家搭了个洗衣台,又把家里家外粉刷得崭新漂亮…… 胡同里的邻居们知悉了靳野的粉刷匠技能以后,又打听到靳野帮人粉房子索要的报酬,基本就是肉票、粮票之类的,大家都坐不住了,纷纷请他去粉房子,又求蒋哥代买材料。 一时间,附近几条胡同的人们都沸腾了。 刘麻子也不甘人后。 别看他这人干啥啥不行,但心气儿特别高。 大多数人只是将自家现有的房子重新粉一遍…… 可刘麻子是决定重新起个大房子。 别问。 问就是花生胡同蒋津能起新房子,他刘麻子为啥不能拥有一套更大更气派的新房子? 蒋津还是个端铁饭碗的呢! 他刘麻子可是贫下中农!阶层比他富裕的都能起新房子,那他刘麻子也可以! 不过,刘麻子的人缘可不好。 没人愿意帮刘麻子起新屋。 他只好自己来。 可刘麻子人缘不好还懒得要命,三个月下来,蒋哥家崭新的三间大瓦房已经建好了,刘麻子还在挖地基。 地基还是个极浅的坑…… 这些本与靳野、佟思雅无关。 自从得知秦晓芳对他们的恶意之后,佟思雅就和靳野商量了报复的办法。 佟思雅的本意,是设一个局,让秦晓芳撒谎造谣的本性暴露出来,接受群众的评判与监督。 靳野非常赞成。 先前靳野和佟思雅商量的是,大早上的把秦晓芳骗到刘麻子挖的那个浅坑那儿去,五点半的时候,收夜香的工人会从那儿经过。 试想:天还没亮,一个年轻姑娘在四十多岁没结婚的老光棍家附近徘徊,还被人亲眼看到。秦晓芳还有名声可言? 于是秦晓芳肯定会发疯,会说刘麻子家有金银财宝、会说靳野的工农兵学员是假的…… 她这么一嚷嚷,到时候查清楚刘麻子就是个一无所有的街溜子,也查清靳野的工农兵学员是真的…… 秦晓芳还能在这儿呆下去? 靳野表面附和媳妇儿的计划。 在他内心深处,始终还是觉得媳妇儿太善良了。 当然了,他的媳妇儿温柔又善良,这是好事。 是他不能接受有人欺负他那么好的媳妇儿。 所以,他的媳妇儿他来宠,谁敢得罪她、他就跟谁过不去! 靳野在夜幕的掩护下,飞快地跑到了刘麻子家。 这一片区域由四五条胡同组成,呈“凹”字型结构,刘麻子的家在内胡同的拐角处,无论去片区的哪一处,都必须经过刘麻子家。 而附近三五十米内又只有刘麻子一户,没有其他人家。 靳野驾轻就熟地赶了过来。 是的,这些天一到半夜,靳野每天都会赶过来悄悄帮着刘麻子挖一挖地基。 工不能做得太多,不能让刘麻子看出来这是一个重劳力劳动者工作后的痕迹; 工也不能做得太少,必须要让刘麻子很清楚地知道,确实有人帮他干活了。 在靳野的努力下,那些不轻不重的挖坑痕迹,已经让刘麻子浮想翩翩,并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一位女性在帮助他! 刘麻子为啥知道半夜来帮他挖地基的是一位女性呢? 因为前几天的半夜时分,靳野趴秦家墙头,悄悄地从晾晒衣裳的竹竿上取了一块粉红色的手帕,他推断是秦晓芳的——秦家唯二的年轻姑娘就是秦叔秦婶那已经外嫁了的女儿,人就嫁在二里地开外的地方,没必要回娘家洗晒衣裳。 那一天,靳野把那块帕子扔在刘麻子的地基里了。 在靳野有意的经营下,刘麻子很快就觉察到,可能有一个年轻姑娘,每天半夜来帮他挖地基。 他也没声张,只是悄悄地把姑娘遗失在浅坑里的那块帕子藏了起来。 当然了,刘麻子也很好奇那位田螺姑娘是谁。 他曾经整夜不睡地守在地基那儿,但靳野就是有办法趁他打盹儿的时候,拿着锄头随便刨几下地,然后扔下锄头就跑。 今夜—— 靳野像以往那样,熟门熟路地去了刘麻子家,先找到锄头、再去浅坑那儿刨了好几下…… 紧跟着,靳野去了刘麻子的房间。 刘麻子四十多了,还是个单身汉。 这让他对女人的执念很深。 大冬天的,他烧了一盆炭火在屋里,倒也暖和。临睡前他还喝了几口酒,微薰着入眠,大约是梦到了那个半夜来帮他挖坑的田螺姑娘,梦中起意,闭着眼睛熟练地拿着捡回来的粉红色手帕快速搓了几下,这才舒爽得睡着了。 靳野身形轻巧地打开了刘麻子的窗户,翻身进了屋,立刻闻到了一股……味儿。 他皱着眉头将散落一地的刘麻子的衣裤一把捞,又翻窗出去了。 来到屋外,靳野将刘麻子的衣裤打成一个小包袱,拿到地基那儿,将之扔进他刚挖好的浅坑那儿,在上面覆上一层薄薄的土,但很有心机的又没有全部盖上,露出了包袱的一角。 最后,靳野将锄头放在包袱旁。 办好这一切,靳野又沿着来时的路,回了家。 此时是凌晨四点整。 四周静悄悄的。 他先去看了看熟睡中的媳妇和儿子。 很好,一大一小睡得正香。 靳野便又拿着自家的闹钟去了秦家院子对面的一棵柿子树前,两下三下就蹿上了树冠。 准备好以后,靳野按下了自家的闹钟铃。 寂静凌晨,铃铃铃的三声响显得格外突兀。 靳野又飞快地按灭了。 大约十来分钟以后,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从秦家出来,又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小小声嘀咕道:“真是臭不要脸……说好了四点半的,结果还提前了半小时!幸好我没敢睡太死……” 靳野没吭声,趁着疏朗的月光,看清那人正是秦晓芳。 他冷笑。 秦晓芳并没有离开胡同。 她本意是想等到佟思雅出来,再尾随佟思雅赶到刘麻子那儿去。 可是,秦晓芳等了十来分钟也不见佟思雅的身影。 秦晓芳急了,不由得猜测着,佟思雅会不会是……一早就已经收拾好,闹钟一响她就带着小老虎走了? 秦晓芳一咬牙,决定赶紧去刘麻子那儿看看。 凌晨四点四十分左右,秦晓芳紧赶慢赶朝着刘麻子家走去。 靳野在她离开三分钟后,也悄悄地跟在她后头…… 显见得,秦晓芳不太认识路。 虽然她来这儿已经四个多月了,平时困身得很,连整个片区都没逛完,但也知道刘麻子家附近的情况。 花了大约半小时,秦晓芳终于找到了刘麻子家,以及他家附近的那片……被挖出了约半米深的大坑! 秦晓芳完全不知道刘麻子正打算新建房子打地基一事。 一是她太困身了,天天呆在秦家侍候老太太;二是秦婶讨厌她,平时也不愿意和她说话……像刘麻子起房子这样的事儿,秦婶压根儿懒得告诉秦晓芳。 于是在秦晓芳眼里,这片面积挺大的浅坑,成为靳野和佟思雅刨坑寻找宝藏的有力证据! ——要不是他俩想寻宝,犯得着挖那么大的一块地儿? 那,靳野和佟思雅这会儿怎么不在? 秦晓芳心急如焚,心想佟思雅两口子是不是已经挖到了宝藏,跑了? 她左右张望…… 突然注意到浅坑中间横着一把锄头? 秦晓芳又想:万一佟思雅两口子已经得了手、跑了,那会不会因为惊慌失措而遗漏几件宝贝呢? 于是她赶紧过去了,刚拾起锄头—— 秦晓芳就发现锄头底下好像还压着个什么玩意儿? 再仔细一看……啊,是个包袱?! 秦晓芳激动坏了! 她心想:这就是佟思雅两口子刚挖出来、又来不及带走的金银财宝吧? 秦晓芳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这个包袱上,赶紧弯下腰捡起了包袱。 呃,好像不太对? 装满了金银财宝的包袱不应该是沉甸甸的才对吗? 那,这包袱怎么轻飘飘的! 秦晓芳来不及细想,手忙脚乱地拆开了包袱。 一堆衣物从散开的包袱布里跌出来,还混着汗馊味儿、酸臭味儿,以及难以言喻的腥味儿…… 这时,秦晓芳突然听到了一道惊喜的男人声音,“是、是你?!” 秦晓芳愣住。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穿着汗衫子、光着屁股的男子朝她跑来。 她被吓得尖叫起来,“你怎么不穿衣裳!” 说着,秦晓芳又羞又臊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下意识觉得,这个坑是佟思雅两口子挖的,所以这个男人应该是靳野。 想着靳野那高大强壮的身材、结成块的雄壮肌肉,以及他俊美的容貌…… 秦晓芳的双脚如同钉在地里似的,完全挪动不了半分。 她也不想动。 但她忘了,她手里还捧着一包臭哄哄的男人衣裤。 她用手捂眼…… 等同于她捧着男人的衣裳零距离地深呼吸了一把。 恶臭黏腻的气味扑鼻而来,薰得她yue的干呕了一声。 这时,那男人已经跑到了秦晓芳身边。 “你、你是……秦主任的侄女儿晓芳!”男人欢喜地叫嚷道。 秦晓芳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男人……不是靳野! 眼前这男人瘦得像弱鸡似的,腰背有些佝偻,全身的皮肉也略微有些松驰下垂。最重要的是,他头发乱蓬蓬的,五官丑陋,脸上布遍了坑坑洼洼的小洞,整个人显得特别猥琐畏缩。 吓得秦晓芳又尖叫了一声! 她惊恐地看着这人,骂道:“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男人就是刘麻子。 他睡得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窗户突然开了,一个小石头重重打在他脸上,把他生生打醒! (靳野:你猜猜,窗户是谁打开的?石子是谁扔的?) 外头的冷风卷进来,将临睡前脱了裤子的刘麻子给冷得瑟瑟发抖,再加上接二连三不知从哪儿扔进来的小石子,一颗又一颗地砸在他脸上…… 他以为他家房子也快塌了! 吓得刘麻子赶紧起来,想逃命…… 可他的衣裤不知哪去了,找不着。 为保命,他只好披着棉被从屋里跑了出来。 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有个女的站在他家宅基地的地基浅坑那儿? 刘麻子大喜过望! 原来,他心心念念的田螺姑娘又来帮他挖地基了?! 刘麻子没顾得上披棉被就飞快地朝着姑娘跑去。 就今天!就现在! 他刘麻子绝不会让这位爱他入骨、人美心善的田螺姑娘再次消失在他面前! 刘麻子紧紧地抱住了秦晓芳。 一方面,他确实过于激动;另一方面,他光着身子站在冰天雪地里……冷得受不了哇! 怀里抱着个人,暖和多了。 秦晓芳被吓傻了,她拼命挣扎又愤怒地尖叫道:“救命!救命啊!” 此时,几位负责收夜香的工人踏着即将弥散的夜色,离开家门正准备去上班。 他们听到秦晓芳的呼救,急忙从四面八方赶来,然后亲眼看到——胡同里有名的街溜子刘麻子正紧紧地抱住了秦主任家的年轻保姆秦晓芳?! 第212章 局中局(上) 佟思雅睡得香喷喷的。 恍惚间,身畔床垫微陷。 属于靳野的皂香气扑面而来,一只大手小心翼翼圈住她的腰身,轻轻放在她的小腹处。 佟思雅迷迷糊糊喊了一声“靳野”,然后如愿听到他的回应…… 她便又安心睡着了。 往日的花生胡同,清晨总是宁静且清静的。 倒也不是死一般的寂静。 邻居们骑着自行车上班,偶尔会有人按动一下自行车上的铃声;小孩子们出门上学,会向长辈们问好;收夜香的工人们会摇铜铃;收垃圾的清洁工会敲铁片。 不知为什么,今天似乎特别嘈杂。 好像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还有呼儿唤女的声音,大声叫嚷着……却又听不真切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佟思雅揉着眼睛坐起身。 靳野劝她,“还早,再睡会儿。” 佟思雅看了看书桌上的闹钟——已经早上六点一刻了?! 她大惊失色,连忙说道:“靳野!靳野……六点了!” 靳野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嗯嗯六点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语气无比宠溺。 佟思雅急道:“不是说好了四点半你叫我起来,咱们演戏给秦晓芳看吗?” 靳野低头看着她,笑道:“放心,一切都按照计划来……” 佟思雅瞪大了眼睛。 这时,外头的胡同里,也不知哪个半大的孩子大声叫嚷道:“快去看啊!刘麻子调戏秦主任家的保姆!两人当众抱在一起!还打起来了!再不去看……他俩就跑了!” 还有人大声喊道:“秦主任!秦主任……你侄女儿在刘麻子家门口哭呢!” 佟思雅怔怔地看着靳野。 靳野一笑,不轻不重在她软嫩细滑的面颊上啾了一下,轻声说道:“咱们现在别去,得避个嫌……” 佟思雅推开他,赶紧起来换好了衣裳、洗漱好,匆匆下了楼,刚打开院门就看到好多人朝着刘麻子家的方向跑去。 “思雅!”胡大婶在隔壁喊她。 佟思雅回头。 胡大婶一边关门一边问道:“听说秦晓芳和刘麻子闹起来了……走,看热闹去!” 佟思雅直摇头,“小老虎还没醒呢!” 胡大婶一想,觉得也对,便道:“那你回去管孩子吧!我去看看,一会儿回来我告诉你情况!” 佟思雅点点头。 回到家里,靳野已经拧开了煤炉子的风门,准备做早饭。 一家三口的早饭也简单,就是清水煮挂面,面里卧三个鸡蛋,一人一个,再一碗汤面放一勺猪油、一勺炒腌菜、一勺油炸花生米…… 靳野还没煮好面,小老虎就醒了,佟思雅过去管孩子。 等到佟思雅照顾着孩子穿好衣、洗漱好,一家三口一人捧着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汤面嘶溜的时候,有人匆匆跑来敲门,“靳哥!靳嫂子!你们在家吗?” 靳野与佟思雅对视了一眼。 靳野捧着面碗过去打开了院门。 门口站着好几个年轻人,一见靳野,他们就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地说道: “靳哥你在家呀!秦晓芳说你跑了……” “那啥,靳哥你刚起来啊?你还嫂子正在吃早饭哈哈哈哈,秦晓芳说你们一家人跑了!” “哥,秦晓芳还说你这个工农兵学员是假的呢!” “我看那女的满嘴胡说八道。” “就是就是,她居然还说,刘麻子家里埋着清朝大官的金银财宝……” “笑死!要刘麻子真守着什么金银财宝,他还能穷成那样?” “我压根儿不信那娘们儿的话!” “我也不信!就凭她一个年轻姑娘,深更半夜跑到街溜子家里去……这种人品我就不能相信她!我啊,还真就是只想看看她的笑话!”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靳野两口三口吃完了大海碗里的汤面,放了碗,对佟思雅说道:“刘麻子家那边出了事儿,我过去看看啊。” 佟思雅还没表态,小老虎先朝着爸爸伸出小手,“爸爸抱抱!出去玩!” 靳野见儿子碗里的荷包蛋已经吃完了,还剩下两三口面条,便拿过筷子喂食完,给儿子擦了擦嘴,直接扛着小老虎走了。 那几个年轻人跟在靳野父子身后,叽叽呱呱地说道: “靳哥,秦晓芳说你跑了……咱们过去和她对质去,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就是就是,靳哥你说说,深更半夜的秦晓芳去刘麻子家干啥!” “那还能是啥,这两人有奸情呗!” “不能吧,秦晓芳才二十多,刘麻子都四十多了!” “有啥不可能的,刘麻子条件再差,那也是城市户口!秦晓芳是一乡下姑娘……你们懂的吧?” …… 众人一边走、一边说,拥着靳野赶到了刘麻子家。 刘麻子家门口有个方方正正的大坑,大约四五十平方米、下沉深度大约在半米左右。 此刻,大坑的周围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人人都津津有味地看着站在浅坑中央拉拉扯扯的刘麻子和秦晓芳。 靳野便也站一旁看着。 他个子比寻常人高,就是站在后排,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秦晓芳竭力想要避开刘麻子,刘麻子却不依不饶地拉着她…… 急得秦晓芳哭哭啼啼,“你放开我!放开我!” 刘麻子却梗着脖子吼道:“就不放!就不放!明明我俩就是在你情我愿的处对象,你为啥说我对你耍流氓?” 秦晓芳又害怕又生气,尖叫道:“谁跟你处对象了?” 刘麻子冷笑,“你没和我处对象?真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秦晓芳尖叫。 刘麻子质问道:“没有?你没跟我处对象你深更半夜来我家干啥?” “我、我……”秦晓芳一时语塞。 刘麻子继续质问,“你不是来跟我处对象的,你天天深更半夜的来帮我刨地?” 秦晓芳急了,矢口否认,“我没有!” 刘麻子,“你没有?那你这是给我做好人好事儿来了?还是不留姓名,半夜偷偷摸摸的那种?” 秦晓芳,“我、我……” 刘麻子,“那你再解释解释,你做好人好事吧你还偷我底裤干啥?” 秦晓芳,“我、我……” 刘麻子,“我告诉你啊晓芳!这事儿大家可全都看在眼里的!你暗恋我,你喜欢我,你想和我处对象,你拼命的追求我……这铁证如山啊,你抵赖不了的!” 秦晓芳急得哭了,“我、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这时,秦叔终于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他的小儿子和小女儿。 “怎么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秦叔问道。 秦晓芳一见他,顿时舒了一口气,哭道:“大伯!大伯……快来救救我啊!” 刘麻子也叫嚷道:“大伯!你给做个主……我和晓芳的亲事到底能不能成?” 秦晓芳呆住。 秦叔也愣住了,不敢置信地说道:“什么?” 要知道,他和刘麻子可是一个辈份儿的,只不过他比刘麻子年长四五岁。以前刘麻子见了他是喊哥的,怎么今天刘麻子突然喊起他大伯来了?刘麻子还说要和秦晓芳结婚? 可晓芳已经说亲了啊! 刘麻子身经百战,撒泼耍赖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因此他牙尖嘴利地对秦叔说道:“大伯你给评评理……” “晓芳她一直暗恋我,知道我要起房子,她担心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每天夜里跑来帮我挖地基……” “她还怕打扰我休息,每次来都悄悄的,就怕我睡不好!” “昨儿大半夜,晓芳她又来了!” “但这一次啊她控制不住对我思念,就偷偷进了我的屋,把我的底裤给偷了!”说到这儿,刘麻子一脸的娇羞,还偷偷看了秦晓芳一眼。 秦叔目瞪口呆。 他缓缓转头,看向秦晓芳,眼里盛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秦晓芳“哇”一声哭了,焦急地对秦叔说道:“大伯,我没有!真的没有!你要相信我呀!” 刘麻子“哼”了一声,对秦叔说道:“大伯,如果你不相信晓芳对我的爱意,那你看啊……她手里现在还拿着我的底裤呢!” “再说了,刚才好多人都看到了,秦晓芳就站在这儿,一手拿着锄头、一手拿着我的衣裤!” “大伯,你要是不信,你可以问问小王!小王、小赵他们是亲眼看到的!”说着,刘麻子指向了那几个赶早起来运夜香的工人。 刘麻子声音大、说起话来一气呵成,秦晓芳一句话都插不上,不由得急得团团转。 秦叔过于震惊,视线木然地随着刘麻子的指点,缓缓看向了工人小王、小赵他们。 小王、小赵他们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们也不敢相信,二十来岁、年轻漂亮的秦晓芳会跟四十多岁不务正业、又老又丑又猥琐的刘麻子混在一起。 可当他们亲眼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刘麻子光着腚、秦晓芳手里勾着刘麻子的底裤…… 这也是真的。 所以…… 小王小赵他们朝着秦叔点点头。 秦叔觉得脑门上空突然响起一道炸雷,轰一声雷得他脑子发晕、两眼发直、站立不稳。 ——天哪,他的远房族弟送秦晓芳来他家当保姆的时候,可是说了“哥,以后晓芳可就交给你啦,你就像对自己孩子一样对她,她做得不对,你狠狠抽她。一年以后我再来接她回老家结婚去……” 现在秦晓芳出了这事的事,他要怎么向族弟交代啊?! 秦叔的小女儿秦晓娟今年九岁,有些懂事了。 她盯着秦晓芳,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晓芳姐,原来你每天半夜都帮刘麻子挖地基了去了啊!” “难怪你白天总说没精神、累得没力气……” “我就说嘛,你一个从乡下来的,天天下地种田你不累,到了我们家,把我奶奶和我小侄儿的肉全吃光了,我小侄儿还基本都是奶奶照顾的!” “就这样,你还天天嚷着累……” 秦晓芳又羞又气,“我没有!我、我没有!” 其实她平时天天嚷着“累”、“身体不舒服”……主要原因就是想躲懒。 可她吱吱唔唔的,这理由根本说不出口! 落在外人眼里,却成为“秦晓芳半夜帮刘麻子挖地基,白天才会喊累”的铁证! 围观的人们盯着秦晓芳,目光越来越鄙夷,还开始议论纷纷: “难道秦晓芳还真喜欢上刘麻子了?她图啥?” “是啊,秦晓芳长得白净漂亮,怎么会看上年纪能当她爹的刘麻子?” “可能图刘麻子是城里人吧!” “别瞎说了,刘麻子又老又丑就这不说了,他还爱酗酒、爱小偷小摸的!最重要的是,刘麻子没有正式工作、没有收入!就冲着这个,他还不如乡下人呢!” “哎我怎么听说秦晓芳好像已经在老家说了亲了?!” “真的吗?那她真是该死!” 秦晓芳尖叫,“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我真没有和他处对象!” 可是,她却看到众人鄙夷、怀疑的目光。 甚至连秦叔也看着她,一脸的不相信。 秦晓芳把心一横,尖叫道:“是靳野!那个新搬来的靳野!他天天过来帮着刘麻子挖这个坑的!” 刘麻子嗤笑道:“靳野?我知道他!” “他不就是那个带着老婆孩子刚搬到花生胡同的那人吗?” “我告诉你晓芳,除了你之外,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暗恋我,想和我谈恋爱、半夜来帮我挖地基……那也不可能是他!”刘麻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秦晓芳惊呆了,追问道:“为什么?” 刘麻子笑了,“为什么?你……你还问我为什么?” “这还问吗?” “靳野他老婆长得多漂亮啊!” “哪个男的舍得让那么漂亮的老婆独守空房?” “同志们,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啊?”刘麻子嘻嘻哈哈地问围观的群众。 大多数人都没吭声。 好几个刘麻子的酒肉朋友倒是大声应和。 靳野眯着眼睛盯着刘麻子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那些应和刘麻子的人,一一记清了这些人的长相,心里的记仇小本本又添上了几副面孔。 这时,刘麻子又冲着秦晓芳得意地说道:“以后我俩结了婚,大晚上的我也不愿意留你一个人在家!” 气得秦晓芳面红耳赤。 倒是秦叔开了口,“晓芳,你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说起了靳野?” 秦晓芳呜呜地哭,“大伯你要相信我啊,这事儿真是靳野和佟思雅两口子陷害我的!” 秦叔皱眉,“什么?他俩跟你有仇?为什么要陷害你?” 秦晓芳抽抽噎噎地说道:“大伯,靳野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工农兵学员!” 闻言,秦叔眼里顿时精光暴绽,“真的?” 第213章 局中局(中) 是这样的,花生胡同是个很大的片区。 好几个国营单位办事处的职工全都住在这儿。 比如说,住在佟思雅家隔壁的胡大婶一家,就是自来水公司的职工; 秦叔是市政园林绿化局的。 除此之外,还有市政下属机关单位如统计局、林业局、交通局等单位的职工也住在这儿; 甚至还包括片区教委、文化局等部门的部分职工也住这。 虽然居民们的单位五花八门,总体说来,九成以上的居民都是端铁饭碗吃国家饭的。 此刻,居民们全都聚集在刘麻子家附近看热闹。 秦平觉得十分难堪,因为族侄女儿秦晓芳和刘麻子拉拉扯扯的…… 但自从秦晓芳吼出了那句“靳野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是工农兵学员”以后,秦平瞬间来劲儿了,问道:“真的?” 秦晓芳为求脱身,哭哭啼啼地说道:“真的!是真的!” 秦平嘴角一扯。 他生平最恨的人,就是住他斜对面的纪涛。 纪涛的养女纪玲与秦平的长子秦建国从小青梅竹马长大,顺理成章结婚生子。秦建国不幸去世时,纪玲才刚怀上孩子。 当时纪涛的老婆极力反对女儿生下这个孩子,力主纪玲尽快打掉这个胎儿,然后改嫁——单身女性一个人带着孩子,以后会遇上无穷无尽的麻烦与问题,却根本没有人能依靠! 这消息一出,秦家觉得天都塌了! 优秀的长子突然去世,连他的后人也要被抹杀掉出生的权力? 没人接受得了。 秦平那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跪在纪玲跟前,求她生下这个孩子…… 最终,纪秦两家达成了协议:纪玲生下这个孩子以后立刻远嫁,终身不再回京城。秦家不能拿着那孩子来要挟纪玲和纪家。 就这样,纪玲生下孩子以后,被母亲张罗着远嫁他乡。 刚开始秦家还觉得长子留了后,很是高兴。 慢慢的,他们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秦家两口子都是四十多近五十岁的人,虽然还没到退休的年龄,但身体机能已经大不如前。两口子要管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下面还有年幼的一儿一女要照顾…… 这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实在让他们心力交瘁。 他们不免想起了纪玲,觉得纪玲作为孩子的母亲,本来就有义务照顾婴儿。 于是他们抱着孩子找上门去要说法,纪涛的妻子冷冷地将当初两家人签的协议扔在秦家两口子脚边,又告诉他们: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不知道小玲在哪儿!当初我跟小玲、跟介绍人说了,别让我知道她到底嫁哪儿了、过得好不好!” “我一早就跟你们说过,养孩子哪有那么容易?” “你们还真以为孩子生下来了,嘴一张、会喝西北风,娃娃就能大了?” “拖累的不是你们,你们当然觉得没关系!” “瞧瞧,孩子是你们哭着闹着跑在地上求小玲生下的!” “也是你们自个儿说的,那孩子以后你们自个儿养活,不靠小玲也不靠我们!” “现在孩子生下来才几个月,你们就反悔了?”纪涛的妻子冷冷地说道。 秦家两口子羞愧难当。 秦婶一气之下,把三个月不大的奶娃娃直接扔在纪家,走了。 两口子心想,反正纪家也做不来直接抛弃孩子的事儿。 纪家也被气得不行。 当天下午,纪妻就抱着娃娃去了秦平单位,二话不说直接把娃娃放在秦平领导的办公桌上,转身就走。 倒把秦平领导吓了一跳! 问清什么事以后,领导训斥了秦平一顿,秦平灰溜溜地抱着孙子回去了。 从此,秦家知道纪家说一不二,也就歇了心思,不再惦记着让纪家帮着抚养小娃娃。 但两家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现在,秦平听说靳野是个假工农兵学员? 他高兴坏了! ——纪涛是片区教育局的主任,青华大学正好在纪涛的管辖区里! 那个靳野,听说年后就要以工农兵学员身份进入青华大学就读。 但靳野已经去片区教委报到了。 也就是说,教委承认靳野工农兵学员的身分! 如果查出来靳野的工农兵学员是假的? 那就证明纪涛渎职了!岂不就能把纪涛给拉下马?! 秦平高兴了。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对秦晓芳说道:“你可不能乱说啊!” 秦晓芳急了,疾声厉色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被挤在人群里的靳野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笑,从人群中挺身而出,“秦晓芳同志,我希望你能明白,不是什么话都能乱讲的。” 秦晓芳猛然见到靳野,被吓一跳。 但见秦平在一旁,她很快又挺起了胸膛,大声说道:“是你亲口说的!是我亲耳听到的!” 靳野冷笑,“我亲口说我自己是假的工农兵学员?” “对啊!”秦晓芳理直气壮地说道。 刚才还闹哄哄的现场,霎时间一片寂静。 人人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秦晓芳。 就连秦平也皱起了眉头。 ——靳野才搬来一个多月,他会亲口告诉秦晓芳,他是个假冒的工农兵学员? 别说靳野和秦晓芳之间从来也没有过交集,就是靳野两口子和秦家,也完全没有往来啊!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靳野会亲口说给一个不熟悉的人听? 怎么看,都像是秦晓芳在胡说八道。 且靳野看起来冷静、理智,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人很可靠。 再看看秦晓芳吧,明明是乡下来的姑娘,却比土生土长的城里人还高傲!如今她还深更半夜和个老光棍混在一起! 众人鄙夷、轻蔑的目光,刺激到秦晓芳,她这才反应过来,急道:“我说是真的!” 大家就更加不相信了。 秦平也皱眉道:“晓芳,没证据的事儿,你可别乱说。”天知道他是多么希望这族侄女儿能拿出铁证! 靳野又问:“请问秦晓芳同志,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听到我这么说的?有人证吗?” 秦晓芳愣住。 她怎么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实话,说她是扒人家门上才偷听到的? “我、我……”秦晓芳吱吱唔唔。 最后一狠心,她尖叫道:“靳野你就说吧,你有没有这样说过?” 靳野一本正经地答道:“没有。” 秦晓芳再次呆住。 她愣愣地看着靳野,突然明白过来,指着靳野破口大骂,“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全是你搞得鬼,对不对?你们陷害我!” “你们故意让我误以为刘麻子家里埋藏着金银珠宝!” “又故意让我误以为你们一家三口半夜挖到了金银财宝就要跑……” “我被你们骗到了这儿,你、你又把这些衣裳扔在地上,我、我还以为这些都是钱,才捡起来的……”秦晓芳越猜测,就越觉得自己猜得越准,不由得尖叫了起来,“靳野!你和佟思雅陷害我!” 靳野冷笑,“你从头到尾一直都在说,我们让你误以为、我们让你误以为……请问,我们是怎么让你误以为的?” 秦晓芳涨红了脸。 靳野,“你一天到晚都呆在秦家,没有离开过一步,我和我媳妇儿,跟你没有半点关系,甚至连话都没说上三句……秦晓芳同志,你到底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被我们骗了的?” 胡大婶在人群里,将事情的经过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她站在人群里大声说道:“秦晓芳,你有胆挨家挨户地偷听人家说话,没胆承认?” 秦晓芳被吓得一颤,急忙否认,“我没有!不是我!” 胡大婶冷笑,“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众人的目光齐齐盯住了秦晓芳。 秦晓芳如坐针毡。 靳野一字一句地说道:“秦晓芳同志,你当着那么多乡亲的面,胡乱造我的谣,大家都是证人!我会去派出所报案,告你诽谤造谣罪,你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秦晓芳被吓得满面煞白! “我没有!我、我真的听到了!”秦晓芳愣了一下,尖叫道,“我、我想起来了!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佟思雅怀孕了,你们知道吧?” “她一个孕妇还天天扛着锄头铲子过来帮着靳野在刘麻子家挖金银财宝呢!” “真的,我亲眼看到的!”秦晓芳急吼吼地说道。 同样也挤在人群中的小媳妇儿杜芝芝听了,鄙夷万分地说道:“你说什么?你亲眼看到佟思雅每天扛着锄头来刘麻子家刨地?” “这怎么可能啊!” “你也会说佟思雅是个孕妇了!你见过哪个孕妇挺着大肚子干这种体力活的?” “更何况这大半个月以来,思雅天天和我们在一块儿,我怎么没见她去挖地?”说着,杜芝芝还朝着秦晓芳“呸”了一声,骂道:“谎话精!” 其他几个小媳妇也纷纷说道: “就是就是!”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思雅天天跟我们在一起,她什么时候上刘麻子家挖地了?” “我家和刘麻子家是邻居,如果思雅真来刘麻子家挖地了,我们肯定能知道。但是……思雅真没过来我们这儿!” “思雅确实天天扛锄头、扛铁铲什么的,这个我倒是知道……那是蒋嫂子拜托思雅帮忙的啊!是蒋哥借了靳哥的工具,有时候托思雅拿回去……” “这么说,那就是秦晓芳误会了呗!” “呵,咱们是知道她误会了。可她不这么想啊!刚她还说她亲眼看到思雅去刘麻子家坑地了!这证明了什么?” “这证明啊,秦晓芳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她说的任何一个字、任何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相信!”众人七嘴八舌地指责秦晓芳,令秦晓芳深深地垂下了头。 靳野适时说道:“各位,我这初来乍到的,连派出所在哪儿也不知道,一会儿麻烦大家帮我指指路,我这就去报案……” 众人纷纷说了一声好。 秦晓芳一呆,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尖叫道:“不!不行不行不行!” 秦平也急了,连忙劝道:“小靳啊,你冷静一点儿。”他很清楚,无论秦晓芳在这儿出了任何事,最后都得是他来兜底。 而他也已经看出来、听出来了——秦晓芳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亏他还真以为秦晓芳拿捏住靳野是假工农兵学员的铁证呢!原来还是在撒谎啊…… 秦平恨秦晓芳恨得牙痒痒的,却也只好拉下脸面求靳野,“小靳啊,这事儿你得听你秦叔的,秦晓芳这人啊,平时就满嘴胡言乱语的,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说着,秦平狠狠地瞪了秦晓芳一眼,说道:“秦晓芳,快向靳野同志道歉!” 秦晓芳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她自知着了靳野两口子的道儿,可她被贪婪、嫉妒糊住了双眼,竟然识不破!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么多人质疑着,她才想明白了…… 可此时骑虎难下——她实在不想向靳野两口子低头,可不低头的话……她又承担不起这个犯罪后果。 最终,秦晓芳哭哭啼啼地对靳野说道:“靳野同志,对、对不起!” 靳野却没打算轻轻放过她,“秦晓芳同志,请你把话说清楚,你哪儿对不起我和我媳妇了?” 秦晓芳呜咽着说不出口,又被秦平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一刀。 她只好哭着说道:“我不应该造你的谣……” “你造我什么谣了?”靳野追问。 秦晓芳明白了。 衡思过后,她忍受着莫大的屈辱与羞耻心,一五一十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靳野同志……我不该因为无聊而去扒你们家的门,偷听到你们的谈话……” “我、我以为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笑话,才说给家里人听的……对不起,请你和你媳妇儿原谅我吧!”秦晓芳哭丧着脸说道。 靳野又问,“你就只扒过我们家的门,就只偷听过我和我媳妇儿说话?” 闻言,秦晓芳瞪圆了眼睛! ——这个靳野!他、他居然知道她还扒其他人家的门,偷听其他人家关上门说的悄悄话了?那是可以承认的吗? 靳野说道:“我看,我还是去报案吧!” “别别别!”秦晓芳急得哭了,“我说、我说……我不止偷听你们家说话了,我、我还偷听了胡大婶一家说话,偷听到纪主任家的人关起门说的话,还有文阿姨、张婶、田嫂子她们家里人说的话……”一口气说了十几户人家的名字。 此言一出,顿时一遍哗然。 围观的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这瓜吃着吃着,怎么就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大家都气坏了,“秦晓芳!原来你是这种人啊!”当下,好多人都上前想跟秦晓芳讲讲道理。 秦晓芳被吓得不行,“大伯!大伯救我!” 秦平嫌她丢人,赶紧离得远远的。 倒是刘麻子一个箭步蹿了过来,把秦晓芳护在身后,还骄傲地挺起了胸,“你们谁也不能欺负我媳妇儿!” 场面再次一片寂静。 秦晓芳尖叫道:“我才不是你媳妇儿……我、我已经说亲了!我有未婚夫!” 刘麻子笑眯眯地说道:“哦,是吗?那你让你未婚夫来跟我讲讲道理啊……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他的未婚妻会跑来偷我的底裤?” 秦晓芳呆若木鸡。 此时,佟思雅也挤在人群中,将这一幕看了个勿囵。 她因为怀孕,也不敢走到太近,害怕人太多、容易出意外。 隔着人群,佟思雅看到了靳野。 靳野也看到了她。 两人相视一笑。 第214章 局中局(下) 看完热闹,靳野提溜着小老虎,和佟思雅回了家。 是的,靳野并没有去报警。 毕竟今天发生的关于秦晓芳诬陷靳野一事,整个片区的人全都看在眼里。在场所有人都是靳野的证人,且蒋哥两口子、胡大婶一家、杜芝芝她们都跟靳野夫妻要好。 想请他们作证,易如反掌。 靳野选择暂时不作为,是为了后续的进展。 ——是,秦晓芳喜欢趴门偷听别人家的隐私,可她平时很困身,几乎没有太多的外出走动的机会,只能在秦家照顾老的小的,根本没时间外传别人家的事儿。 所以,她只能把偷听到的事儿说给秦家人听。 也就是说,在散布谣言这一块儿,秦平两口子才是主力军! 靳野笃定,秦晓芳吃了这次大亏后,不会、也不敢再趴门偷听邻居家的事儿了。 但秦平夫妻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现在靳野想治秦晓芳,那是再容易不过,已经有证据在手了嘛! 他还没拿捏到秦平两口子的短处,就不好先对付秦晓芳。 看了一上午的热闹,回到家,佟思雅准备做午饭。 靳野过来搭把手。 佟思雅特别喜欢吃新鲜蔬菜。 可冬天是一个除了萝卜白菜之外什么也没有季节。 于是这一个月来,她交替着用黄豆、绿豆、花生来催芽。 早上出门前她看了看,觉得中午可以吃花生芽了。 发花生芽,比发黄豆芽、绿豆芽更麻烦。 但也更加好吃。 需要选出健康肥胖的花生,先用清水泡上一小时左右,再沥干水,用布巾覆盖遮光。夏天大约一天就能出芽,冬天大约需要两三天。 出了芽苗之后,需要及时将没发芽的花生拿走,已经发了芽的花生一粒一粒放进扁平的圆筛子里,保证让所有的芽苗全部朝下。 然后每天需要用与人体体温相当的温水浸泡花生芽十分钟左右,再沥干水。 除去泡温水、控水的时候,全程都需要用布巾遮住花生芽。 现在,白胖肥润的花生芽长出了一指多高,水灵灵的,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吞咽口水。 佟思雅收了半筛子的花生芽,打算好好吃一顿。 花生芽去根、去顶端的红帽后焯一下水去除涩味儿,然后取出半份来,直接浇上她自己用酱油、醋、盐末、香油、辣椒油、蒜末等调配好的酱,拌匀以后就是凉拌花生芽。 另外半份花生芽用来炒腊肉末。 再给小老虎做个简单的豆腐皮紫菜蛋汤,在蒸饭的时候往大米里扔两个切碎了、用盐水浸泡过的土豆,米饭一熟,盐蒸土豆也熟了。 呐,三菜一汤就有了。 花生芽鲜嫩多汁、清爽甜脆,带着浓郁的花生香气。 凉拌的特别酸辣脆爽,和腊肉炒的更是咸香可口……佟思雅就着凉拌 就连平时不爱吃菜的靳野和小老虎一口接一口的不停吃。 盐蒸土豆只用了最简单的盐末调味,却软糯美味,入口即化。 豆腐皮紫菜蛋汤里,由于今早一家三口在吃汤面的时候已经各吃了一个鸡蛋了,这会儿佟思雅舍不得再吃,在汤里卧了一个蛋,给儿子吃。但由于放了些发泡好、切碎了的豆腐皮,也是很美味的。 “妈妈好吃!”小老虎奶声奶气地表扬着妈妈今天的厨艺。 佟思雅:…… 靳野“噗”一声,差点儿喷饭。 小老虎已经一岁多,走路走得很稳当了,吃饭也能完全自己来。这会儿小家伙用爸爸亲手给他做的竹碗竹勺舀饭吃,吃得眉开眼笑,嘴角边还沾着饭粒。 靳野一笑,小老虎更加高兴,一咧嘴露出牙床上米粒大的乳牙,憨厚又可爱。 佟思雅忍俊不禁,在儿子毛茸茸的圆脑袋上摸了两把。 靳野也称赞道:“这个花生芽是真好吃啊,比黄豆芽和绿豆芽好吃多了……回头有空了我再买点儿花生回来,咱们多发点花生芽。” 小老虎拼命点头,“花花芽!好吃!” 佟思雅笑道:“我看家里的两根白萝卜都蔫巴了,不如呆会儿我就准备一下,晚上我们不煮米饭了,主食吃萝卜饼吧!免得浪费。” 在吃这方面,靳野向来听她的,就点点头。 于是吃完午饭,佟思雅就先去把那俩白萝卜给削了皮、切成丝,用盐和姜末腌着,放着备用,就去抱孩子歇午觉了。 睡醒了下午觉—— 佟思雅找靳野谈话,“你今天故意的?” 靳野挠头,笑了笑,认真点头。 “先前不都说好了嘛,让秦晓芳出点儿丑就算了!怎么闹那么大,怎么收场啊!”佟思雅说道。 靳野丝毫不在乎,“关我什么事,又不需要我来收场。” 佟思雅:…… 靳野不会告诉她,秦晓芳和秦平两口子在外头造了佟思雅的黄谣以后,其他人嗤之以鼻,根本不相信,也不会传谣造谣,因为只需要对佟靳夫妇有着粗浅的了解,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可刘麻子却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样子,也就只有他,上蹿下跳得最厉害,甚至还蠢蠢欲动地跑来看了佟思雅好几次,说佟思雅皮肉细嫩什么的。 佟思雅因为鲜少出门,对此一无所知。 靳野却咽不下这口气。 他不能让媳妇儿直面危险。 所以,秦晓芳和秦家人必须得到报应,刘麻子这人也留不得。 佟思雅并不在意事情是否牵连到刘麻子。在她看来,刘麻子和秦晓芳都不是好人。她就是有点儿不高兴,觉得靳野私下改动了计划却不告诉她。 于是她斜睨着靳野,不吭声。 靳野抱住她,小小声说道:“反正啊,骂我可以,说我媳妇儿不可以……秦晓芳干出这种事儿,就得承受十倍的后果……没办法,你男人心眼儿太小了……你就让一让你男人呗!” 说着,他还轻轻地蹭了蹭她粉白柔嫩的后颈。 新剃的胡子茬儿扎得佟思雅酥酥麻麻。 她忍不住轻笑。 身材如此高大强壮的男人,主动承认自己心眼儿小,还要蹭她撒娇。 这反差萌也太可爱了吧? 佟思雅还想装一装高冷,却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靳野见她笑了,才松了口气。 他正准备闹一闹她,小老虎却睡醒了,在屋里爸爸爸爸爸的喊。 靳野只好过去管孩子去了。 这时,杜芝芝等一众小媳妇们又跑过来串门儿…… 靳野很自觉地让位,扛着小老虎就出门去帮人粉房子了。 靳野不在,小媳妇们自在多了。 佟思雅想着最近她和靳野都没怎么出门,家里也没有招待客人的东西,索性拿她午后腌好的萝卜丝来做个蒸饼给大家吃。 腌好的萝卜丝挤干水份,放一大碗面粉一小勺淀粉,再磕个生鸡蛋,揉成一个一个的小面团,直接放在蒸屉里,上锅蒸熟。 然后配上佟思雅中午做的凉拌辣酱,平凡简单的萝卜饼也变得美味起来。 小媳妇们嘻嘻哈哈地吃着饼子,把后来刘麻子和秦晓芳的事儿说了——佟思雅和靳野毕竟还得管儿子的饭,打完自己的官司就走了。 但刘麻子和秦晓芳的官司还有后续。 当时他们从大清早的一直吵到中午,有家有室的都回家烧饭吃去了,只有几个家里有公婆服侍的小媳妇们紧盯着现场。 她们一步也不离开,连午饭都是公婆做好了送去刘麻子家门口吃的,才将刘麻子和秦晓芳吵闹的过程看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刘麻子非要拉着秦晓芳去民政局登记结婚,不然就要去告秦晓芳耍流氓罪和偷盗罪! 秦晓芳差点儿被吓瘫了。 她跪在刘麻子跟前,求他放过她,还哭着说她在老家已经订亲了。 可刘麻子单身了四十多年,秦晓芳又是个白净漂亮的年轻姑娘,他哪里舍得放弃。 就算秦平拉下脸来央请刘麻子放手,甚至说,可以补偿给刘麻子一些金钱,但刘麻子死活不同意…… 听到这儿,佟思雅惊诧地追问道:“后来呢?” 一个小媳妇说道:“后来啊,刘麻子直接拉着秦晓芳去民政局了!非要和她登记结婚。” “民政局的人看秦晓芳那样子不太对,哭哭啼啼的嘛!就问她……” “秦晓芳才说她不愿意。” “然后刘麻子直接威胁她,说民政局旁边就是派出所……” “秦晓芳又说愿意。” “最后民政局的人觉得不对,找来了妇联的人!” “这会儿妇联的人已经把秦晓芳送回秦家去了,刘麻子也回自己家了。” “依我看,刘麻子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秦晓芳的!”小媳妇叽叽呱呱地说完了。 其他的小媳妇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这还用说么!刘麻子那个老光棍啊,好不容易讹上个年轻漂亮的大姑娘,那他还肯放手?” “就是!离了这村就没那么店了!他肯定不会放过秦晓芳的啊!” “我要是秦晓芳啊我现在就跑回乡下去!反正也快过年了么!只要她走了,难道刘麻子还能追到她家里去不成!” “那是你的想法!你又怎么知道秦晓芳心里是怎么想的?万一人家就是不愿意回乡下去呢?” “也对哦!可是嫁给刘麻子……还不如嫁给乡下正经人家的小伙子呢!毕竟嫁个男人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正儿八经嫁个门当户对的人,两口子相互帮扶着,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不好么?要是她嫁了刘麻子……我的天哪我都不敢想!” “得了吧你还担心她呢!” “你怎么知道,她心里是不是觉得刘麻子比她老家的未婚夫更好?” “呕……我不许你说这个!光是听着就觉得恶心!”说着,小媳妇们叽叽喳喳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大家就在这儿聊到了下午四点多、快五点钟的样子。 杜芝芝抬起手看了看腕表,“啊”了一声,惊慌失措地说道:“天哪快五点了!我得赶紧去托儿所接大妞去!” 其他几个小媳妇也惊呼了起来,“哎哟我今天看了一天热闹,家里啥活都没干!走了走了……赶紧回家干活去!” 小媳妇们纷纷表示要回家。 佟思雅把她们送到了院子门口—— 却正好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围在斜对面的秦家院子门口,人人满面怒容,个个气愤填膺的。 小媳妇们“哗”一声,全都凑过去看热闹了。 佟思雅先回自家院子找出一块带骨头的腊肉清洗干净,再拧开煤炉的风门,架了炖锅将整块带骨头的腊肉放进锅里炖煮,这才去院子门口张望。 秦家院子里传来了秦晓芳的嚎哭声,“我没有!不是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呜呜……” 然后响起了众人愤怒地质问声: “秦晓芳,你敢说不是你扒我们家门缝、偷听我们家人说话?我就只在大前天的时候,在家里说了一次单位补给我去年和前年的绩效奖,一共拿了三十五块钱……结果今天单位领导就来警告我,让我少在外头声张!这种事儿我家里人不可能说出去!我已经问过她们了 ……所以,就是你偷听到的,你给传出去了对不对?!” “秦晓芳我问你,是不是你趴我家门缝偷听,知道我们家的备用钥匙放在门口的花盆里了?是你拿了我家钥匙上我家偷东西去了吗?那是院门钥匙!那贼进不去屋里就把我家厨房里的猪油、大米和咸鸭蛋给偷走了!” “秦晓芳!肯定是你趴我家门缝偷听,才知道我跟媒人说,把我闺女的年纪给改小了两年!现在跟我闺女相亲那男方嫌我闺女大了两岁……上好的婚事就这么吹了!秦晓芳你个缺德鬼!丧门星啊你!” …… 一桩桩、一件件的,大家都在控诉秦晓芳。 秦晓芳被吓得只会哭,并且反反复复地说着“我没有、不是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思雅!快过来!”胡大婶轻声喊道。 佟思雅扭头一看,才知道胡大婶也倚在她家院子门口看秦家的热闹,还朝自己挥了挥手。 佟思雅过去了。 胡大婶抓给她一把自家炒制的南瓜子,又压低了声音含含混混地说道:“你们两口子可以啊……今天搞出那么大一场戏出来……” 佟思雅磕着香脆可口的南瓜子,抿嘴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胡大婶有些得意,继续压低声音说道:“等着瞧吧!我保证啊……秦家今年一定会过个好年的!嘿,欢欢喜喜热热闹闹!” 佟思雅秒懂。 ——不止她和靳野给秦晓芳下绊子了,胡家也是!估计还有别的人家也出手了。 这样挺好的,秦家就不会一直盯着靳野了。 佟思雅越来越期待事情的发展。 第215章 弟妹啊,我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胡大婶一家是怎么惩治秦晓芳的,佟思雅不知道,也不想问。 毕竟人家也没细问佟思雅两口子是怎么给秦晓芳下套的。 这种事,等着看热闹就好了。 很快,佟思雅如愿看到一场好戏! 胡大婶一家选择了逆向思维:秦晓芳你这么喜欢打听别人家的隐私,那我们就用魔法打败魔法,把你的隐私传出去,让你也尝尝恶果。 胡家本来就是个四世同堂的大家族,再加上各房的姨表亲、姑表亲……人脉简直遍布半个种花国! 于是,胡大婶一家发动所有的人脉,请人去秦晓芳老家打探消息,终于知道了秦晓芳的一些事儿。 原来,秦晓芳十三四岁还没长开的时候,家里就给她说了一门亲事。男方姓莫,家庭情况和秦家差不多,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户。 后来秦晓芳越来越漂亮,家里想靠这个多挣点儿彩礼,意欲逼小莫自动退亲。 小莫家里没同意,几年前按着当地婚俗习惯,准备好事先商量过的彩礼,要求娶秦晓芳过门。 秦家为了摆脱小莫,开始造小莫的谣,说他作风不好,跟村里的小寡妇不清不楚,又说小莫母亲(也是位寡居的妇人)不检点云云…… 小莫母亲是个老实人,受了这样的委屈,气不过,跑来跟秦家人辩驳,说这亲不结也罢,你们退礼金。秦家却说婚事不成的原因,是小莫母子不检点所以礼金一分钱不退…… 莫母势孤力单,最后哭着回家,一怒之下跳了江。 秦家这才知道怕了,赶紧将当初小莫家给的彩礼给还回去。 小莫一夜之间成为孤儿,还家破人亡。 他没吭声,一个月以后就报名参军去了。 秦家老实本分了一段时间,见风平浪静的才松了口气,然后采取公开竞争的方式,凭着秦晓芳的美色,在几年的时间里来回倒腾,终于招到了一个家境最殷实、彩礼出得最高的农家小伙子。 不过,这次秦平写信回老家,请族亲们派个勤劳踏实的女性帮他侍候病中的老母亲,秦晓芳的父母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们认为,秦晓芳长得这么漂亮,去了京城以后完全可以凭她的脸蛋找到一个更好的人家,实现阶层的飞跃啊! 就这样,秦晓芳来到了京城。 胡大婶一家不止查到了秦晓芳的底细。 他们甚至还打听到,当初秦晓芳的第一任未婚夫小莫,母亲去世后他去参了军,如今已经从部队退伍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孽缘……居然就分配在花生胡同的派出所当公安! 只不过,小莫刚分配过来,就跟着刑侦科下乡追查罪犯办案子去了。 秦平一家、包括秦晓芳在内,应该还不知道小莫已经分配到了这儿;但小莫知不知道秦晓芳在这儿,这就不好说了。 所以胡家安排的报复计划,第一步就是让花生胡同的居民们听说秦晓芳的身价是如何从三十块钱彩礼,暴涨到一百二十块钱的…… 当然了,胡家刻意没有提起小莫公安的详细情况,甚至连姓氏都没有透露。 最近,因为秦晓芳曝光了附近邻居的海量隐私,好多人都被气得不行,跑去秦家要说法。 大家是这么说的: “秦晓芳,你是不是以前靠着造谣逼死过人,得了甜头,所以现在有了经验,又来造我们家的谣?” “秦晓芳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你逼死前准婆婆,你夜里睡得着吗?心里安吗?你是不是打算再逼死几个人?” “秦晓芳你挺厉害的嘛,换了好几门亲事,身价从三十块钱涨到了一百二十块……怎么,你还不满足,还想嫁给刘麻子那老头?那刘麻子给你多少钱彩礼?他那么穷,不会一分钱也出不起吧?真是这样,你还嫁他吗?哦哦也对,就算他一分钱不给你,你也会嫁他的对不对?好歹也是嫁进京城了嘛!” “秦晓芳我告诉你,你乱讲我们家的事儿……这事儿没完!你要是不给个说法,我把你造谣我们家的事儿写信寄到你们村去,让你们全村人都知道你干了些啥!” “呸,真是臭不要脸!” 由于秦家、秦晓芳一直在当缩头乌龟,不敢出面回应。 大家气不过,只要心里有气、又有时间,一定会跑过来站在秦家院子外头吼上几句。 住在秦家斜对面的佟思雅听得一清二楚,当然也吃了不少的瓜。 躲在院子里不敢出门面对一切的秦晓芳惊呆了。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花生胡同的乡亲们会知道她所有的底细! 明明花生胡同再没有秦家人的老乡了…… 那花生胡同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是……是她叔她婶说给大家听的? 秦晓芳越想就越觉得,肯定是这么回事! 毕竟也只有秦平一家人知道她的事。 她万万没有想到,秦平一家会这样背刺她! 秦晓芳哭着去找婶子要说法。 秦婶最近却正在和丈夫一块儿研究“靳野的工农兵学员资格到底是真是假,能不能靠这个扳倒老纪一家”…… 所以秦婶两口子根本懒得理会秦晓芳,又因为最近秦晓芳惹了不少麻烦回来,两口子对秦晓芳的态度也不太好。以前还能装装表面功夫,把秦晓芳当成亲戚,现在是直接把她当成保姆下人来使唤,一点也不带客气的。 气得秦晓芳天天淌眼泪。 这还不是让秦晓芳感觉最难受的。 让她最最最无法接受的,是刘麻子日复一日的骚扰。 刘麻子被妇联的人劝住,说只要秦晓芳不愿意,他就不能逼秦晓芳和他结婚。 于是刘麻子天天守在秦家院子门口,只要门一开,他就想办法往里钻…… 吓得秦晓芳不轻。 她央求堂叔秦平出面解决,可秦平却说,刘麻子就是个地痞流氓,他秦平有头有脸的,不能出一点儿差错,否则刘麻子那个光脚的,是绝对不会怕他这个穿鞋的。 秦平还话里话外地埋怨秦晓芳,为啥招惹刘麻子!害得他现在总被单位的人指指点点。秦婶也明示加暗示地希望秦晓芳最好能在年前离开京城。 秦晓芳不想回乡下去,哪怕现在形势如此艰难。 但没有秦平的帮助,她根本寸步难行。 根本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几番煎熬之下,有一天刘麻子又来蹲守秦晓芳时,秦晓芳高举着菜刀,哭着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一刀就朝着刘麻子劈去。 吓得刘麻子腿一软,摔倒在地,又绊倒了秦晓芳。 秦晓芳手里的菜刀咣当落地,整个人被刘麻子紧紧抱住。 她又羞又气,拼命地喊着救命。 可附近乡亲恨她恨得要命,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 倒也有几个路过的热血青年想上前帮她一把,却被乡亲们阻止: “小伙子,你真不知道秦晓芳是什么人?今天你救了她,明天她就能讹上你!到时候害得你家破人亡啊!小伙子,你听大婶一句劝,救人也要看对方的人品的!” 小伙子们被劝退。 秦晓芳被刘麻子紧紧抱住,瘫在地上绝望地哭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刘麻子倒也没太过分,只是抱紧了秦晓芳,嘴里嚷着,要她跟着他去民政局领证结婚。 秦晓芳哪里肯! 可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刘麻子抱住,还抱了那么久…… 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她还有什么清白! 正好这时,自行车铃声响了起来。 秦晓芳还以为是堂叔下班回来,连忙抬头,“救——” 然后她看清了一共有两个年轻男子骑着自行车朝着胡同这边过来,其中一人是靳野。 秦晓芳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向靳野求救,“靳野!靳大哥!求你快救救我……” 靳野邀请今天刚认识的新朋友莫一凡来家吃饭。 两人各自骑着一辆自行车,因为进了胡同,胡同里还堵了不少的人,两人骑得特别慢。快到家的时候,靳野下了车。 莫一凡也跟着下了车。 那边秦晓芳眼泪汪汪地朝着靳野大声呼救。 靳野冷冷地扫了秦晓芳一眼,权当作没看到,笑眯眯地对莫一凡说道:“莫哥,咱们走。” 秦晓芳目睹靳野见死不救,立刻绝望地哭了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莫一凡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正被刘麻子紧紧搂在怀里的秦晓芳……眼里精光一闪,攥住车笼头把手的双手上青筋暴绽,但又迅速敛住,恢复了如常的脸色。 正好旁边一位大婶在劝一个捋起袖子准备上前解救秦晓芳的男青年,“小伙子啊你别冲动!你瞧瞧吧,咱们周围有这么多的人,要是秦晓芳真受了委屈,我们能不过问吗?既然我们本地人都不愿意帮她,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啊!小伙子,你是路过这儿的外地人,别干这种费力不讨好还惹得一身腥的事儿!” 另外一位大婶也说道:“是啊,主要是秦晓芳和刘麻子本来就不清不楚的……前些天,秦晓芳还大半夜的去刘麻子那儿,正好被人撞见他俩抱在一块儿!刘麻子光着腚、秦晓芳手里还拿着刘麻子的底裤呢!你啊别管闲事儿了,他俩这是在谈恋爱处对象呢!” 男青年被劝住,犹豫片刻,扬长而去。 莫一凡将大婶们的话听在心里,冷笑一声,跟着靳野,将他的自行车也推进了靳野家的院子。 而跌坐在地上的秦晓芳,突然觉得靳野领回来的那个年青男子十分眼熟。 可一时半会儿的,她又想不起那人是谁。 当下,她最希望的事就是尽快摆脱刘麻子的禁锢,只好哭哭啼啼地继续救大家救救她、帮帮她…… 那一边,佟思雅正带着小老虎在家做晚饭呢。 切成丝的土豆浸泡了一下午,淀粉全都渗在水里,使水的颜色看起来呈乳白色,土豆丝看起来晶莹剔透的。以青红椒丝为配料,下油锅爆香蒜末,炒熟以后再加酱油、盐末、醋和辣椒酱,一道爽口的醋溜土豆丝就出锅了。 大冬天的,距离年关只剩下大半个月,天气越来越冷,佟思雅决定晚上吃个小火锅。否则,这么冷的天,无论炒什么菜,还没等上桌就凉透了! 火锅的锅底,是隔壁胡大婶送过来的几条鲜活的大鱼尾——张琴的娘家兄弟送了几条大鱼过来给张琴补身体,每一条鱼都有四五斤重。胡大婶把鱼头送给了纪书家和刘科长家,鱼尾全给了佟思雅。 鱼尾刺多肉少,没啥好吃的。 佟思雅先用油锅爆香鱼尾,再用来熬汤。熬了一下午,总算得出一锅乳白色的浓稠汤汁。再用纱布滤掉鱼刺,用来当成火锅汤底,烫菜是白萝卜片、大白菜、泡好切好的香菇、红薯粉丝和鲜豆腐。 她还准备了四种蘸酱:芝麻花生酱、蒜蓉辣椒酱、酱油醋碟和姜丝苹果甜酱。 佟思雅没料到靳野会带朋友回家吃饭,不由得有些慌乱,害怕米饭没煮够。 毕竟靳野饭量大,他带回来的这个年青男子长得浓眉大眉,身材也强壮魁梧,估计饭量也不小。 转念一想:反正也是吃火锅,要是米饭不够吃,那吃完饭菜以后再用火锅底汤煮挂面也成,佟思雅这才松了口气。 靳野把莫一凡拉过来,把他介绍给佟思雅,“思雅,这是莫一凡莫哥,他是退伍军人,也是咱们片区新上任的公安!” 佟思雅睁大了眼睛。 ——姓莫,刚退伍,来片区担任公安? 那……不就是秦晓芳的那位前任未婚夫?! 佟思雅心里惊讶,面上不显,笑眯眯地说道:“莫哥,家里也没啥好饭菜,将就着吃点儿,别嫌弃啊!” 莫一凡也赶紧客套地说道:“给弟妹添麻烦了……” 靳野带着莫一凡去洗手,佟思雅赶紧把小炭炉架在客厅里,来回几趟把饭锅、火锅涮料和蘸酱全搬到了客厅里,又喊靳野去端汤锅,莫一凡也来帮忙。 又因为家里来了客人,佟思雅又架了个锅在煤炉上,将家里的腊肉和腊肠放进水里煮——现在天气冷,腊肉腊肠早冻得硬绑绑的,不煮一下根本切不开。 混忙了一阵子,佟思雅终于切了一大盘腊肉腊肠,这才来到了客厅里。 三大一小终于在饭桌前坐下,开始吃饭。 靳野告诉佟思雅,“……今天我自行车突然不见了,吓我一跳,赶紧去派出所报案,是莫哥接待我的。他让我别报案,他陪着我到处找一找,结果还真找着了!” 丢车这事儿就是个乌龙。 ——昨天蒋哥找靳野借自行车,用完以后时间太晚了,就想着今天再还。又想着铁铲也是靳野的,他就把铁铲绑在二八大杠上,车子停放在自家院子里。 今天一早,靳野上蒋哥家里拿了自己的自行车,出门买东西去了。 回来以后他直接去杜哥家帮着粉房子,自行车就停在杜哥家门口。 蒋哥的表弟昨天过来帮忙打家具,他一直以为靳野的自行车是他表哥的。今天路过杜哥家门口的时候发现了那辆眼熟的自行车,车杠上还绑着铁铲,他笃定那是他表哥的车,又喊了几声他哥的名字,见无人应答,他就把自行车给骑回了蒋哥家。 蒋哥当时不在家。 后来莫一凡陪着靳野到处找车,找到了蒋家,大家才知道这场乌龙。 大家都是性格爽朗的人,年龄相当,既然是误会,解除了误会以后再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过了。 莫一凡和靳野以前都在乡下长大,莫一凡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也爱上山打猎,和靳野特别有共同语言。两人越聊越开心,靳野索性邀请他来家吃饭。 听到这儿,佟思雅笑了,“莫哥,你成家了吗?” 莫一凡摇头,“还没呢!” 佟思雅又笑道:“那以后你常来我们家吃饭吧!你一个单身汉,做饭也不好做。我们家有煤炉子,你随时来吃,饭菜不一定来得及做,煮点儿挂面倒是方便得很!” 莫一凡有些心动。 片区派出所规模小,没有职工饭堂,大多数公安都住附近,一般回家吃饭。少数家不在附近的,只能选择上同事家搭伙。 但是干公安这活计的,出差是家常便饭,有时跟人打招呼说去吃,结果忙起工作来根本顾不上,又或者是过了饭点才去,人家又没准备……一来二去的,同事的家属也很有意见。 今天他尝到了佟思雅的手艺,才知道这位弟妹居然能把一顿全素的菜肴整得这么好吃! 再加上,他得罪谁也不想得罪同事…… 于是莫一凡点头,“那我……每天过来蹭一顿晚饭吧,每个月出十块钱伙食费,够吗?” 佟思雅笑道:“十五块!” 莫一凡一怔。 佟思雅继续说道:“三餐全包!早饭午饭让靳野给你送去!晚饭我们家一般吃火锅,你来家吃呗!” 靳野也点头,对莫一凡说道:“哥,你都住在单位宿舍的大通铺,你们单位还没有饭堂,何必还自己想办法开伙呢?就跟着我们一块儿吃吧!” 莫一凡想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那,那就麻烦你们了。” 接下来,靳野和莫一凡又聊起了山里的事儿。 但不知为什么,莫一凡频频看向佟思雅,眼神越来越疑惑。 佟思雅莫名其妙,开玩笑问他,“莫哥,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啊……难道说,我长得很像通辑犯?” 莫一凡呆了半晌,笑了。 “抱歉抱歉,”莫一凡笑着对佟思雅说道,“弟妹,我……以前不认识你吧?” 佟思雅摇头,“咱们以前应该不认识,我没出过省,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京城呢!” 莫一凡又怔怔地看着佟思雅,说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啊……弟妹,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没觉着,现在越看你就越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似的。” “真是奇怪……”莫一凡喃喃说着,忍不住又打量了佟思雅一番。 第216章 靳野的好朋友 莫一凡的话,让佟思雅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她不禁有些激动,追问道:“是吗莫哥……我、是不是长得……很像你见过的某个人?” 那个人,是不是姓宁? 莫一凡想了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隐约觉得,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的话,对靳野是一种冒犯,毕竟佟思雅是靳野的妻子,而他是靳野的好朋友。 理应避嫌。 于是莫一凡笑道:“可能是我看错了。” 然后他就转移了话题,和靳野聊起了以前在乡下呆的日子。 佟思雅也没好意思追着莫一凡问。 但想着莫一凡是靳野的朋友,以后要是莫一凡能想起来的话……也是个办法,她也就不再纠结了。 靳野和莫一凡相见恨晚。 他们的成长经历非常相似——莫一凡是遗父子,母亲柔弱多病,在情感寄托上,莫一凡可能比靳野强些,但在成长环境里,靳野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莫一凡则从会走路起,就需要照顾病母。 但也因此,莫一凡对母亲的感情很深。 大约是两个男人聊了很多以前在山里打猎、摸鱼的事儿,令莫一凡又想起了过去的事儿,然后就不可抑制地回忆起已经去世的母亲。 “我娘身体不好,但手可巧了。” “我捞的那些小鱼小虾,她全都掐头去尾的晒干了、攒起来,配上辣子和紫苏炒香了……味道超好!” “她还会挖魔芋根,做成魔芋豆腐给我吃。那玩意儿蜇人,每次做完,她全身都会起一层疹子,我都不让他做,可她想着我爱吃,背着我偷偷的做。” “我出生的时候太折腾她了,她差点儿死掉。想着我还没出生就已经没了爹,要是她也死了,我肯定活不成,她才厚着脸皮像个叫花子似的,到处求人家给她一点儿吃的……她拖着病弱之躯活了下来,我也才活了下来。” “后来,她央请族长出面,为我说了一门亲事……当时她很高兴地告诉我,以后等我成了家,她就再也不怕哪天睡过去醒不来了。就算死了,她也会高高兴兴地去见我爹,她还要特别骄傲地告诉他,说她一个人也把儿子拉扯大了……” “结果——” 说到这儿,莫一凡的话戛然而止。 佟思雅与靳野对视了一眼。 莫一凡眼圈儿红红。 浓眉大眼的壮实男人垂下了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发出了一声似是而非的啜泣声,又很快收住。 “说起来,弟妹真是手巧啊,”莫一凡转移了话题,抬起头笑着说道,“这样的手艺,比我们原来在部队里的炊事兵都要好!” 佟思雅心里一动,赶紧接过话题,顺势往秦晓芳那边儿靠拢,“嗐,谁让我天天在家呆着没事儿干,除了花点儿心思做做饭,就是听听左邻右里说说家常、看看热门……” 莫一凡很上道,顺着竿子问道:“是吗?说来惭愧,我来片区上班一个多月了,还不太清楚咱们这儿的情况呢,弟妹也跟我说说,咱们胡同里,最近都有哪些新鲜事儿吗?” 佟思雅立刻把秦晓芳的事儿说了。 莫一凡沉默不语。 佟思雅和靳野交换了一个眼神。 过了好一会儿,莫一凡终于开了口,“老弟,弟妹……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叫秦晓芳的人,也不知道……跟住在你们斜对面的这个秦晓芳,是不是同一个人……” 佟思雅说道:“住我们斜对面的那个秦晓芳,是X省枫叶乡三白村的人。” 莫一凡笑了,慢悠悠地说道:“还真巧,我和秦主任家的这位保姆还是老熟人。”语气里含着难以忽略的咬牙切齿。 佟思雅适时地露出惊诧的表情。 莫一凡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巧的是……我就是那个,秦晓芳同志的前未婚夫。” 佟思雅张大了嘴。 她早猜到莫一凡就是秦晓芳的前任未婚夫了。 而莫一凡选择了直接承认,这既是对朋友的坦承,同时也很爽快地承认他和秦晓芳有仇。 这…… 也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意思。 佟思雅很欣慰——这证明着,莫一凡是个光明磊落的人。靳野能结交这样的新朋友,是靳野有眼光! 莫一凡又对靳野和佟思雅说道:“老弟,弟妹,我认识秦晓芳这事儿,你俩暂时别外传。主要是,我看最近秦晓芳和刘雄生(刘麻子)的官司不断,不想趟这浑水。” 靳野和佟思雅点点头。 莫一凡吃完晚饭,又放下十五块钱和一叠粮票、油票之类的,全都交给了佟思雅,“老弟、弟妹,这十五块钱是这个月的伙食费。这些粮票什么的,都是单位发的,我一个单身汉连煤炉子都没有,这些票对我没用,你们拿去买米买油吧。” 说着,莫一凡起身离开。 靳野去送他。 佟思雅牵着小老虎的手,也跟了出来。 她主要是想看看,秦晓芳是不是还被刘麻子给堵在外头。 不过,这会儿外头静悄悄的,秦晓芳不在,刘麻子也不在。 莫一凡将自行车推出靳家院子,朝靳野道别,便骑上自行车走了。 隔壁胡大婶听到动静,急忙推而出,见了靳野便喊,“小靳!小靳你过来一下!” 靳野过去了。 他一走,站在院子里的佟思雅就看到,斜对面的秦家院门裂开了一条小小的门缝。秦晓芳的脑袋伸了出来,朝着莫一凡离开的方向张望着,眼里流露出疑惑、震惊、恍然大悟、期待、悔恨的神色。 没一会儿,靳野端着满满一大碗青椒紫苏焖鱼块过来了,对佟思雅说道:“这是婶子给我们的……外头冷,你俩先回屋里去,我把这碗腾好了先洗干净给婶子还回去。屋里的碗你也别动,一会儿我来洗。” 佟思雅应了一声,牵着小老虎回了屋。 她把小老虎抱起来,放在火箱旁边的小竹床里。 竹床是靳野亲手打造的,大约一米长、一米宽,四周是小栅栏,里头铺着厚实的棉垫。 小老虎坐在里头,摆弄着爸爸妈妈给他做的玩具——全是不同形状、大小的木块做成的积木,是靳野从蒋哥那儿淘回来的做家具的木料的边角余料做的。 之所以给小老虎做个这样的玩乐床,主要还是怕孩子冷,也是为了给他一个玩乐的空间。 佟思雅则坐在沙发上,双腿探进火箱里,膝上盖着小薄被,一手捧书,一手拿笔,认真的学习。 ——虽说她是以陪读的家属身份来的京城,但她并没有荒废时光,一直在家认真看书学习。 没一会儿,靳野做完家务回来,也坐在沙发上看书学习。 一家三口各看各的书、各完各的…… 直到小老虎困了,开始揉眼睛。 靳野这才抱着儿子,父子俩在屋里疯玩了一会儿,直至微微出汗,这才去打了热水过来,用毛巾蘸了热水又拧干,把儿子给擦洗得干干净净,给他换上衣裳,抱上楼去哄睡。 直到儿子睡着了,靳野这才下了楼。 佟思雅还在看书。 不过,她笑问他,“你今天是故意喊莫哥来家吃饭的?” 靳野一笑,“他人挺好的。” 佟思雅当然知道。 她能看出来,靳野和莫一凡性格相近、幼年成长经历相当,两人的兴趣爱好也很像。 莫一凡,应该是靳野的第一个朋友。 佟思雅为靳野感到高兴。 夫妻俩闲聊了几句,然后依偎着继续各看各的书。 住在城里最大的好处就是有水有电,生活便利。大晚上也有明亮的灯,不像在乡下,看书学习的成本不小——大冬天的夫妻俩挤在一张桌子上,得点上三四支蜡烛,光线才能堪堪照亮书本、不至于伤眼。 冬天倒还好,点多几支蜡烛虽然贵到让人心疼,好歹在寒冷的冬夜里,除去能带来光明之外,还能取暖。到了夏天,那才叫折磨——蜡烛点多了,热;蜡烛点少了,光线不足容易伤眼。 经历过艰苦学习的日子,夫妻俩才会特别珍惜现在读书学习的时间,几乎每天都要看书看到夜里十一点多才舍得睡下。 夜里十一点,佟思雅有些困了,想要上楼去休息。 靳野起身收拾。 佟思雅去浴室洗小澡。 洗完出来,佟思雅看到靳野站在客厅门口发呆。 她随口问道:“你傻站在这儿干啥呢?怎么不上楼?你不怕冷啊!” 冬天天气冷,佟思雅每两天洗一次澡,但会天天洗小澡、洗脚。靳野昨天才洗过澡,但今晚和小老虎玩的时候出了汗…… 这会儿靳野站在这儿发呆,就是在犹豫要不要再洗个澡。 这时—— 廊下传来“咣”一声轻响,让夫妻俩同时愣住。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发现对方眼里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靳野针对爱扒门偷听的秦晓芳,做了个小小的机关。 只要夜里他关上院门、启动机关以后……如果有人扒在院门上,增加了院门的重量,细绳就会扯动,然后轻轻敲响廊下的一个小铁铛,发出轻微的示警声。 此时佟思雅和靳野齐齐惊呆! 除了秦晓芳,附近真没别人有扒门偷听别人私下谈话的爱好了。 可秦晓芳因为偷听而捅出那么大的娄子…… 她怎么还敢来偷听啊! 很快,佟思雅和靳野明白了:秦晓芳过来扒门偷听的原因,大约还是为了打探莫一凡的消息吧! 靳野左右看看,从地上抓起一把积雪攥在手里,然后示意佟思雅上楼去。 佟思雅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很顺从地上了楼。 靳野放轻了脚步,先走到一旁,再沿着院墙慢慢朝着院门走去——他曾经修缮过院门,当然知道哪儿有门缝。 也就是说,他知道秦晓芳正扒着哪儿朝门缝处朝里头看。 是,他家院子里亮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灯,如果秦晓芳扒门的时候,是可以透过门缝看清院子里的情况。 但角度很有限。 他贴墙走,秦晓芳就看不到了。 靳野走到距离院门两三米远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然后猛然一扬被攥在手里的雪团。 只听到“啪”一声,雪团被重重地砸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秦晓芳的惨叫声,“啊——” 靳野立刻厉声喝问,“谁?” 院子外头正扒门偷听的秦晓芳只来得及惨叫半声,便生生忍住了。 想来,她也害怕被人发现。 靳野听到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很快,斜对面的秦家就响起了开关木制院门时的响动、以及落栓的响动。 很快,院里院外的世界一遍寂静。 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靳野嘴边扯出一丝冷漠的笑容,他轻嗤一声,转身上楼。 佟思雅问他,“真是秦晓芳?” 靳野点头。 佟思雅又问,“她干啥了,我听到院门响了一声……是她在踹我们的门吗?” “没有,”靳野睁眼说瞎话,“我没听到响声啊!” 佟思雅斜睨着他。 第二天一早,佟思雅一起来,就看到靳野拿着桶和抹布在洗院门,便走过去问他,“这不还有几天才过年吗?怎么现在就开始大扫除了?” 胡大婶告诉过佟思雅:京城这边一般到了年前两三天的时候会放晴。当然了,放晴的程度,远不足以融雪,但可以趁着放晴的时候洗洗门窗什么的…… 这几天还在下雪呢,现在洗门窗有什么用?搞不好还会让门窗结冰呢! 靳野没吭声。 他当然不会告诉佟思雅,他早上起来一看——他家院门上留下了些许血迹,连着门前的雪地上也溅着结成了冰的血粒子。 靳野去接了水,用抹布把门板上的血迹给擦拭干净,将滴落在门前的血印子也去除掉。 他刚处理好—— 对面秦家的院门就打开了。 秦叔推着自行车出来,脸色铁青。 秦晓芳也走了出来。 她穿着厚实的棉衣,头上包着块围巾,踉踉跄跄地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右手往右边眼睛上捂了块帕子…… 秦叔骑上了自行车,单脚撑地。 秦晓芳摸索着坐上了车后座。 秦婶追出来,递给秦叔一个手绢儿,没好声气地说道:“看着点儿花,这可是家里最后一点儿钱了!” 秦叔的表情不太好,嗯了一声,踩动自行车的脚蹬子,带着秦晓芳朝着胡同口而去。 秦婶站在原地,看着丈夫带着秦晓芳走到十几米开外,这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忿然说道:“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 “本来我们写信回老家去,是想请个保姆回来照顾老的小的。” “现在可好了,保姆没请着,倒是请回来一个祖宗!天天啥事儿也不干的尽出事儿!” “一会儿招惹个街溜子回来!一会儿又惹上官司!一会儿又说为了侍候老的起夜,摔一跤摔着了眼睛……” “行吧,这又得花钱给她去治眼睛!” “哼,这日子啊……能过过,不能过就散伙吧!”秦婶骂骂咧咧地说道。 此时秦叔和秦晓芳都没走远。 秦婶说的话,秦叔和秦晓芳肯定全都听见了,但二人都没说话。 靳野冷笑。 他慢条斯理将两扇院门清理干净,反手关上了门。 第217章 甜津津的米汤、尖椒爆炒猪杂与咸肉火锅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莫一凡开始在靳野家搭伙吃饭。 每天一大早,靳野会起来做早饭。 靳野以前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和佟思雅在一起以后三餐才正常的。所以他的饮食习惯,全跟着佟思雅来。 佟思雅偏好汤水类的饮食,所以家里的早饭一般就是粥配蒸馒头、蒸包子,这一类的早饭需要在前一天做好准备功夫,先煮一锅粥、发好面团什么的。 要是没有提前准备,那第二天一早基本是吃挂面,带汤水的汤面、或者是拌面,或者是煎面饼、面疙瘩汤之类的。 靳野和莫一凡年龄相当、身材相当,非常了解莫一凡的饭量。 每天做好早饭以后,靳野会用饭盒装上满满两大盒,用毛巾包好,骑上自行车送到莫一凡单位去,然后才返回家中,和老婆孩子一块儿吃。 午饭呢,家里一般吃全素,但分量也是足够的,也是靳野用饭盒装好了,骑上自行车给莫一凡送去。 晚饭就是莫一凡自己来家吃了。 佟思雅的习惯,就是每天晚饭时分总会想办法弄点儿荤菜。 她和靳野没有收入,没有固定的工作,搞不来肉票。 幸好现在马上就要过年了,胡同里好多邻居手里有肉票,都舍得买肉回来做腊肉、做腌肉之类的。 佟思雅融入得比较成功。 左邻右里的得了肉,大方一点儿会直接切上半斤送过来,舍不得的也会在自己烹饪好肉之外,匀个半碗给她…… 佟思雅自己再加点儿泡发的木耳、香菇之类的炒熟,再拌上这些荤菜,伙食水平也算不错。 莫一凡搭伙搭得很开心。 他告诉靳野,打他退伍以来,也就是这段时间能吃饱肚子…… 又正好是年底,片区派出所的工资虽然不高,但福利还可以,发了不少肉、蛋、副食品票下来,他全都塞给了靳野。 靳野有票在手,也就不愁了,隔三岔五的去称半斤肉回来,家里的肉菜供应逐渐稳定。 平静的日子过来几天,胡大婶突然跑来告诉佟思雅,“思雅你听说了嘛,秦晓芳瞎了一只眼!” 佟思雅愣住。 胡大婶继续说道:“秦晓芳一口咬定是半夜侍候老太太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摔的,眼睛瞌到了桌子角……” “可秦家老太太说,那天晚上她可没起夜,而且她也一向没有起夜的习惯。” “秦晓芳和老太太睡一屋,老秦两口子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人年纪大了,哪有不起夜的……” “秦晓芳磕到了眼睛,老秦带着她上医院去看了。” “说是什么散孔……哎呀反正那词儿挺难的我可说不来!” “反正呢,秦晓芳的右眼是瞎了,看不见了!”胡大婶说道。 佟思雅陷入沉思。 ——前几天深夜时分,秦晓芳不知悔改地又琮扒门偷听,应该是被靳野惩治了。 那秦晓芳的眼睛瞎了一只,会不会出自此处? 秦晓芳不敢说出实情,是因为一旦她说出真相,秦平两口子根本不会管她,她也会招人厌恶,她只好把这事儿往侍候老太太起夜上扯。 这么一来,秦平两口子也不得不花钱给她治病了。 这时,胡大婶又嗤笑了起来,“不过呢,秦晓芳瞎了一只眼,倒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咱们正常人的眼睛,就是黑色的眼珠子,配上黑色的瞳孔,对吧?” “秦晓芳瞎掉的那只眼睛呢,瞳孔还是黑色的,但黑色的眼珠子变成了浅绿色……” “据她说,那只瞎掉的眼睛也不是完全看不见,还能感觉到一点儿光线的。” “但是她那双眼睛吧,就变成了鸳鸯眼,一只黑的、一只绿的,比原来还要好看了些!” 说到这儿,胡大婶压低了声音说道:“所以刘麻子缠她缠得可狠了!大有必须要在年前登记结婚的意思……” 话音刚落—— 胡同里响起了刘麻子的声音,“晓芳!晓芳你开开门!我来接你了!” 胡大婶立刻朝着佟思雅使了个眼色:瞧,说曹操、曹操到! 佟思雅捧着大肚子探了个头出去一看,还真看到一男的。 那男的穿着不合体的肥大中山装,还抹了头油,人模狗样地站在秦家院子门口,作贼似的东张西望。 他一眼看到佟思雅,连忙一笑,露出满嘴黄黑色的獠牙,朝着佟思雅打招呼,“哎,小靳媳妇!” 佟思雅像见了鬼似的看着他,好半天才认出,这人居然是刘麻子! 刘麻子屁颠屁颠朝着佟思雅家走过来,笑眯眯地问道:“小靳媳妇,你看到我家晓芳了没?” 佟思雅没理他,往后退了一步。 胡大婶过来,把佟思雅护在身后,没好脸色地骂道:“滚!” 刘麻子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道:“哎哟婶子,你看你和我还那么见外!” 胡大婶冷笑,“你叫我婶子?以前你不都叫我大姐的吗?” 刘麻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随我媳妇儿喊。” “你媳妇儿谁?”胡大婶明知故问。 刘麻子一脸的娇羞,“秦晓芳啊!” 胡大婶冷笑,“她能看上你,我给你二斤大米当贺礼!” 刘麻子眼睛一亮,“好,就这么说定了!” 说着,他又屁颠屁颠跑去敲秦家的院门,大声说道:“晓芳!媳妇儿……我来接你去民政局,咱们登记结婚去!” 秦家院子安静如鸡。 刘麻子也不恼。 毕竟这七八天以来,秦晓芳和秦家给了他相同的态度与待遇。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钝刀子慢慢磨,总有磨到的那一天。 刘麻子一上午都耗在秦家,直到午饭时分才离开。 午饭时间一过,刘麻子又来了…… 他甚至还搬了个小板凳过来,舒舒服服地坐着,隔着院墙,大声朝着秦晓芳说着油腻腻的情话。 就这样,一直到了晚饭时分。 刘麻子离开秦家,应该是回去搞饭吃去了。 莫一凡也过来靳家吃饭。 还没进门呢,就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气。 他仔细辨认着空气里的浓香——应该有一道辣椒炒肉! 他是湘省人,喜欢吃辣椒。 莫一凡露出了喜气洋洋的表情。 佟思雅拿着前几天莫一凡给的肉票,央请胡大婶帮她去称了一斤肉回来。 这几天倒是放了晴,但雪没消,地面上的积雪被人踩得实实的,走在路面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滑个仰倒。只是因为天冷,大家穿得都厚实,摔倒了也不疼。 现在靳野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院子里的雪铲得干干净净,同时也不再允许佟思雅出门。 毕竟现在佟思雅怀孕八个月,肚子很大了。 佟思雅安排的晚饭,其中一道确实是辣椒炒猪杂。 胡大婶帮她买回来的一斤猪肉,是上好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外搭三四两重的猪肝。 现在买肉都得添点儿搭头,这是规矩。 胡大婶自己也买了些肉,搭了些猪下水。她知道佟思雅不会(其实是不喜欢)处理猪下水,所以把处理好、清洗过的约一斤左右的猪肠也送了过来。 佟思雅先将那一斤五花肉切开,没放油,直接放进铁锅里用小火煨,将里头的油脂全都逼了出来。 猪油被佟思雅收集了起来,以后炒素菜、或者煮挂面的时候用。 被煸得焦脆的五花肉被留了一半儿明天吃。 剩下的一半五花肉,被佟思雅先用盐末腌上,下午的时候才加水炖煮,当成火锅底汤。 被油煎过、被盐末腌制过的五花肉用来熬汤,肉汤的滋味呈现出创新的口味——既带着鲜肉的鲜甜、又带着腌肉的微薰,再加上佟思雅还将两只去皮蒸熟的土豆压成泥,也掺进了汤里。肉汤就显得格外浓郁厚重。 那四两重的猪肝,被佟思雅给片得薄薄的,分成了两份。 胡大婶送来的那一斤猪肠则被切得碎碎的,被佟思雅事先用盐末、酒、醋和姜片给腌制去腥。接下来就架油锅爆香姜蒜,再把切碎的猪肠下锅爆炒,放入切好的青椒丝,炒至青椒表面微焦,最后放一半儿的猪肝,调味起锅。 一道浓香怆人的尖椒爆炒猪杂就大功告功了! 火锅的涮菜有:佟思雅先前留取了一半的薄切猪肝、她自己催发的花生芽、自己泡发的海带结、托胡大婶买回来的豆腐皮和大白菜。 品种不多,但分量足够,三大一小吃得开开心心。 尖椒爆炒猪杂很有锅气,味浓味美,非常下饭;火锅呢有汤有水,关键是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吃火锅,整个人都是暖暖的。 吃完所有的饭菜以后,靳野和莫一凡还把火锅汤也给分食了。 佟思雅和小老虎则在喝米汤。 莫一凡的饭量也很大,佟思雅不得不换了一个大锅来煮米饭,确保能让两个男人都吃饱。 煮饭煮得多,就容易滤米汤。 往米汤里再放一丁点的儿白砂糖,既美味又养人。 佟思雅和小老虎每天都把米汤当成水来喝……佟思雅被滋养得白嫩水润,小老虎则生得肥白健壮,非常可爱。 三大一小吃得饱饱的,烤火烤得暖暖的,还聊了一下天。 莫一凡逗弄了一下小老虎,起身辞职。 靳野把莫一凡送到家门口,刚一打开院门,胡同外头就响起了刘麻子的叫嚷、与秦晓芳的哭泣。 刘麻子说道:“晓芳,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再住在叔叔婶子家里也不适合!你啊,还是听我的话,明天一早我俩上民政局去登记结婚。我给你买几件新衣裳……咱俩也得合计合计添点儿年货好过年了!” 秦晓芳尖叫道:“滚!我死也不会嫁给你……你死了这条心!” 刘麻子不高兴了,“晓芳,整个片区的人都知道你暗恋我,自动送上门去找我的,你还偷了我的底裤!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不和我结婚?这是一个正经女人该干的事儿?” 秦晓芳气得直哭,“没有!根本就是有人冤枉我!” 正好这时,秦晓芳一抬头,看到了从靳野家推着自行车走出来的莫一凡。 莫一凡没靳野那么高,但也有一米八几,他是个体魄强壮的男人,大冬天的连棉袄也没穿,就穿了件秋衣、一件旧毛衣,外头罩了件半旧的夹克衫。 以前的靳野,过冬的时候就穿条破短裤、披个棉被就能过。现在的靳野,因为有了媳妇儿的管理,所以他穿了秋衣、毛衣和八成新的深灰色棉衣。 衬托之下,莫一凡显得清瘦英挺得多。 再加上莫一凡当过几年兵,身姿挺拔眼神坚毅,更显得清俊不凡。 秦晓芳看着他,陷入怔忡。 她早已认出了莫一凡…… 但她没脸认他。 毕竟往事隔着血海深仇。 她和他少年订亲,并不是没有感情。但后来,她嫌弃他穷也是真的,才会在父母的鼓吹下,起了毁婚的心思。 几年过去,她成为城里人的保姆,还瞎了一只眼;他却成为气宇轩昂的城里人,拥有一份人人羡慕的铁饭碗工作…… 秦晓芳咬住了下唇。 莫一凡斜睨了秦晓芳一眼以后就再也没给过她半点好脸色,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麻子还在拉扯着秦晓芳,说道:“晓芳!咱明天就去领证结婚!” “你嫁了我,你就是城里人了!” “以后回老家的时候,那还不得风风光光的,让你们老家的那个穷酸羡慕死你!” “晓芳你别闹了,咱们早点儿结婚早点儿过上好日子!” “以后咱们结了婚啊我保证宠着你,你要怎样就怎样……好不好?” 秦晓芳看着眼前丑陋猥琐油腻的中年男人,心里厌烦到了极点! 她狠狠推了刘麻子一把,然后又重重一巴掌掴了过去! 刘麻子被她打得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他不敢置信地摸摸自己疼痛肿胀的脸,又看看秦晓芳,心里那把怒火越烧越旺,因为她是个年轻漂亮的黄花大闺女的那点儿怜惜也消失殆尽。 他一个箭步欺上前去,“啪”一巴掌将秦晓芳给打倒在地,然后蹲在她身边,一字一句地说道:“贱人,是你先来招惹老子的……你还敢反抗?” 然后又桀桀怪笑,“不过,老子就是喜欢你这种又辣又漂亮的贱人……”说着,他伸手狠狠掐了一把秦晓芳的脸蛋,轻声说道,“老子可没那么多的耐心……明天,必须跟着老子去民政局登记结婚,要不然,别怪老子硬上弓!” 秦晓芳被吓得连连后退,色厉内茬地说道:“你敢!” 刘麻子怪笑,“你看我敢不敢!是你先来撩拨我的,当时那可是人证物证俱在!我直接把你扛回家,让你怀上我的孩子……你能怎么办?” “你以为,你叔你婶会帮你出头?得了吧!你叔正在评职称呢,你的事儿,影响到他升官发财了,他都恨死你了又怎么会帮你呢?!” “乖啊,咱不闹了,早点儿结婚再给我生三四个大胖儿子,咱们以后有的是快活日子!”刘麻子说道。 秦晓芳面色惨白。 她知道,刘麻子说的是真的。 叔叔婶子不止一次地明示暗示,话里话外都在抱怨她! 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办? 她不想回去,因为来的时候就跟老家的人说过,会在京城呆上一整年。现在在过年前巴巴地跑回去,是个人都能知道,她是被赶走的……何况她还瞎了一只眼睛! 可留在这儿,刘麻子日夜无休的骚扰也让她烦不胜烦。 秦晓芳尖叫了起来,“你别胡说!” “我告诉你,咱们胡同新来的片警莫一凡就是我的未婚夫!” “你要是敢欺负我,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不信你试试,他会打得你满地找牙!”说着,秦晓芳趁着刘麻子发愣的空当,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进了秦家还牢牢地关上院门,重重地上了栓。 刘麻子愣住,嘴里念叨道:“新来的片警莫一凡……?” 他轻蔑一笑,掸了掸衣角的灰尘,说道:“就你有靠山?我没有吗?一个小片儿警也敢出来给人撑腰,真是笑死人!” 说罢,刘麻子扬长而去。 躲在门后的秦晓芳并没有听到刘麻子的念叨,只是看到刘麻子离开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莫一凡这张牌真是好用啊! 好了好了,那以后就不用再害怕刘麻子了。 第218章 有人陷害莫一凡 莫一凡刚下夜班。 隔壁片区发生了恶性案件——入室偷盗的小贼遇上夜归的带着孩子的女主人,两人扭打在一起,小偷将女主人刺伤后还不满足,竟然丧心病狂到连三岁大的孩子也没放过,捅了孩子几刀才逃之夭夭。 女主人从昏迷中醒过后,拖着残破的身躯爬到邻居家求救,邻居才帮着报了警,又赶紧把女主人和孩子送进医院。 公安局连夜抽调附近的警力,对犯罪嫌疑人进行抓捕。 昨晚值夜班的莫一凡也被抽调过去帮忙,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把那贼抓住。 莫一凡彻夜未眠还蹲守了一整夜,刚回到派出所,觉得又冷又饿又困,靳野就给他送了早饭过来。 两人简单地交谈了几句,靳野就离开了。 饥肠辘辘的莫一凡看了看今天的早饭。 ——保温饭桶里装着热乎乎的整一桶香菇蛋花粥,外加四个拳头大的包子,每个包子的馅料还都不一样。 一个猪油渣酸菜馅儿,一个胡萝卜木耳丝馅儿,一个酸辣红薯粉丝馅儿和一个豆腐皮白菜馅儿的。 莫一凡吃得特别满足。 两三口新鲜热乎的米粥配上一口包子…… 最后一口包子吃完,再把保温粥桶里的米粥一饮而尽,肚里饱饱的,浑身暖暖的,这种感觉真好。 只是,莫一凡刚洗完保温桶,将保温桶倒拿着一边控水一边往派出所里走—— 有个人像风一般地冲进了派出所,二话不说直接抱住了他的劲腰,还哭着叫嚷道:“一凡哥,快救救我!” 说时迟、那时快。 莫一凡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长手一捞,就抓住了来人后腰处的裤头,轻轻松松单只手就将人面朝下地高高举起、又重重摔倒在地。 那人“啊”的痛苦哀嚎了一声。 接下来,莫一凡以标准的擒拿手法直接单腿跪在那人的背上,还将那人的左手曲起。 这个变故,让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派出所里的几个同事立刻冲了过来,紧张地问道:“一凡,怎么了?” 莫一凡沉声说道:“袭警!” 说着,他拍了拍腰间的皮带。 ——皮带上赫然佩戴了一把手木仓! 昨天遇害的那位妇女在报警的时候就说了:他有木仓,你们要小心。 为此,昨夜参与追捕的所有民警全都佩了枪。 莫一凡的同事们一听到“袭警”二字,立刻冲过来,将方才扑进莫一凡怀里、又被莫一凡制服在地的人控制住,给铐上了明晃晃的手铐子。 那人这才哭哭啼啼地说道:“一凡哥,是我啊!我是秦晓芳……” 莫一凡盯着秦晓芳看了几秒钟。 在秦晓芳一冲进派出所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这人是秦晓芳了。 但他毫不犹豫地将人给重重摔在地上。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活剐了秦晓芳! 现在? 莫一凡冷冷地对秦晓芳说道:“你是什么人?来这儿是干什么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秦晓芳呆住。 她张大了嘴傻傻地看着莫一凡,眼睛的余光又看向了追着她跑进派出所的刘麻子。 秦晓芳看清了刘麻子眼里的誓在必得。 她的瞳孔猛然一缩。 ——今天一早,天刚亮,刘麻子一反常态跑来找秦晓芳。这次他不再像以往那样劝说了,而是直接抓住她的手,带着她直接去了民政局,非要和她登记结婚。 秦晓芳当然不同意。 上一回刘麻子也是逼着秦晓芳去民政局领证结婚,民政局的同志看出来,秦晓芳是不愿意的,后来喊了妇联的同志过来给他俩做工作。 如今民政局的同志又见到了秦晓芳,还见秦晓芳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当即不同意给两人办理结婚手续。他们甚至还故意绊住刘麻子,让秦晓芳趁机跑掉。 秦晓芳在他们的掩护下,才一路跑了出来。 可是,偌大的京城,哪里才是可以保护的地方呢? 秦晓芳不由自主地来了派出所。 她本来还在纠结犹豫,不知道来派出所找莫一凡,莫一凡会不会理她。 没曾想,刘麻子居然阴魂不散地跟了来? 秦晓芳被吓得不轻,不管不顾地冲进了派出所,又正好看到莫一凡迎面走来…… 她哭着朝他跑了过去。 然后,她被莫一凡以袭警的理由,给重重地摔在地上! 秦晓芳被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她被人摁倒在地,双手反曲着被剪在身后,活像个被擒拿的犯罪分子。 她看着莫一凡,面上露出哀求、期盼的神色。 却突然看清居高临下站在一旁的莫一凡,正用冷漠讥讽的眼神看着自己! 在这一刻,秦晓芳明白了。 其实莫一凡早就已经认出了她! 他还恨着她! 她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身后是想逼着她跳进火坑的刘麻子,眼前是与她有着血海深仇的前未婚夫…… 秦晓芳无计可施,哭着说道:“一凡哥,我是秦晓芳……你的未婚妻啊!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刘麻子他、他要害我啊!” 此言一出,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愣住。 那几个制服了秦晓芳的民警震惊地看看莫一凡、又看看秦晓芳。 莫一凡冷冰冰地说道:“我没有结婚对象,哪来的什么未婚妻?看来,你这人不仅袭警,还造谣造到我头上来了!” 刘麻子走了进来,笑眯眯地看着莫一凡,“莫公安,您别介意,秦晓芳是我的未婚妻。她啊,是太紧张了,才会认错人的。” 说着,刘麻子蹲下身子,问秦晓芳,“媳妇儿你说,对不对?” 秦晓芳昂头看着两人。 莫一凡高瘦清俊,英挺矜持;刘麻子猥琐丑陋,面目可憎…… 她冲着刘麻子尖叫道:“你给我滚开!滚开!我才不是你的未婚妻!我是莫一凡的未婚妻!莫一凡,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私下说!你怎么能看着我被坏人欺负?” 刘麻子盯着秦晓芳,慢慢变了脸色。 莫一凡皱眉道:“我再说一遍,我没有结婚对象,如果你还敢这么说,我会要求你向我公开道歉并接受处罚!” 秦晓芳不敢再说话了,只是凄凄怨怨地哭。 刘麻子看着秦晓芳,他终于觉察到秦晓芳不愿意和他结婚的决心。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笑容,深深地看了秦晓芳一眼,转头离开了派出所。 莫一凡被派出所领导叫进了办公室,询问详细情况。 大约十来分钟以后,派出所领导了解完情况,才让人解开了秦晓芳手腕上的手铐子,又严厉地批评了秦晓芳一通,“……有人强迫你去结婚,你不愿意的,直接来我们这儿报案就行,怎么能随便逮着个民警同志就说是你丈夫?念你这次是初犯,莫同志不予追究,下次再这样,肯定要把你抓起来关上几天的!好了你快走吧。” 秦晓芳浑浑噩噩地离开了派出所。 她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之前她还以为能借莫一凡的名头来吓唬刘麻子。 谁知道莫一凡完全不愿意让她沾上半点关系! 现在怎么办? 万一刘麻子还来找她麻烦…… 还有谁能保护她?! 秦晓芳哭着回到了秦家。 午饭时分,靳野骑着自行车过来送饭给莫一凡,看出了莫一凡铁青的脸色。 “莫哥,出啥事儿了?”靳野问道。 莫一凡也没瞒着他,把秦晓芳的事儿说了。 靳野劝他,“别理她!她在本质上,跟刘麻子是一种人。” 莫一凡点点头。 靳野把饭盒递给莫一凡,又接过莫一凡递过来的早上用过的空饭盒,离开了。 只是,到了晚饭时分,佟思雅在家做好了晚饭…… 然后一家三口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莫一凡。 靳野干脆骑着自行车去派出所找人。 他还以为,莫一凡可能是出去办案子赶不及来家报信儿…… 没想到,一个民警把靳野拉到了一旁去,小小声说道:“一凡出事儿了!” 靳野愣住。 那民警看到靳野天天过来给莫一凡送饭,知道他和莫一凡是好朋友,便压低了声音说道:“估计是有人故意整他……” “前天晚上隔壁片区不是出了个恶性伤人案吗?,一凡被抽调去当协助警力了。” “本来没啥事儿,那嫌疑人又不是在一凡蹲守的地方被抓的……” “可今天上头突然来了人,以一凡渎职的理由,把他带市局去了,说是有人举报他在昨晚的行动中存在渎职嫌疑。” “我们所长跑了一下午,想去捞人,结果被告知一凡被关了起来……” “小靳,你和一凡关系好,你们要是有关系啊,赶紧去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吧!”说着,那人压低了声音,小小声音提醒道,“说是说,咱身正不怕影子歪,一凡是肯定能经受得起调查和考验的……” “可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如果一凡的问题在年前解决不了,那就得拖到年后才处理了!这再加上过年的年假……” “为个莫须有的罪名被拘上个把月……你就说这值不值得吧!” “这肯定是有人在暗中搞他啊!”那人说道。 靳野皱眉。 他谢过那人,回到家里,和佟思雅、小老虎一边吃饭,一边说了这事儿。 佟思雅越想就越觉得奇怪,说道:“莫哥来这儿时间不久吧,这么快就惹上不该招惹的人了?” 靳野想了想,将中午莫一凡跟他说的事儿告诉了佟思雅,又道:“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和莫哥,还有那个秦晓芳都是新来的……在本地没啥关系。”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秦晓芳为了摆脱刘麻子,拉莫哥下水。而刘麻子为了得到秦晓芳,故意打击报复莫哥……”靳野分析道。 佟思雅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然后提出一个问题:“如果刘麻子的人脉关系这么厉害,那他又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靳野答不上来。 吃过晚饭,靳野对佟思雅说道:“我还是上市公安局去问问情况吧!莫哥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佟思雅道:“你再把那火锅汤底煮开了,用保温饭桶装上,给莫哥送点儿热饭菜去。” 靳野点点头,依言准备好热饭菜,又嘱咐佟思雅将门窗关好,他用大衣将饭菜包好了,骑上自行车出了门。 等靳野去到公安局、又找到人问清了莫一凡的所在之地时,已经过去了一小时左右。 莫一凡倒并没有被真的关起来。 他是独自一人住在市公安局的招待所里,等待内部调查。 形同于被软禁。 他可以在公安局内部走动,但不能离开公安局,也不能主动和外界联系。 上级说,需要花点时间调查他在昨晚那案子里的行动轨迹。 看到靳野带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找来市公安局时—— 莫一凡先是一愣,眼眶慢慢洇红,嘴唇哆嗦了几下,似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大恩不言谢。 莫一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伸出大手用力地拍了拍靳野的肩膀。 靳野说道:“哥,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吃饭吧,吃完了我把饭盒带回去。” 莫一凡深呼吸,点头。 他心情不佳,市局饭堂有饭吃的时候他不想去吃,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腔贴后腹。 虽然靳野带来的饭盒里的米饭已经凉透,但保温饭桶里的火锅汤底却是热气腾腾的。美味热乎的肉汤泡着米饭,还全是家常味道,别提有多好吃了。 莫一凡狼吞虎咽地吃完饭菜,也就听完了靳野转述的,莫一凡同事的分析。 饭饱汤足。 莫一凡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对靳野说道:“我本来还觉得,我没做任何坏事,身正不怕影子歪,哪怕就是被调查个把月,我也能经受得住考验,毕竟我是清白的。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整我的这个人,他有只手遮天的本事啊!” “今天他能这样无缘无故的整我,明天他就能对付其他清清白白的同志!” “我还真就不能忍了。” 说着,莫一凡看着靳野,说道:“老弟,你……能帮我跑一趟,捎个口信吗?” 靳野点头,“你说。” 莫一凡说道:“明天你去一趟京城军区的东北角,那儿有个哨所,你找哨所的同志,请他们帮忙打个内线电话……对方接了,你就报我的名字,说莫一凡的兄弟找张鹤有事儿。” “张鹤接了电话以后,你就把我这事儿一五一十说了,说完就行。”说着,莫一凡将那个内线电话的电话号码给了靳野。 靳野记下了电话号码,拎着空饭桶离开了市局。 第219章 首长程璞的孙女儿 靳野回到家,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佟思雅。 佟思雅沉吟片刻,说道:“这个忙,咱们还得帮。” “如果整治莫哥的这个人真是刘麻子,就凭着刘麻子对秦晓芳的势在必得,万一秦晓芳要是真嫁了刘麻子……” “秦晓芳恨死了我俩,毕竟设计她被刘麻子盯上的人是我们,让她瞎了一只眼睛的也是我们。” 靳野听到这儿,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后脑勺。 他没有想到,媳妇儿这么聪明…… 居然猜到秦晓芳瞎眼的这事儿是他干的。 不过,靳野不后悔。 设计秦晓芳被刘麻子盯上,是他对秦晓芳的第一重报复。 倘若秦晓芳就此收手,那就算了。 谁知道那女人吃了那么大的亏以后,还有胆子再次扒门偷听! 既然屡教不改,那就承担后果。 要是秦晓芳依旧死性不改,还敢来扒门偷听的话…… 他不介意送她上路。 佟思雅继续说道:“真到了秦晓芳嫁刘麻子的那一天,他俩一个恨我们、一个有后台,然后拧成一股麻绳来对付我们,那他们就是有动机、有能力了。” “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所以,能借着帮莫哥的机会,打倒刘麻子这个黑恶势力……” “其实也是在保护我们自己。”佟思雅吩咐道。 靳野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早,夫妻俩起来烧好早饭,吃过。 靳野依旧准备了一份早饭,送去市局给莫一凡。 不过,这次靳野没见着莫一凡。 昨天帮着联系莫一凡的那个民警告诉他,“小莫被叫去谈话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出不来。你这是来给他送饭?那我帮你拿进去吧!” 靳野谢过那人,将早饭留下,就骑着自行车去了军区。 军区偏僻,他没来过这儿,附近也没人可以问路。最后他观察到几辆军车的走向,这才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军区的前岗。然后向哨岗的值班大兵问清了东北角怎么走,才又找到了东北角。 找到东北角哨所以后,靳野报了莫一凡的名字。 哨兵面上的警惕表情荡然无存,立刻很热情地帮靳野拨通电话去找张鹤。 但不巧的是—— 张鹤不在。 靳野站在哨岗那儿,一时间进退两难。 他倒是有心在这儿等下去,一直等到张鹤回来为止,可他又担心家里的妻儿…… 还没等靳野想好要怎么办时,哨兵突然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张鹤回来了!” 靳野转头一看。 只见一辆越野军用车朝着这边儿疾驰而来。 很快,那车就停在哨所前。 哨兵跑了过去,叫嚷道:“张连长!张连长!一凡捎信儿回来了!” 很快,一个浓眉大眼的、年纪大约三十出头的大兵,身姿敏捷地从车上跳了下来,笑道:“哦,是吗?一凡怎么样……新工作还顺利吗?” 哨兵把靳野拉到了大兵面前,“同志,他就是张鹤,我们警卫连连长!” “张连长,他就是来帮一凡捎信的!”哨兵又把靳野介绍给张鹤。 张鹤一看到靳野,两眼都在放光,他朝着靳野伸出了手。 靳野还以为张鹤是在客气呢,就伸手过去与张鹤握手。 没成想,张鹤却使上了几分力气。 靳野莫名其妙。 他甚至开始怀疑…… 这个张鹤,到底是不是莫一凡的朋友了。 不过,靳野也没露怯。 张鹤在握手的时候使上了不小的力气,靳野奉陪到底就是了。 张鹤先松了手。 他满面通红,看向靳野的神情却十分满意,还问道:“大兄弟,你多高啊?” 靳野:??? 但他还是回答了,“一米九吧。” 张鹤又问,“体重呢?” 靳野:!!! “一百六十斤。”靳野还是捺着性子答道。 张鹤上下打量着靳野,还用拳头戳了戳靳野的胸大肌…… 他高兴得直点头,“可以可以!你回去吧!明年春天的时候等着入伍就成!” 靳野:…… 他深呼吸,说道:“张连长,你可能误会了,我、我没想参军!我今天来,是帮莫一凡带个口信儿给你的。” 张鹤愣住。 说着,靳野口齿伶俐地把莫一凡的事儿说得清清楚楚。 刚开始的时候,张鹤一脸懵逼,随着靳野的诉说,张鹤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等到靳野说完了,张鹤拍了拍靳野的肩膀,说道:“谢了啊兄弟!一凡的事儿我知道了……那啥,我刚才误会你了,因为一凡前几天才跟我说,他有个兄弟想入伍,但不知道条件行不行……我还以为是你呢!” 靳野点点头。 张鹤又不死心地问道:“小靳,你条件这么好,不考虑参军?” 靳野摇头,“我结婚了。” “结婚了也可以参军!”张鹤是真不想放过靳野。 这家伙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 ——身强力壮不说,反应还快,眼里透着杀气。 这样的好苗子,不进部队可惜了。 靳野还是摇头,“不行不行。” 张鹤急了,“同志你这就不像话了……参军保家卫国,你怎么还看不上了呢?” 有人低喝了一声,“张鹤!”声音低沉且蕴含威仪。 靳野抬头一看,一个看面相大约四五十,头发已经全部花白的军人朝着这边儿走了过来。 这人穿着绿军装,但衣领上没有肩章,看不出是什么军衔。只觉得此人年轻时肯定样貌不凡,气质也是儒雅沉静那一挂的。 张鹤朝着老人“啪”的一声行了个军礼,“是的,首长!” 老人笑道:“人各有志,小朋友不愿意参军,肯定有他的道理……对吧?”最后两个字问向了靳野。 老人莫名给了靳野一种亲切感。 靳野朝着老人点点头,说道:“我不能参军,除去我结婚了,妻子马上就要生第二个孩子,她和我的大儿子都需要我的照顾之外……同时我还是工农兵学员。” “我当工农兵学员,学习文化知识,再去祖国最需要我的地方为人民服务,这和我参军保家卫国的作用是一样的。”靳野认真说道。 老人听了,很欣慰,拍了拍靳野的臂膀,“不错不错!工农兵学员很了不起的!” 然后话风一转,又问,“小朋友,莫一凡到底怎么了?前些天我还听说他工作做得不错。” 靳野便又向老人说了一遍莫一凡的事儿。 老人面如寒冰。 他静立了一会儿,看着靳野,眼神温润慈爱,“好了,莫一凡的事儿我们知道了。刚才你说,你媳妇还怀着孩子?那早点儿回去吧!” 靳野点头。 老人和张鹤重新上了那辆军用越野车,车子徐徐驶进军区。 靳野想了想,问一旁的大兵,“那位首长是谁?” 大兵答道:“他是军区总参谋长程璞同志。” 靳野点点头,继续盯着那辆军车的背影。 听说部队里的参谋长一般是搞思想工作的,程璞虽然年老,但依旧儒雅沉静,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这是应该的。 但是—— 不知为什么,程璞给了靳野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 怎么个特别法…… 靳野也说不上来,反正就觉得,这位老人十分慈爱亲切。 直到军车驶入军区,再也看不见影子了,靳野这才和大兵打了个招呼,回家了。 当天中午、晚上,靳野继续去市局给莫一凡送饭。 第二天一大早,莫一凡敲响了靳野家的门,笑嘻嘻地告诉他,“老弟,我回来了!” 靳野高兴坏了,赶紧喊佟思雅,“思雅!莫哥回来了!” 正在厨房里煮汤面的佟思雅也很高兴,往面汤里多卧了俩鸡蛋,又匆忙割了半斤肥瘦相间的腊肉,切成一指厚左右,也扔进面汤里去煮。 靳野领着莫一凡在家用热水洗了脸、漱了口,还把自己的刮胡刀借给莫一凡,让他剃了胡子,还安排他在生了炭火的温暖客厅里坐下,又给他倒了一大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莫一凡轻啜着清香微苦的热茶,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涌出了重生的喜悦。 没一会儿,佟思雅招呼着靳野把热气腾腾的汤面给端了上来。 两个男人的饭量大,所以汤面是用大锅盛的,佟思雅饭量一般,拿个大碗添上一碗就吃够了。 小老虎这会儿还没醒,三个大人就坐在客厅里吃面。 莫一凡心情愉快,把自己在市局呆的这两天两夜的经过说了。 其实他也没怎么受委屈,在市局并不等于绝对失去自由,市局饭堂也有饭,负责询问他的同事态度很友善良…… 但不可否认的是,靳野天天给莫一凡送饭,这让他觉得,他真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 还有人在家里等着他回去。 昨天上午,靳野去军区帮他捎了话以后,张鹤中午就去了市局。 市局那边立刻出面了解情况,傍晚时分就搞清楚了。 想着回来也是睡片区派出所里冷冰冰的大通铺单身宿舍,在市局里却是住单人房的招待所,洗澡洗头热水管够,条件好多了! 莫一凡索性又在市局住了一晚。 他是不想折腾靳野又跑一趟市局给他送早饭,这才巴巴地赶了过来的。 知道莫一凡没受委屈,靳野和佟思雅放下了心。 靳野问道:“查出是谁给你下绊子了吗?” 莫一凡面上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 他沉声说道:“张鹤是我以前的领导……昨天他去市局找我的时候,事先跟我说了,他们已经查出来,跟市局打招呼说我有问题的人,是刘瑁。” 靳野问道:“刘瑁是谁?” 莫一凡苦笑,“是首长程璞名义上的孙女婿。” 靳野与佟思雅交换了一个眼神。 莫一凡解释道:“据刘瑁说,他本来不认识刘麻子,两人吃过几次酒,算是认识了。” “前几天刘麻子找上他,说花生胡同的片警莫一凡骚扰他未婚妻……” “刘瑁当时醉薰薰的,直接去市局反映情况了。” “市局领导很注意风纪,才让我去市局接受调查。” “现在误会解除,也就没事儿了。”莫一凡说道。 佟思雅不可思议地问道:“莫哥,那刘瑁……这么胡乱说人家,他不会受到处罚吗?” 莫一凡摆手,“这事儿我也只能自认倒霉。” “要说,我心里确实不舒服。” “可程首长只有比我更难过的……” “之前我好歹也被程首长照顾了几年,你让我去追究刘瑁……也不是不可以,可刘瑁出了事,真正难受的是首长啊!”莫一凡叹道。 佟思雅有点儿懵。 她在心里捋了捋军区参谋长程璞和刘瑁的关系…… 不是说,刘瑁是程璞的孙女婿吗? 又不是亲生儿子,程璞这么在意刘瑁?刘瑁犯了错误也不处罚? 程璞身居高位,居然这么糊涂的吗?! 莫一凡解释道:“程首长也是个苦命人。” “他们那一辈儿啊,基本都是孤家寡人,程首长也是一样。” “当初他爱人为了保全孩子,死在日本鬼子手里……死得很不体面。” “程首长又当爹来又当妈,好不容易才把儿子拉扯大。” “结果儿子刚结婚,就上了抗美援朝的战场,再也没回来。” “他的儿媳因为悲伤过度,流产了……” “小两口感情很好,他儿媳一直没有求生欲,想殉情。” “程首长为了让他儿媳活下去,就让她儿媳抱养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那个养女名叫程忆昔,忆往昔的忆昔。” “程忆昔比我小几岁,大约和思雅年纪差不多大。” “我当兵的时候她已经和刘瑁结婚了……那会儿她应该才十七八岁吧!” “这程忆昔呢……就像瞎了眼似的,非要追着刘瑁跑,还非要嫁给他!刘瑁是远近出了名的混混,要不怎么会跟刘麻子混在一起呢!” “程首长和他的儿媳都不同意这门婚事,轮流苦劝程忆昔,可程忆昔也不知道看上刘瑁什么了……哪怕后来她养母被活活气死,她也非嫁刘瑁不可。” “现在呢,程首长早不跟程忆昔两口子来往了,但架不住程忆昔两口子时不时打着程首长的名头在外招摇撞骗。” 解释到这儿,莫一凡又对靳野和佟思雅说道:“程首长他已经很难了……” “我没受太大的委屈,张鹤也答应过我,会再去警告刘瑁。” “所以我不打算追究了。毕竟……那些狼心狗肺的人不会愧疚,善良正直的人却会为此饱受精神折磨。” “再说了,我退伍前还立了个军功,之前没上年度核算。这次张鹤过来的时候,帮我把军功也转到了市局。按规定,开春以后我就要被提干了,到时候级别会涨到副所长,工资和福利待遇也会一块儿跟着涨。” “我心里清楚,这是程首长给我的补偿。虽然功劳该我的,可按程序走,怎么算也得明年才能进入核算年度。”莫一凡说道。 佟思雅和靳野点点头。 这时—— 外头的胡同里突然闹腾了起来。 隐约传来女人的哭喊声,似乎还夹杂着“莫一凡”仨字儿。 佟思雅、靳野和莫一凡齐齐愣住,停止了交谈。 一旦安静下来,外头的吵闹声就显得清晰无比。 能听出来,是刘麻子和秦晓芳在吵闹。 第220章 惊天大瓜 佟靳莫三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门口。 佟思雅看了看躲在她身后的两个大男人,忍不住偷笑。 ——他俩对秦晓芳事件还是很关心的,但不好意思听墙角。 可佟思雅就不一样了,她是女性,听这些八卦属于天经地义。于是她大大方方地推开院门,探了个头出去看热闹。 靳野和莫一凡没好意思出去,就站在院子里头竖着耳朵认真听。 胡同里好多人都站在自家门口看热闹。 只见刘麻子正在秦家院子门口,手里强行拉着秦晓芳的手,得意地笑道:“……晓芳啊,你还在等着你的一凡哥来救你?” “我告诉你!莫一凡犯了错误,已经被抓了起来!” “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他是不是已经好几天没去派出所了!” “我告诉你秦晓芳,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今天莫一凡因为你而被抓进了牛棚!我看看还有谁能来救你……呵呵,不管你找什么人来帮你,最终也只会害了他自己!” “你呢,今天就乖乖地和我去登记结婚……” 秦晓芳怒吼,“我不同意!” 秦婶上前劝道:“晓芳啊你这孩子的性子怎么这么犟呢?” “你麻子哥……不,你雄生哥说的没错,那个莫一凡啊确实被抓了起来!你叔已经去打听过了,莫一凡犯了错误正在市局接受调查!” “晓芳啊你摸着良心说说,莫一凡是被你牵连才会坐大牢去了的吧!” “你不听婶子的话,非要半夜跑出去偷偷和雄生谈恋爱处对象……那就证明你是喜欢他的,现在怎么又扭扭捏捏的不肯嫁她?” “你这孩子……你就跟了雄生去吧!” “要不然,他今天能让莫一凡坐大牢,明天、明天他就会让你叔也去坐大牢!” 秦婶的声音越来越着急,“要不然呢我也一早跟你说过,你不愿意嫁雄生,那你就回老家去避一避……你还偏不肯回去!” “你说说,你现在是想怎么样?” “你害了莫一凡还不够,你还想害我们一家吗?”秦婶质问道。 秦晓芳呜呜地哭了起来,“你、你们都在逼我!” 刘麻子笑道:“瞎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咱俩处对象天经地义!结婚呢也是水到渠成的对吧……晓芳,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要是真不同意……那就算了。” “不过呢,以后你叔家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可跟我无关!”说着,刘麻子转身离开。 秦婶被吓得不轻,连忙拦住刘麻子,“雄生!雄生你别着急啊……” 然后又骂秦晓芳,“你到底在闹什么?” “秦晓芳你到底嫁不嫁?” “你要是不嫁,今天我就买车票送你回老家!” “晓芳啊,不是婶子说你,你现在名声也坏了,眼睛也瞎了一只……你老家的那个未婚夫还能看得上你?就算他还要你,你舍得放下城里的生活,回到乡下去和他捱穷?” “不然你就搬出去住,别再祸害我们家和你叔的工作了!” “你要是愿意嫁雄生呢,婶子倒贴钱给你准备两副铺盖当嫁妆,以后你就是雄生的媳妇儿,正儿八经的城里人了!” “晓芳,你自个儿好好想想!”秦婶意所有指地说道。 秦晓芳哭成了泪人儿。 她的处境她最清楚。 叔叔婶婶已经放弃了她,甚至想把她往刘麻子那边推。 那个莫一凡,先前她还动了些心思,觉得莫一凡年轻英俊、是城里人还是端铁饭碗的,条件当然比刘麻子强! 可谁又知道,那莫一凡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里面一包糠。 一个公安,居然斗不过一个街溜子! 秦晓芳对莫一凡死了心。 那她现在要怎么办? 正如婶婶说的,她在京城名声尽失,还瞎了一只眼,就算回去……未婚夫也肯定会找她退婚。 她已经完全没了退路。 “我、我愿意。”秦晓芳颤着嗓子说道。 四下一片哗然。 刘麻子欣喜若狂,立刻拉着哭哭啼啼地秦晓芳就朝着民政局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站住了。 刘麻子笑了笑,松开牵住秦晓芳的手,朝佟思雅走来。 在这一瞬间,佟思雅还挺紧张的,心想难道刘麻子知道莫一凡已经被放出来、还升官了?! 要是秦晓芳看到了莫一凡,搞不好又会节外生枝。 没想到,刘麻子越过佟思雅家,朝着隔壁的胡家走去。 胡大婶刚吃完早饭,这会儿正拿根牙签倚在自家院子门口,一边剔牙一边看热闹,见刘麻子直直地朝她走过来,疑惑地问道:“刘麻子,你干啥?” 刘麻子笑眯眯地说道:“胡大婶,前几天你跟我打的那个赌……你说晓芳要是愿意跟我领证的话,就给我二斤大米……呐,二斤大米快拿来吧!” 胡大婶想起了这个赌约。 她的脸色红了又黑、青了又白的。 不过,她并不是一个赖账的人。 于是气呼呼地喊了她儿媳用米斗添了半斗大米端出来。 刘麻子高兴坏了,赶紧将外衣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接住大米,又打成了一个褡裢,兴高采烈扛着褡裢,一手牵着哭哭啼啼的秦晓芳,朝着民政局的方向走去。 胡大婶平白输了二斤大米,心里可太疼了!她家人多,二斤大米再掺点儿红薯土豆之类的煮上一锅,也够一家子吃上一顿的。 气得胡大婶冲着秦晓芳的背影大骂,“我呸!还以为人有多清高呢,演得和贞节烈妇似的!到头来还不是贪图个城里人的好名声……你还真以为城里人那么好当呢!以后有你后悔的!” 秦晓芳根本没脸回头,刘麻子得了实在,压根儿不在乎胡大婶怎么骂,高高兴兴地继续朝着民政局的方向走去。 他俩一走,胡同时顿时炸开了锅,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我去,之前秦晓芳那副宁死不从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多有风骨呢!结果还不是……” “这就叫烈女怕缠郎了。” “呸!她这叫欺软怕硬好不好!莫公安年青、有前途,秦晓芳就想巴着莫公安,一脚踹开刘麻子,害得莫公安受了牵连。现在秦晓芳知道连莫公安都干不过刘麻子,她才从了刘麻子的……” “我还是觉得有点儿可惜,毕竟一年轻姑娘配个和她爹年纪差不多的老街溜子……” “那品德败坏还瞎了一只眼的女人,配个偷鸡摸狗的老街溜子,这下你觉得般配了吗?”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他俩确实有点般配了。” 佟思雅关上院门,小小声问莫一凡,“莫哥,你要现在出去吗?” ——要是莫一凡现在出去,那就戳破了刘麻子说的谎言泡泡。要是再把莫一凡即将晋升的消息再放出去……就等于是又给了秦晓芳一次机会。 莫一凡听了佟思雅的话,立刻快步走回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死活不起来了,“我不出去,今天我就呆这儿哪也不去!除非秦晓芳和刘麻子领完证以后……” 佟思雅和靳野相视一笑。 靳野问道:“莫哥你说,刘麻子今天这说辞,也等于是给秦晓芳下了最后通牒。这会不会是因为……刘麻子其实也已经得了风声,知道你没事儿,才想着赶在你回来之前,逼秦晓芳嫁给他?” 莫一凡点头,“有可能。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必须得恭喜他俩破锅配烂盖儿,绝配啊!” 因为莫一凡铁了心不肯离开靳家,靳野索性喊了莫一凡帮忙,两个大男人去后院盖起了鸡圈。 靳野想在春天的时候养几只蛋鸡,下蛋给佟思雅母子吃。 现在的政策,就是每户养鸡不能超三只。 所以靳野要砌的鸡圈不大。 靳野和莫一凡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几乎什么都会一会儿,再加上靳野囤了不少砖块水泥什么的,两人很快就把鸡圈给砌好了。 鸡圈一共砌了三层: 为防臭、也为了通风,砌的是东西砖块镂空、混搭竹篱笆的结构。 最底下一层放木槽,用来接鸡屎。 中间是鸡舍,晚上鸡就来这儿休息。 最上面一层木架用来放些杂物什么的,上面还搭了一个顶,可给鸡舍遮风挡雨。 平时白天的时候,三只鸡可以在四平方米大的鸡圈里活动,天黑的时候搭块木板放在“一楼”与“二楼”之间,等鸡自己走进了鸡舍后,再把木板抽走,关上鸡舍栅栏。 完工以后,能看出这个鸡圈小巧而精致,既透气又通风,而且还很容易打扫卫生。 中途小老虎醒了,佟思雅过去照看孩子。 闲着在家也无事,娃也不耐烦呆家里,佟思雅牵着小老虎的手去隔壁胡家串门遛娃去了。 胡家三房的小儿子明天要领着对象上门来见长辈,胡大婶一家正忙着里里外外地做卫生,根本顾不上佟思雅母子。 张琴正在养病,是胡家唯一一个不用干活的,她抱着小老虎就往外走,还对佟思雅说道:“走,咱们看热闹去!” 佟思雅一脸懵懂,心想秦晓芳和刘麻子的热闹不是已经看完了吗? 张琴一看佟思雅的表情,就笑了,“不会吧不会吧,思雅你不会不知道,今天秦晓芳和刘麻子扯证去了吧?” 佟思雅道:“倒是听说了……” 但这事儿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张琴兴冲冲地抱着小老虎往刘麻子家冲,佟思雅也只好捧着大肚子跟在后头。 到了刘麻子家附近时,这儿已经围得人山人海了! 佟思雅都震惊了! 看来,她是真的低估了乡亲们爱看热闹爱吃瓜的决心啊。 人都已经结婚了怎么还来这守着? 难道大家还想吃席…… 可刘麻子那么穷,哪有钱宴请大家啊。 张琴问旁边一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那几个先来的人立刻来劲儿了,眉飞色舞地说起了刘麻子拉着秦晓芳去登记的事儿……原来他们一直尾随着刘秦二人,跟到了民政局。 据说民政局的同志一看到刘麻子笑眯眯地拉着哭唧唧的秦晓芳又来了,立刻警觉起来。 一方面,他们赶紧派人去通知妇联的同志过来,一方面好声好气地稳住刘麻子,甚至还像以前那样想办法绊住刘麻子,创造机会还示意秦晓芳赶紧逃跑。 没想到,秦晓芳不但不跑,还哭哭啼啼地说她愿意嫁给刘麻子? 民政局的同志惊呆了。 这时,妇联的同志们也赶到了,一见是这样的情况,妇联的同志也呆住。 民政局领导、同志,包括妇联的几位同志因为不相信秦晓芳是自愿和刘麻子结婚的,非要让秦晓芳写下她是自己愿嫁给刘麻子的。 秦晓芳和刘麻子都不识字,最后还是由民政局的同志代笔,写下了结婚申请书,又让秦晓芳在证明书上摁了手印…… 这样,各方领导反复问了秦晓芳好多次,全都得到了秦晓芳愿意嫁给刘麻子的肯定答复,这才给二人办理了结婚手续。 听到这儿,佟思雅忍不住问大家,“那你们守在这儿干啥?” ——既然刘麻子和秦晓芳已经登记结婚了,那大家为啥要守在刘麻子家门口?! 那人一脸的神秘,还振振有辞地说道:“他俩一领了证,刘麻子就把秦晓芳领家里来,然后往房门上挂了把锁……” “现在秦晓芳一个人被锁在家里,刘麻子走了!” “我们就想看看,接下来刘麻子会怎么做!” 佟思雅:…… 好吧,虽然她也喜欢吃瓜,但要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那还是算了。 她耐着性子和大家聊了几句,然后牵着小老虎,娘儿俩慢慢走回家。 回到家里,靳野和莫一凡已经把午饭做好了。 莫一凡再三向佟思雅确认,秦晓芳和刘麻子已经登记结婚了……他这才放了心,狠扒了三大碗饭表示庆祝,高高兴兴地回派出所报到上班儿去了。 佟思雅和靳野也放下了这件事。 没想到第二天,佟思雅就被迫吃了个大瓜。 这天本来是胡家三房的小儿子领着对象上门见长辈的日子,可胡大婶一家也被这个惊天大瓜给吓住,于是胡大婶一大早跑来告诉佟思雅,“思雅啊你听说了没啊,昨晚胡晓芳在刘麻子家住下啦!” 当时佟思雅正在做早饭,煮挂面。 她养在厨房里的一盆子小葱已经长到了筷子那么长,这会儿正准备剪点儿下来切成葱花洒面汤里。清汤白面里撒上嫩绿的葱花,再放点儿红艳艳的辣椒油,能让汤面好吃又好看! 听了胡大婶的话,佟思雅拿着剪刀啼笑皆非,“他俩不是登记结婚了吗?那胡晓芳住在刘麻子家里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胡大婶急道:“可昨晚上跟秦晓芳圆房的人……不是刘麻子啊!” “是嘛!”佟思雅笑道,“他俩还……” 愣了一愣,佟思雅疑惑地问道:“什、什么?婶子刚你说什么来着?!” 胡大婶面上带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小小声说道:“昨天傍晚,小唐亲眼看到天黑时分刘麻子领了个男的去他家,然后把房门反锁了,就去狗剩家里吃酒去了……小唐说,刘麻子和狗剩喝了一夜的酒,他半夜起来上厕所,那会儿凌晨三点多了,刘麻子和狗剩还在喝酒呢!” “然后呢,据住刘麻子家隔壁的杜芝芝和小田说,秦晓芳哭了一整夜、闹了一整夜……那声音大得惊天动地!那动静闹得啊,杜芝芝家和小田家的孩子都被吓得哇哇哭了一夜,啧啧啧应该是战况很激烈了!” “再然后呢,小江是收夜香的,今早五点半的时候他路过刘麻子家的时候,亲眼看到刘麻子醉薰薰地从狗剩家回来,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了他自家的门……结果啊,从刘麻子家里走出来一年轻男的!” “小江还亲耳听到那男的笑着对刘麻子说什么你老婆真不错……” “最最最绝的是,你知道刘麻子说了些什么吗?刘麻子还嘿嘿笑,说兄弟啊那以后你常来家玩啊!我和我老婆都特别欢迎你,特别喜欢你来玩儿……”说到这儿,胡大婶啧啧说道,“我就说吧,秦晓芳嫁了刘麻子才是真的跳进火坑里了呢!” 佟思雅无比震惊。 这瓜也太……那啥了! 第221章 在刘麻子和秦晓芳的婚宴上(上) 佟思雅严重低估了刘麻子的无耻。 因为,刘麻子上门来找她,还笑眯眯地递给她一份请帖,说道:“小靳媳妇,到时候你们可一定要来喝我和晓芳的喜酒啊!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说完,刘麻子就去隔壁胡家敲门去了。 佟思雅拿着请帖,发现这请帖就是一张二折的红纸,上面用小学生的笔迹歪歪斜斜地写着:要请金爷一家人来七我和小芳的喜洒,然后写了今晚的时间。 十六个字里错了六个。 没一会儿,刘麻子上胡家送完了请帖以后,又走到佟思雅跟前,说道:“小靳媳妇,这是给莫公安的请帖,也麻烦你帮忙递一下。就说,他必须来,我和晓芳都等着他!他不来啊,我们就不开席。” 说着,他把邀请莫一凡的请帖往佟思雅手里一塞,转身走了。 等到靳野帮人粉完房子,回到家的时候,佟思雅把刘麻子过来送两张请帖的事儿说了,又揶揄道:“原来他以为你姓金,叫金爷啊!还蛮霸气的。” 靳野盯着红纸上的字迹直皱眉,然后交代佟思雅,“你早点儿烧晚饭,咱们吃饱了再去。” 佟思雅笑着直点头。 她也是这么想的——刘麻子穷成这样,完全不像有能力摆席请吃喜酒的样子,还是自己煮了饭吃饱了再去比较合适。 接下来,靳野盯着刘麻子写给莫一凡的请帖看了一会儿,有点儿不放心,又对佟思雅说道:“晚上吃席的时候你得紧跟着我,刘麻子请人吃喜酒,一看就是想骗份子钱的……也有可能是想搞事情整治莫哥。” 佟思雅连连点头。 她对靳野说道:“隔壁胡大婶得了请帖以后就去问了一圈儿,刘麻子应该是请了整个片区的人。胡大婶来和我商量,说这份子钱要怎么给……” 时下的婚嫁习俗,去吃喜酒要给份子钱这是应该的。 份子钱也分三六九等。 关系最好的,属于家人那一档的,基本都是十元钱起; 属于交情过硬的朋友那一档的,基本两元到五元; 普通朋友、同事、邻居这一档的,大约是一元到两元钱左右; 胡大婶去外头问了一圈儿,最终就份子钱和片区的邻居们达成一致:即按五角钱一个人来算,零整按家庭人数来算,小孩儿不算钱。 胡家人多,哪怕就算五角钱一个人,那也得花上七八块钱! 胡大婶肉疼得要命,但也没办法,这毕竟是人情走动。 相较之下,佟思雅和靳野看起来不需要花太多钱,一家三口去,带一块钱的份子钱就好。 可佟思雅也挺不乐意的。 一元钱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能买二斤大米、一颗大白菜、两块豆腐再称一斤肉,足够她一家三口外加莫一凡吃上一整天的了! 不乐意归不乐意,佟思雅还是准备好了礼金,然后下午四点就开始烧晚饭了。 隔壁的胡大婶听到佟思雅这边儿的动静,隔着院墙大声喊道:“思雅你干啥呢?我咋闻到了饭香味儿?晚上不是去刘麻子家吃席嘛你咋还开伙做饭?” 佟思雅一想今天要平白无故损失一元钱,心里有气,大声答道:“我吃饱了再去!刘麻子穷得叮当响,万一席面就是一杯凉白开呢……岂不是饿着我和肚子里那个!” 胡大婶在隔壁院子里低声咒骂了刘麻子几句。 很快,胡家也开始烧饭了。 今天的晚饭就特别简单,佟思雅做了一锅腊肉煲仔饭。 切成片的腊肉平铺在米饭上,再码了不少撕碎的白菜叶子、泡发好还用盐水浸过的香菇,等到出锅的时候,再在上面再浇一圈她自己做的酱油葱花。 半肥半瘦的腊肉遇热滋出油花,慢慢浸染了整一锅米饭,最终沉到锅底。将金黄色的锅巴养得油亮入味,酥香焦脆。且每一粒米饭都都被腊肉的咸香与油润包裹着,别提有多好吃了! 再烧上一锅清清淡淡的腐竹菜叶汤,里头卧一只鸡蛋给小老虎加餐,洒一把枸杞调色增味添营养,解腻又滋养。 晚饭搞定。 莫一凡早早赶过来吃饭。 他收到了靳野转交的请帖后,欣然决定赴约。 看得出,莫一凡还特意打扮了一下。 平时他坐班的时候穿公安制服,下了班儿就换上半旧的夹克,除去身材高大挺拔、气质出众之外,形容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但今天,莫一凡穿戴一新! 他新剃了头,短短的寸板显得人格外精神,上身穿了件黑色带毛领的九成新皮夹克,笔挺的军绿色修身呢子裤完美无瑕地显露出他那双修长的腿,脚下还穿了一双锃亮的黑皮鞋。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要金装。 在佟思雅眼里,靳野最帅气最好看。 可整饬一新的莫一凡,风头居然盖过了靳野! 当然了,这是因为靳野根本不在乎这场鸿门宴。这会儿他甚至决定就穿着那件蓝色工人风衣,胸前挂着围裙、两只手臂上套着袖套去赴宴。 ——这是靳野帮人粉房子时的衣着。 佟思雅打定主意,明年她一定要给靳野也添置这么一身帅气的衣裳。 今年不可能了。 她怀孕八个多月,靳野不会让她离开片区,她自己也不愿意出去,天冷地滑容易出意外。 靳野见莫一凡打扮得这么精神,打趣他,“你这是打算去抢亲?” “抢个屁。”莫一凡笑道,“你看不出来吗?我这是给人添堵去的!他俩越不开心啊,我就越开心!” 靳野哈哈大笑。 佟思雅也忍俊不禁。 三大一小吃得饱饱的,准备出门时,莫一凡递了个盒子给靳野,说道:“这是单位发的福利,我用不上,给小老虎用吧。” 靳野拆开盒子一看,是一个怀炉加外一小袋子的石棉炭? 这是个好东西。 虽然它就是个做工比较小巧的金属小炉子,不含任何科技成分,但因为产量少、需要大而成为紧俏商品,被划分为工业品一类,普通人家想买到怀炉是很难很难的,一是工业票很难攒,二是有了工业票这玩意儿也很贵,三是攒到了工业票手里还有钱,那也不一定买得到。 因为产量太少了啊! 但不少单位会大量采购怀炉,当成职工福利来发放。 杜芝芝家就有一个怀炉,她怕她女儿去托儿所冷,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烧一块石棉炭,放进怀炉里,然后挂在她女儿的脖子上。 怀炉会持续一整天散发出温暖,用来暖手什么的,最好了。 佟思雅挺羡慕的。 可她和靳野没单位,花钱也买不到,只能眼巴巴看着。 靳野谢过莫一凡,按照说明书也烧了一块石棉炭,放进怀炉里,然后将怀炉挂在佟思雅的脖子上,又替她整理了一下,细心地将怀炉掖在她的毛衣里头。 怀炉是圆型的,直径大约有蚊香那大,很圆润很厚实,挂在脖子上初时没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就有微温的暖意透了出来。 三大一小出了门,莫一凡扛着小老虎走在前面;靳野牵着佟思雅的手,两口子跟在后头。 夜晚还是比白天冷,但佟思雅吃得饱饱的,既有怀炉的温暖、又被靳野用干燥温暖的手给牵着…… 这饱足温暖的感觉出乎意料的好。 胡同里有下班归来骑着自行车的邻居,也有拖儿带女正准备往刘麻子家去喝喜酒的人家。 大家见了面,相互问好。 佟思雅突然听到胡大婶在后头喊道:“思雅!思雅等等我们呀!” 佟思雅和靳野停下了脚步。 胡家人追了上来。 胡大婶第一句话就问:“吃了么?” 佟思雅含笑点头。 胡大婶得意地笑道:“我们也吃了!” 走在一旁的纪婶听了,诧异地问道:“你们……他们……咱们不是要上刘麻子家去吃喜酒的吗?怎么你们还在家里吃上了?” 胡大婶反问纪婶道:“刘麻子请了多少人你不知道?整个片区的人!你再想想,他到底有没有钱办那么大场面的喜宴!再说了,咱们都住在一个片区里,他要真心想办那么大的一场喜宴,总得有点儿动静吧?你什么时候听到动静了?” 纪婶呆了一呆,说道:“你是说,刘麻子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只收份子钱不给席面吃?” 胡大婶嗤笑道:“还席面呢,你想多了!他啊,让你张嘴灌饱西北风都算是对你客气了!” 胡二婶、胡三婶全都笑了。 气得纪婶拍了拍脑门儿,咒骂了刘麻子一声,然后说道:“我先回家去!随便弄点儿吃的吧……我家老纪低血糖,可捱不得饿。”说着,纪婶匆匆忙忙转头回了家。 大伙儿赶到了刘麻子家。 呃,刘麻子家里……不能说完全没有办喜事的样子,只能说,确实没有办丧事的打算。 他家本来就是孤零零独一户座落在胡同拐角处,屋前有个大浅坑。 到现在,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房前屋后没有打扫卫生,依旧哪儿哪儿都堆着像小山一般的垃圾,门窗上也没贴红双喜,门前没有摆放任何一副桌椅,也没有安排收份子钱登记的人和负责引人入座的人。 甚至,一个主人家的人也没有。 刘麻子家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不清楚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 有人喊道:“刘麻子!我们来喝你的喜酒了!你席面在哪儿呢?” 刘麻子的声音在屋里响了起来,“来了来了!” 很快,刘麻子就从屋里出来了。他满面喜色,双手互搓,笑着招呼大家,“那个……欢迎大家来吃我和晓芳的喜酒……大家把份子钱给我吧!” 说着,他还朝大伙儿伸出了手,一脸的激动。 大伙儿也不傻。 胡同里年长辈份也大的张四奶奶问道:“刘麻子,你请我们来吃喜酒,我问你,席面在哪儿呢?” 刘麻子指着自家屋子,对张四奶奶说道:“晓芳正在做饭呢!张四奶奶,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现在我终于娶上媳妇儿了,您一定很高兴吧?来,份子钱给我吧!” 张四奶奶冷哼了一声,说道:“那可不成!你啊,必须要让我先见着了席面,我才给份子钱。” 大伙儿纷纷说道:“四奶奶说的是!我们都听四奶奶的。” 刘麻子变了脸色。 张四奶奶又问,“麻子啊,你让我们坐在哪儿吃席面呢?” 刘麻子没好声气地说道:“你们自己回家搬桌子椅子吧!”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那是不是……你请我们来吃喜酒,我们不但要自己带桌子椅子,还要自带饭菜?最好是连着你和你媳妇儿的那份饭菜也一块儿包了?” 刘麻子不知这话是谁说的。 【佟思雅:我知道!这是站在我身边的莫一凡用假声说的!】 但对刘麻子来说,这人说的话……简直好听死了! “对对对,就是这么着!”刘麻子嬉笑着说道。 在场的众人全都被刘麻子的厚颜无耻给惊呆了,一时间,大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胡大婶小小声对佟思雅说道:“幸好你今天提醒我了,我们一家子是吃饱了才来的。要不然啊,就是现在回家马上做饭吃,那也要到夜里七点多才有得吃了……不一样也是饿肚子么!” 街坊们回过神来,全都怒了,纷纷指责刘麻子: “你这也太过分了吧,还说请我们来喝喜酒……别说饭菜没影子了,连桌椅都没有!你是不是想讹我们的份子钱?” “就是就是!刘麻子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给席面,那我们就走了!份子钱你也别想!” “你们还想跟他讲道理呢!我都懒得理……我走了!” “我真是后悔啊,居然会信了刘麻子的鬼话!诶,散了散了,回家煮饭去!这个点儿才做晚饭,不得七八点才能吃上啊!” “刘麻子骗人!根本没有办席面还想收份子钱!” 当下就有不少人愤而离开。 刘麻子急了,“你们别走啊!要走也先把份子钱放下!” 见好些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刘麻子扯着喉咙大喊,“晓芳!秦晓芳!你给我出来……快出来!不然老子打死你!” “吱呀——” 刘麻子家的木门被推开,一个形如槁木的年轻女人木然的、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佟思雅亦如是。 她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秦晓芳。 可是…… 仅仅一夜之间,秦晓芳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的秦晓芳虽然有这样或那样的小毛病,总体说来还是个爱干净、喜欢打扮的年轻姑娘。她艳羡城里人的生活,每每看到谁谁谁穿了件漂亮衣裳、或是穿戴着什么值钱的物件时,她总是两眼放光。 眼神里充斥着满满的野心勃勃与极致的渴望,当然也生机盎然。 现在—— 秦晓芳脸色惨白,她那双一看到漂亮昂贵的东西就精光四射的眼,如今一只灰朴朴、一只黑黢黢,像早已死去的鱼目,浑浊无光,死气沉沉。 不仅是佟思雅差点儿没认出秦晓芳,来吃喜酒的街坊们也差点儿认不出来了。 大家议论纷纷: “不是,刘麻子不是昨天才和秦晓芳领证结婚了吗?怎么今天就换了个婆娘?” “你是不是瞎!那就是刘晓芳!噢不对,她就是秦晓芳!” “咦?秦晓芳怎么长得和原来不一样了?” “她是!她就是!只不过呢,以前的秦晓芳漂亮又水灵,还爱打扮……现在的秦晓芳,你瞅瞅她身上穿着刘麻子的衣裳,破破烂烂的……诶,人要靠衣装啊!这头发不梳、漂亮衣裳不穿……她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嘛!” “也不能这么说,依我看啊,她昨天是不是被刘麻子榨狠了?你们瞅瞅她的黑眼圈儿!” “我一听你说这话,就知道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昨晚上跟秦晓芳圆房的男人,根本不是刘麻子啊!是刘麻子的一个朋友……” “啥?你说啥?!” 现场一说起刘麻子家的秘辛,便如一锅热油里被泼了瓢冷水似的,顿时炸开了锅! 第222章 在刘麻子和秦晓芳的婚宴上(下) 佟思雅想回去了。 反正已经确定刘麻子不可能请大家吃席。 那么再等在这儿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早点儿回家去,坐在自家温暖舒适的客厅里烤火,看书学习多好! 至于吃瓜么,有胡大婶和杜芝芝她们在,明后天她们会告诉她的。 佟思雅扯了扯靳野的衣角,冲着他低语了几句。 靳野会意,转头跟莫一凡说了声想回去了。 莫一凡点头,将架在他肩膀上的小老虎放了下来,递给靳野。 ——莫一凡个子高,肩膀还坐着个胖乎乎的漂亮孩子。 他就成了人群中的鹤立鸡群,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秦晓芳一眼看到了莫一凡。 她愣住了。 莫一凡今天新剃的寸板,显得特别精神。这种发型特别考验男人的长相与气质,而莫一凡那那浓眉大眼的,看起来特别英俊。 短短的寸板,衬着他那件带着毛领子的锃亮皮夹克…… 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慵懒清贵的雅痞感。 而他的军绿色修身呢子裤和黑皮鞋,又莫名带上了几分制服诱惑与禁欲。 秦晓芳呆呆地看着莫一凡。 她忍不住想起以前在乡下的日子……她十三四岁时和他订亲,到十八九岁时毁婚,中间有四五年的时间,他总是悄悄跑来看她。 来的时候永远不会空着手。 大多数时候会带些他自己采摘的野果、野花,少数时候他带些自己攒钱在镇上买回来的头绳、手帕什么的…… 他总是不好意思和她说话,只会远远地跟着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默默地跟着她半小时、一小时以后,青涩的半大少年会匆匆跑过来把东西递给她,然后面一红,转身就跑。 那时,她也是……挺期待他能来看她的。 可现在—— 他看向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团污秽的垃圾。 眼神里装着满满的鄙夷、蔑视、唾弃,还隐藏着不易觉察的仇恨与滔天的愤怒! 秦晓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时,站在秦晓芳身边的刘麻子也看到了莫一凡。 刘麻子眼里精光一闪,立刻牵着秦晓芳过去了。 秦晓芳一时不察,被他扯了个趔趄。 刘麻子走到莫一凡跟前,狠狠拉了一把秦晓芳,秦晓芳没站稳,摔倒在莫一凡脚边。 莫一凡看都没看秦晓芳一眼,只是盯住了刘麻子。 刘麻子比莫一凡矮了一头半。 他努力用最凌厉、最凶狠的眼神看着莫一凡。 可莫一凡是个刚退伍不久的军人,看向刘麻子的眼神,如同一把淬着毒光的利刃,这是王之蔑视,令刘麻子觉得脖子一凉,整个人忍不住开始微微地发抖。 不过,刘麻子努力找补,“莫公安,你、你不恭喜我和晓芳吗?”他梗着脖子问道。 莫一凡轻笑,“那当然是要恭喜贤伉俪如愿所偿了。”他虽然在笑,可笑容冰冷,完全不含半分笑意。 刘麻子:…… 他没有文化,不知道莫一凡嘴里的贤(xian)伉(kang)俪(li)仨字是什么意思。 但他可以从周围人的态度里觉察出,众人并没有因为莫一凡这么说就嘲弄、取笑他。也就是说,莫一凡没有讽刺他。 这下子倒是让刘麻子有点搞不会了。 他对莫一凡所有的恶意,全都来自于秦晓芳的挑拨。他请刘瑁帮忙,也是因为惧怕莫一凡的公安身份。没想到,他花了大代价请动刘瑁出面…… 莫一凡确实被关进了市局。 但很快,刘瑁就告诉刘麻子,莫一凡也有后台,而且很快就要被放出来了。 刘麻子这才决定铤而走险,在莫一凡出来之前逼婚秦晓芳。 否则,万一秦晓芳知道莫一凡也有后台的话,怎么可能嫁他?!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今天,刘麻子不但请了莫一凡来喝喜酒,还请了刘瑁过来。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莫一凡和刘瑁对上,让莫一凡害怕刘瑁。只有这样,他才能狠狠地打秦晓芳的脸,让这个女人彻底臣服于他。 可这会儿刘瑁还没到,刘麻子努力想在气质上压过莫一凡一头……却气愤地发现,他在面对莫一凡的时候,居然是害怕的,想退缩的。 现在,所有人全都不吭声,静静地看着刘麻子和莫一凡对峙。 刘麻子想起了莫一凡的身份——他是公安啊! 而刘麻子因为盗窃、调戏妇女罪等等,不知被公安抓过多少次!此时面对莫一凡雪亮的眼神,刘麻子紧张得喘起了粗气,还不敢正视莫一凡。 半晌,刘麻子鼓足了勇气说道:“是、是吗?莫公安也会祝福我和晓芳的吧……” “当然。”莫一凡含笑说道。 这两个字,对于跌坐于地的秦晓芳来说,无异于剜心利刃。疼得她痛彻心菲,又难堪到无法见人,还悔得肠子都青了! ——莫一凡为什么今天才出现?他要是早出来一天,她也就不会被刘麻子逼嫁了!要早知道,那她就多坚持一天…… 何至于到现在这样,永无翻身之地? 秦晓芳垂下头,微微地啜泣着。 莫一凡和气的态度,让刘麻子得寸进尺,“那莫公安,既然你是诚心来吃我和晓芳的喜酒的,那……你把份子钱给我吧!” 莫一凡笑道:“那喜酒在哪呢?” 刘麻子愣了一下,突然飞起一脚,重重踹在秦晓芳身上,骂道:“都是你这女人,懒得要死!还不快点儿去做饭,招待客人?你不办饭菜,我怎么宴客、怎么收份子钱?” 秦晓芳惨叫了一声,飞出去一米远。 整个过程,刘麻子都紧紧地盯着莫一凡,想知道莫一凡会不会心疼秦晓芳。 可莫一凡只是盯着秦晓芳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刘麻子心里好受了一点,但也没开心到哪儿去。 毕竟莫一凡眼里的嘲讽……似乎也不是光冲着秦晓芳一个人来的。 刘麻子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回头看到秦晓芳还趴在地上? 他更加生气,走过去又是两腿踹在秦晓芳身上,大骂了她一通。 秦晓芳偷偷地看了莫一凡一眼,抹着眼泪一瘸一拐地朝着刘麻子家的方向走去 没一会儿,一个年轻男人大笑着走了过来,“大哥,祝你和嫂子新婚快乐啊!” 刘麻子一听到这人的声音,立刻转过头,骄傲地看了莫一凡一眼,然后赶紧迎了上去。 莫一凡还没来得及表态—— 秦晓芳一听到这男人的声音,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就想逃。 可她身体虚弱,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刘麻子笑道:“阿瑁啊你怎么才来?我和你嫂子简直盼你盼得望眼欲穿啊!” 秦晓芳被吓得尖叫,还用双手捂住了耳朵,飞一般地逃回了屋里。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这男的就是昨晚和秦晓芳洞房的那个!” 霎时间四下一片安静。 在场所有人全都盯着那年轻男人看。 佟思雅也看了那男人几眼——中等身材,偏瘦,肤白,五官平庸,眼睛半阖着,似乎睁不开的那种,还带着些病态的阴郁气质。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给了佟思雅一种很恶心、很难受的感觉。 莫一凡朝着那年轻男人走了过去,还主动打招呼,“大柱子?” 刘瑁一怔,转头看到了莫一凡。 刘瑁面上显出了几分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和莫一凡打招呼,“莫哥,好久不见。” 莫一凡神态自若,说道:“听说这些天你都住在七孔桥?” 刘瑁嘿嘿干笑几声,“嗯”了一声。 莫一凡道:“有空多陪陪忆昔。” 刘瑁讪讪地“哎”了一声。 刘麻子看看刘瑁,又看了看莫一凡,觉得有些不妙。 在这之前,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刘瑁和莫一凡还是认识的! 所以? 刘瑁所说的,莫一凡的后台,也是军区的人? 那,有没有可能,莫一凡的靠山,官衔比刘瑁的靠山还大? 要不然莫一凡怎么毫发无损的出来了呢?! 想通这一点,刘麻子被吓出一身冷汗。 刘瑁没了吃喜酒的心情,打声招呼就走了。 佟思雅也早早拉着靳野离开。 莫一凡呢,是只要知道秦晓芳过得不开心,他就开心了。很显然,秦晓芳今天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让莫一凡觉得很满意,于是他也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刘麻子家。 赶来喝喜酒的街坊邻居们再三确认刘麻子是真的只想收份子钱、根本没有准备席面……大家大骂了刘麻子一通,骂骂咧咧地走了。 急得刘麻子恨不得上前去掏大家的口袋,把原本属于他的份子钱拿出来…… 哪有人理他啊! 刘麻子气冲冲地回了家。 一进屋,他就看到秦晓芳像个木头人似的缩在角落里,不动、也不说话。 刘麻子忍不住怒从中来,顺手拎起条凳,就开始狂揍秦晓芳,还大骂道:“我喊你想办法搞出席面来请人吃喜酒!你这贱人为啥不张罗?白花花的钱啊……全没了!” 秦晓芳被揍得嗷嗷叫,哭道:“你要请整个片区的人来吃喜酒!那不得有几百人吗?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办得到?再说了,你要请人吃酒,大米在哪儿菜在哪儿酒在哪儿肉在哪儿……你让我怎么办?” 刘麻子见秦晓芳居然敢还嘴,就更生气了,大骂道:“你特么的已经是老子的婆娘了,居然还敢想着从老子这里扒拉东西出去?” “你不会上你叔叔婶婶家去要东西吗?你叔叔婶婶可都是国家干部!家里有的是钱!” “现在你就该把你叔叔婶婶家的东西往咱家搬!懂了吗?”刘麻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秦晓芳目瞪口呆。 她是真的被刘麻子的三观给震惊住。 刘麻子狠揍了秦晓芳一顿便扬长而去了。 秦晓芳缩在角落里,哆哆嗦嗦地抚着全身上下数不清的剧痛伤痕,压抑着、绝望地哭了起来。 也不知是哪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靠近了刘麻子家。 听声音,应该是住在刘麻子家隔壁的杜芝芝和田嫂。 田嫂说道:“……那怀炉好用吗?今天我看到思雅也有了一个,我也想给我大妞也买个。!” 杜芝芝说道:“好用着呢,你让田哥想办法买一个吧!哎对了,思雅哪儿得的怀炉啊?最近天气冷,怀炉可紧俏了,我家大成还想买多一个给我用呢,怎么都找不着门路……” 田嫂说道:“是莫公安给的吧?你田哥的表叔也在派出所工作,昨天才发的怀炉!莫公安和小靳是拜把子兄弟,莫公安又没成家……他得了这玩意儿,除了给思雅给小老虎还能给谁?” 杜芝芝又道:“莫公安那人挺好的,个子高长相不错工作单位也好,过完年婶子嫂子大妈们该忙乎着给他介绍对象了。” 田嫂笑道:“那人家莫公安要是条件不好,秦晓芳犯得上巴着他不放?!” 杜芝芝叹息,“听说莫公安是秦晓芳以前的未婚夫?为啥条件那么好的男的她不要,非要嫁刘麻子这种老流氓?” 田嫂冷笑,“那还不是因为,以前莫公安还在乡下,人秦晓芳看不上!现在刘麻子在京城,她贪图刘麻子的京城户口呗!对了,听说莫公安年后就要升派出所副所长了……秦晓芳啊真是没眼力介的!放着那么好的男人不要……” 杜芝芝,“要说起看男人的眼光啊,我最佩服的就是思雅!田嫂你知道嘛,思雅本来是下乡插队的知青,靳哥是正儿八经乡下人,娶了思雅以后就开始上进,评选成为工农兵学员……来咱们京城青华大学当大学生,思雅也才跟着他一块儿来了的……” 田嫂笑道:“是啊是啊,谁不羡慕思雅命好!小靳的个人条件啊,依我看,比莫公安还好些!思雅真是有福气。”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了。 秦晓芳窝在角落里,恨得直咬牙。 她现在最最最恨的人,就是佟思雅两口子。 如果可以,她真是……恨不得让这两口子下地狱! “吱呀——” 有人推门而入。 秦晓芳下意识就打了个哆嗦,被吓得浑身发抖。 来人是刘麻子和刘瑁。 两人应该是在外头就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这会儿刘瑁进了屋,看着缩在角落里的秦晓芳嘿嘿直笑。 刘麻子则走过来,冲着秦晓芳就是狠狠一脚踹过去。 秦晓芳呜呜的哭了起来。 刘麻子阴恻恻地说道:“晓芳,你得认命!好好按着你瑁哥说的去做,你听话……就少捱打,我这也是为你好啊!” 说着,刘麻子转过头,笑眯眯地和刘瑁说了几句话,离开了。 临走时刘麻子还关上了门,在外头上了挂锁。 刘瑁狞笑着,一步一步朝秦晓芳走来…… 秦晓芳无助又害怕,嘤嘤地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瑁终于满意了,对秦晓芳说道:“对嘛,以后你就该这样!把爷侍候好了你也舒服……对不对?” 秦晓芳忍着浑身的疼痛,含笑称是。 她眼底藏着恨,却笑问道:“爷,晓芳好不好?” “好!”刘瑁称赞道。 秦晓芳道:“可是,还有一个人,比晓芳还好!晓芳和她比啊,提鞋也不配!” 刘瑁问道:“谁?” 秦晓芳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花生胡同里的那个小媳妇儿……佟思雅。” 刘瑁眯着眼睛,徐徐说道:“佟思雅啊……” 第223章 新的工作机会 过年了。 对于佟思雅和靳野来说,这个新年和以往的新年完全不一样。 毕竟换了一个更好的环境嘛! 胡同里的人情走动是有的。 佟思雅和靳野搬来的时间很短,和大家有点儿交情,但不多。 新年前几天,家里冷冷清清。 佟思雅和靳野趁这个机会好好看书认真学习…… 到了年初五以后,胡同里的人家们该走动的亲戚、该应付的人情往来全都应付完了,春节假期又没过,邻里之间就开始了走动。 佟思雅把书本收了起来,将年前让靳野去采买回来的炒花生、炒瓜子儿什么的摆了出来。 又因为佟思雅家里没有公公婆婆,甚至没有长辈的约束,胡同里的婶子嫂子小媳妇们特别喜欢来她家玩儿。 自在嘛! 于是佟思雅听说了好多好多八卦。 有些甚至还和佟思雅靳野有关! ——比如说,秦平年前还真去市教委告发纪主任了,说靳野是假工农兵学员,又说纪主任识人不清、督察不到位属渎职,要求严惩。纪主任的上级单位,市教委的同志听说了,觉得这事儿如果是真的,那影响就大了! 他们立刻打电话到靳野户籍所在的镇政府去核查消息。 电话一接通,清水乡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很热情地回应了京城市教委的工作人员,说靳野夫妻是那边家喻户晓的人物,极受当地老百姓的认可,靳野当选工农兵学员的过程是合法的、完全经得起考验的。 这么一来,纪主任什么事儿也没有,反倒是实名举报他的秦平被上级给训斥了一通,估计年后就要降级、减薪、调职处理了! ——还比如说,刘麻子新娶的媳妇儿秦晓芳,据说和好几个男的不清不楚的。 刘麻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好像当起了拉皮条的! 只要天一黑,他就往家里领男人,次次不同,有时候一晚上还会领好几个不同的男的回去……他把人往家里一领,然后关上门挂上锁,自个儿坐在外头吃点儿小菜喝点儿小酒什么的。 年初三那天,有个挺着大肚子、衣着体面的年轻女人去刘麻子家找秦晓芳,也不知那女人和秦晓芳说了啥,那孕妇突然就倒地不起,被送去医院了。 当天下午,秦晓芳就刘麻子打了一顿。 夜里,据住在附近的杜芝芝和田嫂所说,秦晓芳嚎叫了一夜…… 头一个消息把佟思雅吓了一跳!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秦平居然是这种人…… 拿着一个明知道捕风捉影的消息,却非要去实名举报?!在实名举报之前,他好歹也查验一下真假嘛! 这下子,估计秦平更恨秦晓芳了,毕竟这消息是靳野故意误导秦晓芳,而秦平又是从秦晓芳那儿得知的。 第二个消息么,佟思雅真当吃瓜群众,对秦晓芳也没办法动怜悯之心,毕竟秦晓芳的人生路,也是她自己选的。 直到大家又开始兴高采烈地讨论起下一个问题——附近的机床厂招临时工时,佟思雅一下子就竖起了耳朵。 消息是田嫂放出来的,“我娘家表姨她小姑子的侄儿就在机床厂工作!说开春就招工,计划是招两个临时工,男女不限,基本工资和普工一样,但没有节假日福利,要求初中学历及以上……” 佟思雅眼睛一亮。 杜芝芝抢着说道:“我可以啊!我是高中学历!” 佟思雅也跟着点头。 她也是高中学历…… 田嫂说道:“……我还没说完呢!人家要求懂鹅文的,你懂鹅文吗?” 杜芝芝面露难色,“这我哪懂啊!” 佟思雅瞪大了眼睛。 杜芝芝嘟嚷道:“他们为啥要招懂鹅文的人啊?” 田嫂说道:“你是不知道,机床厂现在用的那些机床啊……还都是十几年前老毛子留下来的东西!懂鹅文会技术的人差不多都被下放到牛棚里去了,那机床厂里技术员就没一个会鹅文的!现在厂子里的机器坏了,可没人看得懂说明书……” 杜芝芝恍然大悟。 旁边另一个小媳妇儿说道:“芝芝啊就算你懂鹅文,人家也不会要你!” 杜芝芝疑惑地问道:“为啥啊?” 小媳妇指了指杜芝芝的大肚子,说道:“你还问我为啥?你这马上就要生了……你和思雅的预产期差不多吧?” 杜芝芝看了佟思雅一眼,点头答道:“我和思雅都是四月初的预产期,还有两个月不到了。” 小媳妇说道:“人家那是一开春二月底就要招工,你呢,四月生娃娃,生完娃娃少说也得一两个月才能去上班儿……你自个儿算算这时间,哪来得及?” “再说了,你家有两个娃娃,你男人又要上班儿,你家大妞倒是可送去托儿所,你肚里这个出来以后呢,你是准备自个儿背着娃娃去上班儿,还是让你男人背着娃娃去上班儿?” 闻言,杜芝芝叹了一口气。 小媳妇继续说道:“再一个,人家那可是机床厂!招工招的也是技术工,一来你啥也不会,二来就算你会了人家要了你,你背着个奶娃娃天天呆在那个又热又脏噪音还大的车间里来回晃荡?” “好,就算你不怕干累活,可你难道就不担心你的娃娃不适合那个环境?”小媳妇反问杜芝芝。 杜芝芝黯然神伤,小小声说道:“我男人那工作,不适合带着奶娃娃去。他搞测绘的,说是说一天上八小时班儿,可哪天不是至少有十二个小时的时间在外头风吹日晒的啊。” “我娘家长姐和弟媳也跟我差不多时间生孩子,我爸妈说好了一人照顾一个,根本忙不过来,不会来帮我的。” “他妈妈也不会来帮我们带孩子,他爷爷瘫在床上需要人照顾,他奶奶早没了,他爸去年才做了胃局部切除手术,他弟妹还小……就他妈一个人还要照顾一家子的老弱病残,根本走不开。” “最最最要紧的,是我既不会鹅语,也不懂机床技术!” “诶,看来这个工作跟我是没有缘分啊!”杜芝芝说道。 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杜芝芝, “别着急!你就好好照顾你自己和大妞!你男人挣得也不少,你也没必要去上班。” “对,你现阶段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家庭。” “以后孩子们再大一点再考虑工作的事。” …… 杜芝芝点点头。 胡同媳妇们离开后,佟思雅去厨房张罗着烧晚饭。 傍晚六点左右,靳野扛着小老虎,和莫一凡有说有笑地回来了。 晚饭时分,佟思雅把机床厂招人的事儿说了,然后又摸着自己的肚皮说道:“可惜也是时间不凑巧,要是他们能晚几个月招人就好了。” 莫一凡听了,吃惊地问道:“弟妹,你懂鹅文吗?” 佟思雅点点头,含蓄地答道:“懂一点。” 前世她下乡插队前,曾托李成皓帮她找些书,主要是怕乡下的生活太闷了。 李成皓还真帮她找来一套崭新的书。 那是厚厚一整套高中低阶的鹅语入门,甚至还有一本中鹅词典。 佟思雅不是很理解李成皓为什么要给她一套鹅语书。 大概是他根本不上心,随便拿的吧…… 不管怎么说,前世佟思雅跟着荆向东在方岭村住了六年,除去生孩子、带孩子、种田的时间之外,其他所有的休息时间全都用来看她当初从平县带来的那几本书。 六年时光,居然也让她把鹅文摸得滚瓜烂熟! 当然了,那会儿她的鹅文也只限于会写、会看。 发音和口语是很烂的。 直到前世的后来,改革开放了,她有点儿小钱了,才买来录音机和磁带,跟着学听力和口语。 这一世她是下乡后才重生的,那套鹅语书就在她的行李中,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像前世那样,在上面写满笔记与心得。但只要给她一点儿时间练一练,她还是能捡回来的。 靳野说道:“到时候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我比较担心的是你生完孩子以后,身体的恢复情况。” “如果你恢复得好,条件也够得上机床厂的招聘,那咱们就好好争取一下。”靳野说道。 莫一凡更是震惊,“老弟,你……要是弟妹真去上班儿了,两个孩子怎么办?” 靳野坦然答道:“我来带啊!” 莫一凡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问道:“可你……不是工农兵学员吗?年后七月你不是马上就要去青华大学上学了吗?难道你要带着俩孩子去?你能照顾得过来吗?” 莫一凡每问一句,靳野就点一次头。 这可把莫一凡给整不会了。 他瞪视着靳野,连问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佟思雅笑了,对莫一凡说道:“莫哥,你可别小看我家靳野。我和他的个人条件你也知道,我俩就像孤儿一样,我怀小老虎、生完小老虎坐月子、小老虎出生以后……全都是靳野在照顾!就算我肚里这个生了出来,靳野也会把我们照顾得很好的。” 莫一凡深呼吸,“我知道老弟很能干,也很疼你们母子……我就是、就是没办法想像老弟带着俩奶娃娃去上学的样子。” 佟思雅扑哧一声笑了。 她看着靳野揶揄道:“是吗?我还挺想见识见识的。” 靳野完全不在意,甚至还开始设想起他一个人带着俩娃去上学的日子: “小老虎有点懂事了……” “我要是真带着他俩去上课,那我就坐最后头。我给小老虎找些书、做点儿布做的玩具,让小老虎坐我旁边看书,那小的就让睡在摇篮里。” “我爷爷说我刚出生的特别乖,很好带……小老虎刚出生的时候也不闹腾,很乖很好带的。我估计这小的也差不多,只要我带好了奶粉、开水、喂奶用的小碗小勺,以及足够用的尿布就好。” “再说了,我都已经打听过,青华大学的上课方式,跟高中初中小学的上课方式不一样……只要在有课的时候去上就行,没课的时候不去学校也没事儿……” “小老虎一岁四个月了,小的这个出生以后,他就一岁半了,到时候我去胡同托儿所问问,收不收一岁半的孩子……要是他能去托儿所,他有伴儿玩,我也省点儿心。” 莫一凡瞠目结舌。 他越来越看不懂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 关键是,靳野实在太宠溺佟思雅了。 好像只要是她说的话,靳野就一定会服从……而且还是那种义无反顾的勇往直前。 佟思雅笑眯眯地说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人家要不要我还不一定呢!确实我的条件,可能跟厂子领导想的完全不一样。” 靳野说道:“只要是你想做的,那就去努力争取。家庭是你的避风港,而不是你的拖累。你想上进,我和孩子都陪着你……就像你也一直陪着我慢慢变好,从来都不觉得我是你的拖累那样。” 佟思雅抿着嘴儿笑。 靳野的话,让她很感动。 但因为莫一凡在场,她不太好意思表达她的感情。 莫一凡惊得连饭都不想吃了。 他从来都知道,这两口子的感情特别好。 可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两口子的感情,居然已经升华到……有点儿革命战友的意思。 在这么一个处处充满了条条框框、被各种规则规定的社会里,他俩都有自己的梦想,并且为此努力争取,奋斗拼博……他们积极配合对方,不但互为灯塔,甚至还成为对方最坚实的后盾! 这,就是灵魂伴侣吧! 莫一凡长叹一口气。 他和秦晓芳青梅竹马长大,本来也憧憬着一份纯洁的感情,想要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没想到秦晓芳居然变成了那个样子…… 一方面他见识到秦晓芳的卑劣与无耶,一方面又让他见识到靳野两口子的神仙爱情,这让他以后还怎么相信爱情? 他…… 会不会以后永远都是一只单身狗?会不会以后都看不上没有上进心的姑娘? 莫一凡深呼吸。 算了,不相信爱情就不相信爱情吧! 但目前,靳野两口子与众不同的上进心态,他可得好好学习学习。 莫一凡决定吃完饭就赶紧回单位去,将上级发下来的那本犯罪心理学给好好学透、摸透…… 吃完饭,莫一凡和小老虎玩了一会儿,就起身礼貌性告辞。 靳野送莫一凡出去,又正好蒋哥过来找靳野,把年前靳野帮他粉房子的工钱送了过来…… 这时,隔壁胡大婶扯着喉咙大喊佟思雅的名字,“……张琴她哥送了十来个新鲜的大冬笋!快过来拿几个去!” 佟思雅应了一声,走到院子门口喊靳野,“你上隔壁去拿两个冬笋过来吧!” 靳野和蒋哥说完话,就领着小老虎去了隔壁胡家。 佟思雅站在自家院子门口等父子俩回来,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巷子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大约二十来岁,个头中等、偏瘦、样貌普通、肤色偏白,他穿着九成新的黑灰色夹克,站在胡同深处,沐浴着沉沉暮色,显得特别不起眼。 也不知为什么,佟思雅总觉得这年轻男人看起来有些面熟,而且他看向她的眼神……有着赤裸裸地打量与审视,还带着些不怀好意与鄙夷,让佟思雅觉得很不舒服。 没一会儿,靳野一手牵着小老虎,一手拎着两只大冬笋,从隔壁过来了。 “还站在这儿干什么?”靳野说道,“快回屋里去……这儿是风口,小心别吹感冒了。” 佟思雅点点头。 她朝着巷子口看去。 那年轻男人已经不见了。 佟思雅猛然想起,那个年轻男人是她曾经见过的! ——在秦晓芳和刘麻子的婚礼上,这年轻男人也来了,还和莫一凡打过招呼……啊对了,想起来了!这男人叫刘瑁,是军区司令程璞的孙女婿! 佟思雅皱起了眉头。 靳野非常敏感。 他很快觉察到她的情绪变化,问道:“怎么了?” 第224章 新工作没了着落 佟思雅可没打算藏着掖着的。 她直接对靳野说道:“我好像看到那个刘瑁了。” 靳野直皱眉,“刘瑁?他来这儿干什么?” ——刘瑁和刘麻子蛇鼠一窝,倒是常有来往。可去刘麻子家又不需要经过花生胡同,刘瑁无缘无故地怎么会拐个大弯到这儿来? 靳野立刻说道:“我去看看,你把门栓好。” 佟思雅连忙说道:“这天都黑了,你别走远,当心路滑。” “我知道。”靳野说道。 靳野是个猎人,天生善于伪装与隐匿自己的行踪。 他不远不近、不紧不慢地跟着刘瑁,沿着胡同的墙根儿悄悄地走…… 暮色越来越浓,夜暮与树荫、阴影融为一体。 很快,靳野就看到不远处还有四五个街溜子正聚在一旁或站或蹲,他们嘴里叼着香烟,还在大声说笑。 靳野听力好,听出他们说的好像都是荤段子?!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见刘瑁匆匆走了过来,那四五个混混连忙迎了过来,一个劲儿地问道:“瑁哥,那个佟思雅长得怎么样?” 一听到这儿,靳野就皱起了眉头。 只见刘瑁直摇头,说话的语气里也充满了浓浓的惋惜,“那娘们儿长得倒是挺好看,就是……可惜了,她是个孕妇!” 街溜子们一听,顿时泄了气,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妈的,秦晓芳啥意思啊,推荐个孕妇给我们!” “瑁哥你说,秦晓芳是不是嫌弃我们了,故意指个孕妇给我们……” “秦晓芳有啥资格嫌弃我们?我们哪一次没给刘麻子钱?” “我不管,我对孕妇可没啥兴趣,今晚我还是去找晓芳吧!” “我也还是喜欢晓芳,真带劲儿!” 也不知哪个街溜子说了一句,“……瑁哥,既然那佟思雅长得挺漂亮,那咱们不妨等她生了娃娃以后,再找机会会一会她!这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啊,味道又不一样!” 听到这儿,靳野勃然大怒。 但他忍住了。 因为他想听听刘瑁是怎么说的。 然后—— 靳野听到了刘瑁的声音。 “铁牛说得对,那个佟思雅怀着孕在……这会儿不好动手。但她长得确实比秦晓芳漂亮,皮肤雪白雪白的,眼睛也水汪汪的……”说着,刘瑁突然笑了,“咱们听铁牛的,再等上几个月,等她生完孩子再说。” “这结了婚的女人更好哇!更有风情,咱们还都不用负责……最重要的是,让她男人在不知情的前提戴顶绿帽子……真挺有意思的。”刘瑁嘿嘿笑了起来。 街溜子们齐齐爆发出猥琐的大笑。 也不知谁压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们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下流笑声。 最后,他们叫嚷着去找秦晓芳,便结伴朝着巷子口继续走去。 靳野攥紧拳头慢慢跟上去,顺手从一旁的巷砖上抹了些积雪,攥成雪珠子捏在手里。 正好这时,靳野看到不知谁家的狗正站在巷子口,警觉地盯着这些街溜子看。 他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去一把捉住那只狗。 狗:??? 狗被吓了一跳!可惜嘴被靳野捏住,完全没办法发出愤怒的吠声。 靳野依旧藏在阴影中,瞅准时机抓着狗朝那群街溜子扔去。 狗“嗷呜”一声,直接砸在那个名叫“铁牛”的街溜子身上,吓了那些街溜子一跳! 而靳野趁着狗一脱手,立刻将一早捏好的雪珠子朝着那群街溜子扔去。 他力气大、准头好,那五六个街溜子被雪珠子给砸得头破血流,只是因为天黑光线不好,这会儿根本没看清暗算他们的人。再加上有了那只狗的掩护,街溜子们都以为是狗在炫毛的时候甩出的雪珠子砸到了他们。 那只狗撞在铁牛身上后,倒是安然无恙地轻巧落地,然后撒开蹄子就逃。 跑到安全距离之外,那狗才停下来,冲着铁牛的方向(其实也就是靳野藏身的地方)狂叫。 一群街溜子们压根没发现靳野的存在。 倒是那只狗愤怒地朝着他们狂吠、还呲着牙…… 很快,片区里养了狗的人家,全都此起彼伏地跟着狂吠了起来。 街溜子们见势不妙,赶紧跑。 一直跑到有路灯的地方,他们才看清了彼此的模样儿,不由得纷纷惊呼起来: “哎哟瑁哥,你怎么一脸血?” “铁牛!铁牛你这是咋了……你、你被狗咬到头了吗?怎么脑袋上流了那么多的血!” “我的天,你身上也有血!我看看……你后脑勺流血了!” “那狗是成精了吗?一下子把我们所有人都咬了?” “你们说,那狗……是不是疯狗啊,我们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那些街溜子们又惊又惧,六神无的。 靳野小小地报了一下仇,没再跟下去。 他依旧隐匿在黑暗中,慢慢回了家。 佟思雅问他,“怎么现在才回来?那人真是刘瑁?” 靳野老实巴交地摇头,“我把几条胡同都来回走了一遍,没见着人。” 佟思雅顿时觉得有些过意过去,“可能是我看错了……”然后又有些自责,“其实,就算是刘瑁也没啥,说不定他是来找别的人有事儿呢!” 靳野没吭声。 他面色如常地去抱了儿子过来,带着儿子看着连环画,心里却想着要怎么样除掉刘瑁。 佟思雅倒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危险近在咫尺。 春节假期一过,附近的机床厂果然在厂子门口贴出了招临时工的海报。 霎时间,厂子门口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这个年代,国营单位里的工人可是最吃香的铁饭碗。要不,也不会有那么多端不上铁饭碗的知青们上山下乡地去插队了。 虽说机床厂招的是临时工,可人人都在心里想着:管它呢先去应聘一下,万一通过考核了呢?万一运气好真当上机床厂临时工了呢?万一因为工作认真而转正了呢…… 就这样,哪怕招工海报上明明白白写着应聘者“必须熟练使用鹅语”这样的大字,但还是有无数人选择视若无睹,递交了自己简历过去。 佟思雅很认真地用中鹅语写了一份双语简历,也让靳野去帮她投了稿。 当然了,在简历上,她也没瞒着自己性别为女,目前怀孕近九个月的事实。 五天过去了,机床厂门口贴出了复选名单,以做公示。 佟思雅和靳野带着小老虎去看了。 长长的名单从头看到尾…… 每一个字都没有放过。 但很遗憾的是,复选名单上没有佟思雅的名字。 佟思雅闷闷不乐了几天。 说不难过是假的,可她马上就要生孩子也是真的…… 想着她的预产期也快到了,佟思雅抛开这事儿,全心准备备产。 又过了两周,杜芝芝在佟思雅家玩的时候,突然发作了。 大家赶紧七手八脚地把她往医院送,又慌里慌张地去找她爱人……田嫂则自告奋勇帮杜芝芝照看正在上托儿所的女儿。 等到她爱人得了信儿、吭哧吭哧跑到医院的时候,杜芝芝已经生了个漂亮女儿。 杜芝芝的丈夫倒是很高兴,抱着小女儿笑成一朵花,嘴都合不拢,逢人就抱着女儿显摆,“这是我小女儿,五斤八两重,漂亮吧?这孩子身子骨也健康,哭起来整个医院都能听见!” 在杜芝芝住院期间,佟思雅催着靳野去买了一只老母鸡回来炖了汤,汤呢,大部分都是她和小老虎喝了,鸡肉大部分进了靳野的肚子。但她还是匀了一碗带汤带肉的浓浓鸡汤,用保温瓶送去医院给杜芝芝。 张琴陪着佟思雅一块儿去的。 杜芝芝的小女儿和普通婴儿不一样,别的初生婴儿都是又红又黑还有些水肿,尤其是眼睛,几乎所有的新生儿都有一对水泡眼。 但杜芝芝的女儿二妞生得漂亮白净,嘴唇只有一丁点大,水润润红艳艳的。 佟思雅喜欢得不得了,看着小女婴都舍不得走…… 张琴也羡慕得不行,直嚷嚷,“等我治好了病,我也想要个像二妞这样的女儿!二妞也太好看了!芝芝啊,得亏你长得这么漂亮,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闺女……” 佟思雅也点头,“这孩子还乖,瞧瞧,她都不怎么爱哭……这是在心疼她娘呢!” 杜芝芝没能忍住,含着眼泪笑了,“她确实长得好看!可我就是、就是……还是盼着能生个男孩儿!这都已经是第二个闺女了……” 佟思雅听了,眉毛一挑,“谁敢嫌弃你生的闺女?你男人?” 杜芝芝连忙摇头,“他是很高兴的,是我自己心里难受。” 张琴骂道:“你难受个啥?人家乡下人就说非得拼个儿子不可,毕竟男人才是壮劳力,家里没几个男丁,都没办法干重体力活挣工分!你俩都已经是城市户口了,又不需要你们家的谁下地干重活!” “呆在城市里啊,生女儿才好!” “不信你看看秦晓莲,站在秦叔秦婶的角度来看,是不是养个女儿比养儿子强?至少秦晓莲现在天天回来帮着照顾她阿奶,侍候屎尿什么的,还要给弟弟妹妹烧饭,人家是一句怨言都没有……”张琴说道,“就算我们家跟秦家不好,但不能否认的是,人秦晓莲确实很不错!” 杜芝芝含泪点头,却幽幽地说道:“话是这么说,你俩都是已经生过儿子的,当然想求个女儿……我现在已经有了俩闺女了,养好了身子以后,再要一个吧!但愿下一个是儿子。” 佟思雅和张琴对视了一眼。 第225章 秦晓芳也住院了 佟思雅的预产期和杜芝芝只差了一天。 现在杜芝芝提前半个月发作,佟思雅便也预备着,说不定自己哪一天也会提前生产。 不过,直到杜芝芝抱着二妞出了院,佟思雅的肚皮也没有半点儿动静。 靳野对着媳妇儿的圆肚皮研究了半天,终于得出了结论,“恐怕这小家伙是个懒鬼,搞不好过了预产期都不肯出来。” 佟思雅啼笑皆非。 但仔细想想,靳野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 当初她怀小老虎时,小老虎在娘胎里就特别活泼健康,胎动比较频率,踹她肚皮时力气也很大,而且很愿意和父母互动。 现在这只,有胎动、但很少。 也会回应父母,但慢吞吞的,好半天才意思意思地动一下,力度也比较轻柔。 看惯了聪明伶俐、活泼好动的小老虎…… 佟思雅想不出,这只小的慵懒起来会是什么样的。但她觉得,肚里这只斯文又温柔,有可能是个女孩儿。 佟思雅前世没有女儿缘,前些天杜芝芝的小女儿可让她太眼热了,真希望肚里这只也是个女儿。 果然就如同靳野所说的那样,佟思雅的肚皮一直没啥动静。 直到超过预产期第三天的时候,一大早,佟思雅感觉到明显的宫缩,上厕所时发现了血迹,这才跟靳野说了一声。 靳野顿时就急了。 他先去隔壁喊了胡大婶过来陪伴佟思雅,又把小老虎托付给田嫂、请田嫂帮着照看一下,然后飞奔着去找蒋哥借来了三轮车,拿了家里的两床棉被,一床被子被叠得厚厚的,垫在车斗里,让佟思雅坐着;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 靳野奋力地踩着三轮车,飞一般地朝着医院而去。 当然了,佟思雅两口子虽然才搬来不久,但一向与人为善,人缘是很不错的。 再加上靳野一早就跟大家打过招呼,这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胡大婶甚至因为担心靳野不了解医院的就诊制度,还自告奋勇陪同着这两口子一块儿上了医院。 佟思雅被送到医院,做完所有的检查以后,已经开了三指。 生第二胎,相较于生小老虎那时,就没那么艰难了。 佟思雅头一天上午十点钟入院,下午六点左右吃了张琴送来的满满一保温饭桶的浓汤鸡肉,凌晨五点左右,终于生下了二宝。 一个慵懒到连哭都不耐烦的小男婴。 这个时候的佟思雅已经顾不上男孩儿女孩儿了。 是男是女都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只要孩子健康,她就高兴。 她喘着粗气,低头看着医生手法娴熟地倒拎着小家伙的腿,不轻不重地在小家伙肉嘟嘟的肥屁股上拍了几下…… 小家伙意思意思发出了三声不耐烦地啼哭声。 再也没有第四声。 因为—— 小家伙已经美美地睡着了。 医生为他处理脐带,护士抱他去洗澡、称重,给他穿好衣裳再用襁褓包好,送到佟思雅身边…… 整个过程,小家伙都睡得特别特别香。 早上七点多,佟思雅在产房里度过了观察期以后,才被护士们用移动床给推了出来。 靳野彻夜未眠。 产房门一开,他立刻冲了过来,看到佟思雅满头满脸都被汗水浸湿,他心疼得不得了,又难受得要命,赤着眼睛看着媳妇儿,嘴唇哆哆嗦嗦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佟思雅的嗓子又干又哑,用气音说道:“快去看看你的小豹子吧!还真被你说中了,这孩子是真的懒啊!一出娘胎就睡着了,医生见他一声都不哭,差点儿被吓死……” 一听到“小豹子”这仨字,靳野就知道了孩子的性别。 靳野的视线转移到佟思雅身边的襁褓处,正好看到红彤彤的、处于熟睡中的小家伙从鼻子里吹出一个泡泡。 靳野:…… 他看着新生儿子,又好笑又好气。 小豹子的模样,几乎和当初小老虎出生时一模一样!兄弟俩的体重也都是六斤二两重,且兄弟俩都有一头浓密的胎毛,身子瘦瘦的、拥有一双大长腿,五官长得和他们的爹十分相似。 靳野帮着护士把佟思雅母子送到了病房里。 没一会儿,胡大婶就拎着鸡汤和饭菜过来探望了——胡同邻居们的家里,大多都有养鸡,但家家户户都养得不多。靳野事先找了三十户人家,找他们订下了三十只鸡,就是预备着让佟思雅坐月子吃的。 除去找邻居们订了鸡,靳野还给了胡大婶一些钱,请她包圆佟思雅住院期间,他们一家三口的伙食。 胡大婶当然很乐意,昨晚就去拿了两只靳野事先订好的鸡,今天天还没亮就赶早杀鸡,炖了两小时。今天她给佟思雅准备的早饭是鸡汤面条,顺带着也送了一碗鸡汤面条去小田家里给小老虎吃,给靳野准备的是她家一早蒸的包子和馒头,总共二斤重,外加一份炒腌菜。 靳野接过早餐,请胡大婶坐下,又抱了熟睡中的小豹子过来让她看,又打开保温饭桶喂佟思雅吃鸡汤面条。 佟思雅刚从产房出来,一点胃口也没有,可当着胡大婶的面,她又不好不吃……不然还显得她好像是在嫌弃胡大婶的手艺似的。 在靳野的投喂下,佟思雅也只好一口接一口的吃,吃了小半碗就摇头说不要了。 急得靳野不行,求爷爷告奶奶地求着她吃……又勉强喂她吃了几口,见她是真吃不下,只得作罢。 剩下的鸡汤面,被靳野吃完了。 胡大婶是专心致志地看孩子。 在她看来,佟思雅年纪轻轻的,身体健康不说还三年抱俩……尤其是,还一举生了两个大胖儿子! 她觉得佟思雅是个特别有福气的人,很愿意多和佟思雅亲近。 和靳野聊了一会儿小豹子的体重、佟思雅的生产过程后,胡大婶正准备走,忽然想起一事,对靳野和佟思雅说道:“啊对了,你们知道嘛那秦晓芳也来医院了!” “刘麻子送她来的!” “秦晓芳的待遇就没那么好喽!” “刘麻子扶着她来的……秦晓芳连路都走不动,最后走进医院的那几步,整个人都跪在地上,被刘麻子拖进来的!” “我在想啊,秦晓芳是不是流产了,因为她的裤裆那儿全是血!血都淌到地上了!” “说起来啊秦晓芳和刘麻子才结婚两个多月……有了孩子也正常,但这么个情况啊啧啧啧,确实可怜,流那么多血,估计孩子保不住了。” “可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啊对了,刘麻子一看我,就笑眯眯地过来找我借钱,被我狠狠地骂了一顿……” “秦晓芳是有点儿可怜,但刘麻子这种人我是真惹不起,今天只要我给了他一分钱,明后天他能讹死我!”胡大婶絮絮叨叨地说道。 说完,胡大婶拿着饭盒和保温饭桶回了家。 胡大婶一走,佟思雅就困得不行,打了个呵欠就慢慢陷入沉睡。 因为整夜未眠,她一直在补觉,甚至连午饭都没吃。 只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听到靳野在跟医生说了些什么,然后靳野撩了她的衣裳,用热热的温帕子给她擦拭过…… 很快,有微微的刺痛感传来。 佟思雅迷迷糊糊低头一看,发现她被靳野半抱在怀里,胸前托着小豹子,小豹子正在用力吃奶。 她虽有些神智不清,但也知道,她和孩子都被靳野照顾着。 从未有过的强烈安全感油然而生。 佟思雅困得不行,但还是含含混混地对靳野说道:“孩子就……辛苦你了……等我补好了觉,我、我再……带孩子……” 话刚说完,她就感觉到他全身肌肉骤然紧绷。 他好像低语了一句什么,声音甚至带上几分哽咽…… 可佟思雅困倦得不行,没听清,闭上眼睛又昏睡了过去。 直到晚饭时分,佟思雅被生生饿醒,这才睁开了眼睛。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张琴。 张琴正趴在一旁的小床前,看着襁褓中的小豹子流口水,靳野站在一旁和护士说话。 见佟思雅醒了,大家都挺高兴的。 护士问了一回佟思雅哪儿疼什么的,又叮嘱佟思雅要好好吃药,离开了。 靳野请张琴先离开病房一会儿,他抓紧时间端了尿壶过来让佟思雅方便,然后将开水瓶里的热水倒进脸盆里,拧了热帕子侍候佟思雅洗脸擦身,还倒了温开水让她漱口…… 这才打开了保温饭桶,想喂佟思雅吃东西。 佟思雅补了觉,虽然这会儿仍然觉得全身酸痛、不适,但不至于虚弱到完全不能自理。 她要求自己吃饭。 靳野同意了。 他出去找张琴,没想到转了一圈儿都没见着人,只好又回了病房。 佟思雅因为饥饿难当,大口喝着鸡汤,大口吃着鸡肉。 满满一保温饭桶的浓汤鸡肉,她把所有的鸡汤全喝光,鸡肉也吃了一半儿……吃撑了以后,摇头不肯再吃。 靳野打开了饭盒,就着她吃剩下的鸡肉,吃起了饭菜。 胡家给靳野准备的晚饭一共有两盒,一盒是被压得实实的大米饭,另一盒装着一半儿米饭,然后在米饭上堆了满满一层西红杮辣椒炒家常煎豆腐,另外还有一份炒青菜和一大撮油泼辣子酱。 佟思雅吃不下的鸡肉,在油泼辣子酱里滚上一圈儿,就成了最最美味的辣酱拌鸡块。 靳野吃完饭,捧着饭盒去走廊尽头的舆洗室洗碗去了。 这时张琴气喘吁吁跑进病房,小心翼翼地越过病房里其他正在吃饭的病人家属,直接坐在佟思雅病床前的椅子上,小小声说道:“……思雅你知道嘛,我刚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304病房在闹腾,凑过去一看,才知道……闹腾的人是秦晓芳!” “原来啊,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孕妇来找秦晓芳,说秦晓芳勾引她男人!” “秦晓芳不认,她在病房里闹,说是那孕妇的丈夫强奸她,还说那孕妇要是不赔她钱、不给她治疗,那就闹到那孕妇的工作单位去……” “那孕妇也被气着了……思雅啊我给你学学那孕妇是怎么说的哈!” 说着,张琴戏精上身,扮出了一副凄凄怨怨的样子,半哭不哭地说道:“你都已经嫁人了,能不能别再勾引别人的丈夫,破坏别人的家庭?” “上回我就去你家里警告过你,结果你还不悔改!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你不要脸的吗?” “你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一个有夫之妇,和一个有妇之夫苟且,还因为那些见不得的丑事,最终闹到两个人都要上医院住院治疗?” “秦晓芳我告诉你,要是我男人因为你,再也当不成男人的话,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儿,佟思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天,这个瓜也太劲爆了吧! 张琴又压低了声音小小声说道:“然后我就去打听了一下,秦晓芳到底得了啥病……一问才知道,她得那叫什么……什么黄体破裂!对了思雅,你知道啥是黄体破裂吗?” 佟思雅摇摇头。 张琴说道:“反正咱俩都是已婚妇女,那我就直说了哈……就是男的女的在那个的时候,男的太狠了,把女的弄伤了……医生说啊,秦晓芳的伤情是特别严重的,才需要住院!还说如果不做手术不好好治疗的话,以后生育都难!” 两个女人正在说着悄悄话—— 莫一凡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请问,这里是307号病房吗?靳野和佟思雅是住在这间病房里吗?” 他知道佟思雅生了孩子,于是今天和同事换休,买了好些营养品特意过来探望佟思雅和靳野。 但张琴的背影正好挡住佟思雅,莫一凡扫了一眼没见着人,便后又退了几步,认真看了看房间号,确认这里就是307病房,才开口询问。 张琴转头一看,连忙站起身招呼莫一凡,“在在在!莫公安,思雅在这儿呢!快过来坐!” 佟思雅也招呼他,“莫哥,我在这儿呢,靳野洗碗去了他马上就回来……对了,你吃晚饭了吗?” 莫一凡站在门口,双手拎着满满当当的营养品,刚刚一步踏进这间病房,还没来得及回答佟思雅的话…… 突然,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诧异地喊道:“一凡哥?” 莫一凡站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一个满面憔悴的年轻孕妇正站在307病房门口。 他下意识叫出了年轻女人的名字,“程忆昔?” 突然间,莫一凡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猛然转头看向坐在病床上的佟思雅,然后又转头看看程忆昔…… 莫一凡眼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第226章 机床厂的工作还是有着落的 莫一凡还以为程忆昔是来医院产检的。 毕竟她怀着孩子嘛! 所以,他并不奇怪程忆昔为什么会出现在妇产科住院病房里。 莫一凡只是问道:“忆昔,你也在?来医院检查身体吗?大柱陪着你?” 大柱是刘瑁的原名。 刘瑁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街溜子,本名刘大柱。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让军区总参谋长的孙女儿程忆昔对他死心塌地的。 结婚前夕,刘大柱觉得自己的名字太土气了,请高人给自己算了个命,想把名字改为刘懋。可他文化程度不高,只认得百来个字,听说高人给他取了新名字叫“刘毛”…… 他挺不高兴的。 高人用纸片写下一个“懋”字,交给他。 但去派出所登记改名的时候,那纸片又弄丢了。 户籍民警问他要改成什么名字的时候,他粗声粗气地说:“刘毛!” 民警惊呆了,追问,“什么毛?” 刘大柱也不知道是哪个毛。 旁边有人笑话他,“呆毛的毛。” 刘大柱一时反应不过来,点头。 民警就更加为难了,思索片刻,问刘大柱道:“是不是玳瑁的瑁?” 刘大柱依旧点头。 随便哪个毛吧,反正比刘大柱强。 就这样,刘大柱的名字,变成了刘瑁。 而此刻程忆昔听到莫一凡的问话,只觉得是一种羞辱。 ——她与整个世界对抗,甚至不惜生生气死养母也要和刘瑁在一起。 可一结婚,刘瑁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嫌弃她不好好侍候婆母,还终日跟狗朋狗友鬼混。 刚结婚不久她就怀上了孩子,却被婆母虐待,导致流产。一年后她好不容易又怀上了孩子却被喝醉了酒、发酒疯的刘瑁给打到再次流产。 这是她第三次怀上孩子……可刘瑁却嫌弃她挺着个大肚子,要出去嫖! 刘瑁嫖娼的对象还是个有夫之妇! 甚至两人因为战况激烈,还被双双送进医院! 程忆昔没敢告诉莫一凡真相,害怕这样的丑事传进爷爷耳里。 她已经气死了养母,不能再气死爷爷…… 于是程忆昔强颜欢笑道:“嗯,他在楼下等我呢,一凡哥,你来这儿……” 正好这时,靳野捧着洗好的饭盒从外头走了进来。 莫一凡拍了拍靳野的肩膀,笑着对程忆昔说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靳野!靳野的媳妇刚刚生下第二个儿子,我过来看看。” 程忆昔看了靳野一眼,见他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可她结婚五年,却一个孩子也没保住…… 程忆昔咽下苦水,强撑着笑容朝靳野说了声“恭喜”,又朝莫一凡笑笑,小小声说道:“一凡哥,那我先走了。” 莫一凡顺口冲着她说了声“好,你下楼梯的时候小心点儿啊”,然后注意力就放到了靳野身上,笑着说道:“你小子厉害啊!又得了一个儿子!” 程忆昔低着头走了。 靳野看了程忆昔一眼,这才笑眯眯地带着莫一凡去看小豹子。 莫一凡和佟思雅、张琴打过招呼,然后凑到襁褓那儿看了一眼小豹子,两眼顿时瞪得溜圆,“我去,这小家伙也太像你了……好像跟弟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靳野笑道:“现在还小,以后大一点儿就会像了!以前小老虎出生的时候也这样。” 莫一凡仔细想了想,“可我觉得小老虎也长得像你,一点儿也不像弟妹啊。” 靳野提醒他,“小老虎白。” 莫一凡恍然大悟,“那确实。” 他突然想起了刚刚离去的程忆昔,目光又迟疑地挪到佟思雅身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儿子都像爸,女儿都像妈啊?” 靳野笑道:“也不全是吧,有的就是儿子长得像妈,女儿长得像爸的。”说着,靳野看向了佟思雅,心想如果能养一个长得和思雅一模一样的女儿,那也很好。 佟思雅这会儿正聚精会神地听张琴说话。 莫一凡盯着佟思雅的脸,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满面病容的中年妇人的形像。 那是程忆昔已经故去好几年的养母宁归晚。 印象中,宁归晚是一个美得惊人、又温柔善良,行为举止还特别优雅沉静的妇人。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佟思雅,就觉得佟思雅和宁归晚是同一种类型的女人。 但是莫一凡拢共也没见过宁归晚几次,对她的印象止步于:宁归晚千方百计阻止程忆昔嫁给刘瑁未果,被气得旧病复发缠绵病榻。在程忆昔嫁给刘瑁的第二天,宁归晚愤而解除和程忆昔的收养关系,被气到吐血,直接送进医院抢救去了。后来首长程璞穷尽一切力量救治这位儿媳。可几个月后,宁归晚还是含恨而终。 此时,莫一凡又盯着佟思雅看了几眼。 对他来说,佟思雅属于比较熟悉的人,宁归晚是陌生人。 但随着他越来越熟悉佟思雅,就越来越觉得这俩女人不一样:佟思雅是看着温柔文弱,实际上主意很正;宁归晚么……可能是丈夫的战死让她心如死心,也带走了她所有的生机。 她像一片随时要飘走的云,狂风一吹就马上要烟消云散。 她所有的生命力都被公爹程璞和养女程忆昔这两根细细的线给牵着,程忆昔不听劝、执意要嫁刘瑁,这让宁归晚十分痛苦…… 算了,他只是见过一两次宁归晚,真不了解她的真实情况。 靳野见莫一凡频频看向佟思雅,还眼神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问,“怎么了?” 莫一凡这才惊觉到不妥。 佟思雅是他兄弟的妻子,他得避嫌,不能总盯着人家老婆看啊! 想了想,莫一凡还是指着门外,讪讪地说道:“你觉不觉得……弟妹和她、她……长得有点儿像?” 话一说出来,莫一凡就反应过来:程忆昔是宁归晚的养女,母女俩根本不像!程忆昔又怎么可能和佟思雅长得像呢? 靳野听懂了莫一凡的意思,他是觉得佟思雅和程忆昔长得很像。 于是靳野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刚刚离开这儿的程忆昔。 程忆昔就是个五官娟秀,气质斯文的年轻女人,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和佟思雅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靳野摇摇头。 莫一凡讪笑道:“可能我眼神不好吧!”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多管闲事了,毕竟他连宁归晚的长相也有些记不清。再说了,反复说起佟思雅和一位去世的长辈长得很像,其实也不是很礼貌。 莫一凡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张琴也走了。 佟思雅住的是四人病房,不大的房间里住着四个产妇、四个新生儿、四个陪床家属……挤得不行不说,夜里还闹哄哄的,不是娃娃的哭声就是陪床家属的呼噜声…… 佟思雅有心想跟靳野说说斜对面病房里秦晓芳的八卦,也找不着机会。 307病房里住着的四位产妇,包括佟思雅在内,全是顺产的,按规定,住院四天就可以出院了。 佟思雅已经住院两天,因为被靳野照顾得好,恢复情况还算不错,估计再过两天就能顺利出院了。 第三天一大早,医生和护士们又过来查房。 妇产科住院部的医生查房,主要是看看产妇们的伤口和恢复情况。 又因为产妇们的伤口属于隐私部位,所以医生查房的时候必须清场,所有的陪房家属都得在外头的走廊上等着。 突然有个女人在外头的走廊上大声问道:“请问,307病房4号床位的佟思雅同志在这儿吗?” 这女人嗓门很大,一喊,连病房里的佟思雅听得清清楚楚。 靳野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同志你好,我是佟思雅的爱人,请问你找佟思雅有什么事儿?” 那女人呜哩哇啦地说了起来。 佟思雅顾不上听,一门心思地应付医生的检查、上药、询问情况。 等到医生和护士们将307病房的产妇们照顾好以后,病房门才被打开了。 靳野一脸喜气地领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妇女匆匆忙忙进来了,“思雅,这位是机床厂的陶会计。” 佟思雅打量着这位中年妇女。 只见陶会计大约三十六七岁左右,身材微胖,五官端正,她一手拎着皮革制的公文包,一手拎着个网兜,网兜里还装着一瓶麦乳精和两包大庆奶粉。 “佟思雅同志,我代表我们张厂长过来看看您……”陶会计面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对佟思雅说道,“其实我们厂长一早就想来看看您,就是觉得啊,最近您可能比较忙,我们冒昧前来打扰……这不太合适。” 说着,陶会计看到了睡在佟思雅身边的小豹子,不由得连连惊呼,“哟,这就是小宝贝吧?长得可真精神,和您爱人真像啊!” 说起孩子,两个女人寒暄了一番。 然后陶会计才说明了来意:“两个月前……就是开春时候我们厂子不是贴了招聘海报出来吗?” “不瞒您说,我们收到了四五千封简历,可仔细一筛选啊,只有您和另外几位同志的条件比较合适。” “我们领导看到了您的简历。关于您说明的个人情况,我们也派人去了解过……本来我们想着,等您生完了孩子坐好了月子再说。” “所以我们当时选了另外两位同志。” “可是呢,诶……就是这么不凑巧,那两位同志呢,其中一位因为老家的长辈去世了,他得回去奔丧,另外一位嘛……他、他在工作的时候受了伤!没法子再继续工作了……” “但我们的机床还没修好呢!” “这不是……我们实在没办法了,领导就让我过来问问您的意见,您愿不愿意……” 说到这儿,陶会计突然一时语塞。 半晌,她叹了口气,声音都变得没啥劲儿了,“佟思雅同志,我了解你现在的情况,因为我也是女人……你这才生了孩子几天,怎么可能去我们厂子里上班儿呢!” “可我们真的没办法了,机床可是机械生产的源头啊!” “咱们机床一坏,整个厂子的生产全都停了下来。” “我们厂子本来就是军方汽车制造厂的主要供应商,很多零配件只有我们厂能做的。” “军车制造的其他供应单位,也是从我们厂子这儿采买机床。现在我们的机台出了问题,所有的车间全都停顿,那整一条军车制造业也得跟着停下来……这代价太大了!”陶会计愁眉苦脸的。 佟思雅想了想,说道:“我也只是懂鹅语而已,对机床技术什么的,不是很了解。” 陶会计点头,“明白明白,我们厂子里有工程师和技术人员的,主要就是当年鹅国人留下的说明书没人看得懂。” 佟思雅说道:“如果只是翻译说明书的话……那位受了伤的同志,他的伤情很严重吗?已经到了没办法翻译的地步?” 陶会计面露难色,吱吱唔唔。 佟思雅明白了。 想必那人是个关系户之类的,所以陶会计不好说。 佟思雅又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吧,陶大姐,您把说明书拿来给我看看……”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 陶会计立刻大声说道:“好嘞!” 然后麻溜地从她的包包里拿出一份字体极细小、满满一大版的鹅文。 佟思雅:??? 不过,佟思雅还是接过了这张说明书,仔细看了三五分钟以后,将之还给了陶会计。 陶会计:…… 佟思雅这意思是,她也没办法翻译吗? 佟思雅温温柔柔地开了口,“陶大姐,这说明书我看了,让我来翻译的话,基本没问题。” “但我不是技术人员,还是有一部分专业词汇翻译不出来的。” “如果你们能搞到一本高阶中鹅词汇字典,哪怕是鹅鹰版本的也行……我都可以做到。” 陶会计张大了嘴。 所以! 佟思雅不光会鹅语,还会鹰语是吗?! 陶会计陡然激动了起来。 接下来佟思雅又说道:“但是陶大姐,这活计我也不能白干。” 陶会计面上的喜色顿时消失不见。 佟思雅含笑说道:“陶大姐,既然厂子里的领导已经有调查过我的个人情况和家庭情况,那一定知道,我和我爱人的经济情况是比较拮据的。” “希望陶会计帮我转达一下我的要求,那就是——我想成为机床厂的职工。” “倘若领导安排不了的话,那我也愿意听听领导们给出的安排和方案。”佟思雅笑盈盈地说道,“……条件都可以谈,最重要的是,必须得先保证厂子里的生产进度。” 陶会计听了,面上的表情立刻多云转晴。 她笑着将那张说明书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挎包里,然后站起身,对佟思雅说道:“好好好,那我这就回去,帮你传达一下你的要求。” “不论领导怎么说,我啊,一定会回来告诉你最新的进展的,佟思雅同志,再见!”说着,陶会计风风火火的走了。 陶会计走了以后,佟思雅发现病房里的产妇和陪床家属们全都用艳羡、惊讶、崇拜、尊敬的眼神看着自己。 佟思雅:??? 靳野在一旁直乐,小小声说道:“主要是陶会计的嗓门太大了……” “不光咱们病房里的人全都听见了,整层楼的人也全都听到了!搞不好整栋住住院部的人也全都听到了。” “我在外头的时候还问了她一句,她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她说我们的简历上留了住址,她先去我们家找你,扑了个空,然后在附近问了人,才知道你在片区医院妇产科住院部307病房住院生孩子……” “我估计啊,这会儿估计咱家那边儿的整个片区也全都知道了。”靳野笑道。 佟思雅扶额。 这时,病房里突然有人说了一句,“哎同志,你找谁?请你靠靠边成吗?别堵在这路口影响大伙儿进出……” 佟思雅和靳野同时抬眼看去,发现竟然是穿着病号服的秦晓芳正呆呆在站在307病房门口,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佟思雅。 首都机床厂的会计来求佟思雅去机床厂上班的事儿,秦晓芳是亲耳听到的。 谁让那位女会计的嗓门那么大呢! 秦晓芳不敢相信,拖着破败的身子一点一点挪到了307病房,正好听到佟思雅朝着陶会计提出了要求,还看到陶会计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和佟思雅说完话,一脸喜色还昂首挺胸地离开。 秦晓芳茫然失措。 在她心里,佟思雅和她一样,属于外地人。 一个外地女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堂堂国营大厂里的会计,如此低三下四的折服于她? 这个佟思雅到底使了什么诡计啊! 为什么同为外乡人,佟思雅嫁了个那么疼她宠她的丈夫、一连生了两个儿子、整条胡同……不,是整个片区的人们都喜欢她? 可她秦晓芳就所托非人,掉进火坑里嫁了个豺狼,名声尽失还日日夜夜遭受非人的折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晓芳阴恻恻地看了佟思雅一眼,眼里泄露出愤恨的光。 她攥紧了拳头冷笑一声,如行尸走肉一般慢慢转过身,回她自己的病房去了。 第227章 签了合同啦! 当天下午,陶会计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领着机床厂的陈厂长、汤书记,工会的徐主席,车间部技术主管谭工等人,一块儿赶到医院来见佟思雅。 汤书记给佟思雅带来了为期两年的临时用工合同, 陈厂长带来了厚厚一叠说明书、中鹅高阶词典、鹅鹰高阶词典和中鹰高阶词典, 徐主席带来的是机床厂工会发放给佟思雅这个准临时工的“女职工孕产福利包”, 谭工则过来向佟思雅讲解机床厂机台损坏的具体情况…… 这声势,令与佟思雅同病房、同楼层,甚至整栋住院部的人大感诧异,一时间,大家全都赶来看热闹,将307病房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晓芳被惊动,也咬牙过来看,见到的就是一群衣着体面、大约四五十岁年纪的领导正排着队儿的来向半躺在病床上的佟思雅握手、慰问、鞠躬…… 秦晓芳被嫉妒得面目全非。 她咬牙切齿,表情扭曲,几乎是双目冒火一般逃走了。 佟思雅压根儿没把秦晓芳放在眼里。 她翻看着机床厂给她送来的临时工合同,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她佟思雅的工资与福利待遇,比对厂里四级技术员的工资与福利待遇,且,如将来厂子有扩容或正式招工计划的话,会优先考虑佟思雅。 在这个时代,技术工种被分为八级,一级最低,属于不具备任何技能的职工,工资大约在每月28-35元左右。八级最高,属于总工程师,工资大约在每月120元左右。 谭工是机床厂级别最高的七级工,工资应该是在九十多块钱左右。 而机床厂以四级技工的级别来聘请佟思雅,一个月的工资在六十块钱左右!而且合同上还说明了,佟思雅虽然是临时工,但一切福利待遇全都比对厂子里的正式的同级别的职工!合同的生效日期是今天……他们甚至连佟思雅的产假福利都直接给了! 这条件非常好了。 但机床上也开出了附加条件: 第一,佟思雅必须马上开展翻译工作。厂子领导考虑到佟思雅的实际问题,所以不要求佟思雅去现场,但佟思雅每天都有翻译任务,谭工会指派一个女性助手,每天往返机床厂和佟思雅家,由佟思雅在家里完成翻译工作,助手将她翻译好的文件送到厂里去。 第二,虽然机床厂聘的是临时工,但依旧有试用期,这个过程是两个月。如果佟思雅没办法通过试用的话,那么两个月以后是要被辞退的。试用期工资按普通工人来结算,通过试用后会补发工资差额。 佟思雅笑眯眯地签下了临时工合同,让靳野收下了工会徐主席送来的营养品与慰问品,当然也收到了陈厂长送来的合同、说明书、词典等等。 她和谭工聊了大约一小时,然后按照谭工的要求,开始现场翻译。 谭工也是略通鹅文的,但词汇量只有几百,距离专业翻译的水平相差太远。 大约两小时以后,佟思雅翻译好初稿,一句话一句话的向谭工说明。 一旦谭工提出质疑(这种情况大多是因为专业词汇),她就立刻查阅那三大本字典,相互对照,且与谭工讨论,力争翻译到最准确…… 整个过程,机床厂所有的领导们就站在一旁围观。 他们见证了佟思雅的实力,人人喜上眉梢又努力隐忍。 一直到午饭时分,佟思雅终于为谭工翻译完第一份说明书。 谭工激动地两眼通红,拿着佟思雅手写的翻译稿,兴奋地双手都在颤抖,“陈厂长,汤书记!咱们厂子能开工了!” 大家都高兴得不行。 工会的徐主席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还兼职机床厂妇联主任。 虽然佟思雅签下临时工合同才几小时,徐主席就已经开始护犊子了。 她对陈厂长、汤书记他们说道:“好了好了,各位领导,咱们这就回吧!” “就算思雅同志对待工作有责任心,你们也不能这样欺负人,毕竟她才刚刚生完孩子啊!” “要是思雅的父母知道单位是这样对待职工的,肯定会打上门来找我们麻烦的!”说着,徐主席又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啊你好好休息,工作确实很重,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把身体熬坏了,以后就不能全身心投入的做工作了!所以啊,长命功夫长命做!明白吗?” 一听到“亲生父母”这几个字,本来满心欢喜的佟思雅,面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但她还是很好的控制住情绪,真心诚意地谢过了徐主席。 几位领导又轮番慰问了佟思雅一通,这才告辞而去。 谭工面红耳赤地落在最后头,期期艾艾的……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 他亲眼看到佟思雅的处境,知道这位年轻的女同志刚生完孩子,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劳累。 可是—— 厂子里的工作真的不能停下来啊! 佟思雅了然。 她很体贴地说道:“师父,我知道你下一步需要哪一份文件,明天一早你过来拿。” “以后每天都这样,你、或者你派人一早来找我拿翻译文件,然后告诉我下一份文件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带孩子、需要休养身体,可能不会有很长的工作时间,但把零碎时间利用起来还是可以的。” “你放心,以前是因为厂子里没有我,现在有了我,我不会让厂子停工的。” 说着,佟思雅一笑,“除非,你们找到了比我更合适的人。” 谭工一听,脸色顿时黑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见领导们全都已经走出了病房,这才压低了声音忿然说道:“其实……当初我看到你简历上用鹅文写了你的个人情况,我就说了要用你,结果人不肯,嫌你是个马上就要生孩子的孕妇……” “千挑万选的最后挑了两个关系户来!” “结果啊,哼,那俩的鹅文水平还不如我呢!” “两个月下来,一张说明书都翻译不出来,导致厂子停工一个多月!” “连上级都被惊动了,问清情况以后把杜厂长给停了职……呐,是这样儿的,咱陈厂长原来是副厂长,杜厂长停了职以后他才顶上来的。” “原来杜厂长招来的那俩关系户被吓着了,一个借口老家死了人,跑了!另一个借口自己受了工伤要请病假……真是笑死,就他那胳膊上蹭出一小条红印子,他也有脸说自己伤到没办法工作了……” “上级倒是帮我们去其他单位借调了一个翻译过来,那位翻译人挺好的,帮我们处理了一个多月。有他在,咱们还能勉强开工。” “可人家自己也有本职工作,人家自己的单位也有工作需要……哪能天天呆在我们厂里啊!” “这不,人一走,咱厂子又停工了!” 谭工吐槽到这儿—— 陶会计匆匆回头找他,“谭工,快走了!” 谭工扯出一个笑容,“来了来了!”然后朝着佟思雅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小佟啊我走了,那啥……你明天是不是要出院了?我、我是上医院来找你呢,还是上你家去找你?” 佟思雅笑道:“师父,明天一早你来医院找我吧。” 谭工应下,又和靳野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病房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会儿已经是饭点,病房里的病人、陪房家属们都在吃饭。 张琴已经送了饭过来,见佟思雅和机床厂的人一直在忙工作,她没敢惊动佟思雅,直接把饭菜交给靳野就出门去打听秦晓芳的情况、吃瓜去了。 佟思雅翻看着临时工合同,又看看靳野,笑了。 她是真激动啊!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头一次得到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 虽然这份工作,跟她的想像中的农学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这证明着,她再也不是前世那个为了家、为了爱不顾一切的付出,最终却沦为公婆嘴里的只能靠男人养的蛀虫! 她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靳野把保温饭桶和饭盒打开,催她喝汤。 佟思雅心里正高兴着呢,捧着合同一遍又一遍的看,心思都没放在饭菜上。 靳野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皱眉说道:“要是这汤不好好喝,鸡肉不好好吃……一会儿我就把你那说明书和词典给藏起来。” 佟思雅:…… 她横了他一眼。 靳野赶紧又哄她道:“你乖乖吃饭,这都已经连续工作了快四小时了。赶紧吃完了就睡觉,睡好了下午有精神了,我不拦着你工作。” 佟思雅这才含笑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勺子,开始喝汤吃肉。 小豹子终于睡醒了。 这小家伙还真像以前的小老虎,也是个不爱闹腾的孩子,醒了也不哭,只是不停地扭着身子,闭着眼睛咂吧嘴,时不时哼唧几声。 对于富有育儿经验的靳野来说,他一眼就看出,小家伙拉了臭臭、肚子也饿了。 靳野眼眉含笑,弯着腰,手法熟练地在一旁照顾小家伙,仔细耐心地给儿子换尿布、倒温水洗屁屁…… 佟思雅则坐在一旁面不改色的继续吃她的午饭。 事实上,病房里所有的年轻父母也都不嫌弃新生儿拉了呕了的。 靳野把孩子料理干净了、换上了干爽的尿布以后,这才把小豹子送到了佟思雅身边,又递给她一块浸过热水的干净湿毛巾。 佟思雅放下保温饭桶,接过热帕子清洁了一下自己,当即解衣喂养小家伙。 靳野则拿过保温饭桶坐在床前,用他强壮的身躯挡住佟思雅、不让别人看到她哺乳,还一勺一勺地喂她喝汤吃肉。 就这样,小家伙一吃饱就睡着了…… 佟思雅吃饱以后也开始犯困。 母子俩昏天暗地睡到了下午五点多,佟思雅还是被靳野给摇醒的。 靳野其实是担心佟思雅睡倒了,才喊醒她让她吃了饭菜。 佟思雅无事可做,拿过早上机床厂送来的说明书继续她的翻译工作。 不得不说,认真处理起工作来,才惊觉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夜里十点统一熄灯前,佟思雅正好完成了翻译工作。 认认真真工作过,脑子会有点累,夜里也就睡得喷香。 半夜时分小豹子闹着吃了两次奶,却因为有了靳野的殷勤服侍,佟思雅都没起过身,也就是迷迷糊糊被吵醒,然后听从靳野的指挥侧卧过身子再撩起衣裳喂了奶……就又睡着了。 小豹子吃饱了,被爸爸抱起来拍出了奶嗝,然后继续去。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谭工匆匆赶到医院来时,佟思雅拿出了昨晚就已经翻译好的稿子,两人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核对过,谭工高高兴兴地走了。 医生过来查房,确认佟思雅的伤口恢复得还不错,靳野这才托过来送早饭的张琴留下来陪伴一下佟思雅,他则匆匆赶回家,花了两小时做了一下家里的卫生,把煤炉子生起来,杀了鸡炖在炉子上,然后找蒋哥借了三轮车、拿着佟思雅的衣物和两床棉被赶往医院,去给佟思雅办了出院手续…… 就这样,靳野踩着三轮车,佟思雅穿着厚实的衣裳,身下垫着厚实的棉被,身上还盖着一床被子,头上还戴着个张琴送给她的大红白花棉布月子帽,怀里抱着大红襁褓包着的小豹子…… 张琴陪着佟思雅坐在车斗里,三大一小朝着胡同驶去。 一路上,不断有眼熟的街坊看到靳野两口子,纷纷向他们打招呼: “小靳!你媳妇儿生了?男孩儿女孩儿?男孩儿啊,哎呀恭喜!” “思雅你好好休息啊,等你坐好了月子我们再去找你玩儿!” “思雅你真是好福气呀,一下子生了两个男孩儿!” “小靳啊你们两口子真好哇!” 回到家,靳野拜托张琴去田嫂家帮忙接一下小老虎,他则把佟思雅和小豹子抱上二楼,刚把娘俩儿安顿好…… 张琴就牵着小老虎的手回来了。 小老虎已经咋咋呼呼喊了起来,“爸爸!妈妈!弟弟!” 在来的路上,张琴阿姨就告诉他,说他的弟弟已经从妈妈的肚子里钻出来了。 一进家门,小老虎就看到了正在厨房做饭的爸爸。 “粑粑!”小老虎像只炮弹一样冲了过去,猛然一跳—— 然后稳稳地被爸爸接住。 靳野好几天没见着儿子了,想得不行,抱着儿子就是一顿啃。 他陪着佟思雅住了几天院,也没空打理自己,下巴上生出了硬硬的胡子茬儿,扎得小老虎嗷呜嗷呜叫。 靳野哈哈大笑,捧着儿子就往天上高高地扔,又准准地接住…… 小老虎兴奋地尖叫起来。 楼上的佟思雅听到儿子的尖叫声,心里也想得不行,扯着嗓子喊儿子。 靳野这才放下了小老虎。 小老虎连跑带爬地冲上楼梯,终于在房间里看到了他一直思念着的妈妈。 小家伙对待美丽温柔的妈妈和对待爸爸是不一样的。 他快步跑到床边,抱住妈妈就啃上几口。 佟思雅也想孩子想得不行,紧紧地抱着小老虎,大半天都舍不得撒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抱着儿子小小声问,有没有想爸爸妈妈,在田阿姨家过得好不好,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小老虎很认真的回答了妈妈的话,然后注意力转移到弟弟身上。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熟睡中的弟弟,问道:“妈妈,粑粑说……弟弟,脸蛋蛋,像……小老虎!”小家伙说话还不能很得索,但配合着肢体语言,也很容易让人听懂。 佟思雅含笑点头。 小老虎来劲儿了,继续磕磕巴巴地说道:“小老虎长高高……弟弟也长高高,粑粑,和粑粑一样长高高!” ——这小家伙是在问,以后他和弟弟是不是都能像粑粑一样那么高大强壮。 佟思雅认真点头。 小老虎高兴极了,趴在床边认真打量着弟弟的小脸蛋,嘴里不停地嘟嚷着:“小老虎长高高,弟弟长高高……” 佟思雅摸了摸儿子毛茸茸圆滚滚的脑袋,听到楼下靳野大声喊道:“小老虎,下来洗手,准备吃饭了!” 小老虎“嗷呜”了一声,喊了一声“妈妈七饭饭”,就蹭蹭蹭地跑了。 佟思雅倚在床上,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现在,她拥有了一个干净明亮又温馨舒适的家,一个英俊帅气又体贴的男人,一双健康可爱的孩子,空气里还弥漫着浓郁的鸡汤香气。 她还拥有了一份相对高薪体面、未来拥有无限可能的工作…… 一切都慢慢地越来越好,不是吗? 第228章 靳野去清华大学报到啦! 佟思雅开始了坐月子、同时在家办公的生活。 既悠闲,也忙碌。 悠闲的是,所有的家务活全由靳野包圆,如果不工作,她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忙碌的是,虽然佟思雅和谭工约定好,每天只上交一份说明书的翻译稿,但除此之外,佟思雅也在努力提升自己。 这一次的入职,让她醒悟到一个道理——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 以及,掌握一项不可取代的技能,才能让自己不可替代! 于是佟思雅每天花三四个小时的时间来做工作翻译稿,另外又每天花两小时来练鹅语口语与朗诵、再花两小时在背诵鹰语单词上。 她很清楚,这一次机床厂的领导们以如此卑微的态度上门求聘,纯粹是因为目前国家与鹅国的关系变得恶劣,导致鹅语成为了小语种,才让她给捡着了漏。 现在已经是一九七五年,七六年米国总统尼克松第二次访问华国,很快,七七年恢复高考,七九年国家搞起了改革开放,鹰语即将成为最热门、也是最稀缺的技能。 佟思雅必须要抓住这个时机。 当然了,除去要提前学习语言工具之外,她最喜欢的农学专业也不能放下,坚持每天学习两小时左右。 除此之外,佟思雅还要监督靳野也不能放松物理专业的学习,她甚至还手把手地教他鹰语。 靳野非常乐意学习。 不过,佟思雅对鹰语的掌握明显不如鹅语。 幸好现在家里有一本高阶中鹰词典。 现在的情况就是:几乎是佟思雅翻看完中鹰词典以后,靳野立刻拿过来开始翻阅;等到靳野看完了,佟思雅又拿过去查找…… 更多的时间,是夫妻俩商量讨论着句式语法如何如何。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小豹子满月啦。 佟思雅的身体也恢复得不错,靳野再次借来三轮车,带上佟思雅和两只小的,一块儿去医院检查。 在靳野细致周到的照顾下—— 佟思雅的伤口已经完全长好,恶露也止住了,由于她在月子里更喜欢喝汤水吃鸡肉,不太爱吃主食,又很容易出汗,体重比分娩前降了二十五斤! 小豹子的体重在月子里暴涨了六斤,此时他还褪去了水肿,变得肥嫩白皙,健壮漂亮。 在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其他的孩子家长们看到这么漂亮的兄弟俩,人人都抢着想抱一抱他们…… 佟思雅和靳野并不是京城本地人,再加上也不愿意太铺张,就没给小豹子办满月酒。 但靳野还是听从佟思雅的吩咐,去城郊的黑市上买回二百只鸡蛋、十斤干红枣、四五十斤的落花生。 靳野留下五十只鸡蛋给佟思雅、小老虎当储备营养品,剩下的全煮熟,还用红纸染红鸡蛋壳,再分成五六十份,每份两只鸡蛋、一把红枣一把盐水花生,分别送给和他、和佟思雅要好的人家,权当作报喜了。 收到红鸡蛋的人家都特别高兴。 因为靳野有文化、是工农兵学员,也因为他和佟思雅男的俊女的俏,还因为佟思雅三年抱俩还生的都是男孩儿…… 年轻育龄妇女全都抢着想要靳野和佟思雅送来的红鸡蛋。 已经收到了的,人人喜笑颜开;没收到的急得团团转,最后鼓起勇气拎着礼物上门来要…… 谁不想吃佟思雅家的红鸡蛋啊,谁不想生个像小老虎或者像小豹子那样健康肥壮又漂亮的男孩子啊! 在这个时代,大家都不宽裕,很理解这对年轻的夫妇为什么没办满月酒,大家甚至还很贴心地送了回礼给靳野:三五个生鸡蛋、一小袋糯米、半把桂圆干、二两红枣干、一小罐红糖、自家酿的甜酒酿什么的。 看着不多,但把几十户人家送来的贺礼集中在一块儿,那真是品种五花八门,还堆得像小山一样! 丰富的物资,大大改善了靳野和佟思雅的生活品质。 而人情的走动,也让夫妻俩和街坊邻居们的关系更好了。 说个笑话: 田嫂也是孕妇,预产期比佟思雅晚一个月,她吃了靳野送去的红鸡蛋以后,果然生下了一个肥壮漂亮的男婴!她前头已经生了两个女儿,终于生了个儿子,全家人都喜气洋洋的。 片区里的另外一个头胎孕妇的情况也是一样,吃了佟思雅家的红鸡蛋以后,第二天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杜芝芝听了,悔不当初,说当初她要是再坚持一下,吃了佟思雅的红鸡蛋以后再生,说不定就能生个儿子了! 大家理解她想生儿子的心态,纷纷劝她,说只要二妞健康就行,就更别说,二妞还是远近有名的漂亮小闺女了!又漂亮又健康的小闺女,长大以后还会是个体贴的小棉袄,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啊! 杜芝芝这才破涕为笑。 不知不觉,六月过去了。 佟思雅又在家里好好休养了一整个月。 除去工作、学习的任务之外,她开始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打扫房间和院子,打理后院的菜园子,喂鸡、做饭什么的。 八月的第一天,靳野按骑着自行车,前头的大杠上绑个小板凳,小老虎坐在小板凳上;佟思雅坐在车后座上,胸前用布巾绑着小豹子。 一家四口去了青华大学。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佟思雅都是头一回来到这全国顶尖的高等学府。 她心里特别特别激动。 青华大学的招生老师人也怪好的。 这些年来,他们见多了各行各业的工农兵学员。 工农兵学员的政治素养很高,对国家对集体的忠诚度是极好的,但个人文化修养就参差不齐了,大多数都是小学文化。 当然了,也有少数工农兵学员是初中或者高中学历。 这是工农兵学员学员的文化水平状态。 工农兵学员的年龄构成呢,少有十八九岁的年青人,大多数二十五六数,也有三十出头的人,毕竟是从各行各业里选出来的优秀工作者嘛! 甚至为了迁就来自全国各地的、合各行各业的工农兵学员,青华大学在新生入学这一方面放得特别宽松。 新生登记的时间为整一个八月,九月一日开学。 但是,当招生老师看到手里牵着个娃,怀里还抱着奶娃娃的靳野时,还是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同志,你、你这情况……” 靳野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工农兵学员录取书、介绍信,以及导师周育生的亲笔推荐信,一块儿交给了招生老师。 其实招生老师只是觉得,从没见过带着那么小的娃娃来上学的工农兵学员。 直到他看到靳野掏出了一张落款为“周育生”的推荐信,顿时不敢置信睁大眼睛。 周育生是谁? 那可是科研界的泰斗!!! 他跺一跺脚,半壁江山都得抖一抖! 而且周育生被国家派去大西北秘密基地做科研去了……眼前的这青年居然能得到周教授的亲笔推荐信?! 招生老师看向靳野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无比热烈。 他立刻带上了真诚而又亲切的笑容,对靳野说道:“同学,请你跟我来,我马上带你去见我们郝校长。” 于是,靳野一家子跟着招生老师去了郝校长办公室。 郝校长听说靳野手里有周育生的推荐信,也惊呆了,连忙接过靳野递过来的信,翻来覆去地看,确认那是周育生的笔迹,又看看靳野……简直笑成了一朵老菊花! 郝校长赶紧对招生老师说道:“小李啊快去把林教授、刘教授和江教授都请过来!就说咱们这一届的学生啊,终于出了个扛把子!” 闻言,靳野与佟思雅对视了一眼。 招生老师神清气爽,踩着风火轮似的,风风火火地走了。 郝校长则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靳野、又看看佟思雅,最后看向了俩孩子,不由得一愣。 靳野主动介绍起自己的情况。 他告知郝校长,妻子佟思雅马上要去首都机床厂工作,他的大儿子靳思哲即将去上托儿所,出生刚一百天左右的小儿子即将跟着他一块儿来学校上学。 郝校长一听,方才涌上心头的狂喜莫名消散。 工农兵学员的个人条件么,总体说来,是参差不齐、比较复杂的。 郝校长管理学校好些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工农兵学员: 一学期总共二十二周,有缺勤二十周的,临毕业了还没搞清楚他的教室在哪儿、他的寝室在哪儿、老师是谁、都学了些什么……别问,问就是工作太重要,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赶到学校来上课。总之,只需要给他一份工农兵大学生的毕业证就行。 他还见过来上大学前一个字不识的,在大学里混了两年后依旧一个字也不认得的工农兵学员。 他甚至还见过,整个家族五世同堂足足七八十口人陪着一个工农兵学员来上学,然后要求校方解决家属食宿问题还要求给家属安排工作的…… 现在郝校长听到了靳野的话,心头打起了小鼓。他心想:周教授推荐的这年青人,应该不是来混日子的吧? 很快,青华大学三位顶尖级的物理学教授匆匆赶到,他们一进门就连声问道:“校长,周教授推荐的学生在哪儿呢?” 靳野坦然自若地抱着孩子向大家问好。 他当奶爸的样子实在过于自然,以至于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怀里的小婴儿。 三位教授之中,当属林教授的性子特别着急,直接问靳野,“同学,你原来是什么学历啊?” 靳野答道:“没有上过学。” “哦——” 林教授露出满意的表情。 几秒钟过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你说什么?你没上过学?”声音一下子调高了好几度。 靳野认真回答道:“是的,我一天学也没上过。” 众人惊呆了。 佟思雅说道:“各位老师,靳野没上过学,不代表他没有文化没有专业知识。请各位老师相信周教授的眼光,尽情考一考靳野。” 靳野点头。 三位教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性格比较温吞的刘教授头一个开了口,问了靳野几个非常浅显的常识性问题。 靳野认真作答。 林教授问了几个高中物理相关知识,靳野也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江教授觉得靳野回答提问的时候非常流畅,完全不需要思考,便问了他几个昔日大学里的物理课内容。 靳野依旧回答得简洁、全面又完美。 几位教授面面相觑,眼里的小火花又燃了起来。 接下来—— 三位教授你一个问题、我一个问题,接二连三地询问起靳野。 靳野全都回答得十分妥帖。 最后林教授高兴得哈哈大笑,直接问靳野道:“你就说吧,周教授是怎么教你的?你都看了哪些书,自己做过实验吗?” 靳野一五一十地将周育生寄给他的那几箱子书的书名说了,将自己已经看完的书名报上,以及自己是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做过几场比较简陋的实验一一说了…… 接下来,靳野开始问几位教授问题,问的都是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三位教授一听就来劲儿了。 他们仨就着靳野提出的问题开始了激烈地辩论,靳野认真地听,甚至还能时不时地加入到讨论中来。 郝校长见了这场面,笑得连嘴都合不拢,小小声对佟思雅说道:“走,咱们上外头说话去,别打拢他们,就让他们在这儿好好讨论一下学问。” 身为校长,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这些科研教授们迸发出如此激烈的倾诉欲了。 一时间,连郝校长自己也觉得意气风发。 佟思雅含笑点头。 两人走到了外边儿,郝校长问佟思雅她和靳野的生活情况,要不要住校什么的。当听说两人已经在外头租了房子住,还自己开伙时……郝校长悄悄松了一口气。 主要是,学员住集体宿舍倒是没什么,可靳野拖家带口的,又不是老师,学校要是给他安排了食宿,就怕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会有有心人拿着这个说事儿。 在这过程中,郝校长又透过玻璃窗户,仔细地观察着抱着小婴儿在屋里和三位教授辩论的靳野。 当然了,小婴儿也并不是完全安静的。 睡了半小时左右,孩子开始闹了。 靳野走到一旁去手法娴熟地给孩子换尿布,还从他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奶瓶、一个保温水杯、一个不大的陶瓷水杯、一包婴儿奶粉,动作麻利地给孩子兑好了牛奶,再灌进玻璃奶瓶里去,慢慢地给小婴儿喂了奶,拍奶嗝…… 七十年代物资匮乏,佟思雅托邻居纪婶帮忙,才买到了那个玻璃奶瓶。 那是一个可爱的小鸭子造型的玻璃瓶,瓶嘴可以套上橡胶奶嘴。但在这个时代,国家的工业化程度很低,橡胶奶嘴十分珍稀、质量还不怎么样。当初佟思雅拿到奶瓶的时候,是有配上两只奶嘴的,但佟思雅自己试了试,发现橡胶奶嘴的胶味儿很重,味道还泛苦。 她试过洗后阴干、用水泡后晾干、直接在干净无油腥的锅里烫煮,但根本无法消除那浓重的橡胶味儿和苦味儿。 她只好将那两只奶嘴收了起来,改用靳野自己制作的竹制奶嘴。 这下子倒是没有异味了。 可竹塞与玻璃瓶口衔接得不是很好,必须将奶瓶倾斜在特定的角度,才能保证既不漏奶、又能保证外头的空气不进入奶瓶…… 这事儿只有靳野能干。 佟思雅都做不好。 当然了,如果是佟思雅带娃的话,根本不需要那个玻璃奶瓶,直接哺乳就好了。 这会儿在靳野的仔细照顾下,吃饱喝足的小婴儿又睡着了。 小婴儿很乖,整个过程都没怎么哼哼,三位教授则完全沉浸在科学辩论中,靳野还时不时参与讨论,所以三位教授完全没有注意到靳野还在照顾一个小婴儿。 啊对了,屋里还有呆着靳野的长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两三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很乖。 父亲在和长辈说话时,小男孩就自己坐在一旁看书。 父亲照顾弟弟时,小男孩立刻放下书本过去帮忙,他拿出一个饭盒,小手费力地揭开盖子,取出里头的湿毛巾给弟弟擦洗屁股……动作还有模有样的! 当父亲给弟弟喂奶时,小男孩将先前父亲从挎包里拿出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慢慢收拾好,又全都收回挎包里…… 当然了,这孩子还小,干活不利索。 但孩子很有耐心,盖子盖不严,就停下来慢慢盖;用过的毛巾没叠整齐,那就慢慢地叠。总之他会一直反复做,直到把事情做好了,才认认真真地去做下一件事。 当郝校长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他是十分震惊的。 他没见过这么会带孩子的年轻父亲,没见过那么乖巧听话的两三岁小孩儿,更没见过丝毫不哭不闹的小婴儿。 以及,他也没见过像靳野这样,一天学堂也没上过、物理专业知识却能和顶尖学府里的专业教授想媲美的人! 郝校长深呼吸,觉得必须要好好重视靳野这个学生。 他要带着孩子来上学? 没问题,具体问题具体解决嘛。 只要靳野能处理好照顾孩子的时间和学习时间,他的授课导师也不介意的话,那他这个校长……必定是要为这样愿意学习、很有潜质的学子保驾护航的。 毕竟,自从高等教育停摆以来,就鲜少有机会招到像靳野这样的优质学生了。 郝校长喜上眉梢。 第229章 佟思雅去机床厂报到啦! 靳野和青华大学的教授们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过了饭点。 学校有饭堂,但饭堂供应也有时间规定的。 这会儿已经下午两点多了,饭堂也关门休息了。 郝校长邀请大家去他家吃面条。 靳野和佟思雅带着两个孩子在呢,也不方便去打扰郝校长,便婉拒了。 可三位教授舍不得放人…… 直到靳野答应他们明天再来,大家这才各自分开。 靳野又骑着自行车,带着佟思雅和俩孩子往家赶。 当初租住房子的时候就考虑过距离学校远近的问题,所以家离这儿不远。 再加上靳野力气大,来时骑车花了十五分钟的,由于担心老婆孩子捱饿,拼命地蹬踩着脚踏板,回到家只花了十分钟。 一到家,靳野赶紧去厨房做饭。 佟思雅和小老虎都不太饿——主要是佟思雅有带小零食出门的习惯。 这会儿佟思雅见小豹子还在呼呼大睡,她就先去收拾挎包,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该洗洗、该晒晒…… 靳野煮了一锅面条,扬声喊小老虎去后院菜园子里摘些鸡毛青回来。 小老虎蹦蹦跳跳地去了。 开春的时候靳野在后院开出了十几平方米不大的一块菜园子,种了些常见的辣椒、白菜、豆角、茄子、西红柿、韭菜、苦瓜黄瓜之类的。 说实话,京城水土不丰,土壤偏黄沙质,相对贫瘠。且这个地区少降雨,气候比较干旱。 这样的土壤,想要打理出一个像方岭村老家那样生机勃勃的菜园,难度挺大。 于是靳野特意花时间跑了几次城郊,为的是烧干草取草木灰做肥料,也为了去水库附近的山上找些例如薄荷、紫苏、植物回来。 到现在,后院的菜地被浇透过、被草木灰沤过了肥、被彻底翻晒过…… 再加上这几个月以来,靳野按照佟思雅的吩咐,时不时用发酵后的淘米水、或是煮过带壳鸡蛋又晾凉了的水稀释了用来浇菜。 如今,这个菜园子虽然比不上他们老家的那个那菜园子,但蔬菜的长势也是格外喜人的。 豆角、黄瓜、苦瓜等已经爬了藤,开过花、结出了果实,就是果实还不怎么大。 辣椒、茄子和西红柿之间的间距稍有些远,但爱惜土地的靳野没有放过任何一丁点空间……于是在这些地面上种满了鸡毛青。 鸡毛青长势喜人,这种青菜长不大,最大也就鹅毛大小,但水灵灵脆嫩嫩的,是佟思雅的最爱。 小老虎拿着小篮子,蹲在地上扯鸡毛青。 粑粑教过他,摘鸡毛青的时候不能整一根从土壤里拔出来,只能掐断最大的叶片。 大叶片被掐断了,以后还能再继续长出来。 小老虎摘了半篮子鸡毛青,突然发现自家菜园子里绿意葱葱的各种蔬菜上都趴着好些菜青虫? 小家伙眼睛一亮! 这些菜青虫可是母鸡最爱的美食。 只要那三只母鸡连吃上几天的虫子,就会生下红心蛋,比平时的黄心蛋香! 他倒是有心想抓虫子,可是粑粑已经在厨房那儿催他了。小老虎拎着菜篮子就迈着小短腿朝着厨房跑去。 交完差,正准备去抓虫子…… 粑粑又喊他去摘点儿小香葱? 好叭好叭。 小老虎好脾气地又跑了一回腿。 接下来,小老虎拿了粑粑亲手给他做的、用来抓虫子的带盖儿竹筒罐和小竹夹,飞奔着跑去了菜园子。 佟思雅家菜园子里的菜,应该是附近长势最好的植物,于是招来了不少的虫子。 但是佟思雅不愿意打农药,毕竟是自家吃的,只能自己配点儿烟灰水、蒜水等来除虫,但效果不太明显。 靳野就带着小老虎手工抓虫。 把抓来的虫子拿去喂鸡,本来在一天之内,三只鸡怎么也能下两只蛋的,被靳野一连几天的喂养虫子、菜叶、糠麸等鸡食后,就基本变成每天都能在鸡圈里捡上三只蛋,甚至有时候是四只蛋! 而蛋黄红彤彤的,味道可鲜啦,煮熟的蛋黄心甚至还会流油! 小老虎超级爱吃这种鸡蛋。 所以,即使有时候粑粑没空,小老虎也会自己去菜园子里抓虫子。 他不像妈妈那样怕虫子,而且根据他的观察,他知道那三只母鸡第一爱吃菜青虫,第二爱吃黄粉虫,有蟋蟀、蚂蚱之类的,它们也爱吃。 两天没来收拾菜园子了,这会儿菜园子里的虫子还挺多。 它们虽然是绿色的,但趴在菜叶上啃食着鲜嫩多汁的菜叶,会让菜叶轻微晃动,很容易就能辨识出来。 小老虎拿着竹夹子,将那些肥肥胖胖的菜青虫一只一只的夹进竹筒里…… 直到粑粑大声喊他的名字,让他去吃汤面时,小老虎这才站起身,拿着竹筒匆匆跑到鸡圈那儿,将他抓到的二十多只菜青虫全都倒进了鸡食槽里。 母鸡们咯咯叫着跑过来啄虫子吃。 小老虎这才回到了厨房里。 靳野问他,“抓虫子去了?” 小老虎认真点头,两只小手比划了一下,“二十三!” 他虽然才两岁多,但是粑粑已经教会他数数! 佟思雅听了,“哇”一声,看向儿子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她毫不犹豫地夸奖儿子,“小老虎也太厉害了吧!那几个鸡婆婆吃了小老虎抓的虫虫啊,肯定能下更多更好吃的鸡蛋!” 小老虎立刻把下巴扬得高高的、小胸脯也挺得高高的。 正好这时,靳野用小老虎的竹碗盛了一碗汤面,顶上卧着个荷包蛋。 小老虎啊呜一口咬掉半只鸡蛋,嘴巴被塞得满满当当,等到嘴里的鸡蛋咽尽,小老虎才对妈妈说道:“鸡婆婆吃虫虫!下蛋蛋,香香!比这个……还要!香香!!”小家伙磕磕巴巴地说道。 佟思雅含笑点头,又转头对靳野说道:“咱们吃完饭就去一趟机床厂吧,我下午报到,明天开始上班儿了……今天晚饭咱们下馆子去!” 靳野点头。 一家子刚吃过饭,小豹子终于睡醒了,扬着小手挥舞几下,又嗷呜嗷呜地喊了几声,这表示着通知大家:我睡醒啦! 然后靳野过去给小豹子把屎把尿、洗涮干净又包上干爽的尿布,这才塞进佟思雅怀里让她哺乳。 佟思雅低头看着闭眼享受、努力进食的小豹子,心里有些迟疑,抬头问靳野道:“要不,我一个人去厂里报到吧,你在家带孩子?” 靳野挑眉。 佟思雅说道:“我主要是怕孩子太小,一天之内这么奔波来回的,累得慌。” 靳野道:“有我在,他奔波什么了?” 佟思雅叹气。 等到小豹子吃完奶、被粑粑抱着拍出了奶嗝,再次闭上眼睛睡着了。 靳野把小豹子放进篮子里,让孩子躺平了睡好、还盖上了小薄被,然后再用布条往篮子上一系,做了条背带,直接挎在自己面前。 他推着将自行车出了门,示意佟思雅和小老虎跟上。 佟思雅没办法,只好牵着小老虎跟了出来,反手将院门关上,挂上了锁。 一家四口一块儿去了机床厂。 骑着自行车去机床厂大约需要四十分钟左右,跟青华大学还是相反的方向。 这就意味着,两口子将来必须一人一辆自行车。 否则,靳野骑车先送佟思雅上班、他再去上学;下班时间他先去接佟思雅、再回家……这一来一回的,夫妻俩每天需要花费近三小时奔波在上班上学的路上。 如果夫妻俩每人一辆自行车,则能节省一半以上的时间。 机床厂建在城郊。 还隔得老远,就能听到咣咣铛铛机器运行的巨大噪音。 看来,呆在厂子里工作,确实每天都要承受不小的噪音污染。也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小豹子是真的不合适跟着她去上班儿。 虽然工作环境不太行,可佟思雅又觉得,一个月能挣六十块钱还是挺值得的。 佟思雅一入职机床厂就休了三个月的产假,但期间该她完成的翻译工作,她可是一点不落的全部超时超额的完成。 机床厂大多数职工都听过佟思雅的名字,但没有见过她。 于是这会儿当佟思雅对门卫大爷说,她是佟思雅,想进厂子里去办报到手续的时候,门卫大爷一个激灵,然后睁大了眼睛打量了佟思雅好一会儿,问道:“闺女啊,你说你是谁?” “大爷,我是厂来新来的职工,我叫佟思雅。”佟思雅再次回答道。 门卫大爷激动地说道:“佟思雅?你说你是佟思雅!你就是那个……咱厂子里的鹅文翻译佟思雅?” 佟思雅点头。 门卫大爷高兴坏了,“哎呀闺女啊你终于来了,哎你咋长得这么好看呢?” 佟思雅:…… 这话就不好接了啊。 门卫大爷又问,“不是说你生孩子休产假么,这就休好了?” 佟思雅转头看向被靳野挎在胳膊上的篮子。 ——小豹子大大咧咧地睡在篮子里,露出两条肉乎乎的小胖腿,圆滚滚的肚皮上盖着小薄毯子,小呼噜打得可欢了。 门卫大爷也顺着佟思雅的目光看去,顿时欢呼了起来,“哎哟好漂亮的白胖娃娃!” 佟思雅哭笑不得。 这门卫大爷也太热情了点…… 她现在就想赶紧去厂人事科报个到,然后早点儿回家休息。 不过,好在门卫大爷及时控制住,没有伸手去揉捏白胖可爱的小豹子,毕竟孩子睡着了,不好打扰。 门卫大爷回过神来,对佟思雅说道:“咱厂子一共四个大门,我这儿是南门!距离厂办最近。以后你来上班儿也是从我这个门走,从我这儿走到厂办,骑车三分钟走路十分钟。” “除了南门,还有个北门,北门是给不住家属区的车间职工们走的,那个门距离车间最近。东门不走人,专给大货车通行的。西门直通家属区……明白了吧?”门卫大爷交代道。 佟思雅点头。 门卫大门继续说道:“这会儿你赶紧进去吧!沿着这条道走到底,会路过一个池塘、一个篮球场,然后你会看到一幢三层楼的房子,那里就是厂办。” “厂长办公室、财务室、人事科、行政科、后勤部都在那儿!” “每个办公室门口都挂着牌子,你自个儿去找,找不着就问人……” “你啊就说你是佟思雅,大伙儿一听你的名字就会主动帮你的,毕竟大家都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儿!你现在有名儿!帮厂子解决了大问题,咱们才能有工开!”门卫大爷笑眯眯地说道。 说着,门卫大爷又转头问靳野道:“你是她爱人吧?” 靳野点点头。 门卫大爷说道:“工厂重地闲人免入哈,你在这儿等吧!” 靳野颌首。 佟思雅谢过门卫大爷,走进了厂子。 门卫大爷虽然啰嗦,却交代得很清楚。 一进入厂区就是平整的水泥路,两边种植着绿化树,风景确实挺幽静的,就是咣咣铛铛的机器声音有点儿煞风景。 佟思雅走了十来分钟,路过一个篮球场和一个小池塘,果然看到了一幢红砖砌的三层楼。走近一看,每一层楼都有十来个办公室。确实每个办公室门口都挂着牌子。 佟思雅正准备找找看人事科在哪…… 一个女同志捧着厚厚一迭文件从楼上下来,看到了佟思雅,因见佟思雅面生,便问道:“同志,你找谁?” 佟思雅说明来意。 女同志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朝着楼上大喊了一声,“陶大姐!佟思雅来报到了!” 几秒钟过后—— “轰”一声,几乎是三层办公楼里所有的人们全都跑了出来,扒着栏杆往下看。 一时间,佟思雅看到二楼三楼的护栏那儿全是黑压压一片人头。 大家全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她: “她就是佟思雅啊……我的天她怎么长得那么好看!” “再好像也没用!人家结婚了!娃都生了两个!” “我就是感叹一句,你这么狭隘干啥?” “没想到咱厂子里的翻译长得那么好看还那么有学问哈!” “要不人家怎么一来就拿四级工的工资呢!” “天哪佟思雅长得太漂亮了……” 陶会计砰砰砰从楼上跑下来,直奔佟思雅而来,还热情地说道:“思雅!思雅终于你来了啊!” “你知道嘛咱厂子里最近新到了一批设备,那可是全鹰文说明书啊……” “你师父这几天都快急死了!想催你赶紧来报到,又担心你家里事儿多不敢打扰你!对了思雅,你鹰文翻译可以吗?” 谭工就是陶大姐的丈夫,所以才对谭工的事儿那么上心。而陶大姐性格开朗热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机床厂练出来的,她的声音极洪亮,说出来的话,让整一幢三层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佟思雅天生不爱张扬,当着现场那么多人的面,她只是矜持地说道:“这个我不能保证,得先看看说明书。” 楼上趴栏杆看热闹的职工们又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我天,佟思雅不光会鹅语,还会鹰语的吗?” “真是活该人家拿四级工的工资啊!哎我也得好好考个证才行了……提升一下自己也好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努力的女的,我要向她学习!” “哎你们说,学鹅语难还是学鹰语难啊?我也想学一个……” “你?你得了吧,连库存账都算不明白,还是早点儿把账盘清是正经!” 大家对佟思雅的评论,大多数都是出于善意的、羡慕的、钦佩的。 但佟思雅却突然觉察到一股非常不友好的视线锁定。 她转头一看,发现有个穿着半旧格子衬衣的男青年独自一人站在二楼的一边,左右也没人愿意靠近他……男青年居高临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佟思雅,目光中带着审视的意味与阴鸷的沉光。 第230章 来自杜建军的挑衅 佟思雅没费什么力气就办好了报到手续。 人事科的何姐给她发了几套工衣、饭卡、各种劳保用品等,林林总总的有一大堆东西! 对佟思雅来说,最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她在何姐的陪伴下,找行政主任拿到了关于小老虎进入片区托儿所的介绍信和批复条。 托儿所只招收三岁以上的小朋友,两岁以上、三岁以下的小朋友,如果单位能出具证明的话,也可以招收。 现在,佟思雅拿到这两样东西,只要今天下午赶到片区托儿所办好了入托手续,明天一早,不满三岁的小老虎就能去托儿所啦! 何姐带着佟思雅去她的工位,还告诉她说:“咱单位职工都有食宿福利,但我听陶大姐说了,你和你爱人在附近租了房子是吧?也就是说,吃住都不在厂里了?” 佟思雅点头。 何姐说道:“这样的话,单位会给补助,吃和住呢是一个月各贴三块钱。你吃住都不在厂里,一个月就贴补六块钱给你。” “另外就是加班费,虽然陶大姐提前说了你家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宝宝,陈厂长也说过至少是今年之内不让你加班儿,但难保以后会有加班的几率,所以加班费也得告诉你……就是一天加班时间不能超两小时,加班费是正常工资的一倍儿半!” “啊还有,咱们厂职工还有寒暑福利!你上个月就已经通过考核了,可以转正了,但你今天才来办的转正手续,寒暑福利也有你的份!” “咱们暑期福利是每个职工发一百斤西瓜,别人都领了,回头你去找后勤科张主任给你批福利条、再开个放行条,让你爱人拿着放行条借辆三轮车进来,从南门走,再凭张主任批的福利单去仓库领西瓜,一百斤西瓜呢,挑大个儿的能有六七个,小的也能挑上十来个!那西瓜可甜了……” 何姐一边说,一边领着佟思雅找到了她的工位,继续解说: “思雅啊,按说呢你属于技术部的,由谭工领导,你的工位应该在车间那边儿的技术部办公室里。” “但是谭工和陈厂长、汤书记他们都说,一来呢你是年轻女同志,车间那边儿全是男同志,就怕你有不方便的地方……要知道,车间那边儿都没有女厕所!” “二来呢领导也考虑到你刚生完孩子,还是呆在厂办这边儿环境好一些。” “呐,这里就是咱厂办行政部大办公室,部分行政、后勤、销售、采购、财务部的同事都在这儿办公……那个房间是厂长办公室,陈厂长就在里头工作。那个房间是财务,陶大姐她们在那里头……”说着,何姐把佟思雅领到了一张空办公桌那儿,“这里就是你的工位了。” 佟思雅低头一看。 漆红漆的半旧办公桌表面有些斑驳,但总体说来比较干净整洁。桌面上除了一个木制铭牌之外什么也没有。拉开抽屉看看,里头有一叠印着“首都机床厂”的信笺纸,外加两只铅笔。 桌面上的木制铭牌上贴着一张纸,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 【技术部翻译 佟思雅】 佟思雅又看看左右: 她左旁的办公室那儿坐着个年轻圆脸姑娘,办公桌上铺满了各种文件,也有一个木制铭牌,上面贴着一张写了【采购部办事员 倪圆圆】的纸条。 佟思雅的右边坐着个男青年,办公桌上的木制名牌上写着【后勤部办事员 董非凡】;佟思雅的后面也是年轻姑娘,办公桌上的木制名牌上写着【财务部统计员 金小丽】;坐在佟思雅前面的是男青年,办公桌上的木制名牌上写着【行政部办事员 陈晓明】…… 再环顾一周—— 佟思雅发现这大办公室里有二三十张办公桌,每张办公桌上都坐着人。 大家都是年轻人,大多数都用带着好奇与善意的眼神含笑看着她。 佟思雅又想了想——二楼、三楼的办公室门口,明明就挂着“后勤科”、“采购部”、“行政办公室”和“财会科”等牌子。 略一思忖,佟思雅明白了。 在这个大办公室里办公的职工,大多数都是厂子里各部门的边缘人物。她佟思雅也一样,属于技术部的边缘人物。 所以大家凑堆儿了。 也挺好的。 突然有人阴恻恻地说了一句,“她一技术部的临时工,凭啥有这么多特权?” 刚才还有些闹哄哄的大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佟思雅转头一看,赫然就是那个穿着半旧花衬衣的男青年。 男青年抱臂倚门,冷冷地说道:“何姐,我有件事儿弄不明白,您给我解释解释……我就想问问,一个技术部的临时工,有什么资格到厂办来上班儿?连谭工都在车间办公室那边上班!” “再说了,一个临时工,凭什么有加班费?凭什么能领职工福利?规章制度在哪儿?凭证依据在哪儿?” “再就是,你说她上个月就转正了?这事儿我不服!明明我二月就来了,到现在还没转正呢,她一新来的凭啥转正?”男青年毫不客气地说道,“何姐,这些事儿没给我解释清楚的话,那我不介意上市总工会去反应一下情况的!” 佟思雅歪着脑袋打量着这个男青年。 她刚来就被厂部的职工们围观时,就感受到这男青年的莫名恶意。 现在看来,她的直觉没错。 就是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为什么会针对她。 男青年恶意满满,但何姐明显也是个刺头。 “哟,”何姐盯着男青年,阴阳怪气地开炮了,“我当是谁呢!原来啊……是我们厂技术部的正牌翻译杜建军同志回来了啊?” “你的伤……终于养好了啊?这休养了四个月,也不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绝症?治好了吗?有后遗证吗?你今天来厂里干啥了?是来上班儿的?还是来报销你的医药费的么?医生给开的诊断书在哪?医院给的休假证明在哪?” “当初你一声不吭就走了,你的直系领导谭工到处找你、你为啥不理?谭工找到你家去,还没说上三句话就被你妈给打了出来!” “财务主任陶大姐捧着你还没领的工资,拿着工资条去你家找你,你也不露面,你老婆还想抢钱……陶大姐说没见着你人不能给钱,却被你老婆狠狠推一把,跌地上了,膝盖上腿上鲜血淋淋!” “汤书记去你家走访,想给你做做思想工作,你明明在家,却连门都不开!让人家顶着大太阳在你家门苦苦等了四个小时!” “工会徐主席也去你家了解情况,你爸二话不说直接泼大粪赶人走……” 何姐一连串的输出,令佟思雅无比震惊。 但她也明白过来,眼前这男青年叫杜建军,就是之前谭工嘴里说的,厂里本来想招鹅语翻译,前任杜厂长却为了个人利益,开后门招了两个……应该是他的侄子小舅子之类的其中一个。 不过,杜建军和另外一人根本不懂鹅语,导致机床厂前前后后停工两个月,工人们没工开,没有绩效工资只能拿基础工资,少得可怜,因而怨气丛生;而机床厂做为军车供应商的龙头企业,一旦停工,导致下游供应单位也全线停工…… 在那段时间里,杜厂长、陈副厂长、汤书记他们天天被叫到国资委去挨骂,更有无数个工作小组前来厂里调查情况,整个厂子人心惶惶。 原来的杜厂长徇私造成的后果,佟思雅已经听说了。 可佟思雅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杜建军捅了娄子就跑,甚至在厂领导们上门去了解情况时,居然嚣张到这地步? 真是活久见! 大办公室里的办事员们开始了叽叽喳喳: “杜建军还真不要脸!当初他和赵卫民以翻译员的身份被招进厂子里,结果一个屁都没翻译出来……咱厂子一停工他俩就跑了!现在他还有脸回来?” “他怎么没脸?他脸皮厚着呢!你以为他今天来是干啥的?他啊,是来找陶大姐领工资的!” “工资?他好几个月没来了,还有什么工资?” “杜建军到底要不要脸?他害得我们停工几个月,厂子里的普工本来工资就低,一停工,他们没活干就只能拿基础工资,一个月才几块钱……怎么养一大家老的小的?” “就是就是,杜建军本来就是临时工啊,几个月不来,既没有办请假手续,也没提供医院开的病假证明……这种情况就算旷工处理!他怎么还有脸来领工资!” “哼,这些道理你以为人家不懂吗?人家可懂了!可人家说,他是杜厂长招回来,有什么事儿让我们去问杜厂长!只要杜厂长没开口,那他杜建军永远都是我们机床厂技术部的职工!” “我去,这杜建军也太不要脸了……我好生气啊!” 杜建军本来就被何姐骂得涨红了脸,吱吱唔唔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现在听到了众人的议论与指责,他更是又羞又恼,怒道:“我是通过正儿八经的招工,正式被机床厂录用的职工,我怎么就不能回来领工资?我不光要领工资,我还要……还要找厂子报销我这几个月花掉的医药费!” 何姐朝他伸手,“那你把报销单据拿来啊!” “我没有!”杜建军理直气壮地说道。 何姐都被气笑了,“你没有报销单据?” “没有单据!”杜建军说道,“都是我妈在照顾我!我妈是老中医,她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珍贵的药材给我滋补!好不容易才养好了我的身体……” 一时间,众人瞠目结舌。 就连何姐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佟思雅也觉得叹为观止。 不过,这么奇葩的人和这么奇葩的事,对她说来也就是看看热闹。现在她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上午又跟着靳野奔波了很久……现在她着急赶去片区托儿所给小老虎办理入托手续,于是轻声对何姐说道:“何姐,既然我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了,那我就先回了,明天一早我会赶过来上班儿的。” 何姐在面对杜建军的时候,是一副讥诮蔑视的面孔。但在对着佟思雅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和蔼可亲,就连声音也变得温温柔柔,“啊对对对,你啊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这儿已经没事儿了,你赶紧回去吧啊!哎对了,要是东西太多拿不完,就放南门门卫室,让齐大爷帮你看着,你再慢慢搬回家也行。” 佟思雅应下,抱着满怀的东西准备转身离开。 杜建军突然大声说道:“凭什么她也是临时工,就能享受那么多的福利待遇?我要求和她一样!你们必须补上之前亏欠我的那些工资!不然我就去市总工会告发你们!” 佟思雅理都不理杜建军,抱着满怀的东西走出了办公室。 在靳野的照顾之下,她已经很久没干过体力活了。今天何姐给她的东西不少,没走上几步就气喘吁吁的,来时走了十几分钟的水泥路,去的时候走了快半小时!再加上天气炎热,她真是热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厂门口,靳野赶紧过来接了她。 他将绑在自行车上的备用绳索卸了下来,又把她捧着的劳保用品打好包,用绳索捆得结结实实,绑在自行车上。两口子和门卫齐大爷打了声招呼,正准备要走…… 杜建军阴沉着脸,从厂里走了出来。 齐大爷上一秒还笑眯眯地和佟思雅打招呼,“哎哎那你俩路上慢点儿走,别把孩子震坏了……对了思雅啊,明早你过来上班儿的时候可得记着啊,我这个门禁是七点五十打卡,要是迟过七点五十就算迟到了……别迟到啊!” 下一秒,齐大爷看到了杜建军以后,立马黑了脸色,“我问你你怎么进去的?刚我都没放进你去,你是怎么进去的?是不是走东门进的?那门是专走大货车,没有专门的人看守……” 杜建军骂了一声“关你屁事”,就气冲冲地一脚跨出铁门。 齐大爷追了出来,“你都已经不是这厂子里的职工了,快给我把工牌留下!” 杜建军猛然一推齐大爷—— 齐大爷毕竟年纪大了,快六十的老人,被杜建军一推,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地上。 紧要关头,靳野朝着佟思雅说了一声“扶着车”,他飞奔过去扶住了齐大爷,见齐大爷站不稳,他赶紧把人扶进门卫室坐好。 齐大爷被吓得猛喘粗气,指着杜建军大骂,“你这小兔崽子!你、你……” 杜建军冷笑一声,找到自己的自行车,推着溜行了几步,头也不回地骑着自行车走了。 在经过扶着自行车站在一旁的佟思雅时,杜建军还故意朝她撞了过去。 佟思雅怒视着他。 杜建军又拨正了车把头,慢悠悠地走了。 靳野听着齐大爷指着杜建军的背影骂了几句,大约知道杜建军是什么人了。 佟思雅着急赶去办小老虎的入托手续,催着靳野快走快走,不然这会儿已经快五点,骑自行车回去还需要四十分钟呢!再耽搁下去,今天就办不成手续了! 于是靳野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踩着车蹬子,一家四口朝着前路狂奔而去。 没一会儿,靳野就追上了前头的杜建军。 刚开始的时候杜建军还以为靳野是追上来找麻烦的,吓了他一跳!后来发现靳野超过了他……看起来好像是着急赶路的样子? 杜建军飞快地踩着自行车追了上来,不但超越靳野、还故意别靳野的车。 靳野毕竟还带着老婆孩子们,忍了几次。 最终,靳野低下头,朝着坐在他身前的小老虎说了句什么。 小老虎点点头。 这一次,换成靳野踩着自行车,朝杜建军飞快地冲过去! 他自重大,一辆自行车上坐着两大两小四个人……如果真的不顾一切代价朝着杜建军撞过去的话,很有可能把杜建军连人带车撞到马路下面的河涌里去。 杜建军见靳野完全没有刹车的样子,他又已经避无可避,不由得焦急地说道:“哎!哎你想干嘛?”眼睛还到处乱瞅,想看看哪儿还有退路可以避一避的。 当靳野的自行车,距离杜建军只剩下十厘米距离时,靳野突然清咳了几声。 小老虎飞快地从车头的篮子里拿出一根不长的竹子,朝着杜建军就是一戳! 杜建军哎哟了一声,连人带车翻到了水泥路旁边的泥地里,但也不至于就掉进了河涌。 他气得半死,站起身就想冲上去找靳野拼命。 却猛然听到靳野说道:“有种呢,自己摔的就别怨别人……要是没种,尽管来找我,我让你断子绝孙!” 靳野停下了自行车,依旧坐在自行车上,只是两条长腿踩在水泥地上。 他扭头冷冷地看着杜建军,目光雪亮而又犀利。 杜建军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意识到——靳野没碰过他、而且需要用双手扶着自行车把手来控制方向;佟思雅是侧坐在自行车后座,而且还是背朝着杜建军的方向,这两口子都不可能动手推他。 所以,他真是自己摔的? 当杜建军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靳野已经踩着自行车离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杜建军,根本没胆子再追上前去。 他觉得,佟思雅的男人明明长得挺英俊、也和她挺般配的,但就是有种……很可怕的感觉。 第231章 一入职就遇到了神级挑战! 佟思雅两口子飞快地冲到了片区托儿所,找到了负责人,拿着机床厂领导开的介绍信和证明信,又交了托费,总算赶在对方下班前给小老虎办好了入托手续。 佟思雅这才松了口气。 一家子这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好在片区托儿所距离家里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回到家里,佟思雅都累瘫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不想动…… 靳野则先照顾小豹子。 小豹子已经醒了。 靳野给小家伙把屎把尿洗完屁屁以后,将孩子放在佟思雅怀里,让小老虎在一旁看着,他这才冲进厨房去做饭。 家里就一个煤炉子。 先等煮完饭再炒菜的话,时间太长,没一小时根本吃不上饭菜。 靳野先淘了米,架上饭锅,然后赶紧去菜园子里摘了几个黄瓜、几个灯笼青椒、几个西红柿、二三十片春菜叶子、一大把香葱,又去鸡窝里摸出来四只鸡蛋……这才又回到厨房,先把黄瓜洗干净拍碎了用酱油、盐和醋给腌上。 靳野从厨房的柜子里翻找出两只皮蛋和两只熟咸蛋,洗净后去壳切碎,皮蛋碎放进拍黄瓜的上面;咸蛋呢,则蛋白与蛋黄分开,备用。 接下来,靳野花了点时间生了个小炭炉。 煤炉子上的米饭开始咕哝沸腾。 靳野赶紧揭开锅盖,散去热量防止扑锅。 在这个时代,煮饭用的都是普通的双耳锡锅。 所以厨房里离不得人。 必须精准的、时刻观察着火候和大米的状态。 否则,哪怕只离开一步,米饭也有糊掉的可能性。 靳野知道,今天他媳妇儿被累着了,天又热,他怕她没胃口,就想着做点儿清淡的。 佟思雅和小老虎特别喜欢喝米汤。 靳野煮饭前放水的时候,就特意多放了些水,这会儿锅里的水沸腾了一会儿,水色已经呈现出米白色,这就是米汤。 靳野拿过抹布垫着锡锅的双耳,将锅里多余的米汤倒出来,用个大搪瓷钵子装了……锅里仍然余着少许米汤,这是煮饭需要的,靳野重新将饭锅架在了煤炉上。 他花了点时间把西红柿、青椒、春菜和香葱洗干净了,分别切成沫沫。 又拍了几瓣蒜球,也将蒜瓣切成蒜泥,先洒了厚厚一层蒜泥盖在拍黄瓜上。 他用铁锅烧了点热油,将热油泼在蒜泥上,瞬间激发出浓郁的香气。蒜泥下铺着的就是皮蛋碎,赶紧用筷子搅拌一下,让腌好的黄瓜、皮蛋和被热油炝过的蒜泥充分混和,最后拿着大勺从搪瓷钵里舀出两勺他以前做的油炸花生米,以及佟思雅做的辣椒酱,和皮蛋黄瓜一块儿拌匀。 美味且口感复合型的拍黄瓜就大功告成了。 接下来,靳野重新架起了油锅,往热油里撒了点蒜沫,炒出香味以后就把咸蛋的蛋白捏碎了洒进油锅,等到炒出泡泡,加入米汤,再把切得碎碎的春菜泥、洗净的枸杞干和两个红彤彤的咸蛋黄也一块儿扔进汤里,用盐末调味即可。 靳野还做了一个油煎香葱蛋饼、一个西红柿炒灯笼椒…… 开饭了。 佟思雅已经窝在沙发上眯了一觉,精神好多了。 小豹子早就已经睡着了,小老虎安安静静地坐在妈妈身边玩粑粑给他做的木制手枪。 佟思雅是被饿醒的。 一睁眼,饭桌上已经摆好了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红绿相间的西红柿炒灯笼椒,金黄色的煎蛋饼,凉拌拍黄瓜,还有一大钵的咸蛋春菜米汤! 四个都是素菜,但在这炎热的盛夏,这无异是既清淡又开胃的美食。 佟思雅所有的注意力全被那一钵子的咸蛋春菜米汤给吸引住。 春菜有些微苦,米汤有着淡淡的清甜,再配上咸蛋……她还挺期待这米汤青菜的滋味的。 佟思雅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带着菜叶的米汤,轻啜了一口。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爽脆鲜嫩的春菜确实有些微苦,但甘醇浓稠的米汤泛着淡淡的甜意,咸蛋白很好的中和了春菜的苦与米汤的甜。 这也太好喝了吧! 佟思雅赶紧往饭碗里添满了汤,直接吃起了汤泡饭。 什么?伙食太清淡了? 不存在的。 凉拌黄瓜酸辣脆爽,还有皮蛋、花生米为佐,简直鲜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掉! 香葱煎蛋饼酥酥脆脆,既有浓郁的蛋香、还带着清新的葱香! 灯笼椒炒西红柿酸酸辣辣特别下饭…… 这顿饭,佟思雅特别满意。 就是有点儿担心,无肉不欢的父子俩会食不下咽。 但见小老虎拿着小竹勺拼命干饭,甚至还主动要求添了两次饭;靳野更直接,桌上有三菜一汤,他就一共吃了四碗饭,每一碗配合一道菜…… 佟思雅这才放下了心。 吃完饭,佟思雅倒是想去洗碗,被靳野拦住了,“你今天跑了一整天,也累了。好好休息保持体力,明天就要正式上班儿了。”说完,他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残羹剩饭,拿去厨房洗了。 饭后,两口子坐在客厅聊天,佟思雅这才有空说起下午杜建军别车一事,然后把她在办公室里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靳野。 在见证奇葩极品这方面,靳野也算是跟着佟思雅身经百战了。 但他还是无法理解,“……杜建军旷工小半年以后,还有脸去单位上班儿?这脸皮也太厚了。” 想了想,他又问道:“杜建军之前旷工,多半是因为纸包不住火,知道自己闯了祸。现在估计是因为看到厂子复工了,才又去了的。” 说着,靳野忧心忡忡,“就怕这杜建军以后会找你的麻烦。” 佟思雅说道:“我看厂子里也都是些明白人,他以后能不能进厂子还两说呢。再说了,目前我在这岗位上,还属于无可替代的,我不怕杜建军找我麻烦。” 靳野一听,觉得有道理。 毕竟现在佟思雅算是机床厂的宠儿,应该不会有人敢对她怎么样。 至于杜建军这人么…… 靳野决定先花点儿时间调查一下这人的背景。 他不能容许佟思雅陷入任何危险之中。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没亮,靳野就早早起来做好了早饭,分别把佟思雅和小老虎从床上捞了起来,催着母子俩洗漱、吃早餐,他则赶紧准备小豹子出门要带的东西。 收拾好以后,靳野先把小老虎送到了托儿所,这才骑着自行车带着换上工衣的佟思雅和小豹子去了机床厂。 赶到南门的时候,是早上七点三十五分。 齐大爷笑眯眯地教佟思雅怎么打卡——每个职工都有一张硬纸板做的考勤卡,按照部门的不同,被插在不同的木格子里。快速地找出自己的考勤卡,然后齐大爷拿出一枚印章,往卡上盖一个章,考勤卡就打卡成功了。 从南厂进出的,多数都是厂办的职工,人并不多。 佟思雅让靳野带着小豹子去上学,她则步行进入厂区。 这时厂里的机器还没有开始运作,青山绿水,幽静整洁的环境还真不错,走在平整的水泥路上,还真让人心情不错。 想来,还是有不少同事没在厂里住,他们都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相互之间问个好、打个招呼…… 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声,“佟思雅!佟思雅!!!” 佟思雅回头一看,依稀认出穿着工衣骑着自行车的年轻姑娘是坐她隔壁桌的倪圆圆。 “圆圆,早上好啊!”佟思雅也笑着和倪圆圆打招呼。 倪圆圆热情地说道:“思雅,你走回去多累啊!快,上我车,我带你一块儿去!” 佟思雅略一思忖,也没推辞,“好啊,谢谢你啦!” 说着,倪圆圆骑车超过了佟思雅,佟思雅追了几步,轻巧地跳上了倪圆圆的车后座。 不一会儿就到了厂办。 佟思雅是新来的。 她需要融入新集体。 于是她跟着倪圆圆去了座位上,学着倪圆圆的样子,拿过搪瓷水杯,去茶水房洗杯子、打开水喝。 大家看到佟思雅,都很新奇,围上来问她: “思雅你怎么没带茶叶来啊?” “我有茉莉花茶,思雅你要吗?” “我这儿有红茶,红茶好喝……” “思雅你喜欢福建铁观音吗?我老家自家产的茶叶!” “绿茶好喝!思雅你要不要试试我的茶叶?” 佟思雅赶紧谢过大家,“谢谢了,谢谢大家了我不喝茶,我小儿子才四个月大呢!” 大家明白了——佟思雅正在哺乳期,确实不能随便乱吃东西。 从茶水房出来,倪圆圆她们就全跑了。 佟思雅问了倪圆圆一句,倪圆圆说:别看大家都是各部门的边缘人物,但今天是星期一,部门要开周会,大家都得回本部门去开会。 佟思雅听了,心想她是不是也应该去一趟车间找谭工他们? 刚这么一想,就看到几个人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为首一人正是谭工,“思雅!来来来……快过来厂长办公室,咱们得开个会!啊对了……你得拿个笔记本拿支笔啊!” 说着,谭工领着十来个由老年、中年、青年、少年男职工组成的队伍,直接推开了厂长办公室的门。 佟思雅赶紧拿出昨天才发给的她崭新笔记本和钢笔,快步跟了上去。 她还是第一次进入厂长办公室。 进来以后才知道,原来厂长办公室这么大啊! 估计得有四五十平方,除去一张大办公桌和办公椅之外,还有一组很漂亮的沙发和茶几。办公室的另一头是个开放式的长方形会议桌,摆了差不多二十多把椅子。 谭工对佟思雅说道:“思雅,你过来……坐我旁边儿来。” 佟思雅过去坐下。 谭工解释道:“咱们每个星期一上午都要开周会,星期六下午开总结会,以前都在车间那边儿开,但从今天开始,以后我们都在这儿开……” 一个小个子少年问道:“师父,陈厂长没意见啊?” 谭工说道:“你以为陈厂长不用开周会和总结会的吗?他也是每个星期一的上午和星期六的下午去市里开会……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好了,咱们现在开始了……思雅,你是第一次参加开会,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你先记着,呆会儿散会了,让小六来告诉你。”说着,谭工指了一下刚才的少年。 小六笑嘻嘻朝着佟思雅挥了挥手。 佟思雅也朝小六笑了笑。 谭工开始主持会议。 佟思雅基本听不明白……但也可以听出,谭工是在复盘上个星期的工作进度、安排这个星期的工作,然后对大家提出具体的要求,甚至精确到他对众人的在技术方面的期待、个人生活方面需要注意的地方等等。 无论老的少的,但凡只要被谭工点了名,都会非常认真的点头。 佟思雅一下子就喜欢上这种气氛。 这,就是在集体里生活、工作、学习的感觉了吧? 接下来,谭工也点了佟思雅的名,然后拿出厚厚一迭资料,放到佟思雅面前,“思雅啊,你懂鹰文吗?” 佟思雅实话实说,“二者相比,我的鹅文水平还是要好一些的。” 全场哑雀无声。 谭工说道:“你会就行……翻译鹅文说明书的进度可以稍微放缓一点,然后呢,这一摞是鹰文说明书,你最好先熟悉一下。” “咱厂子新买了一批进口的机器,机器和说明书已经到了厂,国外的厂家下个月会派工程师过来跟我们对接。” “虽说到时候外交部会派翻译过来,但国外工程师一走,外交部的翻译也走了……” “我给大家派的任务就是,技术部的同志们一定要摸清新机器的性能!” “思雅啊,我给你的任务,就是一定要听懂、听清楚,并且记录下国外工程师讲过的所有的话!再就是呢,你得好好练一练……上级派来的翻译,未必懂我们这一行,有些机器的说法可能不知道。但你已经是厂子里的一员了,现在你手里还有说明书……赶紧练一练,知道吗?”说着,谭工看向了佟思雅。 佟思雅顿时感到压力巨大。 她鹰文水平真的很一般,哪怕已经很醒目的猜想到以后一定会用到鹰文,她也在坐月子休产假的时候提前学习了,但到如今词汇量不过两千出头,口头和听力一塌糊涂…… 最重要的是,她完全不懂得车床厂的任何一台机器的运作方式。 佟思雅心里很清楚,想要彻底翻译流畅,至少要懂得机器的运行方式,才能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可是,要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让她的鹰文水平跃上一个台阶,达到专业工业翻译的级别,这多难啊! 半晌,佟思雅看向谭工,缓缓点头,“好的师父,我保证……一定会完成任务!” 怕什么压力大啊! 既然压力大,那她就拿出最大的决心、最狠的毅力,好好努力一把。 佟思雅也想看看,自己到底还有多少潜力! 谭工看着佟思雅,欣慰得直点头。 第232章 靳野给佟思雅买了一辆漂亮的自行车 上班第一天的上午,谭工指派小六协助佟思雅的工作。 小六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父亲是机床厂职工,几年前在厂子里工作的时候出了意外致残,苟延残喘了几年以后还是撒手人寰了。 于是小六顶了父亲的班,成为机床厂职工。 别说小六只有十六岁,却已经上班两年多了。对厂子的情况十分了解,尤其是技术部的事,他更加了如指掌。而且他性格也活泼,会主动告诉佟思雅很多事情…… 一个上午相处下来,小六已经直接喊佟思雅“姐”了。 开完周会已经上午十点多,佟思雅又花了一个多小时完成鹅文说明书的校对,然后拿着鹰文说明书开始研究,第一步先是划出生词,然后翻查辞典开始记录…… 很快就到了饭点。 小六和倪圆圆本来要拉着佟思雅一块儿去单位食堂吃饭的,但佟思雅婉拒了,她独自一人南门的方向走去。 她和靳野约定好了,每天中午12点半,靳野会给她送饭过来。 因为她还是一名哺乳期的母亲,靳野会在午休时间里,给佟思雅送饭,同时也会把小豹子带过来吃一顿母乳。 佟思雅走到南门那儿的时候,靳野还没到。她进了门卫室,跟齐大爷说明了一下情况。 齐大爷心里还惦记着昨天杜建军推搡他的时候被靳野拉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现在他是满心满脑子都挺喜欢这对年轻夫妻的,便很热情地答道:“没问题没问题!” 大约是老爷子总是一个人上白班儿,平时寂寞惯了,话特别多,就拉着佟思雅说起了厂子里的八卦。 当然了,说得最多的,还是杜建军的事儿。 “思雅啊,你是不是也觉得杜建军这人挺嚣张的?是不是不知道杜建军这人为啥这么嚣张?这是因为啊杜建军他姓杜!咱厂子的前任厂长也姓杜!” “咱厂子年后不是招了两个临时工进来吗?一个是杜建军,一个是刘瑁……” 齐大爷刚说到这儿,佟思雅就惊呼了起来,“刘瑁?” 齐大爷点点头,好奇地问道:“怎么,你认识刘瑁啊?”老人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好像在问:佟思雅你这个正派人怎么也认识那种街溜子? 佟思雅心情复杂,“也不能算是认识吧,我们胡同里有个人,跟刘瑁挺熟的,刘瑁常去找他……所以见过。” 齐大爷了然,直截了当地说道:“跟刘瑁来往的啊,都不是啥好人。” 佟思雅深以为然,点头。 “咱说回正事儿……”齐大爷继续说道:“这杜建军和刘瑁啊,都是原来的杜厂长开后门让人进来的!杜建军是杜建厂的堂侄子,刘瑁么,听说后台很硬,应该是花了钱找杜厂长买来的临时工名额……” “这俩别说懂鹅文了,汉字都看不明白!还不如我一个看门的小老头呢!至少我还认识七八百个字,收发信件订报纸收挂号信这些的我可全都会!” “咱厂子停工以后,杜建军和刘瑁就跑了……杜厂长被撤了职,调到市政府看守大门去了!陈厂长接了手,又听了谭工的建议,派陶会计先去探听你的口风,知道你水平可以也愿意来厂子工作,才赶紧和你签了临时工合同,厂子这才救了起来的……” “这段时间啊杜家是听说咱厂子正常开工了,且还从国外引进了一批新机器,杜建军就坐不住了。非嚷着要回来工作……” 听到这儿,佟思雅忍不住了,问齐大爷,“大爷,杜建军是不是还有别的后台啊?要不然,他也不能这么无耻吧?” 齐大爷一拍大腿,“可不是呢嘛!” “所以我就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我跟你婶子说这事儿的时候,你婶子就说什么‘我jiao得人杜建军说的也有道理,当初是杜厂长办的招工手续让他来的,就算有什么差错,杜厂长不已经付出代价了么,这一码归一码,当然不关杜建军的事啦’……你听听,这不是头发长见识是什么!” 佟思雅:…… 算了,估计齐大爷的倾诉欲特别强,说了这半天还没说到点子上。 佟思雅应付着点点头。 齐大爷这才满意了,说道:“杜建军之所以这么嚣张啊,是因为我们厂子里还有内应!” “杜厂长好歹也当了十来年的厂长!” “他啊,早就把机床上经营成他个人的杜家厂了!” “他亲弟杜寿明是咱厂里的行政主任,他大妹妹杜寿兰是咱厂里的采购科科长,另外啊……依着现在严打的势头,他捅了那么大的娄子也没被关起来,只是降职去了市政府看大门……你猜猜,这是什么缘故?”齐大爷又卖起了关子。 佟思雅道:“是因为杜厂长也有个很厉害的后台?而且,他去市政府看大门也是因为,那位大人物必须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吧?” 齐大爷激动地一拍大腿,“对啊!哎全被你说中了!你这小丫头……还真是绝了!老杜的岳父是市政府里的领导!” “别看这会儿老杜去市政府看门儿了,那是他岳父故意这么干的!为的就是暂避风头!” “你等着瞧吧,现在厂子又盘活了,杜建军就开始打头战了,只要杜建军能进厂,过段时间老杜也能回来……” 说着,齐大爷压低了声音,“这是因为啊,先前老杜在厂子里也安排了不少亲信,杜建军要回来,这些人都得出头帮着说话。” “一旦杜建军成功回来了,老杜试出了他原来那些亲信们的忠心……到时候搞个全厂职工联名大申请,装模作样地要他这个前厂长回来……啧啧啧,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齐大爷说道。 远处传来了自行车铃声。 佟思雅从传达室里伸了个脑袋出去看,果然看到靳野骑着自行车来了。 车头的篮子里放着保温饭盒,男人身前还挂着个篮子,篮子里头睡着个白胖可爱的小男婴。 佟思雅面上自然而然地溢出了笑容。 靳野赶到以后,因为小豹子还没睡醒,靳野就安排佟思雅先吃饭,又问齐大爷要不要一块儿吃。 齐大爷是自己带饭来吃的,三个白馒头配上二两酱牛肉,外加一玻璃罐子的辣椒酱,就着白开水吃。 而靳野给佟思雅带来的午饭,是满满一保温饭桶的红枣小米粥,一碗白米饭、清炒大白菜、肉片清蒸南瓜和清炒丝瓜。 全都是按着佟思雅的伙食喜好来。 齐大爷年纪大了,也爱吃些软烂的,他厚着脸皮半推半就地要了佟思雅推过来的一大碗粥,又把自己的酱牛肉推了过去,再给了一个白馒头,说道:“酱牛肉是家里老太婆卤的,馒头也是自家蒸的,你俩也尝尝。” 佟思雅推说不爱吃牛肉,齐大爷却直接把酱牛肉和白面馒头怼进了佟思雅碗里。 佟思雅只好谢过。 相对于荤菜,佟思雅更喜欢吃配过荤菜的素菜。就比如说,靳野今天做的这个肉片蒸南瓜!她能从菜品的油色看出来,他做的应该是五花肉蒸南瓜,但考虑到她一点儿肥肉不吃,所以他把肥肉全剔掉,给她捎来的是全瘦肉。 这会儿佟思雅礼貌性地吃了一片酱牛肉后,她再不碰了,只是就着沾染了浓郁肉味儿的蒸南瓜,一口蒸南瓜、一口小米粥的,吃得不亦乐乎。 蒸南瓜好吃呀,软软糯糯不说,口感自带微甜浓香,浸过肉汁后就更鲜甜了,而且还酥烂到入口即化! 佟思雅把蒸南瓜、炒清菜丝瓜全吃完了,小米粥剩下了一小半儿,白米饭一口没吃,蒸南瓜里的肉片还剩下大半,以及还剩下不少酱牛肉和一个沉甸甸的白面馒头…… 她让靳野赶紧吃。 靳野也没推辞,拿过她吃剩下的就吃了起来。 他怕她饿,饭菜一做好就赶紧送了来,他还没顾得上吃呢! 这会儿小豹子也醒了,挥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叫。 靳野正准备放下饭盒—— 佟思雅道:“你吃你的,我来管他。” 齐大爷说道:“思雅啊你上后屋奶孩子去,我和小靳在这外头说说放。” ——传达室分成里间外间,外头是个三面镶着玻璃窗的房子,里头是值班室,放了一张单人床和两把椅子,让值夜班儿的人休息的。 佟思雅谢过齐大爷,抱着小豹子、拎着靳野带来的护理包进了里间,坐在椅子上给儿子把屎把尿,擦洗完小屁屁以后,这才开始哺乳。 齐大爷上了年纪,特别啰嗦,把刚才和佟思雅说的话,又加油添醋如同说书一般,和靳野又说了一遍。 靳野听了也直皱眉头。 吃过午饭,靳野带着小豹子离开,佟思雅上班去了。 下午下班时,靳野又骑着自行车过来接佟思雅下班儿。 厂里要骑自行车回家的人不少,倪圆圆大声招呼佟思雅,“思雅姐!思雅姐夫……你们跟着一块儿走!我们抄近路回去!千万别掉队啊!” 佟思雅对靳野说道:“咱们跟上!圆圆家在我们隔壁片区,她说抄近路走只花二十分钟就能到家。” 靳野点头,蹬着自行车跟上了大部队。 据倪圆圆所说:走大路至少也得花上四十分钟才能到家,走近路就快得多。但就是,要经过一片废弃的厂区。据说这片厂区原来也是机床厂的,十几年前厂房发生了坍塌,有关部门评估过,修缮比重建更费工费时。于是厂领导后来就重新建了车间。 这废弃的厂区伫立在密林里,甚至有相当一段距离是没有水泥路的,全是机床厂职工上下车骑自行车轧出来的泥路…… 倪圆圆也因此特别交代佟思雅说,“平时要是落了单,可千万别走那条路。” “几年前出过事,隔壁厂一个下夜班的女职工着急回家,一个人抄近路然后在那儿出了意外……被人奸杀了,案子到现在还没破,凶手依旧消遥法外呢。” “不过呢,到现在也没再出过事。厂里三令五申不让我们往那儿走,但如果人多的话咱们就不怕。” “思雅姐你也是一样,你要牢牢记住那条小路的两个出入口。平时想抄近路呢,就在路口等一等,遇到了熟人再结伴儿一块儿走。” “要是一个人的话那必须走大路,安全些。”倪圆圆再三交代。 佟思雅深以为然。 不过她觉得,短期内她应该没有一个人回家的可能。 虽说靳野和她商量过,要买多一辆自行车解决两个人的上下班交通问题。可买自行车需要工业票,工业票是最难攒的。她现在虽然有了正式工作,估计得工作上一两年才能够资格申请。 想再靳野那样再想办法买一辆二手的自行车? 那就更加不现实了。 根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儿。 荒凉阴森的密林、废弃坍塌的厂房,怎么看都觉得阴森森的,挺可怕。 但机床厂和附近其他几家大型厂子的职工结伴儿往这走,林林总总、陆陆续续的少说也有七八十辆自行车络绎不绝地往这边儿,大家还有说有笑的…… 倒也挺热闹。 大约十来分钟的时间,车队就穿过了这片废墟。 靳野和佟思雅左右看看,发现出口确实已经离家很近了——沿着巷子骑行几分钟,拐上大马路,再骑行几钟就到了片区! 佟思雅朝着倪圆圆挥手告别,然后和靳野一块儿先去托儿所接了小老虎,这才回了家。 结果—— 一推开院门,佟思雅就惊呆了! 为什么在她的院子中央,静悄悄地停放着一部漂亮的女式白鸽牌自行车?! 佟思雅震惊地看向了靳野。 靳野正紧紧地看着她,还咧着嘴笑,“喜欢吗?” 喜欢! 怎么不喜欢呢?! 时下女青年们挑选自行车,也会选择耐脏的黑色。 但自家院子里的这辆崭新的自行车,除了轮台之外通体白色,连着车轮毂上都漆出了一圈儿白色,但主支架和皮坐垫是大红色。 红、黑、白三色相间,一下子就让这辆自行车就得特别与众不同! 佟思雅连连点头,一脸的惊喜,问道:“你打哪儿弄来的车?” 靳野笑着指了指隔壁的胡家,“我上门去求了胡大婶。” “她家小五快结婚了,手里攒着工业票打算买自行车的。我把咱俩的情况说了,又加了点儿钱请她帮我找工业票……婶子就把小五的工业票匀给我了。” 佟思雅压低声音问靳野,“你给了多少?” 靳野没吭声,伸手比划了一下。 佟思雅倒抽一口凉气。 这么多啊…… 有亿点点心疼。 转念一想,要不是这样,恐怕胡大婶也舍不得把工业票让出来。 想起今天的顺利,靳野很高兴,话也多了起来。 “我找胡大婶拿了票,正打算去供销社看看,然后在供销社里看到了田嫂。” “我问田嫂在那儿干嘛,田嫂说,她刚调过来才三天!然后她又问我想买啥,我说你现在有工作了,上下班不方便,想买辆自行车。” “田嫂带我去供销社仓库挑选自行车,我一辆都没看上。田嫂问我想要啥样儿的,我说想挑个好看的。她给我写了个条子,让我上她以前工作的建设局供销社去买,说那儿有辆特别漂亮的。” “我去了,按她说的把条子递给销售员,人带我去仓库挑选,我一眼看上了这辆车。” “车买回来以后,我直接把车拖去派出所上牌,正好莫哥在,他跟他手下的民警说了一声,然后至少要等上三天才能上牌的,直接给我当场敲好了钢牌,钉车头上了!证也发了!” 说到这儿,靳野又对佟思雅说道:“我看莫哥瘦了好多,所以约他这星期六来家吃晚饭。” 佟思雅笑着点了点头。 ——莫一凡年后果然因旧功表彰而升职,毫无疑问地当上了副所长。 又因为花生胡同片区派出分配来了几个新公安,莫一凡就和附近的另一个片区,十四条胡同派出所所长搞了个联合职工饭堂。 由花生胡同派出所这边儿匀一间杂物房当成厨房,请了个职工家属来给大家做饭。做好饭以后,一日三餐外加宵夜都骑个三轮车往十四条胡同送。 于是,两个片区派出所民警的伙食全都解决了。 因为这样,莫一凡没在靳野家搭伙了,但两人的兄弟感情还是挺不错的。 莫一凡是个单身汉,平时单位发的糕点票、日化票之类的,节假日福利放的什么油盐酱醋,全都往靳野家堆。 靳野呢,会在莫一凡有空的时候约他去附近的小河里钓鱼、叉鱼什么的,甚至当场把鱼烤熟了吃个饱才回来,两个大男人玩得可开心了…… 这会儿佟思雅和靳野一边聊天一边做晚饭,刚开始还在聊周末请莫一凡吃什么,到了后来,两人就开始讨论起,平时谁去买菜比较方便。 靳野说道:“当然是我去买菜。” 佟思雅不同意,“你一天二十四小时要带小豹子,还要管家里的饭菜……这可不行,家务活不能全堆在你身上。” 靳野却说道:“可现在我还没有正式上课啊,我九月才开学,现在是八月。我目前也没什么事,就是每天去学校和那几位老师说一说专业课的事儿……” “在这一个月里,我能多做点儿事儿就多做点。” “再说了,就算以后开学了,我也不像你上班那样儿从早上到晚,我打听过了,我们学校一天最多也就六节课,我有大把的空余时间……” “你才刚到新单位,而且现在还面临着那么大的一个挑战,你先顾好工作。” “总之,娃我带,家务我做,如果我忙不过来我会跟你商量的。” 佟思雅心里暖暖的。 这时—— “咣当”一声巨响,吓了佟思雅和靳野一跳! 两人循声跑出厨房,才知道是小老虎把新买回来的自行车给推倒了。 此时小老虎蹲在自行车旁,一脸的紧张,“车车!车车……小老虎骑车车……砰!倒了!”小家伙一边比划一边解释,眼里还充满了疑惑——为什么粑粑的自行车推不倒,可是妈妈的自行车一推就倒呢? 想也知道,一定是这小家伙看到这么漂亮的新自行车,心里好奇又喜欢,这才上前摸了摸,没想到把车给推倒了。 靳野过去,把新自行车扶了起来,带着儿子看两辆自行车的停车架。耐心细致地向儿子解释,为什么装了平角停车架的男式载重自行车推不倒,又为什么装只单支撑停车架的女式自行车容易倒…… 趁着靳野教崽,佟思雅笑着回到厨房,动作麻利地做起了饭菜。 平时靳野干的家务活太多了。 这是他心疼她的表现,她可不能当作理所当然。 在时间、精力允许的时候多分担一点,这是保持夫妻感情长久亲密的好办法。 佟思雅正哼着歌儿忙得热火朝天呢,靳野又进了厨房。 佟思雅笑问,“儿子没找你闹着要自行车?” 靳野笑了,“怎么没有!等到了周末去废品收购站逛一逛,找齐了零配件就给他做一个……” 说着,靳野又郑重交代佟思雅道:“思雅,有了自行车以后你就自个儿骑车上下班了。” “我想了想,以后中午你我也还是随群,各自在各自的单位吃。要不然,等我赶回家做好饭再给你送去,你会饿太久,我呢时间太赶也做不出品质太好的饭菜。” “如果我做的饭菜还比不上你在食堂吃得好,那我赶回家做饭也没啥意义了。” “以后我带着小豹子在青大食堂吃完饭再去找你,主要是……得让孩子也有口吃的。” “但你在上下班的时候,一定要等到了伴儿才能走那条近路,可千万别一个人往里头冲……” 靳野细细交代,佟思雅连连点头。 重活一世,她当然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第233章 佟思雅的英语水平越来越好了 从八月开始,佟思雅进入紧张而又忙碌的工作与学习之中。 为了解厂里机台运行的原理,她向谭工提出要求,每天都要去车间观摩机器运行情况,以及了解厂子里的生产情况。 没想到谭工听到佟思雅的要求后,整个人呆滞了三五分钟才回过神来,才犹犹豫豫地说了句,“我……我得下午才能答复你。” 佟思雅大感诧异。 师父怎么会如此为难? 难道她提出了一个很刁钻的问题吗? 后来,财务部的陶大姐悄悄告诉佟思雅的,“……你是不晓得,现在是八月!一整年里最热的时候!你就是啥也不干的光在外头站一会儿,人都要晒化掉!” “就更别提在车间里工作有多辛苦了!” “这么说吧,大夏天的,外头的温度三十一二度!可车间里那么多台机器在运作,你知道温度有多少吗?四五十度往上了!” “所以啊男职工们呆在车间里头干活,全都是脱了衣裤的!不瞒你说……除了一条裤衩子和解放鞋,他们是真的什么也不穿!” 听了陶大姐的话,佟思雅总算明白了师父的顾虑。 但她也提出了疑问,“陶大姐,我以前也没在国营厂子里工作过,我什么也不懂……可是,既然车间里的温度这么热,难道厂里就没有办法给大家降温吗?” 陶大姐叹气,“你去车间看了就知道了!” “车间顶是石棉瓦的,薄得很,又不隔热……” “机器运行的时候发出的热浪能把鸡蛋蒸熟!” “几十台机器同时运行,那热浪就更厉害了。” “车间里倒是有装风扇,可扇出来的也是热风啊!” 佟思雅没吭声。 她决定先去现场看一看。 过了一天,一大早的,谭工让小六带佟思雅去车间参观,并且说好了,参观时间不能超过一小时。 佟思雅便跟着小六去了车间。 因为时间还算早,厂子里的机器没有全开。 噪音简直震耳欲聋,但比平时安静得多。 佟思雅终于看清了机床厂的车间到底长什么样儿。 她的第一映象就是简陋。 特别特别简陋。 简陋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占地面积特别特别大的红砖房子,单层平房结构。红砖结构的墙体顶端没有天花板,就像陶大姐说的那样,天花板就是一层薄薄的石棉瓦。 车间甚至没有窗户。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窗户部分是直接镂空的,压根儿没装窗棂子、也没有玻璃窗。只有光秃秃的……大洞。 说得再直白一点儿的话,那车间就像是用水泥柱子顶着石棉瓦的大棚子! 站在现场,佟思雅无比感叹。 现在,她非常理解经济效益那么好的机床厂,为什么要采用这么简陋的生产环境了。 ——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机器运行时的噪音。 倘若给厂房安装上窗户,机器运行时的噪音根本无法让人忍受! 像现在这样直接敞着,夏天热、冬天冷的,可想而知工人们艰苦而又恶劣的工作环境。 佟思雅跟着小六走进了车间。 毫无疑问,车间里全是清一色的男职工,一个女性也没有。 大家全都穿着工装裤子,一半儿的男职工穿着工装上衣,另一半儿的男职工一看就是光着膀子的,但应该是出于对佟思雅的尊重,没穿上衣的男人们全都光着膀子套上了围裙。 所有的职工全都好奇地看着佟思雅。 佟思雅也穿着工衣。 厂里统一发放的工衣质地极厚实,车间工人的工衣是深蓝色的,厂办职工的工衣是浅灰色的。 当初佟思雅领工衣的时候一共领了春秋、夏、冬装各两套。 其中的夏装,男女样式统一,都是薄款的短袖配长裤。 但这种薄款也要比常规任何一套夏装的布料厚。 佟思雅在车间里呆了十来分钟,就被热得汗流浃背。 谭工他们都在忙。 佟思雅也没去打扰他们,只是让小六带她参观,然后一一向她解释这些机台是用来干什么的。 在车间里呆了一个半小时,佟思雅实在捱不住闷热,和小六一块儿出来了。 几乎是佟思雅刚一走出车间,就听到男职工们欢呼了起来: “她走了她走了!” “我的妈呀她终于走了……可把我给热死了!” “快来个人去瞅瞅佟思雅是不是真的走了,我要脱裤子了太踏马热了!闷出一身的汗全顺着裤管子往下流,现在我解放鞋里全是汗,像接满了水似的!” “她走啦!我亲眼看到的!放心脱吧你!” 工人们欢呼了起来,连轰鸣的机器声都盖不住。 佟思雅啼笑皆非。 过后又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 看来,大家都挺不容易。 后来佟思雅就改变了策略。 她改为每天中午趁大家午休的时候,去车间了解机器运行的情况。她甚至还向谭工申请,别总让小六带她参观,她希望技术部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带着她参观、向她解释一下这些机器都是干什么用的,怎么运转的…… 谭工如她所愿。 于是佟思雅就从十几个同事的嘴里,听到了每一台机器的作用。 她还会一边听、一边认真记笔记。 同事们见她这么认真,介绍起来就更起劲儿了。 短短一星期期,佟思雅就找后勤部要来了五个笔记本、两瓶墨水,一共记满了三大本笔记本。 她终于把厂子里原有的机器了解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佟思雅白天参观车间了解机器的情况,夜里回家就尝试着对照图纸,用自己的理解来写写画画。 这一批机器几乎全是鹅制,佟思雅手里本来就有说明书与图纸。 再加上她身边还有个物理学专业水平极佳的靳野在一旁当个人指导…… 佟思雅终于把厂子里鹅制的机器全都摸明白了。 接下来,她开始观察鹰制的进口机器。 不过,那些机器全被摆放在新造成的车间里,并没有投入使用。根据合同协议,这些机器必须要等卖方厂家的工程师到了机床厂以后,才能做通电开机测试。 话虽如此,但佟思雅还是花了几天的时间,把这批新到的机器也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她还早早把说明书也翻译好了,日夜背诵那些拼写极长极复杂的专业词汇。 甚至为了练自己的口语,佟思雅还通过靳野,让他去青华大学找了几位外语教授,周末的时候她带上自己的翻译稿和说明书,以及自己亲手做的食物、点心和小礼物,请教授们帮忙看看她的翻译稿,再现场读给人听,请教授们纠正她的发音…… 就这样,九月初的时候,进厂工作满一个月的佟思雅,对自己在“翻译”这份本职工作上,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的自信心。 这还不是让佟思雅感到最开心的事。 最开心的事,是佟思雅拿到了一大笔的钱!!! 四月佟思雅生孩子的时候,厂领导们就说过佟思雅的试用期是两个月,试用期的工资为普通工人工资,转工以后会补发。 六月底的时候,厂领导们口头通知佟思雅已经通过了试用。 但那会儿佟思雅因为在家坐月子,也没空去厂里办手续。直到八月初她休完产假后,回厂办了入职手续、转正手续时,又错了工资核算。 这些补发的工资,集中在这个月,随着八月的工资全都发给了佟思雅。 在陶大姐手写给佟思雅的工资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各种补助、津贴加一块儿一共是一百七十元! 佟思雅也不是没有挣过钱。 先前她就狠狠地坑了昔日养母一笔,早早当上了万元户。靠着那些钱,她和靳野才能做到衣食无忧的。可那到底是空手套白狼来的,过程很刺激,却是个“不可说”。 现在不一样了。 佟思雅靠着她的知识、她的努力被单位认可。 这是一份体面的工作。 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挣钱! 下午下班时分,佟思雅小心翼翼地把钱和工资单贴身收好,和倪圆圆她们一块儿去齐大爷那儿打了下班卡,和其他的骑自行车的同事们组成了车队,穿越厂区后山的废墟,朝着家的方向飞奔。 今天发工资嘛,大家都很高兴。 倪圆圆大声说道:“……以往个个月发工资我都要上交给我妈,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截留三块钱下来,上国营饭店吃卤味猪脚面去!小丽你也去嘛?” 女同事金小丽和倪圆圆一样,都是未婚女青年,发了工资都要上交给家里人帮着保管的。 金小丽对倪圆圆的爱好嗤之以鼻,说道:“吃什么卤猪脚面啊!” “我妈个个月只给我留六块钱零花,这个月啊我非得留下十块钱……我告诉你们啊,别看现在天气热,这马上就要入秋了,供销社里很快就有各种各样的过季品,全是去年的库存……什么秋衣秋裤啦、皮鞋外套啦……” “倪圆圆你还不长点儿心买点儿好衣裳打理一下自己!成天惦记着什么猪脚面啊!”金小丽大声说道:“你想吃卤猪脚面,给你妈一块钱称上二斤猪蹄膀自己回家卤啊!” 倪圆圆才不依呢,回嘴道:“我给你一块钱,你帮我卤一只猪蹄膀呗!” 金小丽还没来得及吭声呢,陶大姐一脸欣慰地说道:“哎呀我们圆圆终于长大了,知道一块钱买不到蹄膀了……” 同行的几位大姐笑着说起了倪圆圆的黑历史。 谁让倪圆圆是整个厂办年纪最小的姑娘,今年二十一岁,来厂办上班已经三年多了呢! 她们说: ——倪圆圆刚来单位上班不满一个月,正好遇上单位补发前几个月的福利,每人都有几条毛巾。但因为毛巾供应不足,所以是每人一天发一条。那段时间,人人下班回家的时候,脖子上都掸着一条毛巾。 倪圆圆是新来的,没有补发毛巾的福利,但她又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每天都往脖子上挂条毛巾,而且还全是白毛巾。 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拿了自己的一条黄底红花的漂亮毛巾,每天一下班儿,她就学着其他同事的样子,把毛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直到后来同事忍不住问她你为啥天天戴个毛巾在脖子上啊。 倪圆圆如实说了,大家差点儿笑喷了! 说起往事,大家全都善意地嘲笑了起来。 倪圆圆满脸通红,但也没真的生气,气呼呼地说道:“你们要是再说,那今年的八厂国庆联合汇演……我就不上台表演节目了!” 大家都喜欢倪圆圆的天真单纯,纷纷就驴下坡,哄她道: “那怎么行啊,圆圆可是我们厂的台柱子!” “好了好了那我们不说了哈……圆圆你别生气。” “圆圆,这次你打算组织几个人,表演什么节目啊?” “圆圆啊这次你可一定要争气,争取拿个一等奖回来呗!” “就是就是,免得人老说我们机床厂是万年老二!” 倪圆圆扭头问佟思雅,“思雅姐,今年你也参加八厂国庆联合汇演好不好?” 佟思雅没搞清楚这活动是干啥的,估计是文娱活动,要唱歌跳舞之类的。她下意识婉拒,“今年不合适,明年再说吧!”她现在还是哺乳期呢,确实不合适。 陶大姐也对倪圆圆说道:“你就别盯着你思雅姐了,她孩子太小了,今年不能参加。” 倪圆圆只得点点头。 不过,倪圆圆依旧试图说服佟思雅。 于是当车队结伴穿越废墟后,大家分道扬镳的时候,倪圆圆和佟思雅、以及其他几个同事朝着共同的方向驶去。 在分岔路口,倪圆圆停下了车,冲着佟思雅的背影喊了一声,“思雅姐!” 佟思雅回头看了一眼,也停下了自行车。 倪圆圆说道:“思雅姐,是这样儿的,咱京郊一共有八家工厂,年年国庆的时候都搞联合汇演,年年都是我来策划的。今年我策划的是舞台剧‘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佟思雅及时打断了她,“我不会跳舞啊!” 倪圆圆解释道:“思雅姐,我知道你现在不方便跳舞。” “但我还不是让你上台去跳舞的。” “我需要你扮演一个背景板……” “就是穿着维吾尔族的舞衣站在一个高台上,然后根据剧情的需要,时不时的,灯光会打到你身上,你只需要在灯光打过来的时候露个半身和侧脸出来就行。” “完全不需要你跑跑跳跳!” “大约也就是出场两三次的样子。” “思雅姐,成吗?”倪圆圆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们厂还从来没有在这个节目里拿过第一呢!思雅姐,你长得好看身材又好……咱们厂子里再没有比你更好看的女同志了!” “噢不是,你可是咱们附近几个片区里最最最漂亮的女同志了,你就为我们的集体出一把力嘛!”倪圆圆热情地说道。 佟思雅推脱不了,只得说道:“那这事儿可不能耽误我平时的工作啊!” “你也知道的,国外的专家这几天就到厂了,我师父天天催我背说明书呢……” “我可不一定有空参加你们的训练和彩排。” “你最好多找找别人,万一我实在忙不过来,你也好有个替补。”佟思雅说道。 倪圆圆高兴坏了,“好好好,谢谢思雅姐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我走了啊,思雅姐明天见!”说着,她朝佟思雅挥挥手,骑车离开。 佟思雅朝小姑娘笑了笑,也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女人颤颤巍巍地从巷子里走了出来,看向佟思雅的背影。 她是秦晓芳,本来正在家里招待刘瑁,没想到刘瑁老婆率领了一众娘子军破门而入。这些女的不找刘瑁的麻烦,却逮着秦晓芳痛殴,秦晓芳拼命呼喊求救,却没有一个人帮她。 最终她光着脚逃出刘麻子家,又没头没脑地在胡同里乱蹿,才终于摆脱了那些人。 这会儿秦晓芳缩在巷子口,清清楚楚地听到佟思雅和倪圆圆的对话…… 她听到倪圆圆夸奖佟思雅是最最最漂亮的女人,还听到佟思雅说什么国外的专家马上就要到了?这意思,佟思雅还是个挺重要的人物??? 秦晓芳恨得心肝儿刺痛。 从什么时候起,佟思雅变得这么厉害了? 进了国营大厂端上了铁饭碗不说,有国外客户来机床厂,还非佟思雅不可?! 秦晓芳被气得猛喘粗气。 她正准备离开,猛然间却看到衣冠不整的刘瑁正躲在不远处,还用垂涎欲滴的眼神痴痴地盯着佟思雅的背影…… 秦晓芳冷笑。 她眼珠子一转,决定主动去找刘瑁老婆。 呵呵,就凭刘瑁那偏执又好色的性子,他想得佟思雅,谁能阻止得了? 倒不如提早让刘瑁老婆知道,从此以后,日夜被刘瑁两口子折磨的人就变成了佟思雅了! 秦晓芳一瘸一拐地朝着刘瑁家走去。 佟思雅倒并不知道秦晓芳和刘瑁的想法。 她骑车直接去菜市场买菜,今天发了工资,她心里高兴,称了四斤五花肉、买了一角钱的豆腐,又称了二斤苹果二斤新上市的青皮桔子,这才急匆匆往家赶。 结果在开院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杜芝芝。 杜芝芝背后背着她的小妞,一手牵着她大妞,另一手还牵着小老虎…… 小老虎一看到妈妈就挣脱了杜芝芝的手,朝着妈妈飞奔了过来。 佟思雅奇道:“小老虎你爸爸呢?” 杜芝芝说道:“思雅,靳哥打电话到托儿所给刘老师,说他和小豹子今天回家晚,指名让我帮着把小老虎送家来……” 佟思雅听了,连忙道歉,赶紧把刚买的苹果、桔子塞了两个在杜芝芝兜里,又让大妞也抓了一个苹果。 杜芝芝教大妞向佟思雅道谢,又道:“哎你知道吗,刘瑁老婆刚才又领着人来刘麻子家捉奸……刘瑁光着屁股跑了,秦晓芳被刘瑁老婆打了个半死!也跑了出去……” “你说说刘瑁老婆这么做,有意思吗?听说还是什么大官儿家里的闺女呢!” “你说她要真这么有背景有后台的,干嘛死扒着刘瑁这么个脏东西不放啊!” 佟思雅觉得有些不妥——小老虎还小,三岁不到,这么复杂的事儿他还听不懂。可杜芝芝的女儿大妞已经五岁多了,估计已经有点儿懂事了。 佟思雅低头一看,果然看到大妞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大人讲话呢! 她连忙朝着杜芝芝使了个眼色,“好了好了你赶紧回去做饭吧,我也要回家做饭了,咱回头聊啊!” 杜芝芝在佟思雅的点醒下,低头看了女儿一眼才明白过来,不由得一脸的尴尬,赶紧说道:“好好好,你赶紧做饭吧我也回家去了啊!” 第234章 这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与熟悉感 天都已经黑了,靳野和小豹子还没回来。 佟思雅做好晚饭,因怕小老虎饿着,她和儿子先吃了。 吃完饭,靳野还没回来。 佟思雅着急了,打开院门倚在院子门口抻长了脖子看—— 一直等到夜里快九点,靳野才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巷子口。 佟思雅远远看到了,这才松了口气。 小老虎也跟在妈妈身边,一看到熟悉的身影就兴奋地大呼小叫,“粑粑肥来啦!我粑粑肥来啦!” 靳野笑眯眯地下了车,将自行车搬进院子。 也不知道他干了啥,捂了一身一头的汗,甚至浑身弥漫着酸臭的汗馊味儿。也他怀里的小豹子醒着在,也不爱闹,就瞪着一双大眼睛,眼珠子骨碌骨碌转。 小家伙已经会认人了,看到妈妈以后呆了几秒钟,随即露出热情的笑容和光秃秃的牙床。 佟思雅想儿子想得不行,正准备伸手rua一把小儿子的肥脸蛋,却被父子俩的汗味熏得直急眉,捏着鼻子吼靳野,“快带着儿子去洗澡!” 靳野笑眯眯地抱着小儿子往洗澡房走,又交代大儿子,“乖儿子去房里给爸爸拿一条裤衩子,再把你弟弟的大毛巾拿过来。” 小老虎点点头,飞快地跑了。 佟思雅则飞奔着赶到厨房里去热饭。 她今天称了四斤五花肉回来,全做成了蒜泥白肉,一直温在热水里,这会儿虽然水已经半凉,但蒜泥白肉本就是凉菜。 佟思雅没再热菜,只是烧了个油锅打了两个鸡蛋进去,又把已经冷掉的米饭倒进锅里,快手快脚地炒了个蛋炒饭。 当她把饭菜端上桌,收拾好厨房以后,又端着一大钵子晾凉的冰糖菊花茶匆匆走到客厅里的时候,靳野已经带着小豹子洗了澡,甚至还把父子俩的衣裳给洗了。这会儿他一手抱孩子一手拎着装了湿衣的锡桶,准备去晾衣裳。 佟思雅喊他,“你先去吃饭,我来晾衣裳。” 靳野笑眯眯地把桶放下,抱着儿子进了屋。 佟思雅快手快脚地把衣裳晾好了,这才跟着进了屋。 小豹子正躺在沙发上挥着小手。 她过去一抱起孩子,孩子立刻啜着嘴往她跟前凑,一看就是饿狠了。 佟思雅狠狠地瞪了靳野一眼,侧过身去解衣喂养孩子,又问靳野,“你今天干啥去了?” 靳野直接把头埋进双耳锡锅里、正用饭铲子扒蛋炒饭吃,听了佟思雅的问话,他咽尽嘴里的饭,又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佟思雅:??? “你想造反了是不是?”佟思雅怒视着靳野,“冲着我还敢说假话了!” 靳野赶紧摆手,“不敢不敢……” “快说!”佟思雅横了他一眼。 她觉得她的表情已经充分表达出愤怒、不满与凶狠。 可落在靳野眼里,他觉得自家媳妇怎么就这么漂亮、这么合他的心意呢? 就连生气,也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看着她笑。 气得佟思雅想给他几下子。 可怀里又抱着个奶娃娃! 靳野笑眯眯地说道:“那我就真话假话都说一遍吧!真话就是这事儿跟你有关,但现在还不能说,因为事情只办成了一半儿,这话要是说早了就办不成了。” 佟思雅瞪大了眼睛。 靳野继续说道:“假话就是——啥事儿也没有!” 佟思雅瞪视着他。 靳野心情很好,一大锅蛋炒饭吃得干干净净,满满一钵子的蒜泥白肉也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问,“思雅,今天怎么有肉吃啊?是啥好日子吗?” 佟思雅冷冷地说道:“真话和假话,你想听哪一个?” 靳野:…… 佟思雅,“真话就是你猜,假话就是……我钱多烧得慌呗!” 靳野讪讪地陪着笑,再不敢吭声了。 夜里歇下的时候,佟思雅突然抬腿踩住男人厚实雄壮的胸膛,那纤细单薄的白嫩脚丫与古铜色的厚实肌肉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看着她弧线优美的足,眼神慢慢挪到她纤细笔直的小腿,最后…… 他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眸中欲色渐浓,伸出大手正要捉住她的足—— 佟思雅却突然收了回来,还慢吞吞地说道:“今晚不许碰我。” 靳野:!!! 晴天霹雳! “媳妇儿,我……” 佟思雅直接给了他一个背影。 非常的么得感情。 靳野欲哭无泪。 最终,他忍憋不住了,才小小声、委委屈屈地说道:“你不是喜欢农学,一直想上大学读农业专业么?我、我今天去给你打听了……” 佟思雅一个激灵,立刻转过身激动地问道:“怎么,我、我……我不是工农兵学员也能上在学?” 靳野说道:“就是郝校长今天收到了一份红头文件,是上级发下来的恢复函授的试行办法。” 函授?! 黑暗中,佟思雅眼睛一亮,立刻坐起身对靳野说道:“你给我详细说说。” 靳野便也坐起身,把他今天下午的行程说了。 ——中午他带着小豹子去机床厂找佟思雅吃了奶以后,在回青大的路上遇到了郝校长。 当时郝校长特别狼狈。 他骑着自行车正准备出门办事儿,结果心里有事儿,一个不小心,车子掉沟里了!好在他反应快,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人没事儿,但自行车轮毂磕变了形,没办法再骑了。 靳野见了,当然是停下车来热心问候外加热情帮忙。 一问才知道,郝校长收到“恢复函授的试行办法”文件以后,想去附近的牛棚拜访几位以前的教授。 其中就有任教授的名字。 靳野当然知道,任教授是佟思雅一直很仰慕的农学学者。 他当即自告奋勇要骑着自行车带郝校长去。 就这样,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靳野骑着自行车陪着郝校长往返百余公里路,一共拜访了四位教授。他心里惦记着小老虎没人接送,还趁着郝校长和人谈话的时候,借用了一下对方所在地的生产大队的电话,给托儿所打了个电话。 当然了,郝校长和别的教授谈话时,靳野一直没插嘴,安安静静地当好背景板。 但当郝校长和任教授谈话时,靳野不动声色地露了个脸告诉任教授说,我妻子佟思雅非常仰慕您,她把您的几本着作翻了个滚瓜烂熟,都快能背下来了。 任教授很吃惊,这才觉察到靳野的存在。 靳野快速地介绍和说明了一下他和佟思雅的情况。当然,他不遗余力地夸奖佟思雅的天赋、努力与勤奋,还把她自学两门外语最终被首都机床厂破格招聘转正一事儿说了。 任教授大感诧异。 靳野又问任教授,他能不能带上佟思雅过来看看任教授。 任教授思考片刻后同意了。 靳野高高兴兴地载着郝校长往回走,又问校长恢复函授的可能性有多大。 校长说这主要看各个教学机构的执行力,虽说现在已经九月,开学了,但函授和面授全日制教学不一样,函授偏向于自学,只要学生赶在考试季之前报名参考,就能成。 他之所以今天一收到红头文件就赶着去见那几位教授,是因为文件上写了一些政策,大意就是如有个别老师需要因此政策而照顾性回校工作的话,可酌情处理。 校长还说,任教授恢复职业的可能性非常大。 靳野心里高兴,准备明天再单独去问问任教授,然后再告诉佟思雅详细情况的。没想到,他一时得意忘形,得罪了小祖宗…… 佟思雅一听,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但第一反应就是心疼小豹子,才几个月大就这么跟着奔波。 跟着又觉得心里甜甜的,毕竟有个人一直把她的事情放到第一位…… 靳野大着胆子抱住她,“别担心小豹子,有我在,他不会有事儿的。不信你看,他回来的时候是不是生龙活虎的?” 佟思雅又想起了靳野回到家的时候那一身的臭汗。 她歪着脑袋看着他。 心里头的那点儿生气,到此时也烟消云散。 她主动伸出手,揽住他的脖子,告诉他她今天领了工资,还领了前几个月的补发工资,差不多快二百块钱,她心里高兴,一下班儿就冲去市场,正好还有猪肉卖,她就豪迈地把肉摊上所有的五花肉全给买了……差不多四斤多呢! 后面的话,佟思雅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 她被缠得什么也顾不上啦! 第二天到了厂子,佟思雅觉得有些腰酸腿软。 她找金小丽要了点红茶茶叶,泡了一杯浓浓的酽茶,啜了大半杯以后才觉得神清气爽了些。 陈厂长突然激动万分地推开他的办公室门,大声说道:“思雅!佟思雅同志!” 佟思雅被吓一跳。 整个大办公室二三十个职工们都被吓一跳! 佟思雅讪讪地站起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厂长三步并作两步走,一秒钟不到就蹿到了佟思雅的办公桌旁,激动地说道:“思雅啊,那个……国外专家明天就到!这一次啊,咱们一机部的领导同志会陪同到来!思雅啊你可得在一边儿好好听着!” 佟思雅睁大了眼睛。 什么?一机部的领导也要来?! 国家从建国初起,就把全国工业划分成八个部门,俗称一机部、二机部……八机部等等。其中当属一机部最厉害,是当之无愧的重工部门。 后来国家把军工从一机部拆分出来,俗称二机部。 一机部为民用机械部。 而首都机床厂在一机部里的地位么,有点儿像旧社会大家族里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的嫡长子。 ——原来的领导去管军工部(二机部)了,现任的领导呢,眼里全是其他的需要扶持的新重工厂。 机床厂做为一机部的领头羊,体量小、责任大。 为什么呢? 这么说吧,别的机械厂,是找上游厂家买回来机器,再找下游供应商买各种原材料,然后利用机器来加工原材料,最终制造出商品,商品再通过供销社流通到市面上,老百姓才能消费。 首都机床厂,就是专门制造生产机器的。 所以它是民用机械厂的源头单位。 众人一听,一机部的领导要来? 瞬间群情激昂: “太好了咱们机床厂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咱们还愣在这儿干嘛啊,赶紧打扫卫生啊争取给领导留个好印象……要是以后上级通通拨款下来改善一下我们车间的情况就好了!” “对对对!思雅啊你可要好好帮我们说一说!” “你是不是有病,思雅是翻译,她干的活计是让我们听懂外国人说的话!可我们的上级也是种花国人啊,你想让思雅翻译个啥?” “哎哟你看我这脑子!” “哈哈哈哈哈——” 大家爆笑了起来,气氛十分欢乐。 佟思雅也抿着嘴儿笑了。 没一会儿,谭工也急匆匆地过来找佟思雅,问她准备好了没有。 佟思雅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其实这几天她觉得自己准备得还可以,可师父这么一问,她又觉得好像自己哪儿哪儿都不行,赶紧把她手写的说明书、翻译稿什么的全都拿了出来,默默地背、念、记…… 大家都不敢吵她。 当天下午下班前五分钟,陈厂长把厂里所有的职工全都集中起来,开了个简洁的会议,主要就是通知大家,明天有上级领导陪同国外专家过来,让大家明早提前十分钟到厂,打扫一下工作环境,又要求大家必须要衣着整洁、注意仪容什么的。 第二天,佟思雅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工衣,提前十五分钟赶到了单位。 她还算来得晚的。 大伙儿已经开始打扫卫生了。 佟思雅拿着抹布也准备和大家一块儿擦擦玻璃窗什么的…… 金小丽冲过去,一屁股撞开了佟思雅,“思雅姐让我来让我来,你忙你的去!”说着,二话不说抢走了佟思雅手里的抹布。 倪圆圆则把佟思雅拉回到她办公桌前,还把她摁在椅子上坐着,说道:“思雅姐你好好复习预习,一会儿国外专家来了,你可是代表我们厂职工的精神面貌!你得让外国人看看,我们种花国人,可并不是全都不会外语的!” 佟思雅:…… 大约上午九点多,陈厂长接到了电话,说领导的车队已经在路上了。 陈厂长大手一挥,激动地说道:“走,咱们上门口列队欢迎去!”说着,他一马当先朝外走去。 汤书记、谭工等人紧随其后,佟思雅也跟在队伍的后头。 在厂门口等了差不多十来分钟,车队终于缓缓抵达。 一位双鬓染白、气宇轩昂的高大男人穿着朴素的衣服从第二辆车里下来了,身边陪伴着一位容貌俊美的青年。 机床厂众人瞬间激动了起来。 陈厂长带头拍手鼓掌,“欢迎季部长到我们厂来视察!” 大家跟着拍手鼓掌,“欢迎季部长!” 佟思雅当然也照做不误。 此刻她心里十分激动,毕竟季部长可是大人物,前世她只能通过新闻联播才能看到他。 但不知为什么—— 佟思雅的目光不知不觉就偏到了站在季部长身边的那位俊美青年的身上。 青年身高约一米八左右,瘦高个儿,外表特别清俊,估计二十六七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皮肤白,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气质非常儒雅。 而这青年虽然容貌俊美、气质出众,但和季部长站在一块儿,气场还是稍逊一筹。 且青年的手里还拎着季部长的包,看起来他应该是季部长的助理。 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佟思雅的目光就是没办法离开那青年——他给了她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与熟悉感,就好像……她和他应该是关系很好很好的人似的。 男青年很快也捕获到佟思雅的视线。 他刚看清佟思雅的模样,就微微一笑,还点了点头,就像是在跟熟人打招呼一样。 随即,男青年一怔,立刻止住了笑容。 他意识到,他并不认识佟思雅。 那…… 青年皱着眉头又看了佟思雅一眼,表情逐渐变得疑惑不解。 想着盯着一位陌生女青年看是件很不礼貌的事,青年垂下了眼眸。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佟思雅一眼…… 又看了一眼。 再看一眼。 很快,男青年也盯着佟思雅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235章 外国专家来啦 佟思雅被陶大姐用胳膊肘儿戳了戳,她会意,跟上谭工,匆匆朝着来宾队伍里的外国人走去。 这次一共来了五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佟思雅听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知道五人之中有三人来自米国外交部,他们就是来走个过场,一会儿就走;还有两人是米国某重工厂的工程师,一个叫汤姆,一个叫威廉,他俩即将按计划在厂里驻守两个月,直到从米国运来的机器顺利运行到稳定为止。 而国内外交部这边儿派了两名翻译过来,一个姓张、一个姓李,都是男性,他俩都负责对接米国外交部那三个外交官。 负责对接米国工程师汤姆和威廉的,就是季部长身边那位样貌俊美,气质温润儒雅的青年。 他叫做周少岳。 佟思雅做为机床厂翻译,和周少岳做搭档。 刚开始时,大家还有点儿生疏。 佟思雅心里尤其紧张。 在一块儿听季部长发言、陈厂长汇报机床厂情况……然后佟思雅听到外交部两位翻译官的口译水平、又听了几位外国人的询问以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这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 无论是对方、还是己方的鹰语口语水平,她完全能够应付。 就这样,季部长一众人在厂里待了约两小时,参观完厂区以后就乘车离开。三位米国的外交官也跟着离开,只留下汤姆、威廉两个米国工程师,外加周少岳。 这时也正好到了饭点。 佟思雅和小六带着汤姆、威廉、周少岳一块儿去机床厂职工饭堂吃饭,五人直接上了二楼小房间。 食堂大厨早有准备,为外国工程师汤姆、威廉准备的午饭是面包、牛奶和烤牛肉。 机床厂职工食堂伙食水平很不错,基本有十来个菜肴可以选择,职工打饭不要钱,直接记账,月底结算时,以伙食补贴来多退少补。 佟思雅向来喜欢清淡的饮食,只要了半份米饭,一碗肉汤,一份木耳肉片和一份炒青菜。 小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爱吃肉,要了满满一大饭盒米饭,外加一份土豆红烧肉、油煎豆腐和剁椒炒鸡杂。 周少岳要了米饭、蒸鱼和红油豆皮。 汤姆和威廉盯着佟思雅、小六和周少岳的饭碗,惊叹道:“思雅,你们……每个人的菜都不一样?” 是,思雅并没有给自己取鹰文名。 之前自我介绍时,她就大大方方地告诉对方:我叫佟思雅。 虽然汤姆和威廉对“思雅”二字的发音有点奇怪,但还是能说得清清楚楚。 此时汤姆提出疑问,周少岳没吭声,转头看向佟思雅。 周少岳的意思很明显:这事儿佟思雅你给详细说说。 佟思雅坦然自若地把职工饭堂的伙食水平和如何购买员工餐的方式说了。 汤姆个性明显比较活泼,很直白地感叹道:“我们来之前听说了很多很多关于你们国家的事……出发前我妈妈还担心我来你们这儿会吃不饱。真没想到,原来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吃到这么好的饭菜!” 在这个时代,工人可是一个非常体面的金饭碗工作,福利待遇都是极好极好的。 机床厂向来效益不错,职工福利当然也很好;同时也因为厂里一线工人干的全是重体力活,不让他们吃饱,干活都没力气。 所以整个厂子约七八百职工,每一顿饭食堂都会准备十来道菜肴。 ——带大肉的基本两到三种,例如今天的土豆红烧肉和腐竹红烧鱼块。 ——沾肉味儿的有三到四种,例如今天的木耳炒肉片、剁椒鸡杂、韭菜焖猪血豆腐,梅干菜炒猪油渣等。 ——素菜也会安排上四五种,例如今天的红油豆皮、炒青菜、油煎豆腐和炝豆芽什么的…… 再加上食堂一般还会再准备两种汤,一种是价值两分钱一碗,碗碗都带肉骨头的排骨汤,一种是免费任喝的紫菜虾皮汤…… 当然品种丰富。 但同时代的农村生活水平就差得很远。 三年前佟思雅刚去方岭村插队时还吃不饱饭呢! 哪怕就是现在的七六年,城里人下班后回家做饭,伙食水平也未必比得上任何一间大厂的食堂。居民们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吃点儿小菜,一周吃上两三次猪肉就不错了。 汤姆说起伙食问题,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说机床厂,但也能理解为全民饮食,这就不好说了。 佟思雅一声不吭。 先前谭工就不只一次把技术部所有成员集中起来,再三强调过,当国外专家来时,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陈厂长也三番四次召开职工大会,在会议上语气特别严肃地讲过这个问题。 因为首都机床厂从表面上看,隶属一机部直接管理,名义上是民用机械厂。 但机床厂前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军工厂。 要是现在国家一声令下,首都机床厂把地下仓库里的所有机台全都搬出来的话,能直接生产出九成以上的军车、坦克、武器和弹药的零配件! 这些消息要是被人无意透露出去,可能会给国家的战略政策带来极大的麻烦。 国安局好几次来人给陈厂长、汤书记他们说道。 所以陈厂长和谭工给大家的原则就是:以后外国工程师来了,大家只能对他们说本厂的事,不能说本厂之外的事。 就算是本厂内部的事,也有三讲三不讲。 比如说,有科学依据的风俗人情可以讲、有利于国家形像和民族团结的可以讲、风景特产可以讲; 比如说,本厂的产能产量不能讲、具体数据一律不能讲、上下游供应链绝不能讲…… 等等。 以防止泄密。 在这一方面,陈厂长和谭工还是比较相信佟思雅。 因为佟思雅来厂工作也才一个多月,大多数厂里的事,尤其是产量、产值,零配件、供应商方面她一概不知,根本不存在泄密一事。 这会儿周少岳见佟思雅不答,便将目光转向威廉。 威廉是个黑发白肤、戴着棒球帽和黑框眼镜,性格明显比较沉闷的理科男。他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面包片和烤牛肉,然后盯着小六饭盒里的土豆红烧肉不说话。 “威廉,你是不是想试试职工餐?”周少岳问道。 威廉立刻满脸期待地问周少岳,“可以吗?” 周少岳答道:“当然可以,但你必须先吃完你盘子里的食物。在我们这儿,可不能浪费食物。” 威廉一听,三口两口就吃完烤牛肉和面包,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小六饭盒里的土豆红烧肉。 周少岳又问汤姆要不要一块儿去楼下打饭,汤姆也连连点头。 在周少岳出声让佟思雅作陪之前,佟思雅提前说道:“周同志,我一会儿还有事儿,让小六陪你们去打饭,可以吗?” 周少岳一怔。 小六立刻站起身,“周哥,我带你们去!”然后又压低声音说道:“周哥,思雅姐的孩子才半岁不到,离不得妈,一会儿她爱人要带孩子过来……” 佟思雅说道:“我不会耽误工作,下午两点半上班儿,我差不多一点半就会回到办公室。” 周少岳听明白了,朝着佟思雅点点头,和小六一块儿带着汤姆和威廉去了楼下。 佟思雅快快吃完饭菜喝完汤,去洗了饭盒,就匆匆去南门那儿等靳野。 靳野如约送了小豹子过来吃奶,又把他今天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佟思雅:青大郝校长昨天走访几位教授以后,已经将那几位教授的情况上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平反,然后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而青大今年函授招生属于试行办法,由于时间紧迫,可能只会对于附近京津冀地区开放。时间紧,那就证明着生源少,但生源少、就能享受到更多更好的师资资源。对于佟思雅来说,当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靳野已经做好准备,只要一开放函授招生,他就马上替佟思雅报名! 佟思雅一听,心里高兴极了。 其实靳野也挺想打听一下机床厂今天外国工程师来厂的情况,但见佟思雅朝她使个眼色,他也就没再问。 毕竟佟思雅是机床厂里直接接触外国工程师的人,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小豹子吃过奶以后就睡了,靳野带着孩子离开。 佟思雅回到大办公室—— 平时这时候,大多数同事全都趴桌休息了。 今天可能是因为有外国工程师抵达,大家都比较兴奋,就围在一块儿聊天。 杜寿兰抢先说道:“哎佟思雅,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得寸步不离地侍候好那几个外国人吗?!” “要不然他们一走,我们厂机器就歇菜,然后就再也修不好啦!” “嗨这技不如人有什么办法!” “明明就是技术不行最后还要怪别人翻译水平不行……是不是啊佟思雅?”杜寿兰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一番话夹枪带棒的,令刚才还沸腾喧哗的现场瞬间寂静无声。 杜寿兰又冷嘲热讽地说道:“……佟思雅啊,这回来咱厂那俩外国工程师都男的,你一女的,不方便跟着吧?毕竟谭工他们在车间里上班儿的时候,可全都只穿裤衩子!” “依我看,还得再把咱厂子以前那俩男翻译喊回来,大不了……可以让佟思雅当领导嘛!佟思雅你说呢?”说着,杜寿兰意有所指地看向佟思雅。 佟思雅看了杜寿兰一眼。 杜寿兰是采购科科长,也是前任杜厂长亲妹妹。她大约四十多岁,身材微胖,但下巴尖得像锥子,一脸刻薄相。 平时佟思雅和杜寿兰没有往来,毕竟两人所在的部门没有直接联系。 但杜厂长就是因为招工开后门、事发后给厂子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才被停职;而佟思雅又正好是被新任陈厂长请来力挽狂澜的人…… 无形之中,属于新任陈厂长一派的佟思雅,就和属于前任杜厂长一派的杜寿兰站到对立面。 佟思雅没有理杜寿兰。 她坐在办公桌前先拿过搪瓷杯子喝了几口水,然后把下午的工作计划拿出来再仔细研究。 杜寿兰好歹也是个小领导。 见佟思雅直接无视她,她怒了,走到佟思雅身边就“啪”一巴掌拍在桌上,疾声厉色地说道:“佟思雅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说话你还不理是吧?怎么,技术部一个小小翻译,还高傲得看不起人了?” 采购科几个职工跟着起哄: “就是就是!我们杜科长可是副科级干部!你佟思雅不过是个小小四级技术工,你在傲气什么?” “有本事以后你们技术部想要采购什么零配件别通过我们采购科啊!” “关键是,我们杜科长的年纪、资历摆在这儿,佟思雅做为一个晚辈,这么不搭理人……是不是不太礼貌?”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佟思雅这么嚣张,是有什么后台和靠山吗?是谁啊?说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呗!” 佟思雅冷冷地看着杜寿兰,与站在杜寿兰身后的那几个采购科职工。 她当然知道杜寿兰不怀好意。 她根本不怕对方挑衅。 两人虽有级别高低之分,但分属不同部门,且两人都是捧着饭碗,有什么好怕? 于是佟思雅闲闲地问道:“杜科长,请问你想从我这儿听到些什么?” 杜寿兰一怔。 佟思雅继续说道:“我可是接到过正式通知,关于国外工程的所有情况必须通报给陈厂长和谭工、也只能向陈厂长和谭工两位领导汇报。” “现在杜科长要让我当众汇报?” “请问盖了公章的红头文件在哪儿?” “这是上级的意思,还是杜科长你本人的意思?”佟思雅抛出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杜寿兰被噎住。 佟思雅又对大家说道:“各位同事,大家可全都听得明明白白,是杜科长要求我说的。而且杜科长可是堂堂副科级干部,我一个小小四级技术工,难道还能不听杜科长的!” “所以我必须回答……如果有不想听,也不想惹事上身的同事们请赶快离开这里。” “要是出什么事,那就说不清了。” “毕竟我一个小小四级技术工,正式上班才一个月,就是被开除……好像也没啥。” “就是不知道某个在单位工作快二十才当上副科级干部的人,会不会觉得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被开除而觉得有点可惜。” “不过,谁让人后台硬?就算犯了错误,有了保护伞,最多也就是上市政府看几年门嘛……” “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辛辛苦才苦端上铁饭碗,被打掉了就可惜啦!” 说着,佟思雅看了杜寿兰一眼,慢吞吞地说道:“好吧,现在我这个技术部小小四级技术工,马上就要向采购副的杜副科长汇报今天上午国外工程师的事情啦……” 早在佟思雅开口说起“文件”二字时,机灵的陶大姐已经招呼着财务部的人,一个不落地全跑光。 坐在佟思雅身边的几个同事也跑了。 倪圆圆一脸懵懂,傻乎乎坐在一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就被金小丽和董非凡一边一个架着,三人也飞快地结伴跑了…… 当佟思雅说到“某人在单位工作快二十才当上副科级干部”的时候,几乎是除采购科之外的所有人,全都跑个精光! 等到佟思雅说完以后,只剩下杜寿兰一个人还强撑着站在原地。 佟思雅抬眼看着杜寿兰,微微一笑,轻言细语地说道:“杜科长,今天上午——” “不!!!”杜寿兰尖叫起来。 佟思雅适时停下,斜睨着杜寿兰。 杜寿兰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别说!别说!我不听不听不听……”说着,杜寿兰慌慌张张地也跑出办公室。 甚至还因为一个不小心,在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杜寿兰还不小心绊了一下,狼狈万分地摔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呼痛几声,见四周无人理会她,只得又忙不迭地自己爬起来,逃命地跑了。 佟思雅笑了。 半晌,她面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刚才她听出来了,杜寿兰是想借机让杜建军和刘瑁回来上班儿呢! 呸,做梦。 趁现在办公室没人,赶紧歇个觉,下午才有精神打硬仗。 第236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到了下午,佟思雅正式投入工作。 因为汤姆和威廉的到来,安放在新车间里的鹰制机器被拆去了所有的外包装,佟思雅才真正看清了这几台机器的庞大身躯。 汤姆和威廉主持着做开机测试,谭工和他的大徒弟马晋是主要对接人。 佟思雅寸步不离,为汤姆和威廉翻译。 当然了,周少岳也在一旁翻译。 周少岳的口语很好,要是不看他的人、光听他说鹰语……会觉得他就是个外国人。 相较之下,尽管佟思雅也找过青大的教授帮着纠过音,但她的口语还是比较磕巴。害怕说错所以语速慢,发音也不是那么的纯正。 但她说话慢,汤姆和威廉说话的时候也会迁就她,语速放慢,再加上周少岳还会在一旁帮她纠正。 佟思雅的进步还是很大的。 忙完一整个下午,所有人全被热得汗出如包浆。 不过,大家也还是全都有所收获的: 汤姆威廉和谭工、马晋相互了解了彼此;大家发现了之前在沟通工作中的一些误区,并立刻制定了解决方案;佟思雅非常认真的拿着笔记本记录下谭工和汤姆威廉的对话、工作的进展…… 就是汤姆有点不高兴,说这里太热了。 中方这边的职工很尴尬,都不好意思说这已经不算热了。 ——这里可是为了新机器而建搭建的车间,天花板的棚子搭得高。之前的旧车间更热呢,和个蒸锅一样。 威廉向来话不多,直接提出要求:他要先洗淋浴然后再去吃饭。 佟思雅也看出来了,汤姆和威廉根本算不上关系好,两人几乎全程没啥对话。 而汤姆性格活泼开朗,一张嘴儿叭叭叭的就没停过,好像对一切都很感兴趣;威廉属于闷葫芦,一直低头干活……不过,威廉对谭工很感兴趣,两人通过佟思雅聊了一些机器方面的事儿,都被对方的见解给惊住了。 佟思雅下班回到家,洗过澡吃完饭把今天的稿子整理了一遍,上床睡觉时,她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最终又披着衣裳下了床,将工作稿又做了一份备份。 第二天一早她赶到单位,第一件事就是先向陈厂长和谭工汇报昨天的工作情况,然后把她整理好的工作稿给两位领导看了,亲手交给陈厂长。 陈厂长非常郑重地把佟思雅的手稿锁在他的文件柜里。 在跟着谭工去车间的时候,佟思雅将另外一份备用的工作稿递给谭工,又把昨天杜寿兰为难她的事儿说了。 然后她对谭工说道:“师父,前头的那位杜厂长应该一直没死心吧?” “杜寿兰话里话外都是要让杜建军和刘瑁回来上班的意思……” “恐怕下一步,就是杜厂长也要回来了。” “杜建军和刘瑁都已经被开除了杜寿兰还敢这么说……她家的后台真这么硬吗?”佟思雅问道。 谭工直皱眉,“应该不至于吧,咱们厂最近这些工作……都已经涉及到国家机密了,她们就算想掀起什么波浪,也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 佟思雅说道:“我不了解他们,不知道他们会以什么方式、在什么时间点回来。” “所以咱们还得有点儿准备。” “以后我这边儿的工作稿都会多备份一份交给您,这份稿子和我交给陈厂长的那份一模一样,不为别的,咱们主要就是……防着万一。” 谭工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工作稿,点了点头。 在接下来的几天工作时间里,佟思雅的工作顺利推进。 在周少岳和威廉的带领下,佟思雅的口语水平突飞猛进!又因为威廉和谭工说的都是专业方面的事儿,很多专业词汇连周少岳都吃不准……但事先做过充足准备工作的佟思雅就能很精准的翻译上。 慢慢的就演变成:佟思雅带着小六专门跟在威廉身边,当威廉的翻译。周少岳跟在汤姆身边,当汤姆的翻译。 是的,在威廉和汤姆之间,威廉应该是真正的工程师,且一心扑在工作上,满嘴都是专业词汇; 汤姆呢有点像是威廉的助手,他认识的机器和专业词汇还不如佟思雅懂得多……似乎除了对工作不感兴趣之外,对其他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看来,无论什么国家什么地方都有真正做事的、也有成天混日子的。 又工作了几天以后,开机条件成熟,威廉和谭工计划着再过一天就开机。 然而—— 事故发生了。 介于先前杜寿兰的操作,佟思雅猜到可能会出事。 于是这段时间以来,佟思雅基本保证不落单、少跟人说不相干的话这样的的状态。 防的就是杜寿兰陷害她。 没想到还真的出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佟思雅回到了大办公室,本来准备收拾收拾就打卡下班回家的…… 采购科职工小云突然喊她,“佟思雅,陈厂长让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佟思雅应了一声。 在这段时间里,陈厂长确实挺关心汤姆威廉的事儿的,只要看到佟思雅有空,陈厂长就会喊她过去问问情况。 不过,佟思雅刚从车间回来,被热得不行,也被渴得不行。她拉开抽屉找出小盒子,从里头拈了几朵自家晒干的茉莉花苞,拿着搪瓷杯子先去了开水房。 想在短时间内获得一杯香香的、被开水泡开了的茉莉花水,需要经过以下步骤: 一,把茉莉干花放进杯子里, 二,接小半杯开水, 三,等到茉莉花的香气慢慢散开,茉莉干花也渐渐在杯中散开了,再加上大半杯的凉白开。 就为了喝上这一口,佟思雅大约在开水房里呆了三四分钟。 等到她如愿将满满一整杯温香微甜的茉莉花水咕咚咕咚灌完以后,突然听到办公室里传来了喧哗的声音。 佟思雅赶紧又续了一杯开水,这才端着搪瓷杯子回了大办公室。 陈厂长正在他的办公室里暴跳如雷。 佟思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先走到自己的桌子边,将开水放下…… 陈厂长办公室里的吵闹声更厉害了,不但有他的愤怒狂吼,还有一个女人的哭声? 很快,厂里其他的领导们闻讯赶来,一窝蜂地全挤进了陈厂长办公室。 倪圆圆、金小丽和董非凡他们也跟着过去了,没一会儿,倪圆圆就朝着佟思雅打手势:快过来啊! 佟思雅也走了过去。 虽然厂里所有大小领导全都挤在厂长办公室里,但主角只有两个,一是暴跳如雷的陈厂长,一是哭哭啼啼的小云。 佟思雅知道,小云是采购科杜寿兰的手下,平时就属她捧杜寿兰臭脚捧得最起劲。 此刻小云抽抽噎噎地说道:“陈厂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陈厂长我只是想帮你搞搞卫生!” “我、我也不知道这些文件这么重要。” “陈厂长,如果这些文件这么重要,你为什么要放柜子里啊?” “难道你不应该收好一点吗?” “我真不是故意的……” 佟思雅看了哭哭啼啼的小云一眼,又转头看向办公室里的文件柜。 佟思雅常来陈厂长办公室开会,知道陈厂长常常会把一些比较重要的文件放在这个文件柜里,然后关上玻璃柜门,再上锁。 佟思雅每天一早过来向陈厂长和谭工汇报工作、并且上交工作稿的时候,陈厂长都会仔细地翻看,然后郑重地将之锁在这个文件柜里。 现在,玻璃柜门还关得好好的,甚至挂锁也好好的…… 但玻璃碎了一地。 柜子的密封性还挺好的,可以透过还没破碎的玻璃块看出,柜子里还盛着一汪水。 只要人眼不瞎,就能看出,肯定有人直接往柜子里倒水了! 陈厂长暴跳如雷,“这里头放着我的文件!全都是重要文件!” “谁允许你擅自进入我的办公室的?” “谁允许你来给我搞卫生的?” “我踏马什么时候要求过任何人给我搞卫生了?” “你、你……”陈厂长被气得两眼翻白,手也扶住了心口,一副痛苦难受的样子。 小云哇哇哭,“我真的是一片好心……” 杜寿兰笑眯眯地说道:“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老陈你做为领导你得有点儿风度,何必跟个孩子一般计较呢!好了小云,你向陈厂长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啊……” 小云低着头正准备走—— 突然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了佟思雅。 小云愣了一下,突然指着佟思雅叫嚷了起来,“是你……” 佟思雅挑眉。 小云下意识看向杜寿兰。 杜寿兰朝着小云使了个眼色,又示意她快走。 佟思雅盯住了小云。 她当然不会忘记,刚才小云还说,陈厂长找她佟思雅有事儿。结果她就耽搁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就出了那么大的事! 这个小云,刚才是不是想把破坏厂长办公室的罪名推到她头上? 佟思雅久久地盯着小云,这让小云十分不安。 小云失控,尖叫着骂佟思雅,“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拖拖拉拉,我、我……” 杜寿兰急了,朝着步云怒吼道:“够了!我让你赶紧走你是聋了吗?” 佟思雅问汤书记道:“汤书记,这事儿不用报国安局吗?” 杜寿兰愣住。 小云则脸色一变,惊恐万分地问道:“什么……什么国安局?” 佟思雅没有理会杜寿兰和小云,只是问汤书记,“之前国安局领导来厂里给我们开会的时候就说了,外国工程师在厂里的时候,一切不正常情况需要全部向他们汇报。” 说着,佟思雅指着那个被砸烂、还被灌了一柜子水的文件柜,说道:“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厂长会把所有的重要文件全都锁在那儿……” “这还是我师父让我们来厂长办公室开会的时候,小云同志亲自告诉我的。” 说到这儿,佟思雅见小云一副不服气、想要驳辩的样子,便继续说道:“小云姐你要是不承认呢一会儿我让我师父和师兄他们都来说说……” 小云当即闭了嘴,又急又气地看着佟思雅,还不忘朝着杜寿兰看了一眼,投去求救的眼神。 汤书记盯着小云看了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汤书记走到办公桌那儿,拿起电话摇了几下,对话务员说道:“请帮我接通国安局三科室董科长的电话,就说我是机床厂的汤自更。” 小云当即倒抽一口凉气,急道:“汤书记!我真不是有意的……”然后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吼吼地冲着杜寿兰吼道:“杜科长!你说过我会没事的!” 杜寿兰也急了,先是恨恨地瞪了佟思雅一眼,然后赶紧上前去阻止汤书记,一把打掉了电话,“哎呀老汤,这、这多大的事儿啊!不就是小云毛手毛脚的好心办坏事儿了吗?咱们好好教育她就行,怎么就上升到……找国安局的程度了呢?” 汤书记愣住。 他低头看了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电话机,又抬头看向了杜寿兰。 杜寿兰也看了看地上被摔得七零八落的电话机尸体,但不以为意,只是朝着小云挥手,“好了好了没事儿了,陈厂长和汤书记已经不怪你了,你快走吧!” 小云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汤书记的眼神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吩咐众人道: “倪圆圆你去打内线电话,让刘司机把车开到厂办来……” “董非凡,你再找几个男职工过来你们一块儿把陈厂长扶出去,一会儿刘司机把车开了过来,你们送陈厂长去一趟医院……他这样子,八成是心脏病犯了。” “小陶你来维护一下现场秩序,所有人全都离开陈厂长办公室……等国安局的人过来勘察完现场,咱们再来打扫。” “其他人……厂办的同志们请大家先不要打卡下班,咱们在这儿等国安局的同志们来了以后再说!”汤书记答道。 众人听从汤书记的安排,各司其职。 佟思雅也跟着人群出去了,然后打了个电话到托儿所去,“老师您好,我是小小班靳思哲的妈妈,一会儿他爸爸来接他的时候,能不能麻烦您帮忙传个话,就说我单位今天要加班,什么时候回去不一定,让他管好孩子,不用来接我,我下了班会跟同事一起走。” 对方应下。 佟思雅轻轻放下电话,叹了一口气。 她并不惧怕生活中出现什么波折。 但此时,她和靳野各有各的学业与事业,两个孩子又太小了。她这边工作一忙,靳野要顾他自己的学习还要拉扯两个孩子…… 他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要是家里有个长辈坐阵就好了。 接下来—— 陈厂长已经被人扶着走了出去; 陶大姐组织人手清了场; 杜寿兰正在一边和汤书记吵架; 金小丽、倪圆圆和董非凡他们正在小小声议论: “依我看啊小云就是故意的!她什么时候那么勤快过?她还有脸帮陈厂长打扫卫生呢……她自己办公桌下都脏得像垃圾堆一样!” “你们没看见嘛,厂长办公室里其他的地儿都是干干净净、干干爽爽的,只有文件柜被砸了还被灌了水……你想想,如果是你、你想帮厂长打扫卫生,难道第一反应不是扫地、擦桌子吗?怎么一去就冲着陈厂长最宝贝的文件柜去啊?” “我跟你们说,我还发现了一个疑点——那就是小云之前还跟思雅姐说,陈厂长找思雅姐有事!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因为陈厂长都已经走了五六分钟了思雅姐才回来,小云为啥说陈厂长让思雅姐去他办公室呢?谁想到后来陈厂长忘了拿东西又折返回来,才正好撞上小云在他办公室里砸文件柜倒水的……你们说说,小云是不是想陷害思雅姐啊?!” “我觉得你分析得很好!可小云为啥要陷害思雅姐呢?” “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杜寿兰欺负思雅姐了?” …… 同事们的议论,让佟思雅也皱起了眉头。 谭工已经得了信儿,匆匆赶了过来,先是过去找陶大姐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出来了,还一脸的凝重。 佟思雅叫住了他,“师父,陈厂长锁在柜子里的那些文件……损毁情况很严重吗?” 谭工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陶大姐跟我说了,估计小云是杜寿兰指使的,目的是想毁掉你的工作翻译稿……但是呢,陈厂长把你的工作稿和一些重要文件锁在一块儿。” “相比之下,你的工作稿算个啥啊,咱厂里好多重要文件全都毁了……” “要不然陈厂长也不会被气成那样。” 说着,谭工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大小,“那啥,思雅啊,你陶大姐没那么快完事儿,我得先回去管管家里老的小的。对了思雅,需要我帮你给你爱人报个信儿吗?” 佟思雅连忙推辞,“不用不用,我刚才打电话给托儿所老师了,已经请托儿所老师给传了话。” 谭工点头,“那就好,那我先走了。” 谭工刚走没多久—— 倪圆圆金小丽她们正在商量着要不要派人去食堂打饭,毕竟看这架势,也不知道要搞到夜里几点…… 大家听到杜寿兰和汤书记在采购科办公室里大吵了起来。 几乎厂办所有人都听到了杜寿兰的尖叫:“我不管!这事儿根本不重要,没必要闹到国安局去!汤自更,你赶紧打电话给国安局,让他们不要过来……” 汤书记淡淡地说道:“我怎么可能拦得住呢?从那两个外国工程师来我们厂的那天起,我们机床厂就成为国安局重点监控对象。就算刚才国安局董科长没有接到那个电话,但总机那边已经留下了通话记录。一会儿他们人就到了……” 像是在配合汤书记的话似的。 一辆摘了牌的军用运输卡车气势汹汹地直接驶到了厂办门口,又猛然停下。 二三十个穿着常服、剃着小平头且肌肉贲张的青年男人们纷纷从车斗里一跃而下,鱼贯冲入厂办,对厂办职工们说道:“请各位同志停止交谈,站在原地不要走动。” 厂办职工们被这架势给吓住,一时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也不敢吭声了。 “同志们好。” 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人踱步进入厂办,微笑着问站得最近的金小丽道:“小同志,我姓董,我找你们厂的汤书记有事儿,请问……他在吗?” 这人气场强大。 尽管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可金小丽还是被吓得不行,不但咬紧了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双腿也忍不住巍巍地颤抖起来。 第237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一天,当佟思雅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不过,她还是头一个离开厂子的人。 并且还在是国安局同志的亲自护送下回到了家里的。 这是因为,汤书记拜托了国安局董科长,说佟思雅是厂里的翻译,明天还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做…… 所以佟思雅是第一个接受调查的人。 当时佟思雅回到家的时候,正好看到靳野忧心忡忡地站在自家院门那儿朝外头张望。 她非常理解靳野焦虑、且两头牵挂的情绪—— 一边是年幼离不得人的孩子,一边是相濡以沫的伴侣。 但佟思雅精疲力竭,连介绍陪伴自己回来的国安局同志也没精力介绍。 倒是对方伸出手和靳野握手,稍稍打量靳野片刻,语气十分诚恳地说道:“靳同志,很抱歉啊……我是国安局的,机床厂今天出现了一些小状况,佟同志为了配合我们的调查,一直耽误到现在。” 靳野露出震惊的表情,但很快就控制住了。 国安局同志继续说道:“……现在佟同志安全到家就好了,啊你们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工作呢。”然后告辞离去。 佟思雅回到家,觉得又冷又饿。 靳野赶紧弄了热水让她泡澡,又去下了一碗卧了鸡蛋的猪油热汤面,佟思雅三口两口吃了,才觉得缓过神来,把今天的遭遇一五一十说给靳野听: “……就这样,后来国安部的人来了,汤书记跟国安部的董科长说,我明天的工作急、任务重,让我先配合工作。” “然后我就从下午六点钟起,一直接受询问,到刚才为止……” “我出来的时候,大办公室里静静悄的,楼上的房间却是灯火辉煌,估计大家还在接受询问呢!” 说着,佟思雅又心有余悸地告诉靳野,“那个董科长……真的好可怕,明明就是一副很慈祥的样子,却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他根本不用说话,就站在一旁,也能让人觉得无法呼吸。” 其实靳野身上也有一种杀气。 以前的他,甚至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阴狠的戾气。 自他和佟思雅结了婚,在佟思雅的鼓励下开始读书,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气质也慢慢往佟思雅的儒雅沉静靠拢。 除非是太生气动了杀机,否则都能很好地隐藏起来。 佟思雅并非不能体会到靳野身上的杀气。 但她对靳野的信任,足以让她忽视。 这也就造成了,她的精神抗压能力其实是很强的。 只是在面对董科长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精神力被完全碾压……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所以这么大热的天,她被几波人轮番询问了一晚上,冷汗都不知道糊了几层…… 这会儿在家吃完热热的汤面还泡了个热水澡,佟思雅才觉得恢复了一点儿活力。 小豹子整整一天没吃上母乳,喝的全是奶粉,这让小家伙有点儿暴躁,明明睡得很熟,却闭着眼睛时不时发出几声委屈的呜咽声。 心疼得佟思雅赶紧过去抱起孩子,掀衣哺乳。 小豹子闭着眼睛张嘴探了探,立刻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等到小豹子吃饱了,靳野过去给孩子拍奶嗝儿,佟思雅这才打起精神整理好衣裳,把今天的工作稿全都整理好,终于瘫软在床上,再也没了力气。 不过,躺在床上的她虽然身体疲软,可满脑子还想着晚上被盘问的事儿,怎么也睡不着。 最终佟思雅看了看顾身畔的靳野,咬着下唇翻了个身,直接骑了上去。 靳野受宠若惊。 良久,又出了一身汗的佟思雅终于畅快淋漓地睡着了。 睡着以后,毫无意识的她万分嫌弃地一脚踹在靳野腰上…… 太热了! 靳野也知道自己体温高,冬天的时候很讨媳妇的欢心,但夏天的时候常被媳妇儿嫌弃。 他只好委委屈屈往后退了退,尽可能让自己和媳妇儿保持距离,不让自己身上的热源打扰到她,又小心翼翼拉过毛巾被盖在媳妇儿的肚子上。 黑夜中,他睁着亮晶晶的眼看着沉睡中的漂亮媳妇儿,过了好久才凑过去,飞快地在她面颊上轻啄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退回原处,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因为靳野心疼媳妇儿,想让她多睡一会儿,所以迟了十五分钟叫她起床,这直接导致佟思雅根本没空吃早饭…… 她奶完孩子就想往单位跑,连早饭都顾不上吃。 幸好靳野早早就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用饭盒装好的红豆百合玉米粥,一只夹好了煎鸡蛋和炒腌菜的馒头,两只香菇白菜豆腐皮馅儿的素包子。 全都用个包袱布给打包好了。 佟思雅赶紧把早饭放进自行车车头的篮子里,骑着车飞快地往单位赶。 只不过,当她骑车抵达那条需要经过废墟的捷径路口时,却发现四周根本没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说,厂子里的同事们,昨晚没回家? 佟思雅心里犹豫极了。 ——按说,出于安全的考量,她一个人就不应该走捷径。可今天她走晚了,如果不走捷径的话,妥妥的迟到! 这…… 当她下定决心准备走大路、甚至都已经走了几米的时候,身后传来自行车铃的钉铛声,以及,还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佟思雅回头一看—— 并不是机床厂的同事,是附近其他厂子的职工。只是因为大家常常一起结伴走这条捷径,一来二去的就都认识了。 对方是毛巾厂的女职工,她问佟思雅,“都这个点儿了你咋还走大道呢?迟到完了都!走走走,咱们一块儿抄小路。” 说着,那人车头一拐就进了小路。 佟思雅又往后看,远远地还看到后来也有几个其他厂的职工正骑着自行车慌慌张张往这边赶…… 她这才放下了心,调转车头跟上了那个女职工。 因为一心赶路,很快佟思雅和那个女职工就追上前头的车队,后边儿的几个职工也赶了上来,大家都害怕迟到了扣全勤,直把自行车的脚蹬子踩出了哪吒风火轮的架势。 佟思雅被累得气喘吁吁。 但也终于赶上趟儿了。 早上七点四十八分,佟思雅在南门齐大爷那儿打了卡,这才松了口气。 等到她拎着早餐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才惊觉——几乎所有的同事全都蔫巴巴地趴在各自的办公桌上? 当然了,他们的桌上都放着早餐,一看就是本厂食堂出品。 佟思雅问一旁正在揉眼睛的倪圆圆,“你昨天没回去啊?” 倪圆圆直摇头,“没有! 打了个呵欠以后,倪圆圆继续说道:“昨晚上除了要回去奶孩子的你,也同样需要回家奶孩子的赵姐,以及还家里只有俩孩子在、爱人出差了的刘哥之外,其他人都没回去,被问了一宿的话……”说着,倪圆圆还伸了个懒腰。 佟思雅不知说什么好,就来了一句,“辛苦了。” 倪圆圆摆了摆手,“辛苦倒没什么……反正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事无不可对人言。” “可是——” 说着,倪圆圆的表情逐渐痛苦了起来,“那些国安局的人也太厉害了!” “呜呜思雅姐你知道吗?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问的,更加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总之就是,我好像连我爸用花布在裤子里头缝了个口袋藏私房钱的事儿都交代了!” “我的天……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这些国安局的人了!太丢人了!”倪圆圆哀嚎了起来。 一旁的金小丽也说道:“我也是!他们让我回忆这几天的情况,说每一件小事都要说。” “我、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把我那天上厕所忘带纸,最后不得已用手绢儿擦了的事儿说了!妈耶我为什么连这种事都要讲?!” 董非凡也呜咽道:“我也晕头转向的,把我昨天早上起晚了,为了赶时间来上班我,没注意看穿错了我妈的袜子的事儿也说了!” 此言一出—— 佟思雅、倪圆圆和金小丽齐齐盯住了董非凡的脚。 果然,在董非凡的蓝色制服裤子之下、黑色皮鞋之上,一双显眼且漂亮的粉红色的袜子赫然出现,袜子上还绣着好看的绿色波点蘑菇和白色的可爱小兔。 董非凡窘迫地大吼,“你们别看!别看!!!” 大家大笑了起来。 说笑一番,大家也渐渐恢复了精神,一块儿在办公室吃早饭。 早饭是汤书记喊食堂的人帮忙送来的。 连着佟思雅也有。 佟思雅自带了早饭,就把单位发的那一份分给饭量大的同事。 当然了,饭量大的同事基本都是男同事。 那几人过来拿佟思雅的食堂早饭,然后不经意地看到了佟思雅的家庭早饭。 大家齐齐瞪大了眼睛。 佟思雅家里的早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如厂子食堂的出品! 毕竟她带来的早饭是全素的,一点儿肉没有。 食堂好歹还发了肉包子。 但佟思雅的早饭胜在精致。 红豆粥是甜口的,但并不十分甜,靳野昨晚将之在煤气炉上焖了一整夜,此刻红豆焖得软烂香浓,里头还有白色的百合和金黄色的玉米粒儿,看着就好吃。 最出彩的是靳野亲手为佟思雅做的那只馒头。 ——半个巴掌大的馒头被他用刀整齐地剖成三片儿,一层夹了个煎得金黄焦脆的鸡蛋,一层夹着蒜叶炒腌菜。白的黄的绿的,别提有多好看了!而且闻着也香…… 佟思雅碗里另外还有两只很秀气的小包子,一看就是皮薄馅儿大的。 倪圆圆眼巴巴地看着,问了佟思雅一句这是不是肉包子。佟思雅索性大大方方掰开了包子让倪圆圆看…… 大家才知道这是一只素馅包子。 呃,是素馅儿的啊! 那没事了。 佟思雅问倪圆圆要不要试试她家的素馅包子,倪圆圆赶紧摇头。 还是肉包子香啊! 大伙儿一块儿吃着早饭,又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突然“砰”一声,有人狠狠地撞了一下门。 众人聊天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转头一看,原来是杜寿兰阴沉着脸,从采购科里走了出来。 “现在是上班时间!!!”杜寿兰黑着脸说道,“好好的办公桌搞得像菜市场一样!” 说着,杜寿兰还狠狠地瞪了佟思雅一眼。 佟思雅看了一眼腕表,笑眯眯地对杜寿兰说道:“杜科长您说得对,但现在还差四分钟上班儿,我们还有四分钟的时间吃早餐,对吧?” 杜寿兰一噎。 佟思雅又笑道:“咱们必须要遵守厂规嘛,过了早八点就不能在办公室里吃早饭了。杜科长明明白白地提醒了我们,想来自己也是会遵守的吧?” 杜寿兰这才想起她还没吃早餐呢! 气得她狠狠地白了佟思雅一眼,转身又回办公室吃早饭去了。 大家吐了吐舌头,继续吃早饭,还小小声说给佟思雅听: “昨天半夜快十二点的时候,咱们全都说完了,汤书记让我们别回去了,说太晚回去一是怕路上不安全,二是回家也睡不了几个小时……就让我们分男女,女的在会议室打地铺,男的在办公室睡……” “然后呢,小云昨天都已经跑回家了,国安局的人半夜去她家敲门把她带厂里来问话的!喏,就在会议室旁边的办公室里问的。小云哭了一夜、说了一夜!我们就睡在会议室里嘛,小云说的话我们全听到了……” “小云啊就是被杜寿兰指使的!说是要毁掉思雅姐你的工作稿!目的就是,借口你工作忙不过来,让杜建军和刘瑁回厂里来上班儿!” “昨天啊,本来是杜寿兰和小云想陷害你的……她俩都商量好了,小云先进厂长办公室去砸文件柜倒水,然后你一进去,就赖在你身上!” “没想到你迟迟没进厂长办公室,而小云一进去刚砸了柜子陈厂长就回来了……陈厂长撞了个正着!他亲眼看到小云砸柜子泼水的!” “小云才傻了眼。而且她完全不知道,陈厂长把你的工作稿和重要文件放一块儿了……凌晨的时候小云已经被问完了话,然后国安把她移交给公安了!” “小云被抓走的时候,像疯了似的狂骂杜寿兰!” 也不知谁问了一句,“哎你们说说,小云她……真犯法了吗?” 大家面面相觑。 佟思雅心想,小云至少是违反了厂规制度的。 这时,杜寿兰又匆匆从采购科里走了出来,她嘴边还沾着来不及擦掉的葱末,恨恨瞪着佟思雅,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别得意太早!你以为你赢了?哼哼我告诉你,你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佟思雅冷冷地看着杜寿兰。 第238章 我相信你俩的水平肯定很可以! 还真就像杜寿兰说的那样,很快,机床厂就出现了变故。 ——由于陈厂长因心脏病发作住院治疗了,上级决定让原厂长杜寿志回机床厂暂代厂长一职。 当天下午下班的时候,佟思雅从车间回来,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位杜厂长。 杜寿志五短身材,大约一米五高;身材肥胖,估计有二百多斤重,脑袋圆圆的,好像没有脖子,是直接安在身体上似的。 他初见佟思雅,先是露出惊艳的表情,然后重重地哼了一声,鼻孔朝天。 一旁的杜寿兰狐假虎威地说道:“佟思雅,你还不认识咱们杜厂长吧?” 佟思雅露出礼节性的笑容,对杜厂长说道:“杜厂长你好,杜厂长再见!” 说完,她就拎着自己的斜挎布包,转身离开。 杜厂长和杜寿兰面上的表情瞬间龟裂。 倪圆圆、金小丽和董非凡他们也跟着佟思雅离开了大办公室。 直到走出办公室,倪金董等人才放声大笑: “思雅你可真厉害!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不买杜厂长账的人!” “其实我早想这么干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啊!” “思雅思雅,你刚才看没看见杜厂长的表情?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太爽了太爽了!今天回家我要喊我妈加菜哈哈哈哈!” 佟思雅微微一笑。 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佟思雅把杜厂长回来一事告诉了靳野。 之前杜建军对佟思雅表达出敌意后,靳野就开始调查起了杜建军。 杜家的情况这样的: 杜家以前很穷,穷到一家二三十口人只有一条裤子穿的那种,全靠着杜寿志给人当上门女婿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 是的,杜寿志的岳父就是市政府的领导。 杜寿志的老婆一直缠绵病榻。 据说她先天不足后来又患了绝症,本来活不长久,全靠杜寿志服侍得好,才一直活到现在。 杜寿志的岳父是个颇有建树的领导,本来也刚正不阿。只是看在可怜女儿的份上,才对杜寿志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杜寿志年轻时通过岳父的关系来到机床厂当普通工人,一路顺风顺水地晋升,最终成为厂长。 而在他当厂长期间,所有的招工、晋升全都紧着他的亲戚来,所以机床厂约百人的管理团队,杜寿志的人占了七八个。当然了,他还把一些不识字的亲戚安排在车间里。 杜建军呢,以前在另外一家厂子干临时工,因为偷盗集体财物被抓了个正着,被开除了。后来斥重金给杜寿志,才找到了机床厂这份工作,没想到机床厂这次招工是招翻译……杜建军明显水平不够,但要让他放弃他也不干,毕竟当初送了不少钱给杜寿志。 想必这也是杜寿兰心心念念的、想把杜建军和刘瑁再弄回机床厂上班的原因。 靳野摸清杜寿志和杜建军的情况以后,已经搞了小动作。 但他没有告诉佟思雅。 不为啥,就不想让她知道他在暗中搞鬼。 他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对于佟思雅来说,她对靳野说厂里的事,纯属吐槽。 虽说杜寿志兄妹带有主观恶意,可佟思雅也不怕他们。她现在是机床厂的正式职工,只要一切按照厂里的规章制度来,杜寿志就拿她没办法。何况现在还是厂里的特殊时期,她是厂里不可或缺的角色。 说完厂子里的事,佟思雅又问起靳野他最近在青大的情况。 青大已经开学半个多月,靳野认识了好几个新朋友。 两口子吃饭的时候靳野也会把他在学校里的情况说给佟思雅听。 这会儿也一样。 靳野说道:“……我最近当好人做好事了。” 佟思雅诧异地看着他。 靳野说道:“就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个张喜铁,还记得不?” 一说起“张喜铁”这仨字,佟思雅想起来了。 据青大的郝校长所说,他年年都会遇到几个比较奇葩的学员。 今年也不例外。 有个叫张喜铁的男学员是带着哥哥张喜钢一块儿来学校报到的,他红着脸向学校提出申请,希望能解决他哥哥张喜钢的食宿和学习问题。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张氏兄弟可能是孤儿,甚至哥哥张喜钢有可能是残疾、弱智这样的不能自理的人…… 后来才知道,哥哥张喜钢其实是个一米八几白净俊秀的人,且四肢健全、身体健康、头脑清醒得不得了。 这张喜钢又懒又馋又贪还好色。 ——他懒到天天躺在弟弟的床铺上啥也不干,连饭都是弟弟去饭堂打好了带回宿舍躺床上吃的。 ——当然了,这人虽然在宿舍里懒到令人发指,但偶尔出门散步时还是衣着光鲜的。那些体面的衣裳,全都是他随便在走廊上拿的。看哪件最新最干净最好看他就拿哪件,出门回来再直接把衣裳脱了扔在走廊里。 ——这人衣着光鲜地出了门以后还总喜欢调戏妇女。倘若女同志发脾气,他就说他就是开个玩笑然后赶紧离开;倘若女同志脾气软和些,他就打蛇随棍上了。 但他的兄弟张喜铁则是个非常好的人。 张喜铁勤劳、善良、热情,乐于助人且不计较付出,大家都挺喜欢他。他可能是因为无法摆脱那个哥哥吧,所以帮别人忙的时候特别卖力…… 这就造成了,大家看在他的份上,也不会太难为张喜钢。 靳野对佟思雅说道:“我给张喜铁他哥介绍了一份工作。” 闻言,佟思雅瞪大了眼,问道:“你给张喜铁他哥……介绍了一份工作?”可是,那么懒的人,他愿意去工作? 靳野笑道:“张喜钢当然愿意了!因为那份工作啊,他最适合干,也只有他能干得好。” 佟思雅一脸的怀疑。 靳野不会告诉佟思雅,他给张喜钢讲了一个特别励志的故事:多年前一个来自农村大字不识的小伙子,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地照顾一个城里病弱的女同志数年。他的认真与耐心让女同志感动,哪怕小伙子的外貌强差人意,但女同志还是愿意和他结为夫妻。那个不识字的农村小伙子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就被岳父送进厂当临时工,后来慢慢成长为正式工、干部、厂长…… 不仅如此,靳野还特意带着张喜钢去了当事人家附近,指着肥胖丑陋的杜寿志和坐在轮椅上苍白瘦弱的杜妻凌琳灵说:看,就是他俩。 靳野事先就打听过凌琳灵的父亲——据说那位凌市长是个口碑极好的领导。如果真是这样,他的眼界应该不错,又为什么会如果纵容女婿杜寿志呢? 靳野花了点时间才搞清楚,凌市长的独生女儿凌琳灵不仅仅只是体弱这个毛病。 她最大的毛病是好色…… 杜寿志长得那么丑,怎么可能入得了凌琳灵的眼? 不过凌琳灵也确实离不开杜寿志。 因为杜寿志更像她养的一条狗。 他不但平时把她照顾侍候得好了的,就连她和别的男人偷情,杜寿志也会忠心耿耿帮她放风,事后侍候她洗漱还给她炖补汤。 在杜寿志的掩护下,凌市长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居然会是这副德行。忙成陀螺的凌市长一直被瞒着,还以为女儿女婿多年来相依为命、相濡以沫,感情极好…… 在靳野的怂恿下,张喜钢趁杜寿志不在,去凌琳灵那儿露了个脸。 靳野躲在暗处盯着,亲见凌琳灵朝着肤白高壮且还有几分姿色的张喜钢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想来—— 杜寿志这段时间忙着回归机床厂,还没机会关注家里的事。 张喜钢比杜寿志年轻、英俊、强壮,还抱有极上进的迫切心态…… 想必等杜寿志回过神来的时候,老婆已经失去了一半儿。 所以靳野一点儿也不担心杜寿志。 在他看来,杜寿志最多也就再蹦跶一两个月了。 当然了,如果杜寿志真敢给佟思雅穿小鞋的话,那靳野是真不介意再去给张喜钢上上心灵鸡汤课。 佟思雅对张喜钢兄弟的事儿也不怎么感兴趣。 毕竟是外人,且这俩跟她家也没啥关系。 于是佟思雅对靳野说道:“这段时间真是又累、事情又多,还老出状况……我现在啊就盼着赶紧到国庆节,能好好休息两天。” 这时代不比后世,国庆能调休七天。目前是实打实的只能休两天,再加上撞了周末,一共能休三天。 佟思雅可太期待了。 靳野安慰她道:“快了快了,也就只剩下十来天的时间了。” 佟思雅第二天去单位上班的时候,再次收到不太好的消息——杜建军和刘瑁来单位上班了! 更让人生气的是,这两人居然还厚着脸皮、嘻皮笑脸的非要跟着佟思雅。 他俩把金小丽和倪圆圆挤开,强行在佟思雅的办公桌旁加了两张桌子,甚至要紧紧地捱着佟思雅坐…… 同事们全都敢怒不敢言。 杜寿兰过来看佟思雅的笑话,笑眯眯地说道:“佟思雅同志,我们杜厂长特别看重你的工作,知道你的工作稿被毁了,所以特意安排了紧急召工,现在呢就指派杜建军和刘瑁这两位同事来协助你。你啊,你一定要好好地教他们哦!” 佟思雅笑了笑,说道:“只要他们是厂里按照规章制度召工进来的……咱们厂确实需要这么两个岗位,而他俩的个人情况又特别符合咱们厂的要求,那,我一个普通职工能有什么意见?” 杜寿兰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 佟思雅又说道:“只要一切都经得起考验就行。” 杜寿兰愣了一下,狐疑地问道:“佟思雅你什么意思?” 佟思雅冷笑,她转身就走。 杜建军和刘瑁飞快地跟在佟思雅身后,寸步不离。 刘瑁早就觊觎佟思雅很久。 这会儿终于能够近距离地靠近佟思雅…… 这让他心花怒放! 他愣愣地看着佟思雅,激动地说道:“雅雅,你身上好香啊你擦什么香了……这香气不像是雅霜啊,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洗头膏的香气?” 佟思雅直接用一记耳光回答了他。 “啪!!!” 清脆的掌掴声响起,整间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佟思雅冷冷地说道:“刘瑁,你再跟我说一句和工作无关的话试试!我马上报警说你甩流氓!” 刘瑁愣住。 杜寿兰立刻过来和稀泥,“哎呀佟思雅同志,人家刘瑁同志也是关心你!你何必做出这副样子来……你还打人!你……” 佟思雅朝着杜寿兰扬起了巴掌。 杜寿兰被吓一跳,连连后退,又问,“你干嘛?佟思雅你想干嘛?” 佟思雅盯着杜寿兰,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这么关心刘瑁同志,想必你特别愿意和刘瑁同志讨论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雪肤膏和洗头膏了……那不如,你俩好好深入交流一下?” 杜寿兰生气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佟思雅说道:“怎么?你就生得比我贱一些,你不配得到刘瑁同志的关心?” 杜寿兰的一张脸气得通红。 佟思雅淡淡地说道:“我呢是个刚生完孩子没多久的女同志,按厂里的规定,我能休六个月的产假。可我满打满算也只休了四个月……还有两个月可以休呢!” “如果有人让我心情不好呢,那我的精神就会受到影响,精神不好啊我的身体就撑不住。” “那我就必须得请假……” “我记得在我进入厂子之前,好像咱厂子因为两个冒牌翻译而停工了两三个月?”佟思雅明知故问道,“杜科长,你是厂里的领导,也是老职工了,你知不知道那两人是谁?” 杜寿兰面色铁青。 刘瑁和杜建军也被气得不轻。 金小丽和倪圆圆她们则与有荣焉地抬起了头。 半晌,杜建军突然对佟思雅说道:“你神气什么!就算这厂子里没有你,不还有周少岳么!” 佟思雅笑了,说道:“没错!可是呢周少岳同志可不是我们厂里的人,正好他今天有事回原单位办事儿去了。” “杜建军同志,刘瑁同志,你俩可是杜厂长亲自召工回来的翻译,我绝对相信杜厂长的眼光,也绝对信任你们的能力!” “那么从今天起,周少岳同志的翻译工作就由你俩来完成吧!” “依我看,以后也就不需要周少岳同志来帮忙了。” “他又不是我们单位的人,老是麻烦人家多不好!你们说……对吧?”说着,佟思雅又微笑着说道,“你们可得好好干,千万别再让厂子停产。毕竟现在有外国工程师在我们厂子里呢,你们可别丢脸丢到国外去了!” 刘瑁和杜建军齐齐瞪圆了眼睛,目露惊恐。 第239章 你想耍流氓? 佟思雅去了车间。 杜建军和刘瑁硬着头皮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技术部的同事们一见这两人就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家都想起来上半年的时候厂子就因为这两人而关停了两个多月,害得大家没工开、没工资,连吃饭都不敢离开单位食堂的窘迫日子…… 好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攥着拳头就过来了,咬牙切齿地想揍他俩。 谭工的大徒弟马晋拦住了他们。 技术部的人喊谭工“师父”,喊马晋“师兄”,马晋是谭工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也是机床厂技术部二把手,是厂里仅次于谭工的六级技工。 大家都服气他,却恨透了杜建军和刘瑁,这会儿瞪视着杜刘二人忍不住吵嚷了起来: “这俩傻缺怎么又来了?” “就是!你俩害得我们还不够?怎么还有脸来!” “老子打死他们!揍得他们以后都不敢来我们厂!” “打死他们!” “没必要打死,打死了我们也得坐牢,就揍他们一顿把他们扔出去好了……” “打!打!打!” 杜建军和刘瑁被吓坏了。 他俩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厂里居然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于是杜建军大声说道:“别!别打我们!是、是杜厂长让我们来的!你、你们要是敢对我们怎么样……杜厂长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刘瑁也颤颤巍地说道:“就是!我、我爷爷是军区参谋长,你你你们……” 马晋看向了佟思雅。 大家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久了,尤其是这段时间以来,佟思雅充当翻译为威廉和谭工、马晋沟通,已经很有默契了。 佟思雅知道,马晋这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她的意见,就是合理合法的怀疑杜建军和刘瑁的招聘。 但现在的问题是,连杜寿志这个已经被革职的人居然还能回到厂里来暂代厂长一职…… 所以在厂里讲这个事是没用的,讲再多也会被杜寿志压下来。 不管怎么样,工作是不能耽误的。 于是佟思雅朝马晋使了个眼色。 马晋会意,对大家说道:“咱们先完成今天的工作,其他的,等师父来做决定。” 大家虽然很气愤,但还是听从了马晋的话。 杜建军和刘瑁这才松了口气。 很快,谭工带着小六、汤姆和威廉来到了现场。 佟思雅虽然是翻译,但她是女性,不好照顾汤姆和威廉的起居,平时就由周少岳和小六陪同,四人住在单位安排的两套相临的两居室里。 小六人特聪明,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因为在一旁听佟思雅和威廉说话久了,也掌握了一些简单的词汇,譬如说吃饭、睡觉、喝水、休息、上厕所这些…… 要不是这样,周少岳今天也走不了。 谭工一看到杜建军和刘瑁,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只是碍于汤姆和威廉在,他不好发作,只是冷冷地问道:“你俩来干啥?” 刘瑁本来就是个街溜子,脸皮厚,根本无所谓。 刚才他差点儿被职工们群起而攻之时,还有点儿害怕。但后来见马晋把事儿又压了下去……刘瑁下意识就觉得,是他“在军区当领导的爷爷”的后台把这些臭哄哄的工人给唬住了。 这会儿面对谭工的质问,刘瑁懒洋洋说道:“我们为啥在这儿?你问你们杜厂长去啊!” 杜建军则顶撞谭工道:“你在这儿干啥我就在这儿干啥!” 谭工被气着了。 马晋过去,把谭工拉到一旁嘀咕了几句,谭工只得黑着脸点点头。 接下来,谭工就过来安排工作了。 其他人几乎不需要他的吩咐,都知道自己要干些什么。 谭工便安排杜建军和刘瑁和汤姆对接,反正他俩自诩是厂里的翻译么! 结果—— 杜建军还不服气,对谭工说道:“凭什么佟思雅就非要跟那个高个儿,我们就得跟那个矮个儿?是不是那高个儿的会说我们这儿的话?” 佟思雅干脆利落地说道:“行,那我和你俩换!” 杜建军:…… 然后他又疑神疑鬼的,觉得是不是那矮个儿(汤姆)才是会说国语的那一个。 汤姆早就已经发现了队伍里的两张生面孔,这会儿见杜建军的目光终于落在他头上,就非常自来熟地上前用鹰语和杜建军、刘瑁打招呼,“早上好,很高兴见到你,我是来自米国的汤姆,请问你叫什么?” 佟思雅没动,站在一旁看杜建军和刘瑁的笑话。 杜建军和刘瑁站在原地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汤姆觉得有些奇怪,又问了一句,“哈罗?” 杜建军结结巴巴地来了一句,“好阿油?” 刘瑁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他高兴地一巴掌拍在杜建军肩膀上,大喜过望,“你小子!原来你会说鹰语啊!那我们还怕她个屁……上!跟他介绍介绍,就说我爷爷是军区领导!” 汤姆听到杜建军讲鹰语,也很高兴,立刻噼里啪啦地用鹰语回应杜建军,“你好啊我叫汤姆,以前为什么没见过你?你们也是在这里工作的吗?今天天气真不错,我早上吃了面条,你们这儿的面条可真好吃……” 杜建军呆若木鸡 过了好一会儿,杜建军崩溃地问佟思雅,“我都对他说好阿油了,他为什么不对我说‘Fine, thank you. And you’呢?” 佟思雅没吭声—— 汤姆愣住,搞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便疑惑地问杜建军:“what?” 因见杜建军傻傻地张大了嘴半天也不吭声,汤姆只好问佟思雅:“思雅,他在干什么?” 佟思雅笑道:“没什么,汤姆,威廉,我们马上开始工作吧!” 汤姆和威廉齐齐点头。 杜建军立刻气急败坏地问佟思雅道:“你跟他们说什么了?是不是在说我们的坏话?” 佟思雅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他。 人群中,也不知谁说了一句,“你踏马谁啊……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杜建军的脸涨得通红。 整一个上午,大家一直呆在车间里忙碌。 佟思雅抽空和小六说了几句悄悄话。 小六会意,找了技术部里的另外两个小学徒,拉着他俩嘀嘀咕咕了好久。 于是—— 大家全都忙得热火朝天的,杜建军和刘瑁在一旁无所事事还被热了个半死。 他俩无数次想偷偷溜出车间,回到环境舒适的办公室凉快凉快。可只要他俩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上几步,小学徒就会嚷嚷起来,“杜建军和刘瑁又偷懒了!” 这俩尴尬万分,只好又回来。 当然,其间两人也假装去上厕所,可小学徒还是不依不饶地跟着他俩,只要他俩上厕所的时间超过一分钟,小学徒就过来踹门,说师父找你们有事儿…… 就这样,一整个上午过去,杜建军和刘瑁除了在车间里闷出了几层臭汗之外,啥也没干。 由于被热够呛,他俩连午饭都没胃口吃。 当然了,还因为厂里其他的职工都对他俩横眉冷对、怒气冲天,他俩也不敢在食堂呆太久,匆匆打了饭就跑了。 佟思雅在厂子食堂里吃完午饭就去了南门。 靳野送孩子过来吃奶时,佟思雅跟他提了一嘴,说杜建军和刘瑁今天都来了……靳野的脸色也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杜建军也就罢了,他家最大的后台就是杜寿志。只要杜寿志一倒,杜建军根本不值一提。而且靳野也知道自家媳妇儿的能力,杜建军在自家媳妇儿那儿可落不着好。 可刘瑁…… 这人对他媳妇儿可不怀好意啊! 介于刘瑁的后台确实硬,靳野思前想后,选择了最最最简单的办法来让刘瑁歇菜。 ——当天夜里刘瑁神清气爽地提着裤子从秦晓芳屋里出来,还没走出巷子呢,就被人敲了闷棍。 对方心狠手辣,直接往刘瑁头上套了条女人的裤衩子,然后大手一扳,刘瑁的下巴就被卸掉了。 后来,哪怕捱打到差点儿死掉,刘瑁硬是一丁点儿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刘瑁承受了单方面的痛殴。 他断了六根肋骨,一双手臂和一双小腿碎性骨折,脾脏破裂,兼之脸上的鼻梁粉碎性骨折、头皮被连着毛发一块儿被薅掉了好几块…… 整个人鲜血淋淋,根本不成人形了。 可刘瑁什么也没看到,甚至不知道揍他那人是男是女。 他因为一直呕血而昏死过去。 还是其他来找秦晓芳的男人看到了躺在地上关节扭曲还奄奄一息的刘瑁,才惊呼了起来,喊了刘麻子过来帮着把刘瑁送进医院了。 被抢救回来的刘瑁想也曾仔细分析了很久很久,却始终不知道是谁打的闷棍。 最终,他认为是秦晓芳的恩客动的手。 可能是觉得他总霸占着秦晓芳? 刘瑁冷笑。 他咬牙切齿地想,等他好了,再好好教训一下秦晓芳那个贱人好了。 对于佟思雅来说,身边少了刘瑁这种既好色又不要脸的人,当然是松了口气。 而杜建军呢,他这人确实挺讨厌的,但他也有个特点。 那就是非常非常的固执。 就比如说,他坚持认为他给了杜寿志一大笔钱,所以他就是正儿八经的机床厂职工,和佟思雅、和小六,甚至和谭工一样。 既然他是机床厂的职工,那他就是要在这儿工作和领工资的。 杜建军鹰语不行,还比不上小六,平时大家工作的时候他就蹲在一旁守着。 有时候大家忙不过来,呼呼喝喝地喊他干这个干那个的,他也愿意干。 他就是过于计较佟思雅的得失。 杜建军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佟思雅,佟思雅上厕所、佟思雅去喝水……他也要跟着做,免得佟思雅中间休息了他没休息,那他就亏了。 甚至连佟思雅去食堂吃饭,杜建军也要计较一下佟思雅坐的座位是不是特别宽敞干净些。 如果是,那就是佟思雅占了便宜而他没有占到。 这可不行。 周少岳离开机床厂三天。 等处理好原单位的事,他才匆匆赶回了机床厂。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这人叫杜建军,也不知道为什么,杜建军总是跟着佟思雅。 不,也不能说杜建军是在跟着佟思雅,应该说,杜建军一直在学佟思雅。 佟思雅跟在谭工和威廉身边,一边为两人翻译一边写下翻译稿;杜建军就捱着佟思雅站着,眼睛紧紧地盯着佟思雅的笔记本。 谭工和威廉停止交谈两人埋头干活的时候,佟思雅走到一旁去拿过她的杯子喝口水;杜建军跟着佟思雅走到一旁去,也拿着杯子喝水。 周少岳非常疑惑地盯着杜建军。 直到佟思雅准备去上厕所—— 车间里本来没有女职工在这儿工作,厕所当然也只有男厕所。 佟思雅是女性,在车间里上厕所就成为特别不方便的一件事儿。 因为厂办距离车间还挺远的,骑自行车都要两三分钟。 要是步行来回一趟,至少得浪费半小时。 大家出于对佟思雅这个全厂唯一一个在车间工作的女性的尊重,特意改造了一下厕所。车间里的厕所是水泥砖糊的,比较简陋,就一排男用小便池,再一排水沟式的蹲坑。 大家把厕所靠最里边儿的墙给推了,用木板隔出一间四四方方的带门的蹲坑厕所。甚至还为了照顾佟思雅的面子,还在她的专用厕所前用木板做了个屏风。 这个厕所,一直都是佟思雅专用。 她一个人走厕所的这一边,其他男职工全都从另外一边儿走。 汤姆曾经进错过一次,被周少岳提醒后他才非常慌乱地退出来,红着脸梗着脖子和周少岳吵,非逼着周少岳找来两张纸,在纸上画了裙子和裤子的抽象图,又用中文和鹰语写下硕大的“男厕所”和“女厕所”,分别贴在男女厕所的入口处。 但是现在—— 周少岳亲眼看到佟思雅先是匆匆走到角落,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她的包包,将手探进包包里掏了一会儿,飞快地将个什么东西攥在手里、又飞快地将东西揣里裤子口袋,然后她就匆匆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周少岳是已婚男士。 他看得懂佟思雅的这番作派——她大约是生理期,这会儿需要去厕所处理一下。 而让周少岳感到特别特别诡异的是,整个过程,杜建军居然一直跟着佟思雅! 杜建军甚至还尾随着佟思雅去了女厕所?! 佟思雅走到女厕所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杜建军一眼,面露恼怒与嫌恶,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快步走进木屏风内。 没想到,捱了佟思雅一顿骂的杜建军居然置若罔闻,依旧亦步亦趋地跟着佟思雅走进木屏风间隔区?! 周少岳怒了。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把还没来得及走进屏风间隔区的杜建军给一把拖了出来,怒道:“你有病吗?那门上贴的那么大的‘女厕所’仨字儿你不认得?你想干什么?耍流氓?” 第240章 你说,汤姆和威廉,到底谁才是间谍? 等到佟思雅上完厕所出来,被眼前的景况给吓一跳! 杜建军正在单方面挨周少岳的揍,两人的周围围了一圈人,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 小六在一旁叫嚷道:“周哥!打!打他!妈的老子早看他不顺眼了……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的跟着思雅姐,思雅姐吃饭你吃饭,思雅姐喝水你喝水,思雅姐上厕所……你也跟着上厕所!” “你上厕所就上,跑来女厕所干啥?你有病吗?”小六怒骂。 杜建军一边捱揍一边不服气地说道:“凭啥她一个女的一间厕所?我们那么多男的才共用一个厕所六个坑……哎哟你别打我,你凭啥打我?” 佟思雅本来看着杜建军单方面挨揍,而且还被揍得挺惨,根本毫无招架之力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忍。 现在听到杜建军挨了打也不反省…… 佟思雅顿时觉得周少岳实在是太斯文了。 要是靳野在,肯定一拳就能把杜建军给打得心服口服。 这时,另外一个小学徒问杜建军道:“你这意思,就是思雅姐怎样你就要怎样?” 杜建军大叫,“就是这样!都是单位职工凭她和大家不一样?!哎哟我XXX你怎么还打我!” 小学徒大声说道:“那思雅姐是生了两个孩子以后才来我们厂上班儿的!你都没有生孩子,你也不会生孩子你凭啥来我们厂上班儿?” 在这一瞬间,全场静默。 杜建军呆呆地张大了嘴。 佟思雅憋住笑。 小六也回过神来,跟着起哄,“就是就是!思雅姐是因为她懂鹰语和鹅语才来我们厂当翻译的……杜建军你既不懂鹰语也不懂鹅语,所以你凭啥来我们厂上班儿?” 杜建军目瞪口呆。 小学徒又说道:“思雅姐每顿饭只吃半两米饭和两个菜,你凭啥顿顿饭都吃四两米饭和三个菜?思雅姐每天都写工作稿你为啥不写?思雅姐穿的是女职工工作服你为啥不穿?思雅姐绑辫子你为啥不绑?思雅姐是女的你为啥是个男的?” 小学徒噼里啪啦地输出了一大通,把杜建军给听傻了。 大家不是看天就是看地,人人都憋着笑。 马晋冲过来,把周少岳拉到一旁去,“好了好了小周你别跟个傻子一般见识啊!汤姆和威廉那边儿离不得人,你和思雅都过来了,留我和师父在那边儿鸡同鸭讲!快快快,咱过去干活了……” 说着,马晋拉着周少岳,又招呼着佟思雅赶紧过去工作。 学徒们也一哄而散。 杜建军气冲冲地说道:“我要去告诉杜厂长!” 小六转过头朝着他嬉皮笑脸道:“去啊去啊!你不去你是孙子!” 然后又对师兄师弟们说道:“你们快看啊!大师兄说他是傻子他还不认……打他的是周哥!周哥又不是我们厂的,这二百五还想去告杜厂长……” 学徒们哄堂大笑: “就是就是!杜厂长又不是我们厂正儿八经的厂长,他不过是个代厂长而已,还能处罚我们这些正式工?” “再说了,咱可没打他!打他的是周哥!人家周哥可是咱们上级部门的人,级别不比杜寿志低,杜寿志哪来的脸面处理周哥?!” “哎你们就不该提醒杜建军,就让他告状去啊!我倒是很想看看杜寿志把他骂成狗的样子!” “哈哈哈哈蠢成这样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一个临时工,一点本事没有还想去告上级部门的借调职工……我的天哪杜建军真是够蠢的。他就没想过要是周哥生气走了,上级部门把这账算在杜寿志身上,杜寿志会有好脸色给他看吗?” “没点儿本事就低调一点吧!” 杜建军本来气冲冲想去厂办告状的。 他甚至都已经朝着门口走去…… 可众人的取笑,又让杜建军清醒了一点。 他终于意识到不妥。 所以—— 佟思雅拥有一个专用的厕所是应该的, 凡事向佟思雅看齐是不该的, 他被周少岳胖揍了一顿也是活该的?! 杜建军哭丧着脸,摸摸身上头上脸上被周少岳打到青紫的部位,蔫巴巴垂下了头。 中午大家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佟思雅买了五角钱的油炸花生米请整个技术部的同事吃。 算是她感谢大家为她出头的谢礼。 平时大家都不爱要油炸花生米。 不是不好吃,而是划不来。 职工食堂里的定价,基本是纯肉五分钱一个菜,半荤素的三分钱一个菜,纯素菜两分钱一份。 油炸花生米被划为半荤素,三分钱一匙更。 注意,打菜师傅在舀油炸花生米的时候,用的可不是用打菜的那种大圆头勺,而是用锡制的大匙更!那玩意儿又浅口又窄,一匙更也舀不上多少。 根本没人舍得花钱买花生米。 三分钱一匙更? 那还不如买个半荤素的菜呢! 所以当佟思雅端着满满一饭盒的油炸花生米,说要请大家吃的时候,大家全都开心极了! 小六他们都舍不得吃,去找食堂职工要了些油纸过来,一人两勺油炸花生米的分完了。他们笑眯眯地把花生米用油纸包好,小心翼翼地留好了,准备当零嘴儿吃。 汤姆和威廉非常好奇中国人要怎么用筷子挟花生米吃。 小六他们便又献宝似的秀给汤姆和威廉看,惹得俩老外惊呼连连。 那一边,佟思雅向周少岳道谢,“周哥,今天谢谢你了。” 周少岳不以为意,“不算什么事儿。就是,那二货也太二了……对了,其实你可以跟你们厂长反映一下的。” 佟思雅摇头,“现在的杜厂长是前头已经撤了职的,因为陈厂长生病住院了嘛,杜厂长才又回来暂代……” 周少岳皱起了眉头。 佟思雅继续说道:“其实杜建军和刘瑁也是之前已经被厂里开除的职工,要不是杜厂长又回来了,他俩也不能回来。所以啊,向上级反映是没用的。” 佟思雅没告诉周少岳的是,办公室的好些职工私下都说要去信访办举报杜寿志。 但佟思雅和周少岳的关系仅限于认识,也没好到哪儿去,她当然不会把这样的事情说出来。 周少岳却奇道:“刘瑁?哪个刘瑁?” “文刀刘,王字旁一个感冒的冒,”佟思雅答道,“据说家住在三福桥那边儿。” 周少岳半天没吭声。 佟思雅继续说道:“刘瑁只回来上了一天班就没来了。听说那天晚上他被人打到骨折,还挺严重的,被送进医院抢救去了……” 周少岳瞪大了眼睛,“被谁打的?” 佟思雅摇头,“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这段时间她都忙得像个陀螺,什么也顾不上。 那天刘瑁没来上班儿,她还觉得奇怪呢,直到那天下班回家去接小老虎时,她和杜芝芝碰了面,才从杜芝芝那儿知道刘瑁差点儿被人活活打死的事儿。 “那,他……死了吗?”周少岳又问。 佟思雅摇头,“听说这会儿瘫床上动不了。” 周少岳用鼻子喷了个“哼”出来,又鄙夷地说道:“打死都活该!” 顿了一顿,周少岳又恨恨地说道:“死了都便宜他了!” 佟思雅这才后知后觉地问周少岳,“周哥,你认识刘瑁啊?” “不认识!”周少岳没好声气地说道。 佟思雅觉察到,他好像带上了几分火药味儿,当即闭了嘴,低头默默吃饭喝汤。 周少岳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立刻向佟思雅道歉,“不好意思啊小佟,我、我……诶,其实那个刘瑁啊,他是我家一个不争气的远房亲戚。” “跟这种人当亲戚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周少岳气呼呼地说道。 既然刘瑁是周少岳的亲戚,佟思雅就不好说什么了。 看得出来周少岳也是真的很烦刘瑁。 一说起刘瑁,他好像连胃口都没了,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 佟思雅则加快了扒饭的速度——她得抓紧时间吃饭,一会儿靳野就要带着小豹子来找她了。 她三下五除二地扒完饭,喝完汤,拿着空饭盒和汤碗准备出去洗碗…… 周少岳又叫住了她,“小佟,下午上班前你提前半小时来找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着,他还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得避着人私下说。” 佟思雅有些诧异。 按说她和周少岳的关系,还没到有什么事儿需要避开人私下说的吧? 不过,佟思雅看了看腕表,感觉靳野可能快到了,她只好朝着周少岳点点头,迅速离开。 到了南门那儿—— 果然,靳野带着小豹子已经等着了。 佟思雅赶紧过去给小豹子喂了奶,然后装作送靳野的样子,避开了齐大爷,把下午周少岳跟她说要和她单独谈话的事儿说了,又道:“他又不是我们单位的,为啥要跟我私下谈话?倘若真是工作需要,又为什么不跟师父说?他跟师父说了,再由师父转达给我不好吗?” 靳野沉吟片刻,问道:“周少岳是一机部的人吗?” 佟思雅正准备点头,却突然愣住。 这个么…… 她还真不知道。 仔细一想,包括她在内,好像大家都不知道周少岳到底是哪个单位的。 只是汤姆和威廉来厂里的那天,周少岳是跟着一机部的领导来的。 可是一机部的领导也从来都没有向大家介绍过周少岳啊! 靳野说道:“他找你有事儿,那可能就是真的有事儿,一会儿你就去,别耽搁了。” 佟思雅点点头。 不过,看着时间还够,她还是先回厂办趴桌浅浅地眯了个午觉,然后去洗了把脸,这才去了车间。 此时距离下午上班还有半小时。 周少岳已经等在车间入口处。 他长身玉立,面容俊秀,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七成新的短袖白衬衣和笔挺的黑色长裤,闲闲地站在一旁,颇有种斯文败类的痞帅感。 见了佟思雅,周少岳朝她点点头,然后朝前走去。 佟思雅见他并没有朝着偏僻的地方走,而是朝着空旷的地方走去…… 她快步跟了上去。 周少岳先是跟她拉家常。 “小佟你是哪儿人啊?哪年入团的?还是说,你已经入党了?” “你哪一年结婚的?爱人的老家在哪儿?” “听说你有俩孩子……看你年纪不大,结婚还挺早嘛。” “啊,你爱人还是工农兵学员啊,那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你是怎么学会鹅语和鹰语的?” “来首都快一年了吧?习惯这里的气候吗?” …… 佟思雅一一回答。 其他的全都如实说。 至于她是怎么学会鹅语鹰语的,她就说以前还在竹县上高中的时候学的,当时掌握得不熟练,后来下乡的时候利用空余时间自己练的。 周少岳点头,赞赏地说:“你和你爱人都很不错,一起进步一起变好。” 接下来,周少岳话风一转,“你来厂里工作也已经两个多月了,还习惯吗?” 佟思雅苦笑,“周哥,你有话就直说吧,说得我……怪紧张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平时她觉得周少岳这人挺好的,可能是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熟悉太亲切了。 但现在,周少岳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种感觉就有点像杜寿兰指使小云破坏文件的那天晚上,赶来找大家谈话的那个国安局董科长。 佟思雅记得很清楚,董科长明明长得慈眉善目的,却偏偏有种肃杀的压迫感。 这会儿周少岳也给了她类似的感觉。 明明头顶上就是热辣嚣张的太阳,可佟思雅还是被莫名惊出一身冷汗,一颗心脏不自觉地怦怦乱跳,甚至肌肤上还绽出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她不自觉双手互搓手臂,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周少岳笑道:“你别紧张……咱俩就聊聊天。是这样儿的,前几天啊我回原单位干活去了,然后收到了一个消息。” 默了默,周少岳突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据说附近八厂埋伏着一个间谍,可咱们摸不准,这人到底潜伏在哪个工厂里。” “这次汤姆和威廉过来组装机台,很有可能会跟这个间谍碰面,那个间谍将会交给他们一些出卖国家战略布局的绝密文件……”周少岳一字一句地说道。 佟思雅顿时如遭雷劈。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如同电视剧一般情节,居然还真让她遇上了! 转念一想,她不仅身陷真假千金之局,还重生了呢…… 所以—— 好像遇上间谍也没什么稀奇的?! 佟思雅看着周少岳,忍不住问道:“周哥,你……是国安局的?” “我是一机部的。”周少岳认真说道,“不该你问的,你就别瞎打听了。” 佟思雅立刻闭了嘴。 周少岳又说道:“小佟,你是近距离接触汤姆和威廉的人,所以你会成为重要观察对象。”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提高警惕,在面对汤姆和威廉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能什么话都说。以及,一旦发现任何不妥当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我还会一一通知和汤姆、威廉有直接联系的人,但不能一下子直接通知。” “否则你们很有可能会暴露情绪,毕竟你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很多表情都直接写在脸上。”说着,周少岳看了佟思雅一眼,笑了。 佟思雅赶紧收回自己震惊且好奇的目光,讪讪地垂下头。 周少岳继续说道:“你跟汤姆威廉接触得最多,所以这事儿我先告诉你。今天晚上我会告诉你师父,明后天我再告诉你大师兄……” 说到这儿,周少岳突然陷入沉默。 良久,他才说道:“小佟,根据情报,在汤姆和威廉之间只有一个人是间谍,另外一个人对这事儿毫不知情……” “你说,汤姆和威廉,到底谁才是间谍?”周少岳轻声问道。 佟思雅摇头。 她是真不知道。 一个是沉默寡言除了工作之外只对食物感兴趣的威廉;一个是不太专业满嘴跑火车但性格活泼可爱且情商极高的汤姆…… 到底谁才是间谍? 第241章 杜寿志,你是不是想找死? 一整个下午,佟思雅都有点儿心神不宁。 平时给谭工和威廉他们做翻译,她很流畅的,但自从听了周少岳的吩咐以后,她说话就有点儿磕磕巴巴的。 心里总想着:这句话能翻译吗?有没有问题…… 好在谭工和威廉也算是合作了半个月,已经有了默契,佟思雅状态频出的翻译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下班时分,谭工把佟思雅喊到一旁,“我看你一下午都有点儿迷糊,是不是家里有啥事儿?” 佟思雅赶紧摇头。 谭工说道:“要是家里有啥事儿,或者遇上了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要是不好跟我说,跟你陶大姐说也行。” 佟思雅感激地点点头。 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离开了车间。 结果,佟思雅回厂办拿东西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却被杜寿兰给拦住了,“佟思雅,你想走?你给我站住!” 佟思雅站定,指着办公室墙上的挂钟,对杜寿兰说道:“杜科长,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二分,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 “你要是有工作上的事儿找我呢,请你明天在上班时间内跟我说。” “如果你再阻挠我,那就签一张加班单给我。” “但请你尽快,五分钟之内说完,我还得赶回去接孩子呢!”佟思雅说道。 杜寿兰目瞪口呆。 过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什么?我、我找你谈话,五分钟就要算加班?加班单还要我签给你?” 机床厂关于加班的规定是这样的:如果部门职工有加班需求,那由部门领导签加班单,但每个部门都有加班限制,每个月的总加班时不能超过多少,否则要扣绩效。而且每张加班单都是一小时起步,职工拿着部门领导签的加班单在月底前去找财务,可以申请每小时一倍半的加班费。 现在佟思雅的回答,对杜寿兰来说,简直等于天方夜谭。 杜寿兰气极了,怒道:“佟思雅,我就问你一句话——以前你为什么天天交工作稿给陈厂长,现在怎么不交了?你这是看不起我们杜厂长吗?” 佟思雅理都没理她,收拾好自己的座,拿着斜挎包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种问题为什么要问我?你不是已经回答得很好了吗?” 杜寿兰一愣。 佟思雅道:“你也知道我的工作稿只能交给陈厂长啊!这可是当初一机部的季部长亲口交代给我的。你要是不服,去找季部长来跟我说说?” 杜寿兰大怒,“当时季部长那么说,是因为陈厂长是机床厂的厂长,可现在,机床厂的厂长是我哥!” 佟思雅懒得理她,“陈厂长在,我们整个技术部都听陈厂长的。陈厂长不在,我们技术部就听陈厂长的上级季部长的!你一个采购科科长来管我们技术部的事儿,是不是管得太宽?” 说着,佟思雅回头看了杜寿兰一眼,笑道:“杜科长,知道人家杜厂长为啥被罢免了还能回来当代厂长吗?” 杜寿兰愣愣地看着佟思雅。 佟思雅一笑,“因为人家不管闲事啊!” 说着,佟思雅扬长而去。 气得杜寿兰直跺脚。 没一会儿,杜厂长从厂长办公室里出来了,他盯着佟思雅离开的背影,眼神阴鸷。 佟思雅骑着自行车先去托儿所接了小老虎,娘俩儿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挎着大篮子的小贩躲在胡同里卖卤味,佟思雅花了一块钱买了二斤卤猪头肉和两块卤水豆腐,用随身带着的饭盒装好,又让多舀了一勺卤水盛在她的饭盒里,娘俩这才回了家。 几乎是她带着小老虎刚一到家,靳野也带着小豹子回来了。 当下,佟思雅看孩子、做家务;靳野则快手快脚地去菜园子摘菜、去鸡圈摸鸡蛋,然后回厨房做晚饭。 由于佟思雅买了卤肉和卤豆腐回来,那么烧饭就成为一件很简单的事了。 蒸上满满一屉白米饭,蒸屉之下焖一锅南瓜汤,快出锅前往汤里卧三个鸡蛋给媳妇儿和俩儿子补充营养…… 然后再洗涮干净锅,来个清炒丝瓜豆角茄子,晚饭就搞定了。 还挺丰盛。 佟思雅吃了两三块卤猪头肉就嫌腻,不肯再吃。她往米饭里浇了好多好多甘甜浓稠的南瓜汤,用来拌饭吃,被炖煮得香甜软糯的南瓜配上颗粒感十足的米饭,别提有多好吃了!再时不时用清爽的丝瓜豆角茄子来送饭…… 佟思雅吃得心满意足。 那一边呢,靳野和小老虎将卤肉汁浇在白米饭上,父子俩开始了疯狂的扒饭。 小老虎两岁多了,饭量比一般的孩子大,直逼佟思雅了。 但奇怪的是,小老虎虽然饭量,个子却不怎么涨。 估计全都长在心眼儿里。 小豹子已经六个月大,能吃辅食了。 佟思雅喂他吃了一小碗南瓜糊糊,又把荷包蛋里的蛋黄拆出来也捣成糊糊给他吃。 小老虎跃跃欲试地想让弟弟也尝尝美味的卤猪头肉,佟思雅没让。 ——小豹子才刚刚接触辅食不久,肠胃嫩,吃太油腻怕拉肚子。 小老虎叼着脆爽美味的卤猪头,遗憾地直叹气,“弟弟长高高,像哥哥这么高高,就能七肉肉了!” 佟思雅啼笑皆非。 吃完饭,佟思雅和孩子们玩儿了一会儿,母子仨依次洗澡。 靳野想起来已经好几天没有清理过鸡圈,忙着去后院铲鸡屎、清洗鸡圈,还把家里的厕所、厨房和洗澡房里里外外的全都涮洗了一遍,最后他也去洗了澡,拿着一家四口的衣裳在洗衣台上搓洗干净,晾好了…… 此时已经是夜里快九点,小老虎和小豹子已经被佟思雅给哄睡了。 夫妻俩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房里看书学习,直到完成任务准备上床睡觉着,佟思雅这才把今天周少岳跟她说的一五一十地告诉靳野,还把下班时杜寿兰找她麻烦的事儿说了。 其实靳野早就感觉到不妥了。 他是猎人,天生对潜伏中的危险十分敏感。 他已经很敏锐地觉察到,最近确实有人躲在暗处盯梢他。 不过,靳野觉得是不是有人在调查刘瑁被打的事,才怀疑到他头上的。 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是国安。 靳野反倒安心了些。 他安慰妻子道:“你也别太听周少岳的吓唬了,搞不好他是在诈胡呢!” “先不说咱们本来就清清白白的……” “你还记得吗?汤姆和威廉来之前,国安局就给你们开过好几次会议,他们肯定一早就已经给你做了背调。如果你通不过考验,压根不可能成为近距离接触汤姆和威廉的人。”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认认真真工作,踏踏实实做人。”靳野说道。 佟思雅本来心里挺慌乱的。 现在听靳野一说,她也才回过神来——是啊,她不是间谍,她问心无愧,所以她慌什么呢?! 一颗悬得高高的心儿终于放下了。 靳野又说起了杜寿兰的事儿,“别理她,杜寿兰全仗着她哥杜寿志……不对,是杜家人全都仗着杜寿志的老婆凌琳灵……根本不足为惧。” 虽然目前被国安局的人盯上了,但他在学校里找张喜钢聊聊天什么的,应该也不会引起人注意。 不过,这样的事儿,靳野不会告诉佟思雅。 开什么玩笑啊! 他可是一个老实忠厚、勤恳踏实的男人,怎么可能干那种三更半夜套人麻袋下黑手、背后撺掇懒汉勾搭有夫之妇的事啊! 对于佟思雅来说,她就是想吐槽一下。 以及,她和靳野是夫妻,这些事情也是需要分享的。 接下来,她又问了问靳野在青大的事,两人又说了一回孩子们的事儿……佟思雅的负面情绪已经全部化解,这才摸着靳野的腹肌睡去。 第二天一早,佟思雅神采奕奕地去上班。 然而她却看到谭工眼下挂着厚重的一双黑眼圈儿,人也无精打采的? 佟思雅一怔。 她突然想起来,昨天周少岳说过,昨晚上会跟谭工说间谍的事儿。想必是因为这个缘故,谭工才会彻夜难眠吧! 这天,佟思雅倒是已经正常了,谭工却处处出错。 好在有佟思雅和马晋他们打掩护,威廉也没太留意;至于汤姆那货……在周少岳陪同下,汤姆看起来更加是啥也不知道的样子。 只不过,下班时分,杜寿志把佟思雅给拦住了。 杜寿兰和杜建军还一左一右地站在杜寿志身边,活像左右护法。 身材矮矮胖胖却生了一张尖尖狐狸脸的杜寿志盯着佟思雅,说道:“小佟啊,听说……我这个厂长不值当让你来汇报工作?” 佟思雅看了看腕表。 杜寿志冷笑道:“怎么,又赶着下班儿?” “昨天杜科长找你的时候你就说你没空儿,还说找你谈话就是要让你加班儿……” “你不是想要加班单吗?来,我给你开。”说着,杜寿志朝着杜建军呶了呶嘴。 杜建军掏着一张加班单,得意洋洋地朝着佟思雅晃了晃,大有“你想要这个加班单?那你来求我啊”的意思…… 佟思雅避开,礼貌性朝杜寿志笑道:“可您也不是厂里的正经领导,我怕您开的加班单会让我领不到加班费呢!” 杜寿志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谁说的?” 佟思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道:“您就说吧,您想让我向您汇报什么工作?” 虽然她对杜寿志一直使用着敬语,但表情和态度却明明白白地表达出……她那点儿尊敬也就流于表面,并不是很看得起杜寿志的样子。 杜寿志被气坏了,怒道:“我就问你,你为什么不把工作稿交给我?” 佟思雅直接走到一旁去,拿起电话拨通总机号码,“喂,总机你好,请帮我转话给国安局事务三科董科长,就说我是机床厂翻译佟思雅。我这边有情况,不能确定这是否涉密,需要董科长亲自到机床厂来一趟。” 她语速快,一下子就讲完了,电话也放下了。 当然了,这也多亏了其他还没下班离开的同事们。 大伙儿一看到杜寿志三人把佟思雅围住,好多人就自发留了下来。后来看到佟思雅过来打电话,金小丽倪圆圆董非凡他们立刻走过来把佟思雅围在中间。 这么一来,杜承志三人虽然追了过来,却没办法阻止佟思雅打电话。 佟思雅讲完电话以后,一转头,发现杜寿志三人都站在她身后。 杜寿志怒意滔天,问道:“佟思雅,你给谁打电话?” 刚才佟思雅一声不吭就走了,他被愣住。 觉察到这是佟思雅对他的轻视后,他被气了个半死,匆匆追过来……却只听到了佟思雅所说的后半截。 杜寿志下意识就觉得,佟思雅这个电话可能是打给陈厂长或者汤书记的。 而杜寿兰则耳尖地听到了“董科长”仨字儿。 她惊恐万分! 上一次她指使小云毁掉文件,汤书记在佟思雅的撺掇下把国安局的董科长叫来了……那天晚上的经历,让杜寿兰记忆深刻且胆颤心惊。 她气急败坏地吼佟思雅,“你有病吗?你、你为什么老是找那个董科长?” 佟思雅斜睨着杜寿兰,冷冷地说道:“你们才有病!跟你们说了多少次现在是非常时刻,可你们就是不听,非要在非常时刻搞事。” 说着,佟思雅盯着杜寿志,一字一句地问道:“请问代厂长,你为什么一定要拿我的工作稿?” 杜寿志愣住。 他为什么非要拿佟思雅的工作稿?! 因为厂办超过八成的职工都不搭理他,也不服气他啊! 所以他必须要杀鸡给猴看。 佟思雅正是他看中的、用来祭天的对象——她是新来的,没啥背景和后台,又是近期比较被厂里人认可的。只要收拾了佟思雅,就能威慑其他人。 但杜寿志万万没有想到,佟思雅居然……一点儿也不怕他?她甚至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此不客气地反驳他、质问他? 杜寿志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他指着佟思雅,怒道:“你、你……你你你!”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哟,这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一看,发现来人是周少岳。 佟思雅没料到周少岳会来。 她下意识觉得,会不会是董科长让周少岳来的…… 可转念一想,她才放下电话两分钟不到,估计董科长还没收到总机话务员的传话呢,又怎么可能通知周少岳? 再说了,董科长和周少岳是不是一个部门的,这都很难说。 那—— 周少岳笑眯眯地对佟思雅说道:“小佟,怎么到点儿了还不下班?有啥事儿需要加班吗?” 这时,杜建军朝着周少岳指了指,压低了声音在杜承志耳边说道:“叔,就他!他昨天还为了佟思雅揍我一顿……佟思雅就是因为有了他的保护才敢这么嚣张的!” 闻言,杜寿志眯着眼睛打量周少岳。 他那豆粒大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滚了一圈儿,嗤笑道:“佟思雅,你这么嚣张,就因为他?”说着,杜寿志指向周少岳,冲着佟思雅露出鄙夷的目光,说道:“你不是已经结婚了,还生了俩孩子?怎么,结了婚你也不守妇道,你就这么饥渴,天天在车间和那些大老爷们儿混在一起还不够,就连外头的男的你也要勾搭?” 闻言,周少岳勃然大怒! 第242章 我来看看你的好妹妹 周少岳来厂部是来找汤书记的。 没想到一进厂办,就看到杜寿志领着一群人把佟思雅围在中间(其实在场的大多数机床厂职工还是偏向佟思雅的,事出紧急,周少岳也没看清楚)…… 当周少岳和佟思雅打了个招呼以后,听到杜寿志狗嘴吐不出象牙地说周少岳和佟思雅有一腿? 周少岳出身优渥,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从没承受过这样的恶意。 他气炸了! 周少岳直接一拳头就揍了过去。 杜寿志万万没有想到周少岳居然二话不说直接动了手! 他已经不年轻了,人还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当场就被打得晕头转向。 略微缓过神来,杜寿志被气得嗷嗷叫,可又不敢还手,赶紧命令一旁瑟瑟发抖的杜建军,“……建军,给我上!” 杜建军看着面色狰狞的周少岳,想起来自己前一天被周少岳打得浑身是伤……到现在他还周身疼呢,哪里敢上前? 杜建军拼命摇头。 杜寿兰也被气得半死,连连尖叫。 最后杜寿兰仗着自己是女性,壮着胆子上前指着周少岳怒骂道:“你怎么能打人?!你怎么敢!!!” 虽然威严受到了挑衅,可杜寿兰还是比较有理智,知道周少岳是一机部的人。 一机部统管机床厂,是机床厂的直系上级机关。 但周少岳这么年轻…… 杜寿兰赌的就是,周少岳的背景干不过凌市长。 要不她也不敢出面。 没想到周少岳一把就将揪住了杜寿兰的手指,狠狠一折-—— 杜寿兰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 厂办职工们都被吓得连连后退。 佟思雅只好说道:“周哥!周哥你冷静一点,咱们有话好好说。” 周少岳压根儿没把杜寿兰放在眼里,只是狠狠地盯着杜寿志。看得出来,他被气得不轻,但还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厂办的职工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杜寿志的人全都簇拥了过去,其他的厂办职工则全都站在佟思雅这边儿。 杜寿志身边有了人,胆子大了些,立刻当众打电话给他的岳父凌市长。 不过,佟思雅和周少岳等人只能听到杜寿志添油加醋地说起一机部外调职工周少岳打他的细节,并不知道凌市长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接下来,国安局的董科长就到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佟思雅并不知道。 和上次一样,董科长率先向佟思雅了解情况以后,就让手下送佟思雅回家。 后来的事,佟思雅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为了不耽误工作,佟思雅特意提早了十分钟到厂,本意是想打听一下情况;没想到金小丽倪圆圆董非凡她们比佟思雅还迫切,佟思雅一进厂办,立刻被她们拉住,绘声绘色地说起了昨天的事: “思雅姐昨天你一走,董科长就变了脸色。前一秒钟对着你还笑眯眯的,后一秒钟对着杜寿志的时候,那脸色黑得哟……那感觉就像是,杜寿志像个罪犯似的!” “杜寿志估计是丢不起人还是怎么的,冲着董科长拍桌子骂娘的,可厉害了。总之就是双方僵持不下。” “差不多七点钟的时候,凌市长的秘书来我们厂了。他去找董科长了解情况,然后又打了电话给凌市长,然后就喊杜寿志去接电话,杜寿志讲完以后又让董科长去接电话……” “凌市长给杜寿志讲了啥咱不知道哈,凌市长跟董科长说了啥咱也不知道,但后来杜寿明显怂了……” “快十点的时候,杜寿志点头哈腰地把董科长和周少岳送出办公室……我还听到董科长说什么‘你明天把报告交上来’之类的,还听到周少岳警告杜寿志‘以后你离小佟远一点’……” “董科长和周少岳走了以后,杜寿志和他妹就吵起来了!一个说‘我让你挑个软柿子出来祭天你看看你是怎么办事的’,另一个说‘那你说说还有谁比佟思雅更合适?你倒是挑个更软的啊’……最后他俩一块儿骂杜建军去了!” …… 说着,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 佟思雅也莞尔。 倪圆圆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姐你不知道,昨晚上小丽和非凡为了打探消息,硬是在厂办生生熬到了夜里十点多才走的……” 佟思雅看看金小丽,又看看董非凡。 近来她虽然很少呆在厂办,一直都在车间那边,但也知道,金小丽和董非凡刚处上对象。 佟思雅笑笑,说道:“呆那么晚,你们家里人没意见啊?” 金小丽面一红,看了董非凡一眼,面带娇羞地说道:“我妈说,有小董陪着我就没事儿。” 说着,金小丽好像想起了什么,看看左右,又压低了声音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姐,你可得当心了。” 佟思雅眉毛一挑。 金小丽告诉了佟思雅一件事: 昨晚上她和董非凡一块儿骑自行车回家时,为了抄近路,小情侣走的是废墟那条路。 她和董非凡是先走的,杜寿志、杜寿兰和杜建军是后来走的,然后两伙人在废墟那儿遇上了。 不过,杜寿志他们没有发现金小丽和董非凡,所以他们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说话。 说话的内容是:周少岳为什么那么护着佟思雅?这两人男的有妻、女的有夫……会不会是真因为有苟且之事? 杜寿志就吩咐杜寿兰去放消息,说周少岳和佟思雅通奸,而且必须两头说,去周少岳老婆和佟思雅丈夫的单位说……总之就是一定要闹到尽人皆知才行。 佟思雅听了这话,面若寒霜。 倪圆圆也气坏了,恨恨地说道:“就这水平,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当上厂长的!咱们机床厂啊多亏了有陈厂长和汤书记,一个把持发展方向,一个统管厂里职工的精神文明建设!要是真让杜寿志来管,我们这厂子……早就叫做杜家厂了吧?!” 佟思雅颔首表示同意。 半晌,倪圆圆突然回过神来,盯着金小丽和董非凡看了半天,问道:“他们说的话,你俩怎么听得那么清楚?” 金小丽面色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当、当时天黑了嘛!他们没看见我们。” 董非凡也神态忸怩,“我、我就是帮小丽……那个、那个……绑了一下头发。” 佟思雅憋住了笑。 ——这明显就是小情侣俩趁着黑灯瞎火的在废墟那附近谈情说爱呢。可能是因为天黑,杜寿志三人没看见这对小情侣,又想着已经那么晚了废墟那儿根本不可能有人,才会这么放心大胆地说事儿的。 见金董二人不自在,佟思雅连忙给台阶下,“以后天黑了就别往那儿去,还是要注意安全。” 金小丽面色绯红地点点头,飞快地跑了。 佟思雅想了想,也赶紧收拾好自己的茶杯、钢笔和笔记本什么的,匆匆去了车间。 到了车间—— 好嘛,佟思雅和谭工已经对“汤姆和威廉中可能有一人是间谍”的这事儿十分坦然了,但就轮到马晋发愣了,一直恍恍惚惚的。 不过周少岳倒是还像没事人一样。 佟思雅瞅准了个机会把周少岳叫到一旁,把金小丽和董非凡昨晚无意间听到的杜寿志三人说的话告诉他。 周少岳瞬间黑了面庞。 他气到表情扭曲,怒道:“踏马的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此刻佟思雅已经冷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少岳给她带来的熟悉感和亲切感又再次回来了。 她看着周少岳,惊觉他和靳野有些相似。 当然了,二人在样貌上是完全不同的。但有一点非常相似:那就是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样子,跟真实的他完全不一样。 就比如说靳野吧,花生胡同里谁不称赞他是个踏实本分、心地善良还乐于助人的热心肠小伙!可要是回方岭村去打听打听,谁不说他是个活阎王! 这周少岳也一样,表面上看起来挺斯文儒雅的,可他发火揍杜建军和杜寿志的时候……那股凶狠劲儿,就像当初捱靳野揍的狼王似的,眼里闪着愤怒的光。 于是佟思雅对周少岳说道:“周哥,这事儿我会跟我爱人解释清楚,我爱人会相信我、理解我的。所以你也得回去跟嫂子好好解释解释……” 周少岳瞪了佟思雅一眼,“就你爱人通情达理是吧?我告诉你,我爱人也通情达理得不得了!比你爱人还要通情达理!” 佟思雅呆住。 她本来是想劝周少岳别再住厂里了,找个借口回家和妻子说道说道。 没想到这把火倒烧到她身上来了! 佟思雅懒得理他,说道:“行行行!我好心告诉你有人陷害我们,让你提防一下,原来倒算是我多嘴了!” 说完,佟思雅一扭头,干活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周少岳站在原地愣了好久。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病似的。 周少岳从事的是特殊工作——特工。 所以他必须忠于各种各样的、利于完成任务的人设。 在遇到佟思雅之前,他的工作一直都干得很好。直到遇上这姑娘,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他就失态了。 他无法解释为什么这姑娘给了他如此抨击人心的熟悉感与亲切感。 以至于,当杜建军尾随她去女厕所的时候,当杜寿志当着他的面辱骂他和她的时候……他失控地揍了人。 现在,佟思雅确实是出于好心,才把杜寿志的后招提前告知他。 可是他…… 为什么会在佟思雅面前流露出真实性格?为什么他会自然而然地像呛他爱人、他爸他妈、他哥、他表弟表妹那样,直接冲着她舌灿莲花?! 周少岳愣了好久。 他被吓出一身冷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太适合再做这份特殊的工作了。 在后来的工作时间里,周少岳倒是想找个机会向佟思雅道歉。 但佟思雅似乎在避着他。 周少岳也不着急,心想总能找到机会向她道歉的。 只是,周少岳还来不及向佟思雅道歉—— 他的爱人邱姿就找到了机床厂。 邱姿和周少岳同在军区大院长大,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长大后两人结了婚,感情甚笃。 可今天,居然有人上邱姿单位来传话,风言风语地说周少岳在借调单位里和一个已婚少妇不清不楚的? 邱姿脾气火爆,哪忍得下去! 她当即向单位请了假,风风火火地来到了机床厂。 周少岳见到妻子的时候,火气更大。 当然了,这把怒火是被杜寿志兄妹给点燃的。 他把妻子拉到一旁去,低声说道:“你来干什么?” 邱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能让我知道,所以也不愿意我来找你?” 周少岳直接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邱姿。 当然了,他也把自己对佟思雅的奇怪感觉说了…… 他和邱姿的感情是真挚的、热情的,他也从不欺骗妻子。 邱姿一听,心乱如麻,眼圈儿都红了,“好你个周少岳!你、你背着我搞起了‘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事儿?是不是还得给你配上一句‘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的台词……你说!你说啊!” 周少岳急了,“我跟你说的是真的!” 邱姿气恼道:“好,那我倒要去开开眼,见一见这从天上掉下来的林妹……” 说到这儿—— 正好佟思雅端着个搪瓷杯从车间办公室走出来,准备去开水房续一杯温开水的。 邱姿的目光被佟思雅吸引住。 但见这女职工穿着并不太合身的肥大工作服,却显出了特别窈窕纤瘦的身段。她皮肤白皙五官柔美,给了邱姿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气质是温柔沉静一挂的,更有一种说不出口的熟悉感觉。 仿佛这女职工就应该和她、和周少岳、以及大院里其他一块儿从小到大都一直呆在一起的小伙伴们似的! 邱姿盯着佟思雅,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说道:“我非得开开眼,见一见你这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 这时佟思雅端着杯子拐了个弯儿,把背影留给了邱姿和周少岳两口子。 邱姿实在忍不住了,指着佟思雅的背影,问道:“周少岳,这个妹妹怎么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啊!你瞅瞅,特别是你俩的后脑勺,简直就是同一根藤上结出来的两只瓢瓜啊!” 周少岳愣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好半天,周少岳才说道:“她不是我妹妹!我、我家几个表姐表妹你还不清楚吗?她就是佟思雅,你过来抓奸那个!” 这回轮到邱姿发愣了,“她不是你妹妹?!那你俩为啥长得这么像呢?!” 周少岳“我我我”了好一会儿,最后恼怒道:“我怎么知道?” 顿了一顿,他又问道:“我和佟思雅长得很像?” 邱姿想了想,说道:“仔细说来,你俩的五官也不是很像,有一点像啦!但是呢……你俩有种说不出口的神似……哎哟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挺像的。” 周少岳陷入沉思。 第243章 邱姿非常喜欢佟思雅这个妹妹 下班时分,佟思雅和大伙骑着自行车到了南门,先去齐大爷那打了卡,正准备把车子推出厂门就骑行而去—— 路边站着个穿常服的年轻女同志突然冲着她问道:“请问,你是佟思雅同志吗?” 佟思雅停了下来,打量着这位年轻漂亮的女同志,点点头。 “你好,我叫邱姿,”邱姿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是周少岳的爱人。” 佟思雅赶紧和她打招呼,“周大嫂你好。” 邱姿问道:“我可以打扰你一小会儿吗?十分钟左右。” 佟思雅见邱姿也推着一部自行车,便道:“周大嫂,你待会儿也是要回家去的吗?” 邱姿点头。 佟思雅解释了一下废墟捷径的情况,还邀请她一块儿走,又道:“……主要是我还得赶回家接孩子,嫂子想跟我谈话,方便的话咱们一边骑车一边说,要是不方便,咱们离开这儿以后,到了市区人多热闹的地方再说,或者去我家说也行。” 邱姿爽朗地答道:“好啊!” 两人骑上自行车,随着下班的自行车大部队穿越废墟。 途中,邱姿并没有找佟思雅说话。 于是穿出废墟捷径以后,佟思雅问邱姿,“嫂子,去我家吗?” 邱姿点点头。 于是佟思雅带着她先去了片区托儿所接了小老虎,然后又带着邱姿往家走。 刚回到家,佟思雅还没来得及招待邱姿呢,隔壁胡大婶跑过来叫门,“思雅!这只鸭架送给你,给小老虎加个菜噢!”说完,胡大婶就慌慌张张回了家,说是灶上正烧着饭呢。 佟思雅扯着喉咙冲隔壁吼了一声谢谢婶子。 京都名菜之一,就是片皮鸭。 鸭架,就是片过皮之后的肉架,骨多肉少且无味,但加工一下给家里人打打牙祭还是很好的。 佟思雅拎着油纸包好的鸭架回到客厅,开始招待邱姿。 她先是往干净的杯子里放下几片洗净的新鲜薄荷叶和茉莉花,再拿过开水瓶,往杯子里倒开水;跟着她又拿出自己做的香酥花生和大白兔奶糖,用小碟子装好,放在距离邱姿最近的茶几上。 这时,住的隔壁的小朋友迈着小短腿跑进佟思雅家的院子,站在客厅门口奶声奶气地冲着佟思雅喊道:“娘娘好,我来找小老虎哥哥玩!” 佟思雅笑着应下,过去把小朋友拎了过来,往客厅的地板上铺了张竹席,小老虎去拿了自己的玩具出来,和他的好朋友一块儿坐在凉席上玩儿。 邱姿从一进院子开始,就不住地打量着四周。 不得不说,这位妹妹可真会收拾啊! ——院子虽小,东西挺多。 最显眼的就是庭院中心那个小巧的爬满了绿藤的棚架了。 棚架上结着葡萄、丝瓜和苦瓜;棚架下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和两张条凳。八仙桌上放着陶瓷茶壶和茶杯,桌下放着点蚊香用的铁盘…… 显见得,主人是常常坐在这儿纳凉的。 院子的一角用水泥砌了个洗衣台和洗菜台,架在一旁的竹篙上晾晒着一家人的衣裳,墙角处种了一圈儿的绿色植物,好像有茉莉花、桅子花、小雏菊、兰草之类的。 ——客厅也被收拾得特别整洁雅致。 不大的客厅里摆放着样式简洁的木沙发、茶几,然后以书柜与多宝阁为间隔,隔出了一方靠墙的饭厅,饭厅里摆放着半旧的木质饭桌和四把椅子,饭桌上放着个精致的竹编小笸箩,里头装着七八个鲜翠欲滴的青皮桔子。 让人觉得这客厅特别特别舒服的原因,是屋子里装饰。 多宝阁上放着些零乱的孩子的东西,大多是几个竹制的玩具、几本被翻旧了的童书、几个置放着夫妻俩合照、孩子满月照的相框之类的……看起来凌乱之中透出热闹的亲切感,很有生活烟火气。 除此之外,多宝阁上还放着几块造型奇特的石头。 一块石头是极圆润的瘦长型,底部略肥圆些,像个天然的花瓶,石头的顶端有个不算太浅的天然凹槽,被人刻意地放了点土壤进去,培养了一些苔藓……然后,一枝细细的也不知是什么枝芽从苔藓里斜斜地长了出来,绽出几片小小的叶片,显得特别生机盎然,趣致可爱。 还有一块石头呈不规则椭圆形,平平坦坦的顶端被人摆放了四块小石头上去。那四块小石一块最大,一块中等纤瘦,剩下两块一个小的、一个小小的……一看就是一家四口。 这石头的象征意义太强,让人看了忍不住会心一笑。 屋子里的窗帘有两层,一层是薄薄透透的白纱,这会儿家里窗户应该是开着的,从窗外吹进来的徐风使那层薄薄的白纱不住地温柔起伏着;白纱之外还有一层浅绿色的窗帘,不过,此时浅绿色的窗帘被灰色的布带给系住了。 白色绿色的窗帘皆是纯色,浅色系的布料使这屋子变得更加明亮,也更加的生动活泼。 墙上还挂着几幅装饰品。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幅毛笔书法字“为人民服务”,飞白体力透纸背,笔锋磅礴大气。 另外还有一幅用各种不同颜色的碎布块拼成的布画,是几只躲在荷叶下的小奶猫,小奶猫憨态可掬,让人看了心生怜爱。 这屋子里的摆设乍一看,好像跟普通人家也没什么区别。 可只要仔细一品,就能发现屋里处处都藏匿着各种各样的鲜活小细节……显露出主人对生活的热爱,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人呆在这样的环境里,觉得特别特别放松和舒服。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有邻居拎了东西来找佟思雅换鸡蛋——大家都知道佟思雅家养了三只蛋鸡,且靳野也常常买鸡蛋回家给媳妇儿孩子们补身体。 这一回邻居拎了约一斤重的带皮冬瓜、一大把带叶青蒜和约一斤重的纸皮核桃,说家里来客人了,得加菜,想找佟思雅换六个鸡蛋。 佟思雅直接给人塞了八个鸡蛋,还回了一把干木耳! 送走邻居,佟思雅回到了客厅,见邱姿正盯着看她面前的那杯茶水,连忙笑着解释道:“嫂子,现在已经六点多了,我怕给你倒了茶水会影响睡眠……” 因见邱姿又盯着那碟表面有些小黑点的酥皮花生生看,佟思雅又解释道:“这是自家做的香酥花生,那个黑黑的是紫菜碎,嫂子试一试。” 紫菜? 炸花生的时候放紫菜…… 邱姿点头,拈了一颗酥皮花生吃了。 花生表面的那层酥皮,是掺了蛋液、紫菜碎和还调了味的面糊,下油锅炸香而成。表皮酥脆咸鲜,里面的花生米香浓味美,蛋液的鲜、紫菜的咸、花生的香很好的综合起来,让人欲罢不能。 邱姿一口气吃了四五颗花生,觉得有些腻了,便拿过陶瓷杯,轻啜了一口茶水。 温热的白水淡而无味,却透出茉莉花的芬芳馥郁,待到花水咽尽,嘴里又留下了几分薄荷的清爽冰凉…… 须臾之间,竟然连呼吸都染上了挥之不去的清香。 天哪,这搭配也太好了! 邱姿忍不住多喝了几口茉莉花水,笑盈盈地看向佟思雅。 这会儿佟思雅正在忙着拆鸭架。 ——她打算把鸭肉从骨架上拆下来,一会儿用邻居送来的青叶蒜炒来吃;鸭骨头和冬瓜、大白菜就拿来滚汤。 佟思雅拆好鸭架,抬头看了邱姿一眼,问道:“嫂子,一会儿留下来吃晚饭好不好?” 邱姿点头,“好啊!” 佟思雅笑了笑,把鸭肉和鸭架都拿了出去。 这时靳野也带着小豹子回来了。 佟思雅跟他说了一声家里有客,然后靳野带着小豹子去客厅和邱姿打了个招呼,就去厨房搞饭了,佟思雅则接管小豹子…… 邱姿只是跟佟思雅闲聊,聊了一下靳野的个人情况,然后又问佟思雅的个人情况。 佟思雅如实说了。 但她和周少岳的关系都一般,和邱姿的关系就更远了一层,所以她也就只说了自己是平县人,去竹县的方岭村插队,才认识了靳野,后来和他结婚的。 邱姿反复打听着佟思雅在平县生活时的具体情况,尤其是问起佟思雅的养父养母时,问得特别详细…… 这让佟思雅感到有些奇怪。 靳野烧好了晚饭。 因为今天有客人来吃饭,靳野做了个红椒木耳炒腊肉,加外一份蒜叶爆香鸭肉,一大钵蒸水蛋,从自家菜园子里摘的紫苏炒青豆角,一份冬瓜白菜鸭骨汤。 也算是比较丰盛的四菜一汤了。 吃完饭以后,邱姿才正色对靳野和佟思雅说道:“妹妹,妹夫,今天我厚着脸皮来你们家蹭饭呢,主要是因为我在我们单位听到了流言,说思雅妹妹和我爱人周少岳的闲话……” 佟思雅和靳野对视了一眼。 这个么,佟思雅还没来得及对靳野说。 平时靳野每天中午都会带着小豹子去找佟思雅,但是这几天他比较忙,脱不开身,就跟佟思雅说好了中午不过去。 佟思雅倒是一看到他就想说这事儿,可家里又有邱姿这个客人,于是她打算等邱姿走了以后再说,没想到邱姿居然主动提起这事儿。 让佟思雅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靳野点点头,说道:“……我也听说了。” 佟思雅睁大了眼睛。 靳野说起了今天在青大发生的事儿: 因为靳野是物理学教授周育生推荐的学员,所以靳野直接选择了学习物理。 但在工农兵学员们的选科中是没有物理学这个科目的,于是靳野专门跟着林教授学习物理,平时只在上文化课的时候会去大课堂上公共课,剩下的时间全都呆在林教授的实验室里。 今天上午,靳野正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外头突然来了个陌生人,不住地在实验室门口探头探脑的。 靳野出去问那人是谁、找谁、有什么事儿…… 没想到那人不肯表明身份,却拉着靳野说起了八卦。 内容是:你们这儿有个男的戴绿帽子了,喏,就是那个叫靳野的……他老婆不是机床厂的吗?听说和厂里一个叫周少岳的男的好上了,这靳野可真倒霉啊云云。 靳野二话不说拉着这人去了派出所,告他诽谤。 派出所的同志一问,才问出来这男人是杜寿兰的小叔子! 是杜寿兰指使他来青大抹黑靳野的名声的。只是他运气不好,打听到靳野呆在物理学院,他立刻赶了过来,本来是准备随便找几个人聊聊天,把造谣的内容释放出去…… 没想到他随便找的第一人就是靳野! 这是什么运气啊?! 这人既胆小又怂,公安一问话,他就被吓哭了,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甚至还告诉公安杜寿兰是如何如何一句一句教他怎么造谣的…… 当下,公安同志严厉地批评了这人,又按靳野的要求让这人当面向靳野道歉还写了检讨书,甚至还大张旗鼓地押着这人去了他所在的单位,将检讨书贴在公示栏里! 佟思雅都惊呆了。 不得不说,靳野办事是真的干脆利落啊! 而邱姿听了靳野所说的话,简直两眼放光! “妹夫,你、你这办事能力啊……真是杠杠的啊!”说着,邱姿看着这对年轻的夫妻,心里的喜爱之情更甚,目光也blingbling的闪。 佟思雅则担心地问靳野,“你这段时间本来就忙,今天还跑了一趟派出所……那你工作怎么办啊?” 靳野安慰她道:“没事儿,我让师兄帮我代了一会儿的班。” 佟思雅又问,“那你去派出所,小豹子也跟着你一块儿去了?” 靳野答道:“那当然了,班儿可以请师兄代,这孩子……除了我也没人能带啊!” 佟思雅有些心疼。 她心疼靳野一路奔波,也心疼那么小的孩子也跟着一路奔波。但对于家中没有长辈帮忙照看孩子的现状,她也无力改变,只能默默心疼。 听了佟思雅的话,邱姿打量了一下坐在特制小圈椅里白胖健壮又漂亮可爱的小豹子。 肉乎乎的小豹子正在小老虎哥哥的喂食下,努力的、大口大口地吃着嫩滑鲜美的蒸水蛋。 邱姿突然明白了什么,问道:“哎你俩的小儿子多大了啊?” 佟思雅把小豹子没人带、只能跟着靳野去青大的情况说了,叹道:“我上班的那厂子实在不适合带孩子去,所以孩子只能由他带……估计老师和同学也是有点儿意见的,但这也确实没办法,小豹子太小了,托儿所也不收。” 邱姿想了想,说道:“妹妹,我倒是有个办法。你要是信得过我呢,我就给你出个主意。” 佟思雅也不指望邱姿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只是出于礼貌回答道:“嫂子你说。” 邱姿说道:“是这样儿的,我家奶奶……不是,你周哥的奶奶是退休老干部,今年刚满七十,她呢特别喜欢小孩子,你要是不介意呢,可以让奶奶帮你带!” 佟思雅被吓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她哪敢让七十岁的老太太帮着带孩子啊?!尤其是,小豹子还是个吃喝拉撒都得大人体贴照顾的奶娃娃。 邱姿连忙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家奶奶啊,那个……她退休之前呢级别比较高,所以呢组织有给她配了助理和保姆,奶奶虽然年纪大,可身边还有好几个大人看着,帮你看看孩子肯定没问题。” 说着,邱姿又热情地说道:“再说了,奶奶最喜欢孩子了,尤其是像小老虎小豹子这样的漂亮孩子……” 邱姿对佟思雅的感觉就是特别特别喜欢,再加上她参观了佟思雅家的房子以后,觉察出佟思雅是一个热爱生活、很会打理生活的人。还有,佟思雅的丈夫也是个很好的人…… 邱姿很希望能和佟思雅交朋友,甚至想把佟思雅推荐给她家里的人认识认识。 于是邱姿非常热情地希望佟思雅能答应。 佟思雅哪敢答应! 别说她和邱姿是今天才认识的,就是她和周少岳的关系也很一般,甚至现在还是她和周少岳要避嫌的时候……她怎么可能答应邱姿这种事啊! 最终还是靳野打了个圆场,他对邱姿说道:“嫂子,感谢你啊!这样吧……相信你也还没和老太太说这事儿,不如你先回去和老太太商量商量。” “如果老太太也觉得合适,那我们就找个机会先认识一下……嗯,这马上就要到国庆节了,节前我和思雅都挺忙的,不如等过完节以后再说?” 邱姿非常高兴,一拍巴掌,“好!就这么说定了!” 邱姿又和小老虎小豹子玩了一会儿才高高兴兴地走了,留下佟思雅和靳野面面相觑。 佟思雅嘀咕道:“他们这两口子真是怪怪的……”她本来想跟靳野说说她对周少岳的奇怪感觉,但又有点拿捏不住分寸,害怕靳野会嫉妒会生气,思考片刻还是决定不说了。 靳野想了想,却说道:“如果节后邱姿还来找你的话,你不妨试着和她交往看看。” “我看她像是在富贵人家长大的,人品不坏性格还挺直率,值得交往。” “再说了,咱们也说不准以后要在首都呆多长时间……但不论时间长短,交些有实力有后台的朋友准没错。” “以后要是再遇上像杜寿志这种人,咱们就不用怕了。”靳野说道。 佟思雅深以为然。 第245章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隔了一天,佟思雅再去厂里上班儿的时候,得知了几件大事儿: 第一件大事儿就是,杜寿志被再次撤职。 由于这几天以来,陆续有超过一百名的机床厂职工向信访办实名举报杜寿志,这引起了上级的震惊与注意。 于是上级安排了工作组过来调查杜寿志的情况,停了杜寿志的职,让汤书记暂代厂长一职,直到陈厂长病愈出院复职为止。 第二件大事,就是杜寿兰也被停职察看了。 具体原因,好像是杜寿兰教唆亲属造谣生事…… 这事儿佟思雅知道前因后果,但她选择不说。 金小丽还在请大家吃瓜: 金小丽的姨妈和杜寿志他家住同一个家属大院、同一栋楼。 昨天是金小丽姨父的生日,一大家子去给姨父贺寿,金小丽一家子也在,于是她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了一个惊天大瓜! 金小丽绘声绘色地告诉大家:“杜寿志老婆叫凌琳灵,这夫妻俩都不是啥好货……” “凌琳灵以前就爱乱来,但大多数时间杜寿志当缩头乌龟。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一次杜寿志突然就不忍了。” “昨晚上我姨父过整生日嘛,在家里大办,好多人来吃酒,夜里九点多才散局,结果大伙儿刚打开门还没走出去呢……” “从楼上滚下来一没穿衣裳的男的,我也没认真看清楚,光知道那人白花花的……我妈嗷了了一声就把我眼睛给捂上了!” “然后我就听到杜寿志和他老婆,还有那男的大吵大闹了起来!” 说着,金小丽学了起来: “杜寿志吼得嗓子都破了音,说‘你到底还要不要脸,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这人又是谁?你什么时候认得他的?你知道他什么底细你就和他胡搞?’” “凌琳灵则骂杜寿志,说‘你管得着吗我爱谁谁!你今天吃炸药了这么犯冲?哎你把人赶走了干啥我这还没完事呢……算了算了你给人送件衣裳下去啊!’” “那不认识的光屁股男的在我姨父家门口大骂,‘杜寿志你这个捱千刀的!你是不是嫉妒我和琳灵好?我告诉你……你踏马先把老子的裤子拿来!’” “然后那光屁股男的还说什么‘琳灵!琳灵我明天再来找你哦!琳灵你说说,我和你男人谁厉害……’然后啊,杜寿志就冲了上来,直接和那光屁股男扭打成一团。” 众人听了,一片哗然。 佟思雅也惊诧万分。 金小丽继续说道:“……他俩扭打成一团,打得那叫一个狠哟!” “可我妈我姨她们光看热闹,也不好上前去劝!毕竟我妈她们是女同志嘛,我爸我姨父他们呢又喝多了酒,眼睛看不清手也抖得厉害……不好劝不好劝!”说着,金小丽露出了狡黠的表情。 大家心知肚明,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纷纷说道:“对对对!那后来呢?” 金小丽扑哧一声笑了,继续说道:“杜寿志老婆是个病秧子嘛!” “她看到没人去劝架,只好扶着墙自己慢慢走下来劝架……” “结果啊,那俩男的拳头没长眼,杜寿志一拳头把他老婆给打趴下了,当场就头破血流的!” “最后杜寿志哭爹喊娘的抱着他老婆上医院去了!” “那光屁股的男的急了!因为杜寿志两口子光顾着吵架,没把他衣服拿下来啊!最后他还想上我姨父家来讨衣裳穿,我姨父说家里穷没有多余的衣裳……” “那光屁股的男的只能武着当跑得飞快!” “你们不知道哟,当时到底有多少人看!院子里外全是黑压压一片人头!”说着,金小丽乐不可支。 没人知道,跟杜寿志老婆鬼混的男人就是张喜钢。 也没人知道,张喜钢是上了靳野的心灵毒鸡汤课以后才动了心思,盯上杜寿志老婆的。 更加没人知道,张喜钢是在靳野的怂恿下才决定效仿杜寿志,走上这条励志青云路的。 甚至还是靳野使心机用了不少间接的法子,才使蠢瓜张喜钢有了明确的计划要如何和杜寿志老婆相识相知、如何登堂入室、如何自荐枕席…… 可笑张喜钢还沾沾自喜,觉得完全和靳野无关,是因为他张喜钢的脑瓜子特别聪明,才找着了这条通过康庄大道的捷径。 这些事,金小丽不知道,佟思雅当然也不知道。 于是佟思雅忍不住问道:“杜寿志的爱人……怎么是这样的?” 大多数同事也像佟思雅一样,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佟思雅想知道的,也正是大家想知道的。 金小丽鄙夷地说道:“那个凌琳灵啊本来就是这种人!身体差还爱刺激,尤其喜欢和男的这样那样!” “不然你们以为……大字不识一个的杜寿志凭什么当上咱们机床厂的厂长的?!” 大家面面相觑。 金小丽继续说道:“还不是因为杜寿志能忍!” “他老婆和别的男的在屋里,他就站门口给看大门。” “人男的提着裤子就走了,杜寿志还得服侍他老婆洗澡换衣,天天炖补汤!” “你们说说,杜寿志为啥这么能忍?” “因为他把他老婆侍候好了,他岳父才能给他好脸色看啊!” “不过呢,凌琳灵喜欢和外头的男的乱搞,这根本不是秘密,我姨父他们大院的人其实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就是冲着凌市长的面子不好说什么。” “可昨天闹成了那样,这纸是包不住火的!” “估计凌市长这会儿已经知道了吧!”金小丽说道,“我姨父也是机关干部,昨天那事儿发生以后,我听到我姨父在跟我舅舅说,闹了这么一出,凌市长的乌纱帽怕是戴不稳了……” 大家又一下子炸了锅: “什么?小丽你这意思是,凌市长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是那样的人?” “我的天,整个大院都知道的秘密,凌市长会不知道?” “看你说的,我也不知道这回事啊!要不是小丽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呢!” “我觉得凌市长这人挺不错的,没想到他是这种人啊!” “哎我觉得这话不能这么说,凌市长是凌市长,他女儿是他女儿……虽然他女儿不争气,但凌市长还是很称职的!” “我觉得你说的才不对呢!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凌市长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好,他怎么可能搞得好工作啊!” …… 就这样,话题成功的歪掉了。 在大家的争议中,佟思雅看了看办公室墙上的壁钟,她拿着水杯、钢笔和笔记本匆匆去了车间。 到了车间,周少岳找了个机会对佟思雅说:“昨天跟你嫂子说好了国庆上家里去玩?” 佟思雅睁大了眼睛。 周少岳又问,“国庆一共放三天假,你们哪天过去?” 佟思雅:…… 周少岳继续说道:“我妹夫和我那俩外甥有啥忌口的么?” “最好十月二号过去吃午饭,家里人齐……” “当然了,也要还是看你们的时间合不合适。”周少岳说道。 佟思雅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她瞪视着周少岳,不明白怎么她家和他家的关系怎么就突飞猛进到这么要好的地步。 到底什么时候好上的?怎么好上的? 周少岳又道:“中午妹夫不是要来找你么?你俩商量好了,下午告诉我。我好打电话回家让他们准备准备。” 佟思雅:…… 她寻思着,还是先跟靳野说说,然后找个理由推脱掉好了。 中午靳野带着小豹子过来找她的时候,佟思雅将这事儿告诉了靳野。 靳野笑道:“那还真是不巧了,十月二号那天我们确实没空,你跟周哥说说,以后有空再约饭吧!” 佟思雅问道:“十月二号有啥事啊?” 靳野道:“莫哥要请我们吃饭,一早出门的时候他在巷子口那儿拦住我说的。” “我已经答应他了。” “他本想约我们十月一日,我想着那天上午你们单位不是要搞文艺汇演么!” “所以就改成十月二日的午饭了。”靳野解释道。 佟思雅点点头,又问,“莫哥为啥请我们吃饭啊?又升官了啊?” 上半年莫一凡晋升派出所副所长时,请靳野一家去国营饭店下馆子吃烤鸭了。 所以这次莫一凡又说要请吃饭,佟思雅下意识觉得是不是又有什么喜事。 靳野笑道:“不知道,可能是手里攥着餐券吧!”莫一凡工资不高但福利挺好的,他又是个单身汉,只要手头有些他用不上的券,全都送给靳野。 所以他攒了餐券想请好兄弟一家下馆子,也挺正常的。 佟思雅没想太多。 下午回车间上班儿的时候,佟思雅用这个理由婉拒了周少岳。 周少岳挺失望的,“回头你嫂子又该在我面前得意了……” 佟思雅:??? 周少岳闷闷不乐地说道:“她第一次见你就上你家蹭饭去了!” “我和你在一个单位工作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把你拉回家吃过饭!”周少岳唉声叹气。 佟思雅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好吧,现在她对周少岳有一点点的改观。 这人也不是那么的臭屁。 还是有一点点可爱的。 机床厂是下午五点半下班儿。 四点半钟的时候,倪圆圆打内线电话过来找佟思雅,让她五点钟左右去一趟职工食堂,参加一下文艺汇演节目的彩排。 佟思雅跟谭工、周少岳说了一声,让周少岳帮她顶班儿,她则按时去了职工食堂。 这个时代还没有所谓的工业区的概念。 仅仅是因为城郊方便圈地,所以大型厂子多。 机床所在之地的附近一共有八家大型国企。 之前呢都是各厂各搞各的活动,浪小虾少的,成不了气候。后来几位厂长一合计,搞了个八厂联合汇演,再请来民间团体来表演助兴……一下子就把文艺汇演的水平给拉上去了。 再加上八厂都愿意拿出一些奖励出来,这八厂汇演就更加瞩目了。 倪圆圆是机床厂的汇演负责人。 她没来厂里以前,机床厂的文艺汇演就只能是全厂职工大合唱,年年都是倒数第一;她来到厂子以后,编了些歌舞,就变成了年年第二。 今年么,倪圆圆雄心壮志的非要拿个第一回来。 所以今年倪圆圆编了一支高水平的舞台剧。 舞台剧的内容就是:村里的阿哥和阿妹相爱,但阿哥却因为参了军、和村里的青壮一块儿离开了村子,阿妹依依不舍。青壮离开后,鬼子来袭,阿妹和其他手无寸铁的女人们只能等死,幸好她们被一支女红军给救了,女人们互助互爱,辛勤劳作种地收粮食。后来鬼子又准备来村里抢粮食,但聪明的女人们已经联系上了红军,最终军民合作,保护了家园还打得鬼子落花流水。 佟思雅长了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但她不爱跳舞也跳得不好。 倪圆圆安排给佟思雅的任务,就是凸造型: 第一次出场,佟思雅和阿哥分别,即将参军的阿哥背着小包袱要离开,朝站在竹楼上的佟思雅挥手,佟思雅得按着倪圆圆的要求摆个POSE,悲伤地目送阿哥离开。 第二次出场,是鬼子进村来抢漂亮姑娘,佟思雅站在竹楼上惊恐万分的躲避,但怎么也躲不开,差点儿被鬼子抓走,幸好女战士们出现,救了她。 第三次出场,佟思雅还是站在竹楼上,她发现了远归的阿哥,激动的向他挥手。 第四次出场,是舞台剧结束时,佟思雅手里拿着一束象征丰收的麦穗,和阿哥幸福甜蜜地相依偎在一起。 整个舞台剧时长大约五分钟左右,大家在职工食堂里的空地处排练。 金小丽做为倪圆圆的助手,站在佟思雅身边,手把手地教佟思雅怎么踩音乐的节奏点,怎么做动作,表情要怎样。 第一遍、第二遍…… 参加排练的年轻男女职工们配合得都不怎么样,佟思雅也跟不上。 第三遍、第四遍的时候,就有点儿样子了。 练到第五遍、第六遍的时候,大家终于有了默契,配合得越来越好。 大家一认真起来,就忘了时间。 直到在厂里住宿的职工们来到食堂打饭,大家才意识到——已经下班儿了?! 周少岳和小六也陪着汤姆、威廉来食堂吃饭。 汤姆一看到佟思雅,就挥手和她打招呼。 也正好佟思雅结束了彩排,她准备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就离开。 汤姆问她这是在干什么,佟思雅解释给他听了。 汤姆一听,很感觉兴趣,“八个工厂联合举办的文艺汇演,到时候是不是很热闹?会有很多表演可以看吗?” 佟思雅笑着说是。 汤姆又问佟思雅,你们表演的这是什么节目。 佟思雅略解释了一通。 汤姆点头,“你们这舞蹈看起来很有节奏感,很好看。这音乐也很好听,是你们国家的民歌吗?” 佟思雅说道:“不,这音乐是一部电影配曲。” “哇哦,电影!”汤姆来劲儿了,问道,“什么电影?噢我来这儿这么久我还没有看过电影,思雅,你能带我去看电影吗?” 佟思雅笑道:“不能,因为你听不懂我们这儿的话,而我们国家的电影,目前还没有配字幕,更加没有中鹰文双语字幕了。” 汤姆有些失望,“哦,好吧!” 这时,倪圆圆金小丽她们又打开了录音机,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旋律就响了起来。 汤姆说道:“这音乐好有力量感啊,但听起来跟你们广播里的‘东方红’、‘浏阳河’之类的歌曲旋律好像不太一样……” 是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是一首维吾尔族歌曲。 倪圆圆之所以选中了这一首曲子,主要还是为了蹭热度。 七十年代的电影不多,主要就是几部样板戏来来回回的播。最近电影院里又重播了《冰山上的来客》,导致街头巷尾的到处有人哼唱电影主题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再就是,倪圆圆和金小丽她们商量过,觉得少数民族的服族更漂亮,舞台效果会更好。 佟思雅笑眯眯地告诉汤姆,这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是出于维吾尔族电影《冰山上的来客》的配曲。还顺便解释了一下这电影的情节讲的是真假青梅、真假间谍的故事。 没想到—— 向来活泼热情的汤姆听了佟思雅的介绍以后,半天没吭声。 佟思雅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一旁的周少岳。 ——她刚才是不是讲了什么不该讲的事?!如果汤姆和威廉之中真有一人是间谍的话,会不会听到她说起说冰客里“真假间谍”的剧情,而打草惊蛇? 周少岳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止佟思雅,但在佟思雅为汤姆讲解的时候,他后退几步抱臂而立,面上带着笑意,很仔细地观察着汤姆与威廉的反应。 汤姆像哑了火的炮仗似的,突然沉默了下来。 威廉却一如既往地只对食物感兴趣,“小六,我们赶紧去看看今天吃什么吧!” 说着,威廉和小六朝着打饭窗口走去,汤姆也跟了去。 佟思雅和周少岳打了个照面。 周少岳对佟思雅说了声“赶紧回去吧”,就跟上了汤姆和威廉。 佟思雅赶紧匆匆回了家。 第246章 他们对宁归晚的爱、惋惜与愧疚,会转移到佟思雅身上吗? 在托儿所门口等着接孩子的时候,佟思雅看到一众家属们把杜芝芝围在中间,杜芝芝还在嘀嘀咕咕的:“哎你们听说秦晓芳的事了吗?” 其他人说道:“没有啊,怎么了?” 杜芝芝神神秘秘地说道:“你们都知道的吧,秦晓芳一直跟那些街溜子不清不楚的!” “其中一男的叫刘瑁,那个刘瑁啊听说家里的后台很硬。”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刘瑁啊特别稀罕这秦晓芳!” “他稀罕秦晓芳到什么程度你们知道吗?” 众人嗔骂道:“芝芝你就直说吧!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 杜芝芝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这才说道:“一个月前,刘瑁被人敲了闷棍,差点儿死在巷子口,这事儿你们知道吧?” “结果今天啊,他就让他那些狐朋狗友把他抬到了秦晓芳那儿……” “要知道,刘瑁的手脚全被人打断了,还绑着木板在呢!” “没人晓得他和秦晓芳关着房门的在里头搞什么!” “刘瑁那些人是中午过后走的,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刘瑁老婆就来找秦晓芳了!” “结果啊你们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杜芝芝又开始卖起了关子。 气得一个来接孙子的老婆婆一巴掌拍在杜芝芝的后背上,嗔骂道:“别卖关子了你快说吧!一会儿这托儿所开门放娃了我就要接了孙子回家搞饭去,那就听不完你这八卦消息啦!我老人家要是不知道这事儿的后续呢,还得一整夜惦记着!” 听到这儿,佟思雅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杜芝芝生捱了一下子,痛得她“嘶”了一声,委屈地说:“我不知道……” 老婆婆一听,更加生气了,“你不知道你还在这儿瞎说啥呢!那还不快去打听清楚了再来说道!” 杜芝芝委屈地说道:“她俩关着门说的,我怎么知道!” “不过呢刘瑁老婆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她却和秦晓芳亲亲热热的,两人还头挨着头,像好姐妹一样……你们说,怪不怪啊?”说着说着,杜芝芝眼里又冒出了八卦的光。 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叽叽呱呱地议论了起来: “难道说,刘瑁老婆是来向秦晓芳取经的?目的是如何挽回出轨男人的心?” “搞不好这俩女的结拜姐妹了呢!” “啥意思啊坐享齐人之福啊?!” “不是我说,刘瑁老婆也太掉价了!好好的高干子女,怎么一点气节都没有!她男人在外头玩得那么花,她还要舔着,难道全天下就只有刘瑁一个男人了?” “嗐,这不就是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么!” 正说着,托儿所的大门打开了。 一串活泼可爱的小朋友排着队,蹦蹦跳跳地在老师的带领下走到了托儿所门口。 小孩子们本来就很可爱。 他们顶着圆滚滚的大脑袋,笑容天真,眼睛也亮晶晶的,还背着各种样式不同的手工小书包排着队,每一个小朋友都拉着前一个小朋友的衣裳后摆子,真是又乖又萌、憨态可掬、惹人喜爱。 家长们立刻停止了八卦,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自家孩子身上了。 老师开始点名,“张花花家长!” “到!在这儿呢老师!” “田大妞家长!” “在在在,田大妞家长在这儿呢!” “靳思哲家长!” “到!老师好,靳思哲家长在呢!” 于是,各位家长领回了自家的小朋友,高高兴兴地离开。 佟思雅也接到了小老虎。 她把儿子抱上自行车后座的儿童藤椅上,母子俩先去菜市买菜。 虽然家里有个菜园子,日常蔬菜什么的也够了。但傍晚的菜市场却是个淘菜的好地方。 在这个时代,菜市场也是国营的。 傍晚时分的菜市场,大部分的国营菜档已经关了门。 还剩下肉档和几个不大的蔬菜档,留人看守。 肉档的案板上零零散散放着些品相不那么好的猪肉牛肉,另外还有一些剐好斩件的、被人挑剩的鸡、鸭、鱼肉等等。 佟思雅过去看了看,挑挑拣拣地选了条一斤多重的鱼尾。 肉档师傅问她,“搭鱼肠还是搭鸡杂?” 这时候买任何肉都搭添点儿搭头。 鱼肠鱼籽加上辣椒鸡蛋煎得香香的,也很下菜。 很多人都好这一口。 但佟思雅不想要。 一是她家人不爱吃内脏,二是鱼本来就有点儿腥,现在都已经这个点儿了,搞不好鱼内脏都已经馊了。 鸡杂她也不想要,倒是看中了案板上那七八只洗得干干净净的鸡爪。 佟思雅说道:“师傅,那几个鸡爪全给我吧!” 肉档师傅当然很愿意。 ——大家买肉都不爱要搭头,一定要添上搭头的,都恨不得搭得越少越好。 鸡爪全是骨头没什么肉,还压秤,压根儿没人愿意要。 现在佟思雅说要,师傅便笑嘻嘻地搭上两只鸡爪,和那鱼尾一块上了秤,秤好以后才把剩下的六只鸡爪一块儿给了佟思雅。 佟思雅谢过师傅,掏出肉票和钱付了账才带着儿子离了菜市场。 相对宽敞市场里寥寥无几的菜摊和肉档,市场门口就显得热闹多了。 好些在附近生活的老百姓都会趁着这个时间段,大着胆子来市场门口摆摊。毕竟这个点儿了城管已经下班了不会有人管,而且下班来买菜的职工特别特别多…… 佟思雅特别喜欢在这个时候来逛一逛、捡个漏。 今天有人卖熏豆腐干,还是熟人,跟佟思雅住同一条胡同的。 佟思雅买了五六块豆干,对方非送给她一碗甜豆花,佟思雅谢过,用饭盒装好了,带着小老虎往家走。 半路上,小老虎看到有人在卖自制的蜜糖果脯,吵着要吃,佟思雅自己也挺想吃的,便也称了一斤,让人用油纸包好了。另外佟思雅还看到有人卖新鲜的莲蓬,她喜欢吃这个,一口气买了十来个。 母子俩说说笑笑地往回走。 一路上,不时有人和佟思雅打招呼,佟思雅也笑着和人打招呼…… 不长的一条路,佟思雅被至少四五个街坊叫住,等她回到家的时候,自行车车头处挂着的篮子里多了几个被邻居塞来的红彤彤的火柿子、一份自家做的腌菜和一顶全新的手工编织的草帽。 当然了,出于回报,佟思雅买回来的十来个莲蓬也送出去七八个,还剩四个。 正好全家人每人一个。 小豹子还小,不能吃新鲜的莲子。 但可以给他拿来玩一玩。 佟思雅骑着自行车刚到自家门口,胡大婶就隔着墙扯着喉咙喊,“思雅!思雅快借我一把葱一把紫苏!快……快给我扔过来!我这儿着急等下锅呢!” 慌得佟思雅应了一声,赶紧停下车开了院门,把小老虎抱下地,忙不迭地去后院剪了一把葱、一把紫苏,胡乱用个绳子捆了捆,抛到了隔壁胡家院子里。 接下来,佟思雅才走到院子门口,把自行车推进来…… 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一道身影“嗖”一下就不见了。 佟思雅起了疑心。 这一路上,她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她。 可是再仔细看看,又没看到什么,只好走进院子反手关上了门。 佟思雅的觉察并没有错。 确实有人暗中跟着她走过几条街。 这人就是程忆昔。 此刻程忆昔差点儿被佟思雅看到,连忙躲进一条小巷子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她今天本来是想去找秦晓芳的麻烦的。 ——她心心念念着骨折了的刘瑁,一大早出门去买骨头,打算回来炖汤给他补补身子的。没想到刘瑁骨折了还不老实,居然趁机喊来他的狐朋狗友,把他抬到了秦晓芳那儿! 程忆昔回到家,见人去楼空,心里又急又气,在外头找了一圈儿都没找着刘瑁,最后才想着他是不是去了秦晓芳那儿。 结果—— 还真是?! 只是她去迟了一步,当时刘瑁已经走了。 程忆昔被气得七窍生烟,想也不想的直接就一记耳括子掴向秦晓芳。 秦晓芳却吃吃地笑了。 程忆昔惊疑不定地看着秦晓芳。 老实讲,她认识秦晓芳也快一年了。 以前的秦晓芳功利、爱搬弄是非,但到底还算是个雪肤丽颜的清秀佳人。 现在的秦晓芳么,明明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却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她雪白娇嫩的肌肤变得粗糙黯淡,柔顺乌黑的秀发泛黄干燥还总是因为汗津津的而变得油腻、凌乱…… 活脱脱一个中年风尘妇女的模样儿。 虽然生挨了程忆昔一记耳光,秦晓芳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丝毫不介意,甚至连面上的笑容也没有任何改变。 “你打我也没用,不是我去你们家找的刘哥,而是你们家刘哥上这儿来找我的。”秦晓芳温柔妩媚地说道。 程忆昔怒道:“呸!你臭不要脸!” 秦晓芳笑眯眯地说道:“还有更不要脸的,你想不想听?” 程忆昔气得脸色都变了,“你!” 秦晓芳看着程忆昔,眼里闪耀着莫名的疯狂。 她觉得程忆昔很可怜。 可怜之处,在于程忆昔一共为刘瑁怀了四个孩子,却次次胎死腹中。 ——程忆昔最近一次流产,还是因为挺着肚子来捉刘瑁和秦晓芳的奸,一时过于激动,已经六个多月的胎儿还是说没就没了! 秦晓芳又觉得程忆昔很可恨。 可恨之处,在于程忆昔明明是高干子女,为什么要死扒着刘瑁不放?!要是程忆昔很有骨气地和刘瑁离了婚,刘瑁还能借着程家的势,在外头为非作歹吗? 秦晓芳更恨刘瑁。 因为这是个喜欢在床笫间凌虐女人的主儿。 可秦晓芳又不敢反抗。 一旦反抗了,她的下场会更惨。 今天,刘瑁刚刚才凌辱过她一番,下午程忆昔又来找麻烦? 秦晓芳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怨忿,面上却带着柔媚的笑容,说道:“因为我有本事啊……我会学人,刘哥才会对我念念不忘。姐,你要是也会学人……没准儿刘哥的心就能系你身上了吧!” 程忆昔一怔,疑惑地问道:“学人?学什么人?” 秦晓芳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是,学刘哥最喜欢的那个女人啦!”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晓芳明显是捏着嗓子说的,并且还带上了几分刻意的矫揉造作。 但不可否认的是,本就风尘味甚浓的秦晓芳,因为娇媚婉转的这么一句话,就显得更加……勾魂诱魄了。 程忆昔变了脸色,问道:“那人……是谁?” 秦晓芳笑嘻嘻地说道:“也是住在这胡同里的一女的,叫佟思雅。只不过呢,佟思雅她男人看她看得很紧,刘哥还没找到机会……” “是个有夫之妇?”程忆昔惊呼道。 秦晓芳吃吃地笑,“有夫之妇不是更好?有夫之妇才知道男人喜欢什么啊!” 程忆昔怒视着秦晓芳,实际上心乱如麻。 秦晓芳亲亲热热地挽着程忆昔的手,把她送出刘麻子家,然后站在门口说道:“姐,刘哥心里没我。他啊是因为得不到佟思雅,才来我这儿泄火的。每次呢刘哥都让我扮演佟思雅……你要是不信,去看一眼佟思雅就是,不用这么疑神疑鬼的。” “啊对了,佟思雅的大儿子要上托儿所,她每天五点五十左右会去托儿所门口接人。” 说完,秦晓芳朝着程忆昔一笑,转身回了屋。 程忆昔失魂落魄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以后,决定去看看那个佟思雅。 就这样,程忆昔按秦晓芳所说的,去了托儿所。 果然—— 程忆昔在托儿所门口看到了一个粉黛不施、衣着普通却艳惊全场的美人。 她挤在人群中,安安静静的,非常低调。可她的容貌、气质却让她成为人群里最亮眼的一道风景。 也不知那些妇女说了什么笑话,她一笑,杏眼微弯,唇角梨涡轻浅,让人看了更觉得赏心悦目。 没人向程忆昔介绍,说那女人就是佟思雅。 可程忆昔知道,那人就是佟思雅。 程忆昔先是惊讶于佟思雅的美丽。 但很快,她就惊呆了。 躲在暗处的程忆昔久久瞪视着佟思雅,一声“妈妈”差点儿脱口而出。 ——这个佟思雅,为什么和她的养母宁归晚长得一模一样?! 二者都是出色的美人。 还长了同样的一张脸! 只是,宁归晚是个忧郁柔弱的病美人,她对人世间根本毫无留恋,眼里常常泛着泪光;佟思雅却是个苗条健康的女人,她雪肤乌发,面颊透出淡淡的粉色,气质温柔又端庄,只要她盈盈一笑,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勃勃生机。 在这一刻,程忆昔呆愣住。 莫名的恐慌如同汹涌澎湃的巨浪,打得她差点儿懵掉了。 她呆呆地看着佟思雅,只觉得心脏沉重到根本无法跳动,呼吸也变得急促粗重…… 程忆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或许是,她在害怕刘瑁会真的爱上了这样美丽的女人…… 也有可能……她莫名害怕这个与养母长得如此相似的佟思雅会取代她的地位! 毕竟—— 当初她死活不听养母的劝、执意要和刘瑁结婚时,卧病在床、气若游丝的养母虽然一怒之下与她解除了收养关系并广而告知…… 可这么几年来,但凡她或刘瑁闹出了什么事儿,总会有她爷爷的部下默默地为她和刘瑁收拾好烂摊子。 程忆昔也曾天真地以为,会不会是爷爷程璞看在她是宁归晚的养女的份上,还惦记着旧情? 结果,当程忆昔小心翼翼上门去找爷爷道谢时,却被爷爷毫不留情地赶走…… 她才知道,其实程璞对她、对刘瑁根本就是恨之入骨! 程璞从来没有徇私过。 而程璞的各个老部下之所以愿意主动帮程忆昔和刘瑁收拾烂摊子,只是希望这位命运多舛、孑然一身的老人不要再为了程忆昔和刘瑁的破事儿而动怒、影响身体健康了。 但不管怎么说,从前的情分,是如今程忆昔唯一的倚仗。 她不敢想像,如果程璞见到了酷似儿媳的佟思雅、如果极度护短的宁家人亲眼见到了佟思雅…… 那—— 那他们对宁归晚的爱、对宁归晚的惋惜与愧疚,是不是就会从她程忆昔的身上,转移到佟思雅的身上了? 不知不觉,程忆昔便浑浑噩噩地跟了佟思雅一路。 她亲眼看到时不时有人和佟思雅打招呼,喊佟思雅的名字,主动塞给她一些东西……从街坊们的反应看来,佟思雅的人缘很好。 程忆昔也听出来了,佟思雅说话时带着南方方言特有的尾音拖曳,偶尔会平翘舌音不分……她可能也意识到了,甚至担心自己说话不清,所以说话的语速比较慢,咬文嚼字的,更显温柔妩媚。 不过,佟思雅说话时带着浓浓的亲切感,语气也温柔细致,只会让人心生好感。 而秦晓芳在学佟思雅说话时,刻意造作着暗示欲望的娇嗲…… 二者天差地别。 但这更让程忆昔心惊胆颤。 因为,佟思雅说话、微笑时的表情……活脱脱就是年轻健康版的宁归晚啊! 莫名其妙的,程忆昔泪流满面。 而这时,程忆昔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老弟,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你自个儿把东西搬进去啊!” 程忆昔一愣,意识到这是莫一凡的声音。 ——程璞没有儿孙缘,便将所有的善意全部释放给身边的人。莫一凡之前在部队警卫连服役,是程璞的贴身警卫员之一,很受程璞的器重。莫一凡退役后在花生胡同当了公安,也常跟程璞走动。 那,莫一凡来佟思雅家门口干什么? 程忆昔小心翼翼地伸了个头出去看,看到莫一凡正和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站在一块儿,两人都推着自行车。这会儿两人都在把车后驮着的东西卸到地上。 程忆昔打量了一会儿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认出来,这人是莫一凡的好兄弟靳野,之前她在医院里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靳野正在邀请莫一凡,“来都来了,上家里吃了饭再走!耽误不了时间!” 莫一凡笑道:“不了,我已经吃过了……而且我现在还得出任务呢!” “对了靳野,我还得再跟你强调一下哈,国庆节假期,十月二号那天可不能出意外……我都已经跟人说好了啊!”莫一凡交代道。 靳野奇道:“你跟人说好了……什么说好了?” 莫一凡说道:“我跟我老首长说了,想把你和弟妹引见给他。” 听到这儿,躲在一旁程忆昔心里突突狂跳了起来。 老首长? 莫一凡就只给程璞当过警卫员! 所以…… 莫一凡想把靳野、佟思雅夫妇引见给哪位老首长? 靳野问道:“哪位老首长?” 莫一凡笑眯眯地答道:“首都军区总参谋长程璞老首长!” 躲在小巷子里的程忆昔顿时觉得心如擂鼓、呼吸困难。 只听到靳野笑问,“我又不参军,你把我们引见给你的老首长……有啥意义啊?” 莫一凡用力拍了拍靳野的肩膀,“没啥特别的意思,主要是啊,老首长他人特别特别好,你是我兄弟,你和弟妹也特别特别好……” “老首长呢,诶,他是个革命老战士,年轻的时候为了家国天下,不要命似的豁出一切。到了老来,却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没有儿孙缘分。” “你和弟妹呢,跟我一样,都是没什么长辈缘份的。” “因为这个啊我才想做个东,让我们这些缺长辈少儿孙的一块儿聚聚……” “所以啊老弟,十月二号说好了就别有什么变动,毕竟老首长还没退休,他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莫一凡交代道。 靳野笑着说好。 程忆昔躲在巷子里,呆愣愣地看着两个男人相互道别离开。 她明白了,也听出来了…… 莫一凡他居然组个饭局,把靳野夫妇介绍给程璞认识? 这还用问吗?! 这明显就是因为莫一凡也觉得佟思雅长得像宁归晚,所以才想着把靳佟夫妇送到程璞跟前的啊! 程忆昔冷笑。 她心想,她还就真不能让莫一凡如愿了! 不过—— 只是破坏一场聚会,这还不够。 最好,就是让佟思雅永远的消失…… 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程忆昔如是想到。 第247章 离奇的五百块钱 日子就这么平淡如水的过着。 其实佟思雅也忙得不行。 她全身心投入工作,将单位的翻译工作完成得又快又好。 因为她希望汤姆威廉与谭工的合作能尽快完成。 毕竟这“间谍”事件就像一柄挂在帐子上的利剑,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在她熟睡的时候落下来…… 当然了,佟思雅知道自己坐得直、行得正,且有谭工等人的信任与周少岳的看护,间谍的罪名落不到她头上来。 可她还是担心,万一汤姆威廉是在机台交接好之前出了事儿,那岂不是又要影响到机床厂的生产情况了? 所以啊,目前最好就是加班加点的工作,让汤姆威廉早点儿干完活。 到那时候甭管他俩谁是间谍,只要没有影响到机床厂的生产与运行就好。 一转眼就到了国庆节前一天的中午。 佟思雅又被倪圆圆抓去彩排。 现在佟思雅已经可以很自如的表演……不,凸造型了。 并且得心应手。 下午下班时,倪圆圆特意交代佟思雅,“……思雅姐你可别忘了,明天一早上五湖电影院去啊!七点半!别迟到了!” 佟思雅应下。 第二天,国庆节假期第一天,佟思雅早早起来吃过早饭,独自一人提前骑着自行车去了附近的五湖电影院。 靳野得照顾俩孩子,晚一点儿才能带着孩子过去。 佟思雅赶到五湖电影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 正式的文艺汇演要到九点才开始。 但八家工厂的参演人员需要提前来踩场子、彩排一下,再加上组织方还需要收拾舞台什么的…… 在倪圆圆的指挥下,机床厂的职工们开始了演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 彩排完,大家就排着队的去了更衣间换好演出服,然后坐在后台处接受化妆。 佟思雅两世为人也不会化妆,只好乖乖坐着,接受金小丽的化妆术。 化完妆以后—— 佟思雅掏出小镜子照了一下自己的脸。 哇,好丑。 她虽然不是舞台剧里的主要表演人员,却承担着“舞台白月光”的重要任务,所以她的演出服也是最华丽的。 是鲜亮的大红色镶了亮片的维吾尔族华丽长裙。 再衬着脸上像刷了白漆的脸、乌黑光亮的眼圈与血盆大口…… 这跟横死在午夜、怨气冲天的女鬼有啥区别? 佟思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吓得冷汗直飙。 她坐不住了。 只是,她刚一站起身—— 倪圆圆立刻跑过来问道:“思雅姐你要干嘛?” 佟思雅没敢说她去处理一下脸上的这妆,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上厕所!” 倪圆圆嘱咐道:“那你小心一点儿,别把身上这裙子弄脏弄坏了啊!我好不容易才借到的。” 佟思雅点头,然后小心翼翼脱下头上叮叮当当挂满了装饰品的帽子,解释道:“我回来再重新戴这帽子啊,别弄坏了……” 其实是因为戴着这帽子不好去洗脸。 倪圆圆倒也没拦着,只是说:“早点儿回来啊!” 佟思雅应了一声,顺便拿了件……也不知是谁的工作服。这工作服应该是机床厂某个男职工的,十分肥大。佟思雅将之披在身上,像系着件披风似的,下摆直接垂到腿弯了。 刚走出后台,佟思雅就听到儿子的呼唤声,“妈妈——” 她回过头…… 突然想起自己脸上的妆,又赶紧背过身去,用手捂住了脸。 靳野抱着小豹子,和小老虎走了过来。 佟思雅哀嚎,“你们别看我的脸!” 话虽如此,但佟思雅还是悄悄叉开了手指,从指缝里看到了正在努力憋笑的靳野,以及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小老虎。 “妈妈?”小老虎几乎疑心自己眼前的人到底还是不是妈妈。 但他不会认错妈妈的体态啊!而且刚才他也确实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佟思雅捂着脸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靳野问道:“你要去哪儿?” 佟思雅答道:“你看看我脸上这妆!我正想找个地儿收拾一下……太可怕了!” 靳野答道:“小老虎想过来看看你……” 于是靳野父子仨就陪着佟思雅去了外头的洗手台。 佟思雅一边拿着小镜子,一边用手绢蘸着水,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脸上的浓妆给卸了大半。 这个时代几乎没有彩妆产品,舞台演出多数用的是传统戏曲使用的油彩,蘸水能卸。用小扇子扇扇风,脸上的水分干掉一些,就能固定妆容。 等到差不多了,佟思雅这才停了手。 现在的她,脸上的妆容依旧很浓,但比起之前的女鬼模样要强了很多。 佟思雅对靳野说道:“咱找个没人的地方,你帮我把这裙子提一提、掖好了,我得去上个厕所。” 她这裙子是拖地长裙,但所有的厕所全是蹲坑。 要是在上厕所前不处理好裙子…… 那这裙子就真完了。 靳野陪着她走到一旁的无人处—— 佟思雅先脱下罩在外头的工作服,然后把裙子的长摆完全撩起来翻卷到上身,再把宽大的裙摆在肩膀上打了两个结,像穿吊带一样。 这么一来,她就露出了穿着蓝色白杠运动裤的一双长腿。 接下来佟思雅又把工作服上衣给穿了回去。 现在的她,顶着一脸浓妆,上身穿着不知谁的宽大工作服、下身是条运动裤,身上的演出服已经被完全遮住,谁也认不出她来! 可公共厕所人山人海的,男厕女厕的入口处全都排起了长龙。 靳野想了想,说道:“要不咱们去剧院办公楼那儿的厕所,那里肯定人少。” 于是一家四口又绕路去了剧院办公楼。 今天是假期,剧院办公楼没人。 靳野陪着佟思雅在办公楼里找了一圈儿才发现厕所,然后佟思雅去上厕所,小老虎闹着要出去玩,靳野就带着儿子在办公楼外头等。 结果佟思雅发现那厕所的门是锁着的,根本进不去! 想了想,她觉得这里的一楼既然有厕所,那二楼应该也有厕所。 佟思雅飞快地上了二楼。 还好还好,二楼的厕所门只是虚掩着,一推就开了。 厕所里空无一人。 不得不说,剧院办公室里的厕所看起来,是比平时佟思雅接触到的公共厕所的环境要好些。 全都是一个一个带门的单坑厕所,很有隐私性。 但就是—— 为什么厕所里会有一个一个的、位置比较低的小池子? 佟思雅来不及细想。 找厕所花了太久时间了,她急得有点儿憋不住。 推开第一间单坑厕所的门,咦惹……好脏! 再推开第二间厕所一看,嗯,这一间还比较干净。 佟思雅进去了,然后关门上锁、蹲坑。 蹲着蹲着…… 她突然一个激灵,明白过来,刚才看到的那一排奇奇怪怪的小池子是干嘛的了! 天! 这是一间男厕所!!! 霎时间,佟思雅又羞又急。 她心想这必须赶紧解决完就离开,要不然…… 真来个人的话,她这脸面往哪儿搁啊! 结果——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啊! 突然间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外头的厕所门。 佟思雅瞬间石化。 她缩在单间里一动不动,唯恐弄出一丁点声音来…… 要是让人知道男厕所里躲着个女的,那她就社死了! 而让佟思雅感到万分恐惧的是,那脚步声居然直奔着她所在的这间厕所而来?! 佟思雅欲哭无泪。 她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觉得……她会不会被判流氓罪啊。 接下来—— “叩叩叩——叩叩——叩。” 来人以一种特别奇怪的节奏,轻轻以指关节敲响了佟思雅所在厕所门。 佟思雅被吓得冷汗涔涔。 但很快,那人就走了。 佟思雅的耳朵竖得尖尖的。 她摒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直到两分钟以后,她确定外头再也没了声音,这才喘着粗气打开了单间厕所门。 谁知…… 一开门,佟思雅就呆住了。 因为,有人将一迭钱钞塞在厕所门与门缝里,佟思雅一开门,那迭钱钞就纷纷洋洋地飘了下来。 佟思雅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一迭钱。 全是十元面额的大团结! 粗一计算,足有几十张之多…… 佟思雅头一回遇到这么离谱的事儿。 她脑子一片空白。 电光火石之间,佟思雅又意识到了什么。 她盯着地上的钱钞看了半天,飞快地全部捡起来揣进兜里。 在这过程中,佟思雅数了数钱,发现一共是五十张大团结……也就是五百块钱! 她倒抽一口凉气,快速走到厕所门口,先是将门裂开一条缝看了看,确认外头是没人的,这才脱下鞋、将鞋子拿在手里,只穿着袜子飞快的、且无声地跑向走廊的另外一头,然后冲下楼。 无论是一楼还是二楼,全都寂静无声,一个人也没有。 佟思雅被吓出一身汗,甚至不敢去找靳野。 她跑出很远以后才穿上鞋,找了个无人的死角处,脱下工作服把大红色裙摆放下来,然后把工作服叠好了抱在怀里,匆匆跑到了剧院里头的舞台后台那儿,然后才去喊了小六一声,“小六,你帮我跑个腿,上剧院办公区门口的花圃那儿跟我爱人说一声,就说我已经回来了,让他也带着孩子过来……一会儿我们就要表演了啊!” 小六应了一声,起身准备出去。 佟思雅又问,“小六,你有看到周哥吗?” 小六说道:“看到了啊!周哥和他爱人一块儿来的。” 佟思雅连忙问道:“周哥坐在哪儿呢?” 小六指了指,跑了出去。 佟思雅踮着脚尖朝着小六的方向看了又看,始终没见着周少岳和邱姿。 急得她出了一身一头的汗! 正好这时,过来帮忙的陶大姐来找佟思雅,“思雅啊……你快过去吧圆圆她们找你呢!” 佟思雅如蒙大赦,赶紧一把抓住陶大姐,“陶大姐!陶大姐你能帮我去找找周少岳吗?我、我……我台词本在周哥那儿!没有台词本我一会儿去忘词儿的,到时候就、就没办法表演了!” 佟思雅是在胡说八道。 倪圆圆编排的是团体舞蹈,根本没人有台词。 但极有集体荣誉感的陶大姐显然急了,对佟思雅说道:“你先去圆圆那儿,我这就去找小周,喊他过来找你。” 佟思雅点点头,抱着那件工作服走了。 到了倪圆圆那儿,佟思雅坐在椅子上,任由倪圆圆她们往她头戴那个民族风的帽子,整个人六神无主、心神不宁的。 没一会儿,一头雾水的周少岳找了过来,“那个……不好意思我问问哈,小佟在哪儿?佟思雅在哪儿?” 这后台全是穿着演出服化着浓妆即将上场演出的人,个个面上的妆都像鬼似的,他是真的认不出谁是佟思雅。 佟思雅激动万分地抱着工作服站起身,“周哥!我在这儿!” 她飞快地跑过去,把周少岳拉到一旁去,说道:“周哥,有情况!” 周少岳愣住。 佟思雅把自己找错厕所、有人以十分奇特的节奏来敲门、然后在门缝里塞了不少钱又悄然离去的事儿告诉了周少岳。 周少岳十分警觉。 几乎是佟思雅还没说完,他眼里瞬间精光四射! 但这时,八厂文艺汇演已经开始了。 震耳欲聋的音响里,是男女主持人饱含激情的朗诵,再加上台下群众全都是热烈的讨论着…… 佟思雅和周少岳根本没办法再交流。 周少岳在佟思雅耳边吼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千万别落单!一会儿我让你嫂子过来陪着你!” 佟思雅点点头,把塞了五百块钱的工作服递给周少岳,匆匆去找倪圆圆她们了。 机床厂的节目安排在第三个。 当中还插着几个助兴节目。 也就是说,大约半小时以后才会轮到佟思雅的队伍上场。 佟思雅坐在人群中,心里十分忐忑不安。 她心里根本平静不下来。 因为之前周少岳跟她说过,在汤姆威廉之间,有一人是间谍;而八厂的职工里,也有一个间谍,这俩间谍将会找机会碰面…… 佟思雅并不知道谁是间谍,也不知道来敲厕所门的那人到底是谁,但由不得她不乱想。 ——那个一直潜伏在本地的间谍,会不会正好就是机床厂的? ——她无意间闯入的那间男厕所会是两个间谍的接头处吗? ——那些钱,是两个间谍之间的交易吗? ——她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如果她已经暴露,会不会连累靳野?要知道,靳野可是一个人带着俩孩子呢!不明就里的他,会不会有事? 佟思雅心乱如麻。 这时,突然有人问道:“那个……谁拿了我的工作服?我的工作服不见了!” 佟思雅一怔,猛然转头看向那人。 她瞬间脸色惨白。 第24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董非凡含笑问道:“思雅姐,你看到我的工作服了吗?” 佟思雅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摇摇头。 董非凡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说道:“刚才我好像看到你手上拿着一件工作服。” 佟思雅立刻说道:“那是我的工作服……我爱人和孩子都在外头,刚才周哥帮我传话,说我孩子在外头睡着了想拿件衣裳盖一盖,我就让周哥把我的衣裳拿出去了。” 董非凡点点头,没说话。 佟思雅被吓出了一身一头的冷汗。 她觉得,她是不是过于草木皆兵了?! 她只是随手拿了董非凡的外套,董非凡也只是在找他的工作服而已,这不代表着董非凡就是那个潜伏着的间谍。 但现在她是真的被那来历不明的五百块钱给吓住,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所以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如果董非凡真是那个潜伏的间谍,他会不会在工作服的外套上做了什么记号?外国间谍才会认准了董非凡的外套,跟着她去了剧院办公室的男厕所? 倪圆圆在一旁朝着大家打手势:快过来!快到我们了! 于是大家脱掉身上的外套,一窝蜂的全挤了过去。 佟思雅也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董非凡跟在佟思雅身后。 他是单位里少有的、肢体动作比较协调的年轻男职工。所以今天他是男主角,扮演的角色是佟思雅的情侣,那位去参军的阿哥。 很快,前一个节目结束了。 一男一女俩主持人在前台朗诵,后台拉起了帘子。 帘子后边儿,大家齐心协力忙碌了起来。 代表竹楼的一个高高的木架子被大家推到舞台中央,佟思雅像前几次彩排那样,拎着裙摆就爬到了高架上,然后又把裙子放下来,开始凸造型。 开幕时,董非凡扮演的阿哥是和佟思雅一块儿站在“竹楼”上的。 佟思雅刚摆好造型…… 站在她身边的董非凡便说道:“我看到你了。” 佟思雅愣住。 “思雅姐,”董非凡轻声说道,“你穿着我的衣裳去了剧院大楼,对不对?” 佟思雅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董非凡又问,“你在那儿……遇到了什么人?遇上了什么事儿?看到了什么吗?” 佟思雅拼命摇头。 这时—— 音乐响起,帷布被缓缓拉开。 强光的光束照在佟思雅和董非凡身上…… 佟思雅不敢动了。 董非凡像往常的排练那样,踩着音乐节奏做起了舞蹈动作。 “思雅姐,别忘了动作。”董非凡提醒佟思雅。 佟思雅回过神来,立刻配合着董非凡,做出了相对应的舞蹈动作。 董非凡一直盯着佟思雅,眼神十分不友善。 佟思雅硬着头皮避开他的视线。 也好在,董非凡很快就要拉着长绳跃下竹楼了。 佟思雅这才松了口气。 节目按照预定的编排在走。 佟思雅一共有四次露脸的机会,不露脸的时候,灯光打不到她身上,她就默默地站在竹楼上,视线一直追随着董非凡。 很快,节目就到了尾声:一切都胜利了,董非凡饰演的阿哥也赶了回来。 阿哥递给佟思雅一束麦穗,两人幸福地相依相偎在一起…… 为表达阿哥阿妹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董非凡饰演的“阿哥”,需要轻轻地扶住佟思雅饰演的“阿妹”的后腰。 以前排演时,董非凡一直彬彬有礼的虚扶着佟思雅的后腰,意思到了就行,从来也不会真的触碰到她。 但这次—— 佟思雅感觉到他极有力的抓握,他甚至还极富目的性的、想把佟思雅往一旁带。 她想挣脱,但他在对抗。 佟思雅被他逼到高台的边缘,甚至还被他推搡着差点儿一脚踏空! 电石火光之间,佟思雅被吓出一身冷汗,也觉察到董非凡的意图。 “就算你把我推下去……这木架统共也才三四米高,我不会死,”佟思雅看着董非凡,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你真的想好了,一定要这样做?” 董非凡脸上画着浓浓的油彩,佟思雅也看不清他真正的表情。 她只能感受到,他正喘着粗气,掐住她后腰的那只手也正在微微地颤抖。 佟思雅又道:“你这么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一时走错路,以后还有机会扳回来。可如果你非要搞到出人命来……那就永远也走不了回头路了。” 董非凡可能是还顾虑着正在表演,于是强行挤出一个微笑。 只是佟思雅近距离看着他,能看出他挤出来的这个笑容,跟哭也没什么区别了。 音乐渐止。 佟思雅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按照既定的节奏,带着动作有些僵硬的董非凡摆出最后的结束POSE…… “一会儿结束了,我带你去见周哥,你自己好好跟他解释,配合调查、争取立功、坦白从宽。”佟思雅说道。 董非凡似泣非泣地抽噎了一声,手指冰凉、且还微微地发抖。 到底十分顺从。 表演结束以后,佟思雅主动牵着董非凡的手,离开了舞台。 邱姿正在后台等着她。 见了佟思雅,邱姿笑道:“妹妹,你哥让我在这儿等你……”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看到佟思雅紧紧地牵着董非凡的手。 邱姿的笑容凝固了。 这是个相当保守的时代。 成年男女之间保持着泾渭分明的界限,这是大家的共识、也是约定俗成的。 邱姿不认识这个脸上涂满了油彩妆容的董非凡,但她认识靳野…… 一时间,邱姿面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邱姿倒是想要提醒佟思雅,在公共场合还得注意一下的。可是,佟思雅又自带一股莫名其妙的亲切感,这让邱姿觉得,佟思雅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于是邱姿没吭声,甚至开始打量起董非凡来。 金小丽跑了过来。 原因无它。 金小丽是董非凡的女朋友。 其实之前金小丽对男朋友和别的女人在舞台上扮演情侣颇有微词。 但因为对象是已经结婚、有了孩子,还和丈夫感情特别好的佟思雅,金小丽才不反对的。 可现在,表演明明已经结束了…… 佟思雅为什么还要紧紧地握着别人男朋友的手? 金小丽撅着嘴儿瞪视着佟思雅,说道:“思雅姐,表演结束了,我要带非凡去卸妆了哦!”说着,她抓住了董非凡的另外一只手,气冲冲地拉着董非凡就走。 没想到,董非凡却轻轻挣脱了她的手。 金小丽震惊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董非凡,又看了看董非凡和佟思雅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疑惑地问道:“董非凡,你……” 佟思雅说道:“小丽,我找小董有事儿,等我们谈好了以后再说,好吗?” 闻言,金小丽惊呆了。 她咬着下唇看着佟思雅,觉得十分难堪,心想佟思雅这怎么这样啊,光天化日的拉着别的男人的手…… 最可恨的是,董非凡居然不吭声? 金小丽气不过,看着董非凡,一字一句地问道:“董非凡,你、你们……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吗?” 董非凡垂下了头。 他知道金小丽家里的后台也比较硬,倒是很想开口求她帮忙……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佟思雅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解释,只好牵着董非凡的手,继续朝着外头走去。 董非凡回过头委委屈屈地看了金小丽一眼,活脱脱一副被佟思雅强迫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金小丽被气得不轻,想要上前阻止。 邱姿拦住金小丽,说道:“同志,我们找他有点儿事儿,一会儿说完了事儿他就回来了,没事的啊!” 被邱姿拦了这么一下子,佟思雅拉着董非凡走远了。 邱姿也跟着追了上去。 气得金小丽眼圈儿绯红,站在原地跺了跺脚。 佟思雅刚走出后台,迎面就看到了怀里抱着一个娃、手里牵着一个娃的靳野。 刚才他一直守在台下,就为了近距离观看她的演出。 可是,几乎是幕布一拉开,靳野就发现了不妥! 他太熟悉佟思雅了。 哪怕佟思雅面上画着厚重的油彩妆,根本看不出真实的表情。 但靳野能从她的肢体语言里感觉到她的退缩、震惊与害怕! 在那一刻,靳野紧张得……恨不得直接冲上台去把媳妇儿给扛回来。 他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佟思雅。 然后,靳野发现,媳妇儿所有的注意力好像全都放在“男主角”身上。 ——“男主角”一靠近她,她就惊恐;“男主角”离开她,她的视线就一直锁定他?! 所以?! 是那个“男主角”有什么问题吗? 到舞台剧快要结束的时候,靳野又看到自家媳妇儿和“男主角”之间的机锋…… 他愈发确定,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靳野立刻去了后台那儿守着。 此时亲眼看到自家媳妇儿好好的,他这才松了口气。 佟思雅一见靳野,顿时松了口气,赶紧说道:“靳野,董非凡找周哥有事儿,你帮着送他过去呗。” 靳野低头,看到媳妇儿紧紧地牵着董非凡的手。 这会儿她还抓着董非凡的手,往他手里放? 靳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对佟思雅有着绝对的信任。 他知道,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用意。 靳野没有去牵董非凡的手。 两个大男人手牵着手?! 这感觉也太奇怪了。 于是,靳野将怀里的小豹子递给佟思雅,然后长手一捞,搭在董非凡的肩膀上,“哥们儿,走,我带你去找周哥。” 靳野带着还没来得及卸妆的董非凡走了。 邱姿见佟思雅一个人要带俩孩子,连忙说道:“妹妹,你把小豹子给我,我帮你抱着。” 佟思雅向邱姿道谢,又嘱咐小老虎一定要跟着邱姿阿姨。 跟着,她跑去卸妆、换了衣,才又匆匆跑了回来。 这会儿靳野都已经把董非凡送到了周少岳那儿,回到了邱姿身边,且靳邱二人也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 佟思雅一到,靳邱二人便各抱起一个孩子,带着佟思雅匆匆朝外头走去。 佟思雅跟着他们去了剧院办公大楼里的一个办公室。 这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有人把守。 周少岳不在,但国安局的董科长已经到了。 佟思雅一五一十地又把自己离奇的经历说给董科长听。 董科长听得特别认真,还反反复复询问了佟思雅很多问题;而佟思雅在董科长的引导下,也想起了不少细节: 比如说,那人敲门的节奏是怎样的, 比如说,那人走路时发出的声音,是皮鞋底踩踏地面时发出的?还胶鞋踩踏地面时发出的? 还比如说,那人有没有体味之类的。 佟思雅至少接受了三四个小时的询问,董科长问完话,让她赶紧回家管孩子去,又提醒她最近假期别出远门,他们说不定还会再上门询问。 佟思雅点头。 她匆匆离开剧院,往家赶。 先前她跟靳野说过,让他先带着孩子回家。 等她回到家时,靳野已经在家里做好了饭菜,小老虎和小豹子已经被他给哄着歇午觉去了。 佟思雅闻到饭菜香,才惊觉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两点多,她早就已经饿得前腔贴后腹。 靳野已经过吃饭,但给她留了一份。 大米饭的面上整齐地码着蒸南瓜块、炒青菜、猪油渣炒梅干菜,还有一只被煎得金黄焦脆的荷包蛋…… 饿狠了的佟思雅飞快地扒着饭,很快就干完了一大碗米饭。 她这才有空把在男厕所发生的事儿,以及她和董非凡上台表演时在竹架上的交锋说给靳野听。 靳野被吓出一身冷汗,埋怨道:“你当时就该直接把他从高架上推下来!” 佟思雅苦笑,“那不是……考虑到还有一个外国间谍没抓到么?我又不知道周哥他们的安排,万一我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了,影响到他们的抓捕计划……那就不好了。” 靳野急道:“可当时那情况!我都看到了……那个董非凡是不是害怕暴露了,所以想把你给推下去?他当时用手拢你后腰了,还把你往旁边带,你不肯,还趔趄了一下!” 说起这个,佟思雅也有些后怕,脑门上泌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好了好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你别担心了。”佟思雅安慰丈夫。 靳野也悔不当初,恨得咬牙切齿,“早知这人这么坏,我当时就该揍他一顿再把他交给周哥的!” 这时—— 突然有人在院子外头大声喊道:“请问,这是靳野家吗?” 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听着还挺陌生的。 佟思雅和靳野对视了一眼。 靳野应道:“等一等!” 他过去开了门。 一见来人,靳野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你……” 来人正是程忆昔。 她含笑看着靳野,说道:“靳野,刚才我去派出所找一凡哥办事儿,办好了事儿以后,一凡哥让我帮他传句话,说让你马上去派出所一趟,他有事儿找你。”说完,程忆昔便匆匆走了。 靳野谢过程忆昔,关上了院门。 佟思雅问他,“谁啊?” 靳野皱眉,“刘瑁老婆。” 佟思雅瞪大了眼睛,奇道:“谁?” “她是刘瑁的老婆,好像叫……程忆昔,以前跟莫哥的关系还可以,她说……莫哥找我有事儿,让我去一趟派出所。”靳野说道。 佟思雅说道:“那你去呗!正好我也去歇午觉去,今天真是担惊受怕一上午,我得好好歇一歇。” 靳野点头。 当下,佟思雅上楼睡觉去了。 靳野则骑着自行车上派出所了。 不远处,程忆昔躲在斜对面的巷子里,亲眼看到靳野离开了家。 程忆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第249章 程忆昔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程忆昔站在附近的小巷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佟思雅家的门。 她计划得十分完美: ——她已经提早一步让刘瑁的那些狐朋狗友想办法引走了莫一凡,所以就算靳野去了派出所,也只会扑个空。 接下来,被小流氓们引开的莫一凡会收到消息,误以为靳野需要他帮忙而尽快赶到靳野家去。 这时靳野已经不在家了。 重头戏,是程忆昔安排了刘瑁的手下,去靳野家抓奸——抓莫一凡和佟思雅的奸! 就算莫一凡和佟思雅啥也没干,这不要紧。 哪怕是靳野不相信,也没关系。 只要有这样的流言蜚语就行。 想到这儿,程忆昔笑了。 哼,她就不信了。 ——莫一凡和佟思雅传出了绯闻,靳野还会坦然地跟着莫一凡去见他的老首长!对于莫一凡来说,他也没脸请靳野夫妻去见老首长程璞了吧?! 那么,她程忆昔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只是—— 几分钟以后,突然有人问道:“你是在等谁吗?” 毫无防备的程忆昔被吓了一大跳。 这人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熟悉。 程忆昔摒住呼吸,疑神疑鬼地左看右看,却怎么也没看到人,硬是不知道这人的声音到底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默了一默,程忆昔猛然想起来,这人的声音…… 这人的声音…… 他是靳野! 程忆昔脸色大变! 靳野?! 他、他人在哪儿? 他为什么没有去派出所找莫一凡?! 是的,靳野压根儿没去派出所。 此刻他就蹲在程忆昔藏身的巷子旁边一棵大树上。 他甚至都已经开口说话了…… 可这个蠢女人就是看天看地、看左看右的……死活找不着他! 所以? 刘瑁老婆为啥要来这么一出? 靳野之所以怀疑程忆昔的报信儿,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莫一凡的行踪。 今天国庆节,全国工人都放假。 首都的工人们亦如是。 好多人都往天安门那边儿涌,一大家子一大家子的集体出行,看升旗、看红色展览什么的。 所以每到这一天,首都公安会抽调大部分的警力来维持治安。 这是常识。 而莫一凡作为花生胡同派出所的副所长,他还是个带头人,昨晚就已经带着派出所里的几个公安去响应号召了。 这会儿莫一凡根本不可能呆在花生胡同的派出所里。 所以今天程忆昔上门来传话的时候,靳野还没怎么怀疑…… 一出门,他就觉察到不妥了。 除去莫一凡这个时间段不应该出现在派出所之外,刘瑁老婆跑来报信儿,这事儿本身就很可疑。 ——站在莫一凡的角度来看,是,他和程忆昔认识、是熟人,所以他应该知道程忆昔家里还有个病人需要照顾,只有恨不得她赶紧回去的,哪有还给她派跑腿的活计让她去传话的! 这其中肯定有鬼。 于是,靳野不动声色地走了。 然后又悄悄地回来了。 果然,靳野发现了不妥之处。 程忆昔居然一直潜伏在他家斜对面的巷子里?! 这女的想干啥? 见她像个石雕似的,呆呆地盯着他家院门…… 靳野忍不住出声询问。 没想到程忆昔居然像个傻子似的,既搞不清他到底躲在哪儿,而且一动不动的……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似的,完全没有反应。 事实上,程忆昔不是不想说话。 而是—— 她实在过于惊悚,又找不到靳野在哪儿…… 只好欺骗自己,说没事没事,刚才你听到的全是幻觉! 终于,有人出现在佟思雅家门口。 程忆昔顿时来劲儿了! 她心想,是莫一凡来了吧? 肯定是!!! 呃,来人却是个骑着自行车,剪着西瓜皮头,穿着灰色西服外套和百褶裙的年轻女性。 她下了车,从包包里掏出一张纸,先是仔细看了看纸上的内容,然后又看看了佟思雅家门口的门牌号,这才收好了纸张,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满上笑容上门敲门,“思雅?!佟思雅!请问……佟思雅在家吗?我是陈九!” 程忆昔不认识陈九,但靳野认识。 陈九是他们夫妻的老朋友了,后来虽然一直没机会见面,但大家保持着通信往来,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陈九的家也在首都,平时跟着老师在普县坐诊,只在节假日会回来。 今年的国庆节,陈九会请假回来探亲,所以佟思雅和陈九早早就说好了,这个国庆节要见上一面。为此,佟思雅还特别写信给陈九,描述了一下她家住在哪儿…… 只是,连靳野也没想到陈九正好赶在今天上门。 程忆昔愣住。 她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陈九,有些莫名的惊慌。 今天怎么这么不顺利啊?! 先是听到了幻觉中靳野说话的声音,然后……为什么找上门来的,不是莫一凡、还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这时,佟思雅家里有了动静。 她本来正准备上楼抱着孩子们睡个午觉。没想到刚一躺下听到了陈九的叫门,连忙急剌剌从楼上跑下来,还一边跑一边问,“陈九?阿九……是你吗?” 陈九高兴地说道:“思雅!是我,我是陈九啊!” 佟思雅冲过去开了门。 眼前的漂亮姑娘,果然是陈九! 说起来,当初九峰山一别,两人已经四年没见过面。 但一直保持着每个月两封信的稳定往来。 所以她俩是笔友、也是挚友,且视对方为精神寄托,常常在信件中讨论梦想的可行性,偶尔也会说说自己好与不好的近况…… 此刻见了面,佟思雅高兴得一下子就哭了,张开双臂抱住陈九,“阿九!” 陈九也抱住佟思雅,眼角泌出了泪花,“思雅……” 两个好朋友相互替对方擦了擦眼泪,然后陈九把自己的自行车搬进院子,又从车头的篮子里把带来的礼物拿下来,递给佟思雅…… 佟思雅嗔怪她为什么要带那么多礼物来,还顺手虚掩了一下门。 躲在外头的程忆昔睁大了眼睛。 这—— 这这这…… 她已经安排人过来编造佟思雅和莫一凡的流言蜚语了啊! 可现在,莫一凡没来,佟思雅家反而多了个女客人? 这要怎么办? 还没等程忆昔想好要怎么办…… 佟思雅家门口又出现了一个女人。 程忆昔还是不认识这人。 但靳野认识。 ——来的这人是金小丽,估计是为了打听董非凡的事儿来的。 金小丽打量了一会儿佟思雅家的院门,抬头敲门,“佟思雅?!佟思雅你在家吗?我是金小丽!” 此时佟思雅正在家里招待陈九。 她刚沏好茶,就有人来喊门,听声音像是金小丽。 佟思雅过去了开了门。 满面泪痕的金小丽站在门口,正气呼呼地看着佟思雅,连声姐也不愿意喊了,哭哭啼啼地质问道:“佟思雅,你告诉我……董非凡他人呢?你把他藏哪儿了?” 佟思雅纠结万分。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周少岳让不让金小丽知道董非凡是潜伏的间谍。 这时,陈九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便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了金小丽,她一愣,问道:“小丽,你怎么在这儿?” 陈九和金小丽的家都在同一个家属大院,只是陈九比金小姐大上几岁,且年少离家,所以交往得比较少。不过,陈九这次回来,金小丽也和发小们一块儿给陈九接过风、洗过尘的,所以认识。 金小丽也愣住了,“九姐,你、你怎么在?” 陈九笑着介绍,“思雅是我的好朋友!我这次回家啊,有一半儿的原因也是想过来看看她!对了,你怎么认识思雅?” 金小丽垂下了头,抽噎了起来,“你问她啊!她把我男朋友带走了……我到现在都找不到非凡!” 陈九愣住。 佟思雅向陈九解释了一下她和金小丽是同事,然后看着金小丽,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陈九很聪明,立刻问道:“思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是这样的,你是我的好朋友,小丽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要有什么事儿啊,你可不能瞒着。” 佟思雅很无奈,“董非凡的事儿我是真不能说……因为我不了解具体的情况,我、我也不那个部门的人啊,我不能随便乱说的。” “哪个部门?”陈九追问道。 佟思雅小小声说道:“国安局。” 陈九愣住。 金小丽也惊呆了。 半晌,金小丽突然明白了,不可思议地问道:“思雅姐,你是说……那个、那个……以前董科长跟我们说的那事儿吗?” 佟思雅点点头。 金小丽呆若木鸡。 陈九一头雾水,问佟思雅,“思雅,这怎么是一回事啊?” 佟思雅给陈九使了个眼色。 陈九会意,不再发问。 金小丽觉得天都快塌了! 她六神无主,呜咽了两声,说道:“思雅姐,我、我真不知道……” 佟思雅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董科长他们也没跟我说。所以小丽,我真的没办法告诉你什么。” 金小丽哭着点头,“我理解!思雅姐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我已经理解了……” “对不起呀思雅姐,今天上午在五湖电影院的时候我还生你气来着!” “现在想来,这样的事儿确实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是我的不对,思雅姐我向你道歉!”说着,金小丽朝着佟思雅鞠了个躬。 佟思雅赶紧扶住金小丽,“小丽你别这样,你能理解就好。” 金小丽哭道:“天哪我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处对象!他根本就不像间谍啊!” 此言一出,陈九立刻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不再发问,甚至还走到了一旁去。 金小丽啜泣了一会儿,拭去眼泪,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姐,谢谢你,我、我就回去了!” 佟思雅留客,“喝杯茶水再走吧!” 金小丽摇摇头,执意要走。 佟思雅过去送金小丽出门。 结果院门一打开—— 一男的猛然扑了进来,一把抱住正准备一脚踏出院门的金小丽,然后叫嚷了起来:“大家快来看啊!光天化日的……奸夫淫妇共处一室啦!” 金小丽惊呆了。 佟思雅也吃惊地张大了嘴。 陈九也被这一幕给惊着了。 由于太过惊讶,一时间金小丽连挣扎都忘了。 那男的低着头,脑袋抵着金小丽的腰,眼睛紧紧地闭着,双手还紧紧地抱住她的腰,嘴里呜哩哇啦地大叫大嚷,“钢铁厂女职工佟思雅!和派出所所长莫一凡搞破鞋……大家快来看啊!” 这男的一吼,原本关门闭户的胡同里,家家户户全都敞开了门,左邻右舍们“轰”的一声全都涌了出来,直把佟思雅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金小丽被个陌生男的抱住,又羞又气,拼命地想要挣扎…… 她挣不脱,只好一边打这个男的,一边大骂,“你有病吗?你谁啊?你怎么这样啊……你放手!放手啊!你这个臭流氓!” 这男的大吼,“我没有!我没有耍流氓!是莫一凡耍流氓!你就是莫一凡!你的姘头是佟思雅!你俩搞破鞋被我抓住了!” 从头到尾,这男的都不敢松手、不敢睁眼。 活脱脱一副就算捱打、就算是被活活打死也坚决不撒手的意思。 围观的街坊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大家都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说,佟思雅和莫一凡有奸情? 那为什么莫一凡不在场?佟思雅站在一旁看热闹?! 然后这男的抱着个年轻姑娘,非说这姑娘说是莫一凡…… 拜托,莫一凡是个身高约一米九、年纪二十七八岁的壮实大汉;可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二十出头,瘦瘦个、小小的…… 这男的是不是有神经病啊? 胡大婶手里拿着衣撑子狠狠往那男的身上一戳,骂道:“喂!你松开手……放开人家姑娘!有话好好说!” 男的不撒手,还闭着眼睛撒泼,“不放不放不放!佟思雅和莫一凡搞破鞋啊大家快来看啊!你们打死我我也不会撒手的!” 金小丽又羞又气,骂道:“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男的回嘴,“你才有病!你和佟思雅搞破鞋!” 大家全都惊呆了。 包括佟思雅在内。 大家愈发觉得,这男的可能真的脑子不太正常。 胡大婶又问那男的,“喂,你说……佟思雅和莫一凡搞破鞋?” “对!”男的大吼,“我亲眼看见的!” 胡大婶又问:“你亲眼看到佟思雅和莫一凡搞破鞋?” “我就是亲眼看见的!亲得不能再亲了!”男的梗着脖子吼道。 胡大婶说道:“那你睁开眼睛看看,你搂着的这姑娘是谁!” 男的急得面红脖子粗,大吼道:“我知道!我搂着的就是莫一凡!花生胡同派出所副所长莫一凡!” 大伙儿看着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小流氓,以及被小流氓紧紧搂抱着的金小丽,全都沉默了。 金小丽被气得差点儿晕过去,抡着拳头就往男的身上砸,“你敢占你姑奶奶的便宜!叔叔伯伯们,请你们帮帮我呀!这人耍流氓……呜呜!”可她力气小,挣扎了半天也挣扎不开,气得哭了起来。 之前大家是被这怪诞的一幕给惊着了。 现在这小姑娘出声求救,大伙儿哪有不出手帮忙的! 马上就有几个膀大腰粗的大汉冲上前去,直接把这小流氓的双手给掰开,顺利地将金小丽给解救了出来。 佟思雅和陈九连忙把金小丽拉到一旁去,保护了起来。 金小丽被气得直哭,浑身都在发抖。 而那个小流氓还在叫嚣,“佟思雅和莫一凡搞破鞋!大家快来看啊!快来看啊!” 胡大婶问小流氓,“我问你,你说……佟思雅和莫一凡搞破鞋?” 小流氓终于睁开了眼,看看四周,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 “你亲眼看到的?”胡大婶又问。 小流氓又点点头。 胡大婶追问道:“那佟思雅和莫一凡在哪儿呢?” 小流氓环顾人群一周。 卧槽莫一凡呢? 小流氓结结巴巴地说道:“莫一凡……刚刚还在,我还搂着他不让他跑!结果被你们一耽误,他、他就跑了!” 原来,小流氓由过于紧张,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搂着的根本不是莫一凡。 胡大婶又问,“那佟思雅在哪?” 小流氓看向了被佟思雅和陈九护在中间、正在抹眼泪哭得抽抽噎噎的金小丽。 他下意识就觉得,受了委屈的人肯定是佟思雅。 于是小流氓指向金小丽,理直气壮地说道:“佟思雅不就在这儿吗?” 众人发出了哄笑声: “哪儿来的傻缺!嘴里说着抓奸,还说自己亲眼看见了……结果他连莫一凡和佟思雅都不认识!” “就是!一来就抱住人家小姑娘,非说小姑娘是莫一凡!现在又说人小姑娘是佟思雅……” “这世道……真可怕!居然有人冲进别人家里来诬陷!” “就是就是!这明显就是在陷害人啊,快把他抓起来吧!要是这次放过他,下次不知他又要去陷害谁了!” “那小姑娘真是可怜,肯定被这二傻子给吓着了……” 小流氓呆住。 这会儿就算他再蠢,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他不由得在心里复盘: 刘瑁老婆给了他二十块钱,让他上门来抓奸,还说,只要门一开,出来一男的……就让他冲上去抱住男的腰、不让男的走,然后嘴里大喊“什么厂的佟思雅和什么所的莫一凡搞破鞋”就好了,哪怕是捱上几下子他也不能动手,非要等到有邻居来了,他才可以趁乱逃走。 那—— 好像他也没搞错吧? 呐,门开了,出来一人……他立马冲过去抱住了那个人…… 等等。 根据这些街坊们所说的,从佟思雅家里出来的,是个女的?就是那个被大家保护起来的那一个??? 再仔细一想…… 好像他之前抱住的那个人,确实腰肢细细的、软软的,身上还香香的,不是那种壮硕大汉的感觉。 小流氓急了,立马反悔,“不是不是,我搞错了……她不是佟思雅,我、我我我刚才被你们打坏了,我、我认错了人!” 胡大婶冷笑了起来,又问,“那你给说说,佟思雅在哪?” 小流氓的目光直往佟思雅和陈九身上扫。 ——佟思雅是即将午睡、还没睡着就被陈九叫了起来的,所以她穿着半旧的家居服,其实就是一套洗到已经掉了色的蓝底白双杠运动服。而她虽然五官秀美,但被衣着体面的陈九和金小丽一比,顿时显得整个人都有些灰朴朴的。 ——陈九却是因为出门做客,打扮得相当精致。她穿着浅灰色的西装套裙,里头是粉色底小白花的衬衣,裙摆下是一双纤细雪白又笔直的小腿,脚下还穿着锃亮秀气的高档女式皮鞋,头上还别着好看的蝴蝶发夹。 于是,小流氓毫不犹豫地伸手指向陈九,“她!她就是佟思雅!” “佟思雅和莫一凡搞破鞋啦!” “我亲眼看到的!”小流氓不怕死地再次大喊了起来。 围观的街坊们再次哄堂大笑: “这怕是个二傻子吧!” “是个缺心眼儿的!” “这么蠢,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我跟你们说,这么蠢还出来陷害人……我合理怀疑是有人想故意搞思雅和莫所长的!” “对对对,快把这人抓起来!” 小流氓急了,朝着众人吼道:“我真的亲眼看到的……真的!真的!” 说着,他急哭了,脑袋拼命四处转,眼睛到处瞟,企图起找到指使他的那个主心骨,“嫂子!嫂子……现在我要怎么办啊?” 不少脑瓜子机灵的人已经敏锐地从小流氓所说的“嫂子”二字里意识到,恐怕这个“嫂子”,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吧? 真不知道佟思雅到底得罪了谁,为什么会有人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来陷害她。 这时—— 不远处突然响起女人的惊呼声,“哎呀!” 这小流氓一听,立刻叫嚷了起来,“嫂子!嫂子我们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看热闹的街坊们一听,心想那“嫂子”居然就在这现场? 不少人循声望去。 女人倒是没有回应小流氓。 过了一会儿,女人又“哎呀”、“哎呀”地惨叫了起来。 这人就是躲在暗处的程忆昔。 程忆昔眼睁睁地看着……陈九和金小丽先后跑来找佟思雅,可莫一凡却迟迟没来。 接下来,程忆昔看到了她花二十块钱雇的那个小流氓鬼鬼祟祟地守在佟思雅门口…… 当时程忆昔就觉得可能会糟。 但她没有想到,这个小流氓会蠢成这样! 她眼睁睁看着小流氓抱住金小丽,说金小丽是莫一凡;又眼睁睁地看着小流氓说金小丽才是佟思雅…… 程忆昔被气得扶额。 她想跑。 可她刚刚跑了两步,也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子儿重重击中了她的腿弯,她站立不稳,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倒是想爬起来赶紧跑。 可不时有石子击打在她的腿上,让她接二连三摔了好几下子,现在她浑身痛疼难忍,别说跑了,根本连爬都爬不起来! 这么一来,程忆昔呼痛的声音被看热闹的众人们清清楚楚地听到。 围在佟思雅家门口的街坊们闻声寻去…… 大家清楚清楚地看到,一个年轻妇女以极其不雅的姿势四仰八叉地倒在胡同的青石板上。 也不知为什么,这女人狼狈万分,明明很想努力爬起来、但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的样子。 小流氓也看到了程忆昔,慌得一下子朝她扑了过去,惊慌失措地问道:“嫂子!莫一凡他没来,而且佟思雅也不是佟思雅……现在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啊?” 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 程忆昔缓缓抬起头环顾着四周。 她发现,几乎胡同里所有的居民全都在这儿,而且大家全都发现了她的存在! 甚至大家听了小流氓的话以后,全都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她,活脱脱就是……已经看穿了,她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的意思! 程忆昔又羞又恼。 她一巴掌重重地扇在小流氓脸上,骂道:“你别胡说!我不认识你!我从来也没跟你说过那些话!”说着,她还朝着小流氓使了个眼色。 可小流氓的智商在这儿摆着呢! 别说他根本看不懂程忆昔的眼神,就是看到了,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在捱了一下子以后,立刻委屈地叫嚷了起来,“嫂子!明明就是你说的啊,你让我在佟思雅家门口等着,然后门一开,莫一凡出来了,我就抱住他不让他走……我是按你说的来的啊!” 盛怒之下,程忆昔怒吼道:“那出来的人是莫一凡吗?” 此言一出—— 程忆昔就知道,坏了! 这不就是当众承认这事儿就是她指使的吗?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儿。 因为更糟糕的是,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了她,“咦,这女的……她不就是那街溜子刘瑁的老婆吗?” “是吗?原来刘瑁老婆就她啊!” “啧啧啧,还说是高干子弟呢,结果就这……” “一肚子坏水!我呸!” “难怪她会嫁刘瑁呢,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街坊们阴阳怪气地议论了起来。 程忆昔面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的。 她现在恨不得面前就有道地缝儿,好让她赶紧钻进去! 第250章 程忆昔作死 靳野也完完整整地看完了这场大戏。 他一直蹲守在程忆昔身后…… 甚至当程忆昔准备逃走的时候,他出手阻止——用小石头绊倒她,使她扑街不起。 接下来,靳野从小巷子的另外一头绕行了回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冲进家里,问佟思雅,“这是怎么一回事?……陈九?” 佟思雅赶紧向他引荐陈九,然后又简单地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 正好这时—— 一个穿制服的公安匆匆跑进院子,问道:“靳野,怎么了?你们家出什么事了?!” 靳野认识这姓李的位公安,他是莫一凡的部下。 “小李公安,你怎么来了?”靳野问道。 秋日渐凉的天气,小李因为焦急,跑出了一身的汗。 他喘了几口粗气,看了看周围围观的群众们,这才说道:“我们正在地安门那边执勤……突然有人跑来找我们莫头儿报信儿,说你们家出了事,让莫头儿过来一趟。莫头儿有事来不了,让我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下子,大家全都明白了,且把整个事情的经过也串顺了。 ——大过节的,靳野被人喊出了门。 ——有人去喊了莫一凡来,如果莫一凡不是被工作绊住、来不了……那么现在莫一凡已经待在佟思雅家里,和佟思雅单独相处了。 ——还有人安排了小流氓过来捉奸。 要不是因为小流氓太蠢,要不是因为莫一凡不在…… 这个计划看起来十分周全啊! 又从小流氓的言行推断出,这一切还真是程忆昔搞的鬼啊! 街坊们齐齐看向程忆昔。 这会儿程忆昔依旧浑身疼痛,根本爬不起来。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哎你们说,程忆昔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是啊她不是刘瑁老婆么,为啥要陷害莫一凡和佟思雅?难道说,她看上靳野了?” “你们想啊,要是靳野真的上当了,和佟思雅离了婚,程忆昔才有上位的机会吧?!” “依我看,她是看上了莫一凡才对吧?毕竟刘瑁被人打得不中用了,她要是和刘瑁离了,那就是二婚,莫一凡可是初婚啊!所以呢只有把莫一凡拉下来,才能和她这个二婚女匹配。” “对对对,我觉得这个猜测比较靠谱,毕竟莫一凡是程忆昔她爷爷的老部下,两人以前就认识……” …… 不得不说,群众的想象力是惊人的。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大家已经为程忆昔干出这样的事儿,而编造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猜想。 佟思雅表示:不干涉大家自由发挥,但是,闯进她家的小流氓必须严惩,这私闯民宅的罪名可大可小。往重了说,这是入室劫持、故意伤害;往轻了说,那也是耍流氓。 那么多人看着呢! 于是,小李公安把小流氓扭送到派出所去接受调查。 又因为小流氓一直冲着程忆昔喊冤…… 小李公安就让胡大婶她们帮忙,把程忆昔从地上扶起来,也送往派出所去。 程忆昔惊讶极了,问小李公安,“你……你要抓我?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小李是今年才入职的新人,一身正气,他非常官方的答道:“我只知道你是群众,大家都是群众。” “现在有群众向我报案,说你可能指使他人行凶,所以我要求你去派出所接受调查。” “如果你是清白的,法律会还你清白。” “如果你违反了法律,那么就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只要你是公民,就必须遵守法律。” “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就这样,程忆昔浑浑噩噩地被胡大婶她们给送去了派出所。 金小丽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街坊们见无事,安慰了佟思雅几句,也离开了。 佟思雅这才拉着陈九进了屋,靳野和陈九打过招呼以后,就上楼照看孩子们去了。 闹了这么一出,陈九先是小心翼翼地问了问佟思雅的近况。 佟思雅其实也不知道刘瑁老婆怎么突然就起了心思想陷害自家。 “这个是真不知道,看看到时候莫哥他们调查出来什么再说吧。”佟思雅说道。 接下来,佟思雅说了一下自己的近况。 其实她最近挺好的。 这一年来,她生了小豹子,机缘凑巧得到了一份铁饭碗工作,虽然工作环境不太好可工资很高,同时她还参加了青华大学的函授学习,专业是她一直很喜欢的农学…… 听到这儿,陈九才放了心,佟思雅又问起陈九的近况。 陈九却愁眉深锁,久久不语。 佟思雅打量着陈九——以前的陈九可是个小辣椒,爱哭爱笑、敢说敢做,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 现在的陈九…… 感觉成熟稳重了很多。 良久,陈九才幽幽地说道:“我离婚了。” 佟思雅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结的?” 陈九给佟思雅说了一个故事: 陈九在普县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青年,本地大厂职工,交往了一年半两人处得挺开心的,就领证结婚了。 结婚初期还挺好的,就是一年后陈九一直没怀上孩子,婆婆就坐不住了,从乡下老家赶到城里来,对小两口的生活指手划脚的。 又过了一年,陈九还是没怀上孩子,就连丈夫对她也颇有微词。 夫妻关系、婆媳关系空前紧张。 陈九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内耗。 她开始怀疑丈夫的爱情、怀疑自己的选择、怀疑是不是真是自己的错…… 而她和丈夫的离婚,是因为婆婆张罗着要他们夫妻收养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后来陈九在有心人的提醒下,才知道那个孩子根本就是丈夫亲生的! ——孩子的母亲是老家乡下的一个寡妇,一年前丈夫借口回老家办事儿,花钱和寡妇睡了几天才得来的。 陈九的骄傲与教养无法接受。 夫妻俩爆发了不可避免的矛盾,再加上婆婆以死相逼、煽风点火…… 最终陈九选择了离婚。 佟思雅很心疼,把陈九揽在怀里,问道:“什么时候离的?” 陈九疲倦地说道:“三个月前。” “我什么也没要……” “之前结婚时的三转一响全给了他,连着我和他两千块钱的存折也全给了他,我走的时候连件多余的衣裳也没有……” “可就算这样,他妈妈还天天上我单位去闹!”说着,陈九气得哭了起来。 佟思雅本来就为了陈九净身出局而忿忿不平,现在听到陈九前婆婆还要去闹事儿,不由得奇道:“不都已经离了么,她闹什么啊?” 陈九气道:“她说是因为我不能生,王浩才不得不找别的女人的生的。现在孩子生出来了,我必须要抚养那个孩子……” 佟思雅目瞪口呆。 天,世界上还有这么无耻的人吗? 陈九吸了吸鼻子,对佟思雅说道:“思雅,你不知道……那是我最最最难熬的几年,幸好一直和你保持着联系,要不是每个月收到两封你寄来的信,我、我根本就熬不下去!” 佟思雅说道:“那……你现在能调回首都吗?” 陈九点头,“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跟家里人说这些的。” “不瞒你说,以前我……不爱和家里人说这些。” “我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有弟弟妹妹,我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跟着我师傅天南海北的跑……” “这次要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回来求他们。” 佟思雅急急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陈九一下子就哭出了声音,“他们、他们骂我了……说我犟,出了那么大的事、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为什么不早点跟家里人说……” “我爸说,等过完节就去走关系,争取把我调回来。” “我哥也说,等过节就带着弟弟、姐夫和妹夫,以前家里的表哥堂哥们去普县给我找回公道……这些年我花了多少钱养他们一大家子,非得让他们全还回来不可!” 佟思雅顿时松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陈九又道:“我爸妈的意思就是,让我别再加普县了,就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哥他们会直接把我的劳动关系和档案带回来,直接调到首都中医院来。” 佟思雅连连点头。 陈九又道:“所以我今天特意过来问问你……思雅啊,你觉得……我这样的情况,需要什么样的进修,才能又快又好的给我自己充充电?当然了,这是出于职业和事业方面的需要。” “我妈我姐我嫂子她们都劝我,说再给我介绍一个比王浩强一万倍的好男人……” “可我觉得的吧,嫁男人不一定幸福,有本事立足才是真幸福!”陈九说道,“我已经嫁过一次了,嫁人的滋味么,真不怎么样,还不如一个人过得舒服自在呢!” ——这些年来,陈九一直和佟思雅保持着书信往来。 所以她知道,从没上过一天学的靳野当上了工农兵学员,来到青华大学上学。又因为周育生是陈九舅舅的缘故,陈九还知道,靳野的物理专业学得特别好。 以及,佟思雅在这几年里,她的身份是下乡知青、是生养了两个孩子的家庭主妇,可佟思雅去凭借着两门出色的外语先是成为首都机床厂的临时工,后来还转了正…… 所以陈九特别认可佟思雅。 她希望佟思雅可以给她一些好的建议。 佟思雅仔细想了想,说道:“你学的是中医,这职业本身就挺好的……” 她知道,陈九师从神医王扶松,攻的是中医全科。 但佟思雅建议陈九专攻其中一项,比如儿科或者妇科。 等以后打出名号来,而且名号越来越响亮了,那才是真的好。 不过,佟思雅其实很想问问陈九:你自己就是医生,难怪就没有去查一查,你和前夫之间的不孕不育到底是谁的问题吗? 可看着陈九心如死灰的样子,佟思雅怕她伤心,也就没问。 佟思雅和陈九商量着、聊了好一会儿的天…… 直到靳野带着睡醒午觉的小老虎和小豹子下了楼。 陈九赶紧摸出了两副见面礼,塞给佟思雅,还说道:“……我一早就已经准备好礼物了,就是往来不方便,不许推辞,快拿着!” 说着,陈九看着这漂亮肥白健硕的兄弟俩,一会儿抱抱这个,一会儿亲亲那个,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时间一会儿就滑到了晚饭时分。 今天过节,一大早靳野就出去买好了菜,放回家才去看佟思雅演出的。 这会儿佟思雅和陈九在客厅看孩子聊天,靳野在厨房里咣咣当当地忙碌着…… 很快,丰盛的晚饭就烧好了。 ——主菜是炖肘子。 现在佟思雅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工,端铁饭碗的,手里不缺肉票。再加上夫妻俩也不愿意再渴着孩子,毕竟家里也不缺钱…… 今天靳野买的这肘子,连皮带骨的足有六斤重! 他将肉骨分开,肘子肉用来酱炖,配菜是泡发好的香菇和笋干; 筒骨和鲜淮山用来熬汤; 再把肘子上的瘦肉剔下来剁成瘦肉泥,和鸡蛋液一块儿拌匀了上锅蒸熟,这就是小老虎小豹子最喜欢吃的肉泥蒸水蛋! 剩下的,就全是自家菜园出品啦。 一道素菜乱炒,里头有豆角、茄子、黄瓜、苦瓜、胡萝卜什么的,因为浇了点儿肉汤进去,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还有一道是清清爽爽的炒大白菜。 宾主之欢,济济一堂。 大家吃得正开心—— 穿着公安制服的莫一凡突然跑来敲门。 靳野赶紧过去开门,先把人让进来,又喊佟思雅去帮手煮挂面——今天菜好、份量也多,就是米饭不太够吃了。 佟思雅赶紧跑去煮面。 莫一凡赶过来,是为了问下午程忆昔的事儿的。 靳野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佟思雅也正好把挂面煮熟,招呼莫一凡过来吃饭。 莫一凡也没客气,向佟思雅道过谢,吃起了肘子酱拌面。 佟思雅顺口问了一句,“莫哥,程忆昔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莫一凡没吭声,只是大口嘶溜着拌面。 佟思雅、靳野和陈九面面相觑。 直到莫一凡吃完满满一大锅拌面,这才说道:“程忆昔她自鲨了……” 众人吃了一惊! 第251章 这小姑娘不但长得像宁归晚,而且气质像,声音也像! 佟思雅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 ——程忆昔她自鲨了? 这、这…… 陈九也赶紧问道:“救回来了吗?” 莫一凡说道:“救回来了……本来也没什么事,她想触柱,被我们的人拉住。然后一直捆着她,不让她自由活动了。” 大家眼里犹有惊骇之色,完全搞不明白程忆昔到底想干什么。 ——她用心良苦、布下如此恶毒的局用来陷害两个毫无瓜葛的无辜人,动机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在事情败露以后企图自鲨? 靳野倒是很快反应了过来,问莫一凡,“程忆昔这么做,是不是为了逃避责任?” 莫一凡皱眉说道:“应该是。” 佟思雅问道:“莫哥,你有问她吗?她为啥干这种事?” 莫一凡叹气道:“我赶回所里一问,才知道程忆昔什么也不肯说,不管我们的人怎么问她,反正就是一问她就哭,一句话不说。” “我到了以后,她就喊了我一声哥,我一问……她就哭着朝那墙柱子冲了过去!” 说着,莫一凡看向佟思雅、又看了看靳野。 佟思雅看得懂莫一凡的表情。 她直截了当地说道:“莫哥,我不原谅她。” “她这是在有预谋、有组织、有计划、有针对性地陷害我!” “是她自己蠢,把她亲手安排的计划搞得一塌糊涂。” “但这不代表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我要求她向我道歉!” “她必须要写检讨!写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张贴在胡同口的公示栏那儿。” “然后我还要她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佟思雅很清楚:程忆昔虽然干了坏事儿,但到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众目睽睽之下,她干的破事儿被群众拆穿,根本没有影响到佟思雅。 也就是现在,程忆昔不肯交代,所以还呆在派出所里。只要程忆昔交代了、且她没有杀人动机的话,派出所最多也就是批评教育一通,然后放了她。 佟思雅可不想当大善人,就这么算了。 她必须要把程忆昔打痛不可。 要不然,谁知道程忆昔下一次又要发什么疯?! 莫一凡点点头,“对!弟妹的要求……很合理。” 靳野说道:“莫哥,程忆昔破坏的也是你的名誉,你应当也有同样的要求。” 莫一凡苦笑摇摇头。 坐在一旁的陈九忍不住了,“莫公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是在纵容那个程忆昔你知道吗?” 莫一凡说了实话,“我本来在地安门那边儿执勤的,你们以为……我是怎么在执勤时间里回去所里的?” 佟思雅和靳野瞬间了然——估计是程璞那边的人给莫一凡压力了。 莫一凡又道:“不过,弟妹的要求很合理,我会回去跟程忆昔好好谈一谈。” 言外之意:他可能会放弃追偿。 甚至—— 他愿意在重压之下,还坚持要为佟思雅主持公道,这其实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 陈九也半懂不懂的,问道:“这个程忆昔,难道还是个后台很硬的人?” 佟思雅向陈九解释了。 陈九就更生气了,“还是个养孙女呢!就这么嚣张了……那要是程璞亲孙女来了,还得了哇?!” 莫一凡叹气,“别这么说,这不是老首长的意思。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老首长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这是当年受过老首长大恩,已经转业到地方上的几位叔叔伯伯的意思。” “他们都是老首长的部下,当初在战场上的时候老首长为了救他们,为他们挡过枪……你们能理解吗?一个上级,因为爱惜下属的性命,不惜为他们挡枪……” “所以这事儿啊,他是真不知道。” 说着,莫一凡又看向了靳野,“老弟,明天咱们约了老首长一块儿吃饭,你……你和弟妹能不能答应我,程忆昔这事儿……咱们好歹瞒着点儿,别告诉他,成吗?” 佟思雅与靳野对视了一眼,说道:“要是不方便,那明天我们不去也成……” “不!这不行!”莫一凡立刻反对,态度也很激烈,“这是双方已经约好的事,不能反悔!老弟,明天你和弟妹一定要带着孩子去!” 其实莫一凡想让程璞看到佟思雅,也是希望程璞能够开心一点。 老人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要不是国家还需要他、部队还需要他,他可能就…… 佟思雅和靳野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 现在,他们觉得莫一凡也有点怪怪的了。 莫一凡还有任务,站起身向佟靳夫妻告辞,又说明天一早直接在五湖桥国营饭店那儿见。 说完,莫一凡要走,陈九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也说要走。 两人便一块儿告辞离开。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靳野和佟思雅准备带着孩子们出门了。 佟思雅一边换鞋一边嘀咕,“你不觉得莫哥怪怪的嘛!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莫哥好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策划了今天这顿饭似的……” 靳野也有同感。 不过,莫一凡的人品,靳野还是信得过的。 更别说,和程首长见面的地方是在国营饭店这样的公众场合,应该不会有事。 靳野和佟思雅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一人带着一个孩子,去了国营饭店。 结果—— 刚到国营饭店门口,夫妻俩才把自行车放进一旁的雨棚下…… 还着隔老远呢,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喊着靳野的名字。 夫妻俩定睛一看,原来是昨天帮莫一凡跑腿的小李公安。 小李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溜到了佟靳夫妻跟前,一个急刹,车子定住。 他气喘吁吁地对靳野说道:“靳哥,莫头儿让我给你捎句话……他今天有事儿来不了,让你和嫂子直接进去,莫头儿已经订好了房间,酒菜也已经提前买好了……房间号是雅座三零九!” 佟思雅与靳野面面相觑。 靳野问道:“莫哥是有什么紧急任务,所以来不了吗?” 一说起这个,小李非常不满,“其实也没啥格外的任务!就昨天那女的……程忆昔,她在我们所里一直不停地闹着要自鲨,怎么劝都不行。” “最后她跟莫哥摊了牌,说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莫哥和你们夫妻一块儿出来吃饭……” “不然她就去死!” “刚开始的时候莫哥还只是教训她,说她妈妈养育她不易,怎么可以这么不重视生命。” “结果越劝越出鬼,程忆昔像疯了一样自己打自己耳光,还试图咬断自己的舌头,吐了满嘴的血……” 闻言,佟思雅和靳野齐齐瞪大了眼睛。 小李说道:“莫哥实在没法子,只好答应程忆昔,今天绝不过来和你们一块儿下馆子,程忆昔才消停了……” “所以莫哥让我过来找你们,说他今天来不了,让你俩自己进去吃。” “好了,我还得回去呢,你们赶紧进去吧!” 说着,小李骑着自行车走了。 佟靳夫妻更加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佟思雅说道:“要不我俩走吧!这事儿怎么还越来越玄乎了。” 靳野想了想,却说道:“听我的,咱们还是进去吧!首先我相信莫哥,其次我见过老首长一次,那确实是个很好的老人家……”说着,他抱着小豹子,率先走进了国营饭店。 佟思雅只好牵着小老虎跟了上去。 国营饭店里的雅座三零九,需要进入国营饭店之后,穿越一楼大厅,再沿着环境优美、绿草芳萋的小径走上一会儿,就能看到一间单独的屋子。 门口已经站着几个人。 其中一人是靳野见过的——张鹤。 张鹤是警卫连连长,也是程首长的贴身警卫员。 虽然张鹤他们全都穿着便装,但可以从他们强壮的体态、站立如松的姿态、看似随意实则锐利狠戾的眼神……不难看出,他们就是身经百战的大兵。 这会儿张鹤远远地看到了靳野,高兴地扬了扬手,“靳野老弟,这儿这儿!” 靳野笑呵呵地抱着小豹子、领着佟思雅和小老虎一块儿过去了。 不料—— 张鹤本来还笑眯眯的,等他看清楚走在靳野身后的佟思雅时,立时脸色大变! 不仅仅是张鹤,就连张鹤身边的几个穿着便装的大兵在见到了佟思雅之后,也人人惊诧万分,个个瞪圆了眼珠子,瞠目结舌地看着佟思雅。 靳野愣住。 佟思雅也愣住。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过了好半天,张鹤才颤颤巍巍地问道:“靳野老弟……她、她是谁啊?” 靳野答道:“她是我爱人,佟思雅。” 张鹤奇道:“什么?你、你爱人她……她姓佟?” 旁边一个大兵也盯呆愣愣地问道:“不是姓宁吗?” 佟思雅与靳野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宁姓??? 这…… 这时,一道苍老又慈祥的声音响了起来,“张鹤,是不是一凡来了?” 须臾之间,一个剃着寸板的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靳野和佟思雅齐齐朝着老人看了过去。 靳野已经见过程璞了。 但佟思雅还是第一回见。 程璞已经六十多了,因为常年训练,他的体格体态看起来只有四十多的样子,但头上的寸板已经雪白,面上的皱纹也已经十分深刻。 他看到了靳野,笑眯眯地说道:“原来是小靳来了啊……来来来,屋里坐。” 靳野向程璞打招呼,“首长好,这是我爱人佟思雅……” 一语未了—— 程璞顺着靳野的介绍,看向了佟思雅。 老人面上的笑间瞬间凝固。 他看着佟思雅,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很快,老人眼圈一红,喃喃说道:“归晚?我的孩子……你、你……” 老人身形微晃。 张鹤等人急忙过去扶住他,连声呼吸,“首长!首长您别着急,别着急……速效救心丸在哪儿?快拿来!水!水也拿来……” 老人被扶进了屋。 他一手捂着心口处,一手朝着佟思雅伸去,眼睛通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 佟思雅的心脏疼得难受。 莫名其妙的,她的眼眶里盛满了泪水。 殊不知,佟思雅这副蹙紧眉头,赤眼含泪的模样儿,就更加像宁归晚了。 老人虎目蕴泪,哑声说道:“归晚!归晚……我的孩子,好孩子,你是不是放心不下爸爸?” 佟思雅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张鹤他们更是不由自主地避开,还把药和水都递给了她。 佟思雅轻声说道:“您别伤心,先把药吃了。” 说着,她准备喂程璞吃药。 这是佟思雅头一回在众人面前开口说话。 程璞怔怔地看着她,豆大的泪珠就顺着眼角往下淌。 张鹤没能忍住,痛哭了起来,“归晚!归晚……” 程璞乖乖地就着佟思雅的服侍,吃了药、喝了水。 他一直打量着佟思雅。 片刻,大约是药丸起了作用…… 也有可能是他已经冷静了下来,也看清佟思雅是个妙龄女子,根本不是他的儿媳宁归晚。 毕竟几年前宁归晚去世时已经快四十了。 程璞努力逼退眼中湿意,含笑说道:“我啊……老啦不中用啦!都认错人了……” 张鹤哭着说道:“可这小姑娘……不但长得像,气质像,连声音也像极了归晚!” ——张鹤和莫一凡不一样。 莫一凡在程璞身边只呆了五六年,那时宁归晚已病入膏肓,一直住在医院里。莫一凡只是在跟着程璞去探病时见过宁归晚三四次……再加上莫一凡见到宁归晚的时候,宁归晚已经是瘦骨嶙峋的病容,跟青春少艾、正值花信年华的佟思雅不一样。 莫一凡只是觉得佟思雅看起来很眼熟…… 所以才会下定决心搓合佟思雅与程璞的这次见面。 张鹤一参军就呆在程璞身边,迄今已有十来年了。程璞的家事,他了若指掌,不但认识程璞的儿媳宁归晚,更加是眼睁睁看着宁归晚这朵美丽的花慢慢一点一点枯萎……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位年轻的姑娘,长得跟宁归晚简直一模一样! 尤其是这姑娘含泪的眼神,说话的声音…… 简直像足了宁归晚!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相似的人呢? 难道说—— 这姑娘就是宁归晚的孩子? 但这怎么可能?! 这时,外头响起了一道欢快的声音:“张鹤!今天你们程首长也在这儿吃饭吗?真巧啊,我们周首长也在这儿吃饭诶 !所以我们周首长让我过来问问……要不要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 第252章 认个干亲不行吗?你要不想认,我来认! 来人是军区首长周敬山的警卫连连长大刘。 周敬山的资历和程璞差不多,连着军区里的宁家,三个老头打小儿起就在一个村里光着屁股蛋长大,一块儿逃难出来又一块儿去当兵,又一块儿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风风雨雨相互搀扶着到了如今。 大家都是姻亲。 简单说来,这三家的关系就是: ——宁家的当家人叫宁不渡。 宁不渡有三儿二女。 大女儿叫宁舟晚,嫁了周敬山的长子周世臻。宁舟晚生了俩儿子,大的叫周少川,小的叫周少岳。 小女儿叫宁归晚,嫁给程璞的独生子程鹏骏。 ——周敬山的妹妹叫周敬月,嫁给了程璞。她是一位出色的女军医,生下儿子程鹏骏后不久,便牺牲在战场上。 自打妻子周敬月去世以后,程璞没有续娶。 他的独生子程鹏骏又死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 几年前,连儿媳宁晚归也病逝了…… 在周、宁、程三家里,只有程璞是孤身一人。 但凡是年节下的,周家宁家都会抢着接程璞去过节。 今天周敬山也来五湖饭店吃饭。 他的警卫员大刘看到了张鹤,知道张鹤从不离开程璞,也就知道了程璞这会儿也在这儿吃饭。 周敬山就让大刘过来问问程璞,要不要过去一块儿吃饭。 结果,大刘在外头吼了一嗓子,却发现没人回应? 大刘就进来了。 一进屋,大刘一眼就看到了佟思雅,下意识就喊了一声,“……归晚?” ——大刘比张鹤年长三四岁,呆在几位首长身边的时间更长。 他一见佟思雅,下意识喊出了宁归晚的名字,又很快觉得不太对。 再仔细打量佟思雅一番…… 大刘突然转身跑了! 这时,吃过药的程璞已经缓了过来。 他恢复了冷静,面色如常,对靳野和佟思雅说道:“小靳,小佟……让你们看笑话了。来、来来来……坐下来,我们聊聊天。对了,一凡呢?” 佟思雅和靳野对视了一眼。 靳野看懂了妻子眼里的欲言又止。 思忖片刻,靳野说了实话,“莫哥今天来不了……他被工作拖累了。” “因为,昨天我们家发生了一件事……有人找了人上门诬陷我爱人和莫哥……”靳野一五一十地把昨天发生的事儿说了。 当然了,靳野也说了今天莫一凡不能来的原因,是程忆昔死拖着莫一凡、不让他来,还说他来就死给他看…… 程璞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张鹤等警卫员也吃惊地张大了嘴。 场面一片寂静。 大家好像明白过来,程忆昔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是因为佟思雅长得很像宁归晚,所以程忆昔才千方百计的要拆局,不想让佟思雅和程璞见面的吧! 程璞闭了闭眼,脸上怒意隐现。 他睁开眼,控制住情绪,对张鹤说道:“你去找饭店经理借用一下他的电话,打给一凡,就跟一凡说,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让他秉公办理!” “如果他不知道要怎么秉公办理的话,那就让黄京阅(公安部部长,也是程璞的老部下)亲自去办!”程璞厉声说道。 张鹤立刻向程璞敬礼,“是!”然后一溜小跑着离开了包间。 程璞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转头看向佟思雅,眼神突然转向一旁白胖可爱的小老虎,瞬间愣住。 “他是你们的孩子?长得真好,多大了?”程璞按压着激动的心情问道。 靳野没吭声。 佟思雅吩咐小老虎向程璞问好,又答道:“他小名儿叫小老虎,大名靳思哲,三岁半了。” 由于环境比较陌生,小老虎有些拘谨。 小家伙向程璞问过好以后就害羞地躲到了妈妈身后,偷偷露出半张脸,看着程璞,又朝着程璞一笑,露出小虎牙与唇角的浅涡。 程璞看着这样的小老虎,呆住。 他陷入回忆,喃喃说道:“敬月牺牲以后,我只好把鹏骏放在老周家寄养,三五年的春天,我路过桥镇周家,去看过一次鹏骏。” “鹏骏当时也才三岁多,跟小老虎长得一模一样儿……” “他不认识我,压根不知道我就是他亲爹,他躲在他阿太身后伸个小脑袋出来偷偷地看我,又偷偷地笑……也露出这么一只尖尖的小虎牙,也有这么一个浅浅的小酒窝……” 忆及往事,程璞泪流满面。 也不知为什么,佟思雅也想哭。 片刻,程璞控制住情绪,又含笑问道:“小佟今年多大了,是哪儿人啊?” 佟思雅答道:“我是五三年出生的……” 闻言,程璞愣住,“你是五三年出生的?生日呢?几月几日的?” “八月十六。”佟思雅说道 程璞睁大了眼睛,喃喃说道:“你是五三年……八月十六出生的?也就是说,你爸爸妈妈至少是在五二年的八月到十二月之间有了你的……” “姑娘,你、你家乡在哪儿?”程璞屏住呼吸问道。 佟思雅摇摇头。 程璞愣住。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儿吗?”程璞问道。 佟思雅深呼吸—— 她慢慢地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说她本以为自己是竹县副食品厂厂长童承志的女儿,结果在她二十岁那年,突然有公安找上门,说当年在平县妇幼保健卫生院里发生了抱错事件,她和方岭村的童四春被抱错了…… 佟思雅说道:“后来我去方岭村插队,认识了佟铁牛一家人……我觉得我不是他家的孩子。最直观的证据,就是我跟他家的人……完全不像,反倒是童四春,长得活脱脱就是佟铁牛和田秀英的混和版。” “我觉得我也不像童承志和徐兰姣的孩子,容貌也是最直观的证据……” “您要问我是哪儿人,我真不知道我是哪儿的人。” “真要追究我到底是谁,我爹娘是谁,我是哪儿的人……那我可能是个爹不疼娘不要的吧!”说着,佟思雅红了眼圈儿,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她一伤心,就愈发像宁归晚了。 程璞急了,立刻安慰她道:“好孩子,你可不能这么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哪个孩子不是爹娘的心头肉?” “指不定是哪儿出了错……” “你别着急啊,这事儿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我来给你做主!”程璞哄她道。 这时—— 一道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谁受委屈了你要给她做主啊?” 话音刚落,军区大佬周敬山笑吟吟地踏进了包间。 他虽在笑,但凌厉的目光首先扫向靳野,然后才扫向了据大刘说,长得很像宁归晚的那个年轻姑娘。 只一眼,周敬山就愣住了。 在来这儿之前,周敬山还在心里嗤笑大刘,心想会有什么人长得像宁归晚…… 现在? 周敬山瞪视着佟思雅,失声惊呼,“归晚?” 程璞笑道:“你搞错啦!这小姑娘不是归晚,她姓佟,叫佟思雅,是小靳的爱人,也是这两小可爱的妈!” 周敬山又盯着宁归晚……不,佟思雅看了半天,然后转头对大刘说道:“快去打电话,让老宁两口子也过来认亲!等等……不让老宁一家子都来!” 佟思雅一惊。 程璞笑骂:“你瞎搞个啥,什么认亲不认亲的?” 周敬山理直气壮地对程璞说道:“认个干亲不行吗?你要不想认,我来认!”说着,他金刀大马地坐下了,又对佟思雅说道:“归晚啊……” “不不不,小佟啊,你今年多大了?是哪儿人啊?”周敬山问道。 程璞说道:“你别吓着孩子了!这孩子啊是个苦命人,身世离奇又曲折……” 周敬山大大咧咧地说道:“离奇曲折才好嘛!才有可能是宁家的孩子……” 说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太好,赶紧向佟思雅道歉,“不是!小佟啊,我我我……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别介意啊!” 为转移注意力,他还顺口夸了一句小老虎,“哟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话一说完,周敬山就盯着小老虎,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个小小的孩子,怎么那么像程鹏骏小时候? ——程鹏骏是程璞和周敬月的独生子,是周敬山的亲外甥。 周敬山的亲妹妹周敬月牺牲以后,程璞再没续娶过,程鹏骏就一直呆在周家。可以说,周敬山对外甥程鹏骏的感情,就像对他几个亲生儿子一样,也是打小儿起看着长大的。 此刻周敬山指着小老虎,手指还微微发抖,“石头!石头你看!你快看啊……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像鹏骏?” 石头是程璞的小名儿,他以前就叫程石头,当兵入伍以后老首长给他改的璞字。 程璞深深地看着小老虎,含泪笑道:“是吧,我也觉得得挺像的……” 周敬山看看佟思雅、又看看小老虎,一双粗壮的大手攥成了两只巨大的拳头。 正好这时,大刘打完电话回来。 周敬山又吼他,“再往家里打个电话!让所有人都过来!现在!马上!都来给我认亲!!!”他过于激动,两眼圆瞪,连脑门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吓得大刘说了一声“是”,火急火燎地又跑了出去。 周敬山突然又吼了一声“站住”,大刘站定,周敬山才交代道:“让他们带几张归晚的照片来,小时候的、年轻时候的全都统统带来!” 大刘又说了一声是,急匆匆跑了。 到此时,佟思雅和靳野已经隐约猜到,莫一凡为啥用心良苦地非要他们来见程璞一面了。 佟思雅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尤其是当程璞和周敬山全都把她误认为那位“宁归晚”的时候。 所以,宁归晚,会是当年在卫生院里产下死婴的女士吗? 当年在卫生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会是宁归晚的女儿吗? 一会儿宁归晚会过来吗? 佟思雅心乱如麻。 程璞笑着安慰佟思雅,“孩子,你别怕,你周爷爷说话声音大,但他没什么恶意的。”然后他又让张鹤去喊饭店的人上菜,“……孩子太小了,不能饿着。” 张鹤出去说了一声,很快,服务员就安排上菜了。 菜是莫一凡一早就已经预订好的,全都是国营饭店里的招牌菜。同时他还考虑到佟思雅会带着俩孩子去,点了蒸水蛋、肉稀饭,以及豌豆黄、冰糖葫芦之类的适合小孩子吃的东西。 程璞招呼大家吃饭。 靳野熟练地动手喂养小豹子。 小豹子已经七个月大了,从出娘胎起,这小家伙就是半母乳半奶粉的混养着,对于辅食也十分接受。目前他已经能吃蒸蛋羹,能吃点熬得烂烂的瘦肉粥…… 小老虎则自己吃。 程璞和周敬山的目光全都落在小老虎身上。 小小的孩子因为身高不够,只能跪坐在椅子上,使用的是从家里带来的不易摔碎的小竹碗和小竹勺。 佟思雅给他添了半碗米饭、几勺蒸水蛋、两块肥瘦适中的红烧肉,以及一些肉菜里的配菜,如香菇、茄子之类的,就堆成了满满一小碗。 小老虎认真又努力地用勺子舀着饭菜吃。 不过,小家伙吃起饭菜来特别有意思——他吃的每一口米饭,都必须是没沾有上肉汁的纯洁米饭,然后再吃一口素菜。以此类推,一碗饭吃到最后时,只剩下了沾着肉酱菜汁的米饭和肉。 此时再把米饭吃尽,最后吃肉。 也就是说,小家伙吃东西喜欢把最好吃的放在后面。 在吃肉之前,小老虎还会用勺子把红烧肉舀起来,喊一声“妈妈”,示意妈妈吃,妈妈说不吃,他又喊“爸爸”,爸爸也表示不吃,小老虎才会“啊呜”一声把红烧肉塞进自己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程璞和周敬山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老虎。 直到小老虎吃完一碗饭,佟思雅又张罗着给他再添一碗饭的时候—— 周敬山激动地指着小老虎,对程璞说道:“你瞅瞅他吃饭的样子,跟鹏骏一模一样儿!” “先吃不好吃的不爱吃的,好吃的全放都在最后头……” “这孩子性格也像鹏骏!但凡得了点儿好吃的,总惦记着长辈和哥哥姐姐们……”说着,周敬山看着小老虎,又红了眼圈。 程璞也一早就两眼通红,“这孩子的下半部脸特别像鹏骏,特别是那个小酒窝……” 小老虎还小,虽然聪明,但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程璞性格温和,小老虎对他流露出非同寻常的好感。于是当妈妈添好饭菜放在他面前的时候,小家伙用竹勺舀起碗里唯二的红烧肉里的一块,颤颤巍巍地往程璞面前送。 慌得程璞赶紧递碗过去接,“哎哟小宝贝这是想把好吃的让给爷爷……太爷爷,对不对啊?” 小老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还点了点头。 周敬山在一旁假装生气,“怎么,你就心疼你太爷爷,不心疼心疼你……”说到这儿,周敬山盘算了一下亲戚关系,才说道:“……太舅公?” 周敬山的样子比较凶。 小老虎有点儿舍不得把最后一块红烧肉给他,犹豫半晌,小老虎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给了周敬山一块红烧香菇,然后凑过去,“吧唧”一声,撅着油乎乎的小嘴儿在周敬山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周敬山和程璞全都惊呆了。 半晌,周敬山摸着油乎乎的面颊,哈哈大笑,“这孩子鬼精鬼精的!他舍不得那块红烧肉,就给我一个香菇!然后再补偿给我一个啵儿……啊哈哈哈哈哈哈!” 程璞一脸的嫉妒,对小老虎说道:“你怎么啵他呢?我才是你太爷爷啊……” 小老虎很大方的凑过去,嘟着小嘴儿在程璞的老脸上也印下了一个油乎乎的印子。 稚嫩幼儿的主动亲近,让程璞满心欢喜,忍不住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张鹤他们站在一旁看着,也跟着傻乎乎的笑。 到后来,他们全都激动地跑出了房间,几个大汉不止地擦拭着绯红的眼眶。 自从独生子战死沙场、儿媳因情伤缠绵病榻以来,老首长多少年没笑得这么开怀过了? 在这一刻,张鹤他们真希望佟思雅就是老首长的亲孙女儿啊! 第253章 当年宁归晚行踪之迷 一顿饭吃得七七八八,佟思雅起身去外头上厕所。 结果—— 她在女厕所门口迎面遇上了杜寿兰。 今天也是假期,凌家人也在国营饭店吃饭,杜家人做为凌家的姻亲,自然赶过来捧场。 这会儿杜寿兰正扶着一个单薄瘦弱、脸色苍白的中年女性慢慢地朝着厕所的方向走。 一见佟思雅,杜寿兰先是一怔,继而咬牙切齿地骂道:“晦气鬼!” 佟思雅没理会杜寿兰,闪身越过她们,径直进了厕所。 那病弱中年妇女奇道:“寿兰,你在说什么?” 杜寿兰连忙说道:“嫂子我、我说的是佟思雅……那个女的!” 这中年妇女便是杜寿兰的嫂子凌琳灵。 听说对方就是佟思雅,凌琳灵立刻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一个窈窕纤细的背影,一下子就闪进了厕所。 凌琳灵冷笑。 她附耳杜寿兰,两人交谈了几句,然后齐齐露出得意的表情。 佟思雅上完厕所,正准备回包间去,却在天井那儿遇上了杜寿兰和凌琳灵。 她懒得理会这对姑嫂,打算越过她们。 杜寿兰冷喝道:“站住!” 佟思雅没理会她,径直走去。 凌琳灵直接倒在地上,用手捂住了心口。 杜寿兰立刻尖叫了起来,“天哪!救命!救命……佟思雅你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把凌市长的千金推倒在地上?!” 佟思雅像看小丑一样看着杜寿兰和凌琳灵。 ——这俩是傻子吗? 杜凌二人站在天井里,她佟思雅走在走廊下,相互之间隔了三四米,还有走廊上的护栏做为屏障。 请问,她佟思雅是怎么把凌琳灵给推到地上去的? 像电影武侠片里使用隔山打牛的内功吗?! 再说了,附近也有好几个准备上厕所、或者刚从厕所走出来的女同志。 这么多人看着呢! 佟思雅不想理会这样的神经病,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歇,转身就走。 杜寿兰表情扭曲,盯着佟思雅的背影说道:“佟思雅,你站住!站住!” “要不是你对杜厂长不尊敬,动不动就要向国安局告发,杜厂长至于被再次停职吗?” “难道你不知道,杜厂长的爱人,是凌市长的千金?” “佟思雅,现在——” “只要你向我嫂子……也就是向凌市长千金下跪认错,我嫂子说不定还会原谅你。” “要不然啊,你就等着坐大牢去吧!”杜寿兰得意洋洋地说道。 佟思雅终于回过头看了凌琳灵一眼,问杜寿兰道:“你得了狐假虎威的病,我是知道的。” “你嫂子一个市长千金,她得了什么病?是她没长眼睛,不会自己分辨是非?还是她没长脑子,不会自己思考?” 杜寿兰还没来得回答—— 佟思雅便问道:“还是说,她得的是心脏病?肺癌?肺气肿?肺结核?还是肝癌、肝腹水、肝硬化?” “还是尿毒症?淋巴癌?脑癌?” “总不能是子宫癌、梅毒、性病这些吧?” “咦,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说,我全猜中了?你嫂子一个人得了那么多病啊?” “啧啧啧,你嫂子得了那么多病你还敢带她出来?这些病是会传染的哦!” “赶紧送你嫂子去治病吧!”佟思雅对杜寿兰说道,“要是晚了……恐怕就抢救不回来了!” 杜寿兰简直惊呆了。 她以为佟思雅会被她嫂子“市长千金”的名号给震住,然后乖乖低头认错。 毕竟她一早就已经打听过佟思雅的背景——就是没有任何背景,普通人一个!最厉害的人情关系,好像就是她丈夫的好哥们儿是个小小的派出所副所长而已。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市长千金啊? 没想到,佟思雅居然牙尖嘴利地说出了一大串恶症绝症的名字! 甚至还说,她嫂子是不是还有……性病?! 杜寿兰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 这这这这个么—— 还真有! 那,佟思雅是怎么知道的? 杜寿兰震惊地看着佟思雅,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的?! 佟思雅已经快步离开。 杜寿兰呆愣住,直到听见凌琳灵痛苦的哀嚎,她才回过神来,发现凌琳灵还跌坐在地上? 杜寿兰连忙上前搀扶,却生捱了凌琳灵一记耳光! “啪!” 杜寿兰再次惊呆了。 凌琳灵被气得满面通红,指着佟思雅的背影,质问杜寿兰,“她是怎么知道我、我得了梅毒的?你说!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杜寿兰急得直摆手,“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凌琳灵愤怒地说道。 凌琳灵身体孱弱,但性格泼辣骄纵,平时在杜家人面前作威作福惯了,这会儿直接甩了锅,指着杜寿兰怒骂道:“平时就属你嘴巴碎、事最多!” “有事你就煽风点火,没事你就搬弄是非!” “我得了脏病这事儿只有你和你哥知道!” “不是你说出去的,难道是你哥?” “好!既然这样,那我就去问问你哥!我要问问他,他的亲妹妹这样背刺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日子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那就不过了!离婚!”凌琳灵怒上心头,忍不住猛然咳嗽了起来。 杜寿兰又急又气,“嫂子,真不是我,我发誓我没跟外人说过啊……” 说话之间,凌琳灵已经被气晕了。 杜寿兰更加慌张,急急地叫嚷起来。 好几个过来上厕所的女客过来帮着杜寿兰把凌琳灵给搬抬到了凌家人所在的包间。 而此时,佟思雅回到了包厢。 周家人已经到了。 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一屋子。 周敬山夫人,以及长房长子周世臻夫妇、长孙周少川夫妇、次孙媳邱姿;以及二房的次媳、长孙夫妇、次孙夫妇也全都来了。 只有二叔周世荣、二哥周少岳因为今天出任务没来。 邱姿一见到佟思雅就激动地扑了过来,“妹妹!原来你说今天没空,是约了程爷爷吃饭啊!这不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嘛!” 说着,邱姿又热情地拉着佟思雅走到周老太太和婆母宁舟晚的跟前,说道:“奶奶,妈,她叫佟思雅,就是我和你们说的那个妹妹……你们看看,这个妹妹是不是跟少岳长得一模一样?” 事实上,包间里一片寂静。 早在佟思雅踏进包间的第一时间里,所有人的视线便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而佟思雅的视线在周家人身上扫过之后,紧紧地锁住了宁舟晚。 ——宁舟晚今年四十六岁,由于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多的样子。她美而温婉,端庄沉静,对佟思雅来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而宁舟晚怔怔地看着佟思雅,眼圈瞬间通红。半晌,她的嘴唇也哆嗦了起来,含泪泣道:“归晚……我的妹妹!”然后上前去,一把就将佟思雅搂在了怀里。 周老太太也直抹眼泪,“像!像——” 邱姿愣住,傻乎乎地问宁舟晚道:“妈……你、你说妹妹像谁来着?难道妹妹不是长得像少岳吗?” 周老太太哽咽地着说道:“她像你那位命苦的姨妈!你婆母的亲妹妹!” 一旁的周二婶也说道:“确实像!像极了……” 然后她解释给邱姿听,“你归晚姨妈身体不好,不是住在疗养院就是住在医院里,你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已经病了好久,跟她年轻时候的模样儿已经全然不像了。” 说着,周二婶也红了眼圈儿,“这小佟啊,长得就跟你归晚姨妈年轻时……一模一样啊!” 邱姿恍然大悟,“难怪我一看到妹妹,就觉得她很眼熟很亲切,我还说,她的后脑勺和少岳长得一模一样呢!” 周老太太想了想,说道:“你婆母和你归晚姨妈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她们也只有五官像,气质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你婆母像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礼的,你归晚姨妈呢……” 说到这儿,周老太太一时间想不起来要怎么形容。 还是周二婶开了口,“归晚啊,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周老太太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对!就归晚那孩子吧……身上有股灵秀劲儿!” “咱家少岳只要不开口说话,那气质啊,确实也有点儿你归晚姨妈的影子。” “难怪你觉得他俩像呢,就是这会儿少岳不在我跟前,光这么想着,也觉得他俩像极了。”周老太太对邱姿说道。 邱姿连连点头。 那一边,宁舟晚已经抱住佟思雅,颤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哪一年出生的?生日是几月几日?你家在哪儿?” 佟思雅又解释了一遍。 当宁舟晚听到佟思雅的生日时,细细思忖一番,立刻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可是当听说佟思雅是在平县的妇幼保健卫生院出生时…… 宁舟晚面上又现出了失望的神色。 她喃喃地说道:“平县啊……那、那就不对了。归晚没去过平县啊……” 听了宁舟晚的话,佟思雅心下一凉。 如是这样,那当初妇幼保健院的那个护士又为什么说,有位姓宁的产妇当时也在? 佟思雅问道:“宁阿姨,您能告诉我……五三年八月的时候,宁归晚阿姨的行踪吗?” 宁舟晚说道:“这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 接着,宁舟晚说起了当年的往事。 一九五一年年底,宁归晚与程鹏骏订了婚。 五二年九月,程鹏骏所在的部队受命跨越鸭绿江,支援抗美援朝志愿军。 本来两家的意思,是想让程鹏骏回来以后,再让小情侣完婚的。 但宁归晚执意先结婚。 就这样,五二年十月,宁归晚和程鹏骏在京城军区大院里举办了简单而又隆重的婚礼。 同年十一月,程鹏骏随部队北上。 宁归晚舍不得新婚爱人,一直随军护送。 五三年正月底,程鹏骏跟随大部队跨越鸭绿江,离开了国境。 京城宁家、程家、周家一直不停地给宁归晚发电报,催促她早日回京。 宁归晚性格执拗,坚决要等在吉林。 她想的是,要是程鹏骏回来了,她就可以第一时间见到他。 但家里人不允许,觉得前方正在打仗,边境线也不安全,坚持要要宁归晚回来。 极度拉扯之下,最后双方都做出了妥协: 宁归晚离开边境,来到距离边境一百多公里远的雪城。 周家托关系在雪城找了个民居,让她借住在那儿。 五三年三月,宁归晚晕倒,被邻居送往医院后查出已经怀孕快三个月,她喜不自禁。 但她向家里人隐瞒了怀孕的事。 原因无它。 如果她告诉家里人了,家里人肯定会接她回京。 这样的话,她就不能一直守在吉林边境,不能在程鹏骏回来的第一时间见到他了! 可是—— 五三年七月,部队传来了噩耗——程鹏骏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情况很不妙。 当时宁归晚怀孕六个多月。 她急了! 她疯了似的立刻赶往边境…… 与此同时,程鹏骏的连襟,也是表哥的周世臻奉家中长辈之命,立刻赶往边境处理程鹏骏的事。 可一直到周世臻迎接到程鹏骏的遗体,也没能见到宁归晚。 八月底,宁归晚才匆匆赶到。 那时候条件不好,天气又热,程鹏骏的遗体没办法保存太久,是周世臻帮着办的后事,将遗体火化。 宁归晚在来的路上,精神就已经受到了刺激,身体也极度虚弱,一度精神失常。 后来家里人把她送进京都的疗养院里去,她也一直恍恍惚惚的。 直到几年后,宁归晚才语无伦次地告诉家里人,说她曾经怀过孩子、后来又流产了。 因为长年精神恍惚,她说过很多匪夷所思的话;有时候呢她又能保持片刻的清醒……真真假假,家里人也搞不清楚。 后来,宁舟晚请了妇科医生来为妹妹做身体检查,才知道妹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生育过。 家里人都难过得不行。 ——宁归晚是程、周、宁家这一辈年纪最小的孩子,也是兄弟姐妹里性情最好的,再加上她长得漂亮、性格温驯,打小儿起就集万千宠爱为一身。 没想到她接二连三地经历了丧夫、流产这样的痛苦……且按时间来算,她流产的时候,腹中胎儿可能都已经六七个月了! 胎儿那么大,流产也是以分娩的方式…… 那是怎样惨痛的打击啊! 再后来,宁归晚的情况慢慢好转了,家里人都来劝宁归晚,说她还年轻,还可以拥有其他的感情、其他的人生。 宁归晚不同意。 痴情又坚贞的她,心里、眼里只能装得下一个程鹏骏。 最终,在宁舟晚和程璞的牵线与安排下,宁归晚收养了当时已经七八岁大的孤女程忆昔。 佟思雅认真地听着宁舟晚的解释,久久不语。 宁舟晚说完以后,又对佟思雅说道:“你的生日倒是能对上……而且在五三年七八月间,归晚也确实失踪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可那时候她伤心到已经有些精神不正常了,根本说不清自己到底去了哪儿。” “哪怕是后来她慢慢好起来了,也对那段时间的经历……完全说不上来。” “我们也请教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那段时间应该是让归晚最最最痛苦的,所以她的大脑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让她忘掉那段时间的遭遇。” “思雅,咱们只是推断哈,归晚当时所在的雪城,距离你出生的平县……隔了足有一千多公里呢!” “思雅,你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你是当时的归晚,你会在得知丈夫出事的前提下,不直接赶往一百多公里远的边境,而是朝着反方向走了一千多公里,生下孩子以后才回来吗?”宁舟晚问道。 佟思雅摇了摇头。 是啊,这是一个违悖伦常的做法。 依着宁归晚对丈夫的情深,她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她也不是不识字的人,不至于坐车坐了反方向也茫然无知。 所以—— 佟思雅垂下了头。 或许大家都说她和宁归晚长得像,只是巧合而已吧! 宁舟晚也叹气,她拍了拍佟思雅的后背,说道:“孩子,不管怎么说,咱们能遇见,这就是缘分……你和小靳在京城也没什么亲戚,以后咱们多走动……” 说着,宁舟晚又看了看小老虎,再看看程璞,笑道:“你程爷爷也很乐意看到你们一家人的。” 佟思雅强忍着泪水点点头。 这时—— 外头突然喧哗了起来。 一个女人愤怒地骂道:“我找佟思雅这个表子养的小贱货!” “她把我嫂子给气晕了!你们别拦着我!别拦着我!” “你们几个是不是瞎了狗眼?居然连我都敢拦……你们是不是想找死啊?” “你们知道我嫂子是谁吗?我的嫂子,可是凌市长的千金!” “你们得罪我,就是得罪我嫂子,就是得罪了凌市长!” 佟思雅听出来了。 来人是杜寿兰。 “砰!!!” 一声巨响,包间的门被人踹开了。 杜寿兰叉着腰,怒气冲冲、威风凛凛地闯了进来。 第254章 事情一旦闹大,到时候就算你想求饶,这事儿也不能善了! 杜寿兰扶着凌琳灵去上厕所,半路遇见佟思雅。 她俩本来想找佟思雅出气,没想到凌琳灵居然被佟思雅的几句话给气晕了! 杜寿兰焦急地把晕过去凌琳灵送回到包厢里…… 凌市长还没表态—— 市长夫人陈雨琼立刻大惊小怪地说道:“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谁欺负我们家琳灵了?” 今年五十五岁的凌市长,和四十二岁的妻子陈雨琼是二婚夫妻。 两人结婚十八年,没孩子。 三十二岁的凌琳灵,是凌市长与前妻的女儿。 当时凌琳灵的母亲因难产而死,连着凌琳灵的情况也不太好。妇产科的医生护士几天几夜轮流抢救、照顾……才把她给救活了的。 凌琳灵由此成为凌家的心头肉。 今天来吃饭的,有凌市长的寡母,几个堂弟和他们的家人们。 当然了,也包括凌琳灵的丈夫杜寿志一大家子。 这会儿陈雨琼一出声—— 杜家人顿时紧张了,轰一声全都挤上前去,关切地问东问西。 杜寿兰也被吓得不行,毕竟杜家所有的风光全都维系在凌琳灵一个人的身上。 于是她加油添醋地说道:“……我陪嫂子去上厕所的时候遇上了佟思雅!” “就我哥单位里的那个胆大包天的小翻译!” “我们好心好意和她打招呼,结果她直接冲过来骂了我和嫂子一顿……” “嫂子是个心气儿高的,受不得这羞辱,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这事儿真真切切,呜呜呜我要是说了一句假话,让我天打五雷轰!”说着,杜寿兰呜呜地哭了起来。 杜寿志的老娘杜老太听了,怒道:“什么玩意儿!她人在哪儿?哼,敢得罪我们琳灵!她是不是不想活了?走……我们去会会这人!” 杜老娘一声令下,杜家人齐齐应了一声,就准备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凌市长沉声喝道:“慢着!” 杜家人顿住脚步。 凌市长问杜寿兰道:“对方叫什么来着?” 他沉浸官场多年,自有一股威仪,杜寿兰有些怵他,怯生生地说道:“她叫……佟思雅。” 凌市长又问,“是她先和你们打招呼,还是你们先向她打招呼的?” 杜寿兰有些紧张,“她……不!不不不,我们……” 凌市长冷冷地扫视了杜寿兰一眼,说道:“说实话!” 杜寿兰被吓一跳,“我、我们先向她打招呼的……” 杜老娘插嘴道:“那还得了哇!一个小小的工厂职工,我们琳灵先给她打招呼,她还骂人?亲家,这事儿一听……就是我们琳灵受了委屈啊!” 凌市长没理杜老娘,继续问杜寿兰,“你们是怎么向她打招呼的?她又是怎么回应你们的?” 杜寿兰呆住。 她被凌市长用锐利地眼神盯着,脑门上、后背处被惊出了涔涔冷汗。 杜寿兰不想回答,又不敢不回答。 最终,杜寿兰哭丧着脸说道: “我、我们就说……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她说是啊好巧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然后、然后……” 说到这儿,杜寿兰实在编不下去了。 凌市长轻笑,“你们真这么聊的?” 杜寿兰飞快地点点头。 凌市长说道:“这不是聊得挺好?” 杜寿兰哑口无言。 这时,凌老太太开口说话了,“雨琼啊,要我说呢,这事儿还是你办的不对。”她针对的却是儿媳陈雨琼。 陈雨琼立刻从善如流地说道:“妈您说得对,确实是我的不是。” 凌老太太冷笑,“那你展开说说,错哪儿了?” 陈雨琼的脸色变了又变。 她知道,这是凌老太拿捏她这个市长儿媳的手段。 原因无它。 凌家也只出了一个凌朝。 这么多年来,凌朝也不是不想扶持自家兄弟侄儿。 可谁让凌家人不争气呢? 一不爱读书、二吃不了苦头,人人都只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没一个愿意在基层勤勤恳恳地干工作,脚踏实地的慢慢晋升…… 凌朝安排进基层的兄弟、侄儿侄女们,毫一例外都被举报投诉了。 一怒之下,凌朝再不肯徇私。 这么一来,凌家人落不着半点儿好处,目光就紧紧地盯住了她陈雨琼,唯恐凌朝给她、给她娘家的人开了后门。 凌老太尤其。 所以逢年过节的,凌老太就爱当众训斥陈雨琼,好显示她这个当婆婆的家族地位。 今天,陈雨琼突然就不想忍了。 “在妈的眼里,我什么时候对过啊?”陈雨琼笑眯眯地说道,“您说我哪儿错了,那就是我哪儿错了呗。” “或者说,我呆在这个家里就是一个错误,吃饭喝水是错、走路睡觉是错,就连呼吸空气也是错。” 她刚说完,就收到了丈夫责怪的眼神。 陈雨琼一笑,并不在意。 连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对这个家无比厌恶、也对这个男人失望透顶。 凌老太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顿时勃然大怒,“啪”一声狠狠地啪在桌子上,站起身用手指着凌朝,骂道:“你看看!你看看啊!这就是你的老婆!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到你老娘头上来了!” 凌朝瞪了妻子一眼,说道:“快点儿向妈道歉。” 陈雨琼也站起身,轻飘飘地说道:“凌市长,那您倒是说啊,您的女儿在外头跟人吵架没吵赢,被气晕了过去……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错哪儿了?为什么要道歉?向谁道歉啊?” 凌朝愣住。 他不是不知道,自家老娘和几个弟弟、堂弟们为了一丁点儿的蝇头小利,不断地撕逼扯头花。 可他没有精力管,也懒得去管。 以往都是妻子出面平衡局面,也一向做得很好。 今天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一回事,突然生出了反骨! 为维持和睦,凌朝只好转头又安抚母亲,“妈,我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大家一块儿出来吃顿饭,您能不能……” 凌老太用杀人一般的眼神瞪视着陈雨琼,怨气冲天地说道:“休想!一天是我儿媳妇,这一辈子你都得给我受着!要不然……” 陈雨琼慢悠悠地打断了凌老太的话,“要不然,我就和凌朝离婚呗!您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霎时间,全场惊呆。 甚至连凌琳灵都已经清醒了过来…… 但很快,凌琳灵又赶紧闭上了眼睛,继续装晕。 凌老太失声惊呼,“陈雨琼,你发什么疯?” 陈雨琼笑眯眯地说道:“别说您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说着,陈雨琼突然绘声绘色地学了起来,“就凭陈雨琼那个贱货,也配怀上我家凌朝的种?” “我偏不能让她如了愿!” “她要是生了儿子,以后凌朝眼里还能有我们?” “金香,你找个机会把她推下楼,然后赖在琳灵身上……” “只要凌朝知道这是琳灵干的,他就舍不得追究!”陈雨琼学得惟妙惟肖,让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在学凌老太呢! ——金香,是当年陈雨琼怀孕后,凌老太指名从老家要过来的一个远房族孙女儿,名义上是过来照顾陈雨琼的,实际上是侍候凌老太和凌琳灵的。 凌老太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惊恐地看着陈雨琼,心想这事儿是怎么走漏了风声被陈雨琼给知道了的? 凌朝也看向陈雨琼,眼里盛着满满的震惊。 陈雨琼又笑着对凌朝说道:“凌市长,您明察秋毫,我不相信这事儿您一点儿也不知情。” 凌朝看向陈雨琼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可他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这事儿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可知道了又怎样? 事情已经发生了,幕后主使又是他的亲娘,他还能把亲娘拉去坐牢砍头吗? 他只能加倍对陈雨琼好。 可这么一来,又更加激起母亲的妒嫉与怒火…… 简直就是个死循环! 陈雨琼继续对凌朝说道:“所以,在我嫁给您的第二年,在我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我被金香推下了楼……” “孩子没了,我差点儿死了,子宫也被切除了,以后都怀不了孩子啦!” “……您还安慰我,让我以后把琳灵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看待,还说琳灵以后会孝顺我的。” “可是啊……”说着,陈雨琼看了一眼歪在杜寿志怀里一动不动、却明显呼吸不稳睫毛乱颤的凌琳灵。 想了想,陈雨琼不打算拆穿凌琳灵的真面目。 被亲生女儿背刺的“惊喜”,还是让凌朝自己细细品会吧! “凌市长,我理解您被夹在母亲、妻子、女儿、兄弟、族亲的争吵当中,左右为难。” “所以我非常乐意从根本上替您解决这个难题……” “我会向组织提出离婚申请。” “很抱歉,我实在没办法继续当您的爱人了。” “以后,我也不会再和您一起,披荆斩棘的面对所有的问题了。”说着,陈雨琼拿起包包,朝门口走去。 凌朝急忙站起身,“雨琼!你别冲动!” “这些都是咱们家庭内部矛盾,都是可以谈、可以解决的!”说着,凌朝起身去追。 凌老太见不得儿子看重除了她以外的人。 儿媳妇也不可以。 当下,凌老太一拍桌子,怒道:“凌朝你给我回来!” “妈,你别闹了好吗?”凌朝头一回向母亲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凌老太愣住。 这时,陈雨琼已经走出了包间,凌朝也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凌老太赶紧也跟着跑了出去,飞快地抱住儿子的腿,直接躺在地上,两腿乱踢还嚎啕大哭了起来,“哎哟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我年纪轻轻守了寡,好不容易才把儿子拉扯大……” “现在儿子出息了我老了,我就被儿子儿媳嫌弃了哇!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啊!”凌老太像即将被宰杀的猪似的,歇斯底里地嚎叫了起来。 凌朝又惊又怒。 以前他只管工作,一切家事全由妻子打理。 现在妻子撂挑子走了,母亲又在那边赖地撒泼…… 他从来都没有处理过这样的问题,一时间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凌朝才回过神,面色铁青地喊来了自家兄弟、堂兄弟们,先把老娘抬起了包间,又关上了门。 凌朝狠狠地骂了杜寿志一顿。 ——没办法,在场的都是凌家人。他深知母亲的秉性,今天他要是当着外人的面、拿凌家人开刀的话,回头母亲又要和他吵闹不休,甚至会闹到他单位去! 他是市长,他也要面子的。 为息事宁人,凌朝只能选择骂杜寿志。 既为威慑,也为了杀鸡给猴看。 于是杜寿志被骂成了一条狗。 末了,气头上的凌朝还把杜家人给赶走了! 当然了,身体不好的凌琳灵被留下。 对杜家人来说,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可杜家人也不敢说什么…… 最终,被气得半死的杜寿志将杜寿兰给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好好出来吃顿饭,你没事儿找事儿干嘛?!” 杜寿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哥你别生我气。我、我这不是想着你二次停职全因为佟思雅那小贱人造成的嘛,我、我是想替你出出气啊!” 杜老娘在一旁,也被气个半死,当场就抡起了袖子,“那小贱人在哪儿了?看老娘不撕了她!” 杜寿兰便道:“刚才我看见了,她往三零九包间去了!” 就这样,杜家人浩浩荡荡地冲向三零九号包间,来找佟思雅的麻烦。 三零九号包间门口站着几个大汉,他们是程璞和周敬山的警卫员。 当杜家人气势汹汹地朝着这边冲过来的时候,他们立刻警觉到,连忙过来阻拦。 可今天杜家来的女眷多,人人群情激愤,朝着三零九包间就冲了过去…… 对于警卫员来说,他们不怕流氓、不怕坏人。 可一个二个的中年妇女挺着胸脯朝他们冲过来,他们也有点儿慌,害怕被诬陷为耍流氓。 一时犹豫,杜家人就突破防御,冲进了包间。 看着极宽敞的包间里乌泱泱地坐满了人,且不论男女老少皆是衣着体面、气质超群的……其间更有两位上了年纪的白发老人气场强大,穿的还是无肩章的绿军装? 杜家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人人心里打起了小鼓,心想佟思雅怎么跟这么多……一看就是很厉害的人在一起? 而这时,佟思雅正陷入“太好了我终于找到那位疑似亲生母亲的宁姓产妇了”、“原来宁归晚不是当年的那位宁姓产妇,有可能只是姓氏相同”与“宁归晚和程鹏骏的爱情那么完美可惜是BE”等等复杂的情愫中。 惊喜、期待、失望、、惋惜、悲伤…… 这些强烈的情绪使她神情悲戚,星眸含泪,美目红肿。 这一幕落在杜寿兰的眼里,正好给了她一种错觉: ——这包间里有那么多非富即贵的人们,佟思雅在这些人面前哭成这样,可见这些人跟佟思雅不是一伙的! 对,搞不好这些贵人们也是来找佟思雅麻烦的! 于是杜寿兰给家里人鼓气,“别怕,佟思雅根本没后台!她认识的最厉害的人,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花生胡同派出所副所长……” 这个变故,让包间里的程璞和周家人全都皱起了眉头。 再听听杜寿兰说的话—— 大家心想,这到底是从哪儿蹿出来的大马猴?! 杜寿兰一马当先,指着佟思雅,凶神恶煞地说道:“佟思雅!你刚才把我嫂子给气晕了你知道吗?” “现在,你马上向我们杜厂长下跪道歉!” “要不然啊,我们凌市长一会儿就到了!” “哼,我劝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否则事情一旦闹大,到时候就算你想求饶,这事儿也不能善了!”杜寿兰咄咄逼人地说道。 坐在上座的程璞不可思议地问周敬山,“她在说啥?凌市长……哪个凌市长?” 程璞的警卫员张鹤说道:“首都应该只有凌朝凌副市长姓凌。” 邱姿已经挺身而出,将佟思雅牢牢护在身后,还质问杜寿兰,“哎你谁啊?你突然闯进别人订的包间里还要别人给你下跪,你是有什么大病吗?” 杜寿志刚才无缘无故捱了凌朝一顿臭骂,心里正憋着火气在,这会儿见邱姿这么嚣张的样子,他被气得不行,上前就推了邱姿一把,骂道:“臭表子滚开——” 他本来想将邱姿推到一旁去,把佟思雅拎过来、再一脚把她踹地上,让她给自己磕头认错的…… 没想到,杜寿志刚一动手推了邱姿,屋里的形势立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个剃着小平头,衣着普通却遮掩不住全身雄壮贲张肌肉的年轻男人也不知怎么一回事,突然就瞬移到杜寿志面前。 更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摸出的手木仓,同时有好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杜寿头的太阳穴、下巴、颈动脉、后脑勺上。 与此同时,他们阴冷狠戾的眼神还直视着杜寿志,冷冷说道:“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刚才邱姿被杜寿志重重地推了一把,差点儿摔倒!幸好佟思雅冲上前去抱住了她,她才不至于受伤。 在周、宁、程三家姻亲里,邱姿是这一辈里年纪最小的小儿媳,再加上她性格活泼率直,也颇受长辈疼爱。 邱姿她就没受过这委屈! “爷爷!程爷爷,爸、妈!你们看啊,他们欺负人!”邱姿气得眼圈儿都红了。 周敬山脾气火爆,怒喝道:“妈拉个巴子!你们居然欺男霸女到老子头上来了!来人,给我把他们伍都抓起来!” 于是,呆愣愣的杜家人……无论男女老少,全被便衣警卫员们用枪抵住了头。 杜寿志面如土色,被吓得浑身发抖。 他失禁了。 第255章 我就问你们怕不怕吧!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感到不愉快的气味。 杜寿志瘫软在地,眼神发直,浑身颤抖。 杜家人也集体瞪大了眼睛,人人盯着那些黑幽幽的枪口,个个面色惨白,冷汗直淌。 半晌,杜寿志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你们……我、我……好汉,我、我有眼无珠得罪了好汉,还请好汉们……高、高抬贵手。” 周敬山脾气暴躁,连着他的警卫员大刘的脾气也不怎么和气。 大刘用枪口怼着杜寿志的太阳穴,冷冷地说道:“闭嘴!我要是没问你话,你就别说话!” 杜寿志顿时噤若寒蝉。 大刘一字一句地问道:“现在,我问你……你是谁?姓什么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杜寿志哭丧着脸答道:“我、我叫杜寿志,是、是首都机床厂的厂长……不不不,是、是原来的厂长,因、因为犯了错误,现在、现在被停职了。” 大刘又问,“你犯的是什么错误?” 杜寿志哭道:“第、第一次犯错误,是因为厂里要招翻译,我、我徇私,招来了我家的亲戚,可我家亲戚不会外语,导致厂子停产,上级追究下来,我被停了职……” 大刘说道:“继续!” 杜寿志呜呜地哭,“第、第二次犯错误,是因为我岳父保我,我又回机床厂上班儿去了,然后、然后……”说到这儿,杜寿志看了佟思雅一眼。 佟思雅只是瞪视着他,半点儿也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 杜寿志只好哭唧唧地说道:“第二次,是、是我想找佟思雅的麻烦,结果被她告发了……就、就又被停了职。” 大刘看了周敬山一眼,继续问杜寿志道:“你岳父是谁?” 杜寿志愣住。 他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 这些凶神恶煞的人一拿出枪来…… 杜寿志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人是不是土匪啊? 所以他才会脱口而出的喊这些人“好汉”…… 现在? 杜寿志终于看清了,这屋里除了这些凶神恶煞的年轻人之外,剩下的人,个个气质都很卓越。 尤其是坐在上座的两位老人,虽然都已经头发花白,穿便衣的那位儒雅温和,穿无肩章绿军装的那位霸气彰显……但无论是哪一位老人,都带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杜寿志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些年轻人手里有枪?那位老人穿着无肩章的军服??? 难道说…… 他们是军方的人?! 这下子,杜寿志真是欲哭无泪了。 岳父凌朝时常训他: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市长,你以我为后台,我又能以谁为后台?且首都高官如云,倘若有一天,一块石头从天而降,也能砸死三四个科长、五六个处长、七八个部长…… 杜寿志花了十来年的功夫,从机床厂的一个小小临时工,慢慢晋升为厂长,就因为他足够听话,向来将岳父的话奉为圣旨。 所以,杜寿志从不在外头作妖。 他从来都只在机床厂里兴风作浪。 谁知今天,他只是想教训一下机床厂职工佟思雅而已,居然惹出这样的祸事? 杜寿志支支吾吾不敢说出岳父的名字。 大刘喝道:“不肯讲?你是不是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了?”他在想,这杜寿志是不是也太健忘了?之前冲进三零九包间的时候就已经说了他岳父是凌市长啊! 怎么,之前就打着他岳父的名号仗势欺人,现在看到形势不对,立马又想要保全他岳父了?! 杜寿志的一张胖脸被憋得通红。 “不、不关我岳父的事……”杜寿志急道,“我、我对佟思雅同志不尊敬,这是我的个人不妥行为,跟我岳父无关!” 说着,杜寿志看向佟思雅,哀求道:“佟思雅同志!我向您赔礼道歉!我对不起您!我、我向您下跪认错……求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他毫不犹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屋里的杜家人见了这一幕,被吓傻了。 佟思雅还没来得及表态—— 突然,包间外头又响起了喧哗声。 “砰——” 有人威风凛凛地一脚踹坏了包厢的门。 一大群男女老少簇拥着一个白发老太太冲了进来。 杜寿兰大声说道:“亲家老太太,就是他们!他们压根儿没把我们凌市长放在眼里……” 原来,刚才三零九包间里发生骚乱时,杜寿兰像条泥鳅一样溜了。 她被吓得半死,又六神无主。 但她又不能放弃杜寿志,便下意识地又往凌市长所在的包间跑。 可这时凌市长已经气冲冲地离开了。 凌老太也觉得没意思,把满桌子一口没吃的菜肴打好包,正准备走—— 杜寿兰哭哭啼啼地跑过去说了这事儿。 凌老太头一回被儿媳、被儿子下了面子,这会儿心里正憋着一股气,听了杜寿兰的话,二话不说就领着儿子、侄子们浩浩荡荡地赶到了三零九包间。 哼,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居然连她儿子也看不起?! 结果一进门,凌老太就看到所有的杜家人全都跪在包间里? 凌老太愣了一下。 杜寿兰急疯了,“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她跑过去想把杜寿志给拉起来。 杜寿志不肯起来,可他又不敢明说,只好拼命地朝杜寿兰使眼色。 眼睛都快要抽筋了。 杜寿兰却完全看不明白。 她见杜寿志死活不起来,急得眼泪都淌了出来,然后赶紧揽住凌老太的胳膊,指着佟思雅,对凌老太说道:“亲家奶奶,就是她!就是她看不起我们凌市长,明明晓得我哥是凌市长的女婿,还想着整我哥、打凌市长的脸……” 凌老太看向了佟思雅。 佟思雅长得漂亮,气质儒雅沉静;凌老太的儿媳陈雨琼也是个温婉动人的女人。 凌老太今天才吃了儿媳的挂落,心里不舒服得很……可儿媳连离婚二字都说出了口,儿子对自己也是避若蛇蝎,两口子还一前一后的跑了,哪怕凌老太赖地撒泼,儿子也没管她。 现在凌老太心里憋着一口气,咽不下去;还燃着一把火,完全灭不了。 这会儿她也没考虑太多,指着佟思雅就破口大骂了起来:“你这臭不要脸的娼妇!你眼瞎了么连我们凌市长的人也敢看不起?”跟着就是一顿污言秽语…… 杜寿志快被急死了,一个劲儿地说道:“不关她的事!不关佟思雅的事……奶奶您别生气,您别再骂了……” 可凌老太骂起人来却觉得神清气爽,哪里肯停下来! 杜寿志只好骂妹妹杜寿兰,“你有病吗?你、你还不快点儿劝着老太太一些!” 杜寿兰一脸的冤枉,“哥,我还不是为了你……” 佟思雅则皱眉怒视着凌老太。 凌老太见佟思雅的表情,愈发像方才儿媳陈雨琼了,更是生气,挥着爪子就朝佟思雅冲了过来,还大骂道:“老娘今天就活撕了你这小娼妇的脸!” 有程璞和周敬山在呢,张鹤和大刘根本不可能让这老太太伤了佟思雅。 可这么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恐怕大兵们用个小指尾,就能把她活活摁死了…… 出手?还是不出手?! 这是个问题。 程璞慢悠悠地说道:“你们可别把老太太给吓坏喽。” 此言一出—— 给程璞当了十来年警卫员的张鹤立刻知道要怎么办了。 张鹤飞快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一边迅速地朝着佟思雅和凌老太走去…… 当凌老太的爪子将将就要挥到佟思雅面上时,张鹤正好挡在佟思雅跟前,还拿着自己的工作证在凌老太面前一晃,说道:“我是首都军区上尉张鹤……” 一语未了,张鹤一把抓住凌老太干枯如树藤的爪子,然后夸张地惨叫了一声,“啊啊啊啊啊!!!凌市长的妈把我给打残疾啦!!!” 接下来,张鹤松开了凌老太的手,慢悠悠地先坐在地上,然后躺了下来,还凸了个造型,又抬起脖子朝着其他的大兵吼了一句,“快!快叫救护车……我、我快不行了!” 众人目瞪口呆。 另外几个大兵也迅速回过神来。 他们纷纷收起枪支,用手捂住了心口,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叫嚷道: “我是首都军区中尉张虎,凌市长的女婿差点儿把我打给死啦!” “我是首都军区少尉李大强,凌市长女婿的妹妹把我腿给打折啦!” “我是首都军区一等兵胡建军,凌市长的弟弟把我给打残啦!” “首都军区上等兵王青,凌市长的妈把我打得头破血流!救命哪!” …… 一瞬间,地上一下子就横七竖八地倒下了十来个青壮年,简直惨不忍睹,哀鸿遍野! 杜家人和凌家人则惊呆了。 程璞笑眯眯地说道:“来个人,去帮我把凌市长请来吧!他的亲戚打伤了我这么多的部下……总该是要讲讲道理的。” 立刻有人应了一声,匆匆跑了出去。 凌老太这才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 这些人…… 是军方的?! 她就是再没文化、再愚笨,也知道……她儿子这个副市长,根本不敢得罪军方的人! 更何况刚才倒地上的其中一人还说他是“上尉”? 这军衔很高很厉害的! 连“上尉”干的都是小兵喽喽的活计…… 难道说,稳稳当当坐在包间上座的那俩白头发老头儿,是军方高层?! 凌老太又打量着程璞和周敬山。 她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心里就越害怕。 那俩…… 怎么那么像新闻联播里常常出现的……首都军区总司令周敬山,和总参谋长程璞?! 凌老太瞠目结舌。 她突然觉得心如擂鼓、双腿发软,脑子里还一片空白。 这时—— 外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三零九包间的门,已经被凌老太的侄儿给一脚踹破了。 于是,大家能听到清晰的脚步声朝着这儿走来,还越走越近…… 有人一脚跨进了三零九包间。 凌老太心想,这肯定是她儿子凌朝! 在这一刻,凌老太毫不犹豫地凄厉尖叫,“儿啊!你可总算来了哇!有人想要害死你娘啊……” 她不管,她就是要恶人先告状! 她可不想死!不想蹲大牢! 她只有儿子这么一个倚仗…… 所以,她必须要让儿子保住她! 刚这么一想,凌老太连滚带爬地朝着来人跑了过去。 一不小心,她还趔趄了一下,直接摔倒在地。 哪怕是这样,凌老太还是坚强又勇敢地在地上爬行着,并且赶在来人走进大厅前,直接扑过去,一把抱住来人的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 气:“儿啊!我的儿啊……” 来人却先凌老太一步开了口,“……周大哥,程大哥,听说你们找到了我的外孙女儿佟思雅?来来来,快让我好好看一看……” 凌老太愣住。 她心想,怎么她儿子说起话来像个女人? 抬头一看—— 凌老太才发现,被自己抱住大腿的人可不就是一个双鬓染白、衣着体面的美貌老夫人嘛! 而老夫人的身边还站着个身穿军装、头发花白气宇轩昂的老人。 这俩一看就是两口子。 最最最重要的是,穿军装的那位头发花白的军人看起来看眼熟,分明就是总在新闻联播里露面的那位……国级干部?! 来人正是宁不渡,与宁不渡的妻子。 而此刻,凌老太抱住的,正是宁不渡妻子的腿。 宁老夫人低下头,不解地看着凌老太,奇道:“你是谁?为什么一开口就说我是你儿子?” 凌老太已经开始精神恍惚了。 杜寿志、杜寿兰也惊得呼吸停顿,冷汗狂飙。 ——他们心想,佟思雅不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吗? 怎么拥有这么恐怖的背景? 这屋子里的三位军方大佬,一个比一个厉害! 甚至宁老夫人还声称,佟思雅是她的外孙女儿? 佟思雅要真这么厉害的话,干嘛还要去机床厂当个小小的翻译?! 这、这…… 宁老夫人刚问完话—— 凌老太甚至还来不及回答, 周敬山的大嗓门儿就响了起来:“宁嫂子,抱住你大腿的这位啊可是位大人物!” “说起来,她的名号简直要吓死你!” “你别看她像个普普通通的老乡,其实她啊,养了一个特别厉害的儿子!” “只要她儿子跺一跺脚,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啊!”军区总司令的声音里透出了满满的幸灾乐祸。 凌老太欲哭无泪。 周敬山卖够了关子,这才笑嘻嘻地说道:“她就是……我们凌朝凌副市长的妈!老宁,宁嫂子,我就问你们怕不怕吧!” 包间外头再次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 这一回,真是得了信儿的凌朝火急火燎地往这儿赶。 凌朝一进门就看到满堂的大佬: 首都军区总司令周敬山、总参谋长程璞、副国级首长宁不渡……另外还有周敬山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婿;以及跟在宁不渡身后的儿孙们…… 看着这济济一堂的众位大佬们,凌朝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第256章 忆及往事 话说凌朝一进门,就看到杜家人集体跪着,凌家人全都贴着墙根儿颤颤巍巍地站着…… 他的老娘披头散发地跪坐在一旁,哭天抢地的大喊,“救命哪!杀人啦……” 一见凌朝,凌老太立刻像杀猪似的疯狂嚎叫了起来,“儿啊!儿啊……你怎么才来啊你娘差点儿就死了哇……” 除此之外,还有一众身强力壮倒在地上呻吟的便衣大兵们。 凌朝面色铁青。 一时间,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往日所有的从容不迫,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 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程璞和气地说道:“凌副市长对吗?来……过来坐坐吧。” 凌朝木然走了过去,又呆愣愣地坐下了。 程璞笑眯眯问道:“凌副市长,那老太太自称是您母亲……这是真的吗?” 凌朝又木然看了母亲一眼。 原本凌老太都已经嚎到嗓子眼发干了,这会儿见首长真的追究起来,她又慌了,坐在地上开始了哭天抢地,“老天爷啊!我年纪轻轻守了寡,一个人做牛做马地养大了孩子……现在儿子出息了,当高官了他就不要我这个老娘了啊……” 凌朝颓然点头,“是的程首长,她确实是我的母亲。” 此时他已是心灰意冷。 他知道,他的仕途已经到头了。 确实,他的母亲含辛茹苦才养大了他和弟弟们……可他在有能力以后,也很努力的反哺了啊! 结果却是,家人们倚仗着他努力争取回来的前程,狐假虎威、为非作歹。 现在—— 那就尘归尘、土归土吧! 程璞笑道:“凌副市长的母亲……今年七十多了吧?精神真好。” 凌朝臊红了脸。 他再也听不下去,站起身对程璞说道:“程首长,我、我对不起您……我会尽快递交辞呈,早日辞掉公职,然后带母亲回乡去。” “母亲养育我长大,现在她老了,我应当回乡下老家去奉养她。”凌朝说道。 此言一出,现场所有的杜家人、凌家人全都惊呆了! 凌老太连嚎哭都忘了。 半晌,凌老太尖叫,“什么?凌朝!!!你说什么?你、你要辞官?我不同意!绝不同意!我告诉你凌朝!你要敢辞官,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凌朝没理会老娘,只是朝着三位大佬里最好说话的程璞鞠了一躬,说道:“程首长,还请您包涵,目前不管是我妈、还是任何一个我的亲戚,无论他们做了什么,我都没有能力兜底了……如果他们犯了法,那就绳之以众,让他们接受法律的严惩吧。” “我、我先走了,这就回去写辞呈,还得在辞职之前把婚也离了……我爱人嫁给我十八年,就受了十八年的委屈,我不能再连累她了。”说着,凌朝黯然离开。 杜寿志一家急忙追了上去,“岳父,岳父您冷静一点啊!” 凌朝看了杜寿志一眼,说道:“寿志,爸爸会留给你和琳灵一些钱,以后琳灵就交给你了。你也别太惯着她,就像你岳母一直惯着我,最终只会害了她自己一样。” 杜寿志呆若木鸡。 凌家人也赶紧从屋里追了出来纷纷叫嚷道: “哥!哥你是开玩笑的吧!” “是啊哥,别开这种玩笑,怪吓人的!” “儿子啊你是不是疯了?你好不容易才从小山沟里走出来当上了首都的副市长,凭什么说走就走?我告诉你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你辞职!” “堂哥你不能辞职啊你是我们凌家的骄傲啊!” 凌朝恍若未闻。 他无视众人,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凌老太故技重施,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大家快来看啊!我儿子忘恩负义啊!他丢下我这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婆不管啊……” 以前,她的儿子最怕这一招了。 只要她流露出一丁点想在人前大闹的苗头,他立马第一时间向她妥协。 可今天…… 她闹了那么多次,儿子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拦着她、哄着她? 转眼间,凌朝都已经走远了。 凌老太呆了一呆,终于觉得不妙,只好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跛着腿一瘸一拐地追了去…… 后来—— 听说凌朝果然和妻子陈雨琼离了婚。 陈雨琼也在体制内,离婚后申请了调离,没再呆在京城了。 而凌朝把自己的个人财产一分为二,一半给前妻陈雨琼,一半给女儿凌琳灵,他则身无分文地回了老家,靠挖点儿野菜、种地为生。 凌朝回去了,他的兄弟、堂兄弟,连着他的老娘也只好跟着一块儿回去了。 而凌朝离开后,身体孱弱的凌琳灵一下子就坚强了起来,每天认真上班,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荒唐,一天到晚找男人了;她的丈夫杜承志呢,被开除了公职,后来找了一份搬煤的临时工,或者干些其他的力气活,两口子居然也没离婚……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却说宁不渡一大家子也进入了三零九包间。 等到凌朝一家子离开后—— 包间里再次陷入寂静。 宁家人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了佟思雅。 宁老夫人率先倒抽一口凉气,抚住了自己的心口。 宁舟晚过来,扶着母亲走到佟思雅跟前,说道:“妈,她就是佟思雅……您看看,是不是和妹妹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儿?” 宁老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佟思雅。 周敬山的警卫员打电话让她和宁不渡来国营饭店,说这儿有个姑娘长得特别像她已逝女儿宁归晚,甚至还让她带上宁归晚从小到大的照片过来…… 宁老夫人还在想,能有多像呢? 坐着专车赶往国营饭店时,宁老夫人又把女儿的照片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眼里心里,已然装满了对心爱小女儿的疼爱、怜惜与遗憾。 现在—— 宁老夫人看着眼前温柔沉静的美丽姑娘,不自觉就伸出手,抱住佟思雅,说道:“归晚!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犟?你从小就娇生惯养着长大……怎么能一个人呆在雪城呢?” “儿啊,这次回来了就再别走了!鹏骏打完仗就回来了!你一个人呆在雪城吃不好睡不好的,要是鹏骏回来看到你瘦了,他心里也不好想……” “你要听妈的话!也别拖鹏骏的后腿,知道吗?”宁老夫人含泪说道。 屋里一片寂静。 看样子,宁老夫人又犯糊涂了。 自从四年前宁归晚病重离世后,宁老夫人过于悲伤,就时不时地精神恍惚…… 这会儿见了与宁归晚形似又神似的佟思雅,老人下意识就以为回到了过去,宁归晚为了等程鹏骏而执意守在雪城的那段时光。 一说起程鹏骏,程璞的眼圈儿又红了。 佟思雅看着宁老夫人眼里的慈爱,听着宁老夫人说的话,明白过来……老人可能是有点儿糊涂了。 可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才好。 毕竟,她也不是宁归晚的什么人,跟宁家也没什么关系。 可能只是因为巧合,她才和宁归晚长得很像的。 这时,宁不渡盯着佟思雅看了好半天以后,终于开了口,“小姑娘,你……” 周敬山性格急躁,直接夺过佟思雅的话,把佟思雅的身世又说了一遍。 宁不渡听了,思忖片刻,说道:“那有没有可能……当时归晚在雪城听说了鹏骏的事儿以后,因为心里焦急,还真坐车坐反了方向,去了千里之外的竹县呢?” “要不然,怎么解释鹏骏出事以后,她消失了一个月才赶到边境的呢?” 宁舟晚再次搬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爸,按说归晚知道了鹏骏的情况以后,应该是焦急地不得了,一心赶往边境才对。如果她坐车坐反了方向,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坐车回来呢?” 宁不渡又说道:“那如果归晚当时坐错了车以后,遇上了什么事,让她不得不停留的呢?” 说着,宁不渡又看了佟思雅一眼,对宁舟晚说道:“就比如说,归晚坐火车坐错了方向,去了人生地不熟的竹县,又正好那时候肚里胎儿的情况不太好。她不得已住进医院保胎,后来又发生了意外呢?” 宁舟晚说道:“那她就不能打个电话回来吗?” 宁不渡问佟思雅,“孩子,你说的那个竹县妇幼保健所里,有电话吗?” 佟思雅摇头,“竹县是个很贫困的县,条件不太好。直到现在,电话也是个稀罕物。想打电话,只能去邮政局,还必须得有介绍信才能打。” 宁舟晚愣住。 宁舟晚眼里又燃起了希冀的光,“那……还是有可能的,对吗?”说着,宁舟晚又看向了佟思雅。 宁不渡对佟思雅说道:“孩子,你再好好想一想……你知道的所有细节。” 也不知为什么,佟思雅的眼泪哗哗地淌。 她努力回想各种细节。 现在她心情激湃,情绪饱涨,脑子也有些混乱,根本毫无逻辑可言,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些颠三倒四。 但大家都很认真的听。 于是,佟思雅告诉大家: “当时在妇幼保健院里生孩子的,据说一共有三个产妇,一个是方岭村的田秀英,一个是平县的徐兰姣,还有一个,就是姓宁的产妇。但姓宁的产妇只留下了一个姓氏,连名字都没有,籍贯、家庭住址和工作单位都没有,所以公安根本没办调查她。” “根据当时接生的护士所说,宁姓产妇生下了一个死婴……” “由于护士的工作疏忽,她可能是把田秀英和徐兰姣的孩子给换掉了……” “啊对了,三个产妇同一天晚上生产时,由于当时是深夜,她们都没有家属陪伴,只有护士一个人照顾她们仨。” “但是,当时田秀英的大女儿佟大春也在,当时她已经七八岁大了,应该懂事了……” “不过——” 跟着,佟思雅又把和佟大春结仇、因为佟大春想要抢走小老虎……最后锒铛入狱一事说了。 这下子可不得了,长辈们立刻七嘴八舌地问起佟思雅在童厂长家过得怎么样、以及到了方岭村以后佟铁牛一家对她怎么样…… 佟思雅陷入沉默。 不想说,是因为……真的不愿意想起以前的事,既痛苦又难堪,像是要把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疤活活撕开了给人看似的。 再说了,在场的都是大佬,她要真把以前的事说了,怎么看都有种……希望他们为她报仇似的。 转念一想,童家人怎么对她的,本来就是既定事实。 于是佟思雅一五一十地说了: ——童氏夫妇生养了三儿一女,但并不因为佟思雅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就得到了父母哥哥们的宠爱。 相反,她就像个小保姆一样,一天到晚尽心尽力地侍候着父母哥哥们,不但要做所有的家务,还要挖空心思搞副业挣钱供养一大家子。 佟思雅与童氏夫妇的决裂,始于童承志为了自己的前程,希望她能嫁给同厂子弟、没有生育能力的李成皓。 佟思雅不同意,后来发生“抱错”一事,童氏夫妇就威胁她说,不嫁李成皓就下乡插队去。 最终佟思雅选择了下乡。 佟思雅说得很简单。 小时候那些不愉快的事,她也只选了几件比较有代表性的说了…… 这些事,她甚至没有告诉靳野。 而落在众人耳里,看向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怜爱与心痛。 靳野尤其。 他一手抱着小豹子,一手紧紧地握住了佟思雅的手,眼里盛满了难受与怜惜。 邱姿嘴快,已经生气地叫嚷了起来,“哪有人这样啊!明明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不宠着惯着也就算了,怎么还当人是保姆?” “可别说什么乡下人重男轻女的话!童承志是厂长,那一家子也都是读过书的有文化的城里人!不该这样磋磨女儿的!” “除非——” 邱姿一字一句地说道:“除非啊,这童承志两口子根本就知道,你不是他俩的亲生女儿,才会这样毫无心理负担的使唤你!” 佟思雅咬住了下唇。 她何尝不是这样认为的呢? 可“抱错”一事,很明显对童承志徐兰姣、对佟铁牛田秀英两家来说,都是有好处的事,他们保持了可耻又诡异的一致,并且不愿说出真相。 现在她也很想知道,当然在竹县妇幼保健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不渡皱眉沉默了许久,吩咐自己的长孙,“聿桢,宁城童家的事儿交给你去办,明天你就出发,早点儿弄清楚了,咱们心里也安。” 宁聿桢看了看佟思雅,点点头。 程璞对张鹤说道:“你上平县去,先找佟大春,问问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再去方岭村调查一下田秀英……” 周敬山也对长孙周少川说道:“少岳最近有事儿走不开,你把手头事儿放一放,明天去一趟竹县。先上派出所调一下当年换子案的卷宗,再上妇幼保健院去实地调查一下。” 周少川也连连点头。 男人们在这边儿安排工作,女人们在那一边已经聊了起来。 周老夫人,周家的两位婶子,三位姨母,两位嫂子和四五个表姐妹;宁老夫人,宁家的两位婶子和两位嫂子们已经把佟思雅一家四口围在中间,热络地聊起天来。 先前大家问起佟思雅的童年…… 大家看出来了、也听出来了,佟思雅的童年真的不怎么美好。 这会儿大家就问起佟思雅,她和靳野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来到京城的…… 这些年和靳野呆在一块儿的时光,佟思雅还是很享受的。 她笑眯眯地告诉大家,她和靳野留在方岭村的老房子有多好看,靳野打猎有多厉害,靳野是怎么当上工农兵学员的…… 她也兴高采烈地告诉大家,她是怎么在下乡插队、在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保持着高强度的学习,才能把当时看似毫无用处的鹅语、鹰语练习好,跟着靳野来到京城之后才能靠着这两门外语技能找到工作的…… 女眷们全都愉悦欢欣地看着佟思雅。 年长一些的,觉得佟思雅就是个活脱脱的宁归晚的翻版。 可宁归晚是忧郁的、悲伤的。 眼前这姑娘却是活力四射的、积极向上的,怎么能让人看了不开心、不快活呢? 年轻一些的,则觉得佟思雅从一个受尽虐待的小可怜,到为拒婚愤而下乡,结果得遇良缘,最终靠着自强不息的努力与学习…… 她不单自己很上进,也拓宽了丈夫的视野,带着丈夫一块儿上进,最终拼博到现有的这份体面的铁饭碗工作。 一时间,大家围着佟思雅叽叽喳喳的,这个笑、那个闹,气氛融洽又和谐。 对于佟思雅来说,她是头一回感受到这个庞大家庭的温暖。 心里羡慕得不行,也有些微微的难受。 这么好的家庭氛围,谁不想拥有? 诶,算了。 以后她好好经营她和靳野的小家,再多生几个可爱又健康的孩子,终有一天,她和靳野的家,也会一样热闹又温馨的! 这时,外头突然又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歇斯底里的女人声音:“一凡哥!你这个骗子!你明明答应过我,不让佟思雅见到我爷爷的!你怎么能这样?” 莫一凡无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程忆昔,我是答应过你,只要你好好说话,不要再要生要死的,我今天就不过来见程首长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第257章 王小花,你本是英雄的女儿! 佟思雅与屋子里的人们都听到了,外头说话的人正是莫一凡与程忆昔。 三零九包间的门一早被踹坏,国营饭店的经理过来问了好几次,一是希望大佬们换个包间,一是想把那扇被踹坏的门给修好。 但大佬们谈兴正酣,警卫员们知其意,拒绝了饭店经理的提议。 于是,那扇门就这么一直敞着。 一个警卫员进来了,“报告首长!莫一凡到了。” 程璞点头,“让他进来吧。” 很快,莫一凡就进来了。 陡然见到包间里有那么多的人,莫一凡又惊又喜,张嘴先冲着靳野说了声“老弟”。 他本想问问你们和老首长处得怎么样的……转念一想,他今天只请了老首长程璞一个人,可现在,周敬山也在、宁不渡也在。 这足以见得,事情已经惊动了周家和宁家。 所以? 佟思雅长得很像程忆昔已经去世的养母宁归晚,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否则,这场面应该也不会这么盛大。 莫一凡心里突然就不着急了。 他朝靳野点头示意,然后转头看向了程璞,“程首长,我今天是来办案子的。” 程璞一看到穿着公安制服、伟岸英挺的莫一凡,心里就挺高兴的。 他亲缘浅薄,平时会把莫一凡、张鹤他们视作子侄,看到他们努力工作、出息了,就特别高兴。 再加上今天也是因为莫一凡攒局,程璞才能见到长得如此像宁归晚的佟思雅…… 程璞连连点头,高兴地说道:“好好好,小朋友先认真搞工作。等搞完了工作啊……再匀点儿时间出来咱们说上几句话。” 莫一凡点头,对程璞说道:“首长,是这样儿的,程忆昔同志教唆他人犯罪,我依法要求她老实交代、坦白从宽。但程忆昔同志拒不交代,还声称非要见您……” “我满足程忆昔同志的要求,所以带她来了。也请首长给她一个见面的机会,好让我顺利的完成工作任务。”莫一凡说道。 程璞含笑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说起程忆昔,面上的笑容倒底淡了些。 莫一凡向程璞敬了个军礼,走出去,把程忆昔带了进来。 程忆昔很生气,不高兴地说道:“……我来看我爷爷,为什么要你来通报?莫一凡你这人还真有意思!” 说话之间,程忆昔一脚踏进包间,然后被包间里的阵容给惊呆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程璞、周敬山夫妇、宁不渡夫妇…… 以及他们的儿子一辈、孙子一辈…… 虽然好像周少岳他们不在,但在程忆昔的印象中,这三家从未像现在这样人齐过。 程忆昔一眼就看到了被女眷们围在中间的佟思雅! ——佟思雅坐在正中间,左边是周老夫人、右边儿是宁老夫人,两位长辈正各握住佟思雅的一只手,周家和宁家的伯母们、姨母们围着佟思雅坐了一圈儿,嫂子们、表姐妹们站在佟思雅身后…… 所有人都是一副面容悲戚,眼眶通红的模样儿。 程忆昔的呼吸都停滞了。 半晌,程忆昔才怒视着莫一凡,质问道:“佟思雅为什么会在这儿?” 莫一凡皱眉道:“她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程忆昔,你一直无理取闹,我已经容忍你很久了。” “你犯了错误,我让你交代清楚,你说除非我今天不来见程首长,我同意了。” “可你却依旧不肯好好交代! “你犯了错误,我秉公办理,可你却着说,你是程首长的孙女儿,我不能问你的罪,否则你就要死在派出所里,你还用头撞墙、企图吞下订书针……除非我带你过来见程首长。”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程忆昔,你已经见到程首长了,可以马上交代你的犯罪动机、你的犯罪计划了吗?”莫一凡一字一句地说道。 程忆昔怔怔地看着被众人簇拥在其中的佟思雅,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程璞。 她十分不安。 程璞对她很冷淡,甚至没有看她,眼神定定地落在一旁的小老虎身上,目光柔软、慈爱。 程忆昔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预感到,最害怕的事……已经沦为事实。 ——佟思雅还是如约出现在程璞面前,程璞也根据佟思雅的长相唤醒了心底对亲情的渴望! 莫一凡催促她,“程忆昔,你快点交代吧!” 程忆昔发出了一声似泣似怨的呜咽声。 她不理会莫一凡,只是看着程璞,哀哀地哭道:“爷爷,你真不管我了吗?” 程璞的目光终于挪到了程忆昔身上。 “王小花同志,”程璞冷冷地说道,“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的养母宁归晚在活着的时候已经和你解除了收养关系……” “你再叫我爷爷,这不合适。” “如果你一定要叫我爷爷,可以加上我的姓氏,叫我程爷爷。” 跟着,程璞转头对莫一凡说道:“归晚和她解除收养关系时,就已经约定好,‘程忆昔’这个名字会收回,她不能再用。她的身份证、她所有的档案上应该使用本名‘王小花’,如果这事儿没办好,那就去办,明白吗?” 莫一凡立刻向程璞敬礼,“是的,首长!我会尽快去办。” 程忆昔…… 不,王小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爷爷?您怎么能这样无情?就是看在妈妈的面子上您也不能……” 程璞反问她,“王小花,你到底想怎样?” “你的养母对你还不够好?” “她视你为亲生女儿,照顾你吃喝拉撒,监督你读书学习,教会你做人的道理,给你置办漂亮好看的衣裤鞋袜玩具文具……” “到头来,你是怎么气她的?” “你非要跟那个流氓结婚,你的养母为了你的幸福和未来,跪在你面前求你不要嫁……” “那会儿你是怎么说来着?” “你说你生是刘瑁的人,死是刘瑁的鬼!” “你说你就是死,也绝不嫁她帮你看中的女婿,因为男的是个当兵的、粗鲁得不得了。” “你还说,归晚不是你的亲娘,压根儿不会考虑你的爱情与幸福,她只在意你的丈夫是不是将门之后,只在意你的婚姻是不是能让她觉得倍儿有脸子!” “王小花,你是不是忘了,当时你把你的养母气得吐了血还晕了过去……你明知道她身体弱,你把她气得吐了血你还对她视若无睹,一不把她送医院,二不告诉人她的情况!等到保姆发现的时候……她差点儿就没有抢救回来!” “还有,当初归晚为你相看的陈家小子,如果他年纪轻轻的已经当上了营长,风光无限、前程似锦的……他结了婚,疼媳妇儿疼得不得了,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两口子感情好得不得了!” “王小花,你现在后悔了吗?” “你曾经的养母,呕心沥血都是为了你,你又是怎么回报给她的?” “现在你还有什么脸面要我看在归晚的面子上善待你?”程璞一字一句地反问。 王小花浑身都在颤抖。 “爷爷!我知道错了!”她颤声说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爷爷,我之前一直不敢告诉你们的是……” “其实我和刘瑁在一起……根本不是自愿的!” “我也是过过苦日子的,来到妈妈身边,才过上了幸福富裕的生活。” “后来遇到了刘瑁,这让我想起了过去过过的苦日子。我就觉得,我和他特别有共同语言。” “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蒙受了他的欺骗!” “后来,我在他的花言巧语之下,失身于他……我才拒绝了妈妈安排我去相亲的。” “可那时候的我,太年轻太不懂事了,我不知道嫁给刘瑁以后……原来这么苦的啊!” 说到这儿,王小花抽泣了起来,“爷爷!爷爷我求你原谅我吧!” 听了王小花的话,众人忍不住面面相觑,压根儿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程璞却冷笑了起来,“你说你后悔了?” “你后悔了,所以当你丈夫在外头打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被人举报关进派出所的时候,你明知道我不愿意管这种破事儿,但你还要去求我的老部下,让他们把你丈夫捞出来?” “你后悔了,所以当你丈夫在外头嫖娼的时候,你不但拿出所有的钱来供养他,还含辛茹苦地在下班以后四处打零工赚钱养活他那一大家子?” “你后悔了,所以当你丈夫在家里家暴你的时候,你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怀孩子,然后重复着被他打到流产、再重新为怀上一个孩子的蠢事儿?” 说着,程璞越来越生气。 脾气向来极好的他,重重地一拍桌子,厉声说道:“王小花!就算你不是归晚的养女,你也是英雄的女儿!” “我们之所以在几十个孤儿里选中了你,先决条件就是——你的父母都是人民英雄!都是光荣的烈士!!!” “是因为你的亲生父母也像鹏骏一样,都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 “你的亲生父亲王耀之,他是部队里最最最优秀的狙击手。他饿着肚子在雪地里埋伏了三天三夜,手里一共有三百发子弹,他一个人就打死了一百九十余个敌人!身负重伤后他还用一把豁了口的匕首杀敌三十九人!” “你的亲生母亲田爱秀,她本是一位医术精湛的医务兵,救下无数伤兵伤员的命。可当战壕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拿着机关枪冲上了前线!战友替她收尸的时候,看见她手里拿着的不是救人的手术刀,而是杀人的枪……” “王小花!你再瞧瞧你现在这副熊样儿!” “我不求你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也不求你像你的亲生父母那样报效国家,为人民服务……” “可你也不该堕落成这个样子!你自己说说看,你对得起辛苦扶养你长大的病弱养母吗?你对得起生育了你的英雄父母吗?你说啊!”程璞厉声喝问。 包间里顿时死一样的寂静。 王小花呆若木鸡。 半晌,她双手捂脸,绝望地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接下来,王小花抽抽噎噎地说了,“一凡哥,我、我鬼迷心窍了……” “我说!我什么都说。” “刘瑁一直跟花生胡同的娼妓秦晓芳不清不楚的,如今手脚全骨折了瘫床上动不了,还要找机会去秦晓芳那儿,我心里气不过,打上门去。” “到了秦晓芳那儿以后,她却告诉我说刘瑁跟佟思雅也有一腿……她还说,刘瑁每次去嫖她的时候,都要把她当成佟思雅……” 听到这儿,佟思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靳野平静地攥紧了拳头。 屋里其他人听了,先是齐齐一呆,然后露出迷惑的表情。 他们都是脚踏实地的正派人,少有接触到这么阴暗的东西的机会,不由得全都皱了眉头,心想这刘瑁怎么这么恶心…… 王小花继续说道:“于是我就想去看看,这佟思雅是何方人士……” “我躲在暗处看到了佟思雅,吓一跳——佟思雅和我妈妈……我宁妈妈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然后,我又偷听到一凡哥说,想把佟思雅引见给爷爷。” “我心想,这事儿可不能成……” “刘瑁和他家里人一直看不起我,怨我没能让刘家鸡犬升天。” “爷爷的名号,就是我最后的倚仗。如果让爷爷见到了和宁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的佟思雅,那以后就更加不会管我了!” “于是我去找刘瑁的狐朋狗友,本想惩治一下佟思雅,同时也惩治一凡哥的……” “我以为,只要我造谣佟思雅和一凡哥有些什么,他们就会因为避嫌而生分了,这样的话……今天这场见面就能避免了。” “没想到……”说到这儿,王小花再次掩面大哭。 莫一凡松了口气,对王小花说道:“你肯交代清楚,这就最好了。有错能改,善莫大焉。咱们这就回局子里去,你一定要好好配合,老实提供口供,知道吗?” 王小花点点头。 “那咱们走吧!”说着,莫一凡又对程璞说道,“老首长,您要注意身体。我先带程忆昔……不,王小花回派出所去,回头忙完了工作我再请您吃一次饭。” 程璞笑道:“可以!下次我请你吧!这次让你破费了。” 王小花本来已经跟着莫一凡走到了门口。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直奔程璞跟前,然后卟通一声跪在程璞脚边,哭泣道:“爷爷,我最后再叫您一次爷爷成吗?我、我能不能求爷爷帮我一个忙……” 程璞刚刚才缓和的表情,瞬间又崩上了。 王小花说道:“爷爷,我想和刘瑁离婚……您帮帮我,成吗?” 程璞有些惊讶,转过头打量了王小花一番。 王小花泣道:“我不想再骗自己……刘瑁有多好了。” “事实上,我早就已经后悔了,只是拉不下脸承认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 “毕竟当初闹得那么大,我为了他,不惜跟那么好的妈妈撕破脸。如果我承认自己错了,那我要怎么面对被我伤透了心的妈妈?” “我只好骗别人,说刘瑁是个很好的人,他对我很好……我也这么骗自己来着。毕竟,不先把自己骗过去,又怎么骗别人,维系我这不堪的婚姻呢?” “现在想想,我才二十八岁,不是已经二十八了……” “如果我能活到七十岁或者八十岁的话,难道这样痛苦的日子我还要再过五十年吗?” “爷爷,求求您再帮我这一次。” “刘瑁就是个混蛋,除了我、他根本找不到愿意嫁他的女人,他肯定不会同意和我离婚的……他会打死我,真的会的!”王小花哭得悲悲戚戚。 程璞脸色稍缓,“我们国家的公民拥有婚姻权,既可以自由恋爱结婚,也能自由离婚。要是刘瑁不愿意离婚,那你就去妇联寻求帮助,去法院起诉离婚……总能成功。” 王小花听程璞这么一说,立刻放下了一颗心。 她知道,刘瑁当然不会善罢干休,但这会儿至少莫一凡也在场,他亲耳听到了程璞的话…… 所以,哪怕是靠着莫一凡,她也肯定能跟刘瑁离婚了! 王小花心里一松,刚刚才面露喜色—— 程璞又道:“王小花,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王小花呆了一呆,又哭了起来。 她双手掩面,痛哭了几声,才说道:“好的……爷爷、程爷爷,我知道了。” “我会跟一凡哥……莫公安去派出所,然后坦白交代,接受处罚。” “或许以后不会再有和您见面的机会了,养育之恩无以回报,我……我就祝您长命百岁,永远健康吧!”说着,王小花端端正正地给程璞磕了三个响头。 她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跑出包间,突然又停了下来。 王小花转头看向佟思雅,眼里盛满了羞愧与自责。 她朝着佟思雅的方向弯腰、鞠躬,含泪说了声“对不起”,才转身匆匆地跑了出去。 莫一凡也跟着出去了。 第258章 有客上门 闹腾到现在,也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程璞让张鹤直接去找饭店经理订了几桌席面,三家人一块儿吃了午饭。 席间,周家和宁家的人把宁归晚和程鹏骏小时候的照片拿出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佟思雅现在的模样儿,和宁归晚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不过,佟思雅小时候很少照像,倒是看不出来她童年时候的模样,和宁归晚像不像。 程鹏骏是个非常英俊的青年。 他和宁归晚特别般配、也特别有夫妻相。 单论个人来看,程鹏骏和宁归晚都是双眼皮、眼睛又圆又大,都有高挺的鼻梁,都有薄薄的嘴唇……但程鹏骏的眉毛浓重些,下颌宽阔些;宁归晚的眉毛淡淡的,下巴尖尖的。 而且最让人感到震惊的是,程鹏骏两三岁时的照片,真的和小老虎长得一模一样! 认真说起来,小老虎的五官其实长得很像靳野,但要对照着程鹏骏小时候的照片来看,就能看出来,其实小老虎的下颌跟程鹏骏很像很像…… 而且程鹏俊幼年时留在照片上的某些姿态、眼神、动作,简直就被活泼好动的小老虎给活灵活现地刻画了出来! 佟思雅还看到了程鹏骏和宁归晚的合照。 他俩的照片是最最最多的。 两人从小就一直呆在一起……哪怕是集体合影,这对青梅竹马就没有分开过,一直都是手牵着手的,不是你偷偷地看着我、就是我悄悄地看着你,或者两人相视一笑,很少有两人直面镜头的时候。 佟思雅轻抚着这对璧人的合影,心想他俩的感情真好啊。 就是太可惜了…… 宁老夫人握住佟思雅的手,问她有没有小时候的照片。 佟思雅含笑摇头。 真没有。 她小时候就是童家的小保姆,除了在学校拍的秋游合影、毕业照和证件照之外,真没有其他的照片。一毛不拔的童家人自己都舍不得花钱拍照,她更加忙于副业辛苦挣钱养一大家子,当然舍不得花钱去拍照。 也就是和靳野结婚的那一年,两人拍了结婚照之外,去九峰山玩的时候,请一块儿旅游的朋友帮忙拍过十来张照片,后来大家保持书信往来,对方把照片洗了出来,寄给了佟思雅…… 宁老夫人有些惋惜,说道:“以前没照片就算了,现在咱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了,有照相的条件。以后啊,咱们多照点儿相……” 佟思雅含笑称是。 宁老夫人看着佟思雅,爱得不行、又怜惜得不行,恨不得直接认佟思雅做干女儿。 想想又觉得差了辈份儿,便提出让宁舟晚认佟思雅做干女儿。 宁舟晚拒绝了,小小声说道:“妈,这事儿还是放一放。” “我爸、我公爹、我程叔他们不是已经派人去调查了么!” “如果传来的是好消息,那她就是我的外甥女儿,她有父有母的,我怎么能认思雅做干女儿呢?” “如果不是,到了那时候我再和思雅结干亲就是了。” “不光您喜欢思雅,我也喜欢!”宁舟晚解释道。 宁老夫人听了,连连点头。 临别时,宁、周家的女眷仔细询问佟思雅的上班、轮休的规律,甚至还约好了下次一块儿出来玩的时间。 大家这些各自告别。 佟思雅忍不住又看了程璞一眼。 程璞的眼神一直牢牢地粘在小老虎身上,目光温柔而又慈爱。 佟思雅莫名眼圈一红。 回到家中,靳野带着俩儿子去洗了澡,又安抚着孩子们睡下…… 佟思雅也没心思看书学习,窝在床上发呆。 靳野去冲了一杯热牛奶,递给她,“喝杯牛奶吧,不然一会儿又睡不着了。” 佟思雅叹气,问他,“你说,我……会是宁归晚的女儿吗?” 靳野说道:“咱们等消息吧!” “再等一段时间,是或不是,总会真相大白。” “如果是,那么以后,世上就多了很多爱你的人。” “如果不是——” “我和孩子们也会一直爱着你。”靳野柔声说道。 佟思雅将自己的脸和呜咽声全都埋进他的胸大肌里。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十月三日,是假期的最后一天。 佟思雅和靳野早早起来,准备好好把院子收拾一下。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佟思雅天天忙工作,靳野除了学习还要带娃,两人被工作和学习给忙成了两只停不下的陀螺,院子里好多活计都堆积了起来。 所以: 靳野要修缮院子、要把院子、厨房、厕所、沐浴房来个彻底大清洗;连着后院的鸡圈也要大清理,菜园子也需要除草扶正…… 佟思雅要把家里所有的被套床单窗帘全都清洗一遍,外加打扫卧室、客厅、书房的卫生。以及,她今天还想再好好做顿饭吃,毕竟从明天开始,她和靳野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的,又要回到之前连轴转的日子里了。 佟思雅骑着自行车赶到了国营菜市场,直奔肉档,称了二斤上好的五花肉和一根猪筒骨,因为必须要添上搭头,她就买了最贵的猪肝。 接下来,她还称了二斤水豆腐、二斤红薯豆腐,还称了几斤青桔子,这才匆匆往家赶。 回到家,靳野让小老虎在院子里看着弟弟,他已经忙得热火朝天。 佟思雅先去厨房里,把猪筒骨洗净焯水上锅炖着,也去忙她的去了。 夫妻俩都是勤快人,很快就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大约上午十一点,佟思雅已经麻利地洗完了被套床单窗帘,正准备去做楼上楼下的卫生…… 靳野已经忙完了他的事儿,对佟思雅说道:“你搞饭,我来搞楼上楼下的卫生。” 佟思雅欣然应允。 今天是她买的菜嘛,她都已经想要好怎么搭配了。 佟思雅把整二斤五花肉切成薄片,准备和红薯豆腐、蒜叶、干辣椒一块儿炒熟; 猪肝和青红椒爆炒; 猪筒骨里放水豆腐; 再来个清炒苦瓜豆角茄子条…… 她去自家菜园子里摘了些菜,回到厨房里忙碌了起来。 很快,筒骨豆腐汤焖好了,五花肉炒红薯豆腐也炒好了……考虑到小老虎和小豹子都吃不了辣,所以在放干辣椒之前,她得先留出一部分。 青红椒爆炒猪肝也一样。 她刚刚做好饭,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喊,“思雅在家吗?小靳在家吗?哎哟……小老虎!” 佟思雅赶紧迎了出去。 一看,来人居然是程璞?! 他一个人来的,身穿便装,头上戴了顶帽子,手里拎着几包用油纸包起来的点心什么的。 “程爷爷您来了啊?快,快进来坐!”佟思雅连忙把程璞迎进了屋。 程璞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我过来看看一凡……听说你们就住在附近,过来认个门儿。” 佟思雅笑道:“您还没吃饭吧?和我们一块儿吃点?” “不不不,我就过来看看小老虎……” 佟思雅佯装生气,“来了就不许走了,除非吃完饭再说!今天是休息天,我呀买了好多菜,程爷爷您尝尝我的厨艺!” 程璞笑了,“好好好,那我就……厚着脸皮来蹭你们一顿饭!” 第259章 我来帮你们带孩子! 程璞不住地打量着佟思雅家的院子。 在首都干燥的秋季,道路两旁的落叶乔木已经开始叶子发黄、纷纷飘落。 有种万物萧条的颓败感。 而佟思雅和靳野的院子本就被拾得干净雅致,两口子今天还特意把里里外外的全都洗涮了一遍, 瓜棚上萎枯的叶子已经被扯了干净,还留着几片浓绿的叶子,也被靳野用水给清洗得干干净净、闪闪发光! 院子的角落里种植着桂花、兰花和不同品种的各种菊花,这些都是秋冬才会绽放的花卉,院子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还混着植物的新清香气…… 程璞满意地直点头,又问佟思雅,这院子是买的还是租的。 佟思雅笑道:“租的!目前说来,还没必要买院子。主要是,得看靳野以后的工作会落在哪儿……” 程璞又道:“那租来的房子,也值得打理这么好?” 佟思雅奇道:“是我们一家住在这儿啊!自己住的地方,不得收拾得干净漂亮一点儿吗?” 程璞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归晚也特别喜欢收拾屋子。” 佟思雅引着程璞进了客厅,又喊了一声,“靳野,程爷爷来了!” 靳野还在楼上拖地,一时间没赶下来。 小老虎蹭蹭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向程璞打招呼,“太爷爷好!” 喜得程璞一弯腰就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小老虎,你刚才在干什么呢?” “小老虎在跟弟弟比赛呢!”小家伙说道。 程璞睁大了眼睛,“比什么呢?” “弟弟在学爬,我倒着爬,他来追我。”小老虎摇头晃脑地说道。 程璞立刻说道:“是吗?谁赢了啊?让太爷爷来当裁判吧!” 小老虎点头,小手指戳向客厅的一角,示意程璞过去。 程璞抱着小老虎过去了。 ——小豹子如今正是学爬的时候,因为伙食好,营养充足,小家伙长得十分壮实,已经爬得飞快。 靳野把客厅的一角清理出来,用竹篱笆隔出一块大约七八平方米的空地,让兄弟俩在里头玩。 这会儿小豹子正坐在地上,咧着没牙的嘴冲着小老虎和程璞直笑。 小豹子还不会说话,见了程璞以后他的欢迎方式就是拼命地冲着程璞鼓掌。 程璞被这两个情绪高涨又可爱的小胖子给逗得哈哈大笑。 等到靳野收拾好楼上,匆匆赶下来一看,程璞已经脱了鞋,跨进虎豹游乐园里给俩只小的当起了裁判,还拼命给两只小的喊加油…… 连靳野向他打招呼他都没空理会,敷衍似的应了一声,眼睛就粘在了两只的小身上。 佟思雅笑着把靳野喊进厨房,说道:“你骑车去一趟派出所,问问莫哥有没有空,要是有空,喊他过来一块儿吃饭……我抓紧时间再焖一锅米饭。” 就算程璞和莫一凡都来家吃饭,菜是够了的,就是米饭不太够。 时间还够,再焖一锅也来得及。 靳野应了一声,推了自行车出门—— 佟思雅又交代他道:“对了,顺便去巷子口的小卖部那儿找曾大姐赊一瓶酒,就说回头我换到了烟酒票再还她。” 于是靳野骑车出去打酒、找莫一凡了。 片刻,佟思雅准备好饭菜,靳野也拎着酒带着莫一凡回来了。 大家准备开饭。 莫一凡见到程璞,笑眯眯地打招呼,“老首长,您过来了也不上我单位去看看……要不是靳野来找我,我都不知道您过来了。” 程璞面上现出一丝尴尬,飞快地瞄了佟思雅一眼,嘿嘿干笑两声。 佟思雅假装不知道,只是招呼大家,“好了好了大家赶紧去洗手,可以吃饭了。” 程璞颠颠儿地跟着小老虎一块儿去洗手,又一块儿回来了,一老一小还要捱着坐。 靳野和莫一凡让了好几次,想请程璞坐主位,程璞非不干。 可小老虎现在吃饭也有任务,他得喂弟弟吃饭。 于是,坐在特制加高椅上的小豹子,坐在了程璞和小老虎的中间。 由佟思雅负责给小老虎、小豹子添饭。 ——小老虎跟大人一样正常吃饭,但不吃辣椒。 佟思雅给他添上半碗米饭,肉和蔬菜各半,就变成了满满一碗饭。 ——小豹子还没断奶,只出了两粒细如米粒的牙,所以只能吃软烂且不油腻的食物。 佟思雅给他添的是半碗混着米粥的蒸水蛋,另外一个小碗里装了被撇去油花的筒骨汤,里头还有两块嫩嫩的水豆腐,再就是,还有一些被捣得碎碎的蔬菜叶子什么的。 小豹子不能吃太多,所以分量都很少,加一块儿也不过是堆在小竹碗里的大半部分而已。 既然程璞愿意和小老虎呆在一块儿,佟思雅和靳野也就不强求了。 莫一凡和靳野一边浅酌、一边说起了程忆昔……也就是王小花的事儿。 “老弟,你得有个心理准备。虽然王小花坦白交代了她干的事儿,但她对弟妹没有谋财害命的心,刑事处罚是够不上的,最多给她一个行政处罚……” “然后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提,让她赔偿精神损失或者公开道歉什么的,早点儿让我知道,我来给你们协调……” 说着,莫一凡又说起了王小花和刘瑁的事儿。 “王小花想跟刘瑁离婚,被我劝住了。” “我让她先不忙着办离婚的事儿。” “最好是先办刘瑁的事儿。” “刘瑁是这附近公认的黑势力,没跑了!现在他还瘫在床上动不了,这是抓捕他、给他定罪的最好时机。” “我让王小花当污点证人,先以‘打击黑恶势力’为由,把刘瑁的案子办下来……” “等刘瑁坐牢的时候再让王小花上法院去提请离婚诉讼。” “那到时候,一告一个准儿!” “要是现在说离婚,程序复杂不说……妇联、街道、居委都得反复协商,去了法院也是一样要协商,没个两三年、不伤筋动骨啊她是离不了的。” “她也听了我的建议,然后跟我说,如果这样的话,她想等到离婚以后再改名儿……” 说着,莫一凡转头看向了程璞,问道:“老首长,成吗?” 程璞正被小老虎和小豹子给逗得哈哈大笑。 小老虎三岁不到,自己吃饭是扒碗沿着,吃得还算干净;喂弟弟吃,那就有点儿难度了。 小手儿拿着竹勺子,颤颤巍巍地舀了饭菜,再哆哆嗦嗦地把勺子凑到弟弟嘴边…… 因为害怕掉饭,还得用手在竹勺下接着。 很不幸的是,真的是喂三勺掉一勺! 幸运的是,从勺子里掉出来的饭菜被小老虎用手接住了。 然后小老虎就会飞快的、直接举着手里的饭菜,怼到弟弟嘴边。 小豹子很兴奋,会故意打掉哥哥勺子里的饭菜,眼睁睁看着饭菜掉在哥哥手里,再高高兴兴地凑过去,张大了嘴“啊呜”一声将哥哥手里的饭菜吃光! 哥哥弟弟笑到发疯。 程璞也笑到差点儿断气…… 这会儿莫一凡问程璞,程璞“啊”了一声,转头问道:“你说啥?” 莫一凡看着程璞,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给程璞当了四年警卫员,从来也没见过程璞居然能高兴成这样! 就像个小孩儿似的。 这时,靳野已经简明扼要地把刚才莫一凡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程璞摆手,“要得要得,你们年轻人去办嘛!不是多难的事,你们就自己做主。做不了主,再来跟我说……” 然后程璞又和小老虎兄弟嘻嘻哈哈地玩在了一起。 莫一凡便问靳野,“你现在还是带着小豹子去青华大学上课?” 说起这个,靳野有些发愁,“是啊!不然怎么办呢?” “像他这么小的孩子,托儿所也不收啊!” “可小豹子慢慢长大了,我带着他……也不方便。” “以前就说,他还不会爬不会走,性格还行也不爱哭,带去上学么一是无奈之举。” “现在他有点儿懂事了,爱爬、也想说话,一天到晚吚吚呀呀的,哪儿不舒服了要哼唧,心里不快活了也懂得闹了……” “我现在带着他还成,就怕再过一段时间他要走路了,那时候就真的看不住。” 坐在一旁捧碗吃饭的佟思雅说道:“要不你别带他去上学了,回头我问问杜芝芝和田嫂他们,我们花点儿钱,请她们帮我们带小豹子……” “丫头,你刚说啥来着?”这一回,程璞耳尖地听到了。 莫一凡心里暗笑。 心想老首长心里果然只能装得下小老虎兄弟。 于是莫一凡抢在佟思雅开口之前,对程璞说道:“首长,我弟妹的意思是,她要上班儿、靳野要上学,小豹子现在没人带,弟妹想请个人来照顾小豹子!” 程璞看着肥白可爱又壮实漂亮的小豹子,拍着胸脯说道:“我来带!” 佟思雅和靳野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流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开什么玩笑啊! 小两口要上班上学,程璞就不用上班儿了?再说了,程璞恐怕这一辈子都没带过孩子……小豹子还是个奶娃娃呢,哪有那么好带的。 程璞也意识到这一点,说道:“我现在已经是半退休了。” “有事儿才去部队,没事儿我也不去。” “我确实不太会带孩子,但我能学啊!” “我就不信了,我堂堂军区政委,扛得动枪拿得起笔,家务活我也样样会干……” “只要你们教教我怎么带孩子——” “要是你们没空教我,那也没关系,我把小豹子带到军区托儿所去,请托儿所的老师教我怎么带……” “办法总比困难多嘛!”程璞说道。 佟思雅总觉得这个想法太过于不切实际了。 靳野呢,是觉得小豹子太好动了,老人家根本看不过来也管不好…… 夫妻俩都没吭声。 程璞努力推销自己,“你们相信我!这工作我肯定能干好!” 他还疯狂朝着莫一凡使眼色,意思是:你怎么也不帮着我说几句! 莫一凡憋住了笑,正色对靳野说道:“你就放心把小豹子交给老首长吧!” “别忘了,老首长身边还有十来个警卫员轮班儿!有小豹子在,也给他们添点儿乐子!” 然后他还压低了声音,“要不然啊,老首长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做……” 程璞直接往莫一凡的脑门上敲了个暴栗。 疼得莫一凡眦牙裂嘴。 佟思雅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莫一凡和程璞立刻指着佟思雅,齐声说道: “好了好了,弟妹同意了!” “呐,思雅同意了哈!” 佟思雅:??? 靳野的接受能力强些。 当下就问程璞,“程爷爷,那您打算怎么个带法?您是打算留在我们家里带小豹子呢?还是打算把他带到您单位去?” 程璞想了想,说道:“为了让小豹子慢慢适应……我觉得头一两天我还是呆在你们家里带他吧!让小豹子先熟悉我。” “第二步呢,等小豹子熟悉了我以后,我再带着他上我单位去。” “你们觉得呢?”程璞也征求小两口的意见。 靳野拍了拍佟思雅的手,然后对程璞说道:“成啊!” “如果程爷爷管不住小豹子的话……那以后周末和节假日的时候,您过来和孩子们玩一玩也挺好的。” “那一会儿我就教给您怎么给小豹子把屎把尿,兑奶粉熬粥吧!”靳野说道。 程璞喜滋滋地应下。 吃完饭,佟思雅去收拾碗筷,洗碗。 靳野就开始教程璞怎么给孩子做饭后清洁,怎么洗手洗脸,怎么把屎把尿换尿布,睡觉前要喂孩子喝一点温开水漱漱口,又言传身教地让程璞陪着小老虎、小豹子歇午觉…… 程璞学得特别认真。 接下来,靳野带着程璞在自家楼上楼下的参观,告诉他孩子们的东西都放在哪儿,也告诉他家里的米面油都放在厨房里的哪儿,还带着他去看了下后院的鸡圈和小菜园子…… 程璞连连点头,面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放心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一定会把小豹子照顾得好好的!”程璞笑眯眯地说道。 第260章 孩子终于有人带了 莫一凡吃完饭就走了。 程璞留在佟思雅家呆了整整一下午。 靳野一直在教他怎么怎么带孩子,佟思雅则把一楼的书房收拾好了,铺上了铺盖,专门给程璞休息用。 一整个下午,小老虎小豹子和程璞玩得很开心了。 程璞呆在佟思雅家,一直到吃完了晚饭,他的警卫员徐大有过来接他,他才离开。 离开之前,程璞还向佟思雅保证,说他明天一早就过来。 佟思雅心情复杂。 夜里佟思雅和靳野歇下的时候,佟思雅犹犹豫豫地说道:“让程爷爷帮我们带孩子……真的好吗?” 靳野笑道:“让他试试吧!” “就像莫哥说的那样,老爷子渴望亲情已久……这个心态,其实跟我俩很像。” “我俩还是抱团取暖,老爷子只剩下光杆司令一个,他上哪儿排解去?” “我们就给老爷子一个试炼的机会嘛。” “如果他真带不了,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 “再说了,万一他真是你的亲爷爷呢?”靳野低声说道。 佟思雅沉默了。 又是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早,程璞果然带着两个警卫员赶了过来。 靳野将小豹子交给程璞,连着自家的钥匙也给了他,又交代说,小豹子这会儿还没断奶,中午还得送到机床厂去让孩子吃一顿母乳。 程璞笑眯眯地应下。 佟思雅、靳野和小老虎出了门,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上托儿所的上托儿所。 一到机床厂,佟思雅先是听说了一个好消息——本厂的舞蹈节目在国庆八厂联合汇演中终于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由汤书记做主,所有的参演职工平分奖品。 奖品还挺丰富的。 有组织单位发放的奖品,也有本厂给予的一些福利…… 佟思雅拿到一斤肉票、一张酒票、两块香皂、一支花露水以及两条印了语录的毛巾。 当然了,也是她有意和同事换的。 接下来,谭工召开技术部周会时,面色特别凝重。 佟思雅这才知道,十月一日上午八厂汇演时,中外间谍双双落网! 埋伏在本地的间谍,赫然就是机床厂的董非凡; 而在汤姆和威廉这两个外援工程师里,真间谍居然是沉默寡言、专业水平极强的威廉! 这可真让佟思雅感到意外。 董非凡的岗位,注定了他不太可能出卖太多的情报。 可威廉被捕…… 对机床厂造成的后果就是,新机台的试运行直接停摆。 ——因为威廉被捕,汤姆啥也不懂。 一说起这个,谭工就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按揉着自己的眉心穴,显得疲倦又无力。 佟思雅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师父,我能提个小小的建议吗?” 谭工说道:“思雅你说吧!大家要是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拿出来说说……要不然啊,咱们花了几千万引进的机台,就要变成废铁了!” 佟思雅说道:“我爱人在青华大学主修物理,也修机械工程学……” “当然了,他现在还是学生,水平比较一般。” “可他导师专业的水平相当高。” “而且对他们来说,机台的鹰语说明书不构成阅读障碍。” “咱们能不能请他们来帮帮忙?”佟思雅问道。 谭工本来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想法,才让大家自由发言的。 毕竟他一知道威廉才是间谍的时候,脑子都宕机了! 在这三天假期里,他跟汤书记、跟躺在病床上的陈厂长一直在商量对策,却一直想不出最优解的办法…… 现在,佟思雅的话对他来说,无异于黑夜里的一道闪电,唰的一下子就照亮了整片黯淡的夜空! 谭工高兴坏了,“思雅,你的提议很好!我、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佟思雅含笑,没有吭声。 ——谭工之所以没往这方面去,是因为今年是七七年,是运动的最后一年,高校里的科研项目大部分停摆(但并没有全停),只为工农兵学员保留了少许职业培训类的课程。 青华大学也不例外。 靳野的导师林教授手里就有着为数不多的、仍在运行中的科研项目。 佟思雅和靳野常常会谈及各自的工作和学习。 所以佟思雅从靳野那儿知道,林教授一直在感叹没有用武之力——这就好比一个武功卓越、运筹帷幄的大将军永远也上不了战场,甚至连练兵的机会也没有。 现在威廉出了事…… 想必林教授很愿意当替补。 谭工催促佟思雅,“思雅你现在打电话去问问你爱人的导师吧!要是他们愿意,我马上向汤书记申请车子,我们把人接到厂里来,请他们帮忙看看我们的机台。” 佟思雅点头。 她打电话到青华大学去,留了话给林教授。 大约半小时以后,靳野回了电话过来。 佟思雅将情况说给靳野听,靳野说道:“十之八九是可行的,我先去问问林教授,一会儿我再给你打一个电话过来。” 就这样,佟思雅在电话前又等了半小时—— 靳野果然回电话过来说,最好让机床厂马上派个中巴车过来,林教授和另外两位物理学的教授,包括他们的助理、学生都会一块儿来机床厂看看,越快越好。 佟思雅如实转达给谭工。 谭工高兴坏了,立马一溜小跑去找汤书记落实了派车的事儿,然后由马晋和佟思雅跟车过去接人。 上午十一点左右,佟思雅和马晋跟车到了青华大学门口,接到了林教授、靳野等人,林林总总地共计有十四五人,然后车子又急匆匆地往机床厂赶。 结果到了机床厂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一刻。 程璞的座驾停在机床厂南门那儿。 车门大大打开,程璞和俩警卫员正坐在车上闲聊,程璞身上还挂着个背带,小豹子正被程璞逗得咧嘴大笑,发出咯咯咯的大笑声音。 佟思雅连忙喊中巴车司机师傅停了车,她跳下车子,又示意车子先走。 程璞见佟思雅是从车上下来的,有些诧异,“丫头,你……出差回来啊?” 佟思雅伸手接过小豹子,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解释了一遍,然后把小豹子抱进门卫室的小休息间里去哺乳。 等到她把小豹子收拾好了,再抱出来递给程璞的时候。 程璞阅历丰富,佟思雅一跟他说起机床厂的情况,他大约明白了——听米国工程师谦间谍威廉出事被捕,种花国不可能放虎归山。在此前提下,米国肯定也会以外交措辞来逼迫花国释放威廉,根本不可能再继续派遣其他的工程师过来。 这么一来,从米国买回来的这些机台大概率成了废铁。 在这个时代,种花国是多么的一穷二白啊! 国家花了几千万才引进的机械与技术…… 就这么浪费了?! 要想不浪费,唯一办法,就是让本国的科研团体将新机台钻研到底!甚至要根据现有的两个机台,研发出属于种花国自己的机台!更先进、更完善的机台! 如果能成功,对种花国而言,绝对是工业体系的一大飞跃! 当然了,对科研人员来说,会是一场长久的、艰苦卓绝的战斗。 程璞对佟思雅说道:“丫头,我看你两口子这情况……怕是最近都闲不下来了。这样儿吧,我一会儿呢带着小豹子回花生胡同去,晚上也由我去托儿所接小老虎,孩子们吃饭洗澡睡觉……我都给你管好,你们呢就安心工作!” 佟思雅感激地点点头。 她急匆匆赶到厂里的食堂时,靳野他们已经不在那儿了。 佟思雅飞快地吃完饭,赶到了车间。 谭工和林教授他们已经蹲在机台旁聊了起来。 就这样,大家自发放弃午休,查看完机器,立刻开始讨论…… 佟思雅不需要当翻译了,她现在是文书,主要任务是记录会议纪要。 大家合作的热情空前高涨。 汤书记直接把一机部的季部长请过来视察工作。 因为有季部长在,青华大学与机床厂的合作项目当场得到批复! 季部长甚至还逼着谭工和林教授立下军令状: 一定要在一个月之内,完成新机台的安全试运行状态; 一定要在三个月之内,仿造同类型机台,性能至少达成80%左右; 一定要在一年之内,自主研发同类型机台,性能达成100%, 这么一忙—— 等到双方领导把工作安排捋得差不多的时候,大家才知道,已经是夜里快十点了! 大家被吓了一跳。 幸好汤书记安排了食堂给大家留了宵夜,也安排了车子送大家回家。 当佟思雅和靳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程璞已经把小老虎和小豹子哄睡了,这会儿他正坐在客厅里,戴着老花眼镜看资料,两个警卫员坐在一旁。 见佟思雅和靳野回来了,程璞连忙喊道:“大有,快去把饭菜热一热!思雅和小靳还没吃饭吧?” 佟思雅连忙阻止了,“不用忙不用忙,我们在厂里吃了宵夜才回来的。” 程璞听了,点点头,站起身对佟思雅和靳野说道:“俩孩子都很乖!晚饭是大有做的,做了个南瓜泥蒸瘦肉沫、青菜瘦肉粥、还煎了一条大黄鱼……俩孩子都吃得很好!” “我和大有一块儿给小豹子洗的澡,小老虎自个儿洗的,他俩的衣裳也给洗好了晾在院子里……” “托儿所老师给布置了作业,要用捡回来的落叶做一副贴贴画,我也已经带着小老虎做好了。” “你俩也工作辛苦了,早点儿歇着吧。我明天一早再过来……我走了啊!”说着,程璞将手里的资料递给警卫员徐大有,就准备离开。 “程爷爷!”佟思雅叫住了他。 程璞站住,转头看着她。 佟思雅很是愧疚,毕竟程璞是个六十出头的老人家,为了给她带孩子,扔下工作不管,从早到晚的在这儿呆了整整一天! 现在这么晚了…… 都快凌晨了,老人家还要回去! “程爷爷,您这么来回奔波啊,太辛苦了。不如我还是把小豹子拜托给街坊邻居帮忙照看吧!”佟思雅说道。 闻言,程璞一脸不虞,教训佟思雅道:“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 “小豹子才七个多月大,走也不会走、说也不会说,吃喝拉撒都离不得人!” “你把亲生的孩子交给别人照看,你敢指望人家把你的孩子当成亲生的?” “我说句不好听的……人家虐待了小豹子、小豹子都不会表达!” “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的情况好歹比小豹子强!” 说着,程璞见佟思雅垂下头,被骂得不敢吭声的样子,他又放柔了声音,“你们放心,我啊攒了一辈子的假期,就是这会儿给你们带上整一个月的孩子,也不会有人说我什么!” “啊对了,明天呢我会把你周奶奶也喊过来,让她和我一块儿带小豹子。” “这样的话,一旦我有事儿来不了,你周奶奶也能帮着带!” “你宁奶奶就算了,她身体也不太好……你们少麻烦她。”程璞交代完,转身离开。 佟思雅和靳野把人送到了门口,道了晚安,看着老人家带着俩警卫员走出了巷子,这才关上了院门。 佟思雅叹道:“自打来了京城,好像咱们的运气慢慢好起来了。先是我找到了工作,再是小老虎上了托儿所……咱俩好不容易把小豹子拉扯到现在,瞧瞧,咱俩的工作还搭上线了!然后一块儿忙了起来,压根儿顾不上孩子,幸好有程爷爷他们帮我们……” 靳野一笑,答非所问,“是自从我遇上你以后,就变好运了。” “可能是,我一个人把这辈子要吃的苦头已经全吃光了,以后咱俩过得全是好日子!蜜里调油的那种……”他看着佟思雅,眼里柔情缱绻。 佟思雅有些面红,嗔骂道:“无缘无故说这些干什么!” 然后又催他道:“程爷爷说灶上给我们留了饭,你去收一收,别捂酸了,留着明早我俩炒来当早饭吃,我先去洗澡,一会儿我来洗衣裳。” 夫妻二人分头行事。 就这样,从第二天起,佟思雅和靳野被忙成了两只根本停不下来的陀螺! 夫妻俩早出晚归,也就是每天早上能和孩子们说说话,每天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孩子们早就已经睡下了…… 在大多数时间里,帮他俩看孩子的是程璞; 少数时候是周老夫人; 宁晚舟、邱姿她们偶尔也会过来帮把手。 佟思雅十分感激他们。 但不管怎么说,周、宁、程家人对佟思雅一直很亲切…… 又过了半个月,十一月中旬的时候,被家主们派出去调查佟思雅身世的宁聿桢、周少川、张鹤他们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第261章 当年发生在妇幼保健院里的真相(上) 佟思雅和靳野刚刚才结束了一场三天两夜宵通工作的连轴转,正在家里补觉呢。 由于佟靳夫妻长时间的通宵加班,程璞索性把小老虎和小豹子接到他在军区大院里的住所去了,好让小两口没有后顾之忧。 精疲力竭的佟思雅和靳野换班回来,倒头就睡。 睡到昏天暗地的时候—— 迷迷糊糊的,佟思雅感到有人在亲吻自己。 仔细一听,她好像还听到了小老虎的声音?!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还真是儿子稚嫩的声音! 佟思雅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了酸涩的眼。 儿子的小小身体正趴在靳野身上,大脑袋正凑了过来,正在用嫩嫩的小嘴儿亲吻着她的面庞。 佟思雅伸手抱住儿子,欣喜地问道:“小老虎?程爷爷带你来的?” 再斜眼一看,靳野似乎也刚被儿子闹醒,这会儿侧头看着她和儿子,满眼宠溺。 小老虎直点头,“弟弟也在……” “妈妈,快点起来,家里来了好多好多人!” “周太爷爷周太奶奶,还有宁家的太爷爷太奶奶……” “还有好多好多的爷爷奶奶、伯伯伯娘、叔叔阿姨……” 小家伙还在呜哩哇啦地说着。 靳野先起来了。 他去门口晃了一晃,又回来了,“思雅,快起来,大家都来了。” 说着,他赶紧开始洗漱。 年轻夫妻嘛,感情又好,亲密的事儿频率挺高。 但在这个时代,家里可没有抽水马桶。二楼的主卧里,甚至没有自来水。 为了方便,靳野每天都会在房间里准备满满一桶清水和两个开水瓶的开水,连着毛巾、牙刷牙膏、香皂什么的也一应俱全。 这会儿靳野听到楼下传来鼎沸的人声,知道一楼全是人。 再看看座钟—— 这会儿是下午三点左右。 虽然他和佟思雅是结束了加班、回来补觉的,可衣冠不整的下楼去洗漱也太不像样子了。 于是,他快速洗漱好、给佟思雅换上了干净温热的洗脸水,去一旁换衣叠被子整理房间。 等到佟思雅也洗漱好换好了衣裳,一家三口下了楼。 果然,程、周、宁家的人,全都济济一堂。 宁老夫人坐在沙发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宁舟晚、邱姿,还有周家的女眷们正围在她身边,小小声劝慰。 程璞沉默着坐在另一旁,怀里抱着睡得香香的小豹子,也是两眼浮肿、通红。 众人见佟思雅出现,本来还有些闹哄哄的场面,顿时寂静无声。 程璞猛然抬头看着佟思雅……看得出来,老人应该是想朝她露出笑容的,可他的表情却似悲似泣,嘴角扯了扯,眼角也眯了眯,最终却流出两行清泪。 宁老夫人也怔怔地看着佟思雅,抽泣似的呜咽了几声,像是想对她说些什么,最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地用拳头捶着自己的心口。 佟思雅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意识到什么,陡然紧张了起来。 程璞深呼吸好几次,终于缓缓开了口,“丫头,今天我让大家全都集中到你这儿来……是因为,聿桢、少川和张鹤他们的调查,已经有了结果。” 佟思雅这才注意到,宁聿桢、周少川和张鹤也在,且他们看向她的目光中,也饱含着激动、喜悦与怜惜。 除了他们,屋里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的人。 佟思雅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们。 她们分别是: 童承志,徐兰姣,徐婉若、童四春; 以及,田秀英、佟大春、佟三春; 刚才之所以一眼没能认出来,是因为这些人的外表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其实佟思雅离开方岭村也才一年多,田秀英和佟三春的变化不算太大。 ——田秀英本来已经瘫痪在床,后来又慢慢养好,但长期的劳作与营养不良,使五十出头的她,看起来又干又瘦又显老,本来只是两鬓有些花白的,这会儿已经全白了。再加上腰背佝偻,看起来像六七十岁的老人似的。 ——佟三春今年二十六,她拥有佟家人比较典型的特征,即单眼皮、微龅牙、鼻子尖挺、下巴也尖尖。一年多以前的她,刚刚才开始学着做农活,那会儿她瘦削、单薄;做了一年多的农活重活以后,佟三春肉眼可见地变壮实了,皮肤黑了,看起来愈发像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了。 ——佟大春先前试图拐卖小老虎,被村干部扭送到镇上的派出所以后,已经被判刑入狱,如今出狱半年多。 石大海在她坐牢期间,委托村干部找律师打了离婚官司,法院给判离了。石大海新娶了一个妻子,已经怀上二胎了。 佟大春无处可去,只好又回了娘家。 她瘦成了一副骨头别想子,且眼神呆滞、头发花白,看起来和田秀英倒像是两姐妹似的! 而这母女三人见佟思雅朝她们看了过来,反应也各自不同。 田秀英是狠狠地瞪了佟思雅一眼,又愤怒地把头转到了一旁去; 佟大春则紧紧地盯着佟思雅,眼神复杂; 佟三春惊喜地看着佟思雅,说道:“思雅,这就是你家吗?” “你家收拾得可真好看,比你在咱村里的房子还要精致……” “对了思雅,我带了些我自己做的笋干和香菇干给你,我记得你爱吃这些的。” 佟思雅朝她微微颔首,然后又看向了童家人。 ——以前童承志有点儿中年发福,身材矮胖,肥头大耳的。 现在他瘦得厉害,像被晒干了的葡萄干,全身的皮肉都皱着……尤其是面上的皱纹多,皱纹甚至深刻到,连他的眼睛、嘴巴都看不太清了。 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颓废懒惫的气息。 ——徐兰姣的身材倒是和原来无二,依旧是纤瘦苗条的,就是洋气的烫发没了,现在留着普通中老妇女特别爱留的贴耳式短发,身上穿着的衣裳也不如以前体面,皱巴巴的,整个人的气质再也不像那个泼辣体面的厂长夫人,倒像个卖菜的小贩,眼神都是躲闪的、飘忽的,根本不敢和佟思雅对视。 ——徐婉若比佟思雅大两岁,今年周岁二十七。京城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有点儿冷了,年轻人普通穿着两件衣,老人们体弱,大多都穿上了毛背心或者薄毛衣。 徐婉若却穿着夏装的确良白色长裙,还披散着一头长发,好像有些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冷着了。 自打佟思雅一出现,徐婉若的眼睛就没有停止过乱瞄乱瞟。 她先是盯着佟思雅的麻花辫看,因为佟思雅在麻花辫的发梢上绑了个拇指大的“珍珠”发绳。 那“珍珠”,原本是隔壁胡家的儿媳张琴的一件旧毛衣上的塑料扣子。张琴知道佟思雅手巧,编织毛衣的时候会很多花样子,就把旧毛衣拆了重新织一件,然后请佟思雅教她花样子…… 又因这“珍珠”扣子一共四个还坏了三个,张琴想扔,佟思雅要了,拿来改装改装,给系到了头绳上。 可此时落在徐婉若眼里,却觉得佟思雅不但住着这么富贵的屋子,头上还戴着那么大一颗珍珠发绳? 徐婉若又看向了佟思雅的手腕。 佟思雅的手腕上戴着一块九成新的细金属表链的漂亮上海牌女式手表! 徐婉若知道,这款经典的上海手表,就算有了工业票,至少也得花上三百块钱才能买到! 最后徐婉若又看向了佟思雅的脸。 徐婉若倒抽一口凉气! 二十岁的佟思雅,青涩纯美,单薄瘦弱的身材透出一股柔弱无依的美感,眉宇间还总有一抹化不掉的淡淡忧伤。 而二十五岁的佟思雅,美得更加纯粹,她微稍胖了一点,气质温柔沉静,眼神明亮清澈,整个人都透出了一股从容自信的神态,再也没有当初的惶恐无依了。 佟思雅最后看向童四春,不由得一怔。 印象中,前世的童四春,人虽然长得……算不上好看、勉为其难也只能称得上清秀的,但她衣品一向不错,花着荆向东的钱买各种首饰奢侈品,人靠衣装嘛,也能称得上七分美女。 哪怕是佟思雅重生回来的那段时间,童四春还没钱打扮的时候,也因为青春少艾而被称上一声清秀佳人。 可现在—— 瘦骨嶙峋的童四春,活像一具包着薄薄人皮的骷髅! 因为实在是太瘦太瘦了,这使得童四春的单眼皮眼睛特别大、又像死鱼一样无神;以及她那属于佟家人的祖传标志——龅牙,特别特别突出! 再加上童四春皮肤粗糙暗黄,年纪轻轻地眼角还拉着很明显的皱纹……她还穿着极不合身的、明显是别人扔要不要的男式黑呢子大衣。 衣裳宽宽大大、破破烂烂,套在童四春身上既像是挂蚊帐,又像披着黑斗篷面容扭曲的女鬼。 佟思雅看看童四春,又看看田秀英、佟大春和佟三春…… 她们活脱脱就是一家人啊! 这也长得太像了吧?! 只不过,没有龅牙的田秀英是垂死苍老版本的,白了头发的佟大春是垂暮老人版本的,佟三春是黑壮农妇版本的,童四春是年轻女鬼版本的。 四人里,还只有佟三春看起来最年轻! 童四春自然没有错过佟思雅眼里的震惊,阴恻恻地来了一句,“看你妈呢看!” 佟思雅一怔。 张鹤已经出面阻了童四春,他低喝道:“童四春,你好好说话!” 当过兵的人,暴喝起来自有一股迫人的压力。 连佟思雅都被吓一跳。 童四春怂了。 她缩了缩脖子,垂头看向地面。 佟思雅环视了这些人一圈…… 她发现,除去田秀英怒视着她、佟三春满怀欣喜欢地看着她、徐婉若用艳羡嫉妒的眼神看着她之外,其他人对她的态度都是躲闪的、逃避的、不敢直视的。 “程爷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佟思雅问道。 宁老夫人这会儿也已经缓了过来,她朝着佟思雅张开了手臂,哭泣道:“思雅!你是我的亲外孙女儿啊!” “我就知道你是!” “打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归晚和鹏骏的女儿!” “我苦命的外孙女儿啊!”说着,心痛难忍的宁老夫人拼命地用拳头捶自己的心口。 宁舟晚赤红着眼圈儿走过来,将呆立着的佟思雅抱进了怀里,低声说:“思雅,我可怜的外甥女……这些年你受苦了!” “思雅你受苦了啊……” “好孩子,幸好你平平安安的……” “没事了啊,没事了!” “你父母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你先过去安慰一下你姥姥,当初换子的这笔账……咱们慢慢跟她们算!”说着,宁舟晚带着佟思雅走到了宁老夫人跟前。 宁老夫人心疼地抱住佟思雅,呜呜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宁老夫人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了下来,又对佟思雅说道:“孩子,你再去看看你爷爷……可怜见的,你爷爷一直是孤零零一个人,如今黄土埋腰了,还找回来一个血亲!这是你和你爷爷的福份……” 靳野扶着泪眼迷蒙的佟思雅走到程璞跟前,又抱走被程璞怀里睡得正香的小豹子。 佟思雅现在根本就看不清爷爷的样子,程璞呢,又根本说不出话来。 爷孙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爷爷……”佟思雅带着哭腔喊他。 程璞单手捂脸,失声痛哭。 在场的人们无不动容! 沙场男儿流血不流泪,何况程璞还是主抓部队政治思想工作的政委,他向来情绪稳定,就连得知妻子、儿子逝世时,人前也能努力扮出冷静的模样儿,继续主持工作。 只有当夜深人静时,才能背着人痛哭思念。 现在—— 他实在是受不了,受不了啊! ——他可怜的孙女儿一出世就被人做了手脚给换走,儿媳因为心伤丈夫之死神智不清,失去了保护孩子的能力。而他顾虑问多了这事儿会让儿媳伤心,平时从不敢开口询问! 要不是莫一凡牵线,他根本不知道佟思雅的存在! 要不是派了亲信去调查佟思雅的身世……他根本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他的血脉后人! 当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真是……恨不得亲手撕了那个换走他孙女的恶人! 徐兰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第262章 当年发生在妇幼保健院里的真相(中) 程璞缓缓说道:“今天让大家都来,是因为大家是亲戚,很有必要了解这事儿。” “一会儿我会让张鹤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张鹤和聿桢、少川他们分别奔赴几个不同的城市,在当地警方的陪同和协助下,才查出事情的真相。” “这些真相,全都由警方接手。” “今天说完真相以后,该坐牢的坐牢,该赔偿赔偿,谁也别想逃过法律的严惩!” 说着,程璞和声对佟思雅说道:“丫头,你坐到我身边来,听你张叔好好说道说道。” 靳野去搬了个条凳过来,夫妻俩抱着小豹子坐下,小老虎则主动爬上程璞的膝头,乖巧坐好。 张鹤站起身,说道:“依我们的调查,事实要从五三年的七月底……准确时间是七月二十九日开始说起——” 五三年七月二十九日,宁归晚惊闻丈夫程鹏骏重伤不治的消息,被吓坏了。 她立刻挺着近七个月身孕的大肚子,出门去买了火车票,准备赶往雪城。 但当时是深夜,她心慌、精神不好,恍恍惚惚跟着人群跑上车……然后缩在绿皮车的角落里半睡半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火车仍在呼啸前进—— 宁归晚意识到自己坐错了火车,归心似箭的她,选择直接下车。 她倒是想尽快赶到雪城去。 可低血糖反应,让她在刚下火车不久就晕了过去,整个人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醒来时,她已经呆在当地一家小小的妇幼保健院里保胎。 医生说她肚里的胎儿有流产迹象,要她卧床休养、保持情绪愉快。 宁归晚急得不行。 她央求医生去帮她打个电话,说她是宁不渡的女儿,她的公爹是程璞,现在她家里出了急事,她必须马上回去! 她写下电话号码给医生,还塞给医生钱…… 但不知是宁归晚在匆忙中把电话号码写错了呢,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医生拿着她写的条子去邮电局打了电话但没有打通,只好拿着剩下的钱又回来了,连着纸条一块儿退给了宁归晚。 从那时起,宁归晚的精神就开始恍惚了。 她只记得她必须要开心,不开心的话……会有很严重的后果,可她又开心不起来,天天以泪洗面。 日子一天一天过下去,宁归晚恍恍惚惚的,连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家庭住址在哪儿、为什么来到竹县的原因都说不清楚了。 八月十六日,一直在竹县妇幼保健院住院卧床养胎的宁归晚,见红了。 这里要再说一说,为什么本应远在宁城的徐兰姣此刻也呆在竹县。 这就牵扯到一桩秘辛了。 童承志和徐兰姣是相亲结的婚,两人感情一般,但徐兰姣的肚皮比较争气,婚后连生三子,这让她在婆家轻易站稳脚跟,远比妯娌们更得婆婆的疼爱。 童承志的父亲也因为看重这一点,向单位提出退休申请,并力排众议,跳过了倾力培养的长子、向来宠爱的幼子,坚决让从小到大都不受待见、资质也平平无奇的次子童承志继承了自己的铁饭碗工作。 就这样,大哥三弟留在老家种地,童承志意气风发去了宁城副食品厂当工人。 不过,当时徐兰姣刚生完老三,被婆婆强行留在老家坐月子。 其实就是留她在老家带孩子。 第二年过年的时候,童承志从城里拎着大包小包回家过年,还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带来了礼物。 然而徐兰姣却从童承志的行李里翻找出一件绣了花的女性肚兜! 徐兰姣崩溃了。 她和童承志撕打,童承志才承认了,他去厂里上班后,因为是个单身汉,节假日食堂休息的时候他都没地儿吃饭。厂里有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对他特别好,老喊他去家里吃饭,为报答她,他帮着她干了不少家务活……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滚了床单。 徐兰姣气疯了! 她觉得全凭她肚皮争气,正值壮年的公爹才会把那么体面的铁饭碗给了童承志!结果童承志一发达就背叛了她?! 极怒之下,徐兰姣为报复童承志,愤而找了村里的一个鳏夫,当天两人就苟合了。 不过,徐兰姣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怀孕,于是在童承志回城前的一晚上,她把童承志灌醉,把他衣裳扒光了…… 第二天童承志醒来后,虽然对前一天晚上的事毫无觉察,但他还是很高兴,觉得徐兰姣此举就是原谅了自己。 为挽回家庭,童承志和父母撕破了脸,把三个幼小的儿子全都留在乡下,带着徐兰姣去了宁城副食品厂,让她留在那儿当家属。 到了宁城以后,徐兰姣用了些心机、手段,诬陷寡妇和别人通奸还偷盗。 寡妇被单位开除,哭着带着孩子回了乡下…… 徐兰姣这才放下了心。 没想到一个月后,徐兰姣却查出了怀孕! 为此,童承志倒是很开心。 可徐兰姣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她后来也不是没跟童承志同过房。 但她还是拿不定主意,不知肚里孩子到底是谁的。 她有些害怕,心想万一以后孩子生下来,长得像村里的老鳏夫可怎么办? 退一步讲,万一以后老鳏夫拿着这孩子的来历来说事儿,又怎么办? 不行,这孩子不能留。 可童承志很高兴,自打徐兰姣怀上这孩子以后,他天天嘘寒问暖的,还小意殷勤地照顾徐兰姣。 徐兰姣心里又动摇了。 等到她下定决心非要拿掉肚里胎儿的时候……徐兰姣已经怀孕快八个月了。 这时,她收到了娘家远房亲戚的请帖。 徐兰姣不顾童承志的反对,执意独自一人坐上长途班车,去外地参加这场本不是必须要去的喜宴。 在喜宴上,徐兰姣遇到了在竹县妇幼保健院工作的医生表姐张茹。 徐兰姣眼睛一亮! 她决定去张茹那儿“住院保胎”,然后伺机引产肚里的胎儿。 就这样,她托人给童承志捎了个信儿,然后死乞白赖地跟着张茹去了竹县妇幼保健院。 可张茹却不同意徐兰姣引产肚里的胎儿,理由是胎儿已经大了,而且还是个非常健康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打胎,否则母体和胎儿都会出事。 徐兰姣一听,就更着急了。 她索性在竹县妇幼保健院住下,天天缠着张茹。 竹县是个特别贫困的小地方,整个县城除了一家医院、一家中医院,就只有这间妇幼保健院了。有的农民害怕去医院开药贵、就诊过程麻烦,当家里的孕妇、孩子生病的时候,会选择来妇幼保健院来给孕妇或孩子开点药。 见多了张茹给孕妇问诊、开药,一来二去的,徐兰姣就弄明白了哪些药是孕妇不能吃的,哪些药是治病的。 于是,趁有一天张茹家里老人孩子都病了,张茹不得不请假回家照顾老人孩子,徐兰姣趁乱偷了打胎药,吃下…… 说完了宁归晚和徐兰姣的情况,再来说说,为什么当初平县的农妇田秀英,也会出现在竹县妇幼保健院的吧! 田秀英呢,就是典型的一心想求子的农村妇女。 结婚后她一口气连生了三个女儿,很不招丈夫公婆的待见。 如今田秀英又怀上了孩子…… 丈夫公婆不但不照顾,还一天到晚在家里摔盘子摔碗指桑骂槐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田秀英实在没办法,就带着大女儿大春回了娘家。 她本想着,要是这一胎是儿子,那她当然要抱着儿子扬眉吐气回婆家去。倘若生的还是个女儿,就直接在娘家把小女儿送人了吧! 可娘家人也不待见她,觉得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怀着婆家的孩子,怎么能跑到娘家来,吃娘家的粮食、让娘家人照顾她? 娘家的父母、兄嫂骂她骂得比佟家的公婆丈夫还厉害! 田秀英气不过,一手捧着大肚子,一手牵着大春,胳膊肘上挂着个小包袱,忿忿不平地离开了娘家。 娘家呆不住,她又不想回婆家…… 最后,田秀英决定出去流浪。 什么时候回婆家,取决于她什么时候生完孩子。 要生的是儿子,她就能挺直了腰杆儿,抱着儿子回去;要生的是女儿,那就把女儿卖掉,换点儿钱财犒劳一下自己。 不过,在外头流浪的时候,田秀英又改变了主意。 她心想,如果她真生了个女儿,以后还是一样,婆家娘家都看不起她! 所以,能不能改变一下思路? 只要她能抱回去一个儿子,无论是不是亲生的,那都不重要! 田秀英思前想后,觉得她应该去医院的妇产科看看。 在这个时代,虽然大多数农村妇女都在家生孩子,但在城市里,大多数孕妇还是会选择在医院里生孩子。 当田秀英有了“换子”的念头时,她已经带着大春来到了竹县,并且已经怀孕九个多月,即将临盆。 她仔细观察过竹县人民医院、竹县中医院的妇产科,发现想换掉孩子是件不容易的事。 第一,她没有钱住院,不住院,她就不能近距离的观察换子对象; 第二,在这两家住院待产的产妇,几乎人人都是娘家婆家的心头肉,她们生下来的孩子,个个都是亲属们的掌中珠,产妇和孩子的身边都有亲属陪同着,简直寸步不离。田秀英去了好多次,硬是没能钻到空子! 第三,田秀英在竹县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且她自己都快生了,根本没有体力做到换完孩子就跑的程度。 最终,田秀英选择了竹县妇幼保健院。 原因无它。 在这家小小的妇幼保健院里,有两个没有亲属陪同的准产妇正在独自住院。 一个是年轻漂亮的产妇,但她有点儿神智不清。醒着的时候就一边哭一边笑,问她叫什么姓什么家住哪儿,她都说不出来,只会说反反复复地说道:“我要开心一点,要开心一点才行……” 另一个产妇,好像是医生的亲戚,她天天挺着大肚子在妇幼保健院里闲逛。 但田秀英注意到,这产妇好像跟医生说什么打胎什么的,然后被女医生给臭骂了一顿。 田秀英并没有在竹县妇幼保健院住院,她只是假借有些不舒服,去找那位张医生看过几次病。 建国后的治安非常好,人们的思想也普遍纯朴、善良。 张医生并不因为田秀英没有钱就不给她看病,但给田秀英看完病以后,张医生告诉她说:“放心啊,你肚里的孩子非常健康。” “你是不是因为身边没有丈夫陪伴,心里难过才会觉得肚子不舒服的?” “女人怀孕生孩子啊,不仅仅需要身体方面的健康,心理方面的健康也很重要。” “快让你大女儿把你丈夫找来。” “有你丈夫陪着,你也好应付接下来的分娩……”张医生谆谆交代。 终于—— 时间一晃来到了五三年的八月十六日。 这天晚上,竹县妇幼保健院唯一的女医生张茹不在,只有上岗不足一个月的助产士王燕萍独自一人呆在小小的卫生院里,守护着宁归晚和徐兰姣这两个准产妇。 当时宁归晚怀孕八个月,还没有要分娩的迹象;徐兰姣的预产期是下个月…… 正因为这样,张茹才放心回了家。 想不到当天半夜里十一点多,宁归晚突然发作了。 同一天下午五点半,张茹刚离开妇幼保健院,徐兰姣便吃下了偷来的打胎药……因为对药性的不懂,她一口气吃下了十来粒药片! 凌晨时分,两个产妇同时发作,助产士王燕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倒是有心想去找张茹,可她又不敢走开,只好把宁归晚和徐兰姣集中在一间产房里,做好了产妇分娩前的一切准备。 而这时,一直等在竹县妇幼保健院外头打地铺,带着佟大春蜷缩在角落的田秀英也觉察到妇幼保健院里的动静…… 她连忙扒窗一看,才知道宁归晚和徐兰姣竟然同时发作了! 田秀英大喜,她觉得机会来了! 她以前在家生了三个女儿,除去大春出生时,婆婆照顾了一下,后来生二春、三春的时候,公婆丈夫都不理她,是她准备好草木灰、热水、剪子、白布什么的…… 所以田秀英当机立断地马上开始揉搓肚子,迫使腹中的胎儿入骨盆。 ——她本来就已经怀孕足月,这几天就要生了。只要胎儿滑入骨盆,很快就会出生。 当然了,这个过程是很痛苦的。 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田秀英也感觉到,肚里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她立刻摇醒睡在身边的女儿佟大春,“快!快去里头找医生阿姨,我马上就要生了!” 佟大春被吓一跳,她连鞋都来不及穿,飞快地冲进妇幼保健院,冲着王燕萍大喊,“阿姨!医生阿姨救命啊!我妈妈要生了!” 王燕萍被吓一跳,只好跟着佟大春出去,把田秀英给扶进了产房。 就这样,三个产妇住进了同一间产房。 第263章 当年发生在妇幼保健院里的真相(下) 随着张鹤的讲解,现在大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三个毫不相干的女人,会在即将分娩的时候,离开熟悉的家乡或地方,来到竹县这么个遥远偏僻的地方。 那么,五三年八月十六日那天,在竹县妇幼保健院的产房里,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时间再回到那天晚上: 在三个产妇之中,唯有徐兰姣嚎叫得最痛苦。 她根本不清楚药性,吃下十来片打胎药……殊不知,怀孕三个月以内的孕妇,吃下一枚药片就已经足够。 徐兰姣只觉得腹痛如绞。 她更加感受到,肚里胎儿正在痛苦的、疯狂地挣扎着。 她害怕极了。 她只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并不代表她也想死,于是她一直哀嚎着叫救命。 但凡只要助产士王燕萍将一丁点儿的注意放在宁归晚或者田秀英身上,徐兰姣就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好把王燕萍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在这个前提下,王燕萍有心想跑出去找人去喊张茹过来……也是不可能的。 宁归晚一直迷迷糊糊的,但即将为人母的本能,还是让她的脑子短暂地清醒过来。 她又听到徐兰姣嚎叫得那么惨…… 宁归晚就觉得,好像分娩给她带来的剧痛,也不是不能忍。 虽然王燕萍被徐兰姣给霸占住,但王燕萍还是很关注宁归晚,不停地让宁归晚深呼吸、保持体力。 也幸好田秀英不是初产妇,她很有经验,而且她还带着个半大的孩子在。 田秀英指挥着大春去拿了宁归晚床铺旁边的食物过来,她和宁归晚分别吃下,大春又熟练地准备好热水、白布什么的。 终于,在徐兰姣的鬼哭狼嚎之下,宁归晚在王燕萍和田秀英的隔空指挥下,生下了一个瘦巴巴的孩子,看体格就知道孩子是早产儿,先天不足。 这孩子的脐带,还是田秀英给帮着剪的。 当时她特别想知道孩子的性别,但宁归晚拼死生下孩子以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田秀英只好忍着剧烈的阵痛,抱着大肚子慢吞吞下了床,又慢吞吞挪到宁归晚的床边,查看了孩子的性别——是个女孩儿。 田秀英无比失望。 见宁归晚可怜,徐兰姣又不允许助产士王燕萍离开她一步…… 田秀英便拿起消好毒的剪子帮宁归晚剪断了孩子的脐带,还打了个结,吩咐大春跑腿,拿了沾过温水的帕子过来,给刚出生的漂亮小女婴擦了擦身体,又给孩子穿上了衣裳,包好襁褓。 宁归晚急促地喘着气,哑着嗓子向田秀英道谢。 田秀英懒得再关注宁归晚母女,甚至懒得多看那小女婴一眼——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又不是带把儿的! 田秀英慢吞吞地抱着肚子又挪回自己的产床上躺着,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徐兰姣的身上。 宁归晚一向体弱,此刻她还精神恍惚,挣扎着生下孩子以后,她又累又饿还脱了力…… 她竭尽全力才抬起头,怜爱地看了枕边的女儿一眼,然后凑过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孩子的面颊,最终昏死过去。 而徐兰姣痛苦地嚎叫了一整夜,也让王燕萍照顾了自己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挣扎着生下了一个肥胖壮实的婴儿。 不过,婴儿出生时全身青紫,还哑着声音撕心裂肺地哇哇大哭。 王燕萍被徐兰姣折磨了一整夜,既疲惫、又受惊吓过度,有些精神恍惚。她没有留意到徐兰姣孩子的情况,晕头晕脑地去给孩子洗了澡送回徐兰姣身边,就缩在角落里发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田秀英让大春去徐兰姣的产床前给看了一眼,当她听说徐兰姣生的也是个女儿的时候…… 她闭了闭眼,心里痛苦万分。 这是天意。 活该她命中无子啊! 现在,就只有靠她自己了。 求老天爷保佑,一定要让她生个儿子啊!她下半生幸不幸福,就全看这一胎了! 于是,田秀英在女儿大春的照顾下,生下了她和丈夫佟铁牛的第四个孩子。 ——依旧是个女儿! 至此,住在竹县妇幼保健院产房里的三个产妇全部成功分娩,生的都是女儿。 田秀英万念俱灰。 她看着安静睡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儿,心里难受极了。 而此时,徐兰姣心里也正纠结不安。 因为报下打胎药的原因,刚才在分娩的时候,王燕萍说她的情况不太好,什么子宫脱垂什么的,必须要等张医生过来才能给她治。 在这过程中,徐兰姣看向了安静“睡”在她身边的女婴。 她有些怨恨这个女儿,要不是为了这孩子,她哪会受这样的折磨? 再说了,她都不想要这孩子…… 为什么吃了打胎药,孩子也依旧活蹦乱跳?! 徐兰姣盯着刚出生的孩子看了半天,突然发现这肥胖可爱的女婴全身青紫,好半天了,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心口处安安静静的,甚至没有呼吸带来的微微起伏。 徐兰姣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地伸手放在孩子的口鼻下探了探—— 她瞬间白了脸色! 孩子已经没了呼吸!!! 徐兰姣呆呆地看着身畔已经毫无生机的孩子,心里百味杂陈。 她也说不清,这会儿她应该先为了孩子死掉了而松一口气呢,还是应该先可怜一下这个孩子,抑或是应该先心疼一下刚才遭了那么大罪、以后有可能再也怀不上孩子的自己…… 徐兰姣又突然想起来,童承志曾经不止一次地抚着她的肚子笑着说他已经有了三个儿子,这一胎就想要个女儿。 她还想起来,当童承志知道她挺着大肚子离开的时候,他是多么的生气!他毕竟有份工作在,走不开,他又不怎么识字,只好托人写了好几封信,又托人捎信给她,字里行间全是他对她带球跑的生气,当然也有忏悔。 他问她这么做,是不是在惩罚他的出轨; 他威胁她,如果她肚里的孩子出了什么事,他绝不原谅她; 他说以后他都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再对不起她; 他苦苦哀求她回来,担心她有事,担心她肚里的孩子有事; 他还说他太期待女儿了,以后他会对她、对女儿爱若性命…… 想起童承志的话,徐兰姣又看了明显已经死去多时的女儿。 她莫名有些心慌。 她还想起那天她向远房表姐张茹提问,说她能不能打胎时,表姐当即冲天怒火,“兰姣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肚里的孩子很健康!” “再说了,你这都已经怀孕足月了!” “在这个时候你说想打掉孩子?” “我告诉你徐兰姣,如果你真这么做了,你对得起承志吗?你对得起你肚里的孩子吗?孩子这时候离开娘胎它是能活下去的啊!” “我告诉你徐兰姣,你如果一意孤行非要打胎的话,那我肯定要提前告诉承志的!” “因为我不仅仅是医生,我还是你的表姐……要是你在我这儿出了事,以后承志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你要打胎,我怎么回答?”表姐反问道。 徐兰姣咬住下唇。 她开始慌乱。 她开始担心—— 万一童承志因为这事儿要跟她离婚……那怎么办? 他已经是捧着铁饭碗的工厂职工,可她现在还是农村妇女,不但为他生了三个儿子,到现在已经是残花败柳,现在她还失去了生育能力…… 不! 她绝不能和童承志离婚! 这时,隔壁床的女婴发出微弱的哭声。 徐兰姣看向昏睡在隔壁床上人事不省的宁归晚,然后又看了看躺在最角落的床上,抱着初生女婴面无表情的田秀英,以及缩在床边的田秀英的女儿佟大春。 徐兰姣的目光,最终落在宁归晚枕边的小女婴上。 两张产床相距一米半左右。 隔着不甚宽敞的过道,徐兰姣能清楚地看到宁归晚的女儿生得瘦弱,但白净、漂亮极了。 从她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女婴柔嫩的苹果面颊与翘楚的睫毛…… 此刻小女婴可能是饿了,正闭着眼睛哭泣,小巧的嘴儿扁着,红润润的,别提有多可爱了。 徐兰姣下意识就想把那个女孩子抱过来…… 可她根本无力下床。 最后,徐兰姣朝着佟大春招了招手。 佟大春犹豫片刻,站起身,走到了徐兰姣床前。 “乖孩子,你看那个妹妹正在哭,你去把她抱过来,让我看看她是不是饿了。”徐兰姣对佟大春说道。 佟大春回头看了母亲田秀英一眼。 田秀英正因为又生了个女儿而心如死灰,压根没有心情理会。 佟大春走到宁归晚床边,小心翼翼地把宁归晚的孩子抱到了徐兰姣身边。 徐兰姣一看这五官精致漂亮的女婴,顿时喜欢得不得了! 她眼珠子一转,从一旁的大衣口袋里摸出两元钱,递给佟大春,“乖孩子,你拿着这钱,去外头看看有没有人卖包子馒头。要是有,多买点儿回来,我要吃,你和你妈妈也吃一点……对了,可以的话,全买肉包子和糖包子。” 佟大春盯住那两块钱,又回头看了母亲一眼。 田秀英依旧保持着半死状态,对外界的事儿根本懒得管。 佟大春舔了舔嘴唇,满脑子都是美味带汤汁的肉包子和花生芝麻馅儿甜津津的糖包子……她毫不犹豫地接过徐兰姣递来的两块钱,跑了出去。 徐兰姣立刻强撑着支起破败的身子,为两个女婴换好了衣裳和襁褓。 在这过程中,徐兰姣一直关注着产房里的另外三个女人: ——宁归晚应该是昏死了过去,一直没有任何反应。 ——助产士王燕萍坐在角落里睡着了,一直在均匀地打鼾。 ——田秀英倒是清醒着,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徐兰姣一眼! 不对,田秀英倒也看了徐兰姣一会儿。 她并不知道徐兰姣的女儿已经死去,她只是觉得徐兰姣的行为像个笑话:都是赔钱货有啥好换的?! 没一会儿,佟大春捧着热乎乎的包子回来了。 徐兰姣笑着让佟大春先把包子放下,然后帮她把孩子送回到中床的阿姨那儿。 佟大春顺从的放下了包子,抱起孩子…… 刚抱起孩子,佟大春就意识到不对——刚才她抱过来的孩子是轻飘飘的,可现在这个孩子却是沉甸甸的。 重量就很不一样! 佟大春低下头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被婴儿青紫的肌肤给吓得差点儿尖叫,却被徐兰姣阻止。 “小心别摔着了孩子。”徐兰姣笑眯眯地说道。 佟大春当即闭嘴,又睁大了眼睛。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睡在徐兰姣身边的女婴——这个女婴分明就是中床阿姨生下的那个皮肤白白净净的孩子啊! 徐兰姣一直紧紧地盯着佟大春,眼神像毒蛇的信子一样。 “乖孩子,你把这个小妹妹送回到中床阿姨那儿去,然后你再到阿姨这儿来拿肉包子。”徐兰姣柔声对佟大春说道。 佟大春只有六七岁大,怕得和什么似的,她回头看向母亲—— 可母亲不理她。 她只好把这个浑身青紫的孩子抱回到宁归晚的枕边,然后又期期艾艾地回到了徐兰姣身边。 徐兰姣给自己留下了两个肉包子、两个糖包子。 她把剩下的十来个包子全都塞进佟大春怀里,然后又从一旁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二十块钱,塞在佟大春的裤兜里,小小声说道:“孩子,你和你妈妈……是从乡下来的吧?” 佟大春害怕地点点头。 “你把这些包子拿给你妈妈,钱也拿给你妈妈……然后你跟你妈妈说,就说是我说的,你们早点儿回家去吧!”徐兰姣压低了声音说道。 徐兰姣之所以这么大胆,是因为她在给俩孩子换衣的时候,田秀英明明看到了,又漠然地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所以徐兰姣在赌。 她赌,这二十块钱可以封住田秀英的嘴。 果然,佟大春抱着包子去了田秀英那儿,又把二十块钱给了田秀英,还把徐兰姣的话说给田秀英听…… 整个过程,田秀英一言不发。 她和女儿分食了十几个包子以后,攥紧了那二十块钱,母女三人依偎着睡着了。 等到天大亮以后,医生张茹赶到妇幼保健院时,才发现她不过是回了一趟家,妇幼保健院里的三个产妇居然在同一天时生下了孩子! 除去田秀英的情况还算好,徐兰姣和宁归晚的情况简直惨烈! ——徐兰姣子宫脱垂,且受伤严重,以后都生不了孩子了! ——徐兰姣的女儿瘦弱不堪,先天不足。 ——宁归晚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性命堪忧。 ——宁归晚的女儿出世后不久就死了…… 张茹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抢救徐兰姣和宁归晚,好不容易才照顾完两个产妇时,田秀英已经带着两个女儿出了院,不知所踪。 不过,因为田秀英是个身体健壮的农妇,她新生的女儿也挺健康的,张茹也没有异议。 毕竟一般的经产妇上妇幼保健院来生孩子,也就是住上三四天就会出院。 但在这几天时间里,张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徐兰姣的情况: 按说,徐兰姣也是经产妇,已经生了好几个孩子,不应该再有难产的情况。 而且她之前好几次给徐兰姣做产检,知道徐兰姣和孩子的情况都特别好,那为什么徐兰姣会出现子宫脱垂的现象? 以及,徐兰姣是足月生下的孩子,而且孩子在徐兰姣肚里的时候,生命力极顽强,也很健康,胎动很明显……不应该生下来只有三斤多啊! 凭着张茹的接生经验,徐兰姣肚里怀孕足月的孩子生下来,至少也应该有六斤重左右。 但张茹也没有什么证据,她虽然极有经验,但个体与个体之间会有各种各样的差异。 徐兰姣怀孕足月生下来的孩子只有三斤多,也有可能是羊水多的原因;而宁归晚本就体弱、有比较严重的流产迹象,她的孩子本来就有生下来也保不住的可能性。 徐兰姣拼命地催张茹,要她通知童承志过来接自己。 童承志虽然很生气她带球跑,害得女儿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但好在母女平安,且孩子白净漂亮,实在是太招人疼了,他也就没再跟徐兰姣多计较,高高兴兴地带着她和女儿回了宁城。 而宁归晚本就体弱、有比较严重的流产迹象,她的孩子本来就有生下来也保不住的可能性。却说宁归晚被救了过来、清醒过后才得知,自己产下了一个死婴…… 她再次崩溃! 宁归晚则浑浑噩噩地又在竹县妇幼保健院里多呆了十来天,这才拖着病弱的躯体,踏上了前往雪城的列车。 然而这时,她已经错过了见丈夫遗体最后一面的机会,也失去了孩子。 巨大的打击让宁归晚精神错乱,在家人的盘问下,她说不清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行踪,甚至不知道自己怀孕了、生孩子了。她开始说胡话,整个人沉浸在她和程鹏骏还在上学念书的时代…… 说到这儿,张鹤归纳总结道:“这,就是当年在竹县妇幼保健院里发生的事。” 众人的目光立刻像乱发的利箭,全都集中在徐兰姣的身上。 徐兰姣面如死灰。 第264章 佟家人的报应(上) 张鹤说完了当年事,全场一片寂静。 徐兰姣跌坐一旁,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几乎所有人都用仇恨的眼光瞪视着她。 其中,程璞与宁老夫人的恨意最甚。 二人久居上位,不怒而威,气场强大。 徐兰姣看向佟思雅,哆哆嗦嗦地想要开口,却又畏惧地低下了头。 佟思雅没有理会徐兰姣。 她转头问田秀英,“也就是说,你一早就知道,我和童四春根本不存在抱错的事?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我的身世,也一直都很清楚童四春根本就是你的孩子?” 田秀英避开了佟思雅的眼神。 佟思雅看着她,眼神平静,问道:“为什么?” 片刻,田秀英才讥笑道:“……当年王燕萍(当年的助产士)是第一次独自同时接生三个孩子,她糊涂了,难道我们这些当娘的也能糊涂了?” “哦,当时你的亲妈确实是糊涂的。” “我不一样,我一直很清醒。” “我甚至还后悔,当时徐兰姣给了我二十我就把这个秘密给瞒了下来……” “那二十块钱啊我拿去买了两只鸡,找人借了锅、又让大春去拾了柴火回来,我们娘俩儿一顿就吃完了。然后我俩还各买了一身衣裳……” “钱太少了,不经花!”田秀英说道。 说着,田秀英陷入怔忡。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所以一听到你和四春抱错了……我就知道这是个笑话!” “可仔细想想,这对我、对我们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你既不是我生的、也不是我养的,你来不来乡下,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你来了,四春就能去城里过舒坦日子了,只要她当上了厂长千金,我们一家也能跟着变好,这难道不是送上门来的富贵?” “我要是拒绝了我才是傻子!”田秀英振振有词地说道。 佟三春急忙对佟思雅说道:“思雅,你别听妈的!” “其实妈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你想啊,自打你来了方岭村以后,她从不让你去家里,也不愿意和你有什么往来,其实她、她……”说到这儿,佟三春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但最终,三春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其实她这是在给你暗示。” “思雅,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会看不起我……” “可我真的没办法啊!” “我妈没有主动做过恶,她最多也就是……视而不见罢了。” “我们家已经很惨,已经有报应了。” “思雅,你别再报复我们了好不好?”说着,佟三春咬着下唇,低声说道:“思雅,或者你冲我来,我还年轻我受得住!” “三春你给我闭嘴!”田秀英恨恨地瞪视着三春,吼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对老娘说三道四的?!” 田秀英卧床养病多年,已经看清了几个女儿的真面目。三春是她唯一想保护的人,所以她是真害怕佟思雅会报复三春。 因此田秀英急喇喇对佟思雅说道:“佟思雅你就冲着我来,缺德事儿都是我干的!我造的孽我自个儿还!” “你不就是记恨着当年我老头子过生日,我把你骗到家里去,想把你卖给张瘸子的那事儿吗?” “当时我听了四春的话,打算把你的初夜卖给张瘸子。因为他出价高,一次五十块钱呢……” 听到这儿,程璞双目赤红! 宁老夫人也捂住了心口…… 其他宁家的、周家的人全被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人人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个个都被气得面红耳赤。 田秀英看了童四春一眼,眸色乌沉沉的,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倒是童四春在听到母亲突然点了自己的名字以后,一双死鱼眼斜睨了母亲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田秀英假装不在意,继续对佟思雅说道:“当时我想着,要是你能怀上孩子,那就再好不过了。等你生下孩子,我就送给大春去……” “如果你没怀上,那我就多卖你几次,你长得那么漂亮,不知多少男人喜欢你。” “一次怀不上,那就让你卖上两次三次四次、十来次几十次……你总会怀上的。” “这么一来,大春有了孩子,我对大春也就没那么愧疚了。” “等你生完了孩子,我再让你走大春的路子。” “给你灌一碗绝育药,再专门找那种快要病死的男人,或者老得快要死掉的男人……嫁一次就收人一次百儿八十的彩礼钱……” “等我赚够了钱,我要起一栋气派的大房子,给小宝娶个听话的媳妇儿,还要让二春三春四春风光出嫁……” 田秀英说话的时候,佟三春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妈,妈!” 可到底也没能阻止田秀英说完这段话。 佟思雅开了口。 “你们一家人合谋想出来的法子,确实一本万利!” “哦不对,应该是无本万利!” “牺牲我这个跟你家完全无关的人……让你们一大家子变得有钱、幸福,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就不能做呢?” “只可惜——” 说到这儿,佟思雅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心痛前世的自己。 虽说这一世她避开了。 可前世的她,却是实打实的吃了这个闷亏,虽然逃脱佟氏母女的毒计,后来却失身于荆向东,整个人生变成了一个笑话! 佟思雅继续说道:“只可惜你们自食恶果!” “田秀英,要我说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佟思雅轻声问道。 田秀英早就已经认了命——从佟思雅还呆在方岭村、却愿意不计前嫌地对待三春时开始。从不知羞愧为何物的田秀英,突然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后悔与羞愧。 从那时起,她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准备多干些农活多攒些钱留给傻乎乎的三春,也时刻准备着佟思雅身世被揭开的那一天。 她甚至已经准备好,如果佟思雅迟迟没能发现她的身世有问题,那么她会在临死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三春,让三春去京城找佟思雅…… 没想到,佟思雅跟着靳野去了京城一年多,就有大人物赶来调查佟思雅的身世了。 对田秀英而言,这是阁楼天花板上落下来的第二只靴子。 既是一柄能置她于死地的利刃,也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尘埃落定。 可是,当她每每想起那天夜里家中发生的两桩丑闻,田秀英忍不住看向了童四春——那天晚上除了她以外,还有童四春也遭了报应。 童四春这个始作俑者甚至成为了佟思雅的替代品,被张瘸子虐了整整一夜! 田秀英一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便忍不住浑身颤抖,拼命摇头。 靳野说道:“还是我来说吧!” 众人的目光又齐齐集中在他身上。 直到此时,田秀英和她的三个女儿的视线才看向了靳野。 要不是靳野开口说话,她们已经完全认不出靳野了。 在田秀英母女心里,靳野还是以前那个饿着肚子还能赤手空拳地打死野猪,戏耍几头恶狼如入无人之境的兽人…… 而现在的靳野,不需要再为了食物而奔走于山间打猎。由于长时间呆在实验室里,他早就被捂出了一身一脸的冷白皮。 他剪了清爽的短发,穿着很普通的黑色长裤白色长袖衬衣,外罩一件浅蓝色手工编织着大气又繁复花纹的毛衣背心,显出他清冷儒雅的书香气质。 和过去简直判若两人。 靳野怀里抱着睡得香喷喷的小豹子,轻声说道:“那是……七二年四月间,思雅下乡插队两个月左右,佟铁牛过生日……” 因为害怕吵醒怀里的孩子,靳野压低了声音娓娓道来。 他说,因为害怕佟思雅出意外,那天佟思雅去佟铁牛家时,他全程守护。 他一直蹲守在佟家大屋旁的高树上,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佟思雅。 他亲耳听到田秀英母女的密谋,亲眼看着童四春在酒里下了药……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止佟思雅喝下掺了药的酒,就看到佟思雅顺手把那杯酒递给田秀英,田秀英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喝了。 他还说,田秀英被女儿们送进屋里休息以后,他突然听到被锁在一旁小屋子里的佟小宝正在咣咣咣地用脑袋砸墙,还嚷着要娘。 靳野含笑看着田秀英,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我想着小宝也离不得娘,就好心地帮他把门打开,让他去找娘了。”靳野温文儒雅地说道,笑容如沐春风。 仿佛他干了一件不求人回报的善事似的。 闻言,田秀英目眦欲裂! “是……是你?!”田秀英惨叫了一声,“是你毁了我!” 田秀英想起当年事发后,她被佟铁牛打得差点儿死掉,瘫在床上泡在屎尿里一年多的痛苦日子。 她看向靳野的眼神带上了浓烈的恨意。 靳野轻笑,“怎么是我毁了你呢?” “我明明只是好心,让小宝去找他的妈妈而已!” “再说了,那些都是你们自己精心设计好了的,我可什么也没干。” “只不过——” 靳野继续问道:“田秀英我问你,当你给你大女儿灌绝育药的时候,你当把你大女儿嫁了一次又一次只为骗取彩礼钱的时候,你不是一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吗?” “当你设计思雅、想让思雅走上佟大春老路的时候,不也觉得那些本来就没啥大不了?” “怎么,这些事儿落到你自己身上,你就受不了了?那你凭什么觉得她们就应该接受?”靳野面含讥讽地说道。 田秀英面如白纸。 靳野斜睨着田秀英,说道:“到了今时今日,你还不认吗?” 田秀英怔怔地落下泪来,“我认,我怎么不认……我要是不认,也不会把当初在竹县妇幼保健院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但我也要说,这事儿真和我无关,我没做过换走孩子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 “就是后来七二年你们说抱错了,那也是你们说的,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表过态。” “你们让佟思雅来我家,我也没同意过,我甚至没认过佟思雅……” “我晓得,你们这一大家子都是大官儿,你们要为佟思雅报仇的,要杀要剐我都认,全都冲着我来,千万别连累我的三春……”说着,田秀英呜呜地哭了起来。 听到这儿,佟三春也呜呜地哭了。 童四春在一旁看着田秀英与佟三春母女情深,忍不住嗤笑。 靳野转头看向了童四春,笑道:“童四春,那天晚上的事儿,你是主谋吧?” “怎么样,你精心设计的圈套,最终变成了你的报应……” “喜欢你送给自己的礼物吗?”靳野问道。 童四春此生最不敢回忆的,就是那天晚上的事。 简直就像下了十八层地狱似的! 一听到靳野说起那天晚上的事,她霎时间面色青白、浑身发抖…… 靳野继续说道:“童四春,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你和思雅的真正身世。” “但凡你照过镜子,看到你自己的脸……你就知道你跟你爹佟铁牛长得一模一样,你也该清楚,你跟宁城童家没有半点关系。” “可你却要如此丧心病狂陷害思雅……” “为什么?” 靳野并没有指望童四春会回应。 他继续说道:“因为你嫉妒思雅,你想夺走她的人生……” “现在,你走上了你为她设计的路。” “那天晚上你被张瘸子打得半死,你生下了张瘸子的孽种,你当上了宁城童厂长家的千金,听说你还嫁给李成皓了……” “童四春,恭喜你终于过上了你梦寐以求的生活。”靳野冷冷地说道。 童四春浑身都在颤抖,如同一具马上就要散架的骷髅。 是啊…… 她一直都不明白,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虽然总有些小状况出现,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心想事成了。 于是她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姑娘,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厂长千金,最后还如愿嫁给了市长的儿子…… 她确实在短时间内就实现了阶层的飞跃。 也得到了本应属于佟思雅的人生。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 童四春缓缓看向了佟思雅。 她完全不明白,被自己窃取了人生的佟思雅、沦落为农妇的佟思雅,怎么日子还越过越好了。 ——看看这精致气派的小院子啊!还是带阁楼的!这屋子里的摆饰不一定值钱,可看起来特别清幽雅致。这是有钱也学不来的艺术修养啊! ——看看佟思雅身上的衣着,以及她的姿态、谈吐、举止……是因为她被爱着、被宠着,才能拥有这样的自信从容与大方啊! ——虽说佟思雅来京城是沾了靳野是工农兵学员的光,可佟思雅好像因为会两门外语而被一个大型国营厂子招工了?她现在好像是厂子里的翻译,还是什么四级工?! ——现在的佟思雅,衣着体面不说,连着靳野也是衣冠楚楚的,她还有了两个孩子!毫无疑问,佟思雅的婚姻是幸福的! 再对比她童四春—— 是,在佟童两家的默许下,她童四春成为了厂长千金。 可她也替代佟思雅成为了童家的免费保姆!童家人老是以佟思雅的作为来当标准,要求她超越佟思雅的付出。 开什么玩笑! 佟思雅就是因为不想忍,才跑了的啊! 那她童四春又凭什么要忍? 是,她童四春终于成为了人上人,嫁给了市长的儿子李成皓。 然而两年前李市长犯了错误被捋了职,现在一家四口全靠李娟一个人的工资过生活。 就算这样了,李娟也舍不得让宝贝儿子李成皓出去找事做。 老两口逼着童四春出去工作。 可童四春没有文化、大字不识一个,根本找不到好的工作。 最后李娟逼着童四春给亲戚当保姆带孩子做家务去了……包吃包住一个月十五块钱。 童四春忍气吞声干了两个月,一分钱没见着。 伸手向雇主讨要工资时才知道,钱早就已经被李娟拿走了! 童四春气不过,偷拿了雇主家的钱远走高飞。 钱花完后她无处可去,只好又回了李家。 就这样,这些年来,童四春一直跟李成皓相“爱”相杀。 李家需要她这个儿媳妇,来当李成皓的遮羞布;而她呢,走投无路的时候回到李家还是有口剩饭可吃的。 童四春黯淡的人生与一眼能望到头的困境,和佟思雅踏踏实实稳步上升的光明人生形成鲜明对比。 佟思雅会两门外语技能、佟思雅拥有一份光鲜体面的铁饭碗工作、佟思雅住上了漂亮的小洋房、佟思雅有个爱她入骨的男人和两个聪明健康的儿子…… 佟思雅的一切,都仿佛在嘲笑着童四春——她费尽心机抢来的人生,根本就是佟思雅看不上的!不想要的! 童四春以手遮面,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这时,佟思雅又转头看向了佟大春,问道:“佟大春,我跟我妈妈长得很像吧?所以,当年在方岭村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你以为是我那可怜的母亲去找你了,所以你恐惧、心慌……” “对吗?”佟思雅问道。 佟大春咬住了下唇。 第265章 佟家人的报应(下) 佟大春一直定定地看着小老虎,目光贪婪. 她似乎压根儿没听到佟思雅的话。 佟思雅朝着小老虎招了招手。 小老虎立刻从程璞腿上滑了下来,跑到佟思雅身边。 佟思雅把儿子抱在怀里。 佟大春的目光,才顺着小老虎慢慢挪到了佟思雅身上。 默了一默,佟大春答道:“是。”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差点儿被吓死!我以为……你妈来找我索命了!当时我还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几次语录,才缓过神来。” “后来我才知道,你是她的女儿。”说着,佟大春继续盯着小老虎看,嘴角边还露出期许的笑容。 她幻想着,如果这个孩子是她养着的,她也一定能把孩子养得这样肥肥白白,健康壮硕。 而她用心地抚养着这个孩子,想必孩子也会像亲近佟思雅那样亲近她。 小老虎快三岁了。 家里伙食好,肉可能吃得比较少,但鸡蛋、牛奶和水果蔬菜从未没停过一天,他又继承了父亲靳野高大强壮的身材。 才使得三岁的小老虎看起来,像个四五岁的小童。 小老虎虽然比同龄孩子都大了一圈儿,但他还带着婴儿肥,显得格外白胖健壮、活泼可爱。 在这一刻,佟大春贪恋地看着小老虎,心里忍不住想:要是那一年她成功地把小老虎偷到手就好了!这样的话,这个漂亮又健康的孩子就属于她了! 小老虎当然不记得月子里的事,但他很不喜欢佟大春。见佟大春一直盯着自己,他便用生气的眼神回瞪着她。 奶凶奶凶的。 佟大春被逗笑了。 她甚至伸出手,想摸摸小老虎。 小老虎抱住佟思雅的脖子,小嘴儿凑上去,在妈妈面颊上啾了一下,然后把脑埋进妈妈的颈窝里。 佟思雅抱住了小老虎。 佟大春满眼艳羡。 佟思雅慢吞吞地说道:“佟大春,小老虎出生才一个月,你就想偷走他……结果被靳野拦住。当时你求过我,说只要我把小老虎给你,你就告诉我一个秘密……” 程璞、周家人、宁家人一听—— 什么??? 佟家人怎么这么奇葩…… 这一家子想靠卖女致富,手段已经残忍到,恨不得把一个大活人给片得薄薄的,一片一片的算钱! 听起来,佟家的大女儿佟大春就是个下场无比凄惨的受害者。 可大家万万没有想到,明明是受害者的佟大春,居然还干出了……想要偷走小老虎的事儿?! 佟思雅问道:“这个秘密,就是……当年你亲手把我给换了?” “我刚出生的时候你亲手把我换掉……” “小老虎刚满月,你又想把我的孩子偷走?” “你这是打算守着我这一只羊,往死里薅羊毛?”佟思雅淡淡地问道。 佟大春没吭声,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不过,佟思雅也总算是明白了,当初佟大春为什么没把“我有一个秘密”当成最终的杀手锏,来当成她的免死金牌。 要是当时佟大春真把这秘密说了,恐怕当时佟思雅非但不会原谅她,连活活掐死她的心都有。 只是—— 事已至此,佟大春居然说道:“思雅,你生了两个孩子……你还有工作,靳野也要工作,你们没人带孩子吧?” “不如,你们把小老虎交给我,我帮你们带孩子……” 说着,佟大春哭了起来,“或者你们把那个小的给我带也行!” “我求你们了!求求你们!” “你们年轻,身体好,还能多生几个孩子……” “可我永远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啊!” “我给你们磕头!求你们可怜可怜我……”佟大春一边哭,一边跪在地上拼命地向佟思雅磕头。 现场一片静默。 面对可怜又可恨,简直奇葩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佟大春和她的言行,众人都觉得心累。 佟思雅一字一句地说道:“佟大春你给我听好了。” “我的孩子,是我和我爱人的爱情结晶,每一个孩子都是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我爱他们,并且会怀着喜悦的心情,心甘情愿地抚养他们长大。” “在他们未成年之前,我会承担主要的抚养和教育责任,我……绝对不会放弃他们。” “就像当初我的亲生母亲那样,她因为失去爱人而受到致命打击,导致神智不清……可在那样的前提下,她也因为想要保住我而做出最大的配合……” “虽然她的努力被你们这样的烂人给截了胡……” “我年纪大不,可在远离亲生父母的二十年里,我已经吃尽了苦头!” “我怎么可能会放弃我的孩子,让孩子承受我吃过的苦?” “更何况,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你看看你自己,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别说是养我的孩子……” “就算你没有失去生育的能力,你有一个亲生的孩子,你又能把你的孩子抚养成什么样?” “以后等你的孩子长大了,你会因为贫穷而变成另外一个田秀英吗?” “你会像田秀英对待佟大春那样,对待你的孩子吗?”佟思雅问道。 佟大春瞠目结舌。 佟三春哭道:“大姐!大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咱们不是非要孩子不可的!” “你也别怕将来没人给你养老!有我呢,我比你年轻,我肯定死在你后头……我给你养老!” “你要是真觉得你非要个孩子不可,我去找个男人睡,我生个孩子给你养,好不好?” “你别再盯着思雅和她的孩子们了!” “可是大姐,我就想问你一句,你非要有个孩子干什么?!”佟三春哭道,“你回家来的这几个月,难道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才叫过得好吗?” “小宝死了,爸坐牢了……是,这家里没了男人,可我们也不需要再侍候男人了啊!” “我不也一样下地种田挣工分,换回粮食来吃?” “我没饿着你啊!” “你也不需要天天害怕爸喝醉了酒打人……” “大姐,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佟三春哭道。 佟大春怔怔地说道:“要是我有个孩子,我肯定不像妈养我那样,天天在我面前哭,说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所以我必须干家里最重的活,必须把吃的让给父母的弟弟妹妹,必须要为这个家付出一切……哪怕是我的名誉、我的婚姻和我的身体。” “我要让别人也看看,农村人也可以很爱孩子,也可以把孩子教养得很好……” 佟三春愣住。 田秀英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佟思雅冷笑,毫不犹豫地拆穿了佟大春的皇帝新衣,“是么,那当初你偷走小老虎又被人抓住的时候,村里人都可怜你,说你要是真想养个孩子,她们可以想办法去亲戚那儿找个女孩子来让你收养……” “那会儿你怎么说的?” “你说你只要男孩儿。” “佟大春,如果你真的只想让别人知道,你绝对不会像你妈那样祸害孩子的话……你为什么非要收养男孩儿不可?” “收养一个女孩,不嫌弃她的性别,好好对她,让她活出尊严,长成你想要的样子,那样不是更好吗?”佟思雅反问。 佟大春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佟思雅淡淡地说道:“所以,你根本不是真心想要养个孩子。” “你也不想养别人的孩子,你只想要我的孩子,对不对?”佟思雅质问。 现场的众人齐齐一惊。 佟大春心虚地垂下了头颅。 佟思雅说道:“因为你觉得,我和靳野的孩子无论随了谁,都会是一个长得漂亮的、身体健康的、聪明的孩子。” “只有这样的孩子,才能满足你的虚荣心!” “再说了,我的孩子拿捏在你手里,将来你有的是机会,以孩子的名义从我手里讨要各种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钱、或者其他资源……” 佟大春咬住下唇,再也无话可说。 她只是反反复复地说道:“佟思雅你这么有本事能自个儿挣钱,还谋得了一个国营厂子的工作,你身体健康你能多生几个孩子,你……” 佟思雅打断了佟大春的话,“你这么想要孩子,你可以自己生的。” “难道你还真以为你妈当初给你灌的是绝育药?” 佟思雅和陈九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她曾经问过陈九,真的只要给女人灌一副汤药,就能让女人生不出孩子吗? 当时陈九很轻蔑地说道:“传说中还有让人起死回生的仙丹,还有毒药一丈红呢!” “你还真相信啊?” “不好意思这些都没有的。” “不想让有伴侣的健康女人怀孕,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孕。不过呢,避孕的成功率也不是百分之一百。” “所谓能让女人终生绝育的药,根本不存在!” “那些女人喝了那些‘绝育药’之后无法受孕的,大概率是药性过于寒凉霸道了,伤了女人的肾和子宫暂时不易受孕而已,或者本身就有点病灶的。” “但只要好好的遵医嘱,认真保养个两三年,身子养好了当然也就能孕育孩子了。” 听了佟思雅的话,佟大春愣住。 田秀英则大喜过望! “真的吗?原来这病可以治?!佟思雅你快告诉我,哪儿的医生能医好我的大春?你快说,我、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给大春治好了不可!” “大春,妈后悔了!这几年妈一直在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对你……大春,你别怨妈,妈心里早就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了!就是一直落不下脸来。” “如今我马上就要去坐牢了,我身体还不好……要是我再不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恐怕这辈子就没机会了……” “大春!妈对不起你啊!”说着,田秀英大哭了起来。 佟大春两眼空洞无神。 佟三春抹了把眼泪,小小声问佟思雅,“思雅,你告诉我谁能治好我大姐的身体吧!你给指条明路……这大恩大德我永远惦记着。” 佟思雅微微一笑,说道:“所有中医院里的中医,擅长妇科的,都能治……前提是你没有本身的病灶。” 顿了一顿,佟思雅又道:“不过,这还得看佟大春愿不愿意去治。” 佟三春叫嚷了起来,“治!怎么可能不治呢?就算我倾家荡产我也要给大姐治好了不可!大姐一直为了这个闷闷不乐……” “不了。”佟大春扬声说道。 佟三春愣住。 田秀英也愣住了。 “大春,为啥不治啊?”田秀英问道,“你别担心钱……” 佟大春突然发了狂,“我说了不治了!” 众人皆尽沉默。 大家都是见惯了世面的人,看了佟大春前后不一的表现,还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邱姿向来心直口快,冷笑道:“说白了,这个佟大春压根儿就不想变好,只想摆烂!” “但她又必须要为她的摆烂找个借口。” “所以啊,她没办法生孩子是这个绝佳的理由!别问,问就是她没孩子所以她不会幸福……” “你们劝她收养一个孩子?” “只要她收养的不是思雅的孩子,那就万万不行……” “你们说说,这不都是借口么!” 邱姿的话,让佟大春无话可说。 佟思雅看向程璞,说道:“程爷爷,我……我父母已经不在了,所以拐卖儿童的事儿,我是唯一的苦主,我可以提出要求的吧?” 程璞点头,“拐卖儿童是重罪,这是刑事案件,无论你追责不追责,国家会依法调查她们,判她们的刑。思雅你是苦主,你能提起民事赔偿诉讼。” 佟思雅点点头,说道:“我不需要任何赔偿!”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严惩她们!” “我要求判处徐兰姣死刑!田秀英和佟大春也必须从重处罚!”佟思雅一字一句地说道。 田秀英早知自己会是这样的下场。 可一旦听到佟思雅说要求严惩,她心里还是十分难受,失声痛哭了起来,“我滴个老天爷啊……我可没干杀人放火的勾当啊!冤枉啊!全都是徐兰姣找死啊……” 而徐兰姣跌坐在地,两眼无神,浑身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第266章 童家人的报应(上) 徐兰姣欲哭无泪。 她看着佟思雅,哭道:“思雅!思雅我是妈妈啊……” “你是最心疼妈妈的!” “呜呜我再怎么坏,也抚养你长大了。” “思雅!思雅你不会这么无情的对不对?” …… 佟思雅厌恶地看着徐兰姣。 她生平最恨之人,就是徐兰姣。 原因无它。 在过去,佟思雅一直以为自己是徐兰姣的亲生女儿。 也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代表了全世界所有的女儿,都应该要像她这样,想办法照顾一大家子,养活一大家子。 直到—— 徐兰姣的侄女儿徐婉若住进了家里。 佟思雅这才意识到徐兰姣的偏心。 为什么佟思雅每天忙于生计,而徐婉若天天呆在家里躺着玩儿,什么也不需要做? 为什么徐兰姣会拿着佟思雅攒下来的钱给徐婉若买漂亮好看的裙子,佟思雅却只能穿爸爸哥哥们的旧工衣? 为什么当佟思雅和徐婉若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徐兰姣永远都站在徐婉若的那一边? 又为什么徐兰姣在外人面前,一直都在贬低佟思雅而捧高徐婉若? 这到底是为什么? 前世的佟思雅,是在漫长的艰苦岁月里,慢慢悟透父母也可以不爱孩子的道理。 后来,她也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怀疑。 当然了,怀疑归怀疑。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佟思雅只能接受徐兰姣和田秀英的说法——她本是田秀英的女儿,当年被错抱给徐兰姣抚养。 可让佟思雅感到最最最难受的是,她在徐兰姣身边长到了二十岁。这二十年来,徐兰姣对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吗?甚至比不过几年前才来到她身边的徐婉若? 现在,佟思雅终于明白了。 徐兰姣不爱她,是因心里清楚,她根本不是徐兰姣的女儿! 所以徐兰姣才会心安理得的把她当成小保姆…… 佟思雅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从她六岁开始,就知道每天早上五点不到就要起来,挎个篮子跑上半小时左右,去附近铁道边捡煤渣——那时运煤的列车刚过不久,会有一些煤渣从车斗里掉下来。 她必须要和别的大人比脚程快、动作快,才能沿着铁轨一路跑,抢在大人们之前去捡那些煤渣,直到装满她的篮子。 运气好的话,大约一星期就能攒够一百斤煤渣,能换上一角五分钱。 捡完煤渣,她必须尽快赶回家去,给父母哥哥们做早饭。 六岁的她还够不着灶台,必须搬个小板凳站在灶台前,才能挥动锅铲…… 佟思雅攒够了钱,想买一双白跑鞋。 她很想在上体育课的时候,像别的孩子那样跑起来。 可她没有鞋穿…… 那时候她还以为是妈妈忘了,也觉得家里孩子多,父母工资不高,经济条件不好,所以她想要一双白跑鞋就得自己攒钱。 好不容易钱攒够了,买白跑鞋需要鞋票。 佟思雅把钱交给徐兰姣,恳求妈妈为她买双鞋。 结果…… 结果啊,佟思雅当然没能穿上新的白跑鞋。 因为三哥要秋游,妈妈把佟思雅辛苦攒了两个月的钱,拿去给三哥交了秋游费。 忆及往事,佟思雅愈发心疼幼时的自己。 徐兰姣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佟思雅!雅雅!妈妈的宝贝……” “当时你妈妈那情况,她都已经神智不清了,她根本带不了孩子啊!” “我是好心,才带走了你!” “要不然……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带走你!” “雅雅你想想看,如果你没在我跟前长大,你就没这际遇……你也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找回你的爷爷和外公外婆啊!” “雅雅,妈妈知错了,你给妈妈一个机会好吗?” 佟思雅看向徐兰姣,眼里闪烁着恨意,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梦到过……被你亲手杀死的那个亲生女儿?” 闻言,徐兰姣神色大变! 佟思雅继续说道:“听说那个妹妹出生的时候足有七斤重,是个健康漂亮的孩子呢!” 徐兰姣瞬间面色惨白。 “她欢欢喜喜来到人间,以为会得到父母的疼爱……没想到还没出娘胎,就被亲生母亲给毒死了!” 徐兰姣生平最大的三桩秘密就是: 一是二十几年前跟村里的老鳏夫发生了关系。 二是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三是偷偷抱走了当时刚出生不久的佟思雅。 这三个秘密被她瞒得死死的,连她的丈夫童承志都不知道。 但这三个秘密,日日夜夜折磨着徐兰姣。 一入梦,她总能看到老鳏夫丑陋羸弱的躯体,抑或是那个初生肥胖却浑身青紫的孩子…… 然后又被生生地吓醒。 这时张鹤插了嘴,“思雅,我说句题外话哈。” “徐兰姣,我去做你和童承志的背调时,找到了那个你曾经出轨的老鳏夫。” “你了解那个老鳏夫的情况吗?” “他一共结过五次婚,除了第五个老婆,前四个老婆都是跟他过了三四年以后就跑了的。” “我甚至还去找过他的前四任老婆……” “然后得到了一个消息——那男人没有生育能力。” “所以他的最后一任老婆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嫁给他不久就死了,他才带着继子一块儿过……” 徐兰姣目瞪口呆。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所以?!” “所以那个被我杀死的孩子……是我和承志的?”徐兰姣激动地问张鹤。 张鹤点头,“从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徐兰姣双手捂脸,“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转头对童承志说道:“承志!承志你快帮我说说情啊!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童承志看着佟思雅,嘴唇蠕动了几下。 佟思雅冷笑着对童承志说道:“你没资格。” 童承志张了张嘴,颓然低下了头。 ——他以前是很喜欢这个女儿的。 毕竟她漂亮、聪明、可爱还非常懂事。 每天下班回来,女儿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家务。家里家外打扫得干干净净,饭菜也做好了还给他泡好了甘草菊花茶…… 可徐兰姣对孩子的态度却十分恶劣。 童承志也维护过几次。 换来的就是一顿夫妻间的大吵大闹,第二天女儿会添上一身的伤。 久而久之的,童承志也就不想再管了。 毕竟他是既得利益者嘛。 再说了,女儿都跟妈妈亲,他是当父亲的,当然不应该干涉妻子如何教养女儿。 以及,他确实觉得,女儿被妻子调教得很好,将来她会是一个外表漂亮,内心贤惠顾家的贤妻良母,以后肯定能嫁个好人家。 这么一想,童承志觉得释然了。 然后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女儿为家庭的一切付出。 后来徐兰姣希望女儿能嫁给李成皓,换来他的工作调动。 童承志心里更加激动了。 没想到佟思雅拼死不同意?! 他头一回感到自己的父权受到了挑衅! 这时又发生了“抱错”事件,于是他恶狠狠地威胁女儿:嫁、或者下乡滚回你的老家去! 本来他心里还想着:只要孩子服个软,他就原谅她。其实嫁给李成皓也没什么,李成皓没有性能力,不会对她怎么样。以后他能调职升官、腰杆儿硬了,自然会安排她和李成皓离婚的! 谁知这孩子气性高,下了乡。 佟思雅一走,家里就乱了套。 夫妻、父子、婆媳、兄弟、妯娌之间的矛盾一夜之间猛然暴发! ——家务谁做?饭菜是打哪儿来的?孩子谁去接送、谁来给他们辅功课?人情往来谁出钱? 从那时起,童承志才明白过来。 根本不是这个家不需要女儿,而是没有了女儿,这个家就散了! 已经结了婚的老大老二原本都有单位分的房可居住,但他们习惯了和童承志夫妇住在一起……不为别的,就为了他们一分钱不花就有饭吃、有人帮着洗衣裳和带孩子…… 现在佟思雅走了,这些事情全都要自己做。 可老大老二死活不愿意搬离家里,唯恐自己一搬走,对方占了父母的便宜,那可就亏大了! 就这样,童承志一下班回到家,至少要判一百桩家务事的案子。 烦得他头都大了! 就别更说,自打佟思雅离家以后,他和妻子的运势好像也越来越差。 以前呢,是所有的家务事都由女儿包圆,童承志在工作和同岗位的同事竞争时,他总能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工作上,而别人总会有家庭的拖累…… 所以他才能步步高升,最后当上了厂长。 佟思雅离开以后,他每天一回家就要面对儿子儿媳们的打仗,夜里睡不好、白天打瞌睡的,有一次在市里参加工作汇报会议时居然还睡着了,鼻鼾打得震天响! 再后来,他在工作上犯了几个错误,又因为是李市长的姻亲,李市长犯了事,童承志也跟着被削了职……如今职称级别全被抹了,呆在副食品厂当清洁工。 他的妻子徐兰姣呢,因为贪财而做起了倒卖公债券的生意,没想到前头陷害、后头又被李娟背刺……一下子背上了一万多块钱的债务! 一万多块啊!!! 三个儿子急剌剌地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老实讲,童承志也想跟徐兰姣离婚,懒得理这烂账。但几个儿子威胁他说,要是他敢和徐兰姣离婚,他们以后就不赡养他。 ——这是儿子们在心疼徐兰姣吗? 不是的。 如果他真跟徐兰姣离了,儿子们害怕这笔债务会落在他们头上;再就是他的好大儿们也担心他再娶,万一还他娶回来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或者离异女人,那他的财产岂不就是更加进入别人的口袋里去了?毕竟他以后会有一笔丰厚的退休工资。 没办法,童承志只好白天在副食品厂扫地、晚上去火车站蹬三轮车拉客拉货挣点儿辛苦钱。 徐兰姣已经被开除了公职,她一大早起来去铁路旁捡煤渣;白天照顾当初佟思雅整好的菜园子,然后在附近卖菜;晚上则要回去做饭给儿子儿媳们吃,还要带孙子做家务洗一家人的衣裳什么的…… 老两口起早贪黑地忙了几年,总算还完了那笔巨债的四分之一。 童承志曾经自嘲地想:可能再还上十年或许就能还清这些债务了吧! 没想到,现在又爆出——原来佟思雅根本不是他的女儿,是二十几年前徐兰姣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又把别人的孩子给抱了回来! 如今童承志看着佟思雅,满面羞愧。 童承志久久不言,一旁的徐婉若忍不住了。 她快嘴快舌地说道:“思雅,你这就不对了!” “不管怎么说,姑父姑妈对你也有养育之恩。” “如今你找着亲人了,不拉养父母一把,还要回踩……” “传出去多不好听!” “何况你的亲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难道你就不害怕……外头有人说你们这些当大官儿的,欺负平头老百姓?”徐婉若大着胆子说道。 她看了佟思雅一眼,继续说道:“依我说呢,姑父姑妈确实对不起你……” “可姑父姑妈养大了你,你也好好的站在这儿,想必你九泉之下的亲妈也是高兴的。” 徐婉若一边瞄着那些程、周、宁家的人们,一边小心地掩饰住贪婪的眼神,装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语气对佟思雅说道:“思雅,快别闹了,姑妈她罪不至死,以后我们……还是亲亲爱爱的一家人,不好吗?” 佟思雅二话不说,直接一扬手,给了徐婉若一记耳括子! “啪——” 清脆的掌掴声响过,现场安静了三五秒钟之后,徐婉若终于回过神来,捂着自己火辣辣的面颊,不可思议地瞪视着佟思雅,尖叫道:“你打我?” 佟思雅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掴在徐婉若的另外半边脸上,“打你就打你!谁让你自个儿送上门来讨打?” 徐婉若在那么多的大人物面前丢脸,被气得不轻,“你!” 佟思雅反问,“你是姓童呢?还是姓程?我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眼巴巴地跟了来?难道你不是想来打秋风、蹭亲戚关系的?” 徐婉若带着哭腔说道:“我、我我我……怎么就跟我无关了?徐兰姣是我姑妈!” 佟思雅,“那她被判了死刑以后,也给你判一个?” 徐婉若倒抽一口凉气,“不!不不不……” 佟思雅怒道:“那你就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再让我看到你,我还打你!”说着,佟思雅又扬起了手。 吓得徐婉若哧溜一声飞快地逃走了。 这时,徐兰姣害怕到了极点,颤颤巍巍地问道:“思雅……思雅啊我知道我有罪!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我罪不致死啊!” 她算是看明白了。 佟思雅这死丫头是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 好,既然佟思雅不服软的,那她就来硬的! “佟思雅你凭什么判我死刑?我就问你,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我、我就是……我以为你妈已经死了!我、我好心才捡走了你!我也没有拐卖儿童!我没给你妈钱,我更加没有把你卖给别人……我是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收养了你的!” “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权力判我死刑?这不公平!”徐兰姣为了活命,尖声叫嚷道:“你是不是想仗着你亲爷爷的势,来欺侮我们平头老百姓?” 说着,徐兰姣疯狂地嚎叫了起来,“大家快来看啊!” “京城大官要逼死我这个老婆子啦!” “可怜我这个老婆子,还是他亲孙女儿的救命恩人!” “我呸啊!什么保家卫国!” “根本就是有的人仗着自己势高权大,在欺压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啦!”徐兰姣一边大哭一边拼命地朝着外头嚎叫。 但她不知道的是—— 因为今天来的政要多,佟思雅家附近的胡同已经被清了场。 此刻就在佟思雅家的院子里,还有着专门负责侦办此案的刑警。 佟思雅也懒得跟徐兰姣这种混不吝的人鬼扯。 直到徐兰姣嚎得嗓子都出了血,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 佟思雅才淡淡地说道:“你说得对,我不是刑警不是检察官也不是法官,我确实没有权力来判你的死刑……” “可你自己看看你犯了多少罪!” “拐卖儿童是大罪,倒卖公债券且数额巨大、这也是大罪!” “现在你还当着那么多的人,公开辱骂开国功臣……” “数罪并罚,你觉得你会被判多少年?你还能活多少年?”佟思雅一字一句地问道。 徐兰姣两眼发直。 是啊,拐卖儿童是重罪,起步就是十年刑罚;投机倒把罪,价值三千块钱以上就是数额巨大,认罪态度不端正、或带有主观恶意的话,确实可以判死刑了! 佟思雅并没有夸大。 数罪并罚的话,她徐兰姣至少也要坐上二十年牢!!! 徐兰姣万万没有想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是倒卖公债券这个罪名! 她也完全不知道,倒卖公债券这件事,根本就是佟思雅为她徐兰姣贴身定做的一个大坑……当然佟思雅花了那么多时间、费了那么多的精力,为的就是引徐兰姣下水。 一是为了从徐兰姣手里搞钱,二是为了把徐兰姣推下泥坑。 现在,佟思雅终于大功告成。 她看着面色灰败的徐兰姣,轻声说道:“徐兰姣,余生你就好好在监狱里度过吧!好好改造,争取在临死前出狱,吃上几天自由饭再死。” 徐兰姣双手捂脸,痛苦地嚎叫了起来,声声泣血。 佟思雅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童四春的身上。 第267章 童家人的报应(下) 童四春下意识避开了佟思雅的注视。 她不安地低下头,眼神放空。 很快,她又悄悄地看了佟思雅一眼。 佟思雅淡淡一笑,说道:“童四春,我没打算报复你。” “毕竟你陷害我的那一次,最终由你自己饮下了苦果……这个结局,我很满意。” “其他的,我真不介意。” “就像我爱人说的那样,你费尽心机从我这儿争取到的,例如厂长千金、市长儿媳之类的,全都是我看不起的、根本不想要的。” “既然你当成宝,那你拿去,祝你往后幸福美满吧!” “不过,偷来抢来的东西,始终不是你自己本来就拥有的,能不能驾驭,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看不起你这种满脑子歪门邪道的人,以后请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 “现在你给我滚出去——”佟思雅指着门口的方向,对童四春说道。 童四春僵立着没动,心中思绪万千。 佟思雅的话,如同一记又一记的耳光,狠狠掴在她面上。 她被打得晕头转向,脑子嗡嗡的,完全不会思考了。 算了。 还思考什么呢? 诚如佟思雅靳野所言,她精心设计才夺来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坨臭不可言的翔。 她不是没有动过和李成皓离婚的心思。 可问题是,她之前生下张瘸子的孩子时情况不好,连子宫都切除了,以后不会再有怀孕的机会,她还不识字…… 童四春不确定离开李成皓后,还能不能找到比李家情况更好的婆家了。 ——虽然李市长被捋了职,但李娟还有份稳定的工作,以后会有一份丰富的退休金。李成皓是二老的独生子,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无论如何,李家还是比普通人家的情况要好些的。 嫁给李成皓好几年,童四春还没占到李家的便宜,却又付出了不小的时间成本,当然不甘心离开。 可她要是不离婚,以后的日子已经一眼望到了头。 ——李成皓是个妈宝男,没有谋生的本事也就算了,一切家务活都不会干,更加懒到如果不把饭菜端到他面前,他就是饿死、也绝不会进入厨房自己找吃的程度。 有一次童四春和李娟闹矛盾,李娟出差后,童四春为了报复李娟,每天白天就跑出去玩,到了饭点就回来做饭,但只做自己的那一份,吃完又跑出去玩。 四五天以后李成皓被饿得奄奄一息,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排泄物拉得满床都是! 童四春又惊又怒又失望,但更加害怕李成皓会被活活饿死,只好做了饭让李成皓吃,又赶在李娟回家之前把李成皓弄脏的床单被套给洗好晒好…… 若说之前童四春还抱有让李成皓成才的想法,从那一次起,她也死了心。 想到这儿,童四春闭了闭眼。 天哪! 以后的路,她要怎么走? 童四春睁开眼看向佟三春,眼珠子一转,问道:“三姐,我跟着你一块儿回方岭村吧?” 佟三春看了四春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想回就回呗,我还能拦着你?” 佟大春突然说道:“我不同意!” 童四春一愣。 佟大春眼神阴鸷地盯着童四春,说道:“平时就属你和二春坏,什么鬼点子都是你俩想出来的!跟你这种人住在一起,指不定哪天又被你卖了!我不管,三春,我不同意让四春回来吃闲饭!” 童四春嗤笑,“难道你不是吃闲饭的?” 佟大春怒了,“你!” 两人争吵了起来。 佟三春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别闹了。都是佟家的女儿,想回来就都回来吧!” “就是以后二姐回来了,我也一样愿意接纳你们。” “只要我还活着,我做工养你们。” “反正啊大鱼大肉你们是别指望了,就是想吃饱白米饭……那也不容易。但豆子饭和野菜总是管够的。” “咱们姐妹以后也别嫁人生孩子了,就抱团取暖吧!” “我算是明白了……世上也不是没有比我们更穷的家庭,也不是没有像我们一样想要改变现状的家庭。” “偏偏我们这一家子,没有一个愿意踏踏实实走上正途的,个个都想着要靠歪门邪道来发达。” “那就让我来当那个……你们最看不起的、最老实最愚蠢的人吧!” “我会老老实实种地挣工分,因为我所求,就是一日三餐而已。”佟三春疲惫地说道。 一旁正争得面红耳赤的大春与四春慢慢安静了下来。 佟思雅对程璞说道:“程爷爷,既然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看到这些烂人。” 程璞点头,转头吩咐张鹤,“你替我向办案子的公安同志们说声辛苦了,请他们带着这些嫌疑犯离开吧。案子的侦办你继续跟进……” 张鹤说了一声是。 有人过来要带了童、佟家人离开。 童承志突然回过头看看佟思雅,又看了看小老虎和小豹子,问道:“思雅,你这两个孩子……叫什么?” 佟思雅说道:“与你无关。” 童承志一脸的难过,“我、我只是想问问而已。” “别了吧,”佟思雅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在你身边生活了二十年,从没得过你一句关心,现在也不必假好心。顾好你自己,毕竟徐兰姣坐牢去了,她欠下的那些债还得靠你偿还。” 童承志呆了一呆,痛哭了起来。 后来—— 徐兰姣因拐骗儿童罪、投机倒把罪,以及当初她为了还债还偷偷挪用公款的事……数罪并罚,被判了死缓。她为减刑而在狱中好好表现,也确实获得刑罚减免,但在她坐牢十一年时,还是因患上感冒去世。 在她入狱期间,没有任何人来探望过她,包括她的丈夫孩子…… 没人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因为心病才抑郁去世,还是真的因为一场感冒而去世的。 童承志实在受不了儿子儿媳们的轮番压榨,在咬牙还完债以后,他连退休工资都不要了,独自一人悄然离开了宁城。后来听人说,似乎在某个乡下见到过他,他好像瘸了腿,做点儿小生意糊口。 而童家三兄弟为争夺童承志的退休金,每个月都要在副食品厂的财务科上演一出全武行。 最后厂领导怒了,定了规矩每个退休职工的退休金必须只能交给本人…… 但是,童承志的退休金再也无人认领。 田秀英因拐骗儿童罪共犯,也被判刑七年。 她向来身体不好,但入狱后积极表现,为的就是再在监狱里好好改造,领取一份微薄的收入,将来好留给女儿佟三春。 田秀英没能熬到出狱,她于出狱前三个月病逝。 佟铁牛出狱后并没有回方岭村,佟二春也一直都没有消息…… 大春、三春和四春一起住在方岭村,姐妹三人始终没有再嫁。 三春一直勤勤恳恳地务农,大春和四春一直吵吵闹闹…… 改革开放以后,听说几个春一块儿去镇上做小生意,后来三春累出一身病,听说好像得了癌症。大春和四春不再争吵,但服侍了三春一段时间后,两人双双失踪。 三春的结局也算不错。 父母家人还在的时候,她好像一直被拖累。 当佟家人死的死、走的走…… 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运气好像回来了。 她在镇医院独自看病时认识了一个病友,病友的弟弟是个独自带娃的中年鳏夫。对方怜惜三春的身世,也不嫌弃她的病,一直在向三春示好。 三春拒绝了无数次,最终被对方六岁大的孩子感动,同意结婚。 男方会干木匠活,两口子都勤快,在镇上开了个打家具的店面,挣了些钱……三春的癌症最终被治好,后来也不愿意再生孩子,一家三口一直过着平淡而又安稳的生活。 后来,三春的继子考上了京城的大学。 两口子送孩子去大学报到的时候,三春还从老家拎了两只活鸡,上门去探望佟思雅。 她到底没脸再见佟思雅,将两只鸡放在佟思雅工作单位的门卫那儿,让她继子代笔,写了封信留给佟思雅。 从此以后,佟三春再也没有联系过佟思雅。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佟思雅的身世大白之后,很快就陷入了认亲的盛宴。 第268章 这就是我们的家(上) 尽管佟思雅已经有心理准备,宁归晚应该就是她的生母…… 但当真相大白以后,她还是请了几天假,把自己关在家里大哭。 她非常难过。 ——仔细算来,宁归晚去世的时间,正是她当初下乡前的一个月左右。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终究与父母无缘,依旧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靳野看不得她的眼泪。 他也请了几天假,日夜陪伴着她、开导她。 “思雅你看看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父母双全呢!” “可你看看,虽然他俩都活得好好的,对我来说却像死了一样。” “无论父母还是子女,都是不同的个体。不是天下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体谅父母。” “你的父母虽然已经去世,可他们是爱你的。” “是客观因素造成了他们没办法陪伴你长大……” “我们没办法感受父母的爱意,但我们都有爷爷,爷爷的爱也不比父母少……” “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孩子……” 第三天,佟思雅的精神好了些。 靳野带着她去了军区大院程璞的家。 这几天,因为佟思雅的情绪有点儿大起大落,直接导致回奶,还发起了低烧。靳野跟程璞商量过,他留在家里照顾佟思雅,程璞带着俩孩子去军区大院,权当是给小豹子断奶了。 佟思雅刚退烧,有点儿精神恍惚。 到了军区大院以后,她突然想起来,好像靳野是带着她步行走出胡同口,直接上了这辆看起来已经等候在胡同口很久的军用吉普车的? 所以车子在进入军区大院时毫无阻拦。 等到佟思雅回过神,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一座灰朴朴的、外表比较朴素的二层楼小院前。 程璞正笑容满面地站在院子门口,身上挂着被兜婴布包好的小豹子,手边还牵着小老虎…… 一旁站着两个身材微胖样貌淳朴的中老年男人,一人手里拿着锅铲,一人手里还抓着一把空心菜,两人身上都系着围裙、鬓边全都是白发,此刻全都睁大了眼睛,激动万分地盯着佟思雅看。 程璞一眼就看到佟思雅那因为长久哭泣而红肿的眼,忍不住也是眼圈一红。 默默地控制了一会儿情绪,他指着身后的房子,笑着对佟思雅和靳野说道:“丫头,这儿就是我们的家。” 佟思雅一听到“我们的家”这句话,眼泪就开始哗哗的淌。 程璞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他又指着那俩腰上系着围裙的中年人,笑着对佟思雅和靳野说道:“他姓张、他姓赵……是照顾咱家的生活助理,你爸走得早,小张小赵没见过他,但是后来你妈偶尔在家养病的时候,都是他俩照顾……” 佟思雅和靳野喊对方张叔、赵叔。 张叔、赵叔看着佟思雅,也是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吧嗒吧嗒地顺着眼角滑下面庞。 “你这孩子……也太像归晚了!” “是啊,尤其像归晚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啊!” “以前归晚犯病的时候,总会喊‘鹏骏,我没用,我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现在孩子去了你那儿,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啊’……” 这话佟思雅听不了,“哇”一声哭了起来。 小老虎连忙挣脱程璞的手,跑到佟思雅身边,“妈妈?妈妈……” 靳野单手将孩子提溜起来抱在怀中。 小老虎立刻凑过去,在佟思雅的面颊上亲吻子好几下,安慰她,“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张叔打了赵叔一下子,骂道:“人家思雅还没进屋你就惹她哭!” 程璞劝道:“思雅,别哭了啊,快进屋坐。” “你赵叔的厨艺可好了,你妈妈以前就爱吃他烧的火腿竹笋鲜菇汤,每次都能喝上一大碗!” “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这几天他天天都炖着……快,快进屋。” “对了,今天家里还来了新鲜的黄桃,小老虎小豹子都爱吃,一会儿你和小靳也试试……”说着,程璞抱着小豹子在前头带路,领着佟思雅和靳野进屋,又带着他俩参观楼上楼下。 先看的是楼下的房子。 程璞说道:“我的腿以前受过伤,不爱爬楼梯,所以我住一楼。” “俩孩子目前跟着我住,毕竟他俩还小么。” “但我已经让小张把小老虎和小豹子的房间收拾好了。” “至少等小豹子半夜不用吃奶了,就让他们兄弟俩住一间,方便我和小张、小赵轮流照看他俩。等他俩再大一些……嗯,小老虎十三岁的时候,再给他俩分房吧……瞧,这就是他俩的屋子,我住他俩对面,这是我的屋子。” 随着程璞的指点,佟思雅和靳野伸头过去看了看。 ——程璞的房间很大,大约四十平方米左右,有一张极大的书桌和满墙的书柜,还有一组沙发和茶几。 书柜后头是一张半旧的大床,床架上支着蚊帐。大床旁放着一张精致的崭新小木床,一看就是给小豹子准备的。 程璞的房间里东西堆得挺多,一看就是非常男性化的收拾。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装饰品,且物件的摆放偏冷硬…… 小老虎和小豹子已经陆续过来住了一段时间,所以这非常硬汉化的房间里,沙发上随意放着孩童的嫩黄色口水兜,一只绿色一只蓝色的小袜子,茶几上还放着几把木枪木剑…… ——小老虎兄弟未来的房间倒是收拾得纤尘不染。 不算特别大的房间里放着两张单人床,中间用个双间衣柜隔开,床脚处是两张单人书桌,还各配了一把椅子。 因为这间房暂时还没人住,所以除了家具之外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程璞又领着佟思雅和靳野上二楼去,“二楼一共三个房间,大的是思雅爸妈的房间,两间小的,我让小张收拾了一间出来给你俩……” “另外一间小的啊,要是你俩以后还想再生个孩子,万一是个小姑娘……女孩子总是要金贵一点儿的,到时候就跟着爸爸妈妈住楼上。”说着,程璞推开了两间门对门的房间。 这两间房其实也不算小,大约十个平方左右。靠左边的是佟思雅和靳野的屋子,摆了张一米八的大床,靠墙放了个双门衣柜,一张书桌,门后是衣帽架和脸盆架…… 大约是考虑过佟思雅的审美,所以这间房里的窗帘,照搬佟思雅在花生胡同那个家里的双层窗帘样式,最外头的是一层白纱,里头是绿色的窗帘。 床上铺着绿色真丝床上用品,床垫柔软厚实。 屋子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佟靳夫妻的房间对面,一看就是间儿童房。 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单人床,也有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 程璞笑眯眯地说道:“这房间先不忙着收拾,以后小姑娘来了再说。现在收拾啊……过两年就怕东西放旧了不好看!” 佟思雅和靳野对视了一眼。 她和靳野倒是都很喜欢小姑娘,但近一年来,两人要带俩孩子、要忙学习和事业,实在无暇顾及…… 再生一个孩子的事儿被放置在一旁了。 不过,程璞现在还没退休,佟思雅觉得这事儿还得再放一放。 毕竟明年就要恢复高考,竞争大了。 她想先冲一冲事业线。 程璞领着佟思雅和靳野看完了这两间房子,又领着他俩去了走廊对面的那间大房间: “这套房子是四九年国家分给我的,那会儿思雅爸爸已经当兵去了,只有过年才回来。呐,这是他的屋子……虽说是他的屋子,可他也没住过几天。他在廊口驻扎,只有过年才回来。” “后来啊,思雅的爸爸妈妈结婚了,这就是他俩的新房。” “再后来啊思雅爸爸没了……思雅的妈妈身体不好,常年住疗养院。但只要她精神好一点儿,她都会回来住,她也担心我这个老头儿孤零零一个人啊……” “不过呢,思雅的姥姥身体也不好,所以你妈啊有时候也回宁家去住。” 在程璞的指引下,佟思雅打量着这间屋子。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军区高官家的房子,包括屋里的家具与摆设,其实也是很简朴的。 但是—— 墙上挂着好些相框。 最大的一幅,是少年程鹏骏与少女宁归晚的合影。 俊美清贵的少年穿着摘了军衔的军装,站在树下;梳着麻花辫子的美丽少女抱着语录依偎在他身边,两人头抵着头,含笑看着镜头,眼里的爱意都快要汹出眼眶了。 让人看了忍不住会心一笑。 程璞在一旁解释,“你爸妈的感情从小就好,这张照片啊,是你爸当兵以后第一次休探亲假回来,他俩看完电影的时候照的。” 说着,程璞又笑问佟思雅,“你瞧瞧,你是不是跟你妈长得一模一样?” 佟思雅看着照片里美丽灵动的少女,忍不住也笑了。 确实…… 真没想到,宁归晚少女时期也喜欢梳两条麻花辫子,而且母女俩都是发量多的、且辫子的长度也差不多长! 墙上还挂着几幅其他的照片,程璞一一解释: “这是你爸妈和你舅舅姨妈他们……认得出吗?你妈和你姨妈长得也像,但她俩气质不一样,这是你周家那几个表叔……你爸妈那一辈儿的孩子们啊都很争气,他们彼此之间感情也很好,处得就像亲生的兄弟姐妹一样。” “这是你周家的表姨,她叫周丽君,并不是你舅爷爷的亲生女儿。她是老周的堂侄女儿,从小没了父母,依傍着你舅爷爷和你奶奶生活。” “周丽君是你妈妈最好的闺蜜,也是最要好的大学同学,可惜天妒英才,明明和你妈妈一样,都是未来的科学家,结果呢她二十来岁就因为见义勇为……也去世了。” “那是真可惜啊!谈了对象还没结婚呢……就这么没了。” “她的离世,可能也刺激到你妈妈的精神状态了。” 佟思雅看着黑白照片里的两个年轻女孩。 宁归晚梳着两条麻花辫子,美丽清涩又充满书卷气;周丽君剪的是齐耳短发,额前留着刘海,戴着个浅色的头箍,显得英姿飒爽,自信张扬。 两人手里都捧着厚厚的一摞书。 程璞解释道:“这张照片啊,是你妈妈和周丽君大学毕业的那天拍下的。” “两个月以后,你爸爸妈妈结了婚。第二年的五月份吧,周丽君跳进湖里去救一个掉进水里的小孩儿……那孩子被救了上来,她没了……”说着,程璞长叹了一口气。 佟思雅默然。 片刻,她轻声问道:“我妈她……年轻的时候在大学里学习的是什么专业?” 程璞答道:“你妈和你周家表姨的梦想,是成为农学家。” “你妈妈呀,打小儿起就对植物特别感兴趣!” “改天我带你去你妈妈以前住过的疗养院看看,她在那儿种了好多好多花树、果树,长得特别好!” “咱家一年四季的水果,都是她在疗养院里种下的,果树是她嫁接和培育的,结出来的果子又甜又大又好吃核还小……疗养院每年收了果子以后都会送点儿给我们。” 程璞说起宁归晚来,一脸的与有荣焉,“对了你妈妈还自己做过研究呢,这屋里书架上放了好多她的手稿,你有空慢慢看……你姥姥家那边儿也有不少她的科研日志和手稿……” 佟思雅惊讶地深呼吸,随即红了眼圈儿。 ——原来她和妈妈这么像的吗?都喜欢农学? 程璞继续说道:“你周家表姨研究的也是嫁接果树,她和你妈妈好得就像亲姐妹一样!甚至你妈妈跟你周家表姨的感情,还超过了你妈和你亲姨妈……” “只可惜啊,你爸和你周家表姨相继离世,当时你妈妈还以为你也离开了她……” “她从小顺风顺水长大,因为是个早产儿,从小身体就不好,是被长辈和哥哥姐姐们呵护着长大的。所以她在感情方面可能比较脆弱,接踵而来的打击让她承受不了,就……精神分裂了!” 程璞叹了口气,继续指着照片墙,解释道:“喏,这孩子,就是你周家表姨周丽君救下来的那个小女孩儿,叫周倩倩。” “她比你大……大六岁,现在在农大当讲师。她也是个挺可怜的孩子,因为是个女孩儿嘛,家里不重视她。她当时落水的原因,是她被她亲弟弟一脚踹下去的……” “你表姨去世以后,你舅奶奶挺伤心的,后来又亲眼看到周倩倩被她家里人虐待,就把周倩倩带在身边养着了……” “周倩倩也争气,读书很厉害。前些年高校不是停摆了么,那会儿她是研究员,本来要下放的,后来她硬是凭她自己的真本事留了校,当上了讲师,专门教工农兵学员……” 佟思雅盯着周倩倩的照片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第269章 这就是我们的家(中) 参观完房子,程璞热情地张罗着吃饭,“今天啊咱们自己在家吃……” “吃完饭你俩就上楼歇歇去!” “下午我带你们在这大院里逛一逛!” “晚上你俩也在这儿睡!” “明天中午你周家舅爷舅奶奶请吃认亲席……” “明天晚上呢,咱们上你姥姥家去吃席!” “后天你俩该上班儿了吧?” “你们那工作还挺重要的,我去了解过,事关咱们国家工业体系的基础建设……所以啊,接下来你们就好好干工作,小老虎小豹子交给我就行……” 程璞一边说话,一边招呼着佟思雅和靳野在饭厅里坐下。 张叔赵叔果然已经做好了丰盛的菜肴。 程璞笑道:“小老虎小豹子爱吃的菜,他俩心里有数。但你们今儿头一天回,我可没告诉他们你们爱吃啥,反正自由发挥……思雅,来,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 说着,程璞又冲着靳野笑道:“小靳,咱们男人就不挑了,有肉就行。” 靳野含笑点头。 佟思雅看了看桌上的菜肴。 居中摆着一大盆子被炖得软烂的整只红焖肘子,配菜是干香菇、腐竹、莴苣块; 一旁摆着两只烧鸡、一大盘五花肉片炒蒜叶香干、一大碗梅干菜扣肉; 然后有一份清炒丝瓜、素炒紫苏豆角、醋溜白菜梗、瘦肉沫蒸蛋羹; 另外还有一大钵子火腿排骨焖笋干鲜菇汤。 看起来就觉得很好吃。 在程璞的劝菜下,佟思雅一一吃了点…… 可张叔赵叔两人一直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吃。 佟思雅有些不自在。 程璞见她总是时不时看着张叔赵叔,知道她心里别扭,笑着解释道:“你别管他俩了,他俩就是想看看你爱吃啥,以后好给你做……” 佟思雅说道:“要不,张叔赵叔一块儿坐下吃点吧。” 两位叔叔直摆手,“不不不,你们吃你们吃,一会儿我俩要过去和张鹤他们一块儿吃。” 佟思雅只好自己吃了起来。 出乎她意料的是,今天的菜肴特别合她的口味。 她本来就更加偏爱素菜一些,虽然肉菜也吃,但总觉得油腻…… 桌上的清炒丝瓜只用了蒜末与盐末调味,恰到好处的烹饪激发出丝瓜的水嫩与鲜甜;素炒紫苏豆角也没有用过多的调味料,但紫苏的浓香配上豆角特有的爽脆,味道实在是太好啦! 还有那道火腿排骨焖笋干鲜菇汤! 汤里火腿和排骨的比例大约是三比七,火腿特有的咸鲜、与鲜排骨的浓鲜相得益彰,冬笋干被火腿激发出浓郁的清香味儿,鲜菇又自带清甜……多种滋味融合得非常好,口感复杂独特,是她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佟思雅吃得不亦乐乎。 没一会儿,张叔赵叔就悄悄地退了下去。 两人一边走还一边小小声讨论,“思雅这孩子长得像她妈妈也就算了,怎么口味也一模一样?都是爱吃汤水的、口味清淡的!” “这下子我就知道要怎么给思雅做吃的了!就按着之前归晚的口味来,思雅肯定喜欢……也省心!就爱吃些素菜。” “小靳也好养活……我看他就是爱吃点儿肉,怎么做好像都行……” 那一边,程璞在和佟思雅商量: “丫头啊,你把姓氏改回来吧?” “以前是不知道有你……” “现在知道有你的存在了,爷爷心里开心!” “既然你是咱程家的孩子,咱就不能用别人的姓氏!” “要不然啊爷爷心里不舒坦。”程璞嘀咕道。 佟思雅点头。 程璞见她同意了,很是高兴,又问道:“对了思雅,你这名儿……有什么出处吗?” 佟思雅说了实话,“徐兰姣给我取的名字其实‘四丫’。” “前头她生了仨儿子嘛,我排第四,是个丫头。” “我在宁城副食品厂的子弟幼儿园、子弟小学上学的时候,一直叫童四丫。” “后来上初中了,我就自个儿改了名字叫思雅。” “那会儿还没上档案,在城里上高中录档案的时候已经默认我叫童思雅了。” “下乡插队的时候改了姓氏,儿童的童,改成单人冬瓜的佟,名儿没改。” 程璞叹道:“缘分啊!真是缘分。” 佟思雅挑眉问道:“什么?” 程璞说道:“虽然我们这边儿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 “但你妈妈还是很坚持的给你取了名字。” “哪怕在她眼里,你只是一个生下来匆匆见了她一面,就离开了她的孩子。” “她给你取的名字,和你现在的名字就很像。” 佟思雅按压住心里的激动,问道:“是什么?” “程思思。”程璞说道。 顿了一顿,他又颤着嗓子补充道:“思念的思。”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你妈妈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我和你姥姥是她清醒时所有的牵挂。” “她不清醒的时候,她一直以为她跟你爸爸在一起。” “她成天喊——” “鹏骏你管管思思好不好?你没听见思思在哭吗?我这忙着给思思洗尿布,走不开呢!” “鹏骏你带着思思上哪儿去了?都这个点儿了思思该吃饭了!小孩子不能捱饿的。” “鹏骏你看到思思的数学卷子了吗?她怎么才考了70分啊,昨天考试前你不是给她辅导过吗?” “程鹏骏!思思是女孩子,你怎么能带着她去玩那么危险的游戏?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办?” …… 说起这些,程璞言语哽咽,佟思雅也红了眼圈儿。 靳野岔开话题,“难怪妈妈当初收养王小花的时候,给她起名叫忆昔。” 程璞点头,又问佟思雅,“思雅,明天我就让张鹤去办给你改名的事儿,你看,你是只改姓氏呢?还是连着名字一块儿改?” 佟思雅仔细想了想,说道:“改成程思宁吧,以后家里人都叫我思思好了。” ——母亲即便是疯了,也心心念念全都是她这个没有缘分的女儿。 她应当成全这份厚重的母爱。 程璞默默念叨着“程思宁”这个名字,不禁虎目蕴泪,连连点头,“好!好啊思思……” 接下来,程璞又小心翼翼地问佟思雅,“思思啊,那你和小靳……以后是不是就住到这边儿家里来了?” 佟思雅看向程璞。 老人眼里藏着满满的希冀。 佟思雅想了想,转头和靳野商量,“要不,先给小老虎办个转学,让他在军区托儿所上学吧。” “我俩暂时不搬,毕竟花生胡同的那个院子,方便我上班儿也方便你上学。” 毕竟从花生胡同到青华大学,骑自行车需要花费20分钟左右的时间;从花生胡同到首都机床厂,佟思雅骑自行车大约40分钟能到。 但要是从军区大院走,恐怕骑自行车得花上一个多小时。 靳野看向了程璞。 程璞自然有些失望,但一听说佟思雅愿意让小老虎转学到军区托儿所,他又高兴了。 然后他又问,“那小豹子也留下来吧?” 他怕佟思雅担心他带不了孩子,连忙说道:“你姥姥已经帮着相看好了保姆阿姨,都是有经验且信得过的人。” “我在家的时候,阿姨就留在这家里照顾小老虎和小豹子。” “我要是必须下军营去啊,就让阿姨带着小老虎和小豹子去你姥姥家。” “你姥姥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不过呢,有阿姨帮忙照看,也累不着她。她见了小老虎和小豹子,反而心情愉快……” 靳野一口应下,“那就辛苦爷爷了。到时候我们见到姥姥,也再感谢姥姥。”说着,他看向了佟思雅。 佟思雅含笑点头。 程璞高兴得连连摆手,“都是一家人,谢来谢去的干啥呢!” 虽然孙女儿的心思放在工作上,不能天天陪着他;可他能天天看到两个胖曾孙啊! 总好过他无论去哪儿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程璞喜极而泣。 靳野又道:“思思,以后我们周五下午就过来吧。” ——这个时代还没有周末双休的概念,所以周六还是要上班的。 但一般说来,到了周五,工作和学习上的安排也不如周一二三四强。周五下午回,就能多陪陪老人和孩子…… 程璞一听,高兴坏了,“好好好!每个星期五的下午啊,思思和你姨父一块儿回!你姨父有车,他上班那块儿又距离思思厂子不远,下班回来的时候让他拐个弯儿去接你!” 跟着,程璞又对靳野说道:“你家表哥宁聿桢的工作单位在七海子,距离青华大学也不远,到时候我跟他说一声,每个星期五也让他车子拐个弯儿去接你……” 说着,程璞拍了拍手,欣慰地说道:“那我以后也得调个班儿,星期五星期六我也要休假!” 老人开始了憧憬,“到时候我领着你们去故宫、去什刹海玩儿!春天的时候去最好,湖边柳树绽了新芽,可漂亮了!” “夏天我带你们去密云玩去,那儿有瀑布,小家伙们玩玩水,避暑什么的最好了!” “秋天我带你们去思思妈妈原来住过的疗养院……那里的风光特别好,思思妈妈当年亲手种的树,早就长成了一大片树林,全是果树……” “冬天的时候,我们就去北戴河!那里有个温泉水兑的游泳池……” 听了程璞的话,靳野和佟思雅也忍不住笑了。 这样的生活还真的挺令人期待啊! 要知道,小两口结婚四年多了,除去刚结婚那一年去了一趟九峰山旅游,就再没去过其他的地方玩了。 能在紧张的工作、学习之余,和家人亲人们共享天伦之乐,那真是过去根本不敢想的日子。 佟思雅和靳野也露出了向往的表情。 程璞继续说道:“思思,既然你喜欢花生胡同的那套房子,那爷爷给你买下来好不好啊?” 佟思雅一怔。 “爷爷,这就不要了,我还没想好呢!”她如实说道。 程璞说道:“你别担心钱……爷爷手里有钱,给你买个小院子的钱是有的。” 佟思雅直摇头,“爷爷,这不是钱的问题。” 还真不是钱的问题。 毕竟佟思雅和靳野手里还有七八千块钱呢! 程璞说道:“你把那院子那屋子打理得那么好……你不想把它买下来吗?” 佟思雅笑道:“爷爷你别急,你听我说——” “之前我们会在花生胡同租房子,原因是距离青华大学近,方便靳野上学,也方便他早点儿回到家里帮我做家务和照顾孩子。” “我找到机床厂的工作,那是后来的事儿。” “爷爷,我是机床厂的正式职工,如果我需要,我可以向单位要求分房,住在机床厂的家属大院里。” “我没这么做的原因是……爷爷,我不是很想呆在机床厂工作。” 闻言,程璞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犀利了起来,“那你想做什么?” 佟思雅认真说道:“我想上大学,学习农学!将来也希望能从事农学相关的工作。” 程璞愣了好一会儿,才欣慰地说道:“好!好哇!有志向,有理想,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这样最好了!” 佟思雅说道:“所以房子先不着急买,过一段时间再说。” 毕竟房改房政策也是九零年代才兴起的,在那之前都没必要担心买房子的事儿。 程璞又问,“思雅,那你……有什么打算?” 佟思雅认真说道:“第一步,当然是要先做好我在机床厂的工作。毕竟现在是厂子里最忙的时候,我也走不开。但我会向领导说明我的情况,然后帮他们培养几个懂外语的职工……” “当然了,我也只能带他们入门,具体的学习,还得由厂领导去大学办个委培班,把职工送去大学系统的学习。” “等我能脱身了,我就去参加高——” 说到这儿,佟思雅差点儿说漏了嘴。 她及时想起来这会儿是七七年,明年才恢复高考呢!她现在还是个没有门路的小老百姓,不应该提前知道这个。 “——我已经参加了函授学习和考试,只要我能通过考试,拿到农大的大学文凭,然后我再报考研究生……总有达成梦想的那一天。”佟思雅含笑说道。 程璞听到高兴极了,连声说道:“好!好哇!” 第270章 这就是我们的家(下) 吃过午饭,程璞让佟思雅和靳野去楼上休息。 佟思雅也没拒绝,上了楼…… 想了想,她先去了宁归晚的房间。 宁归晚的房间已经旷了许久,属于她的个人物品已全收在玻璃门关着的柜子里。 地板、家具、窗户等被打扫得纤尘不染。 干净整洁有余,略欠了些烟火气。 佟思雅走到书柜前,看到了一排排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笔记本。 她拉开玻璃柜门,随手抽出一本半旧的大红色胶皮笔记本,翻开一看。 只见扉页上写着: 【1945.03-1947.01 宁归晚】 这明显是一本日记本。 佟思雅思忖片刻,推算出1945年宁归晚和程鹏骏都是十四岁。 她随手翻开日记的一页。 【1945.05.15,星期二,小雨, 上面说鬼子不甘心失去阵地,有很大的可能性派飞机过来轰炸,今天果然成了真。大姨让我们每人带三个馍和一壶水躲进地道里去,要省着吃,至少要管三天。地道很黑,我们一起聊天,说起了以后的志向。表哥和鹏骏都想去当兵、保家卫国。我想研究农作物,以后多种点粮食,让全国四万万人都能吃饱吧!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雨,地道里又黑又冷,鹏骏老是当我的人肉垫子我才能睡着,这样不好。我想给他一个馍,他不要。】 【1945.05.19,星期六,大雨, 终于从地道里出来了,刚开始我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直在笑话鹏骏,后来才知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蝴蝶发卡居然别在鹏骏的头上。二表哥取笑我们,说我们以后是要做夫妻的。哼,我向舅妈告状了。】 【1945.09.20,星期四,中秋节,晴, 今天是中秋节,我爸爸、舅舅舅妈和程叔叔都回不来,不知他们有没有月饼吃呢?我们在家,和往年一样过中秋,大姨炖了骨头汤,真美味啊,可惜每人只能分到一碗汤,鹏骏说他不爱喝汤,倒给我一半。可哪有人不爱喝肉汤的啊,哎,所以饭后大姨分月饼的时候,我分到了半块豆沙月饼,我掰了一点点试味道,剩下的直接塞进鹏骏嘴里啦!】 【1945.12.01,星期六,晴, 今天真的好惊险啊!程叔的警卫员过来接鹏骏去庆州,我问警卫员叔叔鹏骏什么时候回来,警卫员叔叔说不知道。他们走了以后,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让鹏骏一个人去,所以我跑去追车了。结果我太着急了,没跟大姨说。一口气追到城外才想起来我只有两条腿,怎么追得上四个轮子的汽车呢?我累得不行,回去不甘心,接着走下去的话,我又不认识路。 后来不知怎么的,鹏骏又坐着车子回来了,我们正好在半路上遇到。警卫员叔叔看到我一个人从根据地跑了出来,被吓得半死,赶紧去给我大姨报信儿了。大姨不见了我,都急哭了,正发动所有人到处找我。我被大姨骂哭了,但这是我罪有应得。后来我问鹏骏怎么又回来了,他说,要么他跟着我留下来,要么我跟着他去。我想跟着他去,大姨没办法,给我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同意了,大姨才放我走。好期待庆州啊!不知那里是什么模样呢,应该不需要一直躲在地道里了吧?】 【1946.03.01,星期五,晴, 一转眼我和鹏骏已经上高一了,高数好难啊,老师走路一瘸一拐,说话带方言还很凶,我们听不懂又不敢去问,只好跑去高年级问表哥。结果表哥也不会!他不是高二的吗?为什么连高一的数学题也不会?哼,我要去告诉舅妈! 鹏骏好厉害哦,他居然背着我去给数学老师打扫办公室,和老师搞好了关系以后,才知道老师看起来很凶是因为他受了伤,半边脸不能动,如果他笑,就只有一半的脸会笑、一半的脸不会笑。他怕我们害怕所以干脆不笑。 老师很细致地给我们讲题,其实他人很好的。 不过,我还是觉得鹏骏最好。要不是他,我到现在还不会解题呢!】 …… 佟思雅一边翻看母亲的少女日记,嘴角忍不住微弯,眼泪却一直没有停过。 她没有休息,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来阅读母亲的日记。 宁归晚的日记大多记录得特别简单。 从她七八岁时开始写日记,一直到她去世前一周…… 哪怕就是在她犯病的那段时间里,也没有中断过记录。 这像一幕幕的无声电影,完完整整地将父母的人生刻画了下来。 佟思雅甚至找出了母亲在生育她之前、在失去她以后精神错乱时的日记。 就像爷爷说的那样,宁归晚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一度精神分裂。 她认为丈夫程鹏骏没死,女儿思思也还在,只是她因为生孩子而需要坐月子而行动不便……从她的视觉来看,她和丈夫女儿在一起,过得非常幸福。并且有些怨恨医护,因为他们老说她生了病要她吃药,而她吃了药就会昏昏沉沉的,偶尔醒过来时会见不到丈夫和女儿…… 下午五点半左右,靳野过来叫她,“思思,资料以后有空的时候再看。咱们现在准备出门了,爷爷要带我们去院子里逛一逛,晚饭咱们上周爷爷家吃饭去。” 佟思雅点头,拭去眼泪,小心翼翼地将母亲的日记收好,放回原地,然后去洗了把脸,将辫子拆了又重新绑好,这才和靳野一块儿下了楼。 周少岳和邱姿两口子已经到了。 他俩是奉周老夫人之命,特别过来接佟思雅夫妇的。 听程璞说,想领着佟思雅两口子在大院里逛一逛? 周少岳两口子很乐意陪骨。 当下,周少岳和靳野肩并肩走在前头,邱姿挽着佟思雅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跟在后头,程璞抱着小豹子,牵着小老虎跟在最后面…… 一家子欢欢喜喜地逛大院。 老首长程璞找回了二十几年前莫名失踪的孙女儿,这在军区家属大院里可是个大新闻。 几乎家家户户尽人皆知。 甚至因为程璞的高调,大家已经见过了他的两个宝贝曾孙! 这会儿见周少岳领着个样貌俊美、高瘦强壮还气质儒雅的男青年;又见邱姿领着个美丽温柔的女青年…… 等等! 这个女青年的长相,活脱脱就是当年的大院之花宁归晚啊! 就这样,都不需要邱姿介绍,院子里的人一见到佟思雅,立刻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 “哎哟你、你就是……程鹏骏和宁归晚的女儿吧?” “天哪,你长得也太像你妈妈了!简直一模一样!” “依我看啊,其实你也挺像你爸爸的,尤其是鼻子以下,嘴唇的形状……” “你叫什么名儿……噢,程思宁?这名字好!” “程思宁,他是你爱人吗?” “程思宁,你在哪儿工作呢?你爱人在哪儿工作?” “什么?你是首都机床厂的翻译?哟,翻译的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啊还真是遗传了你父母的优秀……” “真的啊?你爱人是工农兵学员?还是在青华大学念书的?” “你俩真般配!这也太优秀了吧?!” “龙生龙、凤生凤……古人诚不欺我!” 邱姿拉着佟思雅,一一为佟思雅介绍,然后又对大家说:“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大哥大嫂们,我们程家表妹初来乍到的,一时半会儿也认不清人……” “还请大家体谅体谅,以后在院子里见着她,多和她打招呼,再自报家门。好让我家表妹早点儿认个门儿清!” 大家善意地点头: “那必须的!” “你小名儿是叫思思吧?思思啊,听说你是被坏人拐走了的。要是当初没遇上坏人,那你至少能像咱大院里的其他孩子一样,安安稳稳长大……” “虽然现在你也不差,比咱大院里年纪差不离的捣蛋鬼们强多了……” “可你妈妈不知道你还在世上,你也一直没亲眼见过你妈妈,总归还是有点儿遗憾的。” “好了好了,老首长能找回亲人,这是天大的喜事,你怎么总往伤心的方面去想?” “思思啊你要记住我,我住你周奶奶家后头的那个院子,我们家也有两个小娃娃,跟你那俩儿子差不多大,以后你有空带着孩子来玩啊!” …… 众人的善意,让佟思雅心怀感激。 和大家聊了一会儿的天,邱姿带着佟思雅与大家告别。 接下来,邱姿领着佟思雅把整个大院都逛了一遍。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院子,大部分军区领导的家属们都住在这儿,约有一千多户,共计四五千人左右。因为人多,大院被分为中心区、南三区和北三区。 程、周、宁三家,因为家主军衔比较高,住在中心区。 中心区、南三区和北三区以篮球场为界限。 在这个年代,就是军区大院,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娱乐设施。 也就只有两个篮球场。 不过,白天的时候,家属把篮球场当成了晒被区。 这会儿天快黑了,好多家属匆匆赶来收晒好的被套床单什么的,当然也有不少半大的孩子正抱着破旧的篮球在一旁等着,大有家属们一收走被子他们就要冲上去打篮球的意思。 周少岳过去把孩子们也喊了过来,把佟思雅介绍给他们,又掏出钱,让孩子王去篮球场旁边的小卖部买汽水儿请大家喝。 孩子们高兴坏了,一下子去了好些人,拿着玻璃瓶装的汽水跑了过来。 佟思雅也分到一瓶桔子味儿的汽水。 她转头看了看,见程璞也得了一瓶,还笑眯眯地让小老虎试试。 小老虎喝了一口…… 他还没喝过这玩意儿,虽然觉得酸酸甜甜的,还带着浓郁的桔子香气,但汽水的冲味儿很大,他吃不惯,就苦着一张脸直吐舌头,还摇头表示不好。 程璞哈哈大笑,只好拿着汽水瓶自个喝,还喝得津津有味儿的。 另外一边,孩子们已经开始打篮球了。 靳野在青华大学也见过同学打球,只是那会儿他要带小豹子,根本无暇顾及。 现在他帮着孩子们捡了几次球,有点儿心痒痒的,就学着孩子们的样子,捡到了飞出场外的球以后,就一边拍球一边冲向篮球架,然后一个跳跃—— 靳野本来就高,跳得也高,轻轻松松就把篮球投进了球框。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 随即,孩子们突然爆发出如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漂亮!” “我去这个球也太漂亮了吧!” “叔叔你好厉害啊!” “叔叔你是篮球队的吗?” “叔叔你是不是篮球老师?你教我们打球吧!” 靳野笑得一脸尴尬。 ——天地为证,日月可鉴,他真的是第一次摸到篮球啊! 见孩子们热情如火,靳野下意识想跑…… 周少岳一脸激动地跑过来,“妹夫,你也爱打篮球啊?那啥,晚上吃了晚饭咱们切磋切磋?” 靳野拼命摆手,“我不会打球!真不会……” 周少岳根本不相信,“你就吹吧!刚那个就是标准的上分啊!” 靳野@_@:上分是啥??? 佟思雅捂着嘴儿笑,替靳野打圆场,“少岳哥,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家吧!” 邱姿也说道:“就是就是!你啊一打起篮球来就没完没了!早点儿回吧爷爷奶奶还在家等呢!” 周少岳只得慢吞吞往场外走,又冲着靳野说道:“一会儿晚上过来切磋一下啊!” 大家热热闹闹地往周家走。 其实周家和程家相距并不远,邱姿是为了带佟思雅参观大院,才绕了远路的。 这会儿大家又往回走,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周家。 周敬山两口子已经在家里等得望眼欲穿…… 还隔得老远呢,佟思雅就听到了周敬山激动万分的大嗓门儿:“快快快,思思来了!思思来了!” 然后“轰”一声—— 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黑鸦鸦一群人,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瞬间就将佟思雅团团围住: “思思?你就是思思吧?” “天哪你跟你妈妈长得也太像了。” “思思哟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来……你受苦了啊!” “思思啊,我们都是你的亲戚!” 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文静干练的年轻女子握住了佟思雅的手,说道:“思思你总算回来了,我是周倩倩。” 第271章 周家养女周倩倩 佟思雅打量着周倩倩。 周倩倩比佟思雅大几岁,今年应该快三十了。 她留着齐耳短发,额前留着刘海,戴着个发箍,看起来文静清秀。 先前爷爷程璞向佟思雅解释过——周倩倩本名孙招娣,当年周丽君为救下跌入湖里的孙招娣而不幸去世,后来又见孙招娣屡屡被家人虐待…… 周老夫人动了恻隐之心,收养了孙招娣,又怜惜堂侄女周丽君那一支已经满门皆亡,最终让孙招娣认周丽君为母,改了名字叫周倩倩。 此刻周倩倩看着佟思雅,眼里盛着满满的怜惜与示好。 这时,周老夫人也激动万分地走了过来。 ——周老夫人是周敬山的童养媳,从小儿起就和丈夫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佟思雅的亲祖母周敬云是周老夫人的小姑子,姑嫂俩好得就像亲姐妹一样! 再加上周敬云牺牲以后,程鹏骏就一直在周老夫人身边长大。 对周老夫人来说,程鹏骏跟她的亲生儿子也没什么差别了。 此刻见到程鹏骏的女儿佟思雅…… 周老夫人一把抱住佟思雅,呜呜地哭了起来。 周倩倩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 等到周老夫人的情绪缓和过来以后…… 她一手拉着佟思雅,一手拉着周倩倩,含泪笑道:“你俩也应该是好姐妹才对。” 因为周丽君和宁归晚是最最要好的闺蜜。 所以周老夫人觉得,佟思雅也应该跟周倩倩亲近一些。 佟思雅与周倩倩相视一笑。 邱姿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把抓住佟思雅的胳膊,嚷道:“妹妹快点过来认亲了!” 佟思雅一个没留神,被拽了个趔趄。 还是一旁的靳野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扶住佟思雅的腰肢,佟思雅才站稳了。 气得周老夫人嗔骂道:“邱姿姿你这个冒失鬼!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儿吗?” 邱姿也是大院子弟,她和周少岳结婚两年多了,是周家第三代年纪最小的, 性格率直又娇纵,闻言便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说道:“知道啦奶奶!” 邱姿拉着佟思雅去认亲,还抽了个空小小声说道:“妹妹你得跟紧我……” 佟思雅有些诧异。 不过,认亲任务繁重。 今天周家的直系亲戚全部到场,旁系也来了不少人,宁家那边也来了人…… 要在短时间内认完那么多的亲戚,佟思雅有些头大,也就顾不上了。 认完一圈亲戚,佟思雅觉得脑子都快要炸掉了。 结果呢,周老夫人又安排着让佟思雅坐好,周家的亲眷们开始轮流上前给佟思雅一家送礼物。 佟思雅被吓一跳! 毕竟她在周家也算是第三代,现场可有不少人算是她的长辈呢。 周老夫人笑眯眯地说道:“你坐着,这是该给你的见面礼。要是你没走丢啊,他们可是年年都要给你压岁钱的!现在让他们只给一次……说到底还是你亏了!” 邱姿飞快地跑去拿了个篮子过来,放在佟思雅手边,“妹妹这个给你!用来装见面礼!” 周老夫人看着邱姿拿过来的空篮子,被逗得哈哈大笑。 佟思雅又看向了爷爷程璞和姥姥宁老夫人。 他们全都含笑用眼神安抚了她。 佟思雅见长辈们都不反对,只好依言在周老夫人身边坐下。 每过来一家人,投递见面礼给佟思雅的时候,周老夫人就亲自为佟思雅引见,她慢慢地解释、细细地说…… 等到周家的亲戚差不多都认清了,佟思雅手边的篮子已经装满了礼物! ——大部分亲戚给的都是红包,还有不少人给了小老虎小豹子兄弟银手镯什么的。 接下来就是入席吃饭。 筵席是分男女席的,男的那一桌喝酒,女眷和孩子们一桌。 周老夫人本来安排周倩倩坐在佟思雅身边,估计是想让周倩倩来照顾佟思雅的,但邱姿搬了个板凳过来,硬生生坐在佟思雅和周倩倩之间…… 周倩倩倒是不争不抢的,甚至还把自己的板凳往旁挪了挪,让出一个宽敞的位置给邱姿。 相较之下,周倩倩显得大方懂事多了,邱姿则像个专门针对周倩倩的搅事精。 周倩倩劝佟思雅试试米酒,说这是老家亲戚自己酿的糯米酒,很甜的。佟思雅浅尝了几口酒,确实觉得味道不错。邱姿却按住酒杯不让佟思雅再喝,还怼周倩倩,说糯米酒再甜也是酒,又说妹妹(佟思雅)根本不爱喝酒。 周倩倩劝佟思雅吃红焖猪脚,邱姿怼她说这么肥腻妹妹不喜欢! 周倩倩又问佟思雅在单位的工作情况,邱姿怼她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和佟思雅坐一桌的女性亲眷们全都看在眼里。 慢慢的,大家都不说话了。 其实佟思雅和大家也都不怎么熟…… 从此刻的视觉角度来看,确实是邱姿在搞事。 但对佟思雅而言,邱姿和她更熟悉,而且在前几次的来往互动中,很明显邱姿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关键是,邱姿性格率真爽直。 佟思雅就一直默默地吃着饭菜。 男人们还在划拳吃酒,女眷这边吃得差不多了,孩子们疯跑了起来,人还多,又玩又笑又跳的,差点儿没把屋顶给掀了……于是女眷们就转移了阵地,搬着椅子去了周家门口的院子那儿坐着,一边聊天一边看着孩子们发疯。 周家有个远房亲戚,在某个单位的职工饭堂工作,据说包了二十年的包子,外号就叫包子姨。 包子姨趁别人不注意,跑到佟思雅身边小小声问道:“思思啊,听说你在机床厂当翻译?那边儿怎么样?你拿多少钱工资啊?” 佟思雅直皱眉。 包子姨继续说道:“对了思思,你爷爷给你发了多少钱的红包?” “我听到你七姑八姑她们商量着说,要给你包一百块钱的见面红包……还说什么算二十年的压岁钱,每年给五块,加起来一百块钱很合理……” “啧啧啧不得了哦!今天至少来了二十几家,一家给你一百块,那你岂不是一晚上就能收两千块钱?” “程首长是你亲爷爷,他肯定给得更多吧?” “毕竟他没有子女后代,连个直系亲人都没有,工资都没地方花,肯定存了好多好多钱……” 说着,包子姨看向佟思雅,眼里闪耀着金光,艳羡地说道:“思思啊你这是发财了啊!” 佟思雅盯着包子姨看了一会儿,然后大声喊周老夫人,“舅奶奶,包子姨想知道今天大家一共给了我多少钱的见面礼,麻烦您帮我拆一下红包,数数一共有多少钱。” 霎时间,嘈杂的环境一下子就变得安静如鸡。 包子姨被吓一跳,急忙摆手,“哎哎哎,不是不是……我、我……” “哎呀思思,这种事你怎么可以当众说出来啊!”包子姨小小声责怪佟思雅道。 周老夫人看着包子姨,眼神不善。 宁舟晚怒道:“她包子姨,要不你来拆了红包数一数?” 包子姨连忙说道:“不不不……不了不了!我、我可没这么说。思思是外地人,听不懂京片子误会了我说的话……我根本没这么说过。” 邱姿刚跑去拿水果出来给大家吃,这会儿走了回来,听到包子姨的话,嗤笑道:“哟,包子姨在京城呆了快二十年都不会说普通话,怎么思思一回来,包子姨就学会京片子了?来来来,说几句我听听!” 包子姨涨红了脸,垂下头不吭声了。 周老夫人在一旁不满意地说道:“谁让她来的?她又不是我们家的亲戚!” 包子姨低着头又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宁舟晚看向周倩倩,问道:“倩倩,是你把包子姨带过来的?” 周倩倩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根本不知道她要来。我、我是到了以后才知道她也来了的。” 宁舟晚皱眉问包子姨,“谁让你来的?” 包子姨支支吾吾地说道:“都、都是自家亲戚么……我、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佟思雅不明白周倩倩和包子姨的关系,便好奇地打量着周倩倩——但周倩倩面无表情,也说不上是喜是悲……至少她并不羞愧,也不愤怒。 倒很有几分麻木不仁的疲惫感。 只见周倩倩站起身,对宁舟晚说道:“对不起二婶,我马上带她离开这儿。”说着,周倩倩拉住包子姨往外走。 包子姨一边挣扎一边焦急地说道:“你干什么啊我不走!我、我……那你先让我把她们吃不完的那些菜打包给我带走啊!你爸你弟弟还没吃呢!那么大的猪肘子都没人吃……” 但周倩倩已经拖着包子姨走玩了。 周老夫人把佟思雅喊过去,慈爱地说道:“那人不是咱家亲戚,而且讨嫌得很,以后你见了她也别理她!” “思思啊你刚才做得很对,咱就别理会这种没有眼力介的人,也不惯着他们。” “你现在已经是程家的人了,以后多的是想要巴结你的人……” “你可得守住本心,你爸爸你爷爷都是英雄,你千万不能丢他们的脸,知道吗?” “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再遇上这种事,你解决不了的,就一定要告诉家里人。千万别像……”说到这儿,周老夫人默了一默,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听你爷爷说,你想上大学?” 佟思雅点头。 周老夫人喜道:“好!好啊……有上进心的孩子最乖最听话了!来来来,跟舅奶奶说说,你想上哪个大学?学哪个专业?” 佟思雅想学的专业一直很坚定,但在择校方面,她还是有点儿犹豫。 按说农大的农学专业肯定更扎实,可佟思雅已经跟着青华大学的柯教授上过几次面授课,觉得柯教授的水平很不错…… 当下,佟思雅就跟周老夫人聊起了这件事。 周老夫人听了,连连点头,“我对这方面并不了解,但你既然有这些疑问在,想要弄清楚的话,那我让人去打听清楚了再告诉你。” 佟思雅连声向周老夫人道谢。 然后宁老夫人也把佟思雅喊了过去,问东问西了好一会儿,又叮嘱佟思雅明天一早带着小老虎小豹子上宁家去…… 等到应付完长辈,邱姿才把佟思雅拉到一旁去,小小声说道:“那个包子姨,根本不是我们周家的亲戚!她是周倩倩的亲妈!” “我们家收养了周倩倩以后,刚开始风平浪静的也没什么事儿。” “后来周倩倩考上大学了,包子姨就开始作妖了。” “先是说周倩倩的亲弟弟孙富贵没钱娶媳妇儿,逼周倩倩出钱……” “那会儿周倩倩哪有钱?她的学费还得指望我们周家给呢!” “包子姨就说,要周倩倩嫁人,收了男方的彩礼再给孙富贵娶媳妇儿。她还真动手了,把周倩倩给绑了!” “是你亲表哥宁聿桢带了警卫员去,才把人抢了回来的。” “那事儿过了以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包子姨她们很安静……” “过了很久我们才知道,原来周倩倩私底下给了孙家不少钱和东西,他们才没来骚扰周倩倩和我们家。” 说到这儿,邱姿又问佟思雅,“思思你说,周倩倩这么做,对是不对?” 佟思雅直摇头。 这么说来,周倩倩有点儿像前世的佟思雅。 前世的佟思雅被生恩和养恩双重裹挟,而周倩倩的情况,像是被孙家拿着生恩给要挟了。 佟思雅很清楚,周倩倩一味的退避与忍让,只会助长孙家的气馅。 这会令孙家成为填不满的沟壑,直到生吞活剥了周倩倩为止。 邱姿继续说道:“因为有孙家在,周倩倩三十岁了都不肯谈对象结婚……就是怕她拖累了对方。” “我今天一直怆她,并不是我在欺负她。” “而是我们要是给了她好脸色,回头包子姨肯定又要压榨她!” “不过……” 说到这儿,邱姿面上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她犹豫纠结片刻,对佟思雅说道:“不管怎么说,你最好还是离周倩倩远一点儿。有时候,耳听不一定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佟思雅连连点头。 第272章 程思宁她如愿以偿啦! 第二天,程璞递给佟思雅厚厚一迭资料。 佟思雅一看,又惊又喜。 ——她的劳动关系已经落在了首都机床厂这边儿,按说就应该回方岭村去办手续。当然了,方岭生产大队的大队长谭叔人还是很好的,佟思雅拍了几次电报给他,他也帮着办了,也按照佟思雅的吩咐,把资料用挂号信的方式寄给了佟思雅。 但其中还是有几道手续办不下来…… 佟思雅也没好意思一直催谭叔。 可她走不开也是真的。 原本她打算今年过年的时候和靳野回一趟方岭村的,没想到,爷爷居然已经帮她把劳动关系转了过来?连着她的团关系也一块儿过来了! 还有呢! 佟思雅居然已经改名成功了! 因为档案封口上写着她的新名字“程思宁”,还有她的新工牌上也端端正正地写着“程思宁”三个字!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等等—— 这是什么?! 佟思雅…… 不,程思宁突然从一堆厚厚的资料里发现了一张簇新的表格,上面有红字抬头,还盖着红艳艳的公章…… 仔细一看,这居然是—— 房产证? 程思宁呆住。 前世今生,她也没见过这个时代的房产证。 这时候的房产证明还是一张纸。 程思宁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 咦? 【……花生胡同南巷十七号之三,地基东起XX西至XX,南起XX北至XX,建筑面积一百零四平方米,二层小楼套内使用面积一百三十六平方…… 物权所有人:程思宁】 程思宁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抬起头震惊地问程璞,“爷爷,这、这房子……” 程璞笑眯眯地说道:“昨天我问你房子要不要买下来的时候,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爷爷觉得啊你还得有个家!” “你从小没在爷爷身边长大,和爷爷亲近不起来,爷爷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爷爷也有点儿私心……” “既然你不愿意陪着爷爷住在军区大院里,那就住在你亲手布置的花生胡同那儿吧!” “总归咱们呆在同一个城市,说远有点儿远,但这些问题是可以克服的。” “丫头,你小时候吃尽了苦头,现在爷爷希望你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 “你好好地住在你喜欢的房子里,不用担心娃娃们——有我在呢,我会帮你带孩子的。” “你啊,就好好的往前冲,去做你想做的事……” “思思你不要害怕,凡事都有爷爷给你托底!”程璞笑吟吟地说道。 程思宁的眼圈儿红了。 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 爷爷说“你不要害怕”…… 这句话简直安全感爆棚。 前世的程思宁,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安全感与被认可。 可惜她付出一切,真诚待人,也换不来半点真心。 这一世程思宁遇到了靳野…… 当然了,靳野给足了她安全感,也充分让她感觉到被需要,他也很认可她、尊重她。 可她还是极度渴望亲情。 否则,前世吃尽了被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们背叛的苦头的她,又怎么会在这一世依旧选择多生几个孩子呢? 但是,成为爱护孩子的长辈,和成为被长辈爱护的孩子,感觉是不一样的。 程思宁从来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感受。 今天,现在,此刻—— 程思宁感受到了。 “我没有……不想和爷爷住在一起。”程思宁哽咽着说道,“……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太不真实了……” 程璞含笑拭泪,“确实像在做梦。” “你爷爷活了大半辈子,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思思啊别说你不习惯,爷爷也不习惯。” “咱们……都好好学一学怎么跟亲人相处。” 程思宁含泪点头,又道:“爷爷,你买房子花了多少钱,我把钱还给你……” 其实她和靳野刚搬到花生胡同的时候,就已经打听过房价——大约三千多块。 程思宁手里不是没有三千块钱,但买房需要开各种各样的证明……程思宁和靳野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没有关系,根本开不到这些证明,有钱也买不了房。 没想到,爷爷居然以这么快的速度,直接把房子给买了下来。 程思宁只是下意识地说,要把买房的钱还给程璞。 可程璞一听到孙女儿说还钱就生了气,“程思宁你几个意思啊?我给我孙女买个房子怎么了?” 话一说出口,程璞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太好,便又放缓了语调,语重心长地说道:“思思啊你和小靳能有几个钱!” “就算你们有钱,那就留着,以后小老虎和小豹子长大了,有的是花钱的地方!” 说着,程璞又笑道:“你爷爷这一辈子的工资都没地儿花,攒了不少……以后有困难啊,直接开口。”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不过呢,我看你这孩子八成是遇上困难也不会跟我说的,倒不如我每个月给你一百块钱……” 程思宁被吓一跳,“什么一百块钱?” “你嫌少?”程璞挑眉问道。 程思宁连连摆手,“不是不是!爷爷我有钱……我、我工资也不低,一个月有六十多块呢!多少和我一般年纪的男女青年都挣不到……” 程璞摆摆手,一意孤行,“就这么说定了!” 他还喜滋滋地自言自语道:“过几天等我腾出空来,再去银行用小老虎和小豹子的名字存几个长期存款……” “万一有天我老了、走了,看不到小老虎和小豹子结婚生小孩,那这笔钱啊就是太爷爷给他们的祝福……” “啊,原来有了自家孩子以后,心情是这样的啊……希望自家的孩子好好的,还想把最好的东西全都留给自家的娃娃……”程璞兴高采烈地说道。 程思宁叹气。 看着白发慈爱的爷爷,她心里暖暖的、满满的。 却又因为爷爷的那句“万一有天我老了、走了”而感觉眼眶发热,鼻头泛酸。 后来程思宁避着人,把爷爷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靳野听。 靳野说道:“他要给你你就拿着,存起来,别拒绝。” “长者赐,不可辞。” “咱手头有钱,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咱们也有准备。” “再说了,爷爷给你的这些钱,你也可以花用在爷爷身上嘛!”靳野温柔地说道。 程思宁连连点头。 又过了一天,程思宁去了单位。 单位里的人都听说了程思宁的身世…… 大家对她本来就挺拥护的,知道她和程璞认了亲,是军区高干的孙女儿,对她就更加热情了。 不过,程思宁没有太多时间和同事们搞社交。 现在厂子里的技术部忙得…… 女人被当成男人用,男人被当成狗来用。 但在这之余,程思宁还是向陈厂长和汤书记提出了要求——她要求厂里给她配两个“助手”,她会言传身教地带他们。 最终,陈厂长指了两个人:一是技术部的小七,一是厂部的倪圆圆。 程思宁开始时刻带着他俩忙工作。 教得最多的,是档案整理与业务跟进,其次就是教鹰语。 小七已经有鹰语基础了,但会的单词不多,语法也不行,倪圆圆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会…… 但倪圆圆好歹也是高中生,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都很强,只要程思宁教过,她就能记住;这一方面,小七反而落了下乘。 不过,小七和倪圆圆开始了良性竞争。 就这样—— 十二月底青华大学举行函授考试的时候,程思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进考场。 前世她也参加过函授考试……但一是受地域限制,当初她参考的是本地三流学府,题目倒也不是特别难。二是函授教学的自由度比较高,程思宁前世从八二年开始考,一共花了六年的时间才慢慢考完所有课程,拿到大专学历的。 但是,现在她参加的是全国第一届函授试点教学,函授单位还是全国最高学府青华大学…… 说不紧张是假的。 然而程思宁所有的担心,在她考完最后一场、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她知道,稳了! 程思宁在学习方面是下了狠心的。 尤其是,小老虎和小豹子有人帮着照看了以后…… 她在工作之余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学习上。 这时的函授教学还处于试点,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十二月底是第一次考试,满额是可报考八门功课。 程思宁一口气报了八门。 到了临考前两周,她几乎每天都看书学习直到深夜……有时候天快亮才上床浅睡,小眯一会儿又起来赶早去上班儿。 考完以后,程思宁和同事调了休,回军区大院狠狠睡了一天一夜才缓过来。 又过了几天,青华大学的函授考试成绩放了榜。 程思宁报考的八门专业课和文化课里,她所有的专业课成绩不是优就是良,三门必修文化课里一个良和两个及格! 也就是说,这一次程思宁报考的八门功课全都达标了!!! 程思宁自己都惊呆了。 靳野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太好了思思!你听说了没……流言已经传了个遍,说明年大概率会恢复高考!咱俩会不会有一天当上同学啊?到时候你在校园里见了我,就要跟我说一声学长好了。” 程思宁心情愉快,笑眯眯地说道:“等着瞧吧,指不定是你对我说学姐好呢!” 靳野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是不可以。” 程璞也很高兴。 他当了大半辈子的孤家寡人,现在有孙女儿了,孙女儿孙女婿都是正派人还都特别争气……他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十全十美、样样都好的孙女儿。 于是这几天,大院里的人总能听到一向说话和蔼可亲的程总参谋长,扯着喉咙见人就问:“嗨老头,你参加青华大学的函授考试了吗?” 那必定没有的。 毕竟知道这回事的人也没几个。 何况对方还是个和程璞年岁相当,刚刚才退休的老头儿。 然后程总参谋长就会用一种“你怎么这个都不知道,真是白活了”的鄙夷眼神看着对方,又问,“那你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参加考试了吗?你孙子孙女呢?” 还不等对方回答,程总参谋长就会洋洋得意地说道:“我孙女儿参加了!嗨,就那么回事儿!主要是出题出得太简单了……我孙女儿运气好嘛,她一口气报考了八门功课,全都考过了!成绩还蛮好咧!” “只要她明年再考一次,把剩下的八门功课考完……她就能拿到大学文凭!” “哎呀大学生嘛就那么回事!” “对了老头儿,你家有几个大学生?” “嘿嘿嘿嘿我家的大学生也不多啦,只有两个,我孙女儿和我孙女婿都是大学生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那段时间里,整个军区大院随时随地都飘着程总参谋长嚣张的笑声。 程思宁啼笑皆非。 不过,看到爷爷为她的学习成绩而感到那么骄傲自豪,程思宁心里甜滋滋的。 毕竟之前她在宁城副食品厂子弟学校上学的时候,不管她的学习成绩有多好,徐兰姣和童承志全都视而不见…… 这一年的除夕,程思宁终于如愿过上了热热闹闹的年。 她越来越好的融入到这个大家族里。 在一九七七年正月,国家发布“关于恢复高考”的政策,引起轩然大波。 六月底,程思宁再次参加青华大学组织的第二次函授考试。 这一次她也是咬牙报考了八门。 几天后,程思宁又报名参加考研。 谢天谢地,她终于钻到这个空子——七七年教育改革,很多制度都并不完善,都处于试行阶段。 再加上七七年既是高考恢复的第一年,也是恢复研究生教育的第一年。 而这时候的考研要求,只说了报考要求必须受过高等教育,并且拿到相关学历,但没有说必须要在什么日期前拿到。 七月初,程思宁的函授考试成绩出来了,毫无疑问地全部过关! 七月底,程思宁通过研究生入学考试,也顺利地通过了面试。 八月初,程思宁拿到青华大学函授现在是经济真不好,央行降准,还降利息了学历…… 八月底,程思宁拿着自己的函授学历和研究生入学通知,去青华大学报到。 她,终于成为农学名家柯教授的学生! 程思宁喜极而泣。 第273章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九七七年,程思宁二十七岁,她的社会身份发生了转变。 从一个国营工厂的工人,转变为在校大学生。 哦不,研究生。 而她的家庭身份也发生了转变。 身世大白后程思宁终于找到了亲人……虽然亲生父母已经去世,但爷爷和姥姥姥爷还在,且他们的健康状况良好,对她更是抱有愧疚和弥补的心态,还达成了一种“既然我错过了你的童年,那就弥补给你一个童年”的共识。 于是程思宁在家族里的待遇,一直跟小老虎、小豹子他们差不多。 她被程、周、宁家的亲戚们给当成了团宠。 除去这个…… 程思宁还拥有了另外一重身份——她又成为了孕期准妈妈! 这个孩子来得出乎意料。 ——在这段时间里,程思宁和靳野被忙得团团转。等到程思宁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她都已经怀孕三月了! 而且还是靳野先发现的。 他有记录妻子例假周期的习惯,但最近被工作和学习给忙晕了头,想要补记时,才发现程思宁好像很久都没有来例假了。 可程思宁自己却没有任何妊娠反应,去医院一查,果然怀上孩子了! 程、周、宁三家的人听说程思宁怀孕了,都高兴得不行。 尤其是周老夫人,因为她的两个孙媳妇儿都还没生养,其中周少川结婚五年了,周少岳也结婚三年了,她盼曾孙盼得不得了。 但老人家比较豁达,从来也没有为这些事催过孙子孙媳妇儿。 只是得知程思宁怀孕了以后,周老夫人格外高兴、也特别上心…… 周少川的妻子王令薇、周少岳的妻子邱姿心里明白,但也无可奈何。 不过,王令薇实在没能忍住,期期艾艾地跑来问程思宁要好孕经。因为她和周少川结婚五年都没孩子,她私下去检查过身体,但不好意思说查不孕不育,做的全都是常规检查……所以至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怀不上孩子。 程思宁听了表嫂的话,脸都红了,“我、我也没什么好孕经……就是身体比较健康。” 想了想,程思宁对王令薇说道:“嫂子,要不你去看看?” 王令薇的性格比较内向腼腆,有些不太自在,“找谁看啊?看什么啊……万一让人知道了,多难为情。” 程思宁思忖片刻,对王令薇说道:“这样吧,周末的时候我攒个局,把我的好朋友介绍给你认识一下。她叫陈九,她的师父叫王扶林,是个很厉害的中医。咱们先让她帮着扶脉看看,怎么样?” 王令薇点头。 就这样,周末的时候,程思宁在自家花生胡同的小院子里,宴请闺蜜好友们聚会。 到场的有:周家的两位妯娌王令薇、邱姿和周家的两位表姐妹周少雯和周少岚,以及周家的养女周倩倩; 宁家的大表嫂何逸可,表妹宁雨潇; 以及程思宁原来在机床厂的好友金小丽、倪圆圆; 还有程思宁在青华大学的同学冯曼。 以及陈九。 今天的聚会,程思宁要求大家不带家属和孩子,纯属女人们的休闲聚会。 靳野非常赞成,但还是担心媳妇儿吃不好。 他喊了莫一凡过来,两个大男人在厨房里捣鼓了大半个上午,做出极丰富的菜肴,然后用饭盒装了点饭菜,带上钓鱼杆,骑着自行车去郊外水库钓鱼去了。 女人们终于自在了。 院门一关——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程思宁把陈九喊到一边,附耳低语了几句,陈九点头,拉着王令薇和邱姿去一旁把脉问诊去了。 程思宁则去厨房拿了一小筐先前靳野洗好的山葡萄走到了院子里。 正好金小丽和倪圆圆在跟大家说机床厂最近发生的奇葩事:“思雅姐……不,思思姐你知道嘛你都已经不在我们厂子里干了,结果还有人打着你的名号,来我们厂子里耀武扬威的呢!” 程思宁愣住。 她几乎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程思宁向来低调,而且在机床厂的时候也属于比较普通的职工。她在京城也不认识太多的人,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打着她的名号在外头耀武扬威?! 金小丽说道:“思思姐,是这样的……” “有个叫包子姨的老太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摸进我们厂里去,找到人事科刘科长,要求刘科长解决她儿子的工作。” “刘科长没理她,让保卫科的同志把她叉出去了。” “结果第二天她又来了,还向刘科长讲道理摆事实……说的就是思思姐你的事。” “我来给你学几句哈!” 说着,金小丽惟妙惟肖地学了起来: “你们以为我不懂啥叫国家工、铁饭碗吗?我知道的呀!但凡事意有例外嘛!就比如说那个佟思雅……不,程思宁!” “程思宁以前也是农村妇女,那她是怎么进入你们厂,端上了铁饭碗的呢?” “啊你解释啊!” 说到这儿,金小丽把刘科长解释给包子姨的话说了,然后继续学包子姨说话: “呵,这谁信啊?!” “一个农村妇女会讲外语?我也是农村妇女啊我怎么不会?” “说到底啊还不是因为你们搞暗箱操作!” “我实话告诉你吧程思宁我认识!” “我还是她的长辈呢!” “你们搞的那一套,我心里门儿清!难听的话我也不想说,更加不想你们为难……” “国家工、铁饭碗或者正式编制这些的,我就不要求了。” “只要你们能给我儿子安排一份临时工的工作!” “你们要是不想安排呢……那也没事儿!” “我跟你说过我是程思宁的长辈!既然我跟你们说不通呢,那我就去找程思宁,让她来跟你们说道说道。” “还是说,其实你们也知道程思宁是什么身份,非要逼她家里头的那位大人物出面,来给我儿子安排一份铁饭碗?!” …… 听到这儿,众人面面相觑。 包子姨是谁,除去在场的金小丽、倪圆圆和冯曼之外,大家全都心知肚明。 于是,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周倩倩身上。 周倩倩垂下眼眸,表情麻木。 周家的表妹周少岚问道:“后来呢?” 倪圆圆抢着说道:“刘科长直接喊保卫科的同志,把那个包子姨给赶走了。然后保卫科的人做了调查,确信这个包子姨不是从我们厂子的任何一道门岗进来的,就把整个厂子都巡视了一遍……” “这才知道,原来包子姨是从西边儿围墙下钻狗洞进的!而且狗洞旁边还散落着横七竖八的钢筋和角铁什么的。” “大家都觉得不妙,赶紧去仓库看。” “结果啊,还真有个废品仓被人撬了门!丢了不少东西。” 听到这儿,连程思宁都睁大了眼睛,问道:“后来呢?” 倪圆圆去拈葡萄吃了,一时来不及继续说。 于是金小丽接着说道:“后来啊……我们厂保卫科的同志报了警。” “昨天星期六么,听说公安确实从包子姨家里找出了还来不及卖出去的小型水泵机。” “真是造孽哦,虽然他们偷走的水泵机是废品,但修一修还是能用的,而且那些水泵机,咱厂子里的成本都在二三百块钱左右,包子姨她们偷出去当成废品卖,一个卖八块钱!” 这时,周倩倩也忍不住了,问道:“那……他们一共偷了价值多少钱的东西?” 金小丽说道:“具体数额咱也不知道,毕竟咱既不是保卫科的,又不是仓管,哪能知道那么细节的东西呢?” 倪圆圆补充了一句,“那些丢失的机械啊,估计也值几千块钱吧!” 周倩倩的面色瞬间惨白。 那一边,陈九给王令薇和邱姿扶完脉,从里屋走了出来。 程思宁打量了一下三人的神色,见三人的表情都比较轻松,这才放下了心。 邱姿好奇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众人便又复述了一遍。 邱姿打量着周倩倩,冷笑了一声。 不过,冲着程思宁的面子,邱姿也没说什么。 大家坐下来嘻嘻哈哈地开饭了。 程思宁抽空问了问陈九和邱姿她们…… 陈九笑道:“周大嫂的身体有点儿小毛病,需要先调理。但问题不大,先按我说法子观察半年吧,行经正常了就好了。”说着,陈九憋住了笑看向邱姿,却没说话。 邱姿涨红了脸,双手插腰,“陈九!你答应过我不说的。” 陈九还来不及说话—— 王令薇飞快地在程思宁耳边说道:“阿姿是因为房事过频才怀不上的,想不到吧!” 程思宁一呆。 陈九摊手耸肩,“我没说啊,我真的没说……” 邱姿气疯了,跺脚骂道:“大嫂!!!” 王令薇笑得前俯后仰。 程思宁也乐不可支。 ——周少岳的真实身份是国安。出于工作的需要,他在大院里的形像不太好,属于不务正业的那种,一会儿在这个单位打零工,一会儿去那个部门当临时工什么的。一投入工作,就十天半个月不回来。 这就造成了他和邱姿聚少离多的状态。 小两口的感情又很好…… 估计周少岳休假时,两人都太珍惜在一起的相处时间了吧。 接下来,大家嘻嘻哈哈各聊各的。 冯曼和周倩倩聊到了一块儿,因为冯曼算是程思宁的师姐,专业跟周倩倩一样,两人之前因为工作的关系,一早就认识…… 金小丽、倪圆圆和周少岚聊得很开心,因为周少岚在一机部工作,首都机床厂属于一机部的下属单位; 陈九正在说养生经,王令薇、邱姿和其他人都在认真听; 宁雨潇则拉着程思宁,一直在问高考的事儿。 谁让程思宁被军区大院的人称为考神呢! 宁雨潇是程思宁的嫡亲表妹,比她小一岁。之前她听从家里的安排,在军区幼儿园工作。但她不是很喜欢这份工作……所以她的目标是想参加高考、读桥梁专业,她想当路桥工程师。 吃完午饭,不知不觉就到了散席的时候。 毕竟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周末一整天的时间,能抽出半天来舒舒服服的聚会已经很好了,不可能只顾自己一个人开心嘛。 何况程思宁还是个孕妇,平时因为上学的原因,一周六天她有四天是住在花生胡同这边儿的,程璞和宁老夫人就指望着星期天能看看她…… 于是,靳野和莫一凡也赶在大家散席之前回来了,他们钓鱼的战利品还挺不错——足有二十几条鱼,最大的有七八两重,小的也有三四两重的样子。 两个大男人帮着收拾碗筷…… 程思宁在一旁给大家分鱼。 周家、宁家的女人们都不要鱼,毕竟周末大家都回长辈那儿吃,这些鱼个头不大,家里人多,真要吃起来……塞牙缝都不够的。 陈九也不要,她住中医院的单人宿舍,吃的是饭堂,这些鱼给了她,她也没办法烹饪。 于是程思宁把鱼分给了金小丽、倪圆圆和冯曼,又分了一些给隔壁的胡大婶。 大家热热闹闹地一块儿从程思宁家里出来,又一块儿去了胡同口。 一辆汽车适时在胡同口停下,宁聿桢的头从车窗伸了出来,“大嫂,小妹……思思,你们这是准备要回去?” 今天宁聿桢加班,这会儿才坐着座驾准备回家,正好路过花生胡同。 他也是在司机的提醒下,才看到程思宁她们。 宁雨潇冲着宁聿桢高兴地喊了一声“二哥”,又道:“你捎我们回去呗!” 宁聿桢犯了难。 他的车最多只能载五人,除去他和司机,最多也就能只能带三人。眼下,程家周家宁家的女眷们有七八个在…… 王令薇年纪最大,她开了口,“我们都是自己骑自行车来的,一会儿我们也骑自行车回去。聿桢,思思怀着孩子在,骑自行车也太颠簸了,不如你带思思两口子回去吧。” 其他女眷也说好。 宁聿桢点头,从车后座下来,准备把后座让给程靳夫妇,他则换乘到副驾驶位上去。 程思宁谢过宁聿桢,又谢过各位表嫂表姐妹们,准备上车…… 结果她错误地估计了吉普车的脚踏高度,一抬腿,不但没能顺利地踩上去,还一个脚滑……就踩了个空,整个人立刻不受控制的、横向朝地面摔下去。 靳野手里正扶着自行车,前头又挡着几个人,一时间没能及时冲过去! 霎时间,众人全都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幸好宁聿桢眼疾手快地弯腰一捞—— 程思宁被宁聿桢以公主抱的方式给稳稳地捞住了。 靳野赶紧过去,从宁聿桢的怀里接过程思宁;陈九也赶紧过来,帮着程思宁按揉穴位,让她不要受惊吓。 程思宁表情呆滞、神情麻木,半天没能缓过来…… 宁聿桢也被吓住,呆呆地站在一旁,目光直直地盯着程思宁。 ——这个新找回来的表妹在家里有多受宠,他是知道的。今天表妹差点儿在他车上出了事,要是家里长辈知道了,他肯定会被骂死!而他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于是宁聿桢也急了,这个宁家第三代最有出息、平时泰山崩顶也面不改色的英俊男人心急如焚,一迭声地问陈九,表妹有没有事。 半晌,程思宁终于缓了过来,白着脸对大家说没关系,她没摔着。 就这样,大家各自散开。 程思宁和靳野坐上宁聿桢的车,一块儿离开。 只是,车子驶离后,程思宁突然回首—— 其他人全都已经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唯有周倩倩,扶着自行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久久地盯着宁聿桢的车。 程思宁看得分明,周倩倩的眼神里充斥着明明白白的痛苦与绝望! 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274章 小妹的梦想 星期一,程思宁和靳野搭乘宁聿桢的顺风车去了青华大学。 但程靳夫妇都不愿意太高调,让宁聿桢在距离学校七八百米远的地方停了车,夫妻俩谢过宁聿桢,下了车,并排朝着青华大学走去。 现在程思宁和靳野是同校同学了,只不过程思宁是研一新生,在科研一院上学;靳野是大三新生,在主体楼上学。两个学院相距甚远,步行需要花费半小时左右。 靳野先把程思宁送到一院入口处,又道:“今天我要和老师去机床厂做实践活动,中午不回来。” “我不在,你别回家了,自己去食堂吃午饭。” “到时候我把自行车骑过来接你下班儿。” ——学校距离家里不远,平时两口子都是中午回家自己做饭吃,程思宁会在家里舒舒服服地歇个午觉再去学校。 其实程思宁要是没怀孕,就算中午只有她一个人,她也愿意回家自己做饭吃、歇午觉。 但现在她怀着孩子在,就不想奔波了。 吃食堂也没什么不可以,歇午觉的话,杂物间里有张半旧的竹藤躺椅,再盖个薄毯也能应付一下。 于是程思宁点了点头。 和靳野分开以后,她直接去了实验室。 这时候,师兄师姐师弟们已经全到了,导师柯教授去系里开会,这会儿还没回来。 柯教授于七五年下半年平反、七六年上半年回到项目里来,当时她有召回她的学生,但大多数学生都已经下放并且在插队的地方嫁娶生子,没办法再回来。 只有人在京城的冯曼、王晨宇和谢泽三人,愿意把工作关系迁回青华大学科研院,继续跟着柯教授学习和做研究。 而程思宁和男同学陈鸿鑫是今年的新生,就这样,柯教授目前就只带这五个学生。 到了单位,人一齐,柯教授就给大家开了例会,然后大家就进入实验室忙碌去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正好冯曼和程思宁都出来打水喝,冯曼就问程思宁,“思思,你怎么不去农大啊?” 青华大学虽然是全国的顶流学府,但科研院下属于的农学专业并不是很强。 至少不如农大出名。 而程思宁之所以没有选择农大,是因为之前她上青华函授班的时候,会定期来听柯教授讲课,她非常认可柯教授的授学方式,再加上柯教授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也是程思宁感兴趣的…… 所以程思宁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青华。 冯曼拿着杯子喝了口水,说道:“毕竟你表姐在农大嘛!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农大……” 程思宁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冯曼说的“表姐”,是周倩倩。 冯曼继续说道:“……你表姐最近可风光了,年纪轻轻靠着论文轻松评职称。” “人啊,真是际遇各自不同。” “你瞧瞧,以前我和你表姐可是大学同班还同宿舍的同学呢……” “到现在啊我还是个硕士研二,可你表姐已经是博士了。” “啊不,她马上就要冲博导带学生了!” 程思宁默默地听着。 冯曼顿了一顿,又道:“那几年柯教授被关了牛棚,我们几个也全部被下放,我和王晨宇、谢泽是京城本地人,为了不下乡,我盲婚哑嫁的随便跟个男人结了婚,结果……” 程思宁知道冯曼的事儿。 ——冯曼嫁了个人渣。那人渣大字不识一个,却仗着自己有一份铁饭碗的工作,就当自己是大爷,对冯曼非打即骂。冯曼婚后生了一儿一女,人渣却说他兄嫂多年没生育,没有征求冯曼的同意就把两个孩子全都过继给兄嫂了。还说反正冯曼会生,以后再多生几个孩子就好。 冯曼被气得日夜以泪洗面。 但从那时开始,她就小心翼翼地避孕。渣夫见她久不怀孕,对她不满,更加开始拳打脚踢。 得知柯教授被平反,回到了科研院继续做项目,冯曼几乎是逃一般的回来了。 渣夫本来不同意她来考研,但又觉得这个名声挺美的,便骂骂咧咧地默许。 现在冯曼的想法就是努力完成学业,毕业后通过考核进入科研院,争取立项成功……只有这样,她拥有了体面的职业、有了固定工资以后,才有底气和渣夫提离婚,要回自己的一双儿女。 冯曼继续说道:“之前大学停课的时候,我们所有人全都懵了……你表姐拿出了论文,当即就考到了农大去。” “那会儿我们青华是头一个被关停的,农大还没有。” “全班三十多个学生,除了你表姐,其他人……诶!” “她真是运气好啊!” “别人还挑她的刺,说她三十多了还不结婚,依我说啊不结婚才好呢!结了婚又怎样?谁知道你嫁的是人是鬼!” 说到这儿,冯曼一惊,对程思宁说道:“思思啊我可不是在说你!” “你和靳野就挺好的!” “咱王师兄两口子,还有谢师兄两口子都挺幸福的,只有我婚姻不幸而已……思思,对不起对不起。”冯曼连声说道。 程思宁笑着拍了拍冯曼的肩膀,转身离开。 上午十一点左右,宁聿桢打电话过来找程思宁,“思思,你和靳野中午有空吗?” “怎么了?”程思宁问道。 宁聿桢道:“我……有点儿事儿想和你们谈谈,要是你们有空,我买点儿熟食中午上你们家吃饭去。” 程思宁道:“你到底找我还是找他?” “找我的话,中午来学校和我一块儿吃食堂。” “找他的话,你上机床厂去和他一块儿吃食堂。” “靳野中午不回来,我也不回去。”程思宁说道。 宁聿桢干脆利落地说道:“那我过来蹭你一顿饭好了。” 程思宁说道:“那十二点一刻我去校门口等你。” 于是,中午时分,程思宁慢慢走到了校门口。 宁聿桢已经等在这儿了。 他是宁家第三代最有出息的孩子,并没有从军,而是从了政。他今年三十岁,还没结婚,但已经是某部的副部级干部,手握实权。 宁家的孩子可能都随了宁老夫人的基因,肤白貌美。 宁聿桢也一样。 其实他的五官和程思宁长得更像。 只是程思宁温柔可亲,常含笑意,只要人们注意到她,眼神很难从她身上挪开。 宁聿桢却冷峻淡漠,眼神犀利到……让人根本不敢直视。 所以没人说他俩像。 此刻他倚在校门口的避风处抽烟沉思。 一米八几的身高,长身玉立,削瘦如修竹,穿着件深灰呢子长款风衣,黑色长裤和锃亮的皮鞋…… 过路的男同学女同学无不把目光齐齐放在他身上,又被他凌厉的眼神给吓走。 突然间,宁聿桢看到程思宁朝他匆匆走来。 程思宁一直呆在封闭的实验室里,并不觉得冷。所以她出门的时候没穿外套,直接穿着毛衣走了。 走到半路上,她才意识到今天变了天。 虽然还和昨天前天一样冷,但明显风大了些。 刺骨的寒风一吹,穿透了毛衣,冷得她瑟瑟发抖。 可她都已经走到半路上,再回头又觉得不甘心,就想着干脆走快一点,活动活动就不冷了。 她刚走到宁聿桢面前,宁聿桢看着她被冻得通红的鼻子,还穿着这么单薄…… 他二话不说就除下了外套,让她披着,又埋怨她,“思思你是怎么回事?靳野只是出个差而已,你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现在你这身体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肚里还有个孩子呢!” 程思宁虚心接受批评,“对对对,二哥说得对。都怨我,实在是太懒了……在实验室里觉得不冷就以为外头也不冷,走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劲……啊嚏!” 她打了个喷嚏。 宁聿桢叹气,“走走走,别在这儿站着,风大得很。一会儿到了食堂,看看有没有姜汤。” 二人去了食堂。 这段时间正好换季,学校里不少师生都感冒了,所以学生食堂为大家提供了免费的姜汤。 程思宁去买了两份饭,二人坐在食堂里聊天。 宁聿桢今天抽空过来找程思宁,主要是为了他妹妹宁雨潇的事儿来的。 “……这几天一直在家里闹,说想辞掉工作,专心参加高考。” “她想参加高考,提升自我修养,这我不反对。” “可她一个女孩子,学什么专业不好,非要学土木工程?!” “万一真考上了,念完书真被分配到荒山野岭去造桥修路了可怎么办?” “现在我妈和潇潇是见天的在家里吵……” “思思,你帮我劝劝潇潇。”宁聿桢说道。 程思宁含笑不语,只是低头吃饭。 食堂的饭菜么,隔久了不吃,居然觉得味道还可以。 尤其是这份清炒鸡毛菜,极其清爽水嫩!要知道,在这个季节还能吃到这么鲜嫩美味的鸡毛菜……实在是太难得了! 宁聿桢有些着急,“思思?”他根本没心思吃饭。 到了他这一代,家里一共二男三女,一共五个孩子。二姐三妹已经出嫁,嫁的都是军人,随军当家属去了,小妹未婚,一向乖巧听话。但最近出了恢复高考的政策以后,小妹就开始闹了。 家中父母长辈都不同意小妹学土木工程专业,小妹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非要去考…… 现在宁聿桢每天下班回家就要帮着家里断案子,闹得他也焦头烂额的。 程思宁却笑道:“二哥,你先吃饭吧,我得想想。” “想什么?”宁聿桢追问。 程思宁又是一笑,“等你吃完了我再告诉你。”说完,她慢吞吞地喝着姜汤。 ——食堂熬制的姜汤比较糙,大约原料只用了刮了皮的姜块、猪皮、水、盐、葱花这几样。但因为火候炖得相当足够,姜块的辛辣与浓香全都融在汤里,再加上从猪皮里渗出的油花,以及小葱段增香…… 姜汤还是挺好喝的。 等到程思宁慢吞吞喝完姜汤,宁聿桢也已经将饭盒里的饭菜吃完了。 程思宁才问道:“二哥,要不……你先冷静一下?” 宁聿桢愣住,“什么?” 程思宁笑道:“你觉得我学农学……到底好还是不好?” “当然好了。”宁聿桢称赞道,“你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头,但还能凭自己的实力从农民阶级跃上工人阶级的台阶,现在还当上了知识分子……” “思思,你很厉害,其实我们全家人都很以你为荣。”宁聿桢认真说道。 程思宁说道:“可是,将来读完书以后,我的工作岗位就要换成遥远乡间的田间地头。” “我会变成真正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未必需要亲自下地耕种,但农民耕种的时候我要到场,同样赤着脚踩进泥里……将来试验田里的庄稼生长的时候,我也一样要守护在旁……” “夏天我要忍白天三十多度的日晒,夜晚的草棚可能经不起狂风暴雨的侵袭,更加有可能会有蛇或者野兽的入侵的危险……你依旧会觉得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吗?”程思宁问道。 宁聿桢沉默了。 程思宁含笑说道:“二哥,所以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读书那么厉害,怎么就选了这个专业呢?” 半晌,宁聿桢终于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选这个专业呢?” 程思宁正色说道:“因为我喜欢啊!” “我喜欢看着植物健康茁壮的生长。” “我喜欢看到硕果累累的庄稼。” “捱过饿的孩子,希望全世界的人都不要再捱饿了。” “这,就是我梦想。” “我知道这么做,我会很累很累,我也会吃很多很多的苦头……甚至,即使我投入全身心的精力和时间,我也未必能成功。” “可正是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我,愿意付出一切……” “我们的付出不会没有意义。” “我们终将得到回报。” “以后——” “至少是我们种花国的人不会再捱饿了。” “这就是我的奋斗目标。”说着,程思宁笑得眼眉弯弯。 宁聿桢陷入怔忡。 程思宁继续说道:“我是佩服潇潇的……” “因为我捱过饿,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而潇潇一直被很好的照顾着,她没有吃过太多的苦头,却依旧有着自己的梦想与坚持……这真的很难得。” “所以二哥,你到底有没有问过潇潇,她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地想要成为一名路桥工程师呢?”程思宁问道。 宁聿桢长叹了一口气,“潇潇想要成为一名路桥工程师,是因为……” 说着,宁聿桢抬眼看着程思宁,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因为潇潇她从小就听说了你亲祖母的英勇事迹。” “所以她从小时候起,就一直不停地反复说,当时为什么没有可以折叠的桥,为什么没有……” “她还说,如果以前没有,那以后……她总会造一座出来的。”宁聿桢喃喃说着,陷入回忆。 ——程思宁的亲祖母周敬云,年少时因战乱而与家人失散,为了活下去,才只有十一岁的她谎报年龄说自己已经成年了,才在一家教堂找到一份活计。 当然了,这是因为那个年代的国人营养匮乏,成年人也是瘦瘦小小的样子,教堂里的神父根本不会分辨,才相信了她的话。 那时候来种花国传教的外国神父们基本都是医生。 周敬云在一旁协助久了,学会了外语也学会了医术。 再后来,周敬云得到神父的举荐,出国留学。 没有人知道,十九岁的她从国外留学归来,立刻想办法联系上家人,毫不犹豫地投身军队,成为一名军医。 周敬云牺牲的原因,是她随军的部队得到了命令——鬼子准备入侵荷城、并且屠城!当时荷城有十几万老百姓!所以部队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让那十几万老百姓尽快撤离荷城。 必须炸毁当时唯一的交通枢纽——太沟桥。 我军付出极大的代价,才把太沟桥给炸了。 老百姓们连夜撤离了荷城,留下来的军人们奉命歼灭那些鬼子。 可武器与粮食的不足,使我军落了下乘。 八百多人的队伍,最后只剩下几十个。 老百姓们拼死才将剩下的几十个伤兵给救到了附近的山上,还把他们藏了起来。 可当时做为随军军医的周敬云,手里没有一颗药丸。 想拿药救人,她必须经过原来的太沟桥……然后去隔壁县城取药。 可太沟桥已经被炸毁了啊! 当她眼睁睁看着又有一位战士永远地闭上眼睛的时候,周敬云再也等不下去了。 寒冬腊月的,她不顾老乡们的阻拦,趁夜游江过河,匆匆赶往隔壁县城的联络点拿了药,又匆匆赶回来。 结果—— 几十位战士保住了性命,才生完孩子四个月不到的周敬云却染上风寒,不幸去世,年仅二十五岁。 听了宁聿桢的话,程思宁泪流满面。 宁聿桢沉默许久,才说道:“思思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冷静一下。” “父母长辈是因为担心潇潇的安全与健康才反对的。” “但是我们忽略了潇潇的梦想……” “思思,走,我送你回实验室去。” “然后我还得借你办法室的电话打去单位请个假。” “反正今天单位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回去做做长辈们的思想工作吧……”宁聿桢说道。 程思宁点头。 她站起身,领着宁聿桢朝实验室走去。 想不到,表兄妹俩边说边笑地刚走到门口,正好看到冯曼和周倩倩从里头走出来。 四人打了个照面。 周倩倩看到程思宁身上披着宁聿桢的外套,面色瞬间惨白。 第275章 从什么时候起,她和宁聿桢的关系居然变得如此疏离冷漠 冯曼见了程思宁,眼睛一亮,说道:“思思你回来了?那啥……我和你表姐正准备去找你呢!” 程思宁看着周倩倩,问道:“你找我有事儿?” 周倩倩却看向宁聿桢,没吭声。 宁聿桢朝着周倩倩点头示意,对程思宁说道:“思思我借你们办公室电话用一下。” 程思宁带着宁聿桢去打电话了。 趁着宁聿桢打电话的空当,程思宁将披在身上的男式风衣脱下,换上自己的外套…… 宁聿桢一通电话只讲了半分钟不到,就收了线,然后对程思宁说道:“思思,那我走了。” 程思宁“嗯”了一声,把他送出办公室,又将挂在自己臂弯里的男式大衣递还给他。 宁聿桢接过大衣,但并没有穿上。 ——他刚才和程思宁在食堂里吃饭时也喝了碗姜汤,现在闷出了微微的汗意。 宁聿桢身材修长,容貌俊美、气质卓越。 他穿着了件深蓝色毛衣,露出雪白的衬衣领口与袖口,英俊而又迷人。 宁聿桢交代程思宁,“别再着凉了,靳野下午回来吗?如果他有事儿赶不回来,你千万别一个人走,打电话给我……” 程思宁权当他在说客套话,便也客气地说道:“好,都是自家亲戚,我要是真有事儿使唤二哥,肯定会不遗余力的。” 宁聿桢愣了一下,笑了。 这个新认回来的表妹真的很可爱。 ——她温柔知礼、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她并不仰望、巴结宁程周家的权势,向来从容以待;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幼经坎坷,却从未在长辈面前抱怨过一句,也从未流露出半分“我幼时过得苦所以你们都应当补偿我”的想法! 她一直认认真真学习、勤勤恳恳工作,踏踏实实一步一步朝着她的梦想走去。 工作之余,她对长辈还很孝顺。 至少她比其他的家人们更有耐心和爱,不但认真聆听长辈们讲过去的事,还会细心观察每一位长辈的身体健康。然后跑去问她的那位中医朋友,再为长辈提出更加健康的养生方式…… 周老夫人和宁老夫人不止一次地私下说:思思这孩子真是回来报恩的…… 这么懂事的妹妹,谁不喜欢?! 一向很少表露情绪的宁聿桢,是真的很喜欢这位表妹。 亲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连带着,他也爱屋及乌地喜欢表妹夫靳野——这男人聪明得不像话,情商又高。可惜他铁了心,非要走学术的路子。否则,无论靳野想要从军还是从政,有了家里的助攻,他一定能走得很高、很远! 连着表妹的一双儿子,宁聿桢也十分喜爱,甚至觉得那样乖巧漂亮又聪明健康的小孩子,确实比别人家的孩子强万倍。 于是,宁聿桢看向程思宁的眼神多了几分温柔与宠溺,声音也柔和得不像话,“那今晚回家吃饭?天气冷了,我让人炖点羊肉汤……” 程思宁断然拒绝,“昨天才在家吃了的,今天不回了。晚上我们还有学习任务……” “晚上还有学习任务?”宁聿桢疑惑地问道。 程思宁欲言又止。 想了想,她觉得这事儿还是私下跟宁聿桢说比较好。 于是程思宁含笑说道:“自学。” 宁聿桢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很少见到这么热爱学习的人…… 大院子弟、就连他家和姻亲家的孩子们,哪个不是被父母长辈用棍子打、用皮带抽的,才哭着嚎着学到了一丁点皮毛的? 但表妹两口子是真的爱学习——以前只有高中文化的表妹懂得两门外语,现在致力农学专业;据说表妹夫在离开老家前没上过一天学,全靠幼时祖父的教导与表妹的指点,现在在青华大学学习物理学,据说他业务能力强、专门知识过关,还是全动能一体机床的复制工作的主要负责人…… 这么争气的妹妹,宁聿桢真恨不得伸手揉一揉她的脑袋瓜子! 可考虑到表妹已经是成年人了,他又生生忍住。 “行吧!那你和靳野就好好学习……但得当心了,可千万别学傻了!”宁聿桢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准备离开。 周倩倩依旧呆立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宁聿桢。 她知道,他平时日理万机,接手的事件几乎全是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久而久之,他养出一身矜贵疏离的气质,也渐渐的越来越不爱笑。 说起来,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看到宁聿桢的笑容是在什么时候了。 见宁聿桢准备离开—— 周倩倩急忙追了上去,“聿桢!” 程思宁见周倩倩追着宁聿桢跑了……不由得有些傻眼。 她看向冯曼,心想她刚才是不是耳背,听错了冯曼的话?其实周倩倩来青华大学不是来找她程思宁的,而是来找宁聿桢的? 可是,周倩倩又怎么会知道,宁聿桢今天会在青华大学? 明明宁聿桢十一点多才打电话给她说要过来找她。 冯曼也看着程思宁,茫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周倩倩来找程思宁却扑了个空,正好冯曼迟了一步从实验室出来,两人说了几句话,就遇上程思宁和宁聿桢说说笑笑地回来了。 没想到,周倩倩没理会程思宁,却直扑宁聿桢?! 现在冯曼也是一头雾水。 程思宁等了一会儿,见冯曼始终没说话,又见周倩倩追着宁聿桢跑了……她摇了摇头,进入办公室准备午休。 而宁聿桢被周倩倩叫停后,便转头看着周倩倩。 只是,他看向周倩倩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还有些冷漠,与方才看向程思宁时的温柔宠溺完全不同。 周倩倩有些受伤,抚着心口后退了一步。 “有事?”宁聿桢问道。 他的语气也很冷漠,甚至还隐藏着令人不易觉察的烦躁。 周倩倩莫名其妙想哭。 宁聿桢见她半天不说话,便说了声“我还有事,先走了”,转身离开。 周倩倩又鼓起勇气追了上去,急促地说道:“聿桢,我、我也要走……能不能、能不能搭你的顺风车啊?” 宁聿桢看了她一眼,说道:“抱歉,我今天没坐车来,而且也不顺路,一会儿我还有点儿私事儿要办。” 周倩倩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宁聿桢又朝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直到宁聿桢走远了,周倩倩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宁聿桢今天没坐车来? 所以这意味着,宁聿桢来找程思宁,是出于私事…… 而且宁聿桢走的时候也说了,他和她不顺路,他还有私事儿要办。 私事? 什么私事?! 宁聿桢是宁家的人,她周倩倩是周家的养女……她也是他名义上的表姐啊! 他和程思宁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私事,是不能明明白白告诉她这个表姐的? 周倩倩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连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和宁聿桢的关系居然变得如此疏离冷漠。 这时,站在一旁的冯曼忍不住问道:“倩倩,你不是来找你表妹的吗?” 周倩倩一凛。 她终于想起来她来青华大学的目的了——她是来找程思宁要笔记的啊! 周倩倩转头一看—— 程思宁却已经不见了? 环顾中,周倩倩发现冯曼正诧异地看着自己。 冯曼说道:“倩倩,既然你是来找思思的,为什么一看到宁聿桢……你话都没来得及跟思思说,就准备跟着宁聿桢走?你到底是来这儿找思思的,还是来找宁聿桢的啊?” 周倩倩涨红了脸,“我、我……”支支吾吾的,到底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冯曼叹气,“思思好像进去睡午觉去了,你进去找她吧!进门左转走到底,那儿有个杂物间,她中午不回家的时候在那儿午休。” 周倩倩轻声说道:“不了,都是同行,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数据……那就讲不清了。” 冯曼一噎。 “那我进去把她喊出来吧。”冯曼又道。 “别!”周倩倩连忙阻止了冯曼,“思思怀着孩子在呢,你别吵她……” 顿了一顿,周倩倩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就在这儿等她,等她睡醒再说吧。” 冯曼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周倩倩,说道:“没事这会儿她肯定还没睡着,你花几分钟的时间跟她说清楚了,然后她歇她的午觉,你也早点回去忙你的呗!” 周倩倩咬着下唇直摇头。 冯曼睁大了眼睛看着周倩倩。 半晌,冯曼又提议道:“那,我俩先去食堂吃饭?” 周倩倩依旧摇头,眼圈儿都是红的。 冯曼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便说道:“你不饿?你不需要吃午饭的吗?” 周倩倩还是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冯曼的耐心逐渐消耗殆尽,“那你进办公室里去等吧!外头风大。” 周倩倩再次摇头。 冯曼看向周倩倩的眼神慢慢变了。 “既然这么你喜欢在外头吹着寒风等,那你就慢慢等吧,我要先去食堂吃饭了。”冯曼冷冷地扔下一句话,不再理会周倩倩,转身走了。 却说程思宁怀孕近四个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胎儿的发育挤压到胃袋,现在她的胃口越来越小,总是吃上一点点就饱得咽不下去。 中午和宁聿桢在食堂里说话,不小心吃多了点,还喝了碗热辣辣的姜汤……回到办公室她就浑身暖洋洋的,脑子也有些发昏。 程思宁抱着薄毯子去了杂物间,费力地将躺椅拖到门口处,就睡在了杂物间门口。 不大一会儿她就睡熟了。 程思宁的生物钟很准,不需要调闹钟,也总能在下午上班前的十五分钟之内醒过来。 她适时醒来,觉得神清气爽,然后收拾好薄毯,又费力地想把躺椅搬回杂物间去。 师弟陈鸿鑫在外头听到了动静,进来一看,连忙帮着程思宁把躺椅收好了。 程思宁向陈鸿鑫道谢,两人一块儿走进了办公室。 冯曼说道:“思思,你表姐还在外头等你呢!” 程思宁有些震惊。 ——她和周倩倩被长辈捆绑在一起,无非是看在上一代的情分上。但其实程思宁和周倩倩不太能聊到一块儿去,所以在程思宁看来,她和周倩倩之间只存在面子情。 何况她还亲眼看到周倩倩追着宁聿桢跑了…… 她才安心回办公室睡觉的。 没想到,周倩倩居然一直等她等到现在? 程思宁看了看腕表。 也就是说,周倩倩等了她三十五分钟?! 冯曼嘀咕了起来,“思思,你这表姐不简单呢!” “她明明是来找你的,结果追着你表哥跑了……” “可你表哥没理她,她才又想起来……她来这儿是找你的。” “那会儿你刚进办公室没超过三分钟,应该还没歇午觉,我跟她说你进去找思思好了,她不干,非说什么相同的专业要避嫌?!” “我说我喊你出去跟她说话,她也不让,说你怀孕了需要好好休息……” “我让她跟我一块儿去食堂吃饭她也不肯……” “最后我说外头冷,让她上办公室里坐着等,她也不肯!” 说到这儿,冯曼说道:“思思啊你表姐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么多年没见,我觉得我好像已经不认识她了。” 程思宁也觉得奇怪。 于是她走出办公室,一眼就看到周倩倩站在风口处,被刺骨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正好隔壁办公室的一位老师从远处走来,越过周倩倩时露出诧异的表情,还和周倩倩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周倩倩说了什么,那位老师朝着程思宁这一组的办公室看过来,连忙挥手示意,“小程啊你这午觉睡得也太香了吧?天崩地裂你都不知道……肯定更加不知道,小周已经在这儿等你好久了!” 见到程思宁,周倩倩也赶紧过来了,欣喜地问道:“思思,你睡醒午觉了?” 程思宁先跟那位老师寒喧了几句。 当然了,她没有错过老师眼里看向她时的鄙夷…… 看来,周倩倩的委屈已经尽人皆知了啊。 那位老师走了以后,程思宁又注意到, 周倩倩两眼通红,应该是哭了一场;而且鼻头也被冻得通红。 所以? 是整个科研一院的人,都看到周倩倩顶着寒风含泪在外头站着等她程思宁了吗?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程思宁问道。 周倩倩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思思,我们进去说吧!”外头实在太冷了,她逞强在这儿站了 半个多小时,人都快冷成冰棍儿了! 程思宁看着周倩倩,但笑不语。 ——你来找我有事儿,直说就行,可你该说的时候不说,还偏要在人前扮得如此委屈,现在让你说事儿,你就想进办公室再说? 程思宁笑道:“就在这儿说吧!毕竟是同行,还得避点儿嫌,不是吗?” 周倩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思思,你……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程思宁说道:“我两点钟上班儿,现在是一点五十五分,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跟我说话。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我不介意你在这儿等到我下班以后再说……啊对了,我六点下班儿。” 说完,程思宁转身就走,丝毫不顾身后周倩倩气急败坏地呼喊声。 第276章 我今天很忙,抽不出时间把资料送到农大给你 周倩倩万万没有想到,程思宁连五分钟的时间都不愿意给她? 程思宁就这么走了,丝毫不顾她的叫喊??? 她生气了。 很生气!!! “思思?思思……程思宁!” “我有事儿找你啊!” “思思你怎么能这样?你还当我是你表姐吗?” “思思!我就说一句话,一分钟就够用了!” “程思宁!不是你说的……还有五分钟吗?” 气得周倩倩吼到喉咙都哑了。 程思宁的师弟陈鸿鑫匆匆跑了出来,“同志,我是程思宁的师弟,我师姐她已经进实验室了。你这么叫嚷她也听不见……” ——这个周倩倩喜欢大呼小叫,实在让人觉得很讨厌。所以程师姐交代他出来应付,他马上就出来了。 周倩倩生平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那我进去找她理论!”她愤怒地说道,“是程思宁亲口说的,她还有五分钟才上班……” 说着,她抬手让陈鸿鑫看她手腕上的手表,“你看看,现在才一点五十七分,不还有三分钟才上班吗?” 陈鸿鑫说道:“可师姐进入无菌实验室前,是需要穿防具和做消杀工作的……同志,你也是同行,你不会不知道吧?再说了,大家都是同行,得避嫌,不是吗?”哇,程师姐好厉害,居然能猜中周倩倩所说的每一句话! 周倩倩一时语塞。 陈鸿鑫继续说道:“如果你找我师姐有急事呢,那你就写张纸条,我替你收着,等师姐干完活,我转交给她。” 周倩倩咬住下唇,胸脯剧烈起伏。 一旁的冯曼早把周倩倩的这场闹剧看了个清楚明白,她冷冷地对周倩倩说道:“要不,你就再在这儿等上四小时呗!” 周倩倩怒道:“你——” 冯曼继续悠悠闲闲地说道:“反正你都已经等了大半个小时,也不差这四个钟了,对吧?” “哎,也不知道你找你表妹到底有啥事儿,让你这么执着……” “可要说这是急事儿呢,之前她午休前我让你找她你又不干,一副不着急的样子。” “你还不怕冷,有心思慢悠悠吹着北风等了那么久……” “怎么现在就这么着急了呢?”冯曼问道。 这会儿到了上班时间,不少一院的人都匆匆往这边赶,慌着进入各自的办公室。 周倩倩拼命深呼吸,终究压下心头怒火。 她竭力忽视冯曼的讥讽,并且努力露出微笑,对陈鸿鑫说道:“同志,那麻烦你给我一下纸和笔吧!” 陈鸿鑫进入办公室拿了纸笔出来。 周倩倩唰唰唰写完,递还给陈鸿鑫,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鸿鑫拿着周倩倩写的纸条,跑进观察室——观察室与无菌操作室之间隔了一条用全面玻璃间隔出来的走廊。 他先朝程思宁挥手示意,让她走到玻璃墙这儿来,然后双手举着纸条,将之贴在玻璃墙上。 于是,程思宁看到纸上写着这么一行字: 【程思宁: 我妈妈的日记,编号为“6804-6911”的,麻烦你退还给我。 以及,我妈妈的手稿“榴记甲二册”也请你还给我。 我的时间很宝贵,请你于明天上午十一点前将以上两份资料送到我单位去。 周倩倩11月26日留】 程思宁陷入沉思。 不过,她很快就示意陈鸿鑫将那张纸条收好,快点进来做实验。 下午时分,忙完工作的程思宁把一切都收拾好了,拿着周倩倩写的那张纸条,匆匆离开了一院,去二院门口等着。 ——靳野在二院工作。 一院二院的人都知道程思宁和靳野是夫妻,二院的人见程思宁站在风口处等,急忙把她带到门岗处,又热心地帮她去喊了靳野。 靳野匆匆收拾好东西,推着自行车出来了。 走到程思宁跟前,靳野脱下大衣,罩在程思宁身上,这才遛着自行车上了车。 程思宁小跑几步追上去,稳稳地坐在车后座上。 靳野踩着脚蹬子,夫妻俩同乘一车,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程思宁抱住靳野瘦削的劲腰,说道:“咱们今天别去菜场买菜了,直接回家,我回家有事儿要办。” 靳野有些失望。 和妻子一块儿逛菜市买菜,是最能让他体会到幸福感的事件之一。 他会一门心思地买她爱吃的菜,殊不知,她也满脑子全顾着他的口味喜好。 夫妻俩说说笑笑地讨论着菜肴的搭配和烹饪方式…… 这样的生活极富烟火气,又处处充满了温馨的细节。 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就肯定是有什么事儿。 靳野应了一声,脚下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很快,夫妻俩就到了家。 靳野去做饭,程思宁则跑进了书房里。 她开始翻找起周倩倩想要的那两份资料。 是的,程思宁征求了爷爷的意见后,将大部分母亲的日记、手稿、研究资料等全都搬到了自己家中。 她有两个私心:一是想整理一下母亲的日记,写份建国前回忆录;一是想把母亲的科研研究公之于众并发扬光大。 但程思宁自己的学习任务也很重,整理母亲的资料……速度就慢了下来。 到如今认祖归宗快一年了,程思宁也仅仅只翻看了很少一部分的母亲留下的资料。 她发现,母亲留下来的科研手稿并不齐全,其中还杂夹着一部分周丽君的手稿。 程思宁猜想,母亲的一部分手稿可能在周丽君那儿,周丽君也有一部分缺失的手稿在宁归晚这儿。 她二人都从事农学研究,研究的项目不同但颇有共通之处。 程思宁翻找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周丽君的手稿、日记本等。 再看看封皮上周丽君自编的编号,程思宁很确定这两本就是周倩倩需要的。 她翻开略略一看—— 日记本里倒没写什么……那个年代的人,也不知是思想过于纯朴呢还是只把日记当成日常总结在写,基本就是记录了一下每天发生了什么事,仅此而已。 程思宁又打开了周丽君的科研手稿。 她一下子就看了进去。 周丽君的手稿写得非常详细…… 程思宁甚至还发现,她的母亲宁归晚在周丽君的手稿中用红字批过一些注释,而周丽君还用蓝黑墨水的笔迹回应过…… 看着二人在手稿中你来我往的提问、释义、辩证、论驳,程思宁看得津津有味,很欢乐、又很羡慕。 真羡慕母亲有那样好的一位志同道合的挚友。 程思宁能从手稿里看出母亲与周丽君之间深厚的友谊,也就不难想象,周丽君的离世对母亲的打击有多大了。 也就是说,宁归晚和周丽君当年是真正的挚友, 当然了,这些全是程思宁的猜想。 靳野做好饭,喊程思宁去吃饭。 程思宁这才合上书页,小心翼翼地将之收藏好,离开书房先去外头洗了手,才又回到了客厅。 客厅里飘满了饭菜的香气。从食物的香气能闻出来,这是一锅头萝卜汤。 程思宁走到饭桌旁,看到桌上放着小炭炉,炉上架着砂锅,锅里的肉汤正沸腾着,咕噜咕噜的…… 旁边放着两个大筛子,一个装素菜,里头整齐码放着豆芽菜、大白菜、泡发好的海带片和豆腐皮什么的;另一个装荤菜,里头放着片得薄薄的五花肉片、切好的腊肠,还放着三四个生鸡蛋。 程思宁好奇地问道:“咱家哪来的肉?” 靳野笑道:“隔壁胡大婶送来的……昨天你给了她几条鱼,今天她回了半斤五花肉,瞧,片得薄薄的,看着还挺多。” 说着,靳野给程思宁盛了一大碗汤水,就开始涮五花肉片和青菜。 深秋吃火锅是最舒服的了。 甘润的米饭上铺着一片烫熟的白菜叶子,把烫熟的瘦多肥少的五花肉,再用勺子底蘸上葱油酱把五花肉涂满,肉上再铺块豆腐皮,再抹上一层麻酱…… 用筷子慢慢卷起来,一口咬下去! 五花肉的口感是脆的,且与葱油是绝配;白菜是甜的,豆腐皮吸足了麻酱的醇香…… 这也太好吃了! 程思宁吃得双颊微鼓,心满意足。 一旁的靳野看着妻子慢吞吞地摆弄着花样,又吃得十分满足,不由得笑了。 他往长柄勺里打了个生鸡蛋,再把长柄勺伸进汤里,准备烫个温泉蛋给妻子吃。 突然想起一事,靳野问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程思宁点头,把今天宁聿桢和周倩倩先后去学校找她的事儿说了。 靳野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周倩倩找你要手稿干什么?” 程思宁摇头。 半晌,两人又对视了一眼。 靳野想了想,说道:“咱们平时很少跟周倩倩来往,我也不了解周倩倩这人……但就从她今天的表现来看,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至少我觉得,一个正在申请博导的学者,她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可浪费吧?” “就一句话的事儿,她却要拖延整一个中午,还故意让别人知道她在你这受了委屈……” “周倩倩为什么要这样做?”靳野问道。 程思宁慢吞吞地吃着饭。 靳野又问道:“周倩倩申导博的论文到底是什么内容?” 程思宁摇摇头。 片刻,夫妻俩同时开了口: “总不能是靠她养母的手稿来当灵感吧?” “难道她申博导的论文需要用到周丽君阿姨的手稿?” 二人对视了一眼。 程思宁小小声说道:“咱们是做实验的,不需要什么灵感吧?最怕的就是她直接抄袭她养母的研究心得……” 靳野说道:“既然她拿乔——” “那咱们还真不能这么轻易就把资料给她。” “一会儿你把资料收拾好,咱们一块儿看看要不要誊抄一份以防不时之需。” “然后再把真迹收起来……” 程思宁点头。 夫妻俩快速吃完饭,开始翻看那两本资料。 当然了,隔行如隔山。 靳野不太懂农学,也看不出手稿里的哪些数据重要或是不重要。 程思宁则拿着资料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 最终,她决定誊抄一遍。 周丽君的手稿是写在手抄本上的,纸张泛黄,扉页散开。整一本百来页的手抄本,最后空出几页来。 程思宁翻看了很久的手稿,发现了几处很关键的数据。 她扯下后面的空白页,模仿着周丽君的笔迹,慢慢誊抄了一遍,但把关键数据给改了。 接下来,她把真迹收藏好,又把誊抄后的纸页小心翼翼钉回手抄本里。 办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了。 靳野催她赶睡觉,她才呵欠连天的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早饭的时候程思宁和靳野商量:“今晚上周倩倩肯定会来家找我,要这两份资料。” “所以我决定去邱姿那儿避一避。” “你晚上也别回了,就在机床厂和小七他们挤一挤吧!” ——周少岳又出任务了,邱姿一个人住,巴不得有人去陪她。 靳野也非常赞成程思宁的建议,“好,最近是研发的关键期,大家早就已经开始轮三班倒了。你去邱姿那儿住一晚上,我正好补两个夜班儿。” 虽说大家都很体谅他,知道他家里有孕妻需要照顾,但靳野做为项目主要负责人之一,总不在场也不行。 讨论完,夫妻俩把院门锁好,一块儿去了青华大学。 程思宁一到办公室,就把周倩倩昨天写的那张纸条翻了出来,然后提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再用图钉将纸条钉在了科研一院大门口的通告栏里。 在原周倩倩的笔迹之后,程思宁添上去的几行字如下: 【周倩倩表姐: 你想要周丽君妈妈的研究手稿“榴记甲二册”,由于年代久远,册页已经松散,不知你是想要上半册关于经济型作物“无籽石榴”的实操育秧第三期相关数据,还是想要下半册关于经济型作物“无籽石榴”的嫁接实操第一期数据的数据呢? 另外,我今天很忙,抽不出时间把资料送到农大给你。 程思宁11月27日留】 程思宁开始正常工作。 一直忙到中午休息时间,靳野过来接程思宁去学校食堂吃饭。 他站在程思宁办公室门口喊了几声她的名字,程思宁才赶紧放下手里的工作,穿上自己厚实的外套,出来了。 结果一出办公室,程思宁看到不少一院的人站在通告栏那儿,指着程思宁钉上去的那条纸条,议论纷纷: “你们快看,根据这纸条上写着‘无籽石榴’……我还以为农大的周倩倩多厉害呢!原来更厉害的是周丽君!” “是啊,原来二十多年前周丽君就开始研究无籽石榴这个项目了啊!” “哎,周丽君是谁?” “周丽君可是个天才!她也是我们青华大学的,十六岁上大学二十一岁就当了博士,可惜英年早逝啊!” “周丽君是周倩倩名义上的养母!二十多年前周倩倩落水,周丽君跳湖去救她……结果周倩倩活了周丽君牺牲了。后来周家人为了纪念周丽君,又可怜周倩倩的身世,就做主让周倩倩认周丽君为养母,甚至连姓氏也改了……” 突然—— 有人大声且气愤地说道:“哎你们谁来告诉我,为什么‘无籽石榴’这个项目,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展研究了? “这不是……去年农大才为这‘无籽石榴’立项的吗?这还是国家级的项目呢!” “去年我们青华一院的‘杏橙一号’项目和农大的‘无籽石榴’项目竞争立项,最后我们的杏橙计划败北,才立了他们的无籽石榴的……” “所以我一直以为,是不是我们的论文和数据有问题,我一直在反思,想方设法的想要补充好数据,没想到……原来这个项目二十年前就已经有人研究了啊!” “这不是在作弊嘛!”那人越说声音越大,也越来越气愤。 程思宁一看,认出来说话这人,赫然就是昨天周倩倩当着她的面、故意搬弄是非的那位刘老师。 刘老师的资历比较浅,手里只有一个项目,也只带了两个学生,在一院属于边缘化人物; 而柯教授等人平反回来以后,一院一下子多了七八位老资历的名家教授……人人都有追随者,个个手里都拿捏着三四个国家级项目。 刘老师很着急。 因为在青华科研院里,前有像柯教授这样的业内大拿,后有像靳野、程思宁这样的后起之秀,他刘光耀要是再不争取立项,迟早变成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程思宁曾听师姐冯曼说过一嘴,说刘老师去年信心满满地为他的论文“关于经济型作物杏橙一号杂交水果的培育与经济实用价值”提交立项申请。 没想到论文被打了回来。 后来听说农大的“无籽石榴”项目顺利立项…… 刘老师一直很不爽,不但冲着自己的学生阴阳怪气,有时过会冲着隔壁办公室柯教授的学生发火。 大家全都绕着他走。 其实程思宁只知道周倩倩也是搞农学研究的,但不知道她具体做些什么。 直到现在,通过刘光耀发牢骚,程思宁才知道周倩倩居然搞的是“无籽石榴”这个项目。 在这一瞬间,程思宁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拢紧了棉衣,快步跟上了靳野,两口子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第277章 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程思宁和靳野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靳野忍不住说道:“周倩倩怎么是这种人?” “你这个表姐也太不地道了,她这是在欺负死人不能开口说话啊!” “她真的这么心安理得吗?周丽君为了救她而牺牲,现在她把周丽君的研究占为己有……她就不怕周丽君阿姨晚上去找她?” 程思宁也低声说道:“其实周家宁家的人对我都挺好的,只有她……” “她对我好像有种隐约的排斥,我也只好和她保持距离。” “之前我以为她可能和程忆昔是好友,才会对我有意见的。” “毕竟她俩都是养女,从小一块儿长大,两人的养母又有着过命的交情……而我和程忆昔关系不睦,周倩倩有可能是因为程忆昔的原因而迁怒我。” “没想到,她对我一直微含敌意的原因,是我也准备专攻农学专业……” 靳野想了想,说道:“我看,晚上你和邱姿还是回老宅吧,把这事儿和长辈们报备一下。” 程思宁点点头。 下午下班的时候,邱姿骑了自行车过来,在青华大学校门口等着。 一见到程思宁,邱姿便高兴地说道:“思思,一会儿我们坐宁二哥的车回去,我给他打电话了,他会过来接我们的!” 程思宁其实并不是很想麻烦宁聿桢。 但邱姿这么说了,她也只能点头。 没一会儿,宁聿桢就坐着车子赶到。 他的司机帮着把邱姿的自行车架到了车顶上,宁聿桢则害怕程思宁又像上次一样爬车摔跤,就在一旁护着…… 程思宁有些不好意思。 但宁聿桢很坚持,程思宁只好在他的帮助下爬上车后座…… 宁聿桢这才上了副驾座。 等到大家都上了车、车子一驶动,宁聿桢立刻对程思宁说道:“思思,那天我回去和家里人说了……” “当然一开始啊,奶奶还是有点儿不高兴,觉得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上大学也就算了,真的毕业分配了,还要去穷乡僻壤吃苦?” “后来爷爷听说了,还跟奶奶吵了一架……” “爷爷说,你别忘了以前你过过的苦日子,别忘了到现在还有多少同胞因为路桥的原因还在过苦日子……” “奶奶就不吭声了。” “估计她想了一夜吧,第二天一早,她就对雨潇表了态,只说没考上之前,幼儿园的那份工作不能辞,考上以后再说。” …… 邱姿好奇地问道:“是为了雨潇想考路桥工程师的那事儿吗?” 宁聿桢答道:“对。” 邱姿看向程思宁的眼神就不对了,“思思,你去劝的啊?你也太厉害了吧!之前宁奶奶可是把雨潇护得像什么一样,谁敢让雨潇吃一丁点苦头,那跟送死似的……” 程思宁双手交叉,“停停停!可不是我去劝的哈!是宁二哥劝的。” 宁聿桢笑道:“本来我也觉得不适合,是思思说服了我,我又跟雨潇长谈过,知晓了她的决心,才去劝奶奶劝成功了的。” 邱姿笑道:“好好好,是你俩太厉害了!” 宁聿桢也笑道:“今天思思说要回老宅……我立马给雨潇打了电话,雨潇高兴坏了,非说今晚要下厨,这丫头的厨艺不错,我们有口福了!” 邱姿立刻拉住程思宁的手,兴奋地说道:“雨潇炸的小肉丸子是一绝!你还没机会吃过……晚上我们多吃点!” 程思宁忍不住也笑了。 到了军区大院以后,程思宁却不顾宁聿桢的邀约,执意要先去周家。 宁聿桢愣住。 ——程思宁是程璞唯一的孙女儿,她的两个孩子现在还呆在程家,按说,她就是不愿意去宁家,至少也不应该连孩子也顾不上,就火急火燎的赶去周家。 再想想,表妹头一天才拒绝了他回老宅的要求,结果今天就跑了回来?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宁聿桢也跟着程思宁去了周家。 邱姿本就是周家的儿媳,当然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 周敬山还没下班儿,周家只有周老夫人和刚下班回来的宁舟晚在。 见了程思宁、宁聿桢和邱姿…… 周老夫人高兴坏了,嗔怪道:“你们几个要回来吃饭也不提前说一声,搞什么突然袭击啊!” 宁舟晚赶紧去厨房吩咐保姆加菜。 程思宁也没想瞒着家里的其他人。 于是在和周老夫人寒暄了几句过后,程思宁直接问道:“舅奶奶,您再跟我多说说周丽君阿姨的事儿好吗?” 周老夫人想起了自己一手拉扯大的侄女儿,不禁叹气,“阿姿,你去把家里你丽君阿姨的相册拿来。” 邱姿拿了相册过来,周老夫人便一边翻看着相册,一边把周丽君小时候的事儿拿出来说了一遍。 周丽君的童年是跟宁舟晚、宁归晚、程鹏骏他们捆绑在一起的。 今天宁舟晚也在。 于是这就成了一场追忆会。 讲到后来,大家全都红了眼圈儿。 程思宁也眼红红的,问周老夫人,“那您知道丽君阿姨年轻时候到底是做什么研究的吗?” 周老夫人说道:“听说是做果树研究的,就是……有的果子它不好吃嘛,丽君就做研究,想把不好吃的水果变得更大、更好吃、更甜、核更小这样。” “具体是哪种水果,您知道吗?”程思宁又问。 周老夫人摇头,“那我可不知道,这些太细节的东西我也不懂啊!” 宁聿桢意识到不对,问道:“思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程思宁说道:“丽君阿姨有一本科研手稿,混在我妈妈的遗物里,被我带回花生胡同那边儿去了。我看了一下,才知道丽君阿姨以前的研究方向,是改良石榴……她想研制出无籽石榴。” 周老夫人轻轻地“啊”了一声,突然哭了起来,“这孩子还记着石榴呢!” 程思宁、宁聿桢和邱姿面面相觑。 宁舟晚含泪解释道:“那会儿我们还小,一天到晚被鬼子撵来撵去的……那一年的中秋节,鬼子在外头扫荡,我们一大家子老小全都躲在地道里好几天……早就已经弹尽粮绝。” “咱别说吃月饼了,当时那情况啊……是如果身边有观音土,那真恨不得抓一把土塞进嘴里去!” “世臻是我们这一辈儿最大的,他冒死爬出地道去外头找吃的,可村里的东西早被鬼子扫了个干净……最后他只找到了一棵石榴树,摘了几个半生不熟的果子。” “其实我们都不指望他能找到什么吃的,能安安全全的回来就行。而他还带回来几个果子,大家都高兴坏了!” “可当时我们老的小的总共有十来个,就那么几个半生不熟的石榴怎么分呢?” “后来……” 说着,宁舟晚含泪看向了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笑了,“这没什么难为情的……我来说吧!” “后来呢,我说我来分石榴!” “果肉分给孩子了,石榴皮分给你们宁奶奶了,我呢……我骗他们说我也分到了。” “当时关在地道里嘛,又没有灯,怎么分还不是我说了算!” “可我也……饿得慌啊,所以后来呢,我就悄悄地把孩子们吐掉的石榴籽捡起来吃了。” 程思宁又红了眼圈儿。 周老夫人倒是很乐观,“这没什么的呀!” “思思你别心疼我吃石榴籽,你啊还是多多心疼一下你姥姥吧!她当时吃的是又苦又涩的石榴皮……后来我们从地道出来的时候,别人都好好的就她一个人拉肚子哈哈哈哈哈!” “回头你去问问她,石榴皮好吃不好吃!” “哈哈哈哈哈石榴籽好歹还有一丝甜味儿呢!”周老夫人苦中作乐地说道。 邱姿不怕死地问了一句,“奶奶,那我婆婆她们是怎么知道你吃的是石榴籽的?” 宁舟晚嗔怪般白了儿媳一眼。 周老夫人笑道:“思思姥姥不是拉肚子吗?后来军医帮她看了、开了药,又问我有没有吃石榴皮,我说溜了嘴被他们听到了!” 说着,周老夫人突然陷入怔忡。 好半天她才喃喃说道:“从那会儿开始,丽君就说过好几次,说她以后一定会种出皮薄无核的石榴……每一只都是又大又甜的、吃一只就能管饱的那种……” “这孩子……怎么这么长情啊!可惜命太苦了!跟着我们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她却……” 周老夫人的眼泪夺眶而出,“丽君虽然不是我生的,可她年纪小小来到我身边,我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在我眼前,她和世臻、和鹏骏一样,都是我的孩子……” “丽君这孩子呢和别人又不一样,世臻和鹏骏他们都是男孩儿,做事总是没那么细致。只有她,她是真心疼我啊,还特别孝顺我!” “这家里的人……不,但凡是认识她的人,一说起她来,谁不是心甘情愿地竖大拇指啊!” “我晓得,我前世欠了她的,她今生来找我讨债……” “所以她年纪轻轻地就离开了我,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年年岁岁月月日日的,我一想起她我就……心里难受哇!”周老夫人哽咽着说道。 宁聿桢一直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程思宁。 见程思宁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宁聿桢说道:“思思,到底出了什么事?” 程思宁艰难地说道:“本来我也没有注意到……丽君阿姨的研究课题是无籽石榴。是因为周倩倩去找我要丽君阿姨的手稿,我翻看过,才知道的。” 周老夫人与宁舟晚的表情慢慢凝固。 程思宁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周倩倩的科研方向……” “但是今天,我听青华科研一院的人说,周倩倩去年申博导的论文就是无籽石榴的研发,国家甚至已经开始立项了。”程思宁轻声说道。 满室一片寂静。 周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满眼都写着不敢置信。 宁舟晚也一脸的惊诧表情。 宁聿桢和邱姿反而表情凝重……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程思宁注意到,邱姿特意看了宁聿桢一眼,表情复杂。 半晌,周老夫人喃喃地说道:“所以……所以?” 程思宁说道:“舅奶奶,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您的意见,要是周倩倩坚持找我要那本手稿的话,我给还是不给?” 周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 片刻,周老夫人深呼吸,“思思,你把你丽君阿姨的手稿拿到我这儿来。如果周倩倩还找你要,你让她来找我。” 程思宁点头,“明天我让靳野送过来。” 张鹤得了信儿,知道程思宁今天回来了,赶紧跑到周家来找程思宁,“思思你回家吃饭吗?小老虎和小豹子都在家呢!” 程思宁当然想回去看看孩子们。 周老夫人和宁聿桢都不让。 宁舟晚苦留,“哎呀我们已经煮了思思和阿姿的饭……” 宁聿桢力劝,“雨潇下午请假回来炸小肉丸了!” 周老夫人,“让老程带着俩小娃娃过来一块儿吃!” 邱姿也说道:“再把宁奶奶和雨潇也喊过来我们一块吃饭啊!” 最后程思宁断了官司,“就在舅奶奶家吃吧!一会儿让我爷爷拿着大钵子过来,吃不完的小肉丸咱们打包带走!” 众人都笑了,也都满意了。 于是,晚饭在周家吃的。 程璞领着两个小曾孙、还带了个超大的大钵子,笑眯眯地过来蹭饭,“我家还少一个人在!回头炸小肉丸子要是还有,给我家小靳留一颗。” 周老夫人看着他手里那个巨大的搪瓷钵子,又好笑又好气,“留一颗肉丸子给你家小靳?你怎么好意思拿个这么小的钵子来?!” 大家笑到面上的肌肉都隐隐作疼。 很快,宁聿桢兄妹也合力提溜着一大盆子炸好的小肉丸过来了,就连宁老夫人也笑眯眯地被保姆搀扶着过来蹭饭…… 不得不说,宁雨潇做的炸小肉丸确实很好吃。 应该是肥瘦肉的比例特别好,淀粉的分量也是不多不少,油炸的火候恰到好处……然后炸小肉丸配的蘸酱也特别美味。 有比较经典的盐末蒜水酱; 有用酸桔子、醋、蜂蜜调配好的酸甜酱; 还有用木浆子、沙姜调配出来的特殊蘸酱,味道有点儿呛人但越吃越上头…… 小老虎特别爱吃小肉丸子,小家伙一口气吃了十来个! 小豹子只出了六颗乳牙,所以程思宁把肉丸子戳烂了喂他吃……小家伙也吃得很欢。 大家热热闹闹吃完饭,还一块儿去篮球场那儿散了会儿步,这才各回各家。 邱姿跟着程思宁去了程家。 现在程璞照顾两个小曾孙已经非常得心应手,程思宁都插不上手。 等到俩孩子洗完澡,睡下以后,程思宁把她今天回来的事儿就是为了周丽君的手稿一事,说给爷爷听。 程璞十分吃惊。 “照这么说,搞不好几年前她们青华大学全班同学都下放……就她一个人靠着论文考上农大研究生那会儿,她就拿了丽君的稿子去的!” “可惜啊我们都是大老粗,光知道丽君很争气,但到现在为止,也没弄明白丽君搞的到底是什么科研农学。” “如果是误会……那可就太好了。” “如果不是误会……” 说到这儿,程璞的表情逐渐严厉了起来,“那周倩倩就太过分了!” “丽君为了救她啊,可是搭上了一条命!” “后来她更加是吃周家的、住周家的、用周家的,周家还供她上学!” “结果她还偷走丽君的心血……” “如果一切属实,那她就是真的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啊!”程璞说道。 到了就寝时间,程思宁和邱姿睡一个屋。 邱姿艳羡地看着程思宁微微鼓起的小腹,说道:“思思,给我摸摸你那肚皮呗,让我也沾点儿喜气!” 程思宁笑着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邱姿还有点儿怕怕的。 过了一会儿,她摸了摸程思宁的肚皮,小小声问道:“怀孩子是什么感觉啊?” 程思宁想了想,说道:“我好像一直都还好,包括这一个在内,怀孕的时候基本没遭过罪。” “要说细节的话,那就是特别容易饱,又很容易饿。时不时就尿急……啊,清早起来会有晨吐感……” 说着,她又说道:“肚里的这一个,再过个把月应该就有胎动了。” “月份越往后,肚里孩子会慢慢有回应,有时候你戳一戳肚皮,他会回应你。” 邱姿越听越向往,“真好!我也想怀个孩子。” 程思宁说道:“你得把心情放轻松……有时候太紧张了,反而怀不上。” 两人说说笑笑地上了床、熄了灯。 躺在被窝里,邱姿突然说道:“周倩倩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程思宁没吭声。 邱姿小小声说道:“周倩倩虽然是养女,来大院的时候已经十岁了,但也算是和我们一块儿长大的。” “大院里收养的孩子不少,从来也没人拿这个说事儿。可以说,我们小时候都挺要好的,彼此之间就像亲生的兄弟姐妹似的。”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周倩倩和宁二哥曾经好过一段时间……” 听了这话,程思宁终于明白过来,那天宁聿桢和周倩倩前后脚去找她的时候,为什么周倩倩一看到宁聿桢,会如此失态了。 邱姿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啦,十几岁的男孩女孩相处久了,很容易日久生情。” “家里人都是看着周倩倩长大的,对她也算知根知底,再加上咱们这样的家庭,其实已经无所谓联不联姻的……” “以前咱家奶奶还和宁奶奶开过玩笑,说等宁二哥一毕业就让他和周倩倩结婚。” “两家的长辈都同意他们的事。” “结果后来,宁二哥突然不愿意了!” “周倩倩哭着求他、想要挽回他,甚至还为了他闹过跳河和绝食……” “宁二哥妥协过几次,后来主动要求调动工作,离开了京城。” “而周倩倩被咱们奶奶和我婆婆管住了,才没有要生要死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周倩倩都已经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呢。很难说,她是不是因为心里一直惦记着宁二哥,所以连对象也不肯找的。” “想想也能理解,她以前跟宁二哥谈过。宁二哥的条件那么好,周倩倩以后还能看得上谁啊!”邱姿叹道。 程思宁奇道:“当初他俩为啥分手?” 邱姿摇头,“不知道,这件事儿……他俩都像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声不吭。” “据我的观察,我感觉宁二哥早就已经放下了。” “主要是他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初婚,而且又位高权重的,就很难找合适的对象!” “呐,前几天我娘家妈妈让我带话给我婆婆,说她认识一个好姑娘,想介绍给宁二哥,问宁二哥愿不愿意去相看……” “宁二哥倒是同意去见见,结果人姑娘家里临时有事儿,就改了时间到下周末再见面。”邱姿说道。 过了一会儿,邱姿又叹气,“周倩倩这个人啊真是一言难尽。” “怎么?”程思宁问道。 邱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怎么说……真要让我说的话,我感觉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第278章 我没有受到任何实质上的伤害,就不能追究她? 邱姿说道:“周倩倩以前挺好的。” “她知道自己是养女嘛,刚来家的时候惊慌失措的,老把自己当成小保姆……” “咱们几家关系好,常常在一块儿聚餐。大人一桌、小孩儿一桌的,她从来也不敢上桌吃饭。我们吃饭她就在一边儿站着……” “那会儿雨潇还小,走路摇摇晃晃的,长辈指使她拿饼子给周倩倩吃,结果周倩倩没接稳,那饼子不小心掉地上了。” “当时周倩倩两眼发直,二话不说就直挺挺地跪下了!还一把抢过掉在地上的饼子,不要命似的往自己嘴里塞,吓得雨潇哇哇大哭。”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家里重男轻女嘛,要是她在家敢这样浪费食物,她会被她爹妈活活打死的!” “从那以后,家里大人都交代我们多带一带周倩倩……大人们对她也很好,慢慢的,她才变得自信了点。” “她应该也存着感恩的心,会力所能及地帮长辈干家务,照顾我们这些弟弟妹妹。” 说到这儿,邱姿的语气越来越怅然,“可现在的她,我简直不敢认。” “思思,我不是一个爱搬弄是非的人,而且我……我也不确认某些事情是我小心眼呢,还是真的有误会在。” “我只想说……思思你说,如果一个人有心伪装,她真的可以装上七八年、十来年、一辈子吗?”邱姿迷茫地问道。 程思宁说道:“那必定是装不了一辈子的。” 邱姿说道:“或许宁二哥在他十七岁那年,就觉得周倩倩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女孩,所以才要执意分手的。” “而我,一直到前几年才觉察到不妥当。” “那是七四年的冬天……” “思思你也知道的,我家少岳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他平时很少有空,所以我们打算在春节期间举行婚礼。” “那段时间啊,马上就快要过年了,我被忙得脚不沾地。既要筹备婚礼,还得帮着家里准备年货……” ——突然有一天,周倩倩来找邱姿,说想给家里买些年货。 邱姿不疑有它。 虽说邱姿和周倩倩的关系比较一般…… 在这里,邱姿插了句嘴:“其实以前大家的关系都还不错,后来宁二哥和周倩倩分手了,还特别决绝,闹得很僵……我们这些发小被夹在中间就很难办,不站队是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在别人眼里,宁二哥和周倩倩孰轻孰重,反正我肯定是站在宁二哥这边儿的,毕竟二哥是少岳的亲表哥,周倩倩只是半路出家的干姐姐嘛!” 所以邱姿同意了周倩倩的邀约。 她只是把周倩倩当成一个可以和她一块儿逛街买东西的逛街搭子。 周倩倩确实陪着邱姿转了好几家供销社,还赶了集,买了不少东西。 后来周倩倩就说,要请邱姿去国营饭店吃饭。 邱姿没同意,主要是觉得拎着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但最后她还是跟着周倩倩一块儿去了。 因为周倩倩手里也帮邱姿拎着不少东西。 结果—— 周倩倩的亲生父母、弟弟,还有他们一大家子人全都齐齐整整地坐在包间里头! 那是邱姿头一回见到孙家人。 老实讲,印象相当不好。 那些人看向邱姿的目光,特别像是在看一块美味上好的五花肉,垂涎艳羡、志在必得,还带着点儿轻蔑与鄙夷。 接下来,气氛越来越古怪。 孙家人开始直接问起邱姿的个人情况:你是哪年哪月出生的,属什么?批过八字吗?你爸妈是干什么的,你家里几个兄弟姐妹,都在哪儿工作,你在哪儿工作工资多少钱单位有分房吗…… 邱姿站起身说要走。 孙家人很热情地挽留她…… 尤其是周倩倩的亲弟弟孙富贵,他对邱姿动手动脚的,言辞轻佻、动作粗鲁,很有点儿想要禁锢她的意思。 邱姿发了火。 孙家人才在周倩倩的呵斥下不情不愿地退让开。 周倩倩护着邱姿离开包间,又对邱姿说:“阿姿,你买的那些年货实在太多了,我这一时走不开,你一个人也拿不走。要不这样,你先回去,到时候我帮你拿回去。” 那会儿邱姿已经意识到有些古怪,但她也不想吃眼前亏,就匆匆离开。 不过当时邱姿就已经猜到,她买的那些年货应该是拿不回来了。 果然,周倩倩后来赔了钱给邱姿,金额足足高出那天邱姿开销的一大笔! 周倩倩还非常抱歉地对邱姿说:“……他们没见过世面,又不知好歹,觉得那天我俩拎着东西去见他们,就以为那些东西是送给他们的,毕竟现在也快过年了……” 邱姿性格火爆,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 她没给周倩倩好脸色,直接质问道:“难道不是你带我去的?你事先不知道他们在那儿?周倩倩,你是周家的女儿,你的户口落在周家,你为什么要跟他们混在一起?” 周倩倩久久不语。 邱姿也没空跟周倩倩计较太多。 她和周少岳的婚礼已经迫在眉睫…… 后来,直到过完年,她和周少岳顺利地举行完婚礼……甚至已经出了正月,周少岳又去上班儿了,邱妈妈才告诉邱姿,“你知道吗?年前有一户姓孙的人家,非说你和她家儿子在处对象,闹得可欢腾了!” “那会儿我不好跟你和少岳说,怕影响你们的婚礼,就让你舅舅出面好好教训了一下孙家,孙家才老实了。” “结果你舅舅去调查了这一家子,才知道他们是周倩倩的父母和弟弟?!” “阿姿,你怎么招惹上他们了?” 至此,邱姿才知道自己被周倩倩给摆了一道! 气得她立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邱妈惊呆了! 姜还是老的辣,邱妈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么说,是周倩倩设了局,让你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国营饭店见她家里人,还让她家里人误会你是她介绍给她弟弟的对象?” 邱姿也是头一回被熟人坑,被气哭了。 邱妈的脾气更暴躁,当即冲去找周倩倩,非要跟周倩倩对质。 周倩倩当时就哭了,先是推脱,说她不知道。后来邱妈说你不老实交代我就找你学校领导去,让开除你!周倩倩直接晕了过去,被送进了医院。 邱妈可不留情面,直接闹到了周老夫人跟前。 周老夫人立刻把周倩倩喊了回来。 周倩倩跪在周老夫人跟前,抹着眼泪一口咬定这就是个误会。 ——她说她知道那天孙家人在国营饭店订了包间,帮孙富贵相看。但她真不知道孙家人会误会邱姿是孙富贵的对象。那天她是真的陪邱姿走路走累了,突然想起孙家人在国营饭店吃饭,她是打算带着邱姿去歇歇脚的。 邱妈可不受周倩倩糊弄,直接开喷: “周倩倩,你说孙家人在国营饭店订了包间,是为了给孙富贵安排相看的?” “那我问你,去国营饭店订包间可是需要招待票的!孙家人打哪儿得来的招待票?” “你敢说不是你给他们的招待票?” “还是说,根本就是你去订的包间?” “你别扯谎,一会儿我上国营饭店去翻票根……是谁订的包间,国营饭店的登记本上写得清清楚楚!”邱妈叉腰大吼。 周倩倩沉默了。 邱妈继续说道:“我再来跟你掰扯掰扯这第二件事,你说你是逛街逛累了想去国营饭店歇歇脚?” “那我问你,当时你和我家阿姿去逛的是西边儿的大铜钱胡同口的供销社!你想歇脚,大铜钱供销社旁边就有国营饭店!” “你为什么舍近求远,不肯去只有百十米远的大铜钱国营饭店,非拉着我家阿姿拎着大包小包的转了两趟公共汽车去了东边儿的东湖饭店?” 周倩倩哑口无言。 邱妈跳着脚地大骂,“你别狡辩!这事儿就是你一手设计好的!要不然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儿?我就问你吧你到底安得什么心思!今儿你要再敢瞒我一句,老娘把你舌头拔出来你信不信?!” 周倩倩看了面色铁青的周老夫人一眼,神色黯然。 她呜呜地哭着说道:“邱婶子,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您别生气,我说、我都说……就是您说的那样,确实是我干的,可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孙家人一直在骚扰我,我说如今是人间富贵花,那也是他们成就的,还说我不能忘本。” “他们就爱找我要钱要东西什么的,我都忍了……年前我那个妈跟我说,让我给孙富贵介绍个大院千金当老婆……” “我不理他们,他们就上我单位去闹!她跪在我办公室门口抹脖子,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我被逼得实在走投无路,才想着让阿姿去走个过场。反正阿姿马上就要结婚了,且孙家人也惹不起邱家……” “瞧,现在他们不是已经知难而退了么?” “邱婶子,我知道我做错了,我给您赔罪,给阿姿赔罪!” “阿姿,你也没受到实质上的伤害不是吗?你……求求你别介意这个了,好不好?”周倩倩呜呜地哭了起来。 说到这儿,邱姿被气得发抖。 她问程思宁,“思思你给说说……这事儿要是摊你身上,你气不气?” “结果周倩倩还说,因为我没有受到任何实质上的伤害,就不能追究她!” “我问她,那万一我受伤害了呢?她说这不可能,孙家人不敢得罪周家,也不敢得罪邱家……” “那我肯定不干啊,我妈也气坏了。” “结果……” 黑暗中,邱姿微喘了两口气,说道:“她真的寻了死,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刀……割了腕。” 程思宁倒抽一口凉气。 邱姿继续说道:“当时咱奶奶直接就晕了过去,我妈只好又把周倩倩往医院送。” “周倩倩是真的狠,那一刀下去……真差点儿没要了她的命!” “抢救了好久才救回来的。” “后来我妈说,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吧。再追究,倒显得我们把她往死里逼。” “我再也没理过周倩倩……” “其实我们家奶奶也不爱理她了,但那事儿过了以后,这几年周倩倩确实循规蹈矩的,再没出过一点差错。” “平时放假回来呢,也不和人多说话,就是老老实实帮着干些家务,打理一下花草什么的。” “这两三年来她一直这样,奶奶才对她有了点儿好脸色。” 邱姿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儿憋了个大招!思思啊你可得小心了。” 程思宁沉默不语。 夜已深,邱姿打了个呵欠,轻轻拍了拍程思宁的臂膀,“快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程思宁应了一声,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程璞看着程思宁,一脸的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递给程思宁一个饭盒,说道:“这里头装着昨天雨潇丫头做的炸小肉丸,你带去,中午和小靳一块儿吃,吃之前要想办法热一热。” 程思宁含笑点头。 宁聿桢步行过来接程思宁,邱姿的工作单位在反方向,所以她自个儿骑着自行车走了。 程思宁坐上宁聿桢的车,表兄妹沉默着朝青华大学的方向驶去。 良久,宁聿桢开了口,“思思,周倩倩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很文静,其实内心挺偏执的。” “如果有什么事,你不要跟她硬碰硬。” “你现在怀着孩子呢!” “先稳住她,然后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我会帮你处理的,知道吗?”宁聿桢担忧地说道。 程思宁笑道:“你就不怕再跟她扯上关系?” 宁聿桢一听,也笑了,“昨天阿姿跟你嚼舌根子了吧?” 程思宁含笑应了一声。 宁聿桢说道:“其实我跟她没什么……是真的没什么啊。” “我读书那会儿不怎么服管教,学校有个小霸王老欺负同学,我看不过眼,往死里揍过他几次。” “后来那人见了我就绕道走……” “再后来,突然风言风语的说我和周倩倩在处对象,问了周倩倩以后我才知道……这消息是周倩倩自己放出去的。只有这样,那个小霸王才不会欺负她。” “那会儿我年少无知嘛,觉得她是周家的养女,那就跟少岚表姐和少雯表妹一样,都是我的表姐妹,帮一帮也无所谓,所以我没有否认过。” “直到后来连长辈们都开起我和她的玩笑了,我才知道这娄子捅大了。” “我跟家里人说清楚了,也跟她说清楚了。” “结果她说,我之前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否认过,就证明我默认她是我的对象?!” “她还闹了好几次要寻短见,我怕她出事,哄过她几次……” “后来我当着别人的面下过她的面子,当众骂过她,又让我爸去跑调动,我干脆躲到外头去工作了好几年……她才消停了。” 说着,宁聿桢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第279章 周倩倩抄袭? 程思宁抵达单位的时候,还看到有零零星星三两个围在一院门口的公示栏那儿,指着她和周倩倩的纸条嘀嘀咕咕。 没一会儿,靳野就端着俩饭盒过来了,“思思,你吃早饭了吗?” 程思宁笑道:“吃了,那边儿赵叔煮了挂面。你这是……”说着,她盯着靳野捧着的两个饭盒。 “这个饭盒里装着机床厂食堂的早饭,皮蛋瘦肉粥。这饭盒里装着咱们食堂里的早饭,面疙瘩汤,要再来一点儿吗?”靳野问道。 程思宁看着他,“你今早才回来的?”要不怎么会带着机床厂早餐来的呢? 靳野一笑,“那你还要试试机床厂的皮蛋瘦肉粥吗?” “要!”程思宁说道。 隔久了没吃,她还挺想念机床厂职工食堂的出品。 夫妻俩坐在程思宁办公室门口处,分食早饭。 吃了小半碗鲜美的皮蛋瘦肉粥,程思宁就吃不下了。她不死心地问靳野:“你昨晚真的忙了一宿?” 虽然知道他挺强壮的,可她还是很担心他的健康。如果可以,她不希望他熬夜。 靳野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反问,“昨天在老宅那边还好吗?” 程思宁道:“还好……舅奶奶让我把丽君阿姨的手稿送到她那儿去,又说如果周倩倩来找我要手稿,就让她上舅奶奶那儿拿去。” 靳野想了想,“那我一会儿就送去吧,我上午十点前没课。早去早回,还能和你一块儿吃午饭。” 程思宁点头,“昨天雨潇在家里做了炸小肉丸,味道很不错。爷爷说你没吃上,特意打包了一盒交代我中午热给你吃。啊,我看这天色像是要下雪,咱们中午就在食堂吃吧,别回家了。” 靳野应下。 就这样,吃完早饭后,夫妻俩各忙各的去了。 午休时分,靳野过来接了程思宁,夫妻俩一块儿去了青华食堂。 程思宁从十一半开始,就用脸盆接了满满一盆开水,将装着炸小肉丸的饭盒浸在盆里。中间还换了一次开水,继续浸着小肉丸。 这会儿夫妻俩只买了白米饭、一份炒青菜和一份排骨汤,就着这炸小肉丸吃。 炸小肉丸的份量还挺多的。 虽然隔了夜,但因为天气冷,外皮依旧保持酥脆,内里松软酥烂,一口咬下去,肉汁在口腔里爆炸…… 别提有多好吃了! 这么好吃的肉丸子,靳野舍不得多吃,他以一颗肉丸子和几大口白米饭的配比,大口大口地扒米饭,就想多省点儿肉丸子给妻子吃。 程思宁却就着热汤泡饭,吃得很开心。 她看穿了丈夫的心思,时不时往他饭盒里投喂一颗小肉丸。 靳野直皱眉。 程思宁抿着嘴儿笑,“这小肉丸子啊,我昨天吃得可多了。吃伤了,今天不想吃。” 靳野才不信她的邪,“你怀着孩子在,多吃点肉就多一点儿营养。要不然啊……” 说着,他叹气道:“我们的伙食也不算差了,虽说天天吃食堂……可顿顿都有肉,你怎么还越来越瘦了。” 程思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她现在一天到晚都扑在学习科研上,能不瘦吗? 再看看靳野…… 他还不是也瘦了很多! 再加上这些天他可能是太过于奔波,压根儿没时间理发,额前刘海已经长到遮眼睛了。 程思宁又挟了颗肉丸子放进靳野的饭盒里,柔声说道:“这几天你有空就倒个班儿吧,腾点儿时间出来,周末去理个发。” 靳野盯着那粒肉丸子看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见程思宁碗里的饭菜吃完了,他才说道:“我上午回家去拿丽君阿姨的日记和手稿的时候,遇上了隔壁的张琴,她跟我说昨晚有人去我们家喊门……那动静,不像是走亲戚的,倒像是来讨债的。” “张琴说,昨晚上胡大婶去应的门,说我俩不在、没回来……然后张琴趁机看了一眼,认出敲门那人是你表姐周倩倩……” “应该就是为了手稿的事儿来的,估计今天还会再找我们的。”靳野说道。 程思宁慧黠一笑,“我才不怕呢!反正我现在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我还不着急。怕什么呀,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再说了,我其实也挺好奇的,不知道周倩倩这一次会出什么招式。” 靳野挑眉。 程思宁压低了声音,把昨晚上邱姿所说的话、以及今早宁聿桢所说的,全部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 靳野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一件又脏又臭还发了霉的厚实棉衣。 这时—— “程思宁!”有人愤怒地吼叫着程思宁的名字。 程思宁与靳野齐齐转头一看,周倩倩站在食堂门口正不住地朝着里头张望着。 此时正是用餐高峰期,周倩倩来回扫了好几遍都没有看到程思宁。 还是程思宁举起手,晃了晃…… 周倩倩这才找着了目标,怒气冲冲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她昨天在农大等了一整天,也没见程思宁把养母的手稿和日志送去。 晚上的时候,周倩倩坐不住了,想去程思宁家自己拿,想不到却扑了个空! 所以她今天趁着午休的时间赶了过来,没想到一进青研一院,就看到不少人端着饭盒朝她指指点点…… 那个刘光耀还阴阳怪气地对她说道:“周老师,之前我还对您那‘无籽石榴’的申论有点不服气,觉着您年纪比我小,研究论文的时间比我短,结果您的‘无籽石榴’论文如此完美地打败了我的‘杏橙一号’,老实讲,我确实心胸狭窄,心有不甘。” “直到昨天我才知道,原来无籽石榴的研发,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难怪您的论文如此完美呢!周老师,那我是不能不服气啊!” “您说对吧?”刘光耀意有所指地说道。 当时周倩倩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有些不安——刘光耀为什么知道无籽石榴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研发了? 直到她听到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又说什么公示栏…… 周倩倩冲到公示栏那儿,一眼就看到了她写给程思宁的纸条! 纸条上,程思宁赫然写着无籽石榴是二十多年前周丽君的研究手稿里的! 在这一瞬间,像有个巨型喇叭一直在周倩倩的脑子里声嘶力竭地反复吼唱着“完了”这两个字似的,轰得她都不会思考了…… 要知道,青华科研一院主导农学、植物学研究,跟农大是同行。 同行之间的项目,大家基本心知肚明。 在过去的十年之中,几乎所有的科研项目……情况好点儿,项目保持住但经费被削减,基本都是在原地踏步;情况差点儿的,项目被直接取消,负责人大多进了牛棚。 只有周倩倩,年纪轻轻的她一直逆水行舟,简直就是整个农学界的清流! 不知多少人嫉妒她、眼红她,盯着她…… 现在,程思宁这么大大剌剌地把无籽石榴的事儿给曝光了? 那她窃取养母科研成果的事儿岂不是大白于天下?! 怎么办??? 怎么办!!! 周倩倩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想起这会儿正是饭点…… 程思宁应该在食堂! 对,赶紧去找她!必须要让程思宁解释清楚这一切,否则她就完了。 就这样,周倩倩飞快地赶到了食堂。 此时程思宁温温柔柔地问道:“表姐吃饭了吗?要不要一块儿吃点?” 周倩倩瞪视着程思宁,胸脯剧烈起伏着。 她拼命深呼吸,总算是压下了满腔怒火,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程思宁佯装不解。 周倩倩深呼吸,“你知道我是在问什么……” “我们是自己人不是吗?” “你有什么疑问,直接开口问我不行吗?” “为什么要写那样的纸条,还贴在你们青研一院的公示栏里?” “你……你现在马上去给我把那纸条撕了!马上!”周倩倩被气得脑子发懵,眼圈儿通红。 程思宁问道:“表姐,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啊?为什么要我撕掉那张纸条?” “我在那纸条上写了什么不该写的内容吗?” “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而且我还在纸条上认认真真回答了你所有的问题……” “表姐,你到底怎么了?”程思宁一脸无辜地问道。 周倩倩被气得失去了理智。 她浑身都在颤抖,“你!你……你你你为什么要写无籽石榴啊?那是行业机密你知道吗?” 程思宁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来,“哦,是吗?无籽石榴是行业机密?表姐,无籽石榴……是谁的行业机密啊?” “是你的,还是丽君阿姨的?”程思宁问道。 周倩倩回过神来,脸色煞白。 “程思宁,我以为我们之间没什么矛盾的,”周倩倩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程思宁说道:“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否则,我不介意让前天的事情重演一遍。” 周倩倩瞪视着程思宁。 前天的事? 一想起前天的事,周倩倩就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记耳光! 前天是因为宁聿桢在场,她还亲见宁聿桢对程思宁的关心与体贴…… 当时她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会想着要教一教程思宁做人的道理——她想着,程思宁毕竟刚刚才认亲,理应对程、宁、周家抱有敬畏之心。而她周倩倩算是程思宁的表姐,又是程思宁在学业上的前辈…… 她必须好好敲打一下程思宁才行。 没想到,程思宁居然丝毫没有理会她? 要不是程思宁不按规矩出牌,她不至于留下那么一张纸条;要不是她留下了那张纸条,程思宁不至于……钻了那么大的一个空子,让她在整个青研一院出丑! 周倩倩隐约觉得,程思宁应该已经看穿了她窃取养母科研成果的事儿…… 她虽又羞又怒,但也知道这会儿万万不能跟程思宁撕破脸,便咬住下唇,委委屈屈地说道:“思宁,你能不能……把公示栏里的那张纸条撕掉?我们是一家人,那上头写着的是我们的私事、是家事,实在没必要让外人知道。” 那张纸条已经在公示栏里贴了两天,程思宁已经达到了广而告之的目的,无所谓留不留。 于是程思宁说道:“公示栏又没有上锁,你可以自己撕下来啊!” 周倩倩当然不愿意自己去撕。 她去撕了,那是心虚和恼羞成怒的表现;只有让程思宁亲手去撕掉……后续她再想办法造一下舆论,才能模棱两可地说成程思宁造谣、心虚,才会撕下那张纸…… 这是她唯一能洗白的机会。 周倩倩想得明明白白,便含泪说道:“思宁,那纸条可不是我贴上去的……” “咱们要讲讲道理啊,既然是你贴的,当然也该由你撕下来,你说对不对?” “而且我又不是你们青研一院的人,要是我去撕了……外人怎么看?” 说着,周倩倩泫然欲泣,“思宁,你这会儿就去撕下来吧!” 程思宁没吭声。 她已经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刘光耀正朝着这边儿赶过来。 程思宁很清楚,其实刘光耀早就已经吃完饭了——他刚才就坐在程思宁和靳野隔壁桌,只是程靳夫妻吃得慢,尤其靳野已经养成了先让程思宁吃饭,她吃完了他才开吃的习惯……而刘光耀一个单身汉,又赶时间回实验室去,他三口两口吃完饭就走了…… 很明显,刘光耀这会儿又回来了,明显就是为了看周倩倩的热闹。 程思宁非常珍惜这个给配角上戏的机会,便热情地朝着刘光耀挥了挥手,“刘老师!” 刘光耀本来只打算旁听一下,听听周倩倩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会儿程思宁这么高调地和他打招呼,他不过来都不好意思,便走过来问道:“什么事儿啊小程?” 程思宁说道:“刘老师,我能请您帮我办件事儿吗?” 刘光耀有些迟疑。 他自持身份,虽然手头只有一个项目和两个学生,可他好歹也是导师;程思宁却是研一的学生……要是她一开口让他去办事儿,他就答应了,那他多掉价啊! 程思宁没有给刘光耀太多的时间考虑,“刘老师,事情是这样儿的……我在咱们一院的公示栏里钉了张纸条,我表姐周倩倩不乐意,非让我马上撕下来。” “可是刘老师您看,我这饭还吃完呢,又怀着孩子在……” “天这么冷,我又累我又饿……能不能麻烦您去帮我撕掉那张纸?” 闻言,刘光耀大喜! 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又打量了周倩倩一番,然后声若洪钟地问程思宁道:“小程啊,你说的是哪张纸条?” “是说周倩倩抄袭的那张纸条吗?”刘光耀大声问道。 霎时间,方才还闹哄哄的食堂瞬间静如死寂。 周倩倩脸色惨白,目光呆滞,整个人瑟瑟发抖。 第280章 周倩倩可不像个善良人 程思宁当然不会落下这样的口实,便笑说道:“刘老师您胡说什么呢!我表姐哪里抄袭了?我表姐只是觉得那张纸条上写的是我们家的家务事,所以她才想让我把纸条撕下来……对吧表姐?” 后一句问向了周倩倩。 周倩倩立刻点头。 刚一点头—— 她就觉察到不妥。 ——周倩倩是存了心机想让程思宁去撕纸条的,只有这样,日后她才能想办法造舆论,说程思宁自知污蔑了周倩倩才心虚主动撕下的。 现在…… 程思宁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了撕纸条是她周倩倩的意思? 而她刚才被刘光耀的“抄袭”一说给吓着了,程思宁一开口,她就忙不迭地点头…… 周倩倩扶额。 那现在谁去撕这个纸条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周倩倩看向了程思宁。 程思宁笑盈盈地看着她,笑容清澈而又纯净。 周倩倩咬住下唇。 前天那场交锋是周倩倩主动挑衅,当时她还觉得她在青研一院落了程思宁的面子而感到高兴,毕竟青研一院是程思宁的主场。 现在周倩倩头觉得,这程思宁虽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却相当不好惹。 瞧,程思宁只说了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成功告知大家几件事: 第一,程思宁并不想撕纸条,是周倩倩让撕的。 第二,程思宁表面上否认了刘光耀所说的“抄袭”,理由却很牵强——程思宁说这事儿是家务事。 想必,刘光耀很快就会拿着“抄袭”和“家务事”来做文章了。 果然不出周倩倩的所料,刘光耀立刻大声说道:“真要是你们家的家务事……那我们这些外人也管不着。” “可如果你们的家务事涉及到国家级科研项目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科研项目可不是你们的家务事。” “尤其是,当某人可能还涉及到抄袭的时候。” 说着,刘光耀看向了周倩倩,问道:“周老师你说呢?” 周倩倩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很快,她就做出了反击,“看刘老师这话说得……果然是知识分子,夹枪带棒的,真让人招架不住呢!” 周倩倩自以为讥讽了刘光耀,殊不知,她这句话已经得罪了所有青研院的人。 ——在场的所有人,谁不是在青华大学科研院工作学习的? 周倩倩话里的“知识分子”, 既可以是刘光耀,当然也可以是青研院里的任何一个人! 当下,所有人全都怒视着周倩倩。 周倩倩仍不自知,继续说道:“刘老师,这真是我和思宁的私事儿,您就别多管了。”对,现在她就是要顺着程思宁的话,把这事儿钉死在“家务事”上! 刘光耀才不管呢,说道:“说起来,周丽君也是我的同系师姐,我和周师姐都师从毛教授……从前我们上本科那会儿,毛教授一直说周师姐如何如何优秀。” “既然现在周师姐还有研究手稿留下,我也很好奇她都写了些什么。” “周倩倩老师,大家都是同行,都是在为种花国的农业建设添砖加瓦……您肯定不会拒绝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吧?”刘光耀一字一句地说道。 周倩倩面露难色,“这……” 刘光耀说道:“我和周师姐的研究方向不一样,就算我看了她的手稿也没什么……” “不存在抄袭的可能性。” “毕竟咱们是做实验的,所有的数据必须自己亲手测出来,否则就没有意义……周倩倩老师, 您说是吧?” 周倩倩骑虎难下。 她转头看了程思宁一眼,咬住下唇。 现在周倩倩可把程思宁恨出了新高度。 她心想,如果不是程思宁搞事儿,现在怎么会把场面搞得如此艰难? 犹豫片刻,周倩倩还是决定先从程思宁那儿拿回手稿。 至于刘光耀这边么,先忽悠着,以后再说。 “刘老师,我妈妈的手稿并不在我手里,现在在思宁那儿呢!”周倩倩说道,“等我拿到了,我会誊抄一份,在合适的时机拿给您看的。” 说着,周倩倩看向了程思宁,“思宁,所以我妈妈的手稿和日记到底在哪?” 程思宁笑道:“啊,我昨天一直以为你会过来找我,所以手稿和日记,我一直随身带着呢!” 周倩倩大喜,“那你快给我吧!” 程思宁继续说道:“结果等了你一天,你都没来……后来阿姿约我回老宅,我和她一块儿回了,手稿和日记放在舅奶奶那儿了。” 周倩倩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你……把我妈妈的手稿和日记拿给奶奶了?”周倩倩冷冷地说道。 程思宁点头,“对啊!” 周倩倩心胸间怒意渐生。 她简直就快要被这个程思宁给气死了! 为什么程思宁一出现,这个世界都乱了套啊? 周倩倩阴沉着脸朝程思宁走去—— 靳野适时站起身,抱臂而立,像堵墙似的站在妻子面前。 身高的优势,让靳野垂眸蔑视看着周倩倩,眼缝里绽出的怒意与威逼感让周倩倩莫名奇妙地感觉到浑身发凉、无法呼吸! 周倩倩连连后退,直到离开程思宁十来米远,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她一退开,就觉察到食堂里所有的人全都牢牢地盯着自己,眼神饱含着猜测、鄙夷、幸灾乐祸、憎恶等负面情绪。 周倩倩心里发慌,又恼羞成怒。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转变成这个样子,但此刻心里乱得很,恐怕做什么决定都是错,最后她一转身,咬牙离开。 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表姐,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吃了饭再走?” 周倩倩心头火起,但又不敢多说话,就怕再像那天留了个纸条然后祸害无穷那样说多错多…… 她转身匆匆离开。 周倩倩一走,大家也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刘光耀对程思宁说道:“小程,回头能把周丽君的手稿借给我看看吗?”他还是不死心,想知道他嫉妒了很久很久的周倩倩到底有没有抄袭。 程思宁实话实说,“这个么,我可做不了主,得问问长辈的意思。” 刘光耀追问道:“那麻烦你帮我问问你们家长辈,如果能把周丽君的手稿借给我看,我肯定感激不尽。” 程思宁说道:“回头问过以后再答复您。” 刘光耀点点头,也走了。 靳野直皱眉,对程思宁说道:“这个周倩倩……她刚才的眼神好狠,不像善良人,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说道:“思思,你在这儿等我,我有东西忘在教室了。我现在过去拿,一会儿过来接你。” 一说完,靳野就迈着大腿急匆匆走了。 程思宁盯着他高大的背影。 她有种预感——靳野这是去找周倩倩的麻烦了。 第281章 睚眦必报的靳野 靳野离开以后,程思宁在饭堂坐着等他。 因害怕一会儿饭菜凉了,他吃了又胃疼,于是她又把他还没吃完的饭菜全都用筷子拢好在饭盒里,又把饭盒拿到打菜窗口,请师傅帮忙热一下。 ——程思宁和靳野在伙食方面向来不克扣自己,属于很舍得花钱吃的,所以食堂里的师傅们都认识这对小夫妻,再加上程思宁向来嘴甜,大家都喜欢她。 现在她提出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 还能不帮忙? 师傅笑眯眯地接过她递来的饭盒,放在一旁的蒸架上,又问,“小程小程,刚才刘老师是不是在跟你那个表姐吵架?吵什么?” 程思宁敷衍了几句。 很快,靳野就回来了。 程思宁又去找师傅拿饭,结果师傅非要往靳野的米饭里浇上一勺热乎乎的红烧肉肉汁! 除此之外,他还非要给程思宁一碗热汤,“现在天气冷了,你又怀着孕,多吃点热乎的。” 程思宁谢过师傅,捧着饭盒和汤碗匆匆回到了座位上。 靳野看到饭里的米饭上浇着香喷喷油乎乎还冒着热气的油汤,奇道:“你怎么又打菜了?够吃了啊。” 程思宁解释了几句。 靳野嘴角含笑,为妻子人缘好而感到骄傲。 程思宁则追问道:“刚才你忘了啥?这么快就来回一趟教室了?” 靳野一凛。 他面上的笑容都还没来得撒离…… 然后就飞快地在脑海里想着要怎么回答。 程思宁说道:“你送周倩倩出校区了?” 靳野震惊地看着妻子。 程思宁继续说道:“她一点儿也不知道你送她上路了,对吧?” 听到“上路了”这仨字,靳野忍不住笑了。 是,他刚才确实送周倩倩“上路”了。 当时周倩倩一口气冲到青研一院的公示栏那儿,先是推开公示栏的玻璃罩门,然后踮着脚尖想把那张纸条撕掉—— 说时迟、那时快。 靳野“不小心”踢飞了一块石子儿,那石子又“正好”飞到了周倩倩踮起的脚尖处。 于是,周倩倩整个人狠狠地朝着公示栏扑去。 ——她的脑袋直接砸进了公示栏里,因为紧张,她的双手重重按在玻璃罩门上,直接按爆了玻璃门,玻璃碎了一地!不但双手鲜血淋漓,甚至有玻璃渣子划伤了她的脸。 当然了,靳野也是瞅准了时机才下手的。 现在正是饭点又是下班时间,大多数人都在食堂…… 青研一院空荡荡的。 否则人多了靳野也不好出手。 青研一院的门卫一听到动静立刻跑过来,看到这惨烈的一幕,赶紧打内线电话喊了保卫科的同志过来,现在保卫科的同志送周倩倩去医院了。 靳野远远地看着,仔细确认了一下周倩倩的伤势,这才赶回赶。 其实靳野不太想跟妻子说这事儿。 他本来打算瞒着的。 毕竟他是个大男人嘛,不想让妻子觉得他很小心眼儿……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后悔出手教训周倩倩,甚至以后还会想办法把周倩倩推出程思宁的圈子。否则,妻子身边始终埋伏着这么一个定时炸弹,他心里不安。 没想到,妻子居然拆穿了他的小心思? 靳野摸着后脑勺嘿嘿干笑了几声,纠结犹豫片刻,还是打算老实交代。 不过,他把自己摘得可干净了!只说他走到青研一院门口的时候看了一会儿周倩倩闹出来的事儿,然后又觉得现在天气这么冷,他还是应该先把饭吃完再回去教堂去拿东西。 程思宁似笑非笑地看着靳野。 她还能不知道枕边人的性子与行事? 但她对他抱有极度的信任,知道他虽然睚眦必报,但也会有分寸。 不过,程思宁还是有点儿担心,“周倩倩她不会有事儿吧?” 靳野满不在意地说道:“没事儿!我过去看了一眼,周倩倩的眼睛还在骨碌碌地转,没伤着!” 程思宁:…… 靳野又道:“但周倩倩受了伤,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去舅奶奶那儿拿手稿和丽君阿姨的日记了吧?” 程思宁笑道:“那你就猜错了!” 靳野一怔。 程思宁低头喝了口热汤,才徐徐说道:“她聪明着呢,知道我把日记和手稿给了舅奶奶以后,她要是去拿,不给出一个合理合适的说法,舅奶奶肯定不会给她,甚至还要追究她抄袭的事儿。” “毕竟在舅奶奶眼里和心里,周倩倩的分量绝对比不上丽君阿姨。” “所以,周倩倩能从舅奶奶手里拿回日记和手稿的最快途径,就是利用她的伤情。” “老人家嘛,都心软,看到她伤成那个样子,起码质疑的态度不会太激烈。” “只要周倩倩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一些,再套上爱国的名号,什么她让丽君阿姨的研究心血为人民所用之类的……” “说不定就能打动老人家了。”程思宁说道。 靳野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开始懊悔自己刚才的举动。 早知这样他就不暗算周倩倩了……这不是在替她砌了个台阶好下么! 程思宁反而安慰他,“没事,我觉得你做得挺好的!” “至少周倩倩伤了手,在短期内做不了实操了……只要事情不是她亲手在做,就很容易露马脚。” “再说了,她的所作所为如果真被我猜中了的话,那就证明她也不是很聪明嘛!” 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放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如果她没有造过假,从来也没有剽窃过丽君阿姨或者我妈妈的理论与科研数据,那她身正不怕影子歪……就算有人质疑她,她也能靠着踏实的数据,反击得很漂亮。” “如果她造过假,那凭她怎么抵赖也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程思宁说道。 靳野点了点头。 果然如程思宁的猜测——周倩倩被送进医院以后,她的双手被玻璃渣割伤,被包成了粽子。然后脸上也被飞溅的玻璃渣划出几道浅浅的伤口。 当天晚上,周倩倩就裹着厚厚的纱布赶回了周家老宅。 程思宁倒是没回老宅,错过了那精彩一幕。 但邱姿在。 于是第二天中午,邱姿兴冲冲地骑着自行车,绕了小半座京城,跑到花生胡同来蹭程思宁和靳野的饭…… 第282章 你耍的这些小心机啊,放在奶奶眼里还真不够看! 邱姿赶到程思宁家的时候,靳野正在做饭。 天气越来越冷,前两天夜里下了雪沙子,白天又化了,湿冷得不行。 所以靳野做的是火锅。 夫妻俩下了班才去菜市场买菜,好点儿的肉菜都卖光了,只买到没人要的两只大鱼尾,幸好还有豆腐卖,可以炖鱼尾豆腐汤喝。 靳野见邱姿过来蹭饭,顿时面露喜色,非常热情地招呼她。 程思宁好笑地白了靳野一眼。 她还能不了解他? 他知道邱姿是为了八卦周倩倩来的……他想知道周倩倩做什么妖了。 再就是,邱姿一来,程思宁有人陪伴了,那他十之八九是要去机床厂加夜班儿的。 邱姿当然不可能空着手来。 她笑道:“我们单位食堂今天有梅菜扣肉卖,我看着卖相不错,买了一份过来大家一起吃啊!” 然后把饭盒递给了靳野,“妹夫,麻烦你热一热呗!” 靳野打开一看—— 嗬,简直有满满一饭盒半肥半瘦的扣肉! 梅干菜么……也有一点儿。 这么多的肉,就算是单位食堂出品,少说也得花上两块钱! 程思宁白了邱姿一眼,“人来就行了,你还买这么多……” 邱姿笑道:“好久没吃梅干菜了,想吃嘛!” 靳野去热了菜,又把他准备好的火锅端了上来。 ——鱼尾被他清洗过、沥干水份再下油锅炸香,加米酒熬煮以后又用纱布滤了渣,就得到了一锅浓稠乳白的鱼汤。 用鱼汤来当火锅汤底,配菜是很简单的嫩豆腐、泡好的海带片,以及自家菜园里出产的大白菜。 配上米饭、以及邱姿带来的梅干菜扣肉…… 三个人吃得不亦乐乎。 当然了,最重要的下饭菜,当属邱姿带来的八卦。 邱姿绘声绘色地说起了昨晚在老宅的事儿: 昨天晚饭时分,周倩倩赶到了老宅,还高举着两只被厚厚纱布包扎的双手,活像一只螃蟹。而她的面颊、额角、耳下全都是细微见血的划痕…… 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颓废。 当时邱姿正在陪周老夫人吃饭,见周倩倩这般模样儿,邱姿和周老夫人全都被吓了一跳! 周老夫人一时间忘了手稿和日记的事儿,连声询问周倩倩,怎么搞成这样。 周倩倩只是哭,仿佛受尽了委屈。 最终才抽抽噎噎地说,是她不小心弄的。 周老夫人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倩倩这满头的伤,又问了问周倩倩的手的伤势,确认她无事,这才松了口气,然后问说这身伤是怎么造成的。 说到这儿,邱姿啧啧说道:“我给你们学一学人周倩倩是怎么说话的哈” 当时周倩倩委屈隐忍地说道:“奶奶,真是我自己不好……” “是我自己要去青研院找思宁,才会不小心弄伤了自己的。” “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青研院的门卫……真跟思宁无关。” “她怀着孩子在呢,难道还真过来拉我一把?小靳又要护着思宁,更加不可能腾出手来拉我一把。” “就是她和小靳真想这么做,我也不能同意啊……” 周老夫人见周倩倩这么懂事,欣慰地点点头,又道:“还是你懂事,晓得体谅思思和小靳。” 周倩倩含笑点头。 她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等着周老夫人顺着她话里的意思浅浅地说上程思宁夫妇几句,这样她就可以带出后面的话了。 可是,周老夫人却再也没了下文。 周倩倩:??? 怎会这样? 她都已经以退为进了,难道周老夫人不应该……至少在口头上埋怨程思宁或者靳野一句? 怎么—— 周倩倩真是傻眼了。 最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诸事不顺? 良久,周老夫人都没有开口。 但见周倩倩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老人才又盯着周倩倩的脸,左看右看,说道:“回头我托人找点好的药膏出来给你搽脸,女孩子家家的还没找对象,这脸啊,太重要了。” 接下来,周老夫人很成功地把话题又歪到了“你都三十多了为啥还不找对象”上。 周老夫人已经退了休,平时就喜欢和大院里的退休老大姐们琢磨大院子弟们谁谁谁还没处对象,非常十分热衷于拉郎配,并且掌握了不少适龄单身男女青年的一手资料。 当下,周老夫人就给周倩倩说起了相看的事儿,并且给她说了三个合适的人选: 第一位是四十岁的中年鳏夫,亡妻去世三年,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十六岁女儿十三岁,体制内国家干部,正处级。优点是工作稳定,缺点是个子有点儿矮只有一米六七。 第二位是三十一岁的离异有孩的回城知青,孩子跟着前妻呆在乡下,优点是个儿高长得俊秀,缺点是今年刚考上大学,在京城无房无亲戚,优点是为人很会处事,估计前途无量。 第三位是大院里老唐家的堂侄子,今年三十五岁,因伤退役的转业未婚军官,去年分到法院,单位才给分了一套三居住的房子。优点是没结过婚,而且为人知根知底的;缺点是他在部队受了伤,左腿的骨头打了十七个钢钉,估计以后不能干重活…… 周老夫人又热情地对周倩倩说,这三个适合结婚的对象啊,都可以见一见、处一处。 周倩倩全程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周老夫人又笑着说道:“倩倩啊你可别怨我这老太婆啰嗦,你们都是我的晚辈,我啊确实看不得你们一个二个的还单着!” “难道你们都想向你们程爷爷学习?单身一辈子?” “可你们程爷爷不愿意再找,是因为他和你们程奶奶的感情太好了。” “他心里有人,眼里自然容不得别人。” 说着,周老夫人又打量着周倩倩,说道:“倩倩啊你都已经三十三了,还不肯谈对象……难道说,你心里也有人,所以眼里再也容不得其他人了?” 周倩倩的眼皮子狠狠地跳了跳。 “没、没有!”周倩倩连连否认。 但她的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宁聿桢英挺俊朗的模样儿。 周老夫人笑道:“好,既然这样,那就由我作主……这三个人呢我都安排时间和你见个面,相看相看,回头你看上了哪一个,奶奶给你做主。” 周倩倩吃了一惊。 她脑子一抽,说道:“奶奶,我、我……我不想谈恋爱也不想结婚。” 周老夫人露出了然的表情,说道:“谈恋爱和结婚的过程,是为了让你了解对象的品行到底可靠不可靠。” “谈恋爱和结婚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和对象组成一个家庭……” “倩倩啊,以后你总会老,身边儿总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伴儿。你也总是要生养孩子的……” 周倩倩着急了,“聿桢不也没找对象吗?” 周老夫人笑道:“是,聿桢以前确实没有找对象的心思,可他已经答应我,星期天就去相看了啊。” 周倩倩顿时如遭雷劈! “什么?”周倩倩不敢置信地反问,“聿桢他……他要去相看?” 周老夫人笑道:“是啊!” “以前呢,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劝他赶紧找对象,他不肯,嫌找对象浪费时间!还说要是有这些时间,不如放在工作上!” “现在啊他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再加上思思来家了……” “聿桢可喜欢思思和小靳的两个孩子了!” “小老虎和小豹子那样肥白健壮,又活泼漂亮,大院里谁不喜欢?” “这不,咱们大院里的人给聿桢介绍了好几个对象,把女孩子的条件一一摆开说给他听,他自个儿挑了几个,打算处一处,了解了解……” 周倩倩面色惨白。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蔫儿巴巴的。 其实她一直以为,宁聿桢这么多年来,还没结婚、也没谈对象,是因为对她还念有旧情。 她认为他不愿意好好和她相处,是因为她身份尴尬……后来又觉得他身处高位,可能是看不上她了,所以她也想拼了命地想要往上爬。 她希望自己能配得上他。 没想到—— 宁聿桢他居然同意和别的女人相亲?! 说到这儿,周老夫人又问,“倩倩,那我就帮你安排好相看的时间了哈!记着,周末别安排工作,要随叫随到知道吗?” 说着,周老夫人又打量着周倩倩的脸,不满意地说道:“一会儿我就给你赵阿姨打电话要药膏,你走的时候去她家拿一下,然后这几天要好好涂一下脸上的伤口。” “饮食也要忌口,辣椒鱼腥酱油这些的最近别吃了……” “要不然啊,周末相看的时候,人看到你伤成这样还以为你的工作特别危险呢!” “好了好了我这就给你赵阿姨打电话,你也准备走吧,现在天气冷,就怕夜里下雪沙子路滑……”说着,周老夫人就去给赵阿姨打了个电话。 赵阿姨也是大院军属,退休前是皮肤科医生。 周老夫人讲完电话,见周倩倩还杵在她跟前,不觉有些奇怪,说道:“倩倩,你快回去吧!” 周倩倩深呼吸。 “奶奶,您就没有想过,我、我伤了手,这天又黑了,我一个人要怎么回去?”周倩倩颤着嗓子问道。 周老夫人一愣。 也是哈,军区家属大院距离市区比较远,一般没有座驾的人只能骑自行车。 而周倩倩的双手被包得像粽子一样,当然不可能骑自行车。 于是周老夫人问道:“那你怎么来的?” 周倩倩呼吸一滞,小小声答道:“我转乘了几趟公共汽车才来的。” 周老夫人点头,“那你就坐公共汽车回去呗!” 周倩倩的眼泪突然就哗哗地往下淌。 她是真的很不明白。 为什么突然之间,好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 在这一刻,什么宁聿桢、程思宁、周丽君的手稿和日记…… 全都被周倩倩抛到了一旁去。 她轻声质问周老太太,“奶奶,我受了伤没法工作,才想要回家的……我好歹也是您收养的孙女,十岁来到您跟前,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的情分。” “您就不能匀个房间出来让我暂住?” “这么冷这么黑的晚上,您还要赶我走……”说着,周倩倩的眼泪顺着面庞汨汨地淌了下来。 周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倩倩啊,你这是在怪奶奶,没把你当成一家人?” 周倩倩抽泣道:“我向来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不是周家的孩子,我也不敢多求什么……但今天我真的、我真的……” 周老夫人打断了周倩倩的话,“可我却觉得,你在我们这个家里自在得很,压根儿没把自个儿当外人啊!” 周倩倩一呆,陡然睁大了眼睛。 周老夫人冷笑着说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让我看到你这一头一脸的伤?让我知道你这伤是在青研院整的?除此之外呢?你就再也不想跟我说点儿什么了?” 周倩倩大吃一惊,“奶奶您这是什么意思?” 周老夫人轻笑,“倩倩,你知道奶奶的意思……” “奶奶只是年纪大了,但不是蠢。” “更何况,奶奶可是经历了几十年战火的人、是保护着老老小小几十个……一次又一次的在鬼子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把老人孩子都保护得平安周全的人!” “你耍的这些小心机啊,放在奶奶眼里还真不够看!” 说着,周老夫人又道:“你是为了丽君的手稿和日记来的吧?” 这句话于周倩倩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陡然瞪大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周老夫人说道:“你也别想着栽赃给思思……昨天思思把丽君的手稿和日记交给我以后,我今天特意打电话去农大,找你们领导询问这些年来你到底都搞了些什么研究!” 周倩倩呆愣愣地站着,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呼吸困难。 周老夫人继续说道:“……然后我也翻找了一下丽君留在我这儿的一些资料。” “我想起来归晚和丽君好像拥有一个共同的心愿本,丽君走了以后,那个心愿本就在归晚手里。后来归晚也走了,那个心愿本一直放在程家。” “我找老程要来了这个心愿本,打开一看……” 说到这儿,周老夫人恨恨地瞪视着周倩倩,骂道:“孙招娣!你怎么敢的啊?!” 周倩倩一听到“孙招娣”三个字,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 周老夫人从贴身的口袋里翻找出一张纸,扔在周倩倩身边,说道:“这是我让秀珍(周老夫人家的保姆)帮着誊抄下来的丽君的心愿单!” “你自己好好看一看!” “丽君一共有三个心愿,一是改良版的量产大豆,二是木棉的经济种植计划,三是无籽石榴的量产……” “周倩倩你来告诉我,为什么农大领导说,这十年来你的科研项目,也恰好是这三样?!” 周老夫人厉声说道:“你这是在欺负没人给丽君做主吗?” “你怎么有脸说我没把你当成家里人看待的?你自己看看啊,你问都没问一声就剽窃了丽君的心血……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周倩倩你可真狠啊,就逮着丽君这一只羊拼命地薅羊毛……” “是因为丽君不在了你才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剽窃她的科研成果吗?” “你以为丽君死了以后,我们周家人也全都死了,没人为她主持公道吗?” 周老夫人的质问,吓得周倩倩“哇”一声大哭起来。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硕大的纱布拳头捂着自己的脸,飞快地逃离了周家。 说到这儿,邱姿停下了话头。 程思宁等了一会儿,见邱姿只是埋头吃菜? 她挟了块偏瘦的扣肉放进邱姿的碗里,又问,“后来呢?” 邱姿诧异地反问:“后来?” 第283章 喜讯 听了程思宁的追问,邱姿说道:“后来啊……我都没敢吭声!” “奶奶是真伤心!” “周倩倩走了以后,奶奶拿着丽君阿姨的手稿和日记本,哭了。” “我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拿了本书坐在奶奶身边看。” “过了一两个小时吧,奶奶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后来我陪着奶奶在自家小院子里散了一会儿的步,天太冷了,秀珍阿姨让我哄着奶奶休息了……” 邱姿继续说道:“这就是昨晚上所有的事情经过啦。” 然后邱姿又问程思宁,“快快快,交换情报!我已经跟你说了昨晚的事儿,思思你跟我说说昨天白天周倩倩去青研院找你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呗,她脸上手上的伤是怎么整的?” 程思宁便也一五一十地把昨天发生的事说给邱姿听。 邱姿啧啧了几声,问程思宁道:“是吧是吧?我一早就说了,这个周倩倩很麻烦的。” “思思你可得小心了,就怕她又来那一套要生要死的。” “你怀着孩子呢,可不能跟她硬碰硬……要真有什么万一,那多划不来!” 说着,邱姿又交代靳野道:“妹夫啊你可得看牢一点,好好护着妹妹,周倩倩疯起来……可是不要命的。” 靳野皱眉点头。 三人吃完晚饭,靳野还是提出让邱姿留宿,他好去机床厂加班赶工。 邱姿挥手,“你走你的,这儿有我替你守着思思,不会有事儿的。” 靳野收拾完碗筷,骑着自行车离开。 程思宁和邱姿一块儿去锁了门,然后拧着小火箱上楼烤火学习。 邱姿还是头一回进入程思宁的卧室。 其实程思宁的卧室很宽敞,足有三十平方米左右。 靠窗的一面墙,有两个大书柜一左一右地贴墙而立,里头塞满了各种各样新的旧的书。 两张书桌面对面摆放着,桌面上整洁而又凌乱的摆放着文具、几本摊开的书等等。 这么一来,原本宽敞的房间就显得有些窄了。 程思宁指着右边的书桌笑着对邱姿说道:“那是靳野的书桌和书柜,他的东西特别乱,连我都不爱动他的,免得回头找不着了。” 然后又问:“你有喜欢看的书吗?” “我的专业书籍比较多……” “啊这一排有小说和杂志可以看。” 邱姿眼尖地看到程思宁的书桌上摆着一本摊开的《生活鹰语三千句》,她拿过书一看,整一本书大部分都是鹰文,中文解说占百分之十几左右。 邱姿好奇地问道:“思思你们搞农学研究的,还要学习鹰语啊?” 程思宁笑着解释道:“是,也不是。” “说是,是因为咱们既然下定决心要搞科研,就不能闭门造车,总是需要和人交流的。咱们大大方方地学习别人的技术,也应该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科研推广到全世界……不会鹰语是不行的,毕竟现在还是欧美列强主导话语权的时候。” “等以后我们的科研技术强大起来,那就变成其他国家人的要学习我们的语言啦!” “说不是呢,是因为我学习鹰语还有别的用途……” 程思宁没打算瞒着邱姿,“现在政策好了,我听说学院有派出公费留学生,去国外学习。” “我和靳野都想争取一下。” “所以鹰语啊我俩都不能放下,必须学!” 邱姿睁大了眼睛,“公费出国留学生?” 程思宁含笑点头。 邱姿看向程思宁的眼神里充满了钦佩,“思思啊你可太争气了!” “咱们这样的家庭,一直都是泥腿子扛着枪杆子的……” “到了你这儿,终于转型成了读书人!” 程思宁连忙澄清,“这只是一个目标!” “而且公费留学生这个政策目前也只是听说的,能不能落地这还不好说。” “就算这政策落了地,我和靳野也未必能竞争得到名额,毕竟青大卧虎藏龙的……” “再就是,我还怀着孩子呢,目测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应该都没可能的。” 邱姿说道:“没事儿!那这段时间就当做是修行,咱们把准备功夫做好……俗话不都说嘛,机会永远留给时刻准备着的人!” 说着,邱姿又由衷地感叹,“思思啊,你太厉害了!看到你和靳野这么努力……我觉得,我也不能一直这么白白荒废我的青春!” “哎思思,你能帮我出出主意吗?” “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进修?”邱姿问道。 程思宁笑道:“嫂子你啊……” 思忖片刻,程思宁才继续说道:“可是少岳哥的工作性质,是不是也限制了你的发展?” 邱姿一怔。 她又有些气馁,“怎么不是呢!” 邱姿面上的表情有些落寞,“为着他这工作性质,我一不能从军、二不能从政、三还不能上工厂……现在就在档案局里管档案,估计我这一辈子啊,也是一眼就能望到头了。” 程思宁笑道:“这样其实也挺好的,至少不像我和靳野,压力太大的时候,白天盯着仪器和数字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夜里忧心着交了班儿的事,整夜整夜合不上眼……” “可我和靳野的科研方向有报不同,但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改善老百姓的生活。” “那你把现有的生活过好,也是一样的。” “社会分工各有不同,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卷……大家的生活方式不一样么,应当是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的。” 邱姿有些伤感,“你说的都对……” “可有时候我确实……心里有怨。” “他忙起来就不管不顾的,我回娘家是一个人,回婆家是一个人,回到自己家……还是一个人!” “家里家外所有的事儿都是我一个人扛。” “我病了,我寂寞了,我在工作单位被人欺负了……他永远都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思思,我很爱少岳的,可有时候我又为自己感到不值得!” “我理解他工作繁忙,我担心他的工作有风险,可谁来理解我呀!”说着,邱姿忍不住哭了起来。 程思宁张开双臂抱住邱姿,劝慰她道:“你说的这些,少岳哥心里都知道。他理解你,但他确实无能为力,他对你是愧疚的……” “嫂子,你得把心态稳住了。” “不开心的时候你要找人倾诉……” “等少岳哥休假的时候,你也要敞开心扉和他谈。” “嫂子你不知道,我可羡慕你和少岳哥的感情了……尤其是,见证了我父母的爱情以后,我觉得你和少岳哥真的很难得。” 邱姿含泪笑了。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心理会不好受……归晚姨妈和姨父的感情在我看来,真是虐恋情深,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在最爱的时候阴阳两隔……” “幸好我和少岳不是这样,这才让我所有的等待全都有了意义。” “好啦,我没事儿,就是、就是突然伤感了一下。” “思思你学习你的,我找本小说看看哈。”说着,邱姿拭去眼泪,在书柜里找了一本《花式钩针一百法》,又找程思宁要来钩针和毛线,对着教程学习花式编织。 程思宁则按照既定的学习计划来。 在充满书香气息的房间里,两人烤着温暖的炭火,安安静静地就着桔黄色的灯光各自学习。 连邱姿都沉迷其中,直到程思宁调好的十点半闹钟响了…… 程思宁按掉闹钟,伸了个懒腰,收拾好桌面上的书本文具,招呼着邱姿一块儿下楼去吃了点宵夜,又各自洗漱了,然后一块儿上楼休息。 然而—— 第二天一早,程思宁早早起来煮了猪油鸡蛋卧面,可邱姿却在捧碗准备吃面的时候,突然眉头一皱,俏脸儿一白,用手捂着嘴强忍了一会儿…… 邱姿放下碗,飞快地跑了出去,她本想跑去厕所吐,可还没到厕所呢,半路上就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程思宁被吓一跳,急忙放下碗追了出去。 这一大早的,邱姿肚里无货,也呕不出什么……就一滩清水。 程思宁帮她顺着后背,问道:“嫂子你哪儿不舒服啊?” 邱姿摆手,“没事没事,我这是喉炎犯了,每天早上都要空呕几下子才舒坦。好了好了,没事儿了啊,走走走,咱们赶紧去吃早饭,还得上班儿呢!” 两人又回去吃面。 诚如邱姿所言,她空呕过以后就恢复了正常,捧着面碗开始唆面,还一边吃一边夸赞,“思思你这么会读书也就算了,怎么煮个挂面也这么好吃?你怎么做的啊?” 程思宁才不相信她的鬼话,“还能怎么做的,就是普通的做法呗!” “先烧油锅煎俩鸡蛋,把鸡蛋捞起来,倒清水煮开,就下面条……扯几片后院的大白菜洗干净扔锅里,放酱油盐调味,出锅的时候往面里舀一勺猪油,再把煎好的鸡蛋卧在面条上……” 邱姿也奇道:“那这个面怎么这么好吃?” 程思宁顺口问了一句,“锅里还有,你要吗?” “要!”说着,邱姿三口两口吃完碗里的汤面,将锅里剩下的汤面全添在自己碗里,嘶溜嘶溜吃得可欢了。 程思宁想了想,去拿了自己做的酱菜出来,“嫂子你用这个来送面条吃。” 邱姿一看,是酸豆角、酸黄瓜和酸红辣椒??? 酸香扑鼻的清爽气味儿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她高兴地把每一种酱菜都试了试,觉得清爽开胃极了,“这也太好吃了吧!思思,我、我能不能带点儿走啊?” 程思宁笑道:“当然可以!” ——这些腌酱菜全都是她家后院菜园子出品,秋天的时候攒起来做成酱菜,本就是预备着用来佐粥吃早饭的。 自从程思宁怀上三宝以后,也是爱吃酱菜爱吃到不行。真恨不得天天吃、顿顿吃。 靳野怕她吃多了酱菜营养跟不上,苦口婆心地不知劝了她多少次。 程思宁一直到过了孕早期,爱吃酱菜的毛病才有些缓解了。 现在—— 邱姿昨晚上情绪不稳定、今早有晨吐的迹象但胃口不错,还爱吃酱菜??? 程思宁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她找了个饭盒出来,将家里的每一种酱菜都挑了些,将饭盒塞得满满当当,才递给了邱姿,“拿着!” 邱姿抱着饭盒,笑得眼眉弯弯。 程思宁收拾好厨房,就和邱姿一块儿出了门。 邱姿单位很远,骑自行车也需要花一小时左右,所以她干脆利落地骑车离开了。 程思宁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出于对安全的考量,她并不打算骑自行车,所以选择乘坐公共汽车。 只是花生胡同没有公共汽车直达青研院,走到胡同口搭乘公共汽车,经五个站,下车以后再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 到了单位以后,程思宁打了个电话去周家。 保姆秀珍阿姨接的电话,听说程思宁要找周老夫人,秀珍阿姨高兴坏了,赶紧去喊了周老夫人过来接电话。 程思宁向周老夫人问了好,又寒喧了几句,才开门见山地说道:“舅奶奶,我给您打电话,是希望您能陪着阿姿嫂子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周老夫人愣住。 她本以为程思宁打电话过来,是想问周倩倩的事儿。 对于周倩倩去骚扰程思宁的事儿,周老夫人感到很抱歉,也下意识觉得程思宁打电话过来就是想问她,要如何处理周倩倩…… 没想到,程思宁居然让她陪着邱姿去医院? 程思宁继续说道:“昨晚靳野去单位加班儿,阿姿嫂子过来陪我……从昨晚上、到今早上,我瞧着阿姿嫂子像是有喜了,可我也不敢确定。” “她的情绪也有些不太稳定,我不敢直说,无论是或不是,都怕她过于大喜大悲。” “有您陪着她,我也放心一些。” “啊对了,之前大嫂和阿姿嫂子都是在中医院陈九那儿看的病,这次您也可以带阿姿嫂子过去看看……但希望您能顾虑到阿姿嫂子的情绪,尽可能态度缓和一些……”程思宁一一交代道。 周老夫人心中狂喜! 什么周倩倩的,全被抛到了一边去。 因为周家到了周少川、周少岳这一辈儿共有两男两女四个孩子,且全都已经婚嫁,可一直到现在,最年长的周少川已经三十三岁,没孩子;年纪最小的少岳媳妇儿今年也二十五了,还是没孩子…… 两个已婚的女儿周少雯、周少岚也同样没孩子。 要说周老夫人心里不急,那是不可能的。 但为了不让孩子们感到压力大,周老夫人向来不提此事。 现在程思宁说,邱姿可能已经怀孩子了…… 喜周老夫人心花怒放,连忙一迭声地应下,“好好好!我一会儿就坐车去找阿姿!” 第284章 有人偷走了手稿 程思宁认认真真上班儿。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她接到了周老夫人打来的电话。 在电话里,周老夫人激动万分,声音都变了调子,“思思!思思多亏你警醒啊!我听了你的话,一早开车去阿姿单位接了她,带她去陈九那儿检查身体……” “结果还真的查出了好消息!” “阿姿这个迷糊鬼,她愣是没想起来她一个多月没行经了!” “我们在陈九那儿推算了好久,阿姿才想起来她上上个月是哪一天行经的。” “思思啊我打电话给少岳的领导,让转话给少岳,喊他今天回家吃饭!” “晚上你和靳野也来!咱们好好聚一聚哈!” “你必须来……我还请了陈九!我和她拍胸脯说你晚上一定会到,她才说你来她也来的。” “就这么说定了啊,一会儿我给聿桢打电话,让他下了班儿绕路去接你和靳野!” 说完,周老夫人就收了线。 程思宁失笑。 回去一趟也好,又可以看到爷爷和孩子们了。 于是下午下班的时候,程思宁和靳野在校门口等着,果然等到了宁聿桢的车子。 三人说说笑笑地回到军区大院,正好在大院门口遇上了推着自行车的陈九。 程思宁赶紧叫住了陈九,把陈九介绍给宁聿桢认识。 当下,宁聿桢让司机把陈九的自行车骑到周家去,又让陈九坐上副驾座,他则坐到司机位,把车子开回到周家门口。 程思宁刚下车,又正好看到爷爷程璞抱着小豹子、牵着小老虎过来了。 孩子们一看到爸爸妈妈,顿时兴奋极了,嘴里呜哩哇啦地喊着,张开双手朝着程思宁和靳野扑了过来…… 靳野眼疾手快地一手拎住一只小家伙,不让他们去扑怀着身孕的程思宁。 没一会儿,宁老夫人也带着儿媳们过来了。 大家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邱姿被大家簇拥着,满面羞涩,周少岳坐在她身边笑得像个傻子。 今天来周家吃饭的亲戚多,女眷们大都去厨房给保姆们打下手……几位老人家和怀了孕的程思宁、邱姿,以及邱姿的妈妈,还有特邀客人陈九坐一块儿聊天。 周老夫人拉着陈九的手,把她介绍给宁老夫人和邱妈妈,还不住地夸陈九,说陈九帮着邱姿和王令薇调理身体……现在邱姿都上怀孩子了,估计王令薇距离怀孕也不远了。 宁老夫人和邱妈妈都一脸感激地向陈九连声道谢,又说会介绍更多的人去找陈九看不孕不育…… 程思宁掩着嘴儿笑。 陈九听了,一脸地尴尬地解释:“不是不是,其实我是内科医生,主攻中老年心血管方面的毛病。妇科我也懂一点儿……但我之前帮周大嫂周二嫂开方子调理身体,并不是冲着妇科方面的调理去的……” 说着,陈九拧了一把程思宁的胳膊。 程思宁这才笑着向长辈们解释了一下陈九的情况。 ——陈九师从神医王扶林,本来是全科医生。 但后期陈九主攻心血管病的中医治疗以及护理,目前正半工半读,既是中医院的坐班医生,同时也是中医大学的在职研究生。 殊不知,程思宁这么一解释,周老夫人、宁老夫人看向陈九的眼神就更加炽热了。 长辈们都争先恐后的向陈九询问各种各样的养生。 邱姿趁机把程思宁拉到一旁去,小小声说道:“你看到大嫂没?不瞒你说,知道我怀孩子了……我真是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 “可转念一想,我怀上孩子了,那我跟大嫂子就没有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 “现在就是很怕大嫂子心里不好想……” “一会儿我俩分开行动,要是我先找着大嫂,我来安抚她。要是你先找着大嫂……” 邱姿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王令薇的声音,“谁找我啊?” 程思宁咬唇闷笑。 邱姿一凛,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程思宁,“大嫂大嫂,思思找你有事儿呢!” 程思宁睁大了眼睛瞪视着邱姿。 邱姿假装没看见。 王令薇走到邱姿身边,伸出手指头用力戳了戳邱姿的脑门儿,“你背着人编排我,还以为我不晓得?” 邱姿被疼得嘶了一声,拉住了王令薇的手,“大嫂……” 王令薇伸手揉了揉邱姿的脑门儿,又忍不住讥讽邱姿道:“我可不像某人,稀里糊涂的,连上个月没行经都不知道!” “我啊,可是很听阿九的话的……” “已经连续三个月行经稳定,但这个月……”说到这儿,王令薇有些面红,但仍然小小声说道,“这个月迟了五天没来……也不知道是身体还有些毛病呢,还是……” “我给你俩指个任务哈!” “一会儿阿姿去吸引长辈们的注意力,思思呢就悄悄地去把阿九喊过来,请她再给我号一次脉,看看我这到底是怎么了……”王令薇声蚊蚋一般说道。 程思宁和邱姿目瞪口呆。 片刻,两人竟然欢呼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太好了!” “哇!难道今天要双喜临门?!” 惊得王令薇恨不得长出四只手,好同时捉住程思宁和邱姿、再同时捂住她俩的嘴。 但是晚了。 大家已经被程思宁和邱姿闹出的动静给吸引住。 长辈们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令薇狠狠地瞪了程思宁和邱姿一眼,转身跑了。 邱姿信口胡谄,“妈以后我孩子出生了……是属鸡吗?” 邱妈妈嗔骂道:“你是不是傻?今年是蛇年,明年是马年,你说说你孩子属哪个鸡?” 不过,这也成功地让长辈们把注意力从陈九身上,转移到孩子们的属相上。 程思宁跑过去牵住陈九的手,顺势把陈九从长辈堆里拉了出来。 陈九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程思宁说,王令薇这个月经期不准? 她又瞪大了眼睛。 程思宁带着陈九去找王令薇。 陈九立刻帮着王令薇号了一次脉。 但当时人多嘈杂,陈九面露难色,对王令薇说道:“大嫂,能不能找个安静一点儿地方,然后给我一块毛巾?” 王令薇心里七上八下的,喊了家里的保姆秀珍阿姨过来,说想找个合适的安静的地方。 秀珍阿姨立刻将三人带到了楼上,周老夫人的房间里。 ——周老夫人有睡眠障碍,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才能睡着。因为这样,她和周敬山是分房睡的,而且房门和墙壁做过特殊的隔音处理。人呆在屋里,外头就算地震了也什么都不知道,除非按门铃。 进了屋,三人也没敢去周老夫人的床前,就坐在房间靠门口的沙发那儿。 秀珍阿姨送了块新毛巾过来。 陈九将毛巾叠好后托在王令薇的腕下,然后将手指搭在王令薇的手腕处,仔细听脉。 见陈九神色凝重,王令薇咬住下唇。 又因为陈九听脉的时间挺长的,程思宁的注意力慢慢转移到周老夫人的房间家具、摆设上。 周老夫人的房间被收拾着挺雅致的。 老两口虽然分房睡,但周老夫人的房间里处处都放着老爷子的东西——衣帽架上挂着男式军装,沙发上有香烟、火柴和烟灰缸,一旁的书桌上放着几本毛选,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老爷子的名字…… 等等。 程思宁突然看到了眼熟的东西。 那—— 看封皮,那是周丽君的手稿??? 是程思宁交给周老夫人的! 程思宁不由自主走过去,正准备拿起这份手稿的时候,却蹙紧了眉头。 因为手稿的封皮上,赫然印着淡淡的红褐色血迹、以及浅黄色的药膏油浸痕迹! 而且—— 程思宁刚一拿起手稿,立刻觉察到不妥。 手稿明显轻了。 原来厚厚一本的手稿,如今薄了一圈儿,目测少了至少三分之一的页数。 程思宁又翻开扉页粗略一看,才知道大多数记录着关键数据的扉页全都不见了。 当然,也包括程思宁誊抄的那一页。 程思宁久久不语。 半晌,她将这本手稿又回了原地。 那一边,陈九已经替王令薇把完了脉,含笑说道:“……十有八九就是了!” “但你的身体才刚刚调理好,本身孕酮指标又低……” “最好明天去一趟医院,做个专门的妊娠检查。” “不过,不用来找我看了,正儿八经地找个产科医生看看。” “再就是啊,你这情况最好在医院建个档……思思这样身体比较健康的女同志呢,就不需要建档,快到预产期的时候去医院做几个检查就好。” “你身子弱,最好做全套的产检。孕早期和孕晚期每周去医院检查一下,孕中期可以两周做一次检查……” 王令薇高兴坏了,“阿九,你说的是真的吗?” 陈九笑道:“你别小看我啊!虽然我现在主攻内科心血管,可我跟着我师父行医十来年,什么疑难杂症都见过。听个滑脉而已,我不会搞错的。” 王令薇激动得眼泪哗哗淌。 她和周少川结婚六年,肚皮一直没有音讯,天知道她是多想要个孩子。 现在—— 王令薇紧紧地握住了陈九的手,满心的激动。 陈九柔声安慰她,“不要太激动啦!注意你的情绪……” 三人又一块儿下了楼。 程思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长辈们。 长辈们又惊又喜! 周少川也高兴坏了,他像只大狗似的守在妻子王令薇身边,无论她去哪儿,他都恨不得张开双臂护着她…… 兄弟们笑话他,他也不管,倒把王令薇给臊得不行! 长辈们今天可是高兴坏了,话题兜兜转转的最后落到了程思宁身上。 大家全都一致认为,是程思宁给大家带来了好孕。 邱姿平时和程思宁走得近,常去花生胡同玩儿,连带着也认识程思宁家的邻居们。 闻言,邱姿立刻说道:“对对对!思思生小豹子的时候,给花生胡同的邻居们分了红鸡蛋!然后那一年啊,好多人都接下了这个好孕气!” “现在思思成了我们家的人,就把这个好孕气啊带到我们家来了!” 大家哄堂大笑。 周老夫人开玩笑,吩咐宁舟晚道:“周末赶紧把少雯和少岚喊回来吃饭!让她们也来接一接思思的好孕气!” 宁舟晚凑趣儿,大声应下。 程思宁莞尔一笑。 众人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吃完饭,王令薇夫妻、邱姿夫妻等人相继离开。 王令薇夫妻顺道送陈九回去。 众人离开以后,程思宁找了个借口留在周家,然后问起周老夫人那本手稿的事儿。 周老夫人一脸的茫然,“什么?你说……丽君的那本手稿吗?我放在楼上我房间里啊,怎么了?” 程思宁将方才她和王令薇、陈九上楼去时,看到的那一幕说了。 周老夫人当即勃然变色,立刻扬声问道:“秀珍,周倩倩是不是今天白天来家了?” 保姆秀珍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是的首长,中午倩倩来家送东西,很快就走了。” 周老夫人问道:“她送啥来了?” 秀珍答道:“前段时间您不是说那什么甜土豆好吃吗?中午倩倩送了一袋子来……” 周老夫人又问,“你让她上楼去我屋里了?” 秀珍很坚决地摇头,“那没有的,孰累孰重我还是分得轻的。倩倩是外人,我不可能让她上楼去您的房间。令薇是您的孙媳妇儿,又是打小儿起在您身边长大的,我知道您不会介意,今天才会让令薇和思思她们上楼的……” 周老夫人沉吟片刻,又带着程思宁上了楼。 看着手稿封皮上的浅浅血迹与药膏的痕迹,再掂量掂量手稿的重量…… 周老夫人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对程思宁说道:“思思你怀着孩子在,别搞太晚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程思宁只是想提醒一下周老夫人要注意身边人。 或许秀珍阿姨是可靠的,但周家不止一个保姆…… 今天周倩倩能偷偷潜到楼上周老夫人的房间里偷拿走手稿,明天就有可能发生更危险的事。 现在目的达成,程思宁便与靳野一块儿回了程宅。 第285章 谁这么不长眼,敢在老子面前欺负思思? 过了几天—— 星期五上午,程思宁在实验室里工作的时候,一旁的师弟陈鸿鑫不小心打碎了玻璃试管,里头的化学试剂洒了一地,整间实验室里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气味。 师姐冯曼第一时间把程思宁推出了实验室。 其他的师兄们全都蜂涌进入实验室,开始打扫和处理。 农学研究涉及的化学试剂不具备毒性,但纯度高了,还是对人体有害。 程思宁坐在外头的办公室,被薰得泪流满面,连连作呕。 师弟陈鸿鑫处理完实验室的事情以后跑出来看她,内疚得无以复加。 程思宁依旧觉得缓不过来,吩咐陈鸿鑫赶紧去教学区找靳野,让靳野送她去医院看看。 靳野很快骑着从食堂借来的三轮车赶了来,让程思宁坐在车斗上,他则奋力地蹬着三轮车朝着最近的市三人民医院赶去。 说来也怪。 呆在办公室里的时候,程思宁被化学试剂恶心得不行。 现在坐在三轮车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还没到医院呢,程思宁已经觉得自己没事儿了,便对靳野说道:“靳野,要不我们别去看了吧,我已经好了。” 靳野没同意,带着程思宁直接去市三人民医院挂了产科的号,请医生给程思宁做了个产检,又留院观察了好一会儿,确信程思宁没事儿…… 靳野这才松了口气。 这会儿都已经是中午一点了,靳野打算带着程思宁离开了市三人民医院。 现在这个点儿了,两人还没吃饭呢! 回家搞饭吃,时间太仓促;回学校吃,估计食堂也关门了。 靳野想起前几天莫一凡塞过几张招待券给他…… 于是他赶紧带着程思宁去了最近的一家国营饭店。 没想到两口子还没走进饭店呢,就听到有人喊:“思思,小靳,你们怎么在这儿?” 靳野和程思宁扭头一看,原来是宁聿桢。 宁聿机从后边儿走了过来,身边还有几个干部模样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公事聚餐。 靳野一五一十说了。 宁聿桢顿时有些紧张了,上下打量了程思宁一番,又问靳野,“真不要紧吗?我车在这儿,现在送思思去妇幼医院也方便的。” 程思宁和靳野都说不要紧。 宁聿桢这才说道:“既然碰上了,就一块儿吃个饭吧!我们也是赶时间随便吃点儿。” 程靳夫妻都不想打扰宁聿桢,但宁聿桢挺坚持的,程靳夫妻只好应下。 果然,就像宁聿桢说的那样,别看是一群干部来国营饭店用餐,其实也没什么大鱼大肉,就是用餐环境好一点儿,有个比较安静的包厢。 每人分到了一个大盘子,盘子里有一份米饭三个菜一碗汤。 分别是:一份份量很少的糖醋炸里脊肉,一份份量极多的酸菜炒肉沫和一份清炒大白菜,另外一碗清亮得连汤渣都看不出来的淡汤。 宁聿桢自掏腰包给程思宁买了一份蒸蛋。 大家都吃得很快,赶的赶上班、忙的忙上学…… 三口两口吃完,大家又一块儿从国营饭店出来了。 跟宁聿桢一块儿的那些干部先走一步,宁聿桢则客气地问程思宁,要不要送她一程。 程思宁赶紧摇头。 靳野去一旁拿他的三轮车去了。 这会儿就只有程思宁和宁聿桢两人站在国营饭店的台阶上。 程思宁抓紧时间问宁聿桢,“二哥,我想托你一件事。” “难得你开口,快说,我肯定办得漂漂亮亮的。”宁聿桢开玩笑地说道。 程思宁抿嘴一笑,说道:“我听说有公费出国留学生政策……到底有还是没有啊?” 宁聿桢想了想,“应该是有的。” “能问问这政策什么时候落地吗?”程思宁说道,“我怕靳野的鹰语不过关,如果能知道具体的时间,也好针对性的给他补补课。” 宁聿桢问道:“他一个人去?” 程思宁笑道:“我也想去!” 说着,她又摸了摸自己涨鼓鼓的小腹,“当然了,也是因为我现在怀着孩子,才想知道这政策的落地时间……要是万一和孩子出世的时间冲突了,那我也只好再等一年。” 宁聿桢看着程思宁,眼睛亮晶晶的,“可以啊思思!” 他高兴地伸出手……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揉一揉程思宁的脑袋了。 想想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他的手指就一直朝着程思宁凌空虚点,激动地说道:“你、你你你……思思啊你和小靳真是好样儿的!我们家可总算出了两个货真价实的读书人了!” “放心吧我肯定去帮你们打听清楚,回头一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宁聿桢说道。 这时,靳野推着三轮车过来了。 宁聿桢直皱眉,“你俩就这样回去?这也太颠簸了吧?不如坐我车走。” 程思宁笑眯眯地爬上三轮车车斗里坐着,对宁聿桢说道:“不了二哥,我坐这车挺好的,空间敞亮还不容易晕车……二哥我们走了啊,回见!” 靳野也和宁聿桢打了个招呼,蹬着三轮车离开了。 宁聿桢站在原地,看着表妹两口子渐渐远去。 他笑了笑,转身上了车,也离开了。 等到国营饭店门口空无一人时,周倩倩才慢吞吞地从一旁走了出来。 她的手受了伤,前几天一直麻烦助手照顾她。这几天好多了,她为道谢请人下馆子……吃完饭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宁聿桢带着程思宁和靳野也来饭店吃饭。 周倩倩一看到宁聿桢就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于是她蹲守在一旁,想等到宁聿桢出来的时候……她好再看他一眼。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宁聿桢、思念着宁聿桢。 她知道他是为了躲她,才去外地工作的。但她也相信,他不会离开京城,毕竟这里是他的家。 为了留在京城、为了不成为下乡插队知青,周倩倩不得已第一次剽窃了养母的科研论文,成功地在当时那个大量知青下乡插队的大背景下,逆水行舟地考研去了农大。 后来,宁聿桢果然回来了。 可他过于优秀,年纪轻轻成为高官…… 周倩倩又开始焦虑了。 如果他太优秀,那她怎么配得上他呢? 就这样,周倩倩咬牙剽窃了养母的第二份科研论文。 她这么做,就是想要成为有资格站在宁聿桢身边,成为与他齐肩并进的女人。 但是,为什么宁聿桢看到她的时候,眼神是那样的冰冷无情?! 这与宁聿桢在面对程思宁时的愉悦惬意完全不一样! 周倩倩还亲眼看到了宁聿桢对程思宁的关切与宠溺,更加听到了程思宁对宁聿桢说的那些话! 此刻,深深的嫉妒令周倩倩的内心极度扭曲。 她忍不住想: ——程思宁都已经结婚了,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为什么还要勾引宁聿桢??? ——程思宁自己可以为了出国公费留学的名额走后门!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周倩倩剽窃养母周丽君的科研成果呢? 真是又当又立! 周倩倩拼命地深呼吸,才终于平复了一下心情。 她咬住了下唇。 呵,要不是今天歪打正着地听到了程思宁和宁聿桢的对话,她还不知道现在出来了一个“国家公费留学生”计划呢! 程思宁想当公费留学生? 周倩倩轻蔑一笑。 那走着瞧吧! 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 元旦节放假,程思宁和靳野回军区大院去过节。 但凡过节,就是串门聚餐走亲戚。 程思宁去周家吃饭时候,发现家里的保姆们,周老夫人身边的助理们……除去秀珍阿姨之外,其他的全都是生面孔! 而周老夫人神色蔫蔫的,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按说呢,王令薇和邱姿都查出有孕,周老夫人应当神清气爽才是。 现在周老夫人反而不开心…… 程思宁猜想,可能跟周倩倩有关。 因为家里的保姆都是新手,有点儿频频出错的意思,秀珍阿姨被忙成了陀螺。 周家宁家的女眷们全都去厨房帮忙打下手了。 程思宁、邱姿和王令薇三个孕妇就坐在周老夫人和宁老夫人跟前聊天。 大家聊的是妊娠经。 王令薇体质弱,吃得苦头也最多。 她怀孕才两个多月、三个月都不到,已经住院两周、打了两周的保胎针了。因为今天是元旦节,周少川和医院打了招呼,才能接她出院回家聚餐的。一会儿吃完饭,周少川还得送她回医院。 而王令薇也是妊娠反应最大的。 她基本吃不下饭菜,只要一闻到食物的气味就吐个天昏地暗,全靠陈九给她开了几道止呕的营养食疗方子,周老夫人又在家坐阵,盯着秀珍她们一天三顿的做好饭送去医院给王令薇吃,王令薇才能勉强吃下一点的。 可天天吃那几样……来来回回的也吃厌了,导致王令薇现在瘦成了皮包骨,整个人的气色也不太好。 这会儿邱姿拿出一个饭盒,打开了盖子,又递给王令薇一双筷子,“大嫂你试试这个,我吃着就挺好的,止吐还开胃。” 程思宁一眼认出来这是紫苏腌嫩姜。 王令薇却不认得,只是盯着饭盒里被腌制得粉粉嫩嫩的姜片,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邱姿嗔怪道:“你吃一块就知道了!” 王令薇吃了一块,程思宁也吃了一块,邱姿拿着饭盒去请长辈们也各拿了一块,大家细细品着这酸甜美味的腌姜。 王令薇少见地没有呕吐,而且吃完以后还想再吃一块。 邱姿对王令薇说道:“一会儿大哥送你去医院的时候,把这一盒子都带去。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吃上一片……” “哎对了,思思,大嫂,你俩是什么时候的预产期啊?”邱姿又问。 那边三个年轻孕妇叽叽呱呱的,聊得很开心。 这边宁老夫人、周老夫人也在一旁嘀嘀咕咕。 “你瞅瞅,还是自家的孩子乖顺听话!”周老夫人指着三个年轻孕妇说道。 宁老夫人也说道:“说得对!就拿思思来说吧,这孩子虽然打小儿起就没在我们跟前养活过,可一样温驯有礼。前几天我还听聿桢说,思思和小靳想考公费留学生,出国念大学去……你听听啊,这多争气啊!” 周老夫人叹气,“再回头看看咱家里收养的两个孩子,一个程忆昔,一个周倩倩……你说说,咱们是不是把她们当成自家孩子一样看待?” “这吃穿用度,上学上班儿……哪一样亏待过她们?” “有时候咱自家孩子还受委屈呢,可念着她俩不是我们家的种,向来都是客客气气地对待她们,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你再看吧,咱自家的孩子确实纯良些,哪怕是少雯少岚她们,就算在工作方面平平无奇,好歹也是认认真真工作、踏踏实实做人的……” “偏这两个养女,闹出那么多的幺蛾子出来!真是气死我了!”周老夫人越说越生气。 宁老夫人劝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丽君也是你收养的孩子,丽君就挺争气的。” 周老夫人直摆手,“丽君是老周的亲侄女儿,不算外人!” 宁老夫人柔声劝道:“我晓得你最近为了周倩倩的事儿着急上火的。” “可你要保重身体,别被气着了……你高血压挺严重的,被气坏了多划不来!” “你要是信得过舟晚呢就把这事儿交给舟晚她们去做!” 周老夫人道:“舟晚照顾我几十年,我有什么不信任她的!” “但这事儿不一样!” “一是我不能让舟晚来当这个恶人!当初是我眼瘸了,觉得周倩倩被她亲生父母虐待,我看着她可怜,才做主收养了她的。” “一是我气不过周倩倩那家伙竟然把我当成傻子,不但算计我,还从我手里偷走东西……” “我必须严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既要替丽君讨回公道,也要为我自己出口气!”周老夫人愤怒地说道。 宁老夫人拍了拍周老夫人的手,“回头我给小杜(军区医生)打个电话,让她这几天就跟着你住在这儿吧,你现在这么个情绪,我放心不下……” 正说着,突然有个人从院子外头走了进来。 走得近了,众人认出这人是周倩倩! 只见周倩倩表情麻木,眼神茫然,径直走到程思宁跟前,“卟嗵”一声跪下了。 程思宁愣住。 她盯着周倩倩,不知道周倩倩在发什么疯。 周倩倩定定地看着程思宁,二话不说开始磕头。 头骨碰磕地面砰砰作响,吓得王令薇满面惨白,心跳如擂,站起身就连连后退…… 邱姿赶紧扶住王令薇,妯娌俩逃回屋里,邱姿扯着嗓子喊靳野,“靳野!靳野!周倩倩来找思思发疯了,你快出去看看啊!” 说时迟、那时快—— 刚才还背着手笑吟吟站在程、宁两位老爷子身边看棋盘的靳野,突然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出了客厅。 他甚至跑出了残影!!! 屋里的众人只觉得眼一花,靳野已经不见了…… 半晌,宁老爷子惋惜地说道:“你说靳野这孩子身体素质这么好,他为啥不当兵啊?!” 一向好脾气的程璞却“蹭”一声站起身,骂道:“马拉个巴子的,老子倒要看看,谁特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老子面前欺负思思!” 说着,程璞也气冲冲地出去了。 宁不渡与周敬山见了,也站起身,出去查看情况了。 第286章 既然你问心无愧,又何必惧怕被调查? 程思宁坐在椅子上,丝毫不动。 虽然她不知道周倩倩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冲着她下跪磕头…… 但这是周倩倩自愿的不是吗? 周倩倩一口气冲着程思宁磕了十来个头,直到额头磕出一片青紫,疼到她几近麻木,她才停了下来,跪坐在地上。 周倩倩睁眼含泪看着程思宁,戚戚然说道:“程思宁!我求求你……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好吗?” 程思宁说道:“好啊!” 周倩倩:…… 程思宁温柔仔细地说道:“说来听听,怎么个方法?” 她实在是很好奇,周倩倩受到了什么样的打击,才会这样冲着她跪拜磕头。 周倩倩吸了吸鼻子。 在来之前她就已经预判了程思宁所有的回应。 比如说,程思宁会赶紧避开、搀扶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安慰她; 比如说,程思宁会被吓得惊慌失措的后退,就像现在的邱姿和王令薇一样; 还比如说,程思宁会躲到长辈们的身后,甚至被吓哭…… 这么一来,周倩倩就占据了弱势者主导的地位,这就成为了她周倩倩的主场,她就能迅速占领道德高地,然后冠冕堂皇地提出自己的观点…… 这是她周倩倩制胜的关键。 因为周倩倩心里清楚,今天过节,周家大佬云集。 他们身居高位,必须体察民意,最忌讳的就是家里人仗着他们的势,欺压平头老百姓。 所以周倩倩必须把姿态放得低低的。 可周倩倩万万没有想到,程思宁的反应居然是——挺着大肚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的,甚至还在周倩倩磕头的时候换了个坐姿,翘起了悠闲的二郎腿! 一时间,周倩倩骑虎难下。 她甚至无法开口说话。 程思宁还柔声安慰周倩倩,“别着急,想清楚了再开口。” 周倩倩:…… 程思宁又看了看周倩倩身后,问道:“怎么,孙家……没来人吗?” 霎时间,周倩倩满面惨白。 她不可思议地瞪视着程思宁。 是!为防万一,周倩倩今天还把孙家人都喊了来…… 可程思宁是怎么知道的?! 程思宁就是猜的。 很明显,周老夫人已经对周倩倩下了手。 周倩倩估计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但她肯定不敢跟周老夫人对抗啊……再加上程思宁和周倩倩是同行,那周倩倩可不就只能拿程思宁开刀? 一个养女,要跟抚养她长大的权贵之家对抗,除去比可怜、比以往的情分……她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周倩倩和周家的情分就是亲情牌。 在某种意义上,孙家人是周倩倩最强有力的后援。 只是,周倩倩完全没有想到,程思宁的洞察力这么敏锐。 周倩倩看着程思宁清澈了然的眼眸,半天说不出话。 这时,靳野也已经赶到了程思宁身边,他将双手按在程思宁背靠着的椅背上,以示对妻子的安抚:我来了,有我在这儿,谁也伤不了你,别害怕。 程思宁抬头看了靳野一眼,笑了笑。 她低下头对周倩倩说道:“表姐,咱们都是读书人,你还是博士呢……有话好好说,没必要撒泼赖地,你说……对不对呀?” 周倩倩呆了一呆,突然感到无比羞愧! 是啊,她可是有文化有素质的人…… 都已经在申博导了,她怎么会像个没有文化的泼妇一样,二话不说就赖地打滚呢??? 周倩倩的眼神有些闪躲。 她紧张地扫视着人群,害怕宁聿桢也看到了。 怕什么就来什么! 宁聿桢还真在! 此刻他穿着短款风衣,站姿如松,显得矜贵清疏、儒雅英挺。他凝视着周倩倩,俊美的面庞上明明白白地露出了鄙夷的、厌恶的表情。 周倩倩只觉得脑子里轰鸣作响!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哪怕她再怎么努力,哪怕她多少想要成长为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哪怕她自认为已经达到了这样的高度…… 可他见识到今天这样不体面的她以后,还会对她有好感吗? 周倩倩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此刻她无比痛恨,为什么头脑这么不清醒,非要使这一招? 但她又很清楚…… 她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六神无主的周倩倩一抬头,看到程思宁安安稳稳地端坐在椅子上,而她却极不体面地跪坐在地…… 一时间,周倩倩把所有的怒火全都泼在了程思宁的身上。 “我撒泼赖地?”周倩倩悲痛交加,“我……我都已经被你给逼上绝路了你还嫌我不够体面?” “我、我还顾得上什么体面!” “程思宁!你就这么嫉妒我,容不了我,非要毁了我不可吗?”周倩倩气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子。 程思宁奇道:“表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倩倩冷笑,“你还在这儿给我装呢?” “呵,你厉害你会装……我没你厉害,我只会有一说一。” “那我来问你,是不是你去向我们学校、向我们领导举报了我说我剽窃别人的科研成果?” “现在我所有的项目全被暂停了!” “我还被停薪留职察看……” “上级组织了调查工作组来处理我所有的工作!” “程思宁!你知道我为了这些科研项目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吗?” “你也是搞农学的你今年研一,你会不了解这对于一个搞学术的人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吗?”周倩倩疾声问道。 程思宁正色说道:“表姐,我先声明——我没有举报过你。” “我不解对你这个人,也不了解你的科研项目。既然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 “不过,既然只是调查……” “也就是说,只要表姐和表姐的项目是经得起考验的,就不会有问题。” “表姐你说是吧?”程思宁问道。 周倩倩哑口无言。 这时,有人在外头大喊了一声,说道:“你少放屁了!” 程思宁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周倩倩的生母包子姨进场了! 果然,包子姨雄纠纠、气昂昂地从外头走了进来。 跟在包子姨身后的,还有一众十来个……极具乡土气息打扮的乡亲们,一看就是孙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们。 周倩倩脸色一变,下意识又看向了宁聿桢所在的方向。 ——她敏锐地发现,宁聿桢的神色变得更加烦躁与嫌恶。 周倩倩脸一白,对包子姨说道:“妈,你们回去……” 包子姨不依,双手叉腰,瞪视着周倩倩,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就不!你啊,被人欺负你都不会回嘴儿!你等着瞧吧,看妈是怎么给你讨回公道的!” 说着,包子姨打量了程思宁一番,轻蔑一笑,说道:“就是你这个二百五去举报我家招娣……不,倩倩的?” 程思宁还没来得及说话—— 站在远处的邱姿大怒,回骂道:“你才二百五呢!” 刚说完,邱姿就被周少岳扛了起来直接送进屋里去了。 周少岳安顿好邱姿以后,又走出来准备出替程思宁出头,却被靳野拦住。 包子姨正跺着脚、指着程思宁的鼻子说道:“我说你是二百五你还不信!那我这么问你吧,你以前是不是在那个机床厂里上班儿?” “你在那厂子里拿多少钱一个月工资?” “你现在去了学校……对了,你是当老师还是当学生?” “算了,就算你是去当老师的,当老师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 “哼,什么工作都比不上在国营厂子里端铁饭碗!” “再说了,那是铁饭碗吗?那不是!那是金饭碗!有钱又体面!” “你放着大几十、小一百的工资不拿,你要去当个穷教书匠!你还说你不是二百五?!”包子姨得意洋洋地说道。 程思宁歪着脑袋看着包子姨。 其实包子姨说得没有错,在这个时代,知识分子群体普遍贫穷而窘迫。 但程思宁和靳野手里不差钱,甚至在好几年前,她和靳野就已经成为了万元户。 现在她和靳野只想逐梦。 至于搞钱么,改革开放政策还没出来呢……实在没必要动那个歪脑筋去搞钱。 不过—— 依着包子姨的个人眼界与政治境界来看,跟她理论这样的话题,无异于与夏虫语冰。 根本没必要。 只是包子姨一口一个二百五,让人听着确实不爽。 于是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你说得太对了!周倩倩可不就是个二百五么!”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是啊,和程思宁比起来,周倩倩才是正儿八经的教书匠呢! 包子姨说教书匠是二百五,可不就是把她的亲生女儿给骂了么?! 在场所有的人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包子姨万万没有想到,她朝着程思宁凌空虚发的一记枪子儿,会拐着弯儿的直中周倩倩的心口! 她有些难堪。 周倩倩只觉得面上烧得慌。 她没能忍住,又飞快地看了宁聿桢一眼。 现在她最在意的,就是宁聿桢会怎么看待她。 不曾想,她正好看到宁聿桢冲着程思宁笑得开心,眼里似乎还闪耀着一丝……欣赏与骄傲? 周倩倩心如刀割! 她从未见过宁聿桢如此在意哪个女人,更加没有见过宁聿桢对哪个女人这么贴心仔细! 在这一刻,周倩倩的愤怒值达到了巅峰! 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恶狠狠地盯着程思宁,一字一句地说道:“程思宁,你真是会说话!” “是不是在你眼里,别人都不如你?” “你仗着自己长得漂亮你就……”说到这儿,周倩倩差点儿说漏了嘴,连忙止住,顿了一顿才改了口,说道,“你仗着自己出身好你就为所欲为……” “你有什么证据举报我剽窃别人的科研论文?” “难道你自己干净?”周倩倩质问道。 程思宁认真说道:“周倩倩,我先说一句——如果你觉得我的论文有问题、也存在剽窃别人科研数据的话,尽管去举报,我心怀欢喜地接受党和人民的检阅!” “其次,我再说一次——我没有举报你!如果你一直在纠缠这个问题,那我真的会怀疑你的学历水平。一个博导,不可能听不懂人话,你说呢?”程思宁质问。 周倩倩冷笑,“不是你举报的,还能有谁?” 周老夫人幽幽地开了口,“是我举报的。” 嘈杂的现场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周倩倩看着周老夫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半晌,周倩倩失声惊呼,“奶奶!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以前很疼我的!自从程思宁来家以后,您对我就……” “是因为程思宁在您面前说了什么吗?”周倩倩含泪问道。 程思宁:…… 所以这个周倩倩就非要咬着她程思宁不放吗? 周老夫人冷冷地看着周倩倩,一字一句地问道:“周倩倩,我就问你一句,你摸着你的良心,老老实实地回答——你,到底有没有剽窃丽君的科研论文?” 周倩倩面色惨白。 她不由自主地又看向了宁聿桢。 宁聿桢很快捕捉到周倩倩的视线,然后眉头一皱、冷若冰霜。 周倩倩太喜欢他了,太在意他了…… 所以她能看出他隐忍的嫌恶与不耐烦恼。 周老夫人又问了一句,“周倩倩你别骗我!你说!你到底有没有剽窃丽君的科研论文和数据?” 老人年纪大了,但威仪犹存、气势尚在。 她怒声一喝,不少人都噤若寒蝉。 连原本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的程思宁都站起身来,躲到了靳野身后。 周倩倩六神无主。 她知道,她不应当瞒着周老夫人,因为那是唯一对她掏心掏肺、一直爱护着她的老人。 可另一方面,她又无法当着宁聿桢的面,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学术造假! 如果这样…… 她永远也没有再站在他身边的可能! “周倩倩!”周老夫人怒喝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给我磨叽啥?你说话啊!” 周倩倩被逼上绝路。 她闭了闭眼,梗着脖子哭道:“没有!没有!!!” “我、我从也没有剽窃过任何人的科研论文和数据!”说着,周倩倩泣不成声。 周老夫人看着周倩倩,被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一旁的宁老夫人赶紧从口袋里摸出速效救心丸,喊秀珍送了温开水过来,亲自服侍周老夫人吃药。 宁舟晚也抢上前去,拿出一盒清洁油,抹了一点儿药膏涂在周老夫人的太阳穴与人中位置…… 须臾,周老夫人才缓过神来。 她看着周倩倩,满眼的失望,淡淡地说道:“既然你说没有,那就证明你问心无愧。” “既然你问心无愧,又何必惧怕被调查?” “倩倩,真金不怕火来炼!你说……对吗?”周老夫人慢吞吞地说道。 周倩倩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287章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场面陷入僵持。 真相如何,只有程思宁、周倩倩、周老夫人与周敬山心里门儿清。 其他人则面面相觑。 主要是,这些年来周倩倩在学术上的成功,也让周、宁、程家人感到与有荣焉。 大家全都用惯性思维来打量周倩倩。 现在周老夫人说她举报周倩倩剽窃了周丽君的科研结果? 大家感到十分震惊! 人人都拿眼睛扫视着周倩倩。 虽然不敢相信,但在周老夫人和周倩倩之间,大家当然更愿意相信周老夫人。 所以? 周倩倩真的剽窃了她养母周丽君的科研成果?! 这真让人难以置信。 毕竟周、宁、程三家的大家长因为身居高位,平时对自家孩子的约束比较多,不求孩子们有多出息,但平时的言行作为会影响到家长们的功勋与名誉…… 孩子们大多品性纯良、谨小慎微,这种堂而皇之剽窃他人科研成果的事儿,简直属于天都会塌下来的恶行! 气得邱姿站在客厅门口直跺脚,大骂道:“周倩倩你脑子有坑吗?” “科学研究是你能剽窃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让我们家爷爷奶奶难堪?会让他们名誉扫地?!” “你要是真有这能力,那当然最好!要是你没这能力,那你别打肿脸充胖子啊!” “没人逼着你当科学家!” “周倩倩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命是谁给的?” “人家为了救你搭上一条命!你怎么还有脸剽窃丽君阿姨的科研成果啊!” 邱姿劈头盖脸一阵大骂,令周倩倩脸色大变。 她简直就要摇摇欲坠了! 邱姿还不解气,跺脚道:“周倩倩你这个忘恩负义的……” 一句话还没骂完呢,包子姨不干了,她挺身而出,朝着邱姿叉腰大骂,“我们倩倩有没有剽窃……关你屁事儿啊!” “你一个孕妇你管那么多屁事儿!” “当心你孩子生出来没屁眼!” 邱姿惊呆了。 周倩倩烦闷不安地对包子姨说道:“妈,你别这么说!” 包子姨不干了,“你这个二百五!你知不知道你妈这是在帮你!” 周老夫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孙招娣,既然你已经认回了你的亲生母亲,那么以后再留在我们周家、再使用我们周家的姓氏……那就不合适了。”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姓周。”周老夫人冷冷地说道。 周倩……孙招娣睁大了眼睛,失声惊呼,“奶奶!” 周老夫人淡淡道:“我当不起你这声奶奶,我的孙子孙女们也没你这样的能耐……以后你叫我首长就好。” 孙招娣拼命摇头,“不!不……奶奶!我、我还是周倩倩!我是您亲手养大的孙女儿啊!” 包子姨也装模作样地劝道:“嗐,一家人干嘛这么计较啊!” “她倩倩奶奶,我劝你早点儿把那什么举报给撤了!” “——你们是大官儿,倩倩是高级知识分子!你们给她长脸了,她也给你们长了脸……这不是挺好的么?” 周老夫人冷笑,“我不配当孙招娣的奶奶,也不敢……” “今天她敢欺负死人不能开口说话,就剽窃人家的科研心血;明天呢,她是不是连着我们老周的军功也跟冒领?” “我年老眼花,本以为收养她是结了一段善缘,也能告慰丽君的在天之灵。” “没想到啊……什么藤它就结什么瓜!” “我给她再好环境又怎样?” “她还不是跟你们一样……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周老夫人越说越愤怒,声音也越来越严厉。 包子姨不乐意了,直接冲着周老夫人大呼小叫,“切,俗话说,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呢!” “你们虽然是首长,可归根到底不就是几个当兵的么!” “这当兵啊,就得为人民服务!” “我就是人民……” “怎么,你们还不服?” “我劝你啊早点儿把那什么举报给撤回来!要不然啊……我可要给你点儿厉害瞧瞧了!”包子姨嚣张地说道。 孙招娣看了看周老夫人的面色,又飞快地朝着宁聿桢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心中大急,连忙吼道:“妈你别这样!算我求你了,你带着他们先走好吗?你走!” 包子姨本就是个胡揽蛮缠的人。 现在整个孙家全靠招娣一个人养活,孙招呢又必须以周家当靠山。 现在周老夫人想把招娣扫地出门? 包子姨当然不干! 她的宝贝儿子孙富贵还没娶到军区白富美呢!且孙富贵也还没有得到一份最最最体面的铁饭碗工作! 而这一切,全靠招娣的供养。 现在谁敢动招娣,她就敢跟谁急! 在这一刻,包子姨谁的话也不听,她扯着喉咙朝着外头大喊道:“哟哟哟!大家快来看呀!” “军区大院里的高官儿来欺压我们平头老百姓啦!” “大家快来评评理啊!” “我好好的孩子……被她拿去就拿去!如今她又嫌弃我孩子……” “这不是把我孩子往绝路上逼么!” “苍天啊!大地啊!你们睁眼显灵吧!” “我们这些可怜的老百姓就快要被逼死啦!” 孙招娣急了,上前去推了包子姨一把,“妈!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你快走啊!” 包子姨一个不留神,被孙招娣推了个趔趄,差点儿摔了! 回过神来,包子姨怒了,拿手指狠狠地戳着孙招娣的额头,大骂道:“招娣!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妈这是在为你做主!你眼瞎了?分不清谁对你好、谁对你歹?” 另一边,周老夫人看着孙招娣与包子姨的推搡,冷笑一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丈夫,还使了个眼色。 周敬山会意,朝着自己的警卫员使了个眼色。 当下,几个警卫员二话不说,上前去哗啦一声掏出随身的枪支,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包子姨的太阳穴,低声说道:“别动——” 包子姨惊恐地张大了嘴,下意识被吓得想要尖叫。 警卫员又道:“敢动一下、敢叫一声老子就崩了你!” 包子姨立刻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她睁大眼睛,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敬山的警卫员们一动手,程璞、宁不渡也示意自己的警卫员上前协助。 霎时间,孙家的人全都捆得一个不剩! 孙招娣瘫软在地,浑身颤抖。 她知道—— 这下真的完了! 周敬山慢慢地踱了过来,冷冷地看了孙招娣一眼,淡淡地说道:“老子戎马一生,杀敌无数……也保住了万万千千老百姓的命。” “我的军功章,绝对容不得被坏人污蔑欺侮!” “老子收养了你们孙家的孩子,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教她做人的道理,让她去上学……不是让她去偷盗剽窃的!” “再说了,孙招娣已经三十多了,是个成年人,也不需要我们养,她自己还有爹有妈的,老子要和她解除收养关系……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我会安排人,明天就去办孙招娣改名儿的事。” 说到这儿,周敬山又一字一句地问道:“现在,我得问你们另外一件事儿——你们没有通行证,是怎么混进军区家属大院的?” 包子姨被抵在她脑门上的冰凉枪口给吓傻了,浑身哆嗦得厉害,嘴皮子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孙招娣开了口,“爷爷——” 周敬山丝毫情面也不给,“叫我周首长。” 孙招娣咬着下唇哭了起来,“爷爷,这都是误会……您别这么对我!” 周敬山朝着警卫员们一挥手,“把她们交给国安!问她们一个私闯军营重地的重罪!” 每一个孙家人都被警卫员们用绳索捆得紧紧的,而且每一个孙家人的脑门上全都顶着一把冰冰凉、黑幽幽的铸铁枪口…… 他们好像闻到了似有似无的铁硝味儿,又好像有股淡淡的血腥气……还好像,有种尿臊味儿? 此时听到周敬山说要问孙家人的重罪,孙家人着急了。 他们哀嚎着、尖叫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不关我的事!我是良民啊!” “青天大老爷啊,我就是来看热闹的……我啥也没干啊!” “救命!救命!” “不要杀我!不要抓我!我上有八九十岁的老娘,下有刚出生的孙子啊!” “我以后再不敢来了,首长放过我吧!” “真跟我没关系啊是包子姨喊我来的,我说我不来,她说我不来就打断我的腿啊……” 其中又当属包子姨最激动,“别!别杀我!跟我没关系!是孙招娣这个死丫头说,她被你们欺负了,还说她有事儿的我要是不帮她出头,以后她也不会再管我……” “我这不是因为听她说,她会给我们富贵安排进厂工作,端上铁饭碗,再给富贵介绍个军区漂亮姑娘当老婆……以后我们富贵就是首长的女婿了嘛……” “要不是孙招娣给我们画大饼,我也不至于被她逼上梁山!” 在这期间,孙招娣忍不住反驳道:“我可没有答应过你、给你画过什么大饼!那些全都是你逼我的!你说就算我被周家收养了,可我骨子里流着孙家的血。我要是不答应你的那些条件你就要去我单位闹,让我身败名裂——” 包子姨被吓破了胆。 只要孙招娣一开口说话…… 包子姨就疯狂凄厉地尖喊尖叫,活像一头自知死到临头的待宰年猪。 孙招娣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最终,孙招娣在包子里的悲惨尖叫声里慢慢变得沉默。 她朝着宁聿桢的方向看去,想再看看这个……她暗恋了很多很多年、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的男人,却意外地发现宁聿桢和靳野已经一左一右地护着程思宁朝着客厅走去。 ——他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在孙招娣的视觉里,她自动忽略了靳野的存在。 她只看到高大英挺的宁聿桢身边依偎着娇小美丽的程思宁…… 整一颗心儿像是泡在最最最酸的酸桔子里,又似乎被人紧紧攥住,还放在火上烤。 终于—— 包子姨的尖叫声把孙招娣的魂魄给拉了回来。 “招娣!招娣你快说啊!你就说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你说那什么玩意儿都是你剽窃的!” “你说……你说是你带我们进来的,可不是我们趴狗洞进来的……” “你说啊快说啊!” “招娣啊你弟弟还没娶上媳妇儿我们孙家还没留后呢!” “呜呜你这个死崽啊我们可真是被你给害死了……”包子姨的哭声越来越大。 孙招娣笑了笑,对周敬山说道:“周首长,我不知道孙家人是怎么进来的。麻烦您彻查……今天他们都能溜进军区家属大院,难保明天他们不去军营里偷卖军火……” ——所以孙家人没事儿就吸她的血,有事儿就把一切罪名往她身上推,是吗? 那大家都不要好过。 一块儿下地狱吧! 听了孙招娣的话,包子姨急了,口不择言地飙出一系列让人匪夷所思的脏话……如果脏话能杀人,她倒是很想杀了孙招娣! 这些难听的话,令周家宁家的女眷们听得真皱眉,纷纷搀扶起两位老夫人,飞快地往客厅撤。 周敬山当然没客气,吩咐警卫员们把人押下去。 孙招娣淡淡地说道:“周首长,他们没有通行证,擅自闯进来,当然应该问责。但我有通行证,您不能这样对我。” 周敬山打量她一番,说道:“你说得对,老子就是要对付你,也得等你为剽窃丽君的科研成果一事儿了结以后,再算总账。” 说着,周敬山挥了挥手。 警卫员松开了孙招娣,又道:“把通行证交出来!” 孙招娣揉了揉自己的双臂,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把通行证拿了出来…… 警卫员正准备没收—— 孙招娣又把通行证牢牢攥住。 她对周敬山说道:“周首长,我想再见宁聿桢一面。” 周敬山大怒:“别跟老子谈条件!” 孙招娣瑟瑟发抖,却仍然坚持,“您让我见他一面,回头我会好好交代那三个科研项目的事儿。” 周敬山对警卫员说道:“去跟聿桢说一声,他爱来来、不爱来不来。” 警卫员领命,匆匆朝着客厅跑去。 孙招娣含泪看向了客厅那儿,眼里盛满了期许与希冀。 第288章 希望以后再也不见,所以就不说再见了。 却说程思宁本来还想在现场看看热闹的…… 靳野听到包子姨骂得实在太难听了,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客厅里走。 程思宁不愿意。 一旁的宁聿桢劝道:“思思咱们快进屋里去!别让你肚里的小兔子听到了。” 程思宁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小兔子?” 宁聿桢一本正经地答道:“万一你这一胎是个小闺女,那岂不是小名儿就叫小兔子?” 靳野不乐意了,“谁说的?我还没给孩子起名儿呢!” 宁聿桢和靳野摆事实、讲道理,“呐,你大儿子叫小老虎,二儿子叫小豹子,这第三个如果是女儿的话……” 靳野抢过话题,“是女儿的话,那她就叫小凤凰啊!叫什么小兔子!” 如果思思真给他生个女儿的话,那他希望孩子是个强大、耀眼、自信的姑娘,而不是像只兔子似的柔弱、温驯、胆小、任人宰割。 宁聿桢一怔,“小凤凰?” 不得不说,靳野给孩子起的名字,乍一听,特别具有乡土气息。 但仔细想想,其实孩子们的小名儿又充满着父亲对孩子的期许与祝福。 还挺有意思的。 宁聿桢点头,“不错!小凤凰这名字真不错。” 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然后问靳野,“那万一又是个儿子呢?” 说话之间,靳宁二人已经簇拥着程思宁回到了客厅里。 宁聿桢的话,让靳野陷入沉思。 他和思思已经有两个儿子,其实他很希望再养个女儿。 如果思思又生了个儿子…… “聿桢——” 有人匆匆喊了宁聿桢一声,又道:“……外头孙招娣说,她想和你谈话。你去见她,和她谈了以后,她会配合调查小组的工作。周首长说,去不去由你决定。” 程思宁和靳野对视了一眼。 宁聿桢想了想,走出了客厅。 孙招娣含着眼泪,一直扭头看向客厅的方向。 她有种猜想—— 大约宁聿桢应该不会来了。 但她就是很执拗的看着那个方向。 她不死心。 无论如何也不死心! 突然间,身材高瘦英挺,清俊帅气的青年出现在门厅外。 孙招娣咬住下唇,瞬间泪崩。 ——宁聿桢! 是宁聿桢朝着她走了过来! 孙招娣惊喜交加,朝着宁聿桢一路小跑了过去。 她走到他面前,放慢了步子。 然后,她看到了宁聿桢面上冷漠又疏离的表情。 孙招娣的笑容慢慢消散,泪水又重新弥漫在她眼眶中凝成雾、化成泪珠,最后一大颗一大颗的从眼眶里跌落下来。 宁聿桢皱眉问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孙招娣哽咽着问道:“聿桢,你别跟我斗气好吗?” 宁聿桢,“我没有跟你斗过气。” 孙招娣再三犹豫,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我问你,你……真的很喜欢程思宁吗?” 听了这话,宁聿桢大感意外,“思思?” 孙招娣仔细观察着宁聿桢的表情。 她从他眼里看到了清澈的疑惑不解,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孙招娣愣住。 就冲着宁聿桢的表情,她就知道,他对程思宁是真的没有男女之情。 宁聿桢思考片刻,说道:“我当然喜欢思思,因为她的母亲和我的父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我们的身体里,至少有一半的血脉是相同的。” “抛开血缘关系不提,我也是喜欢思思的。” “你想啊,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她长了一张和我非常相似的脸,她跟我、和我所有的兄弟姐妹一样亲切,她有理想有追求,还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她来到这个家以后,并不因为家里人是政界高官、或军区大佬就仗势欺人,想仗着情分二字索要好处;也并不因为她从小的生活环境不好就怨天尤人……” “她对自己的人生有着非常清楚的规划,并且不断的充实自我,一点一点进步,又一步一步地靠着自己的实力改变命运,追逐梦想。” “思思这样的人,我岂止是喜欢她那么简单!她根本就是我的人生偶像!” “老实讲,如果我完全不靠家里,如果我和她对换人生……到现在为止,我肯定混得不如她。而她,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被人贩子拐走,她一直安安稳稳地呆在这个家,那她早就不是现在这个境界了!” “孙招娣,撕开你心里的嫉妒外衣,你自己想一想,像思思这么努力的人,你会不喜欢她?” 孙招娣哑口无言。 宁聿桢继续说道:“我不光喜欢思思,我还喜欢小靳。” “小靳也是从小就生活在逆境之中,他有幸认识了思思……然后这个没上过一天学的人,突然有一天直接上学学习大学物理知识!” “他付出的努力,绝对不会比思思少!” “现在思思恢复了身份,她的亲爷爷是军区总参谋长,她的外祖父是国家领导人,她的舅爷爷是军区总司令……你有没有想过,思思这样显赫的家世,给小靳带来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可他为此有过任何不满或者负面情绪吗?” “他没有!” “小靳他一直兢兢业业的投身学术研究……哪怕家里的三个老爷子见天的想拐了他去从军、去从政,他都没同意过。” “你有想过为什么吗?”宁聿桢问孙招娣道。 孙招娣茫然摇头。 宁聿桢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小靳也是一个有理想、有自制力、且立场坚定的人。” “他会因为喜欢物理而努力前行,哪怕在这条路上充满着荆棘与坎坷。他不会因为家里有靠山他就想从军、从政……因为他不想依靠别人!” “这样的男人,他和思思是绝配!” “他和思思互为灯塔,又是彼此的依靠……” “他们是最合拍的伴侣与搭档,是当之无愧的灵魂爱人。” “孙招娣,你明白思思和小靳的感情吗?”宁聿桢问道。 孙招娣对于程思宁唯一的想法,就是——程思宁是宁聿桢很在意的女人。 至于靳野么…… 她心里有了宁聿桢,就再也没有关注过其他的男性。 现在,宁聿桢这么一剖析,孙招娣突然明白了。 仔细想想—— 程思宁和靳野的感情,也确实称得上情比金坚。 所以? 孙招娣问宁聿桢,“你很羡慕他们俩,对吗?” 宁聿桢大大方方地承认,“当然。” 孙招娣咬住下唇,犹豫纠结半日,终于红着脸儿声如蚊蚋一般地说道:“我、我也想……成为你的……灵魂伴侣。” 宁聿桢定定地看着孙招娣。 他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少年时期他爱笑,无论看向谁,眼里都像是带上了几分深情。 后来年岁渐长,气质沉淀了下来,学会控制眼神、表情与气场以后……他的眼神大多数时候变得冷漠疏离,偶尔生气会变得凌厉锐利。 只有在高兴的时候,比如说当他看到程思宁、看到程思宁的孩子们时,宁聿桢的眼神才会变得温润如玉。 现在,宁聿桢看向孙招娣的眼神淡漠、且无悲无喜。 孙招娣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不爱她! 她闭了闭上,带着哭腔问道:“为什么呢?” “聿桢,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不能接受我吗?” “是因为我不如程思宁漂亮?还是不如程思宁年轻?或者说,你觉得我在学术上……比不过程思宁?” 宁聿桢皱起了眉头。 “孙招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和思思有这样的误会……但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我对程思宁只有亲人间的喜欢。” “程思宁是靳野的伴侣,她的本身条件吸引的是靳野……” “而我对伴侣的要求,跟程思宁毫不相关。” 孙招娣急切地说道:“那你对伴侣的要求到底是什么?!” 宁聿桢说道:“不管我对伴侣的要求是怎么样的……总之与你无关。” 孙招娣震惊地张大了嘴。 宁聿桢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对伴侣没有任何要求。” 孙招娣惊呆了。 宁聿桢继续说道:“她不需要太漂亮,不需要有多么显赫的家世……但至少她必须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和时刻理智清醒的眼光。” “她有梦想、但不能只是白日做梦,她有处理危机的手段、但必须光明正大……” “我和她应该互为灵魂伴侣,她懂得我的追求、我也理解她的坚持。我们相互扶持、相互照顾……” “我愿意为她处理棘手的难题、照顾她的家人朋友,希望她也能像我一样。” 说着,宁聿桢看了孙招娣一眼,又道:“最最最重要的是,她将会是我的坚定不移的第一选择,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之后,草率的将就。” 孙招娣面色惨白。 粗略说来,宁聿桢对“伴侣”好像确实没什么要求。 细细掰开一看,宁聿桢对“伴侣”的要求又非常非常高。 宁聿桢说到这儿,也意识到什么,忍不住笑了,“好像……我的要求还挺高、挺多的是吧?难怪长辈们给我介绍了那么多的女青年,我也相看了很多次,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然后他正色对孙招娣说道:“以后如果你觉得哪位姑娘挺合适我的,也可以介绍给我认识。” 孙招娣倒抽一口凉气! 宁聿桢的话,不但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她,还……杀人诛心! 孙招娣整个人顿时觉得浑身无力,瘫软在地。 宁聿桢明明就站在她面前,却对这一幕无动于衷。 他冷冷地说道:“还有其他的事找我?” 孙招娣泪流满面,死死地咬着下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宁聿桢说道:“孙招娣,从小时候起,我就非常讨厌你,但是教养让我不能对于口出妄言。我努力把你当成家人,努力让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上升到和少雯姐、少岚一样。” “但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把我对你的善意当成好感……当初高中毕业的时候我就向你解释过,我对你真没任何好感。可你闹着要跳河、要跳楼……我心里就更加讨厌你了。” “我实在是没办法,才去了外地工作。孙招娣,你害得我这么多年来,没办法和父母家人在一起,你怎么还有脸幻想出我和你的种种……” “这让我感到心里很不舒服。” “现在,我应该已经跟你全部说开了吗?” “希望从今往后再也不用见到你……” “所以就不说再见了。”说完,宁聿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孙招娣呆呆地看着宁聿桢决绝的背影,突然“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宁聿桢的话,像冰刀子一样生生捅入她的心脏。 冷得她寒意入骨,又痛得她撕心裂肺。 但也足够让她清醒。 原来…… 原来他那么恨她? 原来她坚持了近二十年的暗恋,从头到尾只感动了她自己? 所以—— 她为什么要为一个完全不爱自己的人苦守多年? 又为什么要为了成为配得上他,在靠自己的实力无望时,不得已剽窃了养母的科研成果? 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啊? 孙招娣掩面痛哭。 周敬山让警卫员把她拖了下去,和孙家人关在一起。 其实警卫员们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就是问出了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孙家人痛哭流涕说,他们在某处围墙下掏了个狗洞,从外头爬起来的。 接下来,警卫员们就把孙家人一块儿送到了派出所去。 当然了,孙招娣不在其中。 她好歹还有份体面、受人尊敬的工作。被公安盘问了一整夜后,她将自己的工作证押在派出所,就离开了。 孙家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他们一共来了十四人,公安细查之下,原来其中五人有犯罪前科,其中孙富贵还是在逃的偷盗案通辑犯? 于是这几人全被公安送进劳教所问话去了。 剩下的八九个人没有前科,于是他们被公安喝斥过,在派出所面壁思过了三天以后才被放了出来。 包子姨的丈夫孙强一回到家就把包子姨狠揍了一顿,骂道:“咱富贵还没端上国营厂子的铁饭碗,也没当上军区高官家的上门女婿……这就被送进劳教所了?!” “依我说,那个周倩倩就是个扫把星!” “当初我就说她是个祸害,你非说留着她……这下好了,留来留去留成了祸害!”说着,孙强一脚踹向了女人。 包子姨被孙强揍得鼻青脸肿,哀嚎了起来,“当家的你别恼!我、我这就去农大找她!要是她不想办法把我们富贵捞出来,要是她不给富贵介绍老婆……我肯定活活打死她!” 就这样,包子姨离了家,一瘸一拐地朝着农大走去。 第289章 这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主意真好! 此刻孙招娣在农大的日子很不好受。 她心里很清楚,宁聿桢已经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她,她和他彻底没了可能…… 那么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她的工作了。 孙招娣心里很清楚,她剽窃了周丽君的三项科学研究,十年前展开建设的第一个项目,到如今已经有了很可观的回报,根本无法关停,所以上级将这个项目转给农大的其他教授接手。 自己辛苦多年才得到的功勋与回报,转眼被人拿走,她心里非常非常难受。 当然了,如果程思宁知道孙招娣此刻的心路历程的话,势必是要反问一句:那你剽窃了丽君阿姨的科研心血,有没有想过她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难过? 可惜程思宁并不愿意理会孙招娣,当然也就没了当面喝斥她的机会。 孙招娣的第二个项目,前期已经投入了不少,上级也让其他人转手负责。 第三个项目,也就是“无籽石榴”这个项目才刚刚立项一年不到,所以这个项目被紧急叫停,由上级派遣的专业工作调查组来调查详细情况。 由于案件涉及到非常专业的知识,调查小组里除了政法委的人之外,还有不少业界大拿。 程思宁的导师柯教授赫然就在其中,她甚至还是核心审查人员。 柯教授又通过“裙带关系”,让程思宁翻找出周丽君当年的手稿与日记,全都提交给了工作组。 其实周丽君当年的手稿与日记大多数都在孙招娣那儿,存放在程思宁那儿的资料并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一点点。 但就是这些东西,成为审判孙招娣最直接最有力的工具。 现在孙招娣天天都被困在农大,时时刻刻都要接受工作组的问询与各项数据核对,这让她烦不胜烦,却又无计可施……她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越偏执。 而孙招娣剽窃他人劳动果实的事儿也成为圈内丑闻。 先前追捧她、说她是农大女神的那些人们纷纷避着她,嫌弃她…… 孙招娣饱受煎熬。 又因为她每天都要接受工作组的审讯,连带着她对工作组的人也熟悉了起来,尤其是程思宁的导师柯教授。 也不知道是不是孙招娣过于敏感了,她总是频率听到程思宁的名字。 ——“程思宁很有天赋,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她自己的见解,我这个当老师的啊可真是战战兢兢,就怕没办法给她正确的指引!” ——“人之一生,远远没到拼天赋的地步,光是拼勤奋就能涮下去一大批的人。可若是有一个人,她既有天赋还特别勤奋呢?那她到底会上升到什么样的高度?你别说,还真有这样的人。她就是我的学生程思宁!别看她怀着孕,可她挺着个大肚子也一样工作,做实验的强度不低于她的几个师兄师姐!哎,不瞒你们说,我一直觉得我这个当导师的、还有我们国家现有的科研条件阻碍了她的发展……” ——“你是说公费留学那事儿吗?我特别赞成小程去!这事就是她自个儿不争取,我也要为她铺好路……” ——“对对对我都已经给她联系好了米国的好几个学校,还给她报了名参加公费留学生的考核,只等她通过考核……你说什么?考核通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小程一定能通过考核,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程思宁的导师柯教授如是说道。 孙招娣心里冷笑。 她现在恨透了程思宁! 周家的人不混农学圈也不懂科研,要不是程思宁告密,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孙招娣的头上! 因此,孙招娣听不得任何一句夸奖程思宁的话。 现在柯教授见天的当着她的面,在外人面前捧程思宁的臭脚?! 怒火中烧的孙招娣写了一款实名举报信,言明宁聿桢、柯教授等人公开包庇程思宁,想要以权谋私地让程思宁拿到公费留学生的名额。 同时为了针对程思宁,孙招娣还在举报信里提议,应当以最最最严苛、最最最公开透明的方式来选拔…… 为避免周、宁、程家的人为了保护程思宁而撤掉她的举报信,孙招娣一口气誊抄了十几份,分别寄给了不同的部门。连着外交部、教育局、青华大学、京城报社、广播站、电视台等部门,她也全都寄了一份举报信出去。 于是—— 七八年元旦节刚过,新闻联播播出了“我国将于近期派遣公费留学生前往国外学习”的消息。 一个星期后,公费留学生的政策落了地。 全国各地各大高校的学生、老师纷纷报名参加公费留学生的筛选。 一月底,各大学校的内部筛选开始了。 程思宁和靳野在第一时间里,就已经积极报名参选了。 其实宁聿桢早在元旦节之前就已经把政策落地的时间,以及公费留学生的选拔流程告知了程思宁: ——七八年元旦节后,政策会落地,然后进入重重选拔关卡。 首先是校内竞争,然后是市属、省属竞争,胜出者的档案、申请书与举荐信等,将会汇总到教育部,由教育部统一筹划和评估各专业的需求,选出合适的人选。 最后,这些被选中的幸运儿需要来到京城,接受最后的面试。 面试通过以后,才会得到公费出国的留学资格。 这么一套流程走下来,至少也要等到下半年,正好赶上国外大学的开学。 程思宁的预产期是在三月底,她很确信,生孩子、包括坐月子都应该不会影响她下半年出国。 所以她才老神在在地报了名。 她对自己的专业水平还是很有信心的,也对靳野的专业水平非常自信。 程思宁唯一担心的,就是靳野的鹰语水平。 ——他之前跟着她练习口语的时候,还非常的正儿八经。后来去了机床厂,和小七待了一段时间,又从小七那儿得知,以前汤姆威廉在说话的时候特别简洁,根本不会说特别专业的词汇时…… 靳野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在和程思宁练习口语的时候,他开始使用非常简洁的方式,有时候甚至还会自创回答的方式,确实更加通俗易懂。 可程思宁并不认可他这样的投机方式。 她找了个机会和靳野长谈: “靳野,你总是使用这样的简洁方式来说话,从原则上讲,这没错……我们最终的目的就是要顺利的沟通。但你别忘了,我们不是出国过日子去的,我们是去学习高等专业知识的。如果你连自己专业的词汇都用不通顺、用不习惯,这难道不是在耽误你以后的学习?” 靳野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就这样,这匹野马又被程思宁给拉了回来。 他开始老老实实学习、并且使用专业词汇…… 但也因为这样,程思宁才会担心他会赶不上进度。 毕竟青华大学的校内竞争已经拉开了帷幕。 用柯教授、林教授的话来说,其实全国性的竞争,远不如青华大学内部的竞争激烈。 毕竟青华大学内部才是真正的卧虎藏龙。 果然—— 上级分配下来的第一批公费留学生名额,青华大学就拿到了十个,但是参加报名的学生和老师超过了四百名! 第一步就是报名及递交各种各样的材料,包括申请书、专业论述、项目细则、个人简历与导师举荐信等等…… 靳野和程思宁毫无意外地通过了初选。 但这一关,就涮下去二百余人。 靳野和程思宁将与剩下的一百六十人,即将参加第二轮的选拔。 然而就在复选赛的前十天—— 突然有一队工作组来到青华大学,指名要见程思宁,还找她进行了私人谈话。 程思宁这才知道,有人向各个有关部门实名举报她,说她程思宁涉嫌以走后门的形式,参加公费留学生筛选、并且拿到了“内定”名额。 这个行为伤害了全国人民的利益。 程思宁简直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这个实名举报她的人是谁了。 她为人低调,平时和师门、和学校、和亲戚、和邻里之间的关系都挺和睦的…… 除去近期得罪过性格偏执到像神经病患者的孙招娣之外,就再也没有得罪过谁、惹过谁。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程思宁也没有主动招惹过孙招娣。 ——是孙招娣起了歹心要剽窃养母的科研心血,也是周老夫人去举报的孙招娣;程思宁唯二做的两件事,就是把这事儿告知了周老夫人,以及她提供了周丽君的部分手稿给柯教授,让柯教授去调查孙招娣的案子。 现在,这个实名举报程思宁走后门的人,除了孙招娣,还能是谁? 程思宁认真、和气地接受工作调查组所有的盘查与问询。 她良好的配合态度,也让工作调查组感到放松。 尤其是,她拿出自己的课表和实验室排班时间,交给工作组,主动和工作组约好询问时间,以避免影响她的学习和工作…… 她还挺着大肚子…… 再加上程思宁的导师、同学,以及家人们也非常配合工作组的询问。 于是,工作组在一星期后,结束了对程思宁的调查,为首的工作组组长还写了一份超长超详细的工作报告向上级汇报此问题。 上级领导看完了调查组组长的汇报信以后,派人去柯教授那儿,把孙招娣喊到了办公室,把调查组组长写的工作汇报拿给孙招娣看。 孙招娣看完信件后,面色铁青。 她忍不住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程思宁给这个调查组的组长发射了糖衣炮弹,所以这个组长的工作汇报信,全倒向了程思宁呢?” 说着,孙招娣越想、就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她忍不住说道:“对!就是这样!搞不了这个组长也被程思宁的美貌给收买了!” 领导瞪着孙招娣,表情不虞。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孙招娣同志,这位调查组组长叫陈红玉,原属记委巡察部督查,今年四十六岁,她是一位立场坚定、铁面无私的女同志。是因为她最近手头无事,我才将这个案件交由陈红玉同志处理的。” 闻言,孙招娣悻悻然说道:“那会不会是程思宁的爷爷程璞给那位陈组长打过招呼?她爷爷是军区总参谋长,只手遮天也是有可能的。” 领导眯着眼睛,盯住了孙招娣。 现在他已经非常了解孙招娣嫉妒、偏执、胡搅蛮缠的心态,当即狠狠地训斥她一顿。 他又警告孙招娣,既然她实名举报了程思宁,国家单位也去彻查了程思宁,现在查出程思宁没有任何违纪行为,有关单位不会处理程思宁、也不会处理孙招娣。 可孙招娣若是还要以同样的理由再来找程思宁麻烦的话,那么上级就要追究孙招娣的造谣诽谤罪了。 至于孙招娣想要指责程璞“只手遮天”? 调查组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她的实名举报,但孙招娣必须要拿出有力的铁证。 因为程璞是对国家有特殊贡献的人,孙招娣想要举报他……在这个时候,她这种行为属于越级上方。 经调查组调查后,若认定程璞无过失的话,这案件就会自动进入司法程序,孙招娣必须付出坐牢的代价,而且刑罚很重,起步至少五年。 领导解释完以后,又问孙招娣,“你确定要实名举报军区总参谋长程璞?” 孙招娣被吓得赶紧摇头。 她打小儿起就在程璞跟前长大,当然知道那是一位无伴侣又无后代的老人,一来他的工资高福利待遇好身边还有生活助理照顾他的起居,他根本没必要以权谋私;二来呢,他连个后人都没有,徇私又有什么意思? 她刚才就是气不过、口嗨罢了…… 哪敢真去举报程璞啊! 这不是嫌命长么。 领导轻蔑地瞥了孙招娣一眼,喝令她马上离开。 孙招娣觉得受到了轻谩,下意识就觉得这位领导是不是也跟程思宁有亲戚关系啊?不然为什么这样帮着程思宁? 可她又不敢硬杠,只好生咬着牙,灰溜溜地跑了。 第290章 程思宁的风光无限VS孙招娣当众出丑(上) 想来想去,孙招娣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她又写信去给青华大学的郝校长,威胁他说,如果不希望外界说郝校长是收了好处才给某个学生开后门、令其拿到公费留学生的资格的话,那就向公众公开公费留学生的复试选拔和终选工作。 同时必须要在媒体和社会群众的公开监督下,选出让人心服口服的十个人。 否则,就别怪她把这事儿捅给全国人民知道! 孙招娣依样画瓢的写了同样的信件给报社、电视台和广播站…… 就这样—— 当程思宁刚刚才送走工作调查组的人,第二天下午就收到了学校通知,说复试活动即将在学校大礼堂举行,介时还会有报社、电视台和广播站的记者前来采访。 郝校长和靳野私交甚笃。 由于孙招娣一而再、再而三的给郝校长写这种辞措激烈、带有强烈威胁意味的举报信,搞得郝校长也很烦,他索性把靳野喊到他的办公室,让靳野看了孙招娣写的亲笔信。 跟着,郝校长还拍了拍靳野的肩膀,忿忿不平地说道:“小靳,明天你和小程一定要好好表现啊,让那个农大剽窃者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们青大学生的真实水平!” 靳野垂眸冷笑。 再抬眼看向郝校长时,靳野露出温暖和煦的笑容,还认真点头,“嗯嗯,您说得对,我这就回家和小程说说,晚上我们再练一练口语,争取在明天媒体记者们面前正常发挥。” 回到家,靳野把今天的事儿说给程思宁听了。 程思宁叹气,“阿姿说得真是没错,我算是见识到孙招娣的偏执和疯狂了。” 靳野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半晌,他才来了一句,“思思你说,孙招娣最近是不是太闲了?孙家人怎没去找她的麻烦呢?” 程思宁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她白了靳野一眼,没好声气地说道:“孙家人怎么可能不找她的麻烦?” “你也不想想,孙招娣她虽然还没失去自由,但被工作组这么一天到晚的约见,孙家人根本没办法见到她啊!” “你啊,还是先把心思放在明天的复选上!一会儿我俩再练练口语……”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希望你跟她计较什么。因为现在我们的考试是最重要的,其次就是我还怀着孩子,无论如何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报复她而出任何事情。” 靳野点头,“好好好,那我们不理她就是了。” 但心里始终有些不以然。 他一直觉得,孙招娣是因为没在他手里吃过明亏,才敢这么嚣张的。 既然这样,那他必须成全她啊! 只不过,既然媳妇儿不喜欢他这么做,那他就别在她面前说这个了。 做不做在他。 由于靳野答应得太过于丝滑,导致程思宁有点儿不相信。 于是她又解释道:“靳野你想啊,孙招娣找了那么多的媒体来,是因为她相信我们不行,想让我们出丑。” “但如果我们各方面的素质和水平都很能打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在媒体前露了脸?搞不好全国人民都知道我们经受得起考验……” “再说了,我们在她眼里,就只能当跳梁小丑,只许她看我们的热闹吗?” “我们就不能去找媒体,要求调查她的工作小组必须在媒体前公开对她的调查?”程思宁问道。 靳野眼睛一亮。 哎哟媳妇儿的这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主意真好! 那必须马上安排啊…… 再加上他原本的计划…… 靳野笑了。 这时,正在农大接受工作组问询的孙招娣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程思宁和靳野盛装打扮,去了青华大学的大礼堂。 由于今天的公费留学生名额复试选拔赛将面向公众开放,所以一大早就有不少群众闻讯而来。 在学校外头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比平时人多了。 现在到了能容纳二千人大礼堂以后,程思宁和靳野才知道,这才早上七点多呢,就已经座无虚席了。 程思宁的同门全都有报名参加,但只有程思宁和师弟陈鸿通过了初试。 今天,师姐弟二人会一起参加复试。 不过柯教授给陈鸿鑫提的建议就是:这一次权当是学习和练手,最好等到明年再正式申请。 因为陈鸿鑫的专业水平、鹰语水平都不如程思宁扎实。 柯教授希望陈鸿鑫能再沉浸一年,冲刺明年的公费留学生名额。 这会儿陈鸿鑫躲在后台,扒着幕布看着外头观众席上黑鸦鸦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头,紧张得面色惨白,浑身直发抖。 程思宁拍了拍他的肩—— 陈鸿鑫被吓一跳,腿一软……差点儿摔了! 程思宁赶紧扶住了他。 他回头一看,是程思宁? 陈鸿鑫松了口气,颤着嗓子说道:“师姐你干嘛吓我啊!” 程思宁笑道:“怎么这么紧张啊?” 陈鸿鑫指了指外头,“你看看!外头那么多人……我的天哪,一想到呆会儿我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回答考官的提问,万一我讲错了怎么办?” 程思宁觉得好笑,“他们只是观众而已,既听不懂你的中文专业演讲,也听不懂你的鹰语……你在担心什么?” 话虽如此,陈鸿鑫还是面色煞白地直摆手,“师姐我能不参加了么?” “反正这一届我就是陪跑的,不参加也没事吧?” “我、我是真的害怕!” “这么多人看着我,我脑子简直一片空白……” “我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陈鸿鑫哭哭啼啼地说道。 程思宁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行!你必须参加!” “就当是练胆!” “这一届咱们都公开选拔了,下一届真轮到你了,也是一样。” “如果这次你逃脱了,那么下一次呢?你也想逃?” “这次就当是给自己攒经验,明年你就不害怕了……听话啊!”程思宁安慰陈鸿鑫道。 陈鸿鑫哭丧着脸,蔫巴巴地点点头。 今天青华大学一共有一百六十多个考生参加复试,分成十个小组同时进行,每人有十五分钟的书面答题时间,和六分钟的口语表现机会。 书面答题呢,主要就是做英文版的选择题,以及需要现场书写两篇各一百字左右的小作文,一篇作文是专业方面的,一篇作文是生活方面的。 老实讲,这个时间还是很紧凑的。 口语表达呢,只有短短的6分钟,还要过三关,分别是: 用中文简单陈述自己的专业和负责的项目,用时不超过2分钟; 用英文简单陈述自己的专业和负责的项目,用时不超过2分钟; 和考官直接用鹰语做口头交流; ——大礼堂的观众席上坐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群众; ——宽敞的表演台上整齐摆了一百六十四席桌椅,这是让考生们坐在台上写答卷、口头表达等,并当众接受现场所有群众、考官、记者的监督; ——考官们坐在台下; ——报社、电视台和广播电台的记者在一旁架好了摄像机、相机,还有不少记者虎视眈眈地盯着考生们。 八点一过,所有的考生在后台排队,由老师名点。 每个考生都会接受严格的搜身,连钢笔、草稿纸也不能带进去,全由现场的老师发放。 程思宁和靳野因为不同专业,坐得比较远。 八点十五分左右,考生们全都坐在了座位上。 考官掐表发号施令——现场笔试答题开始! 程思宁一拿到考卷,先是习惯性地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把卷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开始从容作答。 八点三十分,考官吹哨,示意考生们停笔。 程思宁已经提前两分钟答完,此刻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监考老师将她的试卷收走。 接下来,考生们继续坐在座位上,等待分组点名。 被叫到名字的,则去考官那儿接受口语的检验。 这时,柯教授看向了一旁的孙招娣。 柯教授做为调查“关于核查孙招娣剽窃他人科研成果事件”小组的核心工作人员,对孙招娣的厌恶可不是一星半点! ——孙招娣这人摆明了就是剽窃和抄袭,都已经铁证如山了她还不认,依旧在喊冤。而且非常偏执地认为调查小组是因为受人指使,才会“陷害”她、针对她的。 柯教授的心里更加门儿清,知道这次青华大学被迫公开选拔公费留学生资格,全凭孙招娣一人四处写举报信举报她的学生程思宁,才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场面! 柯教授对自己的学生倒是很有信心…… 但不排除其他学生会因为现场人太多,心理承受能力的差异,而在这场选拔中失利,失去这次绝佳的机会。 柯教授坐在台下观看考生们的口语应答。 让她痛心的是,确实有不少平时很优秀的学生受到了影响,在口语表达的时候磕磕巴巴的……让考官们直摇头。 在等待程思宁表达口语的时候,柯教授问孙招娣,“你想不想看看刚才程思宁现场作答的卷子?” 孙招娣咬住了下唇。 柯教授丝毫不留情面地说道:“依我看,最好由你来批改她的卷子。否则你又要说,负责阅卷的考官给程思宁开了后门,程思宁才能考高分的。” 孙招娣涨红了脸,反问柯教授,“那我问你,你怎么知道程思宁能考高分?” 柯教授扶了扶眼镜,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优秀的人她干什么都优秀。再说得通俗一点儿,那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对吧孙老师?” 孙招娣被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好啊!”孙招娣斜睨着柯教授,冷笑道:“既然连柯教授都开了口,我不答应……岂不是不识好歹?” “那就请柯教授把程思宁的卷子拿过来,我来帮她批改算分吧!”说着,孙招娣冷笑,心想你就等着我来把她的卷子改个稀巴烂吧!我肯定给她打零分! 柯教授招手喊了人过来,低语几句。 很快,一位考官拿着程思宁的卷子走了过来。 柯教授没碰程思宁的答卷,只是抻长了脖子就着考官递卷子的姿势,看了一眼卷面,很快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转头对孙招娣说道:“孙老师,程思宁的卷子已经送来了,你快点儿拿着,好帮她修改啊!” 殊不知,孙招娣已经惊呆了。 她也已经看清了考官递过来的卷子。 这…… 卷子印刷着全鹰文版的提问! 提问之下,赫然是程思宁用黑色钢笔书写的全鹰文答案! 程思宁的字迹优美工整到仿若印刷体,一笔一划的,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只是—— 孙招娣不会鹰文。 她只好看着那卷子……瞪大了眼睛。 柯教授催促道:“孙老师,快点啊……你快点儿接住程思宁的试卷啊,快看看她哪儿写错了,然后给她扣分!狠狠地扣!最好扣成负分,让她永无翻身的机会!” 孙招娣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她狠狠地瞪了柯教授一眼,心想这个老女人怎么这么懂她的心思? 她倒是想…… 可这全鹰文的问答,她一道题也看不懂、一个单词也看不明白,这要怎么刁难? 柯教授见孙招娣久久不答、也不动,略一思忖就明白了。 她狠狠地嘲笑孙招娣,“不是吧不是吧?孙老师明明是个后起之秀,堂堂博导,不会不懂鹰文吧?” “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一样了,都已经五六十了,年轻时候学的外语,现在还牢牢地记在脑海里呢!”柯教授继续说道。 孙招娣被气得浑身颤抖,却又无法辩驳。 工作调查组里的其他教授也很讨厌孙招娣。 听了柯教授和孙招娣的对话,坐在一旁观看比赛的众教授们也议论了起来: “博士生导师不懂外语?开什么国际玩笑!” “人家还不是博士生导师呢……” “人家也不会鹰语!” “依我说,要怪还得怪周丽君,当初她要是再留一本鹰语自学笔记下来,她的养女岂不就会了么!” “哼,剽窃别人的科研成果多容易啊!让她自己学一门外语她就不会了……” 众人鄙夷的眼神与轻蔑的话语,皆如一记又一记的耳光,又狠又重地掌掴在她的面颊上,扇得她的脸火辣辣的痛,脑子还嗡嗡地直发懵。 孙招娣被气得面色煞白。 嗓子眼品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味儿…… 孙招娣狠狠心,努力吞咽口水,将心间那团翻涌的锈味儿又给逼了回去。 第291章 程思宁的风光无限VS孙招娣当众出丑(中) 柯教授斜睨了孙招娣一眼,说道:“孙老师你说,程思宁能考多少分?” 孙招娣没好声气地说道:“我怎么知道!” 柯教授继续说道:“依照孙老师的惯性思维来看,如果程思宁考了满分,那势必是出题的考官被程思宁收买了!” “如果程思宁没考满分,那就是程思宁为了不引起怀疑,故意写错一两道题……对吗孙老师?”柯教授笑眯眯地问道。 孙招娣涨红了脸。 围坐在孙招娣身边的教授们也跟着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大家都是读书人,特别看不起孙招娣这种剽窃别人科研成果的人;且他们又都是满腹经纶知识渊博的长者,骂起人来引章据典的还不带一个脏字。 孙招娣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柯教授又道:“好啦好啦,这样吧,还是赶紧让人拿了标准答案过来……” 说着,她吩咐了一下那位考官,“答案也拿来,然后再拿十张空白纸和十支笔过来。” 监考官应下,不一会儿就把答案、白纸和笔拿了过来。 柯教授把答案纸扣下,却把白纸和笔发给了现场的教授们,“来来来,问卷在这儿呢,你们就着问卷先做一次题。好歹要让孙老师见识见识我们这些没评上博导的老头老太太们的真实水平……” 教授们轻笑,接过纸笔,然后又看了问卷,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 柯教授没做题,只是笑着对孙招娣说道:“我刚才已经看过程思宁的答案了,所以呢我就不做了……免得日后有人说我抄袭!孙老师你说,是吧?” 孙招娣都快被气死了。 很快,教授们就做完了题。 柯教授将众教授们的答案收集起来,连着程思宁的答案、官方答案一块儿递给了孙招娣。 孙招娣认真核对过,发现除了作文之外,教授们和程思宁的答案是一模一样儿的! 也就是说,程思宁的选择题是全对的,教授们也做全对了! 柯教授笑问,“孙老师,可能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们也收买了出题的考官,对吗?” 孙招娣抿着嘴儿不说话。 这时—— 终于轮到程思宁上场应对考官的口语测试了。 柯教授立刻说道:“孙老师你说,程思宁她有没有可能……买通了那几个给她打分的口语考官啊?” 孙招娣再也忍不住了,低吼道:“你还有完没完了?!” 柯教授愣了一下,冷冷地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就是你心里想的?” “按照国家下发的文件,青华大学的公费留学生是内部选拔,不需要向社会公开。” “可在你的偏执之下,内部选拔变成了公开选拔……” “这并没有关系,我们青大的学生要是没点儿真材实料,也不好意思跻身一流学府,对吧?” “怕就怕,即使今天一切如你的愿,你也依旧不满意。” “因为你真正的想法,是想打倒程思宁。只要她没被涮下去,你就会认为她是凭关系上位的……” “你根本不尊重事实,也不尊重任何调查结果!你所有的认知,全都建立在对你有利的方面。这让我非常怀疑你的专业知识,和你的实验室……这些年跑出来的实验数据。” 孙招娣正要反驳—— 旁边一位教授突然说道:“嘘,请二位安静一些好吗?我想好好听一下程思宁的演讲。” 柯教授再也没有理会孙招娣,而是开始认真倾听程思宁的演讲。 台上的程思宁正面带微笑,自信满满地按照既定程序,开始了她的演讲。 开始的两分钟,她先以中文演讲,说了一下她的科研论文主题——论经济型农作物与家禽养殖业生态圈的建立。 这其实是两门学科的融合。 一是家禽养殖、一是经济型作物种植。 而程思宁还提出了“生态圈”这个概念…… 放在七十年代末,这绝对是个非常新颖的论题。 台上的几位考官正在认真听取程思宁的演讲。 台下的教授们也在认真的听,还在柯教授引以为荣的骄傲表情里连连点头。 孙招娣也在认真的听。 说实话,这还是孙招娣头一回知道程思宁的论题,她听得相当入神…… 诚如柯教授所言,孙招娣的认真劲,是带着审视意味的——她迫切地想知道程思宁是不是也抄袭了别人的思路。 否则,到底要怎么解释,身为一介农妇的程思宁,是怎么想到这样的论题的呢? 两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程思宁结束了演讲。 坐在孙招娣身边的教授们议论纷纷: “柯大姐,你这个学生不得了哇!她很有想法……” “这得是对生活多有爱,才能想出这么好的想法——生态圈!柯大姐,你这个学生一定下过乡当过插队知青,对不对?” “对对对!她当了四年的下乡知青!” “柯大姐啊,以后你这个学生要是有什么问题需要问我们的话,你只管让她来,别怕难为情!” “是啊,能找到一个想法多、脑袋瓜子聪明,还踏实肯干的学生可太难了……” 不知哪一位教授还不忘拉踩一下,“踏踏实实搞科研的人,才是值得尊重的。总比年纪轻轻三十来岁就要当博导,结果项目全靠剽窃、连鹰语都听不懂的那些沽名钓誉的假正经强……” 大家全都轻声笑了起来。 孙招娣已经被这些大佬们的讥讽给折磨得羞愤欲死! 直到有人小小声说道:“嘘——” “你们安静点,小程马上就要开始用鹰语来演讲了。” 霎时间,四下一片寂静。 孙招娣敏锐地觉察到,连电视台记者扛着的摄像机也对准了程思宁! 她觉得有些不太对。 ——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把上级原本准备让青华大学搞的内部选拔赛,给搞成了公开选拔,赌的就是程思宁不行、是靠走后门儿才能拿到公费留学生名额的…… 直到现在,孙招娣看到了程思宁的笔试答卷,以及刚才的中文演讲,她才意识到,如果程思宁是真的有本事……那她孙招娣所做的一切,岂不就是在为程思宁创造出一个极宽极广的表演平台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孙招娣倒抽一口凉气! 她心想,这么一来,她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孙招娣正准备站起身,去阻止电视台那个扛着摄像机、将镜头直怼着程思宁的脸的记者…… 这时柯教授幽幽地来了一句,“孙老师你说,那几个记者……是不是被程思宁给收买了啊?要不然,他们怎么全都围着程思宁呢?” 孙招娣咬着下唇又重新坐下了。 收买个屁! 还不是因为她孙招娣的举报信惊动了媒体……这些媒体全都提前知道了“程思宁可能涉及走后门”一事。 事实上也是这样。 ——今天来到现场的所有媒体,全都是为了程思宁而来! 所以轮到程思宁上台开口说话时,所有的记者们全都扛着家伙上前去,把程思宁围了个水泄不通! 或许其他的考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因过于紧张而发挥欠佳。 但程思宁丝毫不受影响。 她带着自信的笑容,先用中文阐述了一下自己的论题观点之后,在考官的示意下,开始用鹰文来演讲。 程思宁的鹰语口语腔调极佳,她声音又大,语速不快不慢…… 虽然现场绝大多数人都听不懂鹰语,但还是能被她抑扬顿挫的口语吸引住。 孙招娣也听不懂。 但坐在她旁边的大佬们开始点评: “柯大姐,你这个学生的鹰语是在哪里学的啊?口音怎么这么好听?” “关键是她语速好,不快不慢的,很容易让人听懂。” “不瞒你们说,我这个……当年在霉帝留学了七八年的老家伙,说起鹰语来可能都还带点儿口音,柯大姐你这个学生怎么发音这么标准,一点口音都不带的?” “我的这个学生程思宁啊,她不仅仅当过下乡知青,她还在首都机床厂工作过……那时候她的工种就是翻译,专门负责招待从米国赶来的工程师!她做的还是专业翻译,我就问你们吧她厉害不厉害?啊对了,程思宁还会鹅语呢!” “哎这小姑娘厉害啊!关键是她还年轻……前途无量啊!” “对对对,这么有潜力的年轻人,是该让她出国去,学好了知识再回来……她就是我们的种子选手啊!” 大佬们的话,让孙招娣心里又酸又涩。 作为原周家的养女,她不是不知道程思宁的遭遇——程思宁打小儿起就要照顾菜园子;二十岁时下乡插队,去农村务农;二十四岁离开农村来到城市,凭着扎扎实实的两门外语技能,被成功地招工进入首都机床厂…… 所以? 她孙招娣为什么就是不相信程思宁是个厉害人物呢? 是因为她不行、她才认为程思宁也不行吗? 这时,又有人阴阳怪调地说道:“到这里我又不得不说了,人家下乡插队也不忘学习,有了机会更是连既体面又实惠的国营单位铁饭碗也不要,一门心思地转行搞这个又破又穷的农学……凭什么这么上进的人会遭到质疑?又为什么不学无术的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上进的人?” 孙招娣烦闷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台上的程思宁已经用两分钟的时间,完成了她的鹰语演讲。 接下来进入考官口语问答环节。 面试程思宁的考官一共有三位,每人向她提出一个问题。 第一个考官问道:“听说你怀孕了是吗?养育孩子是否会增加你的负担,让你在工作上无法全身心的投入?” 程思宁答道:“养育孩子目前不会成为我的负担,家中老人会帮忙照顾。” 第二个考官问道:“众所周知,米国是个经济极其发达的国家,我想知道,假设你得到了出国公费留学的名额,学成之后你会心甘情愿的回来吗?” 程思宁答道:“我曾经是机床厂的四级机工,年纪轻轻就拿着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的工资,甚至超越了青华大学大多数教授们的收入。如果我贪图金钱和享受,那么现在我根本就不会站在这儿学习农学、以及竞争公费出国留学的名额了。假设我有幸得到这个名额,那么将来学成以后,我会毫不犹豫地回到国内。” 第三个考官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最想做的事,或者你的梦想吗?” 程思宁答道:“我已经在做我最想做的事情了。我的梦想,就是打造出合理化、理想化的养殖、种植经济型的生态圈,让农民致富,让全国人民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现场九成以上的人都听不懂鹰语。 但听得懂的人全部自发为程思宁鼓掌。 掌声稀稀落落,却经久不衰。 不住地有人问:“她是谁?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不少人耐心地回答、转述…… 慢慢的,现场响起了雷鸣一般的掌声,热烈、诚挚,且发自肺腑! 站在台上的程思宁非常惊讶。 她甚至不理解观众们怎么就突然鼓起掌来了。 面试程思宁的考官们激动地红了眼圈,但还是对她说道:“程思宁,你的考核已经结束了,可以回到台下,不要耽误下一位考生的考核。” 程思宁点点头,礼貌性朝着考官们鞠躬行礼。 没想到,她一鞠躬—— 台下的掌声更加热烈了。 程思宁愣了好一会儿,下意识朝着台下的观众们鞠躬行礼。 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这一回台下的观众们竟然齐声叫喊她的名字:“程思宁!程思宁!程思宁!……” 后来,程思宁连连向观众们鞠躬道谢,直到她晕头转向地被师弟陈鸿鑫给扶到了后台。 紧跟着,十数位电视台记者、报社记者、广播电台记者纷纷赶来采访程思宁,直把她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场面,程思宁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识过。 但她还是好脾气的、一五一十地回答记者们提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 以至于她都没机会观摩靳野的口语表演。 再说柯教授和孙招娣那边—— 工作组的人带着孙招娣过来观摩程思宁的演讲,本来就是为了让孙招娣亲眼看看程思宁的实力,才能心服口服。 现在看完了,柯教授他们就带着孙招娣离开了。 几天后,青华大学本年度公费留学生名单公示出来了——程思宁和靳野的名字跃然出现在喜报上!!! 这就意味着,再过几个月,程思宁和靳野就要出国读书去啦。 很快,新闻联播就播出了青华大学的这场公开选拔赛,播音员还认真地用中文宣读了当时程思宁回答考官的三个问题,并号召全国的学生都要向程思宁同志学习…… 一时间,程思宁的名字变得家喻户晓,全国闻名! 而造成这一切的孙招娣却气歪了嘴。 可这件事,还不是最让孙招娣感到气愤的事。 因为最最最让她觉得难堪、且生气的是——调查小组即将宣布对孙招娣项目的研判结果。 第292章 程思宁的风光无限VS孙招娣当众出丑(下) 并不是只有孙招娣会使用“舆论”这件武器。 靳野也会。 准确说来,靳野是向孙招娣偷师的。 ——向上级主管部门实名举报,这是个绝杀利器。 但靳野使用的是更加厉害的手段。 由于孙招娣这人比较轴,都已经被调查组查出她剽窃、抄袭的铁证,但孙招娣就是死活不认……这令她陷于被软禁的境地,几乎每天都要接受各种各样的车轮战式的盘问。 靳野趁着孙招娣无暇顾及其他的事,去找了她的学生们。 要知道,导师一旦被判定学术造假的丑闻,最最最倒霉的就是学生们了。 他们已经追随了孙招娣好些年,倚仗的大多数论着全靠孙招娣,孙招娣一倒台……已经毕业了的学生估计不能走学术的路子了,还没毕业的学生估计连学位证明都拿不到! 谁不恨她? 再加上孙招娣的性格很偏执,在学术方面、在项目上刚愎自用。 周丽君的科研手稿让她尝到了甜头,所以她极度信任周丽君手稿上的数据资料。有时学生们提出质疑,她会打击、讥讽、报复学生…… 最终导致孙招娣手头上的三个项目,基本变成了她的一言堂。 现在孙招娣出了事,她带的学生们都快气炸了! 其中最气愤的,当属孙招娣的两个学生,一个叫李涛,一个张雪英。 何涛今年二十七岁,跟他同一年在孙招娣手下读研的同学们早就已经毕业了,只有他通不过答辩,两次延毕。如果今年再次答辩失败,估计会被退学。 而孙招娣一直针对何涛的原因,就是因为何涛一直在做实验的过程中提出各种各样的疑问,并且对孙招娣莫名其妙安放在实验里的数据感到疑惑。 他一直追着孙招娣问,那些在实操中根本没有出现过的数据到底是打哪儿来的……他一问,孙招娣就发火。但何涛不像其他同门师兄弟那样,直接沉默、然后听指挥。他会很详细、很较真的拿出一系列数据,来驳斥孙招娣…… 下场就是,他读了五年研究生也没办法毕业! 在这个时期,知识分子的待遇并不高。何涛做为研究生,每个月领到的津贴大约只有十几块钱!这点钱,也就是平时吃住在学校,一日三餐粗茶淡饭才能勉强裹腹。 因为毕不了业、没办法工作也挣不到钱,所以和他相恋多年的女友也另投他人怀抱。 可就算这样,何涛依旧会为数据的原因而与孙招娣起冲突。 另一个和孙招娣有矛盾的学生张雪英,她今年二十四岁,研二,家境不错,家里人把她安插到孙招娣这儿来读研,已经有提前打过招呼。 本来张雪英如果想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三年,那孙招娣也并不会卡她。 但张雪英认识了和导师斗个你死我活的何涛……刚开始她还不敢站队,后来了解情况后,她选择站在何涛的那一边。 孙招娣因此也十分讨厌张雪英,一年前张雪英的奶奶因跌倒、被家人紧急送入医院,老人家年纪大了,没能捱过去。张家人给孙招娣打了电话,让孙招娣转告张雪英,马上赶到医院见奶奶最后一面…… 结果孙招娣嘴上应得好好的,把电话一挂,立刻安排张雪英进入实验室轮三班倒! 一天一夜以后,当精疲力竭的张雪英终于从实验室里出来时,就被守在实验室门口、赤眸悲怆的亲哥哥一巴掌给抡倒在地! 张雪英这才知道,最最最疼爱她的奶奶已经去世了! 奶奶去世前还一直念叨着她,死了也不肯闭眼。 张雪英去找孙招娣理论,孙招娣却拿出一张篡改过的加班表,说张雪英的轮班时间本来就是这样,又说死去的老太太根本不是张雪英的亲祖母,请假根本不合规定。 是,死去的老太太确实不是张雪英的亲祖母。 张雪英小的时候走失过,被孤苦无依的老太太捡到了,那时候张雪英年纪小,说不清自己家是哪的,只能说清父母和哥哥的名字。 老太太不识字,请人把张雪英父母兄长的名字写下来,然后就带着小小的张雪英一路讨饭,流浪了大半个种花国,终于找到了一个认识张雪英父母的人…… 张雪英终于回到了父母身边。 张家父母为报答老太太,让她留在家里当保姆,照顾两个孩子,再让她做点儿家务。 老太太名义上是在张家当保姆,实际上因为她能把家务料理得井井有条,把张雪英和她哥照顾得相当好,也令张家父母没了后顾之忧,张家父母才能一心扑在工作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张家人早就已经把老太太当成自己家里的一份子…… 老太太过生日,张父会为她大办筵席,请客吃饭;老太太生了病,张母请假回家亲自服侍照顾她…… 而张雪英的命是老太太救下的,更是因为老太太克服了一切困难,才让张家人重新团圆……张雪英缺席了老太太临终前的嘱咐,这让张家父母心里也不好想,后来张雪英在老太太的遗像前跪了一天一夜,张家人才勉强原谅她。 因为这样,张雪英和孙招娣也结下了死仇。 现在,靳野打听到这一切,抽空找何涛和张雪英谈话。 何涛和张雪英都是高级知识分子。 在聪明人面前,最大的真诚就是坦诚布公。 所以靳野一五一十地把孙招娣是如何利用“举报”与“舆论”来陷害他妻子的事说了,又道:“如果可以,我肯定希望能由我自己亲手来报这个仇。但我爱人怀着孩子在,她不乐意让我去办这件事……” “一是因为,我实名举报了孙招娣,工作组的人就得来找我核实情况。老实讲,我并没有孙招娣学术造假的确切证据,但你们有。” “一是因为,我和我爱人预计下半年要出国,如果由我来实名举报,要么就是影响我出国,要么就是影响对孙招娣的调查……” 何涛与张雪英面面相觑。 他俩和孙招娣相处得太久、也被孙招娣针对了很久,性格相对谨慎仔细。 所以他俩没有立刻答复靳野。 直到青华大学被孙招娣给逼得……把内部选拔改为面向公众开放的公开选拔,何张二人那天一早就去了青华大学的大视堂观赛,还特意找了个好座位。 他俩也想反向调查一下靳野和程思宁。 毕竟,虽说他俩也很想惩治孙招娣,却并不想成为靳野的枪…… 但如果靳野和程思宁真的是被孙招娣陷害,而不是程思宁和孙招娣之间有什么龌龊的较量的话,那他们也不介意实名举报孙招娣。 结果到了现场以后,何涛与张雪英亲眼看了程思宁与靳野的笔试成绩单,也亲耳听到了程靳二人的现场演讲与口语应答…… 靳野的专业是物理,对何张二人来说,属于隔行如隔山,就看个热闹罢了。 但他俩被程思宁研究的论题给深深地震撼住,又被程思宁的三句问答给感动得眼泪汪汪。 甚至,当现场很听不懂鹰语的人在问、程思宁说了什么的时候,他俩特别热心的、不厌其烦地翻译给群众们听。 离开青华大学后,何涛与张雪英立刻把这些年的相关实验数据全都拿了出来,一点一点地详细核对,然后一边核对各项数据,一边写举报信…… 就这样,在报复孙招娣这方面,靳野第一步先是找到了特别合适举报孙招娣的人。 接下来,那就是依样画葫芦的照搬当初孙招娣的那一招: ——给各大媒体写信。 当然了,他写的全都是匿名信,还特别模仿了孙招娣的字迹! 而且在这一方面,靳野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为了炒话题,靳野先是给一部分媒体写信,把孙招娣炒作成被农大领导迫害的清高知识分子,领导要求她作假,她死活不肯…… 然后他又写信给另外一部分媒体,遮遮掩掩地说孙招娣是如何被恶同僚、被坏学生欺侮的弱女子…… 各大媒体收到了不同的信件以后,反应也各不相同。 但有几点是非常相同的,比如说: ——他们争先恐后地去采访了孙招娣的各级领导,想知道“农大领导迫害高知分子”这事儿是否存在。 ——他们还你争我抢地去采访孙招娣的同事、学生们,想知道这些人是否真的有欺侮孙招娣。 当然了,媒体得到了与匿名信里截然相反的答案。 这让记者同志们全都气坏了。 也不知是哪个记者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想法:“我记得之前孙招娣好像写过一封信给我,说的就是青华大学包庇程思宁什么的……好像隐约记得孙招娣的笔迹,和最近这封替她伸冤的匿名信字迹好像。”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说孙招娣以前想利用我们来惩治程思宁,现在又想利用我们来替她洗白?”那位老资历的记者同志如实说道。 没有人知道,靳野费了多大的劲儿花钱请人演戏,让那位记者的家人吃了个剧情一模一样的“瓜”…… 家人回去以后,又津津有味地把这个“瓜”,说给家里人听。 那位年长的记者思考了一整夜,最后终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是业内大拿,他说的话,在业内极具审判价值…… 就这样,几乎于一夜之间,京城所有媒体单位的记者们,人人全都对孙招娣反感透顶! 孙招娣的麻烦越来越大。 之前呢,是以柯教授为首的业界大拿们,以最专业、最科学、最谨慎的手段,宣告了孙招娣的项目全都是失败的。 并且以程思宁提供的周丽君遗作为证据。 但孙招娣死活不承认。 她一口咬定程思宁提供的手稿并非周丽君提供的…… 这一点,柯教授等人无人辩驳。 因为周丽君的日记、手稿上全部都没有写过自己的名字。 调查一度被中断。 直到何涛与张雪英发起了对孙招娣的实名举报,并且提供了海量有问题的实验数据…… 局面才被扭转。 面对这些实验数据,孙招娣无话可说,只能选择闭口不谈,但死活不认错、不认罪。 因为这样,上级震怒,直接将此案移交检察院,要问她个剽窃他人遗着罪、以恶劣手段欺瞒国家资金罪等等…… 孙招娣惊呆了。 过于顺风顺水的前半生,以及偏执的性格使她不愿意相信,事情怎么演变成这个样子。 除去那三个项目确实是周丽君的创意之外,难道不是她把周丽君的梦想演变成为现实的吗? 怎么…… 还要让她这个功臣承受牢狱之灾? 啊对了,他们还说什么公开宣判…… 这什么意思?! 一九七九的春分,这一天,是孙招娣案开庭的日子。 孙招娣穿着拘留所发放的统一灰色囚服,在女法警的看管下,来到了法庭。 听证席上坐满了人。 几乎整个农大的领导、老师们全都来了;还有周、宁、程家的人,以及程思宁靳野两口子……甚至孙招娣认识的所有人全都来了。 孙招娣满眼茫然。 在法官的主持下,检察官开始了对孙招娣的询问,并且召来了她所有的学生,一一梳理核对由何涛、张雪英提供的实验数据的证据。 同时,由于孙招娣涉及犯罪,有关部分取得了逮捕令,去她家里把所有周丽君的手稿全都拿了出来,再跟何张二人提交的数据一对比—— 事实很清楚: 孙招娣可能是视周丽君为神明,所以,但凡是实验数据对不上周丽君手稿里的数据时,孙招娣全都改为了周丽君的数据。 而且分毫不差! 以及,柯教授手里那两本可怜的周丽君遗作里,确实没写周丽君的名字,又因为专业内容过多,很少写到个人相关事迹,造成……确实没办法确定那就是周丽君的东西。 但从孙招娣家里搜出的资料来看,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 孙招娣辩无可辩。 她自知今天在劫难逃,不由得瘫软在椅子里,两眼无神。 第293章 破罐子破摔的孙招娣 不过,孙招娣还是弱弱地争辩道:“我……我没有剽窃,真的没有!” “我只是……不忍看着养母的梦想陨落,我想替她完成梦想!” “她为了救我而失去了生命!我、我怎么可能还干出有损她利益的事?” “她在日记里都写了,‘为了实现梦想,为了让所有的人民全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我愿意和战友们为之付出一切’……” “日记就在你们手上,你们可以去翻看一下,她是不是这么写的!” “所以,就算养母的在天之灵,也会很高兴看到我替她完成了梦想的……”孙招娣焦急地对检察官说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做的是一件有意义的事,不是吗?” 检察官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你真的很想替你的养母完成梦想,一作和着名权为什么不写你养母的名字?” 孙招娣愣住。 良久,她动了动嘴皮子,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要怎么说呢? 当众告诉所有的人,她之所以起了剽窃的心思,是因为……她迫切地想要留在京城,以优秀的表现争取到宁聿桢的目光吗? 可在宁聿桢的眼里,她根本就是个笑话。 甚至—— 今天、此时此刻,宁聿桢就坐在观众席上! 他就坐在程思宁身边,时不时地歪过头去和程思宁说些悄悄话,又时不时用带着些许鄙夷、漠视的目光看着孙招娣。 向来偏执的孙招娣,不接受一切非主观因素的否认。 但她相信宁聿桢对她是真的没有感情…… 否则哪一天,他不会神态自若地冲着她说那些冷漠无情的话。 但这么多年来,宁聿桢已经成为她的执念。 哪怕知道他根本不爱她,一点儿也不爱…… 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非常在意他的视线与关注。 ——此刻宁聿桢在现场与程思宁的亲密互动,让孙招娣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崩溃。 孙招娣丝毫没有考虑到,其实宁聿桢和靳野之间的互动更多,程思宁是被迫夹在两个谈兴正浓的男人中间,不得不为他俩传话。 要不是程思宁肚子太大,身上还穿着厚重的棉袄,不方便起身换座位,她恨不得和靳野换个座位…… 免得这两个大男人一直叽叽呱呱地说话,都影响到她听检察官理案了。 正好这时,检察官又朗声问道:“孙招娣我再来问你,虽然项目的最初设想,是你的养母提出的。” “但当时国家还是以你的名义给立了项。” “立项之后,你的学生当时有提出种种疑议,质疑实验的数据合理性。” “当时你为什么不认可学生们实际操作跑出来的数据,而要一昧地相信你养母在手稿里写下的数据?” 孙招娣的思绪又被检察官给拉了回来。 恍恍惚惚的,孙招娣微微啜泣,“我很崇拜我的养母……” “我只是把她的第一篇论文原封不动的誊抄了一遍,投稿到农大去,就立刻被录取了。” “可以说,我几乎照搬了她第一个项目的所有数据,连实验都没有认真做过……一切都非常顺利,这让我对她有种盲目的信任。” “所以当她的数据和我的学生们实操出来的数据有冲突的时候,我选择相信养母。”孙招娣小小声说道。 这是孙招娣头一回承认她剽窃了养母的科研成果。 而且还是当众承认。 听众席上顿时一片哗然。 所有的人,全都横眉怒视着孙招娣。 周老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又努力控制着仪态。 宁老夫人拼命地为周老夫人顺气,不住地宽慰着周老夫人,还吩咐宁归晚拿药油出来给周老夫人抹额头和太阳穴。 学术圈里的人们则对孙招娣唾弃到了极点,大家忍不住议论纷纷: “她剽窃别人的科研成果还不算,怎么还能这样厚颜无耻的不重视真实数据,不尊重科学?” “这种人简直就是科研界的耻辱!” “她自己没有脑子的吗?不会思考的吗?连质疑数据的勇气都没有,她怎么配谈‘科研’二字?” “天哪,这种人……我以前居然还把她当成榜样!觉得我真是老了……原来真相是这样啊,真是恶心透顶!” 记者们也有话要说: “果然孙招娣是剽窃抄袭的啊!这女人真是玩得一手好牌,把我们当成傻子玩呢!” “就是就是!当初说程思宁走后门的是她,我们查了,结果人家程思宁清清白白的……后来也是她,为了洗白她自己,故意冒充对象给我们写信,” “幸好老贺警醒,提醒我们找人核实她的真实情况,不然我们就中了她的激将法啦!” “孙招娣真差劲!” 由于群情激愤,现场一片混乱。 法官不得不敲响小锤,让法警维持现场秩序。 当大家安静下来后,检察官继续问道:“孙招娣我再问你,你可认罪了?” 刚才在法警们的制止下,大家已经安静下来,但还有些人还没能止住话头,依旧在小小声说话。 现在检察官一开口—— 刚才还有些微微闹腾的现场,此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人人都屏声静气,等待着孙招娣最后的伏法认罪。 只见孙招娣呆滞了几秒钟,似乎回过神来,突然又惊又怒地叫嚷道:“没有!没有!!!” “我没罪!你凭什么故意诱导我?” “我、我清清白白的,什么时候犯过罪?” “牛顿看到苹果从树上掉下来才发现了万有引力……所以你认为他剽窃了‘苹果从树上掉下来’的这个创意吗?神农尝百草才有了百草经,所以李时珍也抄袭了神农吗?” 说着,孙招娣尖叫道:“我没有任何干剽窃、抄袭的事儿!我、我只是……只是因为周丽君的手稿给了我启发……对,就是这样!” “项目是我去申请的,实操也是由我主持的,现在项目都已经完工了……你们说我剽窃、抄袭?”孙招娣冷笑道,“那你们来告诉我,周丽君当年也立项了?她正儿八经做了实操?” “说啊!你们说啊!” “哼,这个理儿到哪儿都说不过去!”孙招娣说道。 全场依旧一片寂静。 所有人万万没有想到,会亲眼看到孙招娣发疯和翻脸不认人。 中年女检察官也被气得不轻。 她只好拿着厚厚的卷宗,开始就着卷宗里由何涛、张雪英提出的实验异常数据来询问,要求孙招娣解答。 孙招娣以一句轻飘飘的“时间太久了我已经忘记了”为答复,然后闭口不谈。 检察官的逻辑很强,但涉及到专业知识的时候还是有点儿抓不住重点。 当下,现场就胶着了起来。 法官当即宣告休庭。 程思宁把靳野赶到一旁去,迅速逃离身边那两个爱聊天的男人,然后去找周老夫人说了几句话。 周老夫人立刻让人把检察官喊了过来。 就这样,程思宁、周老夫人和检察官在法院的空办公室里聊了大约一小时…… 很快,法官宣布庭议开始。 中年女检察官对孙招娣说道:“孙招娣,既然前两个项目的事,你说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具体的数据你已经不记得了……” “那么你肯定会知道,最近你这个‘无籽石榴’的项目内容吧?” “如果连这个数据你也不记得的话,那我真的很质疑你的个人水平!”女检察官自信满满地说道。 其实是程思宁建议检察官从这个项目下手的,程思宁还告诉检察官,几样关键数据的可疑之处…… 检察官有了十全的把握,决定听从程思宁的建议。 而孙招娣听了检察官的话,心想:无籽石榴这个项目刚刚才立项,实验室才跑出了几个可怜数据……远远还没到数据汇总的时候,所以她还没来得及做假数据。 既然还没做假,那就是经得起考验的、真金白银的数据。 孙招娣并不惧怕公检法的质疑。 “我自己亲手建立的项目,所有的数据我全都一清二楚。”孙招娣傲然说道。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大家都在骂孙招娣: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也太双标了吧?” “就是!刚才又说以前的项目时间太久了她不记得了,现在又说是她亲手建立的项目,每一个项目她都知道?敢情以前的项目她没经手?” “真是见识到孙招娣的两副面孔了……” “真受不了,为什么这什么不要脸的人,能拿到三个国家级的项目啊?” “是因为她剽窃啊!真靠她自己……她就是个屁!” “要是法院不给我们一个公平公正的答复,那才是真的让人寒心呢!” “今天我就住在这儿了,没有判决结果我就不走了!” …… 法官不得不再次敲了一下小锤,让法警维持现场秩序。 等到现场安静下来以后,检察官要求让证人何涛与张雪英出庭,然后拿出厚厚一大摞卷宗,翻开,一样一样地问,先让何涛和张雪英回答数据是否真实,再问孙招娣数据是否真实…… 就这样,“无籽石榴”项目的数据,一个一个地被检察官梳理清楚。 直到检察官问道:“……土壤PH值6.76,请问这个数据是怎么得来的?” 何涛与张雪英对视了一眼,两人看向了孙招娣。 孙招娣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起来。 她意识到,这个数据……很有可能会破坏她所有的苦心经营! 检察官像刚才一样,先问何涛和张雪英。 何涛摇摇头,如实答道:“我们的实验根本跑不出这个数据……因为实验根本还没到那一步,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数据是从哪儿得来的。” 张雪英也说道:“事实就是,我们的实验一向都是乱七八糟的。我们测出来的很多真实数据,孙招娣都不会要,而是由她自己随意填写上去……这个数值应该也是她自己做主填上去的。就像何师兄说的那样,我们的实验目前还没有进行到测试土壤酸碱性的程度。” 检察官又看向了孙招娣,“孙招娣,你来解释一下。” 孙招娣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检察官缓缓说道:“刚才你不还说了,你一手建立的项目,所有的数据你全都知道吗?这么快就忘了?” 孙招娣死咬着下唇不说话。 检察官盯着孙招娣看了一会儿,对法官说道:“我要求传唤下一位证人——程思宁。” 法官点头。 于是,程思宁走上了证人席。 孙招娣狠狠地盯着程思宁,眼神像是要吃人。 程思宁没理她。 检察官说道:“程思宁,我想问你,X月X日那天,你身边有发生关于孙招娣的什么事吗?” 程思宁点头,说道:“那天孙招娣跑到青华大学来找我,索要她养母留下的日记和手稿……后来我回到家里一翻阅丽君阿姨的手稿内容,就起了疑心。” 检察官问道:“你疑心什么?” 程思宁答道:“我疑心孙招娣剽窃丽君阿姨的科研成果。” 孙招娣怒吼了起来,“程思宁你胡说八道!” 立刻有两个女警过去,捂住了孙招娣的嘴。 检察官继续问程思宁,“那你是怎么做的?” 程思宁说道:“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是不是真的……我誊抄了其中一页带有重要数据的手稿,改动了其中一个数据。然后我把真迹留了下来,将誊抄的那一份订了回去。” 孙招娣的脸色瞬间惨白。 检察官又问道:“现在那份手稿和日记在何处?” 程思宁答道:“我把东西放在我舅奶奶那儿,但据说,东西已经遗失了。”说着,程思宁把去年元旦节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又说如果检察官不相信,可以问人。 于是周家的保姆秀珍阿姨也出庭作证,说清楚了那天的事——手稿被人撕走了大半。 秀珍阿姨还把剩下的大半手稿也带来了。 同时,程思宁也把周丽君的真迹交给了检察官。 ——检察官很快就翻到了手稿里程思宁誊抄的那一页,果然看到上面记录着“土壤PH值6.76”的字样…… 检察官当即交之递给法官,要求程思宁现场做笔迹确认。 ——接下来,检察官又接过来了程思宁提供的、周丽君的真迹,上面赫然写着“土壤PH值6.96”…… 检察官看了孙招娣一眼,将数据大声朗读出了出来。 孙招娣坐在被告席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幸好被两个女警控制住,她才不至于瘫软在地。 检察官继续问孙招娣,“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在你的项目里,突然无依无据地出现了‘土壤PH值6.76’的数据?” 孙招娣哑口无言。 这时,秀珍阿姨一字一句地问道:“孙招娣,我受人委托来问你一句……当初你是怎么上的楼,又为什么将手稿拿走一半、留下一半?为什么你明明把手稿留下了,又是怎么把数据偷走的?” 孙招娣当然知道秀珍阿姨说的是谁。 她看向了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正冷冷地看着她。 孙招娣突然哭泣了起来。 事到如今,她才真正的后悔了。 她错了…… 错得离谱! 她不该为了虚荣而剽窃养母的科研心血,哪怕她就是像周少雯、周少岚那样碌碌无为,但周家人不会坐视她下乡插队。 倘若她像周少雯、周少岚那样踏踏实实的……哪怕人生平凡黯淡,她至少还能拥有周老夫人的亲情。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只有周老夫人一如既往地爱护着她,真正把她当成这个家里的人看待。 孙招娣呜咽着说道:“元旦节前一天我回了老宅,塞给春姨十块钱,说我有个文件落在奶奶屋里,我想上去拿。春姨让我去了……我知道要是整一本都拿走的话,你们肯定会怀疑。所以当时我带了一部相机过去,相机能拍三十六张照片……剩下照不完的,我撕下拿走了。” 周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 程思宁也暗中点头。 ——这和她猜想的差不多。 检察官又问,“孙招娣,现在你认罪了吗?” 孙招娣看着周老夫人,满面泪痕,反问道:“如果我认了……还有没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孙招娣其实是在问周老夫人的意见。 周老夫人把头偏到一旁去,不回答。 检察官倒是正色说道:“做了错事、触犯了法律就要接受惩罚,这是每个公民都必须接受的司法公正。” 孙招娣没有理会检察官。 她怔怔地看着周老夫人,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检察官又问孙招娣,“孙招娣,你认罪吗?” 孙招娣心里依旧是不服气的。 她心想:如果周老夫人同意重新接纳她,那她就愿意认错;倘若周老夫人不愿意再接纳她…… 那无论她是否认罪,到了最后她都是一无所有! 所以? 她为什么要认罪呢? 孙招娣死活不肯开口,她定定看向周老夫人所在的方向,甚至还苦苦哀求了起来:“奶奶!奶奶您再看我一眼吧,当初您好心收养了我,现在我犯了错误……求您像以前那样包容我好不好?” “奶奶,求您再给我一点信心吧……” “您能不能允许我,以后让我一直陪伴在您身边?您再好好教导我,我、我一定会听您的话的……” 她虽苦苦哀求,话语中却颇有几分道德绑架的意思。 周老夫人忿而离席。 孙招娣看着周老夫人的背影,惊呆了。 这时—— 靳野见孙招娣迟迟不认罪,便朝角落里的某个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是包子姨的一个远房亲戚。 靳野给了那人一笔钱,让她陪伴在包子姨身边,目的就是日夜在包子姨耳边说道:“……富贵已经坐牢去啦,不中用了!” “现在啊你们两口子只能靠得上招娣了,所以你们可一定要想办法救出招娣,千万别让她也去坐牢……” “周家养了招娣二十多年,这情分岂是说断就断的?” “只要招娣没坐牢,周家总不能看着她捱饿受穷!” “到时候啊,只要能从周家的指缝里漏出那么一丁点儿东西,就够你们花用一辈子的啦!” 这会儿此人得了靳野的暗示,又在包子姨耳边教唆了几句。 包子姨立刻从观众席的角落里冲了出来,飞快地往地上一躺,赖地撒泼,“来人哪救命哪!我女儿孙招娣可没有抄袭剽窃!有本事你们就让那个周丽君活过来和我们对质啊!” “我女儿孙招娣可是农大的教授!她是高级知识分子!你们敢针对她,就是跟国家作对!和人民作对……” “救命啊杀人啦快来人救救我女儿孙招娣啊!”包子姨如同杀猪一般嚎叫了起来。 大家全都看呆了。 甚至连法警们也愣住—— 见过在菜市场撒泼闹事儿的,但从没见过有人敢在法庭上闹事儿的! 这真是活久见啊。 过了好一会儿法警们才回过神,赶上前去把包子姨的双手双脚都铐了起来,像抬年猪那样把她给抬了出去…… 耽误了这么一出,检察官又问孙招娣,“孙招娣,你认罪吗?” 孙招娣沉默了很久很久。 先前,她还想用道德绑架的方式,逼周老夫人接纳她…… 现在??? 孙招娣突然意识到,与其被亲生父母缠上,被他们吸一辈子的血…… 或者坐牢更加轻松自在! 于是她失魂落魄地回答道:“我认罪!我、我认罪。” 接下来,失去了精神气的孙招娣变得异常配合,当庭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抄袭、剽窃周丽君遗作的事实讲得清清楚楚。 最终法院做出了判决:孙招娣侵略他人权益,抄袭、剽窃周丽君遗作,给国家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判决有期徒刑八年,开除其在农大的教授一职,本科(含本科在内)以上学历作废等等…… 法官宣布完刑罚后,当庭问孙招娣服不服,要不要求诉。 孙招娣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对法官说道:“我服从判决,放弃上诉。但我还有一个要求……休庭以后会告诉您。” 休庭后,孙招娣提出了她的要求——她想再见宁聿桢一面。 宁聿桢答应了法院转述的要求。 在法警的陪伴下,他在羁押室里和孙招娣见了一面。 孙招娣看着英挺俊美的宁聿桢,忍不住心下黯然——他还是那样矜贵儒雅,而她,因为长达一个多月的羁押,无心妆扮,已经出落得像个年老色衰的中年妇女了。 以前她就配不上他,现在…… 宁聿桢问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孙招娣含泪问道:“你……你找到对象了吗?” 宁聿桢皱眉说道:“我以为上次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孙招娣无言以对。 她自知已经与他无缘,但只要他一天没成家,她就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宁聿桢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见你吗?” 孙招娣看着宁聿桢,眼里绽出了无尽的希望——他这是终于体会到她的爱意了? 宁聿桢说道:“因为我知道,只要我没答应你,你就会认为,一定是因为这次我没见你,不知道你的心意……倘若我见了你,我一定会为你心动,对不对?” 孙招娣哑口无言。 宁聿桢又道:“我还没有找到对象。” 孙招娣心里一松—— 然后就听到宁聿桢说道:“不过,我最近正在学着追求一位为人很好的姑娘……大家都说,我太严肃了,可能会把姑娘吓跑。所以最近正在学习如何正确的和年轻漂亮的姑娘相处……但愿她也能看上我,答应我的求婚。” 孙招娣面上一白。 “谁……你、你喜欢上谁了?”她颤着嗓子说道。 宁聿桢微微一笑,说道:“说起来,你也认识她……她就是思思的好朋友陈九。” 孙招娣猛然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陈九???聿桢你疯了吗?陈九她离过婚还流过产!” 宁聿桢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 “流产非她所愿,离婚也是因为对方的问题!” “她出身书香世家,和我门当户对……” “她热情、善良,对长辈很有耐心。她努力、上进,在学术方面有所追求。我喜欢她遭受挫折后笑对人生的坦然态度,喜欢她热爱生活的点点滴滴……” “我就是很喜欢阿九!思思说,我太严肃了老是把阿九吓跑……我是没办法,才一天到晚装病然后去中医院挂她的号找她看病的……” “现在阿九已经不排斥我了,她看到我的时候还会朝着我笑一笑,开个玩笑……”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不是吗?” “孙招娣,你也一向很了解我……我向来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如果陈九拒绝我的原因,是她为以前结过婚还流过产而感到自卑的话,那我是绝不接受的!我会用实际行动让她明白,我宁聿桢一点儿也不介绍她的过去!” “因为我想要的,是我和她的未来!” “当然了,阿九也并不是会为了这个而感到自卑的人。” “对了我奶奶和我妈都特别喜欢阿九。她们也都知道我正在追求阿九,老是为我俩单独相处而创造条件……为了追求她,我已经跟她哥打好关系了……” 一说起陈九,向来沉默寡言的宁聿桢,嘴巴就像关不上阀门的水笼头!关键是,他还一边说一边傻笑。 孙招娣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他俊朗的笑容这么碍眼过! 她也心如刀绞。 “别说了!”孙招娣冲着宁聿桢大吼了一声,转身跌跌撞撞地朝着出口跑了出去。 负责看守她的女警们连忙追了出去。 宁聿桢笑了。 他故意气孙招娣是真的,正在追求陈九是真的,陈九已经拒绝了他三次表白也是真的…… 所以,今天该去思思家蹭饭了。 思思和陈九是最最最要好的朋友,有了这层关系,陈九对他才能高看一眼。 现在他得先去给小老虎小豹子买点儿小礼物…… 总不能空手上门不是? 宁聿桢笑眯眯地离开了羁押所。 第294章 阖家团圆 随着孙招娣的案子落下帷幕…… 程思宁的预产期也即将到来。 周、宁、程家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迎接过新生儿了。 这一次程思宁即将分娩,长辈们都把这当成头号大事来办理。 只不过,这人一多…… 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 宁老夫人是最在意的一个,因为当年宁归晚分娩的时候,她这个当亲妈的就缺席了……导致宁老夫人非常坚决地一定要亲自照顾程思宁。 可宁老夫人身体又不太好…… 她有严重的心脏病,还由于年轻时过于劳累伤及腰椎,她不能多站、多走、多坐。 但为了能照顾程思宁坐月子,宁老夫人早早就开始了锻炼。 她每天严格管理自己的起居、认真应对一日三餐,非常配合家庭医生的治疗,按时吃药、定时散步,闲暇时间做五禽戏锻炼身体…… 坚持了四五个月以后,宁老夫人的身体变硬朗了许多。 平时她只能坚持起来慢走一小时左右,就必须躺下休息的;现在的她,只需要中午歇个午觉就可以保持一整天左右的活力。 当然了,宁老夫人是干不了重活的。 但只需要她精神好,能指挥家里的保姆们照顾程思宁就好。 周老夫人也想亲自照顾程思宁,后来被宁舟晚劝住……于是两位老太太经过友好协商,终于达成一致: 宁老夫人照顾程思宁,周老夫人来照顾新生儿。 可这么一来,程璞不高兴了。 他还是程思宁的亲爷爷呢,他还没吱声儿,怎么就被俩亲家老太太分走了一个产妇、一个新生儿? 那他呢? 他干些啥好?! 一连好几天,程璞都气鼓鼓的。不管谁和他说话,他都像吃了炸药桶似的,无论逮着谁都是一顿怼……谁也不敢招惹他。 最后程思宁和靳野绞尽脑汁想了很久,终于派给程璞一个任务——那就请爷爷帮忙,给程思宁找一个适合坐月子的地方吧! 程璞这才高兴了。 他想了很久,也花了很多时间勘探各处…… 最后,程璞为程思宁选中了、他认为是最完美的休养地——当初宁归晚住过的疗养院,也是当初宁归晚住过的房间。 在距离房间大约三十米远的地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果林。 那是当年宁归晚亲手种下、亲自嫁接改良的果树。 程思宁的身体一向很好,就是这次怀孕…… 她怀的是双胞胎! 所以到了孕晚期的时候,她因为肚子太大,不得不向导师请了假,在家待产。 程璞为她在疗养院里预定了三个月的房间,程思宁就提前住了过去。 不得不说,疗养院远离城市,建在郊区一处依山傍水的半山腰上。入目处满眼苍翠,深呼吸时能闻到芬芳馥郁的植物清香,远处还有一道白亮的瀑布挂在川涧之间…… 确实是个好地方。 程思宁前头生小老虎和小豹子的时候,仗着年轻、身体底子好、恢复能力强,几乎没有吃过苦头。 但随着她怀第三胎,并且进入孕晚期时……急速膨胀的肚子让她有些隐隐作怕。 害怕孩子们太大了生产的时候她会吃苦头,也害怕对孩子们不好,所以她不太敢多吃东西; 害怕吃得不够多,孩子们营养不够会影响发育; 又害怕肚皮被撑得太大,以后孩子们生下来了她的身材很难恢复; 还害怕孩子们太大了会伤害到她的内脏器官; 也害怕她没有分娩双胞胎的经验…… 但不管怎么说,程思宁还在是预产期前一个月就住进疗养院。 陪同着她一块儿入住的,还有靳野和俩儿子,程璞、周老夫人与宁老夫人…… 可能住在乡下疗养院唯一的不便之处,就是购物不便了。 可一日三餐都有专人负责,再加上大家入住之前都带够了衣物,靳野甚至还带来了他和程思宁的三四箱书籍,连着孩子们的玩具也拿了不少过来。 大家住得还是很愉快的。 白天的时候,程璞和周、宁两位老太太就陪着小老虎小豹子玩儿;程思宁和靳野抓紧时间学习,靳野还会特意陪着程思宁去散步。 两口子主要是去那片果林逛一逛、看一看。 以前的宁归晚,精神状态时好时坏,这让她没办法投身科研,只能是自己闹着玩儿一样,亲手植树,又亲手嫁接…… 不过,宁归晚留下了海量的科研手稿。 同时她也算是很成功: 宁归晚种出了改良版个大皮薄的无籽葡萄,味道清甜果肉细腻,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产量比较低; 宁归晚还种出了黄肉香蕉。 据疗养院里的人说,黄肉香蕉特别好吃,和白肉香蕉比起来,水分极其丰富,不像白肉香蕉那么干巴巴的……可惜香蕉是二年生的草本水果,宁归晚去世后,疗养院里的人也不懂得维护,后来黄肉香蕉就不再结果了。 除此这外,宁归晚还种出了个头极大如鸡蛋般大小的红枣;又大又甜汁水丰富的大柚子; 以及个头巨大、味道香甜的南瓜红薯;不需要土壤的水培蔬菜…… 在宁归晚的日记里,她甚至还提出了极伟大的设想:能不能通过良性细菌感染的方式,改善增加农作物的收获…… 程思宁常常看着母亲的日记,忍不住笑起来。 要知道,母亲在记录这些想法的时候,都已经快四十岁了。 但她依旧能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与求知欲。 倘若不是因身体的拖累,母亲应该能在科研的道路上爬得又高又远。 但这也没关系,程思宁已经决定了——等她有时间空闲下来,就把母亲的科研手稿整理好,以母亲的名义出书。 此时程思宁和靳野走在果林里,看着这些长势良好的树木…… 两人都有些流连忘返。 大约是小两口在树林里呆久了,小老虎和小豹子尖叫着、跑着过来找爸爸妈妈,程璞气喘吁吁地追在后头…… 小老虎都已经四岁多了,长得非常壮实,跑起来像颗小炮弹似的;小豹子年纪更小,腿脚不稳,又一心想要追上哥哥,然后一个不小心……小家伙就摔地上了。 春天树林里的地面,泥土之上覆盖着一层新长出来的柔软草皮,还盛开着五颜六色的小野花。 小豹子摔地上后,由于身上穿的棉衣过于厚实,居然还反弹了一下,又滚了一圈儿…… 吓得程璞三步并成两步跑,奔过去一把将小豹子给捞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检查孩子有没有摔伤。 殊不知,丝毫没有受到伤害的小豹子没心没肺地咧着刚出了六粒乳牙的嘴儿笑得眼儿弯弯,还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程璞又好气又好笑,板着脸儿嗔骂道:“喊你别跑你还跑得飞快!”说着,他还装模作样要揍小豹子的肥屁屁,然而巴掌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小豹子一把搂住程璞的脖子,小嘴儿撅着在太爷爷脸上吧唧吧唧亲了好几下……然后伸出他的小肥手,手心朝上,将他攥在手心里的东西展示让太爷爷看,他则仰着肉乎乎的小脸蛋,咧着嘴还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朵小小的野花赫然躺在奶娃娃稚嫩的小手里。 大约是他刚才摔跤的时候,顺手薅的。 程璞看着这朵花儿愣了一下,笑了。 程思宁与靳野对视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小老虎抱住爸爸的大腿,“爸爸妈妈,二表舅和陈阿姨来了!太姥姥和舅太太让我们喊你们回去……二表舅和陈九阿姨带了一只那么大的大龙虾过来!” ——宁聿桢和陈九来了? 一家五口慢慢地从果林里走了出来,朝着会客厅走去。 程思宁怀着双胎,肚子大,走得很慢。 两只小的不耐烦,蹦蹦跳跳地一会儿跑这边、一会儿跑那边……程璞和他的生活助理张叔一人跟着一只小的…… 靳野则寸步不离地陪护在程思宁左右。 一家子走到会客厅,果然看到宁聿桢和陈九正坐在客厅里,和宁老夫人、周老夫人聊天,其乐融融的。 见程思宁来了,陈九赶紧迎上,“思思,最近感觉怎么样?” 程思宁笑道:“都是自家人我就不做表面功夫了……以往怀小老虎和小豹子的时候,确实轻松。这回怀着双胎,是真的很辛苦……肚子太大了。” 周老夫人连忙说道:“你再忍忍,距离预产期也就一个月不到了。” 宁老夫人也说道:“思思快过来坐着歇一歇!” 陈九安慰程思宁道:“一般怀双胎的,都会早过预产期发动的。一会儿我给你摸摸盆,看看能不能预估一下孩子的情况。” 程思宁点点头。 周老夫人和宁老夫人在一旁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你瞅瞅,家里有个现成的医生啊,是不是特别方便?” “就是就是!”宁老夫人也用所有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应和道:“就是不知道这么好的姑娘,能不能看上我家这个傻孙子!” 宁聿桢在一旁咧着嘴傻笑。 陈九羞得垂下头,还把头扭到一旁去,不敢直视宁聿桢。 两位老太太插诨打科的,陈九有些难为情,赶紧拉着程思宁说道:“思思,我哥搞到几条大龙虾……可我们家的人都没见过这个,不会做!我寻思着你特别会做这些好吃的,你教教我呗!” 陈九她哥在海事局工作,前段时间委托熟人弄点儿海味回来。 这一次有水手回京,就带回几尾龙虾。 不过,大家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要怎么吃。 陈九又解释说道:“思思你别动,我来动手,你负责指挥就好。” 程思宁前世也吃过一次龙虾。 那是荆向东母亲过生日,她攒了好久好久的钱,才买了一只龙虾回来……为了烹饪那只龙虾她还搜罗过不少的菜谱。 怎么烹饪,她还是有技巧的。 程思宁点头同意了。 当下,就由程思宁坐阵指挥,靳野、陈九和宁聿桢三人动手。 陈九带来的龙虾个头不小,足有近三斤重,被放在一个巨大的竹筐里,竹筐铺满了稻草、又塞了冰块,龙虾还是比较新鲜的。 程思宁让他们把龙虾一一拆开, 靳野和宁聿桢力气大,但他们都没有处理过这玩意儿,程思宁说破了嘴皮子,两人才把龙虾一一处理好。 别看龙虾个头挺大,拆去壳和虾头之外,龙虾肉和一双大钳子里的肉,取出来也就只有一斤多左右,那么多人吃,管饱是不可能的。 于是,程思宁给分成了两份儿: 一份龙虾肉用来做蒜蓉粉丝蒸,一份用来和咸蛋黄、嫩豆腐焖,做成了龙虾豆腐煲。 把螃蟹腿卸下,用菜刀对半剖开,上面洒上蒜蓉酱,生了炭火用来烤熟; 虾籽和鲜鸡蛋液搅拌好了做成虾籽蒸蛋; 带着少许肉的龙虾壳和排骨一起炖成龙虾汤; 虾头斩成小块后,用热油炸过再熬成汤,里头放入虾膏,再用虾头汤来煮手擀面,调好味以后洒上葱花…… 就这样,大家被程思宁给指挥着,硬是用一只龙虾整成一桌龙虾宴。 当然了,龙虾宴看着丰盛,但十来个人就吃这么五六道龙虾菜,其实每样菜也只够吃上一两口的,尝鲜没问题,管饱做不到。 于是靳野去要了点红薯、土豆过来,放在烤架上烤,同时还让疗养院的人送了正餐过来…… 一大家子这才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饭,长辈们和孩子们都去歇午觉了。 程思宁和陈九、靳野和宁聿桢结伴去湖边散步。 走到湖边亭子那儿的时候,陈九牵着程思宁的手,对宁聿桢和靳野说道:“我们女同志在这边儿说话,你们男同志去那边儿……”说着,她还指了指远方。 宁聿桢和靳野对视了一眼。 两个男人慢慢走远了。 陈九才问程思宁,“思思,不瞒你说……这次我来找你,也是想让你帮我拿个主意的。” 程思宁笑眯眯地问道:“你和我二表哥好事相近了?” 陈九面一红,啐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她咬着下唇说道:“你这个二哥……可坏可坏了!” “他每个星期总能找到机会、想到办法霸占我的时间,然后他、他……他每个星期都向我表白一次……” “不光是这样,他连我家里人、我的朋友、我的同事全都收买了!” “我还没答应他呢,结果人人都来问我什么时候嫁给他!” “思思!就连你也……” 说到这儿,陈九说不下去了。 程思宁笑道:“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九说道:“不瞒你说,我是真不想再结婚了……” 前头的那段婚姻带给她无穷尽的痛苦与后悔,这让她害怕婚姻,也就不愿意接受宁聿桢的表白。 程思宁笑盈盈地问道:“你是不想结婚呢?还是害怕离婚?” 陈九抬起头,猛然看向程思宁,眼圈儿一红,泣声,“思思,还是你懂我!” “其实我对宁聿桢也……”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的条件都好过我太多。”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我觉得特别为难。” “思思,我娘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当初无论是我前头那次结婚、还是离婚,娘家人一直很坚定地站在我身后支持着我。” “你想想看,现在这年代……能离婚、敢离婚的女人有几个啊?” “我就是其中一个。” “宁聿桢他位高权重,到了他这个级别,娶妻结婚要向组织申请、打报告……将来要是、要是我和他过不下去了,又要离婚的话,那就不像以前了……” 程思宁问道:“那你觉得,你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和他结婚?又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和他提离婚呢?” 陈九愣住。 她眼里流露出迷茫与无助。 是啊,她和宁聿桢之间存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吗? 好像也没有。 是,宁聿桢位高权重,他身后的宁家、周家、程家的关系也很铁;但她爸她哥她姐夫的成就、以及关系人脉网也不差…… 唯一有差的,就是陈九离过婚,但宁聿桢连个对象也没处过。 可陈九从未隐瞒自己的过往,宁聿桢对她的个人情况是知情的,宁家人,包括家主宁不渡、宁老夫人和宁聿桢的父母都很认可陈九。 为了帮宁聿桢追妻,向来低调的宁家、周家还特意为初代、二代所有的家人全都举办了生日宴,目的就是为了邀请陈九来家,好为宁聿桢创造两人相处的机会…… 再说说个人情况: 宁聿桢跟陈九解释过他的工作情况,并且明确告知她,他的工作很忙很忙,若是结了婚,以后未必会有很多时间陪她…… 陈九倒不是很在意这个。 因为陈九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她立志要当种花国最最最好的医生,她是坐诊医生、又是在职研究生,她的工作不比宁聿桢轻松。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花在进修、学习、坐诊之上…… 现在被程思宁这么一问,陈九迷茫的脑子突然慢慢清醒了过来。 是啊,她为什么会考虑和宁聿桢离婚的事儿? 明明她还没有和他结婚! 思思说的对,她确实应该先考虑为什么要和宁聿桢结婚,然后再考虑为什么她会有想要和宁聿桢离婚的念头。 陈九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面一红。 其实—— 她也挺喜欢宁聿桢的。 这个男人…… 真是介乎于成熟男人与青葱少年之间。 他确实已是而立之年,性格坚毅沉静,行事稳重可靠。 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又像个爱说爱笑的少年,偶尔会流露出幼稚的一面,惹得她开怀大笑。 陈九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 这时,程思宁又笑道:“人啊,一旦想做某件事的时候,其实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这么做。” “反之,当他不想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会找出一百种理由替自己开脱……” “所以阿九,你到底有几个理由?”程思宁揶揄道。 陈九俏脸晕红。 “我、我……”半晌,陈九下定了决心,声如蚊蚋一般地说道,“我……也是……有一点点……愿意的。” 程思宁哈哈大笑,“要是宁二哥知道你先冲着我说了‘我愿意’这仨字儿,肯定嫉妒得面目全非!” 陈九一怔,也忍不住笑了。 她抬眼看向远方。 ——宁聿桢和靳野虽然在距离六七十米开外的湖边散步,但宁聿桢一直频频扭头看向她。 陈九心里有着莫名的雀跃。 她突然有种冲动,很想大声告诉他:我愿意!我愿意的…… 只是—— 这时程思宁突然脸色一变。 她抱着硕大的肚子,背靠住亭柱,轻声说道:“阿九、阿九……我、我好像……羊水破了。” 陈九愣了一下,急忙扶住程思宁,又焦急地朝着宁靳二人挥手,喊道:“靳野!靳野你快来!!!” 靳野非常警觉,瞬间就冲了过来,“怎么了?思思,你怎么了?” 陈九说道:“思思好像羊水破了……靳野你别让她走动,赶紧抱起来送她回房,我去找医生!” 接下来,一阵兵荒马乱! 程思宁是经产妇,她有分娩经历,但这次怀的是双胎,煎熬的时间又长些。 从头一天中午进入产房,一直到第二天下午…… 她终于顺产生下了两个瘦巴巴的男婴。 哥哥五斤二两重,弟弟五斤重。 两个孩子看着挺瘦的,但哭起来嗓门洪亮,小手的抓握能力很强……程璞刚抱上双胞胎里的哥哥,手背上立刻就被孩子的指甲给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不过程璞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乐呵呵的。 周老夫人和宁老夫人看着刚出生的一双小曾孙,笑得合不拢嘴! 当然了,长辈们当着程思宁两口子的面时,从没谈论过这对双胞胎的性别,但私下还是希望程思宁能生个漂亮女儿的…… 虽然这个愿望落了空,但只要她们母子平安,健康顺利就好。 程思宁在这对双胞胎的时候很吃了些苦头,整个月子她一直迷迷糊糊的,陷入长时间的昏睡…… 也幸好现在条件好,身边又有长辈们坐阵,无论是她的休养、还是孩子们的照顾,她都不需要担心,于是她也就心安理得的天天吃了就睡、睡醒就吃的坐月子生活。 等到出了月子,程思宁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生孩子之前,因为肚子太大,造成她根本吃不下东西,除去肚子特别大之外,其实人瘦了一圈儿。不但面颊深陷下去,而且手、脚都纤细得不像话。 现在孩子出生了,她的肚子瘪了下去,身上被养得有肉了,又因为整一个月都没有出过门,肌肤更是被养得莹白如雪…… 她新生的一双孩子也长得白胖可爱。 靳野给他俩取了乳名:哥哥叫左左,弟弟叫右右——因为只要哥哥一抿嘴,左边面颊处就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而弟弟呢,总是喜欢将右手握拳高举过头顶。 程思宁忍俊不禁,之前她就一直在想,继小老虎和小豹子之后,靳野还会给新生的孩子们取什么名儿……只是那会儿不确定孩子的性别,她就懒得问。 现在么,好像左左和右右这两个名字也挺好的。 除此之外,程思宁还得知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靳野已经给俩只刚出生的上了户口,最小的右右跟着程璞姓,大名就叫程佑。 ——第二件事,是她在坐月子期间,靳野响应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去人民医院做了结扎手术。 ——这第三件事么,是领导人在种花国的南方划了个圈儿,宣告全国进入改革开放时代。 全国上下一片沸腾欢欣。 第295章 来自大洋彼岸的艾瑞克 不得不说,凭空出土的“改革开放”这政策,如同在烧红了锅的热油里泼了一瓢水—— 一时间,全国上下对此议论纷纷。 程思宁和靳野对此无感。 因为夫妻俩下半年就要出国了。 不过,这不影响身边人对这个政策的讨论。 九月的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大家全都聚在军区大院的程家汇餐。 周、宁、程三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周都要在老宅聚一次。 这个规定本来周老夫人和宁老夫人为了安抚孤家寡人程璞而定下的。 到了这一天,只要没事儿,后辈们都会回来陪长辈们吃饭。 以前呢,大家不是去周家就是去宁家。 现在程思宁认祖归宗了,尤其是现在膝下还有四个孩子……虽然孩子们还小,但家族规模已成效应。 程璞便强烈要求加入到轮流请吃饭的行列中来。 于是这一天,大家全都聚在程家吃饭,席间,大家热烈地议论“改革开放”这个话题。 周少岚今年二十五岁,是周家第三代年纪最小的姑娘。 她特意避开人,偷偷摸摸地问程思宁,“表姐……我就问问你哈,如果你的亲戚里……有人辞去工作下海经商,你会怎么想?” 说着,周少岚又欲盖弥彰地说道:“这跟我没关系哈,我、我就替我朋友问问。” 程思宁看着周少岚闪躲的眼神,扑哧一声笑了。 周少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程思宁想了想,认真说道:“如果这人真是我亲戚呢,那我倒是很高兴……家里出了个敢于吃螃蟹的第一人。” 周少岚眼睛一亮! 程思宁又道:“可我也有其他的考量——” “比如说,我会关心这个亲戚到底想要下海做什么生意。” “毕竟我们家……说起来也不是普通人家,长辈们身经百战才挣下现在的军功与荣耀,咱们干的事儿呢,不能给家里丢脸。说白了,咱们干什么都不能触犯法律,违法犯纪的事儿千万不能干。” “其次我希望我的这个亲戚,不打没有把握的账。想做生意可以,有没有到了必须辞职的时候?如果是,他了解这一行吗?供货商找好了没有?销路怎么打开?” “最后,我希望这个亲戚能为自己备好后路——创业能成功,那当然最好。可如果失败了,他又想怎么办呢?” 说到这儿,程思宁看着周少岚,笑眯眯地说道:“只要这个亲戚想好了这些,并且都有应付的预案,那我也是很高兴见证民族资本的崛起的。” 周少岚看着程思宁,高兴得眼圈儿泛红,还拼命点头,“嗯嗯!谢谢表姐,我、我会好好想清楚的……表姐,我就知道这事儿跟你说准没错!” 程思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岚岚,你为什么要想清楚啊?不是说……你替你朋友问的吗?” 周少岚:…… 年轻的姑娘以手掩口,轻轻地说了一声“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你”,然后一转身,飞快地跑了。 程思宁看着周少岚的背影,笑了。 邱姿捧着大肚子过来,好奇地问道:“你俩在说啥呢?” 程思宁搪塞过去,又伸手摸了摸邱姿的肚皮,关切地问道:“最近感觉怎么样?” 自打程思宁怀孕开始,家里就接二连三地传出好消息——先是邱姿查出怀孕,紧跟着就是周少川的妻子王令薇也查出了怀孕,两个月前周少雯也怀孕了…… 现在周家宁家的第三代,就只剩下结婚一年多还没怀孕的周少岚,和婚前一个月发生婚变的宁雨潇还没动静了。 不过,长辈们对她们很宽容,不存在逼婚逼生一说。 邱姿的预产期快到了,这些天来,长辈们已经拘着她,不让她随便出门,就是出门也要有人跟着;周少岳这段时间正在疯狂加班中,为的就是能腾出时间来陪老婆分娩。 所以程思宁刚和邱姿说了几句话,程璞的生活助理张叔就匆匆跑过来找邱姿,“阿姿,少岳打电话过来了,你过去接听一下。” 邱姿就一脸幸福地过去接电话了。 聚餐结束后,夜里就寝前,程思宁把周少岚说的话,转述给靳野听。 靳野笑道:“我不了解少岚,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生意……不过,我看你挺有做生意的头脑的。” 程思宁知道,他说的是七二年两人刚结婚的时候,程思宁带着他回“娘家”,靠倒卖公债券把徐兰姣坑得倾家荡产的事儿。 那时程思宁就成了万元户。 这笔钱是程思宁和靳野所有的底气。 不过,直到现在,这笔钱也并没有花用多少。 当初从方岭村迁到京城的时候用了些,后来程思宁去机床厂上班了,工资不低,养家足够。靳野呢,走了学术的路子…… 在这个时代,知识分子是最最最贫穷的。 但靳野以优异的成绩争取到奖学金,每个学期能拿到十五块钱左右;他还加入了他的导师林教授的项目组,每个月能领到二十块钱生活费左右。 再加上两口子自己种菜、平时吃食堂……程思宁认祖归宗以后,爷爷又贴补给她不少钱…… 现在算起来,程思宁大约有一万三千多块钱左右。 手里有钱,所以下海做生意对程思宁来说,诱惑力不大。 她还是更想追梦。 至于以后钱够不够花这个问题,程思宁很清楚,越往后,赚钱的机遇越大。 ——只要瞅准了机会在京城多买几套房产,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做,自然而然就有钱了。 夫妻俩聊了一会儿的天,又商量了一下去米国留学的事儿便早早睡下。 第二天靳野从学校回来以后,情绪就一直不高。 碍于程璞和孩子在场,程思宁没吭声。 夜里关了房门,程思宁小小声问他,到底怎么了。 靳野拿出一封残旧的信件,放在程思宁手里。 程思宁接过一看,发现信封表皮都已经有些磨损了,看地址,是方岭村的谭叔写给靳野的。 这些年来,靳野和谭叔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频率大约是一年四五封信这样。 程思宁从信封里拿出信纸,粗略看了看内容。 谭叔写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村里的知青们全都离开了,同时还附上了好几个以前和程思宁关系比较好的女知青们的现在地址。 谭叔重点写了一下荆向东的情况,说荆向东从七七年就开始参加高考,他立志要考京城青华大学,但七七年落榜、七八年落榜,今年七九年总算是考上了。谭叔还问靳野,有没有在青华大学见到荆向东。 第二件事,是最近有人来村里打听靳野的情况。 谭叔是这样写的: “……来人约二十三四岁年纪,是个男青年,说他来自米国。我讲你不在,离开好久了,他说他是你父亲那边的亲戚,受你父亲的委托前来寻你。我将你和思雅的情况告知,还领着他去参观了一下你和思雅的屋子。” “他说他叫艾瑞克,我问他的种花国名字叫什么,他不说,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不知他会不会去青华找你,你最近留意一下吧。” 看到这儿,程思宁抬起头看了靳野一眼。 他正双眉紧皱,面色冷峻。 她继续看信。 谭叔写的最后一件事,是村里召开了村民大会以后,一致协商重新修葺村口的那座花神庙,并且想把花神庙改为本村祠堂,他希望靳野也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钱财之事,都是小问题。 程思宁不以为意。 她拿着信纸,问靳野道:“你爸也去了米国?” ——当年靳老爷子一家逃难去了南洋,老爷子和弟弟一家在南洋还做起了生意。后来靳野父母离婚,但两家也都还是呆在南洋的。 现在,那个艾瑞克说他受靳野父亲所托,从米国而来…… 程思宁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信纸看了看信末,发现信件是两个月前寄来的? “靳野,这都已经九月了,这信怎么是七月寄来的?”程思宁问道。 靳野皱眉答道:“谭叔写的这封信,不知为什么我一直没收到,我是因为今天收到大康寄来的信……他问我为什么不捐款,是不是对村里人有意见。” “我才去学校门口的传达室找,最后在墙缝里找着了……” “下午我向林教授请了一小时假提前离开,先去邮政局给谭叔汇了五十块钱才回来的。” 说着,靳野又道:“但是在这两个月里,并没有一个名叫艾瑞克的来自米国的人找我。” 程思宁笑道:“没事儿,要是有缘分的话,咱们说不定会在米国遇见他们。” 靳野冷笑,“可我不想看到他们。” 程思宁默然。 她张开双臂抱住靳野,内心叹息。 在过去,她和靳野都是父母双全的人、但也跟没爹没娘的孤儿一样……有着类似的身世,所以才同病相怜、才相互抱团取暖。 而程思宁与靳野看似有着相同的身世,却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程思宁的亲生母亲宁归晚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她,甚至为了救活女儿,宁归晚忍受着丧夫之痛也要优先保证女儿的安危,才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住院养胎。 程思宁是被有心人恶意拐走,从此受尽苛待的。 ——靳野是亲生父母放弃的,只有爷爷怜惜他、放不下他。可惜世间唯一疼爱他的爷爷,也在他还未成年的时候就病逝了。 所以靳野恨他的亲生父母,这是可以理解的。 这时,程思宁听到靳野冷哼了一声,说道:“那么多年没来找我,突然又来了……恐怕是图我什么。” 顿了一顿,靳野说道:“恐怕是想起来老爷子还留了不少古董吧!” “总不能是想我了吧?” “毕意当初……我还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他就为了外头的情人要和我妈离婚!” “我出世以后他没见过我一眼、没抱过我一次,也从没问过一句我的生死……以死相逼着和我妈离了婚,又任由爷爷把我带回国内……” “是,前些年咱们封关锁国的,他们也回不来。” “可谭叔都已经把我的下落告诉了他们……整个种花国有几个京城?有几个青华大学?他们真想找我,犯得着到现在都不来?” 靳野越说越生气。 程思宁由后面前地抱住他的劲腰,柔声说道:“靳野,你要是不喜欢他们,那我们就不理他们!” “我们现在也不希罕他们!” “你又不是没亲戚没家人的孩子,稀罕他们干什么!” “爷爷、姥爷、舅爷爷那么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再说了,你还有我,还有四个小崽子呢!” “我们都爱你,都离不开你。”程思宁轻轻地说着,还用脸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蹭了几下。 靳野深呼吸。 妻子的吴侬软语,很大程度上纾缓了他内心深处的压抑与愤怒。 他抓住她柔嫩纤白的手臂,哽咽着说道:“思思……幸好有你!你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那么多的家人,还带着我走上光明的前程……思思,幸好有你在!” 程思宁用力抱住他,“对我来说,你又何尝不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陪伴着我,不离不弃呢?” “靠着我一个人的力量,或许我一步一个脚印的,也能慢慢走远、走高。” “但幸好世上有一个你,陪着我、包容我……我才不至于形只影单的。靳野,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下乡插队的时候遇到了你。” “我和孩子们都很喜欢你!你拥有一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妻子,拥有四个又健康又活泼可爱的孩子……你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程思宁小小声问道。 靳野红着眼圈儿笑了。 平时他和妻子都是大忙人,但两人感情深厚,也给够了对方安全感。 所以夫妻间鲜少像现在这样,做出如此深刻的感情复盘。 靳野捉住程思宁的双手,把她从自己身后拉到面前,又将她圈进怀里…… 他低下头,用唇抵住她温热光洁的额头,闻到她身上熟悉又淡甜的香气,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 “好,我不会为那些不值得的人生气。思思,我会……一直爱着你和孩子们的。”靳野低声说道。 第296章 我得看得牢牢的!他永远别想撬老子墙脚! 出国在即,程思宁和靳野开始清点要带走的行李、必不可少的各项手续,也忙着在离家之前多和家人团聚…… 对于出国,身边人并没有太多的经验,导师们倒是都留过学,但距离他们当年出国那会儿已经过去了十来年,能提的建议不多。 说白了就是—— 到了国外,最大的开销就是吃和住。最好住远一点,房租便宜,再骑自行车上学放学; 尽可能少在外头吃,能自己做饭就自己做饭。 现在国内的工业化程度低,国外的衣裳鞋袜又便宜又好,这些不用多带。 但国外的书籍特别贵…… 简言之,多带点钱去,是最最最好的安排了。 不过,现在这个时代,兑米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得有后台才行。 一时间,程、周、宁家的人都在想办法帮着兑米钞,连着程思宁和靳野也明里暗里的想办法…… 最后换到手的钱,居然还不少。 等到手续全都齐全了,上级又派发了机票,距离程思宁与靳野离开本土的日子也就没剩下几天了。 程思宁开始有些舍不得爷爷和孩子们。 靳野提议,趁着天气好,一家人去附近走走,拍几张合照纪念一下。 毕竟两口子一去两年,回来的时候……左左和右右可能都已经会走路、会说话了。 于是,程、周、宁家的人又浩浩荡荡地去了什刹海公园。 这里风景优美,空气清新,除去住院备产的邱姿两口子、王令薇两口子没来之外;周少雯挺着大肚子来了,连陈九也被宁聿桢给拉了过来。 林林总总的四五十个人。 大家一块儿沿着湖堤散步,小老虎、小豹子快活地畅跑在草地上,随行的几位保姆笑眯眯地去追孩子们…… 大家玩得很开心。 今天家里人带了不少吃的出来,大家在什刹海公园里找了个人少的空地,在这儿野餐。 吃吃喝喝的,又拍了一会儿的照…… 周少岚把程思宁拉到了一边去,说道:“表姐,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事儿……我想好了!你来听听,帮我把把关,好不好?” 程思宁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眼里充满了鼓励。 ——自打国家推行改革开放政策以后,周少岚一直在琢磨着下海创业。 就是来自家里的压力比较大。 原因无它。 长辈们更希望孩子能呆在体制内,一来旱涝保收,二来呢,有了体制机关的限制与保护,犯错的机会少……毕竟长辈们军功赫赫,也希望孩子们不要被外面的糖衣炮弹所吸引,犯下原则性的错误。 但是,之前高考政策恢复时,宁雨潇就在程思宁的支持下,参考高考,录上西北工大土木工程系以后就辞去了幼儿园老师工作…… 现在宁雨潇都已经是大二学生了,程思宁又鼓励她继续深造——考研。 宁雨潇很以为然,甚至也准备申请公费留学资格。 宁雨潇开了这个头—— 长辈们对于周少岚想要辞职下海的念头,也就不那么抗拒了。 毕竟长辈们是看着周少岚长大的,了解她坚毅踏实的性子,相信她即使下海经商,也不会捅什么娄子。 但长辈们还是希望周少岚在行动之前,做出一份可靠的职业规划出来。 这会儿周少岚和程思宁商量的就是这个。 她拉着程思宁绕着静湖慢慢散步,嘀嘀咕咕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程思宁听。 程思宁认真地听,然后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想当导演,拍电影?” 周少岚点头。 程思宁仔细想了想,说道:“那你不应该辞职下海经商。” 周少岚愣住,“可是……我们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已经商量着要怎么开一家电影公司了。” 程思宁问道:“那你们有专业的、懂行的导演吗?有懂得经营的负责公司行政的人吗?有懂得营运推广的人吗?有制片人,有编剧吗……” 周少岚瞠目结舌。 半晌,她看着程思宁,高兴得笑了,“表姐!你连这些也懂啊?” 程思宁摇头,“不懂。” 周少岚说道:“我才不信呢!你连那什么……那么营运推广的都懂!我就不懂!我的搭档们也不懂!表姐,你跟我们搭伙吧!” 说着,周少岚还拉着程思宁的袖子左右摇晃了起来。 程思宁忍俊不禁。 “我是真的不懂……”程思宁绞尽脑汁想了个借口,“是很久以前看过一本杂志,里头有写了一个编剧的个人经历,才大约知道一家影视公司的经营流程。” “不过啊,那编剧是国外的,可能又跟我们国内的情况不太一样……” “但我觉得吧,经商和长辈他们扛枪杆子一样,都不能打没准备的仗。” “要不,你们再商量商量……先明确分工,再学习专业的知识。” 说着,程思宁又对周少岚说道:“既然你有想做的事,不防努力学习,考上北影导演系……” 周少岚直摇头,“表姐,我、我年纪大了!” “我不像雨潇那样,二十出头的年纪,以前学习成绩还好,参加高考根本没压力似的。” “我以前学习成绩就很一般,让我通过高考的方式去考北影导演系……那可能就考不上。”周少岚越说就越沮丧。 程思宁想了想,说道:“那这样呢……你去北影申请一下旁听资格怎么样?” “你只想学知识,不拿北影的学历证明……只要北影有这方面的规定,那你就去旁听呀!” “要万一北影没这方面的规定……” 程思宁找周少岚使了个眼色,“那也可创造条件嘛!” 周少岚愣住。 她当然能听懂程思宁的言外之意。 程思宁又说道:“再说了……咱们国家这些年,光顾着八大样板戏了,在戏路上很少有创新。” “但国外就不一样了。” “少岚,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也能出国看看。” “学习到国外的先进特效,拍摄手法什么的,再回到国内,拍出好看的电影给大家看。” “不过,如果想出国学习,鹰语这一关你是必过不可的。” “从现在开始学习也不晚。”程思宁说道。 周少岚已经惊呆了。 她觉得,程思宁在她面前推开了一扇大门。 透过那扇大门,周少岚仿佛看到了一座瑰丽雄伟的大山! 而她站在这座大山脚下,眼前一片云雾围绕,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 而程思宁的话,似乎替她拨开了眼前浓密的云雾。 周少岚喃喃问道:“从现在才开始学习……不晚吗?” 程思宁很肯定地说道:“不晚,一点儿也不晚!” 周少岚说道:“那我得先去一趟北影,好好打听清楚……要是北影有旁听机制,那最好!倘若没有,我、我就让我妈去给我开后门儿!总之,这专业知识一定要学到!” 程思宁含笑点头。 周少岚又道:“我还要学习鹰语!争取出国留学看看……去看看外国人是怎么拍片子的!” 程思宁继续笑着点头,还说道:“我这马上就要出去了,到时候我也可以帮你打听打听这方面的事儿。” 周少岚高兴得一把抱住了程思宁,“表姐!你怎么这么好啊!我、我可太喜欢你了!” 表姐表妹笑得闹成一团。 周少岚根本等不了。 “表姐,我这就回去先跟我妈说一声……然后我就上北影去问问,晚上到家再说啊!”说着,周少岚匆匆走了。 程思宁笑了应了一声。 刚才她和周少岚沿着湖畔散步,已经远离营地。 但此处的风景特别美。 头顶上有绿柳遮荫,脚下是茵茵草地还绽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前方是湛蓝纯净的湖水,再远一点儿……就是澄净的蓝色天空与柔棉的白云。 程思宁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下景色。 她正准备往回走,突然有人叫住了她:“思雅……佟思雅?!” 程思宁一怔。 她来到京城一年多就认祖归宗了,而后改名程思宁,又换了工作……现在喊她佟思雅的人已经不多了。 而且这男人的声音…… 听起来语调低沉、语气欢喜,最重要的是,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程思宁循声扭头望去。 她看到了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左右,身材适中,面容英俊之中带着些许沧桑的男青年。 这男人看起来……也很眼熟啊! 程思宁打量了他片刻,始终认不出来。 男人露出了既欢喜又悲伤的表情,急切地说道:“思雅,我是向东……荆向东啊!” 程思宁恍然大悟。 ——她之所以认不出荆向东了,是因为前世就和他聚少离多;再加上这一世她和靳野结婚五年了,和靳野在一起的全新记忆已经将前世的很多记忆覆盖掉。 认不出荆向东也是自然。 程思宁又想起谭叔在信中说:荆向东连续考了三年才考上青华大学…… 所以荆向东为什么这么执着的非要考青华大学? 明明前世的他七七年就考上了大学,但不是青华啊。 难道说—— 程思宁懒得去猜测荆向东为什么对青华抱有这样的执念,更加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荆向东这么做是为了她。 毕竟这一世,她和荆向东压根儿没有任何交际。 程思宁朝荆向东露出礼貌性的笑容,然后准备转身离开。 “思雅!”荆向东拦住了程思宁的去路。 他贪婪地看着她的眉眼,急切地说道:“思雅,我、我现在也是青华大学的大一学生!我、我去找过你,可你不在……” 说到这儿,荆向东的声音渐渐浑寂了下来。 ——是的,他去找过她。 可她的导师和同门说,她怀孕了,请了产假。 他们还说,她已经拿到了公费留学的名额,很快就要出国留学了。 荆向东心里堵得难受。 这些年来,他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 他从谭叔那儿听说了佟思雅这些年的际遇…… 他很佩服她。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青华,原本以为可以离她近一点儿……没想到,她要去一个更远、更繁华的地方,也离开他更远了。 荆向东心里为她感到高兴,但也十分不安。 这一世的她,在读书学习方面有这样的突破与成就,前世却因为他的私念,折断了她的翅膀……令她成为一台生育的机器、一个彻头彻尾的农妇。 荆向东恨透了自己! 此时,靳野抱着左左找了过来。 靳野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荆向东,一张俊脸顿时拉得老长,大长腿疾跨了几步,飞快地冲了过来,将怀里的左左递给程思宁。 程思宁下意识抱住。 荆向东这才看清了靳野。 现在的靳野,已经不是过去方岭村的那个像野人一样的狼崽儿、地主崽儿了。 靳野的气质向程思宁靠拢,变成君子如玉、温文尔雅。他和程思宁站在一块儿,男的俊、女的俏……端的是一双璧人,十分般配。 再看看荆向东…… 他就是一个比较英俊的普通男青年,身上还带着莫名的沧桑与破碎感。 荆向东看着靳野,内心深处浮起了无力感。 再看看抱着奶娃娃的佟思雅…… 他的心脏痛得厉害。 明明—— 明明前世,她是为他孕育孩子的。 荆向东还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瞬间愣住。 佟思雅和靳野的孩子充分遗传了他俩的优点,孩子的胎毛乌黑浓密,皮肤白皙、脸蛋圆圆,五官俊美,既有佟思雅的影子,看起来长得也像靳野。 这么一想,荆向东忍不住又看了佟思雅和靳野一眼,居然觉得……这俩越来越有夫妻相了! 靳野向荆向东当招呼,“今天也来这儿玩?” 荆向东忍住悲伤,将目光从程思宁脸上挪开,低声说道:“是啊……” 然后他又看关程思宁怀里的孩子,问靳野,“这是你们的孩子?” 靳野傲然答道:“对,我和思……思宁生了四个孩子,这个是双胞胎里的哥哥,四个月大……像思宁吧?” 荆向东没敢再看程思宁,哽咽着说了一句“像”,然后又道:“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然后就慌不择路地逃了。 程思宁与靳野看着荆向东慌不择路的背影,又对视了一眼。 靳野心里打翻了醋缸子,酸不溜丢地说道:“他倒是痴情,为了追你还考上青华了……” 程思宁赶紧接过了话题,“谁知我又被你拐出了国呢?” 靳野顿时得意了,“哼!我得看得牢牢的!他永远别想撬老子墙脚!” 第297章 出国啦 又过了几天,终于到了程思宁和靳野离开的日子。 这一批去米国就读的公费留学生共有三十多人。 考虑到大家都没有出国的经验,所以这次由外交部工作人员带队,先带领大家一块儿抵达米国华盛顿,然后再由领事馆工作人员分批带着学员们去各自的大学报道。 出于省钱的目的,大家坐的是红眼航班。 还要在转上三四次机的那种。 所以工作人员交代大家,最好每人能带一块薄毛毯,好在飞行和转机的时候睡觉什么的。 临行前,程思宁抱着孩子们,满心的舍不得。 她也舍不得程璞,泪眼迷蒙地看着爷爷,有心想说些什么……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但程璞想得开,笑道:“好了好了,不就是去两年嘛!又不是不回来了!” “别哭!别哭啊……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啦!” “你我都有各自的任务!我呢就好好带娃,你呢就和小靳好好学习。” “这出国一趟,成本可贵了!还都是国家掏钱……所以你俩啊一定要多学点本事回来,不能让国家亏本啊!” “反正我肯定会把养娃娃的任务完成好!” “等你们回来的时候,小老虎上小学了,小豹子上幼儿园了,左左右右那时候会走路了会说话了……” “就看你们的学习任务完成得好不好喽!” 程思宁用力地“嗯”了一声,鼻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 惹得程璞也红了眼圈儿。 一一向长辈、向孩子们、向亲朋好友告别后,程思宁和靳野扛着硕大的行李包,在宁聿桢的护送下去了机场。 宁聿桢也正儿八经地向程思宁保证,“来,思思,我也来给你打个保证书!” “我保证——在你回国前,一定要和阿九结婚,你回来以后直接喊她嫂子吧!” “你直接准备好两个大红包,一个是补我们的婚礼份子钱,一个是我们的孩子满月份子钱……” 程思宁又好气又好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宁聿桢又拍了拍靳野的肩膀,“早去早回……还有,我交代你的事儿可别忘了。” 靳野低声应下,又催宁聿桢早点回去。 宁聿桢点头,“孩子们和你们爷爷的事儿,别担心,家里人多,怎么都能顾得上。倒是你俩,出去以后什么都要靠自己……起居饮食别太苛刻自己,要知道,为这些生了病,再花钱去治病是最划不来的。” “再就是,你们出了国以后,在外头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咱们这个国家的形象。如果不能给国家带来荣誉,至少别给国家抹黑……” 说到最后,宁聿桢也红了眼圈,“好了我们了,你们……好好保重!” 程思宁和靳野都朝着宁聿桢挥了挥手。 送走宁聿桢,程思宁也伤感了一会儿,很快就和其他的同学汇合了。 这一批三十多位同学,没人有过搭乘飞机的经验。 大家都很激动、也很盼望。 不过,在候机的时候出了一件事。 起因是靳野拿出猪肉脯来请大家吃——由于大家坐的是红眼航班,集合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飞机是夜里九点起飞,半夜三点抵达南洋机场等待转机。 所以宁老夫人准备了不少干粮给程思宁,让她和靳野当成晚饭,在上飞机之前吃完。 猪肉脯属于比较贵的东西,大家都没好意思吃太多,每人意思意思拿了一小片品尝一下味道就好了。 只有一个名叫邵湘的女同学,拿着程思宁递过来的猪肉脯咬了一口,陷入沉思。 邵湘和程思宁、靳野一样,都是青华大学的;同时邵湘和程思宁一样,也是研农学的,甚至日后邵湘和程思宁还在同一所大学不同系上课。 等到其他同学谢过程靳二人,拿着猪肉脯散开以后,邵湘忍不住问程思宁,“程姐,你刚才……为什么要把那么多的猪肉脯……分给大家啊?” 程思宁一时间跟不上邵湘的思路。 ——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因为这个猪肉脯就是她和靳野的晚饭,这玩意儿热量高,特别特别扛饿。 邵湘看着程思宁不解的目光,索性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的意思是,米国那边的物价那么贵,这些肉干,为什么不留着带到米国去……当成干粮或者是加餐的菜呢?” 这下子,轮到程思宁吃惊了,“邵湘!难道你不知道吗?肉干这些东西是不能带上飞机的。就算这边儿海关不检查,到了那边儿……要是被查出来,被没收也就算了,搞不好还会有罚款的!” 闻言,邵湘大吃一惊,“什么?肉干不能带?!” 看着邵湘懵逼的表情,程思宁说道:“之前老师不是发了一张清单,说哪些东西能带、哪些东西不能带的吗?你没看?” 邵湘快要急哭了,“没有!我压根儿不知道这事儿……” “不对,我知道这事儿,那天学校贴通知让我们去领通知单的时候,我想去来着,结果和住我一间寝室的室友杨秋月说,正好她也要去,不如她去打听好了来告诉我……” “可她回来以后,说没事儿什么都能带!我、我才……”说着,邵湘东张西望,“杨秋月?!杨秋月……” 杨秋月也是青华大学这次派出的公费留学生,她是学金融的。 刚才她人还在呢,不知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那边邵湘火急火燎地找杨秋月,这边程思宁翻找了一下,从包包里找出了那张“79届公费留学生出国携带物品建议”的清单,递给了邵湘。 邵湘一看,脸色顿时惨白。 “天哪!水果类、肉干香肠类的东西不能带!” “泡的药酒不能带……” “动物皮毛不能带?” “蔬菜种子也不能带!!!” “我的天哪这些东西我都带了……”邵湘惊慌失措地叫嚷了起来,“杨秋月!杨秋月你可害死我了!” 程思宁赶紧安慰邵湘,“别急!别急,我们现在还没过咱们这一边儿的安检呢,没事儿啊,咱们想想办法。” 工作人员小杜听到了动静,赶了过来问什么事。 邵湘六神无主。 程思宁帮着解释了。 小杜挺生气的,“你们怎么这样啊,之前我们特意印发了注意事项给你们的,什么能带什么不能带,什么东西可以多带什么东西最好少带……全都列出了清单给你们。” “而且当时还有签收表,谁领了表都有签字的!” “现在你说你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哎,你们这些读书人这么不严谨的吗?”小杜生气地说道。 程思宁说道:“小杜同志你别着急,可能是邵同学当时没注意这个……你帮我们想想办法,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吧” 小杜说道:“没有办法,就地销毁!” “你们要知道,这一次我们要转好几次机……也就是说,我们会在不同的国家换乘。” “万一出了事,你们当中的某一个人被海关扣押的话,你们让我怎么办?” “只有我一个人带队……” “那我是不管这个惹事儿的,领着大部队先走呢?还是让大家都留下来一块儿等?”小杜是个脾气急躁的年轻姑娘,说起话来也丝毫不留情面的。 邵湘气得眼圈儿都红了,眼睛不住地扫视着四周,想要寻找杨秋月的踪迹。 程思宁对邵湘说道:“邵湘,不如你现在把行李重新整理一下?把那些不能带的东西拿出来,我们看看怎么处理。” 邵湘点点头,打开了行李。 不一会儿,她就整理出一大包不能带上飞机的东西: 约莫有五斤重的腊肉, 一兜子七八个苹果, 一小瓶自己泡的蛇酒, 用包袱布包起来的二三十盒感冒药、胃药、肠胃用药、止泻药、退烧药等等等等。 林林总总地凑在一起,居然有一大包! 以至于邵湘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以后,她的包包都空了一大半儿。 整个团队惊呆了。 小杜的眼睛瞪得溜圆,“你你你、你为什么要带这么多这些东西?!” 邵湘哭丧着脸,说道:“腊肉……我打算慢慢吃,五斤多呢,够我一个人吃上几个月的了。” “苹果是想和大家一起分享的。” “蛇酒是外用的,治风湿扭伤腰痛背痛都有效……” “那些药……我是预备着要用两年的!怕人刚过去的时候会水土不服,也怕那边儿看病吃药贵……还想着万一有其他的同学也有个头疼脑热的,我这不是有现成的药吗?” “谁知道……”说着,邵湘又想哭了。 小杜急得团团转,“那现在怎么办?诶,要不……全扔了吧!” 邵湘舍不得,“这、这怎么能扔了呢?我花了好多钱添置的!” 程思宁想了想,说道:“咱们具体问题具体解决吧!” “邵湘带的那块腊肉,肯定是不能带上飞机的,扔了也可惜。不如这样,咱们问问团队里,有没有同学愿意花钱分享?” “正好我们有带锅,一会儿我们找机场工作人员帮助,带我们去个没顶的地方,把这块腊肉煮熟了分吃掉……这样至少不浪费。” “邵湘你别担心钱,我和靳野愿意要个……一斤左右吧,多少钱我们按市价给你。”程思宁说道。 程思宁温柔的话语,安抚了邵湘的情绪。 邵湘紧紧地握住程思宁的手,带着哭腔说道:“程姐,谢谢你!” 当下,团队里好几个男同学都说愿意凑钱分腊肉。 没一会儿,五斤腊肉就分完了。 程思宁又指着邵湘的那一大包药,说道:“如果是邵湘一个人带那么多的药过安检,我猜肯定是过不了的。倒不如……” 一个人带二三十盒药,那是不允许的;但一个人带两三盒药过安检,这个没问题。 这时,邵湘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 她抢过程思宁的话题,说道:“刚才找我买了腊肉的同学,我送给大家每人两盒药,大家自己拿,想要什么拿什么。” 当下又有几个压根没带常备药的男同学提出,想找邵湘买几盒药。 邵湘谢过大家,坚持不收钱,把药品分给了大家。 其他的蛇酒、蔬菜种子什么的……不算特别值钱的东西,邵湘就把那些东西送给了海关工作人员,然后一个海关工作人员带着邵湘去了员工厕所后面的一块空地,还给了她一些木炭,让她在厕所后面生火烹饪腊肉。 就这样,大家齐心协力帮着邵湘解决了行李的问题,也分食了邵湘带来的那块腊肉。 老实讲,邵湘带来的这块腊肉品相特别好,肥瘦适中,也很美味,就是齁咸齁咸的…… 另一个女同学奉献出她带的一大包馒头,每人分了半个,就着腊肉吃,才觉得美味极了。 整个过程,杨秋月都没有出现过。 直到大家分吃完腊肉,小杜安排着众人拿着行李准备过安检时—— 杨秋月终于姗姗来迟,“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刚才肚子疼去上厕所了。” 她心虚的不敢与邵湘对视。 但邵湘却没打算放过杨秋月。 性格火爆的她一把揪住杨秋月的衣领,愤怒地问道:“杨秋月我问你!之前你为什么不给我看那份‘79届公费留学生出国携带物品建议’的清单?” 杨秋月顾左右而言其他,“我们快点跟上小杜同志,不然耽误了……” 邵湘很坚持,“你跟我说清楚!” ——她不是傻子,要不是程思宁的提醒,要不是小杜的说明……她邵湘带着一大包的违禁品上了飞机,万一被对方海关扣押了、遣返了……那怎么办? “杨秋月,我和你又不是同一个专业的,不存竞争关系,你到底跟我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对我?”邵湘质问道。 杨秋月眼神闪躲,“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着,杨秋月提着行李就想走。 邵湘怒道:“今天你要是不跟我说清楚,那你和我都别走了!” 杨秋月见小杜已经领着大家走远了,这才急了,跺脚道:“你是跟我没仇没怨的,可你把韦碧兰的名额涮下去了啊!” “你们农学系只招两人,程思宁的总分不用看了,她妥妥的第一!赢得让人心服口服!” “可你第二,韦碧兰第三……可你俩之间只差了0.5分啊!” “就为了这0.5分,韦碧兰失去了公费留学的名额。” “又因为这次选拔赛被农大的孙招娣给闹腾的,韦碧兰想走后门都没机会……” “她气不过,给了我三十块钱让我整治你,还说就算事没成她也认……我、我才小小的恶作剧了一下。” 说着,杨秋月趁邵湘不注意,一把扯过自己的包包,朝着队伍跑去,又回头说道:“邵湘你就别计较了,你这不也没事儿么?” “咱们出国以后,学校不在一块儿,以后我也……碍不着你的眼!” “你就别总想着这事儿了!咱们就当一笔勾销吧!”杨秋月飞快地跑了。 气得邵湘眼泪哗哗淌,跺脚道:“杨秋月!我跟你没完!” 程思宁拍了拍邵湘的肩膀,说道:“咱们也快些跟上。” 靳野轻轻松松地背着硕大而沉重的行李,牵住程思宁的手,带着她追上前去。 邵湘只得也追了过去。 第298章 我拒绝 出国,光是坐飞机就是个漫长而又痛苦的旅程。 搭乘最便宜的航班,后果就是——历时了三天三夜漫长的飞行与转机的过程。 基本就是:飞行的时间都在晚上,转机的时间都是白天。 也就是说白天的时候大家全都被困在第三国机场……再加上每转一次飞机,就要忍受一下时差,毛毯果然成为最实用的东西,路上的饮食问题题则成为最麻烦的事。 大家带的干粮几乎在第二天就已经全部耗尽,第三国机场倒是有免税店,但食物贵得离谱,连程思宁和靳野都不敢乱花钱,只敢买一些大包装的便宜饼干应付一下。 到了第三天,大家凑钱买了些高糖分的巧克力,每人分了两三颗吃下,仅作充饥。 直到上了飞机吃上了飞机餐,才勉强扛过了饥饿。 第四天深夜,大家终于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抵达了华盛顿机场。 领事馆派了车子把大家直接拉过去,当天晚上,工作人员给大家煮了一大锅的面疙瘩汤,然后又给大家分配暂住的地方。 住的条件并不是很好。 领事馆腾出三间空的办公室来安顿大家,男同学比较多,占两间房子;女同学比较少,占一间房子,大家用自带的小毛毯简单的打个地铺。 程思宁这一批共有五个女同学,与上一批还没来得及分配的两个女同学成了室友。 那两位女同学特别热情,帮着工作人员煮面疙瘩汤招待新来的同学们,也带着大家熟悉环境。 程思宁才生完孩子五个多月,身体还比较弱,吃完面疙瘩汤,洗漱过就早早睡下。 一觉睡到第二天的大中午她才悠悠醒转。 这时,女生寝室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程思宁缓了好半天才慢慢爬起来,去隔壁的男生寝室看了看…… 房门紧闭,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人。 不过,靳野写了张纸条给程思宁,他将之贴在女生寝室门口,说他和大家结伴去外头买东西,让她不要离开,等他回来。 程思宁便拿了换洗衣裳去洗漱过、又洗了衣裳,才把湿衣裳晾好,就听到楼下有人喊她。 她扒着阳台往下一看,果然看到靳野和其他同学正从外头回来,手里还拎满了东西。 程思宁赶紧下了楼。 正好这时候,领事馆的工作人员招呼大家去吃工作餐。 工作餐相当简单。 每人一个餐盘,里头有一份米饭,一荤一素两个菜,饭和菜的份量就那么多,不能再加;但紫菜蛋花汤管够,面包和花生酱管够。 程思宁一看那餐盘,就知道靳野肯定吃不饱。 她去拿了两片面包,往面包上抹了点儿花生酱,又打了一大碗的紫菜蛋花汤回到了座位上,然后把自己餐盘的白米饭扒了三分之二到靳野的餐盘里,青椒炒肉片基本全扒给他了。 靳野直皱眉,“你吃你的。” 他当然知道,她怕他吃不饱才把饭菜分给他的。 可他也心疼她一路奔波,本来饭量就不大,一路上还不怎么吃东西……她一向不胖,这几天下巴似乎又尖了些。 靳野心疼得不行。 程思宁笑道:“我的饭量你还不知道?” 她爱吃汤水类的食物,尤其喜欢吃汤泡饭。 一碗紫菜汤泡饭,再加点儿炒青菜,她能吃得不亦乐乎。再加上她还拿了抹了酱的面包片…… 靳野直叹气,拿出一盒牛奶,放在她面前,“一会儿你试试,要是味道好,以后你一天喝一盒牛奶。” 七十年代末期,国内还没有盒装的鲜奶。 米国有,但鲜奶比奶粉贵得多。 程思宁笑着点点头。 她先是吃了一碗汤泡饭,吃得干干净净的,这才拿过花生酱面包片,又打开了牛奶盒,一口牛奶一面包…… 靳野盯着她的眼睛,问道:“牛奶好喝吗?” 程思宁直接拿着牛奶,将吸管怼到了他的嘴边,“你也试试。” 靳野喝了一小口,品了品味道,说道:“原来鲜牛奶是这个味儿啊!味道淡淡的,不如奶粉香甜。” 程思宁看着他笑,又问,“你还买什么了?” 靳野老实说道:“我们去了华人超市,我买了大米、鸡蛋、挂面、调味品和肉……没买猪肉,买的是已经用调味品腌制好的生牛肉……哦不,他们叫牛排。” “这儿跟我们家里不一样,这里的人不爱吃猪肉,说猪肉又骚又臭。” 程思宁好奇地问道:“你买大米和生肉……是打算在这儿煮饭?” 靳野点头,“我问过工作人员了,我们在这儿大约要等上三四天或者一星期左右,因为他们人数有限,只能一批一批的开车送我们去学校……” “我跟他们说了,工作餐我吃不饱,想借他们的厨房用一用,我自己买米,他们也同意了。”靳野解释道。 程思宁这才松了口气。 靳野又道:“我已经认识这附近的路了,一会儿我带你去外头逛逛?” 程思宁点点头。 一旁,邵湘和杨秋月又吵了起来。 杨秋月怒道:“邵湘,你能不能别这么偏激?” 邵湘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来米国之前你找我借了一百块钱,那会儿不是说好了,等你安顿下来就把钱还给我的吗?” “呐,咱们现在已经平安抵达了,你是不是应该言而有信,把钱还给我?” “我自己也需要花钱添置东西的啊!”邵湘说道。 杨秋月恼羞成怒,“可我现在没钱!” 邵湘冷笑,“你怎么会没钱?韦碧兰不是给你了三十美金让你陷害我的吗?” 大家的视线全都看向了杨邵二人。 杨秋月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邵湘之前是被吓着了,所以一路上她都没怎么吭声。现在已经安然抵达米国,她不想再忍,便想给自己要个公道。 邵湘冷笑道:“我胡说八道?那你倒是当着大家的面,解释清楚啊!你就说你没拿韦碧兰的三十美金来陷害我呗,反正韦碧兰也不在,你想不认就可以不认的。” “你也可以说,那份外交部同志建议我们带东西的单子,你根本没替我拿,你也没替我签字……反正我现在人都已经到了米国了,肯定没办法回国找到这份签名单来比对字迹的啊!” “你甚至可以说,你压根儿没找我借过一百块钱!谁让我傻呢,当时太信任你了连借条都没要你的!这一切都不是因为我太相信你,才吃了大亏的么!” 说着,邵湘又大声对大家说道:“各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我呢特别希望大家能知道我的遭遇,也算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了,事情是这样儿的……” 杨秋月怒道:“邵湘你给我闭嘴!” 邵湘冷笑,“我让你还钱你不钱,那你让我闭嘴我为啥要闭嘴啊?” 杨秋月被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她深呼吸,“我还!我现在就把钱还给你!” 然后杨秋月一转头,对程思宁说道:“程师姐,你能借给我一百美金吗?” 程思宁:??? 全场一片寂静。 程思宁几乎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真的长得很像傻子吗? 杨秋月居然要当众来这么一出移花接木?! 杨秋月紧紧地盯着程思宁,说道:“程师姐,你不会拒绝我吧?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学生,这里都是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一定要相互帮助啊!” 程思宁笑了笑,正色说道:“我拒绝。” 杨秋月和程思宁不一个专业的,平时没啥来往。只是觉得程思宁长得温柔漂亮,又听说程思宁家世显赫,笃定她脾气好、爱面子、手里还有钱…… 所以才会来这么一出。 刚才杨秋月看到了程思宁的笑容,心头大喜,觉得程思宁这意思就是答应了。 于是她心花怒放,含笑说道:“真的吗?太好了谢谢程师姐……” 靳野“哈”的一声笑了。 其他围观的同学们也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杨秋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程思宁,说道:“你说什么?” “我拒绝。”程思宁说道。 杨秋月陡然睁大了眼睛。 现在大家都是出国在外的留学生,所有的倚仗全靠“同胞”、“国人”的情分在撑。 杨秋月万万没有想到,程思宁居然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她。 “为什么呀?”杨秋月急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端。 万一别人有样学样的,全都拒绝了她呢? 程思宁觉得好笑极了,“拒绝你还需要给你一个理由吗?你确定你想听?” 杨秋月懵了。 程思宁说道:“好吧,既然你一定要知道原因,那我就告诉你吧,因为你借邵湘的钱没还,就想找我借,我认为你根本没有还钱的能力,所以不愿意借钱给你。” “这个理由,你还喜欢吗?”程思宁问道。 杨秋月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邵湘冷笑,“哟杨秋月同学,你很会打算盘嘛!” “当初我借给你一百块国币,我让你还钱,你一分钱都不肯还,还张口就找程姐借一百米金?” “一百美金可兑一百六七十块钱的国币呢!剩下的钱……你这是还想赚个差价?” “啧啧啧你这算盘珠子还真是崩了我一脸啊!”邵湘冷嘲热讽道。 杨秋月急得不行。 她不理会邵湘,只是冲过来站在程思宁面前,焦急地问道:“程师姐,我哪里得罪过你吗?” “咱们是同胞啊,你、你……你既是我的同胞,也是我的前辈,咱们还一个学校的校友!” “你家里还这么有钱……” “程师姐,如果你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可以解释给你听的。”杨秋月现在最害怕的,就是程思宁带头不愿意帮助她、不愿意借钱给她,会让其他的留学生这样对她。 所以她不肯放弃,非拉着程思宁,必须要磨到她同意借钱给她为止。 程思宁懒得和杨秋月扯那么多。 见靳野已经吃完了饭,程思宁便率先站起身,离开了。 杨秋月追上了程思宁,还试图伸手拉住她,“程师姐,你别这样啊……” 靳野冷冷地说道:“你敢碰她一下试试?” 杨秋月一呆。 也不知为什么,她好像觉得周围的气温一下子就降了好几度,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呆愣愣地看了靳野一眼,突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然后杨秋月傻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靳野和程思宁慢慢走出餐厅……而她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程思宁离开了工作餐厅以后,问靳野,“咱们应该能在这儿的银行开户头吧?” 靳野点头。 ——在国内的时候,外交部的工作人员就给大家科普过,米国的银行业特别发达,大家到了米国以后,可以凭护照去银行开户,尽可能减少现金的流通,这样更安全。 程思宁说道:“不如我们下午就去办这事儿。” 靳野同意了。 夫妻俩在领事馆附近找了一家银行。 但两人毕竟是第一天抵达米国,不了解办卡的具体流程,就是语言沟通方面也是磕磕绊绊的…… 所以两人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总算开了一张卡。 程思宁将一半的身家存进了银行卡里。 总计二千多美金。 办完这事儿,两口子飞快地往领事馆走。 这时大家都已经吃完饭了。 邵湘帮着领了两份晚餐,留给程思宁和靳野。 当下,程思宁向邵湘道谢,靳野则去找工作人员借锅开小灶。 都已经这个点儿了,煮饭根本来不及。 靳野煎了七八个鸡蛋,连着那一大块黑椒牛排也煎熟了,还煮了一整锅挂面……然后将煎鸡蛋和牛排全倒进面锅,端了出来。 邵湘还在和程思宁聊天。 说的是以后一块儿租房子住的事儿。 ——根据领事馆工作人员的前期沟通,靳野、程思宁和邵湘三人,以及上一批有两个男同学沈明毅、陆川,一共五人将就读同一所大学。 目前沈明毅和陆川已经先过去了,并且租下了公寓,这时候应该已经安顿好了。 如无意外,靳野、程思宁和邵湘也会入住同一家公寓。 这会儿靳野端了面锅出来,程思宁便客气地邀请邵湘再一块儿吃点。 邵湘已经吃过晚饭了。 可煎鸡蛋和煎牛排的香气又让邵湘无法拒绝,便谢过程靳二人,去拿了个小碗和筷子过来,只要了小半碗汤面、半个煎蛋和一小块煎牛排,和程靳夫妻一块儿吃。 吃完晚饭,靳野又去洗了碗筷,三人这才一块儿往领事馆三楼走去——临时给大家充当寝室的空办公室就在三楼。女生寝室在最尽头,靠楼梯间的两间是男生寝室。 靳野率先走进了男生寝室,程思宁和邵湘说说笑笑地往女生寝室走。 不料,两人刚踏进女寝,便觉察到气氛不太对。 ——五个女生坐在自己的铺位上,齐齐看着程思宁和邵湘,面色不善。 程思宁:??? 发生了什么事?! 第299章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偷大家的钱? 不光程思宁觉察到不妥,邵湘也觉得不太对劲儿。 “各位同学……你们这是怎么了?”邵湘率先问道。 程思宁走进寝室,正脱掉脚下的皮鞋,换上拖鞋。 可是—— 她敏锐地发现有人动过她的包包。 寝室里的五个女生,分别是杨秋月、孔静、冯慧怡、徐晓可和蔡诗蕊。 其中,徐晓可和蔡诗蕊是较早前抵达此处,等候分配的留学生;孔静和冯慧怡是国内其他大学的学生,和程思宁、邵湘同一批抵达但不太熟悉。 程思宁缓缓扫视着众人,问道:“谁动过我的包?” 无人应答。 程思宁二话不说就朝着寝室门口走去。 在她即将踏出门口的时候—— 徐晓可突然阴阳怪气地说道:“哦,原来你也知道……丢了东西,心里会着急啊!” 邵湘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大家丢东西了?” 徐晓可冷笑,“哼,谁拿的谁知道!” 邵湘急了,“徐晓可你什么意思啊!” 徐晓可冷嘲热讽地说道:“我说你了吗?我明明白白地说了是你偷了大家的钱吗?我没说吧?既然我没说,你那么激动干什么?你做贼心虚吗?” 邵湘怒道:“你——” 程思宁毫不停留地离开了女生寝室。 两间男生寝室都开着门在。 靳野应该是刚换好鞋,一直起身就看到妻子的身影从男寝门口一闪而过…… 他连忙追了出去,问她上哪儿去。 程思宁道:“我的包被人翻动了,现在还不知道少了什么东西……我去找小杜,看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靳野当即皱起了眉头。 两人的行李都是靳野在管。 大多数东西都在靳野这边,钱财全被他贴身收藏着、不会丢。 妻子拿的行李比较少,除去两身换洗衣裳之外,包包里没有钱,但值钱的东西不少。 比较贵重的东西,包括一块全新的细链条女式手表、一枚金戒指、一粗一细两条金项链;另外还有一块全新的男式手表和一枚男式金戒指,以及几块真丝的男式女式手帕。 这些全是家里长辈们送给程思宁和靳野的礼物。 当下,靳野便陪着程思宁一块儿去找人。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七点多,领事馆的工作人员都下班儿了。不过,大家也都没出去,全都待在宿舍里休息呢! 听说新来的留学生们丢失了财物…… 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全都惊呆了,大家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正好今天有个工作人员从大使馆过来办事儿。 他叫江一卫,以前干过刑侦工作。于是小杜就带着江一卫,和程思宁、靳野一块儿来到了留学生们的寝室门口。 小杜站在女寝门口说道:“同学们!尤其是女同学们……请大家保持仪容整齐哈,咱们寝室出了点事儿,有人丢了东西,我请江一卫同志过来看看,江一卫同志有刑侦经验,相信可以帮助大家解决问题。” 此言一出,女寝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程思宁清清楚楚地听到杨秋月愤怒地冲着邵湘尖叫道:“邵湘你有病吗?这么点儿小事儿你们要报警?贼喊捉贼啊?!” 邵湘直接骂出了口,“你的嘴巴用来说人话可以吗?不要随地大小便可以吗?!” 还有人在劝,“好了好了秋月你别生气了,这事儿调查清楚也好!你赶紧换件衣裳啊!” 程思宁敏锐地看到江一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 女寝的门打开了。 小杜先进去看了看,确认女学生们都穿着正常的衣裳,这才闪到一旁,给江一卫让了条路。 程思宁和靳野跟在江一卫身后也走进了女寝。 江一卫问程思宁,“小程你来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女同学们的眼神齐刷刷全都聚在程思宁身上。 程思宁大大方方走到自己的铺位前,蹲下身子,对江一卫说道:“江同志,这就是我的包。” “我的包包拉链坏了,中间掉了一格链齿,所以每次拉上包的时候,我会很小心地避开这个空缺,绝不能拉到底……否则,拉链头拉过去很容易,想要再打开就很难了。” “这件事只有我和我爱人知道,别人是不知道的。” “现在,您看看——” 说着,程思宁让江一卫看了看她的包,又示范了一下,想将拉链头拉开。 果然很难拉开。 程思宁解释道:“这就证明了,有人动过我的包。她不知道我这拉链是坏的,所以顺利地拉开拉链,翻找完东西以后,她又把拉链拉了回去,而且直接拉到了底。” 程思宁用眼睛的余光瞥了杨秋月一眼,果然发现杨秋月的脸色一片惨白。 江一卫又问程思宁,“你包里放着什么?” 程思宁如实说道:“出国前,家里长辈给了我和我爱人手表、戒指、项链……希望我在国外也能保持体面。因为我的脸面代表着国人的脸面……” 遂将放在包里的贵重东西一一说了。 众人听说包包里有两只手表、两枚戒指、两条项链时,全都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杨秋月低着头没吭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徐晓可冷笑道:“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就到处乱嚷嚷着说自己丢了东西?” “那我倒要问你了,万一你包里的东西一个没丢,反而多了几样别人的东西……那该怎么办呢?” “是因为你先向上级汇报了,所以……就算东西是你偷的,你也可以撇清关系么?”徐晓可阴阳怪气地说道。 程思宁说道:“目前你所说的情况是否属实,我完全不知道。” “只能说,我会如实向江一卫同志反映情况,也会接受江一卫同志的询问。” “如果我真的丢了东西,那是一定要找出来的。找不出来的话……那么我主张向米国警方报警。” “徐晓可同学,如果你也丢失了财物,我建议你也如实向江一卫同志反映情况。出国在外,咱们内部问题内部解决。解决不了,那就请米国警方出面,而不是冲着我阴阳怪气……”程思宁正色说道。 一说到要在米国报警,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徐晓可讪讪地说道:“我又不像你,有钱的东西一大堆!” 江一卫环视众人,问道:“还有人丢了东西吗?” 孔静举手,“江同志,我丢了钱,一张二十美金的,一张五美金的,一共丢了二十五元。” 冯慧怡也说道:“江同志,我也丢了钱,一张十美金的,一张五美金的,外加三枚两美金的硬币,一共丢了二十一元。” 蔡诗蕊也举手说道:“我丢的是一瓶香水,刚买的,全新的,连着包装盒一块儿丢了……价值十九美元。” 邵湘急道:“啊?你们怎么都丢东西了?等等啊我找找我的东西……” 江一卫看向了杨秋月和徐晓可,“你们丢东西了吗?” 杨秋月点头。 徐晓可摇头。 须臾,徐晓可瞪大眼睛看着杨秋月,诧异地问道:“秋月,刚才你不是说你没丢东西吗?”所以她才和杨秋月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呀! 杨秋月则十分慌乱,“我、我……” 江一卫皱眉问道:“杨秋月同志,你到底丢没丢东西?” 杨秋月咬住下唇,一时间六神无主。 ——她要说没丢东西吗?可大家都说丢东西了,就她和徐晓可没丢,那江一卫会不会怀疑她?那……要不她就随便说说丢了个东西?至少洗去她此时的嫌疑也好啊! 于是杨秋月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我丢了、丢了一条……钻石项链!” 她是乱说的,主打的就是一个不服气。 ——程思宁凭什么说她有两块手表、两枚金戒指和两条金项链? 呵,当她不会乱说吗? 殊不知,杨秋月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钻石项链??? 天,那得值多少钱! 这时,程思宁已经把包包里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 出国前,出于对防盗的考量,程思宁在包包内衬里缝了一个暗袋。 除非是仔仔细细地把整个包包全都摸一遍……那肯定能摸到。但如果只是匆匆一瞥,那就一定找不到这个暗袋。 这会儿程思宁打开了暗袋,将藏在暗袋里的值钱物什全都拿了出来。 还好还好,一件都没丢! 程思宁高兴极了,对江一卫说道:“江同志,真是抱歉……我一看到有人动过我的包,就以为我丢了东西,原来我的东西还在,真是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了。” 众人看到了程思宁拿出来的贵重首饰,全都沉默了。 出乎她们的意料,那些除去男女式手表是全新的之外,金戒指和金项链根本不是她们想象中的金光灿灿、绚丽夺目。 无论戒指还是项链,一看就知道全是老旧之物,样式朴实简单,没有任何花样,还因为很久都没有维护过所以看起来黯淡无光,应该是长辈们多年的珍藏…… 至于男女式的手表么,贵倒是贵,可在座的各位,谁没手表呢? 一瞬间,燃烧在大家心里的熊熊妒火熄灭了。 江一卫也松了口气。 没有发生大规模的财物被窃,那当然最好了。 “东西没丢就好,”江一卫对程思宁点头示意,又问其他人,“大家再仔细翻找一下自己的包包,看看是不是也和程同学一样,闹了个乌龙呢?” 其他人面面相觑。 这时,邵湘也已经翻完了她的包。 她生气又委屈地说道:“江同志!我的东西丢了!” 江一卫问道:“你丢了什么。” 邵湘一边哭一边清点东西,说道:“我来的时候一共就带了三百美金……路上转机的时候花了八块钱,下午和大家一块儿出门去华人超市买东西花了三块多……剩下的全没了!一分钱也不剩!” 众人再次大吃一惊! 天哪! 光是邵湘一个人,就丢了差不多二百八十块钱? 程思宁又拿眼角的余光扫视了杨秋月一眼。 杨秋月一副十分不安的样子,双手紧紧的捏住了自己的衣角,心虚到甚至不敢往邵湘这边儿看。 邵湘的话,让江一卫紧张了起来,“邵同学你别哭,你再找找……看看是不是放错了地方。” 邵湘哭着把她所有的行李全都打开了。 连着每一件衣裳的衣角全都摸过…… 没有就是没有! 江一卫与小杜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杜对大家说道:“同学们,大家丢失的钱财加在一块儿不少了。我建议大家把自己的行李、以及这间寝室全都检查一遍,看看是不是大家放错了地方,或者是掉进那个旮旯角里去了……” 程思宁非常配合江一卫和小杜,带头开始翻开自己的行李、铺盖…… 没有。 邵湘、孔静、冯慧怡、徐晓可和蔡诗蕊大家全都把自己的行李、铺盖翻了一遍,并没有在自己的行李里发现别人的东西,当然了,她们丢失的东西也依旧没有踪影。 程思宁又看了杨秋月一眼。 在翻找东西的过程中,杨秋月也像大家一样,并没有什么故意躲避之类的动作。 但她全程脸色惨白,一声不吭,完全没了 之前嚣张跋扈的样子。 可见—— 如果东西真是杨秋月拿走的,至少这些东西已经不在寝室里了。 江一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习惯性从口袋里拿出他的笔记本,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钢笔,开始逐一找人问话。 因为第一个向他汇报问题的是程思宁,所以江一卫先询问的也是程思宁。 他问题的问题是: 你把你今天的行程说一遍,最好精确到分钟; 你在干什么的时候,有谁可以给你作证? 你和其他同志的关系怎么样? 你最近有什么打算…… 之类。 程思宁踏上米国的土地未满二十四小时,所以她回答得也比较细致。 ——大约凌晨三点左右抵达领事馆,吃过东西洗漱后大约五点左右睡下的,这些全都有人证。 ——她睡到中午十二点才醒,当时女寝只有她一人,两间男寝都关着门在,她不知里头有没有人。 ——中午起来洗漱的时候有在厕所遇上工作人员,还打过招呼。 ——和大家一起吃过午饭后,她和靳野离开了领事馆。回来和邵湘一块儿吃的晚饭,当时餐厅里也有工作人员看到了她们。 这时,杨秋月突然指着程思宁说道:“是她!就是她拿了大家的钱!” “你们想啊,我们十点多都起来了,就她叫不醒。” “我们走了以后,寝室里就只剩程思宁一个人!” “那她还不得关上房门仔仔细细地把大家的行李全都搜一遍?” “你们以为她下午干嘛去了?” “她下午指不定就是出去销赃了!” “或者她把偷来的钱全都花光了,买了东西寄存在商场里,等风头过了再去拿呢!” 说着,杨秋月得意洋洋地说道,“程思宁!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偷大家的钱?” 程思宁无奈地笑了,“人要怎么去证明他根本没做的事?” “你也是读书人,是高级知识分子。谁主张、谁举证的道理你应该懂。” “既然你说我偷了大家的钱,那就应该由你来举证……杨秋月你明白吗?”程思宁问道。 杨秋月涨红了脸,怒吼道:“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程思宁又道:“大家被盗的东西在哪儿,其实我已经知道在哪儿了……”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尤其是杨秋月,瞪着一双眼珠子震惊地凝视着程思宁,那眼珠都快要从她的眼眶里跌出来了! 程思宁笑道:“不过,我需要江同志的配合,才能找到大家丢失的钱。” 江一卫说道:“程同学你说。” 程思宁看着杨秋月,嫣然一笑。 杨秋月被吓得……差点儿连呼吸都停顿了。 第300章 杨秋月被遣返了 程思宁退出了女生寝室。 离开之前,她看了小杜一眼。 小杜便也跟着她一块儿出来了。 程思宁对小杜说道:“小杜同志,就像杨秋月说的那样,我确实中午睡过了头,我睡醒的时候,寝室里是没有人的。” “所以我确实有嫌疑。” “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也情有可原,我应该接受调查。” “小杜同志,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听听我的建议。”程思宁说道。 小杜说道:“你先说说看。” 程思宁说道:“不瞒你说,我怀疑的对象是杨秋月。” “原因么,刚才我接受江一卫同志询问的时候你也有听到——今天中午我和杨秋月在工作餐厅发生了争执。杨秋月很有可能是为了打击报复我,才偷拿了别人的财物,想栽赃在我头上……” “如果我的猜想是成立的,那么杨秋月的做案时间就是在午饭后,到晚饭前。” “只要江一卫同志能查清楚杨秋月的行踪,应该就能知道那些财物被她藏到哪儿去了……” “但我倾向于,杨秋月并没有将那些赃物花用掉。” “你想啊……在大家都丢了钱财的时候,她突然花了大笔的钱买了东西……而中午的时候她还找我借钱来着,这么做,岂不是不打自招?” “她刚到米国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根本不认识外头的人……所以也不可能把钱藏到外边儿去,或者把钱交给别人看管……”程思宁一点一点地分析给小杜听。 小杜突然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真是杨秋月拿走的,她很有可能把钱藏在咱们领事馆里了!” “所以她才不怕当场翻找行李!” “因为她知道,东西根本不在她手里,甚至不在寝寝里!” “她一早就把钱财藏了起来,想等着过几天避避风头,再悄悄地把钱拿出来……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的了!” 程思宁含笑点头,“你说得太对了!” 顿了一顿,程思宁又道:“咱们也不是针对杨秋月,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想出类似的做法。” 小杜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那一会儿我跟江一卫说一声。” 程思宁又道:“如果咱们领事馆有养了看家护院的狗……估计还能事半功倍呢!” 小杜听了,眼睛一亮! “真的吗?什么狗都可以?咱们这儿还真养了两只狗,是后勤人员养的。”小杜越想越兴奋,“那我先和江一卫说一声,然后我去找费安,让他把狗牵过来!” 小杜跑过去,把江一卫喊了出来,两人站在走廊尽头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 江一卫先离开了三楼,小杜跑进女寝,喊女同学们下楼。 程思宁当然也跟着下了楼。 原来,江一卫要在一楼的空办公室里一一询问大家。 为节省时间,他还找来了领事馆的其他的工作人员,把要询问的问题全都写在纸上,请其他的工作人员单独的询问每一位女同学。 程思宁因为之前已经接受过一次询问,这会儿无事可干,和靳野一块儿坐在大厅里。 她眼睁睁地看着小杜领着两个年纪比较大、肤色较黑的工作人员上了楼。 那两人手里,还一人牵着一只狗。 狗是大型犬,皮毛油光发亮的,一看就是精力很充沛的样子。 领事馆一共有六层楼高。 狗狗上去没一会儿就有些许微微的喧哗声传来。 大约半小时后,吵闹声音越来越大…… 差不多又过了半小时,小杜突然一脸兴奋地从楼上冲了下来。 她是空着手下来的,但在路过程思宁的时候,小杜看了程思宁一眼,目光饱含着惊喜、自信的神情。 程思宁猜想,事情的走向应该就是她想的那样。 小杜去把江一卫喊了出来,嘀咕了几声。 江一卫也惊喜地说道:“真找出来了?” 小杜直点头,“东西在哪儿你知道吗?特别绝——放在六楼男厕所的工具房里!” “六楼基本空置,走廊的男厕女厕根本没人用!” “工具房里堆满了杂物……” “幸好金毛和拉布拉多鼻子灵,一会儿就把东西找了出来!” 说着,小杜又附耳在江一卫耳边低语了几句。 江一卫直点头,眼里寒光一闪。 “我知道了,你先上去,把女寝的门关上,别让人进去。”江一卫交代小杜道。 小杜点点头,转身朝楼上奔去。 江一卫又走进了办公室,大声说道:“同学们,请大家集中起来,我有话要说……” 这时,一直陪伴在程思宁身边的靳野突然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且快速说道:“刚才小杜和江一卫说……东西真是杨秋月拿的!狗都追到她铺盖上去了!而且杨秋月是拿着她的手绢包裹的赃物!” 程思宁瞪大了眼睛。 当然了,她为自己猜中了事情的真相而感到高兴,同时也为靳野的听力感到吃惊。 瞧瞧! 她和靳野都在场,结果人小杜同志和江一卫说的悄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见,靳野却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纵使已有数年不曾当猎人了,但他的本事还是没有退化。 江一卫也朝着程思宁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过来参加集体问话。 程思宁过去了。 江一卫对大家说道:“同学们,我们已经找到大家的失物了!” 除了程思宁和杨秋月,其他人全都沸腾了! 邵湘丢失的钱财最多,她最关切,“真的吗?我的钱……没少吧?” 蔡诗蕊也着急,问道:“江同志,我那香水的盒子没弄坏吧?” 孔静和冯慧怡也焦急地问东问西。 江一卫说道:“各位,我只是想告诉大家——” “东西确实全都找了回来,但是,到底是谁拿走了呢?” “这件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才出国门就偷盗财物,如果放任这件事,咱们视而不见,岂不就是姑息、纵容这个贼……惯着她,让她以后到了学校再偷个大的?” “见微知着的道理,大家都懂。” “所以我决定给这人一个机会……” “一会儿我会让大家分别呆在不同的办公室里,然后我会从走廊里走过。如果这人有悔过之心,就请她站在办公室门口,给我一个示意。” “到时候怎么处置她,咱们内部矛盾内部解决。” “倘若这人冥顽不灵死不瞑目的,那咱们就只好公事公办了……成吗?”说着,江一卫环顾众人。 邵湘头一个响应,“好!我同意。” 其他女同学们也都说好。 程思宁悄悄打量着杨秋月,杨秋月正咬着下唇,一脸惨白还摇摇欲坠的样子。 很快,七个女同学被安置在七间办公室里。 程思宁也被领到了一间办公室。 她拿过一份戳着今天日期的华盛顿日报,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大约过了两小时左右,已是深夜时分,程思宁将报纸翻看了个遍…… 小杜跑过来喊她,“程姐,可以了,快回去休息吧!” 程思宁走出办公室,看到邵湘她们揉着眼睛从其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大家都是远道而来,还没倒好时差,估计这会儿都在办公室里补了下觉。 大家结伴回到了女寝。 小杜领着大家走到一旁——只见报纸上摆放着一堆一堆的东西。 有钞票、也有香水,甚至还有几块半旧的手绢、发绳什么的。 由于大家先前报失的钱物,金额比较准确,所以丢了钱的孔静、冯慧怡和邵湘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钱钞; 蔡诗蕊认出了自己的香水; 程思宁和徐晓可先前都认为自己没丢东西,直到两人看到报纸上的手绢和发绳什么的,才瞪大了眼睛。 程思宁奇道:“这两块是我的手绢儿啊!还是用过的……我都没来得及洗!” 那两块手绢是真丝的,程思宁已经用了小半年,有些褪色了。但因为真丝的质地,让这手绢特别轻薄柔软好用,程思宁很喜欢。 可她完全不敢相信,杨秋月居然连半旧的手绢也偷! 不嫌脏么?! 徐晓可也无比震惊。 因为她发现了自己的螺珠挂坠! 她是南方人,家里有以出海打鱼为生的渔民,所以她有几颗特别漂亮的螺珠,最大的一颗是柔亮的鸡油黄色;另外稍小的一颗珍珠白色和一颗粉红色,三颗螺珠都被她爸爸小心的钻了洞,系在红绳上做成项链挂坠。 之前徐晓可压根儿没想到这儿来…… 所以她才报称没有丢失财物。 现在想来,母亲交代过她,说这些螺珠也是很值钱的东西,是长辈们很辛苦才从深海里捞出来的。尤其是那颗鸡油黄的螺珠,是徐晓可外祖父得的,珍贵又难得。 当年有人出高价向老人家买,老人不愿意卖。一直等到徐晓可出生,老人才拿了出来当成满月礼物送给徐晓可,后来被徐妈妈当成项链挂坠,戴在徐晓可身上。 这次出国,徐妈妈也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她一定要小心保管。 这会儿见螺珠挂坠失而复得,徐晓可心疼极了,也气坏了,将之一把夺过,紧紧地贴在心口处,气愤地说道:“到底是谁这么缺德啊!连别人家长辈送的礼物也要偷!” 女同学们愤怒又兴奋地议论了起来…… 直到邵湘惊呼道:“哎,杨秋月呢?” 大家停下交谈,下意识看向杨秋月的铺位。没曾想,原本摆着她铺盖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 是啊,杨秋月她人呢?怎么连铺盖也一块儿没了? 女同学们面面相觑。 邵湘急忙问道:“小杜同志,杨秋月呢?” 小杜这会儿还在,对大家说道:“大家最好再清点一下,看看东西是否齐全。记住,如果还有贵重物品不见了,必须要在明天上午九点前告知我们,不然……逾时不候哈!” 邵湘举手,“小杜同志,出国前杨秋月还找我借了一百块钱国币没还呢!” 小杜点头,“好,我记下了。” 徐晓可期期艾艾地问道:“小杜同志……咱们丢失的钱和东西,真是杨秋月偷的?” 小杜说道:“具体情况和事件发展的过程,江一卫正在调查,但应该跟杨秋月脱不开干系。” 程思宁问道:“小杜同志,那为什么一定要在明天上午九点前向你们汇报是否还丢失了其他东西呢?” 小杜说道:“这我也不知道,我们有向上级汇报,上级的意思是,这次的事儿有点大,大家丢失的财物加一块儿都快四五百美金了!” “所以,如果杨秋月的反省态度够不够真诚,拒不悔改的话……” “明早我们有同事要回国,正好一块儿遣返了她。” “你们赶紧再检查一下行李吧,也早点儿休息!现在时间不早了。”说着,小杜也急匆匆地离开了。 众人本来还在为杨秋月感到惋惜、唏嘘。 第一批公费留学生的名声多有荣誉感!能竞争到这个名额,更加是从全国顶尖的科研人才里杀出一条血路…… 结果就为着那么一丁点蝇头小利,与大好前程失之交臂! 杨秋月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然而听了小杜的提醒,大家一看时间—— 我去!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隔壁两间男寝都已经静悄悄的…… 大家赶紧放轻了动作,结伴去走廊尽头的厕所里洗漱过,又蹑手蹑脚地回了寝室,熄灯就寝。 躺床铺上,程思宁困得不行—— 却突然听到徐晓可结结巴巴地说道:“程师姐……程思宁?你睡了吗?” “还没。”程思宁哑着嗓子答道。 徐晓可说道:“程师姐,我要向你道歉……今天我对你态度不好。” “下午大家说丢东西了,只有我和杨秋月没丢东西……我就下意识地站她那边儿去了。” “再加上杨秋月故意误导我们,说只有你一个人有单独作案的时间,我、我就真以觉得是你拿了大家的东西……” “对不起呀程师姐,我不应该人云亦云,失去了自己判断。” “今天冒犯了你,我真的很抱歉。”徐晓可羞愧地说道,“明天我请你吃好吃的吧!就当赔礼道歉……好不好?” 程思宁说道:“不用了。” 此言一出—— 徐晓可惊呆了! 她下意识就觉得徐思宁不肯原谅自己,不由得羞愧极了。 跟着,她就听到程思宁说道:“我只接受你的口头道歉,但不需要请我吃什么好吃的……因为我不相信这里能有什么好吃的。” 众人呆了一呆,全都大笑了起来。 黑暗中,程思宁急忙“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小声点!你们至少别吵醒隔壁两个寝室的人啊!” 大家全都躲进了自己的被子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301章 新生活即将开始! 第二天大家起来以后,去工作餐厅吃早饭。 早饭相对简单,但也分中式、西式两种。 中式早饭有白粥、炒腌菜、馒头和水煮鸡蛋这四样,每人一份,不能多拿。 如果吃不饱,餐厅另外还提供方包、花生酱和奶粉兑的牛奶这几样西式早餐。 大多数领事馆工作人员对这样的早餐已经习以为常。 但留学生们吃不惯。 一是因为国内高校食堂的伙食水平再差,那也是有很多种选择的;二是因为大家出国转机,在路上奔波了四天…… 就盼着到了地儿以后能吃顿好的。 结果……就这? 大家已经吃过领事馆准备的一日三餐了。 现在看来,原来大家刚落地米国的时候领事馆给大家安排的那顿面疙瘩汤才是真正的犒劳啊! 大家都有些蔫巴巴的。 程思宁把自己的中式早饭给了靳野,她吃了两片花生酱方包、一个水煮蛋和靳野昨天买的盒装鲜奶就饱了。 靳野急得不得了,“你别顾着我啊,这些白粥你要吃的……要不,你再吃个水煮蛋?” 程思宁直摇头。 昨晚女同学们经历了杨秋月坚自盗、贼喊捉贼事件以后,就变得异常团结亲密了。 邵湘拿出了她昨天在华人超市买的瓶装红油豆腐乳请大家吃。 程思宁虽然已经吃饱了,但还是要了小半块豆腐乳过来,抹在馒头上让靳野吃。 蔡诗蕊是上一批的留学生,对附近比较熟悉。 她对大家说道:“咱们昨天去的华人超市,其实物价还是贵了点。” “一会儿要是大家有空,我带大家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东西去,那里的水果蔬菜更加便宜。” “不过,距离有点儿远,咱们最好找领事馆的人借用一下自行车。” “最好来几个男同学,骑车、驮东西更有力气。” “其他去不了的同学可以把需要的东西写在单子上,咱们去代买……” 大家纷纷响应。 程思宁已经很积极地在思考着一会儿要列个购物清单了。 男同学那边么,大家都知道昨晚女寝出了事,但具体出了什么事他们并不知道,又很想知道…… 在这个时代,男女之间的私交壁垒还是很厚的。 理科男、工科男大多性格内向,不好意思去问女同学们。 最后,男同学们把靳野围在中央,纷纷找他打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靳野是程思宁的丈夫嘛! 靳野也没瞒着,把他所知道的事儿说了。 女同学们在一旁听着,又把靳野没说全的部分给补全。 男同学们顿时一片哗然。 “杨秋月她是不是有病?” “女孩子上大学搞科研本来就比男孩子难,她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这是为什么啊!” “就是,咱们可是公费留学,吃喝穿用一切费用都由国家承担,她犯得着去偷别人的钱财吗?” “为了那几百美金,断送自己的光明前程……我真是无话可说!” “话又说回来了,幸好这事儿发现得早!国家也就是亏掉了送她来、和送她回去的机票钱。你们想想啊,这种秉性的人,要是这一次没有发现她的问题……国家花了大钱来培养她,等她学成以后再出问题……这对国家来说,是多么大的损失!” “对对对!所以这政审是多么的重要……”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 突然传来一阵哭闹声。 大家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一旦安静下来,那哭闹声就显得更加清晰了。 “……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就是跟她们开个玩笑!” “连她们都不在意,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遣返我?谁给你们的权利?!” “我是高级知识分子!我会干这种偷盗的事儿吗?我的眼皮子没那么浅……我真的、我真的只是在和她们开玩笑!” “不信你们去问问她们啊!” “我不管,我不走!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儿!” “是国家派我来公费留学的……你们没有权利送我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 大家都听出来了,正在哭闹的这人,就是杨秋月。 很快,小杜和另外两个女工作人员陪着杨秋月从里头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看样子她们也是过来吃早饭的。 大家为避免尴尬,纷纷离开。 杨秋月却叫住了程思宁,“程思宁!程师姐!” ——在这一批的留学生里,青华大学一共来了四个学生,正是靳野、程思宁、邵湘和杨秋月四人。虽然杨秋月和程思宁并不是一个专业,但大家都是校友,杨秋月喊程思宁一声师姐也不为过。 程思宁不想理会。 杨秋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凄厉地叫嚷了起来,“程思宁!你帮我说说情啊!大家都是校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我真不是有意要拿你们的东西……你们想啊,咱们都是公费留学生,我犯得着偷大家的东西吗?不就是……和大家开了个善意的小玩笑!” “程思宁,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靳野……靳师兄!” 杨秋月胡乱喊了一圈儿,见程思宁和靳野都没理她…… 她只好看向了邵湘,急切地叫嚷道:“邵湘!我们当了四年同学,一直住在一起,就像亲姐妹一样……你、你怎么忍心看我落到这个境地?” “邵湘,你帮我解释一下!我对大家真的没有恶意……那些东西真不是我有心拿的,我就是开个玩意!本来打算很快还给大家的,没想到你们这么较真……” “邵湘,以后我一定注意分寸和边界感,不会再和大家开这么无聊的玩笑了。” “但是请你们帮帮我,帮我这一回啊!” “我真的不能就这样被遣返……”说着,杨秋月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老实讲,大家彼此之间都不太熟悉,实在没有太多的情份。 但邵湘不一样。 杨秋月是她的室友,两人相处的时间很长……感情不太好是真的,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感情。 而且杨秋月这人虽然爱占小便宜,但对学术的钻研态度,邵湘还是看在眼里的。 那—— 到底是杨秋月的小毛病更重要?还是应该更重视杨秋月对待学术的认真? 一时间,邵湘进退两难,呆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徐晓可阴阳怪气地开了口,“你偷盗了大家的东西,还说这是给大家开了一个善意的玩笑?” “杨秋月,你脸真大啊!” “我和你不熟!认识你也没几天,还不到可以开这种玩笑的地步。” “再说了,你真的是在和大家开玩笑?” “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如果那些赃物不是被江同志找着了,你真会还给我们吗?” “我们也就是现在短暂地聚集在一起,几天以后我们就要去不同的大学,从此天各一方……那些美钞上写着我们的名字吗?” “你拿到那些了钱,你保证你不会花用出去?我的项链、程思宁的手绢儿……你真的不会自己拿来用吗?”徐晓可一字一句地说道。 杨秋月大哭,指天发誓,“我保证我绝不会占有!我、我真的……就是和大家开个玩笑!” 然后她又冲着邵湘喊道:“邵湘!我说的全是真的!只要我说了一句谎,让我……不得好死!” 闻言,邵湘心中天人交战,左右摇摆不定,不知应不应该为杨秋月说情。 徐晓可见邵湘面露犹豫,急忙拉了她一把,“邵湘,咱们不能助纣为虐!” 急得杨秋月大骂徐晓可,“徐晓可你别破坏我和邵湘的感情!” 程思宁笑了,“杨秋月,如果你真心想和我们开个善意的玩笑……那为什么偷拿我们东西的时候,非要拿走钱财和值钱的东西呢?” “你所谓的善意,就是看着我们因为丢失了钱财而惊慌失措吗?” “更何况,昨天你是怎么在其他同学面前诋毁我的?你现在敢和大家对质吗?” “但凡你对我们有一丁点的善意,你就不应该偷走我们的钱、就不应该诋毁一个根本没有犯错的人!” 杨秋月拼命摇头。 程思宁继续说道:“你现在还只是一个留学生,今天你就可以因为个人恩怨,偷走同胞的钱,诋毁同胞的声誉……” “那以后呢?” “以后,当国家把你培养出来,让你成长为某个领域的大人物时,你是不是也可以因为个人恩怨,就可以想对付谁就对付谁?” 此言一出—— 所有人齐齐一凛。 是啊,一个搞科研的人,如果有着品格上的污点……那么她在学识方面会不会动歪心思? 众人全都清醒了。 其他人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了餐厅。 邵湘也被徐晓可拉走了。 杨秋月急道:“邵湘!邵湘……” 邵湘冷冷地抛下一句“我相信上级的安排,既然上级让你回国接受调查,那你就回去吧,我没有任何意见”,然后就和徐晓可一块儿离开了。 杨秋月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小杜她们去拿了早饭过来让杨秋月吃。 气得杨秋月直接把餐盘都掀了,然后趴在桌上呜呜地哭。 小杜被气坏了,“杨秋月!你这是在浪费粮食你知道吗?我们的经费本来就不够,现在还承担着接待和安顿国内留学生的任务……你不想吃就别吃,怎么能浪费粮食呢!” 杨秋月不理小杜,哭得更大声了。 程思宁也和靳野一块儿离开了餐厅。 三楼寝室那儿,大家已经分配好哪些人跟着蔡诗蕊她们去农贸市场了…… 程思宁和靳野没打算去,但列了购物清单出来,和钱一起交给了蔡诗蕊,请她帮忙带点东西回来。 接下来,大家兵分几路—— 去农贸市场的去农贸市场,自由活动的就自由活动。 程思宁和靳野打算今天去参观一下华盛顿的几所大学。 这是宁聿桢交给靳野的任务之一。 国内高校停摆多年,想要重新建立想体系,就必须要向发达国家看齐。过几天,程思宁和靳野就要离开华盛顿去别的城市了,靳野希望在离开之前,多参观一下学校。 同时,程思宁也想为了周少岚,去几所大学参观一下编剧系、导演系…… 幸好现在是开学季,大多数高校直接开放。其中,不少高校因为历史久远、建筑宏伟,不少人慕名前往参观。 整整一天下来,程靳夫妻俩逛了公立、私立一共三所大学,甚至还在其中一所大学的校园餐厅用了餐,收获颇丰。 当两口子于傍晚时分回到领事馆的时候,程思宁觉得自己的一双腿都快走断了! 刚到工作餐厅—— 徐晓可就朝着程思宁冲了过来,“当当当当——” 吓了程思宁一跳! 徐晓可咯咯笑,“思宁姐你看!这是什么?!” 程思宁一看—— 嗯?徐晓可抱着个大钵子,钵子里是色、香、味俱全的……酸辣凉拌黄瓜?! 程思宁也很高兴。 自从离开故土,就再没吃过一顿像样点的中餐。 这凉拌黄瓜一看就很诱人。 邵湘在一旁笑道:“程师姐,晓可说要向你赔礼道歉,可昨天你也说了不让她买东西给你。所以今天我们去农贸市场的时候,诗蕊她们给晓可出主意,说买点儿菜回来得了……我们就买了几样便宜又好的东西!这凉拌黄瓜是留给你和靳师兄的,我们都已经吃过了。” 程思宁问了一嘴,“真不贵吗这黄瓜多少钱一斤?” 徐晓可笑道:“他们这儿不论斤卖,论磅……不贵不贵,思宁姐你快尝尝!这凉拌酱汁是我亲手做的,徐氏老方!” 大家都笑了。 说着,徐晓可还硬塞给程思宁两个苹果,说这苹果也不贵……因为今天大家去了一趟农贸市场,所以晚餐特别丰富。 有炒青菜、白萝卜鱼汤、番茄炒鸡蛋这些,都是留学生们自己出钱买的。 程思宁连忙说要分摊一点儿餐费—— 大家都不让。 程思宁没办法,只好先受着,打定了主意明天也出去买些吃的回来分给大家。 靳野早上临出门前,有给了厨子一些大米,希望晚上能给他多留点儿米饭。 这会儿他如愿吃上了管饱的大米饭,再配上合口味的饭菜……他也终于吃上了几天以来的第一顿饱饭。 就这样,在华盛顿呆了四天后,领事馆工作人员开着车,带着程靳夫妻等五人往西部而去…… 他们即将在异国他乡开始全新的学习与生活。 第302章 留学生日常 西大是程思宁、靳野和邵湘,以及另外两个男同学沈明毅、陆川共同的大学。 除去程思宁是二年制的交换生之外,其他四位同学都是直接在这儿读硕士研究生的。 西大是典型的理工科高等学府,靳野和另外两个男生在东院学习理科知识;程思宁和邵湘在西院学习农学。 先前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已经帮助沈明毅与陆川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下了公寓,现在程思宁、靳野和邵湘过去了,便也和沈陆二人租住在同一幢公寓里,这栋公寓里租住的几乎全都是在附近大学读书的外国留学生。 为贪图房租便宜,五人都租住在公寓大厦的顶楼。 这栋楼共有十六层楼高,每层有二十个房,但电梯只到十五楼。 顶楼的十间单身公寓是在楼顶上加盖的。 因此,十六楼还有一片硕大的空地。 程思宁和靳野住一间,沈明毅和陆川住一间…… 邵湘在沈陆二人的帮助下,和一位印度女学生同租一个房间,以节省费用。 程思宁和靳野的房间大约只有十平米左右,带有一个不大的卫生间;房里靠墙放下一张双人床以后,空间就不大了。 程思宁和靳野找人打听到旧货市场的地址,去淘了不少物件回来: 程思宁给靳野买了一辆七成新的自行车。 ——他们租住的公寓距离学校有点儿远,程思宁和邵湘步行十来分钟就能抵达西院;但对靳野和沈陆二人来说,差不多需要步行四十分钟左右,骑自行车的话,那大约需要十分钟。 靳野心疼钱,并不是很想买自行车。 因为他觉得每天步行也就是来回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问题不大。 但程思宁还是坚持买下。 接下来,程思宁还是咬牙买了两张书桌、一把椅子和几个整理箱; 另外还买了折叠小饭桌、两张小板凳; 以及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大米土豆鸡蛋等物。 夫妻俩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终于把这个不大的房间布置妥当。 一进门,玄关处就是简易厨房,房东要求,烧饭的话不能动明火,只能使用电饭锅、烤箱、电烧水壶和微波炉这类的东西,意思是只能用电。 出于卫生考量,程思宁买了全新的电饭锅和电烧水壶,微波炉买了个二手的。 折叠小饭桌平时收起来放在门后;小板凳贴墙放着,也不算太占空间。 然后就是房间全貌了。 大床靠墙放,床尾放一张书桌,这里就是程思宁的学习区,平时她就坐在床尾看书学习;床头放另外一张书桌,配一把椅子,这里就是靳野的学习区。 整理箱里放夫妻俩的学习资料,平时塞在床底下。 靳野买了个金属架子,自己动手改装了一下,放在床头。夫妻俩的大衣裳就直接挂在床头,轻薄的衣裳就叠好,用整理箱装好,也塞床底下。 厕所里的空间不大,除去抽水马桶和洗漱台,就只能简单的洗个热水淋浴;另外还隔了半间出来放一体化的洗衣烘衣机…… 怎么说呢,房间小、东西多,就很容易显得环境脏乱差。 沈明毅和陆川的房间就是这样。 他俩不愿意睡在同一张床上,所以买了二手的上下床。 房间里再摆两张书桌、两把椅子…… 环境逼仄得连转身都难。 邵湘就更加了。 她和印度女孩阿塔娜住一间房里,为省空间,两个女孩睡一张床。 第一天入住的时候,邵湘就挺勉强的。 第二天她哭着来找程思宁,说阿塔娜把房间搞得脏乱差也就罢了,睡觉的时候睡相不好,一晚上踢了她十七八次,而且体味还大…… 但是租金已经交了三个月的,换房不太现实。 邵湘只好哭唧唧地忍了。 为安抚邵湘,程思宁准备做点儿好吃的给她,也犒劳一下这两天奔波辛苦的靳野。 没有炒锅炖锅的种花人,烹饪水平都被砍了一半儿。 不过,程思宁还是想办法弄了点儿花样出来。 ——用电饭锅煎出来的圆椒牛排粒; ——用电饭锅炒出来的番茄鸡蛋; ——煮米饭的同时蒸了一锅土豆块,再调个酱汁来捞土豆块; ——凉拌酸辣黄瓜; ——还做了个青菜汤; 再与上管饱的米饭,从华人超市里买回来的瓶装辣椒酱…… 简直不要太好吃! 程思宁做饭的时候就预了沈明毅和陆川的,靳野去把沈陆二人喊过来吃饭。 人一多,家里根本坐不下。 大家索性把小折叠桌搬到天台那儿,然后自己搬了自己的椅子,围着小折叠桌坐了下来,一边欣赏傍晚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夕阳,一边吃饭。 一九七九年的西城,摩登而又现代化,宽敞的马路,一辆辆在马路上飞驰的豪华小轿车,处处都是高楼林立带电梯的水泥森林,路上的行人,男的衣着体面、女的妆容精致…… 用靳野、邵湘、沈明毅和陆川的眼光来看,这里和国内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方岭村像古代,京城像个满目疮痍的旧城…… 哪及华盛顿、西城这样气派?! 大家不自觉说起了米国的繁华与国内的萧条。 程思宁含笑说道:“会好的,以后我们的国家会比这里更繁华、更摩登、更强大的!” 因为她真的已经见识过。 靳野连连点头。 他从未怀疑过妻子的话。 ——思思能把他这个……从没上过一天学的野人,变成留学生;在她的要求下,靳野空着一双手,打造出方岭村的那幢老宅;两人更加是从相互依偎取暖,生生变成了幸福的一家六口……不,一家七口! 还有什么奇迹不能出现? 更何况,正是因为米国的强大,他们才不远万里从种花国、来到米国,学习米国强大的原因啊! 学会了本事,以后回去好好建设家乡。 终有一天,贫穷落后的家乡会变得富裕繁华。 这是必然的。 沈明毅和陆川似乎并不这样想。 两人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看着地面来回穿梭的小汽车……眼神痴迷而又迷茫。 程思宁和靳野对视了一眼。 邵湘在一旁幽幽地说道:“学本事什么的都往后放一放吧,我现在就是担心……依着我现在吃不好、睡不好的情况,能不能有心思学好本事……还是个难题呢!” 程思宁笑着鼓励她,“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嘛!” “比如说,中午去学校图书馆找个位置眯个午觉,保持充足的体力和精神学习。” “要是晚上太闹腾,可以过来我们房间,和我们一起学习。” “坚持过这三个月再想办法换个房间……” “又或者说,万一阿塔娜有老乡想和她一块儿住,正好和你换房呢?”程思宁安慰道。 邵湘哭唧唧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邵湘突然想起什么,又问程思宁,“师姐,你今天做的这一顿饭……花了多少钱啊?” 程思宁就算账给邵湘听。 大米多少钱一斤、鸡蛋多少钱、牛排圆椒土豆多少钱……折成一顿饭多少钱等等。 这么一算起来,自己开伙吃饭不但比学校食堂便宜,还更加合口味。 邵湘立刻说道:“师姐,以后我能和你家搭伙吃么?你看,你做三个人的饭菜、和做四个人的饭菜……也没差多少了。” 正在扒饭的沈明毅和陆川一听,立刻响应,“对对对,靳野、思宁……我们也想和你们一块儿搭伙。” 靳野不乐意,说道:“邵湘,你师姐的学习任务也重……” 邵湘面一红,讪讪地应了一声。 沈明毅和陆川更加没说话,赶紧低下了头。 程思宁想了想,说道:“如果你们不挑食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靳野直皱眉。 程思宁笑着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抚。 沈明毅估算了一下,对靳野说道:“我一个月出一百三十美金的饭钱吧,周六晚饭不吃,周日一日三餐不吃……靳野你看行吗?” 留学生每个月补贴二百美金生活费,如果一天三餐全都在学校吃食堂,差不多要全吃光。 尤其是靳野,饭量这么大,一顿得吃上六七个汉堡包才够饱的……要真敞开肚皮吃,他一个人一个月至少得花三百多。 所以程思宁才坚决要自己开伙。 自己开伙,夫妻俩一个月二百美金就能吃饱吃好了,唯一的缺点就是要花时间做饭。 所以说,沈明毅开的条件算是很好了。 陆川说道:“我也可以……靳哥你也可怜可怜我呗!” 邵湘更加连连点头,“我我我!算我一个吧师姐!” 程思宁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今天星期二了,明天、后天、大后天,这三天咱们先试一下,如果我能把时间安排好,那咱们以后就这么办。倘若我真的顾不过了,那也只能各吃各的了。” 邵、沈、陆三人连连点头。 程思宁又笑道:“还有一点,就是大家不许挑食哈,我做什么大家吃什么。” 大家都笑着点头。 于是当天晚上入睡前,程思宁就开始准备大家第二天的早饭、午饭了。 早饭她打算做馒头夹腌菜,再熬一锅白粥。 做馒头需要发面,靳野力气大,三下两下揉好了,面团放好醒面,第二天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反复蒸…… 白粥呢,放电饭锅里先煮好、然后保好温,第二天一早可以直接喝温的。 到了第二天一早,大家发现早饭是温热绵软的白粥时,人人都高兴地笑眯了眼。 面团发酵了整整一夜,做出来的馒头松软白胖中还带着微甜,将大馒头掰成两半儿,内里抹上从华人超市里买回来的红油豆腐乳…… 别提有多好吃了! 程思宁动手帮靳野往馒头上抹豆腐乳。 好嘛,她抹一个、他吃一个,动作快得不得了! 顷刻间他就吃下了八个大馒头,喝了两大碗白粥…… 程思宁的饭量呢? ——她就只吃下一个馒头和一碗粥,肚皮就撑得快要裂开了! 吃完早饭,邵湘主动对程思宁说道:“师姐,我和沈师兄、陆师兄商量好了,以后我们仨轮流洗碗。今天我先来,早饭晚饭都由我来洗!” 程思宁笑着点头。 她把一堆脏碗留给邵湘,去一旁准备今天的午饭。 程思宁昨天就已经想好了。 她打算一大早就把五份午饭做好,装在五个饭盒里,让大家带到学校去吃,中午大家就不回公寓了。 所以程思宁今天早起做的是番茄酱意面。 意面煮熟即可。 关键是酱料——瓶装的番茄酱加上程思宁自己熬的一锅新鲜番茄泥,调好味后放进饭盒。 因为害怕靳野会吃不饱,程思宁又煮了十个鸡蛋,每人两个。 好吧,她一个,给了靳野三个。 早饭还剩下四个馒头,程思宁给了三个男人一人一个馒头,剩下一个……邵湘死活不要,便也被程思宁塞进靳野的饭盒袋子里了。 吃完早饭,大家一人拎了个袋子出门。 靳野骑自行车去,沈、陆二人步行前往学校东院;程思宁和邵湘也拎着袋子去了学校西院。 午饭时分,靳野骑着自行车从东院横跨到西院,找程思宁一块儿吃午饭。 这倒让程思宁想不到。 夫妻俩在校园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在大树下的草地上坐下,拿出饭盒开始吃午饭。 两人的饭盒里,意粉被压得很实。 程思宁根本吃不完这么多,吃了三分之一就吃不下了,剩下的意粉全给了靳野。 一盒半的意粉,两个大馒头,三四个鸡蛋…… 就这样,她还是担心靳野吃不饱,就一直盯着他。 靳野失笑,“我就这么好看?” 程思宁噗嗤一声笑了。 靳野笑了一会儿,说道:“放心吧我能吃饱。” 见她还是笑着看向自己,他挑眉问道:“到底怎么了?” 程思宁含笑说道:“我在想……我们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靳野想了想,说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所以我们眼里的对方,会一直都是我们最喜欢的样子。” 程思宁一怔。 说的好有道理! 那就…… 让我们一直好好的在一起吧! 第303章 靳野的新爱好 米国西大是百年名校,校园的专业几乎全是世界顶尖级的。 程思宁自己的议题是“经济型植物种植与养殖业共赢生态圈”,这是一种创新,其实也是两门学科的融合。 程思宁是以农学交换生,来到西大学校的。 但就像临行前,爷爷程璞交代她“国家花钱让你去留学,你得多学一点,不能让国家亏了”的那样,程思宁拼命学习! 她在学习农学的同时,还常常跑去听养殖业专业教授的大课。 她甚至还搞来了好几位专业学生的课表,将之誊抄了一遍,然后在保证自己的专业课没落下的前提下,想方设法地去蹭课。 可是,光有了课表、厚着脸皮去蹭课……这也不行。 程思宁没有书。 米国的书籍特别特别贵。 尤其是专业性的书。 程思宁自己的农学专业书,要是买一整套全新的,没有七八百美金根本买不下来! 还是住同一幢公寓的外国留学生们告诉种花国留学生们的——可以在学校公示栏张贴小广告,找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们买二手的书籍。 程思宁和靳野的专业书,人均花费四百美金左右。 前来卖书的学长学姐们告诉程靳二人:尽可能好好保护书籍的完整与干净,用完以后再转手卖出去,四舍五入也就不贵了。 于是,程思宁也在学校公示栏那儿贴了小纸条,花了三百美金买下一套比较残旧的专业课本。 饶是这样,还是把她心疼得无以复加。 在给大家做午饭的时候,程思宁出于省钱的目的,一连做了好几天的饭糕。 即,先在饭锅的表面涂上一层猪油,再将煮熟的米饭压实在锅底浅浅一层,不留一丝空隙,全都压得平平的…… 然后在米饭上铺一层豆腐乳; 再铺一层米饭; 米饭上再铺一层炸得干干的、又香又脆猪油渣; 再铺一层米饭; 铺一层炒榨菜,压实; 面上再铺一层米饭…… 大功告成。 饭糕被切成五等份,放在五个饭盒里。 为防止新鲜蔬菜水果摄入不够,程思宁会再给大家做个糖拌西红柿什么的。 她这么做,本意是为了省钱。 没想到却得到了同伴们的一致认可! 饭糕配豆腐乳、猪油渣和榨菜,清爽又美味。 咸口的饭菜再配上酸甜多汁的糖拌西红柿…… 淀粉类的食物很容易提升身体与大脑的愉悦感,甜咸的食物也取悦了口腹之欲。 而且饭团看着个儿小,其实能量大。 午饭吃这个很抗饿。 以前大家大约十二点左右吃完午饭,到了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就被饿得不行。但程思宁做好晚饭的时间基本都已经晚上七点左右…… 现在,大家中午吃了饭糕,到了傍晚七点多吃晚饭也刚刚好。 就这样,头一个月过去了。 程思宁一算账,发现大家吃饱吃好以后,人均开销大约在一百美金左右! 当然了,这还要多亏了沈明毅和陆川。他俩一到周末就借来靳野的自行车,来回骑上近三小时的路程去农贸市场买菜。 农贸市场的菜,便宜且新鲜。 沈陆二人每每采买回来一大堆食材……可惜禽肉只能留一两天,像土豆、番茄、黄瓜、洋葱、青菜之类的倒是可以勉强保存一周左右。 这天晚上,程思宁拿着账本和大家算账。 按照之前的想法,要是直接上学校食堂去吃,一个月二百美金都打不住,而且还吃不惯、吃不饱;后来大家和程思宁靳野一块儿搭伙,原计划一人一百三美金一个月…… 结果现在算起来,人均一百美金不到?! 大家都高兴坏了! 沈明毅说道:“靳师兄,不如我们五个人凑钱买个二手冰箱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周末的时候,去农贸市场多买一点儿肉,用冰箱冰起来。” 陆川说道:“对对对!一次性多买点儿肉,平时就不用总上超市去买……一是贵、二是费时间,三是……那超市里的肉本来也是冻肉嘛!” 邵湘也说道:“我也来提个意见吧!” “这一日三餐都是程师姐来做,我觉得这不合适!” “这等于她每天要为了我们的一日三餐,花费至少两小时以上!” “所以我提议——以后由我来为大家制作早餐,好不好吃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的做饭重任不能光落在师姐一个人身上。”邵湘认真说道。 闻言,程思宁笑眯眯地看向邵湘。 靳野心里高兴,面上也露出了笑容。 沈明毅和陆川点点头。 陆川说道:“这样吧……师姐做的午饭特别好吃,特别合口味,我建议以后,大家的午饭还是由师姐来做。” “但是呢,我们五个人把课表拿出来对一对……” “看看每天谁下课最早。” “每天的晚饭,就由下课最早的那个人来做,大家觉得呢?”陆川问道。 靳野带头响应,“好!这个提议好!” 沈明毅想了想,说道:“伙食费平摊……这个大家有意见吗?” 说着,沈明毅看向邵湘,解释道:“这主要是因为,我们男同志的饭量比女同志大……” 邵湘连忙摆手,“我完全没有意见!因为每个周末都是你们花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和体力,骑车去农贸市场买菜的呀!” 沈明毅点头,“那就好!” “所以我的提议就是——咱们是不是应该要计算一下做饭那个人的工时费?!” “总之就是,付出了劳动就应该得到报酬……” 邵湘和陆川抢着回答: “同意!” “我同意!” 沈明毅对靳野说道:“所以,在过去的整整一个月时间里,我们也应该为程师姐支付报酬!” 程思宁很客气地推说不用不用。 但大家还是热热闹闹地讨论着,最后定出了工时费——每顿饭一美金。 一个月的做饭工时费就是90美金,平均每人每月支出18元。 第一个月全是程思宁做的,所以程思宁拿到了90美金。 接下来,大家凑钱买了个二手冰箱。 程思宁靳野屋里实在是太窄了,放不下。冰箱就放在沈陆二人的房间里。 大家还拿出各自的课表出来核对…… 好嘛,因为程思宁要蹭课,她几乎就没有早回来的时候,总是要蹭到最后一节课才能回来,时间是六点左右。 靳野、沈明毅、陆川和邵湘倒是轮流有五点左右就下课的时候。 当下大家就排好了班儿。 那么问题就来了: 锅碗瓢盆都是靳野和程思宁添购的,平时也放在他俩屋里。 如果其他人回来的早,要做晚饭的话,锅灶怎么拿? 靳野便又和沈明毅、陆川一块儿去了附近的旧货中心,买了只装机器的旧木箱,合力抬了回来。 他们把旧木箱冲洗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全都放在箱子里。 至于大米和蔬菜么,暂时存放在沈陆二人的房里,每天早上出门前,把晚上需要的食材放进箱子里锁起来。 箱子就放在靳野和程思宁房间门口。 这箱子十分笨重,光是空箱就重达百余斤左右,相信不会有人打这只大木箱的主意。 就这样—— 种花国留学生们的全新合作生活模式又开始了。 对于大家来说,这其实是很有益的。 首先,大家不必下了课以后就苦等程思宁回来做饭…… 现在是谁先回来谁做饭,等到其他人回来时,已经能吃上热饭菜了! 对程思宁来说,以前她总是担心饿着大家,每天一下课就匆匆往回跑。现在她没了这样的压力,索性安安心心地上完课、做好作业,有时候还能去问问老师或同学……再也不用担心回去太晚让所有人饿肚子了。 有时候,常常是靳野用饭盒打包了两人的饭菜,他带去西院找她,安安静静地等她做完所有的作业以后,夫妻俩在学校吃完了晚饭才回。 其次就是,大家能尝试到全国各地的风味菜肴了! 程思宁喜欢清淡的食物,所以她无意间……做的饭菜都是偏清淡的。 大家吃上几次当然觉得不错,吃多了以后,就总算吃点儿重油盐的…… 现在—— 邵湘是湘省人,沈明毅是晋省人,陆川是客家人。 大家的晚饭一下子就变得丰富多彩。 能吃到炝炒包菜、芹菜炒牛肉、辣子鸡胸肉等湘菜; 也能吃到酱卤牛肉、拉面、烂糊白菜(煎蛋皮粉丝菜叶)汤等晋省菜; 还能吃到盐焗鸡、白切鸡什么的。 大家还齐心协力采购了不少猪肉回来——米国的猪肉,还真像华人们说的那样,有股难以言喻、且无法去除的尿膻味儿。直接烹饪后,简直让人无法下咽。 所以猪肉买回来以后,大家会先反复用清水浸泡至少一整夜,再加上香料做成广式晒腊肉、香肠…… 大约晒上半个月就能吃,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吃,这些腊肉香肠极大地丰富了大家的菜单。 一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下旬。 和邵湘合租的印度女生阿塔娜新交了男朋友,她要搬到男朋友那里去,不再和邵湘合租。 这对邵湘来说,可真是又忧又喜。 喜的是,跟合不来的人合租实在是太难受了,现在阿塔娜走了,邵湘那叫一个浑身舒坦啊! 忧的是,阿塔娜一走,邵湘就要多付每个月一百五美金的房租…… 奈何现在又不是开学季,想找个人跟邵湘合租实在是太太太难了。 没办法,邵湘也只好咬牙忍着,然后写了申请书,等到期末的时候再向上级说明情况。 十一月下旬,即将迎来米国的寒假。 米国大学的寒假一般是从十二月中旬,一直休假到一月初,大约是四五周左右; 暑假时间较长,一般是从六月中旬,一直休假到九月初; 程思宁等五人都有过允诺,留学期间不会回国。 所以寒假的30天时间,大家决定去打工。 大家都是硕士研究生,符合假期打工的政府规定,工作申请也早在入学之初就已经提出,并且早早被学校批复了下来——同意种花国留学生于寒假期间合法的留美工作,时间是一个月。 于是,学期结束后,五人在学校的举荐下,进入职场工作。 当然了,并不仅仅只有种花国的五个留学生向校方申请了工作,还有不少的其他国家的留学生也一样…… 然后大家就被打包送到了西大持股之下的金融证券公司。 是的,虽然在程思宁等五个留学生里,没有一个人是学金融专业的;但西大含金量最高的专业,就是金融专业。 证券公司,讲白了就是专业炒股。 种花国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开放金融市场…… 大家对这份工作感到相当陌生。 几乎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 程思宁前世买过一些股票,涨势不错,却总因为荆向东缺钱、她总是不得不在涨势最好的时候砍仓赎出,总体说来……有得赚、但不多。 可后世买卖股票相对简单,有电话就行。 现在就不一样了。 在这个时代,买卖股票均由操盘手负责。 每个操盘手的身后都有一支人数众多的庞大队伍。 每天一开盘,证券中心就闹腾得好比菜市场。 这个“菜市场”还分场内、扬外,由密闭的玻璃幕墙隔开。 场内呢,就是各证券公司各位操盘手,他们直接负责买和卖。 场外呢,则是每个操盘手身后的团队紧张有序的运作: ——先由接线生负责接听庄家或者散户的电话,记录下来他们要买、或要卖的股票,并将将要求清楚地写在纸牌上; ——程思宁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场外等待上游递交纸牌。拿到纸牌后,他们需要在第一时间里快速冲到玻璃幕墙那儿,将纸牌高举过头顶——这过程叫“跑牌”;举着牌子的跑来跑去的人,就很形像地叫“跑生”; ——操盘手看到了跑生们举着的纸牌以后,会按纸牌上写的来操作,然后给跑生一个示意,然后跑生们就能回到外场去,等待下一次的跑牌。 刚开始的一两天,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就傻乎乎、晕头转向地按指令,拿着纸牌不停地跑来跑去…… 慢慢的,靳野就品出了一些门道。 他开始买金融杂志和报纸来看,很快学会看曲线、看红绿涨停跌幅,了解到上市公司是干什么的,还学会查看各大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 当然了,这一切,全都是靳野和程思宁商量着学会的。 程思宁懂炒股的原理,也懂得一点儿股市涨跌的皮毛。只是,她一向志不在此,每天最盼望的事,就赶紧下班回去钻研她的农学专业。 而靳野对这种空手套白狼的赚钱方式则生出了莫大的兴趣。 第304章 去露营啦 早在靳野进入证券公司打工的第三天,他就去开了个股市账号。 但一直不敢往里投钱。 其实他很想把手里的钱,投进股市试试。 他自己是比较纠结的。 害怕自己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儿,也害怕自己对股市的了解太少……万一钱被套牢了、亏了,那他真会心疼死! 毕竟家里的钱,大多数都是妻子挣来的。 所以靳野更想知道程思宁的意见。 如果妻子不同意,那他就不愿意冒这个险。 毕竟,就像妻子的态度就是:我们手里又不差钱,而且我们是搞科研的,又没想挣大钱。 考虑了好几天以后—— 这天夜里,他终是对程思宁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程思宁认真想了想,说道:“咱们这次一共带了五千美金过来,留下五百备用,剩下的你拿去。” 靳野愣住。 半晌,他轻声说道:“那你就不怕……万一亏了呢?” 程思宁笑了,“亏了就亏了呗!多大件事儿!” “花一点儿钱买到教训、学到知识,我觉得很划算。” “更何况你还不一定会亏!” “你也别担心咱们在这儿会没钱花。” “邵湘、沈明毅和陆川他们人都挺好的,咱们一块儿搭伙过日子啊……可比原来的计划省钱多了!就算你把所有的钱全都亏完,咱们不还有五百美金么,捱到下学期期末也足够了。”程思宁扳着手指头和靳野算账。 靳野说道:“可要是真的全亏了,我会心疼。” 程思宁笑道:“不心疼!有啥好心疼的!” “你想啊,这五千美金里,有一大半儿是当初我从徐兰姣那儿薅来的……这是她亏欠我的,我拿得心安理得!” “剩下的呢,家里几位老人家,还有几位表哥表嫂资助了点……这些钱我也一样拿得心安理得。有来有往才是人情么,以后我会慢慢用一辈子去还的。” “靳野,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 “你要知道,咱们带那么多钱来米国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防不时之需,二是当成立身的根本。” “现在,我们有很可靠的伙伴,还有国家当我们的后盾……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我们行得稳、站得正,那就不用担心。” “最重要的是,失去这些钱并不会影响我们现有的生活方式。” “退一万步讲——万一你挣到钱了呢?”程思宁乐观地说道。 闻言,靳野支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程思宁。 程思宁笑道:“等你挣到大钱,也给我买一身名牌……咱们在华盛顿的时候,不是总听蔡诗蕊说什么爱玛士古驰的……听说一个包包就要十几万!我到现在啊连爱玛士的门都不敢进……将来等你有钱了,我也去逛逛这些店,开开眼!” 靳野笑了。 “好。”他将头埋进她的颈弯里,闷闷地说道。 程思宁等人在证券公司工作了一星期就遇上了圣诞节。 依例,股市休市。 再加上周末,一共休三天。 在休假前一天的下午,靳野在程思宁的支持下,将手头闲置的四千五百美金全都投进了股市,买了一支……狂泻千里的股票! 当时靳野举着自己的跑牌,忐忑不安地跑到了玻璃幕墙那儿…… 操盘手看清跑牌上的字,一笑,朝靳野伸出了大拇指! 一整个下午,靳野都心神不宁。 他磕磕巴巴地向程思宁解释,“思思,我研究过那家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真的!我已经往前翻看了七八年的……” “我发现但凡是放假前,大盘都会跌。或许是因为机构也想要规避风险,所以每逢节假日都要赎出一部分资金……当大家都这么做的时候,这就导致了大盘狂跌。” “咱们在这个时候进场,能以比较低的价格拿下股票。” “这家公司是专做粮食期货的,现在是冬天,等到节后股市开盘了,会有一段时间的飞涨……” 程思宁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看得出来,他确实很紧张。 她柔声安慰他,“没事啊,你别紧张。” “不会有事的,亏了也不要紧。” “再说了,就算亏……又能亏到哪去?股市有熔断机制,短时间内不会亏太狠的。” “放心吧买都买了,别再想这事了。” “对了,这马上就要放假了,咱们……要不要和大家一起放松一下,组织一下聚餐?或者大家一块儿去附近的公园散散心?”程思宁试图转移靳野的注意力。 靳野想了想,说道:“还是问问大家的意见吧!” 于是,当天晚上大家便在公寓天台上组织了一次聚餐。 米国的寒假时长大约在一个月左右,暑假大约有两个多月,所以大多数外国留学生都没有回国。 不同国籍的留学生们组成各自的小团体,都跑到天台上来玩儿。 正好撞上程思宁她们在聚餐…… 程思宁征得小伙伴们的同意,招呼其他国家的留学生们一块儿来吃。 其实也没啥特别金贵的食物。 主要就是一大盒油炸花生米、一大盆烤土豆块和一大盆水煮玉米罢了。 不过,油炸花生米上洒了盐末、花椒粉和辣椒粉;烤土豆块上蘸着蒜末和芝士;每一根水煮玉米都被对半剖开切成八大块儿,表面涂了蜂蜜…… 饮料是程思宁自己调配的,一共有两种:一种是捣烂的车厘子兑上一丁点儿的蜂蜜和凉白开,果汁呈漂亮的浅粉红色,味道清甜,透着浓郁的果香与淡淡的蜂蜜味儿。 另外一种饮料则是一大壶纯茉莉绿茶,花香扑鼻,清冽微苦。 程思宁口味清淡,吃上几粒麻辣花生米就需要喝口绿茶来压一压……但是吧,辣椒花生米就是有种迷人的魔力,虽然麻、虽然辣,还偏偏停不下来! 邵湘的前室友阿塔娜带着她的以色列男朋友过来搭讪。 邵湘礼貌性地请他俩吃了点东西…… 这对情侣顿时对麻辣花生米惊为天人,阿塔娜的男朋友征得邵湘同意后,立刻把他的小伙伴们都带了过来。 当然了,大家是带着自己的零食、饮料和小板凳过来的。 以色列籍的留学生普遍有钱,他们带过来的零食大多都是超市里现有的薯片、巧克力、可乐之类的。 种花国留学生的零食全都是自己做的,更让他们感到新奇。 当下,大家就相互交换零食,又一边聊天。 没一会儿,连着来自非洲、欧洲的留学生们也加入了进来。 来自不同国度的留学生,最热门的聊天内容就是各自国家的美食。 聊着聊着,大家就提议,明天一块儿去附近游玩。 以色列同学说他们有几辆皮卡,车厢里能坐人、车斗也能坐人…… 意大利同学说,附近有一座森林公园,里有着名的红杉林,景色非常优美,大家可以带上帐篷和食物,在森林公园里露营。 法国同学说,他们有相机也有暗房可以冲洗胶卷…… 程思宁征求了种花国留学生们的意见,也表示了想参加。说她们可以准备食物,但他们没有帐篷。 非洲同学们说,他们有多余的帐篷可以匀给种花国的留学生们。 经过热烈的讨论,大家终于达成一致:明早九点在天台集合! 因为这样,种花国的留学生们开始赶夜工准备食物。 沈明毅提议,由他来做拉面——面条提前拉好,放在大盆子里,反正冬天也挺冷的,不会坏。 佐面的酱料也提前炒好,就做洋葱番茄肉沫酱。 明天到了地儿,水烧开煮熟了面、淋上肉酱就能吃上拉面了。 众人忙不迭地应下。 当下,三个男人去揉面,程思宁和邵湘就商量着卤了一大锅差不多四五十个鸡蛋……至少保证参与聚会的每个人至少能吃上一个。 想了想,大家又准备了一包二十斤装的大米,一些自己晒的腊肉香肠,油盐酱醋之类的。 食物准备妥当过后—— 程思宁又和邵湘嘀咕了起来:“这大冬天的去露营……也不知到底是对还是错。” 邵湘一听,也有些发愁。 可是—— 怎么说呢? 为了学业天天被关在学校,每天都是学校、公寓两点一线……确实很无聊。现在能有个出去玩的机会,还都是一群爱热闹爱笑的年青人,谁不想去啊! 邵湘说道:“那咱们把棉被也带去?” 程思宁也有些怵,“可是,今天听起来……像是很多人挤一辆车,咱们带那么多的行李,也不知道能不能挤得下。” 在一旁和面的靳野听了,说道:“别怕麻烦,能多带就多带。东西多了怕什么……总能想办法挤得下的。” 于是,当大家把食物准备好了以后,各回各屋时,程思宁也开始准备行李了。 按大家说的,其实也就是只去露营一个晚上,明天去、后天回。 但程思宁还是觉得,大冬天的去露营……有点儿那啥。 除去收拾了两床棉被之外,程思宁还把她和靳野所有的厚实衣裳全都整理出来了: 两人各有一件棉衣、各有一件带棉袄的冲锋衣; 程思宁还从国内带来两条毛线织的毛衣,秋裤; 想着要去露营,除去穿在脚下的厚底登山鞋之外,她还带了两人的各一双拖鞋、各一双帆布鞋,以及厚实的袜子好几双…… 第二天一早,才八点多呢,天台那儿就闹轰轰的。 程思宁还在房间里呢,就听到了外头有人在用各种各样的语言交谈。 看来,大家都很兴奋嘛。 程思宁和靳野也赶紧起来洗漱好,换了衣裳。 在这过程中,程思宁逼着靳野穿上了秋裤、毛裤、冲锋裤;又逼着他穿上秋衣、毛衣、棉衣、冲锋衣……还逼他穿上厚袜子和登山鞋。 靳野简直无语了。 他体格强悍,以前在方岭村的时候,大冬天的他也打赤膊——当然了,要是冷就披个破棉被,冬天出门打猎就在身上随便围块狼皮…… 就是后来条件好了,冬天下雪时他最多也就穿一件衬衣、外头罩件呢子风衣就够了。 现在程思宁逼他穿那么多,最外头的冲锋衣还没穿上呢他就闷出了一身一头的汗。 可程思宁还在用眼神威胁他:你脱下来试试?! 靳野只得苦笑着接受。 当然了,程思宁自己也穿得像头熊。 衣裳刚穿好—— 邵湘过来敲门,小小声问道:“师姐,咱们的早饭怎么办啊?” 程思宁也有听闻,大多数外国人都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他们的一日三餐,从种花国人的角度来看,更应该被称之为:午餐、晚餐、宵夜。 但种花国的留学生是一定要吃早餐的。 就是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们自己吃自己的? 那好像也不好意思! 而且她们的存粮也不多了…… 程思宁想了想,去把昨天以色列留学生们拿来的糖果、巧克力什么的拿了出来,留了一小部分自己吃,又塞给邵湘一大部分,交代道:“今天咱们就用这个来当早饭。一会儿你给小沈、小陆也送点儿过去,交代让他们在房间里吃完了再出来。” 然后又吩咐道:“切记,一定要多吃点,吃不下也要吃。你也是。” 邵湘应下,将糖果装进口袋里,出去了。 程思宁关上房门,翻找出她平时买的零食坚果仁、熟麦片、葡萄干和奶粉,用大碗装好了,开水一浇……做成奶糊糊,逼着靳野吃。 靳野天性不爱吃甜口,又迫于程思宁的威胁不敢不吃。 看着碗里的奶糊糊,他那张俊美的脸庞拉得老长,端着大碗委屈万分。 程思宁已经开始不住地吃巧克力和糖果,又催促靳野快吃快吃…… 他只好赌气全吃了。 一大碗滚烫香甜的奶糊糊吃下去,靳野被热得……恨不得像狼那样,靠吐舌头来散热。 他赶紧走出房间去外头凉快去了。 程思宁则呆在房间里又寻思了一会儿,最后又带上了几盒药片,以防不时之需。 到了九点多,大家终于集合完毕,然后一块儿下了楼。 这一次,大家一共出动了四辆皮卡车,三十五人出行,其中女性十二人。 每辆皮卡车坐两个有驾照的男生,车厢后排坐三个女生……剩下的男生和行李一起,全都坐在车斗里。 种花国的留学生们依着亲疏关系,和阿塔娜坐在同一辆皮卡上。 阿塔娜的男朋友巴瑞开车,巴瑞的好兄弟法雷利坐副驾座。 阿塔娜、程思宁和邵湘坐后座。 靳野、沈明毅、陆川;以及巴瑞的朋友大卫、纳什、戴明等六个男生就坐在车斗里。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都挺兴奋的,不住的聊天说笑,气氛很热烈。 慢慢的,大卫他们莫名其妙地沉默了下来。 但沈明毅和陆川聊兴渐浓,还在兴奋地说这说那。 靳野观察了一下,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靳野、沈明毅和陆川被程思宁和邵湘监督着催促着,全都穿上了厚实的衣裳,出发前还吃不少高热量的食物。 这会儿他们仨坐在敞开的车斗里,任凭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最多也就是觉得脸有点儿刺痛,但只要把棉衣的领子立起来,遮住半脸就成。 身上是暖和的,脚下也因为穿了厚袜子和带绒里的登山鞋而感到发热。 靳野甚至还觉得这北风吹的,可真让人神清气爽啊! 再看看大卫、纳什、戴明这三人…… 他们不但身上穿的衣裳很单薄,估计连早饭也没吃。 饥寒交迫的他们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连嘴唇都变惨白如纸。 第305章 未成年少女 在种花国留学生里,程思宁和靳野的年纪最长,其他三人向来很愿意听取他们夫妻俩的建议。 这造就了,程靳二人都有些大家长的心态,平时比较照顾学弟学妹们的生活起来。 程思宁一直很担心,靳野、沈明毅和陆川三人坐在车斗里会冷,就频频回头看他们仨。 她还写了张纸条,贴在玻璃窗上,示意靳野看。 靳野凑近看了一眼,上面写着: 【太冷就披棉被。】 啊,是了。 想着天寒地冻的还要去露营…… 大家昨天就商量着,今天会带铺盖去。 眼下,大家的棉被全都卷得紧紧实实地,还被用塑料布包了起来,就堆在车斗上呢! 靳野先朝着程思宁点点头,然后问大卫、戴明他们,“冷吗?” 大卫打量着靳野身上厚实的冲锋衣,以及从冲锋衣领口处露出来的棉衣领子,嘿嘿笑了笑,“我觉得还行。” 然后他又打量沈明毅、陆川的衣着——沈陆二人身上也穿着厚实的冲锋衣? 嗯? 种花国留学生怎么人手一件冲锋衣?! 这也是程思宁提议的。 她还在国内的时候,就从曾经留过学的导师那儿听说过,米国的衣裳便宜还好,可以多买。 到了米国以后还是夏季,程思宁在逛超市的时候发现超市在卖反季的厚衣裳。 她对冲锋衣特别感兴趣。 原因无它。 这种仅适合登山、远足的服装……衣裳外头的面料结实、密不透风还防水。里头带着厚厚的一层绒布,而且衣服款式宽大,里头再穿棉衣都可以! 质量这样好的衣裳,买一件能穿上七八年!而且换季打折价,一件三十美金不到,多划算! 程思宁是出于省钱的角度,才给她和靳野各买了一件,又号召邵、沈、陆三人也买。 后来换了季,大家又去超市时,发现当季的新款冲锋衣差不多要六七十美金一件! 因为这样,大家都挺爱惜冲锋衣的。 大卫看着种花国留学生们的眼神,有些复杂。 但一旁的戴明却冷得受不了,冲着靳野直点头,“是啊,很冷!非常非常冷……真没想到今天这么冷,明明昨天还挺暖和的。” 靳野摇头,“到了森林里会更冷的。” 以色列留学生戴明吃了一惊,“什么?呆会儿会更冷?为什么?你去过那个森林?” 靳野一噎。 这种常识性的问题,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给以色列留学生们听。 沈明毅解释给以色列留学生们听,为什么山区比市区冷…… 靳野又问,“我们有带了棉被,你们如果冷,要不要披一下棉被来御寒?” 被冷得瑟瑟发抖的大卫摇了摇头。 戴明和纳什连连点头,“太好了朋友,感谢你!” 靳野一笑,拆开了一床被子,让戴明和纳什披着。大卫犹豫片刻,也挤了过去,和同伴一块儿挤棉被。 有了棉被御寒,戴明他们渐渐恢复了生气,又开始活泼热闹地聊起了天。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速行驶。 程思宁再一次见识到米国繁华与荒芜的一面。 西城算是西部最繁华最大的城市,城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可汽车一出城、一上高速公路,道路两旁就是一片半干涸的黄沙地……隔老远才能偶尔看到遥远的地方有被圈起来的一大片地、一座孤零零的房子,那里应该是农场主的田地与房子。 车队大约行进了两个多小时,路边才慢慢出现了一些矮矮的灌木丛。 再往后去,地面绿植渐多,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时不时伴随在高速路旁。 车队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中午十二点多,车队终于抵达森林公园的入口。 由开车的以色列同学们付了门票钱,又找工作人员要了森林公园地图,车队继续缓缓驶入公园。 一进入森林公园,就像变了个世界似的。 安静不说,在这大冬天里,巨大的红杉树高耸入云,枝头依旧绿意葱葱,空气里水分充沛,满鼻都是植物的清香。 以色列同学们将车队开到了露营区附近。 程思宁一下车就迅速跑到了靳野那儿,抓过他的手,检查他的体温。 还好还好,他的手很温暖。 看来是不冷。 程思宁终于放下悬了一路的心。 靳野见她这么地意自己,不由得笑眯了眼。 他今天是真高兴。 除去感受到妻子的在意,也因为他又回到了森林。 虽然这个森林,和他从小呆惯了的森林完全不一样。 都已经十二点多了,大部分留学生们都没吃早饭、且还灌了一肚子的冷风,大家都在吵着嚷着赶紧弄点儿吃的。 当下,种花国的同学们负责起锅造饭,其他人帮着非洲和欧洲的同学们搭帐篷。 种花国这边主勺的是沈明毅,程思宁和邵湘帮他打下手。靳野、陆川去帮忙搭帐篷了。 阿塔娜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提前吃上),招呼着另外几个以色列男学生的女友们也过来帮沈明毅做饭、分碗什么的。 是的,以色列的同学们比较有钱,他们采购了一次性纸碗和塑料叉勺。 当帐篷搭好的时候,程思宁她们这边也已经煮好了番茄酱拉面。 这次参加露营活动的三十多个学生里,有一半儿是第一次参加露营活动;另外一半儿……也从没在露营的时候吃过热汤面。 不得不说,就像靳野说的那样——森林公园可比城市里更冷,温度大约低了三四度的样子。 在寒冷的季节里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面,这感觉也太好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吃完饭,然后开始分配帐篷。 帐篷一共搭了三顶非常大的,男生分到了两顶,女生分到了一顶。另外,大家齐心协力还搭了个遮阳遮雨顶,又从公园里租来了便携式折叠桌椅…… 方才还冷冷清清的公园,一下子就变得热闹喧哗了起来。 大家在原地发了一会儿的疯,然后决定了两件事:一是现在去森林里冒险,天黑之前回到营地;二是夜里搞个篝火烧烤晚会。 就这样,大家放下行李,空手出了门。 说是说去森林里冒险,其实就是沿着路一直往森林里面走。 据说森林深处有个瀑布、还有天然温泉。 大家打算去开开眼。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的,倒也十分热闹。 就是路途遥远。 程思宁在女同学里属于体力比较好的,再加上一直和靳野手牵着手……他会有意无意地带着她,帮她卸力。 夫妻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最前头。 “靳野你看这花……看这草,看这树……他们这儿的生态圈,可跟我们老家完全不一样啊!” “靳野你还记得当初你送给我的那个竹哨么?真是可惜了他们这儿没竹子,不然你再给我做一个呗!” “不得不说,世界真奇妙!西城的冬天这么冷,但为什么森林里还是绿悠悠的啊……真跟我们那儿不一样,我们那儿的树,大多都是落叶乔木,一到秋冬叶子就掉光了……” “对了靳野,你说那个天然温泉……咱们能下水去泡一泡么?” …… 程思宁的兴致也很高,一路上不停地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靳野摘了一根不知叫什么草,一直不停地摆弄着。 没一会儿,他突然把那根草塞进嘴里,吹了一下。 “呜——” 尖锐而又嘹亮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 程思宁瞪大了眼睛。 靳野将那玩意儿递到她面前,笑道:“拿着玩吧,声音有点儿怪……不如竹哨好听。” 程思宁接过来一看,才知道这是一根中空的植物茎管,被靳野处理过,表面多了几个洞。 她拿过嘴边一吹—— “呜——” 然后她又伸手分别按住草管表面上的几个洞,再一吹—— 草管发出了高高低低的调子…… 呃,有点儿像狼嚎。 程思宁笑得不行。 靳野满眼宠溺地看着她。 突然,身后有人朝着程靳二人大喊,“快回来!快回来!” 程思宁与靳野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 但两人还是回到了大部队。 刚回到队伍中,阿娜塔就冲过来问程思宁,“你刚才有没有听到狼嚎?” 程思宁愣了一下,心虚地握住了口袋里的草管。 “有吗?哈哈哈哈刚才没有注意到。”程思宁心虚地说道。 想了想,程思宁又觉得有些奇怪,“这都已经是冬天了,还会有狼?狼不需要冬眠的吗?” 阿娜塔点头,“有的。” 说着,阿娜塔还拿着森林地图,让程思宁看。 程思宁定睛一看,才发现地图上写着:【警告!生态森林里有狼群、麋鹿群出没!请游客注意安全,尽量绕开。】 程思宁愣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问,“可是,这里是公园,怎么会有野兽出没?” 另外一个女学生答道:“森林公园不负责游客的生命安全,只负责人造设施的维护……所以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 其他人开始讨论森林公园里可能会出现的野兽。 女生们普遍有点儿害怕,男生们也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纷纷热烈地议论着自己曾经见过什么样的野兽——毕竟自己这方好歹也有三十多个人,怕什么野兽啊! 程思宁下意识看向了靳野。 她心里就在想,别人听说这儿有狼,或许会害怕。但靳野搞不好……还挺想和狼过几招? 果然,程思宁看到靳野面上出现了缅怀与渴望的表情。 她没能忍住笑意。 没办法,有他在,就是能给她带来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大家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再听到狼嚎声,这才放下心来. 原生态温泉与瀑布到底吸牢牢地抓住了大家的好奇心,于是大家继续前行。 这一次,程靳二人没有走到前面,而是慢吞吞地走在队伍中间。 靳野穿多了,嫌热,非常着要脱衣,还说他后背出了好多汗,想擦擦。 于是二人偏离了大路,朝着山上走去。 靳野天生就有寻找水源的办法,很快,两人就走到了小溪处。靳野脱了衣,将最里头一件……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了的秋衣脱了下来。 程思宁见他热成这样,有些自责,赶紧将手绢浸湿了溪水,让他擦了擦身。 靳野散了好一会儿的热,才把衣裳穿上。 但这一回,他死活不肯再穿毛衣和棉衣,就穿了件长袖衬衣、外头罩了冲锋衣……脱下来的衣裳被他打了个包,像背双肩包那样背在身后。 至于那件湿透了的秋衣么,就被靳野挂在“背包”上——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晾干这件秋衣。 夫妻俩收拾好,又沿着原路想回到绿道上去。 走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前头有人在高声说笑…… 程思宁和靳野相视一笑。 紧跟着,她就听到了匪夷所思的对话——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印度女的,浑身一股咖啡味儿!之前本来想*那个种花国女的,就是叫邵湘的那个,结果邵湘也太无趣了!我追她她也不懂!连调情都不会!倒是阿塔娜还可以,又热情又主动!” “你怎么会喜欢邵湘?干瘪瘪的……像个未成年的儿童!” “你懂个屁啊*未成年的是犯法的!可你们想啊,邵湘的外表,就像个未成年,*她就像*未成年的女童一样爽,同时她还是名牌大学的学生,里子面子都有哈哈哈哈哈!” “我*,还是你会玩儿!” 程思宁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她已经听出来了。 这些轻视邵湘、拿邵湘来开不雅玩笑的人,正是阿娜塔新交的男朋友,以色列男同学巴瑞! 所以? 这一趟旅行,是这些男人的什么阴谋诡计吗? 程思宁有些提心吊胆。 靳野很聪明。 他也听到了巴瑞他们在高声议论着什么…… 但他能听出来,巴瑞他们使用的并不是英语、也不是希伯来语,倒像是鹅语。 那,这些以色列人又为什么要用鹅语对话? 靳野看向了妻子。 他的妻子精通鹅语。 然后,靳野看懂了妻子铁青的面色。 他没吭声,只是带着妻子轻轻隐入草丛中,任由巴瑞他们渐渐走远。 程思宁依旧聚精会神地听着。 巴瑞他们虽然走远了,却还在大声说笑: “巴瑞,一会儿咱们就按计划行事……咱们创造条件让你和邵湘接近,然后你再找机会和阿塔娜吵架。” “对对对阿塔娜就交给我了,我会替你好好安慰她的!你呢就去找你的东方少女哈哈哈哈!”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你喜欢东方少女,怎么不喜欢程思宁?她可比邵湘漂亮多了。” “别闹了,程思宁有丈夫!” “有夫之妇不是更好么……嘿嘿嘿嘿你们懂的。” “可她丈夫那个头,不好惹不好惹。” “那我可就问你们了,要万一这次能找到机会,把程思宁的丈夫引开,你们想不想……” “想!谁不想啊……” “还是别了吧,程思宁她丈夫……看起来太强壮了,咱们也不想为了这事儿杀人……算了还是邵湘吧!” 这些男人发出猥琐地笑声,扬长而去。 程思宁被气得浑身发抖。 第306章 恩将仇报的人,还要分个古今中外吗? 等到巴瑞一众人离开后,程思宁把她刚才听到的内容一五一十告诉了靳野。 她被气够呛,声音都在颤抖,“大家都是留学生,都是来西大学习的……他们怎么这样啊?” “真想不到……他们居然是这样的人!” “明明表面上很热情、很友好,谁知道包藏了一肚子的坏水!” “我还算好的,还有你来保护我。可邵湘招谁惹谁了,她也只是想早日学成报效祖国而已!” “这些人……这些人真是坏透了!”程思宁气得眼圈儿都红了。 米国人的审美与种花国不太一致。 种花国人更喜欢含蓄内敛的、典雅端庄的,七十年代末的女性多以苗条健康为美。 程思宁和邵湘的体态,在种花国人的眼里属于苗条适中的。 但依米国人来看,会觉得她俩就像还没发育的小学女生。 之前程思宁在机床厂、在青华大学的时候,总有男青年明着暗着给她写情书。靳野呢,因为他过于高壮的身材,冷漠疏远的外表,常常会把年轻姑娘吓跑…… 到了米国以后,夫妻二人的情况就调了个个儿。 程思宁因为体态纤弱、容貌过于幼态(以欧美审美来看),根本无人问津;身高一米九二、身强体壮还俊美英挺的靳野,行情一下子就好了。总有各种肤色、各种年龄段的女性争先恐后给他写情书、搭讪什么的。 所以程思宁也会常常去靳野的朋友、同学那儿秀一下存在感。 得知巴瑞等人的意图后,程思宁异常愤怒。 这是她头一回感受到其他男性对她的满满恶意…… 靳野将妻子拥入怀中。 他加大力度,紧紧抱住她。 “思思,别害怕……”他低声说道,“你不会有事,我也会帮你看着邵湘。” 说着,他面沉如水,“至于那些人……我会以牙还牙,让他们好好享受这一次的旅程。” 程思宁抬起头,惊讶地问道:“你、你已经有计划了?” 靳野如实说道:“还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过,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留学生……也就是说,大家在西城都是人生地不熟的,肯定不希望搞出什么很离谱的事。” “刚才你不也转述了吗?他们的目标不在于你,而在于邵湘,就是因为邵湘是单身姑娘。” “一会儿我会告诉明毅和阿川,让他俩看好邵湘……但是思思,你最好不要让邵湘知道真相。” 靳野交代道:“如果邵湘知道了真相,她会害怕、会憎恶,那样就会打草惊蛇了。” “但愿这些该死的东西不要有任何行动——” “倘若有,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靳野说道。 程思宁焦急地说道:“靳野,你可千万别出事……咱们在这儿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你别违反了这儿的法律。” 靳野点头,“我会小心。” 说着,靳野又带着程思宁走上了小路。 夫妻俩抄近路追上前头的大部队,并且还出现在巴瑞他们之前。 巴瑞他们果然没有起疑心。 靳野和程思宁分头行事——程思宁去找邵湘和阿娜塔说话;靳野则把沈明毅、陆川喊到了一旁,嘀咕了几句。 沈明毅与陆川被吓一跳!两人齐齐转头看向了邵湘,满眼的不敢置信。但最终,二人还是郑重点点头,想来是听从了靳野的话,答应看顾邵湘。 另一边,程思宁去找邵湘的时候,正好听到邵湘和阿娜塔在聊天。 阿娜塔问邵湘道:“亲爱的,你房子还没租出去吧?” 邵湘答道:“还没呢!新学期开学后我再贴个合租……” 阿娜塔急切地说道:“亲爱的,你别找人合租了,我想搬回来……可以吗?” 邵湘奇道:“你和巴瑞不是刚刚才处上么……” 阿娜塔有些不高兴,嘟嚷道:“别提了!谈恋爱还真不是我想像的那样。” “亲爱的,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要了解他的全部,对吗?” “可我在他身上感觉不到在意。” “他不在意我,我虽然是他的女朋友,可他对他的朋友们更好。” “他任何一个朋友的事,都比我的事更重要。” “而且,我发现我根本融不进他的社交朋友圈。” “他们有意无意的排斥我……” “所以当他说想组织这次露营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这是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他对我还是那样不冷不热不在乎的话,那我就要和他分手了。” “现在,我差不多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说着,阿娜塔耸了耸肩。 邵湘是母胎单身,从没谈过恋爱处过对象,不是很能理解阿娜塔的恋爱观。 她一脸迷茫地问道:“可是阿娜塔,刚才你不是说,想再给他一个机会吗?现在我们的探险活动刚开始,晚上的篝火烧烤还没开始呢……你怎么就做出决定了?” 阿娜塔无奈地笑笑,“那我问你,我的男朋友他现在在哪儿呢?” 邵湘傻乎乎地到处看,“对啊你男朋友呢?好像一直没见着诶。” 阿娜塔突然爆笑了起来,她无奈地对邵湘说道:“算了你这种单身狗根本不能理解……” 邵湘顿时觉得受到了伤害,“我单身怎么了?” 阿娜塔嘻嘻笑,“所以啊你也必须要去谈个恋爱,才能了解恋爱中的女生的需求。” 邵湘一脸的嫌恶,“走走走!你走!我们可爱的单身狗才不要跟你这种……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恋爱恶臭味的女人在一起!” 阿娜塔被逗得哈哈大笑,伸手在邵湘脸上摸了一把,说道:“亲爱的,记得房子别租给别人,我下星期搬去和你住。” 说着,阿娜塔笑盈盈地走开了。 程思宁站在一旁听她俩聊天,忍不住也笑了。 邵湘看到程思宁,飞快地跑过来,拉着程思宁小小声说道:“师姐师姐,你知道嘛,阿娜塔可能要和巴瑞分手了!” “你说说,他俩谈了两个多月就要分手……”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多上几堂课呢!国家花钱让咱们来学习,多听一堂额外的课就赚一堂的钱……” “再说了,出门在外的爱情,经受得起什么考验啊!一毕业一回国……啥也没了!” 邵湘气呼呼地说道:“哼,反正我是不会谈恋爱的!与其去迁就一个陌生人,还不如好好珍惜这个学习的机会……我是来这儿学习的,那就好好学习!” 程思宁笑眯眯看着邵湘,心里有着隐约的难受。 为什么这么纯粹可爱的人,会被巴瑞那种人渣盯上啊? 程思宁眼珠子一转,对邵湘说道:“邵湘,你觉得这里……可怕吗?” 邵湘愣了一下,四处张望片刻,问道:“什么可怕?” 程思宁说道:“这里的树那么大……你看,树冠把天空都遮住了,显得阴沉沉的,又阴冷得很,像座恶魔城似的……好像分分钟会有怪物从旁边的森林里跑出来……” 邵湘被吓一跳,但想了想,她又很诚恳地发问道:“美国的怪物长啥样来着?不会跟我们那边儿的红衣女鬼、僵尸什么的一样吧?” 程思宁乐得差点儿喷饭。 她也不知道美国的怪物都长啥样儿。 说真的,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确实很难想像怪物到底是啥样儿的…… 程思宁抢在自己喷饭之前,拉住邵湘急切地说道:“邵湘,我真很后悔来这儿了……我害怕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害怕。” “所以,你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不要离开我半步?”程思宁问道。 那邵湘肯定义不容辞啊,她当即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放心吧师姐!姐夫没空的时候我肯定陪着你!” 程思宁松了口气。 一队人稀稀拉拉的,边说边笑边走…… 走到大家腿快掉断的时候,终于抵达了第一站——丛林大瀑布! 米国地形大多是平原。 很少有山脉起伏。 而眼前的这个瀑布么…… 以程思宁和靳野的视角来看,还不如当年老家方岭村下大雨后,山水充沛时从山涧里直接泻流下来的水龙呢! 那水流虽然不大,却是真正的飞流直下三千尺。 眼前的这瀑布,规模有点儿小,落差最多也就两米左右,宽幅大约在四五米左右。 靳野身高一米九,站在瀑布前…… 那瀑布还不如没他人高。 急得负责拍照的同学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角度,才终于拍下了这珍贵的瀑布前留影。 大家在水边玩了一会儿,按照路牌指示,继续朝着上游走去,前往下一个打卡点——天然地面温泉。 从瀑布开始,道理开始变得崎岖不平。 靳野和沈明毅、陆川走在一边,嘀嘀咕咕的; 程思宁和邵湘走在另外一边儿,也在嘀嘀咕咕。 程思宁有心问邵湘,“你觉得巴瑞这人怎么样?” 邵湘非常不以为然地说道:“嘁,一个人渣……”一句话还没说完,她赶紧捂住了嘴,还紧张地看看了左右,见阿娜塔和巴瑞都不在附近,这才松了口气。 “师姐你也真是的,人家的男朋友……我有啥资格觉得怎么样!以后这样的话题不要再问我啦!”邵湘嗔怪地说道。 程思宁心里暗暗表扬邵湘三观很正。 但是,眼药必须上、枕边风必须要吹啊! 程思宁坦然说道:“我挺讨厌他的。” 邵湘又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程思宁,清澈的眼晴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师姐,你为啥讨厌阿娜塔的男朋友啊? 程思宁为了让邵湘提防巴瑞……也是拼了。 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对邵湘说道:“我和靳野是夫妻,这层关系,我从来没有隐瞒过……大家应该都知道的吧?” 邵湘点点头。 程思宁恨声说道:“但是我听到巴瑞的朋友们在说,他们对我……” 邵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明显的暗示,邵湘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气得邵湘也在浑身发抖,“我的天!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明知道你都已经结婚了……” 程思宁一把拉住邵湘,“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声张。因为他们当我面说的,但凡你说漏一个字,他们都知道是我传出去的。” 邵湘就更加生气了,“什么?他们还当着你的面说的?” 程思宁点头,又小小声说道:“他们用鹅语说的,正好我也懂鹅语……邵湘,我不想暴露。” 邵湘用力点头,“师姐你放心,我今天肯定不会让你落单的!等我们回去了……等我们回去了,我、我们肯定好好教训他们!师姐你别害怕啊!” 程思宁也认真点头。 邵湘又念叨道:“幸好阿娜塔也准备跟那个人渣分手了!什么玩意儿啊真是……” 看着邵湘生气的样子,程思宁总算放下了心。 由于山路崎岖,大家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落在后边儿的巴瑞他们也追了上来。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见程思宁、邵湘落了单,不由得大喜,连忙围了过来,不住地向程思宁和邵湘搭讪。 巴瑞悄悄打量着邵湘,又偷偷看向程思宁…… 他觉得程思宁皮肤白皙娇嫩,脸儿瘦得只有巴掌大,但眼睛又大又圆又水灵,长相更偏幼态也更美;但邵湘纤细瘦弱的身材也非常吸引他。 喜得他口不择言,一个劲儿的恭维程邵二人。 一会儿说他非常热爱种花国的传统文化; 一会儿称赞种花国的美食,说昨天的烤土豆很好吃,今天的番茄拉面也很好吃…… 一会儿又说希望以后有机会多向程邵二人了解种花国文化, 程思宁注意到,距离她十几米开外的靳野正频频朝着她这边张望,似乎正在用眼神询问她,要不要他过来赶走巴瑞他们。 程思宁摇头,阻止了靳野。 这时,邵湘冲着巴瑞说道:“对对对,我们种花国地大物博,确实有很多的传统,不如我来给讲个我们种花国古代的传统故事吧!” 说着,邵湘就跟巴瑞说了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巴瑞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爱好,但他毕竟也是个高材生,伊索寓言是读过的。 犹豫片刻,巴瑞忍不住问道:“湘,这故事我听过……所以,原来它是种花国古代的传统故事吗?” 邵湘冷笑,“恩将仇报的人,海了去了!还分什么古今中外啊!巴瑞你说,是这样吗?” 巴瑞一头雾水。 第307章 别睡啊,咱俩过过招 程思宁一直没怎么吭声。 她很清楚,巴瑞等人围绕在她和邵湘身边献殷勤,主要目标是邵湘。 现在邵湘认为巴瑞等人对程思宁有什么不好的企图,所以一直在炝巴瑞他们。几乎是巴瑞每说一句,邵湘就冷嘲热讽一大段…… 巴瑞等人碰了一鼻子灰,有些讪讪的。 最重要的是,这严重打击了他们的心态。 ——他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再加上有名牌大学生的名头加持……年轻、有钱、还有才华!不少女性对他们趋之若鹜。 他们想喜欢的女孩,只需要站在原地勾勾小指头,女孩子们主动就会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现在,他们所有的魅力在邵湘面前,就是个屁! 巴瑞心中生出无限挫败感。 程思宁暗中好笑。 但她紧紧攥住邵湘的手,扮出受了委屈又无处诉说的模样儿,神色凄哀、柔弱不堪。 邵湘更生气,指桑骂槐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巴瑞等人狼狈不堪,默默退到一旁去。 靳野一直暗中关注着程思宁。 见邵湘像个小辣椒似的,炝得巴瑞无话可说……他不由得心下暗笑。 大家终于慢慢走到了天然地面温泉那儿。 它位于一处高地之上。 不得不说,这个地面温泉的地貌十分奇特。 在温泉外围一公里远的地方,草木开始枯萎发黄;再往中心去,距离泉眼三四百米远的地方,再无植物生长。 人刚入进外围,就能闻到特别浓郁的硫磺气味儿,隔老远就能看到有白雾袅袅升起。 再往里走,气温陡然升高。 走到寸草不生之处,已俨如盛夏。 好些同学叽叽喳喳地说: “天哪这里可真温暖!在这么寒冷的冬天,有个这么热的地方……真是太神奇了!” “这硫磺味儿可真难闻!” “咱们可以去泡温泉吗?” “抱歉,亲爱的……恐怕不能。你闻闻,空气里的硫磺味儿已经这么重,而且越往泉眼去、气味越重,估计泉水里的硫磺含量过高……咱们不能下水。” “是的,别说泡温泉了,靠近泉眼的地方都寸草不生,证明泉水可能含有剧毒。” “噢我不能再前进了,这气味儿薰得我头晕。” “游园手册上写了,温泉未经人工处理,含天然硫磺。禁止下水游泳,会有生命危险的啊!” 程思宁也觉得,冬天有这么个温度高的地方真是绝了…… 就是空气中硫磺味儿太重,薰得人脑门生疼。 继续跟着大部队勉强往里走上几十米,程思宁没办法再往前了。 硫磺味薰得她头晕脑涨、恶心呕吐。 她停了下来,开始往后退。 阿娜塔和另外几个女同学也觉得不舒服,跟着程思宁退到了外围去。 邵湘逞能往前冲了十来米,被薰得眼泪直流,最后还是飞快地逃回程思宁身边。 靳野、沈明毅和陆川他们体能稍好些,找程思宁和邵湘借了手绢捂在鼻下,急匆匆冲往泉眼处看了一会儿,又急剌剌地退了回来。 他们把见到的景况说给程思宁和邵湘听: “高坡上有个水塘,不大,直径四五米的样子。里头的水很清很清,感觉能看到很深的地方……但看不到底。水底估计有蓝藻,水深处有点泛蓝。” “那地儿挺邪乎的,很安静很安静,有种很恐怖的感觉。” “应该说,是生与死的极致对比。在这地方,冬天的森林也全都是绿叶,看起来生机盎然,还时不时的总能听到鸟儿叫一叫什么的。但那个泉眼那儿太安静了,静得像个已经死掉的世界……” “咱们还是快走吧,我都被这味儿薰得头晕!” 说着,大家又战略性往后撤退。 一直退到草木出现之处,大家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好几个同学被薰得难受,跑到一旁去狂呕。 程思宁也拿出清凉油,自己抹了点儿在人中、太阳穴位置,又传给同学们,让大家轮流抹一点儿。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歇好了,这才成群结伴地往回走。 在回程的路上,巴瑞他们好像挺自觉的,并没有过来骚扰程思宁和邵湘。 当然了,他们也没和其他的同学们一块儿,而是小团伙一直嘀嘀咕咕的…… 程思宁觉得他们很像是在憋大招。 搞不好还是冲着靳野他们去的。 因为巴瑞他们一边嘀咕,就一边盯着靳野他们。 程思宁很想认真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一来距离远了些,二来巴瑞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虽然能听到比较零星的几句鹅语,可具体内容完全听不清。 大家来时走了近两小时的路,回程也差不多。但因为有一小半儿的路,往回走的时候是下坡,所以回程比较快。 很快,巴瑞他们就来找靳野搭讪了,“靳,你在你的国家里……打过猎吗?” 靳野:你爷爷以前可是当之无愧的森林之王! “没有。”靳野老实巴交地答道。 巴瑞一听就来劲儿了,“要不要试试?” 然后压低了声音,“我有猎枪……” 靳野深深地看了巴瑞一眼,说道:“不了吧,我可没有狩猎证。” 巴瑞挤眉弄眼地说道:“咱们偷偷的……不让人知道。” 靳野直摇头,“太危险了。” 巴瑞不再劝说,只是嘿嘿笑。 一众人回到了营地。 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 由于是冬天,也由于红杉木的荫蔽,营地那儿的光线已经很暗淡了,跟夜晚差不多。 大家是呆在公园里的露营点露营。 这里有公共厕所、有带自来水的洗手池、当然也有电,甚至还有自助投币的购物机——里头全是冰可乐、冰啤酒之类的。 大家入园时已经花钱租了桌椅和电线、灯泡什么的。 这会儿把电灯泡组装上,录音机插上电插座,摇滚金曲磁带插进录音机里…… 很快,现场的气氛就起来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种花国的同学们负责烧饭。 于是大家齐心协力做饭。 阿娜塔带了几个女孩子过来帮忙…… 沈明毅和面包饺子。 考虑到巴瑞他们不吃猪肉,所以饺子馅儿是香菇牛肉馅儿的,外加每人一个卤蛋。 为防止大家吃不饱,程思宁和邵湘拿出了昨晚临时在公寓楼下便利店里买的切片方包,以及花生酱、番茄酱、芝士片之类的,又把番茄、黄瓜、生菜洗净。番茄、黄瓜切成薄片,卤蛋也切了一部分……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做起了三明治。 夜里八点多左右,晚饭终于大功告成! 大家明显对热气腾腾的饺子更感兴趣。 毕竟天气冷嘛! 而且香菇牛肉馅儿的饺子干吃就很好吃,蘸上辣椒酱和醋,那就是另外一个味道! 中午还剩下一点儿拉面没煮吃,沈明毅一块儿煮了。 饺子汤配上面条,再往汤里放辣椒酱和醋,这就成了美味热辣的酸辣面条! 美中不是的是,饺子的份额有限,每人十个。 酸辣面条也很好吃,可能份量很少…… 啊,还有一人一个的卤蛋! 这鸡蛋怎么这么好吃啊! 还有还有,手工三明治的味道,因为有了卤蛋的参与,也变得格外美味了起来。 虽然这个份量不多,那个份量挺少,但大家还是吃撑了。 吃完饭,已经夜里快十点了。 年轻的男孩女孩们生起了篝火,开始随着舞曲音乐跳舞、聊天、喝酒。 气氛相当好。 种花国的五个留学生对这个场面感到既新奇、又陌生。 大家心里清楚,这其实就是欧美人的派对。 今天终于见识到了! 有一点点激动…… 但激动过后,大家又有着同样的无措。 一是大家都不会跳这种迪斯科舞,二是……很少感觉这种氛围,所以很拘谨,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阿娜塔跑过来,拉了邵湘过去跳舞。 邵湘害怕自己跑了,程思宁一个人落了单,万一巴瑞过来找程思宁麻烦……于是她把程思宁也带上了。 阿娜塔教邵程二人怎么跳舞。 确实挺有意思的。 但程思宁觉得…… 今天爬山来回走了四五个小时,真的已经很累了。而且现在又已经很晚了,她又累又困。 强打精神和邵湘、阿娜塔她们跳了一会儿舞,程思宁摆摆手,回到靳野身边坐着。 靳野含笑说道:“刚才巴瑞约我半夜去打猎……表情自然一点儿。”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他还跟我说,让我别告诉你,晚上等你睡了我们才去。” 程思宁被吓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面上带着笑意,还点了点头,然后小小声说道:“别去!大半夜的打什么猎,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 靳野笑道:“你这就不解风情了吧!我要是不答应,岂不是不给他们陷害我的机会?” 程思宁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可面上还不敢显露——不远处的巴瑞已经朝她这边瞥了好几次……估计也是在判断靳野有没有向她“告密”。 程思宁带上假笑,“那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啊!我不同意你去。” 靳野的声音变得有些委屈,“思思,我不想失去这个好机会。” 程思宁一怔。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靳野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已知巴瑞这人不怀好意,估计半夜想以“打猎”的名义约靳野出去,就是想害靳野。只有靳野出了事儿,程思宁没人护着了,还不是任由巴瑞他们撷取! “你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了?”程思宁还是担心靳野吃亏。 靳野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去识破他们的计划?” “教员都说了,‘打仗没有什么神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所以我才不理他们呢!” “反正,他们的野外生存技巧肯定不如我就对了。”靳野说道。 程思宁还是很担心,“可你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接触过森林了……” 靳野很坚持,“没事,今天下午这一趟,已经算是热身了。” “好了思思,这事儿你得听我的。一会儿你别声张,困了就和邵湘她们一块儿睡,草哨随身带着,有事儿就吹哨。你别怕,我不会离开太远。” “咱们不说这个了,别让他们看出来。”靳野交代道。 程思宁只好不再吭声。 事实上,大家的情况也都和程思宁差不多。 甚至,大多数人的体力还比不上程思宁。 都是一大早起来,奔波了一整天……十一点多的时候,邵湘说撑不住了要睡觉。阿娜塔倒是很热情地邀邵湘再玩一会儿,邵湘不肯,跟着程思宁一块儿去漱口洗脸,然后就钻进了女生帐篷。 没想到,刚才还誓言旦旦说要玩个通宵的阿娜塔她们也接二连三地钻进了帐篷。 连着其他呵欠连天的男生们也三三两两地嚷着要睡觉了…… 女生帐篷里,邵湘大声取笑阿娜塔,说你别睡、出去嗨啊; 阿娜塔用手指戳邵湘的痒痒肉,反击说我不睡那你也别想睡……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闹了一阵,然后席地躺了下来。 帐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七个女孩挤着睡,是逼仄得很,可挤在一块儿又很暖和。 唯一让程思宁觉得不太舒服的是,女孩子们确实有点儿体味。 不过,由于大家全都穿着厚实的外套直接睡下,即使有点儿体味,也是能接受的。 程思宁睡在邵湘和另一个女孩苏珊的中间。 她将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下午靳野递给她的草哨……还是挺担心靳野。 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了,然后打起欢快的小呼噜。 慢慢的,程思宁也陷入了睡乡。 却说女生们的帐篷从喧闹到渐渐安静下来以后,连着和靳野睡同一顶帐篷的男生们也全都睡着了。 他干脆利落地起来,去隔壁帐篷喊巴瑞。 可巴瑞他……他已经睡着了。 巴瑞的朋友们也睡了过去——他们全是夜猫子,放假以来几乎天天通宵达旦的玩儿。昨晚就通宵了,今天一早根本没合眼,直接开了三小时的车,来到森林公园。下午又来回步行爬山近四五个小时。 虽然他们在路上制订了针对、陷害靳野的绝妙办法…… 奈何体力真的不支。 本来只想装装样子骗过其他同学,让大家以为他们已经睡着了的。 没想到,他们是真睡着了! 靳野冷笑。 他毫不客气地掀了帘子直接进入隔壁男生帐篷,把巴瑞把拽了起来。 巴瑞迷迷糊糊睁眼一看,见是靳野? 他睡得正香呢,哪还记得什么计划,奇道:“靳?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靳野没说话。 开什么国际玩笑! 哪有陷害别人到一半就哑火的。 这不是勾起了别人的好奇心又哑炮么! 靳野二话不说拉着巴瑞朝外头走去。 在这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靳野却视如白昼一般,非常自如的带着巴瑞离开了露营地。 第308章 超级漂亮的狼皮地毯 巴瑞晕头转向的,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他本来制定了严密的计划想要陷害靳野…… 他只是被动地跟着靳野,跌跌撞撞地朝着无穷尽的森林走去。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困倦的巴瑞一脚被裸露在地面上的树根绊倒—— 他趴在地面上呆滞了几秒钟,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这是要干什么?” 巴瑞缓缓抬起了头。 目光所到之处,一片漆黑。 他有点儿清醒了。 “嗨……哈啰?有人在吗?”巴瑞维持着趴倒在地的姿势,小小声问道。 无人应答。 巴瑞慢慢坐起身,同时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大家本来说好了通宵嗨皮的,结果女同学们一个二个的说困了,就回帐篷去睡觉了。 没有女人,几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嗨皮的! 再加上不少男同学也说累了,要去休息了…… 巴瑞和戴明他们强撑了半个多小时,觉得实在无趣,便也回帐篷睡觉了。 然后…… 巴瑞终于想起来,下午的时候他曾经跟同伴们商量着,要好好惩治一下靳野。 在他眼里,程思宁比邵湘更美丽更值得。 可程思宁身边有个靳野…… 巴瑞就想了个办法——大家正在森林公园里游玩不是吗?那他就邀约靳野去打猎!他呆在米国已经好多年了,有持枪证、有狩猎证,他打猎是合法的。但靳野才来,肯定没枪也没狩猎证! 只要靳野跟着他一块儿去打猎了,并且有了人证(巴瑞的朋友们)、物证(就算不是靳野打到的猎物又怎样,栽赃陷害就是了)…… 到时候巴瑞再派人去报警。 靳野免不了牢狱之灾! 就算种花国领事馆和靳野的导师、朋友能想办法替他洗白又怎样? 他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对付去失了男人保护的弱女子程思宁…… 她不从又怎样! 他有的是钱,可以买通人,假装流氓去欺负她。 她要是懂事儿的,他不介意当个英雄去救美。 她要是不懂事儿…… 那他也可以冒充流氓,享受一把强迫少女的快感! 真是想想都觉得很激动! 但是—— 巴瑞迷惑地看了看上下前后和左右…… 所以,他制定的这个计划居然还是全自动化的? 甚至连他这个主人……完全不需要行动,就能自动开始?! 巴瑞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左看看、右看看,但眼里还是一团漆黑。 他开始寻思着,是不是他那几个好兄弟把他拽这儿来的?还是说,他有梦游症? 巴瑞又摸了摸身上。 枪不在。 所以…… 他这是梦游了吧?! 巴瑞倒抽一口凉气。 深更半夜的,独自一人呆在森林里有多可怕……他是知道的。 现在他急切地想要回去。 可是,回露营地……要怎么走?! 无论他从哪个方向转头,他都只能看到眼前漆黑一片。而且丛林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安静,静到让人感到心慌! 天哪! 他到底离开露营地多远、多久了? 巴瑞慌不择路,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跌跌撞撞地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尖声叫道:“救命!救命——有人在吗?有谁听到我了吗?快来救救我!救命啊……” 这个变故,让靳野也觉得有点意外。 他一直蹲守在附近,在不远处看着巴瑞。 靳野的本意是想吓唬一下巴瑞,万万没想到,巴瑞这个表现……是完全不知道他自己是被靳野带出来的吗? 他睡得那么死??? 靳野陷入沉思。 这时,巴瑞已经慌慌张张地跑远了——他朝着露营地的反方向、也就是密林深处跑去。 靳野悄悄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越来越远离露营地。 月光本就不甚明亮,再加上红杉树高大且树冠浓密,清疏的月光根本照不进森林。 巴瑞看不清路,内心的恐惧让他想要尽快跳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他一口气不知走了多远、摔了多少次,渐渐体力不支,走不上几步就要摔一跤、滚几个圈儿……最后等他爬起来时,已经晕头转向地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初时靳野还跟了巴瑞一会儿。 到了后来,见巴瑞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只会在原地转圈圈…… 靳野觉得好没趣。 他蹲在树上,觉得真没意思。 不过,靳野很快就觉察到远处的动静。 他不会认错。 那是……狼群在很远的地方发出的沉闷嚎叫声。 巴瑞倒是完全没有听出来。 靳野沉思片刻,从树上站了起来。 他仰天长啸,模仿狼王的嚎叫,发出了豪壮的挑战。 远方的狼嚎声顿时停滞。 而距离靳野仅四五米远的巴瑞被这突如其来的嚎叫声给吓傻了,惨叫道:“什么鬼?狼?是狼吗?我**……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在这儿吗?有、有狼啊!” 巴瑞连滚带爬地想要赶紧跑,奈何他实在没了体力,摔倒之后就再也爬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哀嚎。 靳野蹲在树上,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巧克力,剥去外纸,吃下。 然后他轻巧跃下大树,开始热身。 ——根据他的经验,远方那些狼赶到这儿大约需要半小时左右。 他很久都没有揍过狼了,现在他很期待和狼群的较量。 没一会儿,狼嚎声慢慢由远而近。 巴瑞简直被吓傻了。 他想逃,可他甚至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只好一直努力地往前爬,还拼命地喊着救命救命…… 他并不知道,他费尽力气逃亡的方向,正是前方狼群来袭的方向。 靳野心中冷笑。 趁着狼嚎声、巴瑞的哭泣声响起时,靳野终于开了口,“谁?谁在那儿?巴瑞,是你吗?” 巴瑞呆了一呆,瞬间欢呼了起来,“是我!靳!靳……我在这儿!快过来救我!” 靳野捡起几块石头朝着远方扔了过去,伪造出有人在远处活动的动静,过了一会儿,靳野拎开了自己的手电筒。 巴瑞终于看到了光亮。 他又惊又喜,连忙叫嚷道:“靳!就你一个人吗?戴明他们没来找我?” 靳野走到了巴瑞面前,扶起他,说道:“我起夜的时候看到你离开了帐篷,还以为你也是去上厕所的。等了半小时你也没回来,我想你可能是一个人出来打猎了……巴瑞,收获怎么样?” 巴瑞满脸的羞愧,“别提了!我、我这是梦游!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丛林里来的。对了靳,有狼……咱们快逃!赶紧回到露营点去!” 晚了。 狼嚎声已经出现在很近的地方。 靳野问巴瑞,“你有手电筒吗?” 巴瑞这才想起这一茬,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衣裤——他确实随身带着手电筒,只是之前太紧张,完全忘了这一点。 找到手电筒以后,拧开。 两个人拿着两只手电筒,光照范围大了许多。 靳野照了照附近,找到一棵红杉树,它有一根不那高的枝桠。 靳野示意巴瑞爬到枝桠上去。 但巴瑞被吓软了腿,根本没有力气。 靳野单手托住巴瑞的后背—— 手软脚软的巴瑞居然一下子就爬了上去! 巴瑞顿时松了口气,摸索着坐在了枝桠上。 不过,他看了看自己栖身的这个不大的枝桠,觉得只能容下自己一个人的体重…… 那,他还要招呼靳野也上来躲躲吗? 巴瑞心生犹豫。 靳野根本懒得理会巴瑞。 这会儿他正在忙。 忙着清理附近的地面——他找了块草木不那么茂盛的地方,迅速拔掉地表的杂草,清理出大约直径在三四米左右的一块空地。 接下来,他在附近找出了些枯枝,堆在空地上、用随身带的火柴生了一堆篝火。 燃烧跳跃的火光,将这片空间照亮。 巴瑞更加心安——野兽都是惧怕火的,现在有了火,安全程度更高了! 以及…… 巴瑞看了靳野一眼,心想有了火、还有靳野在……反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下树。就算狼群来袭,也有靳野这个替死鬼顶着! 巴瑞想了想,开口说道:“嗨靳,你要不要……也找个大树躲一躲?那些狼应该快到了。” 他这么说,是想以很委婉的语气告诉靳野:你别上我这棵树了。 然后—— 巴瑞看到靳野面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像是讥讽,眼神还如此雪亮洞悉。 巴瑞莫名有些心虚。 “嗷呜——” 凶恶的狼嚎声响起。 如此清晰、如此逼近…… 靳野与巴瑞齐齐转头一看。 巴瑞啥也看不清。 但是,远处一片漆黑之中却出现了一双又一双幽绿的灯。 巴瑞被吓得嚎叫了起来,“狼!狼啊……救命!救命!好多好多狼!” 靳野视力极佳,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开始动手除衣。 冲锋衣、衬衣……全脱下。 他甚至不紧不慢地连长裤秋裤什么的,全都脱了下来。 这样寒冷的冬夜,靳野只穿了一条裤衩子。 他露出了强壮贲张的肌肉。 巴瑞坐在大树上,双手紧紧抱着树干,两眼直直地看着靳野,惊呆了。、 他心想:在野兽面前卸去所有的御寒衣物……这真的合理吗? 隐匿在暗处的狼王派出了先锋者。 一条巨大的灰色野狼眯着眼、眦着牙,试探着、朝火堆的方向慢慢踱了过来。 靳野眼睛一亮。 这狼…… 好大一条! 肯定比种花国家的狼种要大,就是不知道抗不抗揍。 靳野弯腰捡起刚才去拾柴火时找到的趁手家伙——那是一根足有二米长、婴儿手臂粗细的树枝,然后直接一挥! 灰狼朝着靳野眦了眦牙,淌着哈喇子冲了过来。 靳野挥着树枝耍了个花枪,先是误导了灰狼的进攻、转头就准确无误地一棒子重重打在大灰狼头上,它哀嚎了一声,倒在地上。 这时,狼王又指挥着另几头狼包抄过来,想趁着靳野打头狼的时候,从后面偷袭。 谁料靳野竟然扔掉了武器,而是直接抡起巨大的拳头,一拳击中一头狼的额头; 一脚踹过去,将另一头狼直接踹飞; 再抽个空不慌不忙拾起木棒,随随便便左右乱挥几下,就准确地将两头狼抽飞了…… 顷刻间遍地野狼哀嚎。 靳野气定神闲。 巴瑞则目瞪口呆! 是啊! 他怎么就忘了呢? 种花国的人不是都会功夫么! 有更多的狼前仆后继地冲向了靳野。 靳野不慌不忙,一拳打倒一个,一脚踹飞一个…… 当然了,他也没真想打死这些狼,纯粹就是把打狼当成了体育锻炼。 所以那些狼,捱了揍以后就迅速退开,陷入黑暗之中,观察好时机以后再次冲到靳野身边,企图咬死他。 大约一小时以后,靳野终于觉得热身结束。 他猛然转头看向密林深处,并且将拿在手里的木棒当成标枪,朝着狼王藏身之处投了过去! 一直隐藏在远处暗中指挥的狼王心中一凛。 它终于知道,靳野一直都知道它的所在、甚至很清楚地知道它的藏身之处! 它再也忍耐不住,慢慢朝着靳野走了过来。 直到狼王走近火堆,靳野和巴瑞才看清狼王的真正模样。 ——这是一头当之无愧的狼王! 它的身躯如此巨大……以至于它虽然站立在距离靳野六七米远的地方,但还是能看出,它个头大约在靳野的胸部位置,而且膘肥体壮,灰白色的皮毛油亮发亮的,面容极其英俊,眼睛凶狠而又雪亮。 它微张着嘴,露出雪白尖锐的獠牙,双眼紧紧地盯着靳野。 靳野打量着狼王,非常喜爱狼王这身漂亮厚实又蓬松的皮毛。 他甚至在想,要不是米国规矩多,他真想杀了狼王剥下它的皮毛,送给媳妇儿当地毯——她冬天向来脚冷,怎么捂也捂不热,如果能踩在狼毛地毯上……肯定能让她暖暖和和地过冬! 靳野的眼里闪耀出疯狂的光。 现在的狼王,在他眼里就是一块会移动的狼皮地毯! 狼王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强壮的人类对它起了杀心! 它引颈长嚎。 狼王一叫,其他的狼也跟着嚎…… 巴瑞瑟瑟发抖地坐在地上,已经被吓尿了。 他甚至害怕得连眼泪都飙了出来,“救命!救命!上帝啊我不想死……呜呜妈妈,救我,救救我……” 靳野已经朝着狼王冲了过去! 其他的狼纷纷迎上。 只见靳野一拳一个、一脚一个……他甚至还徒手抓起一头狼的尾巴,将整只狼当成武器甩了起来。 在巴瑞的目瞪口呆中,靳野凭一己之力,慢慢耗尽了所有狼的耐力! 要知道,狼向来以耐力好而着称! 巴瑞亲眼看到靳野是怎么把狼王给揍哭的。 一头巨大的银色狼王,体重估计有二三百斤……连狼王叉开前腿趴在地上,下巴搁在草地上,不住地呜咽着,眼里还蕴满了眼泪…… 其他的狼也没好到哪儿去。 狼王都打不过靳野、还没办法逃走,不得不向靳野臣服,它们还能有什么法子? 野狼们跪了一地。 靳野居高临下地站着,神态睥睨倨傲。 他冷冷地看着狼王,内心深处则在拼命地克制自己:这里是米国,是米国,是米国!所以他不能杀了狼王、把它做成地毯…… 狼王感受到他的杀意,愈发瑟瑟发抖。 片刻,狼王无奈地在靳野面前打了个滚儿,朝靳野露出它雪白柔软的肚皮。 靳野盯着它看了半日。 最终,他蹲下身子,大手抚过狼王柔软丰满的皮毛,心想:要是媳妇儿在这儿就好了,还能摸摸这上好的地毯。 片刻,靳野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转头对坐在树上,早已石化了的巴瑞说道:“你要下来摸摸它吗?” 巴瑞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309章 你想挖个坑给他跳? 天亮了。 靳野挥动木棒,把狼群赶走。 初时,狼群还不敢走。 他一棒子打在狼王头上,狼王哀嚎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靳野瞪视着它,木棒指向远处,用中文骂了一声“滚”…… 狼王试探着后退了几步。 但是,出于兽类服从强者的本能,狼王很明显朝着靳野流露出追随、服从的意愿。 它不愿意离开,领着狼群徘徊在附近,一直不远不近地观察着靳野。 在这样的前提下,靳野当然不好回露营地。 万一狼群跟着他回去,又和人类发生了冲突那就不好了。 于是靳野喊了巴瑞一声,“你在这儿等我,我把这些狼轰走再回来找你。” 巴瑞处于神游状态,呆愣愣的一直回不过神来。 靳野提着木棒领着狼群走到极远的地方,把狼王揍了一顿,又将狼群赶走,这才施施然回来了。 当他回到巴瑞面前的时候,巴瑞依旧处于魂游状态。 “巴瑞,我们回去吧!现在天都已经亮了,我妻子会担心我的。”说着,靳野拾起之前扔在地上的衣裤,一件一件穿回来。 刚才还把狼群捧揍了个稀巴烂、强壮凶狠的野性兽人,瞬间变成了文质彬彬、温文儒雅的知识份子读书人…… 巴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靳野回到了露营地的。 这会儿天已经大亮了。 露营地那儿,大家已经起来了。 准确说来,是沈明毅和陆川醒来后没看到靳野,赶紧去问程思宁。程思宁想起昨天靳野交代她的事儿,心里十分不安,立刻让沈明毅和陆川出来找人。 其他的同学们听说了,也给纷纷起来帮着找人…… 大家一清点人数,才知道巴瑞也不见了。 就这样,靳野带着巴瑞,在露营地附近和前来寻找他们的同学碰上了面,赶回露营地之后,大家才松了口气,然后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到露营地里那么多的自己人,巴瑞终于缓过神来。 他告诉大家,他因为梦游症发作,半夜离开了露营地,等他醒转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森林里迷了路! 狼群发现了他的踪迹,追了来。 幸好靳野发现了他,追了上来,关键时刻把狼群打跑还救下了他…… 巴瑞太激动了。 他从未见过谁像靳野似的,敢赤手空拳地对付一群狼! 所以他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地把自己半夜见到的场面说给大家听: ——靳野像个超人一样!他的肌肉那么大!他真的好强壮! ——狼群有多少数量!狼王是多么的巨大凶猛,狼群是怎么轮流攻击靳野的,又是怎么合围攻击的! ——靳野又是如何把狼群揍到趴下……连狼王都跪在靳野面前哭。 …… 大家全都惊呆了,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靳野。 靳野轻描淡写地说道:“哪有那么夸张!只是当时太害怕了……有点应激。” 巴瑞狂热地说道:“不!不不不!你们忘了么?靳是种花国人!种花国人是会功夫的!他真的会功夫!电影里演的,真不是夸张!是真的啊!” 就这样,虽然靳野一直否认自己会功夫,他也确实不会功夫,只是体力好、力气大而已…… 但巴瑞已俨然成为靳野的狂热信徒。 连带着大家虽然不怎么相信巴瑞的话,认为靳野根本不可能拥有一个人赤手空拳对付一群狼的能力…… 但巴瑞半夜走失是真的,靳野把巴瑞安全带回来也是真的。 这本身就证明了靳野的实力啊! 毕竟—— 谁敢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到密不见光、危机重重的森林里去,只为了救回一个交往不那么深的同学? 无形之中,大家对靳野、甚至对种花国的留学生们产生了格外尊重的心态。 而巴瑞的同伴们则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们很清楚,之前巴瑞就是想陷害靳野、把靳野干掉…… 甚至今天一早,当大家发现巴瑞和靳野双双失踪的时候,巴瑞的同伴们还以为昨晚巴瑞按原计划把靳野引了出去…… 一方面,他们觉得很奇怪——说好了大家一起行动的,为啥巴瑞自己一个人走了?他是想做得更隐秘一点儿吗? 所以当不明就理的大家慌慌张张说要去找靳野和巴瑞的时候,以色列的同学们还在百般阻挠着不让大家去找……就是害怕巴瑞还没收拾好手尾,万一大家去找、正好撞上巴瑞一枪崩了靳野的话,那可怎么办。 另一个让巴瑞的同伴们觉得奇怪的点是:之前巴瑞不是恨透了靳野吗?怎么一晚上不见,巴瑞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对靳野这么……狂热皈依? 不管怎么说,靳野和巴瑞平安归来,大家也就松了口气。 沈明毅他们张罗着做早饭,程思宁则把靳野拉到了一旁去,避开了人,紧张地问东问西。 靳野也没瞒着她,把昨晚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然后惋惜地说道:“可惜你不在现场,那狼王的一身皮毛真是绝了……又厚实又柔软。”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这里的狼种跟我们老家的真不一样,我们那儿的狼,体型没那么大,攻击力没那么强,但耐力很好。” “这里的狼,个头大、力气大、攻击力强,但耐力不行,就是个渣……我就揍了它们两三个小时它们就捱不住了……” 程思宁瞪视着他。 她下意识就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可他身上穿着厚实的衣裳,精神也……意气风发的,还真看不出来。 靳野看懂了她的担忧,说道:“我没事儿,没受伤……真没有。你要不信,回到家我脱了衣裳给你检查。” 默了一默,他含着笑意压低了声音,“现在给你检查也可以。” 程思宁拿眼刀剜了他一眼,说道:“以后不能这样了……你看看巴瑞那样子,像是活活被吓傻的样子。” “十几头狼呢,个个人头马大的,我听着就觉得害怕。” 说着,程思宁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惊,急忙交代靳野道:“你可别想着回头偷偷溜回来,把狼王宰了做成狼皮地毯拿回宿舍用哈!” 靳野笑容一滞,心想媳妇儿怎么知道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程思宁说道:“你别忘了咱们在这儿只呆两年,现在都已经过了四分之一的时间了!这个冬天也已经过半……你就是拿一张狼毛地毯回来,我们还能用几次?” “这玩意儿咱们又没办法带回国。” “更何况我们手里没有狩猎证,你弄一张狼皮地毯回去,被人看到了、报了警……当然我们也可以说是买的。但一个谎言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圆,后继会很麻烦!” “靳野,你答应我……别这么做。”程思宁认真说道。 靳野点头,“好,我答应你。” 程思宁这才放下了心,又问道:“那你和巴瑞……你是怎么打算的?” ——在得知靳野和巴瑞同时失踪的消息时,程思宁被急得团团转! 她知道巴瑞居心叵测。 尽管她内心深处很清楚,无论在森林里发生什么事,靳野的处境都会比巴瑞好。 但关心则乱。 直到两人好好的回来了,程思宁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她又开始担心,这次巴瑞没害成靳野,会不会再找机会痛下杀手。 听了程思宁的话,靳野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道:“他不是挺有钱的么!” 程思宁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你这是……准备给他挖个坑?” 靳野一本正经地说道:“怎么可能!应该说……好兄弟就应该同富贵嘛!” 程思宁还想再问个清楚,但邵湘在远处喊他们回去吃饭。 靳野说道:“回去我再告诉你……”说着,他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帐篷那儿走去。 沈明毅他们做的早饭非常简单:青菜鸡蛋炒饭,配紫菜蛋花汤。 但非常受欢迎。 原因无它。 ——大冷天的早上,谁不想吃上热乎乎的食物啊! 先前巴瑞说的那些话,程思宁可全听到了! 也就是说,靳野至少有三四个小时的时间一直在跟狼群较量?! 那得消耗多少体力啊! 程思宁心疼得不行,怕靳野吃不饱,把自己的炒饭全给了他。 她去找沈明毅要了点面粉,加水和成面糊糊,就着半锅紫菜汤煮起了面疙瘩。 最终,她煮了一大锅的面疙瘩汤,自己吃了一碗,剩下的全让靳野吃了。 就这样,程思宁还是能看出来,其实靳野还是没吃饱。 全这时大家已经吃完了早餐,张罗着要回去了。 程思宁只好想着,回去以后再给他做点儿好吃的。 很快,大家收拾好行李,按照来时的坐车顺序,上回原来的车。 但这一次,巴瑞不肯开车了。 他主动坐进车斗里和靳野作伴,又和靳野聊天: “靳你不害怕狼吗?” “你是否有过杀狼的经验?” “靳,你在哪儿学的功夫?” “靳,你们家乡……是不是人人都会功夫?每一个种花国人都会吗?” “靳你能教我功夫吗?” …… 靳野非常坚持的礼貌性答复: 不,我不会功夫。 我当然怕狼。 或者一部分种花国人会功夫,但不是每一个种花国人都会功夫。 我以前没有杀过狼,绝对没有,这么可怕的事我从来没做过。 不管巴瑞怎么说,靳野都一直坚持自己的说法。 而且靳野还一直保持着高冷。 他只是回应巴瑞的问话,并不主动挑起话题。 巴瑞有点儿讪讪的。 再加上后来靳野抱臂倚在车斗边缘眯着眼睛睡觉…… 巴瑞这才闭了嘴。 大约中午两点多钟,车队总算抵达西城学生公寓楼下。 大家彼此打招呼道谢,并且一一告别。 巴瑞缠着靳野不肯离开,“靳,明天我们一起打猎好吗?” 靳野拒绝,“抱歉,明天是最后一天假期,我打算好好陪一陪我妻子。” 巴瑞,“那……你哪天有空?我有一把新到的来福猎枪!我们开车去黄石公园!打猎很带劲的!” ——巴瑞想起来,他和一群富家公子有打猎的约定。所以他特别想带靳野去,想让靳野当着那些人的面,再表演一次赤手空拳打狼,才能让他倍儿有面子! 再说了,用打猎来陷害靳野的事儿没能干成功…… 那就再来一次! 只要他能说服靳野跟着他一块儿去打猎,总有机会让靳野锒铛入狱的。 但是靳野耸了耸肩,说道:“我正在打工呢,后天我要去证券公司上班儿了。” 巴瑞竭力劝说,“打工能挣多少钱!难道打猎不比打工有意思?” 靳野笑了笑,说道:“很抱歉,目前对我来说,打工挣钱比较重要。” 巴瑞急道:“靳!我们是好朋友吧?!为什么这样的要求你也不愿意答应呢?我会负责你所有的旅行费用的!这样的条件你也不想去试试吗?” 这时,邵湘下了车,走到车斗这儿拿她和程思宁的行李。听到靳野已经这样拒绝巴瑞了,巴瑞却还要如此强求…… 邵湘阴阳怪气地说道:“巴瑞,你和靳,真是的好朋友吗?” 巴瑞自打知道邵湘嘴紧子厉害,性格和为人也不是他想像中那么柔弱无依以后,也就歇了想要得到她的心思,转而对程思宁生出了无尽的想法。 所以邵湘一开口,巴瑞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还是挺害怕捱邵湘的骂的。 晚了。 邵湘已经开始冲着巴瑞指桑骂槐起来了。 “巴瑞,我不是很懂你们国家的传统文化……” “可能你们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知恩图报吧!” “否则,靳救了你的命,你为什么完全没有报答的意思呢?” “你还想让靳不要打工挣钱养家,而是跟着你去打猎……甚至还要突出表达你负责靳野的旅行费用……” “难道你就不会觉得,你提出的要求给靳带来了很多麻烦,也会让靳和宁感到不愉快吗?” “但是好奇怪哦,你又很理解‘农夫与蛇’这个故事……” “巴瑞,是不是我说得太含蓄了你没听懂?” “你真的很像‘农夫与蛇’里的那个忘恩负义的‘蛇’哦!”邵湘对巴瑞说道。 巴瑞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第310章 好大一个坑(上) 圣诞假期的最后一天,靳野谢绝了巴瑞的热情邀约,安心陪伴了程思宁一整天。 一大早,夫妻俩先是去了一趟超市,买回来不少东西和食物。 回到公寓楼下,发现时间差不多,两人便在公寓楼下的公共电话亭,使用IC电话卡拨打越洋电话。 米国西海岸上午十点多,正是种花国傍晚八点多的时候。 程璞和孩子们应该会在家。 越洋电话打过去,经过重重转接…… 当程璞接到电话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近十分钟。 程思宁拿着话筒刚喊了一声“爷爷”,忍不住就哽咽了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 靳野赶紧接过话筒,和程璞聊了一会儿。 电话那头的程璞也是心情激荡。 老人跟靳野讲了几句以后……同样也哽咽到说不出话。 于是电话就被那一头的小老虎给接了过去。 靳野和小老虎聊了五六分钟,靳野几乎没怎么吭声,全是小老虎在讲:太爷爷怎么样,弟弟们怎么样,舅太爷爷、舅太奶奶怎么样,太姥爷怎么样太姥姥怎么样…… 然后小老虎又问爸爸妈妈在米国怎么样。 靳野简洁地回答了,见程思宁已经收拾好情绪,便将电话递给了妻子。 程思宁听到了儿子的声音,问他功课怎么样……问不了几句眼眶又红了。而后强撑着和程璞说了几句,又跟小豹子说了几句…… 后面就一直是靳野在讲电话了。 直到讲了一个多小时,IC电话卡显示余额不足了,一家子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夫妻俩这才拎起从超市买回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上了楼。 接下来,靳野在家里洗洗涮涮地做家务,程思宁则做了不少好吃的菜。午饭时分,她喊了沈明毅、陆川和邵湘过来一块儿吃饭。 这顿饭不计在公中,算是程思宁自己花钱请大家吃。 靳野敞开肚皮吃了个饱。 沈明毅、陆川和邵湘回赠了一些水果、饼干之类的。 吃过午饭,程思宁卧床休息,靳野看书。 等到程思宁歇好午觉,两口子把中午的剩饭收拾了一下,热了热、用保温饭盒装好,一块儿去附近的公园游玩去了。 今天天气好,出着大太阳在。 不少市民拖儿带女的在公园里玩耍、野餐。 程靳两口子坐在树荫下的草皮上,背部晒着阳光,面前利用树荫来遮光,两人一块儿看书学习…… 直到太阳渐渐下了山,两口子坐在公园里分吃了饭菜以后,起身步行回家。 当然了,路过公寓楼下的生鲜超市时,也不忘买些打折蔬菜瓜果。 两口子上楼时,正好看到沈明毅陪着邵湘下楼。 四人相互打招呼。 沈明毅告诉靳野,“哥,一下午的时间,巴瑞来找了你三四回。我们按你交代的,没说你和嫂子去了公园,只说不知道你俩上哪儿去了。这会儿他还在天台那儿等你呢!” 靳野点头。 另一边,邵湘也和程思宁打招呼。 程思宁问邵湘上哪儿去,这天都黑了。 邵湘笑道:“我哪儿也不去……就是洗衣皂用完了去楼下的生活超市买一块。” 说着,邵湘含笑看了沈明毅一眼,又对程思宁说道:“然后他说他也要去生活超市买东西……我说我帮他带上来他还不让,非要和我一块儿下去……” 程思宁看看邵湘,又看看沈明毅,心知大约只有邵湘一个人不知情了——沈明毅应该是得了靳野的吩咐,才会尽可能照顾邵湘的。 不过—— 看到邵湘甜蜜的笑容,以及时不时偷瞄浓明毅几眼的羞涩模样儿…… 程思宁好像觉察到了什么。 她不禁一笑。 邵湘和沈明毅下了楼,靳野护着程思宁上楼,果然在天台那儿看到了望眼欲穿的巴瑞。 程思宁走在前头。 这大冬天的,她在公园里晒了一下午的太阳,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原本雪白细腻的面颊透出健康的红润,神采奕奕。 巴瑞猛然看到这样漂亮的程思宁,眼神都直了。 靳野大步跨过来,高大的身躯瞬间将妻子挡在了身后。 巴瑞这才回过神,朝着靳野笑道:“靳,你上哪儿去了?我找你一下午了……”然后把头探向靳野身后,假装无事一般朝着程思宁打招呼,“宁,晚上好。” 程思宁客气而又疏离地向巴瑞问好,转身进了屋。 靳野问巴瑞,“你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巴瑞依依不舍地看着程思宁的背影…… 程思宁挺讨厌巴瑞的。 尤其是,这人还竭力伪装他唐突而无礼的眼神。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靳野回来了。 程思宁问他,“人走了?” 靳野应了一声。 “他找你干啥?”程思宁不高兴地问道,“他是想报你的救命之恩,恨不得以身相许?还是真看上你了……不然,怎么会一天到晚黏着你?” 靳野愣了一会儿,无奈地说道:“他还想着喊我去打猎呢!” 程思宁嘀咕道:“但愿他能早点儿毕业,离开这儿!” 靳野笑了笑,没说话。 一整个晚上,靳野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程思宁估计他可能是在想方子坑巴瑞,也就没打扰他。 第二天,股市开市。 种花国的五个留学生和其他国家的留学生们一块儿早早赶到了公司,兼职打工。 靳野在节前买了一支股票,买的当天狂跌,今天一开市就狂涨……到了下午收盘时已涨了15%! 靳野节前投入了四千五百美金的本金,现在股票价值一下子就涨到了五千多。 一个工作日就涨了六百美金…… 程思宁很满意。 但靳野觉得远远不够。 下班前,他去找了经纪人,两人关上门嘀咕了好久,靳野才出来了。 程思宁好奇地问他,找经纪人干啥。 靳野犹豫了很久,答非所问,“思思,你别担心……” 程思宁挑眉。 后来,靳野就再也不肯说了。 接下来的两天,靳野买的这支股票一直在疯涨。 除去第一天涨了15%之外,第二天再涨17%,第三天涨到了21%! 很快就到了元旦节的前一天。 元旦是米国的新年,也是要放假的。 靳野在这一天里,把股票卖掉了。 他异常兴奋。 下班回到家以后,靳野才将一份资料递给程思宁。 程思宁一看,惊呆了! 这是一份银行盖了章的存款通知单? 单子上明确写着“入账两万美元”的字样…… 程思宁激动万分,拿着单子翻来覆去的看,确认这确实是靳野的银行户头。 “两万美金!”程思宁惊讶地问道,“靳野,我们……怎么会一下子多了那么多的钱?就算你买的那支股票再怎么涨,也不可能超过我们的本金啊!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靳野笑了笑,解释道:“我这是用了杠杆……” “杠杆?”程思宁惊呼出声。 她有点儿明白了。 ——股市里的杠杆操作,其实就是借贷。 用户找机构借钱炒股,双方约定好利息与还款日。期间,机构会监管用户的账号,如所购股票有涨幅,一般不予理会;但如果用户所购股票处于跌停亏损状态,那么机构会做出评估,可能会强行介入买卖…… 倘若用户赚到了钱,在约定合同里还款付利息,那当然皆大欢喜。 倘若用户亏损,甚至陷入无钱可还的地步,那么等待用户的,要么就是跳楼、要么就是坐牢…… “你借了几倍杠杆?”程思宁颤声问道。 靳野低声说道:“一万美金以下,最大的杠杆借贷是六倍。” “所以我做了六倍杠杆……今天已经赎回了股票,也按约定还了款。” “思思,现在我们的身家是两万美金了。”靳野说道。 直到这时,程思宁才意识到,前几天他对她说的“你别担心”是什么意思。 ——证券公司有规定,本金最高,杠杆越大。本金在一万以下的,属于最低成本,最大杠杆只能做六倍。 靳野在做杠杆的时候,本金有五千,他最多能借本金的六倍,即三万美金,再加上他原有的五千美金,成本就是三万五。 三万五千美金的本金,在两天之内连续两天涨停,一次17%多,一次21%多…… 到了节前最后一天,靳野的股票价值达到了五万多美金! 他全都赎了出来,偿还三万美金与少许利息,多出来的二万美金可不就成了他的! 看看! 这就是金融。 这就是空手套白狼的快感! 程思宁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最终,程思宁只是对靳野说道:“这事儿看起来挺凶险的,你还得有点儿分寸才行。” 靳野点了点头,认真答道:“我知道。” 元旦假期一共有两天。 巴瑞像疯了似的,天天蹲守靳野,缠着靳野和他一块儿去打猎。 为了躲巴瑞,在这两天假期里,两口子基本都是一大早起来,然后做好一整天的饭菜,就带上书本去了学校的图书馆学习。 不过,靳野研究的全是股票资料。 元旦节后,迎来了股市新一轮开盘。 靳野没跟程思宁商量,直接做了十倍杠杆…… 他已有两万本金,十倍杠杆就是二十万美金,再加上他原有的二万,现在他手头一共有了二十二万美金。 节后的股市疲软。 所以这一次,靳野瞄准的是炒货币。 ——饼国和种花国一样,都是要过春节的。 饼国的大企业过年需要囤积大量饼元以支付货款、职工福利资金等,所以会在短期内大量抛售美金。 虽然体量不算太大,但也会造成美金的兑率稍有下降。 平时100美金能兑80英镑。 这时期饼国大量挤兑美金,造成美金汇率短暂性下跌,100美金只能兑到75英镑左右。 这就有了5%的差距。 靳野趁机买入大量的英镑。 也是靳野运气好。 英镑刚刚才买入没多久,鹰国的附庸联邦发生动乱又被压下,紧跟着鹰国皇室宣布王妃产子…… 几个利好消息一放出来,鹰国股市大涨,连带着英镑也涨到了天上去! 靳野瞅准时期,立刻将之前低价买入的英镑高价卖出,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就挣了17%左右! 如约还掉贷款以后,靳野手里又多了近四万美金,连着之前炒股挣到的钱……现在他和程思宁的身家已经达到了六万美金! 这件事,当然逃不过证券公司经纪人的眼睛。 靳野多次被证券公司的高层约谈…… 对方希望靳野能进入证券公司工作,当操盘手、当经纪人。 靳野拒绝了。 于是对方又希望出高薪金聘请靳野为客座顾问。 靳野想了想,拟了一份对他非常有利、对证券公司比较苛刻的合同…… 对方纠结犹豫了许久,最终同意了。 就这样,靳野成为证券公司首位年薪百万、每天仅工作一小时的客座顾问。 这简直惊掉了程思宁的下巴! 她不敢相信靳野在金融方面的血脉觉醒…… 也有点儿不太高兴他把大多数精力放在金融方面、而不是放在物理学业方面。 但谁又会嫌钱多呢? 直到靳野向她保证,他绝不会因为搞金融而耽误学业方面,而且他跟证券公司签的合约也只有一年……时间一到,当他学业有成的时候他还是会回国的。 程思宁这才同意了。 家里有钱了,靳野也舍得为妻子花钱了。 高档的衣裙、皮鞋、手包、珠宝什么的……只要是他觉得合适妻子的,大手一挥,就买下了。连着护肤品、丝巾、发夹这些肯定不在话下。 程思宁本来就长得漂亮,一打扮,人就显得更加美丽迷人。 整一个寒假,靳野都没有精力理会巴瑞…… 巴瑞一天到晚都围着靳野程思宁转,却连这两口子的正脸都没机会瞧上几次。 直到寒假结束,程靳夫妻回归学校,和靳野在同一个校区上课的巴瑞才有机会……和靳野亲近。 可是,他的目标是程思宁啊! 接近靳野只是为了搞挎他,让程思宁失去倚仗而已…… 眼看着程思宁一天比一天漂亮,巴瑞心里急得像什么似的……直到,他听说靳野最近好像迷上了炒股??? 巴瑞并不知道靳野现在已经是证券公司调薪聘请的客座顾问。 这是证券公司要求的,他们并不希望有人知道靳野的才华。 于是,在巴瑞眼里,靳野是个刚来米国不久、一心想发财又一无所知的大傻冒! 巴瑞设计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第311章 好大一个坑(中) 这一天,靳野下了课,正准备回公寓去,却被巴瑞半路拦住。 巴瑞拉着靳野问道:“靳,听说你最近在炒股?” 靳野淡淡地答道:“嗯,就玩玩。” 巴瑞又问,“你……玩股票多久了?” 靳野答道:“就是寒假打工的时候才有接触到。” 巴瑞眼珠子一转,说道:“是吗?” “靳,我有个朋友,特别会炒股!咱们跟着他,他买什么我们买什么……一准儿能赢!怎么样,要不要我把他介绍给你?” “我们可是好朋友!有挣钱的机会,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巴瑞说道。 靳野摇头,“抱歉,我还需要学习,根本没办法把太多的经历放在炒股上。” 毕竟现在炒股也挺不方便的。 除非人在现场,而且头脑清醒、对股市及各大股票了若指掌,才能参与到第一线的股票买卖。 否则,大家就只能根据金融报纸,以回顾昨天的大盘数据,来做出今天的股票买卖。 而且还必须得有一部电话机,且能保证你的电话能打进证券公司里去……才能摇控指挥着让操盘手帮你买卖股票。 所以靳野已经收手不玩儿了。 现在的他,只是每天利用中午午休的时间,赶去证券公司和公司高层开会讨论一下股市的走向。 就算是这样,靳野的预判也从没出过错。 证券公司的老板梅孟也是犹太人,他拿出自己的一部分资金,又安排他刚步入社会工作的小舅子威尔斯当实习操盘手…… 当然了,威尔斯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靳野的工作助手。 他只负责听靳野的,怎么买、怎么卖。 连带着,靳野也放了一小部分的钱在股市账号里,也交给威尔斯打理。 这些天以来,靳野和老板梅孟买下的几支股票虽然涨幅不大,但非常稳健。 巴瑞苦劝靳野,“我朋友特别会买股票,你要是怕亏……我可以先借点儿钱给你。” 靳野直摇头,“我妻子不喜欢我这样。” 一说到程思宁,巴瑞两眼发光,“真的吗?那她喜欢什么?” 靳野看了看手表,说道:“巴瑞,我们以后再聊吧,我现在要赶回去吃饭了。” 巴瑞立刻说道:“靳,我跟你们一块儿吃……行吗?”他是真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见到程思宁的机会。 于是巴瑞又开始吹彩虹屁,“没办法,谁让你们种花国的人都这么会做美食料理呢!” 靳野毫不留情地拒绝,“抱歉巴瑞,我们的晚饭全都是定量的。你贸然前往,我们的食物就不够吃了。” 巴瑞死缠烂打,“没关系我也可以去餐馆打包饭菜,再去和你们一块儿吃。” 靳野,“那就不是种花美食了,不是吗?” 巴瑞:…… 就这样,靳野再次推掉巴瑞的死缠烂打,回到了家中。 不过,第二天靳野中午去证券公司兼职,开完会、忙完工作以后,他的助手威尔斯突然问他,“彼得,我有一个朋友……” 原来,威尔斯的朋友向他请教,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一个股票小白身败名裂。 靳野皱眉看着威尔斯。 威尔斯连忙解释,“是这样的,我朋友特别讨厌一个大坏蛋,这大坏蛋做了很多很多坏事……” “我朋友出于正义,没办法当面报复他,所以才想着,要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所以彼得,咱们有什么股票,是买了以后会迅速亏本的吗?” 威尔斯问道。 靳野当然不会帮威尔斯出这样的损招。 他敷衍地说道:“那我可得帮你好好看一看了。”说着,靳野便离开了。 回到家,靳野把这事儿说给程思宁听。 程思宁听得真皱眉,“这威尔斯……也太那啥了吧!他都不知道他朋友的仇人是谁,也不确定那仇人到底是好是坏……就这么人云亦云,还想害人?这也太坏了!”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搞不好你那老板也不是啥好人。” 靳野笑了笑,轻声说道:“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指望资本家有什么道德良知。” 程思宁皱眉说道:“你可别被他们坑了。” 年薪百万,为期一年,而且一天只工作一小时…… 程思宁觉得这就像是在做梦似的。 现在,她就很担心这证券公司的老板不做人。 靳野轻松笑道:“放心,我会让他挣钱的。而且保证他挣到的钱,不低于一百万的三倍……这样他就觉得物超所值了。” “而且我以后会回国,又不是去他对家那儿工作。” “一年以后,他得不到我,他的对家也得不到我……” “那么我就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他会小心维护我的。”靳野说道。 过了一天,威尔斯又问靳野,有没有可以把人带沟里的股票。 靳野被威尔斯追问得有点儿烦。 但看在老板的面子上,靳野并没有翻脸。 想了想,靳野讲了一支股票的名字给威尔斯,并且告诉他,近期千万不要买这支股票,别看它目前稳步上涨,但过一段时间就会跌。不过也别担心,长久持有的话,三个月内会慢慢涨回去的。 这支股票的代码叫HRT,它是米国第三大连锁零售商。 ——靳野说它最近会涨,是因为排名第二大的连锁零售商爆出丑闻,股价大跌,大家纷纷贱卖第二大的连锁零售商的股票,改买HRT的股票。 ——靳野说它即将会跌,是因为它最近正趁着第二大的连锁零售商处于低迷状态,疯狂收购第二大连锁零售商的门店,这会造成它的资金流短缺,没钱进货。而下个月就是财政月,HRT的财务报告肯定会呈赤字,这会影响它的股价…… ——靳野说,持股三个月以后总会盈利,是因为HRT的老板娘正在主持一件收购案,估计下个月就能谈妥。一旦谈妥,就有资金回笼救HRT了。再说了,HRT老板娘可是米国首富千金,她娘家人也不允许HRT有事。 但这些,新人威尔斯可不知道。 靳野是从海量的财务报表里觉察到端倪,又跟西海证券公司老板聊过,知道HRT的具体情况,才敢这么断定。 威尔斯欢天喜地应下。 结果—— 一天以后,巴瑞兴冲冲地过来找靳野,“嗨靳,我精通炒股的那个朋友说了,最近有一支股票非常厉害!你要不要跟着一起买?” 说着,巴瑞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说给别人听!” “这支股票的代码是HRT!” “靳,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才好……我直接给你钱,你也不会要的吧?你是如此的高尚善良。” “所以靳,你一定要听我的,买HRT这支股票!” “别担心我的朋友,我会和你一起买的!” “我那位精通股票市场的朋友说,这支股票走短线就行了!” “靳,你知道啥是短线吧?就是说,咱们买下股票,等它涨几天……然后马上卖掉。” “啊对了,我朋友说,持仓时间不能短于一个月!” “靳,你会买的吧?”巴瑞向靳野求证。 闻言,靳野深深地看了巴瑞一眼。 HRT…… 所以? 威尔斯的朋友,就是巴瑞吧! 巴瑞想报复的人,就是他靳野??? 巴瑞见靳野久久不答,小心翼翼地说道:“靳,你会买HRT这支股票的吧?” 靳野笑了,说道:“好啊!” 巴瑞高兴坏了。 又过了一天,靳野中午去四海证券公司兼完职以后,离开时在四海证券公司对面的太平洋证券公司开了个股票户,存了一千美金进去,又填单,委托操盘手下午帮他买HRT。 当天下午,巴瑞又跑来堵靳野,话里话外都在找靳野打听他有没有买HRT。 靳野说买了买了…… 巴瑞还不信,说想看看靳野的股市账号本。 靳野似笑非笑地看着巴瑞。 巴瑞有些讪讪的,强行为自己找补,“靳……我们是朋友,我、我是在担心,你是不是成功地开了户,有没有成功地买到HRT的股票。” “我、我怕你赚不到钱。”巴瑞结结巴巴地说道。 在这个时代,股票账号本和银行里的手写存折很像。 每完成一笔交易,将由证券公司的经济人负责登记、签字和盖章。 但靳野是今天中午才委托的交易,这会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操盘手有没有帮他成功地买入。还得明天到了证券公司去才能知道。 买到了,他拿着账本去,自然会有人帮他盖章;倘若是没达成他希望的目标价、或是交易的时间晚了,没能竞争过其他买家,那就没能达成…… 总归是明天才能知道。 现在,巴瑞这么着急??? 巴瑞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随便找了个借口,跑了。 但是第二天,巴瑞还是厚着脸皮来找靳野要了股票账号本看。 当巴瑞亲眼看到,靳野确实买了HRT股票的时候,高兴得合不拢嘴。 可当巴瑞看到靳野的股票价值仅为一千美金时,又有些不高兴。 “靳,这可是个能挣大钱的事儿啊你怎么才投一千美金进去?”巴瑞问靳野,“我的好兄弟,你不想挣大钱给宁买礼物么?” 靳野老实巴交地说道:“这是我们所有的钱了。” 巴瑞眼珠子一转,“那我借点儿钱给你?放心,我利息收得肯定比银行低。” 靳野心下冷笑。 但面上还是扮出一副懵懂样子,直摇头,“那可不行,我妻子非常厌恶我向别人借钱……” 靳野一把程思宁搬出来,巴瑞立刻熄了火。 但巴瑞又觉得,只是让靳野亏一千美金,根本达不到身败名裂的地步啊! 靳野见巴瑞如此执着—— 想了想,靳野对巴瑞说道:“要不,过几天我去试试杠杆。” 巴瑞自己还是个半吊子呢,奇道:“杠杆?这是什么?” 靳野好脾气地解释,“我也不太清楚,昨天开户的时候经纪跟我说的……据说是可以找证券公司借很多很多钱来炒股。也就是说,本金是别人的,但赚到的股票涨幅都是我的。” 巴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过了一天,靳野加买了一万美金,让巴瑞看了股票账号本。 他告诉巴瑞,“我仔细想了想,决定听你的……找证券公司借了钱,做十倍杠杆。” 巴瑞眼睛一亮,顿时心花怒放! 接下来的几天…… 正如靳野之前推演的那样,HRT的股价开始稳步上升。涨幅不高,大约每天1-2%左右。 这样的涨幅,靳野一般是看不上的。 但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这表面功夫还得做。 一个月以后,靳野约摸估计着HRT的股价马上就要跌了…… 几个大型机构也嗅到了HRT的危机感,为了能让自己的资金安全跑路,几个大机构开始联合起来,出高价哄抬HRT的股价。 靳野开高价将手里所有的HRT股票全部卖掉。 一万一的本金,他赚了近两千美金的差价。 而这一天,靳野的助手威尔斯忧心忡忡地跑来问靳野,“彼得,HRT那支股票还能持仓吗?” 靳野答道:“能出最好出。如果今天下午来不及抛,明天也还有机会……切记,明天是最后的机会。过了明天,HRT的股票将会大跌。” 威尔斯点点头。 中午下班时,靳野留了个心眼儿。 他悄悄跟踪威尔斯,果然发现威尔斯在收市后跑去见了巴瑞一面。 靳野冷冷地笑,转身离开。 傍晚时分,巴瑞跑来找靳野。 可他一看到程思宁,眼神就再也挪不开了。 程思宁见了巴瑞扭头就走,跑去找邵湘。 巴瑞盯着程思宁的背影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靳野第N次喊着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 “巴瑞,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靳野不高兴地问道。 巴瑞,“我、我……”他差点儿忘了是什么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巴瑞才说道:“靳,我朋友说了,别看HRT的股票涨得那么狠……后面几天还会涨得更高的,所以你千万别卖,一定要等通知好吗?” 靳野认真点头,“没问题,一切都听你的!” 巴瑞闷笑,他正在心里嘲笑靳野是个大傻瓜,只有一千美金的身家却要赔掉一万…… 这下好了,只要靳野赔不起钱,跳了楼,程思宁就是他巴瑞的情妇了。 这时,靳野紧紧地盯着巴瑞,说道:“巴瑞,我的好兄弟,我相信你。” 也不知为什么,巴瑞忽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第312章 好大一个坑(下) 在靳野卖掉HRT股票的第二天—— 中午休市前,HRT的股票突然一下子狂涨了7%,引起了不少散户的注意。 可到了下午即将休市前的一小时,HRT公布了最新一季的财报,季度亏损达到6%左右,这让HRT的股票突然狂跌了30%…… 当天晚上,巴瑞按压着心底的兴奋,扮出一副焦虑、忧伤的模样跑来找靳野,“噢我的朋友!靳……你还好吗?” 靳野一愣,“怎么了?” 巴瑞急道:“靳,我的朋友……你知道吗?HRT的股票今天一下子亏了30%!” “啊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来,这是一个内幕消息。” “正式的股市行情,得等到明天报纸出来以后才知道……” “不过,今天已经有记者通过电视采访,说了这事儿了。” “可能是因为你没有看电视,所以才不知道的吧?” 说着,巴瑞努力按下嘴角的扬起,悲伤地问道:“靳,你是借了……十倍杠杆,对吗?天哪,那你要怎么还?” 靳野很配合巴瑞。 他扮出惊恐、呆滞的表情……久久不语。 半晌,靳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啊……怎么会这样?天哪!巴瑞,怎么会这样啊?” 巴瑞立刻撇清自己,“靳!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想!” “但是,别人的建议那是别人给的,你自己也应该有判断力,对吧?” “我很抱歉会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 “靳,你需要我的帮助吗?”说着,巴瑞炯炯有神地盯着靳野。 他都已经想好了——只要靳野流露出“巴瑞请你帮帮我借点钱给我”的意思时,那么他立刻就会告诉靳野,他可以帮助靳野,但有条件。 他开出的条件就是,希望能单独邀请程思宁去外地旅游几天! 巴瑞开始幻想着,靳野肯定会流露出愤怒、屈辱的表情……甚至幻想着娇俏美丽的东方美人在自己胯下承欢是怎样的舒爽快活了! 果然—— 靳野颤颤巍巍地说道:“啊,是吗?” “巴瑞,是我听错了吗?你说……HRT在一天之内跌了30%?”靳野不敢置信地问道。 巴瑞点头,并且带上了满脸的悲痛,“是的靳,HRT在一天之内跌了30%!” 然后—— 巴瑞清清楚楚地看到靳野面上露出了微笑,又明明白白地听到靳野说道: “是吗?那太好了!昨天宁让我买东西……我实在没钱了,只好把HRT给赎了。” “为了减轻利息支出,我昨天就把借来的十倍杠杆还了……” “我算过,这几个月我一共盈余了两千美金!” “巴瑞,宁真是我的好妻子……” “要不是她想要珠宝,我无奈之下只好赎回股票,今天就难逃此劫啦!” “啊啊啊啊啊!宁真是好样儿的!我今天一定要好好谢谢她!我要给她一个难忘的夜晚!”靳野夸张而又热情地说道。 巴瑞整个人都傻掉了。 靳野还给了他一个熊抱,然后说道:“谢谢你啊巴瑞!” “要不你非逼着我买HRT的股票……” “要不是你建议我贷款做杠杆……” “我怎么可能这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赚到两千美金!” “要知道,在你建议我买HRT之前,我连一千美金都没有……就那一千美金,还是找别人借钱才凑齐的!” “哈哈哈哈哈哈……巴瑞,我的好朋友!我太感谢你了!” “今天,我必须请你喝酒!”说着,靳野不由分说就把巴瑞拉到了天台那儿。 巴瑞全程目光呆滞。 靳野嘴上说,要请巴瑞喝酒,但他认为巴瑞不配吃种花国留学生们做的饭菜。 于是靳野花钱差沈明毅去公寓楼下的生活超市那儿买了三只烤鸡、用微波炉加热,又买了十来罐啤酒…… 烤鸡呢,程思宁、邵湘,沈明毅和陆川合吃一只,靳野和巴瑞一人一只。 啤酒全是靳野和巴瑞的…… 靳野很警觉,他不怎么喝啤酒,却一直不停地劝巴瑞喝。 巴瑞是心里真郁闷。 他本想害靳野来着…… 没想到,没能把程思宁弄到手,还帮靳野挣到了那么多钱! 气得巴瑞一罐啤酒接一罐啤酒的喝。 最终,巴瑞醉得不省人事。 靳野架着醉熏熏人事不省的巴瑞架下楼,给送到了街心公园,再随便往个空长椅上一扔,扬长离开。 当然了,回到家的时候,靳野一五一十地把这次巴瑞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经过告诉了程思宁。 “干得漂亮!”程思宁点评,“不过,充其量也就是气了气他……也没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还是不够爽。毕竟他是一心想弄死你。” 靳野笑道:“我还没出招呢!” 程思宁扭头看着他。 她本想问问,他到底想怎么对付巴瑞的。 然后…… 她就被他拉进了怀里。 这天晚上,靳野喝了些啤酒,不至于醉,但熏熏然的……很是助兴。 他掐住程思宁的腰,尽情地折腾了她一整夜。 直到天快亮时,靳野才松了手,将浑身酥软的她拥在怀里,低声哄她睡觉。 再然后,程思宁被前来敲门喊她一块儿去上课的邵湘给吵醒。 气得程思宁哑着嗓子骂了靳野一通,急急忙忙随便洗漱了,才跟着邵湘一块儿走了。 晚上回家,大家一块儿吃晚饭时,陆川说起了今天东学院发生的八卦事件。 “你们知道吗?今天有警察来我们东院了……说咱们学院昨晚上有个男同学被打劫和侵犯了。”说着,陆川问向靳理,“师兄,警察都来找你了解情况了,你给说说呗!” 闻言,程思宁惊讶地瞪视着丈夫。 靳野拿着筷子敲敲了陆川的脑门儿,“说话要说清楚!” “那几个警察是找我了解情况,问问我知不知道被侵犯的那男同学的情况……” “可不是说,我就是那个被侵犯的男同学哈!” “我昨晚可是一整夜都呆在家里的。”靳野说道。 程思宁这才松了口气。 陆川吐吐舌头,赶紧解释,“对对对,师姐你别担心……是我讲太快了!真不关师兄的事,是那个谁……巴瑞!巴瑞昨晚上出事了。不知道谁报的警。然后警察来学校调查巴瑞昨天的行踪,就问找师兄问话了……” 程思宁刚刚才放下了对靳野的担心,又被巴瑞的事儿勾起了好奇心。 “到底怎么了啊?”她好奇地问道。 沈明毅举手,“我来说吧!我跟巴瑞是一个系的。最重要的是,他的同胞也跟我同班,所以我知道的应该比较详细。” 接下来,沈明毅然把他知道的情况说了: 昨夜在距离公寓大楼四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有人听到了巴瑞的惨叫。由于巴瑞的呼救时间太长又喊得比较惨烈,住在附近的居民报了警。 警察到场时,才发现巴瑞被一群银君子给哪啥了。 将巴瑞送到医院去以后,医生说巴瑞的情况挺严重的,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巴瑞既痛苦又生气,说要追究一切人的责任。 于是警察开始调查巴瑞的行踪。 这时,靳野解释道:“我跟警察说了,昨天巴瑞喝醉了,非说要走。我就送他下了楼,本想送他上出租车的。但他说,让我帮他买包烟……我就去买包烟的时候,巴瑞就不见了。我想,他可能是自己坐上出租车离开了吧。” 说着,靳野又补充了一句,“毕竟他是在四个街区之外才被人发现的……从咱们这儿,步行到四个街区外,可是很远很远的。” 程思宁睨了他一眼,没吭声。 ——瞎说,昨天他明明说,随便把巴瑞扔在附近的街心公园长椅上的。 大家感叹了一下米国暗藏在光鲜繁华外衣之下的暗夜危险,又相互告诫着“天黑别出门”、“平时出门也一定要结伴”等等…… 吃完晚饭就散了。 过了几天,靳野去证券公司兼职的时候,问助手威尔斯,“你那个朋友买了HRT吗?之前有没有脱手?这几天HRT股票跌得厉害,差不多可以进场了。” 威尔斯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最近我联系不上他了,听说他生病住了院。等他出院我再问问他。” 靳野微笑。 没有巴瑞作妖的日子过得温馨淡然。 程思宁攻克了学业上的几个大难题,非常兴奋;靳野不需要再防着巴瑞来骚扰妻子,有时候会在实验室呆一整晚……学业上也有了很大的突破。 直到一个月以后,巴瑞重新出现在靳野面前。 靳野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惊喜地和巴瑞打招呼,“嗨巴瑞!好久不见……” “你的气色真不错!这段时间你上哪儿去了?” “对了,你一个月没去上课,课程还跟得上吗?” “巴瑞你家到底在哪啊,我本来想去看看你,可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儿……” 巴瑞现在恨靳野恨得不行。 ——事发那天晚上,他是和靳野喝了酒以后才会遇上那些打劫他、侵害他的人。但他还真的找不出让靳野坐牢的理由。 警察说,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无论是否喝醉了酒,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与后果负责。 现在他恨不得把靳野撕成一万片!!! 可在面对靳野人畜无害的清澈眼神时,巴瑞只能拼命地掩饰好脸上扭曲的表情,然后也假装和靳野兄弟情深,“靳,好久不见……” “最近我家里出了点儿事,所以我回去了。” “我忙完了家里的事才回来的。” “学校那边,确实耽误了很多时间,所以我申请休学一年。” “靳,最近你和宁还好吗?”巴瑞问道。 靳野笑眯眯地说道:“好极了!” 说着,靳野看看左右,见四下无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股票记账本,还翻开来让巴瑞看,“巴瑞,你看!” 巴瑞凑过去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靳野居然又买了价值五百美金的HRT股票? 在这一瞬间,巴瑞几乎疑心靳野是在羞辱他。 但靳野特别兴奋地告诉巴瑞,“HRT之前能涨到天上去,现在跌得那么狠,我打算先买五百美金试试……要是还能涨到之前的价位,那我就发大财啦!” 巴瑞沉默不语。 第二天中午,靳野去证券公司的时候,助手威尔斯立刻问他,“彼得,你觉得HRT这支股票值得入吗?” 靳野笑了。 “当然,”靳野说道,“HRT一定要涨的。” 威尔斯说道:“我的这个朋友之前因为住院花了不少的钱,所以着急想多挣点儿钱……彼得,到了适合赎回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啊。” 靳野点头。 然后靳野又问威尔斯,“你这朋友……很缺钱吗?” 威尔斯告诉斯野:他的朋友叫巴瑞,是以色列人。几年前父母离婚后又各自嫁娶,由于巴瑞已经成年,父母分别给了他一笔钱,就不再管他了。 现在巴瑞来投靠米国的姑妈,在西大上学。 前段时间他生了病,由于没买医保,所有的费用必须自己用……几乎花尽了他手头所有的钱。所以巴瑞非常非常需要钱。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HRT股票一直在起起浮浮,涨涨跌跌。 靳野慢慢补仓,一直加够两万美金。 ——他大部分的钱全放在西海证券公司,太平洋证券公司那边儿只放了两万。 期间,巴瑞频频来找他,非常关注靳野的股票。 靳野也没瞒着他,几乎是现场直播给巴瑞,让巴瑞看着,他是如何一点一点……从五百美金加仓到两万美金的。 当然了,靳野没说那两万美金是他自己的钱…… 他跟巴瑞说的是——这两万美金是贷款,做的杠杆。 巴瑞并没有买HRT股票。 因为他信不过靳野,而且觉得这事儿过于疯狂。 可他看着靳野一点一点的加仓,又看着靳野持股的价格确实低到了一个很离谱的价位……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HRT的股价开始慢慢上涨。 不过短短两天,靳野的HRT持股就开始盈利了。 虽然每天都只涨1%-2%,有时候涨幅还在1%以下,但好歹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巴瑞开始后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跟着靳野一会儿买HRT,要是那会儿他也买了,现在岂不就已经开始挣钱了? 与此同时,靳野还总在问巴瑞,“巴瑞,你觉得现在可以赎回了吗?挣多少才够?我那两万毕竟是贷的款……不如我还是赶紧赎回来,把贷款还掉吧……” 问多了,巴瑞更加心烦意乱。 他总觉得靳野是运气好,才会挣钱的。 要是换了他来操作,他肯定比靳野更厉害、能挣更多的钱! 就这样,巴瑞犹豫再三,还是去老乡威尔斯那儿开了个股票账户。 第313章 表哥艾瑞克 靳野对待巴瑞的态度,就是不冷不热。 巴瑞对靳野……就有些狂热了。 首先,他是真的缺钱。找别人借也不现实,父母已经说得很清楚,以后都不会再管他,他手里的钱又全都拿去付了医疗费,现在是真的连学费也都不出……甚至连生活费都成问题。 其次,他对程思宁是有执念的。虽然至今未能与程思宁有过多的交往,但他为了得到程思宁……慢慢走到这一步,他付出太多了。所以这个执念愈加疯狂! 再者,他痛恨靳野,要不是那天他和靳野喝酒喝醉了,也不至于人事不省到完全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怎么去到四个街区外的,又是怎么被一群人侵犯的……有的,只是醒来后身体的极端痛楚,以及天价治疗账单! 因为这样,巴瑞天天来找靳野讨论股票。 甚至在找靳野之前,巴瑞还会先去一趟证券公司,查看大盘涨幅和HRT的涨幅。 靳野也没藏着,每天都会和巴瑞一起分析。 但是,靳野一直都在顺着巴瑞的话,捧杀他。 HRT股票在熬过低谷期后,一直慢慢上涨,一个多月就涨回到之前的水平。 并且在第二轮涨幅的最高点,靳野果断出手卖掉! 这么一来,靳野用两万美金的本钱,又挣了近四千美金。 当然了,靳野一直在感谢巴瑞,还说他是在巴瑞的建议下,两次买卖HRT股票,并且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就挣了四千多美金…… 靳野很热情地要请巴再吃饭喝酒。 巴瑞眼红得不得了。 但一听“喝酒”二字,巴瑞急得直摆手。 靳野笑道:“是请你去餐厅里吃法国大餐,吃黄油芝士煎鹅肝,五分熟的香草牛排和上好的冰白葡萄酒,怎么样?” 巴瑞咽了一口口水,同意了。 ——自从他变成穷光蛋以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于是,两人结伴去了市区中心的法国餐厅。 煎鹅肝香浓味美、入口即化; 五分熟的牛排软嫩无渣,肉汁鲜美; 冰白葡萄酒芳香扑鼻,口感甘醇迷人…… 吃完饭,巴瑞觉得全身心都放松了。 靳野买单的时候,巴瑞竖着耳朵听,听到付账金额是一百六十美金! 这种生活真好啊! 要知道,以前的巴瑞……当然也不是顿顿吃得上一百六十美金的法国餐,但一个月吃上这么两三次,也是能做到的。 吃完晚饭,靳野和巴瑞从餐厅走出来,见识到西市繁华热闹的夜生活。 巴瑞下意识看向对面的百乐门夜总会。 以前的他,在高档餐厅吃完饭后,就会去夜总会坐坐,找他的相好卡梅尔喝点儿小酒。卡梅尔风情万种、热情活泼,他总能在她那儿获取到最大的愉悦与欢乐。 但是,自从他没钱了以后……也去找过卡梅尔几次,卡梅尔对他非常冷淡。 巴瑞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让他羞愧、让他愤怒。 “巴瑞?”靳野大声喊他的名字。 巴瑞回过神来,看着靳野,茫然问道:“什么?” 靳野笑道:“我说,你现在是要坐出租车回去吗?” 巴瑞“啊”了一声,眼睛瞟向百乐门,说道:“不去百乐门坐一坐吗?很近的……” 靳野瞥了一声百乐门门口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直摇头,“不了,我要回家,宁还在家等我呢!如果你要坐出租车的话,我替付车费。” 巴瑞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什么时候连出租车的车费都给不起了,需要靳野的施舍?! 冷静下来想想…… 可不是么,他兜里只下二十美金了,坐一次出租车至少得花十几块。 巴瑞深呼吸,觍着脸笑道:“是吗?那……我就要多谢你请我坐出租车了。” 靳野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二十美金,递给巴瑞,“给你。” 顿了顿,靳野又说道:“等HRT下次再为我赚到钱的时候,我再请你来吃饭!” 巴瑞一愣。 靳野转身走了。 巴瑞盯着靳野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靳野已经因为HRT股票挣到了四千美金……这意思,靳野不会收手,会一直炒HRT的股票? 巴瑞攥紧了手里的二十美钞,喘起了粗气。 好! 既然靳野可以靠HRT赚钱,那么他巴瑞也可以! 当天晚上,靳野是步行回的家。 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西大位于西城的南边儿,市区在北边儿……步行回家大约需要四五十分钟。但靳野走得急,大约花了半小时就回到了家。 程思宁正在家里一边用热水泡脚,一边看书。 “回来了?法国餐好吃吗?”程思宁问他。 靳野疾行回家,热出一身汗。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掸在手臂上的外套挂在门后衣帽架上,这才将拎在手里的袋子放在了桌上。 他一边解衣一边说道:“味道……依着你的口味说来,应该还行吧,我订了位子周末带你去吃。” 程思宁奇道:“这意思,不合你口味?” 靳野“嗯”了一声,“还不如你煮的汤面条呢!” 程思宁笑骂道:“山猪吃不了细糠!” 为着今天是去正经餐厅吃饭,程思宁让靳野穿了一身正装去。 这会儿靳野三下两下除去西服,穿着大裤衩子赤脚踩在干净的瓷砖地上,又拿过凉白开咕咚咕咚狂灌一通,这才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 程思宁嫌弃他,“瞧你那一身汗……直接洗澡去吧!” 靳野应了一声,拿了换洗衣裳去了卫生间。 程思宁泡好了脚,收拾好了,去检查他刚脱下的西装。发现衣裤都被汗水洇得有些潮意,她将他的衣裤全都晾晒了起来。 ——高档西服最好不要经常洗,衣料子会塌。 跟着,她动手烧开水,第一壶开水倒进大号玻璃瓶里,浸了点儿从华人超市买回来的中药甘草菊花枸杞什么的……再用脸盆盛了大半盆自来水,将这瓶甘草菊花枸杞水浸进脸盆里迅速晾凉。 再烧一壶开水,也灌进大号玻璃瓶里当成凉白开,晾凉就好。 这时程思宁发现,靳野拎回来的那个袋子里,装满了食物。看起来像是从街边小贩手里买的,有面包、三明治之类的。 程思宁一下子就明白——他这是没吃饱呢! 她有些心疼,赶紧拿出了小电锅,开始烧水准备煮点儿挂面。 ——自从大家搭伙煮食以来,大多数食物全都存放在沈明毅他们那边。但程思宁还是又自备了一个小电锅,有时给靳野开开小灶。 电锅功率还算大,一会儿锅里的水就煮沸了。 程思宁放了一把挂面进锅里,又加入油盐调味,然后磕了两个鸡蛋。 当然了,她还抽空往脸盆里换了一遍自来水,好让浸在里头的甘草菊花枸杞水凉得更快。 靳野洗完澡出来时,屋里已经飘满了食物的香气。 不大的房间里堆了不少东西。 但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 美丽温柔的妻子穿着半旧的衣裳站在玄关处忙碌着…… “面煮好了,可以吃了!”她转头看着他,笑道。 靳野心里暖暖的,“何必忙这些,我不买了三明治么?” 妻子笑盈盈地说道:“我还不了解你!就是个中国胃!那些三明治什么的……你压根儿不爱吃!何况煮个挂面又不费练劲……一会儿你洗锅啊!” 靳野笑着应了一声。 程思宁拿了两个大钵子将煮好的挂面装好,面汤全倒进第一个钵子里,这就是汤面,再在面上铺一块豆腐乳、倒一包现食的寒国泡菜、一包油炸紫菜……两只卧好的鸡蛋也摆在上面,这就是三鲜汤面了。 另一个钵子里则放醋、辣椒酱、熟芝麻,拌匀以后就是酸辣拌面。 两个大钵子全都端到他的书桌上放着。 靳野眼睛一亮。 他拿过筷子,风卷残云一般地吃了起来。 两口三口,三鲜汤面干完了。 三口两口,酸辣拌面也吃得干干净净…… “还是在自己家吃着舒服。”靳野吃了个半饱,又去扒拉他带回来的那个袋,将里头的三明治、汉堡包、墨西哥卷什么的一一拿出来,问程思宁吃不吃。 程思宁把每种食物都掰下一丁点儿吃了。 她主要是为了尝尝味道。 因为她一眼就看出,这些食物是他在街边小贩那儿买的,就怕食物不新鲜。 一一试过,觉得没啥问题,程思宁也就不阻止他了。 她将那一大玻璃瓶的甘草菊花枸杞水拿了过来,也放在靳野桌上。 靳野一边皱着眉头吃那些汉堡包,一边灌水,一边向程思宁吐槽,“贵得要死、味道一般还吃不饱……” “就是过程很热闹!” “服务员上一道菜、我就吃完一道菜、我吃完了服务员撤掉、再上一道菜……” “说得好听是五道菜……人一去,服务员就给了我俩一人一杯酒,这酒也算一道菜!” “五分熟的牛排是真带着血丝的!” “不过味道还可以,不膻……” “两个人吃了一百六!真不值当。”说着,靳野一脸的嫌弃。 程思宁笑了,“那你还订个周末的位子?” 靳野急了,“我连他都请了……还能不让我媳妇去试试什么味儿?” 顿了顿,靳野又道:“算了算了,就当是,雇他当了一回老师,跟着他学了一会有钱人是怎么下馆子的。” 程思宁有些不高兴,“这人这么天天找你……挺烦的。” 她是有感觉的——巴瑞对邵湘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趣,但巴瑞看向她的眼神,总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巴瑞还总是隔三岔五就来找靳野。 虽然每次他来,靳野都会带着他去天台那儿说话…… 但很明显,巴瑞的频频出现已经影响到程思宁的家庭生活了。 靳野安慰妻子,“再忍一段时间,他很快就会嗝屁了。” 正如靳野说的那样。 几天以后,HRT的股票再次开始缓缓下沉。 靳野已经不打算买HRT了。 因为—— HRT算是米国第三大连锁零售商,之前它两次股票大涨,都是因为排名第二的连锁零售商丑闻频出。 但是现在,第二大连锁零售商已经缓了过来。甚至因为融了资、有新的股东加入……使第二大连锁零售商又多开了几十家分店。 很快又到了出财报的时候。 HRT会遭受到打击,并且会因为短期内不会有新的变革,股价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走向低迷。 但为了坑巴瑞一把,靳野还是像上次一样,先买了五百美金。 巴瑞听说了,立刻也跟风买了五百美金的HRT。 可是,自打巴瑞入了场,HRT就一直萎靡不堪……差不多就是每天正负1%的涨幅,不停来回蹦跶。 半个月以后,靳野和巴瑞亏损了5%。 靳野是一点儿不着急,但面上也装作忧心忡忡地样子,一直不停地问巴瑞,“巴瑞,你要不要去问问你那位炒股特别厉害的朋友?” 事实上,威尔斯已经问过靳野好几次HRT股价的情况。 每一次靳野都告诉威尔斯,“长期持有是不会有问题的。” ——HRT是连锁零售商,年中有黑色星期五、年底也是旺季,一年之中的两个旺季就能把它的股价拉高,完全不需要担心。 但威尔斯和巴瑞的关系其实很一般,两人仅限于认识而已。 巴瑞一天到晚地跑去问威尔斯,威尔斯也很烦。 到了后来,威尔斯都不愿意搭理巴瑞了。 又过了半个月,HRT股价的亏损达到了10%左右! 巴瑞忍不住问靳野,“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抄底的时候?做杠杆合适吗?” 靳野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儿。 巴瑞眼珠子一转,对靳野说道:“靳,你不是已经赚了四千美金吗?不如……你把那四千美金借给我,等我赚了钱我再还你?” 靳野心下冷笑。 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 巴瑞这是把他当傻子糊弄呢! “抱歉啊巴瑞,”靳野露出了老实巴交又特别为难的样子,说道:“那四千块,我打算自己投进股市里……要不,你试试找证券公司借钱做杠杆?” 巴瑞看着靳野,一脸的失望,“靳,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靳野奇道:“是啊,难道不是吗?一个月前我还请你吃了大餐呢!” 巴瑞:…… 第二天,靳野就让巴瑞看了他的股票账号——他在里头加了四千美金。 巴瑞顿时急了! 他觉得他要是没跟,那么靳野就又有了挣钱的机会……他便再一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靳野赚钱了! 他立刻去找了威尔斯,办理了贷款手续,做了六倍杠杆。 巴瑞手里只剩下六百美金,一共贷款了四千多块……也一块儿全都投了进去。 但巴瑞不知道手是,靳野第二天就已经打电话给经纪人,让他帮着赎回了所有的HRT股票……只要靳野不去太平洋证券公司登记,他的股票账本上就不会有显示! 所以巴瑞一直以为靳野持续持有HRT股票。 直到—— 财政季到来,股市里的所有上市公司全都公布了财政报表以后…… HRT的股票顿时一泄千里! 巴瑞傻眼了! 他赶紧去找威尔斯,但威尔斯一直告诉他:没事的,这只是技术性调整,只要你长期持有,不会亏的。 巴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可他没有长期持有的资本啊!那些本金全是他贷款来的!如果逾期不还,他是要坐牢的! 巴瑞又跑去找靳野。 但靳野被召入封闭式实验室里去做实验,至少一个月才能出来; 程思宁和邵湘换了住处…… 巴瑞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又过了半个月,HRT的股价跌了25%! 证券公司约谈巴瑞,建议他尽快赎出HRT,转战其他的股票,还警告他,如果不赎回HRT股票,任由它继续狂跌的话,那么证券公司有权不经过他,强行执行巴瑞账户里所有的股票与资金。 巴瑞六神无主。 之前靳野两次依靠HRT的涨幅挣了不少钱…… 且巴瑞也没有研究过其他的股票。 仓促之中让他把HRT卖掉,买其他的股票……那他也不懂啊! 最终,巴瑞一咬牙,狠心不卖! 他要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的后果,就是HRT跌穿地心。 一个月下来,HRT股价再跌20! 证券公司依照之前的约定,直接接手巴瑞的股票账号,将里头的HRT股价全部赎回,并且拿回了本金。 当然了,之前证券公司借给巴瑞四千块美金,现在卖掉了巴瑞所有的股票之后,也只剩下了两千美金不到。 也就是说,巴瑞欠了证券公司三千美金。 现在的巴瑞身无分文……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走投无路之下,巴瑞想起了他的姨妈。 但巴瑞心里很清楚,他的整个家族都把钱看得比较重。 如果他说,他是炒股亏了钱……姨妈肯定不会管!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告诉姨妈,说靳野骗了他的钱……姨妈肯定会为他讨回公道。 至于靳野么,反正他手里还有四千美金,就讹一半儿过来吧! 事不宜迟,巴瑞立刻启程去找他姨妈去了。 只是—— 当巴瑞找到姨妈家的豪华别墅时,却被告知——姨妈与姨父都出国去了。 接待巴瑞的,是姨父的儿子艾瑞克。 巴瑞看着这位名义上的表哥艾瑞克,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巴瑞的姨父是华人富豪,前前后后结过好几次婚。听说这位艾瑞克……不知是姨父的第二任、还是第三任妻子所生。 艾瑞克的生母估计也是华人。 所以艾瑞克的长相……也完完全全就是华人的样子。 但是—— 为什么艾瑞克和靳野长得那么像??? 第314章 艾瑞克的小九九 巴瑞结结巴巴地将自己的来意告知表哥艾瑞克: ——西大的男同学哄骗他买下一支破烂股票,导致他欠了一屁股债,身无分文。他希望姨妈能帮他约谈那个男同学,至少让那位男同位吐出一部分钱出来拿给他,他好拿去还债。 艾瑞克听了,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哦?” “你是说,那位男同学让你买的是HRT这支股票?” “据我所知,这支股票也不算太糟糕……后劲还是很足的。” “别担心巴瑞,它会慢慢涨起来的。” “年中黑色星期五涨一波,等到年底圣诞节前再涨一波……” “你现在亏损的会全回来,而且还能再小赚一点。” “这样的小事,就不用再麻烦苏珊(艾瑞克的继母、巴瑞的姨妈)了吧?”艾瑞克说道。 巴瑞瞬间涨红了脸。 他知道艾瑞克看不起他…… 有可能是因为,艾瑞克的继母苏珊并不是巴瑞的嫡亲姨母——苏珊是巴瑞母亲的远房表妹,隔了不知多少代的那种。 也有可能是因为,跟有钱人做亲戚只能锦上添花。 雪中送炭? 那是不可能的。 “好了巴瑞,时间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学校上课去吧!”艾瑞克说道。 巴瑞见艾瑞克想走,急了,连忙说道:“艾瑞克……等一下!等一下!” 艾瑞克转头看着巴瑞。 巴瑞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是这样的!” “就算、就算姨妈没有空帮我出面……” “艾瑞克你可以帮帮我吗?” “真的……我的意思是,骗我买股票的那个人,他跟你长得很像!” “我向上帝发誓,你俩真的长得很像!” “而且他叫靳野……艾瑞克,你也姓JIN啊!” “你……你就不觉得,他、他会不会是……”说到这儿,巴瑞被艾瑞克的眼神给吓住。 因为,艾瑞克那英俊的面庞上,一双桃花眼居然流露出冷漠又狠戾的眼神。 准确说来—— 应该还是靳野余威尤在的缘故。 毕竟巴瑞可是亲眼看到靳野光着膀子一拳打倒一匹野狼的! 而艾瑞克,跟靳野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艾瑞克冷笑道:“他会不会是什么?” 巴瑞吞了一口口水,弱弱地说道:“……是你父亲的私生子?” 艾瑞克眼睛一眯。 巴瑞一说完,立时觉得不太对,连忙说道:“哦不不不……艾瑞克,这应该是我搞错了。” “怎么说?”艾瑞克问道。 巴瑞老实答道:“他……有可能比你年纪大,而且来到米国不久,肯定跟你父亲没有关系。” 艾瑞克想了想,问道:“这人多大年纪?” 巴瑞开始说起靳野的个人情况: “靳野的年纪……这不好说,我没有问过他。” “他已经结婚了,而且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可能三十多了?” “但从长相来看,他最多二十四五岁!” “可我又听说他读的那个专业挺难的,至少大学四年再加硕士三年……所以他应该是二十六七岁?” 巴瑞喋喋不休地说道。 艾瑞克不耐烦了。 巴瑞赶紧说道:“反正他是去年来的米国!他是种花国人,他的妻子叫宁……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艾瑞克,他也是种花国人,而且他也姓JIN,你……认识他吗?” “或许,我可以带你去认识他一下……” “然后你跟他提一提,让他还四千美金给我好吗?”巴瑞小心翼翼地问道。 此时艾瑞克已经收敛住表情。 他思忖片刻,写了一张支票递给巴瑞,“巴瑞,我这两天有事,忙不过来。等我处理好手头事,咱们再约个时间好好聊一聊,好吗?” 巴瑞接过支票一看,上面写着一千美金。 虽然不够还款,但拿去应付一下证券公司也行。 巴瑞感激地点点头,“好的艾瑞克,那咱们过几天再见。” 自巴瑞离开以后,艾瑞克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决定先去西大暗中观察一下巴瑞口中的靳野。 这个靳野…… 会不会就是……老头的长子靳野?! 事不宜迟。 第二天,艾瑞克就去西大的东学院,找人打听靳野的情况。 靳野还是很好打听的。 毕竟整个西大也只有五位种花国的留学生。 而西大物理系,只有靳野一位种花国留学生。 一打听,艾瑞克才知道—— 别看靳野来西大的时间不长,但已经优秀到,足以名震整个西大! 他的专业知识极扎实,一来就推翻了导师新近提出的一个论题。那场辩论,刚开始只是震惊了导师与同门,然后震惊了整个物理系,最后…… 校方特意以此开展辩论大赛,还邀请了其他名校的物理学教授和他们的学生一块儿参加。并且还搞得的是公开辩论 那场辩论赛持续了一个多月。 后果就是:好几位举世闻言的物理学家都想把靳野挖走……靳野的导师死活不放人!别看靳野年纪轻轻的,来西大的时间也不长,但他已经得到了世界级物理学家们的认可。 最有意思的是,当艾瑞克在参观西大东学院的时候,还不时有同学和他打招呼…… 一个二个的,全把他当成了靳野。 当然了,大家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认错了人,忙不迭地向他道歉。 艾瑞克心想,他和这个靳野到底长得有多像啊! 这个念头,直到艾瑞克在宣传栏那儿,看到靳野的照片之后,终于有了答案。 光从照片上来看,他和靳野是长得真像啊! 但照片上的靳野看起来有种雌雄莫辨的俊美,气质也是属于温润儒雅那一挂的,倒是和他不一样。 看来,巴瑞并没有骗他。 那—— 靳野真是老头儿的长子?! 艾瑞克心头慌乱不已。 他还没见到靳野真人呢,就已经没办法冷静下来了。 艾瑞克坐在学校广场上的长椅那儿,一连抽了一整包香烟,才堪堪平复情绪,然后去打听了一下靳野的下落,这才知道靳野进入重点项目去做封闭实验去了,一个月之内都出不来。 在这一刻,艾瑞克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得好好合计,这事儿要怎么处理。 第315章 在旅程中认识的人 却说靳野进入重点项目去做封闭实验以后,程思宁正好趁这个机会,和邵湘一块儿出差去了。 西大农业系有几个合作商是大农场主,个个财大气粗,争相捐了几个实验室。 相对应的,西大也会为这些大农场主们的需求,贴身定制一些种植计划,而且每年都会派学生去农场做现场指导。 这一次,程思宁的导师也建议她去现场看看。 不过,路途有些遥远。 西大位于米国西海岸,而那几位大农场主的庄园,则位于米国东北部。 西大派出两位导师带队,连同程思宁、邵湘等九位同学参团,共计十一人,大家需要搭乘飞机前往。 程思宁还是第一次搭乘美国国内航班。 坐在飞机上,她感受良多。 出门在外,给程思宁最大的感受就是——八零年代初的美国,看起来繁华而又现代化,确实比国内发展得好多了。 三个半小时的飞行时间,空姐给安排了一顿品相特别好的饭。 大份量的煎牛排配意粉、沙拉和可乐任意饮。 等乘客全都吃完了以后,空姐还给上了一人一份的杯装巧克力雪糕和薯片! 机舱里还响起了一遍又一遍的广播,告诉乘客们不够吃的话再找空姐要…… 邵湘在程思宁耳边嘀嘀咕咕,“啊,让我天天出差吧!让我天天坐飞机吧!这雪糕也太好吃了……一会儿我再找空姐要一个,诶?是不是还有草莓味儿的?思宁姐你还要吗?” 程思宁没忍住,笑了。 她摇摇头,“我不要了,雪糕你也少吃点……这玩意儿齁甜齁甜的,越吃越渴!而且吃多了伤脾胃拉肚子。” 邵湘在心里天人交战片刻,最终还是说道:“我还是再吃一个吧!难得吃一次……要是让我自己花钱买我肯定舍不得。” 程思宁也没阻止她。 邵湘便又找空姐要了个杯装的草莓雪糕。 正当邵湘美滋滋地吃着雪糕时,坐在前排的一位老妇人突然发出了嗬嗬的呕吐声。 热闹的机舱渐渐沉默下来。 老妇人可能是晕机,呕吐得厉害。 她的家人一直在一旁照顾她,喊来空姐打扫卫生,又以非常温柔、谦逊的语气向大家道歉。 大家虽然没说什么,但老妇人一直止不住呕吐……她发出的呕吐声、以及呕吐物带来的不洁气味儿,还是让人觉得非常不愉快。 程思宁有点儿受不了,起身朝着厕所而去,打算去厕所那儿透透气,缓一缓。 上完厕所回来,程思宁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时,突然愣住。 她发现那位一直在呕吐的老妇人……是个华人? 程思宁犹豫片刻,走到老妇人跟前,说了句,“下午好,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老妇人和陪伴她的中年美妇、一个年轻姑娘齐齐抬头看向了程思宁。 程思宁这才看出,这应该是个华人一家三口,可能是外婆、妈妈和女儿。她们衣着体面、长漂亮不说,模样儿还有几分相似。 三位华人看着程思宁,也愣住了。 程思宁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小瓶清凉油,递了过去,说道:“这是外用药,可以涂在额头上、耳后根、脖子上,可能有缓解眩晕和呕吐的功效。” 老中少三位女性相互对视了一眼。 中年女性笑了笑,伸手接过,朝程思宁说了声“谢谢”。 程思宁说了声不用谢,回到了座位上。 后来,老妇人慢慢止住了呕吐,机舱里的气氛才重新变得活泼起来。 三个半小时的旅程说慢也不慢。 程思宁看了一会儿书,又眯了一觉…… 时间就差不多了。 飞机抵达宾夕法尼亚州的匹兹堡后,程思宁随大流在机场等行李托运。 先前那位长着华人脸的中年女性找了过来。 她一开口,就是非常纯正标准的国语,“姑娘,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说着,她将那瓶清洁油托在手心,递还给程思宁。 程思宁笑了笑,说道:“这清凉油也没剩多少,奶奶年纪大了,留着用吧。” 中年女性盯着程思宁看了一会儿,笑了笑,说道:“那就谢谢你了。” 顿了顿,她又问:“姑娘,你是……” 程思宁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是种花国的留学生,在西大就读。这一次是跟着老师和同学来这儿参观访问的。” 中年女性有些惊讶,“哟,你是留学生?也就是说,你在国内的时候……能上学?有书读?” 程思宁点点头,“在国内的时候,我是青华大学的研究生。” 中年女性怔怔地看了程思宁好一会儿,又问,“姑娘,你是哪一年来的?” “去年。”程思宁答道。 中年女性一听,面上的表情都迫切了几分,“真的吗?姑娘啊,我……我想找你打听打听,现在回国探亲的手续好办吗?” 程思宁笑了,“应该好办的,已经开放了。” 闻言,中年女性眼眶泛红,喃喃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姑娘,我还想问问……” 可惜中年女性一句话还没说完,邵湘就在那边喊程思宁,“师姐!行李拿到了我们要走了!” 程思宁朝着中年女性露出抱歉的表情 ,“想回国探亲的话,您不妨打个电话去领事馆去问问这手续怎么办吧,可能会更清楚一些” 中年女性说道:“姑娘,你们会在匹兹堡呆多久啊?” 程思宁想了想,“我们是在匹兹堡中转,目的地是阿克伦的郊外。” 中年女性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邵湘又在那边催促程思宁。 程思宁朝中年女性说了声“再会”,准备离开。 很快,中年女性就追了过来,递给程思宁一张名片,说道:“姑娘,米国这么大,咱们能遇上,这就是缘分……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等你忙完了工作,给我打个电话吧,我想找你问问国内的情况,成吗?” 程思宁看了一眼名片,知道中年女性的名字叫做林安妮。 她委婉地对林安妮说道:“可我也不知道时间合不合适,但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跟您联系的。” 说着,程思宁收好名片,又朝着林安妮挥了挥手,快速追上了队伍。 林安妮看着程思宁的背景,露出期待的表情。 第316章 豪华古堡酒店 程思宁和老师、同学们在匹兹堡找到了农场主派来接她们的巴士司机。 巴士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抵达阿克伦地界。 这里接近湖区,水汽丰沛,连着土地都在肥沃些,和之前程思宁跟着西大同学去森林公园游玩时看到的影像相比,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片广袤的平原,天高云低,地表种植着郁郁葱葱的农作物。 老师指着窗外成片的庄园,告诉同学们:“这些全都是丹尼尔先生的果园。” 同学们发出了整齐划一的惊叹声。 车子又前行了约大半个小时,终于拐下了高速,先是沿着辅路前行了一会儿,然后钻进果园深处…… 大约十来分钟以后,车子终于停在一片空旷之外。 老师让大家拎着行李排队下车。 程思宁和邵湘相互扶持着,将自己笨重的行李箱搬下车。 除去之前来过这儿的两位同学之外,剩余七人都是第一次来丹尼尔庄园,大家都被眼前的美景给吸引住。 邵湘感叹道:“这里好像……童话一样。” 程思宁深以为然。 眼前的蓝天白云,绿草红屋……确实美得像童话世界。 远处是一幢极具历史感的城堡区。 规模不大,由石块建成,很有年代感。 古堡之外加建了花式长廊,长廊下放着欧式园庭桌椅什么的……这些一看就是新近建上去的。 早先来过这儿的两位师兄指着那片城堡区,告诉程思宁她们,“那儿,是丹尼尔先生的祖居,现在丹尼尔先生把它改造成豪华酒店了。” “别看丹尼尔先生是个农场主,其实他很有经济头脑。” “除去把祖传古堡改造成酒店,他还弄了个高尔夫球场……” “古堡的后面是游泳池。” “啊对了,丹尼尔先生一家,住在那一边。”说着,师兄指向了远处。 程思宁也跟着扭头看过去。 呃,古堡区的另外一边,就是一片完全现代风格的豪华别墅。 邵湘问师兄,“那我们住在哪儿啊?” 师兄说道:“丹尼尔先生只会在旅游淡季邀请我们上门做种植实验……所以我们会住在酒店里。” 整支队伍的人全都高兴地鼓起了掌。 很快,就有酒店门僮骑着四轮车过来,一批又一批地帮助大家把行李和人都驮到了酒店那儿。 两位老师给大家安排了房间。 古堡酒店一共有三十多间客房,科研队成员们可以一人一间。 程思宁和邵湘习惯性合住一间。 前世今生,程思宁也是头一回住豪华酒店。 邵湘也一样。 两人像乡巴佬一样,在房间里参观卫生间、淋浴、泡澡池、大露台什么的…… 直到老师打电话过来喊她们赶紧下来,丹尼尔先生一家要邀请大家共进晚餐。 两人这才急匆匆地下了楼。 哦对了,一共才三层楼高的古堡,居然还安装了电梯! 丹尼尔先生是个年纪大约五六十岁、或者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他金发碧眼、体型高大肥胖,留着络腮胡子,身上穿着干活的牛仔装,头上还沾着干草屑…… 他沉默寡言,说了几句“欢迎大家”,“希望大家在这儿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诸如此类的话,就不再开口了。 丹尼尔夫人是个瘦削苍白的妇人,她穿着宽松的连衣裙,五官秀美。 欧美人特别显老相,程思宁看不出丹尼尔夫人的年纪,但从丹尼尔夫人的眼角皱纹来看,估计也不年轻了,可能……四十多? 丹尼尔夫人挺着个孕肚在。 他们夫妻已经生育了五个孩子,最大的男孩大约十五六岁,然后是十三四岁的二儿子、十岁左右的三女儿、七八岁左右的四儿子、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儿…… 不过,相对丹尼尔先生的不擅言辞,丹尼尔夫人明显活泼得多。 看起来,她和科研团队带队的两位老师比较熟悉。 她交代两位老师很多事情,比较说资料室里的文件,科研团队成员们的一日三餐……间中,丹尼尔家的几个孩子还在活泼地跑来跑去…… 挺热闹的。 程思宁和邵湘捱在一块儿坐着,吃上了来米国以后为数不多的几次大餐。 邵湘叹气,“姐你说,这么大一块牛排……要是能配上一口白米饭多好!” 程思宁深以为然,小小声补充了一句,“最好再来一份清炒大白菜……就放点儿蒜末盐末调味就好。” 邵湘连连点头,“再搞个番茄鸡蛋汤就更美了……” 不知为何,程思宁这次却没有回应邵湘。 邵湘有些惊讶,转头看向身畔的程思宁,却见程思宁正聚精会神地听丹尼尔夫人与两位老师谈话。 邵湘一怔,认真一听—— 正好听到丹尼尔夫人说道:“……这是柯蒂斯的心愿,他想赢得比赛,拿到奖金。” 邵湘下意识想问是什么比赛、什么资金。 但丹尼尔夫人转去照顾孩子们去了,老师们也没说什么。 邵湘也就没再追问。 只是,邵湘看到程思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儿。 吃过饭,大家各回各的房间休息。 邵湘将豪华客房里所有的设施全都打量了一遍,然后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叹息道:“我滴个乖乖!难怪咱们来之前,组织给安排开会,让我们不要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给打败了呢……你瞅瞅这纸醉金迷的世界!要不是我立场坚定啊,我可能就……” 程思宁白了她一眼。 邵湘嘿嘿嘿地笑,“放心吧姐,我不会动摇的!” “我家里七八口人勒紧裤带就供了我一个读书人出来,还指望着我光宗耀祖呢!” “要是我当了逃兵,那岂不是让家里人蒙羞?” “我可不当这样的千古罪人!” 说着,邵湘又问程思宁,“姐,你说……我们这个专业,将来回去了,能有光宗耀祖的机会么?” 邵湘说道:“经济化种植肯定能带来经济效益。” “我个人的看法就是,经济和科研要两手抓……你想啊,不能带来经济效果的种植,又有什么意义?” “趁着现在在国外,视野更开阔,咱们确实得好好观察观察,看看能有什么样的门路。”程思宁说道。 邵湘连连点头,转身拿了换洗衣裳,准备去泡个澡。 程思宁则陷入沉思。 今天在饭局上,她听到丹尼尔夫人在跟两位老师说,阿克伦市有个叫“金马铃薯奖”的比赛,所有人都能参加,主要就是比赛看谁上交的果实大。 丹尼尔先生的长子柯蒂斯,去年上交了一个大南瓜,本来信心满满想拿奖,没想到居然被其他人种的南瓜给比了下去…… 今年呢,柯蒂斯想找个大土豆去参赛,但土豆长在地里,怎么知道哪株苗下的土豆大? 为个比赛把所有的土豆全刨出来……这也不合适。 所以丹尼尔夫人在饭局上问老师,有没有通过观察株苗的办法,来确认土豆的大小。 程思宁觉得,这事儿根本不成问题。 但是,能不能通过这件事,找到合适的发家致富之路呢? 最好能让国人富起来的那种。 第317章 又漂亮又有聪明的女人可不多见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程思宁在丹尼尔庄园里过得很开心。 庄园占地面积极大,里头种植了不少品种的经济作物。 粮食有小麦、燕麦、玉米; 蔬菜种有洋葱、番茄、胡萝卜、生菜什么的; 水果呢,有红提、苹果、阳光橙、树莓; 除此之外,庄园里还养了鸡、奶牛、肉牛…… 程思宁和邵湘并没有背负任何科研任务。 纯粹是导师希望她们过来开开眼界的。 但这不代表她俩无事可做。 每天上午程思宁与邵湘会骑着自行车在田梗上疾行,查看农作物的生长形势。 大中午的,老师和师兄师姐们会去游泳池那儿游泳消暑;程思宁则会牺牲午休时间,戴着太阳帽和面纱,骑着自行车去养殖场看看那些鸡和奶牛…… 每天下午,外头日晒比较厉害,程思宁会呆在资料室里,帮助老师和师兄师姐们整理资料。 晚饭后的傍晚时分,老师和师兄师姐们会在美丽的庄园里散散步、或者享受一下古堡酒店的娱乐设施,比如桥牌室、斯诺克、健身房什么的…… 在这个时候,程思宁就会去资料室认认真真整理她的笔记。 丹尼尔夫妇的女儿凯茜,对程思宁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她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天天守在程思宁身边,问东问西的。 程思宁前世前今都没有女儿缘。 虽然凯茜生得金发碧眼的,但人类幼崽总是一样的可爱,程思宁尝试着把凯茜当成学生一样教育。 两三天下来,两人就已经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了。 凯茜问程思宁,“宁,你可不可以帮助柯蒂斯……找到一只最最最大的土豆,好让他参加金土豆奖啊?” 程思宁摇头,“不是不可以,但要靠肉眼来识别,效率太低,准确率也不高。” 凯茜连忙问道:“宁,那你有办法吗?” 程思宁反问,“比赛的细则到底是什么?” 凯茜解释了起来: 规则也简单——总体说来,就是在三天的比赛日内,大家上交个头最大的农作物,谁最大、最重,谁就赢了。 基本只包括果实或者根茎类的作物。 就拿去年的比赛来说吧! 柯蒂斯去年拿去比赛的是一个南瓜。 于是评委们会先测量所有参赛者带来的南瓜……大约有三四十个吧,先量外围、再称重量,算出平均值。 再挑出个头最大的、最重的,这就是南瓜组的优胜者。 还有人拿出了土豆、葡萄、苹果等等……产品单组的选拔方式也都差不多,都是先测出外围和重量,选出同组的优胜者。 最终,每一组的优胜者、与本组平均值之间的差异……哪一组最大,哪一组就能得到金土豆奖。 而柯蒂斯心心念念都想拿奖,是因为奖金一共三千块。 柯蒂斯想拿到奖金以后,买一辆摩托车。 说到这儿,凯茜对程思宁说道:“柯蒂斯喜欢的那辆摩托车价值五千块钱,他给爸爸打了四个月的零工,挣到了两千块钱……如果他能赢得这场比赛,他就有钱买车了!” “那辆摩托车是真的很好看,我也喜欢。” “所以我也希望他能胜出。”凯茜说道。 程思宁笑道:“我们种花国有句谚语,叫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说着,程思宁把这句话通俗浅白地解释了一遍,然后说道:“想要得到最终的胜利,那必须知道别人的情况,不能固步自封……” “你们不但需要知道其他人的情况,还需要对自我有着清晰的认知……丹尼尔庄园盛产什么,有什么东西是你们占绝对优势的,那就拿什么出来比。” “这样会比较有把握一些。”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 凯茜皱眉。 “那么……在我们庄园里,什么才是最厉害的啊?”凯茜喃喃说道。 一大一小聊得正开心呢,丹尼尔夫人在外头喊凯茜。 凯茜向程思宁道别,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程思宁听到外头传来了喧哗热闹的声音。 她走到窗子边朝外眺望片刻,看出应该来了一队车队,至少有四五辆车,而且从车上下来了好多人……男女老少都有。 看起来,丹尼尔夫人和对方的关系不错,正牵着凯茜的手和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妇人亲切地说着什么。 程思宁猜想,来访可能是丹尼尔夫人的亲戚之类的。 这跟她也没啥关系。 于是程思宁坐回到座位上,继续认真学习……夜里九点半,她把书本文具收拾好,抱在怀里,离开了资料室,准备坐电梯回她和邵湘的卧室。 然后,她在电梯那儿看到了三个青年男子。 其中一人身材高瘦,黑发黑眼黄皮肤,赫然是一副华人面孔。 这三个男子正在说笑,见了程思宁,他们立刻停止交谈,都在打量着她,眼里盛着明明白白的惊艳。 而程思宁因为见那人一副华人模样儿,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另外两个金发碧眼的青年立刻朝着华人面容的男子挤眉弄眼…… 那华人男子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 程思宁朝这三人微微一笑,说了声,“晚上好,祝你们愉快。”然后抱着怀里书本转身走了。 她走的是楼梯。 反正她和邵湘的房间在二楼,没必要跟这三个人挤电梯了。 那三个男青年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对华人面孔的男子说道:“艾瑞克,看起来……你是越来越没有魅力了啊!” 艾瑞克恼怒地说道:“别瞎说!” 他盯着程思宁匆匆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之前丹尼尔夫人说……现在是旅游淡季,所以她邀请西大的科研团队来庄园做客,顺便帮她解决一些种植方面的技术问题?” 那两个金发碧眼的青年立刻说道:“哇哦,这么说……刚才那位美丽的东方女士,还是一位科学家?” “至少也是个女大学生!” “果然是美貌与智慧并存呢!” “这年头,又漂亮又有聪明的女人可不多见……艾瑞克,就看你的了。” 艾瑞克无奈一笑,“胡说八道。” 第318章 艾瑞克的真正目的 程思宁回到房间,跟邵湘说了下,刚才在楼下遇到一个华人面容的男的。 邵湘说道:“虽然在米国的华人面容比较少,但还是能遇上几个的。” 程思宁点点头。 其实—— 刚才在楼下遇到的那个青年男子,给了程思宁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那个人,跟靳野长得挺像的。 不过,那是低配版的、流里流气的靳野。 当时程思宁只看了那人一眼,就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厌恶之情。 她是真不愿意有人顶着靳野的脸,配上那样的表情与气质。 不管了。 反正大家也就是同住一家酒店的缘分。 等她结束了这边的活动,回到千里外的西大,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么讨厌的人了。 程思宁安然入睡。 第二天,程思宁按她既有的习惯正常工作、正常学习、正常饮食。 科研团队在古堡酒店里享有工作餐,没有点餐的权利,基本是厨房做什么大家吃什么。 但因为丹尼尔先生享有一座盛大的庄园,所以工作餐也是很丰盛的。 今天的午餐,是盐煎鸡胸肉配土豆泥、蘑菇奶油汤配法棍面包、蔬菜沙拉和一杯鲜榨橙汁。 程思宁不太喜欢法棍面包,太硬了,口感还糙。 但她没有浪费的习惯,就将整一块面包浸在蘑菇汤里,然后一边看书一边慢吞吞地吃鸡胸肉和土豆泥。 邵湘坐在她对面,也是一边吃饭一边看书。 餐厅里,除去科研团队的人,还有昨晚抵达的一行客人,他们应该是个大家庭,足有十来个人左右,大多都是男青年,也有少数几个年轻女性。 除去长得有点儿像靳野的那个华人面孔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很标准的金发碧眼白种人。 他们坐在一张长桌上聚餐,还非常欢乐地交谈着,气氛相当融洽。 不过,这些年轻人实在太闹腾了,程思宁被吵得头痛。 她三口两口吃完午饭,一手抱着书,一手拿着那杯鲜橙果汁,准备去资料室避一避。 邵湘喊了一声,“姐,你等等我。”然后加快地吃饭的速度。 程思宁便站在一旁等她。 这时,隔壁那桌的一个金发青年冲着艾瑞克挤眉弄眼的,“艾瑞克你看,你的东方女孩儿……快去搭个讪,要个联系方式啊!” 艾瑞克确实觉得程思宁长得挺漂亮的,但朋友说的话并不好听。 他冷笑道:“汉斯,她为什么是我的?” 汉斯耸耸肩,说道:“因为她跟你一样,也是黑发黑眼睛的东方人啊!” 艾瑞克深呼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米国人。” “不不不!”汉斯笑道,“艾瑞克,你和她一样,你们看上去就是同一个种族……也许会更有共同语言呢?” 其他的伙伴们全都笑了起来。 艾瑞克勃然变色。 他从小就活在歧视之中,曾无数次痛恨自己的肤色。 但这是头一回,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明明白白的被歧视。 艾瑞克盯着汉斯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你是说,让我去和她搭个讪,对吧?” “好啊,没问题。”说着,艾瑞克站起身,朝程思宁走去。 汉斯笑着对身边的人说道:“你说,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东方男人,和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东方女人结婚以后,他们的孩子是什么肤色?有没有可能变成……黑色?” 其他人捧腹大笑了起来。 艾瑞克气得攥紧拳头。 他面无表情,笔直地朝着程思宁走去,眼神冰冷—— 那样子,倒像是要过去打架似的。 正好这时,邵湘吃完饭站起来,抱着满怀的书本匆匆朝着程思宁走去…… 邵湘就和艾瑞克撞到了一起。 邵湘身材苗条纤瘦,又比艾瑞克矮了一个头,当即就被艾瑞克给撞倒在地,书本散落一地。 特别难堪的是,邵湘穿的还是裙子! 她一摔倒,裙边翻到了大腿根,露出纤直雪白的腿,还露出了浅紫色的内裤一角。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餐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程思宁连忙放下手里的书本与杯子,蹲下身子帮着邵湘整理好仪表,又扶着她站起身。 邵湘摔得挺狠,她完全走不了路,左脚踝一片乌青,还高高肿起。 程思宁见艾瑞克笔直地站着,生气地说道:“先生,你撞倒了我的朋友,请你道歉。” 艾瑞克嗤笑,“这是你们约定好的吧?” 邵湘愣住,疑惑地问道:“什么?你……什么意思?” 艾瑞克冷笑地问邵湘,“你敢说你真的没看到我?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你故意要在我面前摔倒,好和我攀上关系的?” 邵湘惊呆了。 她刚才被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狠狠地撞倒,重重地摔了一跤,浑身都很痛,脚踝更是完全使不上力,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连内裤的边边都露出了来! 结果这男的还讥讽她,说她是故意的? 极端愤怒之下,邵湘哭了。 哭得抽抽噎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思宁皱眉对艾瑞克说道:“先生!请你立刻向我的朋友道歉!” 艾瑞克吊儿郎当地说道:“然后呢?你会借口要我赔偿,拿到我的联系方式……追求我、和我结婚,然后拿到绿卡成为美国人……” “啪——” 程思宁又快又狠又准地扇了艾瑞克一记耳光。 艾瑞克惊呆了。 程思宁冷冷地看着艾瑞克,又带着鄙视的目光,一一扫过艾瑞克的朋友们,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为米国女性感到遗憾,因为米国的男人居然如此卑劣而又自大!” 艾瑞克的朋友们面面相觑。 大家都有些不自在。 程思宁对艾瑞克说道:“先生,你撞倒了我的朋友,害她受了伤,本来就应该赔偿,不是吗?” “可你故意撞倒了她,还要指责我们想借此讹你……你这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 “好,既然你不愿意向我朋友道歉,那我们就不需要你的道歉和赔偿了。” 说着,程思宁拿过一旁的橙汁,直接泼了艾瑞克一头一脸。 “现在,我的朋友和你已经两清了!” “你放心,我们对米国的禽兽完全不感兴趣,绝对不会找你要任何联系方式,因为我们恨不得从来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禽兽。” “也请你离我们远一点,从现在起,不要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可以吗?”程思宁冷冷地说道。 艾瑞克的头上、脸上、衣服上全都淋了果汁。 整个人狼狈不堪又十分迷茫。 餐厅经理匆匆赶了过来。 他已经在服务员们的述说下,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餐厅经理对艾瑞克说道:“艾瑞克先生,刚才的事情我已经有了解过,希望您能像真正的绅士那样,向湘小姐、宁小姐道歉。” 艾瑞克满面惨白。 这时,科研团队的人,与汉斯他们也围了过来。 一切变故,大家全都看在眼里。 科研团的人七嘴八舌地要求艾瑞克道歉。 汉斯也阴阳怪气地说道:“艾瑞克,你来米国都已经那么多年了,还不能理解什么叫做女士优先吗?种花国的女士也是女士……我建议你听从经理的建议,像绅士一样立刻向女士们道歉。” 程思宁看着汉斯,冷冷地说道:“激怒没脑子的同伴,导致他当众出丑……就能衬托出你的睿智与成功?像你这么差劲的人,请你以后也不要再在我们的面前出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汉斯。 汉斯:…… “女士,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汉斯竭力让自己保持风度,但还是忍不住的面红耳赤。 程思宁冷笑,“餐厅只有那么大,客人只有这么几桌。你刚才是怎么挑拨离间你的同伴、是怎么刺激他过来……导致他撞倒我的同伴的,我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你需要我再向大家解释一遍吗?”程思宁问道。 汉斯哪丢得起这个人! “非常抱歉,这都是我的错。”金发碧眼的青年立刻诚恳地向程思宁道歉,“我和艾瑞克是很好的肱,我们的相处方式向来如此,我并不知道他会因此受刺激……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由我而起,请希望您能接受我的歉意。” 说着,汉斯又朝着邵湘鞠躬,“我非常抱歉……由于我和我的朋友开了个玩笑,让他当了真,造成您和他之间的不愉快,这都是我的错。稍晚我会请医生来看看您的腿伤……同时也请您允许我,替代我的朋友也向您郑重道歉!” 邵湘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 程思宁扶着邵湘,在科研团的师兄师姐们的簇拥之下,离开了餐厅。 艾瑞克站在一旁发呆。 他深呼吸—— 会造成这样的局面,也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在汉斯和那个宁小姐的表现之下,他艾瑞克就像个傻逼似的…… 艾瑞克看向了汉斯。 汉斯正在和餐厅经理说话,“镇上如果有医生的话,麻烦您派车去接医生过来,为湘小姐诊治一下,费用由我来出。” “餐厅有点心吗?巧克力或者饼干什么的,如果有,麻烦请以我的名义,送给湘小姐一份,也送给宁小姐一份……费用也记在我的账上。” “今晚我请想整个科研队进晚餐,一会儿您把菜单拿给我,我想亲自挑选一下菜式。” “另外,农场有鲜花吗?我想预订两束,也是送湘小姐一束、宁小姐一束……” 艾瑞克又缓缓看向了其他人。 大多数人看向汉斯的眼神都是欣赏的,觉得汉斯很有风度,非常绅士。 而大家看向艾瑞克的时候,眼神都是鄙夷的…… 艾瑞克简直摇摇欲坠了。 这时,汉斯和餐厅经理聊完以后,走到了艾瑞克身边。 两人对视片刻,汉斯轻蔑地说道:“你父亲知道你在外头是这样的吗?” 艾瑞克气坏了,“要不是你的挑拨……” 汉斯打断了他的话,“就算你不是真绅士,也应当具有独挡一面的能力。可你,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负女士?!” “艾瑞克,你来这儿……就是为了惹事生非的吗?” “别忘了你来这儿的真正目的。”说完,汉斯转身离开。 艾瑞克面白如纸。 他来这儿,本来是想替父亲办成一件大事——他父亲的公司遭遇困境,需要拉到投资才行。为此,这些天他父亲和继母一直在外奔波。 而丹尼尔先生是米国十大富豪之一,为人又出了名的乐善好施。 如果能得到丹尼尔先生的资助,艾瑞克父亲的公司不但会逢凶化吉、也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艾瑞克是昨晚到的。 今天他还没来得及和丹尼尔先生私下碰面。 现在,他在汉斯的刺激下,丢了个大脸…… 会传到丹尼尔先生的耳里吗? 丹尼尔先生会拒绝他的要求吗?! 艾瑞克深呼吸—— 现在,他恨透了那两个华人女性! 长得漂亮又怎么了? 要是没有她俩,汉斯根本不会开那种玩笑! 要是没有她俩,他不会被汉斯激怒,犯下低级错误。 要是没有她俩…… 艾瑞克恨得不行。 他打定主意,最好能尽快私下见到丹尼尔先生,将自己的来意告知,以免夜长梦多。 想来想去,艾瑞克先是悄悄离开了餐厅,然后他花了点儿钱,买通了古堡酒店的一个服务员,从服务员那儿得到了丹尼尔先生的管家的行踪。 当下,艾瑞克就带着父亲交给他的投资计划书,离开了古堡酒店,前往新别墅那边,想花钱买通管家,得到和丹尼尔先生私下详谈的机会。 而程思宁扶着邵湘回到房间后不久,酒店经理领着一位家庭医生来看望邵湘。 家庭医生看过邵湘的脚,告诉她、她脚踝严重扭伤,需要用冻雾治疗法先治疗三天,他会一天三次过来给她做治疗,期间能不下地就别下地,以免引起伤处的肌肉撕裂。 没一会儿,餐厅经理又送了鲜花和下午茶点过来,说是汉斯先生为表歉意而为湘小姐、宁小姐点的单。 餐厅经理还说了,汉斯先生交代过,今晚他会宴请整个科研团的人共进晚餐…… 程思宁非常不齿汉斯的为人。 但不得不说,汉斯至少做到了面子情,那个名叫艾瑞克的华人才是贱到骨子里! 邵湘今天是真被气狠了,整个人都在哆嗦,一直不停地哭,完全平静不下来。 程思宁没出门,陪伴着邵湘。 直到—— 科研团的一位师姐突然急匆匆地跑来找程思宁,慌慌张张地说道:“宁!宁!不好了出事了——” 第319章 丹尼尔夫人受到的惊吓,是艾瑞克造成的吗? 程思宁刚一开门—— 金发碧眼的师姐立刻冲进来,抓住程思宁的手臂就往外跑。 程思宁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师姐喘了口粗气,说道:“是这样的……丹尼尔夫人出了事,米歇尔教授让我喊你过去看看。” 程思宁愣住,“什么?” ——为什么丹尼尔夫人出了事,米歇尔教授要喊她去? 师姐说道:“丹尼尔夫人她怀孕七个多月了!刚才受了惊吓,丹尼尔先生已经打电话喊医生来……但是医生赶到这儿至少还需要半小时。” “宁,你来自神秘的东方,我们从西城搭乘飞机赶往匹兹堡的时候,你不是有一种很神奇的药,能让晕机的老太太瞬间止呕吗?” “那你现在,有没有办法让丹尼尔夫人觉得好受一点呢?”师姐问道。 程思宁没想太多,她跟邵湘说了一声,然后抓过她用来装随身药物的小布包,跟着师姐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房间。 酒店门口,丹尼尔先生的管家踩着四轮南瓜车正焦急地等待着。 程思宁和师姐一上车,管家就把南瓜车踩出了飞机的架势…… 大家急急赶到了丹尼尔夫人的卧室。 丹尼尔夫人脸色泛白,表神痛苦,躺在床上已经动不了。 她的丈夫抱着她,急出了一头的汗,又两眼含泪,一看到程思宁就喊救命…… 丹尼尔夫妇的女儿凯茜哭着对程思宁说道:“宁,我妈妈摔跤了……她流了很多很多的血!你有办法救我妈妈么?” 程思宁掀开了盖在丹尼尔夫人身上的薄被。 果然,床褥上全是血。 丹尼尔先生哭得声音都变了,“求求你快救救我的妻子!” 程思宁问丹尼尔夫人,“您感觉怎么样?” 丹尼尔夫人摇摇头,“我……很冷,很虚弱。” 程思宁开始了清场,“无关人等请出去,丹尼尔先生留下就好了……凯茜,你……” 她本想让凯茜也出去避一避,毕竟凯茜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 但是丹尼尔夫人喘着粗气说道:“让凯茜也留下来,她会照顾我。” 凯茜也哭着点头。 其他人很快就离开了房间。 程思宁对丹尼尔先生说道:“丹尼尔先生,首先声明我不是医生……我没有救治您夫人的本事,我只是……尽可能让您的夫人不要那么难受。” 丹尼尔先生哭道:“我知道,宁,谢谢你帮助我妻子……我也只需要请你想办法,让我妻子不要那么痛苦,医生已经在来时的路上了!” 程思宁点头,吩咐丹尼尔先生,“您和我一起,把夫人的衣裤除去……” 然后又吩咐凯茜,“你把空调的温度调高,别让你妈妈着凉了。然后去拿一杯温牛奶过来,巧克力也拿一些。” 丹尼尔父女照做。 结果—— 丹尼尔夫人的裤子一脱掉,程思宁就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丹尼尔夫人的羊水已经破了。 淌了满床的鲜血里还混着不少透明的水迹! 程思宁自己生育过三次,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丹尼尔夫人的肚子,很确认胎儿已经入盆! 这是马上要生孩子的样子啊! 丹尼尔夫人也喃喃说道:“我、我好像要生了……” 程思宁急了。 她看了看时间,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十来分钟。医生还没赶到……但孩子要出世,这是不能等的啊! 她立刻命令丹尼尔先生,“快去打一盆温水来,还要一条干净的毛巾!” “之前夫人应该有准备一些孩子出生需要的东西吧?比如说抱被、小衣服什么的……快拿来!” “凯茜,快拿了牛奶过来……不!多拿一些食物过来给你妈妈吃!她必须保持良好的体力!” 丹尼尔父女被吓得屁滚尿流,哆哆嗦嗦地被程思宁指使来、指使去…… 程思宁则拿出了自己装药物的小布包。 这里头的药物,大多都是她从国内带来的,到如今过了一年,已经快要用完了。 她拿出速效救心丸,对丹尼尔夫人说道:“这是我们老家的药物,它的功效是让您的心脏稍微舒服一点儿,另外还有一点儿止痛的功能……它没有特别的副作用,但也有可能对您无效……” 丹尼尔夫人含泪说道:“谢谢你,宁!我知道你是想救我和孩子的,快给我吃吧!” 程思宁接过凯茜递来的温牛奶,照顾丹尼尔夫人服药。 然后又让丹尼尔夫人吃点巧克力和糖果,“生孩子还得靠您自己用力……所以,多吃一点儿呢,好好储存体力。” 丹尼尔夫人根本没胃口,但还是听了程思宁的话,吃下了巧克力和糖果。 接下来,程思宁又查看了一下丹尼尔夫人的宫口——正如丹尼尔夫人说的那样,宫口已开! 尽管医生团队还没赶到,但看起来,这个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出来看看人间了。 程思宁先是拧了热帕子,帮产妇擦了擦额头、后颈和前胸;然后拿出风油精,抹在产妇的额头、太阳穴、人中与耳后穴等位置…… “夫人,您不必担心……您已经生育过五个孩子了,您是有经验的。” “所以咱们好好回想一下,以前生孩子是怎么呼吸、怎么用力的……” “别怕,我会陪着您的。” 程思宁温柔的语气,让丹尼尔夫人渐渐恢复了冷静。 当然,也有可能是进食过、且服食了速效救心丸和涂抹了风油精的功效,丹尼尔夫人感觉到身体情况不那么糟糕了,便开始配合程思宁,吩咐丈夫和女儿: “丹尼尔,你去找人要一把干净的剪子,要白纱布、和酒精!” “凯茜,你去隔壁房间的柜子里,我放了个布包在里头,那是为小宝宝准备的小被子和衣服……” 接下来,情况就顺利多了。 丹尼尔夫人是经产妇,她在丈夫女儿和程思宁的帮助下,折腾了近两小时左右,终于生下了一个瘦巴巴、全身发红的小男婴。 看得出来,男婴也很虚弱,哭声和猫叫似的。 程思宁生育过好几次,知道怎么给小婴儿剪脐带……可真正上手的时候,她依旧手抖得厉害。 好歹也算是打好了结,又给孩子消了毒,拿温水给孩子洗了澡,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穿上小衣裳又用小被子包好。 接下来,程思宁又开始照顾丹尼尔夫人。 不过,她不是专业的医护,也没有工具,没办法帮丹尼尔夫人缝合伤口,只能为她做最基本的清创。 丹尼尔夫人又痛又倦还脱了力,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让程思宁感到奇怪的是,医生竟然迟迟没到。 丹尼尔先生退出卧室,去楼下客厅打电话……从他暴跳如雷的怒吼中能听出,好像医生在来时的路上出了点意外。所以只能又打电话让阿克伦市医院赶紧派救护车过来…… 程思宁便一直守护着丹尼尔夫人。 刚出世的孩子安静睡了两小时以后,就被饿醒了。 程思宁和凯茜一起,帮助陷入昏睡的丹尼尔夫人做好身体清洁,又把孩子凑过去……又折腾了许久,小婴孩终于吃上了母乳。 直到当天深夜,从阿克伦市赶来的救护车终于抵达庄园,程思宁才松了口气。 她和丹尼尔一家人一起,将丹尼尔夫人和刚出世的小婴孩送上救护车。 丹尼尔父女连声向程思宁道谢,请她赶紧回去休息,也上了救护车。 看着救护车离开,程思宁才在管家的陪伴下,坐上南瓜车回到了古堡酒店大堂。 她拖着沉重而又疲惫的步子走到电梯那儿。 电梯一到—— 程思宁刚走进电梯,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个人,也跟着冲进了电梯。 程思宁被吓一跳! 她瞪视着这人,发现这人居然是艾瑞克? 程思宁非常讨厌艾瑞克。 讨厌到,她连跟他呆在同一个电梯厢里,也会觉得不舒服。 她准备退出电梯。 但艾瑞克已经先她一步按下楼层“3”,又飞快地按下关门键,还挡在门口……看起来是不希望程思宁去按键。 程思宁皱眉说道:“艾瑞克先生,你想怎么样?” “这是再一次想要污蔑我,说我想要引起你的注意,拿到你的联系方式吗?” “麻烦你走开,我要去二楼!” 艾瑞克被程思宁的话给激得羞愤欲死! 但他也顾不上,只是问道:“丹尼尔夫人怎么样了?” 程思宁奇怪地看了艾瑞克一眼,心想:这货不是一直自诩是米国人吗?怎么又开始说国语了? 艾瑞克急道:“下午五点不到出的事……为什么救护车刚刚才到?” “丹尼尔夫人的孩子还好吗?” “你为什么在丹尼尔夫人身边呆了那么久?” “他们……有说什么吗?”艾瑞克一口气问出一大串的问题。 程思宁依稀想起来,先前师姐来找她去帮忙的时候,好像说的是:丹尼尔夫人受了惊吓,摔了跤才会造成早产迹象的。 所以? 那个“惊吓”,是艾瑞克造成的?! 程思宁盯着艾瑞克看了一会儿,突然尖叫了起来,“救命!救命啊!有人绑架我……” 正好这时,电梯“叮”一声,抵达了三楼。 电梯门开了。 艾瑞克被吓了一大跳。 午饭时分闹出来的矛盾,已经让他声名扫地。 要是现在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艾瑞克急了,连忙跑出电梯,站在电梯门口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看看,情急之下他说的还是国语。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他害怕其他人听到他和程思宁说话的内容,才故意说的国语。 他大约是十分关心丹尼尔夫人的情况,便又追问道:“你快说啊!丹尼尔夫人到底怎么样了……” 程思宁压根儿没有理会艾瑞克。 她按下了楼层“2”,又按下关门键,然后冷冷地看着艾瑞克,一字一句地用鹰语说道:“艾瑞克先生,希望你没有忘记,我中午才对你说过——我们种花国的女性对米国的禽兽完全不感兴趣,也绝对不会找你要任何联系方式,请你远离我们、不要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吗?” 艾瑞克急了,“哎,我就问你个事儿你告诉我不就完了?” 程思宁冷笑。 电梯门缓缓合上—— 气得艾瑞克爆了一句粗口。 可他又拿程思宁没办法。 程思宁回到了房间里。 邵湘还没睡,见程思宁回来了,很高兴,说道:“姐,丹尼尔夫人那边忙完了?” 程思宁点点头。 “那一会儿不用再出去了吧?”邵湘又问。 程思宁摇摇头。 邵湘立刻拿起床头的电话,摇了几下,冲着话筒说道:“哈啰经理,宁已经回房了,辛苦您一会儿送餐过来。” 放下电话,邵湘对程思宁说道:“餐厅经理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问你有没有回。他说你为了照顾丹尼尔夫人,连晚饭也没吃……然后我用电话摇控指挥他,让他煮了点儿白粥,一会儿咱们看看这些鬼子的领悟能力怎么样。” 程思宁笑了。 她先扶着行动不便的邵湘去了卫生间,让邵湘上厕所、洗澡;然后又去开门,收下了餐厅经理送来的餐车。 看得出来,餐厅那边已经很尽心为程思宁准备好晚饭: 有一大碗粥水清稀、米粒分明的白粥; 有两只煎得金黄的鸡蛋; 一份全熟但又嫩汁水还多的黑椒牛排,主食是意大利面; 一碗胡萝卜洋葱鹰豆角生菜沙拉; 一份甜品焦糖布丁; 以及一份水果拼盘; 白粥的品相不算太好,但已经很难得了。 在照顾丹尼尔夫人的时候,程思宁也吃了几块巧克力抗饿。 但这不代表她不饿。 这会儿程思宁将一大钵粥水倒了一半在空碗里,递给了邵湘,又分了一只煎蛋、甜品焦糖布丁放在邵湘面前…… 这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邵湘一直等到程思宁吃完了,才问道:“姐,到底怎么回事啊?” 程思宁一五一十地说了,又道:“反正丹尼尔夫人的情况挺凶险的……你想啊,她怀孕七个多月还摔了,子宫能不能承受那么严重的打击都不知道……还要忍着疼痛把孩子生下来!” “小孩子也受罪!我们国内都有种说法叫做‘七活八不活’……你是没见着,那孩子根本就还没发育好,我掂量了一下重量,估计也就三斤多……” 邵湘听得一脸紧张,“我的天哪,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丹尼尔夫人前头都已经生了五个孩子了,应该有经验……所以为什么会突然摔倒呢?” 闻言,程思宁想起刚才艾瑞克莫名其妙的举动,不由得冷冷一笑。 第320章 好了,现在又得罪了大少爷 第二天,庄园里的生活依旧。 但程思宁和邵湘的待遇陡然上升了好几个级别。 首先是邵湘得到了一副轮椅。 虽然依着邵湘要强的性格,她总觉得老外有点儿过于紧张了。下过地干过重活的孩子,不就是崴了一下脚,有必要折腾成快要残废的样子?再不济,她用没崴脚的那只脚、单脚跳上几天就好了…… 但管家还是拿来了一副轮椅,耐心详细地教她怎么使用轮椅。 程思宁也劝她:“你就安心养好伤,不然等我们完成了在这儿的工作,要回去了,你还伤着……到时候我一个人要扛咱俩的行李还得扶着你,太够呛了。” 邵湘只好听了程思宁的。 其次就是,整个科研团的伙食水平得到了显着的提高。 就拿饮品来说呢,以前的一日三餐,是雷打不动的早上牛奶、中午晚上都是一杯果汁。 现在呢,晚上每人都多了一杯葡萄酒或者苹果酒。 主菜呢,以前从万年不变的牛排、鸡胸肉,现在还多了新鲜的海鱼、大虾、鹿肉等等。 连着餐后的甜点也比以前精致丰富了许多。 不仅如此,有时候科研团成员去游泳池游泳、去高尔夫球场打球……也会得到服务生更好的服务。 庄园为何突然针对科研团队提高了服务质量,大家全都心知肚明。 于是,程思宁成为了团队里的团宠。 好几次,艾瑞克都想找个机会私下向程思宁问问丹尼尔夫人的具体情况,可怎么找不着机会。 艾瑞克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丹尼尔父女把丹尼尔夫人送去医院后,就一直没回来。 程思宁大大方方地问过管家,丹尼尔夫人的情况。 管家的表情有些忧郁,“我问过凯茜小姐,据她说,夫人的情况不算太糟,但也不算好……” “目前正采取保守治疗,如果治疗效果不明显的话……大概是要切除子宫的。” “新出生的小宝宝进了保温箱,有医生的照顾,应该还好。” “丹尼尔先生很爱夫人,这些天他一直很崩溃,幸好有凯茜小姐打理一切。” 程思宁叹气,然后又问管家,“丹尼尔夫人怎么会不小心摔跤了呢?” 说起这个,管家就气不打一处来! “先生和夫人结婚多年,这个家是有规矩的。” “哪怕我是管家,平时也不能随意进入别墅,我和佣人们进入别墅的时间都是固定的。” “呃,是这样的……平时当别墅里只有先生夫人一家人的时候,夫人穿得比较随意。但您知道,夫人是个体面人……” “那天夫人睡醒午觉正从楼上下来……然后猛然看到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 “当时夫人惊恐失措,喊了一声先生的名字,就一脚踏了空,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说到这儿,管家又道:“虽说夫人已经说了,这事儿与我无关,但我总觉得我脱不开关系。” “只是,夫人身体情况不好,我浅问了几句……夫人只说当时太慌乱了,没看清那人到底长什么样……但看起来样貌陌生,可能是无故闯入的外来者。” “我一定会找出那个祸害的!”管家说道。 程思宁觉得有点儿奇怪,“您为什么觉得,让丹尼尔夫人受到惊吓的人,是无故闯入的外来者呢?毕竟现在在庄园里,还有我们这些科研团的人,以及……汉斯先生那群人。” 管家直摇头,说道:“宁小姐,我们已经相处了一段时光,丹尼尔夫人不可能认不出你们科研团的人。” “也不可能是汉斯先生他们……他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尊贵又体面,不可能干出那样偷鸡摸狗的事。” “再说了,庄园里以前出现过流浪汉来偷东西的事……啊,宁小姐,您不必惊慌,我已经有安排人手日夜巡逻,保护庄园了。” 程思宁想了想,问道:“管家先生,汉斯先生和他的朋友们来庄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是探亲访友,没理由丹尼尔太太住院了,汉斯他们还能在这儿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游泳玩斯诺克高尔夫……反正完全看不出汉斯他们有半点关心丹尼尔夫人的样子。 ——但如果汉斯他们仅仅只是来庄园旅游消费的游客,那当时为什么丹尼尔夫人还要挺着大肚子来会见他们呢?那种礼仪与亲昵,倒很像是亲戚之间才会有的。 管家委婉地告诉程思宁,“丹尼尔先生是出了名的大方与心善……” “咱们镇上很快就要举办金土豆奖评选,汉斯先生他们是来参加比赛的。” “再加上汉斯先生的姨母,早年是丹尼尔夫人的初中校友……所以丹尼尔夫人对汉斯先生还算比较照顾。” 程思宁点点头。 也就是说,汉斯他们是来打秋风的呗! 默了默,程思宁告诉管家,“管家先生,我想我也有必要告诉您,汉斯先生的朋友……那位艾瑞克先生,让我感觉有些不愉快。” 闻言,管家神色一凛。 他还以为是因为程思宁长得太漂亮,艾瑞克来骚扰她了。 没想到,他却听到程思宁说道:“丹尼尔夫人出事的那天晚上,我陪伴她一直到深夜。当我赶回房间时,艾瑞克先生以及不体面的方式,半路阻拦我,还向我打听丹尼尔夫人的情况。” “我严辞拒绝了他,他才不得不任我离开。” “自那次以后,艾瑞克先生至少反复好几次都想来找我的麻烦……” “幸好我和湘同住在一间房里,否则我可能不得不继续承受他的骚扰。” “管家先生,艾瑞克先生也是丹尼尔夫人的亲戚吗?”程思宁故意这么问。 管家沉默片刻,说道:“艾瑞克先生和丹尼尔夫人平白无故……” “啊,感谢您听我啰嗦了一下午,宁小姐。”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儿没完成,现在必须要离开了。” “您所说的相关事件我会尽快处理,以保证您在庄园里能不受打扰的工作与生活。” “希望您过得开心我的小姐。”说着,管家彬彬有礼地后退几步,迅速离开。 程思宁这才心安了。 过了一天,艾瑞克果然消停了。 但他看向程思宁的目光,也愈发不善。 程思宁压根儿就不怕艾瑞克! ——大家都是在庄园里做客的,程思宁是团宠,邵湘和她形影不离。艾瑞克在这儿也是人生地不熟,他又不是汉斯他们的团宠,甚至还被汉斯他们看不起…… 但凡只要艾瑞克敢用眼神刀她,她就狠狠地反刀回去! 又过了一天,丹尼尔夫妇的长子柯蒂斯跑到资料室来找程思宁,“宁,你能帮帮我,赢得这次奖金吗?” 说着,柯蒂斯还递给程思宁一份资料。 程思宁接过来翻看了一会儿,有些动容。 ——上一次凯茜已经跟程思宁说过这事儿,当时程思宁的提议是:柯蒂斯需要先搞清楚庄园里什么作物是优于其他农场主的。 现在柯蒂斯递给她的,就是一份手写的简化报告。 “柯蒂斯,你就那么喜欢那辆摩托车吗?”程思宁含笑问道。 柯蒂斯摇摇头,“摩托车以后再说,我妈妈生了病,弟弟也不太好。我想给妈妈和弟弟买礼物……让她俩开心一点。” 程思宁听了,有些动容,便问他,“那你是怎么想的?打算提交什么产品当作参赛物?” 柯蒂斯认真说道:“南瓜!” “宁,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土豆我打算放弃,因为我已经过去仓库……我们今年的土豆收成还算不错,但杰克逊庄园的土豆一向比我们好。” “所以我觉得南瓜应该挺好的,去年我找到的最大南瓜,足有五十多公斤……虽然后来被汤姆老爹的南瓜给打败了……他的南瓜比我的重两公斤!” “但我今年找到了一个比去年还大还重的南瓜!汤姆老爹不可能总是找到比我家南瓜还大的吧?” 一说起这些,柯蒂斯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程思宁想了想,又问道:“柯蒂斯,难道从来也没有人说过,你爸爸是个有钱人,你这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为什么一定想要赢下这场比赛?获得奖金呢?” “要知道,这个奖金本来就是你爸爸出的呀!” “你爸爸这么有钱,就算你没有得第一,你应该也不缺那五千美金的奖金?”程思宁好奇地问道。 闻言,柯蒂斯一脸的惊讶。 “奖金确实是由我爸爸出的……” “甚至这个金土豆奖,本来就是爸爸为我设立的。” “可我从来也没有拿过奖金啊!” “我想得到爸爸的认可,这有什么不动?” “再说了,杰克逊叔叔,汤姆老爹他们也很有钱!他们也同样,每年都很认真的参加比赛呢……他们也不缺这五千美金啊!” 柯蒂斯说道。 程思宁懂了。 这不就是情怀么! 程思宁点点头,又问,“柯蒂斯,是真的……只需要是农作物,就可以拿出来比赛吗?” 柯蒂斯答道:“是的。” 程思宁试探着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想想,寻找一种全新的农作物,这样……没有人和你比赛,你就能赢了呢?” 柯蒂斯眼睛一亮,“什么样的农作物,是别人不知道,光我一个人知道的呢?” 程思宁耸耸肩,“这就需要你来想了。” “或许你应该去森林、去河边看看……野生的树莓、蘑菇什么的,但一定要带着同伴一块儿去,同时需要注意安全哦!” 柯蒂斯高兴坏了,“宁!你真是太棒了!” “太好了哈哈哈哈哈……” “我这就去找找看!” “谢谢你,宁!”说着,柯蒂斯就兴冲冲地朝着外头走去。 程思宁朝他挥挥手,“柯蒂斯!你可要注意安全呀!” 柯蒂斯走了以后,程思宁低下头来继续看书。 才过了短短几秒钟,她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喧哗吵闹的声音。 程思宁心想,不会是柯蒂斯出了什么事吧? 她和邵湘打了个招呼,匆匆跑出去一看—— 柯蒂斯和艾瑞克正在纠缠着什么?! 两人都有些面红耳赤。 在丹尼尔庄园呆久了,程思宁大概知道了丹尼尔先生的发家史。 ——他家世代都是大农场主,资助了不少政界的人。后来慢慢涉足金融圈,赚得盆满钵满。但说到底,丹尼尔认为农场才是他的根本,平时对农庄看得比较重。 丹尼尔夫妇会带着孩子们亲自去挤牛奶、会亲自开着拖拉机参与丰收…… 而且丹尼尔先生自己平时就挺不讲究穿用的,衣着和农夫没啥区别。 这就导致了,他的长子——少年柯蒂斯也一样。 柯蒂斯平时很关心农作物,又很少关注衣着。 这会儿他穿着破了洞还脏兮兮的牛仔裤,被洗褪了颜色的格子衬衣,头上还因为防晒而戴了一顶牛仔帽。 这样打扮的柯蒂斯,就跟农场里雇佣的墨西哥人没啥区别。 反观艾瑞克——这么大热的天,因为酒店里有充足的空调,特别凉快,所以他穿着体面的黑色西装、簇新的白衬衣、锃亮的黑皮鞋,手腕上戴着块半新不旧的百达翡丽手表,领口系着精致的领结,一头黑亮的头发抹了头油,梳成大背头…… 一副活脱脱富家公子哥儿的扮相。 艾瑞克正在骂柯蒂斯,“你怎么走路的?不长眼的吗?” 柯蒂斯愣了一下,立刻道歉,“对不起先生……” 估计艾瑞克曾在程思宁这儿吃了瘪,然后又被丹尼尔先生的管家约谈过……汉斯他们向来把艾瑞克当成笑话,这让艾瑞克的心情特别不爽。 艾瑞克开始训斥柯蒂斯,“冒冒失失的家伙!你知道这是哪儿吗?这可是丹尼尔先生的庄园,容你在这儿放肆?!你这无礼又冒失的家伙……” 柯蒂斯瞪视着艾瑞克,惊呆了。 程思宁在一旁心下爆笑。 所以? 为什么艾瑞克不认识柯蒂斯?! 啊,是了…… 这几天柯蒂斯都没在家。 看得出来,对于艾瑞克的无理挑衅,柯蒂斯挺愤怒的。 毕竟,两人相撞也不是柯蒂斯一个的过错,何况柯蒂斯已经道歉了。 所以柯蒂斯没理会艾瑞克,转身走了。 艾瑞克被气了个半死,心想怎么连个干农活的小孩子也看不上他? 艾瑞克一转头,正好和看热闹的程思宁对上了眼神。 程思宁白了他一眼,也是转身就走。 艾瑞克知道,刚才他欺负小孩儿的那一幕又被宁看到了…… 气得艾瑞猛喘粗气。 第321章 艾瑞克完蛋了(上) 又过了几天,邵湘的腿好了,生活得以自理。 程思宁也觉得轻松了很多。 柯蒂斯来找程思宁,带着她去了他新找到的秘密基地。 其实呢,这附近全都是丹尼尔先生的田地。 而且已经被全部开发。 根本不存在什么大规模的野果野菜。 但不代表没有。 柯蒂斯找到的地方,是一片面积大约两百平米左右的空地。 可能是由于地面不整,所以这一片略显得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被土地管理者给忽视了,现在长满了野草。 柯蒂斯指着趴在草丛里的一株爬藤野果,说道:“宁,就是这个!” “我不认识这是什么,但我知道,这种果子能吃,我小时候常常吃。” “宁,你试一个?很甜的!”柯蒂斯说道。 程思宁笑了。 她认真辨认了一下,认出这是菲油果。 这是原产于美洲的本土野果。 味道是不错的。 于是她微微用力,捻碎菲油果的外皮,露出莹白的果肉,吃了。 确实挺甜。 柯蒂斯激动地问道:“宁,你说,如果我把这种不知名的果子送去参赛……” “它叫菲油果。”程思宁纠正道。 柯蒂斯喃喃说了一下菲油果的名字,然后又问,“你觉得我会有胜算吗?” 程思宁含笑说道:“除非没有别人提交菲油果……” “就冲着这个新奇特,你可能会成为唯一一个参赛组来赢得小组赛。” “可是,你还需要提交差不多大小的菲油果,和一个特别巨大的菲油果。” “否则你只能小组胜出,不能成为总冠军啊!”程思宁提醒柯蒂斯。 柯蒂斯愣住了。 “啊对——” 小伙子懊恼地说道:“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他仔细地搜寻着那株藤上结着的菲油果,想找出一只特别巨大的。 可是,这块荒地已经废了许久,平时根本没人打理,也不会有人除草驱虫施肥……菲油果在这儿属于天生天养的。 个儿大一点的菲油果基本都被鸟儿吃掉了,其他的果子还没熟,看起来也不是很大。 柯蒂斯找来找去,越来越心慌意乱,“难道今年还是得去仓库里找南瓜或者土豆吗?”少年喃喃说道。 程思宁也在附近搜寻着。 不得不说,这块不大的荒地里还藏着不少的宝贝。 她一眼看去,就发现了十来种可食用的野菜野果。 很快—— 程思宁眼睛一亮! 倒不是她发现了大小个头落差极大的果子,而是发现了一种很神奇的果子。 ——蜜拉圣果! 这种果子特别神奇。 只要人先吃了它,再吃酸味的水果…… 不管那水果有多酸,都会觉得是甜的! 程思宁一时兴起,先摘了一枚还没有完全成熟的菲油果,示意柯蒂斯吃。 柯蒂斯摇头,死活不吃,说酸。 程思宁笑道:“我给你变个魔术,让你手里的这枚菲油果由酸变甜,所以你必须先舔一舔。” 柯蒂斯犹豫半晌,掰开了菲油果皱着眉头舔了一下,酸得他眦牙裂嘴。 程思宁也去掰了个还没熟的菲油果,舔了一下,确实酸得掉牙。 接下来,程思宁摘了两枚红艳艳如葡萄般大小的蜜拉圣果,用手绢擦了擦表皮,然后递给柯蒂斯一颗,又示意他吃。 当然了,她也吃了一个。 柯蒂斯奇道:“这是什么?这种果子我也常见……但没有吃过,以前不知道这种能吃。” 程思宁示意他吃完以后把核吐出来。 柯蒂斯学着她的样子,嚼完蜜拉圣果以后把核吐了出来,还细细品了品嘴里的果肉,评价道:“有种微微的甜……但不明显。” 程思宁拿过先前舔了一口的菲油果,一口咬下去。 蜜拉圣果又称神秘果,自身含有一种独特的糖蛋白,会抑制天然酸味的感知,并且转换为甜味。 果然,先前还觉得酸掉牙的菲油果,突然就变甜了。 程思宁吃得眉开眼笑。 柯蒂斯惊呆了,“宁!你……” “快试试,柯蒂斯,魔法已经显灵了。”程思宁笑道。 柯蒂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酸溜溜的菲油果…… 他惊呆了。 天啊!上帝啊! 他刚才吃这枚菲油果的时候,确认它是极酸极酸的! 为什么突然变甜了?! 这不科学。 柯蒂斯不信邪地又吃了一口菲油果。 还是甜的。 柯蒂斯惊讶地问程思宁,“宁,这是为什么?” 程思宁笑笑,把蜜拉圣果的奇妙功效告诉了柯蒂斯。 柯蒂斯叹为观止,又问:“宁,那我能采摘一些蜜拉圣果去参赛吗?” 程思宁笑道:“还是原来的老问题——获得小组赛的优胜,肯定没问题。但要是想依靠蜜拉圣果的大小、重量来获胜的话,可能还是有点难度。这东西毕竟不是人工种植,没办法控制大小。” 柯蒂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后来,程思宁因为工作繁忙,也就没再理会柯蒂斯的事了。 直到一星期后,科研组已经基本完成了在丹尼尔庄园里的顾问工作,准备汇总好科研数据就能离开了。 镇上的金土豆奖评选活动开始了。 柯蒂斯、管家和餐厅经理全都邀请科研团参观完金土豆奖以后再离开。 科研团的成员们欣然应允。 于是这一天,大家齐齐来到了镇上。 别看这附近全是大庄园,但镇子不大,人也不多。 据说今天整个镇子里的人全都来了…… 落在程思宁和邵湘眼里,感觉还没有种花国一个村里的人多。 大家自发把送来参赛的农作物分批放好,把农作物、农作物的所有人、农作物的尺寸、重量等写在字条上,又把字条贴在农作物上。 科研团里的人对这些作物特别感兴趣。 程思宁也一样。 她甚至还掏出了笔记本和钢笔,一个摊位捱着一个摊位的看,还记录下这些农作物的详细数据。 突然—— 程思宁发现有些不妥当。 有个叫艾瑞克的人,送了不少农作物来……瞧,她记录了十七八种农作物,居然有七八个是属于“艾瑞克”的? 而且这人还特别有意思,他送来的参赛农作物,基本上都一组都有两个,一个极大、一个极小。 这手法,不就是典型的田忌赛马?! ——每组都推出两个同样的作物,一个极大、一个极小。这不就是妥妥的,大的用来胜出小组赛,小的用来拉底平均值,助力拿到总冠军吗? 程思宁下意识就觉得,这个艾瑞克,是不是她顶顶讨厌的那个艾瑞克? 很显然,参赛的人们和观赛的人们也都发现了这个现象。 “艾瑞克是谁?” “咱们镇上没这么,以前也没听说过这人……” “可能是来咱们这儿旅游的吧!丹尼尔先生的庄园里有个古堡酒店。” “这个艾瑞克怎么一点素质都没有啊,找来那么多的农作物参赛。” “可是,金土豆奖的评比规则就是,一定要是自己种植出来、或者是自己找到的农作物才行啊!他一个外乡人,难道外地的农场主,拿着在他的庄园里出产的农作物,上我们这儿来参赛了吗?” “这符合我们的金土豆奖评选吗?” 大家议论纷纷。 程思宁左右看看,并没有看到艾瑞克的身影。 她也不管了,继续记录数据。 沿着小摊慢慢走……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偏僻处。 程思宁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艾瑞克!你能好好解释一下,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吗?!” 她听出来了,这是汉斯的声音。 所以? 艾瑞克也在?! 果然—— 程思宁很快就听到了艾瑞克的声音,“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我可是堂堂正正要来参加比赛的选手……” “而且我研究过金土豆奖的规则。他们确实说过,要采用本地种植和出产的农作物……在这一方面,我并没有犯规。” “他们的比赛规则里也没说,外乡人不能参加……” “所以啊汉斯,为什么你会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来质问我?” “我肯定是了解过规则才参赛的啊!” “你知道吗汉斯,金土豆奖的奖金是五千美金!” “这个钱……能赚为什么不赚?”艾瑞克激动且自得地说道。 程思宁走到一旁,歪着脑袋悄悄探出障碍物一看,果然看到汉斯和艾瑞克正在对峙。 不过,程思宁觉得艾瑞克所言……确实从规则上来说,没啥毛病。 但动机是真的很让人看不起。 汉斯又问艾瑞克,“那我问你,艾瑞克,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些农作物?” 艾瑞克理直气壮地说道:“就是从丹尼尔先生的古堡酒店里……我找餐厅经理要的啊!” 汉斯拼命深呼吸,又问,“你怎么找他要的?你告诉他说,你找他要南瓜要土豆,是为了参加金土豆奖的评选?” 艾瑞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汉斯,说道:“这怎么可能!” “我要是说了,餐厅经理还有可能拿给我吗?” “那当然是不能让餐厅经理知道了!” “我告诉他说,我没见这么大的南瓜,能不能拿一些……他就同意了。” 汉斯捂脸。 “听着艾瑞克,我看在你的继母,苏珊阿姨的份上,给你一个忠告。” 汉斯正色说道:“你,马上退出比赛!” “无任何条件的退出比赛!” “而且必须马上、立刻、现在……赶紧地退出比赛!”汉斯说道。 艾瑞克迷惑不解,“为什么?那可是五千美金……” “够了!”汉斯低吼,“你不要告诉我你连这五千块美金都拿不出来!” “艾瑞克你为何如此愚蠢?!” “你父亲派你来找丹尼尔先生的用意,是让你父亲的公司加速倒闭吗?” “我的天哪!上帝啊……” “我当初为什么要鬼迷心窍地同意带着你一块儿来这里!” 看得出来,汉斯是真的很生气了。 他拼命深呼吸,对艾瑞克说道:“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去拿回你的参赛品,离开这儿啊!” 艾瑞克支支吾吾的。 五千美金不是小数目,可以的话,他不想放弃。 再说了,他到底哪儿不对了? “汉斯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参赛?”艾瑞克自认为很诚恳地发问。 气得汉斯白了他一眼,抛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匆匆走了。 程思宁先一步快速离开。 她也觉得艾瑞克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艾瑞克并没有要退赛的意思。 于是,当截止钟敲响以后,大家开始评选参赛农作物。 评选的方法也简单。 大家看数据,把个头大的农作物再现场量一次、秤重一次……选出最大、最重的。 所以很快就选好了。 初选的结果,让人一片哗然! 比赛现场一共摆出了三十二组农作物。 其中,艾瑞克参加了二十组! 在这二十组农作物里,他在三组里获得了单组胜出! 现场的人们都觉得奇怪,纷纷问道:“这位艾瑞克先生在哪?” 艾瑞克躲了起来,没出现。 大家问了一圈,见找不到艾瑞克,便开始了最后的评选。 结果—— 最终的优胜者有两位。 一是艾瑞克提供的苹果,一是柯蒂斯提供的神秘野果——蜜拉圣果! 现场的主持者是汤姆大叔。 他连喊了好几次艾瑞克的名字,可艾瑞克一直不出现。 汤姆便大声宣布,“既然艾瑞克先生不在——” “那么我宣布,今年的金土豆奖得主是——我们年轻的柯蒂斯先生!” 大家热烈鼓掌。 柯蒂斯高兴坏了,激动地对程思宁说道:“宁,谢谢你!谢谢你帮助了我!” “等我拿到了奖金,我要送给妈妈一张舒适的椅子!送给凯茜她最爱的歌手的唱片!我还要给小弟弟买一张全新的带蚊帐的婴儿床!” “因为妈妈生弟弟很辛苦,凯茜一直在照顾妈妈她也很辛苦……” “等一等!这不公平!”突然有人高声叫嚷。 现场安静了下来。 艾瑞克从角落里走出,“明明我才是最终胜出者……” 他刚才被汉斯骂了一通以后,虽恼羞成怒,但还是有点儿惶惶然。 所以他一直躲在暗处,不敢露面。 真是既怕选上、又怕选不上。 没想到…… 最后居然被选上了?! 艾瑞克高兴坏了,心想这些白人佬是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啊,怎么这么容易就挣到了五千美金,而且一点儿成本也没有! 于是,当汤姆老爹宣布,由于艾瑞克不在场,奖项就要发给柯蒂斯的时候…… 艾瑞克不干了。 他走到柯蒂斯的摊位那儿,拈起一枚蜜拉圣果,说道:“据我所知,这是一种野果!野果又不是他种出来的,凭什么算他胜出?” 汤姆老爹问艾瑞克,“你就是艾瑞克?” 艾瑞克点头。 汤姆老爹又问,“这么说,你拿来参赛的农作物,都是你亲手种出来的啰?” 艾瑞克顾左右而言其他,“我保证我带来参赛的农作物,全都是本地出产。” “哪儿出产的?”汤姆老爹追问道,“有谁可以为你作证?” 艾瑞克愣住。 到现在,他突然也觉得……自己干的事儿好像有点儿上不了台面了。 艾瑞克涨红了脸,期期艾艾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 “我想,我知道艾瑞克先生拿来参赛的农作物是哪儿来的了。”有人说道。 众人又看向了来人。 这人真是丹尼尔古堡酒店里的餐厅经理。 他对众人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又道:“这位艾瑞克先生是古堡酒店里的客人。”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他频频找我要了苹果、土豆、南瓜、洋葱、番茄、西兰花、豌豆、鹰嘴豆之类的东西……” “艾瑞克先生说他对这些农作物感兴趣,想趁我们酒店里入驻了一支农业科研团……他要拿着这些农作物来请教科研团的人。” “我相信了艾瑞克先生的话辞,无条件地把这些东西交给了他。” “但我没有想到,艾瑞克先生居然想拿着我们丹尼尔庄园出产的农作物,当着柯蒂斯的面,赢得这五千美元的奖金!” 四周一片哗然。 艾瑞克又羞又怒。 不过,他还是提出了疑问,“这些跟柯蒂斯有什么关系?” 艾瑞克打量着柯蒂斯。 他有点儿认出来了,这个叫柯蒂斯的少年,好像常常跑去古堡酒店帮佣…… 一想到即将到手的五千美金就要打水漂,艾瑞克还想再争取一下,便说道:“你们的参赛规则也没说,我不能拿着丹尼尔庄园的农作物来参赛啊!” “再说了,柯蒂斯拿来的东西是野果!这明显是不合规则的。” 围观的众人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艾瑞克。 艾瑞克终于觉得不妥,问道:“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 餐厅经理说道:“我只想告诉你,柯蒂斯是丹尼尔先生的儿子,是庄园未来的主人而已。” 艾瑞克瞬间惊呆了。 汤姆老爹也说道:“金土豆奖的规则,从来都没说野菜野果不能参赛……以及,我还想告诉你的是……” “第一,柯蒂斯的蜜拉圣果是本届金土豆奖的得主!” “第二,就算你偷来的农作物得了奖,奖金也应由农作物的主人丹尼尔先生、或者丹尼尔庄园继承人柯蒂斯获得。” “艾瑞克先生,你明白了吗?”汤姆老爹一字一句地问道。 艾瑞克的脸色瞬间惨白。 第322章 艾瑞克完蛋了(下) 程思宁大概明白了。 ——艾瑞克有求于丹尼尔先生。 但他(有可能)害得丹尼尔夫人摔跤早产…… 现在他还偷拿丹尼尔先生的瓜果农作物来参加,企图打败丹尼尔的儿子柯蒂斯? 之前艾瑞克还公开给柯蒂斯难堪! 真是想想都替艾瑞克感到尴尬。 汤姆老爹当众宣布柯蒂斯的蜜拉圣果当选为本年度金土豆奖的胜出产品。 接下来,柯蒂斯热情地把蜜拉圣果的神奇作用介绍给大家。 他还拉着程思宁,告诉大家,说这种果子的妙用,是宁小姐告诉他的。 大家按着柯蒂斯的说法,试过蜜拉圣果,又吃了一下酸柠檬,然后齐齐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虽然这种果子没啥用,根本没有经济价值,但胜在新奇。 镇上的人大多不穷,还都是相识多年的老邻居,大家参赛纯粹是为了凑乐子,没有人会为了那五千块美金而打得头破血流。 最关键的是,这种果子在镇上随处可见,而且已存在多年,大家却从来也没有发现它的妙用! 这让大家特别特别兴奋。 大家叽叽呱呱了起来: “这蜜拉圣果还挺有意思的!今年万圣节我就拿这个去作弄我表哥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哈哈哈哈!” “这玩意儿到处都是,我决定移植几棵到家里去,有时候拿出来恶作剧一下也是很好的。” 程思宁告诉大家: “蜜拉圣果还有其他的药效……” “捻碎它,将果汁涂抹在身上可以防蚊虫叮咬。” “隔一天吃一枚蜜拉圣果,可以降血脂、降因压。” “如果有痛风症状,扯几片蜜拉圣果的叶子,洗干净了泡水喝,也能缓解。” …… 大家全都惊呆了。 科研团队里的一位师姐骄傲地告诉大家,“你们不知道吧?宁是种花国人!” “对,就是那个遥远的东方,神秘的种花国!” “你们知道吗?宁就像会魔法一样,既然她手里没有药物,也能帮人治病!” “我发誓我说的全都是真的!” “宁的手里,有来自神秘东方的药物!我们搭乘飞机来的时候,飞机上有个老太太晕机,一直在呕吐。宁拿出了一小盒药膏让老太太闻了一下,老太太就不呕吐了!” 科研团队里其他的成员们也纷纷为程思宁站台。 镇上的人们就更激动了,连声问程思宁,还有什么治病养生的小妙方。 汉斯的伙伴们却很不以为然。 他们嘟嚷道:“才不是这样呢!” “艾瑞克也是种花人啊,怎么他就完全不一样!” “根本没你们说得那么好……” “你们瞧瞧,他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啊!” “当他的同伴,让我觉得太丢脸了……” 艾瑞克低着头站在一旁,面庞一阵红、一阵青的。 他对程思宁的厌恶又上了一个台阶。 心想真是见鬼了! 这个宁虽然长得很漂亮,但真是他的克星! 他这辈子丢的丑,好像全被她看到…… 真希望能尽快摆脱这个女人! 或者,能教训一下她就好了。 但艾瑞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他根本没机会教训宁。 因为,丹尼尔先生带着妻子、女儿,以及刚出生的小儿子匆匆赶了回来。 得知艾瑞克一众人来镇上参观金土豆奖的评选, 丹尼尔先生甚至迫不及待地让管家开车过来接艾瑞克回庄园去。 艾瑞克受宠若惊。 他当即挺起了胸膛,仰着下巴,以非常完美的绅士仪态上了管家开的车。 众人面面相觑。 但艾瑞克上了车以后,就感觉到有点不对了。 在丹尼尔夫妇去医院前,对他的态度很一般,甚至有点儿不待见他。 为什么这两口刚一回来就要见他? 难道说,先前他硬闯别墅,惊扰到丹尼尔夫人的事情败露了? 艾瑞克忐忑不安地问道:“管家先生,请问——” “您知不知道,丹尼尔先生这么着急着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说着,艾瑞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美钞,想要悄悄地塞给管家。 管家皱眉,避免和艾瑞克触碰,还说道:“抱歉,艾瑞克先生,我并不了解丹尼尔先生的想法。相信您到了以后,很快就能知道了。” 就这样,艾瑞克六神无主地来到了丹尼尔庄园。 丹尼尔先生并不愿意在自家接见艾瑞克。 所以两人见面的地方,是古堡酒店的资料室。 丹尼尔先生本来有点儿微胖。 这些天为了照顾妻子,他瘦了一大圈儿,胡子没来得及剃,生满了络腮须,头发也长得覆盖住眼睛。 这就显得他的眼睛格外大,被额前长发遮住的眼神也不怎么友善。 艾瑞克被吓一跳,心道不妙。 丹尼尔先生看着他,冷冷地说道:“艾瑞克先生,我就直说了吧!” “那一天,就是你潜入了我的别墅,惊扰到我的妻子,吓得她摔了一跤……孩子早产,她也遭罪的,对吧?” 艾瑞克张大了嘴。 其实,他也有想过被识破的可能。 虽然当时他有八成把握——丹尼尔夫人没看到他的正脸。 所以他预判了好几种可能: 或者管家会来找他,旁高侧击地问; 或者是找别人推测; 或者是把所有人全都集中起来问一遍; 又或者是,丹尼尔先生就完全不会过问这件事,因为他可能会觉得家里来了陌生人,根本就是丹尼尔夫人的错觉。 让艾瑞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丹尼尔先生居然打的是直球?! 在这一刻,艾瑞克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我、我……我没有!不是我!是……是您夫人看错了!”他害怕得语无伦次,话都说不清楚了。 丹尼尔先生继续说道:“当时你已经上了楼,正准备走进我妻子的卧室,想要侵犯她……” “不是!我没有!真没有!我根本没上楼!”艾瑞克崩溃了,大声叫嚷道:“我当时根本没上楼,真没有!我、我刚走进廊厅正准备去找您……然后我就听到您太太从楼上走了下来,还在一边走、一边跟您说话……” “我当时没想到她……” “所以我马上就跑了出去……” “这真不关我的事,丹尼尔先生请您相信我!我、我只想找个机会跟您见个面、说句话而已!”艾瑞克胡乱叫嚷了起来。 他双腿抖得厉害,且心如擂鼓,脑子也不太清醒。 现在他就是非常后悔,心想自己为什么要揽上这件事…… 要是他没来这儿,就不会这样惹祸上身了! 丹尼尔先生冷冷地说道:“我已经让人去调查过,你来我这儿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了。” “你父亲的公司快要倒闭了,他希望我能入股,对吗?” “本来你父亲想亲自来的,但你用不太光彩的手段争取到这个机会。” “你到了我的庄园以后,没有想着用正大光明的方式来见我——” “艾瑞克先生,你完全可以去找管家,预约和我详谈的时间。” “但你没有这么做。” 说到这儿,丹尼尔先生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选择花钱贿赂我的佣人卡拉,收买她,她掩护你进入了我的别墅!才会让我妻子受到了惊扰……害得我孩子早产,差点儿死掉,又害得我妻子受了重伤、差点儿切除子宫!” “艾瑞克,你说……我要怎么做对好?”丹尼尔先生问道。 艾瑞克被吓得连气都喘不匀。 片刻,他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丹尼尔先生!你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我、我其实并不想……买通卡拉,让她掩护我进入别墅的!” “是……是因为宁!” “科研团的宁小姐让我这么做的!”艾瑞克狂叫了起来。 丹尼尔先生一愣。 艾瑞克继续说道:“我说的全都是事实。” “宁小姐写了一封信给我,让我在那一天、那个时间段,一定要去您的别墅那儿。”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是好奇!所以我去了……” “我想,有可能是……宁小姐故意陷害我的!这样,您太太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再出面去照顾您太太……这样她就成了您的恩人……” “对!”艾瑞克越说越激动,“就是这样!” 艾瑞克焦急地对丹尼尔先生说道:“丹尼尔先生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这一切全都是宁小姐的诡计!” “您必须承认,我可是体面人啊,我、我绝不可能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 丹尼尔先生冷笑了一声,说道:“别撒谎了。” “首先,我妻子出事的时候,宁小姐可没有主动往我身边凑。是科研团的教授说,宁小姐可能有办法,我才让人去诅了宁小姐过来帮忙。宁小姐到了以后也很明确地告诉我,她不是医生,只能陪伴和照顾我的妻子。” “其次,你有明确的动机偷偷潜入我的别墅。但宁小姐没有任何动机,她是受我的邀请,才进入我的别墅的。事后她也没有向我索要任何报酬。” “最后,宁小姐的人品可比你强多了!”丹尼尔先生说道,“刚才管家还告诉我,你偷拿我酒店里的东西去参加镇上的金土豆奖的评比?甚至你还指我的长子柯蒂斯不应该拿到头奖?” “艾瑞克先生,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体面人干出来的事儿?”丹尼尔先生一字一句地问道。 艾瑞克整个人摇摇欲坠了。 丹尼尔先生说道:“我妻子是虔诚的基督教信徒……” “善良的她,让我不要追究你的责任。” “做为一个深爱着她的丈夫,我决定听从妻子的意见。” “艾瑞克先生,请你现在、马上、立刻离开我的庄园!” “否则,我不能保证一个内心充满了仇恨的丈夫,会因为想保护妻子而做出怎么样的事!” “滚——” 随着丹尼尔先生的一声怒吼,艾瑞克被吓得脸色惨白。 他拔腿就跑,连上楼去客房收拾自己的行李都不敢。 甚至—— 管家在安排人送艾瑞克离开时,还羞辱地没让司机开车送他,而是让庄园的一位帮佣,开着一辆载满了干草堆的拖拉机来送他。 艾瑞克失魂落魄地坐在拖拉机车斗的草垛上,面色惨白。 正好这时,程思宁的科研团队和汉斯他们的观光旅游团队分别乘坐几辆吉普车正往回赶。 大家在庄园出口处相汇、交错而过。 看到艾瑞克这副模样,大家都惊呆了。 有人小小声喊着艾瑞克的名字…… 可艾瑞克就像听不见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汉斯踩着刹车停下来,问那帮佣,“下午好啊伙计,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帮佣憨憨地答道:“不清楚,先生。我正准备送草料出去,管家先生让我把这位先生送到外头的公路边……” 汉斯惊讶地张大了嘴。 片刻,汉斯勉强维持住笑容,说道:“好的伙计,那就不打扰你了。” 汉斯再也没有理会艾瑞克,重新启动车子离开。 一路上,汉斯都在怒骂艾瑞克这个惹祸精。 而程思宁回到酒店以后,没一会儿柯蒂斯和凯茜就结伴来找她。 凯茜先是告诉程思宁丹她母亲和弟弟的情况——弟弟过于体弱,父亲听从医生的建议,直接聘请了一个专业的护理团,专门来家照顾弟弟。母亲的情况还算好,子宫保住了,但需要长期的卧床休养,医生不建议她再要孩子。 跟着,凯茜又把先前她父亲和艾瑞克谈话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程思宁…… 是的,做为父亲最疼爱的女儿,凯茜当时也在场。 程思宁简直惊呆了。 ——世上居然有艾瑞克这么无耻的人! 凯茜安慰程思宁,“宁,你别着急……我爸爸太爱我妈妈了,我妈妈又太善良了,所以爸爸只能口头答应妈妈。” “但是你放心,我爸爸肯定不会放过那个艾瑞克的!” “听说艾瑞克是为了竞争家族企业的继承人,才主动要求来见我爸爸,找他谈生意的。” “只要我爸爸一出手,艾瑞克还想当继承人?呵呵,到时候连他家公司都不存在了……” 说着,凯茜突然想起了什么,“看我这记性!” “对了宁……你们是明天走吗?”凯茜问道。 程思宁点点头。 凯茜又道:“我妈妈说,希望你能在晚饭后八点钟左右,去见一见她,可以吗?” “可以的。”程思宁笑道。 第323章 归心似箭 当天晚上,丹尼尔先生举办了一场欢送宴。 不见得非常隆重。 但宴会上的菜肴相当丰盛。 有整条三米多长的烤旗鱼,有烟熏三文鱼、刺身三文鱼、黑松露鱼子酱烩松茸、顶级的生牛肉三明治、巴掌大一只的生蚝刺身、芝士奶油煎小牛排、法式焗蜗牛什么的。 还全是自助餐的形式。 想吃多少都可以! 科研团和观光团的宾客们当然很开心。 程思宁听师姐说,这顿饭的规格,比得上纽约最豪华的自助海鲜餐厅,人均八百美金呢! 程思宁和邵湘齐齐“哇”了一声。 大多数菜肴是程思宁和邵湘连见都没见过的,两人便开始看热闹。 生食的刺身三文鱼、生蚝刺身、顶级生牛肉三明治这些…… 程思宁和邵湘有点儿跃跃欲试,但实在没有勇气尝试。 凯茜跑过来招待程思宁,向程思宁一一介绍那些菜肴。 因见程思宁和邵湘似乎对几样生吃的菜肴感兴趣,凯茜建议程思宁试一试。 程思宁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些食物看起来都挺大份的,如果吃不一口不合口味的话,继续吃、委屈了自己,扔掉、又浪费了粮食。” 凯茜说道:“没关系的宁,你就试试吧,喜欢吃就吃,不喜欢吃的话,就扔掉吧!” 最后,程思宁和邵湘分吃了一块顶级生牛肉三明治,一块刺身三文鱼、一只生蚝刺身。 生牛肉糜三明治,程思宁和邵湘做了很久很久的心理建设,最终还是用刀叉切开,一人浅试了一小口。 不得不说,生牛肉糜并没有想像中的带着血锈味儿和腥气。 大约已经被处理得很干净,牛肉很嫩很滑,居然有种很清爽的味道! 不过,程邵二人也就只吃一口,剩下的不敢再吃了。 刺身三文鱼和刺身生蚝的口感也特别清爽滑嫩,蘸上简单的酱油芥末,入口无渣,非常好吃。 但程邵二人也不敢多吃。 主要是因为她俩都有一副娇嫩的中国胃,稍微吃杂一点就会上吐下泻。 汉斯是个人精。 他很清楚,艾瑞克干出那样的事儿(他以为丹尼尔介意的是艾瑞克和柯蒂斯不正当竞争金土豆奖的事),丹尼尔先生肯定连汉斯也记恨上了,不可能无故邀请汉斯率领的观光团吃饭。 再说了,明天是科研团离开的日子,观光团没说明天走…… 所以今天能吃上这么一顿丰盛的晚宴,是他们观光团沾了科研团的光。 在这段时间里,汉斯也从酒店里的员工们那儿打听到,丹尼尔夫妇最倚重、最喜欢的其实并不是长子柯蒂斯,而是女儿凯茜。 现在,凯茜全程陪同程思宁…… 丹尼尔夫人卧床休养没来,宠妻如命、寸步不离妻子身边的丹尼尔先生却穿着西装也出席了宴会…… 这还不算丹尼尔先生对程思宁的特别招待??? 汉斯眼珠子一转,立刻找了个机会端着酒杯去和程思宁搭讪。 当然了,就冲着汉斯和艾瑞克是一伙的,程思宁也懒得理会汉斯。 可汉斯也只需要装装样子而已。 哪怕是被程思宁身边的邵湘给骂了几句…… 汉斯也装出特别愉快、特别开心,似乎他和程思宁很熟悉关系很好的表情。 ——因为丹尼尔先生正在不远处一边和凯茜说话,一边看着程思宁这边呢! 然后,捱了一顿骂的汉斯,趁着凯茜离开了父亲身边…… 他飞快地端着酒杯过去,和丹尼尔先生攀谈了起来。 丹尼尔先生呢,刚刚才听女儿说了她是怎么招待程思宁的,心里正高兴呢,又看到汉斯和程思宁说话时,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啥,但总归是大家都挺高兴的样子。 丹尼尔先生觉得自己非常高质量了完成了妻子指派的招待任务,也很高兴。 一高兴,丹尼尔先生就答应了汉斯,希望他投资汉斯父亲公司的要求。 汉斯高兴坏了! 同时,他也在想——那个艾瑞克是真的蠢! 观光团里的人,谁是真心来这儿旅游的?! 大家都存着心思想跟丹尼尔先生攀上关系。 但这种事儿急不来,只能徐徐图之。 瞧,今天不就是绝佳的机会。 汉斯和丹尼尔先生谈完事情以后,观光团里的其他人也分别鼓起勇气去找丹尼尔先生谈话。 当然了,有谈成的、也有没谈成的。 总体说来大家都没亏。 就算那几个没谈成的,至少也在丹尼尔面前混了个眼熟。 以后肯定还会有机会的嘛! 想到这儿,汉斯打定主意:明天拿文件去给丹尼尔先生看,再谈一谈投资细节,后天他也就率团离开吧!毕竟事情已经谈成,丹尼尔先生也已经请大家吃了欢送宴。 至于艾瑞克的事,一会儿宴会结束后,他必须要打个电话给母亲,一是给家里报喜,一是把艾瑞克的事说一说…… 今后可得避免和艾瑞克家来往,免得因丹尼尔先生的迁怒而连累到自家的小公司。 宴会结束后,程思宁在凯茜的陪伴下,去别墅探望丹尼尔夫人。 刚一进屋,程思宁就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不太好。 丹尼尔夫人当然不是一个人呆着的。 她住的是套间。 主卧这边有女佣在照顾她,隔壁儿童房里,有两个护士轮流守护着丹尼尔夫人新出生的孩子。 现在就是,女佣一脸的惊慌失措。 凯茜问女佣道:“发生了什么事?” 女佣答道:“小姐,夫人她一直在打嗝,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都已经喝了几大杯水了。” 那一边,丹尼尔夫人见了程思宁,一脸的不好意思,“抱歉宁……嗝儿!我失礼了,快,快请坐……嗝儿!凯茜,我的宝贝儿,快把……嗝儿!快把你姨母亲手做的巧克力……嗝儿!拿给宁吃……嗝儿!” 程思宁疾步走到丹尼尔夫人床前。 “麦莉,”程思宁喊了一声丹尼尔夫人的名字,说道,“我和你握个手吧!” 丹尼尔夫人愣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程思宁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丹尼尔夫人还是伸出了手。 程思宁拿出了自己的手帕,垫在丹尼尔夫人手掌的虎口处,然后重重地掐住。 丹尼尔夫人呆住。 凯茜也呆住。 过了好一会儿,凯茜才说道:“宁,你又在施魔法吗?” 程思宁笑了。 她只是重重地掐丹尼尔夫人的虎口,没吭声。 大约两分钟以后,程思宁问丹尼尔夫人,“麦莉,好了吗?” 丹尼尔夫人突然惊觉,“啊,我不打嗝了。” 凯茜也万分惊讶,“天哪,宁……你们种花国真是太神秘了!只是握了我妈妈的手一下,居然就能让我妈妈止住了打嗝!” 丹尼尔夫人也问道:“宁,是因为这块手帕的功效吗?” 程思宁啼笑皆非,“不是的,我是怕掐红你的手……你看看,还真被我掐红了。” 丹尼尔夫人看了看自己手背上、和手掌心里的红痕,满不在乎,“这根本没事儿,一会儿就消了!” 不过,她还是很感动,程思宁对她居然如此细心体贴。 程思宁和丹尼尔夫人聊起了育儿经。 程思宁对这个话题其实还是挺感兴趣的。 但是吧,她身处科研界,尤其是农学这个专业,出了名的男多女少。身边仅有几位女性呢,有的是不婚主义、甚至连恋爱都不谈,一心扑在专业上;有的是太年轻,还没结婚也没生育;还有的呢,是结了婚生了孩子但把孩子交给长辈管…… 大家平时很少交流育儿经。 丹尼尔夫人生育了六个孩子,程思宁生育了三胎一共四个孩子; 两人生育的大多是男孩儿…… 又都是一样的更偏爱女孩儿…… 程思宁还在凯茜的陪同下,去隔壁看了看那个小婴儿。 两大一小越聊越快活,一直到丹尼尔夫人困得打了个呵欠,程思宁才惊觉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她连忙向丹尼尔夫人告辞,又说明天她就离开了。 丹尼尔夫人惋惜地说道:“如果你们科研团还能在这儿住上一个月就好了。” 程思宁啼笑皆非,“等你养好了身体,你可以去西大找我。” “我们也可以写信往来……等明年我回国了,我会和我丈夫、我的孩子们一块儿拍照,把照片寄给你看看。” “甚至……将来如果有机会,你也可以带着你丈夫和孩子们一块儿去种花国玩玩!” “你不是总说种国花神秘么……我们家乡有很多很多的美食,风景也特别好看,欢迎你去种花国找我玩!”程思宁可笑着说道。 丹尼尔夫人眼睛一亮! 凯茜已经高兴得拍起了手,“是啊是啊!妈妈,有机会我们去种花国看看吧!” 丹尼尔夫人点头笑道:“你这么一说啊,我就觉得我浑身是劲儿……好!从明天开始我一定好好听医生的话,争取早点儿养好身体,咱们去遥远神秘的东方古国去看看!” 和丹尼尔夫人聊完天,凯茜送程思宁回酒店去。 丹尼尔先生在别墅门廊那儿等着, 见程思宁来了,他叫住了她,“宁小姐,很抱歉……打扰您一下。” 程思宁站定。 丹尼尔先生朝她鞠了一躬,说道:“谢谢您救了我妻子,我非常感谢您!” 程思宁吓一跳,连忙说道:“啊,您太客气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丹尼尔先生说道:“宁小姐,您是读书人,可能觉得我的提议过于世俗化,但我真的很感激您,很想为您做些什么……宁小姐,请问,您想要得到什么呢?” 程思宁问道:“我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吗?” “可能我真没办法让您当上米国总统。”丹尼尔先生遗憾地说道。 程思宁笑了。 想了想,她对丹尼尔先生说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丹尼尔先生可以捐一些专业性的书本给我,我想把这些书带回种花国去。” 丹尼尔先生愣了一下,又问,“宁小姐,我想问问,您这么做的用意是……” 程思宁说道:“我们种花国的各项基础学科教育还是比较落后的,我想运送一些书本回去。什么专业都可以,最好是各所大学出版社的。当然了,希望您量力而为,不要做出任何有负担的决定。” 丹尼尔先生和凯茜交换了一个眼神。 父女俩盯着程思宁看了一会儿…… 丹尼尔先生说道:“好的宁小姐,稍晚我会让凯茜跟你用电话和传真的方式联系,你可以给一些比较具体的范围……” 这下子,换成程思雅惊喜万分了。 她朝着丹尼尔先生鞠了一躬,“太好了!太谢谢您了!” ——程思宁不会忘记,米国这边的书有多贵! 这一批在西大就读的五个种花国留学生,就没有一个舍得花钱买新书的! 程思宁因为还旁听了一个跨专业的养殖专业,不得已花了四百美金才买了一套不知转了几手、已经破旧到掉了页的专业书! 现在,丹尼尔先生愿意捐书…… 程思宁真是高兴坏了。 丹尼尔先生笑道:“不过,我是个商人……我很清楚,大学里的专业书有多贵。所以,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向出版社购买一些印刷、或装订出了细微瑕疵的书吧?” 程思宁连忙说道:“不介意不介意!” “那就好。”丹尼尔先生含笑点头。 凯茜把程思宁送回了酒店。 程思宁跟邵湘说了,丹尼尔先生会捐书的事儿…… 两人抱在一起高兴得尖喊尖叫! 第二天一早,丹尼尔先生派车送科研团离开。 丹尼尔夫人衣着体面,坐着轮椅赶来送程思宁。 中巴车直接将科研团送到了匹兹堡机场。 程思宁想起了那位名叫林安妮的华人…… 她找出林安妮的名片,看了看名片上的地址,发现那儿距离匹兹堡机场还挺远的。 算一算候机时间,她好像已经没有时间约见林安妮了。 算了吧。 几小时以后,程思宁和众人一块儿踏上了返回西城的航班。 想着马上就能见到阔别近一个月的靳野了,程思宁归心似箭! 第324章 靳野被欺负了?! 程思宁没有告诉靳野她的具体归期。 所以他没来接。 程思宁跟着团队抵达西城时已经是深夜,再回到租住的公寓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她掏出钥匙却拧不开门,不由得动作一滞。 这…… 门居然被人从里头反锁了?! 所以,靳野也已经完成了封闭性试验,出关了?! 程思宁正准备叫门—— “谁?”有人在门后出声询问。 程思宁呆住。 ——程思宁太熟悉靳野了,以至于他一开口,她就能听出他的声音来。 眼下,程思宁很肯定说话的人就是靳野。 但她更加肯定的是,靳野好像在掩饰着他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靳野打小儿起就野惯了,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 后来被她约束着,他表面上看起来斯文儒雅,内心深处却依旧睚眦必报、一点亏不肯吃。就是当时面上不显,过后也一定会讨回公道。 所以?! 他怎么鬼鬼祟祟的? 是什么样的人或事让他感到害怕了? 程思宁敲门。 片刻,靳野又捏着嗓子问了句,“是谁?” 程思宁没好声气地说道:“是我!我是你媳妇儿!”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猛然掀开。 程思宁才知道,屋里居然没开灯? 走廊上的灯光映照着靳野的脸。 也不知为什么,程思宁居然觉得他憔悴黑瘦了不少。 靳野刚才就觉得奇怪。 这些天总有个女的半夜过来骚扰他,他怎么骂也没用。 甚至有几次他差点儿被那女的给非礼了。 这种事,如果是女的主动,男的就落了下风。 所以靳野是真的怕了。 每天夜里一律不开门,营造出公寓里无人的假象。 但是—— 今天居然有人用钥匙来拧锁?! 是他媳妇儿回来了,还是那臭不要脸的女的找房东配了钥匙来开锁? 这两个猜测都迫使他开口询问。 所以他才捏着嗓子开了口。 没想到,还真是他媳妇儿回来了啊! 靳野一看到日思夜想的媳妇儿,高兴得几乎要落泪了! 他一把抱住程思宁,带着她进了屋。 虽然关着灯,屋里一片漆黑,但靳野依旧轻快而又准确地把她抱进了屋里。 接着,他又冲出去把她的行李箱也搬了进来,反手关上门。 程思宁奇道:“咋?灯坏了?” “嘘——” 靳野压低了声小小说道:“最近有个疯子缠上了我,每天半夜来敲门……” “老婆,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可害怕了。” “这个点儿了,感觉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 果然,外头响起了叩叩叩的敲门声。 靳野把头埋进程思宁的颈弯里,小小声说道:“她来了她又来了!” “谁?”程思宁疑惑地问道。 靳野急急地说道:“是个有神经病的女的!” “我怀疑是巴瑞找来报复我的。” “这女的一到夜里就来缠我……” “前几次我没有防备,有一次被她闯进了我们家,我去找了房东太太,才把她赶走的,还有一次她扑进了我怀里!” “吓得我……媳妇儿你可别嫌弃我,那件衬衣我扔了!” “我好心疼!一件衬衣二十九美金呢!” 说话之间,门外果然有人开口说道:“哈尼?” ——还是个女人。 这女人的声音嗲嗲的,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样。 女人继续说道:“哈尼,你开开门嘛!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有安排线人盯着你的哟!” “哈尼,你开开门,我们好好谈一谈。” “你只是不了解我,只要给我一个……让你了解我的机会,你会接受的。” “哈尼?开开门哦!我告诉你,你今天是躲不过去的,因为……我有钥匙了哦!” 靳野本来就挂在程思宁的身上。 闻言,吓得他愈发紧紧地搂住她,“媳妇儿怎么办?她有我们这儿的钥匙!” 程思宁冷笑,“你先从我身上起开!” “不要!我害怕!”靳野急急地说道,“她是个女的!美国这破烂地儿,我要是出手打了她……我就完了。我一完,就没人保护你了……媳妇儿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忍一忍,等我想好怎么对付她再说……” “你重死了!起开!”程思宁骂道。 靳野这才松开了媳妇儿。 程思宁怒道:“你一男的,不好打女的?我一女的,我怕她?” “靳野我告诉你,邵湘也回来了。一会儿我去开门,我来揍她,然后你去把邵湘和明毅喊过来,再让陆川去报警……” 靳野急道:“那是个洋马!牛高马壮的你打不过。” 程思宁“哼”了一声,伸手开灯,左右看看,拿起了门后的衣撑子。 这时,外头那女人果真吃吃地笑,“靳!哈尼……我听到你说话的声音了哦!” “哈尼,不要拒绝我!你现在的拒绝,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 “我知道你忌怕你的妻子,但这没有关系啊我不会影响你们的夫妻感情,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哈尼,我比你妻子更棒哦!” “好了好了既然你不开门,那我就……自己开门喽!” “亲爱的我来了!” 接下来就是一阵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 程思宁的肺都快气炸了。 她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厅处。 只见门果然被人用钥匙拧开—— 一个身材高大肥壮、浓妆艳抹还浑身酒气的女人站在门口,露出夸张、嚣张,得逞、得意的笑容。 程思宁拿着衣撑子,本来就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这会儿一个发力,手里的衣撑子直接朝着高壮女人的肚子那儿扎。 女人“啊”地惨叫了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去,并且不受控制的“砰”一声,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程思宁拿着衣撑子就朝着女人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 女人估计喝醉了酒,脑子有点儿不清醒。 捱了打,她下意识就想跑…… 正好让出了一条道。 程思宁抓着衣撑子就撵了出去,回头还不忘瞪了靳野一眼。 靳野会意,瞅准机会也跟着冲了出来。 程思宁见靳野离开了,松了口气。 她挥着衣撑子就往女人身上拍打,还大声叫唤,“救命!救命啊……这个人冲进我家打劫!有人可以帮我去报警吗?求助!求助!求求大家帮帮我!” 女人被打得生疼,咆哮道:“闭嘴吧表子……” 这时,陆续有住户听到声音出来查看。 但碍着是两个女人在打架…… 男住户不便出手,女住户不敢出手。 大家就站在一旁看着。 程思宁一边打这女人一边质问,“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勾引我的丈夫?你从哪儿配到的我家的钥匙?你进入我家你想干什么?是想偷我家的钱?还是你想抢走我家的钱?你这个小偷!你这个强盗!” 程思宁一直反反复复地问这几个问题。 她并不在乎那女人说了些什么…… 她只在乎,她质问的声音够不够大,围观的人们有没有听清楚。 这时,邵湘和沈明毅赶了过来。 程思宁也已经拍打了那女人好一会儿了,都快要脱力了。 她冲着邵湘和沈明毅,用中文说道:“你俩别动手!千万别下场……阿湘装装样子帮我拦住她,我一个人揍她就够了……明毅看着阿湘一点,别让阿湘吃亏。” 邵湘应了一声。 程思宁继续用衣撑子拍打那女人,依旧是翻来覆去地问那几个问题。 那个子极高壮的女人皮糙肉厚的,不怕捱打,人也渐渐清醒了些,这才试图反击程思宁,嘴里还叫嚷道:“我才不是强盗和小偷呢!” “表子你别打我了!好痛啊!” “嗷……钥匙是巴瑞给我的!他说只要我睡了靳他就给我五百块钱!” “别打了成吗?” “你他妈到底是谁啊……等等,你是靳的妻子?” “别打了……” 女人确实想反抗来着。 可她刚一站起身—— 邵湘急忙过来劝导,“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女人“哎哟”一声又摔倒在地。 程思宁几棒子打下来…… 疼得女人嗷嗷叫。 邵湘赶紧又过来扶这女人。 只是,女人还没站稳邵湘就松了手……程思宁又是几棒子打下来,女人又“砰”一声摔地上了…… 三番四次下来,围观的众人只觉得现场像地震似的,整个楼板都在震动。 最终,女人约摸是摔骨裂了,再也不爬不起来了。 陆川领着俩警察匆匆赶到。 房东夫妇俩也闻讯赶到。 很明显,那俩警察认识这个高壮女人,一见她就喊出了她的名字,“玛丽,怎么又是你?” 原来这女人叫玛丽,是附近有名的女泼皮。 打架闹事必定有她的份儿。 玛丽哭唧唧地说道:“不!不是我!” 程思宁拿着衣撑子指向了玛丽。 玛丽立刻抱头,委屈地朝着那俩警察说道:“你们看!是她在打我!” 警察看了看程思宁,神色缓和了下来。 这是因为,程思宁是标准的华人长相,华人在地人遵纪守法是出了名的;再加上程思宁长得漂亮柔弱,一看就没啥攻击性,身材还纤瘦得只有玛丽体型的二分之一…… 警察问程思宁,“女士,刚才是您报的警吗?” 程思宁点头,“警察先生,我在家里休息,这个女人突然拿着钥匙打开了我家的门锁!我当时非常害怕,她一定是想入室抢劫……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大家!” 入室抢劫可是重罪! 那俩警察看向玛丽的眼神瞬间变了,两人都做出了拔枪的姿势。 吓得玛丽急忙说道:“不!不不不……听我解释!你们听我解释……” 愿意花钱住单身公寓,本来就是出于对安全的考量。 如果外人可以拿着钥匙进入自己租住的屋子…… 天哪! 这也太恐怖了。 所以大家全都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天哪!这个玛丽居然有宁家里的钥匙!她那钥匙哪儿来的?不会是房东给她的吧?这也太没有安全感了!” “你刚才没有听到玛丽说吗?钥匙是一个名叫巴瑞的人给的。” “巴瑞是房东吗?” “不是,房东姓本……” 房东夫妇当然不愿意背这锅,急忙也叫嚷了起来,“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们当然不可能干这样的事……警察先生请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我也想知道这个玛丽,怎么可能会有宁小姐家里的钥匙……” 玛丽哭了,“我说!别抓我!这真的是一个误会……” “是这样的,我姐妹曼妮是俱乐部的脱衣舞娘,她介绍巴瑞给我认识。然后巴瑞雇我来找靳……说只要靳和我上了床,巴瑞就给我五百美金!” “我来找了靳好几次他都拒绝了我。我本来不想再继续,但巴瑞又加了五百美金给我,看在钱的份上,我只好天天过来找靳,可天天都扑个空。 “刚才巴瑞给了我一把钥匙,说靳每天都回家,他只是躲起来不愿意见我。” “我、我喝多了酒,脑子不清醒就拿着钥匙来了……” 玛丽说完以后,那俩警察对视了一眼,一人拿出塑料条,将玛丽的双手缚住,说道:“先跟我们回警察局去。” 另一人问玛丽,“那个名叫巴瑞的家伙现在在哪?” 靳野的声音响了起来,“警察先生!巴瑞在这儿呢!” 众人扭头一看,果然看到靳野抓着巴瑞的手,朝着这边儿赶来。 原来,巴瑞将钥匙递给玛丽以后,过了半小时,他便优哉优哉地赶了过来想看靳野的笑话……没想到却被躲在暗处的靳野给抓了个正着。 巴瑞急了,赶紧推诿,“不不不!跟我无关!我根本不认识她……”说着,他指向玛丽,“全是这女的血口喷人!” 玛丽恼了,大骂道:“你还有脸说呢!你特么欠了老娘的嫖资不给,说老娘什么时候办妥了靳、你什么时候给……以后你的破事老娘再也不管了!拿钱来!快拿钱来!不给钱我就要报警了!” 房东夫妇也要求巴瑞说清楚,“玛丽说,靳先生家里的钥匙是你给她的!所以巴瑞,你从哪儿得来的钥匙?” 巴瑞顶着那两个警察犀利的目光,十分心慌,下意识说了实话,“我认识吉姆,两件前吉姆租住在靳和宁的房间……我、我也是赌一把!谁知道吉姆的钥匙真能打开他们房间的门锁啊……” 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 大家都在怒斥巴瑞、指责巴瑞。 巴瑞是留学生、也是个体面人,住在这幢公寓里的留学生们都认识他。 但现在,他变成了臭名昭着的嫖客、变成了阴谋家…… 巴瑞受不得这羞辱,转身跑了。 一个警察立刻追上前去,另一个警察带着玛丽也跟了去。 闹剧至此终于消停了。 不过,留学生们将房东夫妇团团围住,要求他们立刻、马上给大家更换门锁。 直到房东夫妇答应了,又安抚好大家…… 大家这才各自散去。 程思宁和靳野谢过了小伙伴们,这才回了房。 她两手插腰,瞪视着靳野,面色不善。 靳野被吓了一跳! 第325章 艾瑞克到底姓金?还是姓靳? 程思宁叉腰瞪视着靳野。 靳野莫名有些心虚。 他耷拉着头,讪讪的。 像只自知闯了祸,正在等待主人发火的大狗狗。 程思宁开始数落他了,“靳野,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不相信你处理不了这件事。” “所以?” “为什么你会落到这个境地?” “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就到了让人看热闹的地步了?” 靳野垂着头,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本来他也没想瞒着媳妇儿。 就是说,后来巴瑞从威尔斯那儿知道,他靳野就是彼得,彼得就是西大证券的首席客聘经济分析师了。 也就是说,巴瑞明白过来,靳野是在做局陷害他了! 巴瑞吃了哑巴亏,这口气他咽不下。 但此时的巴瑞身陷债务危机,靳野也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没想到,巴瑞可能是出于泄愤的心态,就找了妓女来骚扰靳野。 大约是为了羞辱靳野,巴瑞找的还是俱乐部里长得最丑的一个。 靳野说道:“其实那女的也没来几次。” “或许来了,但我出关也才四天。” “第一天我没吭声,她敲了半天门没人应答就走了。” “第二天她又来,我爬窗去了明毅他们那屋睡……” “第三天,也就是昨天,我没回来直接睡实验室了。” “今天才回来的。” “当时我就想,要是那女的再来,我就爬窗出去报警……没想到你回来了。” 说着,他抱住程思宁,“幸好我有媳妇儿。” 然后他又问,“媳妇儿你要相信我,我可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如果是对付巴瑞这种人,靳野有一万种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但玛丽不一样。 首先,她是社会底层的边缘人物,除了一条贱命,她一无所有,也没有任何在意的东西。 其次,她是女性,在舆论方面占有天然优势。 最后,要真想对付玛丽这样的人,靳野就得下沉自己的社会身份。 所以靳野迟迟没有动手,因为针对玛丽毫无用处。 对巴瑞来说,就算玛丽出了事,他也无动于衷,搞不好还会再指使另外一个玛丽,继续骚扰靳野。 不过,靳野也受不了这样的骚扰。 就是说,他刚刚才从实验室里出关,学业这边落下了一个多月,他的主要精力还在放在学习上,实在匀不出时间来处理巴瑞和玛丽。 他本来打算过几天再说…… 幸好今天程思宁回来了。 于是靳野才躲在媳妇儿身后,让媳妇儿出面处理此事。 程思宁完完整整地听完了前因后果,这才罢休,“你放开我,我先去洗个澡,你帮我把衣裳拿过来。” 靳野一听,高高兴兴地松了手,又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 程思宁朝着卫生间走去,又道:“那个巴瑞要早点解决掉,总被疯狗惦记着也不是个事儿。” 靳野深以为然。 然后,他以给媳妇儿送换洗衣裳为由,挤进了狭小的卫生间,惹得程思宁连连惊呼。 从浴室里传出来的骂声,慢慢变成了极富节奏韵律的吟唱…… 第二天,倦极累极的程思宁一觉睡到了午后。 起来以后,程思宁发现用家里的小电锅里温着一锅绵软的白粥,旁边还放着两只水煮蛋、一小碟榨菜、一块豆腐乳。 她笑了笑,洗漱过后正准备吃点东西—— 邵湘过来敲门,“姐!宁姐?” 程思宁过去开了门,“吃了没?一块儿吃点?” 邵湘也是补觉到现在,她过来是找程思宁出去吃饭的。 见程思宁这儿的白粥和水煮蛋,邵湘便也厚着脸皮蹭了顿吃的。 她俩在丹尼尔庄园里呆了快一个月,是实打实的跟着吃了一个月的地道美式餐饮,想清粥小菜想得都快疯了! 两个平时饭量就不怎么大的姑娘,硬是生生地把满满一锅绵软的清粥给分食得干干净净。 邵湘揉了揉肚子,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什么牛排土豆泥……还得是咱家的东西好吃,这白粥啊,我还能再吃上一锅!” “砰砰砰——” 有人敲门。 程思宁和邵湘齐齐愣住。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约而同想起了昨晚那个拿着钥匙想要进门的玛丽。 门外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语气还挺礼貌的,“请问,靳先生在家吗?” 程思宁拿起了衣撑子,慢慢朝着门口走去。 邵湘左右看看,实在没啥趁手的家伙,就拿起了程思宁家里的一只平底锅,也是高高举起,准备分分钟保护程思宁。 程思宁隔着门问道:“谁?” “我们是警察。”外头的男人应答道。 程思宁开了门。 外头果然站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警察看到程思宁手里拿着衣撑子当武器,程思宁身后的邵湘还高举着平底锅? 再看看程邵二人纤细瘦弱的个头,又想想昨晚她们遭遇了什么…… 警察的声音很温柔,“靳太太,靳先生在吗?” 程思宁摇头,“他不在家,去西大上课了。” 警察告诉她,“昨晚玛丽骚扰您先生的案子……” 程思宁纠正了警察,“警察先生,应该是玛丽入室抢劫的案子。” 警察顿了一顿,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玛丽入室抢劫的案子需要靳先生配合我们,去警察局接受一下调查。” “您看,您能代表您先生?还是请您先生去一趟警察局?”警察问道。 程思宁说道:“我可以代表我先生。” 邵湘怕她吃亏,连忙说道:“姐我跟你一块儿去。” 当下,程思宁写了张纸条留言给靳野,然后和邵湘一起,跟着警察走了。 程思宁是案主,警察对她还是很客气的,甚至还给她和邵湘各倒了一杯水。 接下来,两个女警过来给程思宁录口供,让程思宁说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儿,以及巴瑞和靳野之间的矛盾。 程思宁在去丹尼尔庄园之前,就和靳野复盘过他和巴瑞之间的各种恩怨,并且比对过米国的相关法律,确保靳野是没有任何犯法、踩红线之处的。 所以她大大方方地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而当女警听说,靳野除去西大硕士的身份之外,同时还是西大证券公司的首席特聘经济分析师时;同时程思宁是西大的农学博士、养殖专业硕士的时候,神情和态度一下子就变了。 变得客气了许多,还彬彬有礼的。 女警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然后,程思宁就很明显地感觉到,不少警察都跑到她所在的这间问讯室里探头探脑的。 甚至有一个没穿警服、穿着笔挺西装的中年高级警司走了进来,坐在女警的身边,聆听女警和程思宁的对话。 很快,程思宁的口供录完了。 那个高级警司正准备开口问程思宁话—— 没想到旁边突然有人情绪失控般大声吼叫,“不!不!!!你们去找艾瑞克!” “去东林别墅区AE三区9号别墅,找艾瑞克金!” “他是我的表哥!” “我的姑父金先生可是有名的大富豪!” “你们不相信我,至少应该相信我的姑父!我的表哥艾瑞克可以为我保释!” 程思宁听出来了。 这人是巴瑞! 可是,巴瑞所说的“艾瑞克金”,会是她在丹尼尔庄园遇到的那个讨厌鬼艾瑞克吗? 程思宁仔细想想,想起来当时汉斯好像确实说过艾瑞克和科研团都来自西城。 那,巴瑞所说的“金先生”又是谁? 高级警司见程思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改了口,“靳太太,是出了什么事吗?” 程思宁想了想,说道:“刚才说话的那人……是巴瑞吗?” 高级警司点了点头,“巴瑞想被保释,就必须付一万美金的保证金。” “很显然,巴瑞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他已经找了一晚上的人,朋友啊亲戚啊……但没有人愿意为他出这个钱。” “现在巴瑞嘴里说的艾瑞克,是他名义上的表哥。事实上,我们已经通知过艾瑞克了,艾瑞克也不愿意为巴瑞支付这笔费用,只是巴瑞不愿意相信而已。” 程思宁又问,“先生,您很了解西城,包括……你以前就认识巴瑞,和他的表哥艾瑞克吗?” 高级警司笑了,“当然,靳太太。” “西城其实并不大,上流社会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家。” “艾瑞克的父亲金先生在西城经营高级餐厅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了。” “我当然也认识他们。” 程思宁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警司先生,那么金先生的儿子艾瑞克……是不是长了一副华人的样子?” 高级警司点头,“对,金先生结过好几次婚,儿子女儿,继子继女有一大堆。不过,只有艾瑞克和金先生一样,是完完全全的华人模样。” 一旁的邵湘说道:“那就是了!这个艾瑞克,一定就是我们在丹尼尔庄园里遇到的那个丹尼尔!” 高级警司很敏锐地抓住了“丹尼尔庄园”这几个字,连忙关切地问道:“靳太太,你们近期内……去过丹尼尔庄园?” 程思宁点头,“昨晚我们刚从丹尼尔庄园回来。” 邵湘笑眯眯地说道:“丹尼尔夫妇刚刚才新添了一个孩子……丹尼尔夫人在分娩的时候遇上了一点儿小麻烦,是宁帮助了她。我们离开丹尼尔先生的古堡酒店前,丹尼尔先生还举办了特别宴会为我们饯行……” 高级警司的眼睛一亮! 他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然后彬彬有礼地和程思宁握手,“靳太太,失敬!真是失敬……” 程思宁觉得有些奇怪,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先和这位警司先生握了手,又问,“先生,您是丹尼尔先生的朋友吗?” 高级警司坦诚说道:“我倒是想——” “不过丹尼尔先生太有钱、也太有名了,想认识他、想和他成为朋友的人太多太多。” “我也是其中一个。”说着,这高级警司还做出了伤心的肢体动作。 程思宁被逗笑。 高级警司清了清嗓子,“好的靳太太,关于巴瑞花钱雇佣玛丽去您家里入室抢劫的案子,我们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 “想冒昧问一句,您觉得巴瑞应该得到什么样的下场?”高级警司问道。 程思宁听懂了这位警司先生的言外之意。 她微微一笑,“我相信法律的公正严明。” 高级警司也明白了程思宁的意思:怎么严格怎么来。 “当然,法不容情。”警司先生一脸正义凛然地说道。 警司先生亲自送程思宁和邵湘离开了警察局。 在警察局门口,警司先生对程思宁说道:“靳太太,不知靳先生什么时候方便呢?听说靳先生是西大证交所的经济分析师,我很想和靳先生交个朋友……” 程思宁了然。 她想了想,说道:“星期六中午,我丈夫应该有空。” 警司先生立刻说道:“好的,那么星期六中午,我和我太太想请您和你丈夫靳先生在最美时光西餐厅用餐,请您二位一定要来。” 程思宁点点头,“感谢您,警司先生。” 警司先生笑着拿出他的名片,递给了程思宁,“这是我的名片,请叫我欧恩。” 程思宁拿着名片,与欧恩告别。 和邵湘走在回公寓的路上,邵湘很兴奋,叽叽呱呱地说要是早点儿认识丹尼尔和欧恩的话,或许当初就不用害怕艾瑞克和巴瑞这些人了。 程思宁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这才把之前大家一起去生态公园游玩时,她亲耳听到巴瑞打邵湘主意的事儿说了。 邵湘惊呆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成为了恶狼的目标? 让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小伙伴们全都在默默的保护她、陪伴她,甚至没让她知道这事儿…… 想想也对,如果当时她就知道了,肯定又害怕又崩溃! 现在巴瑞已经被抓,目测已经出不来了。 邵湘心里既后怕、又欣慰。 “姐,谢谢你!”邵湘哭了,“幸好有你们啊!要不然,我连血带肉,并着骨头带着渣,全都会被那些畜牲给吃干净了!我那么努力的学习,国家花了那么多钱送我出国读书……可不是为了让我来这儿被他羞辱的!” 何况那个巴瑞还恋童! 甚至把她邵湘视作儿童…… 真特么又愤怒又屈辱! 程思宁抱住邵湘,安慰她道:“没事没事,我们是一个团体嘛!我们一起来,就要一起在这儿好好学习,学成以后再一起回去,将来我们还要一起建设祖国呢!” 邵湘含泪点头。 两人回到公寓以后就开始合力做晚饭了。 不过,程思宁一直有点儿心神不宁的。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艾瑞克到底姓金?还是姓靳? 第326章 靳野拥有五个亿的私募基金 夜里吃完饭,程思宁舍弃掉平时饭后散步半小时的习惯,拉着靳野回了屋。 她先是把下午她去警察局、欧恩警官邀约吃饭的事儿说了。 靳野笑了笑,“没想到我这副业还挺招人喜欢的。” 程思宁看着他。 他笑道:“连着我的导师都来找我,说希望我能帮他打理一下资产……” “你知道的,西大有钱学生多,导师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来找我。” “我不太想干这事儿,耽误我学习和做实验。” “结果他们说……让我做私募基金,帮他们打理资产,赚到的钱给我十个点。” “我寻思着还成,就答应了。” “欧恩警官想上车,也不是不行……反正是顺风车。”靳野笑道。 程思宁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她睁大眼睛看着靳野,问道:“他们筹了多少钱放在你这儿?” 靳野伸出手比了个六。 “六……十万?”程思宁小心翼翼地问道。 靳野笑道:“胆大放大一点,是六千万。” 程思宁倒抽一口凉气。 靳野赶紧安抚她,“没事没事,别怕别怕……” “这六千万放在西大证券公司,西大证券收资金管理费,我收佣金。” “思思,你必须要对我有信心!” “再说了,这笔钱有西大证券的监管,就算将来亏了,也怨不到我头上。” 程思宁刚松了一口气—— 就听到靳野继续说道:“然后我加了六倍杠杆……” 程思宁再次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靳野说道:“我这么一加,西大证券的老板都惊呆了,特意来找我开会详细。” “我就这么随便忽悠了他几句,他立刻就派了一个团队给我,然后从他的私账上划了一个亿到我监管的私募账号里。” “这挺好的……也让我试试做庄的滋味。”靳野沉声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程思宁才惊觉自己由于太过惊讶,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她深呼吸好几次,才稳住情绪,问道:“那你手里现在一共多少资金?” 靳野笑道:“五个亿。” 程思宁不知道在说什么才好。 靳野笑了笑,抱住程思宁,在她耳边小小声说道:“放心,我已经选好了目标,是饼国在米国上市的一家公司。” “西大证券同意让我做空……” “咱们抗日那会儿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折辱啊!” “可现在是和平年代,为了休养生息,这口气咱不得不咽下去……” “但咱们能在金融市场上搞他们!” “狠狠地打痛他们!” 靳野的声音越来越温柔,“思思,别怕……相信我。” 程思宁默了默,不怎么有底气地说道:“靳野,你别忘了……我们要回去的。” 早在出国前,组织上就给大家上过思政课。 那可真是千叮咛、万嘱咐。 后来关系熟悉一点后,负责人私下也很无奈地和程思宁、靳野说过——国家早就已经有预料到,会有部分留学生趁着出国的机会判逃、成为非法滞留者或黑户,堂堂学者沦为街头拾荒者、或者餐馆洗碗工之流;或诋毁自己的国家、捏造自己受到政治迫害的证据而取得米国的政治庇佑而暂居的政治难民…… 国家培养一个科研人员有多难! 可国家又不能因为惧怕这个,就不指派留学生出国。 说到底,就是在赌。 赌留学生的良知与爱国心。 现在程思宁听到几个亿的美金都会觉得心肝儿跳得厉害,呼吸也有些不畅顺…… 那靳野呢? 他会受到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诱惑吗? 他会因为钱,而放弃她这个妻子,与远在家乡的孩子们吗? 回答程思宁的,是靳野绵密又粗野的吻。 “竟敢怀疑我对国家和人民的忠诚?”他喘着粗气在她耳边低语,“那就来检查一下我的真心……” 程思宁被他折腾得眼绽金星。 直到凌晨时分,餍足过后的靳野抱着程思宁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 奄奄一息的程思宁才突然想起来,她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问靳野,“靳野,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丹尼尔庄园遇到的那个名叫艾瑞克的华人,五官长得有点儿像你?” 靳野一听就不高兴了,“怎么,刚才还没够?还想着别的男人?” 吓得程思宁赶紧用手掌推开他雄壮宽厚的胸膛,还拼命地用幼细的胳膊给支着,防止他距离她太近,再次擦枪走火。 “我是说真的……我今天才知道,那个艾瑞克姓JIN!就是不知道是金还是靳!”程思宁连忙一口气快速地说道。 靳野一怔。 他松开了妻子的手臂。 程思宁立刻抓紧时间洗漱了,穿好睡衣走出了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靳野洗完澡也出来了。 夫妻俩规规矩矩平躺在床上…… 靳野说道:“思思,你再跟我说说那个艾瑞克的情况。” 程思宁便又说了一遍她的猜想: “在丹尼尔庄园的时候我就觉得艾瑞克的五官长得和你有点儿像,但也仅限于五官像。” “当时我并不知道艾瑞克也来自西城,因为他们那个观光团的负责人汉斯来自纽约。” “而且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他姓金……” “今天在警察局听到巴瑞拼命地喊艾瑞克金,我问了欧恩警官,他告诉我说艾瑞克的父亲姓金、结过好几次婚,金先生的儿子里只有艾瑞克是纯华人面孔……家里好像是经营餐馆的。” 说着,程思宁试探着问道:“靳野,你说那个金先生,会是你爸……” “他不是。”靳野沉声说道。 顿了一顿,他又改了口,“他不配。” 黑暗中,程思宁伸过手去握住靳野的手。 平时他的手很温暖很干燥,而且非常注意她的感受,握轻了怕她跑、握重了怕她疼。 今天呢,他的手掌冰凉且僵直。 甚至可能是因为这会儿心情比较激动,他握住她的力度可不小。 程思宁吃痛,挣扎着挣脱了。 靳野一松手—— 程思宁改成主动抱住他的臂膀入睡…… 她实在是被他折腾得又累又倦,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靳野用下巴抵住她的发顶,嗅着她秀发的清香,心乱如麻。 第327章 那位传说中志不在炒股的股神 第二天,程思宁和邵湘回西大西学院报到去了。 由于她俩跟着科研团队去了一趟丹尼尔庄园,这边的学业被抛下了许多。 程思宁还是双专业在学……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程思宁忙成了停不下来的陀螺。 有时夜里两三点还在灯下看书恶补划重点。 她忽视了靳野。 只觉得靳野好像也挺忙的。 直到一晃眼到了周六。 周六这天,程思宁还一心挂念着学习,一大早起来吃了早饭跟靳野说了一声就匆匆去了学校。 一直忙到下午,靳野去实验室接她…… 她一脸茫然,“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靳野哭笑不得,“不是你给我攒的饭局么?今天周六,警察局的欧恩警官夫妇不是要请我俩去吃饭?” 程思宁恍然大悟,“啊……是哦!” 她赶紧跟导师说了一声,换下身上的防护服,去做了净化处理,这才拿了几本书,跟着靳野走了出来。 到了学校门口,靳野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要去第六大道。 程思宁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用国语问道:“去那儿干嘛?” ——第六大道是出了名的奢侈品商店集中地。 靳野笑道:“你男人想给你添几身衣裳和首饰也不行吗?” 程思宁想了想,问道:“你上次说的那个做空……开始了?” 靳野心里畅快,笑声也爽朗,“已经结束了!” 程思宁震惊地瞪视着他。 天! 这么快的吗? 靳野笑道:“速战速决嘛!” “赚钱再重要,也不能影响我的学习。” “所以我瞅准了时机,赶在我做第二轮闭关实验之前了事儿。”他笑眯眯地说道。 程思宁深呼吸、再深呼吸—— 她确信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以后,才问他,“你挣了多少佣金?” 主要是他笑得实在太开心了。 这证明他肯定没有亏损,甚至赚得还挺多。 靳野笑道:“金主们挣到了百分之八十的毛利……当然了,扣除西大证券的管理费用和我的佣金、以及他们的本金之外,还剩下百分之六十的利润。”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程思宁再次倒抽一口凉气! 上次她就问过靳野,靳野说他的佣金是十个点……但当时靳野也说过做了六倍杠杆。 于是程思宁语气艰难地问靳野,“所以你的佣金是……1千万吗?” “当然不。”靳野含笑纠正她。 “思思,我导师和他的亲友们的几千万,加上西大证券老板的1个亿,杠杆的5个亿,加一块儿就是近7个亿。” “80%利润,那就是近6个亿,6个亿的十个点,就是6千万!” 靳野笑道。 程思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靳野将双手枕在脑后,悠悠闲闲地说道:“可惜啊思思,我只能让你听一听我的辉煌战绩,因为钱已经没了。” 程思宁又瞪大了眼睛。 靳野伸手揽住她柔软的腰肢,笑道:“你不是怕我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给侵蚀掉么?” “所以钱已经被我捐了!” “我一早就已经跟咱们大使馆联系上,大使知道了这件事……” “他感谢我的觉悟。” “今天西大证券拨到我个人账号里的钱,我已经第一时间转给了国家!” “不过呢,我之前跟大使说过,我说这钱到了账,最好想办法买个潜艇回来……等我一回国我就拆了它,然后造个更好更先进的出来!” “大使说,他会向国家转达我的请求!同时,他让我留下十万块钱,作为奖励!他说这是上级同意了的!” 也不知为什么,程思宁的眼圈儿就开始泛红了。 她经历过繁华的后世,此刻身处种花国最艰难的改革开放前沿……她太能体会一个纯农业国在工业列强面前的卑微与渺小了,也知道这个破破烂烂的国家需要经费、需要技术……几乎是什么都需要! 这个苦难的国家真是太难了。 但是现在,她的丈夫突然捐给国家那么大一笔钱,以后她的丈夫还将为国家奉献更多更好的科学技术…… 程思宁高兴地直点头。 可一点头,噙在眼眶里的泪花就顺着面庞淌了下来。 靳野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轻声哄她,“一会儿给你买几身鲜亮的体面衣裳,再给你买个包……钻石的项链和戒指也必须要有……” 程思宁说了一声好。 声音有些哽咽。 夫妻俩去了第六大道,程思宁买了四五件基础款的衬衣、长裤、裙装,买了一件短款的大衣和一件长款的大衣,两双皮鞋,一套钻石首饰和一块手表。 靳野也买了几身行头。 夫妻二人本就男的俊女的俏,换上新买的高定服装,活脱脱就一双从好莱坞走出来的电影明星。 一路上,频频有路人侧目注视着夫妻俩,想要辨认出他们是出演什么电影电视的明星。 夫妻俩去了欧恩夫妇指定的饭店。 靳野给了金发侍应生一张小额美钞,问他欧恩先生预订的座位在哪儿。 那金发侍应生立刻毕恭毕敬地将靳程二人引到了欧恩夫妇的座位处。 欧恩并没有见过靳野,只认识程思宁。 他原以为只要见到程思宁,就能见到程思宁的丈夫——那位传说中志不在炒股的股神。 当然他也如愿见到了…… 只是,欧恩震惊地瞪大眼睛,一句“艾瑞克怎么是你”差点儿脱口而出! 幸好及时克制住。 不过,欧恩也很快就意识到,眼前这男人虽然五官长得和艾瑞克是挺像的……但两人的身材气质完全不同。 股神靳野一米九高,穿着合身的高档西装,拥有劲瘦的腰与宽阔伟岸的胸膛。 艾瑞克时不时会流露出精明的傻气,但靳野就不会。 靳野通身都是儒雅温润的学者气派,言行举止彬彬有礼,五官俊美而又阳刚。 并不需要靳野制造出任何声势。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饭店里,便瞬间成为饭店里最耀眼的存在。 欧恩呆了一呆,这才赶紧朝着靳野走去,按照种花国人喜欢的礼节,伸出手与靳野握手,卑微且含蓄地说道:“很荣幸认识您……” 第328章 传说中靳西蒙先生的英勇事迹 欧恩是警察局里的警司。 同时他也是西城富豪。 之前他向程思宁发出饭局邀约,是因为听说了靳野的威名,想试着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也好。 但今天,欧恩的心情格外激动。 因为他已经听说了,靳野刚刚才结束了对一家饼国企业的股市做空。 ——不过短短十来天,他利用舆论、对方财务报表的漏洞,做庄低进高出,狠赚了一笔不说,饼国企业倒台后再享一波做空红利! 堪称完美案例。 饼国在米上市二十多年的一家传统企业一夜之间破产倒闭! 这本成为短期内最最最轰动的事情之一。 但报纸上鲜少有人讨论。 欧恩也是因为间接认识西大证券内部的高层,才知晓此事。 他还知道,这事儿被西大证券压下,各大报纸均不报导,也主要是因为靳野此人不愿意过分高调。 西大证券的老板才因此压下此事。 欧恩想要认识靳野的心情就更加迫切了。 此刻见到了传闻中的股神靳野,欧恩只想说闻名不如见面。 连身材品貌气质都如此出色的男人…… 谁敢相信靳野的主业其实是做物理研究的呢? 证券公司的经济分析师,只是靳野的兴趣所在,平时有空才玩儿似的去证券公司报个到。 就连这一次的做空,据说是因为这位大佬马上就要进入实验室去做闭关实验,整个团队才会配合着他,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把那饼国企业给直接掀翻了。 欧恩的态度特别谦逊。 他自知和靳野不熟,聊天的话题也急于保守。 不过,当欧恩觉察到,艾瑞克的长相和靳野竟有五六相似时……不由得又想起那天在警察局里和程思宁聊天的时候,程思宁也问过“艾瑞克是姓jin吗”这个问题。 于是欧恩很乖觉的,先把话题往西城富豪方面引…… 自然而然就聊到了在西城经营餐馆多年的华人富豪金西蒙先生。 啊不,靳西蒙先生。 欧恩告诉靳野,靳西蒙二十多年前来的西城,先是开了家餐馆,然后和一个富有的寡妇结了婚,得到投资后开起了连锁餐馆。 二十多年来,靳西蒙就靠着不停地和富婆结婚、拉到投资以后又不停地离婚、再娶…… 这令靳西蒙先生名下的梨江日料餐馆开到遍了全米国。 不过近几年来,不知是何原因,令梨江日料馆的经营日渐式微。 听说靳西蒙先生很着急。 说着,欧恩打量着靳野的脸色、揣摩着靳野的心思,小小声说道:“最近西城的人都盯着靳西蒙先生看……” “毕竟要是按之前靳西蒙先生的作派,最近他又该和妻子离婚,寻找下一位有钱又单身的富婆了。” “可是——” 欧恩碍于现场有两位太太,没好意思说得太直白,打了个哈哈,继续说道: “靳西蒙先生的现任太太苏珊……是出了名的……爱情至上。靳西蒙先生要是想离婚,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再加上靳西蒙先生毕竟已经不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了,单身又有钱的富婆大约更喜欢年轻强壮的男性……” “所以——” 欧恩朝着靳野露出了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一旁的欧恩太太听不下去了,含笑招呼程思宁,“靳太太,您尝尝这份鱼子酱,听说是今天新到的。” 程思宁含笑颌首,试吃了一小块黑麦包抹黄油三文鱼子酱,果然觉得味道不错,连连点头。 欧恩太太又问程思宁有没有小孩。 程思宁如实回答。 欧恩太太松了口气。 ——在和陌生的贵夫人交往时,最安全的话题就是聊育儿经了。 两位夫人聊起了天。 那一边,欧恩见两位夫人已经聊到了一块儿,便压低了声音,说了些靳西蒙先生家族里的事儿。 听得靳野直皱眉头。 ——靳西蒙以前是个美男子,靠着出色的外表,换了一任又一任的妻子才发家至今。 但现在靳西蒙年老色衰,估计体力也不太行了,没办法再以身侍人。 于是靳西蒙打起了继子继女们的主意。 他把漂亮的继女们许给年老的富翁,以此拿到投资; 单身有钱的富婆们看不上他? 没关系,靳西蒙膝下还有好几个二十多岁个高强壮的继子…… 不过,目前听说靳西蒙先生名下的好几家梨江日料因为资金短缺的原因已经关闭了。 隐约听说这是北方富豪丹尼尔先生的杰作。 至于北方的丹尼尔先生为何针对南方的靳西蒙先生,这就无人知晓了。 然后,欧恩又意有所指地对靳野说道:“靳西蒙先生好像最近正在为他的儿子艾瑞克……频频拜访马尔文先生……” 顿了一顿,欧恩慢吞吞地说道:“马尔文先生今年五十多了,是有名的……同性恋……” 靳野神色不变。 欧恩继续说道:“所以大家都在猜测,或者是艾瑞克得罪了丹尼尔先生,靳西蒙先生是想为丹尼尔先生出气,才准备把艾瑞克交给马尔文先生处置的。”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大家瞎聊的……” 说到这儿,欧恩假装无意地提了一句,“靳先生,我们……西城有头有脸的先生们几乎每个月都会聚一次,您有兴趣也一块儿去喝杯水酒吗?” 靳野问了一下时间,遗憾地说道:“抱歉,时间是冲撞了……以后有空再说。” 欧恩连忙说道:“当然是以您的事情为优先——” 靳野问道:“明天晚上我那儿倒是有一场聚会,欧恩先生要是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和我们聚一聚。” 然后靳野说了几个人的名字。 欧恩一听,眼睛都直了。 天! 这几位可全是金融巨鳄啊! “好!好好好……”欧恩喜得见牙不见眼,连声说道:“明天我一定去!” 靳野笑着点点头。 吃完饭,两对夫妻相互道别。 程思宁有饭后散步的习惯,再加上第六大道附近夜景漂亮治安良好,程思宁决定在这儿散会步再回去。 靳野和她聊了刚才欧恩说的话,又称赞欧恩,“这人情商很高,很会察颜观色。” 程思宁却被靳西蒙的事迹给雷得不清。 第329章 您的长子靳野 靳野面无表情,对妻子说道:“之前我会觉得,艾瑞克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只是恰好跟我长得有点像而已……” “听了欧恩的话,我基本可以肯定,那艾瑞克的爹,估计就是那个老混蛋了。” “真不愧是他。”靳野冷笑道。 其实在靳野小的时候,爷爷也不愿意把靳西蒙说得太差劲。 后来年岁渐长,自知活不长久了,爷爷才把家里的事一一交代给靳野。 靳西蒙与林文婷刚出娘胎就订了亲。 后来发生战乱。 两家让他俩提前成了亲,然后一块儿逃到了南洋。 因为妻子失踪,靳老爷子到了香港以后就不愿意再走了,他想找机会回去寻妻。靳西蒙和叔爷爷一家跟着林家的人去了南洋。 当时靳老爷子三进三出,硬是没有找到妻子的下落,又担忧儿子……便转头去南洋寻亲。 到了以后才知道,林文婷怀孕七个多月了,靳西蒙却出轨了。 出轨对象,是南洋本地一位有钱的寡妇! 而且那寡妇也怀孕了! 林文婷是大家闺秀,受不了这委屈,哭着要离婚。 靳西蒙无所谓。 靳老爷子被气了个仰倒! 他狠狠地揍了儿子一顿,奈何靳西蒙就是一门心思的要离。 理由是:林家到了南洋以后就看不起他了,他觉得自己在南洋是寄人篱下。倒是那个寡妇给了他温暖,让他觉得他才有个男人的样子…… 靳老爷子尽了最大努力,也无法挽回儿子儿媳的婚姻。 靳野还没出生,父母就离了婚。 靳西蒙在离婚的当天就娶了寡妇…… 林文婷被气得住院保胎,整整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才生下了靳野。 靳野一岁的时候,林家要把林文婷许人。 靳老爷子才把断了奶的靳野抱回家。 后来,靳野七八岁时,林文婷回来过一次。 她始终放不下这个儿子,想带走靳野。 但那时…… 一是靳野有点儿叛逆,觉得你都已经丢下我不管了,现在为什么又要出现? 二是老爷子年纪大了,他不走,靳野也不愿意走。害怕自己走了以后,无人照顾爷爷。 三是林文婷后来也生了别的孩子,那次林文婷来的时候,同行的还有她的丈夫和她的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当时那个弟弟对靳野非常不友好,这加剧了靳野的拒绝。 以上,就是靳野对父母的全部回忆。 他尝试过理解母亲,至少母亲在娘胎里保护过他,养育过她,后来也曾经试图想要带他走……但他始终渴望母爱,因为男性长辈么,少时有亲爷爷陪伴在他身边,后来有程璞在,他倒也能幻想他们是他的英雄父亲。 只有母亲…… 大约成为他心里永通的隐痛。 他只能……当妻子照顾儿子们的时候,才能在一旁幻想,是否当年他的母亲也曾这样温言细语地照顾他…… 他不怨母亲,但遗憾永远都在。 但是父亲—— 靳野恨透了靳西蒙此人。 他甚至不愿意称呼这人为“父亲”,太恶心、太耻辱了。 程思宁也直皱眉头,“得亏我们只需要在这儿再呆上大半年了……” “幸好我们不是刚到西城就遇上靳西蒙和艾瑞克!” “不然那才叫恶心呢!” “靳野,我不允许你和这种人渣认亲。”程思宁认真说道,“这辈子你有我、有孩子们、有你爷爷和我爷爷……这就够了!” 良久,靳野才点点头。 程思宁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咱们快出国的时候,方岭村的谭叔不是写信给咱们吗,说有个叫艾瑞克的男的,上方岭村看我们的房子去了……” “你说,此艾瑞克、是彼艾瑞克吗?”程思宁问道。 靳野深以为然,“搞不好是因为这边儿亏损得厉害,老混蛋又想起当初逃难的时候,老家还有不少古董……估计想回去搞那些古董和老物件吧!但是又不想惊动了我。” 程思宁拍拍胸脯,“幸好咱们一早藏好了……” 靳野笑了。 程思宁有些不好意思,白他一眼,“不管,那些都是爷爷留给我们的,我们要好好保存起来留作纪念。” “要是谁想打主意……” “那我们就狠狠地削他!”程思宁恶狠狠地说道。 靳野笑了。 “回吧,早点儿回去……你不是学习任务还没完成?”他笑着问道。 于是二人坐着出租车回了公寓。 ** 此时,艾瑞克正在跟父亲靳西蒙发生了剧烈地争吵。 “爸!你不能这样对我!”艾瑞克急道。 靳西蒙冷笑,“你把事情搞砸了还得罪了丹尼尔先生……现在丹尼尔先生一口气收购了好几个我们原来的供应商,供应商都已经开始涨我们的价!” “我们现在的经营情况你还不知道吗?” “本来就生意不好!” “成本还要上涨……除了关闭分店,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是让你去求丹尼尔先生的,不是让你去把人怀了孕的老婆吓到差点儿一尸两命的!也不是让你去跟他儿子竞争那五千美金的……” 靳西蒙越说越生气,“你要是不想去侍候马尔文,那你倒是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来拯救梨江日料啊!” 说着,靳西蒙又给儿子打起了感情牌,“艾瑞克,你是我的儿子……是唯一一个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梨江日料不仅仅是我的,以后也是你的啊!” “做为继承人,为家族奉献自己……这不丢人!” “而且这是爸爸对你的考验!” “儿子,从现在开始,就替爸爸承担起梨江日料的重任吧!”靳西蒙一边说、一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艾瑞克的肩膀。 艾瑞克没吭声。 但他不愿意。 是,他确实享受了梨江日料带来的红利,但他也知道,他爸在圈子里的名声特别不好。 再说了,父亲膝下除了他,还有好几个无血缘关系的继子女、以及好几有血缘关系的婚生子女…… 大家都是梨江日料的继承人。 凭什么他就要步父亲的老路,以色侍人? 但父亲说得对,确实是他把去求丹尼尔先生投资的事情给搞砸了。 所以父亲的怪罪也是有道理的。 不过,艾瑞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爸爸!不是我愿意去侍候马尔文先生,而是……”艾瑞克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继续说道,“而是我认为,有人比我更合适去做这项工作。” 靳西蒙很不高兴,下意识觉得艾瑞克又在推托。 “哦?还有什么人,比你更合适啊?”他顺口问了一句。 艾瑞克一字一句地说道:“您的长子靳野。” 靳西蒙愣住。 第330章 靳野比他任何一个孩子都适合当接班人 靳西蒙皱眉,问艾瑞克,“什么意思?” 艾瑞克笑道:“爸爸,您的长子,我的大哥……靳野,此时正在西城啊。” 靳西蒙目光茫然,喃喃念叨着“靳野”二字。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艾瑞克的话。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种花国锁国封关上。 靳野怎么可能出国留学? 直到艾瑞克说出了靳野在西大上学的专业、导师与班级号…… 靳西蒙才回过神来,问道:“他怎么来了?” 艾瑞克笑了笑,“爸爸,哥哥比你的个子还要高,比你还强壮呢!甚至他的长相,比年轻时候的你还要胜出一筹。” “不管以前有什么误会,毕竟血浓于水……” “爸爸,咱们要不要找个机会去见一见大哥?”艾瑞克笑问。 靳西蒙没吭声。 看起来,他明显走了神。 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 “爸爸?”艾瑞克又喊了一声。 靳西蒙回过神来,说道:“你先出去。” 艾瑞克一愣。 靳西蒙已经不耐烦地朝艾瑞克挥挥手,“出去出去!” 艾瑞克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也不敢反抗,悻悻然走了。 靳西蒙陷入怔忡。 长子靳野…… 这小子对他来说,十分陌生。 三十年来他从未想起这孩子一分一秒。 但是,刚才艾瑞克说—— 靳野比他还高、还他还强壮、比他还英俊? 靳西蒙突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子产生了好奇心。 他站起身,决定马上去一趟西大。 靳西蒙赶到西大东学院的时候,学生们正在上课。 在校园里闲逛的人并不多。 按照艾瑞克所说,靳西蒙果然在宣传栏里找到了靳野的照片和简介。 靳西蒙的目光久久地在照片和那几行小字上流连忘返。 还真是艾瑞克说的那样。 只是证件照而已,靳野就已经俊美到雌雄莫辨、让人见之心生好感的地步。 靳西蒙的心情激昂澎湃! 于是他摸到了靳野所在的物理系,查看了一下课表,又顺利地摸到了大课堂。 在西大上学的种花国留学生很少。 靳西蒙从门缝里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课堂里最后一排的华人青年。 也不知道为什么,靳西蒙知道他就是靳野。 因为靳野就像一轮烈日。 只要他在,哪怕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也会自动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一个。 ——此刻青年穿着长袖白衬衣,衣领微敞,外罩一件黑色风衣,显得矜贵又儒雅。 他剃着短短的寸板头,这种发型特别挑人,但凡只要头型不好看,耳廓不服帖,就会显得人特别丑陋。 可他头骨干净匀称,这样简单的发式反而能衬出他俊美英挺的五官,以及锐利的眼神。 靳野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一支钢笔,似乎在认真听课。 但神情又有些惫懒。 突然,靳野目光一沉。 他似乎感应到有人隔着门缝在偷窥自己,便冷冷地朝着靳西蒙的方向扫视了一眼。 靳西蒙明明知道他不可能看到自己,却依旧被吓出一身冷汗。 仿佛靳野的目光能凝成实质性的冰霜之箭似的,扎得他透心凉…… 吓得靳西蒙立刻收回了目光,还飞快地闪躲到一旁去。 他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又壮着胆子重新朝着门缝里看了过去,想再次好好的看一看靳野。 奇怪的是,靳野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靳西蒙左看看、右看看,始终没看见靳野。 他嘟嚷了几声,正准备转身离开。 然后—— 靳西蒙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正朝自己迎面走来的靳野。 在这一瞬间,靳西蒙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大白天见鬼了?! 如果靳野正朝他走来…… 那刚才他看到教室里的那个靳野? 不过,靳野显然不认识靳西蒙。 他无视靳西蒙,直接越过他,朝着大课室的门口走去。 靳西蒙下意识叫住了他,“靳野!” 他用的是国语。 靳野站定,回过头冷冷地注视着靳西蒙。 靳西蒙欣喜地说道:“靳野,我是你爸……” “啪——” 回应他的,是靳野的一记耳光。 又狠又准,手劲儿还超大。 靳西蒙整个人摇晃了几下……幸好及时扶住了墙,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他眼冒金星,脑子嗡嗡的,完全无法思考。 等靳西蒙回过神来,靳野都已经快要走到大课室门口,看起来马上就要进入大课室了! 靳西蒙赶紧又喊了一声,“靳野!” 靳野再次站定。 他缓缓回过头,平静而又淡漠地看着靳西蒙。 靳西蒙努力朝靳野扯出一个笑容,“我真是你爸……” 靳野又朝着靳西蒙走了过来。 然后在靳西蒙面前停下,他长臂一捞,揽住靳西蒙,强势又霸道地带着靳西蒙走到了楼梯间。 现在是上课时间,这里没人。 靳野轻轻松松一记勾拳,就把靳西蒙给揍趴下了。 一阵拳打脚踢—— 靳西蒙不想被人关注,只能咬着牙没吭声。 其实,靳野一眼认出这畜牲是谁了。 所以下起手来,压根儿没留情。 毕竟把那个生物学父亲、实为畜牲的渣种狠揍一顿,是靳野从小以来就有的梦想。 今天终于梦想成真! 大约十来分钟后,靳野估摸着快下课了,这才停了手。 奄奄一息的靳西蒙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 靳野在靳西蒙耳边说道:“看在你会说华语的份上,老子警告你……不要胡乱给人当爹!” “否则,迟早有一天你会害死你自己的!”说完,靳野扬长而去。 靳西蒙靠墙坐好,抚着自己无处不痛的内脏,看着靳野远去的背影……心情复杂。 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他当然看出来,靳野是个外表品质极优秀的人。 那模样、那身板儿……跟男模、男明星也没啥区别了。 靳野还是西大物理系高材生! 这是典型的外表高大帅气、里内还聪明的人啊! 何况刚才他揍人的样子,根本就是有勇有谋…… 在这一刻,靳西蒙虽然被打得浑身疼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了内伤,但他心里竟然非常认可靳野。 想想自己膝下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 再想想高大俊美、强壮有力还聪明腹黑的靳野…… 靳西蒙觉得,靳野比他任何一个孩子都适合当接班人。 他热切地看向靳野的背影,下意识觉得,只要让靳野当了梨江日料的继承人,那么他一定有办法让梨江日料起死回生的。 第331章 咱们得想个法子让艾瑞克和他狗咬狗 靳野现在很迫切地想要见到程思宁。 因为他今天见到了这辈子最痛恨的人,有史以来让他觉得最恶心的人…… 那个渣种居然还喊他儿子! 靳野都差点儿被气晕了! 他必须去看一看他最爱的人,才能净化他的眼、净化他的心。 所以一下课,靳野索性朝着西学院跑去。 东西学院之间大约相距三四公里。 靳野跑到程思宁的实验室门口,想了想,又止住了脚步。 他心想,这会儿她正忙呢,何必去耽误她? 她为学业付出了多少,他心里门儿清。 ——别人全都一门心思地钻研一门学科,她学的是两门。 她还心气傲得很,必须两门都拔尖。 虽然她总是很羡慕他,说他天生为物理学而生,一点即通,轻轻松松就能爬上顶峰。 而她呢,总说自己像个苦行僧,天天死记硬背还必须时时刻刻把专业知识记在心里、念在嘴里、看在眼里…… 不夸张地说,程思宁是真的可以为了学习而废寝忘食的。 对靳野而言,程思宁就是他的掌中珠、心头肉,是他的定海神针、也是他的灯塔。 现在他心里痛苦得很,乱得很…… 倒也不必一定要看见她。 只要感受到她此刻就在一墙之隔的实验室里,他也稍微心安了些。 不过,程思宁很快就出来了。 因为刚才师弟告诉她,她丈夫来了,看起来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程思宁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让师弟帮着继续操作实验,她脱下防护服做好了消杀工作,急匆匆出来了。 果然,她看到靳野垂头丧气地蹲在实验室旁边的角落里,难过得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程思宁走过去抱住他,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提前下班呀?” 靳野笑了。 他站起身紧紧抱住她,“就是突然间很想你。” “很想很想……”他低声说道。 程思宁鲜少见到他这副模样儿。 她任由他紧紧地抱住,乖巧又温驯。 而靳野抱住柔软纤瘦的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又嗅着她发端熟悉的微香…… 良久,他浑身紧崩的肌肉才慢慢放松下来。 程思宁觉察到,仰起脸儿笑盈盈地看着他,说道:“难得我今天提早下班儿,走……陪我去草坪上晒晒太阳去。” 靳野点点头。 两人一块儿去了学院的中心广场。 由于此时并不是休息时间,广场旁的草坪那儿没什么人。 湛蓝的天空飘浮着棉花一般的云朵。 云朵之下是芳草萋萋的绿茵草地。 程思宁拉着靳野走柔软的草皮,两人寻了一处平整地,席地而坐。 “这几天我还挺累的,白天忙着做实验,夜里睡着了还担心实验室出了问题,”程思宁笑问,“你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觉?” 她也没想让靳野回答,自顾自地说道:“这里的温度刚刚好诶,挺暖和的,就是光线太刺眼了,不然我甚至想在这儿睡上一觉。” 靳野默默地除下外套,递给程思宁。 程思宁接了过来,却移动了一下身体,又用手扳倒他的身体,让他仰面躺在她屈起的大腿上。 靳野十分顺从。 程思宁将他的外套盖在他身上,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叠了几下,轻轻地覆盖在他的眼睛上。 靳野没动。 程思宁轻声哼唱起小曲儿来。 那是她还在国内时,哄孩子们睡觉时常常轻唱的一首小调。 她声音慵懒娇媚,尾音拖得很长,有种莫名的安宁、欢快感。 靳野的身体渐渐放松,又慢慢变得沉重起来。 程思宁知道,他睡着了。 她不知道他刚才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儿。 但她敏锐地觉察到,他哭了。 她和他至今结发十载余一,非常清楚他的性格——这个男人是真的宁愿流血、宁可去死,也不肯流泪不愿示弱的! 程思宁又急又惊。 不过,当务之急,是安抚住他的情绪。 就算遇到天大的事,只要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大约半小时后,靳野醒了。 他还没来得及掀开蒙在眼上的柔软手帕,先听到妻子哼的小曲儿。 他突然想起来,还在老家的时候,妻子就常哼这首小曲儿哄小老虎睡觉。 她的歌声真好听啊。 恬静、安详又温柔…… 他还闻到了清新的青草香气,以及她身上熟悉的暖香。 靳野深呼吸,嘴角微弯。 程思宁笑道:“睡醒了?” 他伸手揭开盖在眼帘上的帕子,笑着“嗯”了一声。 “快起来!我脚都麻了。”程思宁抿着嘴儿笑。 靳野坐起身,想帮她按摩腿。 程思宁笑着拼命躲,“别这样,好痒……” 两人玩闹了一阵,靳野才把程思宁拥在怀里,说了今天靳西蒙去找他的事儿。 程思宁立刻明白过来,为什么靳野的情绪那么大了。 靳野本来已经被程思宁安抚住—— 可一说起靳西蒙,靳野又是止不住的气愤与激动,“我从来也没见过他……” “爷爷也没有留下过一张他的照片。” “可我今天一看到他,不用他开口说话,我就知道他是谁。” “思思,我现在好恨……我恨我的脸!” “我为什么长得和他一样?” “你不知道,我、我真是恨不得……” 程思宁打断了他的话,“你今天没往他脸上招呼?” 靳野一怔,呐呐地说道:“我、我这不是……怕他报警么,所以只顾着朝他五脏六腑动手,没敢往他脸上招呼,怕留下证据……” “不过,他的内伤是跑不掉了。” “没有三五七八个月他站不起来。”靳野说道。 程思宁说道:“咱们得想个法子让艾瑞克和他狗咬狗,把他俩的脸都毁掉。” 靳野愣住。 程思宁很奇怪地看着他,“你看我干什么?” “我告诉你啊靳野,我长得这么好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毁容的……” “但是那些为了金钱出卖脸、身材和人格的人渣们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这些人有可能对你……还有着不可见人的目的!” “咱们必须先下手为强,才能未雨绸缪!”程思宁认真说道。 靳野突然笑了。 他抱住她,哈哈大笑了起来。 程思宁莫名其妙,掐了一把他的肱二头肌…… 哎,太硬了掐不动! “你笑什么呢!”她嗔骂他道。 靳野笑道:“我以为……你可能会劝我不要跟人渣一般见识。” 他一直觉得妻子是善良柔弱的、是光风霁月的。 所以像背后算计人这种事儿,他向来瞒着她,从不敢让她知道,就怕她嫌弃他过于心狠手辣。 没想到—— 程思宁认真说道:“我当然会劝你不要跟人渣一般见识,因为我们不是人渣。” “但在那之前,咱们必须要把他们先打垮。” “毕竟那天欧恩已经把靳西蒙的发家史告诉了我们……” “现在靳西蒙突然出现,他存的什么心思?” “简直就是都已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好嘛!” “不赶紧把这人解决了,你还想留着他过年吗?”程思宁一字一句地说道。 靳野心里顿时燃起了雄心壮志,“好!那我们就……彻底把他们打垮!” 程思宁见他恢复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第332章 我的好哥哥,我是你的亲弟弟艾瑞克啊! 程思宁和靳野本来都已经做好了……灾难降临的准备。 按他俩的猜想,靳西蒙肯定会搞些小动作出来。 但不知为什么,靳西蒙一直按兵不动。 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以后,城西第三街区警察局的欧恩警司家里举办宴会。 靳野与程思宁受邀前往。 本来程思宁是不愿意去的,觉得参加这种宴会简直是在浪费她看书学习的时间。 但靳野说,欧恩这人值得交往,还是去一下的好。 于是这天晚上,程思宁穿了裙子高跟鞋,佩戴上首饰,和靳野一块儿去了欧恩家。 欧恩家距离靳西蒙的别墅不远,两家都在富人区居住。 而欧恩宴请朋友的原因,是他的母亲欧恩老太太过七十大寿。 今天来的宾客还挺多。 欧恩很自豪地一直和靳野在一起,逢人就介绍靳野……很快,靳野就成为了全场的灵魂人物。 欧恩太太需要照顾老人家和其他的女眷,未免有些疏忽,一时顾不上程思宁…… 程思宁有些冷遇。 不过,程思宁也没在意。 因为她遇到了熟人。 ——西城大学的索菲娅教授。 索菲娅教授也七十多,来自法国的退休返聘教授,目前正在西大教学。 程思宁过去和索菲娅教授聊了几句,索菲娅教授立刻拉着程思宁去找另一位来访客人杰森教授。 杰森教授的年纪和索菲娅教授差不多,也是欧洲人。 两人是同专业的大拿。 索菲娅教授把程思宁找来,是为了让程思宁给她和杰森教授当翻译的! 程思宁惊讶极了。 问了问两位老教授,程思宁又觉得可以理解了。 原来,索菲娅教授说的是法语,杰森教授说的是西语……当然了,两人都会说鹰语,但口音有点儿重,你听不懂我的、我听不懂你的。 程思宁便逐句为他俩翻译。 又因为程思宁是懂一点儿法语和西语的,最后变成了,两位教授现场授学、并且纠正程思宁的法语和西语了。 当然了,程思宁立刻挟带私货,趁机问了两位老教授好多专业方面的问题。 她硬是生生地让两位老教授给自己补了一晚上的课。 还是一对二! 两个老师带一个学生!!! 爽翻了! 程思宁头一回觉得,这样的宴会最好多来几场。 而程思宁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海洋里,快活的遨游了起来,压根儿没空、也没精力再管别人了。 她和两位学术届大拿愉快相处的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是满满的惊叹。 米国上层社会圈里的女性,鲜少有学术圈里的人。 但程思宁可以熟练的使用鹰语、法语和西语……她甚至还是个种花国人! 也就是说,她掌握了至少四门语言! 同时她还是西大的在读博士、硕士…… 她的学历,在同年龄段的人里,属于最高级别了。 靳野本来也有些担心程思宁会融不进来。 现在看着有两个老顽童般的科学家陪着程思宁…… 他终于放下了心。 不过,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他还是大家的老熟人——梨江日料老板靳西蒙的儿子艾瑞克! 艾瑞克的身后,还跟着个四十多岁的大胡子男人。 欧恩一看到艾瑞克,脸色就垮了下来。 前几天被靳野带进投资研讨会,又被靳野减免了最低起付金额、拿到了靳野的私募基金名额以后…… 现在靳野就是欧恩的衣食父母了。 尤其是,欧恩还是个人精。 在为数不多的和靳野几次交往中,欧恩觉察到,靳野应该和靳西蒙之间,有点儿欲说还休的关系。 所以靳野对靳西蒙的事情很感兴趣,但又对靳西蒙这人比较反感。 所以这次欧恩压根儿没打算请靳西蒙一家来做客。 正好,最近靳西蒙生病了么! 欧恩还以为能躲过去了。 没想到,靳西蒙没来,艾瑞克却闯了来? 欧恩立刻上前拦住了艾瑞克, “嗨艾瑞克,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我记得我没有邀请过你吧?!” 艾瑞克已经是头困兽了。 自从上次他得罪了丹尼尔先生以后,梨江日料遭受到灭顶打击! 他的日子越来越难熬。 父亲本来想送他去马尔文那儿…… 艾瑞克不甘心,就把靳野的下落说了出来,希望让靳野去为自己送死。 没想到,他的父亲靳西蒙不知怎么就病倒了。 还病得很严重…… 艾瑞克跑去医院好几次,希望父亲能同意,出面认下靳野这个长子,再让靳野去服侍马尔文先生。 可父亲死活不同意还训斥了他一顿。 父亲甚至还催他赶紧去马尔文先生那儿。 艾瑞克不愿意去。 今天他听说靳野也来了现场…… (其实是靳野故意让人放消息给艾瑞克的) 艾瑞克知晓后,立刻给马尔文先生打了电话,邀请他马上过来。 马尔文特别喜欢年轻俊秀的年轻男子。 艾瑞克生得眉清目秀的,他就很喜欢。 于马尔文高高兴兴地来了,又糊里糊涂地跟着艾瑞克来到了隔壁的欧恩家。 在等待马尔文的时候,艾瑞克就已经做好了全盘计划。 呵,既然父亲一直装聋作哑的,那他就来代替父亲认下靳野这个长子。 艾瑞克坚信,只要马尔文先生见到了靳野……一定会对靳野很感兴趣的。 这么一来,他艾瑞克不就保住清誉了吗?! 同时,父亲的长子颜面尽失,以后再也别想来和他争夺梨江日料的继承权了啊! 艾瑞克冲着欧恩笑道:“欧恩,我今天可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给欧恩阿姨祝贺的!” 然后他还得意地冲着不远处的欧恩老太太说道:“欧恩阿姨!祝您生日快乐!” 欧恩快急死了,拉着艾瑞克就往外走,“艾瑞克,我以为你应该懂事……我没有邀请你来,就请你好好呆在你自己的家里,不要来这儿,好吗?” 艾瑞克置若罔闻,他四处东张西望,没一会儿就看到了被众名流簇拥在其中的靳野。 靳野天生自带光环,兼之身高英挺、容貌俊美气质还出众,很容易成为全场聚焦人物。 这时,靳野也正朝着这边看来—— 他和艾瑞克看了个对眼。 艾瑞克以前只是偷偷地、远远地看过靳野一眼。 这一次还是他如此近距离地见到靳野。 他清清楚楚地觉察到,靳野看向他时眼里的蔑视与鄙夷。 艾瑞克气疯了! 他冷笑一声,大声说道:“靳野!我的好哥哥!我是你的亲弟弟艾瑞克啊!” 全场一片寂静。 第333章 当一个人的言论蠢得恰到好处时 靳野斜睨着艾瑞克,像看傻子似的。 这个艾瑞克啊…… 首先,艾瑞克就不会好奇靳野为什么会出现在欧恩家吗? 其次,艾瑞克真的完全不会察颜观色?赶紧睁开眼睛看看清清,现场这些上层社会的名流为什么对他靳野这么毕恭毕敬的吧! 最后,艾瑞克真的一点危机感也没有吗?靳野花了五美元,让欧恩家的佣人去给艾瑞克报了个信儿,说靳野现在在欧恩家…… 艾瑞克就相信了。 他完全不会去思考,为什么欧恩家的佣人会无缘无故地告诉他这个? 靳野直叹气。 对手过于白痴,这让他很没有成就感。 话虽如此,但靳野还得配合着艾瑞克把戏演下去。 “我不认识你。”靳野冷冷地对艾瑞克说道。 欧恩竭力想把艾瑞克赶出去—— 可欧恩是个体面人,且今天还是他母亲的生日,他不好做得太过分。 所以他不好和艾瑞克发生肢体冲突,只是着急地告诉艾瑞克,马上离开他的家…… 艾瑞克压根儿没有欧恩,而是大声对靳野说道:“难道你不是靳野?” “难道你不是西大物理系的留学生?” “难道你不是种花国人?” “难道你不是从小住在大山里,像个猴子一样荡来荡去的长大……噢,你小的时候甚至没有衣服穿,光着身体……” “哥哥,我是艾瑞克,我和你,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啊!”艾瑞克一字一句地说道。 此刻程思宁和两位教授正坐在角落里——两位老教授怕吵,坐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 所以程思宁眼睁睁地看到艾瑞克闯进了院子,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艾瑞克说的话。 气得她双手握拳。 正想冲上前去臭骂艾瑞克一顿的时候—— 欧恩太太突然急急地跑了过来,“靳太太,请您跟我来。” 说着,欧恩太太半扶半抱着程思宁,把她带到了远离院子的休息厅里。 当然了,连着两位老教授也被一块儿请了过来,陪着程思宁。 欧恩太太对程思宁说道:“抱歉靳太太,刚才靳先生交代我……说今天如果有事,让我一定让您远离是非之地。” “我们家现在闹了些笑话出来,请您别见外。” “欧恩会尽快处理好的。” 说着,欧恩太太又让女佣送了茶点过来。 此处远离院落,只能透过玻璃窗,看到院子里的人们全都朝着一个方面涌去,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靳野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妻子。 毕竟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先前他也不知道艾瑞克实力如何。 程思宁只好焦急地等待着。 院子里,靳野正冷冷地看着艾瑞克。 他文明观猴。 不得不说,艾瑞克嚣张的话语,确实惹怒了靳野。 靳野说道:“这位先生,你说得都对,只除了一件事……” “我父亲早死了。” “你说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那想必……你的父亲也已经死了?” 艾瑞克张了张嘴,终于觉得不太对劲。 为什么靳野不问问他艾瑞克是谁? 为什么靳野今天会出现在欧恩家?欧恩可是出了名的精明,他只跟有价值的人来往……所以平时不怎么看得上靳家。所以,欧恩为什么会请靳野出席宴会? 又为什么靳野那么恶毒,直接说死了爹? 艾瑞克有点儿懵。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他恼羞成怒起来,冲着靳野大吼道:“有你这么说自己父亲的吗?” “父亲他……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他、他只是生病了,住院了……” 说着,艾瑞克急中生智,把马尔文推了出来,又冲着靳野说道:“哥哥,你就不担心父亲的病情吗?” “你跟着马尔文先生去医院看看吧!” 然后艾瑞克又对马尔文说道:“马尔文先生,他就是我父亲的长子……你看,他很英俊对不对?从现在起,我把他交给你了。” 全场静静默。 你看,他好像什么也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其实马尔文也是富豪圈里的边缘人物。 大家都知道他有钱。 也都知道他名下的二手车行生意一般,主要是涉及一些灰色产业,手里的钱不怎么干净。 所以名流们对他向来只有面子情。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紧紧地盯着马尔文,这让马尔文面红耳赤。 他虽然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爱好…… 但他要脸。 现在艾瑞克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什么“我把他交给你了”…… 艾瑞克到底什么意思? 这是要当众给他拉皮条??? 这个艾瑞克…… 他是不是有病?! 他哪敢打靳野的主意! 这个名叫靳野的男人,一看就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哪是他惹得起的! 再说了,现在的马尔文非常非常害怕。 他虽恼羞成怒,却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艾瑞克嘴里的那个“哥哥”,此刻正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这让马尔文的心里陡然升出一种诡异的感觉。 就像好是,一位出色猎人正皱眉盯着刚刚被打死的猎物,还露出一脸的鄙夷——也就是说,猎人根本看不上他的猎物,甚至嫌脏、嫌丑陋或者嫌恶心。 马尔文莫名其妙地抚了抚自己的脖子,感觉好像已经被几柄看不见影子的冰刃划了好几下了…… 有点儿隐隐作痛。 于是马尔文立刻从善如流地说道:“抱歉,可能我打扰到大家了……突然想起我家里还有事儿,我、我先走了!祝各位玩得愉快!再见!” 说完,马尔文转身就走。 艾瑞克却不怕死地拉住他,“马尔文先生,您就这么走了?” “难道您不喜欢我的哥哥靳野吗?” “他……这样高大强壮帅气,您不想带他一块儿走?” 艾瑞克貌似天真的说道。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无语。 当一个人的言论蠢得恰到好处时,以至于你不能确定他是在认真的还是在故意卖蠢。 靳野已经懒得跟这二百五一般见识。 他冷冷地斜睨了马尔文一眼,问道:“你带他来的?” 也不知为什么,马尔文竟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颤着嗓子低声回答靳野的话,“不……啊是!是的,是我带艾瑞克来的,先生。” 靳野淡淡地说道:“那你现在把他带走,我不想看到他。” 短短一句话,靳野就控住了场子。 马尔文立刻应下,“好的先生!我这就马上带他走……打扰您了先生!” 说着,马尔文一把薅住艾瑞克的脖子,不由分说就拽着艾瑞克,准备离开。 艾瑞克气极了,开始了拳打脚踢,“你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马尔文觉得丢脸得要死。 他扬起大手,直接一记耳光扇晕了艾瑞克,扛着艾瑞克就匆匆离开了。 第334章 靳野的秘密任务 后来,饶是欧恩夫妇竭力想要保持体面,想让这场寿宴至少维系住表面上的气氛融洽。 但人心还是散了。 靳野倒是非常配合欧恩。 靳野的东家、西大证券的老板维塔斯和其他几位享受过红利的大富豪也很撑靳野…… 不过,大家都能看出来,靳野忧心忡忡的。 这里就不得不夸一夸靳野的演技了。 他是西大证券的首席经济分析师。 创造出十七天做空一家上市公司的战绩。 令当时的庄家们狠狠地赚了一笔。 也让靳野一战成名。 于是靳野成为了当之无愧的……西大证券的心头肉。 他不开心,那大佬们都不开心。 谁让他不开心,大佬们就让谁不开心。 所以—— 尽管宴会还没结束,但大佬们心里已经演化出好几种让天凉梨破的死法了。 但这一切,程思宁因为被欧恩太太请到了休息室里而没能现场参与。 宴会结束以后,欧恩亲自把程思宁和靳野送到公寓楼下,又问靳野要不要买房子,说他认识几个不错的地产中介,可以推荐几处合适的房源给靳野。 程思宁下意识想拒绝。 毕竟再过一年她和靳野就要回国了。 可靳野紧紧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点儿暗示,嘴上还笑吟吟地对欧恩说,“可以啊!过几天等我和太太有空,再来麻烦你。” 欧恩很高兴地应下。 回到单身公寓,程思宁不高兴地看着靳野。 靳野笑道:“思思别生气……” “我真没有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影响。” “但有时候也不能非黑即白的。” “总之你放心,我不会背叛国家和人民,也不会背叛你。”他含笑说道。 程思宁皱眉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靳野将她抱在了怀里,轻声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程思宁陡然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这、这……” “这是国家对我的信任。”靳野轻声说道。 程思宁心乱如麻,“可是、可是……” 靳野笑道:“思思要替我、替国家保守这个秘密。” 程思宁久久不语。 片刻,她轻声问道:“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靳野说道:“你好好学习,争取多学一点儿知识……将来咱们回去了,还得花精力把基础工业知识体系给建起来呢!” 半晌,程思宁才轻声说道:“你要注意安全。” 靳野郑重说道:“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 接下来,程思宁没再管靳野的事。 但她开始卷邵湘、卷沈明毅、卷陆川…… 邵沈陆三人也学着程思宁,开始攻读第二专业。 今年西大又多了三个种花国的公费留学生,程思宁把他们仨也一块儿卷了起来。 大家一起组建了一个留学生之家,程思宁当家长。 她跟房东沟通,将大家的房间调整为同一层楼靠尽头的地方,在大家平摊房租的前提下,并且专门空出一间屋子来当华人饭堂和自习室。 因为,这公寓里的所有房间全都是单人间,公费留学生们为了节省费用,基本都是两人合租一间的。 这么一来,就会造成有人想休息、有人想继续学习,协调不一致就会造成矛盾的产生。 现在,大家共同拥有一间饭堂兼自习室,就不会再打扰室友了。 大家在自习室里轮流做饭,这里二十四小时开着灯,摆放着十套桌椅,提供热水和洗手间……学习环境和学习氛围特别好。 再加上程思宁拼命地卷大家,大家也就不由自主跟风。 这一年,三位新生直接选择了在在读第一专业的同时,再攻读第二专业。 程思宁在忙学习的时候,靳野也没闲着。 当然了,他也以学习、做实验为主。 闲暇时间里,他频频出入西大证券,又组织了几次做空和剿杀……针对的全是饼国企业。 金主们赚得盆满钵满。 靳野也声名大噪。 而这些天来,让程思宁一直很担心的靳西蒙和艾瑞克竟然悄无声息的。 这让程思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找了个机会问靳野。 靳野笑道:“你不会想知道他们的近况的。” 程思宁还就真想知道。 靳野无奈地说道:“小混蛋被马尔文领着一大堆人给折腾得死去活来,估计以后只能挂屎袋了。至于以后能不能治得好……那谁知道!” “老混蛋不是被我胖揍了一顿么,早受了内伤。” “后来呢,马尔文搞小混蛋的场面,被圈子里的好多人亲眼看到了,他们又跑去取笑老混蛋,老混蛋被气得吐血,送进ICU了……” “再加上北边儿的丹尼尔往死里剿杀梨江日料,甚至为了报仇还搞了一家江梨日料出来,和老混蛋打擂……总之就是,现在老混蛋在北边儿的分店已经全军覆没了。南边儿的分店也是岌岌可危……” “老混蛋的现任老婆是犹太人,精明势利得很,一看由头不对就以家暴和出轨为由,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了。” “也就是他现在还躺在ICU里出不出,一出来啊……就要打一场掉层皮的离婚官司,足够他倒闭破产的,哪儿还有空来纠缠我们!” 最近靳野也忙得很,完全顾不上靳西蒙的事儿。 但现在说起靳西蒙的报应,靳野觉得很爽。 五脏六腑都神清气爽的感觉。 程思宁却奇道:“挂屎袋是什么意思?” 靳野默然。 他媳妇儿这么纯洁可爱,那些腌臜不堪的丑事儿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吧。 靳野含糊答道:“就……被打的。” 程思宁十分震惊。 艾瑞克被打得那么惨吗? 屎都打出来了…… 哦不,是被打得大小便失禁了吗? 这也太狠了。 不过,再想想艾瑞克平时的作派…… 她又觉得这人这么贱,能顺风顺水地活到二十多岁已属难得,如今得到这样的下场,好像也是理所当然。 既然知道靳西蒙暂时已无力针对靳野了,程思宁也就放下了心。 她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学习上。 不过,圣诞节前一周左右,程思宁收到了丹尼尔夫人的来信。 信中说,丹尼尔夫妇会带着孩子们来南边儿过圣诞,他们一家想邀请程思宁和靳野去做客。 第335章 首富来访 在这时光飞逝的半年时间里,程思宁非常低调的上课、学习、做实验。 靳野却一点儿也不低调。 他在欧恩的推荐下,买了一幢别墅豪宅。 为了膈应靳西蒙,靳野买下的别墅,正是被靳西蒙的现任妻子苏珊出售的。 靳野还拿出一笔钱请欧恩帮忙,让把别墅重新做了一下软装,把房子打理得比原来更加富丽堂皇。 靳野又给程思宁买了不少奢侈品,例如女装、鞋、包、首饰什么的…… 不过,平时程思宁还是住在单身公寓那边,距离学校近么。 现在,据说丹尼尔一家要来,程思宁立刻打了个电话给丹尼尔夫人,告诉她、她们一家可以住在程思宁家的别墅。 丹尼尔夫人欣然应允。 这个消息震惊了西城富豪圈! 原因无它。 西城属于米国西南部二三线城市,当然也有不少富豪…… 但这些富豪的身价,最有钱的大约就是西大证券的老板维塔斯。但维塔斯的财富,根本挤不进米国富豪一百排名。 而丹尼尔先生,则是全米国第七大富豪。 于是,当靳野告知大家,丹尼尔先生一家即将来他过圣诞节的时候,整个西城都抖了一抖。 一时间,贵圈里所有的人家全都忙碌了起来。 名流们策划着要开一个派对,最好能集娱乐、休闲为一体,同时再搞个投资意向博览会; 贵夫人们忙着添置今年最新款的衣裙与首饰,不敢在丹尼尔夫人面前失礼; 听说丹尼尔夫妇一共生育了六个孩子,这次孩子全来,大家还忙着在家教导自家孩子的礼仪…… 倒只有程思宁啥也没准备。 不是她不想准备,而是她实在抽不出空来。 因为圣诞假期将至,西大即将放寒假。但她因为要招待丹尼尔夫人,可能还得提前离校,她学的又是两门专业,好多事情全都堆压在一块儿,忙得她差点儿爆炸! 好在她是个天生的衣架子。 她打电话委托欧恩太太帮她添置了几身衣裳和首饰,力主不出挑、不出错就行。 丹尼尔一家抵达西城那天,靳野、程思宁在维塔斯的陪伴下,去机场迎接。 维塔斯开的是加长版的布加龙,欧恩他们也随行,开的全是豪车 一整队七八辆的豪车,浩浩荡荡直奔机场而去。 见到丹尼尔一家的时候,程思宁笑着朝他们挥挥手。 他们一家还和原来在农场一样,貌不出众,衣着谈吐也相当朴实。 不过,他们应该是没想到迎接的那场这样隆重,被吓一跳。 程思宁一手拉着丹尼尔夫人,一边牵着凯茜,先把靳野介绍给他们…… 丹尼尔先生一听,瞪大眼睛看着靳野,却对程思宁说道:“宁,你只说你丈夫也是大学生,可你为什么不说你丈夫就是靳彼得呢?” 丹尼尔夫人笑眯眯地对程思宁说道:“丹尼尔这次来西城,除了陪着我来找你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找机会认识一下股神靳彼得……” “没想到,靳彼得竟然就是你的丈夫啊!” “难怪你让我住在你家里呢!” 闻言,围在靳野和丹尼尔身边的富豪们倒抽一口凉气。 大家看向靳野和丹尼尔的眼神就更加热切了。 程思宁含笑将几位西城顶流富豪介绍给丹尼尔先生。 这时,丹尼尔夫人最小的儿子科林哭闹了起来。 丹尼尔夫人连忙从保姆手里接过儿子,可哄了好一会儿孩子还在哭。 科林是早产儿,还是当初程思宁接生的呢! 他出生的时候瘦小得可怜。 就是现在,他已经快一岁了,也要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些,看着也就半岁的样子。 看着这样大的孩子,程思宁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双胞胎。 那俩孩子才四五个月大,程思宁就出了国。 这会儿程思宁见丹尼尔夫人哄不好孩子,便说道:“让我来看看科林吧。” 丹尼尔夫人把孩子递给程思宁。 程思宁将孩子的襁褓略松开了些,又轻轻抱着摇晃,哄了哄孩子…… 科林很快就不闹了。 他静静地看着程思宁,漂亮湛蓝的眼里有着疑惑与好奇。 但最终,科林朝着程思宁咯咯咯笑了起来。 凯茜激动得大喊,“爸!妈!你们快来看,科林在笑!” 老实讲,程思宁并不觉得小婴儿爱笑是什么天大的事。 她的四个孩子都挺爱笑的。 凯茜闹出来的动静要不要这么大…… 可是,只见所有丹尼尔家族的人轰一声,全往程思宁身边挤。 包括专门照顾科林的护士和保姆们! 科林一见众人全都围了上来,扁了扁嘴,想哭。 程思宁连忙又抱着他摇了摇,还笑着问他,“哈啰科林,我是宁,这里是西城……欢迎你来到全新的城市哦……” 科林静静地看着程思宁,咧嘴露出光秃秃的牙床,笑得眼儿弯弯。 丹尼尔夫人哭着拨开人群,去一旁划十字祈祷去了。 丹尼尔先生也高兴得红了眼圈儿。 凯茜小小声告诉程思宁,“科林总是哭泣……不爱笑,他真的很少笑,宁……好神奇啊,一年前你救了科林,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科林才这样喜欢你呢?” 程思宁笑道:“也有可能是他想看看外面的新奇世界呢!” 丹尼尔夫人又回来了,再次含泪感谢程思宁。 程思宁笑着邀请他们赶紧上车,好去别墅休息一下。 这一幕落在西城富豪们的眼里,却再次惊叹靳野妻子与丹尼尔一家居然这样亲密! 就这样,西城富豪们甘愿充当丹尼尔先生一家的司机,豪华车队又浩浩荡荡地朝着靳野的新别墅驶去。 一路上程思宁都在跟丹尼尔夫人聊天,把自己的近况告诉她。 又还坦率告诉丹尼尔夫人,“那个别墅其实我也不熟,只比你多去一次……平时我们还是租住在学校附近的单身公寓。一会儿到了,如果房子里还缺什么少什么,你可不要客气,替我指出来,最好陪着我去添置。” 丹尼尔夫人觉得程思宁真诚坦率极了,一口应下还忍不住哈哈大笑。 然而正当车队缓缓驶入别墅所在的高档豪华小区时,突然生出了变故!!! 第336章 艾瑞克的绝妙主意 有人拦车。 不过程思宁陪着丹尼尔夫人坐在车队里比较靠后位置的车上,没有受到影响。 只是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车队继续前行。 程思宁突然看到车窗外的不远处,有两个人抱住一个死命挣扎的人…… 定睛一看—— 那个正在挣扎、正在骂人的男子,好像还挺眼熟。 直到程思宁下了车,才突然想起来,刚才闹事的人……很像艾瑞克。 不过,程思宁也没想太多。 反正艾瑞克都已经挂屎袋了,家里还马上就要破产,有啥好怕的。 程思宁带着丹尼尔夫人下了车,来到了靳野买下的新别墅。 别墅还挺大的。 一楼是客厅、书房、小型会议室、主卧、健身房、影音室、厨房、餐厅; 二楼有四间带洗手间的卧室; 三楼有两间带洗手间的卧室,外加宽敞的空中花园露台; 另外,后院有游泳池,前院是花园,还有地下室的停车场。 这幢别墅,原来是靳西蒙的产业,据说这是他名下最贵最值钱的资本,也是他的骄傲。 却被他的现任妻子苏珊以打骨折的价格给卖了。 前些天程思宁跟着靳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 说实话,她心里是很不爽的。 ——靳西蒙住着这样豪华的房子,却对前妻为他生的儿子不闻不问! 且不说,他和前妻有着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谊,也能做得出在前妻孕期内出轨,令情妇生的儿子只比前妻生的儿子小三个月这样畜牲不如的事儿。 更别提,他为了发家,数次与有钱的寡妇结婚又离…… 这样的无情无义之人,偏偏是靳野的生父! 靳野生气,程思宁也为他感到不值。 拥有这么一个人渣当父亲,确实想想就觉得难受。 好在现在靳西蒙瘫病床上动不了,没办法出来作妖,不然就更恶心了。 这会儿程思宁带着丹尼尔夫人看房子,站在后院游泳池旁,丹尼尔夫人好奇地问道:“宁,你会在这里长居吗?” 程思宁学成归国的信念十分坚定, 甚至因为只剩半年,她就能完成学业而归国了,所以最近已经开始做回国的打算…… 但靳野和她商量过这个问题,并且要求她配合。 为了国家,程思宁当然十分配合。 “目前我正在考虑,”程思宁按照商量好的剧本,对丹尼尔夫人说道,“毕竟我来这里读书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回国建设更好的家乡。” “可我又确实再在这儿多学习几年。” “西大也跟我说过,希望我能留校任教……” “这让我很难选择。”程思宁说道。 丹尼尔夫人露出了然的表情,“我就说呢,不然你们为什么买那么大的房子。” 程思宁含笑说道:“靳的意思是,不管我们在米国呆多久,哪怕是住不了太长时间,至少也是一笔投资。毕竟买来的时候特别便宜,等到我们离开的时候,哪怕就是用正常价格再卖出去,也不会亏。” 丹尼尔夫人点头,“靳确实是个眼光独到的投资人。” 顿了一顿,丹尼尔夫人又偷笑,“前段时间丹尼尔一直在念叨着彼得彼得,说西城的彼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估计着,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他恨不得夏天的时候就来……” “好不容易等到我的身体恢复好,他连圣诞节都等不下去。” “宁,现在我丈夫终于遇到了让他心心念念的人……估计今晚我马上就要成为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丹尼尔夫人开玩笑问道。 程思宁也和她开玩笑,“那让我这个……今晚也会失去丈夫的女人,来好好陪陪你吧!” 两人大笑了起来。 殊不知,此刻艾瑞克正站在后院外头。 前段时间他被马尔文送进医院治疗,直到今天,医疗费用耗尽,艾瑞克被医院赶了出来。 他想回家—— 然后发现家里已经大变样?! 再一打听,才知道他的继母苏珊已经把房子给卖了! 而且买主还是靳野!!! 艾瑞克简直被气得七窍生烟。 他赶紧去医院找他父亲靳西蒙,可父亲还躺在ICU里人事不省…… 艾瑞克懵了。 他身无分文还拖着个屎袋,继母不知所踪,继弟继妹统统不见了。 也没有任何朋友愿意接济他。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好又回到了别墅。 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把以前他的一些个人物品要回来,变卖之后还能勉强渡日…… 没想到却遇上了豪华车队! 艾瑞克并不知道豪华车队是为了去接丹尼尔先生一家。 他只是看到打头的豪华是欧恩的。 靳西蒙家出事以后,欧恩也不待见艾瑞克。 现在艾瑞克看到了欧恩,只希望找他借点儿钱。 而欧恩为了打发掉艾瑞克,也确实借给他五百美金…… 艾瑞克还是不死心,想找机会从后院潜回原来的家里,拿出他的个人物品。 然后—— 他就听到一个女人笑着说道:“……那今晚,就让我这个失去丈夫的女人,来好好陪陪你吧!” 艾瑞克愣住。 他并不知道说话的这个女人是谁,虽然她说话的声音有那么一丢丢的熟悉。 但他知道,现在这别墅归靳野所有。 以及—— 先前他打听这幢别墅被谁买下时,大家都说是靳先生和靳太太…… 那位靳太太,好像叫做宁? 所以—— 搞不好说话这女的,就是靳野的“太太”,也就是那个叫做宁的女人。 艾瑞克是调查过靳野的。 他知道,靳野的妻子叫佟思雅,好像还为他生育了四个孩子! 现在靳野居然公然包养情妇,还以夫妻之名同居? 呵呵,学术界的人都这么不要脸的吗? 甚至这位靳野的情妇,还想给靳野戴绿帽子?! 艾瑞克冷笑。 他知道今天有很多人来这儿,看那豪华车队就知道,肯定是靳野买下了这幢别墅以后,来这儿装模作样呢! 艾瑞克眼珠子一转,决定今晚必须要让靳野出丑不可! 第337章 我是真的好心 今晚靳野家的晚宴,是西大证券的老板维塔斯,与欧恩两家人帮忙举办的。 豪华海鲜大餐是从餐馆里预订的,大厨和侍应生是直接从高档餐厅里请来的,维塔斯太太和欧恩太太负责招待宾客…… 当然了,账单是靳野付的。 现在的他,身价已经今非昔比。 过万元的消费,也就是一天收入的十分之一。 程思宁老实不客气地把自己当成客人,好好的享受了一把。 毕竟还有半年就要回国艰苦奋斗了,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享受的机会。 想着今天这顿也等于是公款消费,程思宁还把西大所有的种花国留学生也全都喊了过来。 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 程思宁大快朵颐、丝毫没有上流社会贵夫人严格礼仪的作派,赢得了丹尼尔夫人和她的孩子们的一致好感。 毕竟丹尼尔一家也是无拘无束惯了,不太注重礼仪,偏偏西城富豪们又害怕给他们一家留下不好的印象,特别特别看重礼仪…… 凯茜找借口甩开了一个和她同龄、想邀请凯茜去她家看芭比娃娃的小姑娘,跑到了程思宁身边,“宁!这牛排好吃吗?我看你吃了两块了。” “特别特别好吃!”程思宁认真说道,“还有那边儿的芝士焗龙虾,你可以请大厨为你多放些芝士……太美味了!” 凯茜立刻朝着牛排冲了过去。 丹尼尔夫人也匆匆走了过来,“亲爱的,我又开始打嗝了……之前你教我的办法好像已经失灵了,还有别的办法……亲爱的,怎么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丹尼尔夫人看到程思宁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程思宁的目光,总让她觉得不太好。 是她的妆容、发型、裙子……出了什么事? 丹尼尔夫人惴惴不安,甚至开始小口小口地喘粗气。 过了一会儿,程思宁笑了,问道:“好了,这下不打嗝儿了吧?” 丹尼尔夫人愣了一下,果然发现自己不再打嗝了,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程思宁是故意吓唬自己的,只为了打乱她呼吸的节奏。 这其实也是米国人用来止住打嗝的一个办法。 只因为程思宁在场,丹尼尔夫人下意识依赖她,才会忘记可以用受惊吓的来阻断打嗝…… 丹尼尔夫人还是又惊又喜对程思宁说道:“宁,你太厉害了!” 程思宁抿嘴一笑,邀请她快去吃牛排和龙虾。 丹尼尔夫人和凯茜都在程思宁的推荐下,吃了不少好吃的东西,以至于其他的西城贵夫人们也端着盛满了食物的盘子过来和丹尼尔夫人寒暄…… 丹尼尔夫人其实是不太喜欢这种场面的。 她吃饱以后想了个办法——借口自己不太舒服,上楼休息去了。 偏有好事的西城贵夫人们为了表现,赶紧去找丹尼尔先生,说您太太身体不舒服,去楼上休息了,还问要不要请医生来…… 丹尼尔先生是宠妻狂魔,再加上他知道妻子因为生小儿子吃尽了苦头,非常担心她的身体,便向众人示意了一句,立刻匆匆追上楼去,想确认一下妻子到底有没有事。 就这样,丹尼尔夫妇上楼十分钟以后,从楼上传来了丹尼尔先生的暴喝: “草XX的!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现场一片寂静。 靳野和程思宁被人海隔开,两人对视了一眼。 靳野迅速给了程思宁一个眼神:你保护好你自己,我上去看看。 程思宁点头,立刻牵住了凯茜的手。 靳野朝着楼上跑去。 欧恩、维塔斯他们也跟在靳野后头跑上楼,就怕丹尼尔夫妇出什么意外。 可大家刚跑到楼梯那儿,就听到楼梯砰砰作响,一个人狼狈万分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这人还在鬼哭狼嚎: “我说的全是真的啊!” “靳彼得的情妇和别的男人偷情……” “可我真不知道,跟靳彼得的情妇偷情的男人……会是您的丈夫丹尼尔先生啊!” “这事儿跟我无关!跟我无关!” 现场再次一片寂静。 丹尼尔先生在楼上发出了让所有人想意想不到的、最最最粗俗不堪的辱骂。 站在楼下的众人全都目瞪口呆。 直到丹尼尔夫人温柔地安抚了他几句,丹尼尔先生才慢慢控制情绪。 但这时,大家已经认出来,从楼梯上滚下来的这个人,是艾瑞克。 艾瑞克狼狈万分。 不知为什么,他浑身上下都被黄色的泥巴给糊住,还散发出极端恶臭的气味。 艾瑞克委屈地为自己喊冤枉,“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啊!” 过了一会儿,丹克尔先生大约是安抚好妻子,怒目圆瞪地从楼上冲了下来,看样子是想去踹艾瑞克几下…… 艾瑞克被吓着了,连滚带爬地飞快地往外跑。 不知谁尖叫了一声,“啊啊啊啊艾瑞克身上全是屎!” 霎时间,大厅里二三十个人顿时作鸟兽散。 丹尼尔夫人扒着栏杆往下看,听了众人的话,果然看出艾瑞克浑身都是…… 她也尖叫,“丹尼尔别碰他!别碰他!太脏太恶心了!” 丹尼尔先生很听话地站在楼梯上,但指着艾瑞克大骂了起来,“在我的古堡庄园时,你就害得我妻子早产……要不是宁救助了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她俩已经死了!” “我妻子好心,让我不要报复你!” “结果你、你今天又想来害我妻子?” “我和我妻子到底怎么你了,你非要这样来害我们?” 丹尼尔先生气得大骂,“还是说,只有让你死掉了你才不会害我们?” 围观的众人一听,才知道艾瑞克居然得罪了这位大佬。 难怪梨江日料被丹尼尔先生给攻击得……距离破产倒闭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艾瑞克急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我是好心……” 气得丹尼尔先生脱下皮鞋,朝着艾瑞克抡了过去,“你好心个鬼!” 皮鞋正好击中艾瑞克的头,他一下子就趴倒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真的是好心呜呜……靳彼得是有老婆的!但是他公然包养情妇!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大家都在想,这个艾瑞克是不是有毛病? 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也有不少人立刻看向了程思宁。 第338章 所以佟思雅是靳野的妻子,程思宁是靳野的情妇? 程思宁惊呆了。 现在她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艾瑞克会突然出现? 靳野什么时候有情妇了? 靳野的情妇又是怎么跟丹尼尔先生勾搭上了? 丹尼尔夫妻今天刚刚才到…… 这真的合理吗? 不仅是程思宁惊呆了。 在场所有的人全都惊呆了。 连靳野这个男主人也被愣住。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艾瑞克就是个会移动的屎人。 而且丹尼尔先生看起来特别生气,特别痛恨艾瑞克…… 大家都害怕丹尼尔先生生气,也忌惮艾瑞克一身的屎。 最后,靳野冲着那几个侍应生开了口,“给你们每人二百美金……帮我把这个人扔到外头去,守着他、报警,让警察以擅闯私人住宅的名义把他抓走!然后把现场清理一下。” 侍应生们立刻拥上前去,抓艾瑞克就往外走。 艾瑞克被吓懵了。 刚才他从后门偷摸进院子,刚蹿到楼上—— 丹尼尔夫人就上来了。 然后丹尼尔夫人被他吓得摔倒在地! 紧跟着丹尼尔先生也上楼来,听到妻子摔倒时的惊呼声,冲过来一看—— 那简直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艾瑞克企图解释,可丹尼尔先生不听,二话不说一脚踹翻了艾瑞克。 从楼上跌下来的艾瑞克压爆了装在身后的屎袋…… 他死命挣扎,先是冲着丹尼尔先生大吼,“丹尼尔先生我说的全都是真的!您的太太也知晓此事!甚至——” “您太太也同意了啊!” “放开我!放开我!我真的是出于好心……” 众人鄙夷地看着艾瑞克,心想艾瑞克这是把大家当成傻子吗? 丹尼尔夫妇是出了名的恩爱! 丹尼尔先生不可能出轨,丹尼克夫人也不可能同意让别人的情妇来睡她的丈夫! 何况靳野的正牌妻子就在现场,他哪来的情妇? 眼看着艾瑞克马上就要被侍应生们合伙叉出去了…… 艾瑞克见自己没落着好,便又冲着靳野大吼,“靳野!你敢说你没包养情妇?” “我可是你的亲弟弟!我知道你的事儿!” “你在种花国早就已经娶了老婆还生了四个儿子……” “我就问你吧,那个在西大跟你以夫妻相称的女人是谁?” “你敢说西大那女的不是你的情妇……” 说着说着,侍应生们已经合力把艾瑞克给扔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落在种花国留学生们的眼里,靳野和程思宁确实是夫妻。 这时候出国留学可是要政审的! 而且邵湘、沈明毅和陆川他们在出国前就已经认识程靳夫妇。知道他俩从未隐瞒过两人的婚姻和生育了四个孩子的事实…… 西城富豪们也有着和留学生们同样的疑惑。 程靳二人向来自称夫妇,程思宁也从未否认过她已经生育了四个孩子的事实…… 何况维塔斯和欧恩很了解靳野,他们知道靳野并没有情妇。 所以——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艾瑞克把程思宁误认成靳野的情妇了? 这大约是距离真相最近的答案了。 可大家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艾瑞克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靳野的亲弟弟,却连靳野的婚姻情况都搞不清楚。 何况靳西蒙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过。 那,靳野和艾瑞克真是亲兄弟? 大家越想,就越觉得艾瑞克有病。 但当务之急是安抚受到了惊吓的丹尼尔夫人。 程思宁上楼去,安顿好丹尼尔夫人,又送给她一个香包。 香包里是去年程思宁跟着巴瑞他们去生态公园玩的时候,采摘的一些野生花卉,有单瓣山茶花、丁香、野玫瑰等等。 制作香包的过程很简单。 把花朵稍微清洗一下,把花瓣拆开,平放在盘子里,遮阳荫干即可。 然后用纱布缝个单层的小包,将干花瓣和花蕊装进去,外头再用块手绢扎紧即可。 单瓣山茶花有清郁压惊凉血的作用,丁香宁神助眠,野玫瑰行气解郁…… 简单的香包散发出复合型香气,浅淡适中。 对助眠有一定的作用。 丹尼尔夫人被丈夫和女儿服侍着,喝下了半杯牛奶,又将程思宁赠与的香包依照嘱咐塞进枕头下…… 不大一会儿,丹尼尔夫人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丹尼尔先生这才放了心。 程思宁向丹尼尔先生表达歉意。 丹尼尔先生直摆手,“不不不,你们也是受害者。” “这明明就是你们的房子……哪怕是刚刚才买下来的,也有着合法的购买手续,不是吗?” “那个艾瑞克就是个入室抢劫的贼!” “宁,我还是要好好感谢你,这次又送了那个香包给我太太……不然,依着她这半年来的情况,受了惊吓哪有这么容易就入眠的。” 靳野也等在外头。 丹尼尔先生对靳野说道:“很抱歉,靳……本来想和你多聊一会儿的,可惜我太太出了事,今晚我得陪着她,免得她要是半夜醒了找不着我会害怕的。” 靳野点头,“明白。” 又劝道:“来日方长……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 双方告辞而别。 因为先前程思宁已经说过,会把这幢房子暂借给丹尼尔一家居住。 程靳夫妇今晚还是回公寓那边去。 安顿好丹尼尔一家,靳野又去送了客,这才和程思宁一块儿坐着维塔斯的顺风车,回了公寓。 由于艾瑞克的行为过于诡异,靳野和程思宁一直都不明白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夜里洗漱完后,夫妻俩并排躺在床上,开始复盘。 从他俩第一次从方岭村村支书谭叔的嘴里听说了艾瑞克起…… 研究了半天,夫妻俩大致弄明白了! ——艾瑞克去方岭村打听靳野的个人情况时,村里人肯定会说靳野已经娶妻生子了。 靳野的妻子叫佟思雅。 可是后来,佟思雅认祖归宗了以后更名程思宁…… 估计村里人没说。 所以艾瑞克才会认为程思宁是靳野的情妇! 想通这一点后,靳野和程思宁都有些忍俊不禁。 你说他傻吧,他还知道要去打听一下…… 你说这人聪明吧,他又愚蠢到让人实在无法同情。 程思宁对靳野说道:“明天赶紧去一趟警察局,直接让他坐牢吧!一天天的,全是他这根搅屎棍,真的很讨厌。” 靳野认真点头。 第339章 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第二天,靳野和欧恩去了一趟警察局。 靳野要求严惩入室抢劫的艾瑞克。 在欧恩的监督下,艾瑞克很快就被判刑入狱了。 程思宁这才放下了心。 丹尼尔夫人在好好休息了两天之后,终于恢复了精神。 此时正值圣诞长假,程思宁与欧恩太太、维塔斯太太一起招待丹尼尔夫人和她的孩子…… 大多数都由欧恩太太、维塔斯太太她们来主持活动。 程思宁因此倒是知道了不少米国人过圣诞的习俗。 很多时候,丹尼尔夫人就是放养孩子们,只拉着程思宁聊天。 不过时间长了,丹尼尔太太和欧恩太太、维塔斯太太她们也熟悉了起来。 夫人外交拉开了序幕。 另一边儿,靳野他们据说也相处得很愉快。 丹尼尔先生从靳野这儿学到了不少的金融知识,甚至还投了一大笔钱到靳野的私募基金里; 维塔斯、欧恩他们则在丹尼尔的牵线搭桥下,也都解决了不少之前一直头疼的北部供货、寻找代理人困难等问题。 除此之外,大家还组织了好几次家庭露营活动。 由于都是富豪扎堆,露营的水平较之前巴瑞组织的那次可要高规模多了。 大家都过得很舒服很开心。 时间一晃,假期结束了。 丹尼尔一家即将要回匹兹堡去。 临前行,丹尼尔夫人拉着程思宁说悄悄话,“丹尼尔说,本来这次来,是想好好答谢你的……” “没想到还是我们沾了你们的光!” “那个莫名其妙的艾瑞克又差点儿害了我,多亏了你的香包……我一直有点儿神经衰弱,夜里很难睡着。可自从你给了我那个香包以后,我每天入睡容易多了!” “说是说,丹尼尔投了一笔钱到靳的私募基金里……可这是靳带着丹尼尔挣钱啊!” “宁,你说说……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回报你和靳?”丹尼尔夫人笑问。 程思宁认真想了想,然后笑着摇摇头。 她现在是真的没啥想法。 因为靳野很会挣钱。 之前她还希望丹尼尔先生能捐点儿书。 但现在,靳野已经找朋友去联系了好几个出版社,又让留学生们去帮忙挑书……他以极低廉的价格买了不少书,还联系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帮忙运回国内。 他甚至已经开始采购一些基础学科所需要配备的实验仪器之类的,让一块儿运回国内去。 所以程思宁对丹尼尔夫妇真没啥要求了。 程思宁的话,让丹尼尔夫人感到有些失落。 她拉着程思宁的手,一脸的不满、遗憾,“宁,我真的……不能为你和靳做些什么吗?” 程思宁笑着拍拍她的手,“好朋友并不需要太计较得失,大家在相处的过程中相互提供了情绪价值,这就已经很好。” “我希望以后,你和丹尼尔有空的时候带着孩子去种花国看我……”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呢,我也会带着孩子们来米国找你们玩的。” 丹尼尔夫人只得点头。 送走丹尼尔一家后,公众假期进入收尾。 程思宁和靳野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两人乘坐飞机去了纽约的主题乐园,好好玩了两天,住豪华酒店吃昂贵的大餐。 可当夫妻俩回到西城,恢复上学的时候,却觉察到有些不妥。 好像总有人朝着他俩指指点点的。 程思宁不明白为什么。 还是邵湘听到了风言风雨,跑来告诉她,“姐!有人说你是姐夫的情妇……” 程思宁一愣。 自从艾瑞克入狱后,她一直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怎么现在还有人在传这样的流言?! 靳野也听说了。 他敏锐地觉察到不妥。 于是,他立刻联系上领事馆,把这事儿说了。 可还没等到领事馆出面帮程靳二人澄清这事儿…… 就有人写了匿名信给西大校方。 信上是这么写的: 【……靳与宁二人道德败坏,不宜在贵校就读,以免败坏贵校的声誉与风气。请尽快开除二人,以免让其他与贵校体量相当的学校感到羞愧……】 这封匿名信,后来落到了靳野手里。 靳野翻来覆去地查阅过,发现这是一封由剪碎的报纸屑拼凑起来的一封信。 而邮票上的邮戳显示是本区邮政编码,信封上的地址倒是由人手写的。 靳野认真查看字迹,觉得这字……一看就是非鹰语为母语的人写的——歪歪斜斜的,毫无章法美感可言,甚至有点儿像小学生! 靳野怀疑的头号对象是靳西蒙。 也只有靳西蒙同时符合:对程靳二人的过往一知半解、因为豪宅被低价卖掉而想报复程靳二人、以及非鹰语为母语的人的三个条件。 靳野考虑了一夜,就直接报警了。 同时,他让种花国领事馆出了一张证明给西大,直接说明他和程思宁是夫妻。 然后他又拿着证明去找西大校长,还邀请邵湘、沈明毅陆川他们一块儿去校长面前为他和程思宁作证。 校方听说了程思宁改名的事儿,相信了,决定不予理会这封匿名信。 欧恩是西城第三区的警司,警衔不低。 由他来主持这起匿名信件恶意毁损、污蔑程靳夫妇的案件调查。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警方终于找到了匿名信的作者——靖海企业的伊藤男一。 是的,伊藤男一是饼国人。 他父亲在饼国开了一家水产公司,名叫靖海企业。二十多年前,靖海企业在米国上市了…… 而去年靳野在股界的成名一战,正是做空了靖海企业,令伊藤男一父亲的公司破产倒闭。 伊藤男一恨透了靳野,然后隐约听说靳野与程思宁有着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貌似还是违悖道德的……伊藤男一立刻买了份报纸,剪下字句贴在纸上,写了一封匿名信寄给西大校方,想要毁掉靳野和程思宁。 没想到靳野居然较了真,催着一个大警司把这案子给查了出来! 伊藤男一被抓进了警察局。 靳野透过欧恩的关系,去警察看了伊藤男一一眼,然后久久不语。 从警察局回来后,靳野抱住了程思宁,说道:“思思,要是学成了……你就早点回国好不好?” 程思宁若有思地看着靳野。 第340章 航班惊魂 程思宁预感到,靳野可能会进行某种危险的工作。 她自然很担心他。 不过,靳野没对她说是什么样的危险工作。 他只是告诉说,组织要求他保密。 再加上,领事馆那边的小吴同志陪同上级以开会的名义也来过西城几次,每次都过来找程思宁谈心,让她理解靳野的工作、包容靳野的做法、相信靳野的品行…… 靳野是程思宁的枕边人,她当然能给他一万分的理解、包容与信任。 但她还是特别担心。 不管怎么说,当下是她应该好好学习的时间和机会,可不能浪费。 于是程思宁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继续好好学习。 在这过程中,靳野当然也在不间断的学习。 但在学习之余,他也拿出足够多的闲暇时间来操作他的私募基金。 除此之外,靳野还表现出莫大的赚钱兴趣。 他的胆子越来越大。 只要听说什么生意有钱赚的,他都想试一试。 维塔斯特别信任、纵容靳野。 但凡只要靳野说想试试的,维塔斯二话不说就直接投钱成立私募基金,完全无条件放任靳野去处理。 于是,在程思宁学习之余,也听说了自家男人的丰功伟绩。 比如说,靳野做庄操纵期货,做空了非洲某小国的支柱产业矿业,让西大证券的金主们赚得盆满钵满。然后这小国又与邻国发生了冲突,米国的武器制造商趁乱两头卖武器,武器制造商得也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非洲诸小国向来都是法国的后花园。 米国此举,明显动摇了法国的利益。 法国总统大发雷霆,出访米国抗议此事。 靳野成为米国金融界、武器制造商的宠儿,不但被保护得死死的、还被遮得严严实实的。 法国只知道是西大证券在干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有这样聪明绝顶的头脑和这样果决腹黑的手段…… 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等到法国发现自家的蛋糕都已经被抢走了,还没能反应过来要如何应对。 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七四年五月,程思宁顺利答辩,获得了西大双学位博士、硕士。 她谢绝了西大希望她能成为西大讲师的邀请,只因家中长辈捎信过来说身体不适,想要尽快回国去…… 六月,程思宁与邵湘、沈明毅陆川等第一批出国留学的同学们去扫了一次街,采买了一些东西当成礼物,便准备要回国了。 这一天靳野早早回来,和大家笑着共进晚餐。 晚饭后,他像往常那样陪着程思宁散步,轻言细语地说着最近发生的事。 无外乎也就是…… 他决定留在西大继续攻读物理系的博士后。 程思宁担忧极了。 她知道,靳野留下来继续攻读博士后,一方面是他有这样的需求,国家和人民也需要他这样;另一方面,这其实也是组织让他留下来处理一些不能明说的事,才打出的烟雾弹。 程思宁也想过要留下来,和他共进退。 但组织找她谈过好几次话,说靳野即将进行的工作是极其危险的。 如果她继续留在米国,那么她将成为靳野的软肋,任谁都能通过拿捏她、而威胁到靳野。 组织说,就当是为了靳野,她也必须要马上回国。 只有这样,靳野才能静下心来好好完成任务。 这会儿程思宁就难过极了。 靳野的语气越温柔,她就越想哭…… 他觉察到她沮丧的情绪,不再开口,而是轻拥着她,带着她走到了便利店,买了两只雪糕,两人慢慢地边走边吃。 甜食容易给人带来好情绪。 再加上靳野陪在身畔…… 程思宁的情绪确实纾缓了些。 靳野轻声笑道:“不知道爷爷怎么样了,身体好不好。” “小老虎应该上学了,小豹子应该也上幼儿园了吧?” “左左和右右估计已经能跑能跳,还能说会道了……” 程思宁白了他一眼。 她当然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主要是为了勾起她的思乡情结,淡化二人即将分享的伤感。 她确实两难。 一方面,她当然惦记着爷爷和孩子们;一方面,她也舍不得离开他……但组织劝导她的话,她会听。 他是在为国家出力,她肯定不能拖他后腿。 程思宁抱住他劲瘦的腰,闷闷地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多想想我和孩子们。” 靳野闲闲地倚在栏杆处,含笑应下。 程思宁又道:“完成了任务就早点儿回来……别忘了你媳妇儿长得漂亮、学历高,还温柔贤惠。要是趁你不在的时候,被别的男人勾跑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靳野瞬间黑脸。 程思宁继续说道:“你媳妇儿不在的时候你也别想和别的女人鬼混!” “倘若有,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 “你若真犯了错误,我管你是不是为了国家……总之你背叛了我,就别怪我报复。”说着,她抬头恨恨地看着靳野。 靳野本来还气鼓鼓的,一时间哑口无言。 “放心,无论我犯什么错误,总不会是这方面的。”他说道。 然后又道:“你回去了……也不许多看别人一眼!” “尤其是那个荆向东!” “呵,这会儿他正在青华大学上大四吧!你这一回去,铁定会和他见面……” “你就当作是为他好吧!” “你别跟他说话,别跟他单独相处……” “不然等我回去了,迟早有一天我弄死他!”靳野也生气地说道。 程思宁斜睨着他。 靳野又怂了,“好好好,我不会故意针对他的……只要你好好保护自己,别在他那儿吃亏。否则我肯定不会放过他!” 虽然知道他这么说,还是在逗自己开心,程思宁也不想情绪低落,便叹气道:“你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靳野紧紧地抱住了她。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靳野和程思宁不怎么出门了。 两人日日夜夜都躲在公寓里痴缠。 直到六月中旬,程思宁和同期回班的留学生们的机票到手了,纵使两人再怎么不舍,也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 这一天,大家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乘坐领事馆安排好的长途大巴车,先去纽约汇合。 说是说,当初第一批同期出国的公费留学生,这一次也要同期回国。 但大家感觉到,领事馆的工作人员,情绪有些沮丧。 程思宁和邵湘拉着小吴同志问了问,才知道——和程思宁她们同一批出来的留学生,大约有二成左右的人失联了! 这确实是个不好的消息。 大家当初能出国,家庭条件和个人经历都是能过政审的。 现在他们出逃了,直系亲属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 再加上国家花了那么多的钱培养这些人……一旦逃走,经济损失不小。 难怪小吴她们如此愁眉苦脸的。 这么一看,西大的留学生们还算争气,五人来,四人归,留下来的靳野也为了学业更上一层楼。 和来时一样,出于省钱的角度,领事馆为大家订的回程机票,就没有直航的。 基本全都是需要转机三四次的红眼航班。 程思宁和邵湘她们在纽约等了两天,终于拿着机票去了机场。 当然了,靳野随行。 他舍得不媳妇儿,要送她到机场。 到了机场以后,靳野十分不舍,一直拉着程思宁卿卿我我的。 直到机场的广播开始叫人时,靳野才给了程思宁一个深吻,又紧紧地抱住她。 程思宁热泪盈眶,正想交代他、一个人呆在米国时一定要注意安全的时候—— 靳野突然在她耳边说道:“思思,一会儿过了安检以后,直接去女卫生间里,最靠里边儿的格间,里头有衣裳,还有护照,记得要全换掉。” “会有人接应你的,别害怕。” “到家之后不要联系我,每隔一个月会有人送信给你……”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一定会回来的。” 程思宁呆住。 她震惊得瞪圆了眼睛。 靳野又轻声说道:“思思,表情要放自然一点。” 说着,靳野又轻吻了她一下,这才无限贪恋地松开手,还将她轻轻地朝着安检处推了一把。 程思宁回头看着他。 他正含笑看她,眼里全是安抚。 程思宁心里又害怕又难过。 她眼里噙着泪花,想哭、又不敢。 她牢记着他刚才交代的话,狠命地又把眼泪逼了回去。 邵湘在不远处的安检处喊她快点过去。 她只好一边朝着安检处走,一边朝靳野挥手告别。 靳野站在原地不动,含笑看着她。 程思宁一步一步走到了安检处,顺利通过了安检。 她又回头看了看靳野…… 直到安检人员过来赶她。 程思宁这才深呼吸,离开了。 离开安检处,程思宁继续往机场登机口走去。 一看到卫生间,她对邵湘说道:“邵湘,我去一下洗手间。” 邵湘说道:“好啊你去,我在这儿守着行李。” 程思宁匆匆进卫生间,发现里头有好几个肤色各异的女人站在洗手池前洗手、补妆什么的。 她假装轻推了几间上了锁的单间门,走到了最里头。 这单间也锁着门。 但程思宁刚一扯动门把手…… 门就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年轻的华人女子。 女人没有理会程思宁,直接走到洗手池前的镜子那儿洗手去了。 程思宁进去了,反手关上门,果然看到门后挂着一个包。 打开包一看,里头还真有一套衣裳和一套证件,包括已经验证过的机票。 程思宁二话不说,快手快脚地换好了,又把自己原本的衣物叠好、连着证件机票一块儿塞进包里,然后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没一会儿,有人轻推了一下门。 程思宁打开门,出来了。 先前那个女人又迅速进入厕所,但还塞了个小包给程思宁。 程思宁一看,是个化妆包。 她打开化妆包,从里头拿出了粉盒与口红,站在化妆镜前匆匆地化了个妆。 当程思宁化好妆,戴上头巾与墨镜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儿。 现在的她,是个穿黑色长袍戴黑色头巾的阿拉伯妇女。 程思宁的心肝儿怦怦狂跳。 但她还是沉住气,走出了卫生间。 邵湘依旧等在卫生间门口。 但很显然,邵湘已经认不出她了。 而程思宁一出来,便有人上前接应。 这也是个穿长袍的女性,她拉住了程思宁的手,小小声说道:“别开口说话,跟着我走。” 她说的是国语。 程思宁跟着走了。 长袍女性见四下无人,才小小声说道:“记住,我们是巴国外交官的家属,不会说鹰语,也听不懂。我们的航班十分钟以后就要登机了……” 程思宁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但她非常配合。 很快,长袍女带着她上了飞机。 就像长袍女说的那样,程思宁登机十分钟以后,飞机就开始了滑翔。 这是一架从米国到巴国的直航飞机,航行时间在七小时左右。 大约三小时以后,航班乘组人员突然开始核对飞机上所有人的机票和护照。 这让不少已经熟睡的乘客产生了巨大的怨忿。 但大家还是气冲冲地掏出了自己的机票与护照。 程思宁心里忐忑不安极了。 她之前倒是看过这本护照,护照上的女子和她也有几分相似,都是尖下巴、杏眼。她化了妆以后就更像了。 但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看出破绽。 过了一会儿,空姐核对到程思宁了。 程思宁心里紧张得直打小鼓。 空姐拿着护照,看看护照上的照片,又看看程思宁,问道:“女士,您能说说您的生日是哪一天吗?” 程思宁露出呆滞的表情,傻愣愣地看着空姐。 空姐说道:“哈喽,请问……你会说英语吗?” 程思宁依旧不明所以地看着空姐。 这时,巴国的一位外交人员过来了,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抱歉我太太不会说鹰语。” 空姐说道:“按照刚刚得到的通知,我们必须核实每一位乘客的身份,否则我们就要调转飞机回到纽约去……” 巴国男人怒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空姐说道:“抱歉先生,请您配合一下。我只是……想知道您太太的生日。如果您太太不会说鹰语,那么就由您转达。我只是一个空姐,请您别为难我。” 巴国男人狠狠地盯着空姐。 过了一会儿,巴国男人低下头,貌似温柔亲切地说了句什么。 程思宁当然听不懂巴语,但她竭力模仿了几句。 巴国男人当然也不知道程思宁说了什么,但他对空姐说道:“三月二十五日。” 空姐扫视了一下程思宁的护照,将之还给了程思宁,还特别有礼貌地说了一声,“非常抱歉打扰您二位了。” 直到空姐去问别人了,程思宁才松了一口气。 巴国男人朝着程思宁笑了笑,用不太标准的国语说道:“别怕,我的朋友。” 然后他就回到了他的座位上。 程思宁的心,慢慢回到了胸腔之中。 后来,也就没再遇上什么意外了。 飞机降落后,程思宁跟着巴国外交团坐上了大巴车,去了他们的总部。 已经有种花国的工作人员小张带着几个警卫员等在这儿了。 程思宁急忙问小张,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张直摇头,让她什么也别问,跟着走就行。 就这样,程思宁又跟着小张他们连夜乘坐吉普车,来到了巴中两国交界处。 过了口岸以后,有一队边防战士接到了程思宁,又开车带着她走了一整天,来到了一个小型军用机场。 好像有一架飞机正好要去成都军区。 程思宁被塞进机舱,飞去了成都。 在飞机上,她看到了难以言喻的壮阔美景! 以至于…… 虽然觉得回国的旅程惊险又刺激,还十分的莫名其妙,但能看到如此多姿多彩的国,程思宁觉得值了! 到了成都以后就顺利多了。 军区派了一女二男三位战士,陪同程思宁乘坐飞机回到了北京。 直到站在爷爷家门口,看到熟悉的院子时,程思宁这才觉得恍若隔世! 程璞早得了信儿,在家等着呢! 听了张鹤的通报,程璞直接从屋里冲了出来,“我丫头回来了?” 程思宁只看了程璞一眼,泪水就顺着面庞哗哗地淌! 不过两年没见,爷爷的头发全白了! “爷爷!” “哎!丫头啊你可总算回来了!” 祖孙俩抱头痛哭了一会儿,才在张鹤的劝说下,慢慢止住了眼泪。 程思宁先问爷爷的近况。 程璞自然说一切都好,又介绍了一下孩子们的情况。 简单说来,就是小老虎上小学了,另外三只都去了托儿所。 程璞已经正式退休了,白天就闲逛一下、钓钓鱼种种花,等曾孙子们放学回来了,他就张罗着教孩子们读书、一块儿去操场上玩玩什么的…… 眼下还没到孩子们放学的时候。 不过,程璞赶紧让张鹤去弄点儿好吃的。 然后程璞又问程思宁,这一路上顺利不顺利。 程思宁赶紧把自己这一路发生的事儿说了。 相较于程思宁的一知半解,程璞倒是清楚得很,说道:“……这事儿倒不是米国使坏。” “使坏的人,其实是……” 第341章 思思你俩捅了法国佬的肺管子吗?他咋那么恼火? 程璞正准备和程思宁详细展开说说—— 这时,宁不渡老两口、周敬山老两口听说程思宁回来了,连忙赶了来。 程思宁见到长辈们又显老了些,头发几乎已经全白,面上的皱纹也更深刻了,不由得十分难过。可想着她现在回来了,能在长辈们跟前尽孝了,又高兴得不行。 她和长辈们哭了一回、笑了一回,才终于稳住了情绪。 程璞招呼周敬山,“丫头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你快跟她说说是咋个回事儿。” 周敬山先问程思宁,“路上吓坏了吧?” 都是自家长辈,程思宁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很诚实地点点头。 周敬山说道:“别怕,巴国是咱们的铁杆盟友。他们会照顾你的,而且当时飞机上还有咱们的人在秘密保护你……” “主要是事出仓促,来不及跟你细说。” “而且这事儿说来话长……” 程璞不乐意了,“你这人干事儿麻溜得很,怎么说话这么拖泥带水的?” “我这不是担心吓着孩子了吗?”周敬山瞪视着程璞。 程璞白了周敬山一眼,对程思宁说道:“这是法国人干的。” “听说是看上我们家靳野了……” “知道你要回来,他们想把你绑去法国,好逼靳野为法国效力。” 说着,程璞饶有兴趣地问道:“丫头,所以你俩到底在米国干了啥?” 周敬山也对程思宁说道:“之所以不敢提前告诉你,是因为咱们也不知道法国佬到底会做到哪一步。” “你是不知道,根据咱们得来的情报——” “替代你登机的那位同志,现在还被关在法国佬的使馆里。” “当时他们知道你已经走了,不在米国了,那叫一个生气啊!” “那会儿所有已经离开纽约的国际航班,都收到了无线电协查通报。” “咱们的情报部门也截获到代码。” “法国佬要求所有的航空公司全部彻查乘客的身份信息,发现有不对的,要马上上报并且调头回纽约。” “否则他们就要击沉客机……” “当时可把那些民航给吓够呛!” “我们也被吓一跳。” “后来想想,其实就是法国佬在唬人!” “米国的飞机哪里是他们想打就打的……” 闻言,程思宁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些人这么无耻的吗? 那,替代她登机而被抓的那位女同志…… 宁不渡赶紧解释道:“放心吧,咱们外交部已经去要人了。” “最新的消息是,那同志已经回到了咱们的大使馆。” “为防止意外,她会在大使馆那儿呆上几个月,等到下一次大使回国的时候,她跟着一块儿回,这是最安全的了。” 程思宁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周老太太好奇地问程思宁,“思思,你俩捅了法国佬的肺管子吗?他咋那么恼火?” 程思宁就想起来,先前靳野做空非洲小国的矿脉,狠狠地截了一把胡,损坏到法国利益的事儿。 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给长辈们听。 不过,论打仗,论行军布阵,程周宁三人根本没在怕的。 可说起经济和金融来,长辈们都是门外汉,饶是程思宁说得口水都干了,长辈们还是一知半解。 最后程璞一挥手,“总之就是说,咱家靳野可厉害了,惹得法国佬眼红了是吧?” 周敬山说道:“总之就是说,咱家靳野一出手,差点儿整垮了一个非洲的国家是吧?” 宁不渡则陷入沉思,“好的东西咱们要学习,日后靳野回来了,咱们也尝试着把金融体系给建立起来……” 宁老夫人担忧地说道:“思思回来了,可咱家小靳还在米国呢!那法国佬……不会冲着小靳去吧?” 程思宁心里不焦虑是假的。 她知道靳野干的可能都是些……国家没办法明着干的事儿。 只能遮遮掩掩地以他个人名议去办。 但就像当初靳野为了不让她担心,所以很多事不愿意细说…… 现在程思宁不希望长辈们为靳野感到担忧,便说道:“不会不会,当初出那事儿的时候,法国总统还跑去米国抗议来着。” “结果那会儿他们连到底是谁在做庄都不知道。” “就算现在知道了,米国也不会让靳野有事的。” “米国不少人也都指望着靳野帮他们搞钱呢!而且那些人非富即贵的……他们可舍不得让靳野出事。”程思宁安慰道。 长辈们又高兴了起来。 人人与有荣焉。 程思宁在长辈们的注视下,吃了一碗热汤面…… 然后觉得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了下来。 毕竟她这一路上一共经历了四天三夜,不是完全没吃的,也不是完全没得睡。但心里有事儿,惴惴不安的,根本吃不下也睡不着。 这会儿安安全全地回到了家,吃上了一碗热汤面。 程思宁困得不行。 两位老夫人一迭声地催着程思宁上楼去休息。 程思宁上了楼,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以前的家常衣裳,倒头就睡。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总之,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再看看时间,居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程思宁被吓一跳! 她这是一口气睡了二十四小时? 洗漱好,换好衣裳,程思宁匆匆下了楼。 今天是休息天。 孩子们全都在家。 程思宁一下楼,就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几个小宝贝。 小老虎很壮实,七八岁的孩子已经出落得很漂亮,但浑身上下还带着些婴儿肥,白白胖胖的,很招人喜欢。 小豹子精瘦精瘦的,长了一脸跟靳野一模一样的脸,一看就是活力四射的样子。 左左右右快三岁了,正是介于淘气与乖巧之间,是两只粉嫩可爱的小团子。 程思宁又惊又喜地看着孩子们…… 小老虎头一个发现了她,“妈……妈妈?!” 他飞奔着跑了过来,一把抱住程思宁的腰身,“妈妈!妈妈!你回来了!” 其他几只小的见状,也飞快地跑过来,将程思宁团团围住,妈妈妈妈妈地叫个不停。 程思宁心里暖暖的,她将孩子们拢进怀里,开心极了 。 第342章 文武双全的小老虎 程思宁在家懒了几天,过上了天天吃饱睡、睡醒玩崽的舒服日子。 她的四个崽崽都各有特点。 ——小老虎很有点文武双全的样子。小小年纪个子就蹿得特别高,虽然还有点儿婴儿肥,但力气很大,程璞身边的警卫员有时和他掰手腕子都掰不过他。 小老虎还爱学习,尤其爱奥数和物理。 但小学生哪有人学这个! 于是程璞给他请来了家庭教师,这两年下来,家庭教师向程璞建议,最好让小老虎直接跳级上初中。 程璞都傻眼了。 他心想,让一个七岁大的娃娃去上初中…… 这也太惊世骇俗了些。 所以程璞没让,只说等小老虎妈妈回来再说。 但程璞也没敢让明珠蒙尘,就托关系给小老虎找了更厉害的老师。 现在小老虎每天上午去学校上课,每天下午去老师家里补习。 程思宁知道了孩子的情况,立刻带着小老虎去清华附中找了个熟人,要来了初一初二初三的全科试卷,让小老虎试做。 七岁大的小老虎,初三数学物理试卷接近满分,化学和所有的文科几乎全军覆没! 程思宁思忖许久,决定在暑假这三个月里亲自给儿子补习。 等到九月开学季时,再测一次,如果小老虎能跟得上班,那她愿意让孩子直接上高一。 当然了,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她和儿子更接近。 她想更了解小老虎。 因为害怕小老虎七岁的心智,到了高中会不适应。 没想到—— 小老虎的聪明程度,简直出乎程思宁的意料! 这孩子实在太太太太聪明了! 他肯定是遗传了他爹的理科思维,特别喜欢思考为什么。 同时他还遗传了程思宁的记性好与强行记忆的特点。 他一天能记下四五十个英文单词,只要每天稍微复习一下,就能记得很牢。 晦涩难懂的二三百字篇幅的文言文,他只需要反复朗诵四五遍就能全文背诵。 程思宁带着他整理了种花国历史与世界历史的时间轴、事件轴,他立马就能记个大概;程思宁再根据历史课本以讲故事的形式将事件说给小老虎听,再让他背一下详细具体的年份…… 历史也搞定了! 程思宁又去新华书店买来大号的地球仪与全国地图、世界地图,小老虎不需要妈妈的讲解,自己天天拨动地球仪,再把教科书当成百科图书来看…… 他再自己回头去做初三的地理卷子,居然也能考上七十多分! 生物就更不用说了,程思宁就是研究这个的,在米国的时候她虽然担着留学生的名,却承担着助教的工作,有时导师没空,还是程思宁代的课。 程思宁早就已经建立起自己的教学体系了,引领小老虎入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化学呢,程思宁自己不擅长,就依旧请老师来教小老虎 政治么,对小老虎这样在又红又专的环境里耳闻目染地渲染了好多年的孩子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就这样,八月底的时候,程思宁又带着小老虎去了一趟青华附中,重新又做了一套去年高一月考的全科卷子。 小老虎全力以赴,居然全都拿到了很不错的分数。 这个消息简直轰动了整个青华附中! 青华附中决定破格录取小老虎为新高一的学生。 在关注小老虎的同时,程思宁也很关心小豹子。 小豹子并没有像他的哥哥那样,展露出学业方面的天赋。 但这孩子在同龄人里,好像天然有种莫名的号召力。 好些大孩子、小孩子都肯听他的指挥。 程思宁仔细观察着小豹子,感觉到这孩子在气质上,好像和程璞特别接近。 程璞是总参谋长,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与蔚贴感,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小豹子也一样。 不过,小豹子活泼好动,比起稳重老沉的小老虎来说,更像个有几分聪明也有些顽劣的儿童。 程思宁很乐意让小豹子当个普普通通的小孩。 不过,她也给即将上小学一年级的小豹子下达了学习方面的命令——按她的要求提前预习、课后复习,练好字、整理好错题本,这样就很好。 对于小豹子来说,哥哥太优秀,对他而言是妥妥的压力。 但好像妈妈对他的要求也不是特别高? 小豹子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 而程思宁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左左和右右…… 目前两个大胖小子还属于懵懂状态。 对他俩而言,程思宁离开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很小,根本不记事。这两年慢慢长大,他们和程璞呆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也更依恋太爷爷。 对于妈妈,他俩也愿意亲近,但吃喝拉散、夜里睡觉什么的,还是要缠太爷爷。 程思宁是真心感谢爷爷的。 要不是爷爷替她和靳野看管孩子,她和靳野也没办法出国学习去。 正好八月底是程璞的生日。 程思宁就张罗着在前门建国饭店订了包厢,又邀请了亲朋好友们,想好好为爷爷做一次寿。 前几年搞了改革开放,但国门的敞开程度并不大。 但市场的活跃度还是很高的。 程思宁付了订金,找饭店预订了广州的乳猪、舟山的海鲜、内蒙的羔羊肉什么的…… 力争要让老爷子吃得高兴,让所有的亲朋好友开开心心。 到了这一天,程思宁一家子盛装出行。 亲朋好友们抵达饭店以后,当然就是叙旧聊天。 周家的大表嫂王令薇本来生育艰难,程思宁认祖归宗的那一年,王令薇生了个儿子,紧跟着儿子还没满百天……她又怀上了,后来生了个女儿,一儿一女凑了个好字。 今天王令薇还带了她娘家的几个小侄子小侄女儿…… 二表哥周少岳和表嫂邱姿生的也是儿子,后来周敬山又抱了一个父母都成了烈士的小孤儿回来,放在周少岳和邱姿膝下养着,所以他家也是俩孩子。 宁家这边呢,宁聿桢追了陈九整整一年,陈九被他缠得实在没办法,只能同意结婚。 今天宁聿桢忙工作,没空来,挺着大肚子的陈九来了。 另外宁家的几位表姐妹也没来,一个在外地工作赶不过来,一个刚生完孩子正在月子也来不了。 亲朋好友们济济一堂,好生热闹。 小孩子们也高兴得不得了,不停地在包厢里跑来跑去,尖叫嬉戏。 程思宁陪着长辈们说了半天话,抽空离开包间,去找了饭店经理,吩咐让他临时加多几样孩子们爱吃的菜肴和点心。 办好这事儿,程思宁正准备回包间去。 却听到身后有人喊她,“思雅!” 程思宁愣了一下。 她改名已经很久很久了,还叫她佟思雅的人已经很少。 所以…… 程思宁转头看去。 第343章 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上) 叫住程思宁的是个青年男人。 程思宁愣了好一会儿,觉得这人真眼熟啊。 可她盯着他打量了许久,始终叫不出这人的名字。 男人面容英俊,身形高瘦,气质沉稳,有种历经沧桑的风霜感。 他激动地看着程思宁,眼圈甚至有些泛红。 他还哆嗦着嘴皮子,似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良久,男人才哽咽着说道:“思雅,我、我是向东……荆向东啊。” 程思宁这才认出来,原来他是荆向东啊! “啊,荆队长。”程思宁堆砌起标准的公式化笑容,“好久不见了。” 荆向东拼命点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对了思雅,我、我也在青华大学念书。” “你这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开学会你应该已经是老师了吧?”荆向东说道。 程思宁客气而又疏离地说道:“开学后会先当一段时间的助教……” 她只是想赶紧打发完了好离开。 荆向东却十分贪恋能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光。 哪怕此时两人也算不上独处。 周围多的是人走来走去。 只是大家并没有在意程思宁和荆向东而已。 荆向东痴痴地看着程思宁。 程思宁今天穿的是改良版的旗袍。 ——她身上这件雨过天青色的宽敞旗袍是她奶奶周敬云的旧衣。 被周老夫人收了几十年,精心打理。 想着今天是爷爷生日,周老夫人和宁老夫人都嚷着让程思宁穿。 程思宁便穿了。 在米国这两年来,尽管程思宁已经想尽办法让自己和小伙伴们吃饱吃好了,但大家都没有办法将太多精力放在伙食上。 再加上用脑过度…… 程思宁瘦得厉害。 奶奶的旗袍穿在她身上略显得有些宽大。 但程思宁生得美,硬是生生将这件宽大的旗袍穿出了楚楚动人的模样儿。 荆向东看着这样的她,脑子里全都是过往的回忆。 不…… 全是前世的回忆。 他莫名其妙红了眼圈儿。 这时,小老虎跑出来找她,“妈!妈妈……” 他冲到了程思宁身边,先是冲着她直嚷嚷,“妈,小四要抢涛涛的木枪……我说他他也不听,回头你好好批评他!” 然后转头好奇打量着荆向东,问道:“妈,这位叔叔是谁?” 程思宁笑道:“他是你荆叔叔,以前和妈妈在一个地儿插队,你爸爸也认识。快向荆叔叔打招呼。” 小老虎很自然地和荆向东打了声招呼,“荆叔叔好!” 程思宁朝着荆向东露出一个礼节性笑容,牵着儿子的手,走了。 荆向东紧紧地盯着小老虎。 同刚才小老虎一喊妈妈,荆向东的整颗心都提得高高的。 他潜意识里,还是抱着微渺的希望,能看到前世他和佟思雅的孩子…… 但是—— 很明显,那不是他的孩子。 佟思雅和靳野的长子远比前世他的大宝更漂亮、更健壮、更聪明。 荆向东实在没能忍住,他痴痴地看着程思宁和小老虎的背影,呜呜地哭了。 这时,荆向东的老娘荆老太过来了,奇怪地问他,“向东,你在这儿干啥呢?快进去啊人姑娘都已经到了!” 荆向东三十多了还没结婚。 荆老太急得不得了,四处托人为儿子寻找条件好的结婚对象。 今天荆家人就是来这儿赴相亲局的。 荆向东又看向了母亲。 前世,由于有佟思雅的供养,荆家一大家子都过得很好。 那时候的母亲远比现在看起来更年轻、更体面,也不像现在这样周身病痛还得去给人当保姆,挣来微薄的收入供他上大学…… 父亲也是。 前世的父亲,自从佟思雅去他们身边照顾了以后,荆老爷子就再也没干过任何一丁点的重活。 老爷子终日逗鸟玩猫……哪像现在,为了养活一家子还得拖着衰老病弱的身体去当送煤工人,挣到的工资,勉强能养活他和弟弟一家七口。 因为他的弟弟荆向南是个煤矿工人,去年由于他个人的原因出了安全事故,现在残疾了。弟媳扔下丈夫和孩子们,拿着厂子给的辞退金与工伤赔偿金跑了。 弟弟最大的孩子十岁,最小的才两岁…… 全靠年迈的父母拉扯着。 荆向东心里十分愧疚。 他知道,养育父母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 同时他还是家里的壮劳力,按说应该是要承担起重任的。 但不知为何—— 看着这样的一大家子,荆向东只觉得疲倦万分。 可仔细一想,前世的佟思雅好像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绝望中,为他奉献一切,耗尽了青春。 他愈发愧疚,也愈发痛恨前世的自己。 明明可以和她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的,为什么偏偏要被童四春给吸引了注意力?又为什么要去招惹靳野? 就这样,荆向东浑浑噩噩的被他母亲给拉进了一间小包厢。 包厢里头已经坐着好几个人在。 除去荆父和介绍人之外,还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想来,其中一个姑娘就是今天要和他相亲的对象张彩彩。 根据荆老太之前打听到的,这个叫张彩彩的姑娘家里很的钱,她没别的要求,就想找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要是说亲说成功了,会带上两万块钱的现金做嫁妆嫁进男方家里。 荆老太动了心,反反复复在荆向东面前说了好多次。 荆向东心里有个佟思雅,旁的女人他是一个也看不上。 可他也知道自家是个火坑…… 如果有个有钱女人愿意看在他的颜值上,带着大笔嫁妆嫁给他,能为他这个摇摇欲坠的大家庭遮风挡雨的话…… 那他也只好认了。 果然,荆向东一走屋里,那两个年轻女人的视线瞬间紧紧地盯住了他。 荆老太热情地说道:“彩彩,英英……他就是我儿子!” “阿东,这是英英,她是彩彩的妹妹,”荆老太指着彩彩对荆向东说道,“她就是彩彩了……怎么样,长得漂亮吧?” 荆向东看着画了浓妆的美艳女人。 也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张彩彩看起来特别眼熟。 第344章 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中) 张彩彩看着荆向东,先是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卟哧一声笑了。 荆向东也隐约透过张彩彩的浓妆,认出这女人……其实是童四春?! 七六年佟思雅认祖归宗以后,童四春和大春、三春一块儿回到了方岭村。 而荆向东参加七七年高考时没能考上青华大学,便又考了两年,七九年才考上。 也就是说,荆向东和童四春后来又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地相处了三年。 七九年改革开放,荆向东来北京上大学,童四春南下去了广东……迄今之止,两人也算有两年多没见面了。 不过,知晓前世恩怨情仇的荆向东非常反感童四春。 先前两人都呆在方岭村时,荆向东防童四春如洪水猛兽一般。 现在也是一样。 荆向东也冷笑了一声,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从未去过方岭村,也不知张彩彩真面目的荆老太却被蒙在鼓里。 老太太甚至觉得张彩彩和荆向东都笑了…… 这意思,就是说两个年轻人看对眼了是吗? 在这一刻,荆老太两眼直放金光,觉得张彩彩的两万块钱嫁妆现金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跳进荆家的口袋里了! 与童四春同来的张英英也是个不明就里的。 不过,她倒是看出来荆向东的态度突然一下子就变了。 张英英有些慌,但还牢记着她和张彩彩的富家女身份,便冷笑道:“哟,看起来……大学生看不上我姐姐嘛!” 荆向东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荆老太抢着说道:“不不不!我们向东可喜欢彩彩了!” “连着我们啊……也特别特别喜欢彩彩!” “你瞅瞅,彩彩这孩子长得多好看啊!气质还好……” “向东?哎向东你吱一声啊!快跟彩彩打个招呼嘛!” “彩彩啊你别介意,我们向东就是书读多了……他有点儿读书人的毛病哈哈哈哈哈!” 荆老太一边说,一边拼命地朝着荆向东使眼色。 意思是:就为了那两万块钱你也得好好跟人处一处啊! 荆向东站起身,一手拉着他妈、一手拉着他爸,拖着两位老人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了,他才对童四春说道:“是你们提出来在这儿吃的,我们没吃过东西……要付账你自个儿付。” 说着他就硬扯着父母离开了。 气得荆老太一巴掌pia在荆向东的后脑勺上,“向东!你干什么啊?那个张彩彩那么好的条件……你是嫌她不漂亮、还是嫌她不年轻?是嫌她两万块钱的嫁妆太少了还是咋滴?” “你看你岁数也不小了……” “要不是冲着你这青华大学生的名头,人张彩彩能看上你?” “你以为你还能选个家里爹当大官儿的黄花闺女?!” 说到后来,荆老太生了气,扯着荆向东的耳朵说道:“我不管!你现在就进去找张彩彩,向她道歉,她想吃什么你点什么……别怕,妈带着钱哪!” “这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嘛!” “你好好哄哄她,最好带她出去玩一玩……” 童四春没动,津津有味地看着荆向东的笑话。 荆向东气得吼了一声,“妈!你就给我闭嘴吧!她根本不是什么张彩彩!我、我认识她!” 此言一出,屋里的张英英、屋外的荆老爷子和荆老太太都被吓了一跳! 荆老太奇道:“她不是张彩彩?那她是谁?” 荆向东冷笑,“可能是骗子吧!” 张英英被吓一跳,扯了扯童四春的手,小小声说道:“要不,我们现在就跑?” 童四春老神在在地拿起茶叶,吹了一下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沫子,啜了一口茶水,才说道:“跑什么跑……我骗他什么了?” 荆老太有些不服气,想进屋里来核实一下张彩彩的真实身份。 但荆向东很害怕和童四春沾上任何一丁点的关系,便死命地拉着父母,急急地离开了建国饭店。 张英英这才松了口气,对童四春说道:“怎么办,又没能说上亲。” 童四春挥挥手,“付账去。” 张英英心疼地说道:“这些茶水瓜子儿花生桔子……怎么也得花上两块钱了!哎,刚你为啥不让他们付啊!” 等到张英英付完账,又跑回来把没吃完的瓜子花生用手绢包好了塞进挎包里,童四春这才和张英英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包厢。 可能是因为今天是休息天的缘故,不少人在建国饭店吃饭。 一个大约三四岁大、白胖漂亮的小男孩儿在嬉戏的时候,不小心一头撞上了童四春,又忙不迭地向她弯腰鞠躬道歉,“阿姨对不起!” 童四春一眼就喜欢上这个漂亮又有礼貌的孩子,忍不住蹲下身子将男孩儿抱在怀里,还伸手摸了摸男孩柔软温暖的脑袋,笑道:“没关系。” 这时,其他的孩子们从一间大包厢里拉了个年轻女人出来,还指着童四春的方向说道:“娘娘,右右撞到了那个阿姨!你看——” 年轻女人立刻疾步走了过来。 她一把将右右从童四春怀里扯出来,然后向童四春道歉,“同志很抱歉……我这小侄儿不懂事撞到你了,不疼吧?” 童四春打量了这年轻女人一眼,目光微闪。 ——她认出来,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叫邱姿,好像是佟思雅的表嫂。 童四春含含糊糊地对邱姿说了句没关系,匆匆拉着张英英走了。 邱姿抱着右右,若有所思地看着童四春迅速离开的背影。也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刚才那女的看起来很眼熟,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童四春并没有走远。 她躲到了暗处。 因为她亲眼看到邱姿把孩子们带进一间大包厢以后,又走了出来…… 也就是说,邱姿是来这儿聚餐的。 说不定佟思雅也在。 童四春突然就很想看看,佟思雅现在过得到底怎么样。 很快,童四春就如愿了。 因为程思宁这会儿就站在天井处,替几位外国人翻译菜单。 ——建国饭店规模大,也是指定的外宾接待饭店。这会儿有好几个外国人想来这儿吃饭,奈何语言不通。 程思宁路过时候看到了,便上前热心帮忙。 见程思宁操着一口流利地外语和那几个外国人完全无障碍沟通,围观的群众看向程思宁的眼光明明白白地带上了尊敬与羡慕。 躲在暗处的童四春只觉得酸得厉害、又气得难受。 恨得她差点儿咬碎了满口牙。 第345章 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下) 九月,青华大学开学了。 程思宁通过了讲师资格考试,正式成为大学讲师。 同时她的论文也正在申请国家级的立项。 程思宁教的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 她一站上讲台,立刻引起轰动…… 很快,程思宁就被学生们评选为最美讲师。 惹得程思宁啼笑皆非。 除去程思宁是农学专业的基础专业课讲师之外,校方还想邀请程思宁当外语系的口语老师,毕竟程思宁出国留学了两年嘛。 但程思宁想了想,把这机会让给了邵湘她们。 现在虽然已经是八三年,改革开放四年了,但知识分子的待遇并没有多大的改善。 程思宁不缺钱花,可邵湘她们缺。 因为程思宁已经是博士,回国后进入科研院工作,正儿八经一个月领七十四块钱的工资,属于高收入人群。 但邵湘她们还需要再就读一年。 当研究生可太苦了,一个月就二十六块钱补助,就是天天吃食堂,也得精打细算才能混个半饱。 现在程思宁推荐他们在青大外语系当英语角的口语老师,每个月能多领十几块津贴,贴补一下生活也好。 邵湘和程思宁的感情依旧很好。 程思宁在纽约机场时不告而别,把邵湘给吓坏了。 虽然后来有人向邵湘解释了,邵湘依旧惴惴不安。直到后来程思宁回京后,亲自去见了邵湘一面,邵湘这才放下了心。 那会儿邵湘担心受怕的,几天茶饭不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 见到程思宁以后,邵湘抱着她大哭了一场,人才缓过来。 沈明毅和陆川也一样。 他俩除去担心程思宁之外……更担心靳野的处境。 程思宁向他们百般保证靳野不会有事儿,他俩这才放下了心。 邵湘和沈明毅在米国的时候就已经谈起了恋爱,两人打算一回国就相约去见双方父母,先订婚,等明年分配意向出来后就结婚的。 但两人一合计,觉得囊中羞涩,索性就不订婚了,到了明年直接结婚吧! 程思宁听了邵湘和沈明毅的为难之处以后,立刻给他俩、以及陆川介绍了一份工作——给小老虎当家庭教师。 邵湘帮小老虎补习高中鹰语和生物,沈明毅给小老虎补习化学和地理,陆川给小老虎补习物理和历史。 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程思宁就是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儿子。 好像把儿子当成生产队里的驴了。 但小老虎挺高兴的。 因为他觉得这三位家庭教师讲的,和学校的老师讲得不一样,虽然大家拿着同样的教材。 小老虎甚至更喜欢邵、沈、陆三位老师的讲解。 有时学校放假、或是上活动课的时候,小老虎更喜欢跑到隔壁的青大找妈妈。 实际上他是想来找这三位家庭教师,好好蹭个课。 就这样,一个多月过去,程思宁和小伙伴们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轨。 程思宁也开始了朝八晚五的工作、研究、教学生活。 但是,最近程思宁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平时在家、在学校里倒还算好。 只要她一出家门,或者一出学校大门,就有种如坐针毡的别扭劲儿。 好像有条毒蛇潜伏在她周围,准备分分钟趁她不注意就要咬她一口似的。 程思宁的第一反应,就是—— 她是不是被法国的特务给盯上了? 难道那些人还想在种花国的土地上,把她劫持到国境外,再以她为人质,逼靳野为法国效力吗? 于是程思宁就把这事儿告诉了爷爷。 程璞一听,吃了一惊! 他立刻打电话给周少岳,说明了这情况后,又天天安排警卫员开车送程思宁上下班儿。 程思宁有些不太自在。 爷爷劳苦功高,出入有座驾,不代表她就能心安理得地蹭爷爷的车。 过了几天,程思宁觉得没事儿了,也就不愿意再蹭车了。 两天后,周少岳打了个电话到程思宁办公室,说他今天会过来接程思宁下班儿。 在程宁周三家的表哥表妹之中,程思宁和宁聿桢的五官长得最像,像一个妈生的;程思宁和周少岳的气质最像,文弱但极具书香气。 此刻周少岳扶着自行车站在青大校门口…… 他长身玉立,容貌气质皆出色,很快就引起了好些女学生的注目。 甚至还有胆大的女学生们上前向他搭讪。 周少岳按压下心里的不耐烦,说道:“我是你们农学院程思宁老师的表哥,我儿子想他表姑了,所以我来接你们程老师回家。” 女学生们讪讪地离开了。 程思宁急急地推着自行车从大门处出来了。 周少岳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正要说话—— 程思宁直接将自己的挎包往周少岳脖子上一挂,急道:“二哥你帮我上街角那家邹记去买两份豌豆黄,我包里有钱……我先上附中去接小老虎,他明天要去秋游,跟我说了让我买豌豆黄我给忘了……” “你赶紧去!不然一会儿卖完了!” “我接到小老虎上邹记找你去!” 说着,程思宁急匆匆地踩着自行车走了。 周少岳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胸前的挎包。 一个小巧秀气的女式皮包,棕色的,卡扣处还有朵蝴蝶结。 他心想这包还挺好看哈。 一会儿得问问思思在哪儿买的。 回头等发了工资,给他媳妇儿也买一个。 就在周少岳低头看挎包的时候,突然敏锐地觉察到什么。 他猛然一转头,捕捉到不远处的巷子口,有道纤瘦的身影一晃而过?! 周少岳陷入沉思。 事实上,当周少岳听程爷爷说,可能有人在暗处跟踪、有可能想暗算思思的时候,他立刻向上级汇报了这个情况。 可上级仔细反复地研判了几天后,并没有发现这方面的蛛丝蚂迹。 周少岳今天来找程思宁,其实也是为了实地考察一下。 看看这到底是思思的错觉呢,还是真的。 现在—— 周少岳盯着不远处的那个巷子口,皱眉眯眼。 思思的直觉没有错。 确实有人在暗处偷窥着她。 但是,会是什么人想对思思不利呢?目的何在? 第346章 每个开车接送她的男人,全都是矜贵英俊的! 程思宁接到了小老虎以后,骑着自行车去了邹记,和周少岳汇合了。 两人一块儿骑着自行车往大院赶。 结果,在军区大院门口处,周少岳再次敏锐地捕捉到那种被监视、被偷窥的感觉。 眯眼朝着远处一看,依旧有道纤瘦的影子在转角处一闪而过! 周少岳对程思宁说道:“思思你和小老虎先回去,我一会儿来。” 程思宁没想太多,应了一声就踩着自行车带着儿子直接遛进了大院。 周少岳则继续扭转车头,假装继续朝前头而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踩着自行车,自然而然地朝着刚才的那幢建筑骑去。 周少岳看到了一个身材瘦小容貌平平无奇的年轻女子。 女子低头慢慢走着,并没有注意到周少岳。 周少岳悄悄跟了女子一路,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女子走到了公共汽车站,上了车。 那周少岳就不好再跟下去了。 只好先回家。 周少岳本来想和程思宁说,他也确实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监视她…… 想了想,周少岳没吭声。 他觉得还是不要吓着思思了。 不过,他把这事儿跟他大哥、以及宁家的两位表哥表弟说了,“……思思的直觉没有错,确实有人在盯梢她。” “而且肯定不止一个人……” “这是一个团伙。” “你们想啊,我和思思在青大校门口遇上一个,在军区大院门口又遇上一个。” “虽然我没看清青大校门口的那个长什么样儿,但如果这俩是一个人,那她的交通工具是什么?她不可能一路骑着自行车跟着我们,不然我早发现了。” “如果这俩不是一个人,那就证明肯定有团伙。” “这么看来,思思的处境还有些危险。” 大家都很认可周少岳的推测,同时也觉得很奇怪。 “思思就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我看她人缘也挺好的,到底是什么人想害她?要跟她过不去?” “会不会是周倩倩……” “不是!如果是周倩倩,我一早就认出来了。” “有没有可能是冲着靳野来的?” “那更不可能了,国安都说了近期没有研判到相关情报……” ……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是谁躲在暗处,想对程思宁不利。 但不管怎么说,思思都是程家第三代唯一的一个表妹,还是从小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的,谁也舍不得、也不敢让她有事儿。 最后还是宁聿桢说道:“反正我单位和她单位也没差多远,以后我绕路去接她吧!” 众人颔首。 宁聿桢又道:“就是过几天我得上庆州开会去。” 周少川沉吟道:“七八九那三天是吧?那三天我也得去……要不这样,那三天我让令泽去接思思母子俩回大院好了。” 王令泽是王令薇的哥哥,也是周少川的大舅哥。 宁聿桢道:“那你得想个理由才行……思思不爱占公家的便宜,你要说特意派车去接送,她铁定不干。” 周少川一听,也犯了难。 宁聿楼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一会儿我去问问,看看七八九那三天,大院里有没有人经过青华大学。要是有,让找个理由去和思思打个招呼,然后结伴回来。” 大家点头称是。 周少岳又说道:“我得把这事儿告诉莫一凡,让他想办法调查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思思的事与国安无关,周少岳就不方便调查了。 现在莫一凡已经升任北京市公安局局长,由他来调查,既名正言顺,也更加方便、专业。 就这样,在表哥们的爱护之下,不明就里的程思宁开始了愉快的蹭车之旅。 她确实不愿意蹭公家的。 但如果顺路,她也愿意蹭车。 毕竟军区大院距离青华大学挺远的,骑自行车都得花上四五十分钟。 程思宁还得带上小老虎。 小老虎虽然才八岁,但因为营养好,个子已经蹿到了近一米四,体重七十多斤。 程思宁每天骑车来回,对她这不甚壮实的小身板儿可是个不小的考验。 每每累得她两条腿得直打哆嗦。 到了十一月六日这天,宁聿桢告诉程思宁,“明天我出差,一去去三天。咱大院西南角的石家你还记得不?” “石家老四石京郁,最近他天天都要去乌龟沟有事儿,七号八号九号这三天,你和小老虎早上坐他的车去,回来也坐他的车,他下午五点半会去青华接你。” “没事儿,四哥跟少川哥有过命的交情,你是咱家的表妹,也是四哥的表妹。何况他以前还在程爷爷手下当了两年兵……” “明天你见着了他,嘴巴甜一点儿,说声四哥辛苦了就行……”宁聿桢细心嘱咐道。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小老虎上高一,要赶每天早上七点二十的早自习。 要是不蹭车,程思宁母子五点半就得起来,六点二十必须出门。 能蹭车当然最好了。 于是程思宁一口应下。 第二天一早,程思宁见到了石京郁。 石京郁三十出头,也是个英挺俊朗的美男子。 程思宁出国前见过他几次,但一直没啥来往,属于认识、但说不上话那种。 程思宁和小老虎向石京郁打了招呼。 石京郁跟程思宁没啥好聊的,和小老虎倒是有说不完的话。 毕竟小老虎在大院里住了四五年,比程思宁更了解石家;而石京郁也比较好奇小老虎才八岁就上高一,一路上问了小老虎好多问题。 这一大一小似有说不完的话。 下午时分,石京郁也按时开车过来接程思宁。 只是,程思宁上车后,忍不住扒着车窗又朝着外头看了一圈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又上来了。 可她看了一圈儿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只好闷闷不乐地不再理会。 ——不远处的巷子里,童四春正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程思宁又上了一辆极气派霸道的车。 她气得失去理智,心想程思宁这个贱人居然勾搭了一个又一个的男的! 她到底怎么办到的啊,一星期内至少有三辆不同的车,天天接、天天送……最离谱的是,每个开车送她的男的,全都是年轻英俊有气质的! 童四春心想,她可忍不下去了。 必须尽快给程思宁一点儿颜色看看! 第347章 童四春与狼爷的故事 程思宁出国两年,已经慢慢习惯西城潮湿温暖的气候。 初回北京竟然有些不适应干燥生冷的深秋,她感冒了。 一大早,她和小老虎坐在石京郁的车上,然后程思宁不住地打喷嚏。 窘得她开窗也不是——害怕风太大,大家都冷。 关窗也不自在——总不能让车里的人都呼吸她打过喷嚏的空气吧? 最后她还是开了车窗。 可被冷空气一刺激,她喷嚏打得更厉害了。 下车时,石京郁对她说话的语气特别温柔,“思思你要是不舒服,下午我去替你接小老虎,反正也顺道,你晚十分钟出来就好。” 程思宁想说不用麻烦了,但一下车她就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还真害怕自己病倒了,只得说道:“那辛苦四哥了。” 石京郁见她刚下车就是一个趔趄,担心地说道:“思思你要是不舒服……不如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程思宁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谢谢四哥了。” 石京郁沉思片刻,将放在车上的一件军大衣递给她,“这老棉衣你拿着,反正也是放车上备用的。下午我来接你的时候你再拿回来。” 这一次程思宁没有拒绝,接过军大衣,说了声,“谢谢四哥。” 石京郁有些无奈,“思思太见外了哈。” 程思宁腼腆一笑。 她将用大衣披在身上…… 虽然有些不太好看,毕竟现在还没入冬她就捂成了这样。 但不得不说,她一下子就觉得浑身都暖和了。 石京郁笑着朝她挥挥手,驾车离开。 程思宁也裹紧了大衣,朝他离开的方向挥挥手。 当然,这一幕又被躲在暗处的童四春给看得明明白白的,恨得她直咬牙! 童四春寻思着,程思宁怎么就这么贱呢,一个男人轮着一个男人的换! 程思宁倒是完全不知道童四春的存在。 她去校医那儿要了些感冒药吃了,午休时好好趴桌休息了一会儿却不见好。下午时她接到石京郁打过来的电话,说他下午有事儿不能来接她,正好王令泽有空,王令泽会过去接她和小老虎的。 王令泽是周家的姻亲,程思宁当然也认得。 这会儿她刚吃完感冒药,药效发作起来脑子浑浑噩噩的,也没想太多,说了声好。 石京郁似听出了她浓重的鼻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啥也没说。 下午下班时,已经开始发烧的程思宁裹着军大衣,慢慢走到了校门口。 王令泽已经接到小老虎,这会儿两人站在王令泽的吉普车前说话。 见程思宁过来了,两人才停止交谈。 上车的时候,程思宁因为穿着特别臃肿笨重的军大衣,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体重,一脚踩上脚踏板,却没能撑住,整个人直接往下滑。 吓得小老虎赶紧过来扶。 结果还没扶住,带着小老虎也摔地上了。 王令泽疾步冲过来,将已经滑倒、但还没完全摔在地上的程思宁给提溜起来,直接抱着她、让她双腿站稳当了,这才松了手。 “思思,你没事儿吧?”王令泽关切地问道。 程思宁摇摇头,见小老虎已经爬起来了,赶紧问儿子,“小老虎你摔痛了没?” 小老虎直说没事。 程思宁特别尴尬、也特别感激地向王令泽道谢。 王令泽挥手,“没事儿。” 然后他就站在一旁,等着程思宁爬上车—— 因为害怕程思宁又摔了,他还虚扶了一把,直到程思宁和小老虎都上车了,王令泽这才绕行到前头,上了车,直接把车开到了医院。 这一幕,自然又被躲在暗处的童四春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更加嫉妒程思宁。 ——为什么程思宁都已经结婚了、还生了那么多孩子,还有那么多衣着体面、长相英俊、气质不俗的男人围着她打转呢? 不过,这一切,程思宁和王令泽都没有注意到。 王令泽陪着程思宁去医院看了急诊,打完吊针,又把母子俩送回军区大院。 程思宁特别过意不去,想邀请王令泽去程家吃晚饭。 王令泽婉拒,转身上周家蹭饭去了。 程思宁只好跟爷爷说了这事儿,让爷爷去帮忙还人情。 程璞很关心她的病情,帮她打电话给领导请了假。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程思宁在家休养。 程璞和小老虎商量过,最后程璞去给小老虎办了寄宿手续,小老虎不再需要早晚奔波了。 两天后程思宁退了烧准备去上班时,却被爷爷通知,休息一天再去。 爷爷还挺强势的。 程思宁有些不明所以,但不想让爷爷生气,便同意了。 没想到,莫一凡来家看她了! 程思宁挺高兴的。 自打回国后,她就想邀请莫一凡来家吃顿饭,问问他的近况的。 但莫一凡现在身居要职了,也不是时时有空。再加上程思宁和靳野出国的时候,只要莫一凡有空,就会过来看望程璞…… 程思宁就想着,还是等莫一凡以后有空再说吧。 因为程璞也念叨了好几次,说莫一凡都三十四五了还没对象,把程璞给急够呛,一天三四次地催程思宁帮莫一凡介绍对象…… 没想到今天莫一凡来家了啊。 莫一凡见了程思宁也挺高兴的,一迭声地问了好多靳野怎么样了…… 程思宁则问起莫一凡的近况。 程璞坐在一旁笑眯眯地听着。 大家很愉快地聊了一会儿以后,莫一凡从口袋里掏出了笔记本和钢笔,问程思宁,“思思,你还记得童四春吗?” 程思宁愣了一下。 对她说来,童四春这个名字已经很遥远了。 她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莫一凡。 莫一凡笑了,“也就是说,你没见过童四春了。”说着,他又把笔记本和钢笔给收了起来。 程思宁摇摇头,问他,“怎么好端端的,说起童四春来了啊?” 莫一凡认真说道:“前阵子你不是跟少岳说,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你吗?” “你的直觉很灵验。” “确实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你。” “这人就是童四春。”莫一凡一字一句地说道。 程思宁睁大了眼睛。 童四春…… 她为什么要跟踪自己?! 莫一凡继续说道:“少岳跟我说了这事儿以后,我就在不惊动你的前提下,派人蹲守在青华大学校门口,以及蹲在军区家属大院门口……蹲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跟踪你的人,居然是童四春!” “而且我们还发现,童四春背后还有一个大型的诈骗团伙!” “我们根据童四春这条线索,挖出了她背后的犯罪团伙,还破了个大案!” “现在,童四春和她的整个团伙都已经被抓了。” “童四春也基本交代了她的大部分作案经历……” 莫一凡说起了最近他的调查。 原来,改革开放后,童四春就离开了方岭村,想去外头闯荡一番。 她遇到了一个叫狼哥的男人。 狼哥个子不高、长得不帅,但特别讲义气,对童四春也特别好。 听说童四春无法生育,狼哥特别怜惜她,给她很多钱,给她买这样或那样的贵重物件儿。 童四春喜欢上狼哥,两人发生了关系。 狼哥说,要带童四春去他老家看看…… 然后童四春就被卖到东南亚卖银去了。 童四春挣扎过,也反抗过,但被打到屈服。 再加上狼哥时不时的小恩小惠一下,童四春主动沦为狼哥犯罪团伙中的一员。 她在狼哥的监视下,主动带着狼哥去了方岭村,还声称狼哥是南方的大老板,挣好多好多钱…… 村里人说不羡慕是假的。 毕竟以前的佟家穷到什么程度,大家有目共睹。 甚至有很多人觉得:连童四春这种废物都能挣大钱、嫁大老板,我为什么不可以? 这时童四春又说,她认识好多好多在南方发财的大老板,鼓动村里的女孩子们跟着她一块儿去。 她可以帮大家介绍工作。 只要大家努力,将来能像她一样嫁给一个大老板,当上风光又体面的老板娘! 在童四春的煽动下,不少人动了心。 但方岭村的婚龄女孩们因为被父母看管得严,倒无人肯跟着她一块儿去。 毕竟本村人知道佟家人的德性,也很了解童四春的为人。 说白了,就是大家虽然很羡慕穿金戴银的童四春,但都不相信童四春的为人。 但附近几个村子里爹不疼娘不爱的女孩子们,决定孤注一掷地跟着童四春出去闯一闯…… 后来,那几个女孩子全都被狼爷卖到东南亚去了。 童四春因此得到了一大笔钱。 她尝到了甜头,再次回乡骗人,却因为前头跟她走了的女孩子们没有反馈,村里人起了疑心,不肯相信她的话。 佟三春也反复询问童四春,那几个姑娘到底在哪儿打工…… 有一次童四春说漏了嘴,被愤怒的三春拿着捣衣棒给胖捧了一顿。三春还把那些姑娘的下落告诉了村里人,童四春再也不能回乡骗人,只好跟着狼爷去了别人骗人。 今年狼爷来了北京。 他们的诈骗手法改了。 现在是男女都要。 男的,就以结婚相亲的名义约出来,然后安排上仙人跳,榨干男人家里的钱,再伺机拐走男人家里的姐姐妹妹之类的…… 就这样,好些大龄男人上当受骗。 不但钱财被骗了个干净,就连家里的姐姐妹妹、年轻一点儿小姨妈小姑娘……管他已婚还是未婚,全都被骗走! 有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差,直接寻了短见。 其实仔细想来,童四春和狼爷他们的手段也不见得有多高明。 可他们偏偏能骗到不少中产家庭。 这些受害者们害怕丢脸,一不敢报警、二不敢声张…… 就这样,莫一凡他们的调查工作进行得特别艰难。 突破口就在程思宁这儿。 莫一凡派人调查到底是谁在跟踪程思宁……很快就把童四春和张英英给揪了出来。 然后再顺藤摸瓜地找到了狼爷他们的栖身之处。 先前的受害者也不是人人都不愿意报警的。 莫一凡找来为数不多的几位报警人,带着他们偷偷去观察了一下,大家全都指认了狼爷和童四春。 莫一凡立刻申请了逮捕令,将这一窝罪犯抓了个团圆整齐! 然后莫一凡亲审童四春,才知道童四春一直蹲守程思宁,是想强行把程思宁绑走! 而狼爷也躲在暗中见了程思宁几面,十分惊艳程思宁的美丽。 狼爷向童四春允诺,如果能把程思宁搞到手,那他就和童四春结婚,让童四春当上真正的老板娘…… 以后狼爷赚到的钱,全都有童四春的一份! 只是,狼爷不知道的是,童四春刻意隐瞒了程思宁的身份。 狼爷被抓以后,莫一凡才告诉他说,程思宁是军区三位大佬的掌中珠……童四春这么做,是因为她和程思宁有私怨。 狼爷被气了个半死! 人还在羁押室呢,狼爷就发誓,要是还有活着出狱的机会,必须活活弄死童四春这个臭表子! 听了莫一凡的话,程思宁也惊讶到半天都合不拢嘴。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莫一凡,问道:“童四春跟我……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莫一凡耸耸肩。 程思宁完全无法理解童四春的脑回路。 ——当年的换子事件,最大的受害人是程思宁和宁归晚,凶手是徐兰姣。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童四春什么事儿,她一直都是佟铁牛和田秀英的亲生女儿。是因为徐兰姣和童承志觉得拿捏不住程思宁,才以抱错的理由把程思宁赶到乡下去…… 童四春这才有了去城里过上“好日子”的机会。 那童四春到底在忿忿不平什么? 莫一凡又问道:“思思,童四春想见你一面。” “她现在非常不配合我们的询问工作,除非你愿意去见她。” “当然了,你要是不愿意见她也没事儿。” “询问犯罪嫌疑人,问清楚她的犯罪过程是我们公安份内事。”莫一凡解释道。 程思宁想了想,说道:“她想见我,无非就是因为……没办法对我实施犯罪的事,所以想找个最后机会,在口头上打击我。” “我去见她,只是给了她一个羞辱我的机会。” “所以一凡哥,我还是不去了。” “但你可以帮我转告她一句——” “哪怕有无数人想把我拖回泥潭里去,我也会靠着自己一步一步从泥潭里走出来,再慢慢爬到顶峰去,成为俯视泥潭的那个人。” “至于童四春这样的垃圾,还是呆在她应该呆的地方……垃圾堆、或者监狱里吧。”程思宁说道。 莫一凡点头笑道:“成!我帮你转送。” “搞不好她一生气啊,就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了!” 说着,莫一凡站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莫一凡又对程思宁说道:“对了思思,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公安能破获狼爷和童四春有这个案件,还多亏了一个人……这个人,你也认识。” “谁啊?”程思宁顺口一问。 莫一凡说道:“以前在方岭村下乡插队的知青荆向东。” 第348章 所以荆向东也重生了? 程思宁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荆向东? 他怎会知道童四春的事! 难道说,这辈子他俩又混到了一起? 默了一默,程思宁又明白过来了——如果他俩又混到了一块儿,那么荆向东和童四春就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荆向东就不可能举报童四春。 除非,荆向东和童四春有仇。 但为什么呢,前世荆向东和童四春的感情不是很好吗? 莫一凡继续说道:“就在我们刚开始调查童四春的情况时……” “准确说来,那会儿童四春化名为张彩彩,以带着大笔嫁妆想嫁给大龄男青年的名义四处行骗,我们当时还在核实张彩彩的情况。” “荆向东跑来报案,说童四春化名张彩彩,每天都在青华大学门口蹲守。” “起先他以为童四春是在蹲守他,后来才觉察到童四春应该是在蹲守你。” “他担心童四春想伤害你,所以来报的警。” “也是因为他的提醒,我们在核实童四春身份的时候少走了很多弯路,进展突飞猛进……” 莫一凡解释道。 程思宁点点头。 莫一凡又问,“思思你以前跟荆向东很熟吗?我看他挺关心你的。” 程思宁笑了笑,“他跟靳野熟。” “毕竟荆向东先去的方岭村嘛!” “我是后头去的,当了半年知青不到就和靳野处对象了。” “我跟荆队长真不怎么熟。” 莫一凡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也是合理的,谁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熟人被犯罪团队盯上啊。 莫一凡说完了公事,程璞开始说起了私事。 “一凡你找对象了吗?”程璞问道。 莫一凡一脸的无奈,“首长,我……我现在哪有空处对象啊!” 程璞立刻指着莫一凡,向程思宁告状,“思思你看看,他没对象。” 莫一凡满脸尴尬,程思宁啼笑皆非。 见莫一凡窘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的样子,程思宁笑道:“一凡哥,你什么时候有空,提前跟我说说……嗯,到时候我们就在家里吃顿饭呗。” 程璞连连点头,“对对对!咱就在家里吃顿饭,然后多约几个在个人问题上的老大难过来,咱能多凑几对是几对!” 莫一凡俊脸爆红。 程思宁不同意地看着程璞,“爷爷,个人问题可不能将就,拉郎配要不得。” “和不喜欢、不适合的人在一起共度余生,还不如单身一辈子呢!” “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理想中的另一半。” “所以要慢慢来,咱们不强求、不着急,总会遇到合适的。”程思宁说道。 莫一凡赞许地直点头。 程璞也连连点头,“对对对,思思说得有道理。” 然后转头又问莫一凡,“那下个星期天中午,你肯定有空吧?” 莫一凡只好点点头,落荒而逃。 程思宁笑了。 程思宁病好以后,正好遇上周末,便又在家休养了一天。 周一再去青华大学上班时,中午在食堂那儿遇上了荆向东。 荆向东捧着饭盒,关切地看着程思宁,一脸的欲言又止。 程思宁朝他露出客气疏离的笑容,拿着装满饭菜的饭盒转身离开。 显然,荆向东是想和程思宁说些什么的。 但他被一个女同学绊住了脚。 那位女同学一脸娇羞地拦住了荆向东,说道:“学长,我来晚了,窗口那儿只剩下红烧肉了,可我又不爱吃得太油腻,我……能不能和你换成青菜啊,学长?” 程思宁趁机匆匆离开。 后来,荆向东又在程思宁的下班路上,拦过她几次。 可每一次程思宁都不理他,只是朝他点点头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慢慢的,荆向来越来越些心灰意冷。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毕竟程思宁已经结婚生子,而且在个人成就上,她和他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显着。 再后来,荆向东死了心,不再来找程思宁了。 周末,程思宁邀了好些年青男女性朋友来家玩。 男的,有莫一凡,陆川他们,还有程璞手下好几个年过三十还没找着对象的大龄军官,甚至连军区家属大院里的石京郁也闻讯赶来; 女的,有程思宁的几位女同事,新近认识的几个女学生,以及陈九医院那边的女医生、女护士…… 林林总总的,居然也凑了二十来人。 不得不说,这次程思宁组织的聚会,无论男女都是个人素质挺高的。 ——石京郁对程思宁的一位叫楚茵的女同事很有好感。 他俩一个三十五、一个三十二,年岁相当,都是因为忙于工作而无心恋爱,甚至两人在此之前都没谈过恋爱,家庭条件也算合拍,看起来特别般配。 ——程思宁的学生唐晓清看上了程璞的老部下叶俊生。 可叶俊生和唐晓清的年纪差得有点儿远,男的三十三,女的才二十五,两人差了八岁。叶俊生有些自卑,觉得自己除了军衔高一些之外,学历、家庭背景都不如唐晓清。但是唐晓清非常主动,一看就是非常喜欢叶俊生的样子。 ——另外中医院的女医生张晴对陆川一见钟情。 张晴和陆川通过介绍才发觉两人不但是老乡,而且张晴的外婆和陆川的外婆都是同一个村的外嫁女,两人甚至还在小时候跟着长辈过年走亲戚的时候打过照面。 人海茫茫的,两人居然在北京叙上了旧。 这让他俩互生好感,越聊越合拍…… 莫一凡却没能相中。 程璞对依旧不开窍的莫一凡很失望。 但石京郁和叶俊生能相中对象,老爷子还是很高兴的。 老爷子私下恨铁不成钢地痛骂了莫一凡一通,但这些年来,莫一凡就没少在个人问题上挨过老爷子的骂,滚刀肉似的根本无所谓。 老爷子转身又去和程思宁唠叨,想让程思宁再介绍合适的姑娘给莫一凡。 程思宁苦笑,“爷爷,我认识的条件合适的姑娘今天可都来了,不是知根知底的,我也不敢介绍呀!再过一段时间吧。” 老爷子也只好认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 唐晓清、楚茵和程思宁的关系越来越好。 毕竟唐楚二人的男朋友是程思宁介绍的么! 楚茵也是大学讲师,但和程思宁不同系。她是外语系讲师,程思宁出国前两人就认识,关系还不错。 唐晓清是农学系的研二学生,也是和程思宁出国前就认识,她算不上是程思宁的学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两人是学姐学妹的关系。 现在唐晓清偶尔会去蹭一下程思宁的基础专业课,以及农学系里自己搞的英语角。 以前是邵湘常常和程思宁一块儿吃饭。 但现在呢,邵湘和沈明毅要处对象么,他俩常在一块儿吃。 唐晓清和楚茵就常常来找程思宁,三人总是一块儿去食堂吃饭。 这一天午饭时分,唐晓清问程思宁,“程老师你和经管系的荆向东很熟吗?” 程思宁愣住。 楚茵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程思宁一头雾水,“什么?” 唐楚二人见程思宁不明就里的模样儿,也觉得奇怪。 唐晓清说道:“经管系有个叫陈云燕的女学生,一直在追求荆向东。” “荆向东没同意,一直冷着陈云燕。” “然后不知怎么的,陈云燕突然公开说荆向东道德败坏……” 说到这儿,唐晓清小心翼翼地看着程思宁,斟酌着说道:“陈云燕的意思好像是说,荆向东和你……不清不楚的。” 程思宁直皱眉。 楚茵说道:“这事儿我可能知道得更多一些,毕竟我现在被抽调到新学院去了么。” ——改革开放后,上级决定在各大高校开设“国际贸易”这个专业,楚茵是鹰语讲师,所以也被调到新学院去做筹备工作去了。 楚茵继续说道:“是我们系的老师去给荆向东和陈云燕做的调解,我在一边儿听了全程。” 原来,陈云燕和荆向东是同班同学。 陈云燕追求荆向东好几年了,荆向东一直没同意。 但陈云燕见缝插针的,还是慢慢渗入了荆向东的生活。 包括但不限于她承担了荆向东大部分的伙食费、平时帮荆向东洗衣裳、上课占座位、帮荆向东完成小组作业等等。 现在两人都已经大四了,即将面临着毕业、服从工作分配,可荆向东依旧没有答应要和陈云燕在一起。 陈云燕很生气,认为荆向东是在利用自己。 也因为他俩在一块儿三年了,陈云燕已经足够了解荆向东,就质问荆向东是不是一直暗恋着有夫之妇程思宁。 荆向东当然百般不认。 这事儿看在调解老师的眼里,也觉得根本就是空穴来风。 ——是大家都知道,农学院的程思宁老师生得年轻漂亮,可她早就已经结婚生子了啊! 甚至她的丈夫也是青华大学的留学生,而且她的大儿子都已经八岁了! 再说了,荆向东考上清华的时候程老师夫妇出国交换去了,虽说现在程老师是一个人回来的,可她也没跟荆向东有任何往来…… 所以这跟程思宁有什么关系呢? 程思宁连连点头。 是啊,清醒的人还是挺多的。 毕竟这里是青大,大多数人的个人素养很高,都有着自主思考能力和自我分析能力。 然而—— 楚茵却说道:“然后陈云燕拿出了荆向东的日记本……” 楚茵看着程思宁,小小声说道:“思宁,荆向东的日记本上……真的每一页都有你的名字。” 默了一默,楚茵又说道:“陈云燕还说,你以前的名字叫佟思雅,荆向东在他的日记本上,满屏全都反反复复地写着……” “‘思雅对不起’、‘思雅我永远爱你’、‘思雅你能原谅我吗’之类的……” 程思宁默然。 今生今世,她跟荆向东可没有半点联系。 那荆向东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日记? 再仔细回想:前世的荆向东复读一年,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学;今生却复读三次才考上清华…… 所以—— 荆向东也重生了? 程思宁思忖片刻,说道:“我跟荆向东不熟,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我也不认识陈云燕……我和他俩都没任何关系,希望他们不要来打扰我。否则,我不会保持沉默。” 唐晓清和楚茵朝着程思宁竖起了大拇指。 下午时分,程思宁去大课室上课时,陈云燕突然披头散发地冲进了课室,指着程思宁大哭道:“你这不要脸的臭女人!”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生孩子了?” “你为什么还要跟荆向东暧昧?” “你还配当老师吗?” “你看着你儿子的时候你不羞愧吗?” 大课室里一共有近百人正在讲听。 现场一片哗然。 立刻有几个学生上前来护住程思宁。 陈云燕又指着那几个保护程思宁的男同学大骂,“你们也都见色忘义的小人!你们让开,我要跟她对质!” 程思宁身边有个平时和她关系比较好的男学生小刘,她对小刘说道:“小刘,你去找一下学校保卫科的老师,让他们过来维持一下秩序,然后你再去一趟学院路派出所,帮我报警。” 陈云燕气笑了,指着程思宁说道:“你一个已婚妇女你勾引别的男人你还有脸报警?” 周围的学生们也劝程思宁,“程老师,有什么事我们好好商量。上升到报警的程度就不好善后了……” 程思宁看着陈云燕,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于那些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住双眼,失去思考能力和自我辨别能力的人,” “遇事只会不分青红皂白怨恨别人的人,” “丝毫不考虑一时冲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的人……” “我做为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要纵容这样的人?又为什么要考虑为她善后?” 陈云燕一听,更加颠狂了,“听听!你们听听啊!她勾引别人的男朋友,破坏别人的感情她还有理了!” 这时,荆向东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然而他一开口,却冲着程思宁说道:“思雅,你别她一般见识……” 陈云燕更觉气愤,“荆向东!现在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说清楚!” “你不愿意和我结婚,是不是因为她?是不是因为程思宁?” “是不是她勾引了你?” “你说!你说啊!” 荆向东一时情急,哑口无言。 程思宁冷笑。 第349章 可算是以后见不着了 学校保卫科的人来得很快。 他们很快就维持好现场秩序,程思宁喊了另外一个老师过来带班,她准备和保卫科的同志、荆向东和陈云燕去保卫科接受调解。 陈云燕却不愿意,非要在大课室当着百来个人的面,当众批判程思宁。 最后被保卫科的几位女同志给拉走了。 陈云燕没能如愿,开始坐在地上发疯撒泼。 搞得保卫科的几位女同事既狼狈又无奈。 程思宁讥笑着看看荆向东,又看向陈云燕。 荆向东被臊得无地自容。 他直接扔下陈云燕不管,大步朝着保卫科走去。 程思宁也没理她,也朝着保卫科走去,但跟荆向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陈云燕一看,唯恐荆向东和程思宁又搞到了一起去,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又挣脱了那几个女同志的看押,飞快地朝着荆向东跑了过去。 就这样,大家全都赶到了保卫科。 只是,到了保卫科以后,陈云燕又开始哼哼唧唧的,什么都不讲。 但凡保卫科的同志怎么问她,她就只会说:“你去问程思宁啊!她干了丑事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 再问,她就什么也不说了。 保卫科同志只好又去问程思宁。 程思宁大大方方地说了:今天她去大课室给学生上课,陈云燕突然跑来骂她,还扰乱课堂秩序、败坏她的名声。 程思宁还说,她之前并不认识陈云燕,对荆向东也仅限于认识而已,不知道陈云燕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思宁还提出了要求:必须追究陈云燕造谣毁谤的刑罚,要求陈云燕与荆向东在电视台、广播、报纸上公开向自己赔礼道歉,并且开除陈云燕与荆向东的学籍。 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荆向东诧异地看着程思宁,完全不敢相信程思宁会这样无情。 陈云燕也她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程思宁,怒道:“程思宁你疯了?” “你一个有妇之夫,背着自己的丈夫勾引别的男人……你还有脸追究我和向东哥的责任?”陈云燕怒道。 程思宁并不理会。 “勾引荆向东”,这是个伪话题,既然由陈云燕提出,理应由陈云燕举证。 她才不会陷入这种奇怪的、被迫的自证之中。 保卫科的同志分别询问程思宁、陈云燕和荆向东三人。 程思宁直摇头,对问话的人说道:“马科长,我就不回答您的问题了,之前我已经让小刘同学帮我去报了警,这事儿我希望直接由警方来处理。” 马科长当然不希望程思宁闹大,百般劝导,“还要请程老师您看在学校的面子上,有什么误会提前解开……” “您是学校的优秀青年老师,陈同学和荆同学也是好不容易才考上咱们学校的。” “大家都曾经十分努力过,也都是很优秀的人才,有什么事咱们内部好好解决……没有必须闹到派出所去。” “事情闹大了,就没法善了了。”马科长劝道。 程思宁很有礼貌地说道:“谢谢马科长了。” “可陈同学本来就存着置我于死地的心思……否则刚才也不会闹得那样难看。” “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 “既然陈同学都没想过要善了,我这个处于被动局面的人,当然也不会害怕。” “至于荆同学,事情因他而起,也因他而结束,这没什么不好。” “如果他们也觉得自己有冤屈,大可以在警察同志到了以后再倾诉。” “谁对谁错,我们交给法律来评判。”程思宁答道。 马科长叹息。 他只好又去问陈云燕和荆向东。 陈云燕是觉得,“为人师表”是拿捏程思宁的最好手段。 她一点儿也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 毕竟她一没抢、二没偷的。 而且她的直觉也不会错——荆向东的日记就是铁证! 难怪这男人一直不接受她的追求呢! 要知道,荆向东已经三十多了!哪有三十多的正常男人不想娶媳妇儿的! 荆向东和程思宁在同一个村里相处了三年,如果不是有深厚的感情,荆向东至于写满了整整一个本子的“思雅”?至于痴痴地等了她那么多年吗? 但陈云燕这么闹,主要还是因为她追了荆向东三年,荆向东嘴上说着“我们不合适”,身体却很诚实地时不时接受她的馈赠、偶尔也会与她亲密相处给她一点儿希望…… 陈云燕把事情闹大,主要是为了逼荆向东表态。 也是为了逼荆向东彻底放下程思宁。 可陈云燕没有料到的是,程思宁完全不像她柔弱外表显示出来的那样隐忍、怕事。 程思宁居然很强硬地报了警?! 不过,陈云燕也并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 她斜睨着荆向东。 她希望荆向东能尽快表态,与程思宁完全切割,然后接受她的感情。 这样,她就能骑驴下坡——找个台阶下。 再委委屈屈地向程思宁说几句软话…… 这事儿就这么过了。 可是,荆向东看都没看她一眼! 这会儿荆向东整个人都是傻的。 这种半省悟的状态,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他眼前慢慢交织着两幅画。 一幅是前世秀美柔弱的她,扛着锄头带病在烈日下劳作,挣来微薄的收入,替他养活二老,以及膝下众多的孩子们。 一幅是今生自信优雅的她,抱着白胖漂亮的孩子和强壮俊美的靳野站在一块儿言笑宴宴的样子…… 荆向东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他已经双目染赤。 他哀戚地看向程思宁,毫不意外地从程思宁眼里看出了对他的嫌恶与厌弃。 荆向东默默垂下头,两行清泪顺着面庞淌了下来。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 ——程思宁只觉得恶心。 ——陈云燕被气得咬牙跺脚,更加怨恨程思宁,也气荆向东心里还装着这个早已结婚生子的女人! ——马科长摇头叹息,觉大家能在青华大学教书、读书,都是付出了十二万分的努力的。无论谁最后受到了处分,都特别特别的不值得。 在这诡异的沉默对峙中,小刘同学带着几位警察匆匆赶到。 程思宁是报警人,警察自然要先询问她。 但这一幕落在陈云燕的眼里,却成为了警察偏袒程思宁的铁证。 “警察同志!你们凭什么先问程思宁?” “是因程思宁长得漂亮?还是因为程思宁是老师我是学生,所以你要先问她?” “她给了你们回扣吗?”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陈云燕叫嚷了起来。 一位女警很凶地说道:“闭嘴!警官问你话你才回答,不要破坏秩序、也不要打扰警察办案,否则给你上铐子!” 陈云燕愣了一下。 她又看向了屋子里的其他人——程思宁变得亲切随和,荆向东谨小慎微,马科长有些唯唯诺诺的? 以及,几位警察身上的制服也震慑到她。 陈云燕这才闭了嘴。 程思宁先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给警察们听,然后再次提出自己的要求: ——必须追究陈云燕造谣毁谤的刑罚,不原谅,并且要求严惩。 ——要求陈云燕与荆向东在电视台、广播、报纸上公开向自己赔礼道歉。 ——要求学校开除陈云燕与荆向东。 一旁的陈云燕终于觉得有些不妥。 她急得想要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是她道德败坏……不信你们去看荆向东的日记本!” 女警二话不说直接掏出手铐,将陈云燕的双手铐住、反剪在身后。 这下子,陈云燕彻底被吓住了。 接下来警察开始询问陈云燕。 “陈云燕,依你所说,程思宁和荆向东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男女问题,你是怎么发现的?” “荆向东的日记本里写着好多佟思雅的名字。” “佟思雅是谁?” “程思宁以前叫佟思雅,她和荆向东在一个村子里呆了三年……好像是从七二年年初到七四年年底……” “所以那是十年前的事?” “是、是的……” “荆向东八零年才从方岭村考出来,上了青华,但同年程思宁出国留学……也就是说,荆向东和程思宁也就只是今年,有三个月的时间共同呆在青华大学。陈云燕,是这样的吗?” “是、是的。”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程思宁和荆向东在一起过吗?” “没、没有……” 陈云燕的声音越来越小,说起话来也越来越没底气。 警察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判断程思宁和荆向东之间存在着不正当男女关系?” 陈云燕羞红了脸,大声说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荆向东不愿意和我好?” 警察又问,“有没有可能,只是荆向东在一厢情愿?” 陈云燕立刻否认,“这不可能!” “向东哥这么优秀的人……他想要什么女人都能得到!” “程思宁一个已经结婚生子的人,肯定是她一直在拉扯向东哥!” “要不然,向东哥为什么迟迟不愿意接受我?” “我知道我没程思宁好看,可我长得也不差,我、我家庭条件也不错……向东哥怎么可能放着我这么好的对象不要呢?” “只有一种可能!” 说着,陈云燕忿恨地看着程思宁,“那就是——程思宁动用了什么手段,让向东哥对她念念不忘!” “所以程思宁还不可恶吗?” “她自己都已经嫁人了、还生了四个儿子,结果她还要拉扯着向东哥,不让向东哥正常的谈恋爱结婚……” “够了!”荆向东突然暴喝了一声。 现场一片寂静。 荆向东颓然地对程思宁说道:“程老师,很抱歉……” “因为我的原因,让程老师今天受委屈的。” “是我不好。” “我不应该一直单方面地暗恋着程老师。” “在过去,我以为只要我没有打扰到程老师,那么我一个人的暗恋,没有影响到任何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现在我才知道,不打扰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是永远地消失。” “对不起程老师,我会向学校申请退学,以后……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希望您,日后平安顺遂。”荆向东低声说道。 现场依旧一片寂静。 陈云燕像不认识荆向东一样,傻傻地看着他,喃喃说道:“向东哥……你、你在说什么啊?” “退学?” “什么退学?” “为什么要退学?” “这里是青华大学啊!是全国最优秀最顶尖的学府!你那么辛苦才考上,听说还复读了好几年……所以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退学?” “是程思宁逼你了吗?她什么时候逼的?你别担心,你告诉我,我会陪着你找回公道!”陈云燕天真地问道。 荆向东也朝着陈云燕鞠了一躬,说道:“陈云燕同学,我要向你道歉。” “我不喜欢你。” “从来都不喜欢……” “你的认知是对的,我暗恋程老师十来年了……” “可你的认知也出现了偏差,因为程老师一直深爱着她的丈夫,她根本不知道我对她的感情,甚至……她根本就……跟我不熟。” “以前会让你产生错觉,认为我也曾经对你好过,其实那也是我在尝试能不能接受你。” “但几次尝试下来,我只能说……真的很抱歉,你很优秀但我没办法喜欢你。”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混蛋,是我们不合适。” “因为我的原因,可能连累到程老师、也连累到你……我真的很抱歉,我也没办法处理好。” “我会尽快向学校提出退学申请。” “希望你也能向程老师道歉,取得她的原谅。” “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我手里还有一些钱,我会全部拿给你,当作这几年你帮我打饭、缝补衣裳的报酬。” “如果不够你再提,我会尽量满足。” “但愿以后你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荆向东闷闷地说道。 陈云燕依旧无法相信,“你说你……你要退学?” 荆向东认真点头。 陈云燕尖叫了起来,“你在发什么疯?”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说道: “不是他疯,而是你疯!” “你这么疯……谁还敢再留在这儿和你呆在一起呈啊!” “今天你不分青红皂白就造谣诽谤程老师,谁知道你明天又会造谁的谣?” “跟你这种人在一起,真是分分钟被你连累到身败名裂!” 陈云燕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向东哥,你是这样想的吗?”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荆向东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陈云燕,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 程思宁插嘴道:“抱歉我不想听你们的互诉衷肠。” “警察同志,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现在我就想知道,这两个造谣诽谤我的人,什么时候能受到处罚?” “而且我坚持我的观点!我要求他俩公开向我道歉,要求校方开除他俩。”程思宁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云燕又炸了,“程思宁你在说什么?” “你、你要求校方开除我们?” “你有什么资格啊?”陈云燕尖叫道。 马科长叹气,向陈云燕科谱,“因为你当着一百多人的面,造谣和毁坏程老师的名誉,大家都可看着呢!” “你啊已经犯法了,要是程老师不谅解你,并且要求严惩你的话,你会被判刑。” “如果你被判刑了那你就是罪犯,也会违犯校规,学校开除你,那也在情理之中!” 陈云燕惊呆了。 “不!不不不!不可以的!” 她这才慌乱了起来,急急地说道:“我是无心的啊!” “程老师!程老师……” “你也当过学生的,你知道考上青华大学有多难!” “你不能这样啊,要是我被开除了……我爸妈会活活打死我的!” 程思宁懒得理会。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陈云燕又求荆向东,“向东哥!向东哥我知道错了!” “你和程老师不是同乡吗?你帮我说说好话……” “我不想被开除!我不想被开除!” “你为了她,十来年不找对象,想必她也理解你的苦衷……” “向东哥!你帮我说说话啊!” 荆向东苦笑,“陈云燕,我早就跟你说过,是我一厢情愿喜欢着她。” “我的感情对她来说,是拖累的,是恶心的。” “她甚至也同样要追究我的责任,要求校方开除我。”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我有资格帮你说情?” 陈云燕又崩溃了,“荆向东你是有病吗?” “你为什么放着条件那么好的我不好,非要喜欢这么一个人?” “荆向东我可被你害死了!” “呜呜呜我不管,我不想被开除……”陈云燕大哭了起来。 程思宁懒得理会这俩傻子。 反正她的事情已经交代清楚了,她和警察们、和马科长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想着以后应该是不会再见到荆向东了。 程思宁心情轻快。 第350章 靳野最近怎么样了? 回到家,程思宁只觉得浑身疲惫。 晚饭后她一改常态,不想去看书,而是坐在院子里看着小豹子子带着左左右右玩儿。 程璞很敏锐地觉察到,孙女儿的情绪好像不太高,便问道:“丫头,出啥事了?” 程思宁不太愿意让爷爷知道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 一来是不想让老人担心,二来是她已经解决好了。 又何必再多嘴呢! 程思宁表示无事,然后和孩子们玩了起来。 孩子们天真乖巧又可爱。 还活泼多动。 程思宁和孩子们玩出一身汗,这才觉得心底的郁气一扫而空。 夜里,程璞管着小孙子们洗澡洗头,程思宁则上楼洗完澡学习去了。 心情一好,她看书的兴致也大。 一直到看夜里快十二点,突然觉得肚子饿。 她本来想忍一忍的,奈何肚里饥火越烧越旺盛,索性下了楼,想去厨房里找点吃的。 没想到刚走到一楼那儿,就看到爷爷正坐在沙发那儿抽烟。 祖孙俩都没想到会看到对方。 程璞有点儿慌。 他飞快地熄掉了香烟,然后赶紧去开门开窗散烟味儿,又赶紧解释,“思思,我没在孩子们面前抽过烟!我、我就趁他们睡着了,抽一根……” 程思宁白了他一眼,“我不让您抽烟,除去不想让孩子们抽您的二手烟之外,最重要的是——医生交代过,您现在的健康情况,最好不要再抽烟了!” 程璞嘿嘿干笑了两声,又道:“好、好好好……我不抽了,不抽了!” 程思雅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丫头你干啥?”程璞问道。 程思雅道:“晚饭吃少了……现在肚子饿,我煮个面吃。” 程璞赶紧飞奔着赶了过去,“你别动!我来给你煮!你个小孩子家家的你会煮什么面啊……” 此言一出,程璞愣住。 程思雅也卟哧一声笑了。 “爷爷!我孩子都已经生了四个了,煮个面我还不会吗?”程思雅笑道。 不过,被爷爷当成孩童一样爱护着,这让程思雅的心里感觉到温暖饱涨。 她笑道:“爷爷,你还没吃过我煮的面吧?一会儿我露一手让你瞧瞧!” “哎——爷爷,你帮我打下手吧!”程思宁笑着说道。 程璞赶紧点头,“好!好咧!” 程璞退休后,原来的两个生活助理,缩减为一个,刘叔。 但刘叔做事做得很好,虽然现在已经下班了,但厨房里被收拾得干净整洁,所有的东西全都被归置得井井有条。 程思宁很快就找出了挂面、鸡蛋、土豆、青菜,以及冰箱里还存放着半碗晚饭时分吃剩的辣椒炒五花肉片。 程思宁让爷爷帮着洗青菜、削土豆泥。 她则煎了两只金黄色的荷包蛋,调好味以后盛起来备用,再往油锅里倒了些清水,将洗净切成薄片的土豆放进汤里去煮。 三五分钟后,把煮熟的土豆片捞出来,再在汤里放入挂面。 熟土豆片用大勺底压成粉泥,倒回到汤里去。 这么一来,汤底就变得厚重甘醇了。 等到面条煮熟的时候再放入洗好泡过水的青菜叶子,最后用猪油和油盐酱醋给锅里的挂面调味。 将剩菜也倒入两只大碗里,盖上面条,倒入土豆汤,面上再卧一只煎得金香的鸡蛋…… 两碗挂面就大功告成啦! 程思宁让爷爷把两碗面端出去,她则收拾了一下厨房,这才一块儿出来了。 走到餐桌那儿的时候,程思宁眼尖地看到爷爷正把头侧到一旁去,悄悄地抹眼泪。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程思宁的眼圈儿也有些泛红。 看着爷爷满头的雪白银发,程思宁突然有些自责。 她认祖归宗好些年了…… 但似乎这些年她和爷爷总是亲近不起来。 程思宁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事业、家庭里,永远把爷爷放在最后一位。 她知道这样不对。 但就是有些很消极的情绪在里头。 “爷爷,趁热吃……这面放久了就坨了。”程思宁小小声说道。 程璞应了一声,拿起了筷子开始大口嗦面。 程思宁也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她突然想起了还在异国他乡的靳野。 程思宁念叨了起来,“爷爷,你可不知道……我们在米国的时候啊,想吃上一顿像样儿点的中餐有多难!” 程璞把脸从面碗里抬高,惊喜地看着孙女儿,眼睛亮晶晶的,“怎么说?” 程思宁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想在国外买大米,就得去华人超市,价格贵不说,也什么品种可选。而且那些大米也不是留学生们吃惯的米,而是南美那边种植出来的大米,口感跟国内的米可差远了。 蔬菜呢,适合留学生们的华人胃口的,只有西红柿、土豆、黄瓜、胡萝卜、包心菜这几样。另外洋葱、西芹、西蓝花这几样也还算行…… 肉是最难吃的。 牛肉的品质不错但相当贵,猪肉太腥吃不了,只能买回来做成腊肉或者腊肠,鸡和鱼么,没猪肉那么腥但也不像国内的鸡鱼那么嫩。 更别说,华人吃惯了的姜葱蒜、油盐酱醋什么的根本没有。 大家最常吃的组合就是: 早上蒸馒头熬稀饭水煮蛋,配上一丁点儿的豆腐乳; 中午吃点儿米饭蒸腊肉,再炒个包心菜或者凉拌黄瓜之类的; 晚上多数是吃汤面。 周末的时候大家腾出时间来包饺子,大多数会包牛肉胡萝卜馅儿的,这时候没人会礼让,个个都拼命抢着吃。 说到这儿,程思宁笑着对程璞说道:“您的孙女婿啊,一顿能吃一百多个饺子!抵得上我和邵湘吃两顿的!” 程璞先是埋怨她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我托人给你带几包大米去啊!腊肉腊肠我会做,我做得可好吃了!要是早知道你们在那边儿吃不好,我一早托人给你带去,也不至于饿成这样儿啊!” 然后他又对程思宁说道:“一个大男人,一顿饭吃一百个饺子怎么了?” “这是正常的!我们练兵的时候也是不敢给那些兵嘎子吃饺子,一个炊事兵一小时包一百个……忙活两小时也就只够三个人吃的!” “所以咱们在部队,也是只有在周末才敢组织大家一块儿动手包饺子……” “我啊现在是老了,胃口大不如前。以前我年轻那会儿要是让我敞开肚皮的吃,我一顿饭也能吃上七八十个饺子!” “靳野那身材板儿啊,嗯……那孩子的饭量是正常的!” “你可不许嫌弃他,也不能笑话他!”程璞说道。 程思宁笑道:“知道您心疼孙女婿了!” “我哪儿敢饿着他呀!” “在外头的时候我们都是搭伙吃饭,为着他胃口大,他在外头吃饭一向不敢敞开肚皮吃,怕人家有意见么!” “所以我老是给他开点儿小灶。” “一天三顿的给他煮点儿挂面啊鸡蛋啥的……” “放心,没饿着他!”程思宁笑着说道。 程璞说道:“你说了那么多……赶紧吃几口面啊!又说晚饭没吃饱才要半夜煮面的……对了,到底啥事儿啊让你吃晚饭的时候茶饭不思的?我寻思着,你刘叔做的晚饭,水平发挥得还挺在线的,怎么你就是吃不下呢?” 程思宁笑眯眯地嗦了几口面。 面汤里有土豆泥,再拌上猪油和爆香了的金蒜末,白胖的面条吸足了汤里的鲜美,特别好吃。 程思宁又扒着碗沿轻啜了几口面汤,这才把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儿给说了。 程璞一听,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那女的谁啊,怎么眼瞎到这个地步了?她不晓得靳野的个人条件?” 程思宁说道:“爷爷你别忘了,上级交代过,靳野的个人消息,能捂一点儿是一点儿!” 程璞还是很不高兴,“那她就能这样空口无凭的作践人了?那可不行!这口气我程某人咽不下去!” 程思宁嗔怪道:“爷爷!这事儿我都已经解决好了!他俩造谣我,我报警了,我也提出了我的处理意见……现在就看公安和校方怎么处理。” “要是他们的处理结果能让我满意,我可以接受。要是他们的处理结果不能让我满意,那我就再跟他们谈……” 说着,程思宁交代程璞,“爷爷你别吱声啊!我可不想背上让您官高一级压死人的罪名儿!” 程璞急了,“你这孩子……” “不是,思思啊你搞错了!” “老子挣来的功勋,锦上添花确实没啥必要,但如果连雪中送炭的作用都没有的话……那你也太让你爷爷伤害了!” “思思,没人惹你的时候,你不能顶着你爷爷的名字去欺负人……这一点你向来做得很好,我也很认可!” “可要是当你被人欺负的时候,你怎么可以把爷爷藏起来?” “你的爷爷、你那为国捐躯的奶奶和你爸爸可都是人民英雄啊!”程璞越说越生气,“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就是为了建设一个人人平等的新种花国!他们的后代,怎么能随便让人平白污蔑和欺负了去?” 程思宁:…… 程璞说道:“行了思思,吃完这碗饭,你就赶紧回屋休息去,现在已经不早了。” “明天我去问问到底出了啥事儿。” “你别管!从现在开始你啥也别管,你就好好做你的研究!” “你虽然没扛枪杆子,可你一样也是个拿着试管为人民服务的科学家!” 一时间,程思宁反而不知道这件事告诉爷爷到底是对是错了。 不过,夜已深。 程思宁吃完了汤面以后,身体暖洋洋的、脑子也犯困。 她跟爷爷说了一声,然后上楼洗漱了就睡了。 她不知道的是,程璞坐在餐桌上,仔细看着孙女儿给自己煮的面,傻笑了半天,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吃;可一想起孙女儿白天在学校受的委屈,他又气得不行。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程璞这才将已经完全冷掉了还坨掉了的汤面一口一口全吃了。 后来的事儿,程思宁没怎么管。 她一心扑在工作上。 她提交的立项申请已经通过初选,目前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各种材料,以应付复选。 同时,程思宁也在攻读博士后。 她还需要花费时间慢慢寻找合作者…… 事情多着呢! 于是,好几天以后,程思宁终于听说了荆向东和陈云燕的处理。 ——荆向东和陈云燕会在电视里、报纸上、广播里;在青华大学的广播站、校宣传栏、宿舍楼、教学楼里;在两人的户籍所在地的市一级、县一级、镇一级、村一级政府宣传栏,以及二人老家所在地的宣传栏里,张贴道歉信,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荆向东和陈云燕要当着全体青华大学师生的面,公开向程思宁道歉。 ——荆向东转专业到金融学院去,金融学院是今年才开的专业,学校距离校本部有十几公里远,如无要事不可回校本部。这样荆向东就不会再有机会和程思宁打照面了。 ——陈云燕呢,在得知程思宁的爷爷是开国元老之一后,整个人被吓得当场失禁只会哭了。 后来陈云燕父亲进京,赶来跟程璞面谈的。 陈父的处理方式是:他会直接把陈云燕带回老家,至于她剩下的两年课程,改为函授上课、参与期末考核。 程璞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程思宁当然也没有意见——只要这俩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就好。 于是,在月初的全校大课间里,荆向东和陈云燕像两只鹌鹑似的轮流上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程思宁道歉鞠躬…… 从头到尾,程思宁都没给过这俩一记正眼。 至于他俩心里在想些什么,程思宁毫不在意,也没空管。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程思宁忙工作忙到了脚不沾地的地步…… 直到年节将至,直到岁寒添衣—— 某一天程思宁看到爷爷的生活助理刘叔正在装饰院子的时候,这才惊觉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所以? 靳野此刻身在何处?他又在做些什么呢? 第351章 靳野的归国之路(一) 除夕前夜,靳野正坐在非洲星空下,仰望夜空。 他昨天刚刚抵达此处。 其实,上级让他在米国多呆一年,主要目的是——希望他能协助完成一个绝密任务。 事情是这样的: 有一个华人科学家在米国留学,正准备回国的时候遇上了运动。 从此封关锁国。 华人科学家也就回不去了。 他留在米国继续他的研究工作,直到最近,他才辗转联系上大使馆,想回国效力。 可米国不放人。 米国不放人,科学家就不能堂堂正正的回国。 并不是偷渡回来就可以。 倘若科学家不是以正大光明的理由回国,那么将来他主持的所有项目,都会受到米国的制裁和打击。 因为现在的种花国是个一穷二白的农业国,完全没有工业基础,几乎99%的东西都需要从国外进口。 一旦受到米国的制裁…… 那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倘若他日种花国强大起来不需要受米国的气了,又怎能拦住谁、做出不允许别人回国的事?或又何惧它的制裁? 我大使与米国斡旋许久,又代表国家开出不少利于米国的条件,米国终于松了口,同意让科学国回归种花国。 不过—— 根据情报显示,米国已经派出了特工,希望能在半路上拦截到这位科学家。 他们决定秘密处死这位种花国的科学家! 上级交付给靳野的绝密任务,就是陪同这位科学安全回国。 这就是为什么靳野一改先前低调务实的作风,突然间变得极高调,并且丝毫不掩饰自己在金融炒股方面天赋的原因。 因为他需要人脉。 尤其需要政界人脉。 如今正是米国那边的假期。 靳野明面上向维塔斯提出了想打猎的想法,暗地里买通了人,让给维塔斯建议说,这个季节去非洲狩猎正是时候。 维塔斯欣然应允。 靳野又对维塔斯说,要出去玩,最好带上莫利。 ——莫利是米国总统的侄子,是个孤儿,从小由叔叔抚养长大,之前曾带资进入靳野的私募基金,被靳野带动着,挣了不少钱。 可莫利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自己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资金。 所以明眼人都知道,莫利手里的钱,实际上是他叔叔的。 维塔斯觉得靳野的建议太正确了! 这可不就是个巴结总统侄子的好机会么! 想了想,维塔斯干脆又叫上了七七八八统共十来个非富即贵之人,一块儿约上,搭乘飞机来非洲打猎了。 靳野急忙将航班信息悄悄泄露给大使馆。 大使馆那边则飞快地给归心似箭的种花国科学家邢涛,也购买了同一班飞机。 靳野之所以这样安排,主要是因为——根据情报,只要邢涛一踏上直航种花国的航班,米国真有可能会在公海上空炸掉整架飞机。 大使馆不敢冒这个险。 一是国家非常需要邢涛这样的人才,为让邢涛归国,国家忍受了很多不公平的条件,怎能让邢涛一离开米国就尸骨无存的后果? 二是国家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惊天大阴谋,万万不可能再让邢涛直接回国,因为也没办法眼睁睁连累到整架航班上的无辜百姓。 于是由大使馆与国安部对接,研究出一条迂回的回国之路。 国安提前布局, 需要靳野按计划进行,然后在特工的接应下,与邢涛一起平安回国。 就这样,靳野一点一点按计划进行,并且在飞机上顺利地遇上了邢涛。 邢涛按照约定,不小心泼了靳野一身水,然后两人当着维塔斯等人的面前,顺利相认。 ——靳野和邢涛确实是同一个省份的老乡。 接下来,靳野热情地邀请邢涛一块儿去打猎。 邢涛同意了。 这么一来,邢涛就自然而然地加入了维塔斯团队。 维塔斯当然无所谓,他甚至还很欢迎。 毕竟邢涛表露了身份——他是院士级别的科学家。 对于维塔斯和与他随行的商人们来说,做学问的人就像白月光一样遥不可及。 现在有幸遇上,当然是商人们的荣幸。 毕竟知识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嘛! 谁又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事求到院士头上啊! 于是,邢涛得到了商人狩猎团的热情欢迎。 当然了,还在飞机上的时候,靳野就觉察到,有人正密切地窥视着邢涛,人数应该是三个人。 之前大使馆交代过靳野,说在国外,华人面孔过于引人注目。 所以只会派人协助邢涛上飞机,但不会保护。 等到飞机落地以后,会有种花家的特工在亚蒂斯机场暗中接应。 这么考虑,也是赌定那三个米国特工不敢在飞机上动手。 从纽约到亚蒂斯城的直航飞机,需要十三小时。 靳野趁这机会和邢涛用中文聊了一会儿的天,大约了解了一下彼此的基本情况。 邢涛今年四十岁,已经出国十五年了。 出国前他妻子刚生下儿子…… 这些年,邢涛非常惦记妻儿的情况,但由于通讯不便,多年来他居然一封家书也没有收到。 所以他归家的心情比较迫切。 靳野细心观察了一下邢涛的体态。 邢涛拥有一副工科男的刻板形象——精瘦精瘦的,穿牛仔裤、球鞋,上身穿着格子衬衫,外头罩了件半旧的加绒冲锋衣。头发有点儿长还乱糟糟的,眼窝下挂着厚重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靳野又问邢涛了几句,平时有没有锻炼身体。 因为接下来的回国路程将是漫长而又艰辛的,没有一副好的体魄……那会真的很难熬。 邢涛直点头,说道:“每天早上长跑一小时,晚上做一小时的蛙跳、迎体向上和仰卧起坐这样。” “我看你也是搞工科学术的,理应知道,身体要是不行……真的捱不住。”邢涛又说道。 靳野也连连点头。 这样的话,那他就放心多了。 一群人抵达了亚蒂斯城以后,又驱车赶往维截斯事先预订好的郊区庄园酒店。 靳野是一出机场就看到了种花国的特工。 没办法,华人模样太显眼了。 而那三位尾随邢涛的米国特工很快就被人纠缠上…… 与邢涛失去了联系。 第352章 靳野的归国之路(二) 靳野与众人抵达庄园酒店时,已经是深夜。 此处的夜空特别澄净。 又因为附近没有其他的建筑,就没有其他的光源…… 那气势磅薄的银河带横在夜空中,点缀着斗大的、不停地闪耀的星子。 这苍穹显得既美丽、又壮阔。 靳野的第一感觉就是遗憾。 遗憾只有他看到了这样的美景。 倘若思思在……多好! 转念一想,要是思思在,他根本不会接这任务。 一切的一切,都不如她的安全重要! 邢涛也被这样美丽纯净又大气的夜景震憾住。 他和富商狩猎团里的其他成员一样,全都傻呆呆地仰望着星空。 直到众人的脖子仰到泛酸,这才回过神来,然后大家开始回房间休息。 邢涛是临时加入的,没有房间。 所以他和靳野住。 幸好房间是标双,有两张床。 两人进入房间后轮流洗漱,然后上床休息——今夜,大约是未来两个月内,两人能好好休息的最后一天。 抓紧时间睡了一觉以后,闹钟一响,两人赶紧起来,下楼准备吃早餐去。 但这个时候,维塔斯他们入住酒店仅四五个小时,现在人人都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靳野和邢涛吃过早餐,按事先演练好的,去酒店前台借电话,打回国内去找他的妻子。 当然了,电话被拨到了国安部门控制之下的单位中。 靳野当然没能找到妻子,但他被“妻子的同事”告知,妻子不在办公室的原因,是因为家里出了紧急重大的事,所以请假了。 再问具体是什么事,“妻子的同事”并不知道,只是含混说了几句。 靳野一听就着急了。 他立刻要求酒店前台给他找辆车来,他要马上去机场。 当然了,作为酒店最尊贵的客人,服务员立刻找来了车子。 而靳野在等车的时候,给维塔斯留了张纸条,详细说明了一下情况,说他种花国的家里出了急事,他必须要马上回国一趟。他让维塔斯不用担心,他会赶在三月前回到米国,完成他的学业。 然后他又一笔带过,说邢涛要去探望朋友,坐他的顺风车离开。 很快,酒店有人开了汽车过来。 靳野一看—— 司机长了一张华人面孔,还给了他一个暗号。 靳野放下了心,拉着邢涛上了车。 上车后靳邢二人才知道,车后座还坐着一个人?! 这人二话不说,给靳野和邢涛化了妆,主要是让靳野变得老相、又让邢涛看起来年轻些。 两人还戴了改变瞳色的隐形眼镜,并且换上了旧式黑色西装,带辫子的礼帽,黑色皮鞋什么的。 靳野一看到这样式古怪的黑色礼帽、以及结在礼帽里的两条短辫,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以色列人里的上流贵族法利赛人的打扮。 果然,两人装扮好了以后,就变成了两个中年以色列男人。 车子大约开了一个多小时,停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司机小小声说道:“你俩把护照留下,然后上旁边那辆车。” 顿了一顿,他又小小声解释道:“放心,我们会有人替代你们回国的。” 靳野心里门儿清。 国家就是因为不放心,才会做两手安排。 一边秘密护送邢涛回国,一边找人假扮邢涛,以光明正大的手段回国。 这么一来,假扮邢涛的那位特工…… 简直就是九死一生! 靳野低声说道:“你们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说着,他交出了自己的护照。 司机愣了一下,点头“嗯”了一声。 邢涛心里也清楚。 他心情复杂,哆嗦着手摸出自己的护照,递了过去。 司机大约是看到了邢涛泛红的眼眶,一笑,“教授,您快过去吧!” 邢涛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下了车。 靳野和邢涛飞快地上了停放在不远处的另外一辆车。 一上车,车子就启动了。 里头的司机说道:“白色包是靳野的,灰色包是邢涛的……你们先把包里的东西好好翻看一下……” 靳野和邢涛分别翻起了包包。 包里有护照,显示出靳野是以色列人,今年三十五岁,另外还有换洗衣物一套,少许食物与现金。 邢涛的也差不离儿。 司机交代他俩,“有一群以色列旅游团已经在这儿玩了半个多月,今天即将搭乘飞机赶往伊朗。” “你们就蹭他们的,假装和他们一个团队。” 然后他又交代了一下旅游团的情况,并且让靳野和邢涛不用担心,飞机上也有人接应。 以及飞机落地后,同样也会有人来接应的。 说话之间,车子抵达机场。 亚蒂斯机场并不大。 时隔八小时不到,靳野和邢涛又回到了这儿。 之前一路跟踪邢涛而来的三个米国特工正在机场大闹,因为他们的行李全丢了! 现在他们没有钱、没有护照…… 有可能是米国觉得东亚面孔在追杀邢涛的时候更方便,更容易让邢涛不设防。所以在这三个特工里,有一个是寒国人、一个黑人、一个南亚人。 他们仨在机场里叫冤,说他们是特工,指责机场工作人员不应该扣押他们,至少让他们打一个国际电话回米国去…… 但由于肤色的问题,亚蒂斯机场工作人员并不相信他们。 工作人员只是告诉他们说:“你们想打长途电话就必须付费……” 米国特工崩溃了,“可我们的行李被偷走了啊!钱都在行李里!我们的身份是真是假,只需要你们让我拨打一下米国五角大楼的电话……” 机场工作人员奇怪地问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打给五角大楼?你是不是特工又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只是需要你们提供一下证件而已……” 米国特工,“那我们连报警都不可以吗?” 机场工作人员说道:“先生,报警需要您提供一下证件。” 米国特工被气得半死,“我们的行李丢了啊!” 靳野和邢涛对视了一眼。 靳野心想,所以也并不是所有的特工都是聪明绝顶、胆大心细的。 但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都是赶紧离开这儿。 然而就在靳野与邢涛与那三个米国特工擦身而过来—— 其中一个特工很突兀地看向靳野,还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第353章 靳野的归国之路(三) 靳野倒还算稳得住。 邢涛有些不自在。 ——以前的邢涛是精瘦矮小的,长相是比较明显的东亚华人脸。 现在的邢涛,脸上、脖子上和手上都被涂了一层增白霜,使得他比平时更白了些。他还贴了大胡子,改变了眸色。脚下穿的是增高鞋,增高了五六厘米左右…… 特工们让靳野和邢涛扮成以色列人,就是因为以色列人的长相偏东亚,容易伪装。 否则,让两个长着东亚面孔的男人伪装白人或者黑人,破绽太多。 毕竟亚蒂斯城的华人,简直少之又少…… 所以那三个狼狈不堪的米国特工一看到靳野和邢涛这两张偏东亚长相的人时,立时行起了注目礼。 邢涛不自觉抬起手臂,抓挠了一下自己的面颊,意图遮住自己的脸。 靳野适时走快两步,上前挡住邢涛的身形。 他本就生得高大,足有一米九几。 直接将瘦矮的邢涛遮了个严严实实。 同时,靳野还抬着下巴看向那三个被机场工作人员拦住、正在闹事的米国三位特工,还朝他们露出鄙夷、嫌恶的眼神。 那三人顿时觉得十分耻辱。 他们反而垂下了头,根本不敢与靳野直视,也不怎么好意思闹腾了。 靳野冷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朝前走去。 邢涛松了口气。 上了飞机后,靳野和邢涛先是发现了几个华人。 虽然他们伪装得很好,一个老、一个胖、一个年轻但瘦弱…… 可靳野和邢涛还是能看出来,他们仨应该就是专门来护送的特工。 二人心下稍安。 飞机上果然有一群穿着黑色礼服、戴着黑色礼帽、梳着两条小辫子、留着大胡子的法赛利人。他们大约有十来个人,闹轰轰的,说话声音很大……也不知在聊什么,人人都很兴奋。 甚至当他们发现靳野和邢涛的时候,还想凑过来找靳野和邢涛说话。 靳野和邢涛可不会说希伯莱语。 二人赶紧闭上眼睛,脑袋一歪…… 装睡。 这时那三个华人轮流过来以借手帕、借毯子、推销的名义……帮着靳邢二人挡了这群法赛利人好几次。 最终,这些法赛利人见靳野和邢涛睡得像猪一样,也就歇止了想要认个亲、好好攀谈一番的心思。 航班从亚蒂斯城到伊朗,飞行时间大约在三小时左右。 靳野和邢涛知道有自己人在飞机上,便放心大胆地睡了一觉,好好补了个眠。 抵达伊朗后,靳野和邢涛在特工们的帮助下,乔装改扮又换了护照搭乘火车前往伊国与巴国的交界处。 站在伊国的国土上,靳野能感受到邢涛的焦虑不安。 因为伊国目前正是米国在中东地区的最佳盟友。 现在是因为种花国国安部的前期准备工作做得很好,米国那边一是因为轻敌,二是因为自视甚高,才会一时大意直接跟丢了邢涛和靳野…… 此时米国国力强盛,是全球霸主。 但凡只要它发出号令,要求所有的国家在机场、车站等主要关卡处严查邢涛的下落…… 邢涛根本逃不掉。 这也就是为什么种花国会为邢涛设计出这样兵行险招的回国路线。 ——先去米国的坚实盟友伊国那儿,再去种花国的坚实盟友巴国那儿,最后借道回国。 所以,只要邢涛还呆在伊国一天,就得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在赶赴伊巴边境的三天时间里,邢涛肉眼可见的焦虑、着急,茶饭不思的…… 直到跨越了国界线,来到了巴国的土地上,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巴国与种花国向来交好,至少在这片国土上,不需要再防着米国特工了。 但危险依旧存在。 因为巴国正处于内战之中,几方势力势同水火。 想从战争中穿越炮火线抵达巴国与种花国之间的国境线,也是非常艰难的。 上级派来六个工作人员,陪同靳野和邢涛一块儿前行。 当然巴国也有派出一队十来个战士护送…… 然而枪炮无眼。 十几名巴国战士,一共报废了两辆车,伤了六个人; 六个种花国工作人员伤了四个; 靳野身手好,三番四次护住了邢涛,邢涛是一点儿事儿没有,但靳野的手臂险险擦过一枚子弹…… 靳野虽然没受重伤,但手臂处的皮肉划得皮开肉绽,还被烧得焦黑! 就这样,二十多个人步行了近两星期,才总算是狼狈不堪地赶到了巴国与种花国的国境交界处。 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所有的伤者都得到了救治,能好好洗漱了、能好好休息了,也能好好吃上饭菜了。 巴国战士休养了几天后,拿着种花国边防战士赠送的食物和药品,往回走。 靳野和邢涛则在种花国军方的护送下,转乘了几次飞机才终于赶回北京! 北京机场一落地—— 来接靳邢二人的是周少岳。 周少岳一看到靳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急忙上前一个虎抱,紧紧地抱住了他。 过了好些时候,周少岳才松了手,笑道:“一路上……还好吗?” 靳野一笑,“挺好的。” 周少岳打量着靳野,眼圈儿红了。 ——靳野个头大,日常消耗也大,所以饭量也大。但在逃亡的这段日子里,大家的体力消耗都大,食物却不多。 靳野早就已经瘦成了骨头架子。 再加上长发覆耳还胡子邋遢的…… 刚才周少岳简直没敢认他。 邢涛在一旁说道:“靳野为了保护我不捱枪子儿,手臂上划了好长一道口子呢!” 周少岳面色一变。 靳野笑着挥了挥自己的手臂,说道:“你别听邢老师的……是受了伤,我身体好嘛,又一早处理过,现在已经好了。” 周少岳扶额,“要是思思知道了,肯定心疼死……” 一说起程思宁,靳野眼睛一亮,问道:“思思还好么?” “好着呢!”周少岳说道,“不过我不知道你回来的确切时间,今天出来得急,也没来得及和她打招呼。” 靳野笑道:“那我去给她一个惊喜。” 周少岳摆手说道:“先不慌,咱们得先去一趟医院。” 靳野还以为周少岳要拉着他去医治手臂,连忙说道:“我这手……早没事儿了,真的!本来就是皮外伤,就是伤口看着吓人,真不碍事!” 周少岳看了看邢涛,拍了拍靳野的肩膀,说道:“咱们还是先去医院吧!” 靳野与邢涛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太妙。 劫后余生回到祖国的喜悦,陡然被莫名的不安冲淡。 周少岳开车,送邢涛和靳野去了军区医院。 在路上的时候,周少岳将情况告知邢涛和靳野二人,“拿着邢教授护照的胡同志在亚蒂斯上了飞机。不过,从亚蒂斯回国可没有直航飞机,他只能去坡国转机,结果在坡国转机的时候遭遇了刺杀……” 邢涛与靳野一惊。 周少岳继续说道:“我们的人已经很注意很小心了,甚至当时至少有四五个人在现场保护胡同志,可结果还是……” “当然了,我们的人也有反击——对方被我们击毙了两个。” “但也因为这样,出手惩凶的同志目前还呆在坡国的监狱里,目前我们正在跟坡国对接,想把那位替胡同志报了仇的同志引渡回来。” “当然了,那就是另外一件案子了。”周少岳说道。 邢涛问道:“周同志,请问——” “那位替我遭受暗算的胡同志,现在怎么样了?”邢涛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发抖。 周少岳沉默许久,说道:“胡同志他……已经脑死亡了。” 邢涛倒抽一口凉气。 靳野的心也凉了半截。 周少岳一字一句地说道:“邢教授,胡同志是拿着您的护照、顶着您的名字回来的。他是一个坚强的同志,哪怕身体已经完全垮掉了……可他还是牢牢记着他的使命,在您没有回来之前他都不敢咽气……” 邢涛抱着脑袋呜呜地哭。 周少岳继续说道:“所以您必须马上赶到医院去,替代胡同志住一段时间的院,然后再病愈出院……” 邢涛哽咽着问道:“周同意,胡同志他……他的家人们呢?” 周少岳说道:“胡同志他……并不是特工,他是部队里的一位军官,是因为他的年龄、身材和容貌与您有五分相似,才被选中执行这项光荣的任务。但是很可惜,他已经没有亲人啦!” 邢涛难受得浑身颤抖。 半晌,邢涛终于痛苦嚎叫了起来,“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啊!这群丧心病狂的渣种!” 靳野在一旁,也哆嗦着唇,转头看向车窗外。 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在米国时妻子的担忧。 那时候他还觉得妻子想多了。 现在—— 靳野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凭什么国弱就要捱打受欺负? 凭什么米国这样一个超级大国,可以这样随意杀害弱小国家的科学家? 好…… 好好好! 那么以后,他靳野也要穷尽毕生所能,把这个破破烂烂的国家建设好!要让所有的种花国人全都挺直了腰杆儿,再也不用随便受欺负! 周少岳开车抵达医院,领着邢涛和靳野匆匆赶往胡同志的病房,又对邢涛说道:“邢教授,我们已经通知了您的爱人和您的孩子,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胡同志的病房那儿了。” 邢涛猛然站住,紧紧握住了周少岳的手,急切地问道:“他们……还好吗?” 周少岳拍拍邢涛的手背,安慰道:“一会儿您就能亲眼看到他们了。” 邢涛点点头。 他深呼吸—— 想再继续走,奈何有种近乡情怯地脚软,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 幸好靳野稳稳地扶住了他。 邢涛吸了吸鼻子,站稳了,这才跟着周少岳急匆匆地走去。 胡同志的病房门口有人看守。 但除了卫兵之外,还有一个面容秀丽、头发花女的中年女人,以及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个六七岁的幼童。 邢涛死死地盯着那位中年妇女,试探着喊了一声:“婉君?” 接下来,靳野和周少岳在一旁,看着邢涛夫妻相认的一幕。 ——邢涛的妻子陶婉君也是一位出色的科学家。 本来夫妻俩也是要双双出国留学的,没想到出国前夕,陶婉君突然怀了孕。 她想着先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出国。 没想孩子呱呱坠地时,运动开始了,国家关上了大门。 与此同时,高校也停摆了。 陶婉君只好回到家中,带着刚出世的儿子,与年迈的公婆、彼时年龄幼小的小姑子相伴。 十余年来,陶婉君历尽艰辛替二位老人养老送终,又拉扯着小姑子和儿子长大…… 在陶婉君简单讲述过往的时候,邢涛一直看着那个只有六七岁大的小男孩。 在那一刻,靳野居然很理解邢涛的想法…… 他觉得,邢涛可能认为陶婉君已经另嫁,那个小男孩搞不好是她和现任丈夫的孩子。 直到陶婉君指着小男孩,告诉邢涛,“你看看他……觉不觉得他眼熟?” 邢涛张了张嘴,可嘴唇抖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很害怕陶婉君的现任丈夫是他认识的熟人…… 陶婉君嚎啕大哭,“他是陈子豪和童艳的儿子!小名叫伟伟……几前年南海基地出了事故,他们两口子都没了!” “我看伟伟可怜,做主收养了他……” 邢涛先松了口气,可一听挚友夫妻俩都没了,又顿时心如刀绞。 靳野在一旁听着,也觉得邢涛两口子实在是太难了。 他心里也酸酸涨涨的,难受得很,眼睛更加火烫酸涩,泪花一直在眼眶里来回转,凝成泪珠又被他逼回去…… 这时,突然有人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肱二头肌。 靳野瞬间浑身僵硬! 他还没回头,就闻到了一股让他魂萦梦牵的温香柔馨。 靳野紧张地连呼吸都停止住。 他心慌意乱地想,为什么进京之前不剃头不刮胡子呢?为什么不好好地用香皂洗个澡再换件体面一点儿的衣裳呢? 为什么周少岳现在就让思思过来了呢? 为什么…… 晚了。 一道悦耳动听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靳野,分开的时候我们说过,彼此都要好好照顾自己……所以你就是这样照顾你自己的吗?” 第354章 靳野的归国之路(四) 靳野转过身,果然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程思宁清减了不少。 但总体说来,她肤色于白皙之中透出健康的红润,眸光清澈,秀发如云…… 一眼就能看出,程思宁保持得特别好。 可程思宁眼里的靳野,就不那么好了。 ——或许是因为旅途中的补给与食物不够,他已瘦成了皮包骨,外套有些破破烂烂,还松松垮垮的。 长发覆耳不说,下巴处还长出浓密的胡子茬儿。 不但皮肤粗糙暗黄,处处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刮伤或蹭伤,而且还双颊深陷、颧骨突出。 ——也有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休息不足够。 他眼白浑浊还透出了血丝。 总之就是十分落魄的样子。 程思宁心里难过,上前抱住他的劲腰。 靳野一惊! 他实在是害怕自己这身已经包了浆的衣裳散发出不洁气息,会把她熏坏…… 可程思宁一抱之下,感觉到他那本来就细瘦的腰更加单薄,似乎连肌肉也消失了。 她心疼无比,愈发紧紧地抱住靳野,将眼泪全都洇在他的外套上。 靳野僵立片刻,叹了口气,环开双臂轻轻地拥住程思宁。 她发顶处散发出微微的清香,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靳野激动的心情。 这时,那一边的邢涛与妻子陶婉君简单地交流过以后,又把此刻正躺在病房里的胡同志李代桃僵的事儿说了。 周少岳时不时补充说明一下。 陶婉君十分吃惊。 程思宁也在一边旁听。 她虽觉得邢涛与周少岳说得云淡风轻的,可胡同志作为一名反应迅速、身手敏捷的军官,居然受伤到这个地步! 可见得,如果邢涛没有被国家秘密保护起来,以其他的方式辗转回国的话,他的处境不会比胡同志强! 程思宁非常克制、也很有礼貌地没有追问。 但她还是猜出来了。 毕竟在很久以前靳野就说过,组织上希望他能留在米国处理一些秘密任务。 ——既然靳野和邢涛是一块儿回来的,指不定靳野的任务就是和邢涛一块儿回来呢。 程思宁后怕不已,脸色都是惨白的。 陶婉君也害怕得全身发抖。 看起来,她像是腿软走不动路…… 邢涛扶住她,低声说道:“婉君,我们一块儿进去看看胡同志。就算他已经没了知觉,但我必须要……向他道歉、向他道谢……” 陶婉君含泪点头。 可她紧紧地抓住邢涛的衣角,却迈不开步子。 邢涛的儿子邢亮不自在地喊了一声“爸”,又说道:“妈妈她……眼神不好,你扶着她些。” 邢涛愣住。 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陶婉君。 邢涛的妹妹邢芳哽咽着说道:“哥,这么多年你不在家,这个家……老的老、小的小,全靠嫂子一个人撑着,研究报又关掉了,她没工作没收入,只能白天黑夜的干活。” “亮亮一满周岁我们就搬到乡下了,嫂子白天种地晚上做家务……又担心你在外头不知情况怎么样,总哭总哭,这两年眼睛都坏了。”邢芳呜呜地哭了起来。 陶婉君笑道:“没事我没事儿!” 她对邢涛说道:“我真没事儿……我没瞎,就是看东西比较模糊。” 邢涛看着红颜白发又骨瘦如柴的妻子,眼里闪过一抹痛色。 他吸了吸鼻子,温柔地对妻子说道:“婉君,我扶着你进去。我俩一块儿去见见胡同志。” 陶婉君点头。 邢涛扶着陶婉君慢慢地走进了屋子。 周少岳跟在后头进去了。 程思宁看着邢涛与他妻子的背景,不由得与靳野紧紧地十指相扣。 ——陶婉君也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却为丈夫、为家人做出了这样大的牺牲,实在是可惜、可怜也可敬! 但好像陶婉君身边的家人非常认可她、尊敬她、感恩她。 这样就很好。 邢涛与陶婉君进入病房后大约半小时左右,他们突然惊呼了起来,“哎呀!来人!快来人!快找医生来!” 周少岳冲出来,对卫兵说道:“快去找医生!快!” 程思宁问道:“少岳哥,怎么了?” 周少岳一脸悲痛,“胡同志他……大约是感觉到邢教授回来了,所以胡同志再也撑不下去了,心电图没了!” 程思宁倒抽一口凉气。 很快,医生和护士们匆匆赶到,清场、关门、急救。 又过了半小时,医护们带着一脸的沉痛出来了,邢涛急忙冲了过去,急切地问道:“医生怎么样?胡同志他……” 医生朝着邢涛摇摇头。 邢涛呆了一呆,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声痛哭。 医生安慰道:“胡同志的情况……他身中十六枪,所有的脏器全都严重受损,达到了不可能逆转的地步。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就是再继续坚持,也只能让他的躯体更加痛苦。让他安息吧,他已经光荣地完成了任务。” 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哭了起来。 邢涛含泪怒吼,“米国佬想要暗杀老子,不就是怕老子把潜艇弄出来吗?” “老子必须要把潜艇搞出来!!!” “老子不但要把咱们独立设计、独立生产的潜艇做出来,还要做核潜艇!” “老子要让米国佬血债血偿!!!” 程思宁也泪流满面,紧紧地握住了靳野的手。 她看了靳野一眼。 靳野的双眼也红得厉害,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后来的事儿,自有周少岳处理。 程思宁和靳野坐上周少岳指派的吉普车,回到了军区大院。 程璞见靳野突然回来了,又惊又喜。 孙女婿回来了,当然值得高兴;可当到靳野这副狼狈样子、且小夫妻俩全都眼红红的时候…… 程璞又愣住,连声问道:“怎么了?思思、靳野……你们怎么了?” 程思宁抹着眼泪让靳野先上楼去洗澡洗头,又请刘叔帮忙去煮碗汤面给靳野,然后把她在医院里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说给程璞听。 靳野洗完澡下来的时候,刘叔刚刚煮好一大锅面。 刘叔也心疼靳野,所以在面汤里放了猪油、烫熟了青菜、煎了三个鸡蛋、还特别炒了个榨菜肉丝当浇头,满满地铺在锅面上。 饥肠辘辘的靳野看着那锅面,眼睛直冒绿光。 他老实不客气地拿过筷子,就着锅,直接吃了起来。 程思宁和程璞不住地劝他,“慢点儿吃……你慢点儿吃!” 一大锅热汤面吃完,靳野胃里舒服多了。 他这才开始说起了这段时间他和邢涛是如何辗转奔波、颠沛流离的,简直历尽千辛万苦才回来了的。 程璞很敏锐地问道:“邢涛是搞潜艇的?” 靳野点头。 程璞激动了起来,“好!好啊!” “咱们种花国……自打六十年代搞出了原子弹以后,基本上也没啥建树了。” “大多数科研都停了下来……” “军工研究虽然没停,但近二十年来,没有新鲜血液的加入。” “外头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儿,没有一个人知道。” “邢涛愿意放弃国外富裕的小资生活,回到咱们一穷二白的怀抱……他是这个!”说着,程璞竖起了大拇指。 “这个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终归结底……是年轻人的。”程璞感叹道,“思思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告诉我说,你们这一批公费出国留学生跑了七分之一的时候……” “当时我心里那个难受啊!” “诶,国家这么穷,有那么多的老百姓吃不饱肚子,但也勒紧裤腰带花那么多的钱培养你们,送你们出国学习知识,结果……”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还有邢涛这样愿意回国建设的人在,还有像思思和你这样的人在,我们这个国家就是还有希望的。” 说到这儿,程璞老泪纵横。 程思宁安慰道:“爷爷你别担心,有良知、有素养、有爱国心的人还是占多数的。” “我们会慢慢建设这个国家。” “只要有土地在,有人民们……” “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她很笃定地说道。 因为她已经见证过未来。 靳野一直保持着沉默。 犹豫片刻,靳野对程璞和程思宁说道:“爷爷,思思……我,我和邢教授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讨论过……” “我决定加入他的科研团队。” “他有跟我交代很多的事……” “我的身份还没有暴露,所以我必须再返回米国去。” “希望你们能理解我、支持我。” 程璞和程思宁齐齐看向靳野。 程思宁问靳野道:“你还要去……去多久?” 靳野说道:“咱们国内现在的工业基础等于零,想要自主建造潜艇,几乎是不可能的……一颗钉子就能卡死我们。” “所以我得回头,去米国买些生产线回来。” “做潜艇还需要很多很多的零配件,这些东西我得想办法弄回来。”靳野解释道。 程思宁担忧地问道:“也跟这次一样危险吗?” 靳野笑道:“那倒不用。” “但就是可能名声会不太好听。” “比如说,可能会传出我是个混账、骗子诸如此类的传言……” “甚至很有可能需要抛弃我现在这个名字和身份。” 这是靳野和邢涛商量过的。 其实当时靳野也向邢涛表过态,说必要时刻哪怕让他牺牲,他也在所不辞。 可这会儿看着妻子惊恐、关切的眼神,靳野说不出口。 想了想,靳野向程思宁竖起了手指,“思思,我发誓——” “我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我也一定会……活着回来。” “思思,你等着我,好不好?” 程思宁瞬间心如刀绞。 老实讲—— 她以为自己重生回来,只是为了挣脱枷锁、弥补遗憾的。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和她的爱人怎么就走到了……要为国捐躯的地步! 可转念一想,这一世她按着自己的心愿学上了农学和养殖业,原本初心就是把要把这个国家建设得更好,让所有缺衣少食的老百姓全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啊! 之前在米国的时候,她就不让靳野太高调。 怕的就是,资本主义的纸醉金迷,会糊住他的眼,让他迷失自我,铸下大错。 现在—— 他觉悟高了,他想要报效祖国…… 她还能拦着不让吗? 可是…… 她又真的很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 程思宁泪如雨下。 靳野急了,“思思你别哭啊!要是你不同意……要是你不同意……” 可他心里清楚,国家现在正需要他,他也是最最最合适的人。 根本不可能放任不管。 那…… 一旁的程璞也觉得左右为难。 他孤家寡人了大半辈子,向来置生死于事外。 可当他有了亲缘的羁绊,他也有些舍不得。 程璞甚至在懊悔,心想自己为什么就年老力衰了呢?要是这会儿他能年轻几十岁,又是个懂知识有文化的……这样棘手的事可不就落在他头上了? 还能有靳野什么事儿呢?! 一时间,程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劝孙女儿呢,还是该劝劝孙女婿。 程思宁阻止靳野开口。 她含泪说道:“我相信你……你从来都没有骗过我。” “你说什么我都信。” “要是将来有人说,靳野在外头玩女人、赌钱、倒卖军火……再离谱的传说,我也置之不理。” “因为你答应过我,你不会背叛国家,不会背叛我,你会回来……” “我们会在一起,用我们懂得的知识把这个国家建设好。” “你说了,我就会相信。” “回头我就问问邢教授的基地安在哪儿……他要做潜艇,大概率是在南海吧?我会去做现场调研。” “然后我会选择一个距离他基地最近的地方,做我的农业养殖生态圈实验。” “到时候爷爷也会带着孩子们跟我一块儿去。” “我们一家子都在那儿等你。” “你什么时候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我们一家子什么时候团圆。”程思宁一字一句地说道。 程璞坐在一旁,眼圈通红。 靳野一抱住程思宁,哽咽着说道:“思思!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我保证我会为了你,无论何时都将第一时间保证我自己的人身安全。” “我一定会尽早赶回来的。” 程思宁紧紧地抱住靳野。 第355章 靳野的回国之路(五) 根据上级的安排,靳野只能在家休养三天,然后必须马上赶回米国。 也就是说,程思宁一家子只能短暂地团聚三天…… 下一次就不知道靳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程璞一听,立刻让人送他去学校,一是给小老虎请假,二是带小老虎回家。 程思宁则决定亲手替靳野理发。 以前两人呆在方岭村的时候,靳野的头发全是程思宁理。 多年过去,她的手法有些生疏,又担心剪得不好会给他丢人…… 程思宁不由得放慢了手里的动作,十分仔细。 剪完以后才发现,靳野已经坐在圈椅上抱臂睡着了。 程思宁没舍得吵他。 趁他睡熟了,她细细地看了他一回。 ——被饿成皮包骨是一回事,他还有着严重的营养不良。 头发出现了斑白现象,干燥不说;由于缺乏维生素,他的皮肤也起了皮屑,嘴唇干裂。 程思宁在靳野身边坐下,开始思考着要做些什么好吃的,好好替他补一补。 蔬菜水果一定要安排上! 但靳野向来不怎么爱吃这些,所以她还得见缝插针的准备。 嗯,早餐的粥、汤面、包子馅儿或者饺子馅儿里都可以放点儿不同品种的蔬菜; 水果么,想办法做出点儿花样出来,多少能哄着他吃点。 另外,肉也不能不做。 靳野爱吃肉。 但在米国,前期是穷,大家吃上不肉;后来有钱了,肉是能管够,但肉质和烹饪材料不就手,吃得也不尽兴。 程思宁寻思着,一会儿得去和刘叔说说,让他直接买只羊回来,用炭火烤熟了蘸酱吃。 靳野小时候跟野人差不多了。 这样的吃肉方式,说不定才是最让他觉得舒服和无拘无束的。 靳野的警觉性很高。 他昏昏欲睡,是因为妻子的双手过于温柔抚慰,让他感觉到既安全又安心。 但突然没了动静,他就睁开了眼,看到妻子坐在身边的小板凳上,正静静地看着自己,表情恬淡温柔。 靳野咧嘴一笑,“头发剪好了?” 说着,他伸手一摸。 短短的寸板有些扎手,伴之而来的是,透骨的清凉、松快与舒爽。 靳野摇晃了一下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小寐了一下,他甚至觉得神清气爽的,特别特别舒服! “还得是你的手艺。”靳野说道,“思思你是不知道,最近这一年我在米国连个剃头匠都找不着!去理发店比划来比划去,也没人愿意帮我剃这个头……” “我只好让小宋他们帮我剃,结果啊一剪刀戳得我鲜血淋漓,吓得他抱着我大哭,一个劲儿的说靳哥对不起……” 程思宁被逗笑,“我还说呢,怎么你头皮上那么长的一道口子!”当然了,表情还能勉强维持着笑容,心里还是挺紧张的。 靳野也心有余悸,“后来我向小宋道谢了,他还不知道为啥。我说,我这是多谢你没让我毁容啊!” 程思宁哈哈大笑。 她站起身,说道:“趁老的小的还没回,先上楼睡一会儿。” “到时候那三只皮猴回来了,见了你那还不得上天大闹天宫去……” “走走走,快上楼。” 靳野从善如流地跟着上了楼。 程思宁本来想先安置好他,再下楼找刘叔商量一下菜式的。 可她已经走不了啦! 旷了一年多的男人饥渴凶猛到连她的腿弯都不放过。 气得程思宁用拳头锤他锤到手背都青了…… 对于靳野来说,这样的战事不过就是小菜一碟、浅尝辄止而已。 程思宁却被累得腰酸背痛。 事后,他要圈着她睡,她没让。 她去拧了块热帕子过来让他擦了擦,又给他盖好被子……她去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裳,这才匆匆下楼找刘叔去了。 刘叔一听,有些为难。 “思思,羊肉可不好买,得预订。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就是能买上现成的整羊,那也来不及做啊!” “不如这样,今天晚饭咱们还是将就一下,我再上饭堂去看看还有没有多的肉,猪肉鸡鸭鱼咱不挑,要是真没有,我上外头去买几只烤鸭回来……” “然后我马上去订一只整羊。总之呢,小靳在家的时候咱肯定让他吃上,你看怎么样?” 程思宁非常认可,“谢谢你刘叔!” 然后她又不好意思地说道:“最好麻烦你再订半头猪。” 刘叔吃了一惊,但一想到这家里全是男丁,饭量大也不出奇,他连连点头,赶紧出去准备了。 程思宁又打电话给周宁、给宁家报了信儿,说靳野回来了,但三天后还得去米国。 又让他们今天别来,让靳野好好休息,明天再过来吃晚饭。 安排好这一切,程璞也把小老虎接了回来。 小老虎兴奋得不得了,“妈,我爸回来了?” 程思宁点头,又交代道:“你爸在楼上睡觉,你别吵他,让他好好睡。” 小老虎又问,“太爷爷说我爸过几天还得走?那他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啊?” 程思宁叹气摇头。 小老虎很聪明,安慰妈妈,“妈,你别担心,家里有我呢!爸不在的时候我会照顾你的!” 程思宁啼笑皆非,“你住校你怎么照顾我?” 小老虎挠了挠头,说道:“妈我很想跟你聊聊,高一的课程我觉得很没意思……我能不能直接参加今年的高考啊?” 一说起学习,程思宁就认真了起来。 不过,程思宁不同意儿子所说,“高中阶段的知识既多还杂,儿子,妈妈希望你能踏踏实实的把那些知识吸收好。” “毕竟高中只有一次,那些知识其实很基础,但如果不学扎实的时候,进入大学以后根基不稳,以后更专业更海量的知识你也学不好。” “再说了,今年的高考报名已经关闭,不能报名了。”程思宁说道。 另外一个考量,就是小老虎才九岁大就读高一,这已经很惊世骇俗了。 难道还要让他成为十岁就上大学的孩子吗? 小老虎听了妈妈的话,有些闷闷不乐,但也没有反驳。 晚饭时间,小豹子和左左右右也回来了。 听说爸爸回来了,孩子们高兴得不得了,直嚷着要去看看。 程思宁压着孩子们不让他们闹…… 然后四只小的站成一排,整整齐齐地向程思宁行军礼,还向妈妈保证,说肯定不会吵爸爸睡觉。 程思宁没办法,只好同意。 四只小的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悄悄推开父母卧室的门,又冒出一颗颗圆滚滚地脑袋,探进房里去,想一探究竟。 靳野已经被吵醒,但假装睡着了。 左左右右才三岁多,忍不住好奇,踮着脚尖欢快地跑到爸爸床边,趴着床沿歪着脑袋偷看爸爸。 然后—— 躲在被子里的大老虎“嗷呜”一声,探出两只粗壮的虎爪,一手一个,将两只小的给拖进了被窝! 左左右右兴奋地尖叫了起来。 小老虎和小豹子也欢呼着奔跑了过去。 父子五人在大床上发起了疯。 程思宁捧着装水果的小筐,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闹,笑眯了眼。 虽然孩子们也亲近她—— 但她刚回国的时候,左左右右对她这个亲妈还是有着一定的抗拒心理。过了好几天他们才慢慢接受她的。 现在? 孩子们看到亲爹的时间没超过一分钟,居然亲热到这个地步! 程思宁有点儿嫉妒,但更多的是心疼。 先前她和靳野在米国的时候,没少谈论孩子们。 更何况,小老虎和小豹子是靳野一手带大的,左左和右右还没断奶父母就离开了…… 靳野爱孩子的心,绝不比程思宁少。 而他更因为工作的原因,至今还不能长时间和孩子们呆在一起。 程思宁笑着过去,招呼父子几个吃水果。 说来也好笑。 这四只小的完全遗传到他们爹只爱吃肉、不爱吃水果蔬菜的基因。 平时孩子们也不爱吃水果。 但今天靳野带头吃水果,孩子们笑着闹着也跟着吃……父子五人居然干掉了二斤苹果二斤梨! 程思宁又害怕他们吃多了水果一会儿不吃饭了,赶紧招呼着他们下楼去。 父子几个便又在自家院子里发疯。 程思宁收拾好床铺下来找他们的时候,才发现孩子们手里不知挥舞着什么…… 定睛一看,四个孩子人手一把木制的枪。 左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将自己的枪展示给她看,“妈妈看!这是爸爸送给我们的……礼物!” 程思宁又看了一眼,发现这木枪由整一块木头雕成,但扳机是可以活动的,上头还缠着一根程思宁用的橡筋发圈。 只要在发圈里别上一张用报纸折叠成细长条的“子弹”,再扣动扳机,那“子弹”就能被弹出去大约两三米远…… 左左骄傲地把枪托底翻转过来让程思宁看,“妈妈看!我的名字!” 程思宁一看,果然发现枪托底部,确实刻着个端端正正的“左”字。 程思宁含笑看着靳野。 按说,孩子们总是盼望着远行的父母回归时,给他们带些礼物。 而靳野这段时间的旅程…… 可以说是颠沛流程,亡命天涯。 程思宁认为他完全没有时间和机会为孩子准备礼物。 没想到…… 这时刘叔招呼着大家进屋吃晚饭,程思宁才问了靳野一嘴,“那些东西你什么时候做的?” 靳野笑道:“在巴国的时候做的,就拿个匕首削一削……不费时间。” 说着,靳野又有些遗憾,“可惜没空给你准备礼物。” 他是真的愧疚。 程思宁白了他一眼,嗔骂道:“你少折腾我就行。” 靳野嘿嘿笑了,看向她时,眼睛亮晶晶的。 刘叔准备的晚餐相当丰盛。 ——两大钵子的红烧肉,光是生猪肉就用了十三四斤! ——三只烤鸭,再加上面包、京葱丝和黄瓜段、各种蘸料,林林总总地摆满了一桌! ——另外还有常规为孩子们准备的蒸蛋羹,程思宁爱吃的清炒大白菜和蒸南瓜什么的…… 一大家子吃得那叫一个开心! 红烧肉和烤鸭全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就连红烧肉的酱汁,也被父子祖孙几个用白米饭蘸着,给刮瓜得 干干净净。 程思宁帮着刘叔收拾碗筷的时候,刘叔避开人小小声问她,“不如全羊订多一只?猪也订整一只吧!” 程思宁想了想,觉得自家在吃肉这方面,本就战斗力极强,到时候周家宁家还要来人,多预备一点儿总是没错的。 于是她连连点头。 刘叔叹道:“能吃是福!能吃是福啊!我看着老首长因为开心,也跟着吃了三大碗米饭……好、好哇!” 程思宁忍俊不禁。 吃完饭呢,靳野就和孩子们在院子里发疯。 周家、宁家隔得不远,都拎了些小零食之类的过来串门子。 几家孩子也跟了来,更加玩得发疯。 大人就凑在一块儿说话聊天。 程思宁也没瞒着长辈们,把靳野和邢涛的事儿说了,也说了靳野以后的打算。 长辈们连连点头,看向靳野的眼神更加热切。 周老夫人对程思宁说道:“思思啊,小靳有这个觉悟,这是好事儿!这证明他是个有能力的人……要不然啊你就是想为出国力,没那个本事也是不行!” 众人纷纷点头。 程思宁含笑称是。 孩子们毕竟还小,疯玩到夜里九点多,小一点儿左左右右,以及邱姿和王令薇的儿子全都困了,大家这才告辞,拎着自家娃走了。 程思宁和爷爷一起管小豹子和左左右右洗澡洗头,靳野和小老虎去大院篮球场散步去了。 夜里十一点,父子俩才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程思宁敏锐地觉察到,小老虎异常高兴。 不过,她也只以为小老虎是见到了爸爸、和爸爸独处的缘故。 夜里两口子熄灯歇下后…… 良久,靳野突然大手一伸,掐住程思宁的纤腰,扶她坐直了! 程思宁被颠得几近魂飞魄散。 事毕,靳野突然咬住程思宁的耳垂,低声说道:“思思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程思宁浑身无力,白了他一眼。 一般在这种时候要说的事儿……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程思宁咬住下唇,睁着一双波光潋滟的杏眼看向靳野。 靳野有些心虚,小小声说道:“我想给小老虎办个休学手续,然后……我带着他去米国,我们父子俩一块儿并肩作战!你、你看怎么样?” 程思宁瞪着靳野,目露凶光。 第356章 靳野的回国之路(六) 程思宁瞪视着靳野,怒道:“你好好想一想,刚才你说的是什么话!” 靳野讪讪的,没敢吭声。 程思宁怒道:“小老虎虚岁才九岁!” “你三十多了,有文化、体力好,脑瓜子聪明,会讲三国语言……就这样,你在外头的时候我还天天担心。” “怕你吃不习惯那里的食物,怕你不习惯那里的土壤和气候,怕你因为肤色和人种而遭受歧视,还怕你以后要干的那些事儿……万一败露了可怎么办!” “我是天天都在担心啊!” “结果你一个人去还不算,你要带着小老虎去?!” “小老虎的鹰文水平很一般……” “就算他再怎么聪明,9岁就上高一了,可他毕竟还是一个9岁的孩子……不是吗?” “靳野,你怎么能带着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去一个群狼环饲的地方?” 程思宁越说越生气。 靳野将修长的食指竖在唇间,示意程思宁说话声音小一点儿,别吵醒了家里人。 程思宁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靳野抱住她。 可她正在气头上,挣扎了起来,还不小心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程思宁愣住。 靳野皮糙肉厚的,那一下子对他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 不过,他也抓住了机会,捂着脸故意呼痛。 程思宁被吓着了,扳着他的脸看,“是不是被打疼了?” 靳野吧唧一声,响亮地吻上她的面庞,还看着她直笑。 程思宁明白了,这家伙是假装的! 靳野小小说道:“刚你说了那么多……现在也该轮到我说几句了吧?” “小老虎的聪明程度,连你我都比不上。” “他不会是一个平庸的小孩子。” “他这样的聪明孩子……思思,我们要怎么教育他?”靳野问道。 程思宁愣住。 说真的,程思宁现在一看到小老虎就头疼。 她自诩为开明。 当小老虎提出要跳级时,她尊重孩子的意愿,立刻带着孩子去学校做了专业评估,力排众议的让小老虎上了高中。 可接下来,小老虎才上了大半年的高中,就向她提出想要直接参加高考。 程思宁心里有点慌。 她不否认这孩子可能真是个搞学术的料子…… 孩子这样聪明,她这个当家长的当然很高兴,也肯定会在学业方面做出引导。 可是,她要怎么去教育孩子如何为人处事?如何见识到成年人的社会? 所以程思宁拒绝了孩子想要直接参加高考的意愿。 靳野说道:“小老虎跟了我去,好处不少。” “一是我带着孩子出国,国外那些人对我会更放心。谁也不会防备一个带着孩子的父亲……” “二是可以锻炼一下小老虎的处事能力。” “你不用担心小老虎。” “他的反应能力不比你差。” “也不会有人会故意陷害一个小孩子。” “而且还有我看着……” “思思,你不要太担心。” “有我在,我不会让小老虎受到伤害。” “有小老虎在,我也才有更多的脱身机会……比如说,有酒会的时候、有人想塞女人给我的时候,我才能以照顾孩子的名义推脱掉啊。”靳野仔仔细细地分析给程思宁听。 程思宁觉得靳野说得有道理。 可她还是无法接受。 主要是,程思宁没办法让那么小的孩子跟着父亲出去冒险! 靳野抱着她,含笑低声说道:“爷爷不是给小老虎请了三天假吗?” “不如咱们就在这三天内,好好考核一下小老虎。” “要是他能通过我们的考核,那你就同意让他跟了我去……给孩子一个锻炼的机会,好不好?” 程思宁没吭声。 第二天一早,程思宁醒来的时候,靳野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她看了看时间——清早六点半?! 程思宁洗漱好了,从二楼的窗户看下去,看到靳野和程璞、小老虎一块儿在自家小院里晨练。 小豹子和左左右右不见踪影。 她轻手轻脚下了楼,去孩子们的卧室看了看。 好嘛,小豹子和左左右右睡得像三只小猪似的,小呼噜打得震天响。 程思宁啼笑皆非,走到床边拿起小薄被盖住三只小猪的小肚子,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还反手带上门。 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小老虎很高兴地朝着程思宁扑了过来,“妈妈!爸爸和太爷爷说,一会儿就让我去参加部队的二十公里拉练!” 程思宁面上的微笑彻底僵住。 虽然她不是军人,但家里当军人的长辈多了,平时没少听他们说部队的事儿。 无论新兵老兵,最怕的就是拉练。 一种是四十公里拉练,负重四十公里搞三天;一种是二十公里拉练,负重二十公里一天搞完。 无论哪一种都是魔鬼级别的! 程思宁惊得脸色都变了! “靳野你在发什么疯?小老虎才9岁!你、你让他参加二十公里拉练?”程思宁差点儿快被气死了。 靳野和小老虎没敢吭声,闪到一旁去,然后齐齐看向了程璞。 程璞挺硬着头挺身而出,“思思……你别这么大反应嘛!” “那啥……其实孩子们挺喜欢这项活动的。” “小老虎和小豹子也是我程璞的血脉后代,他们都是优秀的战士!”说到后来,程璞面上现出了骄傲的神色。 程思宁瞪大了眼睛,“爷爷,你什么意思……孩子们挺喜欢这项活动是什么意思?” 程璞一凛,又压低了声音,小小声说道:“男娃娃的精力哟,你又不是不知道,七岁八岁狗都嫌!” “不把他们的精力榨干,他们夜里睡觉都睡不着。” “所以我让小老虎小豹子跟着新兵嘎子们去操练……” “他们一个月去四次,玩得可开心了。”程璞说道。 程思宁扶额,“爷爷!小老虎才9岁,小豹子7岁多啊!你……对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这都已经回国大半年了,没觉察到孩子们有去参加这么高强度的活动啊。 程璞说,“孩子们怕你担心,专挑星期二去。” ——每周二程思宁不回家,需要在实验室里倒班儿。 听了爷爷的话,程思宁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小老虎大着胆子说道:“妈,不光我和小豹子喜欢,左左右右也喜欢参加拉练……” 闻言,程思宁都快要晕倒了! 左左右右四岁不到…… 小老虎突然朝着卧室的方向喊了一声,“集合啦!今天要参加拉练啦!” 大约十几秒后,睡眼惺忪的小豹子和左左右右从屋里冲了出来。 “拉练?今天要去参加拉练?!” “太好了太好了!” “是不是现在就去?好像已经六点多了!快走快走!不然一会儿来不及了!” “就是就是!大哥哥为什么现在才说呀?!” 孩子们又齐齐往回冲。 大约十分钟后他们换好了衣裳还洗漱好,每人手里抓着两个馒头花卷,冲到了院子里…… 左左右右还小,小豹子年龄稍长,反应过来了,怯生生地问小老虎,“哥,不是说……咱拉练要瞒着妈,免得她知道了要生气吗?” 这下子,程思宁是真的快要被气死了。 这种被至亲瞒在鼓里的感觉非常不好! 就连程璞也没敢吱声,他耷拉着头,一个人可怜巴巴站得远远的。 左左右右却彪得很,两只熊孩子直往靳野身上爬,还不停地叫嚷,“爸爸爸爸……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走?” 程思宁被气懵了,浑浑噩噩地被他们拉上了吉普车,去了郊外的军营。 实际上,军营的二十公里拉练已经开始了一会儿了。 程璞让人把车子开到半路必经之处,然后让孩子们准备。 小老虎和小豹子并没有负重。 所以兄弟俩把左左右右当成负重,还自己从程璞的车后厢那儿找出了长长的布条,以非常娴熟的手法打起了布结,做出一个临时的布兜坐椅。 左左和右右也很熟练地直接把“布兜坐椅”套在自己身上,然后直接往哥哥们的背上爬。 小老虎和小豹子蹲下,等到弟弟们爬上他们的背,这才把布条往自己身上系牢。 接下来,小老虎和小豹子各拿了两壶凉白开,一个装着馒头花卷的小包袱,撒开腿丫子就朝着前方跑去。 程璞身边的两个警卫员也跟着冲了出来。 显然,警卫员们是跟着去保护孩子们的。 程思宁全程都瞪圆了眼睛。 小老虎9岁,身高一米五几,比程思宁矮半个头,身材相对壮实些;小豹子7岁半,比哥哥矮上半个头,精瘦精瘦的。 而左左右右都是胖乎乎的娃娃,体重估计在三十六七斤左右。 有时候程思宁抱他们抱久了都会觉得手臂发酸…… 小老虎和小豹子一人背着一个弟弟,居然还能跑得飞快?! 程璞说道:“走!我们坐车赶到下一站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程思宁打定主意,必须要在下一站劝住孩子们。 还没成年的孩子怎么能进行这么高强度的体能训练?! 把身体搞坏了就不好了! 据程璞的介绍,下一站距离此处是五公里远。 也就是说,拉练是五公里一站,可稍作休息的。休息区里有厕所、椅子,还备有茶水、食物和军医。 程璞还解释说,“一般说来,体力好的普通人空着手慢跑,五公里大约要花费四十分钟左右。” “咱们的二十公里负重拉练,要求大兵们每跑五公里需要花四十五分钟……这属于合格。” “小老虎最好的成绩是一小时五分,小豹子的体能比他哥还厉害一点儿,最快达到了五十七分钟。” “这两只小的,体能是真的很不错!比不上老兵,但绝对超过半数以上的新兵蛋子啦!” “思思你放心,我一般不让他们跑全程,最多让跑三段……也就是十五公里。” 就这样,程思宁在休息处等了一小时左右,远远的,终于看到小老虎他们跑了过来。 程思宁会以为孩子们的模样很狼狈。 但事实却是,小老虎和小豹子都很轻松。 小豹子把弟弟放下来以后,还跑过来特意对程思宁说,“妈妈,我和哥哥不需要休息的……是考虑到左左右右要休息,不然我们可以一直跑下去。” 程思宁含在嘴里的那句“要是太累了就别坚持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就这样,程思宁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们跑完了十五公里。 汗水沾染着尘埃,把他们画成了小花猫。 但孩子们的精神还很好的。 小老虎老练些,看着妈妈,两眼亮晶晶的,嘴上没说什么。 肢体语言却明明白白地在问程思宁:妈妈你看到我的实力了没有?现在你放心了吧?可以安心让我跟着爸爸去米国了吧? 程思宁哑口无言。 在她看来,就算小老虎的体能很过关,平时他还必须低调,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体能好。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紧要关头救他的命。 那么,小小年纪的小老虎,能有份韬光养晦的定力吗? 程思宁看向长子的目光,依旧充满着焦虑与不安。 和老成稳重的小老虎相比,小豹子就是普通小孩儿心性。 他直接扑过来抱住程思宁的大腿,很骄傲地说道:“妈妈看我!看我!我厉不厉害?!” 程思宁随口应附了一声,“厉害厉害!” 小豹子又骄傲地说道:“左左右右也很厉害!妈妈妈妈,你要不要见识一下左左右右的本事?” 左左右右捧着手里的东西,飞快地朝着程思宁跑了过来。 左左手里拿着一幅由各种线条画出来的线图。 小家伙将那图展开,对程思宁说道:“妈妈这是全国地图,你随便指个地方,我能说出它的地名,地理条件……” 程思宁依言,随手指了一下。 左左立刻大声说道:“这是甘肃武威,古称凉州,河西走廊中心城市!天气干燥,有一片沙漠。” 程思宁愣住,她仔细看了一下地图。 这个线图只标出了种花国的整体疆域外形,然后全都是用各种各样的线圈起来的线图。要不是那个硕大、眼熟的雄鸡图形,程思宁不会相信这是一张地图。 再仔细一看,地图上只标注出每个省的省会。 而左左那细细短短的手指,确实指向“兰州”附近。 左左一脸的得意,继续催促程思宁,“妈妈妈妈,你再问几个!再问几个啊!” 程思宁又指了好几处。 左左全都很精准地回答了出来。 程思宁很惊讶。 说真的,她还没发现左左有这个优点呢! 这时右右也跑过来,“妈妈妈妈!你看我!我看……” 说着,右右拿出了一堆散乱的零件,然后小小的双手开始飞快地扒拉那些零部件,又把它们组装起来。 右右装好了一只……手枪??? 程思宁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程璞。 天哪! 这几年来,爷爷他……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啊? 程璞不自然地嘿嘿笑了两声,“思思啊,那啥……主要是,孩子们平时也没啥娱乐活动。” “你别看右右年纪小,他已经会修枪了!” “每年坏掉的那堆破枪,右右总能拼凑出十几二十几把还能用的……” “那个,那个……我觉得这也挺好的哈哈哈哈动手能力强嘛!”程璞干笑了起来。 小豹子、左左和右右扑过来,将程思宁的怀抱挤了个满满当当。 孩子们尖叫了起来: “妈妈!大哥很优秀的!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大哥聪明!所以你放心让大哥跟着爸爸去嘛!关键时刻,哥哥会帮助爸爸的!” “妈妈妈妈你听二哥的!” “妈妈听我的!听我的!让大哥哥跟着爸爸去!” “大哥哥会帮我们保护爸爸的!” “妈妈我们是小孩子,大人会防着爸爸但是不会防着小孩子的……” “妈妈妈妈你让大哥哥去吧!” 程思宁被闹得焦头烂额。 第357章 靳野的回国之路(七) 程思宁自诩是位很开明的家长了。 她很爱孩子,接受孩子的平庸。 当然了,像小老虎这样的天才小孩,她也满怀欣喜的接受。 就是…… 总是多了几分谨慎与担忧。 她总是害怕孩子的德智发展不够均衡,也会害怕自己的引导会不会揠苗助长…… 只有在看着小豹子、左左和右右这三只小的时候,程思宁才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正常的。 没想到—— 四岁不到的左左和右右居然也有这样的过人之处! 程思宁看向了小豹子,问道:“你呢?你有什么很厉害的本事,没告诉妈妈的?” 小豹子一脸的忠厚老实,“没有啊妈妈,我什么都跟你跟你说的。” 小老虎在一旁说道:“他就是吃得多、力气大……外加记性好,妈,不信你问他。他一岁以后的事都记得……” “没有!”小豹子面红耳赤地叫嚷道,“没有没有没有!!” 程思宁一怔。 ——她很敏锐地觉察到,小豹子很抗拒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小孩”。 所以是她的态度,给了小豹子什么不好的暗示吗? 程思宁深呼吸。 成为一个天才小孩,没什么不好。 程思宁不动声色,笑道:“是嘛?我猜小豹子也不记得,否则他肯定知道他周岁那天,大家在建国门饭店吃饭的时候,因为去看热闹,把他给挤的……差点儿落在饭店的鱼池里了!” 小豹子吃惊地说道:“妈你老糊涂了?” “我过周岁生日的时候建国门饭店还没开呢!” “太爷爷就在军区大院里办得酒啊!” “当时舅太爷爷还用筷子沾了点白酒让我舔。” “我呸……白酒不好吃,又呛又辣又冲鼻子!” 众人全都吃惊地看向小豹子。 程思宁也震惊了。 她压根儿不知道这一出。 程璞被吓一跳,“我去……小豹子你连这个都记得?” 话一说出口,程璞突然意识到什么,心虚地抬头看了程思宁一眼。 程思宁气得叉起了腰。 程璞干笑了两声,“思思你别生气……别生气!” “我回去就找周敬山麻烦去!” “谁让他给我家小豹子喂白酒的!” “舔一下也不行!” “我肯定会为小豹子讨回公道的!” 然后他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思思啊我们这种大老粗带孩子……确实不如女同志带得细致。” “那个……你要是觉得我带娃娃带得不好,你只管向我提意见!我保证虚心接受!” “但我也要先讲清楚,我这个人绝对行得正、站得直,不管是我做人还是带孩子,都绝对不会犯原则性错误的!” 程璞挺直了腰杆儿说道。 程思宁直叹气。 靳野却满意得直点头,“好好好!真是父亲英雄儿好汉!你们几个……总算没丢我和你们妈妈的脸!” “也枉费你们爷爷奶奶,你们太爷爷太奶奶的血脉!” “好样儿的!” “以后可要学好,别丢长辈们的脸!”靳野含笑说道。 “好!” 孩子们齐齐应了一声。 接下来,四只小的全都围住了靳野,七嘴八舌地向爸爸炫耀起自己都有些什么本事了。 ——小豹子得意地对爸爸说,现在太爷爷的警卫团里,能和他掰手腕子、且能赢得了他的,只有两位叔叔了! ——左左拉着爸爸的左手,说过去几年大哥哥教他识了不少字,他现在已经学会了拼音、知道怎么查字曲,目前正在看西游记…… ——右右拉着爸爸的右手,不甘示弱地说他三分钟能拆解、组合一只手枪;还说上次家里的电风扇坏了,爷爷本想让人来修,后来被他修好了! 这小家伙是怎么修的呢? 他把家里的另外一只同样规格、但运行完好的电风扇给同时拆了。 两边一对比,什么部位的好零件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下子就摸出来了。 右右花了好几天的时间,靠着他一双稚嫩的小手,竟然自己修好了电风扇! 这事儿程璞没少在外头炫耀。 但他也知道,这事儿要是传到孙女儿眼里,肯定会担心四岁的娃娃修理电器会不会弄伤手啊什么的……更害怕孙女儿知道以后就不让他带娃了。 所以程璞一直没敢让孙女儿知道。 这会儿趁着靳野在,趁着事情已经被挑开了,程璞索性实话实说了。 大到五岁的小豹子跟着幼儿园小朋友去公园踏青的时候,遇上公安抓小偷,小豹子跑得比公安还快,还能见机行事的捡块石头把逃跑的小偷给打倒在地! 小到左左是大院里有名的锦鲤娃娃,但凡遇上抽奖活动,他一上台必定能抽中头奖…… 程璞是越说越起劲儿、越说越兴奋。 孩子们也围着靳野,兴奋地你一句、我一句地补充。 这个热乎劲儿可是程思宁在家的时候享受不到的。 程思宁心里酸溜溜的。 嫉妒是有的。 但更多的是愉快、开心! 前世她终其一身都在寻找亲情与温暖,却一直没有得到。 而今生,她终于拥有了真正的亲人…… 以及,靳野也很顺利地融入了她的家庭。 这样就很好。 一大家子说说笑笑地回了家。 刘叔跑过来找程思宁,说整全羊不好订,最快明天才能到,整猪倒是已经到货了。 但可能屠宰场误会了他的意思,直接把整一头剐杀好的生猪、连着整副的猪下水送了来! 现在那头猪还搁在后院里,刘叔让人去借大斧头了。 没有斧头,他拿那头整猪是真的没办法。 靳野一听说有整猪,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立刻看向了程思宁,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程思宁笑了,对刘叔说道:“一会儿斧头借到了,你把生猪交给靳野,让他来处理。” 刘叔直摇头,“那怎么行!那一头猪二百来斤重呢!小靳一个人哪能处理得了!” 程思宁笑道:“放心吧,他能行的。” 然后转头看了看那几只跃跃欲试的小家伙,又打趣道:“再不济,他还有四个帮手啊!刘叔你做别的就行!” 刘叔只好应下。 就这样,当借来的消防斧到手以后,靳野掂量了一下这斧子的重量,摸摸斧子的厚重的金属头,又拿着长长的木柄看了又看,一脸的艳羡,说道:“当年我手里要是有一个这样儿的家伙……老家方圆一百公里内就不可能有野兽出现!” 程思宁嗔怪道:“够吃就行了,你别祸害生灵了!” 靳野问程思宁,“想吃什么味儿的?” 程思宁道:“排骨拿来炭火烤!” “家里老人家多,前腿后腿一共四只蹄膀,去了骨头让刘叔用高压锅焖成红烧蹄膀!” “家里头孩子也多,筒骨拆出来熬成海带筒汤……” “把猪头卤了,放几块豆腐干子进去一块儿卤上!” …… 靳野含笑应下。 他先指挥几只小家伙去周家宁家借菜板。 等到菜板借回来了,他让小家伙们把好几个菜板平铺着放在地上,他走过去,轻轻松松地直接抓起二百多斤重的生猪,放在菜板上。 接下来,靳野除去上衣,露出结块明显的肌肉,拎着斧头走到生猪前,一抡斧子—— 三下五除二,靳野就把整一头猪给拆得明明白白。 孩子们瞬间就连父亲那充满野性韵律的动作给惊住了,连连惊呼,十分羡慕。 程思宁在一旁得意地对孩子们说道:“你们爸的这门手艺不错吧?” “就冲着他杀猪的这门手艺,进屠宰场去上班儿的话……他肯定能当上优秀工作者!” “可惜啊,以前没门路!” 一旁的程璞挺不以为然的,“一个优秀的杀猪匠,和一个优秀的物理学家……那肯定是物理学家的贡献更大啦!” “都是为人民服务……可杀猪匠只能为一小波人服务!” “物理学家就不一样了!” “只要他的知识顶点,回来建设国家……那他造福的就是全体种花国的人!” “我可没有贬低杀猪匠的意思,可一个物理学家学习杀猪,只要熟练,也能做得很好!” “可并不是每一个杀猪匠都能当上物理学家的吧?”程璞在为孙女婿打抱不平。 程思宁简直无语了。 她白了程璞一眼,不乐意地说道:“对对对!我说您孙女婿一句都不行!” “大概他才是您的亲孙子,我可能是您的孙媳妇儿吧!”程思宁说道。 程璞愣住。 这时,周老夫人和宁老夫人结伴过来了。 听说靳野在后院杀猪,两个老太太跑得飞快,想看个热闹…… 没想到,她俩正好听到程思宁和程璞吵架?! 俩老太太连杀猪都顾不上,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有人撑腰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程思宁抹着眼泪把她今天受的委屈一五一十地说了,又道: “姥姥,舅姥姥,你们给我评评理!” “我把孩子们教给爷爷管教……我要求也不高,能让孩子们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就行……” “结果?” “小豹子五岁去捉贼?右右四岁会拆枪!” “我这都从国外回来大半年了,他也不告诉我这些!” “我还是他亲孙女儿,还是孩子们的亲妈呢!” “要不是这两天靳野回来了……恐怕他们还瞒着我呢!” “对了,靳野国外的事儿还没忙完,他跟我说,要带了小老虎去!” “小老虎是聪明,可他十岁不到啊!” 都是长辈,程思宁全盘托出。 周老夫人和宁老夫人也有些讪讪的。 毕竟她俩也帮着把事情给瞒着…… 不过,现在可是个洗白自己的好机会。 两位老太太一边一个护着程思宁,直把程璞骂了个狗血淋头! 顺便还把自己给完美的摘出去。 程璞心里那叫一个冤啊! 偏偏他还不敢吱声。 事情的转机,还是出现在饭桌上。 当然了,周敬山和宁不渡下班儿回来吃大餐的时候,也捱了两位老太太的一通骂。 前来聚餐的晚辈也不少。 但大家从来也都没有见过这些威风凛凛、一身正气的长辈们被骂得像孙子一样、乖乖坐在椅子上连屁股都不敢挪动半分的怂样儿。 人人都憋住了笑。 开饭时,程思宁吩咐刘叔,“叔,那红烧蹄膀放在我爷爷、舅姥爷和姥爷跟前,他们爱这个。” 程璞顿时眉开眼笑地“哎”了一声,心想他的乖孙女儿总算是原谅他了! 可他哎了一声以后,突然发现周敬山和宁不渡都没吭声?! 程璞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他心想坏了,难道他又说错话了?! 没想到,周敬山筷子一戳,直接抢走了最肥美的一块肥瘦适中的红烧蹄膀! 宁不渡原本也看中了周敬山挟走的那一块,见已经失了先机,筷子头立刻转向了另外一块同样肥美的红烧蹄膀…… 程璞怒了。 ——你们这些老东西怎么不讲武德! 他也飞快地拿着筷子去戳了一块肥美的红烧蹄膀…… 想了想,程璞将碗里这块被炖得烂烂的红烧蹄膀分成四块,分给了四个曾孙子。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向程璞道谢。 程璞看着自家肥白可爱的孩子们,笑眯了眼。 程思宁也看着爷爷和孩子们之间的互动,心里暖暖的。 今天的菜肴特别丰盛。 靳野今天也特别开心。 一来呢,今天是程思宁为他举办的洗尘宴;二来呢,今天程思宁让他过了一把宰杀猎物的瘾;三来呢,今天不少菜肴全都是当初程思宁与他初识时,两人一块儿搭伙过日子的时候吃的…… ——其中,他最爱的食物就是那非常原始的整一大排炭火烤肉排。 非常豪爽地用手一撕—— 肉排被撕开,骨肉相连的地方滋滋冒油。 一大口咬下去,肥肉焦脆、瘦肉多汁,虽然调味料只有最简单的盐巴和蒜末,却能吃出新鲜食材的鲜甜。 尤其是,这烤肉排的滋味把他带回了十余年前。 那会儿高贵的城里女知青程思宁就像仙女下凡一下,突然降临在他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野人身边…… 从此他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靳野转头看着程思宁。 这会儿程思宁正坐在女眷堆里,笑盈盈地和她们说着话。 靳野心里高兴,又敞开了肚皮大吃特吃,酒喝了不少、肉吃得更多…… 散席的时候,刘叔过来收拾,发现整一头二百多斤重的生猪、加上至少七八十斤各种各样的配菜烹饪而成的一顿晚宴,居然全被干掉了! 刘叔心里直打鼓,先是对程思宁说,“得亏你提前让送了些吃的给帮了忙那些小伙子(程璞的警卫员们),要真依了我的让吃完了再送……瞧,现在只剩下骨头渣子了!到时候白让人帮忙,多不好啊!” 然后又犹犹豫豫地问,“今天整一头生猪都吃光光,明天才整一头羊……怕是不够吃吧?” 程思宁笑了笑,“再去割二十斤猪肉就成,配上韭菜、芹菜和酸菜,和了面咱们包饺子吃。” 刘叔连连点头。 夜里就寝时,吃多了米酒的靳野有些熏熏然。 他抱住程思宁,趁着酒壮人胆,含笑问道:“今天你也见识到小老虎的本事了……” “怎么样?我的儿子……多优秀!多能干!” “你还要考验他吗?” “媳、媳妇儿,你到底让不让他陪着我去米国……” “今晚你必须给我个准话!” “要不然啊……” “我告诉你,今晚你过不去!你真的过不去!” 程思宁柳眉倒竖,“你这是喝醉了酒,冲着我发酒疯?” 靳野下了床,翻出一根绳子递给程思宁。 程思宁觉得他可能是真的醉了…… 给她一根绳子干什么啊! 结果—— 靳野先是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衣裳脱了,又从程思宁手里拿过了绳子,先在自己颈后绕了一圈儿,再将绳子两头绕在自己粗壮的胳膊上,最后将双手缚在身后,跪坐在床上…… 他用被米酒烧得有些沙哑的嗓子低沉说道:“媳妇儿……我来向你……负荆请罪来了。” 靳野容貌俊美,因为吃醉了酒,眼睛亮得惊人,眼尾又有些泛红,看向程思宁时,有种想将她拆吃入腹的攻击感。 程思宁居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她有些脸红心跳。 目光不敢再直视他的眼…… 于是,她又看到那粗壮的绳索紧紧勒住他壮实的肌肉…… 程思宁愈发口干舌燥。 第358章 小豹子的南海旅途(上) 被靳野痴缠了一夜…… 程思宁还是同意了让小老虎跟着靳野去。 当然了,她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靳野施了美男计,才磨到她不得不同意的。 虽然她确实很受用。 这主要还是因为,靳野和小老虎都想去的缘故。 小老虎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个拥有成年人的智商、情商与体能、但社会阅历十分不足的一个九岁孩子。 他这样的孩子,放在成人堆里,确实是个孩子;进了孩子堆里,他的智商体力比大多数成年人还强…… 让他跟了靳野去,父子俩一块儿历练,小老虎的进步会很大,和靳野之间的父子感情也会更好。 再一点就是,程思宁对靳野还是很有信心的。 之前在米国的时候,程思宁就被靳野保护得很好。 而程思宁吃亏就吃亏在体力不怎么好…… 小老虎的体力可比程思宁强太多了! 程思宁相信,靳野也会把小老虎保护得好好的。 且他父子搭档,说不定在很多方面还能事半功倍。 程思宁还能拦着吗? 当然了,脾气还是要发的,脸色也是要给他们看的…… 不然还教他们爬到她头上去了! 所以这几天,家里老的小的全都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靳野很是高兴,立刻跟组织汇报一下。 组织上研判了一下靳野父子的情况,最终同意了靳野的请求。 就这样,靳野去给小老虎办了休学手续,然后安心在家等待上级为小老虎办理出国手续。 也因为小老虎也要跟着出国,靳野出国的时间往后拖了几天。 孩子们快活得像过年,白天的时候恨不得天天都粘着爸爸。 靳野也很喜欢孩子们。 又因为他自己拥有一个贫困饥饿、孤独寂寞还倍受排挤的童年,所以更加重视孩子们的生活质量。 当然了,有程璞和程思宁的看护,靳野知道孩子们在物资方面吃不到苦头。 他更在意孩子们的精神世界。 靳野自己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幢明亮温暖的大房子,有干净暖和的衣裳,有随时吃不完的食物,和一大屋子相亲相爱的家人。 在遇见程思宁以后,慢慢的,他全都拥有。 现在他希望孩子们也能拥有梦想。 哪怕是短期内的梦想。 因为实现梦想的过程实在让人愉悦。 靳野非常细致地询问孩子的梦想。 小豹子的梦想是当一名军人,他想像太爷爷那样,当一个大英雄! 左左的梦想,是走遍整个种花国,他想看看这个国家是不是真的就像地图上标注的那样,有世界脊梁,有冰川、有沙漠,有四季如春的盆地,有巍峨的高耸山脉,也有一望无垠的平原,更有漫长的海岸线与星罗密布的岛屿…… 右右的梦想,是造出一把多功能枪。 靳野并没有嘲笑孩子们,而是很认真的给出了建议。 年龄大一点儿的小豹子听了个半懂,立马按照爸爸的建议,自己给自己列了个军事化生活的日程计划,包括早起跑步锻炼身体、先是阅读爸爸给买的儿童连环画三十六计和成语典故,等他长大一点更有文化知识的时候,可以去看太爷爷书房里的一些书。 靳野给左左的建议,第一也必须要好好运动和锻炼,好的体魄是支持将来远行的本钱。 然后靳野还给了左左两个建议:一是要多多阅读种花国地理书籍,知道了地容地貌还不算,风土人情、矿产资源这些也很重要。二是目光要放远一点,不要只盯着种花园,因为世界很大,国外也有很多有趣的地方。 靳野给右右的建议呢,就是一定要学好数学。 至于动手实操,这个真不用急。 等到右右再长大一点,思维能力再强一点,有能力发散的时候,再考虑实操。 除此之外,靳野还发动亲戚们找书,找来了不少适合自家孩子们看的书,让每一个孩子都拥有海量的书籍可以阅读。 办完这一切,靳野和小老虎的签证和机票也到手了。 程思宁和一家老小格外不舍。 但再不舍,靳野也必须出国去做任务。 到了这一天,一家老小把靳野和小老虎送到了机场。 靳野挨着个的抱过每一个孩子,最后把程思宁紧紧抱在怀里,低声说道:“我要走啦了!家里的一切……又全部落在你的肩头上了。” “辛苦你了思思,等我回来了,再好好弥补你。”他愧疚地说道。 程思宁白了他一眼,“辛苦什么?” “就你是孩子们的亲爹,就你是爷爷的孙女婿?” “我不是他们的亲妈,不是爷爷的亲孙女儿?” “轮到你在这儿交代我呢!” “现在你带着小老虎出国了,我们继续守在家里……也等于是分家了。” “一年以后再见!” “到时候我们好好见证一下对方的成长。” “靳野我告诉你,到时候我们比一比!看看谁进步更大!”程思宁朗声说道。 靳野直点头。 程思宁又交代他,“出去以后一定顾着小老虎的口语这一关。” “他就是再能干,也只是个九岁大的孩子,你多看着他些。” “再就是,不管怎样,出门在外,吃穿要放在首位,尽可能吃饱吃好,天冷天热要适当加减衣,在外头看病有多难你是知道的,那是有钱也受不了的罪……” “对孩子的要求别太高,他已经很厉害,超出同龄孩子很多了,适当的偷个懒什么的也没关系。” “再就是,你可别在外头乱来……教我知道了,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不听的!” 程思宁细细嘱咐,靳野连连点头。 最后程思宁又对他说道:“大约九月我就要去南海圈地做实验了,到时候我会把老的小的全都带走……” “等我那边儿办公室有了电话,我会告诉姥姥和舅姥姥,到时候你打电话问她们……” 靳野点头,又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程思宁也瞬间红了眼圈儿。 两人一回头,发现老的小的全都站在一旁,不住地抹眼泪。 程思宁立刻捏了捏靳野的手,示意:老的小的都指着我们呢,哪怕是离别,也不要太悲伤,至少要做出个好的表率出来。 于是夫妻俩又含泪相视一笑。 程思宁退后一步,靳野招手示意小老虎过来,双方互道珍重……靳野带着小老虎走进了安检处。 虽然看不见靳野和小老虎的身影了,但程思宁一家子还是不想走,一直到靳野父子乘坐的班机起飞了……大家看着飞机慢慢隐入云宵,再也不见,这才回了家。 回到家中,自然是一切照旧。 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程思宁去医院找邢涛,问了一下南海基地的具体位置。 邢涛在归国逃亡路上已经和靳野结为莫逆之交,知道靳野两口子的情况,当下就说了个地址。 程思宁便安顿好家里和学校的事儿,带了几个学生动身前往南海,准备在造船厂附近找个合适的地方,进行她的科研项目。 八十年代初期,距离改革开放已经过云了好几年。 国内说是说,会放开市场…… 实际上大多数国营单位、企业还是没啥动静。 大约大家唯一配合改革开放的举动,就是各厂商纷纷派出代表团,在广城或深城二地租个民居,再挂个牌子,专为参加广交会、以及处理广交会的外商带来的外贸订单。 这是改革开放对公家产生的影响。 而改革开放对私人的影响可能要大得多。 出门不再需要介绍信,令许多人来去自由,好多好多找不到工作的回城知青、乡下富余劳动力全都涌挤在每个城市的火车城、汽车站,有钱的开饭店、商店、旅店;没钱的推着独轮车、挎着篮子、拎着包袱布当流动小摊贩…… 虽然城市面貌还和原来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确实热闹许多。 相对应的,治安也越来越不好。 这次程思宁出门,带了二男一女三个年轻学生,连她在内一共四人。 但程璞不放心,私下花钱雇了两个膘肥体壮的退伍兵,让陪着程思宁一众人去广东。 ——是的,邢涛团队将来驻扎的地方,便是在广城辖境之内、但距离广城十分遥远的一个临海小渔村里。 俗话说得好,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日难。 这个时代最便利的交通工具就是绿皮火车。 当然也可以乘坐飞机。 但八十年代坐飞机也还是需要开证明的,而且程思宁的经费也不够。 于是这一天,程思宁带着小豹子,率队踏上了从北京到广州的绿皮火车。 两地相距离二千五百多公里。 就算绿皮车的时速顶破天际也就四十公里左右,再加上停车避让等等因素,至少也要在绿皮车上呆个三天三夜,才能抵达广城。 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前提下。 倘若半路上再出点儿加水、加煤、换车头这样的事儿…… 一般说来,在火车上渡过四五天也是正常的。 所以出门前程思宁带上了足够的干粮、换洗衣裳什么的,一众人挤上了绿皮车厢。 程思宁还没买到卧铺,只买到了坐票。 六大一小正好买了个围厢座位,中间有个小桌。 刚上车的时候,大家还挺兴奋的。 但很快就出现了状况。 邻座有一对五十多的农村老夫妇,带着两个孙子出行。一个男孩儿生得肥壮,大约八九岁大,一个生得黑瘦矮小,看起来大约六七岁大。 因为程思宁也带着小豹子在,大家还正好隔了个围座,所以小孩子和小孩子一下子就看对了眼。 不过,细听那一家四口说了一会儿话,程思宁一众才知道,原来生得黑瘦矮小那孩子才是哥哥,名字叫大牛;肥壮那个是弟弟,名叫小宝。 看得出来,小宝被他爷爷奶奶养得很娇惯,一上车就吵着嚷着要吃糖。 他爷爷奶奶便拿出糖块哄他。 小宝直接站在座位上,以小霸王的姿态,居高临下俯视着车厢里坐着的人们,手里还高高举着他奶奶递给他的麦芽糖糖块,示威似地看着车厢里所有的孩子。 此时不算出行旺季,这一节绿皮车厢里的人不多,满座率大约在七成左右。 孩子就更少了,连着小豹子在内也就四五个的样子。 不过,小豹子懒得理会那二百五。 现在他最感兴趣的,就是车窗外的世界。 这还是他头一回出远门呢! 列车鸣笛、启动。 小豹子睁大眼睛看向车窗外,只觉得一切都新奇极了! 此时小宝已经成功地引起了车厢内所有孩子的注意力,并且已经非常骄傲地展示出他有糖块但别人没有的优越感…… 只剩下小豹子不理他,一直扒着车窗往外看。 小宝冲着小豹子的方向大吼,“哎!我的糖块好好吃呀!” 小豹子没有半点反应,还兴奋地指着外头的对程思宁的女学生姚丽说道:“哇!姐姐你看……你看啊!铁轨汇在一起了!” 小宝继续大吼,“哎!你们快看!我有好吃的糖块!你们什么也没有!” 小豹子压根儿没把小宝放在眼里,只是很兴奋地和姚丽说话。 任凭小宝喊破了喉咙,小豹子也没看他一眼,小宝愈发暴躁,踩在座位上疯狂地又跳又跺脚…… 和小宝爷爷奶奶坐同一排的一个精瘦精瘦戴眼镜的的中年男人手里拿了份报纸。 很显然,小宝吵得他根本没办法看报纸,眼镜男很有礼貌地对小宝爷爷奶奶说,“同志,能麻烦您二位管教一下孩子吗?,这毕竟是公众场合,请为了别的旅客想一想,尽可能保持安静……” 结果—— 眼镜男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嘶拉”一声—— 小宝已经踩在他爷爷奶奶的腿上,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直接把眼镜男手里的报纸给撕了个稀巴烂! 眼镜男惊呆了。 很明显,眼镜男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 他的教养让他没办法跟一个孩子计较,只好对小宝爷爷说,“同志,同志你看……” 小宝爷爷直挥手,“不要紧不要紧!哎呀小孩子嘛,有点好动是正常的!不爱动的孩子都是傻的,越调皮啊他就越聪明!我这个宝贝孙子啊,他聪明得很咧!” 小宝奶奶也说,“就是就是,一份报纸也不贵……再说了坐车看报纸头晕!别看了别看了!” 眼镜男看着被小宝撕毁、且还残留着糖渍手印的报纸,气得直发抖。 小宝却得意极了。 他没有理会眼镜男,只是再一次站在座位上,耀武扬威一般地看着小豹子,好像在说:“现在你知道我有多厉害了吧?” 小豹子这才赏了小宝一个凉凉的眼神,然后冲着小宝说道:你糖掉了,傻逼! 小宝愣住。 第359章 小豹子的南海旅途(中) 小宝低头一看,果然发现先前被他拿在手里的那块麦芽糖……早已不知何时被他蹭到了座椅的靠背上,以及他爷爷的头发上和衣服上。 小宝呆住。 小豹子天真无邪地大喊了起来,“妈妈妈妈!你快看呀!那个二百五把麦芽糖抹在他爷爷的头顶上啦!” 小豹子还小,童音响亮尖锐、穿透力还大。 他这么一喊,整节车厢瞬间一片寂静,所有人全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之前车厢里好多人都被小宝给闹腾死了,也烦得不得了。 现在听到另外一个小孩子给小宝吃挂落了…… 大家全都嘿嘿哈哈地笑了起来。 小豹子继续大声说道:“妈妈妈妈!你看那个老爷爷的头……” “他都已经快秃顶了,头发也没几根啦,再被抹了满头的糖浆……剩下的那几根头发会不会被挠掉啊?” “妈妈,我才不会像那个二百五,拿着麦芽糖去糊大人的报纸、把抹大人的头发呢!” “那是没教养的小孩才会做的事!” “妈妈妈妈,你说,我说对不对呀?”小豹子脆声说道。 小宝爷爷愣了一下,伸手往脑袋顶上一摸,果然满手粘乎黏腻? 而且他的衣领子与他的脖子粘连在一块儿,衣裳外套和座位靠背粘连在一块儿…… 果然是他的宝贝孙子祸害了他一头一身的麦芽糖! 小宝爷爷一着急,捋了一下头顶为数不多的头发……再一看,竟然捋下来十几根! 心疼得他无以复加,赶紧急匆匆地往车厢连接处的厕所走去。 众人的笑声就更大了。 不少人纷纷附和: “是啊!我一看这小胖子……就知道那是个没教养的!哪个有教养的会这样乱嚎乱叫?像死了爹妈一样!” “人虽然没了爹妈,好歹也是有爷爷奶奶的,怎么连爷爷奶奶也不教育一下?” “就是,孩子不好好教育,以后长大了去当劳改犯吗?” “行了行了你们少说几句,何必帮别人教崽?反正就算他家孙子日后长成了劳改犯,也跟我们无关!” 小宝快被气死了,急忙尖吼尖叫,“我是大王!你们才是劳改犯!我、我当然有爹有妈!我现在就是坐火车去看我爹妈!!!” 说话之间,小宝又看到邻座的小豹子朝他投来鄙夷的目光,好像在说:你个二百五! 小宝怒了,指着小豹子尖叫,“奶奶奶奶!他骂我二百五!” 小宝奶奶极度护犊子,立刻站起身指着小豹子说道:“你这孩子是谁家的?怎么能这样欺负我孙子呢?” 程思宁客客气气地对小宝奶奶说道:“老人家……” “不要紧不要紧!哎呀小孩子嘛,有点好动是正常的!不爱动的孩子都是傻的,越调皮啊他就越聪明!我这个宝贝儿子啊,他可是聪明得很咧!”程思宁模仿刚才小宝爷爷说的话,几乎一字不改的说了出来,甚至还模仿了一下小宝爷爷的乡音。 小宝奶奶愣住。 她当然知道,这就是刚才自家老爷子说的话。 一时间,小宝奶奶被程思宁堵得说不出来。 但小宝奶奶就不个善茬儿。 她瞥了程思宁一眼,发现程思宁是个年轻纤弱的女人,不由得起了轻视之心,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敬老一点儿不上心,顶嘴倒是第一流!” 程思宁没再理会她们。 小宝的哥哥大牛非常有眼力介地跑去找列车员阿姨借来一块抹布,拧了水,过来帮着把座位靠背上的糖浆给擦拭得干干净净,又向戴眼镜的中年男道歉。 中年男的见大牛这么懂事,早就不生气了,还逗问了一下大牛几岁,上几年级…… 大牛回答说他十岁了,还没上学。 说这个的时候,大牛看向了奶奶,眼神也有些黯然。 眼镜男愣住。 他盯着大牛上上下下的看。 看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问道:“小、小朋友你已经十岁了?” 大牛点点头。 程思宁和小豹子坐在这边儿听了,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纷纷回头看向大牛。 毕竟刚才大家看见大牛的时候,都以为他只有五六岁 这么一细看…… 大牛这孩子是真瘦啊! 就像个没长开的、蒙着薄薄一层皮的小骷髅! 程思宁顿时觉得不忍。 她的小老虎今年九岁,由于从小伙食开得好,小老虎身高近一米五,体重八十斤,外表看起来像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 这个大牛,比小老虎还大一岁…… 可他的身高体重看起来远远不及小老虎,甚至还比不上左左和右右。 小豹子瞪了小宝一眼,那童言无忌的洪亮声音又响了起来,“妈妈妈妈!为什么一个家里养出来的两个男孩子,一个那么胖,一个那么瘦?是因为他们重男轻女吗?” 程思宁非配愿意配合小豹子的戏精上身,大声回答:“这不可能,因为他们是两个男孩儿嘛!有可能是因为大人偏心吧!” 小豹子又天真稚气地问道:“妈妈妈妈!那大人为什么要偏心啊?” 小豹子智商卓越。 只有在他哥小老虎面前,小豹子才是真正的小孩儿。 而哥哥跟着爸爸离家之前,曾经交代过他,“妈妈是咱们唯一的女性,咱们必须好好保护她。你还是小孩儿,这就是最好的保护色,你可得好好利用。” 现在哥哥不在,小豹子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 就拿眼下这个局面来说吧: 对方有一个老人,可妈妈是年轻人,所以在社会道德层面,老人是弱者。 也就是说,绝不能让妈妈和对方的老人干上。 而他是小孩子,对方也是小孩子。 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 所以坏人得由他来做。 小豹子又“天真”地开了口,“妈妈妈妈!那他们家有两个男孩,当哥哥得这么瘦,当弟弟的那么胖……是因为他们家的大人偏心,把粮食全都给弟弟吃了,对吗?” “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说,他们家的哥哥是捡来的,弟弟才是亲生的吗?”小豹子大声问道。 程思宁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小宝奶奶已经勃然变色,她的一双三白眼瞪得老大,且愤怒到了极点,还冲着小豹子尖叫,“放你娘的屁!你这夭折货少在这里乱讲。” 程思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小宝奶奶。 小宝奶奶骂道:“呸!狐狸精!” 程璞雇的那两个退伍大兵从座位上站起身,默默抱臂而站,护在到程思宁左右。 ——他俩都是一米八几的壮汉,在部队里磨练了几年,浑身上下都是腱子肉,且眼神冰冷犀利,从骨子里透出肃杀气。 小宝奶奶愣住。 这时,程思宁的二男一女三个学生也站起身,同样护在程思宁身边。 小宝奶奶瞪大了眼睛。 本来她还想仗着自己年纪大,好好教训一下程思宁,免得那个小兔崽子继续乱说话……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年轻女人是结伴来的! 而且对方全是体魄强壮的年轻人! 小宝奶奶泄了气。 她怂了,不敢再跟程思宁较量,一屁股坐在座位上……突然一眼看到大牛,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挥着巴掌就朝着大牛扇了过去,大骂,“你个丧门星!倒霉蛋子!你说你一天天的啥也不干,尽给我招来祸事……” 大牛瘦小,被奶奶一巴掌给扇飞了! 幸好被坐在斜对面的一对年轻夫妇给扶了一把。 饶是如此,大牛的后脑勺还是重重地磕在座位靠背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大牛“哇”一声哭了。 然后被小宝奶奶瞪了一眼,哭声憋了回去,脏兮兮的小脸儿涨得通红,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那对年轻夫妇里的妻子抱住了大牛,又交代丈夫几句。 年轻的丈夫点点头,从行李里找出一个饭盒,打开,拿出一枚水煮蛋,剥掉壳,哄大牛吃。 大牛一看到鸡蛋眼睛就亮了。 他不住地舔着嘴唇,然后又拼命摇头,还把头转到一旁去,强迫自己不要看。 小宝踩在座位上开始了疯狂叫嚣,“我要吃鸡蛋!我要吃鸡蛋!奶奶!” 小宝奶奶立刻说道:“大牛!把鸡蛋拿过来给你弟弟吃!” 年轻妻子说道:“我花钱买的鸡蛋,我爱给谁吃就给谁吃……大牛小朋友,这个鸡蛋只能你吃,给谁都不行。” 小宝奶奶怒道:“大牛!你要是敢吃,老娘弄死你!” 大牛被吓得不行,小小声哭了起来,还拼命摇头。 年轻妻子被气得不行,只好竭力安慰大牛。 这时小豹子也站在了座椅上,朝着过道对面抱着大牛的年轻阿姨使了个眼色。 那年轻妻子一愣。 然后小豹子就找小宝吵架去了。 小豹子大声说道:“妈妈妈妈!我的棒棒糖在哪呀?” 程思宁白了儿子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递了过去。 小豹子接过棒棒糖,在小宝面前晃了晃,“我有棒棒糖,你有吗?” 小宝哪受得了这个的挑衅! 他也大喊,“奶奶!把我的……红薯干拿出来!” 他奶奶颠颠儿去找红薯干了。 等小宝拿出了红薯干—— 小豹子鄙夷地说道:“红薯干有什么好吃的!妈妈妈妈!我的果丹皮在哪呀?” 程思宁好笑地又摸出一根果丹皮给儿子。 于是小豹子又拿着果丹皮在小宝面前显摆。 气得小宝大喊,“奶奶!把我的……馒头拿出来!” 这时,一直在安抚大牛的年轻妻子明白过来了。 ——原来小豹子故意把小宝和他奶奶注意力吸引过去,这样才能方便让大牛吃掉那个鸡蛋! 于是,年轻妻子立刻哄了大牛几句,让大牛吃下了那枚鸡蛋。 旁边的旅客们看到大牛狼吞虎咽的样子,明显就是被饿得不行了,都觉得这孩子太可怜,全都偷偷摸摸拿了点吃的出来,让那位好心的年轻妻子帮忙投喂。 毕竟在这个时代,大家出远门都会准备点食物随身携带。 就这样,小豹子和小宝斗法的时候,大牛被旅客们投喂了:鸡蛋、香蕉、肉包子、饼干、糖果、一杯热牛奶……等等等等。 直到小宝实在斗不过小豹子,发起脾气起把所有的拿出来的食物全都扔到地上,然后哇哇大哭…… 其他的旅客们这才停止投喂大牛,人人都恢复了危襟正坐、目不斜视的模样儿。 那位年轻妻子也小小心帮着大牛擦拭过嘴角,也不吭声了。 小宝奶奶吭哧吭哧地弯下腰,心疼万分地将小宝扔在地上的食物又捡了起来,吹吹表皮,又放回兜里。 这时小豹子觉得有些尿急,就对程思宁说道:“妈妈我去一下厕所!”然后主动拉过一个姓唐的退伍兵,朝着车厢连接处的厕所走去。 ——离家之前,太爷爷交代过小豹子,无论去哪,他一个小孩子都不能单独行动。虽然小豹子能打得过过体格不那么健壮的成年男子,但只有这么做,他妈妈才能安心。 果然,程思宁没拦着他,还趁机抱了他一下。 但小宝好像斗法斗上瘾了。 见小豹子要去上厕所,小宝便也说要去上厕所,甚至还抢在小豹子之前冲到了厕所门口。 直到这时,小宝爷爷也没从厕所出来,门口已经等着好几个人。 小宝二话不说上前捶门,“爷爷爷爷!开门!我要上厕所!” 说着,小宝还回头得意地瞪了小豹子一眼,意思是:我总有一样比你强的! 小宝爷爷很宠小宝。 听到小宝一喊,他就开了门。 不过,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已经被憋得不行,见小宝插队,十分不耐烦,对小宝说道:“哎你这小孩儿怎么插队啊?后边儿去!” 说着,中年妇女抢前一步单手推开厕所门。 所有在场的人全部齐齐愣住! 因为—— 小宝爷爷他…… 居然是全身赤裸的?! 小宝爷爷也很懵。 这会儿他正脱了衣裤洗头、搓洗衣服上、裤子上的糖浆。 他压根儿不知道外头等着那么多人在! 他只是听到宝贝孙子在喊门,就把门推开一条缝,准备让小宝一个人进来的。 没想到一女的竟然站在门口…… 小宝爷爷大吼了一声! 小宝尖叫了一声。 中年妇女大吼了一声…… 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尖叫了起来!!! 呆在车厢里小宝奶奶听到了宝贝孙子的惊呼声,害怕出事,飞快地冲到了厕所门口。 车厢里,大牛见爷爷奶奶和弟弟都不在身边,这才鼓起勇气、含着眼泪对抱住自己的年轻阿姨说道:“阿姨……求求你救救我!” 第360章 小豹子的南海旅途(下) 程思宁并不担心小豹子在厕所门口会出什么事。 毕竟退伍兵小唐跟在一边。 现在,程思宁和其他的乘客们被大牛所说的话给吓住了。 “小朋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程思宁也连声问道。 大牛呜呜地哭,“叔叔阿姨们,我、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也不确定是不是我爷爷奶奶的亲孙子。” “但他们对待我、和对待小宝是不一样的,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是真的很偏心。” “而我怀疑我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是因为在离开老家之前,我偷偷听到爷爷奶奶在商量。奶奶说,要是路费不够怎么办?爷爷说,那就卖掉大牛吧!” “叔叔阿姨们,请你们帮帮我!”大牛含泪说道。 乘客们瞬间群情激奋了起来。 “瞧瞧!我就说吧,一个家里俩孩子……还都是男娃娃,有什么理由偏心偏到这程度呢?原来真有一个不是亲生的!” “要不怎么哥哥那么瘦小,弟弟那么肥胖呢!” “人贩子都特么该死!” “我们报警吧!” “报警!必须报警!” 一说起人贩子,大家全都激动了起来。当下就有好几个人站起身,想去找列车员和乘警。 大牛小小声说道:“不要不要,我害怕……他们会打死我的呜呜!” 一直抱着他的那个刚结婚不久的女青年小卢轻声说道:“没事的大牛,你别害怕,有我们在,你爷爷奶奶不敢再打你!我们先报警,再看看乘警怎么说。” 大牛哭着问小卢,“阿姨,如果我真是他们拐来的孩子……你会养我吗?” 小卢愣住。 她茫然无摸地看向了丈夫小周。 小周也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皱眉。 大牛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 接下来,大牛又满怀希冀地看向了程思宁,“阿姨……请问,你能收养我吗?” 程思宁也愣了一下。 她心头浮起奇怪的感觉。 ——要说大牛向小卢揭露自己的可怜、可疑的身世,倒也无可厚非。 因为看起来小卢就是个特别善良单纯的女性。 而大牛在爷爷奶奶跟前的待遇,和小宝相比特别大。 在很短的时间里,小卢让大牛感觉到放松和安全,这无可厚非。 可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在考虑揭开爷爷奶奶可能是人贩子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找好下家…… 而小卢和丈夫新婚,肯定会有生育孩子的计划。 但如果小卢夫妇一旦收养了大牛,至少大牛会在一段时间里,独享父母的家。 只是,从小卢和她丈夫的衣着打扮来看——很显然他们就不是很有钱的人。 所以小卢夫妇同时露出为难的表情。 大牛看懂了小卢夫妇的言外之意,便立刻把目光转向她程思宁??? 程思宁的左手搭在右手的百斐达丽女款手表上。 整一节车厢里,大约也就只有程思宁的衣着打扮是最体面的。 ——考虑到要在火车上待很长时间,所以她穿了件长款的薄风衣,想着万一小豹子要睡觉,那么她的风衣脱下来就是一张薄被,可以严严实实地盖过孩子。 现在国内刚刚才改革开放不久…… 而程思宁的风衣是在米国的时候,靳野给她买的轻奢品牌,布料结实且款式洋气,国内根本没有卖的! 再就是,大牛亲眼看到程思宁的儿子小豹子也是个衣着体面的小男孩,不但能掏出很多很多零食,而且小豹子也是一样的骄傲张扬,程思宁对儿子却只有宠溺…… 大牛是因为这样,才会在被小卢夫妇无声拒绝后,又看中程思宁的吗? 程思宁含笑对大牛说道:“小朋友,阿姨家里已经有很多孩子了,不能再收养了。不过你也别担心,如果真查出来,你确实是被拐卖孩子的话,国家不会不管你的。” 大牛一脸的失望。 他突然又看向了另外一位年轻女性,小小声问道:“阿姨,请问你能收养我吗?” 被他问到的年轻女性愣住了,她看看左右,才确信大牛问的是她。 她还有些不相信,惊讶地问道:“小朋友,你是在问我吗?” 大牛点点头。 程思宁一看这位女性,立刻很怪异地看了大牛一眼。 首先程思宁肯定了,大牛这孩子确实有些古怪。可以说他确实是在为自己寻找下家,并且已经在很短的时间里,为自己物色好了养母。 所以心善的小卢夫妇是他的第一选择,有钱的程思宁是他的第二选择,那位打扮青春靓丽、卷了小波浪的年轻女性是他的第三选择。 但大牛毕竟是个孩子,智商和情商还没达到小老虎、小豹子的程度,眼界也不够开阔,所以他看不出来,这个被他视作第三选择的年轻女性,应该是个南下找门路的风尘女郎。 ——这女人烫了一头小波浪,穿着件很廉价的尼龙质地的蕾丝白衬衣,衣料已经被洗得发黄,且还有些透明,将她穿在里头的大红色文胸的颜色与形状给暴露得明明白白。 而这女人还使用了廉价的化妆品,面上涂了粉、但卡粉严重;嘴唇上涂着并不符合她色号的艳丽口唇,嘴皮子还干燥得起了皮屑。 大牛哀求女人,“阿姨,我吃很少的……我力气很大,我可以干很多活的!而且……只需要你养活我几年,让我吃饱饭,上几年学,我长大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女人听了大牛的话,眼珠子一直不停地转…… 最终也没答应这孩子到底好、还是不好。 但围观的乘客们也和程思宁一样,品出一些奇怪的感觉。 大家原本愤怒异常的情绪慢慢消散,现场慢慢陷于寂静,就连一直抱着大牛的小卢也在不知不觉中撒开了手。 这时,列车员和乘警闻讯而来。 但他们先去了厕所那儿。 因为小宝的爷爷奶奶和其他的乘客们打了起来。 ——守在厕所门口的女乘客大骂小宝爷爷耍流氓,小宝爷爷臊得赶紧躲在厕所里穿衣,可他的衣裳全是湿的,一时半会儿又套不进去! 小宝奶奶气得在厕所门口和女乘客打架,奈何年纪大了又不是人家的对手…… 小宝上前帮忙。 女乘客落了下风,又扯着嗓子喊来家人…… 就这样,乘警和列车员在其他乘客们的帮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厕所的案子给断了个清楚。 接下来,乘警和列车员又跟着另外一个来报警的乘客,走到了大牛跟前,问道:“小朋友,怎么回事?有人来报警,说是你是被拐卖的小孩?” 跟在乘警和列车员身后的小宝一家三口:??? 程思宁十分关注大牛面上的表情。 只见那孩子面上露出壮士断腕般的绝情,却又一闪而过,然后毅然点头,“是的警察叔叔!我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他们……不知从哪里拐了我来,给他家当童工呢!” 说着,大牛还指向了小宝一家。 小宝爷爷、小宝奶奶、小宝全都露出了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大有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的懵逼感。 而乘警和列车员顺着大牛的指认,转头一看——好家伙!新案件居然又跟这一家子有关?! 正好这时,小豹子也和小唐回来了。 程思宁把儿子抱在怀里,嘴唇贴着儿子的耳朵,小小声说道:“好好看戏。” 小豹子愣了一下,窝在妈妈怀里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小宝和爷爷奶奶刚才在厕所那儿已经闹了一场,实属有些筋疲力尽。 听说大牛指认爷爷奶奶是人贩子,不知从哪把他拐了来,让他在家当童工…… 他爷爷奶奶瞬间炸了锅! 小宝爷爷指着大牛,愤怒地说道, “哪里是拐的?当初他爹妈结婚、他妈怀他、生他……我们村里人全都看到!” “再说了,我们这一辈子都没出过门,我去哪里拐了他来?” “我们家穷得要死,且除了他,又不是没有男孙,有必要拐他来?” “根本就是这家伙从会说话起就满嘴谎言!偷东西、躲懒、小小年纪还会占女同志便宜呢!” “我们为啥不爱他只爱小宝?小宝就是骄纵了点,还不至于主动害人!” 小宝奶奶也被气得直淌眼泪, “这个孩子啊,从会说话起,就没讲过一句实话。从会走路起,就没干过一件好事!” “他四岁那年他爷爷天天下地插秧,我喊他去给爷爷送点凉白开……他走到半路把凉白开倒了,撒泡尿进去!又看到一条蛇,抓了蛇也放进水壶里……送给他爷爷去,他爷爷不知道情况啊,打开水壶一灌,又是尿又是蛇的,人差点被吓死!幸好蛇没毒!”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让他送吃的喝的去地头,我说我去,让他在家照看弟弟……结果我一回来……我滴个天哪!他把才一岁大的小宝放在锅里……他想把小宝煮熟啊!当时我骂他,他说他不懂,可他连生火都会,也会煮饭炖肉,他真不懂?” “好嘛,以后我再给老头子送饭送水,我背着小宝去,总可以了吧?也不行,他把耗子药散在米缸里!幸好那时候我煮饭嫌麻烦,一煮煮三顿……第二天一开米缸,里头死了个大老鼠……把老鼠扔掉以后发现米里有异味,才知道掺了老鼠药……” “不瞒你们说,从那时起我托人专门定做了一根铁链,只要家里没人,我就把他锁起来,怕有就是他又来害人!” 小宝奶奶说的实在过于惊悚,以至于大家一片哗然,眼睛全都紧紧地盯着大牛,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大牛低垂着头不说话,表情一片哀伤。 也有人表示怀疑小宝奶奶的话。 小宝奶奶冷笑,“我实话告诉你们,这次我们出远门,就是为了去找大牛的亲妈!” “只不过,我和老头子都不敢事先告诉他,免得节外生枝,因为真的不知道他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他听到的那一句‘要是路费不够就卖掉大牛其实是句玩笑话’……” “他不想呆在我们家,我们更加不想他呆在这里。” “今天你们想说我们是人贩子,那就把我们抓起来好了……但是小宝必须跟着我们。” “只要能跟这个祸害分开,恐怕牢饭也是香的!”小宝奶奶说道。 大牛突然问道:“奶奶,你说……我亲妈,是什么意思?” 小宝奶奶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你妈和别的男人私通生下来的野种!听懂了没?” 大牛愣住,“那我亲爹是谁?” 小宝奶奶说道:“我怎么晓得?” “你妈是城里人,当初挺着大肚子嫁给小宝爹的,那会儿我问小宝爹,小宝爹说孩子确实是他的。去年小宝爹伤成那样,被人抬回老家的时候说你妈拿着他的伤残金跑了……还把你不是他的种的事说了,说他想翻身就只能娶城里女人,还说要不是这样你妈也不会嫁他。只是他没想到,夫妻十来年,你妈居然那么无情……”小宝奶奶恨恨地说道。 大牛陷入沉思。 小宝奶奶继续说道:“怎么,听说你亲妈是城里人,后悔了不是?” 大牛说道:“以前你们没说过,我还以为他们死了。”提起他的父母,这十岁大的孩子的语气竟然冷漠无情到了极点。 小宝奶奶道,“因为知道你是害人精,不想让你去城里拖累你爹妈……毕竟以前我们一直为你爹妈着想。” 大牛不再说话。 谁也不知道他低着头到底在想什么。 乘警找小宝爷爷奶奶要了大牛妈妈的工作单位和地址、以及小宝爷爷奶奶所在村、镇的名字,村支书的名字,便说要去调查一下。 就这样,车厢里陷入一片寂静。 没人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大家全都紧紧地盯着大牛,唯恐大牛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不过,到了下一站时,乘警过来要求小宝一家下车,去火车站派出所接受询问。 直到那一家子走了以后,车上的旅客们才松了口气。 程思宁的学生们也开始了热烈的讨论,大家在分析,是否真有天生坏胚的人。 程思宁说道:“估计那孩子是超雄综合症。” 姚丽愣了一下,问道:“老师,什么是超雄综合症?” 程思宁向大家科普了一下,又道:“我也只是在国外留学蹭课的时候听到的,据说这是最新的发现,只有现象、没有数据……目前咱们国内连检测的手段都没有!” “所以,建设国家,咱们任重道远啊!” 一旁的小豹子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妈妈妈妈,你再跟我多说说……还有什么奇怪的病症好吗?” 程思宁想了想,便又说了一个“爱丽丝巨人视觉综合症”…… 小豹子惊讶极了,又催着妈妈再讲一个。 程思宁想了半天,又说了一个“高铁血红蛋白血症”,因为这种疾病的别称叫“蓝面人综合症”,这是一种血液病,病人的皮肤会变成蓝色。 别说小豹子听呆了,就连身边不少乘客也都听得入了神。 最终,小豹子一把抱住妈妈,激动地说道:“妈妈!我想学医!以后我好好念书,像哥哥那样努力……你也送我出国留学学医,等我学好归来,我会消灭掉世界上所有奇奇怪怪的病!” “妈妈妈妈!你就答应我了吧!好不好妈妈~”小豹子抓着妈妈的手,不停地摇来摇去。 程思宁含笑说了一声好。 第361章 为啥不做方便面? 大牛小宝事件过去了以后,旅途变得相对平静安宁。 在车上无事可做,大家开始聊天。 程思宁的三个学生谢伟、张家亮、姚丽对她在国外的留学和生活经历特别感兴趣,追着问了很多。 程思宁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在米国的社交其实很少,生活呢,前期一直很清贫,只为填饱肚子。后来靳野很会挣钱了,但大家也基本无心饮食,做到吃饱吃好就成。 程思宁觉得她对米国的两年留学生涯里,最最最感到满意的,就是学术氛围。 老师和同学特别合拍; 学业很紧,但努力完成以后会很有成就感; 她常常去蹭其他专业的公共课,包括但不限于医学常识、土木建筑、化学应用、物理应用、海洋科学、气候科学、财经金融、编剧制作、文学历史赏析…… 程思宁甚至还很好奇地去蹭过珠宝设计专业的公开课! 对程思宁来说,在西大读书的那两年,她仿佛掉进了一个知识窝,学到了以前根本没有接触过的知识。 学生们一听,来劲儿了,问程思宁珠宝设计公开课是怎么上的,是不是一人发一块玉石或者金镯子什么的…… 程思宁被逗笑得前俯后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笑着解释:“不是……就是上大课间啊。幻灯片一放,老师会告诉大家钻石、宝石、水晶、玉石等矿石类的硬度是多少、密度是多少,适合什么样的工艺制作。金银合金的硬度这样……” “他们的理念跟我们不太一样,并不追求纯金纯银……在他们看来,不容易变形、更容易制作的合金金属比纯金纯银更合适制作首饰……所以他们更看中的是设计理念,讲究设计风格里的故事与意义。” 谢伟比较活泼外向,感叹道:“我还以为会发块黄金呢……” 众人哈哈大笑。 程思宁也忍俊不禁。 接下来,退伍兵小唐和小蒋也讲了几个他们以前在部队里去野外急行军的趣事。 ——就说他们当时训练的项目是野外生存。 就是不让带任何食物,只给大兵们发了两把信号弹枪、两块指南针、一张军用地图、人手一把匕首、人手两块手帕、一包食用盐和一些急救药品……然后将他们空投进深山老林,约定三天后大兵们要自己走出森林,找到指定集合地点。 小唐小蒋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急行军赶路。 大兵们体力好,平时习惯了负重拉练,这会儿空着两手,跑得飞快! 再加上在深山老林嘛,时不时遇上几条蛇…… 吓得小唐他们蹿得飞快! 结果一切过于顺利,以至于小唐他们在森林里狂蹿了一整天,当天深夜,他们就摸到了集合地点。 接应的后勤部队压根儿没想到小唐他们那么快就到了,根本毫无防备。 天亮时分准备做早饭时才发现,食物被搬空了一半??? 再一找,还真在小溪边找到了吃饱喝足正在睡大觉的小唐他们。 气得他们连长直跳脚! 大家又大笑了一场。 之前坐在小宝邻座的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因为没有报纸看,便也加入了大家的聊天。 他自称姓董,是宁城副食品厂的业务员。 现在不是改革开放了么,所以宁城副食品厂也在广州设了个办事处。 老董就在广州办事处上班儿,每隔一两个月回厂述职探亲一次。 听到“宁城副食品厂”这几个人,程思宁没吭声,只是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老董一番。 程思宁很确定,她不认识老董这人。 只是从年纪来看,老董比她大上十来岁,不应该不认识啊! 老董讲的是他在改革开放前,坐火车出差时遇到的事儿。 ——那一次,老董身边坐了个年轻女孩,大约十八九、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很水灵,据说是一个人第一次出远门,要去看望在乡下插队的哥哥。 那姑娘天真单纯,也跟现在一样,坐车时间一长,大家都无聊,就开始说话聊天。 其中呢,有一对婆媳对这个年轻姑娘特别热情,不住地问长问短,把姑娘的姓名、家庭情况、住址什么的全都问了个清清楚楚。 老董见多识广,意识到不妥,三番四次想要悄悄提醒那姑娘,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没想到,姑娘反倒以为他是个大色狼! 那对婆媳还帮着姑娘找来了乘警,说老董想对姑娘耍流氓。 在那个时代,耍流氓可是重罪! 老董赶紧解释…… 总之就是过程特别麻烦,后来铁路派出所还派人押着老董回原单位去问,问清楚老董在单位里的风评如何,最后才放了他。 老董叹气,“不瞒你们说,当时我啊是真被气着了!我好心好意提醒那姑娘,结果她还赖我耍流氓……她也太缺心眼儿了!害得我被拘留了五六天!得亏领导理解我、了解我。” “当时我心里气得很,心想那傻姑娘说她名字、家庭住址的时候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我真是恨不得上她家去,找她家长讨个公道……” “又过了一年吧,我正好上那姑娘家附近办事儿去,就打听了一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了?”老董很会卡点,卖起了关子。 姚丽问道:“那姑娘是不是被卖了?” 老董愣了一下,奇道:“你怎么知道?” 姚丽说道:“我猜的啊……” 老董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果然,那姑娘就是那一年被拐卖的,再也没了下落!后来呢,我还认识了那姑娘的爸,他也是业务员,常年累月在外头跑。” “就前年吧,我还见着他了,问他姑娘回来没,他说啊不抱希望啦!我说你也是跑业务的啊,哪有任务往哪去,天南海北不回头的……你没教教你姑娘怎么防范?” “姑娘爹说,平时他很少在家,都是当妈的在教养孩子。我又说了,那你姑娘才十八九你舍得让她一个人出远门啊?姑娘爹说,给她相了亲事她不干,她就是逃婚走的……” 说着,老董又道,“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咱就不提了。” 老董又对姚丽说道:“出门在外呢,还得多加小心,尤其是女孩子家家的!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姚丽连连点头。 程思宁问老董道:“在广州设定了办事处以后,厂子里的生意会好一些吗?” 老董愣了一下,才摇头苦笑,“难!难呐!” 他是宁城本地人,读完书分配工作的时候去了其他的城市,后来因为母亲年纪大了,他才和妻子一起申请调回宁城,本想守着老母亲……没想到也就是两年的时间,老人就去世了。 现在呢,老董的儿子高考复读一年,成绩还是不太理想。 为了多挣点儿钱,妻子留在宁城照顾儿子,他就向单位申请驻扎在广州办事处。 这样工资会高一点儿。 至于生意么,依赖着广交会,一年也能拿到一些订单,但成交量不大。 程思宁这才恍然大悟。 她并没有告诉老董,她的童年正是在宁城副食品厂的家属大院里渡过。 主要是因为,那不算特别愉快的过去。 目前那里也没有值得她惦记的人。 而且老董完全没说童家人……这证明着童家现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搭乘绿皮火车从北京到广州,不晚点不延时,满打满算70小时左右,正好是三天三天。 但在这个时代,鲜少有不晚点的绿皮火车。 所以,当70个小时过去后,绿皮车还呆在江西境内、甚至还没到湖南的时候,大家的情绪相当稳定。 也就是有点儿抱怨食物不太够。 程思宁带的食物也快要消耗尽了。 现在刚过春分,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 程思宁上车之前就带了三天的口粮,第一天是正常的饭菜,每人两个饭盒,里头是压实了的一层米饭一层炒腌菜、再一层米饭一层蒸腊肉…… 两个饭盒就是午饭和晚饭。 另外家里还给程思宁一众准备了水煮鸡蛋、素菜包子、一大块差不多七八斤的卤瘦肉、粽子和泡米饼。 由于份量足,大家吃了三天…… 但到了今天也是不够吃了。 这几天程思宁关注了一下火车餐车上的价格。 贵到了天上去! 这么说吧,改革开放以来,物价稍稍有些上涨,但还不算离谱。 改革开放前,国营饭店里的一碗素面要花三角钱。 现在呢,外头的私人小馆子,一碗素面要五角钱;店面大一点、环境比较好一点的饭店就是八角钱一碗。 火车餐车上的素面是一块五一碗! 像小唐、小蒋他们饭量大,一碗素面根本吃不饱,至少也是两碗带肉的汤面,那就是……一个人至少得花五块钱才能吃够一顿饭! 当然了,也可以不去餐车车厢吃新鲜的。 可以在推小车卖快餐的列车员那儿买。 一荤一素八角钱,两荤一素一块钱……经济实惠得多,味道就见仁见智了。 程思宁看到有人买过,所谓的“荤菜”,其实就是比蚂蚁还小的一丁点肉沫,而米饭也是冷透了的。当然了,味道不怎么样但份量挺多。 对面座的小卢两口子买一份饭吃都能吃饱。 程思宁觉得,看这情况,这火车至少得耽误两天,要不今天就吃两荤一素一块钱的,明天再去餐车车厢点菜吃。 不过,当程思宁决定花钱买饭的时候—— 谢伟拦住了她,“老师,我们别在火车上买,太贵了。等火车靠站的时候我们找老乡买!会有人在站台上卖吃的。” 程思宁犹豫半晌,摇摇头。 谢伟愣住,“老师?” 他不懂…… 住在附近的老乡会挑着担子来站台卖饭,用大桐叶包起来,可比火车上八角钱一份的饭菜便宜多了。 程思宁对谢伟说道:“还是要注意一下卫生的,现在是甲肝流行期。出门在外,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得吃、相对比较干净。” 谢伟这才点点头。 于是这一天的中午,大家吃上了特别不好吃的快餐。 考虑到这盒饭的份量,程思宁和姚丽分食一份。 就这样,两人也没能吃完,最后还剩三分之一的样子,小唐小蒋也没不好意思,大大方方把剩饭分吃了。 老董也买了一份火车快餐,吃了几口就被噎得直皱眉。想喝点儿开水呢,可开水又太烫,搞得他狼狈万分。 程思宁笑道:“老董,你们是做副食品,有没有考虑开发一些方便食物……比如说方便面什么的?满足大家出行时的食物需求。” 在这个时代,方便属于舶来品,而且还特别贵。 一袋方便面两三块钱,老百姓根本吃不起! 不过呢,老董是副食品厂的业务员,还是见过世面的。 他直摇头,“方便面成本太高,做出来也没市场。” 程思宁笑道:“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就想办法降低成本啊!” 老董苦笑,“做方便得用机器,我们上哪儿找机器去?” 程思宁说道:“找我们啊!我们青华大学有物理机械学院,可以帮你开发出你想要的机器。” 老董呆了一呆,失笑道:“程老师、程教授!你快不要打趣我啦!我们就是一家生产不好、快要破产的老厂子,哪儿还有钱请你们青华物理机械院来设计机器啊!” “再说了,你们那什么物理院……是干国家大事儿的吧?” “还管给我们老百姓做这种没啥用的烘干机?这不可能吧!那你们物理学院的教授学生不是太闲了么!”老董揶揄道。 既然程思宁都已经这样点拨老董了,可老董还是一副不思进取的样子。 算了算了。 都已经进入新时代了,还这样不思进取,不积极迎合、引导市场需求……这是国营厂的通病,迟早会被淘汰掉。 程思宁心想,将来等她的生态共生实验园建成了,她倒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做出自动一体化的收割、脱谷、烘干、装袋大米的工序,也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做出自动一体化的方便面生产。 第362章 艰苦的旅途终于结束了 四天五夜,绿皮车总算抵达了广州城。 程思宁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一半! 直到出了站,呼吸到新鲜空气,她才觉得精疲力竭的自己仿佛又慢慢活了过来。 八四年的广州城并不是后来光鲜靓丽、潮流摩登的样子。 火车站正在搞建设,到处挖得全是泥坑,空气中灰尘漫天; 四周全是小旅馆的广告霓虹灯箱与一闪一闪的彩灯,映衬出热闹繁华; 至少有四五拨不知做什么生意的人开着廉价音响对吼,“恋曲1980”、“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和“世间始终你好”交织着打擂,重金属与低音炮震得人心肝儿也踩着节奏怦怦狂跳…… 卖各种小吃的摊贩将火车站出口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臭豆腐、烤红薯、糖炒板栗的混和气味; 耳边是三轮车夫、旅馆拉客仔、长途班车拉客仔一声大过一声的吆喝…… 一波又一波热情到就快要强拉强扯的小贩、拉客仔们将出站客流撕成了碎片。 小唐小蒋把程思宁和小豹子护在中间,谢伟和张家亮把姚丽护在中间,大家匆匆逃出重重包围与拦截,步行到距离火车站七八百米之外的距离,这才觉得空气清新了、耳根子清静了。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程思宁拦了两辆出租车,直奔军区招待所。 幸好现在住招待所也不需要什么介绍信,程思宁开了三个房间。 小蒋小唐和小豹子住三人房,谢伟和张家亮住二人间,程思宁和姚丽也住二人间。 军区招待所的房间还是很干净的。 两张一米一的单人床,有独立的淋浴间。 程思宁一放下行李就翻找出换洗衣裳,冲进了卫生间。 在火车上捂了四天五夜,她觉得自己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出……难以接受的酸腐味儿。 直到用洗发香波、香皂把自己里里外外搓洗了三遍,程思宁这才觉得自己不臭了。 她快速搓洗完内衣裤,赶紧从卫生间出来了,又喊姚丽去洗澡。 没想到,姚丽正抱着行李包坐在床上哭?! 程思宁被吓一跳,连忙问道:“姚丽,你怎么了?” “老师你看!”姚丽哭唧唧地让程思宁看。 程思宁一看,姚丽的行李袋上被人用刀深深地划了一道口子! 用力之深—— 甚至连行李袋里的衣物也被整整齐齐地划开一道不算浅的刀印。 程思宁被吓得勃然变色。 天哪! 这么锋利、这么深、这么长的一道口子,可见得那贼手里拿着一把刀,冲着姚丽的行李袋下了死手! 真不敢想像,万一那刀子冲着人来…… 这还有命在么! 姚丽显然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吓怕了的。 “咣咣咣——” 有人敲门。 小豹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妈妈!妈妈开门!” 程思宁过去开了门。 看起来小豹子也已经洗过头洗过澡了,小家伙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对程思宁说道:“妈妈,小唐叔叔和小蒋叔叔的行李都被人划了口子……” 听了小豹子的话,程思宁也赶紧去看自己的包包。 还好还好,可能是因为,她一直被小唐小蒋这两个彪形壮汉护着,她的行李袋倒还算完好。 大家住的房间全都紧捱着在。 谢伟在隔壁房间听到了,便也过来,站在门口对程思宁说道:“老师,我和家亮的包也被划了口子……” 程思宁目瞪口呆。 老实讲,她知道改革开放以后,社会确实经历了很久一段时间的躁动不安。 但她没想到,治安问题居然猖狂到这个地步! 程思宁便问道:“你们丢什么东西了吗?”如果丢失了财物,那该报警还是报警。 谢伟说道:“东西倒是没丢。” 这时小唐也从房间里出来,站在走廊上说道:“我们也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行李包被划拉了一道口子。” ——在来之前,程思宁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大家,最好在内裤上缝个口袋,钱财证件和重要的东西贴身放。 老实讲,在改革开放初期,鲜少出远门的人压根没有“在内裤上缝口袋藏贵重东西”这样的考量与习惯。 也就是程思宁在前世经历过,才会在这次出远门之前,要求大家必须照她说的做。 大家在议论的时候,隔壁其他房间的住客听到了,也过来查看情况。 姚丽哭哭啼啼地把自己的包包展示给大家看。 大家齐齐吃了一惊。 “我去!” “这是什么刀划的,这么深的一道口子?” “这刀要是冲着人来的……还有命在啊?” “这也太可怕了吧?” “真吓人……” 住在军区招待所的住客,不是来办事的军人,就是军属。 大家纷纷说起来火车站附近的治安。 什么买东西被讹、打公用电话被讹、住店被骗进淫窝还遭遇仙人跳、问路被骗、搭车被卖猪仔儿…… 最后一个军属大婶告诉程思宁她们,“别报警了,没用的!” “先不说你们确实没丢什么东西……” “虽然那道口子确实吓人,但没伤到人也是事实。” “以后呢出门在外要小心一点,在火车站的时候别看人、别理人、别跟人搭话,有什么事儿闷头走出去再说!” 众人连连点头,散了。 经此一事,姚丽有点儿闷闷不乐。 程思宁喊她先去洗澡洗头,然后拿着姚丽被划破的衣裳凝思片刻,找出针线缝补了起来。 姚丽大约是也嫌自己太臭了,花了不少时间洗漱。 等她洗完澡洗完头出来,发现程思宁已经把她被划破的衣服补得漂漂亮亮的? 这会儿程思宁正拿着针线缝补她的行李袋,也快完工了。 姚丽拿过被程思宁缝好的衣裳,一脸的不可思议。 程思宁笑道:“不好意思啊,没经过你同意就帮你处理了……不生气吧?” 姚丽一脸的惊喜,“怎么可能啊!我本来都已经打算不要这件衣裳了!没想到老师帮我救了回来,还、还……还让这衣裳变得这么好看!” ——姚丽被划破的衣服,其实是件套头短袖汗衫,质量很好,九成新、白色的。 就是因为成色新,姚丽才难过。 而被划破的口子正好在从左边肩膀上斜斜一刀劈到心口处! 程思宁并不是直接把划口缝合起来。 她拆掉了两块手帕,一块是小豹子的深浅蓝色格子图案的,一块程思宁的浅蓝纯色手帕。 程思宁将两种颜色相似的手帕剪好后做成三层蛋糕花边,缝在衣服的破口处。 接下来,程思宁还用蓝色的手帕布条做成抽绳,在汗衫的袖口处剪开一小条口子,将蓝色布条穿进去缝边处,做成漂亮的系绳。 这么一来,一件样式普通的白色汗衫,变成了别致又漂亮的带花边的上衣,袖口还是系绳样式的泡泡袖! 姚丽拿着衣裳比划来又比划去,由衷地说道:“谢谢老师!我、我很喜欢。” 程思宁笑道:“喜欢好!不过呢这衣裳一下水估计还得报废,手帕的布料太塌了,花边撑不起来就很难看。所以这就只能让你应一下急,明天有空咱们还得去逛逛,买点儿穿的。” 姚丽连连点头。 程思宁又去隔壁房间敲了敲门,问他们需不需要针线缝补一下行李袋,他们要不说已经找前台借了,要不说自己已经缝好了…… 大家各自歇下。 说起来,大家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一连好几天都是坐在绿皮车上,偶尔能找到个无人的长椅上睡一睡,但也睡不好。 一旦放松下来…… 大家一觉睡到第二天的下午两点多。 程思宁先去招待所前台,借前台的电话打给邢涛指定的联系人,说明了一下情况。 对方立刻明白了,告诉程思宁说,明天有人去,到时候可以拉上她和她的学生们。 程思宁谢过对方,又告诉对方她住在招待所的哪个房间,约好了明天启程的时间什么的。 接下来,程思宁带着大家先在附近吃了快餐,又带大家去火车站附近的白马服装城逛了一圈儿。 不得不说,广州毕竟靠近港城,比起内地,这里的服装批发市场里的衣服款式既漂亮又便宜,大家一口气买了好多! 小唐和小蒋是退伍兵,这次也是想跟着程思宁来南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发展的机会。 于是程思宁又交代二人,“明天我们会跟着军区的人去南海湾,你俩就呆在广州等我们。” “广州这边有各种各样的批发市场,你们多去逛逛,看看都有些什么收获。” “我们大约去一星期,回头我们还在这儿碰面。” 小唐和小蒋连连点头。 他二人又主动要求,可以凭退伍证住招待所里的大通铺,一个床位一天一块五,划算得多,也更习惯,过了今晚他们就去住大通铺。 程思宁同意了。 晚上的时候,程思宁又在招待所附近的广州酒家请大家吃饭。 大家吃到了传说中的烧鹅、白切鸡、清蒸鱼和老火例汤,当然了,程思宁还点了些别的菜。 上菜以后—— 烧鹅皮薄肉厚,蘸上酸甜梅子酱,特别特别好吃。 白切鸡的鸡骨是真的带着血丝……鸡肉直接吃是淡无而味的,一定要蘸上姜葱油碟。这只白切鸡颠覆了大家对鸡肉的认知。原来鸡肉也可以像水豆腐那样入口无渣即化的? 清蒸鱼就更加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一大条鲩鱼对边开,铺满了一只大盘子,鱼身上就铺了点儿葱白丝,然后就再也没啥佐料了…… 这清蒸鱼的卖相,就是给人一种“这也能吃”的感觉。 大家在吃鱼之前都在想,怎么会连姜片也没有呢?那岂不是很腥? 结果吃进嘴,才知道,这鱼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腥!不知道厨子是怎么处理的。 而且这么大的一条鱼,看起来除了葱白之外啥也没有,鱼肉居然也很鲜嫩,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老火例汤听说是酒店每天大量现煲的汤料。 程思宁在点菜的时候问了一嘴是什么汤,楼面经理的普通话太烫人,程思宁怎么也也没听懂,后来汤上来以后,大家发现汤料里除了大块的骨头和肉之外,还有不知名的药材。 汤水喝在嘴里,也确实有种中药的味道,苦香苦香的,又鲜甜得掉牙,非常好喝。 一众人吃了个肚皮滚圆。 第二天,程思宁去招待所办理了退房手续,又给小唐和小蒋续了十天的大通铺房租,这才领着学生们和小豹子,一块儿上了军区开往南海湾的车用运输车。 不过,上车以后,程思宁问了一下同行去南海湾的人,才知道—— 从广州城区去南海湾,居然要开八小时的车??? 程思宁震惊了。 她问了一下负责人小杜,“不是说,南海湾就在广州吗?” 小杜点头,“是广州地区啊。” “主要是路况不太好……在城区还能跑起来,一出城啊,路面烂得很,预估八小时能到,已经是咱们预测路上绝对不用遇上塞车、车子出故障或者其他问题了。” “但基本很难,因为从这儿过去二百公里,有四五十公里在修路,剩下的全是泥坑路,你们多担待吧!” 程思宁倒抽一口凉气。 她赶紧从行李里找出手绢、毛巾、清洁油之类的东西,也招呼着大家做好颠簸晕车的准备。 果然,就像程思宁预料的那样,军车一出广州城,立马就开始颠簸了起来。 小豹子小孩儿心性,一开始还挺兴奋,不停地叽哩哇啦地尖叫。 大约一小时后,小豹子就慢慢开始难受了。 他还算是比较好的。 程思宁和姚丽早就已经晕车狂呕了起来。 这一路,大家可是太太太煎熬了! 早上七点半出的门,一直到夜里九点多,军车才抵达了南海湾军事基地。 程思宁、小豹子、姚丽、谢伟和张家亮下车以后连路都走不动了,被大兵们给扶进招待所的。 小豹子体力好,恢复得也最快。 他缓过来以后,就跑进跑出地去打了水来给妈妈和哥哥姐姐们洗脸,给他们喝温开水,又去拿了饭菜过来给大家吃…… 夜里睡下时,程思宁心想,可总算是到了南海湾了! 但愿接下来的实地勘探过程能顺利一点儿吧! 第363章 五村谈判(上) 程思宁好好地睡了一觉。 可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还有些缓不过来。 从北京坐绿皮火车到广州,一共花费了四天三夜的时间,虽然在火车上也能走动,但活动量比不上平时,哪怕她每天都有稍微拉伸一下,可还是觉得全身上下所有的关节全都生锈了似的,僵化得厉害。 虽然她在广州休息了一天,但还是没有缓过来。 昨天,她又在那辆颠簸得像是在弹簧上行走的军车上生生捱了整整一天,感觉腔躯内的所有内脏都像是被颠得全都换了好几次位置。 就连昨晚睡着后,还梦到自己呆在一条正被巨浪掀翻的小船上,吓得她数次惊险、又迷迷糊糊睡去…… 程思宁又看了看一旁生龙活虎的小豹子——这小家伙昨天也和大家一样,因为晕车而呕吐,病蔫蔫的。 可今天,小豹子早上六点多就起来了,然后跑进跑出的,俨然已经把南海湾的这个基地情况给摸清楚了:食堂在哪、厕所在哪、小卖部在哪,以及负责对接程思宁的小杜在哪儿办公。 甚至今天一早,因为程思宁和学生们都没能及时起来,小豹子已经帮着把早餐领了回来。 此时程思宁心想,她也应该要开始早晚锻炼了。 健康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她忍着全身的酸痛,起来洗漱,又吃了小豹子拿回来上饭。 军营早饭大都比较简单,就是馒头花卷配稀饭,外加一丁点的炒腌菜。 程思宁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馒头花卷递给了小豹子,自己捧着饭盒喝起了白粥——这小家伙完美地继承了他爹饭量大的基因,七岁的他,饭量是程思宁的两倍。 小豹子拿着妈妈递过来的馒头花卷,直皱眉头,“妈妈,你就吃那么一点?” 程思宁伸出手,死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另一只手朝着儿子摆了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气无力地说道:“别跟我说话……我现在还觉得头晕,好像这间房子在旋转似的。” 她连白粥都吃不下,就喝了点浮在面上的粥水,然后把剩下的大半碗粥也给了小豹子。 小豹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妈妈。 谢伟、张家亮和姚丽的情况也不比程思宁好太多。 大家一直休息到午后,才觉得缓和了些。 程思宁这才去找了小杜。 小杜见她一脸菜色,对她说道:“姐,你就安心在这儿休息,别忙乎了。明天我把附近几个村的村长喊来,你和他们先聊聊,看看他们的配合意愿。然后从后天起,你再去这几个村子轮流走访一下,实地勘探一下嘛。” 程思宁谢过小杜,带着小豹子和学生们安心地在这附近逛了起来。 这里就是部队。 程思宁在程璞身边呆久了,大约也能分清各地驻军的情况,感觉这个基地大约有七八千军人,大约一个师。 这种规模的部队,一定级别的军官是允许家属随军的。 所以军区家属大院里人来人往的,很热闹。 这片区域其实很荒凉。 昨晚程思宁坐军用运输车来的时候,看出来这附近二三十公里范围内一丁点灯光也没有,可见得确实没有人烟。 但因为部队在这儿,才显得比较热闹。 家属大院的后门那儿有不少当地老百姓在摆地摊,卖点儿自家产出的鸡蛋、自家种的蔬菜瓜果什么的。 程思宁凑过去看了看,看出来那些蔬菜瓜果都长得十分……呃,原生态。 所以? 估计此处土壤营养不丰?! 程思宁便朝着远处走去。 军区家属大院附近全是一块一块的菜地。 按照程思宁对军人的了解……这些菜地搞不好是部队自己种的。 走近菜地,程思宁只是看了一眼菜地里也曾被人精心呵护过的土壤,瞬间明白了。 ——这里的土壤呈灰白色,杂夹着小石块,看起来比较贫瘠。 程思宁下意识又看向了远方。 没理由啊,远处那坡势平缓、连绵向远方蜿蜒的山脉处满目苍翠,不应该是土壤不丰的原因。 不过—— 程思宁有了些猜想。 她找了个在摆摊卖菜的大婶,问了几句这里距离海边有多远。 得到的答复是:不远,大约也就相距十来公里。 程思宁又问,别处的地,是不是跟这里的地一样,庄稼都长不好? 大婶瞪了程思宁一眼,用蹩脚烫嘴的普通话说道:“你讲什么?你还嫌这里的菜(指向周围的菜地)长得不好?” “我话你知,这里的菜啊已经好靓好靓啦!” “是因为佢哋兵哥哥有好多时间精力来照顾菜园……” “我们村的菜地更加惨!” 说着,大婶又指向远处的小山,对程思宁说道:“呐,你睇到那个山末?” “好彩我们系渔民,十几公里之外就是海,嗰边又有山,我们靠山靠海……” “有时去山上挖点野菜来食,有时出海打鱼来食,才可以不被饿死!” “净是靠种地啊,诶,真系会饿死人噶!”大婶嘀嘀咕咕地说道。 程思宁看着远处的矮山,心里有数了。 这时,程思宁的几个学生也已经去看过菜地。 他们回到程思宁身边,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这些土壤被碱化了……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曾经有段时间海水倒灌过,所以土壤里的盐分含量高,才会造成这种贫瘠化?”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降雨——雨水从海面上形成,然后落到地表,虽然因为蒸发的原因,会稀释掉雨水里的盐分,但多少带着一些。这些雨水一年又一年地浇灌着这里的土地,终于让破坏了土壤里的酸碱值!” “我觉得你俩说的都有可能,所以以那座小山为屏障。” “无论是海水倒满、还是含有微量盐分雨水的浇灌,都被那座小山给挡住。” “这就造成了,海水涌不过小山山,降雨也过不去……山上的植被才会那样旺盛。” 学生们越说越兴奋: “哎,所以啊……这个地方还真是很适合当我们的实验基地诶!” “我们在这里养鸭子!鸭粪当肥料,可以用来中和土壤里的碱成分,让庄稼和作物长势更好!淡水咸水交汇地,鸭子的食物更丰富,鸭蛋的品质会很好!鸭子除了下蛋、除了肉鸭,还能带来鸭绒这样的副产品!” “哇!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展身手了!” 学生们的兴奋也感染了程思宁。 但程思宁也没忘记问问小豹子的意见,“……儿子,如果爸爸妈妈因为工作需要,必须来这儿……你是愿意跟着爸爸妈妈一块儿来,还是留在北京上学?” 小豹子有些犹豫,下意识说道:“可是这里的小朋友我都不认识。”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很快,他就已经在心里掂量好了亲情和友情的重量。 “妈妈,我愿意和太爷爷、左左右右一块儿来这儿。”小豹子说道,“虽然这里看起来比较穷,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让这里变得更好,不是吗?” “至于我和左左右右以后的上学问题……” “我们上村小也可以的,毕竟还有你和爸爸,你们会辅导我们的嘛!” “最重要就是一家人呆在一起……妈妈,太爷爷快七十了,我们要多和他呆在一起。”小豹子说道。 程思宁被儿子的通透和理解给惊住了。 她忍不住抱住小豹子,说道:“可是,跟着爸爸妈妈和太爷爷住在这里,可能我们不会有光鲜的衣服穿,伙食也不会像在北京那样好,以后你的新朋友们或许不会讲外语、不会弹钢琴……” 小豹子说道:“可我还是会在父母的陪伴下长大……” “衣服光不光鲜,能穿就行。” “伙食好不好,能吃饱就行……” “我交朋友不是因为谁谁谁会弹钢琴,谁谁谁会讲外语,而是因为他会有吸引我的优点。” “妈妈,你就放心吧!你和爸爸好好建设国家!尽可能把这个国家建设得更好一点!希望以后等我和哥哥,还有左左右右长大的时候,这个国家的基础已经打好了,轮到我们兄弟来建设的时候,就不会再吃你们现在即将要吃的苦头啦!”小豹子朗声说道。 程思宁呆了一呆,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她紧紧地抱住了儿子。 ——这是什么样的小天使啊! 这孩子是来报恩的吧? 程思宁毫不吝啬地表达了她对儿子的爱——她重重地在儿子稚嫩的面庞上啾了一下。 惊得小豹子一蹦三尺高! 他赶紧跑到一旁去,面红红地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才又跑了过来,小小声对程思宁说道:“左左右右还小,妈妈你可以在外面亲他们。” “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妈妈不可以亲我了。” 顿了一顿,小豹子似乎有些依恋妈妈的亲近,红着脸小小声音说道:“以后可以在家……轻轻地亲一下。” 程思宁放声大笑。 小豹子有些不好意思,跑开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跑回来,偷偷地问程思宁,“妈妈你在外头亲过哥哥没?” 程思宁摇摇头。 这些年她忙于工作,一晃神小老虎就长大了。 再加上小老虎比小豹子只大了一岁半、却要老成不少……不愿意再和妈妈有肢体触碰。 别说是在外头了,就是在家里,程思宁也没跟大儿子这样亲近过。 小豹子见妈妈摇头了,更回高兴,嘿嘿嘿嘿地傻笑了几声,带着得意的笑容,蹦着跳着去一旁玩去了。 第二天一早,程思宁去找小杜。 小杜领着她去了会议室,大约半小时以后,小杜领着一众十来个中老年男人走进了会议室。 小杜把这些人介绍给程思宁,他们分别是: 三河村村长老李, 大石村村长老张, 红溪河村村长老刘, 太平村村长老陈, 水井村村长老杨, 以及他们手下的一些村官。 程思宁也向他们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叫程思宁,是青华大学科研一院的博士,专攻方向是多样化生态圈共存。” 在学生们的帮助下,程思宁大致地介绍了一下她做那一方面的科研的。 然后一一看向这几位村长。 其实呢,昨天程思宁就已经找小杜了解过这附近几个村的基本情况。 ——三河村,是附近最富裕的村子,这个村人口最多,土地也多。改革开放后,村里不少青年外出打工,捎钱回家整修家里的房子祠堂什么的。导致三河村成为远近闻名的有钱村,好多外村姑娘都想嫁进这个村。 ——大石村,富饶程度仅次于三河村,田地不如三河村多,但一面临海,所以村里人也常出海打鱼,日子过得不如三河村,但也不算差。 ——红溪河村,这个村子很穷,它在附近的山上。全靠着微薄的田地产出来养活村里人,但在大多数时候,村民们都需要去山上挖野菜,才不至于饿死人。 ——太平村,这村子很穷很穷,它位于山脚下。红溪河村在它的上头,大石村在它下头,所以它是靠不着山、也靠不着水,是人口最少的一个村。村里姑娘嫁出去以后,特别勤劳肯干,在婆家站稳脚跟以后就会把娘家父母也接出去……慢慢的,人口就越来越少了。 ——水井村么,这个村子穷到……只能拿出它有一口千年水井出来说事儿了。人们将它的穷,归结于它的地理位置。 就是其他的村子,要么依山、要么傍海,即使土地不丰,好歹靠山吃海,日子总能过下去。 这个村子呢,它也依山,它也傍海。但它的所在位置……一涨潮,半个村子都被海水淹没了;一落潮,半个村子全是湿地! 这个村子的另外半块地也确实在山上。 但那是石头山,村民们住的房子基本就是一半山洞,再依着山洞搭个草棚…… 这个村子以何为生呢? 就以村里的古井为生。 这儿距离海边近,三不五时就会出现海水倒灌的现象。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连本地居民的饮用水都是咸的。 但是水井村里的水井,无论何时都会冒出甘甜的淡水。 于是最富裕的三河村从水井村接了一条引水渠,把井水接到他们村里。 就因为这个,三河村每年向水井村支付一千斤大米。 这就是水井村最重要的一笔收入。 现在,程思宁看着这五位村长,心想这五位村长的精神面貌,还真就像小杜说的那样……似乎村落的富裕程度,全都直接体现在他们的外表、衣着与精气神上了。 第364章 五村谈判(下) 程思宁看向这五位村长。 ——最富裕的三河村村长老李,精气神最好,大约四十岁出头,胖胖的,一双小眼睛骨碌骨碌转,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程思宁。肢体语言是:你编,你继续编,我倒要看看,你这么年轻的女的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博士还推销什么什么项目的。 ——大石村村长老张个子矮,大约只有一米五几,但气场还是很强大的,他皱眉盯着程思宁,面上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写着“你这娇滴滴的女的还想带领我们致富你自己都瘦成这样”…… ——红溪河村村长老刘精瘦精瘦的,皮肤黝黑黝黑的,他的法令纹和眉心的川字纹很重,这会儿也紧紧地皱着,也在打量着程思宁。 ——太平村村长老陈两鬓花白,身上的衣裳打着补丁,神情愁苦,他看着程思宁,表情纠结,似乎正在考量程思宁说的话到底靠谱不靠谱。 ——水井村村长老杨瘦得双颊深陷下去,两眼无神。他好像对程思宁所说的话无动于衷,既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认命感,又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厌世感。 程思宁含笑看向各位村长,说道:“希望大家能踊跃配合我的工作!” 最富裕的三河村村长老李问道:“那个老师啊,你这意思,就是要我们村提供土地给你们做实验?” 程思宁点头,又道:“在劳动力方面,也需要大家的支持。” 老李又问,“那你是买还是租?” “我都问过了,东莞深圳那边的村子,把农民的土地集中起来建成厂房,出租给港城和湾省的大老板……那些村民啊,一年到头不用做事情还能分红,听讲一年能拿万把块钱的分红哦!” 闻言,大家看向程思宁的眼神就变得热切了起来。 程思宁含笑说道:“我们做科研的,不是做生意的。” “我们的目标,就是要推行多样化生态圈共存。说白了,就是要帮助和带动本地老百姓致富的……” “我们不会要求大家把耕地拿出来建成厂房,我们会以更适合农民的种植和养殖的方式来带领大家致富。” 听程思宁这么一说,大多数人眼里的光又熄了。 切,就是说,没办法像深圳东莞的农民们那样,躺着不动就能把钱给挣到手了呗! 第二富裕的大石村村长老张问程思宁,“老师,那你到底需要我们提供什么样的帮忙呢?” 程思宁答道:“我需要大家配合我,提供足够大的土地给我。” “还需要大家支援劳动力给我。” “说白了,就是我说什么大家都要听,我说怎么做,大家要照办。” “一年以后,我能让大家吃饱穿暖。” “三年以后,我会让大家当上万元户!” 众人齐齐震惊。 尤其是最穷的太平村村长老陈和水井村村长老杨,他俩瞪大了眼睛盯着程思宁,似乎在分辨她到底是在吹牛、还是真的。 当然了,老张老李等富裕村落的村长村干部们,则露出鄙夷之色。 一是因为他们觉得程思宁太年轻了,看上去一个二十来年娇娇俏俏的女的,哪来的脸面说她在三年以内让大家当上万元户?她了解这村子吗?她懂啥是种地吗? 相对于老李的不以为然,老张还是比较谨慎的。 他想了想,又问程思宁,“程老师,那你到底给我们多少报酬呢?” 程思宁坦诚说道:“我给不了你们报酬。” “我只是一个科研工作者。” “上级确实有拨付一些经费下来,但这些钱,大多需要用在维护项目的运转上。” “不过,我的项目肯定会带给大家带来经济效益……” “如果大家愿意跟我合作,将来的收入,甚至会超出我这个项目给大家带来的收入核算。因为跟我合作的团队,全都是优质农学组!” “他们会给我们带来高品质的实验水稻种子、高品质的杂交果树苗,最强壮最优秀的鸡鸭鱼鹅的配种幼崽……” 说着,程思宁抛出了重磅炸弹,“在我项目里的所有农作物、家禽的产出,算作大家配合我的工作而应当得到的报酬。” 大石村村长老张没吭声。 最富裕的三河村村长老李冷笑,“那不就是画大饼呗!” “你一个子儿都不掏,就想用我们的地,花我们的人工……” “小姑娘,我们可不是傻子!” “虽然你说得很好听……什么你会去找优质的种子、肥壮的鸡苗鸭苗,可这些我们自己也可以做啊!” “什么项目所有的产出都归我们……那你这不是废话吗?地是我们的,工也是我们的,那这地里产生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归我们呢?” “说白了你就是想在我们的土地上,冲着我们指手划脚呗!”老李不客气地说道。 姚丽听不过去,站起身说道:“李村长,我们就是在做双向选择,你不愿意配合,我们也没有勉强你,你说话大可不必这样尖酸刻薄。” 老李被气笑了,“怎么?被我揭穿了真面目,你还不高兴了?那你摸着良心说说,你真没把我们当成傻子?还是说,你们是骗子?” 姚丽被气着了,“你怎么说话的?!我们也歹也是正规学院的科研组,也是上级指派我们下来扶农助贫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 程思宁挥手,制止了姚丽,然后对老李说道:“李村长,我学生说的话,也可以代表我的意见——咱们都是在做双向选择,我或许不是你看得上的项目负责人,同时我也需要考虑三河村是不是适合我这个项目啊。” “您不必生气,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您的态度,那么我当然不会强求。” “我暂时还不知道其他村长的选择,但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 “但凡只要有一位村长接纳了我的团队和我的项目,那你将见证一个人均万元户的富裕村子的成长。” “但愿有一天,也会有其他人来教你如何带领村民发家致富!”程思宁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李站起身,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三河村的村干部们也齐齐起身,跟在老李身后离开了。 第二富裕的大石村村长老张也站起身,准备要走—— 这时,老李又回来了,站在门口,用本地方言对剩下的红溪河村村长、太平村村长、水井村村长说道:“宾果信这个死八婆的、宾果就系傻嗨!” 说完,老李又瞪了程思宁一眼,转身离开。 老张也冲着三村村长说了声“快哋走啦”,然后也疾步离开了。 红溪河村村长老刘犹豫片刻,也没敢正眼看程思宁一眼,就带着他的村干部匆匆离开。 现场除了程思宁和她的学生们之外,只剩下太平村和水井村的村长与村干部们。 太平村村长老陈与水井村村长老杨对视了一眼。 老杨率先开口问程思宁,“程老师,我想问问……如果那个地不肥,你也能种出庄稼来吗?” 因为水井村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 村里基本没有可耕种的土地,解放后全村人起早摸黑干了几十年,才终于拓荒开出了几座山头的梯田。但又因为土质不肥,产出的粮食根本不够村里人吃的! 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只有水井村年年得到上级免征粮税的批复……遇上点儿灾年,别的村子勒紧裤腰带,多多少少还能捱过去。只有水井村,只要上级不拨救济粮,村里就会有人活活饿死! 因此,水井村成为远近闻名的贫困村,村里的男青年娶不到妻子,日子是一代比一代艰难。 刚才老杨不是没觉察到老李和程思宁之间的火药味儿,可老杨太珍惜每一个得来不易的机会了…… 他甚至在想:如果程思宁这个团队真能带来什么显而易见的好处的话,那一早就被老李截胡了啊!还有他和水井村什么事儿呢? 程思宁笑道:“杨村长,你就问到点子上啦!在我们科研工作者的眼里,没有种不出庄稼的地,只有种不对庄稼的。” “不瞒你说,其实我已经有观察了一下这附近的土壤情况。” “你担心的土质不肥的问题,可能你会觉得,这就是老天爷不肯开恩赏你们一口饭吃。” “但落在我们科研工作者的眼里,这是老天爷想让你们吃点儿别的好东西。” “如果你相信我,我明天会去一趟你们村子,先实地勘探一下你们村子的具体情况。” “无论我们能不能达成合作,我都会给你提出改善种植和生产的意见,你看可以吗?”程思宁很有礼貌地问道。 老杨连连点头,“可以可以!那我们……很欢迎你们这些专家去我们村看看啊!” ——之前上级也有派专家下来视察,但人家都只去三河村和大石村。 老杨也曾厚着脸皮去截过胡,也想请专家也来村里帮着看看,找出为什么水井村的人也很努力种田但为什么就是出产不丰的原因。 可每一位专家来到水井村一看,顿时直摇头,人人都劝他,“算啦,放弃这里吧,快点带着村民们搬家。” 这怎么可能呢? 大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就算这块地再怎么贫瘠,也是水井村人的家乡啊,哪能轻易离开! 现在,老杨也只求程思宁能去村里看看,虽然这个程老师看起来太年轻、太娇滴滴的了,但人家毕竟是青华大学的教授和博士! 万一能提出有用的建议呢? 闻言,老杨看着程思宁,笑呵呵地说道:“程老师,那明天一早我过来接你吧!” 程思宁含笑点头。 太平村村长老陈见老杨邀请程思宁去水井村实地考研了…… 老陈便也忙不迭地说道:“程老师,既然你要去水井村,不如也顺路去一趟我们太平村吧!” ——太平村的情况也没比水井村强太多。 它是附近五个村落里唯一一个依不着山、又傍不了海的村子。但是土地出产略比水井村强一点,再加上村子人口也少,不如水井村那么窘迫。 但老陈也觉得,在种植方面如果能得到专家的指点,那最好了。 就这样,两位村长与程思宁达成了一致: 程思宁一众会先去水井村住上两天,彻底摸清水井村的情况;然后再去太平村住上两天,也要把太平村的情况摸清楚。 杨陈二位村长喜滋滋地离开了。 程思宁吩咐学生们收拾资料。 军方负责人小杜刚才不在,只是看到老李他们面色不虞地离开,担心出什么事,急忙跑过来问程思宁,“姐,刚才谈得怎么样?” 姚丽刚才受了委屈,生气地说道:“还说呢!那个李村长,仗着他们村有钱就看不起我们!还说我们是骗子!” 小杜愣住。 程思宁安慰姚丽,“别生气了,他有质疑我们的权力。既然他不相信我们,那我们就不带他了……要是太平村和水井村真和我们达成了项目合作,那么以后,有的是让他们三河村后悔的。” 谢伟和张家亮也安慰姚丽, “是啊,他用嘴炮说话,我们拿实力说话,将来总有一天他会来求我们的!” “要是能跟水井村和太平村谈拢,那以后我们好好干,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带领那两个贫困村子脱贫致富,拿成绩来打他的脸……” 小杜没料到,他只是走开了一会儿,就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赶紧向程思宁道歉,“姐,真对不起!这事儿怨我,也没把您和老首长的关系捋给他们听……” 程思宁摆手,“我出现在这里,就只有一个身份——我是上级派来帮助贫困村落脱贫致富的科研人员,这跟我爷爷是谁无关。” 小杜点点头,又保证道:“这样的情况绝对不可能再发生了。”他下定决心,回头还是得找那几个村长谈一谈。 虽然程思宁不愿意拿高官孙女的身份来压人,但在必要时刻,这也是震慑那些人的绝佳身份。 程思宁不知道小杜在想什么,她拿出一些钱递给小杜,说道:“小杜,我要麻烦你帮我置办点东西……要大米、鸡蛋、白糖这些东西。” “我和水井村、太平村的村长们说好了,会带着学生去他们村里住上几天。” “这些老乡都不富裕,咱不能白吃白喝他们的。” “至少我们得带着自己的口粮去。”程思宁交代道。 小杜接过钱钞,认真说道:“姐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小豹子坐在角落里一直没吭声。 他差点儿被气炸了! 刚才那个姓李的胖老头是怎么指着他妈妈骂的,又是怎么用方言骂他妈妈的,他小豹子可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豹子心想:总有一天他也要让那个姓李的知道,不仅仅是他妈妈厉害得要死,他爸爸也厉害得要死,他哥哥也厉害得要死……还有,他小豹子也厉害得要死。 哼!!! 第365章 最最最穷的水井村 第二天一早,水井村的老杨果然早早赶到军区,要接程思宁她们去村里看看。 昨天老杨笑呵呵地对程思宁说,水井村距离军区不远,走路去就好。 程思宁问了一下小杜,小杜说水井村距离军大约二十公里远,走路大约要四五个小时! 只能说,老杨那种体力比较好的人,估计花上两三个小时就能到。 现在才是早上七点多,老杨居然已经到了? 程思宁问老杨,“杨村长,你几点钟出门的?”现在就已经赶到了,这不得凌晨四五点就出门? 老杨笑得憨憨的,“母鸡啊,天光就出门口了。” 程思宁默了默,问道:“村里没人有手表或者时钟吗?” 老杨摇头,表情有些难堪。 程思宁立刻止住了这个话题,又问,“杨村长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一起吃了早饭再走。” 老杨直摇头,“我唔食,我系屋企食佐。” 程思宁朝着一旁的小豹子使了个眼色。 小豹子秒懂,立刻拉住老杨朝着招待所食堂走去。 程思宁买了几大饭盒的稀饭,又买了四十个肉包子,二十个素包子,二十个馒头,让小豹子和学生们拉着老杨一块儿吃。 老杨拼命摆手说不吃。 程思宁只好骗他,“我们在这里花钱住的招待所,这些早饭全都是分配的,不吃就浪费了。我们几个又吃不完,到时候扔了也可惜。” 老杨一听,谢过程思宁,这才开始吃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老杨还有些约束。 后来他发现小豹子的饭量也很大,而且小豹子还朝着他发起了吃包子的比赛邀约。一老一小你来我往的……居然干掉了二十来个肉包子! 而程思宁和姚丽的饭量,是每人吃了两个肉包子外加一碗稀饭就饱了;谢伟和张家亮的饭量大些,不过三四个包子和一碗稀饭。 吃饱早饭,程思宁让学生们把剩下的包子馒头打包好,去找小杜借来三辆自行车。 她带小豹子,谢伟带姚丽,张家亮带老杨…… 当然了,大家还带了点随身的个人物品,以及小杜帮程思宁淘换回来的一些米面油鸡蛋之类的,齐齐朝着水井村赶去。 虽然大家骑着自行车前行,但路况是真的不好。 十几公里的碎石子路,路面坑坑洼洼的,一有车过就扬起温天的尘土; 偶尔还遇上几处经年塌方时从山下砸下来的大石挡路; 又或者需要趟过浅溪…… 最后终于到了山脚下,程思宁看到宣发部门在山体下的大石上粉刷了一行大字: 【要想富,先修路】 程思宁连连点头,内心十分认可。 到了山脚下还不算,大家还得再推着自行车继续沿着山路上山…… 总之,花了两小时左右,程思宁一众终于抵达了水井村。 可大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眼前村子的景象却让大家倒抽一口凉气! 天,这里……真有是一个村子吗? 确定??? 这难道不是叫花子窝??? 众人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就是一片半山腰处的乱石岗,环境又脏又乱。 好多光溜溜的小孩跑来跑去,对陡然出现的程思宁一众感到好奇、又有些害怕,躲在一旁悄悄地打量着她们。 孩子们大多头发像鸡窝,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只在腰间系块破布,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穿。 地上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垃圾,有破了洞的化肥袋子、断了腿的板凳、掉了底的痰盂…… 再看看房子…… 不,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房子! 老杨指给程思宁看,“我们都住在山洞里,然后在洞门口搭个棚子煮饭啊什么的。” 程思宁不相信。 一户人家,你说他住山洞,那还可以一信。 整个村子里的人家都住在山洞里? 哪来那么多的山洞? 她走近一看,才知道老杨所说的“山洞”其实是个泛指,包括但不限于: 村民们自己刨出来的深度在一两米左右浅坑,外头再搭个棚子垂下一块草帘; 或是一面靠着山体、两面用石头砌,门口搭木架铺上干草垛; 又或是在山与树之间用干草塞严实了,这也是一个家…… 在这过程中,程思宁还发现这村里遍地都是人或牲畜的粪便,就连露天的锅灶旁也有! 程思宁扶额。 她的学生们也觉得震惊无比。 老杨一脸的尴尬,“那个……程老师,我们、我们……去看看村里的田地吧!” 程思宁点点头。 老杨便又带着他们朝山上走去。 翻过山头,程思宁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入眼处,是几座高低落差十分明显的小山,每一座小山全都被打造成梯田。好多人正在梯田间忙碌,每人身后都背着个大木桶,他们来来回回、行动迟缓…… 程思宁凝神看了一会儿,问老杨,“他们在干什么?” 老杨答道:“背水。” 程思宁没搞懂,又问,“干什么?” “背水,”老杨解释道,“梯田没水不行,他们从这边山头背了泉水以后下了山、爬上那边的山头,把泉水浇到田沟里……” 程思宁忍不住问道:“所以这几座梯田的水,全是你们用人工扛过去的?” 老杨点头。 程思宁惊呆了。 她的学生们也惊呆了! 老杨叹气,“也可以靠雨水,但是雨水灌溉出来的庄稼它就是长不好。后来也有专家过来帮我们看过,说我们这里的雨水哦,可能带着从海水里蒸发出来的盐份……” “专家也没告诉我们解决的办法,就是让我们搬家。” “我们世世代代住在这里的,怎么可能轻易搬?” “就算想搬,又要让我们搬到哪里去?” “去了外面就是寄人篱下……我们宁愿穷一点,也不想被人看轻。” “既然专家说雨水里含盐份,那我们就自己背水喽!不然怎么办,坐在这里等着庄稼被盐水烧死吗?”老杨说道。 程思宁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程思宁要求去对面的梯田看看,顺便让学生完成一下对土壤的采样。 老杨便又带着她们去了对面的梯田。 一来一回的,大家走了半小时……不但脚底被石子儿硌得生疼,膝盖也疼得不得了。 在学生们采样的过程中,程思宁也仔细打量了一下正在排队背水的村里人。 无论男女老少,他们都有几个共通点: 一是特别特别瘦,几乎每个人都是独立行走的骷髅; 一是面无表情,眼神古井无波,仿佛也没把自己当成人; 一是衣衫褴褛,女性穿着破破烂烂缝满了补丁的衣裳,男性清一色全都只穿了裤子、光着膀子,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没有鞋。 一是几乎没有年轻人,目测最年轻的也已经四五十岁了。 看着这一幕,程思宁的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毕竟在二百公里之外,就是全国最繁华的城市广州和深圳。 而这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庄居然给人一种原始社会的感觉! 接下来,老杨又带着程思宁去了水井村靠海的那一边。 那其实是一处角度六七十度左右的悬崖,悬崖距离海滩大约有五六层楼高的样子。 这会儿估计是退潮,露出湿湿的沙面,村里的孩子们全都转移到了这儿,看起来正在赶海。 程思宁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在悬崖是坚硬的岩石体,而一处被人凿出楼梯,旁边还垂着绳子…… 村里的孩子们大约就是从那里去下的。 老杨解释道:“我们吃的很多东西都是这些小孩子去赶海的时候捡回来的。有时运气好,还捡到半死不活的鲨鱼……那就全村人都有口福了!当然了,这种情况也不是时时有的。” 程思宁盯着悬崖下被村民们扔了一地的垃圾,忍不住又叹气。 最后,老杨还带着程思宁去看了他们村里的那口古水井。 南方的水井和北方的水井完不一样。 ——北方的水井会砌出高于地面至少一米的护栏,面积很小,井架上放个系了长绳的小桶,打水的时候把小桶扔进井里,装满了水以后再摇井轱辘,把水桶摇上来…… ——南方的水井就是个浅坑,面积比较大,直接建立在地面上。 水井村的这口古井,大约两米长、两米宽,顶上搭了个棚子、以防灰尘掉入。深度大约在一米左右,里头的水清澈见底。 而这样的水井一共有三个。 老杨告诉程思宁,“最高那个是吃水的井,那个井水满了以后,就会流到这第二个池子里,这是洗菜池……洗菜池里的水流满了,就会流进第三个池,这是洗衣池。” 程思宁连连点头。 这么看来,村里人对这口古井维护得还是比较好的。 至此,老杨已经领着程思宁看完了整个村子,也把村里的情况全都介绍给程思宁了,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程思宁。 程思宁陷入沉思。 姚丽忍不住问老杨,“杨村长,你们……不吃午饭的吗?” 大家跟着老杨来到古井村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老杨带着大家爬山去看梯田、回头去看古井、又去看了一回村里孩子们赶海……现在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村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 老杨答道:“我们一天吃两顿,一般上午做完早工以后再吃早饭,然后就出去做事,一直要到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回来,做完晚饭吃就睡觉。” 谢伟也问道:“杨村长,村里人全都出去做工了吗?我看村里怎么没人?” 老杨答道:“是的啊,我们村里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还没死,就必须要做工……等一下他们收了工就会回来了。” 张家亮有些不敢置信,问道:“杨村长,那村里就没有干不动活的老人?或者生了病的人?” 老杨沉默片刻,说道:“有一天我老到没力气、连路也走不动,又或者我生了病……我也还是会去做工的,大不了就是死在去做工的路上吧!” 闻言,大家全都沉默了。 老杨领着程思宁一众人回到村里,又带着大家去看他为调研小组准备的临时休息处。 条件相当简陋: 这就典型的水井村村民居住的院落——房子依着山体而建,将山体当成墙壁的一面,另外两边用石头和木头填好,门口搭个木棚,挂个草帘当作门。 房间里杂乱无章,但堆了几垛草,老杨告诉程思宁说,草堆就是床,程思宁和姚丽可以带着小豹子住这一边,谢伟和张家亮可以睡在另外一个草垛上。 末了,老杨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农村的情况就是这样的了。” 程思宁心说:不,并不是所有农村都这样的,是你们这村子真不是一般的穷。 她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 这时,那些去赶海的孩子们已经回来了。他们看起来挺兴奋的,大约是有了好的收获。 小豹子凑过去看了一眼,赶紧跑回来告诉程思宁,“妈妈他们抓了好多螃蟹和小虾小鱼!” 老杨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总算是能让贵客们吃点荤菜了!” 不一会儿,村里的妇女们先一步回来,放下了木桶开始合力做饭。 老杨又告诉程思宁,“我们现在还是在吃大锅饭……” “这是全体村民一致通过的。” “不这么干不行,村里的老人、生了病的人太多了,如果不给他们管饭,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伙食一般,程老师你们将就将就。”老杨介绍道。 趁着妇女们合力做饭,程思宁又问老杨,村里的人口结构。 老杨答道:“全村一共78户395人,年轻的都出去打工了,走了差不多一百个吧!” “现在留在村里的三百人,五十以上十岁以下占一半,三十以上五十以下占一半儿。” 程思宁又去参观妇女们做饭。 主食是红薯南瓜饭,六成大米二成红薯二成南瓜; 主菜是孩子们赶海找回来的螃蟹小鱼小虾,被处理好后,不放油直接下铁锅翻找,炒到半熟了就放盐末、姜葱蒜末调味,还洒了不少的新鲜紫苏叶进去。 素菜是水煮菜,就是随便什么丝瓜黄瓜苦瓜、豆角茄子、各种菜叶都放锅里扔,加点儿盐末就成了。 程思宁就想起了之前老杨开玩笑,说多亏了孩子们今天运气好,才能加餐的事儿…… 可想而知平时水井村的伙食水平如何。 水井村没有电、也没有任何电器。 遵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规则。 天快黑的时候男人们也扛着锄头回来了,然后大家回家拿了锅来,围坐在“村委会”前,捧着一大碗饭菜吃了起来, 程思宁让学生们把早上打包的包子馒头拿出来,每一个包子馒头全都掰成两半,赠给牙口不好的老人们吃。 因为这一举动,村民们都有些拘谨。 负责分饭的妇女们给贵客们盛的是没有红薯南瓜的米饭,米饭上还堆着高高的紫苏炒小鱼虾。 程思宁也分到了一大碗。 说实话,这样的饭菜真说不上好吃。 米饭里的水被故意放多了些,好让米粒充分膨胀,更容易填饱肚子。但这么一来,口感就是软趴趴的,还混着南瓜皮和红薯皮的气味儿…… 老实讲,这种气味儿让程思宁想到了多年前她养猪时,煮猪食的气味。 紫苏叶炒小鱼虾确实好吃,但骨多肉少,要嚼很久很久才能把小鱼虾细碎的骨头咬烂。 水煮菜里的茄子、菜叶子已经被煮到快要融化,可苦瓜黄瓜还有点儿没熟的感觉…… 但因为劳累了一整天,现在能吃上这么一碗热乎乎的饭菜,似乎又觉得美味无比。 程思宁饭量向来不大,吃掉四分之一的份量以后,她就把饭碗递给了小豹子。 她和老杨、以及村里人拉起了家常。 能看得出来,昨天老杨从军区回来以后,就已经和村里人介绍了一下程思宁。 程思宁可能也是,唯一一个愿意来水井村实地调研、并且愿意深入了解这个村庄的。 村民们既兴奋又急切,不住地问程思宁,需要他们怎么做,才可以在一年之内吃饱穿暖,三年之内变成万元户。 程思宁耐心地向他们解释她的项目情况。 ——她需要带着学生们在水井村做好几次实地调查,还要做大量的土壤采样检测工作,甚至还要去市气象局调取气候温差、降雨量的资料,才能为水井村量身定做一个全面的种植、养殖计划。 村民们最担心的就是,程思宁会像以往的其他专家那样,来水井村看上一眼,就啥也不说的建议他们搬家…… 他们急切地说道:“程老师,老话都讲‘人定胜天’,你带着我们干吧!只要是出力气的活,我们都能干!” “对啊程老师我们不怕吃苦的,再苦再累都不要紧,只你给我们一个盼头就行……我们要求也不高,就想吃饱肚子,想让孩子们有衣裳穿。” “要是一年之内吃不饱穿不暖也不要紧,三年之前让我们吃饱穿暖就行……” “我不想当什么万元户,我啊,吃饱穿暖以后有个好房子住就行了!” “程老师,你帮帮我们吧!” “是啊程老师,你帮帮我们吧!我们肯定听你的……” 程思宁看了看学生们。 学生们既感动又激动,人人都红了眼圈儿。 第366章 万一有啥好处,被水井村和太平村给截了胡可咋办? 在水井村吃过晚饭后,老杨带着几个村干部,程思宁也带着学生们,大家一起坐在悬崖旁的一处平台那儿说话。 这个村子贫穷落后到……连手电筒这样的东西都没有。 所以天黑以后,整个村落陷入一片黑暗。 老杨带着程思宁来到的这块平地上,有块极大的石头,表面是光滑平整的,高度也刚刚好,像个桌子。 村民们围着这块大石摆放了一些树墩子做的板凳,招呼程思宁等人坐下。 此时气温不冷不热,一轮明亮的皓月当空高挂,清冷的月光照在平静的波涛上,倒是能将此时勉强照亮一点点。 妇女们烧了开水,拎着水壶和竹杯过来。她们在竹杯里放了些干果,又添了些开水进去。 然后村干部们热情地向程思宁介绍,说这是杀人茶…… 他们还劝程思宁多喝一点。 程思宁:??? 学生们:!!! 小豹子:(暗中观察.jpg) 程思宁仔细问了一回,才知道这是砂仁果泡的茶。 砂仁果,被当地人奉为圣果。 谁有个头疼脑热、发烧感冒、呕吐腹泻的,据说就用这种砂仁果干煎成浓浓的药汁,一连喝上几天就好了。 程思宁试了一口…… 发现自己实在是接受无能。 ——这砂仁果有种难以言喻的腥气,气味儿像樟脑丸,泡了水以后有种淡淡的咸、微微的辣、还有种说不出口的苦涩。 好在老杨他们也没揪着这砂仁茶说什么。 主要是程思宁在引导着他们,问他们往年都种些什么,收成怎么样,又问这地方的气候如何…… 老杨和村干部们一一作答。 程思宁大致能想像出,这个村子一直这么贫穷着。 一个四十多岁的村干部期期艾艾地问程思宁,“程老师,你甚么时候可以开始教我们种田?” 程思宁想了想,说道:“可能真没这么快。” 然后她就听到了好多人默默地叹息。 她甚至还能感觉到村民们的失望与失落。 程思宁默了一默,说道:“因为我发现,靠我这个团队的力量……可能还不足以改变你们这个村子的面貌。” “这不代表我会撂挑子。” “你们放心,只要你们愿意配合我的工作,给予我土地和人力上的支援,你们会得到收获和报酬。” “我只是在想,或许我还应该多找些团队来……”程思宁解释道,“这会是个浩大的工程,所以大家不要着急,我们要慢慢来。” 村民们齐齐愣住。 半晌,老杨颤颤巍巍地开了口,“程老师,你的意思是……你会留下来,帮我们出主意教我们种田,对吗?” 程思宁笑道:“对!” 半晌,村民们突然齐齐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夜里光线不太好,程思宁也不知道现场有多少人在。 但听这声势…… 似乎是整个村子里的人全都在?! 村民们欢呼过后,不少人开始了哭泣: “太好了!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 “以前不管有什么好事,全都落到三河村头上……这次终于轮到我们!” “什么时候开始啊,我等不及想开工!” “我比你还心急呢什么时候收谷子啊……” “刚才程老师还说,会找其他人也来帮我们脱贫,不知是教我们种什么呢?” “养猪吧!我想吃猪肉啊!” “鸡鸭鹅都得!养鱼又得!我不挑的,有肉吃就行,什么肉无所谓!” ……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天,然后兴奋地大笑了起来。 程思宁和学生们也笑了。 夜深了,大家各自去休息。 程思宁抱着儿子躺在干草垛上,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皮肤嫩,裸露在衣料之外的皮肤一触碰到粗糙的干草,顿时起了疹子。 最终,程思宁只能离开了草垛,在屋里找了块比较干净平坦的靠墙之处,席地而坐,背着墙壁就这么勉强睡去。 第二天一早,程思宁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浑身僵硬、肌肉酸痛。 学生们的情况也差不多,人人眼窝子下都挂着厚重的黑眼圈,个个腰酸背痛。 程思宁躲在屋里做了十来分钟的拉伸,觉得身体舒展了些,才离开了屋子。 昨天程思宁有把带来的粮食分了一半给老杨。 今天老杨专门安排一个妇女,煮了早饭给程思宁一众吃。 村里人把程思宁一众当成贵客来招待,早饭特别丰盛。 有熬得绵软稀烂的白粥,还有当地特色——猪肠粉。 猪肠粉跟猪肠没有半点关系。 它其实是米面产品,需要将大米磨成米浆,备用。 然后生火,烧一锅开水。 开水里放一张扁平的大圆筛,再在大圆筛里铺上一块干净的白布。 一个妇女将事先磨好的米浆浇上一勺在白布上,快速晃动大圆筛。等到米浆流满整块白布时,附在白布上的米浆也差不多熟了。 这妇女飞快地捧着大圆筛朝旁一抖,白布就被她抖飞到一旁去,被另外一个妇女麻利地接住。 接下来,这个妇女会用一根筷子很麻溜地将白布和已经蒸熟了的米浆分开…… 那一层薄得像纸、甚至有点半透明的米浆就叫“布拉肠”。 其他的妇女会把这张极大的“布拉肠”重新平铺在干净的大圆筛里,然后在里头加入切碎了还混着葱、盐末、五香粉和布拉肠碎,再把平铺好的布拉肠混着所有的食物卷成卷饼,最后切成一段一段的。 这就是“猪肠粉”…… 它其实就是薄薄的一层没有味道的大米粉皮,里头包裹着咸香味十足的切碎了的大米粉皮。 程思宁等人吃得胃口大开。 毕竟昨晚才见识过水井村人烹饪的原生态晚饭。 完全不放油的紫苏炒小鱼虾,和完全不放油的水煮菜……味道真的怪怪的。 今天这猪肠粉显得多么美味! 吃过早饭没多久,太平村村长老陈就带着人过来接程思宁一众。 老杨不放心,追着程思宁要联系方式。 程思宁把自己在青华大学科研一院的地址、科室号写给他,还留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但很尴尬的是,老杨他不识字…… 程思宁叹气,心想日后这脱盲工作也得安排上。 她想了想,觉得老杨不识字,也就不太可能给自己写信。 于是她又交代老扬,“你不用担心我一去不回。这样吧,你可以每隔一个星期五就去军区找小杜,我会打电话给他,把最近的工作安排说一说。” “或者你也可以让小杜帮你打电话找我……” “不要担心,最多两个月就会结果的。”程思宁说道。 老杨依依不舍地点点头,眼睁睁地看着程思宁一众跟着老陈他们走了。 老陈刚开始没说啥。 一下山,老陈就迫不及待地问程思宁,“程老师,你刚才……那是已经决定要帮扶他们水井村了?” 他急得不得了,“那、那我们太平村……” “哎哟程老师你跟我说实话,我们太平村还有戏吗?” “早知道就应该请你先去我们村看看的!” “我们村也很穷哒!”老陈急得团团转。 程思宁笑了,“没事啊陈村长,我们同时做两个项目也可以的。” 老陈有点不相信,“你们有多少人手啊,同时做两个项目……忙得过来吗?” 程思宁笑道:“忙得过来!对了,太平村离这儿远吗?” 老陈摆手,“不远不远!” ——太平村是附近五个村庄里唯一一个既不靠山、也不靠海的村子。 它的地理位置特别尴尬。 它在山脚下,整个村庄建立在一片斜坡上。 红溪河村在它上面,平时红溪河村的村民们能上山采点儿山珍野菜野果什么的,改善一下生活。 大石村在它下面,土地相对比较肥沃些。 太平村呢,只有一大片的斜坡……要是它坡度够大呢,倒还能开垦成梯田;但问题就是它坡度不大,平时人们居住在这儿也觉察不出。 但一种田吧,水往低处流,每一亩田总有一半儿被旱死! 再就是太平村的土壤也不怎么样,总有大大小小的石子儿,太平村的人都捡了几百年了,那些石子似乎怎么捡也捡不完…… 相对于水井村,太平村也很窘迫。 ——水井村是远近闻名的困难集体,国家对它……有种无限的包容。平时就不征它的农业税,到了灾荒年,都不需要水井村打报告,救济粮直接就拨下来了。 ——太平村确实没水井村穷,但也没好到哪儿去。所以太平村年年都要缴粮、缴农业税!可村里确实出产不丰啊!缴完粮、缴完农业税以后,太平村比水井村还穷!!! 所以老陈现在特别需要专家的建议。 他想知道他们村到底适合种什么样的农作物,最好是经济型的,好让村民们稍微松口气。 说是说,太平村距离水井村不怎么远。 可程思宁一众还是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才赶到了水井村。 太平村的精神面貌就比水井村强些。 水井村就像个叫花子窝。 太平村就是个普通的村子,大多数村民的房子比较破旧,可也有几幢房子看起来高大气派。 而且村民们穿的衣裳……虽然也打了补丁,但相对干净体面些,不至于蓬头垢面。 他们大多数都有鞋穿,哪怕没有布鞋,脚下至少也都穿着草鞋。 这村里的孩子也更活跃,鸡飞狗跳地跟在程思宁一众人身后,不住地做鬼脸、又时不时尖叫几声,试图引起小豹子的注意。 只要程思宁一回头,村里的孩子们就作鸟兽散…… 程思宁一跟老陈说话,孩子们又聚结在她身后,一会儿怪叫、一会儿嬉笑的。 老陈骂了孩子们一通,又向程思宁道歉,说乡野孩子就这样儿。 程思宁表示不介意。 抵达太平村不久,老陈就张罗着吃午饭。 程思宁没说什么,但姚丽谢伟他们交头结耳了几句,大意是太平村确实没那么穷…… 现在已经是八四年,水井村太穷所以还在沿袭生产队的大锅饭制度;太平村已经按规定摒弃了生产队制度,开始搞起了家庭联产承包合同制。 只是现在刚插完秧,田地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村里的男人们大多不在。 而家家户户都生起了炊烟,村落变得安静,处处都是菜刀叮叮咚咚砸在菜板上的声音、女人们呼唤孩童们回家的声音…… 太平村没搞大锅饭制度。 老陈将程思宁一众带到了他家去,在他家吃午饭。 程思宁赶紧让谢伟将自带的大米、油和鸡蛋交给老陈。 老陈推脱一阵,最终还是笑呵呵收下了。 而老陈家的伙食还算不错。 白米饭管够,菜肴有广式腊味合蒸,虾酱炒豆角,清炒菜心和一道虾干蚝豉煲咸蛋芥菜汤。 昨天在水井村,程思宁一众都没吃好。 今天的菜肴么,有肉有素有油盐、烹饪水平很不错,而且极具地方风味。 连程思宁都忍不住加了半碗饭。 大家都在称赞老陈老婆的手艺好,臊得妇女一扭身,捧着碗就跑了。 程思宁捧着饭碗,一边吃饭一边和老陈聊天,问的也是太平村历年来的种植、收成情况,以及太平村现在的人口结构。 老陈一一作答。 程思宁对这个村子有了大致的了解。 吃过午饭又休息片刻,在老陈的陪同下,程思宁准备去看看村里的耕地情况。 然而这时,三河村的村长老李闻讯赶来。 他上次在军区大院和程思宁开会的时候就闹得不欢而散,还很看不起娇滴滴的程思宁,觉得一个城里的大小姐懂什么庄稼懂什么农学…… 可当他听说太平村和水井村都邀请程思宁去村里做实地考察时,老李又觉得不爽了。 毕竟这些年来,无论上头派出什么样的考察组,都是在他三河村落脚的。 最后上头拨付下来的好处,也全都落在三河村。 现在老李就很担心,虽然程思宁看起来过于美丽柔弱,啥也不懂的样子,可老李还是害怕有啥好处被水井村和太平村给截了胡。 老李觉得,他必须呆在现场,亲耳听听那女的都跟老陈说了些啥才行。 第367章 为什么还要等那么久?我们恨不得明天就可以开始干活了 程思宁看着三河村村长老李,笑了笑,没说话。 老陈倒是有些不太高兴,问老李,“你来做咩啊?” 老李面红耳赤,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来这儿的真实目的,一时间又找不出合理的理由,支支吾吾半天,最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程思宁没理老李,让老陈带路,她想去看看村里耕地的情况。 于是一众人便朝着太平村的农田走去。 老陈一边走,一边把太平村的耕地情况说给程思宁听。 想着程思宁是专家,老陈也没想着要瞒她,还主动把村里耕地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只是—— 老李今天好像是特意来跟老陈唱反调的。 老陈对程思说,太平村的耕地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头,好像怎么捡都捡不尽、怎么挖也挖不完似的。 程思宁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老李就在一旁指指点点,“那就继续捡啊!” “不捡怎么办,田里石头太多,没有泥巴,那些禾苗就没有营养啊!” “而且你们捡回来的石头可以用来修房子啊!” “就一直这么捡下去喽!再捡上几百年,总是可以捡得完的!” 老陈瞪了老李一眼,问程思宁,“程老师,你看——” 程思宁想了想,答道:“如果是这样,我怀疑你们的土地之下,很有可能是岩层。” “也就是说,覆盖在岩层上的土地可能只有薄薄的一片……” “这是土壤贫瘠的原因。” “我会向地质部门申请一下,来这儿勘探一下。” “用科学的手法来剖析本质,然后再用科学的手法来解决问题。”程思宁含笑说道。 老陈有点紧张,又问,“那如果……薄薄一片土壤之下,真的全是岩层的话,我们村是不是……必须搬家啊?” 程思宁昨天在水井村的时候,就已经深刻体会到农民对土地与家园的眷恋了。 “现在还不知道呀,”程思宁含笑说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 “如果你们不想搬家,那就不要搬家。” “就算这片土地不适合耕种,也肯定有其他的办法的。” “比如说,我们可以种植其他的经济型作物来贴补,或者是发展养殖业……” “总会有办法的。” “但前提是,你们要相信科技的力量。”程思宁说道。 听得老陈心潮澎湃。 三河村村长老李在一旁冷哼,“呵,画大饼谁不会啊!” “陈绍金你不要被她骗了!” “我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种地,地里能长什么、长不好什么……我们自己就清清楚楚的,还用得着她这个城里大小姐来教我们怎么做事?” “陈绍金你要有自己的判断力啊!不要什么都听别人的!” “当心被她骗……” 程思宁的脸色冷了下来。 她对老李说道:“我是公职人员,今天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接受了国家的指派,奔赴到需要帮扶的农村搞扶贫工作的。” “李村长你是对我个人不满?还是对国家的扶贫政策不满?” “如果你对我个人不满,大可以去向上级反应你的想法,调查我的履历与资格,或者怀疑我扶贫的动机。” “如果你是对国家政策感到不满,我也可以帮你转达一下你的诉求。”程思宁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李顿时变了脸色,“我、我没有啊……你不要乱讲。” 程思宁继续说道:“你们五个村子住在同一片土地上,自古以来就是兄弟,应当同甘共苦,守望相助。” “我今天第一天来到太平村,才知道这里的情况。” “可你不是。” “既然你一直都知道太平村的情况,又什么都懂……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提出你的建议?” “你这是想藏私?不想让太平村变好?”程思宁问道。 老李顿时暴跳如雷,“我没有!你不要乱讲!” 他转头对老陈说道:“我只是怕你上她的当……” 老陈奇怪地问道:“那她会骗走我的什么呢?我们村田地里的那些石头吗?” 老李:…… 老陈继续说道:“程老师是青华大学的老师,也是国家干部,她来我们村扶贫而已。” “我们村那么穷,也就是……后生仔出去打工了,留在家里的老弱病残才能刚够吃饱而已。我们村有什么好东西值得程老师惦记的?我不是很懂,老李你帮我指点一下?” “再说了程老师来帮助我们,她又不收钱,我要防着她什么?” 说着,老陈看着老李,眼神有些不太对劲,“老李,你是不是……就是不想我们村变好?” “还是说,你担心程老师帮我们太平村改造好了,将来超过你们三河村,然后你心里不爽?” “所以你才想着要扯我们的后腿?”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们太平村一直穷下去?”老陈言辞犀利地问道。 老李被吓一跳! 一方面呢,三河村因为是五个村子里最富裕的,所以他这个当村长的也是最有排面的,一向觉得自己比另外四个村长能干些,平时说话也大声,不会很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另一方面呢,五个村子的关系紧密,相互通婚……老李和老陈就是出了五服的表叔侄,虽然两人的年纪差不多——老陈还是他表叔一辈的呢! 老李怂了,不安地说道:“没有没有!大家不是同祖就是同宗的,我、我怎么可能盼着你们不好?实在是、实在是……” 老李看看老陈、又看看程思宁,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哎我今天又不是来找你陈绍金的,我是来找九姑婆的!我走了啊!” “真是莫名其妙!我就是随便表达一下我的意见嘛!结果被你们这个说、那个骂的!” “我是出自好心啊……”说着,老李忙不迭地跑了。 老陈这才向程思宁道歉,“程老师,你别见怪,李自更这个人就是嘴巴多,讨人嫌……其实他也没什么坏心。” 程思宁微微一笑。 老陈露出抱歉的表情,说道:“程老师我们继续聊啊!” 程思宁点头。 老陈领着程思宁在村里的农田里转了一圈儿,一边走一边细致地向程思宁解释,也很认真地回答程思宁的提问。 程思宁走走看看,对太平村的土地情况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太平村的耕地面积是五村里最少的,所以没看多久,程思宁也就看完了。 而太平村的人口也是五村中最少的,再加上现在很多年轻人出去打工了,留守在村里的幼童和中老年人大约只有一百多人。 到了夜晚,村庄不至于像水井村那么乌漆嘛黑的,但也不算热闹。 陈婶带着怀孕的儿媳早早做好了饭。 今天的晚饭很丰盛,主菜是木耳蒸鸡,满满一大盆;还有一大盘子的芋头蒸腊肉,一份豆角炒茄子和一大锅丝瓜虾皮汤。 老陈的家,跟水井村村长老杨的家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当然了,老杨是水井村村长,他家的房子虽然比不上老陈家气派,但在水井村来说,算是头一份了——他家有门,可以上锁。 但老杨家的房子…… 可能是因为有门、而且可以上锁的缘故,所以老杨的家,同时也是村里的仓库。 农具、化肥、种子什么的,也全都堆在老杨家里。 程思宁也应老杨的邀请,去他家坐了坐,然后就被满屋子的化肥味儿给熏了出来。 现在呢,老陈家的房子显得高大宽敞明亮多了。 太平村也不通电。 但老陈家里点了几盏油灯,显出陈旧但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堂屋。 陈婶内向,不爱说话。 倒是陈婶的儿媳春娇的性格比较活泼,一个劲儿的劝程思宁、姚丽她们吃饭。 程思宁问了一句,春娇的丈夫怎么没在家。 春娇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道:“他上省城打工去了……想攒点儿钱,将来让我去镇上的卫生院里生孩子。” 然后看了看她的公婆,又小小声说道:“阿爷(公爹的意思)的腰不好,奶奶(婆母的意思)时常头疼,我们还想赚多点钱带他们去省城医院看病……” “程老师,我们村……有没有办法可以让庄稼长得更好一点呢?” “光靠阿斌一个人在外面打工,不知几时才可以赚够钱。” “我也想多赚点钱,不想他太辛苦。”春娇说道。 程思宁笑道:“你怀着孩子呢,现在啥也别干。好好养好身体,等孩子出生以后再说……” “至于你们村里的情况,我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就像我跟陈村长说的那样,我会先通知地质部门来你们村做个勘探。” “如果真是我猜想的,土质层比较薄的话……” 老陈急道:“那施肥也不行吗?化肥!” 程思宁安抚他,“别急……你想啊,我没来这儿之前,你们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种了那么多的庄稼了。以后也可以种,土壤的肥力不够,还有很多种办法解决的。” “我们不想搬走的。”陈婶突然来了一句。 程思宁笑道:“没说让你们搬家……” “你们现在也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啊!” “但要是想改变现状呢,其实我建议你们在不影响目前耕种的前提下,可以再尝试发展养殖业。”程思宁说道。 老陈眼睛一亮,问道:“养、养猪吗?” 程思宁摇头,“我建议你们养羊。” 老陈愣住,“养羊?” 程思宁说道:“养羊比养猪好,优势至少有三个。” “一不容易发瘟病,” “二是猪的食物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人的食物,养猪,等于是要省下人的一部分口粮来喂猪。可咱们村不是富裕村啊,连自己都吃不饱,还想大规模养猪……村里的劳动力也不够吧?” “三是市场需求的问题。猪肉嘛比较常见,家家户户都在养。可你想吃羊肉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你们说,是不是?” 老陈连连点头,又担忧地问道:“我们不会养羊啊!” 程思宁笑道:“放心吧,我帮你们联系好的!” “我的研究课题叫做生态圈共生……” “也就是说,我不是专门教你养羊、喂猪、种地的。” “我要做的是,替你们量身定做一个生态圈……” “比如说,我教你们养羊,那么我还会教你们合理的使用土地来种植牧草、玉米这样的作物,因为这些是羊的食物。然后我还会教你们如何科学的养羊……羊圈要怎么修,羊要怎么护理,羊粪要怎么合理使用,羊皮又要如何批量收集与制作,将来羊出栏了,在销售市场的供应与定价等等……” “别担心,在未来的几年里,我会陪着你们的。”程思宁含笑说道。 陈婶文化程度低,听程思宁说了那么大一通,头都晕了。 但老陈和春娇一听,却十分激动——天哪,居然有这么好的事?! 这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啊! 如果真能干成,那岂不是……钱财就哗哗地自动往口袋里钻? 春娇激动地说道:“程老师,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老陈也激动万分,“程老师,只要你开口,你让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我们肯定会配合,好好配合!” 程思宁笑道:“别急啊,筹建项目和前期准备少说也得花上一年的时间。” “在目前这段时间里,你们以前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 “至少不能辜负那些刚刚才长起来的禾苗。” “至于咱们之间的合作,咱们慢慢来,先给我一点时间完成前期的勘探工作,然后我会和学生们一起研究,帮你们制定发展计划,理清楚项目合作细则,签订合同……就可以开工了。” “这个时间呢,顺利的话一年左右可以达成。” 程思宁笑道:“所以陈村长,我也希望你能保持现在的合作意愿。” “你选择相信我,那就相信到底。” “到时候可不要听到别人说三道四的,你就动摇了决心。” “半途而废可要不得哟!” 老陈听懂了她的揶揄,连忙说道:“不会不会!” “我们村里的事,我们村自己决定,肯定不会听别人乱讲的……程老师你就放心吧!” “我们现在啊,就是觉得这个等待的时间太长了!” “真是恨不得明天天一亮就可以开始干活了……” 程思宁一笑。 第368章 一个月能攒三百块钱已经很好了 这趟旅程对程思宁来说—— 虽然军区附近比较富裕的三河村、大石村和红溪河村的村长们不太信任她;但她能和水井村、太平村的村长达成初步共识,这让她感到很高兴。 那么她就没白来。 接下来,程思宁的工作会很忙很忙。 她带着学生们和小豹子又在军区住了两边,将周边逛了一圈儿…… 其实也是在研究附近的地形。 两天后,程思宁一众又搭乘着军用运输车,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回到了广州城,在军区招待所里与退伍军人小唐、小蒋汇合了。 当天夜里大家倒是无话可说,毕竟程思宁她们坐在军车里颠簸了一整天,每个人都被颠得全身骨头散了架,脑子也因为晕车而昏昏沉沉的…… 睡了一夜,第二天大家才缓了过来。 姚丽求程思宁,“老师,让我们歇两天再回北京吧!” “我们刚刚才晕了一整天的车……” “要是马上回去,又像来时那样,三天三夜的火车延长到五天四夜……我的天哪!我可能真会死在路上!” “老师老师!求你了……让我们在广州城里休息两天。” “我们好不容易才来一趟,让我们在这儿淘换些好东西嘛,带回去送人也有面子!”姚丽哀求道。 程思宁同意了,“好啊!” 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是一样。 来时坐了那么久的火车,已经让她有点儿PSTD了,不管夜里在哪儿睡觉,好像总能听到“况且况且”的火车前行的声音,还总是担心自己坐过站,时不时惊醒…… 这么一来,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她已经觉得自己隐约要生病了。 反正这一趟旅途计划用时是二十天,现在刚好用了过半,还能再休息几天。 于是,这一天程思宁留和姚丽留在招待所里补觉、休息,小豹子和谢伟、张家亮跟着小唐小蒋出去逛了。 这些天小唐小蒋一直在广州城里转悠,对广州城已经相当熟悉。 他们一大早出去了,天黑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他们买了好多衣服…… 全是女装。 大家都很兴奋,拿着那些女装展示给程思宁和姚丽看,还非要她俩点评一下。 “程老师你觉得这件衣服好看吗?我给我妈买的!” “程老师程老师,这是我给我姐买的衣裳……说饼子国进口的呢!” “程姐你看看这件怎么样?我对象你见的,你说,她看到这件衣裳……会不会很高兴?” “程姐这件衣裳你要不要?卖得可好了好多人抢!我一口气抢了两件样式一样颜色不同的,你要的话,我分给你一件吧!” 程思宁和姚丽看着那些花花绿绿、质地不佳、做工粗糙的女装…… 两人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卟哧笑了。 谢伟他们呆住,面面相觑,小小声问道: “老师怎么了?这些衣裳……不好看?可我觉得还行啊!” “是啊很多人抢着买的,是因为我们个子高力气大才抢到手,不然连买的资格都没有呢!” “程姐你觉得这衣服不好看吗?那好看的是怎样的?” “程姐你教教我们怎么选衣服吧!” 姚丽是个直脾气,拿过他们采买回来的衣服就是一顿痛批: “你瞅瞅这件衣裳……袖口都磨损了!这怕是件旧衣吧!谁那么缺德卖给你一件旧衣?花了多少钱?” “这件……这件倒不是旧衣,可你看看这颜色搭配!红配绿、像狗屁!绿配紫、赛牛屎!哼,就这样的审美,是咱老家乡下哪位大姨自己用缝纫机把碎布缝合起来的吧?是不是连这裁缝自己也没想好要怎么!” “呐呐呐这一件!你们自个儿看看……就这做工,两块布缝合起来的时候都缝错了边儿!” “还有这件!你们自个儿摸一摸这衣料子,尼龙配棉纱……这一块还是土棉布!这都是些什么搭配啊?” 末了,姚丽大声说道:“依我看,你们这是被骗了吧!” 谢伟小唐他们急了! “这么说,你们女的……是真觉得这些衣裳不好看?” “我们男的还以为这样的衣裳才是最漂亮的呢!” “完了完了,我还想说,要不要倒一批女装回老家去摆摊卖呢!谁知道……我的天,那女装到底应该要怎么挑啊?” “那我花了这么多钱买衣服……是不是在浪费钱啊?” 看着他们心急如焚的样子,程思宁想了想,安慰道:“其实你们可以换条路子,不一定非要做女装生意啊!” 小唐小蒋立刻乖乖发问,“程姐,你帮我们出出主意吧!” “是啊程姐,我们是义务兵、不是志愿兵,退伍以后也不包分配……我们的文化程度也不高,体面的活计干不来,还以为能倒倒货、摆个地摊儿什么的,可是……” 程思宁说道:“我觉得卖流行音乐的磁带这生意就挺好的。” “广州靠近港城,出了什么新歌,这边也流行得比内地快。” “磁带体积小,你们不需要租太大的店面,也不需要用太多的地方来当仓库存货……” “而且磁带的卖价比较统一,不像服装那样,水分太多。要知道,你服装定价太高就把顾客给吓跑了,衣裳卖不出去就会积压。” “最后一点就是……不管你们在哪儿摆摊,卖衣服的肯定比卖磁带的多,竞争也更大!” 小唐小蒋听了,眼睛一亮。 程思宁又道:“再一个呢,就是我建议你们可以做些小精品。” “就是小姑娘喜欢的发夹、项链、耳环这些,还有钥匙扣、风铃、漂亮的笔和本子,装饰品的娃娃、烛台、明星海报这些东西……” “改革开放以后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好了,我们女人呢,但凡手里有点儿闲钱,都会想办法改善一下生活,让家里变得更漂亮更美。可我们又没有太多的钱、让家里彻底大变样,所以只好买些便宜的小东西,稍微改变一下。” “而这些小精品呢,大多数县城都没有生产能力。” “你批发回去,你就是头一份儿!” “而且这些东西不太需要审美……或许也要,但精品饰物的更新换代,远不如女装那么频繁……” 小唐小蒋猛点头。 “明白了明白了!谢谢程姐!” “我们明天就去逛逛音像市场!再去逛逛小商品市场!” 然后他们又邀约程思宁和姚丽,“明天你们也一块儿去吧,去逛逛也好……最好再帮我们掌掌眼!” 程思宁与姚丽含笑点头。 今天小唐小蒋他们还带了打包回来的食物——是烧腊快餐。 小唐对程思宁说道:“程姐,我和小蒋在这儿呆了好几天,刚开始吃老广的烧腊饭时,差点儿吐了……寻思着这叉烧肉怎么是甜的啊!结果后来越吃越好吃,太上头了!所以今天买回来让你和小姚也试试。我们中午在外头吃的也是烧腊饭,可好吃了!” 小豹子在一旁上蹿下跳,“妈妈妈妈!他们这里的腌萝卜也是甜的!我的天啊怎么这里的人这么喜欢吃甜的!” 程思宁接过泡沫饭盒打开一看—— 果然,米饭上铺着蜜汁叉烧,旁边铺了几条菜心,还有些白生生的腌萝卜、腌芥菜之类的。 程思宁又看了看其他人。 很好,大家都有吃的,甚至小唐小蒋和小豹子他们因为饭胃大,每人都是两份盒饭。 再看看姚丽,她拿到的也是叉烧饭。 见大家都有饭吃,程思宁这才放下了心,捧着饭盒吃了起来。 叉烧被切成很大一块,半肥瘦的,肥肉软嫩瘦肉弹牙,油赤浓香。叉烧的表面淋了一层蜜糖,有些微微的焦脆,一口咬下去,微甜极鲜的肉汁在口腔里爆汁…… 必须要配上一口米饭才刚刚好。 再再吃上一口米饭…… 程思宁突然注意到一旁的腌萝卜。 挟过塞进嘴里,先是感觉到极度的甜、然后就是适当的酸,萝卜的清香与发酵的陈香交织着……嚼上几下,白萝卜的脆爽口感在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也太好吃了吧! 小豹子正在吃梅干菜扣肉饭。 小家伙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问程思宁,“妈妈妈妈,叉烧好吃么?” 程思宁连连点头,挟了一块叉烧给儿子,“你也吃!” “我中午吃过了……”小豹子见妈妈已经把叉烧挟进他饭盒里,赶紧挟了一块扣肉想放进妈妈的饭盒。 程思宁直摇头。 小豹子这才想起来,妈妈的口味比较清淡…… 小家伙又把扣肉放回自己饭盒,挟了一筷子的梅干菜给妈妈。 程思宁笑着试了试梅干菜的味道。 有了扣肉的滋养,梅干菜当然很美味。 但是对程思宁来说,梅干菜还是太咸、太重油了。空口吃根本吃不下,送饭倒是刚刚好。 这么一来,程思宁又吃了两块蜜汁叉烧,就着梅干菜扒了几口白米饭就再也吃不下了。 小豹子把妈妈吃剩的半盒米饭拿过去,又摇头,“妈妈你吃得太少了……” 程思宁笑了。 第二天上午,一众人去了音像文教用品批发市场。 大家分头行事,走遍了整个批发市场,货比几十家以后终于找到了一家价格最实惠的批发档,又帮着小唐砍价,以非常优惠的价格批发了五百多盒各种流行音乐的磁带。 当然了,小唐钱没带够,是程思宁借给他的。 然后,程思宁又请这个磁带批发商帮忙,介绍了一个卖录音机的批发商……以很优惠的价格买了一套二手录音机和一套音响。 下午,大家又一块儿去逛了小商品精品饰品市场。 跟上午一样,大家分头行事,最后货比三家的找出了一家价格最便宜的店,和一家价格比较贵但饰品很精致很高档的店…… 在程思宁和姚丽的挑选下,小蒋也买下了不少精品饰品。 当然了,小蒋来时也没准备,身上根本没那么多的钱,也是程思宁帮他垫付的钱。 跟着,程思宁还帮着小蒋又添置了一些行头—— 很漂亮很洋气的两只白色藤箱,把她替小蒋采买的精品小饰品全都装在箱子里; 还买了一块长宽都没超过一米的黑色天鹅绒布(这布落在批发部眼里属于碎布,特别便宜); 好多小别针; 装电池就会亮的小灯串; 接下来,一众人找了家快餐店,随便吃了点快餐,就一块儿去了火车站。 程思宁没敢去火车站里头,怕被公安和城管驱赶。 但是呢,小商贩们排队摆摊,一直从火车站延伸到外头来…… 程思宁就捱着龙尾的位置,让小唐和小蒋把摊子也摆了起来。 当然了,小唐的磁带摊需要用电。有了电,他才能播放音乐嘛!程思宁领着他去找路边的小卖部,花了五块钱支付一晚上的电费,把那套刚买回来的二手音响给打开了。 霎时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响了起来。 大家都兴奋极了。 尤其是小唐和小蒋。 大家全都帮着他俩吆喝生意…… 没一会儿,就有几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学生凑了过来。 她们被小蒋的首饰箱子给吸引住。 ——白色洋气漂亮的藤箱打开着,里头铺着黑色的天鹅绒,四周被漂亮的灯串装饰着,好看的耳环、亮闪闪的水晶发夹什么的被别在黑色的天鹅绒里,显得特别晶莹剔透。 这些小姑娘说的是本地粤语,看起来也不差钱的样子,出手特别大方,讲价也是意思一下…… 从摆摊到开张,不过就二十分钟,小蒋的生意就开张了! 四个小姑娘买走了六只发夹、两枚戒指、三对耳环,三个漂亮的本子和一个玻璃小摆件儿。 小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直到那几个小姑娘买完东西走了,他才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进货单,对照了一下进货价,再回顾一下刚才卖东西的价格…… 小蒋激动万分,拉着程思宁就喊,“姐!姐啊我挣了十五块!” 程思宁又好气又好笑,喝斥他,“别在外头说这个!”让一旁的其他小贩听到了,万一别人也模仿他、抢他的生意,那就不好了。 幸好小唐的音响声音足够大,除非贴耳朵吼,否则听不清。 小唐和小蒋从傍晚六点多,一直摆摊摆到夜里十一多,想着音响声音太大,现在已经很晚了……再不收摊就扰民了,大家这才收了摊子,搭乘公共汽车的夜班车,倒了两趟才回到军区招待所。 小唐小蒋开始算起了账。 就这一晚上的功夫,小唐挣了四十二,小蒋挣了四十七! 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姚丽、谢伟和张家亮也觉得不可思议,“天哪,一晚上就能挣好几十!一个月三十天,岂不是能挣一千多?!那一年下来……就是万元户了!” 程思宁赶紧解释道:“但是风险还是有的。” “今天是你俩第一次出摊,客流量还不清楚……也不知道能不能稳住。” “但一般说来,做这样的倒卖生意,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能挣钱,后来模仿你的人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难挣钱。” “再说了,还得防着城管的没收与处罚。” “然后你们还有成本呢,要是决定就呆在这儿做小买卖,还得租房子、吃饭……你们自己还有生活成本呢。” “一个月能挣一千块,除去进货成本和生活成本,能攒个三四百块钱应该不成问题。”程思宁估算道。 小唐和小蒋很激动地说道:“一个月能攒三百块钱已经很好了!” “姐!我们真是……特别特别感谢你!” “要不是你这么手把手的教我俩,我俩啥也不会……” “刚才我俩商量了一下,过几天我们先送你们回北京。然后我俩再回头,就在广州城做点儿小生意。” “等我们做一段时间攒够了本钱,就回老家开店去,起个房子再找个对象……”说着,小唐和小蒋都笑了起来。 程思宁也含笑点头。 第369章 即将奔赴新战场! 程思宁带着学生们和儿子在广州城呆了两天后,终于踏上归途。 退伍兵小唐和小蒋把他们摆摊的东西寄放在招待所,保护着程思宁一众回京。 介于小唐小蒋在这两三天里挣了不少钱,两人的兴致比较高,再加上手里有钱,在上火车之前,他俩买了不少吃的。 第一天,大家分吃了整一只烧鹅配白米饭。 当然了,烧鹅是提前斩件好了的。 烧鹅特别大,装在十个一次性泡沫饭盒里。 鹅肉表面酥脆、鹅肉紧实有弹性,蘸着酸甜冰梅酱,既解腻又提升了美味。 用鹅肉里流淌出来的卤汁来拌白米饭,油汪汪的还带着肉香,别提有多好吃! 第二天,大家吃的是蒸腊味饭。 广式蒸腊肉、蒸香肠、蒸腊鸭腿、蒸咸鱼什么的切好带上火车,米饭是小唐他们去餐车买的,咸香的腊味合蒸用来佐以白米饭,也是太好吃了。 第三天,大家吃的是咸蛋黄烧肉粽。 三天后小唐小蒋他们带的食物已经消耗完,而绿皮车却如约晚点。 程思宁出钱买了盒饭给大家吃。 大家嘻嘻哈哈地开玩笑,说人呆在广州城里的时候根本没空去寻找美食,想不到到了火车上,还能吃到烧鹅这么好吃的东西…… 不过,大家又相互打气,说反正以后大家都是要在广州混的人了,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大家坐着火车从北京赶往广州的时候,是迷茫的,不安的,不知前路如何。 但坐在从广州回北京的火车上时,大家都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 旅途依旧辛苦,但情绪高涨了很多,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第四天晚上,程思宁一众终于抵达了北京西站。 到了熟悉的地方,大家都松了口气。 小唐小蒋送程思宁母子回去,谢伟和张家亮送姚丽回去。 临行前,程思宁和学生们约定了回校的日期,这才挥手作别。 等到程思宁和小豹子回到军区大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小唐小蒋主动去找张鹤他们,准备在值班室将就一晚上。程思宁谢过他们,和小豹子一块儿回了家。 为了不吵醒已经睡下的程璞和左左右右,程思宁放下行李,拉着儿子轻手轻脚上了二楼,母子二人轮流洗了早,倒床上睡了。 第二天天刚亮,左左右右就跳上了程思宁的大床,一个抱着程思宁喊妈妈、一个抱着小豹子喊哥哥…… 过了一会儿左左右右又换了过来,一个抱着小豹子喊哥哥、一个抱着程思宁喊妈妈…… 程思宁被成功地吵醒,然后一手抱着一只小的,左亲亲、右亲亲。 孩子们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程璞一大早起来就看到客厅里多了几个行李袋。 他就知道,应该是思思带着小豹子回来了。 于是程璞喜气洋洋地让小刘赶紧准备思思爱吃的白粥、鸡蛋羹和鲜肉青菜小包子。 当然了,他还让小刘去食堂买了小豹子爱吃的韭菜合子、炸牛舌(一种面食)、甜豆浆什么的…… 这会儿程璞站在一楼,听到二楼传来程思宁和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忍不住笑了,大声喊道:“思思!醒了就下来吃早饭了!” 程思宁应了一声。 洗漱过,她带着孩子们下了楼。 饭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 程思宁笑眯眯地跟爷爷打招呼。 程璞仔细地打量着她,觉得她好像黑了点,还瘦了好多,不禁有些心疼,问道:“思思啊,这一路……不顺利吗?怎么这么瘦?” 程思宁还没来得及开口,小豹子已经叽哩呱啦了说了起来。 从去时在火车上遇到那一家奇葩; 到这一路上大家是如何辛苦的坐车赶路, 再到南海军区附近那几个村子对程思宁迥然不同的合作态度; 又到程思宁帮着小唐小蒋在广州城里搞批发摆地摊; 最后到大家在回京的火车上吃到的烧鹅是多么的美味…… 小豹子一边说,一边大口吃早饭,听得程璞和左左右右一愣一愣的。 程璞对小唐小蒋的选择感到惊讶,“所以他们这是准备去当个体户的吗?我还想着,要不要帮他俩打听一下,看看哪儿的厂子还缺人手。” ——七十年代末掀起了返城知青潮,当年因为劳动力过剩而被号召下乡的知青们又回到了城里,但工作岗位只有那么多,各单位都出现了僧多粥少的情况。 以前的退伍兵确实可以安排工作,现在不一样了,除非是军官才能有包分配的保障。 普通士兵只能有推荐权,但人单位接不接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现在,程璞听说小唐小蒋自己能找到事做,也是高兴得不得了。 “好!好哇!”程璞表扬小唐小蒋,“能靠自己的本事,在这个市场上能立足,这就是最好的!了不起!了不起哇!” 程思宁则安安静静地坐着饭桌前,慢慢地吃着合口味的早饭——绵白粥被熬煮成浆,透出米粒的甘醇与甜润; 蒸鸡蛋羹唯一的调味品就是一丁点的酱油和小磨香麻油,但入口嫩滑无渣; 程思宁胃口不大,一般说来,两个肉包她就吃撑了。 程璞照顾她,总让小刘自己和面做小包子。 小小一个,也就是小笼包,馅儿做成两种,一种是香葱鲜肉馅儿,一种是豆腐皮青菜的素馅儿。 不过呢,程思宁出差一趟去了小半个月,她一回来,刘叔也很高兴,在香葱鲜肉馅和豆腐皮青菜素馅的小包子之外,又加了酸萝卜肉沫馅儿和粉丝木耳肉沫馅儿的两种新口味。 程思宁惊为天人,肉包子都不要了,吃了各两只的豆腐皮青菜包、酸萝卜肉沫馅儿和粉丝木耳肉沫馅儿,就再也吃不下了。 她还有点儿舍不得这几个包子,吩咐刘叔,“叔,包子给我留着,要是晚上饿了我就吃包子。” 程思宁如此捧场,刘叔的一张老脸笑成了包子花,笑呵呵地一口应下。 吃完早饭,程璞送仨孩子去上幼儿园、上小学,程思宁在家收拾整理行李。 上午九点左右,程璞回来了。 程思宁就陪着爷爷去大院里散步,顺便说了一下她的职业规划——这次去,她已经有跟水井村、太平村这两个贫穷小村落达成口头协议。如无意外,她主持的科研项目即将在那儿生根落地。 也就是说,未来至少有三到五年的时间,程思宁会长时间地呆在那儿。 程思宁看重学业与事业,同时也看重家庭。 她希望爷爷可以和她一起去。 当然了,孩子也全都去。 但摆在面间很现实的一个问题就是:程璞年纪大了,马上就要七十了……就算平时再怎么注意饮食营养与锻炼,始终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毛病。 广州城的医疗条件不算差,可南海军区距离广州城有着近二百公里的烂路。 从军区到市区,差不多要花上一整天的功夫。 健康的人坐在军车的车斗里被颠上十来个小时,内脏都移了位;万一生了病,再在车上颠簸十来个小时…… 程思宁心里有点不好想。 程璞却不以为意,他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 “这算什么事儿啊!” “老子的身体好得很!” “现在的生活水平好,一日三餐有肉有菜的,你刘叔隔三岔五就得去上培训课,学什么食品营养师……” “而且咱家的伙食菜谱,都是医生和你刘叔商量着着来的。” “另外啊,我高血压要吃的药,还有什么维生素的,你刘叔也是天天盯着我吃!” “就更别说我一年按时体检两次……” “思思啊你爷爷的身体可比你好多了!” “再说了,你为什么觉得,万一爷爷生了病,去城里看医生的时候,路上不好走呢?” “要是我真到了那时候……思思啊,你怎么就不想想,就凭你爷爷的这级别,这一身的军功与荣誉……还不配坐军区的直升飞机吗?”程璞无奈地说道。 程思宁一怔。 她忍不住笑了。 说真的,她还真没想过这一点。 她就是把爷爷当成了普通老人…… 程璞已经高兴了起来,“哎呀去海边好哇!” “老子带的是华东军区,这一辈子就没见过海!” “就是树林子……也钻得少。” 说着,老爷子双手插兜,满脸的意气风发,“如今退了休,倒是能托你们的福,去海边看看。” “早上我可听小豹子说了,那什么……退潮的时候满沙滩全是螃蟹小鱼小虾是吧?” “嘿!这个好哇!到时候我也去捡……” 程思宁含笑看着爷爷。 程璞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要是咱们都过去……到时候你是住在那边儿的军区大院呢?还是住村里?那边儿应该也有军区托儿所和小学初中吧?” 程思宁如实说道:“那边也有托儿所和小学……” “但我希望小豹子能跟着我住在村里。” “您放心,我会辅导小豹子的学习,过几年直接让他上初中。” 顿了一顿,程思宁又道:“在我创业的过程中,我需要小豹子的帮助。小豹子也同意,会呆在村里陪我。” 程璞想了想,点头,“这也是好事儿。” “咱家的孩子个顶个儿的聪明!” “小豹子跟在你身边儿啊……他能帮你的大忙!你呢也好好和他亲近亲近。” “这么多年了,孩子都已经七岁了,可你一直忙着学习忙着工作,也没空和孩子们亲近。” “小豹子跟着你学习,我也是放心的,肯定学得比学校教得多!” 说着,程璞又道,“你带小豹子几年,等他回北京上初中的时候,左左和右右也长大了,到时候换他们去村里陪你。” 程思宁笑着点点头。 程璞突然想起一件事,对程思宁说道:“对了思思啊,你这趟去出差的时候,你刘叔就跟我说了,他想跟着我们一块儿去广州。” “思思,你应该也知道你刘叔的情况。” “他本来就是孤儿,年轻的时候上战场还受了伤,这一辈子都没办法结婚成家。那会儿他还有个未婚妻呢,人家说了不介意,可他不想耽误对方,主动和对方解除了婚约……” “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照顾他,在他退伍以后让他过来当我的生活助理。” “一转眼啊,他在我身边呆了快三十年了。” “思思啊,我希望你能把你刘叔也当成长辈……” 程思宁认真点头,“就冲着刘叔照顾您这么多年,就冲着刘叔帮着我管孩子们管了那么长时间,就冲着刘叔向来记着我和靳野的饮食喜好……” “我也必须把刘叔当成一家人。” “毕竟——” “还是刘叔帮我更多!” “要不是有刘叔帮衬,要不是有您帮管教孩子们……我和靳野哪能轻易脱身出国留学,现在还要发展事业呢!” 程璞高兴坏了。 老爷子双手扶住后腰,仰头看天,开始向往以后的生活。 “到时候呢,你带着小豹子去村里住。我和小刘呢,一大早把左左右右送到托儿所,然后我俩就去开一块菜地,种点儿菜,养几只鸡……” “隔三岔五我们就去赶海捡点儿小鱼小螃蟹回来。” “思思啊到了周末,你应该会带着小豹子回来吧?到时候我和你刘叔给你做一大桌好吃的!” “等到小靳从国外回来了,他应该也会呆在那儿。” “好!好哇……” “我听说南海那边儿四季如春,冬天最冷的时候也见不着雪。” “这么暖和的天气……真是太好了!” 程璞满心满眼都是对南海生活的向往。 程思宁忍不住笑了,泼爷爷冷水,“我在南海基地的时候和小杜聊了几句,小杜他们可是抻长了脖子盼着您去!” “他们还说呀,等您过去了……他们就要给您安排课时了!” “等着您去给他们上培训课呢!” “毕竟就您这级别啊……广州城里的军分区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程思宁笑道。 程璞愣了一下,大笑了起来,“好!好哇……那我就去会会那些小兔崽子们!” 程思宁莞尔一笑。 在这一刻,她觉得大约所有的坏运气已经在前世全部消耗完 这一世的她,真的很幸运。 她遇上了灵魂伴侣靳野,生下几个聪明伶俐又健康活泼的孩子,还找到了有血脉羁绊的亲人…… 家里人全都相亲相爱,爷爷几乎为她承担了所有的家务,让她和靳野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全力以赴的搞科研做研究。 接下来,她就要奔赴新的战场啦! 程思宁十分期待。 第370章 在贫困村建造科研站到底有多困难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程思宁忙成了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 她首先是发工作函给广州地质研究所,拜托他们去给太平村、水井村做测绘。 青华大学和广州地质研究所分属不同的部门,也没有直接业务往来。 程思宁发函过去,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信。 其实程思宁心里也清楚,倘若她按规矩来,就应该告知对方,她付费…… 问题就是,她能动的经费不多。 能不花钱最好别花钱。 最后程思宁辗转托人找了青华大学地质研究院的一位老师,欠下对方和广州地质研究所各一个人情,才厚着脸皮让对方答应了。 大约两周后,广州地质研究所以传真的形式,将太平村、水井村的地类图发给了程思宁。 程思宁立刻召集学生们,拿出之前几份土壤样本的分析图,开专题会研究,要求他们提出并收集可行性建议。 拿到报告后,再反复与其他的团队沟通合作步骤与成本,比照经费的支出…… 又过了两周,才总算是初步做成明确的计划。 很好,那就提交报告。 报告一提交,程思宁是三天两头往上级的办公室跑,天天蹲守着,要求上级帮忙沟通各协作部门,要求上级跟进批复工作…… 直把上级给烦得不得了,达到了一看到程思宁、人转身就跑的那种地步。 两周后,程思宁终于打点好一切程序! 这样迅速的过程,科研一院的所有团队全都惊呆了。 邵湘跑来找程思宁,“姐,你是怎么搞定的?也教教我呗……我那项目,你是知道的,拖了大半年都没办下来啊。” 程思宁老实说道:“那我真说了哈!” “你先答应我……我说了以后,你一定要按我说的来做!” “要是我说了、你没做……那你就是小狗!” 邵湘瞪大了眼睛,赶紧跑到一旁去,“别别别!那你还是别说了!今天就当我没来过……我马上走!这就走!” 说着,邵湘转身就跑。 程思宁冲上去抱住她,“你别想跑!现在轮到你不想听了啊,那我还非说不可了!” 邵湘挣不脱,只好拼命地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两人出国之前就是好友,出国后又在同一家大学留学交换,然后又一块儿回来…… 这份情谊不可磨灭。 笑闹了一会儿,邵湘放开被捂住的耳朵,程思宁也松开了邵湘的腰,才把她这段时间以来是如何纠缠老孟(专门批复项目的上级)的,一五一十地告诉邵湘。 邵湘一听,眼睛睁得溜圆,压低了声音问道:“我的天……你这样缠着老孟,他老婆没意见?” ——孟老师五十多了,怕老婆怕得要死。孟师母呢,特别介意孟老师身边有没有异性……虽然孟老师都快退休了。 不过,经过程思宁的一番接触,觉察到孟老师和孟师母其实感情很好。 程思宁笑道:“你猜猜,我是怎么敢天天缠着孟老师的?” 邵湘呆了一呆,突然明白了,“你是不是……先去缠着孟师母了?” 程思宁含笑点头,“反正我家里孩子多,今天我带着小豹子去找孟师母,明天我带左左去,后天我带右右去……” “孟师母被我烦得不行,让我直接去找孟老师。” “孟老师也烦我,我就说是师母让我来找你的……” “其实我这么一说,孟老师心里更加没底,恨不得赶紧搞完我的事,让我走得远远的,以后都不要去烦她!” 说到这儿,程思宁和邵湘相视一笑。 邵湘捂嘴笑道:“那我明天就让我家明毅也去找孟师母聊聊……让他快下班儿的时候去,然后我陪着孟老师回家……顺便把我家明毅领回家。” 程思宁大笑。 学生们见两位导师的感情这么好,很是羡慕。 程思宁和邵湘还有项目在合作。 当下,两人又说了一回项目的事,又闲聊了一会儿,各自回家。 又过了半个月,程思宁终于筹备好第一批物资,又指派谢伟和张家亮先一步赶到南海军事基地,负责押送第一批物资,同时还要指挥水井村、太平村先行建设科研基地。 她还交代谢伟和张家亮带着合同过去,一定要让两位村长签名,并且把合同用挂号信的方式寄回给她。 谢伟和张家亮赶了过去。 在这过程中,程璞和刘叔也在慢慢收拾行李。 当然了,干这活计的主力军是刘叔。 他不收拾还好,一收拾啊,直把程璞存了四五十年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 程璞一看到那些旧物,顿时思绪如潮。 他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箱子,递给程思宁,眼里泪光涌现,“这是你奶奶最宝贝的东西了。” 程思宁接过,打开了小木箱。 里头用绸子布精心包着一件旗袍,大约是为了防虫防蛀,还塞了个草药包在里头。 旗袍的颜色特别鲜亮,是大红接近枣红的颜色,通体绣着花卉,十分精致。布料也是厚实又垂坠的,过了那么多年,摸起来依旧柔软。 程璞吸了吸鼻子,说道:“这旗袍……是你奶奶的嫁衣,她就穿了一回。” “在那个时候啊,这么鲜亮好看的衣裳,不适合平时穿,除了结婚的时候,也就是过年的时候穿了一回……” “后来敬云说,留着给儿媳妇结婚的时候当嫁衣。” “没曾想,后来你爸妈结婚的时候也不兴穿这样……那会儿他们都兴穿绿军装。这么鲜亮好看的衣裳拿出来,也是添麻烦的!当时我就没把这个拿出来。” “后来有了你啊……你认祖归宗的时候都已经有孩子了,这东西我都忘了。” “现在……留给你吧!” 程思宁抚摸着这件旗袍。 她还发现小木箱里放着几封泛了黄的信封,以及一把铜制的钥匙和一个非常迷你精致的银锁。 当然了,多年过去,银锁已经泛黑了。 程璞看到那几封信,老泪纵横,将之捂在心口处,呜呜地哭了起来。 刘叔站在一旁抹眼泪,告诉程思宁,“那几封信是你奶奶牺牲前不久写给你爷爷的,没来得及寄出去……” “钥匙是当初从你爷爷老家的门锁上拔下来的,是你爷爷唯一一件对老家的念想了。他俩结婚的时候,你爷爷把这钥匙送给你奶奶,当作聘礼。” “那个小银锁,是你爸爸出生后,童政委的夫人送的满月礼……” 程思宁心里也酸酸涩涩的。 祖孙俩默默垂泪…… 最后倒是程璞慢慢平复了心情,含泪对程思宁说道:“没事儿……咱们,咱们应该高兴!” “不管是你奶奶的牺牲,还是你爸爸的牺牲,他们全都是……想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不是他们的牺牲,我们这个国家就换不来和平。” “现在,终于到了和平时代……思思啊,轮到你和小靳来建设国家了!” “这样就很好!很好……”程璞哽咽着说道。 程思宁连连点头。 现在她的心情也十分澎湃激昂,完全说不出话来。 程璞继续收拾他的旧物。 有程璞在打某个着名战役时穿过的血衣,血衣上有十来个弹孔。程璞开玩笑说自己命太硬,早知道命这么硬,不如分点给思思奶奶和思思爸爸好了…… 有程璞的军功章和证书,摞起来足有一米多高! 还有厚厚一大堆的汇款底单,以及一大堆伤残退伍老兵给程璞写的感谢信,感谢程璞汇钱给他们,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每一件旧物,都让程璞如数家珍。 他记忆力好到,能想起每一场战役的细节,每一个伤兵的伤情、家庭情况与现在的工作生活情况。 程思宁看着爷爷,觉得他在说起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出一层光晕…… 后来刘叔私下告诉程思宁,让她以后在有空的时候多问问老首长以前的事。 “人老了呢就特别怀念过去。” “你多问问他以前的事儿,他会很乐意说给你听的。” “而你和老首长的情况,又跟普通家庭不一样。” “你打小儿起,就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所以你、你可能对你的爷爷有点儿陌生。同样的,他对你也陌生……他太在意你,反而很拘束。不是所有的话都敢对你说,因为不知哪句话会伤害到你,也不是所有的决定都敢替你做,因为不知道你是不是接受他的安排……” “他有各种各样的担忧,是因为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思思啊,以后多跟你爷爷说说话吧!”刘叔轻声说道。 程思宁连连点头。 又过了一星期,程思宁收到了谢伟、张家亮寄回来的挂号信——太平村、水井村全都已经签下了帮扶合作的合同。 与此同时,谢张二人还写了短信给程思宁,说太平村和水井村都已经开始建造科研站的“办公室”,但二人又这样写: “……两个村庄的经济水平您一早就知道,所以最好不要对科研站办公室的建筑材料、样式、格局抱有太大的希望,但也请您理解两个村庄的建筑能力。” 程思宁又好气又好笑。 她给谢张二人回了一封挂号信过去,又把她对科研站的要求重复了一遍。 ——首先是必须要建有全封闭式的实验室和温棚,工作区与会议室,另外就是要修建好生活区,规模按四人休息区来建造。 信件发出去以后,程思宁又跑进跑出地办各种手续,将第二批物资也发了出去。 同时,刘叔也收拾了好几大包的行李,托军车辗转运送到南海基地去。 刘叔还害怕程璞认床、睡不好,系性把程璞的木架子床、床板和棕垫、铺盖啥的,全都一骨脑的打包寄走。 害怕程璞无床可睡,只能先暂时睡在小老虎床上。 一个月以后,已经是入夏时节。 程思宁终于办妥所有的手续,可以启程了。 她手下一共有六个研究生,北京这边的总部实验室只留姚丽和王振华在这儿轮换值班,程思宁则带着另外两个学生熊珂和徐长春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当然了,程璞、刘叔、小豹子和左左右右也同行。 这一次沾了程璞的光,程思宁和学生们买的是硬卧,程璞和刘叔带着孩子们住软卧……虽然绿皮车一如既往地晚点,但因为有卧铺可以躺着休息,旅途相对比较轻松,程思宁真觉得没有上一次那么难受。 三天四夜以后,一大早,绿皮车终于抵达了广州城。 和上次来时,要自己找车去军区派出所不一样。 这一次因为程璞随行,出站口有专人举着“接刘之厚”的牌子。 刘之厚就是刘叔。 其实按程璞的级别,他要来广州,是可以坐专车来的。 程璞婉拒了。 所以这边的军区派了个开中巴车的司机,专门在火车站出口处等着。 一接到程璞,中巴车立刻驶往军区。 然后程思宁就看到了军区迎接她爷爷的规模。 中巴车一开进军区,司机冲着岗哨的大兵说了几句,大兵们一惊,纷纷看向车厢,找到了程璞以后,众人立刻排好了队,满怀激动地朝着程璞敬礼。 程璞含笑朝着军窗外的大兵们挥挥手。 大兵们都激动哭了。 接下来,大兵们给车子放行,又跑去打电话通知。 当中巴车驶到司令部时,已经有几位低调又内敛的高级军官站在台阶上迎接了。 程璞一下车,那些军区大佬们急忙迎上前,争先恐后的向程璞敬了个军礼,又激动地和他握手、问候,连声音都是哽咽的。 程思宁在一旁听着,才知道她爷爷和这些大佬们都是旧相识。 几乎所有的大佬当年都在她爷爷麾下做过事…… 程璞和这些老部下们寒暄过,又把程思宁喊了过来,把她介绍给这些大佬们,又挺着胸,骄傲地说道:“我这孙女儿啊……干啥啥不行!” “也就是多读了几年书,又去国外留了个学回来。” 程思宁:??? ——爷爷你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还听出你得意的语气和想要炫耀的小心思了? 然后程璞又对那几个军佬大佬说道:“她呀非要来你们这儿的贫困农村扶贫援建不可!” “我劝她别来她还不听!” “她不听不听吧……还非得把我也拽来!” “你们啊帮我好好劝劝她,让赶紧搞完了工作我们回北京去……” 那几位大佬先是感谢程思宁过广东扶贫,然后又急忙劝程璞,“您好不容易才来,绝不能就这么走了!” “您呐,一直顾着华东军区,现在来了咱们华南军区,怎么也得给我们也开开小灶!” “至于侄女儿的工作么,老首长您放心,但凡只要我们能使上力的,肯定会帮忙的!” 程璞一听,问道:“真的?” 大佬们连声称是。 程璞装模作样地问程思宁,“思思啊,上回你那几个学生说啥来着?是不是……什么实验室建不起来还是什么?” 程思宁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爷爷的意图。 她连忙说起了在两个贫困村子建立科研站的困难…… 大佬们一听,又问了问科研站要求的规模,然后一口应下这不是问题,到时候他们派两个工兵班过去,半个月就能完事儿! 程思宁高兴坏了。 第371章 强扭的瓜不甜 程思宁担心爷爷的身体情况,毕竟是已经快七十的老人了。 所以到了广州城以后,她不让程璞跟着去水井村。 程璞呢,虽然已经退休了,但他是所有军人心里的高岭明月。附近军区的人听说老首长来了,人人都激动得不行,抽空跑过见他…… 于是程思宁就让小豹子看好弟弟们,她和学生们赶往水井村。 小豹子想跟着她去,也被她拒绝了,“现在也没啥好干,我过去主要是看着他们修科研站、实验室和宿舍,估计三五天就回来了。” 小豹子还有些不放心,“谁陪你去呀?” 程思宁道:“张家亮驻守水井村,谢伟人在太平村呢!” 小豹子嘀咕道:“都是男的……你一女的过去,吃住不方便,万一被人欺负了呢?” 程思宁没听清,“你说什么?” 小豹子暗中撇嘴,然而一蹦三丈高,“我说——不要不要!妈妈我要跟了你去!我就要跟着你去!我不管!不管不管不管……” 程思宁被闹到头疼,“好好好,带你去带你去!别闹!” 小豹子刚露出得意的笑容…… 左左右右又闹腾了起来, “哥哥哥哥,左左也要去!” “妈妈妈妈!右右也要去!” “妈妈妈妈,哥哥去了左左也要去!” “哥哥哥哥,你都可以跟着妈妈去……右右也要跟着妈妈去!” 程思宁和小豹子对视了一眼。 两人同时扶额。 程思宁交代小豹子,“你挑起的事端,你解决。”说完她就跑了。 小豹子只好认命地蹲下身子,将弟弟们抱在怀里,交代道:“爸爸出差前怎么交代我们的?” 左左和右右对视了一眼,拖长了调子大声说道: “爸爸说——” “爸爸说——” 小豹子赶紧将食指竖起,放在嘴唇前。 左左立刻压低了声音,“爸爸说,爷爷年纪大了……” 右右小小声说道:“妈妈是个女的……” 然后双胞胎齐齐说道:“我们不一样!我们是——” “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们要——保护妈妈!” “还要——照顾爷爷!” 两个四岁不到的小朋友慢吞吞地说道。 小豹子赞许地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所以,照顾爷爷这么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俩了!我去保护妈妈!” ——在孩子们的教养里,只有能力大、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接受艰巨的任务。 现在哥哥把这么“艰巨”的任务派给他俩,左左和右右都挺自豪的。 可是—— 左左右右又对视了一眼。 “哥哥哥哥,你确定你是去保护妈妈的吗?” “哥哥,你真的不是为了去那个海边小渔村赶海的吗?” “哥哥那你答应我,你不会去赶海!如果你是为了赶海才去的……那你半夜睡觉尿床!” “哥哥,以后等我和左左到了,再一起去抓小螃蟹嘛!” 小豹子被弟弟们吵到头晕,只好点头,“答应答应!我全都答应!” 左左右右这才消停了。 在广州城休养了一天以后,程思宁带着学生熊珂、徐长春,还有儿子小豹子搭乘军区的顺风车,前往南海基地。 依旧是被颠得口吐白沫的一整天。 也总算是到了。 不过,当天程思宁和儿子、学生们还是歇在了南海基地里的招待所。 第二天,程思宁去找小杜——她需要在基地里租两间联络室,专门用来让出差人员周转、存放贵重物资和暂住用。 毕竟经费有限,她和学生们出差的时候总在外头住招待所是划不来的。 南海基地极大,在这儿挂靠的单位不少,基地里的空房子很多。 小杜把程思宁介绍给基地总务处,一位李同志陪着她去看了综合大楼。 这本是一幢闲置楼,后来被基地拿来出租给各家挂靠单位。连市政府、县政府都在这儿设立了办事处;更别提什么民政局、法院、公路局路管所、粮食局……这样的单位,也都在这栋楼里设立了办事处。 程思宁不停在跑上楼、跑下楼,最后看中了一间内外套间的办公室。 这套办公室的内间比较大,大约三十个平方左右;外间小,大约十来平方,内间外间都有窗户。 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门窗上的漆面都已经斑驳了,所以租金非常公道,只要六块钱一个月,水电自付,可以提供四张七成新的办公桌和椅子,两个文件柜,但是合同需要一签三年。 程思宁很爽快地和李同志签订下合同,又问李同志哪里有旧家具卖,她想买床、买个货架,最好还能买到那种折叠用的行军床。 李同志笑道:“你找我就对了!程姐咱们走,我带你去仓库看看!” 于是,程思宁又跟着他去旧货仓库,买了四个旧货架,两张旧的单人床,三个旧的折叠行军床,四副全新的军用铺盖,两件军大衣;另外还买了脸盆、提桶、晾衣绳、节能煤炉、锅碗瓢盆,以及扫把拖把之类的生活用品…… 东西买好了,程思宁和学生们又跑了好几趟,总算把东西全都搬到了新租下的办公室里,开始整理。 毕竟刚开始嘛,只求能人能安顿下来就好。 大家齐心协力搞卫生,又查缺补漏的,来回跑了好几次小卖部,才总算又买来了煤球、保温瓶、门锁、窗帘诸如此类的东西,勉强完善了这个临时落脚点的生存条件。 在这栋四层楼高的综合办公大楼里办公的其他单位,全部都是既办公、也住宿的。 每个单位都在走廊的尽头那儿放个煤炉子,每个煤炉子上都用白漆写着单位的名字。 程思宁派学生徐长春去小卖部买煤炉的时候,人就问了你是哪家单位的要写什么字儿,于是程思宁的煤炉子上被小卖部的人用白漆写下了“研一程”仨字儿 小卖部的人还给了徐长春一个装弹药的大木箱,说道:“这箱子给你们装蜂窝煤球用,一会儿我也帮你在箱子上写同样的‘研一程’仨字儿!军区的人不让把煤球直接堆在走廊上,嫌不美观……” “所以煤球是一次性买五百个的,但一个木箱一次只能装四十个左右,你们一天用三个,也够用十来天了!” “我给你一个账本来记煤,你每次用完了,就把木箱拿到我这儿来,再装四十个过去……” 徐长春听了,回来向程思宁汇报。 程思宁连连点头。 之前总务处的小李也告诉过她,在这栋楼里办公的人们都不开伙,全都是吃饭堂的。基地饭堂相当实惠,而且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饭吃的。 大家之所以还要搞个煤炉子,主要是用来烧开水洗澡洗头。 广东的天气不比北方,一年四季必须天天洗澡。 要洗澡就需要热水。 当然了,也可以去食堂拎热水,但成本挺高的,因为综合办公大楼距离食堂还有点儿远。而且要洗头洗澡的话,一个开水瓶还不够,至少需要四五瓶…… 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生个煤炉子,既能烧开水泡茶,也能简单地煮点儿面条稀烂,晚上洗头洗澡也不受限制。 所以今天,程思宁决定搬到新租下的办公室里住,体验一下。 于是程思宁又带着学生们和小豹子,去招待所那儿退了房,一众人来到办公室。 程思宁和熊珂睡内间的两张单人床,徐长春和小豹子睡外间的折叠行军床。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程思宁让小豹子去食堂打饭回来吃,她和与学生们继续整理行李。 小豹子去食堂打饭,一来一回再加上排队,也花了半个多小时。 程思宁一众也刚刚才整理好房间。 正好有四张办公桌四张木椅,大家能好好坐着吃饭,感觉还不错。 程思宁和小豹子是第二次来这儿了,知道这里的荤菜很划算,今天小豹子买饭菜的时候,给每一个人都买了不同的荤菜。 ——程思宁的荤菜是整一条香煎海鲳,差不多有七八两重的样子,还有个炝炒回锅肉,一份素烩冬瓜和一个蒸水蛋; ——熊珂的荤菜是焖鸡腿,半荤菜是豆角炒肉沫,素菜是蒸南瓜; ——徐长春的荤菜是红烧肉,半荤菜是肉沫煎豆腐,素菜是凉拌黄瓜; ——小豹子给自己打了两个纯肉的荤菜,一是卤猪头肉,一是蒸腊肉,素菜是清炒大白菜; 程思宁瞪视着小豹子。 小豹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问道:“妈妈你吃大白菜吗?” 程思宁还能不知道这小兔崽子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这小家伙遗传了他爹的基因,恨不得顿顿吃纯肉,只要肉管够,米饭不吃都所无谓,至于素菜……他们觉得吃菜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哄程思宁高兴。 现在小豹子打回来这样的菜,摆明了就是……还想从她这儿再弄点儿肉菜过去吃。 程思宁白了儿子一眼,把饭盒里所有的菜全都扒拉到饭盒盖子里,招呼熊珂和徐长春一块儿吃。 熊珂和徐长春也有样学样,把菜全都拣出来放在盖子里,大家一块儿吃。 徐长春看着满桌子的肉,眼睛都瞪直了,问小豹子,“这一顿花了多少钱啊?” 小豹子答道:“全荤菜两毛五一份,半荤素一毛五,素菜五分钱,米饭五分钱二两。” 熊珂震惊地说道:“那价格比咱北京青华的食堂可便宜多了!” 徐长春也目瞪口呆,问程思宁道:“老师!他们这儿的物价……怎么这么便宜,这分量也多啊!” 程思宁说道:“他们好像有自己的养猪场、养鸡场……还自己种菜。” 熊珂又问道:“那……水井村和太平村不知道是不是也这样。” 程思宁摇头,“你们不要对水井村抱有任何希望!上次我和家亮他们去水井村的时候……那儿可真像乞丐窝!” “我不是没有见过更贫穷的地方。” “可这个村子……他们依山傍海的,还能穷到这个地步,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个村子这样穷,咱们也没必要来这儿扶贫、做科研实验,对吧?” “今天它的穷,明天它的富裕……将会成为检验我们科研成果的试金石!”程思宁说道。 熊珂和徐长春点点头。 默了一默,熊珂期期艾艾地问道:“老师,那两个村子的风气还好吗?” “我来的时候,家里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他们说,有的村子越穷,那些村民的人品就越卑劣。我们单身女性呆在那样的环境里,就害怕、害怕……” 说着,熊珂飞快地瞟了程思宁一眼,小小声说道:“老师,我是很想跟着您做实验的啦!但我家里人不放心,跟我说了好几次……” “他们说,如果我需要驻村的话,那、那他们宁愿我早点儿毕业好了,考研什么的都无所谓……” 程思宁笑了,“熊珂,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我之前就已经跟你、跟所有人说过了。” “咱们组里除了我这个导师之外,只有你和姚丽两人是女性。” “驻村的人,是我。” “长春、谢伟、家亮他们仨轮流和我驻村,当我的助手。” “熊珂你和姚丽会一直呆在北京的实验室里……” “这一次我让你过来,是希望你能全程亲眼看到整个项目的情况。” “我没有要求你驻村,也不会要求你驻村。” “只能说,既然你是团队里的成员,你至少要了解咱们这个项目是干什么的,对吧?”程思宁问道。 熊珂垂下了头,“老师我知道了。” 程思宁笑道:“大家快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徐长春扭头看向熊珂。 他不明白。 ——程老师说的这些话,以前就反复提啊!为什么熊珂还要问呢? 徐长春想不明白,索性低头吃饭,还和小豹子抢肉吃,开开心心的。 虽然徐长春不理解熊珂的意图,但程思宁心里门儿清! 恐怕这小姑娘心里已经生出了退意 程思宁心想,等这里的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就放熊珂走吧! 强扭的瓜不甜。 第372章 眼睁睁地看着熊珂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朝地面扑去 程思宁安顿好团队的落脚点以后,再次去找小杜,想为爷爷程璞寻找一套适合居住的院子。 事关老首长程璞,小杜不敢怠慢,把总务科的胡科长喊了过来,陪着程思宁找房子。 程璞的级别摆在这儿,哪怕就是在这儿租房子住,南海基地也把最好的几住房源拿了出来。 程思宁没挑那套最大的,但挑了个格局跟北京军区程璞的房子差不离的。 房子是二层半的,方方正正的结构,外表看起来灰朴朴的,很朴素,丝毫不起眼。 一楼有个极大的客厅,三间不太大的卧室,厨房和卫生间; 二楼是一大二小两间卧室; 二楼还有一半露天阳台。 另外,这房子也是带前后院的,前院大一些,大约有二十个平方;后院小些,大约只有六七个平方。 程思宁一眼相中,很爽快地付了租金。 小豹子很开心,“妈,这房子跟我们在北京的房子很像!” 程思宁也很兴奋,跑进院子里,指着墙角说道:“以后这一块地开出来种点儿菜!为节省空间,咱们做木架,做架空层!” “院子中间的空地留出来,植上草皮,留给你们兄弟发疯……” “那边靠墙的位置留给你们太爷爷,到时候搭个木架爬点儿丝瓜藤或者葡萄藤,木架下放张躺椅……你们太爷爷在这儿睡个午觉也好,看看报纸也好。” “后院用来晾晒衣裳……” “当然了,后院沿着墙根再种一圈儿花草……” 说到这儿,程思宁不禁开始怀念她和靳野在方岭村的那个家,嘴里不免唠叨了起来。 “在你爸爸老家,我们也有个院子。” “那院子又大又漂亮!” “也有个搭了架子让葡萄和丝瓜来爬藤……” “以后有机会带你们回去看看,你们应该会喜欢那里。” 小豹子连连点头。 母子二人进入一楼。 程思宁指着宽敞的客厅说道:“这客厅够大,咱们得去买个大餐桌回来……实在不行,就定做一个。” 一楼有三个房间,程思宁说道:“这三个房间,你太爷爷和刘爷爷各住一间,还有一间……给你爷爷做书房和会客室。他到了这儿来,肯定有很多人排着队的想见他。” 小豹子点点头。 但是现在他最关心的,是他和弟弟们的房间在哪。 程思宁上了楼,指着楼上的一大两小三个房间说道:“这最大的房间呢,就留给你们兄弟。这房间足够大,放四张单人床应该没问题。” 小豹子愣了一下。 他一直觉得,最大的房间应该是爸爸妈妈的。 没想到,妈妈居然将最大的房间让给他和弟弟们? 程思宁继续说道:“两间小的……我和你们爸爸住靠阳台的那一间。” “这一间呢,咱们就布置成学习室,里头放六张书桌和椅子。咱家每个人都有自己专属的学习空间……” “回头我再来给大家立规矩——有关于学习室的使用。” “总之,想玩就去院子里,怎么疯都行。” “想学习就在学习室,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程思宁朗声说道。 小豹子睁大了眼睛。 ——在北京太爷爷家的时候,也是兄弟四人挤一间房,学习呢,他和哥哥就只能在饭桌上写。 不是说这样不好。 但他和哥哥在写作业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受到做家务的刘爷爷、或者被太爷爷、被弟弟们影响。 现在,家里即将拥有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小豹子高兴极了。 程思宁却还是有些愧疚,“其实最好呢,就是让你们兄弟每人都拥有一个独立的房间,你们想学习、想休息都可以。” “但是现在……爸爸妈妈还没有这样的能力。” “等以后吧!爸爸妈妈会努力工作的,迟早有一天,会让你们住上单人间的。” 小豹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程思宁,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在这个年代,父母代表着至上的威严。 谁家父母会向孩子表达这样的情感啊! 小豹子看向妈妈的眼神里盛满了心疼,心里也酸酸涨涨的,既激动又骄傲,还带着几分酸楚。 “妈妈!谁家的孩子是一人住一间房的啊!” “你想让我们一人一间房……我、我们兄弟还不乐意呢!我们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开心呀!” “再说了,谁家能跟我们比!我们可是有学习室的人!”说着,小豹子露出骄傲的表情。 程思宁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笑了。 母子俩又走到了二楼的阳台上。 这栋建筑之所以被称之为两层半,是因为一楼的房子面积大,二楼的没那么大,所以有个超级大的露台,大约二三十平方米左右。 程思宁又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说道:“这个空间就留给你们兄弟,想怎么布置都可以,但要考虑到合理性和安全性。以及,对于你们的建议,我和你们爸爸、你们太爷爷享有一票否决权。” 小豹子高兴坏了! 他一蹦三尺高,“妈妈妈妈,这是真的吗?” “那我们要把这里建设成为我们的乐园!” “妈妈妈妈,我们可以在这里塔个顶,再要一排架子放我们的模型枪、模型坦克吗?” “妈妈妈妈,我们可以在这里挂个巨型的种花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吗?” “妈妈妈妈,我们可以在这里填沙盘吗?” “妈妈妈妈……” 明明跟前只有一个儿子在,可程思宁却仿佛被四个儿子围堵住,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气。 程思宁跟着胡科长又去了一次旧货家具仓库。 这一次她要了比较新的一张大床,买一副全新的铺盖,又挑了几样看起来比较像样的家具,基本的日用品也要了一些…… 程思宁知道,一大家子老的小的在来之前,刘叔就已经打包好了不少家当。 现在东西应该已经到南海基地了。 现在程思宁要做的,就是至少先收拾出一张大床,保证这屋子是干干净净的,有水有电还能烧饭吃,能让程璞和刘叔带着左左右右到了这儿以后能有个落脚点就好。 其他的不要做太多。 她要是做多了,刘叔会觉得她抢了他的工作,反而会感到伤心。 只有让刘叔参与到这个家庭的建设中,他才能更有归属感。 胡科长问程思宁,要不要雇个人来做一下这宅子的卫生。 程思宁欣然应允,赶紧掏了钱…… 胡科长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说他可以喊几位军属过来帮忙打扫,程思宁当然不乐意,直接把钱塞给了胡科长。 程思宁坐了好几天的车,难受得不行,昨天还拖着疲惫的身躯把办公室收拾了,现在她很乐意当甩手掌柜。 她跟着胡科长去了总务科,把房租、买家具的钱缴了,又签了租房合同,然后让胡科长帮她找人,把刘叔寄来的行李送到刚租下的院子里去。 其实就跑了这么一圈儿,程思宁已经累得不行,回了办公室。 快到午饭时间了,小豹子自告奋勇再去食堂打饭,程思宁求之不得。 徐长春也想跟着去食堂见识一下这里的物价…… 程思宁笑道:“去吧去吧!你们都去!”说到这儿,她看向了熊珂。 熊珂摇头,“我留下来陪老师整理资料吧!” ——在北京的时候程思宁也收拾了不少物资、资料,早早打包寄了来。 今早徐长春和熊珂去领了包裹回来,堆满了小半间办公室。 程思宁坐在椅子上,费力地弯下腰去拆包裹,嘟嚷道:“回头还得找昨天那个李同志,要多买几张椅子回来,再买几个小板凳……” 熊珂见徐长春和小豹子已经下了楼,眼珠子转了转。 她又转头看向程思宁,发现程思宁正专心致志地弯腰拆包裹,丝毫也没有注意到她。 熊珂眼神飘忽,又看了看摆满一地的各种大小包裹。 是的,熊珂不想在这儿呆了。 当初她选择程思宁这个导师,主要是冲着程思宁“红二代”、“高官的孙女”、“青华大学最年轻美女教授”和“留学双料博士”这些名号来的…… 熊珂下意识就觉得,程思宁做为高官的后代,年纪轻轻就出国留学还是双料博士……肯定受到了特殊待遇,会有无数的资源倾斜。 那么她跟着程思宁也能乘着东风起飞。 可熊珂万万没有想到,程思宁对待学术、对待学生们的求学态度居然如此严苛!程思宁甚至还要求非要到这么个穷乡僻壤来搞什么科研! 熊珂不想将自己的大好青春高浪费在这么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但熊珂一直都找不到不跟着来的理由,毕竟其他的师兄师姐们对程思宁的项目都十分热情,而且当初她为了能来程思宁这儿,硬是动用关系生生挤走了好几位强有力的竞争者…… 现在这局面,熊珂很难回头。 她只好违心地跟着来了。 她分分钟想找个体面的理由回去。 这几天熊珂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样的理由才是体面的、必须的呢? 现在,看着这一地狼藉的各种大小包裹。 熊珂心里陡然想出了一条大胆的计谋! 为了避免多干体力活,她今天特意穿了条裙子。 果然,徐长春那个傻子就不让她搬货了。 二三十个大大小小的包裹,全是徐长春一个人气喘吁吁地从基地里的邮政点扛到综合办公大楼,然后又一趟一趟地地从一楼搬上四楼…… 现在,熊珂心里想,要是她“不小心”被这满地的包裹绊倒,摔上一跤,最好摔重一点,受个伤的话…… 那应该就不需要再跟着程思宁去那两个又穷又偏僻的地方了吧? 这么一想,熊珂站起身,朝一旁走去。 程思宁倒并没有太过于注意熊珂。 这会儿她正全神贯注地拆包裹。 熊珂一边小心地绕着满地乱放的包裹走着,一边琢磨着要怎么摔,才能显得既自然、看起来要显得伤情特别严重、还不能让自己受到很严重的伤害。 犹犹豫豫的,熊珂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找了一块包裹堆积得最多的地面,计划假装“不小心”扑上去,这样的话,她和大大小小的包裹滚在一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反正只要看起来很惨就行,至于是不是真的惨,想必这基地里也没有像样的医院和医生,只要她一口咬定很痛苦,必须马上回北京…… 程思宁还能不让她回? 打定主意以后,熊珂又暗中尝试了一下肢体动作,最后决定以侧卧的方式,假装不小心踢到什么,然后伺机摔倒。 于是—— 熊珂装模作样地“哎呀”了一声,假装一脚踢到凌乱摆放的包裹,看起来整个人马上就要朝着那堆包裹倒去。 程思宁见了,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想要冲过去扶住熊珂。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 就在熊珂崴脚的那一瞬间—— 小杜领着几个身材高大壮实、生得虎背蜂腰、面容冷峻英挺的军官来找程思宁,还一边走一边说道:“程姐!咱军区工兵连的楚连长有事儿找你!” 为首的那个二十七八岁的楚连长还向程思宁敬了个军礼,“程同志,我接到上级的命令,要求我协助你建设水井村和太平村的科研站。” 话音未落,程思宁、小杜和几个男军官就眼睁睁地看着熊珂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朝地面扑去。 就像是…… 故意摔下去的似的。 已经摔到了半空中的熊珂也大为震惊! 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有几个男的来了? 震惊之下,熊珂压根儿没注意地面情况,以至于落地时结结实实地摔倒。 “啊啊啊啊啊!!!” 熊珂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声。 程思宁、小杜和楚连长一众跑到了熊珂身边。 熊珂今天穿的是裙子,摔倒以后,姿态十分不雅——不但裙边翻卷了上来,还露出她缝了小口袋的底裤!底裤上还有着几个破洞…… 小杜和楚边长他们尴尬万分,本来是想冲过来看看熊珂有没有事,可冲过来以后看到这一幕,大家又只好背过身去。 程思宁赶紧蹲下来,先帮熊珂收拾裙子,可裙摆又被能珂的身体压得严严实实,根本扯不动。程思宁一边帮熊珂扯裙边一边问,“熊珂!熊珂你怎么样了……” 熊珂被痛得连连哀嚎。 她心知,现在的她,根本就不是什么作作样子…… 她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极致的痛感让她在一瞬间甚至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程思宁的呼唤,让她又慢慢清醒过来。 熊珂知道,她至少脑震荡、而且腿有可能已经骨折了! 第373章 熊珂悔青了肠子 程思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着熊珂整理好裙子。 可是,依着熊珂现在这副关节扭曲的样子…… 一看就知道骨折了。 程思宁没敢碰她。 哪怕熊珂哀嚎到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小杜他们比较有经验,立刻跑去打电话找人。 没一会儿,军医带着人、抬着担架过来了。 熊珂被抬上担架。 程思宁不放心,跟着去了基地医院。 本以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医疗条件可能堪优。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基地医院的规模很大! 不但占地规模大,看起来设施也很完善。 程思宁不好耽误楚连长,和他重新约好了会谈的时间,楚连长一众先走了。 小杜则一直陪着程思宁,教她跑上跑下的找医生、缴费什么的。 在这过程中,程思宁才知道——由于附近比较荒凉,又考虑到当地群众看病难的问题,上级加大了对基地医院的投资,以至于方圆三五十公里内的老百姓生了病都是到这儿来看病。 同时,基地医院的骨科是全国军区医院的王牌科室。 其他部队如果发生了骨折的案例、并且病情比较复杂的话,都会把伤员往这儿送。 说着,小杜还朝着程思宁拍胸脯,“程姐你就放心好了!” “你这个学生的情况啊看着吓人,但是对咱们骨科医生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最多半个月就能出院,好好休养半年就没事儿了!” “我跟你说我当年看到一个很离谱的案例……就一新兵在吊单杠的时候摔下来砸到了脑袋,当时都说他救不活,救活了也是全身瘫痪!后来在我们这医院做了六七次手术,躺了三四年吧,还是恢复了!就跟正常人一样……不过呢,就是对他来说有心理阴影了嘛,自己也不太敢再做剧烈运动……” 两人在说这些的时候,熊珂还没进手术室。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小杜的话,不由得面色惨白。 不过,很快她就被送进手术室接受手术去了。 小杜见熊珂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这才期期艾艾地问程思宁,“程姐,你这个学生……她那个摔跤……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是那样摔下去的?” 程思宁但笑不语。 熊珂是怎么摔倒的,大家心知肚明。 主要是时机太凑巧了——正好小杜领着楚连长他们来了,熊珂估计是因为突然间来了外人,来不及掩饰。 后来发生的事,只要人长了眼睛,就知道熊珂是怎么摔下去的。 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熊珂的表现…… 程思宁心里门儿清。 当然了,她也很清楚,小杜这是在善意地提醒她——熊珂看起来像是故意的,搞不好是想讹你什么,你可得当心啊! 程思宁谢过小杜,让他先赶紧回去吃饭,然后她去护士站打了个内线电话到综合办公大楼的隔壁办公室,请人传话给徐长春。 很快,徐长春和小豹子就拎着饭盒匆匆找了来。 “老师怎么回事啊,我和小豹子一回去,就看到办公室里乱七八糟的。”徐长春焦急地问道。 小豹子的关注点则是—— “妈你饿了吧?先吃饭!” 程思宁确实饿了。 小豹子呢,也因为打饭回来以后没见着妈妈,急得团团转,根本顾不上吃饭…… 于是三人就坐在手术室区的长椅那儿,一边儿吃饭一边说起了熊珂的情况。 程思宁也没说熊珂看起来像是故意主动摔,只是被突然上门的小杜他们吓了一跳,假摔变真摔…… 她就只是说熊珂摔伤了。 徐长春一脸的茫然,“那熊珂就不好再参加咱们这项目了吧?” 程思宁点头,“一会儿我就给她家里人发电报,跟他们约定一下通电话的时间,到时候在电话里沟通一下她这情况要怎么处理。” 徐长春点点头。 程思宁吃完饭,去了基地里的邮政代办点,给熊珂的家人发了加急电报,回到手术室时,正好遇上熊珂的手术正好做完了。 ——双手脱臼,已经矫正。左腿膝盖处骨折,已经矫正。 医生告知程思宁,说熊珂需要住院一周。 一周后看她的恢复情况,如情况良好就能出院了,但要遵医嘱在家休养,每隔两周复查一次。 如无意外,五周左右的时间就能完全恢复如常。 程思宁和徐长春把躺在移动病床上的熊珂送进普通病房。 其间,熊珂的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手术病、病房。 先前被送来的时候,熊珂因为过于痛苦,没有多余的精力观察这里的环境。 直到现在她才看出来,她原以为破破烂烂的基地医务站,居然是个宽敞明亮又现代化的大医院! 而刚才医生在和程思宁说起熊珂伤情的时候,熊珂全程听到。 程思宁出于关心,多问了几句。 医生也不恼,耐心细致地向程思宁解释了熊珂的情况,又拿出其他病人的病情做对照。 这么一来,熊珂也明白了——她的伤情要是放在其他的医院救治,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手术做得这么成功、恢复期这么快了。 在这一刻,熊珂内心悔恨不已。 在进入手术室前,她就听到小杜说这基地医院的骨科是多么的优秀! 进入手术室后,在做手术的时候虽然打了麻药人事不省,但她可以感受到医护人员的专业与细致! 熊珂暗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儿搞清楚这医院的情况! 要是早知这医院就是以骨科出名的,她又何必这样! 程思宁问熊珂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熊珂摇摇头。 事已至此,熊珂的情绪十分低落。 摔跤的时候被不相干的人看到,她出了个大丑; 从假摔变成了真摔,虽然医生说以后会恢复如常,可谁又能保证呢; 现在她痛得要死,心里又难受,哪有心思吃饭! 可思来想去,熊珂又觉得…… 不管程思宁有没有看穿她的意图,她都已经这样了啊! 还不能回家吗? 于是,熊珂眼泪汪汪地对程思宁说道:“老师,我想回家……” 程思宁一口应下,“没问题啊,我已经有给你家里发了加急电报,把你的情况说了一下,约定好通电话的时间,回头我和他们讲完电话再说。” “要是你家里人能来接你,那最好。” “如果你家人没空来,我会让谢伟或者家亮送你回去。” “现在你只需要好好休养。”程思宁答道。 熊珂愣住。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还一句话没说呢,程思宁就已经做好了让她回京的安排。 熊珂隐约觉得,自己这一跤,可能白摔了! 怔忡片刻,熊珂问程思宁,“老师,可咱们本来就人手不够,我这一受伤,岂不就……缺席了吗?” 程思宁说道:“你不用担心缺席的问题。” “无论是主观原因还是客观原因造成的,我会按情况解决。” “主观意义上的缺席,讲清楚理由就好,咱们这是在搞学术,没有非要让人怎么样的说法。” “客观意义上的缺席,只要表明态度,以后是转专业或者换导师,都可以。”程思宁说道。 熊珂呆了呆,面庞瞬间爆红!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她的那点儿小心思,导师居然全都清清楚楚的。 熊珂羞愧到了极点。 她开始后悔,心想当时如果找机会直接跟程思宁说了她的真实想法,说不定她根本不用来这儿了。 又何必演这么一出毫无意义的苦肉计呢? 最终还真的受伤了! 这一整天,程思宁都待在医院照顾熊珂。 考虑到最近自己的事儿也多,程思宁去护士站,请人帮忙找了个护工来。 所以一下午,程思宁都在交代护工大姐,告诉大姐要怎么照顾熊珂。 见程思宁这么跑前跑后的,熊珂更加不好想。 突然,有人站在门口喊了一声“程老师”,程思宁和熊珂齐齐回头,看到了楚连长。 病房不大,也就是十来平方左右,里头放着四张病床,住了四个病人。再加上陪护的亲人和护工,现在病房里是挤得满满当当的。 楚连长不好进来,就站在门口说道:“程老师您能出来一下吗?我有事儿找您。” 程思宁走出了病房。 楚连长对程思宁说道:“虽然您跟我约好了明天再谈,但上连刚刚下达了其他的任务给我们连,我们研判了以后,觉得帮您修科研站的事儿,可能会耽误到我们新接的任务……” “所以程老师,希望你能今天就和我们一起去太平村。” “明天一早,我们就开工,争取在两天之内完成太平村科研基地的建设任务。” “水井村的自然条件差一些,所以咱们争取在三天之内完成。” “只有这样,才不会耽误我们下个星期的任务。” “您看怎么样?”楚连长问道。 程思宁一听—— 水井村三天搞定科研站的建设? 太平村两天??? 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激动得她热泪盈眶,伸手握住楚连长的大手,拼命摇,“我看……特别好!真是太好了!谢谢楚连长!” 楚连长有些不好意思,抽回了自己的手,又扭头看向病房里头,还呶了呶嘴,问程思宁,“那程老师您……走得开吗?” 程思宁说道:“能!当然能了!我刚找了护工来照顾熊珂,一会儿我就能交代清楚了。” 楚连长又问,“那一小时以后,咱们能出发吗?” 程思宁看了看腕表,现在是下午三点多。 “能!”程思宁斩钉截铁地答道。 楚连长说道:“那我这就回去,先调动物资,您四点钟走到西门去等我们,成吗?” 程思宁连连点头,又道:“楚连长,我学生徐长春也去,还我有儿子也一块儿去,麻烦您给留多两个座位。” 楚连长忍不住笑了,开玩笑道:“您儿子也去?那么小的孩子您也舍得让他去现场?” 他是看到程思宁这么年轻,觉得她的孩子可能才一两岁,带这么小的孩子去现场,真的好么? 建筑工地有什么好看的,全是灰还到处都是石头、木料、铁钉什么的。 小孩子太小了,很容易出意外的。 程思宁也不想解释那么多,心想一会儿楚连长见到小豹子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点点头。 楚连长跟程思宁也不是很熟,点到为止也就罢了。 至于程思宁是不是非要带着孩子去,他也不是很在意。 楚连长跟程思宁说完话,想走,然后眼睛的余光一瞟,看到了病房里坐在病床上,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熊珂。 楚连长礼貌性朝着熊珂笑了笑,转身匆匆走了。 程思宁这才回了病房。 殊不知—— 熊珂一直盯着程思宁和楚连长之间的互动。 楚连长大约二十七八岁年纪,他应该是个北方人,身高足有一米八几,生得强壮又高挑,他长得浓眉大眼的,左边面颊有个酒窝。 一笑,他就眼睛弯弯的,酒窝也显了出来,特别阳光帅气。 熊珂已经认出来,这个楚连长就是在她假摔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 当时她心虚不已,一是觉得自己在做坏事的时候被人撞破,二是自己穿着裙子却以十分不雅的姿势摔倒…… 三呢,就是因为一眼看到这么帅气阳刚的青年男子,她既感到意外又有些心跳。 最后就是无尽的羞愧…… 现在,熊珂又看到了这英挺俊朗的男人,不由得面一红。 大约是她凝视他的时间过长,他朝她看了过来,还淡淡一笑。 在这一瞬间,熊珂心跳如擂。 但很快,男人就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 熊珂咬住了下唇。 程思宁满面春风地走了进去,抓紧时间向护工大姐交接。 交代完了以后,程思宁告诉熊珂,“一会儿我就带着小豹子跟着楚连长他们去水井村了,徐长春也跟着去,到时候我会让谢伟和家亮回来,就两天的功夫……” “你别害怕,有事儿跟护工大姐说,我也会交代医生和护士,让小杜多关照你的。” 熊珂的脑子里还浮现着刚才那青年军人英俊好看的笑容,不由得喃喃说道:“老师……我也想去。” 程思宁失笑,“你想什么呢!” “好好呆在这儿,早点儿把伤养好。” “一会儿我会交代小杜,让他替代我和你父母通电话的。” 说完,程思宁匆匆离开。 熊珂悔青了肠子。 第374章 解放军给我上了一课 程思宁风风火火地冲到了办公室。 小豹子和徐长春正在收拾…… 猛然听到程思宁说马上要走??? 大家连忙扔下手头的工作,慌慌张张地去收拾起随身行李。 程思宁让小豹子跑腿,去食堂多买点馒头包子当作口粮,又喊徐长春把地上的包裹略微收拾一下,至少要把东西全部靠墙堆,免得谢伟、张家亮回来的时候不留神又被绊倒…… 一时间,场面堪称兵荒马乱。 不过,小豹子和徐长春的执行力还是很强的。 在很短的时间里,小豹子去买了一大袋子,怕有七八十个馒头回来; 徐长春也把堆满了一地的包裹给收拾得妥妥当当; 而程思宁也伏案疾书,写下了整整三页纸,交代谢伟、张家亮回来以后要办的事儿。 三人收拾好,赶紧扛着行李往西门跑。 而这时,楚连长他们的车都已经驶出了西门。 楚连长和另外一个大兵正焦急万分地等在西门门口。 见了程思宁等三人,楚连长他们大喜,急忙跑了过来。 楚连长接过程思宁手里的包袱,说了声“程姐我拉着你跑”,然后大手拽住程思宁的手腕,带着她飞奔了起来! 由于速度太快,被迫带飞的程思宁感觉到自己好像脚都没沾地,疾风打在面上,使她的脸都变了形…… 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另外一个大兵已经把小豹子背了起来,撒腿狂奔! 再看看—— 徐长春扛着自己的行李跟在后头咬牙狂奔,不但脸都变了形,表情也十分狰狞。 没一会儿,楚连长就带着程思宁冲到了已经发动的军用运输车那儿。 车斗里好几个大兵伸手拉住程思宁,把她拽上了车; 很快,小豹子也上来了。 楚连长把程思宁送到车斗前,就折返回去接应徐长春。 等徐长春赶到车斗前时,车子已经发动了,他也狼狈万分地在大兵们的接应下,上了车; 落在最后的楚连长助跑几步,双手一撑车斗,身手矫健利落地跃上了车。 大兵们七手八脚地将车斗门给关上了。 小豹子很兴奋,“噢噢噢”地喊了几声,还鼓起了掌。 大兵们的年纪都不大,有十五六的,也有十八九的,小豹子一欢呼,他们也跟着欢呼了起来。 虽然程思宁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但还是被这些大兵们的愉快情绪感染到,忍不住眉开眼笑。 休息片刻,楚连长才跟程思宁说起了安排。 “程姐,咱们必须赶在天黑前抵达太平村。” “到地儿以后,咱们还得卸货,搭工兵帐篷和做晚饭……” “咱们还必须要天黑之前赶到,得先看看选址,然后咱们吃完晚饭就得三班倒……连夜开工。” “这么做也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楚连长解释道。 程思宁很感动,“谢谢你们了!” 她看了一眼车斗,发现车斗里堆的东西还挺多,水泥、红砖什么的,还有锅碗瓢盆,甚至还能看到褪了色的半旧折叠帐篷。 旁边一个大兵见她打量着这些东西,笑道:“咱们一共有三辆车,前头两辆已经出发了。” 程思宁由衷地说道:“太谢谢你们了。” 大兵嘿嘿嘿地笑。 程思宁毕竟是个女性,大兵们与她同乘,有些拘谨。 于是大家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小豹子身上。 小豹子本来就活泼,不过三言两语,他就和大兵们嘻嘻哈哈地滚在了一起,还闹轰轰的,开心得不得了。 不得不说,从军区骑自行车去太平村,大约需要三小时左右。 如今司机把运输车开出了飞一般的架势…… 虽然颠簸得厉害,但一小时不到就抵达了太平村! 这让程思宁感到惊讶极了。 可这还不是让她感到最惊讶的。 最惊讶的是,前头赶到的两辆军用运输车,已经在张家亮的指挥下,一辆车已经卸完了货,正在倒车,准备退出来。 另外一辆运输车也启动了,看起来准备等前车离开后,就把车开过去等待卸货。 更加让程思宁感到惊讶的是,已经有好几个大兵正在分工干活,有卸货的、有安营扎寨的、还有正在跟张家亮讨论的…… 张家亮转头看到程思宁和徐长春,眼睛一亮,很激动地跑了过来,“老师!” 程思宁一眼就看出来,张家亮黑了、瘦了,头发也长到遮住了眼。 她含笑拍了拍张家亮的肩膀,夸奖道:“家亮,这段时间辛苦你啦!” 张家亮笑得眼儿弯弯,还有些微微泛红,“不辛苦不辛苦……” 楚连长过来,询问起程思宁这科研站要怎么建。 程思宁拉着张家亮一起参与了讨论。 张家亮已经在太平村驻守了快两个月,自然对这里的情况十分熟悉。 程思宁还在北京的时候,就收到过张家亮的工作汇报信件。 在信件中,张家亮是带着情绪的。 程思宁已经预料到,张家亮在这边的工作,恐怕开展得不那么顺利。 直到此刻亲眼看到了施工现场,程思宁再也笑不出来了——近两个月的时间,科研站都没能建成功? 甚至连地基都没完全挖完! 除去两三个打着赤膊在现场帮忙的村民之外…… 再没其他人了。 就连村长老陈也不在! 程思宁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但这才让她愈发冷静。 她带着楚连长、楚连长的几个副手在基地选址附近来回指点、比划,清楚准确地将自己的要求一一说明。 楚连长连连点头,他的几个副手拿着本子在一旁唰唰唰写写画画…… 几个人指指点点的,搞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把程思宁的要求给搞清楚了。 接下来,楚连长和副手们开会讨论计算所需要的物料和人工时长,程思宁则把张家亮叫到了一旁,又招手把徐长春喊了过来。 “在这儿受委屈了?”程思宁问张家亮。 张家亮眼圈一红,“我刚来的时候他们还挺配合。” “后来三河村的李村长来了好几次,反复问那些来帮忙的村民到底拿了多少工钱……” “他还说他们村谁谁谁上哪儿打工去了,挣回来多少钱。” “他甚至还说,可以帮太平村村民介绍工作……” “慢慢的,就没人愿意来了。” “我跟老陈谈了好多次,可连老陈自己也常常跑出去打零工!” “到了后来,就这几个平时跟我处得好的村民,还愿意过来搭把手!” “老师,他们真的很短视!”张家亮气愤地说道。 程思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行了老师知道你一直很努力,也尽力了。这两天你再受点儿累,把这里的工作交给老师,然后呢你就回北京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张家亮委屈地点点头。 楚连长手下的大兵很有经验。 在过去的近两个小时里,程思宁不是在和楚连长开会,就是在跟张家亮徐长春开会……而大兵们主动各司其职,分头行事。 这会天慢慢黑了,大兵们已经卸好了货,所有的货物全都码得整整齐齐,还扎好了两大一小三顶帐篷,垒好了锅灶做好了饭菜。 炊事兵们做的饭菜也很香。 菜是一荤一素,荤的是木耳炒猪肉,素的是香辣萝卜丝,还蒸了一大锅白米饭。 程思宁连忙喊小豹子,让把馒头拿出来分给大家吃。 这次跟了来的工兵一共有三个班,两个工兵班、一个炊事班,三十多人,每人能分到两个馒头。 不过,楚连长他们不肯要馒头,说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这是他们的纪律。 程思宁愣住。 她问楚连长,“那这些馒头……我们也吃不完呀,就这样直接浪费掉吗?现在已经是七月份了,这么热的天气,过一夜馒头就馊了。” 楚连长也愣住。 他盯着馒头看了一会儿…… “不如送给村民吃吧!”楚连长说道。 一旁的张家亮不乐意了,“送给这些白……”他及时收住,将“白眼狼”仨字给咽了回去,改了口,“送这些白面馒头干什么!” 此时已是黄昏,村民大多回了家,工兵们的动静也惊动了村民们。 好多大人小孩都端着饭碗跑来围观。 楚连长看了看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的碗,发现他们碗里没有米饭,只有煮熟的红薯、南瓜,外加没油没盐的水煮青菜…… 楚连长拿了个馒头,掰成两半,给了俩孩子一人一半。 那俩孩子惊呆了。 他们怔怔地看着碗里的馒头,似乎被吓傻了,呆呆地看着楚连长。 楚连长笑道:“吃啊!” 俩孩子不敢置信地盯着白馒头看了半晌,大口吃了起来。 接下来—— 有无数小孩子闻讯赶来要馒头。 楚连长来者不拒,笑呵呵地不但把馒头分给小孩子,也分给老人…… 一时间,好多人纷纷跑回家,叫嚷了起来,“解放军发馒头啦!” 程思宁捧着饭碗扒饭吃,看着楚连长给大家分馒头,还看着其他的大兵们时不时从自己碗里分点菜给村里的小孩子们…… 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张家亮气不过,嘟嚷道:“干嘛对那些白眼狼那么好!” 程思宁却道:“还得是解放军啊,给我上了一课。” 张家亮奇道:“老师,这话怎么说?” 程思宁笑道:“你等着瞧吧,从明天起,村民们就会齐心协力帮着解放军干活了。” 张家亮想了想,问道:“是因为今天吃了咱们的馒头吗?” 徐长春说道:“应该是解放军自带光环吧!村民们不一定相信我们,但肯定百分之百相信他们。” 程思宁说道:“他们自带光环是一回事,刚才家亮说的‘短视’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你们想啊,他们已经穷到下一顿就没饭吃了,可我们给他们画的大饼,却是一年以后才能吃饱肚子。” “那你让他们现在怎么过?难道现在就不用过日子了吗?” 张家亮噎住。 程思宁说道:“所以我们确实应该许给他们一些好处,还得是短期内就能让他们尝到甜头的好处。只有这样,才能充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张家亮叹气,“真是又当爹来又当妈!” 程思宁卟哧一声笑了。 这时,村长老陈也颠颠儿地去楚连长那儿领了半个白面馒头,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这才觍着一张脸过来找程思宁,嘿嘿笑道:“程老师来了啊!” 那程思宁必须安抚自己的学生啦! “陈村长,你可是个大忙人啊!”程思宁阴阳怪气地说道,“当初可是说好了,你们会协助我们修科研站,结果这都两个月了,连地基都没挖起来!把我们家亮给急得呀……” 老陈一手捧碗,一手拿着筷子指指点点,“明天!明天天一亮,咱们就过来帮忙!程老师你放心,明天肯定来帮你的……” 程思宁叹气,“你耽误我那么长的时间,要是不追回来,到时候我可要按合同约定的条款来追你的责哦!” 老陈急了,“别别别!程老师你别这样……不要生气啦!我保证从明天开始,一定全力配合你!” 程思宁扒了几口饭,想了想,问老陈,“咱村里有多少人识字?” 老陈愣了一下,没能跟得上程思宁如此跳跃的思维。 但他还是如实答道:“全村的老家伙,只有我识字。我儿子那一辈的,大多数都只会写自己的名字……现在么,估计全村人就我的文化程度最高!” 老陈也扒了几口饭,解释道:“我是高小文化。” 程思宁这会儿已经吃饱了。 但她担心儿子吃不饱,就朝着正端着饭碗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小豹子招了招手。 小豹子飞快地跑了过来,程思宁将自己饭里剩下的米饭和菜都扒进他碗里…… 小豹子正好听到老陈说“高小文化”,不由得奇道,“高小文化是啥?” 老陈也没觉得害臊,解释道:“就是小学高年级文化,我读到了四年级!后来家里太穷了,我阿妈叫我返屋企种田,我才没去读书的……” 程思宁挥退了小豹子,对老陈说道: “这样吧陈村长,你想个法子,让以后来帮我做工的村民派个筹码,白天谁来帮过我的,晚上拿着筹码来我开的扫盲班上课,我免费教大家识字!” “我争取让你们在一年之内至少学会五百个汉字!” “以后啊你们的子女出去打工了,你们就可以给他们写信,或者出门去看他们了!”程思宁说道。 老陈愣住。 半晌,他捏着嗓子颤颤巍巍地问,“程老师你、你要教我们识字儿?” 程思宁点头。 老陈激动得站起身,兴奋地大吼了一声,“各位——” 刚才还热闹如同菜市场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老陈高兴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子,扯出了鸡公打鸣儿声,“大家以后每天都要来帮程老师做工啊!” “白天帮程老师做了工的人,晚上可以参加程老师举办的识字扫盲班!” “尤其是小孩子,一定要听话!” “有了程老师,以后你们就不用天天步行往返十几公里去三河村蹭课啦!” “我们在自己的村子里,就能学文化学知识啦!” 村民们呆了半晌,突然齐声欢呼了起来。 程思宁很意外。 一旁的张家亮也很吃惊。 他现在终于明白过来,刚才老师说的“解放军给我上了一课”是什么意思了。 第375章 一夜之间长出来的太平村科研站 楚连长他们搭了两大一小一共三顶帐篷。 小的那一个,是大兵们为程思宁母子专门搭建的。 另外两顶帐篷,一个是大兵们的大通铺,另外一个用来当做堆货的货仓。 就像楚连长说的那样,吃过晚饭天就黑了,一半的大兵去帐篷里睡觉。 另外一半大兵开始干起了活计。 他们自带柴油发电机,支起了灯架,然后除去上衣扛起工具开始挖地基。 相对于之前当地村民帮忙挖地基时的工具与装备,只有锄头和木棒。 现在? 虽然大兵们也是很原始的用锄头、铁镐、锹铲这些,但他们明显更加的有力气、也更有经验。 太平村是有电的。 但能用得上电的人家不多。 此刻科研站地基处灯火通明…… 好多村民都自发站在附近围观。 大家呆呆地看着年轻的工兵们挥动着锄头、铁镐,将挖出来的土用簸箕挑到一旁…… 然后看着看着,一个年轻的村民瞅准了空子,脱了外衣、拿了放在一旁的铁镐,身手利落地跳下地基,和大兵们一块儿干起了活。 大兵们连忙劝他,“老乡,这是我们的任务,不用你来。” 年轻的村民愣了一下,看着大兵,黝黑的面庞涨得通红,“但是,这是我们村的科研基地啊!” 大兵也愣住。 村民已经举起了铁镐,卖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挖了起来。 大兵没办法,只好过去指挥他,“老乡,不是你这样挖的,咱们挖地基讲究效率,应该这样……” 年轻的村民在大兵的带领下,知道要怎么挖了,心里更得意,手里也更带劲儿了。 有一就有二。 见本村村民加入了劳动,很快就有其他的村民也脱了上衣,拿了把工具就跳下去,也跟着干起了活。 有的村民没抢到解放军们的工具,自己跑回家去拿锄头,然后也扛着锄头加入了建设。 很快,场面变得格外热闹。 大兵们急了,一边劝阻村民们别这么干,一边赶紧派人去喊楚连长过来处理。 楚连长干了十来年的工兵,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儿。 他好说歹说给村民们做思想工作,可一个也没劝住,大家就是干得热火朝天的。 程思宁喊他,“楚连长!” 楚连长朝她跑了过来。 程思宁对他说道:“由着他们吧!这是你们解放军亲民力和向心力的体现!” “瞧瞧,我的人在这儿呆了两个月,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你们来这儿也就两三个小时,他们抢着要帮你们干活儿……” “别推辞,你忙着完成任务,我也着急想赶紧开始工作。” “你也别怕欠人情,更不要说什么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什么的,这个人情啊由我来慢慢的还,我会在这儿呆上好几年呢!”程思宁说道。 楚连长摸了摸后脑勺,想了想,说道:“这么多人帮我们干活,按这个进度,搞不好明天天黑之前就能完工。” “既然能省下两天的功夫,那我就把口粮省出来,请大家吃顿宵夜吧!”楚连长说道。 程思宁含笑点头。 听说解放军要请大家吃宵夜? 太平村的村民们差点儿高兴疯了! 刚才下场的全是村里的老少爷儿们,这下子,连着村里的妇女、老人和娃娃们也全部出动了。 年轻姑娘,中老年妇女们全都跑去干活; 老人们在家里烧开水、做饭; 娃娃们则一趟又一趟地在家与科研站之间往返奔跑,一会儿给大家送水喝、一会儿给大家送奶奶做的吃的…… 程思宁和村长老婆陈婶齐齐主持,将村民们主动送来的食物,与炊事班做的食物放在一起。 孩子们还搬来了自家的矮凳。 没有强制性劳动,也没有强制性的休息,只要大家觉得累,那就过来坐一会儿,喝点水吃点食物,休息好了再继续劳动…… 很神奇的是,现场居然没人磨洋工。 工兵们有纪律,又赶时间,一早就做好了三班倒的准备; 可村民全都心知肚明——建设科研站,可没有半分钱的报酬! 但他们在解放军的带动下,干起活来那叫一个拼命…… 好像不愿意输给军人们一样。 程思宁要求的科研站,占地面积并不大。 一幢大约一百平方米的二层半小楼,一处占地约一百平方米的仓库,以及二百平方米的实验区。 其中,只有小楼需要挖地基; 仓库是一层平房结构,沿着仓库的边沿挖一道墙体地基出来,砌上围墙再盖个顶就行; 实验区是玻璃房,也是只需要挖墙体地基就可以; 二十来个身强力壮的大兵,加上四五十位村民同时干活。 程思宁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见证着一幢房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 楚连长先前还估算说,他预计明天天黑前,这小楼就能建成…… 结果—— 太保守了! 他实在是太太太保守了!!! 根本就是天还没亮,凌晨四点多钟的时候,一幢二层小楼拔地而起! 清晨七点左右,大兵们已经开始粉小楼的外墙了! 当然了,屋里已经蹚平了水泥地,窗户框、门框全都装好,只等着自然风干就好。 最后的收整工作,村民们不会,只能由大兵们来做; 于是村民们又一鼓作气地去帮忙建仓库和实验区了。 建实验区是最简单的。 ——程思宁需要的实验区是温棚,她一早向建筑板材厂定做好了特殊板材,对方也是按她的要求,将板墙和顶做成她指定的规格。 而且这些材料,一早就已经被送到了太平村和水井村。 现在,大兵们把这些材料沿着之前程思宁指点的区域一一摆开,然后挖一道浅浅的沟壕,建一堵一米高左右的砖墙,天花板搭建龙骨架。 矮墙壁上安装特殊透光的板材,天花板的龙骨架上也装好同样透光的板材…… 几十个人齐心协力,也就是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实验区就成型了。 至于实验区里的地面,只需要将先前开挖科研站小楼基地时,把那些挖出来的泥土堆到这里,就大功告成了。 建仓库么,难度没有建小楼高,但比建实验区难。 最麻烦的事就是要和水泥、蹚水泥地面。 大家兵分两路,一半人挖墙基壕沟、砌墙的时候,另一半人去和水泥; 等到墙壁体建好了,棚顶搭好了,水泥也和好了。 大家又齐心协力去铺水泥地…… 一直到上午十一点左右—— 太平村最最最气派的建筑出现了! 当然了,这些建筑也就是刚建好,还不能用,得等水泥干透以后,才能安装木门和窗户柜上的玻璃。 但是,崭新的二层小楼、朴实无华的仓库、极具现代化气质的白色温棚实验区…… 这看起来就是—— 资本主义社会里的东西! 村民们都不敢相信,看起来如此庞大、结实、壮观的建筑,居然是他们一手建成的?! 哦不…… 是他们在解放军的带领下,花了一夜半天的功夫建成的! 天哪,这也太有成就感了吧! 他们是一辈子没出过镇子的农民,没见过世面…… 居然能干成这样的大事?! 程思宁也高兴坏了。 她赶紧要求楚连长,“要是还有材料,再帮我在旁搭个大棚子呗!以后我就在这儿给村里人上扫盲课。” 旁边围观的村民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大家都是从昨天晚饭后,一直干活干到现在,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之外,真没停过一分钟。 说不累是假的。 现在大家的胳膊腿都已经酸痛到抬不起来了! 但—— 如果程老师要求建个大棚当作扫盲班的地点的话,那大家可就不累了! 撸起袖子就是干! 楚连长去看了看剩下的材料,最终建议搭一个四支水泥柱、再盖个顶,面积大约在五十平方左右,因为材料是真不够了。 村民们群情激荡—— 没事没事,四根柱子一个顶就够了!我们只求上课的时候能遮阳挡雨就好,以后我们会再慢慢地自己做草棚,当成墙壁。 当下,军民一条心,又在科研站旁边建了个简陋的“大礼堂”。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炊事班做好了饭菜,大兵和村民们嘻嘻哈哈地吃了一顿,然后大兵们就以十分干脆利落的手段将帐篷、炊事班的东西全都收拾好,又搬上了车,楚连长他们与村民们挥手告别,还把剩下的一点食材送给了村民们。 程思宁依旧留了张家亮在这儿看守新建成的科研站,带着徐长春和小豹子坐上了军车,和楚连长他们一块儿赶往水井村。 ** 程思宁离开太平村的第二天—— 三河村村长老李找到了太平村。 现在是七月份,农闲时分。 如今改革开放了,已经从生产队大集体时代,跨进土地家庭承包制时代,年轻力壮的后生去省城找饭吃了,大多数农民虽然还留在家里种地,但只要不是农忙,就想想办法在附近打点儿零工。 三河村富裕,村里好些人家张罗着在农闲时分修葺一下自家老旧的房子。 大多数人请的就是太平村的村民。 老李也这样。 太平村的村民们开价低,干活还利索。当然了,三河村的村民们为了帮衬自家亲戚,有时也还请其他村子的亲戚来帮忙。 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当然能看出来,太平村村民是怎么拼命干活的、自家远房亲戚又是怎么磨洋工的。 但不知为什么,昨天一整天,太平村的人一个没来! 这直接导致了—— 老李家正在修葺的房子停工了一整天! 没办法,远房亲戚太会摸鱼了,一整天下来一点进展也没有,气得老李把人骂了一通、一分钱不给,赶走了。 等他老婆回来,听说老李把她娘家的远房侄子给赶走了还不给工钱? 两口子大吵一架,他老婆今天一早就拿着昨天该给的工钱……甚至还多加了一倍,回娘家去安抚远房侄子去了。 老李气得不行。 他恨恨地在家等着,寻思着等那几个太平村村民来他家干活时,他势必要扣他们的工钱,才能补回这亏空。 可他左等右等,那几个太平村村民却始终不见人影。 晌午过后,老李再也等不下去了,骑着自行车就来了太平村。 一路上,老李都在琢磨——那个几太平村村民为啥突然就不来了呢?他们明明很穷,明明很想挣钱,否则也不会别人干一天拿三块,他们一天就拿一块钱工钱也肯干了。 所以? 他们昨天今天为啥不去他家打工了呢? 老李脑子里灵光一闪,心想该不会是那什么青华大学科研一院的程老师又在作妖吧? 他嗤之以鼻。 他心想,他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对这里的土壤环境、气候温差了若指掌。 这地方种什么庄稼长得好、什么庄稼不适合……他全都清清楚楚,还犯得着去相信一个刚来这里、明显是读书读多了坏了脑子的女人的话? 也就是老陈、老杨太穷了,才会相信那个女人的鬼话! 老李又想起了那个女人的学生……好像叫张家亮还是什么的。 只要当有人想帮张家亮修基地,老李就把人叫走、去打工。 这么一来,两个月过去了,那个像笑话一样的科研基地还是个坑! 想到这儿,老李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呵,他就是要揭穿那女人的骗子面孔! 现在是什么时代? 现在是可改革开放、遍地黄金的时候啊!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那么有文化的人,怎么可能不去大地方当领导、当有钱人?反而要跑到他们这个鸟都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来……扶贫? 她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肯定是个骗子! 老李打定了主意,只在这女的再骗人,那他必须再想办法把人赶走。 他哼着小曲儿来到了太平村。 然后,愉快的心情在他看到那幢突然在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充满了现代化气质的白色实验田时戛然而止! 正好,村民陈根发哼着歌儿从村里走出来。 老李停下自行车,指着那通体白色的建筑问陈根发,“那是什么?” 陈根发笑眯眯地答道:“那是程老师的实验区,听讲是拿来种菜的。” 老李又问,“几时搞的?我前天还来过你们村,那时还没这玩意儿。” 陈根发来劲儿了,“琴日(昨天)啊!解放军带着我们做的……” “呃,也不是,他们没让我们干活,是我们自己要干的,搞这个又不难!很容易的,一夜就做好了!” “呐,那边的大礼堂看到没?” “也是程老师让解放军帮忙盖的!” “程老师说,以后每天晚上都会给我们上课,教我们识字咧!” “以后我们不用再去你们那边蹭课啦!” 看着陈根发得意洋洋的样子,老李愣了半天,也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怒从中来。 第376章 这一贫如洗的村子海货如潮 程思宁倒是不知道三河村村长老李跑去太平村找麻烦了。 她和徐长春、小豹子坐着楚连长他们的车,去了水井村。 水井村在半山腰上。 最后一段路,庞大的军车根本开不进去。 工兵们也不以为意,纷纷跳下车斗,扛着、背着、抬着帐篷工具什么的,朝着村里走去。 谢伟和村长老杨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到程思宁和徐长春,两人都很激动。 老杨和程思宁握手,“程老师!程老师……” 他是真的很高兴。 尤其是,昨天有部队送了一大堆的物资到村里来,说是帮程思宁老师送的。 解放军大约是被村里贫穷破败的影像给惊住…… 然后当时那个负责卸货的解放军就告诉老杨,说后面还会有物资陆续送来的。 后来,老杨听到那几个解放军在商量,嘀咕着说这村子这么穷,不如他们回去向上级打报告,再送点儿水泥石灰什么的过来,好让村里人巩固一下房子。 老杨当时是又羞愧又感动,但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看到程思宁,老杨实在忍不住了。 ——要不是程老师要在他们村里建科研站,部队又怎么会知道他们村穷到这地步了呢? 再加上科研站在建站之前,程思宁还委托了地质所的工作人员过来勘探地质土壤情况。 当时来这儿的地质所工作人员也被水井村的贫穷面貌给吓住。 人当时没说什么,回去以后没多久—— 地质所就组织了工会人员,号召他们全体职工捐赠了旧衣、书籍、肥皂梳子脸盆等日用品,以及米面油等食物,还有不多的一些钱物等等,送到了水井村。 老杨能不感动吗? 可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 他是穷,但他有骨气。 他不是很想接受别人的捐款捐物…… 哪怕别人是出于好心,是善意的。 老杨更希望靠自己的双手脱贫致富。 现在,程思宁还没有正式入驻水井村,就已经给村里人带来了一丝甜头。 老杨是全身心的信赖着程思宁。 他坚信,程思宁肯定能带着水井村的老百姓脱贫致富的! 程思宁倒是不知道老杨内心的想法。 她也很高兴。 因为水井村和太平村真的不一样。 太平村也穷,但比水井村强点。 可她总是收到张家亮的来信,带着情绪说村民怎么怎么不配合……当她亲自来到太平村,亲眼看到科研站的建设情况的时候,说实话,她确实也很生气。 当时她就想,水井村和太平村在距离上其实也没差太远,太平村科研站都是那个鬼样子,搞不好水井村的科研站也差不离儿。 估计就算情况好一点,也就是……地基挖得更深一点儿? 没想到—— 水井村的科研站,并不是程思宁想像中的,还是个浅浅的坑。 在程思宁的策划中,水井村和太平村的科研站是同样大小的规模,小楼、仓库、温棚区的构造也都差不离。 而眼前的水井村科研站经过两个月的建设,已经初步成型。 至少小楼已经完全建好; 仓库的墙面已经建好,还没封顶; 只有温棚区还没开始建造。 程思宁高兴地笑眯了眼。 那一边,谢伟先跟徐长春来了个熊抱,然后红着眼圈看着程思宁,“老师……” 程思宁笑着和他打招呼,“小伟,辛苦你了!” 谢伟的眼泪又被憋了回去,含笑说道:“我不辛苦!杨村长他们比较辛苦!” 老杨连忙说道:“我们辛苦什么?” “那个庄稼人不是这样一年四季都要干活的!” “还要多亏了小谢啊!” “小谢很好很厉害,一来这儿就教我们种红薯,种还是他给我们,还教我们怎么沤肥。” “还得是你们读书人啊……” “以前我们也种红薯,但土地肥力不够,红薯也是小小的,根本长不大。” “经过小谢的指导,我们已经收了一季红薯了,个个都有那么大一只!而且还很甜……” 说着,老杨比划了一下红薯的大小程度,一脸的高兴。 程思宁看向谢伟,眼里盛着满满的嘉许。 谢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还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一旁的楚连长也很高兴,“哟,看这情况,这边的进展很快嘛!” “早先我们还预计着这边儿也要花三天时间呢!” “就这么点功夫……我看仓库的水泥地已经?好了,就搭封顶。” “再就是温棚还没搭好……” “那咱们今晚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花上半天功夫就能搞完了!” 说着说着,楚连长的视线慢慢转移到村里人的房屋上; 还看到了几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瘦弱妇女; 以及表情麻木、一脸茫然还赤着脚的孩童们…… 楚连长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抿平了。 他吩咐大兵们安营扎寨搭帐篷,然后把程思宁喊到了一边,“程老师,这村子……这么穷的吗?” 程思宁点头,“不然我为什么要在这儿建科研站呢?” 楚连长说道:“既然这儿的科研站已经修建得差不多了,那么我们的车队带来的那结建筑材料应该就有富余的。” “不如,就留下来给村民们完善一下房子?” “你看看他们住的房子……那哪叫房子?那不是山洞吗?山洞住久了很容易得风湿病,对老年人来说,很痛苦的!” “天哪,那些孩子还没鞋穿!” “这都已经八十年代了,建国三十多年了啊!”楚连长喃喃说道。 程思宁说道:“楚连长,如果你把富余的建筑材料赠送给村民……又不会对你造成影响的话,那我替他们谢谢你!” “至于别的,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带着学生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改善村里人的生活面貌的吗?” “放心!我已经对他们说过了,一年之内让他们吃饱!三年之内让他们当上万元户……” “无论你承认与否,每个人都有他的时代使命。” “你是工兵,你肩负着建设重任。” “我是农学科研者,我也肩负着开展科学研究,带领他们脱贫致富的任务。” “咱们各司其职,都好好干。”程思宁笑道。 楚连长看着程思宁,也笑了,“对!刚才杨村长还说,您的学生带着他们种红薯,才两个月的光景就丰收了。” “真好啊!”楚连长感叹道,“果然知识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这个点儿也已经是下午快五点了。 等到大兵们收拾好帐篷、安好锅灶……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水井村因为贫穷,到现在还在吃大锅饭。 大兵们去看了看村民们的饭菜,全都沉默了。 ——主食就是清水煮红薯块; ——菜只有一样:水煮红薯叶,不放一滴油,却往死里放盐。 大兵们来时自带了一周左右的口粮。 他们在太平村省了两天的时间,就把相对应的口粮做成宵夜,和太平村村民们一起吃了。 现在,他们还备有三天的口粮。 但目测他们在水井村的工作一天就够了。 楚连长大手一挥,让炊事班加班,加炒了一大锅罐头午餐肉沫炒包菜叶,又让加急多煮一锅大米饭。 解放军总是自带光环的。 再加上双方都是露天做饭、露天吃饭…… 很快,水井村的小孩子们就围了过来,小心翼翼又拘谨万分地和大兵们搭话。 大兵们笑着把自己的饭菜分给他们吃。 小孩子们惊慌失措地跑开了…… 没一会儿,小孩子们又捧着破碗过来,请大兵们吃他们的水煮红薯块。 然后军民就很自然而然地交换饭菜。 大兵们吃上了甜如蜜、软如糯的红薯;孩子们吃上了白米饭和干辣椒炒泡发好的黄豆、酸辣土豆丝。 大兵们的年纪也不大,吃到这么甜的红薯,疑心放了糖,纷纷去问小孩子。 小孩子们骄傲地说道:“这是谢伟哥哥教我们种的红薯!” “谢伟哥哥说,红薯是杂交试验苗,这个品种就是又大又甜的!” “谢伟哥哥还教我们怎么种,怎么收集肥料……这个红薯不是用大粪浇出来的,谢伟哥哥教我们烧用稻草来贝壳,然后泼了水捂在旱井里,过上一段时间再用这种肥去浇红薯田!红薯长得又肥又大,红薯叶也发得很厉害……” “大哥哥我们没有放糖!我们村里没有糖,这个红薯就是用井水煮出来的!井水里也没有糖……” 大家叽叽呱呱地说着…… 那一边,炊事班已经炒好了一大锅的罐头肉沫炒包菜,还煮熟了一大锅的大米饭。 楚连长招呼村民们也过来一块儿吃。 但不知为什么,水井村的村民显得格外木讷、麻木。 面对楚连长的热情邀请,大家的反应居然是垂下了头,不敢看他,也没人凑过去。 楚连长有些尴尬。 程思宁吩咐谢伟,“小伟,你和孩子们去拿了老人家的碗过来,给老人家添点儿米饭和菜。” 说着,程思宁又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谢伟和小豹子放下碗筷,跑去村里的老人家们坐着的那一处。 谢伟还招呼了一下村里的孩子们。 很快,天真活泼的孩子们也跑过来帮助。 顷刻间,老人们的碗里多了些米饭,一些肉沫炒包菜。 老人们有些不安,但有谢伟在一旁安抚。 最终,他们还是慢慢地吃了起来,面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而谢伟又带着孩子们去喊其他的村民们也一块儿过来吃。 村民们都很拘谨,但最终还是扭扭捏捏地过来吃了。 这么一来,军民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几个胆子大的村民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话题,和大兵们聊起了天…… 程思宁坐在一旁,听到几个村民嘀嘀咕咕,大意是今天吃了解放军的饭,明天也不知道拿什么来还给人家。 要是解放军在村里呆久一点还算好,他们可以去捡点儿螃蟹海货来送给解放军,把这人情还年。 可万一人家明后天就要走了,那可怎么办? 家里一穷二白的,连大米也没几颗云云。 程思宁听了,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回应楚连长的邀饭了。 她有些心酸难过,但很快就调整好情绪。 现在穷一点,没关系。 水井村的自然条件确实差了点,但脱贫致富的路子有很多。 她有信心能让水井村脱贫! 吃过晚饭,楚连长过来和程思宁说了一下明天的工作安排,大家各自歇下。 大兵们住帐篷,程思宁一众住已经建好的科研楼。 不过,科研楼虽然已经建好,但只有水泥楼板,家具什么并没有。 谢伟平时住在宿舍里,连床架都没有,就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稻草,然后上面放一副铺盖。 现在程思宁一众来了,谢伟跑去找大兵们借了两副铺盖,一副给程思宁,一副和他的铺盖拼凑起来,他和徐长春、小豹子一块儿挤挤。 而程思宁一众昨晚没睡,虽然现在条件简陋,但大家还是很快沾床就睡。 一直到第二天天大亮,程思宁才被儿子叫醒,“妈?妈妈!快起来!去看我们捡的螃蟹!” 程思宁睁眼,看到兴奋不已的小豹子。 她爬起身,在儿子的服侍下洗漱——小豹子来喊她起床的时候,是拎着大半桶水进来的。 小豹子守着妈妈,一脸兴奋地说道: “妈妈妈妈!我一大早听到动静,就跑出去看……好多小孩儿要去赶海,说他们家大人交代的,让他们多捡点儿海货回来,送给解放军叔叔!” “我也跟着去了。” “然后——” “你不知道哇!原来沙滩上真的好多东西!” “上次我来的时候,他们跟我还不熟,没人愿意带我玩。” “这一次我可真是玩过瘾了!” “妈妈,有种东西叫沙虫你知道吗?看起来肥肥白白的,特别恶心,像白色的蚯蚓!” “但是大壮他们说,沙虫可好吃了!” “而且沙虫也很容易抓……它们就躲在沙子底下,还喜欢扎堆。只要把表面的湿沙子一扒开,它们就在沙子底下扭!看到一条,下面就有一窝!!!” “我们抓了好多好多沙虫,大壮他们用了十来个竹篓子才装下了。我们拿去给解放军叔叔……他们说,估计得有四五十斤重!” “妈妈妈妈,楚叔叔也知道沙虫,他还说,今晚上就让炊事班的叔叔们做海鲜面条给大家吃!我和大壮他们约好了,一会儿你们大人盖房子,我们小孩儿也帮不上忙,干脆去沙滩那儿再多捡点儿海货回来……” 第377章 沙虫、金不换和野芫茜 沙虫??? 沙虫…… 程思宁呆滞片刻。 这辈子她还没见过沙虫。 但上辈子见识过。 一只只肥肥白白的,很像肥胖加大版的蚯蚓,漫无目的蠕动着、扭曲着…… 别提有多恶心、多可怕了! 小豹子还热情地邀约程思宁去看沙虫,“妈妈,那些沙虫很好玩的!” “胖胖的,软软的,还傻乎乎的!你按它一下,它还不知道哪里被攻击了,没头没脑地胡乱挣扎……太有意思了!” “妈妈妈妈,我带你去看沙虫!”小豹子牵着程思宁的衣角,就要拉着她去。 吓得程思宁跑得飞快,“你自己去玩!” “妈妈还有事儿呢!” “对了那玩意儿特别恶心,你别动手去摸啊!要是摸了,记得一定要洗手。”说完,程思宁跑了。 小豹子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程思宁去看了看水井村的建设现场。 与在太平村不一样的是,村长老杨是认认真真的有在做事的。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老杨每天都有安排壮劳力帮着做事,从未有一天间断。 但就是说,本地村民做活的手艺,跟专业的解放军工兵来说,还是糙了些。 所以工兵们兵分两路,一部分人正在修理打磨这幢已经建成的二层小楼,一部分人去建温棚和仓库…… 程思宁拉着楚连长,围着二层小楼里里外外地走了好几圈儿,提了不少要求。 ——实验室要做前后门的双重间隔,玻璃门要装好,还要接驳内外通话的内线电话; ——实验区要建废水收集池,而且还需要做三重过滤池处理,进水口、排水口都要做; ——生活区要区分男女厕所、男女冲澡房,下水道要建好; ——工作区的厕所也需要做好下水道的处理,但要与实验区里的废水处理池区分开。 对楚连长来说,程思宁的要求根本就是湿湿碎(小事)…… 他一口应下。 想了想,楚连长又问道:“那咱们在这儿多呆一天吧!” “程老师你提的这些事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索性咱们安心做完再走,反正时间也富余!” “对了程老师,水井村这实验室,跟太平村的应该一模一样,对吗?” “这样的话,那回头等我们完成上级指派的任务以后,再去一次太平村,也按你现在的要求把后续结尾工作处理好吧!” “毕竟太平村那边刚修好了主体,还需要风干晾透了以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工作。”楚连长说道。 程思宁连连点头,十分感谢楚连长。 楚连长大手一挥,“说谢谢什么的,就真没必要了。” “要真说这个,我还想说谢谢程老师你呢!” “都已经改革开放了,像你们这样高学历的专家,不想着自己去挣大钱,还反其道而行之的来到这样的穷地方,用你们的知识来教别人怎么脱贫致富……” “程老师,我学问不如你,境界和格局也差你太远!” “放心,你的要求我会尽可能完成,如果是因为我能力有限,我做不到的话……我会向上级汇报,总之,一定会让你满意的!”楚连长大手一挥,豪情万丈地说道。 程思宁被他夸得不好意思,笑道:“大家在其位、谋其职,没有谁比谁大厉害一说。” “归根到底都是在为人民服务,只不过,你用你的专业、我用我的专业罢了。” “要真说起来,你看看太平村的人是怎么对我、又是怎么对你们的……” “然后你就知道,老百姓对你们可是百分百的信任。到了我这儿呢,那他们就要打个折扣了。” “好了我们就不要再相互夸赞了,楚连长你忙你的,我也去看看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吧!” 两人各自分开。 程思宁先去找谢伟问话。 谢伟做事很认真,拿出几本日志递给她,然后一一述说、解释。 程思宁也认真翻阅过,对谢伟的工作态度表达了赞许。 之前在安排谢伟和张家亮驻村时,程思宁就考量过俩学生的个人能力。 最后才让能力卓越的谢伟驻守在更穷一点的水井村,让张家亮去了没那么穷的太平村。 然而,能力卓越的谢伟果然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把一切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可张家亮却如同白做工一般…… 当然了,张家亮在学术方面的态度还是很严谨的。 只能说,大约张家亮没有管理才华,在沟通方面可能也存在一些问题。 师生二人核对好这些以后—— 小豹子又在那边叽哩哇啦地喊,“妈妈妈妈!快过来看呀!” 程思宁走过去。 小豹子应该是刚刚才跟村里的小伙伴们又去淘了一次海货才回来。 这会儿小家伙赤着脚,将裤脚挽得高高的…… 饶是如此,被挽高的了裤角也依旧是湿漉漉的,小家伙还被热得满头是汗,面庞也被晒得红通通的。 他手里还提着个半旧的鱼篓子。 小豹子赤脚跑到程思宁身边,直接把鱼篓子的嘴对准地面,一扣—— 好多活蹦乱跳的东西噼里啪啦地在地面上弹跳了起来。 程思宁没有防备。 一时间,她被吓够呛,低呼了一声就连连往后退。 小豹子淘气地大笑起来。 程思宁连退了好几步,稳住心思,才看清儿子带回来的竟然是: 一蹦三尺高的皮皮虾; 以怪异方式行走、想要逃跑的小八爪鱼; 挥着大钳子横行霸道的螃蟹; 还有慌慌张张正往壳里缩肉的蛏子王、月亮贝…… 看起来种类杂、数量还多! 程思宁突然想起来,儿子好像说,村里的小孩子们一大早已经挖了几十斤的沙虫! 既然这附近的海货这么丰富,村里人为什么还这么穷呢? 程思宁先是白了儿子一眼,又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瓜子,说道:“涨潮了没?你鞋呢?” “潮水涨上来了我们才回来的,”小豹子抬起手臂,利用短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说道,“鞋子我走的时候就没穿,脱在屋里了。” 程思宁又问,“单你一个人得了这么多东西,还是大家都得了这么多?” 小豹子说道:“我今天第一天赶海,怎么能跟他们比?不过,他们眼刁,小一点儿的螃蟹贝壳都不愿意要!其实还有好多好多鱼,但他们也说太小了不能捡……” 程思宁点点头。 村里的孩子们在不远处喊小豹子。 小豹子忙不迭地又拾起爬满了一地的海货,塞进鱼篓子里跑了。 程思宁问谢伟,“他们这儿……就是小孩子去赶海、捡海货,常常都有这样的收获吗?” 谢伟苦笑,“老师,我刚驻村的时候,也有着和你一样的困惑。” 那会儿谢伟就问老杨,说你们这儿虽然土壤贫瘠,庄稼长得不好,可你们这儿这样容易捡海货,不至于就到了吃不上饭地步吧? 老杨告诉谢伟,“你说的对,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可跟这些海鱼海虾比,我们还是更愿意吃大米、吃面制品啊!” “而且海鱼海虾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太好……” “现在村里六十以上的老人基本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 “不瞒你说,我已经四十多啦,我也是浑身关节痛……” “以前也有干部下乡来我们这儿视察的,据他们说,好像我们村的老人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海鱼海虾吃多了,得了一种叫‘痛风’的病,严重的话,会导致关节肿胀、变形,别说干体力活了,就连走路都困难啊!” “所以我们特别想多种点地,多吃点五谷杂粮!” 这会儿,谢伟一五一十地复核了老杨的话。 程思宁恍然大悟。 既然这样,那她可得赶紧去阻止一下楚连长那边的炊事班——不能让他们做沙虫海鲜面! 程思宁急忙过去找炊事班班长。 他们刚刚才处理好那几十斤沙虫,正准备上锅烧。 如洗澡盆般大的锡盆里,装着白花花被剥了皮、灼过水还去除了内脏的沙虫…… 程思宁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儿吐了。 她赶紧挪开目光,对炊事班班长说道:“小张同志,你能等等吗?” 然后程思宁把村里人不太愿意吃海鲜的事儿说了。 炊事班班长小张瞪大了眼睛,“程老师,幸好你提前说了!要不然啊,按我们之前的想法,是想用这个沙虫来熬底汤,到时候把又鲜又甜的沙虫汤浇到煮熟了的手擀面上,别提有多好吃了!” 说着,小张想了想,又道:“那这样吧!” “我们干脆煮白水面,然后准备两种卤子,一种是沙虫海鲜卤子,一种是豆瓣酱卤子。” “然后大家往面条上浇自己喜欢的卤子!” 程思宁连连点头。 小张又道:“可惜没有新鲜蔬菜了。” “我们出来好几天了,唯一的蔬菜就是土豆,可土豆也不多了……” “要不然啊,往面条汤里洒上些新鲜蔬菜,那才叫好吃呢!” 程思宁深以为然。 她自己就是个必须顿顿吃蔬菜的人。 “小张,你们忙你自己的,”程思宁说道,“反正我这会儿也没事儿了,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野菜。” 小张奇道:“程老师,您认识野菜?” 程思宁笑道:“别小看我,当年我可是下乡插过队的!” 说着,程思宁把儿子喊了过来,如此这般交代一通…… 小豹子刚刚才下过活,现在又听说,要上山去采野菜??? 小家伙眼睛一亮,大声招呼了一下他的小伙伴们。 于是,小孩子们飞快地把鱼篓里的渔获倒进炊事班的大盆子里,拎着空篓子就快手快脚地跟上了程思宁母子俩。 程思宁先是问了问孩子们,他们以前都在哪儿摘野菜。 水井村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穷的缘故,看起来就特别木讷、表情也麻木,有种……把自己当成行尸走肉的感觉。 水井村的孩子们也远不如其他地方的孩子们活泼,至少不像太平村的孩子们一样活泼乱跳。 但他们和小豹子玩熟悉了以后,连带着对程思宁也没那么多隔阂了。 听了程思宁的问话,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我们村没有野菜!” “有也被吃完了!” “野菜刚长出来一点点就被我们吃完了……” “野菜不好吃,很苦的!” “吃野菜会拉肚子!” 话虽如此,可孩子们还是带着程思宁去了山上。 就像孩子们说的那样,水井村的后山上,也是因为相同的土壤贫瘠的问题,植物长得都不怎么好。 树长得稀稀拉拉,都不高、叶子也不是很繁茂,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但地面的植被还是很密集的,爬满了绿植,几乎看不到裸露的土地。 程思宁仔细地观察着这些植物。 很快,她就找到了第一种野菜——野芫茜。 程思宁教孩子们认这种野菜…… 小孩子们很快就在附近寻找了起来。 等到小孩子们收集到大约两三斤的时候,程思宁就叫停了。 ——野芫茜气味特别浓烈,弄一点儿来做面条的卤子就够了,吃多了反而无益。 接下来,程思宁又教孩子们认另外一种野菜,刚才她趁孩子们采摘番鬼芫茜的时候找到的。 这第二种野菜,叫做金不换。 金不换也有一种极浓郁的特殊香气,特别适合与肉类一起烹饪。 可以适当地多采摘一些,一半儿拿来煮海鲜、另外一半儿直接下油锅爆香了蒜末炒熟,用来下汤面也很好吃。 当孩子们在采摘的时候,程思宁告诉他们,不能太贪心地摘野菜,而是吃多少摘多少。否则摘多了又吃不完,以后还想再吃的时候就没有了。 孩子们很乖巧的应下。 程思宁和孩子们带了野菜回去。 炊事班班长小张压根儿就不需要程思宁的介绍,一眼就认出这些野是番鬼芫茜和金不换。 他高兴地收下了这些野菜,又问孩子们,“你们以前是怎么做这些野生菜的啊?” 孩子们都摇摇头,说不认得这两种野菜,又说他们以前常吃的野叫“布惊树”,因为大家常常去采来吃,这种树很快就绝种了…… 另外还有一种是他们常吃的野菜,叫猫豆,也是因为常常吃,通常只要豆藤一结出猫豆,立刻就被他们摘了,现在大家已经很久都没吃过了。 小张“哇”了一声,说道:“原来你们没吃过这两种野菜啊!那行吧,等着看解放军叔叔怎么把它们变成最最最好吃的东西吧!” 孩子们全都欢呼了起来。 程思宁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也笑了。 第378章 海鲜浓汤手擀面 水井村的村民没有吃午饭的习惯。 出于贫穷,他们一天只吃两顿。 但程思宁和楚连长不允许。 大中午的,炊事班做好了素汤手擀面,还做成了四种卤子: 一种是金不换素炒泡发香菇碎; 一种野芫茜炝辣椒油; 一种是纯沙虫熬制的海鲜浓汤; 还有一种是金不换炒小虾蟹; 整个村寨弥漫着浓郁的食物香气…… 小孩子们个个都不住地舔食着嘴唇、淌下了口水。 程思宁让小豹子和孩子们一块儿去梯田那儿喊大人们回来吃饭。 小孩子们有些忐忑不安。 但小豹子已经冲了出去…… 其他人也只好跟上。 大约半小时以后,村民们全都回来了。 大家从来没有过吃午饭的概念。 现在听说……要吃午饭了? 所有的村民全都一脸懵逼地看着村长老杨。 老杨也有点儿懵,对程思宁和楚连长说道:“程老师,楚连长……你们想吃午饭,你们吃就是了,没必要喊我们回来。我、我们平时不吃午饭的。” 楚连长拉着老杨往露天食堂那儿拉,“瞎说,一天三顿饭,雷打也不能断!” “老杨,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 “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今天这一顿午饭啊,由我们来提供,够吃呢大家就吃饱一点,不够吃大家就凑和着应付应付。” “这是军民鱼水情嘛!” 程思宁也劝乡亲们,“大家一块儿来吃饭吧!” “不用不好意思,这一顿饭啊也不全是解放军出的口粮!” “我们村里的孩子们捡了好多海货回来呢……” “我们还去挖野菜了。” “放心放心,大家多少吃一点,才有力气应付下午的体力劳动嘛!” 另外一边,炊事班班长已经带着人开始给大家分面条了。 ——水井村里的老弱病残特别多,那些因年老、因病痛而丧失了劳动力的村民没去干活,就留在这儿帮忙。 甚至孩子们捡回来的十几斤沙虫,解放军并没有处理的经验,还是这些留守的村民们帮着给处理干净的。 这会儿他们已经把村民们的碗都翻了出来。 而老杨也在楚连长的拉扯之下,去看了一眼大桌上放着几个大盆大桶。 ——金不换炒香菇碎看起来就很有食欲,全场就属它最香! ——野芫茜炝辣椒油就更加好看了,红红的一大钵子,还油光水亮的! ——纯沙虫熬制的海鲜浓汤呈浓稠的乳白色,沙虫大约全都沉了底,只能看到汤的表面上还浮着几粒红色的枸杞和几片碧绿的野芫茜,白白红红绿绿的,看着就养眼! ——金不换炒小虾蟹的分量也是够够的! 最最最重要的是,大兵们已经给大家分好了面条! 肥白的面条卧在碗里,散发出淀粉食物的诱惑…… 老杨不自觉吞了一口口水。 眼前的美食诱惑,又想着大家都已经回来了,再加楚连长和程思宁也一直劝…… 老杨把心一横,招呼村民们,“中午我们吃解放军的,晚上让解放军吃我们的!” “吃吃吃——” 村民们一听,眼睛齐齐一亮! 大家赶紧排好队,去领自己那已经盛好了面条的碗。 大兵们站在一旁向村民们介绍: 面条本身没放盐, 不爱吃海鲜的可以拿金不换炒香菇碎来当卤子, 口味重、不怕辣的可以放点儿野芫茜炝辣椒油, 能吃海鲜的可以舀几勺汤浇在面条里,就成了地地道道的海鲜汤面, 金不换炒小虾蟹适合所有人…… 霎时间,现场变成了菜市场。 大家全都热热闹闹地你来我往。 这个问,快尝尝那个沙虫汤,鲜得很哪! 那个说,野芫茜炝辣椒油不是很辣,但是很够味,这么省得放油难怪这么好吃,快加点啊! 有的说,这个白面条什么都不放就已经很好吃了啊!特别实在,一口咬下去全是面,还透着好浓的麦香啊! 还有的说,你们把所有的料全都加上啊真的很好吃…… 程思宁不爱吃辣,她捧着一碗面,浇了几勺海鲜浓汤,又要了点金不换炒小虾蟹,就捧着碗坐到几位老人家身边去,一边慢慢吃面一边聊天。 谢天谢地,她去舀海鲜汤的时候动作很轻柔,没把汤底的肥白沙虫给掀起来…… 现就碗里的浓汤滋味来说,这鲜沙虫煲煮出来的汤还真是美味。 明明就只放了点姜片去腥,调味只用了盐末和少许白胡椒粉,但汤底一点儿也不腥,还鲜掉了眉毛。 程思宁慢慢地啜饮着汤,时不时跟老人们聊上几句,再唆上几口面条…… 她吃得太慢,汤又喝太多,导致只吃了三分之一左右的面条就饱得吃不下。碗里的面条还由于被海鲜汤浸了太久,已经凉透了,还发涨、坨了。 程思宁把儿子喊了过来,连着碗和碗里剩下的汤面,一块儿递给了小豹子。 小豹子倒不嫌弃,捧着碗又跑去添了点儿辣椒酱,嘶哈嘶哈两口三口就把汤面给扒完了。 其他的村民们吃完汤面以后,又在老杨的带领下,去梯田那儿忙活;楚连长也带着大兵们去建设温棚…… 程思宁就和村里的老弱病残们交流了起来。 老杨去上工之前,把村里仓库的钥匙递给了七奶奶。 ——七奶奶辈份高,年纪并不是很大,大约五十多岁还没到六十。她的身体健康程度相对好一点,有时候老杨会交代她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活计。 这次老杨交给七奶奶的活计,就是从仓库里找些好的食材出来,做一顿晚饭,好好请解放军同志们吃一顿。 七奶奶有些发愁,“人家有组织有单位的,什么世面没见过?诶,我们村里这样穷,要什么没什么的……要怎样才能搞点像样的饭菜请人家吃饭?” 程思宁跟着七奶奶去水井村村民粮仓里看了看。 参观完以后,程思宁心里也不太好想。 水井村是真的穷。 现在是七月份,一般说来十月丰收,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村民们也要扛到十月,才能吃上今年的新米。 但事实却是,粮仓里的大米存货只有十几袋。 一袋大米五十斤装,水井村目前呆在村里的人数近二百…… 一个壮劳力一顿能吃半斤到八两左右的大米,要是大家敞开肚皮吃这几百斤大米有的话,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就能吃光! 难怪老杨死活不肯动这些大米,天天让村民们吃红薯呢! 除去几袋大米,水井村村民的公有粮食,就剩下满仓库的红薯,外加一些大大小小的咸鱼、腊鱼之类的,另外还有一些腌菜。 程思宁向七奶奶建议,“不如今天拿一点大米出来熬个粥,再找解放军要一点面粉,做个红薯馒头。粥配馒头,大家应该都能吃饱。” 闻言,七奶奶有点儿舍不得,“大米没有几多了……” 程思宁想了想,说道:“仓库里的红薯多,不如我们来做红薯粉。” “红薯粉也可以当成面条来吃,很顶饿的。” “不过呢,做红薯比较费时间,估计需要两三天的功夫。” 七奶奶有些犹豫,“红薯粉……是什么来的?能当饭吃啊?” 程思宁笑道:“先做一次给大家试吃看看,要是大家都能接受的话,以后可以常常做。” 七奶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但她觉得,老杨特别信任程老师。 那不如就让程老师做主好了! 七奶奶点点头。 程思宁拿了那半袋大米,还拿了些腊鱼,又让七奶奶她们搬了几袋红薯出来,然后找来炊事班长小张,说了一下她今晚想做些什么。 对于小张来说,中午那顿饭,只是耗尽了他们明后天的食材。但今晚的食材他们是不缺的,老杨中午所说的那句“晚上我们请解放军吃饭”,落在小张耳里,根本不存在、不成立。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他们的纪律。 但是,小张很乐意帮助村民。 听了程思宁的话,小张顿时来劲儿了,“大米不够吃的话,我们这儿还有啊!” “你们想做红薯馒头?” “可以啊面粉我们也能匀给你们一点儿,酵母粉要吗?我们也有!” “那啥……你们想做红薯粉?来来来,我来帮你们的忙啊!” “嗐!谢啥啊我们都是一家人!” 有了小张他们的帮忙,很快,红薯被削皮切块上锅蒸熟了、被捣烂成泥了、和面粉一块儿揉好了,酵母粉也搁面团里等着发酵了…… 接下来,就是熬煮大米粥了。 就水井村那点儿大米,估计三十来斤左右,给村里人吃都不够! 但要是加了红薯块、熬成红薯粥的话,也勉强能让全村人吃上一碗水多粥少的。 当然了,小张他们也拿了他们的大米出来,准备煮白米饭。 紧跟着,小张他们就帮着程思宁她们做起了红薯粉。 做红薯粉的第一步,就是要清洗红薯表面、再削皮,然后动用石磨把加了水的红薯研磨成泥。 这个步骤很麻烦。 北方大多使用碾子,沉重的石碾子一压过去,红薯块瞬间就能被碾压成泥。 可水井村地处南方,类似的工具只有石磨。 最后大兵们想了个办法,就是把红薯块切碎一点儿,投进石磨中间的石眼里,再专门来个人,拿着木塞子拼命往下压…… 最终红薯块还是成功地被碾压成泥了。 就是比较费人。 第二步就没解放军什么事儿啦! 红薯浆被静置在大缸里,需要放置一夜。到了第二天,把表面的水倒掉,沉在底下的就是红薯淀粉啦! 红薯淀粉晒干以后可以保存起来。 想吃的时候拿红薯淀粉来加水,一比一的比例,上锅蒸熟,晾凉以后切成条状、或者块状,再配上油盐酱醋蒜末葱末辣椒油什么的…… 味道特别好。 程思宁抽空去看了一下温棚的建设。 不得不说,楚连长他们真的非常专业! 一整天的功夫,温棚就从无到有了! 连着仓库剩下的那点儿活计也已经完成了,小楼的门窗也全部安装好,程思宁要求的各种下水道装置也基本完成好,就等着水泥干透了…… 傍晚六点左右,楚连长他们把所有的活计全干完了,又喊程思宁过去验收,“程老师你再看看还有啥其他要求没?要是一切都没问题的话,那晚上我们就开始搭建大礼堂了。” 当楚连长他们在干活的时候,谢伟和徐长春全程跟进。 所以温棚和仓库的后续整理情况,谢徐二人清清楚楚;就是小楼那儿,程思宁后来要求加建的下水道装置,楚连长他们也一五一十地把使用情况告知了谢徐二人。 忙完这些以后,天都已经黑了。 小张他们启动了柴油发动机,接亮了灯泡、支起了灯架…… 水井村的村民们头一回见到了如照白昼的电灯,人人目瞪口呆。 老杨在一旁艳羡不已,“咱们村啥时候才能通电?” 程思宁笑道:“放心,一切都会有的。” ——她的科研站将会配备太阳能电池,至少可以满足科研站用电。当然了,她还要额外多要求安装一些。至少让水井村有电装上广播、以及大礼堂夜间简单的灯光照明,好让她给大家上夜校扫盲班。 程思宁吃上了今天的晚饭。 ——村民们准备的是淡甜微甘的红薯粥,和绵软喷香的红薯馒头,外加咸鱼蒸腌菜,和清炒红薯叶。 ——大兵们准备的晚饭是白米饭和酸辣土豆丝,外加一大锅的海鲜杂烩汤。 大兵们热情地邀请村民们用餐,村民们也直往大兵们的饭盒里塞馒头…… 现在气氛特别融洽。 楚连长捧着饭盒,告诉程思宁,“咱们在水井村剩的材料多些,基本能搭个一百平方米左右的大棚……” “当然了,也就是立四根水泥柱,搭个顶。” “墙体的话,最多能搭一米高左右。” “地面就是夯土了,不过咱们会给弄平整些。” “咱们今晚会通宵干完活计,明天一早我们就得下山离开了……” 程思宁连连点头。 一旁的老杨听了,赶紧说道:“楚连长,你们要是赶时间……那我们晚上也来帮你们吧!” 楚连长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也不是特别难干的活计!” 老杨不听。 ——今天中午村民们就吃了解放军的! 本来说好了晚上村民回请解放军吃饭,可人家还是做了饭菜…… 现在,帮解放军干活,就是他们水井村村民最好的报答! 就这样,村民们不顾大兵们的劝说,也跟着一块儿忙碌了起来。 从晚饭后,到凌晨两点多时,水泥砖砌的高大礼堂出现了! 楚连长宣布工程完工时,好些村民还仰着头,愣愣地看着这一夜之间长出来的大礼堂……似乎完全不相信,他们这样轻易就建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公共设施。 以至于,楚连长他们连夜收拾好东西,天微亮时他们就准备回程时…… 好多村民都哭了。 男女老少拿着家里的红薯、晒好的沙虫干纷纷往楚连长他们的车斗里扔…… 楚连长知道水井村村民们的生活水平,知道他们根本吃不饱却还要这样,不由得被感动得连声道谢,又不停地阻止这些淳朴的村民们。 他和程思宁约定好太平村那边的后续修整的时间,身手利落地跳上已经行驶的军车,也朝着程思宁与村民们一众拼命地挥手告别。 程思宁回到了水井村,拿出本本和徐长春、谢伟开会。 按她之前的思路,这一次她和徐长春来了以后,会替换谢伟和张家亮,让谢张二人回京休养一段时间,负责北京那边有实验室操作。 本来她准备留在条件最差的水井村,然后让徐长春去驻守太平村的。 但从目前看来,水井村的配合意愿明显更高。 所以程思宁决定让徐长春留在水井村,她来对付更难搞的太平村…… 可是—— 师生三人正在交接的时候,张家亮突然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从太平村赶了过来,焦急地叫嚷道:“老师!老师不得了了……出人命了!” 第379章 他们要两千块?李自更已经死了咩? 程思宁被吓一跳,先转头吩咐谢伟,“小伟,你去倒点温开水给家亮喝。” 然后她又安抚张家亮,“家亮,怎么回事?你坐下慢慢说,别着急。” 张家亮猛喘了两口粗气,哭丧着脸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程思宁走后的第二天,三河村村长老李突然来到太平村,看到了一夜之间长出来的科研小楼、仓库和温棚区,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正好遇上了村民陈根发。 陈根发也算是老李的远房亲戚,三代之外沾点亲故这样。 如今农闲时分,老李家修缮房子,请了太平村的陈根发和另一个村民,以及老李老婆娘家的两个远房侄子来帮忙。 不得不说,干活的主力就是陈根发和陈根秀这对堂兄弟,至于老李老婆的那两个远房侄子,根本就是在磨洋工,只是那俩侄子伪装得比较好,也不大看得出来。 突然有一天,陈根才兄弟俩没去老李那儿…… 一整天下来,老李的房子毫无进展。 老李一怒之下把那俩侄子给骂跑了. 他老婆不干了 然后爆发了家庭危机—— 老李来太平村查看情况,才知道陈根发兄弟昨天没去他家做工,是因为整个太平村的人都在帮助程思宁建科研站! 老李被憋了一肚子气,忍不住骂了陈根发几句,又说他昨天旷工,不但要没收一块钱的工钱,连着陈根发和陈根秀在他家做了六天工的工钱也要全部罚没。 陈根发没想到老李这个堂堂三河村村长,居然这么不讲道理。 他质问老李,“你什么时候说过,我们一天不去就要扣工钱的?” “昨天我们没去是因为有急事!” “大不了我们今天补上就是了……” “哪有不去做工,钱没挣到还要反扣人家六天工钱的道理!” 老李冷笑,“我是雇主当然我说了算!” “你自己想想,本来做工做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不来了是怎么一回事?” “太平村要建科研站,关你屁事啊!你也说了,不是有解放军来帮程思宁搞建设吗?” “要你在这儿出什么风头?” “我告诉你,三河村的事我说了算!我家的事,更加由我说了算!” “我就是要给你们这些没有契约精神的人好好上一课……” 陈根发没文化,不知道“契约精神”是什么。 不过,两人吵架的时候,已经有其他的村民围了上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才把什么是“契约精神”解释给陈根发听。 陈根发气极了,骂老李道:“我一个没读过书的人,你跟我说什么契约精神?” “你要真想提什么契约精神,那我倒想问你,你什么跟我签订的合同?合同上哪里写着一天没去你家做工就要扣工钱?” 老李冷笑,“那我还要反问你呢!我都没跟你签合同,你为什么要去我家做工?又凭什么要我给你工钱?” 陈根发惊呆了。 太平村的乡亲们连忙劝老李: “都是乡亲,你别这样……” “你比阿发大了二十岁,你跟一个后生仔计较什么!” “李叔啊,要是阿发耽误了你家房子的事,那我们都去给你帮把手,不会耽误你什么的。” “阿发也算是你的表侄,你不要这样啦!” “你堂堂一个村长,不好这样欺负人的啦!” 老李脾气上头,呵呵冷笑,“我这人还就吃软不吃硬!我告诉你陈根发,我和你是两清的!你他妈的要是敢来找我要一分钱,你就全家……”然后爆了一连串的粗口。 陈根发气红了眼。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见老李推着自行车调头就走—— 陈根发捡起一块石头就朝着老李扔去! 正好击中老李的后脑勺。 老李倒在了血泊中…… 后来,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把昏迷中的老李送去了军区基地医院,老陈害怕三河村村民来找陈根发算账,就把陈根发关进祠堂了。 名为惩罚,实为保护。 岭南民风彪悍,宗族观念极深。 也正像老陈担心的那样,老李的家人听说他被陈根发打得头破血流、人事不省,便纠结了一大堆村民,浩浩荡荡来到太平村要说法。 老陈一方面按照传统,先找宗族老人们来斡旋、调节;一方面也各种托人从其他方面入手,希望能最大程度保下陈根发。 张家亮觉察到不妙,也赶紧跑来找程思宁。 “老师,他们这边儿的宗族观念特别强,有时候人情是大过法律的。” “而且这一次的冲突,多多少少跟咱们科研站有关。” “如果不处理好,就怕三河村、太平村的人对我们都会产生意见……” “那我们以后的工作就不好展开了!”张家亮急切地说道。 程思宁点点头。 可是,她应该要怎么做呢? 小豹子十分机灵。 在听张家亮说起事情经过时,小豹子就飞跑着去把老杨喊了过来。 老杨急急地来了,从张家亮嘴里听到了事情的经过…… 沉吟片刻,老杨说道:“我带人去一趟太平村吧!” 程思宁倒是知道,本地五村联姻的情况特别多,而水井村里的好些老妇人都来自三河村、水井村。 但是,三河村的人,会在乎那已经外嫁多年的老妇人吗? 老杨喊了几个村民过来,简单地交代了几句。 村民们点头会意,没一会儿就搬了几把破圈椅、扛着长竹篙来了。 而老杨也去跟几个老人聊了几句,们全都沉默着点点头。 接下来,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将圈椅捆在长竹篙上,又让两位老人、一位老妇人坐在圈椅上,大家扛着长竹篙,摇摇晃晃的朝着山下走去。 水井村有两辆旧自行车,还是程思宁第一次来视察的时候,知道水井村地处偏远、交通不便,所以她自掏腰包,找基地军区的小杜帮忙,买了两辆二手自行车送给水井村。 这会儿老杨让张家亮骑着他自己的自行车,先行一步去太平村报个信儿,然后他和程思宁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先去一趟红溪河村。 老杨想去红溪河村再找几个人,一块儿去太平村调解。 程思宁则交代徐长春看守水井村科研站,让谢伟跟着张家亮去,并且交代谢伟:两人先去太平村,张家亮留守太平村后,谢伟骑着自行车去军区基地医院问询一下老李的伤情与手术情况。 程思宁本想让儿子跟着徐长春一块儿留下来,可小豹子死活要跟着她…… 没办法,程思宁也只好捎上了他。 接下来,大家分道扬镳。 程思宁骑着自行车带着小豹子,跟上了老杨,一块儿去了红溪河村。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信息传播得也没那么快。 红溪河村的人听说三河村与太平村爆发了那么大的矛盾时,也惊呆了。 大家都是沾亲带故、同根同源的…… 这么重要的事,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当下,红溪河村村长老刘赶紧派人去大石村那儿报信。 然后老刘也跟村里几位年纪大的老人说好了,让后生护送他们去太平村,老刘自己则带着几个村干部,骑着自行车和老李、程思宁一块儿,急赶慢赶地冲到太平村那儿。 程思宁跟着他们赶到太平村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此刻太平村正处于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三河村村长老李的二弟李自立、小儿子李存捷正领着二三十个三河村村民将太平村的祠堂团团围住。 他们手持铁棍、气愤填膺,嘴里不停地大喊大叫。 而在他们的身后,一众女眷正在哭的哭、骂的骂…… 太平村村长老陈带着七八个老人家正在劝李家人。 但看起来,李家人压根儿没把老陈和那些老头老太太们放在眼里。 他们愤怒地挥着长棍,都快要戳进老头老太太们的鼻孔里了。 而太平村的老头老太太们,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村里的后生把对方村长给打得头破血流呢,还是因为贫穷而一向在三河村人面前矮三分…… 总之就是特别容忍谦让的样子。 说白了,就很窝囊。 老陈猛然看到程思宁、老杨、老刘一众人赶到,面上一喜,连忙迎了过来,“你们来了啊?” 老杨问道:“现在怎么情况?” 老陈叹气,“李自更的细佬(弟弟)话,要阿发赔钱喔!还说要两千块钱……” 老杨瞪大了眼睛,“蛤?李自更已经死了咩?” 老陈猛地一把捂住老杨的嘴。 老杨自知失言,讪讪的。 红溪河村村长老刘则问道:“阿发拿得出两千块钱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陈根发家里一穷二白的,爹早早死了,寡妇娘含辛茹苦把他和他哥养大,现在改革开放了,本来兄弟都想去省城打工挣钱的。可他妈又生了重病,于是陈根发就留在家里做农活、也照顾寡母,他弟陈根财外出了。 要是陈根发有钱,就不会去李自更家为了一天一块钱的报酬,去帮忙干重体力活修房子了。 现在李家人找陈根发要两千块钱,无异于逼陈根发去死。 果然—— 前方突然喧哗了起来。 程思宁探头去看。 站在她身前的小豹子拼命地撅了又撅腚,五直把她往后拱。 程思宁大约知道儿子的意思——这小家伙是怕她太突出了,引火上身。毕竟五村一向沾亲带故的,现场只有她和儿子是外人。 程思宁又好笑又好气,但也顺从地往后退了退。 跟着,程思宁就看到有人扶着一个……颜色憔悴、形容枯槁的中老年妇女走了过来。 这女人瘦得就像蒙了一层薄皮的骷髅,双颊深陷进去,头发也是枯白的。 别人扶着她的手—— 那手,细得像完全失去了水分的枯萎干枝。 让人看着不就禁捏了把汗。 妇女正是陈根发的母亲。 她颤颤巍巍走到李自立跟前,喘了几口气,说道:“听讲我阿发害死了你的哥哥李自更?是不是啊?” 可能是因为她太瘦了,又一脸病容,跟死人相比也就是多了一口气。 李自立没敢多看她,却恶声恶气地说道:“呵,如果我大哥真有事,你全家死绝都不够赔!” 陈母定定地看了李自一眼,说道:“首先,如果我阿发真系杀死咗李自更,那我会亲自送阿发去派出所自首,是杀是剐,我听政府的,但都唔系我全家人去死……凭什么呢?” “其次,我阿发为什么要对李自更赶尽杀绝?阿发是个普通村民,李自更是隔壁村村长,还是阿发的长辈,李自立你告诉我,你哥哥李自更到底做了什么,才逼得我阿发动手的?” 李自立怒道:“我怎么知道?” 围观的太平村村民们不干了,纷纷将李自更和陈根发的矛盾一五一十地说了。 陈母听了,问李自立,“这是真的吗?李自更请我儿子去做工,我儿子做了六天,然后有一天没去,李自更就要把我儿子所有的工钱全都扣掉?” “凭什么?” “是因为他是三河村的村长,才敢这样欺负我们太平村村民的吗?”陈母问道。 李自立愣了一下,恼羞怒道:“你不要乱讲吖!不管我阿哥和陈根发说了什么,总之现在是我阿哥困在医院里生死不知……所以你跟我讲话的时候不要这么大声!有本事,你家陈根发进医院躺着去啊,到那时候你再来跟我大声讲!” 陈母看着李自立,连连点头,“你讲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无论哪家死了人,总是会沾上几分道理的。” “那,如果今天我死在你们兄弟的手里呢?” “我家阿发是不是也可以找你们要两千块钱?” 李自立呆愣住。 太平村村民急忙劝陈母,“六婶,你不好这样啦!你这样辛苦才养大了阿发和阿财,现在他们大了,你还没享到福呢!” 陈母摇头,“我的死,能给他兄弟俩换来两千块钱,也是值得的。” 李自立等人连连后退,又惊又怒,“你是不是想讹人?你、你不要过来啊!” 陈母冷笑,“你根本不问阿发为什么要打你阿哥李自更,更加不说李自更现在怎么样了、还了还是没死,你就敢张嘴找我们在两千块钱!” “现在我用同样的法子对你,你就说我是在讹你?” 这时, “砰——” 一声巨响! 陈根发赤着眼从祠堂里跑了出来,冲着李自立等人大声喊道:“你们有事冲着我来!不要欺负我阿妈!” 霎时间,李自立等人立刻拎着长棍朝陈根发冲了过去,“陈根发!你拿命来!!!” 李家人要打陈根发,太平村村民当然不可能让外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欺负自己人,当下双方就混战了起来。 老陈和老杨、以及老刘他们连忙上前,奋力劝阻众人。 很多人捱了好几棍子,才终于“安抚”住李家的人…… 当然了,李自立他们像疯了似的,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禁锢,嘴里还又疯狂嚣张地骂着粗口。 太平村的村民们被骂得脸色铁青,看起来像是有点忍不住要回手揍人的样子。 程思宁开了口—— “各位乡亲们!请大家冷静一下!听我说句话,好吗?”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380章 一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危机暂时解除 正当程思宁挺身而出时—— 护在她身前的小豹子又拼命地往后撅了撅屁股。 太平村村长老陈、水井村村长老杨,以及张家亮全都有意无意地护在程思宁身边。 很显然,他们是站在程思宁这一边的。 但看得出来,他们并不赞成程思宁在这个时候出头。 毕竟现场大多数人已经开始不理智了。 来找麻烦的李家人已经高高地举起了手里的长棍; 护着陈母的太平村村民们也纷纷捡起了地上的石头; 陈根发更加是一副瞋目裂眦、分分钟要发狂杀人的样子…… 老陈、老杨等人心里捏了一把汗。 程思宁柔声说道:“我是外乡人,来到这里的时间并不长。我想请问一下,有没有人可以替我介绍一下那边的祠堂情况呢?” 她容貌美丽,语气温柔,兼之衣着体面。 众人之间紧张地对峙气氛莫名就变得松驰了些。 有太平村村民答道: “祠堂嘛!里面供着我们村祖先的牌位啦!” “只要我们不做坏事,以后我们死咗,我们的名也会进祠堂的!” “唔系!我们死了也没资格进祠堂,只能上族谱!” “是的啦,只有为我们村博了好名声的很厉害的人,才有资格上牌位,接受我们的香火祭祀啊!” “我们的祠堂里面,除了祖先的牌位之外,还有我们的陈一飞大将军啊!” 一听到“陈一飞”这个名字,程思宁心下稍安。 程思宁调查过,陈一飞乃明朝人,从军后在抗倭名将戚继光麾下任马夫一职,因他是本地人,多得戚继光的看重,常派他处理一些本地事务。 后来在激烈的战争中,陈一飞不幸战死。 戚继光替他讨来了一个从九品的试小旗官的谥号,拿出金银抚恤陈一飞的家人,又派人将陈一飞的尸首送回。 不管怎么说,陈一飞都是近几百年来,太平村出的唯一一个有官职的人。 比此后,村民就将陈一飞的牌位供在了祠堂里。 程思宁既然选择要来这儿驻村,除去要以科学的手段搞清楚太平村和水井村的具体地质土壤条件之外,当然也需要理解这里的人文历史。 此处属于广州地界,但由于距离行政中心太远,基本是天高皇帝远的状态。 附近有个军事基地在,如果五村之间闹得矛盾太大,连军区也被惊动的话,那么军区会出面。 当然了,程思宁有军区的关系。 实在不行,让军区出面来调解也不是不行。 可她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后果。 虽然说,此事主要是因为老李的不当言论造成的,可其中牵涉到她的科研站。 她可不想因此而引发村民们的迁怒…… 否则以后会影响村民对她的感观,以后工作就不好展开了。 程思宁回应太平村村民:“原来太平村还出了这样有名的人物,啊还真是名门之后,家学渊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程思宁是外乡人,与李陈纠纷无关。 再加上她还在赞赏太平村的祖先—— 在场的太平村村民都不自觉挺起了胸膛。 是啊,谁不为自家拥有一位英勇而不惧牺牲的祖先而感到光荣呢? 三河村村民们不干了。 村长李自更的儿子李存捷不服气地说道:“我们三河村祠堂里也供着将军啊!” 是的,附近的五个村子一向同根同源。 当初和陈一飞一块儿参军的,还有他的表兄李大牛。 陈一飞战死之前已经升任十夫长,他死后还是李大牛扶灵归乡安葬的。 后来李大牛接任陈一飞的十夫长之职,一年后也战死了。 李大牛也得到了与陈一飞相同的待遇。 所以三河村祠堂里,也同样供奉着李大牛的牌位。 程思宁假装不懂,问李存捷,“是吗?你们村的祠堂里也供着一位将军?” 三河村的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李大牛的英勇事迹又说了一遍。 程思宁连连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同时还不忘记看向老陈和老杨。 老陈和老杨毕竟都是当了十来二十年村长的人,这点儿觉悟还是有的。 当下,老杨先开了口,“就是啰!我们几条村的人……自从一千多年前一块儿在这里定居的时候,就是兄弟了。” “一飞将军和大牛将军当年活着的时候就是表兄弟!” “到了现在,我们也依然是兄弟啊!” “自立,你老婆就是太平村的人!你是太平村的女婿啊!” “存捷,你小舅子的老婆是我们水井村的!还是我的侄女,那么我也可以算是你的长辈……你可不可以听我讲一句呢?” “各位!我们是兄弟啊,有咩事是我们不能包容的呢?又到底系咩事令我们没办法沟通的呢?我们不是仇人!我们是兄弟啊!”老杨大声说道。 太平村村长老陈也站了出来,“各位,我们都是亲戚啊!” “一家人生活在一起,难免会闹点矛盾出来,这个好正常的啦!” “现在出了事,我们是为什么要打打杀杀?” “自立,你老婆是喊我一声三哥,我也算是你的大舅哥!” “现在你愿不愿意听我说一句呢?” “阿发是我的族侄,你是我的妹夫……我一定是帮理又帮亲的!” “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好不好呢?” 对于太平村和三河村的村民来说,一说起祠堂的两位将军,他们是非常骄傲的。 但也很快就想起来,这两位将军就是表亲。 甚至据当年同时参军的乡人们说,陈一飞还是为了掩护李大牛才战死的。 陈一飞死后,李大牛日夜悲伤,后来在战场上也是为了保护同袍而死—— 这么一想—— 大家心里的火气就消了一大半。 红溪河村村长老刘也上前劝说双方。 这时,大石村村长也气喘吁吁地带着人赶到,也是一通劝…… 双方冷静下来,见好就收。 当下,老陈就带着大家去了刚建成的“大礼堂”那儿,让村里的孩子们回家搬了矮板凳来,又让妇女们去煮饭,好让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谈事。 就这样,一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混乱中小豹子朝着程思宁竖起了大拇指。 程思宁抿嘴一笑。 老杨却让妇女们过来,喊了程思宁过去。 “虽然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家务事,但程老师是读书人,见识多……而且以后她也会长期和我们呆在一起。我们请她旁听,问问她的意见也是可以的。” 最讨厌程思宁的人,就是李自更了。 他现在不在。 刚才大家也是因为得到了程思宁的指点,才从陈一飞李大牛的关系中,想起了他们也是同根同源的兄弟,这才冷静下来。 现在老杨提出让程思宁旁听,大家都没啥意见。 程思宁也没推辞,大大方方地带着小豹子,和老杨他们坐在一块儿。 然后李家人坐一边儿,陈根发和他的寡母、以及他的几位叔叔堂兄弟们坐在另外一边。 泾渭分明。 李自立率先说道:“我就想说,陈根发把我大哥打得头破血流,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大家的目光齐唰唰集中在陈根发身上。 陈根发很爽快地认下,“是!” 李家人的面色稍霁。 李自立又问,“那你打算怎么赔偿?” 陈根发看了寡母一眼,然后心平气和地对李自立说道:“我屋企有钱没钱,整条村的人都知道。” “你们也都很清楚。” “否则,你哥就不会开出给别人一天三块钱工钱,给我和根秀开的工钱,却是一天一块了。” “李村长是知道我没钱、又需要钱来给我妈抓药,才敢这样拿捏我的……”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各异。 说实在的,早年间李自更当选三河村村长,纯粹是因为他辈份长、排行高的原因。 在李自更当选村长的这些年来,三河村一直比较平静,没出过什么大事。 但就李自更此人的政绩来说,外人觉得他不功不过,本村人对他是抱有微恙的。 原因无它。 李自更没有文化、不识字,再加上年纪大了,有种固步自封的意思。 他对上级推行的新政策比较排斥,又因为没有文化而没有法律常识,行事更愿意用宗族的约束力量…… 就是李自立、李存捷带来的亲友团里的不少人,对李自更都有点意见。 现在陈根发这么一说—— 太平村的人都有些生气,而李家带来的人也隐隐有些同仇敌忾。 李存捷年轻气盛,挥着拳头冲着陈根发叫器道:“你讲那么多干什么?现在不是在问我老豆一天给你多少工钱,是在问你怎么赔偿我老豆的!” 李自立也说道:“是啊,你就说说你打算怎么赔偿吧!赔偿也是你的心意,我们总要看看你的心意,才能决定,到底有没有必要谈下去。” 陈根发说道:“如果李自更死了,救不回来,我给他偿命。” 李家人面面相觑。 陈根发继续说道:“如果李自更没死,被抢救了回来,医药费花了多少,我去基地医院打听一下,我会付这个账单。没钱我就去借钱,也非出不可。” 李存捷明显不服气,蹭的一下子站起身,怒视着陈根发,“你是不是觉得你出了医药费就没事了?照你这么说,我老豆就是平白无故被你打?” 陈根发说道:“我还没讲完,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你!”李存捷气得浑身都在抖。 李自立安抚侄子,“阿捷唔好恼,听他讲完先。” 陈根发一字一句地说道:“医好了李自更以后,我会去打工挣钱还债,等我还完了债,我亲自去你家,死给你们一家人看。” “好让五个村的人全都睁大眼睛看看清清……” “无论如何,就算全家死绝,也不能得罪你们李家。” “如果得罪了你们李家,那就是我这样的下场。” 李存捷被气了个半死! 李自立也忍不住了,正准备发作—— 陈根发又道:“但是我求求你们,我在你家做了五天工,一天一块钱……这五块钱,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克扣我?” “就算你们不把我当人看——” “都是一样的人,都做一样的工,凭什么刘美平、刘美军是三块钱一天的工钱,我和陈根秀却是一块钱一天?” “好,一块钱一天的工钱,我也忍了。我做了五天工,李自更为任何不付工钱给我?” “如果不是李自更要扣我的钱,我又怎么会打他?” 全场一片寂静。 连李存捷的气焰也不自觉熄了大半。 老杨趁机打圆场,“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确认自更到底有没有事。” 他先对陈根发说道:“阿发,我们都知道你心里也有委屈,但不用意气用事。你始终都是要替你阿妈着想一下的。” 老杨又对陈母说道:“弟妹,你很贤良很识大体,你一定要劝一劝阿发,在长辈跟前可不好说什么死不死的……” 陈母含泪点头。 陈根发看着瘦若枯骨的母亲,也是瞬间泪流成河。 跟着,老杨对李存捷说道:“阿捷,你也不要太心急……我们知道你孝顺,但是我建议——” “你们现在不要吵了!” “至少阿发已经同意出医药费。” “阿捷,我们先等你老豆的情况稳定下来以后,再谈以后的问题,好不好?” “我们要听听你老豆的意见嘛!”老杨两头劝。 接下来—— 老杨,老陈,老刘和一众年纪大、辈份长的老人们不停各种劝…… 双方的态度终于软和了下来。 两家人一致约定,明天一早就去基地医院看看李自更的情况。 这时,突然有村民叫嚷道:“水井村的那个大学生来啦!” 众人齐齐一愣,纷纷扭头朝着村口的方向看去。 果然,谢伟正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冲进村口……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上哪儿去找人,但朝着人群扎堆的地方去总不会错。 程思宁连忙站起身,迎了过去。 谢伟急得满头大汗,一跳下自行车,都顾不上扶一把,任由自行车跌倒在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封被汗水浸湿了的信,喘着粗气说道:“老师!李村长已经醒了,他、他托我带了口信儿回来……” 程思宁接过了信件。 第381章 握手言和 程思宁接过谢伟递过来的信。 其他人飞快地簇拥了过来,将程思宁围在了中间。 李家人迟了一步。 于是他们强势地把旁人挤掉,围在了程思宁身边。 李存捷甚至伸出大手,想要从程思宁手里抢走那封信。 程思宁皱眉看向李存捷。 李存捷还恶狠狠地瞪了程思宁一眼,“看什么看!这是我老豆写的信!” 程思宁停止拆信的动作,二指夹住信封,朝着李存捷的方向晃了晃。 大有“那你就拿走”的意思…… 李自立却焦急地叫嚷了起来,“程老师,你快点看,快点说给我们听听,我大佬到底讲什么了?我们都不识字啊!” 李存捷愣了一下,已经伸到程思宁面前的大手,又默默地收了回来,顺势抚了抚自己好几天没洗的头发。 程思宁:…… 她从信封里拿出信纸,快速扫视了一遍,开始朗读了起来。 四周鸦雀无声。 大家听得一清二楚。 李自更的信件写得很简单: “志华,如果自立和存捷来你们村找阿发的麻烦……你一定要护住阿发。” “你同自立、存捷讲一声,我不怪阿发,这其中有误会。” “你叫自立或者存捷来一趟军区医院,我有事当面交代。” “还有,你帮我拿出十五块钱来,交给阿发。就说,这钱是阿发应该得的,他帮我做了五天工,工钱应该和其他人一样。还有阿秀的钱,等我出了院我也会给他十五块钱。至于我同你借的那十五块钱,我出院以后也会还给你。” 众人面面相觑。 陈根秀拉住陈根发的手,惊喜地说道:“发哥,你听到没?自更叔把我们的工钱涨到三块!” 陈根发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就在一分钟之前,陈根发还抱着要跟李家人同归于尽的想法…… 然后突然收到这个消息。 一时间,陈根发愣住。 他有点回不过神来。 同样感到迷惑的,还有李家人。 尤其是李自立和李存捷。 在这遥远的地方,乡民们尤其爱以家族为单位而抱团取暖。 李自更作为李家现任家主,他受到了伤害,族人替他出头、讨回公道,这是应当的、必须的。 唯一让李自立和李存捷拿不定的主意的是—— 从来没人敢对李自更怎么样,现在李自更被人打了,那…… 这个讨要赔偿的度,要怎样才合适? 这也就是李自立一开始提出,要陈根发赔偿两千块钱的由来。 李自立并非真的想让陈根发赔两千块钱。 他只想拖延时间。 是不是要让陈根发赔偿这两千块钱,后面再慢慢谈嘛! 一直谈到李自更做完手术、醒过来为止。 具体后续情况怎么样,李自立还是想听李自更的。 现在,程思宁的学生带来了李自更的消息——听起来,李自更的意思是,完全不让陈根发赔偿? 李自立与李存捷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存捷突然想起一件事,面色不善地看向了程思宁,“好像不太对吧?我老豆不识字哦!所以他又为什么会写信回来?” 说着,李存捷又怀疑地看向了谢伟,嘀咕道:“是不是你们串通好来骗我们的啊?” 程思宁没有回应,只是将信件交给了老陈。 老陈接过,也读了一遍。 内容与程思宁读的一字不差。 只是到了最后,老陈又多念了一句,“……李自更请护士赵小红代笔。” 李存捷有些讪讪的。 李自立瞪了李存捷一眼,赔着笑脸对程思宁说道:“程老师,你别跟他一般见证,他不识字的。” 李存捷强行挽尊,“阿爸系唔系颠咗啊……” 程思宁问谢伟,“老李的情况怎么样了?” 谢伟说道:“当村里好几个人陪着老李一块儿去的。” “老李的老婆也赶了过去。” “医生说,老李的脑袋没有明显外伤……就是脑袋上被砸了个大包出来。” “当时他那副头破血流的样子,是因为他摔了一跌,手臂划碎一道口子,淌了不少血。” “医生让护士给他处理好伤口了,又让他住院观察两天——说是担心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 他刚说到这儿,看到一个妇女递了一大碗凉白开过来—— 谢伟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咕咚咕咚一口气灌完,将空碗还给人家,才又说了起来, “我赶到的时候,老李看起来已经没事儿了。” “他甚至都已经请了护士写下那封信,还让太平村的村民帮他捎信儿回来。” “是因为我骑着车子,走得快……” “村民们是步行回来的。” “他们担心村里会因为这事儿打起来,才让我拿了信赶回来……” 说着,谢伟欲言又止地看了程思宁一眼。 程思宁权当没看见。 老杨过来打圆场,对李自立、李存捷等人说道:“好了好了,现在知道你们大佬、你们老豆没事,你们也放心啦!” “阿发人就在这里,也跑不掉……” “有什么事,等自更出院以后再说。” “你们早点回去休息!” 老陈却盛情相邀,“来都来了,点解这么赶时间返去的呢?” “不准走啊,我们已经煮了饭。” “吃完饭才走!” “你们现在这个时候走,回去也错过饭点了!” “又不是给你们吃什么山珍海味……” “自家兄弟,随便吃点!” 从其他村赶来劝架的人们也殷勤苦留。 李家村的人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 老陈老杨等人为了劝合李存捷和陈根发,又有意无意的搓合,但见二人十分排斥彼此,老陈老杨索性拉着程思宁过来说话。 程思宁倒是求之不得。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融入的机会。 三河村的人,对太平村在一夜之前就起好了那样气派的科研站而感到震惊、好奇; 而太平村的人,则对为什么解放军会帮程思宁修科研站而感到好奇。 到了这个时候,程思宁也就不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份了。 她隐晦地说了一下自己和程璞的关系。 霎时间,现场陷入绝对宁静。 除了谢伟、张家亮和小豹子之外,所有人全都呆若木鸡! 程……璞??? 是那个开国三大将军之一的吗? 程思宁笑着点点头。 众人看向程思宁的眼神瞬间变了。 ——难怪她可以指挥得动那些解放军呢! 原来是这样啊! 而之前没有答应程思宁参加科研实验的红溪河村、大石村的村长则悔青了肠子! “程老师!程老师啊……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呢?你早说你是老首长的孙女,你想干什么我们都支持啊!”红溪河村村长懊悔地说道。 大石村村长也激动地说道:“是啊程老师!如果我现在想参加……还来不来得及呢?” 红溪河村村长也急吼吼地说道:“对对对!程老师啊我们现在也想参加!” 李自立和李存捷听了,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 怎么办啊…… 现在村长李自更不在场! 可这不是摆明了,跟着程思宁混就有前途吗? 最终李自立把心一横,觍着脸、陪着笑问程思宁,“程老师……嘿嘿嘿嘿我们三河村也想参加你的科研项目……” 说着,李自立“咣”一拳头砸在侄子李存捷的胸膛上,还拼命地朝着李存捷使眼色,又朝着陈根发呶嘴。 疼得李存捷眼冒金星。 不过,李存捷还不算太笨,很快就知道了叔父的意图。 ——程思宁本来不在太平村,却为了陈根发的回从水井村急急赶来;程思宁的学生谢伟也在第一时间里带回了李自更的消息…… 这说明着,至少程思宁和陈根发的关系近。 自家和陈根发搞对立,就会失去程思宁这只聚宝盆! 唯今之计,他就应该要向陈根发示好。 和陈根发搞好了关系,说不定程思宁才会高看他们李家一眼。 至于之前提出的、让陈根发赔偿自家两千块钱的事…… 算了吧! 连他爹李自更都捎信回来流露出要跟陈根发合好,他这个当儿子的,又何必过于计较呢? 但就是,刚才还经历了剑拔弩张的场面,现在要找台阶下……也很不容易。 李存捷盯着陈根发看了半天,又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挤出了一句话,“阿发哥,所以那天你没去我家帮忙理房子,就是因为……解放军来你们村修科研站,你留在这里帮忙了吗?” 陈根发“嗯”了一声。 李存捷又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叫人带信去给我呢?如果我知道你们村要帮忙的话,我、我也可以过来帮你们的啊!” 陈根发看着李存捷,露出奇怪的眼神。 李自立松了口气,立刻顺着侄子的话接了下去,他转头对老陈说道:“就是啊志华哥,点解你不揾人去叫我哋来帮手嘅?” 老陈也不愿意闹矛盾,就笑眯眯地回应,“当时是想着,有了解放军的领导嘛,我们村里的人也不少,一天应该也搞得完!” “所以还去叫你们干什么!” “等到你们赶来的时候啊……工都已经做完了!我还要赔几餐饭钱给你们!”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另一边,红溪河村、大石村的村长和村干部们不依不饶地围着程思宁,非要她给他们一个说法。 程思宁大大方方地说道:“这一期是没可能了……我已经没有人手了,时间精力也不够了,而且时机也不太对。下一期吧!” 大家又围着她,急吼吼地问她,下一期是什么时候。 程思宁答道:“明年春天啊!” “明年你们先正常春耕种,然后我会像今年一样,先和你们签合同,然后请各单位协助……” “前期的筹备工作要做很久的。” “一直等到你们秋收以后,我们的准备工作才能做好,然后才开始合作。”程思宁耐心地解释道。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程思宁又道:“不过呢,到了那个时候,太平村和水井村就会成为带头模范啦!” “我会把这两个村子打造成示范村。” “以后你们多向太平村、水井村学习!” 项目还没认真开始,程思宁就敢吹牛…… 这其实这是在用言语把太平村、水井村的人们给绑架了起来。 这样,太平村、水井村的人们会憋着一口气,好好做项目……要知道,如果做不出成绩来,就会让红溪河村、大石村的人们看笑话了! 这是程思宁的激将法。 但看起来,太平村、水井村的人们还就吃这一套。 他们全都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斜睨着红溪河村和大石村的人们。 红溪河村、大石村的人们则面面相觑。 接下来的气氛就变得十分融洽了。 老陈做为东道主,请外来的人们吃了一顿……谈不上十分丰盛,但足够管饱的饭菜: 白米饭管够; 主菜是满满两大盆的腊骨头芥菜虾干煲; 一大盆的酸菜炒蒜叶; 一大盆的茄子豆角炒苦瓜。 说来好笑。 老陈老婆在递盛满了米饭的破给程思要的时候,一直在朝着程思宁使眼色。 但程思宁领会不了。 而她饭量小,满满一大碗饭吃了三分之一……就再也吃不下去。 等到她把小豹子喊了过来,将碗里剩下的米饭全部扒到儿子碗里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碗底居然藏着巴掌那么大一块的三分肥七分瘦的蒸腊肉! 程思宁啼笑皆非。 她看向陈婶,朝陈婶一笑,点头示意。 陈婶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程思宁将腊肉摁进儿子的碗里,又往上头盖了一层米饭。 大家吃完晚饭就离开了。 程思宁见天色暗沉,没打算赶回去,准备就在太平村新建好的科研站里对付一宿。 她带着小豹子、领着谢伟和张家亮回到了科研站。 谢伟才对程思宁说道:“老师……我赶到医院找到老李的时候,才知道老李和熊珂住在同一间病房里……” 程思宁一听,皱起了眉头。 放在过去,程思宁不会防着熊珂。 但熊珂明显已经生出了异心,程思宁不可能不防。 谢伟继续说道:“我还没进病房,就听到熊珂冲着老李侃侃而谈。” “别说她把您爷爷是程璞的事儿说了……” “甚至还说了您的舅爷爷是谁、您的姥爷是谁,包括您爱人的情况……她全都说了。” “我看老李之所以不追究陈根发的责任,甚至还请人代笔写了一封那样的信让我带回来……” “没准就是看在您的家世上。”谢伟说道。 程思宁的眉毛锁得更紧了。 所以呢? 熊珂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第382章 熊珂是不是看上楚连长了? 虽然不明白熊珂的意图,但程思宁也懒得揣测了。 反正明天她也打算去基地医院看看。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得抓紧时间和张家亮、谢伟等人交接工作,也好让他俩能早点儿回去。 于是,三人带着小豹子去了科研站,点了几支蜡烛,就着微弱的光线核对工作。 小豹子安安静静地坐在他们身边一边看课本一边写作业。 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夜深了,大家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早,程思宁和村长老陈骑着自行车,一块儿去了军区基地医院。 当然,小豹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程思宁和老陈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到基地医院。 小豹子找程思宁要了两块钱,人就跑没了影儿。 程思宁则与老陈一块儿去了住院部。 还没走到李自更所在的病房那儿呢,就有人喊了一声“程老师”…… 程思宁抬头一看,看到熊珂柱着拐杖站在走廊那儿,满脸的惊喜。 “程老师!您怎么来了?”熊珂开心地说道,“昨天我还跟李村长说,您肯定会过来的……没想到,这么早您就到了啊!” 程思宁保持着礼貌性的笑容。 老陈却觉得好笑,倚老卖老地对熊珂说道:“小熊同志,你要不要听听,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一张嘴就问‘老师你怎么来了’,然后你又跟老李算计着,说你老师肯定会来……” “小熊同志,你是独生子女吗?”老陈问道。 熊珂的脸色一阵阴又一阵晴。 她是研究生,基本水准是有的,当然能听出来,老陈这是在讥讽她说话不过脑子。 熊珂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看向程思宁。 程思宁则努力控制着面上的笑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笑岔了。 “你的情况怎么样了?”程思宁先问候熊珂的病情,“这才几天啊,怎么这么快就下地了?医生让吗?” 熊珂连忙说道:“老师您放心吧,我这就是在遵医嘱。” “医生说啊,为避免肌肉萎缩,让我每天早中午至少要慢慢走动半小时左右……” “对了老师,咱们建科研站的情况还好吗?” “昨天我听李村长说,太平村的科研站是一天之内建起来的?” “这么了不得吗?” “老师,那咱们在水井村的科研站建好了吗?” “楚连长他们……这会儿是在水井村呢?还是已经回基地了?”熊珂看着程思宁,眼里流露出关切的表情。 程思宁眨了眨眼。 她当然知道,熊珂可不会关心自己。 所以??? 楚连长…… 程思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熊珂看懂了程思宁的微表情,不由得有些羞涩,急忙澄清,“老师您可别乱想,我、我就是随口问问……真的!” 程思宁笑着轻轻拍了拍熊珂的肩膀,越过她,朝着病房走去。 熊珂愣住。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程思宁,心想她都已经鼓起勇气,开口问楚连长的下落了,程思宁她怎么不答呢? 老陈也越过熊珂,跟着程思宁走向前去,还不忘对熊珂说道:“小熊同志,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的伤势吧!” ——楚连长在太平村建科研站的时候,老陈也曾经以拉家常的方式,和楚连长聊了几句。 他知道,楚连长之所以愿意接受程思宁的劝慰,让太平村的老百姓们参与到建设中来,就是因为后头还领了件又紧急又重要的活计。 老陈也好奇地问了一嘴,“什么事情啊搞得这么紧急。” 楚连长直摇头,说那是秘密任务。 老陈也就不再追问。 他相信,此刻程思宁当然也不知道楚连长到底在哪,当然不会回答熊珂的问话。 程思宁直接走进了病房。 李自更盘腿坐在床上,看起来脸面色如常、精神良好,就是手臂上缠着厚厚一圈白纱布,纱布上隐约透出黄褐色的药膏。 李自更老婆、李自立两口子这会儿就呆在病房里。 见程思宁和老陈一前一后的进来了,众人连忙向她二人打招呼。 老陈率先过去问候李自更。 李自更老婆一五一十地答道:“医生让我们今天出院,我们还正在发愁怎么回去呢……” “自立骑车来的,但是自更还有点头晕,就怕骑车太颠簸了。” 跟着,李自更老婆又小小声说道:“再就是这个医药费……” 老陈立刻说道:“医药费我们村会出的!” 李婶面上一喜,长长地松了口气。 李自更佯装生气,眼里却闪过一丝得意,却要骂他老婆,“妇人之见!” 程思宁也对李自更说道:“你们先别着急走,一会儿我去想办法解决一下你们的出行问题。” 李自更受宠若惊,“哎呀程老师,点解你这么客气……” 程思宁笑笑,“我的科研站要买一辆旧的三轮蹬车,平时用来送货用。” “不过上次来的时间太匆忙了,还没拿到。” “一会儿我去问问,要是车子已经有了,你们先骑回去……” “回头我让学生去你们村里拿。” 李自更急忙说道:“不用麻烦程老师了,到时候我让存捷送回太平村去!” 程思宁,“那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人问问。” 她转身离开。 正好这时,熊珂颤颤巍巍地又柱着拐杖回来了。 见程思宁又准备离开的样子,熊珂急忙问道:“老师……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怎么刚来就要走?” 程思宁说道:“放心吧我没那么快走,李村长要出院,没有交通工具,我去问问小杜,上回咱们托他买的三轮蹬车到底到手了没啊……” 熊珂眼光闪烁,“呃,那个……杜哥他……” 程思宁没空听她结结巴巴的,转身走了。 不过,她刚刚才跑下住院大楼,迎面遇上匆匆跑来的小豹子。 小豹子一见她,大喜,拦住她,“妈你要上哪儿去?幸好我跑快了一步,不然错过了你,又不知道要去哪儿拦你。” 说着,小豹子塞了几个肉包子给她。 这小家伙,原来是去食堂买吃的去了! 太平村和水井村不一样。 水井村是大家一起吃大锅饭。 太平村是各吃各的。 但是呢,张家亮和谢伟都是城里孩子,根本不用使用土灶。 程思宁会用,可一大早起来事情太多了,根本顾不上做饭…… 最后就是母子俩都顾不上吃早饭,就匆匆和老陈一块儿出来了。 到现在,程思宁都已经被饿得有些低血糖。 见了儿子递过来的肉包子,她可没客气,接过来就往嘴里塞,又道:“你也吃啊!” 小豹子直摇头,“我知道你没空,特意买来给你吃的。一会儿我去食堂那儿坐着吃,吃到饱为止。” 程思宁笑了。 空口吃包子有点儿噎,但她还是一口气吃了三个。 剩下的两个实在吃不下了…… 小豹子看着那两个包子,有些无奈,抓过来一口一个,吃完了,然后朝程思宁挥挥手,“妈妈你去忙你的,我一会儿上小杜叔叔那儿去找你!” 母子俩再次分道扬镳。 吃过包子,程思宁的精神好多了,急匆匆跑去找小杜。 小杜一见程思宁,表情就特别的……一言难尽。 既带有些埋怨、又有些同情,同时还带着如释重负的松快感,似乎还着隐隐约约的愧疚感。 “程老师!程姐!我的亲姐姐……你可总算回来了!”小杜感慨万千地说道。 程思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问道:“怎么了?” 小杜摆摆手,先跑去给程思宁沏了杯热茶。 还是杯茉莉花茶。 刚吃完包子、被噎得不行的程思宁可太需要这么一杯清幽香远的热茶水了。 她真心实意谢过小杜,端着杯子慢慢啜饮了起来。 小杜这才慢幽幽地开了口,“程姐,你根本不知道,你那个住院的学生熊珂到底有多难搞!哎,我啊……真是怕了她啦!” 程思宁连忙问道:“怎么了?” 小杜说道:“她不是平白无故地来了个平地摔,还摔骨折了吗?你又有急事必须马上走……然后你托我和她家里人通个电话,就是把她的情况告诉她家里人,看她家里人是不是要过来把她接回去?” 程思宁点点头。 小杜说道:“姐,我可是按照你说的,一五一十地和她家里人通了电话。” “为了圆满地完成你交代给我的任务,我甚至还去问了一回熊珂的主治医生,详细的、全方位地了解熊珂的伤情。” “我也把情况全都告诉她家里人了。” “她家里人也立马表示,说会马上派人过来咱们这儿,给熊珂转院到她家乡去,让她在家乡养病疗伤……” 说到这儿,小杜对程思宁说道:“姐,事情进行到这里,很顺利,对吧?” 程思宁点点头。 小杜忿忿不平地说道:“然后就开始出幺蛾子了!” “我跟熊珂她妈讲得好好的……” “讲完电话以后,我就去找熊珂了,告诉她说,她妈妈会马上和她亲哥、表哥一块儿来咱们基地,给她办转院手续,再护送她回家。” “结果!熊珂就和我闹!” 闻言,程思宁一怔。 “熊珂在闹什么?”程思宁不解地问道。 小杜怒极反笑,“人家熊珂说,她可没委托我和她家里人通电话,也没让我把她的病情告知她家里人,更加不同意离开基地医院!” “我当时就傻眼了啊!” “我说……这是你老师交代给我的啊!” “结果她理直气壮地反问我,说‘是啊我委托我老师了,可我没有委托你啊!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就是不要出院也不要回老家!你马上帮我打电话回去,让我妈不要来!否则,到时候出了事,我可不管啊’……”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一星期,可小杜一提起来,还是气愤填膺,“程姐你说说,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我是被逼得没办法啊……” “所以我又只好按熊珂说的,给她妈妈单位打了电话,七转八转才找到她,转达了熊珂的意见。” “结果——” 说到这儿,小杜简直哭笑不得,“结果啊,熊珂的妈妈和熊珂一样,既有些鸡同鸭讲,又有点儿胡搅蛮缠……” “她在电话里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肯定把她女儿给怎么了怎么了,要不然,为什么一会儿让她去接女儿,一会儿又不让?搞不好她的女儿已经死在我手里什么的……” “她甚至还在说要去报警,要让公安来调查我!” “幸好我们每次通电话都不能超过五分钟,一超过,总机那边儿直接给掐了……要不然啊,我当时都差点儿气哭了!”小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程思宁赶紧安抚小杜,“小杜,你别生气,这事儿怨我。” “我也不知道熊珂和她家里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些事儿你都放一放,不要再管了。” “算算时间,如果熊珂的家人会来的话,估计也就是这几天了……” “一切都交给我。” “这些天让你受了委屈,辛苦你啦!”程思宁说道。 小杜直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他是军人,倒也不怕熊珂妈妈找麻烦。 不过,小杜小小声对程思宁说道:“程姐,说真的……熊珂是不是对楚连长有意思啊?” 程思宁看了小杜一眼。 小杜说道:“这几天,熊珂一直托护士带话给我,说有事儿找我。” “我以为又是她和她妈妈联系的事儿嘛,就过去看她了。” “我一去找她,她就逮着我问楚连长的事儿……” “可是,人家楚连长早就已经有对象了啊!” 程思宁顺口问了一句,“他结婚了?” 小杜说道:“那倒还没有。” 程思宁愣住。 这个时代普遍早婚,无论男女,一般二十五六岁就已经结婚了。 楚连长他,看起来像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但程思宁很清楚,军官在和平年代里很难晋升。 楚连长…… 他是个连长,也就是说,他至少已经在部队里呆了十来年。 就算他十八岁参军,如今至少三十出头。 小杜继续说道:“楚连长有个未婚妻,长得可漂亮了,他俩感情又好,青梅竹马长大的……” “可那姑娘的命啊,苦得和黄连似的!” “她小时候呢,她爹为了挣钱去采石,结果出了事故残疾了。” “那姑娘小小年纪就扛起了一切啊!” “但是呢,她妈就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 “后来生她十弟的时候,她妈难产,连着肚里的弟弟一块儿没了!” “你想想,爹是残疾人,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八个弟弟妹妹……” “那八个弟弟妹妹不是这个出事儿就是那个生病!” “那姑娘就不愿意和楚连长处对象了,说不想拖累他。” “楚连长怎么劝,她也不听。咱基地领导还亲自去见过那姑娘,给她做思想工作……” “她不干,死活不同意。” “后来楚连长就说,只要你不嫁,我就不娶。你觉得你责任重,非要把弟弟妹妹都抚养成人才考虑个人问题,那我就等你……” “就这样啊,两人一直守到了现在!” “今年楚连长都已经三十三了,那姑娘比他小一岁。” “听楚连长说啊,姑娘的爹已经去世,她最小的弟弟今年也已经十六了……等她的小弟考上高中,楚连长就再向姑娘求婚,想来这次应该十拿九稳了。”小杜说道。 程思宁连连点头。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外头突然有人大声问道:“请问——杜建明同志在吗?” 第383章 接下来就等着看笑话吧! 听到外人有个女的这么大声地喊自己的名字,还带着几分……不怎么客气的语气? 小杜愣了一下。 他小小声对程思宁说道:“不会这么巧吧?是熊珂妈妈找了来?” 说着,小杜站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程思宁也跟着站了起来。 小杜站在办公室门口,脑袋朝外张望,“我是杜建明,请问你们是……” 三个提着简单行李的人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小杜的办公室。 这三人正是熊珂妈妈戴珍,熊珂的哥哥熊琛,以及熊珂的表哥戴福民。 程思宁只认识熊琛。 ——之前还在北京的时候,熊琛送了好几次东西来给熊珂,还和程思宁打过照面聊过天。 在程思宁的印象中,熊家的经济条件应该不错,熊珂是个从小被富养的女孩子,熊家人应该都挺宠熊珂的。 程思宁之前虽然没见过熊珂的妈妈和表哥,但也能猜出来。 熊珂的妈妈比较激动,一进来就扔了行李,一把揪住小杜的衣领子,怒道:“你就是杜建明啊?” “我告诉你,我是熊珂的妈妈!” “今天我来啊,就是找你要个说法!” “是你说,我闺女摔跤了骨折了躺在床上动不了了,让我们接回去……” “又是你说,不让我们过来看望女儿?” “杜建明!你真是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军人吗?” “我不管!我不想听你的任何解释!我现在就想看到我女儿!我就要看到我的女儿……” “我必须确定我女儿的安危!” “谁知道是不是你这头披着人皮的狼,把我女儿怎么样了!” 越说到后面,熊妈妈就越激动。 杜建明一脸的无奈。 程思宁则皱眉凝视着熊琛。 本来熊琛也很不高兴地瞪视着小杜的。 直到表弟拽了拽他的衣角…… 熊琛一转头,才看到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妹妹的导师程思宁! 熊琛被吓一跳,连忙同程思宁打招呼,“老师……程老师您好!” 熊妈妈的注意力被儿子吸引住,不由得松开了揪住小杜衣领子的手,转头开始打量程思宁。 “你……”熊妈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程思宁,甚至还围着程思宁转起了圈圈,“你就是我们家珂珂的老师?” 程思宁,“家长你好,我是熊珂的老师程思宁。” 熊妈妈很生气地说道:“你也在这儿啊!那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专门去找你了!” “我问你,我孩子是真的……摔伤了么?” 程思宁点头,“不如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医院看看她?” 熊妈妈冷笑,“慌什么啊!”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孩子是真的已经生病了……你现在还来着什么急?” “程老师,你真的不需要反思一下,我的孩子为什么会受伤吗?” “人是你带出来的,为什么其他的学生没受伤,单就我的孩子受了伤?” “为什么你这个当老师的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啊?” “程老师,您能解释一下吗?”熊妈妈咄咄逼人的说道。 程思宁先转头问小杜,“除了楚连长这外,那天在场的其他人……能找到吗?” 小杜点头,“我这就去找人。”说着,他走出了办公室。 其实小杜找人,也是以打电话的方式去找。 但他不想当着熊家人的面这么做。 小杜离开以后,程思宁也没有理会熊妈妈,而是转头问熊琛,“你确定你们要这么做吗?” 熊琛的脸涨得通红,“程老师,我、我们……” 熊妈妈一头雾水,但也对程思宁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做法十分不满。 “哎,程思宁!你一个当老师的……还能更加不要脸一点吗?” “我把孩子交给你,是出自对你的信任!是出自对你们学校的信任!” “结果我孩子出了那么大的事儿……” “你现在连跟我解释一句,你也不敢?” “你也配为人师表?”熊妈妈咄咄逼人。 程思宁正准备开口—— 熊琛抢先一步对他妈说道:“妈!你别这样……我们不是来吵架的!来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全忘了吗?” 熊妈妈冷笑,“不就是说程思宁的爷爷是个军区首长吗?” “怎么?当了军区首长的孙女儿就能为所欲为了?” “这事儿就是放在全国人民的面前,全国人民也是帮理不帮亲的!” “再说了,她仗着她是军区首长的孙女,就能欺男霸女了?” 程思宁说道:“家长同志,如果你不愿意去医院住院部呢?那我就让人把熊琛抬到这儿来,咱们当面说清楚,成吗?” 熊妈妈,“你一个劲儿的非让我上医院住院部去……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难道说,你怕我在这儿揭了你的短儿?” 程思宁笑了,“我又不是军区的人!在这个地方,除了小杜我可是一个人都不认识,你要是想在这里说清楚呢,也不是不可以。” 程思宁走到门外,大声喊道:“小杜!” 小杜在外头应了一声。 程思宁大声说道:“你跟熊珂的主治医生说,熊珂妈妈来替她做主了!” “但是呢,熊珂妈妈坚决不同意去病房探望她那受伤卧床的宝贝女儿……非让主治医生把熊珂抬过来……” “哪怕能珂在搬动的过程中造成二次伤害,有可能这一辈子再也站不起来,她妈妈也无所谓!” “所以请你尽快按照熊珂妈妈的要求去办!”程思宁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门口,声音还特别嘹亮,以确保整一层楼的办公人员全部都能听到。 小杜很上道,立刻响亮的应道:“好嘞!知道了!” “就是说,别管熊珂是生是死,哪怕她这会儿上了呼吸机是吧?” “反正熊珂她妈妈也不在乎女儿的生死……” “知道啦知道啦!我这就安排!” “保证十分钟以后熊珂就到了!” “但是——” “是生是死咱不保证的哈!”当然了,小杜也是用吼的。 熊珂妈妈慌了,“哎!你们不能这样儿……谁说我不关心我女儿的生死了?” 熊琛又急又气,拎起被扔在地上的行李就往外走去,还对程思宁说了一声,“程老师,我、我真的很抱歉……我也是没办法。我现在马上去住院部,请您别让医生搬动我妹妹。” 说着,熊琛转头就走。 熊妈妈愣了一下,连行李也顾不上了,追着儿子跑了出去,“哎!熊琛……你什么意思?” “咱们刚才不是已经先去看过你妹妹的吗?” “你妹妹明明没事啊!” “熊琛!熊琛……” “是因为你妹妹没事儿,我们才过来找杜建明和程思宁要说法的啊!” “喂!喂——” 殊不知,熊妈妈说的这番话,已经被整一栋楼的工作人员给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议论纷纷: “熊珂家里人还有脸来找麻烦?那不是她自己故意来个平地摔,结果假戏真做,把自己摔骨折了的吗?” “是因为有这样蛮不讲理的妈,才能养出拥有奇怪想法的女儿吧?” “话说,熊珂为啥要假摔?” “听说是嫌弃咱们这地儿太穷,不乐意过来……” “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不愿意来,那就打报告申请啊!我不相信程姐不放人!” “就是就是,明庄大道你不走,非要走这种歪门邪道……” 熊珂假摔、结果摔成真骨折的事儿,其实还是熊珂妈妈给发扬光大的。 小杜是个热心肠、好人缘还乐于助人。 因此上级指派给他的职位,就是宣传统筹类的,还常常把一些在沟通上比较有难度的事情交给他来办。 因为这样,小杜也常常在外面跑。 他不是分分坐在办公室里接电话的。 熊珂的事情发生以后,熊珂妈妈一直不停地打电话骚扰小杜。 不过,她打十个电话过来,至少有九个小杜都接不到,全是其他的同事们帮忙代接,然后听足熊珂妈妈骂够五分钟…… 不夸张的说,整一层楼的同事都对熊珂的英勇事迹了若指掌! 现在,大家的议论令熊琛无地自容。 但也让程思宁有些警觉。 她也跟着走出了办公大楼,然后叫住熊琛,“熊琛,你妹妹并不想在这儿呆了,你知道吗?” 熊琛愣住。 他怎会不知呢? 他的这个妹妹眼高于顶,总觉得自己应当是个如同林徽因一般的才女。 当初她选中程思宁为导师,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农学是个非常冷门的专业,竞争比较小。要不然,就凭他妹妹的那点儿成绩,热门专业的考研,初选她都过不了! 当然了,程思宁的年轻貌美、她良好优越的家世背景,也是他妹妹考虑的因素。 最后真到要竞争的时候,他妹妹还是没能打得过别人,还是他出手,拿钱买通了对方……有几个人主动退出了竞争,他妹妹才如愿当上了程思宁的学生。 然而几个月前,他妹妹就一直向他抱怨,说程思宁是不是有病啊,明明家世那么好,为什么非要去那些穷乡僻壤搞什么扶贫、做什么科研实验? 就不能舒舒服服地呆在北京吗? 熊琛也知道,妹妹绝不是个能吃苦的人,就提出建议说,要不转专业? 他妹妹不同意,原因是——程思宁看起来就是个被娇养的女人,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么娇滴滴又柔弱的女人会主动跑去农村吃苦! 肯定另有原因。 当然了,根据熊琛的猜想,他妹妹之所以不愿意离开程思宁的团队,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她根本没办法找到更合适的团队…… 就这么一拖再拖的,后来程思宁居然真的下乡了! 半个月前,妹妹跟着程思宁一众来到了广东。 一星期前,妹妹还给他打来电话,很隐晦地说她是真不想在这儿呆了,让他做好准备随时来接她…… 还让他到时候要跟程思宁好好谈一谈,让她转专业、转导师的事儿。 紧跟着,熊琛就听说,妹妹摔跤了、骨折了! 现在程思宁主动提起这事儿…… 熊琛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有种面色被人生生撕下来的火辣痛感。 既羞耻、又心虚。 一时间,熊琛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但是熊妈妈急吼吼地说道:“是啊!” “你身为一个老师,把孩子从学校带了出来……” “我们是出于对学校的信任,对你程老师的信任,才勉强同意让你带着我们珂珂出来的!” “现在你看看!” “总之我告诉你哈,我们熊珂必须要转专业!” “而且你还不能在手续上卡我们!” “你甚至要、要……” “就是不管我们珂珂想上什么专业,你都必须要替我们打点好一切!”熊妈妈理直气壮的说道。 程思宁似笑非笑地看了熊琛一眼。 熊琛垂下了头。 程思宁又问,“哦,是吗?那,熊珂她想转到哪个专业去呢?” 熊妈妈挺起胸膛大声说道:“那当然是国际贸易啦!” 国际贸易啊! 程思宁了然地点点头。 如今改革开放了,国际贸易成为最火爆的行业。 程思宁又问,“这是熊珂自己的选择吗?” 熊珂妈妈怒视着程思宁,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发神经放着好好的红三代不当你要去种地……我们不过是选择了一个正确、正常的选择,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们?” 程思宁笑了笑,又问熊琛,“你妹妹的英语水平如何?” “所有涉外类的学科,英语可是必修项。” “研究生意味着更高的水平。” “涉外专业对于研究生的英语水平,要求只有更高的!” “你们……真的想好了吗?”程思宁又问。 熊琛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很了解妹妹的真实水平。 当初不就是因为她成绩很一般还完全不会外语,才不得不选择了农学的么?! 以及,他妹妹还向他吐过槽,说程思宁还交代过她所有的学生,要求他们全部都学习英语,还说什么在她这里,英语是必修课,要学生掌握得滚瓜烂熟,为今后出国留学打好语言基础…… 熊妈妈依然抢着说道:“关你什么事!我孩子的前途还得由着你这个外人来做主吗?” 熊琛忍不住了,朝着他妈怒吼道:“妈!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熊妈妈也生气了,“熊琛,我忍你很久了!珂珂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帮着外人欺负你妹妹啊!咱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帮你妹妹做主的啊!” 程思宁走快了几步,远离了这群呱噪的人。 现在,一切前期铺垫都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就等着看这一家子闹出来的笑话吧! 第384章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程思宁率先上了楼。 不过,她没有直接去熊珂住院的三楼,而是直接上了四楼。 然后从四楼的走廊穿行而过,从楼道的另外一端下到三楼,这才进入了病房。 程思宁这么做,就是为了不要提前进入病房,否则熊珂她妈又有话说。 在小杜的同事面前,熊珂假摔、结果摔成了真骨折的事儿已经尽人皆知。 但在病房这儿,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所以当熊妈一踏进病房,就春风满地向女儿报喜,“珂珂,妈妈的乖宝贝……” “你就放心吧!” “刚才妈妈已经教训过程思宁了!” “她啊再也不敢阻挠你转专业啦!” “我的宝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妈妈永远支持你!” 熊珂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傻住了。 是的,刚才她的妈妈、哥哥和表哥拎着行李冲进了她的病房,噼里啪啦问了她好多问题。 熊珂见了家人,既高兴又慌张。 高兴的是,她毕竟受着伤在,能看到真心关爱自己的家里人,当然很开心。 慌张的是,她不是已经跟小杜说过,让他告诉她家里人别来的吗?怎么他们还是来了! 熊珂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给家里打电话的。 她的主治医生就跟她说过好几次,说如果有事,可以去走廊尽头的护士站那儿给家里打电话…… 其他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如果真有紧急事件要打电话的,护士们都很能理解。 熊珂谢绝了医生的帮助。 她不想打电话。 因为她知道她妈妈特别难缠。 熊珂后来是找了个机会给她哥哥打电话。 可得到的答复却是——熊琛最近请了事假,足足请了十几天呢! 熊珂心里有数。 她知道,哥哥大概是跑来看她了。 如是哥哥来了,熊珂不但不担心,而且还很高兴。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 为什么她妈妈也来了啊! 熊珂一慌乱,连忙赶人。 可这一幕落在熊珂妈妈眼里,却成为了女儿受了委屈也不敢说真话的“铁证”! 于是熊珂妈妈这才气呼呼地去找杜建明说理儿。 妈妈一走,熊珂松了口气。 她只能寄望于哥哥能劝住妈妈。 没想到,妈妈居然又跑了回来…… 还一开口说就要给她转专业什么的??? 熊珂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坐在隔壁病床上的李自更就加震惊了。 程思宁的家庭背景有多厉害,还是熊珂科谱给他的。 所以??? 程思宁这么厉害的人,熊珂她妈都想怼就怼的…… 难道熊珂的背景比程思宁还厉害?! 一时间,李自更看向熊珂的目光愈发一言难尽。 老陈也看着熊珂,面色不善。 熊珂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这些,程思宁也走进了病房。 熊珂一个激灵,连忙对她妈说道:“妈妈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我……” “我不要离开这儿!” 熊珂很清楚妈妈偏执、不讲道理的性格,害怕自己没说得太清楚,会让妈妈再次误会。 于是熊珂继续说道:“现在我不会离开这儿!” “将来我也不会离开老师的团队!” “我、我就是留在这里啊!” “妈妈你不要闹了,快回去吧!”熊珂说道。 熊珂妈妈目瞪口呆。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熊珂,疑惑地问道:“珂珂……是你吗?” 熊珂:…… 熊珂妈妈继续问道:“是有什么脏东西附了你的身,你才这么说的吗?” “以前你明明不是这样的!” “你说你根本不想来这儿吃苦受罪的!” “你说你以前以为跟着程思宁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没想到程思宁居然跑到这么个鸟都不拉屎的鬼地方来……” “你还不止一次哭着说,要我们想想办法,把你弄回去!” “珂珂啊,现在妈妈已经为你争取到机会了,你……你又在闹什么啊?”熊珂妈妈不理解地问道。 熊珂想不到妈妈会直接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揭了自己的短儿,不由得面红耳赤的。 她飞快地环视了一周,发现病房里的人们全都面色各异。 ——程思宁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李自更一众看起来很不爽,因为他们的三河村可是附近有名的富裕村子,可落在熊珂妈妈的嘴里,却成为了“鸟都不拉屎的鬼地方”…… ——她的哥哥熊琛露出疲惫无力的表情。 ——而门口处围了一群乌泱泱的人,大约都是来看热闹的,他们面上的表情特别兴奋,仿佛一群正在瓜田里欢快奔腾、还偷偷吃瓜的猹。 熊珂恼羞成怒,冲着妈妈大声吼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她妈妈愣住,“珂珂你、你怎么了……” 她还以为女儿是在害怕程思宁的报复,急忙解释道:“珂珂,你不用担心程思宁!” “是,她爷爷是退了休的司令,她家里的长辈也都很厉害。” “而且程思宁自己也很厉害,外面很多人都知道她的……”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程思宁才不得不爱惜羽毛啊!” “她很怕别人讲她不好的。” “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怕她,只要她敢在转专业这件事上卡你……” “那我们就跟她死磕死底!” “她程思宁凭什么非要让我孩子来这种地方啊?” “扶贫也要讲个自愿性原则的嘛!” “珂珂你不要怕……” 熊珂被气得半死,“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刚才讲的话,你没听见吗?” “我说——” “现在我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也不会离开老师的项目组!我更加不愿意转专业!” 熊妈妈哪里肯信,毕竟之前女儿向她哭诉了不止一次。 所以? 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女儿为什么又要反悔? 一时间,母女俩陷入了僵持之中。 当妈的非要女儿转专业、还要女儿跟着自己回北京去。 当女儿的非说自己不转专业、还说自己根本不愿意回北京…… 二人闹得目中无人,又各持己见。 程思宁一直没吭声,是因为小杜找的人还没到。 终于—— 小杜领着当时的目睹现场的几个大兵们匆匆赶到。 程思宁这才出声:“熊珂,熊珂家长,请你们冷静一下。” 那对母女终于停止了争吵。 程思宁对熊珂说道:“熊珂,现在我们要来捋一下你受伤的经过。” “如果你愿意自己告诉你家里人,你受伤的经过的话……” “那我是很尊重你的决定的。” “否则,我来捋清楚……也是应当。” “咱们都做科研的人么,就应该要求真。” “你说呢?”程思宁问道。 小杜和几个彪悍大兵站在程思宁身后。 熊珂呆呆地张大了嘴。 她当然认识那几个大兵…… 那天她只是想要假装摔一下,崴个脚什么的。 没想到摔了一半、楚连长领着人过来找程思宁。 熊珂被吓一跳,没来得及仔细看地面情况,结果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骨折了。 现在,大兵们全都齐齐整整地站在她面前。 可熊珂却陡然激动了起来! 她左看右看,却不见楚连长的影子??? “杜哥,楚连长呢?”熊珂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忙开口问道。 闻言,小杜给了程思宁一个“你看看,我说了吧,熊珂是真在单恋楚连长”的眼神。 程思宁不动声色。 小杜回答熊珂的话,“那天你摔跤的时候,我们都在场。” “熊珂同志,你是怎么摔倒的,我们看得一清二楚……” “别说楚连长现在执行秘密任务去了,他人不在这儿也没办法到场。” “但日后他回来了,我们还可以向他求证。” “熊珂同志,这里是军区,我们是军人。” “你可以想好了,污蔑军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小杜一字一句地说道。 熊珂咬住下唇。 熊珂妈妈不干了,她质问小杜,“哎我说你!你几个意思啊?” “你是不是在威胁我的女儿?是不是?” “你身为一个军人,不想着怎么好好为人民服务,跑这儿威胁人民群众来了?” “我问你,你领导是谁,去把他叫来!” “我倒要好好看看,这是什么部队,怎么会培养出这种人……” 见妈妈和小杜直接杠上,熊珂的面色瞬间惨白。 “妈,你别闹了成吗?”熊珂绝望地吼道。 熊珂妈妈还在不依不饶,“闺女你别怕,有妈妈在,妈妈给你做主!” 熊珂把心一横,大声说道:“我受伤,跟任何人无关!”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是我的思想境界不够,是我惧怕困难,是我想去更繁华的地方,不想留在这个地方……我才走了歪路,想要假摔。” “没想到我太笨了,我没有控制好……然后就真的摔了下去,骨折了。” “程老师,我对我做下的蠢事感到十分后悔。” “请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越说到后来,熊珂的声音就越低。 堵在门口吃瓜的猹们一片哗然。 熊珂妈妈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女儿是使苦肉计,结果假戏真做成真摔骨白了…… 她吃惊地看着女儿,惊呼道:“珂珂啊你是不是疯了?!” 熊珂怨恨地瞪视了一眼妈妈,说道:“那还不是被你逼的?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里子面子全丢光了,你满意了?” 熊珂妈妈急道:“你这孩子……那你早点告诉妈妈啊!” “妈妈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你转专业成功的!” “你为什么要想出这样的办法?” “伤害自己的身体……好玩吗?”熊珂妈妈气急败坏地说道。 说着,熊妈妈又转头埋怨儿子,“熊琛,都是你不好!你要是能早点儿想到办法把你妹妹弄回去的话,又怎么会生出那么多的事?!” 熊琛一声不吭。 显然已经习惯了母亲的指责。 熊珂冲着妈妈急吼,“我是成年人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好吗?”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说话了?” “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 “但凡你敢多说一句的,我就死在你面前好吗?” 熊妈妈急了,“珂珂……” 程思宁对熊珂说道:“那我们来聊一聊你的医药费……” 熊珂还没来得及开口—— 熊妈妈已经勃然大怒,“程思宁你什么意思?!” “我女儿都已经这么惨了……” “你还要克扣我女儿的医疗费!” “我告诉你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熊珂看都没看她妈妈一眼,说道:“好的程老师,我懂您的意思。” “且不说我本来就是成年人,应该要对自己负责。” “还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所以我会跟医生说,先把我已经花费掉的医疗费用结算一下,让我哥哥付账。” “以后的治疗费用,也由我自己出。”熊珂一字一句地说道。 熊妈妈气极了,大骂,“熊珂你是不是脑子也摔骨折了?” “哪有人像你一样,还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 “你乖一点,不要乱讲话,有妈妈在,妈妈会为你做主!” “你要是再这样,妈妈就不管你啦!” 熊珂依旧没有理会她妈妈,而是继续对程宁思说道:“老师,还有哦……我不同意转专业!” 一说起这个,熊妈妈又想发作。 熊珂却根本不容妈妈的打断,大声说道:“是的,在过去,我思想不够成熟,畏难怕苦。” “但在我住院的这段日子以来,我想好了……” “程老师,我现在只想呆在你的团队里,好好学习、好好工作!” “我也想像你一样,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熊珂掷地有声地说道。 程思宁微蹙眉结。 熊珂的这一番话确实说得很漂亮…… 但她的决定,很难说,到底是不是跟楚连长有关系。 正在这时,护士突然在外头赶人,“都挤在这儿干什么?走走走……都回自己病房去!” 跟着,护士挤进了病房,问李自更,“李自更!你不是都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吗?怎么还没走?要走就赶紧的话,一会儿有新的病人会入住你这个铺位!” 程思宁连忙跟小杜说了下二手三轮车的事儿。 小杜现场就喊了个大兵,让大兵这就去他指定的地方把三轮蹬车骑到住院大楼的楼下。 程思宁也就跟老李、老陈等人说了一会儿的话,让他们也去楼下等。 老李等人一走,一个中年女护士抱着干净的床单被套什么的过来了,动作麻利地换好了床单被套…… 由于吃瓜群众被护士驱散了,熊珂和她妈妈的争执再次开始。 程思宁没打算等下去。 因为熊珂已经当众说了,是她自己假摔…… 至于转专业么,熊珂愿意留下来,那程思宁就把她当成团队里的人,该怎么用就怎么用; 如果熊珂不愿意留下来,那就打报告申请转专业呗! 她程思宁也不会强求根本无心学习的人。 于是程思宁和小杜他们准备一块儿离开病房。 这时,护士们推着一张移动病床进来了,还叫嚷道:“让一让!让一让……” 程思宁和小杜他们赶紧贴墙站好,把路让了出来。 只见病床上还躺着一个赤裸着上身、露出麦色强壮肌肉的军人。 此人腰部处缠满了白纱布,穿着条糊满了泥浆子的迷彩军裤,但整条左腿都被打上了厚厚石膏…… 不仅如此,他的身上、头上也包扎着纱布,看得出来,应该受了不轻的伤。 男人是醒着的。 他看到程思宁时愣了一下,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程老师……” 第385章 这是什么样的孽缘 程思宁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正躺在移动床上的男人。 ——楚连长??? 天!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搞成一身伤?! 还有,楚连长怎么就正好跟熊珂住进了同一个病房? 真是孽缘啊! 小杜他们也认出了楚连长。 人人都跟程思宁一样,不但震惊万分,还齐齐睁大了眼睛。 楚连长愣住了。 主要是,大家看向他的眼神特别特别奇怪。 这…… 喂!虽然他身受重伤,但他还没死啊! 怎么个个都拿见了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会已经死了吧? 刚才在手术室里经历的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 全是他的幻觉?! 楚连长急道:“程老师!我、我是楚天津啊!” 护送楚连长的护士们不乐意了,“楚天津你别动!伤口才缝完针的,当心崩了!” 程思宁赶紧安抚楚连长,“楚连长你别动,别动……” 小杜他们也同样安慰他: “楚哥你冷静一点,听护士同志的话,别乱动。” “楚哥你这怎么了?怎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护士同志,楚连长的伤情是怎么一回事?” “楚哥,你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吗?情况怎么样?还有别的弟兄受伤了没?” …… 楚连长终于安静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回答小杜他们的话。 一个护士招呼着小杜他们,让帮着把楚连长从移动病床上,搬到熊珂旁边、也就是病房里居中位置的病床上。 另一个护士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可能把程思宁当成了楚连长的家属,交代了起来: “楚天津左腿骨折,已经做好了手术打了石膏。” “右臂肌肉撕坏,破了个17厘米的口子,已经缝好针了……” “他还有严重脑震荡,这几天可能会脑子不清醒,乱讲话!” “哦还有,他失血过多,差已经给他输了一千毫升的血了……近期可能身体会比较虚弱,你们当家属的要仔细照顾啊!” “这一日三餐要让他吃点儿好的,药也要按时服用!身上有伤的地方不能沾水,但其他的部位还是可以清洁一下的……”说到这儿,护士盯住了程思宁。 程思宁有点儿懵。 她觉得吧…… 明明小杜他们正在很殷勤地照顾着楚连长,这护士怎么不交代给小杜他们,偏偏要交代给她呢? 护士见程思宁没有反应,不高兴了,又追问了一句,“哎,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出于礼貌,程思宁点了点头。 护士这才满意的离开了,还不忘交代一句,“楚天津刚吃了安眠药,这有利于减缓他的疼痛……一会儿你别给他吃东西,局麻的药效还没过,吃东西会吐,但可以喂他喝点水。” 程思宁又看到小杜他们围在楚连长身边问长问短的,但看得出来,楚连长的精神已经很不好了。 他倒是想回答小杜他们的问话。 但是吧,可能是因为药效的原因,小杜他们问十句,楚连长只能答一句…… 还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关键是,楚连长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程思宁喊小杜,“护士同志说,让喂楚连长喝点儿水……然后你们别打扰他睡觉。” 小杜他们又赶紧到处找开水瓶,想喂楚连长喝水。 可楚连长身边没有家属,哪有人注意这样的细节??? 病房里摆了三张病床。 靠门边儿的病床上也躺着一个骨折了的年轻军人,他的陪床家属是个大婶儿。 热心的大婶立刻说道:“同志们你们别慌,我们这儿有温开水,你们赶紧喂这位同志喝点水吧!” 小杜他们谢过大婶,在大婶的指点下,拿过搪瓷杯和锡勺,一勺一勺地慢慢把温开水渡到楚连长的嘴边……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 其实—— 熊珂一直在跟她妈妈吵架。 吵架的内容,翻来覆去就是: ——熊珂妈妈质问女儿,先前明明说好了要找机会回北京的,怎么临了又变卦了?以及熊珂的伤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熊妈妈不相信是女儿自己摔的,因为知道女儿平时有多娇气,总觉得有内情。 ——熊珂则一直不停地解释,但解释的内容跟先前无二。 熊珂妈妈得不到她想要的解释,又不肯罢休…… 母女俩后来吵了起来,还越吵越激烈。 然后—— 熊珂猛然发现,新住进病房、和她成为邻床病友的人……居然就是她日思夜想的楚连长? 一时间,熊珂惊呆了。 从此,熊珂再也听不到妈妈歇斯底里的质问,她就是呆呆地看着楚连长。 毫无疑问,即使楚连长受了这样重的伤,却依旧显得强壮英挺。 熊珂愣愣地看着因为激动而喘起了粗气,带动着强壮雄厚胸大肌也在不停起伏的强壮男人;看着男人因为安眠药生效,眼神已经有些焕散而显得眼眸深邃、迷茫; 以及男人因为长时间脱水而造成的面颊绯红,说话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低沉的深情…… 熊珂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肝儿怦怦狂跳了起来! 主要是,她是真没想到,她一直打听不到下落的男人,居然和她这样近距离的相处了。 直到程思宁喊小杜喂水给楚连长喝,直到隔壁病床的家属大婶热情的拿出搪瓷杯、勺子,又教小杜他们怎么给躺在床上的病人喂水,直到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楚连长都已经咕咚咕咚喝下了大半杯水时…… 熊珂突然大喊了一声,“等一下!” 这一声暴喝,将病房里所有的人给齐齐吓一跳! 大家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熊珂,不知她在发什么疯。 正在喂楚连长喝水的大兵,手里拿着的勺子在楚连长嘴边停留着,但勺子里的水已经被楚连长喝光…… 他还想喝水,嘴巴一翕一合,像条被干旱到即将濒死的鱼。 程思宁适时催了一句,“同志,楚连长好像还想喝水。” 大兵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又舀了一勺温开水,准备再喂楚连长喝水。 熊珂急了,冲着那正在喂水的大兵吼道:“我说等一下你没听见?” 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喂水的大兵也是一头雾水。 但他看到楚连长还在巴咂着嘴,一副很想喝水的样子,下意识又喂了楚连长一勺水…… 熊珂差点儿疯了! 她转身就拿过了床头柜上她的水杯,想冲过去喂楚连长喝水,“你怎么能随便用别人的杯子喂他喝水?现在肝炎病很流行的!你就不怕他得病?” 但她忘了,她也是个骨折病人。 只听到“砰”一声,熊珂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第386章 这是搓和他俩的最好机会 大家呆呆愣愣地全都盯着熊珂。 一如当初,大家是如何眼睁睁看着熊珂在办公室里如何假戏真做……将假摔变成真摔的那样。 程思宁亦如是。 当然也包括熊妈妈在内。 不过,熊妈妈好歹是亲妈。 在熊珂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大约十来秒钟以后…… 熊妈妈终于反应了过来,尖叫道:“啊!!!!” “珂珂!妈妈的乖宝贝……” “救命啊快来人啊!” “护士同志快来救救我女儿……我女儿摔倒啦!” 霎时间,病房里一派兵慌马乱! 楚连长迷迷糊糊的,就快要睡着了。但军人的本能,让他一听到有人喊“救命”二字,就挣扎着下床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幸好给他喝水的大兵反应过来,一掌就把楚连长给摁回到床上躺着,“连长你别乱动!” 小杜他们也不敢眼睁睁看着…… 他们都是在职军人,“为人民服务”这句话已经深深地刻进他们的骨子里。 可正当他们准备七手八脚地把熊珂扶回到病床上去时—— 1号病床的陪床大婶突然厉声喝道:“别动!你们都别动!” 小杜他们又被吓了一跳! 熊妈妈见那大婶阻止别人去救她的女儿,被气了个半死,叉腰怒骂:“哎我说,你、你这人怀着什么心思啊!” “合着受伤的不是你孩子你不心疼是吧?” “我告诉你,我孩子娇滴滴的,还是朵花儿呢!” “你们这些人啊一没良心二没公德……” 说着,熊妈妈自己费力地扛起了女儿,想扶着女儿重新躺回床上去。 1号病床的陪床大婶冲着熊珂妈妈喊道:“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孩子是了为什么才来这儿住院的?” “住在这间病房里的人,全都是因为骨折了!” “她刚才摔下来……搞不好已经二次骨折了!你再这样搞,是想让她三次骨折吗?” “你还敢随便搬动她?”大婶不可思议地看着熊珂妈妈。 熊珂妈妈呆住。 她看着女儿露出痛苦的表情,听到女儿的哀嚎…… 吓得她连忙把已经架到了半空中的熊珂给重新扔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熊珂再次发出凄厉的叫声。 病房里的众人:…… 程思宁扶额。 还好1号病床的伤员很机灵,飞快地按下了他床头板上的叫人铃。 护士飞快地跑过来问“什么事”,一号病床的伤员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护士愣住,绕到3号病床那儿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熊珂,气得咒骂了两声,扭头跑回去喊人了。 过了一会儿,这护士杀气腾腾地领着两个护工,推着个移动病床和一个软兜过来了。 在护士的指挥下,俩护工先是小心翼翼地把哭得不成人样的熊珂给放进软兜里,再把软兜轻轻放在移动病床上…… 熊妈妈也哭天抢地,“护士同志,我女儿怎么了?” 这护士一看就是个爆脾气,冲着熊妈妈“呸”了一声就大骂了起来,“那是你的女儿!我怎么知道你女儿怎么了?” “倒是你!你不知道你女儿来这住院是干啥来了?” “让一个骨折病人摔下床!你这妈是怎么当的?” “还是说,你其实是后妈啊?” “我告诉你,你孩子现在这情况啊已经造成了二次骨折了!” “现在拉去做手术!” “本来她的情况并不是很严重,再过几天就能出院,回家自己养着就行……” “现在啊,情况怎么样不清楚!看她自己造化吧!反正这年轻人的死活你们这些当后娘都不在乎!” 说着,护士又吼熊妈妈,“还愣在这儿干啥?跟着我上手术室签字去啊!” 熊妈妈哭唧唧地跟着护士走了。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 程思宁过去看了一眼,此时楚连长已经睡着了。 不得不说,这些大兵们……平时在战场上、在训练场上,可能确实是值得托付生死的伙伴。 可是—— 楚连长睡死了过去,小杜他们也知道要小声一点,别吵醒了他,人人都蹑手蹑脚地想离开,根本没人在意楚连长就这么睡了过去会不会冷、会不会着凉…… 程思宁再次扶额。 她小小声交代小杜,“小杜,你帮楚连长盖一下被子啊!” 楚连长的上身一直裸着。 估计是因为在治疗的时候被医生给剪掉了上衣。 但他也不能一直这么裸着啊…… 小杜在程思宁的提醒下恍然大悟,这才扯过薄被,轻轻地盖在楚连长身上。 程思宁看不下去了,她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给1号病床的陪床大婶,“婶子,2号病床的楚连长目前没有家属陪护,就辛苦您帮忙看着点儿,一直到他的家属过来好吗?” 大婶还没说啥,她儿子已经连声应下,“没问题没问题……” 然后又催他妈,“妈,这钱咱不能收!楚连长平时对我很好,没少帮过我……” 大婶看着捏着手里的钱,想还、又有点儿舍不得。 程思宁对1号病床的年轻伤员说道:“小同志,照顾骨折病人可不是说笑的。” “楚连长的家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 “你妈妈帮着照顾他,得到一点儿报酬这是应该的。” 大婶也陪着笑脸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突然猛的觉得好像不太对,又赶紧解释,“我是说照顾楚连长是应该的……” 程思宁笑了笑,走出了病房。 身后传来母子俩的对话。 “妈,这钱咱不能收!” “我知道这钱咱收了烫手,可家里这么困难,我就指着用这点儿钱给你买点儿骨头来炖个汤补一补了……儿子,这人情你以后再慢慢还吧,眼下最重要的是让你的身体赶紧好起来啊!再说了,我买骨头炖了汤,到时候也给楚连长喝就是了……” 程思宁在走廊上拦住了小杜,“你通知一下楚连长的家属,让赶紧过来陪床吧!” 受了伤还要一个人孤零零的住院…… 这也太可怜了。 然而小杜愁眉苦脸,压低了声音说道:“程姐,楚哥是孤儿!” 程思宁一怔。 她和小杜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突然齐齐一笑。 那什么,这岂不是把楚连长的对象叫过来照顾他、搓和这一对儿的最好理由么? “快给楚连长的对象打电话!”程思宁连声催道。 小杜忙不迭地点头,“嗯嗯!” 第387章 吃饱喝足的小豹子 程思宁离开病房以后,在住院部楼下遇到了熊珂的哥哥熊琛。 他完全不知道楼上发生的事。 程思宁告诉了他,他才一脸惊慌失措地朝着楼上冲去。 程思宁又叫住了他,“我手头事多,今天是抽空回来看望熊珂的情况的。我大约会在这儿呆上一天,明天上午我就要回村里去。你要想跟我谈谈,最好是下午三点半左右,上综合大楼四楼的408房去找我。” 熊琛点点头。 程思宁去了食堂。 小豹子这会儿已经吃完了饭,他还买了不少吃的,这会儿正伶牙俐齿的冲着肥壮的食堂阿姨一口一个“漂亮阿姨”的喊,目的是想让食堂阿姨借给他一块干净的包袱布,他好拿来打包吃的…… 这小家伙满嘴的甜言蜜语! 肉麻得程思宁都没好意思进去认崽儿…… 她赶紧偷偷摸摸退出了食堂,站门口等着。 没一会儿,小豹子喜气洋洋地拎着一大包吃的走了出来。 程思宁拦住了他。 母子俩回到了先前程思宁为程璞租下的那幢二层小楼那儿。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是要找机会打扫一下,再添置点东西的。 整一个中午,程思宁一直在打扫,小豹子则一直跑进跑出的、一趟又一趟地去小卖部替程思宁采买东西。 午饭呢,母子俩就吃了小豹子从食堂那儿打包回来的包子稀饭。 整个过程中,程思宁也没把小豹子当孩子,直接李村长的事,把熊珂和楚连长的事儿都说了…… 忙了三四个小时,程思宁终于生好了煤炉子! 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也全都齐全了。 今晚程思宁终于可以自己做饭,让她和儿子好好吃顿合口味的饭菜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程思宁赶往办公室那儿。 小豹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三点半,程思宁母子又开始收拾办公室,干了大半个小时—— 熊琛找了过来。 办公室这边,程思宁母子已经把外头的办公区收拾了出来,所有还没来得及拆的包裹全都挪到了里间去。 见熊琛过来了,程思宁先是问他,“你妹妹的情况怎么样了?” 熊琛愁眉苦脸地说道:“已经做完手术了……医生说,二次骨折,情况有点儿不妙。” “这会儿把她送进特护病房去观察了,说要观察48小时才让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非闹着不肯呆在特护病房,说要回她之前住的普通病房去。” 熊琛是真不知道为什么。 在楚连长被送进病房之前他就被气走了,没看到后来发生的一幕。 熊妈妈看是看到了,但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母子俩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 不知道那会儿熊珂突然发什么神经…… 熊琛问程思宁,“对了程老师,您能不能帮我们解决一下住宿问题?” “医生说,我妹妹这边儿必须留人看护,估计得在这儿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住招待所太贵了!” 程思宁本来想说,陪护病人不就是跟在病房里陪护吗? 怎么还要住招待所? 转念一想,熊珂似乎很受宠,搞不好她妈、她亲哥、她表哥都会留下来一起陪护。 要真这么搞,那确实住不起招待所。 程思宁想了想,对熊琛说道:“那你们就住这办公室吧!里头有两张单人床,也有行军床,铺盖也有……” “不过,你们要是在这儿住,可不能把这儿搞得太脏哈!” “卫生必须要天天做的。” 熊琛连声道谢,又向程思宁保证,肯定会维护办公室的干净卫生。 接下来,程思宁又直接问熊琛,“你妹妹到底转不转专业呢?” 熊琛的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程老师,我妹妹还在住院……” 程思宁安慰他,“就算你妹妹想转专业,这打报告向上级申请的时间就不少于一年,你不用担心你一说要转专业,我就不让你们在这儿暂住了。” 熊琛打量着程思宁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程老师,我想问问……您以后是准备一直呆在这儿了吗?” 程思宁坦然说道:“那倒不会。” 熊琛松了口气,高兴地说道:“也就是说,以后您还是会回北京去。” 程思宁笑笑,“水井村和太平村的项目完成以后,我会去别的落后村子继续推广我的项目。” 熊琛愣住。 半晌,他才结结巴巴地问,“所以、所以……您和您的学生会一直呆在这种……这种、这种交通比较不方便的地方吗?” 他没好意思像他妈那样,直接开口说这儿是“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程思宁认真点头。 熊琛如遭雷劈。 他简直无法理解,喃喃问道:“您这么好的家世背景,这么好的个人条件……您还是双料留学的博士呢!这到底是图什么啊……” 程思宁根本懒得解释。 熊琛又询问了程思宁好几个转专业的问题,程思宁一一告知。 最终熊琛说道:“程老师,可能我还需要时间和我妈、我妹妹,甚至还需要跟我远在北京的爸爸说说这事儿……我一星期内答复您好么?” 程思宁点头。 她把办公室钥匙留给熊琛,让他们今晚七点左右再搬进来。 熊琛离开以后,程思宁母子俩又收拾了一下办公室,这才回到了新租下的小楼那儿。 在回家路上,母子俩还去了一趟家属区后院大门那儿。 据小杜说,这里每到下班时分都会有人在这儿摆摊卖菜。 果然—— 可能是因为基地家属大院里住的人多,在这儿摆摊的人也很多,大多数是摆摊儿卖菜卖肉的,也有卖衣服卖鞋袜的和卖日用小百货的。 程思宁称了一斤带皮五花肉和两根筒子骨,因她买得多,被搭了一副猪腰子; 她还买了一块豆腐、二斤青椒,两把水嫩嫩的青菜和两扎用竹枝和稻草捆起来的鸡蛋…… 这些是她和儿子今晚要吃的菜。 另外,程思宁还买了一袋番茄、一袋土豆、一袋洋葱…… 这些是她准备带到水井村去吃的东西。 番茄土豆还好,应该是附近的村民们自己种的,价格不算太贵。 洋葱是真贵。 猪肉才一块钱一斤,青菜六分钱一斤,可洋葱却要四角钱一斤! 程思宁有点儿心疼,但又想着番茄土豆洋葱都是很耐放的蔬菜,水井村的伙食条件差,她是成年人了,跟着村里人吃,问题不大…… 可小豹子正在长身体,真不能捱饿。 所以这些东西,哪怕是贵,也必须要多买一点儿放着。 回到家以后,程思宁招呼着小豹子把大米淘了,加水架上小炭炉开始煨饭。 她则收拾好了筒子骨,扔进汤锅里加了水和姜片,放在煤炉子上炖煮。 接下来,程思宁让小豹子把他的课本和作业拿到厨房里,一边守着米饭,一边写作业。 她则拎着那副搭头的猪腰子,敲开了隔壁邻居家的门,“姜婶你好,我是隔壁刚搬来的小程……是这样儿的,今天我去买菜的时候,卖猪肉的师傅给我搭了一副猪腰子,我孩子不爱吃猪内脏,这副腰子送您吧?” 在这时代,猪下水也是好东西! 而在猪内脏里,猪肝和猪腰子又是上上之选! 就是拿钱去买,一副猪腰子至少也得花上一块多钱! 白得了一副猪腰子、能让家里人改善一下生活的姜婶能不高兴吗? 再说了,当初程思宁一租下隔壁这幢小楼的时候,消息灵通的姜婶就已经打听到……新搬来的住户虽然不是基地军官,但身份莫名厉害! 姜婶高兴得不得了,收下了程思宁送去的猪腰子,还礼了一大把干红枣。 程思宁推辞不掉,又想着红枣确实是好东西,以后带去山上,隔三岔五的拿来给小豹子补补身体也好。 她便也谢过姜婶,捧着那一大把的干红枣回了家。 母子俩呆在灯光明亮的厨房里,程思宁做饭,小豹子学习。 今天的晚饭非常丰盛。 一大盘子的青椒炒五花肉片,肉沫炒煎家常豆腐,和一份清炒青菜。 考虑到小豹子的口味问题,程思宁还在炒豆腐里放了番茄泥…… 小豹子吃得快活极了! 跟着妈妈来这儿这么久了,足足半个多月!小豹子就没有一顿是吃饱了、吃好了的。 因为大家都觉得他是小孩儿,每次分给他的饭菜份量不是很多。虽然每一顿饭,妈妈都会分给他……可他还是吃不饱呀! 小豹子用大海碗一口气扒了三大碗饭,才觉得吃到了八成饱。 他指着炉子上咕咚作响的筒骨汤,问道:“妈妈,这汤什么时候喝?” 程思宁答道:“这汤呢,明天一早用来给你下面条,好不好?” 小豹子高兴得拍起了手,“好好好!” 程思宁又交代他,“另外呢,楚连长受了伤躺在医院里,他家里人又不在,我看他一个人也挺辛苦的。” “明天一早啊,我多煮点儿面条,你给楚连长送点儿过去。” “咱们也就只能帮到这一步了。” “明天咱们吃了早饭就要回水井村去了!”程思宁说道。 小豹子响亮地应了一声。 第388章 你猜猜,谈春榕会不会生楚天津的气? 第二天一早,程思宁早早起来煮了一大锅的挂面。 她翻找出四个饭盒,将每一个饭盒里都满满当当地填满了煮熟一、还调好了味道的挂面,又往饭盒里浇上炖了一夜的筒骨汤,还放了些被煮得快要化掉的筒骨肉,最后放了点葱花在面上。 程思宁把四个饭盒交给儿子,“你送到病房里以后,两盒面拿给楚叔叔……” “然后再给1号床的那个伤员叔叔两盒,让那个叔叔和他的妈妈一人一盒!” “送完了面,你还得把饭盒拿回来……” “哎儿子,你骑自行车去啊!” 小豹子响亮地应了一声,拎着饭盒、骑着自行车走了。 程思宁把家里家外收拾了一下,行李全都打包好,堆在院子里。 等小豹子回来了,程思宁又下了一锅挂面。 给自家孩子做汤面,程思宁丝毫不手软,汤里再卧三个鸡蛋,小豹子吃两个她吃一个。 母子俩坐在厨房里的面锅旁,唆面唆得热闹极了。 小豹子一边唆面,一边向程思宁汇报他今天的行程。 “妈妈,我一上楼就碰到了熊珂姐姐的妈妈。” “那个熊妈妈一看到我的饭盒,就准备伸手来拿,嘴里还说什么‘是该给我们珂珂弄点儿补身子的好东西了’……” “我说这可不是给你的……” “然后她就骂我了!” 听到这儿,程思宁皱起了眉头。 小豹子继续说道:“我说我就是一个小孩儿,你一个大人,你无缘无故骂我……当然以后会报应到你孩子身上去!” “她当时还没骂完呢,然后一下子卡了壳!” “哎呀妈妈,当时可真把我给笑死了!” “后来熊珂的哥哥来了,把他妈妈给劝走了,我才去了病房。” 说着,小豹子又说起了他在病房里看到的一幕: “楚叔叔已经清醒了,他跟我说了好多声谢谢,又让我帮他转达他对你的谢意。” “对了他已经能自己吃面了……” “依我看啊,他的饭量跟我爸差不多!那两饭盒汤面吧,估计也就只能让他吃个半饱!” “1号床叔叔和奶奶也谢过了我,那个奶奶也让我转话给你,说她一定会照顾好楚叔叔的。” 程思宁点点头,又交代他,“儿子,一会儿你把筒骨里头的骨髓吃了啊!” 小豹子连连点头。 不过,他吃东西的习惯,就是喜欢把最好吃的留到最后。 所以一开始他就只吃骨汤面条。 在煤炉子上熬煮了一整夜的汤汁特别浓郁美味,小豹子一口气吃了三大碗连汤带水的,进食速度才慢慢降了下来。 程思宁已经吃完饭,这会儿正忙着塌熄炉火,检查门窗了…… 小豹子把锅里剩下的面条全都一扫而空,这才抓起那根筒子骨,又咬又啃。 “妈妈,我骑自行车已经很厉害了……能不能也给我买一辆自行车啊?”小豹子提要求道,“每次坐车后座都颠得我屁股疼!妈妈我想自己骑自行车。” 程思宁想了想…… 主要是算了算钱。 想着以后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和小豹子会频繁往返水井村和太平村,小豹子的身高体重日益增加。 如果母子俩一人一辆车,能驮的行李也更多。 程思宁同意了,“一会儿我们先去找你小杜叔叔,看看他那儿有没有现成的。” 小豹子兴奋得举着筒子骨挥来挥去,“噢噢噢!我有自行车了!” 程思宁也忍不住笑了。 她催着小豹子把骨头啃完了,她收开始收拾碗筷,把刚才小豹子带回来的几个饭盒清洗干净,其中一个饭盒装上满满一罐子的猪油,另外几个饭盒分别被她装了白糖、小米、食盐。 母子二人先骑车去找小杜,程思宁要再买一辆二手自行车。 小杜陪着她找了一圈儿,二手自行车有,但二八式的没了,只有一辆轻便女式自行车看起来比较新…… 但在这个时代,大约只有爱时髦的城里人才会喜欢女式自行车,乡下人么更喜欢二八大杠,稳、重,抗颠簸不说,承载能力也更强。 所以这女式自行车看起来大约八成新的样子,价格差不多约等于五成新的二八大杠。 程思宁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咬牙买下了。 在陪着程思宁办买二手自行车手续的时候,小杜在程思宁耳边叨叨,“……程姐,我昨天就给春榕姐打电话了……” “哦,春榕姐就是楚哥的对象,她姓谈,谈话的谈,谈春榕。” “我七转八转地打了电话终于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很冷漠地跟我说,她和楚天津早就已经分手了。” “我就说,楚天津在出任务的时候受了重伤,可能快不行了。他于弥留之际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找你,春榨姐,你要不要过来再见他最后一面?” “春榕姐当时就……” “哎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了。” “就,我没见着她,也能感觉到她好像整个人都失去了支撑一样。” “然后——” 说到这儿,小杜还卖起了关子,“程姐,你猜后来怎么着了?” 程思宁没好声气地说道:“后来谈春榕就挂电话了呗!” 小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姐!程姐!你真是我的亲姐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昨天已经跟你说过了?” 程思宁本来是开玩笑,没想到却猜对了…… 她也有些震惊。 一旁的小豹子直撇嘴,“小杜叔叔,就你这么一直卖关子……我要是那位谈春榕阿姨的话,我也撂你电话。” 小杜目瞪口呆。 不过,小杜向来脾气好,也不以为意,反而问程思宁,“姐,你觉得……谈春榕会来吗?” 程思宁笑道:“我要是你呢,就好好关心一下你自己的安危。” 小杜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啊?” 程思宁笑道:“到时候谈春榕来了,知道你是骗她的……又或者认为这一切是楚天津和你合谋的,你猜猜,谈春榕会不会生楚天津的气?楚天津又会不会迁怒你?” 小杜:…… 握草。 第389章 水井村的基础设施搞得还不错 按照程思宁事先的安排,今天她会直接去水井村,然后让驻守在水井村的徐长春去太平村,再让谢伟和张家亮回北京去。 程思宁和小豹子骑了两三小时的自行车,才到了水井村所在的山脚下。 母子俩分吃了从基地食堂买来的馒头包子,又轮流灌了几口凉白开,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推着自行车上了山。 小豹子在一旁嘀嘀咕咕,“妈!以后咱们想办法把这路修一修吧!” 程思宁深以为然。 不得不说,这一路行来,由于母子俩各骑了一辆自行车,确实没有以前辛苦。 但水井村是在半山腰处,想去村里还得需要把笨重的自行车推上山。 山间全是石子路,坎坷崎岖还带着陡坡。 母子俩休息了好几次,差不多花了快一小时,总算把车给推进了村里。 水井村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们也没有吃午饭的习惯。 这会儿是大中午的,村里也没几个人。 所以程思宁母子俩进村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徐长春。 徐长春赶紧过来接应。 这两天程思宁不在,但之前她联系好的合作部门上山来装太阳能板蓄电池了。 ——水井村不通水电,但科研站是需要用电的。 可水井村地处偏远,国家战略意义上的通水通电政策还没进行到这儿来。 程思宁只能靠太阳能板蓄电池来暂时解决这个问题。 听说太阳能电池版已经装好了,而且已经通电了…… 程思宁很高兴。 有电和没电的区别,哪怕只是因为一盏电灯,也能直接提升人的幸福感。 程思宁和小豹子先跟着徐长春去看了太阳能电池版。 实验大棚朝南的一边装了二十块; 科研小楼的南边也装了二十块; 另外,大礼堂那儿装了四块。 徐长春指着大礼堂顶棚旁边的四块电话,对程思宁说道:“……昨天装电池版的同志过来,看到这村里的景况也是被吓一跳。” “他们背着村里人,偷偷跟我说,从没见过这么穷的地方……” “其中一个同志还哭了,说早知这样他就多带点钱过来,捐给这村里也好。” “我跟他们说,要是情况允许,最好在大礼堂这儿再装几块电池。” “这样的话,晚上我们就能亮灯,给村里的老乡们开设扫盲课堂。” “他们说,确实有多带了一些材料过来,但那是为了防止我们这边儿的不良品才配备的……” “后来,他们就给装上了!” “一共四块!两块备品,一块是他们自己的测试样品,还有一块原本是装在他们的运输车上的,也被他们拆了下来装这儿了……” 说着,徐长春高兴地说道:“老师你是不知道,昨晚上大礼堂里就亮了灯!” “这村里啊,见过电灯的人可不多。” “昨晚我把灯开了……” “那瓦数也不是很高,灯也不是很亮……” “整个村里的所有老乡们全都来了!” “他们——” 徐长春突然哽咽了起来,“灯一亮!他们全都欢呼了起来!!!” “讲得不好听一点,这个村里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穷了,而且穷太久了……完全看不到希望似的,平时他们看上去——特别像行尸走肉!脸上没有表情,眼神都聚不了焦的……” “结果昨天啊,我头一回看到他们笑,头一回看到四五十的大爷大妈们跳舞!” 闻言,程思宁也红了眼圈儿。 徐长春哭着说道:“老师,我真的……” “其实在过去,我对您……也有一点点的不理解。” “觉得做实验嘛,在哪儿不能做?为什么非要来这么穷的地方?” “这不是加大了咱们做项目的难度吗?” “可我昨晚……一夜没睡。” “我突然就觉得,如果能让根本不会笑的人笑,如果能让一辈子没吃饱过饭的人吃到肚皮圆滚,如果让从没穿过鞋的孩子们想穿皮鞋穿皮鞋、想穿跑鞋穿跑鞋……” “好像是件特别幸福的事!”说到后来,徐长春已经泣不成声了。 程思宁拍了拍学生的肩膀,说道:“你能这样想,老师很开心。” 徐长春点点头。 接下来,徐长春又带着程思宁去了科研小楼。 昨天来村里施工的,还不止装太阳能电池版的工程队。 还有来自军事基地里的工兵们。 他们是过来巡视后期工作的,见水泥糊的墙体、地面全都干透了,他们就把玻璃窗、门框门板门锁全都装好了。 现在的科研站,除了比较空旷、光秃秃的之外,基础建设已经基本完善。 程思宁上楼去看了看生活区。 一上二楼,就是生活区的饭厅,摆着一张八仙桌,以及四张条凳; 考虑到采光问题,所以做饭的区域是在阳台上。 阳台上其实是个四面装着玻璃窗的房间,很宽敞。里头贴墙的地方摆放着两个炭炉,一旁的木架上放着油盐酱醋和锅碗瓢盆什么的,木架上还放着几个装了炒腌菜的碗…… 阳台的一头垒了个土灶,工兵们帮忙装了隔烟墙、又开了通气窗;阳台的另外一头,则有两个水池和两个水笼头。 水井村水资源丰富,之前村里人在帮着建科研小楼的时候,就已经按要求打了一口水井,以作大棚区里的灌溉水源; 后来基地工兵们帮着做善后工作的时候,将水管接驳好了、又把水泵也装好了。 程思宁走过去拧开了水龙头。 水龙头抽风似的抖了好几下,沁凉的山泉水就汨汨地流了出来。 程思宁很满意。 现在,科研站有水有电。 水资源管够,就是电么,还得悠着用。 程思宁又走向宿舍区。 宿舍共有四个房间: 两间大的是夫妻房,两间小的是单身宿舍; 大房能放一大一小两间房,小房放能一张单人床。 之前谢伟占了间大房,徐长春也觉得住大房舒服些,就占了大床里的另外一张床位。 现在,程思宁肯定是要占大房间的。 小豹子也闹着要一人睡一个屋。 因为家里兄弟多,虽然家里经济条件不错,但也没好到能一人住一个屋的地步。 现在有机会一个人占一个屋,何乐而不为呢? 程思宁也由着他去。 徐长春问程思宁,“老师你吃饭了吗?现在也差不多是饭点了,不如我做点吃的?” 程思宁笑问,“你会用灶了?” 徐长春笑答,“总是要学的,毕竟会在这儿呆上很长一段时间嘛!” 程思宁点头,“成!那今天就试试你的手艺。” 第390章 咱们来成立一个村民合作社 虽然水井村的村民还在吃大锅饭,但程思宁跟老杨说过,科研站自己开伙吃。 徐长春的名字里带着“长春”二字,实际上是湘省人。 这个地方的人似乎自带大厨基因。 其实他也就是用干辣椒炒了个腌菜,又来了一份清炒红薯叶,两份全素的菜。 可炒腌菜炝香微辣,咸酸开胃,清炒红薯叶清爽可口。 就着这两个菜,程思宁和小豹子也吃得很欢。 吃饭的时候,程思宁和徐长春聊了一下: “下午你就骑着自行车去太平村吧!” “在那边儿跟谢伟、家亮交接清楚了以后,让他们直接回去就行。” “接下来呢,你就守着太平村科研站。” “我猜老陈他们不会特别主动的配合咱们的工作……” 是的,从建设科研站这事儿就能看出两个村子的对比。 太平村稍微宽裕些,交通也更便利些,所以村民们在闲暇时间里更愿意为自己挣钱。 恐怕连村长老陈也是这么想的。 程思宁不指望太平村的村民会多么积极主动的配合工作。 但这也没关系。 之前她和老陈签订的合作合同里,清楚地写明了,如果村子不配合工作的话,到了年底验收的时候,是需要赔偿科研站损失的。 程思宁决定给老陈一点颜色看看。 “水井村这边儿呢,最近我会跟老杨谈判成立合作社的问题。” “可以的话,我可能会把南海基地也拉上,把市政府也拉上,再加上我们程思宁科研工作室,以及水井村,我们成立一个股份有限公司。” “这么一来啊,有政府和部队为我们背书,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应该会好做一点。” “一会儿我就去找老杨,跟他做做思想工作,晚上就召开工作大会。”程思宁对徐长春说道。 徐长春的表情有些凝重。 他也是今年才跟了程思宁的。 以前只是以为,跟着程思宁是做学术研究的。 今天才明白…… 老师还想开公司? “老师,这个……我不太懂。”徐长春老老实实地说道。 程思宁笑了,“你也不用懂,反正啊成立了这家公司以后,就会好操作得多啦!” 徐长春点点头。 程思宁又对徐长春说道:“你到了太平村以后,扫盲课堂也要办起来。” “但不能像惯着水井村的人一样惯着他们……” “要记录每天去科研站工作过的人员名单,扫盲课也只有他们能去学,” “当然了,这个听课名额是可以转让的。” “总之,遇事不要怕,如果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然后就是呢,我每周三去看看你,你每周六过来这边儿找我,咱们好好核对一下工作。”程思宁细细嘱托。 徐长春连连点头。 吃完午饭,徐长春收拾好行李,骑着自行车驮着行李去了太平村。 程思宁找了个背篓背上,拿了把小巧的锄头,准备去梯田那儿找老杨。 小豹子不肯跟她去,说要和村里的孩子们一块儿去赶海。 程思宁也没勉强他,只是要他注意安全。 一路慢慢朝着梯田那儿走去。 半路上她看到了不少野生的花儿草儿,仔细辨认后,将需要的连根刨起,装进背篓里。 ——科研站初建成,就是一幢灰朴朴冷冰冰的建筑。 程思宁想弄点儿花草回去种一种。 既美观又实用。 因为她看上的大部分都是常见的中药材。 一路停停走走的,程思宁找到了梯田那儿。 村民们隔老远见了她,纷纷扭头喊老扬。 老杨急忙从远处迎了过来,“程老师,你……有事儿找我?” 程思宁含笑点头。 她把想要成立“村民合作社”的想法说了。 老杨愣住。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老杨也是个文盲。 他读不懂大多数政策性公文,只知道应卯似的,每个月上镇政府去开会,然后在领导的指示下,在文件上摁个红泥手印…… 现在,这个“村民合作社”对于老杨来说,属于超出他理解范围之外的东西了。 “程老师,你说的这啥合作社……是什么?”老杨迷茫地问道,“是不是咱们该上你的大棚里做事去了?” 程思宁笑道:“跟那个完全没关系。” “咱们之前签的合同,那是科研合作协议。” “咱们成立村民合作社呢,是为了光明正大的合法做生意、挣钱!” “把这事儿办好了,我们做生意去!” 老杨瞪大了眼睛,“啥?做生意???” 可是—— 水井村里除了水资源丰富之外,他再也想不通还有什么是可卖的! 啊对了,听说改革开放以后,倒卖东西合法了? 所以程老师的意思是,让水井村去倒卖东西? 但水井村穷得叮当响啊! 全村都凑不齐一条没打过补丁的裤衩子! 哪有本钱当倒爷?! “程老师,我、我们没钱。”老杨弱弱地说道。 程思宁笑道:“我知道……我们程思宁科研工作室也没钱啊!” 老杨再次愣住。 所以呢? 是大家一块儿出去要饭,凑点儿钱再去做生意? 程思宁笑道:“可军区有钱,市政府也有钱!咱们找他们入股去!” 老杨的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大! ——还真去要饭了! 只不过,是去找军区和市政府要饭?! 老杨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可是,他们都不认得我们是谁……” 程思宁笑道:“所以这第一步呢,咱们先把新单位的框架建立好,人员先到位,然后呢,咱们一块出门去拉赞助!” 老杨表情复杂。 但这次老李被陈根发打伤,他过去凑热闹的时候,也听说程思宁的家世背景是很厉害的。 老杨深呼吸一口气,“程老师!我没有意见……” “不对!我有意见……”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的意见就是……我绝对支持您!” 虽然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程老师您看,咱们这要怎么开始?”老杨小心翼翼地问道。 程思宁笑道:“今晚在大礼堂那儿召开一下村民大会吧!” 老杨像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 第391章 美味的藤壶肉蒸蛋 程思宁跟老杨谈完话就回到了科研站。 小豹子还没回来。 程思宁将挖回来的中草药种在小楼附近。 乡村蛇虫鼠蚊多。 所以程思宁今天挖得最多的就是“蛇灭门”。 这植物的名字听着不好听,其实还挺好看。 叶子圆乎乎的,开五瓣小黄花,很清新。 另外,程思宁还刨了些农村野外最常见的紫苏、芋荷、野艾这些既能食用又能药用的植物,全都种在小楼周围。 接下来,程思宁去了办公室里,翻看了一下科研日志,又伏案写科研日志…… 小豹子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妈!妈妈!快来看!” 程思宁压根儿没来得及站起身,走出去看看…… 小豹子已经冲进了办公室,还把他的背篓口展示给程思宁看,“妈你看这个!” 程思宁一看—— 满满一篓子的藤壶! 这玩意儿是寄生在岩礁石头上的贝类,重得不行、肉又不多。 程思宁又好气又好笑,问儿子,“你不嫌重啊?” 小豹子说道:“他们说这个可好吃了,我没好意思说我没吃过……趁他们不注意我弄了好多回来!” “妈,今天我们吃这个吧!” “明天我就能告诉他们,我也是吃过藤壶的人了!” 程思宁忍俊不禁,“好!”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程思宁收拾了一下,开始处理藤壶。 藤壶里面的构造像个不规则的蛋壳,露出一个小小的口,贝肉平时缩在里面,从缺口里伸出头来猎捕蜉蝣生物。 想把贝肉从壳里弄出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程思宁想了个办法。 她让小豹子去小楼外头生了一堆火,然后把清洗过的藤壶围着火堆摆一圈儿。 等到藤壶被烤熟了,再拿个她做实验用的镊子过来,擦拭干净镊子头,用镊子将藤壶肉一一取出。 翻找到一个最肥美的藤壶肉,程思宁直接喂儿子吃了。 小豹子咂吧砸吧嘴,眼睛一亮,“妈!这玩意儿真好吃啊!你也试试。” 程思宁也试了一个。 藤壶肉脆脆的,又很嫩,带着天生的咸鲜,还有着一丁点的甜味儿。 确实很好吃! 不过,藤壶看着多,还沉甸甸的,足有十来斤重。 可当程思宁把所有的贝肉全都挑出来的时候…… 怕只有半斤重,半碗的样子。 小豹子舔了舔嘴唇,问道:“妈,这藤壶肉咱们怎么吃?” 程思宁思考片刻,说道:“要是和丝瓜一起打个汤,肯定很鲜甜……但咱们没有丝瓜。所以我用它和鸡蛋一块儿蒸吧!” 小豹子连连点头。 程思宁端着碗上楼,又交代小豹子把火堆塌熄,一会儿等藤壶壳凉下来就扔到村里的贝壳堆那儿去。 ——之前谢伟在这儿驻村的时候,已经成功地让村民们养成了习惯,让他们把吃过肉又晒干了的贝壳收集起来,到时候集中焚烧做成草木灰和石灰,这是可以用来沤肥庄稼的绝佳材料。 当然了,石灰类的肥料可不能随便洒,必须要在科研站工作人员的指示下进行。 程思宁上楼做饭去了。 今天她准备做个藤壶蒸蛋,酸辣土豆丝和清炒红薯叶。 就算只有她和小豹子两人,也必须要吃上三菜一汤! 淘米煮饭时要多放一点儿水。 没一会儿,锅里就沸腾了。 这个时代的大米,还不像后世那样全是精制米,大米表面所含的淀粉还在,一煮沸,满锅都是浓白的米汤。 程思宁准备了一个大钵子,往里头洒上一勺白糖,再掰碎五六粒红枣——这主要是为了去掉红枣核。 再把多余的米汤倒在大钵子里。 等到滚汤沸腾的米汤慢慢晾凉了,这就是她和小豹子最爱吃的饮料——红枣米汤! 米汤清香浓郁又微暖淡甜,还带着红枣的甜香,又香又甜还很补身子。 程思宁飞快地打好了四个鸡蛋,又把藤壶肉放进去,加了点盐、香油调味,再把蛋液拌匀。等到锅里米饭七分熟的时候,她赶紧把装了蛋液的碗放进饭锅里焖着,重新盖上盖子。 接下来,程思宁开始切土豆丝、清洗红薯叶…… 傍晚六点,正是晚饭时分。 水井村临海,又是夏天。 现在这个时候天还大亮着,这样也挺好的,不用开灯。 程思宁招呼儿子洗手吃饭,又忙着端菜添饭。 藤壶蒸蛋嫩嫩的,像果冻一样颤颤巍巍的,表面被程思宁洒了紫苏碎和香葱碎; 酸辣土豆丝里点缀着红红的干辣椒,一看就很有食欲; 清炒红薯叶清清淡淡的,是程思宁的最爱! 另外还有一大钵子的红枣米汤…… 小豹子可被忙坏了。 第一碗饭,他要用蒸蛋来拌饭吃! 第二碗饭,他要用酸辣土豆丝来拌饭吃! 第三碗饭,他尝试着想用红枣米汤来拌饭……但被妈妈阻止,并且还被塞了半碗青菜。 小豹子老大不高兴地吃完了青菜拌饭。 第四碗饭,他把桌上剩下的所有菜全都倒进碗里,来了个美味的大杂烩拌饭! 小豹子吃得可太饱足了! 不过,当他看到还剩下大半钵子红枣米汤的时候,居然还面不改色地把所有的米汤也喝了个一滴不剩。 程思宁简直要被儿子的饭量给惊呆了。 也就是靳野不在。 他要是在,估计还能再吃上两大碗米饭…… 可靳野是成年人,小豹子才九岁啊! 一想起靳野,程思宁就止不住地想他。 也不知道靳野怎么样了,他和小老虎在一起还顺利吗? 想来应该是顺利的。 毕竟靳野聪明又腹黑,小老虎的智商不比他爹低…… 难得的是,这会儿不仅仅只是程思宁在思念靳野和小老虎。 小豹子也在念叨: “妈,你说我爸和大哥这会儿在哪儿,他们干什么呢?” “他们在外国也能吃上藤壶肉蒸蛋吗?” “妈,等我爸和大哥回来了,你再给他们也做一回……” “嗯不用你做了!我会做我今天已经学会了,到时候我做给他们吃……” 程思宁含笑说了一声好,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第392章 村民合作社成立啦! 吃完饭,程思宁让小豹子去洗碗。 她做饭,儿子洗碗。 很公平嘛。 程思宁则离开小楼,去了大礼堂那儿。 水井村的村民们把大礼堂看得很重要。 怎么说呢,水井村位处半山腰,整个村子的地貌……就是不平整的,坑坑洼洼的。 但因为要建小礼堂,全村人在解放军工兵们的带领下刨了大半天的土,至少将大礼堂里的地势给铲得平平整整。 石子儿全都挑了出来,倾斜的地面被填平。 因为进村的路过于细窄崎岖,工兵们的压路机器没办法弄上来。 工兵们就教村民们怎么用土办法“九压九浇”来修整地面: 先给土地浇透水,直接用脚踏平泥地,等待完全阴干之后…… 再重复一遍这个过程。 哦不,是一共要进行好几次同样的处置手法。 村民们很听话。 据徐长春说,几乎是所有人全部出动,光着脚丫子在踩实地面。 大家为了增加重量,男人还把小孩子们架在肩膀上,非常用力地踩泥地…… 这大约成为最近以来,能将水井村村民们的情绪调动到最激昂快乐的事! 现在么,泥地已经被大家给踩成了夯土地。 不少小孩子特别喜欢在这儿玩儿…… 这时候大人们又心疼了,会一直约束他们,“细佬,你们不好在这里发颠啦!这地板这么好……不好整坏啊!” 小孩子天真无邪地回嘴,“阿爷!这块地才是你的亲孙子吗?点解你只是心疼这块泥地,不心疼我?” 引得大家爆笑了起来。 程思宁也挺喜欢他们这种和谐欢乐的气氛,也笑了。 有人见了她,急忙大声说道:“程老师来了!大家不好讲话!安静一点!”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刚才还活泼好动的小孩子们也被长辈们约束住,不敢跑不敢笑。 程思宁有些无奈。 正好这时,小豹子在家里洗完了碗,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半大的孩子手里还抓着个不知什么玩意儿,一边跑一边往自己嘴里塞,还鬼叫道:“杨子善!杨子良!我捡到了水蒲桃啊!” 水蒲桃是岭南特产。 这是长在树上的一种野果。 树种一般临水而生,果子不大,成熟以后表皮微微青中带黄,果肉只有薄薄的一层,很甜,有种特殊的芬芳香气。 水薄桃有颗大核,核中还有内核,成熟的时候拿着果子摇晃,核里的小核肉被撞击得咣啷作响。 所以俗名又叫铃铛果。 无论何时何地,食物对小孩子来说,都是无法抵抗的诱惑。 小豹子这么一喊—— 只听到一阵欢呼声过后,村里的孩子们,无论大的小的男的女的……全都齐齐朝着小豹子跑去。 准确说来,他们是朝着蒲桃树跑去。 大礼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又活跃了起来。 程思宁才又笑了。 ——这就是当初她决定要带着小豹子一块儿到乡下来的原因。 她自己的亲缘浅,度过了一个冷冰冰的童年。 之前出国留学是真的没办法,才不得不离开老人和孩子们。 现在么,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压力,她也希望一家人能呆在一起。 至于带着小豹子住到村里来,也有另外一层考量——在村民们眼里,她是城市女人,和他们属于天然对立阶层。 但如果有孩子在,就很容易拉近距离了。 果然,几个妇女跑过来找程思宁搭话: “程老师,原来小豹子也喜欢吃水蒲桃啊!” “水蒲桃是野果子,没想到小豹子这个城里来的孩子也爱吃啊……” “程老师,你们在北京的时候,没见过水蒲桃吧?” “程老师你喜不喜欢吃水蒲桃啊?” 程思宁笑眯眯地和她们拉家常。 直到老杨吃完饭,把仓库那边的事情处理完,这才急匆匆地过来找她,“程老师,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开会?” 程思宁点头。 这时,差不多也傍晚快八点了。 硕大的太阳已经沉入海平面,只剩下最后一丝金色的光线还在勉强照亮着这个世界。 老杨维持了一下纪律,“各位!请大家安静下来!” “今天我们要召开村民大会!” “是关于……成立……村民……”说到这儿,老扬卡了壳,一时间忘记程思宁之前说的那个公司是啥名儿来着…… 他只好清咳了一声,含糊了过去,“的事!” “现在,我们请程老师发言!” 顿了一顿,老杨又吼了一声,“大家欢迎!” 现场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男女老少都在用力鼓掌。 人人都看着程思宁。 程思宁笑了,对大家说道:“乡亲们,你们想不想挣钱啊?” 大家愣住。 这……是想不想的问题吗? 是他们挣不到的啊! 刚才和程思宁聊天的那几个妇女先带头喊了起来,“想!” 落后一步的村民们如梦初醒,也大声喊了起来,“想!!!” 程思宁又问了一遍,“乡亲们!你们想不想挣钱啊?” 这一回,大家齐齐地大吼一声,“想!” 程思宁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就去做生意……一起赚钱,好不好?” 村民们又哑了火。 ——他们这个村一穷二白的,村里唯一的资源就是甘甜的井水,可这水也已经打包卖给了三河村啊! 做生意…… 倘若没有资源的话,也不需要本钱的吗? 可他们哪有钱?! 程思宁又道:“可是,我们想做生意,手里又没有钱,对不对?” 村民们连连点头。 程思宁道:“那这样吧!我们来成立一个公司!让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好不好?” 一部分人纷纷往后躲,大约在心里念叨:我没钱、我没钱……程老师你不要看到我! 一部分人纷纷大声说道:“程老师!我没钱,但我有的是力气啊!我出力!我出力!” 程思宁笑了,“那谁有钱呢?” 大家都不吭声。 程思宁说道:“所以啊……我们一起去找有钱的单位来入股,好不好?” 大家呆愣愣的。 程思宁也不再卖关子了。 “各位,我是这样想的。” “做生意呢,小打小闹的,最多也就只能让一个家庭勉强糊口。” “我们要做生意呢,就以村子的名义,全民参与。” “做生意是需要本钱的,这个大家都知道。” “可是我们没有钱,所以我们可以去找有钱的单位来入股……” “比如说南湾基地,还比如说,镇政府、市政府……” “到时候我们事先明确好股份,一起挣钱!” “大家说,好不好啊?”程思宁问道。 村民们仍是一片寂静。 杨七婶在村里负责做饭,平时跟程思宁略有来往。 此时杨七婶大着胆子说道:“程老师,军区基地和政府……会理我们吗?” 闻言,村民们连连点头。 大家都有着同样的担心。 程思宁笑了,“各位乡亲,这你们就不用管了!我和你们村长一起出面的。” “但在去拉投资之前,我们必须达成一致意见!” “那就是——” “大家愿不愿意加入村民合作社?” 村民们面面相觑。 杨七婶又大着胆子问道:“可是我们没有钱……” 程思宁说道:“我也没有钱。” 众人齐齐一愣。 程思宁说道:“所以我决定,我以技术入股,并且要占股最大。” “大家也可以入股……” “没有钱的话,那就先欠着。” “等分红到了再扣回来……” “大家觉得怎么样?” 还有这样的好事?! 杨七婶又问程思宁,“程老师,那我们……平时要做些什么呢?” 程思宁笑道:“平时要听我的指挥!” “我让你们种菜、你们就要种菜!我让你们养鸭、你们就要养鸭!我让你们出去摆摊卖菜卖鸭蛋、那你们就要去摆摊卖菜卖鸭蛋……” “这些能做到吗?” 村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吗? 这样就可以??? 可是,平时他们也这样干的啊! 杨七婶第一个举手回应,“程老师!我同意加入……这个什么村民大会是吧?” 有人带头,就有人响应。 大家纷纷举手, “程老师!我也想参加!” “我我我!我参加!” “我参加我参加……程老师,我们家七口人全部都参加!” 也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程老师我们全村都参加!不同意的站出来!” 场面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没有一个人吱声。 程思宁笑了。 大家也哄堂大笑。 接下来,程思宁又说道:“好了,既然大家达成了一致,那也就是说,咱们全村人全都参加……对吗?” 大家齐齐说道:“对!” 程思宁,“明天我和老杨商量着把入股意见书研究出来,然后大家按手个印……好吗?” 大家群情激荡,“好!” 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现在,我们就来选一下工作岗位吧!” 大家又愣住了。 程思宁笑道:“怎么?你们以为……同意加入村民合作社以后,就等着数钱了吗?” “那可不行!” “咱们得选出执行董事,行政主任、业务主任、会计、出纳……” “行政主任手下还得有总务、后勤、仓管人员。业务主任手下还得有采购、销售人员……” 杨七婶怯生生地说道:“程老师,我们都不识字,你讲的那些……我们连听都听不懂。” 几个年长的村民也纷纷说道: “程老师,虽然你说,会教我们识字,可我们年纪大了学不会啊。” “是啊程老师,学知识这个呢,也要讲天赋的,不是学习的料,真的不会啊!” “我们年纪大了……” “不识字就不能参加村民合作社吗?”有人提出了疑问。 程思宁脸一沉,“不识字!那就学!” “别跟我说你们年纪大了,学不会……” “只有你们有心学,还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还是说,你们其实是不敢学?” “是害怕别人笑话你们又蠢又笨,学不会吗?” 大家沉默了。 小豹子的几个小伙伴脆生生地说道:“程老师我们不怕困难!我们就要上学识字!” 程思宁又问村民们,“你们连小孩子的勇气都没有吗?”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没人开口说话。 ——之前谢伟在驻村的时候,就已经给他们开过一段时间的扫盲班了。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新鲜,都跑去看热闹,也曾经想过要跟着谢伟好好学。 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大家都觉得学识字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慢慢的,除去孩子们依旧坚持着会学习之外,村里的大人们早就已经放弃了。 这时,老杨开口了,“各位——” “我一定要同大家讲,趁现在程老师愿意教我们学认字,我们一定要珍惜。” “世界变了……” “已经改革开放啦!” “我们村以前那么穷……是因为我们懒、我们蠢的原因吗?不是的!是因为我们的土地不适合种水稻!但是以前做生意是不合法的,我们又要糊口……虽然知道这片土地根本不适合种水稻,但我们不得不这么以做。” “现在我们有得选,可以不种水稻了……” “那我们要种什么呢?” “如果不是程老师帮我们、教我们……谁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填饱肚子呢?” “但是程老师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啊!人家是北京人,人家以后要回北京去的!” “如果我们一直依赖程老师,以后她走了,我们怎么办呢?又穷回去吗?” “所以!” “现在有学习的机会,我们就要好好学习!” “学不会,你就天天学!” “再差再差也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学会认地址!” “我不相信你天天在学的东西,你还会忘记!” “你们说年纪大了怕学不会,我今年四十七了!我也会跟着程老师天天学习的!”老杨气愤地说道。 老杨向来很有威严。 他一发怒,那几个年长的村民也纷纷点头,表示不会怕困难,该学还得学。 接下来,在老杨的主持下,选出十来个年富力强的村民,充当村民合作社的工作人员。他们原本就是村干部, 比普通村民更有思想觉悟,也更好沟通。 就这样,水井村村民合作社的规模初步建成。 接下来让程思宁需要思考的,就是做好规划书,然后怎么想办法说明军区和政府投资了! 第393章 儿子煮的汤面真好吃! 第二天,程思宁花了一整天的功夫,和老杨、以及村干部们讨论村民合作社的一些细节。 结果,策划书没能完成,倒是让老杨和村干部们大概了解到程思宁的思路。 老杨理解了,事情就好办了。 程思宁与大家约定,事不宜迟,她今天会连夜把策划书做出来,明天就和老杨一块儿出发去拉投资。 至于科研站的事,就要辛苦村干部们来帮她的忙了。 好在现在她的科研站也多在是做一些筹备工作。 大多是和她合作的单位要送些材料过来。 村干部们要帮她做的事不多,也就几件:一是看管好她大棚里的一些蔬菜,一是如果有合作单位送材料过来,签收一下、保管一下就好。 忙完这些,程思宁开始准备今晚的扫盲班教程。 昨晚村里的老年人们消极的学习态度,也让程思宁思考到大半夜。 为激励村民们学习,程思宁制订出一套奖惩方案出来: 她每天会给大家统一上一堂识字课,任务不重,学十个字而已。 学完之后会做个出门测,错了也没关系; 但是,第二天晚上上课之前会再来个进门测,考的是昨天学的那十个字,错了也依旧没关系; 接下来,程思宁会组织每七天一次的周测; 以及每个月月初的月考; 错不错什么的,都没关系…… 但会有奖惩制度。 月考前三的,会在表彰大会上给每个人奖励二斤大米! 月考倒数十名的,负责在表彰大会上表演节目,喝歌跳舞说笑话什么都行! 年底时会再评出前十名的年度优秀学习奖,每人奖励十块钱! 当然了,人越年轻学习状态就越好。 让精力旺盛还不用干农活的孩子们,和终日为生计奔波的中老年们竞争,这明显不合理。 所以程思宁让大家按年龄来分组。 从六岁开始,每五岁为一道分水岭。 也就是说,6-10岁为一组,11-15岁为一组,16-20岁为一组…… 消息一出,全村人都沸腾了! 水井村一共有四百余人,除去外出打工的,留守在村里的有近三百人。 在三百人里挑三个学习厉害的…… 那大多数人都没戏。 可是,如果按照年龄来分组竞赛的话? 那每个年龄段也才几十个人啊…… 有的年龄段甚至只有十几二十几人! 竞争不过三百人,还竞争不过十几人吗? 村民们一下子就高兴了! 再加上之前谢伟给大家上扫盲班的时候,已经有教会大家一些基础,现在大多数村民至少认识自己的名字,会写村里的地址,还认得一些偏旁部首。 这样就很好。 所以这第一课,程思宁教给大家的内容,这是五个省的名字: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安徽。 很简单,除去安徽的徽字有点难,其他的字大家都会。 然后程思宁就教大家发散思维了:这些省在哪,省会叫什么,大家有没有听过关于这些省的风土人情、特产美食,还有这些省都出过什么名人之类的。 这个年代么,人们最喜欢的就是八卦,最缺乏的就是资讯。 程思宁挑起的这个话题,很快就让村民们议论纷纷。 而程思宁呢,让小豹子把她带来的巨幅国家地图给挂在礼堂的草席墙壁上,告诉大家现在晚了光线不好,让大家明天天亮的时候再来看看这几个省的地图。 当然了,程思宁也为大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五个省的基本情况。 村民们听得异常认真。 直到程思宁上完了一小时的课,准备离开了,村民们还在兴奋地议论着。 程思宁看了看礼堂顶上挂着的灯泡。 礼堂这儿装了四块太阳能电池版,但能采集到的电力并不多,也就是只能让五盏40瓦的灯泡亮上一小时左右。 但村民们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程思宁笑了笑,拿着教材带着小豹子回了科研小楼。 她让儿子早点儿睡,她连夜赶工做策划书。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多,程思宁才做好了策划书。 太困太倦了,她也懒得换衣裳,合衣缩在床上浅浅地眯了一觉,又被杨纤美叫醒。 水井村里的村干部全是清一色的中老年大老爷儿们。 老杨应该是考虑到程思宁一个女同志,跟大老爷儿混成一堆也不像个事儿,于是就叫上了杨纤美。 他觉得让杨纤美和程思宁做个伴比较好。 若是杨纤美跟在程思宁身边久了,能学到点本事……那就更好啦! 这杨纤美是老杨的侄女儿,今年二十一岁,命比黄莲还苦。 她本也像村里其他的姑娘一样,家里早早为她说了亲,只等她满了十八岁就要出嫁。没想到两家都已经在准备亲事了,她的未婚夫很突然地生了急病去世了。 第二年,杨纤美的父亲也去世了。 同年,杨纤美的哥哥在省城的厂子里打工时被机器轧断一条腿…… 杨纤美的嫂子当时才跟她哥结婚不到半年,一听这信儿就忙不迭地改了嫁! 这么一来,有长舌妇就说起了杨纤美的坏话,说她命硬,克完了未婚夫又克老子,克完老子克兄长…… 而杨纤美一家,失去父亲这个顶梁柱,兄长也倒下了,她的母亲病歪歪的,她底下还有一弟一妹。 等于养家的重任全都压在这个二十一的年轻姑娘身上。 程思宁对杨纤美还是很有好感的。 原因无它。 杨纤美长相普通但特别爱干净,她虽然也不识字,但不像其他村妇那样言辞粗鄙。 她还特别聪明,跟程思宁相处了几天以后,不但学着程思宁说上一口比较标准的普通话,还知道说“请”、“谢谢”、“你好”和“再见”之类的文明用语。 程思宁给大家上扫盲课的时候,发现杨纤美识字较多,远超出别人一大截! 这应该是之前谢伟给大家上课的时候,杨纤美特别认真学习的缘故。 这会儿听到杨纤美在外头喊,程思宁一个激灵清醒了,先是应了一声让杨纤美等一等,然后急匆匆地换了身衣裳跑去洗漱。 一进厨房,程思宁惊讶地发现,小豹子居然正忙着做吃的? 程思宁看了看座钟,发现这会儿是清晨五点半! “妈你别急,这面马上就煮好了!”小豹子说道。 程思宁过去看了一眼。 这小家伙煮面还煮得像模像样的: 锅里滚着开水,肥白的面条正扑腾着; 案板上放着菜刀,有切过菜的痕迹…… 灶上放着一只大海碗,里头有切碎的蒜末葱花,还有一坨猪油、少许酱油和盐什么的。 小豹子正拿着一只生鸡蛋,笨拙地磕掉蛋壳打算在锅里卧蛋。 程思宁惊讶极了,“儿子,你是怎么学会煮面的啊?” 小豹子严肃地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直到他认为自己很完美地将鸡蛋打进了锅里,这才舒了口气,将蛋壳放到一旁去,满不在乎地说道:“煮面有什么了不起啊!” “以前小时候,刘爷爷做饭的时候我们还看少了么?” “就是现在看你做饭也看多了啊!” “看多了就会了呗!” “妈你快去刷牙洗脸……一会儿试试我的手艺!”小豹子骄傲地说道。 程思宁知道,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但她的本意是,小豹子是怎么生的火…… 转念一想,她平时也没少当着小豹子的面,生火煮饭,甚至有时候还指使儿子生火来着。 程思宁跑去洗脸刷雅,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吾儿初长成”的喜悦与骄傲。 洗完脸,程思宁往面上抹了点雪花膏,就坐在饭桌上一边唆面,一边交代儿子: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自个儿做饭吃啊!” “想吃什么做什么。” “我今天晚上回,你再做一回饭……也是随便你做什么。” “温棚里的二号田是我们自己的自留地,看上什么菜就直接薅,注意要留根……” “我昨晚给你布置了功能,留在办公室里你的桌子上。” “要出去玩儿可以,功课不能拉下知道吗?” “等我回来我给你纠错!” “对了,我今天去基地,你有啥想让我带回来的吗?” 按照昨天程思宁和小豹子商量的,今天程思宁不会带小豹子去,毕竟是去办公事的。 小豹子想了想,说道:“妈你上小卖部去,给我买三包六分钱的无花果干,会送十张三国人物卡片,我想要这个!其他的你看着给吧!” 顿了一顿,小豹子又一脸期待地问程思宁,“妈,这面条好吃吗?” 程思宁抿了抿嘴,认真答道:“好吃!特别特别好吃!” 这汤面的味道确实很不错。 小豹子已经很用心了,充分考虑到程思宁口味清淡,所以猪油放得不多,盐也下得正好。 蒜末葱末很好的去除掉面腥味儿…… 小豹子甚至是一大早还去了趟大棚,摘了些青菜叶子回来。 所以面汤里还有着鲜嫩清新的菜叶子。 程思宁一口气吃完面条,还喝了好几口面汤,问儿子,“你看看,我什么时候吃这么多过!” 她站起身,拿过自己的挎包,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说道:“好了我走了,谢谢儿子今天煮的面,很好吃!” 小豹子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第394章 我们是去要饭的!不是去请人吃饭的! 吃完儿子做的早饭,程思宁急匆匆出了小楼,准备和老杨他们汇合了,再一块儿出发去南海基地。 可是,她一见老杨他们就愣住了。 老杨他们今天一共出动三个人——村长老杨,老杨的副手杨庆昌,以及杨纤美。 他们也知道今天是要去干正事儿的,所以全都换上了体面的衣物。 老杨的衣裳是最气派的,一套深灰色的七成新中山装。 杨庆昌穿着条半旧但没有补丁的裤子,大约是实在找不出没打补丁的时令上衣(现在是盛夏季节)了,所以他穿了件没打补丁的夹克。 杨纤美穿的是普通衣裤,自然是有补丁的。 补丁的数量还不少。 但姑娘爱美,连衣裤上的补丁也整理得很体面。 例如黑色土棉布被还洗掉了色的裤子膝盖处破了大大小小的洞,被她用同色的布裁剪出大大小小的花朵,每一个洞都会仔细地缝上一朵小花,还绣了花蕊…… 还例如上衣已经旧得很厉害,袖边、衣角全都散了线,衣裳也已经松松垮垮的啦! 姑娘仔细地用碎布把散了线的地方包了边,肩头和腰身垮得不像话,那就订个像解放军军装肩章那样的扣,这样就能把垮掉的肩膀又拉起来,腰身也用同样的处理方式…… 程思宁对老杨说道:“叔,你和庆昌回去换身衣裳吧!” 老杨愣住。 杨庆昌也愣住,小小声嘀咕道:“我们的衣裳还是连夜去大石村借来的呢!” 程思宁解释道:“咱们今天是去拉投资的,你们平时怎么穿今天就怎么穿。” 老杨猛然醒悟过来,一拍大腿,“对啊!我们是去要饭的!不是去请人吃饭的!穿得太好了人家也不相信我们没钱啊!” 程思宁扶额。 老杨冲着程思宁说了一声“程老师你等等我们”,然后风风火火地拉着杨庆昌转身就走。 杨纤美怯生生地问程思宁,“程老师,那我要不要也回去换身衣裳?” 程思宁含笑说道:“你不用换,你这身衣裳就很好看。” 杨纤美窘迫地涨红了脸。 程思宁真心称赞,“你手真巧。” 杨纤美垂下头。 以前她也曾被人称赞心灵手巧、勤俭持家。 可自从她家接二连三出事以来,人家看向她的眼神,就从羡慕和怜爱,变成了憎恶和鄙夷。 再没人像程思宁这样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过话,称赞她了。 杨纤美红了眼圈儿。 程思宁引开话题,“纤美,你以后有什么梦想啊?” 杨纤美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道:“让家里不要这么穷了,有钱给我阿妈和我阿哥看病,让弟弟妹妹吃饱,去省城读书……” “那你呢?”程思宁追问道,“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是关于你自己的。” 杨纤美愣了很久很久。 她眼里一片茫然。 什么? 梦想…… 杨纤美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光是好好活着,就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了。 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没关系啊,这个问题从现在开始考虑也还不晚,你很年轻嘛!” 杨纤美茫然点头。 没一会儿,老杨和杨庆昌换好衣裳赶了来。 老杨就穿着他平时干农活的衣裳,上身是一件用破了的米袋子做的两片式褂子,下身穿着条破破烂烂打了七八个补丁的及膝裤子,脚下穿的是草鞋。 杨庆昌的打扮跟老杨差不多,但上身穿的是破破烂烂的汗背心,唯一体面的就是头顶上还戴了顶半旧的、完好无缺的斗笠。 程思宁满意了,四人推着三辆二手自行车下了山。 千辛万苦赶到南海基地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程思宁直接领着人去找小杜,说想拜见基地二把手曹参谋长。 小杜看着程思宁,眼里盛满了八卦,还一脸的欲言又止,就差没把“姐我有关于熊珂的八卦你快问我啊”给刻在脑门上了! 可看了看跟在程思宁身后苦大恨深的老杨等人…… 小杜二话不说,拿起电话摇了起来。 电话七转八转的,小杜终于找到了曹参谋长身边的一个警卫员,简单扼要地介绍了一下程思宁的身份和意图。 当小杜强调“程老师是北京军区程璞老首长的孙女”、“对对对过段时间老首长也会来我们基地生活一段时间”时,程思宁一脸的坦然。 果然,对方立刻问小杜,程思宁找曹参谋长有什么事…… 小杜把电话递给了程思宁。 程思宁赶紧用最简洁的方式说了几句。 对方听了,很客气地对她说道:“程老师,请你在小杜那儿等一等,我得去问问首长的意见,一会儿给您回电话过来。” 程思宁连声道谢。 在等待回电的过程中,老杨他们明显有些紧张。 惹得程思宁也有些紧张。 大家干坐在小杜的办公室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不知道该说些啥才好。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小杜办公室上的电话响了。 众人全都目光热切地盯着电话,又盯着小杜。 莫名其妙的,小杜也有些慌。 他抓过电话喂了一声,表情严肃。 片刻,他笑了,“好!好咧!” 挂掉电话,小杜笑眯眯地对程思宁说道:“程姐,曹参谋长派车过来接你们了!来,我送你们上车。” 程思宁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小杜把她和老杨他们送到了办公楼门口,那儿果然已经停了一辆军用皮卡。 几个警卫员见了小杜,赶紧迎了过来,“程老师是吗?” 程思宁点头。 “曹参谋长让我们过来接你们!” “哎杜建明你怎没说是四个人……我们还以为只有程老师一个人呢!” “这样吧,程老师您和这位女同志坐车后座吧!” “这两位老乡跟着我们坐车斗,成吗?”警卫员热情地问道。 老杨、杨庆昌和杨纤美这一辈子都没摸过这么威武霸气的军用皮卡。 他们被吓得脸色惨白,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像螃蟹一样顺拐着,在大兵们的指导下颤颤巍巍地爬上了车。 程思宁也上了车。 小杜朝她使了个眼色,“姐,一会儿你和曹参谋长说完了事儿,还来找我吗?” 程思宁笑道:“那必须的呀!” 小杜喜笑颜开,“好咧!那我等你啊!” 程思宁就心想,也不知道熊珂那边闹出了什么笑话,让小杜这么有表达欲。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当然还是得要到饭。 啊不对,是拉到投资! 第395章 第一场谈判顺利拿下! 程思宁一众坐上军用皮卡车大约十来分钟的样子,七拐八拐的不知拐到了哪儿,最终许多栋独幢办公楼的其中一栋前停了下来。 这房子看起来挺朴素的。 主要是因为空旷的绿化带,寥寥无几的路人全都身装高军衔军装,面上的表情严肃且威仪,几道关卡处驻守着荷枪实弹的卫兵…… 气氛烘托到位,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程思宁倒是无所谓。 在北京的时候,她家里甚至还有一位无军衔的军方长辈,平时往她家跑的,除了警卫员之外全都是校级以上的军官。 见得多了也就没啥反应了。 可老杨他们吓得连腿都在哆嗦。 最后还是被警卫员们扶下车的…… 程思宁一众在门厅处的休息室里等了一会儿,一个大兵跑了过来,“程老师,麻烦您跟我来……” 程思宁站起身就走。 大兵又小小声说道:“程老师,曹参谋长大约只有半小时的时间,您看……” “我半小时肯定能说完我们的事儿,放心!”程思宁说道。 大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谢谢您的理解!主要是……我们首长事情多,能按时吃饭就成了件奢望的事儿。” “叭!” “砰砰砰——” “哎哟!” 身后突然鸡飞狗跳了起来! 程思宁和大兵齐齐转头一看,才发现老杨和杨庆昌摔在了地上。 杨纤美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不知怎么办才好。 杨思宁和大兵赶紧过去把人扶了起来,又问怎么了。 老杨吓得连声音都是支离破碎的,“没、没没没……没事!我、我我我……就是太紧张了!” 刚才他太紧张了。 估计杨庆昌也紧张,两人顺拐着走了几步就撞到一块儿…… 程思宁笑着对二杨说道:“你们别紧张,曹参谋长他人可好了!” 大兵眼睛一亮,“程老师,您认识我们曹参谋长?” “不认识。”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不过呢,一般当参谋长的人啊,性格脾气都特别好,我爷爷退休前也是参谋长……大到部队的方方面面,小到鸡毛蒜皮的事儿都得他来管,不容易啊!” 大兵由衷地说道:“对对对!我们参谋长他太不容易了……” 老杨他们见程思宁的态度如此轻松愉悦,这才松了口气,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 所以走进办公室的时候—— 程思宁看到了一个穿着无肩章军装、中等身材但慈眉善目的中年人。 “曹参谋长你好!我是程思宁。”程思宁率先向曹参谋长打招呼 曹参谋长挥手让大兵去倒茶,又打量着程思宁和老杨他们。 程思宁又赶紧把老杨介绍给曹参谋长。 曹参谋长连连点头,先是对程思宁说道:“一早就听说你和你爷爷要来……还是一大家子全都搬过来!怎么样,落脚点安置好了?要是有小杜解决不了的事儿,你跟我说!” 程思宁笑着和曹参谋长寒暄了几句。 接下来,曹参谋长打量了一番老杨他们。 见老杨他们穿着这样的破烂衣裳,曹参谋长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和颜悦色地与老杨拉家常: “老乡,最近村里的收成怎么样?” “上回我们工兵连的小楚去了你们村,他有跟我说了一下你们的情况……” “以后你们要跟着小程老师好好干,遇事多听听她的意见。” “她年轻又有文化,脑子还灵活……最难得的是,她本来就是为了帮扶你们来干工作的。” “对了老乡啊,要是还有什么困难,又是我们部队能帮得上忙的,你只管开口,别怕难为情。”曹参谋长和蔼地说道。 老杨一听,眼圈儿都红了。 程思宁趁热打铁,“曹叔,今天我们可不是就为了这事儿来的嘛!” 说着,她从挎包里拿出自己连夜做的策划书递给曹参谋长,“曹叔,我们水井村的老乡们确实太不容易了……一是土地不适合种植庄稼,一是交通不便,这是压在我们头上的两座贫困大山,我们太需要你们的帮助了……” 曹参谋长接过资料仔细看了起来,大约五分钟之后,他才合上了策划书,笑着对程思宁说道:“这么说,你们是想拉我们下水?” 程思宁笑道:“军民本是一家嘛!” “曹叔,要是咱们能合作……” “以后我们水井村能吃上肉的话,肯定也会让部队喝上汤的!”程思宁理直气壮地说道。 此言一出—— 老杨惊呆了。 杨庆昌也急得小小声提醒程思宁,“程老师你说错啦!是部队吃肉我们喝汤!” 曹参谋长哈哈大笑。 程思宁含笑用眼神安抚老杨他们。 曹参谋长又重新翻开了程思宁的策划书,认真看了起来。 老杨他们快要紧张死了! 程思宁倒是老神在在。 片刻,曹参谋长对程思宁说道:“侄女儿啊,你这策划书上……只想让我们入股五千块钱?那我们占多少股份呢?” 这就是程思宁的聪明之处了。 老实讲,虽然在这个时代,五千块钱算是一笔巨款了,但对于部队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五千块,也就是一天的伙食费,还有点儿够不着…… 程思宁清楚,她来部队拿这五千块钱的入股钱,是一定能拿到的。 她也是故意写五千的。 目的就是为了能多拿一点儿。 现在可不就是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发展了么! “曹叔,是这样儿的……我还打算去找镇政府和市政府呢!” “我们水井村目前的产能还跟不上。” “您要投多了,短期内我们也没办法给你们太多的回报。” “五千块已经够了。”程思宁真诚地说道。 真诚才是必杀器嘛! 曹参谋长拿着策划书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抬起头对程思宁说道:“好!那就祝咱们合作愉快吧!” 程思宁高兴得真点头。 当下,曹参谋长打了个电话给小杜,交代了一下程思宁要拉投资的事儿,让小杜协助程思宁办。 在电话中,曹参谋长说的入股金额是两万块钱。 程思宁一听,高兴坏了,忍不住和老杨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杨他们被这天大的喜讯给砸懵了,呆愣愣的,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曹参谋长讲完电话以后,又轻轻拍着策划书,问程思宁,“侄女儿,这策划书谁做的?” 程思宁笑道:“我做的!” 曹参谋长愣了好一会儿,连连点头,“有水平!有水平啊!” “条理清晰、有依有据!” “听说你是留学回来的博士!” “难怪你这策划书啊,我想我可以拿来当范本,让我们那些傻蛋好好看看,什么叫做清清楚楚的策划书!” 程思宁笑道:“曹叔你就放心吧,咱们有了合作,以后多的是对接的时候。我还会有做很多很多份策划书的机会的,保证能把你这边儿的对接人员全都训练出来……” 言外之意:以后我会常来薅羊毛的。 曹参谋长当然能听懂。 他爽朗地放声大笑,“好,好哇!可真有你的!” 这第一场谈判,就这么顺顺利利地完成了。 当程思宁一众走出曹参谋长的办公室里,老杨他们如同踩在云朵里似的。 飘飘然见了一场大世面,脑子却和浆糊似的,根本不会思考了。 不过,走出曹参谋长的办公室时,大家都听到了曹参谋长在吩咐警卫员: “去问问仓库那边儿,我记得好像堆压了不少六五式军服,匀个三五百套送到水井村去。以前也听说过他们困难,没想到这么困难……” 今年是八五年。 一年前上面就出了文件下来,说是从今年五一开始,全军换装。 全之前堆积的旧款式全新军装还不少。 现在部队用不上了,捐点儿给经济困难的老乡也不是不可以。 老杨大受感动,眼泪一下子就跃出了眼眶,还不住地擦拭着眼角。 杨庆昌和杨纤美则又惊喜又感动,但更多的还是对程思宁的感激——要不是程老师一大上提醒并且他们换衣裳的话,哪里又会得到这样的馈赠呢? 虽说盼着人家部队捐赠被淘汰的军装不是很好,可水井村的经济条件摆在那儿。 不知多少村里人穿得连一套齐整点的衣裳都找不出来。 穿着破烂衣裳去走亲戚,亲戚还以为是叫花子来打秋风。 这也就造成了大家都不爱出门走亲戚…… 久而久之的,“水井村的人又穷又孤僻脾气还不好”、“水井村的人故意穿得破破烂烂出门走亲戚就是为了打秋风”和“水井村的人不讲究”这样的流言愈传愈烈。 可是,是他们不想穿漂亮体面的衣裳出门的吗? 他们是真的穷啊! 当警卫们把程思宁一众送到小杜办公室那儿的时候,杨纤美轻轻地拽了一下程思宁的衣角,小小声说道:“程老师,我、我想我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了。” 程思宁挑眉看向她。 杨纤美紧张又激动地说道:“我、我想向您学习怎么做策划书!” “可我还不怎么识字儿……” “您能教我吗?” “也不用手把手的教,我、我知道您的时间很宝贵,我不会占用您太多的时间的。” “我会自己琢磨,求您教教我就好……可以吗?” 程思宁欣慰地笑了,“当然可以了!” 第396章 熊珂她妈不单告了楚连长,还要向有关部门举报你呢! 这会儿已经是饭点。 小杜站在办公大楼门口那儿等程思宁。 见程思宁和三杨一块儿来了,小杜从口袋里摸出三张招待餐券,递给老杨,“杨叔,你们先去食堂去吃饭吧!” 老杨哪里肯收,只说自己带了饭来的,又一迭声地说不饿不饿。 程思宁心里门儿清,老杨他们根本没有准备食物。 之所以推辞,一是因为没钱、二是不想欠小杜人情。 但小杜很聪明。 他负责的这个岗位,就是政治宣传与总务协助这一块儿。手里抓着大把的招待餐券,就是给和他有业务往来的人的,每个月都能领上二三十张。 小杜故意说道:“杨叔你们别推辞,刚曹参谋长办公室打电话过来……特意交代我拿餐券给你们的!还说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无论如何也要吃了饭才走。” 程思宁也劝了几句。 老杨他们这才千恩万谢地拿着餐券去了食堂。 然后小杜对程思宁说道:“姐,咱别去食堂了……走,我请你下馆子去!” 程思宁笑道:“还是我请你吧!你帮了我不少忙,我还没空好好谢你呢!” 小杜摸着后脑勺笑了笑,嘿嘿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天必须好好蹭我姐一顿!” 说着,小杜带着程思宁走了一段七转八弯的小路,最后走到了家属大院的后门那儿。 家属大院的后门很热闹。 好多老乡在这儿摆地摊卖东西。 现在又是中午下班时间,来这儿买菜买吃的军人、家属、其他机构的驻站工作人员都挺多的。 家属大院的院子外围是一排临街的店面。 有日用南杂店、五金店、裁缝铺、理发铺等等。 但最多的还是小饭馆。 小杜领着程思宁去了一家湘菜馆。 程思宁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从小杜办公室走到这儿,直走的话七八分钟就能走到。 可他非要领着她走上这么一段弯路…… 多走了七八分钟好不好! 干嘛要这么绕呢? 但程思宁也没说什么,在她看来,至少在小杜的带领下,她知道了基地大院里还有这么一段路。 小杜向程思宁介绍,“姐,这家店价格实惠、卫生条件还比较好。” 然后拿过菜单看了看,点了份一块钱的家常豆腐。 程思宁白他一眼,“都下馆子了还不点儿硬菜吗?”然后点了一份红烧全肘,一份炒青菜,一份土鸡汤。 小杜拼命阻止她,“姐!我的亲姐!我的胃只配吃点豆腐青菜!可不禁得你这么霍霍啊……你把我胃养刁了到时候我不爱吃食堂了可怎么整!” 程思宁没理他,让饭馆老板娘上菜,然后才向小杜解释,“你就敞开肚皮吃!吃剩的我打包带回去给我儿子也尝尝。” 小杜这才释然了。 不过,他坚持让程思宁先把随身带的饭盒拿出来,做好了一上菜就给小豹子先留菜的打算。 程思宁从善如流地拿出了饭盒,放在桌上,又问小杜,“好了好了你现在可以说熊珂的事了。” 小杜嘿嘿笑了几声,开始说了起来,“姐,我领你来这儿的时候,绕路了……你知道吧?” 程思宁点点头。 小杜说道:“主要是呢,熊珂她妈知道你来了!” “你去见曹参谋长的时候,熊珂妈妈给我打了七八个电话,一直在问你的消息。” “后来我都不爱接她的电话了!” “我想着啊,依着她妈胡搅蛮缠的性子,搞不好会在食堂门口拦截你,所以我才带你走了小路……” “我呢,主要想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先跟你说说。” “免得熊珂妈妈找上你的时候,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小杜唠唠叨叨地说了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 小杜给楚连长的对象谈春榕打电话报信儿的时候使了激将法,说楚天津快不行了…… 谈春榕本来还说她和楚天津已经分手很久了,一听说楚天津快不行了,她立刻就像疯了似的,用最快的方式赶到。 正好这时,楚天津被拉去做了第二次正骨手术,被送回到病房的时候麻药没过,人还没完全清醒。再加上做手术前要禁食禁水,楚天津的脸色惨白得像死人一样。 谈春榕真以为他不行了,跪坐在病床前,趴在他身边呜呜地哭。 她求天求地,求她死去的母亲保佑楚天津,还说只要楚天津没事,她可以替他去死…… 然后楚天津醒了。 二人俩俩相望,惊呆了。 楚天津苦守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谈春榕的回应; 而谈春榕以为楚天津是回光返照。 两人在病房里抱头痛哭,把一切都说开了。 原来谈春榕在完成了抚育弟弟妹妹们的重任以后,觉得自己一没文化二没一门技能还是个农村户口,根本配不上年青英俊、前途无量的楚天津。 她深爱楚天津,觉得楚天津值得更好的姑娘…… 当她知道,楚天津为了她已经做好终身不婚的准备时,感动得不行。 两人和好了。 并且在楚天津的死缠烂打与坚持之下,谈春榕同意马上和他领证结婚。 小杜得了消息,这才跑去向他们自首,还装模作样地说他搞错了,以为楚天津的情况不好了才给谈春榕打的电话。 楚天津当然知道小杜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没吭声,但看向小杜的眼神无比感激,后来他还避开谈春榕告诉小杜说,以后他会给小杜一个大红包,就当是媒人谢礼! 说到这儿,小杜高兴地对程思宁说道:“姐,等我拿到楚连长的大红包,你找个时间把小豹子带来,我请你俩下馆子!到时候我再请你们吃……吃两个红烧全肘子!” 程思宁笑着说了一声好,又问,“后来呢?这跟熊珂有什么关系?” 一说起熊珂,小杜面上的喜色荡然无存。 小杜继续说了起来。 ——虽说熊珂和楚天津住进了同一间病房,但楚天津住进病房的时候,熊珂因为二次骨折又进了手术室。 等到熊珂出来的时候,楚天津又被送进手术室去做第二次骨矫正手术。 楚天津呆在特护病房里观察情况的时候,谈春榕风风火火赶了来…… 两人在特护病房里和好。 楚天津害怕节外生枝——因为小杜把熊珂的事儿告诉了他。 于是楚天津直接喊来了他的上级,人还在病床上,就口头打报告要结婚。 楚的上级为了他这个老大难问题,没少跟谈春榕打交道。 可这姑娘犟得很,把老上级也折腾得心灰意冷。 现在人姑娘愿意嫁楚天津了…… 上级比楚天津还激动! 当下,上级立刻雷厉风行地办起了楚天津的婚事。 打报告申请,调查谈春榕的政治面貌,政审…… 特事特办。 两天之内楚天津和谈春榕就领到了结婚证,成为合法夫妻。 于是,两人欢欢喜喜地从特护病房搬回普通病房。 事情发生了。 熊珂千等万等,终于等来了楚连长。 可让熊珂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女的居然跟在楚连长身边…… 如今进入改革开放的时间不长,人们刚刚才经受过一场文化浩劫,于男女大防方面看得比较重。 再加上楚天津和谈春榕都是比较内敛的人。 有外人在,他俩在行动上都很克制,但精神上的交流却默契和谐又频频撞出火花。 这一幕落在熊珂眼里,简直令她炉火中烧! 刚开始的时候熊珂还以为谈春榕是楚天津的什么亲戚。 后来看到谈楚二人的言行举止什么的虽然没有逾越之处,但两人的眼神明显不对路——是爱到深处连看待彼此的眼神都变得浓稠拉丝的程度! 熊珂就品出不对味了。 她开始质问谈春榕和楚天津的关系。 当知道谈楚二人是夫妻时,熊珂差点儿疯了! 幸好这一次熊珂妈妈有了经验,死死按住熊珂不让她动。 否则,搞不好熊珂会再次骨折。 楚天津之前得了小杜的提点,一早就已经提出要转病房。 只是最近住院部有两层楼在更新设备,床位不够,否则院方也不会让现任军人与社会病人混杂着一块儿住院。 如今看着熊珂发疯,楚天津没在怕的,严肃质问熊珂是谁,他和他的爱人怎么了,又关熊珂什么事。 熊珂人都傻了。 这姑娘颤抖着嗓子反问楚天津,说她之前打听过,楚天津明明没有结婚,打哪儿冒出一个妻子…… 楚天津本着对方是在好好说话,他便也好好说话,把他和妻子的坎坷情路说了。 熊珂沉默了很久很久,大约也打定了主意不再纠缠。 听到这儿,程思宁奇道:“知难而退,这不是挺好的嘛!” 小杜吃着酥软美味的红烧肘子,叹道:“好啥?” “姐我跟你说,我算是看出来了,这熊珂有几分小聪明,其实蠢,但人不坏。” “最坏的是她妈!” “要说感情的事吧,讲究个你情我愿。” “楚连长个人条件好,受到女青年的青睐,这也没啥。” “人熊珂一开始对楚连长有好感,后来知道楚连长和春榕姐结婚后,也没打算纠缠……” “可熊珂她妈不同意啊!就把楚连长给告了!”小杜啧啧说道。 程思宁睁大了眼睛,“什么?” 小杜又压低了声音说道:“程姐,熊珂她妈不单告了楚连长,还说……她要向有关部门举报你呢!” 第397章 程思宁以德服人 程思宁只觉得好笑。 她问小杜,“熊珂她妈妈告楚连长什么?又准备举报我什么?” 小杜答道:“她要告楚连长在公众场合乱搞男女关系。” 程思宁“哈”的一声笑了。 毕竟刚才小杜也说了,楚天津的上级为了他成家的事儿可是伤透了脑筋。 好不容易谈春榕愿意嫁楚连长了,那位老上级屁颠屁颠地加急给这俩办好了结婚手续…… 现在熊珂妈妈去告,有人愿意理她吗? 果然,小杜笑道:“……但没人理她。” “后来,大约是熊珂妈妈闹得太难看了吧!” “上级喝斥了她,说楚哥和春榕姐的婚事是咱部队认可的,如果熊珂她妈非要闹事,那就要以‘破坏军婚’的名义,送熊珂她妈上军事法庭!” “当然了,咱不可能真这么做,就是吓唬吓唬她。” “熊珂她妈妈被吓着了,这才消停。” “一开始我们还以为她真消停了……” “后来我去看楚哥的时候,护士告诉我说,熊珂她妈找她们借电话打长途回北京去,向青华大学告程姐你……玩忽职守致学生受伤,有生命危险的事。” 程思宁冷笑。 小杜对程思宁说道:“姐,你可一定要当心啊!” 顿了顿,小杜又道:“姐,会对你造成影响吗?” 程思宁说道:“一会儿我上你办公室,也借个电话打。” 小杜了然。 接下来,二人饱饱地吃了一顿。 当然,程思宁也打包了不少肘子肉什么的,装在饭盒里,准备带回家去给小豹子吃。 离开小饭馆时,程思宁又在地摊街那儿买了些水果,用自己带来的布袋子装好了,和小杜一块儿去了他的办公室。 熊珂她妈这会儿可能还堵在食堂门口。 程思宁很顺利地借到电话,直接打给邱姿,开门见山地说道:“二嫂,我遇上麻烦了。” 邱姿被吓一跳。 连忙细问是怎么一回事。 程思宁快速简洁地过了一遍。 邱姿被气个半死,一边埋怨程思宁平时太低调,这下好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欺到头上了,一边骂道:“竟敢欺负我们家的人,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思思你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给你办好。” 程思宁又和邱姿寒暄了一会儿,这才挂掉电话。 见小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程思宁笑问,“怎么了?” 小杜说道:“姐,你爷爷不是正在广州吗?怎么你还打电话回北京去找人?” 程思宁笑道:“我表嫂她们人在北京,方便些。” 小杜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 ——程思宁要对付的是熊珂的父亲、爷爷或者舅舅、姥爷! 也对,肯定是有点儿背景的家族,才会养出熊珂妈这种二五不着调,我行我素的人。 程思宁又对小杜说道:“这事儿能不惊动我爷爷最好。” “要不然啊……” 说着,程思宁有些不自在。 主要是她都已经步入三十而立的年纪了,还要让爷爷来给她收拾烂摊子,怪难为情的。 小杜立刻举起了手,“程姐,我向你保证我肯定不会说的。”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别人说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程思宁苦笑。 这时,熊珂妈大约是在食堂门口守到现在都没看见程思宁,不服气,直接杀到了小杜办公室。 她一眼看到程思宁,不由得勃然大怒,上前就准备揪住程思宁的衣领子。 程思宁重重的一巴掌拍过去,将熊珂妈伸过来的爪子狠狠拍掉,又怒斥道:“你干什么?一上来就是泼妇行为,你对得你自己高知分子的身份吗?” 熊珂妈愣住。 她有点儿讪讪的。 “程思宁老师!你……你是不是太过份了?我们熊珂都这样了你也不来看一眼!” “别以为我们珂珂说了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你就可以置身事外!” “是你把她带到这儿来的!”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自己不小心摔跤啊!” “我告诉你程思宁,你必须要……要……” 说到这儿,熊珂妈一咬牙,继续说道:“我不管,反正你必须要让这里的医院给我们珂珂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要不然,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程思宁问道:“你要怎么个不客气法?” 熊珂妈答非所问,“你去跟医院谈,让把我们珂珂调到和楚连长一间病房去……你去说呀!” 程思宁想了想,反问,“楚天津搬走了?” 熊珂妈妈急得直跺脚,“今天一早搬走的!” “招呼也没打一个就走了!我当时还以为他又要去做手术呢……” “后来那床位住了个老头儿,我才知道楚连长搬了。” “我跟医生说怎么能这样啊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了……” “结果医生说这是上级的命令!” “程思宁,我们珂珂现在不开心得很……但要是能继续和楚连长住在一起的话,她会开心的!” “这个忙你一定要帮!”熊珂妈说道。 程思宁打量熊珂妈片刻,直截了当地说道:“不帮!” 熊珂妈愣了一会儿,愤怒地尖叫了起来,“你说什么?” 程思宁转头对小杜说道:“一会儿你把东西交给老杨他们。”她指的是她暂放在小杜这边儿的东西,刚打包的肘子肉和她刚买的水果那些。 小杜点头,“行。” 程思宁转头就走。 熊珂妈冲上来一把薅住程思宁的辫子,“程思宁!话没讲清楚你别想走!” 程思宁只觉得头皮一紧。 她想也不想的一巴掌扬了过去—— 啪!!! 清脆的掌掴声响了起来。 熊珂妈到底上了年纪,程思宁年富力强。 她被程思宁一记耳光给打得…… 整个人踉踉跄跄地撞到了墙壁上。 程思宁回头看了小杜一眼,低喝道:“出去,把门带上。” 小杜飞快地跑了,还贴心地关上办公室的门。 程思宁朝着熊珂妈走了过去。 熊珂妈这才开始害怕,“程思宁你怎么可以打人呢?你想干什么?” ……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程思宁才和熊珂妈“讲完道理”,推开门,把哭得不成人样的熊珂妈送了出来。 小杜在对面办公室聊天,见状,赶紧过来了,“程姐?” 程思宁微微喘气,但精神极好,面上透着健康的红润,额角出了点汗,白皙秀美的手背上,指根处泛着点儿用力过猛的红。 一看就是挥着拳头打人了! 程思宁朝小杜笑了笑,轻声曼语地说道:“我送熊珂家长出去。” 小杜嘿嘿干笑几声,点点头。 程思宁含笑把熊珂妈送到了办公大楼的门口,温柔和气地说道:“家长同志,也怪我不好,在教育你女儿的时候忘记教育你了……” “这第一啊,你孩子是人,别人也是人。一定要记住尊重你的孩子,也要尊重别人。” “第二呢,就是擦亮眼睛看看清楚,惹不起的人你就别惹了,否则会惹祸上身……” “记住了吗?”程思宁耐心细致地问道。 熊珂妈妈捂着生疼的肋骨、屁股,眼泪哗哗地流。 但她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因为刚才程思宁除了揍她之外,还说了很多很多…… 比如程思宁说:“你大声哭啊大声闹啊!你以为你在这儿闹你就占理了?真是好笑!我又不是部队的人,我还怕你在部队闹?” 还比如程思宁说:“你以为就你会闹吗?谁还没个三亲六戚的了?你在这儿闹管什么用?咱上北京闹去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男人是那个单位的?你公婆是哪个单位的你娘家父母哥哥弟弟是哪个单位的?”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爷爷是谁,我姥爷是谁,我舅姥爷是谁?我那些表哥表嫂又是谁?” “你觉得你男人、你公婆、你父母的位子坐得太稳当了是吧?所以你搁这儿跟我闹,觉得我是你孙子,我就该惯着你是吧?” “还举报我呢!” “不如咱们走着瞧,看看是谁家的亲戚坐得更稳!好不好?” 程思宁在跟她讲道理的时候,还不忘以德服人。 熊珂妈妈捱了一顿胖揍,这才开始害怕了。 她确实是被家人给惯得无法无天,并且习以为常,才会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欠她的,应该让着她。 直到全身上下都在疼,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啊,当初全家人一致同意让珂珂当程思宁的学生,就是因为程思宁的后台够硬! 她丈夫、她公婆和她父母甚至还高兴地说,珂珂能攀上这么一层关系,也算是间接为一大家子撑起了一把保护伞。 至此,熊珂妈妈被吓出一身冷汗。 她生平头一回哭着求人,甚至还朝着程思宁跪下了…… 程思宁这才收了手。 饶是如此,程思宁看向熊珂妈的眼神也不算友善,“回去以后好好劝一下你女儿,让她赶紧转专业,这样对大家都好,否则你们一定会后悔。” 熊珂妈妈被吓呆了,哆哆嗦嗦地说道:“程老师……” 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还有哦,早点帮熊珂办理转院手续,回到你可以撒野的地方去,别呆在这儿,懂吗?” “再见。”程思宁很有礼貌地说完,扬长而去。 熊珂妈妈呆愣愣看着程思宁的背影,哇一声哭了起来。 第398章 即将拥有一个厉害的小伙伴啦 送走熊珂妈,程思宁回头去了小杜那儿。 主要是为了讨论基地入股水井村村民合作社的事儿要怎么办,什么时候办。 程思宁是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合同,这会儿她把合同交给了小杜。 但小杜告诉她说,虽然曹参谋长已经口头同意了,但要认真走程序的话,还是要按部队的规章制度走。 合同什么,还得拿到军经处去核对、去申请拨款。 两人合计的同时,老杨他们吃完了午饭,又找了过来。 见程思宁和小杜在忙,老杨他们没敢打扰,坐在小杜的办公室里竖着耳朵听。 程杜二人忙了一个多小时,总算理顺了手续的先后顺序,又大致推算好时间,还约定好下一次程思宁过来和军经处的人见面谈签合同的事儿,其他的事,就要委托小杜去办了。 程思宁站起身,准备离开。 正好这时,有人敲了敲小杜办公室的门,“小杜在吗?” “在在在!”小杜下意识答道,“……快请进。” 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身材苗条、衣着朴素,长了一副圆盘脸,但皮肤很白五官非常秀丽的长发姑娘推门而入。 见办公室里挤了一屋子的人,长发姑娘明显吃了一惊,“对、对不起啊小杜,我不知道你在忙,那我晚点儿再来吧!” 长发姑娘正要走—— 小杜连忙叫住了她,“哎春榕姐!你别走啊……这些都不是外人!” 程思宁一听小杜喊“春榕姐”仨字,就知道这长发姑娘是谁了——她应该就是楚天津的妻子谈春榕。 果然,正准备离开的谈春榕一听到“不是外人”这几个字时,就站住了,还不住地打量着程思宁和老杨一众。 小杜很热情地替程谈二人引见: “程姐,她就是楚哥的爱人谈春榕!” “春榕姐,她就是程思宁程老师。” 程思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谈春榕已经激动地冲过来握住程思宁的手,“程老师!” “程老师太谢谢您了!” “津哥跟我说过,这次他受了伤以后,多亏了您帮助他!” “本来我还想着等他好得差不多了,一定要去一趟水井村好好感谢您!” “没想到现在看到您了!” “程老师,谢谢您!” 说着,谈春榕朝着程思宁鞠了一躬,“那十块钱我会想办法还给您的!” 程思宁笑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对了,楚连长的伤势现在怎么样了?” “要是还有什么难处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只管提。” “楚连长人很好,他对工作特别负责……不信你问问老杨他们!” “多亏了楚连长,才把我们水井村建设得那么好。” “而我做的那些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你别放在心上。”程思宁语笑嫣然地说道。 老杨他们连忙围了过来,冲着谈春榕就是一顿夸。 直把楚连长给夸到了天上去! 谈春榕又高兴又感动…… 她热情地提议要请大家吃饭,但程思宁解释了一下她这次来基地是办要事的,着急赶回去,婉拒了。 小杜和老杨他们也跟着劝。 谈春榕只好作罢。 不过,谈春榕敏锐地听说到“村民合作社”这个概念的时候,愣了一下,多问了几句。 杨纤美性格活泼,嘴快快地说道:“我们村太穷了,程老师想带着我们村做生意挣钱,就必须先成立一个公司。” 杨庆昌也说道:“这样我们就不是偷偷摸摸的倒爷,也不是个体户,我们是——” “民营股份制企业!!!” 老杨、杨庆昌和杨纤美齐声说道。 程杜谈三人见了三杨自豪又骄傲的表现,忍不住都笑了。 谈春榕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那我来给你们做工呗!不瞒你们说,我啊,在做生意这方面还是挺有经验的……” 刚说了这么一句,谈春榕就卡了壳。 她尴尬地笑笑,没再继续往下说。 程思宁心知肚明。 试想,一个年轻的城镇姑娘,母亲去世、父亲残疾,她还要养活八个年幼的弟弟妹妹。 光靠种田的那点儿工分? 那这一家子就是活活饿死的命。 谈春榕肯定为了生存,付出了难以想像的代价。 农忙的时候种田,农闲的时候偷偷做点儿小生意…… 只有这样,谈春榕才能养活一大家子,甚至还让所有的弟弟妹妹全都读了书、受了教育。 但这样的话题,在几年前还属于禁忌,胡乱张扬是有可能要丢性命的。 沉默的年代让人养成了内敛的性子。 大概是这样,谈春榕说了一半就不再往下说了。 程思宁对谈春榕很有好感。 不为别的。 就冲着这姑娘的知恩图报、真诚热心的态度,以及她虽大字不识一个却有着文雅的谈吐,虽衣着朴素却保持着干净整洁的外表与打扮…… 毫无疑问。 谈春榕是个热爱生活、乐观积极的人。 程思宁便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谈春榕说道:“那太好啦!不过,你应该也只是熟悉你老家那边儿的情况吧?可咱们目前的市场,还是只针对南湾地区呢!” 谈春榕一听,笑了。 “我确实是第一次来这儿,不熟悉这儿的资源。可我觉得吧,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合作的态度和沟通的技巧。” 说着,谈春榕看了老杨他们一眼,笑着对程思宁说道:“程老师,我觉得你身边正好少了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程思宁大感意外。 小杜在一旁也有些意外,对谈春榕说道:“春榕姐,你还真想跟着程姐干?可咱上级不是正在帮你安排工作吗?” 楚天津的级别摆在这儿,这一次他又是为了保护人民群众和战友的安全才受的伤,大约会拿到军功章,因此晋级。 部队为军属安排工作,这是最常见不过的操作了。 可是,谈春榕却摇摇头,对小杜说道:“小杜,我知道领导是为了我们好。” “但我和津哥结婚,不是为了得到一份在小卖部当销售员的工作。” “即使我不结婚,我也能过得好。” “和他结婚,只是因为……” 毕竟眼前都还是一群刚认识不久的人,谈春榕再怎么落落大方,也不好意思把“爱”字说出口。 谈春榕面红红地继续说道:“我还是想靠自己的双手和自己的本事,好好过日子。” “虽然我不识字,可我也不想成为只能依靠他的家属。” “妇女能顶半边天么!” “我和他应该是相互成为对方的家属才对。” “哎呀其实我也不会说了……”谈春榕不好意思的笑了。 程思宁看出来了。 谈春榕确实没啥文化,说起话来也有些词不达意。 她应该是想表达,好的夫妻关系应该是势均力敌的,而并非一方成为另一方的附庸。 没文化居然还能有这么深的思想境界!!! 杨纤美插嘴道:“春榕姐你也不识字吗?” 这个“也”字,暴露了一切。 聪明的谈春榕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猜到了什么。 她看看杨纤美、又看看程思宁。 然后果真听到杨纤美说,“程老师正在教我们识字!要是春榕姐你有空,可以来我们村一起上扫盲班!” 老杨嗔骂道:“阿美你不好乱讲,楚连长的伤还没好,人家谈同志的首要任务是要照顾楚连长!” 杨纤美吐了吐舌头。 谈春榕却眼睛一亮,转头看向了程思宁,“程老师,真的吗?你还教村里人识字?” 程思宁含笑点头,开玩笑道:“等楚连长的伤养好了,你要来吗?不过,我丑话说前头,你不是水井村的人,可没资格领奖品哈!” “奖品?”谈春榕惊讶地问道。 杨纤美又把程思宁开办的扫盲夜校的奖惩制度说了。 谈春榕面上明明白白地显现出“羡慕”、“我很想参加”的表情。 程思宁笑道:“春榕,要不咱们来个约定?” “你先照顾楚连长,等他伤情恢复,你就过来帮我?” “识字什么的,你不用担心,我会教你。只要你想学、用心学,肯定能学会的!” 程思宁不是没有帮手。 专业方面有学生们的帮助,生产种植方面有村民们的帮助,但在做生意这块儿,程思宁确实缺少一个成熟的帮手。 谈春榕想了想,对程思宁说道:“程老师,您看这样成吗?” “到时候我会先去注册个体户。” “然后我以合作者的身份……” “就是你想做生意要进货,那你就下购货单给我,我来帮你采购。” “你想销售的,也可以找我,我帮你卖货……” 这一番话,把三杨给绕晕了。 小杜倒是有文化,可小杜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因为他听出来了,谈春榕这意思,不就是分包吗?而且还是那种一点囤压责任都不想付的意思。 程思宁认真听完了谈春榕的话。 她并不觉得是冒犯。 因为根据谈春榕先前的言论,程思宁能感觉到,谈春榕是个事业心比较强的人。 这样的人,连在与心爱之人的婚姻生活中都不愿意沦为附庸,那么在事业上,她不愿意屈居人下,这是可以理解的。 程思宁思考片刻,说道:“春榕,你的提议是没有问题的。” “但我要提醒你,我们水井村村民合作社也是刚刚起步,目前并不需要分包商。” “如果咱们一定要以你所说的方式来合作的话,恐怕……至少也要等上好几年。” “毕竟我们水井村村民合作社必须要先把生意做大做强,才有可能养得起分包商。” “不过,在发展的过程中,很难说我们会不会找到其他很有默契的合作伙伴。” “你说呢?”程思宁又把问题抛给了谈春榕。 三杨还是三脸懵逼,不是很明白程思宁的回答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杜听懂了, 他惊讶于程思宁的宽广胸襟与坦白真诚,看向程思宁的目光更增添了几分敬重。 谈春榕仔细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程老师你说得太对了!” “我想我需要再好好想想,也要好好和津哥商量商量。”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咱们再见面谈一谈这事儿?”谈春榕问道。 这个么,程思宁刚刚才跟小杜商量过。 当下,程思宁和谈春榕也约定好了下次见面详谈的时间,这才和老杨他们一起,又骑着自己行踏上了归途。 其实水井村距离基地也不算太远,四十公里不到。如果路况好,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可偏偏路况非常不好,石子路狭窄、坑洼崎岖不平,部分路段甚至根本没法骑,连推车都很困难,还得时不时地避让大货车……大货车一过,还扬起漫天的砂土灰尘,割得人面庞生疼。 单程一趟至少得花四小时左右。 程思宁一众回到水井村时,已是傍晚七点左右。 小豹子站在小楼楼顶往下看,远远看到妈妈的身影,急忙跑去迎接。 程思宁直到见了儿子,才想起来没给儿子买无花果干!也没拿三国人物小卡片! 她赶紧向儿子道歉,说明原委。 小豹子愣住。 倒不是因为妈妈忘记帮他买小零食了,而是震惊于——妈妈居然会向他道歉?! “没、没关系……”小豹子也说不清自己心里这种复杂的情愫,确实失望、但也有着莫名其妙的“看,妈妈还忘了我的事儿”的尘埃落定感,还有种理解与释然,以及讲不清道不明的感动、欣喜…… 程思宁认认真真对儿子说道:“下次你写个纸条揣我兜里,这样我肯定不会忘了。” 小豹子点头,迅速转移话题,“妈我晚饭做的是藤壶肉蛋皮菜叶汤,还有一个炒腌菜,咱们赶紧吃饭吧!吃完饭你还和去给村里人上扫盲夜校呢!” 程思宁捶了捶后腰,吩咐道:“去把我那包袱打开,里头有中午我请你小杜叔叔吃饭时打包的猪肘子,你拿去灶上热一热” “对了我还买了苹果……” “你现在是长身材的时候,必须每天吃苹果、吃水煮蛋、喝牛奶……” “苹果一共买了十二个,回头我教你怎么保存。” “以后我俩一天一人吃一个……”程思宁说道。 小豹子连连点头。 第399章 大家对知识的热爱 程思宁吃上了热饭菜。 小豹子的手艺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看得出来,这孩子做的藤壶蛋皮菜叶汤,完全是在迁就她。 做法是磕俩鸡蛋在油锅里摊平,薄薄一层蛋液在锅里摊熟了以后再用锅铲捣成方方正正的蛋皮,再加入开水煮成颜色浓白的汤,加入清洗好去过沙的藤壶肉和洗净的菜叶子,口味清淡少油,很适合程思宁。 “你今天又去弄藤壶了啊?”程思宁啜饮了一口菜叶汤,只觉得鲜甜无比。 小豹子点头,“弄这个又不费功夫。” 程思宁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那你还会摊蛋皮呢?” 她是因为做熟练了,而且很会把握火候,才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将摊熟的蛋皮用锅铲划好、铲起来…… 只要手慢一丁点,这层薄薄的蛋皮就有可能烤焦,没了嫩嫩的鲜美口感煮出来的汤还会发苦! “儿子,你是怎么把这蛋皮摊得这么好的?”程思宁追问道。 小豹子一脸的无奈,“妈妈!我又不是傻子!” “我知道我不会掌握火候,所以把铁锅里的热油烧热了以后,我把锅从灶上端开,架在空的小炭炉里,然后再磕鸡蛋……利用油锅里的余温把蛋皮煎熟了不就得了?” “放心吧妈妈,你儿子不是傻蛋,聪明着呢!”说着,小豹子也津津有味地扒起了饭。 他也吃得很高兴。 今天妈妈出差时打包了满满一饭盒的红烧肘子肉,然后架上了小炭炉重新炒一下。为了省事儿,他听从妈妈的意见,用腌菜和红烧肘子肉一块儿烧的。 得了满满一大钵子啊! 腌菜里吸足了红烧肉的酱汁,配上大口的白米饭,变得好吃极了! 肘子肉被炖得酥软半融,吃进嘴里的每一口都在滋油…… 母子俩都吃得很开心。 小豹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很高兴地告诉程思宁,“妈妈我今天和小伙伴们去了后山。” “他们带我去摘稔子,满山遍野一大遍啊!” “我摘了好多好多回来,满满一背篓,估计得有二十斤左右……妈妈,这个晒干了能做成果干吗?” “还有一种叫金樱子的长了硬刺的野果,他们都不要,说扎嘴。” “我试了试,觉得还挺好吃,所以我也摘了不少回来……” “妈,你见过这两种水果吗?”小豹子一边扒饭一边问。 程思宁笑道:“当然见过了!” “稔子和金樱子都可以用来做果酱……” “不过,稔子里头的籽可不能要,那个吃多了会造成便秘!” “再就是,做果酱啊要花费不少的白糖。” “但这没什么问题……” “一会儿我先去管一下村里的扫盲夜班。” “那边儿忙完了我就回来做果酱!” 小豹子连忙说道:“妈你去!要不你告诉我,要做什么准备工作呗!今天你也累一天了,我多做一点儿你就少做一点儿。反正我今天也没去哪儿!” 程思宁愣了一下。 儿子这么懂事,让她既欣慰又心疼。 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 小豹子听明白了。 吃完饭,程思宁想把碗洗了。 因为今天是儿子做的饭。 但她被儿子赶走了…… 小豹子说现在已经七点一刻,比平时晚了十五分钟,大伙儿都在等她去上课呢! 程思宁也只好急匆匆地拿了教案就往大礼堂跑。 果然,全村老幼全都已经齐齐整整地等在大礼堂那儿。 见了程思宁,大家齐齐向她问好: “程老师你食饭末?” “程老师你好辛苦哦要去出差,又要赶返来教我哋识字……辛苦晒你!” “程老师,如果太累的话,今天不上课也可以。” “是啊程老师,今天你好好休息吧!我们隔一天再上也可以的。” 程思宁笑眯眯地让大家保持课堂纪律。 昨天给大家上的课,是中部五省的名字,讲的是五省的地理位置与人文历史; 今天依旧讲这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安徽这五个省份,但教大家认识这五省的省城:济南、太原、郑州、石家庄、合肥…… 前面程思宁让小豹子在大礼堂那儿挂了一张全国地图。 村民们都很好奇,白天的时候已经在这儿查看过五省地图,也就顺带着猜出了五个省城的名字。 他们下意识地临摹了这五个省城的名字…… 这其实也是程思宁想要的结果。 所以今天呢,无论是对昨天教学结果的复查,还是今天教学结果的出门测,几乎是全村人全都百分之百做对了检测。 这让程思宁很轻易地完成了教学任务。 接下来,程思宁又和大家说起这五个省的风土人情、地理历史、特产 山东是着名的孔孟之乡,有五岳之一的泰山……对,就是秦始皇泰山封禅的那个泰山,还有青岛这样的临海美丽城市。山东人更爱吃面食,煎饼卷大葱是一绝。还有产一种叫阿胶的滋补药品,历史上出名的人有孔子、孟子、孙武、诸葛亮等人。 山西是革命老区,抗日时期就有晋察冀、晋冀鲁豫、晋绥等抗日根据地。 有趣的是,山东山西虽然从名字上听起来,应当同河南河北、湖南湖北、广东广西一样,大家都是老表…… 事实上这两个省并不相邻。 程思宁问大家,“所以啊,为什么山东山西并没有捱着,那它俩的名字却这么相似呢?” 此言一出,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都惊呆了。 是啊! 这是为什么呢? 白天的时候他们也看过地图,确实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当时大家还在讨论这是为什么…… 现在程思宁一问,大家全都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又全都流露出好奇的表情,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思宁含笑揭开了谜底,“山东这名字起源于北宋,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是在太行山以东。山西这名字,起源于唐朝,是因为它在黄河以西……” 她从时空、地理、历史的角度做出了解答,村民们这才恍然大悟。 这么一来,大家就更有兴趣了。 在讨论河南、河北、安徽的时候,村民们就更加来劲了。 第400章 美味的果汁 大家都特别喜欢上程思宁的识字课。 像听故事一样。 以至于一小时课程结束后,大家还有些依依不舍,聚集在大礼堂里还在讨论。 程思宁惦记着一个人呆在家里的小豹子。 ——这小家伙贪玩又爱热闹,可他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是在家里处理稔子果和金樱子呢,还是跑哪去了。 一回到家,程思宁就看到小豹子正在厨房里忙碌。 她出门去给村民们上课前,被儿子纠缠着,要她告诉他怎么处理稔子果和金樱子。 程思宁告诉儿子:稔子果用清水淘洗干净就行了,金樱子呢要先把它表皮上的刺去清理掉。 于是—— 这里家里所有的锅、盆、钵里全是已经清洗干净的稔子果,这些都是已经熟透了的果子,看起来乌艳艳的,表面洗得干干净净的、还水灵灵的…… 这会儿小豹子正蹲在一边处理金樱子。 金樱子表皮有刺。 程思宁走之前来不及告诉儿子,这刺要怎么清除,只说了一句用麻袋搓…… 想不到,小豹子居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 他把所有的金樱子全都装进麻袋里,松松地捆好麻袋,再拿个擀面杖反复在麻袋上来回擀。 旁边还摆着个大钵子,里头盛着已经被他去掉表面刺的金樱子了! 小豹子见了她,笑着说道:“妈,你先做稔子果酱吧!现在天气热,这些果子过了水,就怕放到明天会坏……” 程思宁笑着点点头。 她捋起袖子,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稔子好吃,清甜多汁还营养丰富。 唯一不好的就是,要是吃多了它的籽,会造成便秘。 所以这第一步,就得去除掉稔子果里的籽。 程思宁找来了干净的纱布,将稔子包在纱布里,再把脸盆清洗干净,将装满了稔子果的纱布放在脸盆里来回不停地挤、压、搓,只要果汁不要渣和籽。 搓完所有的稔子果,程思宁已经觉得两条手臂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但这还不行。 为了多取一点儿果汁,程思宁将剩下的稔子果渣再次用沙布包起来,浸在浅浅的水里搓。 直到搓到水色渐渐清澈,这才作罢。 下一步就是上锅熬果酱了。 程思宁尝了尝果汁的味道,非常清甜,就是不知道在熬煮的过程会不会变酸。 所以她想大胆的尝试一下不放白糖,就这么熬着试试。 万一甜味挥发了再加糖呗。 接下来,程思宁搬了个椅子坐在灶台旁,生了火开始熬煮稔子果酱。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因为需要时不时地用勺子搅拌以防粘底。 程思宁一边忙自己的,还一边遥控指挥小豹子——她告诉儿子,去了刺的金樱子果要清洗干净,用刀对半剖开,去掉里头的籽。 小豹子吃了几瓣金樱子肉,被它的甜度给惊着了。 “妈!好甜好甜啊!” 说着,小豹子也喂程思宁吃了几瓣。 金樱子的甜,和稔子果的甜还不一样。 稔子果是清甜之中带着点儿涩,金樱子是酸甜之中甜大于酸,带着一股非常甜蜜的清新气息! 小豹子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说道:“妈妈,这个好好吃啊!” “等太爷爷带着刘爷爷、还有左左右右他们来了以后,我也要让他们吃这个!” “太好吃了……呃,就是这渣不好吃,难咽!” “吞下去的时候有点儿割喉咙。”小豹子如此评价。 程思宁笑了,“咱们这次做成果酱试试,要是做成果酱好吃,那以后让他们用果酱冲水喝……不是更好吗?” 小豹子连连点头。 母子俩一边说话一边各忙各的。 一直忙到夜里快十二点,程思宁终于把稔子果汁给熬成了浓稠如蜜的稔子果膏。 在熬煮的过程中,程思宁不停地搅拌着、也不停地试着味道。 她就害怕稔子果膏一糊底,味道就会变酸或者变苦。 还好还好。 熬制成功的稔子果膏的颜色看起来是黑色的。 程思宁试过味道,稔子果膏还是清甜的,带着天然清新的中药味儿。 二十多斤的稔子果,一点白糖不加,熬制出一大钵子的稔子果膏。 她找了个有盖的搪瓷钵子,将稔子果膏装好。 残留在锅里的稔子果膏,被她冲了点儿温水,搅拌匀后倒进她和儿子的搪瓷杯里。 直到这时,才能看出来稔子果膏冲出来的水并不是黑色,而是鲜亮又神秘的紫蓝色! 母子二人品尝着清甜的果子水儿,兴奋地眯起了眼睛。 小豹子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哇~好甜啊!” “妈妈,如果不是亲自参与熬制这个稔子果膏,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你一点儿白糖都没加,我绝对不会相信这里头没放白糖……” “这也太甜了!太好喝了!” “妈妈妈妈,我们多做一点给太爷爷、刘爷爷和左左右右喝!” “还有,我们给爸爸和大哥也寄一点去!” 程思宁含笑点头。 把锅处理干净,母子俩又开始熬制金樱子果酱。 金樱子果酱的制作过程和稔子果膏差不多——把果汁熬制成果膏就好。 但又不一样。 因为稔子是软皮的,可以直接挤出果汁。 金樱子的果瓣是梆梆的。 好在程思宁在熬制稔子果膏的时候,就指挥着儿子将金樱子果瓣倒进木盆里,然后用擀面杖的一头不停地锤,直到将金樱子果瓣给锤得稀烂。 现在,只需要将稀烂的金樱子果瓣倒进锅里,加清水煮就行了。 大约一小时后,金樱子果瓣里的味道已经全都渗进汤里,果瓣本身变得寡淡无味。 程思宁让儿子把扁平筛架在木盆上,再将锅里的果汤果瓣全都倒在扁平筛上——这么做是为了过滤。 淡无而味的渣全都留扁平筛上,金黄色的果汤全渗进了木盆里。 接下来就是熬制无渣的金黄色金樱子果汤了。 在熬制的过程中,程思宁也是一样,不停地搅拌、也不停地试着味道。 金樱子果汤的味道从一开始的微微甜,到后来的酸酸甜甜……随着果汤越来越浓稠,味道变得酸甜呛人。 最后直到程思宁完全没力气搅拌、小豹子顶上。 小豹子也逐渐没力气的时候—— 金灿灿的果酱终于熬制作成功啦! 程思宁依旧找来一个干净无水有盖的搪瓷大钵子,将浓稠如蜜一般的金樱子果酱保存好,依旧用温开水化开锅里残留的金樱子果酱,拌匀以后又倒进她和儿子的搪瓷杯子里。 母子俩品尝着酸甜可口还带着浓郁果香的金樱子果汁。 小豹子激动得不得了! 还有什么是比劳动过后得到丰厚回馈更喜悦的事? 天哪! 这果汁真是他和妈妈亲手做的吗? 这味道也太好了! 简直比城里小卖部里的桔子汽水儿还好喝! “妈妈妈妈!”小豹子兴奋地叫嚷了起来,“这么好喝的果汁,我们拿去卖吧!一定能挣很多很多钱!” 程思宁眼睛一亮。 第501章 男人和女人的消费观 第二天程思宁睡过了头。 起来的时候都已经快九点了。 而且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和骨骼全都酸痛不已。 想来是昨天骑了整一天的自行车,晚上又搅拌了整一夜的锅铲的缘故。 起床以后,她忍着难受劲儿做了一套拉伸,这才觉得稍微好过了些。 小豹子一早就跑没人影儿了。 他房间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灶膛里已经熄了火,但灶上的锅里还焖着一锅开水,开水里放着蒸架,蒸架上放着一碗蒸好的米饭,旁边还放着一小碟炒腌菜,一只带壳水煮蛋。 程思宁盯着那碗米饭看了半天。 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有什么就吃什么,程思宁不挑。 可她还是很好奇,儿子为什么一大早蒸碗米饭给她吃。 见碗中的米饭……较正常米饭软烂,且还只有大半碗的样子,程思宁突然明白了! 这其实是儿子为她做的米粥。 做米粥是最麻烦的。 一是费柴火,二是费工时。 而且一煮煮上一大锅…… 往往又只有程思宁一个人喜欢吃。 小豹子很聪明,脑瓜子活泛,爱动脑筋。 从昨天熬果酱的时候就能看出来。 今天的这顿早饭,估计也是他在动脑筋,想尝试以最节省柴火、最节省工时的办法,为程思宁熬粥。 不过,小家伙还是年纪小,缺乏生活常识。 他想要熬煮的一大碗粥,最后变成了半碗带水的米饭。 程思宁也不以为意。 有口吃的就行! 再说了,儿子这保温措施做得不错,半水米饭是温的,带壳水煮鸡蛋也是热的。 她三口两口扒完早饭,出门去了温棚。 温棚里至今大多还是空荡荡的。 因为这个温棚其实是为邵湘的团队准备的。 但邵湘她们九月才来。 现在是七月。 所以程思宁在里面弄了块自留地出来,自己种点儿菜吃。 想吃村里人吃菜也困难,她便又划了一块儿地盘出来,让老杨他们也在里头种点儿蔬菜。 当然了,她事先跟老杨他们讲好了,等到邵老师的团队来了,村里人的菜苗就得移植出去。 老杨他们当然没意见。 要不是程思宁教他们怎么种菜,他们这些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民,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正确的种地! 老杨他们村的土地,确实盐碱化比较厉害。 这是这片土地庄稼长不好,杂草却能野蛮生长的最大原因。 程思宁教他们洗土——这是最快捷、但也是最费力气的一种尽快改善土壤盐碱程度的办法。 办法比较简单: 挖个池子,一头接上引水渠,引来山上的泉水,用泉水日夜浇灌池子里的土;一头挖开泄水槽,将浸过泥土的水引到下游去。 这样的浸水池多来几个。 村民们日夜倒腾,将被甘甜的淡水泡过的泥巴从一号池转移到二号池,再转移到三号池…… 等到程思宁拿着测试纸测试过,土壤里的盐碱度降下去以后,村民们就把湿润的泥土抬起大棚去。 这才是合格的实验土。 土壤合格了,接下来就是育苗了。 以前村民们种庄稼种菜,过程简单粗暴——水井村太穷,养不起牛,就靠人力拉犁,犁出坑后抛洒种籽,再掩上土。 然后就靠天养。 现在,程思宁教村民们如何育秧: 土壤要拌上按比例混和好的草木灰、贝壳粉等营养水,放在大棚的浅槽里; 蔬菜的种籽要提前用清水浸泡,再一颗一颗埋在营养土里; 要按时按量洒水; 有的蔬菜喜阴,就要特意放在遮阳的地方; 有的蔬菜喜阳,那就时不时揭开窗户,让阳光晒到它; 以上步骤必须全程记录,严格按要求来操作。 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天,蔬菜种籽就会从泥土里钻出茁壮肥胖的芽苗。 等上几天,就得把从温棚里出生的蔬菜幼苗,连同基础土壤一起,移植到户外去。 移植到户外的蔬菜,大约是土壤发生了变化,大约是温度与大棚里不一致,大约是风太大了、大约是水质也有些不同……总之会在刚开始的时候蔫巴巴的,无精打采。 慢慢的,菜苗总会适应过来,然后开始迅速成长。 再来对比一下,村民们自己种的菜,以及村民们在程思宁的指导下种的菜的情况。 村民们自己种的菜:种籽种下去十成、出苗了多六成,长了三个多月还半死不活的,无论怎么浇水施肥,蔬菜也长不大。 村民们在程思宁的指导下种的菜:育苗十成、出苗十成,移植到户外后成活率九成,一个月就长成以前三个月的样子,一个半月后…… 小葱生得郁郁青青; 菜心已经开始抽了苔; 一大颗白菜足有三斤重!肥肥胖胖的、叶子水灵灵的! 茄子、西红柿因为的品相太好,还没成熟就惹来好多虫子,程思宁及地教大家如何科学驱虫; 丝瓜、苦瓜、黄瓜、葫芦瓜、豆角、豌豆什么的都已经开始结果; 当然了,大部分蔬菜还没成熟。 目前能吃的,就是小葱、大白菜、鸡毛菜这三样。 再加上之前谢伟在这儿驻村的时候教大家种红薯,红薯叶是长得很好的。 所以大家可吃的蔬菜一共有四样。 这会儿几个妇女正在菜园子里照顾蔬菜,见程思宁过来了,连忙向她招手,“程老师!这边这边!” 程思宁笑眯眯地过去了。 妇女们指着菜园子里茁壮的蔬菜,笑问程思宁要不要拿点回去吃。 程思宁摇摇头,“这些你们自己吃,温棚里有我的自留地!” 这几个妇女们平时还负责做饭。 听程思宁这么一说,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开始商量了起来: “这几颗大白菜长得很好了,不如我们拿这个来给煮给他们吃。” “哎我们都不会搞菜,这么好的菜煮得像猪食一样……” “是啊这么好的菜,要是做得不好吃,我会心疼的!” “我们问问程老师怎么做,程老师很厉害的,什么都会。” 于是她们嬉笑着跑来问程思宁。 程思宁想了想,提出了建议: 先把大白菜洗净,菜帮子和菜叶分开; 菜叶子撕成细片用盐腌住,挤出水份,再用一点油腌上。把菜叶子铺在大蒸笼里,菜叶子上洒一层腌菜蒸熟,这就是腌菜蒸白菜。 菜帮子撕碎、控水,到时候下油锅炒,除去调味的盐之外,主要是放醋,再洒点儿辣椒末……这就是醋溜白菜帮子。 妇女们露出为难的表情。 第一个腌菜蒸白菜倒还好,第二个醋溜白菜帮子太费油了! 程思宁笑道:“油么总归是要吃的,实在怕费油,那就少放点儿油,但一定要炸香了蒜末再放白菜帮子。” 妇女们连连点头。 程思宁想了想,又交代她们,“你们晚上多烧点开水,我要请大家喝饮料。” 妇女们面面相觑。 饮料是什么? 但她们也并非完全不懂。 “程老师?你的饮料是不是从城里买回来的?” “不要请我们吃了,我们人多,一人一小口……那都不得了。” “是啊你收起来给小豹子吃就好了。” “饮料我们也吃过的,以前镇上赶集的时候有人卖菊花精和桔子精,三分钱两杯……我觉得味道一般,刚喝进嘴里觉得甜,再品品就是苦的了。” 妇女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程思宁笑道:“并不是我从城里买回来的饮料哦!” “其实啊,这饮料就是咱们村里的东西做成的。” “你们也别问了……” “问了我也不说,我得保密!” “反正啊吃晚饭的时候你们要记得烧开水,还要提醒大家带杯子来喝饮料!”程思宁笑道。 妇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答应了。 答应是答应了。 但这也为了横亘在妇女们心中的一根刺。 她们很想知道程思宁到底要请大家喝什么神秘饮料…… 所以妇女们干活特别卖力。 这一天水井村的大锅饭晚餐,是按照程思宁的推荐来做的。 腌菜蒸白菜叶子特别特别地好吃! 腌菜是咸的,白菜叶子却是甜的,再加上白菜叶子被搓了盐去掉了水分,在蒸制的过程中吸收了腌菜里的咸鲜…… 于是,新鲜菜叶本来自带鲜甜,还带着腌菜的咸鲜,这可太好吃了! 爆炒醋溜白菜帮子也特别好吃! 酸溜溜的很送饭。 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吃得很开心。 这时,杨纤美和小豹子作为程思宁的助手,开始招呼着全村人,准备尝试程老师请大家喝的饮料啦! 杨纤美端着一大钵子稔子膏,小豹子抱着一大钵子的金樱子膏,几个负责煮锅的妇女则手拿长柄勺站在烧了开水的锅前,招呼大家拿着空杯子排着队地过来。 村民先路过杨纤美面前,杨纤美往他杯子里舀上一小勺稔子膏,然后他继续往前走,掌勺的妇女会在他杯子里添半勺开水,教他将杯子里的水和果膏摇匀了以后再喝; 喝光了稔子果汁的村民又端着空杯子排着队路过小豹子跟前,小豹子也往村民的杯子里舀上一小勺金樱子膏,掌勺的妇女依旧会在他杯子里添半勺开水…… 就这样,村民们一一试过了这两种果子水儿,酸酸甜甜的是真的很好吃。 可份量实在太少了! 兑完开水以后的饮料,也就是每人喝到了两三口已。 妇女们乱七八糟地把程思宁围在中间,问道:“程老师,你快跟我们讲讲,你请我们喝的这个饮料,到底是什么啊?” 程思宁卖起了关子,“你们猜猜?” 妇女们连连摇头。 有人问,“这是不是用蜂蜜或者白糖熬制出来的?” 程思宁摇头,“没有哦,完全没有用到蜂蜜和白糖。” 大家就更加不相信了。 “这么甜的饮料哦!没放糖?那我不相信!” “就是啊!程老师还说,这个饮料是用我们村里的东西做的……我们村里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吗?” “就是就是,要是我知道什么东西这么甜,我肯定天天吃!” …… 最后大家纷纷问向程思宁,“程老师你就说嘛,你给我们喝的到底是什么?” 程思宁笑眯眯地朝着小豹子和杨纤美使了个眼色。 小豹子和杨纤美一人拿出了一个背篓。 将背篓里的东西倒在桌子上…… 大家惊呼了起来:“稔子!还有金樱子!” 村民们明白了。 ——原来程老师请大家喝的饮料,是用这两种野果做成的! 但村民们不敢置信。 ——因为程老师说了,她可没在这两种饮料里放糖! 不放糖,这稔子和金樱子能有那么甜、那么好喝? 以及,程老师是怎么做到,直接把这两种野果子熬成这样无渣的糖浆的? 刚才喝的时候,但凡果浆里有一丁点的残渣,他们也能猜出来呀! 接下来,程思宁和小豹子一块儿做起果酱。 有了妇女们的帮忙,很快,一大钵子紫黑紫黑的稔子果膏,和一大钵子的金樱子果膏做好了。 程思宁再次让大家一一试喝,又问大家,“这些饮料好喝吗?” 大家连连点头。 “我放糖了吗?”程思宁又问。 大家连连摇头。 程思宁又问,“那如果……我在赶集的时候,摆摊卖这个果汁,有人自带杯子就一分钱一杯,要用我的杯子,那就是两分钱一杯……你们愿意出钱买吗?” 此言一出,村民们全都明白了。 毕竟前几天程思宁就领着村长去办什么村民合作社,就是奔着做生意赚钱去的。 村民们陷入了沉思。 几个男人大着胆子提出反对意见,“程老师,不怕你怪罪哩,这样甜蜜蜜的一杯果子水,还有两分钱一杯,我不想要!太贵了!” 妇女们却提出了反对意见,“那不是的,是我的话,我还是想贪个新鲜,两分钱一杯又怎么了,我买上一杯,让几个娃娃分着喝,试试味道也好啊!” 程思宁含笑点头。 瞧瞧,这是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同的消费观。 难怪女人和孩子的钱好赚呢! 程思宁又说道:“那,我要是告诉大家,这稔子果酱可不是一般的饮料,它呀特别有营养!” “稔子可是一种特别滋补的中药!” “女人吃了它,补气养血。” “男人吃了它,补肾又壮阳!” “老人吃了它,调理肠胃还治夜尿尿频!” “小孩子吃了它,润肺止咳……” “稔子的好处有这么多,一杯又好喝又营养的稔子汁只卖2分钱一杯,那岂不是比吃药强?”程思宁又问道。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有些意动。 一个名叫杨子善的年轻人性格比较活泼,他坐在角落里大声喊道:“程老师!我想买!但是我没有钱!” 现场顿时一片哄堂大笑。 程思宁也笑了,“我知道你没钱……所以,这不就是想着一块儿下山做生意挣钱去嘛!” 几个老人倒是认认真真地问程思宁,“程老师,这个稔子果真有这么厉害啊?” 程思宁点头,“是!” “但是呢,身体要是不舒服的话,真不能靠着一杯稔子果汁就药到病除。” “还得上医院去看看。” “咱们这么说,只是为了打打广告。” “稔子果确实有药效,懂点儿中医的都知道!” 众人连连点头。 杨子善又起哎,“程老师!你再说说金樱子有什么药效嘛!” 程思宁笑道:“金樱子可不得了!” “它啊对女人特别好……常喝美颜养容!” “关键是,它和稔子不一样,稔子清甜,金樱子酸甜!” “杨子善我问你,一样的价格,你喜欢稔子果汁还是金樱子果汁?” 杨子善认真考虑了一下,“程老师!我喜欢金樱子果汁!” 程思宁开他的玩笑,“那你可要当心了……万一金樱子果汁喝多了,皮肤白了变漂亮了,到时候有钱又漂亮的姑娘相中了你可怎么办?还不赶紧挣彩礼钱!” 这话全村人都爱听。 大家哄堂大笑! 就连杨子善也扭扭捏捏地涨红了脸。 当下,大家全都热烈地讨论着明天一块儿上山去采稔子和金樱子,还讨论着要怎么下山做生意。 老杨却有些担忧,问程思宁,“程老师,我们……下山做生意,只卖果子水吗??” 就算2分钱一杯好了,就算卖上一千杯,那也只能挣上20块钱…… 20块钱够干啥? 程思宁笑了,“只卖果子水能挣几个钱!所以咱们必须集思广益,开拓思路,尽可能多开发一些美食!” 老杨点点头,说道:“要说好吃的,也不是没有。” “咱们村临海,可以去捕鱼,做成鱼饼来卖……” “还有鱼丸,虾丸……” “这些都是很好吃的!” 想了想,老杨又问道:“程老师,那咱们有了好吃的以后,要去哪里做生意啊?” 程思宁说道:“先去赶集!把大家的胆子练出来再说……” 她还是有点儿保守,并还没说到她的下一步计划。 “杨叔,你可别小看赶集卖鱼饼、果子水挣到的钱啊!积少成多!”程思宁说道。 老杨点点头。 村民们已经热烈地讨论起什么好吃…… 第502章 吃海鲜吃到肚皮溜圆! 从这天起,水井村的村民们开始钻研起美食来。 于是程思宁吃到了不少地道的本地传统美食。 水井村一面临海,唾手可得的,自然是来自海洋的馈赠——各种各样的海鲜产品。 在过去,水井村的人不爱吃海鲜,是因为村里太穷,大家只能捕食海鱼,或者赶海的时候拾些海货…… 可长年累月地吃这些海鲜,村里人一般到了五十多岁就失去了劳动能力。 后来还是一些外来的人,告诉他们说,海鲜吃多了容易痛风。 慢慢的,村里人就不怎么愿意吃海鱼海虾了。 现在程思宁想发动大家开发美食来挣钱? 村民们顿时来劲儿了! 连多年不用的几艘破渔船也找出来修整好了。 而那些因痛风症而“退休”的、平时看起来行动迟缓,病歪歪的叔叔伯伯们,在那几艘破渔船被抬到滩涂上的那一刻起,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们眼里有光。 他们仔细地抚摸着船体,表情惋惜,眼里还闪耀着心疼的光。 “我又想起以前出海打鱼的光景……你们记不记得,猫哥还在的时候,他敢拿着鱼叉跳下海去追鳐鱼!” “记得!鳐鱼嘛!好鲜甜好好食嘅!” “猫哥的水下功夫的确无人能及,只可惜……” “诶,讲起猫哥……也主要是他当时发病的样子太惨了,我们后来才不敢打鱼吃鱼了的。” 叔叔伯伯们回忆起往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杨纤美向程思宁介绍,“他们说的猫叔,我这一辈的人要喊他猫爷了。” “猫爷水性好,常常能打到大鱼,他也爱吃鱼。” “相对应的,猫爷的痛风症也是最厉害的。” “我小时候还见他发作……他人瘦得像副骷髅,但全身上下所有的关节都肿得不像话,还全身发烧发红,他痛得不得了,只能靠用头去撞石头,把自己撞晕了才能止住痛。” “后来啊,猫爷发病的时候没控制住力度,一头撞死了。”杨纤美说道。 程思宁叹息。 看来,仅仅是带着这个村子脱贫还不够,这全民医疗也得想办法提上议程。 村民们花了两天的时间,齐心协力修整破船、织补鱼网、晒帆、磨亮了早已经锈迹斑斑的鱼叉…… 老杨决定带着大家出海捕鱼。 程思宁和小豹子都想跟着去看。 老杨有点儿担心,害怕这对母子出事。 于是程思宁和小豹子给大家现场表演了一段游泳。 小豹子在北京的时候就学会了游泳,又充分遗传到他爹的运动天赋,游得飞快。 村里好多小孩儿都比不上他。 程思宁也是在小时候学会游泳的,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大学有游泳池,她为了锻炼身体每周游泳三到四次,并不怯场。 只是考虑到游泳的时候可能会暴露身材,所以程思宁是穿着她那套充当睡衣的长袖长裤蓝底白双杠运动服,还在腰上绑了几个塑料瓶子,美其名曰“救生壶”…… 那几个塑料瓶以前是用来装墨水的。 这年代塑料瓶并不普及。 签字笔也不普及,知识分子一般使用吸水钢笔。 青华大学一般会直接找厂家购买的大剂量墨水,就是用这种塑料瓶装的,一瓶一千毫升这样。 这次她从北京整理物资寄到南海基地这边儿,就把她积攒的“废品”一块儿寄了来。 毕竟这种又大又轻的塑料瓶还很少见。 现在,程思宁往腰上绑了几个塑料袋,很好的遮住了她的纤腰。 大家看起来虽然觉得她的体型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既然程老师母子俩都会水性,而且水性都还不错…… 老杨一挥手,大家一块儿出发了。 一共八艘木船,每艘船上配了六七个人。 当然了,为了照顾程思宁,不会游泳的杨纤美也有幸跟着一块儿去了。 半路上杨纤美悄悄告诉程思宁说,本来女人是不能出海的,所以她也从没跟着出来见过世面,这次是真的沾了程思宁的光。 程思宁笑了。 这个时代一无禁渔的概念,老杨他们手里也没有任何可以指明方向的仪器。 他们带了两天的干粮,凭着多年前的经验辨认出方向,划着船桨朝外海的方向驶去。 一大早出发,几位壮汉轮流操桨,一个老把式站在船头压船舷掌舵、把控方向,一个老把式时刻调整着打满了补丁的皮帆、好让海风助力前行…… 船队驶了三个多小时,路过一个荒岛。 荒岛面积不大,像个从海底冒出来的山头。 而且这个岛,一看就没有淡水,整座岛由泥土石块组成,寸草不生。 老杨指挥着船队靠了岸。 他不允许程思宁、小豹子和杨纤美下船。 出于渔民的奇怪传统,杨纤美和程思宁被要求不允许开口说话。 据说龙性本淫。 一旦有女人在海上开口说话了,南海龙王就要来抢人,到时候还会让一船人陪葬。这也就是为什么女人世代不被允许出海的原因之一。 程思宁当然不信。 但从善如流。 杨庆昌也没下船,他负责旁解释给程思宁听,“这个岛叫月亮岛,看到没?它面积不大,但整个岛看起来像个弦月……那里有个湾口。” “我叔他们准备在这里打个窝。” “打窝的意思,就是他们会在湾口做个机关,在湾里放点吃的,涨潮的时候大鱼会顺着潮水来到这个湾,落潮的时候水退走了,但大鱼它们就走不掉了……” “到了明天,我们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把这个窝里的鱼给收走。” 小豹子好奇地问道:“放什么吃的?鱼一般吃什么?” 杨庆昌笑着答道:“你看下去就知道了!我叔他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的。” 于是,程思宁瞪大眼睛看着。 老杨他们兵分两路,一部分人架着木船在小岛附近徘徊,还不住抛撒鱼网;另一部分人跳下船,游到岸边,然后搬石块砌垒拦坝。 没一会儿,其他几艘船慢慢靠了过来。 他们都有了渔获。 几位叔叔站在船舷处跳下水,拎着鱼网做成的篓子往小岛那边儿游,其中一个叔叔顺手往程思宁这边儿的船上扔了几样东西。 那些玩意儿活蹦乱跳的,吓了程思宁一跳。 叔叔们喊道:“阿昌!嗰的虾罗俾程老师试下哦!又俾弟弟食!” 杨庆昌应了一声,笑道:“程老师,今天我和阿美就要沾你和小豹子的光了!” 程思宁看着在自己脚边张牙舞爪的龙虾,还没来得及表态…… 接二连三的又有叔叔扔了渔获过来。 老实讲—— 程思宁被吓够呛! 因为除了满船舱乱蹦的海虾之上,还有绞着触须的鱿鱼、一种圆滚滚的背上长刺的鱼…… 杨庆昌直接捡起一只海虾,拧了虾头把虾壳扒了,递给程思宁,热情地说道:“程老师你吃!你吃啊!” 程思宁:…… 杨纤美气死了,但她不敢开口说话,只好用手比划比划:你不要吓程老师啦!程老师哪里知道这虾是可以生吃的!你吃一个给程老师看嘛! 杨庆昌明白了,将那虾肉直接塞嘴里吃了,还露出享受的表情。 小豹子一看,立刻自己捡了只虾,有样学样地剥掉虾壳,塞嘴里吃了。 他露出呆滞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程思宁说道:“妈!妈你也试一个,真好好吃!我的天……这虾是生的,怎么可能一点腥味儿都没有?反而还有种很清新的气味儿!而且它又咸又甜的,这也太好吃了!” 其实程思宁之前和靳野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是吃过日料刺身的。 她只是没想到杨庆昌的吃法这么粗犷,而且一点蘸料也没有。 这时,小豹子已经剥好了一只虾,将虾肉递给了程思宁。 程思宁也没矫情,接过来塞嘴里吃了。 天哪! 原来新鲜的生海虾肉是这种感觉? 虾肉是晶莹剔透的,一入口先感觉到微甜咸鲜,一口咬下去,虾肉爽脆得不得了,再嚼几下……虾肉就像水一样直接化了,简直嫩到无渣! 这也太美味了! 再一看,杨纤美也在捡虾剥来吃。 程思宁便也和小豹子一起捡起了那些两根手指粗的海虾,一个接一个的吃。 杨庆昌拿着一把匕首,蹲在一旁处理一只鱿鱼。 他的手法特别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总之就是划上几刀又撕扯了几下,那鱿鱼就不怎么动了。 杨庆昌褪下了一层鱼皮,用刀把鱼肉划拉了几下,分别递给程思宁、小豹子和杨纤美。 很快,杨庆昌又想起来程思宁应该没有生吃过鱿鱼,连忙又削下一块鱼肉塞进嘴里。 他给程思宁做示范。 程思宁有样学样。 鱿鱼的口感跟海虾完全不一样。 它的肉特别Q弹有嚼劲儿,也是同样的没腥味儿但有种海洋的气息,海鲜似乎全都自带着淡淡的咸味儿,但也不是特别浓烈。 程思宁吃了两块鱿鱼肉就不再留恋了。 小豹子倒是很喜欢吃生鱿鱼。 可能是因为小孩子都喜欢食物脆卜卜的口感吧! 吃完了杨庆昌分给他的后,小豹子还主动伸手去拿剩下的鱿鱼,塞进嘴里大嚼特嚼。 而杨庆昌已经开始处理那种个头不大,外皮丑陋粗糙、背上还长着一排尖刺的小鱼。 他一边处理一边说道:“程老师,这种球球鱼是最好吃的……” “你别看它个头小,除了皮去了骨头和内脏之外就没啥吃的了……但它真的是最好吃的!” “而且还一定要生吃!生吃才好吃!” “这球球鱼还不能煮,一煮……它的肉就化掉了。” 说话之间,杨庆昌已经处理好了第一条鱼。 这鱼本来就不大,巴掌大一条,看起来也就三四两重。 处理完以后,鱼肉更加少…… 不过,鱼肉是粉色透明的,特别像果冻,很漂亮。 杨庆昌将鱼肉分为四份,比较饱满的两块递给程思宁和小豹子,剩下的两块边角余料,一块递给杨纤美,一块他塞自己嘴里了。 程思宁刚把鱼肉放进嘴里,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也太好吃了! 程思宁留学的时候吃过三文鱼刺身。 三文鱼刺身肥而不腻、嫩滑无渣…… 但这种“球球鱼”的鲜美程度,尤在三文鱼之上! 比三文鱼还嫩,比三文鱼还鲜。 让人吃完后还忍不住仔细回味细品。 杨庆昌已经开始处理下一条球球鱼了,小豹子也掏出了他用来削铅笔的小刀,学着杨庆昌的样子,也跟着处理。 就这样,程思宁一边吃着生猛的海鲜,一边看着岸上老杨他们干活。 老杨他们大约停留了两小时左右才打好了窝,回到了船上。 他们年纪大了,大多都有痛风的毛病,不愿意吃这些虾啊鱿鱼什么的,摇着船儿继续前行。 一直到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船队终于停了下来。 老杨他们停下以后,有人跳下船,拉着麻绳系着的锚,游向其他的小船。 不一会儿,七八艘木船被系在了一起。 杨庆昌解释给程思宁听,“现在天亮,二叔他们会下海叉鱼。” “等到了傍晚的时候我们点个灯,那些鱼就会来追我们的灯……” “那个时候再撒网。” 程思宁连连点头 看得出来,杨庆昌还是有点儿担心的,面露忧色嘀嘀咕咕地说道:“二叔他们年纪大了……” “以前他们年轻的时候,下海叉鱼是很厉害的!” “好多鱼都没他们游得快。” “但是现在他们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行不行的。” 老杨听到了,狠狠地白了杨庆昌一眼。 杨庆昌吐了吐舌头,讪讪地不敢再多嘴了。 老杨脱了衣,只留一条裤衩子,手里拿着支大约一米多长的木柄铁制三头鱼叉子,卟通一声跳下了海。 不少叔叔伯伯也纷纷全都跳下了海。 杨庆昌依旧解释给程思宁听,“他们现在是下去探探路,看看下面有什么。” 几分钟以后,叔叔伯伯们一个接一个的从海里潜了出来,老杨拿了个腰篓,捆在腰上,又潜了下来。 杨庆昌告诉程思宁,“一般要腰篓呢,就肯定是看到了海胆、鲍鱼什么的……” 杨纤美在一旁张牙舞爪地做动作。 杨庆昌又补充了一句,“也有可能是看到了龙虾或者螃蟹……” 程思宁扒着船舷,看到老杨他们几乎每隔三四分钟就潜出水面呼吸一下,再次潜入海下。 差不多每过一小时他们就上船坐一会儿休息。 程思宁和小豹子便惊讶万分地看着堆放在船舱正中的木池里的渔获越来越多! 杨纤美捏着海胆,小心翼翼地处理好外壳,递给程思宁和小豹子,示意二人吃海胆黄…… 程思宁和小豹子吃了个肚皮溜圆! 第503章 海上打鱼现场 程思宁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这次出海打渔的人,几乎全都是四五十岁左右的人…… 这个年纪,落在程思宁眼里还是中年人。 但落在水井村人的眼里,他们已经是老人了。 因为村里最年长的男性也就六十出头,看着可要比程思宁快七十的爷爷还老。 糟糕的生活环境,贫穷的生活物资,让这个村子里的人早早死去。 可现在,他们下海打鱼的动作如此麻利矫健,哪像村民们口中行动迟缓的老人? 以及—— 程思宁看着堆满舱的各种渔获,再想想老杨他们打鱼时的轻松劲儿…… 水井村不应该穷啊! 杨庆昌还在一边热情地劝说着程思宁试试这个、尝尝那个。 程思宁盛情难却,在杨庆昌的带领下,除去先前生吃过的海虾、鱿鱼、球球鱼之外,还生吃了海胆、螺肉、好几种不知名的海鱼。 后来她怕吃多了生肉会拉肚子,摇头不吃了。 也不让小豹子多吃。 杨庆昌便张罗着在小船上生了个小炭炉,用小锅煮起了鱼汤。 熟食,且还是热乎的、带汤水的…… 那程思宁非常愿意吃。 虽然杨庆昌除了姜片、盐巴之外什么佐料也没带,但清水煮出来的鱼汤味道相当好。 程思宁示意老杨他们也过来吃鱼汤。 老杨他们直摇头。 几个叔叔伯伯直说他们只要看一眼这些鱼汤,就已经觉得全身上下的关节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程思宁啼笑皆非。 既然他们都不愿意吃,程思宁也就不强求了。 来时她让小豹子带了两包糖果,是准着万一干粮带得不够,好分给大家以防低血糖的。 程思宁也看出来了,老杨他们带的干粮只有生红薯。 而且他们带得也不多,明显只够一顿的。 程思宁想了想,写小纸条问杨庆昌,他到底带了多少木炭、几口锅、多少淡水? 杨庆昌指了程思宁身后。 程思宁转头一看,见到一麻袋木炭、两大木桶的淡水。 杨庆昌解释道:“淡水、木炭、炉子和锅,是每条船上自己配备的,我们船上可能木炭多点,其他人船上的淡水可能带多一点……这个都没关系的,肯定够吃用的。” 程思宁又写了张纸条给杨庆昌,问杨庆昌晚饭怎么解决。 杨庆昌说:“不是有红薯吗?谁饿了谁吃呗。” 程思宁在纸条上写道:“生红薯不易消化,煮熟了给他们吃吧!” 杨庆昌当时没啥想法,就觉得反正木炭和清水都够,就点了点头。 程思宁与杨庆昌、杨纤美、小豹子将锅里的鱼汤分食而尽,洗干净锅,然后将一部分红薯削了皮,加一丁点的清水,再加两片姜,放在小炭炉上煮了起来。 她还让小豹子拿出那两袋糖果。 一袋是价格极便宜的水果硬糖,钱少量多。这是程思宁在基地小卖部买的,因为便宜,糖块的味道不太好,有着很浓重的香精味儿,连小豹子都不爱吃。 一袋是大白兔奶糖,这个好吃但贵,今天来的人多,一袋大白兔估计也分不到一人一颗。 程思宁往锅里扔了三颗大白兔奶糖进去。 杨庆昌和杨纤美睁大了眼睛。 杨庆昌一脸的不可思议,说道:“红薯汤里放糖……能吃吗?” 程思宁竖了一个大拇指。 杨庆昌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因为在水井村,大家一般把红薯当成仅次于大米的主食,有时也会用红薯来做汤,是放油盐姜葱的。 程思宁写了张纸条,让杨庆昌看: 【一会儿煮好了你试试,要是好吃,让其他船上的人也这么煮来吃。】 杨庆昌点头。 牛奶红薯并不需要煮太久。 大约十来分钟以后,程思宁让小豹子试了试。 小豹子试喝了一口淡白色的糖水,眼睛一亮,“好喝!好好喝!” 杨庆昌也皱着眉头试了一口红薯汤,品了品味道,然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原来煮红薯的时候放糖会这么好吃的吗? 当然了,一锅煮红薯,就放了三颗牛奶糖…… 这汤水不是很甜。 但红薯本身挺甜的…… 两种甜味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既有牛奶的浓香,也有红薯的暖甜。 杨庆昌激动地看向程思宁,“程老师,你、你好厉害啊!” 程思宁一笑,指向其他的木船。 杨庆昌大声喊了老杨他们过来,把程思宁煮的红薯牛奶糖很好吃一事说了,又拿了个勺子舀了点糖水,喂给另外几条船的人试了一下。 大家全都眼睛一亮! 这下子,大家都不想打鱼了,就准备各上各船,好好休息一下。 程思宁示意小豹子把大白兔奶糖分给大家。 好嘛,一袋子大白兔奶糖,正好一条船分到四颗。 最后小豹子手里还剩下三颗。 老杨他们也起来了,背着程思宁和杨纤美,他们换上干爽的衣物,坐下来吃着热乎乎香喷喷还甜蜜蜜的红薯汤…… 虽说现在并不冷,可大家在海水里泡了近两小时,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带汤水的,当然很好。 老杨他们情绪高涨,还连声招呼着让程思宁等人也吃。 程思宁直摆手。 她吃下的最后一口鱼肉汤这会儿还顶在喉咙里呢! 吃不下吃不下。 不知不觉,日头西沉。 老杨他们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纷纷将船上的鱼网拿来了。 杨庆昌告诉程思宁,“刚才是叔他们小打小闹,玩玩而已。现在才是捕鱼的重头戏,程老师你看着吧,叔他们要开始赶鱼了。” 程思宁看了看堆满舱的龙虾、螃蟹、海胆、鲍鱼…… 这些只是小打小闹? 接下来,程思宁看到了一场让她瞠目结舌的表演! ——老杨他们趁着日头还没完全沉下海平面,又重新换回了湿衣裤跳下水,扯着大型鱼网游向隔壁的鱼船。 隔壁鱼船上的人们也是这么做的。 大家将两张鱼网拼接在一起…… 哦不,是好几条鱼网被拼接在一起,组成一张巨大到让人无法想像的网! ——然后老杨他们又重新爬回到木船上,大家开始划船,还喊起了号子。 程思宁注意到,一共八艘木船,另外七艘依旧是被连接在一起的,只有一条体型比较小的木船,它是单独行动的。 大家一边喊号子一边划船…… 七艘木船共进同退。 那艘小船就横冲直撞的。 刚开始的时候,程思宁只觉得自己是在看热闹,也不知道老杨他们为啥要这么做。 终于——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 老杨他们在连成队的一艘船的四周全都点上了煤油灯。 差不多有十来盏。 那艘船的四周被照得亮如白昼! 杨庆昌突然警告程思宁,“程老师,你和阿美趴在舷板上,快。” 杨纤美拉着程思宁,两人就趴住了。 程思宁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豹子悄声告诉她,“妈妈,杨爷爷他们突然齐齐朝着海里撒尿。” 程思宁愣住。 杨庆昌有点儿不好意思,很尴尬地说道:“这是我们引来鱼群的办法……” 过了好一会儿,杨庆昌才说道:“好了程老师,你和阿美都坐起来吧。” 程思宁也觉得有点尴尬,坐直身体以后问杨庆昌,“想捕鱼又没有饵料的话,咱们不是有红薯皮吗?” 杨庆昌愣了一下,大喜!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他赶紧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老杨他们也有些意外。 大家又赶紧把刚才削掉的红薯皮全都扔进了海里。 不得不说,夜晚的大海如果风平浪静的话,还是很美妙的。 一轮满月挂在头顶,四面八方都是被揉碎的月光…… 海风徐徐吹着,有种美到极点的静谥。 等了大约半小时左右,程思宁突然觉察到有一丁点的异样。 这是一种……微乎其微的变化。 就像是,雨点击打在船底。 发出轻微的震动与声响…… 但周围环境依旧是安安静静的,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什么也没发生。 程思宁看向身边的人。 杨纤美毫无觉察,正在玩小豹子的三国人物纸牌。 小豹子应该已经觉察到了,正扒着船舷往外头看…… 然后一把被杨庆昌拽了回来,还示意小豹子别出声。 至此,程思宁才确信——应该是鱼群来了! 估计是鱼群在海面游曳时,总有没头没脑的鱼撞上了船底,才会发出咚咚咚的轻微震响。 杨纤美终于意识到不对,这才发现船上早已无人说话。 而事实上,老杨他们早已蓄势待发。 很快,程思宁左右张望时发现,水面之下有一大片黑鸦鸦的影子。 它们的动作很快,有组织、但无规律地快速游来游去,轻微的涟漪将反射在海面上的月光揉得愈发细碎。 连杨庆昌都已经站了起来,手里也拿着个长竹竿,长竹竿的一头绑着个大木勺。 老杨悄无声息地在手里拿了件衣裳。 突然,他举高手臂,挥舞了一下那件衣裳—— 这似乎是个约定好的暗号。 七艘木船上的村民们齐齐开始动作! 大家手里都拿着个和杨庆昌手里一样的长竹竿大勺,拼命地从船外一勺一勺地把“海水”舀进船舱里! 直到这时,程思宁才看清楚,原来他们舀进来的,是活蹦乱跳的鱼! 全都是大约二十厘米左右长的鱼,头尖尖的身体细长,身上无鳞泛着耀眼的银光。 杨庆昌低声吩咐道:“阿美,你带着程老师和小豹子把船舱里多余的海水舀出去,然后鱼要是太小的话也不要,扔海里……对了你们不要说话,别打扰了鱼群。” 程思宁和小豹子连忙也开始帮忙。 其实程思宁和小豹子也不知道什么样的鱼算是小鱼。 反正鱼够多,只要是看起来比较小的,全都扔回海里去。 老杨、杨庆昌和另外两个伯伯都在拼命地捞鱼; 程思宁、小豹子和杨纤美则在拼命地往船外扔小鱼…… 饶是如此,船舱里的小鱼还是很快就堆成了山! 慢慢的,杨庆昌他们已经捞不到鱼了。 估计是鱼群也被他们吓得跑散了。 这时,老杨他们将手里的长柄木瓢扔了,往腰上系了根绳子,拿着鱼叉就跳下了海。 只听到卟嗵卟嗵一阵响—— 其他船上的人也纷纷跳下了海! 留在船上的人则开始一边喊号子一边摇橹。 而那艘没跟其他船绑在一块儿的小木船已不知何时划向了远方…… 看了一会儿,程思宁突然明白了。 那艘单独的小木船应该充当着“赶鱼人”的角色,将鱼群往船队这边赶。 而船队这边,水下可是结着鱼网在的! 这种细细尖尖的鱼看着不大,但成千上万的组着队,还被驱赶着纷纷撞向船队之间的大网上。 这撞击令木船都有些不稳,晃荡了起来。 杨庆昌冲过去帮掌舵的伯伯稳住,又急忙喊道:“阿美!你和程老师也来帮忙!划桨划桨!” 程思宁等人赶紧扑了过去,抓起木桨拼命地划…… 大约半小时以后,老杨他们喘着粗气爬上了木船,面色凝重地夺过程思宁等人手里的木桨,飞快地摇了起来。 他们力气大,再加上已经在水底将船与船之间的绑好的麻绳给解除了。 这会儿木船被他们摇出了飞一般的感觉…… 再加上老杨他们紧张的表情—— 程思宁有种错觉,好像大家是在逃命似的。 直到—— “呜——呜——” 空灵到抨击人心的鸣叫声响了起来。 小豹子被吓一跳,下意识就扑进程思宁怀里! 杨纤美也被吓一跳,整个人缩在船舱里一动不动。 程思宁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是鲸鸣! 附近有鲸鱼!!! 难怪老杨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八艘木船飞一般逃离现场。 程思宁心里也紧张。 她很清楚,鲸鱼的出现……哪怕它是多么温驯的性格,但只要一个摇头摆尾,掀起的风浪就能摧毁她所在的小木船。 但她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想亲眼见识一下这庞然大物。 她失望了。 海平面上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又过了十来分钟…… 又是一顿悠长的鲸鸣声响起。 伴随而来的,是“哗啦——”的响亮水花的声音。 又又又过了两三分钟左右,巨鲸掀起的水浪终于传导了过来。 木船开始了剧烈的左摇右晃。 老杨焦急地喊了一句什么,程思宁没听清,但杨庆昌听清了,一把推倒了杨纤美和程思宁,朝她二人扑了过来,又喊了小豹子一声。 程思宁整个人平躺在船板上,被儿子压住。儿子还喊她,“妈妈快点抱紧我!” 她便紧紧地抱住了儿子。 木船被浪涛掀得剧烈摇晃。 给程思宁的感觉,就像是发生了九十度的倾斜,她和小豹子不受控制的从船板的一头滑到另外一头,甚至还差点儿被颠出了船体! 吓得程思宁大喊着让儿子抱紧自己,她则死死地用手抠住了一截绳子,以固定住自己和儿子。 一浪接一浪的海水打在程思宁的身上脸上…… 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这种剧烈的摇晃感才慢慢平息。 程思宁略抬起头看了看。 她发现杨纤美也被杨庆昌扑倒在地,他俩相差十岁左右,差了一辈儿,是堂叔和侄女。两人也不好意思捱太近,就相互用腿勾着对方。 杨纤美的双手也紧紧地抠住一块船板,脸色惨白。 杨庆昌也被吓得不轻…… 程思宁拍拍儿子,示意他起来。 然后,她又转头看了看老杨他们。 老杨他们的脸色已经缓了下来,这会儿正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卖力地划着木桨。 小豹子扑过去问老杨,“杨爷爷,刚才那个叫声……是什么啊?” 老杨笑眯眯地解释了起来。 ——渔民捕的这种头尖尖、细细长长,通体银色的鱼,叫“细头叫姑鱼”,这种鱼比较容易捕获。但缺点就是,鲸鱼也特爱吃这种鱼。 渔民们捕获细头叫姑鱼,鱼群很容易把鲸鱼招来。 果不其然。 今天还真遇上鲸鱼了! 幸好大家跑得快啊! 小豹子又问老杨,“那咱们后面放的网子,是不是没捞上鱼来啊?” 老杨笑着指了指船底,“哪能白跑一趟呢?鱼还在,船底吊着呢!” “这一次啊收获大啦!我们这一船至少也有三四百斤重!” “其他船的收获也不小,几乎都跟我们差不多!” “加在一起……保守估计至少也有两千斤叫姑鱼!”老杨兴奋地说道。 小豹子大感惊讶。 但也明白了。 ——船舱里已经堆满了鱼,哪还有地儿堆? 用网子捆好,吊在船底反而还好些。 众人的情绪慢慢缓和过来。 想着丰收的渔获,人人喜笑颜开,纷纷议论了起来: “细佬,叫姑鱼好好食嘅!” “哎呀你都不会说普通话!让我来讲——小包子,那个叫姑鱼啊很好吃哒!” “什么都不用放,把内脏去掉就放在火上烤熟,一口咬下去啊……它的骨头都是脆的!不用放盐也很好吃喔!比你这个小包子还好吃!” “我叫小豹子!不是小包砸!” “哦哦哦小包子……” “我是不敢七叫姑鱼的了,七了以后浑身痛……小包子啊,肥弃以后我做叫姑鱼给你七……滚汤都好七啊!很鲜甜的……” “杨爷爷我是小豹子!不是小包子……” 程思宁笑到肚皮痛。 第504章 海鲜美食大盘点! 程思宁跟着老杨他们在回程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她写在纸上,展示给杨庆昌看: 【你们是怎么辨别回家的路的?】 杨庆昌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老杨听了,哈哈大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给程思宁听…… 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 一时间,老杨愣住。 急得他抓耳挠腮,组织了好半天的语言,才来了一句:“谁会忘记回家的路啊!” 程思宁想了想,在纸条上写: 【昌,问问大家,家在哪个方向?】 杨庆昌逐一问老杨、以及船上的其他叔叔伯伯们。 大家全都齐齐指向前方。 程思宁又问大家,东边在哪、西边在哪…… 这些老渔民们不假思索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程思宁再问,你们是通过星辰的位置来辨认方向的吗? 老杨等人抬起头,看看夜空,先点头、然后又摇头,嘀咕道: “除非是弦月,还能看看星辰位置。” “如今这可是满月夜,月光亮堂堂的,哪里看得到星子!” “怎么辨认方向,是咱们出海打鱼几十年攒下的习惯……” “这习惯啊就像程老师你识字有文化一样,腌进骨头里啦!” 老把式们笑眯眯地说道。 程思宁也笑了。 她不再追问这个问题。 看得出来,叔叔伯伯们归心似箭。 可能是因为夜晚能见程度不高,只能就着昏暗煤油灯散发出的黯淡光芒,参照附近微漾的水面,才能觉察到小木船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海面上乘风破浪。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会儿正是涨潮时分,木船是顺势前进,所以速度极快…… 程思宁竟然觉得有点冷。 她把儿子拽了过来,两人一块儿挤着。 儿子像个小火炉,偏高的体温很快就烤得她有点昏昏欲睡。 程思宁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多久,然后被儿子摇醒,“妈妈,到月亮湾了!” 船队已经停了下来。 老杨他们下船的动静,使船体摇晃得更厉害…… 程思宁浑浑噩噩地思考着“月亮湾”是哪儿。 她想起来了! ——在出发去外海打鱼的路上,老杨他们在距离水井村不远的荒岛上打了窝。那个寸草不生的荒岛,就叫月亮湾。 她睁眼看去—— 小豹子正准备爬下船。 见妈妈瞪视着自己,小豹子连忙说道:“妈妈妈妈,我下去看看杨爷爷他们是怎么打鱼的!” “妈你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 “我向你保证我肯定不会有事……” “妈一会儿我看完了,回来告诉你现场情况啊!” “妈!妈你别动……你别下船,我马上就回来!马上回来!”说着,小豹子已经飞快地跳下了船。 老杨站在岸边,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牵住小豹子的手,笑眯眯地对程思宁说道:“程老师你放心啦,我帮你看好小包子!” 程思宁只好看着小豹子去了。 她本来也想跟着下船看看…… 可她趴在船舷边看了看岸上崎岖不平的礁石路面,又打量着队伍里虽然有人举着火把、可火把带来的光芒也不是那么的明亮,她打消了下船跟着去看看的念头。 大约是打窝的地方有了什么重大发现吧! 岸上连连传来惊呼声与欢笑声。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叔叔伯伯们拎着、提着、抬着沉甸甸的网兜,喜笑颜开地回到了木船上。 老杨也带着小豹子回来了。 小豹子一上船就兴奋地呜哩哇啦地说了起来: “妈!好神奇啊!” “杨爷爷他们昨天不是用石块砌了个拦水坝吗?还往水坝里放了一笼小鱼虾蟹什么的,那些鱼虾蟹吸引了不少海货来觅食!” “那些大鱼应该是趁着涨潮来这儿的,今天潮水一退,小鱼都随着潮水从石头缝里走了,只剩下大鱼还被困在湾里。” “全都是大鱼啊妈妈!那么大!”说着,小豹子还兴奋地比划了一下。 “杨爷爷说,那些大鱼都是好东西,让放在网里吊在船底养着。” “要不然啊出水太久它们会死的……” “死了就不好吃了!” “对吧对吧杨爷爷?”小豹子又转头问老杨。 老杨高兴得哈哈大笑,“对对对!” “这一次不知是怎么了……” “运气特别特别好啊!” “别说我们几年没出过海了,一出门就打到那么多的鱼……就是放在以前啊,也不是这样的!” “哎呀我们自从认识了程老师以后,运气就越来越好啦!”老杨眉开眼笑地说道。 程思宁安安静静听着,笑了笑。 这次出海,实在是收获颇丰,大家全都兴奋地议论了起来,这鱼要怎么做好吃,那鱼要怎么做才好吃…… 旅程的最后两小时,程思宁也睡不着了,就听着大家说说笑笑。 天渐渐亮了。 程思宁看了看腕表,发现已经是清晨五点半。 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尖尖的小点儿。 小豹子眼尖,指着那处问老杨,“杨爷爷,那里是不是我们村?” 老杨瞥了一眼,哈哈大笑,“对啊那里就是我们的家!” 小豹子高兴得拍起了手,“噢噢噢到家了!” 家。 这个字,让本已精疲力竭的叔叔伯伯们再次燃起了熊熊斗志,摇橹的劲儿又回来了! 天放大光时,船队终于回归。 村里的孩子们一早就已经守在断崖边,远远见了回归的船队,兴奋得大呼小叫,引来了村里人。 好多人争先恐后的踩着石梯下了断崖跑来接应。 “二叔,嘅快返来啦!点样啊?” “哎!今次发达啦!姑叫鱼最少收咗两千斤啊!全部拖系船底,你哋快滴来帮手!” “再多叫人来帮忙!” “我们打到好多好多鱼啊!” …… 然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老杨他们打到的鱼,终于被村里人齐心协力地运了回去。 看着如山一般的渔获,大家喜笑颜开。 老杨的老婆二婶,和村里的能干人芳婶跑过来问程思宁,“程老师,这么多的鱼……怎么做,做成什么美食,你有没有什么要指点我们的?” 程思宁笑道:“就按你们平时的做法来做。” ——本地传统美食,对本地人有着天然的吸引。 而她需要加工的,是在二婶、芳婶她们制作成功以后,再在食品包装、销售方式上下功夫就行。 二婶和芳婶她们心里有数,开始带着全村人忙了起来。 程思宁先去大棚那儿,管了一下她的蔬菜,然后回小楼去补觉。 等到她一觉睡到下午时分才被儿子叫醒,“妈妈你别睡了!睡过头了到时候夜里又睡不着了。妈妈快起来!快去村里看看,他们做了好多好多吃的!” 程思宁这才起来了。 刚出小楼,她就闻到了浓郁的烹饪食物的香气。 还混着淡淡的、独特的海腥味儿。 村里的妇女们看到她,热情地打招呼,“程老师!快过来试试我们的鱼丸!” “还有鱼皮饺子!” “吃烤鱼啦!烤鱼最好吃!” “一定要试试我们的煎鱼饼啊……刚煎出来很酥脆的!” “程老师你喝点我们煲的鱼头汤啦,味道很不错……加了粉葛一起煲的!” “程老师你试试我们的凉拌鱼皮,很爽脆的!” “程老师你随便吃点垫垫肚子,马上就要开饭了啊!今天晚上是全鱼宴啊!” …… 程思宁一看,自然而然地发出了惊叹声。 别看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年纪大了,身上还带着这样或那样的病痛,但打鱼的时候那叫一个精力充沛! 现在村里的婶子嫂子们也一样。 她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六七十个妇女齐心协力的,居然已经将两三千斤的渔获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 ——在这次的渔获里,姑叫鱼是最多的。 妇女们花了很多的精力来处理姑叫鱼。 这种体型不是很大的鱼被她们剖杀、去鳃、除内脏、清洗,然后晾晒了起来。 几乎是村里所有的石头上全都晒满了姑叫鱼,她们还拿来了自家所有的筛子,筛子里摆满了姑叫鱼,放满了村里所有的地面! 这浩浩荡荡的场面简直震惊人眼球! 其他的渔获也不少,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全都有。 像杂牌军似的。 不知名的一堆大鱼,据说是青斑、石斑、老虎斑、瓜子斑…… 这一堆的大鱼被掐头去尾的上锅清蒸好了,面上还洒着葱花粒和姜丝。 鱼头鱼尾被热锅干煎到微焦,再加清水煲煮。 长时间的煲煮,令汤水浓稠乳白,再加上汤里还加了妇女们去后山采回来的野生粉葛,更显得汤色厚重。 带壳类的虾、螃蟹、贝壳、海螺等,被妇女们一锅煮熟。 仗着食材新鲜,妇女们的烹饪手法简单粗暴,只用清水煮熟即可,连去腥调味的姜片盐末都不放…… 当然了,她们做了蘸酱。 蘸酱也十分简单——当地的一种叫沙姜的,味道比肉姜更冲些,研磨成泥再拌上盐,浇上一丁点儿的热油。 八爪鱼、章鱼、鱿鱼这类软体鱼,处理方式稍微精致些。 但也是被简单的用清水煮熟后,切成薄片而已。 再就是,妇女们用鱼肉制作的鱼丸、鱼饼、鱼皮饺子…… 这一类的食物是熟食,全都堆成一座又一座的小山。 但看起来白生生的,好像没啥胃口。 程思宁在妇女们的热情招呼下,一一试吃。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些东西看起来白生生的,一看就是啥配料、佐料也没放,实际上却非常合她口味! 鱼丸里应该掺了点面粉和淀粉,吃在嘴里,口感是非常弹牙的。还带着浓郁的鱼肉香气,妇女们在制作的时候放了些盐,这盐味儿并不重,恰到好处地提升了鱼丸的鲜。 煎鱼饼的味道比较浓烈些。 顾名思义,煎鱼饼需要用油煎。 但水井村的人向来小气,烹饪的时候根本舍不得放油,所以妇女们其实是用烤的。 煎鱼饼的表皮被烤得金黄酥脆,里内的肉……口感跟鱼丸比较像,但应该掺杂了一些野芹菜、香葱等佐料进去,也有简单的调味。 所以这个特别受小孩子们的欢迎。 程思宁又尝试了鱼皮饺子。 据说鱼皮饺子的皮和馅全是用鱼肉制作的,还带着汤。 程思宁觉得鱼皮饺子的亮点,全在汤里。 妇女们说,用来煮鱼皮饺子的汤,是用新鲜鱼头鱼尾煲的,但汤里放了她们自己做的虾干、蚝豉、瑶柱等等。 所以汤里既有新鲜鱼肉的鲜美,又有干货海鲜的咸腥。 两种味道竟然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快要鲜掉人的眉毛! 至于鱼皮饺子么…… 程思宁觉得它的味道其实跟鱼丸没有太大的区别。 程思宁还试了一下凉拌鱼皮。 据妇女们的介绍,鱼皮属于副产品了,叔叔伯伯们打回来的一种大海鱼,鱼皮很厚,如果不剥皮烹饪的话,鱼肉就很难熟。 剥下来的鱼皮自带一层厚厚的脂肪,扔了可惜。 村民们一般会用这种鱼皮来熬鱼油。 想着程思宁和小豹子应该还没吃过凉拌鱼皮,于是她们又特意做了凉拌鱼皮,烹饪手法也特别简单。 ——就把鱼皮煮熟、切成丝,然后拌上油盐酱醋,洒上香葱碎。 大功告成。 鱼皮被切得很细,但因为厚实,还是挺大块的。 因为富含脂肪,口感是脆的,一口咬下去就能吃出油脂的感觉。再加上油盐酱醋的调味,味道就是简单粗暴的好吃! 只是,出于程思宁的个人口味喜好,她吃了两三口就觉得油腻,吃不了了。 程思宁一一试吃过,二婶和芳婶立刻关切地问道:“程老师好吃吗?” 程思宁一本正经地答道:“程老师很好吃。” 二婶和芳婶齐齐一愣,笑了。 程思宁笑道:“是真的很好吃。” 二婶和芳婶对视一眼,带着点儿小激动问程思宁,“程老师,那……你说说,这鱼丸咱们要怎么定价啊?” 闻言,程思宁又拈了一颗鱼丸,咬了一口细细的品。 吃完整一颗美味的鱼丸,程思宁终于开了口,“那咱们就卖得便宜一点儿……一分钱一颗吧!” 二婶和芳婶目瞪口呆。 半晌,她二人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问道: “妈祖在上!这鱼丸……能卖一分钱一颗?” “天哪程老师,我们卖的是鱼丸,真不是仙丹啊!” 第505章 鱼丸蘸酱更好吃! 因为老杨他们捕获到的渔获实在是太多,也因为平时大家的伙食实在是太糟糕了; 以至于不愿意吃海鲜的人,今天也敞开肚皮吃得很欢。 像程思宁、小豹子,以及村里的年轻人、孩子们……这些平时很少吃海鲜的人,就吃得更欢了! 何况这些海鲜的烹饪方式,除去煎鱼饼多了一道“煎”的技术含量之外,其他所有的海鲜几乎全是清一色的白灼…… 非常合程思宁的口味。 程思宁吃着清水煮熟的虾肉、螺肉、章鱼肉,觉得不用蘸酱就已经觉得非常清甜鲜美。 她甚至连米饭都不想吃了。 吃了一大碗各种白灼的海鲜之外,再喝上一大碗鱼头汤,两粒鱼丸、两粒鱼皮饺子,再吃上两块煎鱼饼…… 程思宁饱到撑,连腰都直不起来。 饶是二婶和芳婶她们热情殷切地劝菜,程思宁无论如何也吃不下,连连摆手。 不过,程思宁看了看老杨他们的碗。 这些老把式们虽然也很高兴,但看得出来,他们还是非常克制的。 孩子们、年轻人们因为有了海鲜,米饭吃得不多; 中老年人们更愿意吃孩子们和年轻人们不愿意吃的米饭。 至于海鲜什么的,他们吃得比较少,最多也就是吃上几块煎鱼饼什么的…… 程思宁交代他们,“叔,一会儿吃完饭你们多喝点凉茶。” 老杨他们连连点头。 ——程璞年纪大了,以前也有痛风症状。 但他级别高,体检一旦查出不对劲,就被组织安排着上疗养院去了。 在疗养院城住上三四个月,在医生和护士的照顾下,合理饮食、适当运动,痛风症很快就能控制住。 所以程思宁大概知道一点儿痛风症病人的基本护理情况。 痛风症病人的一个最明显特征就是尿酸高。 多吃利尿的食品,多排尿,减轻体内的嘌呤含量,有利于缓解痛风症状。 绿茶最适合了。 但对于南方人来说,凉茶应该更加适合。 对于二婶、芳婶等人来说,煮凉茶是属于刻在她们基因里的一项本能了。 听了程思宁的建议,她们去后山找了些常见中草药回来,煲煮了两大锅的凉茶。 妇女们吩咐全村老幼,每个人吃完饭以后都要喝上半碗凉茶。 程思宁也试着喝了一点。 啊啊啊啊好苦啊!!! 这凉茶不但苦,可能还因为不是用晒干的中药、而是用新鲜的草药熬制的,显出一股奇奇怪怪的味儿…… 见程思宁的脸皱成了包子,村民们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程思宁也不以为意,和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地笑。 等到杨纤美也吃完了饭,程思宁笑眯眯地朝她招了招手。 两人一块儿忙碌了起来。 当然了,主要是程思宁出主意,杨纤美打下手。 ——程思宁想调配出非传统型的蘸酱,用来蘸鱼丸吃。 程思宁经历过后世,吃过配烧鹅的酸甜味蘸酱,也试过具有南洋特色的甜辣蘸酱用来蘸鱼丸…… 但现在,大约是因为距离改革开放不久,这些花样儿还没玩出来。 既然这样,那就让她来喝这口头啖汤吧! 昨天程思宁跟着老杨他们出海的时候,二婶芳婶她们呆在村里也没闲着。 因为前天程思宁言传身教着让她们学会怎么做金樱子果酱和稔子果膏,所以昨天她们忙了一整天,将附近山上的野果子全都摘完了,熬制出好几桶果酱。 程思宁让杨纤美去拿了一碗酸酸甜甜的金樱子果酱和甜津津的稔子膏过来。 然后程思宁先回到大棚里,采摘了一些青辣椒、新鲜的番茄,去了科研站二楼的厨房,和杨纤美一块儿忙碌了起来。 大约花费了半小时左右,程思宁亲手做出了四种酱: ——红彤彤的番茄酱。 用新鲜番茄去皮切碎下油锅,加盐末、酱油、淀粉水熬煮成膏,再加点儿稔子膏增色增甜,以及放点儿醋来增酸。 ——橙红色透明的甜辣酱。 这是程思宁用番茄酱、白砂糖、蒜末、一丁点的干辣椒粉,混着淀粉水拌匀熬煮成半透明的浓浆。 当然了,程思宁也是第一次做,她慢慢地熬煮,一点一点地调配味道…… 终于熬煮出让她满意的甜辣酱。 ——蒜蓉酱。 就是将蒜末分成两半,一半放进油锅炒,仅用盐末调味。一直炒制到金黄色微焦即可,再混入新鲜的另外一半生蒜末。 这么一来,蒜蓉酱里既有焦酥香脆味儿,又有生蒜末的清香。 ——青椒圈酱油。 这种蘸酱就更简单了。 少许青椒去籽切成薄薄的圈,直接放进没有油的热锅里干炒到微焦,再装进碗里,泼一丁点的热油激出香气,最后浇上酱油即可。 程思宁和杨纤美把这四种蘸酱端到了大礼堂那儿。 这时,村里人大多已经吃完饭了。 但见程思宁又拿了酱过来,众人很好奇,又围了过来。 程思宁将四种酱放在长桌上,让杨纤美去拿了些大家没吃完的鱼丸过来…… 她吃得太饱,根本吃不下太多的鱼丸,便取了一个鱼丸,用勺子分成四瓣,依次蘸了不同的酱来试吃。 程思宁露出满意的表情,示意二婶和芳婶也试试。 二婶和芳婶学着程思宁的法子,也试了试,瞬间睁大了眼睛,连声赞叹。 这么一来,倒是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已经吃饱了的、本来不适合多吃海鲜的,大家都觉得程思宁的样子,把一颗鱼丸捣成四瓣,用来蘸不同的酱吃。 一一试完四种蘸酱以后,众人咂吧咂嘴,发出喟叹。 “原来鱼丸蘸这种甜蜜蜜的酱,也可以这么好吃的吗?” “我中意这个甜辣的,好好食!” “酸酸甜甜这个是番茄酱?哇,原来还可以这样做?” “我觉得蒜蓉酱好好味哦!” “我年纪大了,还是觉得这个辣椒圈的最好味……少少辣,又不是好辣!” “我全部都喜欢!不用蘸鱼丸吃,我空口都可以吃!” 就这样,全村人都在已经吃撑的前提下,又吃了不少鱼少。 亏得婶子们做的鱼丸不少,不怕霍霍。 否则程思宁还真害怕鱼丸撑不到开张做生意的那一天。 差不多也到了扫盲班时候了,程思宁让杨纤美帮着管了一下纪律,她先给村里人上完识字课…… 给大家做完测试后,程思宁准备回去休息,看到二婶芳婶她们拉着杨纤美,要学刚才程思宁是怎么做蘸酱的。 程思宁抿嘴一笑,带着小豹子回了小楼。 任由妇女们连夜钻研蘸酱配方…… 第506章 摆摊前的最后准备 这天程思宁起床后,一推开窗户就闻到浓郁的…… 各种交织在一起的气味。 ——千余斤姑叫鱼晾晒在村里,散发出独特的海腥味儿。 ——鱼丸的清香味儿; ——金樱子果酱的香气; ——稔子果膏的香气; ——姜、蒜等香料的酱香味儿; 程思宁站在窗边打了好几个喷嚏。 洗漱好以后,程思宁在灶上发现了小豹子做的早饭。 一碗拌面,上面还卧了个鸡蛋。 程思宁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儿子做的一碗汤面,只是时间放久了,面条吸干了水分,就变成了拌面。 但这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天气也不算冷,面条也还有些温温的。 她哑然失笑,吃完了这碗拌面。 程思宁像往常那样,先去大棚那儿管了一下工作。 杨纤美跑过来找她,“程老师!你有空过来帮我们看看准备情况哦!” 程思宁含笑点头。 她弄完工作,去了大礼堂那儿。 正在忙碌的二婶和芳婶她们一看到程思宁,立刻高兴地叫嚷了起来,“程老师,你也来试试我们做的鱼丸蘸酱啊!” 程思宁走过去一看。 她们还真的复制了程思宁做的那几种不同口味的蘸酱! 但看起来也做出了一些改良。 程思宁试了试。 ——番茄酱依旧是酸甜可口的,但多了点果香。 婶子们说,因为村里没有醋和糖,没办法让番茄酱变得更酸、更甜。所以大家想办法打着灯笼去山上弄了一种叫酸杆的野菜回来,用来代替醋。糖么,大家用金樱子果酱来替代。 婶子们试了好久,才终于把番茄酱里的酸甜度调配到最佳。 ——甜辣酱是最难调配的。 婶子们从昨夜一直忙到今天凌晨,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找到糖的替代品。 于是今天一上,婶子们也不想再挣扎了,直接去找老杨,让他开了库房,将村里存量不多的二斤白砂糖全要了来。 甜辣酱的颜色是最好看的,带着点透明的浓浆之中,有着红色的辣椒泥。 ——蒜蓉酱呢,村里的蒜球分量也不怎么够,不得已掺了一部分的姜蓉,但味道居然还挺好。 ——青椒酱油几乎没有改动。 ——但婶子们在程思宁的带领下,创新了一种虾干酱。 水井村靠海,家家户户多少都有些虾干、蚝干、鱼干这样的东西。 这虾干酱呢,就是用泡发好的海米(小虾干)直接放进没有油的铁锅里炒制,炒得香香脆脆,再用石钵和杵臼擂得碎碎的,拌上蒜末姜末葱末,最后拌上鱼露。 鱼露是沿海地区家家户户必备的调味品。 它的作用,就跟内陆地区的家庭使用的酱油一样。 鱼露的味道很咸、带着一股独特的海鲜咸腥味,不喜欢的人很难接受它的味道,喜欢的人会很喜欢。 但配上了姜葱蒜以后,还有了虾米的衬托,鱼露的滋味变得比较柔和,也更鲜美。 连平时没怎么过吃鱼露的程思宁,一下子就接受了这种改良版鱼露的滋味。 接下来,程思宁开始和大家一起理顺即将要摆摊叫卖的东西。 是这样的:五村所在的镇子,逢一五赶集。 但最近这几天都不太合适。 明天正好是邻镇赶集的日子。 水井村作为镇上最穷的村落,距离镇政府太远也是原因之一。 而水井村距离邻镇不算远。 就是路不好走,要翻两个山头。 程思宁给大家的建议,就是先去邻镇赶集,试试水。 所以今天一早,老杨就已经带着人去邻镇看位置去了。 这会儿程思宁和婶子们一块儿清点着明天要卖的鱼丸、鱼饼、果子汁。 程思宁则细心地向她们解释着这些食物要怎么卖、怎么定价,怎么包装。 鱼丸呢,程思宁是这么打算的。 一是针对来赶集的小孩子们的——鱼丸论颗卖,一颗两分钱,七分钱一串有五颗,可以蘸五种不同的酱料。 一是针对来赶集的家庭主妇们的——鱼丸论斤卖,因为要占头筹,定价必须要贵。平时鱼丸卖两角五分钱一斤,程思宁定价五角钱一斤,买两斤送半斤。 摊下来就是四角钱一斤。 程思宁敢把价格定得这么贵,是因为二婶她们做的鱼丸特别大,一斤鱼丸大约有二十来颗左右。 一个家庭,如果舍不得买一块钱一斤的猪肉来吃,买鱼丸是最划算的。 一斤二十来颗,五六人的家庭也能分到人均三四颗。 打牙祭是够了的。 不过,婶子们还是不太明白,程思宁为什么要给鱼丸定这么贵的价格。 就算她们做的鱼丸比较大,但鱼肉向来便宜,她们用的鱼丸还是最最最便宜的姑叫鱼……以及做鱼丸的时候还得使用面粉和淀粉。 婶子们有点儿担心,程思宁定价定太贵会卖不出去。 程思宁笑着解释,“明天我们开张了,马上就会有人模仿我们。” “但可能会因为鱼丸没我们弄得这么好吃……所以他们只能降低价格来跟我们打价格战。” “这是一锤子买卖。” “婶子们也别担心,明天咱们到了现场以后再看情况。” “如果因为太贵销路不好,咱们再降价也不迟。”程思宁说道。 婶子们只好点点头。 接下来,程思宁又检查了一下用来串鱼丸的竹签、用来打包鱼丸的草篓子,以及用来卖果汁的竹杯。 ——卖给小孩子们的鱼丸,用竹签串起来,这个没啥问题,村民们已经去砍了竹签子回来,都已经削好了。 ——卖给主妇们的鱼丸,却是一斤的、两斤半的……也必须要考虑到,万一主妇们没有准备盛具可怎么办。 村里的婶子们还是很有经验的。 她们找来了桐叶和干稻草。 桐树么,水井村的后山上漫山遍野长得都是,叶片极大,简直用之不尽、取之不竭。 干稻草是收完谷子以后随便堆成垛的——平时村民们用干稻草来引火,以及上厕所的时候使用。 如果顾客要买一斤、或者两斤半的鱼丸,那就先用桐叶包起来,再用干稻草捆好! ——用来盛果汁的竹杯呢,就必须临时现做。程思宁的意见是,制作二十个竹杯就足够了。 当然了,这些竹签子、桐叶、干草、竹杯已经全都准备好了。 检查好这一切,程思宁又开始检查明天要带去的水桶、水壶、锅、炉子、木炭这些…… 确认所有物资全都准备齐全后,程思宁终于开始了最重要的环节——销售培训! 第507章 出发!我们去卖鱼丸啦 在八十年代中期,根本毫无“服务意识”这个概念。 别看已经改革开放好些年了,说到底,也就是对沿海的广东地区有了些许经济上的改变。 但对于内地,尤其是对地处偏僻的农村,那是一丁点的影响都没有的。 六七十年代盛行的“供销社”,到了这个时候大多已经摘了牌,不再叫供销社,而是改名为“百货公司”。 但实际上,在销售方式上、在供应运输环节上、在服务态度上……依旧沿袭过去的一切。 甚至许多供销社的墙上还粉刷着“不许打骂顾客”的宣传语…… 所以程思宁现在要培训大家一种全新的导购模式。 最重要的就是要建立秩序。 程思宁把大家分成七组: 第一组专门负责引导顾客排队。 第二组负责宣传,也就是找嗓门大的,啥也不干,就扯着喉咙在一旁大喊,介绍一下鱼丸怎么好吃,怎么个销售法。 第三组负责收钱、找零,这一组必须要跟第四组的导购搭档。 第四组负责导购,就是哪个顾客看上了什么想买什么,都由这个导购来带领。 第五组负责卖散装鱼丸; 第六组负责称重; 第七组和第六组是搭档,专门负责用桐叶和干草来打包…… 水井村的村民们面面相觑。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直没想到,出门做个生意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啊! 程思宁开始了彩排。 她让小豹子来扮演顾客。 小豹子很给力。 他直接来找茬儿了,“阿姨好,你们鱼丸卖得好贵啊!是不是想骗我这样的小孩子?” “阿姨,你们这鱼丸真的好吃吗?我可不可以试试?” “阿姨,我没有钱,但是我好饿好饿,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串鱼丸……” “你们这鱼丸怎么可能这么贵啊!里面有龙肉吗?” 水井村的人齐齐愣住。 长年的贫穷,让她们自卑、内向。 连过年过节都不愿意出门走亲戚…… 自然是嘴笨的。 小豹子连二连三的质问,瞬间让她们生出了想要扔下摊子逃跑的念头! 现在没有一个人,能接住小豹子的问话。 程思宁很期待地看向杨纤美。 跟村里人相比,杨纤美也算是跟在程思宁身后跑了好一段时间,见过一点儿世界的人了。 此刻她只好硬着头皮充当卖鱼丸的服务员,结结巴巴地说道:“小朋友,我、我们的鱼丸很好吃的!它、它就值这个价!你、你……要不你买一颗试试,保证好吃!” 程思宁捂着嘴儿笑。 杨纤美还觉得自己的表情应该可以,刚松了口气…… 小豹子却不依不饶地说道:“阿姨,可是我没有钱!” 这下子,杨纤美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她转头看向程思宁,眼里盛着满满的救助。 程思宁笑道:“小豹子干得不错呀,你们别以为他是在故意找我们的麻烦,其实他及时帮我们揪出了一个问题!”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的鱼丸为什么卖这么贵!” “再说了,现在我们针对小豹子提出的问题,早做准备……” “明天到了现场,要是还有人拿一样的问题来找我们的麻烦,那我们就提前有准备了呀!” 大家听了,先是点点头,然后又问程思宁要怎么办。 程思宁笑问:“婶子们,那你们对这些鱼丸有信心吗?” 婶子们大多内向。 面对要来找麻烦的人,她们会害怕。 可要说起鱼丸好不好吃这事儿,那人人都能挺直了腰杆,反问一句:你居然觉得我们水井村的鱼丸不好吃? 程思宁又问,“那,我们准备一个不大的盘子,把鱼丸切成碎粒,要是有人敢质疑我们的鱼丸品质,那我们就让他们试吃一小块,可以吗?” 婶子们连连点头。 接下来,程思宁就针对小豹子提出的无赖要求,一个一个的破解: “小朋友,阿姨的鱼丸也是很辛苦才做出来的呢!” “如果你想试试味道,这边可以试吃。” “如果你想吃,手里也没钱呢……那就去找你妈妈要钱呀!” “或者你把你妈妈喊过来,她看到这么好吃的鱼丸啊,一定会买很多很多回家的,到时候你就能饱饱的吃一顿了!” “小朋友你说呢?”程思宁笑眯眯地问道。 小豹子吐了吐舌头,露齿一笑。 婶子们看着程思宁的处理方式,还有些似懂非懂。 程思宁想了想,把芳婶拉到一旁,低声交代了几句。 芳婶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 于是芳婶充当来挑刺儿的顾客,问大家: “这鱼丸是用什么鱼的肉做的?” “哟,发得又白又大,里头全是粉吧?” “搞不好全是粉!就算有点儿鱼肉……估计也是都是骨头吧?” “人都卖两三角钱一斤的鱼丸,到了你们这就成五角钱一斤……你们这是在抢钱吧?!” 芳婶在村里属于比较泼辣的人了。 她这么一开口,好多婶子都气不过,立刻陷入角色扮演,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反驳芳婶。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大家平时都是朝夕相处的,不存在陌生人一说,也不需要害怕什么…… 场面从尴尬沉默,变得热闹起来。 就这样,大家开始吵吵嚷嚷地辩论,还轮流当起了挑刺的人儿。 这场辩论的后果,就是让大家想到了许许多多的问题。 比如说,卖食品的一定要注意个人卫生情况,要是你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顾客根本不会相信你做的鱼丸是干干净净的。 比如说,一定要让顾客全方位的相信五角钱一斤的鱼丸是物超所值的。 还比如说,凶巴巴的对待顾客,是做不成生意的…… 大家甚至还通过这场辩论,还自发去寻找了一些用来搭配鱼丸的食材,例如自家做的海带、山上挖的茼蒿菜、程思宁大棚里出产的丝瓜什么的,方便来买鱼丸的主妇们一块儿买了,拿回去煲煮鱼丸汤。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 婶子们雄心壮志,人人磨拳擦拳,壮志踌躇,就等着明天的到来…… 出发!我们去卖鱼丸啦!!! 第508章 出师大捷!卖鱼丸挣得盆满钵满!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呢,程思宁被闹钟吵醒。 她睁眼一看,发现窗户外头黑乎乎一片…… 但窗外已经隐约传来了沸腾的喧哗声。 程思宁赶紧起来了。 小豹子起得比她还早,这会儿正在做早饭。厨房那儿叮叮咣咣的,还散发出食物的香气。 程思宁洗漱过,去看了一眼。 小豹子正在煮挂面。 “妈你怎么就起来了?”小豹子将煎好的鸡蛋扒出锅,用碗接住,又往锅里倒进沸水,准备煮挂面,“我还想着,等面条下锅了再喊你起来呢!” 程思宁说道:“我定了闹钟。” 说着,她又走回房间去找了一把钞票,拿过来塞给儿子,“到时候到了圩集,想买什么买什么……” 小豹子看了一眼,连连摇头,“用不着这么多!” 程思宁道:“拿着吧,买点大米也好……或者你想要什么,家里缺什么,想买就买。” 小豹子饭量大,她头一批带来的200斤大米,原计划当成母子俩半年的口粮,但前期徐长春在这儿吃了一段时间,她和小豹子也已经在村里呆了大半个月,这么一天天的敞开肚皮吃,眼看着就不怎么够了。 趁着赶集,能多添点儿东西就多添一点儿。 小豹子听了妈妈的吩咐,这才点点头,仔细地将那把钞票清点了一下,收好了。 母子俩飞快地吃完汤面,带着头天晚上准备好的东西走出了小楼。 一出门,程思宁就被眼前这场面震惊住! 这时才凌晨四点左右。 农村的赶集特别早,一般五六点就已经开始了。 而水井村距离邻镇的飞楼镇还挺远的——步行大约需要一两个小时左右。 再说了,这次村里决定要去卖鱼丸,要带那么多的东西…… 村里还穷,只能靠村里人挑着担子步行爬山而去。 于是壮劳力们早就已经担着沉重的箩筐先行一步,甚至体力比较好的妇女们也都挑着担子跟着走了。 剩下体力一般般的妇女和孩子们等在这儿。 水井村位处半山腰。 要想去辖区的双桥镇,就得下山;要想去隔壁的飞楼镇,那就得上山。 让程思宁感到震惊的是——大家都打着火把。 所以她看到了延绵不绝的火把一直攀爬到大山的顶点处…… 星星点点,汇入夜空。 仿若银河破了道口子,点点星辰跌落凡间。 杨纤美举着火把朝她跑了过来,“程老师!你好早呀!” 程思宁也笑着和她打招呼。 大家说说笑笑地往山上走去。 小豹子自动跟上了他的小伙伴们那一群。 程思宁走不惯夜路,磕磕绊绊的。 杨纤美和芳婶将手里的火把交与旁,二人搀扶着程思宁走,又刻意将脚下比较平坦的石子路让给程思宁…… 幸好盛夏的季节,天亮得很早。 程思宁一众大约走了大个半小时后,天就开始蒙蒙亮了。 能看清路面,程思宁终于松了口气,不再需要杨纤美和芳婶的搀扶了。 这时,大家发现了山间路边的不少山货,忍不住连连惊呼。 夏天的露水多,路边长满了沾着露珠的野菌子! 山间的一片洼水塘边,长满了茅根草! 这个的龙葵叶有点老了,但龙葵果却正是时候…… 大家还发现了不少的八月瓜。 大约是因为这条山路平时往来的人少,这些野菜野果根本无人采摘。 程思宁赶紧招呼妇女们全都收了,打算一会儿全都拿到集市上去卖。 芳婶对程思宁说道:“程老师,你和阿美先去,我留在这里看着她们摘野菜……你先去,不然我怕二哥(村长老杨)他们不会做生意……” 程思宁笑了笑,和杨纤美先行一步。 又步行了约一小时,程思宁终于下了山,来到了飞楼镇。 其实呢,水井村的村民们早就已经赶到了集市,甚至还因为到得早,占据了特别好的位置。 但让程思宁感到啼笑皆非的是,他们好像有些心虚,摊子倒是已经摆了起来,但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完全没有昨天大家在村里大礼堂里嬉笑着扮演练摊的样子。 这会儿见程思宁来了,众人欣喜若狂,连忙围了上来。 程思宁一到,水井村的人有了主心骨,摊子一字摆开,大家各就各位…… 但还是有些放不开。 原因无它。 除去老杨和一众村干部们还会偶尔离开村子,其他人因为过于贫穷而自卑到了极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出过门、没见过生人。 而其他来赶集的人们,又因为大多是飞楼镇的本地人,觉得水井村的人很面生,又不知道他们摆摊是干啥的,所以大家有点儿看热闹的样子。 程思宁笑眯眯地开始了叫卖。 “各位阿公阿婆!各位阿叔阿婶!各位靓仔靓妹!” “我们来自双桥镇的水井村!” “你们也知道的啦,我们村靠海,我们村里人打鱼也很厉害……” “今天我们带来了很好吃的鱼丸……大家可以来看看啊!” “很靓很靓的鱼丸!”程思宁大声叫喊了起来。 她这么一带头,立刻就有人围了过来,“水井村啊?” 程思宁点头。 本地的几位老人立刻说了起来,“水井村我知嘅!翻两个山头就系啦!系啊佢哋靠海……有好多好野!” ——水井村靠海,有很多好东西。 本地老人的话,引起了水井村村民们的共鸣。 尤其是老杨这一辈的人。 在他们年轻时候,尤其是在他们小的时候……那会儿还没解放,水井村的日子反而还没那么拮据。 虽然也一样不擅长耕种,可他们靠着出海打鱼,再用各种渔获与附近的老百姓交换大米等粮食,日子还能过下去。 解放后战火平熄,不会再有生命的危险,政府还扶持他们耕种。 看起来,一切都在变好。 可水井村的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几代人也种不出能养活自己的粮食…… 还因为不允许交易,他们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靠着渔获换取粮食以裹腹。 现在听了飞楼镇的人对水井村的评价,老杨的眼圈儿都红了。 他吸了吸鼻子,大声说道:“系啊!我哋水井村的鱼丸……就是最最最好食嘅!大家……多捧场啦!” 几个水井村的老人也很有共鸣。 他们拉着那几个飞楼村的本地老人聊了起来。 当下,立刻就有几个飞楼镇的老人们二话不说就掏出钱,称了二斤鱼丸,还逢人就说“水井村的鱼丸是好好食嘅,我哋几十岁人都已经几十年没食过,你们都去试下啦!” 老杨他们红了眼圈儿。 这个和谐的场面,是程思宁想不到的。 而水井村的人们昨天在村里受了不少的训练,全都是为了应付那些无理取闹的无赖。 可今天…… 面对着这些年老到白发苍苍、柱着拐杖连路都走不稳,却要掏出钱来买鱼丸,还不遗余力地帮着推销的老人们; 水井村的村民们感动得不行。 他们帮着打包好鱼丸,送到老人手里,还耐心地扶着这些老人走了几步。 场面温馨又和谐。 在这些本地老人的带领下,陆续有其他的村民也跑来买鱼丸。 就这样,上午八点多芳婶她们赶到的时候,鱼丸都已经卖出去一半儿了! 而这时,真正的人潮高峰期才真正到来。 先前是年老觉少的老人、精明的主妇想趁早来挑些价廉物美的东西…… 这会儿是睡醒了觉来赶集的年轻人和小孩子们。 水井村研发的稔子果汁、金樱子果汁最受欢迎! 而那七分钱一串、共有五颗鱼丸蘸五种不同酱料的串串也很畅销。 又因为围在水井村的鱼丸摊旁的人太多,导致芳婶她们半路采摘的新鲜菌子、茅根、八月瓜等野菜野果也早早卖完了。 上午十一多的时候,最后一把野菜以半买半卖的形式销售一空后…… 水井村的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程思宁把老杨喊到一旁,“大约挣了多少?” 这是在外头,老杨也不好清点一大堆的毛毛票子,在心里估算片刻,说道:“差不多五百块钱上下。” 程思宁说道:“那去买点儿粮食啊!要是缺油,也买一点儿!” 老杨又犯了穷病,捂着装钞票的小布兜一脸的肉疼,“这马上就要秋收了……” 他的意思是,村里马上就要秋收了,想吃饱还不容易?! 程思宁却打断了他的话,“对!马上就要秋收了,所以现在买粮食最便宜。” “再说了,咱们挣到了第一笔钱,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以后才有继续奋斗的动力嘛!” “叔,你别担心了,有我在,以后咱们都不会再饿肚子了!”程思宁说道。 老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已经彻底放下了心防,点头,“要得。” 程思宁又担心老杨不好意思在买米的时候讨价还价,因此又招手喊来了杨庆昌、杨纤美、芳婶等人,让他们分散去问集市上那些摆摊卖米的人,大米怎么卖。 正如同程思宁所猜想的那样,今年是个风调雨顺年。 再过两个月就要秋收了,米价确实便宜。 而程思宁能有这样的经验,是因为她和靳野以前住在方岭村村里的时候,靳野不参与集体劳动分不到米,虽然程思宁参与集体劳动了,但她领到的米也不够两口子吃呀! 在那段时间里,她可是常年上黑市偷摸买米的行家,才会知道什么时候大米最不值钱——笃定当年是个丰收年,在丰收之前老百姓家里还有不少存粮的时候! 杨庆昌他们回来向程思宁一一汇报米价。 现在虽然已经改革开放好几年了,但大米依旧受供销管制。城里的单位职工买米,是要凭着粮本去粮店买的。 乡下人自家有米,但大米价格时刻紧跟粮店里的米价。 现在粮店米价是一角四一斤,来飞楼镇摆摊卖米的老百姓开价一角三一斤。 程思宁带着水井村的人,去找这些小摊贩一家一家的谈,最后谈成了一角钱一斤大米,一共买了三千余斤的大米! 剩下的钱,程思宁让杨庆昌他们买了一百多斤的花生油。 程思宁倒是想多买点儿油。 奈何食用油的价格居高不下,而且供不应求。 能买到一百斤,还是因为熟人介绍的…… 剩下的钱,程思宁去镇上唯二的猪肉摊那儿,包圆了他们卖剩下的所有猪肉。 并不多,大约几十斤这样。 就这样,一大早四点不到,水井村出动了近百人浩浩荡荡的来;中午一点左右,大家又挑着满满当当的担子回去了。 一路上欢歌笑语的,人人都开心得不行。 芳婶她们还在半路上又弄到不少野菜野果…… 大家就更加高兴了。 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 程思宁被累得不行,交代了儿子一声就回小楼歇午觉。 她一直睡到下午六点多,才被小豹子给喊了起来,“妈,杨爷爷喊你去吃饭。” 程思宁慢条斯理洗脸整理衣裳,小豹子在一旁报怨,“妈你还喊我去买米……我就跟他们玩了一会儿,想去买米的时候,结果大米已经被你给买完了!” 程思宁哈哈大笑,“那你买了啥?” 小豹子答道:“我本来想着,买不上大米我买点儿挂条或者面粉也好啊!可他们这儿的人可能不爱吃面食,这些统统没有。” “我就只好买了一袋糯米粉回来,另外还买了散装的白砂糖,红豆绿豆小米这些……” “妈,家里的挂面也快吃完了,明天早上我用糯米粉做元宵给你吃吧!” 程思宁安抚儿子,“别担心,这几天你太爷爷也该到这了,我俩下星期回基地一趟,缺什么一块儿补上。” 小豹子连连点头,又提出了要求,“让太爷爷和我们一起出海去,他肯定高兴!” 程思宁连忙摆手,“可别!” “你太爷爷身边还有左左和右右那两个混世大魔王!” “我是真怕他俩一看到大海,太兴奋了直接跳海里去……” “回头出了事儿,你爸你哥肯定不能放过我!” “这事儿免谈!”程思宁斩钉截铁地说道。 小豹子一听到“混世大魔王”几个字,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母子俩去了大礼堂那儿。 程思宁最近吃的一顿饭还是凌晨四点多,儿子给煮的一碗挂面。后来一路回来,她被累得胃口全无,只想倒头大睡。 小豹子呢是在镇上买了好多零食,胡吃海喝的……他虽然年纪小但饭量大,这会儿已经被饿得饥肠辘辘。 这会儿大礼堂里弥漫着浓郁的食物香气。 有甘润的饭香,炝鼻子的辣椒炒肉炒腌菜的香气,还有野生菌菇的香气…… 杨纤美冲过来牵住程思宁的手,“程老师!快,快过来这边坐。” 程思宁定睛一看—— 哟,大家还把家里的凳子给搬了来? 要知道,以前吃大锅饭的时候,只有年长的人才有资格坐小板凳,其他人要么就端碗站在一旁、要么就端碗蹲在一旁吃。 今天,大礼堂里密密麻麻地放满了各式各样、高矮大小各不相同的小板凳。 程思宁的位置被安排在正中! 周围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村干部们、以及性格比较泼辣话也多的妇女…… 程思宁被杨纤美拉过去坐下,大家纷纷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紧跟着,杨纤美就笑眯眯地捧着个大钵子过来,还把大钵子直往程思宁怀里塞。 程思宁一看,惊呆了! ——这个钵子……比她的脸还大! 她也有这样的钵子,但是是用来装猪油的。 钵子大不要紧。 可怕的是,钵子里还堆满了饭菜! 最底下是被压得实实的白米饭,饭上铺着堆成小山的各种各样的菜。 有煎鱼饼、有煎鱼、有拌了虾干酱的鱼丸,还有炒猪肉、炒菌子、炒红薯叶…… 菜肴太多太多,还堆得高高的,大约一个不小心,菜肴就会从小山的顶端滚落下来! 程思宁急道:“我吃不完这么多的……” 一个阿婆笑着拍拍她的手,“唔怕唔怕,慢慢食,要食饱饱喔!” 周围人也劝: “程老师你先吃吧!吃不完再说!” “是啊多亏了程老师你带我们下山卖鱼丸……要是靠我们自己啊,真是不知道要等到哪个牛年马月才敢去山下抛头露面喔!” “我这辈子都没有想过,只要劳动一两天,就能挣到吃饱一星期的口粮!这也太好了啊!” “程老师不要怕浪费,这么多人在,饭菜不可能浪费的!” “是啊程老师,今天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吃饭的真正功力!” …… 众人全都哄堂大笑了起来。 程思宁转念一想:也对,她要是吃不完,还能分给小豹子吃。要是小豹子也吃不完,那就留到明天早上热一热也能吃。 程思宁笑着谢过大家,又接过芳婶递过来的筷子,开始扒起了饭。 说实话,今天的伙食是真的好。 米饭的软硬程度刚刚好; 所有的菜肴大约是因为有了花生油的浸润,也变得格外好吃。 大家济济一堂,兴奋地讨论着今天赶集摆摊时发生的趣事…… 又在商量着下一次轮到附近哪儿哪儿赶集了, 男人们说,得抓紧时间再安排出一次海,这个鱼好吃、那个鱼也很好吃; 女人们说,得丰富一下销售的货品种类,村里的红薯长得特别好,程老师以前教大家做过红薯淀粉,或者可以考虑卖红薯粉或者红薯粑粑…… 程思宁转头和老杨商量,“明天我带孩子回一趟基地。” “我爷爷应该已经也到了,我带小豹子回去小住几天,” “我得先和基地签合同,拿到资金……” “你三天后上基地去找我,我们一块儿去镇政府拉投资。”程思宁交代道。 老杨连连点头。 第509章 水井村村民合作社的第一笔款项终于到账啦! 隔天一早,程思宁交代了老杨一番,就和小豹子一块儿,母子俩骑着自行车下了山。 程思宁先去了一趟太平村,看看徐长春在那边的情况。 徐长春这边的情况,科研站的建设,和水井村科研站的同步。 就是村民不太配合,一直晾着徐长春,只把徐长春当成老师,天天晚上让徐长春教他们识字…… 但具体谁学进会了、谁没学会,这是个玄学。 徐长春听程思宁和小豹子说起水井村的村民们昨天上飞楼镇卖鱼丸的事儿,无比艳羡。 再听到程思宁和小豹子出海的事儿…… 徐长春更是羡慕得眼睛通红。 “老师,我、我也想跟着杨二叔他们出海打鱼见见世面。”徐长春说道。 程思宁笑道:“我今天来,可不就是让你上水井村去么!” “去吧去吧,我来这儿可不就是跟你说一声么!” “我已经跟老杨说好了,他们明天好像就要出海。” “你也跟着去散用心,但一定要注意安全!”程思宁交代道。 徐长春高高兴兴地锁上了科研楼的大门,写了张纸条贴门上,大意是出门三天,夜校暂停。 然后他就骑着三轮车去了水井村。 程思宁和小豹子自然是骑着自行车继续往基地赶。 中午时分,母子俩终于赶到了基地,并且直接去了家属大院里的单独小院。 果然,程璞他们应该已经入住了。 站在小院门口,程思宁母子就看出来,这个空荡荡的小院已经有了生活的气息。 院子里已经架起了长竹竿,充当晾衣架,上面晾晒着床单、被套、窗帘,还有老的小的的衣裳; 院子里还摆着几盆花卉,角落里放着扫把拖把、桶和盆; 小楼的房间处都挂上了窗帘…… 人还没进院子呢,母子俩就听到了左左右右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还有程璞响亮的声音: “你们再这么调皮的话,到时候你们妈妈回来要打你们屁股了!” 两只小魔王哼哼唧唧地应嘴, “太爷爷你不许告密!告密的是叛徒!” “哼!我妈妈又不在!” “太爷爷我就要喝酒就要喝酒!大人才喝酒,但是左左已经是大人了!” “就是就是!右右也要喝酒!右右也是男子汉!” 程思宁和小豹子对视了一眼,心想这俩小魔王要喝酒? 这还了得! 程思宁匆匆走进了院子。 正好刘叔在厨房里烧饭,见有人进了院子,就从厨房里伸了个头出来看,见是程思宁,他高兴坏了,连忙打招呼,“思思回来了?哟,小老虎……不不不,小豹子也回来了!哎,小豹子啊你是越长越像你哥了……” 客厅里的谈话声一下子就消失了。 刘叔一边用系在腰间的围裙擦擦手,一边迎了出来,“思思你怎么才回来?你爷爷已经准备去村里看你了,我们行李都已经准备好了……”说着,他指了指院子里的角落。 程思宁一看,墙角处确实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粮食、食物。 程思宁和小豹子把自行车推进院子,又把绑在车后座上的东西搬下车。 这些全都是二婶、芳婶她们塞的鱼丸和姑叫鱼的鱼干。 刘叔过来接应,却猛然想起灶上正在烹饪的菜肴,赶紧一扭身跑了,“思思啊你东西放着,我一会儿来收拾……” 这时左左右右从屋里冲了出来: “妈妈妈妈!你终于回来了!左左好想你!” “右右的妈妈回家啦!妈妈我想你了!” “妈妈妈妈我比右右更想你!” “妈妈妈妈我比左左更想你!” 两只小魔王一边一个,抱住程思宁的一条腿,叽哩哇啦地叫嚷了起来。 程思宁扶额。 她才刚进门呢!就被这两只小的给闹的…… 这会儿光觉得脑瓜子突突突地发胀、还发疼。 在与小儿子们相处的第一分钟,程思宁就觉得,她的爷爷实在是太太太伟大了! 居然能容忍这么吵闹的小孩子们。 不过,程思宁面色一沉,伸手掐住左左肥嫩的面颊,问道:“刚才我听说……你俩要喝酒?” 左左一愣。 小家伙眼珠子一转,赶紧大叫,“妈妈妈妈!是右右!右右想喝酒!” 程思宁正想说:刚才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明明就是你说想喝酒酒…… 右右已经大喊了起来,“没有没有!不是不是!妈妈妈妈!是左左想喝酒酒!” 这时,程璞笑眯眯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思思回来了?” 他也听到了院子里母子仨的对话,连忙解释道:“思思啊你别着急……他俩说的那酒,其实不是酒,是带汽的桔子水。医生说那玩意儿不能多喝,会烂牙,我才……” 左左右右一听,立刻又叫嚷了起来,“太爷爷太爷爷,以后我喝了酒酒一定会好好刷牙的!那你给我喝!太爷爷买给左左喝好不好?” “太爷爷太爷爷!右右也要右右也要!” 两只小魔王又吵闹了起来。 程思宁拖动着沉重的双腿朝爷爷走去…… 她倒是想。 可腿上挂了两只小崽子,她根本挪不动腿! 还好小豹子聪明,大吼一句,“太爷爷好!快来看看我和妈妈从山上带来的好东西!” 左左右右一听,立刻松开了妈妈的腿,朝着墙角堆放的那堆行李跑去。 程思宁这才脱了困,笑着和爷爷打招呼。 程璞上下打量着孙女儿,一脸的心疼,“哎哟晒黑啦!” “哎哟思思啊你在山上是不是忍饥捱饿了?怎么瘦了一大圈儿……” “思思啊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怎么看着你这黑眼圈儿……这么严重的吗?” “思思,回来多住几天……” 听了爷爷的话,程思宁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这几天她跟着老杨他们出海通宵打鱼、又跟着摸黑起早去赶集,确实睡眠不足,也没吃上几顿正餐。 爷爷的眼光可真毒啊! 为了转移爷爷的注意力,程思宁赶紧三言两语地搪塞过去,又反问爷爷的近况。 爷孙俩聊了一会儿天…… 程思宁才知道,爷爷带着孩子们搬到这儿已经三四天了。 目前适应得还算不错。 接下来,程璞带着程思宁楼上楼下跑,让她看新家的布置,问她可还满意,又问有没有哪儿想改动、或者有什么想添置的东西。 程思宁老实不客气地提了一大堆要求…… 直把程璞笑眯了眼! 他连连点头。 紧跟着,程璞又问程思宁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还问她在水井村的食宿条件如何。 程思宁也没瞒着,一五一十地先说起自己的工作。 程璞听到基地的曹参谋长虽然同意签合同给钱,但只给两万,立刻说道:“真是开玩笑!” “那么大的一个集体要办合作社,只有两万块钱周转?” “不像话!” “思思啊差钱就吱声,爷爷手里还有钱,你要多少?”程璞问道。 程思宁笑着摇摇头。 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军方不让做生意的规定。 但以后迟早会出台相关政策。 她可不想让已经退休了的爷爷沾上这样的事。 “爷爷,这不是钱的问题。”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我拉基地投资,主要是为了给村里人一点信心,让他们知道,他们身后站着部队呢!” “去找政府投资也是一样。” “现在啊,要挣钱可太容易了!” 说着,程思宁又把昨天她领着水井村的人去邻镇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一事说了。 程璞年纪大了,特别爱听这种大团圆结局的故事,还津津有味地追问…… 这时,刘叔张罗着喊大家吃饭。 因没料到程思宁母子俩突然回来了,刘叔饭没煮够。 考虑到小豹子的饭量…… 刘叔把饭菜端上桌、招呼大家先吃,他拿着钵子急匆匆去了食堂。 家里人早就已经把刘叔当成一家人了。 他不在,大家也不肯吃饭。 正好程思宁说起了水井村村民卖鱼丸的事儿,程璞也感兴趣,多问了几句……小豹子抢着和太爷爷说这个,连着左左右右也不搞事了,搬了小板凳过来捱着太爷爷坐,又听哥哥讲故事。 程思宁看着这一幕,莫名其妙想起了靳野和小老虎。 要是他俩也在就好了。 不多时,刘叔捧着大钵子赶了回来,“哎,我不是让你们先吃的吗!” 左左右右已经朝着刘叔扑了过去,这个问“刘爷爷你有没有打左左最爱吃的土豆丝”,那个说“刘爷爷右右要吃豆角角”…… 刘叔笑眯眯地说道:“有有有!有醋溜土豆丝,也有炒豆角!” 两只小的高兴得原地直转圈圈! 刘叔张罗着开了饭,又对程思宁说道:“思思,我在食堂遇上小杜了。” “小杜问我家里不是开伙了吗为啥还来打饭……我说你回来了。” “小杜就说,什么合同下来的,让你上他办公室去他……” “然后小杜旁边站一女的,那女的听说你回来了,说下午过来找你谈事情。” “我听小杜喊她春榕姐还是什么的。” 程思宁点点头,“我知道了。”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吃起了午饭。 程璞的退休待遇很不错,家里不差钱,顿顿都有肉。 今天的菜肴是五花肉片炒番茄煎豆腐、配了点豆角段,一大盘子的清炒空心菜,一份醋溜土豆丝; 再加上刘叔临时去食堂买的木耳青椒炒加锅肉和蒸南瓜…… 程思宁和小豹子已经在山上住了一段时间,也算天天有牛奶鸡蛋的蔬菜,但肉确实吃得少,也就是最近吃了两天鱼。 这会儿能吃上刘叔做的家常菜,还有肉,母子俩都有点忍不住吃多了。 饭后,程思宁昏昏沉沉的,上楼去睡觉。 程璞催着两只小的上楼去陪妈妈睡,两只小的也愿意亲近妈妈,蹦着跳着去楼上陪着程思宁……程思宁强撑着困意,给孩子们讲了几个小故事,又拍了他们几下,孩子们乖乖睡着了。 不得不说,左左右右睡着了以后,安静得就像两个小天使。 程思宁含笑摸摸他们的脑袋,又轮流亲了亲他们的小脸蛋,也跟着睡了。 她这一觉睡得可真香甜。 直到小豹子上楼来喊她,说谈阿姨来了…… 程思宁这才起来洗了把脸,整理一下仪容,这才匆匆下了楼。 谈春榕正在和程璞聊天。 大约她也知道,程璞是位很厉害的老首长…… 谈春榕一副拘谨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程璞也有些不太自在,大约是不知道要和年轻的女同志聊些什么。 程思宁笑笑,走了过来。 谈春榕和程璞齐齐松了口气。 程璞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谈春榕也揉了揉自己的面颊,然后笑着和程思宁打招呼。 两人寒暄一番。 因程思宁要去找小杜签合作合同,两人就一边说话一边往小杜办公室走去。 路上程思宁问谈春榕,“你家楚连长怎么样了?你俩什么时候办喜事?” 向来大方的谈春榕一下子就扭捏了起来,“我、我我我……他他他……” 过子好一会儿,谈春榕才组织好语言,解释了起来。 楚天津已经出院了,单位给他分了婚房,目前他正在婚房里休养身体。 医生给出的建议,就是他需要休养两个月。 楚天津和谈春榕决定两个月后,也就是楚天津拆石膏板的时候再举行婚礼。 程思宁点头,善意地取笑了谈春榕几句。 谈春榕今天来,是问程思宁什么时候和她签劳务合同的。 之前她和程思宁谈过合作的事儿,但后来程思宁建议她先和水井村村民合作社签劳务合同。 程思宁说道:“后天老杨他们要来,咱们就后天签约吧!” 谈春榕放下心头大石,不好意思地笑笑,“早签早好……不瞒你说,两个月后的婚礼,我还什么都没置办呢!” 程思宁点头,“那后天我们一块儿去省城拉投资,可以多呆一天,你去逛逛看,有没有合适你的东西。” 一说起这个,谈春榕可就高兴了。 她问了程思宁好多好多关于婚礼的事儿,又道:“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该问谁……在这么个地儿,又人生地不熟的。” 但程思宁和靳野结婚那会儿,一是已经过去十来年了,二是当时是在村里办的喜酒,实在给不了谈春榕什么好主意。 程思宁便说道:“这事儿你找小杜就对了!” 说话之间,二人走进小杜的办公室。 小杜正好听到这半句,笑问程思宁:“程姐,什么好事儿啊一来就想着我了?” 程思宁笑道:“帮你挣媒人钱来了!” 小杜顺着程思宁的目光,看到跟在后头走进来的谈春榕,哈哈大笑,“没问题没问题!” 谈春榕又闹了个大红脸。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要找小杜帮忙。 但面皮薄,不好意思开口。 现在程思宁帮她说了,小杜也没推辞…… 谈春榕终于安心了。 大家说说笑笑的。 小杜打电话把军经委的人喊了过来,当面与程思宁签下合作合同与入股合同,还拿了两万块钱的现金过来。 程思宁高兴极了! 水井村村民合作社的第一笔款项终于到账啦! 第510章 镇上的集市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南海基地的第二天,程思宁好好地休息了一天。 她啥也不干的就陪着孩子们玩儿,和爷爷聊天,吃刘叔做的美味饭菜……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小杜来家找她,“程姐,市委刘秘书给我打电话,让我转告你,说张副市长有突发任务要出差,明天没空,让你晚两天再去找他。” 程思宁之前有发函给市府说明她的意图,还很有心机地说南海基地、南部军区也会入股,恳请市府给她一个机会,聆听一下水井村村民们的心声…… 后来是这位刘秘书回信给程思宁的,还给了她一个约定的时间,让她带让企划书,和相关人员一同抵达市府,张副市长会接见她。 听了这话,程思宁心里有些紧张。 总觉得这不像是个好意头。 但她面上不显,笑眯眯地邀请小杜留下来一块儿吃晚饭。 又过了一天,老杨他们如约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基地。 这就是交通不便、沟通不便之处了。 程思宁得了消息,但也没办法及时通知老杨他们。 而她看到老杨他们时,发现他们神情憔悴、满面疲惫,这是因为他们又出了一次海,带回来不少渔获……为明天在双桥镇赶集做准备的缘故。 程思宁跟他们说了市府会面时间要延后两天的事儿。 老杨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回去,帮村里人制作鱼丸和晾晒鱼干。 程思宁拦住了他们, “叔,就算你们现在赶回去也已经是下午五六点了,恐怕二婶芳婶她们已经忙得差不多了,你们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们还是先顾一顾自己,出海打鱼通宵达旦的,今天又赶一整天的路,明天一早还得赶早出门……” “叔,不如你们今天就留在这儿住一宿,明天咱们去镇上跟二婶芳婶她们汇合。” “从这儿去镇上反而更近!”程思宁劝道。 老杨拼命摇头,“不不不,我们回去……” 杨庆昌二十七八岁,年轻些,胆子也大些。他也一直跟着奔波,觉得受不了,小小声对程思宁说道:“程老师,我二叔是舍不得花钱在外头吃住……” 老杨瞪了杨庆昌一眼。 杨庆昌缩了缩脖子。 程思宁说道:“你们就在我办公室这儿住啊!” “住不用花钱了,吃饭的话,食堂不贵……要是不想花钱去食堂吃,我这儿有煤炉子、煤球,还有挂面!你们煮挂面吃也可以的。” “叔,你们好好在这儿歇一歇,别太累了。” “健康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程思宁再次苦劝。 说着,程思宁又拿出了杀手锏,“再说了,咱们的第一笔款子可已经到手了……足足两万块钱呢!” 老杨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 程思宁又道:“咱们也该花点时间来讨论一下村民合作社的各项细则了。” 老杨、杨庆昌和杨纤美面面相觑,被“两万块钱”给惊住。 过了好半天老杨才诚惶诚恐地点点头,“好好好,程老师,我都听你的。” 程思宁一笑。 她跟老杨他们说了一下,她会以村民合作社的名义,和谈春榕签订劳务合同。谈春榕以后就是水村井村民合作社的业务员了,是要正儿八经领工资的。 老杨一众云里雾里的,只会说好好好…… 很快,谈春榕就过来了。 程思宁先是关切地问她,“你家楚连长安顿好了?” 谈春榕面一红,“他是腿不好,手还能动……我离开个半天也不打紧。” 程思宁含笑点头。 于是,大家坐下来说了一回村民合作社的事儿。 不得不说,虽然谈春榕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地道农民,但因为她有着丰富的经商经验,接受能力比老杨他们强多了,而且脑瓜子也聪明得多。 再加上,她一早就已经和程思宁说开了,现在加入村民合作社,一是来帮程思宁的,二是来积累经验的…… 谈春榕的表现相当积极。 很多老杨他们根本连问都不知从何问起的问题,谈春榕和程思宁却能说得头头是道。 不过,谈春榕和程思宁也很照顾老杨他们,一边讨论一边详细解释。 整一个下午,程思宁根据大家的讨论,整理了不少细则出来。 而老杨他们也逐渐对“村民合作社”有了一点儿概念。 当然了,程思宁也和谈春榕签订了劳务合同,双方约定谈春榕的工资是每月八十元,仅享受出差津贴,一切时令补贴均无。但到了年底,村民合作社的盈利超出预期的话,谈春榕能拿到超出额度的1.5%做为奖金。 月薪八十,在这个时代属于高薪了。 国营厂子里的普通职工,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四十,就算把所有的津贴补助绩效奖加上,再平摊到每一个月,也就五六十左右。 谈春榕是农村户口还不识字,能找到这么一份高薪工作……她非常高兴,情绪饱涨,有种恨不得现在就捋起袖子大干一场的热情与激动。 虽说现在这企业看起来还像个草台班子,但程思宁等人还是商议出各人的职位与责任范围: 程思宁是董事长,负责掌控企业的发展; 老杨是副董事长,负责管理整个企业; 杨庆昌是总经理,负责各项细则的实施; 杨纤美是财务主管,负责管理钱账; 谈春榕是业务主管,负责一应采购、销售等事。 有了具体的职务过后,大家都有点儿发愁。 老杨觉得自己啥也不懂,非常担心以后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管理这个团队; 杨庆昌更是战战兢兢的,很害怕自己做不好,没办法以德服人; 杨纤美是精神压力最大的一个,她觉得自己识字不多还被委以管理钱账这样的重任,紧张得连呼吸都困难…… 谈春榕虽然比商经验丰富,可她也就是仗着练过摊儿,胆子比较大;现在,她可是跟着程思宁是正儿八经的做企业,今后要联系的单位全都是正儿八经的国营单位、政府部门,心里多少有些犯怵。 只有程思宁,老神在在的。 前世今生,她也没创办过企业…… 但管理团队的经验,今生已经练出来了。 以及,她知道当下政府的态度。 改革开放以来,广东做为经济试点地区,其实承担着双重重任——既要让老百姓通过大胆尝试来勤劳致富,成为先富起来的那些人;也承担着让政府观察个体户、民营企业经营的情况,从中摸索出适合国情的经济发展之路,将来推行到全国各地,实现“让一部分人带动其他人共同富裕”的目的。 所以政府非常欢迎民营企业的创立,在必要时刻也会给予必要的扶助。 这就是程思宁的底气。 今天的会议还是很成功的。 程思宁收拾好会议纪要,又给与会众人提出了要求: “各位,今天咱们的会议,明确了每一个人的职责与责任。” “希望大家能好好提升自己,我们进步了,才能带领带动其他人共同进步。” “那么,大家是不是要好好思索一下,怎么样才能进步?” “再就是,有什么想法就要提出来,大家一起商量着去做。切记不能一个人埋头苦干,闭门造车。” 程思宁的话,让所有人全都陷入了沉思。 杨纤美鼓起勇气问程思宁,“程老师,我、我这个会计……我、我的意思是,我怎么就突然当上了会计呢?” “听说会计是很厉害的人才能当……” “我甚至都不知道会计平时要干什么!” “要考什么证……会计证是吧?” “可我都不识字,我、我这样儿的,能当好会计吗?”杨纤美可怜兮兮地问道。 程思宁点头,“当一个单位的会计,确实没那么简单。” “要考会计证,要做财务报表,将来我们步入正轨之后还得去报税……” “阿美,你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很多。” “但你这样聪明,一定可以学会,并且成为一个合格的、优秀的会计。” “你不要怕,咱们单位才成立不久,账目还比较简单。” “我会送你去广州读个会计班,你要抓住机会好好学习。”程思宁安慰杨纤美道。 一听说有地方可以学习专业的财会知识,杨纤美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而杨纤美带头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困难以后,老杨、杨庆昌和谈春榕便也接二连三地开了口,冲着程思宁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之处。 程思宁笑着一一安慰他们。 “叔,你是最不用担心的了。依你现在在村里的威望,你不需要有任何改变就已经够资格了。当然,如果你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那最好。” “那么你需要做的,就是和各级领导搞好关系。” “不用担心你搞不懂官场的那一套。” “现在我们不需要搞那一套,因为我们现在是最穷的人。” “你只需要很真诚的告诉那些领导,我们有多穷、我们多想摆脱困境,为了摆脱困境我们希望领导怎么帮我们……” “你不说,他们不会知道。你说了他们知道了,会力所能及的帮……但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得靠自己。” 程思宁对老杨说道。 老杨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缓缓点头。 接下来,程思宁对杨庆昌说道:“阿昌,你的责任是最重的。” 杨庆昌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程思宁含笑说道:“你这个职位,看起来有我和你二叔在前头挡着……” “实际上你才是真正的管理者,因为我只管咱们企业的发展方向,你叔接下来会专门跟进和领导们的沟通。” “剩下的事,就全落在你头上了。” “你是阿美和春榕的领导,她俩有事儿,必须向你汇报。你还要管生产、管理村里人……” “阿昌,这么多事,靠你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所以你也要组建你的团队,找出帮手来帮你。” “好的领导要学会管理,了解你下属的优点和缺点……这是你需要学习的。” 杨庆昌一脸的茫然,“程老师,我什么也不会。” 程思宁笑了,“不会就学!” “你这么快就当逃兵了吗?” “阿美是你侄女儿,她在学习和专业方面的压力比你还大,她都没想跑,你这么快就想撂挑子不干了?”程思宁揶揄道。 杨庆昌被她一激,顿时豪情万丈,“我没有!不是的!我、我会学的……程老师,你会教我的吧?” 程思宁含笑点头。 杨庆昌这才放下了心,“那我一边做一边学……对了程老师,有没有什么班是我可以上的?就像阿美学的那个会计班?” 程思宁笑道:“你先识字吧!字都认不全,哪有可能看得懂大学教程!” 杨庆昌瞪圆了眼睛,“大学教程?” 程思宁认真说道:“对,等你有了一定的文化基础,也可以通过函授和自学,学习专业,将来拿到大学文凭。” 杨庆昌倒抽一口凉气! 谈春榕也拉住了程思宁的手,“程老师,我、我……现在津哥也在教我识字儿,我、我想问问,你觉得我有可能也去读个夜校吗?我、我学啥专业好?” 程思宁想了想,对谈春榕说道:“这要看你的个人情况,主要是看你的学习能力强不强,以及你对今后的展望。” “让我提建议的话,那就是学习英语,或者是法律这两样。” “在短时间内学会英语,是非常吃香紧俏的,现在外贸很红火嘛!” “学习法律呢,好处大约会体现在十几年、二十年以后……” “这两个专业呢,一个攻、一个守,看你怎么选了。”程思宁解释道。 谈春榕点点头,也陷入沉思。 会议结束后,程思宁和谈春榕离开办公室,三杨自留在办公室里借宿。 第二天一早,程思宁早早起来,准备去镇上赶集,看看在镇上摆摊卖鱼丸的水井村村民们。 两只小魔王一听,一个劲儿的闹着非要去看看。 于是刘叔给曹参谋长的警卫员打了个电话,基地很快就派了一辆皮卡车,带上了程璞一大家子,程思宁还把老杨他们和谈春榕也一块儿拉上,大家赶到了镇上。 殊不知—— 镇上集市的景况却让人吃了一惊! 第511章 这些美味的鱼丸全是我一个人的! 程思宁与众人抵达镇上集市的时候,正好看到集市中央有人群聚集,还隐约听到有人在争吵。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没怎么多想,只以为是因为今天赶集、所以人多。 可越走近、就越觉得不太对…… 怎么好像听到了芳婶骂人的声音??? 程思宁与老杨对视了一眼。 老杨眉头紧皱,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程思宁则回头交代程璞,让他和刘叔管好左左右右,她也加快了脚步挤进了人群。 现场果然是芳婶在吵架。 准确说来,是水井村的村民们,在与三河村的村民们吵架! 要再说得精准一些…… 是芳婶与三河村村长李自更的老婆张满花吵架。 张满花斜睨着芳婶,讥诮道:“在我们这地盘上,你还敢卖五角钱一斤的鱼丸?我看你们是穷疯了吧?” 芳婶不甘示弱,“我们村里人凭本事出海打的鱼!” “我们的鱼丸……用料十足!” “我们够胆定价五角钱一斤又怎样?” “识货的人一定会买的!” 从前水井村因为贫穷而主动低人一等的时候,村长老杨对三河村村长老李的态度,就是唯马首是瞻的。 有老杨的带头,水井村的人也就是平时不怎么愿意出来。就是出来了,见了三河村的人,一向敬着、避着…… 现在呢,水井村的村民们因为尝试到:辛苦出海打鱼——在家劳动做鱼丸——上集市卖鱼丸挣到钱的甜头,逐渐挺直了腰杆。 今天凌晨刚过,水井村村民们就挑着担子、排着长队、打着火把、摸黑步行。 走了四五个小时,天亮时分才赶到镇上。 摊子一铺开,好多老人、主妇就围了上来…… 看到这样白胖饱满的鱼丸,虽说价格是贵了些,但买二斤送半斤,摊下来就是四角钱一斤。 整个镇子,也就水井村有能力出海打鱼。 平时大家吃的鱼丸,大多都是河里的鲮鱼做的;口感、味道、个头都不如水井村村民做的好。 毕竟水井村村民是用海鱼做的鱼丸嘛! 刚开始的时候,鱼丸生意还算不错。 直到八点多快九的时候,张满花挎着个篮子出来赶集了。 看到水井村村民们摆摊卖的鱼丸,张满花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 乖乖! 这么大、这么弹的鱼丸啊! 她又试吃过,觉得这鱼丸的味道是真好呀。 可一问价格…… 张满花震惊了。 什么? 这鱼丸居然要5角钱一斤! 这么贵??? 张满花犹豫了。 她眼珠子一转,暗示杨二婶送她一些。 杨二婶是老杨的老婆,天生脾性温驯怯弱,但前些天在飞楼镇摆摊卖鱼丸的时候,也让她建立起自信心。 而对张满花的暗示,杨二婶也给出了暗示,“阿花,你屋企人多,你买二斤啦,我保证你们够吃的。”一边说,还一边悄悄伸出了三根手指。 张满花心里快速地算了一笔账: 杨二婶的意思是,给别人买二斤送半斤,到了她这是买二斤送一斤。 也就是说,花一块钱能买到三斤鱼丸。 可是,鲮鱼丸才三角钱一斤啊! 那要是按市价来,不应该是花六角钱得三斤吗? 张满花不满意。 她开始呛骂杨二婶。 杨二婶哪里是她的对手? 被夹枪带炮的捱了一通骂,杨二婶哭着跑开了。 芳婶气不过,和张满花争辩了起来。 张满花得意洋洋地气哭了杨二婶,见芳婶来了,居然不给她鱼丸还敢还嘴? 张满花气死了,和芳婶吵了起来,“识货?要识什么货?” “鱼丸就是鱼丸!” “你当你卖的是仙丹啊?食咗可以成仙的吗?” “还是你这个鱼丸一颗落肚可以起死回生?” “鱼丸嘛!谁家不会做?凭什么人家卖鱼丸三毫子一斤,你一定要五毫子?” 末了,张满花还白了芳婶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都不知道你鱼丸里放了什么……搞不好放了老鼠药呢!” 芳婶气坏了,“张满花!你不可以乱讲话的!” 张满花翻了个白眼,“如果你问心无愧,自然无须在意别人说了些什么啦!” 这时,又急又气地的水井村村民们看到了程思宁和老杨,纷纷拥了过来。 老杨家已经怀了孕的儿媳阿娇挺着大肚子,气得眼泪直淌,指着张满花对老杨说道:“阿爸你看她……” 程思宁看了一眼鱼丸摊子。 她走到一旁去,问了问村里的妇女们今天的销售情况。 妇女们七嘴八舌说了。 ——因上次在飞楼镇,一天之内卖掉近一千斤的鱼丸。这次想着双桥镇是水井村的主场,大家连夜赶工,做了一千五百多斤的鱼丸。一大早过去,大约卖掉了六成左右。 也就是说,还剩下五六百斤鱼丸没卖出去。 程思宁心里有数了。 这时,因为老杨的到来,双方对峙更加紧张。 水井村村民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村长终于来给大家撑腰了! 张满花却更加有持无恐——呵,老杨可是我男人手下的一条狗! 芳婶怒视着张满花,“张满花,你的嘴巴随随便便长在你的脸上,这也就算了!” “你的脑子也是随便长的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空口污蔑我们?” 水井村的村民也纷纷怒视着张满花。 张满花哼了一声,“你敢漫天要价,我就敢替天行道!” 杨二婶哭着对围观的众人说道:“没有啊!我们没有在鱼丸里下毒!你们要相信我们啊……” 围观的众人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其实呢,这场热闹大家也是从头看到尾的。 大多数人都不相信水井村的人会在鱼丸里下毒,都是乡里乡亲的,而且水井村的人也是本地人,谁没个三亲六戚?谁没事儿搞毒鱼丸出来? 这明显就是张满花口无遮拦。 大家惧怕的是张满花“村长老婆”这个身份。 虽然心里门儿清,但无人敢应答杨二婶。 甚至有不少正准备掏钱买鱼丸的人,也纷纷走开了。 杨二婶更加伤心,不停地向路人们解释。 老杨很生气,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拿张满花这个妇女怎么样,一时间竟僵持住。 张满花更加得意,大声对围观的众人说道:“呐!你们都听到了哈!她们在鱼丸里下毒!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啊!什么时候吃毒鱼丸吃死了都不知道……” 围观的众人虽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后面围上来的人却压根儿不清楚真相。 只是听到“毒鱼丸”仨字,立刻骚动了起来,连忙问什么毒鱼丸…… 水井村的人更加恼怒不安。 程思宁挺身而出,“李婶子,你怎么知道这鱼丸里放了老鼠药的?你亲眼看见的?” 张满花洋洋得意,“那还用说?” 程思宁转头对谈春榕说道:“春榕你去镇派出所报个警,就说有人当众诬陷我们。” 谈春榕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张满花愣住,疑惑地打量着程思宁,“哎,你发什么颠?你……” 骂了一半,张满花突然想起来,她男人说过,程思宁这个人的后台很硬,不能轻易得罪。 于是张满花又讪讪地把没骂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没好声气地说道:“又不关你的事,要你多管什么闲事啊?” 程思宁却大声说道:“刚才张满花说我们水井村的鱼丸有毒,大家都有听到的吧?” 本地三河村、大石村的人都没怎么吭声。 水井村的人倒是齐齐应喏。 站在周围的、水井村村民的姻亲们倒是大声应喏了。 程思宁又道:“一会儿公安来了,公安怎么问话,大家如实回答就好。” 张满花紧张了起来,慌乱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人群中,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公安来了”, 张满花更是心虚,正准备跑…… 转头一看,跟在谈春榕身后的那俩戴着大盖帽的公安,却是她的熟人,甚至其中一个还是她的本家侄子李小冬! 张满花的一颗心儿又安安稳稳地回到了胸腔里。 谈春榕领着公安过来了。 整个镇也就这么一个派出所,所里一共只有四个民警,除了所长,三个民警全是本地人。 李小冬一到,旁观的老百姓们就知道有戏看了。 当下,大家把现场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的,还窃窃私语: “今次水井村的人惨喽!阿冬是张满花的族侄啊!” “阿冬肯定听张满花的啦!” “是喽,水井村的人又是……为啥非要跟张满花过不去?” “人家是村长老婆,你让让她嘛!” “诶,我觉得水井村没什么错啊,人家好好在这卖鱼丸……是,鱼丸有点贵,但是用料很足啊,味道又很好,是用姑叫鱼做的哦!比鲮鱼丸贵,那不天经地义的吗?” “我也觉得是张满花想敲诈勒索人家!” “诶,水井村好穷嘅!我们五村是一家……能帮就帮嘛,何况他们的鱼丸是很好吃啊,干嘛在这样对他们……” 程思宁当然也听到了大家的低语。 她看了杨庆昌一眼。 杨庆昌会意,匆匆过来了。 程思宁轻声在杨庆昌耳边低语了几句。 杨庆昌飞快地瞥了抱着左左在一旁看热闹的程璞一眼,点点头,快步朝着李小冬走去。 这时,两个大盖帽里比较年长的那个挺身而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程思宁看到杨庆昌在李小冬耳边低语了几句,也看到了李小冬打量程璞时震惊的眼神,这才笑着说道:“警察同志,事情是这样的。” 她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当然了,程思宁在讲述的时候,张满花是容不得的,数次想要打断程思宁的话。 但是李小冬突然从人群里拖出一个正在看热闹的年轻媳妇——那是他堂妹。 他在堂妹耳边说了几句。 堂妹的脸色瞬间变了,招呼身边几个年轻姑娘,众女冲上前去,一把捂住了张满花的嘴! 张满花正得意呢! 她一看到前来处置的公安正是她家大侄子,心就放下了。 这会儿程思宁在讲述事情经过,张满花甚至叉起了腰,准备反唇相讥…… 没想到,几个族侄女儿突然冲过来捂住她的嘴,还有人抱住她的腰,死活也把她拖到一旁去! 张满花被吓一跳,可怎么也挣扎不开,只好嘴里唔唔唔,还想用眼神杀人。 程思宁讲完以后,周围的老百姓们(主要是水井村民、和他们的姻亲)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年长的警察回头问张满花,“张……你们这是干什么?”他看到张满花被几个年轻媳妇牢牢制止住,一脸的诧异。 一个年轻媳妇答道:“警察同志,我阿婶颠咗!我哋拉佢返去食药!” 张满花气得唔唔直吼…… 老警察完全不知情,但也不傻,皱眉说道:“你们别乱说,张满花我认识她的,她不是疯子。你们放开她,让她好好说话。” 年轻媳妇只好扒在张满花耳边说了一句话,“婶,不好搞啦,程老师的爷爷系度啊!你想害死阿叔的话,就继续闹吧!” 张满花呆住了。 她不再挣扎,也不敢再骂人,呆呆看了程思宁一眼以后,又来来回回地扫视着人群。 终于,张满花看到了穿着便衣、抱着孩子、满头白发的程璞,先是一愣,继而大惊失色! 程璞是开国三大元帅之一。 他年轻时候的画像传遍全国各地。 是无数国人心目中的偶像! 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他现在的容貌和年轻时候还是十分神似! 张满花的两条腿哆哆嗦嗦地打起了飘。 在这一刻,张满花恨不得……她就这样死掉好了! 她一直知道,程思宁的后台很硬。 但她真不知道,程思宁的后台这么硬啊! 天哪…… 老首长程璞! 这时,老警察问她,“张满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刚才说人家水井村的鱼丸里放了耗子药?” “你说过这话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有证据吗?” “还是说,你是在胡说八道?” 张满花被吓得满面惨白。 她现在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要怎么做,才能不得罪程思宁,又能保住她男人的村长之位? 就在这千均一发的时刻,张满花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结结巴巴地用并不流畅的普通话说道: “公安同志,系截样的……” “我、我guo得那个鱼丸特别特别好食!” “我我我……我想把那些鱼丸全都买下来!一颗也不给别人!” “所、所以我才故意那么说的……我以为,只要把别人全都吓跑,这些美味的鱼丸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全场顿时寂静无声。 第512章 满花婶子,你要不要试试这些东西有没有掺老鼠药? 张满花的话,令围观的村民们全都傻了眼。 不是…… 刚才张满花和水井村的人还在不死不休。 张满花甚至连“鱼丸里掺了老鼠药”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了口风? 水井村的村民们也愣住。 毕竟张满花是李自更的老婆,李自更又是三河村村长。 她的影响力摆在这儿呢! 本来大家都已经很沮丧地做好了血本无归的打算。 没想到,张满花竟突然说,她之所以抵毁水井村的鱼丸,是为了把其他顾客吓走,她要一个买下? 这怎么可能啊! 这…… 水井村的鱼丸,足足还剩下五六百斤呢!就是四角钱一斤,那也得花上二三百块钱! 再说了,张满花无缘无故的,买那么多鱼丸干什么! 年纪稍长的公安也愣住。 他疑惑地看着张满心,又看看程思宁,总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程思宁卟哧一声笑了。 她才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呢! 于是程思宁转头对芳婶说道:“还不快清点一下,把咱们所有的鱼丸都过一下重量。” “难得满花婶子这样喜欢吃我们的鱼丸。” “为了买我们的鱼丸,还这样有心……” “快啊!”程思宁催促住。 芳婶等人这才回过神来! 不过,水井村的人可不知道程璞的存在。 虽然程璞就在现场。 村民们只觉得畅快淋漓极了! 毕竟以前只有他们吃憋的…… 今天真是开了眼,李自更老婆居然主动吃憋! 村民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欢欢喜喜地开始逐筐称重。 阿娇她们则负责拨打算盘算价格。 张满花看着水井村的人将一筐又一筐的鱼丸搬出来…… 她脸色惨白! 妈呀,这到底有多少鱼丸? 怕不是有个一两千斤吧? 她到底要花多少钱…… 她男人不会气到活活打死她吧? 就算她打肿脸充胖子,花钱买下了,可这么多的鱼丸,要吃到哪个猴年马月? 张满花心疼得要死! 可她偷偷瞄一眼程璞…… 心里就越虚。 只好强撑着努力保持着自如的表情,实际上心在滴血。 大约十来分钟以后,芳婶他们终于把鱼丸全都过完了称,又算好了账。 一共还剩下七百二十多斤。 按之前买二斤送半斤的算法,一斤在四角钱左右。 720斤就是288元。 程思宁听到这个数字,笑眯眯地对张满花说道:“满花婶子给280块钱就够了!” 张满花心疼到无经复加。 可她眼睛一瞟…… 又见白发如雪的程璞抱着个胖乎乎的小孩儿,正站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着热闹? 张满花呜咽了两声,挥手把族侄女儿召了过来,又把自己平时藏钱的地方说了,让侄女儿回去帮她拿钱。 不多时,侄女儿带着钱匆匆赶到。 张满花又飞快地瞄了程璞一眼,强行忍着肉痛,数了280块钱出来,递给芳婶。 芳婶打量着程思宁的脸色,喜气洋洋地收下了钱。 程思宁也觉得很好笑。 她笑着问张满花,“婶子,这些鱼丸……我们帮你送到家里去?” 张满花一想,对哦! 这十几副担子的鱼丸,她一个人也拿不回去啊! 然后转念一想—— 她家哪有那么多的地儿来放这么多的鱼丸! 这么多的鱼丸…… 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 别到时候放坏了! 想着想着,张满花忍不住又悲从中来!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了,只好点点头。 水井村的男人们兴高采烈地挑着担子,兴冲冲地朝着李自更家走去。 程思宁抓紧时间问张满花,“满花婶子,你要不要试试我们的野菜?还有红薯粑粑和红薯粉?啊对了,我们还有两种果汁在卖……你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掺老鼠药?” “不!!!”张满花气愤地说道,“没有没有!你们水井村卖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水井村村民们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张满花气到满面通红,恨不得转身就走。 程思宁拉住了她,“婶子等等。” 张满花害怕极了——她心想,万一程思宁又让她买野菜、红薯粑粑和红薯粉……还有那两种果汁可怎么办? 她真没钱了啊! 程思宁却拉着张满花,对围观的老百姓们说,“乡亲们,刚才满花婶子说,我们水井村的鱼丸掺了老鼠药,这是真的吗?” 乡亲们立刻说道: “当然不是真的啦!” “如果是真的,那满花婶子就不会买下这些鱼丸啦!” “你刚没听满花婶子说吗?她是故意那么说的,就是怕我们跟她抢鱼丸……” “满花婶子你买那么多鱼丸干啥?当倒爷吗?但这个鱼丸价格不便宜哦,你可能卖不出去。” “还蛮可惜的……本来我还想买点鱼丸试试呢!你们年轻,不晓得水井村的鱼丸啊,比他们的井水还要出名!他们做鱼丸啊,从来不用河鱼的,都是用海鱼……很好吃的!” …… 众人的议论,令张满花羞臊到无地自容。 她三番四次想逃走,奈何程思宁一直牢牢抓着她的手。 等到乡亲们议论得差不多了,程思宁这才开了口,笑眯眯地对围观的老百姓说道:“乡亲们,如果你们也想试试我们水井村的鱼丸,可以上满花婶子家去买呀!” “你们也不用担心满花婶子会涨你们的价,毕竟自更叔可是三河村的村长,这种囤货居奇、趁机抬价的事儿昌违法犯纪的!自更叔和满花婶子绝不会做!” “不过呢,现在天气热,鱼丸不经放,今明两天必须吃完,不然就会拉肚子了!” 程思宁又提醒大家。 说着,程思宁又问张满花,“就算乡亲们来找满花婶子买鱼丸,那肯定还是四角钱一斤……对吧满花婶子?” 张满花飞快地瞥了程璞一眼,点点头。 ——她不点头还能咋滴? 那老首长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呢! 围观的老百姓们一听,哟,那还是有机会试试水井村的鱼丸嘛! 大家高兴极了,连声冲着张满花说道: “满花婶子,给我来二斤吧!” “婶子也给我称二斤鱼丸……” “我我我,还有我!我也要二斤鱼丸!” “满花婶子给我来一斤,我家人少,一斤够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叫嚷了起来。 刚才还心疼得无以复加的张满花,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还有这样的转机。 这真是太好了啊! 这样她就不会亏太多了…… 她看着程思宁,露出感激的笑容。 第513章 老杨,你被骗了! 一场风波就此化解。 派出所的两位民警非常乐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毕竟调解也是他们的工作。 但水井村的人和张满花之间的和解,没让他们费吹灰之力…… 于是他们在市集上巡视了一会儿就走了。 芳婶领着几个妇女,拿着她们自己做的果酱,大着胆子跑进派出所去,给几个民警各冲了一杯果汁,又飞快地跑了出来。 接下来,市集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水井村的摊子失去了鱼丸以后,就没那么热闹了。 毕竟鱼丸才是他们的拳头产品。 ——野菜什么的,基本无人问津,大家都不稀罕这东西。 ——红薯粑粑和红薯粉的生意还过得去,主要是因为今天没人卖这玩意儿。 红薯粑粑是事先蒸熟的,用木盆装着。 定价为五分钱一片。 顾客付了钱,二婶她们就现场切一片下来,大约有巴掌大,厚厚的一片,先用竹签穿好,再下油锅煎,煎到表皮酥脆,再刷上酱汁,递给顾客。 油炸红薯粑粑是小孩子的最爱。 好多带孩子的妇女总会在自家孩子的痴缠下买一块,然后两三个人分食。 ——红薯粉也是现场煮的,六分钱一碗。 汤底用的是雪白浓稠的鱼汤。 这鱼汤是用姑叫鱼的鱼头鱼尾,整整煲煮上一夜才得来的,汤里还放着虾干、蚝干等,所以鱼汤特别特别鲜,还带着干货海鲜独有的微腥。 红薯粉的浇头,则是一勺切碎了又炒香了的章鱼碎,外加姜葱蒜和香菜碎。 ——果酱冲成的果汁是现场最受欢迎的一种。 大约是因为足够实惠。 只要一分钱一杯嘛! 味道还挺好的,酸酸甜甜,果味儿十足! 好多小孩子拿着自家的杯子过来买。 小孩子们喜欢酸甜的金樱子果汁,大人们则更青睐稔子果汁。 原因无它。 水井村的村民现在已经学会了叫卖。 “大家快哋来试吓稔子果汁!” “阿爷食咗飞檐走壁!婆婆食咗身轻如燕!后生食咗龙精虎猛!靓女食咗靓上加靓!细路哥食咗快高长大!奀猪妹食咗醒目精灵……” “各位乡亲!稔子果汁有药用效果嘅!败火补虚,可以医失眠,又可以医……” 还是因为不贵,以至于大家都愿意来试一杯。 再加上味道确实好…… 以至于村民们现场烧开水都烧不过来了! 程思宁也陪着爷爷、孩子们一块儿逛起了集市。 爷爷和刘叔刚搬来,家里缺的东西可多了。 刘叔一口气买了四五个竹编筛子,买了四个木制的大浴盆,还找人订做了八张小板凳…… 他买了二百斤大米,二十斤小米,十斤糯米,一百只鸡蛋,十斤腊肉十斤腊肠三只腊鸭三条咸鱼干…… 还有一窝二十来只小鸡崽儿,两只小奶狗; 以及各种蔬菜种子、花卉的种子…… 程璞买的全是左左右右喜欢的玩意儿: 用干草编织的蚂蚱、小面人儿、七巧板; 味道有点怪但又有点好吃的艾草粑粑、捞汁猪肠粉(其实是全素的、是卷起来模样像猪肠的米粉)、韭菜猪红汤; 以及水井村摊子上的炸红薯粑粑、鱼汤红薯粉、金樱子果汁、稔子果汁什么的。 不过,程璞还买了一串头绳,大约有五十根左右。 是本地的姑娘用各种颜色的毛线缠绕在橡筋绳上。 这种头绳并不贵,因为没有技术含量。 但头绳又非常实用,因为如果不缠一圈毛线绳上去的话,直接用橡筋绳绑头发,掉发问题会特别突出。 程璞买头绳给谁用,不言而喻。 程思宁笑眯眯地接过这串头绳,向爷爷道谢。 对她来说,这真是非常实用的东西了。 她陪着老的小的逛了一会儿…… 程璞看出来孙女儿像是有什么心事,便催她,“你在是有事儿呢就去办吧!” 程思宁点点头,交代孩子们几句,她便去水井村的摊位那儿找到老杨,和他商量了一番。 老杨一听,有些踌躇,“这一来啊,镇政府可不像基地,财大气粗的,都是清水衙门,哪儿有闲钱投资我们啊!” “二来呢,咱们事先也没跟镇政府打过招呼……我怕他们不理我们。”老杨说道。 程思宁笑道:“没事啊试试看嘛!” 老杨点头。 于是,程思宁、老杨、杨庆昌、杨纤美和谈春榕一块儿去了镇政府。 双桥镇不大。 拢共只有一条三百米长的县级标准的公路。 镇政府就座落在路边,一幢红砖砌的三层楼,带了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不知谁家晒了一大堆的萝卜干在这儿。 今天虽是赶集日,但并不是休息天。 镇政府是上班的。 老杨带着程思宁一众,去找了一位熟人。 这人姓李,是三河村村长李自更的堂弟,名叫李自强。 他是镇政府的一个普通办事员。 李自强见了老杨,奇道:“老杨,你做咩来啊?” 有程思宁在的场合,老杨都用普通话,“今天找你来……是有好事啊!” 李自强便又打量着程思宁和谈春榕。 他看出来了,程谈二人是生面孔。 “什么事?你讲啊。”李自强问道。 半小时以后,李自强总算搞懂了老杨的来意。 他看看老杨,又看看程思宁,不可思议地问道:“老杨,你颠咗啊?” “你居然……想来找政府要钱?” 说着,李自强又看了程思宁一眼,对老杨说道:“依你这个年纪,不应该这样轻易就上当受骗的!呐,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你被人骗了,然后你又来骗政府……将来东窗事发的话,是要追究你的责任啊!” 程思宁笑眯眯的,没吭声。 杨庆昌急道,“自强叔,你唔好乱讲啊!” 李自强又看了程思宁一眼,继续对老杨说道:“是,我已经有听说了,有个青华大学的什么老师,去你们村扶贫嘛!” “但你也要长点脑子的啊……” “什么样的人,搞扶贫工作不需要经过我们政府?” “连我们不知道的事,你心这么大,你敢信?” “那些骗子也真是,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青华大学的呢!” “真当青华毕业的大学生是遍地有的大白菜啊?” 跟着,李自强又骂老杨,“你是水井村村长!怎么还这么容易被骗!” “你信了也就算了,还敢伸手来找政府要钱……” “老杨,你快走吧!我今天就当你没来过!” “要不然啊我真带着你去见了镇长……” “镇长知道你骗人的话,肯定要发火了!” 说到这儿,李自强又鄙夷地看了程思宁一眼。 第514章 老杨这种穷鬼,怎么会和大人物扯上了关系? 李自强的话,令老杨一众陷入沉默。 大家有种不知要怎么,才能将这对话继续下去的尴尬。 程思宁笑了,“李同志,你觉得我是骗子吗?” 李自强鄙夷道:“我可没这么说。” 然后又自言自语道:“自从改革开放以后啊,骗子是越来越多了!关键是,这些骗子的胆子还大!什么话都敢讲……” 程思宁笑道:“那麻烦你帮我们引荐一下吧,我们想见一见李镇长。” 李自强压根儿没理会程思宁,倒是看向了老杨,眼神还不怎么友善,大有“你不把人带走,还要在这儿乱搞”的质疑。 老杨当然不会怀疑程思宁——要不是程思宁,他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哪能见识到南海基地里的曹参谋长这样的大官儿! 就更不用说,今天从基地来镇上赶集的时候,车上还坐着一个银发便衣的老首长。 老杨一众小心翼翼地盯着老首长看了很久很久…… 才终于确信,这位老首长就是开国三大元帅之一的程璞。 虽然程思宁没有亲口解释过她和程璞之间的关系。 可他俩的姓氏…… 程璞? 程思宁?? 小豹子喊程璞做太爷爷??? 好嘛,这一切可不就串起来了! 难怪当初曹参谋长这么重视程思宁——程思宁想见他,就见到了!程思宁跑来找他拉投资,只要五千块!结果曹参谋长主动加到了两万块! 破案了。 这会儿李自强公开怀疑、奚落程思宁,老杨感到有些难堪。 多年来,他做为镇上最贫穷的村长,没少在镇政府这儿遭受白眼。 他在镇长面前、包括在李自强面前已经习惯性把自己摆在比较卑微的位置…… 此刻的惯性思维,令老杨进退两难。 杨庆昌做为老杨的下属,自然也是懂的。 他也没敢吭声。 杨纤美就没见过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 她被吓得一声不吭,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时,谈春榕开了口,“李同志,李镇长……他不在吗?是不是今天赶集,他去集市了啊?” 李自更面色一沉,“你不要乱讲。” 谈春榕才不怕李自更呢! 她又问,“既然李镇长在,为什么不能见一见我们呢?” “我们水井村可是双桥镇治下的自然村。” “我们有事想见镇长,为什么不可以?” “而且我们还不是为了个人的事……” “我们这是公事!” “李同志,你为什么不愿意帮我们向镇长转达?”谈春榕问道。 李自强被谈春榕的好几个为什么给质问得沉下了脸。 他依旧不愿意理会谈春榕,只是问老杨,“老杨,你一定要这样吗?” 老杨因为太穷,这一辈子就没直起腰杆过。 此刻他左右为难,不得不哀求李自强,“阿强仔,你就帮帮忙啦……” 李自强盯着老杨看了一会儿,冷笑,“你自找的!” 说着,李自强站起身,冷冷地扫了程思宁与谈春榕一眼,依旧冲着老杨说了句,“等着吧,我去跟镇长说。” 李自强离开后。 谈春榕小小声问程思宁,“程老师,这个李自强……不会抢先一步跟镇长说,我们是骗子吧?” 程思宁觉得大有可能。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自强对女性的蔑视与鄙夷、对老杨这个贫困村村长的看不起…… 倘若镇政府的领导是个一身正气的人物,至少李自强的行为会得到纠正,就不会赤裸裸地将“看不起”的表情流于表面。 反过来说,李自强做为李镇长的下属,他都是这副嘴脸…… 可想而知李镇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程思宁说道:“我们尽力就好,至于镇政府愿不愿意投资,得看他们的了。” 不料—— 大家坐在会客室里等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过了中午十二点…… 李自强再也没有出现过。 更别提什么李镇长了! 反倒是一个戴着蓝布袖套的年轻姑娘拿着一大串钥匙跑了过来,问老杨他们,“哎,你们怎么还在这儿?落班了我要锁门了!” 老杨问道:“阿囡,自强嘞?” 年轻姑娘答道:“一早落班走咗啦!” 老杨又问,“李镇长嘞?” 年轻姑娘答道:“同自强一起走嘅!” 老杨沉下了脸色。 他看向程思宁,面色涨得通红,嘴皮子蠕动了一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程思宁对老杨也有几分了解。 她知道,老李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实人——他勤劳善良正直,更喜欢埋头苦干,不会什么弯弯绕绕的东西。 这会儿他的满脸羞愧应该源自于,当着程思宁的面,被他的上级直接漠视。 程思宁笑了笑,站起身对老杨说道:“我们走吧。” 一众人神色沮丧地跟着程思宁从镇政府走了出来。 集市依旧热闹。 程思宁与众人去了水井村村民的摊位那儿。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这是集市最后的高潮——所有来摆摊儿的人,全都开始降价处理自己没能卖出去的东西。 程思宁也掏钱买下了水井村出产的两罐果酱。 因见张满花也蹲在不远处,守着摊子卖鱼丸,程思宁跑去找她买了二斤鱼丸。 张满花老大不自在的。 可转念一想,程思宁也号召大家来找她买鱼丸了! 虽然价格被程思宁定死在4角钱一斤…… 可水井村出产的鱼丸,质量与美味都远近闻名。 再加上水井村足够有二十多年没这样大批量卖鱼丸了。 这次重出江湖,想来买点回去尝尝鲜的大有人在。 张满花蹲了一上午,六七百斤的鱼丸居然也差不多快卖完了。 当然了,这还是因为水井村的人在帮她大声叫卖的缘故。 现在还剩下差不多七八十斤的样子,程思宁能买走二斤……张满花还求之不得呢! 张满花给程思宁称了二斤鱼丸,又用竹铲随手铲了几下,看起来是给多了至少七八两重的鱼丸。 “满花婶子,不用不用……”程思宁笑道。 张满花,“给你就拿着!我今天要是卖不出去啊……到时候坏了更可惜!” 她就是再骄纵,那也是庄稼人。 浪费食物是大罪。 这是刻进她骨血里的基因。 程思宁笑着谢过张满花,接过用桐叶和稻草绑好的鱼丸,递了一块钱过去后拔腿就跑。 张满花正准备找钱呢,见程思宁跑得飞快…… 她愣住,忽然明白过来,程思宁这是不愿意占便宜。 张满花笑骂,“程老师还这样客气!”早知道这样,她就再多给程老师一些鱼丸了! 程思宁买好了东西,又和老杨一众汇合,又跟爷爷和左左右右他们一块儿上了基地的军用皮卡车。 来的时候,大家都空着手。 回的时候,皮卡车的车斗上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货。 大兵们很兴奋,因为他们也买了不少东西;老杨他们也很兴奋,因为这次赶集村里一共挣了近八百块钱!老杨才交待完村民们,让他们再买些大米回去…… 不过,此刻程思宁和程璞带着左左右右坐在车厢里,所以她并不知道,坐在车斗里的老杨他们,与正在集市里闲逛的李自强、李镇长看了个对眼。 没办法,双桥镇是个小镇,基地的军车是现场唯一的一辆车。 看起来太抢眼太拉风了。 于是,李自强与李镇长看到了老杨一众居然是坐在军车上的…… 他们习惯性看向了前头的车厢处。 正好看到银发便衣的程璞,怀里抱着个五六岁大白嫩嫩胖乎乎的男孩,一老一小都笑眯眯的。 李镇长盯着程璞看了半晌,突然问李自强,“强仔啊,你睇嗰人……系唔系好眼熟啊?” 他心中出生了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那位眼熟到了极点的老人,看上去很像以前常常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大人物! 他还坐在军车上!!! 他…… 是他想像中的那位……开国三大元帅之一的程璞吗? 如果是,那么老杨这种穷鬼,是怎么程璞这样的大人物沾上了关系的? 李镇长倒抽一口凉气。 第515章 今天你对我们爱搭不理,明天我们让你高攀不起! 程思宁一众回到了基地。 程璞本想邀请大家去家里吃午饭…… 老杨他们不自在。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敢…… 总觉得程璞的气场太强大,他们战战兢兢的放不开。 程思宁也不同意。 一是觉得大中午的,刘叔现在做饭也来不及; 二是孩子们在集市吃的东西可不少,这会儿也只看到孩子们困得不行,不见得饿; 三是她还有事儿想和老杨他们讨论。 程璞略劝了几句也就不再勉强,他聪明绝顶,看出来孙女儿去了一趟镇政府以后,表情就不怎么好,估计是工作进展得不太顺利。 于是程璞交代孙女儿一定要上食堂去打饭吃,就和小刘领着孩子们回了家。 程思宁依言先领着老杨一众去食堂打了饭,这才和老杨他们去了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老杨虽然饥肠辘辘,却食不下咽。 此时没有外人在,他才敢畅言,“程老师,今天真的对不住你……” 程思宁笑道:“这与你无关。” 杨纤美小小声问老杨,“阿爷,平时你来镇上开会,也是这样受欺负的么?” 老杨哑了。 杨庆昌因为有小学文化,是村里最有文化的年轻人,才成为老杨的副手,陪在他身边已经五六年了。 杨庆昌叹道:“是的啊,我们平时来镇上开会,就像一条狗似的,被他们呼来喝去……” “没办法啊,谁让我们是镇上最穷的村呢?” “年年都需要国家拨粮来救济……” “因为我们村,双桥镇从来没评上过先进。” “我们就是镇政府的眼中钉!” “讲是讲,五村同出一胞……但是你看看其他四个村子对我们的态度!” “村民还算好,多多少少沾点亲故。你再看看那四个村的村干部……他们对我们是真的看不起、还恨。” 杨纤美是女孩子。 在程思宁来到村里之前,她几乎没出过村。 程思宁来了以后,她跟着程思宁跑这跑那的,但因为程思宁是青华教授,爷爷还是军区高官…… 大多数人对程思宁还是很有礼貌的。 这次镇政府之行,对杨纤美来说,真是感受到满满的恶意。 想着她最敬重、在村里最有威望的二爷爷,在镇政府的处境居然是这样的…… 杨纤美又心疼又气愤。 “阿爷!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啊?” “七三年海水倒灌的时候,整个镇子都没淡水吃,我们上山连夜挖井,又砍竹子接驳成水管,把井水送到山脚下,镇子里的人才能吃上淡水!” “放远一点……六二年六三年大饥荒的时候,也是阿爷你带着人轮流出海打鱼,连小拇指大小的螺蛳都没放过,一船一船的各种渔获全都堆在沙滩上随便他们捡!要不是这样,我们镇上也会有人活活饿死!”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啊?”说着,杨纤美都气哭了。 杨庆昌心里也不好受,眼尾赤红。 老杨更加垂着头,一声不吭。 程思宁和谈春榕对视一眼。 谈春榕率先开了口,“杨叔,阿昌,阿美妹子……你们别气恼,我来跟你们说说我的事儿吧!” 说着,谈春榕简单地说了一下她家的事儿。 她父亲是个矿工,母亲是农村妇女。小时候她家就因为兄弟姐妹太多,穷得叮当响,结果父亲还因为事故残疾了。再后来,妈妈在生最小的弟弟时难产,一尸两命。 当时谈春榕十三岁,就不得不承担起养家重任。 “那时候真是什么苦都吃过了,”谈春榕抹着眼泪说道,“好在我家住在镇上,一到赶集,快要收摊的时候,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我会去捡垃圾,人家扔掉的烂菜叶子我也不会放过,全都捡回家,吃不完的做成腌菜……” “只要能挣钱,我什么活都愿意干。拉煤、拖大石头这样的重体力活我干过,大冬天的帮人去洗床单被套,在结了冰的河面上凿个洞才能有水、还得洗得飞快,因为动作一慢,冰口又冻住……那就没水用了!我还偷偷摸摸的养鸡,再上黑市偷偷摸摸地卖鸡蛋……” “那个时候谁都看不起我家,觉得我家孩子多,负担重……没人愿意借钱给我,甚至觉得我是灾星,得离我远一点儿!” “还有不少人造我的黄谣,说我一个年轻姑娘,要不是出卖皮肉,怎么可能养得活家里那么多人!好在我的弟弟们很护着我,谁敢这样说我,他们就像狼崽子一样冲上去和人干仗……” “那样的日子多难熬啊!” “幸好我们一家子抱团取暖,才终于慢慢熬了过来。” “现在,我最小的弟弟都已经考上了大学,我最有出息的一个妹妹现在已经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国营厂子里了!” “你们看,这就是坚持的力量。” “叔,你们别气馁。你们这个村子,就应该要像一个大家庭那样,只要团结起来,劲儿往一处使……现在还有程老师的带领!” “别把现在的苦难放在心里,就当成是考验吧!” “以后你们也会越来越好的!”谈春榕开解道。 程思宁倒是一早就知道谈春榕的个人情况。 但三杨头一回听说。 大家都有些吃惊。 杨纤美拉住了谈春榕的手,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春榕姐,我的情况和你差不多……不,我比你还灾星些!” 谈春榕反握住杨纤美的手,说道:“所以我们必须要争气,决不能就这么算了!以后我们好好干!那天看不起我们的人,迟早有一天会羡慕我们、嫉妒我们的!” 杨纤美连连点头。 老杨和杨庆昌也不自觉跟着点头。 程思宁笑了,说道:“春榕说得没错儿……我们是得争口气!今天你对我们爱搭不理,明天我们让你高攀不起!” 大家都笑了。 程思宁又说道:“好了好了,咱们明天就要出发去广州,今天啊咱们再把策划案拿出来再核对一下,确保后天的见面会议不能出任何问题!” 众人连连点头。 第516章 出发!前往广州城! 隔天一早,程思宁一众就坐上了基地前往广州城的顺风车。 这是个车队。 七八辆军用运输大卡军上广州城去送东西。 也不知车斗里装的是什么机械,总之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儿。 人在里头呆久了,都差点儿要窒息! 再加上砂石路面坑坑洼洼的,大卡车运行在上面简直像在跳舞…… 程思宁一众就像被闷在高压锅里的爆米花粒。 明明是坐在车斗里的,却分分钟被高高抛起、然后重重落下。 不过,程思宁还是有准备的。 她带了五个“蒲团”。 准确说来,是五个旧筛子改制成的蒲团。 一般的蒲团是用蒲草编织的,给和尚们打坐用的。 仓促之间,程思宁也找不到蒲团,就拜托刘叔去找了几个旧圆筛来,往里头塞满干草,再用麻绳“织”个盖子,给竹编圆筛缝个“盖子”。 当时大家看到程思宁拿着这么几个丑丑的蒲团爬上车,还觉得有些奇怪。 程思宁解释了一下蒲团的作用后,老杨和杨庆昌甚至还摆手说不用,他们直接坐在车斗里就好。 谈春榕视程思宁为上司,程思宁让她用这个垫屁股,她就用了; 杨纤美也嫌这蒲团丑。 可车斗里除了自己人之外,还有四五个年轻的大兵。 杨纤美是年轻姑娘,觉得要是直接坐在地上……挺不雅观的,还不如坐在蒲团上呢! 于是,杨纤美也坐上了蒲团。 车队启动后不久,席地而坐的老杨和杨庆昌就遇上了第一个颠簸。 毫无防备的两人被直接甩上了半空,又重重摔下。 杨庆昌还好,毕竟年轻嘛。 老杨摸着尾椎骨眦牙裂嘴的,突然想起车厢里还有仨女的……臊得他赶紧收回手,痛得无以复加。 程思宁又喊老杨他们赶紧坐在蒲团上,他二人这才忙不迭的应下。 虽然也还是很颠簸,但蒲团比较柔软,相对舒服些。 一旁几个坐在小板凳的大兵眼巴巴地看着程思宁她们的蒲团,羡慕极了。 因为实在过于颠簸,大兵们干脆不坐小板凳,全都蹲在地上。 可蹲久了又受不了…… 程思宁和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匀出三个蒲团给大兵们。 大兵们连说不用不用。 但程思宁、杨纤美和谈春榕已经挤着坐在一个蒲团上;老杨和杨庆昌也坐在了另外一个蒲团上…… 这个时代鲜有胖子。 大家挤一挤也能坐下。 大兵们也就不再推辞,谢过程思宁以后也三三两两地挤着一个蒲团坐下。 这无穷尽的颠簸旅程就像没有尽头似的。 再加上时不时还在半路上遇到塞车情况,抵达广州城简直遥遥无期! 是的,在这个时代,塞车情况特别严重——因为路面情况差,有的坑洼面积特大、特深,路面还窄,但凡只要轮子小一点儿的拖拉机、小型运输车被卡住,慢慢的,路面就塞住了。 这些年轻的大兵们时不时就跳下车斗,去帮着推车、指挥一下交通,车队才能慢慢往前挪。 直到深夜,车队才抵达广州城,轰鸣着引擎冲进了军分区。 程思宁一众睡眼惺忪地从车上下来。 众人之中,只有她来过这儿,于是由她带队,领着大家去军分区招待所开了五张床铺——最便宜的大通铺。 大通铺分男寝和女寝,一间房放十张高低铺,能睡二十人,五角钱一天一张床。 使用公共厕所。 公共浴室买票洗澡,五分钱一张浴票。 其实大家都已经很累了,只想睡觉、并不想洗澡。 但程思宁很坚持地买了一人一张浴票。 众人转念一想,明天还要去市府,自己这沾了一身机油味儿的衣裳是真不能穿。 于是大家又钻进浴室去洗漱,连着把衣裳也洗了。 折腾了这么一通,爬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 但也因为一身清爽,大家全都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人人都是神清气爽的。 程思宁领着大家去招待所的食堂吃了早饭,就带着大家搭乘公共汽车前往市府。 她怕迟到,十点整的见面会,她七点半就领着大家出门了。 八十年代的广州城还没来得及披上后世繁华摩登的外衣——楼房不多、也不高,楼体面貌斑驳,看起来破旧、年代感十足。 这时候的路面也不够宽敞,路面上行驶的公共汽车看起来也是旧旧的。 骑自行车的人、骑三轮推板车帮人送货的人往来如织…… 乱哄哄的。 但也是极具生活气息的。 当然了,市府是朴素又肃穆的,门口有门卫把守。 程思宁报了刘秘书的名字,又写了个预约码给门卫。 门卫拿着厚厚的预约本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事先登记好的预约数字,这才开门让程思宁一众进来了。 根据工作人员的指引,程思宁一众七转八拐的,终于来到了一间会议室。 等了大约半小时,刘秘书过来了。 他大约三十七八岁左右,瘦得厉害,个子也不高,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非常有书卷气。 大约是程思宁的气质比较脱俗,刘秘书一眼认出了她,“您就是青华大学的程老师吧?” 程思宁大大方方地和刘秘书握手,“刘秘书,感谢你帮我们美言啊,不然……张副市长也注意不到我们策划书吧?” 刘秘书笑了,“也不能这么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顿了一顿,他又解释,“群众写来的信,我们肯定会一一去看,想办法解决,但是张副市长的工作很繁忙,有时候可能会耽误一段时间。” 程思宁含笑点头。 刘秘书和程思宁寒暄了几句,突然问道:“程老师,您既然是青华大学的老师,那您……应该懂外语吧?” 程思宁愣了一下,反问道:“你说的是哪一门外语?” 刘秘书也愣住。 片刻,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会好几门外语吗?” 程思宁答道:“我以前在首都机床厂工作过,岗位是俄语翻译,后来去米国留学了。” 刘秘书连连点头,又犹犹豫豫地问道:“那,犹太人的语言,您能听懂吗?” 希伯莱语? 程思宁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刘秘书大喜! 第517章 又谈成了与市府的合作! 刘秘书可能是太高兴了,直接蹭一下站起身,看样子是想赶紧离开这儿,然后把程思宁懂会希伯莱语的事儿说出去…… 但他很快又控制住了,笑着对程思宁说道:“不好意思啊程老师,吓着您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因为工作的需要,正在寻找一位既懂鹰文、又懂犹太语的人。” “但是呢,犹太语太小众了,会的人很少。” “我们有去找外语大学的老师,可这位老师出差了,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 “程老师,这样好吗……我先去跟张副市长说一声,然后咱们再详谈。”说着,刘秘书就准备离开会议室。 程思宁叫住了他,“刘秘书,那我们今天的这个策划案……” 刘秘书笑道:“放心,这不会耽误这事儿的。” 他急匆匆走了。 程思宁下意识看向老杨他们。 却见老杨他们齐齐瞪大了眼睛,正吃惊地看着她。 程思宁一怔,问道:“怎么了?” 老杨他们这才回过神。 杨纤美,“程老师,原来你会那么多的外语啊……三门是不是?” 谈春榕,“程老师,你以前也在国营厂子里上过班?” 杨庆昌,“程老师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会几门外语?” 老杨,“厉害,厉害啊……” 程思宁哑然失笑。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刘秘书又冲进了会议室。 他身后还跟着一连串的人! 刘秘书将一位五十多岁、两鬓染白的男人介绍给程思宁,“程老师,这位就是我们的张副市长。” 张副市长和程思宁握了手,和程思宁寒暄了起来。 主要是问程思宁的家庭情况。 程思宁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的爷爷是个退休老兵,丈夫带着儿子还在米国留学…… 张副市长笑着点点头,让程思宁开始讲她的策划案。 会议室里有张黑板,还有粉笔。 程思宁先把自己事先复印了好几份的策划书一一递给张副市长、刘秘书和其他几个看起来不知是干部、还是助手的人…… 然后她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写划划。 对于水井村的发展前景,程思宁不止一次地考虑过。 甚至很多前期需要铺垫的,她也早就已经安排下去了。 这一次的讲解,既是为了拿到市府的支持与认可,也是她对发展计划的一个复盘。 张副市长听得很认真。 坐在他身边的那些人甚至还拿出了笔记本和钢笔,开始认真记录和做笔记。 程思宁大约讲了一个半小时,才条理清晰、口齿伶俐地把她的策划案给说得清清楚楚。 讲完以后她发现,张副市长这边的人,面上全是清一色的赞许、认可与惊艳的表情;而老杨他们,面上则带着激动、兴奋与破釜沉舟的表情。 张副市长指着程思宁的板书,对刘秘书说道:“程老师的水平很高,多学着点!” 然后又回头看着他的助理团,“看见了没?这才是我想要的策划案,以后你们要多向程老师学习啊!” 众助手全都认真点头,看向程思宁的目光变得钦佩起来。 程思宁也被夸得不好意思,问张副市长,“那您看,我们水井村……” “我代表市府,接受你们的请求!”张副市长笑眯眯地说道。 接下来,张副市长又和程思宁讨论起细节: “程老师你说南海基地那边投了两万是吧?那我们市府也会投两万。” “我们这边会派出专员,一年两次验收你们的项目成果。达不到的话,可是会捱我们的批评的哟!” “当然了,如果能按策划案达到要求的,那我们就把水井村打造成为模范标兵,将来把水井村的成功案例推广到全省……” 老杨他们一听,高兴坏了! 程思宁趁机提要求,“张副市长,我们保证按计划完成任务!” “可您也知道,咱们水井村一来地处偏僻,二来呢土壤条件还不好,想要致富,难上加难啊!” “所以有的困难,还得政府帮我们解决。” “比如说交通运输,比如说自来水和电,比如说基层教育和医疗……” “这些基建不匹配,那么就算我们水井村能成功,那大概也属于个案。” “张副市长,希望您能帮我们处理这些迫在眉捷的问题。” 张副市长很和气地对程思宁说道:“小程啊,你说的这些呢,市府一早就已经有在安排了。” “但推行到水井村,可能还需要一个过程。” “这样吧,先让小刘跟进一下,看看哪些项目可以提前照顾到水井村的,到时候让先做。” “以后呢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就向小刘提,或者向专案专员提,咱们能照顾一定会先照顾……你们呢就好好干,好不好?”张副市长笑眯眯地说道。 程思宁高兴得直点头。 老杨他们幸福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对比之前在镇政府受的窝囊气,再看看眼前和气又亲切的张副市长…… 程思宁团队里的人相互对视,都看到对方眼里泛着泪光,还带着一股“咱们必须好好干,将来才能狠狠打那些看笑话的人的脸”的狠劲儿! 接下来,张副市长又问程思宁住在哪。 程思宁如实说了。 张副市长想了想,对程思宁说道:“小程啊,小刘应该有跟你说了,咱们市府最近正在寻找懂犹太语的人,正好你会……” “这样吧,正好咱们签合同也是需要时间的。” “我让小刘在市府招待所给你们开几个房间,你们搬过来住。” “然后呢,你们就一边等着办手续,中间你要是有空的话,再来帮帮我们的忙。” “我们的事儿不复杂,三五天就能办好。” “小程你看……” 程思宁想着,正好她还要趁着这次机会,再去广州军分区拉赞助、另外还要注册企业,这些都挺费时间的。 而且来回一次这样奔波、这样辛苦…… 最好就是把事情全办好了以后再回去。 于是程思宁连忙答道:“好的张副市长,没问题!” 第518章 惩治(上) 刘秘书指派了一个姓赵的年轻姑娘来指引程思宁一众。 小赵先是拿着刘秘书手写的单子,带着程思宁先去市府招待所开了两个房间。 仨女的睡一间,俩男的睡一间。 然后小赵又给程思宁一众办理了临时工作证的牌牌。 将这个牌牌别在胸襟处,进出市府大院就不会被门卫拦住啦。 程思宁张罗着想回军分区招待所去退房拿行李…… 老杨让杨庆昌和杨纤美去办这事儿。 程思宁想了想,觉得分头行事也挺好的,于是点点头。 当下,大家兵分三路: 杨庆昌和杨纤美回去拿行李; 谈春榕和老杨去谈和市府签约的细节; 程思宁跟着小赵去熟悉那个需要用到希伯莱语的事件。 这事儿大约已经困扰了小赵她们很长一段时间了。 见程思宁主动问起,小赵赶紧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说了: 市府最近从国外引进了一项技术——要修建一幢30层楼高的大厦。 这项专利是米国公司的。 之前米国那边大约也是想把这事儿办好,派了两个华裔工程师带队。 第一期的合作,大家配合得很好。 第二期的合作呢,是两个金发碧眼的白男,合作态度也还不错,大家很愉快地走完了进度。 现在第三期的合作,米方派来两个犹太裔工程师。 问题就出现了。 这两人一来就闹出各种各样的幺蛾子。 一开始呢,市府指派的负责人还觉得可能是对方对于工程、各种数据的要求过于精准,大约也是出于负责的态度。 在这个认知下,中方的工程师、测绘师们加班加点的赶进度,反复计算、核对各项细微数据……工作已经做到让那俩犹太裔工程师无话可说的地步。 结果他们就开始在其他方面挑刺了。 他们一连好几天不工作。 别问,问就是他们进入了斋月,这是他们的宗教信仰,进入斋月以后不能工作。 准备期一共四十天。 他俩在三十三天的时候宣告中方人员,他们要进入斋月,时间是二十天。 ??? 这不就超过合同规定的时间了吗? 那,可以向米方提出延期吗? 答案是不行。 因为会影响后续的工程进度。 市府这边被急得团团转。 后来大家就在猜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俩犹太裔工程师想拿回扣啊? 中方负责人李程找了个脑子活泛又懂鹰语的翻译,陪着这俩吃喝玩乐了一整天,又小心翼翼地试探他们是不是想要回扣…… 结果居然被拒绝了! 不过,翻译告诉刘秘书,说那俩犹太裔工程师常常当着他的面说犹太语。 他建议刘秘书找个懂犹太语的人,最好在一旁偷听一下他们说了什么,可能才会有更的好应对办法。 因为这样,刘秘书才尝试着问程思宁懂不懂犹太语。 程思宁明白了。 她问负责人李程,“那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李程反问她,“程老师,您是不是也会英语?” 程思宁点点头。 李程想了想,说道:“我想让咱们现在的翻译找个理由请假,然后您做为替补翻译出面。” “您别让高利和杰斐知道您懂得犹太语。” “您听到了什么,也别声张,回头记下来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我们再好好研究一下,他俩到底想干什么。” 程思宁点点头。 很快,李程就把目前的翻译小张喊了过来。 程思宁先用鹰语和小张沟通了一下,主要是问小张一些专业用语怎么表达; 然后又说了几句希伯莱语。 小张一听,激动万分,“程老师您真会希伯莱语啊?这种语言太小众了,估计国内没几个会的……” 程思宁一笑,“别胡说,我们学校就有这门语言课。” 小张一想,青华大学? 好的,那没事了。 “您什么时候学会这门语言的?”小张随口问道。 程思宁就想起了在国外留学时,被那几个犹太人算计的时候。 那会儿她是真的很生气。 很想知道这些人到底说她和靳野什么了…… 就是在这种非常迫切的心态下,居然学习进展得飞快! 现在想来,她对犹太人可真没啥好感啊! 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就接二连三的被这些人算计,包括现在,靳野的主要敌人还是这些人! 程思宁笑着应付了几句,然后接过了小赵递过来的工作牌,别在胸前,跟着李程去见那俩犹太人高利和杰斐了。 听说翻译小张有事请假,这几天由MISS程来接替小张的工作? 高利和杰斐不住地打量着程思宁。 程思宁也打量着他俩。 ——高利大约四五十岁,有些发福;杰斐三十多岁,身材高瘦。 程思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对犹太人有些呆板印象了。 总之,她对这两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在未来的几天里,要请高利先生和杰斐先生多指教了。”程思宁客气地说道。 高利看了杰斐一眼,才对程思宁说道:“谢谢你MISS程。” 杰斐明显对程思宁很感兴趣,“MISS程,你的鹰语说得可真好,请问你以前在哪儿工作?” 程思宁如实答道:“我是一名教师。” “教鹰语的吗?”杰斐追问。 程思宁懒得解释太多,就说是。 杰斐又问,“MISS程,你们这里的教师都像你一样美丽,鹰语也像你一样好吗?” 程思宁笑笑,“如你所见,我们这里的工程师,也像您和高利先生一样认真负责。” 杰斐一怔。 高利朝着杰斐使了个眼色。 两人小小声用希伯莱语交谈了起来: “你说,新来的这个能不能听懂我们在说些什么?” “呵,希伯莱语是世界是最难学的语言,一个空有外表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学得会。你要是不信,我试试她。” “臭表子你长得可真像女支女啊,你……”杰斐说起了无比下流的话。 偏偏这贱人还一脸的正经。 一旁的高利也一样。 绑着一张脸,好像杰斐说的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可见得,这俩平时这么干……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程思宁笑了笑,“是的杰斐先生,您和高利先生也一样。” 杰斐和高利齐齐变了脸色。 第519章 惩治(中) 杰斐与高利被程思宁吓得脸色惨白。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贫穷的国家里居然有个美丽的女人懂得他们所说的希伯莱语?! “抱歉女士!我、我不是有意那样说的。”杰斐下意识用希伯莱语对程思宁说道。 没想到,程思宁却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用鹰语问道:“抱歉,杰斐先生,您在说什么?” 杰斐愣了一下,才改用鹰语问道:“MISS,你会说希伯莱语吗?” 程思宁含笑摇头,“抱歉,杰斐先生,您所说的希伯莱语……是您家乡那边的语言吧?” 高利突然问道:“MISS程,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程思宁假装不明白,“我刚才以为我的发音不太标准,你们没有听懂,所以我重复了一遍而已。” “杰斐先生,高利先生,我刚说的是,我们的工程师,也和你们一样,对工作认真负责。”程思宁说道。 杰斐和高利有些讪讪的。 想想希伯莱语堪称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 眼前这女人看起来很年轻,能学会鹰语已经很不算,不太可能会说希伯莱语。 两人这才放下了心。 没想到,程思宁又问:“所以,杰斐先生和高利先生刚才在用家乡话……议论我?” 杰斐和高利再次倒抽一口凉气。 程思宁笑道:“是不想让我知道你们说了什么,才特意用家乡话说的吧?” “那么杰斐先生,高利先生,你们说我什么了?” 杰斐和高利再次目瞪口呆。 半晌,杰斐磕磕巴巴地说道:“MISS程我们在说你……呃,你、你很美丽,像你这么美丽的女孩子,真、真的很可爱。” 程思宁笑道:“噢,真的吗?谢谢你杰斐先生。您的容貌也如何英俊,想必您父母也是非常出色的人。那么就把刚才您给我的赞美,也转达给您的家人。上帝保佑您!” 杰斐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 高利瞪了杰斐一眼。 杰斐这才不得不重新强颜欢笑。 程思宁是来当翻译的。 眼看着这会儿已经到了饭点,李程过来邀请高利杰斐一起去吃饭。 李程年近五十,会一点鹰语但不多,平时招待高利杰斐吃睡什么的是够用的。 但今天,李程让程思宁一块儿去。 杰斐有心理阴影,小小声问李程,“李,MISS程是女性,她和我们一起去吃饭……这不太合适吧?你让她自己去吃饭吧,别跟我们在一起。” 李程恨不得让程思宁二十四小时不换休地跟在这俩身边,好听听他俩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哪会同意让程思宁离开! 李程找了个理由,说程思宁必须要多和项目、以及项目负责人联系,才能更好的进入工作状态。 就这样,程思宁假装没听到杰斐的抱怨,笑眯眯地跟着李程他们去吃饭了。 大家就在市府食堂吃饭。 市府食堂依旧沿袭六七十年代很典型的大锅饭食堂风格。 一楼是给普通职工们吃饭的。 二楼是包间,一般由工作组对接比较重要的团队在这儿用餐。 三楼是雅座,有级别的官员才能在这儿请客吃饭。 李程领着杰斐高利上了二楼。 程思宁看到李程写菜单…… 她用鹰语对李程说道:“李,之前翻译小张跟我交接工作的时候,说过杰斐先生和高利先生现在正在斋月……对吧?杰斐先生?高利先生?” 杰斐和高利犹豫了。 反正,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 他二人点点头。 程思宁正色用鹰语对李程说道:“李,杰斐先生和高利先生在斋月里是不能吃肉的。” 李程愣住。 杰斐和高利也愣住。 李程意识到什么,飞快地看了程思宁一眼,急忙对二犹说道:“这是真的吗?” 其实,说自己在斋月期内不能工作,纯属杰斐和高利的私意。 之前的翻译小张并不了解犹太人习俗。 只是出于对客户的尊重,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何况对方还扯上了宗教信仰这面大旗。 所以小张从来都不知道犹太人在斋月期间是不能喝酒吃肉的。 杰斐和高利在号称自己过斋月的时候,可没少吃肉喝酒。 以至于李程都已经习惯了。 每到饭点就是三肉一菜外加半瓶葡萄酒。 当然了,杰斐和高利的酒量也不大,就是每餐都要喝点儿。 这会儿被程思宁拆穿,杰斐和高利十分难为情。 李程眼珠子一转,把锅推到前任翻译小张身上,“杰斐先生、高利先生,很抱歉之前也没让小张问你们问清楚,才会这样冒犯了你们。” “我要向你们道歉!” “现在我们知道了,那是一定要纠正过来的!” “今天我们陪着你们一起吃蔬菜吧!” 说着,李程匆匆写下菜单,让小赵去一楼点菜了。 杰斐和高利一听说吃蔬菜,脸都绿了。 李程又当着二犹的面,操着鹰语问程思宁,“MISS程,你还知道杰斐先生和高利先生他们老家的什么习俗吗?” “他们太好了,很害怕麻烦我们,所以连斋月期间不能吃酒肉也不告诉我们……” “他们是我们的客人,我们必须好好照顾他们!” 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当然有了!” “斋月期间不能吃酒肉,这是最基本的。” “最重要的是,信徒需要做礼拜,忏悔与祷告!” “对吧?杰斐先生,高利先生?” 杰斐和高利的脸色齐刷刷变了! 要知道,对外谎称斋月,这也没什么。 可要向真主做礼拜、祷告? 这可不行! 欺骗谁也不能欺骗真主啊! 一时间,杰斐和高利骑虎难下。 正好这时,小赵端着个托盘将四份全素的蔬菜拿了过来——苦瓜炒青椒豆角,清炒鸡毛菜,清炒豆芽菜和炒腌菜。 杰斐和高利傻了眼! 他俩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早就已经爱上了中国菜。 何况广州还是广东省府。 食堂里用来宴客的菜都是硬菜、大菜。 烧鹅、焖羊、白切鸡; 煎鱼、蒸鱼、焖鱼…… 除了猪肉不吃,他们啥都吃! 现在,MISS程一出现就断了他俩的美味肉菜! 那么接下来,MISS程还会揭开他俩其他的骗局吗? 比如说,现在根本就不是斋月? 第520章 惩治(下) 一顿饭下来,大约只有程思宁吃好了。 她本来就口味清淡,喜欢吃素菜么! 李程和小赵也啥问题。 小赵说,她刚去拿菜的时候发现今天有烧鹅! 那迷人的香气差点儿把她给勾得神魂颠倒。 啧啧,烧鹅腿可好吃了! 经验独到的老师傅会把荔枝木当成燃料,还会扔点荔枝壳在火堆里。 等到荔枝木燃烧得差不多了,再把已经腌制入味的整只鹅吊起来放进泥糊的炭炉里去,封上泥炉门。 利用荔枝木的余温将鹅肉烤熟。 这过程大约需要四五小时。 烤好的烧鹅表面酥脆,肉质鲜嫩多汁美味可口还自带浓郁的荔枝香气! 小赵又央求李程,问能不能在陪着高利和杰斐吃完素以后,回头再上食堂窗口再买仨烧鹅腿,李程、小赵、程思宁三人一人一只! 烧鹅是昂贵的。 哪怕是在机关食堂,也不是人人都吃得起。 但单位有划出高利和杰斐的餐费,是固定的一天十块钱,不退不补。 现在高利和杰斐只能吃素,那中文人员只好笑纳了。 程思宁虽然爱吃蔬菜,但听小赵描述着烧鹅的制作方法和烧鹅腿的美味,忍不住说道:“买四个,给小张也留一个。” ——程思宁刚才和小张对接工作的时候,能感觉到小张对工作非常认真。只是这年轻人社会经验不够,才会拿不下高利和杰斐这两个老油条的。 小张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烧鹅腿是他该得的。 李程点头。 小赵见李工点头了,高兴地说道:“好嘞!那我一会儿就去买。” 高利和杰斐问程思宁:你们在说什么? 李程还有点儿想藏着掖着的,他受儒家思想影响,觉得客人吃素我吃肉这种做法不厚道……虽然他确确实实会这么做,但面子上好歹也是避讳一下的。 程思宁并不这样想。 就冲着高利杰斐刚才对她的冒犯,她也不想让这俩好过。 于是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在商量,一会儿要去吃烧鹅腿。” 接下来,程思宁用鹰语复述了一遍刚才小赵对烧鹅的制作过程和烧鹅腿的美味…… 高利舔了舔嘴唇,杰斐咂吧咂吧嘴,二人敢怒不敢言。 他俩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一不懂中文不会表达,二来手里没有钱。 现在还被程思宁指出在“斋月”里不能吃酒肉…… 也就是说,中午吃完了这顿素的,他俩要到晚饭时分才有得吃! 而且晚饭也还是一顿素的! 当着程思宁、李程的面,高利和杰斐有气也不出,就用希伯莱语嘀嘀咕咕的: 杰斐,“高利,我也想吃烧鹅腿。不如我们告诉她,斋月已经结束了怎么了?” 高利,“别犯傻!你怎么就不好好想一想,她连我们在斋月里不能吃酒肉的规定都知道……那她是不是还知道,其实我们在斋月里不能工作?所以在我们出差之前,公司是避开了斋月的……” 杰斐,“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天天吃草,像个动物一样吗?” 高利,“杰斐你就不能忍耐一下吗?要知道,如果按照我们的计划,到时候我们能拿到百万美金!别说是一个烧鹅腿了……你能买下整一家烧鹅工厂!” 杰斐,“可是……” 高利,“别可是了!忍着!也没几天了。” 程思宁没吭声。 吃完饭,李程送杰斐、高利回招待所去休息。 程思宁把听到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李程。 李程沉吟片刻,说道:“也就是说,咱们得到了两个有效信息。” “一是拖延下去,对他俩有好处。” “这个好处,给他俩带来的利益是百万美金!” “二是这事件他们公司并不知情……” “至少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公司不允许的,否则也就不会避开斋月了。” 李程又对程思宁说道:“程老师,感谢你!” “要不是你啊,我们连这两个情报都不知道。” “请你继续假装什么也不懂,再帮我们探听一下消息。” 程思宁点点头。 下午时分,李程假装不知道斋月不能工作这事儿,如常召开工作会议。 高利和杰斐也只能硬着皮头参加。 毕竟他们之前已经这样了。 李程再次吩咐工程师们、测绘师们将整好的资料递交给高利和杰斐。 高利和杰斐故计重施。 “抱歉,你们提供的数据还是有问题。”高利说道。 程思宁帮着翻译了。 李程问道:“有问题的话,请您指出。” 高利直摇头,“抱歉,我尽最大努力也只能告诉你们,这些数据是不对的。” “现在是斋月,出于我们的信仰,我们不能工作,我们所有的精力都必须放在礼拜上……” 中方的与会人员差点快被气死了! 他们平均年龄在三四十左右,人人熬得形销骨立、两眼通红。 偏偏高利和杰斐老神在在,只说你们的资料不行,问哪儿不行、他们就是不说。 程思宁也很生气。 但她还是比较克制 因为高利和杰斐和不配合,会议早早结束。 程思宁想了想,对李程附耳说了几句。 李程听了,眼睛一亮,点点头。 程思宁这才笑眯眯地去找高利和杰斐,“高利先生,杰斐先生,我要和小赵出去逛街买东西了,再见!” 高利和杰斐中午吃的全是素菜,这会儿早饿了。 一听说程思宁要出去,他俩连忙问道:“MISS程你要去哪?” 程思宁说道:“我还是第一次来广州城呢,听说这里是美食之都,我想让小赵带我去逛逛。” 高利和杰斐急忙说道:“我们也想去!” 程思宁笑了,“抱歉,不可以哦!” 改革开放初期,外国人在国内消费只能花外汇券。 外汇券呢,又只能在涉外商店和酒店这样的特殊场合消费。 新开业不久的白天鹅宾馆也能吃烧鹅,但性价比太夸张,而且可选择的美食种类也相对比较少…… 听了程思宁的解释,高利和杰斐泄了气。 程思宁笑笑,准备离开,又转头问他俩,“或者,你们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们带回来。” 高利和杰斐又高兴了。 杰斐,“MISS程,我想要一整只烧鹅!” 高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意思是“你这蠢货!就是她拆穿我们在‘斋月’里不能吃酒肉的!你居然还想让她帮我们带烧鹅?” 没想到,程思宁面色如常,还笑眯眯地点点头。 杰斐笑眯了眼,“MISS程我会分给你一只烧鹅翅膀的!” 高利犹豫半晌,也扭扭捏捏地开了口,“MISS程,那……也麻烦你帮我带五斤脆皮烧肉。” 杰斐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你这老家伙!你、你你你……你居然吃烧肉?! 那可是猪肉啊! 高利咳了几声,说道:“MISS程,要是东西买回来了,麻烦你送到我和杰斐的房间里来。今天我们不去餐厅吃饭了,我们就在房间里吃。” 说着,他还欲盖弥彰地说道:“主要是……我们还要在房间里做礼拜。” 程思宁像什么也没觉察到似的,含笑点头,拉着小赵走了。 当然了,程思宁也没真去买烧鹅和烧肉,她去找老杨、谈春榕问项目的事情了。 李程让人去买的。 等到烧鹅和烧肉买回来了,李程派人去通知程思宁,程思宁这才赶过来,又找李程要了一瓶葡萄酒,和小赵一块儿拎着,去了高利和杰斐的房间。 高利和杰斐见程思宁带来了烧鹅和烧肉,甚至还带来了一瓶葡萄酒,高兴坏了。 他们也不知道这些食物要花多少钱,就掏出外汇券让程思宁自己拿。 程思宁拿了外汇券,又说道:“高利先生,杰斐先生,你们晚饭就在房间里吃吗?” 高利和杰斐齐齐点头。 “那我帮你们打开窗户吧!”程思宁说道,“在房间里吃东西,这气味也太重了。” 高利和杰斐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美食上,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程思宁顺手把窗户推开,还飞快地瞥了一眼相邻的隔壁窗户。 一个戴眼镜儿的年轻男同志正从那扇窗子里探出头。 见了程思宁,他赶紧比了个大拇指。 程思宁假装没看到,将窗户支好以后,就和小赵一块儿离开了。 她俩去了隔壁房间。 李程、小张他们都在,还有下午开会时参加会议的工程师、测绘师们。 少说也有二十来人,将这不大的房间给挤得满满当当。 程思宁将外汇券递给李程。 李程正想说什么—— 一直站在窗户那儿的眼镜男小小声说道:“大家小声一点儿,他们开吃了!” 众人赶紧说道:“程老师你快过去听听!” 程思宁走过去坐在床边,接过眼镜男递过来的一个纸壳罩。 纸壳罩上还连着一根线,线的另一头探出了窗外。 ——这个纸壳罩,是在场的理工男们制作的“监听器” 中午吃饭的时候,程思宁试出二犹是吃货;于是下午散会后程思宁向李程提的建议,就是让二犹喝酒吃酒,然后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李程也很想知道二犹到底啥意思,便同意了。 接下来大家分工合作,买烧鹅的去买烧鹅,买烧肉的去买烧肉,剩下的工程师们就动手做了个简单的收音传导器。 反正两扇窗户隔得近,就算不用这玩意儿,只要凝神听,也能隐约听见。 当然了,用了这“监听器”以后,确实听得更清楚了。 程思宁朝着众人做了个手势:要纸和笔。 大家赶紧送了过来。 程思宁一边听,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刚开始的时候高利和杰斐只顾着吃喝,到了酒饱饭足时,高利和杰斐有些醉醺醺的,再加上房间里也没外人…… 他俩肆无忌惮地骂起了人。 先是骂他们就职的公司老板、上司、同事,然后说起了和市府合作的这个案子。 高利讥讽地说道:“那个李(负责人李程)还一天到晚追问我他的数据哪儿有问题,我能告诉他说你的数据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我要真这么说了,那还怎么体现我的价值和重要性呢?” “不过,这些种花国人……还真挺让我吃惊的。他们没有计算机,但是数据却算得那么准确!” “我们一路看着他们从不会、到会、再到精通……” “这些种花国人太厉害了!这么厉害,是要杀死领路人的可能啊!” “我跟你说啊杰斐,如果李和他手下的人,能代表整个种花国的话,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种花国会超越我们米国,成为世界第一强国!” “到时候还能有我们什么事啊!” 杰斐,“种花国会不会变得世界第一强国……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现在只担心我们那二百万美金能不能到手!” “高利,你确定我们一定能拿到这笔钱的吧?” 高利冷笑,“那我问你,如果你是李(负责人李程),当你将面临千万元美金罚款的违约金时,你是选择跟我们公司决裂,还是决定给我们二百万回扣,买通我们呢?” “毕竟他们的数据全都是准确的,咱们不也私下核对过很多次了么!” “放心,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一直不回应,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再找机会和李谈。” “到时候他只能同意!” 杰斐,“那他们(李程)不会去告我们吧?” 高利摆手,“李不会这么做,依他们的文化传统……他不敢去我们公司告发我们。你知道吗?他们这里的规矩,如果他去公司告我们了,李自己也要坐牢的。” 杰斐欢呼了起来,“等我有了钱,我……” 至此,程思宁一共听了两小时左右,将内容记录了十来张纸。 全都满满当当的。 程思宁放下“监听器”,示意眼镜男把监听器的另一头也收回来…… 她花了点时间,根据之前记录下的内容,回忆着将高利和杰斐说过的话全都告诉了李程。 程思宁不是这个专业的人。 她讲的有点儿磕磕巴巴,但李程等人却听得明明白白。 ——高利和杰斐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啊! 这不是敲诈勒索是什么! 霎时间,大家全都气坏了! 但也有人提出了疑问,“他们凭什么笃定我们不会告到他们公司去?他为什么会以为李工告了他们就会去坐牢?” 程思宁想了想,突然明白了,说道:“他们可能是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七八年以前的事儿吧!” 大家一滞,恍然大悟。 李程都快气死了! “举报!必须举报!”李程说道,“我今晚就写材料向上级汇报……对了你们可一定要稳住,不能在那俩面前给我泄露一星半点的哈!” 大家同仇敌忾,“他们害我们担惊受怕那么久……谁和他们共沉沦!可以的话,最好把他俩抓起来!” 大家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群情激愤。 李程对程思宁说道:“程老师,太感谢您了!” “我们是真没想到啊,那俩居然存着这样的心思!” “这样哈,可能还得请您再在我们这边搭伙一段日子,一直到他们公司来人为止。” “程老师您放心,我们肯定不会白白耽误您的……” 听到这儿,程思宁眼睛一亮,“李工,我等您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李程:…… 程思宁热情地说道:“我有个请求!” “我呢一定会全力协助你们完成工作。” “事成之后——” “李工,你们是干工程的,会不会修路啊?” 李程:??? 他皱眉看着程思宁,表情有点受伤。 现在种花国的工业基础很落后,想修30层楼高的大厦,确实存在着无法攻克的技术难度。 但修路有啥难度? 程思宁说道:“我们水井村座落在半山腰上,我们村的人啊特别想拥有一条马路。能从半山腰通到山脚下。” “我们用脚步丈量过,大约三四公里长的样子。” “李工,我们也不需要多么宽敞的马路,双车道就好。” “我们村是贫困村,买不起材料也出不起人工,你看……” 李程思考了一下三四公里长的公路造价。 他点头,“程老师,我会向上级提出这事儿。但我也可以告诉你,你说的这事儿不难,应该能办到。” 程思宁喜笑颜开。 第521章 夜市上的炒米粉和冰可乐(上) 程思宁得到了李程的肯定答复,高兴得笑成了一朵花儿。 下班回去招待所和老杨、谈春榕她们汇合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劳累奔波了一整天,她丝毫不觉得劳累,甚至还十分兴奋,叫嚷着要请大家吃宵夜。 晚饭程思宁不在。 老杨他们哪里舍得花钱吃饭! 就在机关食堂花五角钱买了二斤米饭,打了一份炒腌一份炒青菜,四个人分着吃。 当时是吃饱了。 但油水少,到了现在已经饿了。 一听程思宁说吃宵夜? 谈春榕、杨纤美和杨庆昌蠢蠢欲动,老杨却因为舍不得花钱,说什么也不肯去。 程思宁说道:“你们倒是吃饱了,我忙到现在还没吃呢!杨叔,你就当陪我去吃点!” 杨纤美拼命怂恿,“阿爷,我们就是不吃,出去逛逛也好。” 杨庆昌,“也可以少吃一点……” 老杨瞪着杨纤美和杨庆昌。 程思宁甩出了杀手锏,“叔,你跟着我们一块儿去,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谈春榕急得在一旁跳,“杨叔,我们走吧走吧,唔……我好像闻到炒米粉的香气了!” 老杨没法子,一挥手,“那走吧!” 众人欢呼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广州城,毫无规则可言。 还不像后世那样专门分出了行政管理区、商业中心这样。 市府后院的大马路上,天一黑就被来摆摊的老百姓们给占据了。 久而久之,不但形成了规模,大家还自动给规划好了——吃的喝的全在西街,穿的用的全在东街。 程思宁一众闻着香气找到了西街,看到了一长溜大约三四十个大大小小的宵夜摊。 有卖炒米粉炒河粉的、有卖水饺馄饨的、有卖卤味的、有卖油炸食物的、还有卖麻辣烫的…… 程思宁这会儿饿得正慌,有点儿馋炒米粉,带着大家在炒粉坐下,要了七份炒米粉,外加一份番茄蛋花汤。 老杨一听,程思宁竟然点了七份炒米粉?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就是碍于炒粉老板在,他没好意思阻止。 炒粉老板一走,老杨埋怨程思宁,“思宁啊你点那么多做咩啊?一份炒米粉三毛钱!你还要加个汤!这都两块四了!你买这么多干什么嘞?我们都吃过了!” 程思宁一笑,“叔,那你就不问问我,今天为啥这么高兴吗?” 老杨愣了一下,问道:“你、你工作搞完了,我们明天就能回去?” 程思宁摇头。 老杨又想了想,“喊你去帮忙的那里,给你开工资了?” 程思宁笑着摇摇头。 老杨继续绞尽脑汁地想,“你今天遇到了一个熟人?” 程思宁还是摇摇头。 老杨,“你在地上捡到了一块钱?” 谈春榕她们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捂嘴憋笑。 程思宁也哈哈大笑,依旧摇头。 老杨直摇头,老实巴交地说道:“那我猜不到了。” 这时,炒粉老板炒好了米饭,一份一份送了上来。 连着番茄蛋花汤也送上。 “靓女,感谢你照顾我们生意啊!要不要再来两罐可乐?正宗米国进口哦!别人都卖两块五一罐的,我卖给你两块一罐啊!”炒粉老板笑眯眯地说道。 程思宁突然想起来,留学回国以后,她就没喝过可乐了。 之前没人提,她也没在意。 现在炒粉老板这么一说,她好像还挺想喝的! “五罐多少钱?”程思宁问道。 炒粉老板一听,喜上眉梢,看看左右,小小声说道:“靓女你别那么大声……五罐我收你这个数。”说着,炒粉老板在桌上画了个阿拉伯数字8。 程思宁掏出一张大团结,“加上炒粉和汤?” 炒粉老板想了想,收了钱,“好嘞!靓女多来帮衬啊!” 没一会儿,炒粉老板又把五罐冰镇的易拉罐可口可乐送了来。 程思宁肚子饿,已经开始扒起了炒粉。 不得不说,这刚炒出锅的米粉就是好吃! 炒米粉必须要放很多油,不然容易沾锅、糊掉,还炒不开。 这油一多吧,就热乎乎香喷喷的。 再配上炒鸡蛋、豆芽菜、香葱和蒜粒什么的…… 大约老板还加了点他自己配制的独门香料,这炒米粉实在是太太太香了! 程思宁一口气扒完大半盘炒米粉,肚子里没那么饿了,才放慢了节奏。 她用碗添了大半碗汤,又一口气喝完,才觉得有些饱了。 直到这时,程思宁才觉察到,老杨他们好像一直没吭声…… 她看向众人,发现他们齐齐盯着桌上的五罐可乐,眼神呆滞、表情震惊。 “叔,你们吃啊!这炒米粉挺好吃的!”程思宁说道。 被她喊了这么一嗓子,老杨才如梦初醒,“啊对的对的……两块五角钱确实很好吃的!” 说完以后,老杨醒悟过来,急忙说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米国人也吃两块五角钱的炒米粉啊!” 顿了顿,老杨又改口,“我是说……两块五……” “这是啥玩意儿?居然要两块五一罐???”老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程思宁笑道:“试试?” 大家都是乡下人,还是头一回来到省城,哪见过可乐? 更加无法接受两块五一罐的可乐! 疯了吗? 这可乐到底是啥玩意儿,怎么这么贵?! 而且这个罐罐…… 看起来就是个圆筒型。 要怎么打开、怎么喝啊? 老杨他们面面相觑。 杨纤美好奇地拿起可乐罐,翻来覆去地研究。 “阿美,别这样。”程思宁制止杨纤美,解释道:“里面有汽,你这样倒腾,一会儿里头的汽会冲出来。” 杨纤美完全不明白程思宁的解释。 程思宁拿过一瓶可乐,拉开了扣环。 她本想先展示给老杨他们看,让他们学习如何开罐,然后再帮杨纤美打开的。 但杨纤美手很快。 她一直好奇地盯着程思宁,并且已经有样学样的抠着环、拉开了。 这时杨纤美手里的可乐已经被她来来回回地折腾着,积攒了不少汽。 她刚一拉开扣环,里头的水汽直接“嘭”一声冲了出来,尽数浇在正好路过她们桌边的一个男人身上! 第522章 夜市上的炒米粉和冰可乐(中) 杨纤美手里的可乐刚一滋出来,当即被吓得尖叫了一声。 她甚至还想扔掉手里的罐子! 幸好程思宁一个眼疾手快,飞快地夺了过来。 谁知杨纤美被吓得不轻,还拼命地往外跑。 慌慌张张的,她也不知撞上了谁,带着那人一块儿往后倒去。 这变故—— 令附近原本热闹非凡的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炒粉店老板、坐在桌边吃米粉的客人,以及来来往往的行人全都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杨纤美。 最最最难堪的是,杨纤美还扑倒了一男的。 还是个女上男下式! 有些小混混在一旁起哄了。 杨纤美被臊得不行,拼命地用手撑住那男的,想借力爬起来。 可那男的也拼命想把杨纤美扒拉到一边去,他好起来…… 两人一角力,后果就是僵持住,谁也奈何不了谁。 急得程思宁喊了一声“快拉住阿美啊”,杨庆昌和谈春榕回过神来,这才左一个右一个的抓住杨纤美的手臂,合力把杨纤美拉了起来。 杨纤美羞得满面通红,眼泪噙在眼眶里来回的滚。 而杨庆昌把杨纤美拉起来以后,又去把被杨纤美撞翻在地的那男的拉了起来。 “兄弟,我侄女太冒失了,好对你唔住!唔好见怪!”杨庆昌说道。 众人这才看出来,这是个年轻男人。 他大约二十三四岁左右,生得白净清秀。 因为在地上滚了一圈,他那脏兮兮的牛仔裤沾满了灰;又因为之前杨纤美滋出来的可乐喷了他一身,上身穿的格子衬衣上也是一片污渍。 看起来狼狈万分。 最重要的是,原本这男人的脖子上挂着个方型编织篮,里头装了好多磁带。 他应该是个售卖磁带的小贩。 但自从被杨纤美撞倒后,他那编织篮就摔倒在一旁,一盒盒的磁带全都倒在地上,有相当一部分的磁带盒子看起来已经裂开了。 程思宁看着散落一地的磁带,皱起了眉头。 杨纤美稍稍平静下来以后,也注意散落一地的磁带,顿时被吓得惊慌失措。 她蹿过去,蹲在地上捡拾着那些磁带,颤着声音说道:“对唔住!真系对唔不住……我唔系有心嘅!” 自从和程思宁在一起后,杨纤美就一直学着说普通话。 现在一着急,母语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杨纤美将磁带全都捡了起来,放进小筐里,然后站直身体将小筐里递给男人。 她第一次来城里,根本不知道这磁带是干什么的。但每一个都用透明精致的塑料盒子装着…… 这东西肯定很贵吧! 而且塑料盒还摔裂了不少!!! 杨纤美心里又害怕又焦急,觉得自己这是摊上大事儿了。 没想到,年轻男人默默地接过小筐,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背影显得孤寂又憔悴。 程思宁朝着老杨使唤了个眼色。 其实老杨也不知道磁带是啥…… 他的认识和杨纤美一样,觉得肯定摊上大事儿了,搞不好杨纤美要赔得倾家荡产! 丰富的社会阅历也让老杨认知到——这个穿牛仔裤和格子衬衣的年轻人看起来就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所以被杨纤美弄坏的磁带盒子或许很贵,但也没到让杨纤美倾家荡产的地步。 再加上,老杨本来就是个实忱人。 程思宁也给了老杨很大的信心…… 老杨追了过去,“后生仔,你眯走住……” 年轻人站住脚步,用标准的普通话问老杨,“你说什么?” 老杨愣了一下,立刻改口用普通话对他说,“我说……年轻人,你刚才有没有摔倒……摔伤?” 年轻人木然摇头。 “你过来坐下,我们慢慢说。”老杨又道。 年轻人还是摇摇头,表情麻木而又绝望,看起来还是想转身离开。 程思宁说道:“我们阿美把你的磁带撞坏了,要赔多少钱你说说吧!” 杨庆昌走过去,把年轻人拉过来,坐在他们这一桌。 年轻人完全没有挣扎。 有点麻木,又有点神情恍惚的样子。 总之就是非常顺从。 正好桌上放着七份炒米粉。 除去程思宁一个人先吃了一份,另外六份还没动呢! 杨庆昌问年轻人,“兄弟,吃份炒米粉吧?” 年轻人没说话,但喉头微动。 程思宁含笑说道:“饿了就吃吧,我也饿了。” 然后也劝大家吃炒粉。 大家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年轻人直勾勾地盯着这一盘子炒米粉,舔了舔嘴唇,又一一打量着程思宁、老杨等人。 大约是觉得程杨等人面善,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试探着拿起筷子,挟了一口炒粉…… 美味的炒粉让年轻人眼睛一亮。 他开始疯狂地扒了起来。 一分钟不到,他就吃完了整一盘炒米粉! 程思宁等人愣住。 所以? 他到底有多饿啊!!! 程思宁劝他,“喝点汤吧!别噎着了。” 杨纤美把另外一份炒米粉也推了过去。 ——先前程思宁一口气点了七份炒米饭,就是考虑到老杨和杨庆昌饭量大,所以仨女的每人吃一份,俩男的每人吃两份。 现在大家一人一份,可不就空出了两份么! 而对杨纤美,年轻人有些不自在,大约还回想起刚才两人摔在一起的尴尬样子。 杨纤美却因为那些摔坏的磁带盒子而感到愧疚,“没关系的你吃吧!” 老杨等人也劝吃。 年轻人犹豫片刻,小小声说过谢谢,拿起筷子又吃了起来。 大约是肚里有了些货,这次他吃得比较慢。 杨纤美给他添了一碗番茄蛋花汤,他也慢慢吃了。 众人便也吃起了炒米粉,还喝起了可乐。 由于杨纤美的那罐可乐已经泼了大半,程思宁找老板要了两个杯子,一个给杨纤美一个给年轻人,她把自己的可乐倒了些给他二人,示意他们喝。 老杨喝了一口可乐,被汽给呛到咳嗽,还直皱眉,“就这玩意儿……甜不甜、酸不酸的,还、还呛人!又好像糊了……” 杨庆昌在一旁接了句,“还有点苦,又有点中药味儿!” 老杨直摇头,“好难喝!”然后又喝了一口。 程思宁啼笑皆非。 和仨杨相比,谈春榕稍微有点见识。 她以前喝过国营冰厂的汽水儿,六分钱一玻璃瓶的,但大多是桔子味儿。 这会儿喝了可口可乐,谈春榕细细一品,说道:“其实还挺好喝的,是比咱们国内的汽水儿好喝。但这个真的好贵啊,一罐抵我们三四十瓶了!” 一想起这可乐两块五一瓶,老杨就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拼命地催杨庆昌和杨纤美,“喝!都给我喝光!这两块五一瓶的怪味药水……简直比我买两瓶红荔酒还贵!” 程思宁没忍住,卟哧一声笑了。 老杨气得直念叨,“思宁啊以后你唔好太大使啦!” 一着急他也说起了母语,直劝程思宁以后不要这么大手大脚的。 程思宁笑着点点头。 这时,那年轻人低着头,也不敢看人,只是小小声问道:“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程思宁愣住。 她心想,这年轻人……怎么这么怂? 第523章 夜市上的粉米粉和冰可乐(下) 老杨年长些,吃的盐比在座各位吃的米还多。 他仔细想了想这年轻人从一开始到现在的表情…… “后生仔,你叫咩名啊?”老杨问道。 年轻人沉默片刻,“我叫赵想,梦想的想。” 程思宁看着他。 ——他会特意解释他的名字,是梦想的想,足以证明了些什么。 老杨又问,“哦,原来你叫阿想啊!阿想,你多大年纪了?老家在哪里?来广东干什么来了?” 老杨的外表,就是很普通的乡下人模样。 以前他出门去镇上开会的时候,还会特意收拾一下,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体面一点。 后来得了程思宁的提点,老杨就不怎么特别打理了。 反正,水井村确实穷。 他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但这次是出远门,来省城办事么,所以老杨找了套相对干净整洁的衣裤——但裤子膝盖上依旧打着补丁,上衣袖口磨花了他就戴副袖套来遮一遮。 老杨的衣着打扮,他那不怎么流利的普通话,以及他尽可能放温柔的语气…… 再加上赵想刚吃掉的两大盘炒米粉、三四碗番茄蛋花汤和一杯冰可乐…… 赵想终于觉得,这个世界不再是那样的恶意满满了。 他低声回答老杨的话,“我十九岁了,老家在固原,来广东……来广东打工挣钱来了。” 固原啊! 本来老杨一众是不知道固原这个地方的。 但自从程思宁来到村里,每天晚上给大家上识字扫盲班,上的还是地理人文课以后,现在全村人都已经把全国地图给牢牢地背了下来。 全国有23个省,3个直辖市,5个自治区,以及港台澳两岸三地…… 大家全都背得滚瓜烂熟! 老百姓们最关心的,就是哪个地儿有什么好吃的。 程思宁就是精准地抓住了这个点,硬是生生地将一张全国地图,教成了全国特产美食图。 才能让大家牢牢记住这些省都有哪些重要的市、县,大概风土面貌和特产。 于是老杨说道:“宁厦固原?好地方啊,大漠风光无限好哇!” 程思宁笑眯眯地看着老杨,觉得大家合作这两个月来,老杨其实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他不再像以前那个愁苦无依的老农,现在变得自信从容了好多。 杨庆昌也说道:“固原是丹霞地貌吧,听说风景好着呢!牛羊肉也鲜美,比我们的烤鱼还好吃!” 杨纤美也眨巴着眼睛说,“固原距离这儿怕不得有两三千公里吧!阿想,你是怎么来的?坐火车吗?哎,我还没坐过火车呢!” 程思宁忍不住笑了。 要知道,以前的杨庆昌和杨纤美就像受了惊吓的鹌鹑那样,在外行走时他们是自卑的、焦虑的,且时刻做好了逃回村里的准备。 现在,他俩也越来越活泼外向了。 只有谈春榕是真尴尬。 她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所以就只好坐在一旁慢慢吃炒米粉,认真的听。 赵想愣住。 他离家已经好长时间了。 这是头一回,他不需要解释太多,别人就能精准地知道他的家乡在哪儿,还一口气说出了他老家的风土人情。 这会儿已经发展到,杨纤美叽叽呱呱地问他,“阿想,那你是少数民族吗?” 杨庆昌敲了她一个暴栗,“你细不细傻?阿想长得白白净净又好看,怎么可能是少数民族啊?” 杨纤美眦牙裂嘴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赵想有点羡慕杨纤美和杨庆昌之间的亲密,他腼腆地摇摇头,“我不是少数民族。” 沉默片刻,他鼓起勇气问老杨,“你、你们呢?” 杨纤美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反问,“我们什么啊?” 杨庆昌直叹气,“阿美,你怎么越来越蠢了?” 杨纤美本想反驳。 转念一想,今天确实是她在一直卖蠢。 先是被一罐可乐给吓住了,然后又和赵想摔在一起……狼狈万分。 杨纤美没吭声音,受伤且幽怨地看向杨庆昌。 老杨回答赵想的问话,“我叫杨德远,是南海湾水井村的村长,这是我侄子杨庆昌,她是我的族孙女杨纤美。” “这是我们村民合作社的程老师,她叫谈春榕。” “我们是来省城办事的。”老杨一五一十地说道。 显然,十九岁的赵想并不明白啥叫“村民合作社”,看起来他也不打算深究。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程思宁问道:“阿想,你在这里卖磁带吗?”说着,她指了指摆放在长凳上的那个装满了磁带的筐子。 赵想犹豫片刻,点点头。 程思宁说道:“那我们到底造成了你多少损失?” 赵想摇头。 程思宁继续说道:“说来听听?” 杨纤美也说,“是啊阿想,是我不好,把你的东西搞坏了。”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希望你让我赔偿你的损失。” “我会赔偿你,但我不是有钱人,如果我赔不起,我……” “不用了。”赵想打断了杨纤美的话。 众人一愣。 程思宁与老杨对视一眼。 老杨开了口,“阿想啊……” 赵想突然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用了!我说……不用赔偿了!” 他一把抓过放在一旁的小筐,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他又止住,小小声说了句,“你们请我吃东西了,就、就当两清了吧!” 程思宁与众人面面相觑。 不过,大家已经很有诚意地想要赔偿他了。 既然他不接受,那也只好这样。 这时,谈春榕突然想起来,今天程思宁要请大家吃饭,是因为她说遇上了一件喜事啊! 到底是什么事呢? 谈春榕连忙问程思宁。 闹了这么一出,程思宁差点儿忘了正事儿! 她这才笑着把李程愿意无偿帮水井村修一条出村的水泥路一事说了。 众人齐齐愣住,瞪大眼睛看着程思宁,露出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半晌,大家才欢呼了起来: “太好了!我们水井村马上就要拥有一条水泥马路了!” “而且还是我们村独有的!” “程老师!多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们村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挣到了钱、修上了水泥路!” 程思宁啼笑皆非,心想这算个啥。 以后还会有更好的生活呢! 第524章 我不会还钱给你的,因为我没有钱 程思宁怕老杨和杨庆昌吃不饱,让炒粉摊老板又上了两份炒粉。 老杨和杨庆昌连连推辞。 但最终,他俩还是喜滋滋地吃了。 吃饱喝足后,一众人往回走。 这会已经快到半夜十二点了。 不得不说,广州城还真不愧为不夜城。 都这个点儿了,大街上还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 尤其是到了市府后院大门那儿,人们突然聚集在一起,并结结实实地挡住了程思宁一众的去路。 刚开始的时候,程思宁她们还以为前面有什么有趣的事,让其他人这样围观。 但是—— 嗯? 这动静看起来也不太像是正常的聚会。 但人墙确实堵得严严实实的…… 老杨和杨庆昌把程思宁等人护在中间,艰难地在人群中缓慢前行。 直到走到后院大门口的铁栏杆那儿,大家才松了口气。 迈进大院后,大院里的清静,与大院外的人潮汹涌形成鲜明对比。 程思宁一众朝着招待所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群情激奋地大吼,“打死他!打死他!” 程思宁站住。 老杨有点紧张,“思宁啊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不要多管闲事,赶紧回去吧。” 程思宁觉得也对。 她提脚继续走—— 突然听到有人绝望地大吼,“对你们打死我吧!打死我!!!” 程思宁愣住。 她再次停下了脚步。 这个声音…… 如果她没有猜错,应该是就是——赵想? 程思宁倒并没有轻举妄动。 但杨纤美已经像只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杨庆昌怕她有事,也跟着追了上去,还一边跑一边骂,“阿美你系唔系颠咗啊……” 老杨也怕出事,顾不上程思宁和谈春榕,也追了过去。 程思宁和谈春榕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杨纤美倒并没有出市府大院。 沿着铁栏杆往前走上四五米远,就是事故发生地。 七八个壮汉围殴一人。 不少人在一旁起哄,“打!打死他!” 杨纤美扒着铁栏杆看了一会儿,见捱打那人果真穿着牛仔裤和格子衬衫…… 她急忙叫嚷道:“你哋做咩啊,点解打人?” 那七八个壮汉并没有停手。 倒是在一旁叫嚣的几个人见杨纤美说的是本地白话,人又在市府大院里,便说道:“靓女你不要多管闲事啦,这个混混啊不是个好东西!” “他卖假货啊!” “呐,他卖的这些磁带……全是坏的!根本没声音!他也好意思当成正品卖哦,还卖五块钱一个!” “靓女你说,这不是抢是什么!” 杨纤美愣住。 随后赶来的程思宁一众也听到了,不由得齐齐呆住。 难怪啊…… 难怪当时杨纤美把赵想的磁带撞坏了以后,已经说了愿意赔偿了,可赵想死活不让她赔偿呢! 那…… 那些看热闹的人继续对杨纤美说道:“打这个臭小子的那个大佬,你以为他为什么打人呐!” “是因为大佬的女儿过生日,说想要罗文的磁带!” “大佬找这个臭小子买了磁带送给女儿,结果是个空白带!” “人家女儿很生气的嘛,大佬也生气,就回来揍这个臭小子!” “靓女你就不要多管闲事啦!” 杨纤美急了,“那你们也不能打人啊!” “五块钱是吧!我替他出!” “你们别打他了!” 话一说出口,杨纤美就有点儿底气不足。 她转头看向程思宁,结结巴巴地说道:“程、程老师,你能借给我五块钱吗?” 程思宁还没开口—— 老杨和杨庆昌已经被气快要吐血,拼命地把杨纤美往后扯。 然而这时,被揍到吐血的赵想被人重重地推搡到铁栏杆上。 他鼻青脸肿的,还满头血污,已完全不知反抗。 只见那身材高大的壮汉抢圆了胳膊,又是一拳打了过来—— 赵想安静得像个旧破的枕头。 在那一刻,杨纤美浑身直哆嗦。 虽然杨庆昌抓着她的胳膊,极力想带她离开这儿。 但杨纤美却毅然决然地朝着程思宁跪了下来,“程老师,求你帮帮我。” 程思宁皱起了眉头。 此时赵想被揍得扒在铁栏杆上,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程思宁一众。 一声不吭的他,突然哭泣了起来。 杨纤美哀求程思宁,“程老师,我会还钱给你的,求求你,求求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程思宁伸手探进口袋,摸了张大团结…… 想了想,她松开了。 她掏出零钱包,拿出一张五元的钞票,递给杨纤美。 杨纤美说了声谢谢,接过钱,走到铁栏杆那儿,将钱钞递了出去,“你们别打他了!” 高壮大汉打量杨纤美片刻,又看向了程思宁。 见程思宁衣着体面、气质不俗,且人呆在市府大院里…… 大汉思考了七八秒钟,接过杨纤美递来的钱钞,冷冷地冲着赵想说了一句“算你走运”,转身走了。 其他人也跟着走了。 市府大院的门卫也来维持秩序,将围堵在附近人群劝开。 赵想喘着粗气、背靠着铁栏杆坐了下来。 杨纤美着急地问他,“阿想,你怎么样了?” 赵想没吭声。 杨纤美想出去看看,但被老杨和杨庆昌狠狠地盯住,她红了眼圈,又不想出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赵想哑着嗓子对杨纤美说道:“你不要管我。” “我就是这么一个烂人。” “我确实在卖假磁带,也确实骗了他的钱……”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你帮我给了五块钱出去……那是你活该,你白给了。” “我不会还钱给你,因为我没有钱。”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因为,靠近我的人……会不幸。” 程思宁见四下无人,才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零钞,大约七八块钱的样子,递给杨纤美,“让他小心点,别让人把手里的钱也抢了。” 杨纤美接住,认真谢过程思宁。 程思宁对谈春榕说道:“走吧,我们回去休息了。” 谈春榕点点头。 二人率先走了。 老杨狠狠地瞪了杨纤美一眼,招呼了杨庆昌一声,也离开了。 杨纤美把钱塞给赵想,欲言又止。 她红着眼低着头,也跟着离开。 赵想紧紧攥着手里的钞票,眼里淌出的泪水冲开了面上的血污。 第525章 看笑话啦(上) 第二天一早,程思宁去李程那儿上班。 完整的一天从开早会开始。 程思宁看着会议室里济济一堂的工程师、测绘师,以及各部门的工作人员,总觉得大家的精气神不太一样了。 在这个时代能当上工程师和专业测绘师的,属于国家顶尖级精英了。 前几天程思宁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看起来疲惫憔悴,眼里布满血丝,几乎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自我怀疑之中,不用开口说话,就能感受到他们焦虑自卑的情绪。 但现在,这些精英们的面孔、衣着明明还和以前一样,但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同。 大约是昨天有好好睡过觉,今天他们看起来神清气爽的,眼神清澈澄净。 他们不再怀疑自我,转而变得自信、轻松、愉悦。 李程是最好的代表。 前两天他根本无心收拾自个儿。 于是长发覆耳、穿着沾满污迹的工作服,脚下的皮鞋也全是泥点子。 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李程特意去理了个发,也和其他的种花国工程师一样,昨晚睡好了今天精神好,身上穿了件全新的工作服,脚下的皮鞋也锃亮的。 李程依旧主持着会议。 但不再以高利和杰斐的意见当成依据。 他很有条理地让种花国的工程师们、测绘师们逐一汇报进度。 而大家兴致很高,现场气氛很好。 不明就里的高利和杰斐依旧还在装模作样。 程思宁坐在他俩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替他俩翻译着。 不过,程思宁并不是专业的工程英语翻译。 李程他们说的一些专业用语,她也是不太理解的。 每每遇到这种时候,她就沉默、不翻译。 高利和杰斐压根不知道他们的诡计已经暴露了。 在李程象征性问他们意见时,他们还在故作高深的一个劲儿直摇头,眼里盛满了虚伪的鄙夷,嘴角挂着轻蔑的浅笑,仿佛在嫌弃种花家工程师们提供的数据狗都不如…… 午饭时分,高利和杰斐避开李程,私下告诉程思宁,要她帮他们去食堂买酒买肉,然后送到他们的房间去。 程思宁带着小赵跑了一趟,将酒肉送到高利和杰斐的房间,这才离开。 李程已经在食堂二楼的包间里开了一桌,把先前的翻译小张、几位主管工作的工程师们全都召集来。 见程思宁和小赵来了,李程很热情,招呼程思宁坐在自己身边的次主位,又让小赵把包间的门关上。 李程很高兴地告诉程思宁,昨天小张去了中大。 中大有机房,可以使用电脑发送邮件到高利和杰斐的米国总部去。 几乎所有的工程师们全都去了。 在那里,由小张起草了邮件主体,各位工程师将自己负责的数据全都手工输入电脑,由总工程师汇总检查以后…… 小张把邮件发了过去。 其实市府也有电脑,也能连上互联网。 但机位有限,无法支持几十个工程师同时在线编辑。 而且这个时代的邮件只能编辑文本。 海量的数据必须手动编辑…… 让人感到激动的是,当时小张把邮件发出去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那正是米国的上午。 对方很快就回了邮件过来,告诉小张说他们收到邮件了,会彻查的。 大家非常高兴,才一块儿回来洗漱休息。 上午时分,当程思宁和李程他们正在开会的时候,“因急事请假”的小张守在电脑旁,再次得到了米方总公司的回应! 对方说,已经初步查验过市府通过邮件递交的文件数据了,这些数据是正确的、完美的。 他们非常认可这个数据。 由于确认时间的逼近,总部无法派出新的验收人员赶赴种花国,所以通过邮件来确认和验收! 至于高利和杰斐二人,公司总部已经派出了由副董事长为代表的监督组,近期内将奔赴种花国,解决这两只驻虫的事。 米方总部还表示,他们考虑到这件事伤害了双方的合作热情,也感谢种花方及时的告知米方真相,他们愿意在接下来的一期合作中,以0元转让一门技术的诚意,换取种花方对他们的信任…… 说到这儿,大家高兴坏了! 李程笑着告诉程思宁,“程老师,这次咱们能省下近五百万美金呢!” 程思宁也高兴坏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太好了!那再帮我们水井村多修二里地的水泥马路吧!” 李程大手一挥,“办不到!” 众人齐齐愣住。 程思宁也睁大了眼睛。 李程又飞快地接了一句,“但会向上级汇报,让张副(市长)把南海湾公路改造计划提到第一批,还得优先考虑水井村!” “要是他不同意,那我就天天去找他!”李程铿锵有力地说道。 程思宁卟哧一声笑了。 众人也哈哈大笑,对程思宁说道:“程老师你别着急哈!要是李工的面子不够,咱们也去闹!都在改造计划内,谁先、谁后都是要做的嘛!” 程思宁高兴极了。 说完正事儿,李程又让大家赶紧吃饭。 今天他点了一桌子的好菜,烧鹅烧鸡烧肉什么的,林林总总十来个菜! 李程是为了酬谢程思宁,也为犒劳工程师们。 毕竟这么久了,大家一直被高利和杰斐那俩傻逼给折磨到士气低落,还是懂希伯莱语的程思到了以后,才改变了局面的。 吃完饭,李程又对程思宁说,“程老师,还得辛苦你继续留在我们这儿几天。” “主要是害怕那俩货又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等到米方总公司派遣的督察组来了以后,你再和小张换回来吧?” “大约还需要四五天左右。” 程思宁欣然应允。 昨天她也问过老杨和谈春榕,他们的手续也需要搞这么久。 不过,她也还有其他的事情想办。 程思宁便和李程商量,“李工,反正现在已经验收了,事情也不多,你明天上午陪着高利和杰斐去一趟友谊商店吧,因为我明天上午有事儿……” 李程一口应下。 双方一致达成愉快的协议。 第526章 看笑话啦(中) 隔天一早,程思宁带上老杨他们又回了军分区。 她找的是孙政委。 她爷爷程璞在军分区落脚的时候,就是孙政委接待的。 后来,她爷爷还在孙政委的安排下,在军分区逗留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主要就是给年轻的军官们上课。 什么实战课、总控指挥、思政教育、后勤保障协调…… 还好,程璞精力充沛,也觉得自己退了休还有能力继续发光发热,他挺高兴。 孙政委也高兴,同时也总觉得愧欠了程璞。 这会儿见程思宁来访,孙政委很高兴。 而对程思宁来说,拉军分区投资,实属临时起意。 她连策划书都没准备。 所以她今天带来的,是市府和南海湾基地的合作意向书。 程思宁决定临场发挥,先在口头上向孙政委解释她的项目远景。 孙政委听得很认真,连连点头。 不过,当他看到程思宁带来的两份合作意向书的时候,皱起了眉头。 思索片刻,孙政委对程思宁说道:“思宁,我相信你个人的能力。有了市府的背书,这更让人放心……” “但是呢,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军分区和南海湾基地都是军方,但分属不同部门的管辖,不是不可以投资,但万一碰了面,实属尴尬啊!” 程思宁先是一怔,继而明白了。 军分区和南海湾基地,就像省府与深圳的关系一样。 省府是正儿八经的行政中心,深圳却是经济特区,受中央直辖。 平时大家互不来往,按规程各干各的,可以相干无事。 可当利益关系有冲突的时候…… 实属于尴尬。 程思宁有些懊悔,“孙叔,是我考虑不周。” 孙政委举手,制止程思宁继续说下去。 他说道:“我听了你的介绍,就是你这项目……其实很像大跃进时期的农场。” “但你这个,应该是出于科学和技术的改良版。” “也就是说没个上级压着你们非让你们种水稻种小麦子,由着你们自己来,看着当地的土壤气候和水资源,适合种什么你们就种什么,能养什么家禽你能就养什么家禽……是这个意思吧?” 程思宁由衷地点头,“还是孙叔分析得浅白通透。” 孙政委沉思片刻,说道:“思宁啊,这样儿吧,既然南海湾基地已经跟你签合同了,那我们军分区就不方便再参与了。” “但我可以推荐一个单位给你,说不定他们对你的项目会很感兴趣。” 程思宁一听,眼睛都亮了,“孙叔你赶紧告诉我吧!回头我送你二斤我们自己养的海鸭子生的红心鸭蛋!” 老杨等人在一旁听着,差点儿喷饭,又死命地忍住了。 还自己养的海鸭子…… 鸭子现在在哪儿呢? 水井村连鸭场都还没开始建! 程老师也太会画饼了吧! 孙政委轻飘飘地说道:“军需处啊。” 程思宁睁大了眼睛。 军需处? 啊…… 对哦! 要是能和军需处联系上?! 天,那不需要投资了,直接签采购合同,那么水井村的产品将来就不愁销路啦! “孙叔,我再加二斤红心海鸭蛋给你!”程思宁高兴地说道。 孙政委哈哈大笑。 当下,他亲笔写了一封介绍信,递给程思宁,又把军需处广州联络点的负责人联系方式给了她,还交代她别着急去,等个两天,他得先跟对方打个招呼。 程思宁连连点头。 说完事儿,孙政委热情地邀约程思宁一众吃午饭。 程思宁看到警卫员已经在门口来回走了好几遍,想来是有什么事想找孙政委。 她便婉拒了。 程思宁带着老杨他们离开了军分区,索性带着他们去军分区附近喝茶。 茶楼里的喝茶,其实就是吃点心。 老杨他们是乡下人,还从没进过这样看起来金碧辉煌的茶楼。 而茶楼里的点单方式,就是服务员推着小车卖各种各样的手工制作的糕点。 顾客看上了,就直接从小车里拿,服务员随身带着个小印,会根据点心的价格,在印刷好价格区块的点菜单上盖下相对应的章。 点心种类多到数不胜数。 有蒸虎皮凤爪、蒸排骨、蒸金钱肚、牛杂面筋萝卜; 豉油皇炒面、干炒牛河、铁板啫啫猪肠粉、烧鹅濑粉、牛腩汤河粉、橄榄菜蒸陈村粉,还有各式布拉肠; 虾饺、叉烧包、奶黄包、豆沙包、白糖糕、炸蛋散; 还有荔湾艇仔粥、状元及第粥、烧骨菜干粥; 各种各样的点心精致斗巧! 老杨他们舍不得钱,干坐着不动,一样也不愿意点。 程思宁只好一口气点了十七八份点心。 老杨拦也没拦住,坐在一旁生闷气去了。 不过,当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点心,又听到程思宁故意说“吃不完就浪费了”的时候,老杨还是拿起了筷子。 老字号茶楼的点心,当然名不虚传。 程思宁吃得很开心。 老杨他们吃得也很开心,就是一脸的肉疼。总觉得吃的不是点心,是钞票。 不过,正当程思宁大块朵颐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声“程姐”…… 程思宁一怔,心想她在广州城也没认识几个人,怎么还遇上熟人了? 想不到抬头一看,她还真见到了熟人——小蒋。 那还是程思宁第一次来广州探路的时候,她爷爷因为不放心,怕路上出事,特意花钱雇了两个退伍兵小唐、小蒋,护送程思宁走了一趟。 也因为这一趟旅程,小唐小蒋觉察到广州城的商机,于是决定留在广州创业。 时隔大半年不见,小蒋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以前的小蒋和普通人也没啥区别,但会因为刚退伍,看起来还是要比普通更精神一点。 现在的小蒋留着三七分头,穿着牛仔裤、白T恤,外罩一件松松垮垮的随性衬衣,脑门上还架着副墨镜…… 很标准的港风打扮。 再加上他本就高大强壮,看起来真是帅气又潇洒。 小蒋见了程思宁,很高兴,“程姐,还真是你啊!” 程思宁也很高兴,“小蒋,好久不见了……” 第527章 看笑话啦(下) 小蒋让服务员加了张椅子放在程思宁身边坐下。 程思宁把老杨一众介绍给他,又热情地喊小蒋吃点心。 小蒋看了看桌上的点心,招手又喊来服务员,加了很多点心。 程思宁注意到,小蒋说的是粤语。 或者还带着些口音,但已经比较标准了。 看来,他融入得很快嘛。 程思宁吃了个美味的虾饺,问起小蒋和小唐的近况。 小蒋答道:“我们还在做磁带生意,以前是在火车站附近摆摊,现在情况好点了,我们租了个档口。” “我和小唐还在合伙。” “小唐去了香港,他在那边搞批发,我在这边做零售。”小蒋说道。 程思宁拿着筷子正要去挟虾饺的手,停顿了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谈春榕便说道:“哇,卖磁带这么赚钱的吗?” 小蒋一怔,笑道:“还可以吧。” ——那赵想怎么那么惨?是因为他卖的是假磁带? 小蒋很聪明,立刻觉察到老杨等人的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了?” 程思宁把昨晚出去吃宵夜时遇到赵想一事说了。 小蒋想了想,说道:“赵想这人我知道。” 此言一出,大家都惊呆了。 小蒋看着大家震惊的样子,笑道:“我是认识他啊!你们别看广州城那么大,其实人际圈子就那样儿,几个帮、几个派的,搞清楚以后就知道了。” 帮?派??? 小蒋不再解释帮派的事,而是说起了赵想。 “赵想他爸是知青,去宁夏还是哪儿的插队。他妈也是知青,哪儿的人我记不太清了……” “总之就是,俩知青结了婚生了他。” “后来他爸返城了,没带上他和他妈。他妈一个人留在宁夏那边,很辛苦才把他养大。” “听说他妈得了绝症,他才从那边过来,想找他爸要钱医治他妈吧!” “应该是找他爸的这个过程不怎么顺利,看到我们卖磁带挣钱,他也卖。” “但他拿不到磁带货源嘛,卖假货得罪了人……” 听了小蒋的解释,大家恍然大悟。 这时,突然有个穿花衬衫、纹着大花臂的男人走过来,冲着小蒋说了一声“蒋哥,人齐了”…… 老杨一众似乎明白了什么。 小蒋含笑对程思宁说道:“程姐你们吃,我还有事,一会儿……” “以后。”程思宁纠正道。 小蒋顿了一顿,从善如流,“以后我们再约。” 小蒋和大花臂一块儿走了。 没一会儿,服务跑过来告诉程思宁,“靓女,刚才有人给你们买单结帐了哦!” 程思宁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过于淡定,以至于老杨一众没办法淡定了,纷纷压低了声音问她: “程老师,刚才那个……是不是大哥啊?” “思宁啊你点解会识得佢?不似好人呐!” “程老师,他认识赵想,他和赵想一样也是卖磁带的……这会不会太巧合了?” “程老师你的这个朋友是不是黑社会的?” …… 程思宁没有回答。 现在她心里有点乱,还有点烦。 这种感觉就像是……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直看好的晚辈,慢慢走上歧途又无能为力一样。 “赶紧吃吧,咱们还得回去呢!”程思宁说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也只好拿起筷子继续吃。 不得不说,桌上至少摆了三四十笼各式不同的点心。 这家茶楼也是百年老字号,点心的味道是真的很不错。 但就是,大家的心情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导致点心的美味,似乎也打了折扣。 程思宁一众吃完点心,准备离开。 临行前,程思宁思忖片刻,去了茶楼收银台那儿,问,“你认识蒋哥吧?” 收银员点头,“那么厉害的人,谁不认识啊!他常来我们这里请客吃饭的!” 程思宁写了张纸条递给收银员,又说道:“麻烦你哪时见了他,把这个纸条给他。” 顿了顿,程思宁又补充道:“我是他姐姐。” 她递给服务员的纸条,只是象征性地对折了一下。 所以服务员清清楚楚地看到纸上写着的四个字: 【不负初心】 服务员文化程度不高,但也认识这四个字,便好奇的问程思宁,“这是什么意思啊?蒋哥的女朋友叫初心吗?” 程思宁强调,“你交给他就好了。” 服务员懵懵懂懂地点头。 程思宁一众离开了。 因为这事儿,大家头一回吃饱、吃好…… 但情绪上却并不怎么高涨。 程思宁是惊讶小蒋小唐的变化, 老杨他们是在后怕, 杨纤美却在担心赵想。 大家沉默着搭乘公共汽车往市府赶。 下车地点正是市府后院大门那儿。 也就是昨晚赵想捱打的地方。 杨纤美忍不住嘟嚷,“所以赵想卖假磁带也是情由可原的嘛!他也不完全是坏人……” 气得杨庆昌狠狠地给了她一下子,“是,他有难处,所以他卖假磁带是情由可原的。以后他的难处更大,是不是杀人也值得原谅?” 杨纤美拼命地揉着被打得生疼的臂膀,扁着嘴,委屈吧啦地看着杨庆昌。 谈春榕非常共情杨纤美,因为她以前的景况比杨纤美还要困难。 于是她安慰杨纤美,“阿美你不要这样想,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困难,以前的我,只有比你压力更大的,但我也扛了过来啊!你放心啦,你有那么多关心你的长辈和族人……你比我还是强太多,你要多听你叔的话,他也是为你好。” 说着,谈春榕又劝杨庆昌,“阿昌,阿美还小,你好好教她就是了,没必要上手。” 杨庆昌怒道:“不打痛她,她就不知道好歹!她自家什么情况?她又比赵想好到哪去?今天她同情赵想,明天是不是可以向赵想学习,也走上歪门邪道?” “昨天赵想被人打,那是因为他卖了假货给别人,人家没把他抓到派出所去,已经算是可以了!” “结果呢?她杨纤美有什么本事替赵想出头?” “她很能打吗?还是说她很有钱?又或者说,她很有后台和背景?” “她就没想过,万一那些人迁怒我们呢?” 杨纤美呆愣住。 当时她确实没想那么多。 只是因为对赵想抱有愧疚之心,又亲眼看到赵想处于劣势被打成那样,下意识而为。 现在被杨庆昌提及,她才意识到不妥,被惊得冷汗淋漓。 杨庆昌兀自忿忿不平,“我们这边只有我和二叔两个男人啊!” “杨纤美你仔细想想那些人的个头,你再想想我的个子,想想二叔多大年纪了!我们根本不够人家打的!你不忍心一个陌生人捱打,所以你就忍心看着我们捱打吗?” “杨纤美我问你,你替别人出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自己的安危?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别人的善良,很有可能害死我和二叔?” 杨纤美被他吼得,泪水噙在眼眶里来回滚动。 杨庆昌继续骂道:“我再问你,你自己都身无分文了!你还替赵想出头?你怎么有脸朝着程老师下跪要钱的啊!” “你知不知道你朝着程老师跪下的那一瞬间,我们心都凉了!” “杨纤美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样做?为什么!” “你不说话是吧?还是说你根本没脸说?那我来替你说!” “是因为你知道程老师有钱、程老师心好!” “那我问你,下一次你又看到别人挨打,是不是又想这么干?人家程老师欠你的吗?程老师心地善良,程老师手里有钱,她就活该被你道德绑架吗?” “你是不是忘了,程老师是我们的恩人啊!你这么做,岂不是在告诉别人程老师手里有钱?钱不露白的道理你不懂?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有可能会害死程老师的!” “杨纤美,你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们水井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个报应?” 杨庆昌一连串的质问,轰得杨纤美如五雷轰顶。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杨纤美越想越后怕,越想越羞愧,哇一声哭了,“程、程老师对不起……” 这对叔侄只顾着吵架,没留意旁边还站着一人。 是的,赵想蹲在一旁,将杨庆昌和杨纤美的对话听了个完完整整。 他面如死灰。 第528章 三天之内搞定,报酬是一天一块钱 赵想攥紧了手里的一把零钞。 这是昨晚杨纤美找程思宁要的,又塞在他手里的。 就像那位蒋大哥说的那样,赵想来广州城,是为了寻找父亲。 当时父亲扔下年幼的他和母亲,一走了之…… 他母亲的亲人并不希望她带着年幼的孩子回城,怕她成为拖累。 他母亲也犟,便咬牙留在了原地。 她很辛苦很辛苦,才养育他长大,又亲自教他识字。 眼看着他也长大了,他们娘儿俩的生活充满了希望时…… 母亲又查出患了重病。 赵想实在没办法,只好去找他的父亲。 他父亲并不是广州人,而是江省人。 听说回城后他另娶了一房妻子、还生了孩子,外家很有势力,助他站稳脚跟还慢慢爬上了去了。 这几年他父亲被调到了广州,连着妻儿也跟着一块儿过来了,吃香的喝辣的。 赵想原本觉得,只要他找到父亲说明缘由,父亲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母亲去死。 毕竟在母亲的回忆里,父亲很爱她,他们一家三口也曾经过着贫穷但幸福美满的生活。 赵想甚至还做过最坏的打算。 毕竟他已经不是无知稚子,心里非常清楚,一个抛妻弃子的男人,谈何慈悲?哪来的什么旧情?! 他只想要那个男人给钱。 他拿到了钱,治好了母亲的病,哪怕让斩断这份父子情也可以。 可赵想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是把人性想得太美好。 他找上门去时,那男人不在家。 男人的现任妻子听说他表明身份后,表面上不露声色,暗地里却派了孩子出去报警。 赵想被抓了。 那女人说他入室抢劫,甚至还有模有样的露出她身上的伤、她丢失的黄金首饰法票…… 无论他怎么辩白,但事情发生在那女人的家里,当时又只有他和那女人在,没有证人。 赵想无法为自己脱罪。 他被莫名其妙的关了三个月才被放出来。 赵想又觉得,会不会是那女人搞出来的事? 他继续在他们家附近蹲守,终于找到了单独与父亲见面的机会。 没想到,父亲一见他就认出了他! 然而那并不是一场愉快的见面。 父亲激动且严厉地指责他是强盗、是小偷,无论他怎么解释也不听。 赵想失望了。 他把母亲得了绝症一事说了,又说只要父亲给他钱,以后他可以当陌生人。 没想到,父亲却气得跳脚,当即让人报警,第二次把他送进了派出所。 又是三个月过去,赵想被放了出来。 考虑到母亲的病情,他只能放下仇恨,匆匆回到老家。 然而—— 母亲已经去世了。 邻居说,母亲临死前还在念叨他,眼睛一直看着门口,死不瞑目。 后事是几户邻居帮着办的。 母亲留给他的,是一栋快塌的土屋和十七块六角五分钱。 赵想拿着钱,第二次来到了广州城。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儿。 大约想出人头地,再狠狠地教训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让他们得到报应! 可现实却是,他根本…… 连活都活不下去。 小小的一盒磁带就值五块钱! 但大多数普通工人的工资在四十块钱左右。 磁带就像人们的精神粮食,尤其是年轻人,省吃俭用几个月,也要省出钱来买磁带。 但是,正规磁带的进价是四块多。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让赵想捡到了一大箱的磁带。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人家扔掉不要的。 因为那些全是报废的磁带。 赵想卖起了磁带。 他是心虚的。 如果看到顾客是衣着朴素的,他就报个高价把人吓走…… 看到衣着鲜亮的,他才报五块钱一盒。 可衣着鲜亮的人也很少找他这种连档口都没有小贩买磁带。 所以他几乎很少开张。 前几天卖出一盒,结果昨天还挨了一顿揍。 昨晚杨纤美给了他钱以后,他拿着钱浑浑噩噩地离开,然后想了一夜。 他在想,他到底在干什么…… 靠着卖假磁带,就能发家致富,将来手撕渣男贱女吗? 赵想又想到了帮了他的那群人。 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其实是老杨。 在赵想看来,老杨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农,虽然那破烂的外衣与可笑的袖套显示出他的贫穷,但老杨很沉稳。 第二个让赵想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位漂亮、气质又好的程老师了。 他们好像在说什么修路……大约是,他们那个村子特别穷,人们想从村里去镇上都特别特别困难。 于是他们说的,全都是以后路修好了会怎样怎样。 全是满满的期待。 赵想突然明白了。 他想要的,就是期待啊! 总好过他现在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 在他回过神来之前,他就已经蹲守市府大院的后门了。 他如愿等到了程思宁一众。 可是,他也听到了杨庆昌怒骂杨纤美的那些话。 赵想面色惨白。 他非常机械化地站起身,朝着杨纤美走去。 赵想的突然出现,让程思宁等人吓了一跳! 杨庆昌也被吓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把杨纤美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又紧张地问赵想,“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你想干什么啊!” 赵想摇摇头,伸出了手。 他手里攥着一把钱,有整有零的,大约七八块钱左右。 这是昨天程思宁交给杨纤美,杨纤美又拿给赵想的。 赵想低声说道:“那些假磁带是我捡来的,一共也就开张了一次,就是昨晚那个人买的,他也已经把钱拿回去了。” “我不是好人,对不起。” 他见杨庆昌不动,又低声说道:“你们把钱拿回去吧。” 杨庆昌一时间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赵想把钱直接塞在杨庆昌手里,又朝着程思宁深深鞠了一躬,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 程思宁叫住了他,“赵想。” 赵想停下了脚步。 程思宁说道:“你识字吗?什么文化程度?” 赵想低声说道:“我没上过学,全是我妈手把手教我识字的,她以前是大学生。” “你过来一下。”程思宁又道。 赵想犹豫片刻,转身走回到程思宁身边。 程思宁从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 赵想不明所以地接过,快速看了看,说道:“这是……合同。” 程思宁说道:“你能按照这个,再根据我的要求,来写一份差不多的吗?” “三天之内搞定,报酬是一天一块钱,包吃不包住,能做到吗?”程思宁又问。 赵想一听,立刻拿着合同又看了一遍,又惊又喜。 他非常肯定地点头,“我能!” 第529章 这孩子终于有点儿人样了 程思宁带着赵想先去食堂吃饭,其他人回招待所休息。 到了食堂,程思宁买了四两米饭,一荤二素三个菜,还有一个汤,让赵想先吃。 在赵想吃饭的时候,她找食堂阿姨买了五块钱的饭票、三块钱的菜票,拿去递给赵想。 “先预支三天的饭菜票给你,”程思宁说道,“一顿吃多少,取决于你自己。” 她把饭票饭票放在赵想面前。 赵想头也不抬地只顾扒饭,过了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他不是不懂礼。 只是太害怕一抬头,就会让程思宁发现他的眼泪。 五块钱饭票、三块钱菜票,省着点吃,够他吃一个月了。 今天程思宁给他打的饭是四两米。 5分钱一两。 加水煮成饭以后有近二斤,直把饭盒塞得满满当当。 程思宁给他打的菜,一荤二素一汤分别是辣椒炒回锅肉、炒腌菜、炒青菜,以及淡得像水一般的紫菜蛋花汤。 辣椒回锅肉特别重油,犒劳着他的嘴; 炒腌菜很下饭,又香又辣又咸,小小一撮就能送一大口白米饭,可香了! 炒青菜抚慰着他的胃。 只是这美味的菜肴混着他咸苦的眼泪…… 此刻这奇妙的食物滋味,以及他跌入深渊绝望中发现的星光,与他羞愧又劫后重生的庆幸,后来让赵想惦记了很多很多年。 赵想风卷残云一般,将所有的饭菜全都一扫而空。 饭盒里还剩下几粒米饭,也被他用紫菜蛋花汤涮过,再饮下。 饭盒里干干净净的,甚至连残留的油花都没有。 赵想学着其他在食堂里吃饭的人们的样子,把饭盒筷子洗干净了,放回到餐具处,这才又回到饭桌前,坐在程思宁对面。 程思宁则跑去找阿姨要了抹布,将饭桌擦得干干净净。 她需要写一份招商书,针对军需处的。 但最近她都要充当李程团队的翻译,实在分身乏术。 程思宁把相关资料全都给了赵想,很清楚地表达了她的意思,赵想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 程思宁又摸出一块钱递给他,又从挎包里找出自己的钢笔递给他,“这钱你拿去小卖部,买来信纸和墨水。” “钢笔太贵了你先用我的。” “今天下午你就把草稿拟出来,有错别字也没关系。” “你就在这儿写……放心,食堂白天是开放的,只要你不闹事儿,在这儿看书写字没人说你,也不会有人赶你走。” “我下班以后会过来找你,我们来核对一下你写的初稿。”程思宁说道。 赵想连连点头。 程思宁看看腕表,发现下午上班时间也快到了,站起身准备离开。 赵想犹豫片刻,喊了一声“程老师”。 程思宁转头看着他。 少年颤着嗓子说,“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程思宁点头,匆匆离开。 她在李程那边上班,就是做做样子。 毕竟高利和杰斐不愿意干活,故意拖延,导致她也无事可做。 摸鱼到了下班时间,程思宁去了饭堂。 赵想依旧还坐在原来的座位上,聚精会神的看着。 杨纤美和杨庆昌已经到了。 不过,杨纤美先前被杨庆昌给臭骂了一顿,这会儿根本不敢靠过来,就和杨庆昌坐在隔壁一桌。 见了程思宁,杨纤美眼睛一亮,挥挥手,“程老师,这边这边!” 赵想听到“程老师”仨字,先是转头看了杨纤美一眼。 杨纤美也看向赵想。 两人的眼神撞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程思宁笑着和杨纤美、杨庆昌打招呼,又对杨纤美说道:“阿美,你帮我打个饭吧,一两米饭一个豆腐炒肉,一个青菜,另外还要一个汤。” 杨纤美应下,然后看向赵想。 赵想飞快地说道:“谢谢阿美姐,一会儿我自己去买饭吃。” 杨纤美欲言又止,被杨庆昌狠狠地瞪了一眼后,再不敢吭声了,讪讪地跑了。 跑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跑回来,“昌叔,你吃什么啊?” 程思宁在赵想那桌坐下。 赵想深呼吸,紧张地把自己苦战了一下午的招商情况说明书草稿,和钢笔一起递给了程思宁。 程思宁认真一看,笑了。 因为赵想的字,很像小学生的写的,一板一眼的,特别认真。 再仔细一看内容…… 程思宁陷入沉思。 她一边看,一边口头跟赵想解释,还拿过钢笔做出批改。 大约解释了半小时左右,赵想点头表示明白。 程思宁又让他复核一遍,以检验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了。 赵想认认真真地说了。 程思宁的双眉舒展开来,笑道:“小赵,你今天的工作完成得很漂亮啊!” “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吧。” “明天上午你还到这儿来改。” “我明天中午来看你改过的二稿。” 一个没上过一天学的孩子,在看了几份合同之后,就能根据她的想法,把招商情况说明书写得像模像样…… 这不是天赋是什么! 赵想说道:“程老师,我可以今晚就改好。” 程思宁摇头,“食堂七点就关门熄灯了,你明天一早再来吧!” 赵想只得点点头。 程思宁跟赵想核对完文件,就去了隔壁桌。 赵想也收拾好东西,去食堂窗口打饭了。 这时,老杨和谈春榕也赶到了,大家坐在一块儿吃着饭。 基本上人人买的都是一荤一素一米饭。 当然了,出于老杨的节俭心态,他恨不得只吃白米饭…… 程思宁让杨纤美给他打了一份梅干菜烧扣肉的荤菜。 老杨虽然心疼梅干菜烧扣肉要2角钱一份,但这个价格比起中午的点心价格来说,已经相当实惠了。 当下,老杨大块朵颐了起来。 赵想也打了饭过来,坐在隔壁桌一个人吃。 他依旧要了四两米的米饭,满满当当地塞满饭盒,还买了一个炒腌菜,又打了一碗免费的菜叶汤。 这一顿看起来,大约花了两角钱的饭票和五分钱的菜票。 赵想用酸辣咸香的炒腌菜拌饭,吃得喷香。 炒腌菜吃完以后,他把菜叶汤倒进饭盒,剩下的当成汤泡饭,也呼噜呼噜全吃了。 他站起身,朝程思宁鞠了一躬,说道:“谢谢程老师。”然后带着空饭盒和文件、材料什么的的离开。 赵想走远了,老杨看着他的背影说道:“这孩子这么看起来,才像有点儿个样了。” 谈春榕和程思宁年纪相仿,胆子大些,“程老师,你就这么放心……让赵想帮咱们写那什么策划书啊?” 闻言,程思宁的目光一一扫视过众人,叹气,“那你倒是说说啊,这事儿我还能交给谁呢?” 众人全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第530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赵想的笔下功夫是可以的。 他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写出了一份让程思宁比较满意的招商情况说明书。 程思宁如约给了他三块钱。 赵想没要。 “程老师,我挨打那天晚上,您帮我出了五块钱呢!这三块钱还给您,我还欠着您两块钱。”说着,赵想又不好意思地说道:“您还能再给我几份活计干吗?” 那一时半会儿的,程思宁手里没活计让赵想干啊! 不过,程思宁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小赵,市府后街的大榕树那儿有一家邮局,你可以去邮局门口摆个摊儿,帮人写信。”程思宁建议道。 “这不是一个可以做长远的工作,但对于解决你目前的窘况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谈春榕一听,连连点头,“对对对,现在还有不少人不识字儿,尤其是那些来省城打工的人,想写信回家报个信儿也困难。” “你要是能在邮局门口摆个摊儿,一定会有生意。” “但这挣的都是穷人的钱,想要发家致富是不可能的了。” 赵想点点头。 杨庆昌本来因为赵想卖假磁带,很看不惯他。 但接触了几天以后,觉得赵想主要是性格轴了一点儿,有点偏执。 其实人还挺愿意脚踏实地的。 于是杨庆昌也给他出主意,“小赵,你想挣钱的话也可以去厂子里找份工作嘛,我听说东莞那边的电子厂招有文化识字的工人,一个月工资八十块钱呢!这待遇,不比国营厂的工人差了。” 赵想犹豫片刻,对杨庆昌说了实话,“昌哥,不瞒你说……” “我不是不愿意脚踏实地的打工挣钱。” “其实在遇到你们之前,我还没想好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毕竟在这之前,我一心只想治好我妈的病。我妈死了,我又一心想向那老不死的报仇。” “在帮程老师写材料的这两天里,我想了很多……” “我想,如果我妈还活着,她一定不希望我的人生只剩下了报复。” “她在那么艰苦的环境里教我识字,抚养我长大,她肯定希望我能过上好日子。” “那么我,除了要报仇,还得完成我妈的心愿。” “进厂打工,确实可以拿到工钱。” “可那样的话,我这一辈子也没办法报仇了。”赵想说道。 杨纤美忍不住问道:“那你想怎么报仇啊?” 闻言,杨庆昌瞪了她一眼。 杨纤美假装没看到。 赵想摇头,“这个我也还没想好,毕竟他位高权重,我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程思宁说道:“如你所说,那么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成长起来,成长为一个很重要的人,让他不敢动你。” 赵想叹气,“我要怎样才能成长起来,成为一个很重要的人啊?” 杨纤美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说了句“蒋哥”…… 杨庆昌大怒,又狠狠地给了她一下子。 杨纤美被疼得眼泪汪汪,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敢争辩,低下头死命地揉搓着捱了打的手臂。 赵想不知道“蒋哥”是什么意思,看着杨纤美捱批,他不好说什么,便疑惑地打量着二杨。 其他人倒是心知肚明,但肯定不能劝赵想走上蒋哥的路啊! 毕竟赵想看起来是想要走正路的。 程思宁对赵想说道:“当你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读书吧!” “知识改变命运,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虽然读书不能在短期内让你很快达到目的。” “但不读书不学习不进步,一定不会让你变得更好。” 说着,程思宁拿出一份资料,让赵想摘抄。 这是广州教委的地址。 程思宁今天才打听到的,目的是想着过几天有空了,她就带着谈春榕、杨庆昌和杨纤美去一趟,问问远程函授和自学考试的情况。 赵想连忙把那地址抄了下来,对程思宁说,“谢谢程老师!” “你们事情多,不如我先去问问,回来再告诉你们。” “要是阿美姐、昌哥和春榕姐也能和我一起学习的话,在学习上有个伴儿,确实会好很多。” 当天下午吃晚饭的时候,赵想就在食堂里等到了程思宁一众。 他已经跑了一趟教委,在教委老师的介绍下,把“远程函授”和“自学考试”这两种方式全都一五一十地弄清楚了。 远程函授,需要先选学校,然后根据学校的专业要求来学习,学校会安排集中复习,参加的是学校的期末考试,合格之后发放学校文凭。 自学考试,是自行学习各项专业课,然后参加教委安排的统一考试,分数合格的,再填写属意的院校,拿到文凭。 赵想告诉程思宁一众,“教委的老师说,像我这样没上过学、但识字有文化基础的人,更适合远程函授。” “但远程函授比较费钱,因为学校每个学期都会组织老师给函授生开班授课,函授生也是要给学费的,大约一学期五十块钱左右,时间为一个月,报名费和考试费用是二十块钱一学期。如果期末考试不及格,补考五块钱一科。” “自学考试没有补习费,只有报名费和考试费用,看起来便宜,但因为没有老师的讲解,可能会比较困难。” 程思宁连连点头。 赵想对程思宁说道:“程老师,我决定听教委老师的意见,参加远程函授学习。有人带着我学,可能效果还是会好一点。” 杨纤美急道:“那你有钱吗?” 赵想摇头,但面上显出了喜色,“我现在虽然没有钱,但我找到了一份工作!” 他喜滋滋地说道:“下午我去完教委,就买了些信纸、信封,已经坐在大榕树下的邮局门口准备摆摊了。” “还没开张呢,邮局里的工作人员看到了我,问我在干什么,我说了……” “然后,有一个也是姓赵的赵科长,他考了一下我的文化水平,然后问我愿不愿意给他们当临时工。” “工作内容,就是平时帮不识字的老百姓写信、读信,有空的时候帮他们做邮包分类和捡发……” “一个月工资二十五块钱,包吃包住,每个月休息四天。” “吃呢就是发饭票在市府食堂吃,住呢就是住单位大通铺!” 众人一听,意见各有不同。 杨庆昌嫌钱少,“东莞电子厂八十一个月,你这才二十五……” 老杨说道:“就是因为二十五一个月,邮局才找不着人……不然这活计也落不到小赵头上。” 谈春榕说道:“我倒觉得挺好的,毕竟方便小赵读书学习嘛!” 赵想含笑说道:“就是春榕姐说的这样,我已经同意了,而且已经和赵科长签了合同。明天我就要去上班了……赵科长还答应我说,先借给我钱,让我先去报名、把学习要用的书买回来!” 说着,赵想朝着程思宁深深鞠了一躬,“程老师,太谢谢你了!” 第531章 快给我一个大耳括子吧!五毛一个! 程思宁又在市府呆了两天,终于到了项目第三期验收的时候。 高利和杰斐坐不住了。 按他俩之前的谋划,必须要在验收期之前,跟李程谈好回扣的问题。 随着时间的临近,高利和杰斐开始着急了。 他们开始找机会私下和李程接近。 李程呢,对高利和杰斐的计划了若指掌。 再加上米方总公司那边其实已经书面验收了第三期项目。 现在的李程,也学会了高利和杰斐以前的那一套——万事推拖。 高利和杰斐急死了。 这种跟钱有关的事,高利和杰斐不太想通过程思宁,来跟李程谈。 其实李程的英语水平也不差,日常沟通是没问题的,文书方面可能还是需要专业的翻译来处理。 但每每当高利和杰斐想避开程思宁,和李程私下谈谈的时候,李程要么就装出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要么就假装自己的英语水平不行,听不懂高利和杰斐的意思。 急得高利和杰斐团团转。 他俩当着程思宁的面,用伯莱语讨论要如果进行下一步。 这让懂得希伯莱语、但假装不懂的程思宁听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们想出了无数计谋。 比如说,他们分别向程思宁请教了不少问题,让她把“你给我一些钱”、“我给你一个机会”、“项目验收”和“我帮你”诸如此类的中文写在小纸条上。 当然了,为掩人耳目,他们还让程思宁写了不少其他的内容。 程思宁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他们说啥就干啥。 她乱七八糟的写了好多好多小纸条…… 高利和杰斐精明得要命! 他俩也害怕程思宁作弄他们,会时不时掏出程思宁写的小纸条,让她用英文,把中文内容念出来。 幸好程思宁的记性不错,全都记得牢牢的,才没有露馅。 于是—— 当高利杰斐把李程堵在厕所里,先是想口头与李程沟通,被李程以“听不懂英语”的借口搪?过去后,他们露出自以为是的笑语,并且老神在在地将小纸条掏出了出来。 李程震惊地看到了如下纸条: 【快给我一个大耳括子吧!】 【我给你钱,五毛一个】 【要不给我一块钱吧可以扇我三次!】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项目验收了我高兴】 李程差点儿笑喷了。 转念一想,这事儿肯定是程思宁干的。 毕竟也只有程思宁比较近距离地和高利和杰斐呆在一起。 其他的工程师们大多也会英语,但他们对高利和杰斐很有意见,敌对情绪比较严重,才不会有那么多的闲功夫帮高利和杰斐做这种事。 李程把这辈子所有的伤心事全都想了一遍,才堪堪控制住表情。 而这时,高利和杰斐正满怀希望地看着李程,眼里流露出激动、喜悦的光,好像在说:我的天啊你现在总算明白我们的意思了吧? 然后—— 他们看到李程很严肃地摇摇头,还说了句什么,转头走了。 高利和杰斐惊呆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有些不妙。 “高利,你说李这是怎么了?他不想项目得到验收了?” “杰斐,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没写要多少钱?” “可这样的事,谁会把钱写出来啊!” “ 那,有没有可能……李不能做主呢?”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或许应该找董,我记得很多时候李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问问董的意见……” “好!那我们找董!” 就这样,一整个下午过去…… 当项目团里的工程师们一个个去了厕所、又一个个从厕所里走出来的时候,人人脸上都带着很明显的憋伤。 定力差一点的,直接破防,掩着嘴拼命往外头跑,留下一连串没能忍住的爆笑声。 但大家还是竭力保持着表面的正常。 个个彬彬有礼。 就是拼命地揉嘴角、挠后脑勺…… 下班后,工程师们逃似的结伴去了食堂,然后一人买一个硬菜,上了二楼包间,聚餐。 程思宁也被小赵拉了去,一看桌面上摆着烧鹅、红烧肉啥的…… 她转身就走。 其他人拦住她,“程老师不许走!” 程思宁解释,“不是,我下去打个菜就上来。” 众人笑道:“那么多菜还不够你吃的!” 没一会儿李程也端了三四个好菜,笑吟吟地上来了,“程老师,快来吃饭!” 眼下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大家不必再憋笑,嘻嘻哈哈地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我下午去上厕所的时候,被高利和杰斐那俩货给拦住了!他们给我看了好几张纸条,说什么……让我扇他们,五毛一次哈哈哈哈哈哈……我一看就知道是程老师干的!” “干得漂亮!” “我不知道你们啊反正我没忍住,当场我就笑了。笑了以后又觉得不妥当,赶紧憋着……我跟你们说,后来我都不好意思上那厕所了,我都去楼下上厕所。” “啊?你们没扇他们吗?” “没有啊……不会吧你真扇了啊?” “那倒没有,我找他俩要五毛钱来着,他俩没给……那我肯定不能干这活啊!” “打人不需要费力气的吗?” “就是就是,洋鬼子光说不练假把式!说好了五毛一个耳括子的……他不给钱,让我怎么扇他啊!”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程思宁也莞尔。 李程告笑着诉程思宁,“程老师,这会儿估计那俩货也知道被你捉弄了,从明天起你别去了,免得明天见了他俩不自在。” “再说了,时间差不多了,小张也该回来‘销假了’,而且他们米国总部的人明天下午到……” “明天就是高利和杰斐丢大脸的时候!” 说到这儿,李程又对工程师们说,“之前让你们准备的,全都准备好了吧?记着,他们副总到了以后,咱们必须趁机为下一期的合作提要求!” 众人连连点头,又十分感谢程思宁。 程思宁也点头笑道:“行!我跟着你们蹭吃蹭喝了那么久,一点儿有实际意义的活都没干,真是不好意思啊!” “以后要是还有这样儿的好事,一定要记得带带我啊!” 说着,程思宁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可惜明天没机会亲眼目睹他们吃憋了。” 李程一挥手,“没事啊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再请程老师吃次饭,一定把这事儿告诉程老师!” 大家再次哄堂大笑,还笑眯眯地拉着程思宁,一个劲儿的劝她多吃点好菜。 第532章 吃到了完整囫囵的瓜,心满意足 隔了一天,项目组的小赵跑来请程思宁吃饭。 她拉着程思宁去了市院后院外头的一家小饭馆,要了个包间,点了一份油爆大虾、一份酸甜菠萝咕噜肉、一碗蒸水蛋、一份炒青菜,还要了两瓶桔子汽水儿。 程思宁心疼钱,“你别点那么多呀,我们就两个人,哪吃得完四个菜!” 小赵笑得超甜,“程老师你放心,今天咱俩吃大餐的钱是李工给的……大家高兴么,别担心啦这些菜不会浪费掉的!” “程老师我们慢慢吃,我把高利和杰斐吃憋的事儿慢慢说给你听嘛!” 程思宁一听,顿时认真坐好,还啜了一口冰凉酸甜的桔子汽水儿。 小赵说起了昨天的事儿。 昨天,是验收日的前一天。 由于程思宁捉弄了高利和杰斐,他俩醒悟过来后,被气得不行,决定向李程告状。李程没理他俩,他俩又连夜去找刘秘书。 刘秘书是这个项目的第一负责人,早就已经和李程通过气。 面对高利和杰斐的告状,心知肚明的刘秘书就一直打哈哈,说现在也晚了,不如等明天李程上班了我再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一转头,刘秘书就去找了李程。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李程直接宣布休息半天。 高利和杰斐傻了眼! 他俩急得不行,可整个项目组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们也无可奈何,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没头没脑地四处乱转。 直到昨天下午,米方总部的副总带着技术组风尘仆仆地赶到…… 副总也绝,愣是没让李程通知高利和杰斐。 于是,在高利和杰斐不在场的前提下,副总带着赶来支援的技术组,和李程一众立刻开始了紧锣密鼓的验收。 大家一直忙到今天凌晨,终于把所有的数据全都核对好了。 高利和杰斐呢,其实也已经嗅到了不妥的气味。 ——哪有到了验收期还不着急的乙方啊! 两人急得不行,从前一天下午起,他俩就在市府综合办公大楼里一层楼一层楼的寻找李程…… 结果还真被他们找着了! 只不过,小赵按李程的意见,直接找来了保卫科,把高利和杰斐给拦住了。 于是凌晨过后,副总和李程一众忙完,大家高高兴兴地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又热热闹闹地下楼…… 然后在楼下,看到了高利和杰斐。 高利和杰斐一见副总,惊得跳了起来! 他们像见了鬼似的目瞪口呆。 李程很和气地问他俩,找他有什么事。 高利和杰斐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当然了,对方副总还是要脸的,当着李程的面,副总也没说什么,就冷冷地看了他俩一眼,让他们跟着他走。 由于对方来的是副总,再安排在市府招待所就不合适了。 李程按规定,把副总一众送到了市迎宾馆。 但是呢,项目组里的董工,他老婆是迎宾馆的管理人员,还正好是翻译。 在这个时代,英语普及率还不高。 迎宾馆入住了外宾,翻译组就得派人去现场协助。 董工立刻给他媳妇打了电话,吩咐他媳妇儿去看热闹,还特别叮嘱他媳妇儿一定要随时通报。 董工媳妇儿本来没当班,一听这话,立刻把孩子托付给公婆,匆匆赶到单位。 后来据董工媳妇儿说,副总把高利和杰斐给骂成了狗,一连串的污言秽语……他还警告他俩说回去以后肯定会向他们提起诉讼,让他们吃官司。 高利和杰斐是直接哭了,然后把责任推诿给对方,两人开始狗咬狗。 再后来,副总就让人把高利和杰斐给看守了起来,不许他俩离开迎宾馆,怕他俩出来丢人现眼! 说着,小赵笑道:“像他们这样儿的外宾,以前呢,就说项目完成了以后,我们这边儿还得安排人陪着吃吃喝喝、到处旅游几天。” “这一次啊,那副总看起来也没脸呆……” “本来刘秘书说,让今天准备一场庆祝宴会,一为副总洗尘,二为庆祝项目第三期顺利验收,可那副总死活不同意,最后就改为了聚餐。” “而且那副总也不提出去旅游什么的,还说想尽快回去……说明天就走!估计是着急回去收拾那俩货。” 程思宁吃到了完整囫囵的瓜,心满意足地含笑点头。 小赵又笑着说道:“经此一事啊,对方陪同来的技术人员以后也不敢再怠慢我们!而且之前对方答复了我们,这次会开放一个专利给我们用,能省好几百万呢!” “李工他们又争取到另外几个折扣……” “对方可能是出于理亏,都答应了!” “程老师,这次真要多谢你!”小赵笑眯了眼,“我来之前,刘秘书还托我带话呢,说让你别着急走,他还想找个机会当面谢谢你。” 程思宁一口应下,“没问题!” 她当然没那么快离开。 毕竟老杨谈春榕那边的事情虽然已经弄好了,但军需处的合作还没谈。 她难得来一趟,总要把事情谈妥了再说。 小赵又问程思宁这两天在忙什么。 程思宁如实回答。 今天她带着谈春榕一众去了教委,也去咨询了一下在职学习。 情况确实就像赵想说的那样,教委的老师很尽责推荐了广州的两所本地院校,建议谈春榕等人参加远程函授学习。 程思宁也帮着她们选院校、选专业。 最终,谈春榕听从程思宁的劝告,选了法律专业; 杨庆昌被程思宁逼着,选了个国际贸易专业; 杨纤美没得选,选了个财务专业。 三人之中,杨庆昌最为忐忑不安。 他哭丧着脸说,他连种花国的文字都只认得三五百个,哪来的底气学外语…… 程思宁忍着笑安慰他说,她会给他开小灶的。 杨庆昌还是不放心,带着哭腔要程思宁当着老杨的面,答应他,每天至少辅导他两小时…… 还说程思宁要是不答应,那他就和杨纤美一起去学会计。 程思宁啼笑皆非,答应每天辅导他一小时,杨庆昌这才哭唧唧地同意了。 小赵听了程思宁的话,无比艳羡,“程老师,听你这么一说呀,我也很想提升一下自己,毕竟我只有高中文化呢!” 程思宁一挥手,“那就学!” 小赵也笑了。 第533章 打道回府! 在这段时间里,程思宁让老杨和谈春榕去把水井村村民合作社给办好了手续,拿到了营业执照,甚至还注册了一个商标叫“水井记”。 这是一家民营股份制企业,最大的股东是程思宁,持股31%; 南海湾基地持股20%; 市政持股20%, 水井村村委持股29%; 当然了,程思宁也出资了三万块钱。 她成为这个民营企业里股分最多的人,也是当之无愧地董事长。 来时程思宁就带上了先前南海湾基地给的两万块钱: 现在,大家手里拿着市府的注册资金两万元、以及程思宁的三万块钱…… 程思宁在市里的农业银行社开了公家账号,把六万五千块钱存了进去。 剩下的五千块,程思宁决定当成流动资金来周转。 这就是水井记的所有家当。 对个人来说,七万块钱属于巨款了。 对于一个民营企业来说,七万块钱可真寒酸啊。 但不管怎么样,大家都开心极了。 程思宁多预留了一天时间,让大家尽情地采买东西。 谈春榕是最高兴的。 因为她马上就要和楚天津举办婚礼了么,要买的东西真不少。 程思宁带着大家四处扫荡。 广州城是当时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 各种各样的批发城,只有让人想不到的,没有遇不上的。 谈春榕买了床上用品、男装女装、健美裤喇叭裤蝙蝠衫、一只收音机、一套花纹很好看的陶瓷餐具…… 程思宁给家里老的小的各买了两身衣裳,她自己也买了几件。 老杨、杨庆昌、杨纤美拼命地摇头说啥也不想买…… 最终程思宁拍了板,在布料批发市场里买了人家打折出售的布料。 啧啧,简直便宜得到令人发指。 二十块钱收走一家批发档里所有的布头和有瑕疵的布料。 目测能让全村留守的村民们每人做两身衣裳的了! 杨庆昌瞪着堆成小山一般的各种质地、各种颜色的布料,直叹气,“我现在终于明白赵想为什么宁愿呆在城里当临时工,拿二十五块钱的工资,也不肯去东莞电子厂拿八十一个月的工资了!在城里呆着,确实机会多多了!” 老杨也点头,“他白天工作,晚上学习,休息天出来摆个摊……哎呀年轻的时候多吃点苦头,以后就好了。” 杨纤美直摇头,“他想留在城里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想知道那个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坏人的情况……” 杨庆昌忍不住骂她,“收起你那些心思!现在最重要是好好学习!好好做事!” 杨纤美垂下了头。 谈春榕劝了几句,转移了话题。 大家便又一起逛。 对于老杨他们来说,水井村实在是太穷了,什么物资也没有。 所以只要够便宜,他们什么都想要。 再后来,当大家逛到粮油市场的时候…… 老杨他们宛如误入天堂! 八十年代中后期,广东早已成为市场经济的急先锋。 但粮油属于战略物资,仍由政府统一管理。 平时老百姓要买米买油,还得拿着粮本去粮站按份额盖章购买。 但在粮油市场里,花生油、菜籽油可以大批量购买。 各地产的大米也任君采购。 不过,起订量很大。 三五十斤这样的销量就不必问了。 基本都以吨为单位的。 老杨激动得要死,几乎把所有的批发档全都问了一回…… 最终他抹着眼泪对杨庆昌说道:“迟早有一天我要买上三百吨米回去,让我们全村人一天三餐顿顿吃大米饭,要吃到饱、吃到呕为止!” 杨庆昌听不得这话,跑到一边去,蹲下、抱臂低泣。 而秋收在即,粮油批发档的小老板预测到今年是个丰收年,如今非常急迫地想脱手库存的大米。 程思宁选了一家看起来有点儿像陈米,但品质还算不错的一年二熟的杂交水稻,以一吨八十二块的批发价格,要了二十吨。 老杨还和杨庆昌在一旁伤感呢,听说程思宁手一挥就买下了二十吨大米? 那…… 岂不就花了一千六百多块钱??? 老杨大惊失色,赶来阻止,“思宁,你不要这样!以前我们从不买粮日子也可以过下去的……” 杨庆昌也抹着眼泪说道:“是啊程老师,没必要花那么多钱。” 杨纤美也焦急地说道:“程老师,我们村自己也有种粮的,虽然不算多,但几千斤是收得到的……” 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不吃饱,哪来的力气做工呢?” “好了,阿美和春榕去付账。” “我刚才都已经跟档口老板说好了……他说买二十吨大米啊可以帮我们送到山脚下!” “你们别劝了,我是董事长我说了算。” “总之呢,我就是要让大家先吃饱,再把所有的力气拿出来,好好做工!” “毕竟秋收过后,咱们才真正进入做工的旺季!”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激动万分。 就这样,隔了一天后,程思宁一众终于办好了所有的事,带着大包小包的往回赶。 是的,回程也是搭军分区的顺风车。 赶了整整一天的路。 夜里十点多,车队终于抵达南海湾基地。 大家已经被颠簸得七荤八素。 程思宁和谈春榕晕车厉害,下车以后人都摇摇晃晃的,连走路都没办法走直线的那种。 而老杨他们因为体能比较好,晕车情况不如程谈二人严重,程思宁把办公室钥匙给了他们,让他们赶紧回去休息。 程思宁和谈春榕则坐在一旁自己的行李上,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有两个汽车兵见她俩行李多、体态又纤瘦,过来问了一句要不要他们送帮她俩拿东西、送他俩回家。 两人忙不迭地谢过。 当下,二人约定好明天在办公室见面的时候,便分道扬镳了。 程思宁被大兵护送着回到家的时候,全家人都已经睡下了。 程璞和刘叔年纪大了,愣是没听到,程思宁喊了半天的门都叫不开。 后来还是小豹子听到了动静,冲下来给程思宁开了门。 程思宁赶紧进屋拿了俩苹果强行塞给送她回来的大兵,谢过人家…… 然后,她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再也不想动了。 小豹子已经冲进了厨房,给她下了一碗卧蛋家常面。 程思宁长长地舒了口气。 第534章 靳野一年四个月的工资在程思宁手里攥了三天不到就花光了 老杨他们着急回去收那二十吨大米,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程思宁则在南海湾基地的家里多待了几天。 原因无它。 ——靳野未来的老师邢涛一众已经赶到了南海湾。 连着邢涛的爱人陶婉君也带着老人、孩子,一大堆七七八八的家具行李什么的,全都来了。 一年多没见,邢涛和陶婉君两口子又变了样。 那时候邢涛刚回国,还是逃亡回来的,整个人又黑又瘦;现在他应该已经调理好了身体,变得高大英挺了起来,虽然样貌普通但气质儒雅。 陶婉君呢,一年前她衣着朴素,是个体态微胖、疲惫憔悴的中年妇女;现在她看起来清瘦了些,皮肤有光泽了,精神很好,也会收拾自己了。 她穿着裁剪合体的浅灰色短袖衬衣和深灰色过膝百褶裙,头上别着精致的发卡,看起来端庄又秀雅。 陶婉君眼神不好。 这是因为她在丈夫邢涛离家后,她日夜思想哭泣造成的。 一年多以前,程思宁在北京第一次见到陶婉君的时候,陶婉君已经是半个瞎子了。 邢涛回来以后,大约她也开始了积极治疗,现在恢复了一些视力。 她戴了副镜片很厚重的眼镜,一见程思宁就吃了一惊,“你是……小程?” 程思宁笑道:“师母好,我是小程。” 陶婉君惊讶于程思宁的美丽,一把拉住她的手,“先前我视力不好,见人也只能看到个很模糊的影子。可那会儿我就知道你是个漂亮姑娘……没想到这么漂亮!” “哎呀真可惜,那会儿我看小靳也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压根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邢涛在一旁说道:“他们小两口很般配,小程很漂亮,小靳也很帅气的。” 程思宁有些不好意思,“邢老师您也太会夸了。” 邢涛连连摆手,“这句老师可当不得!你家小靳的学历、资历、能力都不比我差。” “而且上面的文件也讲得很清楚,小靳以后会是研究所的二把手。” “小程啊你懂礼貌,客气客气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不要当真哈!” 程思宁俏皮一笑,“好的邢老师,好的陶师母!” 那两口子无奈地笑了。 程思宁又满怀期待地问,“邢老师,上面有没有说,我家靳野什么时候回啊?还有,他有没有寄家书回来?啊……我大儿子跟着他去了,孩子怎么样了?” 邢涛听了,耐心答复,“小程啊你不要担心,小靳有通过特殊渠道,按时和上面联系。” “他最近正在做一个新任务,完成任务的那一天,就是他回来的时候。” “放心,他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我们还有很小伙伴和他在一起。” “对了上级有想办法拍到他和你们孩子的照片,我来的那天领导还给我看了一眼……” “我本来帮你拿回来的,可是领导说,小靳还托人带了东西回来,好像还有你们孩子写的信件,到时候他会委派工作组一块儿把东西送来给你的。” “小程你别担心,小靳这任务啊最晚明年秋天能完成。” “如果天时地利人和的话,大约明年春天,他们就能回来了。”邢涛慢慢说道。 程思宁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又开始期待起靳野和小老虎的信。 邢涛和靳野负责的研究所,办公地点也在南海湾基地内; 但研究所的实验室和制造车间不在这儿,据说距离基地有半小时的车程。 研究所的前期筹备工作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如今办公室、职工住宿等问题早就已经安排好,甚至已经有不少职工就位上岗了。 靳野虽然还没到岗,但他的人事关系、工资福利已经到位。 最高负责人邢涛是所长,一级研究员,副部级干部; 靳野是副所长,三级研究员,副厅级干部,一个月工资二百八,属于高级知识分子,高收入人群了。 当下,邢涛就喊了财务科的负责人来,让把靳野这一年多的工资全都划拉给程思宁。 国防部直属单位的福利待遇就是好。 靳野一年四个月的工资,加上住房、伙食津贴,寒暑慰问金,年节职工福利什么的…… 程思宁一共领到了六千多块钱! 正好,之前她投了三万块钱到水井村村民合作社里,那几乎是她的一半身家。 全都是这些年来她花生胡同的房子出租的租金,靳野在国外挣的钱不好拿太多她拿了几千块钱回来,以及爷爷给的一些钱和早年间她从养母徐兰姣那里搞来的钱。 现在,她的小金库正空虚着呢,结果领到了这么一大笔钱! 程思宁喜得眉开眼笑。 邢涛陶婉君两口子拖家带口的来到这儿,虽然有下属帮忙,房子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但还是需要添置不少东西的。 于是程思宁花了几天的时间带着陶婉君里里外外、跑前跑后的,陶婉君添置了不少东西,程思宁也趁这机会给自家也添置了不少东西。 比如说,她花了两千块买了一台16寸长虹彩电; 考虑到南海湾一年有十一个月是夏天,所以她买了六台电风扇,给家里所有的房间都配上; 又考虑到家里孩子多,刘叔做饭也需要,程思宁还咬牙花三千块买了一台万宝牌电冰箱…… 好嘛,靳野一年四个月的工资,也就在程思宁手里攥了三天不到,就全花光了! 不过程思宁觉得这些钱花得还挺值。 还真像邢涛说的那样。 两天后,一个姓郑的中年女人在几个大兵的陪同下,匆匆从北京赶到广州南海湾基地,找到了程思宁。 她自称是特别工作组的主任,上级委派她专程过来向程思宁解释一下靳野目前在国外的情况,同时她还带了个大箱子,说里头的物品、信件等,全是这一年来靳野和孩子陆陆续续寄来的。 但为了保密,这些东西全都由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统一保管,直到最近才亲自捎回。 这位郑主任非常和气地向程思宁道歉,“程思宁同志,很抱歉我们一直到现在才让你看到靳野同志给你寄来的信件和物品……” “瞧,东西都在这儿,满满一大箱子呢!” “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先把靳野同志、还有你们的孩子的近况先说一说,这些东西啊,一会儿你们可以慢慢翻看。”说着,郑主任还轻轻地拍了拍那只大箱子。 程思宁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第535章 靳野和小老虎在美国的近况 程思宁与爷爷、小豹子一起,不自觉认真坐好,仔细聆听郑主任说的话。 郑主任告诉程思宁等人: 靳野现在已经成为米国金融界有名的投资人。 他玩金融很有一套,一早成为华尔街宠儿。 国家对他很信任,交给他一项非常艰世的任务——买下一艘米制、鹅制或法制的旧潜艇回来。 种花国的潜艇,还是当年鹅国援建156项目时发展起来的。 建造潜艇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速成的工作。 然而鹅国的援建,只维持了三年不到。 种花国的工程师们甚至还来不及接触到核心技术…… 一切援建被鹅国单方面中止。 再后来,又经历了封关锁国的十年。 种花国的工程师们没办法去国外交流经验,团队里也没有新鲜加入的新人。 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摸索。 好消息就是,他们成功了! 后来,他们还研制出核潜艇! 这些当然很好。 但闭门造车的不良后果,就是种花国自主建造的潜艇,也有着致命的问题。 ——噪音太大。 潜艇的噪音一旦过大,很容易被敌方的雷达与声纳捕捉到。 邢涛出国留学,表面上学的是物理技术与应用,实际是他研究的就是这一方面。 现在,邢涛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回国。 可国内还是缺少一艘米制、或鹅制的潜艇样本。 上级派给靳野的任务,就是拿到一艘潜艇,并将之秘密送回国内。 米国是全球最大武器供应商,早年卖过几艘潜艇给加国。 这么多年过去,潜艇也已经旧了。 据说在后续的维护保修沟通中,两国无法达成一致条件。 据情报,加国的保守派有意放弃那几艘老旧潜艇,想卖掉。 而米国正值大选,党派之争已陷入白热化,根本无人关心加国的那几艘又破又旧的潜艇。 靳野的目标,就是要在米国大选之前,将加国的报废潜艇弄回国内。 出于任务的保密性,郑主任不会告知程思宁更多的细节。 她只是对程思宁说道:“小靳同志非常优秀,这样艰巨的任务,他推进得非常顺利。” 程思宁想了想,觉得组织给出的“最晚明年夏天回”与“最快明年春天回”,其实就是卡着米国大选来的。 程思宁点点头。 归期在望,那么她也就有了盼头。 郑主任又道:“从原则上来说,其实小靳的工作内容也是要向家属保密的。” “但考虑到老首长对国家的忠诚与贡献,也考虑到小程同志的心情……组织才会委派我过来当面向你们解释的。” “小程同志,你可一定要对外保密啊!” “无论外面的人问你什么,有关于小靳的事你一句也别说,能做到吗?”郑主任问程思宁。 程思宁认真点头,“我能做到!” 郑主任又看向了小豹子,“小朋友,你呢?” 小豹子也郑重点头,“放心吧郑阿姨,我也能做到!” 郑主任笑了,上前摸摸小豹子的头,转头对程思宁说道:“小程同志,你和小靳是真的很优秀,不仅自己在专业和学术上有所突破……而且你们还都在为了建设国家而努力奋斗……” “就连你们的孩子,也是十分优秀啊!” 说着,郑主任问小豹子,“小朋友,你的小名,是叫做小豹子,对吗?” 小豹子连连点头,“对,我是小豹子,我哥哥是小老虎……” 郑主任笑了,“那郑阿姨就来说说你哥哥的事吧!” 程思宁、小豹子和程璞瞬间瞪大了眼睛。 郑主任笑道:“你们也知道,小老虎去年出国的时候,做的是假身份,九周岁不到的孩子,因为他身高体重都上去了,所以我们在给他做证件的时候,说他是十五周岁。” “在这段时间里,小老虎一直在读书……” “然后他参加了米国的CAT高考。” 听到这儿,大家全都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天! 要知道,去年小老虎出国前也才九岁,就是到了今年,他也才十岁。 十岁的孩子,在国内还在上小学四年级…… 虽说小老虎在国内的时候,程思宁就已经安排他去高一了。 可出国前小老虎的英语水平比较一般。 他是怎么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克服了语言难关,又是如何习惯米方的教育体系的呢? 程璞焦急地说道:“那他考上没有啊?” 郑主任笑道:“考上了。” 全家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程思宁问道:“那、那一家啊?” 郑主任说道:“孩子自己想去麻省理工,主攻核物理专业。” “他应该已经有写信给你,一会儿你看看那些信件吧!” “小程,组织上派我来呢,也是希望我能给你做做思想工作……” “你也是留学生,当你学成以后,幸好你坚定地选择了回来,为国家的建设添砖加瓦。” “但也有一部分人为了短期的利益,被他国的繁华糊住了双眼……” “要知道,国家不富裕的。为了培养他们,国家也花了很多钱。他们这么做……属实让国家蒙受了巨大的损失,经济、时间、人才……” 郑主任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小程,你的孩子这样聪明,是因为你们教育得好。” “组织希望你能答应小老虎的请求。” “你不必担心学费问题,也不用担心小老虎的安危。” “我们既然会让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出去,就会做好万全的保护措施。” “小程同志,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程思宁心乱如麻。 一方面,她当然为儿子的优秀感到高兴、骄傲。 另一方面,她又有着无数的担忧。 靳野还有一年就要回来了,难道让小老虎一个人留在那儿? 如果靳野的身份暴露了,会给小老虎带来杀身之祸吗? 再就是,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先是因为父母留学而过了两年分居的日子,现在她回来了、靳野也很快就要回来,可孩子却又要出国留学…… 而且小老虎想要选择的,还是核物理这个专业。 这专业是国内的短板。 小老虎想要深造,没有十年八年的,他别想回来! 他是程思宁和靳野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在夫妻俩最困难的时候来到人间的。 更别说,小老虎出生没多久还差点儿被人偷走了! 一家三口过着最清苦也最温馨的日子。 在程思宁心里,她一直最偏爱这个孩子,也非常思念他。 现在知道孩子要跟她分开十来年,这让她多难受啊! 郑主任看出了程思宁纠结犹豫的表情。 她还想再劝—— 程璞说道:“小郑,你远道而来,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 “让我来劝劝我的孙女儿吧!” 郑主任恭恭敬敬地说道:“好的。” 第536章 靳野的家书 程璞知道程思宁的心思。 她舍不得小老虎小小年纪就远离自己,一个人呆在异国他乡留学。 爷爷安慰程思宁说:“思思啊,孩子们总有一天会长大,会离开我们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我们应该为他们的未来着想,让他们接受更好的教育,开阔眼界,成为有用之才。” 程思宁默默点头。 道理她都懂。 但从情感上来说,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程璞又道:“你不用太过担心小老虎!” “你只管想想,你和靳野已经够能干的了。可在你们九岁十岁的时候,你们在干啥呢?” “要我说啊,你俩九岁十岁的时候加起来恐怕也比不过一个小老虎!” “不是我说啊思思,你还得放手。” “我知道你舍不得孩子,可他迟早会成长为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人。” “你要学会放手,让孩子们去经历、去成长。你也要相信他,支持他的选择。” “思思啊,你可别拖孩子后腿。”程璞劝慰道。 程思宁含着眼泪点点头。 一旁的小豹子不想看到妈妈难过的样子,插诨打科道:“妈!妈妈妈!以后我也要出国!我也要!我要像哥哥一样!他是出国虎!我是出国豹!” 程思宁啼笑皆非。 程璞在一旁盯着那只大箱子,说道:“思思啊你把这箱子开开,咱们看看里头都有些什么。” 小豹子急得不得了,“我来开我来开!” 程思宁又好笑又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手,“先去把你刘爷爷和左左右右喊进来,我们一块钱看……” 见小豹子转身就走,她又急忙低吼,“小豹子,刚才你郑阿姨说的那些……你可得好好保密,一个字也别泄露出去啊!” “知道啦!”说着,小豹子蹦蹦跳跳地跑了。 没一会儿,他就把刘叔和左左右右喊进了屋。 左左右右盯着客厅里的那只大纸箱,二脸好奇,“妈妈妈妈!这是什么呀?” “太爷爷太爷爷……这是给右右的吗?” 听说这时爸爸和哥哥从国外捎回来的东西,左左右右开心极了! “噢噢噢我爸爸回来了!” “笨左左!爸爸没回来,是爸爸捎了东西给我们!” “那大哥哥呢?大哥哥回来没?” “没有呢!大哥哥没回来……我们快看看箱子里有什么吧!” 三个孩子合力,将纸箱里的东西全都扒拉了出来。 可别说,东西还挺多的。 而且全是小物件儿。 那么大的一个纸箱,将里头的东西倒在地上…… 竟然堆成了一座小山! 程思宁最关心的,就是靳野和小老虎寄来的信件。 果然,她看到了两扎信件。 一扎全是薄薄的信封,但看起来有很多信件,估计有个一百多封的样子,摞成厚厚一扎; 另一扎看起有二三十封信件,但每一个信封都比较厚,看起来不比另外一扎少的样子。 程思宁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先把靳野的信拿了过来,又把小老虎的信件递给程璞。 靳野的信件都不长,每封信只有一页信纸,但数量很多,足有七八十封左右。 【突然想起昨天是端午,前年的端午节咱们是在米利坚过的,华人超市的粽子是甜口的,我吃不惯,想自己包呢又买不到粽叶。最后你把从华人超市买回来的甜粽拆掉,甜粽给了他们,你把粽叶洗干净了又包上咸口的腊肉粽子……再想起以前还在国内过端午的时候,除去吃粽子,我们还会浅酌几杯的。不过没关系,今年吃不上,明年就能吃到了。】 【今天跟威廉他们坐游轮出来公海,景色不错,他们玩得很疯。我假装喝醉了酒发酒疯,把自个儿锁死在房间里,房门钥匙被我扔下海了,威廉还以为是真的,特意隔着门笑我蠢。思,很想很想你。这该死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思,夜里睡不着,又想你了。没有你的来信,也不知你最近如何,家人们还好吗?按我的推算,现在你应该已经去了南海湾了吧?工作可还顺利?你身体不好力气又小,我总是担心你被欺负。受了气别忍着,一定要告诉爷爷。我回来以后也会替你撑腰的。】 【思,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看着月亮想,如果这会儿你也看着月亮就好了。转念一想,我看到月亮的时候,你那边正是白天……思,生日快乐!】 【今天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一个华人小孩儿长得好像左左!真神奇啊!明明左左右右是双胞胎,他俩也长得特别像,但今天那小孩子只像左左,不像右右。对了思思,孩子们最近怎么样了?你别太在乎他们的学习成绩,那些不是很重要。】 【思,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工作进展特别顺利,可以说,一下子就拉快了进度!啊,我真想马上就完成任务,然后尽快回去和你、和孩子们、和爷爷在一起……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思,今天路过药店,突然想起爷爷的高血压,索性进去买了些药,也给你买了些药,有空我会托人捎给你。这些药大约比国内的效果会好些。诶,什么时候我们的药,能比他们的药更便宜更好呢?】 …… 其实靳野也没写什么。 不过是些碎碎念。 他大约也知道,这些信件会经受检查,所以连情话也不讲。 一句“我好想你”已经是极限了。 可程思宁能感受到他对她的思念。 他在工作上遭到了挫折、或者有了重大的发展……总想跟她分享。 他走在外头看到一片很美的云、一只灵动的松鼠,或者看到一家装修得很奇怪的店,总忍不住和她分享。 逢年逢节的,他会思念过往,缅怀那些和她在一起的幸福时光,然后安慰自己他很快就能完成任务尽早回家了…… 程思宁几乎含着热泪一封一封地翻阅着靳野的信。 看到一半,泪水就模糊了她的眼。 她数度哽咽,需要平复一下情绪才能继续往下看。 第537章 小老虎的家书 程思宁翻阅完靳野的信之后,将之交给了小豹子。 小豹子也一封接着一封的看。 左左右右识字不多,还看不太懂,急得他们一边一边抱住小豹子,叽叽喳喳地说道: “二哥二哥爸爸说什么了?” “哥哥!爸爸想不想右右呀?” 小豹子实在是太聪明了。 爸爸写在信件里向妈妈发牢骚的事儿,爸爸冲着妈妈说“很想你”的这些,他一个字不说; 爸爸写些在国外的见闻、对家人的思念时,他就朗读得绘声绘色。 什么爸爸看到了一朵特别好看的云,像个猫头; 爸爸在路上看到一小孩特别像左左; 爸爸给左左右右买了玩具枪; 爸爸给小豹子、给左左右右买了水枪,以后他们去游泳的时候可以玩; 爸爸给太爷爷买了药和老花镜; 爸爸还给刘爷爷也买了药和药盒; 爸爸他还…… 左左右右兴奋得尖叫: “我那天也看到一朵特别好看的云!像孙悟空!” “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看到的云像个正在跑的兔子!它是这样的……” “哥哥哥哥,爸爸给我们买的玩具枪是这个吗?你看你看!它会闪光!还会响!” “二哥我们玩水枪吧!这水枪怎么还带着个大桶!” 原来,早在程思宁翻阅靳野的信件时,家里老的小的已经在兴致勃勃地翻起了那一大箱子的东西。 那些东西都不大,看起来也不是很贵重的东西,每样都是小小一件,但堆了很多很多。 这会儿小豹子一边读着他爸爸写来的信,老的小的就坐在一旁,从小山一般的东西里刨找出应景的物件儿。 程璞找到了靳野买给他的老花眼镜儿。 在这个时代,国内的眼镜样式比较单一;靳野买来的老花镜是轻巧的、可以折叠的。也难为他还记着程璞的老花眼度数。 这会儿程璞试戴了一下,觉得非常满意,“好!这个好哇!可以折叠,收起来这么小一点点……还配了个小皮盒,可以串在钥匙扣上随着戴着……真好!” 一旁的刘叔也找到了靳野给他买的东西。 那是止痛肌骨贴。 说明书是全英文的,但靳野很贴心地给他翻译成中文了,说这种肌骨贴对风湿关节痛有着非常快的止痛效果,但治标不治本。只能在刘叔犯病的时候快速止痛,靳野还叮嘱他,还得继续治疗,不能因为来了南海湾就停止治疗了。 刘叔激动得热泪盈眶,“小靳还记得我年轻时候受过的伤呢……” 程思宁见家里老的小的高兴成这样,又觉得靳野没在信里说些肉麻的话,好像又挺好的。 毕竟他也有很隐晦的表达了他对她的思念,内容还老少咸宜。 只是,见刘叔这么感动、激动的样子,程思宁柔声安慰他,“叔,咱们来南海湾基地还真是来对了。” “这里的医院可不差,他们治疗骨科的水平是全国第一。” “他们的中医风湿科在全国来说也是响当当的……” “叔,这么好的条件,你可得听我的话,好好治。” 程思宁又吩咐孩子们,“你们可别让刘爷爷太劳累,刘爷爷关节不舒服……要是可以的话,你们盯着他,非让他去医院看看病,再盯着他天天吃药好好治病!” “等刘爷爷好了,以后他能带你们出去玩儿!” “妈妈也会给你们奖励!” 左左和右右听了,拼命点头,又拉着刘叔叽叽喳喳地说道: “刘爷爷我明天就带你去医院看病!” “刘爷爷我下午就带你去!” “以后爷爷好了腿不疼了我们一起出海玩去!” “对对对!哥哥出海打鱼了……大海可大可大了,有好多好多鱼!可以吃生的!” 刘叔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少年受伤,断不可能再有后代,也不想拖累未婚妻,狠着心肠拒绝了她,原以为这辈子只能这么孤苦伶仃地跟着老首长一块儿过…… 没想到,老首长临到老了,还找回了唯一的孙女儿。 连带着他也过上了儿孙满堂的日子。 现在,思思两口子对他那么好,把他当成一家人…… 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对他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他不住地用粗糙的手背拭去眼泪,含泪点头,“好、好好好……” 程思宁抿嘴一笑,拿过小老虎的信件看了起来。 小老虎写信的频率不高,看落款日期,大约是一星期写一次信。 但每次写信的内容都很多,而且是平均的给每一位家人都写很多,再加上,他还在信件里夹带了不少东西。 程思宁翻看着小老虎的信件…… 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又涌出了眼眶。 她的孩子才十岁,却已经长大了。 小老虎在信中已经展露出大家长作派。 靳野写信,三分之一在抱怨工作进度慢,耽误他学习了、耽误他回国与妻儿团聚了; 三分之一是他对妻子的思念与依恋; 剩下的三分之一才是他对家人的关怀。 小老虎的信呢,是平均的、平等的显露出他对家人的关心。 他关心太爷爷的高血压,让太爷爷平时注意修身养性; 关心刘爷爷的风湿,让他不要过多的操持家务,左左右右慢慢长大,他们理应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对小豹子非常严厉,说他不在家的时候,这个家就得由小豹子承担起照顾家人的重任。他质问小豹子有没有照顾好体力弱的妈妈,有没有看顾好年老的太爷爷和刘爷爷,有没有教导好两个年幼的弟弟,同时还追问小豹子有没有按计划完成学习目标…… 他关心左左,也关心右右,说了好多鼓励他们学习的话,还问他们是不是忘了当初他出国前,几兄弟的约定……所以左左和右右有没有完成当初的约定呢? 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是程思宁。 【妈妈你是全家的的精神支柱,大家是紧紧围绕在你身边的。相信你也知道这些,所以你总会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你害怕你的情绪会影响我们,常常会把好情绪留给我们,坏情绪留给自己……妈妈,你不要这样。就像你无条件包容我们一样,我们也是无条件包容你的,你可以任性一点。在自己家都不能任性,那多憋屈啊!】 【妈妈,我知道在我们兄弟之中,我于你而言是最特别的,你可能会出于对我的愧疚,补偿在弟弟们身上。妈妈,你别太惯着他们了,男孩子一定经历摔摔打打,才能长大。随他们去,撞了南墙自然就知道痛了。】 【妈妈,我决定参加米国CAT考试。 是的,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后,我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够很轻松地跟上这边高中的课程。 说句自大的话,我甚至觉得非常容易。 妈妈,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想留在这儿好好学习。 我们的祖国缺哪一行的专家,那我就去学什么! 妈妈,你和爸爸是我的偶像,我也想像你们一样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妈妈,我考虑许久才给你写下这段话。 我和爸爸认真谈过话,我告诉他我的决定,他挺高兴的。 后来爸爸为了我的事,也找孔叔叔(靳野对接的上线)谈过。 一星期后孔叔叔来找爸爸,还给了爸爸一张纸条,上面列举了好几个专业。 我一眼就看中了核物理这个专业。 众所周知,先进的武器是国家扞卫尊严的手段,是人民挺直腰杆的脊梁骨。 妈妈,我想让种花国所有的人全都挺直了腰杆来俯视这个世界, 我也想当你最出色的儿子!】 【妈妈,如今我已顺利通过米国CAT考试,目标学院是麻省理工。 妈妈,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独自呆在异国他乡,而且未来的路,道阻且长。 别为我担心啊妈妈。 今日我们的分别,是为了将来的团聚。 妈妈,我们顶峰相见啊!】 …… 程思宁捧着信,哭着了泪人儿。 她想着,她就听的儿子的,好好任性一场,想哭就哭吧! 哭尽了心中不舍,或许以后就不会太难受了。 毕竟,儿子想上进,她这个当妈的还能拖他后腿么? 第538章 对小老虎的爱 程思宁把自己关在屋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整天。 第二天,她打开房门,该怎样该怎样。 只是,她双目红肿,声音也嘶哑得不像话…… 全家人都小心翼翼地对她。 程璞问她,需不需要他陪她出去走走; 刘叔问她想吃点什么; 小豹子管着左左和右右,不让他俩吵; 左左挣脱哥哥的禁锢,跑到程思宁身边,“妈妈你累不累,左左给你捶捶腰!” 右右跟在左左身后,也朝着程思宁跑来,“妈妈你渴不渴,右右给你削苹果!” 程思宁啼笑皆非。 她也知道自己的眼睛肿得不像话,有点不好意思,“妈妈不累也不渴,你们玩你们的!” 左左右右齐声说道:“我们陪妈妈玩!” “妈妈妈妈,大哥哥不在家,你别伤心,左左会像大哥哥一样保护你!” “妈妈,右右会像大哥哥一样照顾你!” 小豹子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事吗?” 程思宁笑了。 她一边抱住一个孩子,说道:“你们都是妈妈的孩子……” “你们大哥哥想在外头读书,这一走啊,没个十年八年他根本回不来。” “换作是你们当中的每一个要离开我那么久的话,我都舍不得。” “不然我也不会带着你们来到这儿了。” “但是呢,妈妈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以后你们都会长大,都会有自己的梦想,为了自己的梦想……飞得远远的,妈妈就是再舍不得,也会为你们感到高兴。” “你们啊,都是妈妈的乖宝贝。”程思宁含笑说道。 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通内敛低调。 像程思宁这样愿意清楚明确地表达出爱意的父母,真的很少见。 左左和右右一时有些发懵,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才好。 最终,左左抱住程思宁的面颊,啵叽了一下。 右右也学着左左的样子,抱着妈妈么么啾了好几下。 因为眼睛肿得厉害,程思宁不好意思出门,一整天都呆在自家小院里。 她趁这机会,组织着大家给靳野和小老虎写信,然后又和爷爷、刘叔商量着,要捎点什么去给靳野和小老虎才好。 程璞沉吟道:“我看倒不必给小靳捎东西。” “一是他还领着秘密任务在,咱也不知道捎去给他的东西会不会坏了他的事。” “二是他明年就回来了……他在外头吃的苦、受的罪,等他回来以后咱再好好犒劳他就是了。” 程思宁与刘叔连连点头。 程璞继续说道:“我看,咱倒是必须得给小老虎捎点儿东西……” “最好跟他说说我们现在的家是什么样子的。” “对了咱们还得问问郑同志,能不能寄照片给小老虎。” “要是能,咱们多拍点照片洗出来寄过去。” “要是不能,那咱就用写的!” “让小豹子写写赶海,咱们写写赶集……” “至于吃的东西么,那就让思思做主吧,咱们也不知道哪些东西带得出去、哪些东西带不出去……” 程思宁和刘叔都觉得很有道理。 小豹子跑腿,去招待所把郑主任喊了来。程思宁先是表达了自己同意小老虎在米留学的事儿,然后又问能不能给小老虎寄照片。 郑主任打量着程思宁红肿的双目,非常和气温柔地说:“当然可以。小靳的身份并没有暴露,而且在小老虎的护照上,他和小靳也不是父子关系。” “你们完全可以给小老虎写信,但切记不要表露敏感信息。”郑主任交代道。 程思宁连连点头,“主要是想写些家书,再捎点土特产给他。” “这样完全没问题,”说着,郑主任又递给程思宁一个大号的牛皮纸信封,“小程啊,组织对小靳的工作是认可的。” “他并不是国安人员,本没有心要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中。” “但他又是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任务还没有完成,但上级的意思是,小靳在外头为国出力,咱们可不能委屈他在国内的家属……” “小程同志,这些是组织上给你和家人的慰问金,你收下。”郑主任笑眯眯地说道。 程思宁有些意外。 但也很高兴。 她谢过郑主任,收下了沉甸甸的慰问金。 郑主任完成慰问任务后就离开了。 程思宁打开文件袋一看,“哇”了一声,当着程璞的面数了起来。 数完以后她高兴地告诉程璞,“爷爷,这里是两千块钱!” 程璞现在就是很担心孙女儿情绪不好。 此刻见孙女儿双目红肿未消,却已经因为得了一笔钱而这么高兴…… 他哈哈大笑,“哎呀,有谁收总是开心的,对吧?” 说着,程璞去了书房,拿了一迭厚厚的单子递给程思宁,“呐,都是你的!好好收着!” 程思宁不明所以地接过一看,被吓一跳! 原来这一迭厚厚的单子,几乎全是银行存款单! 时间是从程思宁出国时起,到程思宁来到广州南海湾止,几乎每个月都有一张存款单,每张存款单都是二百块钱的金额,存款人无一例外全都写着程思宁的名字! 也就是说,自从程思宁出国时起,程璞就开始给她存钱了,三年多的时光,一个月也没落下。 甚至,程璞已经在南海湾的银行也开始了每个月存二百块钱…… “爷爷!我又不差钱,你为什么不自己存着啊?”程思宁嗔怪道。 程璞笑道:“我的钱也没全给你!” “主要是,我还养着十几个烈士遗孤呢,他们可怜,我得先顾着他们。” “不过呢,他们最大的也已经十三四岁了,再过几年参加高考了,有工作了我的负担也减轻了,到时候啊就得多管管咱家的孩子啦!” “所以这每个月的二百啊,是剩下的……” “你爷爷也只长了一张嘴,一副身体,又能吃多少穿多少呢!” “给你钱你就拿着!以后总是要花钱供他们兄弟几个上学吃饭穿衣娶媳妇儿的!”程璞说道。 程思宁笑眯眯地收下了。 接下来,程璞带着孩子们给小老虎写信,程思宁和刘叔打起精神来给小老虎准备了不少东西。 刘叔去买了干辣椒回来,亲手给小老虎做辣椒酱。 但广东的干辣椒,和以前在北京买到的干辣椒又不太一样; 刘叔又赶紧打电话给张鹤他们,请他们帮忙代买,再用加急邮政包寄过来…… 花了半个月的功夫,刘叔终于做好了四瓶小老虎小时候爱吃的辣椒酱,还用玻璃罐子装了起来,盖子拧得紧紧的。 刘叔还收拾了不少吃的,全都细心的一一打好包,还写下说明,告诉小老虎哪些食物怕坏、要先吃,哪些食物坏掉的样子的味道是怎么样的,要是收到的时候已经坏了,那就扔掉…… 程思宁则采买了些广东本地的腊肉腊肠腊鸭咸鱼,又去买了毛线和织衣针来,熬了几个通宵给儿子织了一副帽子、围巾和二指手套…… 小豹子收集了不少他赶海时捡到的漂亮螺壳和贝壳; 左左把自己的一套三国卡片人物珍藏贡献了出来,要送给大哥哥; 右右用自己所有的零花钱,找大院里认识的哥哥换了几本连环画和小人书,也要送给大哥哥; 程璞送了一套毛选…… 就这样,刘叔把一大堆林林总总的东西打包好,程璞托人带去广州城的邮局寄出去了。 第539章 水井村基建终于拉开帷幕 虽然小老虎决定在外留学了,但靳野明年即将归来。 程思宁伤心了一阵,然后开始了继续工作。 如今已是九月底。 左左右右已经在基地幼儿园上学了; 程璞被基地返聘,担任基地党校荣誉教授,开始每天给军官授课的工作; 刘叔成了家里唯一一个闲下来的人。 他听从程思宁的安排,每天做些家务照顾程璞和左左右右,又定时去医院治疗风湿关节炎。 程思宁呢,则带着小豹子去了水井村。 再过一个多月就要秋收了。 现在水井村的存粮足够,大家一天三顿饭都能上大米饭,还管饱; 水井村的村民们也不再像过去那样衣不蔽体了——之前基地送给村里几百套被淘汰换下来的六五式军服,本来村里无论男女,全都领到了人手两套,正好够换洗。 但后来程思宁花了二十块在省城批发市场里买了一堆布头存货…… 那全都是织布时布线偏移、跳线; 或是印花时图案没对准; 或是曾经被雨水泡坏过,整匹布沾上了污渍; 或是有其他瑕疵的…… 程思宁将这些布料采买回来以后,水井村里的妇女们就看不上军装了。 毕竟水井村的气候,穿军装还是热了点。 还有一个主要原因——那就是程思宁买回来的这些布,都是各式各样的花布! 程思宁想着有些布匹被雨水浸过,怕滋生细菌和病毒,交代妇女们必须要把这些布全都清洗得干干净净,又放在太阳下暴晒。 妇女们照做了以后,就开始分布了。 穷人必须技能多。 家里太穷,哪个妇女还不能会点儿针线功夫了! 很快,水井村的妇女们就变得花枝招展了。 她们将这些质地轻薄柔软的花布做成了短袖上衣和短裤…… 整个村子立刻变成了花蝴蝶聚集的场所。 不过,妇女们也常常会被自己、或对方身上的花衣花裤给笑得直不起腰来。 什么大花短袖配小碎花及膝裤; 艳红色花上衣配绿花裤; 黄花衣配紫花裤…… 程思宁天天呆在村里,被妇女们的花衣闪得眼睛都花了。 她实在看不下去,喊了杨纤美过来,亲自给她配了一身。 上衣没改动,还是花衣。 她让杨纤美拿了一套军服过来,把绿色的、又肥又大的军裤裤管给剪了,做成及膝半短裤。 这么一样,虽然上衣还是花的,但因为下身变成了绿裤子,看起来既青春又干练! 而六五式军服的男款上衣呢,是有四个口袋的。 因为是基地无偿赠送给村里人的,其实也是历年来被人挑剩下的码数——要么大过头、要么小过头。 程思宁动手给杨纤美改了件上衣。 其实就是把长袖改为短袖,再把胸口的两个口袋盖拆掉,用花布给滚上薄薄的一圈;再做一条同花色的腰带束住腰;最后再让杨纤美穿条同花色的半身裙! 霎时间,杨纤美成为了村里最靓的靓女! 村里的妇女们很快掌握了流行密码。 不就是花衣配绿裤,或者绿衣配花裤么! 搞起来啊! 村里的男人们很羡慕妇女们。 但他们大多不好意思穿花衣,虽然花布的料子柔软轻薄,可一个大老爷们儿穿花衣…… 像什么样子! 他们最多也就是,穿点花底裤罢了。 程思宁找来了杨庆昌的老婆花妹,教她改造军装。 军装上衣做成无袖褂子,裤子改成半短裤; 裁剪下来的肥大军裤裤管,加上上衣裁剪下来的两只袖筒,布料拼拼凑凑,再改成一条短裤; 然后再从那些花布里挑出块不怎么花的布料,再给他做件样式特别简单的褂子…… 这么一来,杨庆昌就得到了两套很适合穿着下地干活的短袖短裤。 村里的妇女们又沸腾了! 原来男人的衣裳还能这么做啊…… 不过,用拼凑起来的布料做成男式短裤,这非常考验女人们的针线功夫。 也有人不是这块料。 做出来的裤子就很难看。 男人们也无所谓。 他们最穷的时候全身上下就一条破了洞的底裤,只能靠做个草裙来遮遮羞…… 那样难堪的日子都过过,现在么,不就是裤子丑了点! 有得穿就行。 再说了,现在村里人人均三套换洗衣裤——两套短袖短裤、一套完整的长袖长裤绿军装。 那真是冷热都不怕了! 就这样,在很短的时间里,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变美了。 漂亮的衣裳确实有功劳,但不承担主要责任。 主要还是因为大家能吃饱了,未来的日子有奔头了…… 所以村里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胖了,眼里有光了,性格也活跃了,再不像以前那样麻木不仁了。 与此同时,程思宁先前联系好的合作者们也纷纷开始了入驻。 ——邵湘的无土栽培技术; ——科研一院有个叫彭士宇的教授,他的项目是“家禽育种遗传改良”,之前程思宁也和他联系上,又推荐他来水井村实地考察过。 彭教授同意在水井村建设他的实验基地——麻羽肉鸭三号繁殖基地。 ——科研一院还有一位孙教授,他的项目是“杂交海产品养殖培育”,孙教授是主动找上程思宁的,因为听说程思宁在南海沿岸搞了个实验基地。 ——还有一位是西南科研院的董教授,他的研究项目是“植物改良盐碱地PH值”。 董教授在是程思宁广撒网(程思宁曾经四处寄出过“科研伙伴招募”信)以后,对程思宁的合作方式抱有兴趣,联系上了以后,程思宁邀请他来水井村实地考察了。 按说,董教授就不应该来沿海地区建设实验基地,因为他的项目,很明显是针对西北地区的盐碱的。 但他还是来了。 原因只有一个:董教授的经费实在困难,而程思宁直言只需要董教授提供基建和技术,人手、人工、数据方面,程思宁会无偿配合。 就这样,第一期加入的科研队伍,很快就在合同规定的时间内,将各种基建原材料送到了水井村。 接下来,水井村的村民们带着熊熊斗志,开始了各项基建! 第540章 所有人全都摩拳擦掌地等待着劳动时间的到来 水井村的人开始了日夜赶工。 经过深思熟虑,程思宁还是回了一趟南海湾基地,在小卖部称了二斤苹果,买了两袋奶粉,去了谈春榕家。 虽说各个科研基地都有送上建筑材料清单、修建图纸什么的;照着清单收货,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程思宁心里还是没底,想通过楚连长的关系,请一位懂得专业建筑的人过来把关。 楚天津年青力壮,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两个月过去,他已经好了大半。 如今他生活自理是完全没问题的,就是得柱拐。 而漫长的休养,对楚天津来说,根本就是一种折磨。 换句话来说,他闲得都快要长毛了! 见程思宁来家,还提出这样的要求??? 楚天津大喜过望,“可以啊程老师!” “这你就问对人了啊!” “你看看——我啊……” “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程思宁愣了一下,先看了看他的腿,又看了看他的拐。 楚天津急忙辩解道:“不是,程老师……我早就已经好了!真的!你要是不信……来来来,我来给你跳一段四只小天鹅的芭蕾舞?” 程思宁看着楚天津雄壮的身材,实在没能忍住,“卟哧”一声笑出声音。 谈春榕没好声气地骂他,“得了吧你,还四只小天鹅呢!我看你就是一只大黑熊!” 楚天津讪讪地说道:“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像个废物一样活着,是个什么感觉!” “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我还不如死了呢!” 谈春榕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程思宁见不得这两口子吵架。 尤其是,他俩还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儿吵闹。 她赶紧劝和,“春榕,我觉得楚连长说的也有道理,你别急,咱们慢慢商量。” 楚天津高兴了,“对对对!咱们好好商量!” 然后他转头对程思宁说道:“程老师,我刚听你的意思,其实你们就是想找个懂行的人,不干活、但给你们当个技术顾问,是这个意思吧?” 程思宁点点头。 楚天津又问,“那我为什么不符合你们的条件呢?” 程思宁犹豫片刻,转头问谈春榕,“你家楚连长能坐车吗?我有个三轮车,咱俩轮换着骑,你和你家楚连长去我们村里住上几天?” “到了村里你就不用担心了,村里的路一早就已经修好了……” “咱们再上医院借一张轮椅,这样楚连长就能坐着干活了。” “对了,你家楚连长监工的时候,你跟着阿美她们一起学习呗!” 谈春榕犹豫片刻,“这样吧程姐,不如你和我们一块儿上医院去,我去问问天津的主治医生,要是他觉得天津的身体情况也可以的话,那我直接把轮椅借回来,咱们明天一上就出发!” 程思宁含笑点头。 楚天津也大喜过望。 就这样—— 第二天,程思宁在车斗里堆满了他两口子的行李,又让楚天津坐在车斗里铺得厚厚的棉被上,吭哧吭哧地和谈春榕轮流骑着三轮车到了山脚下。 程思宁又让他两口子在山下等,她步行上山去喊了几个后生下山,让他们推着三轮车和楚天津一块儿上了山。 说实话,其实水井村现在的情况,已经比程思宁第一次来这儿考察时要强很多了。 楚天津是第二次来,村里好多人听说了,都跑来和他打招呼,又笑着拿出各种各样的野果子、金樱子果汁什么的请他和谈春榕喝。 楚天津非常震惊。 在他看来,他第一次来村里干基建的时候,发现这个村子里的人人人瘦弱得像干尸,表情愁苦而麻木,很像行尸走肉。 现在,村里人的精神面貌……就像是改头换面了一般,他们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好像白胖了点,眼睛明亮有神,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楚天津很高兴,连连和叔叔伯伯婶婶们问好、聊天。 谈春榕却是第一次来水井村。 她直接被这村里的贫穷景况给惊呆了。 虽然她一直听说水井村很穷,也从老杨、杨庆昌他们的衣着打扮中看出来了。 全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村里会这么穷啊! ——这村里最好的房子应该就是程思宁的科研楼和实验大棚,村民们的家,怎么……全都是歪七倒八的? 一看就是四面漏风、即将要倒塌的残旧窝棚啊! 杨纤美向谈春榕解释,“我们村里就是这么穷的啦!” “要不是因为我们穷,程老师也不会选中我们这里搞科研实验啊!” “春榕姐我跟你说,其实……自从程老师来了以后,我们已经好多了!” “我们以前还要更穷呢!” “一天只能吃两顿,平时根本别想吃大米饭,全是豆子焖野菜。大米那是给伤病员吃的.” “那时候我们连衣裳都没得穿呢!七八岁的小孩子直接光着,男的只穿裤衩子,女的身上穿的衣裳全是补丁……” “那时候我们二爷爷去镇上开会都得提前一天去山下的亲戚家借宿,再借来一身体面的衣裳才敢出门……” 谈春榕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对杨纤美说道:“放心,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杨纤美点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天的时候楚天津坐在轮椅上,当起了水井村村民的技术顾问,教他们怎么按照装配图片,来修建无土实验大棚,怎么铺设接水、放水管道; 他教村民们怎么修海虾养殖场,怎么修鸭圈…… 村里的壮劳力全都下场干活,身体素质好的女人们也下场了。 干不了体力活的女人们则竭力做好后勤补给工作,给大家做饭、烧开水兑果汁喝; 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则分批摇着小木船出海打鱼去,每天都会带回不少的鱼获; 到了夜里,程思宁会打开大礼堂的太阳能灯,给大家上识字扫盲班。 程思宁的扫盲班,连新来的楚天津和谈春榕都被吸引住。 他们十分惊讶水井村男女老少对识字学文化的渴望性,虽然得知大多数认真听课、认真学习是为了拿奖品,但程思宁诙谐幽默的教学风格,确实很容易让人深陷进去。 尤其是谈春榕。 她认识的字不超三百个。 但她对知识的渴望,比水井村的人更甚! 以前在家时,弟弟妹妹们也想教她,可那时的她,一心为了挣钱养钱,实在无力兼顾。 现在,谈春榕向小老虎学习了怎么查字典,然后就开始了一边干活一边学习。 两口子在水井村呆了两个多月,楚天津的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不用坐轮椅不用柱拐,也能自己慢慢走上大半个小时。 谈春榕则靠着自己查阅字典、摘抄笔记、向程思宁请教……竟然已经将她的第一本基础法学课本给看完了!!! 谈春榕完全不敢相信。 她觉得…… 天哪!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而谈春榕的两位同学,杨庆昌和杨纤美的学习进度也完全不一样。 程思宁主抓杨庆昌的学习。 杨庆昌完全没有任何一丁点的外语基础,却要直接学习大学级别的英语,难度可不是一星半点。 程思宁亲自教他,第一个星期她就教他口语,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吃饭睡觉上厕所工作,油盐酱醋房子山大海,叔叔伯伯爷爷爸爸…… 程思宁还让小豹子当杨庆昌的陪练。 小豹子也是头一回接触英语,他和杨庆昌一样,学得磕磕绊绊。 但小豹子性格活泼,敢开口、不怕错,错了以后被程思宁纠正几次,也就慢慢学会了。 刚开始的时候杨庆昌会别扭、会不好意思,但发现程思宁压根儿没有取笑他的意思,便也豁了出去。 两星期下来,杨庆昌和小豹子差不多已经能用简单的口语交流日常对话了。 接下来,程思宁开始按照杨庆昌的课本,总结出大纲和知识框架,来讲解国际贸易的交易过程,同时也跟杨庆昌讲解商务英语,也教英语语法。 她还拿出米国的中英文地图,以及几本英文版的彩页国家地理,让杨庆昌来看。 又因为还有小豹子这个同学,程思宁常常让小豹子和杨庆昌对练口语、情景对话。 两个月下来,杨庆昌对“国际贸易与商务英语”这个学科已经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英语水平说不上好吧,一篇三百字的课文他能看懂五十个字,剩下的靠猜,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当然了,如果能给他一本英文字典和足够多的时间,他能靠着查字典,将课文完全弄懂。 而杨纤美的财务会计呢,不像杨庆昌的专业那么上天入地的难,当然也不像谈春榕的法学那么容易。 杨纤美的财务会计主就要是套框框。 先要死记硬背各种条条框框的概念,然后练手做习题,根据各项条框来分类答题…… 一开始杨纤美死活记不住那些概念。 程思宁想了个办法:她让杨纤美把家里人所有的衣裳全都交给她,然后让杨纤美背概念做题。背对了概念做对题,就还一件衣服;背错了就不给,这样她家里人就算洗了澡也没衣服换…… 杨纤美的精神压力瞬间大了! 她哭哭啼啼地让全家人过了两周偶尔才有衣裳换洗的日子,终于痛定思痛地把一整本书的概念全都背得牢牢的。 再到后来,程思宁把所有的衣裳全都还给了杨纤美。 于是,十一月底的时候—— 水井村里所有的基建项目已经全部完成。 水井村的老百姓也要开始秋收了。 而谈春榕、杨庆昌和杨纤美也到了必须下山,去省城的院校接受函授面训的时间啦。 所有人全都摩拳擦掌地等待着劳动时间的到来。 第541章 水井村秋收(上) 终于来到了丰收季。 程思宁并不是第一次经历秋收。 但水井村的秋收,似乎与她过去亲身体验过的每一次秋收都不一样。 主打的就是一个字——累。 水井村的土地瘠薄,耕种面积还少,统共还只得两座人力开垦出来的矮山梯田。 当初程思宁来水井的时候,正好赶上水稻灌浆期,她立刻调配了一些化肥,当然也用土法制肥,让老杨他们按她的吩咐去施了肥。 不过,秋收在即的水稻也比过去程思宁看到的更加瘦弱、薄壳。 但水井村的人并不这么想。 他们欣欢雀跃,说种了几十年的地,也没见过像今年这样,结粒那么饱满的! 所以秋收一开始,人人都打起了精神。 女人们弯腰割水稻,男人们挑着沉重的担子把割下来的水稻转移到村里的晒谷坪上…… 打谷子的打谷子,晒谷子的晒谷子,脱谷子的脱谷子; 还有负责后勤做饭的,烧开水调果汁的,出海去打鱼想让下地劳动的人们吃得更好一点的…… 这也是程思宁见过的,最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全村二百九十多人,除去七位失去劳动力的老人,照看着二十三四个五岁以下的孩童之外,余下的所有人全都参与了劳动。 也因为水井村的耕种面积并不多,最大的体力消耗,其实是从梯田上人工运粮回村里的这个距离。 大家齐心协心干了五天,第六天中午,梯田那边的活计已经告一段落。 第十天,所有的打谷、晒谷、脱谷工作也全部完成。 老杨他们将新收的大米装袋、磅重,一计算—— 今年一共收了七万多斤的大米! 是解放后的历年之最! 要知道,灾年他们还有过只收了六千斤大米的时候; 就是风调雨顺的去年,他们村也只收了六万斤…… 水井村的人喜气洋洋的。 谁都想把今年的丰收喜悦告知别人。 再想想村里的仓库,还收着程思宁买回来的二十吨大米。 也就是说,今年到明年间,水井村的人肯定不会捱饿了! 老杨召开了村委村干部大会,商量过后,老杨决定去一趟镇政府,把水井村大丰收的情况告知镇政府,再向镇政府申请缴粮! 哼,今年他们水井村也要缴粮! 只要水井村缴了粮,就能摘掉贫因帮扶的帽子,以后李镇长他们就再也不能说,是水井村评不上先进才拖累了整个镇子的评优! 于是,老杨带着其他的村干部们,兴冲冲去了镇政府。 没想到他们一大早兴高采烈的去,天快黑的时候才委委屈屈地回。 村里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正好今天程思宁母子被二婶她们拉到了村食堂吃团饭。 现在村里粮食够了,再加上叔叔伯伯爷爷们几乎轮着班儿天天在外头打鱼,村里的伙食水平很不错。 有时候程思宁太忙了顾不上做饭,也偶尔带着小豹子在村里蹭饭。 今天的伙食就很好。 满满一大碗白的米饭,每人都能分到一块巴掌大的油盐煎海鱼肉,素菜有两样,一是蒸南瓜一是炒红薯叶,另外还有用鱼头鱼尾和粉葛熬煮的浓稠鱼汤。 见老杨他们垂头丧气回来了,大家都拥了过去,递毛巾给他们让擦手洗脸的,递凉白开给他们解暑解渴的,招呼他们吃饭的…… 老杨一众默默地擦过脸和手,咕咚咕咚灌了几大碗凉白开,然后端碗吃饭,却一声不吭。 村里人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叫杨庆恩的年轻村干部,终于捧着饭碗呜咽了起来: “我们去了镇政府,李镇长理都不理我们!” “后来我们说要编缴粮……” “李镇长生气了,说我们村种的粮,连自己都不够吃,年年要上级帮扶,有什么脸面缴粮?” “二叔把我们今年收了七万斤粮的事说了,也解释了今年我们丰收,比起去年,我们多收了九千斤……” “李镇长却说,今年又不是单我们村丰收!还说今年风调雨顺的,三河村多收了十二万斤粮,我们村多收了九千斤算什么!” “他还赶我们走,说跟我们说话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他要我们别来以退为进这一套……还说他心里有数,知道我们水井村一年收七万斤粮又怎样,根本养不活全村人,就算走了几十个年轻人出去打工,那也不够吃。” “他根本不听我们的解释,只说他会帮我们申请救济粮,然后就赶我们走了!” 村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杨庆恩气得直哭,“我们真的有粮,我们的粮仓里装得满满的,程老师给我们买的粮……今年真不用国家发放救济粮啊!” 要放在过往,大约大家也没这么生气。 在被饿死的边缘反复徘徊,尊严成了被吮净的鱼骨头——毫无用途。 但现在,水井村的村民们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心里怒意翻涌。 大约是杨庆恩带了个头…… 现场不断地响起了啜泣声,低声咒骂的声音。 良久,程思宁淡淡地说道:“既然是李镇长的好意,那我们就接受吧!” “我看啊村里的粮仓不够用了吧?” “杨叔,赶紧多修几个大粮仓……” “大家也别闲着了,趁这几天还有空,家里要修房子的,要晒棉裤的……都抓紧时间做。” “再过一星期啊咱们的合作团队就要入驻了!” “到时候兵荒马乱的,你们想做都没时间了。” 顿了顿,程思宁又交代道:“还有啊,我可是把丑话说在前头。” “每天晚上的识字班可不能落下。” “前些天秋收那么辛苦,大家也全都坚持了下来。” “就是以后大家忙到连走路都要跑的时候,识字班也一样不能落下,必须天天坚持!” “听明白了吗?”程思宁问道。 现场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齐齐吼声,“听明白了!!!” 这是大家在最压抑的时候,突然被程思宁提醒——其实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们一直在慢慢变好。 只是,有的人眼瞎心盲,一直看不起他们。 那么就让他们好好努力吧! 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让那些看不起水井村的浅薄之人另眼相看! 程思宁被吓一跳,险些连手里的碗都飞了出去,她用蹩脚的本地话嗔骂道:“搞咩啊吓死我了……” 众人哄堂大笑。 第542章 水井村秋收(中) 在程思宁的劝说下,水井村的村民们把老杨在李镇长那里受气一事忍了下来。 大家现在都有一种想要出人头地的感觉。 于是大家咬着牙拼命干。 之前程思宁让大家该搞卫生搞卫生,该修葺房子就赶紧搞…… 于是大家就开始了修葺房屋。 以前的水井村村民,住的房子大多都是百年前的祖辈留下来的,破烂得快要倒塌了。 现在,大家开始上山伐木、烧泥砖什么的,造起了新屋。 岭南的传统村落,大多是泥砖结构的。 有条件、富裕的村落通常会建围屋。 围屋是环型的,最矮的也有三层楼高。 一个村子就是一座围屋。 大一些的村子,围屋大约有个五六层高。 大家拖家带口的住在一起,共同御敌、守望相助。 水井村很穷。 而且从地理条件来看,也不适合建造围屋。 大家老老实实地把原来的屋子拆了,能用的泥砖全留下,不能用的泥砖堆放到一旁,做成泥窑。 然后取来新土,和水造成泥砖,晾晒过后入窑烧制。 而伐回来的木头,也被大家刨成木板、晾晒了起来,将来这些木材会被当作门框、窗户,也会打造成家具。 这些都是重体力活、还带着点技术,妇女们可没办法帮忙。 但妇女们可不愿意闲下来。 村里有几个婶子,特别擅长竹编。会用竹子编制各种箩筐、筛子,也会做板凳、柜子和箱子。 于是她们结伴上山,砍了好多好多竹子回来。 程思宁亲眼看着她们打造了几个小板凳,然后喊了杨纤美划账,让村里的几个后生去镇上的五金店里买了些老虎钳、螺丝批、锤子、榔头、各种尺寸的铁钉、螺丝钉和铁丝回来。 就这样,男人们开始了造屋,妇女们开始了造家具。 在造屋期间,拆了屋的人们没地儿睡,就搬去大礼堂露天睡; 程思宁接受了一部分村民,让他们在科研楼的一楼、天台等处打地铺。 大约一周的时间,泥砖烧制好了。 村里的男人们开始合力起屋。 因人多,几乎是同时起七八处的房子,而且基本上一两天就能起完一幢。 又过了一周,村里所有人家的房子全都统一新起了一遍! 接下来,就是要等房体晒干晾透,再各自慢慢收拾新屋了。 建设期间,村里天天兵荒马乱的。 但大家的兴致都很高。 二婶和梅花婶会偶尔拦着程思宁拉家常: “以往收完了谷子,大家无所事事,又没有吃的,天天躺家里睡大觉,结果就是越睡越饿、越饿越穷……” “现在不一样了哦!” “我们还是头一次在收完谷子以后,忙成了这样的!”二婶说道。 梅花婶笑道:“二嫂,我不单是第一次在收完谷子以后被忙得脚不沾地……” “同时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整个村子所有人家的房子半个月之内全都重新起了一遍呢!” “我也是头一回看到……整个村子所有人家全部新添那么多的家具!” “也就是现在大家的屋才起好,到处乱七八糟的……也没空收拾。” “等以后收拾好了,我肯定要喊外头的亲戚来家做客的!” “让他们看看我们的新屋子新家具!还有我们身上穿着的衣裳……” 旁边一个妇女笑道:“你不如喊他们去看看我们的粮仓!” 众人大笑了起来。 二婶又道:“先不急啦!” “我们现在有了新房子新家具,人人都有两三套能换洗的衣裳……” “这样还不够!我还差几床好铺盖,几套像样的盘子碗。” “我们先跟着程老师好好干,等以后变得更好了,再喊人上山来做客!” “尤其是那个李镇长!哼,我非要请他来做客,请他吃石斑鱼,拿猪油煎!还要请他吃鱼丸,请他饮稔子果汁……” “他不是看不起我们吗?我偏要气死他!哼!”二婶气鼓鼓地说道。 妇女们哈哈大笑,还齐齐鼓掌,“就是这样!” 二婶又问程思宁,“程老师,其他的科研团队什么时候到啊?我们的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呢!” 程思宁算了算,说道:“就这几天了……搞无土栽培的邵老师她们是第一批到的。” 应了程思宁的话。 隔了一天,邵湘就带着学生们扛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水井村。 这天来的还不止邵湘一个团队。 李程他们也来了。 原来,程思宁之前分别交代邵湘他们,最好上军分区去蹭车。 自己搭乘长途班车的话,要倒上三四次车不说,还得要走更远的路。 而李程他们拿到了刘秘书的特批过后,特意带上路桥工程师,来到水井村先做前期勘探。 李程也得到过程思宁的交代,所以他们也跑去军分区蹭车…… 正好就和邵湘他们遇上了。 攀谈之下,原来李程和邵湘的爱人沈明毅是老乡、是校友,两人的父母还是同一个单位的! 又正好邵湘和沈明毅结婚后,沈明毅曾经带着邵湘去过他的老家。 所以一路上,大家相处得很融洽也聊得很开心。 这会儿邵湘站在水井村的大礼堂那儿,震惊地睁大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看。 她问程思宁,“姐,你……你不是喊我来这儿扶贫的吗?” “是啊!”程思宁答道。 邵湘急了,“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趁我不在,偷偷摸摸地就把这村子的贫给扶走了啊?” 程思宁:…… 邵湘伸出手指点点点,“你瞧瞧!上回我来考察的时候,这村里的男的都没衣裳,女的有衣裳但全是补丁!” “现在你看看……哟,他们是特别喜欢绿色吗?我看他们怎么全都是清一色的不是绿短裤就是绿上衣啊!哎,真的,我数过了,没人穿打补丁的衣裳了!” “还有啊,上回我来的时候,这村里的房子全都快要塌了!” “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啊?怎么全村到底都是新房子啊……咦?这些房子都还没安装门窗?新起的啊?” 邵湘冲着程思宁直埋怨,“姐你这动作也太快了点吧!” 程思宁啼笑皆非。 第543章 水井村秋收(下) 邵湘计划带着学生们在村里驻村三个月,直到第一期的实验项目落地为止。 她和学生们在程思宁的陪同下,去参观了她们不在场时、水井村村民帮着建造的实验大棚,然后一个老师三个学生全都发出了惊讶的赞叹声。 “姐啊,还得是你啊!”邵湘又惊又喜,“就凭咱俩这关系,我就不说客套话了!” “我在全国各地的实验室,也有三五七个,就没一个有这样儿的规模和系统化啊!” “我去,这是进水房?净化池?哇……五个净化池?!我图纸上好像只要求三个,这给我做了五个啊!太好了!” “天哪这阳光条件!这温度……这湿度!这也太好了!” “这是放水房吧……啊这污水池真是够够的啊!我只要求了三个,你让人给我做了五个!” 她的学生们也兴奋得叽叽喳喳直叫唤: “老师你看,育苗室做得真好啊!每一根管的角度都能三百六十度的得到阳光的照射……” “这里温度湿度都很合适,又有质量极好的淡水资源!” “老师我们赶紧开始吧我都迫不及待了!我有预感,这个基地应该会成为咱们最适合、最优秀的实验室!” 接下来,程思宁又带着邵湘她们去参观了村民专门为邵湘工作团队修建的仓库。 这仓库也修得一点不含糊,完全按建设图稿来的,分为种籽仓库、育苗仓、化肥仓、试剂仓、成品仓什么的…… 看完了仓库又去看科研楼。 邵湘团队分到的是一楼一间办公室,一间二进内办公室和无菌实验室; 二楼的宿舍,程思宁分给邵湘团队两间双人寝室。 邵湘一众,连她在内正好四人,两男两女。 她们当即入住了寝室。 双人寝室比较简单,就放了两张单人床,铺盖是已经置办好了的。 床头朝窗,双床之间放个床头柜。床尾处放两张一米宽的书桌,门旁放着个不大的双门衣柜,正好够两个人放点儿简单的换洗衣物。 邵湘感叹,“这房间真不错!” 然后又教导她的学生们,“瞅瞅……这不是你们在青大的宿舍强?” “就是咱们其他的实验基地啊,无论是大棚、办公室和实验室,就是宿舍也没这样的好条件啊!” “还记咱们在湘南的实验室吗?” “那还需要咱们担土挑砖的自己起房子修大棚呢!” “到了这儿,你们瞅瞅村里人对咱们的支持和信任!” 程思宁插了嘴,“这村子里最难的还不是建大棚起这房子……” “而是这村子里的地,它原来不是平坦的。” “这是在半山腰,可不在是在平原地区。地势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村里人为了腾出地方给我们建这科研楼,修大棚,他们把自己的房子拆了,早就已经分了家的兄弟又重新住回到一起……” “他们不但拆了房子,还去后山担了不少土回来,把这地给铺平了……差不多铲掉了半个山头呢!” “直到秋收过后,他们才有时间给自己重建了新房子——呐,这就是为什么,你们邵老师问我说,这村里怎么那么多新房子的缘故。”程思宁解释道。 邵湘和学生们听了,感动极了。 “你们听到程老师说的了吗?” “哎,这个情咱们必须领!” “同学们,你们可得拿出十二万分的动力……” “咱们争取早点儿开展项目,在完成我们的科研之余,也要带动村民们劳动致富啊!” 大家全都点点头。 程思宁笑着先让邵湘她们休整一下,又说午饭在大礼堂吃,让他们休息好了就下来吃饭,试试村民们煮的大锅饭。 说完,程思宁率先下了楼,去找李程他们。 李程他们的任务,就是带了几个路桥工程师过来做前期的勘探、铺垫工作。 这会儿老杨正陪同着他们四处查看地形地势地貌。 程思宁找到了他们,问李程,市府对修葺马路的时间规划。 李程笑着说:“计划一共分为三段式工程,计划三年内完工。” “第一段是从南海湾基地往水井村方向修,双向二车道,单边围路修。” “第二段呢是从水井村方向往南海湾方向修。” “这第三段啊,是从水井村方向往飞楼镇的方向修,也是双向二车道。” “刘秘特批,说先把水井村下山的路给先修好……” 李程笑眯眯地介绍完,又对程思宁说,“程老师,不瞒你说,其实这工程跟我也没啥关系,我就是太好奇了,你一个青华大学教授,怎么就对这事儿这么上心呢!” “所以我才跟着唐工他们一块儿来看看。” “其实刘秘也好奇,说让我过来看看,然后回去向他汇报一下情况。” 说着,李程叹气,“刚才我和唐工都有听老李讲了一下他们村里的事儿……” “程老师,你实在是太好了!” “现在这个世道啊,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可你还和邵老师她们反其道而行之,甘愿成为踏脚石……太难得了。” 程思宁含笑说道:“也不是你说的这样。” “现在的政策,就是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另外一部分人共同富裕嘛!” “李工你可别小看我,我是要当率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 “水井村和我一起!” 李程哈哈大笑,“巾帼不让须眉。” 村里的孩子们跑来找程思宁,说婶子们已经做好午饭了,让先去吃饭。 程思宁便又邀请李程、唐工一众去大礼堂那儿吃饭。 走到礼堂那时,小豹子已经领着邵湘一众也赶了过来。 于是大家一块儿吃上了水井村的大锅饭。 今天水井村的伙食,算是正常发挥: 香喷喷管饱的白米饭; 主菜是芋荷叶炒章鱼肉; 考虑到村里不少老人的痛风症很厉害,吃不了海鲜,所以还有一道韭菜花炒茄子,这是用猪油炒的; 再就是清炒鸡毛菜; 还有一大锅例汤——说是例汤,是因为这是一锅用鱼头鱼尾熬制出来的浓汤,天天都有。 这种鱼汤天天有、顿顿有,一部分村民已经进入无感状态。 于是二婶她们在程思宁的教导下,发明了另外一种汤——蛋皮蔬菜汤。 做法也很简单: 拿四五个鸡蛋,去壳打在碗里搅散了,小锅架油锅把蛋液摊成薄薄的蛋饼,再用锅铲横横竖竖地划成小块小块的,加开水炖煮十分钟左右,蛋皮汤就带上了淡淡的乳白色。 随便放点儿洗净的菜叶子,或是丝瓜、黄瓜,后山采摘的野菌子野菜什么的也行…… 一道清淡又美味的蔬菜蛋皮汤就大功告成了。 而茄子、韭菜花、鸡毛菜这些蔬菜,基本全都由程思宁大棚友情提供。 考虑到有贵客,掌勺的二婶还是加了一道菜——蒸水咸鱼。 水咸鱼,算是水井村的独家特色美食。 其实就是取新鲜的大海鱼,用盐腌制了两天以后,再洗净鱼身上的盐末,斩件加酒、姜葱一块儿上锅蒸。 这样的水蒸鱼,既有干货海鲜的独特咸香,肉质又还带着新鲜鱼肉的嫩滑,用来下酒送饭,那可是一绝。 邵湘她们在一旁尖叫。 原因是,二婶亲手递给她们一人一大碗米饭,饭上还堆着各种各样的菜肴。 急得邵湘她们拼命解释,说自己饭量不大,这么多米饭是真吃不完…… 要是真吃不完就浪费了。 二婶没法子,只好又给她们一人发个空碗,让她们把吃不完的饭菜先分进空碗里。 邵湘她们这才消停了。 李程也领到了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大海碗! 碗里堆满了压得实实的白米饭,米饭上还堆着各种各样的菜肴。 他有些震惊,“这么多啊,我吃不下!也给我来一个空碗吧!” 程思宁笑道:“吃吧,放心……这个村子有特殊的魔力,你能吃完的。” 特殊的魔力什么的,程思宁这是在开玩笑。 主要的考量是,他们远道而来,这一路上的路况又不好,他们昨夜肯定被颠簸得连苦胆汁都呕了出来,今天一早又赶一上午的路,当然会饿了。 听了程思宁的话,李程失笑,又闻到浓郁的饭菜香气,索性拿起筷子大吃起来。 这饭菜一入口,李程就瞪大了眼睛。 他心想,这么简陋的烹饪环境,就一个露天大棚;掌勺的是十来个面貌普通的农村妇女,而且食材也这样普通…… 但是,这饭菜怎么这么好吃? 李程是北方人,平时比较少接触到芋荷叶这种菜。 一口咬下去,只觉得这芋荷时有种很特殊的香气,口感比较绵软,吸足了海鲜章鱼肉的鲜美; 第二口吃下去,他吃到了有韧性、而且爽脆的章鱼肉。章鱼在烹饪之前是鲜活的,所以肉质坚实、自带微甜,越嚼越好吃。 而绵软的芋荷杆与爽脆的章鱼肉形成复杂的口感,别提有多好吃了! 韭菜花炒茄子是用猪油烹饪的,非常美味,而且还放了一丁点的辣椒,让这个菜肴更加突然佐饭了。 清炒鸡毛菜自带天然微甜,调味品只有盐末和蒜末这两样,但已经足够清爽好吃! 最最最好吃的菜,则是蒸水咸鱼。 李程头一回吃到这么奇特的水感鱼。 你说它是咸鱼呢,它的口感又特别软嫩多汁,而且不会特别咸,这是咸鱼根本没有的特质; 你说它是新鲜鱼呢,它又带着咸鱼的独特腥香! 只要吃上一小口蒸水咸鱼,就能送一大口白米饭。 李程吃得不亦乐乎。 一大碗白米饭很快就扒完了,但碗里还剩着不少菜,他有点儿犹豫纠结。 程思宁喊了个孩子过来,“辉崽,过来帮叔叔去添点米饭。” 半大的男孩子立刻接过李程的碗,跑去添饭了。 李程有点儿不好意思,“程老师,还真是你说的那样呢……这村子有奇特的魔力,能让人胃口大开啊!” 一旁的邵湘她们也叽叽喳喳地说: “是啊是啊!” “先前村里的婶子她们给我添了那么大一碗饭,我还说我吃不下,让拿个空碗过来添了一些出去……” “好嘛,结果添出去多少,最后还是全被我吃光了!” “我也是我也是!” “这些菜看起来挺普通的,为什么这么好吃!我还想添呢……” “去添啊!我都已经添过一次了!我跟你说,就用菜汁浇饭,我都还能再吃一碗!” “我不添了,吃完这碗,一会儿我去添点汤。那鱼汤熬得又浓又白,一看就好吃!” “哎你怎么不早说啊!我、我这米饭吃饱了一会儿喝不下汤可怎么办!” 众人哈哈大笑。 程思宁也笑了。 辉崽捧着李程的碗跑了回来——他之前吃剩的菜被压在碗底,上面盖着白米饭,米饭之上又铺着不少菜肴。 男孩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苏苏,没七饱还阔以再嘎饭!”然后把饭往李程手里一塞,跑了。 李程瞪大了眼睛盯着这碗饭,然后又看向程思宁。 程思宁笑道:“加油!你可以的!” 李程的表情有点儿精彩。 “程老师,这、这不太好吧?”李程是真有点儿过意不去,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说,水井村是贫困村么?我、我吃这么多……会不会影响他们那个、那个……” 程思宁知道他的意思。 她安慰李程,“李工,你别担心。就目前而言呢,水井村不缺粮。你啊远来是客,放心吃。这顿饭水井村还是请得起的。” 说着,程思宁将水井村的存粮情况说了。 先说她花了村民合作社的钱,在秋收之前以很低的价格已经入手了村民们一整年的口粮。 这样的话,村民们就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好好干一整年的活计了。 然后她又告诉李程,水井村今年的秋收情况,“今年风调雨顺的,水井村粮食收成较去年增加了15%,老杨他们还特别去了一趟镇长……” 遂将老杨他们去找李镇长主动要求缴粮,结果却被李镇长羞辱了一顿赶走。李镇长完全不听不信、甚至没来水井村实地考察,就认为水井村和以前一样,依旧需要国库开仓放救济粮一事说了。 是的,程思宁是故意这么干的。 上一回去市府,程思宁大约明白过来,李程算是刘秘书的左臂右膀。 大约是那个工程,让李程和刘秘书觉得欠了程思宁的人情,再加上市府本来就有修路计划,于是刘秘调整了施工时间以后,又让李程过来实地勘探,其实就是为了了解一下水井村的真实情况。 那程思宁还能不抓紧时间打李镇长的小报告么! 果然,李程一听这话就愣住了。 他不可思议地反问程思宁,“程老师,你是说……” “你们想要主动缴粮,结果李镇长不同意,还要坚持为你们申请救济粮?” “这、这……那救济粮……” 程思宁认真答道:“救济粮已经送到了,我听杨叔说,国家在发放救济粮这一块儿是特别积极的,生怕老百姓捱了饿……” 说着,她扬手把老杨喊了过来,“叔,你来跟李工说说,上回你们去镇政府找李镇长的事儿……” 老杨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立刻喊来当时陪同他一块儿去的村干部们。 大家一人捧着一大碗饭,围在李程身边一五一十地说起了当时受辱的场面。 说到激动处,好几个年过半百的村干部都哽咽了起来。 李程则仔细认真地听着大家的发言,差点儿连饭都忘记吃了。 第544章 邵湘的无土栽培大棚 李程和一众工程师在水井村呆了三天,搞好了一应前期勘探过后,程思宁和老杨一块儿送他们走山路去了飞楼镇。 飞楼镇那儿比较容易搭乘长途班车去广州城。 结果—— 就是那样的巧合! 程思宁陪着李程他们在路边等长途班车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辆挂着外省车牌的破烂卡车在镇上转悠。 也是因为这个时代,路面上的机动车太少了。 这辆破烂卡车在镇上兜了几个圈儿以后,很快引起了程思宁的注意。 她定睛一看,果然在车斗那儿看到几个人。 再认真看看…… 可不就是科研一院彭教授的几个学生嘛! 喜得程思宁拼命挥手,“哎!方洪!彭教授……” 可那柴油动力的破烂卡车发出惊天动地的引擎声,突突突地朝着远方驶去,车上的人根本听不清程思宁在喊什么。 程思宁追了上去。 老杨、李程和唐工他们也扔了行李,帮着程思宁一块儿追着喊。 这动静可就太大了! 坐在车斗里的学生方洪率先发现了程思宁,喜得他也大喊大叫,又拼命地拍打车厢,终于引起了前头司机的注意力。 破卡车终于停了下来。 年逾五十的彭教授从副驾座下来了,高兴得直和程思宁握手,“我滴天啊小程,我总算找到你啦!” 当下,程思宁介绍众人认识。 彭教授也跟着程思宁,先陪同李程他们等车,直到目送李程他们上了去广州城的长途班车,大家这才一块儿上了那辆破卡车。 老杨坐在车头副驾座,给司机指路。 程思宁跟着彭教授坐在车斗里。 车斗里的气味儿可不好闻。 因为车斗里装着大大小小的鸭笼子。 鸭子嘎嘎嘎拼命叫…… 鸭粪味儿十足。 程思宁有点儿受不住。 但彭教授和他的学生们一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味儿,丝毫不以为意。 彭教授年纪不小,但身强力壮的,精神也好。 他拉着程思宁兴高采烈地说起这一路的行程顺利得很…… 又说他带来的这一批鸭种是多么的强壮、多么的优秀…… 他甚至还想向程思宁打听打听,他的鸭圈建得怎么样了。 程思宁压根儿不敢开口说话。 她一搞农学的,其实常常接触到有机肥、化肥这样恶臭的东西,但多数都能忍。 这会儿不行。 鸭粪混着柴油废气,让程思宁差点儿都快要呕出来了! 彭教授也很知趣,“没关系啦!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那个……农村人不会建鸭圈,这是客观因素。” “呐,所以我这次带来的学生……个个都是很强壮的,只要材料到了,我们几个人花上个把月,也能把鸭圈建好!” “对了小程,那些建筑材料都到了吗?”彭教授又问。 程思宁只能点头。 彭教授又高兴了起来,“可以可以!那进展还算顺利嘛!很好很好!” 老杨指挥着司机,把大卡车开到了水井村所在的山脚下。 之前程思宁请了楚天津过来当技术顾问。 那会儿楚天津指挥着大家把所有的实验场全都建成了以后,又指点老杨他们怎么修整下山的路。 老杨他们能做的,就是把山道两旁的荆棘铲除掉,再挑来泥土将路面填平。 卡车司机也是个很热心的人。 本来老杨的意思,就是直接把卡车车斗里的货卸在路边,他再喊村里人下来挑上山就好。 但卡车司机跟着老杨走了一圈儿以后,朝着老杨直摆手,“不用喊人了!这路还行,我直接把车开上来!” 说着,卡车司机转身又下了山。 彭教授和他的学生们把所有的鸭笼全都锁好、固定在车斗里。 司机发动了车子,卡车一路轰鸣着冲上半山腰…… 整个村的人全都沸腾了!!! 由古自今,这还是头一回…… 第一辆直接开进村里的大型卡车! 妇女们被吓得尖叫,四处躲藏;孩子们也在尖叫,却是因为兴奋;还有几个因为严重的痛风症而无法出村的老人们陡然见到这怪里怪气的钢铁大怪物,全都惊呆了。 卡车司机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停下了车。 老杨这才赶紧让村里的后生们帮着卸车…… 邵湘一众闻讯从无土大棚里跑出来和彭教授一众打招呼。 程思宁当仁不让地带着彭教授他们去参观崭新的鸭圈。 不过,鸭圈建在悬崖上。 从村里走过去,还费点儿脚程和时间。 其实呢,彭教授一进这村子,就觉得不太妥当。 他和邵湘一样,也是在程思宁的推荐下,来水井村实地考察过,觉得这儿特别适合养鸭子,所以才同意跟程思宁合作的。 但是—— 他第一次来这村里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儿啊! 那时候这村里穷得哟…… 就像一个大型的乞丐窝! 现在? 现在彭教授的第一反应,就是——程思宁是不是把他带到另外一个村子了? 直到邵湘也过来和他打招呼,然后朝着村里指指点点,说彭教授这儿以前有什么、那儿以前是干什么的…… 彭教授才敢相信,此村子就是彼村子。 他也有着之前和邵湘同样的疑问,“小程,不是说……咱一起来村里扶贫吗?你怎么抢跑啊?” 程思宁啼笑皆非。 邵湘笑着对彭教授说道:“彭老师,你是不是觉得,这村子改头换面了,让人挺吃惊的?” 彭教授连连点头,“这么漂亮的村子,我寻思着如果我现在才来找合作的话,人应该看不上我这个放鸭子的……” 邵湘哈哈大笑,“那彭老师你可得小心了!一会儿啊我保证你会大吃一惊的!” 彭教授一惊,“怎么了?我建鸭圈的材料被海水泡坏了?” 邵湘看向程思宁。 程思宁含笑白了她一眼。 邵湘笑眯眯地说道:“保密!” 急得彭教授直跺脚,“嗨呀你个邵湘,你这是想急死我啊!” 大家一边走一边聊天…… 程思宁指着不远处,对彭教授说道:“呐,您自己看看吧!” “我——” 彭教授只来得及说了个“我”字,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第545章 彭教授的鸭场 在程思宁的指点下,彭教授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排崭新整齐的鸭舍建在悬崖边。 鸭舍从正面看,一共有三层楼高,长度大约是五十米,宽度三米;有供鸭子们路过的走廊、也有鸭子们休息的鸭舍。 每一层鸭舍大约有三十间小格间。 水井村的村民们在楚天津的指点下,按照装配图纸来施的工。 在这每一个长一米二、宽一米二的左右的独立鸭舍里,可供大约15只鸭子过夜休息。 而从鸭舍的西面看去,能看到每一层鸭舍的底部都装着粪槽。这是为了方便快捷的打扫鸭子舍,收集鸭粪。 鸭舍的东面,则是坡度长、面积宽的“上楼”走廊,方便鸭子们通往二楼、或三楼的鸭舍。 在鸭舍的背后,每一间独立的小鸭舍都能打开后门,方便人工清洗鸭舍。 而悬崖的另外一头,是装配得好好的“运鸭电梯”! 水井村一大特色,就是这个悬崖。 大约十几米的悬崖之下,是一片面积极大、又平缓的泥滩海岸线。 退潮的时候,平时村里的孩子们就喜欢在这儿赶海; 村里的老渔民们也是从这儿乘船出海打鱼。 而彭教授和孙教授,也都看中了这个泥滩海岸线束。 彭教授想在这儿养鸭; 孙教授想在这儿养殖海产品,如海虾海鱼等。 所以程思宁早早做出规划,悬崖边一共装了三部单独的电梯: 一部电梯是专门给彭教授的鸭子们走的,这是一个多层的笼子。鸭舍那边装了篱笆,专门间隔出一条小路,可让鸭子们走到这儿来,再进入笼子。 一层一层的笼子装满了鸭子以后,鸭子们就可以乘坐电梯抵达悬崖下的泥滩处啦! 一部电梯是货梯,面积较大,长五米宽三米。这是专门为以后的孙教授团队装配的。 还有一部电梯是备用梯,能并排站六个成年人。 当然了,这三部“电梯”非常简陋。 用料是铁、木板、铁链、滚轮轴承、麻绳等等。 动力不是电。 现在电是稀缺品,村里入驻的各个科研团队只能依靠太阳能电池,转化成微弱的电力来勉强维持大棚的控温。 所以这“电梯”的动力,其实就是齿轮轴承。 程思宁打示意彭教授一众站上货运电梯,然后她摇动一旁的线轴,摇上十来圈以后,她也站上了电梯,按动按键。 这“电梯”便缓缓下沉。 速度之慢,并没有让人产生任何恐惧之心。 十几米的高度,电梯走了快一分钟,才慢慢抵达悬崖底部。 不过,大约是因为之前有涨潮,电梯设定的站板高度距离地面还有近一米高的样子。 程思宁让彭教授他们别下去,开始手动操作站板高,终于一点一点让站板下沉到距离地面还有十几厘米的样子。 程思宁又带着大家去参观鸭子们的专属泳场。 ——在这片宽敞的海滩上,村里人为鸭子们修建了一条狭窄的专属通道,直通转弯处。 这会儿水位还有些高。 程思宁脱了鞋袜,将裤脚挽得高高的,踩着水引着彭教授一众去了转弯处的后面。 这里正好是山上的淡水沿着山石、石沟渗入海里,咸淡水交汇的地方。 村民们在这儿用石头垒了个一百平方米左右的池塘。 涨潮的时候,海水会涌进来,这池塘里的水就全变成了咸苦咸苦的海水; 退潮时,山上流下来的淡水会渐渐稀释掉海水,变成淡水池。 水池旁还堆放着用水泥蹚平的大石头——这是村民们为鸭子修建的休息地。 靠水的一边,大约延伸出去四五米远的地方,是浮在水面上的飘浮球。 水面上、水下面是用麻绳结成的细网,可防止鸭子逃脱、也可防止大鱼闯进来吃鸭子。 彭教授一众高兴得不得了。 他们压根顾不得衣裤有没有被打湿,直接跑去查看那麻绳网,又去看那个淡水池,再去看看淡水池旁宽敞平缓的水泥板。 彭教授的学生方洪惊呼了起来,“老师……咱们这些鸭子的待遇可太好了!比我们还好啊!” 彭教授也开玩笑,“是嘛?那我允许你在鸭舍的任何地方体验一夜!你是想去上边儿鸭圈里睡一晚呢还是在咱们鸭苗的私家泳池里旁夜宿?” “啊???”方洪怪叫了起来。 众人哄堂大笑。 程思宁带着大家参观完鸭池以后,又带着大家乘坐电梯上了悬崖。 这时,另外一个学生指着鸭圈旁漂亮的实验室与办公室,连连叫嚷,“老师!老师快过来看看咱们的育种温房!好漂亮啊!” 于是大家的目光又齐齐转向了鸭舍的旁边。 那儿建了一幢漂亮的板房。 是用木材拼装好的平房,三进式结构。 进门的第一间屋子是外办公室; 中间是横向安装了三道玻璃门的隔壁房; 最里头的是育种温室。 棚顶外侧装配着十几块太阳能电池。 大家全都冲了过去。 年过半百的彭教授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 “小程啊!小程你这丫头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我这都已经做好准备今天就开始干活建鸭舍了!” “结果……” “结果你闷声不响地干大事啊!”彭教授高兴哈哈大笑。 程思宁笑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老师您先看看我这副身板儿,然后再想想,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把这些东西都建得那么好啊!” 说着,程思宁给出了正确答案,“是村子里的人们着急!他们可想脱贫致富了,就指望着帮您养好鸭子呢!” 彭教授拼命点头,“好好好!我看这鸭舍、这育种室都建得挺好!咱们一会儿就把鸭苗送进育种室,让缓两天,然后就能送进鸭舍了!” 二婶围在一旁,怯生生地问了一句,“老师,我们什么时候能吃上鸭蛋……” 彭教授看了二婶一眼,认真想了想,“三个月吧!三个月以后,鸭蛋还只能让你们尝尝鲜。明年吧!明年夏天的时候,鸭蛋管够!到时候啊你们就该为鸭蛋的销路而发愁了!” 围观的村民们整齐地发出了“哗”的惊叹声。 以前村民们也养鸡。 但不知为什么鸡也总养不好,辛苦喂养一整年,过年的时候宰来吃,最肥的母鸡去毛去内脏以后也只有一斤出头。 而且这些鸡还不爱下蛋! 现在彭教授亲口告诉大家,三个月就能吃上鸭蛋? 那岂不就是过年前后?! 虽然彭教授说,鸭蛋只能让村里人尝尝鲜,但这也很好啊! 村民们都高兴了起来。 接下来,大家去帮着彭教授把卡车上的鸭种给搬了下来,送进育种室。 老杨送了一条二斤重左右的咸鱼给卡车司机,卡车司机一手拿着咸鱼,一手拿着彭教授给他结算的车钱,高高兴兴地开着空卡车下山了。 大家异常兴奋。 老杨他们高兴的是,在楚天津的指点下,村里人居然自建了一条土路,能让卡车开到村里来! 而且这些科研团队接二连三的按时入驻,也让村里人又激动又兴奋。 彭教授他们高兴的是,这鸭场的条件也太好了!他们真是恨不得现在就赶紧让他们的鸭场立刻步入正轨! 邵湘团队高兴的是—— 哎呀今天彭教授他们到了,村里的婶子们又要做好吃的啦! 第546章 生菜宴(上) 转眼一星期过去,邵湘的团队已经开始了科研项目。 前期大棚建设非常顺利…… 所以邵湘带着学生们一来,就立刻进入了状态。 她们随身带着各式蔬菜种籽来的。 程思宁建议邵湘,“咱们都是外乡人,不管是我们、还是学生们,总有回家探亲或者有急事请假的时候……” “你不如在村里招几个能干人来帮着你干活。” “这样的话,偶尔走开一阵子也不要紧。” “你也别担心报酬不报酬、工资不工资的事儿……” “你的项目,也是村里村民全作社的项目。你吃了亏,他们也亏钱!” 邵湘觉得很有道理,决定听从程思宁的意见。 于是程思宁指派了村里几个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但非常细致认真的年轻媳妇们,来帮邵湘她们。 对这些年轻媳妇们来说,程思宁没选村里的重劳力,而是选了她们…… 这让她们受宠若惊! 再加上,帮邵老师干活,那是多么的光荣呀! 这是在搞科研! 一般人是搞不懂的! 对于邵湘来说,她最担心的其实是,村里人没文化,说不定一件很简单的事,需要她交代很久,对方才能明白,这样可能很难沟通。 没想到,这些年轻妇女居然是识字的! 而且她们非常聪明,记性还好,又很团结。 比如说,邵湘交代妇女们,每一天干的工作,必须要按照科研日志上的来做; 像幼苗的光照时间、强度; 像浇水的时候必须要注意量、温度; 像每天都要关注一下大棚里的气温,太热了要开顶透气,太冷了关窗调节温度; 还要每隔几天测试一下土壤的酸碱性…… 说真的,邵湘非常担心这些妇女们做不到,主要是害怕她们因为不理解育秧的过程和前因后果,所以乱来。 出乎邵湘的意料。 年轻妇女们做得非常好! 她们很听一个叫阿凤的年轻媳妇的话。 阿凤她们非常清楚自己的缺点,也知道自己识字不多,于是会分工合作。 谁负责科研日志上的哪一步; 谁先谁后; 她们甚至还会在一大早赶来帮忙的时候,先自行开个会,主要就是把邵湘的要求重复一遍,再把科研日志拿过来,每人把今天要做的事情全都朗读一遍…… 植物的生长,并不需要人在一旁时刻守着。 妇女们在温棚干完活以后就会离开,然后按照科研日志的要求,每隔几小时回来看看。 直到天快黑的时候,这几个妇女又聚集起来,将所有的数据全都填写好…… 她们还会再把今天的科研日志朗读一遍,以提醒自己不要漏掉任何一个事项。 邵湘背着她们,对程思宁说道:“姐,你给我找的那几人……也太好用了!我不夸张地讲,她们对待科研日志的那态度,才是真正做学问的人哪!” “我亲手带出来的学生,都不如她们严谨!” “你是怎么教的啊?跟我说说,我也来取取经。”邵湘说道。 程思宁笑道:“我可没教她们,是她们太较真了!” 邵湘愣了好久,才缓缓点头,“你说的太有道理了!静下心来把每一件细微的小事做好,才是我们科研人应有的态度啊!” 邵湘的项目是无土栽培,也就是水培果蔬。 优点是,节省空间,避免土壤病毒害的传播,比土培果蔬的生长速度快; 缺点是,要求比较单一的环境,即温度、光照、空气湿度等,必须是可控性;要时刻防虫害,而且对水质的要求非常高。 毫无疑问,水井村为邵湘建造的科研实验地基是十分适合的。 邵湘来到村里的第一天,就招呼着学生们育了一千棵生菜种籽。 到现在一星期过去,芽苗已经长得十分壮实,被移植到筒管里以后,享受着适宜的温度、湿渡与光照,还享受着调配过的营养水的滋润…… 生菜开始疯长。 两周后,生菜的叶子已经有巴掌大了。 邵湘交代了阿凤她们一句,让采样送实验做化验。 检验出生菜没问题的,那么再过两天,这批生菜就可以收获,拿出去给村民们吃了。 平时很聪明的阿凤,这会儿却懵了,“邵老师,这些生菜……不是你们做科研要做的吗?” 邵湘笑道:“这些不是……” “小许他们负责的那些才是。” “程姐跟我说了,说村里的土地长不好庄稼也长不好蔬菜,让我给你们露一手!” “好嘛,那就露一手!” “阿凤你说说,咱们这生菜长得好不好啊?” 阿凤拼命点头,高兴得傻了。 她领着一众年轻媳妇,还是兢兢业业地先完成了任务,才去二婶那边儿帮忙。 当天晚饭时分,全村人都知道邵老师刚来村里一个月不到,就种出了一千棵生菜给大家吃。 全村人都沸腾了! 自从程思宁来到村里以后,大家有房子住了、有衣裳穿了,大米饭也管够了…… 这还是头一回,蔬菜管够! 人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足足一千棵生菜呢!那岂不是每人都能分到三棵?三棵生菜足有一斤多了! 天哪,吃菜吃到饱是个什么感受啊? 村里的叔叔伯伯们立刻拍起了胸脯,“不如我们明天一早就出海,多打点大鱼回来……大家好好吃一顿!让海鲜给生菜做配!” 村里的孩子王,辉仔大声叫嚷道:“爷爷,你这么做,是不是希望我们吃鱼吃饱了,就可以把生菜省下来给你吃了?” 气得老把式老脸一红,挥起巴掌佯装要扬辉仔。 辉仔像条泥鳅似的飞快地跑了。 另外几个老把式在一边嘀咕,“辉仔说得对啊……” “我们几个老家伙又吃不得海鲜!” “不如我们多打点好吃的海鲜回来给他们吃。” “他们吃不下的生菜我们吃……” “有道理啊有道理!” 二婶、阿凤她们也凑在一块儿说,“这是我们头一回可以敞开肚皮吃那么多的菜啊!” “不如我们也来好好办一场饭菜!” “说不定其他菜太好吃了,那些细路就不中意吃生菜了。” “他们吃不下的生菜,我们就可以多吃一点……” “好好好!就这么办!” 程思宁和邵湘在一旁,被这些淳朴又可爱的村民们给逗得哈哈大笑。 第547章 生菜宴(中) 尽管邵湘告诉村里人,无土大棚里的第一批生菜可以吃了…… 但村民商量过后,还是决定晚一天再吃。 他们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来准备,然后举办一场生菜宴。 叔叔伯伯们出海打鱼去了。 婶子嫂子们上山找山货去了。 孩子们去泥滩那儿赶海…… 第二天从中午开始,妇女们暂时停下其他的劳动,开始集体烹饪。 叔叔伯伯们打回来的大海鱼,依旧是取了鱼头鱼尾来煲汤。 但是,以前她们会把鱼头鱼尾直接放在火上烤,烤到半焦半熟的状态,不出血水了,再用来煲汤。 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大家舍不得用油。 现在么村里在吃这方面已经不缺了。 所以鱼头鱼尾清洗干净以后直接下油锅炸一炸…… 用的还是猪油! 当鱼头鱼尾被煎炸到金黄酥脆的时候,再倒一桶开水进去。 “滋啦”一声巨响过后,整个村子都弥漫着浓郁的油香味儿。 这样鱼汤用小火煨着,从中午到傍晚。 下午六点时,鱼头鱼尾上的鲜肉早就已经溶进了汤里,海鱼基本没啥刺,有也是骨头,婶子们拿着竹勺在锅里捞捞捞,将鱼骨捞出来扔掉,就剩下了一锅乳白色浓稠的纯鱼肉汤。 再往汤里洒一把枸杞、一把切碎的香葱香菜,再洒一勺盐末…… 这鱼汤就大功告成了! 程思宁守着那锅鱼汤,拼命地咽口水。 不过,她伪装得很好。 别人没看出来。 二婶拿了个大碗,舀了一大碗鱼汤递给程思宁,“程老师,麻烦你试试这鱼汤里的盐味够不够……” 程思宁有心想说这碗汤也太多了。 但她还是坐在小板凳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将碗里鲜美的鱼汤给啜饮得干干净净。 然后二婶又给她加了一大碗鱼汤,“程老师,辛苦你再试一下,我刚才放了香菜进去,也不知道这鱼汤放了香菜以后味道还对不对。” 程思宁心想,以前她们煲鱼汤的时候也撒香菜的,难道今天的香菜和平时不同? 又是一大碗鱼汤饮下肚,程思宁舒服得直叹气。 “这鱼汤的味道很好。”程思宁说道。 二婶她们笑得开心极了,“程老师你喜欢就最好了……” “这鱼汤很占肚子的啊,暂时别喝了,晚上还有好多好菜吃呢!” “是的啊程老师晚上有鱼吃!” 程思宁含笑点头。 邵湘在远处招手,喊程思宁过去。 程思宁放下空碗走了过去。 邵湘示意程思宁看孩子们——他们正拿着削尖了头的竹片在撬螺肉。 这些海螺和贝壳是他们赶海时捡到的,已经洗涮干净壳,上锅蒸熟了。 这会儿他们把螺肉、贝肉取下,在青椒酱油里滚上一圈儿,再用竹签子串上,再用腌萝卜、新鲜切成小块的黄瓜等一块儿串起来…… 辉仔跑过来,递给程思宁和邵湘一人一串,“程老师,邵老师你们试试!” 程邵二人接过,刚吃了一口便齐齐睁大了眼睛。 水井村的土壤并不适合种植,所以大家吃菜全靠两个大棚。 一是程思宁的温室大棚,一是邵湘。 不过,她俩的大棚也没完全开放给村里人用。 基本五分之三的区域都是在做自己的研究,五分之一的区域为育苗区,只有五分之一的区域被匀出来当成自留地,种点儿蔬菜自己吃,也分给村里人。 因此,村里人特别珍惜为数不多的蔬菜。 今天村里孩子们用来串螺肉的腌萝卜,还是之前程思宁大棚出产的部分蔬菜。 但受温棚面积的影响,产出的白萝卜虽然个大味美,奈何数量不多。 大家舍不得吃,就把萝卜缨子焯了水,挤干水分切得碎碎的,再拌上炸香的蒜末、酱油、盐末和醋…… 虽然口感糙了点,但总比顿顿吃红薯叶强啊。 至于白萝卜么,隔了一天,大家将水灵灵的白萝卜分成了三份: 一份当天用来和鱼头鱼尾炖煮; 一份隔天用来切成丝和咸鱼一块儿蒸来吃; 还有一份当天就用来腌制成“咸酸”了。 “咸酸”,用程思宁的目光来看,其实就是泡菜。 但不是腌起来明年吃的那种。 它属于比较新鲜的腌菜,时间大约只需要一星期左右。 从它的名字可以听,它是又咸又酸的。 实际上,这种泡菜的口感,是一分咸、二分辣、三分甜加四分酸…… 反正程思宁觉得这玩意儿挺好吃的。 孩子们应该也是这样觉得的。 现在,咸口的螺肉、贝肉与美味脆爽的咸酸,以及淡味的黄瓜片串在一起。 一口咬下去,先吃到清爽的黄瓜,然后是鲜掉眉毛的螺肉,最后是酸甜微辣的咸酸白萝卜片…… 这味道的混搭就是一绝! 口感也很绝。 黄瓜清爽,白萝卜爽脆,螺肉梗啾啾的! 颜色也漂亮。 白萝卜雪白如纸,黄瓜是嫩绿水灵的,螺肉因为浸过酱油,赤红赤红的…… 程思宁吃完一串螺肉,赞不绝口,“赶集的时候拿这个串串去卖,就是五分钱一串我也愿意买!” 辉仔他们高兴坏了,满场子疯跑,叫嚣着下次去赶集的时候串这个螺肉串去卖。 阿凤她们反问辉仔,“可一来我们没有黄瓜和萝卜……” “就是这一点点的黄瓜和萝卜,也是程老师很辛苦才从温棚里种出来的,产品不高!” “而且这个螺,也不是天天捡到的啊!” 孩子们泄了气。 小豹子好奇地问道:“我们没有白萝卜和黄瓜,就不能在赶集的时候买点儿回来吗?至于螺……真想做这个生意的话,平时我们可以在赶海的时候去捡螺,然后把螺养在海里,等攒多了以后再做成螺串啊!” 小豹子的话,令妇女孩子们目瞪口呆。 然后小豹子又不解地问道:“而且我还有个不太明白的事……” “做串串,为什么一定要螺肉不可呢?鱼丸不行吗?炸鱼皮不行吗?” “串串上搭配的蔬菜,又为什么一定要是咸酸萝卜和黄瓜呢?” “咱们村里后山上的野生菌子不行吗?” 妇女孩子们顿时觉得思路大开! 第548章 生菜宴(下) 忙碌了一整天,水井村的生菜宴终于开始了! 霎时间,妇女们招呼大家赶紧吃饭,又打发孩子们去请老人们来; 男人们叫嚣着今天有生菜吃,不如再打开仓库搞点米酒来、好下酒; 老人们笑着相互搀扶着、打招呼; 孩子们兴奋得尖叫着跑来跑去…… 程思宁、邵湘和彭教授一众被老杨奉为上宾,一早入了座。 ——其实也就是一人坐一个竹编小板凳,但比较靠摆放菜肴的长桌台罢了。 长桌台上,摆放着几只大号木盆,里头装着各种各样的海鲜菜肴。 硬菜有烤得表皮金黄酥脆的大海鱼,有简单白灼过但浸过油醋汁的章鱼圈,还有一大盆子的炸虾! 然后就是一大木桶的浓浓鱼汤,一盆子的炸虾壳,一盆子炒腌菜,一大木桶的浓鱼汤,再就是生菜宴的主菜——生菜啦! 出乎程思宁意料的是,今天妇女们安排的生菜宴主角,居然是生上的! 也就是说,碧绿的生菜叶子被她们清洗干净以后,就那么用大木盆装好了,放在长桌台上的。 程思宁没见过这样的架势。 虽然她知道,生菜是可以生吃的。 二婶、阿凤她们风风火火地端了个木盆过来,里头全是洗净的、还带着甜井水露珠的生菜叶子。 “程老师,邵老师,彭老师……今天这个生菜啊,要这么吃!” 阿凤拿过一片生菜叶子,往菜叶子里放了点炸虾壳、一点炒腌菜、一块章鱼圈,然后把生菜包起来往嘴里一塞,随即大嚼了起来。 二婶在一旁解释,“我们试吃过很多种烹饪方法,这种最好吃的了!清爽解腻又脆口,程老师你们试试啦!” 说话之间,阿凤和几个媳妇已经殷勤地包好了几个生菜卷,一一递给程思宁、邵湘和彭教授。 大家接过,塞嘴里吃了。 让程思宁觉得味道特别惊艳的,居然是炸虾壳! 她知道村里的叔叔伯伯们打鱼回来的时候,是有些虾的,但分量不多,估计也就是十斤不到的样子。 野生海虾嘛,个头儿大大小小的,最大的有程思宁的手臂那么长,最小的也有二指粗。 当时程思宁是亲眼看着二婶她们炸虾油的。 虾头虾壳放进油锅里炸,然后得了一大锅红彤彤带着奇异鲜香的虾油; 关键是,虾头虾壳还被炸得酥碎。 再用石杵将虾头虾壳轻轻碾碎,散上盐末和葱末…… 那会儿程思宁很惊讶地问二婶她们,这虾壳要怎么吃。 现在,程思宁吃着了。 油炸虾壳酥脆得就像饼干碎一样! 非常非常的香,可能是因为经过长时间的油炸,已经酥脆到入口无渣。 再配上咸鲜的炒腌菜、有嚼头的章鱼圈,以及清爽的生菜…… 这也太好吃了! 程思宁、邵湘、彭教授纷纷带着学生们拿起生菜叶子开始DIY生菜卷。 而阿凤和二婶她们教会了老师们怎么吃生菜卷以后,又去教村里的老人们了。 程思宁一口气吃了四个生菜卷……就吃不下了。 她是典型的种花国传统胃,生菜叶虽然清爽好吃,但还是渴望熟食。 尤其喜欢带汤水类的。 于是程思宁还是去选择了鱼汤泡饭,再在饭尖上洒一点炸虾壳,一小撮炒腌菜,烤鱼也来上一大块,鲜嫩的白灼章鱼圈也来七八个…… 程思宁捧着大碗,心满意足地坐在小板凳上,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其他人也随意吃自己爱吃的。 不得不说,大家全都吃开心了。 彭教授表扬邵湘,“还是你们种菜的厉害啊!进村三个星期就能让大伙儿吃上菜了!” “不瞒你说,以前咱们在青大天天吃食堂那会儿,我本来不怎么爱吃菜的。” “自从来到这村里啊……” “有天晚上我做梦都在吃水灵灵的油菜花!” 众人哈哈大笑。 邵湘笑道:“彭老师别怕,现在有我和程老师轮流种菜……在接下的日子里,蔬菜应该是天天都能供应上了。” 彭教授又对大家说道:“你们听见了没有?以后咱们可不缺菜吃了!” 然后他又冲着他的学生们说道:“接下来啊,大家能不能吃上鸭蛋,就看到我们的了!” 学生们人人捧着硕大的饭碗,吃得眉开眼笑,“放心吧老师,我们保证按时按质按量完成任务!” 水井村里有一多半的人没吃过鸭蛋。 尤其是辉仔他们。 孩子王蹲在学生们身边,不停嘴地问道:“哥哥姐姐们,鸭蛋好吃吗?它和鸡蛋……哪个味道好?” 学生们认真如实地告诉他,“鸭蛋比鸡蛋大。” “我们老师研发的麻羽鸭三号,其实是蛋鸭。”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我们的麻羽鸭三号啊,鸭蛋大,只比鹅蛋小一点点,四个就有一斤重!而且每一只都是红心蛋!” “鸭蛋和鸡蛋的味道还是不太一样的。如果是水煮蛋,那可能还是鸡蛋细腻些。但如果炒蛋、蛋汤、卤蛋这些……肯定是我们麻羽鸭三号的鸭蛋更好吃!” “如果用我们的鸭蛋来腌制咸蛋的时候……乖乖,它会自己爆油,会好吃到让你舔手指的!” 辉仔他们听得哈喇子直流,“蛋!!!蛋的里头有油?” 另一个学生继续告诉辉仔,“我们的麻羽鸭全身都是宝!不光它下的蛋好吃,鸭子本身还是肉鸭,肉质紧实,是做烤鸭的最佳材料!” “吃过北京烤鸭吗?” “我们的麻羽鸭啊比那个品种还要好!” “皮,是薄薄一层……” “我们的科学喂养啊,会让鸭子不让脂肪,肉质还嫩、还没腥味……哎呀你们再等半年吧,到时候亲口吃上一顿不就好了!” 辉仔他们听到拼命吞口水。 其他的同学继续向辉仔他们科谱,“我们的麻羽鸭呀,鸭毛也是宝!” “鸭绒收集起来,就是制作羽绒服的最佳材料!” “鸭子的内脏,鸭肫鸭肝鸭脖子,都是上等的佐酒佳肴!” “还有鸭胗,这可是上好的中药材……” 急得辉仔直跺脚,“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们村养鸭子啊!”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由于今天准备的食物比较多,吃到最后的时候还剩了不少。二婶她们又重新生了火,把剩下的鱼汤热了热,又把剩下的菜肴全都倒进鱼汤,全村人又每人分到半勺左右…… 全村人头一回吃撑了。 第549章 马上就有鸭蛋吃啦! 最近程思宁特别喜欢去彭教授那儿串门。 没办法,看着那些毛茸茸的鸭子大部队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 那场面实在是太解压了! 每天一早,村里的年轻妇女们就会在阿娟的带领下,赶到彭教授的鸭圈去做工。 上午十点钟左右,阿娟她们会一层一层地打开鸭舍的门,先把住在三楼的鸭子们赶进“走廊”让它们沿着走廊摇摇摆摆地走下去…… 住在二楼、一楼的鸭子们也被循序渐进地放出。 所有的鸭子全被放下来以后,妇女们再引导着将鸭子们赶进电梯。 让鸭子们分批乘坐电梯去到悬崖下的泥滩那儿。 在那儿,它们会沿着妇女们用网围出来的一条小路,排着队的往一旁的咸淡水池塘那儿赶。 咸淡水池塘是鸭子们最喜欢的地方。 在距离岸边往海面推出四五米的距离,村民们在这儿用结实的麻绳结了网。 超过一指粗的小鱼虾全都游不进来。 但阻挡不了更小一些的鱼虾——鸭子们的排泄物总会把它们吸引来。 鸭子们在池塘里游来游去,会捕捉这些小鱼虾为食。 游累了,它们就上岸,蹲在岸边的石板上休息。 会有一两个妇女们、或者是孩子们守在这儿,看着鸭子们。 阿娟她们会呆在鸭舍搞卫生。 彭教授教过她们,养家禽最大的忧虑,就是害怕瘟病的发生。 因为家禽饲养得过于集中,一只家禽生病,其他家禽就避免不了被感染的命运。 所以最最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保证鸭舍的卫生情况。 于是,当鸭子们出去放风的时候,妇女们就会将鸭舍大大打开,打扫好鸭粪什么的,再用水冲洗清理,最后通风。 冲洗出来的鸭粪,被集中送进粪池,等待一段时间的发酵以后就可以做为肥料,洒进菜园子里去施肥。 另外几个胆子大的妇女,会在一旁的虫房里育虫。 是的,彭教授还有一个专门用来育虫的小型实验室。 实验室里长期培育面包虫、蚯蚓等等。 一个虫箱能长出几百斤的面包虫,大约九十天能长大成熟,成为鸭子们最爱吃的食物。 鸭子也爱吃蚯蚓,蚯蚓的生长速度是七十天左右成熟。 不过,饲养虫子需要妇女们拥有强大的心理。 毕竟看着满箱密密麻麻蠕动的虫子…… 当初吓退了不少人。 饲养这些虫子,其实也挺危险的。 面包虫的破坏能力极大,所以要求妇女们要按科研日志的规定,每天检查育虫箱、实验室门窗是否密合性完好,防止虫子外逃。 她们进出也要消毒,不能让这些虫子害病。 目前这些虫子还没长大,鸭子们还没吃上。 所以鸭子们的食物,除了平时在放风的时候,自行在小池塘里捕捉小鱼小虾之外,彭教授还会让学生们给配点儿麦麸、玉米粒、饲料什么的再给它们加餐。 这些鸭子们长得飞快! 它们刚来村里的时候,还是才出壳一个多月的鸭子宝宝们。 在长途运输途中,还折损了近二成。 进村以后,有的鸭宝宝适应不了环境,又折损了二成。 不夸张地说,剩下的鸭宝宝大约只有二百来只了! 而且在接下来的两三周时间里,总有几只莫名其妙死了…… 阿娟她们心疼得不得了,捧着死掉的小鸭去找彭教授,焦急地问他是不是发鸭瘟了。 每每这时候,彭教授总会一脸严肃地让学生解剖死鸭,查找鸭子的死亡原因。 但也总会安慰阿娟她们,“没事没事,长不大的鸭子死掉了,这是大自然的淘汰嘛。” 可阿娟她们就是觉得可惜,觉得少一只鸭子就少了不少鸭蛋,心疼到无以复加。 在阿娟她们和彭教授的照顾下,这些鸭子长得飞快! 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它们就褪去嫩黄色的绒毛,长出灰麻色的坚硬羽毛,成为少年鸭子。个别比较壮实的鸭子,目测体重已经超过一斤……非常接近成年鸭子了。 这一天,程思宁又跑到悬崖这儿,居高临下的去看那些在小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鸭子。 它们站在石板上的时候,看起来笨笨的、呆头呆脑,动作还迟缓。 可一旦下了水…… 当然了,游在小池塘里的时候,它们也是慢吞吞的,但偶尔一低头、或是突然扎个猛子潜入水底,等到再次仰起头时,扁扁的嘴里总是叼起一只小虾或一条小鱼! 她身边,几个妇女也在叽叽喳喳: “彭老师刚来我们村的时候,怎么说来着……是说三个月以后就能让我们尝尝鸭蛋什么味儿吧?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还剩一个月二十天!” “哈哈哈哈哈你就这么想吃鸭蛋?” “你没看到啊这些鸭子每天吃得比我都好,顿顿小鱼虾,还有玉米粒呢!不瞒你说,我不仅想吃鸭蛋,我还想吃烤鸭……你不想吃?” “我也想的!!!” “是啊是啊,天天吃鱼……我也想吃猪肉啊鸡啊鸭的……” 阿娟笑眯眯地说道:“快了快了,一个月二十天很快就过去了。” 这时,妇女们终于发现了程思宁的不妥——程老师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呢? 阿娟小小声问程思宁,“程老师,你不喜欢吃鸭蛋啊?” 程思宁一怔,笑了,“我喜欢吃鸭蛋啊。” “那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阿娟又问道。 程思宁确实忧心忡忡。 倒不是为了鸭子们…… 而是为了逾期不至的董教授团队和孙教授团队。 董教授是西南科研院的,他的项目是“植物改良盐碱地PH值”,讲白了,他就是研究如果在盐碱地种植物的; 孙教授也是青研一院的,资历和彭教授一样老,是做海产品养殖的。 按说,他俩最晚也应该在一个星期前就抵达水井村才对。 为何直到现在还杳无音讯呢? 这就是这个年代交通不便、通信不便的弊端了。 程思宁昨天走了一整天的山路,去了隔壁的飞楼镇邮局,打电话给两位教授的办公室。 得到的答复却是:二位教授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率领团队、押送着物资出发了! 所以…… 他们到底怎么了? 第550章 两位教授到底去哪了?(上) 晚饭时分,程思宁一边捧碗吃饭,一边和老杨商量起董孙二位教授迟迟没到的事儿。 老杨听说两个团队都已经出发一星期了…… 他也有些傻眼,连忙问邵湘和彭教授,“邵老师,彭老师,从你们那里来我们这,这一星期的脚程,正常吗?” 邵湘和彭教授解释了一下各自的情况。 他俩和程思宁的情况还不一样。 程思宁呢,是因为大多数的行李物资走的是托运,所以她和学生们是轻装上阵的,直接坐火车来的。 邵湘呢,她团队里最珍贵的财产就是水培植物的种籽、外加几件大型精密仪器。 所以她的行程也是搭乘火车,但搭乘的是货运列车,全程和学生们亲眼守护着那些仪器。 到了广州城以后,又因为需要专车来接送她的仪器,她在广州军分区里等了两天,才终于等到了从军分区回南海湾基地的空车,这才跟着来的。 邵湘的行程,从北京出发到广州、再到水井村,一共是七天。 彭教授的行程更加曲折。 他是养鸭的。 鸭种孕育出来二十天左右,他就雇了辆货运车,带上鸭种和学生们,一路从北京南下。 开了两天,抵达他的另外一个实验基地,把鸭种们放下来休息两天,观察一下鸭种们的情况,没有问题才另外再雇一辆卡车,继续南下。 彭教授主要是出于对鸭种们的考虑,所以从北京到水井村,路上走了快十天。 鸭种确实损耗了不少,但整体毁损情况还算乐观。 所以十天的旅程,在彭教授看来,也算合理。 程思宁与老杨对视了一眼。 程思宁告诉大家,“孙教授和我、和邵老师、和彭老师一样,都是青研一院的。但孙老师是做海产品养殖的……” 彭教授说道:“所以老孙应该是坐船来的!” “他肯定也跟我一样,需要随身带着他的虾啊鱼啊螃蟹啥的!” 程思宁提出了疑问,“但孙老师和彭老师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就比如说,彭老师的鸭子不能长时间闷着在车上,中途需要休息……” “可孙教授的鱼虾蟹却离不得海水。” “按说,他坐船来会更快才对吧?” “他这都已经率团离开北京一星期了,怎么还没到呢?”程思宁忧心忡忡地问道。 这下子,大家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小豹子在一旁听着,问了一句,“会不会是孙伯伯他们在海上迷了路哇?” 大家齐齐大吃一惊! 老杨想了想,说道:“这样儿吧,我们今晚就出门找去!” 另外一个老把式说道:“多喊点人去,人多力量大咧!” 邵湘不放心地问道:“这黑灯瞎火的,你们上哪儿找?” 老杨说道:“他们从北京来的,那就是南下嘛!我们去找,那肯定北上啊!” 彭教授说道:“晚上走不安全吧?还是天亮以后再说。” 老把式笑了,“那在这方面,你们是外行啦!” “只有在夜里,咱们赶路才顺利……” “一是因为天黑退潮么,咱们这时候走,正好顺风。明天天一亮就涨潮,刚好顺水!” “再加上只有夜里才好认方向啊!” “放心啦,咱们不出外海,光是北上的话,沿着岸线走,两天就能到青岛!” “也就是说,如果孙老师他们一路南下的话,两天之间我们肯定会遇上。” “到时候我们搞十几条船,一字排开,竖个旗杆再挂个灯。一艘船管十海里,十几条船拉平了一起北上,那搜索面积就是一百多海里……” “就算孙老师走错了路,我们也能找到他!” 听了老把式的解释,大家这才放下了心。 老杨大声吩咐村里的妇女们,“现在马上搞点吃的……我们上完识字课就要走!准备三十个人四天的干粮!” 二婶她们听了,连声应下,飞快地扒完了饭里的饭菜,转身又量米煮饭去了。 邵湘她们本来还挺担心孙教授他们的安危的。 没想到老杨他们虽然决定马上出去找,却还是不肯放过程思宁的识字班…… 邵湘她们又笑了。 程思宁赶紧拖他们下水! 她对村民们说道:“邵老师是湘省人,彭老师是辽省人,方洪是苏省人……大家想不想听听他们来说说,湘省、辽省和苏省的情况啊?” 村民们当然愿意了! 毕竟程思宁一早就已经讲完了国内所有的省份和直辖市的基本情况,令到全村人的识字量从过去的不超一百字,到现在人均七八百字。 除去大家特别期待奖励奖品之外,还因为程思宁跟大家说的都是些乐闻趣事,让大家特别感兴趣。 现在,有不同省份的人来给大家上课,大家怎么会不高兴呢! 大家赶紧放下饭碗,二话不说先鼓掌!!! 科研团的人啼笑皆非。 程思宁对他们说,“没事儿,大家轮流给村里人上上课呗,他们每天都要认十个字,大家说说老家的风俗习惯、土特产、或者传说故事什么的就好。” 科研团的人听了,这才放下了心。 邵湘向来支持程思宁。 她第一个表态,“那今晚……一会儿我来给大家上课吧!来大家先预习一下,我是湘省人,大家知道我们湘省最流行什么吗?” 辉仔大声说道:“腊肉!!!” 现场的气氛还有些凝重。 他这么一吼,大家全笑了。 一个年纪很小的小孩子奇怪地问道:“辉仔哥哥,腊肉很稀奇吗?我们村里也有腊肉啊,” 妇女们笑着解释道:“那不一样的,虽然我们也有腊肉,但我们村的腊肉是用太阳晒出来的。湘省的腊肉,听说是用柴火熏出来的……” 小孩子向住地问道:“用柴火熏的腊肉好吃么?” 村里人大多连这村子都没出过,哪有机会吃湘省的腊! 妇女们只能想当然地说道:“当然好吃了!” 小孩子们闹了起来,“嬷嬷我想试下……” 邵湘笑道:“湘省的腊肉当然好吃,但是,湘省还有更加神秘的民俗哦!大家知道吗?” 村里人并不知道,人人面面相觑。 彭教授的学生方洪突然意识到什么,忍不住问道:“邵老师,是不是……湘西赶尸?” 邵湘哈哈大笑,“对了!” 村里人顿时炸了锅,“赶尸?什么赶尸?!” 第551章 两位教授到底去哪了?(下) 一说起湘西赶尸,大家全都来劲儿了! 当下,所有人咣咣当当地使劲扒完碗里的饭,又一窝蜂的跑去洗了碗,然后端正坐在大礼堂那儿,等着邵湘来给大家上赶尸课。 大家还在议论纷纷: “是怎么一个赶尸法咧……” “是咯人都已经死了,怎么赶?” “阿叔,赶尸是什么意思啊?” “我不知道哦!就是听起来好刺激好可怕的样子。” “晚上讲这个我是真的会惊……” “那你不要听啦你走开点!” “那也不行……多学一门技术傍身还是有用的!” “你有病吗?在广东学赶尸?烧了吧!” “我说,你们看看邵老师的样子……漂漂亮亮的、细细粒(个子小)的,她怎么可能会赶尸啊!” “就是啊!邵老师和程老师一样,邵老师比程老师还年轻一点,人家在大学当老师的!哪有空去学赶尸?” “是啊是啊,程老师一早就说了,是请邵老师她们讲一下风俗嘛!” 程思宁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大家的议论,不禁莞尔一笑。 很快,其他人也全都赶到了。 不得不说,由于“赶尸”的神秘与恐怖,让大家既兴奋又害怕,比平时程思宁给大家上课时更期待了…… 所以当邵湘赶到,看着众人眼巴巴盯着她的时候,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 不过呢,她还就真的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邵湘只字不提赶尸,只是给大家上了一节美景风俗课。 风景,讲的是张家界的独特风光、水融洞的特别之处;风俗,讲的是当地苗族侗族的奇特生活习俗。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 之前程思宁给他们上的课,属于比较笼统的大概念。 那已经很让大家觉得有兴趣了。 现在邵湘绘声绘色地说起那些长在深山沟里、如石笋一般拔地而起的山; 说起喀斯特地形里的代表、溶洞里千年只生长一厘米的钟乳石…… 说起苗族少女做的坛子禾花鱼; 还告诉大家侗族男人们是如何的骁勇善战…… 水井村的村民们听得如痴如醉。 直到邵湘宣布,“……下课!” 大家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片刻,大家才觉得上当受骗了,“邵老师!不是说,要教我们赶尸……不是,跟我们说说湘西赶尸的秘密的吗?怎么没说啊?” 邵湘笑成了小狐狸,“要认识听老师讲课哈……咱们慢慢来嘛!” “人不是一天长胖的,知识也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 “学习就是要细水长流。” “总有一天会学到的。” 大家懵懵懂懂地点头,然后在小豹子、辉仔他们派发的小纸条上开始做起了程思宁要求的出门测…… 老杨他们赶回去收拾衣裳,准备出海去寻人。 二婶她们慌着用桐叶打包饭菜,又准备了一点大米、一点红薯,小炭炉和木炭什么的,准备让老杨他们带着,半路自己搞饭吃。 其他的年轻人们则已经结伴去了悬崖那儿,准备去那儿放船,在船上竖起了桅杆,挂好了旗子和煤油灯。 混忙了一个多小时,老杨领着三四十个水性极佳,很有出海经验的叔叔伯伯们,驾船离开。 程思宁等人站在悬崖处,目送老杨他们的船渐渐远去…… 最终成为水天一色的深蓝幕布里的一点珍珠。 她有些担心,不知道孙教授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耽误,也不知道老杨他们能不能顺利找到孙教授。 二婶、阿凤她们见程思宁忧心忡忡的样子,劝她,“程老师你不用担心,我们老杨带人出海,比走山路还平坦呢!他一定会把孙教授他们找回来的。” “是啊程老师,早点回去休息,现在都已经快十点了。” “程老师,今天早点睡,明天才有精神做工啊!” 程思宁谢过大家的好意,带着小豹子回了科研楼。 但她心里的焦虑担忧并没有消失。 第二天,程思宁一早起来,带着小豹子急急赶回南海湾基地。 她催着小豹子回家,然后她冲进办公室拼命地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到西北研究所董教授单位,找到了他的学生。可这位学生说起话来,又带着比较厚重的方言,再加上基地长途电话有时间限制,五分钟就自动掐断…… 急得程思宁反复不停地播打电话,至少和对方沟通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摸清了董教授的行动路线。 董教授呢,可能是经费有所短缺。 所以他带着学生一块儿出门,竟然打的是“搭顺风车”的主意。 不过,接电话的学生告诉程思宁好几个联络点的联系方式,说董教授会逐一去这些联络点……说白了,这些联络点就是西北研究所的附属单位,或兄弟单位。 董教授会带着学生去这些地方落脚。 接电话的学生说得很委婉。 但程思宁还是听懂了——董教授会在这些地方蹭吃蹭睡。 程思宁立刻逐一打电话给这些联络点。 终于,在排查到第四个联络点时,对方说董教授没来过。 程思宁深呼吸—— 她又重新拨回第三个联络点的电话,仔细向对方询问了一下董教授的情况。 对方告诉她: “董教授是三天前离开的,他带着一个姓何的男学生……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他俩在我们这儿住了一宿就离开了。” “什么?你问我青岩研究七号区,和我们这儿差多远?” “同志,没差多远!我们这两个研究点相差四十公里左右,董教授是骑自行车去的。” “什么?董教授为什么有自行车?” “同志,那是青岩研究七号区的刘哥的自行车,董教授本来要走去的,我寻思着他俩正好骑着自行车去……既省时间,还能帮我们把刘哥的车还回去……” “对对对,董教授和小何一块儿走的,他们骑一辆自行车!” “同志,你问了我那么多董教授的问题,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程思宁深呼吸,告诉对方,“同志,我怀疑董教授失踪了!你能不能帮忙报个警,请警方帮着找一找?” 第552章 终于找到了董教授! 程思宁焦急地守在电话旁。 她怀疑董教授和他的学生一块儿失踪了,因此请王家坳科研区的工作人员去报警。 当时对方在电话中,很明显地犹豫了许久。 “程老师,我很理解董教授要去您那边工作,您没见着他,所以着急了……” “但是程老师,董教授会不会是在半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呢?” “又或者说,董教授有了其他的打算呢?” “程老师,你我都不是董教授的家里人,就算我去报了警,警方也不一定会管这事儿啊!” 程思宁沉默了许久。 她当然知道,现在这个时代,远不如后世各项规章制度都齐全了。 这位工作人员的话,是比较符合当下的情况的。 程思宁说道:“老师,我明白您的担忧。” “我也不想麻烦您、麻烦派出所的同志们。” “可董教授他出门在外,他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呢?” “老师,您也是干科研工作的,您应该更能体会我们出差在外时的感受……” 这回轮到对方沉默许久,才说道:“行,那我这就去派出所反应一下情况,回头我再给你打电话。” 于是,程思宁在电话旁等了两个多小时,对方终于打电话过来了。 “程老师你好!我是上午跟你通电话的杜老师,我这会儿人在派出所……” 杜老师说了一下他那边的情况。 比较遗憾的是,警方没有立案。 因为杜老师既不是董教授的朋友、同事,也不是董教授的家人。 警方建议,杜老师先找到董教授的单位领导和家人,搞明白董教授的真正去向,再由他们决定要不要报警。 杜老师在电话里对程思宁说道:“程老师,我尽力了。” 程思宁叹气,“谢谢你杜老师。” 挂掉电话,程思宁在办公室里发了一会儿的呆。 最终她还是打电话去了董教授在西北研究所的电话,和董教授的学生欧阳诚联系上。 程思宁要求欧阳诚把董教授同行二人失踪的事告知研究院上级,又提出让欧阳诚转告董教授家人,最好请研究院和董教授的家属一起报警。 欧阳诚支支吾吾许久,才告诉程思宁,“程老师,这事儿我向研究院领导汇报就行,不要告诉老师家属了。” 程思宁愣了一下,“为……” 为什么啊? 她突然意识到,这属于董教授的个人隐私了。 程思宁及时改了口,“……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欧阳诚说道,“说起来我还挺惭愧的,董教授明明是我的老师,但还是让您费心他的安危……” 说到这儿,欧阳诚安静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好了程老师,我就不打扰您了,这会儿我就去找我们领导去。” 程思宁觉得有点怪怪的。 但此刻对她来说,董教授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傍晚快七点的时候,欧阳诚才给程思宁回了个电话过来,说他已经向研究院的领导说明了董教授可能失踪一事。 领导很重视,决定带着欧阳诚连夜出发,赶往董教授最后出现过的王家坳科研点。 欧阳诚告诉程思宁,他到了王家坳以后会再给她打电话。 程思宁终于松了口气。 她这才回了家。 讲了一整天的电话,再加上着急上火…… 程思宁的喉咙沙哑得不像话,都说不出话来。 哪怕小豹子帮她热的饭,她也吃不下去。 刘叔心疼得不得了,赶紧去厨房给她做了个冰糖炖梨子。 另外两只小的也闹着要吃,刘叔只好又去炖了一大锅。 程思宁吃不下饭,吃了只冰糖梨子,就觉得已经饱了。 第二天天刚亮,才七点多呢,程思宁便匆匆赶到办公室。 她在这里蹲了一整天。 欧阳诚打了两个电话过来。 ——大清早的,他告诉程思宁他和领导已经赶到了王家坳,和杜老师见了面,详细问过了董教授的情况。 ——中午十一点左右,欧阳诚在派出所打电话给程思宁,说派出所已经接受了研究院领导的报警,目前正在商量寻找董教授的对策。 ——下午三点左右,欧阳诚又给程思宁打了个电话,说警方已经开始走访、研判董教授的行踪。 又说明天会再告诉程思宁最新进展。 程思宁急得那叫一个抓耳挠腮…… 但这也没办法。 她回到家,发现刘叔给她熬了瘦肉青菜粥。 他知道程思宁向来口味清淡,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更加不愿意吃荤腥。 所以他先用猪瘦肉熬上两小时,得了一锅清亮、没有油花的肉汤。 再用瘦肉汤来熬粥,快熬好的时候,将切得碎碎的青菜碎洒里头,放一丁点的盐末调味。 程璞对这粥的评价是:淡而无味。 但程思宁很喜欢。 明明没啥胃口,但米粥被熬煮得软烂,还带着肉汁的鲜、青菜碎的甜…… 她一口气吃了两大碗! 吃过瘦肉青菜粥后,程思宁的精气神明显好了些,喜得刘叔眼开眼笑。 程璞也高兴,便问程思宁出了什么事。 程思宁一五一十说了。 程璞立刻说道:“这事儿必须要注意!” “前几年在罗布泊那儿就失踪了一个科学家……” “我们现在的科研、工业基础已经远远落后发达国家啦!” “所以每一个科研工作者都很宝贵!” “思思啊……这事儿要不要爷爷出面多问几句?” 程思宁说道:“先看看欧阳诚他们怎么说。” 隔天,程思宁还是一大早天没亮就赶到办公室那儿守着电话。 清晨七点多,欧阳诚打电话过来说,警方大致已经找到了董教授失踪时的大致范围,现在已经召集了不少村民,决定在指点地方开展大规模搜查…… 然而—— 一整天,欧阳诚也再没打过电话给她。 程思宁着急得不得了,索性打电话去派出所问。 但对方只是告诉她,说警察们全都出去找董教授了。 程思宁实在没办法。 又过了一天—— 程思宁终于接到了欧阳诚打来的电话。 他完全哑了嗓子,在电话里吼了好几句,程思宁才听出是他。 欧阳诚在电话里又哭又笑,“程老师!程老师谢谢你啊……我们找到董教授和张真了!” “他俩骑一辆自行车,因为行李太多太重了,失控连人带车摔下了悬崖……又遇到了狼群!!!” 程思宁一惊! 欧阳诚继续说道: “张真受了伤,没办法跑,只好爬上树,轮流休息轮流折了树枝吓唬狼群,狼群一直蹲守着他俩……双方对峙了好几天。” “幸好他俩带了点干粮,不然早被饿死了!” “我们找到了他们,赶走狼群……他俩蹲太久了,连站都站不住!” “程老师!太谢谢你了!” 程思宁只觉得无比后怕。 欧阳诚哽咽着说道: “程老师!是因为您的坚持,我的老师和同学才捡回了一条命!” “太感谢您了!” “我们董教授正在医院休养……现在医生不让他下床,他托我传话给您,说过两天给您打电话,亲自解释,也亲自向您道谢!” 程思宁这才安下心来,劝解了欧阳诚几句。 第553章 孙教授流落荒岛(上) 为了董教授的事,程思宁在南海湾基地里呆了整整四天。 现在得知了董教授的下落,还知道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程思宁这才放下了高高悬着的一颗心。 她回到家,倒头就睡。 幸好身边有爱护她、无限包容她的家人们。 程思宁睡了一整天,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刘叔给她熬了百合瘦肉粥,做了一道清清爽爽的凉拌菜,里头是黄瓜、皮蛋、千页豆腐、小蘑菇和苦麦菜。 另外还蒸了一盘子南瓜,仅放了盐末蒜末和香油调味。 这也太合程思宁的口味了! 她喝了满满两碗粥,津津有味地吃着清爽美味的凉拌菜,时不时吃几块甜糯糯的蒸南瓜…… 这时,在外头疯够了的左左右右,终于被程璞和小豹子给揪了回来。 一进家门,孩子们发现妈妈睡醒了,正在喝粥? 两只脏兮兮、臭哄哄还满头大汗的孩子们扑进程思宁怀里撒娇。 他们叽叽喳喳地跟她说晚上他们和大院里的小伙伴玩了什么,然后说自己是多么的勇敢、听话,又说左左(右右)是怎么不听话、怎么搞危险动作…… 越说越气愤,开始尖喊尖叫。 程思宁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程璞和刘叔一天之中不知道要给这对双胞胎断多少次案子。 为此,两个老的倒是很有经验——他们各自拉住一只小的,为小的站台,指责对方;然后再把对面那只小的换过来,轮流批评、指责,安抚好情绪之后再给两只小的讲道理。 两只小的得到了安慰,情绪平和下来。 小豹子领着他俩去洗澡,自然又打了一场水仗…… 等到他们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刘叔送来了洗好切好的果盘。 早已和好如初的双胞胎又开始抓起果盘里的水果,相互投喂给对方吃。 当然了,程思宁也被孩子们喂了满嘴的水果。 个头小味道甜汁水多但核也多的野葡萄; 削皮切好泡过盐水的苹果块; 清润多汁的梨子; 还有一种本地水果叫番石榴的,果皮青青,透出特殊的香气,果肉沙软,有些小核但这些核都可以吞下。 葡萄、苹果和梨子的味道更强烈些,孩子们不爱吃番石榴这样的清清淡淡的水果。 已经吃饱了的程思宁又吃了个饱。 在程璞和刘叔的催促下,孩子们吃完水果,去刷了牙,上楼睡觉了。 程思宁和爷爷、刘叔聊了一会儿的天才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程思宁带着小豹子返回水井村。 董教授已经确定没事,这让程思宁放了心,然后又开始惦记起孙教授和老杨他们。 算起来已经过去了四五天,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程思宁把自行车踩出了风火轮的架势。 母子俩骑行了一个多小时,遇上大泥坑、实在无法通行的时候,只好推着车往前走。 然后就遇上来了推着自行车迎面而来的杨庆恩。 “程老师!”杨庆恩又惊又喜,“你们这是打算回去啊?” 程思宁点头,反问他,“你这是去哪?” 杨庆恩笑道:“我这是打算去找你啊……程老师,你的判断没有错,孙教授他们确实迷了路……不过,他们被咱二叔找回来了!昨天到的!” “二叔怕你担心,让我今天上南海湾来和你说一声!” “既然这样……程老师我们一块儿回去吧!” 程思宁一听到“他们确实迷了路”时,吃了一惊,又听说人已经被找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当下,杨庆恩调转了车头。 这片区域,有近三公里的泥泞烂路,全是大大小小的坑,大的直径三五米,小的也有一两米,坑底落差高深的有半米高! 独行的骑车人,走这一段路是最痛苦的。 哪怕就是程思宁和小豹子结伴,这段路走得也不轻松。 必须要两人时不时的抬车、搬车…… 而母子俩的个头都不高。 小豹子毕竟还小,母子俩合力推车走完这条三公里的路,起码耗时一小时左右。 现在杨庆恩在,局面好多了。 在这过程中,杨庆恩问程思宁,董教授怎么样了。 程思宁如实说了…… 不过,她人也没在现场,只是在欧阳诚的电话里听了个大概,并不知道董教授遇到的具体情况。 杨庆恩倒是一边推车一边说了下孙教授一众的情况: 他们昨天天快黑的时候回来的。 孙教授他们非常狼狈,据说同行的一条船沉了,大家把人员和大多数设备都抢救了过来以后……发现指南针什么的全没了。 而船老大其实没啥经验,最后迷了路。 又因为所有的人员和设备全都挤在一条船上,后来那唯一的一条船受不住,大家只好暂时去了一个荒岛栖身。 船老大提议,他和一个水手驾船出去找人,让孙教授他们在岛上等。 结果—— 船老大一去不复返! 孙教授他们被困在荒岛上,倒是还能钓钓鱼来充饥,最惨的是没有淡水喝。 当老杨他们找到孙教授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有点快要崩溃了。 据老杨的估计,船老大应该也没有舍弃了孙教授他们,毕竟船老大的亲弟弟和小舅子还和孙教授他们呆在一起。 因为担心船老大他们的安危,老杨安排了四艘船,把孙教授一众接回村里;老杨他们带上船老大的弟弟,继续搜索船老大的下落。 程思宁、杨庆恩一边聊天,一边合力走出坑洼区,然后骑着自行车朝着水井村赶去。 不多时,三人赶到了水井村。 程思宁一进村,大家都很高兴,连忙围了过来,“程老师回来了!” “程老师我帮你推车啦!” “哎!快点冲两杯金樱子果汁给程老师和小豹子……” “也给阿恩一杯啦!” “程老师辛苦了快点休息一下!” 程思宁本来一心想去看看孙教授他们,却被众人迎着去了大礼堂,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手里被塞了一杯沁凉的金樱子果汁。 酸酸甜甜的果汁抚慰了程思宁这一路的辛劳。 这时,倒是住在科研小楼里的孙教授他们已经补足了觉,又听到了外头的喧哗,连忙赶来一看,见了程思宁,孙教授高兴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小程!小程啊感谢你啊!” 第554章 孙教授流落荒岛(中) 程思宁和孙教授关系匪浅。 ——孙教授和郑教授是同乡,郑教授又是程思宁导师柯教授的丈夫,他们的关系都很好。 以前程思宁在柯教授那儿读研的时候,常常去帮孙教授的忙。 孙教授特别喜欢程思宁,问了她好几次要不要转专业到他那儿去……然后会被柯教授给捶一顿! 所以这次程思宁要在南海湾做项目,孙教授听了,过来实地考察过以后,立刻决定把新建的项目落地这儿。 此刻程思宁看着眼前的人,简直不敢相信——他真是孙教授吗? 要知道,孙教授五十岁左右,原本略微有些秃顶,他个子不高还有点儿微胖。 他性格很好,生了副圆脸还总是笑眯眯的。 最重要的是,半年前程思宁离开北京的时候,还和孙教授笑谈聚过餐。 现在??? 眼前的男人缩了一圈儿,干瘦干瘦的,被晒得黢黑,满面的皱纹,表情愁苦……最重要的是,整个脑袋锃亮的,一根头发也没了! 程思宁被吓一跳,没敢相认。 直到孙教授拉着程思宁一迭声的道谢,程思宁这才敢肯定,眼前这陡然间老了十来岁的人,确实是孙教授。 程思宁倒抽一口凉气,“老师,您受苦了!” 孙教授一听,“哎呀”了一声,自我检讨道:“其实这事儿也都怪我!” 妇女们端来了小板凳和金樱子果汁,请孙教授坐下,又请他喝果汁。 孙教授才顺势坐了下来,捧着被冰凉的井水湃过的酸甜果汁喝了好几口,才说起了他的这段……注定不顺利也不平安的旅程。 原来,孙教授本来已经准备做好来水井村的各种准备,马上就要出门了。 谁知新收的学生突然把孙教授精心哺育的虾苗给弄死了! 孙教授被气个半死,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暂停旅程,又花了近十天的功夫,才重新育种成功,再次准备带着他的宝贝虾苗出发…… 没想到,还是那个新来的学生,这次把他的控温仪器给摔坏了! 气得孙教授把学生骂了一顿。 重新买水箱控温仪已经来不及,孙教授只好去借了一个,匆匆出了门。 按孙教授的行程计划,他需要先赶到天津,再在天津租船,一路南下直抵水井村的。 可当他带着学生们、运送着一卡车的虾苗鱼苗和仪器赶到天津码头的时候,才发现经费居然没有了?! 没有经费,怎么租船啊? 孙教授震怒,问负责管理经费的学生,“两千多块钱啊!怎么就没了呢?出发前我不还让你检查过的吗?” 学生害怕地说道:“我们刚出门,老师你带着人先上了车……” “熊珂妈妈突然跑来找我,说要借用一下经费。” “我说不行,我们马上就要出门了呢!” “熊珂妈妈说,她就借三分钟……说熊珂腿不舒服,要去看病,人说没钱不给治。她就只来借去给人看看,证明她有钱,马上就还我。” 孙教授问学生,“你就给她了?” 学生哭道:“我当然不给了……她抢走的啊!不过,她确实过了几分钟就跑了回来,把装经费的信封还我了。当时太急了我也没顾着看,到了天津我才拿出来一看……里头是一张叠好的报纸!” 孙教授被气了个半死。 但那会儿大家都已经在天津了,再返回也不现实。 孙教授便打算先把仪器和虾苗鱼苗送到水井村,安顿下来以后,再回北京找熊珂她妈的麻烦。 可是,现在没有经费,谁愿意护送他们呢? 孙教授和学生们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钱全都搜刮了一遍,也只凑到一百多块。 然而想租一条有柴油动力、同时也足够大的船,一百多块钱可不够。 因为孙教授的虾苗鱼苗需要使用控温仪,控温仪要用电,只有装了柴油发动机的船,才能提供电源。 正当孙教授一筹莫展的时候,船老大张春出现了。 但在那个时候,孙教授还不知道,张春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船老大。 张春同意出两条船送孙教授一众来水井村,而且只要一百块钱。不过,他的两条船都是没有动力的木桨船。 孙教授盘算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不行。 就算不用控温仪,但现在这天气也还算比较炎热,再加上他可以利用土办法来控温。 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虾苗鱼苗送到水井村去…… 就这样,双方很爽快地达成一致条件,大家将笨重的仪器搬上船,出发了。 直到三天后…… 木船仍然没有抵达水井村,孙教授才追问船老大张春为什么。 原来,张春出海经验不够。 他父亲才是经验丰富的水手,可惜半年前去世了。 现在家里有个卧病在床急需医药费的老母亲,张春这才咬牙,带上他的族兄、小舅子和亲弟弟,壮着胆子出来找活干。 孙教授是张春的第一个客户。 张春他们迷路了。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事。 再加上他们太年轻了,实在没有经验,其中一艘船触了礁,沉了! 后来的事,就像杨庆恩告诉程思宁的那样——张春把孙教授他们、以及仪器设备放在荒岛上,并且留下小舅子和亲弟弟当人质,他和比较有经验的族兄驾船出发去寻找救援。 三天后,老杨他们终于找了来…… 孙教授他们受到的惊吓不小,那个荒岛面积很小,其实只是个珊瑚礁。 白天涨潮的时候,整个岛都被会海水淹没。 幸好水位也不算太高,大约到小腿位置。 孙教授他们只能惨兮兮地在海水里站上一整天,夜里退了潮,珊瑚礁重新露出水面时,师生几个挤在一块儿才能勉强打个盹儿。 就这么生捱了几天,孙教授师生几个也很崩溃,要不是程思宁觉察到不对,催着老杨他们去找孙教授他们,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大约也是孙教授为什么会在很短的时间里,从肥胖变成精瘦、从地中海变成全秃的原因。 程思宁却抓住了一个很精准的点:“孙老师,熊珂……去您那儿了?” 孙教授叹气,“哎呀!这事儿可就说来话长了!” 第555章 孙教授流落荒岛(下) 程思宁万分诧异——熊珂居然转专业去了孙教授那儿? 她是熊珂的前任异师,当初是她劝退的熊珂,也知道熊珂的去处。 可那时熊珂她哥找她办手续的时候,明明在转出材料上,写的是外省的高校。 怎么又回到了青大? 而且还依旧呆在青研一院?! 孙教授叹气,“熊珂是关系户。” “我那个老大难的项目,还是当初你当研究生那会儿的干起来,因为有一批物资必须进口……否则我就没法完成。” “这事儿卡了我多少年……我投入那么多年的时间精力在这项目上,还有好几个学生是二作三作,项目完不成,我最对不起的是他们啊!” “熊珂爷爷给我特批了一批物资,正好能把那个项目完成。” “他提的唯一要求,就是让熊珂转到我这儿来。” “我同意了。”孙教授很坦诚地说道。 程思宁想了想,问孙教授,“是什么进口物资啊?” “钙镁磷肥。”孙教授说道。 程思宁沉默了。 钙镁磷肥啊。 这玩意儿在国外的价格贱得很,因为它是磷矿开采的副产品。 是因为现在种花国的工业水准还很低,不具备提炼钙镁磷肥的条件。 我种花国崛起之路遥远且漫长啊! 程思宁也叹气。 孙教授继续说道:“不瞒你说,熊珂家里人来找过我以后,我就去问了你办公室的谢伟、张家亮他们。” “熊珂的基本情况,我已经了解。” “原本我的打算是,就让她呆在办公室,别进项目也别进实验室……” “就让她好好当个关系户,满了两年以后我给她一个三作,让她顺利答辩,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没想到,她连实验室也不进,居然也能给我捅那么大的娄子出来!” 想起自己流落荒岛好几天…… 白天大家只能踩在海水里,既担心海浪太大把他们卷走,又害怕会有什么大鱼或者有毒的海蛇之类的顺水冲过来袭击他们。 而且他们还没淡水,虽然有一点儿干粮……可要不是老杨他们及时赶到,他们迟早都要嗝屁! 孙教授越想越害怕,声音都哆嗦了起来,“这次我还能活着回来,小程啊多亏了你!等我把这边儿的事情安顿好,我回去就开除熊珂!”孙教授越说越生气。 程思宁说道:“倒也不是我的功劳,是杨叔他们找到了您……对了老师,杨叔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 孙教授便又告诉程思宁: 当时应该是中午一两点多,海水浸过了珊瑚礁,他和学生们相依偎挤在一块儿,正心惊胆颤的时候,突然好像……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个会移到的尖尖?! 大家尖叫着、指点着,确实那应该是在很远的地方有艘船,那个比针尖大一点儿的凸起来的会移动的东西,应该是船上旗杆之类的。 于是孙教授一众拼命喊…… 根本得不到回应。 后来,大家又想了个办法,就是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用绳子系好,然后抛向高空。 ——毕竟他们都能看到远处船只的桅杆,说不定他们把衣裳抛得高高的,也会引起远方船只的注意。 系绳子,是因为他们脚下踩的是珊瑚礁。 “地表”全是尖锐的、坑洼不平的,根本不方便走动。 当衣裳被抛向高空,又落在地上的时候,用绳子就能拖回来,没必要去捡,也不用再害怕衣裳会随着海水飘走。 就这样,孙教授和学生们不停地轮流把湿衣裳抛向高空,其他人则一直不停地齐声叫喊“救命”…… 谢天谢地,半小时后,那个尖尖慢慢朝着他们移动了过来,而且越来越清晰! 孙教授他们喜极而泣,抛衣裳抛得更带劲儿,也喊得更大声了。 等到那个尖尖越靠越近,大家才看清,来的一共有差不多七八条船……也有可能是十一二条。 那就是老杨他们了。 老杨他们一看就是老把式。 他们在距离孙教授他们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船只不再靠前,但渔民们纷纷跃下船只,朝他们游来。 孙教授他们激动得无以复加,简直语无伦次了! 他只来得及结结巴巴地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然后老杨就伸出大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孙老师,我们可总算找到你了!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水井村的老杨啊!” 此时说起那激动人心的一刻,孙教授抹起了眼泪,对程思宁说道:“小程啊不瞒你说,我看到老杨的那一刻,连儿女结成亲家,以后我们的孙子孙女叫什么我都已经想好了……” “后来想想,好像他大儿子已经结婚了,小儿子还小。我呢,大女儿都已经生俩外孙了,我小儿子才十五……” 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 孙教授也笑了,继续往下说。 后来呢,老杨他们向他解释说,船不能太靠近珊瑚礁,怕触底,便带着孙教授他们游向小船;又用绳索绑成船桨,做成临时的浮排,将孙教授带来的物资抬上浮排,也弄上了船…… 上船后,老杨给教授他们淡水、食物和干爽的衣裳,又询问孙教授是怎么流落到这儿来的。 孙教授一五一十说了,又说他还有一部分物资还放在船老大张春的船上。 老杨一听,表情变得很严肃。 他告诉孙教授说,张春经验不够,他会迷路一次、就有可能再迷路一次。 于是老杨将船队拆分开,一半的人送孙教授回水井村。 另外一半的人,跟着他继续在海上搜索张春他们的下落。 就这样,大家分道扬镳。 孙教授一众因为得到了救援,大家都松懈了下来,人还在船上呢,就因为吃饱了、喝足了、有了安全感,人直接陷入深度睡眠。 后来连自己是怎么抵达水井村的,又是怎么被人扶着、去了科研小楼休息的…… 他有一点儿恍惚的记忆,但不深。 直到现在,孙教授好好的睡了一觉,整个人才清醒了过来。 他拉着程思宁,说完旅途中遇到的惊险过程以后,二婶她们在不远处喊着开饭了! 孙教授这才有空打量这村子。 第556章 孙教授的漂亮实验区 孙教授盯着怀里的大海碗,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碗里堆成小山一般的白米饭,以及堆砌在米饭上的蒸咸鱼块、炒青菜和一只煎得金黄的鸡蛋。 孙教授不会忘记,就在七八个月前,当他和老彭、小邵他们,在程思宁的邀请下组团来水井村实地考察时,水井村那堪比乞丐窝的糟糕局面。 那会儿村里的伙食…… 就是野菜叶子加杂豆煮到软烂,不放盐也不放油,气味儿闻起来就特别像猪食,味道吃起来……几欲令人作呕! 要是用科研人脚踏实地的说法,那就是猪食也比水井村的人吃得好! 而孙教授之所以选中水井村,在这儿设立实验区,一是因为相信程思宁的人品和能力; 二是因为水井村的自然环境比较合适; 三是他也觉得这村子实在是太太太惨了,他才想着要帮扶一把。 殊不知,一年没到,这村子怎么突然就改头换面了? 瞧这碗里的白米饭啊! 蒸咸鱼油汪汪的,炒青菜水灵灵的,煎蛋金黄金黄的…… 虽然看起来菜肴简单,但跟之前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孙教授又开始打量程思宁、邵湘团队、彭教授团队和村里人。 当然了,目前在场的科研工作者们为了防晒、防蚊虫叮咬,穿的都是长裤和长袖衬衣; 于是孙教授的目光放在了村里人身上。 水井村的人,早就已经不是以前那副衣不蔽体、蓬头垢面、麻木不仁的模样儿啦! 男人们无论老少,都一水儿的递着小寸板; (这是没办法的,因为全村只有七奶奶会剃头,而且老人只会给人理寸板) 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军绿色无袖褂子和半短裤,脚下呢,大多数人穿着解放鞋,少数人穿草鞋。 女人们的头发都梳得服服帖帖的,头发长的在脑后挽个髻,头发短的扎个小马尾; 她们大多数穿花衣,各种各样的花衣,大多穿军绿色的短袖。年长的妇人穿布鞋,年轻的女人们穿草鞋…… 无论男女,他们身上的气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明显的就是他们很有精气神,眼睛明亮,面上带着笑容,而且全身上下都变干净了。 邵湘他们也赶过来吃饭。 她对孙教授说道:“老师你快吃……这个荷包蛋啊是病号餐!吃完了就好了!” 彭教授也说,“老孙啊,你这一路辛苦了啊!” 孙教授这才回过神来,拿筷子头指了指碗里堆成小山的饭菜,又指了指大礼堂…… 邵湘和彭教授都是过来人。 邵湘说道:“孙老师你赶紧吃吧!”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一边吃,咱们一边说话……” “哎,这咸鱼特别好吃!是村里的婶子们自己晒的,孙老师快尝尝!” 彭教授咬了一小口油汪汪的咸鱼,再配上一口甘润的白米饭。 咸鱼的鲜咸在米饭的中和下,透出异样的美味。 他细细品了品,才问孙教授,“老孙,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村子变了样儿?” 孙教授也一边扒饭,一边拼命点头。 他和学生们苦唧唧地在海水里泡了几天几夜,就没吃过一顿热乎的。 现在这碗热乎乎、沉甸甸的饭菜,实在让他觉得舒服极了。 尤其是咸鱼,味浓香怆,配米饭可是一绝啊! 彭教授指着程思宁,“小程有大功劳!” 程思正在交代二婶,“孙教授的学生们还没起来,要给他们留饭。” 二婶笑道:“放心吧程老师,饭会一直热在灶上。鸡蛋先不煎,他们什么时候吃,我们什么时候煎……” 这时程思宁猛然听到彭教授表扬自己,连忙推辞,“彭老师说啥呢!我就是个光杆司令!还是杨叔他们配合得好。不然啊,我光出个嘴皮子……有啥用!” 彭教授嘻嘻笑,“对对对,村子里的老乡们也有大功劳!” “小程是有头脑,有手段有门路,老乡们呢是足够配合……” “老孙啊你是不晓得……为了给咱们修大棚、修实验区,好多村民把自己的房子都拆了!” “你还记得吧,咱第一次来的时候,这村里的房子乱七八糟的一点儿布局都没有。” “现在啊,村民们的生活区被老杨他们挪西边儿去了。咱们的实验区全在东边儿。” “啊对了,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实验区到底有多好!” “一会儿你吃完了饭,要是身体还允许的话,我们陪着你去看看。” “我敢说啊,这村里帮我们建的实验区,要比过去我们其他的、所有的实验区都好!”彭教授自豪地说道。 孙教授一听就急了,“快带我去看看!让我看看我的实验池子!” 大家都笑了。 程思宁笑道:“孙老师先吃饭吧!” 这时,孙教授的几个学生、以及张春的小舅子、亲弟弟也都闻到了饭香,一个二个揉着眼睛跑出来吃饭。 二婶她们立刻开始架油锅煎鸡蛋。 大家吃完了饭,孙教授迫不及待地嚷着,要程思宁带他去看他的实验池。 程思宁便笑眯眯地带着孙教授和他的学生们去了。 邵湘、彭教授他们也陪着一块儿去。 孙教授是做海产品养殖的,这一次的立项产品是“青壳白鲸虾”。 他原本计划做三个露天养殖池,和一个全密封的实验池,外加实验室一个。 水井村的村民们,在楚天津的指导下,把孙教授想要的所有池子全都建设得好好的! 孙教授跟着大家一块儿走到悬崖边,搭乘“电梯”下了泥滩,然后沿着木板桥走到了海湾转角后…… 他吃惊地看到了面积极大的养殖池! 每一个养殖池至少有四百平方米面积,边沿是红白相间的飘浮杆; 每一个养殖池中心都建有水泵; 水井村的这处浅滩比较平缓,涨潮时,海水约有三米高左右;退潮时也有二米左右。 在距离养殖池之外的二十米开外,是第一层拦鲨网,继续向外,每隔二十米都有一层拦鲨网,一共有四层…… 这么一来,养殖池和实验区的安全度是够够的! 孙教授的目光最终落在海面上那幢漂亮白色材料搭建好的实验室。 实验室顶上建造着太阳能电池板。 他知道,实验室的底下、还有一个实验池…… 天哪! 孙教授激动了起来。 他心想,老彭果然没说错,这个实验区,果然是他所有实验区里最好的一个! 第557章 水井村村民的工作实力! 孙教授一走进这崭新的实验室,就看到角落里放着他的宝贝虾缸,顿时眼睛一亮! 这次他来,不但带了要做实验的虾苗过来,还带来了一些经济鱼的鱼苗。 那是他特意带来贴补水井村村民们的。 而当船老大张春的副船触礁沉没后,船上的仪器、鱼苗虾苗与众人的行李全都被转移到主船去,可主船又没那么大的承载量,张春只能让孙教授他们在珊瑚礁岛那儿等。 孙教授当时实在是害怕虾苗再出问题了,死活也要带上。 就这样,孙教授和学生们带着虾苗下了船。 后来老杨他们来救援了,便将孙教授、他的学生们、以及他的虾苗一块儿带了回来。 昨天孙教授被送进村里的时候,挣扎着交代了一句,“我那虾缸……一小时换一升海水,控温20到24度,不能晒太阳!” 孙教授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听他的。 不过,他看到虾缸旁放着个本子。 孙教授愣了一下,他认出来了,这不是他的东西。 他走过去翻看了一下这个本子,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本子上记录着非常简洁的内容: 【11月19日18:25分,孙教授交代虾缸要一小时换一升海水,控温20到24度,不能晒太阳,杨庆军、杨庆钟、杨庆明、杨庆峰将虾缸搬运到实验室东南角】 【11月19日19:25分,从虾缸里取水一升,注入一升活海水,温度21度,操作人胡妹霞】 【11月19日21:25分……】 【11月19日23:25分……】 【11月20日03:25分,监测到虾缸水温降至18度,按彭教授要求打开虾缸控温仪,五分钟后水温达到22度。从虾缸里取水一升,注入一升活海水,操作人周一花。】 【11月20日09:25分,监测到活海水水温升至22度,关掉控温仪,换水一升。操作人胡妹霞】 …… 本子上的笔迹写得歪歪斜斜,像刚开始学习的小学生的狗爬字似的。 但记录得清清楚楚。 真正做到了每隔一小时就记录一次! 这认真负责的态度…… 可比他的学生还要负责!!! 孙教授捧着本子仔细地看,震惊过后,他满面狂喜,拿着这本子问彭教授,“老彭,你把你控温仪借我了?” 彭教授笑道:“那不然呢?” ——他是养鸭的,孵化鸭苗也需要控温仪。 不过,孙教授的控温仪是水下的,比他的金贵多了。 但这不是解决不了的问题,把控温仪用个布包包起来,再把控温面贴住虾缸的边缘,再把温度控制好就行。 而且控温仪所需要的温度不是太高,就算开一晚上,太阳能蓄电池的电也够用了。 孙教授看了看虾缸里的游得正欢的虾苗,高兴坏了。 不过,控温仪还不是最让孙教授觉得高兴的。 让他感觉高兴又意外的,是虾缸旁边的这个本子! 这其实就是科研日志的简化潦草版啊! 他拿着本子问彭教授,“这个,这个……也是你让你学生帮我弄的?” 彭教授笑道:“不是!” “这个呀,可就要再次感谢小程,感谢村子里的人了!” “咱们所有的实验区,你看……建得漂漂亮亮的,一般人都造不出来。是小程请了个能人来当顾问,教村里人怎么安装和建设的。” “然后呢,小程还在这村里开办了扫盲班!现在啊,连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家都识字儿!” “村民们识字了,小程就让他们来当我们的助手!” “小邵那儿,还有我那儿……都各有一支行动力超强的村民妇女队在帮我们干活儿。” “你这儿,还有以后的董教授那儿……小程也给安排了人。” “老孙,以后你就知道了,来这儿开办实验基地,是最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闻言,孙教授一脸惊喜地看向程思宁。 程思宁笑道:“孙老师,彭老师有一点点夸大哈,咱们水井村的村民确实都很能干,但也需要您帮着培训培训,大家是双向合作的嘛!” 孙教授激动得连连点头,又捧着那个本子看了许久…… 虽然本子上的字真的很丑,可他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激动。 现在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入驻。 他觉得这村子可太好了,太配合了。 不但救了他和学生们的命,还能把科研工作做得这样细致认真负责任…… 孙教授激动地说道:“等老杨他们把张春带回来以后啊,我就马上把虎纹石斑鱼的鱼苗投入大规模养殖!” “因为我鱼苗还在张春船上呢!” “他船上还有黄花鱼鱼苗……” “石斑鱼至少得养一年才能成品,黄花鱼七个月就有一斤多重了!” “都是好东西哇!” 围观的二婶她们一听,高兴坏了。 程思宁一早就跟村里人科谱过孙教授的项目——彭教授的麻羽鸭,和孙教授的海鲜养殖,将来会成为水井村村民合作社的拳头产品! 尤其是孙教授的人工饲养石斑鱼,这可是省城人最爱的海鲜啊! 真是闭着眼睛也能想得到,这将会给水井村带来多大的利润!又是多么让人感到激动的事。 “孙老师,请你一定要严格要求我们!”二婶激动地说道,“我们一定完成你布置的任务,好好照顾小鱼崽……” 大家都很高兴。 邵湘在一旁问程思宁,“姐,那个……西北科研院的董教授怎么样了啊?没事儿吧?” 大家都知道,这些天程思宁没呆在村里,就是因为去南海湾处理董教授的事了。 现在她回来了,那也就证明着,董教授的事儿应该已经解决了。 程思宁面露难色,告诉邵湘,“董教授那边儿也出了点事,他在半路上摔了一跤……这会儿住院了,估计不能按时到了。” 邵湘被吓一跳,“摔得这么严重啊?” 程思宁道:“我只知道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具体情况,以后联系了再说,我有交代小杜帮我按时打电话过去问问董教授的情况。” 这时,突然有村民指着远处,大喊了一声,“你们快看!二叔返嚟啦!” 第558章 半夜出事了 果然是老杨他们回来了。 还带回了垂头丧气的张春、和他的族兄。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张春船上的仪器设备、鱼苗、孙教授他们行李之类的,全都齐齐搬上了岸。 张春他们也来到村里休养。 程思宁看了一眼,发现张春他们四个都是年轻人。 问了问,也果然是。 张春二十二岁,他族兄二十三,他小舅子十九,他亲弟弟才十六。 四个年轻人特别特别沮丧。 张春将一百块钱递还给孙教授,羞愧地请孙教授不要怪他。 孙教授怎么可能不怪他呢? 要不是程思宁坚持要来找他们,要不是老杨他们来得及时,他和学生们就嗝屁了! 可看着这几个年轻人这么狼狈的样子,又知道了张春的身世…… 孙教授动了恻隐之心,直叹气,“你们没经验呢,就别干这种事儿了!害死别人不说,不也害了你们自己嘛!” 张春等人哭着向孙教授道歉。 妇女们送了金樱子果汁过来给远归的人们解暑解渴。 老杨和张春他们才坐下来,说了一下他们是怎么发现张春他们的。 老杨他们早就已经喝惯了金樱子果汁,倒不以为意。 张春他们还是第一次喝。 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果汁一进嘴,他们就呆愣住。 天! 这啥玩意儿这么好喝? 一口喝下去,干渴好几天的嘴、嗓子眼和食道全被安抚住。 尤其是,被烈日暴晒了几天的皮肤似乎都感受到冰凉…… 人一下子就舒服了! 老杨他们其实已经沿着青岛到广州这片宽广的水域来回跑了两趟,才在公海附近找到了孙教授他们。 当时他们兵分两路,一队人马先护送孙教授回去,老杨则率队继续寻找失踪的张春他们。 那会儿老杨跟老把式讨论过,猜测张春是不是走反了方向,去了公海。 如果是,那可就不太妙了。 因为公海有海盗。 老杨他们当时心情非常沉重,已经做好了张春他们已经回不来的准备。 然而事实却是—— 张春他们确实走返了方向,直接把船摇到了公海。 但他们运气比较好,遇到了一艘外国货轮。 不过,货轮上的船员明显把他们当成了海盗,用喇叭喊话、还举枪逼他们离开。 幸好货轮上有个华裔水手。 双方喊了一会儿的话,华人水手听明白张春他们迷了路,便用吊篮送了点东西给他们:一个指南针、两瓶水、几块巧克力和一张十美元的钞票。 张春他们哭着向华裔水手挥手致谢,这才根据指南针的指引,重新校正了方向,又往回赶。 一天以后,他们终于遇上了老杨他们。 听说老杨他们是孙教授委派来援救他们的…… 张春和族兄大哭了一场,赶紧跟着老杨他们来了。 其实水井村里的大多数村民都没出过公海。 听了张春他们的遭遇,人人都捏了把汗。 杨庆恩问老杨道:“二叔,公海是不是比香港还远啊?” 老杨点头。 大家一下子来了兴趣,叽叽呱呱地议论了起来: “二叔,那你们这次去,有没有路过香港?” “是啊是啊香港什么样子啊?” “听讲全是高楼大厦哦……” “那边是不是满大街都是鬼佬?” “那里是不是遍地有钱捡?” …… 老杨皱眉,“我们是从漳州那边过去的啊,根本没过香港。” “不过呢,你们也别想着从水路去香港了。” “那边是殖民地,警察全是外国人讲外鸟语的,而且他们根本不讲道理。” “而且人家有快艇还配了枪,用鸟语问你话,你答不上来直接开枪突突的!” “我们有次打鱼就是靠近了那边……那些人,明明占着我们国家的土地,却把我们当成什么贱人一样的驱赶!” “大家有家有室的,现在我们的生活也在慢慢变好,没必要去……去那里当奴隶吗?而且偷渡是违法的,大家不要连累家人。”老杨告诫大家。 大家一听,纷纷点头。 是啊,自从程老师来驻村后,大家能吃饱,有衣穿,还有工做——男人们分成组,每天下山修修砂石路,或者在村里平地、修葺房子,女人们帮着几个老师天天干活。 瞧,现在程老师和邵老师大棚都已经开始出产蔬菜,勉强够村里人天天吃的。 程老师还计划着用合作社里的钱,再建两座温棚,解决村里人的吃菜问题! 彭教授养的鸭子已经长大,看起来再过两个月就能产蛋孵化了…… 那些偷渡去对岸的,都是家里穷得过不下去的。 而水井村的人,在最穷的时候也没想过要背井离乡,现在生活渐渐好了,更加不会考虑偷渡。 水井村再穷,这里的土壤再怎么贫瘠,那也是他们的家乡,是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二叔你放心啦!我们当然不会动这个歪脑筋的!” “系啰,依家我哋慢慢好了,不去不去啊!” “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日难!我们又不是过不下去,干嘛偷渡去香港!” “一个人去……又不是全家人都可以去,诶,反正我不会去的。”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 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张春和他的兄弟们相互交换了一个极具深意的眼神。 晚饭时分,二婶她们又做了顿好吃的给大家。 因为老杨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下了几次网,但一没正经打窝,二没时间长久的逗留……渔获有一点儿,但不多。 所以二婶她们还是用各种大小不一的鱼头鱼尾鱼骨什么的,炖煮了一大锅的鱼汤;剩下的鱼肉用来做红焖芹菜蒜叶鱼肉。 是的,程思宁的大棚里出产了一批蒜叶,再配上邵湘温棚里的芹菜…… 虽然份量都不算太多,再混炒起来也正好够全村人吃一顿。 吃完晚饭,老杨对张春说,“今天你们就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去。” 张春连忙摆手说不用,又说他手里已经有了指南针,这次再不会迷路了。 老杨却说道:“你一个靠海吃海的人,连水路都不会走……我安排人带你走一程,教你不用指南针也会辨别方向,再教你怎么看哪里有鱼打……学会了这个,以后你才能立足啊!” 张春愣住。 他表情复杂,良久才轻声说了句“谢谢”。 程思宁的科研小楼其实还有铺位可住,之前在建楼的时候就有考虑过宿舍的分配。 这时候董教授他们还没到嘛,张春他们可以暂时住在董教授的宿舍里。 张春他们站在漂亮的科研小楼前打量了许久,这才谢过程思宁,跟着走进小楼。 可当程思宁准备睡下的时候,张春他们又来找她,期期艾艾地说自己身上臭,不好把科研楼熏臭,说他们在去大礼堂那儿应付一宿就好。 程思宁怎么劝都劝不住,也只好由他们了。 半夜时分,陷入熟睡中的程思宁突然被小豹子摇醒。 “妈妈快醒醒,出事了!” 第559章 张春跑了 程思宁本来睡得挺香的。 被儿子摇醒过,她隐约听到窗户外头好像有人在高声叫喊着什么…… 她睁开了眼,一边急急忙忙披上衣裳,一边问,“怎么了?” 小豹子扒着她的窗户朝外看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应该是……张春他们跑了。” 程思宁愣住,疑惑地问道:“张春跑了?” 电石火光之中,程思宁突然想起来,昨晚大家聊天的时候,村民们开玩笑的时候问老杨,是不是可以划船去香港。 当时程思宁就觉察到,张春他们的眼神不太对。 再想想,昨晚她都已经让张春他们在科研小楼的宿舍里睡了,结果他们进来溜达了一圈儿,宁愿在外头睡? 所以! 他们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深夜逃脱的准备——要是他们住在小楼里,半夜离开,多少会有些动静。 小楼里住着的人还挺多的。 除去程思宁母子俩,还有邵湘团队的四人,彭教授团队五人,孙教授团队四人…… 要是张春他们半夜离开,吵醒了住在小楼里的人,那多半是走不了。 大约是出于这个考量,张春他们在住进了小楼以后,又很坚决地来向程思宁辞别,说在外头的大礼堂将就…… 就这么想着,程思宁穿好衣裳,拿着手电筒和小豹子一块儿出来了。 出门前,程思宁就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看腕表——凌晨两点半。 村里其实挺热闹的。 夜没有电,但三三两两的村民打着火把,慢慢朝着悬崖那儿聚拢。 见了程思宁,他们连忙问道:“程老师,你怎么也出来了?” 程思宁反问他们,“出了什么事啊?我听到好像有人在吵架。”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张春他们想跑,被阿花两口子抓住了。” “呐,阿花要值夜班,给孙教授的那个鱼缸换水嘛,她两口子就在那个实验室里打地铺。” “张春他们是外地人,不知道海上实验房里还住着两口子……” “又正好阿花两口子起来给鱼缸换水,抓了个正着!” “她两口子大声喊喽……然后双方就打了起来。” “阿花两口子被他们推下海,他们才跑了的。” 听到这儿,程思宁吃了一惊,“那阿花两口子有没有事啊?” 村民们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鱼塘那里水浅!现在又是半夜,退潮的时候,水位不深又没风没浪的……” “阿花水性一般,她男人水性还可以,护着她没问题啦。” “再加上他俩喊了人嘛……” “现在两口子已经起来了,回去换衣裳了。” “二叔喊我们清点一下,主要让我们去看看粮仓那里……他怕张春他们偷了我们的粮。” 说着,这些村民打着火把去检查粮仓了。 程思宁母子去了悬崖那儿。 老杨正指挥着十来个村民站在悬崖旁,朝着黑漆漆的远处齐声喊话: “张春!你们回来!不要去——” “留在家乡!好好建设家乡——迟早会好!” “偷渡连累家人!偷渡去做下等人!” “张春你们回来!水路危险!” 程思宁眯着眼睛看向远处,但远处水天一色,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小豹子拿过她手里的手电筒,调整光圈成为远聚光状态,朝着远处不停地扫射…… 大多数时间,手电筒的光圈也照不到什么。 但很快,光圈就照到了桅杆。 再照照…… 大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张春他们的船只,甚至还能看到他们正在拼命摇桨的身影! 老杨指挥着村民们,让喊得更加大声、更加起劲。 在小豹子的手电筒光的照耀下,对面船上,也不知是张春还是谁,正在拼命的作揖、又拼命地摆手…… 那意思好像是在说:求求你们不要追我们了,让我们自生自灭吧! 张春他们的船飞快地朝着远海的方向驶去。 大约两分钟左右,他们就脱离了手电筒光圈的照射范围。 老杨让村民们不要再呐喊了。 杨庆昌跑过来,“二叔,我们要不要去把他们追回来?” 张春他们是菜鸟,出海还会迷路。 老杨他们可都是打鱼的老把式,深夜行船,比走山路还平坦自如。 想把张春他们追回来,易如反掌。 听了杨庆昌的话,老杨直摇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见程思宁也站在一旁,老杨便又多解释了几句,“昨晚讲这事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出他们的小心思了。” “真实情况我也说了……” “现在国家还没把对面收回来,守住对面的军警,根本不是我们的同胞。” “直接抓了还算好,坐几年牢被遣送回来。” “运气不好的对面直接开枪……” “他家里不还有个生了重病的老娘,正在等着他赚了钱回去治病救命?他死了他老娘怎么办?” 一旁的小豹子也说道:“就是啊!” “再说了,就算张春平平安安的偷渡过去了,他又怎么知道自己能在那边过得很好?能挣大钱?” “就算他挣到大钱了,他妈妈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而且他这一走,把他的亲弟弟,他老婆的弟弟也带走了……” “他没考虑过重病的妈妈怎么办?他的老婆要怎么生活?” “这种人,他其实就是自私!” “讲得好听是去那边挣钱回来给妈妈治病,其实就是把一切烂摊子丢给他老婆嘛!” 程思宁惊讶地看着儿子。 她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居然已经这么通透了! 老杨他们也直冲着小豹子竖起大拇指。 杨庆昌问老杨,“二叔,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张春他们走?” 老杨皱眉说道:“明天我俩去一趟镇上的派出所,报个案吧!先让大家回去睡觉了,明天一早再检查看看,张春他们有没有顺走我们的东西……粮仓应该没事,我来的时候先去看过粮仓的。” “啊对了,明天我们把阿花两口子也一块儿喊去,他俩是苦主。” 程思宁和老杨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儿子回去了。 现在科研小楼里人多,以前程思宁和儿子一人住一间的,现在母子俩合住一间了。 小豹子在程思宁对面的小床上躺下,打了个呵欠,又问程思宁,“妈妈,偷渡去香港……真这么能挣钱吗?” 程思宁想了想,说道:“现在我们这边,肯定比不上那边。” “但我和你爸爸已经在很努力建设这个国家了……” “还有你邵阿姨、彭伯伯、孙伯伯他们,有万万千千的科研工作者都在努力建设。” “等我们做出成绩来,以后会越来越好……但这个过程是需要时间,也需要我们克服各种困难的。” “羡慕别人好,想跟着别人吃点儿施舍的残羹剩饭,始终不如自己好,就算是粗茶淡饭那也是自己想吃什么吃什么。” “以后,我们未来的前景一定会是全球第一。”程思宁铿锵有力地说道。 小豹子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第560章 程思宁画饼 张春等人的逃走,让水井村村民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换句话说——人心有点散了。 主要是,大家看到张春等人不管不顾地半夜偷渡去对岸,心想便都想着,是不是去了对岸就能挣到大钱?就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老杨作为一村之长,很敏锐地觉察到大家的思想有点滑坡,立刻开始给大家上思想教育课。 他从两方面入手。 一方面,因他带着阿花两口子去镇上报案了,镇派出所的民警来村里采录口供什么的。 老杨把架势搞得很严肃,又请民警同志给大家讲了偷渡的严重后果。 另一方面,老杨请程思宁出手。 程思宁也不多说,直接拿出了杨庆昌和杨纤美的成绩单! 前段时间杨庆昌和杨纤美参加了各自报考院校的函授面试复习、又参加了期末考试,目前已经拿到了成绩单。 让人惊掉下巴的是: 杨庆昌的四门专业课成绩非常优秀,分数是95,92,90,最差的一门88分! 杨纤美的四门专业课成绩,一个83分,两门70多,最差的一门也 有62分! 杨庆昌和杨纤美自己都震惊了。 本来他俩非常非常的不自信…… 尤其是,当他们去院校参加封闭式住宿吃饭,为期一个月的面授讲解时,他们的同学大多都是高中生,也有几个有初中文化。 只有杨庆昌和杨纤美…… 杨庆昌因为是男孩子,小时候去三河村小学旁听过几节课,认识两三百个字;杨纤美一天学没上过,所有的文化知识全都是程思宁来到村里以后才学的。 也就是说,杨庆昌和杨纤美完全没有任何文化基础! 他们只是被程思宁给逼着,天天死记硬背的,但非常非常不自信,甚至觉得很自卑。 但没想到,考试的试卷对他们来说,却十分的容易! 这还得归功于程思宁——毕竟是搞教育的,虽然隔行授课,但划重点、画框架什么的,她很拿手,再把教科书、教辅上的一些案例拆解开,套上专业公式,再用来考核杨庆昌和杨纤美…… 这让他俩多了不少的思考空间。 再加上,程思宁又交代他们在面授期内一定要把攒下来的、不会的题拿去问专业课老师,问到懂为止…… 瞧,这成绩多喜人! 八十年代的学院函授制度与后世不同。 杨庆昌第一次考试成绩十分优秀,如果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他每一科的考试成绩都能上85分的话,那么所有的学科结业后,他能拿到本科学历! 杨纤美的成绩和杨庆昌比,稍差了些,但在函授班里,她能一下子过四门,完全不需要补考,已经是佼佼者。 当然了,杨纤美这个成绩,只要能保持每一门学科都及格,将来也能拿到大学专科学历。 在扫盲夜校的课程结束后,程思宁将他二人的成绩单传给村民们一一查看。 她接过老杨的话,对大家说道:“人不会一下子变胖,也不可能一夜暴富……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一夜暴富的可能,但踏踏实实致富,打下坚实的基础,才能扛住大多数风险。” “像张春年纪轻轻却没有责任心的人,带着家里的壮劳力出走,扔下重病的母亲和新婚不久的妻子……这是不忠不孝的人,这样的人,他真能挣到大钱吗?” “你们再看看阿昌和阿美,他们才是你们应该学习的榜样!” “他们的基础和你们差不多,但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拿到大学文凭!” “我就问你们吧,咱们附近五个村子里,有出过一个大学生吗?连初中生都没几个吧?” “阿昌和阿美,就是五村第一批大学生!” “同学们……尤其是村里的年轻同学们,阿昌阿美的条件和你们差不多啊,我相信,咱们村里一定可以再出几个大学生的!” “年纪大一点的同学们,你们也别觉得识字没啥好处……你们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今年过年的时候出去串串门,走走亲戚聊聊天,你们就会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 有年轻的村民提问,“程老师,当了大学生……有什么好处啊?是不是国家包分配啊?” 程思宁笑了。 七十年代末的知青返城政策,以及改革开放政策,已经给城市就业带来了很严峻的考验。 正儿八经通过高考考上大学的科班生,确实还有分配工作的可能性。 但像杨庆昌杨纤美这样,通过函授考试拿到大学学历的学生,最多是学校会推荐就业。 但在这个人情社会里,通过推荐就业的岗位,多半也不是什么好的岗位。 程思宁如实说道:“抱歉啊没有通过高考、考上大学的,国家不包分配。” 此言一出,村民们面上的兴奋表情渐渐淡了。 程思宁又道:“但是,如果你通过函授考试拿到了大学学历,可以当我们村民合作社的干部啊!” “以后我们村民合作社也不会差!” “我们不但要和大型国企比经济效益,还要走出国门!” “在我们企业里当干部,可能比去国营厂子里当干部还要好呢!” “毕竟,就算是大学生被分配到国营厂子里,那也是要熬资历的,四五十岁之前别想当干部!” “可是在咱们的企业里,你是元老啊!” 年轻的村民们又兴奋了,大家开始叽叽呱呱: “程老师讲得有道理哦!” “是啊是啊,阿昌阿美能考上,我应该也能考上……我不选阿昌阿美那么难的专业就好了嘛!” “哎不如我们一起报名啦!以后去面授的时候有个伴嘛,而且我们人多,到时候请程老师给我们讲题也容易,只要一个会了,其他不会的都能问这个会的,就不会太麻烦程老师啦!” “我觉得有学历的话,去省城找工作也容易些,我听我表哥说的,说没文化的进厂子只能当普工,一个月包吃包住二百块。有文化的,中专学历能拿到五百块!” “那一起啦!我们一起学!” 第561章 水井村二次丰收 转眼十二月就到了。 不过,岭南的气候依旧炎热无比。 对于水井村的村民们来说,这根本就是习以为常。 但对程思宁一众科研者们来说,这也太惊讶了! 好吧,其实在做前期调研工作的时候,科研工作者们甚至还去广州气象局调取过近十年来的四季温差记录,知道南海湾这个地方四季如夏。 大约每隔上五六年,会有一次比较明显的冬季降温,但时间也基本在一个月左右。 其他时间全都炎热如夏。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体验过,大家才知道大冬天穿短袖还能被烤出油是什么滋味儿! 于是,在这炎热的冬天里,水井村里忙得热火朝天。 ——程思宁是最早入驻水井村的,到现在满打满算已经七个月了。 她大棚里的四个微型完全生态模拟圈运行良好。 ——彭教授养的第一批麻羽鸭已经开始下蛋。 根据彭教授的要求,受精蛋需要人工孵化,必须得到精心的照顾。 为此,村里的妇女们被编排成三班倒,为孵蛋熬红了眼。 期间也有些鸭子生下了未受精的鸭蛋,这些蛋被彭教授当成福利交给了村里人。 大家终于吃上了梦寐已求的鸭蛋。 不得不说,鸭蛋的品质是真好! 鸭蛋的个头就比普通鸭蛋大一圈儿。 而且煮熟以后的鸭蛋,蛋白只有薄薄一层,蛋黄却硕大无比,呈现出极艳丽的深橘红色,吃起来有种极致的软糯鲜甜! 刚开始的时候,村里人还没见过蛋黄这么红的蛋,人人心里犯嘀咕,有点不敢吃。 程思宁跑去找彭教授要鸭蛋的化验成分。 一看化验成分,程思宁才知道,这鸭蛋的营养成分是普通鸡蛋的三倍! 难怪这么好吃呢! 彭教授也解释,“蛋黄发红的原因,是鸭子平时吃鱼虾吃多了!” 村里人这才想起来,人家彭教授本来就是搞科研的呀!而且人还是青华大学的教授,他要能养出普通鸭子、下的是普通鸭蛋,那才叫笑话! 不过,这种未受精的鸭蛋也不是很多,大家等了快一星期,才攒到了人均两个鸭蛋。 煮熟了一吃…… 我滴个老天爷! 鸭蛋都这么好吃,还养什么鸡啊! 又听彭教授说,用麻羽鸭的鸭蛋来腌咸蛋,风味更好? 妇女们急忙开始将收集起来的无精鸭蛋制作成咸蛋,收藏了起来。 现在距离春节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而且现在天气还挺炎热的,正好可以做成咸蛋过年吃。 ——邵湘的无土栽培大棚已经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大丰收! 邵湘的项目分为两部分,一是无土化平菇培育,一是无土化番茄培育。 这两个项目呢,一个需要荫房,一个需要阳光房。 但荫房也不能二十四小时没阳光; 阳光房有时也需要遮荫。 村里的妇女们为了帮邵湘照看大棚,也是分了好几班,按照科研日志的要求,日夜不停地照顾着。 光照时间够了,就得放下遮荫板; 需要光照、但不能直接让阳光照射,那就得调整遮荫板……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西沉,光照发生了角度偏移时,还得时刻调整遮荫板。 就更别提,无土化栽培需要大量的水资源来灌溉。 在每一次灌溉前都需要检测水质; 同时还必须要严格控制营养剂…… 以及要时刻记录蔬菜的生长情况。 现在,邵湘的第一批水培蔬菜已经成功的采摘了。 除去大约十分之一的、最强壮的平菇和番茄被留下来供邵湘和学生们采样、化验之外,其他的成果全都可以赠送给村民们! 村民们高兴坏了。 肥壮的平菇收获了近三千斤,但菌菇看着体型大、重量轻些,看起来比番茄多了好多! 邵湘建议村民,把吃不完的菌菇晒干做成菌干,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用水泡一泡就好,味道和鲜菌基本没差。 村民们听从了邵湘的意见,将十之八九的菌子全都拿来晒干收好; 剩下的一些菌子,程思宁则建议大家做成各种各样的美食,赶集的时候拿去卖: 第一种菌菇美食,就是酥炸菌子: 菌子洗净后用盐水泡上半小时,晒上半天,去除水分。表面裹上调好味的面糊糊,下油锅炸到酥酥脆脆,表面再洒一层胡椒粉…… 吃在嘴里,表皮的面糊糊香香脆脆,里头的菌菇肉嫩嫩的,还带着菌菇的鲜甜。 让人吃了一片就停不下来了! 第二种菌菇美食,叫做菌子串串。 先把菌子患在竹签上,用煲煮的浓稠鲜美鱼汤当底汤,直接把串串放进鱼汤里煮熟,再蘸点酱油椒圈…… 菌子本身无味,而且很容易吸走鱼汤里的鲜味,这种做法简单不费油,比较经济实惠。 第三种菌菇美食,叫做菌子卷。 这可是实打实的程思宁的原创新搭配美食。 说是原创,是因为这种做法是程思宁想出来的;说是搭配,是因为食材都是传统的、现成的,但搭配却是一种创新。 岭南人喜食大米,米制品也爱。 现在村里人不缺大米了,对食物也就有了追求。妇女们会制作“布拉肠”这种美味食物,来充作早餐。 布拉肠的做法,是以一块干净的白布、一个圆型的扁平筛做为炊具。 大锅里烧一锅开水,筛子浮在开水上,白布铺在筛子里,再舀起一勺自磨的米浆在白布上,双手抓住筛子的边沿来回晃动,直到米浆均匀地铺满整块白布,再被开水蒸熟。 传统的布拉肠吃法,那就是用刀具将白布上被蒸熟的布拉肠铲下,淋上调配好的酱汁,就是地道的传统吃法。 程思宁的原创新搭配吃法呢,就是在已经蒸熟的布拉肠上,铺上被鱼汤煮熟的菌子和焯过水的黄豆芽,把布拉肠卷起来使之变成圆筒型,再切成合适的大小。 最最最重要的,就是要在表皮淋上一层程思宁秘制的蛋黄酱! 蛋黄酱就不用说啦,主角是熟鸭蛋黄,配料是盐末、少许奶粉、淀粉和水。 往菌子卷上一淋…… 吃在嘴里,有股扑面而来的浓郁蛋奶香气,有韧性的米浆、嫩嫩的菌子、爽脆的豆芽,口感也是复杂的。 别提有多好吃了! 邵湘除了菌菇大丰收之外,番茄也丰收了。 不过,番茄的产量不如菌菇大。 大约二千斤没到。 说实话,邵湘培育出来的菌菇,虽然号称无土栽培,但其实也是用木屑“种”出来的; 但番茄呢,是真正的无土栽培——番茄是长在一排排的管道里的! 管道大约每隔十五厘米就有个洞,从实验室里育好苗的番茄苗会转移到这些,根朝下,底部是水流管。 由于是统一化的种植与管理。 这些番茄苗的大小程度相当,结出来的果子大小相当,颜色艳丽,表皮还十分光滑漂亮。 每一只番茄都有拳头大小。 这种跟泥土地里长出来的番茄完全不一样! 菜园子里长的番茄,大大小小的个头,完全不可控; 果实表皮颜色也不可控,因为有的果子正好结在叶片之下,得不到阳光的照耀,它就不红; 最重要的是,菜园子里的番茄容易遭到病虫害的影响,或是被鸟儿虫儿吃掉…… 总之,外表看起来就不够肥美。 水井村的村民们非常期待无土化栽培的番茄的味道。 邵湘和她的学生们带着生吃番茄给村民们看。 程思宁也吃了一个。 这种番茄,并不是后世程思宁吃过的水果番茄。 它微酸清甜,汁水丰富。 把它当成水果来吃的话,它比任何一种野果都要好吃! 把它当成菜来吃的话,把它炒做糊糊,只要用一丁点的盐末和酱油调味,再用来送饭…… 三勺番茄酱就能送一碗饭! 最重要的是,番茄的维生素含量很高!再按邵湘交代的正确方式来储存的话,能放上一个月都不坏! 对于长期缺乏蔬菜的水井村人来说,这是多么好的东西!既能当水果吃,又能当菜吃! ——孙教授入驻水井村的时间最短,一个月不到吧! 目前他还带着学生在日以继夜地处理育苗——虾苗倒还好,已经投入虾池了。但鱼苗呢,之前在张春船上放了三天无人照看,几乎全军覆没。 但大家也不以为意,因为孙教授的项目是周期最长的。就算风调雨顺,至少也要一年才能看到成效。 想想看嘛,野生石斑鱼两三年才能长成一斤,养殖的石斑鱼一年能长成一斤重,已经很厉害了,想要鱼肥肉美,怎么也得养上两三年的…… 才能带来实实在在的经济效益。 不过,程思宁有跟老杨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带上新收的菌子、番茄和鸭蛋,去一趟广州城的军需处。 先前程思宁在军分区孙参谋长的介绍下,和军需处签订了购销意向合作。 但按照双方的约定,最快一笔交易将于八七年六月达成。 现在是八六年十二月。 现在,程思宁手里有七百斤干菌子和二千斤的番茄…… 她想先去推销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合作提前半年。 “……要是咱们能提前把东西卖出去,那销路就稳了!” “接下来要担心的,就是产量问题。” “如果军需处愿意收咱们的菌子、番茄和鸭蛋,那咱直接去找温棚生产厂家,让他们上门丈量好尺寸,咱们争取年前在村里多弄几个温棚,把你们邵老师的技术应用起来。” “反正咱们村里不缺水资源,温棚生产又不受季节限制,早点儿办成了,早点儿挣钱。”程思宁对老杨说道。 老杨激动语无伦次。 原因无它。 他穷惯了,不识字,也没见过世面。 想脱贫,又不知从何做起。 天上掉下个程老师…… 她让他这么做、那么做,他其实是没有主意的,只知道按程老师说的做。 在程老师的运作下,村里人确实吃上饭了、穿上衣了,还慢慢都识字了……但在老杨看来,这是因为程老师是高官的孙女,那些部门才高看程老师一眼的。 老杨内心深处还是认为,水井村这是在讨饭。 但现在,程老师告诉他说,村里马上就要开展第一笔业务了? 老杨这才开始觉得紧张。 他知道,只要迈出这一步,且成功了,那么水井村以后就能慢慢站稳脚跟! 于是,第二天一早,程思宁带着小豹子、老杨、杨庆昌和杨纤美,大家带了点随身的衣物,又带了不少的菌子、番茄和鸭蛋,骑着自行车赶到了南海湾。 程思宁把儿子留在程璞身边,和老杨他们搭乘南海湾的顺风车去了广州城。 到了广州城,大家也顾不上休息,隔天一早就去了军需处。 因为没有预约,所以大家一直从上午八点半,等到下午四点多,军需处的刘科长才腾出时间,和程思宁等人见面。 程思宁说明了来意,又把菌子、番茄和鸭蛋拿出来给刘科长看。 刘科长一看,乐了,“程老师,这西红柿和鸭蛋,你们挑选得很辛苦吧?” 程思宁愣了一下。 刘科长拿起这几只又圆又大色泽艳丽的番茄,翻来覆去地看,继续说道:“这么大的番茄,个个都这么表皮完好……而且个头还差不多,你们到底种了多少啊?能挑出这些……不容易吧?” “哎哟,还有这……这是鸭蛋还是鹅蛋?” “噢鸭蛋啊!这么大一只的鸭蛋吗?这比普通鸭蛋大多了!” “这也太难得了,这么多的鸭蛋,全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刘科长惊讶地问道。 程思宁与老杨等人面面相觑。 程思宁是有意培养杨庆昌,便看了杨庆昌一眼。 杨庆昌会意,立刻挺身而出…… 但他还是有些底气不足,磕磕巴巴地说道:“刘科长,我、我们没有挑……真没有,这些番茄都是我们随手拿的,鸭蛋也没有特意挑。” “刘科长,可以的话,我想要一点水,用来泡发我们的菌子干。” “不光我们村的番茄和鸭蛋漂亮,我们的菌子也很漂亮……我们的农产品比市面上的更漂亮,这是因为,我们村采用的是科学种植的办法。”说到后来,杨庆昌终于越说越顺溜了。 第562章 这钱也太少了 刘科长一听,也愣住了,“这么漂亮的农产品,还是你们随手拿的啊?” 他看向程思宁,想知道程思宁的看法。 程思宁噙着笑意认真点头,又道:“刘科长,你不要小看我们水井村的科技种田的威力哦!现在青研一院有四位教授入驻,其中彭教授和孙教授可都博导!” 刘科长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想了想,他打了个电话,喊了两个人来,又让程思宁一众在他办公室里坐着,他想去打盆水来,准备泡发一下那些菌子看看。 程思宁叫住了他,“刘科长,如果方便,不如你把这桶鸭蛋拿去煮了,咱们现场试吃,看看品质怎么样。” 刘科长应了一声,拎着那个装满稻草和鸭蛋的锡桶走了。 很快,他端着一盆水回来了。 没一会儿,他喊来的两个人也到了。 刘科长把这两人介绍给程思宁认识,一个姓张、一个姓李,都是军需处品质检验科的。 张同志和李同志一看到程思宁带来的番茄时,瞪大了眼睛。 “这得挑多少只,才能凑出这么几个一样大、一样红的啊?”张同志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李同志拿了一只番茄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赞道:“这西红柿的品质不错啊!这么大,水分很足,估计两只就能有一斤重。” 刘科长笑道:“青华大学在咱们广州设了科研点,这番茄就是他们种出来的……由程老师负责。” “还有鸭蛋!我跟你们说……我可是头一回看到跟鹅蛋差不多大小的鸭蛋,刚程老师说了,他们的鸭蛋,黄比白多!我让小王去煮鸭蛋了,煮上十只,一会儿咱们试试。” “啊对了,这个菌子我刚泡上水……一会儿看看泡发得怎么样。” 接下来,刘科长问杨庆昌,鸭蛋、番茄和菌子有多少。 听说鸭蛋还没成规模,新鲜番茄有二千斤左右,干菌子只有几百斤…… 刘科长笑了,“小杨,你是不是想挑起我们战区之间的矛盾啊?” 杨庆昌被吓住,他不知道刘科长为什么这么说,也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不敢再吭声。 张同志见杨庆昌被吓得不轻,连忙解释,“数量太少了!一个军区三天都吃不上!” 杨庆昌这才松了口气。 程思宁笑道:“咱们就是拿来先试试,量产的话,明年六月铁定能行。” 她又补充了一句,“咱就是说,先试试品质嘛!对了番茄能生吃,生吃味道也挺好,试试?” 刘科长笑道:“那试试!” 于是大家拿着番茄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那儿,冲洗好番茄以后,塞嘴里吃了。 程思宁也吃了一个,微甜淡酸、汁水爆棚的番茄果肉细腻,果香浓郁。 吃在嘴里清爽无比,回味无穷。 程思宁问他们,“这味道怎么样?” 刘科长、张同志和李同志连连点头。 “这可以啊!挺甜的……” “我还就喜欢这种偏甜口味的西红柿呢!” “不错不错,这果肉好嫩啊,当水果吃都很好吃。” “如果每一个西红柿都长这样……那这品质是真不错啊!” 大家吃完了生番茄,赞不绝口。 这时,一个大兵端着个大钵子过来找刘科长,“科长,鸭蛋煮好了!” 张同志李同志一看钵子,又惊呆了,“我去,这蛋……真是鸭蛋啊?这也太大了吧?一只多重啊?” 程思宁看了杨庆昌一眼。 杨庆昌立刻回答,“大点儿的一斤五个,小一点的一斤六个。” 众人又分吃鸭蛋。 刘科长还分给跑腿的大兵一个。 军需处的人敲开蛋壳,刚咬了一口热乎乎的蛋白,就惊住了。 “哇,这个蛋白……这么薄薄的一层吗?我一口就咬到蛋黄了!” “哎我煮蛋的水平可以啊,煮成了溏心蛋!” “这个蛋黄怎么这么红……比橘子还红!” “呼呼,烫死我了!这鸭蛋真好吃啊,好鲜好鲜……以前吃鸭蛋嫌腥,这鸭蛋也太好吃了!鸡蛋也比不过它啊!” 杨庆昌小小声对大兵说道:“同志,下鸭蛋的麻羽鸭,是青华大学青研一院彭教授研发的家禽。” “麻羽鸭每天都会去海里游泳,它吃的是海里的小鱼小虾,所以它下的蛋,比普通鸡蛋更有营养。这种鸭蛋的蛋黄含脂量特别高,不管你怎么煮,只要不是煮上一小时的那种……它的蛋黄都是溏心蛋!” “这种鸭蛋很合适用来腌制咸蛋,到时候蛋黄会爆油。” 刘科长他们听了,拼命地咽口水。 大兵问刘科长,“科长我饿了我能再吃个鸭蛋吗?” “你就知道吃!”刘科长笑骂,“我留一个带回家给孩子吃!其他的你们分了吧!” 大兵高兴坏了,捧着大钵子就想往外跑。 刘科长又叫住了他,“你把这盆发好的菌子拿下去,清水煮熟了再拿过来,再随便搞个酱油蘸料过来。” 大兵应了一声,把那个泡了菌子的盆子也端了出去。 刘科长又问杨庆昌,“我看你们这菌子……泡发得还挺快啊!” 杨庆昌点头,“新鲜采摘的,又晒得很干,泡发就快。这个菌子也是很好吃的。” 说话之间,大兵又端着个大钵子、一碗蘸酱水过来了,“科长,菌子煮熟了!” 大家一一试过了菌子。 不得不说,这菌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新鲜、鲜甜。 随便配了点蘸酱,吃起来就很美味。 程思宁问刘科长,“刘科长,你看我们手头的番茄和菌子干……” 刘科长一挥手,“收了!” 程思宁又问,“那价格呢?” 刘科长在文件柜里翻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以往的价格,说道:“新鲜西红柿3分一斤,干菌子一角三一斤。” 老杨、杨庆昌和杨纤美立刻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新鲜番茄3分一斤,干菌子一角三一斤…… 那差不多能卖150元钱! 这…… 怎么感觉有点少啊。 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不行哦刘科长,这样可不行呢!” 刘科长愣住,“不行?” 第563章 杨纤美去哪儿了? 刘科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程老师你说什么?”他瞪视着程思宁。 程思宁笑道:“刘科长你先别着急,我就问问你……你看看我们这番茄、菌子干的品质,你再想想平时你们采购的番茄和菌子干的品质……”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们也挺亏的?”程思宁笑道。 刘科长瞬间秒懂。 喔~~讲价嘛! 于是他也装模作样的叹气,“程老师啊,我知道你们水井村挺困难的,我也知道你们的产品有青华大学为你们站台,这品质啊什么的我都不说了……” “但你也要知道,我们搞采购的呢,不管采购什么产品,都要有根有据。呐,我们的采购记录清清楚楚的摆在这里。” “以前的采购价多少,那就是多少。我要是给你涨了价,回头我怎么向上级交代?” “程老师你再想想,我3分一斤的新鲜西红柿,本来能让战士们吃饱的。可到了你这儿,3分钱还买不到一斤西红柿了。” “虽然你们种出来的西红柿品质确实更好,可我也总不能让战士们吃不饱吧?毕竟战士们承担着保家卫国的重任……他们天天搞训练,哪能饿肚子啊!” 这一番话被刘科长给说的,那叫一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定力差一点儿的杨庆昌、杨纤美听了,羞愧得不得了,恨不得3分钱一斤贱卖了得了! 程思宁却笑道:“就像刘科长您刚说的那样,我们这一次交付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一个部队驻军七八千人,我们这点儿番茄和干菌子,最多也就够吃上几天的……” “与其这样……刘科长,咱们要不要换个思路呢?” “呐,现在快过年了,我相信部队也需要准备一些礼物慰问烈属,或者慰问退离休老干部之类的活动。” “那今年能不能换个方式,准备一个农副产品的礼物篮?” “我们水井村可以承包这个礼品篮订单……篮子由我们来编,里头放上番茄、干菌子,我们还能放点儿咸鱼干,其他的东西也可以再放进去。” “总之,一切都交给我们,我们保证能做得漂漂亮亮!” “刘科长您想一想,以往呢是年年都送米送面送油的……” “没错,这些东西最实在了!可今年如果部队送给他们农副产品篮子,成本都差不多,但是给他们的东西都是市面买不到的好东西……” “他们更有面子!这同时也是部队在无声地为他们撑腰啊!他们毕竟是弱势群体……” “刘科长您说说,是不是这样?”程思宁问道。 刘科长陷入沉思。 ——这程老师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啊!而且,这说不定还是个开源节流的好法子! 张同志、李同志面面相觑。 ——部队确实有年年给烈属、离退休干部送点儿米面油之类年货的传统。但说句实在话,过年谁都会准备点儿米面油什么的,根本不稀罕部队给的。如果能准备点土特产、或者农副产品的礼物篮,确实看起来既体面又别致还实惠! 何乐而不为? 而且水井村也能销掉他们的农副产品…… 这可是双赢的好事啊! 老杨、杨庆昌和杨纤美则喜出望外! ——太好了!要是能像程老师说的这样,那么150块钱的生意,立马能上升成为几千块、甚至是上万块钱的生意啊! 刘科长思考片刻,又去翻他的大账本。 一连翻了十来分钟,刘科长才问程思宁,“程老师,你能给我准备几个样品看看吗?” “能!那必须能!”程思宁笑道。 接下来,刘科长和程思宁敲定了价格。 7.5元、9.3元、15.76元这三个价格档; 刘科长要求程思宁按照每个价格的档位做三种样品礼篮。 交样时间是一周后。 张同志、李同志是品质科的,他们也在提醒程思宁,说部队采购的食品必须全都要经过检测;让程思宁一定要记得送点样品给他们去做检测,各项指标达标了,部队才会购买。 程思宁一口应下。 这会儿早就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程思宁很热情地要请刘科长他们仨去吃饭,他们婉言谢绝了。 刘科长拿过一只熟鸭蛋,亮给程思宁看,“这可是个好东西,我拿回去给我孩子吃。” 程思宁便又笑眯眯地问了一下刘科长的孩子多大了,和他聊了一会儿的育儿经,这才告辞离开。 离开军需处时,天都已经黑了。 但大家都很高兴。 杨纤美抱住程思宁,“程老师你也太厉害了!” “你是怎么想到的办法啊!” “本来一想到我们这半年来忙得这么辛苦,才赚到150块钱……我心都凉了半截!” “没想到,你就说了几句话,出了个点子,刘科长就同意向我们采购礼物篮!而且还是七块九块一个的!” “要是这笔生意能谈成,我们能赚好多好多啊!”杨纤美几乎就要喜极而泣了! 程思宁笑道:“这事啊光我可干不好,咱们还是早点儿回村里去……请教二婶、梅花婶和阿凤阿花她们,她们持家有道,最知道要怎么搭配才好!” 老杨沉吟道:“有必要的话我们还得出几次海,多打点鱼回来……要是礼篮全配斋的,还是显得单薄了点。但凡配上点荤的,那就体面多了。” 两人商量着明天就回。 杨庆昌说道:“来都来了,不如咱们现在去逛逛,带点年货回去。” 程思宁当然没意见。 不过,现在已经天黑了,大多数批发市场已经关门休息。 但因为临近过年,还是有人摆摊卖些糖果、点心、年糕之类的年货。 程思宁家里孩子多,她买了点老字号酒楼自己做的奶黄酥、红豆酥、老婆饼、萨其玛之类的…… 老杨盯着摊位上那些包装花花绿绿的糖果,期期艾艾地和程思宁商量,能不能动用点公款,买点糖果回去?村里好多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吃过糖块。 程思宁当然很同意! 她旁听了一下那些小摊贩叫卖的糖果价格,然后给出杨庆昌目标价,让他去砍价。 杨庆昌知道程老师是在培养他、考验他,于是红着脸、硬着头皮去砍价…… 居然也被他砍价砍到了程思宁的目标价之下,然后买了五十斤包装精美的糖果。 一众人在路边吃了炒米粉,高高兴兴地扛着一大包的糖果回了军分区招待所。 程思宁在招待所前台那儿借用电话,约好了明天回南海湾的车子,大家就回房间休息了。 程思宁和杨纤美住的是标双间,一人睡一张单人床。 因为下午和刘科长说定了礼篮的事儿,程思宁有点儿睡不着,一直在想,这个礼篮要怎么配…… 很久很久,她突然听到杨纤美轻声说道:“程老师?” “嗯?怎么了?”程思宁问她。 杨纤美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倒抽一口凉气。 “你还没睡啊?”杨纤美又问了一句。 程思宁觉得有点儿奇怪,但还是说道:“就睡了,你怎么还不睡?” 杨纤美小小声说道:“我也马上就要睡着了。” 程思宁:…… 两人不再说话。 程思宁慢慢睡着了。 不过,晚饭吃的是夜市摊上的炒米粉,有点儿重油重盐。 程思宁回到招待所以后,灌了不少水。 这就导致了,她睡着以后没多久就被涨醒了。 程思宁摸黑去了厕所,又回到床上。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 ——屋里太安静了。 睡她隔壁床上的杨纤美竟然连呼吸声也没有吗? 程思宁喊了一声阿美。 无人应答。 程思宁下了床,去开了灯。 只见隔壁床上被褥凌乱,杨纤美根本就不在屋里! 第564章 一个上进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程思宁盯着杨纤美的空床铺看了一会儿。 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慌乱。 要知道,现在这时代正处于混沌状态。 出门在外时,程思宁非常注重个人卫生与生命安全。 哪怕是来广州城出差,程思宁也总是选择军分区招待所这样比较安全的地方住宿。 她也从不愿意单独出门,一出门必须叫上老杨和杨庆昌他们。 就是害怕出意外。 而现在,凌晨三点,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杨纤美她……不见了?! 程思宁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冲过去检查了一下门窗,发现门窗完好。 再回到杨纤美的床边摸了摸,发现被褥已经冰凉。 程思宁又低头看了看杨纤美的鞋——拖鞋还在,布鞋不见了。 床头的睡衣叠得整整齐齐…… 所以,杨纤美是自己离开房间的。 她会去哪儿? 程思宁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她沉默片刻,换好了外套穿上鞋,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去敲响了隔壁老杨和杨庆昌的门。 他们睡得有点死。 程思宁敲了好一会儿的门,才听到杨庆昌隔着门问了声“谁啊”。 程思宁轻声说道:“阿昌,我是程老师,阿美不见了……” 门开了。 杨庆昌穿着破烂的睡衣,一脸睡意惺忪,然而却眼神惊恐,“你说森么?阿美不见了?!” 老杨本来还在打鼾。 他被杨庆昌吵架,从床上猛然坐起身,“宾果?” 杨庆昌焦急地回头说道:“二叔,程老师话阿美不见咗!” 老杨被吓到瞬间清醒,“蛤?” 程思宁道:“你们先穿好衣裳,我在走廊上等你们。” 她转身走到了一旁。 杨庆昌把门关上。 过了大约七八分钟,二人穿戴整齐从屋里走了出来,“程老师。” 程思宁领着他俩去了她和杨纤美的房间,让他们看了看杨纤美留下的拖鞋和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 杨庆昌和老杨没好意思在程思宁的房间里多呆,很快就退了出来。 三人站在走廊上讨论。 程思宁说道:“深更半夜的,她到底上哪儿去了?” 杨庆昌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知道她去哪了……” 老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她是不是去找赵想了?” “这还用说?”杨庆昌气愤地说道,“阿美怎么这么不自爱!” 他之所以这么气愤,也是因为他和杨纤美的关系比较亲近的缘故——杨纤美的爷爷,和杨庆昌的父亲是亲兄弟。 杨庆昌是遗腹子,还没出生,父亲已经去世。寡母拉扯着他和哥哥姐姐们长大,生活十分困苦,多亏杨纤美的爷爷处处照看。 而杨庆昌刚成年不久,杨纤美的爷爷、父亲相继去世,杨庆昌便十分照顾杨纤美一家。 二人名为叔侄,更像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兄妹。 现在知道杨纤美大半夜的跑了,杨庆昌气得直跺脚,“我知道赵想租的房子在哪!我这就去他那儿找阿美!” 老杨犹豫片刻,“这个时候没得公共汽车了。” “走去!”杨庆昌怒道。 程思宁便也跟着他俩一块儿走出了招待所。 杨庆昌回头看了程思宁一眼,犹豫片刻,“程老师,你别去了。” “你就留在招待所等我们吧!” “放心,我们会带阿美回来的。” 老杨也劝。 程思宁一想——三杨都是自家人,她反而还是个外人,如果“捉奸”的场面太尴尬,反而不太好。 于是她点点头,嘱咐二人要注意安全,便转身上了楼。 程思宁又眯了一会儿。 天亮时分,她刚洗漱好,三杨回来了。 老杨过来敲门,“程老师,我们把阿美接了回来。” “阿昌在那边房里和阿美讲事情,我们要不要先去食堂把早饭吃了?” “好像车子是七点走?那应该来得及的。” 程思宁点头,“杨叔你等我两分钟。” 她回房收拾好行李放在床边,才又出了门,准备和老杨一块儿下楼去招待所食堂吃早饭。 只是,她清楚地听到从隔壁房传来杨庆昌的怒吼,以及杨纤美的哭泣: “之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不想随便找个男的嫁了!你要出人头地,你要学文化,让以前看不起你的人都来羡慕你!尤其是要让那个悔了婚的李茂德后悔!” “这句你讲完一年不到,你就想着要倒贴赵想了?” “你想结婚我不拦着你啊,我可帮你相看……至少找个知根知底的吧?!” “结果你非要和那个赵想在一起!” “我就问你吧杨纤美,你才见过赵想几次?你了解他的为人吗?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上次我们来广州参加面授培训的时候,我就已经警告过你,离赵想远一点!他不是一般人!” “你是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是不是!” “那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杨纤美!你知不知道,你还是个没有结婚的女孩子!大半夜的你单身一个人跑到他那里去……这事儿被别人知道了,以后你怎么做人?!” 杨纤美哭道:“昌叔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喜欢赵想啊?” “明明他没对象,我也没结婚……” “而且他还那么上进!他和你学同一个专业,你是因为有程老师的补课,成绩才这么好的!” “但平时根本没人辅导他,他的考试成绩也只比你差一点点……” “一个上进的人,他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杨庆昌就更暴躁了,咆哮了起来,“谁告诉你上进的人就不可能是坏人了?大汉奸汪精卫还留过学呢!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懂不懂!” 老杨叹气,“程老师我们走吧!” 程思宁跟着老杨一块儿去了食堂。 食堂早饭很简单,程思宁吃了一碗白粥两个菜包,老杨吃了一碗面两个馒头两个肉包,又打包了五个菜包五个肉包…… 两人拎着早饭上了楼。 杨纤美已经在屋里收拾行李,看起来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杨庆昌正从隔壁屋里拎着收拾好的行李出来,见了程思宁,连忙打招呼,“程老师,我帮你把行李拿下去。” 他眼睛通红,声音都是哑的。 程思宁怕他不自在,点点头,进屋里去把行李拿了出来,递给杨庆昌。 杨庆昌拿着行李和早饭先下去了,程思宁和杨纤美一块儿出来了,准备下楼去退房。 杨纤美哭得眼睛都肿了。 她不敢抬头看程思宁。 第565章 一个俊俏的后生来村里找阿美 程思宁一众搭乘军分区的顺风车,经历了整整一天的奔波,终于抵达了南海湾基地。 当天夜里,程思宁将点心什么的交给爷爷,第二天一早便拉上谈春榕、小豹子,踩着三轮车,和老杨他们一块儿往水井村赶。 谈春榕正高兴呢! 她在程思宁的建议下,也参加了函授学习,专业是法律。 因为前段时间她和丈夫楚天津在水井村呆了一段时间,程思宁辅导她学习…… 她第一次的四门专业课考试成绩出来了,分数都挺高! 中大老师告诉她,这样的考试成绩如果能保持下去的话,毕业的时候,说不定能拿到本科文凭! 谈春榕拿着成绩单在家里哭了几天。 不过,她满腔的喜悦,除了说给楚天津听,也不知还能与谁分享。 ——楚天津受重伤休养了大半年,又凭军功再升上阶当了副营长,年纪轻轻的,资历就越过了好些老资历。 男人们之间的斗争,谈春榕可管不着。 但家属之间的相互攀比也很严重。 谈春榕被挤兑得不轻。 所以这样的事儿她也不愿意张扬——要张扬,也是等到大学本科学历到手的那天啊! 只有在程思宁这儿,谈春榕才能毫无顾忌的说。 “思宁,我这辈子也不敢想,我还有学习大学教材的一天!”谈春榕激动地说道,“明明一年前我还个半个文盲呢!” “思宁,我啊……现在就得忍着,什么也不说!” “然后我好好学习,好好考试,争取将来拿个本科学历!” “哼哼,将来等我拿到本科文凭了……我得把文凭扔她们脸上去!” “让她们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家天津!一天到晚嫌我是农村户口,嫌我年纪大不生孩子;还指桑骂槐说我家天津德不配位……” “我看她们骂得确实挺顺溜的,所以我也不懂,为啥她们的男人升不上去呢?是他们五讲四美三热爱,才把晋升的机会让给我家天津的吗?” “哼,反正我俩可是脚踏实地的一步一步走稳了……” “不比她们!除了嫉妒好、说别人坏话,她们根本就是一无是处!” “现在我先忍着,将来咱们走着瞧!”谈春榕神采飞扬地说道。 程思宁被谈春榕逗笑。 也因为谈春榕兴致极高,她没觉察到杨庆昌的郁闷与杨纤美的委屈; 再加上老杨还磕磕巴巴地问谈春榕,法津专业的期末考试难不难……他年纪这么大了,不知能不能报名参加考试…… 就这样,一路上大家的谈兴很浓。 直到大家走到万坑路那儿时,老杨他们停了下来。 让程思宁感到吃惊的是,附近的大石村村民们居然在修复这条万坑路! 老杨也觉得奇怪,停下来和大石村村干部说话,问他们怎么来修路了。 村干部说:“我们是看到你们在修……” “从县道拐上你们村,那条路是真的修得好哦,平平整整的。” “现在你们还在修下面的县道嘛!” “我们村长就说,反正现在农闲,我们也没什么事,把村门口的路修得漂亮一点,让长途客车往这边过,方便那些回来打工的人嘛!” “再说了,我们这里路太烂,连长途班车都不往我们这边走,全都绕道去飞楼镇……那边他们赶集的时候人都比我们多、比我们热闹!” “最好就是赶紧修好路,让车子都往我们这边走……以后我们这边赶集的时候也漂亮点!” 说着,大石村村干部又邀约老杨,“二叔,反正你们村的人也没事,一起来帮把手啦!” 老杨精明着呢! 一听这话,立刻摇头,“你也说了我们的人也在修路。” “都是一条路,你们修你们村口的,我们修我们村路口的,一样嘛……” “再说了你们村的壮劳力那么多,这些坑……你们真想做,三五天就搞完了!” “还需要我们派人来?我们来……走路到过来都要一个钟!呐,都是兄弟,别说我不帮你!工钱我肯定不收的,但是我的人来了,一天三餐你要包的喔!” 大石村村干部一听,立刻闭了嘴。 半晌,他冲着老杨嘿嘿笑,“二叔你忙你的哦,有空来家里喝茶啊!” 老杨这才笑眯眯地带队离开。 说是说,大石村的人已经在这儿修路填坑了。 他们主要在做的,就是去附近挑来泥土,将大大小小的坑填平。 大约是刚刚才开始,进展比较慢。 三公里长的万坑路才填坑几十米左右。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变化,这就是好的。 当程思宁一众赶到水井村的时候,二婶她们正准备开饭。 见老杨他们带了几十斤水果糖回来…… 村里的孩子们高兴得上蹿下跳! 老杨急忙让人把孩子们赶走,飞快地把糖果锁进仓库,又告诫孩子们,“谁也不许惦记那些糖块!一定要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发的!现在谁说想吃了,就大声点说,我去拿个本子来记名!到时候就不发给他!” 孩子们捂着嘴,兴奋激动又失落得跑开。 虽然二爷爷好凶好凶…… 但一想到今年过年会有糖块吃,孩子们还是兴奋得直流口水。 大家在吃午饭的时候,程思宁和老杨召开了村民合作社午餐会议。 程思宁将这次广州之行的谈判结果说了,然后询问大家关于礼篮的搭配,要大家集思广益。 大家本来就情绪饱涨。 一听程思宁的话,兴奋坏了,连碗里的白米饭都不香了,人人放下了碗,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 不过,不管怎么分配,大家都觉得就鸭蛋、菌干和番茄这几样,品种太少了! 尤其是鸭蛋…… 还没有成规模的产出呢! 于是男人们提议,必须要把水井村的拿手产品——鱼丸也安排上啊! 女人们又说,鱼丸都能安排上,那咸鱼有什么理由不安排? 还有虾干、章鱼干、甚至还有海带…… 小孩子们说,我们以前赶海的时候捡了不少漂亮贝壳和螺壳,为什么不安排上啊? 正当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时—— 突然有人跑来报信,“二叔!二叔啊!有个好靓仔的外地后生仔来我哋村,话要揾你揾阿美哦!” 众人一愣。 程思宁也愣了一下。 有外地的年轻人来找老杨,这倒也没什么。 老杨是村长嘛! 但怎么又说要来找杨纤美? 第566章 那些太遥远了!我只是希望阿美可以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听说有个年轻的外地靓仔来找杨纤美,全村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杨纤美身上。 杨纤美惊呆了。 而一旁的杨庆昌已经阴沉着一张脸,先是狠狠地瞪了杨纤美一眼,然后重重放下碗,起身朝着村口走去。 杨纤美一脸的茫然。 半晌,她突然反应了过来,也赶紧放下碗,朝着村口跑去。 谈春榕这一路上都沉浸在她第一次考试成绩不错的喜悦里,直到这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问程思宁,“思宁,阿美这是怎么了?我突然想起来……她平时性格很外向很活泼的,怎么今天咱们一路回来,她一直不吭声?” 程思宁不太好说杨纤美的隐私,便摇摇头。 挤在她身边的妇女们也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外地的靓仔来找阿美啊?谁?是不是阿美以前的未婚夫?” “你发梦啊?阿常又不是不认识阿美的未婚夫!如果是那人来了,早被阿常打出去了!哼,欺负我们村的人,他是不是活腻了!还敢找上门来!” “那是不是阿美的男朋友?阿美也到了年纪啦,可以谈男朋友了。” “我觉得阿常是的外地靓仔的意思……也就是说他肯定不是我们附近的。” “阿美什么时候谈恋爱的啊?” 村口处隐约传来了争吵声。 大家坐不住了,纷纷捧着饭碗朝村口涌去。 程思宁也在猜想来人是不是赵想。 热闹她是不想看的,有这功夫,她还不如回小楼宿舍去歇个午觉。 但谈春榕的好奇心很重,拉着程思宁就往村口跑。 快走到村口的时候,程思宁听到了争吵声、哭闹声…… 不知谁惊呼道:“哎呀阿昌和那个外地人打起来了!” 妇女们一听,加快了脚步。 谈春榕也拉着程思宁小跑了过去。 果然不出程思宁所料,来人正是赵想。 说起来,程思宁也已经有差不多三个月没见过赵想了。 现在的赵想,和以前的赵想又有点不太一样。 当然了,以前赵想也很帅气,但有种颓废沧桑的感觉。 现在么,大约是因为赵想有了一份比较固定的工作,三餐也正常了,所以他肉眼可见的白胖了些…… 不再需要四处流浪,让他恢复了这个年纪应该有青春与朝气; 再加上可能天天读书学习,穿着黑裤子、白衬衣的他,还带上了难以言喻的书卷气,儒雅气质。 这时杨庆昌挥起一拳朝着赵想打去—— 看起来赵想压根儿不想躲,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 杨纤美冲过去,哭道:“昌叔,你要打就打我!” “啪!!!” 杨庆昌没能收住,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掴在杨纤美的脸上。 场面陷入一片寂静。 杨庆昌愣了一下,大怒,“杨纤美你系唔系颠咗?” 村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议论纷纷, “到底点啊?阿昌阿美以前感情好好嘅,阿昌点解要打阿美?” “阿昌稳重点,如果他要打阿美,那不一定是阿美的错。” “你是不是瞎啊阿昌哪里要打阿美了!明明是要打那个男的……” “那你说说,阿美为什么要护住那个男的呢?” “啊……你的意思是,那个男的是阿美的男朋友?” 杨庆昌和杨纤美争吵了起来: “杨纤美我真是想不到,你居然胳膊往外拐,向着外人?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害你?” “昌叔你不要这样!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好不好?” 这时,赵想突然大声说道:“我不懂,我和阿美为什么不可以谈恋爱?” “杨大哥,你不是阿美的爸爸也不是阿美的哥哥,你甚至不是阿美的亲叔叔!” “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们在一起!” “我们是相爱的啊!” 现场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这毕竟是个质朴、内敛的年代。 就是两口子打情骂俏,女的嗔骂一句“死鬼”,男的笑骂一句“败家娘们儿”……就已经是在公然秀恩爱了。 哪有人敢把情情爱爱啥的挂在嘴上! 赵想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仍然勇敢地表达出来,并且两眼怔怔地看着杨纤美。 而杨纤美则激动得无以复加。 在家里遭受变故以来,她就因为是个女儿身,在家不受重视。 后来她婚期将至,家里却接二连三发生各种各样的变故……婆家说她八字不好,退了婚。 从此以后,她成为让人闻之色变的灾星。 要不是老杨有意提携她,让她跟在程思宁身边学文化学知识…… 别说外头的人了,恐怕连村里人也不会愿意和她说话,交流。 杨纤美也是个适婚少女,她是向往婚姻家庭生活的。 半年前在广州城与赵想相遇,她对他是一见钟情。 后来,两人又在同一个院校的函授点参加学习,朝夕相处了一个月…… 正是在那段时间里,杨纤美鼓起勇气向赵想表白。 这一次她跟着程思宁去广州城出差,实在是太想赵想了,又知道杨庆昌和老杨都很反感她和赵想在一起,才会半夜时分偷偷溜出门去找他。 没想到,她刚找到赵想不久,两人还没说够话呢,杨庆昌和老杨就找了来。 杨庆昌揍了赵想一顿,气冲冲拉着她走了…… 此时见从未来过村里的赵想居然也摸到了这儿,并且还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爱她?! 杨纤美哭得上气不接下来,“昌叔,我喜欢阿想,阿想也喜欢我……他现在无父无母的,他答应我,可以留在我们村里。” “昌叔,你不要生气啦,你、你成全我们好不好?”说着,杨纤美就想朝着赵想扑去。 杨庆昌被气疯了! 他一把拽过杨纤美,让她远离赵想,又指着杨纤美你你你…… 最终,杨庆昌问杨纤美,“你是不是,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是!”杨纤美很坚决地答道。 杨庆昌,“哪怕他不是一个好人?” 杨纤美一愣,“昌叔你不要乱讲,阿想是好人!” 杨庆昌冷笑,“他是好人?他是好人他敢卖假磁带?” 杨纤美一时语塞,“他、他那是走投无路……” 杨庆昌冷冷地看着杨纤美,“他那叫什么走投无路?” “他是去找他爹要钱的,要不到,他就不肯走……明明只要他找份工作就能解决食宿问题,他偏不,他宁愿卖假磁带他也要留在那个地方……” “这证明他性格很偏执,不肯听人劝。” 杨纤美连忙纠正,“他听劝的!他听了程老师的劝,去学文化考大学了。” 杨庆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杨纤美,“程老师又不跟他过日子!杨纤美,是你要和他过日子啊!他连你的话都不听……” 赵想说也急急地解释,“以后我会听阿美的话的!” 杨庆昌,“现在我提点你,你才说你会听她的话……” 杨纤美努力说服杨庆昌,“昌叔,阿想以前是年纪小,没有人指点他教他,我比他大几岁,以后我会教他的。” 杨庆昌压根儿没有理会赵想,但听了杨纤美的话,冷笑道:“你是嫁老公还是养儿子?” “一个男人,没有养家糊口的本事……就想结婚?” “他到底是想找一个服侍他的妈,还是想找一个能和他同甘苦共进退的老婆?” 听了这话,杨纤美和赵想同时说道:“当然是同甘苦共进退……” 杨庆昌依旧不理会赵想,而是反问杨纤美,“他的理想是搞死他爹,你的理想是让家里人过得更好!” “你俩的理想都不一样,先顾着谁?” “你妈病着,瘫在床上,你哥残疾,你侄子、你的三个弟弟妹妹……他们全靠你供养!” “你说你要和他在一起,那是他为了你,来照顾这个家?还是你为了他,放弃这个家?” 杨纤美立刻说道:“昌叔,我已经跟你说过了,阿想愿意为了我留下来。” 杨庆昌这才转头看向赵想,“这是真的吗?” “你为了报仇,宁愿在省城当混混卖假磁带,也不愿意正儿八经去东莞电子厂打工。” “现在你愿意为了杨纤美,离开省城,来我们这个小渔村讨生活?”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 “这叫入赘!” “你真的想好了吗?”杨庆昌冷冷地问道。 赵想沉默了。 杨纤美急道:“阿想,我们已经有说过这件事了……” “我家确实穷,但我们村已经开始慢慢变好了啊!” “你没有家人……以后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你呆在村里也没什么不好,可能我们不会像外面的人那样,那么快就变成有钱人。但一家人在一起,怎么样都好。” “阿想?”杨纤美又喊了他一声。 赵想回过神来,点点头。 杨纤美高兴得笑了,她牵住赵想的手,对杨庆昌说道:“昌叔,你看到了吧,阿想愿意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 杨庆昌眼神犀利地看着赵想,又问了一遍,“你留下来,是要和阿美结婚吗?是打算入赘吗?” 杨纤美急了,“什么入赘……” 她有哥哥的,虽然哥哥残疾了,嫂子跑了,但嫂子跑路之前,小侄儿也已经快一岁了啊! 就更别说,她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她只是希望无父无母的赵想能留下来,让他也拥有一个家。 以后弟弟们长大了,如果赵想不愿意再留在村里,那么她愿意陪着他离开。 但是,杨纤美的话,被老杨阻止了。 老杨毕竟是村里最有威仪的人。 一个眼神过去,吓得杨纤美不敢再说话。 赵想静默半天,正面回答杨庆昌,“我愿意和阿美结婚,也愿意入赘。” “杨大哥,我知道你是在关心阿美,你怕她被人骗。” “我不是骗子。” “我以前做错过事,是因为我心里有恨,再加上我妈妈……” “没人教导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能走错路。” “但我喜欢阿美,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入赘,我也可以!” “我就是想要一个家。” “穷,我不怕的,以前我更加穷呢!” “杨大哥,如果你觉得我不可靠,可以再考验我一段时间。”赵想低声说道。 这时,杨纤美的大妹,十五岁的杨纤靓扶着妈妈慢慢地过来了。 杨母身体孱弱,原本和残疾的长子呆在家中,突然听二女儿说有个外乡人跑来找自家长女? 她立刻让二女儿扶着自己,颤颤巍巍地赶到了这儿。 杨母其实已经在人群的外围听了一会儿了。 此刻她走上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赵想。 她心里盘算的是,长女的婚事黄了以后,名声很差,其他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早就已经结婚了、生孩子了,她家的阿美明明又乖又贤惠,却无人问津。 见赵想生得白净,容貌俊秀,气质也挺儒雅的,杨母动了心思。 ——虽说这后生是个外乡人,听说是个孤儿,恐怕以后在人情走动与帮衬上出不了什么力。但本地人少有他这样俊秀的,而且还愿意读书上进。 愿意读书上进,指不定就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或许也是让这个家改头换面的契机。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打败了无数本地人。 再加上,自家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实在没办法再帮阿美找个更好的对象了。 且如今正是她家中最艰难的时候,这后生要是愿意为了女儿留在村里,多少能帮扶家里一把。 以后等两个小儿子长大了,阿美和这后生愿意留下,当然最好,想离开她也不拦着…… 杨母转头对杨庆昌说道:“阿昌,我知道你是为阿美好,为我们这个家好。但系阿美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想找个合适的人家不容易……” 杨庆昌先是愣住,很快就明白了杨母的意图。 他觉得悲哀,试图说服杨母,“四嫂!阿美她……你为什么觉得女孩子只有靠嫁人才能有出路?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很多机会可以留给女孩子发展的!省城有很多公司,很多有文化的女孩子可以穿得很漂亮,坐在高楼大厦的写字楼里工作……” 杨母摇头,“阿昌,那些太遥远了!我只是希望阿美可以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杨纤美睁大了眼睛。 她本来也以为家里人会反对。 没想到,妈妈居然这样通情达理! 杨纤美牵住赵想冰冷的手,含泪朝母亲走去,“阿妈,他叫阿想……” 第567章 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觉得我俩是包办婚姻 杨庆昌被气了个半死。 他心里是不好想的。 毕竟他自认为一心为了杨纤美好,没想到杨纤美和四嫂话里话外的,竟然都在嫌他多管闲事! 气得他眼尾赤红,独自一人跑到榕树林旁生闷气。 殊不知,谈春榕正好拉着程思宁跑到这边儿来吃瓜、说悄悄话。 杨庆昌一跑过来—— 本来程思宁和谈春榕还想安慰他几句的,没想到杨庆昌居然哭了。 想着杨庆昌平时在人前挺要强的。 程思宁和谈春榕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会儿出面去安慰他,好像也不是特别好的决定。 尤其是,他的媳妇儿阿凤也跑了过来。 “阿昌,人家阿美中意那个后生仔,你就不要太反对了。” 杨庆昌气得声音都哽咽了,“根本就是不合适的两个人!” 阿凤其实不乐意丈夫总管杨纤美那一家的事,“阿昌,你有空多顾一下我们自己家吧!” “你总觉得阿美她们可怜……是,阿美她们家确实不好过,四嫂身体不好,阿龙(杨纤美的哥哥)又残了,阿靓阿彪华仔还小……她们那个家的重担就落在了阿美身上。” “你心地善良,成天惦记着阿美爷爷和她爸爸当年是怎么帮衬你的,现在她们家过得艰难,你总想帮扶……” “但是阿昌,我们家的情况又有多好呢?” “嬷嬷(杨庆昌的亡母,因病去世)过身后,家里欠了那么多的钱,大伯二伯(都是杨庆昌的哥哥们)自己也是一身病,哪有余钱还债?” “这马上就要到年节下了,我娘家那边还要走人情……” “你有精力去管别人,还不如来管管我们自己!” 说着,阿凤压低了声音,小小声说道:“更何况……我们家马上就要添丁了,你不想多攒点钱添点东西给孩子吗?” 杨庆昌呆住,“阿凤,你是说……” 阿凤羞涩地笑了笑,“我上个月就没来信儿,二婶帮我看过,说十拿九稳了。” 听到这儿,程思宁和谈春榕忍不住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 杨庆昌就更高兴了,“真的?”激动得他声音都变了调! 阿凤急得不行,“你小声一点,不要声张啊!二婶说了,没满三个月不兴说的!” “那你也不能瞒着我啊!”杨庆昌又高兴又生气。 阿凤笑道:“我看你这段时间这么忙嘛……” “又要跟着程老师学习,又要帮二叔管村里的事,这几天还要出差!” “我身体这么好,一点反应也没有,能吃能喝的……现在还没有要你服侍我的时候。” “以后我肚子大了行动不便了,做事也麻利了,你再照顾我。” 杨庆昌还在斤斤计较,“那你也不能瞒着我啊!” “我还是不是你男人了……凭什么二叔二婶都知道了我这个当爹还不知道!” 阿凤安慰他,“只有二婶和阿花知道,二叔不知道呢,阿花老公也不知道。” “我们女人啊讲话也是算数的,说了不告诉老公就是不告诉!” 杨庆昌又生气了,“你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 阿凤哼了一声,“那可就多了!你别以为就你一个人进步了……我告诉你,我也在进步!而且是偷偷进步!杨庆昌,有一天我会让你认识一个不认识的阿凤!” 杨庆昌呆了半天,“你瞒着我干什么,你想进步我又不拦着你!” 阿凤突然不说话了。 半晌,她轻声说道:“阿昌,其实在过去,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觉得我俩是包办婚姻……” “所以你对我冷冷淡淡的。” “你对阿龙那么好,对四嫂那么好,对阿美也那么好……” “有时我会怀疑你是不是喜欢阿美。” 杨庆昌惊呆了,“你颠了啊?阿美是我侄女啊!” 阿凤嗔怪道:“那是我以前的想法嘛!你老是顾着别人,不顾我,我心里也有气的。” “所以我背着你偷偷学习……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跟程老师说好了,我也想报名参加函授考试。” “程老师很支持我,她说我们村的人只要想学习,学费一律由村里负责!” “她还帮我选好了专业,建议我去学工商管理……说这个课程有一点难度,但很实用的。” “阿昌,程老师人真好啊!我跟她说,让她不要告诉你……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她就真的不说。” 谈春榕听到这儿,悄悄捏了捏程思宁的手,意思是:真的吗? 程思宁灿然一笑,点点头。 是真的。 杨庆昌的成绩单,就是个金字招牌。 村里不少有上进心的青年都来找她,询问函授考试的事儿。 整个村子89户,460余人,年龄在十六七到二十六七岁、没出门打工的青年,包括嫁进来的年轻妇女们在内,一共只有19人。 在这19人里,除去杨纤美残疾的哥哥之外,其他的一个不落的全都来找程思宁商量函授考试的事儿。 程思宁也花时间给他们一一分析过,根据他们的兴趣爱好、性格脾气,以及未来村民合作社需要的专业与人才,推荐了合适的专业给他们…… 这时,杨庆昌酸溜溜地问阿凤,“你什么时候跟程老师这么好了?” 阿凤卟哧一声笑了,“程老师对谁不好?” “阿昌,你别管别人家的事了……好不好?”她软语呢喃,“我们才是夫妻,以后你多管管我吧。” “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找机会多挣点钱,年前怎么也要还点钱给债主!” 杨庆昌沉默许久,低声说道:“对不起啊阿凤,我没有不想管你。只是程老师来了以后,她搞的那些项目,她鼓励我们学习读书,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 “但我没有想过会冷落你了。” “以后不会了……” “如果以后你还觉得我冷落了你,那你一定要像今天这样,面对面的和我说清楚,好不好?” 阿凤吸了吸鼻子,哽咽着笑道:“怎么办啊,我还想说要瞒着你偷偷的学习,然后把我的考试成绩单摔你脸上呢!” 杨庆昌也笑了,“我们现在也可以比赛啊,看谁的分数高……” 顿了一顿,他认真说道:“不论科目,只要你的分数能超过我一门,我包洗你一年的衣裳。” 阿凤笑着花枝乱颤,“你才颠!大男人去井边洗衣裳,有病么……” “只要你能超过我,我愿意。”杨庆昌认真说道。 阿凤惊讶地问道:“真的?” 杨庆昌点头。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阿凤突然轻轻地“啊”了一声,语无伦次地说道:“这是在外面啊,你不要这样啦……” 这对年轻夫妻之间的甜蜜,已经让程思宁和谈春榕忍不住面庞微红。 幸好远处有人叫阿凤。 阿凤赶紧拉着杨庆昌一块儿离开了。 程思宁和谈春榕相对一笑。 她俩等了一会儿,才从大榕树后头出来了。 谈春榕艳羡地说道:“真是羡慕阿昌和阿凤……他俩结婚没多久吧?这么快就有孩子了。” 程思宁知道,谈春榕和楚天津结婚时都已经三十二三岁了,确实比较想要小孩。 她安慰谈春榕,“听说阿昌和阿凤已经结婚两年了,这个时候有孩子,也是正常的。” 谈春榕又问程思宁,“思宁,你结婚多久有的孩子啊?” 这个问题,程思宁就不好回答了。 毕竟她二十一岁嫁给靳野,结婚两个月就怀上了小老虎…… 程思宁转移话题,“春榕,那个礼篮的搭配,你是怎么想的?” 说着,她牵着谈春榕的手,和她一块儿走了出来。 之前为了看热闹,大家饭还没吃完就跑了。 这会儿程思宁碗里的米饭还没吃完呢! 都已经凉透了…… 于是她走回到饭堂那儿,舀了点热汤泡着饭,慢吞吞地继续吃。 谈春榕倒并不在意饭菜凉没凉。 毕竟现在天气炎热,她又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女人,早就已经习惯了。 不过,她也去添了点儿超级送饭的腌菜,一边扒饭一边说起了水井村村民合作社新接到的礼篮订单。 7.5元,9.3元,15.76元这三个价位的礼篮…… 谈春榕早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她对程思宁说道:“我看村里人的建议也挺好的。是得加点儿鱼丸啊咸鱼干这些特产。” “但咱们村目前的产量,鱼丸和咸鱼干也没办法批量生产吧?” “尤其是鱼丸,这玩意儿还得再想想。” “不是说鱼丸不好,而是这东西的保质期太短了,咱们可不能送变了质的东西给人。” “毕竟这是部队要送给烈士家属和离退休老干部的。” “要吃出什么毛病来,咱们是要惹官司!”谈春榕说道。 程思宁深以为然,“那你觉得,咱们是在省城里搞批发,还是在下面的乡镇里收货?” 谈春榕想了想,“都有好处,也都有不好的地方。” “说说。”程思宁说道。 谈春榕道:“去省城搞批发,这肯定是最稳妥的了。” “货源稳定,而且人家在收的时候已经把过一次关了,不管是农副产品,个头、品质怎么样,大家心里有数。” “缺点就是太贵了!” “毕竟现在距离年关越来越近,农副产品在这个时候都属于年货,坐地起价了。” “咱们要是真去搞批发,那军需处肯定看不上眼。搞不好他们才是批发档的大主顾,我们能拿到的价格,对军需处来说,那叫天价!” 程思宁连连点头,这也是她的顾虑。 谈春榕继续说道:“在乡下收货呢,也是好坏差半。” “首先呢,乡下的东西在品质上就没办法做到统一。” “毕竟都是老百姓自己种、自己收的东西……” “价格倒是能谈下来,但损耗也多。” 正好这时,杨庆昌两口子也朝着这边走过来。 不远处,村民们因为赵想的到来而感到好奇,团团将杨纤美一家围住。 杨庆昌这个“恶人”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程思宁朝他两口子招手,“阿昌,阿凤快过来!” 两口子赶紧过来了。 程思宁拉着杨庆昌加入了讨论。 阿凤在一旁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悄悄离开,很快又端了三杯热茶水过来。 ——水井村不产茶叶,但程思宁天生不爱喝白开水,她总喜欢喝点儿茶水。没有茶叶的话,泡点金银花、菊花、玫瑰花什么的也行。 阿凤送过来的是开水,每个杯子里飘着几朵新鲜洗净的茉莉花,几片翠绿的薄荷叶。 程思宁看了一眼杯子,笑了,先是谢过阿凤,然后又夸奖杨庆昌,“你有个这么好的媳妇猁,这日子也过得太好了!” 杨庆昌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 阿凤也羞红了脸。 程思宁继续和谈春榕、杨庆昌讨论配礼篮到底是去省城批发、还是去乡下配货的可能性。 “依我的看法,就是要两手抓。” “去省城搞批发,这是必要的……咱们甚至有可能在年后,去省城开个批发档,专门卖我们的鸭蛋这些的。从现在开始了解,肯定不会错。” “在乡里收货,这一点我们也要做。” “但这就要看阿昌的了,咱们要好好培训村里人,去外面怎么收货,标准是怎么样的……以及货收回来以后,怎么品检怎么分捡,这些都要考虑到……” “阿昌,这些你能做好吗?”程思宁问道。 杨庆昌认真点头。 此刻他已经完全把在杨纤美家受的气,抛到了九宵云外。 他喊来了几个村干部,开始和大家讨论细节,程思宁和谈春榕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提点儿意见。 很快,他们的讨论吸引住村里其他人。 大家不再围着杨纤美一家,而是转头过来参与讨论了。 村里的年轻媳妇阿凤和阿花她们给几位长辈倒了茉莉花茶以后,也倚在一旁静静地听。 阿凤悄悄抬头看向了杨纤美一家。 只见杨纤美和赵想一边一个扶着杨母,杨纤美的大妹杨纤靓跟在后头,一众人慢慢地朝着她们家的方向走去。 阿凤开始认真打量杨纤美与赵想的背影。 也不知为什么,她非常认可丈夫杨庆昌的话——杨纤美和赵想实在是太不般配了! 不知他们未来会怎样。 第568章 程思宁正面拒绝了杨纤美 在程思宁的主持下,村民们对礼篮组合展开热烈的讨论。 最终敲定了好几种产品的组合。 接下来,村民们兵分几路: 程思宁把去省城搞批发的事交给谈春榕,由她带队,领着村里的一部分村干部们去批发市场寻找合适的农产品; 又把去乡下收农副产品的事情交给杨庆昌负责。 全村人都很兴奋,因为这次是大出动。 谈春榕带走十个妇女十个男人; 杨庆昌更是把人分成了七组,每组五六个人…… 几乎是留守在村里的所有壮劳力全都出动! 都是要去办大事的事,能不让人高兴快活么! 但也有人不快活——杨纤美。 她拉着赵想来到科研小楼的办公室找程思宁,“程老师,我想向你提个意见!” 程思宁正在俯案疾书——备份科研数据。 这年代还没有电脑,一切的备份数据只能通过手写。 以前在北京的时候还能让学生们干这事儿,现在程思宁只能自己动手做。 见杨纤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程思宁大概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头也不抬地说道:“等着。” 杨纤美急道:“程老师——” 赵想适时拉住她的胳膊,制止了她。 杨纤美还想说些什么,赵想摇了摇头…… 杨纤美只好坐在一旁等着。 一直等到程思宁把数据全都备份好,装订好,在牛皮封面上写好编号,又放进柜子里…… 她才问杨纤美,“说吧,找我什么事?” 杨纤美来之前还有些气鼓鼓的,被程思宁晾了半天以后,冷静了下来,“程老师,我是想问问……为什么我们阿想没有分配到任务?”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阿想还没有结婚,所以他不算我们村里人?” “可是程老师,我和阿想都已经决定要领证结婚了!只是结婚也需要时间准备的嘛!” “程老师,阿想有多能干你是知道的,他熟悉省城,他学习成绩又好……你为什么不让他参加这次行动?” “春榕姐对省城的熟悉度,还比不上我们阿想呢!程老师,你就应该把采购这事儿交给我们阿想去办才对……” 杨纤美越说就越理直气壮。 还带着“你明明知道阿想这样能干,怎么还把他给忘了”这样的嗔怨。 赵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在一旁小小声说道:“阿美你别说了……其实我也没你说的这么好。” 程思宁笑了,“阿美,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开村民合作社大会的时候,是怎么明确各领导、各部门的责任的吗?” 杨纤美睁大了眼睛。 她没有如愿听到程思宁说“哎呀阿美你淘汰后才不早点提醒我!行我马上安排一下,让阿想上岗”诸如此类的话,表情有些茫然。 赵想倒是不知道程思宁说的这个。 他歪着头看看程思宁,又看看杨纤美,十分不解。 程思宁说道:“我是董事长,负责企业发展的方向和前景。” “你二爷爷是副董事长,他负责行政管理。” “阿昌是执行董长,也是经理,负责企业运行管理。” “春榕是业务经理,目前她负责一应采购与销售。” “阿美,所以你现在知道要怎么办了吗?”程思宁问道。 杨纤美一时语塞。 赵想不明白,“什么怎么办?” 程思宁一字一句地说道:“想知道阿想有没有被编入村民合作村,要去找杨叔。” “想要参与到劳动中来,具体的劳动力分配要去问阿昌……” “阿美,你就不应该来问我。”程思宁说道。 杨纤美咬住下唇。 良久,她才小小声说道:“程老师……你能不能,帮我说说啊?” “你也知道的,二爷爷不怎么管这方面的事。” “我和春榕也不是很熟,说不上话。” “昌叔这几天好像在生我的气……我也不好意思去找他。” “程老师,村里人都尊敬你,你去帮我说说……好不好?”杨纤美满怀期待地说道。 程思宁静默片刻,正面拒绝,“抱歉啊阿美,我不想替你出这个头。” 杨纤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程思宁向来温柔亲切,对待村民那叫一个有求必应! 当然了,她的温柔和优雅气质就是个挡箭牌。 村民们在她面前向来不敢放肆。 只要有她在场,大家说话的声音语气都会不自觉温柔下来,那些粗鄙的玩笑根本不敢开! 而且大家压根儿不敢主动跟她说话…… 杨纤美和程思宁接触比较多,其实她跟程思宁呆在一起的时候也会有压力,但由于相处较多,还是比较放得开的。 要不然,现在她也不敢这么理直气壮地为赵想争取利益而跑到程思宁面前来。 杨纤美吃惊地看着程思宁,眼神里明明白白的透露出满满的不敢置信——程老师你怎么了?你怎么也站在昌叔那边?你也不祝福我和阿想吗? 程思宁微微一笑,说道:“阿美,以后你们结了婚,阿想总是会成为这个村子里的人,对吗?” 杨纤美和赵想齐齐点头。 “那么,做为一个普通村民,哪能事事要求搞特殊呢?”程思宁又问道。 杨纤美的脸瞬间惨白。 赵想却涨红了脸。 “阿美,我们回去吧,”赵想小小声说道,“昌叔和二爷爷他们肯定有别的打算。” “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杨纤美却咬着下唇,蹭的站起身,“阿想你先回去!” “我去找二爷爷问个清楚!”说完她就急匆匆跑了。 赵想看向了程思宁。 程思宁朝他笑笑。 赵想垂下头,“程老师,打扰了……我、我先走了。” 正好这时,根本不知办公室里有外人的阿凤笑嘻嘻地说道:“程老师!邵老师又让我过来找你借东西哦!” 一语末了,阿凤和低着头往外冲的赵想……差点儿撞上了! 惊得阿凤后退几步—— 她身后就是台阶! 眼看着阿凤就要跌下台阶…… 程思宁猛然想起阿凤怀着孩子在! “阿想!快扶住她!”程思宁急忙叫道。 赵想却一头雾水。 急得程思宁飞快地冲过去,不但“咣当”一声带倒了椅子、还越过了傻呆呆站着没动的赵想,总算扶稳了阿凤。 阿凤被吓得脸色煞白,双手下意识捂住肚子。 “阿凤你要不要紧?肚子疼不疼啊?”程思宁关切地问她,又扶着她走到一旁去坐了下来。 赵想见程思宁对阿凤这样热情,又想起刚才她对他和阿美是那样的公事公办…… 赵想皱起了眉头。 第569章 礼篮的大订单稳了! 程思宁并没有关注杨纤美和赵想的事。 不过,谈春榕和杨庆昌都已经带队出发了,赵想好像也没跟着走。 程思宁这几天疏于打理自己的温棚,幸好有村里的妇女们帮着照看。她顾不得许多,一头扎进实验数据里,仔细核对了好几天,终于补全了数据。 而这时,谈春榕和杨庆昌也带着队伍顺利归来。 水井村再次召开了村民合作社大会。 谈春榕团队展示了她们从省城各大批发市采买回来的农副产品的样本; 杨庆昌团队则直接展示他们这些天从乡下收回来的各种干货、海货…… 而这次留守在村里的妇女们则拿出了她们编好的大小尺寸不一、样式也各有不同的竹篮子。 大家集思广益,展开各种讨论。 最后,大家为三种价位各配出了五种不同的农产品组合。 于是程思宁决定再次出马,她要带上礼篮,然后和老杨、谈春榕、杨庆昌一块儿出门,送样品给军需处的刘科长。 临行前夜,杨纤美气急败坏地跑来找程思宁理论: “程老师,上回你说,我们阿想想要加入春榕姐或者昌叔的团队,就必须要跟他们谈……我没说什么,他们不同意也就算了。” “但这一次去省城,你怎么连我也不让去了?” “程老师,你……你为什么要针对我啊?” 说着,杨纤美气得哭了起来。 程思宁给她泡了杯金樱子果茶,等到她平静下来以后,才问道:“阿美,你还记得你在咱们村民合作社里的职位吗?” “我、我是会计。”杨纤美抽抽噎噎地说道。 程思宁问道:“那我问你,咱们去省城送礼篮样品,这跟你的工作职责有关系吗?” 杨纤美愣住,“可、可是以前……” 程思宁笑道:“以前是为了锻炼大家的胆量。” “多出去见见世面,才不会害怕。” “你看看你现在,觉得受了委屈……不也是鼓起勇气来问我了吗?” “再一个……” “阿美,以前带着你一块儿出门,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你的工作并不多,走得开。” “可是现在,你看看,春榕和阿昌他们的报销,你理清楚了吗?” 闻言,杨纤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业务不熟练,算错了数目。 再加上她觉得杨庆昌反对她和赵想在一起,故意整她;又觉得去省城找批发部谈生意本应该是赵想的美差,却被谈春榕抢了去……可能谈春榕也想故意整她。 于是她梗着脖子退回了杨庆昌和谈春榕的报销单据。 后来还是程思宁帮着杨纤美理清了账目,才发现是杨纤美搞错了一个小数点。 此时程思宁谈及,杨纤美真是羞得无地自容。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照这么说,这事儿跟二爷爷又有什么关系呢?为啥他也要去?” 程思宁笑了,“那你二爷爷的职责是什么呢?” “他是村长,是、是咱们村民合作社的副董事长,管理行政工作。”杨纤美说道。 程思宁,“所以他是水井村秤砣级的人物,对吧?” 杨纤美点点头。 程思宁说道:“他去了,哪怕他一句话不说,只要他人在那儿,军需处的人知道他是谁,也会感受到被尊重。” “打个比方,男方去女方家里提亲时,去的是一水儿的年轻人,你觉得女方家里怎么想?” “但如果男主家里最重要的长辈也去了,女方家里又怎么想?” 杨纤美无话可说。 第二天,程思宁一众如期出行。 军需处的刘科长看到了程思宁带来的礼篮,喜得不得了。 原因无它。 他真是太喜欢程思宁的办事态度了! 要知道,当企业的采购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因为现在大多数供应商只能提供比较单一的产品,比如说卖大米的,他只卖大米,找他买红枣,那就不行了,必须得找专门卖红枣的。 而程思宁这边,上回大家也就是谈了一个构想。 落在刘科长的耳朵里,等于夸夸其谈。 他是真没想到,程思宁居然把这事儿给弄出来了! 还弄得漂漂亮亮…… 刘科长把他科室里的其他采购员全叫了来,大家围绕着程思宁带来的礼篮,不住地看。 就像水井村的三百来个村民们,就有三百来个意见一样。 刘科长和其他的采购员们也各有意见。 于是他们又把礼篮里的农副产品全拆开,开始重新组合。 他们讨论了三四个小时,期间还带程思宁他们去单位食堂吃了饭,然后放弃午休又回来摆弄…… 最终,刘科长他们终于组合好了他们想要的组合。 “程老师,你们需要重新报价吧?”刘科长问道,“那就给你们三天时间吧?” 程思宁朝着谈春榕和杨庆昌投去询问的眼神。 二人回以程思宁很肯定的眼神。 程思宁自信满满地说道:“刘科长,不用三天……您给我们一小时的时间,我们重新报价给您!” 刘科长惊呆了,“一小时?” 程思宁含笑点头,“毕竟快过年了,我们也希望早点谈拢订单,然后我们有多一点时间备货,也让您早点儿收到货,再分发出去啊!” “刘科长,我们需要一间空的办公室或者会议室,30分钟以后,我们给您新的价格。” “啊对了,刘科长,请你再借给我们一把算盘。”程思宁说道。 刘科长深呼吸,“成!程老师啊,我就喜欢和你这么干脆利落的人谈生意!来来来,我带你们去会议室。” 就这样,程思宁一众拎着刘科长他们重新配备好的礼篮,在空会议室里摆开,然后开始了核算。 礼篮里所有的产品,全都是谈春榕和杨庆昌经手的。 两人非常了解产品的价格、品质。 在程思宁的安排下,谈春榕和杨庆昌在纸条上写下产品价格,老杨负责核对纸条上的价格有没有什么遗漏,程思宁拨算盘珠子核算成本…… 大约半小时左右,成本就核算好了。 然后程思宁让大家站起身,围着会议室走上几圈冷静一下、放空一下,又重新坐下来再次验算。 一小时时间到了。 程思宁一众拎关礼篮回到了刘科长的办公室,提供了新的报价。 而在这过去的一小时里,刘科长也和他的科员们有了新的要求。 这一次,他们算出了礼篮的具体数量。 有多有少。 三种不同规格的礼篮,一共分成九种搭配,数量多的九百套,少的二百来套…… 程思宁也不恼怒,再次拎着刘科长他们新搭配出来的农副产品礼篮,又进了那个小小的会议室…… 就这样,大家一直忙到夜里十点多,才终于把按照刘科长他们的要求,把价格核算出来了。 而刘科长他们又核过价格之后,和程思宁他们又敲定了交货时间。 忙完这一切,刘科长让程思宁明天来拿供销合同。 这桩生意谈拢啦! 第570章 赚疯了! 隔了一天,程思宁一众拿到了供销合同。 谈春榕直接去了省城各大批发市场,开始采购; 程思宁、老杨和杨庆昌则赶回村里,又派出一支七人队伍去省城协助谈春榕拿货…… 接下来,水井村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生产。 一是村里人要开始集体采伐竹子来编制竹篮,一是要把先前杨庆昌收回来的各种农副产品按个头、品相来分级整理包装。 霎时间,水井村的人在杨庆昌的指挥下,忙成了三百多只陀螺! 年老大的照看年纪小的奶娃娃们; 半大的孩子们开始学着做饭; 男人们每天往返于后山,主要是去砍伐竹子; 女人们呆在村里剖竹子、晒竹子…… 体力弱一点的,上了不山也没力气剖竹子晒竹子,那就去做农副产品的分捡; 老杨带着老把式们出海打鱼去了! 几天后,谈春榕带着队伍满载归来。 大家开始了更加疯狂的合作。 巧手的妇女们开始日以继夜的编竹篮; 男人们在杨庆昌的安排下,被编成几支队伍,负责不同农副产品的分拣; 还得有人抓紧时间处理老杨他们连绵不绝送回来的海鱼什么的…… 而程思宁、谈春榕,以及阿娟、阿花这些年轻能干的妇女们则组成了机动队,专门负责处理疑难杂症。 比如说还缺什么少什么,又需要去城里买的的话——程思宁坐阵南海湾,谈春榕带着人驻守在省城军分区的招待所里。 男人们会每天骑着自行车飞奔往返南海湾,把缺少的东西告诉程思宁,程思宁立刻打电话到军分区招待所前台,请前台去喊谈春榕来接电话。 谈春榕记录下村里缺少的东西,立刻跑去采买,然后让人带上东西搭乘军分区的顺风车赶回去…… 就这样,大家昏天暗地的忙了一星期,终于把所有的礼篮全都准备好了! 接下来就是运输问题了。 这一次,程思宁花钱雇了一辆南海湾基地的军用运输车,把所有的礼篮直接送到了省城军需处去。 倒把刘科长给吓一跳,“程老师,您动作这么快?” 程思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我们交货的速度快,也是为了让您付货款的速度更快嘛!” 刘科长哈哈大笑,“放心吧程老师,等我们仓库验收了……嗯,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这货款肯定没问题!” 程思宁也笑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全村人齐心协心打了一场这样的胜仗,这让程思宁非常满意。 回到村里以后,全村人也是又兴奋又疲惫的。 不过,程思宁她们押货去省城交货的时候,他们已经休息了两天。 这会儿他们已经缓了过来,然后再清点村里仓库剩下的东西…… 发现堆压得还不少。 现在程思宁刚一回来,阿凤阿花她们就跑来问她,“程老师,咱们的材料还剩下不少,要不要再组装些年货礼篮,赶集的时候拿去卖?” 程思宁非常鼓励,“当然可以了!不过呢,将来拿去市集上卖的时候,价格要拉高,七块的要卖十五块这样。” 妇女们听了,睁大眼睛问道:“这也太贵了,会有人买吗?” 程思宁耐心地告诉大家,“如果我们按原价卖到市集上去,你们却是收到了部队赠送礼篮的人,所以当你知道了这个篮子的价格以后,你会怎么想?这是第一层考量。” “第二层考量,那就是咱们也得挣点儿钱吧?卖给部队,咱一个礼篮才挣一块多,那还是因为货量大,咱们才能做到这个价,才能真正挣到钱。现在咱们做零售了,这价格就得上去!因为这是别人在短期内没办法学到的……这钱就该咱们赚!” “别怕卖不出去,卖不出去也没关系,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都需要年货。” “像咱们这样的礼篮,一看就是高档货,会有人买的。” 妇女们听了,很高兴,急忙去准备了。 程思宁却又嗅到了商机。 她把谈春榕喊了来,如此这般商量了一番。 谈春榕听得两眼直放光!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一回,程思宁让老杨呆在村里盯着阿凤阿花她们组装礼篮,她和谈春榕、杨庆昌、杨庆恩等人再次奔赴省城。 奔波了两三天,程思宁终于在省城合适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包子铺。 这包子铺在火车站附近,由一对年轻的外地夫妻经营。 谈春榕去和他俩谈判,想租借他俩的包子铺,用来卖年货礼篮。 条件是:不占用夫妻俩白天、中午卖包子的时间,只在他俩做完中午的生意后,租借他们的包子铺,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用来卖年货礼篮,一共租十天。 报酬是:半个月的房租,外加两个年货大礼篮。 这对夫妻还没看到年货大礼篮呢,想着谈春榕她们只租十天,每天用半天……就帮他们承担了半个月的房租,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谈春榕租下了包子铺的半天时间。 等到村里的妇女们利用剩下的材料,又做了二百来个大小不一的礼篮后,程思宁厚着脸皮分批蹭了南海湾的车,将年货运到省城…… 她还把她的三轮车也运了过来,把这批年货从军分区拉到包子铺。 第一天,包装精美的年货礼篮,由于价格昂贵而无人问津。 第二天,有人大着胆子要求看看礼篮里的年货…… 第三天,几个最便宜的组合卖了些出去。 第四天,销量仍然不高。 第五天,营业额略有提升但看起来还是不怎么样。 第六天时,情况发生了转变——这是冬至节的前两天,年货礼篮的销量突然激增!一天就卖出去大小年货礼篮共计二十来个! 第七天直接卖出去一百多个! 第八天,剩下的年货礼篮被抢售一空。 程思宁她们挣得盆满钵满! ——二百多套的年货礼篮,净利润就挣了近三千块钱! 这可是纯利润啊! 再想想,当初如果直接把鸭蛋、干菌子和新鲜番茄卖给刘科长的话……只能挣一百多块! 这差距可太大啦。 而这时,刘科长也打电话到军分区招待所,留话说让程思宁过去拿货款。 程思宁一众高高兴兴地揣着货款回了村。 第571章 程老师,不好了出事了! 礼篮生意结束后,程思宁和老杨商议了一番,让杨庆昌把库存的品相没那么好的礼篮年货清点了一下,分发给村民,当成福利。 然后程思宁又催促着杨纤美,让她把账目算出来。 让程思宁感到失望的是,杨纤美在算账的时候频频出错…… 账目一直乱得很,后来还是程思宁带着村里的年轻媳妇阿凤、阿花她们一起帮着杨纤美清算,才总算是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 虽然这算账的过程,让人不是很愉快。 但结果却是让全村人感到高兴的。 因为光这次礼篮订单,就让村民合作社这个新成立不久的集体挣下了二万余元的利润! 再回想起程思宁来到村里的这一年来,水井村人从穷到吃不上白米饭、衣不蔽体,变成现在大家一天三顿都能吃够白米饭,人均至少有三四套换洗的衣裳,还识字了…… 以及,现在村里还有了蔬菜大棚、鸭圈、海虾海鱼养殖中心…… 未来还会有其他的科研团队入驻! 全村男女老少高兴得整天笑到合不拢嘴。 而在程思宁的领导下,谈春榕在省城找到了温室大棚的生产厂家。 在这个时代,国产工业线并不发达。 温室大棚生产厂家甚至配不齐配件…… 没关系,程思宁非常愿意扶持国产厂家。 她让谈春榕陪同对方的业务员来村里实地考察她和邵湘的大棚,甚至还送给对方一些大棚的装配备品的样本。 对方很感激,也这桩生意也很上心。 几个业务员立刻拿着样本天南海北的到处找…… 半个月以后,终于传回了好消息! 部分比较难搞的配件,最终都能用国产的其他材料代替。 只是现在临近年关,供应商产能配备不上,订单排到了年后去。 程思宁非常大度,同意了大棚厂的交易条件。 于是,在程思宁的首肯下,杨庆昌与大棚厂签订下水井村村民合作社的第一次采购订单。 双方约定,水井村先付10%的订金,来年三月,大棚厂必须为水井村建造好完整的蔬菜生产大棚,验收成功之日,就是尾款的结清之时。 订金给出去以后,程思宁与对方的大棚厂全都齐齐松了口气。 而这一边,程思宁刚刚才忙完大棚厂的事…… 村里去赶集的妇女们就带回来一件非常不好的消息。 “程老师,我们今天去镇上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卖年货礼篮!还打着我们水井村的名号呢!” “那些人卖的礼篮,一看就是……质量很差的!篮子都是旧的,篮子里的年货质量也不好!蚝干很小的,有些还发了霉!西红柿大的大、小的小,还有青皮的、被虫子咬了的……” “关键他们还卖得很贵!我们十七块一个的小礼篮,他们自己配的礼篮没我们的大、质量没我们的好,还卖二十块一个呢!” “程老师,我们要怎么办啊?”妇女们焦急地议论了起来。 这个么,目前还真的无解。 毕竟这还是个刚刚才改革开放的混沌世界。 大家眼界还比较窄,只会瞎跟风,什么挣钱就一窝蜂的都去干,直到最后发展到打价格战、恶意竞争了,后进场的人赔了钱,“新兴”行业败落为止。 程思宁只能安慰大家,“手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想要模仿我们,我们没办法……” “不过,大家可以多让外头的人知道,我们水井村的正宗年货篮子是怎么样的。” “还记得吗?咱们在竹篮的提手上烙了‘水井记’三个字的。” “还有咱们用来包蚝干、包咸鱼干的黄纸上,也印了‘水井记’的字样。” “但凡没有那些记号,那就不是我们水井村出产的正宗年货礼篮!” “这些天大家可以多串串门,让外头的人知道就好了。”程思宁说道。 妇女们这才转忧为喜,又纷纷说道: “说的也是!我嫁到水井村三年了,因为家里太穷,出嫁三年都没好意思回娘家去走亲戚……不如过几天我收拾收拾,回娘家看看我阿爸阿妈,也去看看我侄儿去!” “是啊是啊,我也想回娘家走走亲戚!” “打扮得靓一点啊!别给我们水井村丢脸!” “哎呀知道了!我之所以说过几天回去……就是因为还得把家里的两块布裁剪好,给我阿光和阿耀各做一身新衣裳嘛!” “还要再带个正宗的水井村年货礼篮回去!让他们见见世面!” 就这样,妇女们又高兴了起来。 话题变成了“怎么用花布给男孩做衣裳”、“给女孩子做什么样式的衣裳才显得洋气”、“我家的花布都是一个样子能不能和你们谁换一下”和“到底要带什么礼物回娘家才显得体面”…… 程思宁笑了笑,转身继续去忙了。 年关已近,程思宁想抓紧时间把手头的工作搞完,然后去一趟太平村,和学生徐长春交接一下,她得把徐长春手里的工作接过来,毕竟他也要回家过年。 程思宁昏天暗地的忙了三四天,终于把手里的工作忙完。 她和邵湘、阿凤她们打了声招呼,让她们帮她看着大棚,然后就带着小豹子去了太平村。 相对于水井村的积极配合,太平村就显得十分消极了。 但这一早就在程思宁的意料之中。 所以在太平村,只有程思宁自己的一个孤零零的大棚。 村里根本没人愿意帮徐长春看顾大棚,只有当初念着程思宁恩情的村民陈根发,只要有空就会过来徐长春看顾一下。 徐长春这边挺困身的,大棚里的事情全是他一手在办。 但这么一来,程思宁和徐长春交接的就特别顺利。 程思宁去找来陈根发,和他谈了谈,用一个月十五块钱的工钱,雇佣陈根发在徐长春休假期间来大棚工作。 另外再额外发五块钱的春节过节费。 陈根发很意外,也很惊喜。 ——这半年来,他帮徐长春干了不少活,毕竟徐长春也没让他白帮忙,赠送给他不少的新鲜蔬菜。陈根发干活干多了,对大棚要做什么工作……那叫一个了若指掌! 现在,他还是干那些活计,但程思宁会给他二十块钱的工钱! 陈根发高兴坏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程思宁在太平村住了几天,手把手的教陈根发怎么按照科研日志来做工作…… 一连重复了好几天的工作,陈根发终于能很自如的掌握每天要干的活,记录数据也记录得很认真规整了。 年关一天天逼近,程思宁本来打算过一天就回水井村去,再把水井村的大棚巡视一遍,她就要回南海湾的家中,和爷爷、孩子们一块儿过节了。 但没想到,杨庆昌突然骑着自行车,急吼吼地来找她,“程老师不好了,出事了!” 第572章 有人吃了水井村的年货礼篮里的食物后,中毒了 程思宁安慰杨庆昌,“阿昌,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讲……不要着急。” 岭南的冬天并不热,目前大约也有二十五六度的样子。 程思宁穿着短袖,外面罩一件薄外套。 可杨庆昌穿着短褂子,却急出了一身一头的汗,“程老师,不行啊……事情真的闹很大!” 他急急地说起了事情经过: 自从水井村将卖剩下的礼篮投入市场后,市面上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仿制品。 当然了,这些假冒伪劣的年货礼篮的质量、品相都比不上水井村出产。 但这些出售年货礼篮的小贩,却执意且肯定地说自己的产品全是水井村出产。 还真有一部分人上了当,买了假冒伪劣的年货礼篮回去…… 现在,有人去派出所告了水井村,说家里人吃了水井村出产的年货礼篮里的海鲜干货之后,出现了呕吐、腹泻甚至昏迷的现象,怀疑水井村在年货礼篮城投了毒,要求派出所抓走老杨,再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如今,老杨已经被传唤到派出所去了。 程思宁沉思片刻,问杨庆昌,“苦主是谁?” 杨庆昌道:“张满财。” 顿了顿,杨庆昌又解释道:“张满财是大石村的,他姐姐叫张满花。张满花是三河村村长李自更的老婆。” 程思宁想起来了。 ——水井村之前去镇上卖鱼丸的时候,张满花还想挑衅来着,后来认出程思宁的爷爷是国内尽人皆知的老首长,张满花的嚣张瞬间消失,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不过,那会儿程思宁并没有为难张满花。 那么,张满财…… 到底是为了帮张满花出气? 还是他真的买到了水井村的礼篮,吃坏了肚子? 程思宁想了想,对杨庆昌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杨庆昌点头,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往村里赶。 程思宁又交代徐长春,让他现在就收拾行李去南海湾,准备放假回去,但她让徐长春去南海湾给爷爷报个信儿。 然后她才带着小豹子一块儿出了门。 只是,她和徐长春同了一段路后,两人分开——徐长春去南海湾,程思宁母子去了镇上的派出所。 派出所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程思宁不动声色地在外围旁听。 一个年约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正披头散发地坐在派出所门口的地上,哭天抢地: “冚家铲哦!就快过年了……还拿毒药来药我们!” “我们跟你什么怨什么仇!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要这样害我们……” “公安同志!你们一定要替我们伸冤!” “我爸我妈,还有我娘家一大堆亲戚……到现在还不舒服呢!” “绝对不能放过那些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的人!” 程思宁听围观的人们叽叽呱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坐地撒泼的妇女叫李金香,是张满财的老婆。 有人送给李自更一个年货礼篮,说是水井村产的,特别特别贵…… 李自更还没捂热呢,年货礼篮就被张满花转送到娘家了。 正好张满花的奶奶过生日,张满花的妈就张罗着把礼篮里的干货拿出来烹饪了,还在筵席上把那个竹篮传送给大家看,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水井村年货礼篮,又说今天的筵席就是用礼篮里的海鲜干货做的。 大家都知道,水井村的年货礼篮有多贵! 所以张家挣足了面子。 没想到,当天夜里散席以后,张满财的父母就开始了上吐下泻……张满财的爸本就身体不太好,甚至昏倒了! 张满财两口子猜来猜去,最后发现——原来是年货礼篮里的海鲜干货不新鲜!发霉了! 两口子气得不轻,索性告到了派出所。 就这样,老杨被传唤到派出所。 张满财也被叫进了派出所…… 张满财的老婆李金香就在派出所外头造势。 张满财虽然是大石村的人,但李金香的娘家就在三河村。 围观的人群中,八成的人和李金香的娘家在同一个村,有五成的人都认识她。 此刻见她如丧考妣的嚎哭样子,不少人纷纷劝她: “金香啊你不好这样啦,就是为了两个老的,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两个老的倒下了,你再倒下,宾个服侍佢哋?” “金香啊,你有没有送两个老的去医院啊?如果真是食物中毒,喝油催吐、催屙的土方子可能没用,还是要去医院哦!” “金香,真是那个礼篮里的海货出了问题啊?没理由的……老杨不至于这么做吧?” “是啊我也觉得没理由哦……如果真是礼篮里的海货出了问题,为什么昨晚吃席的其他人都没事?金香,你有没有搞错啊?” 虽然李金香在镇上有群众基础,但水井村在这儿也是有群众基础的。 大家有目共睹——水井村就是个全村缄默、但全村男女老幼教都特别踏实、实忱的一个村子。 这个村子里的人,哪怕就是快要饿死了,也很少向外求援。 相反,当初饥荒年间,也是这个村子里的男女老幼,连五六岁大的娃娃都跟着长辈摇橹划船出海打鱼来救济整个镇上的人…… 多年前旱情严重、海水倒灌的时候,海水涌进内河,整个镇子都没有淡水喝,也是水井村的人连夜架起了竹筒桥,把山上的甘甜淡水引到山脚下,让整个镇子的人都来这儿挑水吃。 现在李金香一口咬定,就是水井村生产的年货礼篮里的海鲜干货有毒…… 这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李金香本来想着,丈夫进派出所和老杨、公安他们去谈判了…… 她在外头也不能闲着,怎么也得帮着打打感情牌,得到大家的同情和认可。 毕竟她家可是苦主! 没想到,情况慢慢变得不可控。 大家竟然开始质疑她公婆上吐下泻的真相?还开始自发维护起水井村的人?! 这还得了! 李金香嚎啕大哭了起来,“天理何在啊!” “我们家的老人差点就被毒死了……” “居然还有人为了这些黑心肝的人说话!” “是不是一定要逼死我们家的人,才会有人相信啊……” 人群里的程思宁皱起了眉头。 第573章 颠公颠婆一锅端(上) 程思宁挤在人群中,继续看热闹。 这时老杨从派出所里走了出来。 他已经讲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民警让他离开。 然后民警们听到派出所外头闹得不像样子,跟着出来看看情况。 这就特别像,老杨好像是被俩民警给押送出来的。 虽然老杨的表情特别镇定。 李金香便误会了。 她心下大喜,觉得老杨终于被问了罪! 她冲过去一把拽住老杨的衣角,哭天抢地的喊道:“你这个天杀的啊!” “你在那个篮子里放了有毒的干货……你想害死人呐!” “我不理,你快点给钱!赔偿给我家公家婆!” “不然我就去镇政府告你!” “告你这个水井村村长……” “你给我把牢底坐穿!” 老杨皱眉,“我已经把情况解释给公安同志听了。” “你男人刚才也全都听到了。” “有什么问题,你先跟你男人讲清楚再说,好吧?” “我站得稳行得正,你几时觉得有问题,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对质的。”老杨一脸严肃地说道。 在场围观的老百姓也纷纷劝李金香: “金香,算了……” “是啊老杨从来不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金香啊,要不你再跟满财商量一下?有话好好讲,不好伤了和气。” “金香,不如你听听公安同志的说法吧!” 人群中,也不知谁说了一句: “李金香,你是不是想讹老杨的钱……” 李金香顿时恼羞成怒,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两手叉腰,大吼道:“谁说的?谁说我是为了讹钱的?” 之前发话那人不吭声了。 李金香尖叫道:“我家公家婆都已经快要死了!你们居然还说风凉话?到底还是不是乡亲?是不是人啊?” 人群中,又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连你自己娘家爹妈病得快要死掉了,也没这么上心过,又怎么会对家公家婆这么心疼?” “你是觉得可以借机讹老杨一顿,才故意装出这么心疼公婆的样子吧?” “不然,你这么心疼你公婆,为什么不一早送他们去医院?” 气得李金香尖叫,“没有钱,我怎么送他们去医院啊?” 那人躲在人群里继续揭李金香的底,“你怎么会没钱?昨天不是你家公的寿宴吗?还摆筵席了……收了不少份子钱!至少送老人家去医院的钱是有的!” 李金香一时语塞。 这时,跟着老杨一块儿出来的两个民警说话了,“好了好了,大家安静一下!”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个民警说道:“各位乡亲!请大家放心……这个事件,刚才我们已经捋清楚了。” “这其中确实有误会。” “首先,张满财手里的年货礼篮,并不是水井村生产的年货礼篮子。” “其次,张满财的父母也并不是因为食物中毒!” “好了好了,事情已经解决了,请大家不要聚集在这里,以免影响我们派出所的正常办公。” “李金香,你不要闹事……除非你想进来接受一下思想教育。” 说着,民警还把跟在最后头走出派出所大门的张满财给拉了出来,“李金香,有什么事你自己跟你丈夫讲清楚。” 民警的话,让李金香闭了嘴还一脸的尴尬与羞臊。 她只好恨恨地瞪视着丈夫张满财。 张满财也没示弱,狠狠地回瞪着李金香。 但围观的老百姓们却炸了锅! “呐,我一早说了的,老杨他们老实巴交的,怎么可能干出在年货礼篮里放毒的事!” “看来我也没猜错嘛,李金香就是想讹钱!” “哼,李金香什么人啊……我们大石村的人都知道她天天虐待公婆!她简直恨不得公婆赶紧死掉,又怎么可能这样给公婆出头?” “她还有脸骂别人丧尽天良!我看她才是丧尽天良呢!” “我就可怜她的公婆……” 李金香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就和张满财对打了起来,“你到底都跟他们说了什么啊?” “之前不是已经说得好好的,就是那两个老不死的吃了礼篮里的发霉干货才中了毒的吗?” “怎么又成了一场误会?” “我告诉你,要是从老杨那里拿不到钱,你爹妈就等死吧!” 李金香正在气头上,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噼里啪啦就说了起来。 张满财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扬起巴掌就掴了过去。 “啪——” 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李金香被打懵了。 张满财怒喝,“颠婆!你不要再发颠了!” “返去先!有咩嘢事系屋企讲!” “你再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你就给我滚回你娘家去!” 说着,张满财也铁青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走了。 李金香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呆住。 她咽不下这口气! 虽然丈夫张满财已经暗示她,有事回家再讲。 但这时围观众人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她…… 还叽叽喳喳地议论她…… 被气疯了的李金香歇斯底里地吼道:“好!” “好好好!” “你们派出所不为民做主,是吧?” “你们非要包庇水井村的村长……是因为我大石村的老百姓好欺负是吗?” “是不是因为老杨是村长?” 说到这儿,李金香瞪视着老杨,一字一句地说道:“呵,别以为你是村长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告诉你,我要去镇政府告你!” “你们水井村要是不赔钱给我……我们不会罢休的!” 说着,李金香雄纠纠气昂昂地转身朝着镇政府的方向走去。 众人又议论了起来, “真是颠公颠婆一对!公安同志都已经讲得很清楚了……这是一个误会,她怎么就不听呢?” “所以到底是什么误会?为什么不可以讲给我们听?” “李金香张满财是出了名的难搞!老杨麻烦了……” “不会吧,公安同志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不至于不至于。” “你才不懂……李镇长是李金香的堂哥啊!” 这时,老杨已经看到了人群中的程思宁。 他快步朝着程思宁走了过来。 第574章 颠公颠婆一锅端(中) 老杨告诉程思宁前因后果: “公安同志有让张满财拿着他所谓的‘水井村年货礼篮’到派出所去当证据。” “我下山的时候也带了一个礼篮来……” “公安同志对比了两个礼篮,确认张满财家的礼篮,根本就和我们村的无关!” “篮子里的那些海鲜干货,更加比不上我们的质量……张满财的年货礼篮里,确实有发了霉的海货。但是,我们这个地方长年吃这些咸鱼啊蚝干啊,发了霉的海货很常见,大家也知道要怎么处理。” “也就是说,如果海货轻微发霉,能吃,但要事先处理好。如果海货发霉的情况比较严重,那确实不能吃……这是我们人人都懂的常识。” “但张满财的父母上吐下泻……” “要么他们就是吃错了其他的东西,绝不可能是因为吃了发霉的海货。” 顿了顿,老杨继续说道:“我们刚才在派出所里对质了很久……” “张满财已经交代了,他从他姐那里得了那个年货礼篮以后,根本舍不得吃,只想拿在手里炫耀。” “昨天他家办筵席,用来烹饪的海鲜干货,全是自己在赶集的时候买的。” “他两口子好面子,才吹嘘说,用的是我们水井村的海鲜干货!” “昨天在家他吃席的人,包括他两口子在内,也没谁不舒服……” “只有他爹妈出了事。” “后来公安同志反复追问,问得很细致,连他们几点几分喝了几口水,早中晚饭吃的是什么,盐在哪买的……全都一一问了出来。” “我们才知道,张满财爹妈上吐下泻的原因,应该是他们逼老两口一天三顿的吃头一天的剩饭。” “程老师你是知道的,我们这里的天气这么热这么潮湿……” “连我们水井村这么穷,剩饭最多也只吃一顿。” “他们逼着两个老的吃了三顿剩饭剩菜……不上吐下泻才出鬼了!” “张满财已经当着公安同志的面,承认了不是海鲜干货的事……虽然那些海鲜干货并不是我们的产品。” 老杨将事情的经事娓娓道来。 当他告知程思宁时,并没有避开周围的老百姓们。 老百姓们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真实情况,不由得又议论纷纷了起来: “我就说吧!老杨他们绝对不会搞鬼的……” “是啊我也相信老杨,李金香张满财两口子……啧啧啧,谁不知道他们又抠门又恶毒!” “我话又说回来哦……老实人是斗不过小人的!老杨你快走啦,李金香去镇政府告你状了你不知道吗?” …… 老杨皱眉,“就算李金香告到镇政府去,我也不怕。” “我老杨身正不怕影子歪!” “何况还有公安同志帮我作证。” “我不怕的!” 话虽如此,老杨还是愁肠百结。 程思宁知道老杨的顾虑。 毕竟她也曾经亲眼见识过李镇长的狭隘。 果然,镇政府的一个戴花袖套的年轻姑娘跑了过来,“杨叔!杨叔……你还没走啊,太好了!李镇长让我过来找你,喊你马上去一趟镇政府哦!” 老杨和程思宁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眼神。 老杨认了命,对年轻姑娘说道:“走啦,我跟你去。” 程思宁则转身去找民警,“公安同志,能不能麻烦您跟着我们一起去镇政府说明一下情况?” 民警姓赵,看着面生,应该是外乡人。 赵公安点点头,说道:“你等等,我去拿个东西。” 他匆匆走了,没一会儿又回来,和程思宁一起朝着镇政府走去。 半路上,程思宁和赵公安聊了几句,这才知道,赵公安是新近调过来的,还没超过两个月。 当程思宁和赵公安踏进镇政府的镇长办公室时,正好听到李镇长在拍桌子骂人: “老杨!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够胆这样残害老百姓?” “你听听!你听听你都干了些什么!” “为了发财,你居然敢把发了霉的海鲜干货卖给老百姓!” “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你还够不够资格当这一村之长!” “你好歹也当了十几年村长了!我还不够给你当榜样的?” “你们村年年都是落后分子,年年要上面的补助,哪怕因为你们村,害得我们这个镇子年年都评不上先进,我说你什么了?” “你看看今年,我是不是二话不说就帮你们免除了税粮,还申请了救济粮?” “我对你们还不够好?你们怎么还不知足?” “为了发横财,居然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想毒害老百姓?” 李镇长一边骂一边拍桌子。 他中气十足,桌子还被拍得砰砰响。 李金香在一旁哭,还时不时帮衬几句“就是就是”…… 程思宁与赵公安对视了一眼。 李镇长继续说道:“好了好了,老杨啊,我还能不了解你?” “你想要发财,想带领全村人致富……我都理解!” “但你不能伤害老百姓的利益嘛!” “呐,今天这事我来做主!” “大家各退一步——” “老杨,你就负责赔偿李金香五百元!” “李金香,你拿到了老杨的赔偿款,以后再也不允许拿这件事情出来讲……” “你们双方都没问题吧?”李镇长问道。 站在镇长办公室门口的程思宁皱紧了眉头。 赵公安也一脸的不敢置信。 而办公室里,程思宁看不到老杨的表情,却见李金香欢天喜地的说道:“没问题没问题!只要我一拿到钱……我肯定会还敲锣打鼓地到处帮你们水井村宣传!说你们的年货礼篮啊,是真的好!” 李镇长语气轻松地说道:“早这样不就行了!” “大家都是乡亲嘛!关系没必要搞得那么僵。” “老杨啊,来……你现在就给李金香五百块钱,我可以当你们的见证!” “老杨你怎么不说话?是没带钱在身上吗?没关系你写个欠条放在我这,什么时候你把钱拿来了,我把欠条还你……” 老杨终于开了口,“李镇长!我没有错,我们水井村也没有错,李金香的公婆吃坏了肚子……根本就跟我们无关,我为什么要赔钱给她?” 李镇长勃然变色,“老杨,你在说什么?” 第575章 颠公颠婆一锅端(下) 见老杨不卑不冗地拒绝了李镇长的和稀泥,程思宁露出欣慰的表情。 老杨对李镇长说道:“镇长,我们水井村和李金香张满财两口子的纠纷,已经在镇派出所里解决完了。” “事情的经过,前因后果,公安同志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们手里还有张满财画了押的口供!” “首先,李金香张满财手里的年货礼篮根本就不是我们水井村生产,是他们自己买到了假冒伪劣产品……” “其次,张满财的父母也并不是因为吃了假冒伪劣的年货礼篮里的海鲜干货食物中毒……” “是张满财和李金香两口子逼老人家吃馊了的饭菜才造成的!” “这跟我们水井村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们水井村为什么要赔偿五百块钱给李金香?” 老杨一字一句地问道。 李镇长愣住。 他狐疑地看向李金香。 李金香也呆愣住。 她之所以如此笃定地来讹老杨的钱,是因为她和丈夫张满财已经在私下对了很多次口供。 夫妻俩一致约定,无论如何也要把二老的上吐下泻赖在水井村的年货礼篮上。 但她没有进入派出所,没有参与张满财和老杨的对质,也没料到公安同志的问话那么细致,以至于张满财根本招架不住,才吐露了实情。 此刻见老杨拆穿了她,李金香恼羞成怒,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我的老天爷啊!” “怎么有这么狠毒的人啊!” “我对我公婆不知道有多好……我怎么可能逼他俩吃馊饭馊菜?” “老杨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亲眼看到了?既然没有亲眼看到,你就是在放屁!” “哎呀我一个老百姓斗不过你们当官的人啊!” “别说是我公婆死了算了……让我也死了吧!我活着没意思啊!”李金香嚎啕大哭了起来。 李镇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对老杨说道:“是啊老杨,金香说的有道理,你一没亲眼看到老两口吃了馊掉的剩饭剩菜,二没亲眼看到他们是不是吃了你们村生产的年货礼篮里的海鲜干货……” 这时,赵公安听不下去了,挺身而出,“李镇长你好,我是镇派出所新调来的民警,我姓赵。” “其实这事儿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这是张满财的口供——他亲口说明了,他父母是因为吃了馊掉的剩饭剩菜才上吐下泻的。” “呐,这里还有张满财的画押。” 此言一出,李镇长和李金香全都惊呆了。 李镇长从赵公安的手里接过口供,草草看了几眼,面上顿时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 而李金香直到此时才如梦初醒。 她恨死了张满财。 但又不甘心与五百块钱的巨额赔偿款失之交臂…… 她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伸出爪子就想去抢李镇长手里的口供纸。 赵公安眼疾手快地将口供纸从李镇长手里夺了过去! 李金香一爪子挥过去,不但没抢到口供纸,还因为错误估计了距离,一巴掌打在了李镇长的鼻子上! 李镇长“啊”地惨叫了一声。 李金香被吓呆了,“哇”一声哭出来,“四哥!四哥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赵公安趁机小心翼翼地将口供纸叠好,贴身收藏。 他指着李金香,严厉警告,“李金香,你打了李镇长,已经违反了法律——妨碍公务员执法罪!如果你还敢从我手里抢走口供纸,那就是再次违法——你袭警了!” “两罪并罚,够你蹲大牢的了!” 李金香一呆。 她确实不甘心,还想再去赵公安那儿把口供纸抢过来。 现在被警告了,她又怂了。 思前想后,李金香还是决定抱李镇长大腿,“四哥!四哥你要为我做主啊!” 李镇长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最终他还是选择帮李金香。 他指着李金香,质问老杨,“老杨你看看!你看看啊……” “做人要有良心啊!” “尤其是我们当干部的,就更加要为了老百姓着想!” “我们当基层干部的,如果不能让老百姓满意,那……留在任上又有什么意义?” “老杨,你听我一句劝,在老百姓面前吃点亏……这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你留下了一个好名声,对不对?” 李镇长自以为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老杨是比较老实的。 先前李镇长拿官威来强压他,他不怕。 但此时放软了身段来劝他…… 老杨当然不肯背这锅。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 一时间,老杨说不出话来。 程思宁开口了,“李镇长,为什么李金香喊您四哥啊?” 老杨猛然省悟过来! 他意识到,这是程思宁在提醒他。 老杨立刻冷冷地说道:“镇长,我并不觉得你是在为民伸冤。” “你这样偏袒李金香,是否是因为她是你的堂妹的缘故?” “还是说,你俩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你要为她做主,从我这里讹到五百块钱……然后你俩分?” 李镇长大怒,“老杨你什么意思?” 面对暴怒的李镇长,老杨显得游刃有余多了,“没什么意思!” “主要是我们一没亲眼看到你们是不是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 “二没亲眼看到你们是不是真的会分赃……”说到这儿,老杨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适当的留白,才会引发人无限想像嘛! 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老杨把先前李镇长的“疑者有罪”言论给反击了回去。 李金香彻底愣住。 在她心里,她一直觉得堂哥镇长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老杨竟然敢反抗她的堂哥。 趋吉避凶的本能,让李金香意识到——这一次堂哥恐怕落不着好了。 李金香生出了退意。 可李镇长却已经上了头。 他已经连任了一次,绝不允许有人怀疑、挑衅他的威严。 “好你个老杨啊!”李镇长被气得眦目欲裂,“你竟然敢污蔑我?”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来算一算账!” “我就不说别的……” “老杨,你先把你们村做的那个年货礼篮的事给我交代清楚!”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们生产的年货礼篮里的东西完全没有问题?” “你到底有什么证据?”李镇长气得浑身发抖,“今天你要是拿出证据来了,我立马辞职不干!” “倘若你拿不出证据……” “老杨,我一定要追究你的渎职责任!”李镇长愤怒地吼道。 办公室里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证据来了!” 第576章 到底要不要遵守承诺,这是个大问题 匆匆赶到的人,正是杨庆昌、杨庆恩堂兄弟俩。 只见他二人浑身上下的衣裤全部被汗水湿透。 甚至面庞上沾染的灰尘还被汗水冲涮出一条条的痕迹。 程思宁一看到他俩,顿时松了口气。 她下意识看了看腕表。 ——好家伙! 这兄弟俩是真拼命啊! 平时从村里赶到镇上,骑自行车最快也要两小时。 而他俩先去太平村找了她,然后受她委托回水井村去取东西,再赶来…… 到现在为止竟然一共只用了三小时不到! 不过,正在镇长办公室里据理力争的老杨,只以为杨庆昌兄弟赶过来是为了给他助威的。 于是老杨正色对李镇长说道:“镇长,我们相识多年了。你应该知道,我老杨不是一个会说漂亮话的人。” “但我和我们村的人都一样,绝对是脚踏实地,有一说一的人。” “我敢以我的性命为担保,我们水井村绝对不会把发了霉的海货卖给人……” “除非是有人买了来又不好好存放,才会造成发霉的情况。” “镇长,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以问问镇长其他人。” 李镇长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 程思宁开了口,“那如果……我们水井村能证明我们的产品是经得起检验的呢?” 李镇长转头看向程思宁。 在这一刻,李镇长看向程思宁的目光可谓是什么凶狠阴毒了。 因他在这儿当镇长已经快十年,从未有人敢质疑过他的威信、挑衅他的尊严。 自从这个程思宁来到水井村搞什么科研项目扶贫后,水井村的人就像是长出了一身反骨似的…… 先有老杨跟他说,今年水井村的稻谷丰收了,不再需要国家发放救济粮了? 呵,真是笑话! 当他不知道水井村有几斤几两吗? 是,今年风调雨顺的,不光水井村丰收,三河村也迎来了大丰收! 可老杨也太天真了! 他以为就凭着水井村多收获的几千斤大米,就能让整个村子的人扛过一整年? 哼,要真是那样,后来水井村的人又为什么要集体下山,在赶集的时候做鱼丸生意? 还不是因为他们没吃的,必须要靠卖鱼丸挣钱来购买大米! 幸好当时他没听老杨的忽悠,像往常一样,直接给水井村申请了救济粮。 要不然…… 按他的估计,水井村现在倒是有粮吃。等到了明年四五月,水井村肯定没粮!到时候还不是要麻烦他到处调粮?! 不光这事儿。 还有现在老杨居然质疑他的办事能力、甚至还怀疑他因为李金香而徇私! 想到这儿,李镇长看着程思宁,气得猛喘粗气。 他认定了都是因为程思宁的教唆,向来老实巴交的老杨才会生出一身反骨的! 李镇长怒上心头,什么也顾不上,怒视着程思宁,“啪”一声重重拍响了桌子,厉声喝道:“我们镇上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见情势不妙—— 杨庆昌、杨庆恩兄弟俩急忙挡在了程思宁面前。 老杨挺身而出,“李镇长,话不是这么说的。” “我们村成立了村民合作社,这事你知道!当初我打报告给你的时候,你还在我的报告上亲笔签了‘同意’这两个字。” “程老师是我们水井村村民合作社的董事长……” “如果今天她过问的是我们水井村和镇上的行政事件,那确实是她不该。” “可是,我们现在谈论的是水井村村民合作社企业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 “程老师怎么无权过问了?”老杨正色反问道。 李镇长愣住。 须臾,他被气得直喘粗气! 呐呐呐—— 还说老杨不是一身反骨? 以前的老杨,哪敢在他这个镇长面前挺直腰杆? 以前他都是愁眉苦脸、点头哈腰的! 现在??? 现在的老杨一身正气,居然比他这个镇长还有气派! 气得李镇长胸脯剧烈起伏,“好好好!你们有证据是吧!来来来……把证据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我倒想知道,你们讲话的声音那么大,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证据!”李镇长疾声厉色地说道。 这么一来,不明就理的老杨反而有些退缩,“镇长,我们的证据……就是我们水井村人的集体信誉。” “你也知道的,我们水井村的人,从来不骗人……” 老杨的辩解,让李镇长觉得老杨似乎很心虚。 他怒极反笑,“少废话!也是你们提出来有证据的!” “我还是那句话——” “只要你们能拿出证据,证明你们水井村生产的产品绝对没有问题的话……那我就辞职不做!” 杨庆恩今年十七岁,拥有满腔的赤诚与热血。 见李镇长如此咄咄逼人,杨庆恩气得向前一步走,“呐!你说的啊!只要我们拿出了证据,你就辞职不干,是不是?” “你先保证你绝对不耍赖!”杨庆恩大声说道。 老杨慌了,“阿恩,不可以这样对李镇长……他是长辈,你这样很失礼。” 李镇长更是气得浑身颤抖,“我讲过的话,一定算数!那你们呢?如果你们拿不出证据来,又怎样?” 水井村的人们齐齐一愣。 李金香嘴快快地说道:“……那就赔偿给我五百块钱!” 水井村的人还没来得及吭声…… 李镇长就大声说了一句“好”! 老杨扶额,“没必要,没必要闹成这样……” 杨庆昌却从斜挎包里拿出了用布包包好的一叠文件,递给李镇长,“这就是证据!你看吧!”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李镇长万万没想到,水井村的人居然还真的拿出了“证据”! 他盯着那迭文件看了半天,才问道:“这是什么?” 程思宁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水井村做的那批年货礼篮,是供应给省城军需处的。” “所有需要供货给军需处的,尤其是食物、农产品、副食品这些,全部都需要通过军需处的检测。” “质量合格,才可以安排送货。” “李镇长,你看看清楚。” 程思宁说道:“李镇长,可以请你看清楚……” “现在我们已经按照承诺,提供了证据给你。” “那么你呢?” “你是不是也该要履行你的承诺?” 李镇长死死地盯着杨庆昌展示出来的检测报告,又惊又惧,满脸惨白。 第577章 欢迎参观水井村生产基地 李镇长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双桥镇没有企业,他根本不了解企业作风,也从未听说过“检测报告”这样的东西。 可是,眼前杨庆昌展示出来的报告,可是加盖了大红公章的红头文件! 代表着这东西可做不得假。 一时间,李镇长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 老杨向来情绪稳定,冲着李镇长说道:“刚才大家都在气头上,讲气话是做不得准的……” 李镇长面色稍霁。 杨庆恩阴阳怪气地说道:“连镇长都会讲气话啊!” 李镇长的脸色又变了。 一旁的李金香也被杨庆昌拿出来的检测报告给吓住。 但很快,她就开始反击了。 “谁知道你们拿了什么报告出来……” “我们都不识字,也不知道这报告上写了什么!” “万一是你们这些人作假呢?” 杨庆恩冷笑,“红头文件敢造假?你造一个给我看看!” 李金香梗着脖子说道:“我都不识字我怎么会造假啊?” 杨庆恩,“你不识字你还敢张口就来!你知不知道就你这么说……就是造谣!已经犯下了诽谤罪?” 闻言,李金香被吓一跳,再不敢吱声了。 李镇长却吃惊地看着杨庆恩。 他当然认识杨庆恩,知道这后生今年才十七…… 一年前他见到杨庆恩的时候,杨庆恩还是个面黄肌瘦,眼神阴鸷的半大孩子。 那时的杨庆恩只要一看到食物,就像饿了许久的狼崽儿似的,眼里冒绿光! 而一年后的杨庆恩,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他一下子就变得高壮起来,头发虽短但油光发亮的,皮肤光滑、眼神明亮。 最重要的是,杨庆恩这个没读过书的年轻后生,是怎么知道造谣红头文件是假会犯下诽谤罪? 再仔细想想,好像不光止杨庆恩的变化大,这大半年来,老杨和杨庆昌的变化更加大! 好像…… 也不知从哪儿听说,杨庆昌现在好像正在考什么大学。 李镇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程思宁。 这一切,好像确实是从程思宁来到水井村以后才发生的事。 此时老杨正在教训杨庆恩,“……得饶人处且饶人!穷寇莫追的道理你不懂吗?” 李镇长倒抽一口凉气! ——只有小学文化的老杨,居然还学会使用成语了! 李金香却不明所以,双手插腰,狐假虎威地朝着老杨大骂,“你才穷!你们全村都是穷鬼!” 杨庆恩在老杨面前不敢造次,冷冷地看着李金香,嗤笑了一声。 李镇长涨红了脸。 他知道,今天他真踢到了铁板。 李镇长老脸通红,但还是勉强挽尊,“老杨啊……” “那啥……呐个、呐个……” “你平时也要注意一下,要好好约束底下人的言行啊!后生仔还是谦虚一点好……” 他刚打了两句官腔,猛然看到一个穿着摘了肩章的绿军装、样貌威严的老者从外头走了进来。 伴在程思宁身边的小豹子眼睛一亮,大声喊了句“太爷爷”,就冲着来人扑了过去! 此人正是程思宁的爷爷程璞。 程璞原本将双手背负在身后,见了小豹子,他喜欢得不行,赶紧把曾孙子抱在怀里,摸了摸小豹子的头,这才笑眯眯地和程思宁打招呼,“思思来了啊?今天我来镇上赶集,听说你在这儿,赶紧过来看看……哟,你还真在这儿!” 说着,程璞半真半假地埋怨,“思思啊,你倒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可你是不是忘了,你爷爷、你孩子……天天在家盼着你呢!你倒好,三过家门而不入!” 其实程璞就是程思宁搬来的救星。 程思宁笑眯眯地承认错误,“爷爷,我这几天确实忙了点,但也是为了加班加点的忙完工作,然后早点回家休年假呢!” 一旁的李金香不知道程璞是谁。 但听到程璞说他是来赶集的…… 李金香嘀咕了一声,“今天又不是赶集日。” 没人理她。 李镇长正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程璞。 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想起来——程思宁好像很有背景? 再看看程璞熟悉的长相…… 李镇长傻傻地张大嘴,嚅嚅地喊了声“首长”…… 程璞笑眯眯地摆手,“哎呀什么首长不首长的,我就是个退了休的老头儿!” “对了,刚才我在外头听到,你们是不是……在吵架?发生了什么事啊?”程璞特别和蔼可亲地问道。 杨庆恩指指李镇长、又指指李金香,“首长……唔!” 李镇长被吓出一身冷汗,猛然蹿过去一把捂住了杨庆恩的嘴,慌慌张张地对程璞说道:“没、没没没……没事!我、我们正在……开玩笑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怪异地看着李镇长。 毕竟他现在的慌张、与之前的嚣张实在形成了鲜明对比。 程璞却心知肚明——他来这儿露个脸就行,说得越少越好、做得越少越好。 于是程璞哈哈一笑,顺势问道:“是嘛,什么高兴事儿啊,说来也让我乐呵乐呵。” 其实,这会儿只需要有人随便开个玩笑,给程璞一个台阶下,程璞也就不计较了。 现在他就是特别想带孙女儿和曾孙子回家去…… 可杨庆恩年轻,太较真了,拿着手里的红头文件检测报告,很气愤地说道:“老首长您看!” 遂口齿伶俐地将今天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李镇长窘迫到无地自容。 李金香也盯着程璞看了许久,渐渐意识到,程璞好像年画中的某个大人物…… 两人像两只鹌鹑,缩着脖子低垂着头,一声不敢吭。 程璞听了前因后果以后,心里其实是很不高兴的。 但他也知道,孙女儿的态度比较重要。 于是他就看向了程思宁。 程思宁给了爷爷一个安抚的眼神——我能处理好。 程璞便顺着孙女儿的意,笑眯眯地说道:“是嘛思思,那你们单位现在搞得很不错啊!什么时候能让我去参观参观?” 闻言,程思宁眼睛一亮! 第578章 广而告之的好办法 听爷爷说,想去水井去参观一下? 程思宁高兴极了。 其实爷爷和刘叔已经跟她提过很多次,想去水井村和太平村看看她的工作环境。 之前程思宁一直拦着不让。 是因为两个村子的基建不太行。 她不想让家人去,是害怕他们会担心她。 现在不一样了。 水井村的基建搞得还算可以。 程思宁相信,爷爷和刘叔看了水井村现在的大棚、养鸭场和虾场之后,可能会很高兴! 以及,爷爷的要求,突然让程思宁有了一个构想! ——将来有订单的时候,是可以组织一次向公众开放的现场参观。 这样,让附近的人知道水井村的产品是怎么品检、组装的,才能让大家知道,水井村出产的产品品质是多么的过硬! “当然可以了!”程思宁高兴地说道,“只是最近水井村没有生产任务……” “这也快过年了嘛!” “等过完年,我们接到了新的订单,要开始新的生产时,我再接爷爷去水井村参观!” 程璞听了,比程思宁还要高兴,“思思啊你们要是没订单,我可以介绍订单给你们啊!” 程思宁一怔。 程璞又道:“农产品嘛!部队永远不嫌多。你就说说水井村有啥产出……你们出什么,我帮你推销什么!” 此言一出,大家都惊呆了! 老杨、杨庆昌杨庆恩是喜出望外。 李镇长是一惊! 李金香则是目瞪口呆! 程思宁笑道:“过完年再说吧爷爷!现在距离年关也就只剩下十天不到了……别折腾你孙女儿了!等过完年,我追着你要订单!” 程璞哈哈大笑,“好!好啊!” 顿了顿,程璞又问程思宁,“那你忙完了没?回家去?” 程思宁看向了老杨。 老杨和李镇长之间的矛盾,程思宁并不想过问。 反正她又不受李镇长的管辖。 她只想确保水井村出品的产品不能被人冤枉、诬陷。 老杨得了程思宁的眼神暗示,便又看向李镇长,“李镇长,你看这事儿要怎么解决?” 李镇长哪里还敢替李金香撑腰! 他赶紧赔着笑脸说道:“这就是个误会啊……误会!” 李金香却有些舍不得——她险些就有五百块钱的赔偿款进账呢! 于是李金香小小声说道:“但是我们家拿到的那个礼篮,确实是水井村的礼篮啊!我又没有讲假话!” 一旁全程看完整场闹剧的赵公安再次挺身而出,“李金香!我再次提醒你!” “你的丈夫张满财和水井村村长老杨已经在我们所里达成了和解。” “你丈夫张满财当时带着你们家的礼篮去了我们派出所,老杨也带了水井村的礼篮去了……” “我们是当面一样一样对比过的,你丈夫很清楚,你们家的那个礼篮应该是假冒伪劣产品,根本就不是水井村的东西……” “我再让你看一次张满财的口供和画押!” “呐,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张满财已知自家的礼篮并非水井村产品’,这是他的画押,你看到没?” 李金香被臊得无地自容,尖叫道:“死鬼!张满财那个死鬼!他知道了他还不告诉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说着,她跺了跺脚,一脸的恍然大悟,“啊啊啊啊啊我知道了!” “肯定是我大姑姐(三河村村长李自更的老婆张满花)吹牛!她说这个礼篮是水井村的,我们才当了真的!” “哼,我回去找她算账去!”说着,李金香佯装要去找张满花算账,头也不回的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老杨笑眯眯地问李镇长,“镇长,你看……” 李镇长屁都不敢放一个,“我这边已经没事了,没事了……你们要是忙,就赶紧去忙,哈哈哈哈……老杨啊,过年有空来家吃饭啊!”李镇长赔起了笑脸,还冲着老杨点头哈腰。 殊不知—— 老杨和李镇长突然齐齐陷入沉默。 要知道,大半年之前,老杨在李镇长面前只有点头哈腰赔笑脸的份儿。 现在居然调了个个儿?! 李镇长心头在滴血。 一时间,老杨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他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笑着对李镇长说道:“好,没事儿了就好,那我们这就回去了。”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镇长办公室。 杨庆恩年轻,不依不饶地问老杨,“叔,是他自己说的,只要我们能拿出证据来,他就辞职不干的!” “我们把证据拿出来了不是吗?” “为什么我们还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像他这么讨厌的人,根本不配坐这个位子!” “我们要他实现承诺……让他辞职啊!” 老杨直摇头,“阿恩啊,你太年轻了!以后跟着我、跟着你阿哥(杨庆昌)多历练吧!” 杨庆恩不明所以,转头又去问杨庆昌,“阿哥,点解啊?” 杨庆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觉得他不行……那他是怎么连任的?这证明他还是有群众基础的!” “经过这一次,他已经知道厉害了,以后不会再敢针对我们为难我们。” “可如果我们把他逼走了——” “能不能真的逼走他,这还不确定。” “他毕竟是公职人员,就是他想辞职,组织也不一定放人!” “再说了,要是我们真的逼走一个镇长,你想想……以后新来的镇长会不会更加注意我们?遇上好的,那还不错。” “万一遇上一个比他还差劲的,以后专门给我们二叔穿小鞋可怎么办?” “所以我们也不能把路走窄了。” “现在李镇长已经不敢小看我们了,这就够了。”杨庆昌解释道。 杨庆恩这才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就这样,一众人相互告别。 临别时老杨问程思宁,“程老师,阿美年二十六结婚,你去不去吃喜酒?” 程思宁想了想,点头,“去,春榕那会儿也说了要去喝阿美的喜酒。到时候我和春榕两口子一起去。” 老杨应了一声好,大家分道扬镳。 程思宁和小豹子一起,坐上了程璞的车,一块儿回到南海湾的家中。 第579章 婚礼上的风波(上) 程思宁在南海湾的家中休息了几天,陪伴孩子们,也帮着刘叔准备过年要的东西…… 到了腊月二十六这天,是杨纤美和赵想的婚礼。 程思宁骑着三轮车带着孩子们、和骑着自行车的谈春榕楚天津两口子一块儿前往水井村,去吃喜酒。 本来程璞也想去凑过热闹。 但省城军分区派了人过来接程璞过去开个犒军大会。 程璞只好带着刘叔去了。 双胞胎坐在三轮车的车斗里,像两只猴子似的扭来扭去,又像两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一刻也不停顿…… 程思宁被孩子们闹得脑壳疼! 大家好不容易赶到水井村所在的山脚下,遇上了不少来吃喜酒的外村人。 不过,程思宁和谈春榕两口子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更加属于外乡人了。 所以略微聊了几句,就一块儿进了村子。 一进村,来吃喜酒的外村人就惊呆了! 天哪,这还是印象中又穷又破烂的水井村??? 外村人个个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 不太对吧? 他们发现水井村的亲戚们的房子早就不在原处了。 村里似乎有了规划。 以前破旧到快要倒塌的房子全没了,村民们全都搬到村西头去。 一幢幢的房子,看起来全是新起的木板结构,而且看起来,家家户户的房子全都宽敞明亮,都有个用竹篱笆扎起来的院子。 村子的东边儿,则是气派的、漂亮的白色大棚。 大大小小足有四个! 最东边儿的悬崖那一边,是宽敞的鸭圈;悬崖之下,是几幢建在水上的小木屋,木屋旁是飘浮在水上的大片浮标……听说那儿是养虾场和养鱼场! 看完了村里的建设以后,外村的人们突然意识到,水井村里的人们,好像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以前的水井村人,个个蓬头垢面,个个衣衫褴褛,说他们这儿是叫花子窝,根本没人反对。 现在? 男人全都剃着一水儿的寸板(没办法,村里的五婶只会给大家剃这一种发型),但人人都是精神小伙。 他们因为能一天三顿饭的炫大米饭,几乎全变强壮了,再加上被自家女人打理着日常穿着,显得样貌也英俊了些,眼神明亮有神…… 变化最大的,是他们的气质。 也不知为什么,明明也是天天扛着锄头种地的庄稼人,偏偏有点儒雅的感觉。 村里的女人们变化更大——她们好像集体变漂亮了! 这主要体现在穿衣打扮上。 她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花布上衣,或是在绿色的半短裤上镶一圈儿花布花边,有的还用花布做成发带,系在辫梢上。 女人们还受了程思宁的影响——程思宁也爱美,她很怕自己被晒黑,只要一出门,她就戴个斗笠,还在斗笠上缝了一圈儿纱巾。 平时她还很注意护肤。 靳野知道她爱美,特别从国外买了不少护肤品回来给她,她也不厌其烦的天天涂抹。 有时她还会做做黄瓜面膜、番茄面膜之类的。 水井村的女人们没钱买护肤品。 但她们可以学程思宁,只要一出门就戴个斗笠。 之前村里组织了好多次下山卖鱼丸,大家多少分到了一点儿钱,女人们立刻买了纱巾和雪花膏回来,也是天天抹,还学着程思宁的样子,十来个妇女分一条黄瓜、切成薄薄的片用来敷面膜…… 几个月下来,水井村女人们的皮肤……是比不上程思宁,但比外村平时从不护理皮肤的女人们,简直要强太多! 她们白了,嫩了,因为这大半年来能吃饱饭了,开始长肉了,皮肤变得丰腴,原本干瘪的身材也变得玲珑有致。 就连头发也变得有光泽了! 水井村的孩子们,变化是最大的! 尤其是辉仔这些半大的孩子们,由于最近能吃饱了,他们的个头蹿了一大截! 外村人们看着水井村的村民们男的俊、女的靓,小孩子们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大家都很吃惊。 不过,最让大家惊讶的,还是新娘子杨纤美和新郎倌赵想。 杨纤美漂亮得让人大吃一惊! 她穿着大红色的西服、大红色的百褶裙,脚下穿着白袜子和黑皮鞋;脑后挽了一个发髻,戴了几朵大红色的纱花。 赵想穿着黑色西裤、白色长袖衬衣,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也是精神抖擞的样子。 八十年代中期,大家都不富裕。 大约城里的年轻人结婚,还能添置一身和杨纤美差不多的嫁衣。 但在农村,这样的打扮…… 根本不曾有过! 一时间,大家全都围着杨纤美打转。 当然了,大家对新郎倌赵想也很感兴趣,不住地打听他的个人情况。 但最让人感到惊讶的,还是这次水井村为杨纤美举办的筵席。 ——实在是太太太丰盛了! 主菜,是被油炸得极酥脆的鱼肉; 还有水井村的拿手美食——鱼丸; 有堆成小山一样的白灼各种海贝海螺,还有各种的蘸酱; 有红烧肉炖香菇; 还有佐酒好吃的紫苏油炸花生米; 还有一大锅的蔬菜乱炖,如茄子豆角丝瓜之类的; 有一大锅被炖煮成浓稠乳白色的鱼头鱼骨汤; 以及凉拌的绵白糖生西红柿。 六菜一汤一甜品里,居然有四个荤菜两个素菜! 汤也是肉汤…… 这场面无论是在哪个村,都是独一无二的! 啊对了,绵白糖凉拌生西红柿这个甜品就更稀罕了。 那糖,就像不要钱似的洒在西红柿上,尝上一口——浓浓的甜配上淡淡的酸,还带着清爽的果味儿!绵软多汁的果肉配上来不及化掉、咬在嘴里沙沙作响的白砂糖…… 实在是太好吃了! 大家惊叹于水井村为杨纤美、赵想举办的这场丰盛筵席,又对赵想十分好奇——毕竟杨纤美这附近是出了名的命不好。 也不知道她嫁的这个外乡人到底靠不靠谱。 就这样,大家一边偷偷瞄着水井村的妇女们正在为最后的筵席工作而收尾;一边偷偷打量着杨纤美与赵想…… 突然,孩子们在村口跑来跑去,还不住地叫嚷道:“公安来了!公安来了!” 大家齐齐一愣。 当下,几乎所有人的想法就是:不会吧不会吧,无缘无故的,公安怎么会来?难道说,杨纤美的婚礼还会出什么差错吗?天啊,她的姻缘怎么这么艰难? 第580章 婚礼上的风波(中) 程思宁正和谈春榕聊天,说起她打算年后在水井村建立一条符合国际标准的质量管理体系的事儿。 谈春榕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未免觉得有些稀奇,便认认真真地听程思宁说。 “咱们迟早有一天会跟世界接轨,咱们的产品想要卖到国外去,还要创造出‘种花国的产品就是好’这个概念,那我们的产品质量就必须比国外生产的产品品质更好。” “工业品咱们还不行……毕竟咱们现在工业基础差么!” “可农产品怎么就不行了?” “这事儿我会在年后就开始推动……我记着我们这会儿好像还没有引起国外的质量管理体系,所以我会想办法向上级提出建,尽早推行试行办法。” “咱们水井村就是个绝佳的试验点……” 谈春榕想了想,说道:“但如果推质量管理体系的话——” “恐怕大多数农产品都达不了标吧?” “就拿邵老师的大棚种出来的番茄来说吧,看起来倒是很爱人。个头全都一样大,都是红艳艳的,也都好吃……” “可是,那些番茄要不是放在大棚里精心照顾着长大,普通农民谁能种出品相那么好的番茄?” 程思宁笑道:“那就推广大棚种植啊!” “我懂你的意思——你就是嫌成本太高么!咱们村里的村民大棚,不也是你去联系的嘛?那多贵啊!” “而且从咱们的固化思维来说——番茄需要长得那么漂亮干什么!能吃就行!又或者有人说,番茄的个头一样大,颜色、味道也全都差不多,一看就是被化学试剂催熟的……” 谈春榕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程老师全都说到她心坎里了。 那…… 程思宁继续解释: “可只要咱们把质量管理体系建好,从每一批番茄里抽样做检测,确认番茄的各项营养数据都达标……那就是一批质量合乎要求的番茄。” “在质量方面,咱们的产品经受得起考验。” “再讲成本——就是刚刚跟咱们签订了采购合同的大棚厂,他们之前为了寻找材料,是怎么个鸡飞蛋打的,咱们全都知道!” “老实讲,他们也算是很配合了,为了接到咱们的订单、为了赚取这个合作经验,他们宁愿亏钱……” “但从长远角度来说,我们并不希望他们亏钱。合作一定要是双赢的方式,否则,他们越接我们的订单就越穷,以后倒闭了呢?” “那咱们以后就不能再有大棚了吗?” “所以咱们推广了大棚种植,大棚厂才会获利。” “大棚厂的产量上去了,成本就会降下来——这就是农业带动工业基础的发展。” “以后大棚没那么贵了,是不是咱们的番茄定价也可以降下来了?” 程思宁细细地分析给谈春榕听。 谈春榕举一反三,“还有咱们的大棚消水培技术!” “现在成本贵,是因为必须得由邵老师和她的学生们亲手操作……乖乖,她们读了多少年的书啊!那些营养剂什么的,还全得手工配制!” “要是推广了大棚技术,营养液也能成吨成吨的生产,只要简单地培训一下人手就能上岗……这么一来啊,成本又能降一降!” 程思宁含笑点头。 谈春榕激动了,“思宁啊,我看行!” 想了想,谈春榕又道:“可我觉得吧,这是条任重道远的路。” 程思宁表示同意,“道阻且长。” 谈春榕反而从一开始的隐约反对,变成了积极进取者,“没事儿啊思宁,你争取把这什么质量管理体系建设起来……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程思宁笑了。 这时,村里的孩子们突然喧哗吵闹了起来: “公安来了公安来了!” “村里来了好多戴大盖帽儿的!” “解放军嘟嘟!” “十几个啊!是不是出大事了?!” …… 程思宁与谈春榕对视了一眼。 ——村里来了公安? 发生了什么事?! 不少外村人正在嘀嘀咕咕: “不会吧杨纤美这么邪门的嘛?她上一次也是,快要结婚了结果出嫁前一天未婚夫死了……” “后来她又说了几门亲事,一说成,她阿爸就死了!又说一次……她阿哥残废了!” “那么多公安来村里干什么?不会是她的这个老公是个逃犯?” “我的天,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那杨纤美也太惨了。” 听了大家的议论,程思宁和谈春榕忍不住齐齐看向杨纤美。 一身红衣红裙的杨纤美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不言不语。 只是,她双手握拳,置放于膝头,紧抿着嘴,面色惨白。 坐在她身边的赵想不明所以,偏过头看向村口的方向。 这时,老杨已经迎了出去。 其他的村民们也跟去看热闹。 没一会儿,还真有一众穿制服的警察们进了村。 程思宁数了数,估计来了十来个警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手里还拎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什么的。 老杨一脸紧张地过去,和警察们攀谈了几句,脸色便放松了。 跟着,也不知道警察说了句什么…… 老杨突然露出惊诧的表情。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警察,过了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小豹子本来跟在老杨身边看热闹,突然朝程思宁跑了过来,“妈妈妈妈!警察叔叔是来我们村普法的!” “好像是说拒绝偷渡什么的……” “警察叔叔还说,上次从我们村跑出去的那个张春,他们不是连夜跑了四个嘛?” “被当场打死了一个,一个受了伤被抓了在坐牢,剩下两个跑了,下落不明。” 程思宁、谈春榕,以及和坐在一旁的妇女们被惊住了。 谈春榕奇道:“张春是谁?” 程思宁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陡然得知这样的消息,大家都有种既震惊、又茫然无措的表情。 和刚才老杨的表情基本一致。 过了好一会儿,阿凤才急急地问道:“是哪个死了啊?” 是啊,这是大家最关心的事。 毕竟当初张春他们四人也曾活生生地在这村子里和大家呆在一起过。 小豹子直摇头,答道:“警察叔叔说,死的是‘张某’……” 村里人现在大多识字了,但文化程度不高。 阿凤甚至还松了口气,说道:“那就是说,不是张春啦!” “哎,那张某是谁?应该是除了他小舅子不姓张以外,他弟弟、他族兄都姓张吧?” “那到底是他弟,还是他族兄啊?” 程思宁好脾气地解释了一下张某的意思。 年轻的妇女们再次傻了眼。 “所以张某也有可能是张春?” “好像张春的小舅子姓章……” “我的天啊,他们四个很年轻的,张春他哥才二十三我记得,他弟弟十六,也只比我们阿恩小一岁呢!” “诶,不管死哪一个,都觉得好可惜啊,人生才刚刚开始。” “当时就说他们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杨纤美莫名松了口气。 第581章 总觉得这对新人有点怪怪的 可以说,杨纤美自从婚期已定开始,就变得焦虑不安。 她也总觉得自己命运多舛。 尤其是在姻缘这一方面。 今天一大早起来,杨纤美一边装扮、心里还在想:老天保佑今天再不要出什么差错了! 没想到村里突然来了一大群公安! 霎时间,杨纤美心里一片冰凉。 她下意识就觉得,是不是哪儿又出了什么差错。 啊,原来那些公安是来搞宣传的,目的是劝阻大家不要偷渡。 杨纤美松了口气。 她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新郎倌赵想。 赵想长得很帅气。 他年轻、个子高还瘦削,穿着黑色西裤和白色长袖衬衣,发型留着时下最流行的三七分。 他眼眉俊秀,有种干净乖巧的少年感。 而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被那群来访的公安们给吸引住。 赵想歪着头,看向那群正在竭力给群众普法的公安们,以及围绕在公安身边问长问短的村民们。 杨纤美却呆呆地看着赵想…… 半晌,她突然面一红。 杨纤美羞涩地垂下了头。 她心想,这就是她丈夫,未来要和她一起共渡余生的男人。 从今往后,这个男人即将成为她的天、她的地,她所有的世界。 “张春是谁?”赵想盯着热闹处看了半天,好奇地问道。 杨纤美便将孙教授坐着张春的船赶来水井村时,因为走错了错……最后还是老杨带着人乘船出海,分别把孙教授和张春营救了回来的。 结果后来,张春听说可以走海路去对岸,他们一众半夜偷偷摸摸划船逃了…… 喊都喊不回来。 再后来,老杨去报了案。 现在,大约是张春一众一死二伤…… 派出所的人拿这案例来当作典型宣传,劝诫、号召大家不要起偷渡的心思。 赵想沉思片刻,扭头看了一眼悬崖的方向,问道:“从这儿走……海路可以直达对岸吗?” 杨纤美连忙说道:“走海路可凶险了。” 赵想点点头,不再言语。 不过,他明显变得沉默了许多。 那一众公安也没料到,今天水井村居然正好在办喜事。 老杨他们竭力留公安们吃喜酒,公安们为了拉近和老乡们之间的距离,便也掏出了份子钱,现场交与。 不过,他们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就又扛着各种宣传用具匆匆离开。 公安们离开以后,大家高兴自在地吃起了喜酒。 今天来吃喜酒的人很多。 有张满花两口子,张满财两口子,李镇长他们全都来了…… 没办法,五村联盟嘛! 大家都是姻亲。 在办这场婚宴之前,外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水井村了。 这会儿所有的外村人全都被水井村的新窝新貌给震惊住。 太平村村长老陈嫉妒得心都在滴血,他急吼吼地赶过来问程思宁,“程老师……程老师你要看看我们太平村啊!” “之前我们太平村和水井村一样,也和你签约了啊!” “可是你看看……为什么水井村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我们太平村却只除了一个科研大棚之外,什么都没有?” “程老师,你不可以这样偏心的!”老陈急道。 程思宁一笑,“陈村长,那你应该要多来水井村,好好看一看杨叔他们是怎么配合我的工作的。” “说白了,我也不是太有空,天天盯着杨叔他们。” “我是水井村的合作者,不是实际管理者……” “你想要做一件事,是需要自己去做的,而不是站在原地等着别人来做。”程思宁语重心长地说道。 老陈愣了一下。 看着程思宁通透的笑颜,老陈的一张老脸突然烧得通红。 他跟老杨不一样。 老杨当时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正好出现了一个程思宁。 老杨牢牢抓住程思宁这根救命稻草,来了个死马当作活马医! 又因为水井村根本没有退路,以及老杨这人就是个死心眼……所以老杨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把程思宁的交代当成最重要的事情去做。 老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机会主义者。 既怕吃亏,又想占便宜。 五村之中唯有水井村的老杨积极响应程思宁的号召…… 太平村是五村之中,唯一比水井村强一点儿的。 老杨想翻身? 老陈当然心里慌,也忙不迭地答应了要和程思宁合作。 从那以后,老陈就一直在观察程思宁、观察水井村。 可老陈觉得,程思宁的能力也就这样儿…… 水井村么,倒是应该在程思宁的怂恿下,下山赶集摆摊卖鱼丸了。 老陈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知道老杨等人的性格——他们老实木讷,根本不可能做出下山赶集卖鱼丸的事儿。 老陈未免有些轻视,觉得程思宁提出的所谓合作……就这? 直到今天,老陈和镇上其他的村长村干部,以及李镇长本人来到水井村,才知道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陈一下子就慌了。 此刻被程思宁点醒,老陈羞愧得无地自容,“程老师,我、我们村最近就有空!等过完年嘛,过完年等你也有空了,麻烦你指点一下我们的工作要怎么进行!” “我保证!我保证我们村会比水井村还积极配合……”老陈迫切地说道。 程思宁含笑颌首。 她确实对老陈不太满意。 但她也不会为难老陈。 毕竟她的心愿,还是希望所有人都变好。 在水井村吃完喜酒后,天色已晚。 程思宁也没打算当天回。 小豹子带着俩弟弟和村里的孩子疯玩儿去了。 程思宁因为晚饭吃太撑,在村里溜圈。 走到悬崖旁时,她遇到了同样在遛弯的杨庆昌和阿凤两口子。 阿凤怀孕满了三个月,小腹微挺。 年轻的夫妇看起来感情很好,二人双手紧握,不知说什么,笑成了一团。 见了程思宁,二人赶紧打招呼。 大家刚聊了没几句,突然看到了行色匆匆的杨纤美?! 这就稀奇了。 今天可是杨纤美的大喜日子啊! 她一个新娘子,不和新郎倌共度良宵,跑出来干什么? “程老师,昌叔、昌婶,你们看到我家阿想了没?”杨纤美焦急地问道。 程思宁、杨庆昌和阿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摇了摇头。 杨纤美急了,高声叫喊,“阿想!阿想——”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悬崖下边儿传来了赵想的声音,“阿美我在这儿。” 杨纤美松了口气。 很快,赵想从悬崖下走了上来。 也不知为什么,程思宁总觉得赵想的脸色不太对。 这对新婚夫妻又手牵着手,笑眯眯地离开了。 程思宁看着这对新人的背影,久久不语。 第582章 过年啦(上) 程思宁和爷爷、孩子们、刘叔在南海湾过了个非常特别的春节。 说特别,一是因为南海湾天气炎热,隆冬腊月的,气温高达二十多度,大白天得穿短袖,夜里倒是要披件长袖衣。 二是因为南海湾这边独特的春节习俗。 首先是省城人民爱花,所以省城的别称除了“羊城”之外,还有“花城”之誉。南海湾虽然距离省城挺遥远的,但也受到影响,南海湾里摆起了花圃,堆满了金桔树之类的。 其次就是这里的红包文化。 这里的本地老百姓把红包称之为“利是”,年长者派发给后辈,已婚的发给未婚的…… 程思宁的孩子多,大年初一那天,三个孩子出去遛了一圈儿回来,人均收到了二三十个红包! 程思宁和程璞、刘叔都吓坏了。 赶紧拆开孩子们的红包一看,全是两分、五分一张的零票。 看着红包挺多,数起来一人得了一块多钱…… 程璞笑道:“红包比钱还贵!” 大家又看了看红包。 红包大约都是自家买了牛皮纸回来,自行裁剪折叠粘贴的,所以大大小小都不一样。 但共通点,就是在每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做成的小信封上,都贴了一块小小的红纸。 这年代,这地区,文盲率还是有的。 不识字的,红包封上就空着。 识字的,就在红包封上写着祝福语,“恭贺新喜”、“恭喜发财”、“龙年大吉”或者“大吉大利”之类的…… 刘叔直发愁,“那咱们是不是也应该要准备一点儿红包啊?” “诶,之前咱们也不知道这个情况,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牛皮纸没买、零钱也没兑……” “这火烧眉毛的,上哪儿找去!” 程思宁想了想,说道:“小卖部应该有得买。” 小豹子大笑,“小卖部就是个百宝囊!” “百宝囊百宝囊!” “小卖部里什么都有!” 左左右右兴奋得又跳又叫。 程思宁被闹得头疼,又好笑又好气。 刘叔当即去了小卖部,果然买到了牛皮纸、红纸和胶水,还兑到了十块钱的五分零钞。 当然了,在小卖部老板的要求下,刘叔花五角钱买了点糖果之类的。 回到家,大家一块儿忙起了包红包。 程思宁彩纸,程璞和刘叔叠纸,小豹子涂抹胶水; 左左右右被安排着在红包上祝福语。 一家子忙碌了一上午,终于包好了像小山一样的红包。 因为家里有冰箱,昨天除夕,刘叔敞开手脚办了一大桌年夜菜。 足有十七八个菜! 饶是家里有三个小饭桶王,那也吃不完啊。 没吃完的全都被刘叔塞冰箱了。 大年初一的午饭,刘叔热了两盘子剩菜:红烧鱼、蒸扣肉,又炒了个新鲜的青菜,蒸了个水蛋,一大家子吃完了饭…… 然后程思宁去楼上歇午觉,孩子们出去疯了。 下午三点多,程思宁歇好了午觉准备出去遛遛弯、上谈春榕家去串个门…… 没想到,一下楼她就看到家里来了客人。 来人是小唐和小蒋。 他二人已经大变样了。 以前的他们就是身材比较高大强壮的普通年轻人。 现在的他们,留着三七分发型,头上架着一副墨镜,身穿牛仔裤、翻领卫衣,肩上还搭着浅灰色英伦风花纹的薄款毛衣…… 港风十足。 他们以前是程璞的警卫员,退伍时程璞花钱雇他二人陪同程思宁来广东考察。 后来他俩在省城发现商机,放弃了部队对退伍军人的工作安排,选择下海经商。 几个月前,程思宁和小蒋还在省城遇到过。 据程思宁的观察,小唐小蒋从事的……可能不是什么正经活计。 这会儿小唐小蒋见了程思宁,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程姐”。 程思宁先打量了一下爷爷的表情。 爷爷看起来情绪比较放松。 程思宁这才笑道:“坐坐坐,今天有空过来玩儿啊?” 小唐说道:“上回小蒋跟我说,在省城遇上了程姐……” “我们商量着,估计程姐也已经安顿得差不多了,那老首长可能也过来了。” “所以今天过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一进这儿,问了几个人就找到了。” 程璞笑着对程思宁说道:“思思啊过来坐,咱们一块儿听听小唐小蒋讲故事。” 程思宁很听话地坐到了爷爷身边。 听小唐小蒋讲了一大通…… 程思宁听明白了。 原来他俩现在做的是背包客生意。 讲白了,就是雇人从香港那边带东西过来,再在省城这边叫卖。 涉及的产品包括服装衣裙鞋帽,零食酒水饰品,甚至文具玩具等等…… 当然了,也包括时下最流行的香港金曲磁带。 程思宁眉毛一挑。 ——这不就是走私吗? 小蒋上回在酒楼里见了程思宁,还拿到了一张程思宁写给他的纸条…… 此刻面对程思宁,他心里突突突跳得厉害,又有些心虚,连忙解释,“程姐,你放心,我和小唐绝对没干任何违法违纪的事儿!” “真的!” “我们开的公司就是正规的公司,一切都是按照规定来的……” “海关那儿有金额限定,我们每次都不会超那个规定!” 小唐也说道:“是啊程姐,你放心,首长对我们的教导……我们绝对不会忘!” 老实讲,程思宁也不是很相信。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么! 而且小唐小蒋算是她爷爷的人,她不好逾越说教。 “好了,你们心里有数就行,”程思宁也笑眯眯地说道。 她站起身,对程璞说道:“爷爷我出去有事儿……” 然后又和小唐小蒋打招呼,“以后有空常来家里玩儿。” 小唐小蒋点点头。 程思宁去了谈春榕家串门儿。 二人才聊了没多久,一小孩儿被刘叔支使着过来报信儿,“谈阿姨新年好,程阿姨新年好!” “程阿姨,你们家刘爷爷让我过来喊你回去!” “说家里来了客人!”说完小孩儿就跑了。 程思宁吼得嗓子都哑了,那小孩儿才又跑回来,“程阿姨?” 程思宁塞了个红包给他。 小孩儿喜得眉开眼笑。 程思宁拉着谈春榕,“走!上我家去!” 谈春榕奇道:“有客人上你们家来拜年,我去干什么啊?” 程思宁笑道:“那你倒是猜猜啊,来的是谁?” 谈春榕想了想,笑了。 第583章 过年啦(中) 果然,来程家拜年的人们,正是老杨一众。 这时小唐小蒋还没走。 见程家来了浩浩荡荡一群客人…… 小唐小蒋便起身告辞。 程璞留他们吃饭。 小唐小蒋连连摆手,说他们还有几个老乡也在南海湾服役,看完了老首长,他们准备去找老乡叙叙旧,就不打扰老首长了。 程璞也就没勉强。 程思宁带着谈春榕回到家的时候,正好遇上小唐小蒋告辞出门。 于是两拨人又站在门口聊了一会儿的天。 唐蒋二人离开后,谈春榕突然“哇”了一声。 程思宁不明所以地回头一看,才顺着谈春榕的视线,看向了门厅处。 那儿堆放着客人来拜年时带的礼物。 林林总总一大堆。 虽然没有很明显的摆放限制,但还是很突兀,而且能一眼看出——小唐小蒋上门送的礼物是包装精美的进口巧克力、进口香烟、高档洋酒和看起来很漂亮的机器人玩具等等。 看起来就是很华丽的。 而水井村老杨他们送的礼物,全是土特产、农副产品。 尽管他们也精心包装过,但也是用竹篮装好,或是用没有补丁的麻袋打包。 看起来就是灰朴朴的、土不拉叽的。 程思宁皱眉。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表情,带着谈春榕进入了客厅。 老杨、杨庆昌、阿凤、杨庆恩、杨纤美和赵想他们齐齐站了起来,向程思宁问好。 程思宁笑了,安抚他们坐下,又请他们吃瓜子花生糖果。 脾性耿直又坦率的老杨,得到了程璞的好感,再加上年纪阅历,二人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谈春榕和杨庆昌、杨庆恩聊起了年后在省城开批发档堆样口的事儿,越聊越深入…… 程思宁问阿凤,“你怎么也来了?” 阿凤怀孕四个月,小腹已经微微凸起。 阿凤满面娇羞,“我在家呆着挺闷的,我……就让阿昌带我来,阿昌说南海湾这医院不错,让我过来产检一下也好。” 这下子,程思宁是真的笑了。 农村人没有医疗意识。 对他们来说,治疗上吐下泻、感冒发烧、胃痛腹痛的唯一办法就是死扛。 实在扛不住了才去医院。 但到了这时,也往往已经把小病拖成了大病,根本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像女人怀孕生孩子这样的事,最多也就是村里的接生婆来料理一下。 但现在,杨庆昌居然想让怀孕的妻子去医院做一下产检? 程思宁是真心为这对夫妻感到高兴。 她问阿凤,“路上还好吧?” 阿凤含笑点头,“我坐三轮车来的。” 程思宁笑了,“我先去给你问问,医院妇产科有没有医生上班。” 毕竟现在过年么,医生也要休假。 程思宁去书房给南海湾医院打了个电话,问到了今天是有医生值班的,但只上班到五点。至于做产检么,不是多大的事儿,可以做。 程思宁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她赶紧和医生说马上过去,请医生等一等。 讲完电话,程思宁去客厅跟大家说了一声,便急急地领着杨庆昌和阿凤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给阿凤做了产检,先是算出了阿凤的预产期,又检查了一下阿凤的各项身体指标,然后又塞给杨庆昌一大堆宣传单,全都是“孕期妇女营养食谱”、“怀孕分娩一百问”、“医生教你科学喂养婴儿”和“孕产妇护理大全”之类的…… 接下来,程思宁又陪着杨庆昌和阿凤回了家。 这时已经五点多,刘叔已经在厨房搞饭菜。 下午阿凤来的时候,刘叔就看出来阿凤是孕妇,特意炖了桂圆红枣鸡蛋红糖水儿。 这会儿见程思宁陪着阿凤来了,刘叔赶紧给所有人全都上了一碗。 甜津津香喷喷的糖水,男女老少都吃得眉开眼笑。 程璞开玩笑,“阿凤啊我们可是沾了你的光,才有这么好吃的糖水儿啊!” 谈春榕也大大方方地说道:“但愿今天喝了这么好吃的红糖水以后啊,我也能沾沾阿凤的喜气!” 阿凤面红红地说道:“我今天可是来沾程老师的喜气的!” 然后她的一双眼珠子牢牢粘在正捧着大碗认真吃糖鸡蛋的左左右右身上,“我可羡慕程老师了……” 程璞骄傲地说道:“那倒是!我们思思啊身体好,和靳野结婚的当年就生下了大儿子小老虎,隔一年得了小豹子……再隔三年又得了左左右右!” “所以啊,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最重要就是……身体一定要健康!” “要是身体不好,男同志他扛不了枪、挥不动锄头,女同志也不好怀孩子……对吧?” 大家全都笑着应和。 程思宁倒是因此又想起了不在跟前的靳野和小老虎,有些伤感。 碍于家中有客人在,她控制住情绪,也露出笑颜。 接下来,大家又在家里吃了一顿刘叔做的饭。 聊了一会儿的天,老杨他们找程思宁要了办公室的钥匙,准备在办公室那儿应付一宿。 程思宁劝他们,“大过年的就别睡办公室了,我上招待所给你们开几间房……” 老杨不干,“办公室里的住宿条件也不差!” 程思宁没办法,只好把钥匙拿给了老杨他们。 在送老杨他们出门的时候,赵想落在了最后面。 程思宁站在庭院里,回头看了一眼,见赵想正站在门厅那儿,盯着先前小唐小蒋送来的贵重礼物看。 杨纤美在前面喊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回过神,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那些礼物。 直到杨纤美跑过去拉住他,他才回过神。 “阿美,”赵想低声说道,“先前来给程老师拜年的那两个人,我认识……” “他们一个姓唐、一个姓蒋,是省城的黑道老大。” “他们垄断了磁带生意,赚到的钱……据说每一天都过万!” “阿美,是不是去了香港就能挣大钱了?”赵想轻声问道。 杨纤美不耐烦地说道:“你就歇了这心思吧!” “一天天的,净问这些事儿……” “咱们脚踏实地的做事挣钱不好吗?” “哎咱们快点走吧!” 这两口子倒是没有发现站在一旁的程思宁。 毕竟天一黑,庭院里的路灯也不甚明亮。 他俩一边说一边牵着手走远了。 程思宁直皱眉。 第584章 过年啦(下) 过年的日子就是吃吃喝喝,邻里之间串串门子。 程思宁过了几天吃饱睡、睡醒吃的日子,觉得自己胖了一圈儿。 年初五这天,镇上赶集。 程思宁和一大家子全都去了。 她在镇上遇到了在摆摊的水井村人。 这一次,水井村人可不是集体出动,所以大家摆摊卖的东西……啥都有。 有竹编的席子、箩筐、筛子什么的; 有卖白砂糖黑凉粉的; 还有卖野菜的,卖鱼干的,卖炸红薯饼的…… 大家见了面,又高兴又激动。 程思宁给儿子们买了几个油炸红薯饼…… 村民死活不肯收钱,被程思宁给骂了一顿,才扭扭捏捏地收了。 村里的妇女阿花朝着程思宁使了个眼色。 程思宁会意,去了一旁人少的地方等着。 没一会儿,阿花匆匆过来了,“程老师,村里出事了!” 程思宁被吓一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花说道:“阿想跑了!” 程思宁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谁?” “赵想!阿美的老公啊……杨纤美的老公!”阿花说道。 程思宁瞬间瞪圆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听懂了。 又好像没懂。 ——赵想和杨纤美不是才结婚吗?! 年二十六才结的婚,当时程思宁还去喝喜酒了呢! 今天年初五…… 十天不到,赵想就跑了? 跑哪去了? 阿花继续说道:“阿想是初三晚上跑的。” “应该是上回听说张春他们能从水路过去,前几天就一直闹着让阿美教他游水和划船……” “学会了以后,初三晚上半夜走了!” “他走的时候偷了一条船……” “毕竟在村里呆了一段时间嘛,他知道虾场那里有人看守,所以他是绕路走的。” “我们都不知道。” “天亮以后听到阿美哭着发疯,才知道赵想跑了。” 阿花微喘了两口气,继续说道:“赵想给阿美留了个字条,说‘对不起’,还说他只是想尽快出人头地,给阿美好的生活……” “他说他绝不会背叛阿美,如果阿美不愿意等他,那就另嫁。” “如果阿美愿意等他,那他发达了以后,一定要回来接阿美去香港享福的!” “昨天阿花不依不饶地闹着要二叔划船带她去拦赵想,还说二叔要是不带她去,她就从悬崖上跳下去!” “二叔没办法,只好带了几个人,和杨纤美一起去了……” “呐,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阿花一口气说完了。 程思宁久久不语。 其实,早在杨纤美决意要和赵想在一起的时候,不光村里人觉得他俩不般配,程思宁也不太看好这一对儿。 倒不是说,赵想长得俊秀而杨纤美的外表普通了些。 是因为杨纤美是个恋爱脑,而赵想的心思太重,性格又太偏执。 程思宁也不是没有伸出过援手,该提点的她全都提点过。 可杨纤美还是决定要和赵想在一起,赵想也依旧决定逃跑偷渡…… 这是他们各自选择的人生,程思宁也只能是尊重加祝福。 阿花叹道:“其实赵想找到村里来的时候,我们就劝过阿美。” “那个男孩子太秀气了,根本不像个愿意脚踏实地好好过日子的人!” “可阿美不听劝啊我们也没办法!” “这赵想一跑啊,阿美是真的惨!” “程老师你也知道的,阿美她背负的是什么名声。” “多少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呢,年前那场婚礼啊本来也是存着心思想挣口气,好让外头说她命硬克夫克亲的那些人看看,她杨纤美也是能风风光光嫁人的……所以排场才搞那么大!” “没想两人成亲十天不到,赵想就跑了!” “这事儿以后被外人知道了,肯定笑掉大牙!” “这赵想也差劲,真坏……” “既然当初有攀高枝的想法,那就别来祸害我们阿美啊!” “才结婚几天就跑……他考虑过阿美的处境吗?” “还不如不结婚!至少阿美还是个黄花闺女,以后要是遇上了真正合适的再谈婚论嫁啊!”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阿花越说越生气。 程思宁也有些唏嘘。 等到过完年,程思宁回到水井村参加老杨主持的村民合作社大会时,看到了在短短十来天里,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杨纤美。 以前的杨纤美清秀匀称,现在的杨纤美骨瘦如柴,双颊深陷下去,连头发丝都是枯黄干燥的。 她安安静静的,如行尸走肉一般,两眼无神、目光麻木。 程思宁和她打招呼,她也像没听到,过了很久才很迷蒙地“嗯”一声。 阿凤拉着程思宁去一旁坐着。 散会后,阿凤才悄悄把杨纤美和赵想的事儿说给程思宁听。 “阿想没找回来!” “当初二叔亲自带着阿美去找的……” “仔仔细细找了三天三夜,找到了被丢弃在海上的船,但是没人。” “船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应该是逃到了那附近以后,跳船游水过去的!” “回来以后阿美就不眠不休地哭了几天!” 说着,阿凤也叹气,“现在阿美家里就是很难过。” “一是因为赵想是外地人,上门的时候身无分文,就没帮衬过阿美家一点半点。后来他逃走的时候,还把村里发给阿美家的鱼干、大米什么的全拿走了!” “这不是缺德是什么!” “当初阿美妈同意他俩的婚事,其实也不求什么,只想让阿美嫁了,洗一洗阿美的坏名声。要不然啊,阿美还有弟弟妹妹,他们以后的婚事怎么办?” “没想到还出了这样的事……以后阿美想再嫁就难了!她家弟弟妹妹的婚事就更难了!诶,没开个好头啊!” “对了前几天阿美妈还哭着来找我和阿昌,话里话外都在埋怨我们阿昌,说当初阿美要是听了我们阿昌的话就好了,还怪我们阿昌当初为啥不拦着……” “当初我们阿昌没拦着吗?还不是她那个当娘的同意了,阿美才嫁的?怎么又怪上我们了?” “后来她还想着让我回娘家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对象,不嫌弃阿美这个二婚的呢!”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阿凤直摇头。 程思宁也无限唏嘘。 第585章 董教授终于到了(上) 开年以后,程思宁的工作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之前市府安排的公路维修已经开始,而且补给点和管理点就设在水井村山脚下的不远处。 这是好事——方便水井村村民们蹭车。 但也不好——以水井村为中心的前路后路全被挖断了,出门特别特别不方便。 所以村民们出行,只能选择两种方式,要么上山,走山路翻两座山头去飞楼镇搭车;要么下山,去山脚下蹭修路施工车队的车。 年前程思宁和谈春榕谈下来的大棚采购订单,已经开始了陆续送货。 但市府修路,给送货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为此,水井村的村民们极力配合,老杨带着壮劳力们采用了最原始的运输方式——人工搬抬! 大家齐心协力,连夜把所有的材料全都如此抬上了山。 接下来,拼装师傅就开始组装大棚啦! 村里人特别高兴。 虽说村里已经有好几个大棚,但那都是科研团队的。 现在谈春榕新采购回来的大棚,看起来……比较简陋,远不及程思宁和邵湘的进口板材搭造的大棚那么现代化那么洋气。 可村里人并不在意。 美又怎么样,丑又怎样! 只要能利用大棚种植出蔬菜,缓解村里人吃菜难的问题就行。 霎时间,村里人激动得不行,人人都恨不得赶紧把温棚弄好了,然后开始种植蔬菜。 不过,老杨把大家赶去盘山了。 ——春天到了,村里原有的两座梯田山也需要料理。 洗土、翻土、养肥什么…… 虽然今年会有大棚,但种田不能扔! 至少大棚么,也没必要让全村人都守在这儿,派几个身强力壮的妇女们就能搞定。 与此同时,谈春榕还风风火火地带了一队人马去省城,忙着租店铺开批发档…… 而水井村科研基地里的程思宁团队、邵湘团队、孙教授团队、彭教授团队也在节后第一时间重返实验室,日以继夜地做起了科研。 人人都忙成了一条麻花! 这一天,村里突然来了两个人。 一老一少,都是男的,身材高瘦且衣衫褴褛。 老的看起来六十多,蓬头垢面,胡子头发全白了,还瘦得厉害; 年轻看起来也三十多,也是一副老实巴交的农民样儿。 他俩说,来村里找程思宁。 程思宁睁大眼睛打量了他俩好久,然后冲着年轻大的那位,不那么自信地喊了一声,“董教授?” 董教授笑成了花儿,“哎!程老师,我就是董小军啊!” 程思宁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董教授本该去年十月入驻,但人一直没来。 程思宁花了几天的时间追踪他的下落…… 最后惊动了警方,才把翻车跌下悬崖的董教授和学生给找了回来,堪堪挽回两条性命。 后来,董教授一直没下文了。 程思宁权当他是在养身体,也没催过他。 没想到—— 现在董教授就站在程思宁面前,程思宁心里却五味杂陈。 她不是没见过董教授。 去年上半年的时候董教授也来这里考察过。 程思宁还依稀记得,董教授四十来岁人,长得浓眉大眼的,看起来很精神。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董教授,苍老且落魄。 说他像个乞丐,肯定没人会否认。 程思宁问道:“董教授,您的身体养好了吗?” 董教授直点头,“好了好了!” 陪同他来的,是他的学生张真。 张真小小声说道:“程老师,我老师的身体还没完全好!” 董教授瞪了张真一眼,“我们都已经耽误了快一年了!” 张真,“那也是身体重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程思宁笑道:“董教授,张真,你们先来歇一会儿,咱们慢慢说啊!” 她带着他俩去了科研小楼的二楼,特意为他俩留的房间。 房间十平米左右,不算太大,左右贴墙各放了一张单人床,床尾对窗放着两张窄书桌,换洗衣物只能放在床底的竹筐里。 “条件简陋,董教授你们将就一下。”程思宁客气地说道。 董教授直说,“好好好!这环境已经很好了!” 张真“哇”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这条件也太好了!” 程思宁又带着他们去了饭厅旁边的洗澡房,“咱们科研站呢男同志多,女同志少。这一头是男浴室、男卫生间,都是双人间。那一头是女浴室女卫生间……” “原则上来说,自己用完公共设施以后就自动清洁一下。” “饭厅的墙上贴着轮值表,轮到谁,谁就做一下公共卫生。很简单,也就是扫扫地,擦一擦家具。” “对了,我们虽然有饭厅,但这儿基本不开伙,咱们一天三顿都跟着村里人吃。” “目前这儿的电力不太够用,咱们宿舍的房间里也有灯,但十点半会熄灯。” “只有二楼饭厅这儿的电灯支能持通宵开灯。” “所以在工作上,如果需要赶夜工的话,就在这儿……” 程思宁一边说,董张二人就一边点头。 她交代完,又道:“那你们先洗漱一下,弄好了下楼来找我。”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洗过澡换过衣的董张二人下楼来找程思宁。 两人显得干净清爽多了。 四十多岁的董教授一下子就从六十多,变成了五十多。 董教授有个最大的特点——特别特别穷。 其他的科研者来水井村立项,对场地的要求,其他的都能忍,但实验室、温棚(或养殖场)、仓库这三个,是怎么也不能没有的。 董教授却说他啥也不要求。 他这次带着学生张真,两人带来的工具就是一人一把镐头,两麻袋草籽。 但程思宁知道,科研者,怎么可能不需要这些呢? 董教授的项目是牧草种植。 于是程思宁还是分给董教授一间实验室,毕竟当初在建设小楼的时候就已经规则好了。 温棚么,她的温棚里还有大约二十平米左右可以空出来交董教授使用。 仓库么,村里可以匀一间一百平米左右的库房给董教授,缺点就是距离科研区有点儿远,在村委会那边儿。 饶是这样,董教授激动得不行,眼圈儿都红了,“程、程老师……谢谢你啊!” 第586章 渐入佳境 程思宁又问董教授,“咱们联系也不方便,后来我也没问到……您身体情况怎么样,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 董教授直摆手,“不要紧不要紧。我的身体好得很!程老师你要是现在有空,不如……带我去山头看看?” 张真认真回答程思宁的话,“程老师,当时我和老师都受了伤。” “我伤到了腰,老师伤到了右手。” “我俩卧床休养了这几个月……” “开年以后老师怕赶不上进度,执意要来。” “来就来吧他还舍不得花钱买票,然后我们就靠走、靠蹭车……快一个月才赶到。”张真说道。 程思宁看向董教授。 董教授十分窘迫,“经费紧张嘛!” 程思宁说道:“董教授,时间比金钱更宝贵。” 董教授连连摆手,脸色有些难堪。 这时,远处响起敲铁瓦的声音。 程思宁告诉董教授,“到吃饭时间了,我们先去吃饭……一会儿我带你们去认认人。” 水井村的伙食、建设,让董教授十分惊讶。 在他看来,一年没来,这个穷且破烂的村子突然改头换面,变成了他根本不敢认的样子…… 董教授的反应,和当初孙教授历尽千辛万苦来到村里后,发现贫穷破烂的小村庄完全大变样时的表情与感受,一模一样。 程思宁把董教授介绍给大家。 大家热烈地欢迎董教授。 阿凤阿娟她们更是大着胆子对董教授说: “董老师,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才来,没人指导我们怎么做……所以我们就听了程老师的,清理了三座山头出来。” “树砍完了,石头清理干净了,翻晒了两次,还洒了草木灰……” “董老师,我们要怎么做,你指导指导啊!” “董老师,我们种的这牧草……是喂羊还是喂牛啊?” “牛崽便宜还是羊崽便宜啊?” “那不废话嘛?牛多大一只羊多大一只?肯定是牛贵啦!” “猪吃不吃牧草的?” “我们有了牧草,最好再养点羊啦,我还没吃过羊肉!” “虽然我还没吃过羊肉,但是听说羊肉很膻的哦,到底好不好吃啊?” “加点姜片、米酒来煲,应该可以去膻。” …… 大家嘻嘻哈哈的,越说就越向往牛肉、羊肉的美味。 而董教授听说村里人已经开垦出三座山头用来给他种牧草时,眼睛都瞪圆了。 本来香喷喷的白米饭配咸鱼青菜,他也无心吃,匆匆扒完饭,就站起身,“程老师,走、走走走……我们去看看山头去!” 程思宁啼笑皆非。 她心想,这个董教授还真是个急性子。 程思宁猜得很对。 董教授确实是个急性子。 当天下午,程思宁和村民们带着他去看了山头。 从第二天开始,董教授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地进入了状态。 三座山头,一座山头被董教授用抛洒草籽的方式,种上了牧草; 一座山采用的是育种插秧的方式来种植——这种种植手段比较累,而且又正好赶上水井村的村民们要抢时间插水稻秧…… 董教授只能亲身上阵,带着学生张真和村里的一众年轻妇女,忙了两天一夜,一刻没休息,终于搞完了一座山头! 还剩下一座山头…… 就空在那儿。 董教授手头没有草籽了。 但他十分笃定,“这座山头先空三个月,三个月以后,新长出来的牧草会结出新的草籽。”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三月下旬了。 董教授又来找程思宁,“程老师,咱们这牧草已经种下了……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要开始忙养羊的事儿了?” 程思宁点头,“您之前来考察的时候咱们就已经沟通过,牧草的草籽种下以后,就要开始忙活引进羊崽的事儿。” “但在羊崽来之前,还得先把羊圈修好。” “您全权负责吧!” “费用的话,按您之前做的那策划书来。” 董教授大喜,“好咧!” 就这样,董教授又带着村民们开始修建羊圈。 按照之前程思宁和董教授的沟通——羊圈必须修在半山腰上,而且必须距离村庄有一定的距离。 原因无它。 怕招来狼群、或者其他的猛兽,所以一定要建得很牢固,安保措施要好。 同时,一要避免水资源的污染,二要避免空气污染——羊圈是会有膻味儿的,不能直接建在村庄的上游,否则整个村庄都被笼罩在羊圈味儿里。 也正好水井村的壮劳力们已经完成了水稻插秧的活计,开始帮着董教授建起了羊圈。 前几次村民们在楚天津的培训下,已经掌握了大部分工兵技能,现在帮董教授建羊圈,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再加上程思宁那边批款子也批得痛快,材料的采买也容易。 一个月下来,羊圈建好了,还有好几个极大的用来储存草料的仓库。 而且还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安保措施。 羊圈配备了两间供人休息的宿舍、厕所、厨房。 出于安全考量,又在宿舍下挖了个储物地窖和一间带气窗可以躲藏人的地下室。 水源也从山上引了下来…… 程思宁还斥巨资安装了两块太阳能版电池。 这么一来,羊倌在这儿日夜照看羊群的时候,至少能享受到有活水用、晚上有电灯的日子。 办完这一切时,两座山头的牧草已经长得郁郁葱葱。 这些牧草在种植时,有按董教授要求的那样,是分块种植。 每一块牧草的种植面积大约在一百平方米左右,边缘种着漂亮的紫花苜蓿。 这就造成了,长在中间的牧草全是亭亭玉立的,边缘的紫花苜蓿矮矮小小…… 从远处看,整座山坡都是绿草茵茵的,特别好看。 董教授告诉大家,以后紫花苜蓿开花的时候更好看呢! 嗯,大约还需要两个月左右。 牧草种出来了,羊圈修好了…… 董教授便向程思宁提出,要带着定金去购买小羊崽儿了。 程思宁欣然应允。 不过,谈春榕最近怀孕了。 程思宁没让谈春榕跟着董教授去。 思考良久,程思宁让刚满十八岁的杨庆恩,跟着董教授出差去了。 只是,董教授和杨庆恩刚才没几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第587章 有人来找 来人是一对母子。 当妈的看起来四五十岁左右,儿子二十多。 他俩自称是董教授的妻子和儿子。 程思宁没在意,让人去通知张真过来。 没想到—— 被程思宁派去喊人的辉仔期期艾艾地回来了,“程老师,张真不在。” 程思宁愣住,狐疑地问道:“张真不在?” 不能啊! 一小时前…… 不,半小时前她还和张真打了招呼呢! 他怎会不在? 再说了,水井村基本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想离开村子,要么就得下山走那条正在修建中的烂泥路;要么就得翻山去飞楼镇…… 哪那么容易离开啊! 辉仔悄悄打量了董师母和小董一番,又道:“程老师,张真确实不在村子里啊!你忘了吗?张真和董教授一起走了啊!” 程思宁又是一怔。 她突然意识到,辉仔是故意这么说的。 电光火石之间,程思宁还想起了一个细节。 那就是在,董教授第一次出发来水井村迟迟不至,程思宁担忧他的安危,打电话层层关卡的去找,最后找到了董教授最后一次蹭过吃住的科研站,想报警寻人时,却因为不是董教授的至亲,无法服警。 程思宁后来又打电话去董教授的工作单位,希望由工作单位联系上董教授的家人,赶紧报警…… 但最终,董教授的家人并没有出面。 是董教授的单位领导出面报警的。 所以? 想到这儿,程思宁抬头看向了董师母和小董。 董师母身材微胖,穿得倒是很体面,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小波浪卷头。 就是面相看起来不太好相与。 一脸横肉,细眉毛眯缝眼。 此刻正凝神盯着程思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董就是男版的董师母,身材、长相、气质都像。 这会儿他也一直盯着程思宁看。 程思宁“啊”了一声,面不改色地问辉仔,“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我记得我下山前还见过他们。”程思宁也留给辉仔一点提示。 辉仔很聪明,立刻说道:“他们就是在你下山后的第二天走的。” 程思宁立刻对董师母说道:“不好意思啊二位,我下山出了个差回来,还没搞清楚呢……原来董教授和张真一块儿出差去了。” “要不,您二位先回去等几天?” 董师母和小董交换了一个眼神。 “程老师,请问老董什么时候回来?”董师母又问。 程思宁说道:“不知道呢,少说也得个把月。” 董师母又道:“那我们留下来等他吧,反正也是要和他一块儿过日子的。” 程思宁道:“不好意思啊董师母,我们这里不太方便……主要是没有住宿的地方。” 董师母柳眉倒竖,“你们这儿请老董过来上班儿,连住的地方都不提供?我们又不挑剔,老董睡哪儿我们睡哪儿!” 程思宁好脾气地信口胡谄,“董教授睡上铺。” 董师母立刻说道:“那让我家小军睡老董的床位,我和你挤一挤。” 程思宁伸手把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儿子喊过来,“董师母,我和我儿子挤一张床呢。” 她就这么说说而已。 小豹子今年十岁,因为吃得好又天天在山上疯跑,他又蹿了个头。 这会儿已经一米六几了,和程思宁一样高了。 现在科研站宿舍里的床位比较充足,程思宁和儿子是分房睡的。 当然了,如果床位拥挤的话,那么小豹子还是会暂时搬进程思宁的房里,睡另外一张床。 董师母打量了一下小豹子。 这么大的孩子,好像也不太方便一块儿挤。 程思宁客气地说道:“董师母,我们这里条件艰苦,否则也不会邀请董教授来做扶贫工作了。” “要不您花点儿钱,上村民家借宿一个月?”她尝试着问道,“您二位租一间房,再加上吃饭……一个月三十块钱应该能成。” “这其实不贵了,两个人嘛,等于一个人一个月包吃住才十五块。” “不过,估计村民还不肯……” “您别着急,一会儿我出面去帮您说说情。”程思宁热情体贴地说道。 程思宁这是在打心理攻坚战。 从董师母脱口而出“让我儿子睡老董的床位 ,我和你挤一挤”这句话时,程思宁对她的为人、性格已经有了初步猜测。 这么说,只是程思宁以守为攻的心理小博弈。 试想,一个想蹭床位还丝毫不考虑别人感受的人,怎么可能舍得花钱租房? 果然,董师母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一个月三十块钱?那不如去抢!” 她招呼了儿子一声,“儿子,咱们走吧!” 董小军的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程思宁身上。 他没有理会母亲,而是指着小豹子问向程思宁,“他真是你儿子?” 程思宁愣住。 倒是从来没人这样问过她。 虽说小豹子虽然遗传到靳野的80%的外表基因,但小豹子的眉眼还是依稀与程思宁有几分相似的。 尤其是鼻子以下,下颌与嘴唇,母子俩几乎一模一样! 董小军又来了一句,“你多大年纪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程思宁三十四岁,但看起来依旧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模样儿。 可小豹子因为长得高壮,看着像十三四的样子。 难怪董小军不相信。 他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女人,便一直盯着程思宁看,目光十分不礼貌。 程思宁皱眉。 小豹子也觉察到董小军的不礼物,生气了,跺着脚地骂,“你别以为你妈长得丑,就觉得别人的妈也丑!” 辉仔在一旁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妈!你别理这种王八蛋!”小豹子气愤地叫嚷道,“就是我爸不在这儿……还有我呢!谁敢欺负你我把他脑袋揍开瓢!” 董小军没想到小豹子这么会骂,一时间面红耳赤的。 董师母怒了,质问程思宁,“哎你怎么教孩子的,怎么这样骂人呢?” 程思宁笑眯眯地说道:“董师母您别生气,何必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她完全没有想要教训儿子的样子。 董师母被气着了,怒气冲冲拽着她儿子下了山。 第588章 凌桂芬和董教授 董师母母子俩离开后,程思宁才问辉仔,“张真人呢?” 辉仔说道:“躲去渔场了。” 程思宁让辉仔去喊了张真回来。 这时,阿凤她们也赶过来看热闹。 张真一脸的心有余悸,“程老师,凌桂芬和董小军……真走了?” 小豹子说道:“放心放心!我亲眼看着他们下山的!” 辉仔则说道:“程老师你太厉害了!” “当时我去找张真哥哥……张真哥哥说,那个老妖婆很可怕的,千万不可以留在我们村。” “我还在想,要怎么才能暗示你……” “没想到你一下子就懂了!” “程老师你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辉仔叽叽呱呱地叫嚷了起来。 小豹子给了他一下子,“安静!” 辉仔这才闭了嘴。 程思宁说道:“张真你快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张真微喘了两口气,这才说了起来。 说起来也不是多稀罕的事儿。 董教授和凌桂芬从小在一个村里长大,父母给他俩定下了娃娃亲。 后来董教授一路读书,去城里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了女友,两人结婚。 家里人一度很生气,但也拿他没法子。 好景不长,董教授的前妻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世,大小都没保住。 董教授后来歇止了再娶的心思,只一心搞科研。 七八年前吧,董教授回乡过年,他的老父亲老母亲劝他再找一个,他不干。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董吃醉了酒,晕晕沉沉睡过去,睡过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光溜溜的女人。 这女人,就是凌桂芬。 原来,当年董教授另娶,凌桂芬便嫁了隔壁村的一个杀猪屠夫,隔一年就生下儿子小军。 但屠夫酗酒,还爱打人,凌桂花过得苦哈哈的。 直到儿子七八岁的时候屠夫去亲戚家吃席,喝醉了酒半夜走路回家,不小心绊倒被地上的树杈子穿胸而过,死了…… 董家父母害怕儿子年老后无人照顾,特意搓合了董教授和凌桂芬。 董教授就是想不认,那也没办法。 就这样,凌桂芬带着小军,跟着董教授去了他的单位当家属。 凌桂芬没有文化,和董教授根本没话说,两人没有感情……董教授平时不愿意回家,每个月工资拿出四分之一交给凌桂芬,四分之一交给前妻的父母,给他父母四分之一,还有四分之一自己留着。 凌桂芬是个不好相处的。 刚开始她还挺乐呵。 可自从她知道了董教授的工资以后…… 整个人就变了。 董教授的前妻虽然已经去世,但两人感情挺好,而且他前妻还是独生女,董教授常去岳家帮一帮两位老人。 凌桂芬认为董教授的钱就应该全是她的。 再怎么说也不能给前妻的父母啊! 她开始闹,去董教授单位闹,去他前妻的父母家里闹…… 最终董教授实在没办法,只好在面上和前妻的父母断了联系。 夫妻俩闹翻了以后,凌桂芬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天到晚啥也不干的就蹲守着董教授。 她说董教授对她不忠诚、不老实,不值得信任。 以前董教授单位办公室里有两三个女同事,他自己还收了两个女学生(男学生收了六七个),可凌桂芬大闹了几场,硬是生生地把把女同事逼离了董教授的办公室,又逼着他的两个女学生换了导师。 从此以后,两人势同水火。 但总是董教授吃亏些,毕竟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科研上。 而凌桂芬的精力就放在蹲守董教授上。 凌桂芬的颠狂与执着,让她尝到了胜利的味道。 她愈演愈烈。 这些年来,凌桂芬已经发展到……她和董教授的每一个学生都闹过矛盾。 ——只要她找不到董教授,或者怀疑董教授和别的女性怎样、或董教授私下藏钱了,她就要一一找学生调查董教授的蛛丝蚂迹,还会利用不同人的说法相互佐证。 她甚至常常去学生家里骚扰学生的父母家人亲戚朋友! 正因为这样,张真才会极度害怕凌桂芬。 主要是被她闹够了。 如果她知道张真呆在村子里,势必就能心安理得的呆在这儿混吃混喝…… 太可怕了! 听完张真的话,众人面面相觑。 水井村的村民们之前是因为活在贫穷饥饿里,唯一的念想就是吃饱肚子。 没人作、也没那个精力。 听说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女人…… 大家都觉得实在是开了眼! 阿花问张真,“那她现在找到我们这里来……是几个意思啊?” 张真摇头,“我当时一听说她找来了,我怕得很。真想不到我和老师只是出个半年左右的差,她也要跟着来……你们要问她为什么跟着来,我想,可能是不放心老师吧。反正她每次贵妇 老师吵架,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女同志。” 阿花她们叽叽喳喳地说道:“不怕不怕!”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轮不到她一个外地人撒泼!” “就是!张真啊你们安心搞工作,不要怕,不要分心。” “我们倒要看看,谁敢在我们水井村闹事?” “对!来我们这里做工,我们欢迎她!想来我们这里搞事情?我让她去见见我们井龙王!” …… 大家的安慰,并没有让张真高兴起来。 “我知道大家的心意,我们也想呆在水井村,这里很安静,大家也很配合,我和老师可以很投入的工作……” “但那个老妖婆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就像吸血虫一样牢牢地缠着老师,也日夜不停地骚扰着我们这些学生。” “我、我真是……”说到这儿,张真一脸的无奈。 老杨开口了,“不要怕!” “小张,你好好干你的工作,其他的事情你不要多想。” “在这里,和在你们西北不一样。” “在这里,就必须要遵守我们的规定。” “再说了,水井村的领导是我、是程老师……” “你怕什么?” 老杨的安慰,比其他人的更管用。 张真勉强点点头。 听了张真的解释,大家都知道凌桂芬肯定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罢休。 但没想到,凌桂芬的反扑居然这样快…… 第589章 你赔我的门 老杨刚刚才和村民们开完会、安慰完张真…… 村里的孩子们就跑来报信儿,“二爷爷,那个母夜叉又带着她儿子来了!” 众人一凛。 再仔细一看,果然是凌桂芬带着她儿子董小军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 看样子,她俩还直奔科研楼而去。 而此时程思宁已经提前回了科研小楼。 她刚进去没一会儿,就听到外来传来“砰”一声巨响。 程思宁和几个工作人员出来查看情况,才知道凌桂芬回来了。 科研小楼的木门被凌桂芬给一脚踹坏,虽然木门还牢固地连着门框在,但门页处破了个很大的洞。 只见凌桂芬双手叉腰,指着程思宁大骂了起来,“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程思宁皱眉看着凌桂芬,“我骗你什么了?” 凌桂芬叉腰说道:“你还有脸问?” “我问你,是不是你把我们家老董喊来的?” “既然是你喊来的,那你凭什么把我和小军赶走?” 说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了撒泼。 “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我这一家子,可就指望着老董!你这个杀千刀的还想把我们老董藏起来……” “你安的是什么歹毒心思啊!” “大家快来看啊……” 程思宁皱眉,“大婶,你把我们的门踹坏了,请你照价赔偿。” 坐在地上的凌桂花将两条腿蹬成了风火轮,扬起一片灰尘。 “大家快来看……有人把我丈夫藏起来了还要讹我的钱啊!” “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大家快来看,程老师想逼死我们啊!” 程思宁大致能体会到董教授单位领导的痛苦与难处了。 她其实也知道凌桂芬的套路。 无非是二话不说先大闹一场,把对方闹得心烦又无可奈何,恨不得快点让她离开…… 这么一来,无论凌桂芬提出什么要求,对方都会答应。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小豹子突然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妈妈这个母夜叉踹坏了我的门!” “呜呜呜我不管!我就是喜欢这个门!” “这是我的门!被人踹坏了……” “妈妈你让这个母夜叉赔我!赔我三扇门呜呜呜哇哇哇……” 凌桂芬一愣。 她这招,简直无往不利! 只要是老董的领导,就没有不害怕她这一招的。 所以,只要她一闹,再离谱的要求也能被答应。 没想到—— 她的这条路子怎么被别人走了? 还让不让她走了! 而辉仔他们见小豹子也学着凌桂芬的样子坐地撒泼? 他们也有样学样。 霎时间,村里二三十个大小孩子全都坐在了地上,同时哀嚎了起来: “救命啊有人踢坏了我们科研站的门!” “我们的门啊,命好苦啊!认认真真的天天开门关门,一点错都没有啊!为什么被人踹坏了!为什么?快赔我们的门!” “赔我们的门!赔我们的门!” 村里的一些妇女们见了,也加入了孩子们的行列,接二连三的坐在地上,哭着闹着要凌桂芬赔门。 男人们便也装模作样地要凌桂芬赔门! 不然要把她捆起来,送进派出所去。 不得不说,所有的撒泼行为,倚仗的全都是爱看热闹的群众,以及要脸面的当事人。 这二者…… 目前都沾不着天时地利人和。 爱看热闹的群众? 没有,群众闹得比她还凶还厉害。 要脸面的当事人? 不好意思,当事人董教授根本不在。 再加上村里的男人们个个凶神恶煞的…… 凌桂芬不敢闹了。 她讪讪地站了起来,像只受了惊的小鹌鹑似的畏畏缩缩,还怯生生地说道:“我、我男人是董教授……”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们董教授可是体面人,你们这样对我,董教授回来了……会找你们的麻烦。” 村里的妇女们答道:“董教授是体面人?” “我呸!他体面个屁!他老婆都是这样下作人,谁看得起他啊!” “就是就是!他老婆是个泼妇,他凭啥是体面人?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啊!” “真是笑死人了……她自己都是这种贱货,居然还有脸说她男人是体面人!” 听到妇女们这么说,凌桂芬不干了,“我们董教授怎么不是体面人了?他可是教授!他要是不厉害,能被你们请到这儿来?” 妇女们连声怼她: “他厉害,他是体面人,他娶你当老婆?” “就是就是,别说什么父母之言……他娶了你这种人当老婆,还没办法离婚,他算什么能干人?” “他再能干,跟你这种没素质的人扯上了关系,那也成了窝囊废!” “就是!明明是你在败坏董教授的名声……要不然,你为啥二话不说就上来坐地撒泼?你自己都不要脸,还在替你男人要脸!” “你就没想过,你男人有你这样的老婆,多丢人啊!” 凌桂芬目瞪口呆,“我、我我我……” 村里的男人们也在一旁齐声叫喊,“既然你老公是体面人,你应该也是个体面的,别的不说,先把我们科研站的门赔了!” “就是!少废话先赔门!” “今天你要是不把这门赔了,那你们就别想走!” “你们是强盗吗?来我们村里就为了踹门?如果你们是强盗,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啊,她要是不赔钱……我们用绳子把她两个绑起来,送到派出所去,判她两个的刑!让她两个坐牢!” 凌桂芬慌了。 她儿子董小军一听到“判刑”、“坐牢”什么的,更慌…… 二话不说,不管不顾,推开人群就跑了! 这下子,凌桂芬彻底傻了眼。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村子里的人们居然会是这样的。 董小军一跑,她也害怕,慌慌张张也想着跑。 可妇女们却不依,组成人墙逼过来,防止凌桂芬逃跑,“你跑什么跑?” “你把我们的门踹坏了……不赔门你还想跑?” “给钱!一扇门五十块钱!赔钱赔钱!” “今天你不赔钱就别想走!” “把她绑起来!送她去派出所……让她牢底坐穿!” 凌桂芬被吓得“哇”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我赔!我赔钱……” 她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叠票子,数出五十块钱递给为首的阿花,“呐,呐。” 阿花收了钱。 凌桂芬顿时拔腿就跑! 直到凌桂芬跑出了村口,村民们这才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芬把五十块钱塞在程思宁手里,问道:“程老师,这钱够不够修门?” 程思宁忍俊不禁,“那可太够了!” 第590章 负债十五万 大家齐心协力把凌桂芬母子赶走以后,全都兴奋得不行。 杨庆昌说道:“程老师,这门我们来修一修吧!” 先前跟着楚天津当了一段时间的工兵,现在村里的男人们对于建房子修门窗这种活计,简直就是游刃有余。 程思宁拿着手里的五十块钱,又问,“那这钱……” 阿凤说道:“程老师,这钱你先保管好,等董教授来了,把这钱给他呗。” “董教授平时那么节省,一定很缺钱。” “今天看他老婆这作派……好像也能理解他为啥那么穷了。” “咱们能从他老婆手里榨点儿钱出来是真不容易啊,这钱拿给董教授当私房钱吧!” 其他的妇女们也纷纷表示同意。 程思宁便收下了这些钱。 这时,张真惊魂未定地从科研小楼里探出半个身子,“程老师,董师母她……” “她走了,快出来吧。”程思宁说道。 张真还不敢掉以轻心,抻长了脖子扫视了好一会儿,确认凌桂芬母子已经离开了,这才从科研小楼里出来了。 刚才他也听到了凌桂芬过来踹门的动静,当时他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还懵懵懂懂地跟着大家一块儿出来查看。 只是,当他一脚跨出大门时,突然听到凌桂芬的叫骂! 吓得他下意识转身就跑,直接上了二楼。 他躲在二楼,瑟瑟发抖。 但也将凌桂芬发难、村里众人群起而攻之的场面尽收眼底。 直到凌桂芬母子逃走,他才敢下来查探情况。 这会儿大家见了他,纷纷道歉,“张真,不好意思啊我们为了吓走那个母夜叉,说了董教授坏话。你不会介意吧?” 张真连连摆手,“不会不会,老师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如果他知道,你们不但没有被师母拿捏,反而还教师母吃了亏……他会高兴得不得了的!” “你们真是太厉害了!怎么这么齐心……” “也对,如果你们心不齐,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内,就把这个村子建设得这么好了。” 说着,张真眼圈儿都红了,“你们这么好,这样保护我们老师,我、我都舍不得离开你们了。” 阿凤笑道:“那就不要离开啊!” 张真直摇头,“那可不成。” “阿凤嫂子,程老师,你们应该还不知道……为啥我们老师这么拼命。” “这是因为我们老师的项目资金被师母给拿走了!一分不剩!” “这后果很严重的!” “如果项目不能如期完成,老师会被问责,甚至判刑坐牢。” “我们这些学生,全都已经跟了老师三四年了。如果老师在这个时候出了事,那我们……” “更不用说,那些已经进行了好几年的项目都已经快要到尾声了,在这个关键时候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程思宁有些吃惊,忍不住问道:“凌桂芬到底拿走了多少钱?” “十五万。”张真说道,“所以老师拼命想办法筹钱,至少要把项目做完……” 程思宁大吃一惊! 村民们也一片哗然。 天哪! 十五万…… 大家都在想,难怪董教授那么抠门呢! 阿花问道:“张真,你师母是怎么拿走那么多钱的?” 张真叹气,“她的套路也和今天差不多,不过,以前大家都不了解她,不知道她胃口那么大,胆子那么大。” “她打听到老师的项目款批下来了,当天把老师捆在家里,她和董小军去单位领钱,说是老师让她去领的。” “当时批款子的会计不让——毕竟是那么大的一笔款子。” “然后她、她她她……她一开始也是坐地撒泼,单位还是不给钱,她就上了天台,说要跳楼。” “老师挣脱了绳子跑来一看,师母已经扒在了天台上……还哭着喊着说老师不信任她,说那笔钱她要是拿不到她就去死。” “老师也是没办法,再加上领导也在一旁着急上火,说无论如何也不能闹出人命来。老师就想着,让那笔钱在师母手里过一遍再要回来,就同意了。” “没想到,十五万一到她手里,她和她儿子就把老师打晕,母子俩带着钱连夜跑了。” “据说钱全都拿回娘家去了。” “老师后来也回老家去追钱,可师母家里人一分不给,还说这是师母凭本事拿到的钱,为啥要还?又说如果老师一定要钱,就让师母死在老师这儿……” “报警也不行,师母拦着不让……” “老师的父母后悔得要死,去师母家里要说法反而还被打一顿!” “没办法,实在没办法。”说起这件事,张真一脸的疲惫无力。 众人感慨万千。 阿花又问,“十五万哦!她娘家拿走那么多的钱……干啥了?” 张真摇头,“这个没有深入了解过。” “不过,师母有四五个兄弟,每一个兄弟又生了好几个儿子,都到了适婚年龄。” “他们拿了那十五万以后,很快就修了好多房子,所有的适婚男的全都娶了老婆……听说还有人买了拖拉机什么的。” “要知道,他们家以前也很穷的。”张真说道。 阿凤说道:“早知这样,刚才咱们就不应该让那个凌桂芬只赔五十啊,怎么也得让她赔十五万,非得把董教授的项目钱要回来不可……” 其他妇女们本来还在感慨董教授背着那么沉重的包袱,要怎么办才好呢! 猛然听到阿凤的话,大家都笑了。 “就是金子做的门,也花不着十五万啊!” “要是她踢坏了我们的门,我们让她赔十五万……那犯法的可能就是我们了!” “依我看,这母夜叉不会轻易放弃董教授的。董教授呆在咱们村,母夜叉肯定也会呆在这儿,咱们再想办法帮董教授把钱拿回来啊!” “咱们还得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要怎么办……” “我看这事儿不好办!”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阿凤问程思宁,“程老师,我们有没有办法帮一帮董教授啊?” 程思宁摇头,“等董教授回来以后再说吧!” 解铃还需系铃人。 这事儿除了董教授自己,没人能帮他。 钱都已经落进凌家人手里了,怎么可能还吐得出来? 不过,离婚也不是不能。 关键还得看董教授自己的想法。 第591章 我要七成的纯利润 一个月后,董教授和杨庆恩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两人都很高兴。 晚饭时分,杨庆恩把这一路的见闻一五一十地告诉程思宁和老杨。 当然了,大家全都端着饭碗,很认真地听。 原来董教授带着杨庆恩去了西北,找他熟识的农场买了一批健康的小羊崽儿。 头一批小羊崽三百只,每只十五元的成交价,总价就是四千五百元。 杨庆恩付了五百块钱的定金。 对方和杨庆恩约定好,三百只小羊崽儿将在半个月以后送到水井村,到时候水井村将会交付剩下的款项。 杨庆恩告诉大家的,一是西北的风光与风俗人情。 “那里跟我们这里完全不一样!” “我们这儿,站在悬崖上往远处看,是没有边际的大海。” “西北那儿啊,不管你往哪儿看,都是一片黄沙……偶尔也能看到地面上长着一丁点儿的绿树绿草,但很少很少。” “对了,他们那儿的树也长得特别奇怪,叫胡杨树。胡杨树光秃秃的,看起来好像已经被干死了,实际上全是活的……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那些树一看就是、就是……好像张牙舞爪地挣扎着想要活下去似的。让人看了,心里特别有感触!” “大西北特别干燥,又特别晒!我们这儿也晒,但我们这儿是又热又湿又闷又晒,长时间在太阳底下晒,容易出油、被晒黑。他们那儿的晒,是又冷又干又晒!长时间晒太阳,皮肤会爆拆……” 接下来,杨庆恩又详细地告诉大家,大西北的美食: “他们爱吃面食!听说是因为水资源不丰富,没人种水稻,大家都种小麦。” “我这次去啊,吃上一二三四顿面食,觉得还行,再吃就觉得憋得慌,想吃大米。但面食吃多了又觉得还挺香的!” “他们一般吃饼子,烤熟的,表皮洒点儿芝麻,每个饼子有那么大!干干的,吃在嘴里……也没别的味儿,就有一丁点儿咸味儿,然后就是面香和芝麻香,吃久了会觉得越嚼越香。” “对了我们去农场买羊崽儿的时候,他们请我们吃羊肉了!” “羊肉是真好吃啊!别看羊圈又臭又臊的,现宰的羊肉是真不膻。” “而且他们做羊肉的手法也是很……不讲究。” “我们吃了好几种不同的羊肉。一是清炖的,那是真清炖啊,加凉白开煮的,姜块不加米酒不加,煮出来的羊肉蘸点儿那种……韭菜酱,特别特别好吃!” “还有一种是烤羊肉,就是用干草把羊肉包起来,外头裹上厚厚一层泥,然后在上面架柴火,点燃柴火以后就不管了。直到柴火烧完,等到温度降下来,再把羊肉刨出来,敲掉外头硬硬的泥壳和干草,再用刀把表面刮掉……也是蘸韭菜酱吃,一点儿也不膻,好吃得要死!” “又或者是把羊肉剁成小块直接上火烤,洒点儿盐末孜然什么,这个也超好吃!” 说着,杨庆恩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总之,以后等我们的小羊崽儿养大了,我们也能吃上羊肉!” “特别好吃!比猪肉好吃!主要是肥肉不腻瘦肉不柴的……就是随便煮煮,蘸点盐巴就好吃的不行!” 大家听了,都很高兴,抓着杨庆恩问,“这养羊要养多久才能吃?” “羊肉多少钱一斤啊?” “养大以后的羊,有多重?” “羊平时就吃草料吗?还吃别的不?” …… 面对大家七嘴八舌的询问,杨庆恩不慌不忙,基本都是有问必答。 可见得,这一次杨庆恩跟着董教授出远门,是真的学到了不少知识。 尤其是养羊方面的。 程思宁也捧着碗坐在一旁扒饭,看着杨庆恩自信答疑的样子,笑眯眯的。 她现在是看到有人成长了,就觉得欣慰。 而董教授在另外一旁,和张真嘀嘀咕咕的。 大约张真也把上次凌桂芬母子来这儿闹事、但被水井村的人齐心协力赶走的事儿的说了。 董教授端着饭碗过来找程思宁,“程老师,我、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程思宁点头。 董教授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可不可以帮你们养羊?” “是这样的,咱们的合作协议里,只有试种牧草以改善土壤环境……” “现在牧草的长势也还不错,咱们还养起了羊。” “要不,程老师你把羊圈承包给我,成吗?” 程思宁又好笑又好气。 她算是看出来了,董教授这个人,抠搜到了极点。但他性格沉稳,有能力、办事牢靠也是真的。 现在又知道他身负巨债…… 只要他开了口,而且这事儿对水井村的发展没有坏事,程思宁当然同意。 就更不用说,水井村本来就没有懂得畜牧养羊的人。 她确实存着心思想让董教授帮忙的。 “董教授,先说说你的条件吧!”程思宁说道。 董教授涨红了脸,忸怩半天,才开了口,“我、我想……等第一批羊崽养大了以后,我、我拿纯利润的七成……可以吗?” 程思宁迅速在心里算起了账: 一只羊养到成年大约有一百来斤重,羊肉比猪肉贵。 猪肉批发价差不多是四角钱一斤,羊肉的批发价大约是一块一斤。 那么一只羊,去皮去内脏后,大约能挣八十块钱左右。 刨去成本十五元,三百只成年羊的纯利就是两万块钱左右。 再加上羊毛、羊皮、羊奶这些副产品,大约两万五。 董教授想拿七成的纯利润,那就是……一万七左右。 程思宁久久不语,让董教授心情忐忑。 他急急地说道:“程老师,你可别小看我,我虽然是做农学研究的,但我养羊也是很有经验的!”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提供技术支持,而且我还会培训助手……阿恩这小伙子就很聪明,我可以把他教出来。” “我保证三百只羊来了以后,它们会健健康康的长大,而且不会有一只羊夭折……” 说着,董教授迫切地看向了程思宁,“程老师?” 程思宁却摇摇头,“不行。” 董教授一脸的失望。 第592章 十年期养殖计划 董教授愣了一下,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我、我我我……程老师,你说得对!我、我我确实太贪心太无耻了哈哈哈哈……”他窘迫尴尬得不得了。 程思宁说道:“董教授,我的意思是,咱们的合作不应该是一锤子买卖。” 闻言,董教授张大了嘴。 程思宁说道:“说起来咱们也相处了两个多月,也算是合作愉快。” “咱们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我和大家都很认可你的专业和你的责任心。” “把羊圈交给你,我们很放心。” “我也知道你的担忧……你不在村里的时候,村里发生了一些事,张真也对我们解释了一下你那边的情况。” “我知道你挺缺钱的。” “你想要七成的纯利润,也是为了在短期里筹到钱,贴补你项目款的亏空,对吧?” 董教授听了,连连点头。 程思宁笑道:“那我问你了,等到第一批三百只羊出栏,那不得等上一整年?” “你花一年的时间,一锤子买卖挣两万不到……” “可你那边儿不是十五万的亏空么?够贴补么?” “再说了,你一直呆在这儿养羊,那你在西北那边的项目不管了?”程思宁问道。 董教授一脸黯然,微微摇头。 半晌,他又说道:“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程思宁说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董教授,咱们有还有别的合作方式。” “长久而持续性的合作,但利润分成应当合理。” “你可以以技术参股,再以销售额来分成……羊肉的销售,羊皮、羊毛的销售……” “咱们先试养三百只羊,等明年有了经验再扩大养殖。” “我先不说别的项目,光止咱们养年,最多三年让你补完十五万的亏空。” 程思宁的话,让董教授陷入沉思。 半晌,他有些为难,“这销路……” 主要是,他也是个读书人。 因为项目款的亏空,他不得不到底打主意挣钱。 但他毕竟不是生意人,对于羊肉羊皮羊毛的销路…… 他是真没所握。 程思宁看懂了董教授的为难。 她笑道:“其实羊肉的销路也还好,咱们去联系肉联厂,只要羊肉质量达标,销路应该不愁。而且我们自己在省城也有批发部,以后开个连锁羊肉摊档……省城人民可不穷,羊肉是吃得起的。” “主要就是羊皮羊毛这些副产品……” “我的想法是,与其直接把羊毛羊皮卖给别人去处理,倒不如我们自己来建设生产线。” “比如说羊毛吧,我们可以定做机器来处理、清洗羊毛,再用机器做成毛线……甚至还可以直接用机器把羊毛编织成羊毛衫!” “羊皮呢,也是一样,咱们可以再建成皮革工厂,也通过机器来,把羊皮制作成皮革,可以做成羊皮的皮鞋、皮衣、皮包等等。” “董教授,你说呢?”程思宁问道。 董教授被惊得瞠目结舌。 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这这这……程老师,你这铺垫也太大了!咱们只有三百只羊……” 程思宁笑道:“三百只羊,只是一个开始嘛!” 董教授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又问,“你是认真的?” 程思宁点头,“当然。” 董教授再次陷入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程老师,我觉得你的想法……是挺好,但不切实际。” 程思宁笑道:“愿闻其详。” 董教授说道:“最重要的就是没办法规模化养羊。” “咱们水井村确实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这里一年四季炎热,对于牧草的种植与生长是非常有好处的。” “但缺点就是,如果一年四季都种植牧草,确实有让土壤脱碱的能效,但伤害土壤养分也是真的。” “所以原则上,牧草能做到一年四熟,但出于长远考虑,最好还是一年两熟。剩下的时间,要让土壤休养生息,恢复肥力。” “就冲着这一点,比起草原来,还是差了点。” “现在咱们费心费力做成一体化工厂……万一有人学到了我们的经验,专门去草原那儿建立一体化工厂,那咱们肯定竞争不过。” “我们的努力就这么白费了么?”董教授说道。 程思宁笑得很开心,“教授,你说得太对了!” “你的分析很到位……” “可是,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啊!” “我不怕被人学走了经验,我就怕求着人学,人也不学……” 董教授惊呆了,“程老师,你、你……” 程思宁笑道:“董教授,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在水井村设立科研实验点?你再想想我的项目……核心内容到底是什么。” 董教授呆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啊!程老师!你、你……” “我的天!程老师你也太伟大了!” “我跟你比……简直就太、太拿不出手了!” “诶,别人都在削尖了脑袋的停薪留职下海经商,甚至有的人自己富裕了,还要藏着掖着的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怎么富裕起来的,就怕人堵了他发财的路子。可你已经在考虑带动不富裕的人变富裕了……” 程思宁笑得很开心,“所以我这不也是在做实验么!” “我在思索一条乘风破浪的致富模式,并且希望市场能检验我的致富公式。” “但愿将来有一天,这个公式能让所有人共同富裕。” 董教授犹豫片刻,举起了手里的饭碗,轻轻地碰了一下程思宁的饭碗,“程老师,先预祝你成功!” 程思宁笑着和他碰了碰碗,又问,“那教授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吧。” 董教授说道:“你给我一晚上的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程思宁笑道:“不急,三百只羊崽还没回来呢!” 董教授嘿嘿笑了几声,随即捧着饭碗陷入沉思。 第二天,董教授给了程思宁一份策划书。 这是他连夜赶出来的,里头是为期十年的养殖计划。 养殖对象包括但不限于养长毛羊、猪、牛、鸡、鹅等等。 程思宁对这份企划书非常感兴趣。 她把驻守在太平村的学生徐长春召了来,和董教授、张真一起,日以继夜地开了一星期的会,演算了无数遍以后…… 程思宁终于决定和董教授开展养殖合作! 为了不让董教授因为那十五万巨款背上心理包袱,程思宁还特意回了一趟南海湾,打电话回京城,并且动用家里的关系,查到了好几个关于国家扶贫计划的经济支持政策。 她给董教授提供了一些还债的思路。 包括主动开始扶贫项目,以此积极向上级多申请一些扶贫资金,再加上低息贷款…… 这么一来,除去他和水井村村民合作社的养殖计划可以挣到不少钱之外,只要董教授的扶贫项目不出问题,他和水井村的合作也平稳无事,那么他的巨额债务有望于三年内慢慢还清。 当然了,代价就是,在未来几年里董教授会琐事缠身,大约也没有时间精力放在他自己的科研项目上了。 为此,张真代表他的师兄师弟们,向董教授保证,“老师您别担心,我们自己的项目那边,如果您没有时间,我们一定会盯紧的!我们跟随您多年,我们的能力和水平……您就放心吧!如果遇到问题,我们会第一时间告诉您。” 董教授红着眼圈儿直点头。 就这样,程思宁和董教授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 也因为大多数合作项目都由董教授牵头达成,程思宁为辅……双方一天到晚都在接触、沟通。 七月初,在外苦苦寻找了董教授三四个月、却寻访不至的凌桂芬母子,不得已又找回了水井村。 第593章 一记耳光 程思宁在和董教授讨论研究十年养殖计划的时候,不但把杨庆昌、杨庆恩带在身边,同时还把村里的年轻后生杨千明、杨千才,以及几个特别能干的年轻媳妇阿娟、阿兰等人都带在身边。 程思宁也想让他们能多学点东西。 他们也没让她失望。 在大多数问题上,他们都是一点就通的。 就算有些问题弄不明白,但只要程思宁和董教授用浅白的道理解释了,他们也能理解。 在大家参与讨论、甚至在做前期组建工作的同时,董教授第一批采购回来的三百只羊崽儿已经平安抵达水井村,并且被顺利地投入到新建的羊圈之中。 在董教授的言传身教下,村民们很快就学会了放羊。 三百只小羊崽儿,除去三四只在运输途中死于踩踏之外,其他的全都安安全全,也长得很壮实。 当然了,到了这个时候,满山遍野的牧草已经收获了第一茬。 董教授之前种植牧草时的布局,就显出了优势性。 他让人收割了一部分牧草,将其制作成干草,储存在仓库里,和新鲜牧草混合,用来喂养羊崽儿。 已经收割掉牧草的土地又被分为两部分,一半被用来翻晒土壤、施肥、静置;另一半直接抛洒草籽,种植新的牧草。 另外一部分还没有被收获的新鲜牧草,则被分成区块。村民们每隔几天,就会把可移动的围栏将长满了新鲜牧草的指定区域围起来,再把小羊崽们放养在这儿,让它们自由的吃草。 不过,喂养羊崽儿也不能光让它们吃草。 还会配合着喂养一些玉米粒、麦麸,或者一些饲料。 羊崽们活泼好动,健康肥壮。 大家都期待着它们出栏的那一天…… 好验证一下,阿恩嘴里说的羊肉是不是一点也不膻,而且肥嫩鲜美无比。 这一天,程思宁等人正在科研小楼开会。 外头突然传来了喧哗声。 起初程思宁也没在意,但外头突然响起了叫骂声,并且愈演愈烈。 水井村所有的村民们几乎都有亲戚关系,平时相处融洽,就算会闹点小矛盾,也绝不会上升到吵架打骂的程度。 参与会议的杨庆昌等人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有些坐立不安。 程思宁见工作会议无法继续下去,便宣布暂停会议。 大家蜂涌到小楼门口,准备出门查看情况。 董教授人高马大,刚一推开门、突然发现程思宁就站在他身后,便礼让了一下,让程思宁先出。 程思宁呢,也不知道后头谁在挤她…… 后头有人挤,前面门已开,她顺势走出了小楼。 这一幕,倒有点儿像是董教授特别体贴地为程思宁拉门似的。 程思宁一出门就愣住了。 她认出,发生激烈争吵的,是村里的孩子们和……凌桂芬母子俩。 这是凌桂芬第二次来到水井村,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 也不知道她们母子在外头经历了什么,二人都是风尘满面、憔悴疲惫、衣衫褴褛的样子。 村里的孩子王辉仔带着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拦住了凌桂芬母子俩的去路,说什么也不让她俩靠近科研小楼。 双方对峙住,谁也不让谁。 而这时,凌桂芬突然看到一个眼熟的高大男人护着个小鸟依人般的年轻漂亮女人出来了…… 她先是一愣,很快认出了老董和程思宁。 凌桂芬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冲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地狠狠掴了董教授一巴掌。 董教授在采买羊崽儿回来的时候,已经听张真说了凌桂芬来闹事儿、结果没落着好,被水井村的人给赶走的事儿。 他既然高兴,又担忧。 主要是担忧凌桂芬会杀个回马枪。 但几个月下来,凌桂芬母子一直没有出现过! 没了凌桂芬的骚扰和扯后腿,董教授在干工作的时候虽然很累,也很费精力,但他特别投入、特别享受。 所以他一早就把凌桂芬忘到了九宵云外。 他甚至在看到凌桂芬的第一眼……由于凌桂芬在外颠沛流离了许久,样貌显得特别老相,他一时间没能认出来,还心想这是哪来的疯婆子。 直到他生捱了一记耳光—— 董教授惊呆了。 所有人也全都呆立住。 只见凌桂芬冲着董教授撕心裂肺地喊,“老董!你怎么这么能耐啊!” “你丢下老婆孩子不管,躲到这个山旮旯来……” “你这个抛妻弃子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你倒是一个人痛快啊……躲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你瞅瞅,你还长胖了变白了显年轻了!你就不想着你老婆孩子有没有吃的喝的……” “老董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怎么不去死!!!” 骂着骂着,凌桂芬打量着董教授。 这几个月来,董教授在水井村彻底过上了吃饱喝足、有空就搞科研、管理羊圈、和程思宁开会的日子……他白胖了些,面上的皱纹被撑开了,也就显得年轻了点、好看了些,头发是早就花白了,但因为新剃了寸板,也看不出白发,更显年轻,读书人的儒雅气质也显露了出来。 本来就是五十多的人,以前看着像六十多,现在看着……就是四十出头的样子。 可凌桂芬呢? 她本来就比董教授大几岁,如今在外头流浪几个月,没得吃没得喝的,甚至有时不得已还和儿子一块儿住桥洞。 几个月下来,那真是什么苦头都吃了。 她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但头发白了七成; 她原来有点肥壮,此时瘦得厉害,一张脸、包括浑身上下的皮肉都是松松垮垮的。 再加上她不修边幅,蓬头垢面还衣衫褴褛的…… 别说凌桂芬已经五十多了,就是说她现在是个七十多岁的叫花子,或者说她是董教授的妈,也不会有人怀疑。 这么一对比,凌桂芬心里极度不平衡。 她痛恨董教授到了极点! 突然,她一眼看到好奇盯着自己的程思宁。 程思宁长得漂亮白皙,气质出众,在一众容貌平平的人群中显得特别打眼。 凌桂芬又想起来了刚才老董小心翼翼护着程思宁出门的举动…… 她气得口不择言,指着程思宁厉声质问董教授,“老董啊老董,是因为有了这个狐狸精,才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老婆孩子都不顾的吧?” 程思宁面色一沉。 第594章 我可没见过小孩打大人 凌桂芬极怒之下冲着程思宁口出妄言…… 说时迟、那时快。 小豹子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抡圆了胳膊就朝着凌桂芬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掌掴声响起。 凌桂芬一是因为完全没有防备,二是因为年老体衰,这段时间还一直在外流浪,三餐不继。 再加上小豹子遗传了父亲身材高大的基因,十一岁的年纪,身高一米六几,体重一百二…… 他恨凌桂芬造他妈的黄谣,用尽了全力。 凌桂芬毫无招架之力,居然被个半大的孩子给一巴掌扇飞了。 她倒在地上,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又觉得全身上下因为摔倒在地,到处都疼。 董小军先是呆住。 等他看清楚,打他妈的是个小孩儿? 他怒了,气冲冲朝着小豹子冲了过去,嘴里不干不净骂了起来,“我草XXXXXX……” 一顿污言秽语输出。 董小军的个子也高,目测一米八左右。 他第一次跟着凌桂芬找到水井村的时候,那会儿还胖、挺着个大肚腩。 可几个月在外流浪,没得吃没得穿没得睡…… 不光他妈变老了,他也变瘦了,变弱了。 小豹子却生得肉嘟嘟的。 他丝毫不惧怕董小军的攻击,甚至赤红着眼,咬牙切齿地朝着董小军冲了过去。 程思宁却很怕儿子吃亏。 毕竟她儿子才十一,对方却是个成年人。 殊不知,小豹子也颇有心机。 ——他手里攥紧着一块尖锐的石头。 董小军挥拳出击。 小豹子眼疾手快地避开,抓着石头直接打了过去! 他的目标是董小军的肚子。 巨大的冲力,让董小军弯下了腰,冲击力甚至带动了他全身的皮肉都往后震了震。 接下来,小豹子又伸出拳头,一左一右地继续击中董小军的肚子。 董小军被彻底打倒在地。 他直接紧闭两眼,没了声响。 这个变故,让全场陷入一片寂静。 片刻,凌桂芬尖叫了起来,“小军!小军!” 凭着蛮横跋扈爱撒泼,凌桂芬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从未吃过这样的亏。 她转头看向小豹子,眼神恶毒得想杀人! 一连串与生殖器相关的污言秽语脱口而出。 小豹子二话不说,直接冲上去,一个嘴巴子扇过去—— 一个嘴巴子扇过来! 再一个嘴巴子扇过去…… 一个嘴巴子又扇回来! 现场就听到: “我草XXX……” “啪!” “我草XXX……” “啪!!!” “我草XXX……” “啪啪啪啪啪啪啪……我看你还骂不骂脏话!” 最终,还是凌桂芬服了软。 不服不行啊。 她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 “你这死孩子……别打了!别打了!呜呜呜救命!救命啊疼死我了……老董!老董你说说话啊!” “老董!你就这么看着你老婆孩子被人打?你还是个男人吗?” “姓程的!姓程的你怎么不管管你儿子……怎么能这样打老人家呢?” “救命啊……救命啊大家快来看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好孩子别打了别打了!呜呜我不骂了,不骂了……求你别再打了。” 不管凌桂芬怎么哀求,小豹子也不撒手,继续扇了她十几记耳光,这才停了下来。 程思宁呆呆地看着小豹子,总觉得从儿子身上,看出了几分以前靳野的狠戾模样儿。 她赶紧朝着儿子招手,“儿子,快过来。” 小豹子冷冷地盯着凌桂芬,双眼微眯,眼神阴冷得像毒蛇的眼。 凌桂芬打起了寒颤。 见小豹子朝着程思宁走了过去。 凌桂芬下意识就认为,程思宁这个当妈的,怎么也该要管束一下她儿子的暴行了! 于是,凌桂芬顿时又觉得可以了。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姓程的!你养了这么个儿子……” “当心他将来变流氓!” 不过,凌桂芬刚才被小豹子给打怕了,再不敢用脏话骂人。 她都已经打定了主意,一会儿程思宁开口教训她儿子的时候,她就得搭腔,顺着程思宁的话好好教训一下那个胆大妄为的臭小子! 然后—— 凌桂芬终于如愿听到程思宁开了口: “儿子,你手疼不疼?” 凌桂芬立刻得意地说道:“就是啊你怎么能打人……呢?” 啊? 这……这怎么不太对?! 凌桂芬瞠目结舌地看向程思宁与小豹子。 只见程思宁一脸心疼地看着儿子,“儿子,快让妈妈看看你的手……” “啊!手都红了!” “哎呀这只手也红了!” “小豹子你的手疼不疼啊……” “妈妈给你吹吹……涂点儿药油吧!一会儿别红肿了。” 然后凌桂芬傻傻地看着程思宁飞快地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盒清凉油,从里头挖了一坨药膏出来,抹在小豹子的手掌上。 小豹子觉得自己是大人了。 妈妈对他的宠溺与心疼……他是很受用。 可现场毕竟有那么多的人在。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 “妈妈我不疼!不疼!!!”小豹子想把手缩回来。 程思宁不让,“现在不抹药,一会儿真会肿的!你说你性子那么急干啥!就不会抡个棒子吗?你就直接抡着巴掌上……你怎么这么笨啊!” 凌桂芬:…… 其实这么多年来,凌桂芬欺侮的就是董教授。 董教授是读书人,他单位里的同事也大多都是读书人。 凌桂芬欺负了读书人,大多数人都不会吵架,要么自认倒霉,要么自行退让。 她还是头一回在程思宁母子这里吃这样的亏。 一时间,凌桂芬不知如何是好。 最终她还是看向了董教授。 “老董!老董啊……” “你还是男人吗?你真是没种!” “老董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老婆孩子被人打啊!” “打你老婆孩子的还是个小孩儿!” “老董啊你儿子被个小孩儿给打死啦……” “老董,你要是个男人你现在就打死他!为你老婆孩子报仇啊!” “呜呜呜苍天啊……我活不了!活不了啊!” 凌桂芬哭上气不接下气。 她甚至一边哭、一边嚎叫,还一边手脚并用着朝董教授爬过去。 可是,凌桂芬却听到董教授说道:“开什么玩笑!” “哪有什么小孩子打人?” “凌桂芬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可没看见有小孩子打人……” “再说了,你是个成年人,你儿子严小军也是成年人,什么小孩儿这么厉害,能把你俩打死?” “你看看你现在喊得这么大声,中气十足嘛!不是挺生龙活虎的?一小孩儿能把你怎么着了?” “简直胡说八道!” 凌桂芬愣住。 围观的村民们立刻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就是就是,哪有什么小孩子打人啊!这个疯疯颠颠的老太婆是不是有神经病?” “有病就不要放出来,好好关在精神病医院嘛!” “这老太婆带着她儿子在这里发颠,还赖说是小孩子打了她,真不要脸啊!” “哪有小孩子打人?我这辈子都没有听说过,小孩子还能打倒大人呢!哪里有得看?” “没有没有!根本没什么小孩子打人,是老太婆发神经!” 凌桂芬目瞪口呆。 第595章 回马枪 凌桂芬和董小军被村民们扔了出去。 为了让这俩走得远远的…… 村民们是骑着自行车,把这俩放在车斗上;一旁还有好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们牢牢看着。 大家把他俩运送到山脚下的国道边,又伸手拦了一辆过路的长途班车,甚至还贴心地给他俩买了车票,直接把人扛上了车,这才扬长而去。 这时董小军已经醒了,但腹部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凌桂芬倒是十分积极地想让车上的售票员、乘客们为她主持公道: “他们打人!你们看看我的脸,被打肿了啊!” 可是,凌桂芬的骨架子就是高壮型的,虽然她脸被打肿了,可落在大家眼里,她就是脸胖了点、又红了点…… “是一小孩儿打的!那小孩儿一个人把我和我儿子打成这样!” 啥? 乘客们看向凌桂芬的眼神就有些不太对了。 大家心想:你看起来又肥又高又壮,你儿子这面相……也有三十了吧?还长得这么高大……你俩被一小孩儿给打了? 开什么玩笑! “那小孩儿的妈姓程!” 小孩儿的妈妈姓程,跟小孩儿特别厉害特别会打架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他们整个村子的人全都欺负我!” 瞧瞧! 刚才还说是一小孩儿打她、还打了她儿子…… 这会儿怎么就变成了整个村子的人都欺负她了呢? “我男人也不是个东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孤儿寡母的挨打啊!”说到伤心处,凌桂芬嚎啕大哭了起来。 乘客们: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们孤儿寡母的,你还有个男人? 怕不是创到鬼了吧? 这下子,没人再愿意理会凌桂芬。 人人都觉得她是个神经病。 个个都防着她,就怕她突然发神经…… 凌桂芬一路哀嚎着,却见无人愿意理会她,然后还目露鄙夷地看着她,有意远离她。 就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得了传染病似的。 气得她半死,但又无可奈何。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她生平没吃过这样的亏…… 是水土不服吗? 现在她浑身上下痛得要死,儿子小军也一直病恹恹的。 理智告诉凌桂芬,她现在就应该下车,然后再返回去……把事情搞大,看她不讹个三五七九万的! 可是,她真的好痛。 现在她坐在长途班车上,还有座位…… 这是她和儿子多久以来没享受过的待遇! 这车摇摇晃晃的,摇得人可真舒服啊。 凌桂芬一边哭、一边骂,骂董教授,骂程思宁,骂小豹子,骂水井村村民……还骂车上冷酷无情的乘客与无动于衷的售票员。 骂着骂着,她就睡着了。 再后来,她也不知道这长途班车把她和儿子给拉到了什么地方。 说回水井村那边。 程思宁看着村民们把凌桂芬母子运送出村子以后,这才避开了人,问小豹子,“你没把人打坏吧?” 小豹子说道:“妈!我有分寸!” “放心吧他不会死,肋骨也没断!” “最多受点儿内伤,养个个把月就能缓过来的。” “妈我心里有数!” 程思宁这才放下了一颗心。 然后她又找董教授谈话。 董教授倒是满面笑容,“程老师,你真是太好了!” “小豹子也很好!” “村里人更好……” “哎呀程老师你是不知道啊,我被那个恶婆娘给闹的……这都已经受了多少年的窝囊气!” “这还是我头一回看到她吃瘪!” “我心里这个舒坦哟!” “程老师我跟你说,要不是我西北那边儿还有项目……我真是恨不得一直呆在咱们村里!”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一日三餐吃得好,宿舍睡觉条件好!大家相处得好!” “我在这儿啊,除了工作啥都不用管……” “还有什么是比现在这状态更好的?”董教授意气风发地说道。 程思宁笑了,“不过,这终究是个毒瘤,教授你还得早点儿解决。” 董教授点点头,“你说得对,我都已经想好了……” “等咱们村里的项目完成得差不多了,我就回西北去。” “我一定要和她离婚!” “虽然说,我和她根本没领证,就是当初我爹妈在村里摆了几桌酒,摁着我头让我和她喝了杯交杯酒……但我必须要通过法律的时候,解除我和她的关系,拿到法院判决后,我得把那判决抄成大字报,贴在我们老家村里去!” “我也不怕离不掉……毕竟当初她为了抢那十五万,还闹着要跳楼,警察来了的。” “我想,就冲着这个证据,再请几个平时被她欺负惯了的我同事他们当人证……肯定能离成!”董教授胸有成竹的说道。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再说了,今天看了这么一场戏,我是真明白了。” “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要脸面的人是真没办法。” “就得以暴制暴!” “你比她更厉害更不讲道理,她就害怕了。” “从今往后,我面对她的时候……我也要当恶人。” “我再不能躲,也不能为了息事宁人而委曲求全,那样儿只会助长她的威风!” “我得比她更坏,我要让她知道,她和我扯上关系,只会给她带来痛苦。” “这样,她肯定跑得飞快……”醒悟过来的董教授终于大彻大悟了。 程思宁笑着点头,“那就好。”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水井村里的各个科研团队开始了你追我赶的科研进度。 可是,八月底的一天,突然有个工作组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水井村。 让人感到诧异的是,凌桂芬居然也在其中! 她得意洋洋的打量着程思宁,眼神轻蔑讥讽;然后打量着董教授,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 工作组的领导姓葛,是个四十多岁的秃顶男人,他穿着中山装,脚下踩着沾满了泥浆的皮鞋,手里还拎着个人造革的包包。 他操着一口西北口音的话,自称是上面派来的风纪小组。 听说西北科研院的董教授在南方和人搞破鞋,特意赶来调查和处理情况。 凌桂芬特别狗腿地凑到葛主任面前,先指了指程思宁,又指了指董教授,一脸谄媚地说道:“葛主任,就是他俩!” 葛主任打量程董二人片刻,倨傲地说道:“老董啊,小程……就现在吧!好好交代一下你俩的问题!” 第596章 假冒伪劣风纪小组(上) 程思宁和董教授打量着眼前的“工作组”。 他们一众大约有十来人,个个牛高马大的,身材魁梧,西北汉子比南方人看起来显老相些。 这些人看起来三四十岁,估计实际年龄要会年轻一些。 为首的葛主任四十多,生了副倒三角眼。 不知为什么,葛主任的眼神儿有点飘。 看天看地,看左看右,眼神就是不敢和程思宁董教授对视。 程思宁与董教授对视了一眼。 程思宁见多了位高权重之人,中低管理层的官员也见得多。 在她看来,官员就有官员的样子。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没有气质,说话还这么没素质的“官员”。 既然是风纪小组,既然是下乡来调查真相的官员,怎么可能连问询都没有,一开口就直接让人“交代情况”的? 董教授呢,是从葛主任的口音里发现了不妥的。 他自己就是西北人,能够听出葛主任的口音,就是凌桂芬娘家一带的。 董教授五十多了,见过的大人物或许不如程思宁多。 在他看来,在他老家那边,除非是基层小领导,才会操着一口跟老乡完全无异的乡音。 但凡有点儿职位的,至少会把普通话练好。 再加上,这个葛主任实在是过于贼眉鼠眼了。 跟着他来的那十几个人…… 如果真是风纪纠察组,肯定会因为当事人之一是女性,随行的工作人员也肯定会有女性。 这实在是疑点重重啊! 程思宁含笑问道:“葛主任,请问您是哪个单位的风纪稽查组?” ——只有各级纪检部门才会组织风纪组,针对特定问题展开大、小规模的稽查。 而这种检查通常只针对政府部门、国企央企的党员。 可程思宁和董教授都不是。 疑点就更甚了。 程思宁只问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 葛主任却暴怒了起来,“姓程的!我让你交代问题!你不要转移话题!快,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他一怒,那十几个跟班就抱着手臂涌了过来。 人人盯着程思宁,目光不善。 确实挺有压迫感的。 程思宁却并不害怕,反而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们……该不会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要不然,怎么一直喊她小程、姓程的呢? 葛主任“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姓程的你什么态度!我让你把身份证拿出来!快!” “什么事啊?”老杨闻讯匆匆赶来。 葛主任便又打量着老杨。 凌桂芬凑了过来,“葛主任,他就是这里的地头蛇——村长老杨。” 葛主任又打量着老杨。 片刻,葛主任又问老杨,“你就是这里的村长?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 老杨皱眉,“你谁啊?” 葛主任再次暴怒,“你们这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凌桂芬洋洋得意地说道:“老杨,这一位呢是葛主任,上面派来的风纪组。来你们这儿调查老董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的事的!我劝你们好好配合……” 老杨却不管那么多。 “风纪组?” “你哪个风纪组的?” “你工作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对了,你的工作介绍信呢?” “为什么事儿来我们村?我怎么没收到上面的通知?” 老杨是水井村的村长,顶头上级是双河镇镇政府。 说白了,他只服从镇政府的管理。 没有镇政府的工作人员牵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生风纪组…… 怕不是个骗子吧! 而这时,程思宁朝着杨庆昌招了招手。 杨庆昌过来了。 程思宁小小声说道:“去报警,让公安来抓现场……” 杨庆昌不动声色地看了凌桂芬、葛主任一眼,明白了,却问,“送去?” ——何必报警?水井村距离镇上的派出所可远了,一去一回,半天的功夫就没了,还不如直接绑了,扭送到派出所去。 程思宁微微摇头,“路程太长了,怕半路串供。” ——抓现场更痛快。 杨庆昌明点头表示明白,匆匆离开。 这边程思宁和杨庆昌的互动无人觉察。 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葛主任和老杨的吵架给吸引住了。 在程思宁和董教授看来,葛主任很明显就是色厉内茬。 他想通过发怒、大声吼的手段,来迅速打击人,从而产生对他的信服。 可这里是水井村。 村长老杨这两年来,跟着程思宁进出省城无数次,见过市长、见过军区司令员、政委…… 他也觉得越是位高权重之人,对待他这种基层小领导就越和蔼可亲。 眼前葛主任的作派,倒像是黑社会街溜子! 老杨才不怕他呢,任凭葛主任气得跳脚,但老杨只有一句话,“把你的工作证拿出来,介绍信拿出来……” 而葛主任的答复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什么介绍信!” “是上级派我来调查董显金和小程的不正当关系的!” “老子就是介绍信!” “你他妈的给我放老实点!” 吵到后面,葛主任有点恼羞成怒了。 杨庆昌离开以后,程思宁安心了,笑着说道:“杨叔,葛主任,你们别吵了。” “葛主任,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 “既然来了,就是大家的缘分,不如……先参观一下我们村的科研基地?” “阿恩,你负责带葛主任他们在村里逛一逛。” 程思宁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 其实,葛主任他们并不想参观水井村的什么科研基地。 老杨也一早认定葛主任是个骗子,恨不得喊人来抓了他们……还带着他们参观呢!参观个毛线啊! 但老杨也必须给程思宁面子。 于是,老杨吩咐杨庆恩,“去找人来,他们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有我们的两个人看守,然后你先带他们去逛一逛。” 而葛主任呢,是既愤怒又心虚。 他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出师不利,所以这会儿他也需要有个独处的时间,和下属们商量一下要怎么处理。 程思宁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就这样,杨庆恩喊来三四十个男丁,虎视眈眈地带着葛主任一众离开了科研小楼。 第597章 假冒伪劣风纪小组(中) 葛主任一众走了。 凌桂芬不想离开科研小楼,她想着,葛主任他们去参观了,那她和儿子就得呆在这儿,好好盯着老董和程思宁。 不然,还不知道他们要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老杨不同意。 喊了阿花她们过来,把凌桂芬母子也赶走了。 老杨这才问程思宁,“程老师,他们……很明显是骗子啊!” “我们把他们绑起来,送到派出所去不好吗?” “干嘛还让他们去参观我们的科研基地?” “万一他们偷走了我们的宝贵经验……怎么办?” 老杨越说越着急。 程思宁笑道:“有心想学习我们经验的,才会下苦功夫好好学。” “像他们那样的骗子,怎么可能有心思学习?” 话是这么说,可老杨还是很着急,“那我们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 程思宁笑道:“把他们抓起来?从这儿把他们送到镇上的派出所,路上可有两三个小时呢!” “万一他们串供,或者全盘推翻证词可怎么办?” “没有证据,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他们?” “所以我让阿昌去报警了。” “让这些骗子去参观,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到时候公安们来了……杨叔,你让他们换上便衣,让公安们现场看看,这些骗子是怎么冒充国家工作人员来行骗的!” 老杨恍然大悟,“那成!你这么跟我说,那我就放心了。行,我马上去安排!” 程思宁又提点道:“刚才你让阿恩把他们看管起来是对的,切记,别让他们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老杨点头,急急地离开,去安排部署去了。 董教授这才激动地对程思宁说道:“小程,要是这一次,凌桂芬和她儿子也作为诈骗团伙的一员,被抓了被判了刑,那我提离婚就更顺利了!” “老天长眼了啊!”董教授高兴地说道。 程思宁笑道:“老师你也得稳住啊!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董教授连连点头,“我得为了最后的胜利,再当一天的窝囊废。” 程思宁失笑。 接下来,程思宁忙她自己的去了。 而葛主任他们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原因无它。 他没料到这个村子里的人这么精! 其实他已经觉察到,至少老杨已经把他当成骗子了。 所以他很迫切地想和伙伴们商量一下,看看是要继续下去呢?还是赶紧撤。 是的,这葛主任就是个骗子。 他是凌桂芬娘家嫂子的远房亲戚。 上一回凌桂芬带着儿子董小军杀了个回马枪,冲进水井村,本来是想继续吸董教授的血…… 没想到却因为造了程思宁的黄谣,被小豹子给打了一顿,又被村民们扔上了一辆长途班车。 她和儿子伤得不轻,又身无分文,一路乞讨才回到了娘家。 在娘家养伤的时候,凌桂芬日夜咒骂董教授。 又因为董教授当时的精神状态实在不错,白了胖了还显年轻了……这就让凌桂芬下意识的认为,董教授有钱了。 她的娘家人从她咒骂的口吻中听出,董教授发财了? 几位兄嫂凑在一起关门讨论。 主要是,之前凌桂芬带回娘家的十五万实在是太香了! 几位兄嫂平分了以后,就当上了万元户,起新房子、给儿子们娶媳妇儿还买了拖拉机…… 现在听说老董那儿还有钱? 人人都露出了贪婪的本性。 最终,他们商量出一个妙计——找人假扮风纪小组,陪同凌桂芬上门追查老董的个人问题。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凌桂花日夜咒骂老董“看上了年轻漂亮的就不要老婆孩子”……之类的。 所以凌桂芬的兄嫂们也笃定老董出轨了。 既然老董有短处,那就拿捏他的短处,以此来讹钱啊! 最后,凌桂芬的兄嫂们一致认为:想要骗过老董,就得先骗过凌桂芬! 就这样,兄嫂们纷纷找来自己信任、且对凌桂芬来说十分面生的人,组成了一支“风纪小组”,老葛既是“风纪小组”的负责人,同时也是凌桂芬二嫂的远房堂哥。 现在老葛心里慌得一匹。 他就盼着赶紧离开科研小楼,然后和随行的兄弟们商量一下要怎么办。 没想到,水井村的村民们却裹挟上他们了。 每一个西北汉子的身边,都有两三个水井村村民簇拥着。 这些村民看似热情地介绍东、介绍西…… 就是不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于是,葛主任一众浑浑噩噩地参观了村里好几个科研基地,甚至还被村民们簇拥着,坐电梯去了悬崖下,在海边放了一回鸭子…… 又爬了半天的山,去山上看了一回牧草,放了一回羊。 水井村的村民们甚至还热情地给他们带了饭菜,大家坐在山坡上,一边吃饭一边放羊。 一直到下午三四点钟,葛主任一众才终于“参观”完了。 人人累得要死。 毕竟他们也是马不停蹄赶到这儿来,本就在路上颠簸了好几天。 可就算是这样,葛主任一众愣是没找到任何一个私下交流的机会…… 村民们客客气气地把葛主任一众又带回了科研小楼。 程思宁吃过午饭还歇了个午觉,这会儿神清气爽。 她笑眯眯地请葛主任坐下,说道:“葛主任,我们村的情况……还不错吧?” 葛主任注意到,办公室里除了程思宁、董教授之外,只有三个穿着便衣的男人。 他心想,可能是村民吧! 于是他也不太在意,只是存着心思想最后再博一把,如果对方还是软硬不吃的话,那为了人身安全着想,他还是赶紧溜吧! 葛主任又想着,第一回合的时候他那么凶,老董和这个小程也没在怕的…… 不如这次他就来软的。 于是葛主任装模作样地说道:“小程啊,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不就是觉得,你对这个村子很有贡献么……所以你想要从轻处理,对吧?” “作为风纪组主任,我可以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现在,你可以开始交代你和老董的问题了。”葛主任苦口婆心地劝道。 程思宁笑眯眯地问道:“葛主任,但我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你说。” 程思宁又道:“您打算怎么处理我和董教授呢?” 葛主任还没来得及回答…… 凌桂芬便迫不及待地说道:“那当然是赔钱了!” “你俩搞破鞋,对我这个原配……不是,对我这个正牌老婆难道不是一种伤害吗?” “所以你们得赔钱!” “赔我十万块钱!” “只要你们给了钱,这事儿我就当作没发生……” 程思宁和董教授其实已经把凌桂芬和葛主任的来意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当听到凌桂芬说出“十万块钱”这个金额的时候,也没多大的反应。 倒是坐在门口位置的那三个穿着便衣、容貌普通的男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整齐划一地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什么?十万块钱?!” “十万!!!” “你们……十万???” 第598章 假冒伪劣风纪小组(下) 是的,这三个穿便衣、容貌普通的男人,正是从镇上飞速赶来的公安。 听说有人假冒国家干部,前往水井村敲诈勒索,而且数目巨大? 公安们不敢怠慢,连忙跟着杨庆昌飞快地骑着自行车赶来了。 到了水井村以后,村长老杨又要求他们换上村民的便服,参与“谈判”。 其实葛主任的伪装并不高明。 公安们有着多年的办案经验,几乎是一跟葛主任打照面,就能从对方的眼神和气质中确认——这货是个常常犯事儿的混混! 接着,公安们听到了葛主任一众的诉求…… 他们居然……一开口就敲诈勒索水井村十万块钱?! 公安们激动了。 天! 敲诈勒索金额巨大! 冒充国家干部影响极其恶劣! 这可是个大案!!! 要是能把这个案子办好,查个水落石出…… 他们镇派出所今年肯定能评上先进! 派出所的黄所长深呼吸,用眼神示意另外两个下属不要暴露。 当下,三个公安只是拿出了本子和笔,开始唰唰唰记录起这场“会议”。 在葛主任他们放羊的时候,程思宁、董教授就和公安们讨论了一下引导性的话术。 此时程思宁按既定话术说道:“葛主任,我可不是西北科研院的,你们风纪组也管不着我吧?” 葛主任,“我是国家干部,只要你还是这个国家的老百姓,就必须服从我的话。” 程思宁,“那我们广东这边的风纪小组,也能管到你们西北去吗?” 葛主任:…… 这他哪知道!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瞎编。 “小程啊,我们是来处理问题的。” “只要你积极配合,交代清楚你犯的错误……” “只要你积极赔偿,积极赔礼道歉,让凌桂芬感觉到你的诚意。” “这事儿咱们就揭过去了。” “你呢知错就改,我们也希望你能继续留在这个村子里好好建设。” “这是皆大欢喜的事,你说呢?”葛主任自以为说得面面俱到。 程思宁忍住了笑意。 坐在门口的三个公安垂头不语,手里的钢笔却在唰唰唰地不停记录,看起来面无表情。 实际上,他们心里激动得要死——来了来了!开始敲诈勒索了! 程思宁继续按照既定话术问道:“那我要是不配合呢?” 葛主任愣住。 他还以为他放软了姿态,这姓程的小娘皮就能服个软…… 怎么……还挑衅上了? “小程,你这样是不行的!”葛主任生气了。 “你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怎么还能说出‘不配合’这样的话?” “那人家就白白受了伤害?” 程思宁认真说道:“我是在问,如果我不配合呢?” 葛主任勃然大怒,“你要是不配合,那我就把你抓起来!” “让你所有的亲戚朋友,同事邻居全都知道你干的丑事!” “我还会把你的事情向上级汇报,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你的丑事,枪毙你!” “你以为这就完事儿了?” “我告诉你!没门儿!” “就是你死了,你家里人……你儿子也会被当成少年犯!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都会受牵连!” 在这一刻,葛主任简直把所有能想到的惩罚全都说了一遍。 目的就是为了让程思宁害怕。 没想到,程思宁压根儿就没露出任何害怕的样子。 毕竟她已经按照公安同志教的话术,成功地把葛主任一众的来意、目的全都清清楚楚问了出来。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葛主任被气得不轻。 转念一想,他和程思宁计较什么! 主角是董教授啊! 只有可能从董教授那里讹到钱。 于是葛主任又转头质问董教授,“老董,你怎么看?” 董教授也按照公安同志教的既定话术,反问,“葛主任,我不明白我到底犯了什么事。” ——刚才公安同志说了,还得问出来,对方因为什么样子虚乌有的事情而上门敲诈勒索的。 葛主任生气了,噌一下站起身,还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还想狡辩?” “你婆娘凌桂芬都已经说了,你背着她和这个女的搞破鞋!” “我说,你都多大年纪了……到老了还搞这种事,你要脸不要脸?” “老董啊,不管怎么样,家可不能散啊!” “这样,我替你和凌桂芬做个主……” “你呢就向桂芬服个软低个头,拿点儿诚意出来,哄她高兴高兴。” “以后啊你们还是一家人。” 董教授又问,“什么样的诚意?” 葛主任一听,觉得有戏。 “老董啊,这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你是个能干人。” “你呢也是很不容易,才有今天这个成就……” “所以呢你也要爱惜你的名声啊!” “这个事儿呢,你就赔偿桂芬十万块钱……然后你再写个保证书,保证你不再犯。” “我帮你和桂芬说说,这事儿以后咱不提了,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样呢,你还是那个受人尊敬的教授……” “老董,你说呢?” 董教授没吭声。 坐在门口的三个公安却拼命地用钢笔唰唰唰记录了下来,还连连点头。 很好。 要素已经集齐了! 这时程思宁开了口,“我不认。” “我和董教授就是很普通的同事关系,并不存在你们所说的情况。” “你们是在诬陷我,我要求你们向我赔礼道歉,并且得到应有的惩罚。” 董教授也说道:“是啊,我和小程清清白白……” “而且我们从来没有单独相处过,每次开会都有学生和同事们在场。” “你们未经调查就胡乱造谣,我也要求严惩你们!” 葛主任的脸色变了,“你们……” 一旁的凌桂芬可忍不了了! 她一蹦三尺高,指着程思宁大骂,“你这娼妇,不要脸的表子……” “哼,你长得这么漂亮……像个狐狸精似的,你这样的女人,怕是一刻也离不得男人吧?” “别以为你儿子在身边,就能装贞洁烈妇了!” “你还不是因为男人不在身边,才会跟我们老董搞到一起?” 之前她是被小豹子给打怕了,再不敢说污言秽语。 现在她不怕。 葛主任不就在她身边么! 她怕个屁。 于是凌桂芬又冲着程思宁开始了脏话连篇的辱骂。 她并没有直接用语言攻击董教授,因她太了解老董——只要她向他的领导或者同事发难,他会因为难堪而尽快答应她的要求。 只是—— 老董却迟迟不动,只是用讥讽、愤恨的眼神看着她? 凌桂芬愣住。 她心想,他怎么不来阻止她了? 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啊! 说时迟,那时快。 一个身材高大清瘦,穿着短款风衣,气质清贵儒雅的青年男子快步走进科研小楼的会议室。 男人身后,还跟着哭花了脸的小豹子。 只见小豹子用手指指着凌桂芬,大声说道:“爸,就是她!就是她欺负我妈!” 男人容貌俊美,眼眉冷峻。 他只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凌桂芬…… 也不知为什么,凌桂芬突然觉得心头一凉。 她莫名觉得,好像有种被猛兽盯上的必死感觉涌上心头。 男人上前,朝凌桂芬扬起了巴掌。 “啪——” 一声闷响,只见凌桂芬整个人都飞了起来,重重地朝着墙壁飞去…… “砰——” 她肥胖的身躯重重撞上墙壁,又缓缓滑倒在地。 她一声不吭。 应该是晕倒了! 这变故令所有人始料不及。 程思宁站起身,愣愣地看着来人。 “靳野!” 第599章 靳野回来了(上) 程思宁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看着很陌生…… 可他的眼眉、轮廓,却早已刻进她的骨子里。 是的,来人正是靳野。 他一踏进国门,便不眠不休、一刻不停地奔赴岭南而来。 虽然知道爷爷和孩子们呆在交通更加便利的南海湾。 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对妻子的思念,吩咐专门护送他的司机直奔水井村。 一进村,他就被孩子们围住,问东问西…… 接着,小豹子朝他冲了过来。 父子俩抱头,无语哽咽。 然后小豹子告诉靳野、今天村里发生的事儿。 靳野一听,哪还忍得住! 他在国外日思夜想着程思宁…… 她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在漫长的时光里,他最害怕的就是他不在、她会受欺负。 没想到…… 还真有人欺负她? 气得靳野直奔科研小楼而来。 他一记耳光扇晕了凌桂芬…… 然后怔怔地看向程思宁。 她比他想象中更漂亮一些,美丽依然,气质从容自信。 此时董小军见靳野一进门就把他妈给打晕了? 气得董小军“嗷”了一声,就朝着靳野冲了过去! 葛主任等人也呆住。 不管怎么说,凌桂芬都是他们这边儿的。 而葛主任一众其实都是盲流、街溜子假扮的,全是亡命之徒。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们本来就有抱团心理。 现在凌桂芬被打成这样…… 他们下意识就跟着站了起来,并且在董小军朝着靳野冲过去的那一瞬间,他们也朝着靳野出手了。 靳野压根儿没看董小军,一拳挥出去,直接击中董小军的脑袋! 董小军整个人朝后飞去,砸中了葛主任,两人滚成一团。 接下来,靳野左一拳、右一拳,把葛主任的手下给全打趴下了! 末了,靳野装模作样看了看四周,还惊讶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会议室里嗷嚎一片。 葛主任他们当然不肯罢休,他们气吭哧吭哧爬起来,红着眼要和靳野拼命。 老杨一挥手,喊了村民们进来,将葛主任一众全都捆了起来。 葛主任呆住,大吼道:“你们敢绑我?” “我可是国家干部!” “你们这么做,是不是想造反?” “老子毙了你们!” 这时,派出所的黄所长挺身而出。 他亮出了自己的证件,“我是派出所所长,同志,你说你是国家干部?那请你出示一下你的证件。” 葛主任脸色大变! 他一直干着偷鸡摸狗的日子,和公安打过无数次交道,当然一看就看出来,这个公安出示的证件……是货真价实的啊! 天哪! 这里怎么会有公安在? 葛利民惊呆了,“我我我……” 他被吓得不轻。 他的手下也被吓住,有人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公安同志!跟我没关系啊!” “我是被逼的!” “公安同志我什么也不知道,是葛利民请我来旅游的!” “对对对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救命啊!冤枉啊!我啥也没干!”小喽啰们惊慌失措地叫嚷着。 葛利民眼珠子一转,赶紧冲着黄所长说,“公安同志!有人打我!呐,就是他!”说着,葛利民用嘴巴朝着靳野的方向呶了又呶。 靳野执意要先来看望妻子,于是上级给他派了专车。 这会儿司机也跟着一块儿来了村里。 刚才靳野揍人的时候,其实黄所长他们就想阻止了。 靳野的司机把黄所长他们拉到一旁,又把自己的工作证亮了出来,简单介绍了一下靳野的身份。 这会儿葛利民指证靳野打人? 黄所长心里有数,哪里肯认! “你不要鼻血喷人!” “你们刚才都干了些什么,我们一直在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哪有人打你们?根本就是你们行迹败露,恼羞成怒所以想要逃脱!” “幸好有老乡们的帮助,我们才能把你们这些犯罪嫌疑人抓获!” “你快不要乱讲了,再乱讲……将来罪加一等!”黄所长喝斥道。 葛利民等人齐齐呆住。 不是…… 刚才他们确实挨了打啊!身上头上脸上的伤还在呢! 怎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所长根本没给葛利民等人思考的机会。 他找老杨要了一间仓库,把葛利民凌桂芬董小军等人关在仓库下,留下一个公安在现场看守,还让老杨也派人帮着把守,他则带着另外一个公安急匆匆下山向市局汇报情况去了。 程思宁强忍着心头的激动,牵着靳野的手,向村里人,向科研伙伴们介绍他。 村里人对靳野早就已经如雷贯耳。 如今见到真人,不禁纷纷赞叹: “靳教授和程老师看起来是真般配啊!” “是啊,靳教授比香港明星还帅呢!” “他夫妻俩都比明星好看……” “其实我看着小豹子,就已经猜出他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了,没想到见了真人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帅气,又这么会读书的人啊!” “靳教授,你一路辛苦啦!” …… 大家七嘴八舌地向靳野问好。 靳野紧紧地握着程思宁的手,点头向大家示意。 阿花阿凤她们是过来人,连忙对大家说道:“靳教授刚刚才回来,我们别打扰他们说话……快让靳教授好好休息一下。啊对了,今天咱们弄点好吃的吧?” 于是众人齐齐应下,又尽数散开。 程思宁强忍着泪水,牵着靳野和小豹子上了楼,回到她的房间,一家三口才抱头痛哭了起来。 程思宁预想过很多次,她和靳野会是怎样的重逢场面。 但她从来也没想到,靳野居然就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很突然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三年来对他的思念,尽化为泪水,顺着面颊就扑籁籁的淌。 小豹子也哭得声嘶力竭,“爸,我哥怎么不回来……” 靳野也红了眼圈。 他把老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这才感觉到踏实与满足。 听了儿子的话,他笑道:“你哥上学呢,我来之前和他见了一面,他今年会回来过年。” 小豹子听了,才又转忧为喜,“太好了!爸,我哥变样子了吗?” 靳野笑着比划了一下,“他现在只比我矮一点……一米八七,不过,他的力量已经很不错了,我和他一块儿去了拳馆试练了一下。我和他能打上三四个回合了。” 小豹子顿时亮起了星星眼,“我哥这么厉害了!我、我也要像我哥一样!” 靳野笑着对小豹子说道:“你先出去玩,我要和你妈妈说些要紧事儿。” 小豹子撅嘴,“我也要听!” 靳野笑着哄儿子,“工作上的事。” 小豹子顿时没了兴趣,“那好吧我走了!” “爸,一会儿你跟我妈说完了事儿,下楼来找我,我也有好多事要跟你说!” 靳野含笑应下。 第600章 靳野回来了(中) 屋里剩下了靳野和程思宁二人。 他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可他自己的眼泪也拼命的淌。 程思宁踮起脚尖,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 他乖乖低下头,任由妻子吻向他面上的泪痕。 接下来,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安静静地拥抱在一起。 过了许久,程思宁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感觉到,靳野好像瘦了许多。 她抬头看他。 他也正低头看着她。 靳野还像以前一样硬朗俊美。 只是眼窝下挂着黑眼圈儿,眼神也过于犀利。 不过,此刻在面对她的时候…… 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程思宁用力紧了紧环住他劲腰的双臂,问道:“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靳野笑道:“想你想的……” “贫嘴!”程思宁嗔骂道。 她知道,靳野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动手能力很强。 无论在何种困境之下,他都有能力照顾好他自己。 所以他为什么还那么瘦?! 靳野笑道:“真的!” “想你想得我着急……哪有心思干别的!” “啊,做研究的时候还能强行静下心来……” “在干其他事儿的时候,我都得先想一想你,想着你和孩子们还在等我回家,我才能勉强静下心来……” 说着,他又控制不住地淌下了眼泪。 程思宁听着也觉得心酸。 要知道,他在国外从事的那些隐蔽的事,一旦暴露就会有性命之忧。 那得有个多强大的心脏,才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又必须要有多么聪明的头脑,才能运筹帷幄。 “现在事儿都忙完了吧?”程思宁问道,“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出国了?” 靳野笑得胸腔轻震,“以后的事,谁知道!” “不过,这样的秘密任务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找我了。” “就算再出国,咱们也是正常的学术交流。” “思思……”他低声呢喃她的名字,“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么?” 他叹了口气,“幸好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 程思宁又紧了紧他的腰。 他实在瘦得厉害…… 程思宁突然动手,开始解他的衣裳。 他就穿了两件,一件薄款的短风衣,里头是件半旧的T恤。 看得出来,大约是因为瘦了,T恤挂在他身上都是空荡荡的。 程思宁把他的T恤也脱了。 靳野一直很顺从。 直到—— 程思宁看到了他浑身上下零零星星的伤疤。 每一处看起来都不厉害。 就是太多了。 还因为瘦,他的肘部、腕部、锁骨部的骨头显得特别突出。 程思宁打量着他这充斥着斑驳伤痕的身体,眼圈儿一红。 靳野抱住了她,“我没事……” “男人嘛,受点儿伤算什么!” “又死不了。” “思思,我的思思……别哭了。” 他抱住了程思宁。 程思宁便也下意识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蜂腰。 可是—— 程思宁突然撒开了手,想转到他身后去。 可她一动,他也跟着她动。 始终保持和她面对面…… 程思宁急了,“靳野!让我看看你的背!” 刚才她抱住他的腰,都已经摸到他后背上应该是有很明显凸起的伤疤! 靳野继续保持微笑,“我都说了我没事。” “你让我看看!”程思宁愤怒地吼道。 靳野无奈地看着她。 几秒钟之后,他转过了身。 程思宁震惊地看到,靳野后腰上有道斜劈的刀伤! 不过,伤口已经被缝合。 就是缝得很丑,能看出缝合线……像条赤红的巨大蜈蚣。 程思宁颤抖着手,轻轻抚了上去,哆哆嗦嗦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靳野又转过来,正面对着她,说道:“早没事儿了……这就是一个意外。” 见程思宁的情绪有些激动…… 靳野连忙说道:“思思,我有点儿困了。” “为了赶路,我几天没合过眼。” “陪我眯个觉?” 说着,他长臂揽过她,带着她就朝床上倒去。 程思宁早就看到了他眼下的黑眼圈。 现在他说困,要休息。 她还能不让? 至于那道伤疤是怎么来的,以后有的是机会问。 她挣扎着起来了,说道:“我给你打盆热水来,你稍微擦一把再睡。” 靳野确实困倦到了极点,便笑着点头,放她离开。 可等到程思宁端着热水回到屋里的时候,看到靳野已经脱到只剩下一条裤衩子,并且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他腿上也留下了不少的伤疤。 程思宁叹气。 她拧了毛巾,替他擦了一遍身体,然后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靳野醒过来两次,挣扎着想起来自己擦身子,却被程思宁摁了回去。 然后他就沉沉地睡着了。 程思宁轻轻地下了楼,和送靳野的那位司机同志聊了一会儿。 对方把靳野的行李交给她便很有礼貌地告辞离去。 程思宁安顿好靳野的行李,又下来忙了会儿工作。距离饭点还差半小时的时候,程思宁让小豹子上楼去,喊靳野下来吃饭。 大约一刻钟以后,父子俩说说笑笑地下来了。 “爸爸,你有收到我们寄给你的信吗?左左右右还画了我们在南海湾的家……” “收到了,咱们在南海湾的家,是不是有点儿像京城你太爷爷的房子?” “对!还有……爸爸你有收到刘爷爷寄给你和哥哥的虾米辣酱吗?” “收到了,我和你哥立马煮了一锅白水面条,用来蘸那个虾米辣酱……超好吃!” 小豹子得意地笑道:“刘爷爷做的虾米辣酱,里头的虾米是我抓的!爸爸,明天我带你去赶海吧!就在咱们村里的海滩上,有很多很多海货呢……” 程思宁笑着和父子俩一起,去大礼堂那儿吃大锅饭。 村里的妇女们知道靳野来了,所以特意加了餐。 当时她们就派了两个后生,骑着三轮车去镇上买回来猪肉,做了一道猪肉蒸咸鱼; 又去渔场里拿了几条十几斤重的石斑鱼回来——自从跟着彭教授学会如何养殖海鱼之后,村里的妇女们会把男人们出海网回来的鱼,留下一部分养起来,有需要的时候再吃。 所以大石斑鱼做成了清蒸和烧烤两种口味,鱼头鱼尾鱼骨,和粉葛果一起煲成美味鲜浓的鱼汤。 另外还做了鸭肉焖芋头; 白水煮咸鸭蛋…… 靳野在饮食上向来不挑剔。 看着这么多带肉的菜,而且还全都是特别下饭的菜…… 他端起碗,敞开了肚皮大吃特吃。 靳野一碗接一碗的添饭,让村里人很高兴——这是靳教授不嫌弃他们的意思!同时也代表着,靳教授觉得他们村伙食好的意思! 可这一幕落在程思宁眼里,却只有心疼的。 想来,靳野已经很久没吃过地道的中餐了,才会这么饿、这么馋,吃得这么快的吧! 第601章 靳野回来了(下) 吃过晚饭,日头渐渐西沉。 小豹子拉着爸爸去悬崖那儿看日落。 海上的日出日落,全都美得惊心动魄。 之前程思宁和小豹子刚到村里的时候,天天守着落日看,到现在看了两年……也不觉得厌。 其他科研者来村里时亦如是。 此时靳野见到这么漂亮的风景,也惊叹不已。 程思宁却站在一旁,关切地打量着靳野,问他困不困——其实下午他只睡了近三小时左右,这会儿他眼下的黑眼圈还没消。 程思宁还是让儿子去把他喊了起来,一是想着他没吃晚饭,二是怕他睡太多,日夜颠倒就不好了。 但现在,她又担心他不够睡。 靳野失笑,“现在不困。” “最近这半年来,我就没有一天睡够三小时的。” “今天还算是睡多了。” 程思宁急了,“你到底干什么了?” 靳野失笑,“会告诉你的……我保证,一个字也不会瞒着。” 说着,他看向了儿子。 程思宁会意。 儿子还小,而且靳野干的工作,很多都需要保密。 除去她这个枕边人…… 其他人、其他事,靳野还是少说为妙。 当下,靳野兴致勃勃地跟着儿子坐手摇式电梯下了悬崖,脱了鞋在湿沙滩上走了几圈,才又意犹未尽地回来了。 程思宁笑了,催着父子俩赶紧回去冲脚洗澡。 回到宿舍,靳野和儿子分别洗完澡以后,拿出了行李,把他带给程思宁和小豹子的礼物拿了出来。 小豹子高兴坏了,拿着礼物就去了自己房,还把房门牢牢锁上,捣鼓去了。 程思宁也拿着靳野送给自己的礼物。 ——这是一条长款的、五彩斑斓的宝石钻石项链! 钻石大得很夸张,还不止一枚; 给钻石作配的,是个头极大,质地纯净极佳的红宝石、蓝宝石等。 长长一条项链足有二米长,钻石七八颗,各类宝石三四十颗! 这…… 程思宁爱美,也爱首饰。 可这样一条穷奢极侈的土豪款项链,说它比英皇室贵妇的压箱底首饰还要富丽堂皇也不为过。 就是…… 这样的项链实在是太夸张了! 这里可是种花国,她还是个天天下地干农活的人,谁会戴这样的首饰出门啊! 靳野看懂了妻子面上的啼笑皆非,不由得解释道:“你男人可会挣钱了……” “我主要是想着,好歹也是我挣的钱。” “如今我回来了,外头的钱是挣不着了……不如换成值钱的物件带回来。” “我这不是想着家里的孩子多,以后他们大了,都得娶媳妇儿。” “到时候儿媳妇多了,你想传点儿好东西给她们,就从这条项链上掰一颗下来……” 程思宁哈哈大笑。 靳野又拿出了另外三个扁扁平平的盒子,打开了,递到她跟前。 这三盒都是首饰。 全都非常符合程思宁的气质: 一盒是各种戒指,大约有三四十枚,收口的。有白金花纹的、白金素圈儿的、黄金的、有镶着钻石的、镶着宝石的、还有镶了水晶的、绞丝的…… 每一枚戒指都是秀气雅致的。 程思宁高兴级了,十根手指全都戴满,比来又比去的。 一盒是各种项链,也有三四十条,无一例外全是短款的细链,链子精致,黄金白金都有;链坠精巧美观,各种宝石的、钻石的也全都有。 还有一盒是耳环和手链。 靳野知道妻子对耳环和手链的兴趣不那么大,所以这一盒里,放着十来对耳环,也有十来条手链。 他想着,就算她不爱这些,拿来搭配着戴一戴也好。 这么多的首饰,全是他想她想得不行,又有机会买的时候买的。 程思宁爱不释手,嘟嚷道:“好了好了,你一下子带那么多回来,我看我这辈子都不用再买了!” 靳野看着她高兴欢喜的样子,满足得不行,“以后要是还有机会出国,再想办法给你多买点。要是国内的首饰设计好看的话,也给你买。” 程思宁莞尔一笑。 靳野又道:“这些东西贵重,我贴身带回来的。” “还有好些别的东西,我安排着买了一整个集装箱的东西,正儿八经走船运、报关回来。” “衣食住行全都有……衣裳不用说了,咱们一年四季的衣裳,穿上十年八年的全都有。吃的有奶酪、芝士啥的,我想着让孩子们多吃点,个头长高点。” “住的话,我给老爷子买了床垫……哦不,全家人的席梦思床垫我全都买了,还多买了几张硬度不一样的,咱们换着睡。” “行么,就是交通工具,我买了几辆自行车,还有几辆摩托车……有男款也有女款,男款的很帅气,像赛车一样!另外我还买了不少家具电器……” 程思宁惊得目瞪口呆,“你、你花那么多钱!” 靳野笑道:“组织上知道,也认可。” “不过,他们就是告诉我说,钱不露白,让我们平时低调一点。” “再说了,我买的东西都是特别实用的。” “咱们正儿八经过日子……犯不着和别人比。” 高品质的生活嘛,谁不向往谁不喜欢? 程思宁不就是为了提高全国人民的生活质量,才跑到这个小山村来做科研的么! “对了,等咱们的集装箱到了,还得拿张床垫过这边儿来,在你宿舍里垫一垫。” 靳野一本正经地说道,“也不是说这床不好……” 说着,他坐在床傅上摇晃了几下,木制床板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你看看,这床板它不牢靠。” “但凡动静大一点儿,外头随便路过一个人,大约都能听到动静。” “我是无所谓,主要是怕程老师面皮薄,明天不敢见人。”靳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程思宁瞪了他一眼,俏脸绯红。 然后没能忍住,“卟哧”一声笑了。 她一笑,靳野就来劲儿了,劲瘦有力的胳膊牢牢锁住她纤细的腰肢,“程老师……” 程思宁面红耳赤。 她是成年人,自然也有需求,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声如蚊蚋一般说道:“你可别闹出太大动静来……” 靳野低笑了起来。 他让她调转身体,背对着他…… 第602章 灶上的红焖肘子不能揭锅盖 靳野在水井村休养了几天。 他主要就是吃和睡。 也是年轻,底子好。 三四天以后,他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黑眼圈消失了,皮肤肉眼可见地变得光滑、有弹性,还因为跟着儿子去赶海,皮肤也晒黑了些; 他那狠戾阴鸷的眼神也没有了,整个人变得温润儒雅; 还因为这些天吃上了中餐,能可劲儿的造白米饭……短短几天他就长了点肉,气色是真好。 这些天程思宁和董教授一众加班加点的忙工作。 好不容易忙到了一个阶段,她这才把工作交接给杨庆恩,然后她和靳野、小豹子一块儿回了南海湾。 南海湾家里,程思宁一早就请村民带信过去,说靳野回来了。 只是她工作走不开,忙完就回。 却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回。 于是程璞、刘叔和双胞胎就天天盼着望着。 刘叔和程璞讨论,说小靳一共出去了五年,肯定想吃家乡菜; 又商量着说,必须整点儿有营养的东西,给小靳补补身子。 于是刘叔在别墅后院砌了个简易的鸡圈,又去买了二十来只活母鸡养着,计划等野回来了以后,每天都杀只鸡炖好了给他补一补。 连煲汤的药材也全都准备好了:沙参、党参、人参、红枣、玉竹、黄芪、黄精、当归、百合、三七…… 全都是刘叔花高价买回来的优质药材。 因为也不知道程靳的具体归期,刘叔索性每天一大早起来就杀一只鸡,用药材炖煮好了…… 要是晚饭时分还没见人,他才让老爷子和一双小的吃。 这一天,见程思宁、靳野和小豹子推着自行车回来了,家人们大喜! 呼啦一声全围了上来: “小靳啊你终于回来了!想家了吧?” “爸爸爸爸!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好想你呀!” “爸爸爸爸!右右想你了!” “小靳!小靳你饿了吧?快快快……快进屋歇着,喝鸡汤!” 靳野笑得合不拢嘴。 他一手抱起左左,一手抱起右右,笑眯眯地和程璞说话。 小豹子则赖在程璞身上扭来扭去…… 刘叔忙进忙出的一会儿给大家递洗好的水果,一会儿端了鸡汤来给大家喝,忙得不可开交。 程思宁则上楼收拾了一会儿房间,又去孩子们的房间里看了看,然后匆匆下楼帮刘叔做饭。 接下来,就到了大家提问、靳野回答的环节。 首先大家特别关心的,就是小老虎的情况。 靳野详细告诉大家: 小老虎已经顺利入学,在哥大上大二。由于语言和思维方式的不同、以及知识量的增加、专业的难度加大,小老虎的学习速度,不再像以前坐了火箭似的那么快。 但也算进展顺利。 靳野在国外挣了不少钱,大头全都给了国家,在经过组织同意后,他留了一小部分的钱,做为留学生补贴。 在哥大就读的种花国留学生可以申请到这笔钱,在学校附近租房居住、改善伙食。 当然了,靳野还直接给了小老虎一笔钱,确保能让儿子不会为衣食住行而担忧,从而一心扑在学习上。 靳野还拿出了一迭小老虎的照片。 照片中的小老虎已经完全长成成人年的个头。 但五官还是显小,带着几分稚气; 皮肤看起来也是相当的水嫩。 他剃着寸板,笑容张扬…… 照片的背景有他宿舍里的床铺家具,有哥大教室、校园、实验室大门,还有去超级市场买东西时拍的照片,骑自行车的照片等等。 大家抢着看小老虎的照片。 程璞激动得老泪纵横,“长大了!我的乖孙孙长大了!” 刘叔也赶忙擦净双手,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小老虎的照片,也是激动地说道:“孩子出去三年,已经长成大人了。小靳,小老虎和你差不多高了吧?” 靳野比划了一下,笑道:“差不多了!” 左左右右开始发疯: “我也要像大哥哥一样高!” “我要比大哥哥还高!” 小豹子鄙夷地说道:“你俩先超过我!” 气得左左右右追着他打: “我们会比你更高的!” “我们还会比你更壮实!” “跳得比你还高!” “力气比你还大!!!” 大人们哈哈大笑。 靳野又告诉大家,小老虎今年会回来过年,“不是过农历年,而是圣诞节和元旦节的连假。” “米国没有农历春节的假期。” “本来暑假的时间会更长……但小老虎自有打算,他可能会进实验室做封闭性实验。” “圣诞元旦的连假差不多也有十来天……” 靳野详细地解释道。 大家连连点头。 虽说不能在一起过年,确实有点难过。 但至少一家子能在一起团团圆圆的,这样就很好! 刘叔第一个开口,“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一下!小老虎离家那么久,肯定馋了,想吃家里的东西……他爱吃肉!咱家不差钱,现在买肉也比以前容易!那我就……多准备点儿香料佐料,到时候啊,炖肉、焖肉、蒸肉、烤肉……全都安排上!” 程璞连连点头,“小老虎爱吃排骨,整根肋排烤着吃的那种!小刘你多准备点儿烧烤料!” 小豹子说道:“等我哥回来我带他出海打鱼去!” 左左右右不干了,“二哥我们还没去过呢!” “就是就是,先带我们去!” “对了等大哥哥回来了,我带大哥哥去我们幼儿园爬树去!能爬上那棵树的都是勇士!” “等大哥哥回来了,我请客……小卖部里的好吃的,大哥哥想买什么买什么!” 程思宁在厨房里扯着喉咙喊,“刘叔!灶上这红焖肘子你放盐了吗?” 刘叔慌慌张张往厨房跑,“别揭锅盖!思思你千万别揭锅盖……我那红焖肘子必须焖够三小时!不然它烂乎得不到位……” 厨房里“咣”一声传来了程思宁猛然扣锅盖的声音,以及她心虚地解释,“没没没……我没开焖锅盖子啊,我开的饭锅盖子哈哈哈哈哈……” 靳野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感受着家里的热闹劲儿,舒服地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