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牺牲的,会是自己》 第1章 残忍与奸诈 1941 年 12 月 31 日夜,日占上海某港口区域。 一排排货物的阴影中,蹲伏着数个周身黑衣的人,身形上似乎都是精壮男子,而他们都纷纷握着一把手枪。 不过,最奇怪的特征要数这些人都带着同款面具,黑色,只露出眼睛,有点类似魔术师的样式,却没有丝毫令人瞩目的亲和力,有的,只有那充分融入黑暗的诡异,和偶尔从一双双眼眸中透出的精光。 “老大,距离预定时间还有十分钟,这些鬼子下次换岗还有两小时。”其中一名男子如是说道,虽然压低着声音,却也难掩那份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被称为“老大”的男子和周遭其他人看上去别无二致,或许,这般费心思是为了避免一些被人撞破的意外。 “检查弹药,做好准备。” “是!” 在“老大”的命令下,一行人训练有素般完成着自己的准备,随即继续缄默,以待预定时间的到来。 突然,负责实时观察的成员做出了紧急汇报。 “老大!有动静!” 一行人立刻紧张起来,打开保险子弹上膛。 “不是鬼子,好像是别的人也在动手,门口的两名守卫已经被干掉了!” 观察员继续说到,他对此事深感匪夷所思,因为这种巧合令人十分不舒服,可他有自己需要认真对待的使命,而如实汇报正是自己的职责。 一行人没有出声,只是将目光同时投向了“老大”的所在。 “贸然行动容易误伤,既然这些人也是打鬼子的,就不是敌人,如果没有意外,咱们直接撤离。” “老大”冷静的判断没有任何答复,自然也不需要任何答复,因为他的命令对于这群人而言就是绝对的。 不曾想,撤退命令还没有下达,突变便已经先到了。 一时间这片港口灯火通明,一辆吉普和三辆军用卡车直接将目标仓库大门外的道路封锁,一队队日军和伪军立刻完成了包围。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放下武器走出来!皇军会饶了你们的小命!否则,别怪爷爷我手里的枪不长眼!” 拿着喇叭喊话的俨然是一名伪军军官,他的职责应该是进行劝降,而如此伏击显然是做好了瓮中捉鳖的准备。 不过,被围困的那帮人丝毫没有投降的打算,虽然已经陷入危局,可他们的答案只会是手中的枪和手雷来述说。 可惜,日军和伪军的准备十分充分,而且,他们似乎本就没有对敌人能够投降做出指望,被反击时丝毫没有慌乱,一步步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合围,誓要将敌人完完全全焊死在这座仓库里。 “老大,现在该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老大”一行人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慌乱”这个词很显然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不是敌人,那就必须得拉一把,不过不可恋战,趁着眼下没人发现我们的存在,咱们就绕过去一些,从侧面打一波偷袭,注意,尽可能优先瞄准鬼子,同时,老王你留在这给那帮人喊话,让他们赶紧撤。” “是!” 命令过后没有任何迟疑,因为此时此刻对于那帮不知是谁的抗日力量而言已经是生死一线分秒必争。 正在合围的日军和伪军被视线外的一轮枪击吓了不轻,尤其是那帮伪军,本以为轻轻松松就能一蹴而就的他们,突然发现身旁的皇军接连倒下,而且枪声竟然来自身后! 惊慌间,那名伪军军官的喊话已经没有分毫作用,那帮伪军纷纷逃向了卡车附近,似乎谁跑慢了下一个背后中枪的就会是自己。 “马鹿~(八嘎~)!”日军军官怒火中烧,似乎不枪毙几个伪军难以泄愤,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あちら!迎撃!(那边!迎击!)” 与此同时,被“老大”点名去喊话的老王开始完成自己的任务,竟然是一种清亮的女声,“里面的朋友,赶紧撤!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由于枪声和喊话声的出处有所差异,刚开始还击的日军又下意识开始对老王的所在分兵射击,而这时,偷袭得手的“老大”一行人已经再次转移了自己的方位并且进行了新一轮射击。 这份始料未及的慌乱最终导致合围的日军和伪军露出了越来越大的缺口,原本瓮中捉鳖的轻松惬意却俨然成了被人以犄角之势夹击的应接不暇。 渐渐的,随着日军和伪军踌躇不前左右为难之际,突袭仓库的那群人顺利跳出了包围圈,而此时“老大”一行人早已越来越远…… “くそっ~(可恶~)!”发泄愤怒的鬼子军官一拳狠狠砸在了身旁的车门上,随即用那吃人的眼神将伪军军官牢牢锁定,“马鹿野郎!(混蛋!)” 如抓小鸡一般将伪军军官扔进了自己的座驾里,得到现场清理完毕的汇报后,日军军官亲自驾车带队返回驻上海日军本部,他要第一时间汇报自己的失败。 很快,这名日军军官和他手里拉着的伪军军官已经出现在了时任日军驻上海最高情报部门特高课梅机关机关长影佐的面前。 “申し訳ありません(十分抱歉)!阁下(阁下),この作戦は失败でした(这次行动失败了),ご罚をお愿いします(请您责罚)!” 低头认错的日军军官无比诚恳,而那满腔无法释放的怒意让一旁的伪军军官越发担惊受怕,除了陪着小心一起低着头以外,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似乎自己的小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一般。 “顔を上げます(抬起头来),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胜败は兵家の常です(胜败乃兵家常事),とりあえず今夜の报告をします(先来汇报下今晚的情况)。” 影佐机关长,一个此时此刻依旧能够带着微笑的男人,那双眼镜背后是仿佛能够洞彻人心的精光,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对于失败的不满,自然也看不出对小田原的责怪之意。 “はい(是)!” 随即,小田原将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全部汇报给了影佐,其中不乏对伪军的愤怒之意,直言若不是那群胆小如鼠的家伙,刚刚那场战斗的结果不会如此糟糕。 听过小田原的汇报之后,影佐不置可否,却是在细节上对一旁的伪军军官进行了询问,语气十分平和而且竟然是很标准的中文,“陈桑,没事的,只是一次失败而已,下次加倍努力即可。” 这样的待遇让这名陈姓伪军官员顿感受宠若惊,明明刚刚还在担惊受怕中煎熬,一时间很难缓过气,自然也不敢太过放肆,“是小的无能,那群兔崽子也是真的没用,总归,是小的该死,请影佐太君责罚!” “陈桑,不用过分自责,毕竟是出了意料之外的情况嘛!不过,交战之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话,你可听清楚了那人在讲些什么?” “我……我……小的,小的确实听到了有这么一个声音,是女人的声音无疑,但是,但是当时枪林弹雨的,小的离得也远,没有听太清楚啊,具体说了什么小的不知道啊……” “无用なもの(没用的东西)!”小田原虽然没法听懂身旁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可是陈姓伪军官员那状态以及那句“不知道”他还是能够明白的,一时间怒火终于不再能够遏制,直接一巴掌将陈姓伪军官员打翻在地。 “马鹿~(八嘎~)!” 刚刚还一副温文尔雅的影佐忽然反手给了小田原一巴掌,而后者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失态。 这个举动,更是让陈姓伪军官员愣在当场,甚至都不再关注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陈桑,我为我下属的鲁莽对你表示歉意,请接受我最诚挚的道歉。” 一边说着,影佐一边亲手将陈姓伪军官员扶起并且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仪容,再配上那认真的表情,的确很像是最真诚的一般无二。 “没,没事!机关长阁下,您不必这样,是小的没办好差事,小田原长官的责罚也是应该的!” 似乎突然来了精神,陈姓伪军官员似乎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如此被人“重视”,至少这种“殊荣”平日里是没有过的事! “不要有顾虑,我们同样是为了大日本皇军,为了天皇陛下而工作,我们理应同舟共济,你说对吧,陈桑?” “是,是!小的一定谨记机关长阁下的教诲,日后更加努力为皇军和天皇陛下效犬马之劳!” 这份表态让一旁的小田原不住侧目,似乎他从未想过这个自己口中的“废物”也能站的如此笔直,和之前相比简直是十分挺拔了。 “很好,有陈桑这样忠心的朋友,我们的大业何愁不成?不过我还是想问问刚刚的情况,陈桑你没记清楚不要紧,听到多少都可以,能不能麻烦陈桑再好好回忆回忆?” 影佐的态度依旧谦和,一点也没有上级的官位,甚至让陈姓伪军官员觉得自己正在和一个至交好友攀谈,之前的压力荡然无存。 “嗯,我想想看……对了!影佐太君,我听到一句‘没柴烧’,对,就是‘没柴烧’!” 一番绞尽脑汁之后,陈姓伪军官员倒是真的说出了些许相关的内容。 “是不是那句‘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不会错!影佐太君您的中文造诣实在是太高了!” 没有忽略掉任何一点点拍马屁的机会,陈姓伪军官员心里甚至有点美滋滋,觉得自己实在是聪明过人。 而影佐至少觉得自己的做派没有白费,总算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内容,又是一番“友人间的嘱咐”之后,让陈姓伪军官员先行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影佐和小田原两人,但是影佐还没开口之际小田原始终保持着缄默以及那低头认错的姿势。 “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なぜ私があなたを殴ったか分かります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这次,影佐又开始给小田原整理军容,同时保持着平和的语气,似乎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卑职があなたの前でこんなに胜手なことをするべきではありません(卑职不该在您面前那么放肆)!” 小田原的态度符合日本军人在上下级间的处事风格,那些被骂“混蛋”也得答应可不是特例。 “いや、それは违います(不对,你想错了),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陈淼篇のような人をどう思いますか(你觉得陈淼篇这人如何)?” 依旧没有指责的意思,影佐似乎在对小田原耐心讲解,同样没有那种上下级的隔阂。 “わたしから见れば,この人は犬にも负けません(在我看来,这人猪狗不如)!” 小田原并没有因为之前的态度而收敛自己的言行,在他看来,既然自己的长官要询问自己的意见,就不能有丝毫委婉。 “その通りです(没错),あなたの意见は非常に正しいです(你的观点十分正确)!ですが(但是),彼は自分の役割をよく知っていると思いますか(你认为他清楚自己的角色吗)?” 这个问题让小田原一时愣神,他自己的确从未想过,一番思索下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たぶん、彼は知っています(大概,他是清楚的)。” “彼は絶対に知っています(他绝对清楚),中国の人々は彼を売国奴だと骂りますから(因为中国的老百姓都会骂他狗汉奸),ですが(但是),彼は本当に何の役にも立たないのですか(他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么)?” 影佐的耐心让小田原不得不跟着努力思考,随即又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少しは役に立つこともあるかもしれません(可能有些时候还是能起到一点作用的)。” “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犬を饲ったことがありますか(你养过狗吗)?” “犬を饲ったことがありません(我没有养过狗)。” 话题的跳跃让小田原有些更加捉摸不透,但是他依旧选择如实以对。 “私も犬を饲ったことはありませんが(虽然我也没有养过狗),ですが(但是),犬を饲うのに饵が必要なことは知っています(我知道养狗需要喂它们吃什么)。 あなたの犬に攻撃力が欲しいなら、血のついた肉を食べさせる必要があります(如果想要你的狗有足够攻击力,需要给它们吃带血腥的肉)。 売国奴に対してはですね(而对于这些汉奸),犬だと思いますか(你当他是狗),犬が吠えるだけです(它们就只能替你狗吠),彼に自分を个人だと思わせるのです(如果你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人),犬にはできないことができる可能性があります(就有可能办到狗办不到的事情了)。 小田原くん(小田原君),ということは、わかりますか(这么说,你可明白)?” 影佐的这番论述让小田原恍然大悟,又诚心诚意地鞠躬表态,誓要向影佐学习更多能力,让自己不至于又做错事拖影佐的后腿。 “自分を责めることはありません(不必自责),でも、これからはもっと考えて行动しなければなりません(不过以后一定要多思考再行动)。 それから、もっと中国语を勉强したほうがいいですよ(另外,你一定要多学一学中文了),中国人には「敌を知り己を知れば百戦危うからず」という言叶があります(中国人‘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彼らに胜つためにはまず彼らのことをよく知る必要があります(我们想要真正战胜他们,自然需要首先更了解他们)。 さっき彼が言ったように「山があれば薪がなくなればいい」です(就像他刚刚说的那句‘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生きてこそ将来がある」という意味です(意思是活下去才有将来)。 そしてこの言叶で,あの人たちは一味ではないと分かりました(而这句话,让我知道了那些人很可能不是一伙的) ですから,今回の败北は,必ずしも敌が上だとは限りません(所以这次的失败未必是敌人棋高一着),偶然の一致で同时に2つの敌に遭遇した可能性があります(很可能是一个巧合让我们同时面对了两拨敌人) しかしこれは我々が直面している敌が1つではないことを思い出させてくれます(但是这也提醒我们,我们所面对的敌人本就不是只有一拨) これからの行动には、もっと気をつけて、细かいところまで気を配るようにします(在以后的行动中一定要更加注意,留意每一个细节) 国民党军统にとって彼らはより専门的な训练を受けていました(对于国民党军统而言,他们受过更专业的训练)彼らよりも専门的な私たちの足迹は残っています(所以,比他们更专业的我们反倒更容易有迹可循) ですが(但是),そもそも共産党の地下党は専门的な训练を受けていません(共产党的地下党本就没有受过专门训练)彼ら自身がこの土地で生まれ育った人间である可能性があります(可他们自身很可能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百姓) だから、共産党の地下党が伪装をしている场合のほうが、绽びが少ないのです。彼ら自身は、ある职业を伪装しているのではなく、もともとその职业を伪装しているのですから(所以共产党的地下党进行伪装的时候,破绽反而更少,因为他们自己不是在伪装某个职业,而是原本就是那个职业) だからこそこの地の人々の协力が必要なのです(所以我们才需要更多这片土地上原原本本的人来协助)。” 这番讲解,让小田原更加感受到了自己长官的睿智,心悦诚服,同时深深了解了自己的不足和日后应该如何努力的方向。 而这,就是影佐,一个深不可测的日本军国主义爪牙,没人知道他那副睿智的面具之下,到底还隐藏了多少张嘴脸,但是,其中一定有如奸似鬼的狡诈和无所不用其极的残忍…… 第2章 稳妥与功利 上海某普通住宅区,一栋老旧的民房。 刚刚袭击日军仓库不成反中埋伏的那群人正集中在这里的一间屋子里。 “可恶~!”一名精壮男子本想要用力捶打墙壁发泄一番,却被他身旁的另一男子给阻止了。 “能不能克制点?你还嫌不顺的事情不够多么?!” “我……”面对指责,想要发泄的男子也立刻冷静下来,毕竟他也清楚,如果在这里弄出太大动静,很可能会成为周边普通老百姓们的谈资,万一有人家长里短的时候提到了半夜的大动静又正巧被有心人记住了,自己一行人暴露的危险就更大了。 “我就是不明白了,咱们一帮党国精锐,怎么来了这上海接连两次事都没干成,今天还差点被人给堵在那回不来了……” “会不会是情报泄露了?”另一个看上去并不魁梧,但是眼镜背后透出精光的彰显别样的睿智,同时一副书生打扮也丝毫没有违和。 “你是说,咱们之中有内鬼?!”一个差点惊呼的艳丽女子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放屁!”想发泄的精壮男子还是没忍住这份粗犷,不过也被刚刚阻止他的男人一个眼神给震慑了。 “别瞎想了,刚刚咱们那样的处境,如果真有内鬼,他是有多无私?准备和咱们同归于尽么? 所以,不管是谁,也不要再有这样的怀疑!今日之事,恐怕是咱们踩点的时候被人察觉到了端倪,这份布局绝非偶然。 当然,也可能被发现的不是我们,而是另外那群人,虽然他们最后帮我们脱困,也并不能就代表他们没有任何暴露的可能。” 这名男子应该就是这群人的负责人,不过,他的这番说辞虽然让其他人都不再继续纠结刚刚发生的事,但是,在这群行动队员的心中,接连失利的事实已经根深蒂固。 纵然这一次可以怪在别人头上,那上一次呢? 当然,他们心里虽然清楚,却是不会有谁敢随便说出来的。 “头,您说刚刚那群人是什么来路?共产党吗?”书生眼镜男转换了话题,同时也保持着连贯性。 “有这个可能,但也不一定就是他们的人,这里毕竟是上海,鱼龙混杂,事实上那帮人今天过去的目的是什么咱们都没法弄明白,有可能他们也是和咱们一样准备袭击那个仓库,多半也是得到了某些消息。 同时,也可能那伙人就是准备去抢夺鬼子的物资而已,未必是真心抗日。 尤其是他们出现的时机,很显然他们在暗中等待时已经发现了我们,那么他们等在那一动不动不冒头的动机就未必单纯了。 很可能,他们是打算偷袭咱们也说不定,不过鬼子的出现让他们改变了计划。 当然,最后他们给我们解了围,这点看上去的确有点像共产党的作风,毕竟他们平日里总是提那什么‘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既然是一帮沽名钓誉之辈,自然也不会真的见死不救。 但是,也不排除是其他的人,原本是打算独吞那仓库里的物资,可惜竹篮打水,索性卖咱们一个人情,也或未可知。” 领头这人的分析倒是还算全面,不过他骨子里透出的“傲慢”和对其他势力的不信任溢于言表。 “头分析的在理,那咱们接下来如何?是静默几日还是继续行动?要不和上海站的人联系下?”书生眼镜男似乎是一个副官的角色,顺着自己领导的意思继续引导话题的同时,也没有忽视自己的职责。 “这个先不急,上峰派我们过来就是认为上海站这帮人长时间寸功未立,尤其是那个陈焱章,他的亲哥哥当了汉奸,谁能保证他没有暗通款曲?指不准这上海站都被他卖光了,所以才是今日这光景。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他不知道咱们的到来对吧?上次行动可没有第三方的人插手,又为何同样走漏了消息呢?这陈焱章的嫌疑始终很大啊…… 虽然上峰没有明令让咱们去直接把陈焱章抓了,但是,如果他真的背叛了党国,日后这上海站就需要咱们亲自为系了。 到时,我陆杰自然会带着兄弟们在这里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原来,这支队伍隶属于国民党军统,是一支装备精良,单兵能力出众的精锐,而他们来此的目的,是因为军统内部对于上海站站长陈焱章的疑心越来越重。 自从汪伪政府名义上接管上海之后,陈焱章的哥哥陈淼篇仗着自己陈家有人能攀上周佛海的关系,从一个混迹市井的无赖摇身一变成了伪军副团长,平日里实际受控于驻沪日军,没少干欺压百姓的勾当。 也正是在这之后不久,军统上海站似乎遭遇了重大变故,日军的一系列行动以及公开处决弄得满城风雨,也极大地打击了抗日士气,虽然各种言论都有,但是军统上海站行动趋于平缓,多年来近乎寸功未立却是事实。 不过,陈焱章自己倒是没有出事,而且依旧坐在那个位子上。 或许是军统内部对于处理陈焱章的意见有所分歧,也可能是他背后有人撑腰。 但是,这一次军统的确做出了行动,毕竟上海作为一个情报集中离散的重要大城市,早已是抗战期间情报站必争之地。 “经过这两次失利,且不说到底是怎么泄露了情报,单从鬼子的布局而言,这背后不可能没有一个高人,会不会就是那个特高课的影佐亲自指挥?” 陆杰的提问让众人面面相觑,就连书生眼镜男也故作思考,唯有那名艳丽女人一脸得意。 “头,刚刚那鬼子军官我倒是见过,叫小田原,的确就是影佐的手下,平日里就像影佐的哈巴狗一般,指哪打哪,而一旦影佐出席什么活动时,他都会形影不离进行护卫,既然刚刚是他带队,幕后之人多半就是影佐无疑。” “雅丽这么肯定,那就一定是了,既然这影佐给咱们添了不少麻烦,来而不往可不是我的作风,一起商量下有没有针对他的机会?” 这个小分队里早有了默契,那就是陆杰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有任何人进行任何质疑。 眼下,下一个目标也算敲定了,需要他们做的便只剩群策群力。 当然,这种讨论也就只是一个过程,最后拍板的依旧是陆杰自己。 “头,听闻这个影佐不仅十分狡猾,而且精通汉语,读过不少咱们老祖宗的经典,平日里就蹲在日军本部里大搞运筹帷幄,不过这人应该很自负,尤其是喜欢接触各种各样的人,通过他自己的判断来将各种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很多大汉奸多的场合他倒是很愿意亲自出面,不过这些场合鬼子一向管控的很严,要混进去恐怕都有困难,更别说近身了…… 这事,还需要更多的情报,不如咱们分头去搜集一番?” 虽然没有否定陆杰的方针,但是书生眼镜男也继续履行着自己副官的职责,力求将计划更完善,不能仓促行使。 “黄副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其实吧,这个影佐就在三日后即将于七宝楼宴请上海商会的人,那个商会会长万宝来亲自作陪,届时正因为与会人多,即使是影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特地把自己和这帮上海的有钱人分太清,不然怎么标榜他们那‘大东亚共荣’呢?就是到时候凑热闹的估计也不少,要动手的话最好还是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混进去。” “既然是奸诈狡猾的影佐,咱们更可能下手的地方他自然不会轻易疏忽,恰恰是人多的地方,恐怕他也会料到咱们不方便动手,反而能有可乘之机……至于那些有钱人嘛,和鬼子‘和光同尘’,又和汉奸有啥区别?”这样的论调,算是直接把行动方针给确定了,而且,陆杰已经这么说了,多半是已经有了决断,但是其他人心里可不敢苟同,尤其是黄副官,他需要指出其中可能的弊端。” “可是,头,万一伤人太多,很容易造成负面舆论压力啊,重庆方面也不好看了……” 这话已经足够委婉,可陆杰依旧打算一意孤行,因为他看准了这次行动最有机会一击即中的关键所在恰恰是因为人多混杂。 “就这么定了,只要杀了影佐,就不存在任何压力,赔上几个汉奸的命而已,有何可惜?” 黄副官无言以对,他知道陆杰的行事如此急功近利不折手段应该是有更多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原因,但是,他清楚这里面一定和这两次失败有着必然联系。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陆杰带人初来咋到本想着一鸣惊人,却险些一事无成地成为瓮中之鳖,以陆杰的野心而言,他想要的是立刻马上得到让所有人闭嘴的战功。 和雅丽的对视中,黄副官看到了对方让他自己不要再继续,至于其他人,似乎全然不以为意,他也只能欲言又止。 很快,队员们各自散去,房间里归于平静。 而这个不平静的夜晚也同样很快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上海警察局长古绝渊的府邸。 “少爷,起来了吗?您要准备去学校了。” “别急嘛,还早。” 一边呼喊一边敲门的女佣看到打开门的少爷已经穿戴整齐,便没再多言,低头致意缓缓推开后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不过她心里还是有点小九九,“如果哪天少爷需要人服侍才是真的奇怪吧……” 古府的餐桌上是没什么杂音的,倒不是有人特地规定,只是平日里这个饭桌上多半无话可说罢了。 应该有四五十岁的古绝渊看上去依旧龙马精神,他把自己的两撇胡子打理的很严谨自成风格,此时正坐在主位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悠闲地吃着中点,那些西餐他是吃不惯的,这位自带气场不怒自威的风云人物,似乎很习惯于边吃早餐边看报,算是一种日常。 大太太也就是古月的生母坐在古绝渊左手边第一个位子,她是古绝渊的发妻,一起风雨同舟二十多年却没让岁月在自己风华绝代的容颜上留下太多痕迹,不过,她没有特别的喜好,中西皆宜,所以厨师们为了表示尊重而不是让大夫人显得“随波逐流”,每次都是特地为她换着来,一个星期里都不会重样。 二夫人也是姿容不俗,而她的女儿正坐在她的对面,继承了她的优点,出落得亭亭玉立,俨然大家闺秀的样子,不过这母女俩同样平静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刻意掩藏的复杂神色,不经意间还是有所流露,尤其是那谨小慎微的做派,甚至有点正襟危坐的感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对这母女而言,在这个家里的位子十分尴尬。 当然,最开始并非如此,古绝渊并不是不会一碗水端平的主,而且大夫人与人为善,根本就不介意二夫人的存在,权当自己多了个妹妹一般十分亲昵。 可惜,家国天下,大环境变了,家里自然也就变了,更重要的是二夫人的亲哥哥便是上海警局前任局长叶云天,就在日军正式进占上海之时,宁死不屈的叶云天被他的好兄弟,时任副局长的古绝渊亲手枪杀了,之后古绝渊得到了日本人的赏识,接任了局长一职,这也是“大汉奸”的由来。 三夫人看上去的年岁和二夫人相近,都不过三十出头,但她却并不喜欢旗袍,因为会影响到自己的行动能力。 干练的齐肩短发和眼神中若隐若现的精光都彰显着这名夫人的与众不同,不施粉黛的常态却别有一番英姿飒爽。 而这些习惯是因为她来自青帮。 与她不同的是,她的女儿看上去十分恬静,并没有舞刀弄枪的样子,尤其是一副眼镜的衬托下显得分外知书达理。 最末尾坐着的是四夫人,她与其他三位最大的不同是一身洋装和精致的发型,以及面前摆放的食物。 她的面前有好几个碗,除了米饭以外还有咸菜、鱼干、海苔和味增汤,因为她是日本人。 虽然并未和古绝渊生儿育女,可她骨子里透出的自信溢于言表,俨然一副“正主”的姿态,再加上自以为傲的青春靓丽,也就自然而然地没把其他几位夫人放在眼里。 这样的家里,这样复杂的人员情况,别说早餐了,什么时候吃饭都未必能够其乐融融,无话可说反倒是一种“平静祥和”的征兆,不然,就是有人要挑事了。 “我吃好了,先去上学了。” 有条不紊地快速消灭了自己的早餐,古月不失礼貌地准备第一个离开这无话可谈的餐桌。 “哥!请等一下!” 刚刚还在假装自己透明的二小姐似乎有点慌神,一边喊出声一边快速把受中的面包塞进嘴里,可古绝渊疑惑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赶忙低头道歉自己失态了,偏偏忘记自己嘴里还含着面包。 “慢点吃别着急,有事吗?” 对于自己的妹妹,古月至少能做到正常的怜惜,无论各自母亲身份如何,作为一家长子,那份血缘的纽带是不应该分割的。 “陈伯今天请假了,我们得坐你的车上学,可以吗?” 一旁得三小姐也赶紧附和着使劲点头,不过她的早餐主要是粥,比较容易咽下去。 “行吧,那我在车里等你们,不急。” 没有多说什么,对古月而言这么点要求也没必要纠结。 “没事,我已经吃完了!” “我也是。” 随即两位小姐一一向诸位长辈行礼边跟着古月离开了房子。 “三个孩子倒是关系融洽啊。”一口不够流利的中文,尤其是特地用上的语气词却偏偏音调过重,显得十分突兀,一如四夫人这句话本身。 “家和万事兴。” 在古绝渊简单的应和之后,餐桌重归平静。 屋外,古府佣人齐小飞已经备好了古月的车,他在古府不仅是古月的司机,更算是书童的角色,而且在古绝渊的关照下允许他和古月在一个班里读书,以此来表示对齐家夫妇几十年来始终为古府操劳的回馈,此举自然也受到了佣人们的一致感恩戴德。 “少爷,二小姐,三小姐,陈伯已经跟我说了,不用担心,准备不会迟到。” 看到自己主子来了,齐小飞自然是笑脸相迎,不过平日里两位小姐都是叫他“飞哥哥”的,毕竟是一个屋子里一起长大,也并没有主仆之别。 “有劳飞哥哥了。” 这两声不约而同的回应让齐小飞忍不住一脸得瑟,只是古月那古井无波般的眼神里似乎射出了两道电光,让齐小飞灵魂深处不由一颤,赶忙两声“不妨事,应该的”随即立刻打开了车门,始终低着头不敢再有丝毫“逾矩”的行为。 这样的反应倒是让两位小姐忍俊不禁,似乎也只有在没有家里大人在的场合里,她们才能轻松一些。 很快轿车驶出了大门,古月也开始了习惯性的闭目养神。 不过,齐小飞“偶然”间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两位小姐欲言又止并且互相“推搡”,似乎她们有话想说却又在纠结到底谁来说出口。 不着痕迹地轻轻拍了拍古月并示意他看一看后座的情况。 没有介意齐小飞打断自己的小憩,古月很快便注意到自己妹妹们脸上的纠结。 “有事吗?跟我不需要太讲究。” 特地转过身面对自己的两个妹妹,古月一脸坦诚,这份关心可没有半分参假。 而自己兄长如此郑重其事,刚刚还在“互相推搡”的两位此时犹如犯错被抓现行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那份暖心却依旧受用。 “还是我来说吧,不等她说完估计就已经到校了。” 二小姐一边说着一边用上了一种“睥睨”的眼神去看了看自己的妹妹,随即在“招架突袭”中笑开了花,不得不说这两姐妹的关系可比古府其他人更像是一家人。 “哥哥,其实今天是我们拜托陈伯的,就是为了蹭你的车子,因为有件事要拜托你,又不好在家里讲……” 第3章 生活与选择 原来,由于自己父亲“大汉奸”的身份,两姐妹在学校里的日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磕磕绊绊。 平日里,碍于身份地位,其他同学倒是不敢直接蹬鼻子上脸,但是背地里少不了闲言闲语,什么难听的话都传过。 好在两姐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所以学会了不去太在意这些生活中的杂音。 可是,作为一名学生,同时又是大好年华的少女,两姐妹对于述说和聆听的需求还是不可能没有的,虽然可以相互作为对象,却也难免希望有其他人愿意和自己交心。 可惜,除了那些“义愤填膺”之辈,凑近两姐妹的人多半都是其他在上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家里女子,若说没有点“利益当头”,两姐妹也是不会信的。 唯一例外的,是一个名叫秦雨涵的同学,来自书香门第,她们家里曾经有过进士及第,这些年来日渐式微,只能靠她父亲经营一家古玩字画的店子为系,不过,由于她们家祖上的那些情况,至少在古玩这行当里,秦父的眼光和信誉还是值得推崇的,不然也没法有能力供自己女儿在更像是贵族学校一般的上海女子中学读书。 对于那些“义愤填膺”之辈而言,不敢和“大汉奸”家里的二女正面冲突,却断然不至于连一个古玩店老板的女儿都碰不得,于是那些被压抑的“满腔热血"全都发泄在了秦雨涵身上。 偏偏秦雨涵有自己的坚持和性子,她认定了古家二女是朋友,全因为她清楚这两女的为人,而不是她们背后的家世,所以,无论其他人如何恶言相向甚至百般刁难,秦雨涵都没有放弃自己交朋友的自由和权力。 而恰恰是这样的"不识好歹",一系列原本还算有分寸的恶意已经渐渐开始失控。 自然,也就被古家二女所察觉了。 对于自己有这样一位能够交心的朋友,二女感到自己万分荣幸,却又不得不为自己给朋友带来了伤害而痛心不已。 只是,这些话又不是可以在家里讲的,尤其无法对自己父亲母亲明说,也只有古月能够听一听,给她们拿拿主意了。 "嗯,这事我了解了,你们别担心,好好去上课,我来处理。" 不知为何,古家二女始终对于自己兄长的话语都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或许,在这样一个家里长大,也只有这么一个有血缘的哥哥可以作为倾诉对象吧。 能够得到古月的应承,二女一颗心终于放下,轻松随着笑颜绽放。 没多久,送到女子中学之后,古月让两个妹妹安心去上课,他带着齐小飞准备去找校方问问清楚。 两个男子突然出现在女子中学门口自然会引起不少关注,更何况古月他俩还穿着其他学校的校服。 当然,英俊挺拔的卖相其实是最容易传开的话题。 "这里是女校,男生止步。" 门房大爷可不会在乎古月二人有什么不同,他可得坚守自己的岗位。 "您好,我是贵校两位学生的哥哥,今天过来是有事找贵校的老师商量一下。" 依旧是无可挑剔的对人礼貌,古月在待人处事这方面十分严谨,或许平日里会让他不太礼貌的,也只有自己家里某个人了。 "我知道,我又不瞎,那两女生刚进去,但是你们有和哪个老师约好了吗?我可以传达一声让老师过来领你们进去。" 门房大爷的态度却算不上友善了,或许在他看来,身后这学校里达官显贵家的女孩可不少,万一因为一丁点疏忽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那可比当面得罪一两个“小赤佬”要严重得多! “这倒没有,是刚刚决定来拜访的,确实有点突然,不过您看能不能让我和贵校老师或者校长通话……” “没约好就不能进,你可以先想清楚到底要找谁,然后约好后让人来带你进去,今天肯定是不行了。” 门房大爷的坚持虽然并不为错,但是这态度已经可以用冷淡来形容了。 “我叫古月,刚刚那两位分别是我二妹古星凤和三妹古星凰,家父古绝渊,是上海警局局长。” 这样的介绍缓缓道出,偏偏古月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门房大爷顿时如坠冰窟,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怎么就没好好看清楚刚刚那两小妮子到底是谁?!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愣神,因为他明白万一真的出事了,自己多半是没了,但是,眼下若是再拦着,自己肯定会看到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脑门…… “是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是古大少爷您来了,小人该死,该死!” “没事,您也是职责所在,正因为有您的认真才能让我们这些家属对贵校放心。”似乎习惯了自己说出名号之后他人的反应,古月一点也不以为意,依然是标志性的礼貌微笑,“还是麻烦您带我去找下老师或者校方领导吧,我一会还要赶去学校上课。” 嘴里客气着,这话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但是门房大爷的思考方式已经拐弯了,“这古大少爷一点架子都没有,还真和传闻中那样平易近人,估计也不会真的怪我拦了他,希望不要啊,苍天啊,大地啊,佛祖菩萨保佑啊,让他不要在意我这个小人物啊~!” “应该的,应该……额,小人是说,额……您请,请跟我来!” 忽然想到自己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对,也果断不再说了,门房大爷第一时间锁上了大门,挂了一个表示他暂离的牌子之后,便把古月直接带到了校长室门口。 “校长您在吗?我是老丁。” 虽然带着古月,这门房老丁也没有失了对校长的礼数,因为他清楚一个最浅显不过的道理,这古月再不得了,也不会太在意自己的存在,纵然一时怠慢,也罪不至死,但是,如果他因为一时慌神或者太急着向古月示好而没了对校长的礼数,自己往后就未必有好日子了。 “老丁啊,进来吧,门没锁。”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略有诧异却未见过多其他情绪,但是当老丁打开门正要向校长介绍古月之时,这位戴眼镜的中年胖大叔显示出了和自己身型完全不相称的灵敏。 “这不是古大少爷吗?您是送您妹妹们过来的?老丁你也是的,古大少爷来了都不告诉我一声,应该到门口去迎接才是,还请古大少爷勿怪勿怪!敝人方东行,是这上海女子中学的校长” 这话让老丁听着无比别扭,至少平日里他认识的那个校长,可不是这样的! 但是,作为门房的他,平日里待人接物也有自己的分寸,眼下这情形也不至于完全让他大跌眼镜,于是很适时地把|“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并且立刻告退了。 这一唱一和倒是让古月有些莫名,不过这校长能一眼认出自己,就说明这人没少在人际关系上花心思,毕竟自己可从来不认识这么一个校长。 “方校长您客气了,在下也是突然有事,其实主要是想见见妹妹们的老师,没想到刚那位丁大爷直接领到这里来了,倒是在下显得唐突。” “不妨事,哪有的事?您大驾光临是我们这的荣幸之至,蓬荜生辉,敝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了,您有事,那自然就是有关您妹妹们了,多半就是敝校有哪里不周到,理应我这个校长给您赔不是才对,您大可直接说来,一定立刻给您解决了!” 这热情已经不只是溢于言表,古月平日里也没少见过那些在官场商场乃至军队里打滚的老油条,论起人情世故,也的确和眼前之人不遑多让,但是一个学校校长竟然如此“伏低做小”,就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对于这样一个“自来熟”的一校之长,古月也没有继续客道的闲心,直接表明了来意。 “竟有这事?!是敝人失察,请古大少爷海涵!我这就去好好安排,保证以后敝校不会再有如此不良行径,还令妹一个安定和谐的快乐校园!” 这表决心的戏码再加上一脸严肃,实在是有够“功底”,就差没有直接拍胸脯了,不过那样也看着不太像“读书人”就是了。 “那就有劳方校长,在下不再打扰这就告辞了,学校那边应该是要迟到了。” “是是,古大少爷一向品学兼优敝人也早有耳闻,不敢继续耽误您的功夫,这便送您出去吧。” 就这样,在方东行的殷切中古月离开了上海女子中学。 “啧啧,这校长哪像个读书人啊,那表情那态度,简直比唱大戏的还丰富!” 车里只有两人时,齐小飞也显得没有那么多拘谨和礼数。 “确实有点意外,不过这世道,能坐到他这个位子,见的人自然也是牛鬼蛇神居多,更别说遇的事肯定比咱们看的戏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一个书生气重的老学究,多半也没法经营好这学校了。” “这么说也是……但是总觉得没好感,相较之下,咱们校长看起来可正派多了,至少他看到少爷您没有点头哈腰的,哈哈!” “或许,他是知道我们家有用慈善的名义给这学校送钱,而且,我明明没来过,他却能一眼认出我,估计平日里没少了解古家的情况,在报纸或者什么地方看到我便记下来吧。” 原来,古绝渊这“大汉奸”的名头虽然背地里容易被人唾弃,但是这大上海明面上可是没几个人敢直接得罪的,即使是日本人,也为了他们那“大东亚共荣”而戴着伪善的面具,尤其是影佐,俨然一副和古绝渊哥俩好的做派。 更何况,古家还有帮派的背景,所以街面上,但凡是古家的字号,不仅有警察照着,还有日本人和青帮一起照着,平日里真就很难出什么岔子。 不过,古绝渊这人不喜欢搞这些所谓“市井商贾”,他需要花钱自然有人替他付账。 但是,古家这样的人脉和地位,按古月的说法就是“关系不用很浪费”,于是实际上形成商业链条的古家产业,背后的老板其实都是古月本人。 而古月,虽然算不上有什么经商头脑,但他最厉害的就是有自知之明和知人善任。 他对古家产业的管理方针,更多的就是放手让各处掌柜自己看着办,但是他也不会完全甩手,因为有些冲着古家而来的商家还是需要一个能够代表古家的人来镇场子。 再加上古月自己对物资的需求也并没有那么多“骄奢淫逸”,虽然名为“古大少爷”,但他实际上真没那些纨绔子弟的习气,尤其是妓院、赌坊和烟馆这三种地方,他不会去也不让古家任何人沾边。 正因为如此,古家经营的产业已经遍布上海,而且涵盖了各行各业,于是聚敛了大量财富。 可是,古绝渊自己对聚敛财富同样没有太大欲望,而古家那些太太小姐们的吃穿用度总归有限。 于是,在古家的财产方面,古月同样有着仅次于古绝渊的话语权,毕竟大部分其实都算是他自己赚的,尤其是在日本人进驻上海之后的这些年里。 既然没人束手束脚,自身也不喜欢骄奢淫逸,古月便索性将大部分钱都直接“撒了出去”。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各种关系的打点,不然那警局和青帮的人也不会见到古月比见到古绝渊都高兴。 同样,他也没少用自己父亲的名义给日本人送银子以“改善他们日常生活条件”,毕竟,这地界是他们占着,而警局和青帮的人有份这事也绝对不可能瞒住日本人的耳目,自己家就住着一个日本人不是么? 除此之外,古月还把大把钞票都用于了佣人和伙计们的福利,而且把一些浮动的权力给了各个掌柜自己去安排,这当然是收买人心的方式,同时,他也不吝啬让那些掌柜自己也去收买人心。 而这些,依旧没法把古家的银子都花干净,多出来的还是得屯着?其实也不然,因为古月认为“银子放着也浪费”。 这些年里,上海各界大大小小的活动,但凡和慈善有关的都会有古家一份力,而古绝渊是懒得什么事都出面,于是更多时候在报纸上留下影像的还是古月自己。 所以,在上海老百姓的眼里,古绝渊依旧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大汉奸无疑,但是,这并不代表大汉奸不能有一个“菩萨心肠”的儿子,毕竟,他们虽然背地里没少骂古绝渊这个人,却从未拒绝自己从各种方式得到古家的馈赠而继续活下去…… “少爷,您说昨晚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啊?” 憋在心里一整晚,齐小飞早就想要好好问问,可惜刚刚车里有古月的两个妹妹在,他只能继续忍着。 “国民党或者共产党的人吧,也可能是其他抗日势力,不过看他们的行事果断和临危不乱,应该是训练有素无疑,更可能是那个所谓‘军统’的人吧,因为那装备不简单,不过也没接触过活生生的,不能断定。” 原来古月和齐小飞就是昨晚码头上那群戴面具的人,这也算古月在暗地里组织的一小股抗日力量,虽然没有做过轰轰烈烈的大事,却也没少给鬼子下绊子,暗地里消灭一些落单的或者偷袭一些防守薄弱的,古月的方针是持之以恒,但是一定得十拿九稳。 不曾想,昨晚险些掉进了鬼子的陷阱里,不仅是齐小飞心里后怕不已,古月自己也有些懊恼,自己这些人做的事虽然九死一生,但是他始终认为,自己的弟兄们把生命交托给了自己,就必须负责到底,不能轻易折损任何一个人。 “看他们那装备,应该就是‘美制’的吧?确实不得了!那冲锋枪在手,感觉多少小鬼子都可以不虚啊!” 齐小飞的心思倒也单纯,一说到打鬼子的事,那什么后怕都烟消云散了,关注点全在怎么杀起来才能更痛快。 “‘芝加哥打字机’,要弄到也不是太难,不过选择武器的关键不是火力而是适合,我们目前的行动而言,用冲锋枪有害无益。” “嘿嘿,我也就是一说,能杀鬼子什么枪都是好枪,再不济我齐小飞赤手空拳也能撂倒两个!” 越说越来劲,齐小飞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没人的时候随你吹,但凡有个外人,你敢不低调点有你好看。” 依旧是那四平八稳的语调,要说这是责备更像是告诫,古月的心思齐小飞自然是最明白的,立时消停下来缄默不语安心继续开车了。 没多久,古月回到了自己该去的高等学府,不过第一节课已经迟到了。 “抱歉,老师,我们迟到了。” 讲台上是一个瘦小老头,带着厚厚的眼镜,正在讲着没太多人关心的内容,学生们一个个昏昏欲睡,因为这节课是“日本史”,算是这校园里的“特色课程”,古月的到来反而给课堂带来了一丝丝异样的活力。 “不妨事不妨事,快回位子坐好吧。” 老先生似乎是个与人为善的主,虽然没有方东行那样的“殷切热情”,却也显不出一点严厉。 “老师,学校有规定迟到要在外面罚站的,规矩可不能轻易无视啊。” 一个油头粉面的男生一边大声说着,一边不忘给古月一个挑衅的眼神,但他的举动反而让讲台上的老先生有些不悦的阴霾。 “是是是,规矩不能废,错在我们,罚站是应该的,但是我两实在太想好好听老师您的课了,不知您能不能允许我们站在教室后面边听边受罚呢?” “嗯,自然可以,那就站过去吧,我们继续上课,不必再耽误大家的时间。” 古月的态度让老先生有些受用,尤其是那句“太想听他的课了”,自然也就直接顺势把处罚的事情给敲定了,那名挑事的男生没有不识趣地继续不依不饶,毕竟老先生已经把事情定性,再继续多事就是“众矢之的”了。 虽然,“大家的时间”未必有多少人在珍惜。 第4章 校长与学生 这所高等学府里,堂而皇之地把日本史安排进了课程表,足见在这里读书的学生们,背景都不会普通,或多或少他们家里都得有人在这大上海有头有脸。 换言之,这里“纨绔子弟”居多,毕竟家里不指望他们去当顶梁柱。 就像是刚刚特地提醒老师“校规”的那名男生,名叫董世仁,其实是他家里有人在“政府部门”工作,而且有一帮据说是七十六号的特务来过学校,那些人自称是他“哥”的手下。 当然,这个“哥”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没人会去在意,这种特地跑来站场的人物本身也不会是太需要去关注的一号,重点是彰显了他家有这层关系,所以其他学生在校时对董世仁的态度就得好好自己去掂量掂量了。 也正因为如此,这董世仁没少对古月“挑战”,那份“不睦”是公开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才是这学校里应该摆在头面的人物,偏偏从老师到学生都对古月更尊重,这可是对他董世仁的一种蔑视! 而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董世仁看上了同班一个女生,上海商会会长的女儿,万馨怡。 那如瀑的黑发无拘无束,那凝脂的肌肤吹弹可破,那婀娜的身姿花枝招展,最让人挪不开眼的,要数那双星眸似乎始终带着笑意,衬得那绝世容颜更添一份亲近感,就如同人间仙子而非相隔九天。 这等女子,又有那样的家世,在董世仁看来简直就和他自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偏偏,这学校里上上下下,都认为古月和万馨怡才是郎才女貌。 这简直就是没把他董世仁放在眼里,是一种侮辱! 于是,自打一眼万年那时起,古月就是董世仁的一生之敌,甭管什么家世背景,休提什么个人实力,他古月算个什么东西?! 可惜,在学校里董世仁还真没找到什么好方法去把古月炮制一番,尤其是古月整天装得像是品学兼优一样,而且不管是对老师还是对同学,都是一脸和煦,着实令人恶心。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让董世仁有所放心,那就是古月这人似乎是“整日端着装习惯了”,他对万馨怡的态度也没有超过同学的那种殷勤,而万馨怡更是不食人间烟火,所以,无论其他人怎么说,至少这两人看上去绝对没有什么太过亲昵的关系,这也是董世仁“隐忍不发”的重要原因,不然,他自认为有一万种方法去让古月认识清楚自己的斤两。 事实上,对于董世仁这样的存在,古月压根就没有太过关注,这学校里的“牛鬼蛇神”又不止一个,都去关心只是让自己多事罢了。 至于万馨怡,学校里的传言倒也算是空穴来风。 因为传言的源头,恰恰就是齐小飞。 古家和王家本是世交,古月和万馨怡正是自然而然地青梅竹马,虽然古月从未坦露过自己的心意,但是自认为是自己少爷肚子里蛔虫的齐小飞,可从未放松过对未来少奶奶的“守护”,无论是献殷勤还是搞舆论,他都乐此不疲。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有万馨怡从小就带着的贴身丫鬟李晓燕,对齐小飞而言,总有一天应该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好事成双! 可惜,古月自己整天装“绅士”,而万馨怡整天演“仙子”,这两人还真是“天造地设”,就是煞费了齐小飞一番苦心。 “这个混蛋,又皮痒了!” “老实罚站,看把你能的。” 用瞪眼让齐小飞噤声之后,古月很老实地站在了教室后面。 事实上,古月还真的一直很认真地听这“日本史”到底讲的什么,因为老祖宗传下来的技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敌人的发展自然也能更多去了解敌人的思考方式。 所以刚刚对老先生说的那番话也并非违心,说一句“甘之如饴”也未必不合适。 没多久,古月罚站期满,而之后的课业也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对于很多学生们而言,其他科目也未必比“日本史”来的精彩,直到国文老师踏入教室那一刻起,整个班的状态才发生了质的改变。 这是一个喜欢穿着长衫的男子,身材修长,脸上干净白皙,始终带着一种亲和与感染力,而那双眼镜衬托着睿智与沉稳。 大多数女生其实只认为这老师足够英俊潇洒,根本不是其他老头可以比拟,而这一点对于男生们而言虽然也是事实却也并没勾起嫉妒之心,因为这位陈敬文老师真的能做到为人师表而且博古通今。 在他的课上,一个字一个词一个成语都可能会引出一个又一个生动的故事,而这些故事背后,往往还有经陈老师继续衍生的故事背后的故事。 恰恰是这一点,让学生们在课堂上万分安静,即使是董世仁也不会有任何不规矩的举动,因为他清楚女生们都无比认真地在听,自然也包括万馨怡在内,此时一个细微的噪音都可能被扣上各种屎盆子,如此自找没趣的事他董世仁可不会去做的,他又不傻。 “好了,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同学们再见。” 这句正常的告辞却如同一种信号般,让班上的女生们“倾巢出动”,直接把陈老师的退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们当然是在问问题,至于有没有别的心思就只可意会了。 而往往这个时候,也是李晓燕最激动的时候,因为她得给自己小姐开路,偏偏又不能大喊大叫显得自己很没涵养,不然就是给小姐丢人。 所以,“挤开一条路”这个“浩大的工程”基本没有完成的可能,每次都是在万馨怡微笑摇头中默默离场。 “啧啧,咱陈老师就是不一样,但这帮女生也太聒噪了,实在是……” “羡慕你就直说。” 小心思也不是第一次被直接戳破了,齐小飞处之泰然,“少爷您自然不在意了,您都有万小姐了不是么?当然了,如果万小姐也喜欢凑近去,你会不会在意还真说不定……” 声音渐低,齐小飞自有分寸,怎样才能挖苦两句又不至于让少爷真的不高兴,他还是很有心得的。 学校里的日子是平静的,但是这方宁静的背后,其实藏着一个暗流涌动的深渊。 “又被女学生包围了?” “三叔您就别打趣侄儿了,我也很无奈啊,现在的小丫头果然不似从前了,都喜欢凑热闹。” 在校长室“避难”的陈敬文原来是校长的侄子,平日里万一被一帮女学生围堵到喘不过气的时候,他都会跑来蹭一杯茶,因为他叔叔是“亲日模范”,平日里喝的至少都是普洱或者大红袍。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传宗接代的大事了,你父亲若还在,肯定也会操心的。” “您是越说越离谱了,就算我考虑婚姻吧,也不能在学校里招惹女学生啊,这可是禽兽不如!我还得要点脸面,不然也丢了父亲和您的脸不是么?” 知道自己叔叔说的肯定不是学生,毕竟一个校长主动让手下老师去找女学生这事说出去何止是丑闻…… 但是陈敬文有自己的考量,偏就不按常理出牌。 “你小子……算了,你不愿意听我也不多提,但是我自然也不会不提,总归还是得带个媳妇给我看看的,不然哪天我下去了也没脸见你父亲……” “打住,您这才哪到哪?龙马精神说的就是您这样,不长命百岁吧也至少九十九,到那时父亲早投胎咯,您根本不用担心,本来也看不到了。” 谁都难以想象,人前一表斯文的陈老师,在他叔叔面前是如此惫赖的样子,或许,这也是亲情的一种表现吧。 “嗯,这茶每次喝都不重样,但是一样的好,真香!不打扰您了,我一会还有课。” “去吧去吧。” 苦笑摇头,校长目送陈敬文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不过,渐渐地,眼神中那种源自长辈的温暖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惆怅和深邃。 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向天空眺望,良久才抚平了心神,似乎一些回忆又勾起了他的忧伤。 在校长的办公桌上,赫然放着一个装裱精致的名牌,“校长陈焱章”。 放学后,古月和齐小飞没有多做逗留,不过他们也没有直接回家。 这两人来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茶楼,那装潢无比考究,尤其是牌匾上的字恢宏大气,“且听风吟”。 作为一个茶楼,这名字有点特别,却不失韵味,但更主要的,还是这里有戏班常驻,日常看客络绎不绝。 古月二人倒不是来听戏的,此时已经径直走进了茶楼高层深处,一个专属于古月的包房里。 “少爷。” 包房里已经有五人在列,而且显得十分谨慎,就在门内都一直站着左右各一人,时刻关注着屋外的情况以及来人为谁。 而古月和齐小飞自有特定的应答方式,应该是属于他们的暗号了。 “兄弟们都到了,等老王忙完一会咱们开会。” “是。” 扫了一眼屋内情况,古月如此安排,而他口里的“老王”,其实就是昨晚能够喊出“女声”的那位,此时,他正在台上献艺,在上海戏曲界里,“王老板”的旦角也算家喻户晓,殊不知他暗地里还跟着古月在做着刀尖舔血的事情。 各自无话,古月怡然自得地闭目养神,甚至齐小飞此时也无比安静地等待着,一点也不像他平日的跳脱作风。 不久,“老王”卸妆完毕来到了包间里,应付暗号之后进入房内给古月和一众弟兄见礼。 “好,人齐了,现在按惯例复盘昨晚的行动,齐小飞。” “是,少爷。” 于是,属于古月等人的会议正式开始,首先是齐小飞仔仔细细地复述了昨晚行动的前前后后,他的功课做的很完善,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很好,昨天就是这么个情况,那咱们再来说说,有什么问题,问题又出在哪,大哥你先来。” 古月是“少爷”,自然是因为他本身的身份,而这帮人里,其实只有古月和齐小飞还是二十左右的年纪,这名被古月称为“大哥”的男子,皮肤黝黑,脸上络腮胡子一大把,身形魁梧虎背熊腰,说起话来粗声粗气,不过他此时也在极力压低。 “老实说,咱们也没少干这些刀尖舔血的事,尤其是在跟随少爷您之前,我们兄弟几个本就不是安份人,但是昨晚那阵仗还是有点后怕,估摸着至少有三队鬼子和伪军,而且那卡车直接堵路,事先安排好的无疑,如果不是有人替咱们踩雷了,还真不好说哥几个现在是什么处境了。 当然,我也不是真怕了,掉脑袋不过碗大个疤,就是,头一回感受那种阵仗,说真的,心里有点发虚,不过,少爷您也应该了解,我秦海和诸位兄弟都不是怕事怕死的人,不然也不会跟着少爷您了,就是您一直要求我们有事都倒出来,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主要是太意外了,也很纳闷。” 秦海从里到外是个粗人,虽然极尽把话说的委婉,却也的确是有些刺耳,尤其是见识了昨晚敌人的阵仗之后,他似乎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小鬼子还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收拾的。 而他的话也有其他人点头附议。 “大哥说的不错,昨晚那阵仗,哥几个江湖中人都有些发怵,何况我这个纨绔子弟……老实说,没当场吓尿我都佩服自己了。” 随即,古月自嘲地笑了笑,也算缓和气氛,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可一点也看不出是会吓尿的主,这点其他几位自然是清楚的。 “会有这种想法,首先是因为咱们之前更多的,其实算是‘小打小闹’,甚至也没有达到真正和鬼子火并的程度,同时,咱们手里的武器,还真不够格和他们火并对吧? 不过,早上小飞也说了句,他很羡慕昨晚那帮人手里的家伙,客观而言,要我给哥几个人手一把汤普森也未必有多困难,但是我始终觉得,对于咱们之前的行事风格而言,冲锋枪其实并不合适,哥几个以为呢?” 其实,这一天一夜秦海等人也想了很多,昨晚那伙人手中武器的威力和装备类别,的确很让他们艳羡,尤其是杀鬼子时的爽快感还真没的比! 但是,古月的话他们也明白,因为说到底,他们只有这几个人,古月又是有背景的一号人物,并不能一股脑全部抛家舍业去跟鬼子玩命,说到底,他们是有点“小打小闹”,但他们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军人。 “不过,一整晚我仔仔细细地好好想了想,我们的方针是时候有所改变了。” 这话让秦海等人略微惊讶,因为一直以来,他们跟着古月干这些事情,虽然不是“轰轰烈烈”,却也足够让自己“心满意足”,如果有公开的那一天,一定可以光宗耀祖。 更何况,如果不是跟着古月,他们弟兄几个现在到底是在哪能干嘛还真不好说。 不过,同样也因为古月有自己的身份和家世,他们平日里必须无比小心而且得始终低调,如同根本没有这群人这些事一般无二。 老实说,秦海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憋屈的,因为他清楚自己杀鬼子为的不是一己之私,所以期待能得到更多的认可,偏偏没法广而告之。 同时,他也为古月憋屈,因为古月可是有名的“大汉奸之子”,上海百姓口中未必没少提“小汉奸”之名,可他们不知道古月暗地里做了那么的多为国为民的事情,万一自己这群人在昨天真的中了埋伏,一股脑全没了,会被后世之人记住么? 恐怕,他们也只会记得有个“大汉奸”叫古绝渊,而他有个儿子叫古月,一定是坏事做尽,所以英年早逝…… “少爷,您说的我们哥几个一定会听,但是您自己才最需要担心不是么?老实说,我们跟着大哥跟着您虽然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但是我们‘求仁得仁’,能有一个安稳觉,能够问心无愧!更别说这日子比咱们之前跑江湖那叫一个舒坦百倍,所以根本没什么好抱怨的,就算立刻被一窝端,只要死前能再干掉几个小鬼子,稳赚不赔了! 大哥和几位哥哥自然都是这个意思,但是大哥刚刚说的后怕,其实是担心您啊,毕竟比起咱们几个,您和小飞,本有有自己安逸的生活,若不是您立志带咱们干这一桩买卖,您一定会过的更轻松不是么?” “小五说的是,哥几个就是这个意思。” 秦海立刻这位“小五”表示赞同,也只有这个老幺最能说会道了,他自己嘴笨。 而这位“小五”看上去比秦海年轻不少,而且相较之下身子骨就单薄多了,不过举止言谈间似乎少了秦海那种“粗鲁”。 “五哥也别担心,我想的改变方针,倒不是说明刀明枪去直接拼命,因为咱们说到底只有这么几个人,充其量干掉一两队小鬼子和伪军自己也难逃一死了。 虽说,这样也算对得起祖宗,可是,哥几个把自己的命交给我,我就必须对大伙负责,断然不能把牺牲性命摆在最前列,我要的是干死一个个小鬼子,但是我们次次都能全身而退!” 古月的语调渐高,也说到了关键,同时也是他自己的心声,而这番说辞,让秦海等人心中不由有些暖意。 第5章 同志与妇人 “再说了,我是有那么点家世背景,但老王也是家喻户晓的名角对吧?他跟着咱们是意气相投,是想做更多有利于抗日的事情,如果他想要过舒坦日子,那方法可多了去了,不是么?” 作为“名角”,王老板似乎和其他有名号的老板一样,戏台之下,都拿着自己的小茶壶悠哉悠哉,即使是古月等人开会的时候,他也从不多说几句的,或许是为了保护嗓子,也可能是为了保持自己的“角色”,不过一直以来,该出手的时候,老王可从未含糊。 兄弟几人相护看了看,依旧是老五继续发言,“看来少爷是心里有底了?您直说便是,我们哥几个刀山火海都跟您闯了多少回了,只要您定下的方针,咱们绝不会有任何异议。”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是矫情,秦海等人本就是处于自发的选择而打算陪着古月一条道走到底,又何必在乎到底在哪需要拐弯哪里需要歇歇脚,至于王老板自然也有自己的故事,此时依旧一言不发,但是那眼神中的专注没有一丝松懈。 “好,感谢兄弟们的信任,不过我们的一贯方式不会改变,有什么说什么不用顾虑。 其实吧,我是觉得咱们之所以一直以来只能‘小打小闹’,关键在于咱们人数有限,而且各有各的牵绊。 但是,反过来考虑,几位哥哥身手了得,老王有自己的人脉和门路,而我也有些许钱财和地位,按理说,只要咱们想干成的事,在这大上海还真的未必有什么干不成对吧? 可是呢?关键问题在于我们没有一个更大的目标和计划,一开始,是小弟我一门心思想要暗地里做点事情,因为憋屈,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因为我不想碌碌无为地下去后还没脸去见古家祖宗! 再加上因缘际会结识了诸位哥哥,我这点小心思也就有了实现的方式。 这些年虽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但是老百姓心中还是能留下了一束光明,在黑夜里一群带着面具的侠士专门和小鬼子不对付,这对于咱们大上海绝大多数需要帮助的人而言,自然是一件举足轻重的大事,哪怕是黑暗中的一丁点烛光也能照亮身边这块地方! 可惜,经过昨晚一役,我才明白,这些年咱们之所以还算‘顺风顺水’,主要是小鬼子从根本上还是没有太把我们放在眼里,说到底,就是我们没有把他们打疼了! 昨晚那阵仗,很显然不是针对我们,如果没猜错的话,昨晚那帮人应该是国民党方面的,多半是军统,而前些时传言中的枪战应该也是他们。 自从几年前那次小鬼子公开处刑了所谓军统上海站的一干人等之后,这些年倒是很少听说军统在这里继续活动的迹象,但是重庆政府里也不能全部是发国难财的主,恐怕这次就是重新派遣了一支小分队来做事。 那些人的训练有素和装备精良的确让人印象深刻,而他们突袭仓库很可能是为了抢夺补给以方便长时间潜伏活动。 不过,小鬼子之所以早有防范,应该也是在暗处察觉了他们或者是我们的马脚。 但是,小鬼子一定没想到我们和他们会同时出现,不然也不至于没有留后手让我们反制之后撤离。 虽然,昨晚情势危急,而且换位思考的话,我们多半会全军覆没,但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我们现有的优势没法完全发挥出来,而其他抗日力量在这方面未必比我们这些上海本地人更有优势,可他们也有自己的长处,不仅仅是战斗方面,还有情报以及大方向上的决策。 我就想,能不能谋求一种合作?让双方的优势互补,这样一来,咱们也可以不再束手束脚,因为有了更专业的战斗方式可以去参考学习,更大化地释放咱们手里的能量,就算最后只能让小鬼子从上到下三天睡不好觉,我都认为值得拼一把!” 这番长篇大论,其实是古月酝酿已久。 而昨晚的触目惊心,让他更加确定自己应该全盘考虑而非继续老路子去“小打小闹”。 虽然昨晚那帮人也没有成事,但是他们进退有度敢打敢拼,纵然是那种情况下也没有丝毫露怯。 关键是昨晚那一仗杀掉的小鬼子和伪军堪比古月他们自己几个月乃至半年的行动量。 在古月看来,自己的确是在抗日,但是效果甚微,而真正的抗日难道不就是杀掉更多的小鬼子么?一晚上杀掉一两队,持之以恒久而久之,这上海又有多少鬼子够他们杀的? 当然,古月也没有那么天真,认为鬼子们会排着队让自己一枪一个。 但是,有了昨晚的现场感受,古月的心久久不能平复,因为这样才叫做抛头颅洒热血! “少爷,您是想和军统的人合作?” 听了古月这番话之后,一众人难以消化,良久,小五勉强问了这么一句。 “有这个想法,不过也不一定得是昨晚那帮人,我想说的是,咱们需要和更大更有力量的抗日组织去合作去学习,可以是军统也可以是地下党,还可以是其他各方势力,但是有个前提,就是他们一定要有我们可以借鉴的长处,而我们一定要能利用上手头的实力去充分发挥优势,但是,并非让我们直接加入某一个势力,毕竟,我这背景实在有些微妙……” “这下我才算有点明白了,”小五顿了顿继续说,“您是打算和其他各种抗日力量接触接触,到底和谁合作,还得以观后效?而且,即使是合作,也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咱们依旧是咱们的方式,不过,咱们可以更好地发挥自己的优势,比如说昨晚那帮人,他们的确很有章法,但是他们恐怕存在补给不足或者后续供应不到位的情况,而少爷您手里有他们难以想象的物资储备,也有渠道去弄来枪支弹药,如果他们迫切需要,而且会把这些用于杀鬼子的事业里,您不介意给他们提供对吧? 同时,您也希望我们能接触到更正规更训练有素的战斗人员,从中学习进步,以求日后杀鬼子时更加得心应手。” “没错,就是这么个想法,但这也仅仅是个开头,后续还得和哥哥们一起商量着来,以求更加完善。” 古月不住颔首,小五在脑瓜方面的确比较灵光,也没辜负自己给他读书识字的机会。 “听小五这么一解释,我好像也能明白一些了!”秦海十分震撼,又有点恍然大悟,“这就像那些占山头的,各家有各家的斤两,万一遇到一口吃不下的买卖,他们也不会打死不找人分一杯羹…… 而咱们现在,这小鬼子就是最大的买卖,恐怕全中国的山头有一个算一个,也没人可以自说自话地直接就独吞了,但是,几家乃至几十家一起商量着来,甭管小鬼子有多能蹦跶,咱们中国人可是有千千万!” 越说越激动,一旁的其他兄弟立刻制止了秦海太大声,后者也立刻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认错。 “没事,注意点就好,不过大哥说的就是通俗易懂,我就是想和其他山头的人一起来分一分,既是咱们的买卖可以分给别人,也能从别人的买卖那分一杯到咱们这里,这样你来我往生意怎能不红火?” 所谓“因材施教”不外如是,古月的想法最终得到了这帮人的理解和认可,一个成长中的抗日小股势力因缘际会,在暗地里的迎来了茁壮成长的契机,只待春风拂过的那个瞬间了。 与此同时,上海闹市区某店铺内,几个普通打扮的男子也同样在商讨事情,只是他们的装扮各有不同,很难想象到底为何凑到一起。 “‘藏锋’同志来消息,他已经成功弄到了关键情报,最晚后天他会说明传递方式和时间地点。” 一个包着白头巾的壮汉如是说。 “不愧是‘藏锋’同志,这些年真可谓是无往不利,就是他隐藏的也太深了,真想好好见识一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可惜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他的一片衣角……” 另一名看上去像是邮递员的年轻人言语间透露着对“藏锋”同志的崇拜。 “小张,咱们的纪律你是知道的,这都是为了保护同志的举措,就算是玩笑也不能这么开。” 另一名戴眼镜的老同志对“小张”有所敲打,他应该是这里的领头人之一。 “抱歉齐书记,我就是太崇拜‘藏锋’同志了,这些年始终想向他当面学习学习,我也想干点大事,可惜总是没机会。” 小张的脸上有些落寞和惆怅,其实他的小心思齐书记等人也都清楚,作为一个进步青年,革命热情是高涨的,就是耐心仍需要磨砺。 “抗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党内每位同志都有自己的使命,‘藏锋’同志有他的方式,我们也有自己的方法,但咱们都是抗日,抗日的事可没有大小之分,只要我们所有人都确实完成了自己的每一个使命,小鬼子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是,我明白了!” 齐书记的一番劝诫让小张深感自己思想上的还不成熟,于是下定决心继续努力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为了抗战胜利添砖加瓦。 之后,齐书记又简单布置了一番需要着手去准备的工作,这群人便解散了,但是他们并非一起离开,而且有的走前门,有的走后门,有的直接就在店里继续赏玩商品,而这里其实是一个卖古玩字画的店子,掌柜的似乎全当没看到这些人进出,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这家店名叫“秦时明月”。 而刚刚这群人其实是共产党潜伏于上海的地下组织,由齐书记领导,负责在这大上海搜集和传递日军的机要。 那名“藏锋”同志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年来没少获悉十分有用的关键情报,却没有一次表露过自己的身份,就连齐书记也无法确认他到底是谁,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整个组织里,只有那名包着白头巾的壮汉专门负责和藏锋同志联系,这名壮汉叫“老罗”,但他俩也从未直接见面,每一次情报的传递都是约定好时间地点,藏锋同志会提前一段时间去将情报存放在某个地方,而老罗负责去取。 这样的传递方式直接避免了藏锋同志被潜在跟踪时造成特别关注。 在老罗看来,或许藏锋同志的身份比较特殊,在人群里应该也很难不显眼。 当然,多年来的成功也印证了这种方式的保险。 而平日里,老罗是一个帮人送货搬货的力工,活动范围覆盖了各种商铺和码头十分广泛,所以两人的传递也能时时变化,不引起过多的怀疑。 同时,对于地下组织而言,不仅仅是老罗对藏锋同志的单线联系,刚刚开会的人也是各个部分的负责人,即使是小张,他也要负责他自己那些同学中积极分子的联系工作,但齐书记只和这些负责人联系,他本人是谁没有更多人清楚。 这种组织结构,更重要的是为了避免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日占区,在上海这样鱼龙混杂的情报离散地,投身抗日大业的每一个人时刻都在刀尖上跳舞,组织自然也需要更合理的安排去避免最不愿看到的损失。 而这样的安排,其实谁都不愿意真的有“必要”的那一日,偏偏,革命的道路上,并非所有人都可以经得起“威逼利诱”,尤其是在这个“魔都”,尤其是同志们的身边人。 多年前,老罗首先争取的是他日常需要接触的人之中最有革命热情的那些,其中一位就是在码头上负责给搬运工人算工钱的先生“老钱”,因为为人实在,干事认真,从不克扣错漏工钱,他得到了不少工人的信任,也因此在码头上很吃得开,各方需要招工的时候都会请他出面。 偶然一次,老罗在搬运工作期间,紧急离开了一段时间处理事情,而就是那次,特务搜捕时查到了码头上,他们挨个对工人进行了搜身,以兑换工钱的竹条来缩小目标范围,那些看上去没怎么干活的人都被统统带走。 老钱和老罗也是熟人,尤其是平日里老罗不仅孔武有力而且十分卖力,所以有活的时候都会考虑他。 而那次,老钱清楚地记得老罗手里根本不会有几根竹条,因为他根本没有运几次,被带走是必然的了,甚至,老钱就很怀疑特务就是在搜捕老罗这个人。 就在那时,老钱不仅没有把自己所思所想告诉特务,而且主动偷偷将符合老罗以往记录的竹条不动声色地交到了他的手里。 正因为这次暗中帮忙,老钱知道了老罗从事着和表面身份不同的工作,也正因为这次,老罗知道了老钱这人有自己心中的一杆秤。 后续的交往中,老钱最终被老罗发展为外线成员,不仅负责偶尔替老罗打掩护,还可以经常观察码头是否有特殊动静。 不过,老罗的组织原则极强,他对于发展革命同志的甄选过程也从不含糊,所以能得到老罗认可的人都算得上是有一腔热血铁骨铮铮的汉子,但即使如此,老罗也从未对其他同志提到过“藏锋”的名号,这自然也是因为原则和对“藏锋同志”的保护。 可是老罗并不清楚,一次重大成功之后,他心里高兴在老钱家里多喝了两杯,醉酒迷糊之际,他说了一句“‘藏锋’同志胜过十万兵!” 他同样不清楚的,是这句话不仅进了老钱的耳朵里,也被一旁老钱的老婆听了进去。 这是一名普通的妇女,没什么文化,自然也没多在意什么是“藏锋”,什么是“十万兵”,可她出于好奇对老钱问了句,得到的答案却是“唱戏”。 很多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很恐怖的,尤其是事关自己老公。 本以为自己老婆不会太在意,也就没有多提的老钱,不曾想到自己老婆越想越复杂,恰恰是因为老钱对她“撒谎”。 最终,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也打听到了“什么叫同志”,如何能“胜过十万兵”。 当然,后者的确来自戏文,但“同志”可不是唱大戏的那些人敢随便说的! 这名妇女最终弄明白了“同志”一词很可能来自“共产党”。 这个惊人的发现让这名妇女有些惴惴不安,因为即使是她也听说过日本人和特务们对共产党人的态度和手段。 “难道自家男人是共产党?”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不止一次出现,却都被她自己否定了,因为她清楚自己的男人始终“胆小怕事”,只是一个勤劳本分的普通人而已,那些不惜命的事情,老钱是做不了的。 但是,老罗呢? 从那以后,这个疑惑始终藏在了这名妇女的心里,她虽然有过担心,但是几年下来,小日子依旧,她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直到两天前,她那个嗜赌成性的儿子再次欠了一屁股债跪在她们两口子面前哭得不成人形之时,就在老钱为了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求遍了所有他能接触到的老板也依旧没法解决问题之时,就在自己唯一的儿子就快被帮派的人剁手跺脚之时。 这位妇女想起了心中那个久藏的疑惑,“老罗是共产党!” 第6章 哥哥与妹妹 “小飞哥,今天遇到件事有些特别,大少爷估计会感兴趣。” 一名警察特地跑到古府外找来了齐小飞,似乎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告知,而言语间还特别客气。 “赵哥你就别这么喊我了,上次被少爷听到了他嘴上不说,私底下可没少敲打我,弄得像我狐假虎威似的。” 平日里,齐小飞也没少被警局和青帮的人“尊敬”,因为他们偶尔都会特地透露一些来自警局和黑道的特别信息,而这些信息,很可能会引起古月的兴趣,至于古月到底对什么感兴趣,又为何对这些事感兴趣,他们可没必要深究,只用在乎偶尔有人“碰上了”,得到了奖赏便好。 当然了,这些人也识趣地不会特地叨扰古月本人,所以齐小飞作为古月最贴身的跟班,基本上等于是古月的传话筒,而那些“意外的奖赏”,多半都是齐小飞“不经意透露”的。 心照不宣的事情已经持续了多年,一般警察和帮众乐此不疲,一些有点权力又有心往上巴结的人更是没少参与。 而这些小道消息,往往成为了古月暗自制定某种计划的前提。 不过,古月为人一向低调,所以不希望齐小飞太过张扬,尤其是在警察和帮派人士面前更加不能显得太过“优越”,因为他始终相信“防君子不防小人”,这些赶着向自己透露消息的人说白了就是“唯利是图”,他们是君子吗? 所以,千万不可在不经意的方面得罪了这些人,尤其是面子上,因为这里很容易被忽略,反倒被人惦记上…… “小飞哥你可是真的英雄好汉,哪有什么狐假虎威一说?也别太在意这个,今天这事的确有点不一样。” “赵哥你也别卖关子了,我听了心里都痒痒,放心啦,只要真的‘有趣’,小飞我懂事的。” “好说好说,小飞哥的为人兄弟们哪有不信的?” 一番客套之后,赵警官终于透露了消息,原来今早有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大妈跑到警局说她要举报共产党…… 听到“共产党”三个字之后,齐小飞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显得过分在意,继续安静地听完赵警官的描述。 其实,自从日本人占领上海,尤其是在一系列很血腥的事件之后,普通百姓们根本不敢提“共产党”三个字,就怕引火烧身,更别说举报了。 而且,有谁会特地跑到警局举报共党呢? 比这更蹊跷的,是这位大妈表现得很急躁,而且她还有条件,她需要有权有势的人救他的儿子,必须得快,因为他儿子要被人砍了,不然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赵警官当时就在附近,所以留心听了个大概,起初他也没太在意,权当有的人“发疯”罢了,毕竟举报这事虽然有利可图,可更多时候得不偿失。 但是,路过的一位小队长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而全局上下都知道,这人平日里和七十六号的人走的很近,一听到“共产党”三个字比谁都上心。 关键在于,这人并非完全酒囊饭袋,至少在这方面,他是有一定判断力的,不然动不动惊扰那些七十六号的特务,他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也正是这名小队长的“殷勤”,赵警官认为未必就是子虚乌有,所以一得空就屁颠屁颠地跑来“分享有趣的消息”了,因为实际上,平日里七十六号的人可没太把警察们当回事,那鼻孔朝天的做派,受气的可不止一两个。 越是这样,他们越希望古月能偶尔出出力让七十六号不愉快。 比方说关于共产党的情报,算是七十六号的分内事,可这大上海里也不止他们一家会关心,而古月恰恰和其他会关心的人有联系,比如特高课的那位影佐阁下。 这事到底如何,那自然是古月去判断,但是,一旦真的有点实际的东西,日本人其实并不放心七十六号的人自己单独去行动的,说到底,那帮人真的有用,他们也不会是七十六号的了…… 事成了,皆大欢喜,万一不成呢?很可能日本人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件事情,属于被蒙在鼓里。 可是,古月能够从旁提醒一二,日本人也是懂得分寸的,这就又是“皆大欢喜”。 当然了,警察们有这种想法,自然也少不了齐小飞平日里的灌输,尤其是他还会添油加醋,特地提到这些事情里古月能得到一些好处,也能挣到面子来做更多事情。 不过,这种“谨慎”,其实更多时候,是古月想多了,因为在大多数警察和帮派人士眼里,任何一个消息都可能“值钱”,或许在他们自己手上没太大作用,但是有人脉有方法的古月,能够把大多数“不值一提”的消息变成“真金白银”。 “联系大哥,去暗地里查一查这位大娘到底是什么人,他那个可能会被人砍的儿子应该是突破口,找青帮的人扫听扫听。” 听过齐小飞的汇报之后,古月做出了这番指示,在他心里这件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眉目。 他认为事有两面,万一是真的会如何? 一个普通妇女为了救自己儿子,还真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是,这样一个人,又凭什么接触到共产党人呢?那么,最大的机会就是她自己的老公了。 至于一个为了救儿子的女人会不会出卖自己老公这事,古月可不觉得就一定不可能。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事还真未必子虚乌有。 但是,他也没有立刻有任何打算该如何去处理,因为说到底,他是局外人。 纵然是秉持一颗抗日同道的心思去拉一把,但是他有自己的牵绊,尤其是他可没少了解过七十六号乃至日本人的手段,一个不小心反倒会把自己拉下水…… 可是,古月自己也没察觉到,如今的他比之前更会纠结更会在意这些事情,至少在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难以消散,因为他新近读了一本被日本人禁止的书《论持久战》。 平心而论,古月自知自己不是一个很有大格局的人,更别说什么“战略眼光”,在他看来,他有能力也有行动力,所以去做了一些抗日的活动,但也仅此而已。 他清楚自己的活动可能对于上海的一些老百姓而言,尤其是面对生死一线被小鬼子迫害之时的老百姓们,这就是恩同再造。 可是,他所做的事情对于全国的抗日大局而言,甚至都够不上“杯水车薪”。 也正是因为了解这个事实,在读过这本书之后,他深刻理解到了为什么小鬼子会大费周章地禁止这样的读物传递,因为这些文字,是可以杀人的! 读过之后,古月才真正了解到,那些“纵横捭阖,一言胜过百万兵”的人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因为有这样战略眼光和思想的人物,一点也不输古人。 而他自己,提出找人合作的契机,自然也是来源于此。 只是潜移默化尚在萌芽中,古月自己也没察觉到罢了。 不过,此时的古月也没法花太多时间去关注这件事情,因为他收到邀请,明日影佐会宴请上海商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作为不少商行的老板,又是古绝渊的儿子,他自己是没法推脱的,影佐也不可能允许他推脱。 当然了,古月也没有想过不去,毕竟那商会会长是万馨怡的父亲。 “少爷,您说万小姐明天会去么?” “不会的,她才懒得参与这些场合,再说了,万会长看上去人畜无害一个,实际上想的是什么没有人真的明白,而事关自己女儿的时候他自然清楚他自己首先是一名父亲。” “也是……” 齐小飞反而比古月更失望的样子,因为李晓燕肯定不会到场了。 对于这个态度,古月也懒得计较,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都是无可奈何。 不过,如果有得选,古月清楚自己一定会选择让万馨怡远离各种是非,不仅是她父亲,还有古月自己。 晚饭的时候,古家人又会围在餐桌旁,坐在各自的位子上。 他们家的晚饭时间倒是一直比较晚,因为各有各的事情,算是互相迁就。 和早餐时的无话可说相较,此时的气氛略有不同。 因为古星凤和古星凰那按捺不住的高兴溢于言表,当妈的们又怎会真的忽略自己女儿? 相互看了一眼,还是三夫人更直接一些,“你们两个小丫头遇到什么好事了?也说来听听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不好么?” 被突然点名,两女显得有些惊慌,下意识认为是对方没把小心思藏好掖好,用眼神互相埋怨了一番,不过该回话的还是不能怠慢,古家的家风是很严厉的。 尤其是在古绝渊询问的眼神之下,紧张归紧张,二女可没胆子顾左右而言他。 “父亲,大娘、母亲、三娘和四娘,其实我和妹妹今天找哥哥蹭车是借口,求他帮忙才是真的。” 挨个喊了一遍长辈,古星凤作为代表发言了。 随即,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娓娓道来,并且直接说了后续校长和老师们的态度以及处理方式,那些欺负过秦雨涵的同学一个个灰头土脸,样子别提有多吃瘪了! 不甘心是一定的,但是她们也不敢再造次,至于会不会影响自己和她们之间的关系,对于这些跳梁小丑,她们姐妹俩也不屑交往,有秦雨涵一个闺中密友就足够了。 “唉,二姐啊,应该说不愧是古家的人么?这两小丫头都学会仗势欺人了!”三夫人的责备之意当然是没有的,她那笑骂的表情就足见一斑,但是二夫人还是不由摇头,对她而言,还是更希望自己女儿平平安安,少惹事为好。 “你去做了什么?” 古绝渊似乎来了兴致,直接问古月是怎么摆平的这件事情。 “倒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就是表明身份表明来意,见了见她们的方校长,之后就水到渠成了,不过有一说一,这个方校长是个会来事的人,他一眼就认出我来不说,那殷勤态度,嗯,比小飞看到我都热情。” 不远处站着的齐小飞权当没听见,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不过心里可没少还嘴。 “混小子,又不学好!为娘是怎么教你的?” 大夫人听后心中不悦,因为她一向主张息事宁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平日里也没少吃斋念佛,只为给古家人求一个平安,虽然她自己也清楚,有些事强求不来,但是自己儿子能够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很重要的,所以她一向强调不让自己儿子太过张扬,古月平日里那谦虚谨慎的态度,也多半来自大夫人的淳淳教诲。 “冤枉啊啊,母亲,我真的一直低调行事,而且从来不会去主动仗势欺人,都是那些人知道我是父亲的儿子才主动贴上来伏低做小的,我也无可奈何啊,对吧? 再说了别的事都好说,欺负我妹妹,不行。” 这话古月说的越坦荡,听着心里越暖和,大夫人虽然有点不依不饶的意图,却也被二夫人和三夫人劝住了,不得不说,几位夫人之间也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和睦,或许这里面就少不了几个儿女间的亲密无间相助。 当然,四夫人在这种时候都会自觉地当一个看客,她可不是省油的灯,自然有自己的分寸。 “对了,哥哥,雨涵说要过来当面谢谢你。” “没必要吧,举手之劳而已,你们的朋友就当是我妹妹好了,不用和我客气。” 不曾想,古月的客套话让自己两个妹妹如同惊到的小猫咪一样,反应很大,“妹妹?!不行,想都别想!” “嗯嗯,就是就是!” 这反应再配上那差点气鼓鼓的小表情,不得不说一句十分可爱,但是让古月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两妹妹今天是不是太高兴过头了? “额,行吧,那就不当是妹妹了,你们高兴就好,我怎么都随意……” 看到古月也有语塞的情况,不远处的齐小飞心中甭提多高兴,似乎刚刚的挖苦立刻就找补回来了一般无二。 “总之,见还是得见的,雨涵很固执,认死理的那种,所以她想对你表示感谢,你就受着就行了,但是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能有!” 古星凤难得在吃饭时打开话匣子,二夫人看在眼里又高兴又心疼,不由想着要是这份小小的平静能够一直持续那该多好。 “其他的事情?还能有什么事?你这越说越让我摸不着头脑了,你们那个朋友是也有事情需要我帮忙吗?那如果她当面提出来,我是该帮呢,还是不该呢?” 古月此时还真就有点丈二和尚,不过自己妹妹难得来了兴致,也只好给足面子吧,毕竟,平时让她们多说两句都难。 “当然该帮了,那可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啊,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还能犹豫?!” 这话刚出口,古星凤就被古星凰暗地里掐了一下腰间,她才意识到自己跑题了,“不对,不是说帮不帮忙的事情,你把我的思路都带偏了,你是故意的!” “傻丫头,好好说,哪有这么难为自己哥哥的?” 二夫人看不下去了,就怕自己女儿太过“放肆”,万一口无遮拦,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不好了,她倒不是担心古月会计较,但是古绝渊就在那坐着,对于自己男人,二夫人的心里的“怕”才更多一点。 “抱歉,父亲、母亲、哥哥,是凤儿失态了。” 意识到自己母亲到底在提醒什么,古星凤赶忙做出了道歉的举动。 不过古绝渊不以为意,他此时倒像是饶有兴致,毕竟对他而言,一家人围着餐桌听一听儿女间的小事,这样的机会可并不多啊…… “没事的,二娘,小凤就是兴致来了,她俩也是心地善良才会真心为她们那个朋友高兴,我这个当哥哥的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不过嘛,小凤你越说我越糊涂,能不能简单易懂一点?我比较笨。” “噗呲~” 这句自嘲再配上那一脸玩味的坏笑,直接把一旁的古星凰给逗乐了,而她立刻捂住自己嘴巴的动作反倒更让人哭笑不得。 “就是,就是……雨涵是我们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们不希望哥哥你和她之间有什么……超越我们的关系,这个能听懂嘛?” 合着是把自己当禽兽了?古月真有点佩服自己妹妹的脑回路,不过他可真得喊冤。 “天地良心,我看上去是那种人吗?” “不不不,倒不是说哥哥你品行不端,而这种事嘛,也未必就上升到了人品道德的层面,只是说,雨涵是一个超凡脱俗的大美女啊,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人品家世更不必说,我们都很担心你会情不自禁的。” 古星凤的话语再加上古星凰在一旁肯定地不住点头,弄得几位长辈真有点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三夫人也算豪迈惯了,比较直来直去,“你们两个小傻瓜,有这么编排自己哥哥的么?不过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好奇了,是怎样的天香国色能让我们小月把持不住的?哈哈,大姐二姐你们是不是也很好奇啊?” 第7章 宴会与袭击 古府的饭桌上也是难得有点“欢歌笑语”,大夫人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儿子也老大不小了,就着话关心一二也可以造造势,平日里偶尔单独提及的时候,这小子总能找到由头把话题绕过去。 但是二夫人因为始终有心结,无论何时,在古府里她都不太敢过多言语,纵然是古月平日里对她也算尊敬有加,和大夫人三夫人的关系同样亲如姐妹,但是一想到自己哥哥的下场,她的心里总有一个矛盾解不开,也就自动将自己的位子摆在一个“事不关己”的地方避免一脚踩空万劫不复。 偏偏,自己女儿的性子一点也不随自己,虽然平日里也是能够谨小慎微地避免太过张扬,为人处事也算让自己放心,但是做娘的始终明白,自己女儿是“憋着”,总归有“释放”或者“憋坏”那天。 好在这古府的日子并非水深火热,不但生活无忧,还有古星凰这个更文弱的小女孩陪着,再加上古月这小子对两个妹妹的确没话说,从小到大比古绝渊做的更多,古星凤也就不至于累计太多压力,更不会让二夫人太过担心她有“憋坏”的那天。 “一定是二妹三妹想多了,她俩平日里一准没怎么照镜子,又不太敢直视诸位长辈,所以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理解有些欠缺,难得有那么一个知心的朋友,而且是闺中密友,自然就把一切的美好都放在了这么一个秦雨涵同学身上了,什么九天玄女下凡尘那都不过如此,可是呢?果真如此,那女子中学的门槛不会被一群又一群只求一睹芳容之人踏破么?我今天去过啊,那里还蛮正常的,不像是会发生这样事情的地方。” 论嘴上抹蜜,这个家里还真没人可以和古月相提并论,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就多了几层涵义,而这些并没有平铺直叙的意思却又不需要绞尽脑汁。 就像这句马屁,主打一个“雨露均沾”,谁都不会落下。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他母亲忽然起了兴致,这可从未有过。 “咱们家凤凰双姝的名头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平日里我们几个打牌的时候二妹三妹可没少享受那些太太们羡慕的眼光,我自然也是一般的有面子,但也同样羡慕,可惜没辙,只生了个不省心的小子。” 大夫人这话没人会不识趣地接,因为都能听出来这话里有话,但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心里没少来点“怨怼”,“这有儿子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所以我总在想啊,要是哪天这小子能给我找一个看着同样舒服的小丫头回来,那我肯定会当亲闺女养,可惜啊,这都老大不小了,我这个当妈的是真没看到过这方面有一点点影子,唉…… 小凤刚提到了那位秦姑娘,我就在想,既然有这方面担心,会不会是这小子平日里和你们说过这方面的话题?比如他的喜好什么的?又或者有看上过哪家姑娘没好意思说?而且,你们两相比较,发现这个秦姑娘一点也不输他之前提到过的某一位,于是才有了担忧? 这么一想啊,我还有点小激动,毕竟你们几个平日里的关系亲昵,没准这些话他不会对我们这些当妈的讲,却不瞒你们这两个妹妹呢,对吧? 既然今天都聊到这个话题上了,小凤你也别替他继续隐瞒了,不妨让我们几个也听听啊。” 大夫人这话让古星凤忽然有点小得意,不经意间看向古月的眼神里都有了些玩味,偏偏后者总是那种“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到这个时候那一脸坦然全当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没得让人有些生气又没处发出来。 于是,在和古星凰眼神交流之后,古星凤很坦诚地据实相告,“其实吧,哥哥平日里也不太会和我们说这些,估计认为我们也还小吧,但是要说他没有喜欢的人呢,也不应该,至少在他们学校里那什么‘郎才女貌’啊,‘天造地设’啊,人尽皆知了,我们听听看看,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就是哥哥从未真的表明自己的心意,他完全没提过这些事,就让我担心,这一样出类拔萃的秦雨涵,会不会也入得了哥哥那挑剔的法眼呢?” 这话一出,顿时勾起了所有人的兴致,就连装作“你们随意我就看戏”的古绝渊和四夫人,那样眼神中都有了点不一样的神色。 更别说大夫人差点脱口而出“原来自己的傻儿子不是个木头”之类的话语,不过还是忍住了,只是眼神中不断在催促着,想要早点知道对方的名字。 “哪有的事?你们又上哪听的闲言闲语?”古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不好发作,只能继续装傻,等待秋后算账。 “当然是飞哥哥了,他可没少跟我们说你和万姐姐的事情,对了,就是万馨怡姐姐,说来也好久没过来玩了,我两还蛮想她的,会不会是长大了不太乐意看我们这两个小丫头了?” 说出“万馨怡”三个字的时候,古星凤直接露出了胜利者一般的微笑,可惜,还没等古语自己反驳,大夫人就有些失望般态度转冷。 “是她啊?确实好久没来了,不过,真的是她吗?” 这言语中的态度可见一斑,古星凤平日里也没少学过察言观色,所以一时间不那么敢继续接这个话题了,只能看向古月,眼神里似有“哀求之意”。 古月还了她一个“活该”之后,也没有怠慢,“哪能啊,您也看到了,本来来我们家很频繁的对吧?这都多少年没过来了?所以,根本没有的事,只是某些好事之人胡乱编排罢了,您别在意,更别当真。” 特地在“好事之人”几个字上加重了音量,古月也听出来自己母亲似乎对万馨怡有点不喜,虽说这个状况有些令人“高兴不起来”,但他还是依靠十足的定力,一点也没表露出半点迹象,只是将矛头引向了某个“欠收拾”的家伙而已。 “原来如此……小飞啊,是你胡乱编排的么?” 听得出这语调有些不容置疑,齐小飞也明白自己不知为何“闯祸”了,至于是不是“编排”都已经无关紧要,“大夫人,是小飞胡说八道,小飞错了,请您责罚!” 至少,这低头认罪的态度还是诚恳的,就差直接跪下去了。 “小飞啊,一直以来我也当你是半个儿子,你和这小子形影不离情同手足,我也很高兴有你帮忙看着,可是呢,有些没影的事,还是不要徒增烦恼,你说是吗?” 平日里吃斋念佛,为人和和气气,对下人也没有半点架子,所有人都可以当她是活菩萨,但是,她毕竟还是这古府的主母。 此时此刻,那不容置疑的言语,可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虽然是对齐小飞说的,却也是对古月说的,更是让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至于为何?休提。 古月心中还是有些失落和惆怅,但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因为本就没那个心思,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可能去实际行事,如此这般,也算断了自己一个心底的念头吧。 至于为何?问,不如不问。 “是,大夫人,小飞口无遮拦,失了分寸,不敢了!” “别太在意,明白就好,以后还得麻烦你继续替我盯着这小子呢,别让他闯祸,好了,放松些,不是什么大事。” 空气都快凝固了,恐怕也就大夫人自己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 “小凤啊。” “在~!”突然又被叫道,古星凤差点没直接站起来,不过这个举动也让她自己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心里一万个后悔,虽然不知道为何,却也清楚自己似乎踢到铁板了。 “傻孩子,大娘又不会吃了你,看你这紧张的。”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和和气气的大夫人,一旁的二夫人也终于敢陪着打哈哈舒缓气氛。 “刚刚你提到的那位秦小姐,大娘倒是越发好奇了,既然是你和小凰的闺中密友,那就自然得让人家上家里来坐坐不是么?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正好是休息日,学校不上课对吧?不过你也别担心,这小子明天有应酬的,不在家。” 这意图已经不能再明显了,古月在不在家又有什么分别?古星凤欲哭无泪,这算不算是怕什么来什么?就这样把自己闺蜜给卖了?! 她想拒绝,但是需要勇气。 可惜,看向自己母亲时,对方眼里可没有这个含义。 又看向了自己的哥哥,倒是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幽邃,可惜,这应该只有自己和三妹能看明白,毕竟自己哥哥平日里太能装了。 但是这时候可没功夫在意这个,她需要勇气! 最后的希望来自三妹,但也依旧一无所获,倒不如说,比自己还想哭…… “那……那我一会打电话问问看?” “嗯,问问看。” 这个“问问看”似乎彰显了一丝“自愿”,可惜,接下来的“讯问”里,秦雨涵家里有什么阿猫阿狗都快被翻出来了,让“问问看”也变成了大夫人亲自给秦老板打电话,这还真是“问问看”。 古星凤和古星凰相互依偎着离开的餐桌,她们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了。 看着自己女儿的样子,当妈的怎能不心疼?但是,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没有多说一句,因为万家的事情,她们还是清楚一些端倪,大夫人之所以是这个态度,当然不会是因为万馨怡这么一个小丫头,矛头,只会是对着万宝来这个商会会长。 回房之后,齐小飞很想安慰一下自家少爷,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少爷就那个性子,什么都喜欢藏着掖着,喜欢也不会说出口,同时,还会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根本就不应该说出口。 但是,齐小飞自信自己没看错,古月心里对万馨怡就是喜欢的,甚至是爱恋,可惜谁都没迈出那一步罢了,没曾想,两家之间竟然还有一些隐情,如此冷言冷语的大夫人,在齐小飞的记忆里可从未有过,这就说明这件事情根本没戏…… 可惜,古月没给齐小飞任何多说一句的机会,“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事。” 今夜,古府众人中,一夜惆怅辗转反侧的比比皆是。 而某处居民楼里,秦雨涵的父亲秦逸伦同样难以入眠,因为刚刚突然而来的“无妄之灾”。 一落千丈的秦家,已经不太可能有昔日的辉煌,秦逸伦也从未想过继续沽名钓誉,只要能好好维系自己的生活,让自己老婆孩子安安稳稳既可,平日里也不忘多嘱咐一句,“要多低调就得多低调”。 不曾想,自己女儿竟然成了古绝渊的女儿们所谓闺中密友! 那古绝渊何许人也?大汉奸?可不止于此,那是一个杀伐果断的狠角色,对自己大舅哥和多年兄弟说下死手就下死手的主! 而他大老婆呢?多年来,据说是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潜心修佛祈求古家太平。 可是,“白娘子”的名头,秦逸伦可不敢忘记。 这件事难道是偶然?秦逸伦不敢轻易下结论,心中的纠葛便越来越重…… 第二日一早,上海最大的老字号酒楼“庆祥楼”门口已经站满了人,穿着打扮各异却一般的精细,尤其是体现了大上海与国际接轨的景象。 而身着军服的日本兵已经早早就来控场,小田原带队,酒楼内外已经清理干净。 因为影佐即将在这里宴请上海商会的人。 不过,影佐想要体现“大东亚共荣”,所以马路上并没有戒严,属于内紧外松,不然怎么向观众们展示?各方媒体也没少到场,这场秀很快就会开始,只待主角登场。 作为商会会长的万宝来亲自站在大门外迎接,那一身西装加上油头粉面,可没少花心思去打理,同时,脸上始终挂着的微笑看上去要多真切就有多真切。 在他身后,是一众商会主要干事和上海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场面和曾经的百官叩首以待巡抚之类别无二致,只是这些人看上去没有跪拜罢了,但是他们心里呢? 当然,古月还没这么积极地凑这个热闹,他可是有“低调”的硬性要求,而这些前排的人势必会和影佐第一时间合影,见报都是小意思了。 如果在报纸上又看到了自己,古月真担心自己母亲会借题发挥。 但他也不至于迟到,更不能让影佐等他自己,所以此时此刻,已经把车停在了靠近酒楼大门的路边,只要影佐来了之后,和万宝来结束了逢场作戏共同步入酒楼之际,古月便可以适时地跟在人群里一起进去。 这种场合也不是一两次了,古月早就有了对策,而无论是影佐还是万宝来,都不太可能和一个后辈计较太多,相反,这份“识时务”还挺让不少商界人士欣慰。 毕竟古月的背后是古绝渊,是一系列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如果古月表现得太抢眼又或者太强势,就很容易让这些人觉得“古家要有大动作了”。 没多久,影佐的车来到了酒楼大门口,小田原亲自给他开门。 “哎呀呀,影佐阁下,您百忙之中,还有功夫惦记我们这些商人,上海商界无不对您的厚意感恩戴德啊!” 就跟在小田原身旁,万宝来一脸谄媚地凑近影佐身前。 “何须介怀?万会长和诸位商界的精英都是能为大东亚共荣出一份大力的好朋友,能和诸位相交,其实是影佐的荣幸之至!不过刚刚有点紧急公事,倒是让诸位久等了,一会我一定自罚三杯!” 不得不说,在商业互吹这块,影佐比之万宝来真的不遑多让,简单一句话已经让在场这些人心里格外舒坦。 “敌袭(敌袭)!” 刚要拉着万宝来准备拍照,一名日军士兵的突然高喊宛如一声炸雷,但是在场的这些商界人士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已经被枪林弹雨覆盖。 陆杰的特遣队直接从街对面杀出,根本没有任何顾虑,对着影佐的方向就是一梭子子弹齐射,还不忘朝影佐的轿车扔了两枚手雷。 火光骤起,影佐的轿车顿时报废,但是刚刚的突袭还是被那一声呼喊所预警。 第一时间把影佐扑倒并护在了自己身下的小田原,又用自己的身体替影佐挡下了飞溅的弹片,但他没有任何迟滞,带着伤奋力爬起将影佐护在了酒楼外的花坛边,同时利用轿车的残骸来形成视野上的死角。 而刚刚距离影佐最近的万宝来就没有那么多“优待”,不过,恰恰是因为小田原的举动太过迅捷,正好和影佐握手的他被顺势带到了地上,也因此躲过了最开始的齐射。 只是,他的“好运”并没有延续太久,轿车的爆炸让弹片和残骸四处飞溅,其中一片金属已经牢牢扎进了万宝来的左肩,外溢的鲜血没有停滞趋势,很快便已经染红了他的西装。 纵然如此,和身后那些商界人士相比,万宝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此时此刻,血泊中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而惊慌失措的众人根本来不及逃离这样的命运…… 第8章 汉奸与狙击 “什么情况?!这些人当街就这么干?!” 突如其来的的变故让齐小飞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那实实在在的血花四溅可一点也不像在梦里。 他也没少参与到真枪实弹的行动之中,可是,一直行事于暗中的他们,何曾有过亲见如此惨烈状况的机会? 那哀嚎与尖叫,混杂在枪弹与爆炸声中不断侵袭着齐小飞的耳朵,震撼着他的心灵,几近呆滞。 “别愣着!救人!” 古月的咆哮停止了齐小飞的愣神,“是!可是,少爷,我俩这……这么多人,怎么救啊?” “救影佐。” “啊?!” 古月的答案让齐小飞目瞪口呆,这下连自己的耳朵也怀疑上了。 “他不赶紧滚蛋,这些人都得死在他前面!” 古月的决断不由分说,他已经打开车门蹲伏在了车外,同时大声疾呼“趴下,都快趴下,别傻站着!也别站着跑!快趴下!” 可惜,如此混乱的状况之下,古月的声音很快便被其他浪潮吞噬殆尽,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可恶~!少爷,我们能做什么?” “把那辆小摊贩的推车弄过来,我去让影佐坐我的车离开!” 不再质疑古月的命令,齐小飞身手矫健地压低身子同时迅捷移动,很快便来到了古月所说的那辆摊位旁。 “啊~!” 一边呐喊一边卯足全力,齐小飞开始用摊位当掩护,让通向轿车的道路上有了一点点阻隔枪弹的屏障。 “影佐阁下!是我,古月,别开枪!” 古月和齐小飞的动静也引来了影佐和小田原的注意,尤其是小田原,下意识已经将手枪对准了古月,并大喊着勒令他不要靠近的日语。 不过影佐制止了他这个举动,并且保持着镇静,“原来是古公子,这里太混乱了,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我的车就在这,您赶紧驾车离开吧!” 看了看古月的指引,又看了看齐小飞推来的摊位车,影佐不由有些犹豫,而小田原很想直接拒绝,“阁下、うそをつきますように、酒楼の中へはいりましょう。(阁下,小心有诈,我们还是进到酒楼里面吧!)” 影佐却更加迟疑,因为他今日实在有点看不懂对面这帮人的态度。 以自己为目标自然毋庸置疑,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帮人竟会公然在大街上行刺,而且,说是行刺都很不准确了,这根本就是直接火拼。 这里的中国人对他们而言都一文不值吗? 恰恰是没有预料到对方居然可以如此不管不顾,不然在防范措施上只会更加严格,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一次的宴会。 而眼下,影佐不得不重新审视对面这群人,他们既然可以有如此无视这些平民的性命,那么,如此雷霆一击之下,他们是否更加希望自己进入酒楼里躲避? 没错,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暗杀,那应该准备狙击手一枪毙命,而当他们发现狙击范围内的高点都有人看守之后,应该安排贴身刺杀才是……如此声势浩大的做法,应该还有别的意图,虽然无法立刻洞悉,但是在火力压制之下,影佐进入酒楼里避难应该是没多少选择中的最优解。 可此时的酒楼之内,已经无法掌握全盘情况了,会不会存在最后的必杀一击? 影佐是个习惯了深思熟虑的人,所以遇到如此突然的状况,他反倒会有些瞻前顾后,一时间摇摆不定。 至于古月,影佐虽然清楚这人来此不是偶然,但是,他会那么好心救自己吗?别说小田原不信,影佐自己也根本不信,因为古月依旧是个中国人。 “影佐阁下!万会长需要及时救治!只能拜托您了!”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影佐,因为这才是古月的“目的”。 古家和万家的关系,影佐自然有一整套的资料记载,虽然近年来两家人之间的走动并不算密切,但是,古月作为上海商界的一员,他可从未避开过和万宝来之间的关系,公众场合里那一个“世伯”一个“贤侄”显得十分亲热,而万馨怡的存在自然也是影佐考虑范围之内的事情。 眼下,古月真实目的是想救自己的“未来老丈人”,但是他自己可没办法直接冲到一群正在和敌人激战的日军中间。 “与其说古月是要救我,不如说,他是必须要我去救他的岳父?嗯,这么说就通了。” 心里有了这个基调的影佐,不再迟疑,拉着小田原就来到了依旧躺在地上呻吟的万宝来身边,而且影佐亲自将万宝来扶起,架在了自己身旁。 很快,在日军的掩护下,影佐和小田原已经来到了古月所在的摊位车。 “多谢古公子相救,你放心,万会长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一定让最好的医生给他救治。” “那就有劳阁下了,钥匙在车上,您快离开吧。” 无需多言,影佐继续扛着万宝来往古月的轿车处移动,他身后小田原对古月点头示意之后,立即安排了几名士兵负责开车和跟车,而他自己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不好,影佐要跑!” 街对面的掩体后,雅丽大声提醒着陆杰。 “集中火力!把那辆车也炸了!” 可惜,这一次他们的目标难以实现,一个是没有最开始奇袭的先手优势,另一个便是古月的车停的较远。 “不好办,头,鬼子的火力越来越猛了!” 想要放着和自己对峙的敌人不顾而去专注于杀死影佐,陆杰的队员们都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倒不是说他们怕死,毕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如果真怕死,也不会跟来了。 但是,恰恰因为他们训练有素,所以身心都会明白,此时无视眼前的敌人是绝对致命的,唯一的选择,是分兵掩护和追击。 “张鬼赵猛追过去,杀了影佐!其他人火力掩护!” “是!” 被喊到的两名队员没有任何迟疑,摆开架势,只待队友的掩护。 “打!” 陆杰的命令是绝对的,同一时间特遣队其他成员奋力将自己的弹药倾泻向对面的鬼子,而张鬼赵猛已经如离弦之箭开始飞驰,穿梭于街道旁的各种掩体间闪转腾挪,一步步拉近了和影佐之间的距离。 可惜,小田原时刻观察着对面的动向并且做出了极为迅速的反应,只见他亲自带人直接迎上了张鬼和赵猛,那份憾不畏死和特遣队员相较也不遑多让。 “头,他俩也被压制了!” “可恶~!那辆车是谁的,给我查出来!撤!” “是!” 眼看影佐扬长而去,陆杰等人只能吞下无尽的憋屈再次撤退,但是这一次,小田原没有给他们来去自如的机会,尤其是枪战引来了更多小鬼子部队的合围。 “头,他俩危险了!” “边退边掩护!你俩快撤!” 命令如此,可整个特遣队的人都清楚,此时对陆杰而言撤退才是最主要的,那两人的性命相当于已经被放弃了…… “老张,快走!” “老赵~!” 被火力压制的二人其实早在越众而出的那一刻起便能够预见自己的命运,区别只在于能否完成任务罢了,但是他们没有犹疑和后悔,他们是铁骨铮铮的硬汉,是不畏生死的军人! 此时,与其两人携手黄泉,赵猛选择了舍己,给张鬼一丝生还的希望。 “小鬼子们!你赵爷爷来了~!” 一声呐喊,主动放弃了掩体的遮蔽,赵猛无视枪林弹雨,朝着小田原的方向奋力奔跑,手中的冲锋枪没有任何停歇的征兆,即使是它的主人已经遍体鳞伤。 “啊~!” 膝盖中枪不支倒地,赵猛依然用自身那无匹的意志力重新爬起,单膝跪地,而他的枪口始终向前,这份威势让所有小鬼子不由胆寒,小田原的命令已经被抛诸脑后,现在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这地狱恶鬼般的敌人立刻毙命。 正是这样的“集中注意力”让张鬼有了稍纵即逝的逃生机会,含着热泪,将战友抛在了身后,此时的张鬼心中无比痛苦,但是他不能让自己战友的牺牲付诸东流! 呐喊声骤停,赵猛手中的冲锋枪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指挥部队继续追击的小田原不忘特地走到赵猛的尸体旁,对着他的眉心又开了一枪。 不远处,古月和齐小飞的心中如惊涛骇浪翻腾不息。 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男儿,齐小飞的双眼瞪得硕大几近血红,可他动弹不得,因为古月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将他牢牢锁住。 而古月自己,眼泪更多的是流在心底…… 古月对齐小飞厉声道,“忍住,不要有任何过激的行为,此时此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地上躺着的那些伤者有机会得到救治!” 看着自己少爷眼中的怒火,齐小飞心里清楚,古月的隐忍需要背负更多的荆棘,尤其是这一次,他做出的决定,恐怕会让他以后的人生里始终有一个噩梦伴随。 “我一会去和小田原交涉,希望他们能尽快找来救护车,不过调查之类的事情免不了,所以不要有任何可能引起他注意的举动,听明白了吗?” 齐小飞重重点了点头。 略微平复下心情,古月带着齐小飞从小推车后面站起身。 “碰~” 一声毫无征兆的枪弹碰撞让古月和齐小飞吓了一个激灵,本能地反应又躲回了小推车之后。 “狙击手?!” “应该是的,目标好像是咱们,但是警告意味明显,不然我们已经倒了一个了。” 回答齐小飞的震惊,古月第一时间有了自己的判断,但是,这个判断让他自己又有了新的疑惑。 “那我们现在?” “没事,那人应该走了,而且不想引起太大反应,不然他肯定会瞄准小田原,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齐小飞再次重重地点头,因为他始终坚信古月的想法从未有任何错漏,即使是现在。 战斗终于结束,那名狙击手也没有再开第二枪。 带人回来的小田原无功而返,特遣队里除了赵猛的牺牲以外悉数成功撤离。 古月可没功夫去关心小田原此时是不是一肚子窝火,第一时间跑上去用日语和他交流了一番,力求小田原能够尽快喊来救护车并且给伤员放行。 对于古月,小田原此时也没了那么多戒备,毕竟刚刚影佐的撤离古月是出过力的,不然谁也保不准敌人会不会鱼死网破。 但是,这些伤员对他而言又算什么呢?此时他最想要弄明白的是这些人以及躲到酒楼里的人里,到底有没有敌人的同伙。 不过,早就料到小田原心思的古月,第一时间表示理解,并且愿意再出一份力,毕竟有他在,讯问时也方便很多,而他的目的只是希望尽快给伤员救治,同时,古月没有忘记特地提一句,这些人对于上海商界和舆论界是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的。 询问有序进行着,同时医疗队伍也已经陆续到达,小田原并没有对伤员尤其是即将丧命的重伤员多做干扰,毕竟这些人如果是敌人的内应多半不至于会落到如此下场。 相对而言,那些没受伤的人变成了重大嫌疑的一群。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古月和齐小飞。 在小田原看来,古月的出现时机太过巧合,明明是受邀前来,却偏偏在影佐阁下到达之后才出现,更巧的是中间这段时间就有敌人发动了突袭。 不过,小田原没有弄明白万一古月真有问题那他又为何要冒着枪林弹雨做出刚刚那些举动。 演戏?这就投入的过分了。 而且,目的何在? 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小田原自知很难有任何说服自己的解释,所以他也没有太过分的举动,尤其是古月正在帮他询问剩下的人。 在没受伤的人群里,数目最大的一拨自然是酒楼里的工作人员,不过,酒楼掌柜刚刚就在合照的人群里,只是没有和影佐靠很近,据他供诉原本在酒楼内指挥忙碌,等影佐到达之后有了拍照环节他才凑近去。 或许,正是因为在队伍靠后的位置,尤其是离酒楼大门很近,所以突袭发生之时,酒楼掌柜第一时间躲进了酒楼里,故而没有受伤。 这个说法没有太多值得怀疑的地方,作为酒馆掌柜,遇到刚刚那种情况,第一时间选择逃进自己的酒楼也算合情合理。 而其余酒楼工作人员刚刚基本都在酒楼内忙碌,这里也没有迎宾的女服务员。 除开这些人以外,还有几个没受伤的人,他们并不属于酒楼。 对于这些人,小田原又打上了重点怀疑对象的标签。 但是这些人异口同声地说刚刚是跟着酒楼掌柜一起逃进了酒楼,若非和掌柜站的近,恐怕现在也很难完好无缺。 这样的说辞,小田原也很难第一时间反驳,不过这并不能打消他的怀疑。 而这时,古月又给出了新的建议,他让小田原最好先去看一看拍下的那张照片,这里面不仅仅可以看到当时的站位情况,还有什么人本该在却离开了,又有什么人表情或者动作上有些值得怀疑的地方。 小田原听后很快会意,不管是谁,如果出现在了当时的照片上,而且这人很清楚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情,纵然再有定力,恐怕从表情和动作上也会露出不少马脚。 不过,他不清楚的是,古月如此“上心”到底为何,只能权当古月想要表现的积极点以便洗刷他自己的嫌疑。 其实,古月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刚刚那群人很显然就是那晚遇到的一群,猜想中他们是国民党人员,而且很可能来自军统。 而那群人,选择了当街强攻,的确有两种可能的意图。 一是打影佐一个措手不及,而且险些奏效,若非有人提醒,恐怕影佐早就倒在了万宝来身旁。 二是这些人是打算让影佐退进酒楼里,并且让埋伏好的后手一击必杀。 这种设计可能性不小,毕竟要做到孤注一掷并且万无一失,还是需要一个更缜密的计划。 但是,纵然真的有后手,也并不太可能是事先安排进酒馆里,因为古月认为这帮人突然对影佐下手并非长时间蓄谋已久,不然他们也不会就在两天前去打那个仓库的主意,尤其是在险些被围堵之后。 所以,古月认为埋伏的后手最可能是趁乱突然从其他门路闯进了酒楼里,这也符合突袭所造成的效果。 可惜,古月自己的举动让影佐根本没有进到酒楼里,而且直接开车逃离,这就让可能埋伏的人员不得不做出选择,要么从反方向冲出来,再来个措手不及,但是这样无论结果如何,埋伏人员自己肯定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另一种选择,就是果断撤离,尤其是在那队人撤离之后。 更何况,古月还不得不想起那名狙击手的存在,虽然这里面有更大的疑问,但是,至少他能想清楚,这名狙击手绝对不是日军提前埋伏的人,而且他的目标不是自己。 有了这些思量,古月便可以放心让小田原随意去查,同时不吝惜给出绝对中肯的建议。 因为这样既能更快地让伤员放行,又能借机给自己“亲日”的标签做点投资。 第9章 鱼饵与转机 离开事发地之后,古月和齐小飞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始终无言。 打破沉寂的不是街道上的喧嚣,而是齐小飞的肚子。 “额,少爷,咱还没吃东西……” 相视一笑,古月无奈摇头,“走,随便找个路边摊对付对付。” “啊?您可是古大少爷啊,哪能吃路边摊呢?” 面对齐小飞的“诧异”,古月只是白了他一眼,“你带钱了?” 恍然大悟的齐小飞只能尴尬地笑了笑闭口不提其他。 继续游走的二人被一群群结队的乞丐吸引,有点丐帮的意思。 他们拿着自己的破碗也没沿街乞讨,而是很有目的地往一个方向去集中。 “这是要开丐帮大会?” “没准还真是,指不准要选丐帮帮主,你要不要去试试?” 面对古月的揶揄,齐小飞不以为意,“您还别说,如果我真的当了丐帮帮主,号令这千百号人,大街小巷地这么一窜,那得多搜集多少信息啊!” 不得不说,齐小飞这个想法难逃话本的影响,但是也给了古月一个提醒,如果真有丐帮帮主之类的存在,没准还真就可以有搜集情报方面的奇效。 有了这个好奇,二人也不管自己肚子在叫唤了,不动声色地跟着乞丐队伍前往了他们的目的地。 可惜,最后并未来到“丐帮总舵”之类的地方,而是一处施粥的小巷子里。 施粥的人也并不陌生,正是万馨怡和李晓燕,带着几个万家商铺的伙计。 “是万小姐!” 齐小飞的反应可比古月大多了,言语间催促着古月赶紧凑近去。 古月也没有拒绝,倒不是因为这份巧合,更重要的是万宝来的情况应该还没有传达过来。 “馨怡……” “古大少爷慎言,名字的叫法可并不是那么随意的。”万馨怡一脸平静,毫无波澜。 上一次主动搭话是什么时候,古月都已经没印象了,不过眼下确实有事却是还没开口便碰了钉子,除了在心里无奈自嘲也实在别无他法。 刚刚还特地提醒万馨怡古月两人的到来,一旁的李晓燕听到自家小姐如此冷言冷语倒像是更着急一般却又知道自己此时不该开口,脸上挂着的焦急和憋屈不加掩饰。 同样的态度还反应在齐小飞身上,不得不说这两人倒是很有“共同话题”。 “是我唐突了,万同学,令尊刚刚遭遇了枪击,现在应该是被送进了日本人的陆军医院里,赶紧去看看吧,这里我和小飞可以帮你们照看着。” 这则消息让李晓燕直接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怔怔地看着万馨怡。 而后者,眼神中的慌乱稍纵即逝,“古大少爷是如何知道的?” “刚刚和令尊一起受邀参假日本人的宴会,还没开始便有抗日人士突袭,当街直接爆发枪战,令尊是第一批倒下的人,不过你别担心,那个日本特高课的影佐已经带着令尊离开了,所以我推断应该是进了陆军医院。” 万馨怡的表现让古月也不好太过殷切,只能如同述说别人的事一般适当描绘了一下刚刚发生的枪战,至于当时的场面如何,自己又是如何全身而退,自然无需特意提及。 “原来如此,那就有劳古大少爷了,晓燕,我们走,其他人继续施粥。” “是!” 伙计们都穿着万家商行的制服,自然也都对自家大老板的状况十分担忧,但是小姐有命也就无需再多言。 李晓燕也从震惊中回过神,立刻去找来万馨怡的专车,可惜,至始至终她都没和齐小飞说过一句话,这让后者一脸落寞与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面对这一突发状况,震惊的可不止万家的人,那些需要被施舍的流民和乞丐们也都愣在原地,或许他们更担心自己这顿饭到底还有没有着落,好在古月立刻接管了施粥事宜,他们中不少人可都是知道“古大少爷”的名头,没少一番歌功颂德,就好像这个施粥的摊位本就是古月的一般无二。 离开的车上,李晓燕终于从焦急中释然,因为她身旁小姐的脸上全是愁容,作为贴身丫鬟,此时要做的是顺心而不是添堵。 “没事的,小姐,刚古少爷不是说了么,老爷已经被送进日本人的陆军医院了,早就听说那里的医生医术一流,老爷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就别太担心了!” “嗯。” 回应的不咸不淡,万馨怡的这种表现倒是让李晓燕越发着急,因为她心想着自家小姐平日里就是如此,有什么都藏在心里不形于色,说好听点是“出尘仙子”,说难听点就是“冷冰冰跟个冰块似的”。 “对了,小姐,您刚才对古少爷的态度也太冷淡了,怎么说你们也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啊,多少年了他都是直接叫你名字的,怎么就越来越生分了呢?说到底,古老爷是古老爷,古少爷是古少爷啊……” “哦?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了啊,古少爷平日里可没有什么欺压良善的劣迹,而且他可没少做帮助别人的事情,您去随意打听打听,这大上海的界面上,哪哪提到古少爷不会说一句‘好’的呢?” 看着自己丫鬟如此激动,万馨怡的反应依旧平淡,随即直接给古月定性,“虽然他平日里也没什么太大劣迹,而且为人处事也和纨绔子弟大相径庭,但是,大汉奸的儿子,也只会是一个小汉奸罢了,纵然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谁又能知道暗地里到底有多少偷鸡摸狗丧尽天良呢?” 这样的“苛责”,李晓燕可不敢苟同,但是她也无可奈何了,虽然这些年来她始终不知道自家小姐和古少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两人形同陌路如斯,但是不用脑子去猜也能想到多半离不开古老爷那件事情和“大汉奸”这个名头。 “好吧,谁叫您是小姐呢?您可以挑这个嫌那个,不过小姐您有没有想过,咱们老爷又比古老爷强上多少呢?” 这话倒是把万馨怡给“逗乐”了,“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骄纵惯了,这都敢编排老爷了?!” “嘿嘿,小姐您别生气嘛,要打要骂随意,不过我就是就事论事嘛,而且也不敢到处说的,也就在车里,哦,祥叔也不会到处说的,对吧,祥叔?” 李晓燕一边挽着万馨怡的手臂撒娇,一边对这前排的司机如此说道。 “我就是个司机,只知道开车,小姑娘家家的体己话我是听不见的。” “哈哈,小姐您看,我就说了祥叔最好了!” 看到李晓燕那得意的笑脸,万馨怡不禁莞尔,似乎刚刚的阴霾已经扫去大半。 没多久,来到陆军医院的万馨怡带着李晓燕询问到了自己父亲的病房,手术已经成功,万家人也到了。 “哎哟,我的乖女儿啊,你可来了,你是不知道,你差点就没爸爸了!” 万宝来躺在病床上,精神尚可,看来手术很成功。 影佐和日本人并不在场,病房里只有万家自己人。 万家大夫人也就是万馨怡的亲生母亲,面相祥和风韵犹存,那声泪俱下的忧愁也难掩姿容,足见年轻时是何等风华绝代,能生出万馨怡这样的女儿也就不奇怪了。 二夫人扶着大夫人,避免她太激动摔倒,看上去和大夫人年岁相近,实际上却也有接近十岁的距离,她是属于“政治联姻”的范畴,当年万宝来为了巩固万家地位而和二夫人的家里达成了协议。 二夫人身旁是她儿子,二十不到,身材壮硕皮肤黝黑,是一位习武之人,师承精武门,此时他的眼神里情绪复杂,有担忧也有愤恨。 除开三人之外,万宝来的病床旁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看上去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刚刚应该没有少哭,年纪并没有比万馨怡多几岁,却是万宝来的小老婆。 “呸呸呸,瞧你说的,我这好好的,没得触霉头!” 万宝来的精神似乎不错,而他此时的态度可没有半分看到影佐之时的那种“卑微”。 “哼,死老头子还逞强,刚刚那日本军官叫影佐的都说了,枪战发生时你就在他身边,那些人没打到他却把你给打了,若不是小月那孩子拼了命给你们提供了车子,你现在还有力气才怪!” 或许“老夫老妻”的言行惯了,大夫人一点也不给万宝来面子。 “我呸!那小子才不会管我死活!哦,不对,他主要是要救影佐,当的好汉奸!救我都是顺带,不过也是卖我一个人情,谁不知道那小子惦记我家闺女多少年了?!嘿,我偏就不领这个情,他古家想要我闺女,没门!” 看来,私下里万宝来对古月的态度可并不像公共场合里那样“翁婿和谐”。 “你个老东西不识好歹!乖女儿,你别理他,九死一生的时候过了他就在这逞威风,听娘的,把小月叫到家里来,为娘要好好谢谢他。” 大夫人对于古月的热忱似乎并不仅限于这次救了万宝来一事,多半在之前的交往中就有了中意,恐怕近年来两家人的疏远才让她不得不收敛,不然这“准女婿”多半是亲自认定了。 “夫人啊,您是不知道,刚刚就是古少爷恰巧遇到了小姐在施粥,所以特地告知了老爷的情况,可惜,只是叫了一声小姐的名字就被小姐冷冰冰地怼回去了……” 在这件事上,李晓燕和大夫人是一个阵营的,所以眼下也没人会计较她的插话。 不过,万馨怡的心里已经有“秋后算账”的安排。 “你说你……唉,要我说你什么好?小月可是和你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有什么不好的?!” 还没等万馨怡反驳,李晓燕就顺嘴把她的心思说出来了,“夫人您是不知道,小姐心中啊自有一杆秤,那什么‘大汉奸’的儿子总归是个‘小汉奸’罢了,唉,奴婢听了都替古少爷寒心啊……” “混账话!什么叫‘大汉奸’‘小汉奸’的,小女孩家家的,哪懂什么家国大事?!再说了,咱们自己真就身正不怕影子斜么?!” “哼~!” 这次,大夫人似乎是真动气了,而万宝来也没有再“摆一家之主的谱”,即使这话的矛头就是指的他自己也仅仅敢“哼”一声而已。 “好啦,母亲大人,您消消气,这里毕竟是医院吧,您不担心会影响这位伤员的休养,也总该替其他病房的人考虑考虑对吧?您大人大量菩萨心肠,就别和我这个小女儿家家的置气了,那什么,不就是让古月来家里嘛,小事啊,我去和他说说就是了。” 吃准了自己母亲的脾气,万馨怡小鸟依人地依偎在母亲的身侧,软言细语怎么顺怎么来,倒是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这还差不多,哼!以后可别再‘大汉奸小汉奸’地叫了,关起门咱们自家人也就算了,就怕隔墙有耳,传出去可就不好了。” “是是是,都听您的……要不,麻烦二娘带我娘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来照顾父亲。” 还没等二夫人言语,大夫人就直接发号施令了,“不必了,小芳刚刚已经主动请缨,就给她这个机会吧,咱们一起回去,二妹、双全,走吧。” 大夫人可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这就是命令,而且令行禁止,足见她在万家的地位。 至于,被她特地点名的“小芳”,自然是万宝来的小姨太,此时除了继续在万宝来身旁楚楚可怜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是眼神。 从陆军医院离开的影佐,第一时间见了小田原,了解清楚他走之后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于古月的态度,他表示满意,不过心中也没几分感激,权当古月是为了救他自己未来岳父,顺带把他给捎上了而已,这点倒是和万宝来异曲同工。 不过,影佐也有点“痛定思痛”,这一次事件他有了反省,还是太低估那帮人的行动力,尤其是竟然当街袭击完全没把周围的中国人当一回事。 打定主意日后更加谨慎周密之后,影佐决定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首先是“据实而报”,毕竟对方亲手杀了不少中国人伤了更多,那一个个躺在医院里哀嚎的伤员就是最好的棋子,更何况,这次死伤者主要都是上海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舆论界各大报社的工作人员,只要打好这副牌,后续的发酵只需要默许根本不需要激励。 其次,影佐打算很高调地把古月的车还回去,说白了,就是要让全上海的人都清楚,这次他影佐,是靠着古月奋不顾身地献车才平安无事。 这样做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让更多人了解到事情真相,也不是仅仅为了继续把古月甚至古家绑在“大东亚共荣”的旗帜下。 最大的目的,其实是要广而告之,让那帮敢袭击他的人知道,这次功败垂成很大原因是有古月这号人坏了他们好事。 用古月为诱饵的意图很明显,但影佐主要目的还是钓鱼,而不是真的把鱼饵卖了。 当然了,万一鱼饵保不住,也仅仅是丢了一个鱼饵罢了。 古月自然是不清楚影佐给他下了如此毒计,帮万馨怡施粥之后便带着齐小飞回府了,打算好好平复下心情,正巧家里的几位一起出门逛街去了,意外的清净。 调整状态之后,古月约了弟兄几个晚上再开次会商讨接连发生的事情。 不过,很多看似没有出现在事发地的人,却比古月更关心事态发展。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是胡闹!” 收到手下汇报的陈焱章险些把自己办公桌上价值不菲的镇纸扔出去,好在理智让他忍住了,毕竟这镇纸价值不菲,也是他撑门面的物件之一。 一番盘算之后,陈焱章决定立刻向上峰汇报此事。 平心而论,他愤恨的是这些人乱来,不计后果,事必导致后续的负面消息铺天盖地,给党国进一步抹黑。 但是,恰恰是这帮人的急功近利,贪功冒进才让陈焱章在和上峰的交涉中有了后手反制的机会。 说到底,这些人的到来,直接就说明了上峰对他自己的信任已近冰点,尤其是这些人来都来了,却没有丝毫联络他自己的意思,可见他这个军统上海站,在重庆那帮人眼里早就名存实亡。 如果这些人一鸣惊人,给上海的抗战大局带来了大书特书的正面消息,届时,他陈焱章多半已经直接成为阶下囚,押解重庆都是轻的。 结果呢?这帮人接二连三地失败,正好给了他拿捏的把柄,多年来,陈焱章可从未熄灭过自己心中的烈焰,因为不仅仅是国仇,也是家恨,如果一死了之或者碌碌无为,他自认为没脸去见那位替自己死的亲大哥,也就是陈敬文的父亲陈森段。 更何况,陈淼篇那个孽障依然苟活于世,而且很滋润。 在陈焱章的计划里,他这个该死的二哥最后一定要利用好再千刀万剐,不然何以面对大哥在天之灵? 第10章 计划与搅局 原来,几年前陈家老二陈淼篇私通了自己大嫂。 正所谓纸包不住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就在东窗事发之际,陈淼篇原本打算直面自己大哥,跪着哭着加磕头,念及兄弟之情,自己大哥也不至于为了这事报官法办。 但是,做贼自然心虚,陈森段的老婆自从乱伦之后,整日提心吊胆,在家里坐立不安,不仅事事谨小慎微,就怕惹得陈森段有任何怀疑,又百般盯着陈森段的一举一动,以求探得任何蛛丝马迹。 正是这样的状态,偶然间她真就发现了陈森段的秘密。 原来就在他们房间里,还存在一个密室,每次陈森段都是等自己老婆睡熟之后才会独自前往,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老婆的睡眠越来越浅。 变心的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那就是自己正当的理由。 而陈森段居然有秘密,这难道不是最为令人忍无可忍的地方? 不过,一直以来,这个秘密也仅仅是让她有了理所应当的理由,却没有联想到更多事情。 但是,大难临头可顾不得许多,陈森段的老婆将这个秘密直接告诉了陈淼篇,二人趁着陈森段还没正式发难之际,彻底探查了密室里的一切。 这个过程里,他们竟然得到了陈森段和军统的联络信件,称谓赫然是“军统上海站站长”。 这个发现让两人心惊胆寒,尤其是陈淼篇,他原本那些求饶的手段或许对一个普通人大哥有用,但是对一个军统特务呢?结果多半是直接被枪杀了…… 有了这个共识的两人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因为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斯通,很可能直接关系到了生死! “不行,我不要死!我们,我们可以举报他!” 最毒妇人心可不是说说而已,一个担心被报复的出轨女人尤甚。 “好!一不做二不休,有了这些,我们不仅能保住小命,搞不好还能赚一大笔赏钱!” 什么兄弟情谊都已经是扯淡,陈淼篇此时已经开始勾勒之后的惬意人生。 “可是,敬文不会受牵连吧?” “他一个留学归来的孩子,哪知道自己老爸做过什么?你这个当老婆的都不知道不是么?” “母爱”也仅仅维持了这么几秒钟。 在二人的合谋下最终决定,做事就要做绝。 于是,陈森段还在犹豫不决之际,根本没想到自己老婆会在饭菜里下药。 但他醒来之时,已经出现在了影佐的面前。 虽然,陈森段扛过了所有威逼利诱和严刑拷打,直到临死之前也没有透露过半个字。 但是,斯通的二人绞尽脑汁,把陈森段的日常事无巨细全盘托出,但凡有点关系的都被牵连出来,甚至家门口一个卖烟的,一个卖油条的和一个卖报纸的…… 再加上从陈森段密室里发现的各种线索,影佐顺藤摸瓜,一步步让军统上海站彻底倾覆。 当然,作为关系人,陈焱章和陈敬文也没少被询问,但是并没有直接正面进行,更多的是旁敲侧击和暗中监视。 结果显示这两人的行动轨迹和陈森段并没有太多交集,再加上陈焱章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去一一打点,最终这两人并没有真的受到牵连。 但是,所有人都不清楚,甚至是当时的军统上海站内部绝大多数人员也不清楚,真正的“军统上海站站长”其实是陈焱章,他才是幕后做策划和决断的人,也只有他能和上峰主动联系。 而陈森段更像是一个枢纽角色,他负责将陈焱章的一切指示和布局全部分派下去,这不仅仅是一个军人的服从,也是一个兄长的保护,纵然陈焱章始终觉得不妥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对上峰而言,陈焱章比陈森段有价值的多。 不曾想,最终恰恰是这个布局,让陈焱章被完好地保护,却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布局,让军统上海站近乎瘫痪。 压制住满腔怒火,不动声色的陈焱章继续演绎着自己亲日学院校长的人设。 因为没人知道,陈森段被出卖之前,特地找了这个亲弟弟商量,虽然“家丑不可外扬”,但是上下级的关系摆在那里,作为敌后情报人员,任何一个微小的事情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有责任的陈森段没有为了面子而向自己三弟隐瞒。 也正是因此,陈焱章才能够洞悉突然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在他偃旗息鼓的同时,也始终没有忘记这个仇恨,尤其是这一切都来自一个不能外扬的家丑。 每当回想此事,陈焱章的心里全是自己大哥的愤恨和屈辱,但越是这样,他越知道自己应该隐忍。 那一次被捕的军统人员被公开处决之前,陈淼篇被任命为伪军军官,外界流传的消息都是陈家有周佛海的关系,也只有陈焱章清楚这些说辞到底是为什么,但是,他打定主意,要和自己二哥搞好关系,毕竟他们都是“亲日”的,都为了“大东亚共荣”而努力。 同时,他心里有了一个需要长期布局的计划。 当然,他的计划之所以需要长期,最主要是手上没什么人了。 不过,这一次,陈焱章亲自站上台面,不仅通过仅存的核心手下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特务活动,还不忘培养发展新人,因为他认为上海是兵家必争之地,尤其是这里的情报离散绝对是整个中国之最,不能放弃。 至于陈淼篇和那个淫妇,他打算“养熟了再杀”,一定要从他们身上把一切可利用的价值都榨干…… 可惜,重庆方面对于他的“隐忍”始终颇有微词,尤其是上海这里的情报阻塞令军统方面很没面子。 上峰可以等,却不会等到地老天荒。 而这次,直接弄来了特遣队就是一个信号,毕竟,重庆或者是军统内部,又何曾有过安生的一天?哪哪不是派系林立? 纵然直接和陈焱章联系的人可以力保他的忠诚,尤其是国仇家恨的实情,但是,多年来没有寸功是客观的,有人来上海分一杯羹也是必然的了。 其实,特遣队刚到的时候,陈焱章便已经有了消息,但他只有被动等待的资格,上峰没有给他任何主动联系的方式,更别提行使指挥权的机会。 而陆杰不仅有点好大喜功,急功近利,更重要的,是他原本就带着将陈焱章“挤出去”这个任务,所以他的行事更为偏激和冒险。 可惜,对陆杰而言,事事不随人愿,尤其是这一次,他公然无视场合去刺杀却依旧没能完成他定下的目标,却把军统和国军又推到了负面舆论的至高点。 这,自然也不是他的上峰想要看到的局面。 更何况戴老板还需要面对委座的压力。 一把好牌被自己打得稀烂的陆杰,最终的结果只会有两个,一个是打道回府,接受军事法庭的制裁,又或者,继续留在上海等待陈焱章的当面讥讽。 不过,陈焱章可没有兴趣留一个这样的人在手底下,行事作风完全是背道而驰。 更关键的一点,其实是陆杰的贸然行动完全打乱了陈焱章苦心孤诣的布局! 原本知晓了陆杰等人之前的行动失败之后,陈焱章判断这些人应该会消停点,而且鬼子也会这么认为,尤其是影佐为了继续推动他的“大东亚共荣”,并没有丝毫取消酒宴的意思。 那么这次酒宴,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因为影佐多半会采用内紧外松的防范策略,不然他如何显示自己和那些商会的人“站在一起”? 当然,以影佐的缜密心思,他不可能不去防范狙击手的威胁,所以酒楼周边值得关注的高点,尤其是聚集范围内的地方多半都还是会有提前布局。 但是,多年的隐忍之后,之所以选择在今日厚积薄发,是因为陈焱章的计划里影佐是一个极其危险的绊脚石,因为这影佐太过奸诈狡猾太过不择手段,同时,作为一个对手而言,陈焱章自认面对影佐没有可能算无遗策! 所以,影佐必须死! 而机会就在眼前,谁都不清楚陈焱章意外中发掘了一位堪称天赐的人才,狙击人才,这人不仅有着超越常人的视力,更关键在于这人有着无比稳定的心性与匪夷所思的冷静,未经训练之时尚且如此,一番雕琢之后自然就是陈焱章手里隐藏最深的王牌! 可惜,一切都没有按照陈焱章的剧本去发展,陆杰那个该死的混蛋怎么就能急功近利如斯?! 不过,令陈焱章最生气的并非计划失败,也不是陆杰的搅局,因为狙击这种事情,本就没有万无一失,关键在于即使是失败了,也不要暴露自己,这就像“高手对决”里始终藏着的后招一样,终归会在最关键的那一刻一击必杀! 而这位狙击手,在任务明明已经终止之际,偏偏自顾自地开了一枪! 这一枪会不会一石惊起千层浪?陈焱章无法断言,甚至他都没法去判断到底有没有引起影佐的注意! 而这一枪里牵扯的事情就更为复杂了,即使是陈焱章也很难在第一时间里解开这团乱麻。 所以,在去往上峰的电报里,陈焱章隐去了这一插曲,把更多的愤怒都投注在了陆杰的自作主张之上,同时直言不讳这次事件需要有更多人负责…… 再次聚集在“且听风吟”的古月等人,心情很是复杂,尤其是秦海等人听到了今早的消息之后,对古月的安危十分担心,好在最后吉人天相。 “少爷,刚收到消息,影佐不仅授意大肆报道早上的事情,而且特地把您借他车这事大书特书,现在全上海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到明早的报纸一刊登,全中国也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了……” 小五心里很纠结,已经在心里把影佐全家上下古往今来骂了个遍,这人实在是不厚道,利用甚至坑害古月的意图可不要太明显! 当然,指望小鬼子会厚道这件事本身就无比可笑,但是,那影佐可是靠着古月的行动而获救,不然到底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可他前脚逃离后脚便顺手再坑了古月一把,这是人干的事情? 越想越气,小五尤其是不甘古月明明只是想救下几个无辜的百姓罢了,却很可能会受到全国百姓的唾骂,甚至超过了那些始作俑者本身,因为“汉奸”的头衔在这,那些人还可以说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古月就只会有一个狗改不了吃屎…… “理应如此,如果影佐不这样就不是他了,事实上,以他的精明和谨慎,这次宴会的安保本不会出任何问题,但是他也没想到这帮军统的人竟然如此果决,当街就这么干了。 话又说回来,抛开个人感情层面不谈,如果单单只是为了刺杀影佐这个目的本身,这些军统的人也算剑走偏锋,却也险中求胜,或许今天就是他们算清楚了机会最好把握最大的一次。 但是,我当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且不说那些人到底是不是都是汉奸,我只是作为一个人一个中国人而言,对那样的场面实在是忍不了! 从前,也听说过很多军统搞刺杀的事情,那都是潜入到目标身边,纵然公开场合也断然不会搞无差别攻击这一套,今天,这些人,实在令人无比反感,不禁会想,如果他们为了杀一个影佐可以轻易葬送几十号国人的性命,那这抗战大业里,那么多小鬼子军官,得要多少中国老百姓去陪葬?! 我不理解,真的不理解,所以我选择不忍,我选择就那么做了,但是,后果还是需要研究研究,所以我得和哥哥们好好讨论一二。” 难得看到始终挂着微笑的古月如此激动,秦海等人心中更加愤恨,因为他们和古月是一体的,纵然不求名利,但是不能不求一个无愧于心!所以他们也会想,为了杀鬼子,而手刃路边的老百姓,这事到底干得出吗?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历史里草菅人命的事情不少,但那都是历史,如果现如今改朝换代之后,人命依旧是草芥是一个数字,那中华民国到底是谁的国?仅仅因为是在小鬼子的治下做生意就是汉奸了?做新闻就是汉奸了?那我们这些吃着‘汉奸们’买卖的大米,看着‘汉奸们’发行的报纸,那我们从里到外又有哪一点不是汉奸呢?难道老百姓都有的选?又或者,我们早就应该和南京的同胞们一个命运,他们才乐意?!” 老王很少主动发表意见,但是作为唱戏的名角,他看过听过演过的历史故事可不计其数,今日之事,难免有些触动。 而老王的这番话,即使是秦海等人不曾博古通今也能明白其中的情绪。 “老王说的那些是什么,我们哥几个没读过书,也是没听过的,但是我们听过一句话,盗亦有道,就算是打家劫舍那会,我们也不曾向贫苦老百姓下手,虽然算不上劫富济贫,因为最后的赃物都进了我们自己口袋,但是说一句从不欺压百姓我们还是当得,今天那事,可是在大街之上,不光有商会的人,也不光有报社的人,更有酒楼里的伙计和来来去去甚至看热闹的路人,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秦海的言论自然也深得他几个弟弟的认可。 “嗯,大家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感谢几位哥哥没有怪罪我的鲁莽,当然,要是影佐那个混蛋重伤不治就好了,可惜,那些鬼子可不能让他有丝毫损伤,挡枪的挡枪,反击的反击,只能说那混蛋今日命不该绝吧……好了,暂且不提这事,还有我之前提到想和国民党合作的事情,先缓一缓吧,就算要合作,我也不想和今天这帮人扯到一起。” 古月总结性地下了结论,其他几人没有异议。 “那好,咱们继续讨论讨论另一件事,想来想去,我都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就是我和小飞看着枪战基本结束得时候,刚从挡着我们的小推车后面起身,突然有一枪打在小推车上,别说小飞了,我都吓了一跳…… 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那帮人留的后手,不过后来越想越对不劲,这会,让几位哥哥听听我想的到底如何,也好一起探讨一下。” 古月提到的那一枪,齐小飞自然印象深刻,可他并没有察觉到这里面会有其他不同,“少爷,难道那个狙击手不是军统的人?那会是谁?” “我是这么考虑的,现在都清楚,那帮人为了杀影佐,根本没有任何顾及会不会牵连无辜,不然也没有今天这一出,但是,如果他们本来就有一个狙击手安排好了,直接瞄准影佐不好么?干嘛弄出那么大动静呢?关键就是,这个狙击手,似乎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不在乎无辜百姓的死活。” “少爷您是不是有发现什么我看不到的地方?那时我光顾着各种起伏不定去了,还真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齐小飞对自己的认知是坦诚的,当时的他可不就是险些冲动么?至于冷静分析,本也不是他的分内事。 “就是影佐那混蛋离开时,他特地把万宝来架在身边,而那个举动看上去是在救助伤员,实际上他把自己整个身子都缩在了万宝来的遮挡之下,这种事情当兵的应该有过训练,而影佐做的很到位,没有留给敌人任何瞄准的空间,也就是说,即使那狙击手想要瞄准影佐,也势必会被万宝来给挡住射击线路。 当时,恰恰是这一点我不明白,如果说这个狙击手也不在乎万宝来的死活,他根本不会在意万宝来到底是不是挡箭牌对吧?直接一起杀了,对他们的目标而言,似乎才是最合理的? 可是,那名狙击手不仅没有对着影佐开一枪,而且,对咱们开的那枪也是一种警告意味,不然直接爆头的话,多半我就没机会站在这里了…… 这么一思考,我就越发好奇,唯一能想到的是,这个狙击手,应该和那些人不是一路的。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反倒是能够说得通了,你们觉得呢?” 经过古月这么一提,其他人还真觉得很有道理,不然,强行把他们归为一起,就有些前后不统一了,而且,如果那狙击手真的只顾任务不顾万宝来的生死,恐怕影佐真没机会全身而退。 只是,几人顺着古月的想法继续探讨下去,也没法有个定论,只能归于“凑巧”,毕竟影佐这次的宴会是人尽皆知的,各方之间没有沟通却都想要动手,也或未可知。 “算了,这事我也只能提出来,咱们以后别忽略了有这个可能就行,接下来继续讨论另一件事情,事关共产党。” 第11章 孽子与鬣狗 古月之前定下的方针并没有改变,既然军统方面暂且不想去接触,便试试共产党这边能不能走得通。 “比较巧的是,就在昨天有人去警局报案,说是举报共产党,报案人还是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妇女,或许,这里面真的有文章可以做。” 关于这个情况,齐小飞已经事先联系了秦海等人,他们也第一时间根据现有线索去好好挖掘了一番。 “具体情况还是小五来给少爷汇报吧。” “好的,大哥。” 在秦海的指示下,小五把整理好的情况一一道出。 原来,老钱的儿子嗜赌成性,成日流连赌坊,为了这事也没少和老钱闹矛盾,可他低头认错的时候,都是欠了一屁股债被人逼迫的时候,往往这时,什么“最后一次”,“没有下次”的话都已经被说烂了,老钱也是心灰意冷,早就决定不管这个兔崽子。 可惜,老钱的媳妇每次都背着他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去给儿子填窟窿,已经是“倾其所有”。 这一次,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家里再也拿不出一个子,老钱的媳妇便以死相逼,让老钱去求了所有但凡有过接触的老板。 可惜,老钱的人品是人人称赞的,但他儿子的破事也是人尽皆知,所以这事依然没有解决的希望。 而这一次,扬言要将老钱儿子剁手跺脚的,正是青帮的堂口。 这个背景之下,老钱的媳妇居然想到去警局举报共产党,这事看上去有点“狗急跳墙”,实际上很可能是趴在悬崖边的人眼中最后一棵稻草,这棵稻草没准还真有救他一命的分量。 “这么说来,这个老钱有可能是共产党?为了自己儿子去举报自己老公,这事倒是匪夷所思,不过惯出这么一个逆子的女人,做出什么都不奇怪了,有没有查清楚这个老钱到底是个什么人?” 古月提出的这个疑惑小五其实也想到了,毕竟这样一个妇女,到底凭什么去认识共产党呢?答案或许是唯一的,只能是他老公的关系。 “这个老钱一直是在码头上给工人算工钱的,多年来,他一丝不苟也尽职尽责,尤其是对工人们很公平没有克扣,所以深得工人们的信任,渐渐在工人间有了不低的威望,那些想在码头招工的老板们都会选择先去找老钱,因为他可以带上一批很卖力很负责的工人,长此以往,老钱也算码头上一个人物了,不过,除开工作以外,老钱唯一被人们记住的,就是他儿子是个败家子,把老钱勤勤恳恳赚来的工钱全部拿去赌了。 除此之外,老钱就没有任何可以特意提及的事情,平日里多半也在忙碌,下了班就回家,也没啥花天酒地的嗜好,说到底,就是个苦命的老实人而已。 不过吧,我仔细想想,这样简单的作风,也的确可能是对共产党身份的一种伪装,毕竟少爷您提到过,共产党的人其实都是咱们生活中平日里就可能见到的人,一个面摊老板,一个快递员,一个酒楼伙计,一个人力车夫或者一个擦鞋匠。 如果从这个角度考虑,老钱还真有点可能。 不过,也可能不是老钱本人,我在想,会不会是他接触过的某个人是共产党?” 小五的分析已经足够全面,尤其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不过古月的见解更为细致一点。 “的确有可能是老钱接触过其他共产党,而这个过程里被他老婆无意中察觉了,但是,据说共产党人的纪律是很严明的,尤其是这些潜伏的地下党,他们对自己的身份都会保护到极致,那些被鬼子抓到的,动辄打到死也不会透露半个字,这些都是听小鬼子们自己说的,应该是足信的,所以我想,这个老钱如果真的接触到了某个共产党的地下人员,如果那个人对老钱没有充分的信任,又怎会做出违背他们自己原则的事情呢?” 古月等人关于共产党的讨论最终依旧无法触及真相,虽然已经有所接近了,不得不说古月对共产党员的理解还是有一定程度,不过到底是没有真正有过接触,只能臆断罢了。 而实际上,此时此刻,七十六号的某个审讯室里,老钱已经被绑在了刑讯用的十字架上。 不过,没有人对他用刑。 “考虑的如何了,老钱同志?” 问他话的,是七十六号行动处处长董槐林,他原本只是董世仁的一个远房亲戚,甚至在往日里都没有兄弟相称,但是,自从七十六号成立之后,董家为了在七十六号里说得上话,没少特地扶植这个远房亲戚,不仅提供了各种资源疏通了各种渠道,而且董世仁的爹直接把董槐林过继到了自己名下,这样的意图很明显,也的确很有效果。 同样,董槐林也不是一个吃干饭的主,至少在七十六号这个地方,他如鱼得水,一步步爬到了行动处代处长的位子。 只是,这个“代”子一直挂着,也好几个月了,自从他们的前任处长出事之后,各方似乎都没有正式给这个七十六号行动处安排一个稳定头领的意思,这让董槐林有些急躁,可他始终认为,这个位子本就该是他的,而且,他的位子也不仅于此。 所以,董槐林这几个月里的行动更加频繁,工作态度异常积极。 也正因为如此,在警局的有心人汇报老钱老婆举报共产党的事之后,他第一时间便亲自接待了老钱的老婆,并且把老钱一家的信息与关系网摸了个底掉。 七十六号的人没有人怀疑这个代处长小题大做,因为对于“共产党人的气味”,董槐林有超过狗的嗅觉。 作为一个走投无路又把亲儿子惯成那个样子的母亲而言,举报共产党这件事绝非无中生有,不然,她就只有和自己儿子陪葬的份。 可是,这样一个无知妇女,又能认识几个共产党呢?最大可能只能是她的老公罢了。 不过,从这个妇女的角度而言,举报的人如果是她老公,会不会有些偏执过头了?纵然是要救她的亲儿子,直接举报了自己老公之后,以后的日子又该如何呢? 单纯歇斯底里,为了自己儿子一切不管不顾了么? 并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是,董槐林更倾向于另一种,那就是这个无知妇女要举报的是老钱认识的某个人,同时,她是偶然听到了有关共产党的消息罢了,并不太可能有更深入的接触。 或许,如果一切顺利,日子照旧,这个无知妇女根本就不会有这个举动,但是,天不遂人意,也可以说,这个可能存在的共产党运气实在是太不好了,同时,这一位太不小心了。 而当董槐林亲自接待这个妇女之后,他险些因为自己的“天才决断”而笑出声,因为这个妇女口中的重要消息竟然是“我要举报的人提到过一句话,‘藏锋同志胜过十万兵’。” “藏锋”,对于在上海搞情报工作的人而言,绝对不是一个新鲜词,不管是特高课,七十六号,就连国民党军统中统也是清楚在大上海里,存在着这么一尊大神。 只是,这个代号虽然不新颖了,可这人到底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高矮胖瘦,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清楚,甚至,共产党自己人也多半都不清楚。 但“藏锋”做出的种种事迹,在这上海搞情报的人都会如数家珍,有的艳羡有的牙痒。 董槐林就算是在牙痒的那一群里也尤为突出,因为他很“感恩”,若非有“藏锋”的行动,前任行动处处长也不会不在了。 当然,他也担心自己若是同样命运又该如何?所以,他早就打定主意,当上处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亲自把“藏锋”揪出来! 不曾想,天上就这样掉下来了馅饼,他想不吃都不行! 对于这条消息,董槐林已经有了十足的信心去确认,不然一个无知妇女凭什么可以知道“藏锋”这个代号? 可是,董槐林要的是捉拿“藏锋”,而不是仅仅去抓一个可能和“藏锋”有关的共党。 于是,一边打包票让老钱的老婆放心,一边直接派人偷偷守在老钱的住处,将老钱“请”到了七十六号喝茶。 当然,他还没忘记老钱的儿子这枚重要棋子。 毫无征兆地被捕,老钱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他只是一个外围人员,除了老罗以外,甚至都没有见过其他同志的真面目。 但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中国人,如果他连这最基本的“打死不认”都做不到,他认为自己也没脸继续活下去了。 令老钱意外的是,从抓捕到现在,除了把他绑在十字架上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人对他动刑,这点有些匪夷所思。 更令他不解的是,审问他的人自称七十六号行动处处长,是不是太把他当回事了一些? 而这位处长提出的问题,让老钱一颗心堕入了冰窟里,“老钱,同志,他们是这么称呼你的么?其实吧,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因为你老婆已经举报了和你走的近的那位‘老罗同志’,只是你老婆不清楚,这样肯定会牵连到你罢了。 但是,你真的可以放心,既然是你老婆来举报,我们断然不会直接把举报人给坑害了,不是么?所以,你可以是安全的,你老婆儿子也自然可以是安全的,不过,这就全看你怎么做了……” “我……只是一个在码头算钱的普通人,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强迫自己保持最后的理智,老钱鼓足勇气说出了这句话,虽然他很清楚“抵死不认”也改变不了太多了,但是他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也不能当叛徒! “没事,你不用明白,也不用说太多,我刚刚已经提到了,不会对你用刑的,你放心,至于那个老罗,我们已经有了目标和线索,如果要抓他,也不算是难事……但是,我想知道的,你应该更清楚,‘藏锋’这个名字,不会没有印象对吧?” 其实,听到是自己老婆举报的老罗之后,老钱便已经联想到那唯一一次可能被当作是线索的情况了,而事实便是如此恶劣,他那个该死的老婆子竟然真的记下了老罗那句“藏锋同志胜过十万兵”。 老钱心里很后悔,怎么就没有提前注意到自己老婆的异样?怎么就让她惦记上了这件事情? 同时,老钱更后悔的是生了那么个孽子! 但是,后悔都太迟,以老钱本分的性格,演戏真不是强项,所以当“藏锋”二字出现时,他的目光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闪烁,这也自然没有逃过董槐林的眼睛。 “有戏!真的有戏!” 董槐林在自己心中呐喊,似乎此时此刻他已经兴奋到了极点,而“藏锋”的面纱已经触手可及! “什么藏蜂藏蝶的,我不知道也没听过!” 老钱的嘴硬既苍白又无力,董槐林却显得十分耐心,态度能有多和善就有多和善。 “老钱同志~!你这么说就不地道了对吧?你老婆亲口说的,她是从老罗口中听到了,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你反倒没听过‘藏锋’的名号,偏偏你老婆听过,难不成,我该去怀疑她才是共党么?而你是无辜的?” 董槐林的微笑宛如毒蛇,一点点刺痛着老钱的神经乃至灵魂,此时再多的痛骂也改变不了事实,他只能选择无言以对。 “没事,你可以继续思考思考,想清楚了再说。” 董槐林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只是这个耐心也仅仅只存在了一分钟。 他的确和说好的一样,没有任何对老钱动刑的意思,这可不是他审讯手段高明的体现,而是他认为老钱指不准还能起到一些额外作用,如果打出一身伤就可能坏事。 而且,他有更好的筹码。 随着董槐林的指令,几个特务把老钱的老婆和儿子押到了他的面前。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也说了,是这个疯婆子亲口举报的,你不会对她怎样!” “没错啊,我也没打算欺负一个妇女,更何况这个妇女还是举报人,我这个处长也太没品了,但是啊,这不是有一个大小伙子吗?” 话音未落,惊魂未定的二人已经哭得不成人形,此时他们才后悔自己招惹了不该碰的人已是太迟。 不过董槐林的确没有给老钱老婆动刑的意思,毕竟他儿子更合适,也能“玩”更久。 “听说,那些追债的动不动剁手跺脚什么的,太野蛮,太不人道,也太没用了,这手脚都没了,人不是废了么?一个废人是不是更不可能还钱了?那还不如一刀杀了省事,对吧? 所以啊,我们这可不搞那么低端的玩意,尤其是对令公子这样未来可期的年轻人,手脚自然得留着不是么?我们一般拔掉他们的指甲,正所谓十指连心嘛,这样的疼痛可不比剁手跺脚来的少。” 话音未落,已经有特务直接上手,还没给所有人反应时间,老钱儿子左手小拇指的指甲盖已经被连根拔起。 “啊~!” 撕心裂肺,老钱儿子发出了他这辈子最响亮的一声惨叫。 “畜生!你们,你们放了我儿子!是我举报的,你说过要帮我的!” 老钱老婆看到自己儿子的惨状后爆发出了匪夷所思的力量,一边吼叫着一边险些挣脱了抓着她的特务。 “大婶啊,咱们说话可得讲良心,我答应你给你们摆平赌债的事情,就不会食言,等你们出去之后,一定不会再有追债的人要对你儿子剁手跺脚了。 但是,你们能不能出去,这个我可没保证过啊,全看你老公此时的意思了。 要不,你替我劝劝他?” 这句话的意图和效果都十分明显,老钱老婆立刻把满腔怒火调转了矛头,“老混蛋!你不要儿子了?!你自己不要命也别拽着我们娘俩!你个杀千刀的!你个……” 一顿连珠炮,都如同千刀万剐一般在老钱的心头留下了了血痕。 可惜,悔恨已经来不及,想要闭目待死又做不到。 “啊~!!!” 又一声惨叫,没有征兆,也没有预告,只有董槐林和一众特务那残忍的笑以及老钱老婆继续的咆哮。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真不知道‘藏锋同志’到底是谁,我也没见过,我也不可能有资格见过!” “欸~!这就对了,咱们有话可以说对吧?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老钱同志,你的话,多半只是个很外围很边缘的人,甚至都不一定算是共党分子!其实吧,对于共党分子,我可能比你更清楚,就你家这些破事,对他们而言都是不安定因素,都可能暴露的,所以也自然不会对你委以重任,更别说和‘藏锋’那个级别的地下党有联系了。 但是,我也没指望你能直接告诉我‘藏锋’是谁,不是么?” 董槐林邪恶的笑占据了老钱全部的视野,直击他灵魂深处…… 第12章 背叛与反间 在董槐林的设想里,他最终目的是抓住“藏锋”,而不仅仅是顺藤摸瓜找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罗”,尤其是,能从老罗嘴里听到一个深藏的代号,恰恰证明,老罗很可能是和“藏锋”有交集的存在,绝非老钱这样更外围的人员。 所以,他虽然有机会立刻着手去布控,第一时间把老罗给逮了,但是,这样存在风险,倒不是说对于抓捕老罗有没有影响,而是他希望能确保,在抓捕老罗的前后不会影响到后续去钓到“藏锋”这条大鱼。 对于地下党那一套,董槐林是了然于胸的,他清楚这些人经常搞那种单线联系,尤其是潜伏最深位子最重要的那一群人,多半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地下党内部都不会公开露面的。 这样的结构自然有好处,就是能给予最大程度的保护,当然也有坏处,那就是万一某些关键节点上出现了问题,尤其是和那些潜伏人员单线联系的人出了状况,这些潜伏者就成了断线的风筝,想要再次启用和后续潜伏工作都需要一个过程,也需要克服不少困难。 出于对这些内情的了解,董槐林很好奇,这个老罗为什么可以在酒后突然说出那么一句。 这方面首先自然是老罗对老钱有足够的信任,不然以地下党的纪律要求,他们在不相干的人面前喝醉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 但是,更重要的是老罗醉了之后,为什么会特意提到“藏锋”呢?这两人之间的联系,有可能是一个崇拜者的角度去看待,又何尝没可能,这个老罗就是“藏锋”的单线联系人?! 恰恰是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董槐林在兴奋之余,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冷静,要谨慎,要步步为营! 于是,对于老钱的处理,才会如此谨小慎微,就怕一个极其渺小的地方被忽略了却导致满盘皆输。 诚然,抓到了老钱,甚至很有机会顺藤摸瓜去抓住老罗,这都无疑是大功一件,但是,对董槐林而言,这些不够,根本不够! 他需要用更重大的功劳来换取自己的地位巩固,更别说“藏锋”就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不过,老钱没有撒谎,他的的确确真的没有见过“藏锋”同志,哪怕是一片衣角。 同样,他也不清楚任何有关老罗和“藏锋”之间的事情,这方面是有纪律的,若非那次太高兴让老罗酒后失言,“藏锋”这个名号,根本就不会进入老钱的耳朵。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董槐林基本确认老钱说的多半是真实,可他不能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而这个不依不饶,让他感到自己真的越发走运。 “我平时都在码头上,只是偶然机会下会给老罗掩护一二,而他已经跟我说了,明天上午十点前也需要掩护,这已经是我知道最后的东西了,如果你仍然不依不饶,把我们都杀了吧。” 老钱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很平静,因为他背叛了老罗的信任,背叛了一个为人民奋斗的组织,背叛了抗日大业! 他深感自己无颜苟活,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他说到底,还是个人,是个男人,有家有口的普通男人…… 老婆已经晕厥,儿子的指甲仅剩两片,纵然他们咎由自取,又何尝不是被自己牵连? 在志愿投身抗日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 虽然,有国才有家,可人和人的认知是不一样的,这个道理,眼前这两个真正该死的人,又何曾清楚? “很好,老钱同志,你的态度给你们一家人赢得了活下去的机会,我不会再为难你们了,不过得委屈他们俩在这里待几天,而你,继续你的日常,不要有任何变化,能明白吗?当然,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监视,如果有任何出格的地方,这两人现在便是和你见上的最后一面了。” 老钱总算知道了眼前这个妖魔鬼怪为什么没有对自己动刑,原来还有后手,而他,又能奈何? 看着那已经快把眼泪哭干的儿子,老钱默默闭上眼,两行浊泪不争气地滑落。 董槐林继续着自己的兴奋,因为他把这次视为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他看来,老罗需要掩护的时候,多半就是去从事一些地下党工作的时候,那么他会去干嘛呢?接头这事的可能性不小。 纵然未必是真的去和“藏锋”接触,也一定是和其他地下党接触,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要有了提前的布控,能够把接头双方一并拿获,可就省去了不少麻烦。 毕竟,这个老罗恐怕是真真正正的共党分子,要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可没有老钱这么容易。 可惜,老钱给出的信息只有一个时间线,没有任何与地点有关联的地方,诺大一个上海,根本是大海捞针。 但是,董槐林没有放弃的意思,他仔细分析后认为,大致范围是可以划定的。 首先,老罗是从自己住处出发,十点前到达码头,那么接头的地点就不可能在距离码头太远的地方,因为接头时间不可能定在普通百姓都没有出门的时段,那样太突出容易暴露,也没法隐藏。 正因为如此,能留给老罗从接头地点回到码头的时间,不会太久,若是距离太远,他也不会给自己定下这么一个时间点了。 其次,老罗的住处已经可以把控,也就能观察到老罗出门的时间和方向。 这种接头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碰面,一个是不碰面只传递东西。 如果碰面,那就是两人有先后顺序去某个不会太显眼的地方,同时,可能是老罗等人,或者人等老罗。 那如果是不碰面,传递的可能是情报或者指令,如果是情报那多半是别人给老罗留,所以老罗是后到的,反之,老罗得先去放东西。 而在这些可能中,根据老罗出门的时间就能有一个大致的判断,譬如他若是先一步去等人或者放东西,自然要更早出门,而他只是后手去拿东西,便不会太早出去避免发生意外。 所以,根据明日的情况,就可以灵活机动一下了。 但是,提前布控不能少,而且覆盖面自然还是很大,毕竟老罗出门的方向也仅仅只是一个方向罢了。 思来想去,董槐林忽然发现即使绞尽脑汁,也依旧跳不开一个关键问题,他手下的人不够用! 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就差没有抓耳挠腮,董槐林的这个表现让一旁的心腹放肆地笑了。 这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名叫苏菲,当然是给自己改的“艺名”,方便贴合外语,也适合混迹夜总会。 她是董槐林的机要秘书,私下里两人的关系自然也是不清不楚。 不然,她也不敢在这里放肆。 而董槐林不以为意,反倒是想听一听苏菲的看法。 “小女子自然没有董处长那么深谋远虑,但是董处长您却有一点不如我,那就是不如我更懂男人。” 这话说的挑逗意味十足,董槐林也不介意直接将苏菲的腰搂住。 “那你教教我,这事和懂不懂男人,有何联系?” “很简单啊,说到底,这大上海,还不就是某些有权有势的男人说了算么?所以,任何事情,都离不开男人,自然也就需要去了解哪些男人有必要去了解了,您说呢?” 这话说的委婉,道理却很直白,董槐林清楚苏菲的优势在哪,自然而然地表现出了极大兴趣。 “比方说董处长您吧,心里想的是什么,咱们这些做属下的,又何尝不知呢?但是,您想的事,到底谁说了算呢?是丁主任呢,还是日本人?” 这话确实提醒了董槐林,他想要的事情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恐怕逃不了丁默邨的默许,那么在这件事上,丁默邨考虑的又是什么呢? 无非两点,一个是董槐林并非他的嫡系,一个是董槐林有董家的背景。 说白了,董槐林对于丁默邨而言,不是一颗上佳的棋子,因为未必能事事听话。 这也是为何董槐林更期待一件大功劳,比如抓到了“藏锋”这个级别的地下党,因为也只有这样的功劳,能让所有人闭嘴,包括丁默邨在内。 但是,这事未必能够一蹴而就,尤其是眼下再怎么考虑都有些人手不足,万一弄巧成拙,可就鸡飞蛋打。 更何况一旦全员出动却无功而返,岂不是落下了话柄? 而这事,直接向丁默邨汇报又能如何?他手底下又有多少人可以心甘情愿给董槐林当枪?不暗地里使绊子都是烧高香了。 可是,换一个思路,从苏菲的提醒中去看问题,就豁然开朗了。 因为,说到底,这七十六号名义上是南京政府的,实际上还是日本人的。 而对“藏锋”这样级别的地下党,真正头疼的人是谁?丁默邨?他当然头疼。但是有一个人恐怕更头疼,那就是影佐。 “处长您想要的是一鸣惊人,但是风险很大对吧?而纸包不住火,万一这次功败垂成,自然会成为别人的话柄,可是,不去做点什么又怎会甘心?那如果是上报给主任呢?又会如何?成了,您的功劳也只是浮于表面,败了,您的责任恐怕就罪莫大焉…… 但是,如果直接去告诉影佐阁下呢?他会如何考虑?七十六号这帮人,明里暗里可没少做贪功冒进的事情,也没少做中饱私囊的勾当,对于这些,他堂堂特高课课长能够毫不知情么?可他有自己的考量,说白了,咱们都是棋子,都是下走,都是一群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养狗这事嘛,我还是听过一些有见地的言论,那就是想让狗能叫就得给狗吃肉,恐怕他也有这个意思吧,当然,以他的能耐,应该会做的更深藏不露一点,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啊…… 虽然不好听,可咱们目前就这个命,不是么?既然当了汉奸走狗卖国贼,又有哪个是真的图一个身前身后名?曲线救国?滑天下之大稽! 既然如此,干嘛不找机会直接表忠心呢?今天早上那震惊大上海的当街冲突,明日就会见报了吧?您今晚直接去探望探望影佐阁下,谁又能阻拦呢?” 苏菲的这番话不可不谓不是“字字珠玑”,董槐林深表赞同,既然要当狗,干嘛不去当那个最听话最会咬人的?有多大能耐吃多少肉呗! 于是,影佐的官邸有了董槐林这位意外的客人…… 从茶楼回家的古月还是比较准时,没有耽误饭点,但是古府里的一片肃杀让他和齐小飞意识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古绝渊和夫人小姐们已经都坐在餐桌旁,也没动筷子,因为“主角”还没登场。 比较特别的不仅如此,饭桌旁齐小飞的父母也赫然在列,他们得到古绝渊的准允,这个时间不需要侍候在旁已经多年,足见今晚特别。 古月和齐小飞看到这个架势,也不敢多言,收敛了“顽劣”的性子,默默靠近饭桌笔直站着,同时微微低头,准备迎接暴风雨来袭。 “三妹,有劳了。” “得令!” 大夫人让三夫人做的不是别的,正是要给古月二人好好检查一番,看看周身到底有没有受伤,看看有没有处理后的枪伤又或者表面上看不出来的内伤。 三夫人可是习武之人,平日里坚持不懈,这些手段可从未疏离。 一点点在古月二人身上揉捏摸索,确认过没有一丝一毫隐患时才略微输了一口气,没忘一人给了一拳,“好小子,那枪林弹雨里竟然全身而退,子弹见到你们都拐弯了不成?不过这小身板练的还行,平日里应该没偷懒。” “三娘的教诲岂敢有一日不遵?至于那子弹能不能拐弯我不知道,但吉人自有天相应该是没错了。” 一边装出吃痛的样子揉着自己被打的地方,一边没忘记找好话多说两句,古月只希望这样能减免一些处罚…… “看过了,没事,大姐,这两猴小子身子骨结实着呢。” “嗯,没事就好,阿弥陀佛……过来,跪下。” 没有其他铺垫,也没有过重的语气,但是大夫人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经彰显无遗。 扑通一声,古月和齐小飞的动作整齐划一,简直训练有素,就连时间上都没有差异。 “为什么这么做?” “那个人如果再多待一会,不管他最终会如何,其他人肯定先死了……” 对于自己的目的,古月没有任何隐瞒,自然也不会因为家里有个日本人坐着而特地说一些为了影佐为了“大东亚共荣”的鬼话,因为这些根本不可能有人会信。 而眼下的表态,倒是引起了四夫人眼中的些微变化,尤其是嘴角那不明显的上扬。 至于古绝渊,依旧一言不发,大有事不关己的架势,反正他儿子还活蹦乱跳。 当然,恰恰是古绝渊这个态度,更显得在古府内务上大夫人的权威性,也算是对“家和万事兴”做了一个表率。 “怕吗?” “当时有些热血上头,但是时候的确后怕不已,那场面实在是从未真正见过,那哀嚎不绝于耳,离开掩体时,儿子才发现自己脚软了,有了一个踉跄……” 大夫人的语气始终平静,此时略微叹了口气,不觉间现场的气氛又有了变化,“老齐啊,我对不起你,没把这小子教好,差点连累了小飞。” “大夫人您这话就是打我的脸啊……您和先生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小飞又从小伴随大少爷长大,这种时候他如果敢弃大少爷于不顾,我一定亲自打断这小子的腿交给老爷夫人发落,就当没生过了!” 齐小飞的父亲十分动容,这话里的诚恳意味深重。 “老齐啊,你这就言重了,我始终当小飞是半个儿子,我只希望这两个小子一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不曾想他们竟然一起干了这出!唉……算了,人没事就好,回座吃饭吧,你们夫妇也带小飞去安心吃顿饭吧。” 大夫人的言语间不仅没了刚刚的气势,而且显得虚弱不堪,或许,这才是一个母亲的无可奈何。 对于母亲而言,自己孩子的平安又怎会不是一个重中之重?可惜,这个动乱的时代里,想要平安,又谈何容易? “是,大夫人。”齐小飞的父亲反应很快,也没有多言。 但古月和齐小飞却有些面面相觑,原本设想中的一顿家法是逃不掉的的,怎料就这么算了? 秉着有台阶就下,有梯子就爬的根本原则,古月直接起身到了自己座位上坐下,齐小飞也没有矜持,跟着父母后面快步离开了正厅。 其实,他们并没有真的猜到大夫人的心思。 作为母亲,儿子出了这种事情怎会不伤心不后怕不已?但是大夫人更想知道的,是自己儿子这么做的目的,因为她清楚,自己儿子绝不会真的是为了去救影佐那个混蛋王八蛋! 但是,自己儿子会不会是为了去救万宝来那个龟孙子呢?为了万馨怡? 好在,结果是这样的,而且大夫人也愿意相信,因为这是自己儿子,这个抉择虽然不值得鼓励,却也没有错得离谱…… 两个妹妹眼里都含着泪光,脸上的愁容也是刚刚散去,在听到自己哥哥早上的经历之后,原本今日秦雨涵登门拜访带来的快乐心情都被吹到了九霄云外,甚至难得有母亲一起陪着逛了一下午的街也有些索然无味了。 “别担心了,真没事,三娘亲自看过了还有假?” 眼见自己妹妹们欲言又止的那种小表情,古月心中一暖,也不忘安慰一番,然后似乎为了展现一下自己身体倍棒,所以他吃的倍香…… 第13章 老罗与藏锋 第二天清晨,老罗和往常一样起的很早,一成不变地买了一碗面条一份早报。 关于昨天发生的事情,其实共产党内部已经有了具体消息,不仅知道了是什么人所为,更知道事情前因后果,所以这头版头条也并没有太吸引老罗的目光。 他需要关注的,仅仅是在报纸上有没有“藏锋同志”发布的隐秘消息,如果计划有变,便有可能反映出来。 确认之后,没有任何变故,接下来的时间只需要等待,因为距离九点还早。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老罗的周遭一切都显得十分平静,若非隆冬腊月,恐怕窗外还会有鸟声。 时间来到八点整,看了看表,老罗收拾好心情选择了出发。 街道上已经开始忙碌和喧嚣,赶路人们行色匆匆,等车的人们面露焦急,这里是大上海,这里是快节奏的大都市,纵然昨天还有当街发生的枪战,也不会影响到太多人的衣食住行。 当然,“号外号外”的喊声不绝于耳,毕竟昨天的新闻终归无比劲爆。 看过报纸之后的人们也各有不同的表情,有的悲伤惋惜,有的愤恨不平,有的失望痛苦,有的嗤之以鼻…… 老罗不想去在意,也没空去在意,他和“藏锋同志”约定的地点是一处咖啡馆外的电话亭。 两人的联络方式是没有碰面这个环节的,尤其是不可能直接走到咖啡馆里面对面喝着咖啡聊着天,因为老罗的身份在那里,他并不是一个看上去能经常去咖啡馆的主。 而这个安排,也让老罗猜测,“藏锋同志”一定是一个看上去每天在咖啡馆吃早餐而不显得突兀的存在。 九点,是真正传递情报的时间,而在九点前,老罗需要做的,就是跑到咖啡馆外一个小高楼里,将约定好的暗号给摆出来,做给“藏锋同志”看到。 这个暗号也是时常变化的,有时是一盆植物的摆放,有时是一面彩旗的颜色,有时还可能是几处窗户的开合情况。 有了信号,“藏锋同志”便知道老罗顺利抵达了附近,而他将会在九点前去约定好的电话亭假装打电话,同时留下情报。 老罗要做的,就是在九点后尽快进入同一个电话亭,从隐秘处将情报收回。 这样的传递方式进行了多年,虽然流程相似却又内容不一,这次是咖啡馆外,下次可能就是小餐馆旁,这次是电话亭里,下次可能就是公共邮箱中。 而每次安排这些的,都是“藏锋同志”自己,他充分考虑过两人的身份不同,同时也从未疏漏过对地形的观察。 走在路上的老罗并没有很赶时间的样子,这里瞄瞄那里看看,因为他们这样的人,需要始终高度保持警惕性,而如此这般的状态对于察觉那存于可能中的跟踪尾随是有帮助的。 这一次,老罗自然也没有半分马虎,原本直接走到目的地不过二十分钟路程,在他的七拐八弯之下,半小时过去了也还没有真正让目的地近在咫尺。 同时,老罗也不忘用自己力工的身份作为掩护,他不断拐入某条巷子的时候,看到有人在推车在卸货之类的事情,都会上前问一问,以显示出自己很期待一份临时工作一般。 事实上,这样的行进方式,已经持续了多年,老罗也未曾遇到过任何一次的意外,但是,作为一名有责任心的共产党员,他要做到的是万无一失! 因为他需要保护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那深埋敌人身侧的“藏锋同志”。 在老罗的心里,他最不允许的事情就是因为自己的一点点疏忽而让“藏锋同志”陷入危险之中。 殊不知,危险其实正在靠近。 对于董槐林的描述,影佐大感兴致,直接做出了批示,让特高课和七十六号所有人一起听凭董槐林的调遣。 当然,影佐可不会那么容易放权的,因为他自己有更多的自负。 一个董槐林的计划还绝对达不到他想要的天衣无缝。 但是,他清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日本人去跟踪或者布控很容易弄巧成拙,尤其是一旦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就可能让目标觉察到端倪最终导致满盘皆输。 可是,以目前的有限条件内,很难真的做到布控得万无一失,这里是上海,太大了,即使是特务机关全体出动也同样会显得不足。 对于如何才能更精简和更有针对性,董槐林只想到了通过老罗得行动路径来一点点收缩,最终集合优势兵力在关键位置进行蹲守,以求扎紧口袋。 不过,董槐林自己也清楚,如果出现老罗是去接收情报而根本不会和接头人碰面的情况,就很难在时间点上做文章,尤其是突然的调动既难保证速度,又很可能出现意外的打草惊蛇。 对此,影佐给出的“建议”是对主要干道上的哨卡继续维持力度。 这种拦路抽查的方式算是一种惯例,隔三岔五都可能出现,故而不太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而且,影佐刚刚遇刺,这时候突然来一次安检也是合情合理。 但是,越是到了这个敏感时期,老罗会特地选择去排队过安检么? 影佐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这个种行为很被动,难以把控时间,尤其是万一出现某种意料之外的状况,纵然不至于暴露却也肯定耽误了正事。 所以,老罗应该会绕路,但他的目的地不会有改变,而就在这一次次绕路的时候,老罗的目的地到底是哪就可能出现一个大致判断了,同时,也可以从老罗自身有没有改变自己行进速度去考虑,因为他的原计划线路被打乱了,而时间节点却不会变动,这样,又能大致估算一下老罗想要去的地方到底是远是近,对于提前布控也就有更充足的时间去安排。 用一顿高山仰止来表示自己的佩服和坚决执行,董槐林倒是真的有点豁然开朗,深感这次行动能取得重大成果的机会更甚! 而影佐也在心里盘算着,这个董槐林的确有一定的用处…… “他好像又绕路了……” 坐镇指挥的董槐林已经第五次收到关于老罗绕路的报告了,在这五次里,老罗仅有一次是在哨卡附近拐进的背街小巷里,其他时间,他似乎都是主动的行为,而且不止一次去和路边居民交谈,表现得像是要找一份工作一样。 最离谱的是,老罗始终没有加快脚步! 这样的状况,不仅让董槐林有些始料未及,即使是影佐也不曾想过自己面对的敌人竟然狡猾如斯! 不过,影佐的表现反倒是更加兴奋的样子,“董桑,不必太过介意,试想一下,这个老罗这般来来去去,若非提前就有了绕来绕去的打算,又怎会如此呢?那么,他会不会是习惯于此?可这个习惯是不是太过于谨小慎微了一点? 咱们不妨换一个角度去思考,是不是他的目的,必须如此谨小慎微呢?” 这样的判断,让董槐林立刻会意,他在心里不断地呐喊自己的坚持就是对的!就算这次的目标人物不是“藏锋”,也绝对是一个在地下党里举重若轻的存在,不然这个老罗不可能如此这般! “当然了,他这么谨慎一定是有原因的,同时,也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阻碍,董桑,你一定要沉住气,也要告诉手下们沉住气,尤其是跟踪的人员不可太过靠近,更换一定要频繁,不能露出马脚,成败在此一举!” 听到影佐的提醒后,董槐林表示一定不辜负使命,这一次一定有一个好的结果。 而他也对老罗的目的地有了一个大范围的收缩,暗中的调遣已经在有序进行。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漫不经心的老罗也终于来到了咖啡馆附近,这一路上,似乎敌人的动作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尤其是那几个哨卡,看上去和往常区别不大。 至于为什么前两天刚查完今天又查,老罗猜想多半是影佐遇刺闹的。 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只是走进规定好的小楼里,去把目标花盆挪一下位子。 但是,这最后一步也不能马虎,老罗进了小楼之后,并没有直奔花盆的位置,而是在楼里转了一圈又从另一个入口走了出去。 这也是他设计中的最后一道保障了,因为小楼里的视野盲区很可能让那些追踪他的人出现始料未及的慌乱。 而这一层保障,终于起到了关键效果! 因为董槐林的人认为老罗已经到达了目的地,第一时间上报了结果,同时,为了确保在楼里没有视野盲区,自然是派人跟了进去。 不曾想,老罗已经从另一个入口走了出去。 这时,等待董槐林的命令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刚走出小楼的老罗,又折返回去,再次进入了小楼里…… 不光是楼外的人,跟进楼里的两名七十六号特务也始料未及,虽然他们特地从头到脚做了变装,可慌乱间的眼神无法隐藏! 而他们俩,除了迎着老罗走下去以外,别无他法。 “兄弟,”错身之时,老罗开口了,“可以借个火么?” “抱歉,没有。” “好的。” 为了避免更多直接接触,两名特务没有真的借火,但是,恰恰因为这个回答,让老罗看到了端倪。 抽烟和不抽烟的人,区别其实很大,不光是气味,还有嘴唇、牙齿和手指甲的颜色。 而这两名特务,刚刚可没少等待,一个有烟瘾的人在等待时会做什么呢? 不动声色的老罗已经清楚,自己暴露了! 花盆那已经不会去了,老罗又在楼里走了一圈,最终出现在第一次进楼的路口。 他此时此刻要做的不光是自己离开,而且要确保“藏锋同志”的安全撤离! 在约定里,花盆必须在八点五十之前挪动到指定位置,所以到了八点五十之后,“藏锋同志”也就清楚自己的状况了,可是现场到底有多少特务呢? 老罗心里没底,但是他很清楚,敌人想要布控的绝非自己。 于是,老罗再次开始“漫无目的”地行走,而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想好目的地…… 时间来到八点五十,“藏锋同志”离开了自己刚刚坐着吃早餐的位子,走出了咖啡馆。 “不对!他们已经暴露了!” “您是说?” 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的影佐让所有人吓了一个激灵,董槐林十分不解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尤其是那两名和老罗有过接触的特务依旧表现的十分镇静,同时也不敢有太多接触,在他看来,老罗在小楼里进进出出恐怕又是一个事先安排好的路线而已。 “那个老罗,特地去问街头巷尾的居民,是因为他是个力工打扮,他可以表现出是在找工作! 而一个力工,特地进入一栋小楼也是去找工作吗?不,那里很可能就是最后最关键的一步,而恰恰是那两人暴露了,让老罗改变了计划,他现在要做的其实是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他想要让接头的人安全撤离!” 不得不说影佐的思维实在是太快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已经被他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命令下去,抓捕老罗!同时,刚刚那小楼进行全面搜索,也不能放过这段时间进出的任何人!” 董槐林为了弥补自己手下的过失,立刻开始亡羊补牢。 “不仅如此!还有那小楼的街对面!一切能看到小楼方向的店铺、街面上所有人统统抓住!” “是!” 影佐的补充也被董槐林全盘安排下去,目标地点的各种人员第一时间开始了自己的动作。 这时,时间刚刚来到八点五十一。 此时的老罗虽然还想用不紧不慢的脚步来迷惑敌人,可他已经发现对方的耐心到了顶点,开始动手的特务们已经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看一看时间,老罗心里有了些微的宽慰,因为敌人如果真的是这个时间点才开始行动,“藏锋同志”应该已经开始撤离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奋起反抗让自己也安全逃脱。 可惜,无论是老罗还是“藏锋”都没法预料到这一次敌人安排的全局性和时效性,更没可能清楚敌人的会反应为何能如此迅速同时投入如此众多的兵力。 原本从咖啡馆离开的“藏锋”是想继续装成路人一样不引起任何怀疑,所以他的行进虽然并没有像老罗那样走走停停却也的确不是特别快。 而这时,整条街的封堵行动已经开始实施,一辆辆载满鬼子的卡车直接横在了路口,荷枪实弹的鬼子开始向天鸣枪示警,一时间恐惧笼罩在了这一块所有百姓的头顶,有的人直接跪坐在地上,有的人开始大喊大叫地狂奔。 同时,特高课和七十六号的特务们也开始对街边商铺和小楼里的每一个人挨个逮捕,完全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这样的阵仗让百姓们人人自危,想要第一时间逃离的不在少数,所以,在封锁真正建立之前,已经有一群群人四散而逃,“藏锋”也在他们之中。 “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 特务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的想法,第一时间准备喝阻想要逃离的人群,而这种威胁虽然有用,也不是万无一失。 在恐惧面前,尤其是对鬼子和特务害怕到极点的人们都清楚,如果落到他们手里,没死也得脱层皮! 所以,最终逃出封锁区域的人不止“藏锋”一个。 也正因为如此,追击的特务不得不分兵,更何况影佐和董槐林都下了死命令,必须抓活的! 而“藏锋”并没有选择拐进小路里,因为这一次敌人的投入让他有所忌惮,既然整条街都可以说封就封,那些更容易隐藏的小路里又怎会没有伏兵? 于是,“藏锋”第一时间选择直接冲向自己设定好的备用逃脱路线,就在隔壁街最大的茶楼里,这座茶楼的名字叫做“且听风吟”。 现在这个时间段,“且听风吟”其实已经有不少人吃茶听戏了,尤其是这里还有早餐供应,所以从早到晚茶楼里的人都可以算是络绎不绝。 而“藏锋”自己和某位名角关系匪浅,通过这位名角知道了茶楼的大致构造,不仅够大可以隐藏,也有直接通往背街的后门,同时,“藏锋”手里有事先准备好的后门钥匙。 这条逃脱路线虽然第一次使用,但是“藏锋”相信以身后追兵的数量而言,也是够用的,而且,他并不担心穿过茶楼之后有人会等在那埋伏,因为敌人铺开的范围已经太大了,纵然是七十六号全体出动,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而特高课和军队的人应该更多的是去封锁街道才算更合适。 有了这个明确目标,接下来的行动虽然显眼却也没有任何迟滞。 很快,“藏锋”出现在了茶楼大门外。 而此时此刻,茶楼三楼临街的地方,古月、齐小飞和秦海等人正在悠哉地喝茶聊天…… 第14章 搅局与善后 因为有昨天的遭遇,古月借口“惊魂未定”,给自己和齐小飞请了假,一大早就跑来“且听风吟”喝茶,其实是因为这里视野极佳而且是交通要道。 古月想要去接触共产党,却也毫无办法,但是,这次知晓了老钱的事情,便有心来“碰碰运气”,因为就在昨晚,他们已经收到消息有人出面给老钱的儿子摆平了青帮的债务。 当然,这种一厢情愿也仅仅是顺势而为罢了,没人觉得真就会一头撞上,不过也来日方长。 谁也料不到这次影佐和董槐林的行动铺开范围极大,让“藏锋”不得不从备选方案中找到一个无可奈何的选项,因为后有追兵,此时的他穿过“且听风吟”势必会给茶楼里上上下下的人们造成不少负面影响,甚至牵连到他们的生命安全。 可是,“藏锋”身负重要情报,说什么也不能轻易落入敌手,不然就肯定会耽误情报的传递了。 他考虑的也比较仔细,目的地就是从前门进从后门直接出去,他打算营造夺门而出的样子,通过对后门的破坏来减少茶楼里的人们被影响的程度。 不曾想,“藏锋”刚刚拐进通向后门的隐蔽小路,紧挨着后门的楼梯上就下来了两人,那毫不避忌的直视,很显然堵截他的意思不言而喻。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凭什么能算准自己会特地走这里,如此后有追兵刻不容缓的时候,“藏锋”没有多言直接出手,他想用突然的出手迅速破开前路,不至于更多耽搁,而这些人很显然来者不善也无需迟疑。 “大侠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 小五第一时间举起双手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显得十分诚恳,再加上他本身那极具欺骗性的“纯真”眼神,还真就让“藏锋”的动作出现了迟滞。 可惜,下一秒里,刚刚察觉到自己身后也有人靠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藏锋”,就同时被三人给钳制住,手法十分娴熟,分工明确,其中两人一高一低同时抱住“藏锋”的上下半身,另一人身法更是诡异,直接骑在了“藏锋”的肩上用双腿锁喉并且用乙醚捂住了他的口鼻,没有再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所有人站在原地别动!” 一声枪响,尾随“藏锋”的三名七十六号特务闯进了茶楼并立刻鸣枪示警。 这个突然的状况让所有人不得不侧目,台上台下的人都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尤其是伙计们失手打碎了不少茶具,一时间“乒乒乓乓”不绝于耳。 “都他妈给老子安静!七十六号办案!” 这名头自然分量十足,茶楼里没人敢和他们作对,自然敢作声的也不多,但古月可不想沉默。 “哥几个这是有大行动啊?刚刚在外面的呼喊声都传进来了。” “谁他妈是……咳咳,额,古大少爷您怎么在这里啊?” 看清楚说话之人是谁之后,为首的一个特务很想把自己刚刚说的几个字吞回去。 “唉,昨天不是遇到那事了么?有些惊魂未定,就告了假,来这里散散心,对了,台上那王老板是我兄弟,所以平时一得空都会来坐坐捧他的场。” 特务也不是真的想关心古月在这里干嘛,他可是有正事要办,不曾想古月这么热情,一时间反倒不好抽身了。 “对了,不能耽误哥几个的正事,这茶楼平日里都是这般光景,要查起来也不容易,哥几个随意哈,就是小弟有一点点私心,因为这里名角不少,来的人也多,就希望哥几个一会动作稍微克制点哈,拜托了!” “一定……” 心里有一万个憋屈,但古月当面这么说了,特务也不好不考虑在内,尤其是这里既然有古月,那会不会有其他各路牛鬼蛇神?是自己能随便得罪的么?真不好说,但是古月的话竟然还没说完。 “还有个情况要提醒哥几个,就是这茶楼其实是有一个后门的,我建议你们挨个搜查这里的同时,要不先去看看后门的情况?万一你们抓的人已经跑出去了就不好了。” 一听到后门二字,特务们心道不好,赶紧谢过古月的提醒,立刻命掌柜带路,而茶楼掌柜也是个明白人,似乎早有准备,“几位大人,这边请。” 看到后门大开之后,三人有些犹豫不前了。 “这后门是一直开着的?” “不是,都是从里面反锁,而且钥匙也不是谁都有的。” 这话一出就更为蹊跷了,特务们很想立刻追出去看看,但是又怕走了之后反倒放掉了可能躲在茶楼里的目标。 简单商议之后,决定一人去追,一人留在茶楼,最后一个去赶紧联系董槐林。 “诸位,七十六号奉命抓人,也不是存心想要得罪,但是眼下也不得不让诸位在这里待着别动了,还请配合!对了,古大少爷您一会也没什么紧迫的事吧?” 留下来的还是刚刚那名负责喊话的特务,他这次特地给足古月面子,就希望古月也能再给他一点面子。 “没事的,我不知不觉间都习惯了这种动不动被卷进莫名其妙事态了,随遇而安吧……对了,兄弟你一个人觉得不放心的话,可以让掌柜的帮你把后门锁上,然后你守住前门就行了,这里应该只有这两个出口才对。” “是,是这样的,古大少爷说的是对的,小老儿这里只有两个出口,再没别的了。” 在掌柜的适时确认下,那名特务谢过了古月的再次提醒,当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茶楼里所有人也没有特别的动作,安静坐着等待一会被询问,他们心中虽然对这个无妄之灾很害怕很恼火,因为之前确实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丝毫异常,不得不说无论是秦海等人还是“藏锋”自己,都做到了充分的掩人耳目。 但是茶楼里的人又有一点小窃喜,应该说不幸中的万幸,那就是楼上可是有古月那尊大佛,这个“小汉奸”应该能在七十六号甚至日本人那说上话的,尤其是他昨天刚刚救了日本那个大官,而且他刚刚也直接发话让七十六号的人给他面子,想来,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这些人吧,想来…… 尤其是古月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喝茶吃早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很快,影佐和董槐林亲自赶到了“且听风吟”。 “影佐阁下?您亲自带队啊?那这可就是大案子了!对了,您昨天没受什么伤吧?您也是太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应该多休息休息才是。” 刚刚的特务已经汇报了这里的情况,影佐自然清楚古月在场,但是这种逢场作戏他也是手到擒来。 “古公子好雅兴啊,刚听说你在这里散心,就过来看看了,多谢关心,我昨天并没有受伤,而且作为军人嘛,枪林弹雨也是习以为常了,没办法,劳碌命,今天要抓的人很重要,就是没想到那人竟然跑进来这里,还打搅了古公子的雅兴。” 这话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很“好奇”,怎么哪哪都有古月这小子? “其实也算不上雅兴,阁下有所不知,台上那位王老板是我兄弟,所以一有空就过来坐坐,吃吃茶点听听戏曲,就会觉得放松不少,对了,不是我吹牛,我这兄弟那可是名角,真的很厉害很厉害!” 顺着古月指向,影佐看向了台上,一身扮相的老王此时演的是穆桂英,他立刻对影佐颔首示意。 “这位王老板是古公子的‘兄弟’?” 纵然自诩中国通,影佐也是不曾真的接触到能够把旦角活灵活现的男人,所以他一时没弄明白古月怎么和一个姑娘称兄道弟。 “哦,您可能不太了解这里面,王老板是男的,而在他们这个行当里,有不少很厉害的男性能饰演旦角,也就是女性角色,给柔美的外形又增添几分英姿飒爽,尤其是像他此时饰演的穆桂英这样女中豪杰的角色。” 台上这个“花姑娘”竟然是男的?这实在有点让影佐感到匪夷所思,明明怎么看怎么像女的,而且比一般的女的好看…… 事实上,这些年里,影佐也没少接触中华传统上的东西,尤其是戏剧等艺术形式,因为在这里方便谈事情,而他更多的心思主要还是放在了谈事情上面,对于真正的艺术都是浅尝即止。 “技惊四座,神乎其技!” 一番吹捧之后,影佐很快又切换了状态,“对了古公子,你应该不认识我身边这位年轻有为的才俊吧?他是你们口中七十六号的行动处处长,别看他年纪轻轻,能力和见底绝不含糊,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应该相互之间认识认识。” 顺着影佐的话,董槐林对古月抱拳作揖,“七十六号行动处董槐林见过古大少爷。” “董处长有礼了,话说,你姓董,不知和一位董世仁有没有沾亲带故?” “那是舍弟。”董槐林意外古月竟然会联想到董世仁,虽然他自己一点也不想和这个纨绔子弟扯上关系,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不能丢了董家的脸面。 “难怪!我就说董同学怎么常在嘴边说他个是七十六号的头面人物,之前还以为就是随口吹个牛罢了,今日得见董兄才知道他所言不虚啊!” 扯虎皮拉大旗的事常有,但是“头面人物”这话可以乱说的么?上面明明还有主任,更何况自己的行动处处长前面还有一个“代”字!董槐林在心里把那个废物骂了一遍又一遍,不过此时此刻他必须得好好表现,因为影佐就在旁边。 “舍弟懵懂,口无遮拦,古大少爷不必一般见识,在下只是主任手下一个办事人员,今日也是配合影佐阁下的行动而已。” “董处长过谦了,嗯,影佐阁下亲自出马一定是重大案子,在下也不能继续和董处长寒暄耽误了您二位的正事,有什么疑问尽可说出来,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对了,刚刚那位兄弟吩咐我等不要离开此地之后,至少在我这个位子看到并没有任何人进出大门而且大部分的朋友都其实没有移动过自己的位子。” 在旁人看来,古月这“狗腿子”的表现实在是“可圈可点”,但是在场的人未必没有感激之心,尤其是茶楼工作人员,因为古月的一句话很可能不仅仅决定了他们有没有麻烦,甚至会联系到生死! “古公子这么说了,我自然是信的,不过刚刚听说古公子特地提醒了这里有个后门,不知道古公子能不能多讲讲这个后门的事?是这里的常客都清楚吗?” 影佐也没有再扯别的,在他看来,目标很可能已经跑了,而且选在这里直接去后门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为什么会特地选这个后门呢?大街上那么多地方,又有那么多七拐八弯,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如此之大的茶楼,若非有过实地考察,是不可能专门有这么一个选项的,同时,后门钥匙又该是怎样的情况? “影佐阁下有所不知,这茶楼吧,平日里的来客就络绎不绝,再加上这里登台的老板们各有各的出众,自然也各有各的众星去捧月了,比方说在下,是因为王老板这个兄弟所以常来,而据我所致,某个我能攀上亲戚的杜老板,也有他来此的明确目的。” 古月特地说的隐晦和玄乎,但是他都得“攀亲戚”这个“杜老板”自然就是重中之重了。 董槐林第一时间给影佐耳语提示了“杜月笙”三个字。 “而事实上,大部分时间里,像在下还有杜老板等一些人,都会待在自己的包房里,您可以看到这茶楼很高,上面几层里都是有包房的,可以方便喝喝茶聊天啊,也可以在方门口专属的位子去听戏。 但是呢,因为这个茶楼的经营理念并非专门只针对有包房的客人,所以这大上海谁有兴趣听听戏喝喝茶其实都可以来,于是在大门口这块地方,您应该不难判断在人满为患的时候很容易拥堵的,因为正好面对戏台。 于是,对于有包房的客人,又不太愿意从楼下挤上来的人,茶楼里都会特地告知这里有后门可以进来,比方说在下吧,如果王老板今晚要登台,我提前说好要来,茶楼的伙计便会在约好的时间前等在后门,方便我到了之后不用从大门处开始人挤人,这也算是一种给我们这些客人的行方便吧。 所以,依我看,知道这里有这个后门的并不在少数,但是我们这些人应该不会特地去找掌柜的要后门钥匙,因为这可是人家的地盘,要人家的钥匙多没礼貌对吧?而且,这后门是从里面锁的,咱们从外面进来,就算有钥匙也压根没用。 嗯,对于这个后门我就清楚这些了,不知道对影佐阁下您的案子是否有所帮助?” “当然,帮助很大,多谢古公子详解。” 影佐相信古月的这番解释并没有什么隐瞒,因为都很直接,也容易佐证,更何况,他特地提到杜月笙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这里能有包房的人其实都不是简简单单的路人,而这些人不仅都有自己的身份地位同时也都不愿意去和其他看客“挤”,更何况,这些人里还可能有的人一出场比台上更引人注目。 那么,这些人虽然清楚后门,也知道后门钥匙的状态,但是这些人自己动手的可能性就很低了,比方说,有人举报“杜月笙是共党”,影佐多半会亲手毙了那个举报人。 当然,这并不能排除这些有头面的人物身边某些人就是地下党,比方说古月身边这个少年,在影佐看来他就属于可以归为怀疑对象的一类,因为这类人都有机会去接触也容易给自己隐藏。 但是古月身边这个少年刚刚应该一直和古月在一起,不然七十六号的人应该会汇报任何异动,毕竟古月一直表现的很像是这里的焦点。 问题来了,古月这么上心,真就没有给目标作掩护的心思吗? 影佐在心里反复思考着这样的问题,最终也没能排除,还是得问过茶楼内部情况才行。 而古月刚刚的论述里,其实算是替影佐给楼下的看客们解围,他们的嫌疑程度已经大大降低,说到底,他们都没机会去接触那个后门,尤其是刚刚勘察的人汇报过,这个后门相对隐蔽,大厅里根本看不到后门的情况。 同时,追击目标之时,如果目标特地把后门打开之后又混入了人群里,这并不是不可能,尤其是后门大开就显示着刚刚有人进出,这个可以是一种疑兵之计,但是,若要如此,就说明这茶楼有更重要或者更安全的地方。 而如果茶楼里有目标的内应,完全可以在目标离开之时把后门再关上,那样就更方便逃离。 在影佐的思考里,目标特地来此一定是要在这个后门做文章已经如同板上钉钉,但是,对方是地下党,在共党眼里,他们可不仅仅担心自己的安危,同时一直标榜所有人民的安危,这个目标特地跑进来,难道就没想过会让这里的其他客人受到牵连么? 所以,影佐认为后门大开,也是一个专门的表现,那就是目标为了给茶楼里其他人撇开嫌疑。 只是,这样一来,茶楼内部人员的嫌疑,无论如何也撇不开了。 在这个过程里,古月又是个什么角色呢? 影佐心里不由又有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15章 表里与千面 经过昨天的事情,影佐自认对古月的了解更多了一些,尤其是他最终清楚古月救自己的原因竟然是为了让那些被牵连的中国人早点脱离险境得到治疗,这样的说法才更圆通,说到底,古月还是一个中国人,有他自己的观念和良知。 那么,结合昨天的做派,今天古月直接站出来又是为何呢? 他的在场多半是偶然,但他既然在场,就免不了被认出来,所以与其被查到不如很直接主动地站出来,而且很配合,这样既坦然又留下了好印象。 可是,古月的做法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尤其是他特地提醒了“后门”这件事。 而且,经过古月的解释,“后门”的存在很大程度给在场的普通客人排除了嫌疑,但是矛头被引向了茶馆里的人。 对于古月而言,能够给普通客人排除嫌疑,是不是就已经达到目的了呢?说到底,他还是有自己做事的原则,那就是尽可能减少对无辜的牵连。 但是茶馆里的人,是否也是无辜的呢? 想到这里,影佐就意识到刚刚“杜月笙”三个字的分量了。 说到底,古月此时此刻首先要保下的是普通客人,而茶馆里的人,自然有“杜月笙”等一些在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来护着! “原来是这样。” 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影佐终于意识到古月这一系列举动的真实意图,因为他已经对古月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自然也就能够更好的判断了。 说到底,古月想要救下这里所有人! 而他清楚自己的“面子”是不够的,所以特地不要面子地扮演了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角色,而恰恰是这个过程里,他特地提到了“杜月笙”等一些列可能更有分量的人。 虽然,对于影佐而言,中国人都是轻如鸿毛的,即使是杜月笙也不能干涉到他办案,尤其是牵扯到抓捕共党的事情里。 但是,杜月笙能来,其他人又凭什么不能来?中国人爱听戏,喜欢在这里谈事情的风格和方式影佐是很清楚的,所以越是有头有脸又喜欢装出一副有底蕴的人物,都更喜欢在这种地方而不是大酒楼里。 更何况,杜月笙的相好是个唱戏的这事不是秘密,那会不会有很多秘密相好唱戏的人并不为人知呢? 能够影响影佐的自然不会是一个杜月笙,也不可能是任何某一个人。 但是,如果是这些人摆在一起,影佐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他自己的事业了,那就是“大东亚共荣”。 因为这些人,很可能都对这个大事做出了或多或少的贡献,而对于这些有贡献于“大东亚共荣”的人,影佐可以随意不给面子,那其他人又怎会卖力呢? 想及此处,影佐才明白古月这一系列举动真可谓是“恰到好处”地步步为营,就为了实现他自己的目的。 更何况,一旁毕恭毕敬的茶馆掌柜,至始至终没有多说一个字,这自然可以说是一种“诚惶诚恐”,却又何尝不能说是“有恃无恐”呢? 于是,影佐给这里的工作定了一个基调,“不疏漏但是不扩大”,之后便扔给董槐林去处理,他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管,因为另一边得到的消息,那名老罗负伤逃脱。 这次的行动实在是有点雷声大雨点小,但是影佐并没有任何抱怨,原本就是一场博弈,输赢都不是定数…… 董槐林是聪明人,在影佐和古月的你来我往之后,他也听懂了内里的含义,说白了,就是这个茶楼不能“按惯例”来。 于是,董槐林讯问茶馆内部人员之后,确认了茶楼后门钥匙完好无缺地放在原处,而且今天内根本没人承认有去碰过。 最终结果,董槐林带走了三名伙计,他们分别专门负责某一位名角,也是他们平日里会去给重要客人开后门,自然接触后门钥匙最多的就是他们三人了。 董槐林心中已经有了设想,眼下的情况无非两种,一种是某个人给那名目标开了门,但是没来得及关上就被追击的人发现了,于是留下了后门这条线索。 如果是这样,那平日里会去接触钥匙而不被怀疑的自然最有嫌疑。 另一种就是目标事先知道后门的存在并且自己配好了备用钥匙,如果是这样,他跑出去之后自然也无法把门给关上。 这种设想自然也更符合现场情况,但是,并不能排除这个事先备用的钥匙不是来自某个茶楼内部人员的帮助。 当然,影佐给了基调“不疏漏不扩大”,所以董槐林只能带走最有嫌疑最没权势的几名伙计,这也算给所有人面子了,不然这茶楼怎么说都得歇业…… 对于这样的结果,没有任何让人提出异议,甚至那几名伙计都没有抱怨哪怕一句,因为他们清楚自己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而且,越说越可能真的没救了。 古月心里暗自吐了口气,他不清楚那个被追逐的疑似共党到底是怎样计划和打算的,自然也不清楚那人到底有没有办法让这里的其他无辜人脱困。 但是,既然他自己“搅局”了,就不能不不负责到底,当然,他也清楚自己已经尽力,影佐都亲自出马了,能保住在场大部分人,同时让七十六号的特务不去挨个检查已经算“不能奢望更好”的结果。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茶楼内部人员还是茶客们都心照不宣地继续着自己刚刚的事情,全当这个插曲没有发生过一般,该吃吃该喝喝该唱唱该听听。 离开茶楼之后,古月和齐小飞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毕竟古月现在是“散心”,总归要转出点样子来,而他也需要确认一番有没有“尾巴”跟着。 直到午饭时间,古月二人又折返茶楼,他们的名义是拉上老王去古府吃个饭压压惊。 “少爷,应该没人跟着。” “不急,吃了饭再说。” 老王算是古府的常客了,古府上下都知道古月和这位名角关系要好,更何况,老王是个男的,大夫人也不用担心自己儿子会和戏子不清不楚。 所以,老王经常在古月房里喝酒聊天,用古月的话来说是“附庸风雅”,可以吟诗作对,而旁人都只当是老王在给古月开专场演出,反正老王是个男的,没人会真的明白为何古月有这般兴致,只能猜想他对戏曲文化是真的热爱。 殊不知,古月房间是有暗道的,可以进入下水道,而一段不难走的路途之后,目标是一个专属于古月的暗牢,这里曾经处理过一些身上牵扯事情的汉奸,比如有些喜欢搞绑架的需要讯问一些线索方便救人,或者明面上悲天悯人实际上恶贯满盈的需要查证一些事实。 当然,这处暗牢最开始的作用其实是“藏人”,灵感来自于警察。 而现在,“藏锋”便昏睡在暗牢之内。 齐小飞被留在古月房间里负责处理突发事情,而特地要带老王一起过来,主要是需要老王去判断这个疑似共党是否有伪装,这方面老王自然是专家。 “的确做了一些伪装,而且这人应该精通此道,这手法十分高明,调整了不少细节,不仅整体改变了自己面部风格,还能避免太多突兀的改变反倒是露出破绽。” 一边说着,一边着手给“藏锋”一一卸妆。 原本看上皮肤有些粗糙,面色泛黄,棱角不那么分明,五官都算不上精致,整体感觉就是个看一眼留不下过多印象的大众脸。 在老王的努力下,一张面色白皙容貌清秀的英俊脸庞逐渐显现。 而这个过程里,古月逐渐难以抑制地瞪大了双眼,随即下意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面具是否戴好,同时用手势告知其他人自己不再说话。 “怎么会是他?!” 这个疑问在古月的心头萦绕,因为躺着的那人赫然是他的老师——陈敬文。 等老王全部弄完之后,古月让他先回去,并且告诉齐小飞自己还要再待一会。 没有多问缘由,老王从古月的状态中不难发现这个意外闯入的疑似共党一定是古月认识的人。 秦海等人也在等待古月的下一步指示,不过即使是秦海,也能够看出古月此时状态的不对,纵然是表情被面具阻隔也能从那游离不定的眼神中察觉到端倪。 古月一向是坚定和自信的,秦海等人从最开始的接触中就已经有了这个共识,不曾想此时此刻,古月竟然会这般慌乱,或许这种状态即使是昨天那交火现场也没有过的。 这样的表现,让秦海等人不由更加好奇,这躺着的到底是谁? 其实,古月的心情之所以不能平复,倒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一个熟人,也不单单是意外发现一个熟人是疑似共党。 他很难相信的是,眼前这人竟然会是陈敬文! 平日里,在学校的陈敬文宛如书生,不仅学富五车而且诲人不倦,他会受欢迎可不只是仪表不凡,更多的,还是那知识与态度。 而事实上,作为一个亲日高等学院院长的亲侄子,陈敬文在这大上海的社交圈里可是混的风生水起! 学校里大多数学生可能并不清楚自己老师还有那样的一面,但是偶尔去应酬的古月都会“碰巧”看到自己的老师在那,这感觉就很是微妙。 当然,夜总会里的陈敬文也并没有放浪形骸,他始终贯彻着自己的风格,甚至依旧是长衫和眼镜。 但是,古月无法判断,是不是恰恰因为这种“格格不入”反倒让陈敬文身边少不了“莺莺燕燕”。 至少在他自己看来,陈敬文身边的女伴就没有一次是重样的…… 为此,古月留心了一番,派人把陈敬文的底细摸了一遍,不仅发现这位老师就是校长陈焱章的亲侄子,而且是一名留学海归。 或许喜欢在夜总会放松这习惯是在国外养成的吧。 可最令古月意外的还是陈敬文的父母。 他现在名义上的父亲是陈焱章的亲哥哥陈淼篇,但事实上陈淼篇在突然被任命为伪军副团长之前就是一个人见人嫌的市井混混,而且不是那种有帮派背景的黑道大佬,试问这样的人,又凭什么把自己儿子送出去留学?全靠陈焱章出资么? 越来越多的疑点让古月深陷其中,最终发现了“陈森段”这个人,因为这人才是陈敬文的生身父亲! 只是多年前,这人突然就如同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即使是现在的古月也没有办法查到更多内情了。 这些迹象都让古月越发觉得“陈家”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迷! 而他意识到,陈森段人间蒸发的时间点,和当年鬼子的公开处决有些接近,虽然那时古月自己也才十几岁,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人,却也已经不得不开始一些和年纪极度不符的事情了,于是对于这方面信息十分敏感。 所以,陈森段很可能是一个被处决的军统特务,而举报他的多半就是他老婆和自己亲弟弟…… 想到这样的离谱剧情,让古月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可陈焱章和陈敬文一向表现得如同没事人一般,更何况,他们都是“亲日”的。 这就让古月给陈家人定义为“没血没肉的汉奸”好多年了,所以平日里也没少对他们“毕恭毕敬”。 不曾想,自己臆断中的“汉奸”,甚至都没有在意过“杀父之仇”的陈敬文,竟然可能是一个共产党! 古月顿时有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因为陈敬文如此,他的亲叔叔陈焱章又该如何?陈焱章清楚这里面的内情么?陈焱章如果清楚,那陈焱章又会是谁?! 如果他们都是共产党…… 古月越想越有些难以置信,又不得不对共产党人萌生一种不名由来的敬意,因为这些人“太厉害了”! 因为古月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的用自己来换位思考。 因为他自己老爸也是个“大汉奸”,他自己也有“小汉奸”的名头,而他虽然没有忘记国仇家恨,却也仅仅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打小闹”罢了。 但是陈敬文,这个男人是够格让影佐亲自出马的存在!仅他一人就让整个上海的特务鸡飞狗跳! 足见,即使在共党内部,陈敬文的身份也一定不一般,会不会就是那传说中的“藏锋”?! 古月无法断言,他只是有了一种莫名的敬意和崇拜之情,也是因为这人就在他自己身边,而且他私以为自己认识的陈敬文已经比别人多一面,殊不知,陈敬文竟然还有第三面,第四面甚至无法想象的更多面…… 哪一面才是真的陈敬文呢? 或许,他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就恰恰说明“这一面”,才更接近他自己吧…… “好生招待,别有任何为难,除了离开以外,满足他所有需求,五哥你主要负责和他接触,多聊聊,发挥你的聪明才智,还有别忘了用我给你的那本书来旁敲侧击。” 留下这样的指令后,古月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暗牢。 秦海等人倒是没有太意外,毕竟古月的状态说明了一切,而小五很清楚古月给自己的任务十分重要,那就是去判断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共产党。 他所说的那本书自然就是《论持久战》了。 良久,陈敬文在浑身的酸软无力中清醒过来,勉力坐起后,他审视着自己此时此的状况。 这是一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牢房,令人意外的是不但自己没有被套上手铐脚镣,而且牢房中央还放着一个小火盆,这自然不是用刑的那种,难道是担心自己冻着了? 还真准备了被子,称得上干净整洁。 此情此景让陈敬文越发怀疑自己到底落到了谁的手上。 同时,他也立刻察觉到自己的伪装已经被人揭示。 继续环视四周,牢房里没有窗户,但是并不密封的铁栅和门不至于不通气,铁门外有张桌子,旁边坐了一个和自己年岁相近的男人,此时正在看书,这本书不厚,更像是一个小册子,而封皮上的名字让陈敬文不由多看了两眼…… “好汉你醒了啊?还记得我么?” 小五一脸笑嘻嘻地和陈敬文搭话。 “是你在茶楼拦住了我,之后你们的人应该是直接从二楼跳下来到了我身后,用上了乙醚也不算稀奇,只是他们那擒拿我的动作和配合真令人意外。” “看来记忆没有偏差,没错,当时我们哥几个就在茶楼里吃早饭,突然听到街上有狗特务在喊话,仔细一看,追的就是你这么一位,而且你直接跑进了茶楼里,我们老大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指示,要帮你一把,所以就把好汉请到了这里。” 小五看上去很热情,大有一副知无不言的架势。 “你们老大?不知道是哪里的朋友,可否告知?” “这个我没法明说啊,好汉,其实我们老大真的算是这大上海的一号人物,虽然他自己总说要低调要谨小慎微,但是我们哥几个都清楚,就算他不是那种跺跺脚让大上海抖三抖的主,也至少能抖一抖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小五脸上那由衷的敬佩之意不像是演戏,这让陈敬文越发好奇,结合此时此刻的现状而言,陈敬文有了一个初步判断,那就是这个所谓“老大”应该和自己很可能见过面甚至相互认识…… 第16章 未命名草稿 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五说着话,陈敬文已经不动声色地观察了整个区域。 没有任何一扇可以随意开合的窗户,但是换气扇不少,目之所及,除了陈敬文自己所待的牢房以外,这里还有另外两间,目前都是空的。 而这三处牢房的门都对着区域中间位置,也就是小五目前坐的地方,有一张桌子,四张椅子。 小五背后有一个紧闭的门,应该就是出入口或者连接出入口的另一个房间了。 陈敬文很好奇,这样的布局有些特别,和警局或者特务机关的监狱区别很大,既没有为了装下更多人而形成一排排的设计,也没有为了特别目标而设立单间。 所以,他很难从这里的布局入手去推敲一二。 于是,陈敬文的重点又回到了小五身上,这个始终表现得很率性而且健谈的同龄人。 在刚刚的对话里,陈敬文还没主动问,小五就提到了自己是兄弟五人里的老幺,直接可以称他为老五。 虽然仅仅就是一个代号一样的称呼,却也的确显示出了一种“坦诚对话”的诚意。 “小五兄弟,我有点好奇,你刚刚说自己兄弟五个跟随了另一个老大对吧?所以这个‘老大’其实并不是你们弟兄几个的大哥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兄弟五人就是之前把我弄来这里的人,你和另一人负责堵住我的去路并且分散注意力,而另外三人从身后适时靠近,不得不说他们的动作太专业而且配合默契,让我很好奇你们之前到底是干嘛的呢?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告知一二?” 陈敬文的声音有着天然的亲和力,此时此刻一点也不像是牢房内外的对话,而是面对面一坛酒一碗花生米的闲话家常。 “不瞒你说,其实我们弟兄几个以前是‘梁上君子’,或者说是一般人口里的飞贼,所以飞檐走壁这块我们真的手到擒来,好汉你也无需介怀,之前三位哥哥对你使用的是‘合体擒拿术’,一般针对的是身形更大的目标才会为了一击即中所采取的方式,但是当时的情况下,我们没法耽搁,不然就坏事了。” 小五的知无不言让陈敬文有些措手不及,因为他还得一一斟酌这里面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这就像打算绞尽脑汁旁敲侧击想好了十几种话术的谈判者,还没多说两句之时,对方就直接开始“唠嗑”,该说的不该说的,问到的没问到的,能说的不能说的,统统没法立刻断定了。 更何况陈敬文始终是警觉的,因为他昏迷前最后的画面可不就是小五那人畜无害的纯真眼神么? “这话说的我就更加好奇了,你们原本是飞贼?那现在呢?难道算是被‘招安’了?就像梁山好汉那样?” “‘招安’嘛,算不上,我们也不是跟着政府机关混的,而且这大上海里现在是谁说了算呢?好汉你也不用太好奇,其实老大交代过,除了和他自己相关的事情,你有什么要求都是可以满足的,当然,一时半会还是不能放你出来,这个还请担待。 至于我们到底是什么人,不知道好汉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群戴面具的人专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杀鬼子?” 说到这里,小五不由带了点“小激动”,因为这本就是他自己坚持的事业,而各种各样的原因之下,他的事业其实不能广而告之。 但是,他从未怀疑过自己事业的正当和崇高! 那如果,自己的事业被同属抗战大业却更有组织更有声势的其他人所知晓,是不是特有面子还特有成就?就像飞贼世界里家喻户晓的“燕子门”一样,在抗日大业里,共产党和国民党自然就是最顶尖的存在,能被他们知晓,又何尝不是对自己事业的一种认可呢? 正是这种心态的不经意流露,让陈敬文捕捉到了小五此时此刻的不平静。 作为明面上教师的他,第一时间察觉到这种心态有点像“做对事的学生在期待自己的表扬”。 而当面对这样“学生”的时候,陈敬文处理起来就一万个得心应手了。 “即使是我,也听说过不少在大上海里有血有肉的抗日人员,因为大多数时候,这些人还有自己的生活和日常,所以他们不太能真面目示人,所以戴上面具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小五兄弟你突然这么一说,我倒是的确听说过一些,可也不能确定你们到底是哪一波对吧?有没有更详细一点的特征,比方说你们戴着的面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在陈敬文的引导下,小五二话没说直接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面具并且戴好。 “就是这样的,而平时我们行动时都会穿一身黑,所以从头到脚我们都是黑的,更方便夜间行动。” 陈敬文略微有点愣神,这个小五也“太好说话了”。 所以他不得不又想起小五欺骗自己时那个眼神。 事实上,小五的态度是表里如一的,因为他充分信任古月的判断,无论此时此刻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共党,至少都是一个抗日大业里有浓墨重彩的一员,自己和他相比,用古月的话来说就是“云泥之别”,虽然抗日无小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份力,但事实就是每个人可以去发挥的光和热是有很大区别的。 而在小五看来,自己和眼前的这人相比,所作的贡献就是萤火和阳光的区别,但再小的贡献也是贡献对吧?万一日月也能关注到自己这小小的萤火,岂不是对萤火最大的褒奖?! “你们这防范倒是很到位啊,佩服,佩服,不过我的确没有亲眼见识过你们的英姿,但是有些消息还是能传到了我耳朵里的……” 对陈敬文而言,如果对方真的是某个抗日小股力量,组织上应该也会有主动去接触的可能甚至是意向,不过这些事情根本不会轮到他自己去做,所以平时对于其他抗日势力的一举一动都仅限于了解一番罢了。 但是,陈敬文从刚刚的字里行间中渐渐对小五这个人有所把握,如果刚刚的“真情流露”不是一种演绎,那他这人其实真的很需要一种“理解和赞同”,尤其是来自“抗日同道”。 更何况,党中央毛主席都强调着“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他们这样有血有肉有理想有抱负有能力有动力的实际行动者,何尝不能是一名志同道合的同志呢? 当然,陈敬文清楚对方的“坦诚”之下,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不仅仅是句句不离却始终避忌的“老大”,还有小五待在这里陪自己聊天的真实目的。 尤其是那本《论持久战》的意味不能再明显了。 “几个月前,有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儿被鬼子兵给糟蹋了,那家人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却遭逢这样无妄之灾,可惜申冤无门,根本也没人会替他们出头对吧?而且,就算为他们打抱不平,又有谁能抗衡那些鬼子兵呢?找他们理论么?讲道理就不叫鬼子了…… 机缘巧合之下,酒楼里有人谈及此事痛心疾首不已之时,我就在附近,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也就有了好奇和关注,很想知道,到底有没人可以真的站出来,比如国民党或者共产党的人对吧? 不曾想,没两天,那家人直接从住的地方消失不见了,而邻里不明所以之时,竟然在他家发现了那几个欺负他们家女儿的鬼子兵尸体!” “没错!没错!那就是我们干的!那家人也被老大秘密送出城了,让他们去投了远房亲戚,还给足了路费! 至于为什么要把那几个鬼子扔在他们的房子里,主要是想避免扩大影响,让小鬼子们觉得这是一种挑衅反倒会变本加厉地牵扯到了周边百姓,同时,也是给他们的一个警告,咱们大上海不是他们能无法无天的地方!” 把“道听途说”演绎地“绘声绘色”本就和陈敬文的本职工作息息相关,而小五在这番言语的感染下一下子就没忍住,二话没说就这么认了下来,同时没忘了给古月的安排做出一番解释,以体现他们的真正目标不仅仅是替人报仇雪恨,而是给鬼子一个警示,让他们在大上海消停点! “原来是这样……” 陈敬文越发好奇,这个“老大”到底是什么人呢?是怎样的背景和牵绊才让他做事得如此谨小慎微?又是怎样得性格特征才让他有这么多瞻前顾后却又不失果决? 于是,他打算加两把火。 “两个月前,天气越发转凉,人们对厚实衣物的需求开始增加,可棉布是战略物资,直接影响到对棉花的管控,咱们大多数老百姓想要一件新棉衣都是奢望,甚至是给自己旧棉袄里加点料都无比困难。 正是那时,突然有一天整个上海的成衣店,但凡能加工棉衣的地方,一夜之间都不约而同地接下了大量棉衣订单,而且他们都能很快完成……” “嘿嘿,好汉你一定想不到,这里面又是我们‘老大’精心设计的! 不瞒你说,这乱世里,但凡被叫做‘战略物资’的玩意,都是最最紧俏的商品,而有人管控,自然就有人铤而走险! 那时我们得到了一条消息,伪军一个军官不知道和哪方面做生意,高价走私他囤积的一大批棉花,当时足足堆满了一整个大仓库! 我们拿下仓库后就有些犯愁了,因为实在没法弄走那么多棉花对吧? 于是,我们老大直接带着我们摸进了那个军官的房子里,当面锣对面鼓地直接跟他谈! 那家伙当时吓得裤子都湿了! 不过我们没直接杀了他,因为留着他作用更大。 说到底,他干的勾当都是见不得光的,一旦让他打点过之外的伪军其他人或者日本人清楚后,第一被枪毙的只会是他自己,还可能生不如死! 所以老大直接挑明了利害关系,给他一条出路,关键是给了他一笔不小的费用,虽然抵不上走私成了那么多,但是他左也是死,右也是死,偏偏躺着不动不仅一时半会死不了,还能拿他心心念念的钱,对那人而言,简直比绝处逢生还喜出望外! 但是老大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为了最终把这批棉花慢慢运出来而不会有人从中作梗,而且那个军官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不然就是和自己小命过不去了。 最后的结果,正如好汉你听说的那样,老大把棉花直接推给了全上海的成衣店,不收任何钱不说还给了他们手工费,有这样的好事,可没人会拒绝的。” 那份得意溢于言表,更别说小五此时此刻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似乎憋太久不吐不快,说出来后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释放。 “妙极!诸位壮士的行动对咱们这些上海人而言实在是诺大的恩惠!请允许在下说一句迟来的谢谢!” “投其所好”这事,陈敬文当得了一句“专家级”,而他嘴里说的其实和心里想的又大有不同,“看来这人很有实力背景了,不仅能搞到隐蔽的消息,还能直接拿出一笔不菲的现金,想来能一锤定音的应该是金条或者美金了吧?” “好汉也不必如此,我们哥几个但求无愧于心,又怎会在意这些虚名?” 小五说这话的时候还没把自己合不拢的嘴给收回去,让陈敬文有些哭笑不得。 “诸位的高义!说到仓库,前几日听说码头那又爆发了枪战,难道也是你们的行动?” 话到这里,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陈敬文其实早就知道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确实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那就是出现在现场的,不仅那批军统的人。 他自然清楚,另一拨人肯定不是党内的同志,但是各方消息里都没人可以准确说出到底是谁,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首先是的的确确有这么一拨人,他们去干嘛的呢?看戏?怎么会有人提前通知那里有真枪实弹可以看…… 所以,这一拨人,应该也有自己的目的,只是他们也没料到当时那么热闹。 那么这些人目的为何?针对鬼子仓库的意图应该是最主要的,但是,是摧毁还是劫掠,这事就无从得知了。 其次,没有任何人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可他们就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恰恰说明这些人习惯了绝对的低调,若非恰好咬住了鬼子给军统下的鱼饵,他们很可能到现在还没出现在大多数人的视野里。 结合这两个角度来揣摩,再加上刚刚旁敲侧击里从小五嘴里得到的消息如果属实,这一拨人的特征,还真就和小五等人十分重合。 也正因为如此,陈敬文在设计对话上才挑选了最关键的两个方面,一个是“低调和善后”,一个是“仓库”。 在古月一行人里,小五算得上足够聪明了,但是这也看和谁去比,用秦海的话来说,小五是他们哥几个里最机灵的一个了,遇到现在这档子事,古月除了安排小五也的确没有更好的人选。 但是,以小五的真实水平而言,在陈敬文面前真就和“孩童”无异。 可古月不清楚这些么? 虽说没有更好的人选也是事实,不过,小五的角色可并不如此简单直白,至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古月是会特意提醒的,以小五对古月的信任和遵从,也断然不会“口无遮拦”被陈敬文牵着鼻子走,至少拿不准该不该说的话,他可以选择缄默。 所以,古月留下的限制仅仅是不透露自己身份和不让陈敬文离开,这就给了小五随意发挥的空间,而这个随意发挥才是最能“真情流露”的,也是古月想要借小五的嘴来表达的态度。 说到底,有些地方需要遮掩,但更多地方无需藏着掖着,不然大把的时间都用在了尔虞我诈之上,这就本末倒置了。 于是,无论是陈敬文还是古月,他们认为最关键的地方,都在小五接下来即将描述的这个意外插曲里,尤其是古月,相信小五一定能讲明白个中关键,不然那本《论持久战》他就是白看了…… “好汉,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也不瞒你,那晚我们兄弟几个的确在场,不过那阵仗,在老大的分析里,真不是为我们准备的,因为我们不够格……” 说到这里,小五有了略微的停顿,而他也从刚刚的亢奋中平静下来,同时略微带上了一丝丝惆怅。 “不怕好汉你笑话,我们哥几个确实可以说风里来雨里去,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是,说这话,现在都有些无地自容,因为那晚的场面,我们干了多年来还是头一回碰到! 别的不说,单说那晚打死的鬼子和伪军,比我们几个月的行动量还要大! 而这样的交火,仅仅只维持了不到一刻钟! 用老大的话来讲,就是他深刻意识到咱们依旧是‘小打小闹’,根本就不够格让鬼子如此关注我们,更别说给我们下套……” 第17章 历史与现实 “那晚,我们已经按计划摸到了那个仓库附近,可就在我们等待动手时机到来之际,另一伙人抢先下手了。 那些人装备精良,人手一挺冲锋枪! 训练有素,雷厉风行,呼吸间便撂倒了仓库门口的守卫,就那速度,我们看了都咋舌! 老大给了指示,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人,避免误伤便打算让我们直接撤退,就在那时,鬼子的埋伏出现了! 足足三辆大卡车塞满了密密麻麻的鬼子和伪军,顷刻间便把仓库门口的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我们哥几个可从没见过那种阵仗,即使是老大,也愣神了好一会。 可是呢?那帮人似乎一点也不怵的样子!手雷花花往对面招呼,接着就是数不清的突突突! 不怕好汉你笑话,我当时真有点吓傻了的意味,好在老大让我们捡起了丢了的魂。 他让一个弟兄在原地喊话那帮人准备撤离,同时带着我们其他人绕到了敌人的斜后方,而且嘱咐我们先打伪军。 那效果立竿见影,二鬼子就是不顶用,一轮齐射下虽然没倒下几个,但是原本跟着鬼子一起合围的其他伪军都直接躲回了卡车附近。 那帮人也抓住了这个机会,让撕开的口子继续扩大,最终跑了出来,而那时我们已经边打边退离开老远了。” 说到这里,小五又顿了顿,喝了碗水,大有意犹未尽的意思。 “事后老大给我们开会,好好分析了一下当时的状况,也直言不讳,那种阵仗不太可能是针对咱们的,再加上那伙人手里的清一色的美械,所以他们一定就是国民党的人了,可能是所谓军统吧,不过好些年没听过上海军统的人有啥大动作了,估计这次是厚积薄发?也可能是重新派了一批过来。 经此一役,老大告诫我们‘痛定思痛’,于是准备和军统的人接触接触,试图谋求一种合作形式,因为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优势,但是说到底人手不多,很难真的发挥太大作用,可我们心里都憋着一股火,不想再继续‘小打小闹’了,至少不能再让鬼子都觉得咱们没把他们打疼!” 陈敬文很好奇,这个小五到底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但是听到这里,他越来越觉得,这里面似乎存在着某种安排,似乎,这个小五如此“好说话”恰恰就是在这里必要的一环。 不过他没有打断小五的意思,选择继续耐心听下去。 “结果啊,没两天,那帮人突然又在影佐宴请商会的时候公开袭击,而且是当街火拼! 我是不懂那些人到底咋想的!老大也看不惯这种做法,完全没有顾及那些被牵连其中的无辜人! 事后,老大又对我们说,跟国民党军统接触的事情放缓,至少不想跟那帮人再扯上关系!不过他认为,想要和更大的抗日力量接触以谋求合作这事并不会改变,只是优先目标从国民党转变成了共产党。 当然,我们也从未接触过共产党人,只是听过一些小道消息罢了,至于最后到底能不能有成效,老大也不清楚,不过他想带着我们去试试,可首先要做的,是真的去接触共产党人,然后再判断一二。 如果共产党也和国民党的那帮人一样,为达目的,不管不顾寻常百姓们的死活,我们也不会和他们凑一起的,大不了还是自己干自己的!” 陈敬文终于听明白了,这个小五其实根本没在演戏,但事实上他又是“本色出演”,说白了,就是这个“老大”让小五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也说出了这伙人的心里话。 亲见军统那帮人打鬼子时的训练有素和憾不畏死,这些将自己摆在抗日大业里的实际参与者,他们的心理活动,陈敬文是能够理解的。 这就像是一群励志参军报国的热血青年,有机会亲眼见到了正规军用一场实实在在的枪林弹雨给他们上了最生动的一课,被现场的生死一线所震撼之余,又怎会不对正规军产生崇拜之意? 不曾想,这般被他们崇拜的正规军,没两天又成了刽子手,这份落差很难轻易平复,同时,也让他们对其他各个抗日势力产生了连带的怀疑。 所以,眼前这一出,看似小五在述说着自己的经历,又何尝不是那个背后的“老大”,让小五给自己提了一个问题,“共产党也是这样的么?” 陈敬文在心里有了应对的方式,但是这些事情,可不是“说说而已”。 终于,小五说出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好汉,你是共产党么?” “你看我这样,像么?” 没有急着回答,小五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其实我们真的没见过共党的人,但是老大提到过,这些人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根本没去怀疑过罢了。而你,我虽然不清楚你到底是谁,但是你给自己做了充分的伪装,又被几个狗特务追了整条街,甚至让那个影佐亲自出马,如果说你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路人,你自己也不会信对吧?所以你从醒来到现在也没有特地解释自己的状况,因为你察觉到了自己的伪装已经被抹除了。 讲真的,我这人其实算不上聪明,只是我们弟兄几个里,也就我能多读读书认几个字罢了,所以老大会时不时栽培我,也给我机会,比如说现在。 但是我清楚,我要有自知自明,就是好汉你到底是怎样的人,我根本看不透的,或者说,如果你是一个我都能看透的人,那你也不会在这了。 老大安排我在这里了,虽然我也认为他对于我能否判断你到底是什么人没抱有太大期望,不过我是不是该用自己的方式来做点什么,去努力一把? 所以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没什么尔虞我诈,好汉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觉得,一个能写出这样一本书的人所领导的那么一群人里,应该都不简单吧……” 随即,小五摇了摇手中的书。 陈敬文面露微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一本禁书吧?至少在这大上海的市面上是不可能有的,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想到要读这一本呢?你们真的读了吗?” “老大给我的,我就读了,至于他为什么要读,也曾半开玩笑地说过一句‘禁书?小鬼子越禁我越要读!’而且据他所说,这本书的作者具备超乎常人的战略眼光,和他比起来,恐怕整个中国里也没几个够格!就算放眼世界,多半也是如此! 当然了,咱们中国里都有谁很具备战略眼光,我是不可能清楚的,更别说世界上了,所以老大这么一说我也就这么一听,但是他让我读这本书,我就会认真仔细地好好看,一字一句地弄明白! 再加上老大从不吝惜给我讲解,我有问题都可以找他,好汉你也别看不起我,虽然我还没真正看完,也没完全弄懂,但是老大说的那些所谓‘鬼子的速胜’或者‘国民党的速胜’,我都弄清楚了! 恰恰就是从战略角度去驳斥这些,才是真的战略眼光,而且事实就是如此,从三七年至今,都四个多年头了,不是么? 所以恰恰是这样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位不得了的人物所言就是真理! 只是啊,我依旧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就是这书里提到‘人民战争’,以我的理解就是,所有有血有肉的中国人都站出来打小鬼子,把他们消灭干净! 或许这才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吧?但是,我们这些被鬼子占领的地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算不算在内呢? 前两天那些被牵连的人,又算不算在内呢? 又或者,这些言论,仅仅是共产党人自己希望的,而并不能代表整个中国的抗战大局?至少国民党那边可未见得有多支持吧?不然又怎会做出那些事情? 但是,恰恰因为如此,我更加好奇的是,共产党人却要坚持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里面首先要包括进去的,肯定就是国民党了对吧?毕竟他们才是最大的势力嘛。 可少爷给我讲过,共产党和国民党之间是有血海深仇的!他用我们哥几个能听懂的话讲过,就像是那些土匪的山头,两家挨得近没少你来我往,双方都没少杀掉对方的人,而这个时候,突然来了另一伙人,要吞并这地界里的所有山头,这两家边摒弃前嫌,撸起袖子要先把外来的干趴下。 这话我是听懂了,解释的也很通俗,但是很难想象,两个有血海深仇的党之间真的可以那么容易摒弃前嫌么? 所以我越读这书,疑惑越多,又不能真的一直缠着少爷给我一一讲解,所以只能自己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多看看,试着自己找一些答案吧…… 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话也说到这份上了,既然好汉你知道这书是禁书,莫非你对这些也有所了解?能不能不吝赐教?” 躬身低头作揖,小五的态度依旧诚恳,言语间也是真的透出了对这书作者的佩服之情,却又不乏各种矛盾。 陈敬文清楚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伴随危险的,自然也早有心理准备,随时随地都可以为了党和人民为了抗战大业奉献自己的生命。 他也设想过自己被各种各样的人抓住之后会是怎样的场面,有日本人,有七十六号的,甚至也包括军统的。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被人抓竟然是此情此景。 没有严刑拷打,没有威逼利诱,有的,竟然是问询自己有关党的章程和思想! 当然,这完全可以是一种计谋,也完全可以是一种演绎。 而且,无论如何,陈敬文是有纪律的,他不可能随随便便透露任何准确的消息。 可他此时此刻,又不得不抱有另一个想法,那就是传递情报! 这次的情报很重要,关系到不少将士的性命,也关乎一些地方的抗战大局,所以陈敬文才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尽快撤离,以求避免搜查。 个人安危都是其次,情报能不能及时送出去才是重中之重! 可惜,他情急之下选择的备用路线竟然被人围堵。 在这个牢房里睁开眼的那一刻起,陈敬文就没想过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只是心痛自己的工作没有最终顺利…… 不曾想,自己面对的局面完全出乎了意料,这也给他看到了一丝丝希望,可以成功传递情报的希望! 自己到底能不能离开其实根本不重要!只要情报能够转移出去,能够交到同志们的手中,他陈敬文就能无怨无悔! 只是,眼下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这个小五到底是不是“表里如一”,陈敬文无法断定,虽然那些话语很有动人的成分,虽然那些描述很有决心的意味,但是无论如何,他不能盲目冒险,至少眼下还有周旋的余地。 “其实吧,我是一名老师,你说的那位很了不起的作者,我当然也是没见过的,至于共产党人到底如何,我也同样没法给你一个答案。 但是,你提出的这些问题,作为一名老师,我从自己涉猎的领域里里,给你找一找答案,或许也未必不可行,愿意听一听么?” “你是一名老师?哪个学校的?”虽然有此一问,但是在小五的心里,他已经大概估计出这人就是古月的老师了,不然自家老大也不会有那样不正常的反应。 “是一所高等学府,而且是亲日的,至于我为什么要化妆呢?这个说来很不好意思,我是一个老师嘛,为人师表,但是我自己太喜欢花天酒地了,所以为了不有损自己在学生们心中的形象,我出席这些场合都会提前化妆的…… 当然了,信不信由你,但是你想要问的问题,我的确可以提供一两个答案给你参考。” 对于陈敬文这番说辞,小五一脸的不相信毫不遮掩,他倒是能确认眼前之人多半就是古月的老师了,但是,要说那伪装是为了花天酒地,这可是大白天啊!是不是太早了一点?而且今天古月是请假没去学校,你也请假了?就为了花天酒地?! 不过小五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既然对方不愿意实话实说,就听一听对方愿意说的又会是什么。 “请先生指教。” “指教谈不上,你就当听几个故事吧。 不知道你们老大给你们见没见过咱们中国人的历史?就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 “有的,哥几个喜欢话本喜欢听戏,尤其是三国水浒啊,老大有空的时候会特地挑一些给我们讲一讲新鲜的。” “原来是这样,那你应该能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陈敬文又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三国也好,水浒也罢,你应该知道那时候那些人更多的都在干嘛吧?” “打仗?”小五试探地问了一句,虽然他认为水浒里的人倒是并没有那么多仗要打,可是和三国放一起,也只有打仗这事能靠拢了。 “没错,就是打仗。 其实吧,之所以会有三国,是因为汉朝衰弱了,到了末代群雄并起,说白了,就是一堆有野心的人割据一方,谁都想更进一步。 而水浒里,梁山泊的人最后不是招安了吗?他们又被派去打方腊那些人对吧?说白了,这些人也是割据一方,只是没有三国里的诸侯那么大势力罢了。 而这些事,历朝历代都不新鲜,可不仅仅是汉朝和宋朝,但凡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朝代都免不了烽火连天。 而这里面,大多数时候,其实都是我们‘汉人’,这个民族的人在做皇帝,因为这片土地上咱们汉人最多。 可是呢,历史上也有两段是汉族以外的民族来统治中国这片土地的,一个是元朝,一个就是离咱们最近的清朝了。 更别说,还有南北朝并立以及南宋时期那些北方豪强。 其实吧,说到底,这片土地上,还是‘汉人’居多,其他民族都可以归为少数民族的人,而他们全部加起来,其实也没汉人人数多。 可是,为什么历史上就会有元朝和清朝的出现呢?为什么蒙古人和满人可以统治比自己人口多了千百倍的汉人长达几百年呢? 你们老大,可曾讲过这些故事?” “倒是没有……”小五听的一愣一愣的,且不说这里面还有什么特别的故事了,就说这些朝代的名字,他自己也是很难说全的。 “那我就告诉你吧,其实你们老大所说的那个‘山头’的例子,虽然不确切,却也不失道理。 历史上,汉人的山头多如牛毛,为何就会败在外来者的手上呢? 假设总共有一百个人,只有一个是外族人,剩下九十九个都是汉人。 如果这九十九个汉人携手,不消片刻便能把那一个外族人赶出去,可是呢?这九十九个人谁也不服谁,他们想的是先把另外九十八个干掉,自己再去面对剩下一个的时候,赢了就是唯一的真命天子了,不是么? 他们都想着自己有‘刘老三、朱和尚’的命,可惜,恰恰就是这些人,让汉人的江山易主了。 而今,在咱们这片土地上,无论汉人也好,蒙古人满人也罢,我们都是中国人,可是,自从孙先生推翻清政府之后,神州大地上又成了‘割据’时代,于是,为了重新统一,才有了国民党和共产党。 只是,正如你刚刚所言,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有抹不开的血海深仇,在你这个旁观者的角度而言,自然很难理解为何共产党人愿意和自己的‘仇人’握手言和。 但是,听过我刚刚讲的那些之后,你有没有一些新的见解? 因为鬼子来了!因为这些鬼子就是奔着让咱们中国人亡国灭种来的! 这和历朝历代的纷争相似又大不相同,因为这次是真正的外族人! 而事实摆在眼前,无论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他们都没法以一己之力去战胜所有鬼子。 试想,如果这时候,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还在互相杀伐,最终获利的又会是谁? 所以,从一个懂一些历史的旁观者角度而言,我对共产党人的决断是佩服的,因为民族大义在前,值此关乎中华民族生死存亡之际,又有什么仇恨是不能放下的呢?” 第18章 震撼与惊诧 陈敬文的语调没有带上太多的情绪,但是小五听在耳朵里,仿佛被重重的敲打着,感觉这番话十分有力量,直击自己的内心深处。 他虽然不是不懂什么叫民族大义,更清楚小鬼子整天想着整天干的事就是要让咱们亡族灭种! 但是,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如果他们哥几个有谁出事了,如果古月、小飞和老王出事了,而凶手偏偏是中国人,也是一个口口声声说要抗日的中国人,他能二话不说地原谅这个凶手么? 他做不到…… 那为何眼前之人口里的共产党能做到?他们也应该有自己家人,有自己的亲戚朋友,有自己的心结! 可他们就是做到了,因为有国才有家,因为小鬼子已经骑在了所有国人的头上! 小五已经不想去揣度或者证实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共产党了,因为就在刚刚这人回答自己问题之时,就在这人说出“民族大义之前民族存亡之际”,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他的情绪没有波动。 这是一种自制力对吧?眼前之人应该属于那种很能够控制自己的存在,所以任何旁敲侧击都是徒劳,想看到他的失态多半是不可能了。 但是,小五不由会觉得,这样的表现和这样的语言,又何尝不能认为是一种深深的认可和打心底赞同呢? 就是因为认可了,赞同了,所以愿意了,所以波澜不惊! 小五沉默良久,问出了他心里最后一个疑惑,“好汉,如果从你的角度去看,昨天那事,换做共产党的人会怎么选择呢?为了杀一个鬼子军官,或者说就是影佐这个级别的鬼子,共产党也会肆无忌惮地牺牲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吗?” 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无需思考,陈敬文继续着自己“旁观者”的语气缓缓道来。 “共产党人有一些口号不知道小五兄弟你听说过没有,其中最容易记忆最通俗易懂的,莫属‘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而这里面有一条说的很清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试问,一针一线都不会去拿,又谈何轻易索取群众的性命呢?” “那如果,我是说,就像影佐这样的鬼子,他活着肯定会害死更多的中国人,所以他该死,那么为了杀死他,彻彻底底确确实实是地杀死他,不得不做出牺牲的时候,共产党人又会怎么抉择呢?不是有句话叫做‘胜利往往需要付出代价’么?” 小五的情绪已经激动到了顶点,不仅仅是语气,这一次他说话的语速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因为他很迫切,因为他很期待! “或许,他们牺牲的,会是自己。” 陈敬文的表情和语气依旧没有变化,一如刚刚一般无二。 而恰恰是这样的一成不变,让小五感觉自己被震撼到了,他整个人愣在那里,久久无言。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眼中,陈敬文说出刚刚那句话的时候,仿佛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这种力量很神圣很崇高,不容辩驳,不容置疑! 偏偏陈敬文自己没有情绪波动,因为克制?不,应该说他习以为常,因为这就是他所认可的,所坚持的,所铭记的,所执行的…… 小五无法理解,无法判断,为何一个人可以把“牺牲自己”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即使是自己这样“不怕死”,也仅仅能做到“不怕”罢了。 一时间感觉自己有些“吃得太多消化不良”,小五主动结束了这次对话,进到身后的房间里和秦海等人打了声招呼,他需要立刻去找古月好好倾诉一下。 换班的人没有任何聊天的兴致,陈敬文也只好回到床上闭目养神。 回到密道入口的小五,按下了隐藏的开关,不过这个开关并不能直接打开通往古月房间的暗门,而是在古月房间的某个地方亮起了一盏小灯,就如同门铃一般,告诉房里的来人了。 如果房间里的人看到指示灯后,会从里面打开暗门,秘道内的人才能进入。 这种设计自然是为了给古月的房间增加一点防范措施,避免任何人有机会在不经过古月允许的前提下直接进入他的房内。 而此时,小五等的很焦急,却始终没有人给他开门。 渐渐地,刚刚激动的情绪有了缓解,估摸着时间上临近饭点了,小五猜想古月是不是去吃晚饭了,于是又不得不折返回暗牢里。 事实上,古月现在有点想杀人的冲动,根本没时间也没机会去顾及晚饭的事情。 而这样的情绪,写在古家所有人脸上。 原因是古星凤和古星凰在放学后不久,还没乘上自家轿车,便被人绑架了。 正准备替两位小姐打开车门的陈伯,亲眼目睹了绑匪的车突然横在了两位小姐面前,意图再明显不过! 没有丝毫含糊,第一时间冲了过去的陈伯被一个彪形大汉直接用枪顶在了脑门上,同时,那大汉给了他一张纸条,“告诉古月,一个人来,否则就来替他妹妹收尸。” 陈伯没有吓到脱力已经很是难得,作为古家的老人,他是一名专职司机,也仅仅只是一名司机罢了,并没有什么神功盖世,更没有随手掏出两把手枪一个人干翻全场的可能,因为古家的车就是一种标志,古家就是一面旗帜,在这大上海里,谁会对古家两位小姐下手呢?嫌命太长了么?! 不曾想,今时今日,还真有这样的人。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陆杰和他几名手下。 他们的目的也很直白,古月坏了陆杰的好事,陆杰怎么会善罢甘休? 可惜,无论是古月还是古绝渊,都设想过影佐用古月当鱼饵会带来的后果,所以他们暗地里其实都有后手,这也是古月特地没去上学的真正原因。 因为学校环境单一,明里暗里多派几个便衣都同样明显,更何况对方是敢当街无差别攻击的主,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对学生和老师下手?更不要说那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亲日学府”。 对古月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只有家里和茶楼里,前者有古府这个招牌挂着更有古绝渊安排的各种人手看着,后者是古月自己的秘密基地之一,不仅隐于闹市,而且即使敌人又来一次当街强攻,他也有机会第一时间从后门跑出来,然后躲进下水道里,就像带走陈敬文那般。 而且在他们看来,连续两次大败而归,陆杰这伙人应该学会消停点吧?怎么也应该看得明白古月就是影佐抛出来的一个鱼饵。 他们不清楚的是,陆杰已经歇斯底里了,尤其是上峰最新的命令已经下达。 在陈焱章的运作下,陆杰已经被勒令召回,并且给了归期,如果逾期便会有其他人过来“执行”,至于“执行”什么,对陆杰等人而言就不用明说了。 陆杰不甘心,他怎么可能甘心? 曾经作为党国精锐,带着手下一行人转战大江南北无往不利,为党国立下了赫赫战功,他亲自结果的鬼子算上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 可惜,就因为他身后没有人,没有一个能为他撑起一片光明前途的大人物,所以他一直都在实干却怎么也不能平步青云! 终于,这一次有人给了他机会,因为陈焱章多年来的不作为,再加上美国正式对日本宣战,党国高层感觉看到了黎明和曙光,所以认为一定得做出点成绩,至少是样子。 而上海这个情报离散最密集的地方,自然就是最容易也最快起效的地方,所以有人在重庆好好斡旋了一番,最终选了陆杰这些人。 目的也很单纯,首先自然是陆杰能打,这个是实实在在的,所以且不说他能不能弄出一个漂亮结果,至少他能弄出一个醒目的声势。 其次,陆杰没有背景,所以用到最后就算丢了也不会有任何人心疼。 怎料,陆杰还真就做出了醒目的声势,而且是举国哗然! 委员长骂了戴老板一个狗血喷头,戴老板直接让一群人后悔自己怎么会启用这样一个蠢猪,甚至,后悔自己怎么就被生了下来…… 没有人替陆杰说过一句好话,也不可能有人敢做出任何对陆杰有利的事情。 需要他“立刻执行”的命令就这么下来了。 陆杰不甘心,他好不容易看到熬出头的机会,竟然最后是这么个结果,他愤怒到了极点。 对于陈焱章、对于上峰以及对于重庆官僚的各种谩骂之后,陆杰喷火的眼中只剩下仇恨,早已没了理性。 他要在离开前复仇,目标却不是影佐而是古月。 而他手下这些人里,有三个人竟然提出了异议,一个是黄副官,一个是雅丽另一个是张鬼。 事实上,整个特遣队里,只有四个人不是陆杰自己的人,黄副官、雅丽以及张鬼和赵猛。 黄副官算是一个被指派过来对陆杰进行监督的保险,可惜他没法尽到自己的义务,在这样一个小队里也根本没法去履行自己的职责,因为陆杰的独断专行是他毕生仅见。 雅丽其实是特遣队里最早被指派过来的人,因为她对于搜集情报有一定功底,作为女性尤其是美女,在上海滩混迹也更容易扎下根。 不过,真正接触到陆杰等人之后,她才明白自己被安排于此更多的也只是一个工具罢了,陆杰指哪她就得服从。 至于张鬼和赵猛,原本就是一线战斗人员,也算骁勇善战,让他们来此不为别的,就是增强特遣队战力。 也正因为如此,袭击影佐的时候,是他们被单独点名。 不过,他们从里到外都是真正的军人,没有那么多斤斤计较。 只是眼下,上峰的命令已经发到了,陆杰竟然还要生事,这已经不仅仅是抗命那么简单了。 黄副官和雅丽实在不能继续沉默,而张鬼虽然很想为自己兄弟报仇,却不能把仇恨宣泄给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身上! “不想去就给老子老实待着,如果敢坏老子的事,别怪这把枪不长眼!” 几个小时前留下这句话之后,陆杰懒得继续和这三人磨叽,直接带着其他人离开了藏匿的据点。 张鬼的心里很复杂,因为他同样怒火中烧,可他不仅仅记恨影佐和古月,也记恨陆杰这个人! 如果不是这人妄自尊大独断专行,自己的兄弟又凭什么死的那么憋屈?! 而现在,上峰的命令已经下达的当下,如果再为了陆杰的私心去干绑架小丫头的事情,他自认为一个士兵的荣耀会被彻底践踏,自己兄弟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 黄副官和雅丽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会何去何从。 “都是陆杰这个自大狂搞出来的事情,我可不愿意给他陪葬!” 雅丽很显然神经紧张,原本就难逃上峰的责难,不过她可以想一些自己的办法去减免自己被连带的责任,毕竟上峰最先要的自然是陆杰承担所有罪责。 但是,陆杰如果继续作死,她很怀疑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上海…… “我们……还有机会,我们还有一个方法!” 黄副官突然灵光一闪,似乎看到了最后一棵稻草。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电台在我手上,我有联系陈焱章……站长的方式!” 没错,陈焱章这个名字在三人心中的分量变得无比巨大,说稻草简直是亵渎,这是一棵大树,参天大树! 于是,时间来到此时此刻,黄副官三人在约定的地点见到了陈焱章的手下。 这是一个从里到外透着清冷的女性,虽然姿容比雅丽只高不低,但是那份生人勿近的架势配上冷若冰霜的气质,或许绝大多数男人都不太敢靠近。 这名女性,名叫陈沁心,是陈焱章的义女。 为了自己的党国大业,始终没有家室的陈焱章,多年前从孤儿院收养了这个女孩。 那时,是一双生无可恋的眼神莫名吸引了陈焱章的注意,让他不禁想去探求一番到底是怎样的遭遇才让十来岁的孩子绝望如斯。 原来,陈沁心的老家在东北,九一八事变让她失去了父母和家园。 如果不是一个好心人将她送到了教会孤儿院里,她多半已经饿死在街头而无人问津。 机缘巧合之下,当时在东北出差的陈焱章遇到了这名女孩,也改变了这名女孩的命运。 陈沁心这个名字是陈焱章亲自给她取的,目的是想改变一下那“绝望的心底”,希望能够“沁人心脾”,不曾想,十年过去了,虽然绝望已经不复存在,可那份“冻人”的气质已经根深蒂固。 时至今日,陈沁心已经成为陈焱章最信任的心腹,尤其是军统上海站遭逢大难之后。 而明面上,陈沁心其实也是用老师这个身份来做掩护,毕竟她爹是校长。 “长话短说,站长需要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寒暄甚至没有自我介绍,可陈沁心的不容置疑让黄副官不由自主地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待在这里,半小时内等我指令。” 留下这句话后陈沁心便直接离开,其实陈焱章就在附近。 “这人怎么这样?!多说几句会死啊!” 不知是出于对陈沁心态度的不满还是作为女人的好胜心,雅丽整个人气不打一处来,都快忘了陆杰的那些事。 “行了!这时候就别添乱了,以后最好的结果还是寄人篱下,就这都得看这次咱们能不能表现好点!” 黄副官一脸不耐烦,其实他心里也堵得慌,但是他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状况也明白什么叫识时务为俊杰。 “我不能走,我要为老赵报仇!” 始终一言不发的张鬼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他这条命是赵猛给的,他就不能轻易舍去。 “虽然认识你们不久,但是你和老赵是真的汉子,我以前更多的当参谋,所以生死一线见得少,不过,你必须听我一句劝,这句话要埋在心里,你可以不忘记,却不能随便提及,因为陈焱章这个人,肯定比陆杰有城府,自然也更难对付! 说到底,我们现在和临阵倒戈的也差不太多了,不过我们可以是为了党国大业,为了继续发光发热,所以我们得体现出自己的价值,至少,不能让陈焱章也和陆杰一样把我们当棋子想扔就扔!就和老赵一样……” 三人彼此都清楚,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逃逃不掉,要走心不甘,就看谁来牵这个绳罢了。 就在三人间有了这个共识之后,陈焱章亲自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三位好,敝人陈焱章。” 这一脸和煦的中年人让三人目瞪口呆愣在当场,还是黄副官第一个回过神来,立刻站定行礼。 “黄有为向陈站长报道!” 紧接着雅丽和张鬼也赶忙行了军礼。 “不用太过拘谨,今后上海站还需要三位的鼎力支持。” 回礼后,陈焱章如是说道。 这样的态度让黄有为三人一时间无法相信,更有点受宠若惊…… 第19章 绝境与急智 某处废旧仓库里,古家二女正被绑住手脚堵住嘴巴扔在阴暗的房间里。 和她们待在一起的,还有遭受无妄之灾被牵连的秦雨涵。 陆杰找了一个女子中学附近混迹的地痞来帮他认人,可是古家二女放学时是和秦雨涵一起出的校门,三个女生形影不离彼此手挽手。 眼看古府的轿车已经等在附近,司机也下车准备迎人,陆杰便下令直接把三人一起虏了。 此时此刻,古家二女都有些不自觉地瑟瑟发抖,从小衣食无忧的她们何曾有过如此经历? 而秦雨涵却异常冷静,审视了一番周围环境之后,又仔细瞧了瞧看守她们的两名壮汉。 秦雨涵准备和这两人沟通一下,于是借着身边的古星凤准备把嘴巴里的破布给蹭掉。 “干嘛呢!小丫头这么不老实!” 一名壮汉直接冲上前把秦雨涵扒拉了一下,并且作势要抽她大嘴巴子。 “和一个小丫头至于吗?” 另一人出手阻止,却也不忘叮嘱秦雨涵,“我们不是想为难你们,我们的目标只有古月,所以你们老实待着别动,对双方都好。” 可秦雨涵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她用双眼紧紧盯着这二人,随即努努嘴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这丫头还得寸进尺了!” 那名冲动的壮汉脾气又上来了。 “这丫头倒是有个性!难道她就是古绝渊的种?听说古绝渊有个老婆是青帮的,搞不好就是这丫头的娘?” 另一人一边继续缓和气氛,又对秦雨涵说了句,“想开口讲话对吧?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如果大喊大叫,对我们双方都没好处,希望你不会是这么笨的。” 秦雨涵赶忙点头,似乎在表态自己绝不会乱来。 身处这样环境下还能如此的小丫头,倒是很对这两名壮汉的脾气,于是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还真就给秦雨涵拿掉了堵住嘴的破布。 “呼~咳咳~” 终于呼吸顺畅之后险些呛着,秦雨涵卯足劲才平复下来。 “多谢两位体谅,如你们所见,我们只是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罢了,而我们也都不傻,这时候大喊大叫不仅没用还可能葬送自己的性命,所以,能不能麻烦两位把她们嘴里的东西也去掉?我保证她们也不会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希望能稍微轻松一点,恳请二位壮士怜悯!” 这丫头不仅冷静异常,而且说话十分得体,尤其是在这个状态下她对分寸的拿捏很到位,更别说,她长得还特水灵,尤其是那眼角闪着的泪光,让这两名壮汉不由有些我见犹怜…… “行,你们只要老实待着,我们当然可以让你们适当舒服一些。” 于是古家二女也得到了一丝放松的机会,她们在心底感激秦雨涵,却又依旧忍不住瑟瑟发抖,只是不自觉地把自己身子往秦雨涵身上凑了凑,似乎此时此刻只有她才是自己的守护神。 “多谢两位壮士的怜惜,其实吧,无论你们有什么恩怨又是和什么人结仇,我们这三个小丫头自然都不可能牵扯其中,但是你们想找的,是古月,古家大少爷对吧?” “原来你不是古月的妹妹?她们才是?” “当然,我只是她们两的同学,而她们也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虽然身份上我和她们完全没法比,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但是,此时此刻,我很庆幸诸位抓人的时候把我也给带上了,因为同甘苦共患难才是真朋友,不是么?” 眼神中的坚定不容置疑,秦雨涵这番话倒是说到了两名壮汉的心坎里,因为他们是军人,同甘共苦可是战友的标配! “有胆识,有见地,你这小丫头不简单!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几个绝非土匪恶霸,只要古月那小子如约前来,我们不会随随便便干撕票这种事情,更别说对象是你们几个小丫头了。” 两名壮汉的眼神柔软了许多,说实在的,做这种事情他们自己都觉得憋屈,真不如直接冲去和鬼子干个你死我活! “我当然不会担心,就算二位不会轻信,我也可以坦荡地说出来,因为你们其实是军人,对吧?” 这样的言语反倒让两名壮汉不由有些警觉,这个小丫头似乎并不简单。 “二位也不必有更多警惕,我确实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只是平日里,不得不多学会一些察言观色啊……唉,你们要抓的是古大少爷,自然也就清楚他的背景对吧?那么他的妹妹们又是什么背景,你们怎会不知? 而我,和这样两个有背景的女生交心,在你们看来,我是不是那种攀附权贵的主?” 听着很有道理,而且一般人肯定都会这么考虑,不过此时此刻,这个环境之下,更别说当事人就在这里待着,如此这般的言语是不是别有一番深意? 其实吧,会这么想的可不止你们,一般人都会这么考虑才是正常的,换做我是旁观者角度,多半也是如此。 但是呢?她们也不傻啊,对吧?谁对她们是真心的,谁又是想要凑近她们身后的势力,区分起来不容易么? 或许你们认为,我可能很会伪装,所以得到了她们的认可,但是啊,在昨天之前,恰恰是因为我和她们之间的亲密,让我成为了学校里几乎所有学生的众矢之的,二位壮士可以想象到么?” 秦雨涵的声音自然是甜美的,听一个人美声甜的小女孩讲故事,似乎对于眼下的状况里,没有更好的消遣了,两名壮汉也就很认真地顺着去思考。 “是不是有的人眼红你,因为她们想攀附没成功?” “壮士一语中的,不过这样的人并非全部,其实吧,学校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正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恩恩怨怨纷纷扰扰,学校自然不会例外,而一个全是我们这个年纪小女生的地方,是非就更多了。 二位既然清楚她们的背景,自然就听说过她们的父辈们发生过什么事情,而这些事,在大上海里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学校里自然也有一些自认‘愤世嫉俗’之辈,要想对她们恶言相向,可是啊,能进这个学校读书的,又有谁家没点家底呢?这个年月里,有点家底的,又有谁是孤立的呢? 所以,即使是那些自诩‘愤世嫉俗’之辈,就算她们敢对古家人做出不好的举动,她们的长辈们也绝不可能允许的,更别说还有学校的老师们盯着呢! 二位认为对吗?” 这话让两名壮汉有些面面相觑,因为他们是军人,是有一腔热血干过杀敌报国的大事,他们为的是什么呢?家国平安?至少一个花季少女在学校里都不得不去勾心斗角这事,不会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可是啊,那些人不敢动她两,却并不代表那些人不敢动我,说到底,我依然只是一个‘攀附权贵’的小心机鬼不是么?所以之前的日子里,我在学校里过的并不舒坦,可我有自己的韧劲,我认死理,我想和她们两做朋友是我自己的事,是我认可了她们两的为人而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缘由!所以,无论如何我有自己的坚持,但是啊,也不得不养成一种‘谨小慎微’的性子,不然会被各种各样的人抓住机会狠狠欺负,不是么?” 轻柔的语调,似乎在述说别人的事情,却又是那样清澈而坚定的眼神,一时间两名壮汉都有些忍不住将心比心,如果自己的女儿在学校里会是这样的惴惴不安,当爹的怎能平静?! “所以啊,我能一眼看出二位是什么人,也就不足为奇了,而且通过这几日人尽皆知的事情来说,二位恐怕就是那大酒楼门口爆发枪战的直接参与者了,对吧?” 这话又让两名壮汉不得不警惕起来,这个小丫头似乎有点聪明过头了,那刚刚的故事,又为什么不会仅仅只是故事?! “二位也不必太警惕为什么我能一语中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古大少爷平日里真没可能的得罪什么人,他不仅为人低调而且悲天悯人,我这个小丫头的事情,就是他特地到学校摆平的,当然,我和他根本没见过,他也仅仅是为了自己妹妹而已,但是,我提到这一点,就是让二位清楚,古大少爷在这上海是很有分量的存在,平日里自然也不需要他去做很多事,自然而然就有人替他把事情给办了。 所以,能想到要记恨他本人的,也只有报纸上登载的这件事情了。 可你们想过没有?就这么直接公开发表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单单只是向世人宣告你们行动的各种不正义么?当然不是,更多的,是要告诉你们,到底是谁坏了你们的好事!” 秦雨涵说的斩钉截铁,而这个也自然是两名壮汉在清楚不过的事情,因为陆杰说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就算是个陷阱又能如何? “当然了,你们肯定清楚,也肯定知道这就是日本人给你们设下的陷阱,而古大少爷就是那个鱼饵。 你们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魄力,或许正是咱们中国军人所需要的!也正因为有你们这样奋不顾身的军人在,小鬼子才没有完全得逞!” 秦雨涵连珠炮一般字字打在了两名壮汉的心坎里,尤其是陆杰的独断专行竟然还能这样解释?两名壮汉心里有些莫名的小得意…… “但是……”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之前,秦雨涵还不忘好好留一个换气的空间给两名壮汉自己思考思考,“你们的行动应该是听从某个领导或者说军官而执行的,可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都不得不说一句,你们做出的决断太欠考虑!说严重点,就是荒谬至极!” 这突然的转变如同重击,打了两名壮汉一个措手不及,还是那名更冷静的壮汉开口,“小丫头别瞎说,你就不怕自己遭罪么?!” “正因为我清楚此时此刻我是一个什么状况,所以我不得不为二位多考虑考虑,以求得到更多的宽容,不是么?” 被人骂了,对方还是在为自己考虑?这话越听越别扭,但是不得不好奇对方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圆下去。 “很简单,你们想要报复古大少爷,这事可以是泄私愤,因为他坏了你们的大事,但是,这事也可以是‘为民除害’,因为你们可以给古大少爷冠上一个‘小汉奸’的名头对吧?毕竟现在全中国都清楚昨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又是什么人让影佐最终逃脱的。” 这话陆杰可没有交代过,这帮跟着他的弟兄也没有人特地问一句,对他们而言,陆杰是长官是领着他们出生入死的带头人,指哪打哪可不仅仅是一种习惯。 而眼下,经过秦雨涵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有很多道理,至少对于消灭古月这事情,就有值得大书特书的正当化了。 “可是呢?你们选择的方式却是绑架古大少爷的妹妹,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她们有什么值得被如此对待的地方?就因为她们的父亲是一个‘大汉奸’,她们的亲哥哥是一个‘小汉奸’?” 如此直言,古家二女心里都有一些不乐意,虽然她们清楚秦雨涵此时此刻特意提及是有她自己的目的,也坚信在秦雨涵心里并不是真的这么认为,只是听着依旧有些刺耳。 但她们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此情此景也容不得她们不分轻重。 “如果这件事你们做成了,你们成功杀掉了古大少爷,你们可以去请功么?或者你们仅仅是自我满足,因为你们泄愤了? 可你们想过其他人会如何看待你们么?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全国同胞恐怕都未见的认可你们的行为吧?就为了去杀一个影佐而葬送了不计其数的百姓生命! 这种不计后果的行为,恐怕即使是在你们自己的国民党内部,也根本不会有人称赞的对吧? 而现在呢?你们又为了对付古大少爷而抓了他的两个妹妹,两个无辜的少女!试问,这事如果被更多人知晓了,无论结果如何,他们会不会认为你们做的事和昨天一样不计后果?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你们的行为又有哪一点可以和正义扯上关系?!” 特意提高了声线,却又没忘记自己身处囹圄依旧讲分寸拿捏着,不得不说秦雨涵在这方面自有一番功底,而她的话语,已经不是简单的字字诛心了。 “当然,如果最后你们成功干掉了古大少爷,也没伤害我们,这件事是不是就可以隐瞒下去? 那么问题来了,你们能瞒得住么? 既然你们目标明确,不仅知道古月是什么人,也清楚他有两个妹妹,自然就没少调查他们家对吧?所以古绝渊肯定也是你们最大的调查对象。 可是呢,你们真的清楚这两位柔弱少女的背后到底站着谁吗?仅仅是古绝渊一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肯定是没来得及更细致去调查的,只有一些道听途说,比如刚刚这位壮士所言‘和青帮有关’,不然这事情也不会这么突然,更不可能这么快了,我说的对吗?” 两名壮汉已经不再多说什么,他们似乎渐渐习惯了跟着秦雨涵的思路走下去,而且句句在理。 “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秦雨涵,只是一个古董店老板的女儿,不过秦家祖上是进士及第,所以在这一片的名气并不在小,而家父也是一个有口皆碑的实在人,尤其是对于墨宝一块,他有着相当大的信誉度,不然也不可能有那个实力送我进一个和贵族学校根本没有区别的地方上学了。 而我右手边这位,是古绝渊局长的二夫人所生,她叫古星凤,而她的亲生母亲,恰恰是前任上海警局局长叶云天的亲妹妹,现在上海警局里,其实明面上就有两个派系,一个自然是古局长领头,而另一个领头人,是前局长的独生爱子叶振鸿,那些依旧忠于前局长,只是碍于形势不得不低头的警察们都在其中,而古局长的二夫人和这位古星凤小姐,已经是叶振鸿唯二的亲人了。 在我左手边这位,是古绝渊局长的三夫人所生,她叫古星凰,而她的亲生母亲,其实是青帮大长老的小女儿,平日里就是见到杜老板也都是兄妹相称。 再加上,古府四夫人,其实是一个日本人,这里面到底代表什么,想必两位应该比我一个小丫头更清楚对吧?恐怕那位想着钓鱼的影佐阁下,此时此刻已经在调兵遣将了! 你们做下的这件事情,就算古月本人为了他两个妹妹可以秘而不宣,或者他就心甘情愿来单刀赴会,你们觉得古绝渊能允许吗? 要知道,在咱们的老传统里,儿子,唯一的儿子,对于古家这样家大业大的主而言,是两个女儿的分量可以比拟的吗? 所以,即使古大少爷愿意来,我也相信他会为了自己妹妹付出一切,但是古绝渊大局长会同意吗?” 第20章 螳螂与黄雀 秦雨涵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记重锤,直接打在了两名壮汉的神经上,虽然他们从未想过这里面到底会如何,也从未在意过自己所作所为到底是好是坏。 可他们有可能没考虑过自己所作所为到底值不值么? 如果古月压根就不来,自己却被各种人马团团包围,最后能落得什么结果?拼死一搏,送了自己的命不说还害死三个花季少女?恐怕自己为了党国付出的一辈子都会被这最后的污点所完全淹没了…… “如果古大局长不同意又会如何?恐怕警察局还有青帮的人,已经在紧急动员了。 再加上本就以逸待劳的日本人。 两位扪心自问,你们想要的结果,有那么一丝丝发生的可能么?! 你们所求之事,或许一时义愤,或许服从命令,可你们有没有稍微考虑过,这个想法太一厢情愿了?到头来竹篮打水又有什么意义? 说真的,你们是军人,你们可以有一腔热血,你们可以憾不畏死可以报国杀敌,但是呢?你们不经过深思熟虑便直接行动,到最后你们只不过带着三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小女孩一起被人打成马蜂窝罢了…… 这个结果很难想象吗? 其实不难对吧?因为我们几个的生死,对日本人有一丝丝要紧的吗?而就算警局和青帮的人不乐见,他们能左右日本人的想法吗? 当然了,为了那所谓‘大东亚共荣’,有些人的面子是可以给的,比如古局长,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前提,就是你们这些人愿意放下枪投降! 你们真的愿意吗?你们可能愿意吗? 如果你们是这样的无胆匪类,你们是这样没有立场没有信仰的墙头草,你们也不可能为了你们的党国大业而出现在这里了! 所以,到最后依旧只有一个唯一的结局,不是么? 你们只是没去思考而已,你们只是习惯了不去思考罢了! 说到底,做出这个决定的,应该还是你们那个领头人吧?可他为何如此操切呢?这里面恐怕有我这个局外的小女孩完全不可能理解到的内容,可是啊,你们也不清楚么? 那么问题来了,你们明明清楚,却为何视若无睹?仅仅因为那人是你们的长官?又或者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战友兄弟? 试问,军人的天职是什么?服从?如果真的如此,服从的又应该是谁呢?” 秦雨涵给这段对话添了最后一把火,此时此刻,两名壮汉已经有点汗流浃背了,他们甚至觉得自己确实无地自容。 因为自己略微思考就发现这个小丫头说的完全在理,也很可能就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同时,他们也对自己竟然会对陆杰的命令有所质疑而看不起自己,因为那是铁血情谊! “别说了!” 那名粗暴的壮汉终于忍不住禁止了秦雨涵再说下去,他也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而秦雨涵很识时务地立刻闭上了嘴巴,同时做了一个紧闭的样子还特地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小姑娘而言,能够在这个时候不哭不闹已经是难得,更别说还把一堆话说给了“绑匪”听。 只是她自己也清楚,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谁也不可能断定,心中压抑的恐惧渐渐卷土重来,尤其是身旁二女的颤抖更加明显了。 用脑袋和二女轻轻碰了碰,报以最大努力后的微笑,秦雨涵试图给她们此时此刻仅剩的宽慰。 不过,她自己也从未想过,父亲那群人口中的“不怕牺牲”竟然会这么快降临到自己头上。 此时此刻,秦逸伦已经把“秦时明月”古玩店临时关门,因为共产党的同志们紧急来此开会。 不为别的,就是知道了秦雨涵的遭遇。 而事实上,古家大夫人十分抱歉地给秦逸伦打电话告知事态之后不久,齐书记便已经通知了这次紧急会议,很显然,他知道消息比秦逸伦还要早,只是他自己没法前来。 秦逸伦很是愧疚,因为党内同志都清楚早上发生了什么,而且到目前为止,虽然老罗伤的不重,但是“藏锋同志”没有发出任何联系的讯号,说一句生死未卜一点也不为过。 这个关键时刻,又怎能为了自己的女儿而分心? “老秦,你这就不对了,你女儿难道不是咱们广大人民群众的一员么?难道就因为你是自己同志便可以让自己女儿饱受无妄之灾而不闻不问? 我们都清楚,这次我的暴露很可能是哪个环节里出了叛徒,而敌人的目标很显然不是我,恰恰就是对着‘藏锋同志’。 但是,仅仅因为有所怀疑,咱们就要什么都不做的干等着吗?咱们的组织,咱们的同志,可没有那么脆弱啊!” 带着伤的老罗给这次会议定下了基调,按齐书记的指示,这次紧急会议只讨论秦雨涵被绑架一事,其他的事情另行讨论,毕竟“藏锋同志”此时此刻到底如何,没人清楚。 可是,没消息并不代表就是坏消息,所以仓促间不应该做出各种决定,只能静待后续发展。 再加上老罗现在正伤着,也没办法立刻撤离,只能躲在“秦时明月”里安心养伤,但是他察觉到这件事或许又有另一个转机。 因为很显然,古月就是影佐抛出来的一个诱饵,目的就是引诱军统那帮人上钩,可是谁都没料到,这么明显的陷阱,军统那帮人还真就闭着眼睛往里面跳! 共产党的同志们无法揣度军统这帮人到底是为什么会如此,只能给他们暂时打上一个“目光短浅”的标签。 可这事,既然已经发生,而且是以这样的形式,势必会充分吸引影佐的目光,毕竟,与其去大肆搜捕一个成功逃脱包围的伤员和一个心心念念始终不识庐山真面目的目标,不如直接面对一伙当街和自己火拼的人更实在,何况这些人还主动跳进了自己的陷阱之中咬着鱼饵不放。 “对啊秦叔,雨涵妹妹这时候该多担惊受怕啊!”在老罗眼神的“善意提醒”下,小张赶紧收敛,“关键是,这事虽说是那群二愣子自己作死,可他们毕竟也是实实在在打鬼子的一线战斗人员,不知道也就算了,明知道他们对着敌人的陷阱发起了冲锋,咱们如果坐视不理,岂不是违背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宗旨么?” 对于小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老罗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不过秦逸伦也不再执着,也算这番言论或多或少有点功劳。 “现在关键的是,军统那帮人给了一个交换人质的地点,很显然他们不可能一直就把人质藏在那一动不动,再没脑子的绑匪也不可能这么干,所以,我们想要破局,首先要设法搞清楚人质到底藏在哪里,如果能够抢先一步把人给救了,自然也就能避免一场根本没必要的损失,而这方面,我们可以发动一下,尝试一番。” 老罗说到了关键点上,救人是必要的,而救人的同时,能消弭一场无妄之灾才是重中之重,这样既能让秦逸伦好受一些,也能表示一种态度,尤其是这帮人的动作已经举国皆知之后,这个关键点表明一种态度十分必要,也很有力量。 而在这方面,共产党的同志们的确更可能有办法,毕竟直接开车在一个女子中学门口实施绑架,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掩人耳目这事情。 这里就离不开从百姓嘴里去搜集到点滴的情报了,党内同志,怎么也会比警察局、帮派以及鬼子和七十六号的特务们更有办法吧。 于是,这件事的方针就被确定下来,没有再花时间去纠结到底要不要出手,因为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就这样,上海的大街上各种各样的人都在忙碌着,有警察,有黑帮,还有来自各行各业的路人,当然,也少不了七十六号的特务们。 早在古家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个解决办法之时,四夫人就把消息传递给了影佐,让后者清楚有人咬钩了。 当然了,城府如影佐,不可能这时候特地跑到古家来献殷勤,因为他才是始作俑者。 更何况他也没想过那帮军统的人竟然选择的是这样的方式,实在是有点太没创意,也不具备任何智慧。 眼下他要考虑的无非两种情况,一个是无视古家人的需求,直接安排人埋伏在约定地点,这样更容易得到他期待的战果,却也最容易葬送掉古绝渊的两个女儿。 虽说古绝渊的女儿在影佐眼里也同样不具备任何分量,和一个普通路人没有任何差别,但是,如果再算上青帮大长老和杜月笙的关系,这事就得稍微掂量一下,毕竟警局始终在明面,古绝渊再有手腕他也不可能明着和日军作对,但青帮的人就不同了,他们可以随时随地偷鸡摸狗…… 另一种情况,就是好好布局,最终把军统的人抓到手的同时,还把古绝渊的女儿们都救下,这样的结果自然皆大欢喜,又达到了钓鱼的目的,又可以给古绝渊和青帮卖一个人情,日后总归能让他们加倍偿还。 只是,这样的结果太理想化,想要达成就比第一种困难很多,而且很不保险。 一番思量之后,影佐决定两手准备,他期待的自然是第二个结果,但是不排除第一种的实施方式。 于是,他立刻想到了董槐林。 很快,“受宠若惊”的董槐林原以为影佐会因为早上的事情而对他一番训斥,没想到却是又一个新任务,这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区别。 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的董槐林第一时间找到了苏菲商量。 “依我看来,影佐阁下是为了钓鱼的同时给古绝渊和青帮一个面子,事实上这样的事态应该也是他没料到的,原本他抛出的鱼饵只会是古月而已,不曾想这帮军统的又一次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正因为这帮人又把事情闹大了,我觉得是一个新的机会,纵然早上的事影佐阁下没有多说什么,却也的确无功而返,所以这一次,我应该有所建树才是。” 苏菲听到董槐林的描述后,略微扶额,随即给了一个略带挑逗的微笑,“董处长有没有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又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 “事出突然,影佐阁下自己肯定来不及布局,眼下想要救人,最好的办法是搞清楚人质被抓到什么地方去了,而那些军统的一点也没遮掩的意图,直接当街把人给绑了,所以一路上看到他们的目击者应该不少,可是日本人想要问到点什么很显然不如我手下们好使。” “没错,自然是这个理,”苏菲一脸自信,因为她想到了董槐林还没看到的地方,“但是啊,董处长您想过没有,眼下有这个想法的人,能在少数么?” 董槐林立即会意,“是啊,古家的人自然也有了这些决断,眼下那警局的和请帮的肯定没少大街小巷的搜索,他们的人可比我手下多得多了! 如果让他们先发现了地点在哪,这功劳自然是没了,而且影佐阁下想要的结果多半也不容易达成了……你是不是又注意到我没看到的地方了?” 回答他的是苏菲得意的眼神,同时若有若无地示意了一下她自己的嘴巴。 董槐林可没有任何“不懂的地方”,于是二人快速而热烈地缠绵了一会。 “其实吧,既然这消息是影佐阁下给您的,就说明他自己已经有了既定的想法,这事给您做的部分算是锦上添花,就像您刚才说的那样,顺便卖了古绝渊和青帮一个面子。 万一卖不成呢?自然也就不卖了罢了,最后的结果里那帮军统的人总归是跑不掉的吧。 说白了,您就是替影佐阁下去试一下,成了,他好您也好,不成,他无所谓您自然也就无所谓……” 不得不说苏菲对于这块的分析很在理,不过董槐林期待的是“他好我也好”而不是大家都无所谓。 “刚刚您也说了,无论人手还是办事方式,您的手下和那些人都比不了,可您有没有想过,咱们这些您的手下人,就没有一点点长处么?” 特地扑闪了两下大眼睛,苏菲刻意弄了点“小委屈”的样子。 习惯了这种“情调”,董槐林自认为可以脑袋和手上两不误,而且更能够刺激自己的思维。 要说七十六号这帮人,除了好勇斗狠狐假虎威以外,还真没什么可圈可点的,拿他们去比较警察或者黑道,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唯一还能提一句的地方,也就是他们自认为比警察和黑道的人高一等,同时没少在警局和青帮里收小弟弄眼线搞情报,就像那个特地来七十六号通报老钱的老婆举报共产党一样。 “嗯?!”想及此处,董槐林忽然弄懂了苏菲的意思。 的确,他的人不够多,要散出去一点一点问路人,根本比不上其他方面的人那么有效和迅速。 但是,他的人可没少给警局和黑道里掺沙子,那些想要捞一笔的人可以留意那些有关共产党的消息,又怎么不能留意一下此时此刻关于古绝渊女儿们的消息? 又使劲亲了苏菲一口,董槐林留下一句“事成之后记你一功”之后便赶忙跑去安排手下了。 看着董槐林的背影,苏菲露出了一个玩味的微笑……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许多人各显神通与分秒必争之中流逝着。 而真正掌握先机的,还得是陈焱章。 因为他从黄有为等人口中,已经得知了陆杰等人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毕竟事发突然,陆杰能够选择的去向也仅仅只有事先安排好的据点而已,即使是他也不可能抓了人之后再去随随便便找个地方蹲着。 而先遣队来的时间不长,除开眼下这个远离市中心的废弃厂房以外,也只有一个居民区里的老房子和一个在码头里放在别人名下的仓库。 陆杰抓到古月的妹妹们之后,想要的肯定是古月单刀赴会,而这样的见面放在居民区就很不方便,不仅地形复杂也不容易掩人耳目,所以最终的会面地点多半是码头仓库,那里不仅人迹罕至而且更方便陆杰提前布局。 相对,抓到人质之后,首先存放的地点,应该是老旧居民区了。 有了这些情报和判断之后,陈焱章立刻安排手下人去确认了一番,很快便确认陆杰等人的车的确冲进了老旧居民区附近,虽然没有直接停在目的地门口,也仅仅只是做一个保险罢了,瞒不过已经知道这个据点的陈焱章。 可是,陈焱章并没有救人的兴趣,在他的计划里,直接去救人这个选项也根本不存在。 “影佐用古月为鱼饵,陆杰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这么咬了钩,既然如此,作为同僚,我们应该支持他的行动才是,又怎能从中作梗呢?” 陈焱章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黄有为三人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深深地寒意,尤其是听到陈焱章讲接下来的行动代号命名为“鱼死网破”…… 第21章 峰回与路转 就在各方卖力忙碌之际,陆杰也没有真的坐以待毙。 虽然行事过于偏激,但他在愤然之余也并非没有考虑一下自己和弟兄们的处境。 正如秦雨涵分析的那样,其实陆杰也想到了拿古月当垫脚石,毕竟他们俩是同一天“人尽皆知”,差别仅仅是一个留下了名字而另一个没有罢了。 秉持哪里跌倒哪里爬起,陆杰想要用古月这条命来转移舆论风向,也给重庆政府一个认错的样子,毕竟自己弄出的烂摊子自己去收拾也算态度端正。 至于绑架这事,其实他并非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刺杀失败给他的教训很刻骨铭心,不计后果地妄为只会成为别人的牺牲品。 所以,在这一点上,陆杰并非如同秦雨涵所想那般“狗改不了吃屎”。 上峰的命令已经下达,等待他的只有两条路,抗命直接死,领命回去死…… 心中的怨恨和不甘,让陆杰对他的党国失望透顶,于是眼下,他更多的考虑里还是自己和自己这帮兄弟。 古月出现在女子中学门口闹出的动静自然也是人尽皆知,恰恰是因为这个偶然的发现,陆杰有了一个看似突发奇想的计划。 在所有人看来,陆杰是怒火中烧为了泄私愤而想要抓住古月的软肋。 其实,他也仔细考虑过,明知道自己会真的动手,古月可能用自己的命来换他妹妹的命么?更何况,这两个妹妹只是同父异母! 而且,就算古月真的愿意出现,他老爹能同意吗?他老妈呢? 陆杰并非无脑之辈,而且他始终自负。 在他看来,古家人不可能为了两个女儿去舍掉唯一的儿子,所以想用威胁这事去达成自己干掉古月的目的,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筹码的价值是浮动的,对于不当回事的人,就是废物垃圾,而对于真正在乎的人,可就价值连城了! 古家两个女儿,或许古月会很在意,可他肯定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而对于古绝渊和古月的生母而言,这两个女儿的分量根本不可能和自己儿子相比。 可古家另外两个夫人呢?这两个女儿的亲生母亲呢?她们也会更看重古月么?就因为是独子长子? 说到底,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生死一线! 于是,陆杰真正要去交换筹码的地方,其实是青帮。 因为他打听过,古家二夫人是那个叶云天的妹妹,这人可是古绝渊亲手杀掉的,所以这个二夫人完全属于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的存在。 而三夫人就不同了,她是青帮大长老的小女儿,堂堂青帮大长老,可以不管不顾自己外孙女么?就算他未必觉得一个外孙女有多值钱,可青帮的面子呢?杜月笙的面子呢? 有了这层关系,陆杰就有漫天要价的资本,更何况他感觉自己触及到了第三条路的可能性,那就是捞一笔跑路! 如果能够趁机把古月做掉或者增加一些可能性,那就是一石二鸟了。 事实上,他可不是一个愣头青,虽然独断专行,却也是实实在在从战场上爬出来的,如此显眼的陷阱,他可没有一头扎进去的想法。 不过,在他的计划里,这个陷阱反倒是也可以是一种筹码,同时是一个掩饰。 所有人都看到的,是陆杰带人当街把古绝渊的两个女儿给绑架了。 所有人都清楚的,是陆杰绑架的目的直指古月。 所以,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会落在被绑架的二女以及踌躇不前的古月身上。 虽然各方应该都会努力,但是最后呢?陆杰可不会轻易把人给交出来,而无论古月会不会真的出面,最想引出陆杰等人的自然是那个放出鱼饵的影佐。 对于日本人而言,两个小丫头的性命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么? 如果能够消灭陆杰等人,别说两个小丫头了,就算牺牲古绝渊一家,影佐都未必会眨一下眼! 不得不说,陆杰的分析虽然偏驳却不失道理,尤其是听在青帮大长老的耳朵里,这话更加有分量,因为他赌不起。 事实上,小女儿一直是他的掌上明珠,当年送到古绝渊手里时,他心中可是一万个不乐意,因为古绝渊这人老婆太多了! 虽然,在他们这样的人眼里,三妻四妾又算什么呢?可是,作为一个父亲,谁不希望自己女儿幸福美满? 尤其是叶云天被杀一事,大长老心中始终有一个疙瘩,他认为古绝渊这人太狠,万一又到了某个不得不决断的时期,自己女儿和外孙女都未必能逃过一劫! 不曾想,此时此刻,自己的宝贝外孙女竟然被牵连到了古月那臭小子惹出来的祸事里。 虽然,真凶就在自己面前,可这里面的隐情才是自己不得不重视的关键。 看到大长老的犹豫,陆杰感觉有戏,于是添了最后一把火。 “叶云天早没了,古家二夫人和二女儿完全无依无靠,如果古月也没了,那大夫人又能撑住几天?到最后,古家偌大的家业,会落到谁的手里呢?” 在陆杰看来,这才是他眼中的“人心”!利益面前,什么都是扯淡!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了“一石二鸟”的期待。 此时此刻,他已经拍案下注,就看青帮大长老敢不敢坐这个庄了。 看着眼前之人,大长老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你打算如何?” “这就看大长老您的决断了,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乎您外孙女的性命呢? 正如我刚刚所说,如果这事闹到最后,我真的要去和古月面对面,其实无论对我还是对您的外孙女而言,都是绝境。 所以我干嘛要那么傻呢?说到底,我的目的是干掉古月泄愤,这个是不争的事实,可我干嘛要在这种风口浪尖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说真的,我之前的行事也的确有点操切,弄了个鸡飞蛋打。 但是,我这样的行事作风,是不是也可以很有欺骗性?就比如说现在,是不是全上海的人都信了我明知道那是陷阱也会往里面蹦?就因为我的的确确是这样的人! 那如果我这时突然把人质给放了,然后销声匿迹起来,旁人是不是才会真的摸不着头脑?自然也不会有人猜想我和您之间存在交易了吧? 而我的蛰伏只为最后的一击必中,那古月无论是对我而言,还是对您而言,都是一个障碍不是么? 所以我一定会杀了他!只是,还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毕竟我手下的兄弟们都和我出生入死多年,我不能不管不顾他们的死活。 现在来找您,就是看看您有没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如果有,我立刻就可以去放人,而您如果也期待放人和消灭古月,就麻烦给我们提供一些补给支持,老实说,已经捉襟见肘了……” 说到这里,大长老总算是听明白了,眼前这个自称陆杰的军统特务,其实早已没有军人的那种荣誉感和使命感,他有的,仅仅是利己,极端的利己。 在他眼里,或许那些需要在乎的弟兄,也未必不会成为最后的筹码! “要钱容易,但是军火很难掩人耳目,你只能自己去搞,而我无法判断你拿钱后到底会不会放人,也没法信任你放人之后到底会不会直接逃跑,所以,你需要给我一个信你的理由和方式,不然,正如你自己刚刚所说,做出来都是给人看的,那些对于古月的仇恨,也未必不是拿给我看的。” “当然!您有这些顾虑很正常,而我如果仅仅是求财,也就和一个真的绑匪没区别了。 首先,您可以派人盯着我们,确保放人之后,您再给我们需要去弄补给的钱,当然,您的信誉我是不会怀疑的。 其次,您可以派人跟着我们,因为把钱换成军火还需要一点时间,即使是在这上海里也不可能变戏法,所以我需要蛰伏也不是没有不得已这个因素。 最后,我可以在弄到需要的军火后,给您一个限期,限期内您依然可以派人监视我们,而限期内如果我没能办成这事,就是我办砸了,到时候任凭您的处置。” 于是,陆杰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大长老并没有真的派一个心腹去和他同行,因为变故随时可能发生,万一自己人被暴露出来,反而惹了一身骚,不过他也告诉陆杰,自己会派人盯着,方便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外孙女的安全得到了保证。 事实上,这个跟过去的人,首要目的是为了确认藏人地点。 这会,大长老的客厅里有两名女子从后屋走了出来,她们其实是三夫人的两个姐姐。 大长老姓段,是青帮元老级人物自不用说,杜月笙见到他也要喊一声段叔。 而他膝下无子,只有三个闺女,所以明里暗里都说他把杜月笙当成了半个儿子。 当然了,杜月笙有没有把他当作半个爹,没人能断定。 说到这段家三女,在大上海里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这可不仅仅是她们的背景使然,更多的,还是确实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称段家三凤,而大长老也很有意图,他就想自己女儿远离一下江湖恩怨,出落得漂漂亮亮回头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便好,所以给她们的名字都不言而喻,分别是段夷光、段昭君和段玉环。 可惜,历史上的这些人可都没有平平安安地一生,或许正是如此,段家三凤一点也没给自己老爸的面子,手下的功夫一个比一个厉害。 “你们怎么看?” “鼠辈。” 段夷光一脸不屑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唉,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罢了,我看他多半有些进退维谷,也可能被逼到了绝路,不然也不至于搞出这种事情来,还自以为是地跑来和您商量。 我猜他现在肯定有些‘志得意满’吧,这以己度人的事情,也太好笑了一些,哈哈~!” 比起自家大姐的严肃风格,段昭君就显得鲜活很多。 “如果那家伙知道了小月月那孩子每年往我们这各种送的钱有多少,他会不会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 外人都自认为清楚,古家家大业大,那商铺哪哪都有,肯定白花花的银子怎么都用不完。 殊不知,这些钱大部分现在都是小月月那孩子在打理,他赚的当然多,可他用钱的方式超乎所有人想象,别说咱们这能扯上关系的了,一口一个外公姨妈的叫着,杜大哥那也自然也没落下。 就说这帮里上上下下,他都以小妹的名义各种打点,那些小兔崽子们看到他可比看到咱们还开心呢! 如果小月月不在了,嗯,他那个二妹娘两当然是没有小妹和凰儿有背景了,可古家呢?古绝渊有本事继续让这家业维持吗?古绝渊会特地到处打点吗? 更何况,他家还有一个实实在在的日本人坐着…… 刚刚我在后面听着,废了老大的劲才憋住没笑出声呢,大姐差点要直接揍我了!” 段夷光不由扶额摇头,她是拿自己这个妹妹一点办法都没有,老大不小了,还整日里没个正形。 “那你说说,这事我们该如何是好?” 看来平日里大长老也没少询问过自己女儿的意见。 “凰儿现在可是遭罪咯,以我的脾气直接剐了那家伙都不解气!可是听他那么一说,我觉得这事只会更复杂。 眼下,他做出了一副孤注一掷的样子,实际上有自己的小九九,但是算计他的人是谁?是影佐那个混蛋! 这孙子一肚子坏水,拿小月月当鱼饵,这都咬钩了,会那么容易让鱼给跑了么? 我看未必! 眼下,估计全上海的人都在搜寻凰儿姐妹俩的踪迹,我们当然也希望立刻马上能把人给救出来。 可是啊,会不会有那么一些人,也是在找,也比谁都卖力,但是他们心里可没有救人这么一个打算? 试想,如果咱们现在就把凰儿给救了,刚刚那个混蛋也就没资本再去和小月月面对面了对吧?影佐的计划还怎么实施呢? 所以我觉得,眼下那小鬼子和二鬼子还有七十六号那些狗腿子,肯定比谁都卖力! 这事他们绝对不可能不从中作梗,所以,即使这个叫陆杰的王八蛋打算直接把人给放了,我估计也断然不会那么轻松的…… 可惜啊,以我这脑子,想到这里已经无比费劲了,想要再进一步弄点什么措施出来,还得看看真的有脑子的人来判断,比如小月月那样的。 但是这话直接说给小月月听,好像也很难掩人耳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段昭君的顾虑是客观的,可时间上也有些刻不容缓,那陆杰此刻回去之后,如果真要放人,多半会立刻行事,而心怀鬼胎的各方若是有人要阻拦,势必也不会手软,届时古星凰的安危可就比现在更令人担忧了。 “我们现在就去看三妹,这么大的事,当姐姐的去探望一下谁还能说什么?!” “没错,赶紧的!” 话音未落,两姐妹就直接出门了,留下自己老爸一个人长吁短叹…… 很快,段家两姐妹出现在了古府里。 此时此刻,古府上下还在忧心忡忡地等消息,能撒出去的人都撒出去了,可惜依旧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反馈,不过这上海其实也不是无限大,以现在的人手而言,多半离有点音讯不远了。 段家姐妹行事风风火火惯了,古绝渊也从未计较过,所以这时她们刚进门就直接挽着自己妹妹要去房间里说体己话,自然也不会有人阻拦,不过段玉环自己都表示没那么多伤感需要安慰,只是她的表态被无视了,两个姐姐直接一人一边架着她回了房间。 同时,她们也不忘把古月捎上,理由自然是想要问清楚子丑寅卯。 大夫人也不担心这两人会立刻把自己儿子给吃了,所以同样并未阻拦,全当是太过焦急。 当然了,她可不认为真有人敢随随便便说拿自己儿子去换这件事的,不然就是太没把她放在眼里! 于是,把自己妹妹扔进房间之后,段夷光直接堵门,留意任何人可能的接近,而段昭君无视了自己妹妹和古月两人一脸的懵圈,直接开门见山。 “没时间多说,小月月你赶紧给我们好好想想,没个主意我们跟你没完!” 这么一个称呼,古月始终是拒绝的,可惜他的抗议从未得到过认真对待,而此时此刻,他也意识到情况有变。 段昭君用自己好好组织过的语言,将刚刚自己家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一股脑倒了出来。 这个突发状况,可没少让段玉环咬牙切齿,“这个畜生!” “嘘~!敢不敢小点心啊!隔墙有耳不知道么?!” 在自己二姐的瞪眼下,段玉环赶紧收敛心情,并把一切期望都用眼神传递给了古月,后者,也深感自己此时此刻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过他能够感受到这份信赖,并且又从变化中看到了一丝丝曙光,至少,那个不敢说出来的“单刀赴会”,也无需再提了。 第22章 上屋与抽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小张和同志们一起在街道上不遗余力地忙碌着,这时他已经换下了邮差的工服,毕竟天色已晚,这时候在大街上跑来跑去的一身绿反倒有些显眼。 范围不断缩小的同时,很多事情的端倪也浮出水面。 共产党的同志们有各自的身份做掩护,所以找到他们讯问的人也不在少数,这里面有警察有黑道还有伪装成普通人但是改不了很多习惯的特务。 当然,并不会有日本人特地跑出来干这事,既没效率也不符合他们的办事方法。 而恰恰是在接触这些人之后,共产党的同志们反倒是搜集了不少线索,比如可以从他们的路线中舍去一些已经查证过的地方。 可惜,所有忙碌中的人,都没有嗅到变故正在发生,除了陈焱章。 “陆杰离开过?你确定是他?” “有伪装,但是并没有太细致,只是粘了胡子带了毡帽,我见过他的身形,不会错。” 陈沁心亲自确认并且汇报,这个消息多半就不会有错了。 “这个时候离开,有猫腻啊……他大致去哪了?” “为免打草惊蛇,我也没让人跟着,不过他从旧民居出来后去的方向不是码头那边,而是城南。” 一张上海地图很快便出现在了陈焱章的脑海里,多年来,这地界有任何变化都没有被他忽略。 而城南能有什么和这件事有关联,而且如此关键时刻能让陆杰亲自跑一趟足见有紧迫性和必要性。 青帮堂口?! 这个唯一的答案很快便占据了陈焱章全部思绪,一个很有深意的微笑浮现在了他的脸上,“果然人都是有成长性的,可惜,每个人的天资有限,就算顿悟,也各有各的程度。” 这句没来由的话让黄有为三人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们也没有傻到这时候提问题。 “这盘棋,倒是越来越有趣了,怎么才能让影佐亲自下场呢?” 依旧是自言自语,陈焱章的这些“怪癖”让黄有为等人无所适从,只是一旁的陈沁心汇报完之后便如同冰雕一般一动不动,既然有了参照,黄有为等人也只好有样学样。 “黄副官……” “卑,卑职在!” 突然被点名,黄有为差点没吓到跳起,只是那笔挺的站姿和结巴的语句让他的紧张暴露无遗。 “放轻松,以后你们会知道我这没那么多讲究。” “是!” 嘴上答应着,心里可不敢有任何期待,毕竟陈沁心这个“模板”摆在那想不看到都不行。 “还有你们二位也一样,别太紧张了,我现在需要更多有关陆杰这个人的情报,麻烦你们多考虑考虑。” 原来刚刚陈焱章是想一次性点三个人的名,却被黄有为的紧张表现给打断了,还没来得及做心理准备的雅丽也差点叫出声来,即使是刀尖舔血的张鬼也有点被不怒自威的气场给镇住,因为他能感受到这个中年人和煦的外表之下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问题被摆出来了,既是立功的机会,也是投诚的状纸,黄有为三人心里有数,于是交换眼神之后,还是黄有为来一一述说。 他们首先表示了自己和陆杰的相处时间不长,因为都是被指派到陆杰的队伍里,可是这个不长的相处里,根本没有愉快可言。 这一个表态自然是重点,黄有为可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原本,我是作为副官被指派进来,上峰给的命令也是起到一个节制作用,需要我在关键时刻,对陆杰的一些出格表现有所规制。 可惜,卑职实在是没有办好这个差事,所以才导致让党国蒙羞的结果…… 不过,也不是要找理由,我的错确实板上钉钉,只是客观而言,陆杰的队伍里,太压抑了,真的,您是不知道,一起开会,说话的人从来都只有我们三个加上赵猛,然后就是陆杰了,他手下那些兄弟,一个个都跟哑巴似的,无论陆杰说什么,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摸着良心说,我们几个在那次行动之前,也极力劝阻过,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 当然,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了今天,我们的声音根本进不了陆杰的耳朵! 正因为如此,我们不打算为这样一个疯子陪葬,日后一定全心全意跟着陈站长为了党国大业至死不渝!” 事实上陈焱章早就把有关陆杰的资料烂熟于心,知己知彼始终是他的要旨,所以这些天,他们这些人到底为何会如此,陈焱章也能猜出一个大概情况。 眼下有了黄有为的佐证,陈焱章便可给陆杰的独断专行真正定性了。 所以他立刻联想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这个陆杰之所以会特地跑去青帮,多半也是他自己“一拍脑袋”又来了个“深思熟虑”。 那么这件事将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陈焱章也已经看到了端倪,甚至比陆杰自己看的都清楚。 很显然,会特地跑去青帮做交易,陆杰已经有些走投无路了,而他做出一副为了一己私利去报仇的态势,反倒是想要真的实施“绑架和要赎金”,足见他已经舍弃了自己作为军人的理想和抱负,这便是自甘堕落的开始。 而他选在这个时候去干这件事,无非两方面考虑,一个是为了保持自己的战斗力,需要弄到补给,而补给自然不可能从上峰拿到了。 另一个,就是他已经做好准备抗命到底,或许没多久,上峰就会来必杀令了。 至于青帮的人,那位大长老,会答应么? 从表面上来说,为了自己外孙女,破财消灾这事未必做不得,可是,这事对于古家对于青帮而言,能做么?不单单是面子上的问题,更是一个江湖地位的问题,一旦开了先例,就如同千里之堤,日后闻到腥味的猫会是少数么?这个动荡的年代里,铤而走险的可不会断绝! 那么,陆杰有没有想到这一层呢?陈焱章判断陆杰肚子里还是有一点墨水的,也不至于废物如斯,所以他一定有另外的筹码在手里,这个又会是什么呢? 古月? 很有可能,因为他首先表明了自己和古月不共戴天的态度。 对于青帮大长老而言,一个死掉的古月有什么特别含义?多半离不开古家的家大业大了。 在陈焱章的思考里,陆杰恐怕恰恰是想到了这里,所以他对自己无比自信,肯定没少沾沾自喜! “陆杰这人,嗯,也多半到此为止了……” 又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自言自语,在黄有为三人听来却如同给陆杰下了必杀令一般,心中又不得不多了一层恐惧。 这份恐惧自然也难以克制地从眼神中流露了。 察觉到这种表现的陈焱章没有特地明说,继续着自己的思索。 不过,他之所以有这句话,其实是指陆杰只能看到这一层,而到不了更深层的地步。 在旁人看来,或许古家的家大业大会成为一种令人眼红的存在,如果古月不在了,有青帮背景的古家老三或许会最有力去竞争。 可是,陈焱章作为一个亲日学校的校长,他自己都没少收过“古家的馈赠”,帮助修缮校园啊,扩大建筑啊,改善运动设施啊,反正逢年过节都会有正式名目,不年不节也会有巧立名目,总归就是送钱。 而且,陈焱章略微调查之后就确认了,这些钱虽然都是古绝渊的名义,却完全不关这个大局长什么事情,每一笔支出都是古月在背后支配。 这事就很难弄明白为什么了,陈焱章只能归结于自己没那么多钱,所以不能理解有钱花不完的那些人到底怎么想的。 只是,他清楚一点,古月送钱的地方自然不可能限于一所学校。 就说那青帮上下,恐怕没收过古月的钱的,应该不多了,更别说能攀上亲戚的大长老。 当然,这里面肯定也不会用古月的名义,多半都是用上了段家老三的旗号。 所以,一个死掉的古月对于青帮大长老而言到底有没有意义还得两说,但是一个活着的古月对他而言,就是实实在在的意义! 看不清这一点的陆杰,说破天也只可能有失败这个唯一的结果了。 接下来又会如何?那大长老自然满口答应,救了他外孙女优先,而陆杰肯定也不会不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所以放人应该已经不远了。 “这样会坏事啊……” 如果咬钩的鱼还没挣扎两下便打算直接跑了,那还怎么实施自己的“鱼死网破”计划?说不得,只能把“鱼”的嘴往钩子上再按一下。 于是,陈焱章对陈沁心下达了命令,“确认陆杰回去后,弄出动静来,动静要大。” 不再有多余言语,陈沁心不会对陈焱章的命令有任何质疑。 而现在,黄有为也明白了什么叫“坏事”,因为很显然,陈焱章已经打算把绝路上的陆杰,再往前推一把! 如果说之前,定下“鱼死网破”计划的陈焱章,是打算顺势而为,反正自己作死的是陆杰本人,他不妨“物尽其用”。 而现在呢?情况变了,恐怕陆杰并不会死磕到底,那又谈何鱼死网破?怎料陈焱章从幕后跳了出来,准备把台面上的水直接搅浑,谁也别想跑! “这人是真的狠啊!”心中不由有了这个想法,而且立刻根深蒂固。 黄有为开始对自己的前路越发不安了,因为陆杰的下场多半只剩下无限唏嘘…… 不久后,重回老旧居民区的陈沁心发现了再次出现的陆杰。 手中的步枪上膛瞄准一气呵成,“砰~” 一声没有任何掩饰的枪响打破了这片民居的平静,子弹不偏不倚直接洞穿了陆杰的左肩,鲜血立时喷溅。 毫无征兆地中枪让陆杰本能地迅速躲进目视内能够遮掩一二的角落里,同时迅速拔枪做出随时可以还击的姿势。 而房间里他的弟兄们也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赶忙冲下楼确认陆杰的状况。 这时,在狙击点完全相反的方向上,军统上海站埋伏的成员如同听到号令一般,对着天空随意地开了几枪,刚刚还在戒备狙击手的陆杰,不得不又顾及一下自己身后的情况。 紧接着又隔了一段距离的好几处地方,同时上演了如出一辙的戏码。 这时,军统上海站包括陈沁心在内的所有人,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临时演出”。 这样的动静如果还引不来那些明里暗里搜寻陆杰的人,那就是这些人太没用了。 第一个被惊到的,是附近巡捕房的巡警,他们也接到了上面的命令,正在一点点排查这片辖区,只是人手有限,再加上不太乐意多卖力,所以一直没有真正弄到点线索。 不曾想,枪声就在不远的地方响起,这时候再想躲也躲不掉了。 “头,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那可是当街和日本人火拼的一帮人!我们这几个人手里的家伙在他们眼里只能算烧火棍!赶紧给老子去叫增援 ,其他人别太冒进,优先了解附近居民有没有什么目击情况!” “是!” 带队的小队长自然是怕死的,但他也清楚这事被自己撞上了,如果不做点什么,自己就会撞没了! 可他能做什么呢?真的带人去冲过去火拼然后把人给救了?做梦也不带这样不现实的! 只是,他也清楚这同样是一个机会,一个能捞一笔的机会! 没人会指望他带人去真刀真枪的拼命,但是这天上掉下来的饼就在面前,不去盯着看一眼么? 于是,很快有人回报,就在枪声出现地不远处,不少百姓都在逃离,一名警察拦下其中一个逃命的问了句,得知现在不是有人正在枪战,但那里确实留下了好大一摊血迹,估计还是热乎的! “弟兄们,这是天大的好处砸到了咱们头上,敢不敢拼一把?” 小队长的话让其他警员面面相觑,他们可真不敢去“拼”啊! “别傻!不是让你们去拼命!”看到没人应声,小队长也知道自己说的太模糊,“有血迹就有受伤的人!那块能逃的都是百姓,这帮人带着人质肯定也不能随意混进去,所以他们多半还在里面,那我们要做的仅仅是虚张声势!去喊几句话让那些人待在原地不要动,等到大部队到了,还需要我们动手么?!” 这帮人自然怕死,但他们也听过一句“富贵险中求”。 那人质可是古绝渊的亲闺女,还是两个! 且不说去救出来,就是提供了情报的现在,不得是大功一件?如果最后人质平安无事了,古绝渊不得心存感激? 别的不说,至少这鸟不拉屎没有一点油水的地方肯定不用继续待了! 于是,这几个警察爆发出了意外的勇气,小队长立刻命人回车上拿来自己的扩音器,带着几名手下头也不露就蹲在了陆杰等人依旧据守的小巷子拐角处。 “里面的人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赶紧把人质给放了!不然,我们就要强攻了!这块的居民正在疏散!再给你们五分钟好好考虑下!” 忍着伤痛,回到楼上后立刻决定赶紧转移的陆杰正带着人从楼上下来,还没到门口便听到了这样的喊话。 “应该是附近巡捕房的巡警,直接做了?” 对于陆杰的这帮弟兄而言,别说这附近的一两队巡警,就是一个巡捕房,要去做掉估计也是陆杰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陆杰清楚自己刚刚中枪绝非意外,已经有人盯上了,而且确认了自己的行踪! 从那一枪狙击开始,后续的枪声根本就是为了让自己暴露位置,而需要惊动的人,自然就是各方正在搜寻自己的人。 眼下,反应最快的会是这附近的巡警并不奇怪,可后面呢?恐怕警察局已经有了大动作,周边辖区能来的估计都在路上了。 不过,他认为青帮的人已经有了底气,所以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凑热闹,顶多也就是做做样子演给其他人看。 但是,除了警局和青帮的人,还有没有别的势力呢?小鬼子和狗特务们,多半已经如同嗅到腥味的猫一样跟过来了。 贸然出去,就算这帮警察再废物,他们打不赢还能跑!一旦多耽误了时间,就是把自己彻彻底底暴露在了敌人的包围圈里,更别说还有暗地里那打黑枪的家伙! 这时,左肩的疼痛开始加剧,即使是陆杰也难掩痛苦的表情。 虽然已经做了紧急处理,而且子弹并未留在身体里,可这一枪直接让陆杰整个左手失去了灵活的可能,动不动都会无比吃力。 一个念头忽然窜进了他的脑海里,陆杰下意识看向了自己右手里握着的枪。 “为什么打我的左肩?是无意的还是有心的?” 这个问题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渐渐让陆杰不寒而栗。 “王八蛋!陈焱章你个王八蛋~!” 这一声谩骂,如同火山喷发,带着陆杰所有的怨怼喷涌而出,因为他也意识到了为什么会有人如此。 能够直接盯在这里,并且只伤自己而不是一枪爆头,很显然,只能是已经从黄有为等人口里听到了这个地方之后的陈焱章了。 而这老小子,是想让自己死,却不能死的那么痛快! 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的陆杰,根本没有在意过自己身后,那三个被装在麻袋里扛在肩上的少女,她们只是被绑住手脚堵住嘴巴,可并没有堵住耳朵…… 第23章 茧缚与抽丝 “已经交火了?” “情况有点奇怪,听那块的老百姓说,一开始有零星枪响,但是除了一个难得受伤溅了一地血以外,并没有真正发生枪战,而现在是巡警赶到了现场,正在对峙。” 了解到现场情况后,小张第一时间汇报给了共产党驻上海行动队队长老李,他也是这次营救行动的总负责人。 “失了先机啊……让同志们帮忙疏散百姓,不要有任何多余举动。” “是!” 这也是小张第一次参与真刀真枪的行动,虽然他自己是没有机会碰枪的,但是一个热血青年看到这种场面难免兴奋。 更何况,他是真的很担心秦雨涵的安危。 渐渐的,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各有各的调度。 警察方面叶振鸿已经亲自到场,第一时间接手了那一小队巡警的位子并且了解了具体情况。 青帮方面的人倒是没那么积极,因为大长老的命令已经下达给了各个小头目,让他们不要冒进也不要太过张扬,而眼下这个状况,他们只能选择观望了。 同时,收到消息的董槐林也是立刻赶到了现场,虽然这个情况和他期待中最理想的局面有一段距离,但是,至少眼下人质还在军统那些人手里,而军统那些人也被围困着没有逃掉,所以未必不能再努把力。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焱章,也亲自来到了不远处一个视野尚可的小楼里,他要坐镇指挥,毕竟,这仅仅只是开了个头而已。 很快,古家人也悉数到场,作为局长的古绝渊自然要坐镇指挥,且不说那人质是他亲闺女,就是这件事的影响程度,他也没可能抽身事外,而且第一个到达现场的还是警察。 那名小队长看到叶振鸿的时候虽然不失尊敬,却也仅限于上下级的程度罢了,而当他看到古绝渊的时候,就如同小辈要给长辈拜年,三步并作两步地凑近后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不忘表决心和不明说地邀功。 “你做的很好。” 留下这句话后,古绝渊也没有去和叶振鸿询问,便直接去找了块地方当作临时指挥所,而且找来了其他各方的领头人。 而叶振鸿也只有在工作上不得不单独汇报的时候才会主动面对古绝渊,平日里可没有丝毫走动,甚至完全没有联系。 不过这也不妨碍古月去充当一个枢纽。 “叶哥,现在情况如何?” “那伙人现在停在那栋房子的楼梯口,这一块的居民基本疏散了,但是那栋楼里还有人,我只能喊话让他们锁好房门待在家里别动,同时,经过刚刚的尝试沟通,虽然能确认那伙人确实还在,却也没有任何言语的意向。 很奇怪的是这段时间里,他们既没突围,也没喊话谈条件,只是刚刚那名小队长提到过有人咆哮了一声后,就不再有任何声音了,可惜距离太远,他没听清楚。” 对于古月,叶振鸿可没有任何需要反感的地方,虽然心里有疙瘩,但是他清楚,自己的姑姑和表妹在古家可多亏了这个弟弟照顾,而且平日里,自己手下人也没少被古月照顾……虽说他在警局算是一股清流,也代表着干实事的有志青年,可惜,很多时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尤其是这个时局里,那些警局里的弟兄们可以不去同流合污,却也得担负自己家里的柴米油盐。 “要不,我试试?没准能说上几句,也就有可能多了解一下。” “可以,不过你要注意分寸,这伙人可以当街杀人,就没有太多会顾及的事情,如果激怒了他们,我担心会出事。” “嗯,好的。” 接过扩音喇叭后,古月开始了喊话。 “对面的人,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古月,前几日应该有过一面之缘,可惜今天的事情出了变故,咱们要单独见面多半是不行了,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现在可以沟通沟通对吧?有没有人可以说两句的?” 一听到“古月”二字,陆杰刚刚平复的怒火又开始熊熊燃烧。 但是他既然还在这里待着,就是选择了一个不冲动的方式。 在他看来,刚刚的确有机会突围,那几个巡警当然不在话下,可是暗地里陈焱章的人呢?如果自己逃了,那狙击手恐怕不会坐视不理,就算有“猫捉耗子”的心思,不想一枪让自己毙命,自己这帮兄弟呢? 或许所有人都会认为陆杰现在是“极端自利”,但是在他自己心里,身后那几个兄弟没有一个可以舍去。 所以他思虑再三,放弃了冒险和冲动,而是选择等待,等待一个交换筹码的时机。 这个时机,是现在吗?毕竟他想要的目标“古月”已经到了。 当然不是,因为他清楚,对于眼下的局面,古月说话可不够分量。 “我没听过你的声音,但是你的样子在报纸上见过,你站出来给我看看我才能相信你是谁。” “当然可以,不过我也需要看看我妹妹的情况,确认你没有对她们做出不人道的事情。” “笑话!”陆杰的大喊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气,他什么时候成了一个有可能对几个小丫头随便出手的禽兽?虽然眼下的局面里,他也的确很难自证清白就是了,可这话由不得古月那个狗汉奸说! “把麻袋解了,让她们站到前面。” 很快,三名被堵住嘴巴的少女站到了大门口,即使是手脚都被捆住,也无法抑制颤抖,只是她们极力掩饰着,至少这个距离里古月等人是看不清的。 “轮到你了!” 陆杰又一次喊话,而推出来的少女们其实真的可以充当一种挡箭牌的作用。 当然,陆杰不相信古月那帮人会不管不顾地直接开火,不然这一栋破旧居民楼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据守的可能。 但是,暗地里陈焱章的人呢?陆杰到现在也不清楚陈焱章的真实目的,只是明白一点,他想让自己死而且不能死的很舒服! 专门瞄准自己的左肩,一个是为了弄出动静以导致现在这样的局面,另一个原因,肯定是想让自己没有真正失去战斗力,保持反抗的可能。 老奸巨猾,阴狠毒辣,陆杰搜刮了自己所有能够用来形容陈焱章的词,却依旧没法让自己忍住不生气,这事,他要和陈焱章死磕到底。 所以他最需要明白的,首先是陈焱章的目的,这老混蛋到底要干嘛? 想让自己死不言而喻,想让自己反抗到底再去死,也可以预见,可是,仅此而已? 眼下的局面里,可不仅仅只有自己深陷其中,这里不仅有三个有背景的小丫头当人质,还有这栋居民楼里至少五家人,所谓投鼠忌器,如果这些警察也好,特务也罢,会不管不顾地进攻,他们又如何平息舆论压力? 所以,陆杰首先打算耗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好好再想一想,想一想自己何去何从,也想一想陈焱章的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刚刚让叶振鸿同意自己站出来的古月,又被自己老妈给拽住了,那眼神中的凄楚让人心疼。 无奈一笑,古月只好让其他人好好扶着自己母亲,“真没事的,这人没有选择刚刚直接突围,就是有所顾忌,这时便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再生事端了,而且这个距离,他们真要掏枪打我,我也能第一时间躲开不是么?” 话虽如此,但古月心里可没有底,毕竟这帮人在他看来和疯子无异。 “我站出来了,可以好好聊聊么?” 确认了长相,这是陆杰第一次和古月真正面对面,一股杀人的冲动险些没有压住。 “你倒是有胆识,这几个丫头看来对你真的很重要。” “这是自然,一个爹的妹妹啊,换做是你,你不在意么?我看未必吧?不然你身后那些弟兄又凭什么会至始至终跟着你呢?” 重情重义这事,陆杰倒是没想过会在古月身上发生,不过这也并不会让他改观。 “这话有理,可你不怕我现在一枪杀了你?” “怕,当然怕,不过我想吧,你应该也有自己的顾虑,不然堂堂军统的大英雄大豪杰断然不会在这种和自认为仇敌之人对话时,躲在几个小丫头身后对吧?” 这种揶揄对此时的陆杰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因为他清楚自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你很聪明,就是可惜了,忘了自己是个中国人!” “或许吧……”古月略微停顿,感觉陆杰的确有自己的打算,所以该说的话能说,“打个商量呗,你们现在的处境你也清楚,我当然不会说让你赶紧放人啊,好自为之啊,不要做无畏抵抗之类的废话了,毕竟你们是干大事的人,哪会因为这些困境而有所动摇对吧?” “也不用东扯西拉,你想怎样?” “嗯,我的确只能跟你说一说,我想怎样,毕竟现在这情况下你也清楚,我屁都不算啊! 但是你能听一听我的想法,我也能尽可能给你一些回馈,如何?” “倒是直白,说吧。” 陆杰不清楚古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这几句交流里,至少不是个天真的纨绔子弟。 “很简单,我能说上话的,也就我们家,警察局和青帮了,所以这几方面目前最想要的是什么呢?你应该清楚,就是人质的安全,当然了,谁不希望你赶紧放人呢?但是将心比心,如果我在你这个位子,我会放人么? 所以,天真的话我们不多说,你应该有你的顾虑,比如你身后的弟兄,而我也有我的顾虑,不止是你面前这三个小女生,还有你身后那栋房子里的老百姓。 说到底,无论这几个女孩还是那些老百姓,都是无辜的对吧?而且眼下,也没有一个真正值得你们不顾一切去击杀的人在这里,白白让这些无辜人送命,只会更加被世人唾骂对吧? 所以,我首要的条件是你们别对这些人动手,当然,你可以拿他们当挡箭牌,这样也能让我们这边的人不轻举妄动,如何?” 这话说的令陆杰十分意外,虽说谈判这事他也有过一些经历,更多的也还是道听途说,但是他从未听说还有人会告诉绑匪可以拿人质当挡箭牌的! “你……你的意思是这里所有人的意思?你刚才还说自己屁都不算!”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自然不能代表所有人了,不过我可以代表一下我家的意思,很简单,无论我爹我妈我二娘三娘,反正我们期待的是妹妹们能平安对吧?至于你们几个何去何从,和我们真有多大关系么?换句话说,如果你们能保证人质安全,你们跑了就跑了呗! 而警察方面需要的是什么?你也应该清楚,这还不是我父亲一句话?对了,我旁边这位就是叶振鸿叶队长,他是我二妹的亲表哥,他现在最想的怎么可能不是我妹妹们的安危呢?你说是吧? 又提到青帮,我三娘是他们大长老的小女儿,这个你应该也了解到了,所以我三妹的安危才是他们目前需要重视的头等大事,所以,这方面他们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对吧?你也应该能明白。 但是呢,你们到底何去何从,我说了不算,我三娘甚至我父亲,其实也说了不算啊,你能理解吗?因为已经到现场的,还有七十六号的董处长,他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七十六号的意思了,我今早还看到他紧跟影佐阁下在办大案子,所以他应该是影佐阁下身边的红人才对,那么他会不会代表的是影佐阁下的意思?” 虽然没走近,却也听的真真切切,突然被古月点名的董槐林,心里各种别扭。 他可是一线人员,别说谈判了,什么场面他没见过?可现在呢?真没有哪个和绑匪谈判的人会自说自话讲这么多七七八八的。 不过他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古月替这帮军统的人把现场局面给捋清楚了,说白了,自己代表的是日本人的态度,那么日本人首要的是这帮军统还是人质? 所以,古月明着是对绑匪在讲,实际上,把七十六号和日本人也推上了台面,而且是直接让董槐林来称量一下孰轻孰重了! 当然,如果影佐阁下在此,他的话才能一锤定音,可眼下呢?只有自己罢了,真的可以不管不顾么?那就是明着和古家、警局以及青帮作对,事后影佐能站出来保自己么?恐怕扔出来息事宁人才更可能了…… 而此时此刻,听懂这话的人,也不止董槐林,还有陆杰。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古月的谈话方式为何如此奇怪,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双方”! 或许,在这个大上海里古家可以翻云覆雨,即使是这个古月也多半有这样的能耐,但是,他们能无视日本人的意思么?如果能,他们就不叫“汉奸”了! “既然如此,那我能保证不对这几个女孩和这栋楼的老百姓动手,而你需要给我找来真正能一锤定音的人,如果你口中的董槐林还不行,就让他把影佐叫来!” 谈到这里,古月心中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他根本不清楚这帮人到底能不能沟通,因为几次接触里,唯一的印象就是这帮人很果决,无论是进还是退,都可以用令行禁止来形容。 那么这样的一帮人里,一定有一个说一不二的领头人,也就是眼前这个躲在自己妹妹身后的男人了。 当然,这人可能就是一个传话的,可他刚刚没有丝毫和身后人沟通的意思,甚至都没有回过一次头,就表明任何事情都可以他自己做决定,所以这人应该就是陆杰无疑。 更何况,这个陆杰还特地去找了青帮大长老,知道这个情况之后,古月对陆杰的判断也有了一个更全面的分析。 至少这人,不是真的一根筋,只会一条道走到黑。 如果说之前的几次对日本人的袭击,都有些操切,但是他们打鬼子的决心并没有假,可是,关键就在于这个“操切”到底为何? 已知条件太少,古月没法做出更多的判断,可陆杰这个人做事很“急躁”,倒是并不难判断。 不过,有了这次绑架和要赎金的过程,古月又察觉到陆杰这个人的“急躁”其实并不是真实的,或者说,他们之所以急躁,是因为背后有人催促。 而今,这人打算要到补给,多半是为了长期潜伏做打算,或者有更多其他的目的,但是“长期”这事并不难猜。 也正因为如此,这就和之前的“急躁”背道而驰了。 古月无法判断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转变,但是他能判断,至少眼下这个情况比之前更有可能沟通。 同时,他虽然无法判断到底是谁在之前开枪弄出动静,这种很显然是要打乱陆杰计划的,自然不会是自己人,因为这样就给救人质多出了更多变故。 那还会是谁呢?七十六号或者日本人的嫌疑不小。 既然如此,不妨把话挑明了说,摆在台面以上,不然,谁也不能保证这些混蛋会不会暗地里再来偷鸡摸狗! 第24章 绝处与逢生 不得不出面的董槐林,倒是没有太多怨言,因为事已至此,想要更进一步得到更好的结果,能谈拢自然是最好的一个方向。 “在下七十六号行动处董槐林,不知对面的兄弟怎么称呼?” “你说话算数么?” 没有直接正面回答,陆杰在古月的提醒下,也开始计算眼下的局势,如果继续耗着,跟这个说也没用跟那个说也没用,到最后都是白瞎。 “那就看是什么事了,就像刚刚古大少爷所言,他可以代表古家、警局和青帮的意思,在下作为在场七十六号的指挥官,自然也能一定程度上代表七十六号的意思,如果阁下的要求在我等权限之内,自然还是能算数的。” 董槐林也不想在言语上落人口实,毕竟他也并不是真正七十六号的头面人物,但是头面人物会跑来一线面对面交流么? “刚刚古月说,你背后其实是影佐?” “影佐阁下自然是我们所有人的上级,听从影佐阁下的指示也是我们所有人分内之事,不过,今日之事,自然是影佐阁下亲自过问的。” 这话说的就更有分寸了,董槐林可不敢直接认下影佐真是自己后台,毕竟八字都没一瞥,立功的机会一个都还没办成!但是他特地提到影佐确实就在幕后,也算一个谈判的态度,就是直接告诉陆杰和自己谈至少能保证让影佐听到。 “好,事已至此,我可以认栽!没有多余要求,放我们走,上车前我放人,不然只能拉着这几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一起死了!” 从古月的话中,陆杰听懂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真正关心人质的,其实根本不包括七十六号和日本人,他们想要的只是自己这些人罢了。 但是这里人这么多,鱼龙混杂,没法做到掩人耳目,所以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就明着无视人质的生死,那样就是把不给警局和青帮面子这事摆在了台面上。 所以他也想到自己需要拿捏一个分寸,那就是只求主要,不求次要。 主要是什么呢?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其余都是可以放一放的事情了。 可惜,恰恰是这一点,董槐林还真不能答应。 因为影佐给的标准他心知肚明,人质救了皆大欢喜,人质没了也就没了,这里面可根本没有关于军统等人的商量余地。 好不容易咬钩的鱼,还没真正钓起来,岂有直接放掉的道理? 更何况,影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虽然立功心切,但是确认现场状况之后,董槐林还是选择了首先去汇报,不然万一弄巧成拙就全是自己的锅。 “这一点也的确不是不能商量,可我确实没法直接给你满意的答复,因为你我都心知肚明,兹事体大,不过你也别担心,影佐阁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他真来了?倒是胆子不小,明知道老子最想杀的人就是他!” 对于影佐会来这事,陆杰很诧异,因为自己那样明火执仗地干了他一次,虽然没成却也表明了态度,怎么这人还敢凑过来?不怕鱼死网破? 忽然,左肩又被无意的拉扯而刺痛,而这刺痛给了陆杰灵光一现的契机。 他看了看自己左肩,又瞄了瞄自己中弹后洒下的血迹,一个个疑问重新浮现。 “为什么安排狙击射我?为了闹出动静? 为什么不直接杀我?为了让我死的不那么痛快? 不对,哪里不对!” 陆杰在心里反复思量,他之所以断定幕后安排的就是陈焱章,是因为这里所有人的目的。 就如古月说的那般,他们这一边想的是救人,其他的都可以谈,而七十六号和日本人其实并不在乎人质,更想要的是自己。 如果是这两方的人在暗中埋伏,就说明他们提前知道了消息,而知道消息后,他们会选择安排狙击么?更何况自己当时还有伪装! 那名狙击手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试探,所以他清楚自己是谁,也看破了伪装。 这就说明那人埋伏了很久,肯定是自己出发去青帮之前就已经到位了。 有这么长时间,而且确认自己不在,若是有救人的心思,早就动手了。 而且,即使是七十六号和日本人,如果有机会,也未必不会救人来示好。 更何况,如果七十六号和日本人有机会杀自己,想杀自己,干嘛不一枪爆头呢? 至于,会不会是狙击手打偏了?这个猜想早就被陆杰放弃,因为自己也是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一个狙击手有没有犹豫,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没有试探,也没有补枪,更是直接没有第二枪,再加上另一个方向上零零散散的枪声,结果只能是有人特地来阻止自己的行动了。 这个人除了陈焱章,也不可能还有其他了! 那么问题来了,陈焱章到底要干嘛? 到了这个时候,陆杰才终于有了点苗头。 那暗地里的狙击手,如果不是想杀自己,又会是想杀谁? 影佐?! 没错,也只能是这样了! “这个王八蛋!” 想及此处,陆杰又在心里问候了陈焱章一本族谱。 而他也终于明白,明着是影佐用古月来钓他自己,这个谁都能看明白,他也不会例外。 所以他选择了将计就计,明着往坑里跳的同时,暗地里和青帮去交易,以期置于死地而后生。 不曾想,自己最后又沦为陈焱章的鱼饵,他想钓的也只可能是影佐了。 而这一次,陆杰想要将计就计已经没机会了。 这时,有人向董槐林汇报,影佐已经到了。 “影佐阁下已经到了,你有什么话想说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我想你也清楚,如果对影佐阁下都不说,也就没机会说了。” “等等!” 特地嘱咐了陆杰一句,正要转身去迎接影佐的董槐林,突然被陆杰叫住了。 “怎么了?” “既然那个影佐敢亲自来,我也不能太不懂规矩,要谈就要有诚意,而我首先给他的诚意是,这里有狙击手!” 这话一出,可把所有人都惊到了,不仅仅是“有狙击手”这个事实,更是陆杰的态度,他不是最想杀影佐么?为何又特地提醒呢?如果他不提醒,这些人也没注意到,那狙击影佐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董槐林不敢怠慢,“我会转达你的诚意!” 当然,陆杰并没有特地指出狙击手可能的位置,因为这是他突发奇想,却也有点十拿九稳。 既然他断定陈焱章要的是什么,那如果自己做了多余动作,是不是就提前暴露了?相当于直接告诉陈焱章计划已经破产,那狙击手会不会走之前再给自己一枪呢? 当然,在场所有人听到这句话之后,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这人恐怕要叛! “有意思。”得到董槐林转达的提醒后,影佐只说了这三个字,便立刻走到了小巷子的拐角处,也就是古月他们现在待的位置。 当然,小田原已经带人做好了人肉盾牌的角色。 不过影佐判断,这个拐角应该是狙击手的死角,自己只要不真的走到小巷子里,多半也不会暴露在狙击手的视野里。 “敝人特高课驻上海梅机关机关长影佐,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是小田原露了半个头,因为他和陆杰曾经有过照面。 而这样的会面,陆杰一点也不介意。 “军统特遣队队长,陆杰,昨天要杀你的人。” “陆桑,真是世事难料啊,昨日我们刚刚在街头见过面,今日又有了此情此景,用中国人的话来说,我们有缘分啊!” “也不用东扯西拉,放我们走,我再放人,同不同意一句话!” 陆杰可不想和影佐多说什么,不仅仅是因为影佐是他的目标,是一个日本鬼子,更重要的,是这个鬼子竟然说了一口流利的汉语,怎么听都很别扭! “欸~,陆桑,不要太着急嘛,既然你表现了自己的诚意,我自然也要礼尚往来,放你们走,当然不是不行,可我很想先和你聊聊,毕竟机会难得! 至于聊什么呢?不妨就从你这突然受伤谈起吧,地上那血可都还没有干透啊!” 影佐是一只将奸诈狡猾演绎到极致的狐狸,同时,他也善于捕捉各种信息。 虽然这一切都是他在操盘,可每一个细小的变故都不可能是无中生有。 就好比现在这个局面,原本未必会有的,却突然发生了,为何?自然是有人想要这一切发生。 而联系到陆杰所言的“狙击手”,和他肩膀上的伤,不难判断这个狙击手其实已经对他射击过了。 为何要射击呢?又为何只伤不杀呢? 可能性有不少,而最符合眼下的,应该是幕后之人本就没有直接杀掉陆杰的意图。 自己可以用古月钓陆杰,幕后之人又何尝不能用陆杰钓自己? 可是呢?陆杰却特地提醒了“有狙击手”这句话。 是不是就代表,陆杰也想清楚了幕后之人的意图,所以他才会宁可放弃让自己这个目标被狙击,也要不让幕后之人计划得逞? 有了这个前提,就说明在陆杰心里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秤了,孰轻孰重他都有自己的称量。 而这一点,自然可以作为突破口。 被突然问到痛处的陆杰,很想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绪,差点脱口而出“陈焱章那个王八蛋”。 不过他仅存的理智让他忍住了,至少这个名字,可不是随随便便扔出来的。 虽然他仅仅只知道一个名字,完全不清楚陈焱章到底是谁,可这个名字放在了日本人手里,未必就也没法弄清楚了。 所以,这个名字未尝不能作为另一种筹码,这也是对陈焱章的“礼尚往来”! “很显然,有人见不得我好呗,想我死,而且不想我死的很舒坦!但是这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一个日本人没关系!赶紧的,放不放人说句痛快话!” 这句话说的很硬气,也没给影佐“好脸色”,只是这话里的真实含义,其实是挑明了“还有一个人”。 此情此景之下,陆杰自己已经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他的特遣队也就没法再弄出更大的风浪,所以即使是真的被放走,也未必还能卷土重来。 可是,这个潜藏幕后之人,对自己人都这么狠,对敌人是不是更加无所不用其极? 这一点,正是陆杰想要告诉影佐的关键,也是给自己的筹码添砖加瓦! 影佐很快就看透了其中的道理,于是开始了自说自话,“陆桑,作为对手,我其实是敬佩你们的。 就我个人而言,可是好多年没有人敢当街对我进行刺杀了,更别说差点还成功了。 而且,你们的憾不畏死很符合军人作风,所以事后听闻那位被击毙的勇士,我已经差人去厚葬了。 可是,你们这样为了你们的党国可以付出一切的真正战士,为何会沦落至此? 你们是一群本就会为难几个无辜小姑娘的人么?我可不信敢当街刺杀我的人会是这样的。 现在看来,都是被逼无奈啊,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身后已经有人拿着枪在抵着了。 就昨天的事情,你们弄出的动静让全中国都清楚了,你们重庆政府是个什么态度?你们军统又是个什么态度?恐怕已经勒令你们回去领罪,毕竟有一有二,但是四不过三啊! 更何况,你们这第三次失败还这么令人瞩目。 以我对重庆政府那帮人的了解,出了任何事情,都会找人背黑锅的,而现在,很显然轮到你们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做的更绝,不仅没给你退路,还直接把你往绝路上逼,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啊!作为对手,我都替你不值!” “你的废话太多了!” 对影佐而言,陆杰算是一个合格的对手吗?一而再再而三的手下败将罢了,充其量是一个跳梁小丑。 可是,一个屡败屡战的人,最大的认可来自敌人,是不是很微妙? 从陆杰的态度看来,影佐越发笃信自己猜对了,这背后一定有军统上海站的事情,不然谁来保证对陆杰的后续安排有人执行?不然,又会是谁在背后继续钓鱼呢? 针对陆杰的设计,原本只是想要钓这么一条鱼而已,没想到这条鱼的后面还有一个更壮硕的阴影,一下子勾起了影佐的兴致。 “陆桑,你自然会觉得我多事,但我还是要说,你自然考虑过你背后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不然也不会特地提醒我这里有狙击手了,很显然,你认为你察觉到了那个人的目的,所以你可以说已经坏了他的好事,这自然是一种报复,但也仅此而已。 试想,你此时此刻的境地,就算我答应放你走,那个狙击手会饶过你吗?那个幕后之人,会不会因为你坏了他的好事,对你更加迁怒? 再加上,你们现在还用三个无辜少女当人质,那些人会在意这三个小女孩的死活吗?或许有利可图的时候是会的,而现在,此情此景之下,如果你们和这三个小女孩一起死了,明天的报纸头版头条又会是什么? 我已经替你想好了,背叛党国的陆杰,冥顽不灵一错再错,继伤害无辜路人之后,又亲手残害了三名无辜少女,军统上海站奉命诛杀此獠,不辱使命,已毙其于枪下!” 影佐的汉语造诣果然不一般,不仅说起来一套又一套,而且字字诛心。 陆杰没有再继续咆哮,也没有制止影佐的话语,因为他确实有这个想法,因为这句话确实符合他现在的经历。 诚然,他倒行逆施在前,可他自己会特地把一切都怪在自己头上么? 他当然不会。 而上峰,重庆,党国,对得起他么?多年的出生入死,就因为这一次错误就要军法从事,就要一死以谢天下! 他不甘心,他始终不甘心,正因为他不甘心才会有绑架这件事,正因为他不甘心所以才会谋求一些后续的动作。 可惜,陈焱章没给他走这条路的机会,也没给他去做选择的机会。 这已经不是要他死这么简单了,陈焱章要的,是用陆杰的死来堵住悠悠之口! 而眼下,看似失败的计划,又怎么不会还有后手呢? 正如影佐所言,明天报纸的标题或许都已经被陈焱章给取好了! 自己风里来雨里去这么些年,到最后只能是这么个结果?甚至给他陈焱章做了嫁衣?! 眼见陆杰的沉默,影佐准备抛出最后也是眼下最有分量的“炸弹”,“陆桑,我不仅可以答应保证你们的安全,还能替你扫除后顾之忧,就说现在,你直接退回去,那狙击手我去替你清理,眼下的危机不就解除了么? 事后,你再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我保证会把他放到你面前让你亲自处置!” 什么叫“绝处逢生”?对于陆杰而言,眼下就是最好的写照。 而事实上,这一切都是影佐三言两语之内完成的,这番引导,直接让陆杰陷入了一个死结之中,抛开一切不谈,单单从个人安危出发,横竖都是死,而且不仅仅是死了就算完! 影佐已经让陆杰充分认识到那个“杀人凶手”还会利用陆杰的死大做文章,这就是在鞭尸! “好!” 第25章 柳暗与花明 陆杰做出的回应让所有人愣在当场,甚至包括董槐林,因为这也太快了,都不稍微矜持一下么? 可影佐觉得很满意,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是一个刚刚被抛弃的丧家犬呢? 只是,影佐还没来得及继续自己的安排,突然又有一个呐喊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小丫头们!趴下!” 没来由的这么一句,其实出自陆杰身后,也就是依旧躲在楼梯口里的特遣队员们。 而这莫名的一句呐喊,任何人都没法第一时间反应,更别说几个颤巍巍的小女孩了。 好在秦雨涵很快意识到这一声多半是冲着自己和古家二女喊的,于是慌忙间只能奋力用背着的手将古星凤推倒随即直接用身体又压倒了古星凰。 躲在她们身后的陆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因为他下意识回头看向了身后,自己那四名弟兄正一个个用手枪对准自己! “头!我们是军人啊!” 与其说这话里带着怒火,倒不如说带着无尽的悲痛,紧接着四声枪响宛如一体。 陆杰愣住了,也怔住了,他没有去看自己的伤口,也没有去在意嘴角喷涌的鲜血,只是从弟兄们的血泪中明白了一切,“好!是哥哥我错了!先走一步……下辈子再做兄弟!” 话音未落,陆杰脚下已经无力支撑,跪倒后直接瘫在地上便不再有动静,只是他的嘴角除了鲜血还挂着笑意。 “做兄弟!” 整齐划一的呐喊声嘶力竭,同时又有了三声枪响。 “小丫头!谢了。” 最后是这么格格不入的一句,也并不是嘶吼,来自之前那名看守三位女孩的理智壮汉,同时剩下的一声枪响接踵而至。 古家二女都因为突然的摔倒而有些意识模糊,可秦雨涵依旧清醒,只是此时此刻的她更希望自己直接昏死过去。 因为在她眼前,四名刚刚还在严阵以待的军人,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发出呐喊之后,纷纷用顶住自己太阳穴的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包括刚刚有点志得意满的影佐在内,都无法相信这个瞬间里竟然风云突变! 同时,也没人能看清那个楼梯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一时间没有任何人发出进一步的命令。 第一个动的,是古月。 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妹妹们的状况和秦雨涵的惊恐。 只是他也无法断定楼梯口里到底是不是和自己想象的一样,保险起见选择了贴墙靠过去,用自己迅捷的身法来缩短距离,至少那个倒在血泊中的陆杰此时没法再阻止自己靠近。 而古月的动作,让所有人从震惊中恢复,古家大夫人很想大喊一声喝阻,可她清楚,这时候任何分心反倒是添乱了,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紧接着第二个作出反应的,是叶振鸿,他也跟着古月的路径靠了过去,虽然没有那么迅捷,可他断然不能呆在原地坐视不理! 处在惊恐恍惚中的秦雨涵,被古月的呼喊声拉回现实。 无法开口的她,尝试坐起来也没法办到,只能使出浑身力气给古月点了几下头。 接收到这个信号之后,古月认为楼梯口里的情况应该不会有危险了,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最终确认了四名壮汉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而且全部是对着自己太阳穴开枪的自杀。 不忘冲到陆杰那块把他手里的枪踹开好远之后,古月蹲在了自己妹妹们身边,同时一边将秦雨涵扶起一边给她拿出了堵在嘴里的破布并解开了从身后帮助她手部的绳索,或许是因为捆绑的是三名小丫头,所以这些人并没有真的勒太紧,“没事吧?好还吗?” “我没事!快看看她们摔的怎样了,我刚刚太着急了!” “别在意,多亏有你!” 慌忙给自己的脚上也解套,秦雨涵一直在用哭腔表达着自己的急切。 古月给自己两个妹妹除去了破布和绳索之后,把她们缓缓扶起,“没事了已经,快醒醒,现在感觉如何。” 二女先后挣扎般睁开了眼睛,摇了摇头之后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在哥哥的怀里了。 “哇~!”异口同声的哭喊一泻千里,或许一时半会不会有停止的可能了。 “没事了,哥哥我在呢。” 将两个泪人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们的头顶同时继续宽慰着。 逐渐冷静下来的秦雨涵看到此情此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有一种莫名的艳羡油然而生,只是这个小心思很快被她自己扔到了九霄云外。 “跟我来。” 眼看古月等人的状况之后,董槐林清楚这里的事情已经算是告一段落,虽然这结果不尽人意,但该做的事还得继续,至少去看一看陆杰等人还有没有救也是必要的。 就在这时,刚刚已经看不到呼吸的陆杰,突然奋力将自己撑起,他手中如同变魔术般有一把很小的手枪从袖口滑出,此时已经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古月三人的方向。 面对这毫无征兆的变故,古月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那瞪大的双眼似乎已经看到了死亡的临近。 但是,他动了,他用出全身的力气动了,只是并没有选择逃走,因为他怀里有两个毫不知情的妹妹正在哭泣。 奋力的转身,古月把自己后背交给了陆杰的枪口,同时把妹妹们的头进一步按低。 枪声又一次响起。 与此同时,又有几乎不分先后的好几声枪响。 陆杰又一次倒下了,而这一次,不再有可能重新爬起。 只是他刚刚露出残忍的笑意,已经被最后的怨恨所取代。 正在迎接子弹的到来,即使是古月也没能忍住从里到外的恐惧,只是接连的枪响之后,那份被击中的痛苦也并没有出现。 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了看陆杰的状况,映入古月眼帘的,是无力支撑的秦雨涵,正笔直地倒向自己! 赶忙转身接住秦雨涵的身体,猩红已经开始在她的校服上蔓延。 原来,刚刚还在艳羡古家二女有哥哥怀抱可以依靠的秦雨涵,被古月惊恐的眼神震住,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是那已经不成人形的陆杰宛如恶鬼般又一次举起了他手中的枪! 秦雨涵不清楚自己哪来的勇气,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思考,她的身体便自己动了。 因为枪口对准的,是她最好的两位朋友,一生的闺中密友! 秦雨涵感受着死亡的临近,那钻心的疼痛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可她看着古月焦急的眼神,依旧勉励微笑着问道,“她们……没事吧……” “坚持住,我不会让你有事,你也不能让你的两位好友一生痛苦!” 古月的眼神是那样坚定,而这句话更像是一种命令,让秦雨涵没来由地自觉遵从,只是一股从心底蔓延的疲惫让她渐渐地睁不开眼了…… “小飞备车!” “是!” 古月的一边呐喊着一边将秦雨涵抱起,同时对自己妹妹们说了句:“你俩跟上,快!” 如遭雷劈的古家二女还没来得及有任何思考,已经被自己哥哥的命令声牵动了全部神经,一股莫名的力气支撑着她们从地上爬起,跟着自己哥哥向前方跑去。 “叶振鸿,开路!” 还没来得及把刚刚射击的手枪收回枪套,叶振鸿也被古月突然的喊叫所震住,不过他立刻会意,这是要让前往医院的道路畅通无阻。 “好!” 人命关天,这时候如果还会去在乎礼节和面子问题,他就不是叶振鸿了。 没有任何人对古月等人的离开多说一个字,即使是影佐和董槐林也清楚这时候不能做任何不适宜的事情,更何况刚刚拔枪射击的古绝渊一点也没有把枪收回去的意思,和他一样,另一个始终把枪攥在手里的是他的二夫人,叶云瑶。 刚刚射击陆杰的,自然就是古绝渊、叶云瑶和叶振鸿三人了,而距离更远实际上却让子弹先一步到达,古绝渊和叶云瑶的反应和射术可见一斑。 影佐虽然早就对此略有耳闻,却是直到今日才真正见识到了,尤其是这个平日里习惯了低调的古家二夫人竟然也如此了得。 要知道刚刚这两人就在影佐身边,他们拔枪的速度,就连小田原也没来得及反应,若是枪口并非对准陆杰,又会如何? 目视古月离开后,古绝渊借口自己大老婆受了惊吓,刚刚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便直接向影佐告辞,随即带着一家人离开了现场。 青帮的人本就是在打酱油,段玉环随便给小头目们下了解散的命令后他们也各自离开。 警察局的人原本都是在听叶振鸿的指挥,而现在有一部分跟着叶振鸿去“开路”了,剩下的人看到古绝渊第一个准备退场,便也适时地跟在了他后面。 还在现场的,除了那几具尸体也就只有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了。 对于鸟兽散,影佐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此时此刻,有一个更有趣的事情吸引到了他,那就是刚刚对着陆杰的枪击。 虽然他就站在古绝渊和叶云瑶的身边,可他很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枪响,不是两声,也不是三声! 虽然无法判断具体位置,可他就是能够断定,刚刚有另外一声是从后方传来的。 会是陆杰提到的狙击手么?应该不是,虽然陆杰到最后也没有提过狙击手的射击方向,可地上的血迹不会有假,这种溅射方向很显然不会是从自己所在位置背后射过来的。 如果能找到弹孔,自然就更好判断了。 而另一个关键点在于,现在天色已晚。 路灯总归是昏暗的,而刚刚为了避免陆杰等人的反感,也没有直接摆开大型探照灯对着他,只是用上了几个巡警的手电筒罢了。 这样的光照环境下,对狙击手而言可并不太好,尤其是需要借助瞄准镜的时候。 可身后不远处那名更加诡异的狙击手明明从头到尾都没有暴露的可能,却依然选择了开枪。 他为什么开枪呢?他真的打中了么? 带着这两个问题去探究答案,就能摸到更多细节了。 出于对影佐的保护,防止暗中隐藏的狙击手趁机,董槐林命人把陆杰的尸体放到了楼梯口里那几具一起,不曾想,影佐居然要亲自现场直接验尸。 “董桑,你是否注意到陆杰一共中了几枪?”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董槐林也不敢怠慢,“他自己最开始被狙击了一枪,这里四人应该都给了他一枪,再加上古绝渊三人最后的射击如果都打中了,他应该中了八枪,而肩膀上这个已经处理过的是贯通伤,所以他体内现在至少还有七颗子弹才是。” “不错,董桑没有记错,可你看看现在有几颗子弹?” 一边说着,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最终影佐把陆杰身上每一个新近弹孔里的子弹都挖了出来。 “九颗?!怎么会……难道刚刚那狙击手也开了一枪?但是不对啊,还有一枪又是哪的呢?恕卑职愚钝,刚刚确实只听到了古绝渊等人开枪的声音,如果狙击手没有用消音器的话,应该是基本同时开枪才能混淆视听了,这实在是……” “很好奇对吧?”影佐的嘴角挂着兴致盎然的笑意,“九颗子弹里,七颗都来自手枪,也不必去考虑哪一颗是什么枪来自谁了,就说这剩下的,两颗步枪子弹就不仅是来自两把枪,而且是两个方向射入的。 这一颗,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来自英制李恩菲尔德,而这一颗,其实就来自三八式,董桑,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军统和……共党?!” “没错!董桑你应该也不会陌生了,军统那帮人多半更依赖李恩菲尔德的稳定性,可共产党的人没得挑不是么?拿到什么,自然就用什么了。” 影佐的笑意更加明显,就如同刚刚寻宝成功一般。 “卑职立刻带人去搜捕!” “欸~,现在已经不必了,且不说天色已晚,就是他们敢开这一枪,也就说明他们早就撤退了。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前因后果,咱们不一定需要抓到人才行,就看看这两颗子弹,董桑你有什么想法?” 影佐一向高深莫测,此时能对自己多说两句,董槐林莫名有点受宠若惊,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也同样有点如临大敌…… “卑职愚见,正如陆杰所言,军统的人应该是想借由刚刚的事态,在这里埋伏……埋伏……” “埋伏我,不用避讳,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就好。” “是!”董槐林做出了一个判断,因为他发现影佐现在于其上是在和自己讨论,更像是有一肚子话想要表达,完全称得上一句“故作高深”,就等着别人来衬托他而已。 “既然军统的人是想埋伏阁下,陆杰搅局后他们应该也不再挣扎才是,可他们并没有对您强行射击,也没有暴露他们自己,偏偏在最后给陆杰补枪,这里面或许是因为不想让陆杰还有机会说话吧……” “没错,很有可能。” 竟然还在赞许自己?这下就不止是董槐林看不懂了,始终在旁边跟着的小田原都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影佐始终挂着的自信微笑让他不忍开口打断。 “如果军统是想让陆杰永远闭嘴,共党呢?总不至于他们也想要陆杰死透吧?所以共党的目的,应该更有深意! 比如说,从刚刚的状态判断,陆杰在他生命的最后,选择去装死给古月下套,为的是死前拖着古月一起,而古月当时也做出了他最可能的举动,就是把他妹妹护在自己身下,若非那个叫秦雨涵的丫头奋不顾身,恐怕现在中枪的应该是古月才对。 那么问题来了,共党的人,为何会在意古月和他两个妹妹的生死呢?又或者,他们在意的是那个秦雨涵的?” 想到这里,董槐林都有点亢奋的意思了,因为他终于明白了影佐到底为什么在高兴。 “很好,陆桑,你和我想到一块了。 既然这疑似共党的人开枪了,自然就有他们的目的,而他们的目的,总归离不开当时在场的四个人,这说明什么?这些人里,有一个或者有几个,他们和共党有关系!” “卑职这就去查清楚!” 趁热打铁,董槐林感觉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被幸运女神所眷顾,虽然每次都差强人意,可机会就是接踵而至,总归有一天会直接砸到自己头上的对吧?而他需要的仅仅是更加卖力! “别急,这事要三思而后行。” 与董槐林不同,影佐虽然同样兴奋却也打算继续故作高深,“你认为古月会是共产党么?” “实话说,他真的像是,但是卑职始终不敢相信他是,不然……” “不然我早死了对吧?没错,就是这么个浅显的道理,那他妹妹呢?有没有可能?” “恐怕更不可能吧,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不过卑职可以暗中详细调查一番!” “不必了,古绝渊一家上下到底是干嘛的,我那有一书柜的资料,当然也少不了他两名女儿的。” 这话让董槐林感受到了无比的信任,虽然事实如此也并不奇怪,可眼下影佐就这么很随意地对自己说了,自然就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所以他暗自在心底庆幸,他离成为“最听话最会咬人的那条狗”更近了…… 第26章 枪手与子弹 “棋差一招啊,算他赢了!” 离开事发地附近的时候,陈焱章留下了这么一句自言自语。 “黄有为。” “卑职在!” “给上峰发报,特遣队那些人除陆杰外都以身殉国,建议追为烈士。” “是!” 黄有为没有多问一句“陆杰呢?”,因为他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从一条“冲锋舟”换乘到了一艘“驱逐舰”,只是这艘战舰的掌舵人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狠…… 不久后,回到自己地盘的陈焱章听取了陈沁心的单独汇报。 “站长,是属下疏忽,让她又擅作主张……” “这又没外人,别这么拘谨,今天你也辛苦了,该放松放松。” “是,父亲。” 陈沁心一板一眼的性子习惯了,所以有错就会认,但是陈焱章反倒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 “别说‘又’,上次的确是擅作主张,这次呢?她可是击毙了一个党国叛徒!电告上峰,特遣队队长陆杰当众投敌,我站倾力将其击毙,尤其是一位神射手当居首功,给她匿名要个勋章来。” 这样的评价让陈沁心很意外,不过也习惯了不对自己父亲的任何决定有任何怀疑。 “是,女儿明白了,父亲您也早些休息,女儿告退。” 在陈沁心离开后,陈焱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意有所指的苦笑,不由看向窗外,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 原来,陈焱章之前捡到宝似的发掘了一名天赋奇佳的狙击人才,一直都交给陈沁心在带着,教授枪械和狙击知识,直到上次陆杰等人袭击影佐的现场,这位神秘的狙击手才是正式出任务的第一次。 不曾想,她和陈沁心还没开始,就已经被陆杰等人打乱了计划,作为现场指挥的陈沁心立刻将突发状况传达给了陈焱章,以期第一时间得到后续命令,而陈焱章做出判断后,下令取消行动。 就在命令来回的过程里,这名狙击手和陈沁心也始终盯着现场的状况,试图寻找趁乱完成目标的契机,可惜最后被古月的横插一杠给彻底搅黄。 那时,陈焱章的命令也传达到了。 陈沁心立刻执行了命令,带着那名狙击手准备离开现场,就好像她们从未来过一般不留下任何痕迹。 不曾想,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出任务太紧张还是任务没法进行太憋屈,就在要离开之际,那名狙击手竟然擅自开了一枪! 陈沁心有些错愕,赶忙用望远镜确认她的目标是谁,察觉到目标似乎是古月,却又并没有打中。 陈沁心有些恼火,却也不打算在现场多说一句,因为撤离时一定要迅速,更何况刚刚这一枪很可能就暴露了。 她只是一把抢过步枪后说了句,“我会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站长,对你的处罚由他亲自定夺。” 而那之后,陈焱章也没有在站内公开表示处罚结果,毕竟这名狙击手即使是在军统上海站里也是谜一样的存在,能主动和她接触的除了陈焱章之外也只有陈沁心一个人了。 但陈沁心不是个喜欢“苦口婆心”的主,她认为有错,上报了,该怎么办也不是自己的事了,于是便没有太在意。 不曾想,这短短过了一天,这丫头又来! “对不起,可是……” “不用解释,我也不听解释,有话都对站长去说,该怎么对你也是他考虑的事情。” 陈沁心始终是按照自己义父的指示在做,所以她不遗余力地把自己的有关知识都对那名狙击手倾囊相授,毫无藏私。 效果是显而易见,而且,由于视力方面的天赋,陈沁心自知在那样的光照条件下,她自己都不是想打中就一定能打中的,更何况那个时间点无比紧迫。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好“嫉妒”的,毕竟都是为了义父为了党国,多一个大本事的徒弟自然就是多一个更好的战力,对于义父未来的计划有益无害。 只是她从未认真地去尝试过与他人接触的各种方式,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上海站里,说白了,她从里到外都如同“冰块”。 对此,她也根本没在意。 而这名狙击手,似乎也是一个不太会和人打交道的主,于是,两名“冰块”之间,最好不要有过多交集,不然会“碰伤”的可是双方。 可是,今天这事,自己的义父竟然如此处理,难道不是太过于“纵容”了吗? 陈沁心一万个不理解,却也仅仅只让这个心情如过眼云烟般转瞬即逝了。 当然,这份心情,并没有真的消散,只是被压抑住罢了。 除了陈焱章这批人以外,打了一枪之后立刻离开现场的,还有共产党的同志们。 事实上,陆杰和所有人对峙的时候,老赵一直都盯着,瞄准的三点一线可从未离开过陆杰的身上。 即使是陆杰第一次倒地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松懈,因为那场面过于混乱,就算是近处的人也都没法判断到底是怎么了,更别说只能用望远镜来观察的共产党了。 老赵不仅是行动队队长,也是出了名的神枪手,每一发子弹都能消灭一个敌人的那种。 配合上海地下党工作的这些年里,死在他枪下的鬼子不计其数。 而现在,为了保护同志的家属,他也只能亲自摆开架势,毕竟现场那么多人,他们想要凑近都不太可能,更别说想别的办法了。 只是他也清楚,开枪很可能就会暴露,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任何动作。 偏偏,那没死透的陆杰用上最后一口气也要拉着几个孩子陪葬,老赵不得已还是出手了。 而他心中很是忐忑,虽然第一时间选择了撤离,甚至都没时间去多关注一下秦雨涵的情况,但是他依旧十分不安,因为这个开枪时机太不好了! 唯一庆幸的,是当时古绝渊等人也立刻开枪,算是成了一种掩护没让自己的枪声太过突兀,可是,事后日本人难道就不会去看一看陆杰的尸体么? 万一查出了有多余的弹头,又怎么不会引起怀疑? 而这种怀疑,势必就把秦雨涵牵连进来了。 当然,影佐也可能去怀疑古月和他的两个妹妹,可是,老赵不愿意心存侥幸。 于是,他第一时间把来龙去脉派小张去赶紧汇报给了齐书记,以期下一步的指示。 而齐书记给出的第一条指示便是让老罗赶紧从“秦时明月”里转移出去,并且断绝一切和老秦的往来,避免他被这件事牵连,毕竟,秦逸伦现在一定成了鬼子和特务眼里最色香味俱全的那道佳肴…… 不过,这道命令,没法及时传递到秦逸伦的手里,因为他接到古家大夫人的通知后已经赶到了医院里,守在手术外等着自己女儿的结果。 就在刚刚,他赶到的同时,古家人除了古绝渊和四夫人以外,都待在了手术室门口。 第一个迎上他的,是满身血迹都没空去打理的古月。 “您一定就是秦叔叔了,令爱为了救我的两个妹妹奋不顾身地用她自己的胸膛挡下了敌人的子弹!我……我当时察觉到不对劲,已经把妹妹们转到了我的身下,把后背留给了敌人。 可中弹的不是我,而是令爱,所以她同样也救下了我这条性命! 这份恩情,我古月,古家上下无以为报! 这事,我两个妹妹们有了她们自己的想法。” 古月的声音里充满了悲痛,毕竟最后秦雨涵实际上救下的是他自己。 作为一个热血青年,让一个小丫头替自己挡枪,这事多半会困扰他一辈子,尤其是秦雨涵眼下生死未卜! 而跟在古月身后,古家二女直接跪了下去,对着秦逸伦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义父在上,受女儿一拜!” 这突然的状况让秦逸伦有点不知所措,可他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也没有真的慌神。 “快起来,起来吧,好,好,这两个女儿我认下了!想来雨涵知道后也会无比高兴吧! 作为她的父亲,我虽然不清楚当时到底是怎样的生死一线,可我能够明白自己女儿当时一定没有任何犹豫,因为在她心里,你们俩就是她值得一生去守护的挚友,而且我相信,如果换了是你们,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对吧? 所以,别太伤心了,雨涵出来时,我们一定要给她一个最开心的笑脸,好么?” 秦逸伦意外的和蔼,而且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依旧能淡定从容,这让古月心中不由佩服,也没有反对自己妹妹们做下的决定。 古家几位夫人也为了自己孩子而特地多说了两句“谢谢”,将心比心,这会待在手术室里的如果是她们的孩子,自己又该是如何? 秦逸伦的坚强和涵养彰显了秦家的家风,或许正是这样人家的孩子,才能有如此这般的人品吧?古家大夫人表示自己越看秦雨涵越是喜欢,越是怜惜,而且听闻这孩子的母亲走得早,干脆就现在收她当干女儿了。 古家都是些性情中人,倒是和传闻中一样,秦逸伦不好推辞,他也没法推辞,只能说他不会反对,却也想让自己女儿自己拿主意。 怎知,众人还没等到秦雨涵被推出手术室,先来的竟然是董槐林。 一一见过古家几位夫人之后,董槐林又问了问古月三人的情况,至少这份关心从表面上来看并没有什么虚假的成分。 而他很快便把话题引到了秦逸伦身上,“古兄可否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秦小姐的父亲秦老板么?” 古月心里清楚,董槐林会特地跑来绝不可能是为了嘘寒问暖,只是他没想过董槐林的目标会是秦逸伦,所以也没多心便正常地介绍了。 “秦小姐巾帼不让须眉,那份勇气,常人难及!在下心存敬意,当然也代表影佐阁下过来关心一二。 现在见到秦老板这般涵养才知道应该是家风所致,更添了一分佩服!” 无论是鬼子还是特务,秦逸伦可不想多沾边,这些恭维也就听听罢了,但是他有了警觉,这个特务头子专门出现在了自己女儿的手术室门口到底为什么,可就值得深究了。 不过,眼下他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也没法去判断一二,因为今日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参与,也没得到任何后续消息,唯一接到的两个电话还都是古家大夫人打的。 而董槐林过来的目的,首先是把人给认清楚,他想看看秦逸伦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毕竟,最有可能和共党有牵连的多半就是他了。 直接过来,也能用探病的借口,毕竟他是当事人,会关心也在正常范围之内,并不会打草惊蛇。 反倒是完全漠不关心才显得更加刻意了。 与此同时,他的手下们已经摸到了“秦时明月”古玩店附近,就等着他的进一步命令是否进屋去搜索。 眼下,已经确认秦逸伦就在医院里,董槐林也能去下搜索的命令了。 “对了,不知二夫人是否方便把您的手枪子弹给我一颗?我们需要对尸体进行比对,本来打算去贵府叨唠的,不曾想您在这里,请恕不合时宜。” 虽然嘴里说着自己“不合时宜”,可他想说的也还是都说了,叶云瑶并没有太过为难的意思,只是稍微转了下身子遮挡了一下视野。 原来她的手枪一直绑在大腿上,撩开旗袍便能拔枪射击了。 “这枪是已故的家兄给的,一直随身,而子弹都是找老爷要的,董处长应该容易查证。” “不不不,您别误会,我们可不是要查证您的什么,只是做一个比对好排除那些子弹罢了,小董在这里感谢您的支持! 那几位夫人,秦老板,古兄还有两位妹子,我还要去忙会就先走了。” “我送你吧。” 古月莫名有一种感觉,董槐林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虽然他来看一看当事人的状况也无可厚非,但是他特地又要了自己二娘的一颗子弹去做什么比对,这事如果不是刻意,就是这子弹里有学问? 其实,古月的确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文章可做,但董槐林想要的是让秦逸伦听到“子弹”二字,借机看一看秦逸伦的反应,不曾想后者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甚至眼神都没有丝毫异样,在董槐林的判断里,这个秦逸伦至少目前是真不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古兄不必客气,贵府遇到这样的事情,眼下秦小姐又生死未卜,你肩上一定有千斤重担压着,兄弟我哪能再多耽误你的功夫?” 董槐林说着客气,但古月真没有客气的意思,直接边走边说开门见山了。 “不瞒董兄,我其实很好奇这个‘子弹’的事情,需要你亲自跑来找我二娘确认,这里面应该有不少问题吧?不过我当时差点就自己倒下了,还真没法给你们提供点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你也知道,且不说那人要死还想拖着我,就说最后开枪的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二娘还有一个是我二妹的表哥,听到董兄对子弹有关注,我也不可能就听听而已对吧? 还请董兄在不失原则的前提下,给兄弟我多透露两句,可否?” 对于古月的好奇,董槐林没法立刻做出判断,至于刚刚那些表面上的话,倒是也的确有道理,因为无论是死掉的还是开枪的,都和古月有关联。 只是影佐阁下查到的具体信息,断然不会轻易说出口的,更别说说给古月这个背景复杂的人听了。 “古兄也别多心,我需要找二夫人要一颗子弹也是真的拿去比对一下,而在这里碰到完全就是偶遇,我还以为夫人们会先带着古兄的妹妹们回去休息呢,毕竟今天这事闹得…… 原本是打算去古府拜访,也就能同时拿到古局长和二夫人手里的子弹了。 其实吧,不瞒古兄,那个死掉的陆杰身上,各种各样的新伤旧伤,多半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主,所以我想着万一他体内还有什么弹头没及时取出来或者根本取不出来,不就造成了干扰吗? 为了防止这种干扰出现,不如直接准备好几位当事人所用的子弹,对于后续解剖工作的进行也更有利一些。” “原来是这样……多谢董兄如实相告,是小弟僭越了,海涵,海涵!” “哪的话,我和古兄一见如故,又在短短一天里经历了这么多事,这可是难得的缘分,日后古兄若是不嫌弃我高攀,咱们可得多走动走动才是!” 配上打磨精细的表情,董槐林这话说的比真的还像真的。 “董兄哪的话?你可是七十六号的栋梁,又是影佐阁下身边的红人,日后更进一步飞黄腾达还能跑得了么? 反倒是小弟我平日里事故不断,万一需要董兄帮忙疏通一二的时候,你可别装作不认识哈!” “那可是古兄太看得起兄弟了!谢你吉言,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目送董槐林的轿车离开后古月才收敛了自己的笑脸。 “‘子弹’?这里面还有文章可以做么?” 正是因为董槐林的“坦诚”,反倒让古月越发疑心了。 第27章 转危与未安 “手底下都有点分寸,这老板刚收了古月的两个妹妹当干女儿,有问题还好办,万一没查出来却弄出了动静面子上都不好看。” 趁着夜色带队搜查“秦时明月”古玩店的董槐林不忘让手下长点心,因为据说这里是真的有一些名家真迹,万一弄巧成拙他自己掏腰包也未必管用…… 不过老罗收到齐书记的指示后立刻撤离,眼下这店铺里倒是一个人都没有。 而且,命令下达的很及时,老罗走之前特地把自己留下的痕迹一一抹除,或许是和“藏锋”同志接触多了,他现在也对细节有了不一般的执着。 “头,没什么特别发现,不过后面有个小房间,好像是可以住人的地方,有桌椅还有床。” 得到汇报后,董槐林特地亲自又在这房间里转了一圈,屋内摆放整齐,打扫的也很干净,就连床铺都像是刚换新不久,整体而言看上去的确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里看着像是住人的没错,可这个秦老板难道晚上会住在这里?他老婆早死了吧,把那如花似玉的闺女一个人丢在家里他也不担心?” 一名手下很好奇的说了这么一句,倒是提醒了董槐林,让他立刻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一个古玩字画的店铺,里面应该也的确有不少真的值钱玩意,而这些多半只能锁在柜子里,不太可能从家里拿来拿去,不然怎么做生意? 所以这店子晚上应该是有人看守的,这个房间多半就是给值班的人住的?可现在哪有人? 又或者,这秦老板真就是自己一个人看店?因为女儿出事了他人在医院才没有出现在这里? 一个没妈的孩子,又是个闺女,长得还特漂亮,这秦老板的心是得有多大才能放得下? 这事也并不难查,董槐林相信很快会有结果,而他更倾向于是前一种可能,如果真能断定,就有额外的线索可以去探寻了,毕竟眼下是没人的,为何呢?总不至于他秦家一出事人就跑了对吧? 带着这样的疑惑,董槐林决定先收队,不过暗地里也派人蹲守在附近,他还需要掌握平时来此的客人里有没有可疑的对象。 夜色渐深,医院里秦雨涵的手术依旧进行着,门外等候的人还剩下古月和他两个妹妹以及秦逸伦,古家的其他人已经回去歇着,毕竟天色已晚她们还都没吃饭。 若非两个妹妹执意留下,古月其实是打算自己和小飞守着的,毕竟这个时候,守着也只是等候罢了。 不过二女很坚决,因为她们要让秦雨涵睁开眼的时候就能看到自己的笑脸! 面对自己的傻妹妹们古月只能摇头苦笑,不过这份真挚的友情倒是让他很动容,打心底希望这些丫头们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可惜这世道未必允许。 晚饭已经有人送过了,当然还有秦逸伦的份,只是他心里太多焦虑,所以没什么胃口。 自己女儿还躺在手术室里,这份担心是必然的,同时,他还记挂着藏在自己店里的老罗。 董槐林的出现让他有了一种本能的警觉,这段时间里他来来回回揣摩着董槐林留下的那几句话,不解其意,不过他警觉地发现,董槐林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有意无意间关注着自己! 作为一个潜伏多年的老党员,在斗争中学习在学习中斗争,让他进一步掌握了把自己的职业技能发挥到对敌斗争中这种本领,而他一个古玩店老板,有的可不仅仅是鉴定文物的眼光,还有察言观色的能力。 恰恰是这个关键技能,让他捕捉到了董槐林那“逼真”的表演下唯一的不自然,就是提到“子弹”这个关键词的时候看向了自己。 诚然,秦逸伦是真的没有收到任何有关现场的消息,组织上也没有派人来联系,为了不节外生枝一直守在店子里的他纵然再焦急,也一直等到了古家大夫人的电话才赶往医院,在这之前,他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这自然是组织上为了全盘考虑的安排,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毕竟他一个古玩店老板,在那种场合下又能干嘛?全权拜托古家的人才更符合一个普通老百姓的想法。 同时,这也是他对组织充分信任的证明,因为他坚信有同志们看着,自己女儿不会有事! 当然,最终得知结果的时候,他的心还是被狠狠撞击了几下,不过,他也认可自己女儿的决断,这种舍己为人的牺牲精神,他很想对自己女儿大加赞许,说一句“不愧是自己的女儿!” 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更希望躺在那里的是自己……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古家二女纵然倔强却也难逃体力不支,此时正一左一右地靠在古月的肩膀上睡着了,这反倒让古月有点坐立不安,一整个不舒服,又怕动一动把她们吵醒,只能僵在那里老僧入定。 这画面让齐小飞忍俊不禁,尤其是古月那状态他真想挖苦两句,全当缓解一下气氛。 不过这里面还有点小羡慕的情绪…… 秦逸伦看着古家兄妹的状态,心中也有一些感触,无论外界到底如何,这才是亲情该有的样子,如果全中国的孩子都能如此该有多好啊! 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病人的情况比较严重,出血较多,好在抢救及时现在基本稳定,万幸子弹没有伤到脏器,多观察多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没太大问题了,不过这几日一定要好好静养,不能下床。” 这样结果,算是这动荡的一日里唯一的好事,秦逸伦对医生千恩万谢之后,跟在病床旁握住了自己女儿的手,看着那苍白的脸颊,泪水不自觉地落下了。 在古月的提醒下,古家二女刚从梦中惊醒便冲到了正在移动的病床边,好在她们忽然意识到这是医院而且夜深人静,不然多半会哭的稀里哗啦。 一番商量后,古家二女主动请缨负责对秦雨涵的照顾,毕竟秦逸伦虽说是父亲,但是姑娘大了很多事也并不方便。 而且他还需要去协调一下自己家里和店里的事情,有了这么大的变故,免不了还得各种安排一番。 虽然很想拒绝,可秦逸伦也清楚自己没法拒绝,因为自己家真没有一个可以过来照顾女儿的佣人,平日里只有父女两相依为命,以及一个帮忙做三顿饭的老大娘。 古月表示自己会照看着,让秦逸伦放心便送他离开了医院,临走之时提醒了一句,“这事牵扯到了军统,所以七十六号和日本人难免会继续追查下去,秦叔你那肯定少不了会有人打搅,我建议是别太在意面子之类的事情,能息事宁人最好,当然,如果有任何太过分的事情您忍不下,差人跟我说一声,您的事,就是古家的事。” 秦逸伦谢过古月的关心之后便离开了。 只是,他并没有多想古月话里话外是否有所含义。 因为他自己,对付七十六号那帮人也算有心得了。 而且董槐林的话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需要找人商量一二。 殊不知,古月也是特地提醒他七十六号那边恐怕对他意有所指,只是古月还没空想清楚到底这里面有什么文章可做,所以也没法把话说的更明确。 回到病房之时,两位大小姐一左一右地正在给秦雨涵这里捏捏那里揉揉,虽然笨手笨脚却也是万分用心,既怕重了会疼,又怕轻了没用,不得不说对她俩而言这算是人生中第一次关于伺候人的尝试。 “小飞哥,是这样吗?还是这样?” “小飞哥你看看我这对吗?” 一边按摩一边询问齐小飞手法的问题,可惜她们找错了人,平日里齐小飞可没有做这种事的机会,古月并不喜欢别人在他身上动来动去…… “嗯,嗯,这个,嗯,没错,是这个,嗯……” 明明不懂又拉不下面子死撑,这让古月看不下去了。 “这时候力道比较重要,手法如何倒是其次,主要是帮助她活血,避免一些意外,所以你们怎么按都行,只要注意伤口周边和力度就好,当然,四肢可以是重点部位,不过也别弄太久,她现在好好休息是最关键的。” 有了古月的指示后二女“恍然大悟”,手下更加卖力了,她们巴不得秦雨涵立刻睁开眼对自己笑笑。 “左边力道小了点,右边力道还行,不过别老盯着我的脚啊,怪痒的。” “哦,好的这样呢……” “好的好的,换个……” 下意识回答的二女突然察觉到说这话的人正在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压抑了好久的泪水不由再次决堤。 “不行!答应义父要笑的,快笑!” 在古星凤的催促下,古星凰也努力挤出了一个令人忍俊不禁的“哭笑不得”。 这两人的举动反倒把秦雨涵逗乐了,“别这样啊,我伤口还疼呢!笑的时候会扯到了!” 在古月的及时介入下,二女才终于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她们一人一边跪坐在病床旁,把秦雨涵的手分别贴在了自己脸上,似乎在感受这一刻的真实。 “别这样啊~!古少爷还看着呢!” 一旁的齐小飞很想说一句还有他在,可是秦雨涵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法特地提醒一下。 “他在就在啊,有什么呢?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 “嗯嗯,咱们也是真真正正的好姐妹了!” 这话把秦雨涵弄懵了,难道自己还没真的醒过来? 于是古月赶忙给她解释了一番,而且特地强调目前收她当干女儿只是自己老妈单边的意思,还得秦雨涵自己同意才算数。 “有什么好考虑的?我们已经认你爸爸当义父了,你又给我们大娘当干女儿,这就是亲上加亲对吧?” 秦雨涵越听越别扭,不过她也拗不过二女的软磨硬泡,只能答应先记着,等好些了亲自拜会古家大夫人。 “好啦,我感觉好多了,你们先回去吧。” “回去干嘛?我们可是主动请缨照顾你到完全康复为止!别客气,从现在开始,我和星凰就像是你的贴身丫鬟了,任何吩咐秦小姐都可以毫不顾忌!” 这安排又把秦雨涵给难住了,想着自己父亲怎么就答应了呢?不过她转念一想,父亲还有大事需要去处理,也的确没办法时刻守在自己身边。 只是让这两个千金大小姐服侍自己,怎么想都不靠谱啊! 可惜,又不能直接说出来,不然就是对她们的不信任,于是秦雨涵只能选择无奈地憋着。 “那大少爷你先回去吧,我感觉没什么大碍了。” “我不在这秦叔哪能放心啊?你以为秦叔愿意先回去是因为相信她们两么?” 在二女无声的抗议中,秦雨涵越想越尴尬,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怎么能让一个闺蜜的哥哥守着呢?哦,那边还有一个,刚刚都没注意…… “小飞,去要点能躺的东西来。” “好,这就去。” 看来古月是打定主意不走了,秦雨涵也只能默默接受,只是心中有些各种各样的别扭。 是厌恶?算不上。 是羞涩?还真有点。 一股从里到外的疲劳席卷而来,或许是由于终于安心了吧,秦雨涵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秦时明月”古玩店的门口有几个学生在谈论怎么今天还没开门,这时,突然出现的几个黑衣人不由分说地把他们弄到了附近的小巷子里。 “各位大爷,我们几个就是穷学生,没钱没势啊!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 “少扯淡,老子又不是打劫的!问你们就答什么,别废话!” 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脑门,几个学生差点吓尿了。 “你们经常来这个店子么?你们有钱买里面的东西?不是刚说没钱么?!” “大爷,大爷您别生气!我们没骗您,我们也不敢啊!”一个学生忍住不去哆嗦,努力把话给说全乎了。 “您有所不知,这里古玩店的秦老板人很好,他并不是那么势利眼,像我们这样只看不买的,他也不介意,只要别乱碰乱摸就行了。 而且啊,这里面有不少名家真迹,我们就是多看两眼也是舒服的!” 这名特务自然不明白那种“多看两眼也是舒服的”到底是什么情感在里面,但是他也并不怀疑这几个学生敢随便骗自己,因为这个说辞太容易印证了。 “除了你们以外,有没有经常来也同样不花钱的?” 几个学生相互看了几眼,“其实不花钱的多……咳咳,我是说,有一个很特别的,印象深刻,因为那人是个邮差吧,他总穿着一身绿!” 这什么店子啊?学生看文玩只看不买,邮差也凑热闹?他们不是很忙么?! 于是,这几个学生被迫陪着特务们等到了那名邮差的出现,其实正是小张。 看到“秦时明月”还没开门,骑着车的小张正打算离开却被那几名特务拦住了。 “几位大爷,就是这小子,错不了,我们在店里看到了好多次,他也从来没买过东西!” 几名学生根本不清楚这几个特务到底要干嘛,只是一听到“只看不买”还以为这里面是不是遭贼了被惦记上,所以要极力排除自己的嫌疑,那么找一个更像贼的就最好不过了。 小张却心下了然,这几个多半就是特务,还真被齐书记猜中了,已经在摸排“秦时明月”附近,多半也已经进去过,好在老罗已经安全转移。 “几位大哥,有什么事么?我刚刚去送了报纸,刚送完。” 一边说着一边把挎包给特务们看看,里面的确是空的。 “你经常来这个店子对吧?只看不买?你一个送报纸的看得懂啥啊?!带走!” “等,等一下!几位大哥,误会了,我这是在勤工俭学,不是整天送报纸的,我是个大学生一会还要去上课呢!” “又是大学生?!这又不是酒吧歌舞厅!一群学生没事老跑这里来干嘛?!编瞎话骗老子是吧?!” 小张赶忙掏出了自己的学生证,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还真是个学生……好吧,就当你勤工俭学,没事跑这来干嘛?你肯定没钱对吧?这好歹是个古董店,你要是也说这老板好可以只看不买,那就只能说句对不起,老子就抓你了,因为你只有一个人没人能证明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刚刚那几个学生听了后怕不已,心里万分庆幸自己都是组团来的…… “您都把话说到这份了,我也不能藏着掖着了,当然了,这个老板确实好,也的确可以只看不买,估计他们几个就这么说的……” 小张的话还没讲完,黑洞洞的枪口又指向了他的脑门。 “您别激动,我这不还没讲完嘛,其实我来这里,那是真的买不起,而那些文玩啥的,就算是名家字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看几眼就能饱了么?还不是得跑腿送信送报纸对吧? 可是啊,您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这家老板的女儿,那长得真叫一个水灵!” 第28章 旁敲与侧击 小张的“坦诚”让特务们有点哑口无言,他们很好奇这大学生都是太闲了么?不是看古玩的就是看美女的! 一股子莫名的羡慕嫉妒恨油然而生。 “您不信啊?不信可以问他们几个啊!你们自己说,是不是秦小姐经常过来帮忙?是不是秦小姐长得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那几个学生被小张点着问就有点左右为难,因为他们想要的是赶紧脱身,所以把各种疑点都扔给这个邮差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直接回答说不是吧,又不符合事实,若是查出来撒谎,会不会反倒弄巧成拙? 于是,在特务们的注视下,这几个学生只能点头附和,“确实如此,不过那秦小姐也好几天没来了。” “您看,我哪敢骗您呢?就是怪可惜的,一朵鲜花又要插在牛粪上咯!”小张说着说着还“来劲”了,“不知道您听说过没,那古月,就是,嗯,古大公子,他前几天直接冲到女子中学里面去了,据说这秦小姐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于是倾慕她许久的古月看准了机会,直接跑到女子中学校长室,右手把枪摆在了桌上,左手直接砸上了五根金条! 那校长能怎么办?还不是屁颠屁颠地把一切事情都摆平了,唉,这事也没辙,谁叫他古月有个本事大的爹呢……” 特务一听有点哭笑不得,这事怎么会传成这样了?真的是好事者太多了! “再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直接抽你?” 小张立刻赔礼道歉不敢再提古月半个字,“您也别介意,我们这些市井小民总会有点念想不是?这窈窕淑女嘛,君子好逑对吧?可惜,这事多半就没机会了,唉……” “合着,你之前还觉得自己有机会啊?!” “瞧您这话说的,正所谓莫欺少年穷,咱们现在是没钱没势,可咱们未来可期啊!而且这人和字画不一样的,看字画,买不起那就不是你的,碰不得摸不得,也不可能让那字画只为你一个人展示对吧? 但是人不一样,人是可以交流的,人是可以谈感情的!咱虽然比上不足,但是总归可以日久生情不是么?只要能时不时帮上一点忙,看着秦小姐那温婉如玉的笑颜,啧啧,想着心里都是甜的!” “滚!赶紧滚!都给老子滚!” 特务很无奈,遇到了一个活生生的神经病,没救了,一大早上沾了一身晦气! 小张赶紧很识时务地骑着离开了,那几名学生也紧随其后。 没过多久,特务们又前前后后询问了三四批来“秦时明月”门口驻足的人,问过之后就发现不是来免费看古玩字画的就是来偷偷看人秦小姐的…… 特务们是真的无语了,不过他也得到了一个结论,就是这秦雨涵的确有可能出现的时间,就是早上上学前,她会帮着自己父亲来打开店门稍微忙碌一下,或者下午放学后也来帮帮忙。 而现在,秦雨涵还躺在医院里,自然就不可能过来了,秦逸伦自己倒是依旧照常营业,虽然确实晚了一段时间,不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太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特务们只好继续蹲守,以期洞悉这古玩店的隐秘之处。 新的一天就这样拉开序幕。 渐渐恢复活力的秦雨涵享受着贵族小姐的待遇,古家二女虽然有点手忙脚乱却也并没有真的忙里出错,反倒是给秦雨涵添了一分欢乐,对于恢复有所帮助。 古月没有继续待在医院里,他先是去女子中学替三女说明了请假缘由。 方东行一再表示必须亲自去看一看,也说古月太抬举他了,一个电话的事非要亲自跑一趟…… 这种氛围里古月可没法更不愿多待一秒,直接让齐小飞驱车去学校,既然陆杰等人已经覆灭,他也不想继续躲着不上学了。 而这一次,他也有别的打算,那就是去会一会自己的校长陈焱章。 校长室里,古月毕恭毕敬地给陈焱章鞠躬行礼,随即把自己昨天请假的真实缘由说了一遍,特地提到了军中那帮人还有陆杰这个名字,顺带又把昨晚发生的一切详细介绍了一下。 他的目的就是想看一看自己眼前这个校长到底知不知道已经发生的这些事情,可惜,要揭开老狐狸的面具,以古月的道行还是远远不够的。 “唉,这帮人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刚刚枪杀了那么多老百姓,又绑架了三个无辜少女!好在你们没事,这方面如果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我说,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我也可以灵活来安排,你先去上课吧,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别耽误自己。” “是,校长!学生先走了。” 没看出任何端倪之后,古月只能无功而返,不过起身之时,他特地顺带问了一句,“对了,校长您看到陈老师了没有?听说他昨天就没来上课,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 “唉,不瞒你说,这小子平日里野惯了,我这个当叔叔的也不清楚他到底去哪了,不过以前总算没有耽误课业,这次竟然招呼也不打就跑不见了,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依旧是滴水不漏的演绎,古月很难判断陈焱章到底清不清楚陈敬文的事情,也只好顺着说下去,“您也别太担心了,其实陈老师会被同学们关注恰恰是因为他知识过硬教学相长,估摸着是真有什么急事吧,不过也只有您能知晓了,学生告辞。” 望着古月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陈焱章脸上的微笑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陈沁心从内室走了出来。 “还是没找到人?” “没有。” “他也没和你提过一句?” “也没有,义父。” “这个臭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陈焱章是真有点脾气了,因为他清楚陈敬文除了在学校“兢兢业业”以外,就是满上海花天酒地!那些娱乐场所,自己都没他去的多!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过我的意思你应该也清楚,虽然这小子不着四六,但是本性不坏,那些恶习多半是在国外养成的,关键是,我也有私心的,想给大哥找一个靠谱的媳妇啊……” 原来陈焱章一直都想撮合自己义女和自己侄子,可惜,他每次提到类似的事情都被陈敬文一通太极拳给四两拨千斤了。 “是女儿不够好……” 说这话的时候,陈沁心不由有点微微低头,这个举动可逃不过陈焱章的眼睛。 “笑话!以你的人品相貌都算是那小子天大的福气!就是你这性子吧,太一板一眼,也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你的心思为父还能不清楚么?如果你真的很抵触,我又怎么会提?” 陈焱章的这番话倒是让陈沁心那冰玉般的脸颊上多了一丝丝绯红。 “当然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去处理最好,我这个老家伙也不可能替你们直接做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帮为父,替我好好看着他一点也好,再这样下去鬼知道他还会堕落到什么地步?!我可就真的无颜去见大哥了啊……” “是,女儿明白。” 正被人惦记的陈敬文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冷吗?要不要添点火?” 正在看书的小五听到动静后赶忙询问,他这服务态度是真的没话说。 “没事,已经很不错了……就是你们到底打算拿我怎样啊?就这么关着什么也不做?我又没犯法,你们也不是警局对吧?” “你急着出去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是一名老师啊,昨天的课程已经耽误了,今天我的学生又该失望了!” “倒也是,不过只能说不好意思了,昨天我去找过老大,人没在,后来听说好像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多半给耽搁了吧,也可能把你忘在这里了,不过好汉你大可放心,今天晚些我再去找老大问问,你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都可以让我转达。” 陈敬文很无语也很无奈,这个小五是真的好说话,而且对自己照顾有加,唯一不足的就是不让离开而且自己做不了主! 不过“外面发生了事”,这点让陈敬文有些好奇,也很想猜一猜这个“事”和这个“老大”有何关联。 “简直岂有此理!把我抓了又‘忘’了?!这叫什么事啊?!我倒想知道这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竟然可以让一个很有章法的人顾此失彼?” “还真是很大的事,就是……好汉,你这就不对了,我小五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吧?但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能满足尽量满足,但是你不能拐着弯套我话啊,我们老大不让你知道他是谁这里面到底为什么他也没说,你完全可以自己猜,但是别指望我能提供什么消息,至于外面发生了什么,等你出去了之后自己打听呗!” 小五的语气里难掩义愤填膺,这让陈敬文不禁莞尔,“你对你们老大是真的忠心啊!好吧,我也不多问了,不过你说话算话啊,我还是能出去的对吧?别关着关着就把我一枪崩了再随手一扔……” “伤害无辜的事我们都不会做,何况是抗日同道?!好汉,我觉得你这是在侮辱我们,又或者,你根本就看不起我们这‘小打小闹’?” “咳咳,是我失言了,向你道歉,”经过昨天的沟通,陈敬文大致了解到了小五的性格,所以他现在想要的是换一个角度来判断一番,看看自己给他的定性是否准确,也查证一下有多少是表演成分,“且不说我是不是你口中的同道吧,就说抗日这件事,我个人认为是真不存在‘小打小闹’这个说法的,试想,如果全国老百姓都拿起武器来‘小打小闹’一番,那小鬼子的日子能有多长?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他们了对吧?” “行吧,好汉你这人也实在,认错倒是快,我也不会多计较,反正我们没想那么多,老大定了这个方针,我们跟着他一条道打下去就是了,最后到底能不能看到小鬼子滚出去的那天,我们自己也不确定,不过这辈子虽然未见得可以轰轰烈烈,也总归有一个无愧于心,我们哥几个知足了。” 小五的语气渐缓,说到自己的事业和决心的时候,能够有这种“理所当然”,让陈敬文不由有些佩服。 “话说,小五兄弟,你说你们哥几个是飞贼?是不是就像话本里的梁山好汉那样劫富济贫?现在怎么又想到‘上梁山’了呢?难道是被逼的?” “劫富济贫我们真的受不起,就拿我大哥的话来说吧,我们几个顶天了算是劫富济自己,那赃物最后都是落到了自己口袋,不过和普通老百姓秋毫无犯这事我们当得,偶尔遇到了太过分的土豪恶霸或者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账官员,我们也会充当一下英雄好汉! 至于现在嘛,也不算逼的,只能说,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点,所以心甘情愿!” “这里面一听就有故事啊!”陈敬文表现出来极大的好奇心,满脸写着期待,“小五兄弟,你别误会哈,我也不是想要套你话,猜你们老大到底是谁,不过我这人是教国文的,而且特别喜欢讲故事,更喜欢听故事,你这一说,我心里就直痒痒,馋虫被勾起来了! 当然,你实在不愿意,我也没辙对吧,不过,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把关键的人物啊甚至地点都舍掉,就说那事怎么发生的一个大概,我听了也能解解馋,你说呢?” 小五反倒很诧异,他见过馋酒的馋肉的,这居然有个“馋故事”的?将信将疑,不过他其实也很想说一说当年的事情,毕竟始终难以忘记,不然也不可能是最重要的转折点了。 “好吧,我想想啊,就告诉你个大概吧。”小五是真的在努力思考,因为他得自己确定这里面不会提到古月的名字,也不会提到古月的家人,同时,还得舍去和古月一家有关联的任何地点。 “其实吧,刚刚也说了,我们哥几个自由自在飞来飞去的还蛮自在,可惜小鬼子来了,原本那些贪官污吏啊土豪恶霸啊,欺压百姓的时候总归有个限度,再不济,也得留那么一丁点活路,毕竟他们平日还得作威作福抛头露面,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对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那些人也有自己的收敛。 而我们出手后,那些人也知道一点怕了! 可是,小鬼子真不是人!真的,我就没见过这样的!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说,还动不动欺负女人和孩子!” 说到这里,小五的双目中几乎能喷出火来,陈敬文至少能判断这真情流露没有掺假。 “大哥就和我们几个说,堂堂七尺男子汉遇到了这种事,就要舍得一身剐!所以,我们豁出去了,开始什么也不管不顾,就找小鬼子的麻烦! 而那些鬼子都待在城里,我们就从北边一点点辗转到了上海,前前后后也算办下了不少案子,那叫一个痛快! 可惜啊,我们说到底,还是一群蟊贼罢了,正所谓人有措手马有失蹄,栽了,在这上海栽了,不过我们不后悔,都觉得这辈子值了! 哪知道,或许我们命不该绝,遇到了一个贵人,他听了我们的故事后,竟然把我们放了!” 说到这里,小五突然来了个急刹车,似乎跳过了最高潮的部分,直接来了结尾,“后来我们又遇到了老大,他欣赏我们的身手胆识,最重要的是这份不分彼此的义气,又认可我们和小鬼子干到底的决心,于是就组织了我们这帮人,把原本的小偷小摸,变成了现在的‘小打小闹’了。” 陈敬文忍不住在心底发笑,因为这个“急刹车”太明显了,很显然省略了最重要最关键的部分,而这个部分,才是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个状态的重点。 可是呢,小五说到“贵人”就戛然而止,为何?因为那个“贵人”多半很有名,但是肯定有自己的牵绊,不然他们应该是跟着“贵人”干而不是这个“老大”才对,同时,这个“贵人”和“老大”之间,多半存在某种联系,甚至很必要很紧密的联系,不然这个“贵人”就不会是一个代号而是名字了。 而这个“贵人”有一个关键点在于,小五用的词是“放了”,一群飞贼为何被“放”?自然是被抓过了,那又会是什么人去放呢?多半是警察了吧。 一群敢偷日本人东西的贼,自然是日本人想抓的了,在这大上海里,哪个警察又敢放呢?而且放了之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牵连,更何况这几个“贼”不光没事,而且变本加厉了!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古绝渊?! 陈敬文表示怀疑,不过如果真是古绝渊做的,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还有另一个名字紧接着冒出来了,叶云天! 这两人似乎都有可能,陈敬文一时间很难判断到底是谁,不过他也并不是要追究哪个“贵人”给了小五相助,而是探究这个“老大”是谁。 那么,在认识自己的人里,和叶云天或者古绝渊扯得上关系,甚至关系密切的,又会是谁呢? “会是他吗?”陈敬文在心底继续思索着前前后后,至少出去后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就能清楚了。 第29章 任务与心思 某处民居里,受伤的老罗被转移至此,这两日接连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也没法把他安全送出去,而且共产党的同志们到目前为止还没确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虽然老罗清楚一定是和自己有关的地方有了叛徒,却也不能直接武断。 终于有空的齐书记又召开了紧急会议,会上的议题主要是两个,一个是想方设法继续查清楚和“藏锋”同志的联系中到底哪个环节有问题,揪出叛徒同时也要赶紧联系上“藏锋”同志,就算是被抓被捕也总归得有个消息才是。 第二个就是“秦时明月”这个据点暂时不能使用了,小张的汇报里已经清楚地说明了特务们已经盯上了老秦,所以他也得保持静默,党内同志现阶段不要轻易去主动联系他。 “是我疏忽了,没想到那影佐的动作这么快!” 老李清楚是自己那一枪引发的后果,不过当时那状况下也由不得他迟疑。 “那种情况,你的决断没有任何错误,而且老秦的女儿已经平安,这就是最大的幸运,至于影佐的动作,如果他没有这个本事,咱们又怎会如此艰难呢?所以有困难就直面困难即可,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们会迎来胜利! 不过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很蹊跷,尤其是那个陆杰最后的选择…… 他应该是清楚到底谁在背后卖了他和他的部下,而他最后选择向影佐示好,无论出于什么考虑,这里面一定还包括对幕后之人的报复,所以这个幕后之人应该是想要用陆杰引出影佐然后派出最顶尖的狙击手去一击毙命。 但是到最后,那狙击手也只是出现在陆杰的话语里,足见这个幕后之人的城府相当深沉,会是军统上海站站长么?” 齐书记已经弄清楚了当时发生的一切,所以又有了更多的疑惑能够去探讨,这里面首要的自然是去洞悉幕后之人的存在。 “当年军统的陈森段不是被一锅端了么?多年来军统上海站基本销声匿迹,难道这次又换了一个更强有力的来?” 老李其实和陈森段打过交道,所以他清楚那一次公开处决里之所以没有他仅仅是因为他死的更早。 “这里面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如果是又派了一个更重要的角色过来,陆杰等人的出现又是为何呢?仅仅是因为他们接二连三的失败,所以直接又空降一个? 可是,这个空降的人,应该不至于太早来此吧?但是他却能够轻易间打乱陆杰和影佐的计划,而且准确无误地狙击陆杰,从这一点看来,这个幕后之人更可能是原本就待在这里的。 所以我认为军统上海站之所以销声匿迹,多半是这个真正的站长在后面指示着,而这次重庆方面实在看不下去上海站多年来毫无寸功,尤其是美国人已经正式对日宣战,让陆杰来替代这个军统上海站的老人多半才是重庆方面某些人的盘算。 只可惜,这个陆杰不仅成事不足,而且败事有余! 但是,这个始终韬光养晦的军统上海站站长,反戈一击的时候如此高调,会不会也有一种宣告的意味在里面?看来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不会继续消停了。” 齐书记的分析入木三分,如果陈焱章听到这番话多半会感觉遇到了知己。 “这个时候军统上海站的人也跳出来了,是不是太巧了一点?有没有可能,‘藏锋’同志就是被他们阻拦了?” 小张的思维比较活跃,有没有前后联系且不论,至少能有一个新的思路。 “不无这个可能啊……那搜捕的动作太大了,就差没有满城风雨,可见影佐是有了很准确的消息,纵然不是清楚知道‘藏锋’同志会露面,也应该是准确无误地了解到了老罗会去接头的情报,不然,他们也不会费那么大劲一直跟着老罗而不是直接抓捕了。 正因为有这样大的动静,让军统的人有所察觉也未必不可能,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碰到了撤退中的‘藏锋’同志?这样说虽然太让人难以相信了,却也的确是一种可能,不过同样的可能还有其他什么人巧遇了这个状况…… 总之,让警局和帮派里的同志留意一下看看他们那有没有什么特殊动静。” 在齐书记的强调下,情报搜集工作被散布到了更广的范围。 “话说,我今早送报纸的时候,听那些店家提了一嘴,昨天街上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好像封锁区外的‘且听风吟’茶楼也被重点排查了,而且前前后后来了不少鬼子和特务,这个茶楼会不会是‘藏锋’同志最后出现的地方?” 小张及时补充了另一个猜想,虽然也是偶然得到的消息却也不能忽略。 “‘且听风吟’?”齐书记对这个茶楼的名字无比熟悉,而且他忽然想到了昨天早上那个时间段里,谁在茶楼里…… “今天不去上学么?” “少爷说昨天那事需要平复下心情,就让我请假了,一会陪他去‘且听风吟’吃早茶顺便听听王老板的戏来换换心情。” 这是昨天早上发生在古府里的对话,原来齐书记正是齐小飞的亲生父亲。 “古月昨天早上在那个茶楼里。” 想及此处,齐书记直接提供了一个更确切的信息。 “又是这家伙?!怎么哪哪都有他啊!” 小张对于古月这个名字十分反感,因为他嘴里所说有关秦雨涵的事情虽然各种添油加醋却也的确空穴来风。 “这么一说还真是!军统那些人当街刺杀时他在,所以被报复了,于是昨晚对峙时他也在,而这间很可能是‘藏锋’同志最后出现的茶楼,竟然也有他而且是很可能是同一时间?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未必了啊,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据我昨天观察,他的行事作风一点也不像是高门大户的纨绔子弟,而且他对自己妹妹们是真的可以舍命相护,应该不是个大奸大恶之辈吧?” 老李亲眼见过昨天的现场,自然也就知道古月做了什么,虽然他没法听到之前古月和陆杰之间有过什么交流,却也能猜到这个交流对陆杰的后续判断起到了某种影响。 “嗯,搜集线索的时候都留个心,具体事情具体判断。” 齐书记也不好多做评价,因为他自己的身份也并非公开的。 而小张是清楚这里面的关节,尤其是急事的时候都是他去古府找到齐书记汇报,一来是他年轻有活力干事也卖力,再者便是两人的身份容易产生互动,作为古府的老人,和一个邮差之间收发书信拿份报纸也就自然而然了。 “要不,我去尝试接触一下这个古月,探探口风?” 小张的积极是很多人都清楚的,但是老李和老罗都对他这个提议并不放心,一来是二人的身份完全没有交集,刻意制造的偶遇也难免太过显眼,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欸~,这事我还真有办法,现在雨晗妹妹不是住院了么?我就可以去探望她对吧?想来,在医院里碰到古月或者古家的人,不就有了认识机会了?而且同龄人嘛,总归能找点可以探讨的话题。” 齐书记对小张的这个提议倒是也算支持,因为现在这个特殊时期,小张既然已经说了一堆他和秦雨涵之间根本就没有的关系,跑去医院探望反倒可以让特务们觉得这才是正常的,而现在医院里是个什么情况,他齐书记最为清楚了。 不过,不放心的成分更多一点,因为那是古月。 这孩子年岁不大,心思却极为深沉,看着对谁都客客气气,实际上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而且真无法判断他暗地里到底在干嘛。 尤其是自己儿子多年来跟着他形影不离,却也一个多余的字都没对自己这个父亲提过,只是偶尔遇到让他“开心”的事才会特地多说两句,比如女子中学那个校长,一点也不像个读书人,看到古月的时候点头哈腰,就差没跪在地上舔古月的鞋了,相对而言,他们自己学校的陈校长才更像是一个有学问的人。 齐书记也时刻扮演者一个下人的角色,不会有事没事去探听自家少爷的日常,不过这些年里,古月赚了多少钱,又送出去多少钱,他怎会不知?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门道,对齐书记而言,他可不信古月仅仅是为了保古家一个平安而已。 所以,让小张去接触古月这事,他很担心,因为小张的性格很可能导致最后不仅没探出点什么,反倒把自己给暴露了。 倒不是说齐书记对自己同志不信任,只是他了解古月,所以更加确信古月和小张根本就不像是同龄人! 就说小张对秦雨涵的小心思,齐书记怎会不知?而这恰恰是小青年的状态,可古月呢?他如果真有这方面的心思,大夫人也不用操心了,更何况,他难得的兴致居然是听戏,而且他捧场的名角是个男的…… 于是,齐书记有些为难,因为他一时间不好组织语言,想不出怎么婉言拒绝又不让小张明白自己的担心到底是什么。 “你小子!别以为老秦不在你就可以惦记他闺女!你要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小心我第一个替老秦揍你!那丫头才多大啊?!” 老李的“义愤填膺”倒不都是笑骂,因为他的确觉得秦雨涵还太小了,是一个需要呵护的花朵。 诚然,在旧社会里,她这个年纪都可以成为“孩子他妈”了,可是,共产党人所求的明天,不就是包括让那些花季少女不至于重蹈旧时代的覆辙么? “李叔!瞧您说的,我可是读书人!哪有什么花花肠子?我和雨晗妹妹之间,那可是光风霁月!诚然,窈窕淑女嘛,作为君子,我好逑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国将不国,何以为家?!我张汪洋作为一名青年党员又怎会分不清轻重缓急呢?”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可这一众叔叔们就没一个信的。 “让他去看看吧,既然他在特务那挂了号,如果不多跑几次,反倒会引起怀疑,而这时去老秦那自然可以问到雨涵丫头住院的消息不是么?” 老罗的心思还是缜密的,他有更多和特务们斗智斗勇的经历,所以更能把握住关键的尺度。 “好吧,但是一定要万事小心谨言慎行。” “明白!” 终于有一个“重大任务”,张汪洋心里美滋滋的,一脸得意溢于言表,齐书记等人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散会后,差不多放学的时间段里,张汪洋骑着自行车出现在了“秦时明月”门口,他的出现的确又引起了特务们的注意,尤其是等他进入店里之后,直接找上柜台里的秦逸伦说话。 一直待在店里的特务感想要留意这两人的每一句话,却只听到了简单的几句对答,全在问秦雨涵的状况了。 “刚刚得知”秦雨涵住院的张汪洋表示他要立刻去探望,便没多停留又驱车走了。 这样的插曲对特务们而言也就没了更进一步的价值,为了不暴露只好继续“老实”待着。 很快,张汪洋出现在了秦雨涵的病房里,还特地拎了一小纸包的点心,这可是花了他半个月伙食费,一阵肉痛。 而病房里的秦雨涵正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惬意,对于张汪洋的到来很是意外。 只是,她开口之前,古家二女先进行了一番“审问”。 “你是谁?干嘛的?从哪知道这里的?特地跑来有何居心?” 张汪洋其实也很想问一问眼前这两小美女到底在这里干嘛,可惜莫名地被气场所碾压,不觉间便低人一头地老实回答了,“张汪洋,大学生,我是秦老板店里的常客,刚刚从秦老板那得知雨涵妹妹出事了,便赶过来探病。” “雨涵?!” “妹妹?!” 张汪洋看上去人也干净,不是个油头粉面的家伙,不过这称呼让古家二女很是不爽,怎么听都透着有故事的味道! “他这么称呼你,你不介意么?” 被古星凤这般询问,秦雨涵才后知后觉,似乎平日里也习惯了没多想,此时不由好好思考了一番,“他比我们都大对吧?他知道我叫什么对吧?也确实没少往店里跑,久而久之也算熟人了,倒是没又特地不准他这么叫我。” “不行!” 异口同声地抗议,秦雨涵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这两人比自己更介意了? “我们现在是亲如手足的好姐妹,他叫你妹妹,岂不是我们的哥哥了?!不行,哪人让随随便便一个来历不明的当哥哥?被我们哥听到了恐怕会对这人不利!这是为他好啊!” 这倒成了为张汪洋好了?秦雨涵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不过张汪洋自己听到后反倒是有点不自觉地紧张,一系列关于古月的传闻都汇集起来,什么一手拿钱一手拿枪云云。 他最意外的是古月的两个妹妹竟然直接说到“亲如手足的好姐妹”,而且是“现在是”,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展他不清楚的?而且,这个“妹妹”的称呼还可以被传递?倒是新鲜。 “那个,二位古小姐……” “你知道我们是谁?你为什么知道?!快说!” 古星凤的洞察力让张汪洋如临大敌,他还真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注意,明明刚刚答应齐书记要谨言慎行的。 或许是一门心思都想着怎么去对付古月身上了?反倒把他的妹妹们给忽略了? “那个,我是秦老板那的常客嘛,自然也听说过两位古小姐和……秦小姐之间的友谊!作为一个希望看到秦小姐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人来说,自然也是希望你们能够地久天长了嘛,所以看到你们在这里照顾秦小姐,就下意识认为你们是古家的二位小姐了,你们是么?” 对于自己的应变能力,张汪洋还是十分自信的,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便做出了一个自己满意的答复。 可惜,这样的答案并不能打消古家二女的怀疑,“你跟他提过我们的事?” “没有吧,我和这位张大哥平时也没有太多交流的机会,确实眼熟,不过都是在父亲的店里,那时我也在帮忙,不过他的确经常很热心地帮我做一些事。” 秦雨涵说的倒是事实,他也不清楚张汪洋到底是谁,更不可能了解到这人竟然是自己父亲的同志,只是小女儿家并没有往太复杂的地方去想,那些帮助自己干的活,多半都被归结为“乐于助人的举手之劳”了。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不得不说古家二女要是去讲相声,会有天然的优势。 “额……”张汪洋有些束手无策,他很好奇这两个传说中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怎么就一眼能看出自己的小心思呢?难道真的那么明显吗?那雨晗妹妹自己是否清楚? 他不知道的,是古家二女单纯出于对秦雨涵的保护欲而已,因为在她们眼里,秦雨涵就是九天玄女下凡尘,那魅力四射谁都抵挡不住的,正因为如此,她们才会担心自己哥哥也被吸引了,导致友谊变味,好在两方的父母把这事给莫名解决了,有了兄妹的名分总归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而在她们眼里,自己哥哥那样“完美”的人也免不了被秦雨涵所吸引,所以路边的阿猫阿狗怎能豁免?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直接跳出来一个毛头小子……说不得,必须好好把关才是,要扼杀在摇篮里,可不能马虎大意了。 第30章 试探与马脚 当古月来到秦雨涵病房的时候,张汪洋正在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大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架势,而三女的表现就有点微妙了,至少在古月踏进房门的前一秒还是兴致缺缺,不过看到古月进来后立刻就有点听着津津有味的感觉。 这个莫名其妙的细节让古月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深究,小女孩的心思他可从来不懂。 “这位是?” 听到背后有人,张汪洋立刻停止了自己的高谈阔论,仔仔细细打量了门口这两人一番,就差没直接贴脸用上放大镜了。 “你干嘛呢?!” 在齐小飞的喝阻下张汪洋赶忙后退一步,毕恭毕敬地抱拳作揖,“想必这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卓尔不凡的贵公子就是古大少爷了吧?那身后这位神采奕奕身强体健孔武有力的俊少年就一定是小飞哥了?” 这一顿马屁把三女都逗乐了,也让齐小飞莫名受用,只是感觉自己也适合那“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卓尔不凡”啊,应该连着一起才是。 古月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都是汉语都能听懂一点也不新鲜,不过他习惯性地露出了礼节微笑,“兄台谬赞了,既然来此,想必是雨晗妹妹的亲朋好友?因为古家的事情让雨晗妹妹受到牵连,在下应该对她的所有亲朋好友说一句抱歉。” “雨涵妹妹?!” 这次轮到张汪洋自己不乐意了,这个称呼明明是他的专属!虽然是自封的。 “哦,兄台还没听她们说么?秦叔叔已经收这两丫头当干女儿了,我母亲也想收雨晗妹妹当干女儿,不过还需要她自己同意才是。” 这里面关系好复杂!张汪洋一时间有点绕晕的感觉,转念一想,这古月和他的两个妹妹都不是一个妈生的,所以才会这么复杂,有钱人家里的事就是多! 古月也没打算和张汪洋多做计较,因为这人到现在也没自报家门,于是他就直接过去询问秦雨涵的情况了。 不曾想,这人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就凑在一旁,虽然不再多言却也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还没吃吧?一会一起吃点?” “好啊好啊,真的可以吗?” 古月可不是真客气,但是张汪洋是真不客气,这种“赶人”的话都能不假思索地硬接,如果这人不是心思单纯就是单纯皮糙肉厚了。 “小飞你去打电话说一声,加一份。” “是。” 齐小飞已经从刚刚的马屁攻势中回过神,而且也听懂了古月说这话的真实目的,所以一脸毫不掩饰的鄙夷,临走前还特地多看了张汪洋两眼,怎料后者完全没有察觉一般,让齐小飞有点更加不悦。 既然赶不走了,古月只好耐着性子多和张汪洋说了几句,总算是知道了名字和来历。 “秦叔叔还好么?” “老……板他一个人也还能应付,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而且平日里对人都好,这时候伸出援手的也就不少。” 差点脱口而出“老秦”,张汪洋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重新回顾了齐书记的命令,坚决做到谨言慎行,可不能再露出马脚。 不过这声老板之间隔了十万八千里,太过刻意掩饰了,要说没引起古月的注意也根本不可能。 老什么呢?古月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揣摩着。 老伯?秦叔叔可没那么老。 老大?又不是黑帮的。 老丈人?真有人无耻到这个地步吗? 老秦……古月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哥哥你刚刚不在,这位张大哥可是知识渊博学富五车,刚刚还给我们讲了不少当下时事呢,平日里雨涵就属和他的关系亲昵,对吧?” “是啊,有这事,我们应该是早就听说过雨涵有这么一位大本事的张大哥的。” 在古星凤的眼神示意下,古星凰很默契地和她配合了起来,这让秦雨涵这个当事人都觉得太过了,不过她也只是微笑并没有说破。 反倒是张汪洋有点志得意满,“原来雨晗妹妹平时就会提到我?!看来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的确是高大伟岸的!” 古月很好奇自己妹妹这是怎么了,不过也不打算深究,毕竟他感觉这里面和自己应该没多大关系才是。 殊不知,这三女其实有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想看看自己平日那个习惯了“演君子”的哥哥,到底会不会有吃醋的一面! 虽然秦雨涵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有可能让古月有这样的想法,可惜她架不住古家二女的软磨硬泡,就在刚刚古月没来之前她们便想到了这个“绝妙的计划”,一番耳提面命和暗地里动手动脚之后,秦雨涵也只好默默忍受地配合着。 只有张汪洋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却也是最开心最乐意的那个,至于他主动请缨得来的任务,至少此时此刻已经在九霄云外了。 很快,古家人送来了晚饭,这里面他们也是习惯性的肯花心思,不仅给秦雨涵的更方便病人消化和恢复,给古月三兄妹的也有各自的口味,而张汪洋得到的那份虽然是和齐小飞一般无二,却也让他瞪大了双眼,实在不敢想象这仅仅是一顿晚饭,还是在医院吃的! “不合胃口?” “啊?不不不!我是穷苦人,每天课余还得勤工俭学,送送报纸送送信,所以这么丰盛的晚餐,实在是有点,嗯,确实不习惯……也担心自己要是吃刁了嘴,那以后的日子可就更难熬了,咳咳,有感而发哈,让古兄见笑了。” 张汪洋的确是真心觉得,古家人太奢侈了,这么丰盛的菜肴还只是一顿晚餐,要是换成大米白面,够好几户老百姓吃一天了吧? 这就是资本家?地主老财?张汪洋心里的义愤填膺有点压不住了,不过他清楚自己必须克制,不然只会弄巧成拙。 “如果实在吃不习惯的话,让小飞去给你买两个馒头来?这饭也不能浪费了,我们一会分掉算了。” “不……不用麻烦了,多不好意思,我可以的,没事……”张汪洋嘴里这么说着,心里无比意外,“分掉?这些人真不介意么?说的好听而已吧?” “行,别勉强哈,不过珍惜粮食是必要的,可不能浪费了。” 张汪洋听到古月这么说着,再看了看古家其他几人的状态,一个个都在认认真真地对付自己饭盒里的食物,没有那种挑剔和厌恶,更不会这不吃那不吃,关键是他们似乎都习惯了吃饭不说话,就连看上去大大咧咧的齐小飞也有这么一个习惯。 “这是门风家教么?倒是意外的严谨啊,不过他们真的能珍惜粮食,也算难得了,之前总听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或许这形容用在古家并不合适?” 张汪洋的思绪转变很快,刚刚的鄙夷也淡化了不少,不过他还是打算多看看才是。 “我想起来了,说到送报纸送信,你是不是去过古府?我好像看到过你把报纸交给我爹。” 齐小飞突然想起了自己父亲和张汪洋待在一起的画面,一听这人是送报纸的就加深了印象。 “是,是我,古府的齐伯是老主顾了,定了几份报纸也偶尔会收发信件,他不仅为人和善,也不会太计较我有没有第一个给古府送报纸,不过他提到过这报纸是古局长每天早餐的时候会看的,所以也不能太晚,我就记住了,避免耽搁事情。” “都说大上海,其实这人和人之间也只是一个一个的圈子罢了,或者说这是一种缘分吧。” 古月听到张汪洋的描述后不由有所感慨,而他也想到了陈敬文,谁又能想到自己老师竟然也是一个抗日的战士?自己生活中又有多少人依旧戴着面具呢? “谁说不是呢!不过若不是今日来探望雨晗妹妹,我就算在大马路上碰到古兄你,也是万万不敢凑上前的,又哪想得到咱们能离这么近吃一顿晚饭。” “雨晗妹妹”这个词终于还是被张汪洋亲口说出来了,古家二女立刻有了反应,她们卯足劲盯着自己哥哥,试图去洞悉他脸上哪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而这份小心思似乎也感染到了秦雨涵,让她也不自觉地偷偷看向了古月。 怎料,古月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三女完全无法判断这人到底是根本不在意呢还是伪装的太好了,不过至少这个毫无表现,也让她们莫名失望就是了。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尤其是这个乱世,万一遇到枪林弹雨,人人都是平等的,子弹也不会绕着我飞对吧?” 古月表现得越是平易近人,张汪洋越想进一步去探究探究这个面具之下的真实到底为何,“其实吧,古兄还是和一般人不一样的,或许子弹未必会拐弯,但是你自己有枪啊,遇到事情了,总归比咱们这些老百姓更能自保吧?而且前几天你冲进女子中学,一手拿枪一手拿钱砸在那校长面前,不就轻而易举把你想办的事情给办了么?”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古月都有些不由愣神。 “哪个混蛋这么编排我家少爷?!被我逮到了非要大嘴巴抽他不可!你们这些道听途说就轻信的也是,能不能长长心啊?我家少爷往那一站,这大上海里有几个人可以不给面子?!还需要什么掏钱拿枪?当我是摆设啊?!” 齐小飞最后落到了自己头上,听着倒是更加让人信服,张汪洋原本还真就是这么想的,因为他的认知里古月就是“敌人”,所以敌人越不“正常”才算正常,现在想想的确有点偏听偏信,至少在所有编排古月的故事里,似乎都没有齐小飞的存在,可这人和古月形影不离应该是人尽皆知才对。 直至现在张汪洋才想到换位思考,至少古月自己掏钱这事的确有些不靠谱,那金条放身上不重么? “是在下道听途说就信以为真了,请古兄原谅我的莽撞,其实从前也都是猜想,不由会把你和那些纨绔子弟的形象重合起来,今日真正见过才知道都是人云亦云,或许还有人推波助澜的因素。” 齐小飞很想鄙视张汪洋一番,这个推波助澜的人里不就有这家伙么?但是古月并不以为意,“生活嘛,还是自己过日子,别人怎么说怎么想,管不了的自然就别去在意便好,当此乱世,活下去才是首要的,名声好坏,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再说了,现在全国人都应该清楚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了,为了救一个日本军官不惜以命相搏,有这个基调为前提,什么流言蜚语还有分量呢?” 张汪洋暗自高兴,这可是古月自己扯出来的话题,省了他多费唇舌的必要,也避免了更多可能暴露的危险,既然提到了,不妨就顺嘴说下去。 可惜,他始终没明白一个关键点,那就是自己始终被古月揣摩着。 在古月进门前,其实已经听了片刻张汪洋的高谈阔论,之后又知道了这是一个大学生,两相比较,这人未必不是真有一个拳拳报国之心的热血青年。 只是他见到自己的时候,那马屁很显然是经过准备的,前后的差别就有点大了,因为古月清楚自己在所有人眼里都离不开的事情一定是救了影佐那次,与这个相比,进入女子中学那次又算什么呢? 可是,这个张汪洋偏偏只字未提和“汉奸”有关的话题,倒是很上心秦雨涵身边的事情,为何? 想表现出他仅仅是个关心男女之事的小青年而已? 如果是这样,说明他对秦雨涵有想法,很感兴趣,而恰恰如此,他就更不应该在第一次和自己正式见面的时候那般点头哈腰了,因为秦雨涵就在一旁。 古月虽然自己没有过类似经历,但是,那些为了一个女孩而冲动妄为的“男子汉”多了去了,无非是想要表现一下自己,至少留下点正面的印象,不能是一个胆小怕事之辈。 而当着喜欢女孩的面对一个千夫所指的汉奸卑躬屈膝,这算是什么正面印象么?识时务者为俊杰?会有人这么考虑如果不是脸皮太厚就很可笑了。 所以,在古月看来,张汪洋这个人虽然表现出的市井味十足,却也透着相当大的矛盾,而这里面最让古月怀疑的,除了那声称呼之外,还有吃饭时的反应。 如果真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人,看到自己平时吃不上的美味佳肴之时,应该会大快朵颐,而从张汪洋的角度而言,他肯定得表现出感恩戴德才是。 可是张汪洋是怎么做的?他想到了手中食物万一让自己吃刁了嘴,日后就更难过了。 一个真正贪图享乐得人应该是这样得思维方式么?恐怕未必吧。 在古月看来,更多的人应该会觉得今天吃上了,一定要明天、后天、大后天都能吃上才是! 所以,张汪洋多半不仅仅是一个艰苦朴素勤工俭学的学生,而且对自己的言行是有要求的,所以他的言语间才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意味,绝不仅仅是担心自己会如何如何的样子。 而当古月提出不要浪费粮食的时候,张汪洋整个人的情绪又不一样了。 在古月看来,张汪洋多半不是个表里如一的人,而他伪装的目的是什么呢?听说了自己和秦雨涵的关系,所以特地来套近乎或者至少混一个脸熟? 有这个可能,却也未必仅此而已。 “我是一个小老百姓,读了点书,想要有朝一日改变自己的生活,不过这一日到底会不会来,也真说不准,尤其是这世道如此之乱,万一卷入某个事件中,搞不好就呜呼哀哉了…… 所以报纸上说的那事,我也好奇,古兄你这样不愁吃不愁穿的大少爷,碰到自己身边发生了那种规模的火拼,为何没选择逃离现场反倒是去救了一个日本军官呢?或许很多人会说,嗯,不太好听的,若不是我今天看到古兄你本人,或许也会有同样的想法,但是你这人给我的感觉绝不是那种头脑一热就莽撞的主,所以我猜想,就算你真这么做了,多半也是有自己一番考量之后吧?方便的话,可否告知一二?” 几天过去了,问自己这个问题的人,到现在为止也只有第二个,前一个还是自己母亲。 古月心中不由有些莫名的自嘲,无论走在街上,待在茶楼里,还是往返学校医院,碰到的人无论认识与否都是不在少数的,偏偏没人会特地问这么一句,为何? 更多的人是怕触霉头,因为担心自己问出口之后,会被古月报复,甚至“就地正法”。 而这些人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他们已经认定了古月的做法到底是为什么了,“小汉奸”罢了。 有这个想法的人,应该还包括万馨怡吧,这或许是最让古月无可奈何的地方。 偏偏,眼前这个自称大学生的张汪洋,竟然当面这么问了,是不是很突兀?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明明只是吃着饭菜没有喝酒,明明非亲非故之前完全没有交集。 他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他为什么敢有此一问? 又或者,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他自己想知道呢,还是还有旁的人想知道? 古月渐渐对这个张汪洋的身份愈发好奇。 第31章 女儿与父亲 “但是啊,怎么说呢……这辈子第一次亲眼见到什么叫惨烈和残酷,就那么突然那么毫无征兆,刚刚准备拍照的人,也就一个瞬间突然都倒在了枪林弹雨里,顿时哀鸿遍野,而更多的人根本就来不及发出最后一声惊叫便一命呜呼了…… 我和小飞都吓傻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我们根本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过,我这人还算冷静的比较快,也就察觉到那伙人的目的其实是针对影佐的,于是,也没多想,只有一个念头,无论那帮人到底有没有办法杀掉影佐,如果再让他们僵持下去,那些还没死透的估计也凉了,所以我能想到的方法也只有让影佐赶紧跑。 就结果而言,还算符合预期,我又帮那个小田原快速审理了一下现场人员,旨在让他赶紧安排救护人员到场。” 张汪洋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古月,良久才发现自己失态了,“抱歉,古兄……我自己很难想象当时到底是怎样的人间炼狱,不过古兄你能冷静思考,这点就不得不令人佩服了。” 自从听到了古月可能和秦雨涵有关系之后,张汪洋心里不自觉地都把古月往“敌人”这个身份上靠拢,而紧接着古月又和一堆事情有关联,这就让他惯性地直接把各种坏的方面全部算到了古月头上,怎么恶毒怎么来,甚至他都怀疑人们猜想中的最恶毒也依旧没达到古月实际的标准,不然“小汉奸”怎么实至名归? 所以,听说“藏锋”同志有可能最后出现的地方里也有古月的踪迹,张汪洋十分担心,在他看来,没准真就是古月这个混蛋把“藏锋”同志卖给了鬼子! 当然,这只是一种牵强的自说自话,可他认为未必就完全不可能,所以才有主动请缨的这个任务。 而眼下,古月的表现上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就是在述说别人的事情,可这里面有那么多惊心动魄,这人得有多么粗枝大叶才能如此? 张汪洋不想去相信古月所言,不过他有一种不得不信的感觉,因为在他看来,古月没必要撒谎,尤其是对自己这个刚刚才认识的路人。 古月自己也说过,如果和生存相悖,他是不会选择去在乎名声的,这话应该在理,毕竟“小汉奸”之名可不是昨天才有,他有那么一个老子也就怎么也逃不掉的。 但是在那生死一线,他做出的选择反倒是为了坐实自己“小汉奸”这个名头,就前后矛盾了。 “不过古兄也说过,自己最想要的是活着,为了那些不太相干的人冒险,值得么?” 张汪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莫名有一个期待,那就是希望古月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这让他自己都觉得矛盾,明明把古月当作“敌人”,怎么又对“敌人”有所期待呢? “没什么值不值的,有时候人嘛,就是这样,平时可以设想周全,一旦突发某些始料未及的时候,也就没法尽如人意了……对我而言,只是听着那哀嚎遍野,看着那残肢断臂,作为一个中国人实在没忍住罢了…… 当然了,我到底还是不是中国人这事,肯定很多人都觉得该打一个问号了,但是我自己怎么去言行,还是自己的事,对吧?” 这时一旁的齐小飞忍不住接话了,“那些人当面都是‘古大少爷’,听着就没多少真心不说,肯定还有讽刺的意味在里面,而背地里,一口一个‘小汉奸’,我就好奇,他们拿到少爷给的生活物资时,怎么不直接扔了呢? 但是我们家少爷不在乎这些,但求无愧于心,哪管身前身后名?就连我这个跟班都替他不值,替他气不过,可他从没有任何怨言,也从不后悔! 而且,影佐那……明明是少爷救了他,他倒好,转手把少爷又卖了一遍,还钓来了陆杰那条大鱼!不然哪有秦小姐受伤这事? 我跟你讲,当时要不是秦小姐奋不顾身,我家少爷小姐还真不知道会如何,万一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告诉你,小飞我豁出去了我……” 越说越激动,齐小飞差点把“影佐那个混蛋”脱口而出不说,若非感受到了古月责备的目光,他肯定会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倒出来,好在及时刹车,立刻低头表示认错。 “我这兄弟从小一块长大,和我们都是一家人,难免有些过于激动了,让张兄见笑了。” 张汪洋清楚齐书记多年来一直潜伏在古家,而在他看来,这么做的目的更主要应该是得到一个保护,毕竟古绝渊是人尽皆知的“大汉奸”,在他的府上又怎么会有共产党人?偏偏一直有一个,而且是总领上海事务的书记。 既然是齐书记的亲儿子,会不会也是自己同志呢?只是出于各自保护而没正式相认?张汪洋对此很好奇,不过至少齐小飞的言语间透出了对影佐的极度不满,这点不像是伪装的,至少齐小飞看上去可没有古月那种泰然自若的城府。 “知恩图报嘛,古兄也说了,小飞兄是兄弟,兄弟间自然会有打抱不平。 而且能听到这番话,证明小飞兄没拿我当外人啊。” 齐小飞真没这个意思,他对张汪洋没有任何好感,更别说当成自己人了,不过他也知道古月不喜欢太张扬太口无遮拦,所以也只是挤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不置可否。 “说到日本人,这几天还真没怎么消停,前天当街火拼,昨天晚上又有对峙的事情,而昨天上午其实也没平平淡淡地过去,听说日本人直接封了一整条街,也不知道是抓谁要这么大排场,今早送报纸的时候,几个店主都在说昨天封锁之后还看到一大群人堵了‘且听风吟’,恐怕这个茶楼里也有什么事情发生,唉,这世道是真的动荡啊……” 张汪洋绕了一大圈,总算是进入正题,他期待着古月直接说自己也在现场,那么茶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有希望知道了。 “说来也巧,我和小飞正在那吃早茶,突然闯进几个七十六号的特务,就那么把茶楼给封了,不久七十六号有个行动处处长叫董槐林的和影佐都出现了,我也和他们交流了一番,肯定是在抓某个关键人物了……不过应该没抓到才是,至少他们收队时茶楼里没有任何发现。” 古月听到“且听风吟”几个字之后,便有了进一步的联想,于是顺势把昨天早上茶楼里发生了什么“简要”地说了一遍,看似没有太多实际内容,却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在里面,因为这个描述中有影佐和董槐林的出现,也就涉及到了某个关键人物的抓捕问题,古月自己当然知道是谁,张汪洋又是否知道呢? 最后,特地强调了没什么发现,这便是另一个转折了。 在古月看来,张汪洋不像是一般的路人甲,而且在“演戏”这块他是有天赋的,善于伪装自己,掩藏情绪。 可是,听到茶楼里抓捕重要人物时和最后无功而返时,张汪洋极力演绎的“平常心”之下,那眼神中却带出了稍纵即逝的“一紧一松”。 这说明张汪洋很关心昨天被抓捕的那个人?至少他并非毫无关系的在闲话家常。 聊到这里,古月终于在一个个蛛丝马迹背后有了第一个猜测,这人搞不好是知道陈敬文的共党! 转念一想,这种假设也有不少能说通的地方,首先自然是这人出现的合理性。 一个古董店的常客,又对秦雨涵有意思,在秦雨涵出事的时候来探望可没有一点值得怀疑的地方,所以他才会来,也就有了机会接近自己。 而他们这些人派他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探寻昨天茶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就证明茶楼里其实没有共党的内应,陈敬文选择穿过茶楼应该是他自己提前设计好的路线,机缘巧合之下被自己截胡了而已。 会是这样么?如果这张汪洋真是共党的人,那也就恰恰说明他们有点病急乱投医了,至少陈敬文消失的这两天他们真的毫无音讯而且十分迫切了,不然也不至于派这么一个未必靠谱的张汪洋来和自己这个“小汉奸”打听消息,搞不好弄巧成拙谁又能真的打包票一定不会呢? “对了小飞,几点了?” “快六点了,差不多该过去了。” 古月其实和商会的人有约要谈事情,但是这方面都有小飞关注,不可能让他迟到,而且就算真的迟到了,也不会有人多说一句。 而他此时特地提及,其实只是为了后续给个铺垫,想要撬开张汪洋的嘴,单单吃饭吃菜可是不够的。 “我们要去谈点事情,晚些再回来,外面有安排警局和青帮的弟兄看着,有任何事情切记第一时间喊人。” 古月对自己的妹妹们嘱咐了一下,又拜托她们清理餐具,随即让秦雨涵好好休息之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那我也应该告辞了,确实不早了。” “欸,今日遇到张兄,实在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这只是吃点饭菜怎么行?一起去喝一杯。” 这是商量?不,这就是命令,尤其是齐小飞在古月的眼神示意下没有任何迟疑地直接表现得和张汪洋哥两好一般形影不离连拉带拽地走出了病房。 张汪洋甚至都不清楚这是要去哪,只是完全拗不过也挣不开齐小飞的束缚,只能扭头赶忙对秦雨涵说告辞的话,也祝福她早日恢复。 看着古月三人离开的背影,秦雨涵忍不住问了问身旁二女他们这是要去哪。 “应该是夜总会吧?哥哥说是喝一杯,应该就不止是喝一杯了。” “古少……” “叫哥!” 在二女的凝视下秦雨涵也只能无奈妥协,“好吧,古哥哥,这称呼怪别扭的啊!” “那就和我们一样直接叫哥哥呗,干嘛一定更要带个姓?” 秦雨涵很想说你们是一个爹一个姓啊!不过她也没有多做纠结,因为一个莫名的想法在脑海里冒了出来,她需要确认一下,“能把我父亲叫来么?我有点话要和他说说。” “得嘞,秦小姐的要求就是我们的职责!星凰你去洗碗我去打电话。” “等等等等!为什么不是你洗碗我打电话?!” “老规矩,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 亲姐妹间都有心电感应么?怎么一直平局啊?!她们不是双胞胎才对啊! 秦雨涵很无语,这两姐妹却无比投入无比忘我,似乎这种时候一分高下才是最重要的。 “要不,你们去打电话我来洗碗好吗?” 看着秦雨涵欲哭无泪的样子,二女终于从刚刚的竞争意识中恢复,都有点不好意思,“好啦好啦,我去洗碗,你去打电话,谁叫我是姐姐呢!” “瞧你说的心不甘情不愿,我就孔融让梨好了,谁叫我是妹妹呢!” “一起去打电话,打完了一起来洗!”秦雨涵实在忍不住“咆哮”起来,二女感觉这里面真有急事吧,也就没有继续“谦让”了。 很快,秦逸伦赶到了医院,因为他感觉自己女儿这时候找自己很可能是又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以自己女儿的懂事贴心,应该不太可能主动联系才是。 古家二女也很自觉地把病房让给这父女两说悄悄话,她们煞有介事地守在门口,如同站岗的卫兵。 这个状况让秦逸伦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没拒绝。 “父亲,那个张汪洋,是你们的人吧?” 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任何预兆,秦雨涵直接挑明了一切,这让秦逸伦有点应接不暇。 “他就是个邮差,还是临时的,除此之外和我也没什么联系了,哪有什么谁的人呢?” “或许你有自己的苦衷和难处,又或者是那所谓的纪律,所以我从来没问过,不过父女两相依为命,想要时时刻刻瞒住自己女儿,还是很累的吧?你可以依旧不承认,我也不在意,不过现在找您来,主要是提个醒,古月不是一般人,这个张汪洋肯定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已经带去夜总会了,到底会不会坏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留个心。” 秦雨涵很平静,没有抱怨的意思,因为她充分理解自己父亲是在做着利国利民的大事,纵然偶尔会忽略一个小女孩的感受,也是无可奈何,不过生死关头走这么一遭之后,她更加理解共产党人所期待的世界到底有多么光明多么令人向往,至少不会有三个无辜少女因为别人的斗争而遭受飞来横祸! 刚刚古月和张汪洋的对话,秦雨涵都听的一清二楚,这两人话里有话,虽然古家二女没有在意,但是她自己并不能当作没有听到。 “古月说他救影佐,是为了让那些无辜受牵连的人尽快得到治疗避免横尸遍野,这点我信,我也相信一个可以用自己的身体给妹妹们挡枪的哥哥不至于自私自利到骨子里,更何况这两个妹妹还跟他自己不是一个妈生的。 而张汪洋刚刚主动引出这些话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古月也同时在观察他,或许古月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些如履薄冰吧,用他的话来说,在这个乱世里,他要活着,也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所以他不能有丝毫大意,这种对他人的戒心也就不难想象了。 虽然我无法判断古月已经猜到哪一步,但是我能肯定,古月不是一个会拉上第一次见面的路人一起去喝酒,而且我听说,古月这人十分自律,他自己根本不喜欢喝酒。 所以我猜想,恐怕是张汪洋特意又提到了‘且听风吟’茶楼的事情才让古月最终决定不‘放过’这么一个人。 我不知道是张汪洋太操切,还是你们有些迫不及待,所以这次的接触实在是有点仓促。 正如我刚刚所说,古月是一个谨慎的人,他之所以昨天没有去上课,是因为他清楚影佐拿他当诱饵,而学校并不是个适合防守的地方,可他为何出现在一个茶楼里呢?或许他认为除了自己家,就属这个茶楼最安全了吧。 这个茶楼是不是就相当于古月的一个据点?在这里他更自在更可进可退? 如果你们想要找的那位同志突然闯入了古月的地盘,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反应呢?在我看来,至少你们那位同志如果真的出现在了茶楼里,多半不可能避开古月的耳目的。 偏偏,古月没说关键点,他也不可能向影佐和董槐林,就是那个七十六号的特务,古月没有向他们去透露,因为他有自己的考量,而他出现在现场自然会成为焦点。 结合他救下影佐这事如果真是为了救下其他路人,恐怕古月是想用自己的方式给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特务们施压,避免让茶楼的所有有人都被牵连吧…… 总之,揣摩古月这事,条件还很不够,但是你们要找的那位同志,应该和他脱不了关系,我的建议是,张汪洋这人不太够格去和古月掰手腕,你们需要派更有能力的同志才行。” 秦逸伦没有打断自己女儿的侃侃而谈,因为他听得出来这些都是自己女儿深思熟虑之后才有的结论,他不愿打断自己女儿的字字珠玑! “女儿,爸爸从未想过你竟然会想到这么多啊……” “父亲,女儿已经大了,或许,七年前那个夜晚,在店里看到那位浑身是血的叔叔时,您的小女儿就已经明白自己应该要长大了……” 秦逸伦心中不由一阵酸楚,把自己女儿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 而秦雨涵却始终坚强,给了自己父亲一个最甜美的微笑。 第32章 纸醉与金迷 在“秦时明月”古玩店门口盯着秦逸伦整整一天的七十六号特务们,终于盼来了挪窝,不料不仅没有得到期待中的结果,还因为跟到医院后有些束手无策。 这里人流繁多人员复杂,而且这些特务们很快便察觉到有便衣警察和帮派人员在外围游弋,虽然可以轻易穿过,却也只能在秦雨涵的病房外远远观望,门口那两女孩他们都清楚是谁,也知道至少自己是惹不起的。 消息很快反馈给了董槐林,他命令特务们不要轻易暴露,首先去尝试掌握一下病房内的情况,如果那里面仅仅只有秦逸伦父女俩,就继续远远看着,如果这期间有任何第三个人进入,就盯死那个人。 不过,他们期待中的第三人始终没有出现,秦逸伦父女两的悄悄话说完后,他又独自离开了医院,走之前对古家二女千恩万谢了一番,不过这两女还一人一句义父义父的叫着,让他也不得不从愁容中缓和。 秦逸伦走后,跟着他的人没有放弃自己的目标,而医院里也特地留了人,他们要确认病房里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的存在,结果依旧令他们失望,为免三个女孩察觉到自己被人特别关注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特务们只好专门偷了一身白大褂,带着口罩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进秦雨涵的病房“视察”了一番。 一边寒暄一边这里开开窗拉拉窗帘,那里看看卫生状况瞧瞧垃圾桶,最终无功而返。 这个插曲倒也没引起三女的特别注意,只是很好奇这些事不应该是护士做么?难道是想巴结古月的医生特地来硬凑?她们无法判断,也就没有太多关注。 驱车前往夜总会的古月三人已经来到了整个上海夜间最明亮的地方,因为这里的霓虹灯多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在这里,白天和黑夜之间没有任何界限,水深火热与纸醉金迷之间也没有任何分隔,或许,那些生活中的不如意和提心吊胆,在歌舞配酒之下都可以扔到九霄云外了,至于明天会如何,谁又真的知道呢? “万象乾坤”娱乐城,即使是在这无数霓虹灯之中,也难掩它的璀璨,不仅仅是因为它在这一块独一份的高大,更因为整个外墙的金碧辉煌都是用上了真金白银所堆砌。 奢侈到这个地步实在有点匪夷所思,而且那些“梁上君子”们半开玩笑地说过,走投无路之时可以来这里刮一刮墙漆。 不过,多年来这里始终没出现过任何问题,因为这里的大老板是商会会长万宝来,因为这里每天所招待的人都是大上海各界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人想进去其实都没机会。 而这里,不仅有歌舞厅夜总会,而且有集体赌场和私人赌局,再配上高档餐厅和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客房,对于很多豪门大族的纨绔子弟而言,这里是销金窟的首选。 而对于那些要谈事的人,这里也绝对是最有档次的宝地。 这里是万宝来日进斗金的宝贝疙瘩,同时,也是他盘根错节的大本营,因为这地方幕后的股份里,整个上海里“掷地有声”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份,其中也包括古月用自己父亲的名义收下了一点份额,全当“同流合污”。 一路上,张汪洋始终有点忐忑,一个是他真没坐过这么高档的轿车,再者是他也从来没有去过夜总会。 作为一个有信仰的革命战士,他是真的严于律己,虽然时常得表现出市侩的一面,但是艰苦朴素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时刻提醒着他的自然是亿万同胞们的水深火热。 所以现在的经历,让他有点无法抑制的负罪感,不过他也有往好的方面想,那就是古月对自己似乎有了信任基础,对于探求情报的任务而言,很显然是有帮助的,至少比明确拒绝要好得多。 从下车开始,一路上所有的服务员都对古月毕恭毕敬,而且称呼“古大少爷”的同时,没有任何一人忘记加一句“小飞哥”,这个态度很显然不是刻意的,在张汪洋看来这两人真没少来,而且古月是真的很给自己这个跟班面子,不然其他人也不可能需要给齐小飞面子。 同时,那些醉生梦死的客人们看到古月的出现都和见到自己亲戚一样能有多热情就有多热情,而且都没忘记为古月这两天的遭遇表示遗憾,但是他们主要表达的意思都没离开“古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 这些人的脸上全是逢场作戏,张汪洋一眼洞悉心知肚明,不过他好奇的是古月似乎不仅对此习以为常,而且是真的从没在乎过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 因为那始终挂着的微笑,无论是面对服务员还是面对客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这就说明这里所有人在古月眼里其实真没有区别,他也仅仅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张汪洋的打扮和这里格格不入,若非古月带着他一起,他根本进不了这个门,而恰恰是因为古月带着他一起,所以服务员们完全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却也并没有特地关注,始终保持着一个忽略的态度,毕竟他们每天要接触的人数不胜数,更是不乏真正需要记住的大佬,而每个大佬对自己跟班的态度可是千差万别,一一去顾及不仅费事而且多此一举。 同样,那些拉着古月尽显亲昵的客人们也选择了无视张汪洋的存在,因为他们都清楚,如果古月想要抬高某个人的地位,是会主动介绍的,比如齐小飞。 就这样,一直到了雅座上,古月才第一次开口介绍张汪洋的存在,这反倒让他不由紧张起来。 “月哥,小飞哥。” 如此称呼古月和齐小飞的人似乎真的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才是这个人在这里等着古月谈事情。 “双全你久等了,我刚从医院过来耽误了一下。” “没有,是我偷懒在这里放松而已。” 原来在这里等着古月的是万宝来的儿子万双全。 “让我来介绍下,这位是万会长唯一的儿子,万双全,别看他年纪轻轻,却受到了精武武术会代表的青睐,手下功夫比之我和小飞这种小把式就是云泥之别。” 张汪洋略微愣神,“怪不得这人看着就有一股子不好惹的劲,原来不光是因为他有一个有钱有势的老子还因为他自己是真的练家子?” 可惜张汪洋并没法确认古月和齐小飞到底是个什么状态,自然也不清楚这个“云泥之别”又有多么惊世骇俗了。 “月哥还是喜欢开玩笑,段姨听了肯定有意见的。” 万双全并没有太轻佻浮夸的表现,始终沉稳内敛,或许这就是习武之人真正的精气神。 “你还真别说,要不是碍于父亲的面子,三娘还真想找你师傅们切磋切磋的,哈哈!我接着介绍,这位是张汪洋张兄,刚刚在看望雨晗妹妹的时候认识的,想着今天是来和你碰面,都是年轻人就没那么多计较,于是拉上了他一起。” “小弟万双全,见过张兄。” 这抱拳作揖的姿势无可挑剔,至少在万双全自己的态度里也是真的没有架子,而且古月亲自带来的人,他觉得怎么也得给面子才是。 “不敢,不敢,我就是一个穷苦大学生而已,看我这身工服,刚刚去探望雨晗妹妹的时候还特地先去送了点信件,没辙,不勤工俭学就没饭吃了,哪知道古兄拉我到了这么高档的地方,就怕我什么都不懂,扫了你们的兴致。” “说的哪里话,双全是自己人,他可没那么多喜欢计较的臭毛病,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的了。” 似乎在配合古月的言语,万双全的笑容很憨厚,“月哥你还一口一个自己人呢,多少年都没去过我家玩了,这次你救了父亲的命,大娘让姐姐请你,结果还是没看到你人啊!” “伯母也是太客气了,那种场面下,我能见死不救么?不过这两天太多事了,我也没怎么去学校,所以馨怡还没来得及和我说吧。” 其实古月心里清楚,今天在学校明明碰到了,却完全不想有交集的样子,忘了说?根本就不可能记得才是…… “也是,昨天你的遭遇我也是刚听说不久,人没事就好,这个秦雨涵秦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要是有机会真想去结识一下。 不过大娘也想到了你最近事多,可能姐姐也没多少机会碰到你,所以一听说今天有商会的事情要谈,就特地安排我过来了,不过也并没有太多事情,就是几个文件转给月哥看看,不然我还真不太懂。” 说这话的时候万双全是真的有一种佩服在里面,可听在张汪洋的耳朵里又不由警惕起来,因为他可不想再多几个“敌人”,尤其是一看就不好惹的主。 “嗯,伯母也实在是太客气了,那我手上这些事理顺了之后一定登门拜访。” “倒也不急,我会跟大娘说一声月哥你确实有状况,想来她会理解的,不过我们兄弟三人也好久没聚一聚了,当年跟着你们到处跑的日子才是真的惬意自如啊。” 原来,古家和万家交好的从前,万双全也是跟着古月和齐小飞一起长大的,那个熊孩子的年月里,这三人在其他熊孩子的群体里有着“魔王三人组”的称号,其实,那时负责动手的往往只有万双全一人,齐小飞主要作用是不停嘴炮拉仇恨,而古月从那时起就学会了站在他们身后保持“微笑”…… “哎哟喂,古大少爷您可是终于来了,姑娘们听说您遇到了事情,一个个可担心了呢!” 古月来了,已经坐定,始终真正关注的人自然就该登场了,这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女性,而在这夜总会里,她自然是负责给客人们找舞伴的,在这里她只有一个称呼“苗姐”。 “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了,来,先自罚一杯,不过今天带了个新朋友来,帮我照顾照顾。” 一边说着一边直接当喝水一样灌了一杯根本没去看到底是什么牌子的酒,古月向苗姐使了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让姑娘们给张汪洋请安,这让张汪洋立刻坐立不安了,尤其是不知道眼睛该往哪看,这一个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关键是确实各有姿色各擅胜场,可不是他平日里可以见到的。 “那个,古兄,我这,头一次来,我真不……不用了吧……” “张公子还害羞了呢!古大少爷的朋友自然就是我苗姐的朋友,来,你两替我好好地伺候张公子。” 这种场面苗姐自然轻车熟路,那些嘴里仁义道德实际人面兽心的都是见怪不怪了,至于这种看着无所适从的小年轻,还不是“一回生两回熟”! 不过古月没自己提,也不会有姑娘敢轻易靠近的,虽然万一有机会那就是赚大发了,可苗姐清楚古月的习惯,他虽然经常来,却从来不是真的特地来玩的。 至于万双全,自己老板的儿子能不认识么?苗姐也不敢给他安排姑娘,不然自己就得担心饭碗了。 “来,雅丽,让小飞哥瞧瞧,看看你有没有这个福分,这丫头算是新来不久,听了不少小飞哥的英雄事迹,那叫一个打心底崇拜啊。” 直接跳过了古月和万双全,雅丽不仅出现在了这里,而且特地表示出很期待去陪伴齐小飞,苗姐看她来的时间也不长,却很有一套,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能说会道,也就没有深究这人的目的,毕竟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对任何人最好都留一线。 至于齐小飞能不能看得上,那就是这丫头的造化了。 这个意外的插曲让齐小飞有些错愕,因为他自从把张汪洋拉出病房的时刻起,便有了一个配合古月行事的默契,虽然并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值得自家少爷关注的,但是古月要做什么,他只需要做罢了。 偏偏这个慕名而来的舞女长得还特别出类拔萃,虽然同样是衣着华丽浓妆艳抹,偏偏有一种十分合适的相得益彰,与之相交,旁边的都是庸脂俗粉而已。 齐小飞心里美滋滋的,这证明他有面子,但是这事他从不认为自己可以做主。 “有大美女慕名而来,你就好好放松放松吧,这几天也够累的。” 虽然很想拒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当着张汪洋的面说才能不暴露本意,但是脸上的小得意实在是没有管住,在古月的催促下雅丽好好谢过古月成全后拉着齐小飞去了舞池。 不过,这样的刻意为之,自然也让古月有了一个留心,在他看来这个叫雅丽的女人多半不会目的单纯。 只是此时此刻,他更需要去关注的是张汪洋。 “张公子,小女子敬你一杯。” “还有我。” 这两名舞女可都是老手,不然苗姐也不会特地安排她俩来伺候,因为苗姐看出来了一点端倪,那就是古月希望有人好好伺候这个名叫张汪洋的邮差,至于为什么,她不需要弄明白,只需要去安排好让这事被完成即可,而这里,夜总会,什么叫伺候好呢?醉卧美人膝总不会有错的…… 没有理会张汪洋的求饶,古月借口要看两眼万双全给的资料便和万双全讨论起来,这让张汪洋无比后悔怎么就敢跟着过来。 左一杯右一杯,张汪洋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拒绝”了,很快,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月哥,你是想要审问他么?还是单纯看他不爽?要不要我安排一个房间给你?” 即使是万双全,此时此刻也看明白了这个张汪洋到底是受到了什么待遇。 “没事,一个自视甚高的大学生而已,读书人的通病嘛,没必要太难为他,长长记性就好。” “哦……是因为那位秦姑娘么?” “没错,她现在是我干妹妹了。” “原来如此。” 万双全恍然大悟,因为他知道古月一般都懒得和旁人计较,尤其是一个路人甲,但是他最为清楚的是,古月对自己想要守护的人,那种保护欲简直可以用夸张来形容。 从小到大,有人得罪了古月,或许也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但是,如果有人得罪了自己和姐姐,得罪了古月的两个妹妹,甚至是对齐小飞出言不逊,往往都会后悔不已,而这些人后悔的,多半不是自己做错了事,而是自己为何会生在这个地界上…… 正因为如此,所以万双全早就认定这人是一个靠得住的姐夫,可惜两家之间出了变故,他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就突然断了来往,不过在他心里,始终记得自己这个月哥的性子。 所以眼下,看到那就快喝吐了的张汪洋,万双全只能暗自摇头,算是替他提前默哀了,谁叫他惦记上了古月的干妹妹呢?自己这个月哥多年来还是那个性子。 如果古月知道自己在这个弟弟心里是这般形象,他多半会哭笑不得,不过他也并没有多心去想,因为他需要好好观察一下张汪洋的状态,万一真的昏死过去,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他可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寄希望于这两舞女有分寸之上。 这时,一道足以震慑全场的亮丽风景停在了古月的雅座旁,四目相对,全是惊讶。 第33章 偶遇与心声 “陈老师?!” 一改往日冰块般更偏男装的风格,陈沁心竟然换了一身银白色的旗袍,把那原本藏得严严实实的婀娜多姿给勾勒得呼之欲出。 纵然没有浓妆艳抹,但是这略施粉黛似乎更亲和她自带的气质,而那天生丽质白净无暇毫无保留地展示着,整个人如同夜空里的星辰熠熠生辉,就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也有了变化,虽然依旧没有喜笑颜开,但是她自己多半不习惯如此装束,故而有些羞涩,反倒让两抹绯红挂在了脸颊,比什么胭脂水粉都要适合。 在古月惊异的眼神中,不仅万双全愣在当场,就连几乎不省人事的张汪洋也差点清醒了,而那两名舞女也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他们都听清楚了古月刚刚的称呼,“老师”。 “古同学……” 这一声别提有多生硬,一点也没有平日的自然,或许作为一个老师在这种场合碰到自己学生会尴尬是理所应当吧? 纵然是陈沁心,也不曾想过今晚会有这样的偶遇,而她平日里努力维持的老师形象多半直接毁了。 “您这风格大变啊,简直有点璀璨夺目过头了,如果不是您也看到了我,我估计是不敢认的。” 最近古月总碰到一些奇怪的事情,尤其是看到了某些人面具之下的样子,比如陈敬文,一个平日里深受学生们喜爱的老师,竟然暗地里从事着抗日活动而且能量不小。 所以古月总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似乎这个平静的生活之下早就暗流涌动了,不曾想,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完全没想过和学生私下交流的陈沁心,竟然也能盛装出现在夜总会了! 这个世界太疯狂?古月只能说越这样越好奇…… “要笑话我也由你,不过你是这里的常客吗?” “我哪有笑话您的心思,欣赏还来不及呢……”察觉到陈沁心的眼神越发锐利而周遭的气温都开始骤降之后,古月赶忙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咳咳,我算是经常来这里谈一些事情,有些商会啊、商行啊或者招呼各路牛鬼蛇神啊,对于男人而言,这里有酒有美女,所以很合适。 对了,允许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陈沁心陈老师,教物理的,这位是商会万会长的儿子万双全,这位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张汪洋张兄。” “您……您好!” “您好!嗝~……” 古月很意外,这万双全不仅结巴了而且脸红了,明明他刚刚滴酒未沾!“这是害羞了不成?至于嘛?你每天看着你老姐也会害羞啊?!好吧,这两人倒是确实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你们好。” 陈沁心能耐着性子回应一下都算很难得了,不过她也没有对这些人反感的意思,尤其是张汪洋的失态也没引起她的兴趣,毕竟不太会有交集了。 “古同学,老师没有干涉你个人兴趣的打算,不过你既然常来,能不能告诉我一些事情?” 在陈沁心看来,古月一直都和纨绔子弟关系不大,更何况眼下这个环境里,他可没叫舞女,手里还真就拿着文件在看,是不是有点太莫名其妙了?不过陈沁心也懒得多问,她来此是有自己目的的。 “当然,您有什么可以直接说,我知道的都可以回答您。” “我……能不能单独问你?”陈沁心欲言又止,看了看其他几个人之后似乎想表达自己问的问题有些不太愿意让旁人听到。 “那我先带张兄去转转?” 万双全很有眼力见,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美女老师到底有什么悄悄话要跟古月讲,但是男人就不应该婆婆妈妈。 “别,难得张兄第一次来嘛,他这还没喝好呢!陈老师也不愿强人所难对吧?” 古月心里惦记着张汪洋的事情,他虽然不清楚这个平日里就没和自己多说两句话的老师到底有什么“悄悄话”要谈,至少不能轻易弄丢了这次摸底张汪洋的机会,不然很可能就没下一次的机会了。 “也是……那我敬你们一杯,把古同学借我用用……额,就去跳舞吧,顺便问你问题。” 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拿起酒瓶和杯子就开始倒,这举动让古月和万双全有点愈发目瞪口呆了。 “那个,陈老师啊,这个酒还是有点度数的,所以一般我们说喝一杯,其实只有这么多……” 觉察到陈沁心似乎在这方面有点不谙世事,那一大杯都快倒满了,古月只好顺势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给陈沁心做了个比较。 相较之下,古月的这杯顶多算个杯底。 陈沁心很无语这些人喝酒也有那么多讲究,真不是自己该涉猎的领域,“算了,总归是一杯酒吧,就当我表示诚意了,先干为敬。” 言罢,头一扬便把大大的一杯酒灌了下去,这状态实在是和陈沁心眼下的妆容不搭,但是别有一番巾帼英雄的味道。 古月也有些无可奈何,只当是这位陈老师有些“豁出去”了,便一开口喝完了自己杯里的酒。 一旁的万双全不知为何也莫名地倒上了满满一杯,大有慷慨赴义般的决心一口气干掉了,可惜,陈沁心根本没去关注他的方向,一双星眸始终盯着古月。 “好吧,陈老师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能太不给面子,双全,替我好好招呼张兄,我去去就回。” “啊?哦哦,好的,月哥你尽兴。” 古月在心里无奈摇头,这个万双全的表现太丰富了,偏偏人陈沁心一点也没在意,就显得越发搞笑。 “陈老师,我其实不太擅长跳舞,您别介意。” “没事,我也不太会。” 毫不避忌地拉着古月快步走进舞池,四周的人察觉后都纷纷自觉地让开一条路,因为古月会亲自跳舞,这可是好久没见过的事情了,每次他来都只是坐在一旁当看客。 更何况,这个舞伴到底是谁,根本没人知晓,自然没人敢问,只是都在心里揣度着,是哪家藏了这么一个超凡脱俗的闺女?难道古月一直以来其实都更喜欢这一款? 原来陈沁心从进门之后,就成为了不少人的焦点,但是来这里的人,都明白自己的规矩,如果是一个舞女,自然有苗姐之后安排,如果是客人就更不能轻易搭讪了,因为谁也不会清楚背后到底会牵动哪位大佬,尤其是这个美女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气质。 而现在,他们终于清楚到底是谁有这么幸运了,也对自己的明智感到庆幸。 古月本人,其实根本没想过事情会这样发展,他可是好久没在这里跳舞了,更别说此时此刻的舞伴还是自己的老师…… 所以只能怎么绅士怎么来,太亲昵的举动他是真不敢。 可惜,有些事躲也躲不掉。 “没事吧?” 仅仅是刚开始,总共没走五步,而陈沁心已经踩了古月的脚三次,这一次还把她自己弄了个踉跄,只能依在古月怀中才能站立。 而这个动作,被一直观察的有心人们直接定性为“投怀送抱”。 古月却心知肚明,这个陈老师哪是不擅长跳舞啊,她是根本就没怎么穿过高跟鞋! 在心里给自己的脚趾默哀,唯一庆幸的是陈沁心没有用脚跟来踩! “我是不是太笨了?” 古月深知自己和这位陈老师其实并没有太多交集,眼下多半是酒气上头了,而且这位陈老师心里肯定有事。 “倒不至于,您的身体协调性其实很好,只是平日里多半接触的少了吧。” 挣扎了两下之后,差点又一个踉跄,陈沁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索性就把下巴搁在了古月的肩膀上,似乎这样才能保持平衡,也能继续问一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不过,这样的“亲昵”举动让古月反倒有些不适应了,平日里他可是连齐小飞都不太允许和自己勾肩搭背的……可惜,他也知道自己只能“无可奈何”地受着,总不能直接推开吧? 而旁人若是清楚古月现在竟然是这个心思,一定会想要揍他! “其实义父教过我,不过平时也没人约我跳舞,也就没想过独自练习了。” 古月听说过这个“义父”其实是校长本人,毕竟八卦这事在哪都不新鲜,尤其是一个凡尘仙子般的老师,若非她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恐怕早就是全学校男生的梦中情人了,但即使是这样,也免不了无数人前赴后继地对她起底。 “敬文老师倒是很喜欢跳舞啊,他没教过你么?” “他哪有空!”难得从陈沁心嘴里听到语调上扬,看来她来此的真实目的离不开陈敬文了,“其实,我听说义兄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而这已经足足两天了无音讯了,义父也不清楚他到底在哪,我就想着会不会是在这个地方流连忘返所以专门来看看…… 只是听说,这里如果不这样穿着根本进不来!而我自己平日里也没怎么在意过这些,所以也只能找人帮忙……是不是看着很不合适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使是陈沁心也不能豁免,原来她心中总觉得自己这么穿真的有点不合适,所以才会始终处于一个羞涩的状态之中,说到底,就是对自己信心不足,又或者,是对自己认知偏差。 “原来是这样……不过您大可放心,您找的这个朋友真的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不然您的魅力总是被装束所掩藏着,岂不是暴殄天物?” “你~!算了,是我自己找的你,打扰到了你的安排,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不过你这几天看到我义兄了么?” 认为古月在打趣自己,这个有失老师的尊严,不过此情此景之下,陈沁心也做了换位思考的调整,放下了始终扮演的老师该有的架子。 “不瞒您说,我这几天其实相当忙碌,若不是今天有事要谈,也不会来的,不过之前在各种夜总会里都见过敬文老师的身影,但是今天确实没看到他。” “果然如此……”陈沁心的言语间透露着落寞,让古月不由有些心疼,虽然这个情绪让他自己觉得很意外,归咎于酒精作用,但是这显然是借口,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从未有过喝醉的经历。 “之前听说过,敬文老师留学归来,或许外国的校园环境就是那样的,各种聚会啊各种酒吧啊,他应该是习惯了吧?所以回国后也没想过要放弃这个兴趣。” “倒也是……你说你在各种夜总会都见过他,那你有没有印象,他身边的女孩都有谁呢?有没有那种固定不变的?” 问出这话的时候,陈沁心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指尖不由有些发力,让古月感受到了刺痛。 “是我老师嘛,所以在这种场合碰到也不好真的去打招呼什么的,不过倒是都有留意,至少在我的印象中,他没有对哪一个舞伴特别专注,至于一起喝酒的,那就更多了,不同地方不同时间都很难找到重复的。” “唉……” 古月如果此时还没在这句叹息中听出“幽怨”二字,他就太不敏感了。 “这两老师,义兄义妹的,难道有更深层次的关系?!” 八卦之魂莫名被点燃了,可惜,陈沁心立刻亲手掐灭了。 “即使是你们男生的眼里,这样也算是‘花心大萝卜’吧?我虽然不懂也没什么经历,不过这样一个男人,若是托付终身,是不是有点飞蛾扑火的意味?期待浪子回头么?我好像没那么大魅力吧……” 不乏自嘲的语调,让古月又有了莫名的共情,在他看来,这个陈敬文真有点不识抬举了,家里这么出类拔萃的大美人等着,还去花天酒地?换做自己……总之肯定不能这样的。 至于陈敬文到底怎么想的,已经被完全无视了。 “其实吧,我自己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对他到底是种什么感情呢?我真的不清楚啊!可是,义父认为我是有这个心思的,而我,只是希望义父放心罢了……这条命是他给的,只要他开心,我做什么自然是可以的。” 悠悠道来个中内情,古月暗自叹息这冷冰冰的外表下同样有一个炙热的心,只是陈沁心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陈焱章罢了,至于是否会幸福,她或许根本就没去考虑过幸福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在酒里下药了?” 这么突兀的一句,让古月自己差点没有站稳,“天地良心,我下药干嘛啊?!” “哈哈~!” 陈沁心居然笑了,而且难得的肆意,虽然古月没有特地去看一眼,确在想象中莫名增添了一分神秘。 “我也不知到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对你这个不省心的学生吐露了这么多不合时宜的事情,不过说出来的感觉似乎也还不错,但是,你不能到处乱说,听到没!” “什么?听到什么了?您刚刚不是在自言自语么?” 佯装恼怒又特地踩了古月一脚,陈沁心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放松过头了?难道这就是酒精的力量?这还真不是个能够随便沾染的东西,以后切记别碰了! “听我一句劝吧,作为老师的忠告,生命对任何人而言都只有一次,死里逃生这事,千万别习以为常啊,如果总觉得自己吉人自有天相,那就离死透不远了。” “是,学生明白。” 话锋突变,不过这里面似乎透着十分认真的意味,古月也的确虚心接受了,全当看到报纸上的事情之后这位老师的责任感有所爆发。 他不知道的是,陈沁心的确有感而发,毕竟接连在瞄准镜里,看到了古月的舍生忘死。 枪林弹雨中去救影佐,这事怎么都听着诡异,不过她能看出古月的焦急和愤怒,尤其是知晓了到底为何之后,心中莫名有了一种认可。 而当古月抱着自己妹妹们转身的那一刹那,陈沁心自己都差点没控制住扣在扳机上的手指…… 在她看来,在这乱世当中,古月是个奇怪的人,而这样奇怪的人她见过的不多。 “好了,该不该问的该不该说的我都一股脑吐露了,我好像真的醉了,送我回去吧。” “好嘞,我这就安排。” 其实古月早就察觉到齐小飞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因为这小子是真喜欢“关心自己”,不过其他人早就退到了三米开外,这让齐小飞也不好太突兀地直接靠近。 “抱歉了,雅丽姑娘,小飞,备车。” 雅丽不光没有介意,还特地给了古月一个理解的微笑,并且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沁心一眼,因为陈沁心这副扮相都出自她的手笔。 “好的,少爷。” 齐小飞自然也不可能有任何怨言,告别雅丽后便直奔门外了。 不过古月还得去和万双全打声招呼,并且想一下怎么处理张汪洋的事情。 怎料,雅座上只有万双全一人在等待,“抱歉,月哥,刚刚张兄吐了,几名服务员带他去厕所清理,结果就没回来了,只有一个服务员来说了声他已经离开了。” 万双全一脸歉意,不过当着陈沁心的面他也不好细说,古月也只能在哑然之余认栽,“没事,是我照顾不周,还让双全你费心了,那改日再约,陈老师有点醉了我送她回去。” “好的,月哥,你忙,陈老师再见。” 这次在陈沁心面前,万双全终于没有结巴和害羞的意思了,可惜,这份定力仅仅维持了几秒,就在后者的微笑中土崩瓦解…… 第34章 明白与糊涂 出门时,古月顺手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给陈沁心披上,除此之外倒也没做多余的举动,至少陈沁心的酒劲似乎过去了,走路不再吃力。 “你这动作怪娴熟的,经常如此吧?” 言语中没有太多情绪可以去判断,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 “这还真是头一次。” “原来如此。” 古月也在陈述事实,不过他的表情就更丰富一点,似乎有兴致就此多聊几句,不过陈沁心没这个兴致。 门口的服务员领班一直将二人送到了轿车旁并且打开车门候着,“古大少爷、小飞哥和这位女士,感谢惠顾,万象乾坤期待诸位的再次莅临!” “谢了。” 古月将陈沁心护进车后对那位领班表示了一下感谢便走到另一边坐上车了,齐小飞适时地启动,开始前往陈焱章的府邸,这地方他之前去拜年时有印象。 “’小飞哥‘,说出这个称呼的时候听着很自然,没有刻意的样子,看来这些人都习惯如此了?” “陈老师您说笑了,我就是少爷的跟班,少爷在哪我在哪,旁的人也就是说点好听的想要巴结少爷呗,我哪有什么需要提及的地方。” 陈沁心竟然主动谈起齐小飞,这让本就爱面子的齐小飞莫名受用,嘴上虽然谦虚,心里其实已经有点飘飘然。 “陈老师您是不知道,小飞哥的名头在这大上海也是响当当的一号,刚刚那名舞女可不就是慕名而来么!” 古月清楚齐小飞的小心思,所以也从不吝啬在外人面前给他面子。 “刚刚确实有看到,那女孩长得蛮好看的啊,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耽误你的事了,齐同学?” 齐小飞很想说“您这有点后知后觉了”,不过他倒是没有什么被耽误了,因为刚刚那舞女不简单,犹豫着到底怎么说刚刚发生的事,一时间有点欲言又止。 “陈老师又不是外人,你小飞哥的风流韵事还需要藏着掖着不成?” 看出了齐小飞似乎有点为难的样子,不过一个舞女突然慕名而来,又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或许目的一定不单纯,却也不至于到了不可对外人言语的地步。 而他不知道的是陈沁心特地有此一问,主要想确认下雅丽的情况进展如何。 “唉,也没什么好炫耀的,那女孩不简单……她说她是初来乍到,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也只能混迹夜总会这些地方了,自称算是有点姿色也学会了跳舞,便被苗姐看中留了下来。 这些天里,她听了不少有关这地方什么人千万不能得罪的规矩,自然也少不了少爷您的名号。 作为一个外地来的,想要有个靠山是很正常的,尤其是混迹在这种场所,如果没有人罩着就总有受迫的那天,所以她也没少花心思研究传闻中的那些人到底哪一个更容易靠上,不得不说,听到这话的时候我还真意外。 最后,她想来想去,也审视了一下自己,真正的达官显贵来这里多半也只是玩玩而已,谁又靠得住呢?于是我反倒成了她眼里的香饽饽…… 直接这么说给我听,似乎有点太现实了点,让旁人听到,肯定会说这是在驳我的面子,不过我齐小飞本就不是什么人物,这么直白也不算错。 但是她特地强调了,之所以敢当面对我这么说,是因为她认为我齐小飞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因为我才是最清楚自己位子该摆在哪的那个人,所以她愿意和我合作。” “合作?倒是新颖,这女孩确实有点意思,她想干嘛呢?” 这么直言不讳,就说明背后的动机不单纯了,但是如此明目张胆,直接把不单纯的动机摆在明面上,就有点孤注一掷的意味,这人如果不是个高手,那她身后一定有一个高手。 “雅丽说了,她从搜集到的情报中判断,少爷您其实真没太多心思花天酒地,所以再漂亮再主动往您身上凑,估计也不能让您多看一眼,但是我不一样,她从几个警察的口中得知,这大上海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可以通过我这个渠道来转述给您,事后我也会根据到底有没有用来进行一定的回馈,而且那些警察特地说了,一般都会很丰富,小飞哥可是学到了古大少爷的慷慨! 所以,雅丽认准了这一点,而要说各种风言风语,在这不缺酒不缺美女的地方,自然会有无数男人前赴后继地大吹法螺。” “这还真是不简单啊,那她要的是什么呢?” “她想要借我的名字做保护,也就是允许她对外声称是‘小飞哥的女人’,少爷您是不知道,就在那场合里,贴在耳边吹气,我还真吃这一套! 所以我就一口答应了,反正也不吃亏,以观后效吧…… 就是我也没法弄明白这里面还有什么门道,您给我讲讲?” 这番描述,让陈沁心都不得不佩服雅丽的手段,见人下菜这事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学到的,至少她自己做不来,当然也不愿意去。 “是苗姐亲自带过来的,也就是提前铺垫过了,而苗姐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所以这里面一定也存在着和她的交易,不过咱们不太需要去计较就是了。 单单从这个雅丽身上出发,两种可能,一个是她确实孤苦无依,无根浮萍,想要在这大上海安顿下来找个靠山的说法并没有错,而特地选择小飞你,也的确和那些传闻有关。 另一种就是她是特地编造了这些背景,目的在于一击即中又不显得过分突兀。 但是无论到底为何,这个‘小飞哥的女人’才是关键,她需要的是一种保护么? 诚然,未必不需要,不过她更在意的,应该是特地和你说的‘情报交易’。 事实上,那些有的没的,真的会有太多人去在意么?但是,我需要去给这么大一家子人考虑,自然也就必须在云山雾绕中提前找一个安全可靠了,所以那些尝到甜头的,自然会带动更多人前赴后继。 不过有些太敏感又或者和自己身份有关的事情,如果直接去府上找你,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比方说什么地方什么东西会紧缺,得到消息的是一个一口吃不下的小商行,而且是个商行经理亲自过问,他会不会想到要把消息透露给我?可是他直接找到你,怎么做都不能算保险对吧?万一东窗事发,他自己的职位可就不保了,而且我也没有明码标价直接给他后续保证对吧? 基于类似的情况,其实很多存在敏感性的消息,反倒不太可能有人敢特地来找你,更别说让我知道了。 而夜总会这个环境里,就不一样了,‘酒后失言’可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借口,谁又能真的追查到呢? ‘小飞哥的女人’这个旗号看上去是一种保护,又何尝不是一种信任的代名词?如果那些得到了敏感消息的人,直接找你又不得不瞻前顾后,那么去找你的女人,是不是更方便快捷一些?而且多半不必担心东窗事发了。” “原来是这么个门道?!您不说我还真想不透啊!” 齐小飞十分激动,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始终让他有些不安,因为事出偶然必有妖,他可不信自己真有那么大魅力让一个如此美女投怀送抱!虽然,真有这事,他一定会乐开花就是了…… 而听了古月这番讲解之后,陈沁心也有些不自在,只能看向窗外来掩饰自己的各种不经意变化,因为雅丽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她其实根本不知道,今天过来也是单纯找一下陈敬文罢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机会探一探古月的口风。 不曾想,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古月就洞若观火了? 而接下来,古月最后的分析,才让陈沁心整个人都有点难以淡定。 “或许也不止于此,你想,那些有消息的人,出卖消息是为了什么呢?自然是甜头,而这个甜头,以前亲自找你的人,最后自然是从你手里得到了想要的。 而那些不敢亲自找你,又不能假手他人的,往往只能坐视消息失去时效性对吧?可是,现在有了‘你的女人’替你在万象乾坤这个鱼龙混杂的情报离散地去从事情报交易,那些人是不是就能有机会尝试一二?得到甜头后是不是会变本加厉? 可是啊,他们需要去在乎这个甜头,到底是不是我让你去回馈的么?” 说到这里,古月特地顿了顿,算是卖个关子,也是让齐小飞能自己多思考思考,不过他意外地发现陈沁心反倒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因为最开始引出这个话题的,不是她自己么?怎么现在摊开来说了,他她反倒看向窗外了呢?没兴趣?在考虑事情? 又或者,她是在掩藏自己?她又有什么需要去掩藏的呢? 没法判断,古月也没有特地深究,因为他要说的话,其实在他自己看来真没什么特别,又不是涉及国共两党的潜伏人员,更不会提到自己的抗日力量。 “说到底,因为小飞你参与了,所以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消息最后会进入我的耳朵里,而‘你的女人’真的会一一给你转述么?万一,她截胡了呢?又或者她背后另有其人,打着你的幌子行事,让那些观望中的人有了契机,而且最终也得到了回馈,他们自然以为自己是从我这得到了好处,实际上呢? 万一如此,这个雅丽很可能就能搜集到很多她原本根本弄不到的消息了,因为有你有我做明面上的后台啊……” 听到这里,齐小飞倒吸一口凉气,他可万万想不到这里面还能有这种门道?!对他而言,其实扯虎皮拉大旗的事根本无所谓,别说保护一个女孩了,就是保护十个八个又能如何?那是多有面子的一件事啊! 可是,如果是利用自己的名号,让自己少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被利用了,这就不可能善罢甘休!套用古月的那句“欺负我妹妹,不行”,齐小飞也很想站出来拍胸脯说一句,“欺负我齐小飞,可以,敢牵扯我家少爷,就是跟老子玩命!” “那我回头得赶紧拒绝她,不让她有机可乘,要不要再找人敲打她一下?” “想啥呢?一个大美女投怀送抱,结果你小飞哥不光拒绝了,还找人敲打她,日后还有人敢动这个心思么?” 古月这半开玩笑的说法让齐小飞反倒不懂了,“明明刚刚你自己说这人动机不纯,怎么又这样呢?” “说到底,交易就是相互利用罢了,她当然有从中截胡的可能,但是也不可能做的太绝对吧?说白了,我也不是情报贩子,需要每天指着那些事无巨细来养家糊口。 凡事嘛,有个度,你想,原本没有她这么一个中间人的角色,那些望而却步的如果真的大有人在,对我们而言,是不是就和有消息却拿不到没半点区别? 而有了这么一个中间人,那些人在蠢蠢欲动之后,果真尝到了甜头,是不是就打开了一扇一直关着的门?就算这些消息,有大多数都没能最终到我们耳里,可那位雅丽,也不可能直接做绝吧,她就没有一点心理负担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么?如果真是如此,她多半有着一个连我都得仰视的后台,那她还需要借一个‘小飞哥的女人’这种名号么? 所以啊,你需要做的,就是去弄清楚这个度到底在哪,如果她的的确确只是中转了一下,为了得到你的庇护而尽职尽责,那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她真的有一个筛选,那就看你能不能弄清楚她的‘度’在哪了,只要不是滴水不漏,对我们而言是不是依旧强过之前密不透风?而如何掌握这个度,让她摆正自己的位子,明白到底是在和谁勾心斗角,就是你小飞哥的事了,毕竟她是‘小飞哥的女人’嘛……” 古月的这番话让齐小飞茅塞顿开,他也意识到这是少爷要锻炼自己,培养自己独当一面的能力,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要沉下心,戒骄戒躁,遇事不能莽撞。 “我明白了,少爷!” “看好你哦!” 古月特地用上了半开玩笑的语气,其实也是平时和齐小飞独处之时的习惯,不过此时此刻,旁边有一个陈沁心在,他依旧如此也是存着一种展现自己“玩世不恭”以及“自视甚高”的样子。 在古月看来,这个雅丽很显然不会简单,却也没法立刻给她下定语,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见招拆招罢了,无非再来点因势利导顺藤摸瓜。 而这些,可不能随随便便全都说出来,在这个大上海里讨生活,谁还没几张面具呢?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刚刚的长篇大论全被陈沁心刻进了脑海里,因为古月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震撼,而且作为知情者,她越发觉得古月这人太可怕了,假以时日,或许都能赶上自己义父的水准,或许,他们真的算是一类人。 “谢谢你的衣服,另外,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找一下敬文?义父真的很担心。” “责无旁贷。” 下车后,敲门前,陈沁心将校服还给了古月。 作为始作俑者,古月其实憋得很难受,因为他总觉得“说谎”这事很低级,也很没水准,纵然是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社会,他也不太愿意轻易说谎,因为一个谎往往需要无数个谎去遮掩,而这事不仅费时费力,而且会影响自己的思考方式,如果每天想着的都是歪门邪道,哪还有功夫去考虑正事? 而他更喜欢模棱两可三实七虚却煞有介事声情并茂,让想知道的人自己去猜呗…… 所以,陈沁心的询问让古月有了一点负罪感,虽然不多。 在他的考虑下,始终把陈敬文晾在一旁的原因其实还包括期待中有没有惦记这号人物的某某某露出马脚,譬如突然出现的张汪洋,虽然还没能真正从他嘴里挖出点什么,可他能从万象乾坤,从万双全的眼皮子下面溜走,除了这人有扮猪吃老虎的嫌疑以外,就是夜总会里有人出手把他弄走了。 正因为如此,恰恰说明背后有人,而且绝不简单。 至于这背后的人,到底和陈敬文是什么关系,古月还无法断定。 只是,陈沁心的“吐露心声”,让古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发现那人是陈敬文之后,便有了联想,他感觉每晚花天酒地的陈敬文有可能是在暗地里搜集情报,如果他真的是传说中的“藏锋”,那么这些情报都可能和那些传说有联系了。 可惜,由于自己的介入,让陈敬文人间蒸发了足足两天,对于他自己生活中的陈焱章和陈沁心而言,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而陈沁心那心里的苦,原本或许还能控制在一个“忍受范围”内,至少夜夜笙歌的陈敬文应该并没有不上班也不归家的过往,而现在,对于陈沁心而言就真不好说了。 万一,由于自己的从中作梗,让一对很可能成事的鸳鸯之间有了隔阂甚至怨怼,那自己可就罪莫大焉! 陈焱章亲自开门迎接,旁边还有一个佣人大婶。 “校长,刚刚陈老师在夜总会里想找寻敬文老师的踪迹,正好我也在那,看她有点喝多的意思便送她回来了,这么晚打搅您休息了,实在抱歉。”一边将陈沁心递给了佣人大婶扶着,古月一边毕恭毕敬地对陈焱章如是说。 “这话就见外了,应该我谢谢你们才是,这丫头就和我亲闺女没区别,你们肯定也是知道的,要不进来坐坐?” “不早了,我还得去医院看着,就不多叨唠了!” “那好,你也是个劳碌命,这丫头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这也是被敬文那臭小子给害的,唉……不说了,路上开车注意些!” “学生告辞!” 第35章 白兔与狐狸 确认古月二人离开后,陈沁心的“酒意”也就正式散了。 “父亲,我刚刚是想去‘万象乾坤’看一看敬文在不在,不过还是没找到人,凑巧碰到了古月,虽然也拜托他帮忙找一找,不过这几天他一直很忙这事我们其实也知道,所以他也只能确认今天还没看到敬文。” “这个臭小子!到底跑哪去了呢?!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法?” 看着自己女儿为了找陈敬文那小子,竟然能如此打扮去一个之前并不愿意涉足的地方,陈焱章心里还是很宽慰的,他把这个归结为“爱情”。 就是越这么想,越觉得陈敬文太不知好歹,这么好一姑娘整天面对面他有什么不乐意的?!整天不干正事,实在是给大哥丢人! “父亲,敬文是从昨天上午开始见不到人的,而前天晚上其实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也不见他做好去出远门的准备,我想,他应该不是计划好了要消失几天吧……除非他打定主意不告而别,特地不动神色就为了对我们隐瞒,可是我也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目的又能是什么呢? 所以,想到这个时间点上,您说他会不会被昨天上午影佐大肆抓人给牵连进去了?” 其实陈焱章得到消息后,也有过类似考虑,不过他想不通的是陈敬文为什么会耽搁那么久,如果他只是受到牵连,和其他普通百姓一样,纵然被一起抓到了什么地方关押,也完全可以表明身份,至少自己这个校长叔叔能为他提供不小的便利才是。 偏偏,这已经两天了,无论日本人还是七十六号的都没有一个来找自己,这里面如果不是存在更严重的问题,就是陈敬文其实并没有牵连其中。 那如果有更严重的问题呢? “这两日你有察觉的被人跟踪的迹象么?” “并未发现。” 陈焱章其实也没有发现有人盯着自己,在他看来,如果陈敬文牵连进了影佐的事件当中,而且很严重,那应该有尾巴跟着自己和陈沁心才对,纵然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肯定万分小心,但是自己堂堂军统上海站站长,被人跟踪还察觉不到,自己也是白混了。 “日本人那还有七十六号里,你今天有没有收到关于昨天行动的更确切消息?” “倒是有人汇报了,他们抓了很多人,一点一点在审,不过依旧没得到令他们满意的结果,所以……女儿刚刚听古月高谈阔论了一番,这人很不简单,那分析的头头是道,女儿不由觉得能从里面学到点什么东西所以他说的每个字都记下来了,而且机缘巧合之下能得到点有关雅丽任务的消息。” “哦?说说看,这小子是怎么说的。” 突然转弯,其实是陈沁心从刚刚古月的分析方式里真学到了一点,那就是作为旁观者去客观看待每一个可能和不可能。 于是,她把刚刚古月对齐小飞说的每一个字都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 “这小子……也是,那家大业大都是他在操持,古绝渊完全甩手掌柜自在逍遥,也算难为他了……不过这小子的确是个人才啊,三言两语就把有的没的都说了一遍,好在被你碰到了,回头提醒一下雅丽,她选的这个目标可不简单,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要是收为己用可是能有大作为!只可惜,这小子背景太复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都不太可能的,因为他的各种羁绊太多太深,咱们能做到抛头颅洒热血一点不含糊,他还得照顾自己家里人。 那你说你说说看,你学到了点什么?和敬文有关?” 陈沁心点了点头,十分认真地继续说到,“自问我是不可能像他那样一点一滴抽丝剥茧的,但是我学会了一个分析事情的角度,那就是旁观者的角度,就像古月那样,明明雅丽的事其实就是冲着他去的,偏偏他能把自己摆在局外,一点点看清全局。 女儿就想,是不是有关敬文的事情,我们这两个最关心他的人有点先入为主了?那如果跳到局外再来考虑考虑,会不会有更新的视角?” 陈焱章露出了惊喜的微笑,他很意外自己这女儿竟然会从古月的一番分析中想到这些事情,倒也有趣,“不错,这也是个方法,那你说说看,如果跳出去,你又能看到什么呢?” 其实,陈沁心接下来可能提到什么,陈焱章早就有了一个预判了,因为他至始至终都并不在"局内"。 “根据那个时间点,敬文很可能牵连在事件之中,偏偏他没有表明身份以得到豁免,为什么呢?他是不想还是不能?又或者,其实他才是那个被抓捕的主角……” 说到这里,陈沁心的心里其实有些害怕,她的声音虽然极力保持着一贯的平稳,却也很难表里如一。 “那你说,他会是那个主角么?” “女儿不知道……女儿其实很害怕自己这个想法,但是如果深入去思考,这个想法也有站得住脚的地方。 只是女儿始终难以想象,以您对敬文的了解,他又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可以有机会去接触……共党的呢……” 陈沁心自己都对自己的言论难以置信,却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的可能性。 “傻丫头,别太难过,不管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还能不叫我叔叔了?还能不认你这个妹妹了? 共党的人也不能阻止别人一家人共享天伦吧? 再说了,这不国共合作嘛,正好亲密无间。” 这话从陈焱章嘴里说出来,陈沁心可不敢去相信,至少她自己没少听过军统的人对待共党是个什么态度,不过陈焱章的泰然自若反倒让她觉得这个想法恐怕并不是自己刚刚提出来才有的。 “您也曾经这么考虑过?” “当然,那小子在国外那么多年,回来后我也不是整天盯着他,谁能保证他真没机会接触到共党呢?要知道那帮人可是无孔不入的! 不过,即使假定他就是共党的人,也是那次抓捕的主角,而消息说影佐昨天特地去了‘且听风吟’茶楼,这可是在他的封锁区之外了,那么他多半是没抓到想抓的人,又或者在封锁的时候有人逃了出来,这个人就可以认为是敬文了。 既然敬文没被抓住,也没被牵连,他为何不直接去学校上班呢?这样才符合潜伏人员的常态对吧?不然反倒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尤其是我们这些身边人的起疑。 所以这里面还是说不通,除非是共党的人觉得他暴露了,直接把人给送走了,若是真的如此,那咱们只能等这个绝情的小子哪天心情好给咱们报平安了……” “‘且听风吟’?这是个茶楼吗?我好像在哪听到过……” 陈焱章很好奇,自己这丫头是不是真的喝多了,怎么今晚总是一惊一乍的,和平日风格完全不一样啊。 不过这样也不错就是了,人也显得更鲜活一点,好事! “在哪听说的?学校里?” “嗯,应该是……这名字比较特别,所以听到时有了印象……对了,是一个叫董世仁的学生提到的,他说古月这小子没事总喜欢跑‘且听风吟’这么个茶楼听戏,跟个老古董似的!而且古月捧的一个名角是个男的,所以那学生很放肆地嘲笑古月是不是有龙阳之癖……” 陈焱章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的记性是真的好,很像自己,可她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去记?! “古月……古月?!” 这下轮到陈焱章一惊一乍了,反倒让陈沁心有点愣神。 “古月那小子昨天请假了对吧?” “嗯,是没来。” “那他在哪呢?‘且听风吟’!” 陈沁心也终于明白自己义父到底想到什么才突然“开心”起来。 “假设,古月昨天一大早就跑去了茶楼,一边听戏,一边吃早茶。 而后,古月突然发现街上有人在喊在追,而这个被追的人偏偏是他的老师陈敬文,如果换做你是古月,你会如何?” “如果是我……其实以古月的性子,他可以为了不相干的人冒险,也能为了自己妹妹舍生忘死,所以真是他看到敬文在被特务追,我估计他会插手!” 陈焱章很意外,这丫头对古月的评价好正面,平日里接触的很多么?没听说啊。 “所以,古月有心思也有那个能耐,他应该是选择了插手,但是,敬文呢?如果是古月把他给救了,不应该送他回学校或者家里么?更何况你还刚刚去找他了解了敬文的情况,他也没说啊,为什么呢?” “您是说,他在骗我?” 陈沁心莫名有些复杂,之前认为古月还算是个有良知的好人,忽然感觉是自己太天真了! “其实,不只是你,那小子到学校的时候不是特地来找过我嘛,原本以为他只是述说一下他自己的情况,现在想想,如果他临走时特地问了一句‘敬文在哪’,会不会才是更主要的目的呢?为了看一看我的反应?” “这人城府也太深了吧?!还是个学生么……”陈沁心不禁有些后怕,自己刚刚莫名其妙和古月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会不会暴露了什么应该隐藏的秘密?! “正如你刚刚提到的,从旁观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这一点的确很重要,那咱们可以假设敬文在日本人手里,也能假设他在共党那,咱们又何尝不能考虑一下敬文现在在古月手里的可能呢?如果真是这样,他特地来问我,又对你隐瞒,才有意义在里面了。” 陈沁心没听懂,因为她无法想象这个古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如果真的是他把陈敬文给控制住了,他图什么呢? “没想明白对吧?为父也觉得有些绕,很难揣度古月那小子的意思,但是,有一个思路恰恰很容易说通。 咱们重新回到刚刚的假设里,如果你在路上被几个特务在追,古月看到了,他会不会救你?” “应该会吧,这和敬文一样……” “确实如此,那如果只是一个路人,也被特务追,他会不会也去救呢?” 这个问题让陈沁心不得不沉思一下,“如果不影响到他的话,搞不好他也真的愿意出手?” “那如果,古月救了这个路人之后,突然发现这个路人是敬文,又会如何考虑?” 陈沁心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了,不过她依旧在努力,因为义父似乎想到了一个更关键的地方而且有了莫名的兴奋感,这时自己可不能泼冷水。 “您的意思是说,敬文有可能做了伪装?!” “是了,如果是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陈焱章露出了一种看破一切的胜利微笑,明明这些都只是他的臆断罢了,怎么就能如此笃定呢? 事实上,这两天所有事情都在他的脑海里过了无数遍,把陈敬文牵扯进去一起思考也做了不下十种假设,偏偏没有一个可以最终解释这微妙的现状,不曾想,陈沁心今天意外闯入夜总会并且偶遇古月之后,反倒把这篇迷雾里最后一块拼图给找到了! “古月,他可以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在枪林弹雨里冒险,就说明这人良心未泯,并非跟着日本人一条道的,在他吃早茶时,突然街上传来了特务的叫喊,而这个被追的人,哪里都不去,偏偏闯进了茶楼,撞见了就不能当作完全没发生一样,不管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古月最终成功救下了那个被追捕的人,这时他才发现,被救的人时陈敬文,他的老师。 会被特务追,陈敬文就很可能是抗日分子,古月会交给日本人么?影佐都把他当鱼饵差点害了他妹妹,以古月的性子,离不共戴天也不远了。 那么怎么把烫手的山药弄出去呢?让敬文自生自灭?这自然也是一个选择,可是古月并没有走这一步,反倒是把敬文给扣住了。 目的何在?会不会他想了解一下古月到底是什么人? 在影佐的推波助澜下,陆杰和古月结下了梁子,如果古月想要保护自己和家人,去谋求和军统其他人或者共党进行对话甚至交易,恐怕更合适了。 于是,敬文就成了他手里的一块筹码,可是,他不知道该找谁去交易,所以他选择奇货可居,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自然也就会有人找上门了…… 而这个过程里,他首先会怀疑的,自然是我的身份,所以他特地跑我面前来装作‘顺口问一句’,实际上就是想看看我的反应,不巧,我还真不知道! 当然了,这事也仅仅是一个推断罢了,不过咱们至少有了一个方向,可以去进一步查证一番,比如当时在茶楼里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一旦能确认古月当时到底做过什么,我们就可以揣测他做这些事情背后的目的了。 他不是喜欢钓鱼嘛,那咱们也来助助兴。 而他不知道的是,明面上最关心敬文安危的是我们父女俩,实际上还可能有共党的人,万一共党的人真的咬钩了,我们是不是也能看到他们是怎么被钓起来的呢?” 依旧是计中计,依旧是“鱼中鱼”,陈焱章应该是对钓鱼有着宜乎常人的执念,不过他这人最可怕之处就是有任何想法都会去一一实践,而且,他有足够的聪明才智去布局,也有一群从不怀疑他任何命令的手下去执行。 听过自己义父这番言论之后,陈沁心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忽略了一个很可能是关键点的地方,“父亲,刚刚我没太在意,但是经过您这番论断之后,我发现刚刚那个场合,确实有一个人太突兀了。” “夜总会里?古月身边?” “没错,他刚刚自己都没找舞女陪酒,而是在和万宝来的儿子万双全谈事情,偏偏招待了一个穿着邮差衣服的所谓大学生张汪洋,这个人当时正在被两名舞女轮流灌酒,而且看上去已经醉的不行了,可是,等我对古月提出要离开的时候,他再回到座位上就只剩下万双全一个人,万双全很抱歉地说张汪洋吐了一地,被服务员带去洗手间之后就忽然离开了,也没打招呼,还是之后服务员汇报的。” “邮差?大学生?被灌酒?还是自己突然离开的?” 陈焱章的眼神愈发精彩,进而突然大笑了起来,“哎呀呀,一起待在一个地方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相互间好好认识一下了! 公共合作嘛,都没对上号怎么合作呢? 派人去暗地里查一下这个张汪洋,什么背景,平时如何,最重要的是他是用什么理由接触到的古月。 这个人肯定也引起了古月的怀疑,或者说这就是古月期待中咬钩的某个,所以他借口去夜总会想要把张汪洋灌醉了问询事情,可惜,有人从中搅局了。 但是,恰恰是因为有人搅局,这才更说明张汪洋背后有人! 乖女儿,恐怕我们刚刚一起合计的事情,越来越接近真相了!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是,女儿明白,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陈焱章收敛了心神,略微思考一番后给出了指示,“你就继续从你自己的角度去接触古月,也表现出很积极很迫切希望知道敬文的下落,也可以毫不保留地说自己和敬文之间的关系,你说的越具体越生动越好,但目的是尽可能的凑在古月身边,看一看他到底还有什么小心思。” 明明自己刚刚对古月说了那么多“心声”,现在又凑过去说这些,是不是太突兀了点? 陈沁心自认没有表演方面的天赋,有些力不从心,只是之前那“口无遮拦”是不能对义父提的,“父亲,这状态似乎和我平时的样子不太相符,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傻孩子,他越是怀疑,就越说明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么?” 第36章 豪赌与无奈 外面的世界错综复杂极尽喧闹之时,陈敬文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密不透风的墙壁和天花板。 足足两天,他已经绞尽脑汁去旁敲侧击,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从小五嘴里套了出来,更多的试探也不再有用了。 反倒是小五,似乎是诚心诚意地在虚心求学,这让陈敬文十分为难,因为再讲的深入一点,就都离不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了。 一个亲日学府的老师干嘛对共党的事了如指掌?如果换成陈敬文自己,肯定会从头到脚都怀疑。 不过,他很清楚这个小五看上去“很好说话”,实际上认死理,就算自己再怎么不承认,他也不由分说地确认自己就是地下党了,这让陈敬文很无语,因为纪律在那,无论如何也不能亲口承认。 所以这两日的“牢狱生活”更多的像是心照不宣。 陈敬文有自己的急迫,他在牢房里醒来之时,已经对传递情报不抱太大希望,可是这两日的尝试之后,希望又重新点燃。 可惜,这个小五口中的“老大”,不知道到底怎么想的,又是在忙些什么要紧的,始终不见人不说,也不对小五做进一步指示,似乎这个小五都没机会见到他们“老大”。 虽然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甚至基本确认了那个“老大”到底是谁,不过这个信息对现状于事无补,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眼看这一日又要过去了,时间可不站在自己这边。 他打算赌一把,也只能赌一把了。 “小五兄弟,我能信任你么?” “好汉,这话就很伤人了啊,我这两天可是能说的都对你知无不言,你想要的也是予取予求,结果到现在你还不信任我?” 陈敬文很无语,“你一个大老爷们矫情个鬼啊!” 可惜,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因为小五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有时候,有些事,身不由己的,请小五兄弟海涵!” “哦,也是,好汉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如果不是对‘老大’不利的事情,我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包括我那几个哥哥。” 这态度也太坦诚了,让陈敬文都不忍心隐瞒下去了……不过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别扭,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他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好,我也不来虚的了,我有一帮朋友,他们需要我手里的某个东西,但是你们一时半会也不会放了我对吧?可他们不能再等了。 所以我只能拜托小五兄弟你,去联系一下那帮朋友,然后把东西给他们,你能帮我这个忙么?” “给共党传情报?!” 小五一脸的兴奋溢于言表,不过这话已经直白到不能再直白了,让陈敬文差点都没法接下去了。 “是我的朋友,需要某个东西,我出去不,能靠你么?” “当然,保证完成任务!” “神呐,救救我吧!”虽然陈敬文没有宗教信仰,但是此时如果真有谁能显灵一下,他一定会用最虔诚的态度去供奉余生! “今天已经不早了对吧?你想办法去民报加登一条寻人启事,就能联系到我的朋友了,明天我再告诉你具体东西在哪又该送到哪去。” 小五激动不已,已经没法控制住自己那始终合不拢的嘴,认真记下要刊登的内容之后,又向陈敬文拍胸脯保证不会随便说,也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 看着小五离开的背影,陈敬文不由露出了一个苦笑,“如果这家伙真的是表里如一,那也是真不错……就看你能不能经受住这次考验了,我向你保证,如果你最终帮我办成了这件事,你想读懂的那本书,我会一一为你详解。” 随即,他又回到了床上,沉沉地睡去…… 从陈焱章府邸离开后,古月二人又回到了医院。 “啧啧,这香水味道不错喔,似乎不是那些庸脂俗粉能用得起的啊!” 一眼确认自己哥哥没有酒醉的迹象,古星凤展现了一下自己“警犬”般的天赋,凑在古月身边嗅了嗅,从各种复杂的气味中提炼出了一种很显然不是古月自己用的香水气味,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哥哥从来不搞这些,而且,即使是之前流连夜总会里,也并不会把气味带回家的。 “今晚很不对劲!”这是古星凤第一时间做出的判断,所以她需要严加审问。 “你这鼻子……好像是有一点清香,我自己都没在意。” “对吧?不知道是哪位大美女有幸能得到哥哥你的青睐啊,竟然可以把香水味留在了你的身上!” 这个“你”可没少发力,让古月哭笑不得,这妹妹比老妈管的还严厉。 “说来也巧,刚刚我本来是去和双全谈事的,不仅没怎么喝酒而且也自然没找舞女陪着,不过安排了两个舞女去招呼那个张汪洋。 哪知道我的一个女老师突然出现在了夜总会里,碰到的时候,我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都是震惊。” “女老师?!” 古星凤有些更加急切了,难道自己哥哥始终装绅士,是因为他其实更喜欢姐姐么?! “就那个你们见过的陈敬文陈老师,他有个义妹叫陈沁心的,也在我们学校,不过平时和她没什么太多交集,所以你们肯定也没见过。 她出现在夜总会里,其实是看一下陈敬文老师在不在,我这位陈敬文老师据说整整两天不见人影了,学校也没去,家里也不在,作为家里人,作为义妹,陈沁心老师就有些着急也是人之常情嘛。” 一听到陈敬文的名字,不止古星凤有了联想,古星凰也忍不住凑热闹起来,“不对啊,陈老师斯斯文文的,干嘛跑夜总会去找他呢?这个义妹也太不靠谱了吧?真是病急乱投医!” 古月玩味一笑,他自然知道陈敬文在小丫头面前的杀伤力,自己妹妹们多半也不能豁免。 “你们看到的陈老师,自然是那个斯斯文文彬彬有礼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貌似潘安颜如宋玉才比子建的伟岸形象了,可惜,做哥哥的一直没忍心让你们了解到现实的残酷…… 这大上海的夜总会里,我基本上都去过,而陈敬文老师,那可都是常客座上宾,去的绝对比我勤快。” 古家二女如遭雷劈,足足愣了三秒,“怎么这样~!男人果然没……” 在古月的坏笑中,她们总算忍住了没脱口而出。 “作为外人,咱们也没必要对别人的生活太多言语,那位陈老师可是留学归来,这种喜欢声色犬马的习惯,多半在外国养成多年了,肯定改不掉的,不过他能在学校里为人师表一本正经,已经很难得了。” 这些对话让躺在床上的秦雨涵忍俊不禁,“古……哥哥,你是不知道,这两丫头可没少在我面前提到那位陈老师呢,当然了,她们主要关注的是陈老师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哈哈~!” 最终没忍住笑出声来,很快便招致了二女的打击报复,秦雨涵只能用伤口会疼的来赶紧求饶。 这画面过分和谐让古月不禁感慨要是日子都能这样该有多好,可惜,现实太过残酷。 “欸~!不对啊,你老师去找陈老师,就算碰到你了,这也和在你身上留下香水味没关系啊,差点被你糊弄过去,小飞哥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古月的眼神威慑下,齐小飞可不敢多说,还是古月自己来春秋笔法,“名义上是义兄义妹,其实陈校长就想撮合他们二人的,但是陈沁心老师都跑到夜总会来找人了,你们扪心自问,如果换位思考,会是个什么感想呢?所以难免想不开多喝了两杯,我总不能放任一个认识的人在夜总会里买醉然后自生自灭吧?所以我和小飞就送她回家了,可能是搀扶的时候沾染上了香水味吧,仅此而已。” “未婚妻?!” 这个劲爆的消息可比刚刚听闻陈敬文流连夜总会更让人无法接受,古家二女直接成为了冰雕,这让古月无可奈何,只能归结于小丫头的心思太复杂,完全没法理解。 “对了,哥哥,那位张汪洋也是你送回去的么?” “说来也是奇怪,我好心好意招待他,就离开了没多久,那人竟然不见了,还是服务员对双全说张汪洋离开了,真不地道,都不打声招呼。” 古月的抱怨让秦雨涵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秦逸伦听过自己女儿的分析之后,立刻察觉到这里面必须防范于未然。 可惜他自己没法去联系其他同志,因为那些尾巴已经明晃晃地在他面前转悠一整天了,店里店外且不说,这医院里也同样没少。 不得已,他只能借故问询自己女儿情况的时候对一名潜伏医院的同志使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是一名护士。 而这名同志也清楚秦逸伦现在的状态,于是不动声色地默默关注了秦雨涵的病房,在那名由七十六号特务伪装的医生离开后,她才借口给秦雨涵做一些检查进了病房。 因为要宽衣解带,古家二女虽然认为秦雨涵不会介意,但是在她们的涵养里,这可不是应该凑近的时候,于是秦雨涵就和护士同志有了简短的交流。 “张汪洋被古月带去了夜总会,可能会暴露,赶紧找人救走他。” 护士同志没有对秦雨涵的话语产生过多反应,虽然心中十分意外却也必须泰然处之。 很快,消息被传递了出去,对于张汪洋任务知情的老罗和老李立刻做出判断,因为他们本就有过担心,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差点一语成谶。 好在古月到底去哪了还是容易探听到,于是潜伏在“万象乾坤”夜总会的同志伺机将吐得稀里哗啦的张汪洋弄到了厕所,并且最终成功送离。 从古月嘴里得知了这个结果,让秦雨涵十分欣慰,也有点窃喜,因为这算是她挑明了自己知道父亲到底在干嘛之后第一次出力,也的确帮到了忙,她心里无比高兴。 不过,这份高兴中又有一点歉意,因为她属于变相利用了古月对自己的关心和信任,对她而言,这也是一种负罪感。 只是,她清楚自己父亲和那些同志们心中的理想和抱负,不然一个父亲又怎么会隐瞒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儿多年呢? 所以她不后悔,也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 可她相信古月不会站在人民的对立面,所以难免有些歉疚。 而且,如果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当面说出口,那该有多好啊…… 第二天一早,老罗第一时间关注着各种报纸里有没有“藏锋”同志可能留下的信息,因为这是只有他知道的一种联络方式,也只有他能看懂密码的内涵。 “找到了!” 足足两天过去,老罗整个神经都在紧绷,因为希望越来越渺茫,不过现在,终于还是没让自己错过。 “是‘藏锋’同志吗?他怎么说?” 始终负责守在老罗身边的老李,也同样很激动,因为这几天里,同志们遇到了太多困难,尤其是“藏锋”同志竟然也出事, 这对革命积极性,尤其是年轻人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可是,对着报纸忙活半天的老罗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力。 “他……他被捕了……” “啊?!” 老李很纳闷,被捕了还能在报纸上留下暗号? “他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抓了他,无法判断是不是敌人的诡计,所以安排了一个接头,让我们替他好好确认这个接头人。” “这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别说老李,老罗自己破以后也是一头雾水,什么人可以抓到“藏锋”同志?而且能让“藏锋”同志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被谁抓了…… 关键在于,这消息上明确说了这些,谨防有诈,那这个消息本身会不会也是一个阴谋诡计呢? 老罗觉得自己很难弄明白,要是能找谁商量一二就好了,可惜老李也不太擅长动脑筋,也只能依靠齐书记了。 可是,张汪洋那个臭小子醉的不省人事,到现在还起不来床,老罗心里虽然着急,却也只能等待了。 不久后,到了学校的古月察觉到校园里氛围有点不一样,尤其是男生们都显得很亢奋很躁动,这让他感到有点莫名其妙,难道是新来了某个大美女? 不曾想,新来的没有,原本就是的倒是做出了一些改变。 那位不苟一笑的陈沁心老师,原本始终保持着男性化的装束,万年不变的西服长裤和冰块般的态度让所有人望而却步。 而今天,不知道是哪里的风吹错了方向,陈老师竟然穿了一条连衣裙! 虽然这隆冬腊月不得不多披一件大衣,但是怎么也比那一板一眼的西服看上去更有女人味。 被齐小飞告知这个消息的古月,同样觉得很意外,是什么契机让陈老师做出改变的呢?难道是昨晚?古月自认自己可没做任何这方面的引导,所以和他应该没任何关系才对。 殊不知,这恰恰是陈焱章的指示,如果依旧和从前一般无二,又怎么能突然跑过来和古月套近乎呢? 只可惜,陈沁心自己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不想完全按照义父说的去做。 昨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对古月说了那些有的没的,结果发现这人很可能从头到尾都在骗自己,尤其是陈敬文反倒极大概率恰恰在他手上。 秉着对义父的完全信任,陈沁心认为这事八九不离十了,所以古月这人,太可怕了。 更何况她听过古月分析雅丽的事情,那般头头是道,会不会在背后也对自己有过评头论足? 难以想象那又会是怎样的抽丝剥茧,让陈沁心莫名感觉自己在古月面前有点被看穿的窘迫,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忍受,因为她自己是有太多秘密的,万一露出马脚,让义父那一个个计划收到牵连就是她的罪不可恕了。 所以,她自认为义父也没有太看好自己能和古月掰手腕,因为自己本就不是那种会演戏的人,于是索性“破罐子破摔”,选择了避其锋芒。 走廊上偶然的相遇,古月倒是觉得眼前一亮,这位陈老师就应该如此才不至于暴殄天物,于是热情的打招呼之后还准备寒暄一二,结果只得到了冷冷的一句回应“嗯。” 很快的错身让古月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事怎么莫名别扭。 不过,万馨怡的突然出现又打乱了他的思绪。 “古同学,我母亲想感谢你救了我父亲,邀请你过府一叙。” 古月很意外,虽然他昨天也听万双全提到过,却没想到万馨怡真的会自己来说,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万馨怡就又把他的话全堵回去了。 “不过我听说了你这些天的遭遇,应该很忙对吧?没事,你去照顾星凤星凰要紧,母亲那我会去说你心领了她的好意,让她别介意。” “啊……哦。” 一阵风一样的出现,又一阵风一样的离开,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让古月说一句完整的话,万馨怡很快又消失在了拐角里。 不过她刚刚出现时,已经和古月错身的陈沁心,有了那么十分细微的停滞,只是没让旁人注意到而已。 第37章 查漏与补缺 对于秦逸伦的监视已经有了整整一天,七十六号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而每天进出古董店的人里,除了那几个看字画和看美女的大学生以外,确实找不到任何有嫌疑的地方。 董槐林很焦虑,因为好不容易搭上了影佐这条线,可一次次“深得信任”的机会都被自己搞砸了。 偏偏影佐并没有放弃自己,这次又交代了一个更能放长线钓大鱼的机会,感激涕零之外,董槐林也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或许再有机会的次数屈指可数了。 正所谓四不过三,作为中国通的影佐,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词。 “问题到底在哪呢?难道方向错了吗?” 一边抚摸着怀中苏菲的秀发,董槐林一边闭目凝神,似乎不想出个所以然他是不会罢休的。 “这次我没法替处长您分忧了,心里也同样着急……” “哦?怎么了?难得见你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唉,没办法,这次的对手是共党地下党,我顶多替您分析分析一般男人,而那些地下党,为了他们的大义,别说放弃男人的欲望了,就是要他们放弃作为人的欲望估计都不会眨下眼!” 苏菲一脸凄楚的样子自然是装的,不过这也是为了表现她因为帮不上董槐林的忙而万分自责。 “好了,如果地下党都那么好对付,咱们也没必要存在了不是么?慢慢来,不急。 再说了,有老钱这么一个例子,恰恰就证明并不是所有地下党的精神防线都是无懈可击的,只要咱们多努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我相信,即使是这上海地下党的书记,也一定有他的弱点,当然了,正如你所言,前提是他还当自己是个人。” 董槐林也期待共党都和老钱那样一戳就破,可惜,这想法太天真太可笑了,他自己做梦都不会觉得可能。 “要说弱点,不管这秦逸伦到底是不是共党分子,他的弱点肯定是那个相依为命的女儿了,就是这秦雨涵嘛,有点不好下手,尤其是她替古月挡枪之后,古月的两个妹妹直接认了秦逸伦当干爹,而古月的亲生母亲也收秦雨涵当了干女儿,他们可真不嫌麻烦!” “是啊,如果换了别人都好说,就是这古月……倒不是说他古绝渊的能耐真有那么大,最主要还是因为影佐阁下为了钓鱼,特地广而告之是古月救了他,结果钓鱼的结果却是这样的。 这波舆论风潮还没消散之前,秦雨涵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天然的保护伞,因为在我看来,古月能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去给那两个妹妹挡枪,就说明他同样可以对秦雨涵做出力所能及的一切保护。 古月这人,和我们不同,他不仅有自己的人脉和势力,也懂得什么叫虚与委蛇,他在所有场合都可以装出一副对人毕恭毕敬的样子,可所有人也都清楚,轻易不要去得罪他……不好办啊……” “谁说不是呢,就连夜总会那些地方的服务员见到古月鞠躬行礼的时候都要带一句‘小飞哥’,这古月似乎就很吃这一套,对他身边的人照顾的实在是太到位了。 对了,听说昨晚古月和齐小飞在‘万象乾坤’里约了万宝来的儿子万双全,这三人也算是从小一块长大,到目前为止万双全都是叫古月为‘月哥’的,足见亲昵。 不过这个看似平常的约会里,有一些特别的地方,手下人留心到了,现在聊到古月了,不如咱们一起讨论讨论,说不定这里面也有难以察觉的猫腻?” “哦?说说看。” “万象乾坤”夜总会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势力的人都可能有,不过这些人到底是在工作,还是在公费享乐,又或者是二者得兼,那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苏菲很全面地把她听到的每一个细节都一一阐述,让董槐林听了之后也觉得这里面似乎有问题,只是一时半会不知道问题到底在哪。 “古月平时去夜总会都是不叫舞女的么?” “还真是,各大夜总会里的眼线都有这个反应,主要是古月这个人太扎眼,而他的做派又和那个环境格格不入。 不过他从来没有禁止齐小飞找舞女陪着,无论是陪酒还是真的跳舞,昨天那个‘慕名而来’的真就直接放出风来说是成了‘小飞哥的女人’,敢这么说应该是得到了齐小飞的首肯,而到现在也没人禁止这个传言,很显然就是古月默许了。” 苏菲在汇报之前都做过了斟酌,在他看来,男人如果不近女色,要么是心有所属,要么是自制力太强了,至于古月到底属于哪一种,在她看来传闻中的万馨怡未必确有其事,因为古家和万家的真实关系,旁人或许不清楚,七十六号也能不清楚么? “那昨天突然出现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那个和古月在一起的邮差又是干嘛的?” “这个女人出现的很突兀,她不是夜总会里的舞女,也没和那个‘苗姐’有任何交集,而如果真的像传言中那样国色天香,这女人应该也是第一次在夜总会之类的地方露面,不然不可能被忽略的。 至于那个邮差,其实是一名大学生,叫张汪洋,经常出没‘秦时明月’古玩店,也就是秦逸伦的店子,可是昨天负责监视的人已经摸过底了,这人看古玩都是假的,他的目的在秦雨涵身上,送信送报纸是为了勤工俭学,而一得空他就会跑到古玩店帮忙,纯属献殷勤。 昨天这人从秦逸伦那得知了秦雨涵受伤住院,便去了医院,看望秦雨涵的时候恰好古月也到了,这个张汪洋就和古月等人一起吃的由古家人送的晚饭,之后,古月要去谈事情,顺手把这个张汪洋带去了夜总会,算是好好招待了他一番吧。 那个土包子肯定没去过,也肯定不够格进‘万象乾坤’的大门,所以古月给他安排了两个舞女陪着,酒没少喝。 比较奇怪的是,古月和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去跳舞之后,张汪洋突然离开了,他们最后并没有一起从‘万象乾坤’出门。” “安排下去,查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这个张汪洋又到底是干嘛的。” 董槐林一时半会也没法判断这条信息里到底什么有用,只是他相信“事出偶然必有妖”,古月没来由地遇到了两个人,而且发生了直接联系,这两个人还真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么? “是,属下这就去,不过现在人手大多数都撒出去盯着秦逸伦和医院了……” 又是人手不足,董槐林很无奈,“嗯,那就把重点放在这个女人身上,我要知道她到底是谁,至于那个张汪洋,可以先放一放。” “是……不过您是不是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这个女人很难猜,不过张汪洋这人,我倒是能想出一个理由,古月这人,你也知道他对自己妹妹的保护可以舍生忘死,对于一个有钱有势的人而言,这个的确很难得,但是反过来,也可以说他的保护欲很极端,连自己都可以舍去,又有什么不能舍的呢? 而现在,秦雨涵也是他的妹妹了,又是救命恩人,偏偏被一个勤工俭学的穷学生惦记上了,换做你是古月,你如果不乐意这个状态,你会怎么做?” “换做是我,都不需要言说,一个眼神那个张汪洋估计都得在这大上海里永远消失……不过这好像不符合古月的做事风格。” “没错,古月这人喜欢装腔作势,而且他既然有着极端的保护欲,就不会看到自己的妹妹因为这么一个人的消失而受到影响,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这人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了。” “原来如此!不愧是处长您,小女子甘拜下风!” 苏菲当然知道董槐林对怎样的马屁更受用,所以每一次都能捎到痒处。 看着苏菲离开的背影,董槐林露出了贪婪的微笑。 在他看来,这一次很可能抓住了古月的某条尾巴,能撕开他伪善的面具,而这个凭空出现的女人,很可能成为一张筹码,对于自己要去限制古月的事情而言,一定能起到良性作用。 不过他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距离针对老罗和某个他可能联络目标的行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共党方面似乎没有任何动作,尤其是那个码头的老钱,完全没有任何人去找过他,难道共党的人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一环么? 作为对手,他可真不想事情会这么发展,好不容易还有机会继续钓鱼,结果所有鱼都对这鱼饵视而不见,这让钓鱼的人情何以堪?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共产党的同志们,真就不知道老钱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唯一清楚的也只有老罗自己罢了,而他从未想过是老钱出卖了自己。 在老罗看来,如果老钱是一个会出卖自己的人,早在第一次码头出状况的时候,他直接举报自己便可以高枕无忧甚至得到封赏。 更何况,老罗始终严谨,他坚信一个道理,“建立信任的基础,可以是共同信仰的同志,也可以是不给对方背叛你的机会”。 这是“藏锋”同志的原话,这也是合作至今,老罗始终没见过“藏锋”真面目的理由。 虽然,作为革命同志,老罗有些“委屈”,不过他也能够理解“藏锋”同志的意思,因为这不仅仅是对“藏锋”同志自己的保护,也是对老罗的保护,只有都去为了保护对方而殚精竭虑,他们的事业才能始终毫无瑕疵。 所以,老罗自认为无论是在老钱还是在其他党内外同志的面前,自己都做到了密不透风,毕竟,他自己也从未见过真人……或许,这恰恰是“藏锋”同志这么安排的主要目的,因为面对自己同志还需要去刻意隐瞒,其实是很有负罪感的。 而这种负罪感,对于一个始终生死一线的潜伏人员而言,其实是需要去摒弃的。 怎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的摒弃?当然是原本就没有了…… 终于醒酒的张汪洋将老罗给的消息传递到了齐书记手中。 从字面上来看,齐书记也很意外“藏锋”同志到底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不过结合时间点而言,他也能够猜到一些端倪。 如果“藏锋”同志是事发当天就被某些人抓到,他一定没法第一时间去确认外界信息,而他首先想到的应该是老罗是否已经被捕。 作为单线联系的二人,至少上海地下组织内部,除了老罗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联系到“藏锋”同志,自然也包括自己这个书记,所以“藏锋”同志的紧急联络人想必也并不在上海。 老罗说过,他二人之间的联络方式主要依靠的是报纸,所以昨天一早的报纸里,老罗便埋下了暗号。 想必“藏锋”同志是看到了老罗的暗号之后才确认老罗的安全,以及他可以继续用二人之间的联络方式来向外界传递消息。 这里说明了两个问题,一个是“藏锋”同志可以接触到报纸,再个是有人愿意替“藏锋”同志找报社登消息。 从这两点来看,的确不像是被日本人或者七十六号的人给抓了,也不太可能是被军统给抓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以“藏锋”同志的谨小慎微,他应该会始终保持怀疑的态度,任何表象都可能是演戏。 不过“藏锋”同志会选择借由无法判断到底是谁的人来传递消息,而且消息里写的又是这样匪夷所思的内容,足见“藏锋”同志其实依旧并不信任这个传递信息的人,只是他有些无可奈何,更有些急切,因为原本很可能已经没希望传递出来的情报,现在又有了契机。 正是有了这个判断,齐书记才更认为这则消息的确是出自“藏锋”同志的手笔,而他现在能做的,仅仅就是赌一把了。 “赌吗?” 虽然在心底这么问自己,齐书记也知道他其实同样没得选。 “让老李去,带上队伍,都小心着点,提前勘探好地形,不要放过风吹草动,千万千万要注意的,是同志们自己的安全。” 送走张汪洋之后,齐书记心里有些难以平复,不仅仅是因为“藏锋”同志的事情。 他刚刚才听说了昨晚张汪洋的遭遇,这里面牵涉到了自己儿子和古月,让他不得不更加怀疑,古月在整件事情里,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 从小看着古月长大,齐书记知道这孩子本性不坏,只是那对任何人都客客气气的面具之下,一定藏着一颗布满伤痕的心,而这些伤痕里,少不了他父亲古绝渊和那位被他更愿意叫成舅伯的叶云天所造成的。 而齐书记同样知道,自己的儿子也不可能去做什么卖主求荣的事情。 所以这两个孩子暗地里到底在干什么,齐书记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家国大义面前,恐怕日后必须多在意一些了。 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的,就怕太过急功近利而不知道悬崖勒马跌入万丈深渊。 于是,齐书记整理了一番思绪,决定今天的饭由他亲自去送,首先要去的自然是午饭。 医院里,三个小丫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如果这里风景秀美,恐怕就真和度假一般无二了。 齐书记在心里欣赏着这样的美好,因为这是他所奋斗的目标,让天下所有的小女孩都有自己的小日子可以天真烂漫,这样的未来该有多么美好? “齐伯!” 古家二女看到齐书记的到来立马起身行礼,在她们心里,这就是一位家里的长辈。 同时她们也不忘对秦雨涵介绍,“这位是小飞哥哥的父亲。” 懂礼貌的秦雨涵自然立刻表示自己难以起身,这让齐书记又不得不多说几句“使不得”之类的客套话了。 “您今天怎么亲自送来了?弄得我们多不好意思啊!” “老仆深得老爷和几位夫人的照顾,但是依旧得知道自己得本分啊,想着秦小姐住进来之后还没来看看,就想说问问有没有什么不习惯得,老仆也可以去为秦小姐和二小姐三小姐安排安排。” 这让秦雨涵有些受宠若惊,她可以不必和古家二女客气,却不能对古家长辈不客气,而且她清楚,古月始终拿齐小飞当自己兄弟,这位既然是齐小飞的生身父亲,自然也就相当于是古月的叔伯无异。 一番嘘寒问暖间,秦雨涵尽显乖巧可人,这让古星凤一肚子狐疑,“这丫头太有欺骗性了!一看就是个乖乖女,对于长辈的杀伤力可见一斑,不过她这么卖力,难道是冲着小飞哥的面子?这里面有猫腻啊!” “对了齐伯,您是不知道,听小飞哥说,您认识那名叫张汪洋的邮差,正是这人每天给府上送报纸收发信件,而恰恰是这个张汪洋,竟然是义父店里的常客,昨天还来探望雨涵了呢,您说这大上海是不是有时候也太小了点!” 第38章 信任与践踏 “我还觉得奇怪,早上的报纸怎么不是那孩子送的,后来才知道他昨晚喝多了,迷迷糊糊地回到家便一觉睡到了快中午,也是不知道节制啊……好在有少爷看着小飞,这小子才没有喝醉酒的时候,老仆才能每次都很放心了。” 齐书记特地中午便来此的目的,一个是为了给晚上再来的时候营造一种自然,再个便是探一探这些人对张汪洋的口风。 老罗和老李并没有把秦雨涵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张汪洋,齐书记也就暂时没法知道这里面的细节了。 不过,与其直接面对古月,先从两个小姐嘴里套点东西出来更方便。 于是,在齐书记的嘘寒问暖旁敲侧击中,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古家二女一点也没隐瞒。 秦雨涵可不知道齐书记的真实身份,全当是一个长辈在关心晚辈所以毫不在意。 “都吃完了吧?够不够,不够的话下午哦多带点来?” 其实对于几个小丫头而言,要把每天送来的餐食都吃完是一种很艰难的事情,因为她们已经到了自认为需要控制饮食的年纪,可惜,家里长辈们一个比一个能吃,所以她们定下的饭量那是相当可观,尤其是秦雨涵,真不敢提意见只能硬撑。 赶忙抢着去洗碗同时表示自己吃的好饱了,不过齐书记没有给她们这个机会,“两位小姐愿意体验一下生活这是好事,不过我还在这里嘛,自然就带回去了,晚上见。” 说白了,齐书记是为了让自己多待一会铺设的借口,因为古月觉得既然二女自告奋勇要来照顾人,就得学会自己处理各种事情,除了准备饭菜以外,那就都可以交给她们做了,自然也包括洗碗。 所以前几次送饭来的人都是留下饭菜后直接回去,但齐书记的目的是拖住古月,所以他不能走。 至于为什么,他主要是想进一步判断“藏锋”同志所安排的接头里面,到底有没有古月的事情。 殊不知,其实小五依旧没有碰到古月的人,而他也如同答应陈敬文那般守口如瓶,完全没有对秦海等人透露任何细节。 几个当哥哥的虽然觉得这小弟神神秘秘,不过信誉二字他们还是很支持的,一个唾沫一颗钉。 这让小五十分感动,也坚定了他一定要好好完成“好汉”给与的任务,且不能在抗日同道面前给少爷丢人。 所以他的准备工作,做的很细致。 陈敬文给了他两个地点,一个是藏着那件重要物品的地方,一个是接头的目的地。 在陈敬文的提醒下,小五最好是趁着夜色行事,不然容易被旁人瞧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这点,小五拍胸脯说自己一定会做到万无一失,并且特地向陈敬文展示了一下他的一身黑衣和那面具。 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从头到脚的漆黑一片,陈敬文都有些莫名的佩服,这个“老大”的心思是真缜密,不过他也觉察到,恰恰是这样才说明这些人只会在夜深人静出没,不然这种装束就是插标卖首。 需要如此谨慎,这个“老大”到底可能有多么受人关注,也就可见一斑了。 现在还是下午,小五一身寻常打扮,只是带了帽子并且压低帽檐,他需要首先去看一看两个现场的具体方位和实际地形,用他们曾经的行话而言,就是“踩点”。 藏着重要物品的地方,与其说是去“取”,倒不如说是“偷”更合适。 因为这个地方恰恰是“秦时明月”古玩店。 听老罗提起过,这里是他们的联络点,而小五又自称飞贼,陈敬文便有了第一步设计,那就是让这个自称“前飞贼”的“抗日义士”去组织的联络点“偷”一件东西,这样小五就有可能被同志们给提前抓住。 只是这样的准确信息,陈敬文不可能留在报纸上的,因为他无法断定外面的局势,万一情报有所泄露,可是会连累到其他同志的安全。 不得已,他也只能设计一种有可能的“瓮中捉鳖”,虽然一厢情愿居多,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看起来会很像“重要物品”。 而且,正因为他不是自己,所以去拿自己的东西容易被怀疑,这里就必须要用上“飞贼”的看家本领才不容易被人发现,这种说辞对小五而言简直就是量身定做。 同时,陈敬文特定把“重要物品”说成一个古董砚台,因为这样可以“藏木于林”。 不过,陈敬文是真没料到,小五“太专业”了,他竟然还要去“踩点”,而且不仅去了接头地,也去了“秦时明月”,这人以前绝对不是小偷小摸的层次,江洋大盗估计都算贬低他了! 看着小五一脸严肃地再次保证完成任务随即离开,陈敬文的内心有些五味杂陈。 为了抗战大业,自然多少谨慎都不为过。 可是,万一这小五真的表里如一呢?事后该怎么去安抚他受伤的心灵才能不让一个如此积极投身抗日的有为青年心灰意冷? 陈敬文自嘲一笑,他感慨自己一定是老师当久了有些职业病。 不曾想,他的这步棋却引起了意外的连锁。 小五有自己的方式泯然众人,而他的谨小慎微可不只是跟秦海等人学的,还有古月的教诲。 “生命只有一次,所以我要带着你们抗日,更要带着你们活着!” 在古月这句话的熏陶下,小五时刻认为,抗日固然重要,但是活下去才能更长久地抗日,也能看到胜利的那天到来! 所以平日里,他们兄弟几个很少到处张扬,钻出下水道的时候也有专门的隐蔽出口,这些出口就在古月安排好的据点附近,比如“且听风吟”,这样他们可以随时随地掩人耳目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之所以要做到这么彻底的隐藏,主要是因为他们五个都是榜上有名的通缉犯,而且是被“处决”过的。 万一真有人瞧见死刑犯“诈尸”,可就不好了。 一路上,小五不断变换着自己的路线,他首先要做的不是到达目的地,而是确保自己没有任何尾巴,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却也对他而言习以为常。 百般纠结之后,小五来到了“秦时明月”古玩店附近,这是一个人流不少的商业街,但是更多古色古香的店铺,多半都是前人传下来的,和现代化建筑区别很大。 这样的商业区最大的特点,就是每一个铺子都是独自几层小楼,而每一座楼之间或多或少都可能有背街小巷。 这样的地形对于掩人耳目而言十分有利,不过同样适用于蹲守和埋伏。 小五没有冒进,他认为“好汉”之所以会把重要物品藏在这里,可不仅仅是因为“藏木于林”,更重要的一点应该是这有足够的安全保障。 这个古玩店他听说过,正是这两天和少爷牵连不断的秦雨涵姑娘的父亲所开的。 这些消息虽然并未在报纸上刊登,但是小五自己有留意过秦雨涵这个名字,尤其是齐小飞对他提到过少爷在那女子中学时的情形。 不曾想这里面居然还有很可能是共党需要的重要物品,小五不禁感慨世事难料。 不过,就在他围着“秦时明月”外围转了三圈之后,他觉察到了不对劲。 那就是每一条可以通到古玩店大门的小路上,都有若干男人在那不知道干嘛,有的是在抽烟,有的是在靠着墙闭目养神。 最让人警惕的一点,是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古玩店的方向。 小五不清楚这些是什么人,又为何会在这里,但是自己都已经走了三圈了,这些人依旧没挪过地方,很显然,他们是不打算动一动了。 “特务盯梢?这个地方暴露了吗?为什么呢?” 小五不敢自专,他没有做出任何进一步冒险的举动,而是重新回到了地牢里。 一个危险的信号萦绕心头,小五的内心十分纠葛,因为他意识到有那么一种可能,这个“秦时明月”古玩店其实是给自己设下的陷阱! 小五无法压抑自己的悲愤,因为少爷明明对这个“好汉”无比宽宏和信任,自己又一直推心置腹,到头来竟然是这种结果?! 在他怒目相视之下,陈敬文感到十分莫名,“这是遇到事了?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抓而且逃了吧?他不是就去踩了个点么?!” “‘好汉’,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你能不能摸着良心对我说最后一句实话,你让我去‘秦时明月’古玩店,是不是因为那里有人等着抓我!” “额……”陈敬文一时语塞,无比尴尬,他在心里嘀咕着,“老罗你们也太不靠谱了吧?!既然动手了,怎么让人给跑了呢?这让我如何是好?” “好了,你不用说了,你让我太失望了!你辜负了老大的信任,你践踏了我的崇敬!这一切都是你演的苦肉计对吧?你这个狗特务!” 小五越来越激动,在他心里,陈敬文已经被打上了耻辱标识,因为这人心存不轨! “等,等等……” “我不会再听你一个字,你个这汉奸走狗大骗子!” 心中一落千丈让小五实在没法冷静,可他就要转身跑掉的时候陈敬文使出全身的力气喝住了他,“你给我站住!把话说完再走也不迟,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动脑子好好想想,我还在你们手里呢,我要是汉奸走狗,我是有多大公无私啊,真能舍生忘死啊?!” 陈敬文的咆哮起到了效果,小五迟疑了,他转念一想,这也的确是事实,如果真是苦肉计,对付自己这几个人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而这人如果真是特务,他难道真不怕死么?汉奸要是不怕死,还当什么汉奸?! “你把话说明白了,到底刚刚看到了什么?古玩店你去了之后有人要抓你?” 小五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确没有完全摒弃对陈敬文的怀疑,“我去古玩店外围转了三圈,发现有几伙男的三两成群,什么也不做就待在背街小巷里猫着,但是他们的目光都锁定在古玩店的方向,很显然,这些人就是在盯梢,这些难道不是你的人么?” “还真有特务?据点暴露了?没道理啊,老罗在报纸上明明说自己受伤但是没大碍,凭什么就把据点给暴露了?”陈敬文十分无语,他扶额沉思,同时用手示意小五给他一个思考的时间。 这里面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小五根本就是在演戏,他依旧在试探自己,只是从一个“好说话”的角色转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受害者。 这种可能性大么?未必没有,不过这人的表情状态和之前完全一致,他依旧“表里如一”,该生气时是真生气。 另一种,就是联络点真的被特务给盯上了,可惜问题出在哪一时半会没法判断,自己这处境之下能做的实在有限。 无奈之下,陈敬文只能选择循循善诱。 “小五,我知道你现在有种被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如果换做是我,我也肯定如此,不过越是这样,你越应该好好想想,如果我真的是一个特务,我是怎么知道你们就在那茶楼里的呢?要知道,是你们抓了我,不是我抓了你对吧?就算你一定要说,我事先知道你们在那,所以是特地引诱你们抓我,既然都知道你们在那了,干嘛不直接抓了你们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绕来绕去让陈敬文自己都无语,不过他也算经验之谈,一个怒火中烧的人,最容易失去的便是思考能力,而要让这样的人重归冷静,关靠劝导是没用的,还得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去思考。 “可是……你自己刚刚都心虚了,你敢说不是特地让我去古玩店的?” 小五现在有点像赌气的孩子,不过在陈敬文看来,每个学生无论长幼,可不都是孩子么? “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事实上让你去古玩店拿东西是假,但是让你去接头才是主要目的。 可我的目的既然是让你去接头,又怎么会让你在古玩店被人埋伏呢?再说了,我被你们抓来两天多了吧?我凭什么可以安排外面的人埋伏你?进来之前就安排好了?我又凭什么认为你会听我的话呢?如果一切都能如我所料,我又何必让自己身陷囹圄呢?” 陈敬文已经绞尽脑汁,之前的小五是“太好说话”了,现在又成了另一个极端,这让他有些应接不暇,而且如果外面真的有特务盯着“秦时明月”古玩店,就说明自己的同志们存在暴露的风险,现在需要他急迫的事情也就多了一件。 “小五!你听我说!”见到小五依旧犹疑不定,陈敬文只能下定决心再赌一把,“如果你所说的是真的,我那些朋友很可能就有危险了,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小五明白?小五不明白!他不断纠结,“你刚刚还说让我去古玩店是假的,既然如此,那古玩店和你应该没关系吧?怎么那里被人盯梢,又牵连到你朋友了呢?如果那个店子是你朋友的,你干嘛又要我去偷里面的东西再转交给另外的人?!你这人说话能有一句是真的么?!” 陈敬文也清楚,自己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不过他不后悔,因为这个意外让他察觉到了危险。 纵然只有一丝可能,也不能让自己的同志们置身于危险之中,在自己被困在这里的时间里,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情,甚至很可能就是和古月牵连进去的事件有关,只是他完全不知道秦雨涵的存在,所以至始至终没有把这个事件和“秦时明月”古玩店联系起来,不然,也不至于现在有口难辨了。 “我知道,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了,不过我希望你再信我一次,就一次,你去接头地,见到人后你回来了,我就把更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行吗?而你过去后,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把你们知道的那些消息告诉他们,当然包括古玩店被人盯梢的事情,同时,你找一个叫老罗的人对暗号,你对他说‘善刀而藏’,等你把他告诉你的答案带回来给我就成了。” “对暗号?你不告诉我那人该回答什么,反倒是带回来给你?你……还是不信我……” “对不起,我们是有纪律的……” 看着小五那悲愤交加的落寞,陈敬文终于说了一句“我们”,脸上全是歉意,不过他依旧不得松懈。 “好吧,只要你真的是为了抗日,我是不是被信任其实无所谓的,不过,要是让我发现你其实就是一个狗特务死汉奸,我会把你尸体扒光然后挂在‘万象乾坤’的招牌上!” 这应该是小五能想到最严厉的后果了,换来了陈敬文的苦笑。 “我又跑不掉,对吧? 还有,注意安全。” “不用你提醒。” 这一次,小五可没有之前如同出任务般亢奋,心中全是怨怼,不过他已经冷静下来,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不是说说而已了。 他愿意去赌一把,因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尤其是秦海等人听清楚小五的咆哮之后,都没法给他一个建议,只是说了句“哥哥们陪你。” “不,我只能自己去。 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老大和咱们的抗日大业就拜托各位哥哥了!” 陈敬文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一向谨小慎微的他,这一次不得不接二连三地豪赌,实在有些违背自己的原则,不过他始终明白,“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第39章 彼伏与此起 小五将夜行衣和面具带上后便离开了地牢,这一次前往接头地的路上他的路线更加曲折了。 因为离开地下水道出口时他就发现自己三哥四哥跟在身后。 兄弟情谊让他很暖心,不过越是如此,他越要甩开自己哥哥们的尾随,因为打定主意独自面对不仅仅是一个说话算话的诚信,更是避免自己哥哥们深陷绝境。 十几年前,他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是秦海等人的一个馒头让他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在他执拗地追逐下,秦海等人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小家伙,你到底要干嘛?” “我想活下去。” 那双没有光的眼睛中全是绝望,甚至这一句话本身也没有带上半分情感。 有自知之明的秦海四人清楚自己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劫富济贫都只能做到前面一半,也就称不上“侠盗”的范畴了。 给了这孩子一个馒头,也仅仅是作为一个人实在有些不忍心罢了,而这个世道上,这样的孩子何止千万? “跟着我们也未必能活下去。” “至少我刚刚没有继续饿死。” 这样的对话出自一个孩子的嘴里,又是那么平静,就连生死都没法激起一丝波澜。 秦海妥协了,这个孩子被他取名“秦五”,也就成了兄弟四人新增的弟弟。 其实,早在多年前小五自己学会飞檐走壁的时候就已经清楚地明白了,作为飞贼,如果不想要别人跟上,别人是跟不上的。 就像此时此刻。 “这个臭小子!” “唉,算了,这孩子不知不觉中的确长大了。” 老三老四无可奈何,只能带着愁容回去禀报了秦海。 秦海很愤怒,怒不可遏,他甚至一度想要冲过去打开牢门将怒火全部发泄在陈敬文身上。 可他在三位弟弟的拉着下看到了陈敬文的表情,让他愣住了。 因为陈敬文面带微笑地看着秦海,眼睛里没有任何惧意,似乎,也从未考虑过他自己所处的位置和环境,更别说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 接头地点是一个老旧仓库,似乎现在是无人使用的状态,这块地方也人迹罕至。 有了古玩店的遭遇之后,小五越发小心谨慎,只是围着仓库转了三圈之后,他没发现任何动静,别说人,就是一只流浪的阿猫阿狗也完全没看到。 于是,他收拾了心情,准备抵近侦察。 这个仓库不算大,里面空空如也,虽然没有破败,却能从窗口一目了然。 至少这样一个地方,不适合用来做埋伏,小五也不担心仓库里会突然蹦出一群人了。 一番思索后,他决定就在这里等着,只是地点选在了仓库房顶,而对于一个“专业飞贼”而言,上一个房顶还需要梯子不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依旧倔强地挂在天边。 自从勉强去给齐书记报信之后,张汪洋就待在了自己的小房间里,不过他并没有重新躺下,而是在闭门思过。 好不容易有机会独挑大梁,偏偏还没开始就宣告失败了…… 张汪洋不甘心,可是他并非傻瓜,即使是昨晚酒醉之际,有同志将他从厕所里弄出夜总会之时,他就清楚自己失败了,败得很彻底,所以没有做任何辩解。 只是他依旧不甘心,偏偏思前想后,他始终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让古月有所怀疑,甚至直接打算灌酒来让自己卸下防备。 他不得不承认,对于古月的判断,他错了,错的很离谱。 那传闻中的“一手拿枪一手拿钱”根本就和古月本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他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太天真了,天真地以为这个假想敌其实是自己能够战胜的。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不只是任务,还有秦雨涵。 张汪洋对秦雨涵的小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是一见钟情一眼万年都不算过。 而他始终认为,自己有优势,因为自己是秦雨涵老爸的同志!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同志的闺女,怎么着也该便宜自己人吧? 不过他很快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这种龌龊的思想完全不应该是一个革命战士该有的! 所以他决定通过献殷勤的方式来展开自己的攻势,因为这样既不用表明身份却又能让秦雨涵对自己有好的印象。 可惜,抛开了最可能加分的选项,张汪洋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一无是处”,倒不是说他真的那么自怨自艾,只是比较对象是古月而已。 而事实上,秦雨涵自然是为了她两个闺蜜去挡枪,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替古月挡枪了呢? 事情的走向让张汪洋很是焦虑,所以一有机会去接触古月便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在他看来,只要找到古月的罪证,一切都会圆满了! 不过,事与愿违,而且偏离的方向太过离谱。 只是他依旧没意识到,作为一名革命战士,竟然把任务和儿女情长扯到一起,这件事本身就大错特错了。 可惜,闭门造车的他还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提点,齐书记等人也确实没工夫来关心这位小同志的思想问题。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痛定思痛之后下定决心,张汪洋要去直面困难而不是当缩头乌龟,既然自己并没有在古月面前胡言乱语,那自己就依旧有让古月惦记的东西,这又何尝不能作为自己的筹码去搏一把? 收拾心情之后立刻离开了自己的小房间,张汪洋直奔医院而去。 殊不知,他家楼下不远处,一双眼睛已经盯了他家窗户好久。 盯梢的不是别人,正是陈沁心。 作为一名老师,在这正常的工作日里她之所以选择自己专门跑来,是收到了消息说张汪洋今天没去上课也没去打工。 这一点让陈沁心很意外,而更意外的,是张汪洋明明没去邮局,却跑到了古府送信。 是昨天没完成的工作?还是这里面有更多猫腻? 无论到底是什么,这个张汪洋,或许真的有问题。 得到这些汇报之后,陈沁心便做出了决断,她要亲自来仔细看看。 不曾想,张汪洋从古府返回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家里没了任何动静。 不过耐心这事,陈沁心根本就没去考虑过自己有没有这个问题。 也正因为如此,张汪洋的突然离家让陈沁心嗅到了“惊喜”的味道。 一路尾随,张汪洋没有任何迟疑和停滞,他的目标似乎很明确,也根本没有去考虑过自己身后有没有尾巴。 从这个角度而言,陈沁心认为至少张汪洋并不是去某个隐蔽的地方,不然这共产党的人要是都这么不小心,他们还怎么成事呢? 最终来到医院后,陈沁心有了一丝丝失望,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因为她第一时间便察觉了这里情况有些复杂。 便衣和帮派的人虽然算是做了伪装,但他们身上那股原本的味道一点也没被遮掩住。 想到这或许是古月的安排,也就不再更多去关注。 不过除了这两帮人马以外,医院里竟然还有疑似七十六号的特务在蹲守,这个发现让陈沁心眼前一亮。 古月会特地安排特务们在此么?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能耐叫得动,至少他没这个必要吧,不然这里还可以有鬼子……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真是特务,这些人待在这里干嘛的呢? 在脑海里回忆着这个时间段前后,医院里有没有住进特别值得关注的存在。 结果自然是没有了,那就只能是和那位秦雨涵有关。 如果义父的猜测是对的,至少实际上这个张汪洋的确有一些可疑的地方,但是要盯着张汪洋,也不该盯上医院才是,除非这些特务的目的就是盯着秦雨涵的病房。 这个秦雨涵也和共党有关联?无法判断,只能去接触接触了。 来都来了,陈沁心索性跟在张汪洋之后也进入了秦雨涵的病房。 “额……” 刚刚还在热情地嘘寒问暖,张汪洋完全无视了秦雨涵眼神里不经意地责备,又或者,他把这看作是对自己的关心。 突然又有一个大美女进入了病房,让三个女孩都不由自主地愣住,而反应最强烈的自然还是张汪洋。 “是你!昨晚那个老师!” 看来,昨晚的惊艳始终刻在张汪洋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张同学,又见面了……想必你们两位就是古同学的妹妹吧?这位应该就是秦雨涵同学?你们好,我是古月的物理老师,我叫陈沁心。” 一听到“昨晚”和“老师”这两个词,三个女孩的表情都丰富起来,尤其是古家二女,直接凑到了陈沁心身边开始审视,从头到脚就差没用上放大镜了。 “咳咳……” 在秦雨涵的示意下二女才发现自己失态,不过心中的情绪很复杂,至少这个“未婚妻”还真的和陈敬文老师十分相配! “您好,陈老师,您怎么突然来了?” 反正已经尴尬了,不如索性直来直去,古星凤省掉了各种寒暄打算单刀直入。 “我的义兄不见了,正在拜托古同学帮忙找找,又听闻秦同学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古同学整日揪心,我想着下午正好没课便过来看看,作为老师,拜托自己学生私事本就有些难为情,如果知道了这样的事情还不来表示一下关心,就更不应该了,不过我应该算是个书呆子,来到这门口才发现自己是空手来的……” 真会有人说自己是“书呆子”么?也有人明明是想着探望病人,直到走到了病房门口才发现自己空手而来么? 三女感到莫名无语,不过也无法可想,毕竟这已经是既定事实。 “您能来已经很感谢了,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秦雨涵作为这“病房的主人”,自然得扮演大度的角色。 而古家二女更关心的还是在陈敬文身上。 “看来敬文老师还没找到吧?” “嗯,还没……你们知道他啊?” “是的,我们去找哥哥的时候遇到过,敬文老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让我们印象深刻。” 这话语的崇拜之意溢于言表,陈沁心不由暗自咋舌,“又是两个被他迷惑性外表所欺骗的无知少女,竟然还是古月的妹妹?这小子没有和自己妹妹见过陈敬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么?不忍心让小女孩幻灭?这是有多宠溺啊?!” “原来如此,我这个义兄的确知识渊博,而且仪表不凡,所以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是像你们一样的花季少女。” 点到为止,陈沁心认为她只能帮古月到这里了。 结果古星凤的下一个问题直接让她愣在当场,“您就是陈老师的未婚妻对吧?” “这什么情况?古月说的?他凭什么这么说呢?明明不是事实啊?不对劲,古月都提到这个了,怎么没说陈敬文的状况呢?”陈沁心思前想后,有些看不懂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门道了,为免说错什么,只能勉强尴尬地笑笑,“其实并没有什么婚约的,只是义父有这个意思……” 她本来还想说“义兄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我还无法判断。” 却被二女十分激动地打断了,“陈老师!像您这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自强不息事业有成,正是新时代女性的楷模啊!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旧时代的恶习,怎能用在您这样独立自主女性的身上呢!” “嗯嗯!” 一边说着,二女不忘一左一右握着陈沁心的手不断发力,似乎要用行动来证明她们是认真,也是打心底关心。 这突然的举动让陈沁心哭笑不得,“应该说不愧是古月的妹妹么?这小心思都毫不掩饰了却依旧能够义正词严 ,不简单啊,至少我自己是做不到的。” 不过她也清楚自己没必要和两个小丫头继续纠结这事,赶忙把话题引到了张汪洋身上,“张同学也没课么?你来的倒是勤快。” 这话虽然生硬,却立刻引起了古星凤的狐疑,“还真是,张哥哥你们学校管的这么松么?我哥应该还在上课才是。” 她对张汪洋有一种莫名的厌恶之情,倒不是因为看不惯这人的作风,也不是这人明着惦记上了自己的闺蜜。 主要是她很想看到自己哥哥因为张汪洋的存在而展现出平时没有的一面,比如吃醋或者强横与霸道,可惜,完全没有! 之所以如此,除了自己哥哥或许真的对雨涵没太多心思以外,只能归结为这个张汪洋看上去太弱了,根本勾不起哥哥的胜负欲! 雨涵魅力不够么?怎么可能!那就全怪张汪洋了。 能感受到这言语中的讥讽,张汪洋却不清楚这其中的由来,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其实是我自己没用,昨天古兄带我去了之前根本不敢想象的那个‘万象乾坤’夜总会,结果我没几下就喝醉了吐得稀里哗啦,好不容易吐过之后清醒了一点就逃命一般自己跑出了夜总会,回到家一直躺到了今天快中午,事后想想自己做的太不应该了,都没和古兄打声招呼便走,实在是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今天来看雨晗妹妹是主要的,想要向古兄赔个不是也是目的之一,因为他待会肯定会来嘛,现在要找他来医院比去古府更靠谱。” 这番说辞看似合理,也带上了自己的“认错态度”,可惜,病房里四名女孩就没有一个信的。 秦雨涵是知情人,所以很不愿看到张汪洋又一次出现在这里,这可不仅仅是急功近利那么简单了,多半还带着一种竞争意识和不服输的情绪。 虽然秦雨涵自己并不是一名真正的党员,但是她清楚自己父亲那份荣辱不惊的态度,至少一个潜伏人员当如是。 更何况,万一又有状况,张汪洋又一次偷鸡不成蚀把米,谁能保证他还能化险为夷呢?这份冲动太不自爱,也太没责任心和大局观了。 这些苛责难免过激,却也是秦雨涵的真心实意,因为她虽然认为不太可能,却也始终不愿意看到陆杰的下场在父亲的同志里出现。 至于古家二女,一心认定这个张汪洋就是始终惦记着雨涵而已,什么都是借口,而且拿自己哥哥当借口,谁允许他的? 唯独陈沁心在心中不断揣摩着张汪洋的话语,虽然她同样不信,因为昨晚义父就分析过,如果这人可以自己离开夜总会,那又哪像是喝吐了的人呢?这里面肯定有其他人帮他脱困,而张汪洋恰恰是在这件事情上有所隐瞒,谎称自己突然清醒了就回去了,这里面真的可能么? 事后陈沁心有过好好思考一番,那个地方是万宝来的,所以万双全的话就是规矩,而古月特地让万双全招呼好张汪洋,作为一个把古月当哥哥的人来说,万双全会那么不尽心尽力吗? 偏偏张汪洋离开了而且成功逃离了夜总会,这可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所以张汪洋越是这样轻描淡写一语带过,恰恰说明这里面的猫腻果真不小! “人不少啊,我来的是不是很不是时候?” 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的赫然是董槐林。 第40章 言伪与走心 在医院蹲守的七十六号特务们一直都很认真,因为这里不光不用风吹日晒,还能有椅子坐着,更舒服的一点是这里不太可能爆发什么冲突。 而他们的任务又仅仅是盯着秦雨涵的病房罢了,这简直就是轻松惬意,美差中的美差。 当然,接连两日没有任何动静,他们也就不指望自己能舒舒服服地把功给立了。 不过突然出现的张汪洋似乎董处长有兴趣了解一下,所以他们很期待这人到底还会不会再来。 结果还没过去一天,张汪洋又来了,兴奋地赶忙去电话汇报的同时,他们突然发现有一个大美女跟着张汪洋后面也进入了那间病房,这恐怕更能引起董处长的兴致了。 不出他们所料,他们的董处长对这个女人的兴趣比张汪洋更大,但是并非他们所想那样猥琐,而是苏菲在确认外貌特征的时候察觉到和昨晚“万象乾坤”里出现的女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正愁手下人大海捞针毫无头绪之时,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而恰恰是这个馅饼的出现,让苏菲察觉到这里面搞不好会有更多的“馅料”。 董槐林没有怠慢,直接带着苏菲一起赶往了医院,而且特别叮嘱手下人就算他们没赶上,也要把离开的人给盯死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董槐林很高兴病房内热闹非凡。 “董处长?您怎么来了?” 这个房里明面上见过董槐林的也只有古家二女,古星凤很意外这人来了多半没有好事,所以得特地提醒一下其他人这家伙得身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那个口无遮拦的张汪洋。 “听说秦小姐手术很成功而且人也醒了,本来早该来看望,可惜手头事太多,这才刚得空,不曾想你们这怪热闹的啊。” “董处长有心了,您上次来的时候雨涵还在手术室里,让我先介绍介绍吧。 雨涵,这位是七十六号行动处的董处长,就是我们被绑架那天和歹徒有过交锋的那位,你手术时他就来过,见到了义父。” “董处长有心了,您这么忙还特地跑来,小女子何德何能耽误您的功夫。” “秦姑娘言重了!说来惭愧,是我们失职让那些凶徒有机可乘,好在秦姑娘吉人天相,不然我等就罪莫大焉了,对了,这位是我的秘书苏菲。” 苏菲也顺着董槐林的话展现了一下热情洋溢,不过眼神不自觉地飘到了陈沁心和张汪洋的方向。 “这位是哥哥他们学校的陈沁心老师,听说出了这件事,所以特地来看望我们一下,旁边那个是张汪洋,一名大学生,平时没少去义父的店子里,也就是‘秦时明月’,他知道雨涵受伤住院便来了这是第二次了。” 其实,这屋里除了古家二女以外,所有人都不需要古星凤来特地介绍七十六号都是些什么人,也不需要她特地提醒“说话要注意了”。 而他们此时此刻,不约而同地在考虑一个问题,这人选在这个时间点过来,“绝非巧合,多半是外面那些蹲守的特务们做了汇报,可他的目的到底是谁呢?” 秦雨涵猜想多半不会是自己,毕竟外面有人一直蹲着,他们要特别关注自己也不会选这个人多的时候。 她很担心是不是张汪洋有什么地方暴露了或者露出马脚引起了特务们的怀疑,尤其是昨天明明差点出事,今天又跑来了,这就有点“没事找事”了,莫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在里面。 相对而言,她倒是并不太担心陈沁心有什么问题,因为完全没想过古月学校的老师会有特殊身份。 张汪洋心里所想就不一样了,他当然知道特务们已经盯上了秦叔,也时刻守在雨晗妹妹病房外,可他坚信自己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事事做到了谨小慎微,毕竟他会来此也是特地去了一趟古玩店之后才“得到了消息”,而昨天刚来,今天又来才更显得自己殷勤,反倒是一种对身份的保护。 所以他认为特务们,尤其是董槐林这个特务头子,一定是看准了陈沁心的出现才专程跑来,这里面的门道就值得深思了。 因为七十六号这帮特务,整天就和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但他们的目标除了党内同志以外,恐怕最关注的就是军统的人了。 “难道这陈沁心竟然是军统的?!” 不得不说,张汪洋的分析虽然是建立在“盲目自信”之上,却也的确把某种可能覆盖到了,而此时此刻,笃信自己“算无遗策”的他,已经基本上给陈沁心打上了军统的标签了。 而陈沁心,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也很懊恼,她察觉到特务们的存在之时,其实已经到了医院内部,所以她选择跟着张汪洋进入病房,其实也有为了避免什么都不做便转身就走反倒更引起怀疑这层因素。 只是她真没想过董槐林会特地跑来,难道自己被怀疑了? 在她看来,董槐林的出现无非两个目标,一个是自己一个是张汪洋,当然,也可能惦记着一网成擒,但是这种机遇多半董槐林自己都不会去特意奢求。 对于自己,陈沁心能够确认平日里没有什么太值得关注的地方,而且的确没有察觉到任何人尾随自己的迹象,如果真有自己也发现不了的敌人在后面,这几日她可没少做事,恐怕早就喊打喊杀了。 于是陈沁心想到唯一可能引起董槐林注意的,还是昨晚和古月的偶遇。 事后她特地找过雅丽,不仅仅是告诉后者古月这人不简单需要小心提防,同时也是问询自己做的那些事会不会引起严重后果。 “严重,相当严重。”雅丽故作高深的样子让陈沁心给她了一个白眼,不过后者立刻解释道,“你知道上一次古月亲自和某个女孩跳舞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么?” 这个问题陈沁心怎么可能有答案,她也从未想过去关注。 “他两个妹妹的生日宴上。 这两女孩的生日相近,所以每年都是一起举办,而负责操办的都是古月自己,同时他也会特地陪自己妹妹各跳一支舞。” “这个古月对自己妹妹倒是真上心……你是说,他那么多花天酒地的时候,都没有接触过哪怕一个舞女?” “没错,这是我从‘苗姐’,也就是‘万象乾坤’里给舞女安排活计的那人,她亲口说的,以她的阅历,古月这人其实真没少去,却从未有过任何这方面的举动,甚至都没有对她暗示过有类似需求。 现在你该明白,你跑去和古月跳舞会引起多大的轰动了吧?更别说,你长得我见犹怜,让人家很嫉妒!” 对于雅丽的评价,陈沁心没有过多在意,毕竟这么多年了,其实就连陈敬文也没对她说过一句“你很漂亮”之类的话,所以这方面的认知偏差,也不能全算是她自己的责任。 但是,作为一名潜伏人员,作为一名军统特工,作为一名敌后战线的狙击手,陈沁心始终认为,应该尽可能低调才是。 她的职责是一击必杀,不像雅丽那样需要去找人交流沟通,需要狂蜂浪蝶的簇拥。 如果易地而处,她只会觉得困扰,因为执行任务之前的准备工作是需要绝对的保密。 所以眼下这个结果,让她十分懊恼,也对古月莫名有怨气,谁叫他恰好就在呢?而且让他跳舞只是权宜之计,主要是想多说几句不方便公开的话而已,如果那家伙不拒绝让万双全和张汪洋离开,又怎么会惹出后面的事情? 可惜,后悔药是没有卖的,陈沁心只能“痛定思痛”,更加规范日后的言行,尤其是不要在和古月之类可能动不动引起轩然大波的人凑太近了。 而眼下,这一关该怎么糊弄过去? 陈沁心自认为自己并不太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尤其是这种深思熟虑思前想后算无遗策。 所以她只能保持自己原有的态度,尽可能做到言行一致罢了。 不过她也有一点侥幸的心思,那就是身旁这个张汪洋,既然义父能从一些只言片语中就猜到他是共党,这个董槐林虽然及不上义父的一根脚趾,也总归有那么多脚趾凑在一起,这个浑身都是破绽的张汪洋多半已经暴露的很彻底了。 虽然国共合作,但是关键时刻可不能太过想当然,万一自己愿意拉对方一把,对方想的却是怎么拿自己踮脚呢? 于是,各怀心事的几人面对董槐林之时都有些微妙的情绪在里面,而一旁默不作声的苏菲,恰恰是来充当“照相机”的角色,她要力求把每一个难以掩饰的细节都刻进自己脑海里,多么微小也不会放过。 至于去旁敲侧击的事情,自然都由董槐林来拿捏。 可惜,董槐林现在有点分神,“这女人竟然是古月的老师?!那小子怎么会对自己老师有兴趣?!真令人羡慕……” “原来是陈老师和张兄弟,幸会幸会,”收敛心神还算比较快的董槐林终于想起了正事,“不过这个时间里,你们怎么有空过来呢?都没课么?” “本来是有的,不过我今天不太舒服,请假了,睡到下午感觉好些了就过来看看。” “自己不舒服还惦记着秦姑娘的恢复情况,张兄弟正是先人后己啊……” 很显然,无论张汪洋表现得多么人畜无害般陪笑,董槐林也不信这个理由有一丁点是真的。 随即他又看向了陈沁心,后者倒是直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和情绪波动,“没课。” 这话想接下去似乎也办不到了,让董槐林差点语塞。 “秦姑娘恢复的如何了?伤口感觉还舒服么?” “多谢董处长关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 为了避免自己的意图太过明显,董槐林打算适当迂回,不过很快也重新回到了赛道上,“说来那些军统的人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对三个无辜少女下手呢?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人,我都对他们的行为感到可耻!” “生逢乱世,更多时候无辜的人也没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不是么?” 能听出董槐林话里有话,秦雨涵打算自己来正面迎接这个七十六号特务头子的狂轰乱炸,以避免张汪洋多说多错。 “话虽如此,可是啊,不管是哪一方的人,单单作为人而言,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一点上那些共党就比军统的强多了,虽然他们虚伪却也始终用自己的理想在骗自己,这种伤害无辜的事情,就算作为敌人,其实我也不相信他们会做的…… 对了,张兄弟,你听说了秦姑娘具体是怎么出事的么?” 董槐林的目标可不是秦雨涵,所以也没给这个小丫头过多发表言论的机会,而他的论断里,共党和军统虽然都是敌人,却也高下立判,这踩一捧一的话术,既便宜又实惠,万一这现场就有一两个呢? 他首先要攻破的目标自然是张汪洋了,因为这人看上去不像是军统的。 “听到是听说了,我平时勤工俭学需要送报纸送信,头版头条还是看到了,不过也没有太仔细,而秦叔一说雨晗妹妹受伤住院了,我就直接跑过来了,也没好当着面问一问当时的具体经过。” “那你一定不知道秦姑娘到底有多么勇敢了,当时我就在不远处,差点看傻了,谁能想到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竟然敢直面凶徒的枪口! 事后想想,这古兄也是着实让人羡慕,不然躺在这的就得是他了。” 就这么明火执仗面对当事人的时候公然歪曲事实真的好么? 没辙,他是董槐林,他来自七十六号,他还是行动处代处长。 秦雨涵有些无言以对,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辩无可辩,因为从结果而言,还真是自己救了古月而非古家二女。 而她也知道,董槐林特地这么说就是为了套张汪洋的话而已,都直接点名了,就算自己想替张汪洋分担一二也无法做到不明显了,只是她并不了解这样的言论对张汪洋而言又有何特别之处。 在张汪洋心里,这其实是一个难以跨越的鸿沟,虽然他始终不信自己的雨晗妹妹会是单单为了古月才那么做,因为谁都知道,古家二女才是她的好闺蜜,再者,以她的悲天悯人心地善良,就算是一只阿猫阿狗,她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的! 可惜,事实就是事实,摆在面前,谁又能断定呢?除了秦雨涵自己还能有谁? 不过,张汪洋并没有因为这么一句话便失去冷静,“是啊,雨晗妹妹是真的勇敢,这种舍生忘死的精神的确难能可贵,而且扪心自问,我们这样的一般人肯定是做不到的。 但是这恰恰说明雨晗妹妹对古家两位小姐是真心的,当时她可没想那么多,一心只为替两位闺蜜承受一切,不曾想古兄也是一个大无畏之人,可以用自己的身躯给妹妹挡枪,他们都是非常之人啊,事后听到这些,谁又能不肃然起敬呢?” 董槐林分析过手下人的报告,这个张汪洋既然明着说自己就是为了秦雨涵而流连“秦时明月”古玩店,那么这件事情上,他就不可能完全心里没个疙瘩。 而现在这人特地把话“说清楚”了,又何尝不能解释为他在为说服自己找理由? 用苏菲的话来讲,男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失败,但是更不愿意承认的,是自己就根本不够格去比一次! 很显然,这话用在张汪洋身上还挺合适,董槐林认为自己找到的突破口果真有用。 “原来如此,我当时也是刚认识古兄不久,就看到他抱着秦姑娘那撕心裂肺的怒吼,所以下意识以为他们之间是那种关系了,倒是我肤浅了……不过古兄那处置能力果真了得,警局的叶队长听到他那一句‘开路’都二话不说直接带着弟兄们照办了,啧啧,那种霸气外露的样子,作为一个男人我还真有点想自己试试看。 后来听说若非古兄送的及时,秦姑娘恐怕还真就危险了,或许生死一线他们都不会也没时间想太多,可事后呢?反正作为旁观者而言,我是很看好古兄和秦姑娘未来发展的,这可比生死之交更直接,完全就是互相救了对方的命! 再说了,咱们秦姑娘天生丽质出水芙蓉,而古兄又是家大业大有权有势,说一句郎才女貌肯定不为过的。 这羡慕之余,我还是更愿意祝福,你认为呢,张兄?” 当着人小姑娘的面把话说的这么露骨,直接让秦雨涵有些不自在了,可她清楚自己应该忍耐,不然这些有的没的只会越描越黑。 而且,她其实是知道的,古月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只有对妹妹般的怜爱并无其他。 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董槐林要特地这么说,明明是打定主意要针对张汪洋套话了,怎么句句不理自己呢?明明自己和张汪洋之间才是真真正正一点事都没有! 可惜,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张汪洋可从未这么认为…… 第41章 无耻与厚颜 察觉到自己身旁的张汪洋有些越来越难以平静,陈沁心不由好奇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是真复杂,不过她没有介入的想法,一个是对这些事情的确不太了解,再者,她可不认为董槐林只会针对张汪洋一人。 这种旁敲侧击虽然陈沁心自己不太常用,但是义父教的知识里可并不少见,无非是想要让一个人掉入陷阱首先让这个人失去冷静。 不过听到这会,陈沁心反倒有些好奇了,这个张汪洋真的会是共党的人么? 虽然她从未接触过任何一个,但是义父对共党的人评价其实很高。 “不要小看那些人,党国剿了他们多少年?可现在他们还能蹦出来抗日! 而且,真正的共党分子,其实很可怕的,因为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甚至是为了他人去舍弃自己的一切。 要对付一个人,无非威逼利诱,贪财的就给钱,好色的就给女人,虚荣的就给面子,胆小的就给拳头,摇摆的就给大棒加枣…… 唯独那种酒色财气样样不要,面子里子全都漠然,一颗心只会认死理的人最难对付,甚至根本无法真正对付,因为你顶多杀了他,可是当他依旧怀抱着自己的理想慷慨赴死之时,他身后还会站出来无数个他。 这就像是历史上那有名的‘崔杼弑君’一般,头可断血可流但是铮铮傲骨宁折不弯,这帮共党分子还真有点先秦遗风。 可惜啊,他们坚持的路不正,浪费了难得的英雄气概。” 陈沁心其实并不懂什么政治,她的观点里只有一个真理,那就是义父永远是对的。 既然义父都对共党分子有了这么高的评价,可见这些人的的确确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反观眼前的张汪洋,似乎会被儿女情长弄得英雄气短,虽然他未必是个英雄,但是这气短却是实实在在很直观的,这样的人真的会是共党分子么? 陈沁心越发怀疑,也越发好奇。 而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共产党人也不是从出生起就能无欲则刚的。 张汪洋的革命热情无可厚非,他也将自己这年轻就能接触到自己心中最理想最崇高的纲领视作人生里最大的幸事,虽然依旧在预备期,可他也是从一批批积极分子中脱颖而出的那一个,他的决心和行动力可从未令党组织失望。 只是作为一个年轻人,有理想有抱负之外,还有血有肉,他自然有自己的欲望,而这个欲望很可能不会和自己的理想有冲突,所以在他自己的认知里,秦雨涵就是那个天赐良缘。 可他从未因为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至少在他自己的认知里是这样没错。 平时一有空,他可以凑近秦雨涵去献殷勤。 秦雨涵出事之时,他差点直接冲出去。 而现在秦雨涵住院了,他自然也是想着法给自己来医院探病找借口。 可是,若是仅仅因为这些表现而全盘否定张汪洋这个人,就太片面了。 此时此刻,他的确有些气不过,正如董槐林设想中的那样,张汪洋最生气的地方恰恰是自己没机会去和古月比一比。 但是,他可从不认为是自己不够资格,也不是自己一定会输! 古月是什么人?一个大汉奸的儿子,一个小汉奸罢了! 在敌占区他可以混的风生水起,但是小鬼子总有被赶出去的那天,到那时,这人还能继续蹦跶么? 反观自己,张汪洋始终自命天降大任的革命战士,一时困顿一时受挫,那都只是一时,那都是对自己的试炼,在斗争中学习在学习中斗争,来日方长! 只是自己有更重要的使命和更艰巨的任务,自己不能率性而为,也就只能让古月那家伙逞一时之快了。 这才是张汪洋的真实想法,而他此时的激动也是必然的,只是并非董槐林期待中的那样。 自然也就不可能真的失去理智了。 说到底,他并不傻,争论一时口舌之快,可改变不了任何本质,而他至始至终其实都是主动的行动派,所以这些言语间的挤兑,反倒是苍白无力的。 偏偏董槐林误以为自己的判断的确有戏,越说越来劲,而就在他终于察觉到这个张汪洋始终站在崖边却怎么也推不下去之时,他才意识到反倒是自己泥足深陷难以自拔,白白浪费了难得的机会。 时间就在这尴尬的氛围中渐渐流逝,其他人也不多言,就看着他们的表演,尤其是秦雨涵松了一口气,她第一次意识到张汪洋似乎也不是那么草包。 “这还真热闹。” 在病房外就听到了董槐林的声音,古月也没犹豫便直接走到了门口。 病房里竟然还有张汪洋和陈沁心,以及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这已经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看到古月的出现,古星凤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第一时间凑上前挽住了哥哥的手,“哥,你可算来了,董处长和陈老师他们都来了好一会了,对了,这位你可能没见过,她是董处长的秘书苏菲小姐。” “董兄不愧是董兄啊,有这么漂亮一秘书带在身边,走到哪不都令人艳羡?小弟我就比不上咯,走到哪后面跟着的都是小飞……” 这话里各种意味复杂,不过苏菲似乎完全不以为意,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也不多言,倒是充分摆正了自己的位子,无形中让董槐林的面子得到了支撑。 “古兄说笑了,苏菲是兄弟我的心腹,就和小飞兄对你一样,关键是一个死心塌地,再说了,这大上海,有几个能不知道小飞兄的名号啊?兄弟我都收到信了,昨晚可是有一个大美女慕名而来,已经开始用‘小飞哥的女人’对外自称了,据说那位美女可不是随处可见的漂亮,作为男人,有小飞兄这样的际遇,那才是令人艳羡呢!” 董槐林特地提到昨晚的事情,其实是想对古月表示一个态度,那就是这上海里没有什么能不进入他耳朵里的事情,自然也就包括古月昨晚带着张汪洋喝酒以及和陈沁心跳舞这样难得一见的了。 正巧,这二人可就在一旁。 虽然此时此刻,董槐林基本上已经放弃了直接从张汪洋嘴里撬出东西,更何况古月也在场就难免会被这小子三言两语给带偏,但是这不还有一个陈沁心在吗?刚刚可以装冰雕冷眼旁观,这会总该好好聊聊一个美女老师到底为何跟自己男学生跳舞这事了吧。 在董槐林的设想里,如果顺着古月的思路去考虑,张汪洋或许有什么特别的身份,之时还没验证,但是这个验证的过程里,最终被人搅局,或许搅局的是夜总会某个服务生,但是恰好出现的陈沁心如果没有把古月带走,恐怕即使是整个夜总会的服务生凑一块,也没法把张汪洋从古月眼皮子底下带走的。 所以在他看来,这陈沁心搞不好和张汪洋也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只是他很好奇古月是怎么判断的。 如果古月对此并不存疑,那就说明这小子知道更多深层次的东西,尤其是有关张汪洋和陈沁心二人真实身份的事情。 就算一时半会问不出个所以然,也好歹知道点风声,也方便后续安排进一步的工作。 对于古月而言,他可没法考虑到董槐林已经想到这么丰富的地步了,不过既然主动点到了昨晚的事情,那就敞开了谈,对于这种人,你藏着掖着他会怀疑,你光明正大,他就不怀疑了么? 虚虚实实,让他自己去猜去吧! “原来董兄都听说了啊,还真别说,那大美女虽然是个舞女,却好像是新来的,至少我之前完全没见过,偏偏那位美女直接摆明了就是冲着小飞哥慕名而来,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得成人之美了,也就让小飞去自己玩去了。 当时主要是和双全谈事情,顺便邀请这位张兄一起过去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没招呼好,后来我走开了一会张兄就突然不见了,我还怪是双全没替我把张兄照顾周全呢,好在你今天也来了,正好问问原因,是有什么急事了么?” 既然董槐林特地提到了昨晚的事情,古月就能判断他的目的多半是要落在陈沁心和张汪洋这两人身上了,而刚刚自己不在的时候这里恐怕已经有过一番“审讯”,但是董槐林还在这,也没直接抓人,就说明他还是有顾忌的。 能让七十六号行动处代处长顾忌的,无非两点,一个是怕影响后面的行动,这点应该适合于张汪洋,因为这人没背景没势力,对他没有直接动手只是担心打草惊蛇罢了。 而另一个,应该就是担心牵扯到其他人。 这一点对陈沁心就适合了,因为她背后是一个亲日态度很端正的大学校长陈焱章。 董槐林不傻,更不是莽夫,所以他才会有所顾忌,也必然有所顾忌。 “额,抱歉啊,古兄,刚刚我来的时候就给两位小姐说了,昨晚实在是第一次醉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迷迷糊糊就知道该回家倒头大睡,甚至都忘了到底是怎么走出夜总会又是怎么回到自己家的,说来惭愧啊,辜负了古兄的好意。” 这话听着歉意满满,实际上一推四五六全都和他自己无关了,但是,他到底有没有从正门出去,又是怎样的状态出去的,一点也不难以查验,毕竟他那格格不入的装束十分亮眼。 对于这一点,古月已经心下了然,甚至都没有让他多操心,该有的情报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万双全看上去憨厚却也不是真的木讷,不然也不会特地问古月那句“要不要给你开个房”。 所以古月对他的说法就是好好招呼,自然包括别把人给弄丢了。 偏偏这人就是在他的地盘而且是在他的眼皮子下面消失了。 虽然古月昨晚没有多说什么,尤其是陈沁心就在一旁,但是万双全自己清楚,古月是不乐意这种结果的。 所以事后,所有夜总会里的工作人员,全部被万双全一一排查了一遍,甚至包括苗姐手下的一众舞女。 自家“太子爷”大动干戈自然没人敢问一句为什么,同样也没人敢什么都不说。 最终结果是有一名本来还在的服务员突然失踪了。 在夜场里做事,可没有突然下班的说法,而且就是这人帮张汪洋进厕所清理了呕吐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古月露出了玩味的微笑。 不过他并没有大张旗鼓更没有继续深究下去,只是嘱咐万双全不要让剩下的人多嘴。 这条命令被很完整的执行了,所以事后,军统和七十六号的人再想到去夜总会里问东问西的事后,都被安排好的有心人一一接待了…… 此情此景,古月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个董槐林就是闻着味跑来的,可他应该还没有真的了解到昨晚的实情。 古月想看到的是张汪洋在自己眼前暴露,虽然这人到底是不是共党还不清楚,但他的身份不简单已经板上钉钉。 但是无论张汪洋到底是什么身份,古月都不希望这人在董槐林面前暴露,万一坑害了抗日同道,这事可就罪过大了。 经过陈敬文一事之后,古月深感自己的行动还是需要三思而后行。 他的初衷是想要接触到共党的人,但是机缘巧合有了那个契机,二话不说就把陈敬文给抓了。 虽然看上去是替陈敬文逃脱了追捕,但是这几天里,根本就是耽误了陈敬文的事情。 古月并不是没想过干脆把陈敬文给放了算了,可他又担心自己人暴露的太多,尤其是小五,万一陈敬文其实并非共党的人,而是一个可能伺机报复的主,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好又赶上有事情要忙,他索性便把陈敬文晾在一边。 至于拿陈敬文钓鱼的事情,完全是突发奇想,也算是正好碰上张汪洋罢了。 好在他清楚自己做事还是得有底线,不然张汪洋已经去和陈敬文面对面了…… “哪有那么多好介意的,是我没考虑周全,光顾着自己跑去跳舞了,没事,下次再约。” “古兄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你可是从来不轻易和人跳舞的啊,听说上一次还是在两位小姐的生日宴上?怎么昨天就来了兴致呢?兄弟我本来好奇到底是哪家姑娘有这么大魅力,没想到今天竟然碰到了,而且据说是你的老师……” 董槐林是知道进退的,既然张汪洋那里不方便继续强攻,不如顺着古月的话把陈沁心拉出来晒晒,而且这学生和老师之间本就有很多耐人寻味的话题。 陈沁心清楚自己总归是逃不掉的,却也没想过会是这么被牵扯进来,明明刚刚那董槐林的枪口都是对准张汪洋的,结果反倒是古月的出现让情况有了变化,一时间她对古月有了莫名的埋怨。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话又被古月抢着说了。 “董兄你是不知道啊,昨晚陈老师那装扮,我的天,你可以问问小飞和张兄,说一句眼前一亮那都完全没够! 要我说啊,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咱陈老师完全可以让沉鱼再浮,让落雁再飞,让闭月再露,让羞花再开!” 这比喻听着很怪,但是莫名有种画面感,让众人一时间同样无语,都有些愣神。 尤其是陈沁心,她是真没想到古月会来这一手,明明昨晚就不是这样的事情! 可惜,这还不是古月全部的意思。 “就算是董兄你吧,平时见惯了光彩照人的苏菲小姐,你肯定也会觉得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眼睛里容不下其他任何色彩了! 更别说我这个平日里见惯了陈老师的一板一眼,莫名就有种对自己这双眼睛是不是坏掉了的怀疑! 董兄,这种心情你能理解么?” “额……听你这么一说吧,其实我都更好奇了,明明眼前的陈老师已经这么风姿卓越了,昨晚又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呢?” 董槐林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切入问题的角度没选好。 原本他是打算借由这“学生和老师”之间的话题,来进一步了解一下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偏偏古月不仅完全没有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反倒是大方地承认了他就是被陈沁心的美貌给吸引了。 董槐林该如何应对?又能如何应对?破口大骂古月作风有问题?他又不是老学究…… 而这段描述,让陈沁心如遭雷劈,她可从未想过古月竟然会这么形容自己……虽然听着像是在夸赞,但是太夸张了不说,而且根本就不是事实啊! 明明只需要说清楚自己的真实目的即可,就算不能满足董槐林的好奇,也总归能让他此时此刻闭嘴,而自己肯定不会再出现在这个病房了,也能避免和古月有过多牵扯。 这下倒好,好像完全说不清道不明了! 纵然陈沁心心中对古月一万个怨怼,却也明白自己此时此刻不能轻易发作,不然不仅仅是越描越黑的嫌疑,而且容易多说多错,至少在她自己的认知里,随机应变这事她一点也不擅长。 就在这时,门口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声音,“少爷,我这饭看来是带少了。” 第42章 后悔与无畏 送饭来的齐书记也没想过这病房里弄得跟开大会似的,有没有点公德心啊?能不能考虑一下病人的感受? “老爹?!您怎么来了?” “想着应该来看看秦小姐,中午就来过,现在也是送饭,不过少爷没说这回有这么多人 ,我这饭带的不够多了。” 古月倒是没多想自家齐伯怎么会亲自来送饭,全当他是有两天没看到儿子了吧,不过正好这个场面可以利用一下。 “没事,齐伯,正好也到了饭点,我请董处长苏小姐还有陈老师和张兄一起去外面吃就行了。” “好的,就是这饭反倒又多了,要是剩下来恐怕大夫人那不好交代,秦姑娘是病人也不能吃太多,那只能靠两位小姐了?”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在古家可是写进了家训的,正是由古月的生母古家大夫人亲自监督,她特别强调这种节约粮食的习惯可以惜福,同时还不能过于铺张浪费。 简单算了一下,自己哥哥带人出去吃,自然小飞哥也会跟着,那就是多出来两人份的饭菜,而且是两个精壮的大小伙子的饭菜! 古家二女一听就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哥哥~!” 对于自己妹妹的求助一向来者不拒,更别说是这种急切中带着哭腔的口吻。 “差点给忘了,我家母亲啊,那管的叫一个严,都知道她老人家信佛对吧?日常念经给家人求平安的同时,也要强调我们这些人都得约束自己的言行,什么不能太张扬啊,不能太蛮横啊,不能伤天害理啊,不能沉迷酒色财气啊,等等等等,总之有一大堆规矩。 没辙,那可是我亲娘欸,更何况老爹直接把家法给她来监管了,所以每天我们家的人都很自觉的遵守。 其实吧,这些都还好说,因为并不是每天都有机会去接触,就好比说伤天害理,我还能天天去杀人放火不成? 但是有一条,就是爱惜粮食,这一个听着最正常最普通,却最难遵守,因为她要求我们所有人都不能剩饭,吃多少自己要多少,自己要多少就得吃多少! 就拿我两个妹妹而言吧,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的大厨们可没少花心思,不过她们可是花季少女啊,也到了担心自己会不会吃太多的年纪了,所以每次看她们犹犹豫豫如临大敌却毫无办法只能受着的时候,我都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大厨们多听听每个人的意愿再去发挥…… 不过这两天都是家里送饭过来嘛,那就没法直接沟通了,只能来多少吃多少,我估计她们两是真的有些苦不堪言,若是让我和小飞的饭菜也归到她们手中,嗯,我估计比被绑架的时候还难受吧……那要不打电话找家餐馆人送来?” 刚刚还在信口开河,陈沁心已经有一肚子怨气了,结果又听到古月要变本加厉地带这群人去吃饭! 可她正要拒绝时又听明白了接下来的话,其实就是一种推辞,也是一种逐客令了,正好自己也该走了。 “已经够打扰秦姑娘休息了,我也该回去了。” “既然如此那我让小飞送您吧?” “不必了,别耽误齐同学吃饭。” 陈沁心听懂了古月的意思,很自然古月也没可能说一句挽留的话,一旁的张汪洋见状也赶忙表态自己也该离开了,之后再来看秦雨涵。 “小张啊,你这孩子打工挣钱那么辛苦,也只是勉强维持一下自己学习生活,你这样天天往医院跑,当然是关心秦姑娘了,可她是多么善良的一个孩子?她能不清楚你的艰难么?你这样难道不会反倒让她又替你操心,影响了恢复么?” 齐书记的突然插话,让张汪洋愣在当场,因为他听出来这就是命令,这医院自己是不能来了。 要说不甘心吧,他的确有,不过今天的事情之后,他也明白了自己应该消停一些了。 昨天面对古月差点就着了道,今天更是直面了董槐林,作为一名潜伏人员,明知道这些人都不怀好意还要一意孤行,就是对自己对组织的极大不负责任了。 “您说的是,我不能让雨涵妹妹担心,那就希望雨涵妹妹早日康复了,等你出院之时可一定要告诉我哈!” 终于让张汪洋可以不用来了,秦雨涵很希望他能说到做到,因为这样对大家都好,尤其是父亲和组织里的叔叔伯伯们,不过她并不清楚这位齐伯为什么能让张汪洋这么听话,或许是平时见得多熟了,又和自己儿子年纪相仿,便时常关心? 至于董槐林,就有些起伏不定了,因为他还真想跟着古月去吃一顿,结果绕了一圈,古月说的冠冕堂皇却是在下逐客令。 自己的两个目标都明着有理由立刻离开了,自己还凑什么热闹呢?真的和古月这几人吃一顿便饭,而且是在医院里?是有多闲啊?! “古兄别忙乎了,我们也是抽空来看看秦姑娘恢复的如何,哪能继续叨唠还耽误你们吃饭呢?就先告辞了。” “行,那我也不多留董兄了,毕竟这是医院不是什么太合适的地方,改天董兄得空就知会小弟一声,位子你定。” “那敢情好!有古兄请客,我可得叫上一帮兄弟全当犒劳他们了啊?” “自然是董兄一句话的事情!” 这些虚与委蛇皮笑肉不笑的场面话之后,古月送几人离开了医院便直接回了病房。 张汪洋和陈沁心出门口各自走了一个方向的路,而董槐林在思考自己要不要跟,又跟谁呢? “你说这时候直接抓了合适么?这个陈沁心暂时动不了,这个张汪洋应该无所谓吧?就是刚刚最后出现的那位,应该就是齐小飞的爹了,他怎么和张汪洋认识的?而且会说出那么一番话来,看来这两人是很熟的才对。” “这方面倒是已经有消息了,不过属下知道这齐小飞的父亲是干嘛的,所以没察觉到里面有什么问题,觉得不算紧迫就还没来得及向处长您汇报。” “哦?是怎么说的?” “今天齐小飞没去古玩店,看他的穿着也不是邮差服也不是校服,看来也的确是没去邮局,多半也没去学校,就像他所说的昨晚醉了,今天肯定还没醒酒。 不过您的意思是有限人手先去排查昨晚那女人,现在已经确定是陈沁心了。 所以关于张汪洋的后续情况并没有深入调查。 不过这个齐小飞的父亲齐向阳是古家老人了,也就是念着他的几十年忠心,齐小飞才能一直从小到大陪在古月身边。 而他作为管家,一般的工作也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但是每天拿报纸和收发信件都是他亲自来的,这点无可厚非,因为古绝渊的身份在那里,信件这事自然得交给最信得过的人经手。 至于张汪洋,给古家送信送报的事都是他在办,那古绝渊平时也没太多要求,只是每天早饭的时候都要看报纸,所以这古家的报纸不能送晚了。 或许是张汪洋自己也清楚什么人得罪不起,就很用心地满足了古绝渊这个需求,进而在齐向阳眼里有了一席之地,更何况他和齐小飞年纪相仿。 不过这张汪洋若是真的有问题,搞不好送报纸就是一个掩护,他的目的恰恰是去找齐向阳! 但这事想要仔细查证也并不难,要不要派人跟进一下?” 苏菲的想法不无道理,虽然平时看上去像是没事,但是反过来想又何尝不是一种用平时的没事来进行伪装? “那个陈沁心暂时先不管了,古月这家伙应该是有意维护她,也没必要去纠结到底是因为师生关系还是别的,总之,先把这张汪洋给我盯死了,但是别打草惊蛇。” 影佐问董槐林古月会不会是共党之时,董槐林还能犹犹豫豫地表示应该不是。 若是要说古府到底有没有可能存在共党分子,这事他自己可没法确定了。 万一呢? 所以张汪洋这条线越来越重要! 一个潜伏在古绝渊身边几十年的共党分子,这得有多大的能量?恐怕绝不会比“藏锋”少! 而且,一旦坐实,且不说那个可以枪杀自己义兄的古绝渊会不会坐视不理,单单古月和齐小飞的关系,古月能够不管不顾吗? 届时,拔出萝卜带出泥,可就任凭自己拿捏了! 张汪洋离开医院时心里还有些纠结,因为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天真和一厢情愿。 原本是打算迎难而上,再找古月去完成自己期待的任务,偏偏董槐林的出现让一切都成了泡影。 但是董槐林为什么就一定不会出现呢?明明自己已经接触过了七十六号的特务,明明也察觉到医院里有人盯着! 张汪洋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还是太冲动,没有深思熟虑,尤其是齐书记直接下了命令禁止自己再去医院,看来是自己让他失望了…… 如果说“藏锋”同志是张汪洋最期待挂在自己床头的偶像,那齐书记就好像父亲一样照顾着自己也培养着自己。 偏偏,自己让他失望了…… 回去的路上,张汪洋没有特地左顾右盼,他不清楚董槐林到底会不会继续派人跟着自己,但是不能排除这个可能,而一旦自己有了多余的动作,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他选择直接回家,在巷口随便对付了一下晚饭后便没再出门。 而医院里的齐书记,通过旁敲侧击,从古星凤和古星凰的嘴里得知了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太不小心了,也是有些太坎坷,因为董槐林偏偏是这时候跑来。 最主要的,还是他没意识到董槐林的目标竟然是张汪洋和陈沁心。 原本他是打算用一个平常的口吻来让张汪洋不要再掺乎古月的事情,避免露出马脚。 不曾想,他主动的发话恐怕已经引起了董槐林的怀疑。 毕竟,七十六号的特务们做事可以不讲证据。 虽然他不清楚张汪洋到底是怎么引起了董槐林的怀疑,但是这件事多半和昨晚发生的事情脱不开干系。 一个喝醉的人突然从古月眼皮子下面消失了,古月能不更加怀疑么?而那鱼龙混杂的地方,那些关注着古月一举一动的人里,会不会也有有心人把这件事给记住了? 说到底,还是张汪洋太年轻。 当然,齐书记也怪自己没有深思熟虑便把他派过来了。 这段时间里,组织的一切行动都有些如履薄冰,到现在还没真正找到“藏锋”同志不说,自己和张汪洋还可能和老罗一样暴露了,或许这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吧…… 未免露出更多马脚,在某个不经意间真的被特务瞧出端倪,齐书记决定暂停张汪洋和自己联系的这条线路,启用备用途径,但是也不能直接禁止张汪洋接触自己,毕竟这个邮差的工作他还在做着。 在他的焦虑中,古月等人纷纷吃完了自己的饭菜,这一次古星凰直接抢着把碗拿去洗了,想让齐书记和齐小飞多说几句话,而古星凤很意外自己的妹妹竟然这么自觉,也不好意思真就只让她一个人去。 “这小子跟着少爷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而且也才两天没怎么见而已。” 齐书记倒也乐意顺势探一探古月的口风,不过令他很意外的是,古月似乎一点也不急躁的样子,明明约定接头的时间已经近了。 “难道他真的一点也不担心?那这事到底和他是否有关呢?”齐书记没法判断,也没有多做停留,整理了一下餐具后便回府了。 其实他想知道的事情,古月根本毫不知情。 天色渐晚,独自等在旧仓库屋顶的小五已经把他那一身黑的战袍穿戴整齐,同时带上了自己的面具。 老罗和老李带着同志们也提前到来。 他们同样是先把仓库四周给好好勘察了一遍,判断这里并没有什么异常,而且要说有埋伏,也只能是在仓库内了。 小心翼翼地靠近仓库之后,他们从窗口看向屋内,光线不足无法洞悉全貌,不过大门上的锁没有被破坏的问题,从门外好好地锁着,虽然老旧生锈了却也依然是坚固的。 “在周围警戒,对方恐怕还没来,这里并不适合埋伏的样子,若是真有问题,多半是从外围包围了,每百米安排一人盯着。” “是!” 同志们听从老李的指示正要去附近的林子放哨时,小五却主动在房顶现身了。 “别忙乎了,诸位好汉,这里就我一人。” 原来,小五察觉到有人接近之后更加隐蔽了身形,甚至放慢了呼吸,而就在清楚地察觉到对方有多少人又是谁领头之后,小五决定主动现身以表诚意。 可这突然的出现,把共党的同志们弄紧张了,一个个枪口都对准了小五的方向。 “别激动,我就一个人,手里就一把枪,我可以先跳下来咱们再谈。” 老罗和老李互相给了眼神,既然小五可以出现在房顶,那就保不准还有其他人也猫在上面,不过眼下这人竟然愿意主动跳下来说,那不妨就依他。 在老罗的示意下,同志们稍稍往后退了一点距离,目的在于留出足够的距离避免太快让对方近身,同时,老李也安排人从仓库的另一头派人爬上去看看,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 “那边的弟兄别忙乎了,真没其他人,就我一个。” 不仅身轻如燕地翻身就落到了地上,小五还特地对着视野外准备绕到仓库后面的人喊了这么一句,足见他除了身手了得之外,目力和听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具备的。 而这样一个特别的人,把自己等人约到了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偏偏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黑,甚至面具都只露出了眼睛和嘴巴!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说句题外话哈,各位好汉对我这装扮真没有一点印象么?” 这话还真是题外话,老罗和老李有些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判断这人似乎是在东扯西拉,至于这身装扮,那是真没见过。 “不是吧……唉,我就知道他没一句实话!” 小五的心里五味杂陈,因为陈敬文又骗了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么亮相,就能在共党的人眼里表现得更像是抗日同道,结果根本没人认识自己啊! “你到底是谁,又为何在此?” 老罗无法判断眼前之人到底准备干嘛,只是那种很明显的情绪化溢于言表,这对于一个想要接头的人而言可并不是合理的,或许这人不专业,也可能这人根本就是有意为之。 “好汉,诸位好汉别激动,我其实也是抗日的,平时我们兄弟几个就是穿着这一身跟着我们老大杀鬼子的!” 有人会特地这么说么?且不说可信度有没有,至少这人约了自己等人前来,还如此直言不讳,就说明他对自己等人有了一个判断,因为“也是”。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恐怕这就是“藏锋”同志想要自己等人弄明白的事情了。 可惜,老罗和老李都有些一筹莫展,因为这样的安排根本就没有预案! “恐怕我现在和你们说一说我们兄弟几个之前干过什么杀鬼子的事情,你们也未必清楚了,唉,我也不做这种奢望了,反正我们求的也不是一个身前身后名! 不过让我来的人,给了我一句暗号,却没告诉我和我对答的人会说什么,你们说这事是不是很让人憋屈? 但是无论如何,我来了,就说明我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孬种! 那诸位好汉,你们中间有没有一个叫‘老罗’的?我的暗号是‘善刀而藏’,希望这位老罗能给我对出下一句,这也是那人让我带回去的暗号对答。” 第43章 老罗和小五 面对小五怪异的要求,老罗和老李都有些为难,不过既然被点名了,老罗也意识到这恐怕真的是“藏锋”同志的要求,虽然并没有一个所谓真的暗号,但是他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到底是什么,“锋芒毕露。” “你就是老罗对吧?锋芒毕露?很好,我总算能交差了,也不妄受人之托,其实吧,我今天能过来都是费了很大的劲,因为你们那位朋友一句实话都没有,还要我去一个叫‘秦时明月’的古玩店偷东西,偷一个什么古董砚台拿过来给你们,结果我到了那附近一看,一堆特务等在那蹲守! 我当时就很气愤,这是要坑害我吗? 不过我还是耐着性子又去找了你们那位朋友,他竟然也很意外,可他就是不说实话,我也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冒着风险来见你们了,都有点视死如归的感觉,好在你们似乎还能说上几句。 我也猜到了你们那位朋友让我来到底是干嘛的,说白了,就是他依旧不信任我,让你们好好称量称量,而这句所谓暗号,其实就是要去说给他听的。 如果我能从你们的包围中完好无缺地走回去并且带上了暗号,顾及他就能把真正关键的东西交给我然后带给你们了吧,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很急切才对。” 眼前之人就这么自说自话一大堆,让老罗有些跟不上的感觉,虽然他明白“藏锋”同志的想法,却也有些束手无策,这句所谓暗号其实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能不能让这人完好无缺地回去。 至于“藏锋”同志急切的,恐怕就是那还没传递的情报了。 该不该放这人走呢?自然不能这么简单了事。 “这位朋友,你说你是抗日的,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人呢?” “在我们老大的眼里,你们很可能就是共产党的人,不过你们那位朋友怎么都不承认,我也没辙,直到我来之前,他才终于说了一句‘我们有纪律’,所以我也不指望你们亲口告诉我你们就是共产党了,反正,我还有一些消息可以向你们透露,如果你们感兴趣,又或者对于取得你们的信任这事有帮助,我都可以知无不言。 当然,老大的指示是不要提到他的身份即可。” 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同志们也确认了这里的的确确就这么一个人,老罗认为这人既然如此“坦诚”了,不妨先听听看。 于是小五把自己原来是干嘛的,后来又干嘛了,最近到底干了啥都一股脑说了出来,给了所有人一个“太好说话”的印象。 “你们知道为什么老大认为你们是共产党的人么?” 该说的不该说的好像这个叫小五的都自说自话了,老罗也不介意听他继续分析分析。 “其实啊,你们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消息,在你们那位朋友出事的前一天,我们从自己的渠道里得知了一条消息。 说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妇女,跑到警察局去说是要举报共党。” 说了个开头,小五特地停顿了一下,他想试着看一看对方的反应,可惜,无论是自称“老罗”的男人,还是他身边那个一直在和他商量的那位。 这两个大叔至始至终都是一脸坚毅看不出任何表情。 所以他也不再纠结。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无论老罗还是老李,心中已经开始波涛汹涌了。 “很奇怪的一点是,一个妇女为何要举报共党呢?她不知道但凡和共党有牵连可是很麻烦的事情么?而她一个普通妇女,又凭什么举报共党呢? 再者,她去举报的地方,竟然是警察局,这就更奇怪了。 不过,有心人没放过这个细节,因为那是一个普通妇女,她怎么知道举报共党该去哪个地方呢?所以她能想到的仅仅只有警察局而已。 于是,这名妇女被带到了七十六号,也就是第二天,你们那位朋友便出事了。” 老罗有些压不住自己心中的震惊了,他可从未想过自己和“藏锋”同志的出事竟然会和一个普通妇女有关,而他不知不觉间,其实已经对小五的说法有了一个不小的信任,毕竟这已经过去三天了,他却始终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环出了状况。 “你们或许会好奇这个妇女是谁对吧?我也不卖关子了。 其实,这个妇女叫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他有一个老公也有一个儿子,这老公是码头上混的,他日常工作是给工人们算钱,名叫老钱,因为平日里他不会坑蒙拐骗,所以深得工人们的信任,久而久之也算得上是码头上一号人物了。” 老罗一听到这个名字之时如遭雷劈,他可从未想过这一切的背后会有老钱的事情,怎可能呢?!别的不说,自己可从未在老钱面前提起过“藏锋”这个名号! “这老钱的为人是有口皆碑的,不过他有一个烂赌鬼的儿子也是人尽皆知。 多少次欠钱不还,让老钱辛辛苦苦的一点积蓄都打了水漂,而这一次依旧狗改不了吃屎的这个混账儿子,被青帮的人追债。 其实青帮的人也不认为他有可能还了,所以直接扬言剁手剁脚,目的就是给老钱施压,因为这种事太多了,老钱说过很多次不认这个儿子,可惜,这一次依旧没法作数。 只是,老钱自己也没有任何积蓄可以继续给孽子填坑,只好去求了所有他认识的码头老板,可惜,这些老板都清楚老钱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所以没有任何人愿意帮忙。 就在这个背景下,老钱的老婆跑去警察局举报了共党。 之后的事情,恐怕你们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就是事发当晚,就有人出面给青帮发话了,摆平了老钱儿子的事情,同时让青帮不要声张。 紧接着,你们那朋友就出事了,而这几天里,老钱却没有任何异常地照旧去码头上工,只是他的老婆和儿子,完全没人见到过了……“ 听到这里,老罗已经没法骗自己否定这事和老钱有关了,事实上在这几天里,他特地安排人去一一排查了自己的几个外围人员,自然也包括老钱在内,可是老钱看上去一点异常都没有,既没受伤的痕迹也没耽误工作。 当然,其他人的情况也同样如此,这就让老罗始终没法接触到真相了。 不过他自己也在养伤,所以在完全无法判定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之时,他也没冒险再去和任何外围同志联系,这种判断自然也就没给盯着老钱的那些特务任何机会。 “你们是怎么收到消息的?” “特地和诸位好汉讲,其实我也是听从自家老大的安排,向你们展示一二我们自己手里也有情报渠道,能够偶尔得到一些看似平常却实则特殊的消息。 而我们自己人数有限,所以虽然干了几年抗战的事了,可是你们这样有组织有纪律的真正大佬,不还是不认识我们么? 说到底,用老大的话来说,我们有点‘小打小闹’,可是老大手里有不少能量,你们恐怕都想象不到!而咱们想要把这些能量都发挥到抗战的事情中来,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原本啊,我们首先碰到了军统那些人,就是码头仓库那次枪战,我们就在现场,不过他们抢先了,而且落入了鬼子的全套。 可是,那帮人之后做的事情让老大十分反感,也就断了和他们接触的念头,反过来又突然得到了有关共党的消息,所以我们始终在寻求接触共党的机会,想要用自己的消息来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让共党的人能够考虑考虑和我们的合作。” 说了半天,这个有点“慕名而来”的意味,不过说的这么直白不会有诈么?但是真的有诈,又会直接这么说么? 老罗一时间很难拿定主意,自然也不能让小五就这么走了,不然很可能关系到“藏锋”同志和情报的安全。 可是怎么办呢? 恐怕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论证一下老钱的事到底是不是实情了。 不过就算这是实情,也未必不是特务的一个诡计,毕竟特务也自然清楚实情。 “你不能说明你们老大是谁对吧?那你能说说看,我们那位朋友到底为什么会到你们手上的么?” “这个……应该可以吧,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太好说的,就是一个机缘巧合……” 小五突然意识到自己讲述这个过程的时候,似乎很难把古月撇干净,一旦说清楚“且听风吟”啊,后门啊,下水道啊,哪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好汉,只能说抱歉了,我答应过老大不暴露他的身份,所以这事也不能说的太仔细,不然你们随便一查证,我们老大到底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老罗很好奇,这个“老大”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关心自己的身份安全?明明是找上门求合作,却是这个态度么? 可这个小五也的确是个人物,因为他不仅面对这么多人和枪还能在那侃侃而谈,而且可以为了对自己老大的忠心而更加不顾自己的安危。 “既然如此,那我也撂下几句实话吧,我们很难因为你刚刚说的就对你完全信任,自然也不可能放你就这么回去了。 可你有自己的坚持,这个无可厚非,人在江湖义字当头嘛。 但是你总该想一想还能说点什么取信我等,不然你怎么离开呢?” 老罗说的话很实在,小五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不过他深知自己不是个能随便拿主意的人,至少应付眼下局面他还真没有考虑到更长远。 “好汉,你说的在理,不过我不是个太聪明的人,所以一时半会也很难掌握自己到底还有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本以为向你们表明了身份,而且直接提供了那个情报之后,你们就能信任我所说的了……或者你们可以去证实一下啊,那个老钱到底有没有问题你们自己去查一查不就清楚了?” 这种谈判很微妙,老罗都分不清到底是自己不讲道理还是对方耍无赖了,不过在自己的事业里,很多时候谨小慎微要到吹毛求疵的地步,“小五兄弟,你说的也算在理,而且你提供的消息我们当然也可以去核实,但是啊,你如何证明你和特务没关系呢?要知道这些消息,最清楚的人,不应该是经手的特务本身么?” 老罗的逻辑很清晰,不过他特地告诉小五这个逻辑反倒让他自己有点别扭,或许是他认为眼前之人如果真的是可以争取的对象,那就再好不过了,所以还是需要尽可能努力努力。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竟然没想到……唉,早知道来之前先去完完整整地和老大交代一遍的,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尴尬……不过你们那朋友催的急,不然也不至于让我有点慷慨赴死的意味。 那这样,好汉你说,我怎么才能证明自己?” 小五这人的态度的确没话说,主打一个“很好说话”,所以老罗也不拐弯抹角,“我倒是有一个方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既然你们说我们那朋友在你们手里,我们其实也不知道真假对吧?更不知道那人的情况到底如何对吧?而你又说自己得带一个暗号回去,他才会交给你更重要的东西带给我们。 可我就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抓在手里呢?为什么不能放他走呢?” “不瞒你说,好汉,这个我真不知道啊,我已经快三天没看到我们老大了,自从安排我这个差事之后,他就特别忙,所以唯一的命令就是让我好吃好喝的供着,除了放人和透露老大的信息以外,什么都可以答应。 对了,我这几天不仅按你们那位朋友的要求给他准备了报纸,而且我自己在看的一本书,就是这本《论持久战》,请他给我讲了不少不懂的地方,也算是让他不至于那么无聊吧。 我可以拿性命担保,这几天里我们对你们那位朋友是真的很到位!” 随身带着这本书,让老罗眼前一亮,不过这种表现可以说是很有说服力,又何尝不能说是很有欺骗性呢? “小五兄弟,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实在人,我也很想信任你,可你清楚,正如你怎么都不能透露自己老大的信息一样,我们也有自己的纪律,能理解吗?” “又是纪律……嗯,也是,恐怕向你们这样的大组织有纪律是必须的,我能理解。” “那好,我的办法就是不放你走,你给一个方式让我们去联系到你的兄弟们,让他们带着我们的朋友来交换人质,地点就可以是这个仓库,如何?” “额,你是说要绑了我?” “当然,我们也可以不动粗,甚至不限制你的自由,只要你不离开后面这仓库就行,如何?” 小五很无奈,他倒是没想过自己还有这种遭遇,原本慷慨赴死的心都有了,可他从未想过要当阶下囚。 “小五兄弟,其实吧,我能猜到你们不放人的想法,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你们希望有一个更大的组织来和你们合作,以发挥你们没有发挥出来的能量,一起用在抗日的大业里对吧? 而现在呢?你已经找到了我们,我们也很愿意有更多人参加到这一个关系到全民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中来,如果你真的读过你手中的册子,想必你应该清楚我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你们真的是共党?!” 这人怎么自己又怀疑上了?老罗都快直接说出口了,“你可以这么认为。” “不对啊,你居然自己承认了?!你们那位朋友可是怎么都不认的,你们到底是不是?我怎么有点搞不懂了!” 小五的情绪很激动,这样的激动不像是演绎,因为这人真的有点矛盾。 “小五兄弟,如果来日方长真的有合作的话,你就会明白,他和我们也是有区别的,希望你能理解。” “还有区别?”小五在心里纳闷,不过他看得出来老罗一脸诚恳,似乎真的尽全力说出了最模棱两可的话,恐怕再多一点就超出了他的权限了。 “行吧,你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如果你们真的是共党,我们也算达成了目的,一直抓着你们的人也不是个事,不过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啊,当然,你有这个想法的话,我自然也出不去,那就把我关起来吧,我会告诉你们怎么联系到我的几位哥哥,到底如何,就看他们或者老大的决断了。” 言罢,小五在共党同志们的眼前直接展示了一下看家本领,那就是如何轻松搞定那仓库大门上的锁。 取下了锁之后,他还不忘把锁扔给了老罗,“你们有钥匙吗?” 这一手至少证明了这位自称前飞贼的小五的确没有在自己这个身份上骗人,而这个手法也的确可以运用到对敌斗争之中。 “这仓库我们也是第一次来,这锁就先留着,我们不锁上,只希望小五兄弟说话算话,安心待在这里面我们不会拿你怎么样,当然,我们也会安排人和你说话,避免你无聊。” “这敢情好,不过你们最好找一个看过这书的人,我好仔细比照看和之前那位朋友所说的有没有出入,那人啊,一句实话都没有!谁知道他会不会给我讲解的时候也是信口开河!” 小五一边说着一边独自走进了仓库里,至少这个态度让老罗和老李都很认可,也期待之后的事情能够顺利了。 不过眼下,他们还有一个地方需要赶紧去一趟。 第44章 闭眼与难眠 一片老旧民居里,有三个男人正在路边面摊吃着热腾腾的馄饨面,老板正在做收摊准备,夜深人静的这里也不太会有新的生意。 “老板,来碗面,还有什么浇头都上了。” 一个力工打扮的壮汉出现在了摊位前,随便找了张空桌坐下。 “好嘞,也没剩什么了,都给您码上!” 月光中壮汉左手臂上缠着的绷带若隐若现,端上面的老板不由问了一句,“您这伤的不轻啊。” “没办法,就靠这一膀子力气过活,这伤还没好利索也得出来了。” 力工,有伤还没好,这样的关键词立时引起了那几名食客的更加注意,其实他们早在这人出现之时便已经开始警觉了,毕竟夜深人静就这么一个“孤魂野鬼”。 “哥们,怎么受伤的啊?要不要紧?我们哥几个认识一个不错的大夫,价格公道还懂事。” 看到另外几名食客一起凑到了新来的那人身边,老板莫名感到一股压力,便不再掺和,继续去收拾自己的摊子。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赫然发现不知哪里又冒出来几人,已经近在咫尺,关键是他们手里有枪! 老板险些叫出声来,不过他看懂了其中一人的手势是让他噤声,于是使出吃奶的劲把自己嘴巴给堵上,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摊位后面蹲着,身体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枪伤,三天了,子弹是取出来了,不过还没好那么快。” 这样明目张胆的言论让那三人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掏枪的动作,可是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地僵在了拔枪的瞬间。 因为已经有三把枪顶住了他们的后脑勺,同时眼前的力工也站起身来,随手便敲昏了其中两人。 剩下那个感觉寒意已经从脚心窜到了头顶,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 “七十六号的?” 下意识点头,又赶忙摇头,最后在枪口的推力下不得不重新点头。 “只有你们六个?” 一听到六个这数字,这名特务也就放弃了最后的侥幸,“其实是只安排了三人一班,我们几个是刚换班准备吃点热乎的暖和暖和就走。” “好吧,谢谢配合。” 话音未落,这名特务也失去了知觉。 原来,这些人就是董槐林安排在老钱附近的人员,他们不仅从早上跟到晚上,还得蹲守老钱的家,已经持续三天了。 就在刚刚,另一波三人也就是刚接班的那些,选择各自站在老钱家外的路口隐蔽处,分别监视前往老钱家的小巷子和楼梯口。 这种大冷天又是这种时候,有家不回偏偏在这里鬼鬼祟祟,身份异常明显,很快便被有备而来的共党同志们擒获。 也因此知道了刚刚换班走的三人还在附近的面摊。 至此,老罗和老李已经带人扫清了老钱家附近的障碍。 “就是这了。” 这间房,这扇门,老罗并不陌生,可他此时此刻,真希望自己从未来过。 没再犹豫,会撬锁的同志已经在忙碌了,虽然不及小五那般专业,却也没少练习。 “开了。” “注意安全。” 老罗不知道此时此刻这房里会是怎样的情况,也不清楚再相见之时,老钱又是怎样一个老钱。 “你们来了,终于来了……”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反倒是从房内先传了出来,老罗听得出这是老钱没错。 小心靠近了老钱的卧房,老钱却是主动打开了房门,“进来吧。” 老罗惊异之余很快便察觉到老钱的异样,那浓浓的黑眼圈和满眼血丝最为直观。 “真的是你?” 老罗在心里有过最后一丝侥幸,可现实已经摆在了他的眼前。 “是啊,是我……已经三天了吧,整整两晚没法合眼了,我倒不是担心你们会来,只是那晚的场景挥之不去……其实我心里一直在期待,你们越早来我也越早解脱吧……” 老钱的言语间的确有一种释然的情绪,不仅仅是认命,更是放弃了挣扎。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你?你明明不可能知道!” 老罗反倒越发激动,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未给过老钱背叛自己的机会! “是啊……你有自己的原则和纪律,所以我应该是从未听到过任何超出我职责范围以外的事情,这些年,我也没对你提过想要更进一步的期待,因为我也清楚你知道我家这情况,有那娘俩在,我自己都觉得是个隐患。 只是啊,谁能想到呢?最后真的毁在了他们手上……好在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那位‘藏锋’同志出事了吗?”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藏锋’同志的存在的?又如何清楚是我要去和‘藏锋’同志联系?” 老罗无法释然,却也想要彻底明白,因为他这是他工作上的疏漏,日后必须查漏补缺。 “其实我不该知道,我也的确并不知情,只是有一次,你显得格外高兴,来我这多喝了两杯,酒醉迷糊之际,你突然说了一句‘藏锋同志胜过十万兵’。 我当时忍住了,因为我清楚‘同志’是什么,却不知道‘藏锋’到底是谁,可你能够因为他而那么高兴,这个是绝无仅有的。 可惜,有些事情的巧合就是这么可怕,就在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个疯婆子也听到了…… 她问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而我当时也没法多想,只是随便敷衍了一句,‘这是戏文’。 现在想想,恰恰是我的敷衍而留下了祸根啊!真有点悔不当初…… 可惜,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而那个疯婆子竟然就从这一句话里听出了‘老罗可能是共党’这层意思。 这也是她跑去七十六号举报你的原因了。” 老罗整个人愣在那久久无法释怀,“竟然是我自己!是我害了你……” “我一直觉得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同志’,所以同志之间哪有什么害与不害的? 可惜啊,到最后,还是我成为了那个罪人! 当我被迷晕之后醒来,已经出现在了七十六号的审讯室里,被捆在十字架上。 我当时害怕,却也做好了准备,不过是这条烂命罢了…… 可是,来的人自称行动处处长,叫董槐林,而这人给人的感觉十分危险,让我不明所以的心惊胆寒,尤其是他始终微笑着,而且一直强调不会对我用刑! 我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只是一股勇气让我可以舍生忘死,偏偏,这最后的勇气被董槐林摧毁了。 他让手下人拉来了我的老婆孩子,那个疯婆子和孽子! 他说,是那疯婆子举报的你,而他最关心的其实是那句‘藏锋同志胜过十万兵’,从那时起我才真正对‘藏锋’这个名号有了更多的了解,因为一个特务头子都十分关注的名号一定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 所以我又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勇气,咬紧了牙关没有多说一句。 可董槐林似乎根本不在乎我是否配合,或许他也没想过我能配合。 他没有动我,也没有动那个疯婆子,只是一根一根地拔掉了那个孽子的手指甲,而且随时准备连脚趾甲也一起拔了…… 那个疯婆子在声嘶力竭的哭喊之后晕死过去。 而那个孽子就连晕死过去的机会都完全没有! 我很后悔,我后悔自己没有注意到那个疯婆子竟然会有那种心思,但是我从不后悔参加了你们的事业!因为这也是我的事业! 只是,在我志愿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娘俩呢? 我扪心自问,似乎根本没有,也没给他们知情或者选择的权力…… 最终,我屈服了,可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仅仅清楚你告诉我一个时间点需要打掩护罢了。 之后,他们把我放了出来,我才明白没有动我分毫是存着想要我继续待在码头装作没事发生的作用。 而那娘俩还在他们手里…… 我清楚,我如果不听他们的,或者有什么别的举动,那娘俩也就没了。 但我同样也清楚,如果我没用了,那娘俩多半也会没了。 而我,真的有能力救他们出来么?完全没有。 只是内心里放不掉这种挣扎罢了,唯独寄希望你们快点来吧,让我解脱,也就不去奢望了……” 老钱的释然很触动老罗的心,尤其是这番描述里的确有一个普通人的思考,发人深省。 诚然,自己投身的事业是为了中华民族,是为了避免亡族灭种! 可是,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可曾考虑过身边人的安危? 对于老钱这样有觉悟的血性男儿,自然会前赴后继,但是并没有被考虑过的身边人,又凭什么去指望他们的理解? “可以求你最后一件事么?” “救他们?抱歉,这个……” 老罗虽然也有点不忍心直接拒绝老钱最后的愿望,却也绝不会为了救那两人而去让同志们冒险! “不,我不会奢求这个的,只是希望你能答应我,如果有机会,有可能,请让他们入土为安吧,别被暴尸荒野……当然,如果直接被喂了狗,就当没有这事吧,可以吗?” 老钱那哀求的眼神让老罗越发不忍,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带着一丝久违的微笑,老钱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也没有再睁开的机会了…… 在这房间里留下了七具尸体之后,老罗等人也不再停留,只是临走之时,老罗最后对老钱深深鞠了一躬。 对大多数人而言无比平静的夜晚,还有另外一群人无法入眠。 “说!小五到底怎么了!” 面对秦海的暴怒,陈敬文的反应就平淡很多,因为他也能猜到这种结果的可能,毕竟老罗也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 “我只能说,如果你们的的确确是自己口中那样的抗日人士,小五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惜这样的回答让秦海一点也无法接受,但他要冲进牢房的举动还是被几个弟弟制止了。 “事已至此,不能再瞒着老大了吧?” “可是……” 秦海有所顾虑也更加焦急,因为回来准备换洗衣物的齐小飞特地嘱咐过他,医院不要去,那里有各种各样的人盯着。 而这十万火急的关头,古月恰恰就在医院里! “如果小五兄弟真的去了我朋友那,你们也不必太过着急,不妨等到明天早上拿报纸的时候,或许就有下文了。” 陈敬文判断,如果老罗等人真的把小五抓了,也就只可能通过这个途径来联系自己了,又或者是在邮箱里放一些信件留消息,如果是这样就说明小五的配合更加坦诚。 秦海很无奈,也很想拒绝等待,可他几个弟弟都认为,既然这是小五自愿去赌一把,就说明他对关着的这人和他身后的组织有一定信任,而且这时已经夜深人静,就算去了医院也难免暴露,纵然能躲过那些暗地里盯梢的人,又如何能瞒过病房里的其他人? 不得已,只能硬生生吞下这口气,不过也放话只等到明早报纸,不然就是会被老大责罚也要卸了陈敬文两条腿! 地牢里重归安静。 躺在床上继续盯着天花板的陈敬文,其实也不由有些心情复杂。 虽然他对于现状有一点猜测,不过也仅仅是一个猜测罢了。 万一真的没有下文,最让他担心的还是重燃希望能够送出的情报又成了泡影…… 而在另一处,躺在自己床上的陈沁心,也有些辗转反侧。 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已经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了自己义父。 听后,陈焱章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良久,破天荒地开起了自己女儿的玩笑,“那小子不会真的被你给迷住了吧?!” “父亲~!” 难得看到自己女儿娇嗔,也算是一种有趣的体验,不过陈焱章心中却有着进一步的思考,“说真的,你觉得那小子人如何?” “您想什么呢?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臭小子而已……” 明明更多的是带着开玩笑的意味,偏偏看到自己女儿难得的一面,老谋深算的陈焱章蓦然发现这里面有故事啊! “丫头,其实为父一直撮合你与敬文,的确是存着私心,想要给大哥一个交代,不过,你是我女儿,如果你真的不乐意,我也不会逼你的。 至于甭管是古月啊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你自己高兴就好,为父一定会支持你的。” 陈沁心难得从自己义父嘴里听到了关于这事的改口,她没法判断这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假,可她能感觉到自己义父似乎也并不是要求自己一定要和陈敬文绑定。 “女儿……其实也没太考虑这些事情,家国大义还在前面,女儿一心只想为义父效犬马之劳!一切……义父开心就好……” “傻瓜,你是我下属更是我女儿啊,有哪个当爹的不希望自己女儿开心快乐呢?所以,你也不必急着去考虑,但是,如果有什么触动,都可以自己多思考思考,来日方长嘛。” “嗯……” 其实老狐狸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因为这个可能的对象是古月,而古月一定很有用! 当然,美人计这种程度不太入得了陈焱章的法眼,只能说乐见其成顺势而为罢了。 他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共党和七十六号之间的问题。 “依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个张汪洋多半就是共党无疑了,而古家那个齐小飞的爹,很可能也是深藏不露,不过别去打听也别声张,至少对眼下没有任何益处。 这段时间我们要做的还是偃旗息鼓,并且尽可能多地搜集各种情报,可不能冒进了,尤其是新来的那几个,黄有为和雅丽还算够聪明能令为父放心,就是那张鬼,别让他的肆意妄为,太冲动只能坏事。” “是,女儿明白了。” “至于七十六号的那个董槐林,或许是个人物,不可小觑,既然眼下古月主动给你提供了保护,你也至少得在面子上说得过去,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个和刚刚的玩笑话别混为一谈了。” “是!” 正是这样模棱两可得命令,让陈沁心有些心情复杂难以入眠,因为在她自己的观点里,其实是想远离古月的,尤其是不能让这个总是受到关注的家伙影响了自己的低调行事。 至于到底有没有别的想法,其实她自己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 可惜,有了董槐林的怀疑,若是完全拒绝和古月之间的往来,恐怕反倒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了。 陈沁心自认以自己的小脑袋,根本不够格去思考这些反反复复的事情,尤其是义父的态度也很莫名其妙,很难忽略不计。 可惜,身边别说找一个能商量一二的人了,就是倒倒苦水也根本没有机会。 不得已,陈沁心只能想到一个人或许能帮上自己,偏偏这个人的行事作风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类型,那就是雅丽。 作为女人,陈沁心真不想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能办到和谁都自来熟一样八面玲珑,也完全无法想象她是用什么手段去在一群群男人中周旋的如鱼得水…… 这可不仅仅是学不来,而是有一种本能的厌恶了。 可惜,自己遇到的困境似乎除了这个令人厌恶的存在以外,也实在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人,毕竟,陈沁心始终不得不承认在许多方面,雅丽懂得的确比自己多很多。 第45章 一石与千浪 看着脚下七具尸体,董槐林一气之下随手抄起一把椅子就把一旁的圆桌砸了个稀巴烂。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发泄也没能让他的怒火消减分毫。 “无一例外一刀毙命,没有挣扎的痕迹,除了脖子上的致命伤以外,这六个兄弟都各有一处被击打的痕迹,推测是将他们打晕时留下的。 他们的配枪都被拿走了,身体和四肢都没看出任何搏斗的痕迹。 至于这个老钱,全身上下仅仅只有抹脖子这么一刀,凶手是从背后直接从左至右,动作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比较让人费解的,是这个老钱当时应该还有意识,可他却没有做出任何捂住伤口的动作,或许是从心底放弃了……” 雅丽的报告让董槐林越发头疼,自己的六名手下竟然没有一个有机会做出稍微反抗的举动,这种一击必中若是没有事先准备好可完全说不过去。 看来共党的人很清楚他们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也就找准了目标。 “您觉得会是这个老钱去做了什么小动作吗?” “如果他在这事上真的有任悔过的表现,在共党那套里,这个算是立功,未必会最后是这个下场。 而这人一点挣扎都没有,可见他是自己不想活了,多半是因为左右为难,左右都没法顾全,所以他索性把自己放弃掉,也就不会再有纠葛了……这个混账东西!” 董槐林的分析不失水准,不过这也对眼下的局面没有任何益处。 本就捉襟见肘的七十六号行动处,这下又直接损失了六名成员,之后的行动里自然会愈发受阻。 更何况,这样的损失,会是丁默邨捏自己的一个重要把柄! 再加上自己在影佐那并没有真的立下任何实质性功劳,恐怕这一次有些鸡飞蛋打。 董槐林嗅到了一丝危机感,可他一时间却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 苏菲看懂了董槐林脸上的阴晴不定,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要不先回去,让他们继续排查一下周边,我们好好把这事捋一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丝转机。” 董槐林有些庆幸自己身边还有苏菲陪着,便依了她的安排。 车上,苏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几日共党的人没有引起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就连这个老钱的生活轨迹里其实也没有任何人在探听一二。 排除老钱自己做了什么特殊的举动之外,恐怕共党能够这么准确掌握情况,应该是得到了什么具体消息,也就是有人将老钱背叛一事捅了出去。” “你觉得是内鬼,还是外面的人?” “知道这事的人本就不多,再除去死掉的六个,也只剩下当晚给老钱儿子行刑的那几个了,这么小的范围内,他们如果是内鬼,不会担心自己很快便暴露么?可以去观察一下他们的状态,如果没有人跑,也没有人有任何异常,多半也真不是他们……” “所以你更加怀疑是外面的人?可这事是哪一个环节上可能有所泄露呢?警察局?” 董槐林自然也在不断思考这个问题,而老钱老婆举报共党的前前后后已经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能够发生点什么的地方除了七十六号里,也只有警察局这一处了。 “如果那个老罗不是只有老钱这一个外围人员的话,恐怕消息就是在警察局里走漏的,而那些警察里肯定有共党的人,一听到有人举报共产党,多半也没少留心。” “是这个道理……直接去警局!” 董槐林给司机下令改变了目的地,他要去找一找那位总是拍他马屁的廖警官了。 很快,董槐林的专用车停在了上海警局大门口。 这架势配合那走路带风的样子,警察局的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者不善,也就没人主动上前阻拦一二。 “你们干嘛的?警察局是随便……董处长?” 突然看到几个人二话没说进了大门便直接准备上楼梯,路过的叶振鸿正要阻拦却看清了是董槐林。 “叶队长,好久不见,在下有事去找一下你们这的廖队长。” 那个姓廖的平日里喜欢干什么勾当,叶振鸿自然清楚得很,不仅对此不屑更是厌恶,不过那人不是他手底下的,也就没什么机会去炮制一番。 “刚刚听说有个面摊老板举报说昨晚碰到了拿枪的人当街杀人,他没敢声张,回家躲了一整夜刚刚才敢来报警,二队的人都去现场了应该。” 董槐林和苏菲对视了一眼,都清楚这个案子里死掉的恐怕就是自己那几个手下了,而这个面摊老板多半亲眼看到共党的人把那几人打晕,误以为是杀掉了,便不敢声张。 不过,共党的人居然没有对这个老板进行恐吓或者嘱咐几句,看来他们昨晚的行动也有些焦急。 “不巧,死的那几个是我手下。” 叶振鸿下意识觉得好笑,很费力才忍住,“是军统还是共党的人干的?哦,抱歉,我不该问,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具体事情了,应该留了人在那吧?或许已经碰上了,二队的人多半也在回来的路上了。” “那我们就在这等一等吧,多谢叶队长提醒。” 并不打算和董槐林多说更多,叶振鸿正要离开时却又被叫住。 “叶队长,不知你对前几天有人来举报共党一事,可曾了解?” “听说了,不过没兴趣过问,廖副队长不是直接把消息给你了吗?” 叶振鸿是真不想和董槐林之流扯上关系,所以平时也不会去牵扯涉及军统或者共党的事情,偶尔听到点传闻他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是这样没错,不过在下还是有需要去知道还有谁对这事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关心了的,当然了,我也清楚叶队长对这些肯定不太在意,但是局里总归有些传来传去的消息对吧?要是叶队长听到过什么风声,还望不吝赐教。” 对于董槐林的不依不饶,叶振鸿也有些不耐烦了,做了个略微思考的样子之后,直接来了句“没有”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董槐林心中本来就有一肚子怨气,这叶振鸿又触他霉头,险些就要爆发出来,不过被苏菲劝住了。 “这人平日里也就这样,但也至少不算是个敌人,没必要推他一把。” 这话在理,也很实际,董槐林最终还是忍住了,只好找了个地方坐着耐心等待。 没多久,警局二大队的人回来了,一边走着还一边说着七十六号的人刚刚那神气的样子真的好笑,因为躺在那的也是他们人! 廖副队长却一眼看到了董槐林的座驾,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来大厅,“董处长!您怎么亲自来了!应该我去向您汇报才是!” 这副奴才相收获了所有人的不屑,不过这帮警员里未必没有羡慕嫉妒的,毕竟能当这条“狗”的资格他们都没有。 “去你办公室聊。” “好嘞,您请!” 这点头哈腰的态度已经诚恳的到极点,偏偏廖副队长乐此不疲,那叫一个身心愉悦。 而进了办公室之后,董槐林直接坐在了廖副队长的位子上,反倒是这个位子的主人一脸受训般站在了桌子对面。 “你已经清楚发生了什么对吧?” “是,刚刚去了现场,遇到了您的手下人,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如果您有任何需要,属下一定竭尽全力配合!” 这表忠心的态度也是出类拔萃,尤其是“属下”二字原本无从提起,但是在他嘴里却理所当然。 “举报那事,除了你以外,还有什么人清楚?” “那个举报人出现时,我正巧经过,接待的人本来没太想管,是我把那名妇女接到了这办公室里才谈到了后续,我也第一时间联系了您!” 廖副队长自然是知无不言,而他心里也清楚,董槐林的事情如果顺利,死掉的也就不可能是他的手下了,所以始终陪着小心,也不敢真的天花乱坠。 “也就是说,最可能清楚的是那个接待人?他可曾听到过具体内容?” “这个倒是没有,那名妇女进门后就在喊‘我要举报共党,找你们领导来救我儿子,不然我不会多说一个字’,在她透露更具体的消息前,我已经将她拦住并且引到这里来了。” 对于廖副队长的判断,董槐林认为应该可信,因为这人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吃独食。 那么这条消息就算走漏了,也不太可能有具体的内容。 “你觉得你们局里有没有共党的人潜伏?” “这个嘛,其实属下一直替您盯着,这距离鱼龙混杂的,倒是不太好说,不过就算是那一板一眼最正经的叶振鸿,其实也知道什么事碰不得,所以他对共党和军统的事都是一概不去过问的。 毕竟他自己或许也知道,他是最像共党的那种人。 而除了他之外,其他的老油条可没一个正经人。 至于生瓜蛋子,这就不好说了,还没接触全面。” 董槐林也是姑且有此一问,若是共党这么好认,他也没这份工作了。 “廖队长,您这一定有什么消息流通的事情吧?可曾听说有谁会特地把各种各样的消息传来传去,甚至传到外面去呢?不那么具体的也算,就比如这一次,仅仅是‘有个妇女举报共党’这样子。” 苏菲的突然插话让廖副队长有了点迟疑,不过他灵光一现,“还真有!就是那古大……古月,他似乎对各种消息都感兴趣,什么哪里发生了命案啊、抢劫案啊之类的都算是大事了,那种什么恐吓信啊,欺压良善啊,据说也有人都告诉了他! 不过,这些消息自然不是真的直接面对面和古月说的,而是通过齐小飞转述,同时,有一些消息真的值钱! 事后,齐小飞会有一份心意奉上…… 至于这个消息到底是谁去说的,这就不太好判断了,因为全局上下都有这种传言,而且往往是好几个人合计一番之后选了个代表去低调行事。 至于到底能不能得到回报,这就看那消息到底对古月是不是有用了,毕竟就算是他钱多的花不完也不至于听到什么都会给,但是的确有不少人得到过齐小飞的心意,这事就连叶振云都清楚,可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又是古月?!”董槐林忽然感觉对这两个字都开始厌恶了,因为这几天里真的什么事都有这个人,而且有这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等等!难道这一次的消息也有人卖给他了?” “很有可能!毕竟这段时间里似乎都很太平,小偷小摸都没出一个,那帮想要回报的人恐怕有些耐不住了。” 董槐林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个要点,至少也是个方向! “你听说过古月要这些消息干嘛了吗?” “这事倒是有人传过,据说是齐小飞透露的,因为古家家大业大,他要掌舵也的确有些不容易,任何风吹草动或许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可是在他那个角度去观察,或许就有一般人看不到的意味,而且,那些普通人看上去不值一提的消息,在有心人眼里恰恰可以转化成真金白银! 我有一次也特地留心过,他能掌握的消息,可不仅仅是警局,那青帮都算是明面上的了,恐怕还有各种各样不能说开的渠道。 而那一次,我这的人跑去跟他说了码头上有工人举报了一件怪事,说是半夜巡查的时候听到了小女孩的哭声! 我记得很清楚,那人说明明夜深人静,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就是一阵阵哭哭啼啼显得特别突兀,他们还以为撞鬼了! 当时我们的人也没太当回事,因为没有其他有关小女孩的举报,事后才知道是一个商业纠纷,一伙新来的为了挤兑商场老人,找了黑道的人把一个老板家的小女儿给绑了,逼他就范,那人也不敢报警,更不敢声张,只是托关系求到了古月头上,希望这个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主给他们确保一下女儿的安全。 恰恰就是古月从各种方面把消息一统合,就得到了无论哪一方都没法独自弄清楚的东西! 最后他出面调停了,也用他的手段约束了那伙新来的,至于那伙人到底咋样了我并不清楚,只知道那个小女孩是一点事都没有,古月在这方面的名头也恰恰是这一件件事累积起来的。 所以您这么一说,我也怀疑他是不是还能把消息卖给共党?又或者共党也能和他搭上话?” 听到这里,董槐林的眉头锁的更紧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更关键的因素。 如果真的是古月,他得到了“有一名妇女举报共党”这条消息之后,他会怎么办?把消息卖给共党?又或者他自己就是共党? 不,其实他最可能去做的,是首先去验证一番这条消息的价值! 放在明面上,这条消息里别说提到“老罗”了,就是“老钱”的名字也完全没有涉及。 可是,有心人会不会注意到这里面的问题?就好比自己? 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妇女,干嘛要举报共党?她又凭什么能举报共党? 这两个问题,自己能好奇,能感兴趣,能亲自过问,古月就不能吗? 或许他恰恰不只是能,而且就这么做了,因为这名妇女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 他没有机会接触到举报人,却不代表他没法去摸排可能的周边。 恰巧这件事里针对老钱儿子的就是青帮的人,如果古月有心去打听,自然也有人热情地对他讲清楚。 前后一关联,一个因为烂赌鬼儿子要被青帮的人砍了的妇女跑到了警局举报共党这样的雏形就应运而生了。 更进一步,这个被砍的儿子姓甚名谁,他会不会是共党?不可能。 举报人自己会不会是?也不太可能。 那么唯一的可能,也仅仅只剩下老钱这个倒霉催了! 于是古月得到了一条消息,有一个叫老钱的疑似共党被自己老婆儿子举报了! 如果真是这样,在这件事里,古月又充当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他是共党?这个早就被影佐推翻了。 他能联系到共党?未必不可能,但是他肯定也不能直截了当地当面锣对面鼓,不然用老罗钓大鱼的那件事根本就不可能有下文。 可他出现在了茶楼,为何?是巧合吗? 董槐林不愿意承认,不过他听影佐分析过,古月特地不去学校上课,就是担心自己被推出来钓鱼会伤及无辜。 可这样的说法,未免有些不成立的地方,那茶楼就不无辜了?如果他古月真的是担心牵连无辜,恐怕应该躲在家里不出来! 又或者,躲在家里反倒会让家里人受牵连,所以他两相比较,最终选择还是跑出来,但是不能去那种完全没有办法防守的校园。 一个高层建筑里,自然应该有更多隐蔽的地方,恐怕还不止是那个后门! 而这些,古月自然是清楚的,不然他也不会特地选在这座茶楼里。 但是,为何那个人疑似“藏锋”的目标,也恰好知道呢?又为何这人哪也不去单单钻进了茶楼便不翼而飞?! 第46章 闯入与应对 秦海亲自去拿了报纸,的确如陈敬文所言有额外的东西。 这像是一封信,结尾有小五特地画上了自己的标识,是一把小刀上面写了一个“五”字。 正文的内容不算太多,可是,秦海等人都不识字。 面面相觑的几人只能不断思考自己的弟弟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不识字么? 而这些人的举动让陈敬文十分诧异,好奇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能让这些人集体沉默。 “是和小五兄弟有关的么?信上怎么说?” 秦海最后还是在兄弟的安危和个人面子之间选择了前者。 不过他还是有一丝丝挣扎,并没有把信直接递给陈敬文,而是展开了拿在手上,示意陈敬文自己看。 这样的姿势有点奇怪,更有点多此一举,不过陈敬文立刻意识到到底是为什么整天陪自己聊天的只有小五一人了,因为他这几个哥哥其实都不识字! “‘小五兄弟在我们这,但他不会有危险,希望我们的朋友也是同样的状态,今晚老地方,咱们将他们交换。’ 这个落款应该不是写信人的名字,一把刀上面带一个五字,是小五兄弟的代号么?” “嗯。” 陈敬文特地念出声之后,秦海只是简单地应了一下,他总算是知道了信上的内容,不过心里还是很怀疑这人到底有没有藏私又或者欺骗。 不过他侥幸地认为这人应该还没察觉到自己不识字才对,不然小五也不会送一封信回来。 于是秦海撇下了陈敬文,把几个弟弟拉进了小房间去商量。 他们认为事已至此,如果再瞒着古月就太不像话了,而且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尤其是很难保证小五的安全,因为他们几个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洞悉关着的这人到底有什么后招等着。 可问题是他们要去联系古月就比较麻烦,齐小飞特地嘱咐过不要去医院,恐怕医院那可不是仅仅有几个特务那么简单。 那么唯一的机会就是去一趟学校了,而这个任务没法让秦海和老二去办,因为他们长得实在太过彪悍,很难不成为视线的焦点,尤其是在学校那种地方。 最后,老三老四又得临危受命。 “一定要注意安全,也要注意隐蔽,千万别把少爷给暴露了,如果实在施展不开,你们就去找老王试试,他行事起来比我们方便。” 不得不说秦海也算粗中有细,至少这时候他能审时度势。 而现在秦海还要确认一下这个“老地方”到底在哪。 “应该是我让小五兄弟去得那个旧仓库吧,那地方人迹罕至,也很长时间没人使用了,我猜昨晚他们见面后就直接定下了今晚得行程,小五兄弟应该是在仓库里待着没动,晚上我带你们去。” 想到自己兄弟不得不在一个废旧仓库里挨饿受冻,而自己还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眼前得俘虏,秦海就有一肚子怨气没法发泄,可惜,他也清楚自己一定不能发泄在陈敬文身上,因为这人且不说到底是不是所谓共党,他肯定是少爷认识的人,不然也不会有这种待遇。 本想继续问清楚那个仓库到底在哪,秦海又担心眼前之人察觉到自己其实不识字反倒有了别的鬼蜮心思,这就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只好强忍着不再言语,让陈敬文一个人待着。 老三老四从地牢出发了,一番合计之后他们打算还是先去学校试试,毕竟老王到底在不在茶楼他们此时也没法确定。 简单的伪装是必备的,不过真正要做到掩人耳目还得泯然众人,这一点他们也算轻车熟路。 而首先要做到的是避开任何可能发生的状况,说白了就是不要凑任何热闹。 人多的马路不走,人多的电车不挤,人多的店铺不过。 可能被记住的黄包车不坐,可能被记住的小摊不碰,可能被记住的报童不理。 对于他们而言,这个也算是职业素养…… 很快,古月所在的亲日高等学府到了,门口就很气派,保安都有两个。 直接在大门处登记要找古月难免留下痕迹,而且也未必会被通传,毕竟那是古月。 所以他二人决定先绕一圈看看有没有可以翻墙进入的好地方。 事实上这所校园的院墙并不算高,对他们而言翻过去和走大路一样,但是无法判断校内情况就很容易导致不必要的暴露,尤其是在院墙上露头和翻过去之后万一被人发现了就很难进行之后的事情。 他们要找寻的,并非哪里的院墙好翻而是哪里远离了人声。 很快,查看了一整圈之后,他们发现一栋楼房的背面离院墙很近,而这会基本听不到有人的嘈杂。 于是地点很快被确定了,老三老四相互配合之下轻描淡写地翻过了这处院墙,并且极快地贴到了一旁的楼房的墙面上,他们需要确认一下这个地方是哪,是否被人察觉,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就可以直接混进其他人群里了,毕竟这里是学校,有什么样的人都不至于奇怪。 可惜,倾尽所能的二人,还是未能如愿,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这明面上的一所亲日高等学府,其实是军统上海站大本营! 在陈焱章的示意下,他的手下们会分班排次去监视校园周边情况,尤其是这栋办公楼的背面,因为这里人迹罕至而且靠着院墙。 自己就坐在顶楼的校长室里,万一有什么鸡鸣狗盗之辈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突然站在了他的面前,这军统上海站站长的面子就没地方搁了。 而现在察觉到老三老四的不是别人,恰恰是陈沁心。 这么些年,敢在大白天跑来翻院墙的可从未有过,但是这两人的动作很显然训练有素,让陈沁心不能有一丝怠慢,确认二人的动向之后,陈沁心立刻去找手下知会了一声,让消息被传递给陈焱章,而她自己打算去跟一跟,看看到底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此。 老三老四不清楚古月到底在哪,也没法去随便找人询问,只能装作没事人一般在校园里游荡,通过观察来大致缩小范围。 这些举动,看似毫无目的,却也让陈沁心觉察到了这两人的真实目的恐怕并不单纯,因为他们看起来像是在盯梢,或者等待某一个特定目标。 是特务还是共党?陈沁心愈发好奇。 尤其是当上课铃又响了之后,老三老四直接选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去等待。 这样的举动说明这两人要找的人更可能是一名学生了,不然更应该去办公楼而不是教学楼。 难道是哪的绑匪?想要在这里实施绑架? 这个可能性比特务和共党似乎更高一点了,毕竟这两人的举动至少表明他们的目标不在办公楼里,自然也就不是义父了。 陈沁心有两种选择,一个是直接上前去询问一番。 因为她在学校里可不仅仅是一名老师,还有一个副主任的头衔,所以借口冒充任何人都对她毫无意义,但是这样一来也就没有办法去知道这两人的真实目的了,除非直接抓了。 可抓人实在是下下之策,一个不小心反倒有些此地无银。 于是,她选择等待,而她的伪装就便利许多,直接读一读自己手上的书即可,想要观察那两人的动向不费吹灰之力。 时间继续流逝着,下课铃又响了,老三老四踩着点从隐蔽处再次出来,给他们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在我哥面前,那古月算个什么东西!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撵狗他不敢抓鸡!” 董世仁的叫嚣很快吸引了老三老四的注意。 “你们是不知道,就前两天,那家伙不是没来吗?其实他是在茶楼被我哥给抓了!” 说到“前两天”和“茶楼”,老三老四立刻明白是什么事情了,也就猜到这人到底是谁。 因为齐小飞可没少说过真想见这个董世仁就打一次,可惜被古月勒令制止了。 而这人是古月的同学,秦海等人都是清楚的。 老三老四意识到自己离古月不会太远了,便主动又凑近了一些距离,很快,他们看到了自己的目标,而古月和齐小飞也察觉到了这两人的存在。 很显然这是真有急事,齐小飞不必等古月的命令就主动路过了老三老四的所在,并且给他们指了一处现在可以去的方向。 那是一个体育器材的存放地。 刚刚还以为那两个可疑的人是冲着董世仁来的,陈沁心还在考虑要不要履行一下教师的职责,结果齐小飞的举动让她终于明白这些人的目的其实是找到古月。 继续遥遥相望,陈沁心发现了站在体育器材室门口的齐小飞,这种架势不言而喻。 一番思索之后,她决定主动出击。 “陈老师?!” “齐同学你在这里干嘛呢?老师有点事情要找古同学,他没和你在一起么?” “这……” 齐小飞可没想过陈沁心会主动走近,而他可以拦下所有人,唯独没法拒绝陈沁心的意愿,因为她已经明说了是要找古月,而自己怎么可能撇开少爷独自一个人在这没有其他人来的地方站着呢? “他在里面?现在又不是上课时间,他在里面干嘛呢?该不会是抽烟吧?!这可是违反校规的!” “不,怎么可能啊!陈老师您误会了,少爷根本就不抽烟的。” 佯装嗔怒的陈沁心倒是把齐小飞给唬住了,不过这个说法已经算轻的了。 “那他在这里干嘛?该不会是……” 欲言又止又配上特地捂嘴的惊讶表情,虽然难免显得做作,却也足够让齐小飞清楚这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意思。 “没有!绝对没有!” “不行,我要看一看!” 一边说着一边直接往门边靠近,齐小飞有些左支右绌,他感觉自己伸手阻拦也不是,不阻拦更不是。 “你要干嘛!” 在心里又说了一百遍好男不和女斗,齐小飞缴械投降“少爷!” “陈老师,您找我有事?” 打开门的古月一脸泰然,他虽然不知道陈沁心为何这么着急,不过反正也没做亏心事。 “你在干嘛?” “哦,您可以进来看看,出了点状况,手下人着急就来告诉我一声。” 这只有一个门的小地方,纵然老三老四也无所遁形,古月索性摊开了讲。 “手下?你们家的人还是帮会的人?这可是学校啊,是走正门进来的么?” 面对陈沁心的义正言辞,古月也没多做解释,“是我们不对,我保证他们不敢有下次了。” 跟着古月一起鞠躬认错,老三老四的态度表里如一。 “古同学,你在外面具体做什么又怎么做,我管不到也不愿管,但这里是学校,我还得为其他同学的安全考虑,如果都和你这样随随便便让外人乱闯,成何体统?” “是!陈老师教训的是,学生一定谨记,也一定约束好手下不给陈老师不给学校添麻烦!” 陈沁心可从没见过古月还有这么“听话”的一面,不过她意识到事有反常必有妖,这里面一定古怪,而古月如此诚恳地认错无非是想让自己不再纠缠,耽误他的事情。 而她也明白就算是追问也不会有实质性的内容可以洞悉,没准又会被古月给骗了。 索性直接离开去汇报给义父定夺更合理。 不过陈沁心也是留了个心眼,在强大的记忆力加持下,她可是记得这几天里古月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哪句直接是欺骗?其实并没有,但是从结果而言,自己的确被骗了,为何?因为古月会说一些模棱两可也会默许一些先入为主。 说白了,就是顺势而为,既不否定也不肯定的东西全靠自己去猜了,而他会做的就是让自己猜错。 就在刚刚,古月说的是“手下”,陈沁心猜测是古家或者帮派的人,而古月没对这个做出进一步解释,既是糊弄也是任凭揣测,说白了还是老套路。 那么这两人多半就不是古家的也不是帮派的了! 会是什么人呢?共党么?陈沁心在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很不愿意相信古月是共党的人,甚至不希望古月有可能和共党有关。 但是她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意愿而去隐瞒一些可能的事实,一切还是听凭义父决断。 “晚上我和你们一起去,准备好黑布头套。” 目送陈沁心离开后,古月做出了自己的指示,虽然他很诧异这事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可他也不能对小五不管不顾,至于拿陈敬文钓鱼的事情,全当鱼儿已经咬钩吧。 随即,他特地嘱咐了一句,刚刚这事恐怕不简单,以后就算有急事要来学校,也别翻院墙了。 陈沁心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所以她刚刚的表现很显然不是偶然遇到那么简单,至于找自己有事,她可一句都没说啊,忘了?还是根本没事找事? 古月早就怀疑过陈敬文身边的人是不是也会有特殊身份,比如陈焱章,只是他从未考虑过陈沁心这么一个看上去一板一眼的老师也可能是个军统或者地下党。 因为陈沁心的性格和表现很难想象她会适合这样的潜伏工作。 就算拒人千里之外是刻意为之,但是这种形象一点也不适合一个情报工作者,因为一旦给人留下的刻板印象是这样的,在任何地方有了任何多余的举动都会被扣上反差很大的帽子,比如夜总会里。 事实上,陈敬文那样也算反差很大,可他却是利用了自己的优势,从未对于自己受欢迎这事表现出任何抗拒,说到底就是没有“拒绝”的态度,这样对于接触人而言就很容易打下基础了。 而陈沁心,虽然有着精致的五官和傲人的身姿,甚至那乌黑的秀发和白皙的皮肤都能让很多男人想入非非,可她刻画出来的“冰块”形象太过于入木三分,在学校里都能让所有男生望而却步,在外面又怎么会对潜伏工作起到良性作用呢? 可惜,古月的认知有点片面了,毕竟他接触过的真正潜伏人员也只有陈敬文这么一个,而如同影佐和董槐林这样的特务头子,其实都有一种“八面玲珑”的属性,恰恰这种属性在陈敬文身上尤甚。 所以古月也有点先入为主地认为真正的潜伏人员其实都应该是这样的才能融入日常生活,才能让旁人对自己的任何特殊举动习以为常不会显得突兀。 只是他没想过有的人潜伏着本身就不是需要去和人交流的,他们仅仅需要面对的只是自己的准星…… 当陈焱章收到消息后,很好奇到底是哪里的人光天化日敢往学校里闯,没多久陈沁心就带来了具体消息。 而且她把自己的一点点推断也毫不保留地讲了。 陈焱章心里很诧异,因为自己女儿难得有自己去思考某些事情的兴致,不过这事前前后后都离不开古月这个人,难道自己女儿真的对这小子很感兴趣?甚至她自己都没弄明白么? “倒是很有趣……” 第47章 女人与女人 从警局返回自己办公室的董槐林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发现和猜测一并汇报给影佐,毕竟这也算是一种将功赎罪的态度,虽然这个功还八字没一撇。 “处长,四不过三啊……” 苏菲的提醒和董槐林自己的纠结基本一致,他又何尝不是担心这个? 可是,这个推论还需要更多的东西去佐证,而仅凭这样的推论也没法拿古月有任何办法,甚至直接派人去盯着他且不说能不能起到一丁点作用,万一被古月察觉了搞不好还会闹出各种事端。 董槐林有些无力的感觉,他手里的权力还是太少了,就算下决心要做那条最能嚎叫最会咬人的狗,此时此刻也有些力不从心…… “古月这人很难看透,所以最好不要给他任何警觉和喘息的机会,要做就要做到铁证如山一锤打死!” 苏菲眼里的坚定和急切让董槐林深有感触,“可是,那家伙盘根错节,说一句手眼通天都不为过,我们怎么能避开他的耳目去查到他本人呢?” “属下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有用的突破口,不过还需要去接触一下才能真正确认。” “哦?” 苏菲倒是并没有卖关子,她所说的目标其实是雅丽,这个刚刚冒出来自称“小飞哥女人”的一号人物。 在苏菲看来,这人恐怕也不简单,这个自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想到的。 而最关键的地方,是这个自称被默许之后,恐怕古月的情报业务只会更猖獗! “但是,如果我们横插一杠,让这个女人在转送情报之前,先给您过目,又该如何?” 董槐林立刻意识到这里面的门道就深了,而且一旦用的到位很可能不仅仅是一点点情报而已,或许还能牵着古月的鼻子走! “你有把握?” “还得接触看看,不过这人应该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有欲望的人,既然如此,她就肯定有弱点,虽然对付女人我不太擅长,不过也离不开威逼利诱罢了。” 董槐林的愁容散去不少,他把苏菲拉到怀里奖励了深深一吻…… 晚上在夜总会上班,白天自然是能睡多久就睡多久,雅丽很享受这样的日常,因为大白天睡大觉,给人一种能够逃离现实的感觉,毕竟其他人都在忙碌。 而这种逃离的感觉让她能暂时忘记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处境甚至忘记自己。 “咚咚咚,雅丽小姐,请开门。” 被人吵醒,雅丽很想发一发起床气,可她总归也是一个从军统训练班高分毕业的情报人员,这时候的谨慎是刻在骨子里的。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很好听,很干净,感觉那种干练型不拖泥带水。 可门外带来的压力并不止一人,看来来者不善。 “雅丽小姐,请开门,我们谈一笔生意。” 言语中的态度还算友善,也有足够的尊重,可这样的态度配上暗藏的其他人,陷阱的意味不言而喻,而且就算真的是做生意,恐怕要按着自己的头去认才更准确。 雅丽调整了一下心情,做好了心理建设,毕竟自己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真正进行任何可能暴露的风险操作,所以未必就是死路一条。 “谁呀~!真讨厌,人家还没睡醒呢!” 这一声抱怨拿捏的恰到好处,随即有些蓬头垢面的雅丽也没有在乎自己的睡衣是否整齐便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这里是一个普通民居,毕竟一个刚刚冒出来的舞女也不可能住到什么太好的地方去。 “雅丽小姐您好,我叫苏菲,很高兴认识您。” 雅丽本来打算继续装一下一肚子怨气的样子,可是两名黑衣大汉手里的枪不允许她有太多自我。 “额……苏小姐是吧?您快,快请进!我这很乱也没收拾,您随意坐!” 挤出一个极尽谄媚的笑容,雅丽的演技可真不是盖的,这变脸的速度可比台上的戏子更专业。 “多谢,有笔生意要找您谈一谈,冒昧打搅,还请见谅。” 紧跟着苏菲身后进门,两名大汉也没有放下手里举着的枪,继续保持着对雅丽的注目,同时随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那个……两位大哥!小女子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力啊!你们这样一直举着,让我小心脏受不了还是其次,您二位不会觉得手会酸么? 苏小姐!您要谈什么都好说,能不能别这么吓人?我就是一个外来的弱质女流……不过,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懂事!” 满意雅丽的态度,苏菲示意身后二人放下了枪。 “很好,既然雅丽小姐这么‘懂事’,我们也算有了一个初步共识。 其实我们今天来此,是听说了雅丽小姐您最近有了一个新身份,‘小飞哥的女人’对吧?” “啊,那个啊……等等!苏小姐!您看在我初来咋到什么也不懂,能不能高抬贵手?!如果这方面得罪了您,我忏悔,我恳求您的原谅!我和小飞哥其实只有一面之缘!而且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除了跳了一会舞以外什么事都没有!您要相信我!” 雅丽突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让那两名大汉差点紧张到走火。 不过苏菲依旧从容,她意识到雅丽刚刚指的是什么,只是微微一笑。 “雅丽小姐,您误会了,我和那位齐小飞之间并没有特殊关系,我也不会妨碍你和他有任何进一步的关系,所以你不用如此一惊一乍,好么?” “额……好的,我明白了!” 一脸尴尬,雅丽又重新坐回了座位上,紧张溢于言表,豆大的汗珠已经快要浸湿她的睡衣。 “这些年里,古大少爷对于女人这事从不上心,不过他从不禁止他的好兄弟齐小飞先生有各种各样的艳遇,但是从始至终,不曾有任何一人自称为‘小飞哥的女人’,直到您的出现。 不必怀疑,您的身份我们已经核实,您来这里时间尚短,不过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很有与人沟通的天赋,在‘万象乾坤’可谓如鱼得水,就连那阅人无数的‘苗姐’也对你刮目相看,不然也不会特地帮您引线。 但是,最后能够得到这个称谓,主要还是靠的您自己。 对于您一步步的路线,我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做出了一点点分析,不难看出,您对眼下的成就其实是期待已久,或者说就是冲着这一步来的。 而您也不止于此,您想要的是借用这个身份的保护来进一步站稳扎根,比方说替古大少爷打理在夜总会里的情报生意。” 雅丽还没判断出来这几人到底是不是来自七十六号,眼前这个苏菲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董槐林身边那个苏菲,不过说到这一步,尤其是能够在短短几天之内便有了这个结论,背后的能量可不会小,难道自己的计划这么快就有着落了?雅丽自己都不敢想真的会是七十六号这么容易找上门…… “既然苏小姐主动说出来了,我也不装了! 其实吧,我之前是在南京那边,也是混迹夜总会这些地方,一个女人嘛,还有几分姿色,总归是吃了不少亏……不过,我也不是一个甘心就这么吃亏到底的主! 我不愿意向生活低头!所以我跑来了上海,我要用初来乍到的身份,我要用自己学到的各种诱惑男人的手段,我要用自己被迫锻炼出来的求生欲望,来一步步让自己能够过的舒坦! 当然,古大少爷的名号,即使是在南京也不可能没听过,所以他就是我的目标,这一点我不承认也没用。 可我清楚,我一个残花败柳,要成为古大少爷的女人,何止比登天更难?再说了,他家那个复杂情况,就算我真的凭借这个脸蛋这个身子把古大少爷给迷住了,他家那些长辈能容得下一个烟花女子吗? 在南京的日子里让我明白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天真! 所以我清楚自己的定位,而来了之后,我也没立刻凑过去做出任何不合适的举动,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我先是通过和苗姐打好关系,同时又表现出对其他姐妹不争不抢的态度,也算立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形象! 接着,我在那些客人身上听到了不少关于古大少爷的传闻,毕竟他的风吹草动怎么都会是街头巷尾的热议焦点! 意外发现,古大少爷似乎对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很感兴趣,而同时又有些人不敢更不能亲自去和古大少爷进行这方面的交易。 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一开始自然也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后来通过灌醉几个有点权力在手的客人才明白了一点点行情! 这大上海,说一句遍地黄金也不为过! 可是,黄金一直在那,却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能耐去拿,更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胆量去碰! 不过,古大少爷肯定是最有能耐最有胆量的那群人里一员,所以他才会有怎么也花不完的黄金! 比方说,一个商行的老板,他得到了消息什么行情要变了,他自然可以中饱私囊,自己先去屯一点买一点然后奇货可居,但是他自己的实力有限,这样的操作或许能赚一笔却也很难说一笔吃一辈子! 但是,如果这样的消息传到了古大少爷这样的人手里,他能利用好到什么程度,就完全不是这个知情人自己可以想象的了。 可惜,有些说说可以,真要去做又有各种各样的风险,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很可能他自己已经有的一切都一夜间全没了! 而我有心观察之下,这种人似乎还不少,毕竟这里是上海…… 所以我有了这个心思,我要做的事就是在古大少爷和这些开不了口的人之间牵线搭桥,毕竟夜总会,又是上海最大的夜总会,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谁也不会真的能查到源头的! 紧接着,我就想到能被我利用的人就是那个叫齐小飞的了,说来我也很好奇,古大少爷这人似乎真的很重情重义,不然明明是一个跟班加开车的,居然走到哪都能被喊一句‘小飞哥’! 渐渐地,我有了进一步了解,那就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有姿色的女人,这一点似乎在古大少爷面前算不上任何优势,但是,对付齐小飞还是有可能的,至少能让他走近点说几句话。 于是,我的计划就这么实施了,也通过我现在这样的说法,让齐小飞明白了我到底想要干嘛,这个‘小飞哥的女人’就这么敲定了! 当时我那叫一个高兴的上天了! 不过我很快便平静下来,因为我看到古月身边出现了一个让我这个女人都嫉妒的女人!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超凡脱俗,完全不应该出现在那种污秽地的仙子! 偏偏,那人就在眼前,和传说中从来不碰女人不和自己妹妹以外的女人跳舞的古大少爷,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了一连好几首曲子! 当时那个羡慕嫉妒恨啊~!我就想着怎么自己没去试一试呢?搞不好古大少爷也不是不近女色而是都以为他是这样才没人敢靠近而已? 同时,说来好笑,我也有点自惭形秽,因为和那样一个凡尘仙子相比,我真的就是一滩烂泥…… 但是,恰恰因为那一晚的起起落落,我才认定了自己的决断是没错的,是正确的不能再正确了! 因为像古大少爷这样的人物身边,别说没有女人了,就是有女人,就不会有另一个了么? 就像那句古话‘以色侍君,岂能长久’,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额,两位大哥,我这话赶话,别介意哈……” 一脸歉意的雅丽赶忙对两位大汉赔礼道歉,不过苏菲示意她继续。 “嗯,就是,大多数男人哈,还是见一个爱一个,吃着碗里盯着锅里,所以我不认为我可以是那个最特别的,但是并不代表我不能去做那个更特别的! 有了‘小飞哥的女人’这个名头,那些肚子里有货倒不出来的客人就开始有点藏不住心里的小激动了,虽然还没几天,但是在我的暗示下,还真有不少生意找上门来! 但是我也没一口答应,更没有给出任何保证。 做生意这事我虽然不懂,但是做小姐这事,我自然轻车熟路,一旦不在开始把价码谈好,事后,呵~! 男人嘛…… 当然了,像苏小姐这样大本事的女人,自然也不需要知道这些,但是我的小命现在就在你手里攥着,我真的没有更多可以说的东西了,求您高抬贵手把我当个屁放了成吗? 只要您让我走,我保证立刻买票滚回南京去,再也不来了,而这里面的一些门门道道,您自己看着办,希望对您有用!” 雅丽的梨花带雨很显然是做作的,是演的,而且很显然这个戏有点过了,但是她明知道是这样还要特地如此,因为眼前这个苏菲有点特殊。 雅丽要营造的人设是一个从底层摸爬滚打有了不少经验之谈的野心小女人,却也是一个被威胁后什么都藏不住的弱质女流。 “我很好奇,你明明这么胆小,这么容易就和盘托出 ,怎么还敢做这么危险的生意呢?” “苏菲小姐,在您面前我肯定里子面子都不剩了,被照妖镜弄得一丝不挂! 所以我也不怕告诉您实情,在我的设想里,‘小飞哥的女人’这个称号,不仅仅是做生意的保证,更是我个人安危的保证! 我觉得吧,这大上海里,明着不给古大少爷面子的人应该不多才是,而那些人也不太可能特地跑来欺负我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小女人吧? 而且如果我直接明说自己是要做情报生意,那些敢动歪脑筋的人,恐怕也得掂量掂量,因为一旦我这里出了任何问题,我敢隐瞒吗?我敢不告诉古大少爷吗?这就和走独木桥一样,我根本没得选对吧?就算主动坦白,事后能够逃脱古大少爷的势力范围?更别说活着离开上海了…… 但是您不一样,你直接表明了就是来威胁我的,而且直接查了我的老底,关键是这么容易就查到了,证明您绝对就是那少数敢惹古大少爷的人里的一个! 而且,现在我手里可真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消息,所以您一定不是来让我坦白这些的。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我刚刚说的那些绝对没有任何隐瞒,只求您高抬贵手,不要直接把我这个小蚂蚁给碾死了好吗?就当看在同是女人,何苦互相为难呢?” 雅丽的这个姿态低到如此地步,倒是出乎了苏菲的意料,原本她还在想有胆子做这种事情,应该是有足够的自信和智慧才是。 不曾想,原来是一个摸爬滚打浑身是伤的小女人一点经验之谈罢了。 虽说这番言辞她并没有全信,可这里面有不少内容触动到了她自己,尤其是那句“以色侍君,岂能长久”,将心比心,她自己又何尝不知? 即使是她,被这般触动,也难免出现情绪上的变化,虽然表情可以控制,可眼神中的波动没能逃过雅丽始终注视着她的双眸。 也正因为如此,雅丽才真的确认自己酝酿已久的说辞能够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事实上,在她的计划中,就有专门针对苏菲的一种可能,只是她自己也不曾想到,七十六号的特务们上钩的如此之快…… 第48章 羡慕与唏嘘 和雅丽定好了协议之后,苏菲并没有直接回去向董槐林报告。 她支开了两个手下独自前往了一处幽静的庄园。 这个园子很大,修缮得体,十分雅致。 并非一味金碧辉煌,不过若是真正懂行的人来看到,应该不难发现每一处花草树木都绝非凡品。 “主任。” 原来,这里是七十六号特务头子丁默邨的秘密居所。 此时,这位特工界的风云人物正在修身养性一般亲自修剪着自己的花花草草。 他没有立刻对苏菲做出任何指示,甚至没有丝毫回应。 而苏菲似乎全然没有介意,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等候丁默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手头工作。 良久,丁默邨示意苏菲跟着自己进屋。 热茶已经奉上,不过这是丁默邨自己需要的,而不是特地为苏菲准备的。 “董槐林那小子最近很活跃嘛。” “是,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董槐林决定彻底抱紧影佐的大腿。” 原来,苏菲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丁默邨安插在董槐林身边的一颗棋子。 这两人的关系就比较玄妙了,在没人知道的档案里,苏菲是丁默邨的学生。 而现在呢?无人知晓具体,自然包括董槐林。 “你做的不错,他没有对你起疑心?” “应该没有吧……” 苏菲的回答模棱两可,这个可不能让丁默邨高兴。 “死的那几个是共党所为?” “没错,共党叛徒老钱也在其中。” 听到这里,丁默邨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似乎死掉的那几个并非他的手下一般毫无关心可言。 “董槐林打算如何?又去找影佐哭诉?” “我劝了他,四不过三,这一次他打算自己先试试,而他的目标竟然是古月,据属下观察,他应该在心里有了不少把握,只是古月做事一般也没法查证。” “古月?” 提到这个名字时,丁默邨有了略微的迟疑,随即又继续品着杯中茶水。 “他打算如何继续?明察暗访?还是找人跟踪?” “我发现‘万象乾坤’里出现了一个不简单的女人,打着‘小飞哥的女人’这个名号,准备替古月拓宽情报交易的渠道和销路,我刚刚去接触了一下,这人可以拿捏,已经和她达成了协议,日后的风吹草动,我能先于古月知道。” 丁默邨忽然抬起头一脸玩味地看着苏菲,这让后者有些诧异,只能继续低着头不敢直视。 “董槐林对你如何?” “这……还算不错,嗯,应该很信任才是。” “你把身子给他了?” 这么直接这么直白,让苏菲冷汗直冒,赶忙解释,“挑逗和亲密接触有的,更进一步肯定是没的!” “你还是太在意这事了,身子嘛,咱们全身上下都是武器,何况你的武器十分有威力?他如果真要,就给呗,关键是代价要合理。” 这样的言论虽然偏激,却也并非完全不可理解,因为早在培训班的时候,苏菲的最后一课就是失去了完璧之身,而那一课也是眼前之人给她上的…… 事实上,苏菲对丁默邨的感情十分复杂,既有师生,也有男女,甚至她就幻想过自己能不能成为丁默邨的唯一,可惜,她只能始终坚持自己的唯一一次给了丁默邨而已。 尤其是丁默邨毫不犹豫地把她送到了董槐林身边,直言无所不用其极。 苏菲当时很费解,也很想问一句自己到底算什么?可她并没有,因为她其实一直知道那个答案,只是不敢面对而已。 对于董槐林,丁默邨的心思依旧是放长线钓大鱼。 一个是这人的确有点本事,不然也不会是他冒头,再者,董家既然愿意明里暗里资助,他丁默邨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只是董家人,甚至董槐林自己,都不清楚这些打点中大部分最终其实都被转到了丁默邨的手上,这当然不包括直接给他的那一份最大的。 但是董槐林的野心也从未逃过丁默邨的眼睛,所以他需要一个自己的眼睛替自己时刻盯着这个不安定因素,自然就是苏菲了。 从结果而言,董槐林还真就没有出乎丁默邨的意料之外。 于是,丁默邨又指示苏菲,在关键时刻让董槐林一步步完全倒向影佐那边。 苏菲对这个决定完全看不透,却也只能执行。 当然,丁默邨可没觉得自己有义务向苏菲解释任何事情。 丁默邨的言语一次次在苏菲的心头刀割撒盐一应俱全,可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这也是她碰到雅丽里之后深有感触的真正原因,因为她莫名觉得自己和雅丽太像了。 只是,雅丽的决断令她羡慕不已,至少她自己目前还没有那个为自己考虑考虑的勇气。 “古月这个情报交易,属实?和共党也有联系?” “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古月有将消息转手,不过的确有各种各样的消息都会有人主动汇报给他,属下在做出这个选择之前特地研究了一下,有一个值得在意的地方就是古月的的确确能够第一时间嗅到很多商机,这些都记录在案。 现在想想,恐怕和这个所谓情报交易不无关系。 可要说是否和哪次共党的行动有关联,就更加没有证据了,甚至是这一次,董槐林也是问过警局的人之后才有的臆断,同样没法拿到实证。 而且,就算真的证明是某个警察向古月透露了一些表面情报,这也没法说明古月就一定用自己的能力去把所有消息补全了再卖给了共党。” “卖给?” “嗯?啊,属下武断了……” 丁默邨略微沉吟,“是你认为古月不是共党的人,还是董槐林这么认为?” “其实是影佐这么认为,董槐林也信了。” “就因为那次当街刺杀?” “是的。” 丁默邨又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苏菲也继续视而不见,她已经习惯了完全不去揣测丁默邨的想法。 “记住,看问题应该是动态的,不能有固定思维。 影佐自然是所有抗日分子都欲杀之后快的,可这并不代表救了他的就一定不会是抗日分子。 就算是共党的人,难道就不能是为了给军统添堵而做出来的吗? 虽然,无论是怎么看怎么想,这个都不合理,可有些事,未必就一定要合理啊,最关键的,还是看事后的发展。” 这话苏菲倒是听懂了,丁默邨的意思是古月到底是不是共党分子这事还有待商榷,不能因为一个过去的事实而否定未来的可能,或许古月现在还不是,可他以后呢?未必就会一直不是。 “属下受教了!” “盯好董槐林,别让他在这事上做的太过火,古月那人,可比他复杂多了,不能小觑啊,你也得好好记住,能对付一个董槐林可算不得什么。” “是!” “心里不服?” “属下不敢!” 丁默邨杯中得茶水已经快要见底,他最后喝了一大口便放下了茶杯,算是给这次谈话做一个总结。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弱点,而有的人会极力掩藏自己的弱点,这样他就可以更容易立于不败之地,这种人的确能够工于心计,却也格局有限,因为他们依旧有所畏惧,他们的弱点始终就是自己的弱点。 古月并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他的弱点很明显,可以说人尽皆知,那就是他的家人。 但是,他从未掩饰自己的这个弱点,也从未吝啬去表现自己对家人的爱,尤其是能够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去给自己妹妹挡枪,这种事,扪心自问,并非人人都可以的,我就不行。 那么,这种态度是不是也是一种宣示?连自己都可以为了保护家人而舍去,若是有人敢于针对古月的家人这个弱点,恐怕最后的下场还未必能有陆杰那么舒服。 所以,你要在适当的时候好好规劝董槐林,不要过了古月和那一些与他类似的人所标注的红线,不然,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肯定是他董槐林自己。 养了这么久的狗,还没把邻居家的肉吃光,我不舍得它这么快就退场啊。” 苏菲表示自己明白之后便离开了这处园子,可她的心情一丝一毫都没有平复的征兆。 “狗……我是不是连狗都不如?” 不知为何,苏菲又想到了雅丽,又想到了那句“以色侍君,岂能长久?” 其实她有一种哪怕不长久也愿意的想法,只是丁默邨对她的不屑一顾比喜新厌旧更令她心如刀割。 因为丁默邨其实认可了自己的姿色,不然董槐林的身边也不会轮到自己去,但是这份姿色在丁默邨自己眼里,也仅仅只是一个可以用来喂狗的骨头罢了…… 无独有偶,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的雅丽,此时也莫名想到了苏菲。 因为她心中也有一种无由来的羡慕。 当然,她因为自己的计划有了初步成果而窃喜,却也有些患得患失,因为自己现在的处境何止如履薄冰? 陈焱章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因为自己不仅仅没有被陆杰的事连累,而且得到了新的长官的信任! 可是,当她听完陈焱章计划的雏形之后,她心中已经没有任何能让自己有一丝丝高兴的情绪了。 因为她要做的,已经不只是虎口拔牙那么简单。 借由古月的名义,去钓董槐林这条小鱼,最终引出影佐这头巨兽。 这已经不是一个能用如履薄冰来形容的处境了,完全就是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 尤其是,在她花费了十二分精神绞尽脑汁才把计划补全后正式实施的第一天,竟然就被古月一语道破了! 从陈沁心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雅丽想死的心都有了,因为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一个任何下文都还没露头的开始。 而古月能够这么快察觉,并且分析的头头是道,那董槐林呢?就算这家伙比不上古月,总不能将一切都赌在影佐也不如古月这种妄想之上吧? 可惜,离弦之箭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如果她胆敢主动终止这个计划,也就是主动把自己的心存不轨暴露在了古月的面前,日后这上海多半就没法混了。 届时,自己对陈焱章而言,还有丁点用处可言么? 雅丽的精神上有些生不如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坚持下去。 本以为这个最初的阶段还需要持续一段时间才能又任何反响,尤其是还需要自己真正给古月做出一点东西之后才可能把这个名头打出去,让目标有所知晓。 结果,不出两天,货真价实的苏菲直接找上门了,这让雅丽差点就露怯,好在心理素质过硬,该学习该经历的课程她也没偷懒。 只是,作为一个女人而言,她对苏菲有了不小的羡慕。 虽然在最开始补全计划的时候,便把苏菲考虑进来,也才有了最终的说辞,可董槐林到底会不会让苏菲来完成这件事,可就没人能够保证了。 但是,苏菲来了,而且敲定了协议,这让雅丽对董槐林有些“刮目相看”,而她羡慕的就是这种信任,甚至有点嫉妒,因为同为女人。 自己可曾有过类似的信任?且不论男女关系,就说最近先后遇到的两位领导,一个陆杰一个陈焱章。 陆杰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且是那种我行我素自以为是到极点的疯子,自己在他面前,就是小绵羊和大灰狼。 别说风月了,就是正眼看自己都显得多余,又哪有信任? 陈焱章呢?那就是一头老虎,整天装睡的老虎! 自己在陈焱章眼中,恐怕连小绵羊都算不上,只是一只能挣扎几下的蚯蚓,而且已经被泡在了池塘里,随时等待某条名为董槐林的小鱼将自己吞下。 可惜,雅丽并不知道实情,若是她能看清这趟浑水里,其实离她不远的地方也有一只蚯蚓在挣扎,而她的名字叫苏菲。 水里有董槐林这条小鱼,自然也有影佐那头巨兽。 可是,池塘边还坐着一个钓手,名为丁默邨。 两个互相欺骗着,却又不约而同因为对方和自己的处境不同而暗自羡慕的女人,这样的微妙局面若是有人清楚内情,恐怕会唏嘘不已。 将莫名的情绪压在心底,雅丽前往了一处服装店,在试衣间里有一处暗格,这里是雅丽向陈沁心汇报情况的地方,她将自己需要面见陈焱章的申请留在了暗格之内。 在陈焱章的组织架构里,陈沁心专门负责和雅丽对接,而她可以直接找雅丽,雅丽却不能直接找陈沁心。 这样的差别待遇雅丽也只能接受,倒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单纯有个亲疏远近罢了。 好在陈沁心这人一板一眼,虽然和自己性格不合,却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的任何事情强加给其他人的习惯,更不会说三道四指指点点,这让雅丽很是诧异,如此表里如一的人到底是怎么在这个乱世里长大的?陈焱章给她的保护是不是太过分了?这样真的不会出事吗? 不过,雅丽也清楚根本也轮不到自己来操心,毕竟自己没来之前,陈沁心已经工作好多年了,而且那副表里如一的“冰冷”,似乎真的很适合狙击手的职责,至少让自己找个地方趴上半天一动不动是不可能完成的! 对于陈沁心,雅丽就连一丝羡慕嫉妒之心都升不起了,因为完全不是一个可以有交错的命运线。 自己可没有一个如此有保护欲的老爸,自然也没有陈沁心那令女人都难免心动的外表。 偏偏,陈沁心一直在拒绝去利用自己这个“最大的武器”,这让雅丽有点自惭形秽,同时也好奇自己的长官大人,就没有教一教这关键一课么? 多半是真没有,不然想想都变态。 所以一有机会,雅丽就想着怎么捉弄陈沁心一番。 可这丫头对自己的戒心太低了,尤其是让她盛装出行去夜总会的那次,所谓“不这样就进不去”,根本就是瞎掰,但是她偏偏信了! 雅丽自己都有些莫名歉疚,不过看戏不嫌事大的心态更多一点。 而陈沁心在自己的一双巧手下“焕然如新”的那一刻,雅丽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有点自惭形秽。 即使是在夜总会里,雅丽也从心底感慨陈沁心和那个环境格格不入。 当然,她也没有想过要把陈沁心没有底线的好好整治一番,毕竟自己是在敌后潜伏人员,自己是特工,因为一点私心而算计同事,可就没法预料到底会引出怎样的轩然大波了,更何况陈沁心的老爸是自己领导。 所以雅丽始终关注着陈沁心的方向,关键时刻是打算出手替他解围的。 不曾想,这老师和学生之间竟然搂搂抱抱地跳了好几支舞! 雅丽当时都有些傻眼了,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所以她对苏菲所言也并非全是胡编乱造。 机缘巧合之下,古月就在送陈沁心回家的车上侃侃而谈,把自己精心设计的计划直接分析得那叫一个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雅丽的心中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和形容了。 除开生不如死的担心和害怕以外,最大的感慨是这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自己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刀尖跳舞,结果还不如有的人的一个偶然所得更多…… 第49章 哑谜与关心 放学后继续在医院出现的古月交代了一下自己晚点要去处理事情便带着齐小飞去做准备了。 他们首先要确定的是身后有没有任何尾巴,这也是特地跑去医院的必要性。 而且,虽然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他们也没掉以轻心任凭侥幸,首先将车子开去了“万象乾坤”夜总会,专门去了始终挂在古月名下的房间后,再跑到赌场转悠。 最终从地下室离开并且换了一辆新车,一辆没人知道归属的小货车。 秦海等人已经整装待发,同时给陈敬文的嘴里塞满了破布并且带上黑布头套。 难免有点带着情绪在里面,秦海的动作完全可以用粗鲁来定义,似乎让陈敬文有苦说不出他就能感觉好过许多。 很快,看似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个大圈的古月和齐小飞出现在了和秦海等人的约定地点。 点头示意之后,一群人没有任何言语便带着陈敬文往目的地驶去,也没让陈敬文来带路,因为他描述中的仓库古月不仅知道具体位置,而且知道这仓库到底为什么闲置。 原本想要在这个时间里尝试试探的陈敬文有些诧异,不过也没法发出任何声音了。 人迹罕至的地方出现了汽车的灯光,蹲守仓库周边的共产党同志们进入了警戒状态。 老罗看了看时间,离约定还早,所以下令全体戒备,不过古月等人也没太靠近仓库便下车了,那清一色的夜行衣黑面具,放在一起尤其是车头灯的照耀下,还真有点莫名的醒目。 “你们的人在这,我兄弟在哪?” 秦海负责发言,古月只做暗地指示,毕竟陈敬文的耳朵可没被堵上。 对眼前这些人做了一个初步判断,至少这整齐划一的“制服”并非作假,于是老罗命人把仓库里的小五带了出来。 “小五!你没事吧?” “放心吧大哥,这些好汉们没有为难我!” 看到自己弟弟安然无恙而且并没有被缚手缚脚,秦海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一起放人还是怎么弄?” 老罗其实心中一直有个纠结,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藏锋”同志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个交换人质的事情就有点天然处于下风。 不过他猜想对面这些人应该不清楚这个事实才对,所以也未必敢在这上面做文章。 只是,如此交换之后,“藏锋”同志的身份也就正式在这里的所有人面前公开了,对于日后的工作而言,也存在不小的隐患。 不曾想,眼下的情况更加复杂,对方或许是出于自身据点的安全考虑,所以给“藏锋”同志带上了头套,可这样的状态,老罗又不得不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这个头套取下来了…… 事实上,在提出交换人质之后,老罗就一直有点心绪不宁,因为这个突然想出的方案其实有太多不稳定因素,明明都没见过面,怎么交换人质呢? 这也是让陈敬文意外的地方,不然他也不会诧异老罗竟然会有这种安排,也不至于弄得那么别扭骑虎难下了。 “你等等!头套也别取下,不过这人可以说话吗?” 秦海等人感觉莫名其妙了,他们当然清楚给陈敬文戴头套是少爷为了避免自己被认出来,可现在是交换人质的现场了,怎么对方反而不需要取下头套了?难道他们可以不用确认真伪?做事这么草率的吗? “嘴巴被我们堵上了,你确定不用看一看人脸?” “不用!你就让他开口说话。” 这态度还很坚决?秦海越发不懂了,只好俯身询问古月的意思。 这个局面对古月而言也的确很奇怪,自己只是不想让陈敬文看到自己甚至不希望他察觉到自己的身形,而现在几个人站在一起都是一身黑,也没那么容易看清楚了,只是稍微取下头套一会儿时间并不碍事。 结果对方反倒是拒绝取下头套?这事就值得深思了。 这个老罗应该是共党里专门负责和陈敬文联系的人,所以他们之间可以通过报纸传递消息,而陈敬文让小五去找人对所谓暗号,也是找的这个老罗。 古月并不清楚共党内部的组织结构到底是怎样的,也不清楚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具体安排,但是能猜到的几个可能性里,最可能的应该是陈敬文的身份十分特殊,特殊到共党内部也不是人人都清楚他是谁! 忽然觉得这些人的谨慎和自己有点异曲同工,莫名有点英雄惜英雄,不过他也意识到需要如此程度地保密,恐怕这个陈敬文还真的是“藏锋”那个级别的地下党,不然也不可能在此时此刻造成左右为难的局面。 当然,他不可能想到即使是老罗也并没有亲眼见过陈敬文到底长什么样子! 略微沉吟之后,古月示意秦海按照对方的吩咐来,老四在没有完全取下陈敬文头套的状态下把他嘴里的破布都弄了出来。 “咳咳……呼~”终于舒坦了一些,陈敬文其实也不知道今天到底该如何收场,不过这帮人给自己戴了头套这事,似乎是理所当然了。 以他对那个传说中的“老大”的分析而言,这人肯定不会愿意让自己盯着自己多看两眼的。 只是此时此刻,这个交换人质的过程到底该如何进行呢?陈敬文自己也很好奇老罗到底有没有想清楚。 “善刀而藏。” 不曾想,老罗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只是把小五带过来的这句所谓暗号给报了出来。 “锋芒毕露。” 陈敬文也没犹豫,他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含义,也清楚老罗这是在试探自己。 而他之所以要弄得这么复杂,恐怕是想要继续对自己的身份进行保护。 可是一旁的古月听到这样的对答之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揣测竟然十有八九是真的,因为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就是“藏锋”这个代号! 没想到自己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师,不仅仅是一个地下党,而且是一个传说中的谍报精英,这让古月又有些肃然起敬。 不过他同时也感到不小的自责,因为自己的介入,让陈敬文遭受了无妄之灾,万一影响到他们的大事可就罪莫大焉了。 不过老罗也不能仅凭这么一句就断定什么,于是他又报出了最近这次接头的时间地点,“上午九点,乔治咖啡馆。” “五楼三号,红蓝蓝。” 陈敬文所对答的是老罗需要去负责的事情,就是去那栋建筑的503门口找到三盆花,按照红色蓝色蓝色的顺序摆放。 而这几盆花,其实是陈敬文提前准备好的,足够鲜艳醒目。 有了这样进一步的确认,老罗也终于清楚眼前之人的确是“藏锋”同志无疑。 可他依旧在挣扎,因为对方给“藏锋”同志戴头套这个举动而让自己产生了新的想法,所以不得不努力一把顺势而为,将“藏锋”同志的身份继续隐藏下去。 倒不是老罗对身边的同志们不信任,只是刚刚经历了老钱的背叛,他深感自己这些人就是在刀剑跳舞,不能有任何侥幸,更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点武断而让“藏锋”同志陷入和自己一样的境地! “行了,就这样交换吧,小五兄弟,过去吧。” 原本古月还打算在交换后依靠秦海的魁梧给自己做遮挡,毕竟对方不可能也让陈敬文一直带着头套不取,不曾想眼下这点功夫都省了! “你这人满口谎话,不过那本书上的内容倒是没有骗我,咱们就算扯平了吧!” 和陈敬文错身的时候,小五特地如此说了一句,因为这一天里闲着也是闲着,老罗还真的特地找了一个同志来给他讲解书上的内容,让小五很高兴地发现至少这方面自己没有被骗。 “那就多谢小五兄弟宽宏大量了。” “不过从那个老罗到现在还想着要保护你的身份,我也能体会到你们是真的干大事的人,那些你没法言说的事,恐怕就是真的开不了口了……虽然想不通你们这些人到底为什么,不过嘛,也不是不能完全不能理解。” 这短暂的对话后,二人回到了各自阵营。 “你……没什么事吧?” “好吃好喝,还能看报纸,就是没睡好,心里的确记着事。” 老罗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和“藏锋”同志面对面交流会是此情此景,而且是这样一个问答,不过他能够确认“藏锋”同志没有任何问题已经是万幸了。 “那现在?” “别急,我和他们聊几句。” 即使有老罗替他解开了绑在手脚上的麻绳,陈敬文也没有自己去取下头套,这个画面就有点莫名的喜感,古月暗自好笑却也没有戳破的意思。 “那位传说中的‘老大’,真不说两句话么?” 如此直接点名,古月意识到陈敬文多半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而他也从未指望过小五能滴水不漏,只是他相信小五不会真的亲口透露自己的底细罢了。 所以即使是此时此刻,陈敬文依旧只能猜而已,那就让他去猜吧。 “我们老大……偶感风寒……他嗓子不舒服。” 让一个实在人去睁眼说瞎话也是够难为秦海的了,不过就这么简单一句都结结巴巴,真的也像是假的了,更何况是假的…… “那可得多注意身体啊,这年头世道乱,想求医问药可得找对方向!” “嗯?!”古月立刻意识到陈敬文话里有话,便让秦海继续当自己的传声筒。 “看来阁下深谙此道?不知可有良方?” 对于这么明显的怪异对话方式,陈敬文也没有任何反感的意思,“良方是需要千百年锤炼的,但是也得对症下药,咱老祖千百年的传承自然是瑰宝,却也需要与时俱进,说到底,还得看口碑和疗效,而最让人放心的,可不就是老百姓的口口相传么?什么方子真的对所有百姓都好,真的能治病救人,想必以阁下的耳聪目明,不至于听不清看不到吧?” 古月有点怀疑陈敬文已经对自己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这句话里也不乏特地点自己一下的意思,不过,解放区的事情,还真的看不到,都是道听途说不是么? 而同样的道听途说,“打土豪分田地”这事也从未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古月偶尔也会想一想,自己在共党那帮人眼里,其实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资本家吧?是不是也属于“土豪”这一分类呢?最后会不会也被“打倒”? “听一听看一看的确必要,但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额,”秦海对于这种咬文嚼字的对话实在是很无奈,记了前面的忘了后面的,前后都记得却又忘了中间! “视其所以,察其所由,观其所安,人焉廋哉? 今日有缘聚首,他日切勿相望,但有良方,阁下当知该送往何处,告辞!” 越说越玄乎,之乎者也都用上了,也难怪秦海头疼,不过古月这是要故作高深,不让陈敬文听出自己的语言习惯,反正就是要赌气一样让他继续猜。 但是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日后如果有需要,共党清楚在哪里能找到自己的人。 而这段特殊的对话,也让周边的共产党同志们摸不着头脑,其实他们中能听懂的也不多,就是老罗自己也只是一个七七八八,不过陈敬文懂了,他不由露出了微笑,尤其是那句“人焉廋哉”。 目送古月等人离开后,老罗让陈敬文一人和他进仓库说了几句便带着同志们走了,这样的安排让陈敬文莫名暖心,不过最让他开心的还是自己手里的情报终于送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小五一个劲对古月道歉,要是这空间足够他肯定会跪下。 “别太在意,那人可不简单,就算是我,也没法在他面前讨得便宜的,所以我们该庆幸,不太可能和这人成为敌人。 当然了,以后的日子还长,可能和他打交道的机会还有,我可期待五哥你什么时候能找回场子哈!” “如果他们真的打算和我们合作,能不能让我来当这个联络人?刚刚那个说话的是老罗,也算和他混了个脸熟,昨天还有一个和他有商有量的人今天没来,不过应该也是共党的头目了。 就是今天这事吧,我都看明白了那老罗是真执着,他们为什么会对放走的好汉的身份保护得这么彻底呢?即使是自己人也不公开?”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可能背叛吧,倒是无关乎信任与否,只是我听说共党的人有一套单线联系的方针,即使是上海地下党的书记,恐怕他都没见过咱们抓的这位仁兄本人,想必也只有这个老罗清楚了。 而刚刚我们特地给了那位仁兄头套,那个老罗也就顺势而为了,我估计他应该会谢谢我们才是。” “看来这个骗子好汉真不简单,不然也不会有这种待遇了,他一定干了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吧?” “这个自然,所以你最好还是别这么称呼他了,在他们的角度而言,或者说在咱们中国人的角度而言,他当得了一句‘民族英雄’!” “英雄?英雄!老大,以后我们也可以么?” “未必不行啊,就看咱们怎么做了。” 和小五的一脸激动相比,秦海就有点面露苦相了,不过他不说古月也清楚他想说什么,“以后几位哥哥都跟着五哥一起,多读读书吧!” 老二老三老四一听,心里五味杂陈,因为这事可不仅仅是秦海一个人犯难,他们统统都觉得不如去杀鬼子来的“容易”…… 等所有人都走远了,陈敬文才慢悠悠独自走在了回去的路上,他首先去了酒店,在自己之前定好的房间里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随即退了房间坐车回家。 “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和小姐担心死了!” “让吴妈都担心瘦了,罪过罪过!” 又是那种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是和自家佣人大婶说话时那份亲昵劲直接就让后者的各种担忧都跑到了九霄云外。 “你这混小子!跑哪鬼混去了?!也不打声招呼,还还以为你被人抓起来了呢!怎么没死在外面?!还知道回来啊?!” 从二楼自己房间里走出来的陈焱章火冒三丈,很显然,他也是真的担心了。 “倒也和被抓了差不多吧,就是突然和人约了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出游,本来想着到了南京再给您打电话报平安的,结果半路火车被人给扣了,这几天什么也不能做,总算是放回来了,这不立刻就赶回家了嘛,一刻也不能再耽误不是?” 火车?这几天买车票的人里有没有陈敬文,陈焱章可是心知肚明。 不过他也没有直接戳破,只是在心里暗自盘算,这事恐怕真的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后出现的陈沁心听到这个说辞也是一肚子怨气,因为去火车站找人这事就是她亲自办的! 不过陈焱章没有说什么,她也不好多言。 “你们赶紧回房吧,我也洗洗睡了,回到家这一安心啊,就觉得特别累!” 陈府的这出插曲也算就这么结束了。 不过,稍晚点之时,陈沁心敲开了陈敬文的房门。 “敬文……哥,你喜欢做什么,想做什么又在做什么,我都可以不去问更不会去管,不过,能不能求你稍微考虑考虑,别让义父担心呢?” 这一脸的认真,陈敬文读出了很多东西,“好的,我记下了。” 用微笑和自己妹妹说晚安之后,陈敬文的心里不由在想,“这丫头还是这么藏不住事啊。” 不过这一次,似乎又有些和从前不一样了…… 第50章 装傻与真心 日军宪兵司令部里,坐在自己办公椅上的影佐刚刚放下了电话。 这个电话的过程中,他是一直站着在听,因为对方来自军方高层,是在给他下达最新的命令。 鉴于当前国际形势,为了更加稳定从美英法等国手里接收的上海租界,日本政府决定派出广本亲王到此,为东亚共荣进行一次公开讲话。 而这位亲王的行程与安排,自然由影佐进行全程协同与维护。 电话那头特地强调了一下,最近上海有些太混乱了,影佐的工作存在严重失职的可能,希望他不要再出纰漏。 这样直接的敲打已经十分明显了,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让高层很不满意,虽然最后并未有帝国的重大损失,反倒是剿灭了一伙国民党军统的抗日分子。 不过有能被剿灭的,也就自然可能有更多没被剿灭的,他们要的是万无一失而不是亡羊补牢。 影佐坚决地表态一定会确保广本亲王的安全,也不会让上海再出现过分的乱局。 可是他自己也清楚,这样的表态更多的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如果敌人那么容易对付,自己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但是,他并没有任何气馁的感觉,反倒是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因为敌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尤其是陆杰身上的子弹带来的连锁反应。 只是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交待给董槐林的事情依然毫无进展,很显然共党方面也意识到自己可能面对的问题,所以特地做出了应对。 至少这些天里,任何事情都看不出端倪。 这样的顺藤摸瓜或许未必是错的,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堂堂正正的王道可以走,偶尔也还是需要霸道手段的雷霆一击。 于是,影佐决定将秦逸伦抓起来。 当然,也无需他自己出面,总归有人替他出手的。 得到命令后,董槐林没有丝毫迟疑和懈怠,亲自带人以最快的速度包围了“秦时明月”古玩店,随即二话不说把秦逸伦以及店里所有人一股脑全部带走,没有给任何人多说一个字的机会,也没有给任何人留下逃走的可能。 秦逸伦清楚这一天早晚要来,不过这样明目张胆恐怕背后还有玄机,所以为了演的更真实一点,他大声嚷嚷需要一个理由。 “七十六号抓人从来不用理由!” 这是特务们的口头禅,其实很多人都听过更会背了。 但是这一句此时此刻却在古玩店周围很快传开,因为秦老板是一个好人,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受过秦逸伦照顾的乞丐们不遗余力底奔走相告,比那奔波大街小巷“号外号外”的报童还要卖力,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不仅仅是受过一饭之恩,而且要考虑下一顿万一没着落还能不能找秦老板解决的问题…… 送完报纸,正要去学校的路上,张汪洋突然听到了这个消息,赶紧拦下了一名乞丐详细询问了一番,确认了这事并非子虚乌有。 震惊之余,张汪洋想要立刻去向齐书记汇报,可是自己已经去过了古府,突然折返会不会被有心人盯上? 而且齐书记已经禁止自己这段时间去操心组织里的事情,此时难道要去抗命么? 一番挣扎之后,张汪洋决定还是去把消息告诉雨晗妹妹,组织上如果需要自己肯定会有人主动来联系的,可是雨晗妹妹那未必就有人有空去照看一二了,万一受到牵连呢?那群特务可不讲道理。 说服了自己之后,张汪洋调转车头开始向医院骑去。 而他踏入医院范围内的时候其实已经被蹲守在这的特务们盯上了。 虽然董槐林没有下令专门去抓捕张汪洋,因为他底下的人手实在捉襟见肘,可这并不代表有人自投罗网也不用去管。 明明是大白天,通往秦雨涵病房的道路上竟然没有看到什么病人在走动,甚至视野中的医生和护士也只有一两个。 这样诡异的情景让张汪洋顿时警觉起来,到现在他才记起自己其实也在董槐林的怀疑名单上,只不过是接连几天没有人关注所以被他扔到了脑后。 眼下很可能自投罗网,张汪洋无法判断自己身后是不是已经有人跟过来,也不清楚直接回头到底能不能跑掉。 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有些太迟。 心中闪过叔伯们的教诲,恨自己又一次抛诸脑后。 不过他没有放弃,也没有露怯,既来之则安之,他的目的没有丝毫改变。 直到踏入病房,倒也没人特地阻拦他,不过很快,迅疾的脚步声临近,他自己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再自如地走出去了。 “你怎么又来了?!” 古星凤显得十分反感,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张汪洋已经随手把房门给关上了。 “你要干嘛?!” 古家二女立刻做出一副防御姿态挡在秦雨涵身前,用颤音发出最无力的威胁,“我我告诉你,我们们是练过的!” 秦雨涵很无语,她可不觉得张汪洋到底能干嘛,毕竟再不济也是父亲他们组织上的一员,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别激动!长话短说,秦叔被七十六号的特务抓了,外面的应该是要抓我,我现在就从窗户出去,两位古小姐,雨晗妹妹就拜托你们了!” 这突兀而过分简短的言语一点也不像张汪洋的风格,可他一脸严肃地直接打开了窗户,身体靠墙试探着向外看了看,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清楚外面的情况。 只见张汪洋一个翻身已经从窗户出去,站在了墙壁外沿上,好在这里只是二楼,也不知他到底如何操作,等古家二女探出身去看的时候,张汪洋已经落到了地面上,开始朝着他的自行车奋力奔跑。 秦雨涵被这突然的一切所震惊,不仅仅是张汪洋的表现,更是自己父亲的被捕。 虽然多年前,看到那名浑身是血的叔叔之时,秦雨涵就知道自己父亲在做的事情是有多么危险,可她不仅没有怪过自己父亲的意思,反倒是一直在提高自己,方方面面,自然也包括心理。 可是,真的听到自己父亲被捕之时,她的眼泪还是不自觉地滑落了脸颊。 “那傻瓜还真的翻窗户跑了……欸?你别哭啊!” 回过头看到秦雨涵状态的古星凤赶忙上前安慰,而她这句话也被门外的特务们听到了。 “碰~!” 一声重击,病房门被直接踹开。 “啊~!” 古家二女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医院,现在可不是特务们能轻易清场的事情了,因为在外围守着的警察和青帮成员原本并没注意有人从自己小姐们所在的那处病房里翻窗户跑出来,可这声尖叫让他们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第一时间确认了张汪洋确实不在房内,又探出窗户仔细看了看外面,特务们已经察觉到张汪洋奔跑中的身影,一名领头的立刻下令去追,完全无视了自己刚刚惹出的尖叫声到底从何而来。 可他们能够无视古家二女却无法无视气冲冲跑上来凶神恶煞的其他人。 “小姐?!您没事吧?!” 警察和青帮的人可不知道这些特务是干嘛的,但是他们清楚自己小姐们到底为什么而尖叫了。 “目前还没事,不!有事!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把病房门给撞开了,吓死我们了!” 特务们为了表示自己丝毫不怵,直接对着那群凶神恶煞就是咆哮,“七十六号办案,滚开!” “哟呵!兄弟们,这些人皮痒了!” 警察们倒是没想过把事情闹大毕竟这里是医院,可青帮的人什么时候需要在乎场合了?竟然有人比自己还横,这可不允许! “别激动,都别激动!两位古小姐,是我们太着急了,刚刚那人是共党分子,我们也是担心两位的安危啊!还请原谅!” 刚刚下命令的那位领头的特务也算分得出轻重缓急,他可不觉得眼下和这帮人发生冲突有任何意义,不仅会让张汪洋越跑越远,而且事情真闹大了董槐林能不能保自己还两说,他多半都保不住这才是最要命的! “哦,刚刚那人啊?翻窗户走了,我们也觉得奇怪,怎么就这么突然……可你们也不该这样啊,那什么共党分子没把我们吓到,却被你们吓个半死,而且雨涵可是病人啊,你们把她吓到了,伤口万一又出血了怎么办?! 我告诉你们,你们董处长见了我哥都得客客气气的,怎么你们却可以如此趾高气扬?!是不是要我哥过来好好说说理啊?!” 古星凤没有忘记古月的深刻教诲,那就是但凡遇到需要解决事情,就第一时间报自己的名字。 “不敢,不必了!真不必了!两位古小姐,是我们不对,是我们着急了,您看能不能让这几位好汉高抬贵手,我们是真的有些紧急任务,要去追刚刚的共党,这事,您看这么着行不行?我们几个完事了立刻汇报给董处长自己的错误,然后专门找一天登门谢罪!” 不得不说这位特务小头目还是拎得清的,不过他期待中的立刻抽身也没法实现。 “让……让……咳咳咳……” “雨涵?!雨涵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们啊!” 秦雨涵一边摇头,一边努力咳嗽,情急之下也不管演的像不像了,“让他们……让他们……咳咳咳……” “让他们道歉?” 不想让秦雨涵这么激动的古星凰立刻一句句试着问,让秦雨涵不要说话就点头摇头即可。 而这次秦雨涵一边咳嗽一边摇头了。 “让他们跪下?” 依旧摇头。 “让他们趴着?” 秦雨涵差点没忍住想笑,古星凰的脑回路着实有点清奇,不过也正好和自己配合上了。 于是接二连三的摇头之后,那名小头目实在忍不住了,“是让我们走对吧!” 这一次秦雨涵看了那小头目一眼,还没来得及做动作便先咳嗽起来了,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惹得古家二女无比心疼,又是对那特务小头目一顿数落。 不过秦雨涵还是对着那人点了点头,同时给了古家二女示意。 “好吧,雨涵大度,你们赶紧走吧,不要有下次了!听到没?” “是是是!您二位和秦小姐一定要好好休息,我们叨唠了,先告辞了,告辞了!” 病房外的凶神恶煞们得到古家二女的示意后也没在为难这帮特务,不过嘴上要找回来的都不会放过机会,毕竟让七十六号的特务们如此灰头土脸可并不常有。 “好了,多谢各位叔叔伯伯的照顾了,我们这也没什么事了,各位请自便吧。” “没事,两位小姐客气了!大少爷吩咐过,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是我们的责任,这次竟然没注意让那帮狗特务打扰了这里的清净,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请好好休息,任何事都可以喊我们!” 特地多说了两句混个脸熟的青帮小头目也带着自己人离开了。 警察们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他们刚刚的表现可没有隔壁的抢眼,不过一句“有事喊我们”还是得表示表示,不然自己也太弱势了。 所有人都离开后,古星凤第一时间将病房门又给关上了。 随即,二女一起注视着秦雨涵,目不转睛。 这样的凝视让后者有点头皮发麻,“怎……怎么了?” “不咳嗽了对吧?伤口也不疼了对吧?” 一脸坏笑的古星凰如此说着,倒是让秦雨涵一脸错愕。 “你以为星凰刚刚那么关心你特地不让你多说话,是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我这个妹妹啊,别看她平时一声不吭,其实一肚子坏水,关键时刻比我的鬼点子多多了!” 这是在恭维么?听着有点微妙,不过古星凰也没有否认,只是给自己姐姐做个鬼脸。 “好啦,雨涵,你也该和我们交底了吧,不然我们想帮忙也帮不上不是么?” 这时的古家二女都是一脸认真,没有了刚刚的戏谑表情。 “你们……在说什么呢?” “还是不是一辈子的闺中密友了?!” 眼神中的坚定让秦雨涵有些刺痛,也为自己的隐瞒而自责。 “你们,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就在你对绑匪侃侃而谈的时候啊,我们家的情况你可是如数家珍啊,可比我们对你介绍的细致多了,甚至有些地方我们自己都未必比你清楚,不是么?” 原来她们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没说罢了,因为是一辈子的朋友么?她们就没担心过自己的一言一行其实是设计好的?就是为了接近她们? “你们,不怨我么?就没考虑过我也和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一样,是有心接近你们的?” “其实也有,不过那些人会为我们挡枪么?” 秦雨涵释然地笑了,二女也笑了,笑着笑着,泪水又不自觉纷纷落下。 “其实吧,我也只是个懵懂的小女孩而已,就是我父亲,他也一直不清楚我察觉到了他的秘密,不过七年前,记得那是一个雨夜,我在店里睡着了,半夜起来想上厕所的时候,看到父亲正在为一个浑身是血的叔叔包扎,我当时吓傻了,却忍住没有惊叫,因为父亲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而我的举动有没有可能反倒让他陷入危险我一点也不知道。 一个小女孩就在那一夜突然长大了。 之后的时间里,我不仅努力学习自己能够接触到的知识,也在谨小慎微地去了解父亲到底是在干嘛。 渐渐地,他和他的组织就在我的视线里有了一个雏形。 当我知道他们是为了全国老百姓而奋斗的时候,心里莫名有一种崇敬,也有一种憧憬。 于是,我加倍了自己的努力,立志要在未来某一天和父亲并肩战斗,做一个合格的战士! 就这样,多少年过去了,我也步入了高中。 其实原本我就没有什么朋友,因为太忙了,根本没时间也没想过要去交朋友,毕竟自己的小秘密连父亲都不能说,何况对他人分享呢? 而朋友之间若是有不能说的秘密,那还算是朋友么? 结果,有两个仙子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主动向我请教学习上的问题,我原本是拒绝的,因为我清楚这两人的身份复杂,更清楚她们的父亲是一个‘大汉奸’…… 作为立志要成为一名战士的我,可不希望自己和‘大汉奸’的女儿们交往过密。 不曾想,自己的冷淡一点也没让这两位仙子望而却步,反倒恰恰是因为这样的不一样表现,让她们认为我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朋友,而不是去考虑其他。 可我配么?一直在心里这么问自己,始终没有答案。 直到有一次,一群不相干的人突然开始欺负我。 这种没来由的无妄之灾,我原本是极力避免的,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扮演者一个独行的角色,想着不去和他人交往过密也就能省去不少麻烦。 不曾想,这一次竟然因为两位仙子的闯入,而让我成为了其他人眼中的众矢之的……” 第51章 逃离与审讯 “我其实也想过,要不要顺势就‘屈服’了算了,反正我也不需要什么朋友。 可是,鬼使神差,我越是被针对越是被欺负,反倒是越难以放手,或许,在我内心深处,一直都在渴望有一两个交心的知己可以倾诉吧,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而已,又或者,明明知道却始终忽略罢了。 可能,我始终就是这么一个倔强的人。 不过,越是靠近,我反而越是担心,担心你们终有一天会察觉到我的小心思! 不曾拥有,其实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患得患失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一旦靠近,就会不明所以地想要去抓住去握紧! 但是,越握越紧之后,又会担心宛如流沙般从指尖滑落…… 我是不是很傻? 其实我也想过,什么时候会被你们起疑心,可我从不后悔当时的举动,因为我就是我,如果那个时候不能站在你们身前,我才会后悔一辈子吧,又谈什么成为一个名战士?” “傻瓜~!” 三个额头相互紧贴的女孩,静静地等待眼泪的流淌,似乎这一刻的永恒能让心里平静如初。 “其实吧,我们也有小秘密没跟你说,也算扯平了吧。” “哦?说来听听。” 古家二女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古星凤娓娓道来。 “其实吧,我们一直担心你会抢走我们的哥哥……” 这说法怎么听着如此诡异?什么叫抢走?又为何担心? 看着秦雨涵久久不语的震惊,古星凰接着道,“好吧,我们承认,当妹妹的担心自己哥哥被抢走什么的,的确很奇怪就是啦,不过你能理解么?从小到大,父亲的爱,大娘的爱,哥哥的爱,都得和这家伙对半分!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反正就是不甘心又无可奈何,这辈子总归逃不掉离不开了,久而久之,我们就有点极端的想法了,一直在担心哥哥万一哪天找了个嫂子回来,父亲、大娘以及哥哥的爱,就又要分出去不小的一份了!” 秦雨涵差点没呛着,这实在有点哭笑不得。 “且不说你们这种想法如何如何啊,就说你们担心的是未来嫂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想什么呢?古……哥哥哪有对我存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你们真实够了!” 面对秦雨涵的反驳,古家二女也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长得这么有欺骗性,出水芙蓉我见犹怜,我们也不担心好吧!” 越说越让人无语,秦雨涵对这两小丫头是没辙了,却也不甘示弱,“其实吧,你们有没有想过,古哥哥到底为什么还不给你们找个嫂子呢?他也不小了对吧?而且要什么有什么,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呢?” “额……你说的也是事实,不过我们也没考虑过啊,难不成你知道?!” 古家二女倒是真没想过古月到底是为什么,就算万馨怡也只是齐小飞跟放不下罢了。 “我猜啊,古哥哥对你们的爱是彻彻底底真真切切的,不然他也不会在那种时候想也不想就用自己的身体给你们挡枪对吧?这事我也做了所以我更有发言权,说实话,还是会怕的,不过那个时候没时间思考也就不可能知道怕了。 于是我想啊,他会不会其实一直都知道你们的小心思呢?就怕有个人跑来和你们分一分家里的爱? 怎么才能让你们受到的爱不被分走呢?自然就是不招惹任何人了呗……” 本来只是想着开个恶意的玩笑而已,不曾想古家二女瞪大双眼的惊讶程度直接让秦雨涵后悔自己说的还是过分了。 “不……不会是,是真的这么想的吧?!” 异口同声,比双胞胎还有心电感应,“那……那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你这么一说,感觉哥哥真的做得出来啊!” “额……我只是开个玩笑,也不至于吧……” 其实秦雨涵自己根本没底,她只是后悔怎么就往这方面想了呢? “不行,算了,还是便宜你了吧!” “嗯嗯!” 最终,在古家二女的一唱一和之中,秦雨涵无奈地掠过了这番言论,“玩笑说完了,能帮帮我了吗?” “什么话?那可是我们的义父好吧!” 这一句,比一切都管用,戳中了秦雨涵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决堤了。 与病房中三女的起起伏伏不同,逃跑中的张汪洋现在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刚刚从二楼翻窗户到一楼之时还没有太在意后果,此时脚踝的疼痛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自行车的轮子依旧飞速旋转着,没有人的小巷子里,张汪洋已经蹿出了好几条街。 “呼呜~呼呜~” 实在没法维持,不得已停下来喘了口气。 张汪洋四下观望,才发现自己只顾着逃跑,根本就没有想到明确的目的地,而现在就是慌不择路的直接后果。 “这是哪?” 逃跑逃到迷路,张汪洋也不知道应不应该佩服自己,不过后面的追兵似乎已经放弃了,这也算目的达成。 可眼下呢?有些迷茫。 张汪洋小心翼翼地把自行车锁在路旁,脱下了邮差服放进包里,此时的他还是很庆幸自己每天带着两套衣服跑来跑去。 仔细思量自己刚刚的举动,从得知秦叔出事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客观判断的能力。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医院也去了,特务也摆脱了,但是自己的嫌疑也越来越大了。 这有没有影响到秦叔? 对此,张汪洋不敢想,也无法可想。 事已至此,他不能让懊悔将自己击倒,还是得考虑接下来到底该如何是好。 既然特务们已经动手了,自己明面上的身份也就完全不再有意义,此时立刻向组织汇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该怎么去呢?万一过程中又有纰漏,就可能让更多的同志处于暴露的风险。 一番左右为难让张汪洋险些失去冷静。 他恨自己还是太年轻,不能像书记一样运筹帷幄,没学会老罗的步步为营,也没有老李的武功盖世,更不可能如同“藏锋”无所不能! 一时间自责和无力席卷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处。 “唔~” 一声闷哼,张汪洋失去了意识。 追上他的,的确不是七十六号的特务,而是这几天始终盯着他一举一动的张鬼。 陈焱章的大棋里,张鬼是最不稳定的因素之一,所以陈沁心把最耗时间的任务给了他。 对于自己的任务,张鬼其实并没有任何怨言,因为他是一名实实在在的军人,只是心中复仇的火焰始终没有熄灭而已。 但是,盯着张汪洋的这几天里,他始终不明白一个会送报纸的大学生到底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可刚刚,看到这人头也不回地冲入了敌人的包围,明知道是自投罗网也毫不畏惧,着实让张鬼有些动容。 而张汪洋最终成功从二楼窗户出逃,并且一骑绝尘甩开了所有七十六号特务们的追击,这让张鬼也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目标的能耐果然不容小觑。 当然,这些只是他的臆想,也只有他自己这么觉得而已…… 负责审讯的是黄有为,他没有太急切,始终在等待张汪洋自己醒来。 “醒了?” 依旧没有消除的疼痛在醒来的瞬间袭来,张汪洋下意识想要动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捆在了十字架上。 这是一处阴暗的牢房,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那传说中的火盆里烧红的烙铁就那么随意的摆着。 牢房里目之可及只有一个男人,约莫二三十岁的样子,有点书生气的眼镜,十分有闲心地喝着杯中茶水。 “你是谁?这是哪?你想干嘛?” 在心中竭尽全力地思索着,自己明明已经确定了特务们没有追到,明明已经换下了邮差服,明明已经使出全力去小心翼翼了! 为什么还会是这个结果?! “张汪洋同学你好,我叫黄有为,之前是个副官,现在只是一名办事人员而已。 至于这里,如你所见是一处秘密刑房,设备一应俱全,如果有必要还可以拓宽其他体验项目,保管十天半个月不会重样。 说到我想干什么嘛,就不那么容易一样概括,而且需要结合你的表现而最终敲定。 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想做的,其实还蛮多……” 这最后一句特地变换了一种特别变态的声线,如果配上一把匕首再伸出舌头舔一舔恐怕十分契合,不过黄有为没有那么多肢体动作,只是简单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架,让镜片的反光遮挡住双眼中的神色而已。 不自觉被眼前之人的气势所镇住,张汪洋不由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虽然已经极力掩饰却也根本无所遁形。 而那眼神中的紧张更是不言而喻。 黄有为在心里暗自好笑,这人还是太年轻了,肯定没有上过培训班…… “张汪洋,上海某知名高校三年生,品学兼优热心集体,在学校不仅没有任何劣迹而且从大一开始便一直活跃在学生会最前沿,升入二年级后便直接成了学生会副主席,而现在已经是学生会主席。 家里人都不在上海,所以生活拮据,每一次支出都得精打细算,自食其力勤工俭学再加上奖学金倒是也能面前维持。 不知从何时开始,你的生活轨迹里出现了‘秦时明月’古玩店这个地方,自称很欣赏那些真迹,其实学生之中都在传言你其实是对古玩店老板的女儿情有独钟,不过那名少女虽然只是豆蔻年华却也的确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所以你的同学们倒是并不觉得你的眼光有问题。 最后,这三年的打工生活中,你有几处固定的老客户,警察局长古绝渊的府邸就是其中之一,而那位在古家兢兢业业几十年的管家齐向阳是你在古府日常需要接触的唯一一人。 以上,还有什么是我们还没查到,你想要补充的吗?” 被黄有为如此详尽的记录震撼的哑口无言,张汪洋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被人如此剖析的一天,更没想过,自己需要被人注意的即使是事无巨细,也只有寥寥数语…… 一种莫名的不甘游遍全身,都是把刚刚的紧张给挤了出去。 “你到底是谁?你是干什么的?查我一个普通大学生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 看到张汪洋突然的冷静让黄有为有点诧异,不过也并没有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我刚刚已经告诉你了我的名字和身份不是吗?可你还没有说一下自己作为一个学生和一个兼职邮差之外的身份,不如你先说一下,我在告诉你更多如何?” 刚刚这个自称黄有为的人的确说过自己之前是个“副官”,可他是谁的副官?又是干嘛的副官?这说了和没说有多大区别? 至于现在是个办事员,就更是废话了! “如果你不打算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就别指望我也会有兴致和你多费唇舌,不就是要动刑嘛?有什么了不起?我还真没试过,来吧!” 对于自己的党性和原则,张汪洋可从未有过丝毫怀疑和动摇,就算是直面生死,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可能会有丝毫的退怯! 而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倒是真有点共产党人的特质,让黄有为也有了点感慨,“共党的理念竟然如此深入人心……” “很好,看到此情此景也能说出这番‘豪言壮语’,倒是条有点血性的汉子,也不算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不过嘛,这些东西我是真的想在你身上招呼一番,可惜,上面不允许,我也只能忍着。” “啊?!” 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张汪洋有些应接不暇,刚刚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差点就泄了。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听了之后,你也会有所改观。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大学生,他虽然家境贫寒,可自强不息坚持不懈,正所谓‘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说这位大学生始终贯彻这样的信念一点也不为过。 可是生活中的不如意何止十有八九? 原本就已经一直在操心自己的学业到底能不能坚持到完成的那天,突然接触到了一帮自诩思想无比先进的团体,这些人的灌输给了这名大学生希望,同时也把着名大学生吸纳到了他们自己的行列里。 渐渐地,这名大学生发现这群人里,什么人都有,有贩夫走卒,也有古董店老板,有酒馆伙计,也有高门大户的管家,而他也得到了一个勤工俭学的稳定机会,同时也是一个新的身份,一名邮差。 每天除了在学校学习以外,这名大学生还要做的事情是帮助那群人传递消息。 这里面尤其重要的两人,是一名古董店老板和一个高门大户的管家。 在多年的工作下,这帮人也获得了不少成就,渐渐的,这名大学生也觉得自己有了归属感和使命感。 可惜,没有不透风的墙,常在河边走那双鞋不是进水就是粘到了泥。 突然有一天,古玩店老板的女儿被一群歹人绑架了,虽然成功获救,却也是在这之后,古玩店老板突然成为了众矢之的,而那些日常和他接触很多的人都被一一排查,这里面也少不了那名大学生。 偏偏,这名大学生自己以为自己能够成功糊弄过关,而且能够继续肩挑十分重要的任务。 只是,这名大学生跑去病房探望古玩店老板女儿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有钱有势的贵公子。 不由分说,大学生被带到了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里,那里名为‘万象乾坤’。 在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里,仅仅一个回合,大学生就败下阵来,险些被贵公子抓住所有把柄落得一个体无完肤。 关键时刻,那帮人出手将大学生带出了夜总会,虽然没有真的造成损失,却也恰恰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小插曲,让大学生彻彻底底地暴露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天真还是的确没想到,故事讲到这里我都忍不住想要问一问这个大学生。 他就从来没想过自己从那个地方成功逃离的事情不会引起更多的注意么? 或许,这名大学生根本就没想过要去那个地方,自然也不清楚那个地方其实算是那名贵公子的地盘之一。 想要从那人的地盘轻易逃脱,可不是这名大学生自己能够办到的,更何况是在酒醉之后。 若是这名大学生没有被人搭救,恐怕谁都不会信,更别说那个心思缜密的贵公子了。 不过,那帮人能够一直存在,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也有自己的谨小慎微。 就在帮助大学生逃离‘万象乾坤’的第二天,那名服务员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只是我又不禁好奇,这名大学生,他自己到底清不清楚这个事实呢?他又知不知道那名为了替他善后的服务员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一切成果去当一个查无此人的小透明? 那名服务员可曾想过,自己做的这些努力,仅仅是第二天便被那名大学生给完完全全地浪费了!” 第52章 劫后与余生 张汪洋愣住了,一动不动,甚至忘了呼吸。 因为他刚刚意识到那名夜总会的同志到底是谁,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也完全没印象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子! 那个夜晚,他的确醉了,醉的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夜总会出来的,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了自己家里倒在了自己床上。 不曾想,这一个个“不知道”的背后,那位同志原来是冒着暴露的风险并且最终也舍去了自己的潜伏生活。 可结果呢?自己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想过去探寻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完全没想过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对一名同志产生了莫大影响,而自己甚至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已经是这样的结果! 而这一切,竟然是一个不知道是哪冒出来的人当面对自己讲述。 张汪洋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功能,除了愣在那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干嘛! 以往有多么自命不凡,现在的他就有多么自我否定,如果他的手脚能动,或许会选择掐死自己…… 这样的状态和表情,都是黄有为想要看到的,这份预案很显然一步步接近成功了。 “想知道你的那位同志,现在在干嘛吗?” 这个问题把张汪洋拉回了现实,虽然他的眼神依旧呆滞,却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 耍自己?一股怨气又开始燃烧,张汪洋的意识反倒是有了一些恢复。 “不过嘛,我们可以清楚你的一举一动,为什么找不到他呢?” 其实张汪洋自己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如此反反复复,反倒是在无形中把自己的情绪攥在了手上,也正是这种不断的拉扯,让张汪洋失去了危机意识一步步被人牵着鼻子走。 “你到底想什么说?!” “换一个你能听懂的方式来说吧,将心比心,你肯定十分认可自己的事业对吧?你肯定毫不怀疑自己的信仰对吧?你肯定有着一腔热血想要在这情报交汇的中心继续潜伏下去,充分发挥你的作用为了你心中的正义而继续努力下去,对吧?” 张汪洋很想否认,因为他应该否认,可他不知为何,始终开不了口去否认! “我知道你内心的挣扎和纠结,你们有纪律的,这点谁都懂,可是啊,你们的痛苦,谁又理解呢?” 痛苦?张汪洋不自觉地在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段时间里,他的确越来越痛苦…… “想象一下,那名你甚至都不知道名字的同志,他心中是怎么想的?他难道不想继续在这里为了心中的正义发光发热?他难道不想坚守在抗日最前沿为了全民族的胜利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是呢?因为你的见色起意,因为你的急功近利,因为你的自不量力!他不得不替你牺牲,牺牲了自己的事业,牺牲了自己为了心中正义而始终坚守的岗位,牺牲了自己继续为了全民族大业而付出的全部心血!” “我没有~!” 张汪洋的咆哮声嘶力竭,可他如此的表现,换来的只会是黄有为脸上的愈发戏谑。 “你到现在还不能正视这个结果,直面自己的错误,你真的算得上是一名在你们信仰照耀下的战士吗?我都替你的那名同志寒心啊……” “我……” 张汪洋很想继续反驳,可他悔恨的泪水已经不知不觉间流下来,无法抑制。 “你想过你该如何去报答或者说弥补那位替你牺牲的同志吗?我猜你肯定没有,但是你接下来,可以试着去想一想,难道不应该吗?” “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被眼前之人牵着鼻子走,张汪洋又恢复了一丝戒备心,至少他已经开始反感眼下这个状态,就算自己应该也确实理所当然地需要去报答那位同志,又和眼前之人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大了! 正式介绍一下,原军统赴上海特遣队副官黄有为,特遣队队长你应该也知道是谁,他死之后,我现在是一名军统上海站新进成员。 而你,张汪洋,中共地下党的一名学生代表,司职联络工作,或者按照你们的话来说,是一名联络员,而一般需要配备这样司职的人,恐怕只有你们地下党在上海的领导组织了,所以,秦逸伦或者齐向阳,这两人之中恐怕至少有一个在你们那地位不低啊! 甚至,他们都是有着重要司职的成员。 不得不说,你小子在那些人眼里应该是一个值得培养的后辈吧?对你寄予厚望的他们,眼下是不是都有点失望呢? 尤其是今时今日,秦逸伦被七十六号的抓走,你们的组织里是不是遭逢了重创?而这时,你干了什么? 你没有第一时间去告诉齐向阳这条消息,你没有第一时间去其他联络站传递这条消息,你甚至都没有去找个人商量商量这个消息的真伪,你干嘛去了? 你跑去了医院! 你选择的是第一时间跑去和秦逸伦的女儿说这事! 我很好奇,那个小女孩,也是你们组织的吗?” “她不是!” 张汪洋这句话,已经让一切抵抗都成了徒劳。 黄有为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放肆。 意识到自己终于还是说错话了,张汪洋已经完全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而黄有为的最后一击也如约而至。 “考虑考虑,如果我们把你的一举一动公之于众会如何?如果我们把你从特务手里狼狈逃窜的样子大肆宣传会如何?如果我们把你来过这里,又什么刑具都没体验便离开了,又会如何?” 黄有为又换回了他那变态般的声线,一张脸已经凑到了张汪洋的眼前,若不是为了避免自己被咬,估计他会再贴近一点。 “你!”张汪洋最后一丝勇气也丧失了,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后果会是什么。 倒不是担心会被认为是叛徒甚至被处罚,他只是清楚,一旦失去了信任,自己能够继续奋战在这里的岗位也就不会有了…… “你到底想干嘛……” 有气无力的张汪洋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因为这个黄有为能够光明正大地这么说了,肯定是有所图,而自己这个无用之人又能有什么值得他的期待? 或许,只要不违背党性原则,只要不背叛组织,只要不背叛人民…… “我想干嘛呢?我其实什么也不想干,你应该清楚,现在是国共合作一致对外不是么?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誓要将侵略者赶出中华大地! 对于这一点,至少我能清楚地告诉你,我黄有为对此一点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所以,作为抗日同道,作为统一战线下的两个战友,我又能让你干什么呢?” 张汪洋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冰寒,任何有关愤怒和怨怼的情绪都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只剩下无以言表的恐惧。 “一定要说我最希望你做什么,那也只是让你记住今天罢了……送客!” 留下这最后一句之后,带着那奸险无比的笑容,黄有为扔下张汪洋离开了,紧接着便有人将黑布头套给张汪洋戴上,随即拽着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重新回到阳光下的张汪洋赫然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恰恰是自己留下自行车的地方。 一种无力感袭来,可黄有为最后的笑容始终挥之不去。 张汪洋能听懂那些话的意思,作为抗日同道,自己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是,如果小鬼子都被赶走的那天呢?国共之间还会继续合作下去吗? 张汪洋并不清楚,也无法判断,可是,他已经猜到黄有为的意图了,让自己记住今天…… 张汪洋有了一种赶紧去坦白一切的想法,因为这样一来,自己就能解脱了! 可是,他不清楚,即使坦白之后,到底会不会失去那份信任,因为自己的的确确是跑去了医院,也险些被七十六号的特务追上。 事实是军统最后把自己抓了,可这事谁又能够作证呢?仅凭一个自称黄有为的人? 张汪洋担心自己不仅仅会因为一个决断的失措而导致责罚,更担心组织上会不会考虑他其实也被七十六号给抓住了,但是很快便被放了出来…… 组织的纪律是严明的,因为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在刀剑跳舞! 所以信任是重要的,任何失去信任的举动都可能让一切功亏一篑,自然也不会有人可以例外。 张汪洋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了,宛如自己已经站在了魔鬼的面前,而身后是万丈深渊。 一直以来,他都自认“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就是他即将完成的人生,不曾想,这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或许,眼下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那个黄有为真的会什么都不做么? 多天真才能相信会有这种奇迹? 张汪洋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在无尽懊悔中沉默地坐在墙边,随即缓缓倒下宛如烂泥。 “小伙子,是遇上什么过不去的坎了么?” 一个买菜路过的大婶看到了眼神空洞的张汪洋,本来还有点担心是不是一具尸体,可那缓缓的起伏和抽搐最终让她的良心过意不去。 “其实吧,这世道是很乱,但是我们都还活着不是么?就像大娘我,每天柴米油盐,这价格一天贵过一天,可咱老百姓又能说什么呢?只要还有一口吃的,总归是要活下去才能看到明天不是么? 明天到底会不会更好,谁又说得准呢?可是啊,不去看看,怎么能够甘心?” 那一脸和煦的微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最真挚的善良,因为她清楚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放弃希望。 在这份感染下,张汪洋眼中消散的光又开始缓缓凝聚。 “谢谢!” 重新站了起来,对大娘深深鞠躬,张汪洋用上全身仅存的力气对大娘道谢。 因为这张笑脸这份希望,才是他们共产党人最想要守护的明天! 跨上了自己的自行车,张汪洋想到了一个自己眼下还能去的目的地,亲日高等学府。 为此,他特地用上了用于伪装的一顶帽子和两撇夹在课本里的胡子。 解铃还须系铃人,张汪洋决定奋力一搏,而他的目的是尽可能救出秦逸伦。 放学后看到一个伪装很不巧妙的张汪洋在自己的轿车旁等自己,古月很是意外,不过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让他上车详谈。 “古月,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不然我直接跳车离开。” 开车的齐小飞很想一巴掌扇上去再补一脚,他觉得自己这车速是不是太慢了? “说说看。” 古月还没想到张汪洋突然来此到底是唱的哪一出,不过这人今天的状态似乎很不对。 “秦叔被七十六号的特务抓了,你打不打算救?” 这个秦叔指的是谁古月也无需去问了,不过这事有点突然,古月很好奇理由是什么,可他早就在盘算张汪洋的同时想到了各种可能,自然也包括秦逸伦的身份。 “所以,秦叔叔和你一样咯?是你的上级?” 张汪洋虽然已经清楚古月对自己的怀疑从未降低,但是也没想过会有此一问。 一番挣扎,他使劲地点了点头。 “我们都是同志,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主要分工不一样。” “你今天这么坦白真的好吗?怎么不继续隐瞒了呢?我倒是比较好奇。” 面对古月的揶揄,张汪洋一反常态地没有气恼,反倒是常常地呼了一口气,“因为我觉得,以你古月的为人,不管你到底是打算干什么,又到底正在干什么,你能够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自己的妹妹,你就不可能是个只知道自私自利的人,所以我想赌一把,赌你会在乎那个同样能够舍去自己生命救你的女孩!” 古月用深邃的眼神看了看张汪洋,让后者如同被大灰狼盯住的小白兔一般有些后背冰凉。 “这个理由不是不行,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为何你会特地跑来找我?能说说你刚刚经历了什么吗?” 古月目光如炬,张汪洋知道自己无所遁形,所以说明了自己去过医院,却被特务盯上的事情,之后侥幸逃脱。 当然,还没有涉及到黄有为的事情。 “你们组织的人出事了,你第一时间不是想要去向组织汇报,反而是去医院找了雨涵?结果遇到特务之后好不容易逃脱了,也不是去向组织汇报,反而跑来找了我? 你是在侮辱我的判断能力么?还是认为,你这样挑肥拣瘦地说,就能说服我? 我很好奇,你到底想不想救一救你的秦叔呢?救他到底是因为同志之情还是看在雨涵的面上呢? 可是啊,你专门来找了我,恰恰说明你已经有过一番思考,这绝不是不经过大脑便能做出的决定。 所以你到底打不打算和盘托出?如果没有诚意,救人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我去医院后她们也会告诉我的,对吧?” 古月果然还是不好糊弄的,张汪洋在心里也做好了准备,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关键点,一个可以利用的点,就是黄有为的身份。 “好,我可以告诉你更多实情,但是你得保证替我保密。” “我不会保证什么,你爱说不说吧。” 古月的嘴脸一点也不比黄有为好到哪去!张汪洋在心里忍不住痛骂了一百遍,不过也还是妥协了。 “其实我刚刚从七十六号特务们的手里跑出来后,还没来得及想一想接下来要干什么,就被另一伙人给打晕捉走了,醒来时已经在一处秘密的刑房里,当时只有一个人准备审讯我,他自称黄有为。” 张汪洋的眼神述说着自己此时没有谎言,古月也十分认真地听着刚刚发生的故事。 详细述说了每一个细节之后,尤其是没有略过夜总会那名替自己出头的同志。 张汪洋说出了自己最希望的要求。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一个汉奸,也无所谓自己何去何从,但是,组织之外如果还有谁会有想法更有办法去救一救秦叔,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把黄有为的画像双手奉上,想必以你古月的能耐,即便他现在是军统上海站的人,只要他还在上海活跃,就不可能真的逃出你的手心,对吧?” 古月也不曾想过张汪洋存的居然是这个心思,不过他立刻意识到,如果那个叫黄有为的真的落到了自己手里,他这个共党叛徒的嫌疑也就得到了稀释。 “你真能画出来?就刚刚审讯室那种情境下见一面?” “你是怀疑在质疑我的能力吗?我可是一名大学生!” 这里面有任何关联?古月有些哭笑不得,“我也是啊,可我一定做不来的。” 张汪洋才意识到自己又有点膨胀了,“咳咳,美术虽然不是我的专业,但是我的画作连续三年都摆在学校的展厅里!” 古月露出了一个玩味的微笑,“这人竟然还有这种用处?也是意外。” 第53章 侥幸与坚定 “董槐林到底是怎么怀疑到秦叔叔的?现在想想从雨涵入院开始那家伙就有点特别的殷勤,第一次是说关于子弹的事情,第二次我原本以为是冲着你去的。” 听到古月这么问,董槐林忽然意识到他之前对陈沁心的身份也有过怀疑,而古月似乎并未察觉? 对此他选择性滤过了,他可不想对古月知无不言。 “其实吧,你妹妹被绑架的那次,我们也在,原本打算伺机提前救人的,结果不知为何陆杰被人狙击了,而且弄出了动静,之后你们就都到了。 但是陆杰死前突然对你举枪的时候,我……的同志也开了一枪,算起来,我们也算救了你一命。” 古月很意外,不过这样就能说通很多事情了,尤其是董槐林的行动轨迹,似乎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便把目光聚焦在了秦雨涵周边,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秦逸伦了,之后才发现了张汪洋的事情。 而古月自己自然不可能清楚这里面还有内情,所以首先怀疑的对象只能是张汪洋,不过他更好奇的还是秦雨涵到底是否知道内情。 “雨晗妹妹?想什么呢?她可从来不知情,就是一个懵懂少女罢了。” 张汪洋说的斩钉截铁,可古月并不这么认为,“那晚我找人灌你酒,你最后是被人送走的对吧?而且没走大门。” “这……我其实真的醉的不省人事,怎么出去又怎么回去的我都不知道了……” “问题就在这里,”古月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你都已经不省人事了,又怎么可能想到要求救呢?明明我也没对你怎么着对吧?可你的同志们却十分准确的把你弄走了。 我很好奇,你应该不知道那里面还有你们的人吧?同样,那个人难道一开始就认识你?你在你们组织里莫非很出名?” 这个问题倒是把张汪洋难住了,他到现在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位同志为了给自己掩护而做出了牺牲,所以也没法判断自己到底是否认识对方,不过他在组织里见过的人其实不多,因为他主要的工作还是给齐书记传递消息,所以平时也很少和其他同志之间有过穿插。 “你的意思是,怀疑有人提前猜到了你的动机,然后向组织示警,于是同志们才去把我弄了出去?” “很显然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了,而且我现在也能猜到到底是谁在这里面起了作用,就那天晚上,我们离开不多久,秦叔叔出现在了医院,据说是雨涵喊他去的。” 张汪洋可从不知道还有这一件事,也从未怀疑过自己那晚的事情里到底还有什么牵扯,经过古月这么一提,他也感觉有些方向了。 “不对啊,还是不对,秦叔这些天一直被特务盯着,他不可能不知道,也就不可能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再去联系其他同志,这样只会牵连别人,这个道理我都明白,秦叔不可能不清楚!” “所以咯,秦叔叔并不是自己去联系的你们人!” 这一次张汪洋也没法反驳了,因为他的确知道的比古月多,而排除了秦叔去联系同志救自己以外,知道自己可能被古月盯上的人也只有三个,其中两个还是古月的妹妹…… “难道真的是……” “不然你还能想到谁?我两个妹妹?所以啊,你对雨涵的了解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而且在我看来,如果要作为一个潜伏人员,她可比你合适多了,不仅外表有欺骗性,而且脑子里一定不会简单。” 这很显然是在挖苦自己,可张汪洋也没工夫去纠结这一点了,雨涵妹妹其实一直都知道组织的存在,难道一直也知道自己是组织的一员? 那她,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么?会不会觉得自己主次不分?会不会恰恰是因为这样,才对自己若即若离?! 看着张汪洋的阴晴不定,古月也不知道这小子脑袋里首先想到的竟然只是这些事情,还以为会是不甘心。 “所以,接下来我会去好好问一问雨涵,她知道的可能未必比你少,对于救援秦叔也有帮助,但是你,现在已经不能够随便暴露在公众视野里了吧?有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办了吗?” 这个现实的问题把张汪洋从自己的臆想中拉了回来,“医院我肯定不能去,组织上目前也不能立刻露脸,避免带来一些意外,而且因为那晚的事情我现在被禁止参与任何行动,现在组织里到底怎么应对我其实并不知情,不然也不会特地来找你了。” 这种七实三虚可逃不出古月的法眼,从张汪洋的角度而言,之所以会在看似走投无路的时候找到自己,其实是他意识到自己手里多了一个交易的筹码罢了。 说到底,张汪洋还是那个心有不甘的张汪洋,他可不想被任何人拿捏,尤其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军统黄有为。 不过这个意外的收获也算不错,毕竟陆杰的事情,可不能因为他自己死了就这么算了,也是该找黄有为好好说道说道,顺便探查一下军统的动向也不错。 现阶段已经和共党有过了接触,但是军统上海站的人还是镜花水月,到头来又由于黄有为的出现而拨开迷雾,也算天道轮回? 对于张汪洋的处置,古月也没法直接交给秦海等人,最终决定把他扔在“且听风吟”里让老王看着。 之后,他和齐小飞又驱车去了医院,等待和自己妹妹们正式摊牌。 同一时间里,七十六号某处地牢中,浑身是血体无完肤的秦逸伦依旧淡定从容,似乎这些伤都不是自己的,甚至这个身体也完全和自己无关一般,随时随地都可以轻易舍去…… 盯了这人一整天,董槐林已经能够确认这人就是实打实表里如一的共党分子! 可他之所以能如此判断,根本就是主观臆断而已,完完全全就是秦逸伦如此淡定从容给他的感觉罢了,至于任何证据证言,都是没有的,也不可能有。 “你就不担心你自己的安危么?你也不担心你那宝贝女儿?花季少女倾国倾城,没了你这个老爸,她的日后,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实在是没有任何手段可用,董槐林还是提到了秦雨涵,这个原本可以作为杀手锏的存在。 可惜,即使是这样,也没能让秦逸伦的眼中出现任何波澜。 “我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小商贩而已,一个人把女儿养大,看着她茁壮成长也算老怀宽慰,不过,这个世道,人吃人的常有,我也没想过自己可能有什么寿终正寝的机会,至于你想说我是共党还是别的什么,都由你吧,反正你们七十六号抓人也不需要理由。 有一个宝贝女儿,做爹的谁不想看着她长大成人被大红花轿接走那天呢?可惜,遇到了你们,我也就不做那些奢望了。 但是,你若是要动我女儿,要用她来威胁我,我劝你还是省一省吧,一个老父亲的心思,你恐怕很难理解。 没了我的守护,女儿或许真的会出事吧,要是跟我一起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个解脱……” 董槐林恨不得咬碎自己牙龈,因为秦逸伦的有恃无恐就是料定了自己完全没法拿秦雨涵说事。 秦雨涵是那个亲自救下了古家三兄妹的英雄,对于古家人而言,已经完全当成了自己人,这事要出手,就算是影佐阁下也得考虑一下后果,而且到底有什么结果,也同样猜不到的,因为最关键的地方还是这个秦逸伦,他要是能做到对自己女儿都视而不见,这人就算是真的无懈可击了! 董槐林不敢赌也没法赌,他现在已经处在了很尴尬的地步,完全倒向影佐之后便成了七十六号里公开的“叛徒”,丁默邨那肯定是不会饶恕,万一在影佐那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之后,等待他自己的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接到影佐命令的时候,也有些如临大敌,毕竟,之所以他要盯着秦逸伦好多天不动手,最大的原因为是知道共党分子这些人完全不能用常理去揣度,尤其是当他们始终坚定自己信仰的时候,生死都可以轻描淡写! 对于秦逸伦,董槐林最害怕的就是出现这种状况,毕竟自己手里其实没有任何证据,那古玩店和秦逸伦家里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也同样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出现。 唯一能做的,除了屈打成招也没有别的途径,可惜,秦逸伦恰恰就是那种最认死理的一类! 说一句黔驴技穷一点不过分,董槐林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而且,他也心知肚明,留给自己的时间不会太多,如果这个秦逸伦死不开口,自己又没能弄到更有实际价值的证据,恐怕在外面古家的人已经开始有所活动了。 尤其是听到手下人汇报了张汪洋的情况之后,董槐林很想杀人!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学生,竟然在一群训练有素的特工手里逃出生天!而且是被堵在了一个病房里,居然也可以翻窗户逃走! 董槐林一点也不怀疑这张汪洋的表现恰恰说明他也和共党这事离不开关系! 但是,人都没捉到,还能有什么下文? 更别说拿来逼迫秦逸伦开口了。 董槐林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把秦逸伦杀了一了百了,来一个死无对证。 可惜,他仅存的理智还是时刻提醒着他,如此行事最后只能让自己被拉出来陪葬以平民怨罢了。 这一次,董槐林的无奈就连苏菲也没法替他分担了,不过苏菲还是想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影佐为何会突然下令?这个其实很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董槐林也意识到了怪异的地方,不过无法可想,而且于眼下的情况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益处。 不过,目前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一起抓来的那几个顾客里,他们把来来往往“秦时明月”古玩店的客人都一一描述了。 最奇怪的一个当然还是张汪洋,总是穿着邮差服在店里做卫生,被戏称二掌柜。 除此之外,这个店子里还有一个力工打扮的人不止一次出没。 秦家虽然已经家道中落,可秦逸伦的声望和人品还是有口皆碑,而古玩店里放置的大多是祖辈流传下来的真迹,所以这些东西和力工应该关系不大,这一点也就引起了其他人的略微关注。 但是秦老板一直都乐善好施,店子里别说出现力工了,就是乞丐都常有,而这些人都清楚只要不影响到其他客人,秦老板也不会说什么,所以真要说十分在意,其实也并不是。 对他们而言,恐怕是秦老板资助的一些苦命人吧。 可董槐林清楚这个力工是谁,却也只好继续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会引起客人们的注意,也没什么特别存在,可是有几个是比较出名的人,虽然来的不多,却也给这几个客人留下了印象。 一个是上海日报的主编,一个是钱庄老板,一个是警察局古局长家的管家。 这三人里,最让董槐林怀疑的自然还是齐小飞的父亲齐向阳,而且他已经觉得这个齐向阳八九不离十就是共党分子。 可惜,要动一动秦逸伦还可以直接把人抓了,要动齐向阳,是不是就得问过古绝渊? 七十六号抓人真的可以没理由么?是那样就好了! 而且,如果怀疑齐向阳,就相当于变相在说古绝渊通共,这事可就不能善了了。 如果子虚乌有,自己多半是不保了。 如果确有其事,鱼死网破之际自己肯定比古绝渊走的早! 董槐林最清楚不过,要想动古绝渊的人,那就需要一击必中一锤定音,而最关键的还是在于确凿的证据。 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作为突破口的秦逸伦把所有路都给堵死了,也没考虑给他自己留一条! 到最后,董槐林放弃了继续和秦逸伦多费唇舌,转而派出更多人去搜捕张汪洋,试图给自己增加一点筹码也多一个真正可能发挥作用的突破口。 只是这个过程到底要多久,谁也没个准信,对于那几个废物的埋怨又再次呼之欲出。 看到董槐林的状态,苏菲其实比他更着急,因为担心这人到底会不会铤而走险。 从丁默邨那得到的任务,是需要规劝董槐林不要太冒进,尤其是不能轻易去动古月。 这次万一始终没法有一个成果,董槐林可能要动的人可就不是古月而是古绝渊了! 虽然苏菲并不认为董槐林会是那么不计后果的人,却也始终没法排除这个警报,因为秦逸伦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最终把董槐林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的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呢?苏菲不清楚也不敢去想象。 于是,她比董槐林更焦急。 “可能这个秦逸伦很难有所突破,要不尝试加大一下追捕张汪洋的力度?” “手头这些人还能怎么加大?又去找影佐阁下要人?” 董槐林一脸欲哭无泪,他又何尝不想把上海大街小巷全部封锁,可惜那是梦里都难以实现的事情。 “找影佐阁下也是可以尝试一下,毕竟这任务是他下的,不过还有其他办法,比如悬赏。” “悬赏”二字倒是提起了董槐林的兴致,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明明白白把张汪洋推到风口浪尖,他一个大学生也不可能狡兔三窟,而且目前的社会关系里多半都不能用了。 “要不直接再发个通缉令?黑白两道都用上,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要快。” “是!” 很快,苏菲找到了廖副队长,把通缉张汪洋的事情敲定了,而所用的名目是“送信期间利用他人的信任谋私利,拆阅并私藏重要信件无数”。 对于廖副队长想到的这个名目,苏菲不置可否,反正只要不是夸张到没边都行,说一个邮差私自拆阅信件总比说他杀人放火靠谱。 之后,苏菲又去了黑市,把张汪洋的照片交给了中间人,这些人专门负责在黑道上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只是价格比较昂贵而已。 做完这些之后,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苏菲前往了“万象乾坤”夜总会。 看到自己的“大主顾”出现,雅丽也没有矜持的打算。 “菲姐怎么今天有空过来啊?” “有个人需要你留意,越快越好。” 看清张汪洋的照片后,雅丽特地表现出了一脸的疑惑,“这人是惹到什么重要人物了吗?” “你不用管也不用问,留心就好,告辞。”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苏菲并不想在“万象乾坤”里留下过多自己的痕迹。 不过雅丽已经听说了今天发生了的事情,看着苏菲离开背影的她露出了一脸挑逗的表情,可惜苏菲是没法察觉到的。 离开喧嚣的苏菲很想立刻回家一头倒在床上,可惜,她可没有这种能够让自己支配的时间。 一种无尽的疲惫袭来,最近的事情一个接一个已经让她有点喘不过气了。 “要是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或许会很不错吧……” 第54章 坦白与计划 古月到达医院时天色已晚,他下车后安排齐小飞直接去了警局。 青帮的人看到古月来了之后很快便凑上来表功,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三分事实七分夸大地全部倒了出来,甚至没放过秦雨涵当时咳嗽了多少声…… 古月也没有拒绝听他们说完,一番感激之后便进了病房。 随手关上房门之后,古月特地用了一脸严肃的表情,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盯着三个女生一动不动。 这种无声的“摧残”似乎更让人难以忍受,古星凤和古星凰立时一左一右把古月的手臂挽住。 “哥哥~!你终于来了,刚刚吓死我们了!” “好啦,这时候你俩就别撒娇了,雨涵,我们该好好坦诚几句了,我需要更多的内情,不然秦叔叔那可不会容易。” 知道自己哥哥已经听说了事情,古家二女也不再多言,只是一脸歉疚地看着秦雨涵,似乎在说“我们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古哥哥,你已经知道多少了?” 秦雨涵也没有多做挣扎,此时的她异常冷静。 “张汪洋找到了我,我已经把他保护了起来。” 这个名字的出现让所有人意外,尤其是秦雨涵很不理解为什么张汪洋会做出这种决定,他难道不应该首先去向组织汇报么? “你知道他的身份对吧?你也知道你爸爸的对吧?” 秦雨涵很坚定地点了点头,不过古家二女立刻帮她把前因后果都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如同她们亲眼所见。 “也是难为你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而选择之后,就是自己该去负责了。 秦叔叔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他对自己的事业应该不会有任何动摇的可能,这点上张汪洋是比不了的。 对于这个组织,我接触的人不多,不过也动用自己的手段了解了不少情报,至少那种为了他人而舍生忘死的确值得佩服。 不过,你已经加入这个组织了么?张汪洋之所以能够从我手上逃走,是你给他们提醒了对吧?” 对于古月能想到这里,秦雨涵倒是并不意外,可是不意外并不代表自己并不歉疚,因为这是利用了古月和古家二女的信任。 “我还不是组织的一员,不过那晚是我提醒了父亲,对不起。” 这一点让古家二女瞪大了双眼,不过她们也想到了那晚义父的出现原来是为了这事,一定要去责备似乎也不太通情达理,毕竟这些干着隐秘工作的人总有各种各样的秘密,哪有事事对人言的道理? 不过理解归理解,不开心还是不开心,只是秦雨涵那一脸欲哭无泪让她们立时心软了,也不好直接当着自己哥哥的面去计较。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换做是我也未必不会如此。 只是很多事情都没法预料的,就像张汪洋今天居然专门找到我一样,你猜他是碰到什么事情了?” 秦雨涵摇摇头,她整天躺在病床上,手里能有的信息太少了。 “他被军统的捉了,不过什么事都没有就把他放了。” “哈?!” 这个消息让秦雨涵无比震惊,眼睛瞪圆张开的小嘴无法关上。 “军统是不是那个国民党的特务啊?他们不是抗日的吗?怎么还会对抗日同道下手?” 古星凤忍不住插嘴了,她只听说过只言片语,自然不清楚个中复杂。 “打个比方吧,我是你哥,叶振鸿也是你哥,你被人欺负了,你觉得我们俩会如何?” “嘿嘿,有你们在谁敢欺负我啊!好吧,那个陆杰就欺负了……不过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很显然你们两都不会袖手旁观啊,而且这是对你们的挑衅对吧?” 看到自己二妹的一脸小得意,似乎对之前被绑架一事完全没有在意了,古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可别这么想,凡事小心谨慎没有大错的,万一真敢对你们动手的人,也就不会是怕我们的了好吧!” 知道自己哥哥心疼自己,古星凤脸上全是暖意,“是是,小妹受教了!可这个和军统那事有什么关系吗?” “你表哥那人啊,一本正经惯了,我是知道他脾气的,所以从来也没有招惹过他,反倒是配合他的风格行事,可是,万一哪天我犯法了,比方说亲手打了一个路人甲,被他知道了,你就说他会不会来抓我吧?” 古星凤一听,立刻陷入了沉思,很认真地想过之后,还真就觉得如果不出手就不是叶振鸿了。 “这就是了,每个组织说到底也是一个个人构成的,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理念,不同组织自然就会有不同的碰撞。 同一个妹妹遇到事了,咱们两个哥哥自然会不分彼此。 对于那些组织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道理呢? 可是,谁不希望小鬼子赶紧滚蛋?而当小鬼子滚蛋之后呢?继续你好我好大家好? 人人都可以希望,却无法真成期待,因为人人都有自己的羁绊和考量的。 所以那个军统的人把张汪洋抓了又放了,可以说是因为眼下抗战同道的身份,也可以是为了未来某日做准备。” 第一次听自己哥哥讲这样的大道理,古家二女听的一愣一愣的,而古星凰直接凑到了门边,就怕有人在偷听! 这样的举动让古月不禁莞尔,“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你们也不小了,而且有雨涵这个一辈子的好姐妹,所以来的路上我就在想,是不是应该让你们知道知道这些事了,当然了,如果你们觉得还是负担太重,可以不用管我们,我和雨涵继续交流就行。” 这倒是被古家二女用严厉的眼神和毫不犹豫地摇头给拒绝了,她们打定主意要和秦雨涵做一辈子姐妹,自然也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更靠近的机会。 “古哥哥,张汪洋难道叛变了?这怎么可能……” “这事嘛,其实也不好说,不过他特地找到我,估计是想利用我来平息这件事情,因为你们肯定都猜不到抓他的人到底是谁。 我也不卖关子了,这个人恰好是绑架你们的那个陆杰的手下,还是副官,叫黄有为。 虽然陆杰已经死透了,但是那件事情的相关人员,我会善罢甘休吗?或许会,但更可能不会,张汪洋走投无路之时也就想到找我赌一把,如果我忍不住把这个黄有为处理了,他张汪洋的污点是不是也就可能擦掉了? 而张汪洋给我的筹码恰恰是他亲手画出的黄有为肖像画,我已经让小飞去警局发通缉令了。 不过,我个人的仇恨,对于你们组织而言其实根本不能归在一起。 虽然我答应张汪洋不对他们组织明说,但是你还不在他们组织对吧?所以我可得对自己妹妹负责啊,万一你哪天也加进去了呢?万一那个张汪洋真的叛变了这个组织呢?万一他得叛变在未来某一天影响到雨涵你的安全了呢? 所以,我可得给你提个醒,至于你要如何处理,那就是你自己决定了。 不过在我看来,至少张汪洋这人对于抗日的热情毋庸置疑,至于其他,就是这个组织内部讨论的事情了,我这个外人不发表意见。” 古月的长篇大论来来回回让三女都差点没跟上,好在秦雨涵还是才思敏捷的,也听懂了古月这个说辞里特地“狡辩”的关键还是想要保护自己,心中不由全是暖意。 “古哥哥,我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吗?” 秦雨涵的声音里全是不确定和弱气,因为她不知道这么问会不会很不妥,因为她此时此刻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古大少爷越发看不透了! “我当然不是你父亲那个组织的人了,自然也不会是军统的,不过我也是个中国人,我也有血有肉,我也想要看到小鬼子全都滚蛋的那天。 具体而言,我也算是一个‘抗日者’吧,不过我的头衔太多了,这也不代表全部就是了。” 听见自己哥哥嘴里出现“抗日者”的时候,古家二女抓着古月的手不自觉越发用力了,因为即使是她们也清楚,这个词背后有着怎样的沉重,又意味着怎样的危险! 而且,自己父亲,还是一个公认的“大汉奸”。 “可是……为什么呢?你明明……你们家……我无法……” 秦雨涵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两行不知为何而流的泪水就那么自顾自地流淌着,浸湿了枕头。 “有时候我也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呢?明明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这种日子可是无数人求而不得的! 我干嘛还要去冒险? 或许,对于很多人而言,他们本就吃不上饭了,所以站起来抗争只是唯一的出路,甚至都不一定是出路,只是活过的证明罢了。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也有自己的求而不得。 或许舅舅的离去就是给我敲了警钟吧,即使是父亲,想要保护我们这个家,也同样是力有不逮的。 那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能比父亲更有权有势吗? 或许可以,却也根本不行! 说到底,还是因为小鬼子来了啊…… 所以我那时做了一个决定,又因缘际会碰到了一群可以交托性命的兄弟,于是就自顾自地干了。 不过嘛,我有自己的羁绊,我有自己需要守护的人,所以我不能公开,也不能轰轰烈烈。 我的目的很单纯,当然也很贪心,就是要好好活着,活着守护好自己身边的人,活着把小鬼子都赶出去!” 古月始终克制着自己的音量,也始终淡定从容,可他这样的言语,让房间里的三个小女孩都哭成了泪人。 尤其是古家二女,她们从未想过自己的哥哥肩上居然有这样的重担,而这个重担里,明明有自己添加的重量,可自己却从来毫不知情! “好了,今天对你们说出来,我也舒坦不少,不过这些你们还是得好好憋在心里,来日方长嘛。" 秦雨涵强自忍住哭腔,却也始终无法抑制,“那么多人误会你……老实说我一开始也是那样看待你,看待你们家……你真的不介意么?” “谁不想功成名就呢?可是啊,每个人都不能只为自己活着,我有那么多需要守护的人,就不能仅凭一己好恶去行事,做什么都得深思熟虑,因为一脚踏错,可能就不只是万劫不复了…… 而且,我接触到的敌人越多越明白,任重而道远啊,那些混蛋都不能再用人这个词来形容了! 所以,我一直很佩服那些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尤其是那些为了民族大义隐姓埋名的战士,他们中更多的人恐怕连一个名字都留不下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认知里。 可是,历史的长河并不会忘却这些真正的勇士! 等到大浪淘沙之后,该闪光的地方一定依旧耀眼! 只是,对于这些战士而言,身前身后名又何曾入过眼?” 秦雨涵一直以为能够像父亲那样战斗的,都是经过岁月的洗涤和沉淀,有一颗济世救民的广大胸怀,能够忍常人所不忍,能够能常人多不能的大英雄大豪杰。 可是,她从未想过,像古月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初衷也只是想要守护自己身边的家人罢了。 偏偏这样的初衷,被一股完全无法撼动的力量阻止之后,古月没有放弃,更没有绝望,他想到的竟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抗争到底,即使杯水车薪,即使力量薄弱,可他的想法不正是父亲的组织里所一直秉持的吗? 只要全中国的老百姓都没有放弃,小鬼子的日子就长不了! 将心比心,秦雨涵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和古月的那种亲近感竟然是来自这样一个近乎一样的初衷。 因为七年前那个小女孩的决定,可不就是从守护自己父亲开始的么? “古哥哥,你想过去和组织的人接触接触吗?我十分肯定,你的理念和他们一定会不谋而合!” 其实秦雨涵还有半句没有说出口,因为这是个小心思,她想有朝一日称呼古月为同志。 “也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不过眼下还没到那一步的时候,还是给双方都留点神秘感的好,对于国共双方,我还得多观察观察再做打算。 不过这也不影响我想要救出秦叔叔的决心,虽然我也没底,可总归是要去试试的。 目前张汪洋已经告诉我了,七十六号的人之所以会盯上秦叔叔和你,关键在于陆杰身上发现了额外的子弹,而这子弹就是张汪洋的某个同志所射击的。 算起来,这位同志也的确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之一吧,但是这一发子弹,勾起了影佐的怀疑,也导致秦叔叔的暴露。 我现在需要知道,在你看来,秦叔叔家里有没有可能存在什么证据?怎样的都行,我们得多做考虑多做打算,不过我估计这些天过去了,七十六号的现在才发难,恐怕是根本没查到任何证据的可能更多一点。 所以,我们能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调动民众的情绪,逼迫七十六号做出回应。 如果一点证据都没有,他们会放人吗?他们自然也不会,更可能的是捏造证据。 而只要是捏造的,就可能存在漏洞,尤其是在措手不及之下更容易犯错误。 届时,我们就有了更多可以攻击的方向,但是关键点要把握住,我们不是要真刀真枪去抢人,这么干也只会适得其反。 因为七十六号背后是日本人,影佐之所以把这个任务下放给董槐林,多半是为了有一个缓冲,一旦方向不对,他肯定会把董槐林推出来顶缸,不过,若是有任何人做出了有损他们日本人威信的事情,最后只会是一个无情镇压。 所以,如果你还能联系到你父亲的组织,就替我捎句话,注意一个度,也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什么确凿的把柄会落在董槐林手里。 我们要做的第二点,就是针对董槐林下手。 董槐林背后是影佐吗?是有,但是不止这么一个。 丁默邨对董槐林会怎么看?多半会归为叛徒吧,不过也未见得,反正他们都是狗。 但是还有一群人,更容易针对,那就是董家。 我会想办法给董家施压,他们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就看他们自己了。 我还能想到的第三点,就是赶紧找一群对秦叔叔感恩戴德的人,而这群人又必须有一个足够拿出手的背景。 让民众去抱怨,是一个关键步骤,而让这些有背景的人亲自下场,才会真的让影佐好好考虑一下利益相关的问题。 如果秦叔叔真的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把柄,他们也就很可能不会轻易让秦叔叔丧命了,因为他们得考虑这个后果到底值不值得。” 古月的一条条一步步,让秦雨涵自叹弗如,多年来她自己也没少进行过这方面的强化训练,可她清楚,自己的格局可没有这么大,视野更不可能有这么开阔,且不说发动群众,就是直言用董家来遏制董槐林这一点,她可完全没法可想,但是,对于古月而言,似乎手到擒来。 第55章 釜底与抽薪 对于中共上海地下党的同志们而言,这段时间简直是多事之秋。 老钱的背叛导致老罗的受伤和“藏锋”同志的失联,虽然有惊无险却也一波三折。 军统的人绑架古月的妹妹之时把秦逸伦的女儿也给绑了,虽然有惊无险却也导致秦雨涵重伤住院。 这些有惊无险似乎太多了点,而这一次,秦逸伦又被七十六号的人直接抓了,是否还能有惊无险? 齐书记不得不启动紧急联络预案,召集了包括老罗和老李在内的各级领导同志开会。 虽然老罗现在一直还处于危险之中,可上级的指示还没法落实,尤其是还没有新指派一名“藏锋”同志的联络员,不得已也只能让老罗继续顶着这个风险。 会上各区域代表都有发言,在他们的观察中,似乎秦逸伦的被捕不是一个单独的事件,虽然“秦时明月”的确被盯上了好几天,但是特地选在今天抓捕,就和其他地方发生的类似事件有了联系。 就在今天不止七十六号,鬼子们也开始了行动,各个哨卡都加大了排查力度,人流聚集地隔三岔五就有人跑来查良民证。 齐书记判断这里面应该预示着鬼子要有某种特别的动作,可能是军事方面也可能是别的,所以这个时候同志们更加需要排除万难,以求弄清楚鬼子到底有什么打算,这对于营救秦逸伦也有助益。 老罗也表示他会把这个推测告诉“藏锋”同志,看看他那有没有更多的消息。 会上老李很是责备自己,因为他那一枪才最终导致了秦逸伦的被捕。 可这事只是从结论而言罢了,凡事都没有如果,谁也无法断定老李不开那一枪的后果会不会是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逝去。 “话说,张汪洋那小子怎样了?老秦已经被捕,按理说他应该也会受到牵连才是,本来想去看看他的情况,结果他家附近有特务在徘徊,应该是这帮特务也没找到人,可他跑哪去了呢?” 老李的疑惑齐书记可没法解答,早上见面时什么事都没有,毕竟那时秦逸伦也没被抓。 这时,医院的那名护士赶去汇报情况时听说了组织在开紧急会议,便冒险赶到了会场,因为她有最新最重要的情报需要直接说明。 而她带来的就是古月想要秦雨涵告诉共党的内容。 出于应急考虑,秦雨涵也没有对古月隐瞒这名护士的身份,毕竟他们两都不是党内人士,为了救秦逸伦也没法顾虑太多。 被当面直言的时候,这名护士还有些抵触,不过很快她也听明白了事关紧要。 “张汪洋一大早便冲到了医院里,差点被特务堵在了病房,最后他翻窗户逃走了。 古月说营救老秦的事情他会出力,希望我们不要贸然行动,尤其是不能让影佐认为鬼子的威严受损,不然只会导致不管不顾的镇压。 他还提出要求,他需要知道老秦那到底有没有什么把柄握在董槐林手里,他会从董家入手,从侧面给董槐林施压,同时,他希望我们能给他提供一些最新的情报,因为他觉得鬼子这次突然下令抓捕似乎有点‘不耐烦’的意味,可他也不清楚影佐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急躁,如果能够弄清楚,或许会有一个不错的转机。” 这样的信息让与会所有人都应接不暇,除了齐书记。 “他有说为什么这么上心吗?” “一个是因为秦雨涵救了他和他妹妹,现在基本算是一家人,老秦也是他妹妹们的义父,所以就是他需要出手去救助的长辈。 另外,古月知道了当时有我们的同志开了一枪,这是让影佐怀疑上老秦的原因,同时对古月而言,这位开枪的同志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之一,想来如果能用老秦的命来报恩,这位同志也肯定乐见的。” 老李很意外,也很难相信这个古月竟然会如此考虑,不过齐书记直接表态认可这个说法,也就没人会有非议了。 其实齐书记心里多少也有点宽慰,因为古月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能够看到他为民族大业出一份力而不是随波逐流,很难不去开心。 更何况,古月的决定,也就代表了自己儿子的决定。 “你在医院里一定要小心,虽然七十六号那帮人未必敢动秦雨涵,却不能保证他们不会继续盯着,你和秦雨涵之间的交流可千万不能有丝毫让他们怀疑的纰漏。” “是!” 一番沉思之后,齐书记问了另一个问题,“古月有没有提到张汪洋在哪?” “这倒没有。” 最终,结合最新情况,齐书记做出了安排,在秦逸伦的事情上暂且观望,看看古月的动向,同时,注意自己安全优先也要尽最大努力去弄清楚小鬼子的动向。 这一夜,虽然有很多人盯着天花板彻夜难眠,却也丝毫不会拖慢时间的脚步。 第二天一早,看着手中报纸的黄有为一口咖啡全喷在了张鬼身上。 “抱歉,抱歉,咳咳咳……” 在张鬼双目的杀气中,黄有为递给他看了头版头条。 这次居然是新发布的两条通缉令,而被通缉的人赫然是他自己以及张汪洋。 “绑架少女?还是未遂的从犯?!” 张鬼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透露着揶揄,不过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是这个所谓未遂的从犯。 “这什么情况啊?!谁会跑去举报我?还用上了这……素描?这画的是真像……” 张鬼可没法给他任何答案,不过出现这种情况最微妙的还是和张汪洋放在了一起。 “昨天你见过他,今天就被画了通缉画像,除了他还能有谁?不过这小子自己也被通缉了,看着就很怪异。” 被张鬼这么提醒,黄有为立刻意识到唯一的可能就是张汪洋了,而自己也实在是小看了那小子,竟然不止过目不忘而且画得惟妙惟肖! “通缉他的,应该是七十六号吧,想来那些人从那个老板口中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所以把矛头转向了这个小子,不过通缉我的人又该是谁呢?绑架少女……不会是古月吧?!” 张鬼并不擅长思考,可他也明白一个道理,昨天黄有为威胁了张汪洋,以为已经把人攥在了手心,这还没过去一天,就出现了黄有为的通缉令,很显然是张汪洋的一种反制措施。 “反制?嗯,你说的有道理,那小子心里想的应该是用这张素描和古月交易,而这个古月很显然还没对那件事释怀……可我们都是冤枉的啊!我们又没参与,不然多半已经死透了! 唉,一定是那句‘之前是副官’让张汪洋想到了这些,我真该好好抽自己几耳光! 可我现在该怎么办呢?这事要是让站长知道了……怎么可能瞒得住嘛!” 张鬼没法给他意见,不过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还是说了一句,“主动坦白肯定比装聋作哑要好。” “一个潜伏的特工竟然成了人尽皆知的通缉犯,我去坦白就能让站长不把我赶出上海吗?” 这时,房间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黄有为两人立时紧张起来,张鬼示意他噤声,随即自己去了门边,手枪已经准备好。 又敲击了一次,而这一次的敲击似乎很有规律,“是我。” 原来看到报纸后便赶过来的是陈沁心,她敲击了暗号之后张鬼给她开了门。 “已经看到了吧?” 确认黄有为手里就是拿着今天的报纸,陈沁心也没有再把自己手里的报纸扔到黄有为面前。 “打算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太突然了,不过也的确是我的疏漏……站长他有何指示?” “站长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系铃人?黄有为立刻意识到这句话指的谁了。 “可我……古月不会想要杀了我吧?” “在我看来他不是这么冲动的人,而且你们三个本来就没有参与。 不过我很好奇,古月自己也一定清清楚楚,不然你们肯定已经给陆杰陪葬了。 那么问题来了,古月到底想找你干嘛?” 陈沁心一脸冷淡的样子让黄有为始终没法适应,更别说相信她的判断了。 “可我……怎么和古月联系呢?” “你约时间地点,我给你传递。” 这毫无波澜的声调,根本就不是建议和商量! 黄有为无可奈何,只能一拍脑袋定了“万象乾坤”的一间房。 “对了,站长特地嘱咐,张鬼记得克制。” 留下这句话之后,陈沁心便没再多做停留。 而黄有为和张鬼二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丝恐惧。 “我还以为站长不会让你一起去呢……不过让你去真的好吗?” “我……能忍住。” 黄有为现在可不是副官了,虽然军衔的确还比张鬼高一点,但是在站里而言,他们都是新人,需要抱团的新人。 黄有为清楚张鬼始终没能放下赵猛的仇恨,而这个仇恨也的确可以转嫁一部分给古月。 但是,自己都清楚,陈焱章能不清楚么? 可他依旧允许张鬼同行,这是信任? 不,这是试探! 张鬼自己虽然想不到那么多,可他明白一点,如果和黄有为一起去见古月的时候,他一时没忍住又会如何?恐怕自己和黄有为都不容于上海站了…… 同样看到了今早报纸,董槐林很关心自己下的通缉令到底有没有出现在最显眼的地方。 结果的确是头版头条,可是,怎么还有另外一个人被通缉?! 而且这个叫黄有为的人,竟然用的是素描?这还真像是去警局报案所画的。 但是这人的肖像画放在了张汪洋的前面! “绑架少女?还是一个在逃的未遂从犯?” 一气之下董槐林直接把报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人手不足需要去下通缉令的时候,竟然办报纸的也要和自己作对!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通缉令的的确确是个巧合,但是其他事情就未必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董家家主董满仓收到了来自董家名下几乎所有产业的急报,全是负面消息无一幸免。 正经生意的店铺门口不约而同都出现了一两个乞丐以及一两个凶神恶煞的帮派分子。 路过的客人想要进店之前,乞丐都会立刻凑上去不依不饶,让所有客人都吓到逃离。 而当店铺的掌柜和伙计们要去赶走那些乞丐的时候,一旁的帮派分子就会说这些人欺负最底层的乞丐,不仅大肆宣传,而且用他们自己所谓“争议的铁拳”直接制止了每一个乞丐被清理。 一旦店铺掌柜打算来硬的,集结伙计对帮派分子动手,对方反倒立刻收敛了,可他们都会说一句,“我是青帮的,你确定要和青帮作对?” 听到这里,董满仓直接摔碎了自己手里的茶杯,“这些年给他们青帮的少了么?!还是最近有人坏了规矩?” 管家摇了摇头,“该给黑道的一分不会有人含糊,可明面上这些产业还是其次,最严重的是妓院、赌场以及烟馆。” 董满仓愣住了,他意识到问题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针对,尤其烟馆是日本人都禁止的,根本不能摆在台面,所以一直都是暗地里偷摸进行,可是这里面的油水谁不喜欢?! “妓院和赌场无一例外都是到了一群帮派的人,不只是青帮的,还有其他大小帮派的人参与,他们的目的就是赶走所有客人,而一旦董家的人反抗,都会招来更多的帮派分子,伤筋动骨都是轻的了…… 至于烟馆,目前董家名下十处地下烟馆已经被查封了九处,警察局全员出动,还有不少皇协军出面,而最显眼的领头人,是警察局一大队大队长叶振鸿。” “黑帮!警察!皇协军!我董家给他们的钱少了吗?!怎么就约好了…… 约好了?!这后面,是古绝渊?不对,应该是他那龟儿子! 可,可是古月自己从来不碰妓院赌场和烟馆,难道他要出来分一杯羹了?!” 董满仓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他不明白,相安无事多年,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古月? “老爷,听说昨天出了一件事,再看看今天这阵仗,恐怕就是冲着这件事来的了。” 老管家原本也不确定,可眼下这暴风骤雨般的来势汹汹,他也不敢不去多想了。 “昨天的事?今天就来这出?!古月那龟儿子是吃错药了吧?还是世仁把他老婆给抢了?!” “其实,昨天大少爷亲自带人抓了一个古玩店的秦老板,而这个古玩店老板的女儿就是那个替古月和他的两个妹妹挡枪的秦雨涵,听说古家大夫人直接收了秦雨涵为义女,而古月那两个妹妹也拜了秦老板为义父……” 听到这里,董满仓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四肢无力。 “老爷?!” “混账王八蛋!” 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一句之后,董满仓的力气似乎被整个掏空,就连睁开眼睛都有些做不到了。 前几天古月差点替自己妹妹挡枪的那件事,董满仓自然清楚,他在背后还特地开过玩笑,说古月这人是不是对他自己妹妹有特殊想法! 可玩笑归玩笑,经商多年如果还看不懂人情世故,他也不可能执掌董家了。 眼下,古月做出如此迅速而剧烈的动作,很显然是不想给自己任何喘息的余地,但是为什么如此决绝? 因为即使是他自己也清楚,董槐林亲自抓的人,不是军统就是地下党! 而这些人进了七十六号,不死也要脱层皮! 古月当然清楚这事他没办法直接出面,不然会惹一身骚。 但是,他有自己的方式和态度,他不能直接动董槐林,还不能直接动董家么? “这可是釜底抽薪啊!” 有气无力地又喊了这么一句,董满仓实在无法可想,一时间有点精神恍惚。 “老爷,您要振作,这事未必就是一点转机都没有了,您不妨先听听大少爷怎么说,然后把状告到万会长那去!” 万宝来?那可是个实实在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不过这事既然是商业上的战斗,商会出面也的确是一个方法,而且古月今天可以针对董家,明天就不能针对万家么?兔死狐悲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快去,叫槐林回来,然后你亲自去一趟万府,把我们的遭遇一字不漏地告诉他!” “是!” 董满仓强自支撑了一会,又继续躺倒,心中莫名升起无限的悔意,他为了让董家在上海的话语权更大,一直不遗余力地支持董槐林在七十六号里的事业。 不曾想,今时今日居然是因为董槐林而牵动了整个董家的产业,这可就本末倒置了! 他好恨,恨古月的决绝!恨这人的不讲江湖道义! 可他也清楚,自己的恨出不了董家大门…… 当董槐林听到苏菲一脸急切告诉他外面情况的时候,准备喝水的右手一直静止在半空久久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