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被退亲:小可怜携空间携起》 第1章 老苏家小闺女和野男人钻破庙了! “老子今儿个倒是有福,办个小娘子还能拿银子!” 一道公鸭子似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苏婳眉头一皱,她的车子不是都已经被撞得粉碎,难道她竟然没被撞死? 可还不待她想清楚,手腕便被人抓住,一股粗粝油腻的触感似从皮肤钻入血液。 极致的恶心让苏婳倏然睁开眼。 下一瞬。 正好对上一双泛着狼光的绿豆眼。 “咦,这么快就醒了?”绿豆眼怔愣一瞬,转而淫笑出声,“虽然有些傻,还是个肥婆,但这身子骨倒是不错!待会儿可得让哥哥好好折腾! 你放心,只要将哥哥伺候得舒服,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小娘子的!” 苏婳看着径直解裤腰带的男人,心中万马奔腾。 便是做梦,也绝不能被这种人沾上啊, 她下意识朝男人裤裆就是一个屈膝。 可腿刚抬起,整个人直接傻在原地。 她的大长腿,咋突然胖得这么邪乎? 而且,脚踝处俨然被绳子捆得死死,完全动弹不得。 “哎哟,小娘子别心急,哥哥这就来了!”绿豆眼见少女动着小腿,腰带一扔,露出一条大红色裤衩,迈着两条腿便往苏婳身上压来。 苏婳脸色一黑,悄咪咪往一旁倒去。 “砰!” 绿豆眼扑了个空,摔在地上。 脑门上磕出一个血糊糊的包。 苏婳往旁边倒的时候,手腕处亦是磕破一块皮,一滴滴鲜血滑落,径直滴到腕上的石头镯子。 眼前似有一阵白光闪过。 她心头疑惑更甚,这梦未免太真实了些,可还不待她细想,耳边便传来男人的怒吼声,“老子艹你奶奶!” 绿豆眼疼得龇牙咧嘴,眸中狼光被狠厉替代,“敬酒不吃吃罚酒,死肥婆,竟敢弄伤老子,老子待会定要让你趴着求老子。” “肥你妹!你全家都肥!”苏婳见男人大手往自己胸上袭来。 正准备用脑袋撞脑袋,直接破了这个梦境。 耳边突地传来一道破风声。 手上绑着的麻绳一松。 一个尖利的小石头咕噜噜滚到地上。 她顺着风声转头瞧去,赫然对上窗户外一张冷峻的脸庞。 “哪个王八蛋敢坏老子的好事!”绿豆眼望着地上的尖石,动作一顿,正要转过头去瞧。 可头转到一半,左半边脸颊便狠狠挨了一个拳头。 “噗——” 一口鲜血猛地吐出。 血中,还混着三颗血淋淋的牙齿。 整个人更是抽搐两下便晕在地上。 苏婳瞧着自己大包子般的拳头,亦是忍不住咋舌,她这梦里的力气,咋大得有些邪门?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小婳!小婳!我可算是找着你了!” 一个头戴纶巾,身穿天蓝色直裰的少年出现在破庙正门口,俊秀的脸上似有错愕闪过,“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地上为什么还会有个男人?” 少年身后跟着一串村民,听着这话,立马伸长了脖子往庙中瞧。 下一瞬,像是炸开了锅。 “老苏家小闺女这才多大年纪,就迫不及待和野男人钻破庙了!” “是呀,往常虽然人傻了些,丑了些,可好歹还知道礼义廉耻,如今咋大白天就干出这等肮脏事来!” “我要是冯家,定然要退了这婚事……” 苏婳望着最前头的少年,心中一阵酸涩翻涌,点点滴滴的记忆碎片像是幻灯片般在眼前呼啸而过,最后,凝结成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她竟然不是做梦,而是穿越了? 在现代,她从小是个弃儿,费劲千辛万苦才上了大学,毕业后,更是在大厂九九六整整七年,才终于实现财富自由。 正打算拿着一百万存款找个乡下小院儿过隐居生活,谁知道,路上遇到一个酒驾大货车冲来。 再睁眼居然直接穿越到这个从未曾听过的王朝,禹朝。 而且,还是穿越到一个同名同姓的少女身上。 原主苏婳,今年十三岁。 是个心眼过于实诚的……傻女。 而眼前的少年,正是原主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冯子材。 所以,这是人死钱还在,一切从头再来? “小婳,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冯子材满脸受伤,眼圈更是通红一片,“你若是喜欢上旁人,直接同我说便是,何必这般羞辱我?” 围观的村民见他这番模样,一个个望向苏婳的眼神更加不屑。 “要我说啊,这苏家的小闺女无媒无聘和男人钻破庙,得浸猪笼!” 这话一出,两三个老婆子径直走上前,就要去抓苏婳。 “慢着——”少女眼眸一冷,“行不轨之事?你们见过绑着双手双脚行不轨之事的么?” 她下巴微抬,指了指依旧被绑住的脚踝和地上断掉的麻绳。 众人循声瞧去,皆是一愣。 是呀。 手脚都绑住,还咋地去干那档子事? 而且,这传闻中的野男人,咋还晕死在地上? 冯子材却是心头一顿,这往日的痴傻女,居然能说出这么有理有据的话来反驳! 他俊脸微沉,有些难为情地开口:“小婳,你这也玩得太花了,莫非就是因为这野男人愿意陪你玩这么花的,所以你才青天白日里……” 男人声音越来越低。 未说完的话,却是让整个破庙里的人都能猜到。 “玩得花?”苏婳冷笑出声,解开脚下的麻绳,一把扔在冯子材脸上,“我看咱们新晋秀才才是真的玩得花,绑了自己的未婚妻,扔在破庙,又叫来这地痞来,当真是花样多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男人绳子一甩,脸色都有些难看。 “我胡说八道?那不如好好问问这所谓的野男人!”苏婳说罢,狠狠一脚踩在绿豆眼裆下。 “嗷呜!”男人在剧痛中醒来,整个人像只蜷缩的大虾,见着苏婳,更是直接捂着裤裆痛斥出声,“死娘们!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弄伤老子,小心老子今晚就将你卖到楼子里去!” 这般凶狠的表情,让在场的村民疑窦再生。 这两人咋看都不像是白日偷欢的一对呀。 苏婳上前,脚尖踩在男人手腕上,狠狠一碾,“说!究竟是谁,让你到这破庙来害我?要是有一个字掺假,我就废了你!再送你去吃牢饭。” “啊!”绿豆眼疼得眼冒金星,听到要坐牢,原先的嚣张气焰瞬时一灭。 下意识朝冯子材望去。 冯子材暗自啐一口,狠狠瞪男人一眼。 脸上扯出一抹温润的笑,便想要去拉苏婳的手,“小婳,要不还是算了吧,他得到惩罚便算了,如今来的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今日的事情大家都会帮你保密。” “呵!我要保密做什么?”苏婳一把拍掉他的手,冷笑出声,“不过是教训一个无赖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么?倒是冯秀才——” 那上翘的尾音,直接让男人脸色黑如锅底。 “刚中秀才,便要害未婚妻,另娶她人,这下作的手段,倒确实要好好保密!” 第2章 谁敢欺负我家婳儿? 苏婳说罢,眸光瞥向人群最后方的一个女子。 女子着一身月色单裙,外罩嫩绿褂子,满头乌发梳成一个高高的发髻,髻上插着一朵绿色珠花,满月脸上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初初望去,倒有几分弱骨丰肌之态。 冯子材寻着苏婳目光瞧去,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你休要在这胡言乱语,攀诬到我冯某人身上!”他狠狠一甩衣袖,朝人群一拱手。 “今日我未婚妻在破庙与人苟合已是既定的事实,还请诸位叔伯婶婶做个见证,冯苏两家的亲事退定了,我冯子材既是功名在身之人,万不能娶这般不贞不洁的女子!” 这话一出,绿衣女子水眸微微亮起。 人群中更是安静得能听见针落的声音。 苏家小闺女与地上男人究竟是何种关系,他们不清楚。 可冯子材是今年的新晋秀才老爷,更是他们村子里唯一的秀才。 在禹朝,秀才名下可是能免八十亩良田的税,冯家就一对孤儿寡母,名下只有二亩地,剩下的免税名额,不就都是他们村里的么? 而且,若是他再考个举人,到时候便是官身。 他们根本得罪不起。 苏婳嘴角冷冷勾起,正要说什么,忽地听得一道怒吼声由远及近传来。 “是谁?竟敢欺负我家婳儿?” 她只觉耳边风声吹过。 下一瞬,便倏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婳儿,快让为娘瞧瞧,你有没有哪里伤着?” 妇人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一身粗布衣裳打着好几个补丁,面容寡瘦,凌厉的吊梢眸中俨然闪着几分泪光。 她正是原主的母亲,苏白氏。 苏白氏身后哗啦啦跟着一群人。 “小妹,你怎么样?是谁欺负你,大哥今日揍死他!” “小妹不怕,有二哥在,定为你出气!” “对,敢欺负我苏家的女儿,死……” 冯子材听着这一声声河东狮吼,两道斜眉皱到极致,身子更是下意识往后退去,他特意让人支开了苏家这一群难缠的人,现在怎地全赶了来? 苏婳被苏白氏抱在怀中,看着眼前几个义愤填膺的大少年,心头划过一丝羡艳。 原主虽然是个心眼实的傻女,但却有着将她宠在心尖上的家人。 比起一辈子孤苦无依的自己来说,可谓是好太多。 她不由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指向正低着头往后退的冯子材。 “是他,是他害我!” “好哇!狗娘养的倒灶玩意儿!竟敢害我小妹!”苏家老三苏三虎闻声,直接就是一个虎拳狠狠砸过去,“我让你害我小妹,让你害她……” 苏家老大老二亦是凑上前,正要一人来上几拳。 见到被打的人那一张脸,倏地拉住苏三虎,“这人,咋地是冯子材?” 苏三虎猛一收拳头,满眼怔愣,“完了,难道是我打错人了?” 要知道,他们小妹往日里可最是心疼这冯子材。 便是他掉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他们几个哥哥在小妹心中的位置,比起他来,那真是……不比也罢。 三兄弟不约而同心头一颤。 苏三虎更是眉眼耷拉,完全不敢瞧苏婳的方向。 “婳儿,这冯家小子做什么了?”苏白氏却是眉眼一凛,望向怀中的人。 苏婳微微站起身,她这具身子着实胖了些,便是没有二百五,也得有个二百一二十来斤,再这么抱下去,她怕直接将苏白氏给压瘪去。 “冯子材早上说要我在破庙等他,可我一来,就说要退婚,我不同意,他便将我打晕,等我醒来,便看到地上这个绿豆眼男人。”苏婳作势一抹眼睛,眼眶顿时红了三分,“这个绿豆眼打女儿,还说要卖女儿去什么楼子里……” “岂有此理!”苏白氏猛地站起身。 “不,我根本没打她!”冯子材脸色一黑。 分明就是推搡之间,撞到头晕过去,怎么到这死丫头嘴里就成他打得了? 苏白氏却是根本不听他解释,“冯小子!你欺人太甚!世人说升官发财死婆娘,你昨日刚中秀才,今日就要毁婚约,还害我女儿,是当我苏家没人吗?” 说罢,她大手一摆,“苏大虎,苏二虎,苏三虎,给我往死里揍!” “是!”苏家三兄弟闻声,径直朝冯子材围了上去。 一时间,只听得到拳拳到肉的声音。 以及,男人渐渐低下去的哀嚎声。 “住手!” 这时,一个深蓝色粗布衣裳的妇人从庙门口跑进来,一把拦在苏家三兄弟跟前,待见到地上被揍得鲜血淋漓的儿子时,直接大哭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子材,我的子材啊,你怎么样?大虎娘,你,你们这是要杀我家子材啊。” 苏白氏一摆手,让三兄弟停手。 朝冯家母子狠狠啐一口。 “头上生疮脚下流脓的恶心玩意!敢来害我的宝贝闺女,便是直接打死他也不为过。” 冯母哭声一滞,“大虎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什么话?”苏白氏眉头竖起,“当初要不是我家老头子用命救你儿子,你儿子坟头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后来,是你们冯家巴巴地要同婳儿定亲,如今刚中秀才就想退婚,还要卖我闺女,想都别想!” “你胡说!”冯子材梗着脖子,“分明就是苏婳在破庙偷人。” “偷你娘!再敢胡说八道老娘剥了你的皮!”苏白氏恶狠狠瞪向冯子材,又叫来几个妇人围在苏婳身边,“还请各位嫂嫂给我家闺女做个见证。” 关系到自家闺女的清白,苏白氏完全不敢大意,说罢,便拉过苏婳的手,掀开袖子。 只见藕白的手臂上,一块如赤豆大小的嫣红露在妇人们面前。 “守宫砂?”有人惊呼出声。 大家看向苏婳的眼神不由一变,不愧是老苏家捧在手心里的人儿。 便是这富人家才会点的玩意儿,苏白氏竟然也会给她弄上。 “便是有守宫砂又如何?”冯母见事情闹到这地步,也不再掩饰,直接冷嗤出声,“谁知道是不是除最后一步没做,其他的全做了,毕竟这野男人可是连裤子都没穿,我们冯家定不能要这种不清白的女儿做媳妇。” “放你娘的狗屁!你才不清白,你全家都不清白!”苏白氏气及。 直接一个猛扑,骑在在冯母身上,撩起袖子便朝冯母身上揪去,而且全是揪的隐蔽之处。 苏婳看得好笑,待她出气出的差不多才轻轻拉开妇人,“冯家婶子倒是对这类事清楚得很,莫非冯家除了我苏家三不五时的救济,便是 靠这个给冯子材赚束修?” 这话一出,破庙中的人瞬时一静,转而纷纷噗嗤笑出声。 冯母一个寡妇,家里就两亩地,能养出一个秀才老爷来,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苏家人却是有些怔愣,他们家的小妹这张嘴咋突然这么厉害了? “你胡说什么!”冯母脸色一红,“竟敢编排自己未来婆母,这样的儿媳妇我冯家可要不起,今日这婚事退定了。” “我可没胡说!我分明就是学冯家婶子臆想、猜测呀。”苏婳笑容更深,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而且,这婚事要退,也是由我们老苏家来退!是我苏婳不要他冯子材!” 第3章 今日这婚退定了! “你怕不是在做梦!”冯母冷笑出声,“是你苏家做事不地道,对不起我家子材,这亲自然是由我冯家来退。” 开玩笑,要是真让苏家退亲,便是她儿子日后金榜题名,这都会是他一生的污点。 “事实究竟如何,我们直接去县衙找官老爷说不就成了。”苏婳说着,便拉起地上的绿豆眼,作势要往外走。 “不行——”冯母、冯子材、绿豆眼三人同时一慌。 “哟,这咋地还不行了?”苏婳笑起来,“咱们县老爷可是青天大老爷,谁是谁非定会查得清清楚楚,到时候该坐牢的坐牢,该剥夺秀才名分的便剥名分,岂不是好事?” “你这小姑娘家家咋这么不懂事?”冯母脸色黑沉,“一个村子里的事,还闹到县衙去做什么?” 说罢,又是重重叹一口气,“这亲事就还是依先前那样,待你及笄,便同我家子材完婚。” “娘!”冯子材一脸不情愿。 苏家穷得叮当响,苏婳更是要啥啥没有,长得又肥又丑,要真娶她,简直比吃苍蝇还令人难受。 “冯家人连人话都听不懂么?今日是我苏家要退婚,而且退定了!”苏婳说罢,一脚踩在绿豆眼脚尖上。 男人痛得直接跪在地上,如今,他裆下,脚上,头上,全是剧痛如刀割。 要是再想不开攀诬这苏家小闺女,怕是得直接被她废掉。 毕竟,这冯家母子一看就不是这小丫头的对手。 他径直掏出二两银捧在手掌心,“姑奶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该为冯子材给的那二两银子就来害您,他说要我玷污您清白,再来抓奸顺势退掉这婚事,可我啥都没来得及做,姑奶奶您已经快将我给废了,求姑奶奶高抬贵手,收下这二两银,就当我是一个屁,把我放了吧?” 绿豆眼话说得又急又快,冯子材便是想阻止都来不及。 这话一出,众人看向冯家母子的眼神纷纷一变。 十三年前,苏老头为救冯家小子淹死在河中,可谓是一命换一命的恩情。 后来,这些年,冯家母子常常闹饥荒,便去苏家借粮,苏家没一次拒绝,他们都有目共睹。 可如今,冯小子刚考上秀才,便用这般肮脏的手段想退了这门亲事,简直是比那白眼狼还忘恩负义。 这般做事,以后谁还敢同他家打交道? 更别说是去求着将田地挂在他们家名下。 连恩人之女都能害,这要是承他家的情,以后还不知需得拿什么东西来还? “空口白牙就说是我儿叫你来,真是笑话!”冯母见状,脸上一贯的温婉尽数破碎,直接梗着脖子怒骂:“我看你就是帮苏婳这小贱蹄子开脱,要说你俩没奸情狗都不信!” “空口白牙?”绿豆眼眼睛一横,举起手上的银子,“这碎银上可还有你儿子读书写字的墨迹,大伙可以好好看看!” 众人闻声瞧去,只见闪闪的银面上果真沾着一块墨印。 他们上河村里,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就冯子材一人。 “不过是一点墨而已,又能说明啥?”冯母冷笑,“这村里是只我儿一人读书,可别的村呢,镇上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偷了人家的银子,又栽赃到我家头上?” “死老太婆,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绿豆眼咕噜从地上爬起,在红裤衩里掏呀掏,掏出一个钱袋子,“这东西你总认得吧,这可是你儿子亲自交给我的,说是他娘绣的钱袋子。” 说罢,便是大手一甩。 直接扔到一个老婆子身上。 老婆子攥着钱袋子,瞧了半晌,点点头,“确实是子材娘的绣技。” 一旁的妇人们亦是连连点头。 冯母一张脸又是红又是黑,张嘴还想说什么。 却是被绿豆眼截过话头,“你要是再敢诬赖老子偷的这钱袋子,老子晚上就爬你被窝,把你偷了!” “你,你简直不要脸……”冯母气得两眼发黑,差点瘫倒在地上。 她本是想坏苏家女的名声,顺势退婚,可为何到头来却是坏了自家的名声? 苏婳看得连连咋舌。 原主幸亏没嫁到这样的人家去。 不然,有个这么厉害的婆母,只怕是连骨头渣子都要吃不剩了。 “姑奶奶,这二两银您便收下,算是小的一点心意。”男人弓着身子,捧着银子递过。 “你倒是知趣!”苏婳眉头微挑,径直接过银子,在手中颠两下,算是过了把手瘾,便递给身旁的苏白氏,“咱们赶紧退了这婚事吧。” “对,退亲!”苏白氏顾不得多想女儿性情大变的原因,大手一挥,“大虎,你去家里拿定亲文书,二虎三虎,你们带冯子材去拿他家的那一份,对了,还有冯家这十三年来,每年借我苏家五十斤米,得全还给我老苏家,一粒都不能少!” “是,儿子们这就去。”三兄弟哗啦啦拖着冯子材朝出了庙。 苏白氏又朝身后两个儿媳妇道:“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婳儿伤着了,赶紧扶婳儿起来啊。” “是。”大嫂赵氏连忙低眉顺眼跑上来。 “好好好,娘您别气,我这就扶小妹。”二嫂钱氏满脸堆笑。 紧接着,苏婳便觉两手一重,被扶着往冯家走去,她不由嘴角一抽,她是手腕伤着了,又不是脚,而且,原先磕破皮的手腕似乎也不怎么疼了。 破庙看热闹的村民见状,亦是纷纷跟在后面。 待走到冯家门口时,苏家兄弟手上拿着两份文书,三虎正埋头在冯家米缸里掏米。 竹兜子在米缸底部刺啦作响,可见米缸全都被刮空了。 “娘,这是两家的定亲文书。”苏二虎双手呈上,黝黑的脸勾出一抹笑,“冯家粮食不够,统共才一百斤,剩下的五百五十斤米,咱们要不让他写个借条,按照利息让他还?” “利息多少合适?”苏白氏接过定亲文书,褶子脸上闪过一丝痛意。 原本看着冯小子靠谱,便应了冯母的定亲一事,没想到却是差点害了闺女。 “这镇上借钱,都是九出十三归。”苏二虎笑意更深,“咱们自然不能落后。” 第4章 小妹脑袋被撞坏了? “你们老苏家欺人太甚!”冯母气得大叫,“那二两银子本就是我们子材的,便是买你们那点子粮食完全有余,竟然还想学人家放印子钱收息,简直痴人说梦话!” “二两银跟你们有屁关系!”苏白氏冷嗤,“那是绿豆眼给我家闺女的赔罪银子。” “对,大婶子说的是。”绿豆眼连忙附和出声。 “你,你们……”冯母气得晕在地上。 “娘。”冯子材从人群后头出来,扶住冯母,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绿色的钱袋子,“大米五文一斤,欠你们的五百五十斤大米,便是二两七钱,再加五十个铜板,这里头是二两八钱,多的便算是还这些年的恩。” “五十文就想还恩?” 苏白氏冷笑,掏出五十个铜板一把摔在冯子材身上,“看来痴人说梦话的是你冯家才对!你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一辈子都欠我苏家一条命!” 说罢,便直接将手上的两份定亲文书撕地粉碎。 旋即,又请老村长帮忙,写了一份退亲文书,让冯子材和苏婳按手印。 冯子材扫一眼文书,利落按了手印,嗤笑着望向苏婳,“今日一事可全是你咎由自取,便是你以后走投无路,没人愿意要,也千万别再攀上我冯家大门来。” “冯家的大门?”苏婳肥嘟嘟的脸上露着几分讶异。 旋即,径直伸手往冯家大门上一推。 哐当! 两扇开的大木门应声而碎,四分五裂。 “哎呀呀,你家的大门——” 少女啧啧出声,语调一转,“可真是一点儿都不牢固呢!这些碎木头便算是我送给冯秀才和孟小姐来日新婚之礼,祝二位,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苏婳!”冯子材气得大叫。 可苏婳一行人早已往村尾的方向走去。 唯留下一众看热闹的村民,望着孟芸儿和冯子材议论开来。 “原来冯家小子竟是看上孟家姑娘,难怪使这恶心手段也要退亲。” “是呀,孟家可算是小员外,光是那地便有二百亩,县里还有一个日日能搂银子的面馆,比起一穷二白的老苏家来说,这条件可算是好上太多。” “哼,冯家就是不要脸,当初见老苏家有利可图就巴巴黏上去,如今考上秀才转眼就另攀高枝,可怜老苏家的小闺女,这么一退婚,以后只怕是没人敢要喽……” 对于众人的议论,老苏家人完全不知。 此刻,苏婳看着村尾老苏家的土胚房子,忍不住咋舌。 饶是在原主的记忆碎片中,有土房子的印象,却是远不如亲眼看到来得直白。 老苏家是典型的乡下小院,正对着院门的是堂屋,堂屋两侧有东西两间主屋,此外,便是一间厢房,一间灶屋,一间杂房,以及一间茅房。 前院很大,约莫一亩来地,全都挖着整整齐齐的一条条垄种着菜。 如今三月末,本该是蔬菜旺盛生长的季节。 可老苏家前院一亩菜地全是焉了吧唧,长得最好的菜也不过一根手指长,更多的是贴着地面的高度,粗粗望去,整个前院像是一个巨型的癞子头。 “咦,这几个老货今儿个总算是生蛋了!老大媳妇,你赶紧拿去蒸一碗蛋羹,再热些早上的白米粥给婳儿压压惊。” 苏婳抬头,便见苏白氏从老母鸡肚子下掏出一个圆滚滚的鸡蛋。 蛋虽然圆,可小得可怜,也就比鸟蛋大一丢丢。 老苏家养着五只老母鸡,按理来说,春天的母鸡算是比较肯生蛋的,可对于老苏家而言,这个肯生蛋也不过是从每月捡一只蛋,上升到每月捡两只蛋。 而这一两个蛋,无一不是进了原主的肚子。 “嗳,媳妇这就去。”赵氏连忙接过鸡蛋。 苏老二媳妇钱氏瞧着那圆滚滚的鸡蛋,不由咕噜吞咽一口口水。 “娘,我也去帮大嫂看火。”说罢,屁股一扭便跟着往灶屋去。 苏白氏眼睛一抽,立马朝她背影吼道:“老二家的,这是给婳儿的吃食,要是让我看到你敢偷吃,今日的晚饭你就甭想吃了。” “娘放心,媳妇就是闻闻香味。”钱氏满脸堆笑,只是眼神一个劲往锅里瞅。 “这个眼皮子浅的。”苏白氏低斥一声,待转身,拉着苏婳坐下,满眼都是温柔,“那破秀才孟家丫头喜欢捡去,咱还不稀罕勒,毕竟咱们婳儿长得这般好,当年要不是那老婆子哭着求着要定亲,这么好的闺女我才不愿意配她那丑儿子,如今退掉这门亲事是好事,待娘再重新帮你物色一个俊俏儿郎,定比那冯子材强上千倍万倍!” “娘说的是!”苏家三兄弟点头如捣蒜。 “咱们婳儿如花似玉,那冯子材给婳儿提鞋都不配!” 苏婳望着自己水桶粗的腰身,头一次陷入沉思。 莫非,这具身子虽然肥了些,但脸蛋长得却是不错? 毕竟,便是当娘的审美有问题,总不至于三个儿子审美都有问题吧? “便是婳儿不嫁也没事,以后我养她一辈子,给她养老送终!”苏三虎攥着拳头,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 可他话音未落,胸膛左右便结实挨上两拳。 “要养自然是我当大哥的养,便是到时候我不在了,还有我家大郎和二郎两小子,给婳儿养老!” “就是,要养也是先着我们两个哥哥,哪轮得上你一个没成家的小子!” 苏家三兄弟身后,三个毛茸茸的脑袋钻出,不约而同大声应道:“对,待我们长大了,我们给小姑养老送终,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定少不了小姑的!” 苏婳忍不住嘴角微抽,她这才十三的年纪,便连养老乃至身后事都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会不会有些过于早了? 而且,这一句句的话,在那些记忆碎片中似乎经常能听到。 谁知,苏白氏却是赞同地点点头,“理应如此。” “咳咳。”苏婳忍不住轻咳出声,“我如今年纪小,这婚事的事情还是再等几年,不急,再说,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还像冯子材那样,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话音一落,院子里瞬时安静得一批。 一抬头,便见七双圆溜溜的眼睛全直勾勾盯着自己。 饶是自诩一世皮厚的苏婳,亦是忍不住心头一颤,“这是咋,咋地了?” 苏三虎默默吞口口水,站起身来盯着少女脑袋瞧,“小妹……你是不是脑袋被撞坏了?” 要知道,往日她们的小妹嘴里除了吃,便是冯子材,从没正儿八经说出一句囫囵话来,更别提先前怼到冯家母子无话可说,不是脑袋撞坏了又是什么? 第5章 像是受到诅咒的老苏家 苏婳闻声,哪里还不知道他们的意思,顺时一抹眼睛,眸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迷茫。 “方才晕在破庙的时候,我迷迷糊糊间看到一条大河,还有一个老婆婆,她本来想喂我喝汤,可不知为何,当汤快到嘴边的时候,她突然屈指在我额头一点,然后……” 她话未说完,却听得苏白氏惊呼出声,“大河,老婆婆——” “那是忘川河,是孟婆啊!呜呜呜,我的婳儿,我可怜的婳儿啊。” 苏白氏两行热泪刷地一下淌下来,一边哭一边对着西边便是一个响头磕下去,“多谢孟婆救我闺女一命,小妇人一定日日烧香拜佛,谢孟婆大恩。” 苏家三兄弟和三个孙辈见苏白氏跪下,更是二话不说跪地上。 “砰!砰!砰!” 三个结实的头磕下来,几人额头全是通红。 见苏白氏依旧呜咽出声,苏二虎眼眸微转,安慰道:“娘,这是好事,咱可不兴哭呀,而且,您可还记得十三年前婳儿出世的时候,那位老和尚的话么?” “十三年前?”苏白氏不由喃喃出声。 “对呀。”苏二虎给两个兄弟递个眼神扶起老娘,徐徐道:“您生婳儿那天,咱们院子里停着数不清的鸟儿,连唱了一天一夜的歌儿,待婳儿衔石镯而生,那老和尚更是说,只要咱们小妹挨过及笄前的一劫,以后便是便是数不清的富贵日子。” 当年,他才五岁,还是个梳着冲天辫的小娃娃。 虽是不太记事的年纪,但那一日见到的万鸟朝凤场景,即便过去十三年,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便是再过上十年、二十年,依旧忘不掉。 当时,全村的人都来了。 人人都羡慕他们老苏家生出个小福宝,说他们老苏家的穷日子要到头了。 可后来,待小苏婳一天天长大。 大家却发现苏家的小福宝竟是个痴傻儿。 他们老苏家亦是闹出不少笑话。 这日子也是越过越穷。 “我自然记得。”苏白氏回过神来,粗糙的手抚过少女腕上的石镯,面上带着几分和煦的笑,“说什么富贵,我只要婳儿平安健康过一生便已足够。” 苏婳听得吃惊不已。 原主今年十三岁,马上便是及笄之年,那这及笄前的一劫,难道指的是今日之事? 可原主已经不在,如今活着的是二十一世纪的苏婳啊。 莫非,她的穿越从一开始便是必然之事? 而且,原主竟然是衔着石镯而生…… 苏婳望着腕上的天青色镯子,不由想起在破庙时看到的那一道白光。 难道这破镯子里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娘,小妹,鸡蛋羹和白米粥好了。”赵氏温婉的声音从灶屋传来。 苏婳抬头,便望见一碗金黄的鸡蛋羹,上面点缀着一层嫩绿的小葱花,正热气腾腾地散发出香味,肚子更是应声而响,整个院里的人约莫都能听见。 她莫名有些臊得慌。 “婳儿饿了吧,来,快进屋。”苏白氏赶忙起身,让赵氏将饭食端到堂屋,拿过勺子,“这鸡蛋羹热得时候最香,快吃,别饿坏了。” 苏婳接过勺子,舀出一块金黄的蛋羹,下意识想放进嘴里。 耳边便听得一阵细小的吞咽声。 一转头,便见三个小娃娃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年纪最小的春花更是疯狂吸溜起口水。 苏婳忽地记起,老苏家一日只吃早晚两顿饭。 其实,不仅是老苏家,便是上河村里绝大多数的人家,都是只吃两顿饭。 不是不想吃,而是根本吃不起,大家虽然在田里头一年到头忙不停,可收上来的稻子交了赋税之后,剩下的还不够他们饱肚子,若是碰上饥荒的年头,别说囫囵吃个饭,便是一日两顿都是极奢侈的事。 可苏婳,却是上河村里的一个例外。 自小,因着小福宝一事便被家人捧在手心。 便是这名字里的‘婳’字,亦是苏白氏特意花一两纹银在镇上请先生取的,而苏家三兄弟的名字,却是苏老头还在的时候,梦到老虎,便随意给大儿子取的大虎,后面两个弟弟,亦是按这个下来,可谓是再敷衍不过。 此外,便是吃这一方面,小苏婳自小便是一日三顿的大米饭不落,家里老母鸡下的蛋,更是全进她的肚里。 后来,发现小福宝是个痴傻儿,老苏家人非但没嫌弃她,反而更是疼宠有加。 要不然,也不能养出这一身的肥膘来。 只是,这些年来,老苏家像是受到诅咒一般。 干啥啥不顺,种啥啥不长,养啥啥死。 苏老头在世的时候,本来积攒起足足二十亩的良田,可苏婳出生后,无论苏白氏再如何精心伺候那些地,可地里的粮食依旧是一年长得不如一年,旁人一亩地可以产两石粮,他们费尽心力才只一石粮。 老苏家不信邪,这些年养过猪,养过羊,养过鱼。 可猪崽子辛辛苦苦喂养一年,待快到年尾等着宰掉卖肉,却是突然暴毙, 至于羊,更是死一半,跑一半,那些跑掉的最后全成了野山羊。 而鱼,更是连死掉后的尸首都没找着。 唯一能养活的,便是鸡,可这些鸡,光吃东西不喜下蛋,要不是靠打的野菜和挖地龙就能满足鸡一日的吃食,养着它们完全就是赔本的买卖。 苏白氏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几个娃,要寻个活路,只得卖地,一年卖一亩,如今,只剩下七亩地。 可老苏家对外,从来都是说这是他们不肯干导致,完全不让苏婳受丁点儿的委屈。 “看啥看?”苏白氏吊梢眼一竖,直直瞪向三个堂屋门口的小孙孙,“这是你小姑的吃食,一个个都甭想惦记,地里马上就要育秧苗了,要是不想睡晌午觉就全去地里给我拔草去……” 第6章 伏虎山 “奶放心,我们现在就去。” 苏大郎从香味中回神,拉着两个弟弟妹妹就要走。 “等等。”苏婳起身,从一旁拿出一个大碗,舀出一半鸡蛋羹放里头,“来,大郎、二郎、春花,这鸡蛋羹太多小姑也吃不完,你们分去吃!” “婳儿你这是干啥?”苏白氏径直愣住。 一个小鸡蛋煮成的鸡蛋羹,就那么几口,她还担心闺女吃不饱呢。 “你也尝尝看。”苏婳嘴角微勾,舀起一满勺的鸡蛋羹便往她嘴中塞去。 “婳儿——”苏白氏瘦削的脸上一片震惊,可鸡蛋已经入了嘴,又不能吐出。 只得一点一点吞下,蛋羹滚烫,入口即化。 香甜味直接让妇人凌厉的眼眶都红了。 眼见着闺女又舀来一勺,她连忙伸手阻止,“我的婳儿可真是长大了,还知道心疼娘亲了,不过娘不喜欢吃鸡蛋羹,剩下的你多吃一些,他们几个小孩子尝个味就行了。” 妇人说完,立马又从碗中舀回好几勺到苏婳的碗里。 末了,才将小半碗的鸡蛋羹递给苏大郎。 “大郎,二郎,春花,你们可要记住了,你们小姑最是心疼你们,连她最喜欢的鸡蛋羹都分你们一半,以后长大可不能做那白眼狼,忘记你们小姑的恩知道吗?” 苏大郎三人捧着碗,望着里头的金黄色蛋羹,六只眼珠子不约而同瞪得愣圆。 嘴角的口水更是不争气地吧嗒流一地。 旋即,重重点头。 “奶放心!姑是待我们最好的人,我们一定会记住她老人家的恩情,给她养老送终,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定少不了小姑那一份!” 她老人家? 苏婳听着这一句句铿锵有力的话,嘴角直接一个抽抽。 不得不说,她家老娘这洗脑功夫真的是,天下一绝。 苏白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行了!赶紧吃,吃完麻溜儿去地里拔草去。” “嗳,好,春花先吃。” 大郎二郎是苏大虎和赵氏四年前生下的双胞胎,如今正好四岁,两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头大身小,瘦得像是根麻杆,可却是一边吞着口水,一边舀起一勺蛋羹往小丫头嘴里送去。 谁知,斜刺里却是伸出一只手,径直夺过勺子。 “哎哟哟,这蛋羹烫人得紧,我先帮这小丫头片子吹吹。” 钱氏对着勺,猛吹一口气,舌头却是不经意卷去大半勺的蛋羹。 见蛋羹没了,春花眼圈一红,哇哇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老娘生你一场,吃口蛋羹咋地了。”钱氏狠狠瞪春花一眼,抓着勺子还想往碗里头伸,却是被大郎躲过去,她径直撇撇嘴,“你这娃子,咋这么不懂事,我帮你你们吹吹也省得烫。” “吹你大爷!小娃娃的吃食,你也要抢!” 正要进屋的苏白氏脚尖一转,直接抄起扫把就往钱氏身上扫去。 钱氏见状,赶忙往院子里躲去。 一边躲,一边忙不迭地赔笑,“娘您别生气,我就是闻着那香味馋得慌,才没忍住吃了那么一小点儿,绝对不是跟小娃娃争食吃。” “滚犊子!你觉得老娘会信?!” 苏白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得扫把一扔,“吃了蛋羹就麻溜儿去地里拔草,靠山那块地都是你的活!要是弄不完,今儿晚上你就别想吃饭了。” “娘,咋就我一个人去,大嫂不去么?”钱氏的目光下意识往灶屋逡巡。 苏白氏吊梢眼一瞪,直接将人推出院子,“眼皮子浅的玩意,天天就盯着旁人,老大两口子早就去地里去了,你要是再不去,晚上就在地里过夜算了。” 说罢,又朝在杂房砍柴的苏二虎苏三虎嘱咐出声,“今儿个冯家赔咱家的一百斤大白米,留三十斤给婳儿煮粥喝,其余你们拿去镇上换些陈米和粗面回来。” 冯家母子在吃食方面倒是舍得,米缸里的全是新米。 这新米五文一斤,陈米和粗面却只要三文一斤。 老苏家除开秋收后会吃一日新米煮的饭,其余的全是换成更便宜的陈米和粗面。 “是,儿子这就去。”苏家两兄弟连忙应声。 没一会儿便抱着大半袋的粮食往外走。 经过这么一遭,大郎三个脸色亦是有些郁郁,连碗里的鸡蛋羹都像是没先前的香甜。 苏婳吞着鸡蛋羹,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太穷了啊。 看来,还是得找到一个合适的营生才行。 “婳儿,你待会吃完蛋羹便在家里好生歇着,我去地里了。”苏白氏背着一个大背篓,带着大郎二郎往外走,末了,又朝春花叮嘱出声,“记得照顾好你小姑,手脚勤快些,不要让你小姑累着。” 春花闻声,一个劲点头。 苏婳眉头一跳,让一个三岁的小丫头照顾她一个十三岁的大姑娘? 这真是……离谱它娘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春花,你过来。” 见苏白氏走远,苏婳放下筷子,朝春花招招手。 “嗳。”春花蹬蹬蹬跑过来,“小姑,你有啥事想让俺干?” 小丫头虽然长得黑瘦,但巴掌大的小脸上荡出一对小梨涡,倒是惹人欢喜得紧。 苏婳心头一痒,朝她头上揉去。 下一瞬,却是揉到一掌心的油。 她嘴角几不可闻地一抽,旋即,又若无其事般将掌心里的油一一抹回到春花衣裳上。 言笑晏晏地问道:“春花,这附近可有什么大山没有?” 春花:“……” 她沉默半晌,终是奶声奶气接道:“从咱家屋后头往上走二里地,便是村子里的伏虎山,听奶说,伏虎山里有会吃人的大老虎,吓人着嘞。” 苏婳闻声,走出堂屋往屋后头望去。 老苏家后院是一个小山坡,再往上,确实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大山。 不过,因着苏婳从小痴傻,她除自家院子外,从未单独出去过,更别提去山里头。 可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她虽然不常看小说,但也听闺蜜提过,那些小说女主通常都是在山里挖着什么人参、灵芝,然后,一夜暴富。 她也想去碰碰运气。 “小姑,你这是去哪?”春花望着苏婳往身上套篓子,连忙跟出去。 苏婳嘴角微勾,“去山里,挖些野菜,你在家待着不要乱跑。” 说罢,便径直关上院门,从后头山坡往上走。 可这具身子实在是太肥了。 才爬到一半山坡,就已经是气喘吁吁。 她刚停下脚步。 却是听得另一道沙沙的脚步声响起。 第7章 鸽子蛋空间 一转身,竟发现春花也吭哧吭哧跟在后头。 “你这丫头,跟过来干啥,你刚不是说这山里有老虎的么?” 谁知,春花却是脆生生道:“对呀,就是因为有老虎,我才更要上来,奶出门前说了,要我看好小姑,要是遇到老虎,我也能帮小姑打老虎!” 苏婳嘴角一抽,一个三岁的小丫头扬言要打老虎! 她以为老虎就是放大版的猫么? “便是打不了,我也能帮小姑挡挡老虎。”春花见着少女神情,不由挠挠头,又连忙拍拍身后的小背篓,“再说,这山里头野菜不少,我也能趁机挖些野菜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 苏婳也做不到再将人赶回去的事。 再说,就这倔脾气,便是想赶也赶不回呀。 只得让小丫头牢牢跟紧自己,一大一小就这么慢慢从小山坡进了伏虎山。 一进大山,四周的温度明显低了一些,植被更是茂盛不少。 可惜,苏婳找一路,别说什么人参、灵芝没见着,便是能吃的野物也没见着一只。 反倒是春花身后的小背篓全满了。 里头满满一背篓的蕨菜。 连苏婳身后的大背篓里头亦是装了不少。 虽说老苏家前院一亩地的菜几乎是没什么收成,但一家人肯干,每日都会往山里跑一趟,连带着三岁的小丫头都认得不少野菜。 三月正是蕨菜疯长的季节。 苏婳前世是个弃儿,听村里人说,她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父亲在外面有了人,强硬跟母亲离婚。 而母亲在生下她两个月之后,便南下打工,然后,一去不回。 她自睁眼便是在村里废弃的牛栏里,可以说是吃百家饭长大。 可谁家都没有余粮。 她饿得狠了,便会上山去找吃的。 这蕨菜,亦是她小时候难得的美食之一。 刚开始,她抓着就往嘴里塞,虽然麻苦,可多少能饱个肚子,谁知,竟然直接晕死在牛栏里。 要不是路过的一位村里大婶帮忙催吐,怕是那个时候便折在牛栏里。 后来,她才知道,这蕨菜不能生吃,不然容易中毒。 而且,只要在热水中焯一遍水,再素炒便是很美味的一道菜。 吃不完的蕨菜,则可以晒成蕨菜干,在春黄不接的季节,亦是饱腹的良菜。 后来,工作了,有些积蓄了。她依旧喜欢蕨菜,三不五时还会去餐馆,专门点上一碗炒蕨菜。 苏婳伸手掐蕨菜,思绪翻涌间,偶然瞥见手腕上的青色石镯。 手腕上原先磕破的一块皮,早已恢复如初,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她盯着石镯许久,不由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先前在破庙的时候人多口杂,她又忙着退婚的事情,一直没来得验证,此刻,除山坡外整个人都湮没在蕨菜海中的春花,这偌大的深山里一个鬼都没有,正是好时候。 苏婳瞄一眼遮天蔽日的蕨菜丛。 连忙猫着身子钻里头。 紧紧按在石镯上,低声道:“进!” 她下意识闭眼,甚至蜷缩着双手护住胸腹,想象着由现实到空间的气流变化。 待几个呼吸过去,她悄咪咪睁开一条眼睛缝。 却是发现,自己依旧是在蕨菜丛中。 苏婳心头闪过一丝疑惑,莫非是这进空间的口号不对? “唵嘛呢叭咪吽!” “芝麻开门!” “小兔子乖乖,把门呀开开!”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一阵搜肠刮肚,饶是苏婳将乘法口诀一字不落背出后,石镯依旧是纹丝不动。 苏婳眉间微蹙,摩挲着手腕上先前遗留下的一点血迹。 也许,这开启镯子需要她的血? 她捡起一块小尖石,旋即,往手腕处轻轻一划。 滴答! 血滴到石镯上。 一阵微白的光在眼前闪过。 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自石镯滑落。 苏婳只觉得一股似花香、又似草木芳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水珠掉落在手腕处的伤口上。 下一瞬,伤口像是被打开倒放键一般,一点一滴愈合,直到完全恢复如初。 苏婳摸着手腕上的伤口处,竟连一丝被划破的痕迹都找不到。 她不由凝神握住石镯,似能感受到一个宛如鸽子蛋大小的青石凹陷处,里面还剩有一滴水珠。 苏婳的沉默一时间震耳欲聋。 别人穿越不是公主就是世家贵女,她穿成一个贫寒人家的小农女便算了,如今,连空间都只有一个鸽子蛋大小。 难怪进不去。 她又不是豌豆姑娘。 这空间能进得去那真是见了鬼了。 一阵腹诽之后,苏婳抿唇低喃:“我要水。” 话音刚落,便是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石镯滴落,掉在掌心。 好闻的香味,让苏婳忍不住狠狠咽了口口水。 不过,好歹是死过一次的人。 便是再馋,也不敢乱吃。 她摘下一片大树叶,将水滴搁在树叶上,再放到地上,旋即,转身就往一边走去。 这么好闻的水珠,要是能钓到一两只野猪,那倒是不错。 不过,她刚蹲下身子。 一只毛茸茸的脑袋转而钻了出来。 原来是一只大灰兔。 大灰兔四下逡巡一番,旋即,两只兔腿一跃,立马跳到大树叶上头。 舌头一卷,整片树叶都被它卷到嘴里去了。 苏婳:“……” 所以,这就是现实版的守猪待兔么? 她顾不得心痛由猪便兔,直接一个猛扑上去。 “小姑!”山坡上,春花听着声响转身,见苏婳四仰八叉趴在地上,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立马朝她跑过去,“小姑,你咋样,有没有摔着?” “没事。”苏婳嘿嘿一笑,从肚皮下捞出兔子。 不愧是二百斤往上的体重。 就这么一扑,灰兔直接被扑了个晕。 “兔子,竟是是一只肥兔子!”春花一双眸子直接笑成了月牙儿,忍不住朝苏婳竖起大拇指,“小姑,你可真牛逼,连兔子都能抓着!” 苏婳摆摆手,“要是你长我这样,也能抓着。” 说罢,便从一旁扯过几根结实的藤蔓,将兔子四条腿牢牢捆住。 “不成,我可没小姑这福气。”春花喜笑颜开接过兔子。 苏婳嘴角一抽,却是没多说什么,在这个朝代,一般人能吃成她这副模样的,确实是一身福气肉。 她径直走到兔子方才出来的地方,塞上一把干柴堵住,又跑到旁边的地方,找到两处不起眼洞口,堵住一处,让春花用火折子点燃两处干柴,自己则将背篓倒扣在第三处洞口。 待柴烟一起。 苏婳便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 旋即,手上的背篓便是一重。 然后,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扑通声响起。 打开背篓一瞧,便见一只成年灰兔以及七八只巴掌大的小兔崽子。 灰兔见背篓被打开,下意识就想往外逃,却是被春花眼疾手一屁股坐下去。 直接给坐晕去。 苏婳:“……” 这小丫头现学现卖的本事也太好了些。 不过倒是正好,既然是一家兔,自然是得齐齐整整在一起。 第8章 红烧兔肉 眼见着天色将暗,苏婳二人手提肩扛往山下走。 刚走下山坡,便听得一声怒吼声传来。 “你个死丫头,竟然敢带着你小姑去山上,你是皮痒了想挨揍不成?”苏白氏双手叉腰站在院里,凌厉的吊梢眼竖起,直接抄起鸡毛掸子就冲过来。 “奶……”春花愣在原地,身体下意识有些抖。 耳旁似有破风声传过。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出现。 她下意识睁开眼,便见自家小姑宛如神女一般抓着鸡毛掸子,正笑盈盈往苏白氏怀中塞去一只大灰兔,“可打不得,春花今日立大功了,你瞧这肥兔子,正是她抓着的。” 果然,苏白氏冷不丁抱着大兔子,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过去。 院子里,陆陆续续回来的苏家人亦是吃惊不已。 要知道,当初他们爹还在世的时候,偶尔去山里下套也没套着这么肥的兔子啊。 “我滴个天娘呀,这么肥的兔子,这要是炖着吃,得香死人去!”钱氏喜笑颜开,一双眼珠子都黏在兔子身上,不断吸溜着口水,“既然是我家春花抓来的,今儿个晚上我可得多吃两口肉。” 春花闻言,却是赶忙摆手,“不,这都是小姑用火折子熏出来的,说是啥狡兔三窟。” 至于她,顶多就是贡献了个屁股蹲罢了。 钱氏笑容一滞,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姑子会抓兔子,她才不信! 苏白氏却是不由扯过苏婳到一旁咬耳朵。 “婳儿可是馋肉了?” 苏婳一怔,不知咋扯到这上头去,却听得苏白氏继续道:“家里银钱足够着哩,婳儿若是馋肉,让你哥哥们去镇上割上两斤肉回来便是,以后可不要再往这山里跑了。” 这些话,几乎是苏白氏用气音讲的,只二人能听到。 妇人瘦削的脸上,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看得苏婳心头又暖又涩。 “娘!婳儿不馋肉!” 两世为人,苏婳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一个娘亲牵挂着是这般滋味。 她抬眸,肉嘟嘟的脸似笑出一簇小波浪,“这大兔子炖着吃,正好可以给家里人补补身子,至于小兔子,则养着让生兔,一窝接一窝,以后,咱们老苏家再也不缺肉吃,岂不是比去镇上割肉更划算?” “养兔子?”苏白氏面露难色。 要知道,她们家以前可是养啥啥死。 连猪那么好伺候的主都能养死。 这野兔子向来是金贵难伺候的玩意,只怕到最后也是难逃一死啊。 “哎哟,婳儿,这兔子可养不得!”钱氏闻声,连忙阻止道:“与其等日后给小兔子收尸,还不如今日全扒了皮吃掉,这兔崽子虽然肉少,可多少也是个荤腥哪。” 正蹲在地上瞧小兔子的大郎二郎,瞬时抱紧兔子。 苏白氏更是冷嗤出声,“我闺女抓回来的兔子,她说要养便养!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玩意儿,要是这么想吃肉,你现在就可以去山里头抓去,你抓多少吃多少,老娘屁都不放一个。” “娘,儿媳妇这不也是为家里好么?”钱氏一脸委屈,“这野兔子咱根本就养不活,何必让婳儿胡乱去霍霍掉,还不如给娃娃们多吃口肉……” “够了!”苏二虎一把拉住钱氏,面色有些冷,“娘说的对,你要想吃肉,自个儿去山里头抓去。” 他们小妹想养个兔子怎地了? 便是养死了那也是兔子福薄。 苏婳嘴角一抽,这一个个的,咋都不觉得她能养好兔子? 她在现代的时候,其实也养过一对兔子,原本是盼着兔儿夫妻俩生一窝的兔崽子,结果好几年过去,兔子老死后,也没见着小兔出生,后来才知道,买的是一对姐妹兔。 如今,只要养好这八只小兔崽子,不久之后便是数不清的兔美食,红烧兔、冷吃兔、烤全兔、麻辣兔头、烟熏兔肉、香辣兔火锅…… “好了!”苏白氏大手一挥,直接拍板,“大虎你们待会儿便弄个兔栏出来,以后,大郎二郎你们俩负责打兔草,可不能让它们饿着!至于这两只大兔子,一只留着自家吃,一只明儿个送镇上卖些银钱。” “是。” 苏家兄弟点头,转身便往杂房去挑选木柴。 这八只兔崽子如今不过半个月余,倒是不担心它四处打洞的事,只需简单用木板围起便好。 待再过上十天半个月,兔栏的地面则需要用大石块垒起,一一压实。 “娘,这个好看些的咱们留着吃罢。”苏婳不动声色将扑晕的大灰兔递过去。 苏白氏一愣,转而笑出声,“好好好!咱们婳儿在这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俊,吃了这好看的兔子,以后更俊勒!” 苏婳:“……” 她其实是想试试看,这吞下石镯水珠后的兔子是不是炖起来更香。 不过,这倒是让她对于自己的面容有几分好奇。 莫非,这具身体虽然胖了些,却有着一张闭月羞花的容颜? 趁着苏家人忙碌的空隙,苏婳转身回主屋,寻着原主的记忆,在妆奁底下找出一面铜镜,迫不及待凑了上去。 下一秒。 却是差点当场去世。 这,这镜子里的一张猪头脸真的是她? 她狠狠闭了闭眸子。 一番心理建树后,终是再次睁眼,往镜子里瞧去。 浅褐色的铜镜上,着实应了那句,脸之大,一镜装不下。 而且,说是猪头脸,还算是埋没了猪头。 毕竟,自己这张脸,可没人家猪头脸白嫩,反倒是黑黢黢一片,再配上身上二百来斤的肥肉,俨然就是一黑熊精恍恍惚惚照进了现实? 若非在黑熊精上要找出一点出彩的。 便是那一双眸子。 一双杏眼中,装着黑白分明的瞳仁,外加两道羽扇般的睫毛。 乍一瞧去,自带几分清冷。 苏婳默默收起镜子,又将头上的两朵粉色珠花取下,放回妆奁。 外头的灶屋里,如今正热热闹闹烧着兔子。 大灰兔被剥去皮毛之后,约莫还有七斤左右的兔肉。 苏白氏是个精细过日子的,七斤的兔肉一半抹了盐挂在灶台上熏着,剩下的一半剁成半个指头大小的块,待铁锅烧热,往锅中放上指甲盖大小的油,将兔肉中的肥肉细细煸炒出肥油。 再放上切好的兔肉,搁上一点盐、一勺干辣椒段。 三斤多的兔肉听起来多,可老苏家十口人,光吃肉却是不够的,苏白氏从地窖拿出冬日里剩下的五个大萝卜,切块放入红烧兔中一块焖煮。 没一会儿,兔肉的鲜香混着萝卜的香甜弥漫在整个小院儿。 苏家人连干活的心思都被这香味勾去一大半。 “小妹今日抓的兔儿是成仙了么?这味道咋这么香!” “对呀,光是闻着味,我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也许是咱们太久没吃肉……” 苏白氏亦是有些吞口水,待兔肉焖煮得差不多,便盛上一海碗放在篮子里往外走。 正蹲在灶膛前看火的钱氏一愣,唰地一声站起身。 “娘,这肉是要送哪儿去呀,不是咱自家吃的么?” 第9章 萧锦寒 苏白氏瞥一眼哈癞子流一地的二儿媳妇,淡声道:“这是给萧家小子送去的,他今日及时给我们送信,才没让婳儿被冯子材那白眼狼欺负,我们老苏家自是得有所表示才是。” “萧家小子?”苏婳刚走出里屋,猛吸一口香味。 “婳儿同我一道去罢。”苏白氏低叹一声,“这萧家小子也是个苦命人,八岁时便被老萧家扭送去军营,昨儿个刚回来,却是被老萧扫地出门,如今连个落脚的屋子也没有。” 苏婳眉头微挑,跟着出了院。 自打看着自己那副黑熊精一般的身板,她便下定决心减肥。 如今,能多走一走也是好的。 村尾和伏虎山距离极近,除开老苏家的土房子建在村尾,便只剩一间还未建好的小木屋,而且,这木屋比老苏家院子更加接近伏虎山。 “萧家小子!在家么?” 苏白氏走在木屋外,半晌没听见回应。 正欲转身离开。 便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哎哟!”苏白氏惊呼出声,“你这是去哪儿了?天都黑了,可别往那河水里凑,今儿个我家闺女抓着只兔子炖了吃,送一碗给你尝尝味,多谢你白日里给我们传消息。” 苏婳抬眸,便见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走来。 他着一身简单的粗布短打,衣裳袖子挽起,露出精瘦有力的臂膀。 再往上,便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五官似精雕细琢而成,两道长眉飞入鬓,眉下一双深邃的眸子,仿佛含着一层薄雾,令人瞧不真切。 竟然是他? 苏婳心神微动,是破庙外用尖石帮她砍断绳子的人。 当时若不是他帮忙,只怕待冯子材带人抓奸之时,她正好得被那绿豆眼压在身下。 那时,倒真的是有口说不清。 她虽然不大在乎这些劳什子的名声。 可老苏家不能不在乎。 “苏婶子言重,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萧锦寒眉眼微抬,眸光似往苏婳方向望去,“况且,苏姑娘英勇,便是没我传消息,自是不会吃亏。” 苏婳脸色微红,用英勇形容一个姑娘家合适么? 不过,她确实是够英勇,一拳能一个大男人给打晕。 这份英勇若是传出去,只怕伏虎山的兔子见了她都得绕道而行。 苏白氏有些不明所以,以为萧锦寒是脸皮儿薄,不由掀开竹篮上的布,拿出海碗塞他怀中,“这肥兔子炖萝卜是家里刚做的,味道正香着勒,你待会趁热吃。” 说罢,拽着苏婳转身就走。 “婶子稍等。”萧锦寒见推辞不过,疾走两步,往菜篮子里塞去一条鱼,“婶子美意,我便收下了,这条鱼是我方才在河里抓着的,送给婶子尝尝鲜。” 苏婳这才发现,萧锦寒右腿似使不上劲,走起路来,还有些一瘸一拐。 “这可使不得。”苏白氏连忙拒绝。 她本就是为谢萧家小子而来,要是还带一条鱼回去,这像什么话! 而且,这可是一条十来斤重的大草鱼,要是放镇上去卖,起码得卖到一百来个铜板。 不过,自家三个儿子常常在河里摸鱼,咋从来没摸到过这么肥的鱼? 苏白氏心头一阵嘀咕,再一抬头,哪里还有萧锦寒的身影。 “这小子莫非是属老虎的么,咋跑这么快?” 眼见苏白氏还要去木屋里寻,苏婳连忙出声制止,“娘,他去山里了。” “啥?”苏白氏眼眸瞪大,“这天都黑了,他往山里走干啥?而且,还有这恁大一条鱼,该咋办?” 苏婳见她望着草鱼眼睛蹭亮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婳儿正想吃鱼了,要不咱将这鱼先带回去,明儿个蒸来吃,他如今一个人,屋子也不知道弄到何时,明日便让哥哥们帮他起屋子,便算是还这条鱼,可好?” 这人与人交往,你来我往方可长久。 那萧锦寒明显是有功夫在身,在河中抓条鱼兴许就是下个水的事情。 还不如收下鱼,帮他将房子建起来,双方都不吃亏。 “哎哟,我家婳儿可就是聪明。”苏白氏闻声,脸上都快笑出褶子来,“如今田里草也弄干净了,只等着育秧苗,大虎几个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干些正事,这萧家老大不愧是军营里退下来的,连抓的鱼都比旁人大,可惜就是这腿伤着了……” 苏婳听着苏白氏一路絮絮叨叨,回到家门口。 “娘回来了!”两人刚进院门,一道肥硕的身子便冲了出来,“咦,咋还这么一大条草鱼,这青白的鳞片可真好看,比起老二他们在河里抓的鱼,那真一个是爹一个是孙子!” “看啥看,不知道弄盆水将这鱼养起来?”苏白氏双眼一瞪。 “嗳!儿媳这就去。”钱氏利落接过草鱼。 一双丹凤眼盯着鱼身,就差笑出朵花来。 这么肥的草鱼,便是小姑子吃半条,她也还能分上一大块鱼肉,今儿个兔肉,明儿个鱼肉,她嫁进老苏家这四年来,可从来没碰着这么好的伙食! “二婶这鱼可不能和这些石螺放一块!不然等不到明儿个早上就得翻白了。”大郎二郎坐在大木盆边,正专心锤着石螺,猛一瞧到盆中多出条大草鱼,瞬时又惊又喜。 连忙又从杂房搬出一个木盆来。 苏婳却是瞧着盆里的石螺,眼神一亮,“大郎,这盆里的螺你们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些石螺呀,都是咱家田里的。”苏大郎给鱼弄好水,便又开始锤石螺,“小姑你不知道,咱家有几块地靠近河岸的石头边上,这些石螺全顺着石头爬咱田里来了,要不是家里几只老母鸡爱吃,奶怕是要嫌弃死这些石螺了。” “这石螺你给我留一些,是好东西。”苏婳眼神蹭亮。 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去山里转一圈,本想找些药材卖钱,却是毛都没见着一根。 倒是这些石螺,若是做成麻辣嗦螺,应该算得上一个靠谱的营生。 “啥?好东西?”大郎手上动作一顿。 他没听错么?这每年捡不完的石螺,竟然是好东西? 第10章 逢年过节也没这待遇呀 老苏家堂屋中央,一张老旧的大木桌上,正摆着一大盆红彤彤的兔肉炖萝卜,一海碗茄紫色的炒蕨菜,一碟焖干豆角,木桌中央,是一满钵雪白的大米饭,以及十来个窝窝头。 浓郁的肉香味混着菜香味,直把人勾得吸溜口水。 “娘,今儿个咋煮这么多的白米饭?”苏大虎望着一满钵子饭,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要知道,往年便是逢年过节,他家也从没这个待遇呀。 “今儿个是个好日子,咱们婳儿和冯子材那个白眼狼顺利退亲,特意蒸上一盆大白米饭庆祝,来,一人一碗!”苏白氏掌着分食一事,每一勺几乎都一模一样。 一人六块兔子肉,外加一大勺萝卜兔肉汤。 苏二虎接过饭碗,悄咪咪瞥一眼自家小妹,见她脸上并无半分不虞,方捧着饭碗笑开来,“娘说的是!要我看哪,这先前全是冯家克着咱苏家,这不,刚一退亲,这兔呀,鱼呀,全有了。” “孩他爹说的是。”钱氏一口卷掉两块兔肉,眼睛猛然一亮,“哎唷,这兔肉咋这么香,而且皮儿薄,肉儿嫩,一口下去简直要把我这舌头都香没了,娘您这手艺越来越棒了!” “是呀,这是我吃过最香的兔肉了。”苏大虎夫妇二人连声点头。 大郎二郎以及春花三个,更是埋头干饭,嚼一块兔肉,便咽下一大口饭。 “哼,便是夸上天边去,这兔肉一人六块也没得多。”苏白氏冷哼一声,脊背却是悄悄挺直几分,老苏家每当有肉食,都是她来掌勺。 倒是破天荒地头一次,被这么夸。 苏婳捧着饭碗,余光瞥到苏白氏碗中孤零零的三块兔肉,不由低叹一声。 果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一个小老太。 “娘,这些太多了,我吃不了,你赶紧替我吃掉一些罢。”苏婳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手边那碗堆得冒尖的兔肉一筷筷往苏白氏碗中夹去。 苏白氏瞬时一愣,“婳儿,你这是做什么?” “减肥。”苏婳咽下一口兔肉,满意地点点头。 不愧是吃过水滴的兔子,这香味明显比一般兔肉好太多。 而且,没有科技与狠活。 一口下去,口腔尽数被鲜美包裹住。 “啥?啥减肥?”苏白氏一脸纳闷,“是不是冯家那白眼狼白日里说过什么不好听的话?咱们婳儿可是十里八乡难得的美人儿,这一身福气更是令人羡慕,哪里用得着减?” 苏家人闻声,更是连连赞同。 “娘说的是,婳儿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是呀,婳儿如今正是最好看的模样,完全不需要减肥。” “要是冯家白眼狼乱讲,今儿个晚上三哥就去揍他一顿,让他美丑不分……” 苏婳嘴角一抽。 要不是已经照过镜子。 她怕是真要信了这一群人的邪! “这减肥不是为变美。”苏婳眼眸微转,循循道:“这长得一身福气,虽然好看,但对身体不好,轻者降低咱们身体机能,重者会诱发一系列慢性病,最终无人可医,回天乏术呀。” 眼见一家人纷纷举着筷子,一脸怔愣的模样。 她只得道:“这都是孟婆所言。” “啥?孟婆说的?”苏白氏瞬时一个支棱,“既然孟婆都这般说了,那咱以后就减……减肥,不过也不能饿着,该吃的还是得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苏婳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凡事都不可操之过急,不能一口吃出个胖子,也不能一下瘦成道闪电。 钱氏抿唇半晌,“婳儿,二嫂问问你,你以后还能不能再见着孟婆呀?” “见孟婆?”苏婳眉头微挑。 “对呀,要是婳儿能见着的话,能不能——”钱氏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羞怯,慢吞吞道:“能不能帮二嫂问问,二嫂啥时候能生个儿子?” 这话一出,苏家人纷纷盯着苏婳,扒饭的动作一顿。 唯有春花,眸光瞬时暗了些许。 苏婳沉默半晌。 “二嫂,这生儿子的事,怕是不归孟婆管。” 钱氏瞬时一焉,转而又带着几分期许道:“都说天上的神仙不是逢年过节也要聚一聚,婳儿下次要是再见到孟婆,到时候让她帮二嫂带个信,问问看哪路神仙管这生儿生女的事?” “够了!”苏白氏筷子重重一搁,“要是吃饭还管不住你的嘴,麻溜儿给老娘滚出去啃泥巴去!” 说什么再见孟婆,这不是咒她婳儿死么? “我这不是为老苏家好么……”钱氏有些委屈,却是被身旁的男人连忙拉住。 “赶紧吃饭。”苏二虎拉住自家媳妇,又从自己碗里给她和春花碗中一人夹上一块兔肉,低声道:“要我说,咱们春花就很好,晚几年生儿子也没事,便是以后生不出儿子也不打紧。” 本是安慰的一句话,听得钱氏却是更加郁闷。 大哥二哥一生就生了出两个带把的,她却是四年来,就春花一个丫头片子,她哪能不着急? 而且,要真是没个儿子傍身,她怕是脊梁骨都要被人给戳断去。 苏婳瞄一眼咬耳朵的夫妻俩,又夹起一大筷的炒蕨菜。 不愧是三月的蕨菜,正是肥嫩鲜美的时候。 只简单放上两个辣椒煸炒,便脆嫩滑爽至极。 最重要的是,这玩意简直是肥胖星人的救命良药,减肥效果一级棒。 上河村村里人没什么夜间活动,饭后洗漱完,便早早灭了油灯,直接躺床上睡觉,自打出生起,原主便是和苏白氏睡在主屋,乡下特有的大床,两个人睡也不会挤。 苏婳此刻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抚在手镯上,便见鸽子蛋空间如今光秃秃一片。 莫非这里头的水珠就那么两滴,还是不再生的?要真是这样,那这石镯岂不就废了? 而且,一滴水珠才换来一窝兔子,这怎么想都是巨亏呀。 “婳儿,你睡不着么?”苏白氏略带担忧的声音传来,将苏婳心思从石镯中抽出。 她淡声一笑,“娘,我明日想去镇上一趟,可好?” 第11章 苍梧镇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苏白氏明显松一口气,从床底下翻出二两银子,“明日你二哥去镇上卖兔子,我让他带你一同去,这是绿豆眼赔的二两银子,你明日见着什么喜欢的,便买,咱家不差钱!” 苏婳望着小盒子只剩下的不到三两银,心头有些发堵。 在乡下人家,一年到头顶天也就能积攒下二两银,更别提一直走背字的老苏家,可她眉头都不皱一下便拿给自己。 先前老苏家这些年卖田地的银子,几乎全花在给原主买吃的,穿的上头。 要不是冯家还来二两七钱,全家积蓄几乎就几十个铜板。 “谢谢娘。”苏婳唇角轻扯。 在上河村,香叶、桂皮、八角这些调味料从未出现过,农家做菜大抵就是油、盐、辣椒,明日只得去镇上试试运气,若是能找到这些调味料,口味嗦螺便不再话下。 既然她接受了这具身子,那自然得记这些年的好,尽可能让老苏家过上好日子。 “嗐,这有啥谢的。”苏白氏温声一笑,“你可是我的宝贝闺女,这银子不给你花给谁花?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明儿个去镇上可不能睡懒觉。” 苏婳点头,不再翻来覆去烙馅饼,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入了梦乡。 直到一阵鸡鸣声响起。 待她睁开眼,身旁的被窝已经是一片冰凉。 透过窗柩往外瞧,便见一缕灰白的炊烟升起,早晨的空气有些凉,苏婳在长裙外,披了件外衫。 “咦,婳儿今儿起的可真早!”赵氏正在灶房里忙碌,望着门口的苏婳有些讶异,转而问道:“婳儿可是饿了?这锅中的粥还有一会儿便好。” 在老苏家,向来是两个儿媳妇轮流来做饭。 赵氏性子颇为温婉,每每轮到她时,总是起得极早。 “大嫂,我不饿,还不急着吃饭。”苏婳勾唇一笑,拿着漱口杯接好水,便在院中刷牙。 说是刷牙,其实便是用柳条儿沾些水,放到口腔中一顿捯饬,自是比不得富人家用的牙刷牙粉,但大抵也是有些功效,起码,老苏家没一个一口黄牙的人。 刚洗漱好,便见苏白氏带着苏二虎走回院来。 “二虎,你和婳儿赶紧吃早饭,一块儿去镇上。”苏白氏嘱咐出声,“记得带好婳儿,切莫让她离开你眼皮底下,更不能让人欺负她一分一毫,知道吗?” “是,儿子知道。”苏二虎连忙应了。 苏婳眼神微暖,在苏白氏眼中,她似乎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即便,如今她已经不傻了。 上河村地处偏僻,被群山环绕,离最近的苍梧镇都有二十多里距离,苏家兄妹光靠一双腿走,去一趟便至少是一个时辰,再加上苏婳这一威武的身躯,便是一个时辰都不够。 二人刚走出村口,身后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一辆青布马车从二人身后擦肩而过。 “这马儿倒是长得俊!”苏婳望着一点点变小的大马蹄子,啧啧出声。 苏二虎却是狠狠啐一口,“这马儿长得俊,马主人却是个黑心肝的玩意儿!生出个姑娘,专门抢别人家的夫婿,还整日招摇,当真是极不要脸!” 苏婳嘴角一抽,终是知道自家二哥骂的是谁。 孟家孟芸儿。 “二哥你放心,以后咱赚钱了,咱要买四匹高头大马来拉车!”苏婳嘿嘿一笑,“到时候,咱们就是整个苍梧镇最拉风的人家,便是孟家人拍马都赶不上!” “四,四匹马?”苏二虎眼珠一愣,“这一匹马便是至少二十两白银,若是长得好的大马,兴许还得三十两,若是买上四匹,便是至少一百二十两白银,咱家买不起。” 苏婳微征,她印象中,这老苏家一家人全是目不识丁的大文盲。 自家二哥这打起算盘来,咋这么快?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到苍梧镇时,天光已然大亮,便是朝阳都露出了半个大脸庞子。 “二哥,咱们这兔子送哪儿去卖合适?”苏婳望着用青石筑起的苍梧镇镇口,狠狠抹了把汗珠,这身体笨重,走起路来,也是受罪,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整个人像是从汗水里捞出来一般。 苏二虎望一眼自家小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咱们去富贵酒楼罢,我和酒楼里的伙计有几分交情,待卖掉兔子,还可以讨碗茶水喝喝。” “行!”苏婳点头。 富贵酒楼位于镇东,从镇门口往里走,需穿过镇上早集。 集市上,一个个商贩正扬着嗓子吆喝,极目望去,便见煊软白胖的肉包,热气腾腾的羊汤,肉汤葱花盖浇面条,火红晶莹的糖葫芦,香甜酥软的青饼团子,全是满满的人间烟火味。 苏婳忍不住舔舔唇,待瘦下来,她定要一样买上两份,吃个够。 现在辰时刚过,富贵酒楼大门只开一扇,一个伙计正执着扫帚扫酒楼前的落叶,一抬头,瞧着苏二虎,眼神微微亮起,“二虎今日来了!咦,身后这位……姑娘是?” “李哥,这是我家小妹。”苏二虎脸上笑意尽显,“婳儿,这是李哥,我苏二虎的哥们。” “你好。”苏婳习惯性伸手,却是连忙收起,作势挠头笑。 李山一愣,笑道:“你好,平日常听二虎提起自家妹妹,今日一件,苏姑娘果然是,一身福气。” 苏婳笑意不变,暂且便当这是夸奖罢了。 苏二虎跟李山要来一大碗水,递给苏婳,方掏出后背篓的大灰兔,“李哥,掌柜可在酒楼?这兔子你们掌柜要不要?昨儿个家里刚从山里头抓的,鲜活着勒。” “哎哟,这兔子可真肥!”李山眼神一亮,“二虎稍等,我就去叫掌柜。” 没一会儿,李山引着一个身穿深蓝色锦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他一见着兔子,眼中精光一闪,径直拍板定下,“小兄弟,这寻常猎户送来的死兔二十文一斤,你这兔子不仅鲜活,长得还正,我给你二十五文一斤,可行?” 第12章 救人?小心当了替死鬼 苏二虎眼眸一转,连声答应下来,“多谢掌柜!咱家后头就是大山,以后小子要是再遇到这般好的野味,定头一个给掌柜您送富贵酒楼来!” “行!”掌柜笑着应声。 往日里猎户送来的野味要么是死物,要么血淋淋一片,好不容易碰着个这么鲜活的。 届时,只要将这兔子放酒楼门口摆着。 这不就相当于是自家酒楼的活招牌么? 兔子带皮肉十斤,二十五文一斤,便是二百五十文,苏二虎谢过掌柜。 待出酒楼的时候,立马从鼓鼓囊囊的钱袋中掏出五个铜板递给李山,笑道:“这几个铜板送给李哥去打杯土酒喝。” “这哪儿成呀!”李山忙要推辞。 苏二虎带着苏婳快走两步,转头挥挥手,“今儿个二虎还有事办,下次再和哥哥一起喝酒。” 看完全程的苏婳不由暗自朝苏二虎竖起个大拇指。 自家二哥倒是个人精,不仅惯会顺杆往上爬定下日后的野味生意,这人情世故更是玩得透。 “婳儿,咱们现在是去布庄还是肉摊?”苏二虎转到无人的街角,脚步稍缓,“李哥说布庄昨日来了一批新料子,婳儿若是做衣裳定好看。” 苏婳笑着摇头,“不去,咱们去药房。” “啥?去药房?”苏二虎一愣,接着,连忙上上下下朝自家妹妹身上打量,“婳儿可是哪里不舒服?昨儿个夜里凉,是不是染风寒了……” 眼看着苏二虎越猜越离谱,苏婳赶忙出声,“不,我没事,就是想去去药铺里买点好吃的。” 方在路过集市的时候,她一路看来,没一个卖桂皮、八角啥的。 如今,只能去药房碰碰运气了。 毕竟,在华国古代,桂皮、八角这些调味料最早都是作为中药材出现的。 苏二虎闻声,却是更加吃惊。 谁家正常的妹妹去药店买好吃的? 只怕是婳儿的痴傻症又犯了。 苍梧镇共三家药铺,出富贵酒楼后,约莫走上一盏茶功夫,便是老字号的周家药房,苏二虎兄妹二人赶到时,药铺三扇大门前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里头是啥情况?”苏二虎踮起脚尖往里瞧,却只看到一片乌泱泱的脑袋。 连门都进不去。 可苍梧镇另外两家药房全在镇西,要是绕过去只怕还得小半个时辰。 他倒是无所谓,就是婳儿,平日出门少,今日来时从上河村走到苍梧镇都费了老鼻子劲,若是再绕上半个时辰去镇西,只怕回去的路上这双腿都得打摆子了。 苏二虎身旁的老头叹口气,“刚一个十来岁的男娃正在旁边小摊子上吃糕点,谁知却是突然倒地上了,被家里人送来这周家药房,可方才见着脸色都紫了,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老头话音未落。 便见人群突然被破开。 “快,快让让,都别挡在道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个老婆子走在最前头,身后一个美貌妇人眼眶红肿,被两个仆妇掺扶着,而她身旁的小男娃此时满脸青紫,嘴角已然开始歪斜。 “夫人,您别急。”婆子见美妇人几近晕厥,不由出声劝道,“这镇上的大夫没什么本事,待咱赶回清水县请上最好的大夫,咱们公子定会安然无恙。” 苏婳闻声,眉头紧皱,“二哥,咱们这儿去县里要多久?” “走路得大半天的功夫。”苏二虎低低道:“若是快马加鞭,也得大半个时辰。” “等等!”苏婳抬步上前。 伸手拦住抱着小男娃的仆妇。 “放肆!”仆妇抱着男娃,见苏婳大喇喇拦在路中间,脸色突地冷下来,“你知道我们公子是什么人吗?要是耽误我们公子的病情,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知你家公子是什么人。”苏婳神色未变,“但我知道,他若是就这么走,根本活不到清水县。” “竟敢咒我家公子,你想找死?”仆妇眼中森然。 围观的众人闻声,更是对着苏婳小声议论起来。 “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要是沾上身,只怕是死路一条。” “对呀,这小公子怕是已经没了气,这小姑娘拦着不是多此一举么?” “大户人家水都深着哩,小心被当了替死鬼。” 苏二虎更是连忙拉住苏婳,低低地劝道:“婳儿,咱们根本就不懂那啥岐黄之术,这小娃娃虽然瞧着可怜,但是死是活咱也管不了呀。” 苏婳递给苏二虎一个安心的眼神。 转而朝美妇人拱手,“这位夫人,小公子乃是被吃食呛到,如今吃食已然滑到气管中,若是再不将吃食排出,最多一盏茶的功夫之内,小公子必死无疑!” 她自认从不是什么心善之人。 可要她看着这么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死在自己眼前,却是做不到。 “什么?当真只一盏茶功夫?”李红颜怔愣片刻,眼泪却是流得更凶,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怎么会这样?” 方才,周家药房的老大夫亦是这番话。 可她哪里愿意相信,她儿子不过就是吃个糕点,怎么可能就会要了命? 苏婳点点头,“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听听小公子的呼吸和心跳,是不是越来越弱?” 李红颜闻声,立马趴在自家儿子胸口,下一瞬,整个人径直瘫倒在地上,“不,玉成,我的玉成啊……敢问姑娘可是有法子能救我儿?只要姑娘能救我儿,覃家必定感激涕零,厚礼相赠!” 仆妇见状,低声道:“夫人勿要听信谗言!苍梧镇的周老大夫都无能为力,她不过就一个乡野之女……” 然而,她话到一半。 覃玉成苍白的唇角一口白沫喷出。 “玉成!” “公子!” 覃家主仆瞬时惊在原地。 苏婳见状,再顾不得许多,径直从两个老婆子手上夺过覃玉成。 旋即,双手环住覃玉成腰部,覆在肋弓下处的心口窝,左手握拳,右手包住左手的拳头,猛地一蓄力撞上去。 当然,顾及到这具身子天生力大这一点,苏婳在撞击时只用一半力。 可饶是如此,依旧将围观的众人惊得不轻。 “她这是在干啥?莫非嫌这小公子死的不够彻底,再来上几拳?” “啧啧啧,真是丑人多作怪,长成这模样,这心肠也黑着哩。” “可不是,连死都不让人安生。” 覃家仆妇更是扶着李红颜,惊呼出声,“小公子年岁小,哪里能经得起这般折腾,况且,这大庭广众的,男女授受不亲,夫人,咱们还是赶紧让这姑娘停手罢……” 第13章 周老大夫的热情 李红颜望着命悬一线的儿子,一颗心早已提到嗓子眼,摇着头说不出话。 苏二虎狠狠瞪向一个个出声的人,双手呈保护状牢牢护在苏婳身前,这什么覃家瞧着不是什么普通人家,万一婳儿真将人弄死了,他得拦在前头,让婳儿早些跑才是。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时。 只听得‘哇’地一声响起。 苏婳眼疾手快将覃玉成推向几个婆子手里。 下一瞬,便是一阵臭烘烘气味传出,然后,一颗圆乎乎的糕点滚到地面。 “唔,这小破玩意,快要卡死本小爷了。”覃玉成一抹嘴,脚步有些虚浮地朝婆子身后的少女走去,“今日玉成多谢姑娘相救,圣人有云,这救命之恩,当……” 少年一抬头,望见张黑黢黢的大脸庞子。 他心下一凛,舌尖瞬时打了个转,“当涌泉相报。” 苏婳嘴角一抽,指指一旁的李红颜,“什么报不报的不打紧,还是赶紧将你娘亲扶回去罢。” 原来,一直强撑着的李红颜,见到覃玉成醒来,在这一悲一喜之间,竟径直晕厥过去。 “娘!”覃玉成神色一怔,立马指挥着一众奴仆将李红颜送上马车,马车哒哒响起,少年从车窗伸出个圆溜溜的大脑袋,“姑娘勿怪,今日是玉成失礼,待母亲好转,玉成定来苍梧镇谢姑娘。” 苏婳不在意地挥挥手,便拉着苏二虎往周家药房里走去。 徒留下一地儿震惊的百姓。 “掌柜的,可有八角、桂皮、香叶?” 苏婳一进药房大堂,便闻得数十道杂糅的药香味,混在一起。 周老大夫跟在身后进来,抚着发白的胡须,笑容晏晏地望向苏婳,“姑娘要这八角、桂皮、香叶作甚?我观姑娘面色红润,状态极佳,不像是感染风寒之症。” “买药材自然是吃药喽。”苏婳嘴角微勾,“我爹感了风寒,给他拿的药。” 周老大夫点点头,“姑娘这三味药材倒是开得极好,不知姑娘要多少?” 苏二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给他们爹拿药材? 他们爹坟头草都老高了。 莫非婳儿是哪儿认了个干爹不成? 苏婳沉思半晌,抿唇道:“暂且先一样来上两斤吧。” “什么?一样两斤?”周老大夫惊得手上一用劲儿,瞬时拔掉一撮雪白的胡须,可他根本顾不上心疼,“姑娘可知道这八角、桂皮、香叶价值多少?” 谁家正常人按斤来拿药? 还是一样来两斤,这怕是十个爹的风寒都用不完呀。 “多少?”苏婳眉头微挑。 莫非这几味药材还能卖出天价不成? “我们周家药房的药材都是上等好药材,这八角、桂皮都是二两银一斤。”周老大夫抽出一药屉,脸上带着几分自豪,“至于香叶,则是八两银一斤。” 苏婳捻起一个八角,放在鼻下轻嗅。 味辛,带茴。 确实是上好的八角。 可她兜里只有苏白氏给的二两银。 若是一样买一些回去,待卖螺蛳赚得银子再来买也行,就是费些功夫罢了。 周老大夫人老成精,觑一眼苏婳神情,再联系到兄妹二人的穿衣打扮,自是知她囊中羞涩,不由笑道:“姑娘方才救人之法甚是奇妙,若是姑娘愿意教导一二,这药材便当是周某送与姑娘的如何?” “你是说海姆立克急救法?”苏婳正暗自搓着袖中的二两银。 一抬眸,正好瞧见老头眼中的炙热。 “啥?海母啥……”周老大夫有些摸不着头脑。 “海姆立克,就是一个人名字,这法子你想学我教你便是,”苏婳摆手笑笑,下意识搓搓小手,“至于那三味药材,就多谢周大夫了。” 在前世,这海姆立克急救法几乎家家户户皆是知晓。 如今,来到禹朝,能将这救人的法子传出去,也算是功德一件。 而且,还能换来这老鼻子的药材。 她赚大发了。 “姑娘大义!”周老大夫一怔,旋即朝苏婳结结实实行了一礼。 苏婳摆手,直接换来自家二哥上手示范,“你瞧,这海姆立克急救法是专门应对气管被堵塞的办法,其关键便是找准这心窝口,以拳头冲击患者腹部,让胸腔压力急剧增加,从而向外冲击气道,让堵塞气道的东西排出。” “呕——”苏二虎被两个小拳拳捶得头昏眼花。 那耳边一串串的话他更是闻所未闻。 要不是自家小妹这张皮没变,他真要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了。 往日里只爱吃和冯子材的一个小姑娘。 如今,不仅凭一己之力救了个快死的小家伙,更是连镇上最厉害的老大夫都要低头向她请教。 这可是祖上冒青烟的大喜事呀! “这急救法真是妙极,妙极呀!”周老大夫是行医的老手,听苏婳教一遍后,便知其中关窍,“苏姑娘可真是蕙质兰心,聪颖至极,竟能想出这般好的办法,以后,再遇到这被食物噎到的患者,再不用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了。” 苏婳看着周老大夫热泪盈眶的模样,赶紧出声解释,“不,这法子不是我想出来,是那位叫海姆立克的大夫想出来的,我只是有幸得知罢了。” “海母……立刻?”周老大夫微微愣神,“这名字倒是起的新奇,敢问苏姑娘,这海母立刻是哪里人士?” 苏婳嘴角一抽。 这海姆立克可是M国人。 但禹国根本就是一个华国史上不存在的朝代。 那劳什子的M国更是天方夜谭,要是说出去只怕会被人当妖怪看了。 她沉吟半晌,笑道:“我也不知,若是下次碰到我再替周老大夫问问他。” “原来如此。”周老大夫轻叹,让药房小伙计包好苏婳要的几样药材,望向苏婳的眼神却是更加炙热,“苏姑娘觉得我们周家药房如何?” 苏婳微笑:“自是极好。” 能不花银子买上六斤药材。 想必苍梧镇内再找不到这样好的冤大头了。 “那苏姑娘可愿来我周家药房?”周老大夫脸上喜意更甚,“我们药房的大夫每月月俸在整个苍梧镇药房都是数一数二,而且一年四套衣裳,逢年过节还有一应节敬。” 这话一出,周家药房内忙碌的伙计们纷纷竖起耳朵。 不着痕迹打量起大堂里的苏婳。 他们药房这是要多一位大夫了? 而且还是史无前例的女大夫! 苏二虎狠狠咽一口口水,又撩起胳膊一口掐下去。 “嘶——” 可真疼! 这不是做梦呀。 他家祖坟不是冒青烟。 是要被青烟包围了呀。 第14章 家业全要被苏家小闺女吃光喽 “贵药房待遇着实是极好。”苏婳唇角勾起一抹笑,“奈何我只知这一个急救之法,对旁的岐黄之术一窍不通,只怕是要辜负周老大夫一片美意。” “当真?”周老大夫眼中惊疑不定。 苏婳笑意不变,“自是比黄金还真。” 上班?她这一辈子绝不会再上班。 只要口味嗦螺卖得好,比留在周家药房当个小大夫可有赚头多了。 最关键的是,自由啊。 苏家兄妹辞别周老大夫,提着三大包药材往外走到巷子口。 “婳儿,那劳什子急救法是咋回事?”苏二虎终是忍不住,“还有这三包药材,说是给爹治风寒用,可咱爹都死十三年了,婳儿莫非是在哪儿认了门干亲不成?” 苏婳眉心一跳,轻咳一声。 “那什么,二哥可记得我先前被孟婆所救一事?” “自然记得。”苏二虎低喃出声,转而眼眸一亮,“婳儿意思是说,那劳什子的急救法是孟婆教你?难怪,这神界的法子就是好,还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他一阵絮絮叨叨。 望向三包药的眼神更是惊奇,“我还以为,这神界的人,断不会生病,原来竟和我们凡人一样,会感风寒,要吃药调理。还是婳儿聪慧,知道用爹的名义来买药,不然这孟婆一事若被旁人知晓,那咱们老苏家可要整日被人围观……” 眼看着自家二哥这画风越走越偏。 苏婳连忙打住,“二哥!这药是给咱们自己吃的。” “啥?”苏二虎惊呼出声,“家里没谁生病呀,吃这玩意干啥?” 苏婳噗嗤笑出声,“自然是做好吃的东西,而且,保管二哥吃了还想吃。” 说罢,便拉着人往镇东集市肉摊走去。 在周家药房耽误时间过久,如今的肉摊上,只稀稀疏疏散着一点肉。 苏婳买了两斤猪板油,在苍梧镇,这猪板油和肥肉一个价,都是十八文一斤,而瘦肉反而便宜一些,只要十二文一斤,屠夫见这早集快散场,还送了两根大骨头当添头。 “婳儿,咱不买点瘦肉回去么?”苏二虎掏出钱袋子,有些纳闷地往外数铜板。 往日里婳儿最是喜欢吃瘦肉。 如今,咋地单单买这猪板油回去? “不着急,等下次咱家赚了银子再来买。”苏婳笑着接过猪板油和骨头,抬步往镇口的方向走去。 这上河村着实偏了些。 光是一趟就得一个时辰。 回去的时候,怕是午时都要过了。 “嗳。”苏二虎见苏婳走得飞快,只能连忙跟上去,“婳儿若是想吃肉,二哥这里还有铜板,都是卖兔子挣的,娘说了,婳儿想买什么都可以。” 许是怕她不信,又连忙道:“咱们家里有银子,而且待这阵子农忙过后,我和你大哥、三弟便去码头扛袋子,断不会少这吃肉的银钱,婳儿无需为此忧心。” 苏婳脚步一滞,抬眸望向苏二虎。 他今年不过才十八。 放在她前世,那是刚上大学的年纪。 可他脸上虽满是青涩之气,但他,以及苏大虎苏三虎皆是自打十来岁左右便会在农闲时去码头扛袋子赚银钱,前几年他们小,一人一日能赚到五个铜板已是稀罕之事,后来,他们成年,一日从早累到晚,也不过十五个铜板。 其中,绝大部分的银钱全是进了原主的肚子。 “是。”苏婳笑着点点头,“以后,咱们定能日日吃肉。” 待苏家两兄妹走回上河村时,已经是午时。 上河村村口,长着一棵歪脖子梧桐树,在苏婳有记忆以来,这梧桐树便比她还粗,如今,树干更是硕大,树上一簇簇巴掌大的梧桐叶,遮天蔽日,树下,不少村民正在纳鞋底侃大山。 “咦,老苏家二小子和小闺女这是去镇上回来哩?”一个妇人眼尖,远远便瞧着苏家兄妹身影。 嘴中瓜子皮一吐,拔腿便往二人方向跑。 “哎哟,这是买的啥糕点?一买就是这好几大包,定要费不老少的银钱罢?”刘寡妇径直夺过苏二虎手中纸包,翻来覆去一阵打量,顿时皱起鼻头,“这糕点味道咋这么冲,倒像是药味?二虎,你娘生啥病了么?” “刘婶子这话说得!”苏二虎皮笑肉不笑,伸手将药材包抽回,“我娘身子骨一向硬朗,便是刘婶子您生劳什子病我娘都不会生病。” “你这娃子……”刘寡妇面色讪讪。 眼珠一转,“哟,我咋还闻着肉味了。” 说罢,便直接往苏二虎后头的背篓里瞧去,待瞧着里头的猪板油时,直接惊呼出声,“我滴个天娘勒,二虎,你家这是又买猪肉吃哩,还有一根老大的骨头,这么多,咋吃得完呐?” 那白生生的猪板油,差点将妇人的口水都激出来。 同样是上河村的寡妇,同样是生三个儿子,偏偏苏白氏这三个儿子两个都已经娶妻生子,虽说日子苦了点,但有两个儿媳妇那么多孙辈可以使唤。 不像自己,三个娃全都是光棍。 怎么想怎么心里不平衡。 闻声赶过来的村民们瞧着背篓里的东西,亦是出声附和。 “这日子可不兴这么过,再吃下去,你们家那几亩地可全要被吃没了。” “是呀,疼闺女也不带这么疼的,你小妹都吃这么壮实了,平日里更是得少吃点肉才是。” “可不是!谁家儿子不疼,倒偏疼一个丫头片子,这丫头片子迟早是别人家的人,这苏老婆子只怕是越老越糊涂了,以后家业全被这小丫头吃光,可有得她哭的……” 苏婳听得都牙疼,煞有其事点头,“有道理。” 正伸长脖子唾沫横飞的众人瞬时噤声。 再望向苏婳的眼神更是一言难尽。 她难道听不出,他们方才全是在编排她? 本以为昨日破庙捉奸一事,这老苏家的小闺女突然变得灵泛了,没想到一夜过去,又回到以前那个痴傻的模样。 第15章 兔子应激了 “我小妹是看在大家一个村子的份上不同大家计较。”苏二虎轻轻挡在苏婳前头,黑瘦的脸上泛起一抹冷笑,“不过,各位婶子们要是再这么操心,只怕这头上的白发又要长出不少,到时候,各家的叔伯们怕是都跑到——别的人家去!” 最后五个字,声音明显加重不少。 苏二虎说罢,却是又意味深长望一眼刘寡妇,“昨儿个我瞧着春牛夏牛秋牛兄弟仨,一人捧着一满碗的肉在吃,比起这吃肉来,我老苏家哪里比得上婶子家厉害!也不知道刘婶子这家里没个成年男人,地也没一亩,整日里那么多肉从哪儿来的?” 这话一出。 围观的村民们纷纷转向刘寡妇。 是呀,这刘寡妇男人可是早就死了,她自个儿更是个不干活的主儿。 但不管是这刘寡妇,还是她膝下三个娃,一个个养的牛高马大,面色红润,一看就是生活滋润得很,难不成,还真是自家男人养出的这一家人? 一个个目光灼灼,直把正一个劲冒酸水的刘寡妇弄得脸上黑红交加,“你个小兔崽子!我好歹也是你长辈,竟来敢胡乱编排我,真是反了天了。” “刘婶子急啥?”苏二虎拉住苏婳往前走,回头混不吝一笑,“刘婶子连我一大家榨油的猪板油都好奇,我自然也会好奇你家吃不完的肉,不是么?” “谁家猪肉吃不完了……”刘寡妇气得脸青。 到嘴的声音却是低了下去。 苏婳两兄妹回到家时,家里的三个小萝卜头全围在新建的兔栏旁边,三张相似的小脸皆是皱成一团。 “这些小兔崽子咋不吃草呢?” “是呀,小姑说,兔崽子吃的草上不能带水分,我特意晒干水分给它们的。” “不吃还算是小事,可一个劲地撞这兔栏,要是撞死了咋整?小姑怕是得把咱们撞死……” 苏婳:……她咋不知道自个什么时候这么凶残了? 不过,这一个个往墙板上撞的模样,明显就是野兔的应激反应。 兔子胆子十分小,听觉又异常灵敏,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受到惊吓,更别提突然从山窝里搬到人类居住的地儿来,只撞墙、而没有口吐白沫已经算是好的了。 就是这不吃不喝有点愁人。 苏婳正眉头紧锁时。 滴答! 是水滴的声音。 她下意识往鸽子蛋空间瞧去。 只见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正从空间顶部坠落。 接着又是两滴,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苏婳见状,大大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昨日这水滴只是一次性消耗品。 她转身往灶屋走去,朝自家盛水的大缸中滴入两滴,至于鸽子蛋空间的另一滴水珠,暂且存着,以防不时之需。 “来,这些小家伙兴许是渴了。”苏婳勾唇。 苏大郎三人唰地一下站起身。 “小……小姑回了?” 昨日苏婳的变化在一夜过后, 停留在三人心中的印象并不深,反而是一看到她,便会下意识害怕。 却见,少女只是笑笑,将一小碗水放入兔栏中。 几乎是在碗落地的刹那。 方才一脸义愤填膺的八只小兔崽子几乎同时皱起鼻子。 旋即,像是发疯一般朝小碗冲去。 一个个竖直了耳朵,伸长了舌头,埋头朝碗中的水卷去。 院子里,只剩下吭哧吭哧喝水的声音,小碗里的水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被喝得精光,连碗底的一点水珠都不剩,然后,又直愣愣抬起头望着苏婳。 不过巴掌大小的兔崽子。 此刻恨不得伸长四个毛茸茸的腿,往苏婳身上跳。 在兔栏外,同样是三双眼、六只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苏婳。 苏大郎年纪最大,率先回神,朝苏婳竖起一个大拇指,“咱们小姑果真是牛逼!连野兔崽子都会养。” 他们还以为,这兔崽子不能吃带水的草。 便是不能喝水。 苏婳呵呵一笑,指指放在灶屋里的猪板油和大骨头,转移话题,“今日去镇上买了不少猪板油,待会炸猪油渣给你们解解馋,至于这大骨头,待会大郎去地窖拿几根萝卜炖着,这玩意比肉还香哩!” 苏家三虎一个个都身材颀长。 就是这孙字辈的,如今,大郎二郎四岁,春花三岁,全瞧着瘦弱得很,严重营养不良。 若是不趁着小时候多补补,以后怕是得养出一窝的武大郎来。 “我家婳儿回来啦?”苏婳正心中嘚啵嘚一半,便听得苏白氏宛如河东狮吼般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啥玩意竟然还能比肉还香哩?” 苏白氏带着两个儿媳妇手提肩扛回来,一眼撇去,一个个篓子里全是小巧玲珑的石螺。 “娘,您咋弄这么多的石螺回来?” “嗐!这不是昨儿个听你说要这石螺,这篓子里的可够?”苏白氏笑笑,指挥着两个儿媳妇将石螺放水盆养着,又从灶台上端来饭菜,“这是昨儿个萧小子送的鱼,你累了大半天,定饿了,赶紧尝尝看。” 苏婳只觉一股鲜香扑面而来。 一抬眸,便见一大碗雪白的大米饭,外加一块上好的蒸鱼腹肉,白嫩的鱼肉,上头点缀着红彤彤的干辣椒粉,光是瞧一眼,便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她早上吃了点白粥,镇上一来一回,倒真是饿了。 “娘,您同我一起吃些。”苏婳说罢,便从灶屋又拿来两副碗筷,“对了,您瞧着二哥去哪儿没?我这刚一进院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苏白氏笑着摆手,“娘不喜欢吃鱼,至于你二哥,我方才瞧着他正在萧家小子那头帮着建屋子去,家里今日有送伙食去,你不用惦记着他。” 说罢,便连忙端起多余的两副碗筷,拔腿便走。 没一会儿功夫。 灶屋里传来剁猪板油的声响。 而堂屋口旋风般涌现一道丰腴的身影。 “我的好婳儿!这鱼婆母不喜欢吃,二嫂喜欢吃,你分二嫂吃几口呗?”钱氏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盯着蒸鱼,嘴角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苏婳正要说话。 可灶屋里的苏白氏像是在堂屋安了眼睛一般,“老二媳妇,麻溜儿给老娘滚过来烧火!要是敢抢婳儿的鱼吃,今儿个晚上你就等着饿肚皮罢!” “来了……” 钱氏望着红彤彤的鱼肉,一顿吞咽口水,才终于愿意拔脚。 苏婳摇摇头,轻声唤来院里的三个小萝卜头。 一人分上一筷子鱼肉。 苏大郎三人望一眼鱼肉,旋即疯狂摆手。 “不行,这是小姑的鱼肉,咱不能吃。” 苏婳瞥一眼灶屋方向,笑道:“这鱼肉不白吃,吃完后,你们帮我敲石螺屁股咋样?” 第16章 三月螺,赛肥鹅 “敲石螺屁股?”大郎抿唇从蒸鱼上移开目光,“小姑想要咱咋敲,敲多少都行,这蒸鱼你给二郎和春花吃便是,大郎不喜欢吃鱼。” “啥不喜欢吃?”苏婳低叹一声。 直接夹起一筷子鱼肉放到大郎嘴中。 “这鱼要吃,事情也要办,我可不是那黄世仁。” “唔,好鲜……”一口鱼肉入嘴,大郎直接瞪圆了眼珠子。 苏婳勾唇一笑,又一人一大筷子鱼肉往二郎和春花嘴里塞,笑吟吟道:“只要这石螺弄得好,以后咱想吃鱼肉全管饱,蒸的、煮的、炸的,烤的都可以安排上。” “这石螺真有这般好?” 三个小萝卜头细细咀嚼着鱼肉,满脸错愕。 这蒸鱼已经是极致的美味,若是再什么煮鱼、炸鱼、烤鱼。 岂不得好吃得将舌头都鲜掉? 苏白氏站在灶台边上,望着堂屋里的情景不禁一怔,自家闺女这被孟婆一番点醒后,虽是不傻了,可这心眼也好得有些过了,就一点子鱼肉,还分给那些个小冤家吃作甚? 昨日的一大木盆田螺,在一晚上吐沙过后,盆底都是一层细碎的泥沙。 苏婳给石螺清洗好几遍后。 便带着大郎三人给石螺锤屁股。 这口味嗦螺好吃的第一步,便是需要将尾部清理干净。 小家伙们一个个伶俐得很,苏婳只教过一遍,便全都会了,赵氏见灶屋里无事,便也走过来一同帮忙,一时间,村尾的小院里只剩下‘砰砰砰’的锤屁股声。 约莫一炷香左右的功夫,一大盆的石螺便全清理完毕。 彼时,灶屋里弥漫起一股浓浓的猪油香,两斤的猪板油已被炸成金黄酥脆的猪油渣,锅底足有一斤多晶莹剔透的猪油,苏白氏盛出一小碗猪油渣,将剩下的猪油渣和猪油一同收起来放柜里。 “来,婳儿,快尝尝看娘做的这油渣咋样?” 苏婳望着递到眼前的猪油渣,有微微愣神。 在乡下,这猪油渣也是难得的一道好菜,放点豆豉、辣椒一蒸,味道香着哩。 “娘做的油渣,定是错不了。”苏婳笑着接过,待稍凉些便往苏白氏嘴里塞上一个,“娘这猪油碗不急着往柜子里放,待会咱们做口味嗦螺用得着。” “那行。”苏白氏嚼着猪油渣。 只觉得香得惊人。 连看两个儿媳妇和三个小孙孙都顺眼不少。 “来,你们也都尝上一点。”说罢,便往几人手中塞上一块。 当然,仅此一块,再没多的了,剩下的,则全放在苏婳身旁。 她知道,依闺女如今的性子,要是一开始放她手里,说不定一大半全给旁人分去了,还不如自己来分得好。 见苏婳要下厨,苏白氏不放心,便在灶台前看火打下手。 赵氏钱氏亦是守在灶屋,一个个目光灼灼,大郎几个更是双手牢牢放在水桶边上,那只等着灶屋烧起来,能赶得及去外头提水救火。 苏婳嘴角一抽,却是没多说什么,利落地将一大盆处理好的石螺倒入大铁锅中,倒入没过的凉水,放入片好的生姜、大葱段,水开后过三个呼吸功夫便盛出。 然后,再往锅中放入两大勺猪油。 “哎哟,我滴乖乖!”钱氏惊呼出声,往日里她们做菜都是用筷子放猪油罐里沾一下便算是放了油,这两勺,她们一个月都吃不完呀。 她还想说什么,却是被苏白氏一个眼神制止。 这油心疼是心疼,可闺女好不容易下一次厨,便是再用两勺也无所谓。 苏婳手上动作未停,待锅中油热,便放入今日买的桂皮、八角、香叶、盐巴以及一大把的辣椒段,花椒粒,炒出香味后,再倒入石螺翻炒,最后,放入一大瓢山泉水没过石螺。 刹那间,麻辣刺激的味道一下便被激发出来。 “好香!”苏白氏鼻尖一阵耸动。 她做了一辈子的菜,从未闻过这般霸道的香味。 赵氏二人亦是惊得双目瞪圆,狠狠吞一口口水。 这般引人勾魂夺魄的香味,竟是自家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子做出来的。 这简直比撞鬼更离谱啊。 大郎三人早丢掉水桶,一排排蹲在苏婳旁边,盯着锅中的螺蛳一个劲地吸溜口水,“好香好香!小姑最牛逼,小姑是小仙女,我给小姑扛大旗……” 苏婳噗嗤笑出声,见铁锅中的石螺汤汁收得差不多,赶忙挑出一个试盐味,只轻嗦一口,吸满汤汁的螺肉便从壳中滑入嘴里,鲜香肥美瞬间在口腔中绽开,后劲中又带着麻与辣。 当真应了那句,三月螺,赛肥鹅。 “婳儿,这石螺味道咋样,盐味够不够,要不要二嫂帮你试试这味?”钱氏望着铁锅,一双眸子都快拔不出来。 苏婳笑着点点头,往螺中撒上一把紫苏叶,便让赵氏停了灶膛里的柴火,旋即,用锅铲盛出一大碟石螺出来。 “这碟口味嗦螺,大家先尝尝看,味道咋样?” 钱氏率先拿起一个嗦螺,烫手也不管,学着苏婳先前的模样一吸,却是只嗦到一点汁水,不由皱眉,“这汤汁倒是香得很,就是这肉咋这么难出来?” 苏白氏几人亦是拿着石螺无从下手。 “这嗦螺呀,是有技巧的。” 孟昭昭刚咽下一口肥嫩的螺肉,勾唇拿起一个嗦螺示范,“我们先从后面嗦一口让螺肉嗦紧,再换到大口处用力一嗦,这螺肉便全出来了。” 嘴上说是示范。 又从碟子里拿起一个轻嗦,这嗦螺一旦开始嗦,是真的会上瘾,完全停不下来。 “咦,还真是!”二郎年纪小,手脚灵活得很,只一吸,便是一大口螺肉,“这石螺可真好吃,比方才小姑给咱吃的蒸鱼肉还要香哩。” 大郎重重点头,“好吃,又辣又香!” 春花辣得双眼通红,嗦一口螺便灌一大口水,“香绝了!” 饶是苏白氏和赵氏亦是低头只顾嗦着螺。 钱氏动作最快,没一会功夫便已经是一地的空壳。 苏婳嗦掉十来个石螺后,望向一个个埋头苦干的一家人,扬起一抹笑,“大家觉得,若是咱们拿着这口味嗦螺拿到苍梧镇上去卖怎么样?” 第17章 老苏家是穷得吃不起饭了么 “啥?卖石螺……不,口味嗦螺?”苏白氏舔舔螺壳上的汤汁。 正埋头苦干的几人动作亦是纷纷愣住,这口味嗦螺好吃是好吃,但这河里那么多,平日里都是拿来喂鸡鸭吃的,会有人愿意花银钱去买么? “是啊,卖嗦螺。”苏婳笑着点头,“一文钱五个嗦螺,娘觉得如何?” 苏白氏脚下一个趔趄。 若不是赵氏眼疾手快扶住,只怕要摔地上。 要知道,村子里的人平日里种的青菜萝卜,吃不完的挑到去镇上卖,便是能卖到一文钱一斤都是高价,若是碰上春秋季节,地里菜长得好时,一文钱两三斤更是常有的事。 如今,婳儿开口便是一文钱五个石螺,五个拇指大小的石螺,只怕都不足一两重。 这怕是傻子才会愿意花这个钱去买啊。 “婳儿,这口味嗦螺的味道确实是很好,至于这做买卖,而且一个铜板五个的事情咱们再考虑考虑?”苏白氏望向小闺女,思忖再三方开口,不忍她到时见石螺卖不出去而伤心。 苏婳眉头微挑,正要说话,一道惊奇的声音便插了进来。 “娘在说啥买卖?啥东西一个铜板买五个?” 呆若木鸡的众人回头,便见苏二虎咧嘴站在灶屋门口,他手上正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云片般的鱼鳞青白,鱼腹鲜肥,瞧着约莫有十数斤重。 “娃他爹,这鱼是哪儿来的?”钱氏撩起袖子一抹嘴巴。 一双眼快要放光。 最近这日子可真是过得太滋润了。 这劳什子嗦螺没吃完,又来一条这么大的鱼。 大郎三个更是嗦着石螺壳,瞪大了眸子,这么大的草鱼,应该足够小姑方才说的啥蒸鱼、烤鱼、炸鱼啥了吧。 “这草鱼是萧老大给的,说是谢娘帮他建屋子。”苏二虎抬步走近,将鱼递给苏白氏,“这大草鱼,娘打算吃鲜活的还是先杀了腌起来做腊鱼?” “哎哟喂,这萧家小子可真是太客气哩。”苏白氏接过鱼,笑得都快合不拢嘴,指指灶台上的嗦螺,“这鱼不急,待会儿杀掉熏成腊鱼,可以留着慢慢吃,你来尝尝这口味嗦螺,婳儿亲手做的!” “小妹做的?”苏二虎一愣。 光是瞧着那红彤彤的石螺,便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也不用人教,只拿起石螺粗粗看一眼,便对着石螺尾部轻轻一吸,待肉吸紧,再转到口上。 下一瞬,双眸望向苏婳蹭亮得吓人。 “这就是方才在说的一个铜板五个的买卖?” 苏婳笑着点点头,“二哥觉得这买卖如何?” “自然是极好。”苏二虎望一眼铁锅中的嗦螺,双手一番克制才没再拿,“一文钱五个石螺,一百个石螺便是二十文,一千个石螺便是二百文,一万个石螺便是二两银子,这石螺是天生地长的东西,只需要咱弯腰去捡便是,最大的成本便是这嗦螺里的佐料,至于这佐料……” “这佐料,不就是婳儿今日拿回来的几味药材啊!”说到这,苏二虎声音明显激动起来,“这买卖定是能赚钱,苍梧镇镇口每日有一道晚集,事不宜迟,我得赶紧走。” 苏婳双唇带笑,自家二哥这心眼子倒真是活泛得很。 光是粗粗一瞧,便已经将本量利都算了个透彻。 “嗳,等等。”苏白氏拦住苏二虎,拉着他到一旁压低声音数落,“你这娃子,都有小娃娃的人了,咋还这么不着调,你妹妹不清楚,你还不知道么?一个铜板五个石螺,哪个傻子会愿意去买啊?到时候卖不出去,婳儿岂不得伤心!” 苏二虎望向苏白氏皱起的面庞,沉吟道:“娘说的在理,只是小妹既然想做买卖,咱们哪能扫她的兴?要不这样,若是卖不掉,我便去扛袋子给小妹将这银钱补上……” “行!”不待苏二虎话落,苏白氏连声应下,“就这么办!” 正尖着耳朵听的苏婳不由嘴角一个抽抽。 若说二哥是个小狐狸,那自家娘亲这分明就是一个老狐狸啊。 而且还是一个极为宠女的老狐狸。 不管这口味嗦螺的买卖如何,都不让她吃亏。 “去苍梧镇走路至少得一个时辰,待你去到镇上这石螺只怕全冷了。”苏白氏思忖片刻开口,“待我去村长家借个牛车,能快上不少。” 借牛车,自然是不能空手上门。 苏白氏咬咬牙,从铁锅中盛上一碟石螺出来。 “这金贵玩意可不许再吃。”她小心盖上锅盖,让赵氏看着灶膛里的火,又吩咐起钱氏,“趁着现在天气好,你带着大郎几个去河边上再摸些石螺回来。” 这石螺不管卖不卖得出去,既然是一项吃食,多弄些回来起码能填个肚子。 钱氏一噎,她原本还想着跟苏二虎一同去卖石螺,帮着数银子。 可一望着婆母那张冷脸,她啥话都说不出来。 苏婳无事,便跟着苏白氏一同去村长家。 村长家住在上河村村中心。 同样是土胚房,不过村长家的土房子下用的青石做地基,前头小院种着好几畦青菜。 不同于老苏家院子里一垄垄营养不良的菜地,村长家的菜地一片郁郁葱葱,小葱白菜皆是养眼得很。 “哟,老苏家这是穷得吃不起饭了么?” 苏白氏母女二人刚走到村长家院门口,一道冷嘲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第18章 这妇人是萧锦寒的娘? 苏婳一抬头,便见一张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猪头脸,不由笑出声来,“哟,冯秀才这是昨日被揍得十分欢喜,今日又想凑上来求我给你两拳不成?” “苏婳!”冯子材两只眼睛气鼓鼓,盯着苏白氏菜篮半晌,闪过几丝不怀好意,“连这种鸡鸭下贱之物吃的都抢来吃,可见你家真是穷得饭都吃不起了,要不让我给你介绍到孟家面摊上做个伙计,好赚几个铜板填肚子?” “鸡鸭下贱?”苏婳冷笑,“我看最贱的是冯秀才你呀。” 周家药房开这么好待遇她都看不上。 还去给前未婚夫的小三面摊帮忙,她脑袋又不是进了水。 “你别给脸不要脸!”冯子材气得袖子一甩,“如今,我已是府城书院的学子,要不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我才懒得用自己的脸面为你去讨差事。” “呵!还给脸不要脸!冯秀才如今哪里还有脸去给呀?”苏婳冷笑出声,“你冯家忘恩负义、攀高枝、吃软饭的名声早就丢尽了脸,孟家的银子当是留给冯秀才便是,毕竟这软饭可不知能吃到何时,还是省着点好!” “苏婳……”冯子材只觉得这话完全聊不下去。 他哪里吃软饭了? 不过是先同孟家借用一点银钱,待日后金榜题名功成名就,得益的不还是孟家么? “这话可是你说的!”少年正了正头上的纶巾,一开口,语气带着七分凉薄,三分阴冷,“要是你日后走投无路,可别来我面前哭我求我!” “放心,绝不会有那一天!”苏婳摆摆手,再不想给他一个眼神。 这种渣男,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别耽误她赚钱才是正事! 冯子材恨恨咬牙,终是一瘸一拐离去。 待下次中举,他和苏婳这种人就是云泥之别,自有苏婳跪着求他原谅的一天! “婳丫头,这冯子材不是个善茬,你何必同他闹僵。”老村长苏成德捋着山羊胡子叹口气,眸中带着几分担忧,“他如今进了府城最好的青山书院,若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只怕到时候会回来报复啊。” “早就弄僵了,要不是这泼皮玩意跑得快,我非得再给他来上两个大比兜!” 苏白氏对着冯子材背影狠狠啐一口,“要是禹国真要用冯子材这样要德没德,要行没行的玩意儿,我看这禹朝的皇帝也没什么搞头喽。” “哎哟,我的好嫂子哟,这话可不兴说!” 苏成德吓得一个支棱。 差点将本就不富裕的山羊胡子拽下一把。 连皇帝都敢议论,怕是这十里八乡里,唯有他这位大堂嫂能做得出来。 “我知道哩,这不是都自家人么?”苏白氏摆手笑笑,拿出菜篮子里的口味嗦螺,“娃他叔,这是我家婳儿新想出来的口味嗦螺,特意送你来尝尝鲜。” 苏成德闻着香味,暗自吞了吞口水。 “大嫂今日这是?” 他一手接过碟子,另一只手下意识朝裤兜里掏去。 毕竟,自家这位大堂嫂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青黄不接,可能是缺银钱了。 至于说什么苏婳做的吃食,他只笑笑没做多想。 平日里连大米和小麦都不一定能分清的老苏家小闺女,说什么做吃食,只怕是一进灶屋,能直接将灶屋给点燃啰。 “嗐!娃他叔莫急,我今儿啊不是来借银子的。”苏白氏瞧着苏成德手中的碎银子,爽朗一笑,“婳儿想出这口味嗦螺,想去镇上试试看能不能挣几个铜板回来,只是这路上远,便想跟你借个牛车使使。” “我当是什么事呢,这牛车你自个牵去便是。” 苏成德呵呵一笑。 这口味嗦螺闻着是香。 不过,要想卖银钱只怕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苏白氏母女二人牵着牛往外走,隔壁院子门正好打开来,一个膘肥体壮的妇人走出来,她穿着一身深红色细棉薄袄,头上插着一支梅花银钗,手上戴着两个厚重的银镯子,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 “哟,大虎娘这是准备去哪儿?”妇人眼眸在苏白氏二人身上停顿片刻,白胖的脸上漾出一抹笑,一双眯眯眼瞬时笑成一条缝,“还需要用牛车哩!” “去镇上走走。”苏白氏神色淡淡。 只简单打过招呼便拉着苏婳往村尾走去。 “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苏白氏撇撇嘴,暗自嘀嘀咕咕,“拿着自家大儿子用命赚回来的银子盖青砖大瓦房,给二儿子娶媳妇,到头来还把大儿子赶出去,真是跟冯家那个白眼狼有得一拼,就是可怜锦寒小子了……” 萧锦寒? 苏婳眉头微挑。 这妇人是萧锦寒的娘? 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昨晚那抹颀长的身影,同方才的妇人放一起,顿时啧啧嘴,这歹竹出好笋出得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不过,基因学向来是一门玄学。 兴许,是萧锦寒他爹基因过于强大也不一定。 苏家小院里,苏二虎正抡着大斧头在柴房前劈柴,一见着二人回来,唰地一下便站起身,“娘,婳儿,既然牛车借来了,那我现在就去镇口集市。” 牛车去镇上一炷香功夫。 他得趁着太阳没落山,赶紧将这嗦螺卖出去。 苏白氏也不含糊,只留下一小碟嗦螺给两个儿子尝尝味,其余的便全装到大盆子里,让苏二虎兄妹二人带到镇口去卖,“婳儿,这嗦螺卖得好与坏都不打紧,便是卖不完咱带回来吃就是,你到镇上若是饿着就买些烧饼面汤喝……” 听着絮絮叨叨的话语,苏婳一律含笑点点头。 有牛车就是舒服,苏婳坐在车辕边,只微微打个盹的功夫,便到了镇门口。 太阳西斜,不少摊贩在镇口支着小摊,摆成了两排,留给苏家兄妹的便只剩下尾巴上的位置,苏二虎将装嗦螺的大木盆拿出来,摆在事先准备好的木板上,为买卖方便,还事先准备好不少大树叶,用来包嗦螺。 他掀开覆在木盆上的木板,轻咳一声清嗓子。 便学着寻常摊贩的吆喝声叫卖起来。 “大家都来走一走,看一看,卖嗦螺啰,鲜香可口的口味嗦螺,吃一口,活到九十九,拿着棒子还能打大虫斗熊瞎子哩,大人小孩全爱吃……” 苏婳唇角弯弯。 自家这二哥倒真是个人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卖什么灵丹妙药勒。 不过,经过他这么一个吆喝,不少买菜的人全围了过来。 第19章 口味嗦螺生意 “咦,这口味嗦螺是啥玩意,闻着倒是香迷糊哩!”一个妇人挎着菜篮子皱起鼻子往大盆子里瞧,待一见着里头的螺,瞬时惊呼出声,“这里头全是给鸡鸭吃的石螺呀。” 原本围着的一众百姓更是朝后退一步。 “这满是泥腥味的玩意,咋能做成吃食?这可使不得。” “还以为是啥好东西,结果是畜生吃的玩意,人要吃了只怕是难整啰。” “看着小小年纪,这心肠咋这样黑,想赚钱也不是这样赚的啊……” 眼看着围观的人言辞越来越激烈,苏二虎眉头皱起便要跟人理论,却是被苏婳轻笑着拉住衣袖,旋即,从木盆里随手拿出一把嗦螺,当场开始嗦了起来。 她动作十分缓慢,慢到令人可以瞧清楚里边裹着汤汁的肥螺肉。 “嘶——”苏婳对着螺口吸一口汤汁,“啧啧啧,三月螺,赛肥鹅,这嗦螺味道就是香,还有这白嫩嫩的螺肉,一口下去,我这七魂都得被它勾去一大半,鱼羊肉在它面前简直连小弟都算不上啊……” 只见苏婳一口一个,嘴中还念念有词。 她长得胖嘟嘟,十分有喜感。 加上口味嗦螺散发出的浓香。 直接将原先指指点点的人弄得吸溜一大口口水。 “这黑胖丫头都吃十几个了,瞧着一点事都没有,还香得很哩。” “是啊,螺里头全是红彤彤的肥螺肉,连螺壳都是干干净净,兴许真能吃啊。” “这啥鸡鸭不鸡鸭吃的玩意,又不是只能鸡鸭吃,我看着味道就香得很,我要买上一点尝尝鲜,小姑娘,你们家这口味……嗦螺咋卖得?” 苏婳是真的嗦螺嗦上了瘾,眼见着生意临门,差点一口呛出汁水。 “这口味嗦螺一文钱五个。”苏二虎笑眯眯接过话头,大手一扬,“今儿个是我苏家口味嗦螺开张第一日,头十个客人一人送两个嗦螺,先到先得。” 这是他们在路上定好的卖螺法子。 自家这嗦螺,吃上一个便觉得异常鲜美,两个更是欲罢不能。 送两个正是能将人馋虫全部勾出来。 “啥?这小小的螺竟然要一文钱五个,也太贵了。” 方才跃跃欲试的人有些怯步。 要知道,一个鸡蛋才两文钱。 这河里一摸便是一大把的东西竟然卖到一文钱五个,简直就是抢钱啊。 不少人却是听着后头的送嗦螺一股脑排在苏家兄妹摊子前。 “小兄弟,快,给我来上两个试试味……” “还有我,我要两个!” “好勒!”苏二虎笑着应声,用大树叶包裹起两个,一一递过去,“这一文五个听起来贵,可我们这嗦螺里头放着老鼻子佐料,全都是比肉还贵的,一文钱五个嗦螺,也只是赚个辛苦钱罢了。” “好吃!这个价不贵!”最先头的一个汉子嗦得嘴唇通红,“够辣,够爽!螺肉还鲜得很!小兄弟,给我来上五个铜板的嗦螺,我带回去给娃儿尝尝味。” “好,这就给您装。”苏二虎微微有些怔愣。 他原本以为这口味嗦螺要让大家接受还得多费些功夫。 谁知,自家妹妹吃上十来个这生意就来了。 五个铜板,便是二十五个螺,男人接过包得严严实实的嗦螺,小跑着往家里赶,生怕嗦螺冷了没那么香。 这倒是给苏婳提了一个醒,螺是腥物,一旦冷了之后,这腥味就出来了,回去之后得让家里做个可以放木炭的小炉子,放在地上温着火,才好卖得久。 生意一开张,方才试过味道的人纷纷一文两文地开始买起来。 待人群散去,一盆嗦螺已然空去一大半,苏二虎兄妹俩一个包田螺,一个收铜板,第一次体会到数铜板数得手软是一种什么感觉,直把旁边小摊上的摊主惹得眼热不已。 最先出声的妇人望一眼四周,旋即舔着唇,凑到苏二虎身旁笑道:“小兄弟,这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这木盆里还剩这么多只怕卖不完,要不便宜卖些,一文钱十个嗦螺,我跟你们多买点如何?” “这只怕不成。”苏二虎抬眸,婉拒出声,“这方才的客人都是一文十个,他们要是知道怕是得拍鞋子来打我哩。” “你这小兄弟,心思就是太死板。”妇人撇撇嘴,声音更是低去几分,“这一手交钱,一手卖螺,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谁能知道啊是不是这个理?” “婶子话是不错,只是来之前家里老娘就数过嗦螺数的,要是归家去,这铜板对不上,怕是要吃竹笋炒肉了。”苏二虎望着妇人神色不佳,笑眯眯舀起一勺汤汁:“若是婶子想买,我送你一勺嗦螺汤如何?里面佐料全是金贵的物什,还有肉味,拿回去炒个青菜,拌个面条全是一绝,怎么样?” 在牛车上,婳儿和他便商量好,这一文钱五个嗦螺不能降价,便是卖不完的,也不能拿去送客人。 毕竟,他们老苏家要做的是长久生意。 今儿个要是送了,明儿个若不送岂不是得罪人? 虽然不能降价卖螺,但送一勺嗦螺汤汁倒是可以,既不得罪顾客,又能将生意做了。 果然,一听到能送一勺嗦螺汤汁,妇人脸色瞬时好了起来,“小兄弟给我来四十个嗦螺,家里人多,买回去都尝尝味,要是好吃明儿个再来……” “好勒!我这就给您包嗦螺!”苏二虎眼神一亮,没想到这妇人竟是个大主顾,一开口便是八个铜板的量,他拿起勺用芋头叶包嗦螺,瞥向身旁一脸淡定的小妹,嘴角更是咧到最大。 不愧是受孟婆关照的人,这脑瓜子就是转得快,方方面面全考虑到了。 看着能送汤汁,一旁观望的人又陆陆续续买了不少。 最后,盆底只剩下二十来个嗦螺。 苏家兄妹见天色将晚,正打算收拾摊子回去。 隔壁豆腐摊上的老头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凑上来,“这位小兄弟,我这里还剩下两块碎掉的豆腐,跟你们换盆底的那些嗦螺可好?” 苏婳轻瞄过去,说是碎豆腐,其实不过是豆腐从中间碎了一道,卖相不大好罢了。 还透着一股豆香味,显然很是新鲜。 正好家里有鱼,带回去煲鱼头豆腐汤倒是不错。 “行。”苏二虎见自家小妹亮起的眸光,自是一口答应下来,将嗦螺全部装给老头,连盆底的汤汁都没放过,直把老头弄得眉开眼笑。 这香喷喷的口味嗦螺,带回家热一热,自家小孙孙定然喜欢。 第20章 方子要保密 苏家兄妹赶着牛车回到上河村村口的时候,天上已是星光点点。 一个瘦削的身影冲了出来。 “婳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苏婳抬眸,便见苏白氏带着苏大虎苏三虎站在梧桐树下,正翘首望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方向,她心中不由一暖,扬唇笑开,“娘,大哥、三哥,我们先回家。” 这会儿,不少人已经吃完晚饭上床歇着,苏婳拉着三人上了牛车,村子里寂静得很,牛蹄踏在小路上的声响,惹得一路狗吠声不断。 待将牛车还回村长家后,再往村尾走。 刚到村尾,一道惊叫声瞬时响起。 “孩他爹,这口味嗦螺卖得咋样,今儿个统共赚了多少银子?” “给老娘小声点!”苏白氏狠狠瞪钱氏一眼,低斥出声,“天天就知道银子银子,两个大窟窿没装眼珠子么!婳儿和二虎忙一天了,也不知道去端杯茶出来,我老苏家咋娶你这么一个懒货……” 钱氏被骂得耷眉丧眼,哪里还有开始的兴奋劲儿,只敢偷偷觑一眼自家男人。 谁知,苏二虎却是朝她安抚一笑,便径直搬起木盆便往院里走。 “孩他爹……”钱氏咬着唇。 心中一片委屈。 她不过是问个卖螺的银钱,婆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连自己的男人也完全不护着自个儿,她抬眸,望向正殷勤端茶倒水的赵氏,心中更是不忿。 不就是生了两个儿子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婳儿,来,肯定饿了吧,先喝碗汤……” 老苏家的饭菜早已做好,可苏婳二人迟迟未回,便一直放在锅中温着,赵氏听着声音,便将一海碗大骨头萝卜汤,一道干椒红烧鱼,一碟口味嗦螺,一碗素炒蕨菜全部拿出。 “多谢大嫂。”苏婳闻着味,着实是饿了。 骨头上的肉被拆下,融在汤中,白嫩嫩的骨髓汤,一口下去,口腔中全是鲜香,没有一点科技与狠活。 苏二虎却是一坐桌上,便将两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递给苏白氏,咧嘴笑道:“娘,这是今日上晌卖兔子和下晌卖嗦螺得的铜板,兔子卖给富贵酒楼,总共是二百五十文,儿子送了五文给酒楼小二,至于这嗦螺嘛……” 他笑望一眼目光灼灼的众人。 “今儿个全卖完了。” 此话一出,一个个皆是狠狠吞了吞口水。 “统共九百八十三个嗦螺,其中二十三个嗦螺换了两块豆腐回来。”苏二虎望向呆若木鸡的一家人,脸上笑容更甚,“其余的九百六十个嗦螺卖了一百九十二个铜板。” “天哪!一百九十二文!” 钱氏惊呼出声,那得是多少钱。 一斤大肥肉是十八文,一百九十二文,那能买多少大肥肉吃啊? 大郎三个闻声,亦是眼眸微亮,先前小姑说只要这口味嗦螺能卖出去,蒸煮炸腊的鱼肉便能管饱吃,所以,这头一日的生意就这么好,是不是也可以畅想一番吃这么多样的鱼? 苏大虎苏三虎更是惊得差点筷子都掉下来,他们不过是去帮萧锦寒建个屋子的功夫,家里咋冷不丁就想出这么一个能搂银子的营生? 要知道,往日里他们去码头扛一天的袋子,顶天也就十五个铜板。 如今,这没人吃的石螺,竟然在自家小妹手里一番炒制,便能卖出这天价! 小妹当真是她们的小福星呀。 苏二虎见众人惊得很,旋即,又眉飞色舞地讲起今日卖嗦螺的场景,“今日我们刚去镇口的时候,便有人大声叫嚷着这石螺是鸡鸭吃的玩意,人吃不得,眼看着这生意就要黄,这时迟那时快,我们婳儿心中一转,计上心头,直接拿起一个嗦螺便开始吃,那一吃啊,直接将人馋虫全吃了出来……” 苏婳差点一口汤汁呛出。 她咋不知,自家这二哥倒真是个全能选手。 不去当说书先生,还真是可惜了这副好口才! 苏家人全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听,听得关键处更是屏住呼吸,一个个看向苏婳的眼神亮得吓人。 自家这小福宝就这么被孟婆点一下,竟然还会商贾之术,前前后后全考虑得周全。 “真是苦了我们婳儿了。”苏白氏听得眼眶通红,吊梢眼扫向桌边的一家人,“婳儿这些子夜夜都睡不好,终于想出这口味嗦螺的生意,一日两顿奔波,费心费力,累得都瘦了一圈了,为的就是咱们老苏家能过上好日子,以后,你们可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必须得记着婳儿为你们这一群人的付出,知道吗?” “娘放心,儿子定然铭记在心。”苏大虎三兄弟将胸脯拍得砰砰响。 两个儿媳妇在一旁附和应声,“儿媳定不会忘。” 苏大郎三个孙辈更是点头如捣蒜。 “奶放心,只要有咱一口吃的,定不会让姑饿肚皮,以后,我们给小姑养老送终……” 苏婳嘴角一个抽抽,自家老娘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养老之事担忧啊。 不过,她要是真能像苏白氏说的瘦上一圈,倒是求之不得。 这般想着,少女不由抬起执筷的手臂—— 算了,还是先好好吃饭。 吃饱才有力气减肥。 苏白氏满意地点点头,视线略过桌上的那碟嗦螺,沉吟半晌,“这口味嗦螺是咱们老苏家赚钱的生意,从头到尾各项工序都要保密,定不能让旁人学去,要是被我知道谁传出去了,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她心中不由开始后悔,当时炒口味嗦螺的时候,让这么多人在场。 要早知道这么能赚钱,她一定将人全赶得远远的。 这样的好方子,理应当成日后婳儿的嫁妆才是啊。 苏大虎闻声,立即叮嘱大郎几人,让他们到外头不要乱说,毕竟,他们三兄弟当时都在外头,这嗦螺的法子如何做完全就不知情,倒是几个小娃娃需要注意。 “娘放心,儿媳定不会。”赵氏低低应了。 “儿媳也一样。”钱氏虎躯一震,眼眸微转道:“只是这口味嗦螺,只要一看,大家差不多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哪里还需要我们去多嘴?” 第21章 钱氏的小心思 苏白氏眉头不由皱起。 这口味嗦螺的炒制过程确实不难,只要多炒几遍,定能猜出,到时候,一个个都跑去卖嗦螺,哪里还卖得上一文五个的高价来?难道想出这么好的方子,他们老苏家就只能赚一两日的银子么? “娘放心,这嗦螺里关键的是那几味药材。”苏婳喝完一碗骨头汤,笑看苏白氏一眼,“没那几味药材,随他去炒,都没有咱们家嗦螺味好。” 苏白氏闻言,眼眸瞬时一亮。 顾不上吃饭,起身便往灶屋走。 她得将闺女买回来的那三包药材好好锁起来。 钱氏动作一顿,望向桌上的嗦螺,这是今日剩下的最后一碟嗦螺,留着给苏家两兄弟尝个鲜的,至于里面的汤汁连带着佐料全被苏白氏捞起来,说是要留着第二日拌面吃。 如今,倒是看不出个什么子丑寅卯出来。 只是依旧能闻到一股麻辣鲜香的香味。 她当时坐在灶屋里,光顾着闻香味流哈利子去了,如今唯一记住的,便是其中一片片像叶子一样的的佐料。 想到这,妇人抬手挑起一个嗦螺,朝苏婳笑吟吟问道:“这口味嗦螺里竟是放的药材才这么香,里头都是放的些啥子药材?贵不贵呀,这除掉药材的成本只怕是赚不了太多罢?” 毕竟,药房里的药大部分都是稀罕物什。 动辄就是几百文。 可是一笔不小的成本。 苏二虎回来后,只将苏婳在药房门口救人的事情同苏白氏一人说,毕竟,这被孟婆点醒一事,太过于蹊跷,老苏家几个娃娃都还小,嘴上没个门,要是传出去,只怕苏婳会被当成神仙妖怪,到时候哪有什么清净日子。 因此,钱氏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佐料不费钱一事。 苏婳盯着钱氏静静看了许久,直将人盯得如坐针毡,方笑开来,“确实是比较贵的稀罕药材,这卖嗦螺的银钱,除去这药材成本,也只是赚几个辛苦钱罢了。” 这也是实话。 口味嗦螺吃起来是一绝。 但处理起来却是极为麻烦,若不是老苏家老老少少一家子,有这么多的劳动力在,只怕光刷石螺壳,敲石螺屁股都得费不老少功夫。 不过,辛苦钱是辛苦钱,但还是很有赚头。 便是这八角、桂皮、香叶是自家买回来的,可只一个八角、一拇指大小的桂皮,三片香叶,便可以炒出两斤的石螺,一文钱五个石螺,利润依旧十分可观。 “这样啊……”钱氏一噎。 望向苏婳的眼神有些莫名。 自家这小姑子不傻之后,咋这么油滑起来。 她看似回了自己的话,但实际啥有用的东西也没透一个字。 “好了,都赶紧吃饭,明儿还得早早起来。”苏白氏从灶屋转身回来,开始安排事情,“明儿个早上大虎先做个小炉子出来,可以放木炭温着嗦螺那种,至于二虎你们几个全去摸石螺,除还没长大的小石螺不要,其余的尽量全捡回来。” 待这口味嗦螺的买卖传出去。 只怕,上河村的村民也都会纷纷学起来。 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只怕连石螺都捡不到了。 “是。”苏家人异口同声应声。 一个个扒饭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一日奔波下,苏婳确实是累极了,饭后洗漱完,几乎是一沾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连头发都还是湿漉漉一片,直把苏白氏看得心疼不已。 她低叹一声,给苏婳仔细掖好被角。 又转身去灶屋弄来一个火缸,装着半缸未燃尽的炭火。 一边用干毛巾给苏婳擦着头发,一边细细烘烤着,动作极为娴熟,女儿家最是不能受凉,更不能湿着头发睡觉,不然,以后嫁人生子又得遭更多的罪。 小院儿东屋,大郎二郎两兄弟躺在床上早打起小呼噜,嘴角却是一直微微上扬。 苏大虎则是和赵氏商量着这小炉子该怎么做得更好,家里既然要做买卖,自然不能让小妹和二弟两人忙碌,他们做大哥大嫂的也得能帮得上忙才行。 至于西屋里,钱氏正趴在苏二虎身上,极为殷勤,“二虎哥,今儿个累着了吧?让奴家好好伺候你,到时候给春花生个小弟弟一同玩耍,好不好……” 钱氏生得妩媚,眉眼间自带几分风情。 初见的时候,她长长的身条,满是少女的清纯,可一双丹凤眼中,却是又含着三分少有的魅惑,清纯同魅惑的交融,只一眼,便把苏二虎的魂都勾去大半。 如今,这低喃含情的话语,更是让男人心头一阵火热。 “那便依娘子的。”苏二虎抿唇笑,一个翻身,便将妇人压在身下。 一双大手更是像燃着火。 “吧嗒——” 是衣裳扣子碎掉的声音。 “嗯——”钱氏丹凤眼微抬,窗外月色正浓,洒在男人身上,更像染上一层微醺的酒意,他脸上早已是一片红,妇人眼波流转,一把抓住男人正要继续的手,低低地道:“二虎哥可知今日婳儿说的那劳什子药材是何物?” “什么药材?”苏二虎正在兴头,一把抓住她的双手,举在头顶两侧,便要继续。 却是再次被钱氏出声阻止,“就是那能去除腥味的药材呀,二狗哥同婳儿一起去买的,难道不知么?” 男人动作一顿,满腔热情像是突地被一盆冷水悉数浇灭。 直接从妇人身上起身。 “二虎哥。”钱氏咬唇,望着苏二虎徒然冷下来的脸,心中有些懊恼,一把攀上男人精瘦的腰间,“二虎哥,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想着你们二人太累,能帮着分担些,你若是不喜,我便不问了。” “月娘。” 钱氏闺名,月娘。 苏二虎抬头望向屋顶,声音带着几分凉意,“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我都很清楚。只是这口味嗦螺,是婳儿想出来的生意,是我们老苏家难得的营生,你若是想打这方子的主意,传到你哥哥家去,老苏家怕是再难容你。” “孩他爹,你误会我了,我就是心疼你……” 钱氏指尖一颤,根本不敢抬头看男人的目光。 “睡吧。”苏二虎微叹一声,翻了个身。 没一会儿,便响起震天呼噜声。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落下,映在妇人姣好的面容上,明明灭灭,令人瞧不真切。 唯有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第22章 老母鸡发疯了 “咯咯咯——” 伏虎山下,不知哪户人家的公鸡昂扬打着鸣。 没一会儿,村尾小院儿便是一声惊惧交加的惊呼。 “我滴个天娘啊,这些老母鸡是发了疯么?” 河东狮一吼,直接将屋顶的茅草都震了几震,苏大虎三兄弟听着苏白氏的声音,更是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一个翻身便冲向院子。 下一刻,一个个全震在原地。 “一、二、三、四……九、十,我没数错吧?”苏大虎瞪大眸子,整个人差点摔在鸡栏里头,“咱家总共就养了五只老母鸡,这咋地能生出十个蛋来?” “是啊,咱家的老母鸡向来都是些只吃饭不下蛋的主,便是这五只一日生三个都是从没发生过的事。”苏三虎望着一只只圆滚滚的蛋,狠狠咽着口水,“而且,还是这么大一个的蛋,怕是有大郎的拳头大了,我定是在做梦——哎哟,疼——” 少年话到一半,肩膀忽地一疼。 一转头,便见苏二虎正笑眯眯收起手。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苏三虎揉着肩膀,话语中透着几分委屈。 苏二虎大腿一迈,径直跨过鸡栏,一边捡鸡蛋,一边朝苏三虎嘿嘿笑,“你方才不是以为在做梦么?我在帮你判断究竟是不是做梦啊,会痛的都不是做梦。” 十个鸡蛋,足足将菜篮给装个满满当当。 比起先前同鸽子蛋差不多的鸡蛋来,这简直是大的离谱。 鸡栏里,一个个老母鸡昂首挺胸,五双小眼珠子里闪着光,连一身红黄的羽毛都比平日光滑艳丽三分,那神情姿态更是像大功臣一般,十成十的骄傲。 “这些个老货,可算是有些用处了!”苏白氏接过装鸡蛋的菜篮,径直笑开来,“大虎,待会儿给这些鸡安排上一些石螺屁股肉,还有,让大郎几个去打兔草的时候顺便多打些,给这几只加加餐!” 说罢,妇人沉吟半晌,“这鸡生蛋的事情,不要对外传,自家人知道便行了。” 最近这两天来,自家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世人多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一只鸡一日能生两个蛋的事情传出去,只怕这五只老母鸡能不能保得住都不一定,明里暗里还不知闹出多少名堂。 “是,儿子们知道。”苏家三兄弟连忙应声。 这好饭要烂在锅里的道理,他们还是知道的。 主屋里,苏婳听着院中渐渐小去的声响,翻了个身,又骨碌睡了过去。 待再醒来时,天光已是大亮,小院儿却是只剩下低低的沸水声,此外,安静极了。 “婳儿起了,可是饿了?”苏白氏望向灶屋门口的人,笑着揭开锅盖,打量片刻,道:“这鸡蛋羹蒸好了,正是吃的时候,只是鱼头豆腐汤还得费些功夫……” “娘,我不饿。”苏婳深吸一口鱼汤香。 便见苏白氏笑眯眯拿出腰间挂着的钥匙,打开灶屋上头的木柜子。 旋即,拿出个陶土深肚坛放地上。 献宝似地从坛子里掏出两个蛋,悄声道:“婳儿,你快瞧,这是家里那五只老货今日早上生的蛋,足足有十个哩!要是它们以后都这么听话,咱家吃蛋完全不愁勒!” 苏婳望着状似小孩拳头一般大的鸡蛋。 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 先前五只老母鸡生一个蛋,还是一只“鸽子蛋”。 如今,一只一天生两个蛋,大得像是鹅蛋一般,这怕是吃错药了罢? 苏白氏仔细将鸡蛋放回坛里,又将木柜门锁好,望向前院的兔栏,“要说咱们家里最近的运气真是好的邪门,不仅母鸡放肆下蛋,连最难伺候的小兔崽子在兔栏里都乖巧得不成样……” 苏婳眉心一跳。 这老母鸡原来不是吃错了药。 而是因为吃了鸽子蛋空间的水珠啊。 她昨日将两滴水珠洒在灶屋的大水缸中,只怕是家里给鸡兔加水时加了些,这一天过去便直接从以前的没产出转变成大产,只是,她确实未想到水珠的效果竟这么好。 以后她要注意些,家里水缸不能加太多。 不然,到时候鸡和兔吃多了水珠若是能开口说话就真是完蛋。 见苏白氏还抓耳挠腮想原因,苏婳赶忙笑笑转移话题,“昨儿个不是说要摸石螺么?我拾掇一下便去罢。” 苏白氏回神,摆手笑道,“这摸石螺用不着你勒,你三个哥哥带着大郎二郎两个小子便够了,这早上的河水最是冰凉,他们男子血气方刚,倒是不怕,女儿家却是受不得这凉。” 知女莫若母,许是担心苏婳直接奔到河里去摸石螺。 想了想补充道:“你两个嫂子我也没让她们去河里,如今,你大嫂正在洗衣裳,你二嫂则是带着春花出去放牛,都是等着这太阳出来后再去摸石螺。” 自打知道这口味嗦螺能赚银子。 苏白氏便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早起便去村长家租了牛车,一日十二个铜板,老村长家几十亩地早已犁好,老黄牛放家里放着也是放着,租给老苏家还能平白赚些银子,自是没有不愿的。 这租了牛车,牛的吃喝拉撒家里自是要管。 往日里两个儿媳轮流做饭,钱氏的手艺总是一言难尽,磨磨蹭蹭老半天都没见个饭影,如今正好要放牛,苏白氏便安排着钱氏去管着,自己接了这做饭的活计。 见不需要摸石螺,家里也没旁的活计要做,苏婳洗漱一番后,便进主屋换上一身短打,开始围着村子里跑步。 这具二百多斤的身体,实在是需要减一减了。 第23章 简直是男版的狐狸精 上河村依山傍水,早晨空气格外清新,最是适合晨跑,一呼一吸之间,微润的气流顺着气管通入肺腑,待呼出时,排出一夜的浊气。 舒爽而惬意之感,直通天灵盖。 唯有胸前一对大E,或大F着实过于累人。 这年头,女儿家流行穿肚兜。 就像是穿一件里衣一般,没什么卵用。 苏婳一边跑着,一边暗搓搓计划着,待家里的口味嗦螺生意积攒些银子后,一定要买些质地柔软的布料回来,做几套内衣出来,不然总有种少穿什么类似裸奔的尴尬感。 此时不过卯时正,上河村各处已是炊烟四起,不少妇人更是端着一盆盆的脏衣服在河边清洗。 见苏婳在小道上跑过去,一个个纷纷转身瞧。 “咦,这老苏家小闺女这是急着去干啥呀,咋还跑起来了?” “瞧着也不急呀,若真是急,咋可能跑得慢慢悠悠?” “别说,这老苏家小闺女每日吃得多,如今十三岁已经是前凸后翘,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主儿勒!” “是啊,要是苏家小丫头再瘦下个一二十斤就好了,然后再白一点,说不定还是个美人胚子勒,毕竟苏白氏年轻时候可是个大美人,还有苏家大丫头苏穗也是咱们上河村一枝花哩……” 苏婳见众人一个劲地议论,也不恼,反而笑眯眯打着招呼。 “三婶!周家大婶!夏花嫂子!大麦妹子……大家早上好!” 她一边扬起手,一边唤着人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人物下乡巡视。 众人闻声一怔,旋即,也学着苏婳的模样扬手挥起来,咧嘴笑道:“婳丫头,早上好哩!这大早上地上全是露水,慢着点跑,担心路滑摔着啰……” 待苏婳绕着上河村跑完一圈,整个人像是刚从汗水中捞出来一般,若是将衣裳轻轻一拧,只怕都能拧得出两斤水来。 苏婳站在村尾下头擦汗,见前头已经没路,正要转身回自家小院儿。 忽地,听得一道‘哐当’声响起。 她循着声音望去,便见萧锦寒正坐在崭新的小木屋前头,聚精会神地……劈柴。 虽说是劈柴,可萧锦寒手中并无斧头,而是直接撩起袖子,用手掌上的巧劲去劈,那一根根结实硕大的杉木,被他手掌一碰,旋即断成两截。 “真是妖孽啊……”苏婳啧啧出声。 这要是半夜见着这场景,一般人怕是真要当场去世。 正常人谁会徒手劈柴啊。 更别说长得这么精致的一个妙人儿! 老天爷有时候真的是不公平,有的人就像是它手中随便捏出来的一个小泥点儿,三百六十度度度普通,有的人则是从头到脚,甚至连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是细心刻画而成。 简直就是一个男版的狐狸精。 披麻袋都好看。 “苏姑娘可看够了?”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啊……差不多。”苏婳嘿嘿一笑,微微侧头擦去嘴角的口水,拔腿便想溜之大吉,“你先忙,我不打扰了。” 可她话到一半,却听得男人声音又传来,“苏姑娘稍等——” 苏婳闻声回头。 便见萧锦寒正迈着大长腿往自己走来。 和煦的晨光洒在男人身上,原本刀削斧劈的冷峻面容一瞬间柔和不少。 “我想问问姑娘。”男人唇角微扯,声音带着几分微醺,“上次的野兔肉姑娘是在哪儿抓的?” “啥?野兔?”苏婳有些莫名,脑中勾勒出前晚上红烧兔肉的模样,“那是我在伏虎山里侥幸抓到的兔子,那儿有一片蕨菜林,你若是想吃兔子,蕨菜林旁边应该还有有不少。” 她一边说着,一边耸动鼻尖。 空气中明显有一股鲜香的烤兔肉。 只一瞧,便瞧着木屋旁侧的一块漆黑灰烬里,散着一簇兔子骨头,她以前在大学学解剖课时,老师每次都喜欢用兔子做解剖对象,可以说,她对兔子骨头的了解比对自己骨头更熟悉。 倒是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喜欢吃兔子。 “多谢。”萧锦寒朝苏婳拱手。 苏婳不在意地摆摆手,往自家小院里走去。 如今卯时正,苏白氏正在院子里剖鱼做腊鱼,十二斤的大草鱼,鱼头用来煲鱼头豆腐汤,其余的鱼肉则全部切成小块,放上粗盐腌制,待腌过两天后,便可用柴火烧剩的木炭,加上去年留下的稻壳,熏制腊鱼。 用稻壳熏出来的腊鱼,不仅颜色金黄,香味更是浓郁。 至于鱼肚子里的鱼杂,苏白氏也没扔掉,而是清理干净,待中午做一道什么香辣鱼杂,这香辣鱼杂她尽管从未听闻过,可既然是小闺女说的,想必味道亦是错不了。 “婳儿,锅里热水正好烧开了,我去给你打出来,你先洗洗,待洗完,咱们就准备吃早饭,你哥哥嫂嫂们应该也快回来了。”苏白氏听着脚步声回头。 手上剁鱼的动作一顿。 她咋觉得,自家闺女往外跑一圈回来,似乎白了不少。 瞧着,比以前更漂亮了。 “娘您坐着,我自己来就行。” 苏婳扬唇一笑,三两步跑到灶屋里去,自己这一身大力气,打个水不就是眨个眼的事情。 一番洗漱后,再换上衣裳,苏婳明显觉得身上轻了不少。 果然,在乡间晨跑效果极为显着,相信再坚持跑上一两个月,这一身肉起码能减下个三分之一下来,到时候不说瘦成一道闪电,起码可以回归到微胖界。 家里有口味嗦螺生意能赚银子,苏白氏也没像先前那般抠搜,连早上的伙食都丰盛不少,一碗蒸鸡蛋羹,一海碗鱼头豆腐汤,每人一碗黑面糊糊,外加一小碟子的酸白菜。 一眼望去,便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依旧是苏白氏掌着老苏家的食物分配大权,一人打上一勺鸡蛋羹,外加一碗鱼头豆腐汤,鱼汤里,多数是一小块鱼肉,外加三块拇指大小的豆腐碎末,饶是如此,苏大虎几个已经很是欢喜。 平日里,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口荤腥。 如今的日子,全是赚到了。 钱氏吸溜一口鸡蛋羹,又瞄一眼对面苏婳手旁的一满碗鱼汤和一饭碗的鸡蛋羹,眼珠微转,“娘,早上是老母鸡下蛋了么?今儿个是不是每只都下了,这碗鸡蛋羹味道可真香,得用不老少鸡蛋吧?” 她昨夜大半夜都没睡着。 早晨只听得一道惊叫声响起,待爬起来后,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可依着她对自家婆母的了解,若不是鸡蛋下得多,咋可能会下这么大血本煮恁多的鸡蛋羹? 第24章 嗦螺生意被抢 “你管这么多干啥?”苏白氏筷子微顿,不咸不淡朝钱氏瞧去,“这几日家里老母鸡吃的好,下蛋自是寻常的事,要是不喜欢吃这蛋羹,我帮你吃掉?” “这哪能啊?”钱氏一噎,“儿媳自然爱吃鸡蛋羹。” 下一瞬,直接低头埋在饭碗中。 只听得吸溜一声,碗中那一大勺鸡蛋羹便悉数进了她的肚子。 苏婳嘴角一抽,自家这二嫂倒真是又菜又爱玩,小心思也不少。 不过,人和人相处,处处都是江湖,只要不闹出什么事端来,倒也无伤大雅。 饭后,苏大虎三兄弟继续去河边摸石螺,赵氏几人则是留在家中清洗石螺,敲石螺屁股,两大木盆的石螺,清理起来也不是个小事,一时间,村尾小院里只剩下砰砰的敲击声。 这次,做口味嗦螺的时候,苏白氏将全人赶到外头去了。 只留下自己和苏婳二人。 让苏婳看着火。 她自己则是接起了炒制的活计。 没一会儿,灶屋里便是一阵浓烈的麻辣鲜香味。 “娘,您这厨艺简直绝了!”苏婳耸动着鼻尖,不由竖起一个大拇指。 她先前不过是瞧过一遍,今日做出来的口味嗦螺香味竟然比自己做的还好,果真是应了那句,姜还是老的辣。 苏白氏摆手一笑,“嗐,这么多年做饭,为娘这是读书人说的啥子熟了就巧。” 话是这么说,在无人可见处,她脊背却是悄悄挺直几分。 “那是熟能生巧!”苏婳嘿嘿一笑,顾不得烫,捞起一个胖嗦螺便往嘴里塞,一口下去,爆辣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唔,好吃,又辣又香!” “你这小馋鬼。”苏白氏笑骂一声,娴熟地盛出一大盘石螺留着苏婳当小零嘴吃。 这玩意尽管能卖银钱,但闺女喜欢自是不能少。 午时一过,苏家三兄弟担着新摸到的两箩筐石螺回来,粗粗吃过一个粗面馒头后便架着牛车朝苍梧镇出发,苏三虎坐在车辕上砸吧着嘴,“我家小妹这脑袋是咋长得,竟能想出这口味嗦螺来,如今,咱家一日都能吃上三顿饭,还是香乎乎的大馒头,若是村子里的人知晓还不得羡慕疯去?” “咱家小妹可是孟婆点醒过的人,那脑袋自然跟咱们普通人不一样!”苏大虎与有荣焉的声音传来。 苏二虎点头,“大哥说的在理。” 这一次,两大盆的口味嗦螺,要想放镇口集市卖只怕有些悬。 于是,苏家三兄弟全出动了。 苏三虎和苏婳在镇口卖,苏大虎和苏二虎则是在学堂门口卖。 之所以选择在学堂门口,一则是学堂距镇口方向不远,驾牛车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二则是,无论在什么年代,小孩子的钱最是好赚,尤其是在禹朝,家里能读得起书的,大多是殷实人家。 对于他们而言,一个铜板五个口味嗦螺完全在可接受范围。 苏婳坐在后头的车板上,唇角微勾。 鸽子蛋空间里,此刻又多了三滴水珠,目前看来,这小空间里只要午时一到,便会自发蓄上三滴水珠,至于前一日未曾用完的,也不会消失,而是被储存起来。 虽然她的鸽子蛋空间,比起旁人那动辄几万亩土地的种植空间来说,小得可怜。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鸡肋。 但好歹有些用处。 牛车到镇门口后,苏大虎便将苏婳和苏三虎两兄妹放下,然后,载着另一盆口味嗦螺朝镇东的学堂驶去。 只是,一下马车,苏婳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昨日她们摆摊卖嗦螺的地方,今日已经多了一家嗦螺摊子。 此刻,嗦螺摊子前已然围着好几层人,热闹得很。 “小哥,给我来上两文钱的嗦螺,我现在就要吃!” “还有我,我也要一份,要三文钱的,一文钱十个嗦螺,比起昨日那对兄妹来说,这价格可算是太公道了。” “是呀,就水里的一点玩意,本就不该卖那么贵才是……” 苏三虎听着这议论声,眉头紧紧皱起,“婳儿,他们这说的是你和二哥么?而且,这嗦螺生意咱家才做一天,咋就有人来抢,简直太过分!” 他一边说着,一边便想上去理论。 昨日娘在饭桌上说这方子保密的事,他还不太以为意。 没想到,这才一个晚上的功夫,竟然就有人学自家的营生了。 “三哥不要急。”苏婳收回视线,旋即勾唇一笑,利落地在一旁支起自家摊子,“这做生意,有模仿的很正常,他们卖他们的,我们卖我们的,各凭各的本事,不用管他!” 今儿个早上,苏大虎便做了两个小炉子。 脸盆大的口,浅浅的肚皮,最上头用一层铁丝网覆盖,用来加热口味嗦螺最是方便不过。 待木炭微微烧起,这口味嗦螺的香味一下便被激发出来。 苏婳轻咳一声,“卖嗦螺喽!鲜香可口的口味嗦螺,吃一口,活到九十九,拿着棒子还能打大虫斗熊瞎子哩,大人小孩全爱吃,一文钱五个,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你一定可以买到美味……” 麻辣刺激的香味夹杂着少女清淡的声线,一下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对面嗦螺摊摊主正收起两个铜板,嘲讽地朝苏家兄妹方向望一眼。 “小姑娘,这人做生意啊,还是不要太黑心的好!” 苏婳拿锅铲翻动着嗦螺,让香味更加浓郁,脸上扬起一抹笑意,“老人家说的是,这人做生意,确实是不要太黑心的好,省得赔了夫人又折兵哪。” “老人家?”摊主一愣。 转而脸色一青。 他刚过而立之年,咋就成她嘴里的老人家了? 可还不待他生完气,便听得一道呕吐声传来,下一瞬,一股臭烘烘的味道瞬时蔓延开。 第25章 那老人家慢慢学去吧 方才买嗦螺的老妪一把将手上的嗦螺摔地上,“这什么肮脏玩意,一口下去,全是沙子,这螺里面全是腥味,居然还叫劳什子口味嗦螺,而且敢开口要一文钱十个,你咋不上天勒?” “这,这就是口味嗦螺呀。”摊主脸上得意一收,满脸雾水,“老人家,你是不是身体不大好所以才吐了?这嗦螺可是小子家里一大早上炒的,全新鲜着哩……” “老人家?!”老妪凶狠一瞪眼,“你居然叫我老人家?” 一双枯树皮般的手直接戳到摊主鼻头上,“我哪儿老了?你才老!你全家都老,不仅老,还恶心,净卖这么恶心的嗦螺,赶紧赔钱!不然,小心我将你这破摊子都给掀了!” 听着老妪骂骂咧咧的话,先前买嗦螺的五六个人瞬时一愣。 这同样是口味嗦螺,难不成还有啥不一样么? 他们方才只是付了钱,还没拿到口味嗦螺,此刻,一个个下意识朝摊主装嗦螺的大盆凑上去。 鼻尖瞬时萦绕着一股腥臭味。 “呕——” 若不是避得快,只怕全要吐在嗦螺盆里。 “这都啥玩意?你这啥嗦螺咋这么恶心?” “这石螺上头还覆着一大块的青苔,你这根本就没洗啊。” “你这是把咱们当鸡鸭在耍么?简直太过分了,快退钱,退钱……” 原先的热热闹闹一瞬间被叫骂声代替,小摊贩原先洋洋自得的神情亦是比调色盘还精彩。 而此时,冷冷清清的苏家嗦螺摊也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小姑娘,快给我来上十个铜板的嗦螺,记得给我装一勺汤呀。” 出声的不是旁人,正是昨儿个卖嗦螺讲价不成,反送一勺汤的妇人,她今儿准备很是齐全,连家里的大陶碗都带了来。 她笑吟吟将碗递给苏婳,“小姑娘,你家的嗦螺可真是好吃,我家儿子吃了还想吃,睡着了还在嘟嘟囔囔说要吃嗦螺哩,还有那汤,放在青菜汤里比肉还香……” “好勒!”苏婳笑着接过大陶碗,往里装嗦螺,待盛上一勺汤后,声音又提高几分,“今儿个咱家嗦螺摊第一位客人,送五个嗦螺!” “那敢情好!多谢小姑娘喽!”妇人捧着满满当当的一海碗,连忙往家赶。 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小崽子正等着吃哩。 苏三虎握着十个温热的铜板,心中一顿五味杂陈。 想从前,他和哥哥们去码头扛袋子,累死累活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得喝,也才赚十来个铜板。 如今,不过是眨个眼的功夫。 这十个铜板竟就来了! 见妇人碗中那碗红彤彤的嗦螺,原先围在对角的人纷纷跑了过来。 “小姑娘,给我来上三个铜板的嗦螺!” “还有我,我也要三个铜板的!给我挑几个肥一点的。” “我喜欢汤,给我在里头加点汤……” 经过对角小摊贩弄的这一遭,大家自是明白这贵有贵的道理,与其像鸡鸭那般吃没弄干净的臭螺,他们还不如多花点铜板来买个心头好。 苏三虎包嗦螺,苏婳收钱,两个人忙得脚尖都不着地。 待围着的人群散去,一大盆的口味嗦螺已然空了一大半。 “婳儿,为啥那家的嗦螺一股腥臭味?”苏三虎撩起袖子擦汗,瞥到对面已经准备收摊走人的摊主,声音瞬时压低几分,“莫非,就是因着那几味劳什子的药材不成?” “是,但也不全是。”苏婳勾唇一笑,“我们昨天下午才来这镇口摆摊,他们今日便做了这口味嗦螺来卖,可见,他们的石螺里泥沙根本就没能吐干净,一口吃下去,半口都是沙,而且——” 说罢,少女下巴轻抬,指了指对面散落的十来个石螺。 “你瞧,这螺上一点油星子都见不着,只放了几个辣椒段炒在里头,便是炒鱼也不成,更别提这口味嗦螺,想赚钱又舍不得下成本咋可能?” “难怪如此。”苏三虎了悟地点点头。 又听得自家妹妹轻笑出声,“还有他那一盆石螺,一个个屁股都没敲去,这买来的人一口嗦下去,岂不是将屎都嗦了进去?吃下去若不吐的都是人才!” 其实,在现代,有一部地区的口味嗦螺是不会去掉尾部的。 毕竟,光是清洗螺壳就是一项大工程,再敲尾部更是费时费力。 在快节奏,而又一心为赚钱的时代里,能吃个放心且干净的食物越来越难。 当然,有的人特意喜欢留着尾部,就好那一口咬去的感觉,独独喜欢不去尾部的口味嗦螺亦是有。 “额……”苏三虎听着这话,脑海中不由自主联想到一些不该想的,转而噗嗤笑出声,“一文钱买十坨屎,这摊主倒真是个妙人哩!” “笑屁啊笑。”摊主担起担子,瞅到苏家姐弟的神情,不由狠狠啐一口,“你们别得意太久,不就是个口味嗦螺么?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定能学会!” “那老人家慢慢学去罢。”苏婳不在意地挥挥手。 只要周家药房不说出那几味药材,让旁人想破脑袋也想出来。 要知道,在华国史上,香叶、桂皮、八角这几味药材作为佐料是千年后的事情,而且,还是在极为偶然的情况下,由药材跻身到了佐料界。 若是他真能想出来,她高低得称他一声能耐。 “老人家?”摊主担着担子低声喃喃,一颗心里早已是忍不住暴走。 转而却是又摸摸自己的脸,莫非,他真的长得这么显老不成? “三虎哥,婳儿妹妹……” 苏家兄妹嗦螺摊子前,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 苏婳一抬头,便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正站在五步远。 她着一身粗布衣裙,裙身洗得发白,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上头还打着两三个补丁,更是显得身条纤细,再往上,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缀着一双水润的眸子,好似能说话一般。 “三哥,这位是?”苏婳在脑中搜寻一番,并没什么印象。 一转头,却是见自家三哥脸色涨得通红。 比野猪屁股还要离谱。 第26章 苏三虎的心上人 “婳,婳儿,这……这是你似玉姐……”苏三虎望一眼少女,黑红的脸更是红得彻底,一向伶俐的嘴巴像是打了结一般,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苏婳心神微动,脸上漾出一抹笑,“似玉姐好。” 原来,这小姑娘正是苏三虎的心上人,梁似玉。 以前原主也见过一两面,但记忆碎片中印象极浅,初看一眼,倒真没认出来。 “三哥,这儿现在不忙。”苏婳朝苏三虎揶揄一笑,连忙将人往外推,“你呀,就好好陪似玉姐聊聊天,待会再回来,不着急啊。” “婳儿……”苏三虎脸色早已红得不行。 “快去,快去,我都懂的。”苏婳嘿嘿一笑。 她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啊。 少年少女正是怀春时,这恋爱的酸臭味她便是站镇门口都能闻到了。 这小姑娘瞧着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若是能和苏三虎在一起,倒也是一桩美事,古人成亲都早,如今,苏三虎已经十六,若不是老苏家家穷,只怕早就已经开始商议婚事了。 苏婳一边笑吟吟给客人装嗦螺,一边悄咪咪吃瓜。 只见,夕阳余晖洒下,映在二人身上。 竟叫人有些分不清脸上的红晕是来自夕阳,或是别的。 “三哥,这包口味嗦螺你拿给似玉姐尝尝鲜。” 一会儿功夫后,见梁似玉要走,苏婳赶紧盛出两大勺嗦螺,用大芋头叶包好。 方才小姑娘望着嗦螺咽口水的动作,她可是瞧了个分明。 “婳儿,这……”苏三虎捧着嗦螺,面露难色,自家老娘的性格,他自是知晓的,这一大捧嗦螺少说都有十来个铜板,要是被老娘知道怕是得拿鞋拔子抽他啊。 “不要紧。”苏婳勾唇一笑,“送咱未来三嫂吃,不算外人,娘那边我去说。” “嗳,谢谢婳儿!”苏三虎一乐,转而屁颠屁颠捧着嗦螺往梁似玉方向走。 好一阵推脱后,小姑娘才收下嗦螺离开。 而苏三虎望着小姑娘的背影,快站成一尊雕塑。 苏婳摇头笑笑,她倒是没想到,自家三哥倒是有当耙耳朵的迹象。 一个吃瓜,一个是瓜的兄妹二人没瞧见,镇口拐角处,一辆青布马车正哒哒远去。 而它方才停留的地方,散落着一地石螺壳。 今儿个生意不错,天还未黑,苏家兄妹的摊前便一售而空,连盆子里的汤汁都一干二净,他们收好摊子时,苏大虎二人正赶着牛车出了镇口,一见二人神情,便知道在学堂卖得亦是很好。 “婳儿你不知道,这学堂卖嗦螺就是一盏茶的功夫。”苏二虎舔舔唇,“学子们没下学之前,这生意几乎都没开张,可刚一下学堂,一个个小娃娃闻着嗦螺味,根本走不动道。” 苏大虎驾着牛车,满脸都是笑,“学堂里的学子出手都大方得很,一个个都是十文二十文的买,咱们带的这一盆根本就卖不够,出来晚的学子连味都没尝着,让我们明日再多带一盆去呢。” “明日的嗦螺量可以适当加一点。”苏婳沉吟出声,“但不能带一盆,那太多了。” “为啥呀?”苏大虎有些不明,“这多一些不是更赚钱么?” 苏三虎亦是跟着点头。 苏二虎眼眸微转,“常言道,吃不着的才是最好的,要是带太多,一下让所有人都吃到了,吃饱了,那第二日买的人说不定反而会少,每日让一部分人吃不着,抓心挠肝地惦记着,才是最好的,婳儿是这个意思吗?” “哈哈哈哈……”苏婳大笑出声,“二哥你以后绝对是个奸商!” 她要不是在现代看过一些商贾方面的书,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做生意。 反倒是苏二虎,只微微一点,便能融会贯通。 可谓是天生的商人。 “奸商便奸商!”苏二虎被说奸商,也不恼,反倒咧嘴笑,“以后,婳儿是大奸商,我是小奸商……” 苏大虎苏三虎望着苏二虎有些羡慕,婳儿还从没夸过他们呢。 苏家兄妹四个赶回上河村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村口歪脖子梧桐树下,不少人正端着饭碗扒饭,一边扒饭,一边瞪大眼珠子往路口瞧。 待瞧着苏家兄妹的牛车往村口赶来,瞬时一窝蜂围上去。 “大虎,刘寡妇说你们在苍梧镇卖劳什子石螺赚钱是吗?” “那石螺不是鸡鸭吃的东西么?咋人还能够吃啊?” “而且还卖这么贵,指甲盖大小的一个小石螺,五个凑起来就能值一个铜板,是不是真的呀?” “咱们可是一个村子的人,可不能就你一家赚银子啊,这石螺咋地做的,你也教教大婶啊,大婶一家天天吃不饱,穿不暖,你们可不能闷声发大财不管村子里的人啊……” 一个个拦在牛车前,差点将老黄牛吓得一个趔趄。 还是苏家三兄弟一起出手,才将老黄牛给安抚下来,没伤到人。 苏大虎望一眼围着的一圈人,拱手笑道:“各位叔伯婶婶也知晓,我们老苏家一家十口人,统共就七亩田,一年收成都不够家里人糊口,年年要卖田借粮,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能换几个铜板的营生,全家就指着这营生过活。” 见众人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他才循循出声:“不若这样,若是谁家愿意供我一家老小吃用,这嗦螺方子我们便考虑教他一二如何?” 这话一出,人群瞬时静得能听见针落的声音。 半晌后,一个汉子撇撇嘴嚷开了,“一个嗦螺方子就要供你一家吃用?尤其是你家还有一个能吃的小闺女,去谁家不得把谁家吃穷呀,傻子才会愿意!” 众人赞同地点点头。 可不是这个理嘛!这个劳什子口味嗦螺现在瞧着能赚钱,谁知道以后如何?若是只能赚一时的钱,却要担起养老苏家一家老小的责,咋想都不划算啊。 刘寡妇轻咳一声,从围观的村民背后走出。 “大虎小子,我愿意供你一家老小,你赶紧将这嗦螺方子教我!” 第27章 竟是个黑芝麻馅的主儿 众人闻声转头,见出声的是刘寡妇,一个个瞬间笑出声。 “春牛娘,你自个儿一家光棍,三头牛都快二十岁了,连个媳妇都娶不起,还养老苏家一家人呢?” “可不是,说大话也不怕闪着舌头,还是先去掂量掂量自家的米缸还剩多少米好!” “家里统共四亩地,养着三个儿,一个比一个懒,收上来的粮食还不够自家吃的,还养老苏家,难道还想着用别家男人的银子去养么?真是不要脸……” 出声的大部分都是村里的妇人。 自打先前苏二虎指出刘寡妇家吃不完的肉后,这两日大家纷纷盯着自家的男人,还果真发现了一点猫腻,此时,一个个看向刘寡妇的目光更是不喜。 “少在这胡乱编排!”刘寡妇冷哼一声,转而笑吟吟看向苏大虎,“大虎小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赶紧和婶子说说这嗦螺是咋做?” “婶子莫急。”苏大虎笑意不变,“这教嗦螺之前,咱们先请村长立个文书,方为妥帖。” “立文书?”刘寡妇笑容一滞,面色讪讪:“这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何必立那劳什子的文书?不仅麻烦,还显得怪生分!你说是不是?” 苏大虎摆手,面上似有几分不解,“刘家婶子这话说得不在理,立个文书能费什么功夫?莫非刘婶子只想要嗦螺方子不想养我老苏家一家人不成?” “哪儿能呀?立文书便立文书罢!”刘寡妇咬牙应下。 哼,一份文书能抵个什么事! 只要这嗦螺方子到手,她才不会管老苏家人。 到时候,他们是饿死还是病死,跟她刘金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好啊,那刘婶子上牛车罢。”苏大虎挪开屁股让出一点位置,脸上笑意更深,“我们正好请村长做个见证,若是拿着方子不管我老苏家,便赔我老苏家五百两银子……” “啥?”刘寡妇扭着屁股往上爬。 直接吧唧一下摔地上。 啃了一嘴泥。 苏大虎望一眼苏婳,后者瞬时福至心灵,俏生生伸出一只小胖手,啧啧出声,“刘家婶子这是太激动了是不是?来,快上来,婳儿拉你一把,这天都黑了,可别再耽误功夫。” 刘寡妇吐出一口泥沙,望着眼前的手,恨不得一把折断。 可苏婳身后,有三只虎虎视眈眈,她只得咽下心中暗恨,轻轻摇头,“今儿个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家里几个娃还等着我去弄晚饭吃哩,下次再说罢。” 说罢,哭丧着一张脸,从地上爬起来,转眼就跑了个没影没踪。 老苏家果然没一个好人,全是黑心肝的玩意。 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银子。 他咋不去抢呢? 将他们老苏家一家子全卖掉,都卖不上五十两的一个零头好么? 苏大虎见状,笑吟吟看向围观的众人,“各位叔伯婶婶,还有哪一位愿意学这口味嗦螺的?” 围观的众人闻声,一个个纷纷噤声不语,默默往自家方向走,不管是养老苏家一家人,还是拿五百两银子,他们都做不到,何必再去白费功夫,还不如早点洗洗睡。 牛车前终是落个清净。 苏大虎转头叮嘱三人,“婳儿,二虎,三虎,坐好了,咱们回家喽!” 话里话外,分明又是一副憨憨的傻大个模样。 “大哥放心,咱们都坐稳哩!”苏二虎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苏三虎更是直接在牛车上睡得不省人事,时不时还打着小呼噜。 苏婳望着男人的背影暗暗心惊,自家这一脸憨厚相的大哥竟然是个黑芝麻汤团馅儿的主儿。 谈笑之间,便解决了一场闹剧。 而且,谁都没得罪。 苏家兄妹几人刚驾着牛车回到村尾小院,苏白氏几人便迎了出来。 “婳儿回来了?快,来喝口水,下次让你几个哥哥去便是。”见闺女嘴唇都是干的,苏白氏心疼不已,手中早准备好一杯温水,“你瞧瞧你,这一天天的都饿瘦了。” 这次,钱氏也学聪明了。 不敢再开口问赚多少银子。 而是直接帮忙去牛车上搬木盆。 待瞧着几人带回来的两个大木盆全是空的,瞬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脚底下更像是踩着棉花一般,轻飘飘的。 “小心点。”苏二虎见妻子差点被石子绊倒,轻笑摇头,“你力气小,这木盆我们来拿便是。” “嗳。”钱氏心中算盘一阵翻覆,这五个小石螺便是一个铜板,今儿个两大盆起码得四五千的石螺,全卖了,得值多少银子,五百文还是七百文、八百文? 她咋不会算了呢? 在苏婳四人去卖嗦螺后,老苏家留在家里的人也都没闲着,全部出动捡石螺,如今,小院里摆着一长溜儿的石螺,家里统共六个大木盆全都翻了出来装石螺。 苏白氏望着院子里的石螺有些愁,“今儿个下晌,刘寡妇带着她家的三头牛也在河里面摸索,只怕是惦记上咱们家的嗦螺生意了啊。” “没事,方才大哥已经将刘寡妇怼走了。”苏二虎嘿嘿一笑。 旋即,有声有色讲起刚才在村口发生的事。 苏白氏听完,顿时气极,“这个不要脸的老货,空口白牙就想要我家的嗦螺方子,这清水县的县城门都没她脸皮厚!不行,我得找她去,竟敢趁我不在欺负小辈,狗屁倒灶玩意……” 眼见苏白氏气得脸色青白,苏二虎瞬时一慌,疯狂给苏婳递眼色。 “娘!”苏婳轻挽上苏白氏手臂,笑道:“这嗦螺方子是好东西,被人惦记亦是正常,便是我们今日去集市,亦是有人做了嗦螺去卖,可他一份都卖不出去,倒贴了柴火和油盐在里头,白忙活一场。” “居然今日就有人学这嗦螺?”苏白氏喃喃出声。 她昨日的担忧,没想到这么快竟成了现实。 “是啊。”苏婳点点头,“不过,只要我们牢牢将方子捂住,旁人定学不会这口味嗦螺的精髓,忙活一天了,婳儿也累了,要不,咱们先吃饭?” “对对对,吃饭,还有一个鱼杂没做,我这就去。”苏白氏一拍脑门,抬步往灶屋里走。 哪里还记得什么找刘寡妇算账的事情。 苏家三兄弟不约而同朝苏婳竖起一个大拇指。 老娘生气了,向来只有小妹能搞定啊。 第28章 香辣鱼杂 天色渐暗,村尾小院儿一缕炊烟升起。 苏白氏在灶膛前掌着火,大郎三个坐在一排直勾勾盯着苏婳的动作。 只见,苏婳将处理好的鱼籽改刀成小块,再将鱼泡用刀戳破排气,鱼肠、鱼肝则切成小段,冷水下锅,然后放入陈醋小火煮至沸腾,待定型后便捞出冲洗干净。 再起锅,放入一勺猪油,加入事先准备好的姜片、大蒜、花椒粒以及干辣椒段爆炒。 大郎三兄妹一边狠狠吸着香味,一边悄咪咪瞄一眼苏白氏的脸色。 毕竟,这一勺猪油可以说是他们往常半个月的用量。 苏白氏脸上带笑,心中有些心疼。 下次,下次……算了,不就是一勺猪油么? 只要闺女高兴就行了。 待炒出红油后,苏婳便倒入焯过水的鱼籽、鱼泡、鱼肠、鱼肝,让苏白氏将灶膛里柴火抽出两根,用小火将锅中的鱼杂煎得微微焦黄,再从锅边淋入一勺陈醋,醋香味瞬时将鱼杂的腥味覆盖。 然后,再加入一瓢山泉水,没过鱼杂,放入少许粗盐调味。 待汤汁煮到沸腾,出锅前再加入一把紫苏叶。 灶屋里瞬时被浓香席卷。 激得屋内外的人齐齐咽口水。 苏婳直接端起锅,将今日的小炉子拿上,让苏大郎几个在炉子里加上灶膛里的炭火,一起摆到堂屋的桌上,准备一边加热一边吃,算是简易版的汤锅鱼杂。 晕黄的油灯下,堂屋中央的老旧饭桌被摆得满满当当,一大碗野葱炒鸡蛋,鸡蛋金黄诱人,加上山里挖的嫩野葱,光是颜色便令人食指大动,鸡蛋旁是一海碗菜干蒸油渣,外加一碟炒蕨菜,主食则是一盆粗面馒头,正中央,则是还在汩汩冒泡的鱼杂汤锅。 苏家三兄弟围在桌边,瞧着红彤彤的鱼杂,手上的筷子都快生出自己的意识。 钱氏双眼放光,“婳儿做的鱼杂,只怕是根本不输口味嗦螺啊,光是瞧着都要流口水了。” “二弟妹说的是。”赵氏笑着点头,“这香味像是要把肚子里的馋虫全给勾出来。” 苏大郎三兄妹更是一边点头,一边吸溜口水,“咱小姑最牛逼,连鱼杂都会做……” “行了!这鱼杂便是夸上天,一人也就小半勺,不能再多。”苏白氏拿着汤勺分菜,脸上全是骄傲,她养出的闺女就是厉害,什么都会。 苏婳浅笑着喝了一口鱼杂汤,麻辣鲜香直冲脑门顶。 “这无污染的鱼儿就是好,连鱼杂汤都鲜得很!”她咂吧一下嘴,又夹起一筷子鱼泡,细细咀嚼,满意地点点头,“这鱼泡可以说是满满的胶原蛋白,鱼籽则是高蛋白,咱们女子就是要多吃,保证皮肤变得又白又嫩,没一点皱纹……” “啥?啥污染?啥胶啥蛋?”苏白氏分食的动作一愣。 这一个个的字她都能听懂,合一起咋一个词都没听过? 苏家人亦是望着苏婳发怔,不仅听不懂,更是纳闷,一个鱼杂竟能有这么好功效,能让人不生一点皱纹? 要是老了还不长皱纹,那不成妖怪了啊! “额,这个……”苏婳嘴角微抽,转而眼眸亮起,“这些话都是师父说的,大概意思就是说这个鱼杂很补身体,女儿家吃了更好保持容颜。” 先前,为将孟婆一事掩盖过去,苏白氏给一家人对外的说辞是,这一切都是苏婳的师父教的。 “难怪,我吃一口都觉得肚子暖和哩。”苏白氏乐呵着应声,“这鱼杂一般都不怎么花钱,既然效果这么好,以后买鱼咱们让摊主多送几副给咱,可以经常吃。” 苏家人一边埋头扒着鱼杂汤饭,一边赞不绝口。 “这鱼泡一口咬下去,很有嚼头,比大肥肉还好吃。” “还有这鱼籽,又香又糯,以前竟然全丢了,可真是浪费。” “我最喜欢吃这鱼肠,爽滑筋道,配上这红辣椒段,要把我魂儿都勾去一半喽!” “对啊,也就婳儿聪明,这种边角料都能做成美食,比鱼肉好吃数倍……” 汤足饭饱后,苏白氏正在主屋数铜板,望见其中的三块碎银子笑开了眼,“这学堂里的学子就是出手阔绰,一买就是一钱银子,还真是能花钱哩!” 苏婳见她数钱数得欢喜,忽地想起在镇口碰到的梁似玉。 “你说下河村的梁家丫头呀。”苏白氏动作微顿,“三虎心里有她,我是知道的,按理来说,两个孩子如今大了,也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只是二两银的彩礼,咱家暂时拿不出,只得再等等。” 上河村娶妻一般都是二两银的彩礼,苏家头两个儿子娶妻便是。 苏三虎成亲自然也是如此,只不过,去年原主生过一场病,吃药便花去二两银,这苏三虎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 “我当是什么事呢。”苏婳勾唇一笑,“这嗦螺如今正是赚钱的时候,待二两银够了,便先将三嫂给娶进来……” “那怎么行!”不待苏婳话落,苏白氏便急忙打断,“这嗦螺生意是你想出来的,赚的银子自然是给你未来当嫁妆,哪能用来给你哥娶媳妇。” “娘……” “不必多说。”苏白氏抬手制止。 闺女的东西,旁人一分也别想拿走。 便是苏三虎真的要娶妻,家里还有七亩田能卖,自是不会少了去。 苏婳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多说多少,说到底,都是穷闹的,待过上一两个月,嗦螺生意赚的银钱慢慢多起来,到时候分一些出来给苏三虎娶妻想必苏白氏也不会太反对。 毕竟,这生意一家人都有出力,并非她一个人的东西。 与此同时,距此一里外的小木屋前。 男人正慵懒地倚在院前的石凳上,透过暗黑的夜幕,望向灯火渐渐熄灭的老苏家,一双深邃的眸子恍如蕴着初春的浓雾,令人有些瞧不真切。 他身前的篝火此刻烧得正旺,吧嗒的火花声在夜里格外明显。 可男人双眉一直紧紧蹙起,便是是篝火上烤得金黄的兔子也没能让它松动半分。 半晌后。 萧锦寒收回目光,视线落在竹篱笆上的一溜儿兔子,微微失神。 明明都是从伏虎山蕨菜林里抓到的兔子,为什么苏白氏那日晚上送来的红烧兔肉会让他的伤腿有感觉,而这些兔子,他一一试过,却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第29章 孟芸儿上门 翌日,天色微微亮起,苏婳便换好一身短打围着伏虎山跑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经过这两日的锻炼,她似乎瘦了些,肚子上五层楼的肥肉似乎消去一丢丢了。 胖子对于自己的体重是很敏感的。 少个一两斤都能感知出来。 可惜,这儿没有体重秤,要想称体重,只能用土秤来称。 而且是用杀猪那样倒扣在土称上的方法来称。 尽管苏婳自诩脸皮厚,可要像个年猪一样倒挂起来,还是有些心理压力。 苏婳刚跑到一半,便被一个绿色的身影拦住去路。 “婳儿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少女声音似水,不急不缓的语调中似含着三分关心,“竟弄得一身汗涔涔的,这春日的早上最是容易着凉,可别染了风寒。” 她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条锦帕,想替苏婳擦汗。 “呵——”苏婳轻笑一声。 身子径直退后两步。 “孟姑娘有事?” 孟芸儿见苏婳对自己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贝齿轻咬下唇,声音中含着几分委屈,“婳儿妹妹可是还在为冯郎的事怪罪姐姐?情之一事,本就身不由己,我也曾劝孟郎,不介意同婳儿妹妹共事一夫,奈何孟郎非要和婳儿退亲!” 少女声音柔柔,带着几分凄楚。 一双眸中更是染着数点红。 “婳儿妹妹,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这十数年的情谊,我一直铭记于心,万不能为一个男子而出现裂痕,若是婳儿妹妹心里有气,可以打我、骂我,只求妹妹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说罢,便上前两步,挽上苏婳的手臂,亲昵地摇了摇。 “十数年的情谊?”苏婳冷笑一声,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臂,“十数年来,你抢我的吃食,哄骗我的新衣裳,最后,连我的未婚夫都夺去,这么大的情谊,你自是得记一辈子!” 其实,孟家发迹始于三年前。 在此之前,孟家一直是上河村中最穷的一户人家。 孟家夫妇育有一子一女,是最为极端的重男轻女家庭,作为姐姐的孟芸儿,自小连吃食都没有她的份,等待她的永远只有刷锅水,冬天里更是连半片棉花都没有。 五岁那年,她被孟家夫妇赶出家门去寻野菜,结果冻晕在老苏家家门口。 是原主将她捡回家中,还将自己过冬的棉袄送给她。 后来,孟芸儿常常会来老苏家找她。 连哄带骗,没一次空手而归。 虽然老苏家家里也不富裕,但苏婳在老苏家的地位,比起孟芸儿在孟家的待遇,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因此,苏家人对于原主接济孟芸儿一事,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惜,白眼狼便是白眼狼,给她再多的东西,亦是改不了白眼狼的本性。 三年前,孟家靠汤面手艺发家,孟家开始在乎脸面,孟芸儿在孟家的待遇也得到很大改善。 于是,她渐渐断了跟原主的来往。 待冯子材考中秀才,孟芸儿更是彻底暴露本性。 “婳儿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孟芸儿双眉轻蹙,眼眶一片通红,眼泪吧嗒一下流下来,“你一直待我好,我自然是记得的,你儿时给我的那些衣裳我一直都好好珍藏,你也知道,我爹娘一直不喜我,小时候更是差点冻死……” “行了!”苏婳再没心情听她说下去,“有话快说,别浪费我时间!” 什么狗屁塑料闺蜜,骗骗心眼实的原主便罢了。 要想骗她,下辈子吧! “婳儿妹妹……”孟芸儿脑袋一懵,很是纳闷。 虽然知道苏婳现在不傻了,可也没想到竟这么不好说话。 简直就像是换了个芯子一样。 苏婳见她不说话,转身就走。 “婳儿妹妹。”孟芸儿回神,急忙上前拦住苏婳,脸色有些红,“婳儿莫急,姐姐今日来,是想问问你,苏婶婶今日可做了嗦螺?” 苏婳心头微动,冷笑出声,“做了又如何?没做又如何?” “婳儿,你也知道,我自小最崇拜苏婶婶的手艺。”孟芸儿舔舔唇,一副嘴馋的样子,“若是婳儿不介意,可不可以带姐姐去家里尝尝孟婶子做的嗦螺?” 苏婳想也不想,“介意。” “你!”孟芸儿一噎,瞧着对方云淡风轻拒绝自己的模样,心头突地十分憋屈。 以前哪次不是苏婳这个傻子求着她去家里玩? 好吃的好看的全主动拿出来,如今,不过是几个嗦螺都会拒绝。 她深吸一口气,“婳儿妹妹从来不是小气的人,若是为冯郎的事,我可以解释的,只要婳儿妹妹不生气,待下次冯郎从书院回来,我会跟他说清楚,以后愿意和妹妹一起嫁给冯郎。” “停!”苏婳抬手,“一口一个冯郎,听得我恶心!你们两个一个白眼狼,一个绿茶婊,怎么看怎么都是天造地设的绝配,以后一辈子锁死最好,千万别再去祸害别人!” 冯子材就一个小白脸,长相顶多六分,至于身材……瞧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一看就是白斩鸡。 她有多想不开,会喜欢这样的人? 而且,还两女共事一夫,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绿……绿茶婊?”孟芸儿呐呐,更是一脸懵逼,“婳儿,那嗦螺的事?” 苏婳脚下跑得飞快,却是不忘给家里拉生意,“想吃嗦螺自个去城门买,一两银子五个!” “什么?”孟芸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昨儿个她买的,才一文钱五个嗦螺,如今,却是一开口就是一两银子。 苏婳这分明是拿她当傻子耍? 枉她还顾着昔日情谊。 孟芸儿望着转眼便消失在山道上的人影,气得狠狠一跺脚,一双盈盈水眸中哪里还有半点红,其中的怨毒和冷漠更是快要凝为实质。 呵!苏婳,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孟芸儿不义。 第30章 借种 因着孟芸儿拦路耽搁不少时间,待苏婳围着村子跑完两圈,太阳已经虚虚悬在山头东侧。 三月天里,身上汗涔涔一片,被太阳一晒,反倒觉得有些凉。 苏婳不敢大意,一回家便直接泡了个热水澡。 待擦着头发出来,便见苏白氏抱着一只毛发漂亮的大公鸡回来。 “娘,这大公鸡从哪儿买的?”苏婳眼眸一亮,“起码得有十多斤了吧,皮毛光亮,瞧着就神气吼吼的!” 而且,大公鸡多香! 鸡肉可以红烧、爆炒,还能做鸡公煲,至于鸡杂,则可以安排一道酸辣鸡杂,还有那两只翅膀和大鸡爪子放点辣椒蒸着吃,那滋味别提多美! 先前家里五个老母鸡,一直被苏白氏当做宝贝。 尤其是会下蛋之后。 那地位更是一日千里。 她都不好意思开口要吃鸡。 “这大公鸡,不是买的,是在你村长叔家里借的。”苏白氏将公鸡扔鸡栏里,笑吟吟开口,声音低了数分,“婳儿你不知道,今儿个早上,这五只宝贝鸡又下了十个蛋,一个个全有小孩拳头大,我便想着借只公鸡来,到时候下点种蛋,等它们孵出来,小鸡崽子定然比一般的鸡崽子好!” 苏婳了然地点点头。 原来,苏白氏这是借种啊。 她倒是脑袋转得极快,先前的大灰兔吃过一颗水珠后,烧出来的味道便比一般的兔肉香。 如今,这吃稀释的水珠长大的母鸡,孵出来的小鸡崽子自是比普通鸡好不少,便是体型上,只怕都要大上许多。 这般说来,她都有些期待小鸡崽子了。 苏白氏说着,忽地猛一拍额头,“瞧我,我这是在和你说的啥……” 她讪笑一声,自个儿只顾着欢喜老母鸡生蛋,倒忘了自家闺女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哪里能讲这些混不吝的东西给闺女听,这不是脏了她耳朵么? 不过幸好,她也听不懂。 大公鸡一入栏,五只老母鸡便围了上去。 倒不是抢鸡夫君,而是……一个劲地啄它毛。 不过眨眼的功夫,大公鸡原本顺滑火红的鸡毛快掉了一半,整个鸡不见原来的半分神气。 反而像是受气的小媳妇一般。 可怜巴巴缩在鸡栏角落,低低地啼着。 那小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苏婳嘴角一抽,自家这五只的领地意识,似乎都过于强悍啊。 老村长要是见着,只是得心痛到不行。 知女莫若母,苏白氏没错过苏婳方才见到大公鸡时的神情,笑道:“婳儿可是想吃鸡肉了?今儿个下晌你几个哥哥去镇上,我让他们带一只公鸡回来,晚上烧着吃如何?” 嗦螺生意苏家三兄弟已经上手,苏白氏便不想再让苏婳一直抛头露面。 毕竟是没出阁的小姑娘,怕引来风言风语。 苏婳摇头,望向伏虎山的方向,“用不着买鸡,待会儿去山里下个套子便有了。” “下套子?”苏白氏一怔,“婳儿可是又想去伏虎山里?那万万不行!家里如今不缺银钱,买个鸡完全不在话下,用不着去深山里冒险。” “娘,您别急。”苏婳唇角微勾,“不去伏虎山,就去咱们后头的小山坡。” 苏白氏还是有些不信,要是去后山坡挖野菜倒是有可能,但野鸡野兔她嫁到老苏家这么些年里,却是一个鸡兔影子都没瞧着,下套能抵个啥用? 苏婳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待会儿吃完早饭,娘陪我一同去便知道了!” 与此同时。 上河村村中心。 一座青砖大宅院中。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站在堂屋中央,他身着乌色细棉袍,脚踏同色稠鞋,正来回踱步,一张方圆脸上颇为不满,“你不是说你和苏婳自小便是闺中密友,怎么一个嗦螺方子都问不来?这是何理啊?” “可不是!”一旁的妇人撇撇嘴,手中捏着半块梨酥糕,一张嘴,糕点屑径直往外喷,“天天就知道吃好的,穿好的,相公让你办点小事都办不好!” “你这点小心思,也就糊弄糊弄冯家那个蠢秀才。” “没把的丫头片子就是没用,早知道老娘当年生下你就该把你溺死。” “没一点用的赔钱货,白费孟家这么些好东西……” 孟芸儿垂头立在堂屋门口,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任指甲掐进肉中,也不觉得疼。 直到孟母骂骂咧咧的声音彻底停下。 “爹,苏婳如今痴傻症好了,一张嘴比死鸭子还紧。”孟芸儿抬头,直接忽视掉孟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望向男人,“可老苏家并非铁桶一个,除开苏婳,不还有那么多人吗?” 孟父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 孟芸儿眸中闪过得意,“老苏家苏白氏最是难缠,三个儿子亦是不好相处,但还有赵氏、钱氏两个儿媳妇,自古婆媳之间龌龊多,赵氏性子软,钱氏心思多,都是好下手的对象,另外,还有苏大郎几个小崽子,便是一个人问不出,但他们这么多人,难道一个都问不出来么?” “是啊!芸儿说的在理!”孟父大喜,眸中闪着精光,“不愧是我孟永富的女儿,这脑袋就是聪明,只要你将这嗦螺方子拿到手,将来你和子材成婚,爹爹一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让苍梧镇的女儿家都羡慕你,哈哈哈……” 老苏家不过是卖了两天嗦螺,如今,苍梧镇处处都在谈论这口味嗦螺,只要这嗦螺方子能为他孟家所有,他孟家的面条铺子生意定能更上一层楼。 届时,便是将面条铺子开去府城亦不是难事。 随之而来的,便是每日数不尽的银钱。 他再多置些田地,便是真正的员外。 而不是,总需要在‘员外’二字面前加上一个‘小’字。 “多谢爹。”孟芸儿垂眸道谢,这嗦螺方子她一定会拿到手。 苏婳这样丑陋的痴傻女子,就应该一辈子在老苏家这样的穷窝窝里吃苦。 口味嗦螺的方子,放他们家里完全就是浪费! 第31章 竟引来了大家伙 “婳儿,咱们这玩意真的靠谱么?”苏白氏蹲在山坡上的草丛里,跟苏婳咬耳朵,“那劳什子草闻着倒是挺香,可野鸡身子小,鼻子更是小,只怕闻都闻不到呀。” “娘放心,师父说过,这草药野鸡最是喜欢,定会闻着味来。”苏婳勾唇,笑看一眼山坡底下的陷阱。 老苏家不是猎户,没有专门的下套子工具,苏婳便用木棍和绳子做了个简易的陷阱,只需将锋利的木棍插入地里,再用绳子拴在木棍顶部,绳子另一头则做成个收缩绳套放在地面上,末了,在绳套附近撒上沾有空间水珠的野草。 这水珠的诱惑对于野物来说,可以说是刻在灵魂里的。 只是,水珠一事,太过离奇,若是和家里人说,只怕真要将她当成妖魔鬼怪了。 所以,她只能将一切归结于这野草上。 而且,这野草确实是野鸡比较喜欢吃的黑麦草。 “好罢,今儿左右无事,等等也无妨。”苏白氏笑着出声,若是能抓着野鸡自然是最好,要是抓不到,便当是同闺女玩乐逗趣,她也是欢喜的。 先前家里屯了不少石螺,今日要捡的螺也不多,只要待中午前回去,炒个口味嗦螺便行。 斗大的太阳盘在空中。 点点滴滴的光落在山林之间。 微风一吹,浑身不觉寒凉,反倒带着几分暖。 古话说的好,春困秋乏夏打盹,苏婳趴在草丛里不知多久,没见着一根野鸡毛,反倒渐渐地,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连眼前的景象都快模糊起来。 下一瞬,袖子忽地被拉动。 旋即,便是苏白氏用气音在她耳边说话,“婳儿,快瞧,长尾巴野鸡来了,还是一对哩……” 妇人的声音中,满是兴奋。 苏婳哪里还有睡意,往陷阱方向瞧去。 果真,一对肥硕的山鸡正踏着小步子走来,它们毛发艳丽,尾羽极长,脖子上像是戴着一圈五彩的项圈,体型比家鸡小上一圈,走在前头的山鸡两颊绯红,浑身姿态更是神气十足。 一瞧便知,这是环颈雉鸡,而且还是一只雄雉鸡。 若是放在现代的华国,谁敢将主意打到这环颈雉鸡上,只怕得被请到局子里,踩缝纫机踩到冒烟都不一定能放出来。 “婳儿,那长尾巴山鸡在吃草了!”苏白氏咂吧着嘴,满眼放光,“再一点,只要一点,就会进绳子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便听得‘吧嗒’一声。 只见,雄雉鸡的一只脚已然被活套给拴住。 其后的那只雌雉鸡见状,连眼神都没给一个,直接扇着翅膀飞走了。 转眼,便消失在伏虎山里。 连鸡毛都没留一根。 苏婳忍不住咂舌,“娘,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额。”苏白氏默了默,颇为爱怜地摸着苏婳的发窝,“婳儿放心,这夫妻鸟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但母女鸟定不会这般!” 那语重心长的模样,直接让苏婳嘴角一个抽抽。 这沉甸甸的母爱啊。 苏婳面色有些红,从草丛里站起身子,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娘,咱们还是赶紧将这山鸡取出来,省得它挣脱掉,白忙活一场!” 然而,她刚往前一步。 身后顿时传来一阵哼哼声。 紧接着,便觉脚下踩着的地面都在震动一般。 “婳,婳儿……大,大野……”苏白氏脸色一瞬间惨白,上下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半天,“是大野猪啊,咱快跑,必须得赶紧跑……” 嘴上说着跑,下面两条腿却是软成一滩烂泥。 连站都站不起。 苏婳连忙回身,便见一个黑黢黢的大块头正旋风般从伏虎山冲下来。 它长着一张尖长黢黑的猪脸,颈上鬃毛约莫三四寸长,根根倒竖,似锋利的钢针一般。 嘴角两根獠牙粗而长,一举一动间都闪着寒光。 尤其是獠牙上的一对瞳孔,正幽幽竖起。 苏婳心头一凛,暗自吞口口水,正打算悄悄抱起苏白氏往山坡下去。 上次打算猎头小野猪结果引来一只兔子,这次只想安安静静猎个小野鸡,连水珠都只放半滴,竟引来这么一个大家伙。 还是一个足有三四百斤的凶野猪。 老天爷分明就是在玩她啊。 谁料,苏婳刚抱起人,野猪的动作却是更快。 长舌一卷,便将地上一小撮野草吞进腹中,旋即,吭哧吭哧朝苏婳二人方向走来。 那闲庭信步的模样,仿佛在它自家后花园散步。 “卧槽!”苏婳差点骂娘,第一次怀疑她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灾星,谁能有她更倒霉的么? 苏白氏急得脸色青紫,“婳儿,快放娘下来,娘拖住野猪,你赶紧下山去。” 苏婳摇头,这野猪一看就来者不善,要是将苏白氏留下,只怕会沦为野猪腹中之食。 反倒是自己,一身大力,起码有一线生机。 而且,野猪的嗅觉十分敏锐,她有些怀疑,这大家伙是盯上她身上的水珠香味了。 想清楚后,苏婳也不耽搁,直接将苏白氏放下,快速道:“娘,你快下山去找哥哥们,让他们带家伙什上来帮忙,我先去遛一遛野猪!” 说罢,便直接朝相反方向跑去。 果然,野猪见苏婳跑开,转身便撒丫子追去。 一根根倒竖的鬃毛在风中像是凝成一把锋利的大刀。 “婳儿!你快回来啊。”苏白氏急得眼眶通红,泪水吧嗒一下便流了下来,拔腿便往苏婳的方向冲去。 这野猪一看就是凶物,她怎么可能留下女儿一个人来对付。 这分明是让婳儿送死。 要是婳儿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苏婳正带着大野猪围着树绕圈,闻声回头,扬声道:“娘您别过来,快去找大哥他们,女儿还可以撑一段时间,要是再不去,咱们就真的要全死在这儿了啊!” 清亮的女声,让苏白氏心头微微清明几分。 一抬头,果真见大野猪正气喘吁吁追在苏婳后头。 苏白氏死死咬唇,“婳儿,你定要撑住,娘这就去找你大哥!一定要撑住,要不然,娘也绝不会独活。” 说罢,狠狠一抹眼泪,踉踉跄跄往山坡下跑去,毕竟是没见过这般凶悍场面的妇人,平日里一盏茶功夫的路,硬是摔了不知多少个跟头。 而山坡上被苏婳遛半天的野猪,也渐渐没了耐心。 它张着两只铜铃大的眼珠子,凶狠瞪一眼眼前的黑胖丫头。 旋即,直接龇起一对锋利的獠牙,蓄力朝挡着的大树一拱。 “砰——” 手腕粗的大树应声而断。 凶神恶煞的猪脸直接从树干断处伸出,怼在苏婳脸上。 第32章 这么老实,难怪被吃得骨头不剩 “猪兄弟,要不咱打个商量。”苏婳被野猪口水溅一脸,腥臭味扑鼻而来,勉强撑出一抹笑,“猪大哥,你这也饿了,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找……” 可还不待苏婳说完,大野猪直接掀开獠牙,朝她一口咬去。 “艹!”苏婳脚尖一点,虚虚躲开。 旋即,狠狠一拳砸过去。 ‘噗嗤——’拳头砸在野猪嘴上,一根獠牙齐根而断。 苏婳抓住时机,攥着拳头又是狠狠两拳过去,可这当初能将绿豆眼打晕的大拳头,对于大野猪来说,却只是让它动作迟缓一些,外加脸上塌去一小块。 别说打死,便是打晕都做不到。 “嗷……嗷……嗷!”野猪痛得吼出狼叫,尖嘴猪脸更是凶狠,一双铜铃大的眸子正慢慢转竖。 俨然是发怒的前奏。 苏婳哪里还敢继续待,撒丫子便往山里跑去。 一边跑,一边试图拿出水滴来同它交易,“猪兄弟,是你要和我打架的,我也只是正当防卫,实在不是故意弄坏你漂亮的牙齿,我有好吃的,跟你交换好不好?” 如今,也不是心疼水珠的时候。 可是,野猪望一眼苏婳手上的水珠,眼中凶光更甚。 四只又长又大的蹄子更是像踩着风火轮一般,仅剩的一只獠牙更是贴近苏婳的背。 只需一瞬,便可直接将苏婳咬上。 两条腿的人哪里比得上四条腿的凶物。 苏婳察觉到背上的尖牙,狠狠一闭眼,正要直接往悬崖下一滚。 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轻轻带着她的手往后一拉。 他右手上执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杉树树枝。 只浅浅朝前一插。 “噗嗤!” 是皮肉被刺穿的声音。 旋即,便是一阵滴滴答答的水流声。 血腥味渐渐涌起。 苏婳一转身,便见方才威武雄壮的大野猪已轰然倒地,凶悍的脖颈上斜插着一根杉树枝,殷红的血一滴滴留下,将一身黑黢黢的毛发染得黑红,一双竖瞳中满是震惊和不甘。 “多谢萧公子。”苏婳狠狠咽一口口水。 今日要不是萧锦寒及时赶到,她便是不被野猪吞了,也得落个大伤。 “无碍,小事。”少年摆摆手,转身便走,只是右腿依旧使不上力。 要不是亲眼所见,哪敢相信这大野猪竟是他轻轻一插给插死的? “小事?”苏婳有些讷讷,望一眼地上死透的野猪,“萧公子且慢,你的野猪还没带走啊。” 萧锦寒步子微顿,头都没回,“这是你的野猪。” “啥?”苏婳更是纳闷。 这么大一头野猪,少说也有三百多斤。 野猪肉市场她不清楚,但先前的野兔子都是二十五文一斤。 这一个肥野猪起码得好几两银子。 他不是被老萧家赶出来,身无分文么? 这么多的银子不是正好解燃眉之急?干嘛不要? “我来之前,这野猪已经被苏姑娘打得半死。”萧锦寒转身,走到野猪身边,指着塌陷处,“猪头上,三根头骨全部断裂,便是没我补上这一根树枝,它也活不了多久了,这野猪自当是姑娘的。” 苏婳闻声一瞧,只瞧着一块塌下去的肉。 其他的,并不清楚。 前世,她学解剖,没剖过猪这么大的物什。 “便是如此,这野猪也有你一半。”苏婳低声叹口气,“要不这样,我们先将野猪扛下去,不管是分猪肉,还是卖银子,咱们都二一添作五,怎么样?” 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老实的人! 难怪,被老萧家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不但被抢去军饷,赏银,最后连个容身之地又没有。 如今有这么好的东西,一个劲拱手让人,不是傻是什么? “不用,我不会做猪肉,也怕麻烦。”萧锦寒望一眼苏婳,深邃的眸中带着三分笑,“若是苏姑娘愿意,便让我在你家吃几顿饭,便当是抵这点猪肉如何?” “吃饭?”苏婳嘴角一抽。 这半头猪可以吃好多顿饭了。 吃一年怕是都吃不完。 这人竟然要用半头猪抵几顿饭? 莫非,当真是厨艺实在太厉害没法下肚不成? “好吧。”苏婳望着那张脸,想到今日又被他救一次,拒绝的话哪里说得出口,“只是家里粗茶淡饭,不一定合萧公子口味,到时莫要嫌弃便是。” “不会。”萧锦寒嘴角微勾。 这是苏婳第一次见他笑,他一笑,似有一种初春积雪消融的美。 苏婳摇摇头,正要去扛大野猪。 一声声呼唤声传来。 “婳儿,婳儿,你怎么样了?” “婳儿,要是听到,应哥哥一声,我们来了。” “小姑,你在哪儿,我们带着大刀锄头来打野猪……” 苏婳回头,便见山坡那头苏白氏带着苏大虎几人飞跑过来,后头还跟着一大串的村民。 “娘,我在这儿!”少女勾唇,声音提高不少。 先前和大野猪打斗时,往伏虎山的方向跑了一段路,如今,已然和上次抓野兔的蕨菜林相距不远了。 不过眨眼,苏家人便赶了过来。 “婳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事?”苏白氏惨白着脸,拉着苏婳上上下下打量,眼泪一个劲地流,“都是娘不好,是娘没保护好婳儿,连个野猪都斗不了……” “娘——”苏婳望着一身衣裳被刮得破破烂烂,脸上手上全是伤的妇人,鼻腔一阵酸涩,“娘,我没事,你瞧,我身上一点儿事都没有,野猪已经被打死了,害不着我们了。” “真的?”苏白氏讷讷,顺着苏婳所指的方向瞧去。 待瞧着躺地上一动不动的大野猪,只觉得提着的一口气顿时泄个一干二净。 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33章 上河村的野猪不应该人人有份么 “娘!” “阿奶!” 苏家人急得嘴角冒火泡,这小的刚平安,老的又人事不省,可如何是好? “二虎,快来搭把手,我们得尽快将娘送镇上医馆去。”苏大虎疾步上前,两道剑眉蹙起,似能夹死苍蝇,“三虎,你赶紧下山去准备牛车,耽搁不得,越快越好。” 苏婳搭在苏白氏手腕,旋即抬手制止,“娘只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休息一会儿就好。” 山路弯曲,牛车最是颠簸,苏白氏坐着牛车来回苍梧镇,反倒是受罪。 “婳儿,娘的身体本就不大好。”苏大虎有些为难,“要不还是请个大夫瞧瞧,也好放心。” 虽然知道自家小妹得孟婆指点过后,懂的东西多,可懂得再多,医术又不是一个说学便能学会的东西,他哪里能放得下心? 上河村不少老人就是一晕,人便没了。 他实在不敢大意。 “大哥,听小妹的,准没错。”苏二虎瞄一眼围着的村人,拉过自家大哥,低声将上次在苍梧镇救人的事情简单说了。 “此事当真?”苏大虎满眼震惊。 连周老大夫都无能为力的人,自家小妹居然都能将人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 这简直离了个大谱啊。 苏婳将苏白氏搂在怀中,右手放在她的唇上,轻轻捏开,旋即,借住衣袖的遮挡,喂了两滴空间水珠给她喝,又捏了捏她的人中,便见苏白氏眼睑轻颤着醒来。 “婳儿……”苏白氏咂吧一下嘴。 总觉得嘴里像是吃了糖一般,香甜得很。 “娘你醒了?娘真的醒了?!”苏大虎见苏白氏睁开眼,自己反倒眼圈红红,“方才娘突然晕倒,可快吓死孩儿了,幸好有小妹在。” 这一刻他是真的相信自家小妹真懂这岐黄之术。 苏二虎几人亦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娘,您能不能走,要不儿子背你回家?” “奶,你脚没扭到吧,孙子掺着你走好不好……” 苏白氏嘴角一个抽抽,她不过就睡了一下,一个个咋像是撞了邪一样? 她轻咳一声,“行了!我身体好着哩,能跑能跳好得很,这地上的野猪咱得赶紧带回家,大虎二虎三虎你们想个法子弄回去,那是婳儿拼了命打下来的,万万不能让别人捡了去,不然就亏大发了。” “儿子知道。”苏大虎面色一凛,带着两兄弟往野猪旁走去。 此刻,围在野猪旁的上河村村民一个个眼睛都在放光。 “这么大一头黑野猪,起码得三百多斤,老子在村子里活了大半辈子,可从没见过长得这样好的野猪!” “是啊,野猪肉二十个铜板一斤,这一头野猪不就得上六两的银子哩,老苏家真是赚大发了。” “还别说,这苏家小丫头和冯秀才退亲后,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不但想出个口味嗦螺的营生,如今,更是连野猪都能打下来,莫非,那冯秀才是个实打实的克星,专门克老苏家的?” “谁知道哩,反正现在冯秀才和孟家丫头搞上了,以后要克也是克孟家,孟家一个日日能搂银子的面条铺子,要是冯秀才真能将孟家面铺给克没,那也是人才……” 这话一出,人群突地安静下来。 一个个纷纷转头看向最后的孟芸儿。 孟芸儿正在纳闷苏婳能将苏白氏救醒的事,这么多年来,她最是清楚苏婳,就一个彻头彻尾的草包,突然不傻了本就可疑的很,如今,瞧着看似还懂医术,怎么看怎么邪门! 此刻,冷不丁听到村民的议论声,脸上的笑意都快装不下去了。 少女抬眸,瞥一眼出声的妇人。 “柱子娘这话真是说得有趣啊,子材哥可是府城官老爷钦点的功名,若是被官老爷知道,柱子娘在这儿胡乱编排一个秀才老爷,只怕日后不好收场,说不定还得来问责呐。”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几句话。 却是将柱子娘说了个脸色煞白。 “芸丫头这话说得咋恁严重哩?”妇人摆手,讪笑两声,“我就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罢了……” 说罢,一双眸子直直盯着地上的野猪。 状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狗屁的官老爷问责。”苏白氏冷嗤一声,声音却正好能让旁边的人全听见,“一个黄毛丫头,样样没学好,倒惯会扯虎皮做大旗,一个吊车尾的秀才而已,说他两句还能惊动官老爷,以为官老爷闲得慌么?这脸皮真是厚得很!” 众人闻声一愣,转而纷纷盯着孟芸儿,一个个神色莫名。 是啊,清水县今年统共录五十个秀才,冯子材正好是第五十个。 要不是他如今因着年岁尚小,加上孟家舍得往里塞钱,能不能进府城的青山书院读书都不一定。 若算上整个府城的秀才,这冯子材不知道得排到多少位了。 要是府城的大官老爷,真的就因一句调笑的话,便跑到他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治他们的罪,那可真是卖盐的做雕銮匠,闲人一个啊。 孟芸儿毕竟年岁小,被一群人盯着瞧,忍不住羞恼地垂头。 余光正好瞧见地上还在汩汩流血的大野猪。 眼眸一转。 “苏家婶子说的也不错,这官老爷的事情我一个小姑娘是不够清楚。”孟芸儿满月脸上挂着两分笑,忽地语气一变,“可这野猪,是咱们上河村伏虎山里的野猪,自然是该归上河村一村人所有,我咋瞧苏家婶子这架势,竟是想独吞这野猪哪!” “我们独吞?”苏三虎冷哼一声,“你他娘眼睛是被屎糊住了么!这地上的野猪是我家婳儿用命换来的,本就是我老苏家的,难不成还要分你这个没干系的人一份不成?” 他自小最是讨厌这个孟芸儿。 从小哄着小妹要这要那,最后却是连小妹的心上人都抢了。 如今,小妹打下来的野猪,她也想来抢一抢,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孟芸儿脸色微冷,“三虎哥这话说得可不中听,我孟家可不贪你这一头野猪,可上河村这几百口人,一个个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吃上一口肉,好不容易碰着个大野猪,理应有大家一份才是!莫非婳儿妹妹竟是这般自私之人,只管自个儿吃肉,全然不管村里人啊……” 第34章 她的好名声,全被苏婳给毁掉了! 孟芸儿话一出,原本根本没朝这猪肉上打主意的人,顿时有些意动。 这地上的,可不是一两斤猪肉,而是三百多斤的大肥猪,若是真能在全村分一分,到每人头上,这不是又能好好吃上几口肉了么? 只是,没老苏家将这野猪打下,他们便是碰到这大野猪也弄不来。 更有可能的是,将命都丢在这儿。 想吃是一回事,可真要开口要肉,他们还真没那么大的脸! “别叫我哥,听着恶心!我娘可生不出你这样的女儿。”苏三虎朝孟芸儿狠狠啐一口,下意识就撩起袖子想揍人,“要论自私,可没一个人能比得上你孟芸儿,抢我妹妹吃的、穿的,还抢未婚夫,如今更是空口白牙一张就想抢她打的野猪,真他娘良心被狗吃了!” 在他眼里,可没有不打女人这一条。 新仇旧恨加起来,激得他只想狠狠揍孟芸儿一顿。 孟芸儿见苏三虎的动作,不但不怕,面上反倒更加得意,“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三虎哥何必这般动怒,这本就是咱们村子的野猪,婳儿妹妹拿出来分给村里人不是应该的么?” 只要苏三虎敢动她一下。 她一定让他牢底坐穿! 苏婳不是跟这几个哥哥关系好么? 到时候,苏三虎进去吃牢饭,她倒是看看这俩是不是还能兄妹情深? “应该你大爷!”苏三虎彻底被激怒,一双眸子满是火气。 直愣愣朝孟芸儿冲去。 “三哥且慢。”苏婳抬手,拦在苏三虎面前,摇了摇头,“这野猪是我们老苏家的,谁也抢不走。” 少女清清淡淡的声音,直接让苏三虎脑袋清明不少。 他狠狠咬牙,呼出一口气,“可孟芸儿实在欺人太甚,三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个棒槌,自个儿蠢,就好好听婳儿的。”苏白氏横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老大老二她不担心,唯独担心这个小儿子,总是容易脑袋一热,不管不顾。 “儿子知道了。”苏三虎抿嘴,退了回来。 这一举动,让孟芸儿看得暗恨不已,只差一点,她就可以让苏三虎坐牢了。 真是可惜啊。 苏婳笑看孟芸儿一眼,轻笑出声,“不知孟姑娘这土匪理论从哪儿学的?是家教渊源,还是自创呐?” “什么土匪不土匪的,婳儿妹妹这话未免说得太难听了些。”孟芸儿眼眸微暗,伸手指向地上的野猪,“它吃上河村的草、喝上河村的水长大,自是属于咱们上河村的野猪,自己村的野猪给村子里的人分一点怎么了?” 村民们闻声,眼神里的意动更甚。 这话似乎说的也有些道理啊,没有上河村,便没有这头野猪。 “孟姑娘这话确有几分道理。”苏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婳儿!” “小姑!” 苏家人集体一愣。 婳儿咋就这么被孟芸儿给绕进去了? 孟芸儿脸上更是得意,她就说嘛,这傻子就是傻子,便是没以前痴傻也聪明不到哪里去,虽然地上的野猪分到她孟家头上去,也剩不下几斤肉。 可只要一想想苏婳拼命打下的东西,又全部拱手送人,她就浑身通畅。 苏婳有的东西,她全部都要抢过来! “各位叔伯婶婶!”苏婳没错过孟芸儿脸上神情,唇角微微勾起,朝围观的村人一拱手,“今日咱们可一定要多谢人家孟姑娘啊。” “谢孟芸儿?”村民们纷纷愣住。 谢孟芸儿啥? 难不成谢她帮忙讹到她老苏家的野猪肉么? 孟芸儿更是一脸懵,这苏婳怕是痴傻症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自是要谢她分咱们银子呀。”苏婳猛一拍手,指着山下的一排良田,脸上一片惊喜,“孟家这三年在清水县里开面铺,能购置二百亩的地,私下里还不知攒多少银子,如今要分给我们上河村的人,咱们自是要谢谢她啊。” “苏婳你胡说什么?”孟芸儿脸上得意尽消,全然忘记掩饰,“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分你们银子了?” 银子全是她爹管着,偶尔才能给她几文钱零用,要是被她家里知道,她说什么分孟家银子给旁人,只怕得被他们将腿都给打断去! “孟姑娘这是急了?”苏婳满脸无辜,摊摊小手,“不是你方才说的吗?这野猪吃我们上河村的草,喝我们上河村的水,便是我们上河村的猪。 那孟姑娘,你们一家四口,住上河村的地,吃上河村的粮,喝上河村的水,那你们孟家赚得银钱自然是咱们上河村的银钱。 自己村的银钱给村子里的人分一点怎么了?” “你,你!!”孟芸儿气得脸色青紫。 她说的是野猪,关她孟家的银钱何事。 “你什么你?”苏婳一脸讶异,指着孟芸儿痛心斥责,“莫非孟姑娘真是如此自私之人,家里的银钱多的用不完,竟不愿意分村子里的人一点?” “我凭什么要分给他们这群穷鬼!”孟芸儿见自己原先说得话全被还了回来,瞬时气得大叫,“简直痴人说梦话!” 待话出口,却是猛然觉得不对。 一回头,便发现一个个村民盯着她的目光很是不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孟芸儿一个头两个大,解释的话却是像塞在喉咙里一般,怎么都吐不出来,最后,只得怨恨地瞪向人群前头的苏婳。 她的好名声,今儿个全被苏婳给毁掉了! 第35章 宰野猪 “孟姑娘这样望着我是为何?”苏婳朝孟芸儿勾唇一笑,“莫非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心事不成?” “苏婳,你欺人太甚!”孟芸儿气得胸口一阵起伏。 似乎下一瞬就能晕过去。 “哎哟,孟姑娘可晕不得。”苏婳惊讶出声,“你这一晕,说不定得找个大哥大叔抱你回家,孟姑娘自己不在乎不要紧,就怕冯秀才到时候得知会觉得脑门上一片绿,到时候又来害人,可是不美呀……” 孟芸儿望着那一只叭叭不停的小嘴,身侧的手攥出了血。 心头更是憋屈到极致。 想晕都不敢晕了。 “孟姑娘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苏婳小脸上很是不解,“莫非是又改变主意了?想要给我们这些穷鬼分些银子,而你孟家的银子太多你搬不动,想请几个人帮忙去搬?” 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直接将众人逗得肩膀乱颤。 更是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 上河村得罪谁都可以。 绝对不能得罪苏家的小闺女。 孟芸儿深吸两口气,面上终是扯出一抹笑,只是,那笑,渗人得慌,还不如不笑。 “婳儿妹妹莫急着赶人,你也知道,我向来在家里不受宠,银钱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但这野猪的事情,婳儿妹妹完全可以作主,我自是想留下来看你们怎么分猪肉的,你不会这点小要求也不答应吧?” 苏婳嘴角微微一抽,正要说话,人群中一道声音响起。 “婳丫头,这野猪我帮你们扛下去,这猪肉是你拼命打下来的,咱没那脸要。” “说的就是这理,自古以来,就是谁打的猎物归谁,哪有山上猎物归村子的道理,那不是跟土匪一个样么?” “倒是孟姑娘,一口一个分野猪,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教的,瞧着温温柔柔的模样,心咋这么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啊……” 直将孟芸儿说得脸上血色尽褪,连笑容都没法维持下去。 不过,村民们可不会管这么多,一个个已经开始抬大野猪,毕竟是三百多斤的大物,光是苏家三兄弟来抬,怕是都很难弄下是山去。 苏婳见众人热火朝天忙活,大手一挥道:“今儿个打到野猪,是喜事,待会儿杀完猪,大伙一家拿上一斤野猪肉回去给家里的小娃娃炖个肉汤喝!”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一静,下意识就要拒绝。 钱氏更是惊叫出声,“每家一斤肉,这得分出去多少肉,小姑子你是疯了吗?” “我看疯的人是你!不会说话就闭嘴。”苏白氏瞪钱氏一眼,旋即提高声音道:“我家婳儿说得没错,自打打到这野猪,婳儿便说要送些给大家一起吃肉,只是被孟家丫头闹这么一场,才耽搁了,待会去村尾小院儿,我老苏家给大家送肉,一户一斤,大家都别嫌弃啊。” 见老苏家当家人苏白氏出声,村民们才终于相信今儿个是真的要有肉吃了。 一个个激动得不行,要不是手上抬着野猪,都要拍手称好了。 “多谢苏大婶子,多谢婳丫头,我家小孙孙前几日都念着要吃肉,一直没舍得买,终于能让他尝个肉味了。” “老苏家一家都是好人啊,有野猪第一个想着咱,咱可得记着这恩情。” “对啊,咱们可不能忘本,要是孟家,别说送肉,送野菜都没一根送……” 苏婳暗自朝苏白氏竖起一个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仅让村民记着苏家的好,更是给孟芸儿拉了一波仇恨。 她悄悄挽起苏白氏手臂,低低地道:“娘,我擅作主张分肉出去,您不怪我么?” “你这丫头!”苏白氏抬手,虚点在苏婳额头,“这是你打下来的野猪,想如何处置都随你,再说,这野猪既然大家都瞧着了,我们老苏家吃肉,自然也得分旁人一些肉汤喝。” 上河村五十多户人家,一家分一斤肉,便要分出去五十多斤。 这可是白花花的一两多银子。 要说一点儿都不心疼,那自是不可能。 可谁叫她下山叫大虎几个的时候,被村里人听见了。 大家一同上来,当时若婳儿没将野猪打死,大伙也能帮点忙,这个情她们老苏家自然得承。 比起婳儿的安危来说,一两银子根本算不得什么。 人群最后方,一直充当隐形人的萧锦寒,望着最前方半依偎的母女俩,好看的唇角轻扯起,深邃的眸中带着几分笑,仿佛缀了点点星光一般。 下山前,苏婳也没忘记最开始猎到的雄雉鸡。 可惜的是,雉鸡在人猪大战中,早已被野猪一脚踩碎了脖子。 如今,鸡身都僵了。 老苏家小院里,此刻正热热闹闹地宰野猪。 野猪被放在木板上,因死得并不久,如今,猪身上还都是温热的,上河村没有杀猪匠,只能由苏大虎亲自上阵,执着剁骨刀将野猪颈部划开,苏白氏在地上放一个木痛,猪血便一滴滴全流到桶中。 别小看这猪血,加点盐兑水,就能凝固成猪红块。 用来做猪红汤,绝对美味。 而且是清肺良菜。 “唰——”野猪肚子从中间划开。 白花花的肥猪肉中,光是一肚子的猪下水都得有五六十斤重。 “大哥,这猪肠别扔,放盆里来。”苏婳笑呵呵从杂房端来一个大木盆,接过下一秒便要落地上的猪肠,“还有这猪肚、猪肺、猪肝、猪心啥的都放这儿来。” 苏大虎第一次宰猪,手法有些生疏。 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既然婳儿喜欢这些下水,自是全往盆里放。 钱氏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先前要当好人,送这么多的猪肉出去,如今,这臭烘烘的猪下水倒全留下来给自家人吃,我看小姑子脑子又是不清明了,净做些傻事。” 第36章 竟是如此? “你脑袋才不清明!要不是有婳儿,咱家能有野猪?”苏白氏正高兴得瞧宰野猪,听着身旁的二儿媳妇声音,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既然这么嫌弃,待会就别吃,老娘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主,要饭还嫌饭馊!” “娘,我这不是说猪下水么?”钱氏面色讪讪,赔笑道:“这猪下水臭得很,里头全是猪屎,哪里是人吃的东西,到时候不是白费柴火么?” “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玩意!”苏白氏冷哼一声,“没事干就滚屋子里去敲石螺,下晌还得出摊,天天就知道吃吃吃,我老苏家怎么找你这么个懒货。” 猪下水虽是臭得很,可婳儿既然要留下来,必然有她的理由。 便是最后做不成吃食,浪费一点油盐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闺女喜欢便够了。 不过,今日碰到野猪,加上孟芸儿从中作梗,已经耽搁不少时辰,眼看着快到中午,再不敲石螺,下晌的嗦螺生意怕是都得被耽误,那可真是亏大发了。 这做生意的,最忌讳的,便是去一日不去一日。 一来二去地,客人都得跑光。 “是,儿媳这就去。”钱氏扯扯唇,不情不愿扭过身子往屋子里走。 走到一半,却是赶忙扯过正围着瞧宰猪的赵氏和大郎二郎、春花,一同端了两盆石螺去主屋里忙活。 这要干活,咋能让她钱月娘一个人干?自然是得拖着赵氏她们一起。 不然,她不可是吃大亏了么? 那一厢,苏大虎已经提着刀开始一户户分肉。 “周三叔,你家小孙孙最是喜欢肥口的,我给你这块八成肥的。” “大麦她娘,你喜欢吃瘦的,我给你这块六成瘦的如何?” “泥鳅娘,你家泥鳅最爱吃红烧肉,我给你这块肥瘦相间的行不……” 上河村五十多户人家,谁家人喜欢吃啥,苏大虎几乎全是信手拈来,而且说是一斤的肉,那必须是足足的称,断不少他们一分一毫,直将村里人逗得喜笑颜开。 这不仅是得了肉,更是得了尊重。 便是自家的小辈,都不一定能将自家的喜好记得这般清楚。 苏家大小子这是心里有他们啊。 “我大哥可真有一手。”苏婳瞧得啧啧称奇,原来憨厚相后,不仅是个黑芝麻馅,还是个极其圆乎的黑芝麻馅,一口下去,绝对能到心坎那种。 村里人一个个提着肉,连声道谢,一番寒暄后终是往自家赶。 老苏家还有嗦螺生意要做,他们可不能那么没眼色,一直待人家院里。 苏白氏看着木板上的大半头猪,沉吟道:“这猪肉留二十斤自家吃,赵家、钱家、以及穗儿家各送十斤去,还有村长叔家,送五斤,其余的,今儿个下晌卖嗦螺的时候拿去卖,若是卖不掉的……” “卖不掉的,儿子便送去富贵酒楼。”苏二虎笑眯眯接过话头。 “不错,卖不完的便送富贵酒楼。”苏白氏颔首,“你大妹家在县里,若是今日忙不赢,便明日早上再送去,如今天气好,这肉搁上一晚上也不打紧。” 苏婳瞄一眼野猪肉,扯扯苏白氏衣袖。 “娘——” “怎地了?”苏白氏回身。 苏婳指指被扔到地上的杉树枝,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忘记同娘说,这野猪最后是萧锦寒杀死的,可他不愿分猪肉,女儿便同意他来家里吃几顿饭,二十斤肉可能会不大够。” 吃几顿饭便要抵半头野猪。 要是这野猪肉还不够吃,那她真要脸红了。 那不是欺负老实人又是什么? “竟是如此?”苏白氏一愣。 苏家三兄弟亦是面面相觑。 他们有看过山上的打斗现场,不少树木都被掀翻倒地,大野猪长得膘肥体壮,若非颈部被杉树枝贯穿,只怕自家小妹安危难测啊。 所以说,萧锦寒这是又救了小妹一次? 苏白氏人老成精,自是明了女儿的意思,沉吟道:“大虎,自家再多留三十斤猪肉,其余的按照方才说的,不变。” 一头野猪肉要全部放家里吃,慢慢吃的话,可以吃好几年。 所以,人家不要野猪肉,也不愿分钱,只吃几顿饭,她却不能真当几顿饭。 毕竟,里头还含着救命之恩。 壮小伙子最是能吃的时候,二十斤猪肉确实不够吃。 “是。”苏大虎应声。 手起刀落,便将野猪肉分成好几份。 苏三虎拎着一大块肉并几块小肉往村子里跑。 上河村里,老村长和三位孤寡老人没来,他得送过去,至于冯家,如今没人在,冯母前几天就陪着冯子材去府城读书了,还有,孟家…… 当然,冯孟两家完全不在老苏家送肉的考虑范围里,便是将野猪肉送山上野物吃也不会给他们。 让苏二虎在院子里守着肉,苏白氏便打算去灶房炒唆螺。 可一转身,瞧着院子外的绿色身影,眉头顿时狠狠皱起。 “你在我家鬼鬼祟祟做什么?” 孟芸儿面上挂着一抹温柔的笑,仿若在山上的不愉快根本没发生一般,“婶子,家里这么忙,要不芸儿来帮帮你?省得婶子太过辛苦。” “你走不走?” 苏白氏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 直接走到鸡栏角落抄起扫鸡屎的扫帚。 “婶子……”孟芸儿一噎,脸色有些不好看,“你这是做什么……啊……” 哐当! 扫帚射向孟芸儿的脸。 上头的鸡屎直接糊了她一脸。 院子里,苏白氏望着自己的手掌,有些不可思议。 她咋觉得,今儿个晕过一次后,自个儿这准头似乎都更好了呢。 “苏婶子!你未免太过分了!!”孟芸儿一抹脸,瞧着上面的黄绿色,差点吐出来。 苏白氏负手捡起扫把,冷笑出声,“你不走是吧?” 话音未落,手上的扫把却是已然又蓄势待发。 孟芸儿趴在地上,望着院子里的苏家人,只觉得羞愤交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次,是真的哭。 瞧着,竟是伤心极了。 一边哭,一边飞快往外头跑。 生怕下一次便是被鸡屎给糊嘴里去。 第37章 娘家 “正好这嗦螺敲好了,你们待会儿各自回一趟娘家,送些野猪肉回去。”苏白氏推开主屋,指了指外头切好的肉,“一家十斤,你们拿回去给亲家补补身子。” “当真?娘愿意送十斤野猪肉给我家里?”钱氏闻声,刷地一下站起身,满眼不敢置信。 赵氏亦是有些激动。 她们嫁进老苏家这么些年,对于苏白氏的性子可是摸得透透的。 老苏家向来家穷,一年到头存不下几个铜板,苏白氏更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 如今,一开口就是送十斤野猪肉,这怎么敢叫人相信。 “不想要么?”苏白氏冷哼一声,语气淡淡,“既然你们不想要,那两条野猪肉便留着给大虎他们去镇上卖掉换银钱,也能抵些银子。” “想要,当然要!我现在就去钱家村送肉。”钱氏急忙出声。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像是脚底抹了猪油般,一下便窜出去老远。 她立在木板前,抻着两只手在切好的肉里头好一阵挑挑拣拣,才心满意足提了条大肥肉出院门。 “娘,这肉还是留着给家里卖银钱罢。”赵氏望一眼院外,低声道。 野猪肉起码二十文一斤,十斤野猪肉,便是二百个铜板。 自家男人若是去码头干苦力,累死累活十几天都不一定能赚来这么多银子。 她哪能就这么拿去娘家? “你素来待婳儿好,她打下的猪肉,送些去给嫂子娘家是应当的。”苏白氏笑看赵氏一眼,徐徐道:“再说,你娘家嫂嫂上个月不是生了娃娃么,这野猪肉滋补,正好送过去煲些汤,补补身子,也是老苏家的一片心意。” 以前老苏家没条件,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许多人情往来自是有心无力。 如今,得头大野猪,没道理分给村里人,却不分给自己亲家。 最关键的是,这猪肉是婳儿打下的,分一些出去送给嫂子娘家,她们日后也能记住婳儿的好。 便是有一日自己不在了,婳儿待家里也不会遭嫂嫂们的嫌弃。 虽然几个儿子可靠,可世界上最厉害的风,便是枕头风。 这世道女儿家最是艰难,她得提前为婳儿考虑好。 “多谢娘,多谢婳儿……”赵氏闻声,心中熨帖得很,她先前正愁娘家嫂嫂生了娃娃后自己没一点表示,日后回娘家会尴尬,如今,婆母和小姑子却是为她都想到了。 “趁着现在时辰还早,赶紧去罢,若是回来时天色晚,便在赵家村住一晚再回来也行。”苏白氏摆摆手。 赵氏更加感动,“儿媳知道。” 赵家村和钱家村都离上河村不远,一个五里路,一个六里路,走过去约莫半个时辰不到,一来一回,若是加上在村子里停顿的时间,回来必是得天黑了。 今日牛车不得空,要是有牛车,其实会快很多。 “娘,待会儿我来炒嗦螺罢。”苏婳端着石螺盆往灶屋走,今日要炒制的嗦螺比昨日还多半盆,光是焯水、炒嗦螺都是一项大功夫。 “没事儿。”苏白氏摆摆手,“你不知道,我今日精神头好得很,一点儿都不累,别说炒几盆嗦螺,我觉得我可以围着上河村跑几圈,都不带喘。” 说罢,便直接端起石螺倒铁锅里焯水。 苏婳看得一愣,苏白氏今日面色确实好得很,甚至有种容光焕发的感觉。 她不由想起昏迷时喂苏白氏喝的两滴水滴。 莫非,这空间水珠对人的效用也这么大?如今,光是喝两滴空间水珠便有此奇效,若是再多喝一些,不知道效果是不是能令人大吃一惊? 正当她疑惑之时,脑海中又传来‘滴答’声。 凝神一瞧,便见,鸽子蛋空间中又多了三滴水珠。 “这到真是个大宝贝。”苏婳勾唇一笑,望着灶膛里熊熊燃着的火,只觉这一趟穿越真不亏。 苏白氏翻动着石螺,不由一愣,“婳儿说啥?啥大宝贝?” “我说娘是大宝贝呢!”少女狡黠一笑。 “哈哈哈哈,我是大宝贝,那婳儿便是娘的小宝贝……” 灶屋里热热闹闹的嬉笑声,直接让守在院子的一群萝卜头无心看肉,频频回头望向灶屋。 “大郎,奶和小姑这是说啥呢,这么高兴?” “不准叫大郎,你得叫哥!小姑定是说到什么欢喜事,哄得奶开心不已。” “大哥错了。”春花盯着木盆里的一副猪下水,抬眸道:“小姑是奶的心头肉,无论小姑说啥,奶都会开心,根本不用小姑去哄!” 小大人的模样,直接让大郎二郎一愣。 一旁的苏二虎闻声一乐,“咱家春花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春花脸色有些黯然,又盯着脚下的大盆,“爹知道,这木盆里的猪下水要咋吃么?” “啥?”这次轮到苏二虎半天摸不着头脑。 他咋不知道,自家闺女讲话这么跳脱。 一下是婳儿,一下就是猪下水。 难不成,在她小脑袋瓜里,婳儿就等于猪下水不成? 不过,对于这猪下水能怎么吃,他还真不清楚,在苍梧镇,猪下水向来是没人吃的,要么用来喂狗,要么直接丢了,毕竟猪下水里头的味儿太重,怎么都去不掉。 最后,浪费了油盐柴火,反倒啥都做不出来。 没一会儿,苏三虎送完肉回来,灶屋里的两大盆口味嗦螺也正式出锅,苏家兄弟将嗦螺盆搬上牛车,又将剩下的一边半野猪肉搬上车,这一放,牛车上再坐三个人已经是挤挤攘攘。 苏婳正好忙里偷闲,留守在家。 顺便做点好吃的。 “毛血旺?”大郎三个惊呼出声,“这毛血旺是啥?” 说罢,不约而同低着小脑袋瞧一眼木盆。 春花却是望向地上的一堆黑猪毛,脸色微微羞赧,“小姑,你说的这毛血旺是不是,就是用这野猪毛和野猪血搅巴搅巴,然后给汪汪狗吃的?” 正端着猪下水准备去河边的苏婳,听着这话,差点一个趔趄。 小姑娘,有想象力是好事。 可太有想象力就过了。 第38章 瞧不起 如今正午时分,斗大的太阳挂在天际,将白灰单调的天色染得金灿灿。 倒映在河水中,浑似一幅用金粉点缀而成的山水画。 河岸边上,苏婳正带着老苏家的一群小萝卜头埋头清洗猪下水,四人前方,摆着两个大木盆,一个木盆用来装下水,一个木盆专门洗下水,毕竟,猪下水不甚干净,她可不想将这河水给弄脏了。 大郎一边搓猪肚,一边兴冲冲凑上去闻,旋即,望向苏婳的眼神亮得吓人,“小姑,这草木灰可真是好东西,用它搓猪肚,一点儿异味都没了。” “那是自然!”苏婳正在用树枝翻猪肠,手中动作不停,“草木灰里不仅有碱,而且其本身的细小颗粒极具吸附力,用来清洗猪下水里的脏污,最是适合不过!” “碱是啥?细小颗粒又是啥?” 大郎一脸懵逼。 这洗个猪下水,咋还这么多学问? “这碱嘛,是和酸相对的一种物质,不仅可以洗猪下水,还是一种食物添加剂,可以用来做包子、馒头,在某些时刻,它还是一味药材,可以用来治病。”苏婳讲着讲着,突然觉得四周安静了下来。 一抬眸,便见三个萝卜头皆是一脸怔愣。 “额,其余的你们也不用管太多。”苏婳摆摆手,“你们只要记住,这草木灰可以清洗猪下水,而且可以清洗得很干净就行了。” 至于什么酸啊碱啊的,便是叫个化学老师来,也不一定能和他们几个小萝卜头讲清楚啊。 “哦,知道了。”大郎乖乖地应了。 这时,小路上忽地传来一阵清脆的叮咚声。 小萝卜头们闻声转过头去瞧,只见一个着深红色细棉薄袄的身影走来,手腕上两个大银镯子很是显眼。 “咦,这不是萧家阿奶么?她这是要去找锦寒叔叔……” 苏婳回身,正好瞧见妇人脸上的不虞。 只怕,这是去找那家伙麻烦的! 果不其然,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小木屋前便传来妇人震天动地的哭嚎声,可因着距离太远,她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野猪肉’、‘不孝’的字眼。 若是没猜错的话,这萧母只怕是为野猪而来。 苏婳想到萧锦寒的老实性子,正欲起身,便见小木屋从里面打开来,萧锦寒走到院外,不知说了什么,萧母呆呆站在篱笆外许久,才又折了回来。 回来时,面上的怒气似快凝结成冰。 苏婳不由一怔,她还以为,按萧锦寒的老实性子,这次定又会被盘剥一番,上晌打下来的大野猪差不多全被苏家三兄弟拿去镇上了,萧母打不着野猪肉的主意,也得从萧锦寒那儿拿几只兔子赔罪。 毕竟,萧锦寒挂在木屋外的一溜儿兔子实在太过打眼。 可没想到,不过须臾功夫,萧母便铩羽而归。 “婳儿,先吃晌午饭,娘烧了个野猪肉,你们吃完再忙活,待会儿再洗猪下水……”苏白氏的呼唤声,将苏婳从疑惑中拉出。 “嗳,好勒!”苏婳扬声应道。 走前,还不忘将盆子里的猪下水一同搬回小院。 这么难得的食材,没人看着,容易被伏虎山的野物寻着味摸了去。 与此同时,六里外的钱家村。 “咚咚咚——” 一座土坯小院儿院门被敲响。 “谁呀?”妇人正在前院鸡栏剁鸡食,闻声回头,猛一瞥见外头的钱月娘,连忙从鸡栏里出来,“月娘回来了?今儿个这是带啥好东西回来了?” 她抬手,吧嗒一声抽出门栓。 一条皮黑肉白的大肥肉瞬时映入眼帘。 钱母眉上一喜,连忙将人迎进来,脸上的笑意更是深了数分, “哎哟,这条肉可真俊,可得有十来斤了吧,这是打哪来的呀?” “家里猎了头大野猪,留了些肉吃,婆母让送一条给亲家,女儿记得娘喜欢吃红烧肉,特意挑了条肥的给您。”钱月娘咧嘴笑,将肉塞到钱母手中,抬步往院里去。 “啥?老苏家猎了一头野猪?”钱母一惊。 手上提着的肉都差点掉到地上。 好家伙,一整头大野猪,那得多少肉? 想到这,钱母初见肉时的欢喜瞬时消了大半,整个人像是泡在酸菜坛里。 “你婆母可真是个蚊子放屁,小气到家了,一头大野猪起码得两百斤往上了吧,结果送咱这嫡亲的亲家就这么一条肉,敢情这是瞧不起咱们钱家,瞧不起月娘你呢!” 钱月娘瞧着自家老娘头发丝都冒着酸气的模样。 讪笑一声,将野猪肉三百多斤的话咽了回去。 “我婆母就是那性子,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条野猪肉还是女儿争来的勒。” 钱母冷哼一声,将野猪肉放灶屋锁好,瞅钱月娘肚皮一眼,没好气地道:““我看啊,苏老婆子就是因着你没给她老苏家生个带把的,正可着劲儿欺负你哩!” 听着‘没生带把的’几个字,钱月娘脸色明显暗了下来,却是撇撇嘴,“生带把的又如何,赵氏生了两个带把的,不一样也就一条十斤肉,而且还是我挑剩下的呢。” 知女莫若母,钱母哪里不知女儿是不高兴了。 声音不由地软了几分。 “娘这也是为你好,娘先前告诉你的几个动作,你和女婿试了没?” 钱月娘脸色一红,想起男人前夜里的冷淡,胸腔中的一颗心更是酸涩交加。 只得垂下脑袋,虚虚点了点。 “那不应该啊。”钱母闻声,眉头顿时皱起,“那几个动作是你外祖母传给我的,说是绝对能怀上,而且一举得男,你哥也是这么来的,没道理这么久你这肚子还没一点动静,是不是女婿不行啊?” “二虎他身体没问题!”钱氏声音微扬。 话落,脸皮却更是爆红,毕竟是年轻妇人,哪里好意思和自己娘讨论这些问题。 钱母望她一眼,拉着到桌边坐下,端出一碟瓜子,又抓出一把大红枣塞她手中,“吃些吧,这玩意补气血,你现在年轻,等到老了就知道,没个儿子傍身,以后这日子难着哩,那些动作你再多试试,要是真不行,娘再给你去求个怀男娃的土方子,咱这隔壁村有个老大娘方子灵得很,准没问题。” “此话当真?”钱月娘嚼着枣儿,面色瞬时明亮不少。 生完春花后,她这肚子一直没个动静,早就着急上火了。 尤其是赵氏生的两小子一天天见风长,更是像一根刺般,扎眼得很。 “自然是真。”钱母煞有其事颔首,瞄一眼女儿红润的面色,咂吧嘴道:“我听村子里人说,女婿最近在镇口卖什么嗦螺,还赚不老少银子,是么?” 第39章 挑唆 “最近是在卖口味嗦螺,二虎他们今日也去摆摊了,至于赚得多不多,就不知道了。”钱月娘一口一个红枣,语气淡淡,“每日赚的银钱都是婆母把持着,女儿根本瞧不着。” “哎哟!我听村里人说五个小石螺就要一个铜板,还以为是在吹牛,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钱母听得一拍大腿,老眼中精光乍现,“这么能捞银子的营生,你可得带带你大哥啊。” 钱月娘瞄她一眼,哪里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两手一摊,摇摇头道:“娘,这卖嗦螺的生意,大哥做不了。” “什么?”钱母眼神一变,满脸不可置信,“你这丫头,嫁了人就胳膊肘往外拐,不顾自己娘家了,连嫡亲的哥哥都不帮扶一把?” 钱月娘连忙拉住她,叹道:“娘说的是哪里话,这方子是婳儿想出来的,说是要用什么药材炒制,可药材被婆母锁在柜子里,每次炒唆螺更是将我们全赶出来,天天防我们跟防贼一样,女儿根本没法子学这口味嗦螺。” “苏家那个傻丫头?这怎么可能!”钱母惊呼出声。 心中更是不敢相信。 那个像猪一样,整日里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丫头,竟然还会赚钱了? “就是她。”钱月娘点点头,指指灶屋,“今儿个女儿带的野猪肉,也是她一手打下来的,前几天小姑子突然不傻了,还……还会许多东西,这方子就她和苏白氏清楚。” 对于苏婳受孟婆指点一事,钱月娘没说出口。 毕竟,苏婳向来是老苏家的心头宠,苏白氏更是让全家将此事保密,要是知道被她说出去,只怕以后讨不着好。 “傻子居然一夜之间会变聪明,这怕不是鬼上身吧?”钱母满目惊骇。 不仅突然会赚钱,而且连野猪都会打,要知道,便是成年男子遇着野猪,也只有拔腿就逃的份,苏家小闺女一个姑娘家竟能打下来吃野猪肉,这不是鬼上身是什么? “咳咳……”钱月娘皱眉,“什么鬼上身!小姑子自小出生便有异象,更是被高僧断言是富贵命,怎么可能会被鬼上身,娘以后可不要说这种话了。” 对于小姑子不再痴傻一事,她向来是爱多于恨。 要不是小姑子变聪明,她这些天哪能从连个鸡蛋都吃不到的日子一下转变到大鱼大肉,而且是一日三顿,顿顿不重样,老苏家更是每日都有银钱进账,上河村上上下下哪一个不羡慕? 她这身子亦是又胖了一圈。 这都是因小姑子而起。 当然,如今的苏婳滑头得紧。 想从她嘴里套个话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行!不说就不说。”钱母不以为意,轻轻拉过钱月娘的手,满目殷切,“反正这口味嗦螺的事情你每日多留个心眼,这河里的石螺成千上万,她老苏家几个人也赚不完,还不如让我们一起赚钱,咱们都一家人,也不必那般生分。” “女儿知道。”钱月娘颔首。 钱母见状,满意地点头,觑了眼天色,“难得回来,咱娘俩多唠唠嗑,待你嫂子回来,我让她晚饭给你煮点白粥,再炒个野猪肉,煎个鸡蛋!女儿在婆家最是受苦,回娘家了自是得娇养着!” “谢谢娘……” 金乌西沉。 天空逐渐被渲染成一副斑驳的水彩画。 上河村村口,赵氏提着两个满满当当的菜篮从牛车上下来。 可没走几步,便被一个绿色身影拦住了去路。 “大嫂,你这是去哪儿了?咋拎着这么些东西,这老鼻子的菜定然沉得很,芸儿帮你拿一些吧。” 少女声音温柔似水。 却是让赵氏心中咯噔一声响。 她后退一步,避开少女伸过来的手,“不必了。” 孟芸儿见她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贝齿轻咬着下唇,声音颇为委屈,“芸儿可是做错什么惹大嫂不喜了?小时候大嫂经常烙饼给芸儿吃,还说很是喜欢芸儿,如今怎地全变了?” 赵氏眉头微蹙,“你记错了,饼是烙给婳儿吃的,是你抢去的。” “而且,我从来没说过喜欢你这样的话。” 孟芸儿一噎,却是摇摇头,“那饼子是婳儿妹妹给我吃的,说嫂子烙的饼最是难吃,她吃不下,才送给我吃的,我从未抢过她的东西。” “我做的饼确实难吃。”赵氏默了默。 她的厨艺向来不怎么样,只会做包子馒头,不会烙饼子。 烙出来的饼子自己都嫌硌牙得慌。 婳儿不喜欢吃才正常。 赵氏忽地想起婳儿吃苏白氏烙的饼子时的神情,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得多和婆母学学厨艺,免得以后婳儿喜欢吃的东西,她都不会做。 孟芸儿嘴角狠狠一抽,旋即,亲亲热热挽上赵氏胳膊。 “大嫂,这里没外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老苏家的情况你也清楚,苏婶子心里只装着苏婳一人,三个兄长全是为苏婳做嫁衣裳,你们每日辛辛苦苦摸嗦螺,卖嗦螺,最后连一个铜板都瞧不着,心中不会觉得不公么?” 赵氏望着胳膊上的绿衣袖,没说话。 孟芸儿嘴角微扬,“大嫂,与其终日为他人作嫁衣裳,还不如为自己考虑考虑,大哥是老苏家的长子,大郎二郎如今更是一日日长大,大嫂莫非还想他们一辈子像大哥那般做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么?” “你究竟想说什么?”赵氏垂眸,声音有些冷。 “呵——”孟芸儿轻笑出声,水眸中尽是势在必得。 “大嫂是聪明人,只要大嫂将这口味嗦螺的方子告知芸儿,芸儿必会给大嫂一笔不菲的报酬,足以让大嫂的小家能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万事不愁!” 第40章 全猪宴 “说完了?”赵氏一把扯出手臂,紧了紧手上的菜篮,见里头的豆角干没洒出来,方松了一口气。 孟芸儿瞥到豆角干,眼神微微暗了几分。 她记得,这豆角干苏婳从小便喜欢吃,可老苏家地里不知怎么回事,结出来的豆角总是不及拇指长,自打赵氏嫁给苏大虎,每年都会让自己娘家种许多豆角,晒成筐成筐的豆角干。 一回娘家便会带回来不老少,足够吃几个月的。 明明就是些不值钱的低贱玩意,孟芸儿却是觉得它们格外刺眼。 恨不得将菜篮里的豆角干全踩烂扔河里去! 她双手微微握紧,努力扯出一抹笑,“说完了,不知大嫂意下如何?” “说完了就麻烦让让。”赵氏抬眸,一向温婉的眸中是少见的冷淡,“还有,你既和婳儿闹僵,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大嫂子,免得让旁人听到,污了我老苏家的名声!”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做这一切可是为了你好!”孟芸儿见她油盐不进,心中陡然生了几分气。 开始怀疑今日是不是冲撞了什么道上的邪神。 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 现在,连老苏家最窝囊的小媳妇竟然都敢给她脸色瞧! 可遑论她再怎么气愤,赵氏却是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直接拎着两个菜篮子往村尾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便再瞧不见她的踪迹。 砰! 孟芸儿一脚踢在歪脖子梧桐树上。 苏婳!苏婳!又是苏婳…… 不过是一个又胖又丑的傻子! 她到底给老苏家人下了什么迷魂汤? 一个两个的,竟然全视她为掌中宝,心头肉! 而她孟芸儿,无论长相、身材、还是性情,都远远超过苏婳一大截,为什么从出生起便受尽嫌弃?便是如今,孟家家有良田数百亩,还得让她为一个嗦螺方子忙前忙后! 这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孟芸儿站在梧桐树下,整个人和树影渐渐融为一体。 眸中的暗色,更是比天色还要浓上数分。 *** 村尾小院,正热热闹闹地忙活着全猪宴。 全猪宴,便是将猪身上的部位通通利用起来,做成数道大菜。 经过一下午时间,猪下水早已经清洗得干干净净,没一点儿异味,至于大猪头则用火烧过,放在锅中连同大白萝卜炖了几个时辰,如今已经是软烂脱骨。 苏婳捞起猪头,将上面的猪头肉尽数撕下,用葱姜蒜、辣椒、陈醋调了个酱汁,做了道凉拌猪头肉。 灶膛中大火燃着,下一道,便是爆炒肥肠。 麻辣刺激的香味,直接让院子里的几个男人心不在焉起来。 便是一向面不改色的萧锦寒,亦是微不可闻地耸着鼻尖。 大郎眼珠微转,同二郎和春花对视一眼,旋即舔舔唇,“三叔,锦寒叔,你们先聊这功夫的事,我们去瞅瞅小姑那儿有什么能帮忙的?” “去吧。”苏三虎头都没抬。 一双眸子盯着萧锦寒,像是盯着个稀罕宝贝一般。 往日里,他只知晓萧锦寒是从军营退下来的,却没料到他竟然用一个小树枝便轻轻巧巧将一头大野猪给捅了个窟窿,这分明就不是一般的军爷啊。 若不是他腿伤了,只怕根本就不用回他们这鸟不拉屎的上河村。 “锦寒哥,你这么厉害,当时腿伤是为啥?是像说书先生说的有啥陷阱埋伏么?” 这话一出,一旁的苏大虎和苏二虎眸光亦是亮了亮。 萧锦寒眉眼微抬,轻轻颔首,“算是罢。” 苏家三兄弟齐齐一怔。 算是罢? 这是啥回答? 好像答了,又好像啥都没说。 可是,瞧着萧锦寒的腿,他们却是不好再问,怕触及对方的伤疤。 没一会儿,大郎便蹬蹬蹬跑了出来,小嘴咧笑出声:“锦寒叔、爹、二叔、三叔,阿奶叫你们吃饭了!” 萧锦寒随苏家兄弟走进堂屋,便见中央的一张老木桌上,摆着一溜儿说不名字的菜,一道道皆是色香俱全,光是瞧着、闻着便令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锦寒小子,你快坐!”苏白氏抬手,一张褶子脸上全是笑意。 “这都是我家丫头做的新菜,说是特意感谢你的全猪宴,这道汤是猪肚鸡汤,旁边的是毛血旺、葱爆猪肝、红烧猪心、爆炒肥肠、凉拌猪头肉、辣炒猪腰、猪脑炖蛋、麻辣猪肺,中间的是红烧野猪肉和蒸腊鱼,说起来,这腊鱼还是你先前送过来的草鱼熏的呢,快尝尝看,这些菜喜欢不喜欢!” 妇人每说一道菜,面上的骄傲便添一分。 旋即,又执起汤勺,打上一满碗的猪肚鸡汤,递给萧锦寒,“来!先喝碗猪肚汤暖暖胃,婳儿说,饭前一碗汤,养胃又安康哩!” 奶白色的汤汁下,猪肚条和鸡块隐约可见,加之汤面上悬着的几颗红艳艳的枸杞。 颇有几分活色生香之美。 “锦寒多谢苏家婶子!”男人双手接过满满当当的汤碗,大手摩挲着边缘,掌心的温热让他唇角轻扯,配上精雕细琢的五官,更是一脸人畜无害的乖巧样。 苏白氏越看越觉得欢喜。 若不是他腿伤了,就他的相貌和身手,配自己闺女那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比起冯子材那个白眼狼来说,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真是可惜啊。 苏婳瞧着自家娘亲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模样,嘴角微微一抽,也不知道这老太太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不过,苏白氏身旁的萧锦寒却是半天未动筷。 “这猪肚鸡汤你若是喝不惯,便多吃些野猪肉罢。”苏婳说着,便想给他重新换一个饭碗。 毕竟这儿的人向来不吃猪下水,他不喜也是应当的。 然而,她伸手却是捞了个空。 一抬眸,便见男人往日如蕴薄雾的双眸此刻正染着几分笑,手中的汤碗凑在唇瓣,好看的唇线微动,碗中奶白的汤汁一点点变少。 些许汤汁从唇边流下,正好掉在凸起的喉结上。 白与红的冲撞,竟有种难以言喻的妖冶。 “多谢苏姑娘,这汤很好喝。”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苏婳一抬头,正好望见男人眸中的促狭。 “喜欢喝便多喝点。”少女莞尔一笑,低头抿一口汤,状似没有一点偷看美人被抓包的尴尬,“确实,鲜香味美,不愧是环颈雉鸡加野猪肚的杰作,好喝……” 可低头的她,却正好错过男人促狭后的疑惑。 一碗猪肚鸡汤下肚,他的右腿又有了些许的知觉。 竟能感觉到痛了。 第41章 她似有千面 “锦寒老弟,这一杯酒我们三兄弟敬你,多谢你救我小妹!”苏大虎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萧锦寒斟酒。 老苏家往日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自是不会花钱去打酒喝,今日这壶酒,还是苏白氏特意嘱咐苏家三兄弟下晌时从苍梧镇酒铺打回来的。 正经的梨花白,一百文一壶。 可谓是下了血本。 正埋头吃肥肠的苏婳鼻尖一动。 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 这梨花白她向来只在书中见过,倒是从未尝过。 如今,桌上一桌全是绝好的下酒菜,不喝一点岂不是罪过? “娘,要不我也敬萧公子一杯?”苏婳望一眼还剩小半壶的酒壶,轻轻扯了扯苏白氏的衣袖。 苏白氏人老成精,一瞧闺女的眼神,哪里还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 一抬手,执起酒壶,往杯中倒了小半杯酒。 “就这一杯,不可贪多!” 苏婳含笑点头,望一眼杯中只浅浅搁底的一点酒,酒液呈琥珀色,带着一股梨花香,她深吸一口酒香,便执起酒杯,加入到苏家三兄弟敬酒的行列,“婳儿多谢萧公子!” 说罢,迫不及待轻抿一口。 酒一入口。 只觉舌尖像是燃起一簇火。 苏婳连忙咽下酒液,又夹起一大筷子凉拌猪耳消火。 待猪耳下肚,却觉酒香味席卷整个肺腑,唇齿之间更是被梨花的馥郁浸满。 “果然是好酒!”苏婳唇角微勾,又喝了一小口。 这一口酒一口菜的模样,直接将苏大郎三个小萝卜勾得心头直痒痒,老苏家的小娃娃们是不允许沾酒的,一个个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苏婳手中的酒杯。 “小姑,这酒味道咋样?” “这梨花白是不是香得很?” “小姑,你喝完后,这酒杯给我,我放点猪肚汤涮涮……” “去去去!”苏婳满足地打了个酒嗝,只觉得整个人有些轻飘飘,“你们一群小屁孩,就别惦记这梨花白了,待你们长大成人再说……” 萧锦寒嘴中嚼着猪肚,偶尔瞥一眼双颊酡红的少女,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初见她时的模样。 忽觉她似有千面一般。 每次见,都不甚相同。 “锦寒兄,咱们兄弟俩再来喝一杯!”苏三虎举着酒杯,目光灼灼,“三虎平日最是佩服勇武之人,像锦寒兄这样徒手杀野猪的只怕大禹朝都没几个啊。” “三虎谬赞,是苏姑娘自己英勇!”萧锦寒抬手,轻碰酒杯,“我不过最后补刀罢了。” 说罢,便一口饮尽杯中酒。 “英勇?”苏婳低声喃喃,吐出的气息带着几分微醺。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她英勇了。 可每听一次,便觉其中戏谑之意浓上一分。 一抬眸,晕黄的灯光下,男人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裳,却是仍掩不住万千风华,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深邃的眸子更像蕴着无尽宝藏,令人忍不住想探寻更多,苏婳红唇张张合合半天,终是一头栽在桌上。 耳边各类声音一消。 下一瞬,只觉自己似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待再次醒来时,天光已是大亮,小院里鸡鸣声不断,俨然是从村长家的大公鸡又被五只原着老母鸡欺负得不轻。 不过,叫声中,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欣喜。 苏婳摇摇头,从床上爬起,头还有些昏昏涨涨。 不愧是烈性梨花白,她不过喝了那么小半杯,竟能直接醉过去。 一出主屋,便见苏大虎正在院子里套着牛车,车上已经装好一条肥瘦相间的肉,一大盆炒制好的口味嗦螺,还有前几日晒好的蕨菜干。 “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儿?”苏婳有些怔愣。 毕竟,往日里向来都是下午才会去苍梧镇卖口味嗦螺。 而且,这牛车上装的嗦螺比往日少,而且又是野猪肉又是菜干,分明不像去做生意,反倒像是去走亲戚一般。 “昨日事情太多,没来得及给穗儿送野猪肉,今日趁着时辰还早,便给她送去。”苏大虎咧嘴笑道。 苏婳闻声,眼眸瞬时一亮,他口中的穗儿,正是老苏家的长女,苏穗。 苏穗与苏大虎是龙凤胎,今年十九。 三年前嫁到县里王家。 “大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罢?婳儿也许久没见到阿姐了。”苏婳扬唇,这几日连日在上河村和苍梧镇跑,她连哪棵大树长得俊、哪棵树长得有待抢救都一清二楚。 如今,经过昨日野猪一事,屋后的伏虎山苏家人也不再让她去。 倒是苍梧镇以外的地方,她瞧都未曾瞧过一眼。 “我自然是愿意。”苏大虎朝身后呶呶嘴,双手一摊,“不过你得先问问娘。” “什么事情要问我呀?”苏白氏正从灶屋出来,手上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婳儿,来,先将这醒酒汤喝了。” 她要是知道闺女喝那么小半杯酒就会倒,昨夜哪里敢答应让她喝酒? “谢谢娘。”苏婳笑着接过醒酒汤,一口闷了下去,抬眸看向苏白氏,“娘,婳儿今日想和大哥一起去清水县看大姐,中午前就回来,好不好?” 从上河村到清水县,约莫大半个时辰。 如今,刚刚卯时,晌午前往清水县一个来回完全可以。 毕竟,家里下晌还有嗦螺生意要忙活,兄妹俩也不可能在清水县里待太长时间。 苏白氏最是遭不住闺女的恳求模样。 见她一脸盼望的神情,直接点头。 “去吧!倒是不用急着回,家里有你大嫂和两个哥哥,而且你二嫂待会应该也快回来了,生意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妇人抬眸,转向一旁的苏大虎,嘱咐道:“不过,你当大哥的,定然要好好看护着婳儿,别让那些不长眼的冲撞到婳儿,给婳儿受委屈,知道吗?” “儿子知道。”苏大虎连忙应了。 出发之前,苏白氏也没忘记让苏婳吃好早饭。 一碗热乎乎的猪肚鸡汤打底,再加上早晨擀好的手擀面,用昨夜剩下的各色猪杂当浇头,简简单单那么一拌,直接将苏婳酒醉后的迷糊给香得一干二净。 而且,苏白氏担心她饿着,还塞了两个大鸡蛋到怀里。 苏婳躺在牛车上,扯过一旁的芋头叶半遮在面上,随着牛车晃晃悠悠。 余光中,只见山路两边的梧桐树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在黄与绿的交替中,二人终是到了清水县城。 第42章 孟家面条铺 苏婳仰头望去,入目便是一道古朴的城墙。 城墙通身由大石和黄土夯实而成,土石缝隙处,似杂生着零星的小树,如今三月,树枝上挂着点点绿叶,给历经风霜的城墙添了数分生机。 城墙正中央悬着一块青石板,板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清水县。 门匾下,站着两排威风凛凛的衙役。 他们腰间皆挂着一柄大刀,刀尖无一不闪着寒光。 “不愧是县城,这气势就是不一样呐。”苏婳坐在牛车上,脚尖踏着车辕边晃悠,忍不住啧啧出声,双手掩在宽大的衣袖下,正悄咪咪剥着鸡蛋壳。 没办法,这鸡蛋太大也是一个麻烦事。 最开始的时候,三只老母鸡生的顶多就是鹅蛋大小的。 如今,这一日日过去,她都找不出任何一个合适的名词来比拟。 约莫,有她手掌一半宽。 不藏着掖着点,她和鸡蛋得全被人当猴子围着看。 “可不是!”苏大虎只瞧一眼,便从衙役身上移开目光,“进这清水县城,每次都要收进城费,行人一文、车马两文,以前咱家想进这清水县都得先盘算一番,要不是婳儿想出嗦螺生意,今儿个咱都不一定能来这县城。” 苏穗嫁进清水县王家这些年,老苏家人鲜少去。 一来没车马,二来进城费也是个难题。 “难怪啊。”苏婳咋舌,不禁摇摇头。 “这清水县县令脑袋怕也是个不清明的,进城还要收费,这不是摆明了不让人来县里消费嘛,没人来消费他政绩能好看到哪儿去……” “这话可不能说!”苏大虎连忙制止,见前头的衙役没注意到,这才松口气,“其实,收进城费不仅是清水县会收,其他的县城同样如此,咱们这还算收的不多的。” 苏婳嘿嘿一笑,袖口微动,往苏大虎嘴里塞去一大块鸡蛋,又往自己嘴里塞一块。 “我这不就跟大哥说嘛,在别人面前绝对不说!” “唔——”鸡蛋一入口,苏大虎便觉鲜香不已。 再望一眼两颊鼓鼓,如小松鼠般的妹妹,哪里还舍得说一个字。 很快,便轮到苏家兄妹二人,苏大虎从袖口掏出两个铜板,递给守门衙役。 衙役瞧了一眼,便摆手放行。 城外城内恍如隔着一道分水岭的两个世界。 一进城门,街道俱是青石铺就,牛蹄踏在地面咚咚作响,街旁店面接接连连,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空气中脂粉香和饭菜香交织,热闹的叫卖声喧腾入耳。 从上河村到清水县,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 那是实打实地开了世面。 苏大虎驾着牛车一路往北。 王家住在清水县西城,从城门进来后往北一盏茶功夫,再往西转过两个巷口便是。 “吁——”刚转到西边街道,苏大虎瞬时拉着牛车停了下来。 苏婳一抬头,便见不少人正热热闹闹排在两条街道相交处,而人群最前方,俨然是一个食肆铺子,上头还热气腾腾冒着白气儿,空气中俨然带着几分面粉香。 排队的人正扯着嗓子和店家点面。 “伙计,给我来一份十五文的羊肉汤面,加芫荽,加辣,不要香葱!” “伙计,我要一份鲜猪肉面,要香葱,不要辣!” “给我上一份阳春面……” 开口第一句就直接将苏婳雷了个外焦里嫩,不由咂舌,“大哥,这清水县的物价未免太离谱了,苍梧镇十文一份的羊肉汤面,在这儿居然要十五文,而且生意还这么好。” 她突然觉得,自家的嗦螺生意没有那么香了。 这食肆的生意虽然比起自家口味嗦螺的盛况,略输一筹,可投入的人工成本低,利润高。 一碗面的本利约莫四六分。 一日只要卖出去两百碗,那便是净赚二两银。 相比自家的嗦螺生意,一日卖近五千个嗦螺,得一两银。 而这一两银,几乎将老苏家一家人从早到晚全绑在这嗦螺生意上。 苏婳正暗自琢磨着,便听得身旁传出一声冷哼,“这是孟家在清水县的面条铺子,生意好是好,可这东家心太黑,只怕日后也做不了长久!” 话音未落,排队的人正好散开,苏大虎扬鞭,穿过街道,入了西边巷口。 苏婳一回头,恰巧瞧见铺子柜台前,一个身着乌色细棉袍,脚踏同色稠鞋的中年男人正笑眯眯地收着铜板。 那面容瞧着,和孟芸儿有几分相似。 原来,这竟是孟家的面条铺子! 难怪孟家能置下二百亩良田的家业呐。 苏大虎见妹妹半晌不说话,心中忽地一酸,抬手揉着她的发窝,“以后这孟芸儿要是再敢来找你的茬,大哥便将嗦螺摊子摆到她家面馆前头,让她家再无生意可做!”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苏婳不禁噗嗤笑出声。 从上河村来清水县,一个来回,便是一个多时辰。 若是偶尔一天两天倒还好,要是天天这么奔波,暂且不论他坐在牛车上的屁股遭殃与否,便是他们兄妹身下这头老黄牛只怕都想要造反了。 苏大虎见妹妹在身侧笑得花枝乱颤,一张黑脸慢慢爆红。 可重话他不会说,也舍不得说,嘴张张合合半天,只道出一句:“不许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我不笑,哈哈哈哈哈哈……”苏婳头一次见腹黑的大哥这般神情,彻底笑出声,“大哥,真是可爱极了!” 可爱极了? 苏大虎执着缰绳,竖起的耳尖霎时间变得嫣红一片。 这是婳儿,第一次夸他呢。 老黄牛大耳朵微微扇动,仰头望一眼身后的兄妹二人。 垂着的牛尾随着笑声慢慢摇摆。 两人一牛,晃晃悠悠走在小巷子里,眼看再转过一个巷口,便要到王家。 斜刺里忽地冲出来一个月色身影,踉踉跄跄倒在牛车前头。 第43章 不孕 “吁——”苏大虎急忙拉紧缰绳。 幸得是在小巷子里,苏家兄妹一直放缓速度赶车。 老黄牛踢踏一下蹄子,牛车便停住在离人一尺远的地方。 苏大虎见车前的人半天没动静,正要下车去瞧,月色身影忽地又跌跌撞撞站起来,勉强撑住身子朝苏家兄妹抱歉拱手,“今儿个……真是对不住,对不住了啊。” 苏婳眉头微挑,这少年郎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一袭月色夹纱长袍穿在身上,更是显得温润如玉,若非听声音,她只怕以为是哪里来的小姐姐。 而且,这男人瞧着似有几分眼熟。 就在她兀自打量时,听得身旁的苏大虎惊呼出声。 “大妹夫这是怎地了?” 苏婳和男人不约而同怔愣。 男人揉了揉眼睛,眼皮张张合合望着苏家兄妹老半天,才终是清醒几分。 “原来是大哥来了啊,还有这位……”男人双唇带笑,话到一半,又是咕噜一个酒嗝打出,“这位,是婳儿妹妹吧,若不认真瞧,姐夫竟认不出了,来,快回家去,穗儿前些日正念叨你们哩……” 他话未说完,整个人却是直接倒在牛车前头。 老黄牛避之不及,直接被男人一口亲在黑漆漆的牛蹄上。 旋即,打起震天的呼噜声。 苏婳嘴角狠狠一抽,她着实没料到,这弱不禁风的男子竟是苏穗的相公,王纯甫。 苏大虎眉头狠狠皱起,望一眼转个弯便会到的王家,不由幽幽叹口气跳下马车,“婳儿,来帮大哥搭把手,先将他弄牛车上罢。” “好!”苏婳起身下车,走到王纯甫跟前,拎起他的领子,直接往牛车上一丢。 车上有苏白氏垫的薄棉絮,倒是不担心人会被磕着碰着。 不过,那轻轻巧巧,仿佛拎着一只老鼠的模样,还是让苏大虎忍不住咂舌,他们老苏家三兄弟全加起来,只怕都没小妹一个人力气大! 兄妹俩拉着牛车,停在王家门口。 “咚咚咚——” 苏大虎抬手,敲响院门。 没一会儿,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院门便被人从里头打开来。 随即,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走出,见到苏家兄妹二人,怔愣一瞬后,旋即笑开来。 “大虎和婳儿来了,快,快进屋里坐。” “王叔好,家里昨日打着头野猪,母亲让我送些来,顺便看看穗儿。”苏大虎含笑同王父打招呼,抬手指了指牛车上的人,“这不,刚到巷子口,便碰到纯甫不省人事地醉倒在地上。” “什么?”王父大惊,连忙跑过去。 见儿子真醉得昏昏沉沉,不着痕迹往他手腕掐了一下。 可王纯甫像是死猪一般。 只嘟囔一句,“疼,别吵。” 转而,又翻了个身睡过去。 “这孩子真是!”王父讪笑一声,抻着两只手,欲捞起儿子往院里走,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就是家里铺子最近生意不大好么?竟学人家去喝酒,还喝得人事不省,真是让大虎笑话了!” “店里生意不好么?”苏大虎扶着王纯甫手臂。 原先紧皱的眉头瞬时松了不少。 “可不是!”王父低叹一声,扶着王纯甫往里走,“一个麻雀小的杂货铺,每日本就赚不着几个银钱,如今生意一日比一日艰难,也难怪纯甫心中着急哪。” 苏婳背起牛车上的大背篓,跟在二人身后。 王家小院虽然不大,内里却是五脏俱全,院门正对着堂屋,堂屋两侧各有一间厢房,西厢房边上,便是一厨房、一杂房、一茅房。 前院约莫三分地大小,稀稀拉拉种着一点葱姜蒜。 比起老苏家以前的菜地,可谓是不遑多让。 待将王纯甫安顿好,苏大虎含笑将背篓里的物什拿出来,“这是家里打的野猪肉,王叔和王婶喜吃肥,穗儿和纯甫喜吃瘦,母亲便让我拿了一条肥瘦相间的来,还有这口味嗦螺,是家里小妹想出来的新吃食,另外,这蕨菜干,是家里几个小娃娃在后山采的,如今三月,正是吃蕨菜的好季节。” 王父脸上笑意更甚,“哎哟,亲家可真是客气,有什么好东西还惦记着我们两个老家伙。” 待闻着嗦螺的香味,眸中不由划过一丝疑惑。 老苏家这个小闺女向来是个痴傻儿,今日一瞧,那一双水灵灵额眸子哪里有半分傻气? 而且,这劳什子的口味嗦螺,闻着便知味道不差。 若真是个傻女,哪里能做得出这般吃食来? 苏大虎见王家屋子里皆不见苏穗身影,不由出声问道:“王叔,穗儿如今可还是在铺子里?若是抽不开身,咱们兄妹去瞧瞧她?” “穗儿如今不在铺子。”王父摇摇头制止,“她今日早晨同老婆子去城郊寺里了,可能得下晌才能回来。” “去寺庙?”苏大虎有些纳闷。 如今不年不节的,去的劳什子寺庙? 王父重重叹口气,脸上皱纹四起,“大虎你也知道,我们老王家到纯甫这一辈,就他一根独苗苗,可如今,穗儿嫁进来已经三年,可这肚子还是一点儿响动也没有。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两个老家伙心里急得慌呐,这不,趁着天气好,让穗儿去拜拜也好。” 苏婳听得连连皱眉。 这老王话里话外不就是说苏穗不孕么? 可生娃娃向来是两个人的事情,他老王家没后,不应该让王纯甫陪着苏穗一起去么? *** 上河村。 孟芸儿正守在村口的歪脖子老槐树下。 因着昨日赵氏油盐不进,她连嗦螺方子的皮都没摸着一点,回家后自是又被孟母阴阳怪气说了许久。 今日特意赶了个早在这路上等钱月娘。 少女摸了摸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脸上一片势在必得。 她儿时与苏婳相识,又当了她这么些年的闺中密友,自然不是白当的。 对于老苏家一家人的性子,她早已摸得一清二楚,若说老苏家小心思最多的,非钱月娘莫属,只要放一点银子在钱月娘面前,那便像是将鱼放到偷腥的猫前面。 完全不用担心猫儿不上当。 孟芸儿兀自坐在树根上盘算着,待拿到这嗦螺方子后的事情,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哒哒的马蹄声。 一回头,便见一匹雪白色的大马正奔驰而来。 马儿通身雪白,四蹄高大,脖颈上鬃毛浮动,似一匹柔软亮丽的缎子。 白马身后拉着的车厢更是精美,四面皆以天青色丝绸包裹,玄色车窗上刻着繁复的花纹。 孟芸儿眼神蹭亮,上河村何时有这样好的马车了? 这辆马车,比起自家的那辆青色小马车而言,这分明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便是这拉马车的白色大马,只怕都可以买好几匹她家的马儿了罢? 一缕山风忽地吹过,吹动车帘。 露出一张翩然俊雅的面容。 少年约莫十二三岁模样,一袭天蓝色夹纱直裰,满头青丝以一根同色玉簪竖起,面皮白净,五官立体,一双眸子更是如山中清泉,明亮而澄澈。 活脱脱一个富贵人家的少年郎! 孟芸儿面色微红,唰地一下站起身。 脚下飞快地朝山路中央行了两步。 第44章 竟全是送给苏婳的? “吁——” 马上的小厮见山路中间冷不丁跳出个人来,吓得连忙扯住手中的缰绳。 白马吃痛,蹄子一阵踢踏,将将停在少女面前。 许是受了惊,马儿嘴角猛地一咧,一道通天响鼻打出,随即喷出一道白色气体。 悉数喷在孟芸儿脸上。 “啊……好臭!”孟芸儿惊得花容失色,慌忙躲避时,脚下一扭,整个人倒在山路上。 “这……”小厮一愣。 不过是一点儿马汽儿而已,这人咋就这么倒地上了? “前面发生何事了?”覃玉成抬手掀开车帘,望着路上的绿色身影有些莫名。 不待小厮回话。 孟芸儿便捂着脚踝低低地叫唤起来,“啊,好疼,我的腿好疼呀。” 覃玉成眉心微凛,看一眼车辕上的小厮。 后者连连摆手,“少爷,这女子突然出现在路中间,小的绝对没撞着她,是小白喷了口汽,她就直接倒地上了。” 孟芸儿闻声,十分体贴地开口,“公子无须担心,是小女子自己摔着的,与公子无关。” 她水眸微转,声音更是温柔,“不知公子这是来咱们上河村找谁?” 覃玉成眼神微亮,“敢问姑娘,苏家苏婳姑娘家在哪儿?” 前几日,苏婳在周家药房前救了自己,他没来得及感谢,回清远县后,他娘身子一直不见好。 这一耽搁,便到了现在。 而且,上次走得匆忙,连苏婳的姓名住址都忘了问,要不是去周家药房问周老大夫,他只怕都来不了这上河村。 “苏婳?!”孟芸儿嘴角笑意微滞,“不知公子找苏婳何事?” “你知道她家在哪?”覃玉成跳下马车,负手于背,“前些日苏姑娘救我,我没来得及谢她,这次正是专门来感谢的。” “苏婳救你?”孟芸儿猛然抬头,满脸不敢置信。 恰逢马车帘子随着少年动作被掀开一半,孟芸儿一眼便瞧到车厢里摆得满满当当的物什,一件件全是精致的礼盒包装,最外面还有几匹漂亮的锦缎,只一眼便知其价值不菲。 这些东西竟然全是送给苏婳的? 这怎么可能? 苏婳那个又胖又丑的傻子,怎么可能会救人? 而且,救的还是个这么富贵的公子! 前儿个是嗦螺,昨日是野猪,今日又是贵公子。 苏婳那个蠢货怎么偏偏这么好运! 孟芸儿死死咬着嘴唇,只觉得自己像是猛然被人推进醋缸里一样,从头到脚都在汩汩冒着酸汽儿。 “怎么?”覃玉成面色微凛。 这女子怕不是有什么毛病不成,他说话说得很清楚了。 她还听不懂。 莫非脑袋里半袋全是水不成? 孟芸儿嘴角轻扯,满月脸上重新挂上一抹温温柔柔的笑,“芸儿和婳儿妹妹自小是闺中密友,不如让芸儿带公子去找婳儿?” “行!”覃玉成大手一挥。 听闻她是苏婳的闺中密友,态度更是亲近几分。 “家里马儿不懂事冲撞了姑娘,姑娘可还能走,腿没事吧?” 孟芸儿摇摇头,小脸一片煞白,轻咬唇瓣,“脚踝处痛得很,只怕是扭着了。” “阿财,你来扶姑娘。”覃玉成扬声,转身上了马车。 孟芸儿抬起的手微微一僵。 却是只得点点头。 “姑娘,小心些。”阿财卷起袖子,隔着袖子扶住孟芸儿往车上走,心中一片坎坷。 这要是冷不丁又摔一跤,只怕自家公子都要走不了了。 “多谢小哥。”孟芸儿心头一片熨帖,嘴角微微翘起,她孟家虽是上河村最富裕的人家,爹爹更是被人称为小员外,可自家从未有一个仆人,更没人这般伺候她。 只是,当发现阿财扶着她坐在车辕上,而非车厢里时。 她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 “姑娘,敢问苏家如何走?”阿财见孟芸儿半天没吭声,不由有些纳闷。 孟芸儿默了默,抬手指着前头,“一直往前头走便是,山路不好走,小哥慢点赶车,莫要颠簸了公子。” 可不待她话落,车厢便传出覃玉成的声音。 “阿财,赶快点无事。” “是。”阿财低低地应了。 一拉缰绳,小白扬着蹄子跑了起来。 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小路上格外明显,惹得正在田间耕作的人纷纷瞧了过来。 “刺啦——”马蹄忽地踩着一块石头。 整个马车都被颠簸起来。 孟芸儿眼珠微转,身子往后一滚。 直接滚进了车厢里,一抬头,正好撞见那张翩然俊雅的面容,离得近了,才发现,天蓝色夹纱直裰上,不知是熏了什么香,清冽淡雅的味道更是令人沉醉。 惹得孟芸儿俏脸一红。 径直红到脖子根。 少女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冯子材的面容。 可冯子材同眼前的贵公子相比,两人分明是天渊之别,眼前的贵公子可谓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倘若,她能和这位公子在一起,日后,她又何须为一个小小的嗦螺方子再如此劳心劳力! 第45章 鸡飞蛋打一场空 山风吹得车窗帘掀起,田间的上河村人正好瞧着半靠在少年郎身上的孟芸儿,瞬时一片哗然。 “我滴个天娘啊,这,这……这车里头的姑娘是孟家的芸丫头?” “芸丫头不是和冯子材好了么,咋又和个这么俊俏的儿郎搞一起了,而且光天化日的,孤男寡女在车里就恁黏糊,也不知道害臊!” “芸丫头和冯子材又没定亲,谁知道最后能不能成一对哩,啧啧啧,这马车箱子外竟是用绸缎裹着,还有拉马车的大白马,瞧着竟比孟家的那匹枣红马还威风,难怪芸丫头喜欢哩。” “这车厢里的贵人怕是来头不小,咱赶紧瞧瞧去,孟家什么时候不声不响搭上这么一个贵人……” 说罢,一个个也不急着插秧了,直接从田里抽出身子,跟在马车后头跑。 孟芸儿余光瞥见少年的眉心微皱起,连忙柔声道歉。 “公子勿怪,都怪芸儿没坐稳,芸儿这就出去,不打扰公子……啊……” 可刚一站起,脚下不知怎地却是一软。 整个人又华丽丽往后躺去。 覃玉成眼疾手快避开,直接一个支棱,蹦到另一边车窗旁坐下,还不忘掀起车窗避嫌。 “姑娘既然脚踝受伤,便不必再多动,待到苏家再说罢。” 说来也是奇怪,虽然苏姑娘长得魁梧了些,可行为处事极为冷静,人也聪慧。 这位闺中密友,却是像没发育完全一般。 连走路都走不稳。 当真是怪事! 孟芸儿因着用力过猛,突地没了承重物,整个人直接被摔躺在地上。 马车车厢垫着柔软的皮毛,自是没有摔疼。 可孟芸儿心中没来由得一阵委屈。 她自问比苏婳长得好看千万倍,为何这位公子却一个正眼都不肯看她? 因着马儿踩着石头的事情,外头的阿财赶车速度随即放缓些许,车厢顶部玉饰叮咚作响的声音更是大了几分,将孟芸儿的心思渐渐抽回。 她手掌撑着皮毛,顺势爬了起来。 水眸透过窗柩,望一眼马车后跟着的村民。 旋即,轻咬唇瓣,“公子,芸儿家里和婳儿妹妹家中正好顺路,待会可否先送芸儿回一趟家,毕竟芸儿脚伤着,芸儿得和爹娘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可以。”覃玉成点点头。 又从袖口掏出一个银锭子。 “姑娘腿伤,说来也因我家马儿惊吓所致,这银子给姑娘请大夫罢。” 孟芸儿抬眸,见他一出手便是五两银,更是确定这少年郎定是身份斐然。 她不由摇摇头,将银子推回去,“公子是婳儿妹妹的朋友,便是芸儿的朋友,朋友之间何须谈什么银钱!这么久,还不知公子贵姓呢?” 话说到这份上,覃玉成只得将银子收起。 “我姓覃。” “覃?”孟芸儿喃喃出声。 这‘覃’姓,倒是稀有得很,而且,她似乎在哪里曾经听过这个姓氏。 不待她想清楚,马车已然驶近孟家大宅院外。 孟芸儿唤阿财停下马车。 待快走出车厢时,又笑盈盈地朝覃玉成邀请道:“覃公子,不如到寒舍喝口茶,歇歇脚再走?婳儿妹妹今日驾着牛车出去,只怕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苏姑娘今日不在?”覃玉成皱眉。 他特意来找苏婳的,若是这一次错过,待下次出来不知得到什么时候。 孟芸儿见状,声音更是轻柔,“覃公子,不如去芸儿家中,咱们先喝茶,芸儿同你讲些婳儿儿时的趣事如何?婳儿早上去的,兴许待晌午时分便会回了。” 她今日特意起了一个大早,自是知道苏婳天刚亮就和苏大虎驾着牛车出去。 车上还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篓,最上头依稀可以瞧着一些黑黢黢的野猪肉。 而老苏家的嗦螺生意向来是在下晌。 只怕这两人是去清水县给老苏家大闺女送东西了。 正好,待苏婳回来,她和这位覃公子关系也已经增进不少。 “死丫头,一大早上跑哪儿去了,家里那么多衣服都不知道洗,难不成还等着老娘伺候你不成?!” 孟母听着哒哒哒的马蹄声出来。 瞧着孟芸儿站在车辕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直接将孟芸儿骂得双眸含泪,眼眶通红。 她咬唇看一眼覃玉成,趁着孟母再次发作之前,踉踉跄跄跳下马车,“娘,这位是覃公子!女儿脚扭到了,是覃公子送女儿回来的!” 孟母顺着孟芸儿所指的方向望去,望见覃玉成的面容,终是注意到眼前这马车并非自家的马车。 而车上的人亦不是一般人! “哎哟,覃公子来了,快,快里边请!”孟母心头一喜,半拽半拉将覃玉成拉下马车,往孟家宅院走,“覃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上河村,今儿个晌午饭可一定得留在孟家吃,我待会就给覃公子杀鸡吃,覃公子是喜欢吃红烧的,还是清炖的……” 孟芸儿唇角微勾,她这娘嘴巴虽然毒,多少还是有点用处。 待上河村人赶到孟家宅子时,正好瞧着孟母熟稔地拉着少年郎进院子。 一个个瞬时惊得目瞪口呆。 “这孟家如今真是发达了,竟能结实到这样恍若仙人的小公子!” “是呀,先前以为老苏家小闺女运气好,如今看来,还是这芸丫头有本事呐,这样富贵的人家,便是拔一根毫毛都比咱们腰粗,老苏家卖一辈子嗦螺只怕都赚不来!” “孟永富先前只是个小员外,可如今,有这贵人的帮衬,他的面铺怕是又得更上一层楼,以后,便是正儿八经的员外郎哩!” “就是可惜冯子材啰,一门心思为芸丫头,最后可谓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阿财牵着小白往外挪了挪,一人一马同时怔愣得很。 这些人嘴里说的难道是他家小公子么? 可他咋一个字都听不懂? 第46章 暴殄天物 晌午时分,苏家兄妹赶着牛车回到上河村的时候,忽地觉着一路上村民看他们的目光邪乎得很。 便是苏婳用宽大的芋头叶遮住脸,亦是感受得分明。 她向来不是个纠结的人,脸上叶片一掀开,径直唤了个妇人打听,“周大婶,这是怎地了,咱们上河村是发生啥了,咋一个个全跟中了邪一样?” “嗐,中啥邪!”周大婶插好手上的秧苗,擦了擦手,朝前面的大宅子呶呶嘴,“孟芸儿今日带了一位贵公子回来,孟老婆子正杀鸡招待哩,以后孟家只怕是发达啰。” 妇人说罢,想起昨日苏婳送的猪肉,声音瞬时低了几分。 “婳丫头,以后见着孟芸儿,甭跟她对着来,今日来的贵人,一看便不是好惹的主儿。” “贵人?”苏婳眉头微挑。 她倒是不想和孟芸儿对着来,可孟芸儿那性子,摆明没憋着好屁。 又岂是能躲得了的? “是啊,那少年郎瞧着年纪不大,顶多十二三岁,可一身的气派吓人哩!单是衣裳料子便是咱们从未见过的上等料,腰上足足缀着两块沉甸甸的玉佩,还有那头发都是用玉簪簪起。”周大婶双眼放光,指着不远处的白马。 “那皮光水滑的大白马,便是给贵公子拉马车的!光是这一匹马,我们干一辈子只怕都买不到啊……” 苏婳闻声瞅去,瞧着雪色的白马,嘴角狠狠一抽。 常言道,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 不过,管他是王子还是唐僧。 要是敢伙同孟芸儿一起来搞事情。 她就一人来上一拳,先好好送个见面礼。 “那啥,婳丫头,时候不早了,我先去插秧哩。”周大婶见苏婳脸上笑意愈来愈深,却是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连忙往里走几步,开始兀自埋头干活。 “婳儿无需担心,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在大禹朝一样要讲律法。”苏大虎望一眼白马,便继续赶着牛车往村尾走,“只要咱们老苏家没犯事,孟芸儿也拿我们无可奈何。” 苏婳勾唇一笑,“有哥哥们在,我一点儿也不担心。” 兄妹俩经过孟家宅院前时,宅子前还围着不少人,一个个正磕着瓜子侃大山。 苏婳摸着瘪瘪的肚皮,开始畅想中午吃点啥。 昨儿个晚上,她因着喝了半杯梨花白,没吃几口饭菜就晕了个彻底,早上虽然吃了一大半碗拌面,可面条最是容易消化,如今,跑一趟清水县回来,整个人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可就在苏家兄妹的牛车驶过孟家宅子时。 院门‘吧嗒’一声打开来。 旋即,一道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苏姑娘?苏姑娘?!”覃玉成望见牛车上的背影,眼神猛然一亮。 拔腿便朝牛车跑去。 天知道,他在孟家待的这一炷香功夫里,有多煎熬。 去之前,那姑娘说是要讲苏婳儿时的趣事,可一进去,母女二人就像是唱大戏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话里话外全是问他家情况的。 “覃公子,覃公子你慢点,我娘在灶上给你炖的鸡还没好呢……”孟芸儿提起裙摆追出来,瞧着覃玉成追去的方向,眸光忽地一暗。 苏婳,又是苏婳! 她为什么总是这么阴魂不散?! 围着孟家宅子外的人,见着这情形,嘴中瓜子皮都忘了吐,一个个满是讶异。 “这是咋回事?不是说,这贵公子是孟家的贵客吗?怎么反追着老苏家的小丫头去了?” “对呀,瞧那小公子的模样,和老苏家小丫头熟悉得很啊。” “可不是,小公子双眼都在放光哩,一看就是欢喜得很,咱家养的狗儿每次见着骨头就是这小模样……” 村民们一句句的话,像是一颗颗冰粒子一般,悉数砸在孟芸儿脸上。 直接将她砸得,透心地疼。 可拦在牛车前的覃玉成却是眉头一皱,满脸纳闷,“你是谁?你不是苏婳!” “苏婳?”苏婳唇角翘起,望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忽地起了几分逗弄心思,“不知公子找苏婳姑娘有什么事?我住的离她家近,可代你转告。” “我今日来,是……”覃玉成话到一半。 突觉不对。 “苏姑娘?” 少年盯着苏婳的脸,仔仔细细瞧了半晌,终是确定,眼前的人正是他要找的苏婳。 可为何,不过是几天的功夫,一个人的变化竟能这般大。 那日在周家药房前,她分明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熊瞎子。 如今,再一瞧,她俨然白了很多,也瘦了很多。 若非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未变,他只怕真瞧不出她来。 “婳儿妹妹,你回来了?”孟芸儿踱步过来,亲亲热热站在覃玉成身旁,俏脸上一片娇羞,“我在路上碰着覃公子,便带覃公子到家里坐了坐,婳儿妹妹不会生气吧?” 苏婳似笑非笑望一眼二人,“我生的哪门子气?少女怀春,少年慕艾,这不是很平常的事么?” “婳儿妹妹……”孟芸儿脸上羞红。 “苏姑娘!”覃玉成眉头却是能夹死蚊子,“苏姑娘误会了,我的马儿在村口冲撞到这位……姑娘,她说是你自小的闺中密友,带我寻你,此外,我可是从未见过她啊。” “小女子姓孟。”孟芸儿贝齿咬着下唇,声音更是低若蚊蝇,“闺名芸儿,覃公子称我芸儿便是。” 少女说罢,不由哀怨望覃玉成一眼。 一路上,她介绍过这么多次。 可他到现在竟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 虽然孟芸儿的声音极低,可竖着耳朵吃瓜的村民们却是依旧听了个瓷实,一个个望向孟芸儿的神情无语到极点。 “卧了个槽,原来这贵公子自始至终都是找苏家小丫头的!跟孟芸儿一文钱关系都没有啊!” “啧啧啧,瞧孟芸儿那热乎样,咱还以为她孟家发达了,原来又是打着撬婳丫头墙角的主意!” “亏孟老婆子还嚷着杀鸡待客,根本就不是她家的客,她待个屁客啊。” “这孟家的人,一个个脸皮比婳丫头昨日打得老母猪还厚……” 孟芸儿正兀自怨怼,忽地听到村民们愈来愈大的议论声,一张俏脸顿时臊得通红。 她恨恨瞪一眼村民,又咬唇看向苏婳,勉强挂上三分笑,“婳儿妹妹,既然你回来了,我同你一块去村尾,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招呼的,覃公子难得来一趟,咱们可不能慢待人家。” 说罢,便拎起裙摆,尖着身子往牛车上爬。 第47章 阁下是苏姑娘的几哥? “呵——”苏婳轻笑一声。 抬手拦住孟芸儿,“孟姑娘去我家帮忙?我可不敢当,免得到时候看上什么,又一个劲地想往自家扒拉,那我岂不是成砍脑阔的冤大头了么?” 孟芸儿笑意微微僵住,水眸瞬时一片红,“婳儿妹妹何须如此刻薄?不过是一点小误会,为什么你一直抓着不放,难道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都是假的么?” 说罢,又凄楚看覃玉成一眼。 那模样,活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覃玉成嘴角顿时一抽,一张嘴闭得比死鸭子还紧。 苏婳的嘴他是见识过的,什么话都敢说,他可不想撞上去。 而且,这情形,咋看都不像一对闺中密友,反倒像是话本里的孽缘。 “别天天张口闭口这么多年的情谊了,也不嫌恶心得慌!”苏婳揉着开始咕咕叫的肚皮,不愿再和她浪费时间,直接朝苏大虎笑道:“大哥,咱快走,回去吃晌午饭啰!” “吃晌午饭?”覃玉成眸子一亮。 为赶到上河村,他今日天没亮就起了,早食就随便吃的几口,如今,早已经饿得前胸贴肚皮。 然而,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苏家兄妹的牛车已经哒哒跑了起来。 覃玉成再顾不得多想,快跑两步,抓住牛车尾部,一个咕噜便翻了上去。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直把苏婳看得啧啧称奇。 谁能想到,当初气若游丝的小少年如今活蹦乱跳起来,倒像个泼皮猴儿! “苏大哥,苏姑娘,今儿个中午,玉成叨扰了!”覃玉成完全不拘谨,含笑朝苏家兄妹拱手,便自顾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苏大虎全程懵逼,只得愣愣点头。 反正也就多双筷子的事,随他去罢! 覃玉成见状,旋即朝河边放马的人扬声喝道:“阿财,先别遛小白了,赶紧将马车赶上来!咱们今儿个中午去苏姑娘家里蹭饭!” 话音未落,河岸边一人一马立马甩蹄子跟了上来! 苏婳瞄一眼奔驰的大白马,再瞟一眼身旁一直在笑的少年郎,暗自摇摇头。 这么漂亮的一匹马,竟被取这么一个名字。 当真是暴殄天物! 一直乐滋滋吃瓜的村民们亦是瓜子皮一吐,一窝蜂跟在两车后头跑。 孟芸儿气得头发丝根根竖起,狠狠一跺脚,终是跟在人群后头一道往村尾跑去。 她今日不过是跟覃公子不熟,所以覃公子的态度才会这般冷淡,待多见几面,待得久了,他自然会知道,她孟芸儿比苏婳那头肥猪好千万倍! 村尾小院儿。 苏白氏正在灶屋里炒菜,听着院外的牛蹄声响起,直接拎起锅铲冲出去。 自打婳儿出生以来的十三年,从未有一次离她这般远。 以前,婳儿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镇上,而且还是她手牵手牵着去的,如今,婳儿聪明了,想去远的地方看一看,她自是舍不得阻拦,可早上分开后,她这颗心便一直悬在空中。 “婳儿!” 妇人跑到院子前,脚步不由一顿。 不过是去一趟清远县,咋整个村子的人全跟过来了。 莫非,婳儿又带回来一头大野猪不成? “娘,我回来了!”苏婳见她出来,一个翻身便跳下牛车。 “晚辈覃玉成,见过苏婶婶。”覃玉成跟在苏婳身后,十分热络地冲苏白氏行了个晚辈礼,“难怪苏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原来是随了婶子,要不是听苏姑娘叫婶子娘,我还以为您是苏姑娘的阿姐呢!” 温润如玉的声音,直接让苏白氏愣在原地。 原来,婳儿带回来的不是一头野猪! 而是一个俊俏雅正的小公子啊。 尤其是这张小嘴,简直跟抹了蜜一样。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被夸年轻漂亮的,苏白氏自是也不例外。 “快,覃公子里边请!”苏白氏满脸带笑,将人迎进去,“还没吃晌午饭吧?婶子刚好在炒菜,覃公子喜欢吃什么,跟婶子说,婶子再去添两个菜!” 覃玉成连忙摆手,“苏姑娘救我一命,这是天大的恩情,婶子直接叫我玉成便是!” 说罢,又转头扬声道:“阿财,快将马车上的谢礼拿进来!” “救命?”苏白氏低声喃喃。 忽地想起,当日苏二虎从苍梧镇回来后说的事。 原来,当日婳儿救得竟是这么一位小公子。 “是啊。”覃玉成笑看苏婳一眼,扶着苏白氏往院里走,“若是没有苏姑娘,今日,玉成怕是冯头都要长草了,家母特意叮嘱带来一点谢礼,还望婶子和苏姑娘莫要嫌弃。” 苏婳看得眼角直抽抽,见过自来熟的,真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主儿。 而且,一株草从出生到能令人瞧见,起码得一个月时长。 如今,不过一个礼拜过去。 也不知道他坟头能长什么样的草出来? 跟过来的村民瞧着阿财从马车上搬下来的一匹匹布料、一包包点心,一个个礼盒,直接惊得愣在原地。 “这布料是不是就是贵人家穿的锦缎啊,瞧着可真好看,定值不老少银子吧!” “那点心咋恁香哩,我隔着纸包都闻着香味了,那是不是就是什么楼的,说是一口一块银子的那种!” “哎哟,那礼盒里也不知道包得啥,光是这盒子就美着哩……” 孟芸儿更是看得双眼放光,她长这么大,还从未穿过锦缎。 这样好的料子,若是能用来给自己做几件衣裳穿上,她又何愁覃公子再记不住自己的名字! 可是,这匹匹的锦缎,竟全是给苏婳的。 一头肥猪而已,穿这样的料子,完全都是浪费! 苏家院子里。 覃玉成一口一个二哥,一口一个三哥叫着,好不亲热。 待瞧见角落里兀自埋头劈柴的萧锦寒时,忽地一愣,“不知,阁下是苏姑娘的几哥?” 第48章 吃的全是草 “你说呢?”萧锦寒眉眼微抬,淡淡瞥一眼覃玉成后,便又埋头劈柴。 明明是不轻不重的几个字,就像是数颗尖石砸在心尖一般,直接让覃玉成不自主地一阵冷颤。 没想到,在偏远的上河村里,竟会有人长得这般好? 而且,一身气势,竟比他爹爹还吓人! 尤其是那深邃眼窝下藏着的一双眸子,浑似一对锋利的尖刀,感觉能直接捅人心窝里去。 正要去灶屋转悠的苏婳,见气氛有些不对,脚步顿时一转,笑着介绍,“覃公子,这位是萧锦寒萧公子,是我们隔壁邻居,亦是我们的好朋友。” 萧锦寒虽是说用野猪肉抵几顿饭,可他每次来,都会将劈柴的活包了。 拦都拦不住。 几乎是苏婳话落的瞬间,覃玉成便觉身上那股如芒刺背的感觉一扫而光。 他不由抬眸,悄咪咪瞥一眼萧锦寒。 却是见男人正埋头干着活儿,那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恍若方才的神情只是他看花了眼。 不待他想清楚,大郎二郎春花几个已经蹬蹬蹬跑出来,手上还端着一碟碟热气腾腾的菜。 “覃公子、萧叔叔、爹、二叔、三叔,吃饭啦!” 浓郁霸道的菜香味,直接让覃玉成狠狠咽了口口水。 待坐到饭桌上时,一双眸子更是暗自瞪得愣圆。 木桌上摆着的一溜儿菜竟全是他没见过的。 尤其是中间那一盆红彤彤的东西,不过半个拇指大小,外头似乎是一层什么东西的壳,不知放的什么香料,香得他腹中更是饿得慌。 因着家里一下多了两个外男,老苏家几个女子为避嫌,便单独在堂屋又开了一桌。 男子这桌上,苏大虎自是担任起招待一责,见覃玉成望向口味嗦螺,不由笑着介绍,“覃公子,这些菜都是家中小妹想出来的,中间这一道便是口味嗦螺,用的是河水里的石螺炒制而成。” 说罢,又挑起一个嗦螺放在嘴边示范。 覃玉成瞧着嗦出来的嫩白螺肉,心头更是意动。 “公子,小的来帮您。”阿财坐在一旁,欲伸手去拿嗦螺。 却是直接被覃玉成制止,径直挑起一个嗦螺,“出门在外,不必分得那般清楚,你自己吃便是。” 旋即,学着苏大虎方才的样子,低下头,对着嗦螺尾轻吸一口,然后再换到螺口。 当螺肉滑入嘴中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爆辣在口腔弥漫。 “唔,这嗦螺好辣,好好吃!” 覃玉成一连吃了十个嗦螺,整个嘴肿得得像是抹了胭脂一般,红辣辣一片。 “不能吃辣就少吃点。”萧锦寒淡淡瞥一眼正拼命喝茶的人,手中挑嗦螺的动作不停,他手旁早已落了一堆的空壳,比起覃玉成的只多不少。 “谁说我不能吃了!”覃玉成不甘示弱,又是一筷子嗦螺。 待发现嗦螺盘已空,才转战其他的菜。 苏大虎见他筷子微顿,继续笑道:“覃公子,你眼前这一盘是猪下水,有葱爆猪肝、红烧猪心、爆炒肥肠、凉拌猪头肉、辣炒猪腰、猪脑炖蛋、麻辣猪肺,若是覃公子吃不惯,可以尝尝旁边的红烧兔子,蒸腊鱼,煎鸡蛋。” 昨日,钱氏留在钱家村没回,昨晚用猪下水做的菜在出锅时都特意一样留了一些下来。 今日,男女两桌上各放上一盘也是足够的。 不过,覃玉成一看就是出身富贵,免得他吃不惯,苏白氏又特意弄了几个家常的菜。 谁知,不待苏大虎话落,覃玉成直接朝肥肠伸出了筷子。 这一吃,便是不可收拾。 每吃一道下水,便像是打开了一道新世界大门一样。 这是以前在覃家从未吃过的美味。 一旁的女桌上,钱氏一碗饭堆得冒尖,嫁进老苏家这么多年,能吃晌午饭还不限量可就只这一次。 她手中筷子不停,直往猪肝碗里嗦去,俨然忘记昨儿个才说这猪杂狗都不吃的话,一边扒饭一边频频朝覃玉成瞧去。 又往苏婳身旁靠近几分,低声问道:“这位覃公子可真是一个妙人儿,不仅人长得俊俏,家世亦是不错,婳儿可知他娶亲没?” “什么?”苏婳筷子微顿,一时没摸准她的意思。 钱氏挤眉弄眼笑,“春花眼看着一天一天大,再过几年便可以嫁人了,若是这覃公子没娶亲,那咱们可以将他和我家春花凑一凑啊。” “春花和覃玉成?”苏婳嘴中的猪肚鸡汤没来得及咽下,差点一口喷钱氏脸上。 她定定神,瞥一眼钱氏,“二嫂,你是不是昨晚在钱家村没睡好?” 这覃玉成起码十二三了,春花今年刚三岁,钱氏居然想将这两人凑一起。 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是后娘。 钱氏不以为意,“二嫂睡得好着哩,女儿家迟早要嫁人,这婚事当娘的自是要提早考虑……” 春花扒饭的动作一顿,怯怯望一眼钱氏。 “娘,什么是嫁人?” “钱月娘!不想吃饭就给老娘滚出去!”苏白氏低斥出声,狠狠瞪一眼钱氏。 真不知道,老苏家咋娶了个这样的搅屎棍回来。 昨日同样是送十斤野猪肉回娘家,赵氏怕家里生意忙不赢着急忙慌赶了回来,而且还带回来两篮子的菜,而钱氏呢,宿在娘家也没捎人带个信,今日日上三竿才空着一双手回来。 这也就算了,毕竟,她送亲家野猪肉也没想着要回礼。 可人家一回来,话里话外还嫌送的十斤野猪肉少了。 现在,春花都还没大,就打上她的主意。 竟口口声声嚷着让春花嫁覃玉成。 她钱月娘打的算盘只怕伏虎山里的老虎都知道。 “娘,您多吃点兔肉。”苏婳见苏白氏气得胸膛起伏,连忙笑着给她夹菜,“还有这肥肠,猪肚、全都香着哩,您今儿个辛苦了,得多吃点补补!” 瞧着闺女的笑脸,苏白氏心头的气瞬时消掉不少,“嗳,都听婳儿的!” 钱氏撇撇嘴,不知道苏白氏有什么生气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要是春花能嫁给覃家公子,她苏白氏就是贵人的奶奶。 以后,自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里还需要天天那么辛苦地卖嗦螺。 隔壁桌上,覃玉成吃了个肚满肠肥,要不是腰带实在没法继续松下去,他真想将桌上剩下的菜全给包圆了! 比起老苏家的伙食来,他突然觉得,这十二年来,吃得全是草! 待他回去,定要好好问问厨房里的人,是不是将覃家每月的伙食银子给吞了。 少年放下筷子,望一眼中间率先空下去的嗦螺盆,冲身旁的男人含笑道:“大哥,这嗦螺味道甚好,不知道可有意向将这嗦螺拿出去做个营生?” 第49章 空间异样 苏大虎一愣,转而笑出声,“覃公子好眼力,自打婳儿做出这口味嗦螺,当日便在苍梧镇镇口摆摊,如今每日晌午时分便会去镇口,倒也能挣几个银钱。” “苏姑娘果然大才!”覃玉成闻声,看向苏婳的目光中更是多了几分敬佩。 明明是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可人家不仅会岐黄之术、会厨艺、还会做生意。 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萧锦寒起身,好巧不巧挡在覃玉成身前,抬眸望了望窗外。 “大虎,天色不早了,今日是不是该去镇口了?” 不待苏大虎回话,苏白氏猛然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大虎、二虎、三虎,赶紧过来搬嗦螺,幸得锦寒小子提醒,不然,今日这嗦螺生意可得迟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是一阵旋风般进了灶屋。 身后,苏家三兄弟亦是连忙跟上。 幸好,在苏婳二人回来之前,苏白氏便将今日要卖的嗦螺全备好了,今日虽迟了些时辰,但也不至于坏事。 萧锦寒收拾碗筷往外走,路过覃玉成面前时,忽地顿住,脸上似带着几分讶异。 “你还不走么?” “本公子为何要走?”覃玉成冷哼一声,后背努力挺得笔直,转头笑看苏婳一眼,“我今日特意来看望我的救命恩人,还没好好说话,岂能就走!” 萧锦寒摇头轻啧一声,“覃公子莫非不知,苍梧镇到清远县一带,天黑时常有匪徒拦路?马上未时,若是再不走,到时候怕是没法回家啰。” “匪徒?本公子可不是吓大的!” 覃玉成盯着男人的眼神。 似乎想从他眼睛里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可那一双眸子含着一层浓雾,竟一眼瞧不到头。 “公子。”阿财拉了拉覃玉成的袖子,不由劝道:“咱们出发前,夫人吩咐过,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而且晚上老爷还要考校您的功课,若是见不到人,只怕又得发火!” 听到‘老爷’二字,覃玉成没来由地心头颤了颤。 他中午吃得很饱,短时间里都不想吃他老爹的竹笋炒肉了。 苏婳见状,起身到隔壁灶屋用小木盆打包了一盆嗦螺出来,另外,又将熏好的猪肠、猪肺、猪肝一样包了一小份。 递给覃玉成,“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方才见你吃嗦螺和这几样猪下水欢喜,你带些回去,这嗦螺只要放锅中热一热,至于猪肠猪肺猪肝这些,按寻常的做法炒,味道就很好。” 覃玉成捧着小盆盆,眼神忽地由灰转亮。 像是捧着什么大宝贝一般。 “苏姑娘,待下次我有时间,再来找你玩可好?” 苏婳笑着点点头,“行!前头有条河,下次来可以带你去钓鱼摸螺狮。” 上河村依山傍水,后头的伏虎山家里暂时不让她去,但前头的小河应该是无所谓的。 男人嘛,不管是小男人,还是老男人,没几个不喜欢钓鱼的。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覃玉成满脸是笑,快走到院子口,忽地又转身道:“苏姑娘若是来清远县,记得来找我,我家住在城东青衣巷东头第一家。” 苏婳含笑点点头。 篱笆墙外,孟芸儿正猫在角落里竖起耳朵听。 可覃玉成声音越来越低,她只勉勉强强听到‘城东’二字。 院子里,苏家三兄弟已经备好牛车,正好和覃玉成一同出去。 刚一打开院门,外头磕着瓜子侃大山的村民们便一窝蜂围了上来。 “苏老婆子,你家晌午饭吃的啥?咋吃这么久功夫!” “对啊,那一股子的香味熏得我老婆子一个劲地打喷嚏,不会是鸡鸭鱼肉全上了吧?” “婳丫头,小公子带的都有些啥礼物啊,一盒盒的,瞧着就贵重得紧,让咱们进去瞧一瞧开开眼界?” “是啊,咱们活这么多年了,从没见过那么好的布匹,要是不摸上一摸,晚上睡觉怕是都睡不着呐……” 苏白氏是什么人,那可是筛子成精满身都是心眼子的人。 直接大手一挥,将围着的一众老婆子小媳妇拉到一旁。 “玉成小子要回清水县了,大家都先让让路。” 阿财拉着缰绳,正要动身,一个绿衣身影忽地冲了出来,径直冲到到车窗边,水眸中一片红。 “覃公子,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上河村,家里的鸡汤一直为公子备着呢。” 覃玉成见大脸盘子快凑到自己跟前,赶忙往后退一大步。 温润的眉目间一片疏离。 “姑娘不是说脚踝扭着了?怎还如此健步如飞?” “我,我的脚确实疼……”孟芸儿下意识捂住腿,可脸上一瞬间的慌乱还是让人瞧了个分明。 覃玉成嘴角冷冷勾起,径直扯下车窗边的帘子。 “阿财,走!” 话音一落,小白扬着蹄子跑起来。 徒留下一地尘烟。 苏白氏见状,眼疾手快关好院门,将门栓拴得死死。 开玩笑,玉成小子送她闺女的谢礼,要真让村子里那些老婆子摸上手,那还得了。 堂屋中央木桌上,此刻正摆放着覃玉成送来的一应谢礼,最打眼的便属那八匹布了,其中,四匹颜色各异的锦缎,四匹柔软的细棉布。 布匹旁边,便是八盒天香楼的糕点。 苏白氏曾听人提过,天香楼是清水县最好的酒楼,里面的糕点更是每日限量售卖,一般人想买还得提前三五日预定,像这么一盒起码得一两银。 钱氏瞪着一双丹凤眼看一会布,又看一会糕点。 只恨自己没能再多长一双眼睛。 最后,将视线落在一旁的红木盒子上,两只眼珠子都在闪着光,“婳丫头,快打开瞧瞧,这三个红木盒子里头都放的是些什么宝贝?” 要不是一旁的苏白氏虎视眈眈,她早就直接上手了。 三个小萝卜头蹲在一旁亦是好奇不已,他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雕花的盒子。 苏婳也没卖关子,抱起第一个盒子,按下盒边的卡扣。 “咚——” 盒子被打开来。 一盒拇指大小的银裸子出现在苏家人眼前。 仔细瞧去,便见银裸子的形状亦是各不相同,什么小老虎、小狗、小兔、小蛇……似乎能凑足好几副十二生肖。 “我滴个天娘啊,这一盒大大小小的银裸子,加起来起码得一二十两吧,婳儿,你这是发了啊。”钱氏看着一整盒的银子,垂在身侧的手,终于忍不住了。 可刚伸过去,却是被苏白氏狠狠一掌劈下。 苏婳笑着摇摇头,又打开第二个盒子。 这次,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老苏家没有读书人,对于这个盒子的兴趣,远不足前头一个浓。 不过,这倒是苏婳提了个醒。 以后,老苏家的扫盲运动应该开始抓起来。 不求金榜题名,官拜庙堂,但一定得读书明理,辨是非! 苏婳抱起最后一个盒子,正要打开。 “嘶——” 手腕忽地传来一股钻心的痛。 确切地说,是手腕上的青石手镯热得烫人。 烫得苏婳差点要将盒子扔地上。 “婳儿,你这是怎么了?”苏白氏见状,立马将苏婳手中的盒子接过来,“你脸上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今日去清远县感了风寒,发烧了?” 第50章 带小姑嫁人 赵氏几人见苏婳小脸红成一只煮熟的大虾,亦是看得担心不已,“婳儿,要不让大郎他们扶你先去睡会儿,大嫂给你煮碗姜汤喝,散点寒气?” “不用了,我没事,可能是天热的缘故。”苏婳笑了笑制止,目光落在苏白氏手中的红木盒上,“娘,您打开瞧一瞧,里头是些什么东西?” 几乎是盒子一离开身体,手腕处的灼烫感瞬时就消失了。 她有预感,这盒子里一定有古怪。 苏白氏见闺女确实无碍,提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下。 “吧嗒——” 盒子卡扣被打开。 一道淡雅柔和的光透出来。 “竟是一套玉首饰!”赵氏惊呼出声。 “我滴个乖乖,竟然是一套玉簪、玉镯、玉项圈!这,这,这……得多少银子啊!”钱氏双眼瞪得老大,往日里最是伶俐不过的嘴都开始变得结结巴巴。 苏白氏亦是心头一片震惊。 小闺女这到底是救了个什么人呀。 光是前头的一盒银裸子,他们老苏家就得攒上十来年。 如今,这一套玉首饰,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她一个乡下老婆子,不懂什么水头不水头的事,可也能瞧得出来这三样玉器价值不菲。 她定了定心神,吊梢眼一竖起,望向屋中几人,“今日玉成小子送来的谢礼,你们一个个把嘴闭严实了,要是知道被谁拿出去瞎咧咧,我老婆子的巴掌可不是吃素的!” “娘放心,媳妇定然一个字都不会说。”赵氏连忙点头应声。 这覃玉成送来的东西,随便挑一件出去,都能让人眼红,若是让旁人知道老苏家有这样的好东西,以后,只怕真没安生日子好过了! “奶放心,大郎二郎今日什么都没瞧见。”大郎兄弟俩齐齐点头。 春花亦是懂事地点点小脑袋,“春花也是,什么都没瞧见。” “娘放心,儿媳绝不会出去乱说。”钱氏讪笑着点头,旋即眼珠一转,“如今婳儿也没成亲,这么多的玉饰,她一个人也戴不完,可否借儿媳戴几天?” “不省事的糟心玩意!”苏白氏狠狠啐一口,“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这是玉成小子送婳儿的谢礼,以后,便是婳儿的嫁妆了,谁都别想动!” 要不是婳儿救覃玉成一命,她们老苏家便是祖坟冒青烟冒到烧,也赚不来这一套玉饰。 如今,好不容易能有这些好东西。 自然是得全留给婳儿当嫁妆。 钱氏脸色有些不好,眸子滴溜溜转向桌上的一应布匹,开口冒着酸气,“娘,这玉饰是婳儿的嫁妆,这些布总归不是了吧,媳妇嫁老苏家这么些年,还从没有过一件新衣裳……” “你……”苏白氏气极,正要开口骂人。 却是被苏婳轻轻挽住手臂,只见她笑吟吟道:“娘,我自己衣柜里的衣裳够穿,这些布料收着也是收着,不如大嫂二嫂和您,各拿两匹,另外两匹,我和三哥没成亲,一人一匹,便足够了。” “不成!”几乎是话音未落,苏白氏抬手便拒绝了。 按她说,这是给婳儿的东西,断没有分给旁人的道理。 可婳儿既然开口了,而且一个个都瞧到这些东西,不分些出去也说不过去。 妇人沉吟半晌,道:“这四匹锦缎留下,留给你日后成亲压箱底用,至于另外的四匹细棉布,冬梅和月娘各拿一匹回去,三虎没成亲,拿半匹便是。” “娘,我以前的衣裳还能穿,这料子留着给婳儿罢。”赵氏连忙摇头。 她一个当嫂嫂的,哪有道理拿小姑子的东西。 “不必多说。”苏白氏摆摆手,径直让二人去选布,“便是你自己用不着,也可以拿过去给大郎二郎做件衣裳。” 钱氏暗自撇撇嘴,望一眼赵冬梅,眼神很是不屑。 惯会装大尾巴狼! 最终,钱氏挑了一匹浅红色的细棉布,赵氏则是挑了一匹深蓝色的。 剩下的布匹里,除四匹锦缎外,便是一匹天青细棉布,一匹雪白细棉布,苏婳望着最边上的雪色布匹,眸中划过一丝笑意,之前计划赚了银钱买点布来做内衣,如今,这一匹布倒是正好。 苏白氏将覃玉成送来的七盒糕点锁好放柜子里,留了一盒白糖糕放在外头。 旋即,觑一眼堂屋中央的三个小萝卜头。 一人分上一块。 一边分,一边心疼得直叫唤,“这一盒糕点便是一两银,们可得悠着点吃,吃多了,肚子里可全是银子,到时候都吃不下晚饭了! 要不是你们小姑,你们怕是一辈子都吃不到这样好的东西,以后,你们定要记小姑的恩,待她好,知道么?” 大郎兄弟俩望着手掌上香软的糕点,点头如捣蒜。 “奶放心!大郎定会记小姑的好,给小姑养老送终!” “二郎也是,二郎也会给小姑养老送终,有二郎一口吃的,定不会饿着小姑!” 春花吸溜一口口水,“以后,我带小姑一起嫁人,定不会饿着小姑……” 一直思忖着空间异样的苏婳,听着这句话,差点一头栽地上。 待小春花嫁人,她只怕是都快儿孙满堂了好吧! 第51章 藏银子 “婳儿,你说,这两个盒子收在哪儿好?” 主屋里,苏白氏刚收好四匹锦缎,却是捧着两个红木盒子,一脸愁容。 先前老苏家全部的家底也就几十个铜板,便是老鼠见了只怕都要转头就走,她这些年来都是直接将钱藏在床板底下。 最近这段时日,家里开始做嗦螺生意,每日的进账逐渐多起来,一天差不多能有个一千文收入,床板底下再藏不住,她便又在床头砸了个洞藏钱。 可如今,这两个四四方方的红木盒子,光是放一个都放不进洞里。 而且,她总觉得藏银子的洞不够安全。 覃玉成今日来送谢礼的事一个上晌便村子里传开了,她老苏家虽然有三个儿子,但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上河村中向来有几个喜欢偷鸡摸狗的,她不得不妨有人将主意打到这上头来。 苏婳见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嘴角都要起燎泡的模样,不由环顾屋子一圈。 旋即,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向角落里,“娘,咱们便将盒子藏那底下吧?” “啥?”苏白氏脚步一停。 顺着闺女所指的方向瞧去。 正好瞧见一个个圆滚滚的……夜壶。 妇人瞬时一怔,面露难色,“婳儿,这银裸子和玉首饰以后留着你做嫁妆用的,这要是放夜壶底下,只怕过不了几天便会臭,到时候拿出来可咋用呀?” 苏婳莞尔一笑,“只要洞口挖深一点,盒子用些破布包起来,臭不了的。” 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往往最是安全。 这家里没银子的时候也愁,如今,有了银子也愁。 若是不找个地方好好收起来,只怕她娘以后每日睡觉都要睡不踏实了。 至于嫁妆不嫁妆的,这都得多少年之后的事情去了。 她完全不担心这一点。 “行!”苏白氏思忖片刻,便点头应下,又从墙角拿来个小铲子,便打算开始挖。 然而,就在这时。 “刺啦——” 屋外忽地传来一丝响动。 “谁?”苏白氏神色一凛,一把将红木盒子塞苏婳怀里。 拔腿往门口冲去。 刚一打开门。 一道浅红色身影便哗啦摔倒在地。 苏白氏望着四脚朝天的钱氏,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 “你不去河里摸石螺,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冷不丁被推开,钱氏一时没防备,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她慢吞吞爬起,讪笑一声,“娘,我刚将细棉布放好,想着给春花丫头做件新衣裳,可针线没了,想问您借个针线。” 苏白氏盯着钱氏半晌,冷声道:“我这儿没针线,待冬梅回来,你去找她。” “嗳,好。”钱氏应声,“那媳妇就先去摸石螺了。” 说罢,拍拍屁股上沾着的土,利落走开。 苏白氏盯着她的身影许久,直到彻底见不到人影,才转身进主屋,压低声音道:“婳儿,你在这儿好好挖洞,娘去院子里守着。” 钱月娘嫁进她们老苏家三年,往常小心思便多得很。 如今,家里开始做生意,她的小动作更是多了。 “好。”苏婳颔首应下。 方才,刚接过玉饰盒子,手腕处的青石镯子便又开始发烫。 她抬眸望一眼紧闭的大门,待听得苏白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是忍不住抬手抚上红木盒子。 “吧嗒——” 刚按下卡扣。 只见眼前一阵白光闪过。 手腕上的青石镯子似顷刻间涌出一股极强的吸力。 直接将苏婳痛得浑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身上瞬时汗涔涔一片。 “砰!”苏婳眼皮似有千斤重,终是受不住这刺骨的痛意,整个人径直栽下去,正好栽在圆滚滚的夜壶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毁天灭地的痛楚终于褪去,苏婳费力地睁开眸子。 却见,主屋里的一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在荒地中央,一棵孤零零的歪脖子枯树矗立,树上一片叶子都没有,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去!”苏婳垂死病中惊坐起,死命地揉着眼皮。 可眼前的一切没有丝毫的变化。 依旧是荒地、枯树。 “不是吧,我这难不成又穿越了?!”苏婳喃喃出声,看着眼前的歪脖子树,眼泪都快流了下来,“好不容易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如今,啥都没了,就剩一棵歪脖子树!” 这他娘是让她上吊用么? 少女下意识攥紧双手,任指甲划破皮肤。 “嘶——” 掌心一颗殷红的血珠掉落。 苏婳倒吸一口凉气,转而却是眼眸一亮,还能感受到痛,那就说明这具身体并没有死。 她不由想到,进这片荒地之前的情景。 发烫的镯子,莫名其妙的吸力,身上的痛楚…… 莫非,是她的鸽子蛋空间变大了?! 苏婳想到此,不由猛地一跳起,脑袋正好撞到歪脖子树枝上,只见,树冠最边上一截手臂长的树枝径直被撞落,发出‘叮咚’一声响。 “咦,这声音……” 少女皱眉,循着声音走去。 却是在歪脖子树后面见到……一汪水洼。 约莫两平方大小,水洼很是清澈,足以瞧见底部的大石。 苏婳耸动着鼻尖,低下身子,直接捧起一大捧水咕噜喝了个精光。 “哈哈哈哈……就是这个味道!”少女咂吧一下嘴,唇齿间的草木芬芳直接让她笑眯了眼。 原本每日到午时,才会磨磨蹭蹭掉下三滴的空间水珠,如今,却是直接有一个水洼。 而且,她方才喝掉的一捧水,不过眨眼的功夫,又蓄了上来。 她望着眼前约莫半亩大的荒地,笑得像个傻子。 原本以为手镯里的鸽子蛋空间只是个鸡肋,没想到竟是个会变身的大宝贝。 “婳儿!你挖好没有?”苏婳正欲再喝几口水,便听得苏白氏低低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惊得她手中水一洒,下意识按在手镯上,默念一句出去。 果然,下一秒,整个人便从空间回到了主屋。 她没瞧见的是,那一捧水恰巧掉在歪脖子树根上。 枯萎的树枝像是骤然焕发生机,冒出一点点绿芽。 再一眨眼,米粒大的绿芽往外舒展成叶片,叶片和藤条相交处,骤然隆起一个个花苞,开出浅白带红的小花瓣,旋即,花粉抖落回花心,一个个细小果实长出。 第52章 养了个吞玉兽 主屋里,苏婳望着空空荡荡的红木盒子,有些欲哭无泪。 原来,鸽子蛋空间的变身,竟然是用覃玉成送来的三个玉饰换来的。 她这简直是养了个吞玉兽啊! 以后若是想空间再扩大,岂不得一个劲地给它喂玉? 而且,方才手镯见到玉饰时的场景,就跟饿狠了的狗儿见到热乎的屎一样。 根本拉都拉不住。 只怕这还是个能分得清好玉坏玉的家伙! “婳儿,你弄好没?”苏白氏见屋中半天没有响动。 顾不得太多,直接推门进来。 待看到地上的闺女时,一双吊梢眼瞬时惊得愣圆。 “婳儿!你这是……砸夜壶上了?” 可一想,却是摇摇头。 因着闺女爱干净,她每日都会冲洗夜壶,今儿个早上才将夜壶仔仔细细洗过一遍。 再怎么砸,也不应该砸出这么一身黑泥出来。 而且,还臭得慌。 苏婳闻声,终是察觉出不对劲。 一低头,便见自己手上全是一层黑黢黢的泥,衣服上更是黏黏糊糊一大片,整个人像是刚从粪坑里捞出来一般,臭味都鲜活得紧。 “呕——”苏婳实在忍不住,支棱一下爬起,拔腿便往屋外跑。 只在风中留下一句,“娘,我要先洗洗!有啥话待会再说!” “娘帮你吧?”苏白氏一愣。 自家闺女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咋越来越厉害了。 两只脚下像是踩着风火轮一般。 “不用!”苏婳连忙拒绝。 不仅因为这奇奇怪怪的味道自己都受不住。 关键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还要老娘帮着搓澡,多多少少会害羞。 杂房里,七八桶热气腾腾的水摆成一圈儿,不知是洗到第多少遍后,身上终于没了那股子臭味,整个人似乎也轻盈了许多,有种由内而外的舒适感。 待再进主屋时,便见苏白氏坐在夜壶边,手中捧着那个空空荡荡的红木盒子。 苏婳心中一个咯噔,“娘,这玉饰,我……” 谁料,苏白氏闻言,却是赶忙摆手,“婳儿,藏玉饰的地方你自己知道就好,不用同为娘说!毕竟,若是被老鼠听到,怕是就不灵了!” “啥?”苏婳有些愣神。 苏白氏笑笑,“老一辈常说,这老鼠在家里呆久了,就精得很,能听懂人话,知道躲避老鼠夹子,有的甚至还知道从主家去偷东西,这一盒子的银裸子你也拿去藏好。” 方才,她见夜壶地下的土未曾动过,想着婳儿定是将玉饰藏到别的地方去了。 可寻一圈,都没见着踪迹。 这说明,她闺女才是真的聪明啊。 藏东西都绝不会让人发觉。 苏婳见苏白氏一股脑将装银裸子的盒子塞给自己,只得点点头。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个美丽的误会,而且,按空间的尿性,这吞进去的三件玉饰是不可能再拿出来,若是苏白氏现在要她拿出来看看,怕是把她整个解剖了,都不一定有用。 至于,那一盒子的银裸子,藏在空间再合适不过了。 老苏家不会有第二个地方比她的空间还能藏。 “婳儿,我咋觉得,你白了许多?”苏白氏盯着苏婳的脸好半晌,一脸纳闷,“还有,这小脸蛋,咋瘦了这么一大圈,连下巴都瘦出骨头了。” “是吗?”苏婳闻声,眼眸瞬时一亮。 难怪,她方才穿衣服的时候,都觉得衣裳蓦地大了一圈。 她还以为,是这件衣服以前做的大了。 顾不得多想,苏婳赶忙起身,一下便翻到妆奁最下方的镜子,当初,瞧着自己这张黑熊精一样的大脸庞子,她直接将镜子收得老远,这些天从未照过一次。 她定了定心神。 将脸凑到镜子前头。 悄咪咪掀开一条眼睛缝。 便见,浅褐色的铜镜上,映着一张肉嘟嘟的脸蛋。 脸蛋上,一对细长的柳叶眉,眉下一双水汪汪的杏眸,两颊带着一些婴儿肥,嘴角轻扯间,一对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苏婳长松一口气,这次,终于不再是脸之大,一镜装不下。 正在她高兴之际,却是听得身旁一道低低的啜泣声响起。 一回头,便见苏白氏双眼通红,平日里冷厉的吊梢眼中已是泪光点点。 苏婳没来由地鼻尖一酸,连忙过去拉住她的手,“娘,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白氏反抓住她,摩挲着她手上明显瘦下来的一层肉,目光灼灼,“闺女,你老实跟娘说,最近是不是有啥不开心的事?一下子瘦这么多!” 苏婳:“……” 原先酝酿出的心酸忽地一股脑全憋了回去。 少女默了默,红唇轻启,“娘,你也知道,孟婆教了我一些医术,我最近做了一点药出来可以排除体内的杂质,方才的臭泥便是因那药所致,待会娘也喝上一些,对身子好。” 她也是在冲澡的时候,才意识到身上的臭泥是因喝过空间水珠导致。 如今,空间内一洼的水珠,没必要再向先前那般抠抠搜搜。 苏白氏最是疼她,她自然也想尽所能的对她好一些。 “竟然是如此?”苏白氏满脸不可置信。 “嗯,娘试过便知。”苏婳扬唇,忽地想到今日白日里的在王家的事,便一一和苏白氏说了,“娘,待下次我去清远县,给阿姐看看身子罢。” 她在华国时,大学学的是中医,对于一些常见的病症不在话下。 苏穗儿时待原主极好,这份情她自是得承。 “不孕?我老苏家好好的一个大闺女咋会不孕?”苏白氏喃喃,眉头不由皱起,“再过几天便是我生辰,到时候穗儿会回来,你替她看看罢。” 与此同时,上河村村尾芦苇荡。 钱氏正仰躺在岸边偷闲,双脚时不时踢踏一下河水,再悄咪咪瞥向完全掩映在芦苇丛里的赵氏几人。 “我呸,摸螺摸螺,天天摸螺,一个铜板都没见着……” 她钱月娘又不是傻子! 干多干少结局都一个样,还不如好好歇着。 反正老苏家多的是劳力,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妇人望着天空,任阳光透过芦苇丛洒下,将她照得眼皮越来越重,她仿若瞧见,一根晶莹剔透的玉簪,簪子通体浅白,上有缠枝环绕,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制而成。 她伸手,拿住玉簪,正要往发上簪去。 却是听得一道轻笑声传来。 “谁?”钱氏咕噜一下坐起,用手掌遮住阳光。 却是望见一道婀娜的绿色身影,正站在一箭之外望着自己。 第53章 山珍,野味 “你来这里做什么?” 钱氏冷哼一声,面上全是被人搅了美梦的不喜。 自打见着苏婳的那一套玉饰,她一颗心全落在上面,明明苏婳如今用不着,却情愿收着都不愿意借她戴一戴,连摸都不让她摸,直让她心头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一般。 这般精美的玉饰,收起来根本就是浪费。 如今,好不容易做个梦,眼看着就要将簪子戴自己头上。 却又被人给搅了好事,哪里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孟芸儿抬眸望一眼远处的芦苇荡,抬步走到钱氏旁坐下,笑意更深了几分,“芸儿在家中闲来无事,便出来走一走,正巧碰着二嫂,想看看二嫂有没有什么需要芸儿帮忙的?” “帮忙?”钱月娘上上下下打量少女一眼,不屑地撇撇嘴,“你能帮啥忙?难不成帮着捡石螺么?” 少女摆手,幽幽叹口气,“二嫂长着这般俊,终日在这太阳底下捡石螺,这手上脸上的皮肤都变粗了。想当初,我见到二嫂,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官家小姐,如今,却是……” “如今怎地了?”钱氏下意识看了看双手。 只见,一双手上粗皮遍布,指甲里更是藏着乌黑的泥沙。 瞧着,像是村口那棵老梧桐树树皮一样,黢黑且没一丝光泽。 孟芸儿见状,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盒,递给钱氏,“这女人呀,婆家夫君不心疼没事,可自己一定要要心疼自己,这是芸儿先前在县里买的香脂,每日早晚涂在肌肤上,过上几日,这手便会变得白白嫩嫩。” 钱氏捧着香脂盒,双手摩挲着光滑的盒身。 下一瞬,立马塞进胸口。 “我可告诉你,这香脂送我就是我的了,我不会还你的。” “呵——”孟芸儿嘴角轻勾,水眸中几不可见闪过一丝不屑,“不过是一盒香脂罢了,清水村里谁不知我孟家家大业大,二婶想要多少香脂都够!” “你这是什么意思?”钱氏捂着胸口。 望向少女的眼神有些晦暗。 若说自家婆母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性子。 那孟芸儿的爹孟永富,便是个狗从眼前过都要拔一根狗毛的人。 无缘无故送香脂,她可不信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二嫂果然是聪明人!”孟芸儿掸掸衣袖,从袖口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上下轻抛,“我想同二嫂做一笔生意,只要事成,日后别说是香脂,这袋子里的钱都是二嫂的!” “什么生意?”钱氏望着袋口露出的银色。 丹凤眼瞬时一亮, 这一袋银子,只怕比小姑子今日那盒银裸子都要多啊。 孟芸儿朝钱氏走近,轻轻踮起脚尖,“二嫂且附耳过来……” *** 上河村村口。 苏婳正提溜着一个小背篓在捡菌子。 方才,苏白氏喝下苏婳给的一杯‘加料’的茶,身上排出的污泥比苏婳先前的还多好几倍,一泡完澡后,整个人坐在镜子前,盯着镜子又是笑又是跳。 那模样,差点直接将人给送走。 苏婳索性逃了出来,打算捡些菌子回去。 今儿个上晌,她坐在牛车上,瞧着村口梧桐树下长着不少肥嫩的木耳,毕竟是高年份的大树,掉地上的枯枝数不胜数,气候一湿润就容易长木耳,可上河村人没有吃菌子的习惯。 如今正好便宜她了。 家里剩着不少野猪肉。 到时候用木耳炒些野猪肉。 山珍、野味。 算是凑了个齐全。 地上的枯枝虽然瞧着多,但将上面的木耳全部薅下来,也才占小半个背篓重,苏婳望着地上的枯枝,眼珠微微一动,捡起四五块大的树枝放背篓里。 她在现代时,曾经在新闻上看到,木耳是可以人工培养出来的。 其中,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将曾经孕育过木耳的梧桐枝捡回去,放在阴凉处,每日早晚浇水, 只需要过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便可以长出新一茬的木耳。 不待她起身,远处突地传来一阵冷嘲声。 “哟,婳丫头这是知道自家生意不好,开始省吃俭用,改吃毒蘑菇了么?” 苏婳回头,便见刘寡妇正担着一对大木桶从村口回来。 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 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 一身黑不溜秋。 简直是上河村另一头黑熊精。 “哟,刘家婶子这是去镇卖石螺了?”少女鼻尖微动,笑吟吟望一眼木桶,手中动作不停,“瞧婶子这一脸喜意的模样,看来生意很是不错,今儿个又买肉哩?” 那浅笑嫣然的模样,不禁让妇人原有的炫耀心思徒然一熄。 听到自家的嗦螺生意不好,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莫非,这丫头又傻了不成。 苏婳放好枯树枝,便拍拍小手起身,“刘家婶子说的毒蘑菇在哪?” “啊?毒蘑菇?”刘寡妇一片怔愣,下意识抬手指向另一头,“就是那儿。” 少女勒紧身上的背篓,顺着妇人所指的方向瞧去,正好瞧着河岸边垂着的几棵柳树,心头瞬时一喜。 梧桐生木耳,柳树起平菇。 “多谢刘家婶子。”苏婳唇角微勾。 拔腿便朝河岸边走去。 “这丫头,山上这么多野菜不知道去挖,偏要去找这会害死人的毒菌子去吃,只怕真是痴傻症没好全。”刘寡妇轻嗤一声,摸着腰间鼓鼓的钱袋子,心头瞬时舒坦不少。 今日是她卖石螺的第一日,没到半日的功夫,她便赚了二百个铜板。 这简直跟捡钱一样! 苏白氏有三个好儿子又如何。 到头来,这闺女不还是个痴傻的主。 别人靠着她家的嗦螺点子赚到钱,她不但一点儿不上心,反倒一个劲地去找毒菌子。 幸好,这傻闺女不是自家的! 刘寡妇担着担子往村里走,走了十来步。 忽然发觉不对。 一回身,却见自家大儿子正直愣愣盯着苏婳离开的方向,“春牛,你站那儿看半天看啥呢?咋还不走?” 刘春牛回神,嘿嘿一笑往前走。 一步、三回头。 “娘,你不觉得,婳儿妹妹变漂亮了么?还变白了!就像是……”男人黢黑的脸上泛起红晕,挠挠头道:“就像是阿奶以前五十大寿上,给咱吃的寿桃一样,白乎乎的,可爱得紧!” “什么?”刘寡妇是过来人,望着儿子的神情哪里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心头瞬时一凛。 一把揪着春牛的耳朵耳提命面,“娘跟你讲,娶谁都不能娶苏婳这样的,一个痴傻儿,以后生出来的崽子还不知道得多傻,谁娶了她以后子子孙孙怕全是一窝傻的!” “哎哟,娘,快松开,疼!”刘春牛捂着耳朵,疼得治叫唤,“不娶,不娶!” 说是这样说,可待刘寡妇走到前头时。 他又是忍不住频频回头。 望向河岸边的背影。 第54章 又见梁似玉 从上河村村口再往南走,便是下河村的地界。 不甚宽阔的河岸两边,长着两排柳树,如今三月末,软绵绵的柳枝早已冒出绿芽,山风一吹,似一团团缥缈的青烟,点点滴滴的柳絮飞起,更添几分神秘。 苏婳却是顾不得欣赏这美景。 而是呆呆望着两条柳树间的一棵树桩笑。 只见,一个屁股大、小腿高的柳树桩上,覆着一簇簇肉嘟嘟的平菇。 一个个平菇像是大小各异的耳朵,柳树桩底下的稍大,呈浅白色,再往上,便是更为小巧的,菇面则是淡灰色,轻轻用手指一掰,还能闻到一股沁透心脾的蘑菇香。 光是这一个柳树桩上的平菇,便足有十来斤之多。 比起木耳来,苏婳更喜欢平菇,无论煲汤、或是清炒、甚至是下火锅,这平菇都是当之无愧的一绝,尤其是这纯纯野生的平菇,更是难得。 她环顾四周,见没人,便寻了个遮天蔽日的茅草丛钻进去。 待再出来时,背篓里的五根大梧桐树枝已经不翼而飞。 不得不说,空间升级之后,一切都方便很多。 一个树桩的平菇,直接将背篓再次装得满满当当。 苏婳心满意足地将背篓整理好,正欲起身回家。 一转身,却是望见三棵柳树外,正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她不似初见时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裙,而是着一袭淡黄色长裙,裙身上绣着两朵栩栩如生的迎春花,满头乌发用一根竹簪簪起,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在嫩绿的柳枝下更是我见犹怜。 竟这般巧? 苏婳唇角微勾,紧了紧身上的背篓,便打算上前打个招呼。 可刚走一步。 却是听得一道粗犷的笑声传来。 苏婳循着笑声望去,便见两人粗的柳树下,露出一块玫红色的衣角。 “似玉妹妹,与其和苏家那只小老虎在一起,还不如投入你福哥哥的怀里来!”男人低低笑着,声音愈发张狂,“老苏家穷得响叮当,吃了上顿没下顿,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你胡说什么!”梁似玉咬唇,正要说什么,却是望见不远处的苏婳。 眸子似有一瞬间的慌乱。 “婳儿……” 男人闻声侧转身子,望向柳树桩旁的苏婳,一声冷嗤从鼻腔冲出,“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苏家的胖傻丑,不想挨揍的话就赶紧滚,要是耽误老子的好事,哼……” 他说完,还扬了扬拳头。 “哦?”苏婳红唇漾出一抹笑,不急不缓放下身上的背篓,“我今儿个就是不走了,你能把我怎地?” 微微上扬的语调,直接将孟福的火气勾起。 “你他娘找死!” 孟福攥紧拳头,朝苏婳冲过去。 可刚踢出一脚,裆下却是突然一阵剧痛。 “嗷呜……好痛……”男人捂着裤裆,痛得嗷嗷叫唤,一张臃肿的大脸庞子瞬时变得又红又紫,整个人像是个被丢到油锅里炸熟的大虾,望着苏婳的目光似能吃人。 往日里被欺负都不敢吭声的小可怜,如今竟敢蹬鼻子上脸。 这对向来逞惯了威风的人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死丫头,老子今儿个要揍死你!” 孟福踉踉跄跄直起身子,身侧的拳头蓄起十成十的力。 可还没碰到苏婳衣角,裆下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痛。 “啊……”孟福痛得全身颤抖,差点晕死过去。 “婳儿……”梁似玉狠狠咽一口口水,已然伸出手捂住眼睛。 苏婳慢慢悠悠收回右腿,踏在孟福左手上,轻啧一声,“孟福,你难道不知道么?本姑娘最讨厌的就是威胁,你现在捋直舌头,好好把方才的话讲一遍。” “死丫头!你竟敢伤本少爷!”孟福目眦尽裂,望向苏婳的眸光阴沉沉一片,“贱人生的小贱种,本少爷回去后定要让人宰了你……” 可嘴里的话还没说完。 耳边忽地传来一道‘咔嚓’声。 下一瞬,便觉手腕处一阵剧痛袭来,像是活生生被人折断一般。 一抬眸,便见苏婳的绣鞋踏在自己手腕上,轻轻巧巧的模样,仿佛踩着一摊烂泥般,少女红唇微张,吐出的声音却比冬日的积雪还寒上三分,“怎么,还不会说话呢?” “不!是本少爷……不,是我错了!我错了!”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双手,三只脚,无一不在打着冷颤。 一身玫红色的锦袍穿在身上,不显半点风采,反倒滑稽得像个戏台上的小丑。 “婳丫头,苏姑娘,姑奶奶。”孟福抻着还算完整的右手,狠狠抹一把额上的汗珠,一双鱼泡眼微微垂着,“今日是我不对,冲撞到姑奶奶头上,还请姑奶奶便当我是个屁,放了吧?” “孟家果然是家学渊源,兄妹一个样!”苏婳轻嗤一声,无趣地摆摆手,“滚!” “嗳。”孟福连声点头。 咕噜一下爬起身。 拔腿就跑,不一会儿便没了踪迹。 “婳儿妹妹,幸亏今日有你在。”梁似玉有些后怕地捂着胸口,巴掌大的脸上苍白得吓人,“要不是你及时出现,今日我只怕是……” 少女贝齿轻咬唇瓣,眸中已然蓄起泪光。 苏婳定定望她一眼,笑容淡淡,“碰巧而已,天色不早了,快回家吧。” 她揍孟福,并不只是为救梁似玉。 更是因为原主。 第55章 受欢迎的汤药 孟家素来重男轻女,作为兄长的孟福对孟芸儿态度亦是一言难尽,打骂皆是常有的事,而原主一向视孟芸儿为闺中密友,自是见不得她受委屈,常常为保护孟芸儿被孟福揍得不轻。 按理说,原主天生大力,揍几个成年男人都不在话下,更别提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屁孩的孟福。 但原主每次帮孟芸儿时,孟芸儿反倒在一旁暗搓搓拉偏架。 一年前,原主生的一场大病,便是因为三人推搡时被孟福一脚踢进河里。 当时,孟家已经开始发家,孟芸儿对原主的态度也逐渐疏远起来。 可在实心眼的原主眼里,孟芸儿依旧是她最好的朋友,见到她被孟福欺负,心头一热便冲了过去,最后,竟被孟福一脚踹进河里。 原主是个旱鸭子,若非当时恰巧碰到上河村村民经过,只怕现在坟头草都老高了。 老苏家人知道后,勃然大怒,可孟芸儿怕被孟福报复,便一直哭求原主不让她将孟福供出来,让她跟家里人说,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 最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原主大病一场,老苏家花费足足二两银,一日三顿汤药伺候才将身子重新养回来。 而那二两银,正是苏白氏给苏老三准备的娶亲银子。 至此,苏老三的婚事便这么耽搁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沉,待苏婳回到村尾小院时,便见苏白氏正乐滋滋站在菜地边上,朝她招手。 “婳儿,快过来,你瞧这些菜,有没有觉得哪里不一样?” 苏婳闻声,抬眸朝菜地瞧去,便见往日里半死不活的白菜苗此刻竟透着几分水灵,蜷曲的叶片舒展开,泛着丝丝绿意;昨日赵氏从娘家拿回来撒下的豆角地儿冒出一个个嫩芽儿;一旁的葱姜蒜更是高高扬着脖子,活像是打了鸡血一般。 “这是咋回事?”少女不由有些惊讶。 先前因着鸽子蛋空间水珠每日只有三滴,她只在苏家人饮用的水中混了水珠,至于菜地并没用上。 今日空间变大,水珠变成水洼,她正打算着给菜地也添些。 可还没来得做。 “婳儿你是不知道啊。”苏白氏一脸喜意,“今儿个你给娘用的药水,娘在泡完澡后,想着水不能浪费,便拿了去浇菜,谁知,这刚一浇下去,一棵棵菜苗一下就支棱起来。” “这一下可好了,照这样子,以后咱家根本就不用担心吃菜的问题。” “果然还是冯家那头小白眼狼克你,一退完亲,你这福气哗啦啦就来了,便是咱家这菜如今也全是福气……” 苏婳听得眉心微跳,原来,这些菜竟然是承了那些臭水的福。 她倒是真没想到,空间里的水效果这么好,连排出来的废物居然都这般厉害。 当真是个,得天独厚的大宝贝啊。 院子里,一直直勾勾盯着苏婳母女俩的钱氏忍不住了。 “婳儿,娘说,你想出一款什么汤药,吃完下去就能变漂亮,这劳什子的药能不能给二嫂用一些?”妇人一会儿看眼苏婳,一会看下苏白氏。 一双丹凤眼里都快要冒出狼光。 天知道,这不过是一个下午的功夫。 往日里黑得像是个熊瞎子的小姑子竟然突地就白了这么多,一身肥肉更是肉眼可见地瘪下去不老少,小脸蛋上红扑扑一片,气色简直好到爆。 还有苏白氏,以前脸上的褶子可以和伏虎山里那些老树树皮去比个高下。 如今却是像……猛然被人抻平的一张饺子皮一样。 怎么看,怎么觉得舒服。 若是再年轻几岁,只怕比她钱月娘的状态都要好了。 “婳儿,这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汤药么?”赵氏眸中亦是有些意动。 这世间,就没有哪个女人不爱美。 如果有,那也定是骗人的。 大郎三个小萝卜头亦是蹬蹬蹬跑过来,三双眼里全是好奇。 “小姑,这汤药是啥味,甜的还是苦的?好不好喝?” “小姑,可以给咱瞧一瞧么?” “小姑,真的有汤药可以变美么……” 苏婳嘴角狠狠一抽,默了默,道:“这汤药效果确实还可以,不过,先前是试验阶段,只做了一点点,要想用的话我得先准备好药材。” 苏家人待她都不错,她有好东西自是不会吃独食。 只是,不能再像白天这般大喇喇拿出来。 毕竟,苏白氏是个宠女狂魔,一颗心全挂在她身上,对她说的话向来不会怀疑分毫,随便加些茶水的汤药她都会信以为真。 但老苏家人多口杂,小孩子嘴巴不紧,儿媳妇又各有自己的娘家。 若是不弄个像模像样的汤药出来,以后只怕是会徒添许多麻烦。 她向来不怕麻烦,但防患于未然更好。 “那好!婳儿,二嫂可跟你先预定了!”钱氏笑眯眯接过话头,“下次你什么时候备好汤药,可得第一个给二嫂留着哩!” 她这些天一直在田里河里忙活,眼见着皮肤都糙一圈了。 现在,就等着苏婳的新汤药出炉。 赵氏抿唇半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婳儿,我也想给孩子爹预定一份!” 苏大虎以前日日干苦力活,身上小毛病不断,若有个能排出脏东西的汤药,身子定能松快不少! 大郎二郎春花亦是兴冲冲举手:“小姑,还有我们,我们也要定……” “定啥子定!一个个糟心玩意就知道定定定!知不知道弄个汤药有多伤神!难不成都想累坏婳儿不成?!”苏白氏冷冷出声,心里一片后悔,她要早知道这情景就该藏着掖着才对。 都怪地里那些菜,变得太离谱了。 苏婳无奈地摇摇头,正要开口说话时。 一道惊讶的男声忽地从院门口插了进来,“娘,你们方才在说啥?家里啥东西还要定来着?” 众人回头望去,便见苏大虎三人正赶着牛车从小道驶进院门。 兄弟仨脸上虽挂着一抹笑,但眸中明显有些郁郁。 苏白氏抬步上前,帮着卸嗦螺盆,“大虎,你们这是咋地了?莫非是今日的嗦螺生意不好?” 第56章 我要让苏婳坐牢坐到死为止! “娘,没事,这盆子我们自己来就行。”苏大虎摆摆手,将牛车牵到院里停好,卸掉车上的一应物什往堂屋走。 见一家人目光灼灼,他也没卖关子。“今日刘家婶子在我们摊子旁支了个摊子,也是卖石螺,不少客人都到她那儿去了。” 苏白氏惊呼出声,“刘金花?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做嗦螺?” 这嗦螺方子她一直藏得严严实实,便是闺女带回来的那三包佐料她每日都会去瞧,一片都没有少过,方子根本就不可能泄露啊。 苏二虎摇摇头,眉头微皱起,“她摊子上卖得不是口味嗦螺,而是炒石螺,看着像是把壳去掉,只用里面的石螺肉炒制,还放了韭菜和辣椒段,闻起来味道也挺香。” “那婆娘就是故意跟咱作对!”苏三虎冷哼一声,忿忿不平,“不仅特意将摊子支在我们旁边,连这价格都比咱家的嗦螺便宜一半,一个铜板十个石螺肉,咱家摊子好多老顾客都被她抢走了。” 苏白氏听得怒火中烧,狠狠啐一口,“这个刘金花!年轻时候就惯喜欢给老娘使绊子,如今还敢来抢老娘的生意,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年轻时候?”苏婳听得一愣,不由扯扯身旁的苏大虎。 后者顿时有些无奈。 一扯唇,低低地道:“刘家婶子小时候喜欢咱们爹。” 竟然是因为苏老头? 苏婳挑眉,原来,这还是一段争风吃醋的戏。 不过,苏老头的魅力未免太大了些,已经死了十多年,如今尸骨都怕是已经化掉,可刘金花却还是念念不忘地,各种找茬。 真当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死了都难忘。 看苏家三兄弟,便知苏老头样貌身材想必都不差,能让人惦记一生倒也算合理。 “不过,为啥是小时候?”苏婳突然发现重点,难不成刘金花也是上河村人? 苏大虎点点头,脸色透着几分古怪,“刘家婶子确是上河村人,她夫君是别的村子入赘来的,当时爹娶了娘之后,刘家婶子不愿嫁到其他地方去,老刘家人便变卖了好几亩地给她在上河村招婿。” 苏婳:“……” “乱说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小心污了你妹妹的耳朵!”苏白氏瞪苏大虎一眼,“这个不要脸的老蹄子,老娘今日就找她去,不然还真当我怕了她?!” 说罢,一把扯下身上的围裙便往院外冲。 苏家三虎唰地一下站起身。 “娘,您别急!”苏婳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妇人,低叹道:“这石螺本就是一个好东西,只是以前发现的人不多,咱们老苏家能做口味嗦螺,旁人自然也能炒石螺肉,咱去找她又能咋样?” 苏白氏本就不是蠢人。 她咬咬牙,“可这嗦螺方子,你好不容易才想出来,如今,不过才卖了几天的功夫,她就来抢生意,为娘看着实在是心疼得慌!” 以前家里穷,没能给婳儿攒到什么嫁妆。 前不久,又和冯家退亲,这名声……更是被冯家坏去不老少。 若是不多给婳儿留下银钱傍身,她怕是都没法子安心去下面见老头子。 “娘不必担心,不过是一个嗦螺方子罢了。”苏婳轻轻握住苏白氏的手,笑容晏晏,“这口味嗦螺虽然能赚些银子,可实在太费人,咱们一家人一日全耗在上头,比起赚的银钱,我们付出的更多。” 其实,自打上晌见到孟家的面条铺子伊始,她便想了许多。 既然要赚钱,何不赚些轻松又低成本的钱? 所以,刘寡妇下晌冷嘲热讽时,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婳儿你的意思是?”苏二虎闻声,眼神瞬时蹭亮,“咱们除开这口味嗦螺外,还能再另外做些旁的生意?” “聪明!”苏婳笑着颔首,拿起先前放在地上的背篓,“你们瞧,这个,便是咱们下一步可以做的生意。” 苏家人闻声往背篓里瞧去,待瞧着上面的物什时,脸上的希冀齐齐僵住。 “梧桐木?这梧桐木还能吃不成?” 苏婳嘴角一抽,将最上头的五段梧桐木抽出,递给大郎二郎,“乖,先去帮小姑将这几段木头放在咱们屋后头去,记得找个遮阴的地方。” “嗳。”大郎二郎愣愣应声。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梧桐木能咋吃。 但小姑说的话,定然是不会有错的。 苏婳伸手,从背篓拿出一簇平菇,外加一捧木耳,面上笑意愈深,“以后,咱们可以用这个做麻辣烫卖!” “毒菌子?!”苏白氏满目震惊,她不懂什么是麻辣烫,但她却知道菌子吃不得。 一把夺过苏婳手中的菌子扔篓里,“婳儿,这毒菌子可不能吃啊,吃了会没命的!绝对不行。” 说罢,又赶紧给苏婳拍着手掌,生怕上面沾着什么毒。 苏大虎眉间微皱,“娘说的对,生意差了咱可以再去想办法,但这毒菌子可万万碰不得。” 苏二虎眸中亮起的光忽地熄了,幽幽叹口气,“婳儿,你以前没在村里走动,怕是不记得,咱们村子里以前便有一家人因毒菌子毒死的,这菌子的生意咱们不能碰!” 苏三虎更是一把抱起背篓,蹬蹬蹬跑出去丢院子角落去了。 苏婳:“……” 就在苏家人为新的生意一筹莫展时。 上河村村中心,唯一的青砖大宅院里,灯火通明。 孟福躺在床上,一直疼得直哼哼。 “大夫,你看这么久了,快开个方子给我儿子止疼啊,需要什么药尽管开,我孟家不差钱!”孟母听着儿子的哼痛声,只觉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伤在儿身,疼在娘心。 她情愿此刻受折磨的人是她自己。 “苏婳!都是因为苏婳那个贱人!”孟福半垂着手腕,一张臃肿的脸已是红紫交加,鱼泡眼中更是一片阴鸷。 “娘,快找爹回来,让他去县衙门报官,苏婳这个小贱人,她今日竟敢伤我,我定要让她坐牢坐到死为止!” 第57章 奸计 “找你爹?!”孟母狠狠抹一把泪,一脸不忿,“你一回来我就让人往县里给你爹捎话,可现在还没见着个人影,指不定在哪个狐狸精被窝里风流快活呢,找他屁用没有!” 话音刚落。 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从由远及近而来。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男人手上马鞭都未放下,急如风火般冲向床边,“二狗说福儿伤着了,是伤哪儿了,要不要紧?” 孟福望着孟父,呼痛声更是剧烈,“爹,是苏婳那个小贱人伤了儿子,她将儿子左手给折断了,还,还……踹儿子的命根子,儿子好疼啊……呜呜呜……” 三言两语间,眼泪鼻涕一下全流了出来。 “苏婳?!”孟父一惊,“那个小丫头,她怎么敢?” “就是她!”孟福一脸阴沉,牙根咬得梆梆作响,“爹,你快点去找县衙役,将苏婳那个臭丫头给抓起来,儿子要让她立马去吃牢饭!” “现在这个点,县衙早就关门了。”孟父觑一眼天色,目光转向一旁的老大夫,“大夫,先给我儿子开服药,将手腕伤治一治。” 谁料,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大夫却是摇摇头。 “恕老朽无能为力。” 说罢,便拎起身旁的药箱起身。 “无能为力?”孟母瞬时一惊,连忙拉住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大夫幽幽叹口气,“令公子手腕表皮未破,其间骨头皆是完好,不像是被人折断,反而康健得紧,至于令公子下面……” 话到这,老大夫掀开眼皮瞅一眼床上的孟福,摇摇头。 “只能靠他自个了。” “没折断,康健得紧?”孟母一脸怔愣。 她没听错吧,儿子疼成这副模样,竟然说没事。 “你个老家伙什么意思……嗷呜……”孟福闻声,咕噜一下爬起身子,却是又带得伤处一阵剧痛,“我看你是自个儿没本事,连个病症都瞧不明白!” 他当时看得一清二楚,是苏婳那个死丫头一脚踩在他左手手腕处。 连骨头碎裂的‘咔嚓’声都还如犹在耳。 这老家伙居然说他手没问题。 而且,还说他的命根子只能靠自己?! 靠他自己,靠他自己疼死么?! “哼!老朽确实没这么好的本事,告辞!”老大夫气得山羊胡子乱颤,直接一甩袖子就走。 “大夫莫急!莫急啊……”孟父急忙追出去。 可老大夫脚下生风,连衣袖都没被碰到,转瞬便没了踪迹。 “福儿你这是干得什么事?”男人摸一把额上的汗,看着孟福连声叹气,“上河村又没个大夫,好不容易从镇上请个大夫还给气跑了,这大晚上的,你让爹再去哪里给你找大夫?” 孟福捂着裤裆,一张脸红紫交加,“爹,我不要什么大夫,我就要弄苏婳那个小蹄子,让她坐牢!” “你快去啊,还一直愣着做什么?”孟母见男人半天微动,火气蹭地一下涌上心头,“孟永富,儿子伤成这样你还不给他报仇,你是不是完全不在乎我们母子了,就想着福儿出事后好给外面的狐狸精腾位置?” “这都哪跟哪的事!”孟父满脸无奈,“你当衙门是我孟家开的吗?想送谁进牢里就能送谁进?” 他就一个小小的面条铺老板,一无权,二无势。 如今,连苍梧镇上的老大夫都看不出孟福身上的伤。 他即便要去告苏婳,又能以什么理由去告? 最后只怕是赢不了官司,还得弄个虚假报官的罪名。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你说怎么办?”孟母哭得眼眶通红,“那个贱丫头向来痴傻,往日只有我们福儿欺负她的份,如今不傻了,就来报复我们福儿,这次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怕是真以为我们孟家是好捏的软柿子!” “娘说得对!咱们便是没法送她下大牢,也一定得弄她!”孟福恨恨点头。 孟父眉头紧皱,他家如今就他一个健全的成年男子,而老苏家三个。 光是个数上,他们家就惨败。 一直站在角落里当隐形人的孟芸儿,望着屋中僵住的三人,嘴角忽地勾起一抹冷笑。 “今日覃公子送了许多谢礼给苏婳,其中,还有价值连城的玉簪。” 少女柔柔弱弱的声音,让三人瞬时回神。 “价值连城的玉簪?”孟母惊呼出声,转而却是一巴掌扇向孟芸儿,“如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知道惦记着这些玩意儿,枉你哥平日里将你当眼珠子疼!” 啪! 少女被扇得一个踉跄。 脸上更是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身侧的宽大衣袖中,两只拳头死死攥起。 指甲划破掌心,嫣红的血珠渗出,很快将袖口染红。 可这一切,并无人看见。 “孟芸儿,你他娘跟苏婳一个德行!全是贱人!”孟福恨恨少女一眼,“你现在就给老子滚,滚得越远越好,老子不想再看到你!” “福儿你又发什么疯?”孟父低斥一声。 朝孟芸儿走去,“芸儿,你别跟你娘和哥哥计较,他们也是因着太急,说话才冲了些,脸上疼的话,待会拿热毛巾敷一敷。” 孟芸儿身侧的拳头微微松开些许。 却是听得男人声音再次响起。 “你方才说的玉簪是怎么一回事?和你哥哥这事有啥关系?” “呵——”少女低低自嘲一笑,待仰起头,神色已是一片平静,“村子里有几个偷鸡摸狗之徒,若是让他们知道苏婳有这么一件宝贝玉簪,爹您觉得,他们会轻易放过苏婳么?” “是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有利可图,不怕那几个破落户不上当。”孟父眼眸精光乍现,“到时候,咱们不费吹飞之力,便可给福儿报了这仇。” 男人说着,忽地又眉头拢起。 “不过这玉簪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她有一宝贝玉簪?” 第58章 麻辣烫 “对啊,你不是和那贱丫头闹翻了么?她怎么会告诉你什么玉簪的事。”孟母撇撇嘴。 覃家送谢礼的事情她自然清楚得很,要不是苏婳那小丫头回来抢人,覃家送的谢礼说不定就全是她孟家的了。 害得她白白浪费一只鸡,最后啥甜头都没捞着。 “听老苏家人说的。”孟芸儿嘴角微微勾起。 钱月娘那个蠢货,不仅小心思多,而且每每睡着就喜欢讲梦话。 今日下晌她去找钱月娘的时候,正好听到她躺在河岸上,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什么‘玉簪子’。 要知道,老苏家向来穷得响叮当,别说玉簪,便是银簪都没有一根。 如今,冷不丁开始念叨玉簪子,只能说明覃公子今日送给苏婳的谢礼中有玉簪,钱氏见了欢喜,却又得不到,于是,梦里都想着。 不过,玉簪到底是不是价值连城,甚至是不是真的存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婳既然收这么多谢礼,就得有承受麻烦的准备。 独食可不是这么好吃的。 “还算你有点用!”孟福冷笑一声,转而朝孟父道:“爹,您快点去找人弄苏婳,最好是能弄死苏婳,然后再将这玉簪拿到咱们孟家来。” 孟父颔首,脸上阴鸷与孟福无二,“为父知道。” *** 村尾小院儿。 灶屋里灯火氤氲。 一家人正围在灶台旁,神色各异地望着中间的大铁锅。 只见,铁锅里红彤彤的汤底正汩汩冒泡,汤中两根野猪大棒骨若隐若现,铁锅边缘,一根根木签串得满满当当,白菜串、包菜串、菜心串、萝卜串、韭菜串、野猪肉串、猪肺串、猪肝串、猪肠串、猪心串,以及……毒菌子串。 灶膛内柴火烧得极旺。 花椒的麻,辣椒的香,猪骨的鲜,更是从锅中冲至鼻尖。 直接刺激得众人口水直流。 苏家人一边吸溜着口水,一边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手。 “婳儿,你说的这麻辣烫确实香呐!下次不要再放这毒菌子好不好?” “对啊,我瞧着锅里一串串的猪下水,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可不是,没想到青菜做成这麻辣烫,竟然瞧着比肉还好吃。” “小姑,要不咱将这毒菌子串拿出来丢掉,其他的串串应该也能吃……” 苏婳听着嘴角一个抽抽。 她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野生木耳和平菇,要是真的丢掉,只怕今晚上都要睡不着觉了。 见锅中骨汤煮得差不多,少女眼疾手快挑起一串平菇,便往嘴边凑。 苏家人齐齐一愣,惊呼出声。 “婳儿,不行!” “小姑。吃不得……” 苏家三兄弟更是直接上手,他们知晓自己妹妹力气大,便一人牵住苏婳一只手,另外一个则是轻轻勾着苏婳的头往后仰,让她嘴唇离平菇串老远。 可饶是如此,平菇串依旧没能夺得下来。 苏婳望着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的平菇串,眼泪都快要从嘴角流下来。 正当她要开口,拿师父的说辞好好嘚啵嘚一番时。 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家婶子,这是发生何事了?” 苏婳闻声回头,杏眸瞬时一亮。 只见萧锦寒一身短打从门口进来,他双手各提着两只肥嘟嘟的野鸡,身上还滴溜溜挂着七八只,一只只无一不是毛发艳丽,膘肥体壮。 而且,每一只都是环颈雉鸡。 和她当日下套子套得的野鸡一个样。 若要说出其中不同,便是他身上这些比她套的那只更肥。 一只起码都得三斤多重,绝对属于野鸡里面的佼佼者了。 “你这是在哪里打着的?咋一下就能打着这么多?”苏婳笑得杏眸眯成一条缝。 今儿个晌午她还在念叨着一只野鸡不够吃,煲个猪肚鸡汤就没了。 男人抬眸望一眼少女,嘴角几不可闻勾起,“运气好,正巧在屋后碰到的。” 说罢,便将身上的野鸡一一解下,递给苏白氏,“锦寒这几日多有叨扰,婶子手艺好,这几只野味便劳烦婶子炖给大家补补身子。” “这……这也太多了吧。”苏白氏满目怔愣。 不是说好在老苏家吃饭抵当初的野猪肉么? 这一个个野鸡,加起来都得一二两银了,这还来还去那得还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哎哟,娘,这既然是人家一片心意,咱们便收下吧。”钱氏笑眯眯伸手,接过野鸡,“啧啧啧,这野鸡可真是肥着哩,婳儿不是喜欢吃炒鸡么,正好可以给她做上,还有那猪肚鸡汤,儿媳还没吃够哩,也可以再来上一份……” 苏三虎挠挠头,盯着大野鸡一脸疑惑,“锦寒哥你这运气也太好了,我每日在屋后村尾逛,别说恁肥的鸡,便是一根鸡毛都没见到过。” “你这运气,跟人家运气能比么?”苏二虎白自己蠢弟弟一眼。 便是他见着野鸡又能咋地。 不还是只得眼睁睁看着野鸡飞走? 苏大虎则是觑一眼男人的鞋尖,上头沾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泥。 他记得,前几日去帮萧锦寒建木屋的时候,他家屋后的地全是黄土。 而从小木屋来自家,一路上亦是没有黑土地。 “凑巧罢了。”萧锦寒神色不变,目光落在苏婳手上的菌子串串,“这是苏姑娘新做的菜式吗?” 男人瞧一眼菌子串串,忽又望向近在咫尺的面庞。 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晕黄油灯下。 少女面容白净,双颊绯红。 就像是……盛夏里粉嫩的水蜜桃。 无须猛嗅,便能闻得自带的一股芬芳。 几乎是男人话音刚落,方才被野鸡攫去目光的苏家三兄弟又开始虎视眈眈,将自家小妹的手和嘴掰离平菇串串老远,同时还不忘冲萧锦寒摇头。 “这是我弄的麻辣烫,”苏婳无奈摊手,“大家说,这是毒菌子,吃不得。” “毒菌子?”萧锦寒轻笑。 说罢,便直接从苏婳手中拿下平菇串。 一低头,四五片平菇串瞬时被卷进嘴里,手中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木签子。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直接将苏家人吓去半条命。 “锦寒兄,你怎么样?这毒菌子可吃不得,赶紧吐出来!” “是啊,这毒菌子可不是开玩笑的,会要人命的……” 苏婳亦是有些愣神,他老实就算了,咋还傻到这地步。 万一这真是毒菌子,现在不是命都没了吗? 第59章 定价 萧锦寒却是咽下嘴里的平菇,朝少女竖起一个大拇指,“好吃。” 说罢,又擦擦嘴角,望向汩汩沸腾的汤锅,“我能再来上一串吗?” 苏婳抬眸,正好撞向男人直视过来的目光。 不似初见时如含浓雾。 却像雨后天青。 干净得直达心底。 “真傻!”少女笑骂一声,走到灶台边挑出一串煮好的平菇,外加两串猪肝,“来,给你,麻辣烫里的肝和先前的葱爆猪肝味不一样,你尝尝看。” “多谢。”萧锦寒接过串串。 大手摩挲着猪肝签子,眸中划过一丝暖意。 先前的全猪宴时,他最爱的便是桌上的一碟猪肝片。 苏家人见萧锦寒完全没事的模样,这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的菌子都有毒。 苏白氏咂吧一下嘴,兀自收回看向自家闺女和萧锦寒的目光。 她自是了解自家闺女的性子,只要打定主意做一件事,便一定不会放弃。 所以,在清洗菌子的时候,她便一样菌子偷偷尝了些。 到现在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并没有中毒迹象。 她没想到的是,萧家小子竟然也会愿意在不明情况下去吃毒菌子。 苏婳率先盛出一碗猪骨汤底,又捞出三两串菌子,朝苏家人笑道:“赶紧吃罢,不然待会煮烂就不好吃了,若是不喜欢吃这菌子的,可以都给我留着哈。” 说罢,便坐在灶膛前头,一口汤一口菌子吃起来。 苏家三兄弟瞧见那吃得香喷喷的模样,这才意识到,难怪小妹要他们削这些竹签。 用竹签串起来吃,看着就香得很。 灶膛旁不好摆椅子,大家便学着苏婳,随便找了个地儿站着、或是蹲着,一人一串地吃起来,串串刚入嘴,众人眼睛便是一亮。 “这木耳也太好吃了吧,一口咬下去弹牙得紧,比猪皮还好吃哩!” “我喜欢平菇串,嫩嫩滑滑的,带着一些肉味,早知道这么好吃有毒也要吃啊。” “比起菌子来,还是这猪下水香哩!尤其是这大肠。” “还有这香菜、包菜、小白菜往里头一烫,直接给我香迷糊了……” 大铁锅里瞧着被摆得满满当当,可一串上面也就四五片菜,嘴里还没尝够味,已经吸溜进肚里,众人你一串我一串地,很快便消灭一大半。 最后,纷纷默契地埋头吃菜,连串串上掉下的小叶片都全吃光了。 便是一向不贪吃的萧锦寒,亦是悄悄松了两次腰带。 苏二虎揉着肚皮,双眸闪着精光,“婳儿,二哥有预感,咱们这麻辣烫只要一推出去定然会大卖,比口味嗦螺还卖得好!” 苏婳擦擦嘴角,含笑摇摇头:“家里配料不够,今晚上做的这个麻辣烫只是最基础版本,待明日,我去镇上一趟,将需用的香料购置齐全,升级一下配方,咱们麻辣烫生意便可开始了。” 周老大夫先前送的八角、桂皮、香叶还剩下许多,她今日便是以这三味调料炒制的麻辣烫汤底。 只是,光有这三样还不够。 汤底味道还是过于单一。 “基础……版本?”苏二虎一怔,转而却是精光更甚。 今日这麻辣烫他们连汤都喝得精光,他根本不敢想象再升级会有多好吃。 苏家人亦是一脸喜意,原本还担心这口味嗦螺生意被刘寡妇抢去,如今,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峰回路转,又想出一个新的营生。 而且,比口味嗦螺还好。 她们家婳儿当真是独一无二的贵人命格! “是。”苏婳嘴角轻勾,“届时麻辣烫生意,需要用到许多蔬菜,咱们院子里的菜地……暂时还供不上,可能要先同村里买上一些。” 她的空间水珠效果太好,今日,苏白氏不过浇了些废水,引起的变化已经引人注目。 若是一两日之内,便让种啥啥不长的菜地蹭地一下窜老高。 只怕,傻子都会猜出其中有问题。 “这个交给娘来办。”苏白氏笑着接过话头,“娘知道村里有几户人家菜种得好,往日里咱家地里菜不够吃,她们还送过菜给咱家。” “好。”苏婳勾唇,转向苏大虎,“麻辣烫不比口味嗦螺,汤底需要一直沸腾,需得做一个可以调节火力大小的炉子出来,不然会影响口感,大哥手艺好,这炉子就麻烦大哥了。” “嗐,这有啥麻烦的。”苏大虎咧嘴一笑,“这炉子的事情就包在大哥身上了。” 苏三虎一直插不上话,闻声,立马拍着胸脯。 “烧炉子定然需要不少柴火,这柴火的事便包在三哥身上!” “哈哈哈哈……好。”苏婳笑眯眯应声。 转而想起,原料、炉子、柴火都有了,只剩最后一个定价没想好。 她默了默,红唇轻启,“大家觉得,这麻辣烫素菜一文,荤菜两文怎么样?” 话音一落,灶屋中安静得似能听见针落的声音。 二郎默默咽了咽口水,拉着身旁的小萝卜头咬耳朵,“大郎,素菜一文钱一串,荤菜两文钱一串,我方才吃了三串下水,两串香菜、一串包菜、五串菌子,我这,这是吃了多少铜板在肚肚里?……对了,这菌子是素菜还是荤菜来着?” “不准叫大郎,你得叫大哥!”大郎朝自己的二傻弟弟翻个白眼。 转而,兀自心疼地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自己方才吃了多少个铜板。 要早知道这麻辣烫卖这么贵,他定然会少吃几串。 现在好了,肚子里全是铜板。 掏都掏不出来。 春花望一眼兄弟俩,伸出双手怔在原地。 她能说,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吃了多少串么? 第60章 承情 苏白氏回过神,“婳儿,咱们这定价会不会高了些?镇上肥肉十八文一斤,青菜也就青黄不接时能卖个一文钱一斤,一斤肉、一斤菜可以串不老少的串了。” 因着先前的口味嗦螺一事的教训,这次弄麻辣烫,除开削木签子让兄弟仨负责,其余全过程都没让人插手。 其中的串菜,绝大部分是她串上去的。 一串荤菜,也就五块薄薄的肉片或下水,一串素菜,也是五片青菜或菌子。 也就是说,一斤肉,起码能串三十个串,至于素菜,一斤串的就更多了。 “娘说的是。”赵氏点点头,“镇上的人买个青菜,一文钱一斤还嫌贵,不仅挑挑拣拣,最后更是恨不得将外头的叶子全扯掉,只剩下最嫩的一点菜心。” 虽然她嫁进老苏家这几年里,菜地里的菜别说拿去卖,连家里几张嘴自己吃都不够。 可她娘家,向来种着不老少菜。 小时候家里的菜吃不完,爹娘便会拿到镇上去卖掉,想着多少换些家用。 然而,饶是开价一文一斤,每次来买菜的,没一个不讲价的。 小姑子如今定这么高的价,只怕是会难得卖出去。 “娘和大嫂说得都在理。”苏婳勾唇一笑,“不过,娘和大嫂觉得今晚的麻辣烫,比起平日里的肉和青菜来如何?” 苏白氏咂咂嘴,“那自然是没有可比性。” 赵氏笑着应声,“吃了还想吃,就像是上了瘾一般。” 一旁的苏家人亦是连连点头。 “这就是了。”苏婳循循善诱,“若单是青菜和肉,那自是有它们自己的价格,可这麻辣烫里的肉和菜,不仅有着独门秘方,且汤底需用的香料价值不菲,若是价格过低,亏得是咱们。” 她这个定价,是在考虑华国麻辣烫价格的基础上来的。 这里的一文钱购买力,约莫相当于华国的一块钱。 一文一串满满当当的青菜,两文一串多多的肉片,绝对可以算得上业界良心。 而且,若是可能的话,她想将生意推往清水县去。 毕竟,同样一碗羊肉汤面,在苍梧镇只能卖十文,可在清远县却是能卖到十五文。 这其中的差距,着实太大了。 只是,具体将摊子支在清水县哪儿,还没个头绪。 “我赞同婳儿的话!”苏二虎眼眸蹭亮,算盘珠子打地噼里啪啦响,“像咱们现在的嗦螺生意,每日约莫两百来个客人,若是一个客人买上一荤一素,一日便能进账六百个铜板,比起口味嗦螺来,这麻辣烫省时又省力,绝对是大赚。” “确实如此。”婆媳二人点点头。 苏婳笑着应声,“麻辣烫需要的地儿不大,咱们可以在客流量大的地方都摆上一个,尤其是小孩子多的地儿,定不能少,这麻辣烫小孩子最是喜欢……” 萧锦寒望着灯火旁的少女,度度分明的嘴角轻勾起。 在她面前,似乎就没有什么能够难倒她的。 玉兔东升,黑夜渐沉。 月光透过窗柩洒下,在地面笼上一层轻纱。 “婳儿,你觉得锦寒小子怎么样?”苏白氏躺在床上,望着身旁的少女,吊梢眼中一片爱怜。 “啊?萧锦寒?”苏婳正思忖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再进空间瞧瞧,冷不丁听得这话,脑袋都有些懵,不由摇摇头轻啧一声。 “那家伙长得好,身材也好,一身狩猎手艺更是好,要不是腿不大好,只怕喜欢他的小姑娘都要从上河村排到苍梧镇了。” 苏白氏眼眸泛起一丝笑,“婳儿既然懂岐黄之术,可有法子能治他的腿?” “治腿?”苏婳话头微顿,“能不能治,这个不一定,要视具体情况分析,看是骨头或是脚筋或是肌肉,哪一块出了问题,严重与否。” “嗳,那婳儿要是有时间的话帮他看看?”苏白氏声音明显带着几分激动。 她不是十多岁的少女,见的人多了,如今看人不再是只看一张脸,更注重的是人品。 比起冯子材那个白眼狼来,萧锦寒可谓是哪哪都好,不仅长得同仙人一样,心肠更是好,三番五次帮婳儿脱险,而且不求一点回报。 若是婳儿能找个这样的夫婿,下半辈子的生活定是无忧。 “自然。”苏婳点点头,自动忽略掉妇人不太对劲的语气。 要是萧锦寒愿意治腿,她自是不会推辞。 他多次帮过她,这份情她必须还。 毕竟,人情承太多,累得慌。 不知又过去多久,苏婳自己都困得小鸡啄米一般,主屋里终于传来苏白氏绵长的呼吸声。 她整个人翻到被窝里,按在手镯上。 心中默念一句,‘进去!’ 哐当! 一进,便进到水洼边边上。 要不是现在的小胳膊小腿还灵活,加上有歪脖子树挡着,怕是以后一家人全要喝她的洗澡水了。 苏婳拍拍屁股起身,一抬头,却是发现,原先毫无生机,俨然一个秃顶程序猿的歪脖子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头上一片绿油油,下面还挂着层层叠叠小果子的树。 额,果子,也是绿的。 当真是应了她初来上河村的处境:一片绿。 若不是树上明显的歪脖子还在,她真要怀疑自己的树被人绿了。 少女皱皱鼻子,走近望一眼树上的小果子,瞬时轻笑出声。 这小绿果,竟然是还未成熟的青苹果。 她以前一直生活在南方,从未见过长在树上的苹果,尤其是这种青苹果,不过小孩拳头大,表皮嫩绿,离得近了,还能闻到特有的酸甜香。 苏婳情不自禁咽口口水,踮起脚尖,挑了个大的。 咔嚓。 张唇轻咬一口。 酸甜的汁水一刹那在口腔中迸发。 比起普通苹果的香甜而言,这青苹果更多了几分沁人心脾的香味,而且,连肺腑之间都是暖洋洋一片。 没几下的功夫,拳头大的青苹果便悉数被苏婳啃了个干干净净。 “好树。”少女抬手,拍了拍绿油油的叶冠,心情十分愉悦。 空间里是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的,如今外头已经是深夜,空间里却依旧亮堂堂一片。 苏婳望着空荡荡的半亩地,心思转开来。 前世,她学的是中医。 对于很多中药材的习性,可谓是熟记于心。 相比种菜种果子而言,种植中药材显然更为划算。 若是能够种些人参、灵芝、铁皮石斛,以后绝对是发家致富的老本,毕竟,她如今养着的可是一个吞玉的空间,要是不努力攒点家底真的养不起。 不过,这荒地的土地适不适合种植,还得做个小实验才行。 少女眼眸微转,想到院子里的菜地,轻抚手镯出了空间。 床上被子还有余温,一旁的苏白氏依旧在沉睡。 苏婳轻手轻脚爬起,正要下床,忽地闻得空气中似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还不待她想清楚,便听得几道细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第61章 遭贼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紧接着,便是男人压着嗓子的低语声。 “二狗哥,这老苏家怕全是些夜猫子吧,一个大傻个深更半夜还弄什么木工活,一个钱篓子拿着树枝打一晚上算盘,还有那小媳妇,半夜起来去灶屋偷吃,真全他娘些怪人!” 苏婳听得直皱眉,他们口中的大傻个是说苏大虎,钱篓子应该是苏二虎。 至于半夜偷吃的……难道是说钱氏? 但话说回来,钱氏今天晚上的状态确实不大对劲,往日她吃得多,话也多,今日却是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啥,连麻辣烫也没吃几串,整个人奇怪得紧。 不过,这么大喇喇在门口讨论,真的合适么? “闭嘴!” 另一道稍低沉的声音响起。 “咱们这药也不是万能的,赶紧进去,拿到东西就走人。” 苏婳眉头微挑,瞧一眼身旁鼾声四起的苏白氏,难怪,往日很少打鼾的人,竟能睡得这般死,原来是因着这几人弄的药啊。 不过,这最低级的迷药,对她苏婳而言,确实没什么用。 话音刚落,主屋门口的门栓啪嗒一下被从外头撬开。 三个全身笼罩在黑幕中的身影走进来。 一人拔腿冲向梳妆台,一人拿着树枝在地上墙上敲敲打打,还有一个,则是直奔床而来。 苏婳:“……” 这一个个的,是真不把她一个大活人当人啊。 “这死丫头,倒真是沉得很,天天都吃得啥玩意?”男人低骂一声,想推开苏婳去扯底下的床板,可床板愣是纹丝不动,反倒把自己弄得一屁股坐地上。 “傻柱,你赶紧过……哎哟……” 男人正要出声让傻柱过来搭把手。 谁知,脑门不知被什么猛踹一下,脑浆都快要被踹出来。 不过一息的功夫,整个人便四脚朝天倒了下去。 “二狗哥,你这是咋了?”一旁的傻柱见状,着急忙慌赶过来瞧,“快醒醒,醒醒啊,这玉簪子咱们影都没瞧着,可不兴睡啊。” 可男人躺在地上,跟一条死狗一样,怎么摇都没一点动静。 “玉簪?”苏婳收了收脚,杏眸瞬时一眯。 这几个人竟然是为玉簪而来! 但覃玉成送玉饰一事,分明只有老苏家几个妇孺知道,便是苏大虎三兄弟,因着晌午饭后出去支摊做生意,都还没同他们讲的。 现在不过才一个下晌的功夫,竟然就有贼偷到家里来了。 而且,这几个人,除开这个二狗有一点印象外,其余两个人应该是从未见过的。 “你,你,你……你竟然没晕?”傻柱闻声抬头,见到坐起来的身影,舌头像是打了结,“那药可是连老虎都能药倒的,怎么可能会没事……” 男人一阵纳闷,终是记起,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 他站起身,抻着两只腿想要往屋外冲去。 可还没来及迈开步子。 后脖颈便是一痛。 倒地前,依稀看到少女慢悠悠收起夜壶,脸上的笑比夜里的鬼还要凉几分。 正一直在墙角敲敲打打的男人终是察觉到不对劲。 手中树枝一扔,拔腿就往外头冲去。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主屋门口。 “还想逃?做梦!”苏婳冷喝一声,脚尖点在地上,一下窜出去老远。 待跑到院子时,正好瞧见男人在翻篱笆墙。 苏婳脚下生风,照着男人脚脖子就是一个夜壶抄过去。 “哐当!” “嘶……” 夜壶撞击腿骨的声音和男人呼痛声同时响起。 一只黑色破洞鞋更是直接被打得掉地上。 “我让你偷,让你偷!偷就算了,居然还敢跑,当我苏婳不存在是么?”苏婳左手叉着腰,右手抄着夜壶,每骂一句,便是狠狠一夜壶抽过去。 反正,这夜壶质量好,咋抽也抽不坏! “哎哟,疼,疼……别打了,快别打了。”男人半趴在篱笆墙上,一只脚插在尖竹顶上,正汩汩流着血,一只脚落在下头,还被夜壶一个劲地抽。 当真是,进亦忧、退亦忧。 “不打也可以!”苏婳冷嗤一声,“那你来说说,今儿个来我苏家偷东西,究竟是谁给你们出的主意?” 覃玉成来家里送礼的事情,整个上河村的人都知道。 可红木盒子里装有玉饰一事,却只有她们几个妇孺知道。 她不得不怀疑,自家出了家贼。 “啊?”男人呼痛声一顿,下意识低着头。 “怎么?这是不愿意说?”苏婳冷笑,手上夜壶又扬起,“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是不说,我就直接将你腿打断,再把你送牢里去!” “三!” “二!” “一……” 话落,小腿上又是一阵寒凉,直接凉得男人心头一颤,“我,我……” 可他刚一张嘴,主屋方向却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苏婳闻声回头,便见一个壮实的黑影跑出门,径直朝屋后山坡跑去。 “王二狗!?”少女眼眸一眯。 下意识拔腿去追。 可刚抬脚,却是一顿。 如今老苏家的人全被迷倒了。 她要是再往山上追,眼前这个人得跑,家里人也不一定安全、 正在她纠结之际,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小道上传来,“那人交给我!” 一仰头,只见一个如风如雾般的影子从眼前闪过,没一会儿功夫,原先阒然无声的山坡后头传来一阵痛呼声。 一阵山风吹过,便见男人似与暗黑色夜幕融为一体,脚尖轻踏在树尖,御风而行,一头墨发在风中扬起好看的弧度。 身侧的手,正轻巧提溜着王二狗的后脖颈, 这是苏婳第一次见到萧锦寒的功夫。 萧锦寒将人扔地上,鼻尖动了动,好看的眉峰顿时拢起,“院中有很重的迷药味。” “对,他们用了药,麻烦萧公子先帮我看着他们。”苏婳回神,将篱笆墙上的男人扒拉下来,又提着主屋里昏死的傻柱,同王二狗扔在一起。 旋即,用沾上空间水珠的帕子放到苏家人鼻下。 苏白氏年纪大,苏婳不太放心,便又单独喂了她一些泉水。 一家人睁开眼时,全都是迷瞪瞪一片。 “这,这些人咋这么晚还来咱家?” “这不是二狗子吗?你大晚上来我家里干啥?” “我头沉得很,咋觉得他们这一个个脸上全是伤,咱家这是遭贼了吗……” 苏婳嘴角冷冷勾起,对着王二狗三人又是一人一夜壶抡过去,“没听见呢?问你们话呢?谁叫你们大半夜的来咱家偷东西?” 等天等地,她好不容易能等着个好机会偷摸些菜进空间。 谁料,她这还没偷摸到手。 自家倒是被别人给偷进来了。 这事搁谁身上,谁心头能欢喜得起来? “偷东西???”老苏家人见状,九个脑袋的浆糊齐齐一清。 他们家这是真的遭贼了啊。 第62章 幕后指使 先前挂在篱笆墙上的男人,一见到夜壶,裆下下意识就是一热。 一股浓郁的尿骚味瞬时在院里弥漫开来。 “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嘛……”男人哭丧着一张脸,心头的悔恨翻涌成浪,要早知道这老苏家竟有这么一个奇葩怪力女,便是求他来,他也不来。 如今好了,屁玩意没偷着,反倒得把医药费贴上去。 “说?!你说什么?”王二狗狠狠瞪一眼不争气的男人,一脸无所谓地瘫在地上,“咱们不过就是来找苏家哥哥们玩玩,却是被苏婳一通殴打受伤,想去县衙报官就赶紧去,反正该蹲大牢的是她苏婳,可不是我们!” 男人瞧着王二狗眼中的狠厉,嘴唇嗫嚅一瞬,转而闭得紧紧。 可苏家三个哥哥听得这话却是不乐意了。 “王二狗子,咱们向来是路上见着都要绕道走的关系,你还来找咱们玩?!玩什么?玩你吗?!” “还大晚上来翻墙进来,分明就是个三只手,还想诬赖我妹妹,你咋不上天勒!” “三虎爷劝你好好捋直舌头把话说一遍,不然,小心三虎爷揍死你……” 王二狗望着围在身前的苏家三兄弟,双手一摊,“你们便是要我再说几遍,我也是来找你们玩的,不过是天色晚了些不太方便,打人的可是苏婳,要是不赔礼道歉赔足医药费,我就去县衙告她去!” “你他娘找死!”苏三虎攥起拳头,狠狠一拳砸过去。 砰! 直接打得男人嘴角肿起一个包。 “呸!”王二狗舌头抵着上颚,吐出一口血沫子。 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一片凶狠,“苏三虎,你打啊,有本事就朝这儿打,你每打一拳,我王二狗就给你记一次,不将你老苏家赔的倾家荡产这事就不算完!” “你当我不敢?!”苏三虎火气彻底被激起。 手中的拳头再次握紧。 正要冲上前。 手腕处却是徒然一暖。 只见,苏婳勾唇冲他一笑,“三哥,师父以前教过我,这揍人啊,也是有技巧的,有的地方看着痛,其实过几天就会好,有的地方啊,揍下去不仅疼得撕心裂肺,而且啊,一般人根看不出来!” 少女说罢,抬起脚尖,对着王二狗手腕便是一脚蹍下去。 咔嚓! 像是什么突地被折断。 “啊……好痛!”王二狗原先的阴冷和无赖瞬间一消,眉下的瞳孔更是一阵紧缩,“我的手,我的手好疼,好疼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痛呼声,直接让苏家人集体一个寒颤。 苏婳却是浅浅一笑,蹲下身子,与王二狗视线齐平,“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了?这瞧着不是挺好的吗?” 说罢,又捡起一根树枝往上头戳。 “这皮都没破!” “上头一点伤口都没有!” “骨头更是好得不能再好!” “哪儿有问题呢……” 少女每说一句,王二狗呼痛声便加剧一次。 “啧,不是口口声声嚷着要送我去大牢么?”少女一双杏眸轻眨,上下打量着哀嚎个不停的王二狗,小脸上满是无辜,“就凭你身上这模样,恐怕都没法送我进县衙的大门呀!” “要不,我再帮帮你?” 清清淡淡的语气,仿佛是在问你今天吃了没。 可听在王二狗耳朵里,却像是夺命音。 孟福下晌手伤,还是他收了孟家的银子,跑到清水县叫孟永富回来,自是清楚孟家请的老大夫诊断不出其中毛病,没想到,不过几个时辰过去,手被折的人便成了自己。 想到此,男人一咬牙,再开口已然带着几分讨好。 “苏姑娘,今日是咱们几个兄弟的不是,可要不是实在饿得没办法,也不会大晚上去伏虎山里打野味,半路闻着你家的肉香,便想着先借一点吃,待打着再还你……” 说到这,男人声音似乎带着几分哽咽。 “打野味?”苏婳冷笑反问,“你真当我是个傻子?” 说罢,一把拎起他的脖子,拿起树枝在他身上一顿乱扫。 吧嗒! 一个小纸包掉下来。 “这,这是我的东西……”王二狗一慌,连忙去捡。 可断了一只手的人,哪里能抢得过苏婳。 “我当然知道这是你的东西!”苏婳捏着纸包,望向老苏家几个屋子的窗户,“我还知道这上头你们戳的一个个洞,迷药很好用吧,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来,迷了人还不算,还骂我们一家全是怪人……” “你,你竟然全听见了?”王二狗眼眸瞪圆,心中一片怔愣。 既然她没被迷晕,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制止? 苏婳瞧男人一眼,忽地笑开来,“不让你们进屋,我又怎么知道你们要偷什么玉簪,又怎么把你们全部抓起来,毕竟这到院子逛一逛,和入室抢劫的罪名可完全不一样。” “真是好算计。”王二狗浑身力气像是徒然被抽干。 原来,从一开始,她便全瞧见了。 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他一个人在这唱大戏。 “什么算计不算计的,这话真是不好听!”苏婳望一眼地上像是一条死狗的王二狗,脸上笑意一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幕后指使你偷玉簪的人来。” 少女一甩衣袖,声音更加冷沉。 “如若不然,就你入室抢劫这一条,我直接将你打死都不为过!” 第63章 这男人,他有腿是真敢断啊 苏二虎听得‘玉簪’二字,不由朝王二狗冷嘲出声,“二狗子,你他娘是不是傻?你看咱家这模样,像是有玉簪的样么?” 苏三虎点头如捣蒜,“王二狗,你要是什么时候能弄根玉簪来,可一定得记得给你三虎爷看一看,你三虎爷活了这一辈子,还从来没见过什么玉簪哩……” 苏大虎却是望一眼身后的赵氏几人,方徐徐开口。 “二狗兄弟,咱们虽说关系不深,但到底是一起在上河村长大的情谊,你稍微想想便知,我们家若真有什么宝贝玉簪,还需要天天起早贪黑地忙活么?” 王二狗听得三人的话,心中瞬时惊惧交加。 是啊,老苏家向来是上河村最穷的一户人家,比他家还穷,要是今日那位贵公子当真给他们送劳什子的玉簪,他们三兄弟只怕是今儿个下晌就不会支摊去卖嗦螺。 更遑论深更半夜的还在忙活,一个借着月色切木头,一个掰着手指数银子,还一个暗搓搓偷吃的。 这分明就不是富贵起来的样啊。 难道是孟家因记恨苏婳,又不想脏自己的手,这才拿他王二狗来做筏子? 男人想到这,眼珠瞬时晦暗起来……他可是收了孟家银子的。 若是老苏家人是在坑自己,那他岂不是两头不讨好?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宁死也不肯供出后头的人了!”苏婳见男人神色怔松,心里头忽地有些烦了,“说吧,这次是想断右手还是,右脚,左脚?咱们赶紧一个个来!” 话音未落,双手已经开始摩拳擦掌。 谁料,手一抬起,却是被苏白氏拉住衣袖。 “婳儿,这力气活让你哥哥们来便是。” 说罢,又转过身子,冲萧锦寒讪讪一笑,“婳儿平日里性子最是温柔不过,今日这也是被他们几人气得狠了,才会有些激动。” 苏婳:“……” 温柔?她有过温柔的时候吗? 不过,温柔不温柔的,自家老娘跟萧锦寒解释做什么? 谁料,萧锦寒却是点点头,“苏家婶子说得在理,这一类力气活,本就该让我们男儿家来干。” 旋即转向地上的男人,深邃的眸中一片冷寒。 “既如此,那便先断了左腿,凑个整!” 只见男人宽袖轻扬。 空气中响起一声极小的咔嚓声。 “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王二狗正垂眸权衡利弊,还没权衡出个结果,左脚脚踝处却是一阵钻心的疼,疼得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鼻涕眼泪一起流。 苏婳咽口口水,这男人,他有腿是真敢断啊!!! 而且,这利落轻巧的模样,比起深喑骨头构造的自己而言,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院子里的苏家人不约而同紧了紧左脚跟。 这般痛彻心扉、惨绝人寰的叫声,只怕是骨头都粉碎了吧? 萧锦寒完全不拖泥带水,又朝男人走近一步,“还是不说?嗯?” 微微上翘的声音,明明似秋风缱绻而低沉,可院中一众人听来,却是齐齐打了个寒颤,王二狗更是难得地裤裆一热,华丽丽在院子里又画了一张地图。 嗯,这是今夜在老苏家画地图的第二人。 最开始扒篱笆继而画地图的男人皱皱鼻子,默默拖着身体离王二狗远了些。 眼见着萧锦寒宽袖再次扬起,苏二狗连忙出声。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是孟家,今夜让我来偷玉簪的人是孟家!” “孟福被你断了手腕后,记恨在心,便告诉我你家有个价值连城的玉簪,还给了我二两银子定金,说只要我能偷到玉簪,他便再给我二十两……” 这话一出,苏家人齐齐愣住。 “孟家,竟然又是孟家?”苏白氏气得胸口起伏,忽地看向身旁的少女,“婳儿,孟福一事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小王八羔子欺负你了。” 知女莫若母,她自是清楚,苏婳向来乖巧懂事。 不论是以前痴傻时,还是现在,从来没主动欺负过别人。 向来都是人家惹她了,她才会还手。 “我没事,娘不用担心。”苏婳朝妇人安抚一笑,扬了扬身侧的小拳头,“今日下晌捡菌子时,碰到孟福,他说要揍我,我没忍住,趁着他揍我之前先断了他一只爪!” “断得好!”苏白氏恨恨出声,“那小王八羔子该揍。” “对,揍得好!!!”苏家三兄弟齐齐应声。 他们的宝贝妹妹,自个儿都不舍得动一根手指头,旁人竟然想来欺负,便是揍死都活该! “这孟家未免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欺负到我老苏家头上,今儿这件事我老婆子要是不闹大,他日就得到咱们头上拉屎撒尿了。”苏白氏吊梢眼一竖,眸光凌厉如刀锋。 “大虎,你现在去找村长,敲锣打鼓去,从村尾到村口敲上一圈,务必让全村人都知道!” “二虎三虎,你们绑着这三个人同我一起去孟家。” “老大媳妇,你带着几个娃娃留在家里。” “老二媳妇……” “老二媳妇,老二媳妇?!”苏白氏一连唤了好几声,才终于将人唤回神,眉头瞬时皱起,“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自打吃饭开始就魂不守舍。” 钱氏讪讪一笑,“我方才被迷药迷得头晕,今晚就让我带几个娃娃呆家里吧。” 苏婳眸色微暗,王二狗他们带来的不过是最低级的迷药。 若不是不凑巧,根本不需要用空间水珠去解。 她竟然还没缓过来? “行了!不想去就甭去,别给我弄这些有的没的借口。”苏白氏人老成精,瞧一眼面色红润的钱氏,哪里不知道她又在躲懒,“待家里就给老娘将眼皮子撑实了,要是家里少了一个铜板,老娘唯你是问!” “娘……”钱氏一噎,想要改口。 可那厢,苏大虎已经拎着棒槌敲起夜壶。 棒槌是木的,夜壶是铜的。 猛一槌下去。 “咚……啌咚咚咚!!! ” 他一边放肆槌,一边扯着脖子扬声往村里走,“大家都别睡了,出大事了,孟家出大事了!!!都别睡了,孟家出大事了!!!” 苏婳嘴角一个抽抽。 这骚节奏……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孟家全挂了哩。 第64章 顶罪 待苏白氏带着一行人哗啦啦赶到孟家大宅时。 上河村里亮了一路的油灯,大黄大黑旺财叫个不停,连平日寅时才亮嗓子的公鸡们亦是上蹿下跳鸣起劲,当真是应了那一句,鸡飞狗跳。 村民们听得声响,咕噜一下从床上翻下身,捞起鞋子往外奔。 有的半睡半醒一脸倦意,有的精神抖擞满目八卦,有的……脸上还带着异样的潮红。 一个个走到孟家宅子前,便见苏白氏正带着几个儿女在大门前哭天抢地。 “我老婆子真是苦命啊,老头子为救一头白眼狼,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独独留下我老婆子一个人挖野菜拉扯几个娃儿长大。 谁料,孟家先是看中白眼狼抢了去做女婿。 如今,又找这么多人到老婆子家里抢劫。 这分明是不把我老苏家杀了不甘心啊。 孟永富,你要是想害我老婆子,直接来杀了我就是,别再来害我的几个儿女了啊……” “什么?不是孟家死人了么?”村民们闻声,差点一个趔趄摔地上,“这,这如今是唱的哪出啊,又是抢劫,又是杀人的?” 有的更是一脸懵逼地看着手里的灯草包,“孟家没死人?那咱们这玩意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可不是!锣声一响,我就跑河边弄柳枝去了!”旁边一老汉将手中柳枝一扔,“以为孟家一家人都要用,还特意薅秃了半棵柳树哩!” 赵氏红着眼眶望一眼村人,抱着苏白氏哀恸叫唤,“娘,您可千万别想不开,都说杀得了穷人才做得了富人,咱们不过是卖嗦螺赚几文钱就被孟家惦记上,若孟家真要我们老苏家人的命,便让儿媳去罢!” 苏婳抹了两滴空间水珠放眼眶边做哭状,一抬手拍在门板上。 “孟家夺人夫婿在前,抢劫杀人在后,分明是草芥人命、鱼肉乡里,视律法如无物,今日孟家若是不给个交代,他日,咱们上河村人无论谁家想出个好营生便全会被孟家夺去啊。” 砰砰作响的撞击声,加上少女清冷的嗓音。 像是直接撞在村民们心口。 撞得众人彻底醒神。 “孟永富莫非真叫人去抢老苏家?去人家里抢劫可是要砍头的罪啊,他怎么敢?!” “这可说不准,孟家自发迹后,哪一个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全他娘用鼻眼看人,现在老苏家嗦螺生意能赚钱,说不定孟家正是打着抢劫加偷方子的主意哩。” “我看着也像,谁家都不嫌银子多,听说孟永富最是讨厌‘员外’二字前加个‘小’,只怕这是打算偷了方子再弄个铺子彻底成大员外啰。” “孟永富,是不是抢劫你倒是出来说句话啊,别他娘净躲里头装孙子啊……” 两扇紧闭的大门后,孟家一家四口皆是脸色铁青。 “什么抢劫,不过就是拿个玉簪子为我儿报仇而已!”孟母低骂一声,很是不满,“老苏家一家子全是些泼皮无赖的玩意,到他们嘴里竟成为抢方子害人了。” 孟福捂着裤裆,双眸恶狠狠望向大门,似能烧穿两个窟窿出来。 “爹,娘,既然苏婳那个贱丫头也在,我们正好出去让村里人评评理,她自己出手打人还有理了不成?!便是真抢了她家又怎样,那是她老苏家活该!” 说罢,便抻着两只腿往门口走。 “福儿!你给我回来!”孟父一把拉住少年,双眉皱得似能夹死苍蝇,“抢劫这个事是这么好认下的吗?一个搞不好,咱们一家四口全都得下大牢。” 早知道王二狗这么不靠谱,他哪里敢让他去办什么事。 还有老苏家人,一个个心思着实狠毒。 明明是偷,到他们嘴里,却成了抢。 这不是一门心思送他们孟家人去死么? “爹说得对。”孟芸儿咬唇,身侧的拳头微微发紧,“不仅是抢劫一事咱们不能认,便是偷盗,咱们亦是认不得。” 暂且不论覃公子,便是冯子材,无论她以后嫁哪一个,都绝不能背负一个下过大牢的罪名在身上。 这世道对女儿家本就不公,一旦下大牢,名声便全毁了。 到时候,怕是秀才娘子都当不得。 “你还好意思说?!”孟母狠啐一声,一口浓痰直接吐到孟芸儿额头,“要不是你出这什么馊主意,要咱们找人去偷什么玉簪子,咱们孟家会被一群人堵在门外面吗? 要我看,待会出去,不管是抢劫也好,还是偷盗也罢。 这罪名你就自个儿担了吧。 可千万别殃及到我们身上来……” 妇人一声声狠心绝情的话,听得孟芸儿径直嗤笑开来。 “娘,您可真是天真得紧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袖子熟练擦去额上的浓痰。 一双水眸里,讥讽和冷情交织。 “你这是什么眼神?”孟母蓦地心头一颤,梗着脖子道:“我们养你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如今,也到你回报我们的时候了,不过是坐几天牢而已,这不是你身为孟家女该做的么?” “呵……”孟芸儿望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男人。 脸上笑意更冷,“爹娘莫非以为,今日这事只要推出一个人去顶罪就成吗? 老苏家一家人可不是傻子,从老的到小的没一个好对付的。 今日哥哥手伤在前,去村尾偷玉簪在后。 你们觉得,老苏家人会相信是我这个不受宠的女儿拿那么多银子请人去偷东西? 而且,王二狗几人如今可不是死了,只是被抓罢了,说不定早就将爹给供出来了,光凭娘推我出去就能洗脱一家人嫌疑吗?” “你,你!!”孟母猛一噎住,“我看你这么多借口,说来说去就是不想去顶罪……” “好了,少说点。”孟父一把拉住妇人。 朝少女走近几步,原先紧皱的眉头瞬时松去几分。 “芸儿,依你之见,现在咱们该如何是好?” 第65章 发誓 “咣当!”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孟家大门终于打开来。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孟永富领着睡眼朦胧的一家人出来,待见着门前的场景后,男人更是惊诧不已,“咦,这是发生啥事了?深更半夜的咋还这么闹腾,我还以为谁家着火了呢。” “果真是个黑心肝的玩意!净想着别人家房子着火!”苏白氏朝男人狠啐一口。 指挥苏大虎三兄弟提溜着王二狗几人上前。 旋即,一屁股坐地上,大腿一拍。 声音中已是哀恸欲绝,“孟永富,我老苏家自问和你孟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可你孟家一而再再而三害我们,如今更是找这么些人用药迷晕我们一家人抢劫,这事今儿个不给我个说法,我老婆子便一头撞死在你门口!” 苏家人连忙挡在苏白氏身前,“娘,该死的是孟家人,您可不能做傻事啊。” 上河村村人亦是纷纷帮忙拦人,还不忘谴责孟家人。 “孟小员外,这钱够花不就行了么,何必将人赶尽杀绝?” “大家都一个村的,闹这么难看做什么?” “孟家好不容易有个营生,你咋就盯着不放哩……” 孟永富嘴角笑意有一瞬间的凝固。 这个死老太婆,要真想撞死,还用等到现在! 不过,要是真撞死在他大门口,他也嫌晦气得慌。 老村长苏成德捋着山羊胡,定定瞧一眼男人,沉吟道:“永富,大虎一家今夜被迷晕抢劫,要不是婳丫头侥幸躲过一劫,又抓住歹徒,现今只怕一家人命都没了,歹徒交代幕后指使正是你孟家,这事你得给个说法才成!” 苏婳?!竟然又是苏婳。 孟芸儿咬唇看一眼人群最前方的少女,心中极为不快。 老天爷未免太不公平! 凭什么苏婳的运气就这么好? 连迷药都迷不倒她!枉她还特意提醒王二狗几人一定要带迷药。 可到头来,却还是功亏一篑! 孟永富直直迎上村长目光,脸上端得一副平白无辜样儿,“村长说的话孟某实在不明白,什么下药、什么迷晕,还什么抢劫赶尽杀绝……这和我孟家又有什么关系?我给的哪门子交代?!” “大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孟母附和出声,“我家男人每日上河村清远县两头跑,累都累得够呛,连吃饭都是在马车上对付,咋可能有时间干这些不着调的事情!大家可不能冤枉了好人呐。” 村里人闻声,话头齐齐一顿。 好像,这话听着也在理。 连饭都没时间吃的人,哪里还有那么多功夫去作妖。 孟福捂着裤裆觑一眼苏婳,鼻孔喷出一声冷嗤,“呵!村长莫不是因为和苏婳一家同宗,便胡乱往我们孟家头上扣屎盆子……” “你这说的什么话!”苏成德气得脸色一黑。 自打孟家发迹以来,一家人向来没把他们上河村村人放在眼里。 便是对他这个村长的态度,也远不如从前。 “你孟家忙不忙的又能说明什么呢?”苏大虎抬步上前,抬手指向角落里的王二狗三人。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王二狗三人入室抢劫被我们抓住,用的迷烟、窗面的纸洞都在,他们亲口承认是你孟家指使他来抢劫。” 苏二虎冷笑,“现在知道装缩头乌龟了,早干嘛去了?” 苏三虎恨恨握拳,“我看这全是一窝黑心狼,分明就是想让王二狗当这冤大头,一个人替他担了这责……” 王二狗被打得眼前一直冒星星,听到孟永富的话还没反应过来。 如今,苏家三兄弟的话倒是令他脑门一阵清明,连忙从胸口掏出一个碎银子,“孟叔,这二两银可是你傍晚时候给我的,说是要我去孟家给你偷东西,你可不能不认账啊。” 他自小偷鸡摸狗惯了。 自是清楚这主犯和从犯的区别。 要是孟永富不认账,他不就成今日偷老苏家的主犯了? 不,不是偷,苏家那个死丫头早给他定成了‘抢劫’,那他岂不是得将牢底给坐穿? 他还娶婆娘没生娃呢,这次要真进去了,待出来的时候说不定都七老八十了。 那怎么行?!绝对不行。 “哈哈哈哈……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证据?”孟永富接过碎银子瞧两眼,大笑出声,“上河村谁人不知,二狗子自小是个偷鸡摸狗的,如今自个儿犯了事就拿一块碎银子还来找我背锅,岂不是笑话?” “我找你背锅?”王二狗一激动,支棱一下蹦起。 却是牵动脚踝处的伤口。 “嘶……”男人捂着伤腿,脸上极度不忿,“孟永富,你他娘当我王二狗是好欺负的种是吧?这银子分明就是你在屋后头给我的,让我去偷孟家,如今空口白牙就不认账,小心老子以后整死你们一家人!” 比起断他腿的苏婳和萧锦寒而言,他此刻更恨孟永富。 要不是孟永富说老苏家有什么玉簪子让他去偷,他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下场。 如今,孟永富翻脸不认人,竟然让他一个人扛下这屎盆子。 分明就是送他去死! 孟永富一甩衣袖,面上起了几分薄怒。 “二狗子,我看在同村人的面上不同你计较,可你坑人也不带这么坑的,再要是胡乱污蔑,我孟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二人一顿操作直接将上河村村人惊得懵在原地。 他们根本分不清,究竟谁说的真,谁说的假。 直到,一声低低的笑声传来。 循声一看,竟是老苏家的小闺女正勾唇而笑。 “这,这老苏家的小闺女在笑啥呢,现在遭抢劫的可是她家,她竟然还有心思笑?” “该不会是先前的痴傻症又犯了吧?” “那也真是造孽,听说有的病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复发……” 对于众人的议论声,苏婳充耳不闻,反倒是抬步朝孟家人走去。 “以前都说义不理财,善不为官,我还不懂什么意思。”少女面上笑容晏晏,“如今,看到孟小员外倒算是明白了,什么义不义的,值几个银钱?反正,只要罪名落不到自己头上就是了。” “你这话,孟某听不明白。”孟永富双眸微眯。 他自打开面条铺以来,见过的人数不胜数,可不知为何,如今只一看到这苏家小闺女就觉得邪乎得很,明明是在笑,可她的心思却是一点都看不透。 “呵!”苏婳冷笑一声,抬头指天。 “举头三尺有神明,孟小员外可敢对天发誓,今日我苏家遭劫之事,与你孟家毫无瓜葛?” 第66章 阎王出巡的鬼灯笼 “发誓?”孟永富一怔,转而双眸浸满不屑。 他原本以为,这老苏家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好本事呢,毕竟,能想出个口味嗦螺的方子挣银钱的人,怎么也不会是个头脑简单的角色。 可没想到,今儿个大闹一场,最后却只是为让他发誓?! 要真是发誓有用的话,这世间又怎会有那么多冤死鬼! 孟芸儿亦是嘴角冷冷勾起。 话语向来过嘴不过心。 苏婳啊苏婳,便是你运气好又能如何? 傻子就是傻子,脑袋里装的全是水,明知道是她孟家做的,不一样还是束手无策? 正围在一团的上河村村人闻言,亦是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一直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可这鬼啊神啊的,他们从来就只听过,根本就没见到过。 而且,这大禹朝恁大一片地,便是鬼啊神啊要管,只怕也不一定有空能管他们这偏僻小村落的事啊。 苏三虎闻声,更是拉着苏家兄弟在一旁小声咬耳朵,“大哥、二哥,这劳什子发誓真的管用吗?我咋觉得孟家人根本一点都不担心的样?” “管他有没有用。”苏二虎瞄身旁少女一眼,声音更低,“自打婳儿变机灵后,你几时看她出过漏子,吃过亏了?” “二弟说得在理,我们在一旁看戏便是。”苏大虎双眸微动。 “怎么?”苏婳听着众人的议论声,脸上神色未变,只粗粗瞥孟家父女二人一眼,冷笑道:“孟小员外,为何需要考虑这么久的功夫?莫非是做贼心虚,不敢发誓么?” 少女特意加重的‘小’字,将孟永富心中的不悦勾到极点。 他衣袖一甩,连连冷笑,“什么做贼心虚?根本和我孟家没一点干系的事情,我有什么不敢发誓的?” 说罢,朝天边一拱手。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孟永富在此发誓……” “哎,急什么?”少女勾唇,素手轻抬,直接将男人朝天的手拽下来。 力道之大,勒得孟永富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像只气鼓鼓的癞蛤蟆一样瞪着苏婳。 考虑太久是她说的! 不要急也是她说的! 真他娘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啧,我不过提醒你,这发誓可别发错了!”苏婳轻啧一声,拽着孟永富朝孟福走去。 让父子二人排排站,方小手一松,“开始吧,你指天发誓,若是撒谎,便让你儿子孟福一生一世被厉鬼纠缠,永世不得解脱。” “什么?!不行!”一旁的孟母不乐意了。 这发誓就发誓,凭什么拿她宝贝儿子作伐子? “为……为什么是我?”孟福情不自禁吞口口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她这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原本心里的一腔恨意便像是骤然一灭。 双腿之间、手腕之上甚至更痛了,像是有万千蚂蚁被咬一般。 “是谁重要吗?”苏婳掸掸指尖,笑看一眼孟永富,“反正,你们孟家可是最为清白不过的,不过发个誓而已,难道还不敢了?” 这肆无忌惮的笑,直接激得孟永富咬牙。 老苏家从上到下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不过三言两语,便把方才他对她说的话全还他了。 如今,他要是不发誓,岂不等于是直接告诉村里人,王二虎是他孟家派去的吗? 不过,他孟永富也不是吓大的。 若这世间真有什么厉鬼,他这三年,也不可能靠着那个面条方子混得风生水起! 孟永富安抚地看孟福一眼,抬手竖指,“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孟永富在此发誓,苏家遭劫之事,与我孟家毫无瓜葛,若有撒谎,便让我儿一生一世被厉鬼纠缠,永世不得解脱。” 说罢,还不忘朝苏婳嘲讽一笑。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罢了,还想跟他斗?! 还是回家吃奶来得实在。 然而,他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耳边一阵风声过。 紧接着,便是一道粗犷而惊悚的叫声。 “啊啊啊啊……鬼啊……真的有鬼啊啊啊啊……” 男人转头,便见一旁的孟福身上,忽地窜起一簇簇火团,火团呈幽蓝色,悬在孟福衣裳各处,他一动,幽蓝色的火团也跟着动。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已是一股浓郁的烧焦味。 “福儿!我的福儿啊……”孟母大惊。 下意识想伸手去帮孟福,可火一燎,手上便是一个泡。 疼得她立在原地,根本不敢再胡乱动弹。 一众村民早已被这情景吓得魂不附体,不知谁惊呼出声。 “这,这,这分明是阎王出巡的鬼灯笼啊,孟永富,你们要是再不说实话,阎王爷一发怒,只怕是还有更大的灾难,咱们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 就在他话音一落,一道轰隆隆雷声从天际中央猛地劈下。 众人乍一抬头,便见原本宁静祥和的夜空忽地变了,乌云像一座座大山一般,压了下来,便是最为神秘的伏虎山此刻都像是受不住般地矮了一大截。 越来越近的响雷,直接让众人齐齐冒出一身冷汗。 “孟永富,你还在等什么?” “快说话啊,说啊!” “你难道真要你儿子被五雷轰顶打死不成……” 不待孟永富回话,孟福早已承受不住鬼火之烧,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 “阎王爷,神仙爷爷,千错万错都是我孟家的错,是我们不该叫人去老苏家偷东西,还发假誓,孟福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阎王爷和神仙爷爷放过我……” 他每说一句,便是狠狠一个头磕下去。 直磕得额头一片通红。 第67章 同林鸟,逢难飞 几乎是在孟福话落的一瞬间,身上七八团幽蓝色鬼火猛地一灭。 连伏虎山顶上的雷声都莫名小了许多。 上河村村民们提着的心一松,浑身力气尽泄,一个个全像滩烂泥般倒地上。 “我滴个天娘啊,原来举头三尺有神明是真的,以后咱们可不能再乱发誓啊。” “待会回去我就好好给各路神仙上几炷香,今日之事跟咱们可没关系,全是孟家人造的孽!” “是啊,你说孟永富心咋这么狠,为了洗脱罪名,竟然连自己儿子的命都可以不要……” 老苏家人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 唯有苏大虎若有所思看向身旁的少女。 他总觉得,这一切和自家妹妹似乎脱不了关系。 如芒在刺的目光,让苏婳嘴角微不可查一抽,老苏家人一家的心眼子全长自家大哥身上了。 少女笑看他一眼,旋即抬步朝苏成德走去,“村长叔,如今,孟家亲口承认派人抢劫我们一家的事实,烦请村长明早带几个人同我们一起扭送孟家去县衙门。” “自当是这个理。”苏成德重重叹口气,挥手让村子里的壮劳力上前。 他们上河村本就是清水县里穷得响叮当的一个村,如今,出现孟家这等作奸犯科之徒,以后村里的名声定是更差了,到时候,只怕没几个闺女愿意嫁进来。 可比起村里的名声来说,让孟家人得到惩罚却是更重要。 这样歹毒的人,若是放任不管,以后还不知道惹出多大的祸端来。 眼看着一个个村民拿着麻绳上前,孟永富忽地一抹眼眶。 “今日之事,是我孟永富管妻无方,才会让她作出这等错事来,可否请村长念在老妻一片爱子之心的份上,酌情处理?毕竟,要不是苏婳伤我儿,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什么?”孟母满眼不敢置信,“孩他爹,你在说什么……” 这一个个的字她都懂,可为何连起来却是完全不懂了。 不是孟芸儿说他们一家人只要不认账就没事的么? 为什么现在事发,反倒要她一个人去顶罪? 便是要顶罪,不也应该是孟芸儿那个死丫头去吗! “孩他娘,福儿伤着了,要是没人照顾只怕伤势更重。”孟永富疾步上前,一把拉住妇人,声音压得极低,“而且,芸儿再过一年便要出嫁,只要冯子材考中,到时候芸儿便是官夫人,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 一头是老妻,一头是前途无量的官人娘子。 该如何选,根本不需要一丁点犹豫。 “可是,我不想下大牢啊……”孟母泪眼婆娑,袖子下一双手已经搅成麻花。 “放心,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待过上一两天,我就去县衙门赎你回来。”孟永富眉头拢起,声音极凉,“若是咱们一家人全下大牢,那咱们铺子、生意可就全完了。” 这世上就没有银子撬不开的路,若是有,那定是给的还不够多。 只要他孟永富还在外头,一切都有转机。 妇人闻声,嘴唇嗫嚅半晌,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只要想想下大牢的场景,她便不寒而栗,而这一切……要怪,便全怪出这主意的死丫头。 妇人死死瞪着孟芸儿,早知今日,生下来的时候就应该将她给溺死。 孟芸儿此刻也是恨极。 她不明白,为什么连老天爷都一而再再而三帮着苏婳。 明明只要她们一家人不承认就什么事都没有,可为什么发个誓还能引来阎王爷的鬼灯笼? 莫非,苏婳真的是出生自带贵人命格?连天上的神仙都帮着她?! 不,不可能?要真是贵人,怎么可能痴傻这么多年。 “她一个人指使的?”苏成德闻声,眉头皱得死死,确实,方才孟福下跪求饶的时候,并没有说是孟家哪一个人做的这事。 苏三虎率先跳起,指着孟永富鼻子怒骂,“一个锅里吃饭的,你孟永富说是你婆娘一个人指使,你们旁人完全不知情,谁他娘信啊!” 其余的苏家人亦是脸色不好。 任谁都知道,孟母只是孟家人推出去的替罪羊。 可如今孟永富咬死就这么说,他们能怎么办,难道再发一次誓? 但第一次发誓就招来阎王,谁知道再发一次誓会招来个什么东西,到时候别全交代在这里。 苏婳眼眸微眯,这孟永富想断臂求生,可求生是这么好求的么? 她嘴角一勾,旋即拍手鼓起掌,“孟小员外果然是天生的商人,先头舍伙伴,送王二狗一行去死,后头舍发妻,任其下大牢,这以后有个什么事情是不是得送孟夫人去死啊……” 这话一出,王二狗和孟母纷纷看向孟永富。 前者恨意滔天,后者泪中带疑。 直接将孟永富看得咬牙切齿,一甩衣袖,“你休要在这胡言乱语!若不是你揪着不放,今日这事情能闹到这地步?二狗和孩儿娘一切全拜你所赐。” 男人盯着苏婳,一双眸子似能喷火。 他终日打雁,却没想到今日却被一小雁给啄了眼。 “孟小员外急什么?”苏婳轻笑,“我不过是心疼孟夫人罢了,有个这样的相公,待从牢里出来时,说不定外头都多好几个娃娃叫她娘了哩……” 少女每说一句,孟母心中的犹豫便深一分。 最后,直接想反口不顶罪了。 男人耐心彻底被耗光,脸色气得青紫,“你说够了没有?!” “够了!”少女笑看男人一眼,拍拍小手,朝身后的村人扬声道:“大家都快点走啊,要是不及时走,这孟小员外一个不高兴指不定想什么法子整咱们呢,这次是抢劫,下次直接就是抹脖子了。” 村民们一愣,旋即纷纷收拾起柳枝、稻草包等,有那混不吝的更是后怕地拍着胸口,“婳丫头这话不对,整人的可不是他孟小员外,而是他婆娘勒,这次进去一个婆娘,下次还不知道用谁来抵了。” “家里一个婆娘,外头也许好几个婆娘哩!” “是啊,人家孟小员外有的是婆娘去抵,咱们可就一条命,哪里斗得赢!” “走吧,走吧,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关好门睡觉来得实在……” 村民们一句句冷嘲热讽的话,像是刀子一般捅在孟永富心口上。 一瞬间,看向苏婳的背影更像是淬了毒。 这个死丫头,送一个人进大牢还不算,最后还弄得他孟家的名声彻底坏掉,要是这事传到清远县去,只怕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生意都会受影响! 还有,王二狗这个二流子,本就恨死了自己,再经苏婳这么这么一挑拨,只怕孟家没安生日子过了。 “婳儿妹妹,我娘不过是听覃公子送你的玉簪价值连城,想借来看几天,你何必这般赶尽杀绝?”孟芸儿见孟母被村里人用麻绳绑起,忽地一抹眼泪,朝苏婳奔了过去。 声音之大,足以让准备离开的一村人听得一清二楚。 第68章 二十两 众人脚步一顿,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八卦之火又熊熊燃起。 “什么玉簪,不是说抢方子吗?” “今日来的贵公子一看就出身富贵,听说苏家小丫头对小公子可是有救命之恩,送玉簪也是可能的啊。” “难怪孟家冒着坐牢的风险也要去偷,黄金有价玉无价哪……” 苏白氏一把拍掉孟芸儿伸过来的爪子,冷嗤出声,“什么覃公子冯公子,孟丫头莫非忘了自己可是从我家婳儿那儿刚抢去一个冯秀才,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又开始骑驴找马了,咋地,难道孟家这是根上带的毛病吗?天天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小心哪一天全给撑死!” 苏婳从苏白氏身后,默默伸出一个大拇指。 “你,你们……”孟芸儿气得直接破音,狠狠攥着掌心,终是找回自己的声音。 “苏婶子可别转移话题,如今,我娘因着玉簪一事被你们送大牢去,以后还不知道吃多少苦头,起码得让她走之前看一眼玉簪吧?” “什么玉簪?没有!”苏白氏冷冷转头。 “呵,咱们都一个村子的人,苏家婶婶何必如此吝啬,不过是看一眼而已,又不是要婶子给簪子。”孟芸儿水眸泛着几分委屈,指向一众村民,“便是不给我娘看,这么多叔叔婶婶看一眼也不行吗?” 苏白氏人老成精,哪里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可如今孟家不知从哪里听来玉簪的消息,便立马叫了人过来偷。 要是让村子里的人全看见,还不知得惹出多大的祸端来! 苏婳轻拉住苏白氏,莞尔一笑,“孟姑娘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咱家要真有什么玉簪,那自然可以拿去来给大家瞧瞧,问题是所谓的玉簪根本就没有啊。” “没有?”孟芸儿冷笑反问,“你敢对天发誓,你家真的没有玉簪吗?如若说谎,便天打雷劈,永世当牛做马,不得好死!” “混账!”老苏家人闻声,一个个气得脸色透黑。 要不是被苏婳拉住,苏家几兄弟怕是直接上前揍人了。 “怎么,婳儿妹妹这是不敢发誓?”孟芸儿见状,嘴角的得意更是显露无疑。 她苏婳不是喜欢让人发誓吗? 今儿个就让她好好发个够。 她倒要看看苏婳这个谎话精能招来个什么妖魔鬼怪来? 经这么一提醒,孟永富也瞬时反应过来,是啊,这世道,谁不是嫌你穷,怕你富,只要将老苏家有宝贝玉簪的事情捅出去,村里人谁人能不眼红? 老苏家今日这般害他们,他也决不能让他们好过。 想到此,男人立马扬唇添一把火,“苏婳,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家没玉簪,那就赶紧发誓,免得在这里耽误大家的功夫!” “要我发誓?”苏婳勾唇,唇角带着点点笑意。 “不过,你打算给多少呢?” “给什么?”孟永富一时间怔住。 “当然是给银子啊。”苏婳伸出小手,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揉搓两下,“孟小员外可是商人,难道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这让人干事,可是要银子的。” 男人眼眸微眯,定定瞧她一眼,“你要多少?” 苏婳红唇微启,“二十两。” “不可能!”孟永富气极反笑,一开口就是二十两银,他当银子是大石头只要捡就有的吗? “不给就算了。”苏婳状似大松一口气,挽着苏白氏的手就往回走,后者亦是大松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别说是二十两,便是给二百两,咱们都不能发这样的誓……” 眼见着苏家人一副拔腿就跑的模样,孟芸儿瞬时急了。 “爹,快啊,你当时答应给王二狗不也是二十两吗……” “行,二十两,我给!”孟永富恨恨一咬牙,从袖口摸出一个钱袋子。 今日这仇,若是不报,他怕是晚上都睡不安生。 二十两,让孟家和他一样受罪,值。 “既然孟小员外和孟姑娘这么喜欢听我发誓,那我就发一个吧。”苏婳接过两个大银锭子,瞬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我苏婳在此发誓,家里并无玉簪,若有撒谎,便天打雷劈,永世当牛做马,不得好死!” “婳儿!!!”知道真相的苏白氏和赵氏二人下意识牢牢抱住苏婳往家走。 而孟永富却是看着这笑容,心中下意识咯噔一下。 他不由朝四周望去,再仰头看向天空。 可待他脖子都仰得酸痛不已,四下依旧是静悄悄一片,别说没有看见什么电闪雷鸣,阎王出巡的鬼灯笼,便是风和雨都没瞧见一丝。 一直围着看戏不舍得离开的村民们终是恍然大悟。 “人家老苏家小闺女说发誓就发誓,一丁点犹豫也没有,说明真的没劳什子玉簪啊。” “对啊,孟家这一个个的,心肠都坏着哩,说老苏家有玉簪分明就是给人家拉仇恨。” “以后咱们可得离孟家人远点,全是些害人精……” 孟芸儿望着苏婳一行人离开的背影,一双眸子都快瞪得掉地上。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 明明就是钱月娘说的,老苏家有玉簪。 若不是覃公子今日送玉簪来,依着钱月娘那贪婪的性子,怎么做梦都在念叨着? 分明就是苏婳在说谎! 可为何她发假誓,阎王爷的鬼灯笼不会来找,为什么老天爷不直接来一道雷将苏婳这个小贱人给劈死? 还不待孟芸儿想清楚,一个狠厉的巴掌便直接扇了过来。 第69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啪! 十成十的力,直接将孟芸儿扇摔在地。 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爹,你打我……”少女仰头,望着面沉如水的男人,满眼不敢置信。 虽然她自小不受宠,被娘和阿兄揍是家常便饭,可十三年来,无论日子是好是坏,爹也从未打过她一次,更别说是下这样的狠手。 “别叫我爹!我孟永富没你这样蠢的女儿!” 男人双目凶狠,要不是还顾念着在府城书院求学的冯子材,他真恨不得直接掐死她。 原本只是福儿被苏婳弄伤手的一个小事,去镇上或是县里请个好大夫治一治,再找几个人暗地里揍苏婳一顿这事便算完了。 可她偏说孟家有劳什子的玉簪,让他叫人去偷。 到头来,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孟家名声全臭后,还巴巴给人家送上二十两银子。 分明是让他孟永富脸面全丢不算,还要再扔地上去踩两脚! “不要妄图在我面前耍什么小聪明,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再怎么嫉恨苏婳,人家就是被一家人宠的命,你争也争不来!”男人气急败坏,狠狠一甩衣袖,“你给老子记清楚了,要是再敢拿我孟家作伐子,绝不饶你……” 说罢,直接拎起晕厥过去的孟福,一把关掉大门。 徒留孟芸儿一人趴在地上。 平静的夜空开始起风,一道惊雷猛地劈下,豆大的雨水砸下来。 雨滴浸湿少女唇角的鲜红,眉下一双眸映着雷电,其中的红比嘴角还重三分…… 与此同时,村尾小院儿灯火通明。 苏家人望着桌上两个大银锭子,听着窗外雷雨交加的声音,一个个脑袋比浆糊还乱。 “这雨咋突然下这么大,还打雷勒,莫非又是有人在发假誓了?” “我看着也像,今儿个真算是长见识哩,居然连阎王大人都来啦。” “举头三尺有神明,以后逢年过节咱可得多上几炷香……” 苏大虎笑望一眼身旁的妹妹,语气揶揄,“多上几炷香怕是没必要,可以让婳儿帮忙给孟婆递个话,想看鬼灯笼管饱,想被雷劈也管饱!” “什么?”苏二虎几人闻声一愣。 不对啊,谁想看鬼灯笼了,谁想被雷劈了? 他们又不是傻子! 而且,这一切跟自家妹妹又有啥关系? “噗嗤……”少女被众人神色逗得轻笑出声,也不再卖关子,直接从指甲缝掏出最后一点存货,一个蓄力撒向半空。 一道微弱的吧嗒声响起。 紧接着,一簇拳头大的幽蓝色火焰窜出,苏二虎苏三虎下意识拦住一众妇孺面前,齐齐吞口口水。 “这阎王出巡的鬼灯笼咋又来了!” “不对啊,方才又没人发誓,这,这是咋回事……” 苏婳唇角微勾,指尖轻捻,“阎王出巡的鬼灯笼,也称鬼火,其实,它的产生便是因为磷粉,这磷粉是人死后骨骼腐烂分解而成,一旦飘散到空气中,便会自燃,形成这种幽蓝色火焰。” “死人骨骼分解的……磷……磷粉?”苏二虎望着少女掌心的灰褐色粉末,脑袋忽地清明起来,“婳儿的意思是,方才孟福在孟永富发假誓后被鬼火烧身,便是因为这磷粉?” “对。”苏婳轻笑着点头。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按照孟家人狡诈的性子,必不会轻易承认指使王二狗抢劫一事。 若是不采取一点非常规手段,今日她们便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古人最是信奉鬼神之说,而关于鬼神最好操作的便是这‘鬼火’,只要让孟家人于众目睽睽之下亲口说出真相,便再不能置身事外。 “竟是如此!婳儿可真是聪明。”苏三虎望着空中逐渐熄灭的火光,有些怔愣,“不过,孟家这么多人,为何偏偏选择在孟福身上用磷粉?” “因为他蠢。”苏婳笑意更深。 孟家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唯独孟福,虽横行霸道,实则胆子最小,典型的外头光、内里空的草包。 只要稍微用鬼火一诈,便什么都吐出来了。 “哈哈哈哈……婳儿说得对!孟福就是一大草包!”苏三虎恍然大悟,冷笑出声,“竟敢来我老苏家害人,便是烧死他都活该。” 苏大虎眼眸含笑,“原来从一开始,便是婳儿算好了的。” “不,雷电是意外之喜。”苏婳摇摇头。 因着前世喜欢看书的缘故,她确实涉略较广,不过对于天文气象还是知之甚少,哪里能想到,好好的晴天夜空说打雷就打雷,而且,偏偏那么恰好就在孟永富发誓之后。 只能说,孟家的运气不怎么好,老天爷都不站他们那边。 “那必须滴!”苏白氏脊背挺得笔直,像是一只骄傲的老孔雀。 “我家婳儿是啥人物?!那可是天定的贵人命格,出生时都有百鸟朝凤,如今孟家敢来害我家婳儿,老天爷都不会同意!” 苏家人听得这话,亦是连连点头。 “娘说的是!婳儿可是天命之女,旁人想害她可是要遭反噬哩。” “就是!一想到孟家人最后的神情,我怕是晚上都要乐得睡不着了。” “待会儿咱们就得给各路神仙上多上几炷香,让他们多多看顾一下婳儿……” 苏婳听得眉心微跳,这幸好是在大禹朝,要是在华国五六十年代,只怕自家人都得拉去批斗,说是弄啥子封建迷信,迷得还是自己的闺女……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美得不忍直视。 钱氏对这些鬼灯笼,被雷劈全然不敢兴趣,至于小姑子是贵人命格一事,更是听得耳朵都起一层老茧了,此刻,她唯独对桌上的两个银锭子喜欢得紧。 “娘,这二十两咱们用来干啥呀?” 妇人盯着银锭子,丹凤眼中闪着的光比桌上油灯更亮几分。 她舔舔唇,嘴角堆满笑,“要不,咱们也弄个青砖大瓦房吧?毕竟大郎二郎一天天都大了,还整日和大哥大嫂一起睡也不像话啊,二十两弄个房子,说不定还有剩余勒……” 第70章 定亲 不得不说,自家这小姑子捞银子的手段确实厉害得紧。 二十两是个什么概念,农户人家一年到头也才能攒下二两银,对于以前的老苏家来说,二十两更是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的钱。 她活这么些年,可从未看过这么多银子。 可如今小姑子却是一个晚上就赚到了。 这般想着,钱氏转向苏婳,目光犹如看一个金光闪闪的胖娃娃一般。 直到手心蓦地一痛。 一回神,便见自家男人正抓着自己手心用力一掐,她想抽手都抽不开,瞬时起了几分不悦,“孩他爹,你这是在干啥?好端端地掐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脑海中终是清明起来,只见苏家人全直愣愣盯着自己。 尤其是中间的苏白氏,眼神似能吃人一般。 钱氏心头一颤,嘴唇嗫嚅半晌,“娘,这,这……这是咋啦?” “还问我咋啦?”苏白氏吊梢眼一竖,抬手重重拍在桌上,“如今胆儿倒是大了,家里的银钱就敢惦记了,还建青砖大瓦房,安排得倒是齐齐整整,现在是不是就等着老婆子我咽气呢?!” “没,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钱氏一愣,连忙摇头。 苏二虎瞪妇人一眼,赶忙赔罪,“娘,月娘今日就是被迷药迷晕了,才口不择言说些胡话,您可千万别生气……” “这个账咱们后头再算。”苏白氏一把拨开苏二虎,吊梢眼转向钱氏,“你给我老实交代,玉成小子送玉簪的事,是不是你说出去的?” 自打知道王二狗是孟家派来的,她便一直在想究竟是谁说出去这玉簪一事。 赵氏向来嘴严实,又认死理,而且和孟家从未有什么交集,至于大郎三个小的,虽然年纪小,却一个个全是懂事的娃,她叮嘱过的事情,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唯独钱氏,素来小心思最多,若是孟家有人花银子诱惑一二,难保她不会泄密…… “冤枉啊,娘,我怎么可能可能会和孟家说!”钱氏大惊,一个支棱站起身,“儿媳妇虽然爱钱,可也分得清轻重,要是咱们有玉饰的事情捅出去,那不等于叫贼来偷吗!” 她说着,心头一阵委屈,“再说,这玉饰的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知道,娘凭什么就只怀疑我?那大嫂呢?大郎二郎两小子呢,合着全家就我一个坏人了?” 赵氏先前被鬼火和打雷吓得不轻,一听这火烧到自个儿身上,连忙摆手,“今儿个下晌,我便一直和大郎几个在芦苇荡那块摸石螺,从未见过孟家人,三个娃娃都可以作证的。” 说罢,怕众人不信,又补充道:“我可以发誓的……” 这话一出,钱氏便立马跟着道:“我也可以发誓。” “咳,都是自家人,发誓便不必了。”苏婳轻咳一声,将二人竖起的手指轻拉下,嘴角微微冷凝,“不过,二嫂,可否说一下为何大半夜的去灶屋呢?” “什,什么?”钱氏一愣,不知苏婳这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 双手下意识握紧了些。 讪笑道:“我,我……晚上吃得少,有些饿,便想着吃块糕点填填肚子,谁料,灶屋门都没进得去,便被王二狗那几个混人给迷晕了。” 苏婳转头,正好捕捉到妇人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她在说谎! 不过,灶屋能有什么东西让她惦记?家里的肉食?天香楼的糕点?还是……锁在柜子里的香料? 少女眼眸微眯,定定瞧了一眼钱氏。 不过,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揣测和臆断远远不够。 只是,以后凡事得对钱氏多留个心眼了。 苏三虎听着这一茬,不由挠挠头,很是不解,“既然家里真的有玉簪,那为何婳儿还要发誓,而且,还是那样的毒誓,万一誓言应验……” 旋即,连连摇头,“不成,不成,以后这样的誓让三哥来发,三哥不怕。” 苏大虎二人亦是连忙应声,“哥哥们来发。” 苏婳心头一暖,杏眸轻眨,“因为,我没将玉簪子藏在家中,不会应誓啊。” 鬼神之事,存在与否,她并不清楚。 毕竟,她的穿越就是无法用科学和常理去解释的事情。 所以,对鬼神之事常怀一颗敬畏之心也是有必要的,为了这条小命能活得久一点,她自然不会去发一些可能应验的毒誓。 而且,当空间吸收玉饰后,便已经不算是在家中。 这个誓言,永远都不会应验。 “什么?竟然没藏在家中,那你藏在哪儿?”钱氏闻声,直接惊得嗓子都破了音,“这一套玉饰可是咱们一辈子都赚不来的东西,不藏家里藏外头,万一被贼偷了咋办……” “行了!”苏白氏猛然提高声音,“藏哪儿关你啥事?难不成还要去偷么?” “瞧娘这话说的……”钱氏撇撇嘴,“我这可是为婳儿好,怕到时候东西丢了哭都来不及。” “行了,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苏二虎连忙扯住妇人,眉头皱得是死死。 她难道看不出娘已经动怒了么,还一个劲往火上去凑?! 苏婳看向钱氏,笑容更深,“玉饰都在伏虎山里一个隐秘的地方,二嫂放心,不会丢。” 眼看着马上快寅时,苏白氏收起银子,让众人去睡。 苏三虎走在最后头,拉着苏婳小声咬耳朵,“婳儿,你先前说,磷粉是死人骨头分解后才有的,那先前那些磷粉婳儿是从哪儿弄来的?” 苏婳唇角微翘,带着几分恶趣味低语。 “自然是坟头的。” “坟头?”苏三虎惊呼出声。 难怪,他们方才去孟家前,苏婳特意绕道转到一块坟地旁去,还停留了好一会儿。 原来,竟是弄死人骨头去了! 他家小妹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走在前头的苏白氏听得这话,更是赶忙拉着苏婳净手烧香,直把墙角跟摆满一溜儿的香才算完。 这一夜,上河村家家户户皆是香火未灭,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焚香味。 苏婳躺在主屋床上,望着苏白氏递过来的两个银锭子,思忖道:“女儿想用这钱给家里买一辆马车,外加给三哥定亲,娘觉得如何?” “买马车?定亲?”苏白氏闻声,脑袋有些懵。 第71章 深夜问话 “是,女儿想将麻辣烫生意开到清远县去,上次去县里,看到咱们苍梧镇十文一碗的羊肉汤面,在清远县居然能卖到十五文,足足多了三成利润。”苏婳笑吟吟开口。 她们既然是摆摊,原料价格既定,又无须考虑铺子租金高低的因素,自然是哪儿卖价高往哪儿跑。 一日多三成利,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倘若一日卖二两银,一天差的就是六百个铜板。 但上河村和清远县距离过远,牛车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一个半时辰,倘若是用马车,则只需半个时辰,而且,终日租用老村长家的牛车也不是一个事,保不齐人家也有个急用车的时候。 不过,钱氏先前说的建房子一事也不是没道理。 小娃娃见风长,一眨眼就大了,再和爹娘住一间房定有很多不便之处,便是她自己,也需要一个单独的房间,不然进出空间都麻烦得很。 待麻辣烫生意起来后,便可以考虑建房子一事。 “婳儿想做什么便去做,为娘都支持。”苏白氏闻声,笑着点头,“不过,你三哥定亲一事,你不用操心,他一个大男人,倘若用妹妹赚的银钱去娶妻,老娘都能笑他一辈子!” “什么妹妹赚的银钱?这可是大家一晚上坑孟家赚来的!”苏婳杏眸轻眨,温声道:“再者,当初若不是女儿生一场大病,花了三哥的娶亲银子,现在三哥说不定都抱娃娃了勒。” 当初原主被孟福踹河里生了一场大病,花费二两银子的药钱,才让苏三虎的亲事耽搁。 如今,今日这一遭起始也是因下午揍孟福一事,将坑来的二十两拿出一部分给苏三虎和梁似玉定亲,也可谓是一饮一啄。 而且,依着孟福对梁似玉的纠缠,若是苏三虎不赶点紧,只怕这个未来三嫂都得被人抢了去。 “这哪跟哪的事!”苏白氏笑骂出声,拉着少女的手,一脸认真,“婳儿,你爹自你出生便不在人世,常言道,长兄为父,当哥哥本就应该顾着妹妹,你不用觉得亏欠他,而且,三虎如今年纪也不算大,再等个几年都没事。” 苏婳作势重重叹口气,“不成,反正三哥定亲这事不弄好,我只怕晚上都睡不香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本应该的事。 便是她在现代,连亲生的父母都可以抛弃她,不顾她生死,更遑论是兄弟姊妹,其间哪有什么‘应该’一词,不过是好与不好罢了,苏三虎待她这个妹妹好,她自是也会为他着想。 当然,在苏白氏这个超级宠女狂魔面前,这一切都是说不通的。 “嗳,那便都听婳儿的!娘这两日就去下河村张罗这事。”苏白氏咬咬牙,只得点头应下,“也不知道三虎那小子前世修得什么福气,能当咱们婳儿的哥哥哩……” 妇人眼眸微转,待三虎娶个媳妇进来,到时候多一个人待婳儿好,也是不错的。 若是能生几个像大郎仨一样懂事的娃娃,知道孝敬婳儿这个姑姑,那就更好了。 苏婳勾唇抱住妇人,闻着鼻尖淡淡的皂角香,梨涡清浅。 “这一世,有娘亲和哥哥们是婳儿的福。”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苏白氏有些措手不及。 她怔了一瞬,大手抚上少女的发窝,吊梢眼中一片爱怜,“你这孩子,这是又说傻话哩!什么这一世那一世的,不管多少世,你也永远是我老婆子的闺女喽,是我心尖尖上的乖囡……” 与此同时,小院西屋。 钱氏贴在男人胸膛上,红唇微微嘟起,“相公,娘是不是因为我这么些年就只生春花一个丫头片子,没一个带把的下来,不能给老苏家传宗接代,就一直没把我当自家人啊?” 话到这,丹凤眼中更是委屈不已。 “覃家小公子送来一套玉饰,娘连摸都不让我摸一下,还巴巴地藏伏虎山里,这是把我当贼在防呢!还有那两个大银锭子也是,全攒着攒着干啥呢,最后全是给婳儿存嫁妆去了,完全不考虑我们这些人,这么些年天天住这破屋子,真的受够了……” “受够了?” 钱氏正要抹眼泪,忽地听到苏二虎极冷的声音,“受够了,那是不是要我放你走,让你去过锦衣玉食大房子的好日子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钱氏眼泪都忘了掉。 直接扑到苏二虎脸上,伸出爪子就是狠狠一挠,“你是不是外头有女人了?着急忙慌赶我走,好给外头的女人腾位置啊?我就知道,什么丫头男娃一个样,全他娘骗人的,你和你娘一样,都嫌弃我生不出男娃来,净想着主意休妻另娶……” “闹够了没有?!”苏二虎脸上被抓得渗血,可他完全顾不得,径直捉住妇人的手,“覃公子送婳儿的玉饰,婳儿从孟家那些豺狼手里赚的银子那都是她自己的东西,是以后当嫁妆还是花销掉都随她。 生男娃生女娃在我苏二虎这儿都一样,老苏家有大郎二郎两小子,根本不需要我传宗接代,家里没一个人因这个嫌你。 你若是嫌我苏二虎没本事让你过苦日子,尽管可以出去另找他人,我苏二虎绝不拦着! 不过,走之前你得说清楚,今日孟家派人偷玉簪一事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 别想拿话来搪塞我,有人看到了,孟芸儿下晌在芦苇荡找你。” 他下晌从苍梧镇回来时,春花便同他说过看到孟芸儿在芦苇荡。 只是,当时并不知道玉簪一事。 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什,什么?”钱氏一愣,心头的火徒然一熄。 眸子下意识不敢看男人。 苏二虎见此,眼中失望更甚,“还有,你方才涂的香脂,也是从孟芸儿那儿得来的吧?是她用这香脂当做玉簪消息的报酬?” “不,不是这样的,孩儿爹,你听我解释。”钱氏心头一个咯噔,差点眼泪都出来了。 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直接吐豆子一样全吐了出来,“孟芸儿下晌确实去芦苇荡找过我,可是,我根本没跟她说什么玉簪的事情,是她想要我们家口味嗦螺的方子啊!” 她是喜欢贪点小便宜,但玉饰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同外人讲。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她不可能不懂。 这玉饰她自个儿都没摸着,怎么可能就不管不顾说给外人听? 苏二虎眉头皱得更紧,“所以,你大晚上的去灶屋是为偷方子卖给孟家?” “是,不,不是。”钱氏一个头两个大,可碍于男人的目光,只得咬咬唇,实话实说,“我只是想看下方子究竟是怎么样的,然后,换掉其中一两样,卖给孟家一个假方子。” 毕竟,孟芸儿开价可是一整袋的银子,起码得一二十两。 这么多银子,她攒一辈子怕是都攒不着。 至于真方子,便是得了也不可能给孟家的,她又不傻?咋可能就随便拿给外人。 “当真?”苏二虎眉头微松,眸子定定望向妇人,似要从中分辨出真伪。 “自然是比真金还真。”钱氏连连点头,温情小意替男人擦去脸上血丝,“方才是月娘不好,伤着相公,相公若是不喜月娘说那些话,月娘以后便不说了,只是,月娘实在心疼相公,不忍相公整日累死累活全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些话不必再说,方子的事我明日会婳儿讲,孟家你不要再接触。”苏二虎摆手,一脸郑重,“婳儿不是心狠之人,如今家里生意起来了,更是从未亏着咱们,是咱们借了婳儿的福,而非为她作嫁衣裳。” 钱月娘讪笑一声,“是是是,相公说得都对。” 见男人脸色依旧不好,她咬咬唇,一个翻身在上,俯下头…… 红唇轻启,吐出的话语音更是极尽温柔。 “相公,今夜是月娘说错了话,待会让月娘来伺候相公,一定让相公尽兴……” 第72章 家庭新成员 “汪汪汪——” “咯咯咯——” 苏婳是在一阵狗吠鸡鸣声醒来的,一睁眼,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大雨过后的天空澄澈得恍如水洗,远处山野一片苍翠,便是前院的菜地亦是在一夜之间拔高不少,奶绿的白菜苗精神更加抖擞了,昨夜冒嫩芽的豆角已经有食指长。 春雨贵如油,果然有它的道理。 “小姑,快来瞧,这是奶从周奶奶家买的小狗崽!” 大郎三个小萝卜头见苏婳出了主屋,连忙拉着她往兔栏面前跑。 十天过去,当初从伏虎山带回来的巴掌大兔崽子,如今已经胖了一圈,身上灰色的茸毛油光发亮,一看便知被大郎几个伺候得极好,而且,现在一点儿都不怕人。 当然,更不怕狗。 尤其是……小奶狗。 木头围成的兔栏外,一个通体黑色的狗崽子正伸长两只前爪费力往围栏顶上扒,可它实在太小了,前爪刚一碰到顶,地上的两只后爪就悬了空。 ‘吧唧’一声掉地上。 惹得围栏里的八只兔崽子咧开了嘴。 兔栏旁的鸡圈里,村长家的大公鸡带着五只老母鸡挤挤攘攘挨在圈边上,十二只眼珠子全盯着外头四仰八叉的小狗崽,身侧的鸡翅膀更是扑棱棱扇着。 看得苏婳嘴角直抽抽,她合理怀疑,要不是兔子和鸡不会说话,此刻定然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嘲笑声。 二郎心疼地抱起狗崽子,放到苏婳眼前瞧,“小姑,这狗崽子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听奶说,这小崽子的老爹可是山里的狼呢,以后看家护院的本领绝对差不了。” “是,好看。”苏婳轻笑出声。 黑毛黑蹄黑眼珠,确实算得上……好看吧。 不得不说,苏白氏的动作确实很快,昨夜遭了贼,一大早便弄来这么一个小家伙,而且,还是一只小狼狗,以后要是还有不长眼的偷到老苏家来,只怕得留块肉再走。 “小姑,这小狗崽咱们是不是得给取个名字呀?黑不溜秋,像个黑炭一样,要不……叫黑炭?或是小黑?”春花抬手,试图去碰狗崽子的鼻子,却是被它一个扭头躲开。 末了,还傲娇冷哼一声。 春花一愣,“它这是说喜欢吗?” “小黑,小不点一个,又黑不溜秋的,还蛮适合。”大郎大人似地颔首。 二郎咂嘴,“关键是它喜欢,比什么都重要。” 苏婳:“……” 你们确定人家小黑喜欢? 到时候,覃玉成牵着他家小白来,马儿和狗儿是不是还得认一番亲戚? 那画面,简直美得不敢想象。 “婳儿起来了?正好,我刚炖好一只野鸡。”苏白氏闻声,拎着锅铲从灶屋探出头,“待会儿下个鸡丝面吃,锦寒打的野鸡都肥着哩,一只够咱们吃两顿了。” 家里的肉食,向来都是苏白氏来做。 一来是因着她手艺好,二来,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怕钱氏嘴馋偷吃。 萧锦寒送来十只野鸡,每一只都是个顶个地肉质紧实,她早上起来便拎了一只放大锅炖着,足足炖一个时辰后,取鸡腿和鸡胸肉撕成鸡丝。 然后煮上面条,放入鸡汤中,加上一点葱花、少许盐调味。 苏婳望着面前一海碗的鸡丝面,上面飘着一层金黄的鸡油,浓浓的鲜香味更是直往鼻子里钻,香得她狠狠吸了一口口水。 一口鸡汤下肚,更是觉得浑身都暖洋洋起来。 “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苏婳舔舔唇,朝妇人竖起一个大拇指。 大郎嚼着鸡丝附和:“奶的手艺最棒!” 二郎点头如捣蒜,一边喝汤一边吸溜口水。 春花更是从碗里抬起头,嘴角咧得极大,“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如今,家里日子慢慢好起来,不再缺肉吃,苏白氏也没像先前那般抠搜,鸡丝面一人一碗,只是,几个娃娃的分量小一些,毕竟三四岁的小娃娃吃一海碗面也吃不完。 至于新到家的成员,小黑。 正站在主屋角落,跟地上一海碗鸡汤糊糊较劲哩,呼哧呼哧的声音,格外响。 苏白氏闻声,脸上笑意更深,“要我说啊,还是锦寒送来的野鸡味道好!比起家里养的鸡,这山上喝露水吃野菜长大的味就是更香,炖出来的汤颜色都漂亮些!” 因着知道苏婳喜欢吃鸡杂和爪子,杀完鸡后,这些无一不留着,野鸡的鸡杂和爪子不大,待凑个两三只差不多可以吃上一顿爆炒鸡杂。 苏婳听着这话,随即想起,给萧锦寒看腿一事。 本来今日要去清远县买马车,可老村长一行要送孟母去县衙门,一大早便要用牛车,苏大虎也都跟着一同去了,去清远县的事便只能待明日。 也好,忙里偷个闲,顺便去看看萧锦寒的腿。 争取早日还掉欠他的情。 第73章 他这是把她当狗腿子在按吗? 萧锦寒虽说过用野猪肉来抵饭食,但平日里来老苏家吃饭的次数并不多,尤其是早食,几乎从未来过。 苏婳吃完饭,踱步来到他的小木屋,便见外头的篱笆院门大敞开。 地上还散着一些砍到一半的木柴。 尤为显目的,便是柴火堆上摆一溜儿的……风干兔。 粗粗望去,没有二十,也得有十八。 一只只兔腿风干后依旧是肱二头肌显目,足以证明生前定是肥得不成样,至少,比起自家兔栏里那八只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好家伙,这人难道是捅了兔子窝么?”苏婳瞧着一只只肥兔,为它们默哀三息。 好似,无论是伏虎山的野兔,还是野鸡,一旦碰到这男人,真的逃都逃不掉,只有乖乖被吃的份,而且还是一家子齐齐整整团灭的那种。 不过,这风干兔若是用点蒜叶,加上干红辣椒爆炒应该很香吧。 或者,切成拇指大的小块,和腊野猪肉一起做个腊味合蒸应该也不差。 “咚咚咚……” 苏婳盯着风干兔好半晌,兀自想了好几种烹饪方法,却始终没见到萧锦寒的身影。 便是敲门声,也一直没人应。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 木屋中突地哐当一声响。 “萧公子,是你吗?”少女拧眉,可哐当一声后,又是长久的安静。 这时,一阵山风吹来,吹得门扉露出一条缝隙,透过缝隙,可见堂屋内仅有一桌,一椅,简约得令人发指。 苏婳抚在门上,不由想起昨夜家里遭贼一事,萧锦寒经常往伏虎山跑,家里没人照看岂不是更容易被贼惦记上……她想到这,不由推开门,踮着脚尖朝里走去。 为安全起见,还不忘捡了根大木头在手上。 自打喝了空间水珠后,苏婳的耳力明显好了很多,方才只一下便分辨出这声音是从堂屋后头传来的。 她悄咪咪走到堂屋后门,握住门栓。 另一只手已经开始蓄力。 吧嗒! 门刚一打开。 便听得‘哗啦’一声。 旋即,两三点水花溅起,径直溅到少女杏眸上,像是放大镜一般,让眼前的一切纤毫毕现。 镜中,一棵二人合抱的大树下,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木桶,木桶中央,一个身长玉立的背影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微风吹来,吹得水雾四散,便见男人浑身未着寸缕,浓如泼墨的长发湿漉漉披着,猿背蜂腰在发下半遮半掩,发上水珠滴落,顺着腰线一路往下…… 咕噜。 苏婳默默吞了口口水。 这男人,不穿衣服的样儿,也太撩人了! 光是一个背影,便让人一脑门颜色。 不敢想象,正面该是何等风光。 她思绪一起。 便又听得哗啦一声。 一抬眸,便见男人转过身子。 小麦色与殷红瞬间于视野里冲撞,一阵水珠溅起,有的落在少女脸上,有的则顺着男人的人鱼线一直往下,坠入幽森蛊惑地带。 温热的触感让苏婳大脑一片空白,鼻腔中更是一股腥甜喷出。 哐当! 手中的木棍与人同时傻掉,径直脱离掌控,砸在脚尖上。 “嘶……好疼……” 少女疼得直抽一口凉气,想提起脚踢开木头,鞋后跟不知从哪儿踩着一地的水珠。 鞋底的滑,加上脚上的木,直接压得苏婳直愣愣往后仰倒。 眼前景象极速倒退,耳旁风声呼啸,苏婳急得双手一阵扑腾,最后索性狠狠一闭眼,抱住头,不再挣扎。 偷看美人洗澡,活该被摔,不摔她摔谁。 只要,别再摔回个傻子就行了。 直到,一道低沉缱绻的声音传来, “苏姑娘如何?脚可有伤到?” 声音如玉珠浅洒在苏婳耳边,牵起一阵酥麻。 她悄咪咪掀开一丝眼缝,便见一张赫然放大的俊颜,眉弓骨长,五官冷硬,活脱脱禁欲系代表,除开……那微微张开的唇,唇上一片濡湿,像是在引人犯罪。 双眸深邃,眸间却是比泉水还要澄澈。 苏婳有一瞬间的怔愣,她似乎在那双眸中看到了自己。 一低头,终是发现自己竟被男人抱在怀中,侧脸还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我,我,我没事。”少女脸色唰地一下爆红,向来伶俐的舌头更像是囧成一团麻花,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萧……萧公子,你放我下来吧。” 减了肥还有二百来斤的身子,真是难为他能抱得起。 但凡换个人,只怕都得被压成个肉饼。 想到此,苏婳忽地回想起方才见到的劲瘦腰腹,明明只比A4纸大一丢丢的腰,抱着她居然连气都不喘一下,这男人怕不是长了一张公狗腰吧。 萧锦寒觑一眼地上的水珠,转身抱着苏婳寻了个干净的凳子,才将人放下,动作轻柔得让苏婳觉得自己像是个易碎的娃娃。 “那什么……我……”苏婳抬眸,便见男人身上松松垮垮披着衣裳。 衣裳半掩间,依稀能见到小麦色肌肤上星星点点的水珠往下滑落,狂野与不羁似攻城略地般扑来,直接扑得她脸红到脖子根,“萧……萧公子既然有事要忙,我就先不打扰了。” 该死!她从来不是好色之人。 如今,光是看个美人出浴就已经快要流鼻血了。 更别提这欲遮未遮的模样,简直能要她的命! 可刚一动身,脚尖处却是一阵阵抽疼。 “不成,你脚伤了,得尽早将里面的淤血揉化,不然后面会恶化。”萧锦寒眉头轻拢,转身往屋里走,再出来时,身上衣裳已然系好,手中更是多了个小瓷瓶。 “这是祛瘀的药油,军营军医给的。 ” 男人蹲下身,抬手托起少女的脚。 只见,脚尖处的鞋面渗出点点鲜血。 苏婳见状,连忙摆手,“不麻烦萧公子,我自己来就是……嘶……” 话音未落,却见鞋子已被脱下放到一旁,洁白如玉的脚被男人握在手中,脚面上,大拇指食指处已是一片红紫,粘连鞋面部分的肌肤更是火辣辣地疼。 男人望一眼苏婳,出声解释道:“这伤处你够不着,不过你放心,平日里军营的军犬伤着腿都是我负责揉好的,不会很疼,忍一下就过去了……” 说罢,便倒出药油,放在掌心。 苏婳闻声微怔,男人的手掌很大,指腹处有些粗粝,轻按在脚趾上时,有些微痒。 确实如他所言,不是很疼,反倒是一股胀胀的酸痛。 不过,这伤处够不着她是能理解,毕竟,按照她现在这么一个体型,要伸长手去揉脚指头确实很有难度。 但后一句经常给军犬揉腿咋听着这么不对劲? 他这是把她当狗腿子在按吗? 而且,军营里的狗都归他负责,难不成他是专门在军营里负责养狗的么? 这么好功夫的人,竟然让他去养狗,这军营里的高层怕不是脑袋里面装的全是水,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第74章 三虫三花毒 一盏茶功夫后。 “好了,你起来走两步,看看还疼不疼?”萧锦寒握住少女的脚踝,替她仔细穿好鞋。 “嗳。”苏婳扶着男人的肩膀站起身,脚尖轻轻踏在地上,杏眸瞬时一亮,“咦,居然真的不痛了,萧锦寒,你可真行……” 若不是鞋面上的嫣红血迹还在。 她都要怀疑方才被木头砸只是一场梦。 没想到,这男人不仅长得好,身材好,这身上的本事更是好。 真不知道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不疼了便好。”萧锦寒闻声,好看的唇角微微翘起,眉头亦是松了开,“最近不要干重力活,不要走远路,待过上一两天,伤处瘀血彻底消了便再无碍。” “行,都听你的!” 苏婳浅笑勾唇。 正沉浸在脚伤好转的她却没看到,男人如玉般的耳垂已然是粉红一片。 浑像是盛夏中一夜成熟的水蜜桃。 “苏姑娘今日找我,可是有事?”萧锦寒抬眸望向眼前的少女,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她的脸颊,依稀可见上面的细小绒毛,肌肤上……还带有几分未曾褪去的红。 与那夜醉酒后的娇憨,有些像。 “哦,对了,今儿个来可是有正经事的,瞧我这记性!”苏婳一拍脑门,不好意思朝男人笑笑,美色误人,当真是美色误人。 要不是她及时滑倒,当若时再多看几眼下去只怕真要流鼻血了。 当然,她就是纯粹欣赏。 绝对没有半分不该有的心思。 不过,病人一般对于自己的病症都不大喜欢被提及,尤其是身体上的残缺一类,对于像萧锦寒这样的男人而言,腿不行应该是一个痛处,这话不能说得太直才行,不然容易伤人心。 苏婳默了默,浅笑开口:“娘今日早上煲了个野鸡汤,味道很鲜美,一直可劲儿地夸你打的野鸡肥美,让我叫你中午一起回家里吃红烧鸡哩!” 这个也是事实,并不是假话。 苏白氏似乎格外喜欢萧锦寒。 最近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嘴边一直就是锦寒长锦寒短的,昨儿个还念叨着老萧家对萧锦寒不好,连个得体的衣裳都没有,要选料子给他做新衣裳。 瞧着那模样,比待大虎三个哥哥还好。 “好。”萧锦寒慵懒倚在树上,安安静静看着少女,好看的嘴角微勾起。 苏婳抿唇,指指自己的脚尖,“方才萧公子替我治好脚伤,作为报答,不如我也替萧公子看一看腿,师父曾经教过一些岐黄之术,兴许正好对症也不一定……” 少女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说更合适一些。 耳边却是又听得一声低沉的‘好’字。 “啊?” 苏婳有一瞬间的怔愣,杏眸微抬,便见萧锦寒神色如初,已从大树下踱步走到自己身边,行云流水地掀开衣裳下摆,“麻烦苏姑娘了。” “无事。” 一见到腿,苏婳脑袋里的各类心思瞬时一歇。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萧锦寒的右腿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皮肤表面光滑未见破损,肤色是与身体一致的健康小麦色,苏婳抬手按在几处骨上,骨骼筋肉处亦是完好。 “萧公子,麻烦伸出右手。” 少女指尖搭在男人脉搏上,只轻轻一触碰,却觉他的肌肤极凉,同方才沐浴后的微暖显然是天壤之别,这个发现让她有些吃惊,按理来说,正常人沐浴后一段时间内体温都属于上升状态。 尤其是在阳光之下。 更不可能这么快变凉。 她压住心头的疑惑,眼帘轻阖。 然而,指尖下,脉搏微细无力,涩而沉滞,尺脉……竟出现散脉! 这是凶多吉少的脉象。 “怎么会?”苏婳惊得睁开眸子,望向男人的脸,他皮肤极好,可面色却有些发白,而且,唇色和舌苔亦是偏白,分明是阳气外泄之像。 不对。 苏婳一把拉起男人,走到一旁的树荫下,掀开他的衣裳下摆,这一次,没有阳光的遮掩,却是见到男人的血管颜色比正常的血色偏深,越接近脚面的血管颜色越深,到脚趾处,几乎已是暗黑色。 “萧公子,我可能需要你腿上的一点血。”少女眉头紧皱,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这腿瘸,只怕根本就不是所谓的伤症导致。 “好。”男人淡声开口。 话落,直接拾起地上一块尖石朝小腿上划去。 噗嗤。 一行行血珠子瞬时滴下来。 “这个可够?” “够,足够了。”苏婳抬眸,掌心的血确实很不正常,不仅呈暗红色,血液表面还带着一层灰褐斑点,她从男人手心沾起一点血,放到鼻下轻嗅。 血腥味中,还夹杂着异样难闻的气味。 少女鼻尖耸动,心下陡然一沉。 “萧公子平日里可有手脚冰凉之症,尤其是气候转冷以及早晚时分,更似如坠冰窖一般?” “是。”萧锦寒颔首,“唯有阳光出来时,身子会舒适不少。” 这也是为何他今日早上沐浴的缘由。 昨夜大雨,他身上寒气尽露,只能借用太阳和烫水压制一二。 苏婳指尖轻捻,眸光望向上面逐渐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心头突地沉到谷底,她的嗅觉自来很好,在华国学医时便被老师戏称为狗鼻子,穿越到原主身上,一直用着空间水珠,嗅觉更是与日俱佳。 她方才嗅到,萧锦寒血液中,含有蝮蛇、红蛛、寒蝎的毒粉气味。 加上他的脉象、症状,无一不是中了三虫三花毒的表现。 三虫三花毒,是苗疆地区的特有蛊毒。 几乎无解。 第75章 深藏不露 三虫三花毒,并非是说由三毒虫加三毒花炼制,相反,三虫是毒药,三花是解药,三虫指的是蝮蛇、红蛛、寒蝎,全是极寒之物,中毒后毒素很快蔓延至人的五脏六腑之中。 待血液彻底被灰褐斑块覆盖,便是中毒者身亡之时。 而且,死状极其惨烈。 炼制此药的人之所以敢这么明晃晃以毒药解药共同命名,丝毫不避讳让中毒者去找解药解毒,正是因为需要的‘三花’皆是生长在大相径庭之地,而且,极难寻找。 而毒发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 即便知道解药,也只能受尽折磨死去。 她原本以为只是腿部肌肉或是骨骼之伤,没想到却是中毒所致,而且还是这样要命的剧毒。 苏婳黛眉紧蹙,望向面前一脸平静的男人。 “你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萧锦寒到如今还安然无恙,只是右腿不良于行,说明他从中毒伊始,便用特殊的针法或是旁的法子将毒素悉数逼至腿部。 “一个月前。”男人眼眸深深,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苏姑娘果然深藏不露,大禹朝神医称该毒世上只几个人识得,苏姑娘却是短短一盏茶功夫便知道,下次见到那老头我定要问问他是不是在骗人。” “你还笑?”苏婳瞥见男人脸上的笑,不由一阵气结。 “你知不知道这毒是要人命的?只要毒一日不解,便是再压制,也只剩下一年的时间可活,你到时候便只能是七窍流血,五脏六腑全部溃烂而死!” “知道。”萧锦寒笑意微敛,负手于背。 吐出的声音带起数分寒意。 “可这世上,连手足至亲都一心盼我死,死了似乎也不比活着差。” 苏婳闻声抬眸,便见男人站在树荫下,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仍照不亮一身孤寂。 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看透他。 手足至亲盼他死? 他说的是老萧家一家人? 曾几何时,她何尝不是如此? 在娘肚子里时,被父亲抛弃,出生后,被母亲抛弃,七岁那年,因蕨菜中毒差点死在牛栏时,村子里的邻居打电话给唯一能联系上的父亲,电话那头是小娃娃的哭声,加上一句:死就死了,死了省事。 那一刻,她也觉得,死了似乎不比活着差。 可是,她命硬啊。 天都不愿意收。 一路跌跌撞撞活到二十七。 但那些年来,活着就好像仅仅只是活着。 直到一场车祸来临,让她在这异世遇到苏白氏,她才第一次知道被人捧在手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知道这世间不止是冷漠刺骨,也有人宠你至深。 第一次觉得,活着真好。 少女抬眸,冲男人背影扬声道,“红霄、云莲、魂断。” “嗯?”男人回身,精致的眉眼似弥漫着一股破碎感。 “这三虫三花毒,虽然几乎无解,但并非是死局,只要找到红霄、云莲、魂断,我就可以给你解毒。” 苏婳不是擅长安慰人的人,抬步拉着男人走出树荫,来到日光下面。 抬手指天。 “你瞧,这天有大雨磅礴之时,亦有雨过天晴,艳阳高照之日,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可能,就有峰回路转的一天!”少女望向男人,杏眸中漾起涟漪。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当父母,手足就更是如此,萧老婆子他们既然不要你便算了,以后我们老苏家要你!” 反正,一个吞玉空间她都养了,更遑论再养一张嘴! 再者,按照苏白氏近来对萧锦寒的喜欢,想必让她多添一个儿子也是很乐意的。 而且,这男人长得这么好,单单放家里瞧着都赏心悦目。 绝对不亏! 男人抬眸,望向日光下的少女,她似比天际的日光更耀眼,更灼人,她眸中的神采、她唇边的笑,她指尖的温度,在这一刻,都像是滚烫的烙铁一般,重重烙在他快要沉寂的心上。 他恍然看见,心墙顶上,一株嫩绿的小苗猝然升起。 “你既然是一个月前中毒,那咱们现在还剩下十一个月时间找药引。”少女沉吟出声,望向屋后连绵起伏的大山,“其中,红霄,多生长于高山之上,我们可以找机会进伏虎山里一寻。” 三花与三虫相生相克。 其中,红霄与蝮蛇是一组。 蝮蛇多生于高山,而蝮蛇生活的洞穴外,便有红霄花。 此花花瓣呈鲜红色,花心带有浓香,如今三月,伏虎山中树木正是生长之时,大部分为绿色,只要有其间有红霄花,一眼便能发现,属于三花里面最好寻找的一味药引。 至于另外两味:云莲、魂断。 云莲生于雪山之巅,终日饮云雾长大,魂断则是长于大漠之渊,经年被烈日暴晒而成,人一进入大漠,生存机会都极为渺茫,更别提从中寻得魂断出来,因此,是三花中最难寻的一味药引。 萧锦寒闻声,默了默,沉吟道:“大禹南边与南疆接壤处有一处终年雪山,至于魂断花,西边的西戎一半国土是大漠,或许会有发现,苏姑娘可知道这三味药材的长相?我可以先托军营里的老头打听一二。” “老头?”苏婳微征。 他嘴中的老头是方才说的老军医? 方才听他说,终日给军犬揉腿,她还以为他是在军营里专门养狗的! 老话说,人走茶凉,如今,他已经离开军营这么长时间,居然还能使唤得动里头的军医,只怕绝对不是一个养狗的小士兵那么简单,真正深藏不露的是他啊。 “萧公子这儿可有纸笔?”苏婳定了定心神。 她自小记性不错,尤其是这罕见的三虫三花毒,曾在前世老师那儿见过一次,便记了下来。 “苏姑娘请随我来。”萧锦寒引着苏婳来到西侧书房。 一进书房,苏婳才发现,简单的小木屋中竟是别有洞天。 第76章 春兰娄山红 一掀起浅青色门帘,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几一椅一塌,皆是酸枣枝所制,简约中透着几分大气。 案几靠窗处,一个圆肚陶罐中,一株赤红色兰花开得正艳。 离得近了,便能闻到一股悠然、绵长的香味。 苏婳望着花瓣犹如丝绒的兰花,杏眸瞬时瞪大,“竟然是春兰娄山红!” 传闻中,一枝至少六位数的兰花。 他这,一、二、三……六,足足六枝,而且品相、花型皆是极品。 只怕一枝六位数都拿不下。 这人,竟然就这么把一个大宝贝直接摆桌上,难道就不怕贼偷去吗? 她突地想起自家老娘的话,老萧家待萧锦寒极差,连件得体的衣裳都没有,这两日一直惦记着给他做衣裳,可人家这财大气粗的模样像是没衣裳的人么? “春兰娄山红?这名字倒是很好听。”萧锦寒望一眼少女神色,温声道:“这是我从伏虎山偶然碰到的,瞧着挺别致,便移了回来,苏姑娘喜欢我便送……” “不,不必了。”苏婳听得这话,赶忙拒绝,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她是懂的。 这么大的宝贝,她怕拿着手疼! 案几中央,摆着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毛笔正搁在砚台上,笔尖还沾着墨汁,毛笔旁的宣纸上似是一幅尚未完工的画作。 一袭曳地襦裙、长发及腰,显然是一位……女子。 只是,面上却是一片空白。 而且,身形瞧着有些过于丰腴…… 这时,萧锦寒脚步快了几分。 不露痕迹地拿开画像,放到几案下的抽屉收好。 “噗嗤!”苏婳瞧着男人脸上的囧色,不由噗嗤笑出声。 转而脚尖踮起,轻拍在他的肩膀,“萧公子不必藏,我都懂,这少年慕艾嘛,很是寻常的事。” 说罢,又挑了挑眉,声音更低几分,“而且,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白幼瘦,便有人喜欢人间富贵花,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温热的呼吸,尽数落在耳侧。 直接让男人耳垂一瞬间爆红,他忍不住眼眸轻抬,望向少女一直叭叭的红唇,眸中忽地闪过一丝无奈。 他心头低叹一声,替少女拉开圈椅。 轻揽着她的肩坐在圈椅中。 “苏姑娘,请。” 苏婳仰头,视线好巧不巧,正好落在男人通红的耳尖上。 她挑挑眉,朝男人更近几分,嘴角一片促狭,“萧公子放心,今日这纸上美人之事,我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让我们俩之外的第三人知道!” 果然,话音未落。 便见男人耳尖的红一下窜到脸上。 面容刹那间被染成嫣红。 犹如冬日白雪上一簇簇红梅乍然盛开,妖冶极了。 “我突然想起点事……”萧锦寒此刻犹如被丢入火中,不知是羞的或是旁的,原先冰冷的身子吧嗒一下烧起,尤其是咫尺外,少女一张一合的红唇,散发出的草木芳香,似带着一股极致的吸引力。 他紧扣住掌心,可一身的滚烫仍似沸腾一般。 最后,脚下生风,只在风中留下一句,“苏姑娘请便,我去去就来。” 苏婳瞥向男人狼狈逃窜的背影。 黑白分明的杏眸有一瞬间的怔愣。 旋即,却是噗嗤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她是真没想到,能用一根树枝击败大野猪的男人,私下里竟然是个这么好玩的性子,一提到心上人,便会面红耳赤到脖子根,完全不像平日的作风,反而倒像个毛头小子。 她记得苏白氏曾经说过,萧锦寒八岁上战场,十年后归来,也就意味着,他今年刚十八岁。 正是青春年少之时,有个心上人是个再正常不过之事。 不过,萧锦寒竟然喜欢胖美人。 嗯……倒是蛮特别的。 苏婳坐在圈椅中,透过窗柩觑一眼天色,便见圆盘似的太阳如今正半悬在天际,显然,再过不久便是晌午时分,得抓点紧了。 她抬手,执起桌上的毛笔。 首先,便是红霄。 红霄花开七瓣,花瓣皆是赤红色,其中花心为赤金色。 大禹朝书写似乎只有墨块,并无颜料,萧锦寒桌上便是一方松烟墨,以前,原主看过前渣渣未婚夫的书桌一眼,他平日里亦是只用墨块。 当时,原主只瞧了一眼他的书桌,便被冯渣渣立马赶了走。 那模样,像是她会污染他书房空气一样。 更别提让原主碰他的笔墨了。 不过,没条件,可以自己创造条件。 苏婳转头望向深肚陶盆中的春兰娄山红,若单单只看花色的话,这娄山红其实与红霄有异曲同工之妙,花瓣皆是赤红,花心皆是赤金。 正巧,盆中土上有一朵掉地上的。 只需用一点春兰娄山红的花瓣加上花心,碾碎,便是最好的颜料…… 足足一盏茶功夫后。 门帘轻动。 苏婳闻声抬眸,便见萧锦寒一身寒意走了进来。 如墨的发上,还沾着水珠。 “你这是又泡澡了?” 少女黛眉轻拢,只见男人面色似又恢复到最初的冷白。 这家伙莫不是去泡了个冷水澡? “没。”萧锦寒抬步走近,如雾般的眸子瞥一眼案几,“苏姑娘画的如何?” 苏婳见他不愿多说,也没再纠结。 素手轻抬,指指桌上的画纸。 萧锦寒顺着她的动作瞧去,眼眸忽地一亮。 只见宣纸上以墨色为框,彩色为底,淡墨清毫间,便将三株花惟妙惟肖展现了出来。 一株赤红、一株墨绿,还有一株……无色。 便是从未见过的人,只一眼,便像是看到活生生的花朵绽放在自己眼前。 宣纸旁,还放着一朵未曾用完的娄山红,和几片寻常的绿叶。 萧锦寒看向少女的眼神更亮了几分,“苏姑娘总是会给人惊喜!” “我这纯属于师父教的好。”苏婳神色未变,笑看一眼案几旁未阖上的书页,“惊喜却是不如萧公子多,谁能想到大多人以为的军营大老粗,竟是个舞文弄墨的翩翩君子?” “只是认得几个字罢了。”萧锦寒眸中带笑,“届时若还活着,定要见见苏姑娘的师父。” 苏婳嘴角几不可查一抽。 这个要求,怕是活到九千岁都办不到。 她轻咳一声,眸光转到男人腿上,“你先前用特殊处理将毒封至右腿,若不及时逼出一部分,日后便是解了毒,只怕这腿也会废掉。” 第77章 狠辣 “苏姑娘说得对。” 萧锦寒颔首,幽深的双眸中带起一丝郁色,“在发现自己中毒的第一时间,我便用内力将毒素尽数封在腿上,老头曾说过,除非这世上有人会失传已久的银针刺穴,不然这条腿再无救。” 不过,他当时并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因为,连老头都没法解的毒,便意味着死路一条。 哪里还会在意一条腿会不会废。 “我会,交给我!”苏婳抬眸,望一眼男人,语气带着几分轻快,“最近一个月内,每七天抽出一个时辰给我,我给你银针刺穴。” 银针刺穴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在于,打造一副银针的花费应该不低。 若是有免费的就好了。 苏婳想到这,忽地杏眸一亮,兴许,可以找那个冤大头一试。 “那锦寒便仰仗苏姑娘了!”男人望着少女侧脸浮现出的笑,嘴角忍不住随之翘起,胸口的跳动似乎又剧烈了几分,兴许,这死局,也真有峰回路转的一天。 萧锦寒仔细收好画像,送苏婳出院门。 便远远看到萧老婆子从村尾小道上走来。 妇人瞅见院中的少女,脚步瞬时快了数分,手上两个沉甸甸的银镯子随之叮当作响,发髻上的梅花簪子更是被她甩得快要掉下来。 待她见着苏婳手中提着的两只风干兔后。 一双眯眯眼刹那间瞪得愣圆,很是不满地盯着苏婳,“好你个婳丫头,你再馋嘴也不是这么馋的啊,居然敢来我儿子家里拿吃的,苏老婆子难道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 说罢,又伸手指着苏婳鼻子,骂骂咧咧。 “我告诉你啊,就你这样又胖又丑的傻丫头,便是给我儿子提鞋都不够!还想勾人哄吃食,也不知道回去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那本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抻着两只手去夺苏婳怀中的风干兔。 “呵——你儿子?” 少女扬唇,轻轻巧巧一个侧身便躲开妇人的手,冷笑出声,“你儿子不是天天躲在屋子里羞得见人么?你要找你儿子回自己家找去啊,来这儿干什么?这儿可没你儿子!” 萧老头和萧老婆子共育有二子,长子萧锦寒,次子萧锦炎。 但老萧家人向来低调,鲜少与上河村人打交道,尤其是次子萧锦炎,自打出生起便一直养在家中,村里人见他的次数几乎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只知道,前不久,才刚刚成亲。 萧锦寒见状,身侧攥起的拳头微微松了几分。 “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萧老婆子一脸不忿,转而瞪一眼一旁的男人,“他萧锦寒可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想什么时候来找就什么时候来。 而且,他萧锦寒的东西可全是我老萧家的,你手里的这两只兔子最好放下。 否则,小心我让上河村的人都知道你苏婳勾引我儿子的事!” 上次来找萧锦寒,便见到这些兔子,可这狼崽子却是一只都没给自己。 反而如今一声不吭就送给老苏家的小丫头。 而且,一送就是两只。 要是这两人之间没什么,傻子都不会信。 “呵,大娘是不是记性不大好?这白纸黑字断了亲的,可就不是你儿子了!”苏婳轻掸衣袖,特意扬起手中的兔子放到她眼前瞧。 “还想要兔子,便是你来要一根草都要看萧公子愿不愿意给啊。 至于什么勾引不勾引的,大娘要是想去说便尽管去啰。 你前脚说,我娘后脚就带着老老少少一家人去你家门口闹,到时候可不是你想收场就收场的!” “死丫头!你威胁我?!”萧老婆子闻声,两道毛毛虫一样的眉毛瞬时竖起 昨夜,他们一家人虽然没出去,但对于老苏家在孟家门口大闹一事,依旧有耳闻。 孟家一家的名声全被老苏家弄臭了。 最后,不仅送进去个婆娘,还白白赔了二十两银。 “啧,什么威胁不威胁的?话说得这么难听做什么?”苏婳唇角轻勾,杏眸一抬,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瞳孔,上上下下打量萧老婆子好半晌,直打量得她心头一阵发憷。 方一脸可惜地出声。 “这眼睛长得小就算了,里面两个圆滚滚的东西还瞎! 千年的歹竹好不容易能长出一根好笋,大娘竟然还活生生往外头赶。 怕是地下的老祖宗跑断腿都忙不赢哩!” 萧老婆子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苏婳是在骂她眼瞎。 “便是断亲又如何?”妇人梗着脖子冷哼,“断了亲,他萧锦寒依旧是我萧家的人,身上流着我萧家的血,便是告到官府里依旧是这个理!” 她要是知道萧锦寒腿瘸之后还能打猎,又怎么可能将人赶出去? 不过,现在一样不晚,她来之前就打定了主意,要是萧锦寒敢自己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不管他们老两口和弟弟,她就去官府告他不孝。 “哎哟,居然还要告到官府,还真是厉害呢。”苏婳一脸害怕地拍拍胸口,杏眸轻抬,眸光瞥一眼妇人骤然挺直的脊背,却是忽地勾唇一笑,“要告便告呗,到时候咱们便看看究竟是怎么个理?” 她先前便听苏白氏提过,这老萧家为绝后患,不仅白纸黑字跟萧锦寒断了亲,还特意拿断亲书去官府做过报备。 若萧老婆子真能去官府告个子丑寅卯出来,那只能说明这上头的官是个拎不清的。 自儿个打自儿个嘴! “你别以为我不敢!”萧老婆子听着苏婳阴阳怪气的语调,面色瞬时难看到极点。 “嗯,大娘胆子大得都能包天了,哪有什么不敢的?”苏婳煞有其事点点头,又扬起手上的两个风干兔朝萧锦寒眨眨眼,“萧公子,我突然觉得,这两只风干兔怕是有点不太够,咱们吃个爆炒兔肉就没了……” 原本,走之前,萧锦寒便要将风干兔给苏婳全带上,是她只选了两个。 如今,倒是想特意气气这个老婆子。 “好,我这就去拿。”男人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宠溺,大长腿一迈。 待再出来时,他手上、身上挂着满满当当的风干兔,而原先摆放风干兔的柴堆上此刻已然是空空荡荡,连一根兔毛都没了。 “你,你……萧锦寒,你个狼崽子!”萧老婆子看着一二十只肥兔子,气得双手都开始发抖,“你居然帮外人,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可怜我老婆子十月怀胎,竟然生下这么一个狼崽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爹娘吃不饱,却一个劲的把肉送给外头的狐媚子……” “说够了?”萧锦寒冷冷打断妇人,向来看不出神色的面容上一片冷寒,“说够了就赶紧走,不然,我不介意跑一趟伏虎山,帮你儿子喂大虫。” 男人的声音极冰,一双浓雾般的眸子更似利刃一般。 直直打着妇人身上。 妇人唱念做打的动作猛地怔住。 嘴唇嗫嚅两下,却是什么都不敢再说。 太久过去,她差点忘了,他是真的什么都做得出的狠辣性子。 第78章 判决 苏婳二人回到老苏家院外时,便看到大郎三个小萝卜头正蹲在篱笆墙跟边,一个个全伸长了脖子望着村尾小木屋的方向。 “小姑,锦寒叔,你们回来了!” 兄妹仨一见到两人,便蹬蹬蹬跑了过来。 待瞧到萧锦寒身上挂着的一溜儿风干兔后,眼神更是一下亮了起来。 “这,咋地一下子这么多兔子?” “一个个全是恁肥一只,比咱们家里的那八只可大太多了!” “这一只就抵咱家八只啦……” 苏婳望着三双黑溜溜的眼睛,不由噗嗤笑出声,“这是萧公子送咱们的风干兔,至于是红烧还是清蒸,待会回去问你们奶,让她老人家来定!不过这大晌午的,一个个蹲篱笆干啥?” 听到是送自家的,大郎三兄妹纷纷帮忙接过兔子。 “奶说的。”二郎抱着兔子,狠狠吸溜一口口水,“方才奶说让我们叫小姑和锦寒叔回家吃午食,不过,她又说让我们不要去小木屋,让在这儿蹲着。” “啊?”苏婳听得一脸问号。 你娘叫你回家吃饭?而且是大老远蹲篱笆的叫? “小姑,奶今天中午做了一大锅香喷喷的红烧鸡,用锅盖盖着隔老远都能闻到香味哩。”春花情不自禁耸耸小鼻子,又拉着苏婳来到菜地旁边。 伸出小手指指旁边一个大木桶。 “还有这个,小姑你看,是咱们上午插禾苗时在田里抓来的!” 少女微怔,大河村位于大禹朝南北交界之地,水田多,旱地少,每年春季多是三月中育秧苗,三月末开始插秧,如今,大部分村人早就在水田里忙活着插秧,老苏家因着口味嗦螺的生意才搁置了几日。 如今,只需卖掉剩下的一些石螺,这口味嗦螺的营生便暂时放一边。 并非因为刘家炒螺肉的出现,而是石螺是有时令性的物种。 三月螺,赛肥鹅,不仅是说三月的螺肉味道最好,同时也是因三月是石螺盛产的季节,这一段时间老苏家人连日在河里摸石螺,如今能摸到的石螺亦是越来越少,得给其修养生机的时间。 毕竟,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在任何时代都不可取。 苏婳顺着她的动作往桶里瞧去,杏眸瞬时一亮。 只见,大木桶里居然是满满一桶的黄鳝和泥鳅,一条条黄鳝肥嫩鲜活,大的几乎有成年人的两个手指粗,便是小的也有大拇指粗,旁边的泥鳅更是不停摇头摆尾,都想往桶外面爬。 木桶旁边,小黑两只后爪蹬地,两只前爪可劲儿扒在桶沿上。 每瞧着一个往外冒头的黄鳝泥鳅便是一爪子拍下去。 倒真有几分小狼狗的威风。 大郎抿唇解释出声,“原本这泥鳅和黄鳝腥味重,家里向来都没弄来吃,但二叔今日瞧着就让咱们全捡回来,说是小姑兴许会把它变成下一道口味嗦螺。” 二郎在一旁悄声附和,“方才,我还看到奶往里头放了小半勺猪油下去。” 做口味嗦螺的时候,他们便知道放点猪油可以加快这石螺吐沙。 如今,往黄鳝泥鳅里放猪油想必是同样的道理。 春花一边耸着鼻子闻院子里的红烧鸡香味,一边忍不住扯扯苏婳的袖子,“小姑,这泥鳅和黄鳝真的能做出跟口味嗦螺一样好吃的菜来吗?” “对!你二叔说得没错,这黄鳝和泥鳅只要做得好,味道比口味嗦螺还好!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吃!”苏婳嘴角轻咧,露出小白牙,大大的杏眸盯着大桶,脑海里已经兀自开始计算着可以做多少美食出来。 这一桶黄鳝泥鳅,起码得有大几十斤。 香辣紫苏鳝片,黄瓜焖鳝鱼,手撕盘龙鳝,香煎小泥鳅,烤泥鳅,泥鳅蛋汤,泥鳅炖豆腐…… 全部可以安排上啊。 这种完全野生的,比起人工养殖的来说,味道不知道香多少倍! 大郎三个闻言,下意识吸溜一口口水。 “口味嗦螺已经是一绝,比它还好吃那得是咋样?” “管它呢,反正小姑说得准没错!” “对,咱们下午插秧的时候得认真点,再多弄一两桶回来……” “婳儿回了,快进来吃饭!”苏白氏听着前院的说笑声,从灶屋探出头,瞧着少女旁边的萧锦寒时,脸上笑容更是瞬间深了几分,“锦寒来了,快快快,今儿个烧了红烧鸡,你待会可定要多吃些,全是用你送过来的野鸡烧的!” 说罢,眸光落在男人手上的风干兔上。 一双吊梢眼更是慈爱满满,“以后啊,来家里可不许再带这么些东西,咱们都是自家人,这些野兔啊野鸡啊留着去镇上换些银钱!” “苏婶子言重了,这都是从山上抓的,左右也不值几个钱。”萧锦寒唇角轻勾,熟稔地将风干兔放到灶屋里。 苏婳见状,不由撇撇嘴。 照这由头,过不了几天,她这个亲闺女都要失宠啰。 一旁的苏二虎苏三虎更是看得心头一股子酸水冒泡,他们早就失宠了! 不对,应该是从未宠过。 这时,苏大虎牵着牛车走进院,憨厚的脸上一脸汗,眉间却是显而易见的快意,疾步朝苏婳几人走来,“婳儿,你可知道,今日县令大人是如何判的孟程氏?” 第79章 把鹬和蚌捡回来吃 “不急,大哥先喝口水。”苏婳浅笑出声,从堂屋端了一杯水给苏大虎。 老苏家人更是一瞬间变成瓜地里的猹。 “大虎,孟家那老虔婆是不是下大牢了!” “那老婆子要在牢里待多久,几个月还是几年?” “孟永富那糟老头子当时的表情肯定很精彩吧。” “可惜一辆牛车载不了那么多人,清水县又隔得远,不然我也想跟着去瞧热闹……” 苏大虎接过茶水,咕噜一口下去,身上疲乏似一扫而空。 他朝满目八卦的一家人一咧嘴,笑眯眯伸出三根手指。 院落里霎时安静得能听得到针落声。 “这是判了三年?!”苏白氏吊梢眼瞥一眼他的神情,有些不确定地道:“可那劳什子的律法不是规定,入室抢劫未成,又没伤人的顶多判两年么?” 以前上河村的风气还算不错,虽然偶尔有丢只鸡,少只鸭的事,但谁也分不清到底是被人弄了去,还是被伏虎山里的野物下山掠了去,因此,从来没惊动过官府。 不过,与上河村毗邻的下河村却是出过抢劫。 听说是在路上抢劫,但被路过的村民及时抓住了。 那劫匪也就判了一年而已。 “原本已经下了堂,只判了三十大板,外加两年大牢。”苏大虎大手摩挲着茶杯,憨厚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可孟永富试图给衙门里的衙役塞银子,让走条暗路,想早点放孟程氏出来,谁料,正巧被去而复返的县令大人瞧见。 最后,收银子的衙役直接被罚了一年俸禄,孟程氏更是被加了一年刑期。 孟永富当场吓得脸都白了!” 苏家人听得愣在原地,嘴里的瓜差点掉地上。 “这孟永富胆子可真大,在县令大人眼皮子底下居然就敢作妖。” “要我说啊,他这运气不大好,我们婳儿可是天生贵人命格,居然敢来害婳儿,活该他霉运缠身!” “三年,可不是三个月呐,到时候孟程氏再出来的时候,说不定孟永富又娶了一个婆娘了。” “爹,这是不是就是村里大娘们说的喜当娘啊……” “别整天去外头劲听些乱七八糟的。”苏大虎嘴角一抽,竖起眼瞪一眼二郎。 转而笑看一眼身旁的少女,“其实,当时孟永富也是没办法,孟程氏昨夜被关在村祠堂里,几乎一夜没睡,勉强眯过去时嘴里也一直叫嚷着什么外头的女人……早上去清水县的一路上都在跟孟永富闹,所以,当时初判下来,孟永富便火急火燎去送银子。” 苏家人听得这话,目光纷纷转向苏婳。 若不是她昨夜走前还加一把火,想必孟程氏也不会还弄出这一遭事来。 这火,当真是加得极好啊! 少女浅浅勾唇,衙门里的弯弯绕绕向来多得很,孟程氏人还没进去就得罪了牢里的衙役,只怕这三十大板都不是那么好挨,至于三年的大牢生活,就应该更精彩了。 只是,孟程氏居然在这样的情形下,都没将孟家旁人给供出来。 倒是有几分可惜。 而且,这清水县的县令听上去倒像是个清廉的。 “那王二狗几人呢?”苏三虎听得一脸兴味,“他们判了多久,三个月还是一年?是不是翻年过后都见不到那个瘪犊子了啊!” “我让王二狗几人举证后,表明不追究三人责任。”苏大虎摇摇头,面上带着几分促狭,“只是一人获了二十个板子,你要是想见他,现在去他家就能见到。” “不是,我见他干啥。”苏三虎一脸懵,“为啥不追究他的责任?” 王二狗昨夜被抓的时候那模样多嚣张啊,简直想想就令人恨得慌,要不是婳儿和锦寒哥后来打得他心服口服,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钱氏丹凤眼闪过一丝不赞同,“他昨夜被打得这么惨,不把他关牢里长长记性,要是怀根在心,又偷摸着来家里找咱们麻烦咋整?” “这是我和娘昨夜考量后决定的。” 苏婳杏眸微抬,瞧一眼孟家大宅子的方向,“王二狗昨夜和孟家已经彻底闹僵,比起我们老苏家,他更记恨的自然是孟家。” “婳儿的意思……”苏二虎闻声,眸子瞬时蹭亮,“是不是就是读书人常说的什么鹬和蚌去争,而我们老苏家做那背后得利的鱼翁?” “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苏婳不由摇摇头。 老苏家三个哥哥都是聪明人,只是,这肚子里的墨水却是亟待灌一灌。 她昨夜之所以特意费口舌挑起王二狗和孟家之间的怨,为的就是让二者斗起来。 孟永富为人奸诈,王二狗亦是个从小浑到大的混球,便是咬不下孟永富一块肉也能三不五时让他膈应膈应!不然,孟永富还真以为交一个人去大牢就算完了。 至于王二狗来老苏家找麻烦的事,她并不担心。 他要是真有那个胆再来,他来一次,就揍一次,直到揍到他再不敢来为止。 一直竖起耳朵在一旁听得大郎三人连连点头。 “孟家坏,二狗子也坏!” “等到这鹬和蚌全打坏了,咱们是不是也可以捡回来吃?” “对啊,到时候让小姑教咱们做好吃的……” 苏婳听得眉心直跳,还不待她开口。 旁边一直扒着大木桶的小黑却是耳朵一个支棱。 四蹄一蹬,一边吠一边跑。 “汪汪汪!!!汪汪!!” 不过一个眨眼便跑到苏婳跟前,小奶嘴吧唧一下咬住她的裙摆,张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望向少女,眸中的委屈更是快溢了出来。 直把苏婳瞧得心都快化了。 “好好好,咱们小黑不坏,好着哩。”苏婳提着裙摆蹲下身,将小黑抱起,轻轻揉在它的脑门。 “它们说的二狗是另一条狗,不是你!” “汪!”小黑感受着少女的轻抚,眸中的委屈瞬时一扫而空。 得意朝大郎兄妹仨瞪一眼,身后一根乌黑发亮的小尾巴更是轻轻晃荡起来。 大郎:“……” 二郎:“…………” 春花:“………………” 角落里,男人慵懒倚在院墙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若有若无落在人群中央的一人一狗上,精致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时,灶屋传来赵氏温婉的声音。 “红烧兔做好啦,大家可以准备吃饭了!”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赵氏端着一海碗冒尖的红烧兔出来,碗中的兔肉被切成半个拇指大小,裹着蒜叶段和火红的干椒段,远远站着,便能闻到兔肉的鲜和蒜叶的香扑鼻而来。 院子里瞬时响起一众吞咽口水的声音。 苏婳忍不住咂吧一下唇,含笑着朝赵氏竖起一个大拇指,“大嫂,你这手艺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比起娘来,我的手艺差远哩。”赵氏笑着摆手。 堂屋中央的饭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最显眼的便是一大盆红彤彤的烧野鸡,苏白氏足足用了两只野鸡烧的,除了盐和辣椒,旁的都没放,旁边是一海碗奶白的平菇猪肉汤,一碟黄澄澄的香葱煎鸡蛋,一碗素炒蕨菜干,再加上赵氏方才炒的蒜苗兔肉,最中央是一盆香喷喷的白米饭。 “娘,咱们赶紧吃饭吧,我这肚子都瘪一半了。”钱氏盯着桌上的肉,丹凤眼都在冒光。 手中的筷子更是不由自主动起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苏白氏蹙眉瞪钱氏一眼,手上却是已经盛满一碗野鸡汤,递给旁边的萧锦寒,“来,快尝尝这野鸡汤,味道好不好?” 妇人脸上堆不下的笑,差点将一屋子苏家人惊掉下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村尾热热闹闹吃晌午饭不同,村中心的孟家此刻却是愁云一片。 第80章 黑心 “周大夫,我儿情况如何?能不能先开个药给他止止疼啊?”孟永富望着床上翻来覆去的孟福,一张老脸简直比灶膛里没烧完的黑炭还黑。 他孟家这是造的什么孽! 婆娘送牢里不算,还在县令面前挂了个卯。 如今,唯一一个儿子还弄得这样不人鬼不鬼,疯疯癫癫。 男人话音刚落,床上的孟福又是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 “啊啊啊!!鬼啊!你给我走开,快走开!别找我,不是我发的假誓,是我爹发的!你要找就找他烧啊,走啊赶紧走!!!” “呜呜呜!好疼,我的下面好疼!身上也疼,还有手腕,我的手腕快断了……” 孟永富的脸一瞬间更是黑得彻底。 这就是他养的好大儿??? 早知道,真他娘不如生块叉烧! 周老大夫轻咳一声,一脸淡定地捋着山羊胡子,“令郎这是惊吓过度导致,待老夫开个药方,每日一剂,早晚各一次煎服便可,至于令郎的烧伤,我们药房有专门对症的烫伤膏,每日早晚在伤处抹上厚厚一层,一个月内可以痊愈。” 说罢,便打开随身携带的小药箱。 拿出一盒药膏,外加纸笔,很快开好方子。 “嗳,孟某多谢周大夫。”孟永富接过药方和药膏,心头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一半,“敢问大夫,我儿这下面和手腕处的伤如何?需多久才能好?” 周老大夫捋胡子的动作一顿,“这个嘛……” 猛一停滞住的声音。 却是让孟永富刚刚松掉的气又提了起来。 只见,周老大夫掀开一条眼睛缝,打量孟福两腿间一眼,“这特殊部位的伤,自然也有伤药可治,只要令郎能够受得住涂抹时的疼。” “受得住,受得住,麻烦周大夫赶紧给我儿开药。”孟永富闻声,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头上早已是冷汗连连。 这么多年,他和孟程氏就这么一个儿子。 要是孟福废了,他这么大的家业以后岂不是真的后继无人? “给,赶紧为令郎抹上吧!”周老大夫笑眯眯从药箱最里面掏出一个圆溜溜的竹盒子,递给孟永富,“全是上好的药材制的,效果很不错。” 男人伸手的动作一顿,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伤药多少银子?” 周老大夫一脸无害,伸出五个手指头。 “什么?五十两?!”孟永富脚下一个趔趄,不知为何,他脑海里不由自主想到昨夜苏婳坑他二十两银子的模样,跟这个老家伙此刻的笑简直一模一样。 果然是苍梧镇最黑心的大夫。 对于没钱的穷鬼他分文不收,对于他们这样有家产的往死里坑。 一开口就是五十两,他得卖多少碗面条才能赚的回来? 要不是昨日苍梧镇医术第二的大夫治不好他家福儿,他才不会请这个黑心的老家伙来! “孟老爷舍不得?那就算了!”周老大夫拂了拂衣袖,拿出一旁的小药箱,便要收起伤药盒子。 “不,要!我要!”孟永富讪笑出声,急急忙忙夺过伤药。 旋即,一把掀开孟福的被子,扒开他身上衣裳…… 他得趁人在的时候给儿子用上,不然等人走了,要是没效果他找谁去? 孟永富刚给孟福涂上。 “啊!!!!!!” 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从被窝窜起。 径直窜出青砖大宅院院墙。 直把附近一溜儿的人和鸟惊得一个支棱。 一个个全一脸惊悚望向孟家宅子方向,就差一人拿一把瓜子来嗑了。 青砖大宅院内,周老大夫和带来的药童早早捂住了耳朵,躲到屋门口去了。 孟永富则是直接被吓趴在地上。 至于床上的孟福,一阵杀猪叫后,反而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怎么样?我这伤药效果不错吧!”周老大夫听声音落下,便一脸狐狸笑从门口走回,食指同拇指一搓,“伤药五十两,烫伤膏二十两,安神药另算。” 这一模一样搓手指的动作,看得孟永富差点心悸。 罢了罢了。 福儿昨日已经得罪一个大夫。 他今日可不能再得罪这个老家伙,不然,以后他孟家怕是有个头疼脑热都只能跑清远县请大夫了。 男人费力爬起,一脸心疼地从腰间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外加两个大银锭子。 待递过去,才发觉不对。 “周大夫,我儿这手腕呢?该如何治?” 第81章 冤大头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这个嘛……” 周老大夫眼疾手快将银票银子统统收好到药箱中,方捋着山羊胡重重叹口气。 “老朽只能看出令郎手腕确实是骨断,不过令郎这骨断着实蹊跷,不同于寻常的骨裂,更不似一般的脱臼。 具体要如何医治,恕老朽医术浅薄,无能为力。 孟老爷可能需找到造成这骨断之人,兴许会有解决办法。” “什么?!无能为力?”孟永富闻声,方才好不容易落下的心瞬时提到嗓子眼,心中更是惊愕不已。 这怎么可能? 福儿昨日下晌回来时便说过,苏婳那个死丫头只是随随便便抬脚踩在他手腕上,手腕伤了,不就按治手腕的方法去治便是,可如今,竟然一个两个的,都说不会治! 而且,居然要他去找踩伤福儿的苏婳,简直是笑话。 苏婳那个死丫头分明只会伤人害人,怕是连草和药都分不清楚,懂个屁的救人! 他现在只要一想到苏婳,便恨得牙痒痒。 让他去求苏婳,岂不是送上门去给她打脸吗? 绝对不可能! 然而,正当他心中一顿腹诽之时,便见周老大夫走过来,一旁的药箱已经收拾好背在身上,山羊胡上甚至还挂着三分笑,“孟老爷可知苏姑娘家住哪儿?老朽想要去拜访一二。” “谁?苏姑娘?哪个苏姑娘?”孟永富顿时有些愣住。 上河村总共就两户姓苏的,一户是老村长苏成德,另一户便是苏老婆子,可苏成德家里只两个儿子,并没有什么姑娘家,那便只剩下苏老婆子家。 苏老婆子膝下两个姑娘。 当然,春花那个还吃奶的自然不用想。 而大姑娘苏穗早就嫁去了清水县王家,那便只剩下一个苏婳! 男人眼珠微转,这老家伙竟然说是什么拜访。 难道是去拜访苏婳那个死丫头?! 周老大夫捋着山羊胡,笑意更深,“自然是苏婳苏姑娘。” 他这一把老胳膊老腿,多年前就不出诊了,要不是正好听到这孟家和苏姑娘在同一个村,今日也犯不着跑这一趟。 而且,他此刻亦是忍不住好奇,若是苏姑娘面对孟福这样的手腕伤会怎么处理。 “苏婳?当真是苏婳!你拜访她做什么?”孟永富闻声,双目更是一下瞪得愣圆。 周老大夫白男人一眼,“自然是请教医术。” 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不请教医术,难不成他还找一个小姑娘谈风花雪月,聊诗词歌赋么? “请教她医术???”孟永富瞬时破出鸭子叫,手上五十两一小盒的伤药直接掉地上,“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死丫头,懂个屁的医术!!!” 窗柩旁,一直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孟芸儿亦是猛地抬头。 红肿的嘴角牵起一抹冷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可怖。 他居然说苏婳那个痴傻十三年的蠢货会医术,这不是猴儿拿虱子 —— 瞎掰么? 还不如去跟隔壁大婶家那条大黄狗去讲,看看它会不会信?! 周老大夫觑一眼男人神色,转而望向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伤药。 十分熟稔的伸出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搓了搓。 “孟老爷,可要再来上一盒?” 可他话音未落,外头便是哐当一声响。 紧接着,一阵臭烘烘的气味铺天盖地袭来。 孟永富拔腿往外跑,刚一打开门,稠鞋踩着一地黏糊,整个身子咕噜往下滑。 脸朝地,啃了一嘴……粪。 男人费劲巴拉从粪水中抬起头,望着远处快跑得没影的几个身影,差点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王二狗!老子艹你娘!艹你爹!!草你姥姥!!!艹你大爷!!!!” *** 村尾小院儿。 苏白氏见三个儿子装好嗦螺盆驱车离开,便赶忙拉着苏婳来到主屋。 “婳儿,锦寒小子的腿怎么样?能不能治好?” 妇人一脸关切的模样,让不知道的人瞧了只怕是以为是她亲儿子。 “可以治。”苏婳嘴角一抽,沉吟半晌道,“用银针刺穴可以让他在一个月内恢复正常行走,只是,待完全康复还需要找到几味药引。” 中毒一事,萧锦寒并未多说,其中兴许有着他不想透露的原因。 再者,若是让苏白氏知道中的是那般奇毒,依着她如今对那家伙的热乎劲,只怕是睡觉都要念着这件事了。 “这是能治好?”苏白氏闻声,吊梢眼瞬时一亮。 那些什么银针什么刺穴的词眼,她听不懂,但完全康复她懂啊。 萧锦寒长得好,一身本事更好。 关键是和老萧家断了亲。 相当于没爹没娘。 上无公婆找事,下无小叔子小姑子闹心。 如今,连腿瘸一事也可以解决,完全就是女儿家嫁娶里的极品儿郎! “好啊好啊好啊,真是极好的事!”苏白氏嘴角咧开笑,哗啦一下站起身,“为娘这就去给锦寒小子量身做衣裳,别说,这小子十八,却是比大虎长得还高一个头……” 好肉自是得烂在锅里。 她得趁着锦寒小子还未痊愈之前,帮婳儿牢牢将他抓在手心。 不然,到时候锦寒小子身体一痊愈,单是依着他那长相,只怕十里八乡的姑娘家都会来跟她家婳儿抢。 “娘!”苏婳望着自家老娘的操作整个人傻在原地。 她一个劲地好,是好个啥啊。 可苏白氏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门帘微动,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钻进来。 “小姑,外头一个大夫老爷爷找你……” 说罢,又悄悄惦记脚尖极力凑到少女耳边,压着声音道:“那个大夫老爷爷好臭。” “大夫老爷爷?”苏婳望着小春花捏着鼻子的模样,秀眉挑了挑。 好臭? 是能有多臭? 要知道,小春花几个平日里给八只兔崽子清屎时可完全不皱一下眉头的。 她牵着春花出去,刚一出主屋门。 亦是忍不住捂住鼻子。 啧,真臭。 不过,待望见院子里背着药箱的身影时,少女清凌凌的杏眸瞬时泛起几分笑意。 原本想找时间去一趟苍梧镇,没想到这冤大头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第82章 他们上河村,什么时候有长得这般俊的人了? “苏,苏姑娘?”周老大夫听着脚步声回头,瞧着小春花旁边的少女,顿时有些不敢认。 只见她着一袭粉色曳地长裙,满头乌发用一根木簪高高挽起,更显得脖颈修长,身形丰腴,白嫩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气色极佳。 裙摆上绣着一簇簇说不出名字的花瓣。 莲步轻移间,扬起好看的弧度。 活脱脱富贵人家的闺秀。 与他十天前见到走路都天摇地动的大黑熊相比,完全看不出一丝相关来。 “咳!”直到篱笆墙跟边,一道浸满寒意的声音幽幽响起。 方将神游老远的思绪拉回来。 他下意识朝发声处望去,正好望进一双深邃的眸子。 刹那间,浑似两道利刃刮在身上。 刮得他心神一颤,赶忙低下头。 “原来这位便是周大夫,先前常听婳儿提到,快进来喝杯茶吧。”苏白氏看一眼院墙根的萧锦寒,嘴角的笑意都快堆不下了。 她是过来人,哪里看不出这小子的心思。 连这么上年纪的老家伙多看两眼婳儿都吃醋,分明就是对婳儿有意啊。 “嗳,麻烦苏老夫人了。”周老大夫紧了紧身上的药箱,连忙抬脚跟着苏白氏往堂屋走,哪里还有不久前在孟家的半分自在。 待快跨过门槛时,旋即又停下脚步,面上露着几分尴尬。 “苏老夫人,我坐这儿便好。” 苏婳唇角轻扬,从堂屋搬出一张椅子,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用指尖沾起一点水珠轻洒在周老大夫头顶上空,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身上的臭味便一扫而空。 “苏姑娘手中是什么药水?老夫竟从未见过。” 这臭味一消,周老大夫的思绪也逐渐清明起来,示意药童将带来的两封点心送上。 对于苏婳手中的小竹筒,更是兴味十足。 “周大夫人来就好,可不兴这么客气!”苏婳笑着接过点心,让小春花拿去给苏白氏。 她也完全不吝啬,直接将手上的小竹筒递给老头,“这不是什么药水,不过是用后头山上一点野花做的花露罢了,倒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周老大夫接过竹筒,放到鼻尖下深吸一口,便觉一股浓郁的草木芳香直直从鼻尖涌入肺腑,这一刻,原先在孟家染上的一身粪臭味终于是消得彻底。 不过,听到不是药水,周老大夫的心思便歇了大半。 老苏家篱笆墙外,一众跟着马车过来瞧热闹的村民们却像是炸开了锅。 “我方才没瞧错吧,这周老大夫竟然给老苏家的小丫头送礼!” “谁不知道周老大夫十多年前就不出诊了,更从来没给哪家病患看病还送东西的。” “我看周老大夫对婳丫头这神情,倒不像是大夫对病人,反倒像是那什么学子请教夫子!” “这不可能吧!周老大夫可是咱们苍梧镇最厉害的大夫,婳丫头一个小姑娘能教他什么……” 人群最外围,远远跟着的绿衣少女死死盯着小院里的一老一少,小脸漫起一抹讽刺。 她倒要看看,这苏婳究竟还能耍多少小聪明出来? 苏婳摸摸耳垂,第一次觉得五感俱佳不是什么好事,听得她耳朵都要发烫了。 周老大夫捋着山羊胡望向对面的少女,沉吟道:“老夫今日其实是为你们村子里一人医治而来,不过,他的伤势着实有些怪异,老夫当真是见所未见。” “如何怪异?”苏婳眉头挑了挑。 “那人说他的手腕被是村子里的狗给踩伤的。”周老大夫眉头不由皱起,“可我瞧着,既不是普通的骨裂,又不像一般的脱臼,实在不知从何入手。” “被狗踩伤?”苏婳嘴角笑意微微一滞。 耳朵愈发烫得厉害。 她抿抿唇,“周大夫方才不会是给孟家治伤来吧?” “苏姑娘也去孟家看过?”周老大夫闻声,眉头瞬时松了松,“姑娘可知,孟家小儿这手上的伤究竟为何这么怪异,究竟该如何才能治好?” 苏婳小脸一垮,摊摊手。 “我没看过,不过,孟福的手腕是我踩的。” “什么?”周老大夫大惊,“你就是孟家嘴里的那条狗???” 苏婳白眼望向老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苏姑娘厉害呢!”老头赶忙讪笑出声,手上已然多了一撮花白的山羊胡,“我方才就一直在纳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踩出这样巧妙的伤来,原来竟是孟姑娘,这就不奇怪了!” 苏婳嘴角一抽,杏眸中划过一丝狡黠,“其实,周老大夫想踩这样巧妙的伤,或是要治这样的伤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将人体所有的经络关窍,各处穴位悉数熟记便可。” “人体所有的经络关窍,各处穴位?”周老大夫惊呼出声。 望向苏婳的目光更是一片震惊。 经络、关窍、穴位可全属于失传已久的银针刺穴的范畴。 他们大禹朝医病救人向来都是望闻问切,开方拿药,对于银针刺穴,向来只听过遗留下的只言片语,从来没有过系统的知识,更甭提人体所有经络关窍。 便是他的大师兄,也只知一二而已。 “周大夫,可否借纸笔一用?”苏婳浅笑勾唇。 “嗳,自然。”周老大夫激动得双手哆嗦,好半晌才开好药箱,将里面的毛笔和一摞纸全拿出来,神色中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恭敬,“苏姑娘,请。” “多谢。”苏婳素手轻抬,接过第一张纸。 执起笔,三两下在纸上勾勒出一只右手。 旋即,在画像手腕处轻点,“这是阳谷穴,旁边是阳池穴,边上是外关穴,孟福手腕伤,其实并非骨断,只是简单的穴位错位罢了。” 少女嘴角勾出一抹笑,正要题上穴位名,却是突觉不对。 一抬头,便见苏白氏和三个小萝卜头全直勾勾看着自己。 是啊,老苏家一窝大大小小的白丁,原主亦是大字不识一个,这受孟婆点化,会一点画画勉强可以解释,若还会写一手好字似乎有些过于离谱。 而且,外头还有那么多村民看着呢。 正当苏婳纠结之际,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我来吧。” 话音刚落,手中便是一空。 少女侧头,便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执着笔,在她方才说过的几处穴位刷刷而落,字迹似银钩虿尾,狂野中透着几分不羁。 小院篱笆墙边,孟芸儿望着苏婳身旁的男人,一双水眸瞬时盛满惊艳。 他们上河村,什么时候有长得这般俊的人了? 第83章 竟全是为了他的腿 苏婳挑眉萧锦寒一眼,杏眸中闪过几分笑,这家伙瞧着冷冰冰,关键时刻倒是贴心得很。 她定了定心神,抬手指指画像中的手腕上方,“以此再往上的腕背横纹线,便是太渊穴、 大陵穴 、神门穴,分别归属于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 往左侧,则是阴溪、通里、偏历、列缺、经渠、内关……” 少女红唇一张一合,清冷的声音融在微风里,落在男人笔尖上。 周老大夫头颅低垂,注视着白纸上逐渐被填满的穴位经络,一双老眼不知何时蓄起泪花。 人生七十古来稀,他自有记忆以来,便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学医,每每听师父提及银针刺穴,话语里透露出的可惜与憧憬,时隔多年依旧历历在目。 其间提到的几个穴位,与苏姑娘方才所言分毫不差。 虽然从未见过完整的人体穴位图,但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眼前这一份必然是真。 他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瞧见这失传已久的神秘医术。 当真可说是,死也瞑目了。 足足半个时辰后。 “大功告成!”苏婳从萧锦寒手中接过穴位图,满意地点点头。 这长得好看的人,写出来的字都好看! 她转过头,却见周老大夫不知什么时候退得远远,一双眼睛红得像是兔子一般,往日花白的胡须上更是沾着不少泪珠,肚子里酝酿已久坑银针的话突然有点说不出口。 她朝旁边一直认真瞧着的大郎使个眼色。 后者看看苏婳,又看看不远处的老头,旋即点点头小跑进了灶屋。 再回来时,手上已然多了个打湿的帕子。 “大夫爷爷,这个给你。” “好,多谢。”周老大夫闻声接过帕子,转过头擦好眼睛,朝苏婳不好意思笑笑,“让苏姑娘笑话了,我这是高兴,高兴啊,银针刺穴竟然在这世间还有重现天日的一天,我师父若是泉下有知定也会喜极而泣啊。” “给。”苏婳挑眉,将图纸递过去。 学医之人多为医痴,眼前这位的‘痴’当日在周家药房门口便可窥得一二。 “这穴位图给我?”周老大夫瞧着少女施施然递来的图纸,差点一个趔趄摔地上,“这不行!这怎么行?银针刺穴可是杏林界无数人趋之如骛的独门医方!” 方才他瞥过两眼,便不敢再多看。 这样的宝贝,谁家师门不是藏着掖着,恨不得弄无数机关守着。 她倒好,随随便便就这么送人。 若是被她师门里的老祖宗知道,只怕会气得从地底下钻出来! “无碍,我师门如今在这里就剩我一个。”苏婳勾唇一笑,走上前将图纸塞他怀中,神色带着几分鲜有的重视。 “而且,我师门向来主张弘扬医学,互通有无,而非空守着一门本领,故步自封,我相信这人体穴位图在周大夫这儿,定能发挥出更大的用处。” 在华国现代,中医在国内被大肆抹黑打压,可在国外却是被小日子和棒子国争抢,甚至是将不少华国传统医方申请为他们本国专利。 这几乎是每一个中医学子的痛。 医方不同于美食方子,它存在的最初始缘由便是治病救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苏姑娘大义,老朽自愧不如!”周老大夫双手郑重接过图纸,看向苏婳的眼神宛如神明,是啊,医术自当弘扬通有无,而非韫椟而藏,故步自封。 他朝少女一拱手,“姑娘放心,这穴位图周某定当珍之重之。” 说句不害臊的话,若非自己已有师门,他真想当场拜师。 萧锦寒倚在墙边,看向日光下的少女,精致的眉眼亦是闪过一分惊讶。 旋即又是摇头笑笑,相处的越久,越觉得,她像是一个蕴藏丰富的宝藏,令人忍不住想去探寻更多。 这一幕,看在篱笆墙外的上河村人眼中,却像是一滴沸水猛地丢尽滚烫的油锅中。 “我没看错吧?周老大夫竟然朝老苏家的小丫头行礼!” “没错呐,而且我瞧周老大夫的双腿都在发颤哩,像是要给婳丫头给跪下了!” “那纸上写着的是些劳什子玩意啊,周老大夫咋像捧着个稀世宝贝一样……” 一声高过一声的议论声,听在孟芸儿耳朵里尤为不舒服。 不过是一个没什么本事还喜欢坑银子的老家伙罢了。 连她阿兄的手腕都治不好。 能有几分真本事? 至于苏婳那个蠢货,更是连笔都不会握的人,要不是旁边那位俊俏公子帮忙,怕是连大尾巴狼都装不下去! “苏姑娘大恩,周某永记于心。”周老大夫也不是个笨的,一番激动过后,终是反应过来,他今日是专门跑来拜访,可苏婳画这图应该并非突发奇想。 “苏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只要是我周某人能办得到的,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无论是数日前在周家药房外,苏婳教授的海姆立克急救法,还是今日相赠的全身穴位图,皆是还不清的大恩。 苏婳咧嘴一笑,习惯性搓搓小手,“赴汤蹈火倒是不必,只是,周大夫那儿可有银针借我一用?” 说罢,便拿起另一张纸,在纸上画出银针样式。 “没问题,这银针包在我身上!别说一副银针,便是再多几副都行!”周老大夫接过图纸,连忙拍着胸脯保证,他今日去孟家先前赚了七十两,后面那个孟老爷打坏伤药又要了一盒新的。 便又是五十两。 足足一百二十两。 想必打造一副银针已经绰绰有余。 一旁安安静静倚在墙边的男人,听得二人对话,深潭般的双眸不由泛起一阵涟漪。 原来,她今日费尽心思弄这一遭,竟全是为了他的腿。 第84章 除非,她根本就不是苏婳! 谈好银针一事,周老大夫便一心惦记着回去钻研穴位图,便同老苏家人告辞离开。 待快走出院门时,忽地又折回。 声音压低几分,“若是孟家儿郎再来找周某看手腕……” “无妨。”苏婳觑一眼老头脸上的犹豫,杏眸闪过一丝狡黠,“届时多收点银钱便是,孟家老爷孟永富可是我们这儿十里八乡有名的小员外,整天就担心钱花不完。” “嗳,明白了。”周老大夫闻声,嘴角轻咧着点头。 这一点他最熟了。 药童牵着马车刚走出院门。 外头篱笆院墙边围着的一众村民便围了过来。 “周大夫,您老这就走啦,要不去我家喝点茶水吃点山野果子?” “周大夫,上次多亏您给我老娘开药还不收诊金,老娘病好了一直惦记着您哩!” “方才周大夫是在老苏家做什么呀?是给婳丫头看病么?” “是不是婳丫头痴傻症又犯了啊……” “滚你丫犊子,你才痴傻又犯了嘞!”苏白氏吊梢眼一瞪,左手叉腰,右手指着方才说话的人就是一顿输出,“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玩意,一张嘴净会喷粪,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赶紧去挣银子,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老光棍一条,小心打一辈子光棍到地下都没脸见祖宗……” “苏婶子……”男人嘴角嗫嚅半晌,最后癞子头都低了下来,硬是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旁边满目八卦的人亦是纷纷闭上嘴。 他们为啥从来不进老苏家院子,就是因为苏白氏这一张利嘴啊。 周老大夫闻声,爬上马车的动作一顿,索性坐在车辕上,捋着山羊胡子,沉吟道:“今日老朽来上河村,主要是来拜访苏姑娘,请教一些问题,天色不早了,乡亲们若是有头疼脑热的都可以去周家药房找我。” 说罢,便朝苏婳挥挥手,驱车离开。 上河村人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一个个愣在原地。 他们方才没听错吧,请教老苏家的小丫头,这怎么可能? 苍梧镇谁人不知,这周老大夫向来医术最好,而且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医痴,能让他破了十几年的规矩,颠簸到他们这偏僻的村子里来,便只可能是因为医术。 可一个十三岁的女娃娃会什么医术? 旋即,却又不约而同想起十三年前看到的场景。 那一日,小苏婳一出生,千万只鸟儿从四面八方汇聚在村尾上空,连唱了一天一夜的歌儿,更有高僧给她批命,乃是世间少有的贵人命格。 只是,因着这些年苏婳的痴傻,他们才逐渐淡忘那一日的奇景。 “什么世间少有的贵人命格?”孟芸儿隐在大树身后,盯着院中的粉色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若真是贵人命格,又怎么可会痴傻十三年,任人欺凌!还会连冯郎都抓不住?” 不过,苏婳最近的变化确实很大。 自打破庙捉奸一事之后,她突然之间不傻了,不仅能想出个口味嗦螺的生意去捞银子,而且还会医术,先前救了覃公子,如今更是引得这个老家伙亲自来请教医术。 而且,苏婳似乎瘦了不少,从原先的黑熊精一下成了小奶猪。 便是面上的肌肤,亦是白嫩数倍。 气色甚至比她还好…… 这一切的一切,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孟芸儿想到这,水眸忽地一怔,是啊,一个人就算是不痴傻了,也不应该变得那么彻底,她和苏婳闺中密友上十年,对于她一言一行向来熟悉不过,可如今,她完全看不到那个傻子的影子! 除非,她根本就不是苏婳! 对于村里人的各种议论,苏婳此时完全不知,因为她正被三个小萝卜头手牵手带到大木桶边。 春花伸出奶乎乎的小手戳戳冒头的黄鳝脑袋,“小姑,天色不早了,咱们不如开始做这香辣紫苏鳝片?” “还是做黄鳝焖鳝鱼吧!”二郎悄咪咪从怀里掏出两根嫩绿的大黄瓜,“二爷爷家黄瓜藤上新摘的,正是最嫩的时候哩。” “你这是去二爷爷家偷瓜了?”大郎惊呼。 苏婳和小春花亦是同步转眸盯着他。 “没,没……”二郎挠挠头,脸颊爬上一抹羞红,“我这是用中午留下的一块糕点跟铁蛋换的,咱家黄瓜地还没开花哩,这不想尝尝小姑说的黄瓜鳝鱼味嘛。” “还是手撕盘龙鳝好吃,这名字一听就威风。”大郎抿唇。 “哈哈哈哈哈……”苏婳瞧着似要脸红脖子粗的兄妹仨,乐得笑出声,屈指一人额头来一个轻叩,“不管是香辣紫苏鳝片,还是黄瓜焖鳝鱼,或是手撕盘龙鳝,统统可以安排上,另外,烤泥鳅和泥鳅蛋汤也可以。” 三兄妹闻声,瞬时乐得直拍掌。 经过快一天的时间,黄鳝和泥鳅吐沙已经吐得干干净净。 其中,小一点的黄鳝最适合做盘龙鳝,肥而长的则是处理后片成鳝片炒着吃更香。 先是手撕盘龙鳝,锅中放入三大勺猪油,冷油下入清洗干净的小黄鳝,需立即盖上锅盖,不然,便会蹦得满灶屋抓黄鳝。 待鳝鱼不再弹跳后便可以开盖,用锅铲细细翻炒,直至黄鳝炒得焦黄卷起,便可放入蒜米、姜片、干辣椒段、盐爆香,再从锅边淋入一勺白醋,软化鳝鱼的骨头。 出锅前,加入一把紫苏。 香味一下便窜了起来。 “小姑,这盘龙鳝咱们是直接吃么?里头的内脏也能吃?”大郎三兄妹排排蹲在灶膛前,一人手上举着两条泥鳅串在烤,望着锅中麻辣鲜香的盘龙鳝,不约而同猛吸一口口水。 以前,老苏家日子清苦的时候,他们也曾抓过黄鳝泥鳅在山上烤着吃。 可那股腥味,和小姑做出来的香味完全就像是两个不同吃食。 “这黄鳝的内脏太脏,吃了容易在肚子里长虫子。”苏婳轻笑着摇摇头,捻起一条盘龙鳝示范,“像这样,从脖颈往下咬,一口将肉和内脏分开。” 苏婳熟稔地撕出一条内脏丢入灶膛,另一边的黄鳝肉则直接丢入嘴。 盘龙鳝煎得外香里嫩,裹着红彤彤的辣椒。 一口下去,香辣瞬时在口腔席卷。 “好吃!”苏婳满意地点点头,说是示范,一开吃就停不下来。 没一会便消灭四五条。 “大郎,你帮我拿一下。”二郎舔舔唇,将手中的泥鳅串递给苏大郎,学着苏婳的模样捻起一条盘龙鳝,攥住脖颈咬下去。 小眉头瞬时皱起,“啧,这咋全是沙?” 他拿下来打算撕内脏线,盘龙鳝却是一下掉地上。 一旁守候已久的小黑一下窜过去。 吧唧一口将一条盘龙鳝尽数吞进肚子。 末了,还不忘摇着小尾巴朝二郎欢快地小吠出声, 正打算捡起来的二郎目瞪口呆,“……” 大郎举着五六个烤泥鳅,笑出一口小白牙,“哈哈哈哈,笨蛋!” 小春花亦是眉眼弯弯,“傻二哥!!!” 苏婳摇头失笑,熟练地撕好三条盘龙鳝往三张小嘴里各塞上一条…… 就在一大三小喜滋滋准备黄鳝泥鳅宴时,村尾木屋门扉微动,一个浑身被包裹在黑衣中的人影落了下来。 第85章 赠花 “爷!您找我?” 男人负剑而跪,声音中明显带着几分激动。 自从固城一役,他家爷中毒后便一直隐在上河村,再无任何消息。 直到今日,才终于收到爷遣来的信鸽。 “俞风,这两份图,一份送去镇南大营交给雪老,另一份送去西戎,交给俞雷,让他们尽全力寻云莲和魂断。”萧锦寒放下毛笔,将誊抄好的画纸交给男人。 转而将案几上另一份娟秀的三花图仔细折好。 同无脸画像一起放进抽屉暗格中。 “是。”俞风站起身,接过画纸,望着上面惟妙惟肖,甚至涂着颜色的两朵花不由愣住,爷的丹青他自是见过,却是第一次见爷画这弱唧唧的花儿。 男人正要收好画纸,眸中忽地闪过一阵亮光,“爷,这画上的两样花莫非是……?” 他自打跟着爷这些年来,便从未见爷什么时候热衷风花雪月。 向来都是一个靶子一支箭,绝不白费功夫。 “正是。”萧锦寒颔首。 俞风闻声,心中一阵惊愕,冷硬的面容更是激动得通红,“爷的黄泉之毒终于有解了?!一个月了,雪老终于研制出来解药了,太好了……” 话到这,却是突觉不对。 这解药若是雪老研制出来的,爷又怎么可能是让雪老去寻其中一味药。 而且,还是拿着画像去寻。 雪老当时说过,这南疆的黄泉之毒他束手无策,雪老是大禹朝神医,连他都没办法的毒,如今却有了解药,莫非还有旁的人比雪老还厉害? 他满腹惊疑,不由抬头望向倚在窗柩旁的萧锦寒。 却见男人抬起手,指向案几上放着的深肚陶盆,“待送完这信,便在府城四处找找看,有没有像这兰花一样好看的花。” “好看的花?”俞风抬眸,直勾勾望着深肚陶盆的六株花,十多年的冷静自持似乎一瞬间跑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而且,不知是天色太暗,还是他今日眼神不大好。 他竟然在爷那张万年木头脸上瞧见一抹一闪而过的笑意。 这,眼前的人真的是他家爷? 莫非是黄泉之毒已经侵入到脑袋里去了。 他张嘴结舌,半天没动作。 再一回神时,身上已经是如芒刺背。 “是,属下这就去。”俞风一个机灵,再不敢抬头多看,连忙拱手离去,可当脚尖踏在树枝上时,裤腿下的两条腿依旧惊得颤颤巍巍,要不是一身功夫在,怕是要从树枝上摔个瓷实。 书房中,男人听得声音远去。 指节分明的大手吧嗒一下打开抽屉暗格。 仔细将未完成的画像拿出,笔尖染墨,于秀眉下勾勒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 玉兔东升又落。 翌日清晨,苏婳是在一片幽香中醒来的。 一抬头,便见窗边的木桌上正摆着一盆春兰娄山红,丝绒状的花瓣上还缀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清风徐来,沁人心脾的芳香扑鼻而来。 直接让她瞌睡一扫而空。 这不是萧锦寒案几上的花么? 苏婳披着衣裳起身,望着六枝赤红的娄山红,心中一阵惊诧。 这几十万的花儿怎么跑她这儿来了? 她确实喜欢这花……难道是她昨夜梦游去他家偷过来的?! 这时,主屋门被轻推开。 苏白氏瞧着女儿盯着花盆,脸上瞬时闪过几分笑意,“这兰花啊,是锦寒小子今日特意一大早送过来的,说是这花他养不好,想让你帮忙养着呢。” 她不懂什么花啊草啊。 可她懂自家女儿的心思啊。 这小脸上的惊喜,分明就是欢喜这花。 至于这花,按照她老婆子这数十年来的种菜经验来说,不管是瞧兰花的叶子,还是兰花的花朵,分明比这些年来自家前院菜地里的菜模样好多了。 当然,比起上次用臭水浇过一遍后的,还是多少有一点差距。 只怕是锦寒小子见婳儿喜欢,特意送来给她的哩。 苏婳望着春兰娄山红,兀自想着植株繁衍一事,倒没注意到身旁妇人的神色。 如今,养着空间吞玉兽,家里不少地方也需要银钱。 若是这春兰娄山红在大禹朝亦是价值不菲,兴许可以用这娄山红加上空间泉水进行扦插。 “婳儿,赶紧洗漱吃饭罢,今儿个不是还要去清远县么?”苏白氏透过窗户觑一眼天色,笑容更深了几分,“锦寒小子在外面等许久了哩!” “萧锦寒?他也去清远县么?”苏婳闻声,从娄山红上抽回视线。 她印象中,萧锦寒属于非常宅的一个人,平常除了老苏家,便是在自己的小木屋呆着,或者是去伏虎山里打猎,最后,又将猎物全拎到老苏家来了。 只怕上河村不少人还没撞见过他。 这一点,倒是和老萧家低调的性子有些像。 苏白氏笑容不变,“家里这几日忙着插秧,统共七亩地,也不是个轻省活,你三个哥哥得干活,我便让锦寒小子陪你一块去,对了,还有小春花,那小丫头懂事得紧,你今儿个带她一块去清远县,姑娘家出去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我自个会赶牛车,不必麻烦萧公子。”苏婳摇摇头。 先前去清远县那次,一路上无聊得紧,便让苏大虎教赶牛车,村长家的老黄牛又十分乖顺,她如今一个人赶车也能赶得不错了。 “这一带可是有匪患,你一个姑娘家去,娘如何能放心?”苏白氏赶忙摆手应声。 让婳儿和萧锦寒多一些相处机会是其一,二来,也着实是怕路上不安全。 她虽然没有亲眼瞧见过萧锦寒的功夫,可单看他杀野猪、猎野鸡野兔便知道身手定是不赖,起码比自己家那三个好大儿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寻常男子遇着他,都只有扭头就走的份。 而且,有春花跟着,也不用担心被人传风言风语。 她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 “行,一切都听娘的。”苏婳摇头失笑,杏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她家娘亲似乎早已忘记自己女儿天生大力一事,一般的人根本近不得自己的身。 “娘瞧你最近瘦了许多,先前的衣裳已经有些大了,昨日给你改了件襦裙,你暂且先穿着。”苏白氏见她答应下来,又拉着她打开一旁的柜子,拿出件天青色长裙,“待农忙过后,娘再给你扯布做新衣裙。” 苏婳抬眸,便见衣柜早已摆的满满当当,赶忙拒绝。 “娘,这些衣裳够多了,改一改就能穿,不用再去扯布。” “你这丫头,姑娘家的衣裳哪里能嫌多!”苏白氏笑骂一句,“再说了,待今日为娘去下河村和梁家通个气,定下三虎的婚事后,不也得去准备布匹等一应物什,没道理给未来儿媳买却不给自己闺女买。” “今日去下河村?”苏婳穿衣动作一顿,嘴角轻勾,“看来,我很快要有未来三嫂了!” 苏白氏吊梢眼带笑,“纳采问名,起码也得几个月,哪有那么快。” 不过,能将三虎的亲事定下来,她心头一块大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第86章 堵心 苏婳抬步出门,便被院中一道天青色身影吸引去视线。 男人慵懒靠在竹椅背上,泼墨般的头发用木簪竖起,着一袭合体的天青色细棉长袍,袍摆处用墨绿色绣线勾勒出根根翠竹,少了平日的冷酷,多了几分翩然俊雅,温润如玉。 他微微仰着头,挺括的鼻梁在薄唇上投下一片阴影。 竟有一股斯文败类的禁欲感。 “苏姑娘,早!”男人站起身,大长腿一迈,瞬时离苏婳近了许多。 “早!新衣裳很适合你!”苏婳扬唇一笑,抬手指指窗柩边的春兰娄山红,“放心,这兰花我定会给你照顾好,到时候争取让它长一窝小娄山红出来。” “是苏婶子手艺好。”萧锦寒目光轻动,落在少女衣裙上,嘴角几不可闻划过一抹笑,“至于娄山红,交给苏姑娘我很放心。” 竟然是苏白氏做的衣裳? 苏婳闻声,心中划过一丝恍然。 难怪,昨日下晌到晚上,苏白氏一直呆在屋子里,敢情都是给他缝衣裳去了。 “婳儿,快来吃早食啦!” 这时,苏二虎从灶屋冒出个头。 最近几日,苏婳忙活的事情多,起的也就晚一些,苏家人大多时候已经用完早食。 昨夜黄鳝泥鳅宴剩下不少香辣紫苏鳝片,便用来当今日面条的臊子,只需要烫好面条,再浇上一些紫苏鳝片,用筷子搅拌一下,简单又美味的紫苏鳝片面条便完成了。 “二哥,你有事要和我说?”苏婳喝下一口热乎的面汤。 杏眸微抬,觑一眼身旁蹙眉的苏二虎。 往日里,三个哥哥哪一个不是一吃完饭便颠颠跑去干活了,生怕歇一下。 今日她这二哥倒像是一直守在灶屋等她出来一样。 “是,婳儿这都猜到了。”苏二虎讪笑一声坐下,一向精明的眸中透着几分羞赧,“昨日便想和婳儿说,可一直没找着机会开口,是你二嫂的事……” 苏婳挑挑眉没接话,手中筷子不停,鳝片面她许久没吃过了,正是馋的时候。 苏二虎见她不接茬,只得低叹一声继续道,“你二嫂平日里便有些喜欢贪小便宜,前日孟芸儿找到她,给了她一盒香脂,说是要她帮孟家偷嗦螺方子,事成再给银子。” “所以。”苏婳动作微顿,眉眼染上几分冷,“前天晚上她被王二狗他们迷倒在灶屋前是因为去偷方子,而不是她说的饿了找吃的,覃玉成送玉饰的消息也是她传给孟家的?” “不,不是。”苏二虎头摇得如拨浪鼓,连忙解释,“月娘她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心地绝对不坏,玉饰的事情不是她做的,只是这嗦螺方子,她是想弄到方子后,换掉其中的几味药材,然后给孟家一个假方子。” 苏婳闻声,盯着苏二虎半晌,终是忍不住出声,“二哥,若是要给孟家假方子,随便编造几味药材不是更容易?或者也可以跟我们大家一起商量,更甚至告诉你一个人,你们夫妻一起想对策也行,可她都没有。” 给孟家真方子假方子这事她不管。 可单论跑去灶屋偷方子这一点便很有问题。 苏二虎闻声,脑袋瞬时垂得更低,脸上更是臊得黑红一片。 苏婳叹口气,正巧透过窗户见到钱氏牵着春花出来,小家伙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水红色细棉衣裙,头上用同色头绳扎着两个小揪揪,活脱脱一个玉雪可爱的粉团子。 那布料一瞧便知是当日覃玉成送来的谢礼。 只见钱氏拉着春花在屋门口小声叮嘱,“今日去县里要见到什么喜欢的,漂亮的,都叫让你小姑买知道吗?你小姑不差钱!” 明显压低却又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让苏婳嘴角一个抽抽。 说这种话不应该躲在屋子里悄咪咪说么? 而且,她前不久才用这话让周老大夫去坑孟家。 猛一听到,真他娘有种风水轮流转,一下就转到自己身上的感觉! 五感太灵,着实有些堵心。 “婳儿,这事是二哥不好,没管好月娘。”苏二虎抬眸,眼神中全是歉疚,“婳儿若是想打想骂,尽管朝二哥来,二哥绝无二话。” 婳儿说的话,他自是明白。 若说钱氏完全没打这嗦螺方子的主意,那也是不可能的。 苏婳望着男人眼下的厚厚青黑,心中微叹,“方子的事情便到此为止吧,孟永富属于碰到条狗都要从狗身上拔一根狗毛的人,二嫂以后还是少同孟家接触为好。” 钱氏有小心思,但比起孟永富来,还完全不够看。 要是真用什么假方子去坑他,指不定得惹出多大的事端来,到时候一样得老苏家给她去擦屁股。 人管人永远管不会,事管人一管就会。 老苏家三个哥哥,苏大虎腹黑聪明,苏三虎粗中有细,唯有苏二虎对数字最为敏感,天生的商贾之才,她原本是打算将来家里生意做大后,让他挑大梁的。 如今,倒是得再看看。 毕竟,世界上最厉害的风,便是枕边风。 第87章 不如直接将她整个盖起来埋土里好! 从上河村驱车去清远县中途会经过苍梧镇。 苏婳坐在车辕上,无聊晃荡着腿,如今不过辰时初,空气中还笼罩着一层轻薄的白雾,青石筑起的镇口下,早市已经热闹了起来。 各种小摊接接连连,摊贩们的吆喝声似比摊上的吃食更热乎。 “卖包子勒,热乎乎的大肉包,两文一个,买到就是赚到!” “馒头!煊软的大馒头,一文钱一个,比小肉包少一文,还比小肉包垫肚子勒!” “卖羊汤啰,鲜掉舌头的热羊汤啰,五文钱一碗,有肉有菜又有汤!比肉包子实在,比大馒头好吃啰!” “辣炒螺肉!麻辣鲜香的螺肉哩,和上河村苏家兄妹的口味嗦螺同一条河里捞的大石螺,一个铜板一两螺,九个铜板买一斤,比包子馒头羊汤都实惠啰……” 正津津有味听着摊贩你拉我踩的少女瞬时一个支棱。 拉踩她还可以理解,可这指名带姓连家庭住址都带出来未免太不讲武德了些! 而且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她踮起脚仰头,便见刘寡妇带着刘春牛,正在老苏家原先的嗦螺小摊上放肆吆喝,面前摆着一大桶的辣炒螺肉,依稀可以瞧见螺肉中红彤彤的辣椒、以及绿油油的韭菜段。 光看卖相,确实让人有些意动。 在刘家螺肉摊边,还摆着好几个各色炒螺摊子。 大蒜炒螺,紫苏香煎螺肉片,香菜辣螺,醋溜螺。 一个个摊主都伸长了脖子在吆喝,其中,还有一个熟面孔,正是老苏家卖口味嗦螺第二日碰到的那个中年男人,苏婳依稀记得他担着一担水煮螺离开前,还信誓旦旦称一定会想出嗦螺的方子来。 嗯,看他面前的香菜辣螺便知,这口味嗦螺的方子大概是还未想出。 如今,大家卖螺肉虽然竞争激烈,但看上去每个摊上的生意似乎都还行。 比一旁单纯卖青菜野菜的生意强很多。 如今,自家的口味嗦螺生意已经告一段落,还能以一己之力拉动这些人的营生,确实是苏婳未曾料到的,不得不承认,古人的智商很高,起码这模仿能力便是一绝。 “刺啦!” 突地,牛车一个转弯,车轱辘刮到石头,发出一道刺耳摩擦声,更是带着牛车猛一颠簸。 “苏姑娘小心!” 苏婳正坐在车辕仰头看着镇口方向,闻声想要坐直身子,却是有些来不及了,整个人随着牛车不受控制地往前砸去。 “嘶,好痛……”挺翘的鼻梁撞到硬块,瞬时一片红。 她双手下意识朝前一抓。 不知抓着什么,硬硬的凹处,比她的指尖凉上几分。 轻轻一捏,手感似乎很不错,紧实而有弹力,令人有些欲罢不能。 不过,手下的温度似乎随着她的揉捏逐渐升高,头顶上更是传来一道闷哼声。 少女指尖一滞,正要睁眼瞧,便听得春花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小姑,你也晕牛车吗?可是,你若是晕车,不应该让锦寒叔抱着你吗?为什么是你抱着锦寒叔啊?” “什么?”苏婳猛地一睁眼。 眸前全是一片天青。 微微仰头,便见本应该坐在驾车位的萧锦寒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移到了老黄牛侧后方,斜拉着牛车缰绳。 而她的双手,正紧紧抱在萧锦寒的腰腹! 这一个认知,让她不由自主回忆起昨日早晨在木屋后见到的画面,紧致有力的腰线,晶莹剔透的水珠,半遮半掩的猿背蜂腰…… 而且,她昨夜睡梦中好似也梦到了,而且梦里面她好像也摸了人家…… 但今日早上被娄山红的香味唤醒,一时忘了梦中场景。 如今,乍一想起,一股铺天盖地的羞耻感瞬时将她湮没。 嫩白的小脸更是眨眼间爆红如大虾。 “那,那个……小姑确实有些晕车。”苏婳讪笑一声,连忙松开男人的腰,又后退到车厢,若无其事般转移话题,“春花是不是也晕车,要不要坐到车辕上吹吹风?” “我不晕车。”春花轻轻摇头,小大人似的叹口气,“是我娘常常晕车,每次晕车,我爹就是这么抱着她的,抱一抱,她就不晕了。” “你娘晕车?可她几乎不坐车啊。”苏婳闻声,脸上的红渐渐褪下数分。 自从租了老村长家的牛车后,苏二虎倒是经常赶牛车去苍梧镇,可钱氏这段日子绝大部分都在家里,根本没机会坐车,又咋会晕车。 春花眸中亦是不解,“好几次我从炕上被吵醒时,见到我爹抱着我娘,她都是说她晕车所以要抱抱呀。” 炕上晕车??? 苏婳听得眉心直跳,脸上好不容易褪下的红甚至更甚。 炕上晕的哪门子车! 她前世虽然母单到死,可再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她这二哥二嫂当真是……还让春花给瞧见。 瞧见就算了,还给个这样的破理由。 现在好了,让她这话题转移得当真是一言难尽。 苏婳忍不住悄悄瞥前头赶车的男人一眼,却见他脊背挺得笔直,似乎完全没听懂她们俩的对话。 想到此,苏婳不由重重松一口气。 可气还没完全松完,便又听得小家伙有些焦急的声音。 “小姑的脸咋这么红?是不是身体受凉发烧了?” 话落,额头便是一凉,“小姑,确实是很烫啊,这可咋办?咱们是不是要下车弄点水搭个凉帕子盖额头上?” “不,不用了。”苏婳看着小春花一直叭叭叭不停的小嘴,第一次觉得小娃娃太懂事并不全是好事。 还盖额头上,不如直接将她整个盖起来埋土里好! 省得尴尬得抠出三室一厅出来。 她杏眸微转,落在车厢角落的大叶包上。 出发之前,苏白氏担心三人一路上会饿,便用芋头叶子包了一大包太极图出来,另外,还有三个煮好的大鸡蛋。 太极图,便是原先的盘龙鳝,不过,因昨晚黄鳝泥鳅宴时,大家说盘龙鳝一词若是传出去,怕惹事端,毕竟大禹朝就一条真龙,名字上还是得避讳一二。 可当苏婳刚要将太极图塞嘴里时,耳边又传来春花惊疑高呼的声音,“小姑,你昨日不是还说,这太极图的内脏吃不得么?吃了肚肚里会生虫!” 话音一落,车厢外,男人压抑的低笑声更是悉数传入耳中。 苏婳:“……” 伴着笑声,却见男人寒玉似的手掀开车帘,露出掌心握着的精致小瓷瓶,“鼻头撞着可大可小,用这个伤药揉一揉,不会留淤青。” “嗯。”苏婳轻哼一声,接过瓷瓶。 瓶身残留的余温,似逐渐将心头笼罩的尴尬消得干干净净。 第88章 看什么看,再看你也买不起! 除开先前的车轱辘卡到石头外,萧锦寒后面赶车都赶得又快又稳,原本需要大半个时辰的路程,现在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 进城后,三人便驱着牛车往牲口市场赶。 苏婳今日来清远县一来为买马车,二来是寻摸合适做麻辣烫的摊位,三来,则是买熬麻辣烫底料需要的香料,鉴于口味嗦螺方子一事的教训,她这次打算将各项香料分几个药铺去买。 先前做口味嗦螺还剩下不少八角、桂皮、香叶,此外,还需要小茴香、丁香、白芷等十一样香料,县城药铺多,一家买上两三样,顺便再捎上一些先前答应过老苏家人排毒美颜的草药。 这样,想必没人能再打到方子的主意上来。 不过,这些香料大抵都不便宜,这次回去她的钱袋子怕是要空了。 春花第一次来清远县,自打进城之后,便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车窗边,将车帘掀开一小角,整个毛茸茸的脑袋都凑在角边往外瞧,时不时响起一阵吞咽声。 苏婳闻声瞧去,便见小角外一块裹着亮晶晶糖花的红。 而小家伙目不转睛盯着那儿,丝毫没发觉嘴角已经流了一地的哈喇子。 “那个是糖葫芦!”苏婳摇摇头,温声笑道:“现在这儿人多,不方便,待会儿咱们下了牛车,小姑给你买。” 老苏家几个小家伙很少出门,春花更是连苍梧镇都没去过,以前家里穷得慌,苏白氏连大米都舍不得买,又怎么会给娃娃们买点心,春花这是第一次见糖葫芦。 “糖葫芦?可真好看!”春花咧嘴一笑,却是收回视线,“我就是看看,不喜欢吃,不要小姑买!” “都没吃过怎么会知道不喜欢?小娃娃们都爱这口,一口下去,糖衣裹着山楂,嘴里全是酸酸甜甜,好吃得紧!”苏婳瞧着小丫头那口不应心的模样有些无奈。 她娘是个凡事都想占一分利的,她倒完全相反。 果然,春花听得这话,眼眸瞬时更亮了几分。 正要说话时,却是听得车后‘哐当’一声巨响。 牛车猛地停了下来。 苏婳眼疾手快捞起春花,才没让她滚到地上。 不待二人站稳身,便听得一道怒骂声隔着车窗传来,“前面的人是怎么赶车的?没长眼睛吗,赶个牛车还这么慢,要是将我们家小姐撞出个好歹来,你们担当得起吗?” 苏婳掀开车帘,便见一个黄衣丫鬟正站在牛车前满面怒容。 瞧着苏婳出来,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后,鼻腔中更是喷出一声冷嗤,“果真是乡下来的泥腿子,一点都不懂规矩,撞了人,还不赶紧去给我家小姐道歉,仔细你的皮啊!” 说罢,又用帕子捂着嘴离远了些,似乎苏婳一行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撞了人?还要道歉?”苏婳嘴角轻扯,抬眸瞥一眼后头撞在牛车车厢上的马车。 只见马车车厢足有她们车厢的两倍大,车厢四面以浅粉色精美丝绸包裹,窗牖上镶着不少圆润的珍珠,车门正前方还缀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活脱脱一身怀数珠的蚌壳精。 上一次见这般好的马车还是覃玉成去上河村之时。 后头这辆蚌壳精,倒是比覃玉成的更为高调奢华。 “看什么看,再看你也买不起!”黄衣丫鬟见苏婳打量马车的目光,眼神中更是不屑,“还不赶紧道歉,要是耽误我家小姐赶路,只怕你赔不起!” “耽误你小姐赶路?她难不成赶着去投胎不成!”苏婳眉眼冷了下来,朝丫鬟走近几步,一米六五的个儿直接高出黄衣丫鬟一个头,“究竟是谁撞谁,你瞧不清楚吗?我前面的还能撞到后面去,你以为玩碰碰车吗!” 因着今日清水县街道上的人很多,一进主街道,萧锦寒驱车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分明是后头的马车自己不小心撞上来。 想碰瓷也得看她苏婳准不准! “什么!”黄衣丫鬟望着居高临下的苏婳,心头不由一怔。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咒自己小姐去死。 “放肆!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一个乡下女,竟然敢出言不逊辱骂我家小姐,赔上你这条狗命都不够!”黄衣丫鬟望着苏婳,胸口怒气腾腾,身侧的手已经扬起。 然而,刚要扇出去。 手腕处倏然一痛。 “啪!” 苏婳抓住她的手,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脑袋有病就回去治好了再出来,省得到处问别人你家小姐是谁!”苏婳杏眸微眯,眸中一片冷凝,“还有,乡下人不吃你家大米,没欠你的,别一口一个泥腿子,乡下女,再让我听到,直接揍你!” “你!你!你……你居然敢打我!”黄衣丫鬟捂着脸,满眼不敢置信。 二人的动静,已经吸引不少百姓围了过来。 一个个指指点点的目光,加上脸上火辣辣的痛瞬时让她觉得屈辱无比。 她死死盯着苏婳,狠狠一甩袖子,朝后面的一众家仆怒斥出声,“一个个还都愣着做什么,全都眼瞎吗?还不赶紧给我上!赶紧抓住这以下犯上的死丫头,给我往死里揍!” “是。”丫鬟话音一落,马车周围十数个身穿深蓝短打的汉子一应而上。 一个个雄行阔步,手中皆持一根漆黑发亮的圆木棍。 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将苏婳三人的牛车团团围住。 第89章 魏蒹葭 “难怪敢这么嚣张,原来是仗着人多势众啊!”苏婳轻瞥一眼四周的家仆,瓷白的小脸上似闪过一丝慌乱,“这一个个的,都吃啥长大的,咋长得这么吓人?” 雄赳赳气昂的家丁们瞬时嘴角直抽抽:“……” 一个个不约而同朝苏婳翻个白眼。 长得吓人是这么用的吗? 不会说话请闭嘴。 “呵!现在知道怕了?”黄衣丫鬟却是冷笑出声,捂着红肿的脸颊走到一众家丁最前方。 双眸冷嘲地盯着苏婳,“死丫头,你要是知道怕了,便赶紧跪下求饶,再给我磕十个响头道歉,我要是高兴了 ,今日兴许还能饶你一狗命!” “真是好怕怕哦!”苏婳闻声,十分夸张地拍拍胸脯。 杏眸轻眨,看着黄衣丫鬟脸上得意一点点爬满。 转而,一脸无辜地摊摊小手,“不过,这下跪,磕头什么,对你们做奴才的来说是家常便饭,兴许心中还喜欢得紧,但我们乡下人可不兴这一套,膝下全是黄金,只跪天地、跪父母,不跪旁人!做不来你们狗奴才那一套!” “对!小姑说得对!”小春花从牛车车窗伸出小脑袋,点头如捣蒜,“咱们只跪天地、跪父母,不跪旁人,更不会跪狗奴才!” 一口一个奴才,直接气得黄衣丫鬟胸口剧烈起伏。 面上的怒气,便是连厚厚的脂粉都盖不住。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今日是不想活了!”黄衣丫鬟望向姑侄二人狠啐一口,阴着脸朝家丁扬手,“都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上!” 苏婳见状,立马一抹眼眶,万分委屈地朝四周围着的百姓一拱手。 “各位叔伯婶婶,大家可都瞧见了,今儿个是这主仆俩仗势欺人,仗着自己是城里人,就欺负我们乡下人,不仅撞我们牛车,还反要我们下跪道歉,我们不愿就要打我们,若是闹到衙门去叔伯婶婶们可定要帮我们做个见证啊!” 一边是丫鬟的嚣张跋扈,一边是少女略带哭腔的声音,一下便让围观的百姓激愤起来。 “姑娘放心!我方才瞧见了,是他们车夫自己赶车太快,不拉着缰绳,才撞到你们牛车上的!” “对!撞了人还反要被撞的人道歉,咱们清远县可从来没这规矩!” “咱们乡下人咋了?要不是咱们乡下人种粮食种菜她吃啥?难道天天吃土吃风么?仗着自己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就欺负咱们乡下人,我王多鱼头一个不依!” “说的对,一个做奴才的大白天就敢这么嚣张,分明是恃强凌弱,待会儿咱们一定陪姑娘一起去县衙……” 一声高过一声的怒斥声,激得黄衣丫鬟胸口怒火全然窜起,望向苏婳的眼神更是能吃人,“打!都给我狠狠地打,今日我就要让这死丫头知道什么人惹得,什么人惹不得!” 怒斥声刚落,苏婳便听得一阵破风声在耳旁穿过。 一转头,便见带着风刃的木棍直朝自己后脑勺而来。 她手腕微动,正要动作。 斜刺里一条大长腿突然踢出。 “哐当!” “哎哟!” 方才威风赫赫的家丁连人带棍被踹翻在地,嘴里嗷嗷叫唤个不停。 苏婳惊得杏眸睁大,却觉肩头处忽地一暖,一仰头,便见自己整个被萧锦寒揽在怀中,男人如刀的薄唇轻抿,深深瞳仁中一片冷凝。 他宽袖轻扬,不过眨眼的功夫,四周的家丁便全被掀翻在地。 一个个都捂着手脚在地上哀嚎。 仿佛先前的气势汹汹只是一个错觉。 远处的黄衣丫鬟脸上得意还未收下,望着已经倒一地人和棍,整个人傻在原地。 方才义愤填膺的百姓们一个个嘴巴张老大,一会儿看看萧锦寒,一会儿看看苏婳,再看看地上像是一摊摊烂泥的家丁们,突然觉得先前的话似乎有些说早了。 这恃强凌弱,究竟谁是强,谁是弱啊? “在这儿别乱动。”男人朝苏婳安抚瞧一眼,松开揽在肩头的大手。 随手捡了根棍子,大长腿一迈。 “你!你,你想做什么?”黄衣丫鬟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萧锦寒,心头猛地一颤,说话都磕磕巴巴,“我,我告诉你,我可是京都魏府的人,你要是敢乱来就死定了……” 她梗着脖子努力维持原先的高姿态,可衣裙下的双腿却是不受控制地哆嗦往后退。 直接退到马车车厢边上,再无可退。 可萧锦寒的脚步没有一丝停滞。 这时。 “慢着!” 一道温婉如水的声音从车厢传出。 一直紧闭的车帘终于被掀开,露出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小脸。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滴个天娘啊,这小姑娘怎么能长得这么好!” “是啊,她这面皮儿好像比粮铺里的面粉还要白上三分啊!” “还有这眼睛,水汪汪一片,像是咱家后头的山泉水啊!” “她这衣裳也很好看啊,不知是什么料子的,我咋在咱们清远县都没瞧见过,还有这一脑袋的金钗玉饰得不老少银子吧……” 苏婳闻声瞧去,眸中亦是闪过一丝惊艳。 只见车窗边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明眸皓齿,双颊粉嫩,云锻般的乌发用一根金簪挽成流云髻,髻上还缀着几个清透的玉片,活脱脱富贵人家的闺秀。 身形窈窕,弱柳扶风。 唯一美中不足的应该要算她身上的火红曳地长裙。 裙上繁花交织,青鸾展翅,穿在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上有些撑不住。 像是家里小孩偷穿大人的衣裳。 若是换成少女风的衣裙,应该会更美上几分。 少女眼帘微动,瞧一眼牛车旁的苏婳,又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萧锦寒,眸中带起三分笑,“公子,今日是家奴无状,闹出这些事端。不过,凡事有个先后,若非你们的牛车走的太慢导致撞车也不会……” 然而,不待她话说完,便听得‘噗嗤’一声。 她惊疑望去,便见秋霜被萧锦寒一棍扫在地上。 吐出一口鲜血,血中还混着一颗牙。 魏蒹葭面上笑意微微一僵,望向萧锦寒的眼神瞬时有些不满,“公子未免太过无礼,秋霜一个女儿家,你居然也下得去手!” 十五年来,从来没有一个男子这样不给她面子。 而且,还是在这么一个偏僻小县城里。 苏婳亦是看得轻啧一声。 这男人,当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啊。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出面,他都完全没一点好脸色。 萧锦寒却是将棍子一扔,双眸不带一丝温度望向魏蒹葭,“在我这儿,向来没有不打女人这一条,谁要敢欺负我的人,我便打谁!” 说罢,大长腿一迈,走到秋霜跟前,精致的下巴轻抬起,指指牛车的方向:“跟她道歉!” 第90章 人比人真的得扔 正吃瓜吃得兴起的苏婳猛一撞见男人扫过来的眼神,不由暗自吞咽口口水,轻喃出声,“这家伙此刻似乎有一点点帅啊……” 不过,什么叫他的人? 她可不是他的人。 春花伸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煞有其事点点头。 “小姑说得对,锦寒叔帅爆了!” 不远处,男人如玉般的耳尖动了动,迅速染上一抹绯红。 嘴角亦是几不可察闪过一丝笑。 “小姐,救我……”秋霜望着男人脸上的笑,下意识望向魏蒹葭,先前被扇一个巴掌,接着又是一棍打嘴,直接打掉一颗牙,她真的憷这男人。 如今这一笑,更是狰狞得不行。 可要她跟那个乡下女道歉,她的不愿意。 魏蒹葭美目微眯,她带来的十数个家丁依旧躺在地上哀嚎,一旁的萧锦寒却是满脸冷厉半分不留情面,不远处的倚在牛车旁的少女更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当真是,晦气极了。 她不由暗暗吸口气,动了动红唇,“去吧!” “小姐!”秋霜闻声一惊,可魏蒹葭已经直接落了帘子。 小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若是她敢忤逆,只怕回去吃不了好。 她只得咬咬牙,慢吞吞走到苏婳跟前,低着脑袋,声若蚊蝇般开口,“对不起。”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啊!”苏婳掏掏耳朵,将小脸凑近几分, “啊!!!”秋霜猛一见到眼前放大的脸,吓得直接嚎出狼叫,“你凑这么近做什么?人吓人要吓死人啊。” 苏婳捂住耳朵,秀眉轻挑,“这就对了嘛,拿出方才你骂人的那个声音来道歉才对嘛。” 秋霜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对不起!” “再大声点!” “对不起!!” “再大声点啊!” “对不起!!!……” 直到四周所有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苏婳才终于满意点点头,“这才乖嘛,以后可别再张嘴闭嘴就是骂人!给你主子丢人!” 秋霜低垂着脑袋,活脱脱一只叫破喉咙的斗败母鸡,一个字都没再吭声。 “还在下面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赶紧上来?难不成要我去扶你不成?” 马车车帘轻动。 魏蒹葭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小姑,她先前骂咱们是狗,我看她才像狗呢!”春花站在车辕上,望着秋霜慌乱往马车上爬的背影撇撇嘴。 “她家小姐叫她道歉就道歉,叫她回去就回去,这不是比咱家小黑还狗吗?” 话音一落,苏婳便见秋霜脚下一个趔趄,马车内的喘气声亦是更重了几分。 不待秋霜坐稳,车夫的鞭子便扬了起来,马车哒哒哒往城东而去。 一直躺在地上哀嚎的家丁们亦是踉踉跄跄爬起身,跟在马车后头跑。 “春花说得正是,不过咱们家小黑是好狗,从不乱咬人。”苏婳揉揉她的发窝,唇角微勾,“来,小姑带你去买糖葫芦吃!” 谁料,小家伙却是指着旁边咧嘴一笑,“锦寒叔已经买了!” 苏婳转过头,便见男人逆着光走来,指节分明的大手正举着五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天青色长袍扬起,棱角分明的脸上温润俊雅,深邃的瞳仁中还带着三分笑,与方才的冷酷无情判若两人。 “给!”萧锦寒分出一串递给春花,剩下的全塞苏婳手中。 “你买这么多做什么?春花吃不得这么多,会长蛀牙!”苏婳捧着四串糖葫芦有些无奈,这里的山楂个头大,上面裹着的糖花也厚,春花要是一下全吃下去,怕是明天就得叫着牙疼了。 “大虎、二虎、三虎,还有你,一人一串,不会长虫牙。”萧锦寒唇角弯弯。 苏婳闻声一怔,不由笑笑,“我早已经不是吃糖葫芦的年纪了。”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这家伙竟这么细心,连家里的几个小娃娃也一同考虑到了。 难怪,苏白氏这么喜欢他。 “没有什么年纪就不能怎样的年纪,只要喜欢便可以吃。”萧锦寒眉头微挑,挑起车帘带着二人上了牛车,徒留下一地瞠目结舌的百姓。 “这小郎君未免也太宠他婆娘了吧,方才这什么京都魏家小姐一看就出身不凡,他一点面子都不给,说打就打啊。” “明明是买糖葫芦宠啊,谁家娘子这么大了,还吃糖葫芦的!难怪能吃这么胖!” “这小郎君除了腿脚不好,通身气派可是比方才的魏小姐强太多了,还宠妻,我要是没嫁人我都想嫁他。” “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想休了我家老匹夫勒,人比人真的得扔……” 苏婳坐在车厢里,身后一声声的议论声像是潮水般袭来,听得她耳根发烫。 她正要掀开车帘解释两句,却听得牛蹄踢踏的声响,牛车已经开始快速跑了起来。 罢了罢了,她耳力好听得到,旁人却是不一定听得清。 可这念头一起,便见春花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悄咪咪凑过身子问:“小姑,他们嘴里说的小郎君和婆娘是指锦寒叔和你吗?” 这话一出,空气莫名安静了许久。 苏婳讪笑一声,“怎么会!你定是听错了。” 说罢,不待她继续出声,便微微提高声音朝车辕上的男人问道:“萧公子,方才那一对主仆口口声声嚷着的京都魏家,你听过么?” 第91章 买马 萧锦寒手中缰绳轻拉,侧过头,学着苏婳方才的动作凑在她眼前,好看的唇角带着几分促狭,“苏姑娘这是怕了?方才扇巴掌的时候可是英勇得很。” 温热的气息骤然落在肌肤上。 苏婳抬眸,眸眼所及全是男人冷峻而带着几分痞气的面容,咫尺之间,竟连他长长的睫毛都数得清。 这一刻,苏婳心跳忽然没来由地慢了一拍。 “专心驾车呀!”她心中暗骂一句妖孽,伸手将男人的头掰过去,方狡黠一笑。 “反正我才扇了一个巴掌,可不像萧公子手一伸脚一抬就把人家十二罗刹全撂倒在地,末了还要去她大丫鬟一颗牙,萧公子都不怕我怕啥?” “呵!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萧锦寒笑骂一句,屈指在苏婳额头就是一个爆栗,“方才也不知道是因为谁我才在大街上喊打喊杀,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 苏婳捂着额头吐吐舌头,“我这不是担心麻辣烫生意,出师未捷身先死嘛。” 当时反扇秋霜耳光确实是在气头上。 两世为人,从来没被人扇过巴掌。 对她而言,虽然这张脸如今还是胖了点,但和腿上的膝盖一样,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所以,便是让她再选一次,这巴掌依旧会扇回去。 怕,是不存在的。 就是担心银子会受影响。 “果真是钻钱眼里的小貔貅。”萧锦寒瞥见少女神色,轻笑一声,“放心,魏家小姐就是来清远县走走亲戚,不至于为一个麻辣烫摊子大动干戈,毕竟世家最是要脸面。” “走亲戚?”苏婳喃喃,走亲戚,就意味着待不久。 反正,这清远县也不小,兴许见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倒是无须过多纠结。 牲口市场位于清远县城西尽头,市场外有专门的寄放车马处,苏婳交了两个铜板将牛车寄存好,得到一张小木牌,待出来后再凭借这个取牛车。 市场是在一块开阔的空场上,场上竖着不少树桩,树桩上都扯着一根麻绳,拴着各自要售卖的牲口。 三人刚走进来,卖牲口的小贩们吆喝声瞬时更响了几分。 “小姑娘,要买驴子么?我家这头驴好啊,跟了我十几年还皮光水滑!” “卖牛勒,任劳任怨的大水牛,买回去不仅能拉车,还能耕地,最是划算!” “卖马啰,我的马全都是四肢强健,力大擅跑,而且黑的、白的、红的、全都有……” 苏婳闻声,一一望过去,嘴角不由一个抽抽。 所谓的皮光水滑,却是要拆开来听,‘皮光’,说的是他家老驴的驴毛掉得快秃顶,剩下一层光秃秃的皮,‘水滑’,则是指怎么都合不拢的驴嘴里流下的黏液。 而牛贩子嘴里,任劳任怨最是划算的大水牛,牛腿不知怎地少了一只。 别说拉车,就是耕地都勉强。 牛腿若是伤了她可以治,这直接少一只不是为难人么? 至于马贩子嘴里的马……苏婳顺着他所指方向瞧去,便见到一个挺翘圆润的马屁股,而且,浑身奶乎乎的白色,瞧着和覃玉成那日的小白有些像。 马贩子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见苏婳目光停在那儿,脸上瞬时笑开了。 “姑娘请随我来,那一匹白马可是我们这儿最好的马,不仅性格温顺,这长相更是一绝,县城里不少小姑娘家看着都喜欢呢!” 苏婳牵着春花往马厩走,嘴角轻勾起。 “既然这马儿这么好,咋一直没卖出去?” “在下也不满姑娘,这白马虽然长相好,但价钱也比一般的马高。”马贩子摸着马头笑笑,“一般来买马的大部分图实在,同样的马儿自然会选价格低些的,除非是姑娘家。” 苏婳闻声不由有些好笑,这话说得,敢情姑娘家就是些大冤种? 马贩子笑笑,给苏婳和春花都递了个麦芽糖,“姑娘若是喜欢哪匹马,都可以喂点糖试试,我这儿的马一匹匹全是实在能干的,绝对不会亏。” 至于萧锦寒,他只打量一眼,便不敢再多瞧,更别提给他拿糖了。 他在这牲口市场做生意这些年,向来做的是回头客生意,一双眼睛更是炼了出来,眼前三人虽然都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衣裳,但全是细棉布料子,一看就是家有小产但不多的人家。 卖匹白马给他们,不太现实。 还不如讨个巧。 “马贩子叔叔,这白马多少银子呀?”春花与白马小眼瞪大眼,试探性将麦芽糖放在掌心伸出去,一松开拳头,温热的马舌便卷了上来,惹得她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 恨不得直接抱走。 马贩子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头。 春花抿唇,秀气的眉头轻皱起,“这是,要一两银?” 她虽然没有爹爹那样会数数,但起码的一二三还是能认得的。 “咳咳咳……”马贩子闻声,差点被自己口水呛过气,“一两银,你卖一匹给我好不好哇!这是一百两,一百两呐,我滴个天爷!!” “一百两?”春花喃喃,掰着小指头,试图想要数清楚一百零究竟有多少。 苏婳亦是看得啧啧称奇,一百两买匹马,那真是宝马了。 按照这马贩子的意思,马的颜值溢价似乎占比很大,让她不由有几分好奇,覃玉成的小白是不是得要几个一百两,毕竟,小白的颜值比他这里的白马高了好几倍。 一旁,萧锦寒抬步走到马厩角落,指指角落里的马儿。 “那匹马怎么卖?” 马贩子闻声,立即小跑着走过去,咧嘴笑着介绍道:“这一匹啊,是从战场退下来的战马,不仅模样长得俊,这脚程和力气更是没得说,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这前蹄在战场上受了小伤,如今还没好全。 公子要是喜欢,这匹马我可以便宜点给您如何? 我这里的马全是好马,至少三十两一匹。 这一匹,二十五两给您,可行?” 苏婳抬步走近,杏眸亦是一亮。 马厩尽头,卧着一匹神清骨俊的高头大马,通体乌黑,额间一缕白毛,骨相极佳,只是身形有些瘦削,左前蹄还肿起一块血包,清凌凌的大眼睛望过来,脖颈上不太光泽的鬃毛倏然竖起,满是戒备。 只一个刹那,她便明了萧锦寒的意思。 这马腿上的伤,她会治啊,那血包就是普通的伤口感染而已,只要剔除掉脓血,再用消炎止血的草药敷上,不过三四天的功夫,便能痊愈。 萧锦寒望一眼少女神色,唇瓣翕动,淡声道:“十两。” “什么?十两?!”马贩子惊呼出声,赶忙摇头。 “这可不成,这位爷您这么砍价这不是让我做赔本生意啊!最差的劣等马都得十八两,这可是战马,要不是腿伤,起码得跟白马一个价。” 第92章 墨宝 “你会不会赔本、赔多少我们不清楚。”苏婳勾唇接过话头,“但我们清楚,这马儿,若是再卖不出去,你可就要砸手里了,到时候不但赔了马钱,便是这些天的草料钱都得赔进去。” 在大禹朝,战马是不可随意宰杀的。 再者,从这马身上的血包来看,便可猜测这里的人怕是不会处理这一类伤口感染,若是再过上几天,感染部分扩大,甚至深入到骨头里,便是她,亦是束手无力。 马贩子闻言,讪笑一声,“要不,姑娘再添个二两银?” 当初十两银子买过来的时候,这马蹄上瞧着就一条蜈蚣大小的伤口,他还窃喜好几天,觉得能够靠着它大赚一笔。 谁料,半个月时间过去,马儿没卖出去就算了,小伤口竟能长成如今这个大血包,他根本都不敢再摆在前头,生怕客人看了晦气。 想着放到这马厩尽头,指不定哪天能碰上个不懂行的冤大头。 只要卖出去,多少能赚点,到时候买回去死掉也怪不到自己头上来。 谁料,这小姑娘身后的男人,瞧着不言不语,结果一开口就是他买这匹马的成本价,真不知道是懂战马收购行情,还是恰好碰上的? 平进平出,岂不是将他这半个月的草料钱全赔光了? “哎,既然摊主不肯割爱,那我们还是先去别处看看。”苏婳幽幽叹口气,拉着一大一小转身就走,动作没有一丝犹豫。 “哎唷,慢点,我的姑奶奶,卖!卖!十两卖给你们!” 马贩子看着三人完全不加价的模样,只觉心脏抽抽抽地一阵痛。 可再心痛又能如何?再不卖掉,只怕连十两银子都没了。 “给!”苏婳笑眯眯递过一个十两的银锭子,“以后再要有生意,一定还会到你这儿来。” “嗳!好!”马贩子脸上笑容有些勉强。 他都不知道究竟是该期待她们下次来好,还是不来好。 苏婳抬步走到树桩前,将拴在马儿身上的麻绳松开,又借着袖子的遮掩,往掌心的麦芽糖上倒了一些空间水珠,伸到大黑马跟前。 黑马抬眸望一眼苏婳,掌心的香甜让它眸中的戒备消散些许。 犹豫半晌后,终是忍不住咧开马嘴。 伸出舌头轻舔上去。 直到将掌心全舔了个空。 旋即,又眨巴着大眼珠子望着面前的人儿。 苏婳抬起手,试探性轻刮在它鼻尖,见它没反抗,不由带着几分蛊惑轻笑出声,“若是还想再吃这糖,便跟我一块回家去,保管你每天吃到撑!” 怕马儿听不懂,还手脚并用地作出行走的模样。 几乎是她话落,大黑马便踢踏着双蹄站起来,抬脚跟在苏婳身后,只是,腿上的血包有些影响行动,走起来一瘸一拐,速度也不快。 马贩子握着十两银子,望着三人一马的背影,惊得张口结舌。 这真的是先前那匹不快饿死都不愿吃东西的马? 要吃麦芽糖,他这里也可以管够好不好! 什么时候见过它这副舔马样。 当真是撞了邪了! 因着大黑马腿伤现在状态不是很好,苏婳今日便没去买马车车厢、轮轴等,而是找了家药铺,买上消炎止血的草药,又同药铺伙计借来一把小刀。 在药铺后的巷子里给大黑马做个小手术,将血包给刮干净。 不然,就这么走回上河村,这马的伤势怕是得加重了。 大黑马有空间水珠的诱惑在,加上萧锦寒在一旁摁住,手术全程十分乖巧,除了刮血包的时候忍不住轻哼几声,倒是没怎么挣扎。 春花在一旁帮忙递纱布、草药,双眸盯着大黑马有些意动,“小姑,咱们要不要给这大黑马取个名字呀?马儿浑身黑漆漆,又高又大……” “不,它有名字了!”苏婳给马蹄包草药的手一顿。 趁着小丫头那一句‘大黑’没出口之前,赶忙出声,“它叫墨宝!” “墨宝?”春花轻喃,转而眸光一亮,“墨宝是不是就是说黑漆漆像墨一样,而且还是家里的宝贝呀?这名字听着好像比大黑好一点。” 苏婳无奈轻点头,老苏家的的娃娃们最喜欢取名字,连家里的老母鸡和小兔崽子们都没放过。 可叫出来的名字都是什么大黄、二黄、三黄……一直到五黄。 当真是鸡听了都摇头。 墨宝是一匹小母马,性子温顺,骨相颜值皆是上乘,万一真被小丫头定下个‘大黑’的名头,待以后家里的小黑长大后,不得要一马一狗干一架? 地上的墨宝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消掉血包开心,亦是咧开马嘴,身后的马尾巴轻轻摇了摇。 处理好墨宝的伤后,苏婳便在城中四处药房将熬底料需要的十一味香料买了。 只是,香料真的贵,便是最便宜的草果也要一两银一斤。 苏婳每样都抠抠搜搜买了半斤,至此,带过来的钱袋子已经快空一大半,幸好,接下来只要去找摊位便好,应该花不了什么银钱。 最开始筹备麻辣烫生意的时候,她便想好了,主要受众群体是小娃娃,而愿意花银钱且有实力经常买的娃娃,自然要属学堂最多。 在问好学堂的位置后,苏婳便让萧锦寒驱车往那儿去。 三人赶到学堂时,学堂下课钟声正好敲响。 第93章 阿姐,是我 “咚咚咚——” 伴着清亮的钟声,百川学堂大门应声而开。 一个个学子昂首阔步走出,他们身着一袭青色交领长衫,头戴纶巾,脚踩稠鞋,青涩的面庞上已然带着几分书卷气。 此时已快晌午时分,学堂门口摆着十来个小摊子,摊贩们见着学子们出来,立马吆喝起来。 “阳春面!热乎的阳春面!十个铜板一大碗,好吃又管饱啰!” “馄饨!刚刚包的新鲜馄饨,皮薄馅大,肉馅儿的、菜馅儿的,全都有勒!” “卖羊汤啰!刚宰的新鲜羊肉,吃一碗浑身都暖和,大碗小碗都有啊!” “卖馅饼!刚出炉的大馅饼,五个铜板一大个,外酥里嫩……” 不少学子听着吆喝声过来瞧,却是一脸失望地摇摇头,“天天都是这几样,就不能换点新花样来卖啊,这看都看腻了!” 旁边的馄饨老板闻声,讪笑道:“要不,我明儿个再换个馅料,鸭肉馅、鸡肉馅怎么样?” “不管是鸭肉馅、还是鸡肉馅不一样是馄饨?”另一个高个学子撇撇嘴,咂吧着嘴提议:“听说,天香楼又出新菜色了,咱们一块去瞧瞧怎么样?” 这话一出,十来个学子亦是眸光一亮。 “那咱们看看去!反正不远,走过去也快!” “天香楼的东西也干净,不至于像小摊上的吃了容易闹肚子!” “走走走,天香楼楼上风景好,咱们一起点几个菜吃,还能饮个茶做做诗,当真是幸事……” 话音未落,方才走过来的几十个学子瞬间走了一大半,一个个摊贩看得唉声叹气。 苏婳觑了眼天色,赶回上河村吃午饭显然来不及了,索性直接在小摊上吃,她和春花要了一碗馄饨、萧锦寒则是点了一碗阳春面。 趁着等馄饨的功夫,苏婳和馄饨摊摊主攀谈起来。 “老丈平日的生意也是这样吗?” “以前还算好。”摊主叹口气,抬手指指一旁的空摊位,“这里本来有个包子摊,生意向来最好,不仅学堂里的学子喜欢吃,便是附近的住户也常来买。 直到一个月前,有个学子吃他家包子闹肚子,最后不知怎地差点闹出人命。 那学子的家人来找麻烦,包子摊摊主不但赔了不老少钱,自此他家的包子更是没人敢买,连带着我们这些小摊的生意也差了不少……” 话落,汤中滚沸的混沌正好。 “姑娘,小心烫!”摊主熟练分盛起来。 “多谢。”苏婳笑着接过汤碗,碗中二十来个馄饨,一个个皆是晶莹剔透,汤上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似是鸡骨熬成,再添上一勺嫩绿的葱花,瞧着也算赏心悦目。 旁边,小春花抿了口汤,悄咪咪凑到苏婳耳边,用气音小声道:“这馄饨汤没小姑和阿奶做的香。” 萧锦寒端着面条过来坐,亦是赞同地点点头。 苏婳看得有些好笑,这一大一小最近只怕是嘴巴养刁了。 毕竟,家里每日用的水里面她都掺了空间水珠。 便是随便扯点菜叶去煮味道都不会差。 但麻辣烫里面她是不准备加空间水珠的,毕竟这水珠的效用有些大,倘若被人发现端倪,顺藤摸瓜找上她就不美了,而且,凭着那些香料,做麻辣烫已经完全足够。 这馄饨,味道其实不算差。 面条她也尝了一点,就是很普通的葱花光头面,不算难吃,但没什么特色。 当然,无论味道好坏,三人都不是浪费粮食的人,走之前将碗底的汤都全喝光了。 待上了牛车,春花又掀开牛车车帘望向学堂外的摊贩们,小眉头轻皱起,“小姑,咱们之后是要在这儿做麻辣烫生意吗?” “春花觉得这儿如何?”苏婳眉头挑了挑,唇角带着几分笑。 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苏二虎是个人精,春花亦是不会差才对。 春花闻声,想了想才奶声奶气地道:“这儿的东西不好吃,吃的人少,但小姑做的麻辣烫很好吃,愿意花钱买的人肯定不少!” “哈哈哈哈……”苏婳瞬时乐得笑出声,抬手揉在春花柔软的发窝上,“借咱们春花吉言,说不定之后麻辣烫生意真能大火到忙不赢勒!” 小丫头咧嘴笑,更是攥着拳头拍拍小胸脯,“那我来帮忙!” 苏婳忍俊不禁,“行,到时候,咱们就全靠春花了……” 因着外头有墨宝跟着的缘故,牛车一路上走得并不快,苏婳打算去趟集市买些猪大骨和猪下水回去,大骨头熬汤底,猪下水则可以用来做串串,待明日苏白氏生辰过后,这麻辣烫生意便可以正式开始。 而且,自家娘亲生日,她得想想送份什么礼物好。 她身上的银子便不多。 老苏家统共卖了十一天的口味嗦螺,每日赚的一两银苏白氏虽然全放在她这儿,但这属于大家的银子,她并不打算动。 其他的,有当初卖半边野猪肉得的三两银,坑孟家的二十两,以及覃玉成送来的那一盒银裸子,差不多也是二十两,加起来便是四十三两。 方才买墨宝用掉十两,买香料和草药用去九两。 现在便只剩将近二十二两银。 买个金器不现实,或许可以买个银簪子或是银手镯。 正当苏婳想得入神时,衣袖忽地一动。 一转头,却是看到春花正坐在车窗边,伸出小手指着不远外的一个小铺子前头,有些不确定地道:“小姑,那铺子前面的人是大姑么?” 苏婳定睛瞧去,杏眸瞬时一眯。 只见对面街角,一间不大的杂货铺下,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正呆呆坐在柜台前,头上梳着妇人发髻,双眸无神,眼眶更是一片通红。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原主的阿姐,苏穗。 “萧公子,麻烦停一下车。” 萧锦寒闻声,手中缰绳轻拉,将牛车停在了路边。 苏穗听得声响回神,连忙撩起袖子擦了下眼睛,不过待看到从牛车上下来的少女,却是有些不敢认。 “你,你是婳儿?” 离得近了,苏婳更能看清妇人眼里的红,那下意识擦泪的动作,更是让她心头便没来由地一酸,不知是因为原主残留的情绪,或是因为旁的。 记忆里那些破碎的片段更是如幻灯片般涌现在眼前。 她抿抿唇,朝妇人走近几分。 “阿姐,是我,婳儿。” 第94章 嫁妆 “竟然真的是婳儿!”苏穗闻声,如出一辙的杏眸瞬时一亮。 “婳儿快进来坐,先前听他们说,你变化很大,如今瞧了,才知道是真的,我都快不敢认了! 好啊!好啊!太好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妇人疾步从柜台走出,迎着苏婳进来,望着她清明的眸子,白皙的脸庞,一连道了三个好。 嘴角全是止不住的笑意。 “婳儿先在铺子里喝点茶水,这个点了,应该还没吃饭吧?待会我带你回去炒几个菜吃,可不能饿着肚子……” 她笑着笑着,又絮絮叨叨去找红糖罐子。 找出来才发现罐子早已是空的。 “阿姐,不忙做这些,方才我们在外面吃过了,不饿。”苏婳抿抿唇,拉住苏穗的手在一旁坐下,温声开口:“阿姐,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老王家待你不好。” 上次她和苏大虎来县城送野猪肉,连苏穗的面都没见到,王父说是去城郊寺庙拜菩萨求子去了。 可求子,又怎能是一个人的事情? 他老王家既然着急要娃娃,便是拜菩萨也自然是王纯甫夫妻一起去才是。 可王纯甫却是大白天喝得烂醉如泥。 而王父话里话外说得好像全是苏穗一个人的错。 如今,碰巧见到苏穗了,却是看到她红着眼眶抹眼泪,而且,苏老头和苏白氏长得好,老苏家的五个孩子就没一个差的,苏穗没出嫁之前可是上河村里的一枝花,便是在十里八乡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嫁到王家不过三年,现在十九岁,眼角纹路就已经出来了,脸上虽然笑着,眉眼的愁苦却是遮不住,几乎看不到一点记忆中的灵动活泼。 苏穗闻声,脸上笑意微微一僵,复而摇摇头,“婳儿莫要担心,王家待阿姐很好,吃穿不愁,只要每日看着这个小铺子,日子也清闲得很。” “既然不错,那方才为何要哭?”苏婳心头低叹一声。 她这个阿姐心思太单纯了,扯个谎连脸上的表情都不会管理。 便是三岁的小娃娃都能看出不对劲来。 苏穗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咬唇一笑,“我没哭,就是坐在外头风有些大,眼睛吹着了……” 说罢,又连忙起身走到铺子最里头,揭开一块地砖。 拿出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递给苏婳,眉眼间一片温婉,“这里头是阿姐给你准备的一点嫁妆,先前没来得及给,今日正好碰上了,你拿回去收好。” “嫁妆?”苏婳看着手头的木盒,指尖正好碰到盒上卡扣,卡扣是薄薄的铁片所制,上面早已不见半分铁色,摸上去更是一片光滑,应是经常拿出来使用。 ‘吧嗒’一声打开卡扣。 便见盒中放着好几块碎银子,还有零星十来个铜板。 她看着那些铜板,脑中忽然闪现过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苏穗嫁到老王家后,虽然隔得不算太远,但回来的次数并不多,一般是每年苏白氏生辰和年后初二会回,而每次回来,私下里都会塞一些铜板给原主,让她去买甜嘴吃。 原主是个心眼实的,又喜欢吃,自然是有铜板就用,不会去管是哪儿来的。 但其实,苏白氏曾经提过,老王家过日子十分抠搜,银钱更是看管得极严,这小杂货铺里每一笔收支都是由老两口全权把着,苏穗平日关店后都得将一日所有买卖跟老两口汇报。 她身上是不会留一点银钱。 便是平日里买个青菜都是王老婆子经手。 苏穗从早到晚都守在店里,看店的时候没有午食吃。 王老婆子每日给她两个铜板做午食钱。 而这两个铜板,苏穗从来舍不得吃,全积攒下来,一部分给了原主买甜嘴,另外的,便成了她手中的这份嫁妆。 苏婳鼻头不由一阵酸涩,默了默,将盒子推回去。 “阿姐,我和冯子材半个月前已经退亲,这嫁妆用不着。” “退亲?对不起,婳儿,阿姐不知道这事。”苏穗闻声一怔,秀气的眉眼中转而蓄起点点怒火,“是不是冯子材他欺负你了?” “是。”苏婳点点头,杏眸微转。 语气带着几分娇憨,“他嫌我长得胖,人又傻,竟不知何时与孟芸儿勾搭上,中秀才后更是想法设法要与我退亲,我便顺了他的意! 反正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好找的很。 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冯子材强!” 说罢,又抬手指指一旁坐在牛车车辕上的男人,“阿姐可还记得他?老萧家长子萧锦寒,是不是模样身形全都是上上等,比冯子材强千百倍?” 苏穗听得一愣一愣。 顺着她所指方向瞧去,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惊艳。 “婳儿是心悦于他?” 都是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对于萧锦寒她自是有印象,小时候也曾见过几面,没想到当年少言寡语的小男娃出落得这么好,配婳儿确实不错。 “咳咳咳……”苏婳猛地呛住,赶忙摆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打个比喻,这世上男人千千万万,若是他们待我们不好,定了亲的可以退亲,成了亲的也可以休夫,没必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一直安安静静闭目养神的萧锦寒,眼帘下意识一个抖动。 算了,还是继续闭目养神比较好。 苏穗闻声一怔,半晌后,却是苦笑着摇摇头,“世间多是休妻之人,却从未听闻休夫,便是和离,亦是鲜少见,婳儿这话在阿姐面前说说便是,切莫让旁人听到!” 话落,眼眶又不自觉红了三分。 她抬手将盒子塞回给苏婳怀中,嘴角挂上一抹笑。 “阿姐没什么本事,这点碎银你拿回去,无论是当嫁妆或是买甜嘴吃,都无妨,冯子材不知婳儿的好,是他吃亏。” 第95章 难道王纯甫在外头有女人了? 苏婳定定瞧她许久,知道今日怕是问不出什么,不由扬唇一笑。 指尖轻敲在小木盒上。 “阿姐,姐夫现在可在家中?明日便是娘的生辰了,不若我去找他说,你们二人待会儿同我一起坐牛车回去,上河村风景好,到时候在家里多住几日可好?” “不,不用了!纯甫他,他今日不在家。”苏穗嘴唇嗫嚅半晌,方扯出一抹笑,“你们今日先回去,待明日一早,我再和他一同回上河村。” 苏婳眉头微挑,语气带着几分好奇,“姐夫这是去哪儿了?莫非又是给铺子进货去了?” “对,对啊!”苏穗笑笑,似乎不愿多说,只简单一句带过:“最近铺子生意不错,他跑府城进货自然也跑得勤一些。” 她话一落,铺子中便来了好几位客人。 瞧着像是附近的老街坊,让苏穗帮着挑灯油碗筷什么。 见她开始忙起来,苏婳也没好再多待,约好明日在家中等她便告辞离开。 只是一转身,脸上笑意顿消,眸色更是沉了下来。 萧锦寒坐在车辕上,正好瞧见她倏然皱起的眉头,又抬眸望一眼杂货铺中的苏穗,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将牛车赶得更平稳了。 车厢内,春花捧着小脸看苏婳许久。 随后,伸出小短手拿了一根糖葫芦递到她嘴边。 “小姑,吃个糖葫芦,甜甜的,会让人变开心。” 苏婳望着面前只剩一半还带着一个小牙印的糖葫芦,不由摇头笑笑,重新推了回去,“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这里的糖葫芦,一串足有七个大圆球山楂。 一路过来,小家伙舔啊啃啊,才终于吃去半个。 她以为她自己已经是够节省的了,但放在这小丫头面前真是不够看。 春花收回糖葫芦,张开嘴浅浅舔一口糖花,又指指外头离得越来越远的杂货铺,奶声奶气道:“所以,是大姑过得不开心,小姑才不开心对吗?” “这你都知道?” 小家伙一副大人语态,看得苏婳有些好笑。 方才看到苏穗,想着老王家人兴许也在铺子里,就没将小丫头一块带下去。 没想到,这家伙在车上倒是看得明明白白。 “开心会笑啊!”春花扯扯唇,指指嘴角的笑,“就像我娘,每日在老苏家都会笑,眼睛都会发光的那种笑,方才大姑笑的时候,眉头是皱着的,眼珠子里也没神……” 苏婳望着小嘴叭叭的人儿,心头担忧更甚。 是啊,连三岁的娃娃都能看出苏穗过得不开心。 她又岂能看不真切? 她记得很清楚,十多天前和苏大虎来清远县,正巧碰到王纯甫喝得人事不省倒在牛车前,王父说是因为铺子生意不好,才去喝闷酒。 可苏穗方才说得分明,最近杂货铺的生意不错。 而且,她在柜台边有打量铺子的货架,上面许多东西都只剩一半或是一小半,上面没有积灰,看着也挺新,说明进货时间并不会太长。 这说明,王父当时定是在撒谎。 喝个酒其实不算什么大问题,只是,当时撞见王纯甫的时间是大早上,也就意味着王纯甫很有可能是前一日晚上就出去喝酒了,而王父竟还要为此遮掩,就不对劲了。 难道,王纯甫在外头有女人了? 苏婳眉头不由拢起,老王家三代单传,老两口又是急着抱孙子的,他们为了传宗接代,做出什么腌臜事情来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她拉着苏穗的手时,悄悄给她把了脉。 从脉象上看,并没有什么问题。 完全没有不孕的症状。 只是,床笫之事……貌似有些少得过分。 可以说是,几近为零。 苏穗生得好,无论是身形,还是长相,都是许多男子喜欢的那一类,按理来说,食色性也,王纯甫不至于自己家里的女人没顾上,就去外头寻欢作乐。 除非是身体不行,或是有什么白月光之类。 看来,明日见着本尊,她得找个机会探查一二才对。 毕竟,苏穗自小待原主极好,苏大虎三兄弟虽然也是宠妹的兄长,但到底是男儿家,许多女儿家的事情都不方便,而苏白氏又要顾田里又要顾家里,总有鞭长莫及之时,大部分时间实则是苏穗这个阿姐带她。 而且,光是手中这一份嫁妆,便是沉甸甸的分量。 如果老王家真要闹什么幺蛾子,她定不会坐视不理,让苏穗受委屈。 苏婳正乱糟糟想着事情时,没注意到,外头一辆青布马车正好从西边巷子穿过。 马蹄声阵阵,穿街走巷后,终是在西城区一家低矮的小院前停下。 一位弱骨丰肌的月色身影从马车上施施然走下。 她觑一眼紧闭的两扇门扉,抬手轻叩。 “扣扣扣……” 声音刚落,便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院门哐当一声从里面打开来。 一位身穿暗黑长袍、头戴蓝紫抹额的瘦小老妪探出头,浑浊的眼眸在少女身上打量一圈,嘴角瞬时圈起三分笑,“姑娘今日来找我老婆子有何事?” 少女轻笑一声,声音温婉如水。 “我听人说,若有妖魔邪崇出现,只需来找马仙姑,便万事无忧,可是真的?” 第96章 穷得只能吃些狗嫌猫弃的臭下水? 苏婳三人回到上河村时,已经快未时。 如今,上河村人田地里的活儿差不多都忙完了,村口的歪脖子梧桐树下,热闹得很。 老婆子们坐在树根上坐一排,嘴上叭叭侃大山,手头正用头年的稻草杆编着草鞋,老汉们则几乎人手一个烟袋锅子,慢悠悠的吞云吐雾。 还有扎着冲天辫的娃娃们,蹲在旁边的空地上跑着笑着闹着,身上脸上全是一身泥灰儿。 银铃般的欢笑声,惹得梧桐树枝上的鸟儿频频往下瞧。 “嘚嘚嘚——” “哒哒哒——” 不紧不慢的牛蹄声与马蹄声交错响起。 梧桐树下的村民们手中动作同时一停,纷纷转过头去瞧。 便见一头老黄牛正带着一匹大黑马从山路上走来。 这前头的老黄牛他们自是熟悉不过,一看便知是村长苏成德家里的,可那大黑马却是从未瞧见过。 浑身黑黢黢,额头上一小撮白毛,瞧着有些瘦,走起路来前边蹄子还一瘸一拐,令人忍不住担心这马什么时候会摔了去。 至于车辕上赶车的人,一身天青色长袍,面容如玉,气质冷硬,许多人更是不认得。 直到一道脆生生的少女声音响起。 “三婶!周家大婶!夏花嫂子!大麦妹子,这都在编草鞋哩!一个个都编这么精致好看,要是我只怕都舍不得穿脚下喽……” 村民们循声望去,便见牛车车帘被缓缓揭开。 露出一大一小笑颜如花的两张脸蛋。 可不正是老苏家的小闺女苏婳和孙女春花么! 一众村民手中草鞋和烟袋锅子一收,赶忙小跑着凑到马车车厢边,每一双眸中全是兴味十足。 “婳丫头,听刘寡妇说,你家嗦螺生意不做啦!今儿个这是去哪儿回来?” “这后头的大黑马是你买的么?是不是得要不老少银钱呀?” “咋不买一匹健壮的?这马儿走起路来都一瘸一拐,怕是跑不动嘞,岂不是白费银钱!” “对啊,买一匹劣等马,还不如买头老黄牛或是骡子,小毛驴都行啊,这可不划算……” 至于方才蹲在空地上玩泥巴的小娃娃们,则是纷纷跑到墨宝身边,目光灼灼望着它,似能将它身上灼出一个洞来! 什么劣等马不劣等马的,他们完全不懂。 但以前上河村就孟家有一匹枣红马。 如今,又多了一匹。 看着都开心。 身侧的双手更是蠢蠢欲动。 “我瞧着这大黑马比孟家那枣红马还漂亮哩。” “是呀,它眼睛好大,一只眼珠子抵我们好几个,长得也高,屁股还翘!” “不知道咱们能不能摸一摸它啊?” “不成!孟家的枣红马别说摸,就是看都看不得,说是看了会掉毛,摸了会掉肉,我当时不过是站近了一点瞧,孟福都让我赔银子哩……” 苏婳听得嘴角一个抽抽,让萧锦寒停下牛车。 一侧头,果然看到墨宝被娃娃们看得有些烦闷地打响鼻,蹄子更是开始踢踏起来。 她连忙朝娃娃们扬声:“这是我家今日买的马儿墨宝,不过它蹄子现在受了点伤,待它伤好,和大家熟悉之后,大家可以和它一块玩!” “当真?”娃娃们闻声,小脸瞬时笑成了一朵朵花儿,眼神里有些不敢置信。 “自然,比真金还真。”苏婳轻笑点头。 一个吸溜着鼻涕的娃娃见状,双眼瞬时放着光。 “那我到时候可以摸摸墨宝的屁股吗?” 几乎是话落,墨宝踢踏的动作更不耐了几分。 苏婳:“……” 她只得勾起一抹笑,缓缓摇头。 “不成,墨宝是女宝,你是男宝,男女授受不亲。” 小娃娃闻声,倒是没失望,咧开小嘴笑道:“屁股莫不成,那我到时候就摸摸墨宝的头好了……” 苏婳笑而不语,这个只怕更不成。 马儿向来将头看得比屁股更重。 当然,她从来不是主动扫兴的人。 以后,他想摸的时候自会知道。 就在这时,一道像是刚从泡菜缸里捞出来的声音响起。 “老苏家如今可真是富贵喽,家里银钱用不完,买匹这种伤马,走都走不稳,能有个啥用,与其把银子扔水里,还不如给你金花婶子用啊!” 苏婳转头去瞧,便见刘寡妇从河岸边起身走来,手中提着个沉甸甸的木桶,脚下步伐却是迈得极块。 直冲冲朝自己牛车这儿来。 那生怕错过什么八卦猛料的眼神,看得苏婳有些想笑。 她压住上翘的嘴角,转而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不是前儿个夜里孟家非要送咱们家二十两银子,不送还不让走,老话说得好,这意外之财就得赶紧花完,正巧碰到墨宝,这不就恰好买下来啰。 不过这银子是真不经花,买匹马就没了。 不像刘家婶子,如今在苍梧镇卖炒螺肉生意这么香,以后家里银钱怕是都没地儿放喽!” 这话一出,有些人原本惦记着孟家送给老苏家发誓用的二十两,想着借点银钱使,如今心思纷纷一歇,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了刘寡妇。 “我上晌去镇上买点碎布头,确实看到刘寡妇带着刘春牛从镇上回来,身上还挑着两个空空的大木桶哩,桶边上一股子油花!” “金花,你这螺肉咋炒的?咱们一个村子的人,可不能一个人闷声发大财啊。” “是啊,天天闻着你家的肉味,我家小子吃青菜都吃不下了,总跟在屁股后头嚷着要吃肉……” 刘寡妇脚步一滞,下意识用手捂着身侧的木桶。 这老苏家的小丫头如今咋这么难缠。 她就说了一句话,这死丫头竟有一箩筐的话等着自己。 还把村里人的仇恨全引了过来。 浑像是报当日问她口味嗦螺方子之仇一样! “这螺肉咋炒的,自然是我刘家的事!凭啥要告诉你们?你们自家娃娃要吃肉,自个儿买去呗!”妇人冷哼一声,脊背挺得直直。 旋即,鼻尖一动,踮起脚望向苏婳所在的车厢,正好瞧着两大盆下水,嘴角瞬时勾起一抹冷嘲,“婳丫头,你这是嗦螺生意做不成,穷得只能吃些狗嫌猫弃的臭下水?!” 苏婳嘴角带笑,点点头“对呀,对呀,我家可不像刘家婶子每日赚的银钱多得咋花都花不完,顿顿大鱼大肉,便只能吃些不值钱的下水啰。”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刘寡妇脸上得意微僵。 她不过是想笑话两句,这个死丫头却总是将话头转到自家身上来。 这螺肉是她家想出来的没错,可不怕贼偷,也怕贼惦记啊。 老苏家前夜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么? 然而,不过眨眼的功夫,老黄牛已经拉着车厢跑了没影,便是一瘸一拐的大黑马也渐渐消失在小路上。 刘寡妇瞪一眼围在身旁的村民们,索性一扭屁股,又一头扎到河里摸石螺去了。 去他娘的教炒螺肉,她刘金花又不傻! 而此时,回到村尾的苏婳,刚一下车,便觉得小院中的气氛沉闷得厉害。 第97章 当面上眼药 苏白氏半蹲在前院菜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菜里的杂草。 苏家三兄弟,苏大虎在杂房前倒腾煮麻辣烫要用的炉子,苏二虎左手拎着竹片,右手执着砍柴刀,正在削木签,至于苏三虎…… 正光着膀子吭哧吭哧砍柴火。 手起刀落间,一截一截的木柴早已堆一地,他的动作没一丝停顿,混似跟那些树有什么深仇大怨一般。 俊秀的脸上更是黑红交加。 大郎二郎两个小的大眼瞪小眼坐在院子角落,面前的木桶里又是满满当当的黄鳝泥鳅。 小黑趴在一旁,半眯着眸子,有些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人和狗都安静得异常。 唯有灶屋有些许碗盆碰撞的清脆声响起。 “汪汪汪……” 直到小黑耳朵一竖,倏然睁开眼,看见停在院门口的苏婳,四只小肉爪猛然蹬地。 身后小尾巴一摇一摇朝少女奔去。 静默的老苏家人方回过神。 “婳儿回来了,晌午饭还没吃吧?娘中午给你留了蒸腊鱼和白米饭,一直放在灶上热着,现在吃正好喽!”苏白氏唰一下从菜地站起,脸上的冷沉肉眼可见消减不少。 “咦,锦寒小子呢,人去哪儿啦?” 待望见苏婳身后空荡荡的牛车时,不由有些纳闷。 苏婳连忙拉住妇人,轻笑摇头,“方才我们三个在清水县已经吃了晌午饭,至于萧公子,他家里有些事便先回了木屋,咱们不用管他。” 她不好说,人家是看家里气氛不对,撒丫子跑的。 苏大虎苏二虎兄弟俩手中活计同时一停,站起身帮忙拉牛车。 刚走到车厢旁,便见老黄牛身后冒出一张黑黢黢的马脸。 两只水灵灵的眸子,像是水洗过一般。 “我滴个天娘啊,婳儿,你真买马啦!”苏二虎惊呼出声,满嘴唾沫星子尽数喷到墨宝头上,惹得墨宝十分嫌弃地甩头,双蹄更是飞速往后退去。 苏二虎正目不转睛盯着马儿,自然一眼就瞧到它一瘸一拐的动作。 “咦,这马蹄子咋回事?它这是回家路上摔着了吗?” 他还记得,十多天前带着婳儿去苍梧镇卖兔子那次,在村口碰到孟家的马车,婳儿便说以后也要给自家买辆马车,还是三四匹马一起拉着的马车。 如今,虽然只有一匹马,还是个有些瘸的,也没瞧着车厢。 可这好歹也是马啊。 活生生的一匹马! 放在以前煮饭都要数米粒的老苏家是多么不敢想象的一件事情。 可婳儿竟然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办到了! 苏白氏瞧着大黑马半晌,亦是有些不确定地道:“婳儿,这大黑马确实长得漂亮,骨架子也高,但走不稳路,到时候拉车会不会摔着人啊?” 苏婳轻笑一声,抬手轻抚在墨宝头上。 “它叫墨宝,前蹄上先前受了些伤,但只要治好就完全不影响走路,而且,只需三四天内就能痊愈。” 她在回程便打算好了,在墨宝康复之前,家里还是再租用两天牛车去县里。 “墨宝?哎哟哟,这名字可真好听!不愧是我闺女想出来的!”苏白氏闻声,立马笑着点头,至于前蹄的伤,只要闺女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毕竟,连周家药房那个周老头都得找闺女来请教医术,只怕整个清远县都没几个大夫的医术能比过闺女。 说罢,吊梢眼一转,将眸光投向一旁齐齐盯着墨宝的苏大郎几个,“你们小姑今日辛辛苦苦将墨宝买回来,以后,照顾墨宝吃草的任务……” 她话未说完,苏大郎已经拍着胸脯应声,“奶放心,我们一定将墨宝每天喂得饱饱,而且全找最嫩的草,绝不会饿着它!” 二郎在一旁重重点头,“对!我们还每天给它洗澡澡,让它浑身香喷喷的!” 春花闻声,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成不成,墨宝是女宝,小姑说了,男女授受不亲,这给墨宝洗澡的任务你们不行,得我来。” 苏婳听得忍俊不禁,这小丫头的延展能力着实有些强。 这时,钱氏听着动静从灶屋出来,看到牛车旁的大黑马,手中提着的刷锅水都差点掉地上,脚下生风跑来,抬手就往墨宝脑门上摸去。 “嘶嘶……”墨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下意识一仰头,马嘴咧开。 直接就是一口响鼻喷她脸上。 钱氏整个人傻在原地。 苏家人亦是纷纷愣住。 待钱氏反应过来,只觉脸上鼻尖全是一股浓浓的恶臭味,“啊啊啊!好臭!臭死了!你这死马,摸都不让我摸,难不成是想挨打?” 话音未落,身侧的手已经朝马脸甩去。 可还没摸到马毛,手腕便是一痛。 丹凤眼一睁开,便见自己手腕正被苏婳攥得紧紧,心中顿时不满起来,“婳儿,你这是做什么?这死马它欺负你二嫂啊,你难道还帮它不帮我?!” 苏婳杏眸微眯,定定瞧她半晌,直瞧得她一个哆嗦,才冷冷放开手。 又抬手,轻轻抚在墨宝额间的白毛上。 “第一,墨宝有名有姓,不叫死马!第二,马儿对头尤为重视,若不是你冲过来就要摸它的头,它也不会受到惊吓打响鼻,二嫂怨不得旁人。” “你这是哪儿的话……”钱氏猛一噎住。 怨不得别人,难不成还要怨她自己不成? 视线望向苏婳摸在马儿脑门上的手。 “婳儿莫不是在诓我?马儿要是真的对头尤为重视,凭啥让你摸……” 她话说到一半,只觉袖子被人死死扯住,转头看到苏二虎黑着的脸,心中更是委屈,“孩他爹,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摸过马,就想摸一下咋地了? 婳儿买的马,难道我这个做二嫂的还摸不得不成?” “行了!”苏白氏冷喝出声。 “要想摸就自个儿买去!净会弄些丢人现眼的事来,我老婆子现在还没死呢!就想在跟前给我闺女上眼药,真是能耐了啊!” 钱氏脸色刹那间臊得羞红,“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自己什么意思心里清楚!”苏白氏怒瞪一眼,指指角落里被苏家兄弟抬下车的两盆猪下水,“没事干就赶紧洗下水去,若是洗不干净今儿个就不用吃晚饭了!” “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洗的完?”钱氏惊呼出声。 下意识咬唇看向苏二虎。 谁料,男人却是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她。 一旁的赵氏浅笑着站起,看向苏白氏,“娘,要不,我同弟妹一块吧。” 钱氏闻声,丹凤眼不由亮了亮。 然而,庆幸不到三秒,就被苏白氏冷冷打破。 “谁都不准帮她洗!当着我的面就敢欺负我闺女,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埋汰呢, 只让她洗个下水已经是够好的了。 若再有下次,苏二虎和钱氏你们俩就自己分出去单过!” 第98章 梁家要二十两彩礼? “娘,这怎么行?”苏二虎脸庞刹那间臊得黑红。 父母在,不分家。 上河村就没有哪户人家爹娘还在就分家的。 单单是说出去,只怕就得被人用唾沫星子给淹死! 钱氏听得要分家,心中亦是一慌。 如今,老苏家日子正是过得好的时候,刚忙完嗦螺生意,又有麻辣烫生意,小姑子就是个捞银子的大宝贝,若要是现在分家,她和孩子爹怕是什么都分不到。 而且,现在天天有鱼有肉,干活也能偷偷懒,让妯娌和几个娃娃去做。 要是分了家,别说鱼肉吃不到了,便是家里一日三顿不都得她一个人来忙活。 那可不行!绝对不行。 妇人脸上讪讪,嘴角连忙堆出几分歉意。 “娘,今日是我不对,都怪我这张嘴不会说话,真不是想欺负婳儿,婳儿待我多好,我疼她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舍得欺负她!” 说罢,又望向苏婳,目光含着几分祈求。 可苏婳却只是莫名地看自己一眼,又一个劲地同墨宝逗趣去了。 完全没帮说一句话。 钱氏见状,只得咬咬牙,抬起手往自己嘴上扇去。 一连扇了三下。 一边扇,一边骂嘴巴不会说话。 扇完之后,也不待旁人回应,屁颠屁颠跑到猪下水旁,“娘放心,我这就去洗,一定洗得干干净净,婳儿最是喜欢吃这下水,保管让她吃得开心。” 两个满满当当的盆搬不动,她唤来春花。 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闺女来,快帮娘一块搬河边去!放心,你奶说的只是不能帮忙洗,没说不能帮忙搬!” 苏白氏看着拽着春花往外走的身影,一双吊梢眼冷沉到极点,“一个两个,净是些不省心的玩意!我老苏家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说罢,疾走两步,叫住一旁依旧老神神在砍柴的苏三虎。 “三虎,我告诉你,梁似玉那个丫头你就不要惦记了,以后娘再给你寻摸个合适的!” 要是再娶个钱氏这样的搅家精进来,老苏家怕是真没安生日子可过。 “娘,儿子知道。”苏三虎闷闷应声。 手中斧头只停顿一瞬,便又吭哧吭哧甩起来。 只是,原先涨得黑红的脸更加郁郁。 苏婳望着蓦然沉闷下的一家人,终于明了,原来竟是苏三虎和梁似玉的定亲出了问题。 只怕,还不是小问题。 不然,苏白氏的火气不会这么大,连让苏二虎分家这样的气话都说出来了。 苏大虎望一眼自家妹妹的神色,不由解释道:“今日上晌,娘和你大嫂一块去的梁家,本想就三虎和梁姑娘的事情同梁家二老通个气,谁料,梁家门都没让娘进,而且,一张口就是要二十两银的彩礼。” “二十两?”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苏婳,闻声亦是忍不住吃惊。 上河村、下河村一河相连,这些年来,无论谁家娶亲,从来没有超过二两银的彩礼。 有的穷苦一些的人家,甚至就八十八个铜板。 怎地梁家一开口就是二十两? 要知道,村里人一年到头能攒下二两银已经是难得。 二十两,足足得十来年。 而且,这‘二十’的数字似乎有些过于巧合了? “是。”说到这个,苏大虎脸色亦是有些不好,“梁家不知从谁那得知你前夜得了孟家的二十两,说是我们老苏家现在有银子,又有营生,要个二十两也不算什么!” 苏婳听得这话,差点要气笑了。 这梁家吃相未免也太难看。 还没进门呢,就将算盘打到自己身上了! “梁家那两个老家伙,真他娘长得丑想得美!”苏白氏狠啐一口,“婳儿放心,这梁似玉我老苏家绝不可能要,还没进门就敢打你的主意,简直反了天了。 三虎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也定不能娶梁家女!” 几乎是妇人话音一落,苏婳便听得苏三虎砍柴的哐当声一顿。 一转头,便见苏三虎高高举着斧头停在半空。 低垂的眼眶红彤彤,眼尾处似含着泪珠。 他停顿一瞬后。 斧头又猛地往下劈。 只是,斧头下空空荡荡一片,根本就没柴了。 “三哥当心!”少女冷喝一声。 苏家人闻声,便见斧子距离苏三虎脚踝只剩半寸,一个个吓得双目瞪圆,唰地站起身奔去。 可苏三虎站在杂房前,离得太远,根本赶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天青色身影如旋风般到了少年跟前。 “哐当!” “砰!” 斧头被苏婳踢得掉到堂屋口,在地面砸出老大一个坑来,可见用力之猛。 苏三虎亦是被大力带着倒在地上。 “三虎!”苏白氏扑上前,在苏三虎身上好一阵打量,见他无事方松了一口气。 旋即,直接一个大比兜扇过去。 眼泪却是吧嗒往下流,“好你个苏三虎,当真是翅膀硬了啊,为了一个女子就要死要活!你是不是都不要娘,不要你哥哥妹妹了!! 早知道这样,老娘当初还不如不生你这个混球出来!” 苏三虎见苏白氏哭,瞬时慌了,一个支棱爬起身,猛摇头,“娘您别哭,儿子不是要死要活,方才只是……没看清,劈岔了。” 一脸惊悚的苏家人:“……”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少女声。 “三虎哥,你在家吗?” 第99章 梁似玉找来 苏三虎听到这个声音,双脚瞬时一个支棱,拔腿便往院口的方向跑。 可快走到门槛上,却又愣愣停下来。 恹恹垂下头。 像是可怜兮兮的小狗崽。 “呵!梁姑娘终于舍得露面了?”苏白氏冷笑一声,吊梢眼不咸不淡觑门口一眼,身形未动半分。 她收回目光,语气淡淡,“不过,梁姑娘若是来谈三虎婚事的,麻烦还是回去吧,我老苏家可娶不起二十两银的金贵媳妇儿!” 梁似玉听得这话,巴掌大的小脸瞬时羞得红彤彤一片。 贝齿轻咬着唇瓣,细声细气道:“苏婶婶,我今日不在家,回时才知道婶婶和嫂子去下河村的事,我,我……可以找三虎哥说两句话吗?” 少女声音刚落,苏三虎双眸忽地蹭亮,先前笼罩一身的郁郁寡欢似顷刻间消散大半。 他还以为,她当时也是在场的。 原来,并非如此。 激动归激动,可也没忘记苏白氏方才说过的话,脚尖一转,走到妇人身边。 “娘,我想出去和她说两句,行吗?” 知子莫若母。 苏白氏瞥一眼苏三虎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方才在梁家老两口面前受气是一回事。 可到底年岁摆在那儿,也不会丢下脸面和一个小辈去计较。 但要用二十两娶梁似玉在她这儿,绝对不可能。 婳儿的东西,她不允许任何人惦记。 而且,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都是二两彩礼娶进来的。 若真花个二十两给苏三虎娶媳妇,不说两个儿媳妇心里不平,便是苏大虎苏二虎嫡亲的两兄弟之间都会生嫌隙。 索性直接挥挥手,眼不见为净。 “嗳!”苏三虎咧嘴笑,疾步朝院门口走去。 这时,一阵山风吹过,苏婳小巧的鼻子动了动。 一股熟悉的气味若有似无从门口飘来。 闻着有些像,周老大夫昨日来老苏家时身上残留的药膏味。 她眉头微拢,目光落在少女的衣裙上。 除开原主记忆里的那几面,初见梁似玉是在苍梧镇嗦螺摊前,当时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早已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粗布衣裙,裙上还有好几个补丁。 再见是在河边柳树旁,一袭淡黄色细棉布长裙。 这次的天蓝色襦裙,她若没瞧错,应该是缎子所制。 “梁姑娘稍等,我可否问问,今日我娘亲和嫂嫂去下河村时,梁姑娘是在哪?” 梁似玉闻声,往外走的脚步一顿。 旋即,又转过头望向苏婳,小脸似是有些疑惑,“昨儿个我在山上采了些野蕨菜,一大早便背着去苍梧镇卖蕨菜了,婳儿问这个做什么?”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苏婳这次是叫她梁姑娘。 而非像从前一样叫她似玉姐,脸上不由划过一丝失落。 “没什么,就是闻得梁姑娘身上的药香味,有些好奇罢了。”苏婳挑挑眉,语气很是轻松,仿佛是在问你今天吃了什么一般。 可听在对面的梁似玉耳中,心头却是猛地一跳。 “药味?”她下意识抬起袖子,凑到鼻前。 确实闻到一股极淡的药味。 定了定心神后,朝苏婳莞尔一笑,“婳儿鼻子可真是灵!我今日带去镇上的蕨菜有些多,剩下一部分都是在药铺里卖掉的,兴许是身上沾着些味了,没想到婳儿这都能闻出来。” 苏婳勾唇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待梁似玉和苏三虎二人走出篱笆墙。 苏二虎才一脸纳闷看向苏婳,“婳儿,什么药味不药味的,我咋一点都闻不到?这院子里除了猪下水的臭味便是这泥鳅黄鳝的腥味,哪有什么药香味啊。” 苏大郎小鼻子使劲嗅两下后,却是白自家二叔一眼。 “二叔说错了,这院里分明还有灶屋飘来的蒸腊鱼的菜香和白米饭的饭香。” 苏二郎亦是点点头,“对,还有小黑拉的屎臭味!” 正闭目眼神晒太阳的小黑:“……” 它没有乱拉。 它每次都盖好了的。 没有臭味。 “对对对,小黑说得对!是二郎乱说话。”苏婳看着委屈巴巴像是要流泪的小家伙,连忙蹲下身将它抱怀里。 轻捏着一只小肉爪指向苏二郎,“乱说话可是要受罚的,那咱们罚他什么好呢?” 微微上翘的尾音,将二郎惊得一个趔趄。 赶忙描补,“小姑……” 刚吐出两个字。 便听得少女清凌凌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咱们就罚他带墨宝吃饱饱好不好?” 二郎闻声,瞬时由惊转喜,“好好好!小的这就麻溜儿滚去了!” 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腔腔调调,一边说,一边还不伦不类行了个礼。 礼罢,脚下已经像是踩着风火轮一般,一下窜到墨宝身旁,一人一马出了院门。 大郎看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立马跟了上去,嘴里还不忘勉强维持一惯的沉稳念叨,“这小子,会喂什么马,我得赶紧看着去!” “噗嗤……” 小院中,不知谁看得笑出了声。 原先一直沉闷的气氛终于松快了起来。 便是全程冷着脸的苏白氏,此刻亦是眉眼弯弯。 苏大虎嘴角轻勾起,深邃的眸子微抬,看一眼院中抱着小狗崽浅笑嫣然的少女,又将目光转向院外停在河岸前的苏三虎和梁似玉,眸中划过一丝沉思。 河岸边。 苏三虎侧过头,看向身着天蓝色襦裙的少女,有些恍然。 几日未见,她好像又漂亮了许多。 果然,娘说的对,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换了一身装扮的她,就像是戏文里说的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浑身上下都在发着光。 梁似玉察觉到少年的目光,脸色微红。 水眸轻抬,视线停在他俊秀的面庞上,眼神里飞快闪过一丝可惜。 小手轻绞着衣角,“三虎哥,那二十两彩礼的事情……你是不是在怪我?” “什么?”苏三虎讷讷,赶忙抽神。 梁似玉见他不答话,以为他是真的生了气,不由抹了抹眼睛,声音带着几分凄楚,“你怪我也是应当的,二十两,对谁家都不是一个小数字。 可我也是实在没办法。 你知道的,我弟弟耀祖不久前中了童生。 读书人需用银钱的地方多,笔墨纸砚就不是小数目,日后考秀才举人更是花费巨大。 家里日子本就清苦,连每日饭食都捉襟见肘,更别提旁的,爹娘便将主意打到我头上。 若是可以选择,我便是一文钱彩礼不要,也想嫁给三虎哥为妻。” 第100章 炸豆泡 苏三虎望着少女骤然蓄泪的水眸,瞬时慌了神,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抬起。 待快触到她的肌肤时,又像是惊醒般收回。 继而苦笑一声,“别哭了,我从未怪过你,是我自己没本事,拿不出二十两银来娶你。” 在知道梁似玉当时不在场后,他压在胸中的不满便消了大半。 如今,听到她的解释,更是不会有一丝怨气。 只会怨他自己,在她被家里逼迫时,没能力去帮她。 梁似玉闻声,哭声一滞,梨花带雨望向少年,“那三虎哥如今是怎么想的?难道三虎哥真的就不要我们这些年的情谊了吗?” 少女压抑的哭腔,似声声打在苏三虎心头。 他们十岁相识,如今已然六年过去。 可当时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那时,老苏家日子过得极为艰难,一个月里见不着一点荤腥,他馋肉实在馋得慌,便一个人偷跑到院后山坡,说来也巧,还真让他见着一只兔子。 他想都没想,直接跟着兔子追过去。 跑了不知多久,兔子没了踪影,他自己反倒掉到一个深坑,脚也扭了。 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足足一天一夜,他叫得嗓子完全失声,依旧没见着一个人影出现。 就在他以为小命都要丢在深坑中的时候。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出现了,她那时还不到自己肩膀高,却是费尽心思将他从坑中带出,又深一脚浅一脚将他带回自己家中。 还给他煮了一碗热乎乎的野菜粥,粥水的温热,历经多年似依旧萦绕在指尖。 那个小姑娘,便是九岁的梁似玉。 从那时起,他一颗心便落在她身上。 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娶她为妻,和她永远在一起。 少女瞧见他脸上神情,又抬步走近,眼泪簌簌而落,“三虎哥,你若是不管我的话,我爹娘只怕真会为二十两银随便找个人将我嫁了,你真的忍心吗?” “我……”苏三虎嘴唇嗫嚅。 他自是不忍心,可二十两银,他去哪里找? 婳儿的东西是婳儿的,他从未惦记过。 至于娘那里,大哥和二哥娶亲都是二两银,便是娘能拿出二十两给他娶亲,他也没这个脸收,他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幸福将整个老苏家闹得鸡犬不宁。 梁似玉见状,贝齿轻咬着唇瓣,“三虎哥,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话?”苏三虎愣神后,嘴角轻咧,“在我这,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 梁似玉闻声,抬起宽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犹豫半晌后才徐徐开口:“我爹娘跟我说,他们也可以不要这二十两彩礼,只要……只要你们将做口味嗦螺的方子教一教他们就成。” “不可能!”苏三虎眉心狠狠一跳。 “这口味嗦螺是婳儿的生意,绝不可能教给旁人!” 少年冷冰冰的声音,听在梁似玉耳中,只觉得一阵委屈。 “旁人?难道我也是旁人?我爹娘都是旁人吗?” 这些年来,每每见面,听他提到最多的除了舞枪弄棍,就全是苏婳。 她自是知道苏婳在他心中的分量。 早先便猜到他不会轻易答应,却也没料到他的态度竟会这般决绝。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乱想。”苏三虎瞧着她眸中受伤的神情,心里亦是不好受,可婳儿是底线,这是自小印在他脑海中的一条死律。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不可能改。 “那你是什么意思?”梁似玉一甩衣袖,猛地退后几步,通红的水眸中含着三分怨气,“你们家现在又不做口味嗦螺的生意,不过是将这个法子教一下我爹娘难道也不行吗? 你不愿说服家里拿出二十两彩礼便罢了。 如今,竟将一个死物看得比我还重。 嘴里心里念叨着的永远都是老苏家,是苏婳! 从始至终根本没为我考虑分毫。 我们这些年的情谊在你心中只怕连苏婳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苏三虎望着梁似玉,突然觉得此刻的她有些陌生。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若嗦螺方子和银子是我的,我自是二话不说就愿意给你,可它不是。 我苏三虎从来做不出抢兄弟姊妹物什之事来! 不过你放心,二十两彩礼的事情我定会想办法。 绝不会让你嫁给旁人。” “想办法?”梁似玉看向少年硬挺的面容,忽地噗嗤一声笑了,“你能想什么办法?难道靠你每日去码头扛袋子赚那几个铜板吗! 待你赚够二十两,说不定我早就被爹娘嫁为人妻,儿女双全。 还不如,就此算了吧。” 说罢,也不待他回应,转身就走。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消失在村尾小路上。 苏三虎站在河岸边,望着早已空无人烟的道路,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夕阳西下,放马的大郎两兄弟都归来。 “三叔,你还站这干啥呢?家里饭菜都香了勒……” 小院灶屋,灶膛里柴火熊熊燃着,锅中热油翻滚,油上是一个个炸得金黄的豆泡。 苍梧镇乃至清水县里的豆制品里,苏婳从没瞧见过香干,有的永远只有老豆腐,可麻辣烫里怎能少得了豆制品。 于是,今日便在集市上买了十块老豆腐,一块豆腐两个铜板。 留两块豆腐明日苏白氏生辰上炖鱼汤,剩下的则全用来炸豆泡,八块老豆腐足足可以炸近乎一大锅的豆泡。 当然,炸豆泡用的油自是少不了。 从开始炸到快炸完,苏白氏坐在灶膛前时不时就会瞧一眼锅里的油,眼神里肉眼可见的心疼。 苏婳系着自制围裙站在灶台边,正打算夹一个豆泡试试成不成功。 一回头,便见苏三虎和大郎两个小子站在灶屋门口。 第101章 祥云簪 “小姑,阿奶,你们又做什么新吃食啦?咋这么香勒?” 二郎蹬蹬蹬跑向苏婳,待瞧到锅中一个个金黄的小团后,眼泪吧嗒一下从嘴角流出。 大郎落在后头两步,亦是忍不住暗自吸溜一口口水。 “去去去!两个泼泥猴子,让你们去放个马反倒像是马放你们一样!身上这么脏也不知道洗洗干净。”苏白氏嫌弃瞄两人一眼,直接起身提溜着两人出了灶屋,“以后不洗手不准吃饭。” 大郎二郎闻声,连忙伸出小手来瞧。 待瞧着手掌心一片黑黢黢,臭烘烘的玩意儿时,两双滴溜溜的眼珠子一下就瞪圆了。 再往下看,才发现不仅是手上,便是衣裳、鞋子上,全是一团团黑泥般的东西。 “哎呀呀,这只怕全是墨宝身上的。” 方才春花随二婶出去搬猪下水,一搬就搬没了人影,给墨宝洗香香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他们兄弟两个身上。 谁料,他们牵着墨宝去河边后,根本还没来得及动手。 墨宝自个便一头扎进了河水里,几个用力摇摆就洗得干干净净了。 而他们俩,被它溅起的水弄得身上全湿。 当时还当是墨宝在陪他们俩玩勒。 兄弟俩只怔愣一瞬,便赶紧跑到院里水桶旁去洗手,自打小姑清醒过后,便常常说,不洗手就不能吃饭,不然肚子里容易长虫虫,他们可不想长虫。 苏婳看得直摇头,墨宝先前一直被马贩子放在马厩角落。 一看便知道没什么好待遇。 身上脏一点也是合理。 待两个小家伙跑远后,苏白氏便将苏三虎拉进灶屋,眸子在他身上仔细逡巡好一会,才开口道:“你和梁家闺女的事情,今日说清了?” 话说得有些隐晦,但苏三虎却是听懂她的意思,点点头应道:“是。” “嗳,说清了就好。”苏白氏闻声,提着的心瞬时掉下一大半。 “三虎,这古话说的好,择妻要看丈母娘,梁家二老平日瞧着本分,今日见到却像是眼睛长在头顶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攀上了什么高枝! 从上到下都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旁边邻舍看着还在问我们老苏家有什么事情跪求他们勒,这样人家的闺女咱们不要也罢。 待过些日子,娘便去找媒人,让她给你留意留意十里八乡有什么好姑娘。” 苏三虎嘴角扯出一丝笑,“好,都听娘的。” 苏婳看着异常乖巧的少年,心中不由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副模样,和平日里风风火火的人可谓是大相径庭。 她定定心神,抬步走上前,将夹起的油泡递到苏三虎跟前,温声道:“三哥,这是我新做的吃食,叫豆泡,你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话音刚落,苏三虎便张嘴,一口将豆泡吞进肚。 竖起一个大拇指,“好吃。” 那完全不带嚼一下的动作,看得苏婳直皱眉。 她心中低叹一声,转身从另一边的铁锅中端出一个满满当当的菜碟,“三哥平日不是最喜欢吃兔肉吗?这是娘方才特意给你炒的风干兔,你待会可得多吃些。” “嗳,谢谢娘和婳儿。”苏三虎接过碟子。 看向兔肉的眼神却是更多了几分坚决。 是夜,苏婳见苏白氏洗漱完,准备熄灯上床时,从怀中掏出一根簪子,插在妇人发髻上,“娘,女儿给您的生辰礼,您瞧瞧喜不喜欢?” “啥?”苏白氏只觉发髻一重。 待透过油灯,看到铜镜里闪着的银光时,不由一愣。 晕黄的灯光下,依稀可见自己发上插着一根雕工精美的银簪子,簪上刻着几抹缥缈的祥云。 “哎哟喂!”她不由惊呼出声,抬手就要取下,“我的好婳儿,你同娘说句生辰快乐娘就很开心了,咱们母女俩哪里需要花这个钱?” “不成。”苏婳伸手拦住苏白氏的动作,小嘴嘟起,语气带着几分娇憨,“娘莫非觉得这簪子不好看?不欢喜?那我下次去清水县再换一个别的款式?” “哎唷我滴个小祖宗勒,还再换一个?!”苏白氏赶忙摆手拒绝,吊梢眼里满是笑,“这簪子当然好看,为娘也欢喜,不过,咱们乡下人家哪里需要戴这个。 便是戴着去干活,我还怕什么时候掉了呢。 只怕整日会提醒吊胆。” 她人老成精,自是一眼就知道簪上的祥云是什么意思。 嫁进老苏家二十余载,上河村人人都称她为苏白氏,苏老婆子,只怕没几个人知道她名字:白云。 便是她自己,渐渐地都快忘了。 婳儿十三年来痴傻,如今人聪明了,心中还一直记挂着自己这个娘亲。 单是这份心意,就已经是最好的生辰礼物。 苏婳扬唇笑笑,“既然娘喜欢,那从明日生辰开始便戴上,女儿可从没听过什么乡下人家戴不得银簪的话,那萧老婆子不也是整日戴着嘛。 若万一真要是掉了,也没关系。 女儿日后再给您重新买就是,用不着提心吊胆。 现在是因着银钱不大够,暂且只能买个银簪,待日后女儿赚得多了,定给娘买金簪子戴,届时各种款式都来上一个,让您日日不重样地戴。” “你这丫头,竟说些胡话,为娘已经这个年纪,有这一个簪子就已经足够了,你以后多给自己买,不要总想着我这个老太婆。” 苏白氏听着她的话,自知推辞不了,大手抚上簪着的祥云,眼眶不知何时悄悄被浸润。 “娘可一点都不老,过了今日,也才三十七岁,是一个很好的年纪。” 苏婳替她松开发髻,凑到她面前杏眸轻眨,“而且,娘不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年轻了么?不知道的只怕以为我们是姐妹俩呢!” “姐妹?!”苏白氏瞧着镜中一大一小两张面容,瞬时破涕为笑,“你这丫头,定是太困都开始说胡话了,赶紧睡,明日还得早起勒……” 说罢,便仔细将银簪收好,吹熄了油灯。 月影轻移,主屋内的呼吸声逐渐平缓。 直到苏白氏开始打起小呼噜,苏婳才悄咪咪睁开双眼,整个人窝进被窝,进了空间。 第102章 半夜出走 不同于最开始的荒凉,现在的空间已是一片生机盎然。 原先的半亩荒地,被苏婳划成了四块,其中一块地上种着和老苏家前院一样的菜,白菜、豆角以及葱姜蒜,每一样都有五株,这都是苏婳平日里从前院菜地里悄摸摸弄出来的小苗。 老苏家种的菜多是一个菜坑里扔十来个种子,待长成大菜苗后再间苗,因此每个菜坑里少个一两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没谁会发现。 不过,和老苏家前院菜地不同的是,空间里的这些菜都长得极好。 一颗颗大白菜早已包心,不仅比普通白菜胖上一倍,颜色更是十分漂亮,通体晶莹,就像是碧绿中透着一点白的超级大翡翠。 豆角早已从小芽苗长成大藤蔓,因着没搭架,一株株藤蔓便在地里匍匐生长,上面的豆角已经老长一根,随便掐上几根就能炒一盘菜。 至于葱姜蒜,一株株苗全是笔挺生长,上头一个虫眼都瞧不着。 尤其是这味道,香的更香了,辣的更辣了,冲的更冲了。 苏婳看着眼前的场景亦是连连称奇。 她不过才浇过一次水,如今三天过去,一个个竟然全长这么妖孽,根本就不是能拿出去吃的节奏啊。 由此可见,这空间水珠的效用确实有些大。 抬头往上瞧,便见歪脖子苹果树上的青苹果一个个全变得粉粉嫩嫩,像是一排排小灯笼一样挂在叶片下,瞧着很是喜人,坐在树下,便能闻到一股好闻的果香味。 苏婳踮起脚摘了个红苹果,一口咬下去。 鲜甜的汁水瞬时在嘴里绽放开。 “唔,好吃……”少女忍不住轻笑出声,她向来喜欢吃脆一点的苹果。 如今这个成熟度,恰恰深得她意,再过几天,怕是就熟过头了。 苹果树旁边,还有一棵手指粗细的小树苗,高度差不多到她的大腿处。 她上次吃苹果剩下一点苹果籽,当时随手掏了个小坑给埋土里,浇了点水,没想到竟真能长出苗来,可谓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待再长大一些,便可以找个合适的机会,移出去种在老苏家前头院里。 以后这苹果的出处就合理了。 苍梧镇地处偏僻,水果一类向来卖得不便宜,多是富贵人家才吃得起的,至于穷苦人家要想吃果子,便得趁着时节往山里跑,兴许可以找到一些野葡萄、野梨子、小毛桃之类。 只是,野果子味道向来酸涩,不怎么好吃。 而且,要想吃还得去的早,要是去晚了,外头的山坡就像是蝗虫过境一般,毛都捞不着一根,至于伏虎山里头,有胆儿去的没几个。 从小到大,每到夏秋季节果子成熟时,苏家三个哥哥就成天往山里跑,给小苏婳带回来各种果子。 以后,家里有苹果树,苏大虎他们也不用再往山里走。 只是,苏三虎今日的状态似乎不大对。 苏婳想到这,杏眸中不由划过几许担忧。 感情的事情有些难说,苏家三个哥哥都是重情义之人。 她虽不太清楚苏三虎和梁似玉之间的太多过往,但从看苏三虎在镇口小摊见梁似玉那次,便可看出,他对梁似玉只怕不是一点点喜欢,分明是用情至深。 又怎可能会像今日表现的这么轻易就放手。 若梁似玉当真是良人,其实她帮一手也不是不行。 只是,这个姑娘怕是远没看到的那么单纯无害。 苏婳摇摇头,暂时将这些搁置脑后,她今日进空间是有正事的,白日里买的十一样香料,有五样都属于果实类,先前从周家药房拿的八角也是。 这个时代的药材不像现代经过那么多道工序,而只有简单的炮制,炮制过程中果实受损并不严重,她想试试将这六种香料果实种在空间里,看能不能种活。 毕竟,这些香料的价格不低,且他们的生意以后会长期需要。 若能将成本大头减掉,利润自然会更高。 说干就干,苏婳蹲下身,便开始在菜地旁的另一块地上挖坑。 先前去县里的时候买了个小锄头,二十文,正好用来空间里的耕作。 她天生力气大,几个锄头下去,种香料的坑便全挖好了,为了防止出现团灭的情况,苏婳每一种香料都丢了三个种子下去,全部盖好土后,便浇了些水。 然后,就是摘苹果、收豆角、白菜。 毕竟,这空间里植物的生长速度貌似有些快。 这次若不赶紧收掉,说不定下次进来的时候苹果就全成粉面口感的,白菜和豆角也得老掉,反正空间里保鲜,全摘下来,以后想什么时候吃便能吃,不用担心坏。 豆角、白菜倒是很好摘,就是这苹果树长得有些过高,而且还是一棵歪脖子。 对于减肥后依旧还有二百斤的一个胖子而言,吭哧吭哧在歪脖子树上爬上爬下,还得担心什么时候掉下去,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待全部摘完后,身上早已是汗黏黏一片。 不出意外,又得瘦两三斤肉下来。 只是,空间里没有木桶,也没有换洗衣物,她索性出了空间,轻手轻脚往灶屋走,家里是最原始的柴火灶,灶膛两侧各有一个瓮镗,里头的水晚上也有热气,正好可以简单冲个澡。 只是,她刚走出主屋门,便正好撞着苏三虎从厢房出来。 身形鬼祟,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袱。 四目相对。 苏婳明显感觉到对方眸中的慌张。 苏三虎脸上讪讪,声音极轻,“婳儿,这,这么晚还没睡啊……” 身侧的手下意识想把包袱往后头藏。 “三哥不也没睡么?”苏婳轻笑出声,小手一抬,轻轻巧巧夺过他身上的包袱,“三哥这是打算大半夜出去外头行侠仗义,还是,为爱奔走呀?” 话音一落,少年俊秀的面庞顿时更窘迫了。 嘴唇嗫嚅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苏婳心头低叹,抬手指指身后安安静静的屋子,低声道:“三哥,咱们去外头谈谈?” 说罢,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拎起包袱出了院子。 第103章 兄妹夜话 月亮悬在山头,似为阒然无声的山坡披上一层轻纱。 亦将坡上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苏婳看着身旁一直沉默的少年,抬手扬了扬手中的小包袱,语气带着几分好奇,“三哥今日莫非是同梁姑娘约好,至此浪迹天涯?” “不是。”苏三虎闻声,眸中划过一丝苦涩,“我就是想出去闯一闯,和似玉无关,既然婳儿瞧着了,三哥想麻烦婳儿……同娘说一声,让她不要担心,我过上三五个月就会回来。” “这传话的活儿,我向来不干,我怕挨打。”苏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说罢,又摊摊小手,语气带着几分难过,“而且,若不是我方才恰好出来,三哥只怕就要不辞而别,不要我这个妹妹,不要娘和大哥二哥,不要这个家了。 哪里会去管娘担不担心的事。 什么三五个月回来,分明全是骗小孩的鬼话。 到时候我们逢年过节要是想你了,你让我们去哪儿找你,难道去摆香案问菩萨么?” 少女一字一句,伴着微凉的山风,更显得其中的失望浓烈。 苏三虎一下就慌了神,赶忙摆手解释:“不是,婳儿误会了,我没有不要这个家,没有不要大家,我只是想去一趟南洋,少则四个月,多则半年就回来了。” 南洋? 苏婳听得关键词,眼眶边好不容易要挤出来的眼泪瞬时一收。 “三哥打算去南洋做什么?” 南洋,她也曾听苏家三兄弟提过几嘴,苍梧镇旁边有一条大江,往来货船都会在苍梧镇的江边码头上下补给,以前三兄弟农闲时候就是去这江边码头扛袋子,一日也能赚到十来个铜板,可以算是老苏家重要的经济来源。 顺着大江一路往东,流经两个府城后,便到达大江的尽头。 而南洋,则是从大江尽头再乘坐专门的海船南下。 听闻去一趟就得要两个月,来回便是四个月。 而且,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那里,早已不属于大禹朝的疆土范围。 海匪横行,烧杀抢掠,去者十不存一。 苏三虎抿抿唇,声音低了几分,“我想去跟着出海的船跑一趟南洋,以前在码头干活的时候,我听去过南洋的人说,只要跟船跑一躺便至少可以拿三十两银子。” 苏婳听得‘三十两银’,脑中忽地一阵清明。 “三哥跑南洋是为了梁家二十两的彩礼银?” 苏三虎闻声,轻轻点了点头。 “苏三虎!你真是疯了!”苏婳闻声,差点气得一个仰倒,连三哥都叫不出口了。 “你不是不知道南洋是什么地方!全是茫茫大海,一来一回起码就得四个月,途中万一出点什么岔子,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你以为船家为什么能开这么高的价,这三十两全他娘买命钱啊。 是你以前跟我说过的,去南洋的人十不存一。 苏三虎你现在真的是能耐了,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连命都可以不要。 娘要是知道你要去南洋的事,只怕得当场气出个好歹来,恨不得从没生出你这个儿子!” 苏三虎被骂得丧眉搭眼,完全不敢反驳一个字。 待苏婳全骂完后,才试探性扯扯她的衣袖,轻声哄道:“婳儿别生气,当心气坏身体!你也知道,家里除你之外,便是三哥我的力气最大,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也能抵抗一二,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一定会安全回来?这话你自己信吗?!”苏婳看着他脸上小心翼翼的神情,心头忽地一阵酸涩。 转身从袖口,实则从空间掏出一个红木盒子,塞他怀中,“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钱,十八两八钱,你要真那么想娶梁似玉,你就去娶吧! 犯不着千里迢迢跑去南洋,用命去搏。” 红木盒子里全是拇指大小的银裸子。 先前的四十三两,在买下墨宝、香料、银簪子以及猪下水、豆腐等一些吃食后,便只剩下这最后的十八两八钱,是覃玉成当时送来的谢礼。 苏三虎怀中一重,待反应过来后,却是连忙将盒子推回去,眼眶渐渐染上红。 “婳儿的生意刚开始,从上到下都是要用银钱的地儿,而且,我一个做哥哥的要是用妹妹的银子娶媳妇,不得被人笑一辈子啊!” 说到这,双眸划过一丝回忆,“只是,当年若非似玉将我从伏虎山深坑中救出,只怕我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她这些年待我的情谊,我亦是不能辜负,眼睁睁看着她被父母逼着另嫁他人。” 嗦螺方子他给不了,二十两彩礼银又不可能让家里出,若是去外头扛袋子,似玉等不了。 他想了许久,唯一的法子就是去一趟南洋,自己去赚这二十两。 只要从南洋回来,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苏婳闻声,有些恍然。 难怪,他这么痴心于梁似玉,连命都可以不要也要娶她。 其中,竟是掺杂着救命之恩。 她看着苏三虎脸上的坚决,犹豫半晌,终是问出口,“可这世间一切都在变,倘若,梁姑娘如今不是这么想呢?” “什么?”苏三虎一时没摸准她的意思。 “反正三哥今晚也没打算睡觉,不如陪我去个地方吧。”苏婳觑一眼天色,月亮又淡了几分,应是子时正,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若是去了那儿,三哥还是执意要去南洋,我不拦你。” 他说的对,深情不该被辜负。 可前提是,深情未变。 “去哪儿?”苏三虎跟着苏婳下了山坡,待发现他们是朝村中央方向走时,心中更是纳罕,“咱们这大晚上的去村子里做啥?” 他话音未落,不知谁家的狗便叫出了声。 苏婳没回他,而是眼疾手快从袖口掏出一个小团子扔进去。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狗吠声便停了下来。 苏三虎看得目瞪口呆,愣愣盯着她的袖口,压着嗓子小声道:“婳儿,你这大晚上的,还将王二狗他们先前的迷药带身上了啊?” 先前掏出个红木盒子不算,现在还有劳什子的迷药团子。 婳儿这袖子莫非就是戏文里说的乾坤袖? 苏婳嘴角一抽,淡定地摇摇头。 手中动作却是不停,她其实也没想到,这空间大白菜的味道这么好。 一路走过去,上河村村里人家统共养的三只狗:大黄、来福、旺财一狗分到一片大白菜,一个个都安静乖巧得不像话。 当然,自家的小黑不算在内,当时出院门时瞧着是苏婳兄妹二人,且都不理它后,便只摇了摇尾巴,乖乖闭着眼继续小寐。 至此,一直到二人走到孟家后头时,也没发出一丁点声响。 第104章 听墙角 孟家的房子是上河村唯一一座青砖大宅院,不仅是院中十数间屋子皆是青砖所筑,便是院外一人半高的围墙也是用青砖垒起来的,不过宅子后头靠着小山丘的那一块,因着地势问题,围墙只有一米来高。 苏三虎站在小山丘上,瞧着拔腿就要翻围墙的少女,赶忙一把拉住。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在快出声的一刹那却又猛然闭紧,毕竟夜里一切都安静得出奇,小声说个话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转而抬手指指围墙,转转眼珠子:咱们不能爬墙头,容易被逮着。 苏婳亦是回他一个转眼珠:不爬墙头,咱听墙角。 说罢,轻松扒拉开苏三虎,双手撑在围墙上,脚下用力一蹬,一个翻身就上了墙。 然后直接顺着围墙往前面的屋顶上头爬,对于方才在歪脖子树上爬上爬下摘果子的人,这爬屋顶的动作肉眼可见敏捷了起来。 果然,人都是锻炼出来的。 苏三虎闻声,双目惊得愣圆,这听墙角,不是比爬墙头更厉害吗?自打上次苏婳用计策将孟程氏以入室抢劫的罪名关到牢里后,他就找自家大哥恶补了一番关于这方面的规定。 可前头的苏婳已经一咕噜上了屋顶,拽都拽不回,他只得暗自吞口口水,乖乖跟在她身后爬。 到时候要真被孟家抓了,他在那儿,起码还能让婳儿先跑。 两人一前一后,直到爬到整个宅子中间靠后的那一间上头,才停下来。 然后,他就看到苏婳直接趴在上头,闭上眼睛,睡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呼吸声就已经就变得平稳起来,明显是睡着的节奏。 苏三虎整个人傻在原地。 他们这是听的哪门子墙角。 此时此刻,他都快彻底忘记自己今晚出来是干嘛的了。 夜里空气有些凉,再加上伏虎山里的风一吹,身上瞬时起了阵阵凉意,苏三虎搓搓手臂,看向一旁酣睡的人,不由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将身上外衣脱下来给她仔细盖好。 月影渐渐从山头淡去,山间悄悄弥漫起一层薄雾。 天光不知不觉亮堂了许多。 直到马蹄声哒哒响起。 苏婳耳朵微动,猛一睁眼,便见身侧的瓦上,少年着一身单衣,四仰八叉趴在上头,正小鸡啄米似的阖着眸子,露出的两个手背全是冰的。 而他的外衣,正严严实实盖在自己身上。 想到昨日一沾瓦片就直接睡着的模样,饶是脸皮厚的苏婳亦是有些汗颜,她本想着从子时正开始就守在这瓦上,直到早上,应该能看到想看的东西。 毕竟,周老大夫来老苏家的时候,曾经提过一嘴,孟福的伤,需要早晚各擦一次药膏。 谁料,这身体的瞌睡一来,脑子直接占了下风。 以前倒是从没这样贪睡过,兴许是昨日实在累得慌,一大早上跑去清水县买买买,下午回家也一直弄吃食,大晚上还在空间忙活着收苹果,直接将人给累趴下了。 幸好,现在的时辰也不算晚。 苏婳杏眸微眯,觑一眼孟家马厩。 只见孟永富正牵着他家的大红马出门,如今孟程氏进了大牢,孟福又是个不抵用的,家里里里外外全是孟永富一个人张罗。 山风吹动车帘,隐约可见车窗旁露出一块月色衣角。 月色,是孟芸儿最喜欢的颜色。 苏婳心思微动,难怪这两日都没见着孟芸儿来老苏家找不快,原来是跟着孟永富一块去县城了,这样也好,省得总是将主意打到自家头上来。 她抬手戳戳苏三虎,将衣裳给他披上,又从袖子拿出个小竹管。 “来,喝点,暖暖身子。” 苏三虎小鸡啄米的动作一顿,瞧着面前的小竹管,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喝下去。 几乎是一下肚,身体便暖和了不少。 他眼眸一亮,用极小声音问道:“这是婳儿从哪儿买的酒?不仅不冲,还怪香的!” 苏婳白他一眼,从他手中收回空竹管,又仔细放回袖子,她不是个勤快人,砍个竹子也是费工夫的事情,能少费点功夫就少费点。 见孟家马车彻底走远,她轻手轻脚在两人趴着的前头扒开一块瓦片。 好巧不巧,扒开的这一片瓦下正对着一张大床。 苏三虎趴在瓦上往下看,待看到床榻上睡得鼾声四起的一个大猪头,眉头不由皱起,心中的犹疑一瞬间达到极点,婳儿让他听孟福的墙角? 可这跟他决定去不去南洋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只觉肩膀被人戳了戳,一抬眸,便见苏婳正抬手指着侧前方。 他侧过身,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便见侧前方一条隐蔽的羊肠小道出现一抹极小的天蓝色身影。 “似玉?”苏三虎眼神一亮,只一眼,便知道那抹身影是谁。 他下意识想起身,鞋尖踩在瓦片上,发出‘刺啦’一声响。 这一细碎的响声,却让他倏然冷静下来,这里是孟家宅子,这一条小路只能到孟家,而不是去他老苏家,似玉不是来找自己的! 想到这,苏三虎只觉得自己的心蓦然漏跳了一拍。 他眸中划过惊疑,愣愣看着那抹极小的天蓝色身影,从小路一步步走近,最后,施施然停在孟家后门,从袖口掏出一把小钥匙轻车熟路地开门进了孟家。 脚步声从后门渐渐远去,几个呼吸过去,瓦下响起开门声。 而原先震耳欲聋的鼾声骤然一停。 第105章 变心 “什么人,竟然敢搅了本少爷的清梦!”一道粗犷的男声从瓦下响起,停顿几许后,再开口竟然立即换了个腔调,“原来竟是玉儿,你可终于来了,本少爷快想死你了。” 蛮悍又油腻的‘玉儿’二字,激得苏三虎心中怒火腾地一下升起。 可瓦片下,那抹天蓝色身影却是完全没有挣扎,直接让男人从门口一把拉到床榻上,“玉儿快瞧瞧,本少爷从清水县最好的布庄给你买的布料,最新款的云锻,喜不喜欢?我特意花钱雇人排了几天才买到的呐。” “谢谢孟少爷,玉儿很喜欢。” “喜欢就好,到时候多做几件漂亮衣服穿给本少爷看,记得……这里头的肚兜也不能少喔,每种颜色都要一件,嘿嘿嘿。” “孟少爷真是讨厌,咱们还没成亲呢。” “成不成亲,你迟早都是我孟福的人!要不是我家老头子非要什么嗦螺方子,还用等到现在?还让你去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以后不许再见苏三虎那个穷鬼了听到没?” “孟少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苏三虎可是连手都没牵过。” “当真?” “哼,自然是真的,孟少爷莫非不信?” “我信谁也不会不信玉儿啊,好玉儿,快帮我那儿擦些药膏,疼死了,这次记得轻一点儿。” “嗯,那这个力度,可还行……?” 女子银铃般的嗓音夹着数分娇嗔,混着男人的闷哼声,一声声犹如平地惊雷砸在苏三虎心口。 身侧双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拳上青筋毕露。 一双眸子更是猩红遍布。 眸光紧紧盯着瓦下逐渐纠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天蓝色襦裙早已褪掉在地上,昔日种种,此刻犹如一个个响亮的巴掌扇在脸上。 “咦,你是谁家的儿郎?怎会睡在我们下河村的山里,而且还是深坑中?快快随我回家,我给你煮粥喝。” “苏三,你真有趣,以后记得常来下河村找我玩。” “苏三,这是我今日特意包的饺子,你喜欢的兔肉馅,祝你生辰快乐。” “三虎哥,我心悦你。” “三虎哥,待我及笄,你来娶我,可好……” 一声声,一句句,和屋檐下的娇嗔交杂在耳边。 “哈哈哈哈哈哈……”少年嗤嗤笑出声,泪珠从眼角滑落,落在紧握的拳头上,模糊的视野令他瞧不清,可愈来愈大的声响却是让他再也站不住。 何苦呢。 变了心直接说便是。 何苦要将他苏三虎当一个傻子来戏弄? 什么二十两彩礼,什么被父母逼迫嫁人,什么弟弟读书要束修,什么嗦螺方子和彩礼之间可以二选一,原来统统都是在骗他。 背上晃荡的包袱,此刻更像是在讽刺他的痴心。 还为了人家下南洋? 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婳儿,你说,我是不是就活该被人耍啊?” 苏婳撞见他通红的双眼,心中亦是一阵难受。 她对于屋子里的场景亦是所料未及,若非昨日闻得那一抹药香,再加上梁似玉最近的穿着变化过大,她也完全不可能猜到梁似玉和孟福有瓜葛。 毕竟,孟福双腿之间的伤是她踩的,她十分清楚,想要它好,就只能在伤处上药。 只是,她本以为顶多是梁似玉来过梁家,却未料到二人除最后一步没做外,都已经快全垒打了。 而且,话里话外,这一切还跟嗦螺方子有关系。 比起刘金花自己通过口味嗦螺想出炒辣螺肉来,这孟家就像一个十成十的小偷。 她忍不住腹诽,孟家这三年的富贵怕不会也是偷来的? 瓦上的声响,终是引起屋内二人的注意。 女子的娇笑声倏然一顿,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恐,“孟少爷,你方才有听到什么声音没?你不是说芸儿和伯父今日都会去县里,难道家里还有旁人……啊……” 不待她话说完,便像是猛然被人捂住嘴。 油腻的嗓音中兴致未减半分,“没事儿,这里除了我俩,再没其他能喘气的了,别怕,我的好玉儿,快,再来帮你福哥哥好好涂一层药膏……” 苏婳望着底下的场景,杏眸中闪过一道冷芒。 终究相识一场,而且,前有妹妹夺婿,后又哥哥抢妻,可谓是难得的‘双抢’关系。 来这一遭,不送一份礼实在说不过去。 “三哥,你先走。”苏婳望一眼身侧的苏三虎,见他没动作,直接一个拎起,拎到旁边另一处的屋脚瓦上。 又回身,抬手覆在孟福房间瓦上,默念一句‘收’。 只一个刹那,成片成片的瓦消失无踪。 梁似玉和孟福眼前忽地一白,仔细一瞧,头上已无半片瓦,全是雾蒙蒙一片。 两双眼,四只眼珠子同时变得惊恐万分。 还不待二人反应过来,黑黢黢的物什便铺天盖地狠狠砸下。 有的砸在身上,有的砸在地下,一道道碎裂的哐当声应接不暇在耳边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嚎出了狼叫声。 “啊啊啊啊啊!!!”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鬼啊!!!!救命啊!!!!!” “来人啊,救命啊…………” 苏三虎听得身后声响,终是从怔愣中抽神,下意识想要转身去瞧。 可鞋尖刚动,整个人已经再次被苏婳拎着往下爬。 眼前风景快速变化,待双脚重新站在地面的时候,已经到了孟家小山丘的另一侧。 苏婳拍拍小手,喝了一竹管空间水珠才算缓过来,像她这样胖的人便是再天生大力,拎着一百三四十来斤的人爬上爬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收好竹管,打算往回走,却见正仰头望向围墙的苏三虎,不由挑挑眉,“三哥是在担心?” 苏三虎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说话还能这么大声,说明出不了什么事。” 而且,她的事情,以后再与他不相干了。 就在兄妹二人从山脚走回村尾时,孟家四周邻舍霎时间像是炸开了锅,一个个纷纷扔下手中的擀面杖、锅铲、脏衣裳、扫帚,拔腿就往外头跑。 “我滴个天娘啊,方才这么大动静,不会是地龙翻身了吧。” “净会瞎胡说,什么地龙翻身?我老头子在这上河村都快生活七十载了,可从没见咱们村子里有那劳什子地龙!” “三叔公说的有道理,咱们这儿有可能龙王发难,蝗爷爷闹灾,可从没有什么地龙翻身。” “我咋听着这声响倒像是孟家院子里传出来的,走,快瞧瞧去,这孟家又在闹腾啥了。” “孟家的热闹最是好看,走,都赶紧瞧瞧去……” 第106章 奶乎乎的野山羊? 苏婳兄妹回到村尾的时候,正好卯时初。 刚走到院门口,便看到钱氏笑呵呵掏出一个小布条往苏白氏额上戴,“娘,儿媳妇没婳儿有本事,身上没银子,送不了您银簪子,不过,这条抹额是儿媳妇连着几日一针一线绣好的。 听说,城里的老太太们都时兴戴这个哩。 娘气色好,生得又俊,戴上这个抹额定然比城里的老太太还气派。” “难得你记挂着我老婆子,不过,这说话就好好说,别东拉西扯全扯上婳儿!”苏白氏轻哼一声,却也没阻止她的动作,任她在额头上捯饬。 钱氏是个滚刀肉,听言笑意未变,反而抬起手在嘴上轻拍两下,“娘说的是,是媳妇这张嘴不会说话,该打!该打!” 说到一半,还不忘扯过一旁的赵氏,“大嫂你快瞧瞧看,娘戴上这抹额之后,是不是比城里那些老太太好看多了?就像是戏文里说的那啥……老封君,是不是?” 赵氏温婉一笑,点点头,“二弟妹手巧,加上婳儿的银簪,娘自是更好看了。” 说罢,从身后拿出一双深蓝色绣鞋,递给苏白氏,“娘,我先前瞧您的鞋子破了个洞,便给您新做了一双,按照您先前的尺码来的,您试试看合不合脚,若是不合适,我再去改。” “嗳,你有心了。”苏白氏接过绣鞋,脸上笑意明显深了几分。 她只用大手在鞋底一丈量,便知这鞋子的尺寸不长不短正正好,而且针脚细密,鞋上还绣着两朵花,一瞧就是用了心思的。 钱氏见状,暗自撇撇嘴。 她的抹额也是用了心,费了好些功夫的。 不就是多绣了两朵花吗?要是她的绣技能见人,她可以在抹额上绣一排花!不,两排花! 她眼珠一顿乱转,忽地瞥到院门口一抹天青色身影,瞬时惊呼出声,““婳儿,你今儿咋起的这么早,那啥跑步减肥也得睡够才是啊!不睡够,以后容易老……” 可望向那张红扑扑的脸蛋,嘴巴却是硬生生将‘老’字吞了下去。 她咋觉得,比起婳儿来,自己更像是人老珠黄的老女人。 苏白氏闻声,难得地赞同钱氏的话,“婳儿,你二嫂说得对,人要是不睡够精气神就差,年轻时候瞧着没啥事,老了就有苦头吃啰。” 她今日一早上醒来,发现身旁的被窝是冷的,当下吓得一大跳。 旋即,想到婳儿应是去跑去减肥去了,才放了心。 “是是是,娘和二嫂说的都在理,下次定然不会这么早去了。”苏婳抬步走到妇人身边,立马竖起一个大拇指,“娘这么打扮,可美哩,那就是咱们村最靓的崽!” “啥最靓的崽?!哪有三十多的崽啊,净会说些不着调的话来哄我老婆子。”苏白氏嗤笑出声。 待瞥见苏婳后头双眼青的黑苏三虎,声音一下就高了起来,“你这大早上的就没见着人,难道也跟你妹妹一块跑步去了?” 一个脸色红润,一个满脸黑气,活像是个秋日里被霜打的茄子。 咋瞧着都不大对劲。 苏三虎听着这如虎吼实则关心的话,鼻头一下就酸涩起来,脑袋也垂得更低了,瓮声瓮气道:“娘,是儿子不好……对不起。” “啥玩意?对不起?”苏白氏一愣。 那跟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她实在没听清。 “老三,你实话告诉娘,在外头是不是闯啥祸了?一大早上说对不起干啥?你对不起我啥?” 赵氏钱氏闻声,亦是一脸纳罕瞧着苏三虎。 三道目光一扫,让苏三虎瞬时如临大敌,“没,没有……” 可昨晚到今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他实在难以启齿。 “咱们老苏家一家全都是老实人,尤其是三哥,能闯啥祸?”苏婳笑着接过话头,“三哥是想着娘今日生辰,在河里捞两条鱼给娘吃,结果捞大晚上,一片鱼鳞都没见着,觉得心里愧疚得慌勒。” 苏三虎感激朝苏婳看一眼,飞快闪身进了屋。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个打磨光滑的木枕头,挠挠头地递到妇人跟前。 “这个送娘,祝娘生辰快乐!” 苏白氏伸手接过,想起前不久念了枕头圆了,有些落枕的话。 没想到,这平日粗枝大叶的家伙倒是放在了心上。 大手扬起,拍在苏三虎肩头,“有这个就足够了,鱼没抓到算不得什么事,而且,你锦寒哥一大早上就送了两条鱼过来,还有一只野山羊勒。” 不仅有鱼,还有羊? 这不正是做‘鱼羊鲜’的食材吗? 苏婳顿时一喜,顺着苏白氏指的方向看去,果真见着两条十数斤的大草鱼,草鱼鱼嘴用稻草杆拴着,却依旧在地上一蹦一跳,可见鲜活得紧。 在草鱼旁边,站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大山羊,羊脑袋上长着一对细长的角,脚下四只蹄子正不安地踢踏着。 企图往外头跑。 可它蹄子刚一往外迈出,一旁蹲着的小黑便立马龇牙咧嘴吠出声。 小黑虽然还只是一条小狗崽,可骨子里有狼的血统,凶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至少,大山羊被它一吠就又巴巴地退了回去。 苏婳看得有些好笑,小黑若是放到大草原上去,倒有几分当牧羊犬的潜质。 不过,这奶乎乎的羊当真是野山羊么? 怎么看怎么像人家家里的羊。 赵氏瞧着她纳罕的神情,笑着出声解释,“方才你大哥见到萧公子扛回这头羊时,便说不像山上的野羊,反倒像是咱们家里先前养过的羊。” 第107章 鱼羊鲜 她还记得,刚嫁进老苏家那一年,正好有一个外来的羊贩子在上河村村口吆喝卖小羊羔,小羊羔的价格不低,一只便要二百个铜板。 买一只小羊羔的钱,都可以买一百个鸡蛋吃了。 不过,贵有贵的道理,羊肉卖价也贵,近乎是猪肉的三倍。 一只羊只要养好了,便能出七八十来斤的肉,就是二两多银的赚头。 苏白氏想着自家住在村尾,放羊也方便,若是养几头羊,只要等小羊羔长大成大羊,便能生小羊羔,一年一年下去,多多少少也能赚些银钱。 毕竟,家里的田地收成一年比一年差,不够一家老小糊口。 总得另找活路。 苏白氏咬咬牙买了八只。 至此,一家人的心血都放在这小羊羔上头,恨不得像祖宗一样伺候。 谁料,最后这羊崽子依旧没养好,死了一半,跑了一半,平常去山上挖野菜还能瞧着一两只,可成了野山羊的羊警觉得很,人还没靠近,它们早就钻树林子里去了。 两条腿的人,哪里比得过四条腿的羊? 它们逃,他们追,它们插了翅膀飞。 再到后来,更是连那四只山羊的影子都没瞧着了。 苏婳对于老苏家的霉运亦是早有认知,而且,她还知道,自打羊羔全军覆没之后,苏白氏好长一段日子睡梦中都在骂羊。 她不由舔舔唇,嘴角轻勾,“娘是打算,将这羊养着?还是宰了吃羊肉呐?” “你这丫头,眼珠子里就差写‘想宰羊吃肉’五个大字了,还来我问!”苏白氏看着她嘴馋的小模样,屈指就是一个爆栗过去,“而且,咱们家可养不得羊,费力不讨好,最后全献到伏虎山去了。” 少女闻声,只勾唇笑。 没做声。 要是想养羊,自然可以养。 不过,萧锦寒送来的这只生辰礼,还是……先吃了再说吧。 许久没吃鱼羊鲜,她早就馋得慌,前些日子正惦记着买些羊肉,可惜去清水县集市的时候有些晚,卖羊肉的摊子都收摊了。 正巧萧锦寒如今送了来,不做个鱼羊鲜,咋对蠢蠢欲动的味蕾做交代? 而且,按照往年苏白氏生辰的样式,初步推测,今日赵家、钱家、老王家还有老村长家应该都会来人,不弄个大菜兴许不够吃。 苏三虎听着苏婳想吃羊肉,下意识就想去拿刀宰羊。 还没走两步,却是被苏白氏推着进了厢房,“就你那大青黑眼,让你去宰羊怕是你被羊宰啊,赶紧睡个回笼觉再出来干活。” 山羊也是有脾气的,一个人不容易制住。 反正苏大虎兄弟俩去田里收拾剩下一点秧苗应该也快回了。 苏婳听得忍俊不禁,不知道是先前在瓦上睡过一觉还是经常喝空间水珠的缘故,比起苏三虎的萎靡来,她现在倒是精神抖擞,唯一不舒服的就是昨夜出的一身汗还黏在衣裳上。 前世一直在南方生活,便是冬天都要洗澡,如今出了汗不洗澡会有种拉裤兜里没换的感觉。 她瞄一眼灶屋,灶膛里柴火一直烧着,大铁锅中也烧了一锅水。 应该是苏白氏早就准备好给山羊洗热水澡用的。 一盏茶的功夫后,她泡完了澡,院里的山羊也泡完了澡。 苏大虎正拎着刀在给山羊刮毛, 开水泡过的羊毛很容易刮,用刀在皮上轻轻擦过便刮得很干净,一旁苏二虎则是拿了个深口坛子在认认真真接羊血。 自打吃过毛血旺之后,老苏家人对于猪血、羊血一类完全不会浪费一点。 当然,还有羊下水,也全留了下来。 苏大郎三个小萝卜头排排坐在木头小凳上洗羊杂。 这只山羊很肥,除掉皮毛内脏外还有八十来斤的肉,苏白氏打算留出一些羊肉,几个亲家一家分上两三斤带回去,毕竟,这羊肉也是个稀罕物什,平常日子轻易吃不到。 正在苏家人热热闹闹整理山羊时,院门被咚咚敲响。 “亲家,这大早上就忙活啥呢?” 苏婳闻声瞧去,便见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妻拎着一只鸡,提着一大篮子蔬菜出现在院门口。 “哎哟喂,我方才还在念叨老哥和老嫂子什么时候到呢!”苏白氏赶忙起身,笑呵呵将二人迎进来,“人来就好,带这老鼻子物什干啥?” 苏大虎和赵氏手中动作一顿,迎了上去,“爹、娘。” “姥姥、姥爷!”大郎二郎兄弟俩下水一扔,蹬蹬蹬往两个人怀里扑。 直把二老乐得合不拢嘴。 苏婳唇角微勾,原来,这二人便是赵氏的父母。 她笑着打了个招呼,便拎了羊肉和鱼入了灶房,今日是苏白氏生辰,厨房的事情她不打算让她插手,不过,刚一进灶屋,赵氏和钱氏也跟了进来。 “婳儿,这鱼羊鲜是要咋弄,羊肉是切块么?” “二嫂厨艺不咋地,能干点啥?” 苏婳闻声笑笑,让赵氏帮着打下手,至于钱氏则是让看着灶膛火。 这鱼羊鲜,便是‘鱼’和‘羊’的融合。 十斤带皮山羊肉切成大块,在清水中浸泡一盏茶功夫,泡出血水。 趁着泡羊肉的功夫,将草鱼头剁下留着做剁椒鱼头,鱼肉则切成半个巴掌大的鱼块,在铁锅中放入一勺猪油,将鱼块放进去煎至鱼皮收缩,再倒入一瓢烧开的水,开水煮出的鱼汤才白。 用大火去熬鱼汤,将草鱼的香味完全熬出来。 约莫一炷香功夫后,鱼汤已经变成奶白,鱼肉也烂了,用笊篱将鱼肉过滤掉,只留下鱼汤。 然后,重新起锅,放入羊肉,加几片生姜一同煸炒,煸炒至羊肉外皮微微出油后,便可以倒入过滤好的鱼汤,待汤开始煮沸,便转用小火慢慢煨着。 煨的过程中,加入两片白芷,几颗白胡椒,让鱼羊鲜的味道更鲜。 待足足煨上半个时辰,羊肉煨得脱骨,浸满鱼肉的鲜香,这鱼羊鲜便算是大功告成。 苏婳盖好锅盖,正打算做下一道卤下水,便听得身旁一阵吸溜声响起。 循声望去,便见原本打算留给小黑的鱼肉渣渣,正连肉带碗被钱氏捧在手里。 见苏婳看过来,钱氏一边嚼着鱼肉一边啧啧称赞,“我滴个天娘啊,婳儿你说说你这脑袋到底是咋长得?这么膻的羊肉竟然能作出这汤来,二嫂都快要香迷糊了,还有这鱼肉,可真香,给狗吃多可惜。” 话到一半,咂吧着嘴吐出一根鱼刺。 “就是这刺太多了,容易割嗓子。” 苏婳看得嘴角直抽抽。 难怪她这二嫂今日这么积极,敢情是馋了。 连狗的吃食都抢上了。 第108章 王纯甫来 前院里,赵父赵母透过灶屋窗柩看着忙前忙后的少女,两双眸里全是惊奇不已。 先前冬梅回家送野猪肉那次,说小姑子变聪明了,会抓兔子、杀野猪、做营生,他们还似信非信,以为是自家闺女偏宠着苏婳,净给她说好话。 毕竟,一个痴傻儿,再怎么聪明又能聪明到哪儿去? 可今日一进院儿,瞧着苏婳,还以为是哪个贵人家里的大家小姐。 模样气质和他们这整日地里刨食的人来说,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现在不知道在灶屋里炖得啥,光是这香味就要将他们两个老家伙的馋虫全给勾出来了。 苏白氏看着二人神情,后背又悄悄挺直了几分,面上一脸无奈,“哎唷,我这小闺女,就是太能干了,干啥啥都成,半个月前说是要去山里转转,结果转一圈就带回来一窝兔崽子,还有一只好几百斤的大野猪。 前几日说是要去河边瞧瞧,结果一瞧就瞧出个口味嗦螺来,苍梧镇老老少少全抢着买。 还有这地里的菜,也是我闺女种的,一天天的全可劲儿地长哩,生怕家里不够吃!” 说罢,又指指兔栏旁边的马厩,“这大黑马漂亮吧?也是我闺女一手买下来的,当时在牲口市场,这匹马一看到我闺女就屁颠屁颠跟在我闺女后头,赶都赶不跑勒!” 赵父赵母闻声,两双眸子瞪得更大了。 他们方才就纳闷,这向来种啥啥不长的老苏家菜地里竟然大变样了。 还有这兔栏里的八只兔崽子,瞧着不到一个月大,却是一只只全皮毛光亮,还有兔栏旁边,常常被苏白氏念叨不生蛋的五只老母鸡如今瞧着也精神得很,有的还趴在地上,像是在抱窝。 再说这马厩的大黑马,身架子老高,浑身乌黑,眼珠澄澈,一看就是匹顶好的马。 而这一切,竟然全是苏婳一个人弄来的? 不待赵父赵母说话,便听得坐在院里洗羊下水的二郎扬声附和,“奶说的对,姥姥姥爷你们不知道,咱小姑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就没有她不会的事!” 大郎亦是咧嘴笑,“小姑能把臭的变成香的,把没用的变成值钱的,把恁丑的变成顶美的!” “对对对!”春花翻着羊小肚,嘿嘿笑出声,“是啊,咱家小姑放屁都是香的!” 苏?放屁都是香的?婳脚下一个趔趄,要不是旁边赵氏眼疾手快扶着,怕是要摔出个好歹来。 见过夸人的,真没见过老苏家这样夸的。 而且,赵父赵母还真信了。 当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没过多久,老村长苏成德也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周大婶、大麦娘、泥鳅娘,都是苏白氏在村子里平日里说得来的几个。 老村长拎着十来个鸡蛋,还提着一菜篮黄瓜,其余三人亦是带着几把自己种的菜。 毕竟,众所周知,老苏家一家子种菜没一个行的。 只是在迈腿进到前院时,这想法便猛地一下打破了。 四人看着前院菜地一片郁郁葱葱时,不约而同将手头的菜往后缩了缩。 苏白氏人老成精,笑眯眯将大家迎进来,领着在前院桌前喝茶,待四人刚一坐下,她脊背又挺直几分,浑像是一迫不及待亮嗓子的骄傲老母鸡。 上下嘴皮一碰,立马叭叭叭开了。 和方才同赵父赵母的话简直一字不差。 周婶子一行十三年来听这种话早就听出茧子,笑呵呵应过一遍后,见她嘴巴一闭上,便连忙转了话题。 “大虎娘,你们在村尾,早儿的时候怕是没听到轰隆一声响吧?有人猜是地龙翻身,结果你猜怎么着?竟是孟家出大事了!” “孟家出大事?”苏白氏好奇心一下被勾起来,“难不成是孟老鬼那大宅子倒啦?” 她现在一听到孟家,心头就恶心得慌,孟家从上到下全他娘跟伥鬼一样。 大麦娘一脸神秘地笑笑,“这房子倒是没倒,不过啊,孟家院子后头一间屋子的瓦居然全塌了,当时不仅有孟福在狼哭鬼叫,还有一个姑娘家的叫声哩。” 泥鳅娘脸色亦是一言难尽,声音更低了几分,“我家泥鳅和几个娃娃,后来爬孟家墙头去看了,竟然看到两个人光着身子躺地上,旁边还掉着一件裙子。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闺女,竟能看上孟福那个混球,青天白日就干那档子事。 现在不老少人都守在孟家宅子外等着看那人是谁哩!” “咳咳咳……”老村长轻咳一声,“这大白天的注意点影响,小点声。” 可声音再小,该听到的人都全听到了。 灶屋里,钱氏坐在灶膛前,嘴里嚼着鱼肉渣渣,丹凤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烧着,“婳儿,你跟小叔子早上不是出去跑步、抓鱼么?就没听着啥动静,瞧着啥人去了孟家院子?” 后者头都没抬,拿着锅铲翻动锅中的卤味,没说瞧着,也没说没瞧着,只淡声道:“我跟孟家八字不合,跑步从不往他家门前过。” 清水县的猪下水很便宜,十文钱就可以买一整副。 昨日花二十文在清水县买的两副,一副卤着生辰宴上吃,另一副留着明日卖麻辣烫用。 钱氏见没热闹可打听,便开始巴巴望着锅里逐渐起香味的卤下水,“婳儿,这下水得卤多久啊,待我娘和大姑姐她们来,不会全卤耙了吧?” 她声音还没落下,院外一道马蹄声哒哒响起。 紧接着,一道温润的男声由远及近传进院子,“娘,今日出城有些堵,便到得晚了些,这是小婿备的一点薄礼,惟愿娘福海寿山,北堂萱茂!” 第109章 是不是在老王家受委屈了 苏婳抬头望去,便见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的少年郎站在院里。 身着一袭翠禅枯绝绿夹纱长袍,袍摆雪白滚边,更显气质温润,身侧的双手皆提着不少东西,身后跟着着淡妆的苏穗。 “不晚不晚,都是自家人,人来就成,还整这么客气干啥?”苏白氏嘴上说着别客气,眼里却是赶紧示意苏大虎接过礼品放主屋去。 一封点心、两匹布、一提肉。 光是闻着味,她便知道这点心是婳儿以前常念叨的,杏花酥,至于两匹细棉布,深灰色的暂且不论,另一匹鹅黄的,恰好给婳儿做一件新裙子。 还有这肉,除去三成肥肉,其余全是婳儿喜欢的精瘦肉。 老王家虽然平日抠搜得很,这王纯甫倒是个会来事的。 一件件全送到她心坎了。 院子里周大婶几人看着王纯甫夫妇俩,一双双眸中皆是闪过羡艳。 “老姐姐,真不知道你家的闺女都怎么养的,大闺女长得好,又嫁的好,小闺女虽然还没嫁,可自个儿却是比男儿还优秀!” “对啊,咱们上河村这么多姑娘,这么些年来可就穗儿一个嫁到县城里去。” “不仅相公长得好,婆家还有每日能搂银子的铺子,要是我家闺女有这福气,我做梦都能笑醒喽……” 苏白氏听着这些话,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深了几分。 只是,当瞥到从王纯甫身后走出的苏穗时,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了。 大年初二才见过,苏穗当时虽然说不上胖,但脸上也是有肉的,如今,不过三个月功夫,整个人就瘦了老大一圈。 老苏家几个娃都是穷过来的,什么以瘦为美,在几人身上统统不存在。 也就婳儿一个想减点肥,苏大虎三兄弟和苏穗完全就没这事。 她不着痕迹觑了眼王纯甫,将苏穗拉进灶屋说是要帮些活计。 门刚掩上,吊梢眼却是一竖起,嗓音压低数分,“你这是咋回事?不过三个月的功夫,活像是被人扒了一层皮一样,你老实跟娘说,是不是在老王家受委屈了!王老婆子是不是没让你吃饱饭?” “怎么会?他们待我挺好的。”苏穗摇摇头,嘴角圈起三分笑。 原本在灶屋忙活的赵氏和钱氏二人,见到这情形,手中动作皆是一顿。 苏婳听得眉心微跳,她娘这眼神倒是挺犀利。 就是这关注点,偏得有些没谱了! 苏白氏瞧着苏穗嘴角那点笑,恨不得指着她脑门骂,“我老婆子凶悍一辈子,咋就生出你这个没骨头的软肉来!从小就是这个闷不吭声的性子,人家不捏你捏谁? 你自己软肉就算了,别忘了自家还有三个大男人在。 老王家就两个老家伙,加上一个崽,你随便弄一个哥或一个弟去都打的赢。 我老苏家就从来没被人欺负的份,管他县里还是哪里的,一样撩起袖子揍!” 人心本来就是偏着长,人自然更是常有偏心。 不同于婳儿是她的老来女,又自小痴傻,她对于穗儿的疼宠自然比婳儿少一些,可穗儿打小乖巧懂事,相对于老苏家三个男娃娃而言,她对穗儿的疼爱也是远在其上。 毕竟,这世道女儿家向来艰难。 只是,姑娘家太过懂事有时候也不是啥好事。 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闺女,撅个屁股是要放屁还是拉屎她都一清二楚。 就她脸上那笑,还不如不笑,看着就虚得慌。 苏婳闻声点头,立马撩起袖子秀了把几乎不存在的肌肉,“娘说的在理,便是哥哥们打不赢,还有我这个当妹妹的,一人一个拳头就能将老王家那一窝解决了,只要,阿姐说一声。” 赵氏走上前温声道:“穗儿,大嫂虽不怎么会打架,但拎着扫帚打人还是会的。” “对,就是!”钱氏见大家一个两个都表了态,亦是义愤填膺地拍拍胸膛,“你二弟妹虽不会打人,但这张嘴厉害,要是老王家敢欺负你,二弟妹给你坐他家门口骂上三天三夜,让他出门遛个弯都羞得慌!” 一声一声或凶悍、或温婉的声音,听在苏穗耳里,只觉鼻尖一酸。 嘴唇嗫嚅两下,声音低低地道:“是,是因我这些年肚子一直没动静……” 苏白氏闻声,有些恍然,大虎和婳儿之前去给老王家送野猪肉那次,回来就同她提过,老王家因着苏穗一直没生下孩子让她去寺庙求子。 “婳儿,你帮你阿姐瞧瞧看?” 妇人转向苏婳,原先提着的心却是松了不少。 这所谓的无子一事,对于婳儿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婳儿可是连快死的覃玉成都能从鬼门关拉回来。 “婳儿会医术?”苏穗有些吃惊。 “对。”苏白氏点点头,将先前找师父的那套词说了一遍。 “阿姐,你把右手手腕放好。”苏婳心中微叹,她早先就料到了,老王家的隐瞒,苏穗的推脱,又怎是三言两语就会愿意吐露出来的事情。 不过,趁着机会给王纯甫把个脉,事情应该就能清楚许多了。 先前给苏穗把脉的事她是悄悄进行的,以免她多想,现在还得再把一遍。 只是,今日的脉象相比昨日更紧绷了,摸上去犹如一根绷紧的弦。 苏婳瞧了眼眉目低垂的苏穗,半晌后,收了手,“阿姐身体无碍,只是情绪有些大起大落,长此以往下去,容易伤身子。” 苏白氏听着无碍二字,提着的心瞬时一松。 可听着后头的‘容易伤身’,眉头却是又拧紧。 “这老一辈的常说,生孩子都靠缘分,有的刚进门就能怀上,有的好几年也没动静,这生不生的事情哪里能有个准数!而且你年岁还小,根本没必要太急。 我二十好几才怀上的婳儿,不少人笑话我是老蚌怀珠,可现在谁不羡慕我怀的这珠?” “娘这话可不大对!”钱氏放下连鱼刺渣渣都不剩的大碗,煞有其事摇着头,“这生不生,生男生女都是有法子在里头的。” 说到一半,又一脸神秘地凑到苏穗跟前,“大姑姐,我这里有好几个动作,是我娘教我的,只要按照这些个来,定能生娃娃,而且,还是一举得男,不过,得姐夫同你一起配合。” 苏穗直接臊得满脸通红。 便是在一旁认认真真洗碗的赵氏亦是耳根红了。 眼看着钱氏就要开始言传身教,苏白氏吊梢眼一瞪,抻着两只手一把将人提溜开,“嘴上不知道把门啊,一张嘴除了吃,天天就会说浑话!没看到婳儿还在这儿吗?” 苏婳满脸疑惑、内心门清地望过去,“有啥我不能听的么?” 她前世虽然是个母单,可再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只怕懂得比钱氏还多。 “没,没啥!”苏白氏一笑揭过这个话题,指指院子里正跟着苏大虎几个弄菜地的王纯甫,“既然穗儿没事,那待会吃过晌午饭,婳儿帮你姐夫瞧瞧脉象吧。” 虽然这个女婿平日里性格好,办事也挺得自己心。 但画虎画皮难画骨,在她老婆子看来,这生不生娃可不仅仅是女人家的事。 她老苏家好好一个闺女,嫁到王家这么些年,肚子没动静不一定是谁的问题呢。 若真是因为王纯甫自个身子不行,老王家反而倒打一耙将屎盆子扣他闺女头上,她苏白氏非得亲自去清水县找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苏穗闻声,嘴角的笑容却是僵了几分,“要不,还是算了吧,今日是娘生辰,若变成给我们俩看病也不吉利,而且把脉也是个麻烦事……” “这有啥不吉利的,老娘向来康健得很,完全不怵这个!”苏白氏大手一扬。 苏婳在一旁笑眯眯打配合,“把脉就是一眨眼功夫,完全谈不上什么麻烦不麻烦,请个平安脉,放心你我他嘛。” 第110章 一家老小全来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锅中的卤下水早已翻滚出浓香,苏婳起身,拿起一旁的筷子在猪肚上插了下,筷子能轻松戳出一个洞,说明卤的时间已经够了。 这卤下水三分靠卤,七分靠泡。 苏婳让钱氏停了灶膛的火,让卤味在卤水中泡着。 又笑着将苏白氏推出灶屋,这生辰宴,可没让寿星忙活的理。 “行!我家婳儿这是心疼我喽!”苏白氏十分配合往外走,满脸都是笑,待走出院门,又同苏婳叮嘱道:“锦寒小子今日送完山羊和鱼就回木屋了,你待会记得每样菜都留一份出来。 对了,下水里头他最喜欢吃猪肝,这个不能少。 还有那什么鱼羊鲜,他肯定从来没吃过,这个多打点给他。” 苏婳看着她一脸殷切的模样,顿时有些好笑,“这要是知道的,知道是萧家赶出来的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嫡亲的儿子勒!” 萧锦寒不知是社恐星人还是不耐烦应付,反正老苏家人多的时候从来就没见过他人影。 她先前炒的的几样菜,早先就都留了一份出来。 毕竟,鱼羊鲜的原料提供者,亏待谁也不能亏待他啊。 “这以后,可不就是我嫡亲的儿子嘛。”苏白氏笑看一眼自家傻闺女,转身慢悠悠往几个老姐妹地儿走,“这瓜子花生大家都吃啊,可别跟我老婆子客气……” 苏婳摇头笑笑,重新往灶台前走。 赵氏为人勤快,干事也麻利,该焯水、切块、掐叶的菜食,全都弄好了,只需要苏婳掌个勺就行。 灶膛里的火重新燃起,灶屋哐哐当当忙活起来。 一阵阵麻辣鲜香的味道直往众人鼻子里钻。 要不是年岁摆在那儿,她们怕是都要像大郎三个小娃娃一个劲地吞口水了。 堂屋坐不开,便在院子里摆了两张大木桌,毕竟,老苏家光是自家便十多口人,加上赵父赵母、老村长一行,又是上十口人,以及还没到的钱家人,两桌都有些勉强。 “婳儿,咱们现在是上菜还是再等等?”赵氏瞧了眼天色,马上就快晌午了。 可钱家人还没到,外头的客人茶都已经喝了四五杯。 钱氏直接从灶膛前起身,端起两大碟卤下水就往外走,“不碍事儿,咱们直接上菜!我娘他们这个时辰定然已经快到村尾了。” 剩下的赵氏几人见状,也只能跟着一盘盘上菜。 没一会儿,两张木桌上便全摆得满满当当,木桌最中央是一盆炖得奶白的鱼羊鲜,鱼羊鲜旁边,则是一碟红彤彤的卤下水、一海碗麻辣羊血旺、一份两色的剁椒鱼头,一碗冒尖的香辣鱼杂,一大碗蒜叶炒猪肉,还有腊鸡、腊肉、腊鱼做成的腊味合蒸。 再往边上,则是大蒜叶炒风干兔、紫苏香煎鳝片、干煸小泥鳅,太极图,香葱炒鸡蛋。 素菜则是,一个豆腐青菜汤、一个素炒小白菜,一道煎黄瓜,一碗清炒蕨菜干。 两汤十荤四素,足足十六道,加上每桌一大盆冒尖的白米饭,直接将大木桌堆了个满。 赵氏赵母望着桌上的菜色,心中的惊诧达到极点,这寻常人家怕是满八十的寿宴都没这待遇啊。 惊诧过后,则是忍不住地为自己闺女开心,这么些年,闺女这是终于熬出来了,不用再过那数着米粒煮粥的日子喽。 王纯甫眸中亦是闪过几分惊奇,这一道道菜竟然在县里最好的酒楼天香楼都从未见过。 周大婶几人则是看得脚下有点站不住,悄咪咪往院门口缩。 他们原本以为顶多就吃点青菜炒肉片,谁料,一个个全都是肉乎乎的大菜。 他们只拿了一点青菜过来,这不是摆明了占老苏家的便宜吗? 苏婳撞见周大婶她们的动作,不动声色将人拉回桌子坐下,“几位婶子难得来家里,可得帮我尝尝这些菜味道咋样,若是有什么不对味的,可一定要告诉婳儿。” “这,这菜咋可能会不好吃……”周大婶坐在桌子前,双脚更是不听脑袋使唤。 就像是在凳子上扎了根一样。 就在这时,一道大嗓门猛然从院外插进来,“哎唷,我们今日赶得正正巧啊,亲家,这是家里老母鸡刚生的两个鸡蛋,你拿去煲个蛋羹吃。” 苏婳转身去瞧,便见一个身形臃肿的中年妇人牵着五六岁的小男娃走进来。 她身后跟着一对年轻夫妇,年轻妇人怀里还抱着个奶娃娃。 这……这钱家人是一家老小全来了? 第111章 忙即心亡 苏白氏瞧着握两只蛋来的钱家老小,脸一下就黑了。 可钱母浑似瞧不见,笑呵呵将鸡蛋放在苏二虎手中后,便将手里牵着的小男娃往苏白氏方向推,“天赐,快去叫苏奶奶,跟苏奶奶说生辰快乐知道吗?” 天赐虽然才五六岁,倒是完全不怕生。 瞧着苏白氏,立马脆生生叫了声苏奶奶,还有模有样拱拱手祝贺。 “行了,都赶紧坐下吧,大家伙都等你们等一上午了。”苏白氏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她一个老婆子,总不能跟一个小娃娃摆脸色。 尤其是在这么双眼睛看着的时候。 钱家人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每年生辰没一次不是踩点到,好似生怕她老苏家让她们帮忙干活一样,以前倒好,顶多来三四个人,如今,一家老老少少全来了,连吃奶的奶娃娃都没落下。 要不是钱家老头子棺材太重抬不动,只怕都要抬着一块儿来。 而且,说两个鸡蛋,就真真是两个鸡蛋,还是跟以前自家鸽子蛋大小一样的两个蛋,怎么瞧怎么膈应人。 “嗳,大家都吃好喝好,不用特意等我这个老婆子喽。”钱母咧开嘴笑,主人翁般将儿子儿媳几个推到年轻一辈的一桌坐下,自己则是一屁股在苏白氏和周大婶中间挤出个空位坐下。 苏婳刚抿下一口鱼羊鲜汤。 便见钱家大哥大嫂筷子耍得像飞刀一般。 三两下就将最中间的一碟卤下水倒去大半碟,一边的钱天赐则是更迅猛,手上筷子都没拿,黑黢黢的手直接抓起肉就往嘴里塞,指头上黑泥污垢清晰可见。 至于奶娃娃,则被换在钱氏怀里抱着。 苏婳一瞬间觉得什么胃口都没了。 “婳儿,来,快吃。”钱家人动作快,苏穗的动作却是更快,在钱天赐祸祸完菜之前,一个支棱站起身,筷子飞快在各个碗中干净处夹好一海碗的肉菜,十分熟稔地放在苏婳跟前。 然后,才恢复一惯的娴静,去夹桌上剩下的菜。 苏婳不由有些怔住,难怪,苏穗出灶屋前又特意去柜子里拿个大碗。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原主虽然有些憨傻,却十分爱干净,于是有钱家人的宴席上,她这个阿姐总会悄咪咪夹上一碗菜给她。 “穗儿对妹妹,可比对我这个相公好多了。” 王纯甫带着些许酸意调侃的话,将苏婳从记忆中拉回来。 杏眸轻抬,不轻不重瞧他一眼,“我阿姐就我这一个妹妹,自是将我捧在手心里疼!而且我阿姐向来心地最软,若是姐夫将我阿姐捧在手心疼,我阿姐自然待他更似心头肉掌中宝,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因着院子地形的关系,长辈和晚辈两张桌摆得有一段距离。 苏婳的声音不大,唯独这张桌上的人能听清。 钱家人忙着吃倒是没什么反应,苏家兄弟却是立马筷子一放,齐刷刷盯着王纯甫,一双双虎目中的审视意味一个比一个浓。 王纯甫舀汤的手微微一僵,瞥一眼一旁安安静静吃饭的苏穗,语气带着几分好奇,“婳儿妹妹这是何意?我有些听不懂,莫非,是穗儿在妹妹跟前告我黑状了?” 苏穗筷子一顿,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安安静静喝汤。 婳儿做的汤,她第一次尝,得多喝些。 “我阿姐可不是告黑状的人。” 苏婳视线落在男人眼下的青黑,杏眸几不可查地冷了几分,“不过是见姐夫面色虚白,眼下青黑,声音低微,想必是日日夜夜都忙碌得慌。 不过,这时时刻刻地忙可不是什么好事,‘忙’拆开来,便是:‘心’‘亡’。 这心都死了,又何谈其他?什么心肝脾肺肾、胆肠胃膀焦只怕全废了,到那个时候别说想要什么小娃娃,只怕是这小命都堪忧啊。 届时,便是我阿姐跑再多的寺庙求再多菩萨只怕也没用啊。” 少女一句句清冷的声音,半点没像在开玩笑。 听得王纯甫眉心直跳,只觉手中的鱼羊鲜更是灼人得紧。 苏二虎挠挠头,望了眼王纯甫,他咋记得以前婳儿说过,这姐夫长得最是好看,面皮白净,声音又好听,咋这没几个月过去,就成面色虚白,声音低微了? 一旁的苏大虎眸中闪过一丝深思。 她家婳儿这是三言两语直接将不孕的名头扣王纯甫头上了啊。 王纯甫抿唇半晌,方牵起一抹温润的笑,“依婳儿这话的意思,姐夫这是时日无多,药石无医了不成?” “非也,非也。”苏婳摇摇头,将海碗中干净的饭菜拨回一半到苏穗碗里,“我幸得同师父学过一点岐黄之术,这看诊,望闻问切,望只是第一步,关键还是得看诊,你赶紧吃几口,我帮你诊诊脉。” 说罢,便直接埋头吃起饭菜。 忙活一早上的饭菜,味道确实很不错。 尤其是卤下水、腊味合蒸,剁椒鱼头,一样样可全算得上是人间绝味。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她碗中的饭菜全光,也不待王纯甫反应,直接起了身,然后,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 确切地说,是盯着他的手腕。 直把王纯甫盯得将好不容易就能喝一口的鱼羊鲜汤放桌上,撩起衣袖一角,“如此,便麻烦婳儿了。” 苏婳没废话,素手轻抬,搭在男人脉搏上,杏眸微阖。 这认认真真的模样,一时间将全桌的人视线全吸引了过来,便是一直在吃吃吃的钱家人也下意识顿住,甚至是远处长者桌的人也频频望来,就差直接端着碗过来。 “老姐姐,婳丫头当真会医术啊?” “前几日周老大夫来找婳丫头,说是请教医术,莫非婳丫头比周老大夫还厉害?” “对啊,咱们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全是去周家药房,十里八乡里就数周老大夫医术最佳,连周老大夫都要来请教,婳丫头这医术岂不是无能人及?” 苏白氏摆摆手,将苏婳拜师的言辞简单说了一遍。 不过,她此刻却是没什么炫耀的心思。 反而一颗心七上八下打着鼓。 第112章 敢欺负她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一声高过一声的的议论,像是流水一般悉数涌入王纯甫耳中,让他一瞬间有些心慌。 原本以为,他这妻妹不傻之后,顶多就是和什么江湖游医学过一点糊弄人的本事,没想到,却是连周老都亲自来家里请教。 他虽然一直住在清水县,可对于周老的名声,却是时有耳闻。 周老的医术,整个清水县无人能出其右,只是其性子极为古怪,早些年便不再出诊。 而且,有传言说他是从神医谷出来的。 杏林界一直流传一句话,所有的秘密都瞒不过一个好大夫的脉诊。 倘若苏婳当真是像他们所说,是连周老都要亲自请教医术的人,那她给他一把脉岂不是…… 男人想到这,心下猛地一跳。 一抬头,却见少女杏眸不知何时睁开,犹如一汪幽深漆黑的潭水,让人脊背一阵寒凉。 此前伸出去的手更是快过脑子收了回来。 唰地一下站起身,冲苏白氏及苏家兄弟几人笑笑,“那什么……我突然想起,家里的杂货铺子下午还有点急事要赶紧处理,只得先走一步。” 说罢,也不待他们回应,一把拉起苏穗转身就出了院门。 马蹄声阵阵,没一会儿的功夫便从村尾消失。 徒留下满目惊愕的二十多人,前院里一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落的声音。 苏白氏好半晌才回过神,手中碗筷都没放便往苏婳这儿来,声音明显带着忐忑,“婳儿,他咋走得这么急?是不是诊脉有什么问题?” 她其实并不希望王纯甫真有什么问题。 毕竟,他若真有问题,最后受苦的也只会是苏穗。 最好的结果,是两人身子都没什么问题,仅仅是孩子缘分没到。 不大不小的声音,却是让在场的人全听了个分明。 眼神中不约而同闪过几分恍然。 难怪,苏穗嫁给清水县老王家三年多,这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原来,当真是身子有问题。 不过,瞧着苏家人这话,身子有问题的不是苏穗,而是王纯甫啊。 苏穗刚嫁县里的时候,附近几个村子不少同龄的小姑娘可谓是羡慕嫉妒全落在她身上,可苏穗毕竟是十里八乡长得最好看的小姑娘,单是这脸蛋她们就羡慕嫉妒不来。 只是,后来一年年过去,苏穗肚子也没个动静,原先羡慕嫉妒的人风声一下就变了。 说什么难听话的人都有,她们都听过好些次,说老苏家大闺女长得好,嫁得好又怎样,到头来却只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鸡,迟早会被老王家休掉。 钱母扔下吮干净的腊鸡骨头,揉揉圆滚滚的肚皮。 “亲家,这老王家指不定就是知道自家儿子的情况,特意找老远一个媳妇祸祸哩!毕竟,窝边的草全是些知根知底的,想骗也不好骗啊。” 明显幸灾乐祸的话,让苏白氏的脸一下黑如锅底。 可不得不承认,她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倘若王纯甫真的身子有碍,这不是摆明骗婚么? 苏婳望向一众或八卦、或担忧的眸子,脸上冷意全消,转而重重叹一口气,“从脉上看,姐夫这脉象微弱细软,沉而迟,欲动而无力,属于明显的阴盛阳虚之像,怕是肾阴损耗、五脏失调所致。” “啥失调损耗的?这是啥意思?”苏白氏直接愣在原地。 这一个个的字她都听得懂,可合起来咋连意思都没摸着? 原先一直在一旁安安静静干饭的二郎,皱皱小眉头,“小姑,要不你说点咱们普通人能听懂的话吧?” 不然,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了。 大郎直接一个爆栗敲在傻弟弟头上,“大姑父先前不是问小姑,他是不是时日无多,药石无医么?” “是啊!”春花奶声奶气点点头,“方才,大姑父看向小姑的神色比咱家墨宝的屁股还黑不老少,只怕真的都说中了啊!” “什么!时日无多,药石无医?竟然这么严重?”苏白氏满眼不敢置信。 要是王纯甫真的就这么嗝屁了,那她的穗儿岂不是年纪轻轻就得守活寡? 又重复跟她一样的数十年?不,穗儿膝下如今可是一个娃娃都没有,这下半辈子岂不是比她在老苏家这么些年还更难挨? 这怎么能行! 在场的众人亦是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老苏家大女婿还这么年轻,竟然就半只脚进棺材了? 苏婳听得嘴角一抽,眼看着越说越离谱,赶忙扶住双腿发软的苏白氏,“娘不用担忧,他一时半刻死不了,只是……” “只是什么?”妇人半挂在苏婳身上,双眼都开始红。 苏婳心头微叹,“只是,他身子过于虚弱,近期子嗣艰难。” 王纯甫的脉象以及眼下的青黑都显示,他近期来床笫之私过于频繁,导致严重的肾虚。 可给苏穗的两次诊脉,却是全然相反。 这无不印证一个事实:王纯甫在外头有新欢。 而且,应该不是简单的新欢问题,不然,苏穗不会全程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按理来说,家丑不可外扬。 可王纯甫想要家中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王家老两口还想将生不出娃娃的屎盆子扣她阿姐身上,摆明将阿姐当软柿子捏! 既然老王家不仁,那她就先帮他们将不孕的好名声给王纯甫坐实。 届时苏穗若想重新回到上河村生活,亦是不用再担心这一方面的流言蜚语。 至于新欢,她得去清水县好好查一查。 敢欺负她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渐渐驶离村口的马车里,此刻亦是颇不平静。 王纯甫看向一进车厢便老神神坐老远的人,心头忽地生出一股怨气,“穗儿,你先前不是已经答应好,家里的一应事宜绝不同外人说。 你为何出尔反尔,竟全告诉给苏婳? 我这些年一直事事为你着想,你倒好,趁着你娘生辰宴给我下这么一个套! 方才要不是我跑得快,你妹妹只怕要将我老王家老底都给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