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宠婚：嫁最强糙汉后她两胎四宝了》 第一章 奇葩一家子 一九六六年，夏。 城里的运动如火如荼，吉河大队的生产也热火朝天。 一大清早，大队的广播放着“抓革命，促生产”的口号，队长们敲着上工的铜锣，家家户户打开门，男女老少戴上草帽，拿上镰刀，齐齐奔向稻田，开始这一年的双抢。 “我的天爷啊！赵队长你快来啊，我女儿割到手了！” “赵队长，我女儿晕过去了，快来人啊！” 二队队长赵大勇丢下镰刀，火急火燎地奔过去，社员们都围上了，他只看见苏家两口子抱着他家大姑娘哭，还有苏家十岁大的小子更是扯着嗓子嚎，跟死了人一般。 赵大勇被哭得心都凉了，大声喊道：“都别围着了，赶紧把人送大队医务室去啊！” 这一番叫喊，苏家两口子反应最快，抬起自家姑娘就往大队医务室赶，也没忘了叫上自家小子。 “不就是割下手咋就晕倒了，城里来的人难道都这样娇气？” “知青也是城里来的，你看隔壁那个林知青，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妇女们还在碎嘴子，赵大勇黑了脸：“人都晕倒了，你们还念叨啥？赶紧干活去，耽误了双抢我扣你们的工分！” 苏家两口子不理会后头的闲话，抬着女儿脚步不停地冲进了大队医务室，又取下脖子上的白毛巾，将病床上上下下擦了一遍，才放下自家的女儿。 这做派跟村里人大相径庭，没错，苏家的来历不简单。 祖上三代做生意，家里住着小洋楼，还有保姆伺候着，是妥妥的资本家。 只是去年，苏采薇忽然高烧晕厥，退烧醒来后告诉她爹苏世才，再过半年自家就要倒大霉了，家产被抄，洋房被没收，一家子整整齐齐地下放农场吃糠咽菜。 要是别人，怕是要将女儿的梦当笑话听，但苏世才不一样，他苏家自来有个传说，说是隔上两三代就会出现一个有预知天赋的子孙，总能带着家族避过灾祸，将血脉延续下来。 预见自家即将遭祸，父女俩一商量，就把明面上的家产都捐了，然后一家子从城里脱身，来到这乡下当农民。 往事在脑海里快速闪过，苏世才看着床上的女儿手上伤口已经愈合，但依旧昏迷不醒，他的心如擂鼓一般乱跳起来。 “薇薇，你别吓爹，爹胆子小，你快点醒来吧，别乱做梦了。”苏世才一边用手给女儿扇风，一边碎碎念。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咱薇薇就是累晕了，你让开，我给她喂点水。” “妈，我给姐姐打蒲扇，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陷入悲惨梦境里的苏采薇，隐隐约约听到家人的声音，一下子积聚起了力量，挣脱梦境坐起来，立刻有三张满是关切的脸凑到了她的面前，喊着她的小名，一叠声地问她哪里不舒服。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苏采薇扑到了石静兰怀里哭道：“妈，我不嫁给姓林的了，我谁也不嫁了……呜呜呜……” 苏世才有些心酸，薇薇长成大姑娘了，不像小时候那样往他怀里扑了。 苏采薇这会哪能顾上照顾老父亲的心情，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她的噩梦。 梦境里，她欢欢喜喜地嫁给了村里人都稀罕的林知青林有麟，父母舍不得她吃苦，两人结婚后，一起住进了家里。 有之前藏起来的钱财支撑，一家子过得比村里大多数人都滋润。 谁想十年后，高考恢复，林有麟考上了大学就给她寄了一封信，说是当初两人的结婚证没办下来，算不得结婚，以后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安好什么啊！ 苏家人气坏了，全家出动去城里找林有麟算账。 但走到半途忽然出了车祸，父母和弟弟当场死亡，苏采薇幸免于难，但断了腿毁了容，生不如死。 苏家人听完她的讲述也气坏了，正要破口大骂，外面忽然有了动静。 “采薇，采薇你没事吧？” 林有麟跑了进来，满脸紧张关切，裤腿都没放下，后面跟着赵队长和王大夫。 苏采薇当然没事，她一抹眼泪，红着一双兔子眼仇恨地瞪了过去。 要说这村里谁最好看，那自然是苏采薇，白白净净的小脸，杏眼琼鼻，樱桃小嘴儿，偏偏还有一股娇弱气质，就算瞪人，也叫人心口发麻。 林有麟就被那一眼瞪得五迷三道，抬脚就要上前亲近，但下一秒就被苏家另外三口凶狠地瞪了回去。 这是真凶，脖颈冒青筋的那种！ 林有麟退了半步，忐忑问道：“伯父伯母，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这么看我？”跟看生死仇人一样。 最后一句话林有麟没有说出口，他追了苏采薇好一阵了，可算让她松口，答应双抢过后领他去家里见人，在这紧要关头，自然要谨言慎行，以免坏了大计。 苏世才本就对勾搭自家薇薇的小子看不顺眼，这会又得知了薇薇做的预知梦，更是恨不得一棒子敲死这小子。 不过，苏世才也是能沉得住气的，此刻抬起眼皮，不阴不阳地数落：“你个下乡知青，说是来建设农村，结果双抢的时候躲到医务室来偷懒，我代表大队所有社员瞪你一眼，你还不服气？” 林有麟被噎得脸的都涨紫了，很想吼一句，全大队就属你苏世才最懒了！ 赵队长才不管谁懒，他就忧心地里的活，插话道：“林知青，苏同志说得对，你赶紧去地里，这医务室你又使不上劲。” 队长发话了，一直立勤劳肯干人设的林有麟不好再留下，但临走前努力表达自己的关心：“苏采薇同志，你现在好点了吗？” “你别出现在我眼前，我就能立马好咯。”苏采薇毫不客气地怼道。 林有麟被怼得满脸愕然又伤心，最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苏家两口子也没留多久，因为王大夫诊断了，苏采薇就是有些中暑，回家歇着一阵就行。 苏小弟搭上了他姐姐的趟，一并回家歇着了，苏家两口子则去了地里。 第二章 要嫁个好人家 中午下工锣声一响，苏家两口子回来了，不但带回了一身稻芒，还带了一肚子气。 村里那些长舌妇居然说他们的薇薇一身娇气病，倒贴都不要！ 两口子气坏了，连喝两大碗薇薇亲手熬的绿豆汤都没消下去。 石静兰放下碗，拉过苏采薇的手说道：“薇薇，回头妈给你找个比村里小伙都好的对象，气死那些没眼光的妇女！” “还有那个林有麟，回头爸给你出气。”苏世才拍着胸膛保证，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苏采薇心里头暖烘烘的，有了一上午的缓冲，她的情绪好多了，向着父母道：“爸妈，我分析了这个梦，有两点最重要的信息。” 两口子立刻摆出认真的神态，苏小弟也坐了过来，仰起小脸看着姐姐，眼睛亮晶晶。 苏采薇就很受用，继续道：“第一，林有麟是个渣男伪君子，这样的人一棒子打不死就得远离；第二，十年后会恢复高考，这就意味着咱们不用一辈子待在农村，我和小弟都不能放下学习。” “对对，咱家要出两个大学生。”苏世才立刻点头，满脸高兴地说道。 石静兰却有不同意见：“明哲肯定要考大学，但是采薇呢，她再过几天就满十八岁了，十年后就是二十八岁，这大好的十年青春难道都要耗在农村等高考恢复吗？” “农村是要干活的，咱薇薇吃得了这份苦吗？” 面对母亲的灵魂拷问，苏采薇看着自己白嫩修长的手上，上午刚添的丑陋血口子，忍不住嘶了一声，吃不了，吃不了！ 两口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咱薇薇还得嫁，嫁个好人家！” 定下目标，一家四口吃午饭的时候，还在扒拉十里八乡的好人家。 可惜，苏家搬过来不到一年，平日又低调行事，对周边不了解。 苏世才放下了碗筷说道：“我去找大队长聊聊。” 大队长也姓苏，算是同族，在苏世才有心经营下，两家关系处得不错。 “我也去，我跟芹嫂子聊，芹嫂子是女人，对十里八乡的大小伙更了解。”石静兰也放下了碗。 苏小弟举起手：“妈，还有我——” 石静兰瞪一眼：“你去干嘛？留下洗碗，别让你姐累着。” 苏小弟蔫了，但收到姐姐递来的一块糖后，他立马高兴地端起碗筷去了压水井。 苏采薇坐在廊下靠椅上，手里拿着蒲扇扇风，心里有点忧愁。 去年还在城里的时候，她一心想着考大学，根本不理会追在她后面的毛头小子。 如今下了乡，却发现想要挑个差不多的男人嫁了，都不容易。 “采薇，你现在好些了吗？我找老乡换了两个鸡蛋。” 林有麟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打断了苏采薇的思绪，也让她想起了之前做的那个预知梦。 苏采薇的眼底闪过怒意，她之前愿意接触林有麟，一是他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的，跟某位电影明星长得有些像，二是这人读过书，干活也不比农村青年差，而她家恰好缺个干活的。 矬子里拔将军，就把他显了出来。 结果，却是她看走了眼。 只一瞬，收敛了眼底的情绪，苏采薇红着脸站起身，急切地跑到院门口，推了他一把：“你赶紧走，别叫我爸妈瞧见。” 林有麟没有防备，被推得一个踉跄，手里的鸡蛋也飞了出去，啪嗒摔在地上，碎了！ 正心疼时，听到苏采薇那句话，林有麟原本悬着的心放下来，原来两人不是感情出了问题，而是采薇害怕她父母发现。 “采薇别怕，我刚刚看见你爸妈去大队长家了，一时半会回不了。咱们许久没说话了，这会河边应该没人……啊！” 林有麟话未说完，就又被推了一把，这次脚后跟绊倒了一块石头，一下子摔倒了地上，他痛呼着，错愕地看向站在院门台阶上的少女，心里又泛起了嘀咕。 少女跺脚娇嗔：“谁让你乱说话的？我就轻轻推你一下，你怎么就站不稳呀？我不跟你说了，你快走，反正我爸不同意，我是不会再跟你见面的，也不许你上我家门。” 说完，转身就关上院门。 果然还是老丈人的问题！ 林有麟连忙爬起来，用手抵着院门急声道：“采薇，我会好好表现，一定会让你爸认可我的！” 院门后的少女似犹豫了下，又似自言自语道：“晚上八点半，河边老柳树下……” 院门外的林有麟大喜过望，连忙压着声音说道：“采薇，我到时肯定到，我提前到！” 往常白天能见一面都不容易，这次苏采薇居然晚上约他，林有麟只觉得天降喜饼，他若是把握不住机会，就活该在农村累死累活一辈子！ 听到林有麟的脚步声走远，苏采薇轻嗤一声。 “姐，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洗完碗筷的苏小弟，甩干手凑到他姐姐身边问道。 苏采薇抬手给他一颗爆栗子：“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进屋去好好看书。” 苏小弟捂着额头不服气：“你还没满十八呢，算什么大人？” “差几天而已，四舍五入，懂不懂？”苏采薇又抬起手，苏小弟嗖地蹿进屋里去了。 于此同时，苏世才对大队长夫妻说出了他对未来女婿的三个要求。 第一，男方要有养家糊口的能力，也不能打女人。 第二，男方要么父母双亡，要么一结婚就分家单过。 第三，双方要是过不下去，男方得同意离婚，不能纠缠。 大队长听完这三条，手里的旱烟杆子都差点掉地上。 芹嫂子也噗嗤笑了：“世才，你们两口子这是找女婿，还是找冤大头啊！” “嫂子你误会了，我们当然是真心找女婿，只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免得小两口处不到一块，最后成了怨偶，反倒不美。”石静兰忙解释道，“当然，他们要是过得和和美美，我们当父母自然为他们高兴。” 芹嫂子摇头：“那也没有像你们这样，把离婚说在前头，这会吓跑所有的媒人。” 石静兰拉住芹嫂子的手笑道：“嫂子，咱们不是自己人嘛，对外咱肯定不这么说，就说找个好人家。”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个人选。” 第三章 捉奸 苏世才夫妻回到家，告诉苏采薇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双抢之后，安排她相亲，媒人还是大队长媳妇。 苏采薇脸一垮，双抢刚开始，离结束还有半个月呢。 见她沮丧，苏世才笑呵呵道：“还有个好消息，爸跟大队长说好了，这个双抢你不用下田割稻子，你就守着晒谷场，用耙子翻翻谷子，赶赶鸟就行，一天也有五个工分。” 这个活一般是分给半大孩子，或者老头老太太干的。 苏采薇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谢谢爸妈，我肯定把那五工分拿到手。” 苏世才和石静兰都摆手，让她以身体为重。 下午上工的锣声很快响起，全村人出动去干活。 穿上长袖长裤，带上草帽，苏采薇来到了晒谷场。 这是靠近河边的一大片空地，铺满了竹篾编织的晒垫，刚打下来的稻谷由青壮挑过来，哗啦倒在晒垫上。 苏采薇拿起耙子，学着老太太的动作，把成堆的稻谷耙散开来，便发现这活使力也不小。 好在耙散一堆后能喝口水，歇一会。 但很快，苏采薇发现自己没有时间歇息了，因为双脚还没有离开晒垫，又一筐稻谷倒在上面，还有直往她脚边倒的。 一个老太太杵着耙子笑骂：“你们这群混小子，总往采薇丫头脚边倒谷子，不怕把她累坏啊？” 正挑着担子往苏采薇身边凑的几个青壮，一下子红了脸，纷纷调转方向去了别的晒垫。 但也有胆大，如大队书记家的小儿子李红旗，卸下担子后，在一片起哄声中，凑到苏采薇跟前讨水喝。 李红旗一靠近，苏采薇就被他浑身散发的汗臭熏得退了一步，她晃了一下手里的军用水壶，微扬起脸，歉意说道：“没水了。” 似没看出她的嫌弃，李红旗抹了把汗，咧嘴笑道：“没水就借你的壶用用，我去井边打水喝，再给你灌满了。” 这话一出，晒谷场的起哄声更大了，但也有急眼的。 “我有壶，用我的！” 林有麟挑着担疾步赶来，大声喊道。 李红旗转头对上林有麟，眼底透着不屑：“林知青，这有你什么事？” 林有麟看向苏采薇，希望她为自己说句话，却只见着她拿起耙子去了远处的晒垫。 想着晚上的约会，林有麟压下心底的郁气，摘下腰间的扁水壶，递给李红旗爽朗笑道：“不过是喝个水，用谁的水壶不是用，对吧？” 李红旗抬手将那水壶拍开，冷笑道：“你这壶不知过了多少女人的嘴，我可不敢用。” 林有麟涨红了脸：“你这是污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林有麟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空口无凭，你让那人来跟我对质！” 李红旗眼底露出怒意，他总不能让自己亲妹妹来对质，他老爹能把他的腿打断咯！ “林有麟，你给我等着，我早晚抓住你的小辫子！”李红旗放下这句狠话，挑着担子走了。 赶走了情敌，林有麟原本是得意的，但看见苏采薇往李红旗的背影接连看了好几眼，面色就阴沉下来。 这女人竟然敢三心二意，那就别怪他今晚上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苏采薇回头就看到了林有麟脸上的阴沉，不过这人变脸很快，马上换成了爽朗的笑容，苏采薇回了一个矜持羞涩的微笑，便低头继续干活了。 之后一直忙碌到傍晚，苏采薇都没有心情再搞事了，因为实在太累了，她的手臂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看到记分员给她记了五个工分，也就是半个整工，这是她下乡以来挣工分最多的一天，但还是不能让她开心，因为换算下来才两毛钱。 她蔫巴巴回到家，发现父母和弟弟瘫在一字排开的三张靠椅上。 于是，苏采薇走到第四张靠椅前，瘫下，开口道：“爸妈，晚上应该有场好戏，我带你们去看。” “啥好戏？”苏世才和石静兰立刻坐直了身体，苏小弟也投来兴奋的目光。 “还早着呢，咱们先吃饭。”苏采薇神秘笑道。 于是，苏世才两口子顿时有了做饭的力气。 夏日的夜晚，暑气渐消，虫鸣蛙叫，一派静谧又美好。 但劳累一天的社员们，没有力气享受这样的夜景，尤其是大老爷们，吃过晚饭后就往床上一趟，啥事也不管。 女人骂骂咧咧，收拾屋子收拾孩子。 而无人关注的河边，忽然有了动静。 今夜月亮不明，星星也不亮，只能依稀看出模糊的身影。 林有麟提早了十分钟来到河边老柳树下，很快瞧见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细腰鼓胸，身姿摇摆，瞧得林有麟腹下火热起来，又想着自己的谋划，便一跃而起，强势地抱住女人，低头亲了上去。 女人只愣了一下，就热情地回应。 村中马路上。 李四牛有些着急地对苏世才道：“才叔，你说的板凳样式我记住了，我过几天就给你做好送过去。” “你真记住了？要不我在地上给你画一遍？”苏世才拉扯着李四牛的胳膊。 “叔，这黑灯瞎火的，你在地上画了，我也瞧不见啊。叔，我真有事，咱回头再说。”李四牛挣开了苏世才的手，就大步走了。 苏世才摊了摊手，没再拦阻。 没过几分钟，河边骤然响起了一道怒喝：“你们在干什么！” “哎呀，河边出事了！” 苏家四口立刻在村中喊了起来，很快各家各户齐开门，呼啦啦跑向河边。 河边可热闹着呢。 李四牛正愤怒地逮着一个全身光溜的男人揍，还有一个女人拢着衣服在老柳树下嘤嘤的哭。 还是跑在前头的村民打开了手电筒，大伙儿才看清，那光溜溜的男人竟然很招妇女们喜欢的林知青。 但此刻，妇女们齐齐唾弃：“伤风败俗，不要脸！” 入巷的时候被人抓住又狠揍，林有麟整个人都是懵的，等到有了光亮，他才发现老柳树下的女人根本不是苏采薇，而是村里有名的姚寡妇！ “我是冤枉的！”林有麟凄厉大喊。 第四章 破罐子破摔 林有麟喊冤的时候，苏家四口终于“赶”到。 “哎呦别看，要长针眼的！”苏世才和石静兰分别给儿子女儿挡眼睛。 林有麟却是大喜过望，大喊道：“采薇——” “采你个头啊！” 苏世才拿起一块石头，凶狠地砸在林有麟嘴上：“你个偷寡妇的混账玩意，还想沾上我家姑娘，做你的春秋美梦去吧！” “就是，我早就说过林有麟不是好东西，看吧，都跟寡妇滚河床了还喊冤，咱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李红旗赶了过来，一口唾沫啐到林有麟的脸上，终于报了下午憋屈的仇。 “就是，太不要脸了！” 村民们也一个个上前唾弃，林有麟有心反驳，但他被苏世才砸得满口鲜血，又被李四牛压在地上，根本就说不出话，只能努力抬起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苏采薇。 苏采薇心里头都快笑死了，但面上却保持着震惊，还隐含伤心的表情，似乎不忍看他这般凄惨，她扭过头去。 又似不经意地走到了老柳树，跺脚嘀咕道：“闹成这样子没法收场啊，要是被揪去公社是要挂破鞋的，除非两人结婚，把事情遮盖过去。” 老柳树下哭哭啼啼的姚寡妇，早就想找个台阶下了，这会听到苏采薇的嘀咕声，先是被挂破鞋吓了一大跳，后面听到“结婚”二字，顿时如获至宝。 她这些年在村里勾勾搭搭，不就是想找个男人搭伙过日子嘛。 结果名声臭了，还没人愿意娶她，占她便宜的倒是不少。 但从今往后不一样了！ 姚寡妇眼神一狠，跳起来大喊道：“不许打我男人！” 这声叫喊石破天惊一般，村民们被震住了，姚寡妇趁机拨开人群，扑到了林有麟身上。 林有麟被姚寡妇压得又吐了一口血，奄奄一息。 李四牛先受不了：“谁是你男人？” “林知青是我男人，咋地，你还不服气？”姚寡妇怼上李四牛这个前情人。 李四牛被气得双眼通红，一巴掌就扇了过去：“你个臭娘们，刚刚还说自己被欺负，原来你骗我，你俩早就勾搭上给我带绿帽呢！” 姚寡妇躲过了巴掌，怒骂道：“你个王八蛋占了老娘这么久的便宜，你娶我了吗？不敢娶，就给老娘滚一边去！” 李四牛刚要说话，李木匠赶了过来，一巴掌抽了过去：“你个蠢东西，再敢跟姚寡妇搅和，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李四牛被这一巴掌抽蔫了，舞台上就剩下姚寡妇了，她抱起林有麟哭道：“小林你没事吧？我这就带你去医务所，给你治伤。” “我跟你没关系，你滚开！”林有麟聚起了仅剩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姚寡妇。 姚寡妇没有防备，被推到了地上，四周一片哄笑声。 姚寡妇恼了，抓起林有麟骂道：“你别不识好歹！” “发生了什么事？” 大队书记和大队长终于赶到了现场，高声喝问。 “爸，林有麟和姚寡妇搞破鞋被抓了现行！”李红旗立刻兴奋地回答了他爹的问题。 “我没问你！”大队书记瞪了眼小儿子，转头看向了人群之中衣衫不整的林有麟和姚寡妇，目光严厉，“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队书记我是冤枉的！”林有麟如获救星一般大声喊冤。 姚寡妇却破罐子破摔：“大队书记，你都看到了，林知青欺负了我，但我也缺个知冷知热的男人，他要是愿意跟我结婚，那我和他明天就去公社领证，他要是不愿意，我就告他强奸！” 林有麟自然不肯认，姚寡妇冷哼一声：“别说你冤枉，是你自己扑的我，扒我了衣服，跟我滚了河床，就是打官司到公社，我也不怕你！大不了就算通奸，咱俩一起挂破鞋游街！” 姚寡妇最后那句“游街”彻底震住了林有麟，他脸色迅速灰败，张口喷出一口血后，昏迷了过去。 苏家四口看完好戏，心满意足地回家睡觉去了，并不管后续的热闹。 只是临睡前，苏小弟跑到她屋里，双眼亮晶晶：“姐，你是怎么骗姓林的去河边跟姚寡妇搞破鞋……哎呦！” 苏小弟后脑勺挨了一下，苏采薇瞪眼：“姓林的自己长腿跑去河边，自己作死跟姚寡妇搞一起，跟你姐我半点关系都没有，记住了没？” 被血脉压制的苏小弟，连连点头：“姐，我记住了。” 但下一秒，苏小弟掏空了自己的口袋，憨憨道：“姐，我的糖和零花钱都给你，你告诉我呗。” 苏采薇从他手里只捡了一颗大白兔，就揽过他稚嫩的肩膀，低声说了大致经过。 说实在的，苏采薇只是起了头，结果却不是她能控制的。 那个预知梦里，再过些日子，李四牛跟姚寡妇的事就会被人撞破，最终两人都没得好。 苏采薇便借着这两人的约好时间和地点设计一场，想着见色起意的姚寡妇只要缠住林有麟片刻，他就会被随后赶到的李四牛揍一顿，自己再带人出现，就能让林有麟百口莫辩，坏了名声。 当然，也有可能林有麟认出姚寡妇，提前跑了，让她的计划落空。 只是她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狂野到长针眼的程度，林有麟真是死不足惜！ 苏小弟听完，小脸都白了，抓住姐姐的手说道：“姓林的太坏了，要是姐姐去了，肯定会被他欺负……哎呦！” 苏采薇给了苏小弟一个爆栗子：“你姐没那么傻，但你以后也要长个心眼，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包括老人和小孩。” 苏小弟点头如鸡啄米。 太可怕了，这世界太可怕了，他以后都听姐姐的话！ 在苏家人愉快地进入梦乡时，大队部边上的医务室还很热闹。 林有麟被送过来医治，刚醒来就发现自己不但皮青脸肿，门牙还掉了两颗，漏风了！ 这落差太大，他接受不了，痛苦地嚎叫起来。 月色下，一个身高腿长的军装男人背着行军包，踏进村子路过医务室时，听到那嚎叫声，脚步微顿。 “庆平是你吗？” 第五章 被抱了 李大牛被林有麟的喊叫震得耳膜疼，他想出去透口气，一转头看到门外伫立着一道高大身影。 月色不明，瞧不清楚脸，但对方身上的军装让他试探的问了一句：“庆平是你吗？” “姐夫，是我。” 陆庆平声音低沉，走进了医务室。 煤油灯昏黄的光亮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高挺笔直的鼻梁投下了暗影，更衬得他剑眉星目，英姿勃发。 医务室里的妇女们，都忍不住双眼放光，这哪里来的俊后生？ “真是你啊，庆平！”李大牛高兴不已，大步迎上去拍了下小舅子结实的胳膊，又道，“跟我回家去，你姐刚生了三丫头，她们娘几个看见你肯定高兴。” 陆庆平这次回乡探亲，到家后凳子都没坐热，听说姐姐又生了个女儿，怕婆家怠慢她，他就连夜赶来吉河大队。 如今姐夫这态度让他稍微放心一些，但也没有完全放下来，他颔首同意了姐夫的提议。 李大牛高兴领路，但卫生室里的妇女们不依啊。 “大牛先别走啊，这位是你小舅子吧？在哪个部队啊？现在是什么职位？有没有结婚啊？” 她们丢下了还在嚎叫的林有麟，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七嘴八舌地探问。 李大牛顿时头大：“大姐大娘们，我小舅子早就定亲了，你们就别在他身上使劲了，还是关心关心林知青吧。” 妇女们一听帅小伙定亲了，顿时满脸失望，李大牛趁机逃离医务室。 陆庆平倒是走得不紧不慢，跨出门槛时似有所觉，侧身回头，就抓住了林有麟射过来的嫉恨眼神，他双眸微眯，一身气势稍露，对方就慌张收回眼神，不敢与他对视。 …… 翌日清晨。 苏采薇一出门，就听说昨晚村里来了格外英俊的军人，叫陆庆平，他那张脸比毁容前的林知青还要俊。 有些颜控的苏采薇，一下子就起了兴致，但随后听说陆庆平已经定亲了，刚起的兴致又落了回去。 她是有原则的，有主的男人她不碰。 晒谷场上，顶着大太阳翻谷子，很快就有汗水淌进了眼睛里，汗水里的盐分咬得她眼疼，视线也模糊了。 恰在这时，哗啦一阵声响，接连两筐稻谷倾倒下来，堆成了一座小山，更有稻谷滚落到苏采薇的布鞋上，钻进了鞋缝里，尖利的稻芒扎得她脚背疼。 苏采薇顿时有些火了：“喂，你要搭讪能不能换个好点的方式？” 她以为干这事的是李红旗，这一上午，李红旗类似的事已经干了好几次了，她之前都提前避开，这次因为视线模糊没能避开，不免心中恼火。 不想，一道陌生的声音就传入耳中：“抱歉同志，我刚刚没注意，对不起。” 男人的声音低醇又磁性，让她的耳朵都激灵了一下，苏采薇往上掀了下草帽，抬头看过去。 对面男人单手拎着一竹筐，背对着太阳站立着，投射下来的影子都蔓延到了冯明舒的脚边。 这男人真高啊，仰得她脖子有点酸。 但只一眼，就吸引住了她的视线，只见这男人的三庭五眼长得极为标准，骨相也好看，身姿又挺拔，普通的蓝布衣服都掩不住他身上干练肃杀的气质，苏采薇的心跳禁不住加快了一拍。 陆庆平见皮肤白得发光的姑娘红着一双眼睛瞪他，就跟一只红眼睛的兔子一般，在农村他还没见过这么娇气的姑娘。 但想着终归是自己的错，便开口说道：“同志，你去一旁歇着，我替你把活干了。” 说完，他上前一步，抓住苏采薇手里的耙子，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彰显着男性的力量。 苏采薇这会反应过来，眼前这个英俊的陌生男人应该就是村民口中的那位军人，订了亲的军人，于是，她用劲拽了下耙子：“不用麻烦你，我自己能干。” 男人的力气显然比她大，苏采薇没能拽动，面上有些挂不住，又瞪他一眼：“你松手啊。” “我来，你歇着。”陆庆平又重复了这句话，同时使了个巧劲，就将耙子夺走了，随即弯腰耙开那堆小山般的稻谷，动作快速又利落。 而随着他的动作，手臂上的肌肉随之鼓动，肩胛骨微微起伏，迈动的长腿彰显了力量和年轻，那是军队历练出的彪悍感。 就叫人忍不住多了两眼，之后赶紧收回视线，苏采薇别过脸，用手给自己扇风，一边道：“同志，我知道你刚刚把稻谷到我鞋面上不是故意的，我也原谅你了，你把耙子还我吧。” 挑着担来到晒谷场的李红旗，注意到两人的情况，立刻警惕起来，丢下担子凑到苏采薇跟前，咧嘴笑道：“采薇你要是累了，就去边上歇着，我替你把活干了，工分不会少你的。” 苏采薇被他身上的汗臭熏得后退，一脚就踩到了木耙上，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往后倒。 “小心。” 前后两个男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朝她伸手。 前头的有个厉害妈，长相也不是自己喜欢的，后头那个长得倒是好，但他定亲了啊。 苏采薇在短短一瞬间做出了决定，身姿一扭，啪地摔在了边上，两个男人的手都落了空。 见他们再次伸手过来，苏采薇立刻喝止：“你俩离我远点，不是你们我也不能摔了！”转头冲老太太那边喊道，“王奶奶，麻烦您扶我一下，我的腰好像闪着了……” 但她的话还未说完，人就腾空而起，是陆庆平将她抱了起来。 “既然是我的责任，我送你去卫生室。” 陆庆平说完，就抱着她大步离开了晒谷场。 动作慢了一步的李红旗气得脸色发青，立刻追赶过去，竟追不上！ 而这一幕，很快传遍了整个大队。 庆幸的是，苏采薇的腰没有什么大碍，被大夫揉了几下就没事了。 只是刚一到家，母亲石静兰就跑进来抓住她问道：“薇薇，你真被李大牛那个当兵的小舅子抱了？咱们得找他负责！” 第六章 败败火 苏采薇见母亲一副捡到宝的兴奋样子，顿时一言难尽。 她要怎么样告诉母亲，陆庆平抱着她的时候，根本没往怀里搂，而是用手臂托着，手掌也规矩，没有触碰她一丝裸露的肌肤，俨然一副生怕她赖上他的模样。 偏偏这男人脚步迈得大，为了不被颠下去，她只能抓着他硬得跟铁一般的手臂，说起来还是自己“强占”了他的便宜。 到了卫生所后，这男人立刻放下了自己，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让她现在想起都心梗。 “妈，你想多了，人家没占我便宜，也不用对我负责，以后就当没这事。”苏采薇拉住要出门的母亲，粉白的脸颊泛起了红晕，是恼的。 石静兰却以为女儿是在害羞，笑盈盈拍了下她的手背：“咱家薇薇这么好看，谁想多也不能是咱想多了。你也别害羞，男未婚女未嫁的，妈就是去探探口风。” 对于如此自信的母亲，苏采薇很是无奈：“妈，不管人家对我有意无意，对方都定亲了，我可不要跟这样的男人沾上关系。” “定亲又不是结婚……” “那也跟结婚差不多。”苏世才走进院子，打断的妻子的话，“静兰，咱薇薇说得对，牵扯不清的男人有再多好处都不能沾。” 石静兰瞪了他一眼：“就你的道理多？但十里八乡你能找出个比陆庆平条件更好的吗？” “我可打听过了，陆家家境不错，虽然也是农村，但起了砖瓦院子，关键是他老子娘都不是难相处的人，咱薇薇嫁过去，不会被婆婆磋磨……” 石静兰还未说完，苏世才就明显心动了，苏采薇忙拉扯回来：“爸，妈，强扭的瓜不甜，人家都订婚了。” 苏世才摆手：“薇薇放心，爸不会做那没品的事，我就是去老李家问问，昨晚托他家做的板凳做好了没。” 昨晚托李四牛做凳子，不过是把人拖住的借口，自家根本没有做凳子的需求。 苏采薇无奈：“爸，一个借口你用两次？” “好用就行。”苏世才脱口而出，对上女儿看透一切的眼神，他呵呵笑一声，“薇薇啊，我家咱家真缺两把凳子，我去问问哈。” 这次不等女儿回应，苏世才就抬脚出了院子。 苏采薇倒了没阻拦，在她看来，父亲必然碰壁，但以父亲的圆滑，也不会让事情弄得难看。 苏世才确实老于世故，他到了李家，笑呵呵地跟一家子打招呼，见李四牛蔫巴巴的，就没提昨晚的事，直接跟一家之主的李木匠定了几把凳子，先交了定钱，然后提起了细致的要求。 乡下人得个活钱不容易，即便李木匠给人做活，也就得几个鸡蛋或者几斤粗粮罢了，于是大方的苏世才得到了几乎所有李家人的欢迎。 唯有李四牛还是蔫巴巴的，毕竟昨晚的打击太大了，他缓不过来，郁气还越积越多。 家里人不会理解他，还是骂他，所以他瞄准了家里的外人，大嫂的娘家弟弟陆庆平。 在柴房找到劈柴的陆庆平，李四牛叭叭地将昨晚的事吐露个痛快，然后问道：“陆兄弟，你说我对姚寡妇是不是太过掏心掏肺，我对她是不是太好了，她才犯贱勾搭上别人！” 自卫生室回来后，陆庆平就一直在劈柴，为的是驱散心底那股没由来的燥热，果然有些效果。 但李四牛这一叭叭，陆庆平脑海里又浮现之前抱着苏采薇的画面，鼻尖隐约还有股幽香。 似花香，又似暖香。 这让他又燥热起来，垂眸望向李四牛：“你刚刚说，你昨晚赶到河边之前，苏家人拦了你一下，哪个苏家？” 两人身高差了一头，陆庆平即便没有散发身上的气势，但随意的一瞥都让李四牛感觉到了压力，下意识就指向院子里的苏世才：“就他家。” 苏世才察觉，转头看向柴房，就与陆庆平的视线对上，两人隔空相望，他笑着与他点头致意了一下，就跟李木匠道：“我家里也没有准备木材，老哥这有合适的木材不？木材钱另算。” “有的，在柴房里，我领你去看看。”李木匠高兴地领着苏世才去柴房。 李四牛一见他爹过来，缩着脑袋就要溜走，但被李木匠喝住：“你跑哪去了？给劳资把上头的好木料搬下来。” 李四牛不敢反抗，吭哧吭哧去搬木料。 苏世才没管李家父子俩，目光落在了陆庆平身上，隐晦地将其上下打量一眼，暗自点头后，笑呵呵问道：“后生，之前没见过你，你是哪个大队的？” 陆庆平只一眼就确认眼前的中年男人与苏采薇有血缘关系，因为两者相貌有五六分相似。 而这一刻，李四牛刚刚的讲述，昨晚在医务室见过的鼻青脸肿的男知青，还有眼前笑眯眯询问他的中年男人，瞬间串成了一条线，线头直指昨晚的“捉奸”事件并非巧合，而是有人刻意谋划。 只是因为缺乏重要线索，陆庆平无法推测出具体的谋划者，但他肯定那人与苏家绝对脱不了关系。 不过，这与他也没什么关系。 陆庆平很平静地回答苏世才的问题：“我是红旗大队的，过来探望我姐姐。” 李木匠训完小儿子，见陆庆平和苏世才搭上了话，赶忙介绍道：“他是我大儿媳的娘家弟弟，在部队当兵的。” “那了不起啊，当兵的都是这个。”苏世才竖起了大拇指，一脸欣赏地夸赞。 “我只是做了我应当做的事而已。”陆庆平平静地回应了一句，便道，“李叔，我去看看我姐，有事您再喊我。” 李木匠忙挥手：“去吧去吧，我这没什么事。” 陆庆平点了头，转身走出了柴房。 苏世才：“……” 这小子是不知道他是苏采薇的爹，还是对谁都这么傲？ 没礼貌的小子，以后别想踏进他苏家的门！ …… 午饭刚做好，苏采薇就见到了黑着脸回来的老爹，她也没问缘由，只是善解人意地端了碗绿豆汤：“爸，您喝碗绿豆汤败败火。” 看到乖巧孝顺的女儿，苏世才心头的火立时消了，接过绿豆汤满口承诺：“薇薇，爸回头给你找个更好的！” 第七章 痛打野狗 李家。 坐月子的陆红梅，看着弟弟陆庆平动作熟练帮她给小女儿换尿布，忍不住问道：“庆平，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陆庆平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包好女婴，放到陆红梅身边道：“姐，我暂时还没这想法。” 陆红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想法？难不成还在惦记秦晓兰？” “姐，跟她没关系。”陆庆平摇头否认。 “怎么没关系？你俩从小定的亲事，早就该成亲了，结果秦家说舍不得女儿就一直拖着，后来只听了个假消息说你断了腿要退伍，倒是立马舍得女儿了，把她嫁去了公社，招呼都不打一声！” 陆红梅越说越气，猛地一拍床板：“秦家没一个好东西，秦晓兰也不是个好的，亏得咱家对她对她那么好，结果养出个白眼狼！” 看她气成这样，陆庆平劝了一句：“姐，你还在月子里不能生气。” “要我不生气行啊，姐给你安排相亲，你不许拒绝。”陆红梅顺杆而上，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陆庆平指了下酣睡的小侄女：“你还没出月子，就别操心我的事了。” “我出了月子，你就该回部队了。”陆红梅是真的有些急。 她知道这个弟弟性子淡，对秦晓兰未必有多深的感情，但被女方悔婚，心里总会留下芥蒂，要是拖得久了，芥蒂加深，她这个弟弟再不肯结婚那就糟了！ “庆平，这事也不用姐多费力，只要放出你要相亲的消息，别说我们大队，就是十里八乡的姑娘都得赶来……” “姐，你给我留些清静日子吧。”陆庆平有些头疼地打断她，见她没有放弃的打算，只好放话道，“你要是放出消息，我就立马收拾包袱回部队，你自己跟爹娘解释。” 陆红梅知道这个弟弟一向说到做到，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不放消息可以，但你得先跟姐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姐也好帮你寻摸一下。” 不知为何，陆庆平脑海里浮现出苏采薇红着一双兔子眼瞪他的画面，下一秒他就将这画面驱散，平静回道：“姐，我目前真没结婚打算，你就别操心了。” 说完，他抬脚走出了大姐的屋子，便看到院子里李四牛一边刨木头，一边挨他爹数落，整张脸都快成苦瓜了。 “一个寡妇就让你要死要活的？劳资看你就是太闲了，闲出的毛病！以后给劳资老老实实干活，你要再敢动一丝歪念头，劳资打断你的腿！” 李四牛禁不住双腿发凉，瞧见陆庆平出来，顿时如获救星：“陆兄弟，你要不要来玩一下刨木头？” 陆庆平迟疑了一下，抬脚走过去：“我试试。” 李四牛欢喜地让出了位置。 李木匠瞪了眼没出息的小儿子，便开始指导了陆庆平，结果发现这学生聪明得很，立马就把小儿子忘了。 李四牛给了“陆兄弟”一个感激的眼神，就偷偷溜出了家门。 陆庆平察觉了，但没有说破，专心跟李木匠学木工活。 另一边，李四牛出了门就直奔姚寡妇家。 但在半路瞧见了戴着草帽鬼鬼祟祟的林有麟，他立马跟上，一路跟到了苏家院墙外。 苏采薇的房间贴着院墙，她刚要躺下睡午觉，就听到院墙外有人喊她的名字，还怪耳熟的。 杏眸微微眯了一下，她走出卧室，打了一盆水，来到院墙边，猫腰踩上凳子，当再次听到呼喊声的时候，举起水盆往外哗啦泼了出去，之后又将盆砸了出去！ 哐当一声，外头紧接着响起了男人的惨叫：“啊！” “薇薇，发生了什么事？” 苏世才和石静兰夫妻跑了出来，苏小弟紧跟其后。 苏采薇从凳子上下来，一脸无辜说道：“我见有野狗扒咱家的院墙，就给它泼了一盆水，让它吃点教训。” 夫妻俩一听就明白，哪有什么野狗，分明是林有麟那个狗东西！ “薇薇别怕，爹去把那野狗的腿敲断了，看它还敢扒咱家院墙！” “娘去敲断它第三条腿，让它断子绝孙！” 夫妻俩一个比一个彪悍，一人操起棍子，一人抓起锄头，气势汹汹冲出院子，要去痛打“野狗”。 可惜来晚了一步，原地只剩下一个水盆，一个破草帽，还有一地的泥泞，可以看出有人在上面打了滚。 倒是不远处的马路上，有个落荒而逃的狼狈身影，不，是两个。 除了额头上又添了一个包的林有麟外，还有踩了风火轮一般逃窜的李四牛。 李四牛也慌啊，他虽然没扒墙头，但万一被误会是同伙，被抓住断掉第三条腿，那他可就没地哭了！ 他决定了，以后都得远着苏家人！ 苏世才石静兰夫妻俩不好惹，苏采薇更是个魔星，谁招惹上她，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更可怕的是，他娘还动了念头，要为他去苏家提亲！ “娘，你可千万别去苏家提亲，我不敢娶苏采薇！” 李四牛一跑回家，就立刻冲他娘喊道。 他这大嗓门，成功喊出了家里所有人，就连隔壁邻居都有人探头。 李大娘气得打了下小儿子：“你瞎嚷嚷个啥？” “娘，我不是瞎嚷，我是真不敢娶苏采薇，你不晓得她有多厉害！”李四牛是真着急，怕他娘不信，就将他刚刚看到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 原本刺啦刺啦的刨木头声，不知不觉中消失了，陆庆平放下了手中的刨子，拿起刀子慢慢削掉木头上的刺。 “庆平，你觉得苏采薇怎么样？”陆红梅来到陆庆平身边，冷不丁地问道，眼睛却在发亮。 他们陆家不怕媳妇厉害，就怕媳妇拎不清，陆红梅觉得苏采薇这性子就不错。 陆庆平手中刀子一顿，抬头冲陆红梅道：“姐，你还没出月子，不该出屋子。” 陆红梅白他一眼：“我是坐月子，不是坐牢，我还出来不得了？你也别给我转移话题，你上午可是抱了苏采薇，难道真没想法？” “姐，我每天也抱沙袋，难道要对沙袋有想法？” 陆庆平一句话噎住了陆红梅，让后者气恼得打了他一下，放话再也不管他。 第八章 狐狸精 苏采薇并不知道自己被陆庆平比作了沙袋，但就她的体验而言，还不如一个沙袋，毕竟陆庆平抱沙袋不会避嫌。 既然人家避嫌，苏采薇也不会上赶着，于是下午上工偶然碰面时，她只当他是陌生人，眼神都没给一个。 陆庆平的目光却顿了一下，因为中午李四牛所说的那个往墙头泼水砸盆的姑娘，与眼前耙几下稻谷就要停下喘气的娇弱模样反差很大。 苏采薇有种被人审视的感觉，立刻停下动作，撑着木耙抬头看过去，就与陆庆平的目光对上了。 四目相对，男人的眼眸漆黑深邃，叫人辨不出里头的神色，却又透着犀利，好似能将人所有的心思都看穿。 若是别的姑娘，怕是早就羞红了脸低下了头，但苏采薇历来不怕与人对视，只是觉得这男人既避嫌又盯着她看，简直莫名其妙，所以瞪过去的眼神透出些许恼怒。 但她眼型如圆杏，眸子湿润，浓睫又长，瞪人也不见半点威胁力，反倒像是小猫探出软软的爪子，忽地往人心尖上挠了一下。 不疼，但有种陌生的酥痒感，陆庆平不适地皱了下眉头，便立刻移开视线，挑起空担转身就走。 “哎呀！” 恰在这时，一个挑着满满两筐稻谷的长辫子姑娘，左脚忽然崴了一下，整个人连同担子一并朝着陆庆平倒了过去。 “快扶住她，别让粮食倒地上！” 钱奶奶着急大喊，可惜她的话还未落，长辫子姑娘噗通摔在地上，金灿灿的稻谷撒落一地。 而原本在她前方的陆庆平，已经挑着担子走出了四五米，让人忍不住惊叹他的速度。 就是有些狠心了。 那可是村花段淑娟，不比苏采薇只长了一张漂亮的脸，段淑娟是既漂亮又能干，是许多青年心里中意的结婚对象，但陆庆平竟然视而不见，任由她摔地上。 不过，他们的机会来了！ 好几个大小伙子连忙丢下肩上的担子，争先恐后地冲过去搀扶段淑娟。 段淑娟被摔得眼眶泛红，却坚决地朝冲过来的人摇头：“多谢你们的好意，我自己能行。” 她坚韧地自个爬起来，抬头却只看见陆庆平越走越远的背影，又瞥见一旁看热闹的苏采薇，心底生出不甘和愤怒，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苏采薇只是觉得段淑娟这一系列的操作有些眼熟，于是多看了一眼，结果就被瞪了一眼，她倒不至于生气，就是觉得好笑，但面上却是一副关切又紧张的模样：“段同志你崴脚了呀？崴脚可不是小事，得找王大夫赶紧正骨，不然脚骨长歪了就成瘸子了！” 她这话一出，段淑娟心底发虚，下意识地捂住了左脚。 有个机灵的青年想到了上午的事，立刻弯腰抱起段淑娟，拔腿就跑：“淑娟你忍一下，我送你去卫生室找王大夫！” 段淑娟都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用力拍打青年：“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淑娟，我知道你坚强，但正骨要紧，你忍一忍。” 青年劝说着，人却越跑越快，途中遇到了挑着担子的陆庆平，还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不想，段淑娟似受了刺激一般，猛力挣扎，一下子从青年怀里摔了下来，只听得咔嚓一声，段淑娟捂脚惨叫起来。 叫声都传到了晒谷场。 苏采薇抬头往那边看去，再次对上了陆庆平的目光。 不过距离实在有些远，日头光又刺眼得很，她看不清楚对方眼底藏了什么情绪，也就懒得再看了，收回视线继续慢悠悠干活。 终于熬到日头下山收工了，苏采薇揉着酸软的腰肢往家走，在路上就察觉村里不少妇女看她的眼神透着异样，还不等她闹明白怎么回事，就瞧见自家亲娘在跟村里有名的大嘴巴廖大娘吵架。 “说谁狐狸精？你有胆再说一遍！” “咋地，你家苏采薇都勾得陆家小子抱她了，还不叫人说嘴啊？她要是个好的，就该跟淑娟丫头一样，宁愿断腿断脚也不让男人抱她！” 石静兰被气得胸口起伏，扬手就要打过去，苏采薇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妈，你别冲动，我来跟廖大娘说。” 廖大娘看到她呦了一声：“采薇丫头回来了，这次没摔倒叫人抱回来？” 苏采薇听出了对方的嘲讽，但没有生气，只笑盈盈问道：“大娘，咱们新中国建国多少年了？” 廖大娘被问得一愣，随即手忙脚乱地掰指头，边上就有人告知了答案，她立刻得意地抬起下巴：“十六年，采薇丫头你也是城里下来的，连这个都要问人，可真叫人笑掉大牙！” 说完，廖大娘哈哈大笑，周边也有人附和着笑起来。 在这片笑声中，苏采薇依旧淡定，还叹了口气：“大娘，我自然是记得咱们建国十六年，新社会都十六年啊，男女平等，妇女能半边天您都不记得，就记得旧社会陈腐封建的规矩，记得姑娘家被男人抱了或者拉下手就丢了清白，就该沉塘了，这样的旧思想传到公社去，不光您要被人笑掉大牙，就是咱们整个大队也要被人笑话。” 这话一出，那些笑声戛然而止，看热闹的村民立刻拉开了与钱大娘的距离，表明自己都是新社会的人，没有旧思想。 廖大娘被气得脸色发青，想要反驳却找不到词，最后恨恨骂了一句：“牙尖嘴利，我看最后谁敢娶你！” 苏采薇撩起额角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扬唇笑道：“那就不劳大娘你操心了，总归不会嫁到你家去。” “你放心，我家大柱就是打光棍也不会娶你！”廖大娘傲气地叉腰怼回去。 “娘，你别在外面丢了，赶紧回家吧！” 廖大柱赶了过来，红着脸歉意地看向苏采薇，想说什么又张不开口，最后用力拉住了老娘。 廖大娘倒想挣开，但比不过儿子力气大，到底被拽走了，但一路上骂骂咧咧。 围观的村民见热闹没了，宽慰了母女俩两句，就纷纷散去。 但流言并不会因为两句漂亮话就消失，而是会越传越多，越传越远。 第九章 你管得还挺宽 石静兰气不顺，冲着女儿说道：“薇薇，这事跟姓陆的小子脱不了关系，我得找他算账去！” 苏采薇再次拉住母亲：“妈，这就是件小事，咱不理会，过些时间流言也就没了，咱要是去找人算账，事情闹大，流言就会传得更离谱，想消除都不容易。” 石静兰平日是个冷静的人，只是遇到女儿的事就上头，眼下被女儿一提醒，便清醒过来，只是心底依旧堵了一口气，骂道：“姓陆的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坏了你的名声连声都不吱一下，我看他就是王八投胎！” 被骂王八的陆庆平下工就回了李家，继续中午的木匠活，对外头的流言浑然不觉，也没人说到他跟前去。 主要是他那一身气势，一般人也顶不住。 倒是在家做月子的陆红梅，从妯娌口中得知了下午的事，以及有关苏采薇勾引她弟弟的流言。 陆红梅顿时坐不住了，下床走到门口，冲着院子忙乎的弟弟喊道：“庆平，你进来一下，姐跟你说个事。” “姐，等我忙完这点活。”陆庆平头也不抬地回道，一边按照榫卯结构将木凳组装起来。 有些榫卯不合，就需要重新打磨，或者添一个小木块嵌进去。 陆红梅等不及，冲他道：“你不进来是吧？那我出去跟你说！” 说着就作势抬脚迈出房间，陆庆平赶忙放下木凳，无奈地走过去：“姐你别出来，我进去。” 陆红梅这才满意了，拉住他道：“下午的事姐都听说了，你给姐说句实话，苏采薇和段淑娟，你对谁有好感？” 陆庆平愣了一下问道：“谁是段淑娟？” “就是在你面前崴脚的姑娘，”陆红梅提示一句，又道，“她长着圆脸大眼睛，模样大气漂亮，还是个干活的好手，家里地里的活都一把罩，村里不少人家都惦记将她娶进门，但她爹娘有些不是东西，非得要一百块彩礼才肯嫁女，一般人家根本出不起这个彩礼，这姑娘就耽误到了二十来岁。不过，咱家不缺这一百块彩礼，庆平你要是对她有意，姐让人去她家探探口风……” 陆庆平原本漫不经心，听到这立刻打断：“姐，我对那姑娘一点印象都没有，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陆红梅吸了一口气：“行，你对段淑娟没印象，那苏采薇呢，外头都在传她勾引你，有这回事吗？” 陆庆平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哪里传出的流言？根本没有的事。” 说完，他唰地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陆红梅冲他背影问道：“你要去哪？马上要吃饭了。” “我出去一趟，你们先吃不用等我。”陆庆平随口回了一句，大步朝外走，但走到院门口又折回来，抓起了他刚刚做好的那把凳子。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敛尽，暮色降临，各家散发出饭菜的香味，勾得路上玩耍的孩童欢呼着跑回家，都不用大人喊。 陆庆平一路没有遇到什么人，及至走到村西头的竹林边上，听到里头隐约传出说话声，其中有一道甜软的声音，听着耳熟，脚步不由得顿住。 林有麟终于将苏采薇约到了竹林里，便迫不及待地解释：“采薇，昨晚上的事是个误会，我没想到柳树下的人是姚寡妇，采薇你要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 “停！”苏采薇开口打断他，疑惑地看着他道，“林同志，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跟你就是普通朋友关系，你说这些话不合适。” 林有麟闻言怔了一下，随即急了：“采薇，你不能这样否认我们的关系，咱们之前明明说好，双抢过后我就登门拜访伯父伯母，昨晚也是你约的我……” “林同志，你是不是得了癔症？”苏采薇惊奇地看着他，“我原以为你是个有担当的人，没想到你和姚姐姐好了后，还跑到我面前说这些胡话，要是姚姐姐知道了会伤心的。” “我管她伤心不伤心，我根本没想娶她，都是她逼迫我。采薇，过去的事咱不提了，我只想告诉你，我的心里只有你，一辈子都只会是你。”林有麟急切地靠近她，伸手去抓她的手，但抓了个空。 苏采薇灵巧地避开，就扭头冲后方喊了一声：“姚姐姐！” 话音未落，姚寡妇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手里操着一根竹枝，冲着林有麟就劈头盖脸地打过去：“昨晚定下今天去领证，你给我拖着，说要养好伤再去，你就是这么给我养伤的？姑奶奶抽不死你！” 林有麟被抽得抱头鼠窜，一直蹿出了竹林，姚寡妇追赶出去。 翠绿的竹林里，苏采薇撩着耳边的碎发，愉快地哼着小调朝外走。 走到林子边上时，小调戛然而止，她拍了下唬得乱跳的心口，瞪向林子外边的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你站这干什么？吓人啊！” 陆庆平的目光落在她白皙脸颊边上那缕微微卷起的碎发上，又很快移开，望着寂静的竹林淡淡道：“以后要设计人，不要选这种地方。” 既然被看到了，苏采薇也不隐藏本性了，挑眉笑道：“你管得还挺宽的。” 陆庆平唇角抿直，沉默地看着她，就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散发出来。 苏采薇白了他一眼：“陆同志，我不是你的兵，你这一套我可不吃。你有事就说事，没事就别挡道。” 不等他回应，又摆手：“算了，你还是别说了，之前被你抱一下，就有流言说我勾引你。要是再被人看到你我孤男寡女在林子边上说话，还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你有未婚妻不怕，我还是要留个清白名声找对象的，咱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她随意地冲陆庆平挥挥手，便往家走。 陆庆平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心口好似有一句话要冲出来，却又被压了回去。 竹林离苏家院子不远，他等她进了家门，又等了一会，才走过去将手里的板凳放到了院门口，便转身离开。 “姐，门口有把新凳子，谁送来的呀？” 第十章 做春天的梦 苏采薇看到弟弟提溜回来的凳子，恍惚想起刚刚见到陆庆平时，他手里似乎就拿着一把凳子。 于是，她挥了下手：“李家人送来的，你要喜欢就放你屋里去。” 苏小弟眼睛滴溜溜一转，就把凳子塞到了她手里：“家门口多出来又没署名的东西，一般都是某个哥哥送给姐姐的，我不敢要！” 说完就嬉笑着跑开了。 苏采薇：“……”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小凳子，简单又有些粗糙，看着像是新手做的，唯一的优点就是够结实，木料用的也够厚实。 想了想，她还是把凳子放到了自己房里的角落中，实在是因为用不上。 就如某个陆姓军官，看着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但跟自己无缘啊。 那就不用想了！ 苏采薇向来看得开，愉快地出了房间来准备吃饭。 只是刚把饭菜端上桌，院门口就响起了大队长媳妇的声音，苏家人对视一眼后，立刻有了行动。 竹笋炒肉、韭菜鸡蛋，还有大白米饭统统藏起来。 等到石静兰迎了大队长媳妇进屋，桌面上就剩下孤零零的几个红薯，以及一盆水煮青菜，不见半点油花。 下乡后，苏家就主打一个清贫，还有热情。 石静兰热情地招呼：“芹嫂子，你来的正好，我们刚开饭，你坐下吃一口吧。”转头又吩咐苏采薇，“薇薇，快去给你伯娘拿副碗筷来。” 苏采薇脆声应了，转身去橱柜前拿碗筷。 赵素芹忙喊住她：“采薇别忙，伯娘吃了才过来的，我是来说事的，说你的事。” 苏采薇隐约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事，拿了凳子放到她身边：“伯娘您坐下说。” 赵素芹很是受用地坐下，拉着她的手夸赞道：“采薇你是个好孩子，但现在外头传了一些话，说你跟陆家小子有些瓜葛，所以伯娘过来问一下。” 果然是流言的事。 苏采薇心底暗骂陆庆平给自己找事，面上却是羞愤，眼眶都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 石静兰立刻心疼地抱住她，气愤地冲赵素芹道：“芹嫂子，你瞧瞧我家薇薇多委屈，她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就因为上午干活摔跤闪了腰，被陆家小子好心送去了卫生室，村里就有人嚼舌头，知道的说是流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要借着流言逼陆家小子娶薇薇，真是缺了大德了！” 石静兰这番话说得巧妙，赵素芹忍不住点头，石静兰立刻握住她的手说道：“嫂子，说实在的，陆家小子那条件比这村里大多数青年都要好的，但我家薇薇半点想法都没有，就等着嫂子给介绍个合适的，穷点不怕，本分勤快就行。” 边上的苏世才也点头附和。 赵素芹很是无语，这两口子几天前上她家提要求时可没这么简单，但对上苏采薇那双满是期待又蕴着水雾的漂亮眼睛，赵素芹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思量了一下说道：“还是我上次提的那个人选，但别等到双抢之后了，再过两三天，谷子都收割完了，我让他傍晚来我家吃个饭，到时你们带薇薇也上我家去，让他们两个年轻人见个面聊一聊，要是成了，外头那些流言也就消停了。” 石静兰闻言喜上眉梢，连忙推了一把女儿：“薇薇快给你伯娘道谢！” “谢谢伯娘。”苏采薇一脸娇羞地道谢。 赵素芹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这才告辞离开。 将人送走后，被藏起来的好菜好饭重新上了桌，苏家人一边干饭，一边讨论相亲事宜，比如穿什么裙子，梳什么辫子之类。 最后，吃饱喝足的苏世才，放下碗筷拍板道：“咱家薇薇配谁都绰绰有余，不用特别装扮，平日这样就极好。” 苏采薇被自信心爆棚的父亲逗笑了，等哄住了人，到底要不要一起过日子，还得多方考察。 最好是入梦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苏采薇上床睡觉了。 她做梦了，但没有梦见大队长媳妇口中那个憨厚又勤快的猎户，倒是梦见了上午她被陆庆平抱着送去卫生室的场景。 只是那场景中，陆庆平没有一到卫生室就把放下避嫌，而是一直抱着她，又温柔的哄她着别哭，两个人的身体越挨越近…… “喔喔喔——” 公鸡打鸣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苏采薇，她坐起身，刚刚的梦境还停留在记忆里。 她拍了一下自己发热的脸，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做的根本不是预知梦，而是色迷心窍，做春天的梦了！ 自己竟然还有点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薇薇，我和你爸先去上早工了，你要饿了就跟你弟弟先吃饭。”门外响起了石静兰的声音，声音不高。 早工是早上五点到八点之间，等下了工才能回来吃早饭。 苏采薇一下子从床上下来，拉开门说道：“妈，今天早工我给你们一块去吧。” 石静兰摇头：“不用，你就上午和下午耙耙谷子就行，这是大队长都答应的。” “妈，我马上要跟人相亲了，得表现勤快一些，免得被人挑理。”苏采薇笑道。 拿出糕点吃了几块，又灌了杯热茶，才跟着父母一起前往稻田割稻。 一开始她慢悠悠地割，这次没有割到手指头，清晨的凉风徐徐吹到身上，还挺舒服。 但这份惬意，很快被隔壁唰唰唰的割稻声打断了。 太快了，一排排稻谷倒下，眨眼间隔壁那一厢空了一大片，她这个磨洋工的人周边再无遮掩，顿时成了显眼包。 她都听见有人在嘲笑她了。 就有些气。 她站起身，想看看是谁让自己成为显眼包的，结果就看到了昨夜梦里的男人。 男人弯腰割着水稻，长腿如峰，脊背如龙，手上的动作更是漂亮，透着力量和韵律。 男人突然直起腰，转头看来。 是他！ 第十一章 门庭若市 初升的太阳在男人身后，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辉，冷峻的脸似乎都多了几丝温柔。 苏采薇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昨晚梦境里男人抱着她哄的画面，脸禁不住就热了起来。 眼神也不敢多瞟了，立刻低头弯腰，镰刀挥向稻杆，唰！ 陆庆平看到隔壁那一厢的水稻几乎没什么变化，又见到认真干活的苏家姑娘脸颊泛红，一滴汗水自她额头滑落而下，滑过青黛之色的柳眉，滴落到那浓密得如同小扇子的眼睫上。 他的脚似有了自我意识，径直走了过去。 苏采薇抓起一截干净袖子，刚擦掉差点滴进眼睛里的汗水，就听到了脚步声，她抬眸看去，就对上陆庆平漆黑的眼眸。 “你来做什么？”苏采薇冲口问道，语气略有些呛，因为成为显眼包后，她不得不认真干活，虽然没什么成效，但也很累的呀。 陆庆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弯腰抓起一把稻杆说道：“你的动作不对，手要先握住整蔸稻杆，再挥刀下去，就能很痛快地割完整蔸。” 说话间，就唰的一声，做了个漂亮的示范。 原来是当老师来了。 苏采薇明白过来，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宽大的手掌长着茧子，手指也长，轻易地握住了整蔸稻杆还有富余，又随手抓住了第二蔸，唰地一下，又一把稻子倒下，像似在朝她炫耀。 脸颊不由得微微鼓起来，苏采薇脱下劳保手套，朝男人伸过去：“你看我的手能抓住一蔸稻杆吗？” 年轻姑娘柔嫩的手在阳光下白得晃眼，手背上的淡青色脉络就显得格外清晰，好似轻轻一掐就会掐破，让人下意识想要握在掌心里护住，或者……把玩。 把玩二字出现在脑海里，让陆庆平猛然惊醒过来，迅速收回视线，弯腰割下一把稻谷才道：“你去别上歇着，我来割。” 苏采薇虽然喜欢偷懒，但昨日的流言蜚语和受的委屈她还记得，于是不客气道：“陆同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用不着，请你离开吧，免得再有闲言蜚语影响我找对象。” 陆庆平手里的镰刀一下子卡在稻杆之中，随即使力将整把割完放倒，直起身看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 说罢，抬脚离开。 苏采薇看向四周，见大家都在埋头干活，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短暂的接触，心头微松一口气。 随即重新戴上手套，埋头继续干活。 当当当—— 下工的锣声敲响了，苏采薇立刻丢下镰刀直起腰，顿时双腿发软，眼前发黑，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个支撑点。 便抓到了一把金色稻穗，稻芒扎得手心疼，她睁开眼，视线恢复，看到陆庆平从她身边走过，没有一丝停顿，只带起淡淡的风刮过她的脸颊。 很好，就这样彼此冷漠如陌生人，才能击碎那些闲言碎语。 苏采薇在心里暗道，缓了缓，便去跟父母汇合，并没有注意到男人身侧微蜷的手指。 那只手曾经伸出过，又在她抓住稻穗时收了回去，之后陆庆平若无其事地抬脚走开，走上马路。 “陆连长，陆连长等一等。” 陆庆平转身看到一个眼生的老太太朝他跑来，便停下脚步问道：“您老有事吗？” 老太太拉住他的手，仰头问道：“陆连长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秦晓兰隔壁家的余奶奶啊，你往年去秦家送礼的时候，我都有去瞧礼物。说起来，晓兰那丫头真是傻的，你这么好的对象她不要，非得退婚嫁到公社去，听说那男的还好打老婆，晓兰的日子不好过啊……” “余奶奶，我还有事，先走了。”陆庆平开口打断了余老太太的絮叨，颔首致意过后，抬脚大步如风地走了。 老太太年纪大追赶不上，且她被大伙围住了。 因为老太太刚刚絮叨透出了许多信息，让许多竖着耳朵听八卦的村民都激动起来，但陆庆平太高冷不好接近，关键也追不上，就只能从老太太这里打听了。 “余奶奶，你的意思是陆跟他原来的对象掰了，他现在是单身？”一个妇女急切地问道，她家大丫头正好18岁，还没说亲呢。 老太太摇头：“这我不晓得，我只知道秦家丫头上个月初六嫁去公社，我还去吃了酒，那喜宴真不错，有猪蹄儿，有两斤重一条的鱼，还有散装白酒，那排场大得呦……” 大伙并不关心秦家酒席的排场，他们纷纷掰指头算，上月初五距离现在正好一个月，陆庆平这次探亲才过了三四天，又赶上双抢，期间应该没时间相对象。 好机会啊！ 许多村民急匆匆赶回家，有招呼自家丫头赶紧洗澡换衣服的，还有兵分两路去李家探口风。 李木匠两口子，看着许多村民带着姑娘上门，还以为自家的四小子的行情忽然变好了，高兴得连忙请他们进屋喝茶水。 这茶还是罗汉果茶，甜滋滋的，跟他们的心情一样。 但很快得知他们的目标是陆庆平后，李木匠的媳妇差点翻脸拎走茶壶。 陆红梅却很高兴，即便因为坐月子没法出屋，也隔着窗户跟大伙说道：“你们的想法我知道了，等我弟弟回来，我会跟他说。” “他什么时候回来？”一个村民大声问道。 “他骑车去公社办事，傍晚应该就能回来。”陆红梅回道。 苏采薇下工后又去地里掐了把菜，回来的路上碰见了骑车外出的陆庆平，两人视线有一瞬的交汇，但很快又错开了。 到家后，她才从母亲的口中得知了陆庆平被退婚的消息。 第十二章 三观不合 说实话，得知这消息，苏采薇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但随后想起不久前，两人在马路上交错而过时，对方那冷漠的眼神，疏离的表情，顿如一盆凉水浇到了头顶上，她清醒了。 “薇薇，妈都打听到了，陆庆平傍晚就会回村里。这种事讲究先下手为强，到时你换上漂亮裙子去路口……” “妈，您快别说了，”苏采薇连忙打断道，“他对我没意思，我才不要去自取其辱。” 石静兰却不这么认为：“他要对你没意思，之前能抱你去卫生室？还有今天早上，他是不是找你说话了？” 石静兰满是满是骄傲，瞧瞧，她女儿就是这么招人喜欢。 苏采薇很是无奈：“妈，晒谷场的事早就解释清楚了。至于今天早上，他是嫌弃我割稻子慢，给我示范了一下，多的话一句都没有。” 这话半真半假，示范是示范了，话也多说了两句，却都是呛人的话，她呛他，呛得他承诺以后不会再来打扰她。 若是有后悔药……苏采薇也不会吃！ 因为她两次跟他表明自己要找对象，他既然是单身，却从不提及，也没有什么别的表示，显然对自己没有意思。 她这做了决定，但石静兰还不肯放弃：“薇薇啊，这满村子的姑娘，他就跟你有过接触，必定对你不一样……” 话说到这，院门口有动静，石静兰话音一顿，扭头问道：“谁啊？” “婶娘，是我，李红旗。” 上身穿着跨栏背心，露出健硕臂膀的李红旗，提着一个网兜走了进来：“婶娘，我家院子里的葡萄熟了，我挑了些好的摘下来，送给你们解解渴。” 网兜里放着好几串葡萄，颗粒不大，但每一颗都呈现紫红色，在炎热的夏日里显得格外诱人。 石静兰却并没有被这小利诱惑，因为李红旗这混账小子，两只眼睛都黏在她女儿身上！ “红旗啊，你的心意婶娘心领了，只是我们家的人都不大喜欢吃葡萄，你带回去吧。”石静兰侧身挡住女儿，委婉地拒绝道。 李红旗愣了一下，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葡萄呢？ 他也不笨，很快明白过来，石静兰不是在拒绝葡萄，而是拒绝他与苏采薇接触。 至于原因，他也明白，无非是他家里反对。 他为此纠结过，所以之前追求苏采薇，那也是拿捏姿态，不紧不慢的，偶尔在她面前露露脸罢了，因为他自信整个大队，找不出一个比他出色的未婚小伙，苏采薇只要眼不瞎，就必然会选他。 但这份自信，被突然冒出的陆庆平搅得动摇了。 越琢磨越着急，李红旗绕过石静兰，见手里的网兜塞给苏采薇，张口保证道：“采薇，我会让我爹娘同意咱俩的婚事的，你等我的好消息！” 说罢，转身就跑。 李红旗这突然的举动，吓了苏采薇一跳，将网兜甩过去：“你胡说什么？谁想嫁你了？把你的葡萄拿回去！” 葡萄甩了出去，但李红旗已经跑出了院门，苏采薇气得不行，却也不好大喊大叫地追上去，否则被人看见，还不知道传出什么话来。 李红旗跑得贼快，至于苏采薇的话，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女人嘛，总是口是心非。 他只要赶着陆庆平回来之前，定下婚事，苏采薇就是自己的了，谁也夺不走！ 苏采薇不知道李红旗的想法，但能猜到李红旗他娘绝对不会答应，毕竟他娘看中的可是公社里的姑娘。 石静兰却有些心动，捡起地上的葡萄问道：“薇薇，你怎么看李红旗？” 说起来，这小子也算不错，亲爹是大队书记，家境不错，模样不差，干活是把好手，就是性格鲁莽了些。 苏采薇没想到母亲还真考虑李红旗了，哭笑不得道：“妈，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他妈根本瞧不上我，我就是拿捏住李红旗嫁进去，那日子肯定过得鸡飞狗跳，说不定我还会被婆婆磋磨，妈您舍得啊？” 不用做预知梦，她自己就能预测嫁给李红旗之后的生活。 石静兰一听就心疼了，忙摇头道：“我就是随口一提，你不愿意就算了。以后，咱不让那小子进门，这葡萄咱也不能要！” 她手一扬，原本想丢出去，中途又改了主意。 “薇薇，我去李红旗家一趟，把葡萄还了，也把话说清楚，免得传出一些不好听的话来。” 石静兰说着，就急匆匆地走了。 苏采薇则去了灶屋做饭，至于李红旗的事，她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头脑发热的男人，被老子娘骂两句，再不行打两棍子，脑子就会清醒了，闹不出什么事。 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年纪不到十八的姑娘，世事经历得少，并不知道男人这种雄性动物，在被别的雄性刺激时，会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石静兰赶到时，李红旗家已经被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里面传出他的叫喊声：“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要娶苏采薇！除了她，我谁了不娶！” 李母跳脚：“你要敢娶那狐狸精，老娘就磕死在这！” 石静兰听到这话，顿时不依了，拨开人群质问道：“李书记，你家就是这么欺负人的吗？我清清白白的女儿，被你儿子随意攀扯，又被你媳妇骂狐狸精，这天下还有公道吗？” 大队书记被她这话噎得满脸涨红，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他媳妇抢了先。 “我骂错了吗？要不是你女儿勾引我儿子，他能要死要活地娶她？瞧瞧，你手里还拎着我家的葡萄，可不光是狐狸精，还不要脸……啊！” 第十三章 我不同意你娶她！ “不要脸的是你儿子，提一兜烂葡萄就想娶我女儿，做你们的春秋美梦去吧！” 石静兰愤怒将手里的葡萄砸了过去，正好砸在了书记媳妇脸上，砸了一脸葡萄汁。 自从丈夫当上了大队书记，王翠花在大队一向有脸面，受尊重，被这么砸脸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年习惯端起来的架子就跟块玻璃一样，一下子就碎了！ “你敢砸我，你敢砸我！我要撕了你！” 王翠花尖叫着扑过去，大队书记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你闹得还不够？给我回屋里去！” 不想王翠花力气大的很，一把甩开丈夫的手，张牙舞爪地朝石静兰扑过去。 石静兰早就做好了准备，脚尖都抬了起来。 “娘你别闹了……啊！” 恰在这时，李红旗扑了过来，挡在两人中间，结果屁股上挨了石静兰一脚，脸上也挨了亲娘一爪子，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石静兰是痛快的，红翠花却慌了，抓住儿子问道：“小五，你眼睛没事吧？” 李家人其他人，包括大队书记，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他到底怎么了。 李红旗这才放下了手，露出眼皮下方一条血痕，而眼珠子已经通红：“娘，是不是我瞎了你才高兴？” 王翠花一见儿子眼睛没事，张口骂道：“你个混账玩意吓唬谁呢！你个吃里扒外的，你刚还帮着那狐狸精的娘……” “王翠花你给我闭嘴！老大老二把你们娘拉进去，还有你这个混账东西，也给我滚进去！” 大队书记发了火，一通吩咐下，叫嚷的王翠花被拉了进去。 但李红旗根本不听他老子的，直接当着众人道：“既然你们不同意苏采薇进门，那我就去苏家当上门女婿！”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 原本准备散了的围观群众，顿时停下脚步，一片哗然，且纷纷看向了石静兰。 石静兰神情复杂，一时没有回应。 好在这时，苏世才和苏采薇父女俩赶到了，异口同声道：“我不同意！” “老子不同意！”大队书记同时吼了出来。 “你们为什么不同意？”李红旗委屈地苏家父女问道，至于他老子，直接被忽略了。 大队书记气得吼道：“把他给我拉进去关起来！” 这一声令下，李家所有人都不敢怠慢，齐齐上前将一身蛮力的李红旗镇压，强行拉进了屋子，嘭地关上了房门，暂时结束了这场闹剧。 大队书记平复了一下胸口的怒气，先扫了眼苏采薇，便冲苏世才扯出一丝笑道：“世才，孩子不懂事，叫你看笑话了。” 苏世才打哈哈：“孩子嘛，总有不懂事的时候，慢慢教就是了。” “放我出去！” 两人刚你来我往的客套一句，就被屋里李红旗的喊叫打断，苏世才很干脆地带着妻女走了。 大队书记劝走围观人群后，拎了一根棍子进屋，很快有惨叫声传出来。 走在路上的苏采薇，回头看了一眼。 苏世才哼了一声：“那混账东西败坏你名声，就是腿被打断了也活该！” 苏采薇叹了口气：“爸，他的腿要真断了，我的名声就更坏了。” 苏世才夫妻一听，立马紧张了，转身要回去，苏采薇忙劝住他们：“咱们去了只会添油加火，而且我看李书记也舍不得打断他儿子的腿，就是教训一下。” 苏采薇的猜测对了一半，大队书记确实舍不得打断儿子的腿，但架不住这儿子混账，一把夺过他老子手里的棍子，挥棍砸向了暖水瓶：“你们不让我娶苏采薇，也不让我上门，那就谁也别过了！” 嘭！ 暖水瓶炸裂，热水喷射出来，溅到了王翠花脸上，顿时一声凄厉惨叫。 四周邻居听到动静赶过来了，就见李家人七手八脚地将李翠花抬去卫生室。 再之后的消息是，李红旗被他老子打断了腿，却没送去卫生室，任由他在地上嗷叫。 苏采薇吃过早饭，去晒谷场上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些七七八八的消息，她有种问候李红旗八辈祖宗的冲动。 但面对周围人八卦的目光，苏采薇面上半点不显，只严肃道：“我与李红旗之间没有半点超越普通社员的交往，而且我一向认为，年轻男女结婚，是一定要征求双方父母同意，否则婚姻不会幸福。” 晒谷场上干活的，基本上都是老头老太太，他们这一辈讲究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对苏采薇的观点纷纷点头赞同。 “苏采薇，我不同意你的观点，现在是新社会，讲求的是自由恋爱！”段淑娟有些尖利的声音，打破了晒谷场上和谐的气氛。 那些担着谷子过来的青壮小伙们，都热烈地看向了段淑娟，爱情啊，谁不想追求呢！ 段淑娟不自禁挺高了胸膛，眼神轻蔑地看向苏采薇。 苏采薇随意地耙了下稻谷，神情淡淡道：“你要追求自由恋爱那是你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我从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到别人身上。” 段淑娟被噎得脸色涨红，一咬唇说道：“那按你的意思，李红旗被打断腿就是活该。” 苏采薇停下手中动作，诧异地看向她：“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胡乱揣度、歪曲别人的意思，是因为比较闲吗？” 她扫了眼段淑娟挑来的担子，箩筐没装满，跟那些青壮相比，差好一截呢，她轻嗤了一声。 仿若一道耳光打在脸上，一向立勤快能干人设的段淑娟再也待不住，飞快倒掉筐里的谷子，就挑着空担跑了。 老头老太太们纷纷安慰苏采薇，让她别听那些碎嘴子的话，他们都支持她。 苏采薇笑着一一道谢，但心底的隐忧并没有散去。 第十四章 你是不是看上了姓陆的了？ 这天傍晚，赵素芹又来了苏家，一进门就叹了一口气，又拉着石静兰去边上说话。 苏采薇见此便明白，相亲的事怕是黄了。 想来是上午李红旗闹腾那一场，都传到了隔壁村去，那个猎户得知后，叫人通知赵素芹取消了相亲。 她对此倒没有特别的感受，毕竟连人都没有见过呢。 但见母亲送走赵素芹后，进屋拿了菜刀，她被吓了一跳，赶忙拦住：“妈，你别冲动。” “薇薇你拦着妈，妈今天非得劈了赵红旗那混账不可！你好好的一桩婚事，人都还没见呢，就黄了！”石静兰怒火冲天，这会眼珠子都红的，一使劲就甩开了女儿，提着菜刀冲向李家。 “爸，你快来啊！”苏采薇急得扭头喊道。 苏世才趿拉着鞋子从洗澡房跑出来，嘴里还安慰着：“薇薇别急，你妈是有分寸的人，她就是怒火上头发泄发泄，不至于真的砍人。” 听到了父亲的安慰，苏采薇提着的心略放下了些，苏小弟就跑出来说道：“姐，去年暑假的时候，你和爸都不在，舅母来咱们家偷拿东西，妈就拿了菜刀，差点劈了舅母，妈还不让我跟你们说。” 父女俩齐齐变色，对视一眼后，拔腿冲向李家。 苏小弟跟上跑。 等到一家三口赶到李家院门前时，就看到石静兰一把菜刀逼得李家人四处逃窜，这可比上午吵架的时候勇猛多了。 就是太勇猛了，那刀看得瘆人，连围观群众都躲远了。 苏世才忙冲进去，一把抱住妻子：“静兰，咱是文明人，跟人说理就行，不用上刀子。” 石静兰却冷笑：“他们要是说理的人，能给我女儿身上泼脏水？好好的一个相亲对象黄了，我还不能劈他们一刀解解气？” 李书记两口子并不在家，主事的是李家大儿子，他正要好声劝说，李红旗就推开房门，拄着拐杖走出来，大喊说道：“采薇不用去相亲，我娶她！” 这话竟赢得四周一片叫好，夸他有担当。 只是那夸赞刚起，一道寒光劈来，四周围观群众被惊得喊叫起来，直面菜刀的李红旗更是脸色煞白，慌忙倒退，噗通摔到在地。 嘭！ 菜刀插入地面，距离李红旗的脚面还有半米多远，显然，石静兰是把握好了分寸的。 苏采薇敬佩地看了帅气的母亲一眼，就走过去拔起菜刀，冲着刀刃吹了一口气，讥诮地冲地上的李红旗道：“一把刀就把你吓得摔倒，你这样的怂蛋我可瞧不上，更不会嫁给你。” “那你想要嫁什么样的？”有好事者大声问道，四周顿时一片起哄声。 若是平日，装一下娇羞没关系，但眼下这场面，气势不能弱，不然都对不起母亲那帅气的甩刀！ 苏采薇眼眸一转，瞧见远处隐约有道穿着军装的身影，她立刻有了主意，冲着众人道：“我要嫁就嫁给军人，不畏艰险、勇往直前、保家卫国的军人！” 她这话义正词严，话音落下，现场都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四周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不过，这其中也有一道响亮的调侃：“苏家丫头，你就直说你看上陆庆平不就得了！” 这下，掌声变成了笑声。 苏采薇被笑得一张脸都通红，实在是因为她之前真对陆庆平有过一丝幻想，但眼下是绝对不能认的，她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我跟陆同志不合适……” “陆同志来了！” 一个好事者指着马路大声说道，苏采薇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了骑车而来的陆庆平，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原来她刚刚看到的那个军装身影就是陆庆平。 这念头刚闪过，陆庆平就骑着单车，目不斜视地从李家门前驶过。 苏采薇：“……” 或许，她刚刚那番言语被陆庆平听到了吧，他有此反应也不奇怪，毕竟他对她本就没意思。 只是突然间，她有些意兴阑珊，便招呼爸妈和小弟：“咱们回家吧。” “苏采薇！” 身后响起李红旗的大喝，苏采薇转身看过去，就见他从地上爬起来，支着一条腿，面目扭曲冲她吼道：“我为你被我爹打断腿，你说瞧不上我，你早干吗去了！” 苏采薇冷漠说道：“不要拿你的断腿绑架我，我对你的追求从未有过回应，你送的东西我从未收过，今天上午我也明确拒绝你，你全都视而不见，我不得不怀疑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她一直以娇弱性子示人，但这几天的麻烦事实在让她失去了耐心，干脆就不装了，一张嘴怼得李红旗头顶冒烟。 “好，好，算我脑子进水，算我眼瞎自取其辱！好在姓陆的眼不瞎，他瞧不上你，他刚刚一眼都不待瞧你就骑车走了，他骑车走了，哈哈哈哈——” 围观群众顿时面面相觑，李书记这小儿子是不是今儿受刺激太大，直接刺激疯了。 李家其他人也有这么怀疑的，交流一番后，便齐齐动手，将李红旗拖进屋里去了，嘭地关上门。 “放开我，我没疯，放开我——” 屋里传出李红旗的大喊大叫，苏采薇没有理会，在一众村民的议论声中，神色平静地与家人一起走出李家，一起往回走。 但她心底已经燃烧了一团火，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些人一次次败坏名声？一次次嫌弃？ 是要打压她吗？ 那她还真就不服输了！ 人人都说陆庆平是好女婿人选，那她就把他拿下！ 况且，她被人败坏名声，起因之一就是昨日的晒谷场上，陆庆平非要抱她去卫生室。 差些日子才成年的苏采薇，自然有着这个年纪之人特有的年轻气盛，又因为是被家人宠大的，之前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眼下被打压着，那股不服输的劲就顶了起来。 定下主意后，她吃过晚饭，洗了澡，换上了一件红色布拉加，编上辫子，扎上丝巾，带上腕表，看了眼时间，便走了出去。 “薇薇，你去哪啊？” 第十五章 我就要坐实祸害的名声 “妈，我出去转转。”苏采薇随口答道，抬脚跨出了院门。 石静兰扫了眼她手上的小凳子，嘀咕道：“出去转拿啥凳子啊？” 苏世才嘿笑一声：“要是转去李木匠家，那就得拿个凳子。” 石静兰一愣之后就明白过来，她瞥了眼丈夫：“你之前不是瞧不上陆庆平，嫌弃他太傲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眼下他可是单身，咱薇薇主动，他还能不上钩？到那时，就轮到我这个老丈人摆谱咯。”苏世才得意地一甩扇子，却忘了自己此时拿的并非风雅的折扇，而是一把蒲扇，这一甩就嗖地飞了出去。 石静兰被逗得花枝乱颤。 苏采薇来到了李木匠家门外，错愕地发现自己进不去，因为他家都快赶上了集市了，这村里只要有未婚姑娘的人家大半都来了。 有父母带着姑娘，也有爷奶带着孙女的，还有带着小娃娃来凑气氛的，孤身前来的苏采薇，就显得那么弱小、可怜又无助。 即便如此，她还被拦住了，有老有少，严防死守。 段淑娟来到她面前，带着一丝得意冲她说道：“苏同志，李叔家今日客人多，你改日再来吧。” 苏采薇诧异问道：“现在的客人，都能替主人驱赶别的客人了吗？” 她的嗓音清甜，音量不高也不低，却有一股独特的穿透力，穿过嘈杂的声音，传入院内。 段淑娟顿时急了，冲她骂道：“苏采薇你要点脸吧，你前头刚害了李红旗被打断腿，现在又来祸害陆大哥吗？” 这话一出，四周的姑娘都同仇敌忾地瞪向苏采薇，好似在瞪阶级敌人。 苏采薇顿时笑了：“我原本是来找李叔修改板凳样式的，并不是要找你们的陆大哥，但你们既然让我担了这个祸害的罪名，那我就得坐实了，不然多没面子啊。” 话一说完，就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她抬起头，便与陆庆平的目光对上了。 他不知何时来到了院门一侧，身形挺拔修长，五官棱角分明，一双瑞凤眼尤为出彩，但那漆黑眼瞳中似藏着讥讽。 是在讥讽她自不量力吗？ 苏采薇嘴角轻扬，举起手里的小凳子：“陆同志，这是你做的吧？我对你的做工不满意，需要你进行修改。” 这话一出，她感受到了更多敌视目光，都来自那些年轻姑娘，她却将嘴角扬得更高，好似在得意，但眼圈微微泛红，透着那么一丝委屈和倔强。 目光触及她的眼圈时，陆庆平的眼神有一瞬变化，只是太快了，快得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神情淡漠地走到她面前，接过小凳子：“我手艺不精，这张凳子收回，你有要求就进去跟李叔说。” 苏采薇立刻冲他灿然一笑：“好啊，谢谢你为我开路。” 说罢，冲他挥挥手，就沿着他出来的路，欢快地走进院子喊李叔。 好似她做了这么一场戏，真就只是为了让陆庆平为她开路。 院门口的年轻姑娘们面面相觑，但段淑娟没有被迷惑，她很清楚，苏采薇是她最大的劲敌。 眼下苏采薇玩欲擒故纵的把戏，那自己就走直线！ 直线才是最快的路线。 段淑娟眼神一定，便从弟弟手中拿过篮子，含羞带怯地递向陆庆平：“陆大哥，这是我家里做的青团，里头包的是芝麻糖，我娘让我拿一些给你尝尝。” 前头的路被挡住，陆庆平垂眸看了段淑娟一眼，面无表情问道：“我们认识吗？” 段淑娟脸上的娇羞凝住，磕绊了一下才说出话来：“我们，我们昨天在晒谷场见过的。我姓段，名叫淑娟，我母亲是李婶的表妹……” “段同志，你母亲的好意我心领了，青团拿回去吧，我还有事，先进去了。”陆庆平打断了段淑娟攀扯关系的话，婉拒青团之后，便从她身边绕过，抬脚跨入院门。 院门口的年轻姑娘，都被他冷漠的气势所摄，纷纷让开道，再无一人敢上前搭讪。 段淑娟怔在原地，眼圈红了，最后捂脸跑了。 院内，苏采薇正愉悦地跟李叔探讨板凳的新样式，李叔二话不说就应下了，又心领神会地朝陆庆平招手。 “庆平，苏姑娘要新样式，李叔记忆不大好，你过来帮我听听。” 陆庆平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苏采薇。 苏采薇冲他轻笑一下，就委婉劝说李木匠：“李叔，陆同志事务忙，麻烦他不大好。您记不住没事，我可以多说几遍，等您干活我也过来看着，就不怕做错了。” 这话一出，院里许多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还能这么操作吗？这姑娘可真是成精了！ 要不，他们也跟李木匠订做几张新样式的凳子？ 就在村民们蠢蠢欲动之时，陆庆平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和一支黑色钢笔，面无表情道：“你说，我画下来。” 苏采薇闻言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嫩白的手掌往前一伸：“我自己画，免得你画得不准确。” 陆庆平眉头微蹙了一下，但终是将纸笔递了过去。 苏采薇接过后，没再出幺蛾子。 她将笔记本放在一张刨平的木板上，翻开崭新的一页，便俯身画了起来。 她没有用尺子和圆规，但线条笔直，圆弧流畅，唰唰几下就画出了木凳的几何结构，又在相应位置表明了尺寸。 做完这一些，她起身，指着本子问道：“陆同志能看得懂吧？” 在她起身那一瞬，陆庆平便收敛了眼底那一丝惊讶，冷淡颔首吐出一个字：“能。” 真是惜字如金啊。 苏采薇在心底啧了一声，便又俯下身，翻开新的一页，笔触就变得随性起来，很快页面上出现一只活灵活现的狐狸！ 李木匠原本在边上瞅着，但见苏家姑娘开始“不务正业”，就笑呵呵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在苏采薇给狐狸点睛的时候，陆庆平蹙眉打断道：“我们商讨的是板凳的样式，不要做无关之事……” 苏采薇转头冲他嘘了一声，然后回身继续点睛，语气轻柔地说道：“万物有灵性，不要高声吵醒小九。” 陆庆平：“……” 第十六章 心口莫名有些燥热 苏采薇画完一只白狐，合上本子放在木板上，笑着跟李木匠夫妇打了招呼，便在众人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 陆庆平恍若未觉，他没有动笔记本，只是拿着刨子专注地刨木头，刺啦刺啦的刨木之声越来越密集，一朵朵薄如蝉翼的刨花簌簌落下，看得人眼花缭乱，又莫名给人一种心惊之感。 苏采薇离开后李木匠家后，她的心情是极好的，踩着月华到家后，还有苏小弟送上的绿豆汤，甜滋滋的。 喝完绿豆汤上床睡觉，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化作一只白狐，舒服地躺在青丘上晒太阳。 忽然来了一头老虎，抬起爪子拎起了她的后勃颈，她生气地蹬腿挠爪子。 但刚挠到老虎的前爪上，一声鸡鸣将她从梦境中惊醒了。 同一时间，陆庆平自床上坐起了身，下意识的看向自己左手，看到食指上那道清淡的口子，他恍惚了一下才想起，这并非什么狐狸挠的，而是昨日做木工时不小心伤的。 心口莫名有些燥热，他下了床，拉开抽屉拿出笔记本，翻到某一页，上面的狐狸活灵活现，与梦中那一只一模一样。 眉头蹙起，他捏住纸面就要撕下，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响亮的呼噜声。 是李四牛在打呼噜。 这一刹那，纸面上的白狐好似瞪圆了眼睛，透着恼意。 “嘘，万物有灵性，别高声吵醒小九。” 苏采薇昨日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陆庆平微眯了眼，定睛打量页面，确认刚刚只是错觉，确切的说，是页面起伏造成了视觉上的变化。 “陆哥，你这么早起来看东西啊？” 李四牛打着哈欠下床，鸡窝头的脑袋也往前凑，但还没到近前，笔记本啪地合上了，啥也没瞧见，他低声嘟囔了一声“小气”。 当当当—— 早工的锣声敲响了，起来个大早的苏采薇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碎花衬衫长裤子。 大面上瞧着跟村里姑娘的衣服没有什么不同，但细看便会发现衬衫腰线收了，束出纤细的腰线；长裤的裤脚收了，且略短了些，走动间露出白皙的脚踝，如美玉一般。 只是一直走到了稻田，都没有看到陆庆平的身影。 好在不用她开口，就有人问到了李四牛跟前，李四牛大咧咧说道：“陆哥要做凳子，今天就不来上工了。” 这话一出，周边的人齐刷刷地看向苏采薇。 苏采薇微愣过后，冲着李四牛抿嘴一笑：“四牛哥，你下工回去的时候替我告诉陆同志，凳子不急，让他慢慢做。” 这一声四牛哥让李四牛受宠若惊，满口答应：“行，话我一定带到。” 苏采薇眼眸一转，又摆手道：“算了，还是下工后我自己去说吧。”要是现在直接过去，就显得不够矜持。 李四牛自无意见，连声道“都行”，但四周姑娘的脸色都黑了，却又无可奈何，暗暗瞪她一眼，便各自干活去了。 巧合的是，段淑娟与与她分到同一块稻田。 或许是因为昨天在李木匠家的院门口丢了脸，段淑娟今天安静很多，没有用言语挑衅她，但用尽全力干活，镰刀唰唰挥动，很快就把她落到后面。 但苏采薇依旧不紧不慢，浑然不觉得这是打脸，反倒有些高兴。 拼命干活的人多了，那双抢就能早点结束，她也能早点歇着不是？ 段淑娟割完一厢稻谷起身，发现大家都在埋头干活，并没有关注她与苏采薇的差距，而苏采薇脸上还带着笑。 是在嘲笑她吗？ 段淑娟气得胸口起伏，此刻却没法做什么，因为她勤劳贤惠的名声让她不能像泼妇那般行事。 不过，她还有别的办法。 就如前日，她只是在廖大娘面前随意说了两句似是而非的话，苏采薇狐狸精的称呼就在大队传开了，而她不沾一丝腥臊。 只要苏采薇的名声再臭一些，陆庆平就一定会厌恶她，那自己就有机会了。 苏采薇无意中抬头，就看见段淑娟阴沉地盯着自己，她心中微动，挑眉笑问：“段同志你这是歇了？真羡慕你啊，干得快，歇得也快。” 她这话一出，埋头干活的村民们纷纷起身看向段淑娟，神色各异。 段淑娟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声辩解：“我没有歇，我只是腰疼直了下腰，我……” “段家丫头你别解释了，”一名大娘不耐烦地打断道，“这双抢谁不腰疼，可不是都得忍着，不然耽搁了收割，赶上下雨，那损失可就大了。” “可不是，这双抢赶啥也别赶上下雨，不然大半谷子都得发芽。为了这口粮，咱们就是腰断了也得先干完活再歇。” 在四周议论声起时，苏采薇就弯下腰割稻，适当的加快了速度，顿时汗如雨下。 边上的人一瞧，嘿，这苏家丫头虽然身体弱干活也不行，但她努力啊，汗水流进眼里都不擦一下，可见外头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声未必是真的。 倒是段家的丫头，名声是极好，但似乎有些名不副实啊。 第十七章 陆大哥，你可以慢慢做 就一个早上，苏采薇和段淑娟的名声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其实道理很简单，当对一个人预期很低时，对方有一点提升，人们都会对其有所改观。 但若一个人本身就有好名声，那人们对她的期待感也是很高的，但凡有一次做得不好，人们多会对其产生质疑。 早工结束后，段淑娟立刻去找钱大娘，似是而非地说了几句苏采薇的“闲话”。 但这一次，钱大娘却没有应和，反倒冷下脸骂道：“好你个段淑娟，你拿我当枪使呢？谁不晓得你看上了那个陆连长，你让我出头搞臭苏采薇的名声，你就少一个跟你争抢的人是不是？” 段淑娟被骂得懵了一下，随后哭着否认：“钱大娘你误会我了，我没有，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哪样的人？你就是个装模作样的人！别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任你耍着玩！” 钱大娘是个大嘴巴，那嘴自然是厉害的，几句话将段淑娟骂得眼泪连连，又将她轰出了自家院子，引来许多村民看热闹。 段淑娟受不住，捂着脸往家跑，差点撞上了苏采薇。 苏采薇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挑眉笑道：“段同志以后走路，可得小心点。” “分明是你故意挡我的道！”段淑娟气怒低喝。 苏采薇微笑：“到底谁挡谁的道，得外人来评说。钱大娘，你说我这话对吗？” 钱大娘立刻回应：“对，你说的对，刚刚就是段淑娟不看路！还有，之前就是段淑娟在我面前说你勾搭我家大柱，我才骂你狐狸精……” 段淑娟急声打断：“我，我没有，我没有说那样的话，钱大娘你污蔑我！” “是，你没直说，但你拐弯抹角说了，这种小伎俩，你哄谁呢？”钱大娘一脸鄙夷。 四周村民议论纷纷，段淑娟再也受不住，丢下一句“清者自清”就跑了。 而钱大娘冲着苏采薇道：“坏你名声的人就是段淑娟，我也是被骗的，这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让你娘来我家耍刀。” 吃瓜群众一听都乐了，原来队里出名的大嘴巴钱大娘也怕石静兰耍刀啊，所以刚刚把段家丫头推了出来挡刀。 不过，这事段家丫头也脱不了干系就是了。 听着四周的议论声，苏采薇笑得清甜又纯真：“钱大娘放心，我妈最近脾气收敛不少，不会随便出来耍刀的。” 苏采薇才不管钱大娘心里的憋屈，她心情愉悦地前往李木匠家。 出门之前的时候，她用香皂匆匆洗了澡，换了裙子，又重梳了辫子，整个人带着清润的气息，她微提裙摆，跨入李家院门，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的陆庆平。 树荫下，男人身形微弓，专注地做着木工活，透着别样的魅力，就是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山既不就我，我便去就山。 苏采薇轻旋裙摆走到他身边，笑着说道：“陆大哥，我要的不急，你可以慢慢做的。” 一股淡淡的清润香气飘入鼻腔，隐约还有股幽香，陆庆平捏紧了手中的木块，抬起头冷淡冲她道：“我做的不是凳子，你不用在这看着。” 苏采薇诧异地看了眼他手里长短合适的木块：“这不是凳子腿吗？” “不是。”陆庆平冷淡否认，而后拿来锯子，几下就把木块锯成了两段。 这长度，自然做不成了木凳腿了。 苏采薇也不气，笑盈盈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的凳子废寝忘食呢，既然不是，那我就放心了。” “你可以走了。”陆庆平再次赶人。 苏采薇朝他伸手：“把你的笔记本借我一下呗。” 陆庆平没有回应，但拒绝之意从他冷漠的眼神里表现出来。 “陆同志可真小气。”苏采薇撅嘴嘟囔一声，便转身走了。 那股清幽的香气飘走，陆庆平终于可以放开呼吸，他凝了下神，低头继续木工活。 只是没过多久，苏采薇又回来了，手里拿着纸笔得意冲他晃了一下：“陆大哥，你不借我，但有个善心的姐姐借我。” 陆庆平一眼认出，那纸笔是他姐陆红梅的，眉头忍不住夹了一下，张口低声质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呀，我也不打扰你，你干你的吧。” 苏采薇笑盈盈说完，就找李叔要了桌椅搬到树荫下，距离陆庆平有两三米远，她坐下开始写写画画。 陆庆平看了她一眼，最终没有说话，低头继续做木工。 看起来确实互不打扰，相安无事。 但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苏采薇偶尔会抬头看陆庆平一眼，而这时，陆庆平手上的动作会停滞一瞬。 “陆哥，饭做好了，吃饭啦！” 李四牛一声大喊，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和谐”，两人都停下了动作。 苏采薇迅速将画纸折了起来，起身递给陆庆平：“送你的。” “不用。”陆庆平冷淡拒绝，抬脚就走。 边上的李四牛有些尴尬，客套道：“苏姑娘，要不你也留下吃饭？” 话一出口，李四牛就后悔了，他怕苏采薇答应，怕陆庆平事后跟他算账。 苏采薇望了眼陆庆平的背影，笑着摇头：“算了，下次吧，我回家了。” 李四牛顿时松了一口气，客套了一句话，就去追赶前头的陆庆平。 苏采薇却没有直接离开，她拐向东厢房，将纸笔通过敞开的窗户递进去，笑盈盈道谢：“谢谢红梅姐借我纸笔，这张画是回礼，红梅姐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陆红梅还在月子里，她没有邀请人进屋，但接过了画纸，展开一看，顿时双眼发亮，连道好看，又让她常来做客，不必管某人的黑脸。 “他就是闷，不会跟与女孩子说话，他要真讨厌一个人，一句话都不会说。所以啊，他对你是不一样的。” 第十八章 她根本不喜欢我 苏采薇跟陆红梅聊天很开心，因为这位姐姐说话很好听，比某个闷葫芦有趣多了。 可惜没聊多久，那闷葫芦朝这边大步而来，苏采薇便与陆红梅道别离开，只留给闷葫芦一个纤细优雅的背影。 陆庆平赶到东厢房，窗户前还残留一丝淡淡的幽香，他眉头皱了一下，朝姐姐问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你又不在意她，赶过来打听这些做什么？”陆红梅戏谑地打趣他，又展开了手里的画纸，看他一眼又叹一声，“画的可真好，跟真人一个样。” 陆庆平自然认出，那是之前苏采薇要送给他但被拒绝的画，眼下落在他姐手里，他姐脸上的戏谑更让他意识不对，伸手道：“姐，给我吧。” 陆红梅知道再逗下去，这弟弟真要生气了，她很干脆地递给他：“我这个信使算是完成任务了，等你们关系定下来，让小姑娘也给我画一张画，就画我和丫丫就行……” 陆庆平接过画就迅速展开，眼底登时起了波澜，因为画上是他，是他在做木工活的画面。 细腻的线条，将他的衣着，他的眉眼，包括他的眼神，包括眉宇间那一丝褶皱都一一勾勒出来。 莫名的，他心跳乱了一拍。 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抬头打断他姐：“姐，你想多了，我和她没有可能。” 陆红梅愣了一下：“咋没可能啊？是你不喜欢她？还是她不喜欢你？” 不等他回答，陆红梅又道：“她要不喜欢你，不会来找你又给你画像，你也肯让她在你身边待着，至少是不讨厌吧？那就处处看呗。”难得有个姑娘能在这个闷葫芦弟弟身边待得住，可不能放过。 当然，苏采薇长得好，画画得好，听说还是高中生，这些条件也很重要，配自家弟弟还是可以的。 “姐，你想多了，我对她没有想法，她对我也是如此，这两天之所以凑过来，不过是在那些姑娘斗气罢了。” 陆庆平冷淡说着，将画纸递还给陆红梅：“姐，你帮我还给她，也请她不要再做这些无聊的事。” 陆庆平耳边不断回响苏采薇昨日在众人之前说的那些话—— “没有的事，我跟陆同志不合适，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他……” “我原本是来找李叔修改板凳样式的，并不是要找你们的陆大哥，但你们既然让我担了这个祸害的罪名，那我就得坐实了，不然多没面子啊。” 陆庆平自嘲一笑，自己与苏采薇而言，只是让她争面子的工具。 但自己凭什么要当这个工具？ 他回到了暂住的屋子，拉开抽屉，取出笔记本，将那页画着狐狸的纸张直接撕了下来。 苏采薇并不知之后的事，她心情愉悦地回到了家，刚扒了口饭，上工的锣声就响了，她只好放下饭碗，灌了一壶蜂蜜水，就带上草帽赶往晒谷场。 她想着，等一会陆庆平挑担过来，自己寻个借口将蜂蜜水递过去，只要他当众接了，那两人的关系算是定下来了。 他若不接，也有说辞圆过去，不会让场面弄得难看。 这样想着，心情难免有些紧张，既紧张他接受，又紧张他拒绝，干活时难免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抬头看向挑担过来的人。 哗啦！ 大筐稻谷突然倾倒出来，苏采薇迅速跳开，滚动的稻谷没过她原来停留之处。 她一手撑着耙子，抬眼看向挑衅之人，正是段淑娟。 段淑娟丢下竹筐，冲她冷笑道：“你以为你赢了？” “难道是你赢了不成？”苏采薇笑着反问。 “我是没赢，但你也没赢，陆庆平已经走了，背着包走的，他不会再回来了！”段淑娟说到后面，眼眶红了。 她那对死要彩礼的爹娘都发话了，只要陆庆平肯娶她，彩礼少些也没事，只要她在婚后扶持娘家就行。但现在，陆庆平走了，她的希望没了，她又要被爹娘放在案板上，待价而沽。 苏采薇听到这消息怔了一下，随即发现段淑娟用看仇人一般的眼神瞪着自己，她便把那股莫名情绪丢开，挑眉笑道：“恭喜你跟我打了个平手。” “你——”段淑娟气得手指向她，但被苏采薇抬手打掉了。 “别用手指我，你的人生不顺不是我造成的，但我的名声被败坏，却有你的一份功劳。段淑娟，你最好给我安分些，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的脸皮彻底撕开。”苏采薇冷然道。 此时，她身上再无一丝娇弱，只有富贵人家教养出来的凛然气势。 就连边上的人都下意识拉开距离。 而直面她的段淑娟更是心虚气短，脸色变幻几下后，咬着牙丢下一句“咱们走着瞧”，便挑上空担快步走了。 人一走，苏采薇浑身的气势就泄掉了，懒懒地将下巴垫着木耙的杆子顶端，心头有些郁闷。 陆庆平真的走了吗？ 红梅姐姐跟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中午下工后，她直接去了李木匠家，再见陆红梅，后者有些为难地将两张画纸递给她。 一张是狐狸小九的画像，一张是陆庆平的画像。 苏采薇哪还有不明白？ 她明白得很，这是告诉她别自作多情了。 她笑着收起狐狸画像，却将另外一张直接撕了，在陆红梅错愕的目光下，含笑解释：“毕竟是男人的画像，我带回家放着不合适，还是撕了清静。” 第十九章 陆庆平去相亲了！ 李家东厢房。 陆红梅紧急抢下撕成两半的画像，看到撕裂处是画像的脖颈处，赶忙拼在一起，又冲苏采薇道：“这么好的画，撕了太可惜了，采薇你就当送给红梅姐行不？” 苏采薇笑了一声：“红梅姐喜欢就留下吧，只不要对外说那是我画的就行。” 陆红梅自是答应，苏采薇便转身朝外走，脊背挺直，下巴微扬，透着矜傲的气质。 陆红梅却看出了她的脆弱，满心愧疚：“我送送你吧。” “红梅姐留步，你在月子里不宜出门。”苏采薇体贴的劝住了陆红梅，抬脚跨出李家院门。 外头的阳光炽烈，刺得人的眼睛起雾。 陆家。 “庆平你回来了？你大姐那边怎么样？” 陆母一见到陆庆平，立刻拉住他询问大女儿的情况。 “姐挺好，丫丫也好，最近长了好几斤肉。”陆庆平便将陆红梅母女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都是往好了说。 陆母放了心，便有心思关心儿子了：“你在你大姐那待了两三天，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听到母亲这问题，陆庆平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娇气姑娘的模样，他立刻甩了下头，将那画面甩出脑海。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丝燥意，将手里的东西都塞给了母亲：“娘，我没兴趣去相亲。”随即又道，“我有些累，要回屋睡一觉，中午吃饭不用喊我，下午要上工的时候再叫我。” 说罢，就径自去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陆母转头担忧地跟丈夫说道：“他爹，你说庆平是不是还没放下秦晓兰的事，所以不愿意去相亲？” 陆父宽慰道：“庆平有心结是正常的，你也别着急，过段时间就好了。” 陆母瞪了丈夫一眼：“过段时间是多久？他虚岁都二十四了，别人像他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两三个了，他连个对象都没有，再有十来天他又得回部队，再不抓紧都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陆父立刻认输：“照你的安排来。” 陆母这才满意了，叫来大孙女去喊她大姨婆过来一趟。 陆庆平并不知道母亲的安排，他脱鞋上了床，明明能感觉到困意，却无法入睡。 因为脑海里总有一个身影挥之不去。 最后，他干脆起来，去了柴房找了根木头，没有刨子、凿子之类的工具，他便用一把小刀一点点去除木刺，木头表面渐渐光滑，他也入了神，浑然忘了时间。 院子忽然热闹起来，似乎来了什么人。 陆庆平并不打算理会，但他母亲却急匆匆来到了柴房。 “你别整什么木头了，瞧你这一身汗出的，赶紧回屋去换一身干净衣物，然后去堂屋见人。” 陆庆平抬起头问道：“见什么人？” “别管些什么，赶紧给我去换衣服！”陆母叉腰，瞪着儿子。 陆庆平看了眼母亲，而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木头，拍掉身上的木屑，大步走向堂屋。 陆母发现时已经晚了，都追不上儿子的步伐，谁叫她儿子的腿长呢。 “庆平来了？这是我一个老姐妹家的姑娘，名叫方灵慧，年纪比你小两岁，你俩认识一下。” 陆家大姨，看到陆庆平进来，便起身为他介绍身边的姑娘。 姑娘长了一张圆脸，中等个头，体型微胖，但在这个年代是讨喜的，五官虽不精致，但也大方，加之皮肤偏白，也算是个清秀佳人了。 “陆同志你好。”方明慧随着陆家大姨起身，仰头看了陆庆平一眼，脸颊就泛了红，带着一丝紧张地主动伸过手去，她的手指略有些圆和短。 陆庆平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双细嫩修长的手，但那手却连一蔸稻谷都握不住，实在娇气得很。 “咳！”大姨忽然轻咳了一声。 陆庆平醒过神，虚握住方灵惠的手：“你好方同志。” 话说完，手便放下了。 这一过程，两人的指尖都没碰一下。 方灵慧有些遗憾他的过于正直，张口想要说什么，就听到陆庆平朝她道歉：“抱歉方同志，我们之间不合适。” 方灵慧错愕地抬头看他，看到他脸上的冷淡，不免有些委屈和不甘：“我们见面还不到一分钟，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难道是你嫌弃我丑？” 她对自己的容貌是自信的，最后那句不过是呛声。 陆庆平摇头：“并非如此，你我只是个性不和。” “还没相处，怎知个性不和？”方灵慧反问。 陆母这会也赶得过来，瞪着儿子道：“灵慧说得对，合不合适得处过才知道。行了，灵慧快到上班的时间，你赶紧送她去供销社。” 陆母一锤定音，不容人反驳。 第二十章 我觉得他对你不清白 “陆同志，你能走得慢一些吗？其实我上班没那么急。” 方灵慧冲着前方的男人喊了一声，气息微喘。 陆庆平脚步一顿，回身说道：“方同志，前方就是供销社了，我就不送你过去了，以免叫人误会。” 说罢，颔首致意一下，便大步离开。 方灵慧都懵一下，等她醒过神，男人已经拐入另一条街道消失不见，气得她用力跺了下脚。 公社派出所。 “兄弟你可算来了！” 忙得昏天黑地的曹建设，看到陆庆平过来，顿时喜出望外，上前拉住他，压着声音说道：“案子有了新线索，你再帮我分析一下。” 陆庆平随意“嗯”了一声，脚步却没动，目光转向民政窗口，那边有对男女在争吵。 “你认识？”曹建设问道。 “见过，不熟。”陆庆平言简意赅。 不熟还盯着看？ 曹建设心底啧了一声，却也利落地开口：“这俩人说是来结婚，但那男的一会填错资料，一会写错名字，一会又不小心打湿了大队开具的材料，女的火了，两人就吵嚷起来……” 曹建设还未说完，就听到那女的厉喝一声：“林有麟，你要不想结婚就直说，我现在就去告你强奸，送你进去吃牢饭！” 争吵的二人正是林有麟和姚寡妇。 姚寡妇这一声喊，四周气氛顿变，许多人看过去。 离得近的曹建设大步走过去，严肃问道：“女同志，你这话可属实？” 林有麟脸色早已煞白，连连摇头否认：“没有的事，我们闹着玩的，当不得真！”又去拉扯姚寡妇，“秋霜，你快跟公安同志解释一下，你跟他解释清楚，我们立马就结婚！” 姚寡妇的名字正是姚秋霜，她这会有心要让林有麟吃个教训，冷哼一声甩开他。 林有麟真慌了，汗出如浆，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时惊喜地扑过去：“陆同志，陆同志，你是知道我的清白的，你快跟这位公安同志解释，我真没有做那等事……啊！” 陆庆平在林有麟在扑来时，一个侧身避开了，但林有麟收不住脚，又不小心踩到了一颗石子上，身体无法平衡，噗通摔倒在地。 四周安静了一瞬。 姚寡妇犹豫了，这男人真能要吗？ 林有麟又一咕噜爬起来，抓住陆庆平的裤脚，仰头哀求：“陆同志，我求你了，你帮我说一句话，我保证以后再不去找苏采薇……” “好啊，你果然还惦记着别人！” 姚寡妇走过来，一把拽起林有麟又要厮打，就被曹建设喝住了。 “派出所不是你们打闹的地方，都给我进去，把事情交代清楚！” “公安同志，我承认我是闹着玩的，我们现在就去领结婚证，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姚寡妇又改了主意，林有麟也连连点头附和。 但派出所不是他们能闹着玩的地方，很快又来了两名公安，与曹建设一道将两人强制带了进去。 这次两人统一了口径，最终没有定下什么罪名，但批评教育那是免不了的，书面检讨也是少不了的。 曹建设提前出来了，对着陆庆平吐槽道：“那两人真是奇葩，闹成这样还要结婚。” 陆庆平不予评论，曹建设突然玩味道：“那男的求你的时候提到一个姑娘，那姑娘是不是跟你相熟？” 陆庆平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变得冷若冰霜：“你很闲是吗？那案子的事你自己解决。” 说罢，转身就走。 曹建设连忙拉住他：“我错了兄弟，我再也不八卦了。这个案子的嫌疑人行踪诡秘，你是侦查出身，擅长追踪，我跟我们所长提了请你来帮忙，所长同意了，说想见见你。” 这个年代，公安人员大部分都是军人退伍转业而来，平日里，公安系统与部队的协作也很多。 所以，曹建设请休假的陆庆平来帮忙，只是常规操作而已。 因是正事，陆庆平留了下来，与曹建设去见了所长，探讨案情。 出来时，已是傍晚。 “陆同志，可算等到你了，这是我们的喜糖，你别嫌弃啊。” 姚秋霜一见他出来，就上前塞给他一把喜糖。 陆庆平抬眸看了眼面前这对新婚夫妻，一个穿着新衣喜气洋洋，一个衣服不整神情萎靡，他默了一下，开口道：“恭喜。” 姚秋霜立刻开心道：“同喜同喜，等你和苏家妹子结婚的时候……” 姚秋霜忽然打住，因为她察觉陆庆平的神色不对，冷得她都快要打寒颤了，赶紧打了个哈哈：“看来是我误会了，对不住啊陆同志。” “没事，祝你们白头偕老。” 陆庆平说完，大步离开。 林有麟这才敢抬起头，看向他的背影，眼神阴沉。 “你那什么眼神？不服气，还是想报复人？”姚秋霜嗤笑，“我劝你还是安分一点，就你这样的，人家陆连长一只手就能把你撂倒。” 林有麟转头盯着她：“你既然这么推崇他，嫁我做什么，嫁他啊！” “我一寡妇，哪能够得上陆连长，也就与你这种徒有其表的男人将就。但你也给我记住了，别仗着你这张脸给我勾三搭四，要是被我发现蛛丝马迹，小心你的第三条腿！”姚秋霜目光凉凉地往林有麟身上瞥了一眼。 林有麟立刻夹紧了双腿，脸色黑沉地骂了一句“粗鲁”，甩手要走，又被姚秋霜一句威胁压住了。 最终，这对新婚夫妻携手回村，喜气洋洋地给村里人送喜糖，最后送到了苏家。 姚秋霜亲热地冲苏采薇喊着妹子，就把剩下的一把糖全塞给了她。 苏采薇却提不起什么兴致，淡淡地道了声恭喜，又递过去一个红包，当是感谢她收了林有麟这祸害，也是补偿。 姚秋霜看着手里的红包微愣了一下，她满村子散喜糖，但红包却只收到这一个。 神情变幻了一下，姚秋霜挥手赶走林有麟，就拉着苏采薇低声道：“我今天在派出所碰见了那位陆连长，我跟他提起你来着，但他的态度有些不对，你俩这是分手了？” 苏采薇没想到，在村里名声很臭的姚秋霜居然还是个热心肠，但随即一想，自己在村里的名声也不算好。 哂然一笑，她对姚秋霜道：“都没好过，哪来的分手？” “妹子，姐姐我不算什么好人，但经历过不少男人，眼力练出来了，我敢肯定，那位陆连长对你肯定不清白。” 第二十一章 怎么又是你？ 两日前的傍晚，姚秋霜对她说陆庆平对她不清白。 两天后，有消息传来，陆庆平回家相亲了，相的还是供销社的女售货员。 这年代有八大员的说法，是指八个最吃香的职业，打头的就是售货员，无论是工资还是福利，都比一般的工厂职工高出一大截，是妥妥的“金饭碗”。 不仅如此，售货员“近水楼台先得月”，还能够买到别人钻破脑袋都难以买到的紧俏商品，比如白糖、自行车、布匹等，着实让人羡慕。 据说那售货员还很漂亮，如此相貌加上她的工作，一般人哪能拒绝？陆连长也不例外。 女人们八卦讨论的声音，不断在苏采薇耳边响起，好似故意说得她听的。 苏采薇有些不耐，干脆加入讨论中：“他们郎才女貌确实般配，可惜咱们不是陆家亲戚，不然还能去他们的婚礼上见识一下。以两家的条件，婚礼排场毕竟不小。” 话一落，沟渠边上的女人们齐刷刷地看向她，她保持着遗憾的表情继续搓洗衣服。 有个妇女没忍住，开口问道：“苏丫头，你就不伤心吗？” “我伤心啥？”苏采薇满脸错愕地问道。 “你之前不是跟陆家小子谈了吗？”妇女没遮掩地问道。 苏采薇噗嗤笑了：“谁跟他谈了呀？”忽又恍然道，“你们是指陆同志给我家做凳子的事吧？那是我家请李叔做的活，陆同志也就搭把手，最后做活的还是李叔，凳子都好送到我家去了。” 沟渠边洗衣服的女人们将信将疑。 苏采薇笑着继续道：“我的名声本来不好，你们说也就说了，但人家陆同志可是军官，这流言要是传到人家对象耳中，搅黄了人家的婚事，陆家人是很可能拿刀找人拼命的，毕竟他家之前就黄了一个媳妇，才把陆同志拖到了老大年纪。” 苏采薇语气平平淡淡的，却让女人们心中一凛，纷纷撇清道：“哪来的流言？没有的事！” “啥流言啊，我都没听说过。” 女人们撇清之后，纷纷端着洗好的衣物走了。 沟渠边上有两株繁茂的桂花树，投下了大片树荫，也却是知了的栖身之处，那尖锐的蝉鸣刺得人耳膜鼓胀，心头烦躁。 苏采薇投洗衣服时，力气有些大，一不小心甩脱了，伸手也够不着。 此处沟渠的深度能没到腰上，水流也不慢，苏采薇赶忙起身往四周寻棍子，好不容易寻到一根手臂长的，衣服已经被冲出好长一段，她赶忙追赶过去。 “嘿，姑娘小心。” 匆忙间差点撞到人，一道男声提醒，她刹住脚抬起头，就见前方站着两个青年，一个黑瘦精干，满脸带笑；一个身形峻拔，眉眼俊朗却透着疏冷。 后者正是陆庆平。 苏采薇微怔了一下便收回视线，丢掉了手上的棍子：“你们挡了我的路，害我丢了衣服，你们是不是该给我赔礼道歉？” 她这话娇蛮又无理，对，她就是故意的。 被一群女人明里暗里挤兑了好久，她还不能冲始作俑者发泄一下脾气吗？ 陆庆平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并没有辩解，身边好友就道：“姑娘，我给你捞回来，你等我！” 话未落，黑瘦干净的青年就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水花溅起。 苏采薇被惊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陆庆平，就见他盯着自己，目光沉沉，好似自己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苏采薇从来不是一个受气的人，她讥笑一声：“不敢让你赔礼道歉，衣物我也不要了，就算我倒霉。” “每次遇到你都倒霉！” 苏采薇又补充了一句，就走到前面，抱起木盆往回走。 “欸，那姑娘怎么走了？”曹建设捞回衣服，湿淋淋地爬上岸，遇见姑娘已走，顿时满脸遗憾。 “庆平，你认识那姑娘吧？她家住哪？我把衣服给人还回去。” 陆庆平忽然转过头看向他，曹建设被他的眼神吓一跳：“你这啥眼神啊？我不过是问个地址还衣服，又没有要拐带人家姑娘……” “你别忘了咱们过来的任务。”陆庆平面无表情的打断他的话。 曹建设无言以对，举起手里的衣服问道：“这衣服怎么办？” 白底碎花的衬衫，落在那粗糙宽大的手上，好似被揉搓过的花朵。 陆庆平手指动了一下，忽然上前夺过衣服，将其一拧，大步朝前走。 “兄弟，你这是要干嘛？你不能把人家姑娘的衣服丢了吧？还是要没收啊？那你做事可不地道……” 身后曹建设喋喋不休，陆庆平心口莫名涌起一股燥意，他扭头叱道：“把嘴闭上，跟我去我大姐家，换身干爽的衣服。” 虽然是大夏天，但是湿淋淋的确实不舒服，曹建设立刻闭上了嘴。 苏采薇回到家没多久，李木匠的小女儿哒哒跑到了她家院门前。 “苏姐姐，这是我大嫂让我给你的。”小姑娘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了她。 苏采薇一眼认出这衣服就是被水流冲走的那一件，她接过后给了小姑娘一颗糖，而后似不经意地问道：“小丫丫，你家里今天来客人了？” 小姑娘嘴里含着糖，含糊地答道：“来了。” “那他们还在吗？”苏采薇又问。 小姑娘摇头：“不在了，走了。” 苏采薇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又给了小姑娘一颗水果糖，就让她回家了。 而后将手里的衬衫丢入盆里，从水缸里打水，用力搓洗好几遍，这才晾上了一杆。 当当当，上工的锣声又敲响了。 苏采薇赶去晒谷场干活，炙热的阳光将她身上那点伤春悲秋，那点矫情全部给晒没了。 她恨不得跟树下的土狗一般，吐出舌头降温。 大队后面往里走，便是茂密的山林，两道身影穿梭其中，鸟雀被惊动，扑棱飞走。 “庆平，这里有脚印！”曹建设一脸喜色朝陆庆平招呼，“你可真神了，这人果然藏进了深山老林里。” 第二十二章 陆同志这是又来指点我干活 上工一天，苏采薇腰酸背痛，晚饭只吃了几口，便洗漱上床睡觉。 外头雨声哗啦不绝，屋内少女翻来覆去睡不着。 咔嚓！ 电光之下，一道黑影急慌慌地蹿进了村子里，引起一阵狗叫声。 不过雨声太大了，将所有的动静掩盖，黑影一路蹿至村外，却忽然停下，脱下自己左脚的破鞋，用力扯下半个鞋底，丢在路上，又伪装出一排脚印到水渠边上，便如猿猴一般跳上沟渠边上的树木，腾挪几下转回村里，寻了一户有围墙的人家蹿了进去。 几分钟后，就有两人一路追到了沟渠边，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半截鞋垫，指着水面大声说道：“庆平，那人一定是跳水游走了，咱们就沿着沟渠追下去……” 这两人正是陆庆平和曹建设。 “回村！”陆庆平打断了曹建设的推断，冒着雨大步往回走。 曹建设愣了一下，拔腿追上去：“你怎么判定他回村里了……” 话未说完，就被陆庆平从树上拽下的一点碎布止住了话头，曹建设一抹脸上的雨水咬牙道：“这老小子还给咱们设迷魂阵，差点又被他骗过去！”说着又兴奋起来，“他既然回了村子，咱们现在去找大队书记，号召整个村子的村民帮忙搜查，我就不信他还能逃得掉……兄弟，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又说错了？” 暴雨下，陆庆平面无表情说道：“惊动整个村子，也就惊动了对方，对方会使出什么手段，你可有预料？” 曹建设悚然一惊：“他会挟持人质，还会行凶！” 他们要抓捕的可不是一般人，那是光头撤退时留下的钉子，行事十分狠辣，前些日子就有一户人家丧命其手。 “但不让村民配合，光咱们两个人未必能搜捕到他，说不定又叫他逃了。”曹建设发愁道。 陆庆平望着前方雨幕下的村子，开口道：“你与他打过照面，不能留在村里，你现在就赶回所里汇报情况，请求支援。” “那你呢？” “我留在村里。” …… 苏采薇一晚上都没睡好，一开始是愁的，后来是隐隐听到院里有动静。 担心有黄鼠狼或者小毛贼蹿进来，她披上衣服，拿了手电筒出去照了一遍，但什么都没找见，便爬上床继续睡。 感觉没睡多久，就被早工的锣声惊醒了。 雨下了一整夜还没有停，只是雨势小了些，但停工是不可能停工的，因为稻谷割完了，但田没耕完，二季水稻还没栽下呢 村民们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冒着雨来到秧田里拔秧苗。 苏家人唯一的优势，就是每人都有一件雨披，穿着身上轻便许多，惹来许多羡慕的目光。 但苏采薇一点也没觉得轻松，因为要站在水里弯腰低头扒秧苗，还得时刻注意腿脚上有没有蚂蟥叮咬。 没多久，她就腰酸脖子疼，便拿了根稻草，将手里的秧苗随意一捆就丢向一旁，同时撑腰起身。 不想，那把秧苗落在水面上，被水浪一冲，稻草松了，秧苗一下子散开了。 她想要过去补救时，一只大手抢先收拢了散开的秧苗。 这只手瞧着有些眼熟，她顺着手往上看，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宽阔的肩膀，凸起的喉结，清晰的下颚，再往上是微薄的唇，高挺的鼻，以及一双深邃又疏冷的眼眸。 隔着细雨，四目相对。 霎时，苏采薇被色相迷惑了一瞬的脑子立刻清醒过来，她微抬下巴，扯了一下唇角：“陆同志这是又来指点我干活吗？” 眼前之人正是陆庆平。 他没有回应苏采薇这声讥讽，只是弯腰快速拔了一把秧苗，与刚刚收拢的合在一处，然后捡起飘在水面上的草绳，往秧苗上一束，手指一勾就打好了结，漂亮又紧实。 苏采薇：“……” 算了算了，技不如人，她认了。 察觉到四周有目光往他们二人身上瞄，苏采薇很果断地换到另一块秧苗前，避嫌！ 但刚弯下腰扒了两棵秧苗，就听到有人淌水过来的声音，紧接着，熟悉的身影裹挟着男性的热力在她身边停下。 苏采薇忍无可忍，侧头冲他质问：“你故意的是吧？” “是。”陆庆平点头，望着她说道，“一会下工我要去一趟你家里，以朋友的身份过去。” 苏采薇唰地直起身：“陆庆平你不要太过分，你都有对……” “有嫌疑犯可能藏进你家里，我需要你协助。”陆庆平抓住她的手腕，在她耳畔快速说道。 男人的温热气息，裹挟着细雨的湿气拂过耳尖，苏采薇打了个激灵，立刻想起被留在家里的苏小弟，紧张得抓住男人的袖子：“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陆庆平摇头，面色严肃。 苏采薇急了：“那还在这啰嗦什么？咱们现在就回去……” 陆庆平拉住她的手腕：“苏同志，你镇定点，嫌疑犯只是为了躲避，他不会轻易出手伤人。” 昨夜，他冒雨一点点追寻，确认了“钉子”可能蹿入的几户人家，一一排除后，就剩下最后的苏家。 也是“钉子”最有可能藏匿的一家。 在院外看不出什么，苏小弟又留在家里，他不敢冒然进去搜查，以免“钉子”狗急跳脚。 思量一番后，他来到秧田寻到苏采薇，请求她的协助。 第二十三章 苏同志，不好意思拉到你的手了 苏采薇并不知道因为那两下拉扯，让她和陆庆平成为整片秧田的焦点，许多村民在雨声与拔秧的水声遮盖下小声议论。 隔了两块秧田的苏世才夫妻俩也发觉了，石静兰脾气急，唰地起身：“陆家小子都有新对象还来招惹咱家薇薇，看我不抽歪他的脸！” 苏世才一把抓住妻子：“你啊，听风就是雨，外头传言他有新对象了就有了啊？他可没亲口认过，也没见陆家人出来认。” 石静兰瞪眼：“他们也没否认！” 苏世才安抚道：“他能去找薇薇，那就说明没成，他是当兵的，不敢胡乱。他要真敢胡乱，不用静兰你出手，我就把他腿打折了。咱们稍安勿躁，等下工后再找他问清楚。” 石静兰被说服了，熬着时间，只等下工就去揪住陆家那小子。 另一边，苏采薇她心急如焚地往家赶，几乎要跑起来。 但到了院门口，她却刹住脚，转身推了一下陆庆平：“你都跟别的姑娘相亲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猝不及防下，陆庆平被她推得踉跄了一下，抬眸对上那双眼眶泛红又冲他眨眼的杏眸，他明白过来，张口道：“那是我母亲安排的，我没同意。” 随即，又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道：“薇薇，外头人多眼杂，我进去跟你解释好不好？” 苏采薇脸突然红了，低头看了看两个人连在一起的手，娇哼了一声，整个一使性子的小姑娘。 陆庆平随她进了院子，他腿长，不用跑就跟上了，又一路轻声哄着，但身体却是紧绷的，不着痕迹地打量院子。 苏采薇已经在喊了：“苏明哲你死哪去了？没看见你姐被男人欺负吗？” 喊声刚落，苏小弟就从他的房间里蹬蹬跑出来，顶着一个鸡窝头，身上只有一个裤衩，显然是刚从床上翻下来，但小拳头已经握上：“姐，谁欺负你，我打他！” 眼睛瞧见了姐姐身边的陆庆平，立刻俯冲过去：“欺负我姐，我打死你！” 十来岁的男孩子跟个小炮弹一样，苏采薇光顾着确认他的安危，都来不及阻拦，就见陆庆平抬手制住了自家弟弟。 怕弟弟受伤，她赶忙过去抢过弟弟，又作势捶了下陆庆平：“到我家了你还欺负我家人，你等着，我喊我爹回来收拾你！” 放了话，就拽着苏小弟就往外走。 苏小弟整个过程都是有些懵的，但他瞥见了自己身上的裤衩，连声喊道：“姐，我要先回屋穿衣服……哎呦！” 苏采薇抬手打了下弟弟屁股，瞪眼问道：“是你穿衣服重要，还是喊爹回来找场子重要？” 苏小弟揉着屁股很想说穿衣服重要，但对上姐姐凶巴巴的表情，他不敢，然后就被拽到院门口。 “薇薇，明哲，你俩这是干啥？” 恰好，苏世才和石静兰夫妻俩赶到院门口，瞧见姐弟俩在拉扯，立刻问道。 苏小弟想告状，但刚张口，就被亲姐甩出了院门。 紧接着哐当一声，大门被关上，铁栓也从外头插上了。 苏小弟愣住了，苏世才夫妻也发懵：“薇薇，你栓门做什么？” 不等苏采薇回应，里头砰的一声枪响惊得一家子都蹦起来。 苏采薇脸色煞白，却是最先反应过来，一推父母：“爸妈你们赶紧带着弟弟离开这。” 苏世才却一把抓住闺女：“薇薇，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在里头打枪？” “别说了，先把女儿带走！”石静兰喝道，抓住闺女另一条胳膊。 “爸妈我不能走，我还得为他看着门。”苏采薇急声解释，这是之前在路上说好的，她带着苏小弟出了门就立刻闩上大门，以防嫌疑犯冲出去伤人。 但闩上了门，就意味着陆庆平要独斗嫌疑犯，一旦落了下风，就有生命危险，而且刚刚响了枪！ “爸妈你们快去喊民兵连的人过来！”苏采薇心急如焚，又推了下父母。 苏世才是懂得利弊的，一咬牙，抓起女儿推向妻子：“你俩去喊人，我在这守着！” “不用喊人了，开门吧。” 这时，里头传了一道低沉的声音，让拉扯的苏家人都愣了一下。 苏采薇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冲过去拔开铁栓，推开院门，就见陆庆平提着一个昏死的邋遢男人朝外走。 四目相对，陆庆平朝她颔首：“苏同志，谢谢你的配合。” “不，不客气。”苏采薇有些磕绊，又下意识地让开了道，因为此刻的陆庆平浑身散发着一股锋锐的气势。 或者说是煞气。 她陡然意识到，陆庆平之前冷淡的样子，其实是在克制，一旦释放，一般人根本抵不住。 自己之前挤兑他，推他，捶他，就跟在老虎头上拔毛一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陆庆平察觉到了苏采薇对他的畏惧，他张口想说些什么，曹建设的嚎叫声就从前方传了过来。 “兄弟你等一等能死啊？立功的机会又被你抢了！” 第二十四章 以后我会把你当做亲姐夫 曹建设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不少同事连同所长，几乎算是全所出动了。 紧接着赶来的是民兵连长和大队干部，还有刚刚下工的村民，呼啦啦一群人，全部围住了陆庆平和那名昏迷的“钉子”，七嘴八舌地打探发生了什么事，反倒是身为主人家的苏家人被挤到了外头。 事关要案，陆庆平自然什么都没有透露，他把“钉子”交给所长拷上，又低声说了一句话，目光便掠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苏采薇身上。 曹建设抬眼看到是她，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立刻抢了所长的话：“同志，刚刚是你协助了陆庆平吧？你跟我们一块去所里说明一下情况吧。” 这是应有之意，苏采薇没有拒绝，只是拉上了苏小弟：“我弟弟当时也在屋里，让他跟我一块去吧。” 最终，苏采薇姐弟俩，连同几名大队干部，跟着派出所的人一同前往公社。 被留下的村民意犹未尽，纷纷围住苏世才夫妻俩探问案情，探问苏采薇和陆庆平之间的关系。 夫妻俩也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尤其是后头那个问题，但女儿不让他们跟着，只能着急地等着。 不过，苏世才是个能稳得住的，至少表面上是，他笑呵呵说道：“我只比你们早到一会儿，案情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大家等待派出所的公告吧。至于我家薇薇和陆家后生，那肯定是没啥关系的，我家薇薇只是为了协助公安办案，才跟陆家后生有了牵扯，她这是一心为公啊。” 他这番大义凛然的话一出，村民们顿时说不出不好的话来，只能纷纷出言夸赞。 苏世才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不管自家女儿与陆家小子能不能成，自家女儿的名声都不能有损。 打发走村民后，夫妻俩回了院子，之后差点破口大骂。 因为院子里的水缸被打碎了，水淌了一地。 而橱柜里的剩饭剩菜，连同糕点、肉干全都消失不见了！ 公社派出所，审讯室。 “钉子”被捆在椅子上，依旧不服气地叫嚷：“你们的人趁我吃东西的时候偷袭，我不服，我什么都不会说！” 曹建设拍桌子喝道：“不服憋着，老实交代问题，不然有你苦头吃！” 钉子仰头猖狂笑道：“有什么招数尽管往爷身上使，爷要是吭一声，就是孬种！哈哈哈哈——” 曹建设怒了，起身就要过去给对方点教训，审讯室的门就打开了，陆庆平走进来说道：“他既然不服气，我再跟他打一场就是了。” 钉子一见他进来，就兴奋得双眼通红，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好，有种，只要你再赢过我，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不行！”曹建设张口否决，拉住陆庆平道，“庆平你不能答应，人都已经抓了，咱们慢慢撬开他的嘴就行了。” 他是知道这个钉子的厉害的，为了抓捕他，已经死伤了好几名公安，要不是为了从其口中撬出有用信息，他恨不得现在就崩了他！ 钉子讥笑：“你们这是怕了，来啊，给老子一枪，老子要是眨一下眼睛，老子就是孬种！” 派出所不大，只是两排房子围了个院子。 苏采薇配合做完笔录出来，就听到了那一声声叫嚣，苏小弟好奇地抻着脖子往那边瞧，就被她拽住了后脖领。 “你凑啥热闹？爸妈还等着咱们回家吃饭，赶紧走！” 苏采薇其实是有些后怕，如此危险的人在她家藏了一晚上，她当时还听到了些许动静，起床打开手电筒查看院子。 现在回想起来，那危险分子当时应该就藏在暗处盯着她，光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何况早上的时候，她和父母都出门了，只留下苏小弟一个人在床上睡懒觉，但凡危险分子起了别的心思，或者她回去接苏小弟时没有糊弄住对方，她这蠢弟弟也不能在这抻着脖子瞎好奇了。 这么想着，苏采薇的手上越发用力，拽着弟弟的后脖领就往拖。 “姐，姐，等等，陆大哥答应跟那人比试了！”苏小弟努力解救自己的衣领，大声嚷着。 苏采薇手一松，苏小弟没个防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呦呼疼。 陆庆平从审讯室里出来，抬眸看向打闹的姐弟俩。 男人平淡的目光扫过来，苏采薇顿时有几分不自在，抬手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开口道谢：“陆同志，谢谢你救了我弟弟。” 又把蠢弟弟从地上拉起来，示意他赶紧跟恩人道谢。 苏小弟在外人面前是很给亲姐面子的，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后，就冲着陆庆平来了一个90度的鞠躬，大声道谢：“谢谢陆大哥救了我的命，以后我会把你当做亲姐夫一般尊敬和爱戴！” 这话一出，满院子安静了，人们齐刷刷看过来。 苏采薇的脸早已红透，一巴掌拍在苏小弟后背上：“臭小子你浑说什么？”转头又朝陆庆平道谢，“他浑说的，你别在意。” 说完，也不敢看陆庆平的脸，拽着苏小弟就往外走，她还听到后头有笑声。 肯定是在嘲笑她！ 她的脸都被这臭弟弟丢尽了！ 苏小弟还想反抗来着，但被他姐刀子般的眼神吓着了，立刻缩成了鹌鹑，任由他姐拖着。 “等一下。” 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苏采薇的脚步顿住，但没有回身，心却随着他的一步步走进砰砰跳动，越跳越快。 终于，男人走到她面前，伸手进兜，掏出一沓钱票递给她：“之前打斗的时候损坏了一些你家的东西，这是赔偿，若是不够……” “所以，你喊住我就是为了给我赔偿？”苏采薇打断他的话，抬眸问道。 第二十五章 陆庆平你快停手！ 姑娘抬起巴掌大的玉白小脸，一双杏眸含着雾气，似透着委屈，还有倔强。 就跟梦里那只亮出爪子挠他手背的狐狸一般。 心脏不可抑止地悸动了一下，陆庆平张了张口。 “小子，你还比不比？” 恰在这时，手脚都被链子锁住的“钉子”走到了院中，张狂地冲他叫嚣。 “小子，你要是怕了，就去钻女人裤裆，老子看得高兴了，说不定还能回答你们一两个问题……” 嘭！ 陆庆平一个转身，抬脚踹过去，“钉子”就如一个破麻袋一般飞了出去，砸在了院墙上，铁链撞击发出刺耳的声响。 而“钉子”滑落到地上后，张口喷出了一口血。 这一刻，院子里的人都被震住了，包括苏采薇。 她抬头望了眼陆庆平那张冷峻的脸，又视线下移看了一眼地上的鲜血，心里再次涌起惧意，就与今早她打开院门，看见浑身煞气的陆庆平时一般无二的惧意。 没有半点犹豫，她拉着苏小弟往外走。 但苏小弟满脸兴奋，伸手抱住了一根柱子：“姐，姐，我不走，我要给我姐F，陆哥加油！” 亲姐的目光太可怕，苏小弟及时改了口，但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跟亲姐较劲拉锯。 院中的陆庆平却似听到了，他回头看来，目光落在了苏采薇脸上，但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好，够劲！” 钉子吐出了口中的血，撑着墙站起来，双眼赤红地晃动手脚上的铁链：“给我解开，我要跟他痛痛快快打一场，他要是赢了，你们问啥我都答！” 在场的公安都看向所长，所长依旧有些犹豫，征询地看向陆庆平。 陆庆平神色平静，冲所长道：“让无关之人先离开这里，以免误伤。” 他的目光扫向了苏采薇姐弟。 苏采薇巴不得离开，但苏小弟不肯：“陆哥我不走，我要看你打坏人……哎呦！” 苏采薇一巴掌拍在苏小弟后背上，这次用了大力，疼得他蹦了起来，哎呦喊疼。 曹建设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凑到苏小弟耳边小声道：“你要听话，我就带你去个地儿，绝对能看到你陆哥打坏人。” “真的？”苏小弟眼睛发亮。 “当然是真的，但你得把你姐带上。”曹建设提出了要求。 苏小弟立刻点头，撒娇耍赖一并用上，终于把亲姐骗到一间办公室里。 关好门后，苏小弟立刻搬了张椅子踩上去，打开门上气窗一条缝，偷偷往外看。 苏采薇伸手要将他拽下来时，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是铁链落地的声音，她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不管她与陆庆平的关系如何，她内心深处都是希望他赢的，希望正义战胜邪恶！ 于是，她也站到了椅子上，拨拉了一下弟弟凑到了气窗前。 院子里，陆庆平已经与那“钉子”赤手空拳斗在了一起。 拳拳到肉，尘土飞扬，两人竟是打得不相上下。 虽然周围有数名公安严阵以待，但苏采薇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里，又恨不得脑袋钻出气窗。 “姐，你紧张也别掐我胳膊，我胳膊要紫了。”苏小弟痛苦地吸着凉气说道。 苏采薇这才注意到自己掐住了弟弟的胳膊，她忙放开手，再往气窗看去时，就见一道身影眨眼间冲至眼前，狞笑着侧身撞向房门。 就是他们这间办公室的房门！ 苏采薇几乎瞬间扯下了弟弟，同时用身体抵住了房门，嘭！ 剧烈的撞击几乎震断了门栓，也震得抵门的苏采薇身体剧痛发麻，但她没有让开。 因为她若是让了，门开了，自己和弟弟至少得完一个！ “艹！” 门外“钉子”暴怒，再次蓄力撞击，但这一次还没有撞到门上，陆庆平赶至，抬手勒住“钉子”的脖子，将其狠狠反摔出去。 嘭的一声，“钉子”落地，但还未来得及起身，陆庆平一脚踏在他的胸部上，只听的咔嚓一声，“钉子”张口喷血，眼睛暴突。 曹建设看得心惊，连忙喊道：“庆平，不要再用力，你再用力他就死了！” “苏同志，苏姑娘，你快出来劝劝他！” 房门的危机解除之后，苏采薇就滑落到地上，大口喘息平复过快的心跳。 忽然听到外头的呼喊，她强撑着发麻发痛的身体站起来，拉开了房门，就见陆庆平压着地上的人，一拳拳击打对方头部，他的手上沾满了血。 只不知是对方的，还是他的。 苏采薇看得惊心，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陆庆平你快停手！” 陆庆平的动作骤然停下，他站起身，缓缓回转，望着她，面无表情说道：“放心，死不了，我有分寸。” 他说这话时语气极为平淡，但他的手上在滴血，鲜红的血滴答滴答地砸到泥土里。 苏采薇立刻冲过去，掏出了自己的手帕，包住他一只流血的手。 她只有一张帕子，但陆庆平两只手都在流血，嘴角也有破皮渗血，她着急地冲曹建设道：“所里有医生吗？快让医生给他包扎啊！” 所里确实有位医生，医生背着医药箱直奔地上的“钉子”，苏采薇想拉人，但被曹建设拦住了，他无奈道：“妹子，你看陆庆平只是流点血，他的对手连命都快没了，医生要跟阎王抢命啊，耽误不得。” 苏采薇：“……” “姐，我们送陆哥去卫生所吧。”苏小弟凑了过来，小声提议。 苏采薇一转头，苏小弟立刻缩了脑袋，蹿到了陆庆平身后，怯生生的，这蠢弟弟显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差点犯下大错。 不过，人前不教弟。 她瞪了眼蠢弟弟，就冲陆庆平道：“我送你去卫生所。” 陆庆平垂眸看她，看她隐隐泛红的眼眶，看她氤氲着雾气的眸子，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被鲜血浸透的手帕，心底无端的想着，要是血流的更多，她会不会被吓哭？ 爱哭的姑娘麻烦，像她这么娇气的，哭起来就更麻烦了。 陆庆平不想麻烦，喉结滚动一下张口道：“不用，我自己去。” 说罢，抬脚朝外走。 苏采薇：“……” 第二十六章 让你对象给你包扎 苏采薇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嫌弃娇气爱哭，她只是因为肤色太白，一着急就容易眼眶泛红，至于眼里的雾气什么的，那是她眼眸水润，跟哭不哭的全然没关系。 她不知缘由，但被拒绝是实实在在的，加上上次送画被退回，也就是说，她被这男人拒绝了两次。 以苏采薇的性子，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但谁让这男人刚刚又救她和弟弟的小命呢？ 苏大小姐知恩图报，不与人一般见识，拉上弟弟跟上了陆庆平。 走到街道上，陆庆平这带血的模样引来不少人侧目和议论，还有小孩被大人借机教导不能打架生事云云。 陆庆平没有辩解，也没有停步，他面无表情地继续穿行街道。 苏采薇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她在弟弟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就把他轻推出去。 苏小弟立刻抬头挺胸，冲到教导孩子的女人跟前，大声说道：“你说得不对，我哥才不是打架生事受的伤，他是帮公安抓坏人，他是英雄！” 小男孩的声音脆生生的，立刻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那女人的脸羞红了，连忙道了声歉就拉着孩子走了。 却有许多路人围住了苏小弟，七嘴八舌的打听他“哥”的英勇事迹。 苏小弟最喜欢给人讲故事，他骄傲的挺起胸膛，小嘴叭叭地讲起来。 苏采薇却发现陆庆平并没有停步，而且越走越快，她赶忙招呼苏小弟：“明哲走了，再不走，你哥就不要你了。” 苏小弟一听，立刻张望，果然看到他“哥”快甩掉他了，他立刻冲围着的路人道：“我得去追我哥了，我下次再讲！” 见小男孩急了，路人们笑呵呵地让开了道，之后经由他们的口，一名青年协助公安智擒歹徒的故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公社，自然也传到了供销社。 苏采薇姐弟俩追着陆庆平来到了卫生所，却发现这里同样忙碌。 所里只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都在忙着给械斗的两家人包扎豁出口子的后脑勺。 医生抽空瞅了一眼陆庆平，就甩出酒精、纱布、绷带等物，冲他说道：“我这忙不过来，你的伤看着不重，先让你对象给你处理一下。” 苏采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您误会了，我不是……” 但医生哪有空听她解释，摆了下手，就拿起消完毒的针线，给原先的病人缝伤口。 苏采薇看得头皮发麻，立刻闭上了嘴。 “姐，陆哥手上又滴血了。”苏小弟拽了下她的袖子。 她闻言转头，看到陆庆平撕开了包在手上的帕子，原本凝住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鲜红得刺目。 她立刻上前，抓住他的手轻叱一声：“你是嫌自己的血多吗？安分点，我给你处理。” 温热的玉手按压在他的手上，立刻沾染上了鲜血，陆庆平心脏好似被这只手攥了一下，抬起头望进她氲着雾气的眸子，轻声问道：“你不是怕血吗？” 苏采薇被他问得一愣：“谁说我怕血？” “我姐不怕血，我姐当初还想考医学院当医生来着。”苏小弟蹦出来澄清。 陆庆平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再次看向苏采薇蕴着雾气的杏眸。 男人眼眸漆黑，视线如有实质，苏采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淡淡道：“那是我年少不成熟时的想法，我现在就羡慕那些能进供销社当售货员的人，就是找对象都比旁人强。” 她这话含沙射影，陆庆平听出来了，张口想与她解释，又想起今早在苏家院子的时候，他便跟她说过，那次与女售货员的相亲是母亲安排的，他并未同意。 眼下再重复一遍，怕是无济于事。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苏采薇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出声，心里自嘲，他这是在默认对吧？ “陆大哥，我听说你受伤了？你要不要紧啊？” 恰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跑进来一个圆脸微胖的姑娘，微喘着气，眼里满是关切，但在瞥见苏采薇之后，立刻化作了敌意，张口质问：“你是谁？” “你是谁？” 同样的问题自陆庆平口中传出，声音疏冷。 现场安静了一瞬，圆脸姑娘的眼圈瞬间泛红。 “臭小子，这是方灵慧，你们前两天刚见过你就忘了？”陆母赶了进来，伸手拉住委屈的方灵慧，骂了儿子一句，又转向苏采薇问道，“姑娘，你是这的护士吧？” 苏采薇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普通的衣着，又瞧了一眼在里屋忙碌的护士，对方身上的白大褂很显眼，她不禁笑了一下，起身将手中的纱布递了过去：“我是医生喊来帮忙的，既然你们过来了，那就没我事了。” 陆母明显愣了一下，忘了接纱布，苏采薇便往托盘里一放，招呼苏小弟往外走。 “苏姑娘。”陆庆平起身唤了一声。 苏采薇浑当没听到，拉着弟弟就出了卫生所，身后还有声音传来。 “老三你跑什么啊？手上又流血了，赶紧给我坐好了，不许动！灵慧，你会包扎吗？” “阿姨，我会的。” “那就麻烦你帮一下忙。” “好的。” 苏采薇越走越快，身后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她舒了一口气。 可一低头，就瞧见苏小弟一脸同情地看着她，苏采薇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后背：“你那什么表情，你姐我又没有被人甩。” 她傲娇地说道：“从来都是我甩人，哪有人能甩我？” “姐你甩过谁呀？我记得你好像没跟人谈过……哎呦！” “不会说话就别说，把嘴闭上！”苏采薇凶巴巴地瞪眼。 苏小弟立刻闭紧了嘴。 卫生所里。 陆庆平拂开方灵慧手里的纱布，挣开母亲的压制，起身说道：“娘，我跟你说过，我跟方姑娘不合适，你以后都不要再麻烦她了。” 说罢，抬脚朝外走，却在迈过卫生室门槛时，身体踉跄了一下。 之前那场生死搏斗，“钉子”几乎被打死，而他身上也有好几处暗伤，一动就牵动伤势，以致于刚刚被母亲拦住。 但看到苏采薇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心里莫名的生出一丝心慌，一丝急迫。 第二十七章 花他的钱 他急切得忘了疼痛，抬脚走出了卫生室。 “兄弟，钉子肯吐口了，快跟我回所里。” 这时，曹建设骑着单车赶了过来，满脸喜色地拉住他。 陆庆平眉头皱了一下：“审讯的事你们自己来就行。” “我们也想自己来，但钉子坚持要见你，说你在场他才肯说。”曹建设无奈说道，见陆庆平无动于衷，他有些急了，“兄弟，这案子事关重大，口供一定要尽早问出来，你要有什么事，你交代我，我去给你办，但你必须现在就去所里，多耽误一分钟，就可能让其他特务跑掉！” 事有轻重缓急，陆庆平点了头：“我去所里，你帮我送苏姑娘和她弟弟回村子。” 听到苏姑娘三个字，曹建设微愣怔了一下，又很快点了头：“行，我去送他们。诶，对了，他们人呢？” “你往出镇子的方向去找他们。”陆庆平指了下方向，他张口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咽了回去。 有些话，不适合让人转述。 “行，我这就去追他们，你赶紧去派出所。”曹建设又催了他一声，便骑上自行车去追人。 苏采薇本打算直接回家的，但走了没多远，苏小弟就捂着肚子说道：“姐，我饿，快饿死了。” 他的肚子应景地咕噜叫唤了两声。 早晚都没吃，这会又快中午了，苏采薇的肚子自然也是空的，只是之前被气得忘了饿，现在又被勾了起来，她立马拉住弟弟：“走，姐带你下馆子。” 她掏出了一沓钱票，正是陆庆平给的“赔偿”，在跟钉子比斗之前，他硬塞到她手里的。 她原想找机会还给他的，但现在，她只想花个干净！ 到了国营饭店，她大气地指着小黑板：“上面的菜都给我来一份。” 黑板上的菜单有荤有素，加起来有六个，拨算盘的服务员愣了一下，抬头问道：“你们几个人啊？” 苏采薇拉过弟弟：“就两个，吃剩下的我打包。” 说完，就把钱票拍在桌上，豪爽得很。 服务员瞥了她一眼：“打包要自带饭盒，你带了吗？” 苏采薇：“……” 她默默收回了大半钱票，然后点了一份红烧肉，一份紫菜蛋花汤，两碗米饭。 半个小时，姐弟俩扶着墙出去。 这分量太大了！ 不过，吃饱喝足的感觉就是幸福，嗝~ 骑车追赶出镇的曹建设傻了眼，苏姑娘人呢？ 找不到人，曹建设只好回来。 只是刚到所里，还未来得及跟陆庆平回复情况，就被所长派了新任务，因为钉子交代了同伙，那是一串连着藤的葫芦啊，也是一串耀眼的功绩！ 整个派出所都跟打了鸡血一般，争分夺秒地出动，就连陆庆平都被抓了壮丁。 只是两人并没有分到一个组里，甚至连面都没碰上。 就在他们紧急出动之时，苏采薇姐弟俩拖着两条腿回到了村里，得到了几乎所有村民的热烈欢迎。 自然，也有七嘴八舌的探问。 苏采薇微笑回道：“案子还未侦破，公安同志嘱咐我们姐弟要保密，所以我现在一个字都不能吐露，不然就是犯错误。” 众人一听，满脸遗憾，却也不好再追问案情，好在还有一个问题能问。 “采薇丫头，你跟那位陆连长是不是真好上了？”一个大娘大声问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苏采薇早有准备，她一脸诧异地反问：“这哪传出的流言？我只是协助公安办案而已，跟那位陆连长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话一出，有人遗憾，但家里有未婚姑娘的人家都高兴，还有人顺杆追问：“那他跟供销社女售货员谈对象的事，是不是真的啊？” 听到这问题，苏采薇立刻想起了卫生室里那位咄咄逼人的圆脸姑娘，她扬唇露出完美的微笑：“我与那位陆连长不熟，哪里知道他谈没谈对象。你们想知道，下次亲自问他就好了。” 哎，哪里问得着哟！ 或许，那位陆连长回部队之前都不会再来他们村子了。 村民们很是遗憾，又在大队长的催促下，各自回家戴草帽准备上工。 苏采薇今天实在不想上工，她现在身疲精神也疲，找到大队长要请假。 大队长看她都快睁不开眼睛的样子，大手一挥：“你这次协助公安办案，给咱们大队长脸了，队里特批你休假两天。” 惊喜来得太突然，苏采薇差点没蹦起来，连声感谢了大队长，感谢了组织的关怀，就拉着弟弟直奔家里。 然后，看到了院里破碎的大水缸，乱糟糟的灶屋，以及埋头收拾的父母。 苏世才和石静兰夫妻俩看到儿女回来，没有半点埋怨，也没有半点追问，只笑呵呵摆手：“不用你们收拾，快回屋睡午觉去。” 苏采薇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走过去弯腰拾捡水缸碎片，一边畅想：“妈，等我找个上门女婿，让他干活，咱们一家享清福。” 噗嗤！ 夫妻俩都忍不住笑了，石静兰点了下她俏丽的鼻子：“行，爸妈回头挑个能干的上门女婿，咱们一家都享福。” 这话在别人家或许是玩笑话，但在苏家，却是要积极开展行动的。 下午上工的时候，夫妻俩一边干活，一边观察大队里的贫家小子，尤其是那种无父无母的孤儿。 很快，一个寄居在叔叔家的小伙子入了选，只有十七八岁，干活却是把好手，肯下死力，只是性子闷，还带了一个年幼的妹妹。 苏采薇一觉睡到了傍晚，刚醒来，就看到爸妈往家里领来了一个跟她同龄的小伙子。 “薇薇，这是刘自立，我请他过来帮咱家砌个狗窝，完事就能抱只小狗回来看门了。”苏世才笑呵呵道，又偷偷冲她眨了下眼。 苏采薇瞬间明白老爹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她对此并不反感，如果未来十年的婚姻不讲求感情，只讲实用，眼前的小伙子虽然瘦了一些，黑了一些，模样普通了些，但只要干活行，人品没大错，那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思及此，她走到刘自立跟前，微笑问道：“刘同志，我想要一个小房子模样的狗窝，可以做到吗？” 刘自立只抬头看了她一眼，脸就红了，搓着手点头：“可，可以。” 赶到隔壁县城抓捕特务的陆庆平，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凉意，他立刻侧身，一颗子弹自他肩膀擦过，嘭地钉入墙上！ 第二十八章 讹人 一场抓捕行动在人们没注意的角落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吉河大队的双抢也进入尾声。 稻谷晒干了，秧苗插上了，苏家院门口的那个小房子样式的狗窝也砌好了，只能晾晒两天就能用了。 苏采薇一连几天都盼着做梦，终于这一晚她梦到了刘自立，梦里刘自立在砌小房子，一座又一座的砌，挤挤挨挨的，砌得她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一下子从梦里惊醒，苏采薇立刻起床，来到清晨的院子里，看到只有院门口有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狗窝，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随即开始思考，这个梦是否是预知梦，若是的话，又预示着什么呢？ 难道是在告诉她，刘自立以后会成为泥瓦匠？ “薇薇，双抢搞完了，今天不用上工，自立那孩子应该在家里，你一会去趟他大伯家，把他和他妹妹请来咱家吃饭，咱们今早吃鸡蛋青菜面。”石静兰出了灶屋，笑着跟女儿交代道。 这年头，鸡蛋和挂面都是难得的好物，拿这两样东西出来待客可不一般。 这段早饭之后，怕就要是摊牌了。 苏采薇迟疑了一下，问道：“妈，会不会太快了些？” 石静兰拍打着袖子上的烟灰，笑道：“薇薇，你是不喜欢刘自立吗？那行，咱们就换一个，爸妈回头去别的大队寻摸合适的小伙子。” 换一个也是一样的，别的大队还未必知根知底。 苏采薇很快有了决断：“妈，就这个了，我收拾好就去请人。” 刷牙洗脸过后，换上一件红色布拉吉，编上麻花辫，又润了一点口脂，她便出门去了。 红星大队下辖好几个村子，大队部设在苏家所在的上河村，刘家是在下河村，两个村子隔了一条河，通过一座石拱桥连接。 石拱桥据说已经有了百年历史，历经山洪都不曾被冲垮，只那木头栏杆损坏不少。 苏采薇慢悠悠地走到石拱桥边上，就听到一阵车铃声，随即看到骑车人出现在桥的另一边。 清晨的阳光照在石拱桥上，也照在骑车人的身上，勾勒出男人凌厉的五官，宽广的肩膀，劲瘦的腰腹，以及两条优越的大长腿。 是陆庆平。 苏采薇杏眸微眯一下，便若无其事继续前行。 总不能因为遇见一个讨厌的人，她就要躲开吧。 要躲，也该是他躲！ 桥的另一边，陆庆平也看到了苏采薇，看到她一袭白裙站在阳光，乌发雪肤，红唇似樱，眼皮微撩，便潋滟起一片秋波。 他的心跳骤然乱起来，但数日追捕带来的疲惫也在这一瞬间消退了，瞧见她朝他走来，他立刻下了单车，推车上桥，又轻唤一声：“苏姑娘。” “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救命啊！” 但他微哑的声音被一道尖利的喊叫声盖住了，紧接着一个中年女人跑过来拉住他，指向河面道：“解放军同志，我家丫头落水了，她不会水，我也不会，你快下去救她！” 拱桥下方的河里，确实有个人在挣扎，被水流冲击得浮浮沉沉，看着很是危急。 陆庆平心神一紧，身为军人的使命感让他立刻点了头：“大娘你放开我，我这就下去救人。” 中年女人脸上露出喜色，立刻放开了陆庆平，又道：“同志我帮你看着单车，你快下去！” 陆庆平没多想，把单车放开了，同时蹬掉了鞋子，便要从桥上跳下去，但这时他的手臂被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耳边还响起一道清泠泠的声音。 “段大娘，你这是准备讹车，还是讹人啊？” 这嘲讽的语气，熟悉的声音，让陆庆平瞬间止住了动作，转头看向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姑娘，鼻尖再次嗅到了清幽的香气。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啊？同志，你别信她的，她就是跟我家丫头有矛盾，才故意害她！同志你快下去，下去救人……啊！” 见苏采薇忽然出来搅事，段大娘有些急，大声辩解后，见陆庆平无动于衷，她眼底闪过狠意，伸手用力一推，不想根本没推动，还被反被拧住了手腕，段大娘顿时疼得尖叫起来。 周边有村民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长期的训练让陆庆平受到攻击时下意识反击，但意识到是段大娘之后就放开了，结果后者冲着人多的方向大喊：“都过来看啊，看这解放军同志不但不去救我家落水的丫头，还欺负我这老百姓，真是丧天良啊！” 面对如此污蔑，陆庆平眉头皱了一下，张口要说话，但被苏采薇一个眼神瞪了回去：“给我安静待着！” 训完男人，苏采薇转头对上段大娘：“你可这真会倒打一耙，趁着大伙过来了，咱们来确认一件事，你们母女俩都在河边长大，真的不会游泳吗？真的需要人救吗？” 说话间，附近的村民都敢了过来，他们原本气愤填膺地要指责陆庆平，但听了苏采薇的话，大伙愣了一下，对啊，大家都是河边长大的，谁不会游泳啊？ 段大娘眼底闪过心虚，却梗着脖子嚷道：“我就是不会，我家淑娟也不会！我知道你跟我家淑娟有矛盾，但你也不能这么害她啊！陆同志，只要你下去救我家淑娟，我就不跟你计较之前的事！” “段大娘你这话真好笑，之前没被你推下河就是对不起你是吗？还有，我们都吵了这么久了，你女儿都好好在河里沉浮，这像是不会游泳的吗？再则，现在来了这么多人，你非要陆庆平去其救人，其他人都不喊，你到底有什么存了什么心思，当别人看不出来吗？” 苏采薇一番犀利的言语，让周围的人顿时恍然大悟，大伙再看向段大娘的眼神都变了，质疑，谴责，还有鄙视。 段大娘见事情已经败露，恼羞成怒地扑向苏采薇：“你这多嘴多舌的贱人，老娘撕了你！” 苏采薇本就站在桥边拱桥边沿，猝不及防下被段大娘推得一个踉跄，直接跌出了桥面。 “抓住我的手！” 恰在这时，一只手臂从上方伸了过来，苏采薇本能地伸手抓住了，整个身体便悬在了河面上，她仰头对上了陆庆平的目光，她看到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黑眸中，此刻溢满了紧张和关切。 这让她有疑惑不解，但不等她想明白，就看到段大娘出现在陆庆平身后，她变色惊呼：“小心！” 第二十九章 一起落水 石拱桥上栏杆损坏不少，陆庆平只抓住一截腐朽的木桩借力，正要将苏采薇拽上来，就听到了她的惊呼，但此时已然没时间反应，嘭的一声，木桩被踢断，他随之坠落下去。 但他依旧没有放开苏采薇的手，出声宽慰道：“别怕。” 噗通！ 两人坠入河中的声响将他的声音盖住，苏采薇并没有听清，她想要挣开陆庆平的手，利用自己狗刨的技术游到岸上去。 不想，她越挣，男人握得越紧，反倒连累她游不起来，还沉下水去呛了一口水。 用力蹬动双腿，终于浮出水面，就看到段淑娟嗖嗖游过来，身上衣服轻薄，伸手就要缠上陆庆平。 呦，这是还不死心啊。 苏采薇张口要提醒，手上就传来力道，一下子被拽入陆庆平怀里，好巧不巧的，她的双腿在水中抡了个圈，恰好踢中了段淑娟的脸。 “啊！”段淑娟痛呼一声，咕咚沉入水里。 “娟子！” 桥上段大娘急得喊叫，桥上的人纷纷宽慰：“大娘别担心，我们这就下去救娟子。” 段大娘顿时变了脸色，又看到有一个单身小伙脱掉上衣就要跳下去，急得扑过去推了一把：“不许下去，谁也不许下去，谁也别想占我家娟子便宜！” 那小伙被推得一个踉跄，满心委屈：“大娘你这话过了，我只是想下去救娟子。” “你们这些人心里藏了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不就是想占了我家娟子便宜，最后连彩礼都不出，就想把我家娟子娶回家，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段大娘指着桥上那几个单身小伙破口大骂。 小伙子们被骂得面红耳赤，被推的那个一边穿衣服，一边怒怼回去：“你自己心思脏，也把别人想的这么脏，有你这样的丈母娘，你家娟子就是天仙，也没人敢娶！” “我呸，你这吃不成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玩意儿……” “快别吵了，你家娟子好久不冒头了，你还要不要人下去救啊！”一个大爷高声提醒道。 段大娘低头一看，果见女儿沉在桥下的河流中，但她半点不慌，冲着快要游到岸上的陆庆平喊道：“姓陆的，我女儿被你们踹得沉水，你要是不去救她，我就去你公社告你，就去你们部队告你，让你蹲大牢！我女儿要是死了，你就等着吃枪子！” 段大娘这一番威胁，让桥上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而水下的段淑娟快要憋不住气了，本要挣出水面，当听到母亲这番话后，立刻又憋了回去，不想这一动就岔了气，水流呛进鼻腔里，人在水中剧烈挣扎起来，溅起好大水花，看着确实危急，桥上的人都喊叫起来。 “陆连长你快去救人，别的事我们给你作证！” “对啊，先救人，人命关天！” 桥上的叫喊声似乎说动了陆庆平，他松开了余舒心，低头想说什么，就被余舒心一脚蹬开了。 “我踹的人我自己去救，你给我老实在岸上待着！” 话音未落，苏采薇就转身往回游去，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下脚的位置有多寸，也没听到陆庆平的那声闷哼。 她狗刨姿势不大好看，溅起一片水花，但速度不慢，很快就到了桥底下，伸手抓向在水里挣扎的段淑娟。 段淑娟明显不想合作，抬手一阵乱打，一边大喊救命。 苏采薇也不是好惹的，寻了个角度，一把抓住了段淑娟散开的长头发，用力拽过来，在其尖叫声中，一个手刀砍在其后脖颈上。 段淑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杀人啦！” “快来人啊，快把那贱人抓起来！” 段大娘在桥上大喊大叫，却没有人回应，苏采薇也没理会，拽着段淑娟的胳膊，吃力地往岸边游去。 快要脱力之时，前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她抬头看见陆庆平站在水里，河水漫至他的腰间，显露出精瘦流畅的肌肉线条。 许是见她愣神，男人低声说了一句“抓紧了”，就弯腰抓起了她的手臂，径自往岸边拖。 这会，大伙都下桥绕到了河岸边，段大娘更是一马当先，张牙舞爪地扑向刚上岸的两人：“你们害死我女儿，我要你们偿命！” “你女儿没死。”陆庆平抬手抓住了段大娘的手腕，冷声澄清。 “就算没死也有事，她现在都还没醒，你必须对她负责！”段大娘高声叫嚷，让陆庆平皱起了眉头。 苏采薇几乎脱力才将段淑娟拖上来，结果段大娘又借口讹上来，她讥笑一声，扬手一巴掌打在段淑娟脸上，啪！ “你干什么？”段大娘尖叫着要扑过去，但被陆庆平抓住手腕扑腾不起来。 “当然是帮你唤醒女儿啊。” 苏采薇微笑回道，扬起手左右开弓打在段淑娟脸上，那声声脆响让围观村民都感觉到脸疼。 不过，倒是没人劝阻，实在是因为段家母女吃相太难看了，是该给点教训。 只是眼见段淑娟被打出了猪头依旧不睁眼，有人不禁迟疑了：“别是真有个好歹吧？要不先送去大队卫生室看看。” 围观村民纷纷赞同，苏采薇却摇头：“脸都打肿了都没醒，看来是真没气了，再送卫生室也没用，干脆让我痛快一把！” 她说着，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段大娘被吓得脸色都变了：“你要干什么？” 苏采薇抬头冲段大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掂在手里的石头说道：“我想试试人的脑袋，是不是跟西瓜一样脆！” 说罢，眼神一厉，手握石头就朝着段淑娟的脑袋砸去—— “不要！” 数道疾呼一起传来，但石头还是落了下了去，当的一声，火花四溅。 是两颗石头在撞击。 至于原来躺在那的段淑娟，在电光火石间滚开了，睁着两眼惊恐地看向苏采薇。 苏采薇颠着手里的石头笑道：“瞧瞧，这不就醒了嘛。” 围观的村民恍然大悟，段家母女却是齐齐变色。 陆庆平紧张的心绪平静下来，他垂眸看着眼前狡黠的姑娘，看着她阳光下绚烂的笑容，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眸涌动起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愫。 第三十章 讨要好处的小狐狸 陆庆平不自知，但有人看得分明，段大娘嗷叫着扑向苏采薇：“你这个狐狸精，老娘今天非得挠花你的脸，看你再拿什么勾引人！” “不要脸的老东西，敢动我女儿一根手指头，老娘劈了你！”石静兰拿着菜刀奔了过来。 “谁要讹我弟弟？先问过我这个当姐的！”今天刚出月子的陆红梅，领着婆家男女老少跑了过来。 陆庆平也在第一时间扯过苏采薇，横身挡住段大娘。 这前有狼，后有虎的，段大娘只用了一秒就从心了，掉头拔腿就跑，还不忘叮嘱：“娟子你等着，娘很快叫人来为你主持公道！” 段淑娟这会不想要什么公道，她只想离开，因为她身上的衣物轻薄，如今打湿了黏在身上，仿若透明一般，让她羞耻得无地自容。 但她之前在河里那番折腾，又被苏采薇扇了一阵嘴巴子，哪还有力气跑路？ 没跑两步就摔倒在河床上，又被陆红梅带人堵住了，她立刻蜷缩起身体，捂脸哭了起来。 陆红梅冷笑：“你哭什么？你娘不是说要找人为你主持公道吗？我看她能带来什么人？”转头又吩咐丈夫，“大牛，你去把大队干部都喊来，请他们来说说，我弟弟是不是该娶了这个跳水讹人的女人。” 李大牛立刻应声，段淑娟急了，伸手抱住陆红梅的大腿央求：“红梅姐，求你别让大牛哥去叫人，我没想讹人，都是我娘逼我的，她把我踹进了水里，她说我要是不听她的，她就把我嫁到深山里头去换彩礼……呜呜呜……” 段淑娟哭得梨花带雨，石静兰没顾上教训她，眼睛盯住了抓着女儿手腕的陆庆平，那眼神跟手里的菜刀一般锋利。 陆庆平后知后觉，立刻放开了苏采薇的手，退到了一旁，耳根不易察觉地红了。 石静兰这才丢下菜刀，抓着女儿上下打量：“薇薇伤到哪没有？” “妈，我没事……阿嚏！”苏采薇话未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几乎同时，陆庆平脱下了身上的衬衣，披到了她的肩上，自己身上只剩一件挎篮背心。 其实，他的衬衣也是潮的，但宽大又长，衣摆直接垂至苏采薇的膝盖上，将她因为衣裙湿透而尽显的玲珑线条全给遮住了。 他这举动让刚打完喷嚏的苏采薇怔了一下，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侵入她的皮肤，让她陡然想起之前在水中，他抱着她往岸边游。 似乎，也是环抱着她的肩。 那时贴得更近，但水流湍湍，段淑娟沉入水中佯装溺水，桥上人声又喧嚣，让她顾不上理会这些细节。 如今家人赶来撑腰，段家母女已是秋后蚂蚱，苏采薇才后知后觉自己之前在水里，与陆庆平有多暧昧。 或者说，段家母女的精心谋划被苏采薇无意中实现了。 难怪刚刚段大娘如此痛恨她，换做是自己为他人做了嫁衣，那也要气得吐血。 理解是理解，但要她体谅那对母子，那是不可能的，她苏采薇向来睚眦必报。 在她七想八想的时候，并没有注意河边的人齐刷刷地看着她和陆庆平，神色各异。 哇的一声，段淑娟哭得更大声了，也更绝望了，她放开了陆红梅的大腿，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这一次，陆红梅没有喊人拦住她，也顾不上，她满脸笑意地走过去，亲热地拉住石静兰的手：“婶子，他们小年轻都没啥事了，咱们先回吧，都先回去。” 回去干啥？ 自然是给小年轻留说话的地方。 石静兰却有些犹豫，自家是姑娘，那是要矜持一些的。 “妈，你等我一会，我跟他说一句话就跟你一起回家。”苏采薇对母亲说完这话，便用眼神示意陆庆平与她一旁去说话。 陆庆平颔首跟上她的脚步。 陆红梅看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高兴地跟石静兰道：“婶子，你看他们多登对，天造地设一般。这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家丫头今天满月，中午办酒，婶子你们一家人可一定要来吃席……” 陆红梅热情邀约之时，苏采薇见距离足够远了，便停下脚步，侧身对陆庆平道：“你放心，我不是段淑娟，不会因为被你抱两下就讹上你。不过，我确实帮了你，帮你摆脱了那对讹你的母女，你是不是应该报答我？” 她狡黠一笑，抬眸看着身前的青年，静待他的答案。 对上她小狐狸一般的笑容，陆庆平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颔首道：“你说。” 不知是期待还是紧张，他的双臂下垂，五指并拢，中指贴至裤缝微微收力，这是不太标准的军姿，因为他要俯首迁就眼前姑娘的个头，以免她仰着头太累。 苏采薇确实觉得脖子舒服了一些，她含笑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急不缓地问道：“我说了你就一定会答应吗？” 对上她盛满了笑意的漂亮眸子，陆庆平耳朵红了一下，偏头轻“嗯”了一声，声音低沉，透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纵容。 苏采薇却没有体会到那丝微妙的情绪，但她依旧很开心，开口冲他说道：“既然你应下了，那我就提一个要求，我要你帮我介绍一个部队上的对象，相貌不能差，人品要好，最好级别达到副营能让我随军，对了，二婚的我不要……” “你说什么？”陆庆平忽然打断她的话，定定看着她，好似刚刚真的没听懂她的话。 男人身上的气势忽然变得冰冷，眼神也变得冷冽，苏采薇被惊得退后一步，有些生气道：“你刚刚答应了，现在又要反悔是吗？” 她脱下身上的衬衣丢给他：“不答应就算了，当我白帮你了。” 说罢，她气鼓鼓地往回走。 她承认，最初多管闲事的时候，她就存心要陆庆平欠下人情，之后好讨要好处。 结果，她费劲巴力地帮他解决了麻烦，又没用“肌肤之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逼他负责，只是让他介绍一个部队上的对象，也不用他打保票一定成，他居然都不同意！ 亏自己以为他虽然性子不好，但人品还不错。 看来，还是自己看错他了！ 第三十一章 娘这就去帮你下定！ 苏采薇越想越气，越走越急，一不小心踢中了一颗石头，疼得她立刻弯下了腰，眼泪哗啦啦往下落。 太疼了！ “你没事吧？” 陆庆平快步赶到她身边，伸手去搀扶，但被她甩手拍开了。 “别假好心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见面就当不认识！” 苏采薇丢下这句话，就自己站起来，走向朝她奔来的母亲。 “我答应你。” 身后传来陆庆平低沉黯哑的声音，苏采薇微怔一下，回过身只看到陆庆平的背影。 他走得很快，步子很大，几步就走出了河岸。 不知为何，苏采薇心底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薇薇，你们吵架了？”石静兰赶到女儿身边，关切问道。 苏采薇收敛心绪，摇头笑道：“没有，陆连长是个很好的人，他答应给我介绍一个部队上的对象。娘，我想着，于咱们的身份而言，嫁个军人比招个上门女婿更有保证。” 后头那句话，她压低了声音。 他们一家原是资本家，如今下乡算是金蝉脱壳，但不能说完全没有后患，所以嫁军人多层保障是她所追求的。 苏家大小姐就是这么务实。 石静兰当然明白这道理，但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抓住女儿问道：“你绕这么多圈干什么，你直接嫁给陆庆平不就得了！” 苏采薇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妈，我和小弟去派出所那天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石静兰点头，又想起那天儿女回来后只字不提陆庆平，心中有了猜测，“那天在派出所出啥事了？” 苏采薇点头：“派出所的事不提，后来我们去了卫生所，在那我见到陆连长的相亲对象，也见到了他母亲，他母亲对那姑娘很满意，您觉得要是我借着这次落水赖上他，我以后在婆家会有好日子过吗？” 石静兰一下子沉默了。 有句老话叫多年媳妇熬成婆，这媳妇的日子可不好熬，尤其是像陆庆平这种当兵的，常年在部队不归家，又达不到随军要求的，媳妇就得留在老家跟公婆一起住。一旦婆婆对儿媳不满，那独守空房的媳妇就更难熬了，因为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所以，这年代嫁人，选一个好婆婆比选一个好丈夫重要。 石静兰自然舍不得女儿被未来婆婆磋磨，很快就做出决定：“薇薇，咱不找姓陆的，让他多给你介绍几个，总能碰见合适的，就算万一都不成，咱们还能在乡下找上门女婿，怎么都不亏。” 另一边，陆红梅喊住了陆庆平，抓着他胳膊问道：“你走这么急干什么？跟姐说说，你俩谈得怎么样？要不，我现在就让你姐夫回趟咱家，把咱爹娘请来跟苏家商谈你俩的婚……” “姐，不用请爹娘过来，也没有什么婚事。” 陆庆平打断陆红梅的话，在后者怔愣之时，他又拿出一个红包给她：“姐，这是我给丫丫的满月礼，我今天晚上的火车，就不留下吃午饭了，我先走了。” 说罢，转身大步离开，脚步生风。 这雷厉风行的架势，让陆红梅都不好追问他跟苏采薇为何闹崩了，只能调转方向去苏家探问。 结果，只问出自家闷葫芦弟弟答应给苏采薇介绍一个部队上的对象，刚出月子的陆红梅差点被气昏过去。 到了中午，苏家并没有来吃席，但是送了一个老银镯子给她家丫丫。 镯子很细，颜色发乌不显眼，也不犯忌讳，却是一众亲朋好友里难得的厚礼了。 同一时间，陆庆平到了家门口，看到方灵慧在自家院子里帮着母亲晒长豆角，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一周前在卫生所里发生的事。 恍惚间，他好似抓住了什么，但不等他想明白，母亲就高兴地招呼他：“庆平，这豆角明天就晒干了，我都给你收拾上，你带去部队吃。”又指了下边上帮忙的方灵慧，“灵慧是替你大姨家表妹过来帮忙，可不是冲你来的。” 方灵慧只矜持地朝陆庆平点了点头，并没有像前几次那般对他热情。 一周前在公社卫生所，被他那般下面子，方灵慧当时差点哭出来。若非不甘心，她今日也不会再次来到陆家，但也决定换一种策略。 那就是不能太过热情，要进退有度。 方灵慧心底还在转着这些念头，就听到陆庆平开口说道：“娘，不用帮我准备，我今晚上就走。” 陆母怔住了：“怎么今晚就走，不是还有两天假吗？这么赶，你火车票买得上吗？” “部队发了急电，我得提前归队，火车票也不难买。娘，先不说，我得去收拾行李了。”陆庆平说着，就疾步来到自己房间前，推门进去。 陆母顿时急了，都顾不上招呼方灵慧，急哄哄进灶屋为即将离家的儿子准备火车上的吃食。 那火车可是一坐好几天呢，东西可不能少。 方灵慧也有些方寸大乱，都顾不得自己之前的谋划了，她追到灶屋冲陆母说道：“婶子，我能在供销社买到一些不要票的桃酥糕点之类的，可以给陆大哥带到火车上吃。” 陆母一听，顿时高兴地握住她的手：“灵慧你真是个好姑娘，你等着婶子，婶子给你拿钱。” 方灵慧忙摇头：“婶子，不用给我钱，我有钱……” “我说过了，不用给我准备吃的。” 陆庆平背着背包走到灶屋门口，张口打断两人的对话，目光清淡地掠过方灵慧后，望着母亲说道：“娘，我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你不用为我张罗了。” 不等母亲说话，他又道：“娘，我走了，或许一两年后才能回来，您和父亲多保重身体。” 话毕，他立正朝母亲敬了个礼，就转身大步朝外走。 陆母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追着出去，直到院门口才拉住儿子，哽咽问道：“三儿，你是不是生娘的气，才提前走的？” “娘，没有的事。”陆庆平张口否认，抬手替母亲擦了下眼角的泪水。 “不管是不是，娘跟你认个错，以后娘再不替你张罗了。你喜欢谁就是谁，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在卫生所里给你包扎的姑娘是不是你喜欢的？你要说是，娘这就去帮你下定。”陆母急切说道。 第三十二章 兄弟，我追苏同志你不介意吧？ 陆庆平怔了一下，摇头道：“不是。”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方灵慧冲过来质问：“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处一处？” 陆庆平没有回应她，因为早已给过她答案，无需重复，他再次朝母亲道别过后，便转身走出家门，大步离去。 方灵慧捂脸哭起来。 陆母一时间没空安抚她，心里头反复想着那日在卫生所看到的画面，回想那日给儿子包扎的姑娘，以及儿子当时的反应。 越想越不对，她冲外喊道：“三儿，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哪个大队的？” 喊完话她才发现，儿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前方。 不过，陆母也不是没有找人的法子，她小跑着往公社派出所去了。 派出所的曹建设与她家三儿是好友，这些日子两人又混在一起，她家三儿喜欢谁，曹建设必然知道！ 但陆母扑了个空，因为曹建设先一步骑车走了，他要送陆庆平去县城火车站。 这次抓捕行动，因为有陆庆平这个好兄弟的帮忙，曹建设立了不小功劳，很可能会升职调往县公安局，如今好兄弟要回部队了，他当然得送。 谁拦着都没用！ 抱着行李坐在后车座上，曹建设觑着前面陆庆平的脸色，试探问道：“兄弟，你这不大高兴啊，是因为没见到苏姑娘，还是见到人但对方没给你好脸？” 陆庆平忍不住捏了下手刹：“谁跟你说我去见她了？” “我猜的啊。”曹建设笑呵呵道，“今日凌晨抓捕行动才结束，咱们都连轴转好几天了，事情一了谁不是倒地就睡，偏你连眼睛都没眯一下就走了，别跟我说你是去给你外甥女过满月。” “过满月也没这么急的，满月是中午吃席，你一大清早过去不是去找人家姑娘表白，能是干啥？”曹建设一脸笃定，但随即被颠得蹦起来，连声喊叫，“兄弟你心情不好也要看路啊，别带我一起掉进坑里去啊！” 陆庆平将车把一拐，绕过土坑，语气淡漠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去给我外甥女过满月。以后管住自己的嘴，别乱说话影响苏同志的名声。” 曹建设闻言愣了一下，抬手拍了下他的后肩：“兄弟，你给我句实话，你跟那位苏同志真的没啥关系？” 水中河岸那一幕幕再次浮现在眼前，陆庆平的喉咙略有一丝干涩，他道：“没有。” 曹建设闻言立时激动起来：“既然你跟苏姑娘没关系，那我追她你应该不介意吧。” 嘎吱！ 陆庆平猛然捏死手刹，单车瞬间停住，曹建设没个防备，一下子撞到了陆庆平的后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陆庆平纹丝不动，曹建设却夸张揉着胸口喊疼，又跳下车来质问：“你好端端地刹车干啥呀？也不先吱一声。” 陆庆平没有回答他这问题，只侧头看着他道：“你不适合苏同志。” 曹建设闻言立刻收了浮夸的表情：“我咋就不适合了？我和她年纪相当，又都单身……” “她要找一个当兵的。”陆庆平冷淡打断他的话。 “我就是当兵的，只是现在退役了，我……” “她要求对方级别至少是副营。” 曹建设被噎住，没好气地白了眼陆庆平：“去年你就是副营了，你不如直说，苏同志相中的人就是你！” 陆庆平却转开了视线，望着前方淡声道：“我从不说虚言。” 说罢，他就重新骑上单车，车速很快。 曹建设赶忙追赶：“兄弟你等等我啊，我还没上车呢！” …… 苏采薇早上在河里泡了一场，回到家换了身衣服，就被亲妈灌了一碗姜汤，热出了一身汗。 “苏姐姐。” 这时，刘自立的妹妹刘小丫突然出现在院门口，怯生生地喊了她一声。 苏采薇立刻想起今早原本的打算，她原本是打算过桥去请刘自立兄妹来家里吃饭，也是商谈入赘事宜。 结果过桥时出了岔子，如今计划更改，苏采薇对刘家兄妹不免生出一丝愧疚。 于是，她走过去温声问道：“小丫，你找我有事吗？” 刘小丫立刻将兜着的衣摆展开了，露出一堆红得发紫的覆盆子，瞧着有一斤多的样子。 小姑娘红着小脸说道：“姐姐，这是我早上采的，很干净的，送给姐姐吃。” 说完，就要往她手上倒，苏采薇忙喊住她：“你先等等，我去拿个脸盆接。” 她匆匆回了屋里，拿了脸盆出来，接了那一堆覆盆子，便捡起一颗塞进了嘴里，满意地点了下头：“很甜，很好吃。” 小姑娘紧张的神色消失大半，抿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只是小姑娘干瘦得很，肤色也蜡黄，瞧着并不漂亮，苏采薇心里叹息一声，这都是饿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毛钱塞到小姑娘手里：“把钱收好了，不用被人看到。” 小姑娘一下子紧张了，连连摇头说不要。 苏采薇唬下脸：“你要是不收钱，那我也不要你的覆盆子了，以后也不找你哥哥做活。” 小姑娘被吓着了，用力握紧了手里的一毛钱。 苏采薇笑了一声，揉了下小姑娘营养不良的头发：“回家去吧，让你哥哥傍晚来我家一趟。” 小姑娘连连点头应下，掉头跑了。 “薇薇，你是怎么想的？”苏世才走过来问道。 “爸，经过这几日的观察，我觉得刘自立的品性还是不错的，他们兄妹的生活也确实艰难，我想着咱们两家可以互助，他们兄妹提供劳力，咱家给他们一些钱财或者粮食作为交换。当然，这交换得隐秘一些，例如砍柴，爸你得上山做做样子，等刘自立把柴火砍好捆好了，你再背下来。” 每次上山砍柴后都要往床上躺两天的苏世才，立刻抚掌笑道：“这办法好，我明天就‘上山砍柴’！” 傍晚，刘自立来到苏家受到了热情欢迎，他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院门又被敲响了。 “请问，这是苏采薇的家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采薇回过身，看到院门口的中年妇女，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来做什么？ 找茬吗？ 第三十三章 陆母上门 中年女人看到她就露出笑容，抬脚迈进院门说道：“苏姑娘你好，咱们上周在卫生所见过的，我是陆庆平的娘。” 苏采薇自然记得陆母，也记得陆母维护她儿子的相亲对象，又将她误认成卫生所的护士。 不过，人前三分笑，她自然也会的。 苏采薇含笑迎上去，语气亲热：“原来您是红梅姐的母亲啊，您来咱们村里是来看外孙女的吧？” 听到苏采薇略过她儿子，反倒说起她女儿，陆母心底隐约生出一丝不妙，她敷衍地应了一声，目光就转向院中那个神情腼腆的小伙，试探问道：“这小伙是你家亲戚吗？” 刘自立这次来苏家，换上了最齐整的衣服，虽然有补丁，但洗得很干净，就连褶皱也尽量扯平了。他的相貌个头都不差，看起来也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 苏采薇随着陆母的视线也看了眼刘自立，摇头笑道：“不是亲戚。” 刘自立在她看他时，脸更红了，都红到了耳朵根。 陆母见此，心底越发不妙，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拉着苏采薇的手说道：“苏姑娘，上次在卫生所里，你帮我儿子包扎，我都来不及谢谢你，今天可算找到你了，这红包你收着。” 陆母掏出了一个红包塞到她手里，苏采薇摸着并不薄，心底不由得琢磨开来，莫不是陆庆平想借他母亲的手将之前的事全部扯平了？ 他不想帮她介绍对象了？！ 就用一个红包打发她！ 苏采薇心底不由得冒出一团火，但她知道一个口头约定并没有多少束缚力，全凭对方的良心罢了。 眼下他虽然毁约了，但至少不是一毛不拔。 苏采薇在心底劝慰着自己，捏着红包扯出笑脸道谢：“长者赐不敢辞，采薇谢谢婶子的红包。” 陆母听不大懂她文绉绉的话语，但她就喜欢会读书有文化的人，别管外头的运动闹得多轰轰烈烈，她家三儿因为读过中学，在部队里升职都比别人快，她就认定读书是好事！ 之前，她一眼相中方灵慧，可不仅仅因为对方是供销社的售货员，还因为方灵慧也读过中学，是初中毕业生。 可惜儿子不喜欢。 如今再看苏采薇，虽然她的脸不如方灵慧圆，腰也细了点，但看着更文气，书应该读得更多，她就高兴起来，握着她的手说道：“苏姑娘，我一见你就觉得有眼缘，我这两天都会住在我女婿家照看外孙女，你有空可以去找我，找我家红梅玩。” 怕姑娘家脸皮薄，陆母体贴地加了后头那句话。 苏采薇只觉得这位婶子连说句客套话都滴水不漏，不过她也不会直接打人脸，笑着点头道：“好的婶子，我有空一定去找红梅姐玩。”有空是不可能有空的。 陆母满意了，又说了两句话才离开苏家。 陆母走后，刘自立也提出告辞，临走前，他低着头冲苏采薇轻声说道：“苏同志若是有事，尽可以吩咐我。” 说完，也没等苏采薇回应，就匆匆走了。 “自立跟你说啥了？”苏世才从堂屋走出来，警惕问道。 苏采薇无奈笑道：“他能说什么，就是让我有活就找他。” 他应该就是这意思吧。 苏世才放了心，又看向她手里的红包，心底又有了气：“你不该接这个红包，咱家不缺这点钱。” 石静兰同样附和道：“你该把这红包甩回她脸上去。” 她如珠似宝的女儿，给陆家小子包扎，没得个好脸被人气回来，如今陆家人拿个红包就想打发了，实在是侮辱人。 苏采薇知道父母就是在为她心疼，笑着宽慰道：“爸妈，这就是你们想岔了，这年头钱多难得啊，咱们就乡下人，人家给咱钱，诚意已经很足了。” 苏世才两口子闻言愣了一下，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特意打了补丁的衣裤，忍不住笑起来：“哎呀，都忘了咱们现在是乡下人了。这红包好，回头咱们买肉吃也有说法。” 劝好了爹娘，苏采薇松了一口气，进屋后，红包也没拆，随手将之丢到柜子底部。 天色将黑时，陆母出现在女婿家门口，可把一家子惊着了，连忙出来迎接。 “娘，你咋来了？”陆红梅抱着小丫头迎上去，诧异问道。 陆母接过小丫头，白了她一眼：“我还不能来看看我外孙女？” “能，当然能，就是您来得有些晚，没赶上中午的满月酒。”陆红梅是直肠子，一句话把老娘噎住了。 其实，这年头村里很少给女娃娃办满月酒，就算办了，也只是请亲近几家吃顿饭，这一次娘家派了最有出息的弟弟来送礼，已经显示了足够的重视，面子给足了。 虽然弟弟提前走了，但也是事出有因，婆家这边不会挑理。 但眼下天都快黑了，老娘来了，陆红梅觉出不同寻常来，将老娘迎到自己屋后，直接了当问道：“娘，是家里出啥事了吗？” 陆母白她一眼：“你就不能盼着娘家点好？” 陆红梅无奈道：“我自然盼着娘家好。娘，你有事就说事吧，别给我绕圈了。” 陆母先往窗外瞧了一眼，才压着声音道：“就你弟弟庆平的事，他前一阵在你这住的时候，是不是跟苏家姑娘好上了？” 她下午去了趟派出所，虽然没找到曹建设，但见到了所里其他公安。得知她是陆庆平的母亲，那些公安都很热情，有问必答，她很快就问出了苏采薇的名字和住址，发现这个姑娘跟女婿一个村子，她立刻就有了联想，于是连一天都等不得了，立刻赶来了村里。 陆红梅很佩服母亲的敏锐，却很遗憾的表示：“娘，两人没好上，今天上午两人还闹崩了。” 陆母急了：“咋就闹崩了呢？我看那姑娘脾气挺好的，是不是老三说话不中听，把人姑娘气着了？” 陆红梅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俩就在河边聊了不到一分钟就散了，之后庆平就跟我说他要赶火车，午饭都没吃就走了。” “他俩都去河边了，不是约会是什么，咋还能闹崩了？你赶紧给我细说一下。” 陆红梅这才想起忘了跟娘说今早发生的事了，她赶紧将事情说了一遍，立马就把陆母的火点着了。 第三十四章 陆庆平成了干哥哥 苏家人晚饭吃到一半，就得到消息，段家被人找上门了，那人正是陆庆平的母亲。 陆母不但叫上了女婿一家，还把大队干部都叫上了，到了段家，也没理论，先逮住段大娘打了两巴掌，将对方整张脸都打肿了。 之后又一阵撕扯，最后成功地将段家母女俩撕到批判大会上。 自今年五月份起，城里各种批判各种运动不少见，但在他们这个偏僻农村却是稀罕事。 大会是在晒谷场举办。 得到消息的苏家人对视一眼，立刻放下碗筷，拿上凳子就往晒谷场赶。 抵达时，晒谷场已经坐满了人，一家人只能在外围选了个地。 刚坐下，陆母就赶了过来，先是亲热地跟苏家两口子打了招呼，而后拉住苏采薇的手道谢：“苏姑娘，谢谢你今早救了我家庆平，不然摊上这种人品低劣的岳家，他一辈子都得毁了。” 陆母握得紧，苏采薇便没有抽手，但也没有认这份功劳：“婶子您言重了，就算没有我，陆同志也不会被段家缠上，有您和红梅姐在，什么麻烦解决不了？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台上，段家母女俩正痛哭流涕地做着自我批判，所以苏采薇这话是出自真心实意，对于陆母之前拿个红包打发她的事，她也不再有怨气。 瞧着她脸上客套又疏离的笑容，陆母觉得这姑娘可真不好糊弄，难怪儿子在她面前讨不了好。 但谁让儿子喜欢呢。 陆母拉住她的手继续笑道：“怎会是多此一举？没有你在前头拦着，我和他姐再厉害也不过是收拾烂摊子，哪能像现在这么轻松又解气？” 不等她回应，陆母又转头冲苏世才两口子道：“你们教出了一个好孩子，我也很喜欢，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说。” 两口子对视一眼后，苏世才笑呵呵道：“您先说，有事咱好商量。” 陆母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连声说道：“我想把采薇认作干女儿，以后咱们就当亲戚走动。” 走动走动，自然就亲了，再将她哄成儿媳，不就简单多了？ 刚刚进站的陆庆平，忽然打了个喷嚏。 “兄弟，你感冒了吧？”曹建设语气中透了一丝幸灾乐祸，“上火车后可记得多喝水。” 陆庆平没回应他这话，只挥了挥手：“我进站了，你回去吧。” 两人都不是矫情的人，曹建设隔着栅栏冲他挥手道别：“兄弟，祝你一路顺风。”随即又笑嘻嘻冲他道，“回头我追上苏同志，会给你写信的，你要记得给红包哈！” 说完，拔腿就跑。 陆庆平眉头一跳，眉心拧成了川字，最终没有追出去，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他并没有身份和权利去管苏采薇的事。 提上登上火车，隔着窗户回望家乡的方向，他心底怅然若失。 红星大队的批判大会结束了，月亮已经爬上了柳梢头，苏采薇还是有些恍惚，她咋就突然多了一个干娘呢？ 虽然当地有认干娘的习俗，但这位干娘是陆庆平他亲娘啊。 手腕上还多了一个银镯子，就是干娘给的。 她要不要回个礼呢？ “苏采薇，你毁了我的名声，你现在很得意是吧？” 回家的半路上，段淑娟冲过来，愤怒地朝她质问，原本漂亮的脸扭曲起来，头上还有烂菜叶子，那是被村民砸的。 大伙还是有些分寸的，不会砸石头丢牛粪之类的，但烂菜叶砸过去，也足够叫人狼狈。 苏采薇瞧见她这样子，轻笑一声：“得意说不上，但还是有些高兴的，作恶的人得到报应，这不是大家都喜闻乐见之事吗？” 段淑娟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但被村民瞧着，她也不敢再做什么，只指着苏采薇放了一句狠话：“咱们等着瞧！” 苏采薇没把段淑娟这话放在心上，他们一家如今“根正苗红”，还多了一个干亲，这根基稳稳的，外头运动的风浪根本打不到自家人身上，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于是回到家里，面对父母的忐忑，苏采薇开口宽慰道：“爸妈，我没怪你们替我认下这个干亲，多个干亲多条路，以后我就是陆庆平的干妹妹了，他身为哥哥，给妹妹介绍对象不是他应尽的责任吗？”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立刻做下决定：“我这就给他写信，限他半年之内给我介绍一个靠谱的对象，不然就让干娘教训他！” 扯虎皮做旗帜的事，她最擅长了，苏采薇说完就开心地直奔书房去了。 石静兰等女儿跑进了书房，才悄声问丈夫：“咱要不要告诉薇薇，当地认干娘就仅是认个娘，不会把一家子都算上。” 苏世才笑眯眯摆手：“这种事说得太清楚没意思了，各地习俗不同，咱们先按滨城的来，等回头需要了，还可以再换成当地的。” 石静兰一听就明白了：“老苏，你这是搂草打兔子啊，逮着一个算一个。” 书房中的苏采薇并不知道父母的盘算，她拿出信纸，开篇就写道“亲爱的哥哥，见信好。请不要惊讶我对你的称呼，因为今日咱们成了异父异母的兄妹，我想你也应该感到高兴……” 火车上的，陆庆平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想，他应该是热伤风了。 他起身，前往热水房打热水。 回来的路上，有个身姿窈窕的姑娘站立不稳，忽然朝他怀里倒了过来，陆庆平一个侧身躲开了，那姑娘一下子摔到了座位靠背上。 靠背棱角硌在她的胸口上，疼得她眼圈都红了，捂住胸口气愤质问：“你刚刚为什么不扶我一下？” 这是一个漂亮姑娘，穿着布拉吉，梳着麻花辫，脸庞白皙，眼睛很大，眼下泛红的眼圈，一下子激起了其他旅客的怜惜，纷纷开口指责陆庆平太过冷漠。 陆庆平并没有为此道歉，也没有理论，只冷淡地问道：“同志，可以让路了吗？” 那姑娘被他这态度气着了，叉腰说道：“我就不让，你能怎么着？”她将狭窄的过道整个挡死了。 陆庆平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列车连接处。 很快，他与列车员一道过来了，那姑娘的脸被气红了。 第三十五章 我会常给干哥哥写信的 苏采薇写信到半夜，第二天起床就晚了。 院子里有些热闹，她穿上衣服走出房间，曹建设就蹿到了她跟前，热情地握住她的手。 “苏同志，我是代表公社派出所感谢你上次的协助，这是我们所里给你的奖励。” 曹建设说完，就松开她的手，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一升的搪瓷缸子，上面写着“见义勇为”四个大字。 接过缸子的苏采薇：“……” 曹建设很快又掏出一块红色布料，一包红糖，一本红宝书，见他还要往外掏，苏采薇抬手制止问道：“这些也是你们所里奖励我的？” 曹建设脸一下子红了，挠了下头说道：“这些是我买的，之前那个案子是我负责，你帮了我大忙，所以买了些东西感谢你，你一定要收下。” 苏采薇摇头笑道：“我协助办案可不是为了你个人，所以所里奖励的我收下，个人的你收回去吧。” 曹建设还想劝说，身后就响起一道惊讶的声音：“建设，你怎么在这啊？” “婶子，您怎么来这了？”曹建设回身看见陆母，同样吃惊。 陆母指了下苏采薇笑道：“我来看我干女儿啊。” 曹建设惊愕：“干，干女儿？” 陆母没理会曹建设的惊愕，将手里的篮子递给苏采薇道：“采薇，我换了些鸡蛋，你拿着补补身体。” 竹编篮子里放满了鸡蛋，约莫有二三十个。 苏家也会偷偷摸摸跟人换鸡蛋，但没有换这么多的，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毕竟他们要装穷啊。 看来，他们装得很成功，都骗得陆母来送鸡蛋了，苏采薇却不好意思收，连忙推拒道：“干娘，我家里有鸡蛋吃，你拿回去给红梅姐吧，她刚生完孩子需要补。” “她那有鸡蛋，这是专门给你买的，瞧你这瘦的，身上都没肉……”陆母握着她纤细的手腕满脸心疼，只是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的手摸着好似肉不少。 苏采薇干笑解释：“干娘，我是骨架小，藏肉。” 陆母又捏了她软乎乎的小手，又上下打量她的身材，眉开眼笑：“藏肉好，有福气。” “她婶子，早饭做好了，留下吃饭吧。”石静兰从灶屋出来，笑着邀请道。 陆母忙摆手：“我吃过才来的，你们吃，我先回去了。” 陆母走了不算，还把曹建设给拉上了。 苏采薇连忙追上去，将曹建设的东西塞回给他，曹建设还想推拒，就被陆母拉出了院门。 “婶子，其实我还没吃饭。”曹建设还想再挣扎一下。 “去我女婿家吃，饿不着你。”陆母攥着曹建设不撒手。 曹建设挣不开手，无奈问道：“婶子，您是不是不待见我啊？” 陆母疑惑：“你哪里瞧出我不待见你？” “婶子，您要待见我，干嘛阻我姻缘啊？”曹建设一脸委屈地看了眼苏家院子。 陆母一脸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我干女儿，你早说啊。” 曹建设脸色一喜，连连点头道：“我喜欢她，婶子您帮我牵线搭桥吧。” 陆母一秒冷脸：“不能！” 丢下话，抬脚就走。 曹建设懵了，拔腿追赶：“为什么不能啊？婶子，往日您还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陆母停下脚步说道：“我可以给你介绍对象，但我干女儿不行。” 这可是要给自家儿子留的好姑娘，哪能给外人搭桥？ 留他在女婿家吃过早饭后，陆母就开始赶人。 刚赶到院门口，就跟登门的苏采薇碰上了。 “苏同志，你是来找我的吗？”曹建设欣喜问道。 苏采薇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曹建设还没走，看到对方脸上的喜意，她隐约察觉到一些什么，但还是如实道：“我来找我干娘。” 陆母原本是有些紧张的，一听她这话，高兴地拉住她的手说道：“来，咱们进院里说。”见曹建设还不走，就挥了下手，“你赶紧走吧，别耽误了工作。” 曹建设的工作确实很忙的，他无奈与苏采薇道别：“苏同志，我下次再来找你。” 说完，他骑上单车走了，速度极快，好似生怕她拒绝一般。 苏采薇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陆母赶紧握住她的手：“采薇，你找我是有事吧？” 苏采薇想起自己的来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干娘，我想给干哥哥记封信，不知是否合适？” 陆母愣住了：“你哪来的干哥哥？” 苏采薇也一愣：“您是我的干娘，陆同志不是我的干哥哥吗？” 陆母想说不是，但记起苏采薇刚刚说要给儿子寄信，自己要是否认了两人干兄妹的关系，这信怕是寄不成了。 于是，她迅速改口：“对对对，看我这脑子一时忘了，不过你以后也不用喊他哥哥，叫他名字就行。” 这后半句话是打了个埋伏。 苏采薇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见陆母答应了很是高兴，问到了陆庆平的地址后，又陪陆母说了一会话才道别离开。 因为相谈甚欢，陆母也很高兴，分别时拉着她的手叮嘱：“采薇，干娘不识字，以后要麻烦你多给庆平写信。” 多写信就能多联络感情，感情好了，干哥哥肯定更上心为她找对象。 苏采薇满口答应：“干娘您放心吧，我会常给干哥哥写信的。” 苏采薇说到做到，回到家后，在信封上添了地址，当天中午就借了单车，骑到公社邮局，把信寄了出去。 只是这信总归不如人走得快。 两日后，陆庆平下了火车，身边还追着个娇蛮的姑娘。 正是之前在火车上质问他为何不扶她的姑娘，之后因为列车员的介入，两人的矛盾暂时缓解，但这姑娘不服气，跟人换了座位，坐到了陆庆平的对面。 但不管她如何挑衅和挤兑，陆庆平都没有与她多说一句话。 及至下了火车，姑娘提着行李追赶他，陆庆平停下脚步，冷声叱道：“你不要再跟着我。” 姑娘抬起下巴：“谁说我跟着你？你走的路我难道不能走吗？” 第三十六章 害怕媳妇被拐走的陆母 坐上了军营食堂来城里采购食材的卡车，陆庆平才知道这姑娘是二营营长刘显明的妹妹，确实与他同路。 卡车开进营区，刘显明早已在等待，看到他后很是热情地说道：“庆平，这是我妹妹刘湘湘，你们这一路同行也算是缘分了，中午就一起吃个饭吧，你嫂子在家早就做好饭了，就等你们入席了。” 刘湘湘在听到她哥说到“缘分”二字时轻哼了一声，但没有阻止他哥的邀约，只是别过脸，透着一丝矜傲。 “多谢刘营长的好意，不过我刚归队，需要去找政委销假，来日再叨扰嫂子。” 婉言拒绝后，陆庆平就提上行李大步走了。 刘湘湘转回脸，只看到他远去的背影，气得跺了下脚。 “真看上了？”刘显明瞧着妹妹气鼓鼓的脸，打趣道。 刘湘湘不肯承认：“我才没看上呢！你不知道他在火车上有多气人。” 她在她哥寄回家的照片上见过陆庆平，在火车上见到他时，她承认自己是故意往他身上倒的，想要制造一个比较美好的相遇，结果却被他气了一路。 刘显明笑了起来：“还生气呢，看来是真放在心上了，你也别着急，等明天我再请他来家里做客。不过，你到时再收一下你的脾气，再有你嫂子帮衬说话，你俩的事肯定能成。” 刘湘湘扭捏了一下，但终是答应会控制脾气。 只是刘家兄妹没想到的事，第二日陆庆平就出任务了，许多天都没回营区，就连行踪都成了迷。 苏采薇的信寄到了军营，但没有签收，自然也没有回信。 虽然干娘隔三差五就会给她送些东西，有自家种的青菜，腌制的咸菜，也有鸡蛋白糖之类较为精贵的东西，但久没收到陆庆平的回信，让她对这个干哥哥的热情一下子散了。 更重要的是，曹建设开始频繁登她门，虽然每次都有借口，但次数多了，窝在家门口的小奶狗都不冲他汪汪叫了，苏采薇自是知道他是在追她。 不过，曹建设一直没有张口表白，苏采薇自不会张口问他，姑娘家总是要矜持些的。 但背后的打探是少不了的，很快曹建设的基本信息就摆苏家四口面前。 曹家与陆家同村，曹家老两口生有三子二女，曹建设排行老二，不管是邻里还是单位对他的评价都不错，为人又孝顺，每月工资都会交给老子娘，贴补家用。 看见最后一条信息，苏采薇忍不住轻敲桌面，这是她犹豫的表现。 石静兰开口问道：“薇薇，你是怎么想的？” 苏采薇抬眸说道：“他有孝心，说明他人品不错，行事有底线。只是我不知道，他婚后会如何平衡小家与大家的关系。” “这还不好办，等他下次来了，我直接问他结婚后的打算，他要是肯分家单过，你俩就处处，不然就拉倒。”苏世才拍板说道。 刚领了工资回来的曹建设，忽然打了个喷嚏，不过他没有多想，将手里工资如数交给了老娘。 曹母很高兴地接了，嘱咐他休息，便拿出两毛钱去找邻居换鸡蛋，一边宣扬儿子的孝顺。 曹家的邻居正是陆家。 陆母给她换了四个鸡蛋，又似不经意地打探：“建设年纪也不小了，该给他说媳妇了，嫂子你把彩礼准备好了吗？” 曹母不以为然道：“长幼有序，我家老大还没定下媳妇，老二先等等。” 曹家老大比曹建设大一岁，但因为有些坡脚，一直不好说亲，就耽误到了现在。 依这当娘的意思，老二的亲事也要被耽搁了。 而且看这样子，曹建设还没跟他娘提过苏采薇的事。 陆母心里大松一口气，面上半点不显，只笑呵呵点头：“是这个理儿，兄弟和睦，一家子才能平顺。” 得到她的肯定，曹母很是受用，拉着她的手又说了一堆儿女经，才拿着鸡蛋走了。 等人一走，陆母立刻收拾了一包干木耳，冲丈夫说道：“我去看一下我干女儿，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了。” 手拿锅铲的陆父劝了一句：“吃了饭再走吧，菜马上就能出锅了，也不急这一时。” 陆母横他一眼：“谁说不急？三儿是个闷葫芦，我要不给他操着心，媳妇就得被别人拐跑了。” 说完，急匆匆出门了。 抵达苏家时，发现曹建设先一步来了，正在接受苏家两口子的考问，例如婚后工资如何安排，是否分家单过之类。 曹建设猝不及防被问及这些，下意识去寻苏采薇，却见她红着脸看了他一眼，就避到了房间里头。 他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知道苏采薇明白了他的心意，也知道眼前是他必须要过的关。 他噌地站起来，开口表态道：“叔，婶子，等我结了婚，工资除了交给父母那一份，其余全部交给媳妇……” 但他这表态刚起了头，就被苏世才打断：“交给你父母那份有多少，占你工资的多少？” 曹建设闻言愣了一下，挠头说道：“具体数目我没有想过，但我想每月应该要给一半，家里弟妹还小，他们读书需要花钱。” 苏家两口子对视一眼，表示这勉强能够接受，毕竟苏家不缺钱，正要问他下一个问题，一道带笑的声音自院门口传来。 “只给一半怕是不够。” 陆母满脸笑意走进院里，先跟苏家两口子打了声招呼，就转头冲曹建设道：“你只说了你弟弟妹妹，忘了你大哥了。你大哥那情况想要娶媳妇就得多出彩礼，而且你娘说了长幼有序，要给你大哥先娶媳妇才能轮到你。” 这话一出，曹建设微愣了一下，追问道：“我娘真这么说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不信你可以回去问你娘。”陆母笑道。 曹建设顿时郁闷了，他看向苏世才夫妻俩，欲言又止。 苏世才眼神微有些凉：“你是打算听你娘的，先给你哥凑完彩礼，之后再考虑自己的婚事？” 看到夫妻俩脸上的热情都消失了，曹建设心神一凛，立刻摇头说道：“不会！我已经有喜欢的姑娘，我会让家里尽快来提亲，彩礼也不会少。” 第三十七章 部队发电报请人 曹建设表了态，但苏家两口子热情依旧不高，苏世才淡淡道：“你先回去吧，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再来。” 曹建设等了一会，没见苏采薇出来，只得怏怏离开。 陆母却留下来了，笑着对两口子道：“我家没那么多讲究，家里小子到了结婚的年纪，只要有喜欢的姑娘，我立马就上门给他提亲，等小两口结了婚，愿意一起住就一起住，不愿意就分家单过，以后自己能挣多少就花多少，我们做爹娘的只要还能动，就不会冲儿女伸手要钱。” 苏家两口子听到这话，心中微动，对视一眼后，石静兰开口笑道：“嫁到你家去的姑娘，都是有福气的。” 陆母立刻握住她的手笑道：“谁有福都比不过你家采薇，所以我早早将她认作干女儿，就是怕被别人抢了。” 这话就暗示得很明显了。 但苏家两口子并没有接话，因为陆庆平回部队前可什么表示都没有，所以陆母说得再好听也没用啊。 陆母瞧着他们的脸色，一下子明白过来，起身笑道：“今天晚了，等明天我去邮局发个电报，让庆平那臭小子给了准信。” 其实，陆母之前就给儿子写了信，但没收到回信，之前还不急，但曹建设这小子都抢到前头了，她哪能不急啊？ 拍电报，必须拍电报！ 陆母丢下这话，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苏采薇满脸疑惑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我干娘是什么意思啊？” 苏世才两口子相视而笑：“就你想的那意思。” 苏采薇懵了：“她让我认她做干娘，陆庆平就是我干哥哥，哪有兄妹结婚的呀？” 两口子闻言忍不住大笑出声，石静兰捏了下女儿娇嫩的脸蛋：“薇薇你咋这么憨呢？人家只是口头认你做了干女儿，既没让你磕头敬茶，也没把你记到他们陆家族谱里，你和陆庆平算哪门子的兄妹？” 苏采薇愣了一下，随即瞪圆了眼睛：“所以陆家婶子是在套路我？” 苏世才两口子点头肯定，苏小弟也凑热闹地点头，结果挨了一颗栗子。 敲打完弟弟后，苏采薇回了房间，扑到了床上。 想到自己之前写给陆庆平的信里面，大言不惭地以干妹妹自居，还要求他给自己介绍对象，就羞耻得不行。 而对方没有回信，显然是把她看作笑话了。 想到这，她又爬起来，冲到外头冲父母道：“咱们得拦住陆家婶子，别让她给陆庆平发电报，他没给我回信，就表示对我根本没意思，再拍电报过去不是自取其辱吗？” 石静兰抱住她的肩膀笑道：“薇薇你怎么糊涂了呢？拍电报的是他亲娘，跟咱们可没关系。就算陆庆平拒了，他家也不好意思往外宣扬，而咱们还有曹家小子这个备选。” 苏采薇却有些迷茫，婚姻就是这样挑挑拣拣吗？ 但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新添的伤疤后，她又将迷茫丢开了，娇软地坐到桌前，双手托着下巴道：“那我等着，看他们谁先给我答复，我就嫁给谁。” 同一时间，某军区医院，浑身是血的陆庆平被紧急送进了手术室。 送他过来的战士们几乎要给医生跪下，恳求医生一定要救下他们营长的命，又一个个争抢着给他输血。 消息传到营区，首长第一时间赶到医院，但陆庆平手术后的第二天依旧没有苏醒，情况很是令人忧心。 这时，警卫员赶过来，递过去一封电报：“首长，这是陆同志家里发来的电报，要拆开吗？” 首长看了眼病床上的陆庆平，颔首道：“拆开，看看里头写了什么。” 警卫员点头，拆开信封取出电报，看完后禀告道：“首长，陆同志的母亲问他是否对一位姓苏的姑娘有意，让他及早给予回复，否则姑娘就要嫁给别人了。” 首长沉默。 守护在病床前的医生却激动说道：“陆同志的眼皮动了！” 在场之人立刻围过去，果然看见陆庆平的眼皮在动，只是动了几下又沉寂下来。 医生面露遗憾道：“看来是刺激不够。” 首长立刻看向警卫员手里的电报，沉吟片刻后，下达命令：“给他家人回电报，请那位苏姑娘过来陪床，一应费用由部队出。” 警卫员立刻领命去办。 …… 自昨夜起，苏采薇就有些心神不宁，但夜里反倒没做什么梦，只是时不时惊醒，起床后精神不大好。 刚吃完早饭，曹家人登门了。 来的人除了曹建设外，还有他爹娘。 彼此介绍认识过后，曹母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苏采薇一番，就拧着眉头说道：“苏姑娘，我儿子喜欢你，我这个当娘也不会棒打鸳鸯，我同意你们定亲，但结婚得排在他哥后头。还有一条，我们曹家可没有分家一说，除非我们老两口都死了。” 这话一出，院里的气氛顿时变了。 苏世才两口子脸上的笑瞬间收敛，苏采薇也将本要端给曹母的茶水放了回去。 曹建设急了，拉了下他的母亲：“娘，来之前咱们不是这么说的……” “来之前我也没见过这位苏姑娘，我不知道她长得这么单薄，可不是一个能干活的，你们结婚后要是分出去单过，能过好日子吗？”曹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老二，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每天工作忙，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但等你结婚过日子就不一样了，要是分开过，就苏家姑娘这样子，她能撑起一个家吗？” “我家姑娘如何，用不着你来评论。”苏世才撩起眼皮冷淡地怼回去，而后睨向曹建设，“曹公安，既然你没跟家里沟通好就离开吧，以后也不要再登我家门了。” 曹建设一听，急得额头上冒汗：“叔，不是这样的……” 曹母一把拽住儿子，喝道：“老二，你出息点，人家这是在拿乔呢，你越哄着他们，他们越得寸进尺！我告诉你，就他家姑娘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除了你这个憨子上赶着以外，没人会娶回家供着！” 苏家人气得要赶人，就有一人急匆匆赶到院里，张口帮忙怼回去：“曹家嫂子，你这话可说错了，我干女儿的好你瞧不见，不代表别人瞧不见。” 第三十八章 干女儿变亲儿媳，好事啊！ 急匆匆赶来的人正是陆母。 两家是邻居，平日关系不错，见对方替苏家说话，曹母心底呕了气，张口呛回去：“你瞧得见，你怎么不让你家老三娶她？” 陆母笑眯眯地点头：“你这主意好，我就替我家老三把采薇娶回家去。” 曹母愣住了：“她不是你干女儿吗？” “对啊，干女儿变亲儿媳，这是好事啊！”陆母一脸喜气地回道，又走向前握住苏采薇的手，“采薇，你不会怪娘来晚了吧？” 苏采薇还有懵，只是下意识地摇了下头，陆母就高兴说道：“你不怪我就好，庆平回电报了，他请你去部队。娘想着，你这边先把结婚材料准备好，到了部队上，你们就能直接领证结婚……” “婶子，你在开玩笑是吧？”反应过来的曹建设，急声打断陆母，“庆平回部队那天，我问过他的，他亲口说他跟苏同志没关系……也不喜欢她。” 后半句话，他说得有些艰难，因为陆庆平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为了自己的幸福，他还是说谎了。 苏采薇听到那句“不喜欢”，原本因为陆庆平的电报而有些发飘的脑子，如被凉水激了一下，瞬间清醒了。 回想当日两人在河边分别的场景，陆庆平冷声答应了她帮忙介绍对象的请求，便转身离开，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所以，是因为不喜欢，故而冷漠。 也因为不喜欢，便不回她的信。 其实，不喜欢也没什么，她嫁人也不是为着喜欢。 苏采薇调整好心绪，面上依旧带着笑，缓缓将手往外抽，但陆母不肯撒手：“采薇，你别听陆小子瞎说，我儿子我知道，他要不喜欢你，不会着急回电报。” 解释完之后，陆母转头又骂曹建设：“你小子跟庆平一起长大，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这多年的情谊就是让你张口胡说编排他吗？” 曹建设被骂得一脸羞愧，但依旧不改口：“婶子，我亲口问过他，确认他对苏同志无意，我才开始追求苏同志的。”而后又朝苏采薇表白，“苏同志，我对你是真心的。” “采薇，你要嫁到我家来，我肯定把你当做亲女儿一样，不会像别人家那般磋磨儿媳。”陆母说这话时，有意地瞥了眼曹母。 曹母被那一眼气着了：“你说谁磋磨儿媳呢？” 陆母道：“嫂子，我可没点你名啊，但人还没有进门，你就开始挑刺，这也是事实吧？” 曹母被噎住，转头冲儿子发火：“老二，你就看着娘被人诋毁？” “娘，我求您先不要说话可以吗？”曹建设开口央求。 曹母变了脸，想要发作，但被一旁的陆父拉住了，他沉声道：“别给老二添乱。” 有了父亲的支持，曹建设松了一口气，向着苏采薇诚恳说道：“我家里人口有些多，等咱们领了证，我就向单位申请住房了，应该很快就能批下来，以后我们会住在公社，不用回村里。” “采薇，你庆平哥已经到了级别，结婚就能办随军，听说那边会分一个不小的院子。”陆母立刻道。 “采薇，我知道论条件，论工资收入，我比不过陆庆平，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曹建设深情地看向苏采薇，等待她的答复。 陆母想说话，被石静兰拉住了：“嫂子，你别急，咱们给采薇一点时间，让她自己选择。” 陆母心里急，却只能按捺下来，点头道：“行，我不急，采薇可以慢慢选。” 苏采薇却知道现在的情形必须快刀斩乱麻，不然事情传出去，她又要被人嚼舌头，刚刚好转的名声又要坏了。 这般想着，她便看向陆母，看到对方脸上紧张又期待的神色。 目光转向曹建设，他脸上是同样的紧张和期待，只是他身边还有一个脸色黑沉的曹母。 苏采薇在心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世上的事总是不能尽善尽美。 权衡过后，她笑着冲陆母道：“干娘，我想看看庆平哥的电报。” 一声干娘，一声庆平哥，她给自己留了余地。 陆母似没有听出来，满脸喜意地拉住她的手道：“我出来得急，电报落家里了，你跟我回家去取吧。” 苏采薇点头应道：“好。” “采薇，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曹建设伤心地问道。 苏采薇转头看向他，面带歉意：“抱歉曹同志，你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更合适你的妻子。” 听到她这话，曹建设的眼眶禁不住红了：“不会有别人，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但你不合适我啊！ 一个随时找茬的恶婆婆，可比一个冷漠的丈夫难应付多了。 苏采薇最终没把心底的嘀咕说出来，只是又道了声歉：“对不起。” 曹建设还想挽回，但被曹母一把拉住：“你丢脸还没丢够吗？要把爹娘的脸面也丢在这被人踩吗？赶紧给我走！” 曹父叹了声气，率先朝外走。 失去所有支持的曹建设，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临走之前，他冲苏采薇道：“采薇，不管怎样，我祝你幸福，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尽可以来找我。” “人家挑了军官丈夫，有啥事不能解决，还用你一个小小公安上赶着？”曹母阴阳怪气地数落了儿子一句，将他拉出了苏家院门。 曹家人一退场，院子里的气氛顿时融洽了，双方相互叫着亲家，拉着手说着亲热话。 苏采薇依旧惦记着那份电报，笑着插话：“干娘，我们先去你家里取电报吧。” 陆母连连点头：“对，对，取电报，采薇你跟我来。” 苏世才夫妻想跟她们一块去，但被陆母婉拒了。 苏采薇心底生出一丝疑虑，但还是与陆母一道出了家门，一路走到了石拱桥边。 陆母忽然转身，抓住她的手说道：“采薇，其实电报没落家里，就在我身上带着。在你看电报之前干娘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干娘。” 苏采薇微愣过后，笑道：“干娘，您对我的好我一直记着呢，不管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 她这话似乎承诺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承诺，陆母看了她一眼后，终究拿出了电报，眼眶泛红。 第三十九章 你就是嫂子？ 苏采薇接过电报，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神色变了。 这是部队发来的电报，上头说了陆庆平受了伤，指名要她过去陪护。 但她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更不是灵丹妙药，她过去陪护难道就能让陆庆平好得更快吗？ 简直莫名其妙！ 陆母看出了她的不虞，握住她的手说道：“采薇，庆平受了伤还惦记着你，可见他是喜欢你的。” “只是电报太过简单，他伤势如何都没写，我要是瞒着你，让你直接嫁给他，那我的良心肯定过不去。” “但我还是请你去部队医院陪护他一场，以他妹妹的身份过去就行。” “如果他的伤养得好，你们也合得来，那我肯定给你们办一个热闹的婚礼。如果你不愿意，或者庆平有个三长两短，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亲闺女，我肯定为你挑个好对象，为你准备嫁妆，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看着陆母发红的眼眶，听着她推心置腹的话，苏采薇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 见她沉默，陆母以为她不肯答应，急得要下跪：“采薇，干娘跪下来求你——” “干娘，您快起来！”苏采薇被吓了一跳，及时拽住了陆母，很是无奈地说道，“干娘，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陆母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采薇你说，别说一个条件，三个十个我都答应！” 苏采薇摇头：“一个就够。” 顿了下，她开口道：“如果我跟陆庆平结了婚，但哪一天我若是不想再继续这段婚姻，我希望到时我能跟他和平离婚。” 她在这打了一个埋伏，十年后高考恢复，应该就是她与陆庆平离婚之时。 听完她这条件，陆母完全懵了，脱口说道：“这结了婚咋还能离啊？” 苏采薇含笑道：“干娘，现在是新社会了，讲究婚姻自由，夫妻俩若是日子过不到一处，当然可以离婚。” 陆母是老一辈人，无法接受这新观念，她试图劝说：“采薇，我儿子我知道，他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也没有什么不良习惯，你们的日子肯定能过得好……” “干娘，您误会了。”苏采薇打断她的话，“我要的不是搭伙过日子，而是彼此契合。如果某一天我感觉不到契合，到时我会提出离婚，还望干娘能支持我。” 陆母不懂什么叫“契合”，但她知道她儿子还住在医院，伤势不明。 事有轻重缓急，况且两人结婚后有了孩子，那就有了牵绊，是个女人都舍不下孩子，只要自家抓紧了孩子，小两口就离不了婚。 暗中做好盘算的陆母点了头：“行，我答应你这条件。” 苏采薇道了谢，而后道：“干娘，你给我写个承诺书吧。” 陆母：“……采薇，你知道干娘不会写字。” 苏采薇：“没关系，我会写，干娘按了个手印就行。” 当天下午，苏采薇带着按了手印的承诺书，被双方父母送上了火车。 石静兰看着即将远行的女儿，忍不住红了眼：“你这孩子咋这么傻，别人一个空口的承诺，你就跑那么远去，把父母都丢下了。” 苏采薇摇头：“妈，我不是为了别人的承诺，我是在为自己谋一条出路。这些日子，我挑拣别人，别人也挑拣我，看似热闹，但外头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咱们，最后也未必能挑中一个合意的，还不如挟恩情赖上陆庆平，以后我就妻凭夫贵，再不用下地干活，也不用再看人白眼，这本来就是咱们最初的目的，对吧？” 石静兰还是有些忧心：“陆家小子是个闷葫芦，他也未必喜欢你。” “妈，您怎么糊涂了？喜欢能当饭吃吗？我嫁他是图他军官身份，图他工资高，可不图他喜欢。”苏采薇一脸笑意说道。 苏世才颔首：“薇薇，你有这觉悟爸妈就放心了，但你也要记住绝不能受委屈！谁敢让你受委屈，你就打回去，再给爸妈发电报，爸妈就是扛上火车也会赶过去接你回家！” 听到老爹这话，苏采薇的眼眶忽然发热，送父母下车时，忍住抱了下他们，结果不小心将脸上灰黑色的“粉底”蹭到了他们的衣服上，一时间啼笑皆非。 回了车厢，她立刻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粉底盒补妆。 不过，别人是越补越漂亮，她这是越补越黑，越平凡，因为这粉底是用锅灰和黄泥土混合而成的，为的就是旅途安全。 果然，整个旅途都没有男人主动搭讪她这个“小黑妞”。 只是绿皮火车的环境并不怎么好，各种气味混杂，还有逃票的人来回蹿动，她白天夜里都得看着行李，几乎无法睡觉。 两天后，火车抵达站点，苏采薇感觉自己的腿都浮肿了，没有多余力气去水房清洗脸上的伪装，只强撑着提着行李下了火车。 脚踏实地的那一刻，双腿一打晃，差点摔倒。 “同志，你没事吧？”边上一名军人顺手扶了她一把。 “我没事，谢谢啊。”苏采薇借力站直了身体，道了声谢。 这名军人回了一句“不客气”，便退后一步，来回张望下车的旅客，手里还举着一个写着人名的牌子。 苏采薇定睛一瞧，可是巧了，她上前笑道：“同志，我就是苏采薇。” 那军人却怔了一下，看着她比自己都黑都糙的脸，脱口问道：“你就是嫂子？” “我现在还不是你嫂子，但我确实是苏采薇，要我拿介绍信给你看吗？”苏采薇放下行李，伸手从随身包掏介绍信。 那军人反应过来，忙道：“不用了嫂子，我帮你拿行李，车就在外头，咱们现在就能去医院。” 说完，对方就拿起了她的行李，大步流星地在前头领路，苏采薇差点没跟上。 她有种仿佛看到陆庆平影子的感觉。 开口一问，果然，这人正是陆庆平手下的兵，名字唤作秦二牛。 秦二牛有股牛劲，开车极快，嘴还不闲着，一口一个嫂子，又絮叨了他们陆营长的情况。 昨天，陆庆平就醒来了，只是恢复情况不大好，偶尔还会陷入昏迷。 第四十章 陆庆平，婚书你认不认？ “嫂子，你来了就好了，有你陪护，我们陆营长肯定好得快！” 秦二牛将苏采薇一路送到了病房门口，只他这大嗓门，一下子惊动了里头的人。 病房中，一个身穿布拉吉的年轻姑娘正拿着帕子要给陆庆平擦脸，听到秦二牛的嗓音立刻转身看来，眼底透着警惕，但在看清苏采薇黝黑的脸后，警惕变成了轻慢：“秦二牛，你是从哪领回来的煤球啊？” 秦二牛是个直性子，张口回道：“刘同志，这是我们嫂子，不是什么煤球。” 这姑娘正是刘湘湘，一营营长的妹妹，她今早得知陆庆平受伤住院的消息，立刻赶过来了。 “我可没听说你们陆营长结婚了，”刘湘湘又扫了眼苏采薇身上灰不拉几的衣服，嘴角勾起一丝讥诮，“二牛，别什么村姑赖上来，你就把她当作你们陆营长的妻子。” 秦二牛想说什么，但被苏采薇抬手止住了，她走进病房里，扫了眼病床上昏睡的陆庆平，瞧见他面庞消瘦苍白，她想要靠近细看时，就被刘湘湘阻拦了。 “谁让你进来的？赶紧出去，这里不是你个村姑能待的地方！”刘湘湘冷声呵斥。 苏采薇闻言笑起来：“我若不能待，你又以什么资格待在这？” “我哥是他的战友，我也是他的朋友。”刘湘湘抬起下巴，骄矜地说道。 苏采薇轻笑出声：“原来只是朋友啊，倒拿捏出了对象的架势。” 刘湘湘脸黑了：“你又是什么身份？” “我的身份？”苏采薇弯起嘴角，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份文书，看到上头“离婚”二字，赶忙往回塞，却不经意间与病床上的陆庆平对上了视线，她惊了一下，“你，你醒了？” 陆庆平刚苏醒，眼睛里带着血丝，但眼瞳很黑，紧紧地盯着她，并没有回应。 “陆大哥你醒了！”刘湘湘扑到了床前，激动地说道，“我守了你一天一夜，你可算醒了！” 陆庆平躺在床上并不怎么能动，只皱着眉看了刘湘湘一眼，便继续盯着苏采薇。 苏采薇被他盯得心虚，赶紧将那纸离婚协议塞到随身包的底部，又掏出一份文书，看见上头的抬头，她舒了一口气，这次对了。 没错，她让陆家一共签了两份文书，这是第二份。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刘湘湘心生不妙，伸手去抢她手里的文书。 苏采薇侧身避开，又冲秦二牛下令道：“给我拦住她！” 秦二牛下意识听令，横身挡住了刘湘湘，后者难以置信：“你敢拦我？你居然听那村姑的话！” “苏同志是我们的嫂子。”秦二牛昂首答道。 “你们哪来的嫂子，你问一下你们营长，他认吗？”刘湘湘讥笑道。 秦二牛迟疑了，回头看了眼苏采薇，又看向病床上的陆庆平，喊了一声“营长”。 但陆庆平没有回应秦二牛，他的目光一直凝在苏采薇脸上，好似在确认她的身份，又似在怀疑眼前场景的真实。 苏采薇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自己的身份得尽早确定，于是她将文书展开，放到陆庆平面前：“你看清楚了吧？这是你爹娘写给我的婚书，你要是认，我就是他们的嫂子。你要是不认，我立马就走，不耽误你跟别人……” “我认……咳咳咳……” 但不等她说完，陆庆平就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难听，随即剧烈咳起来。 苏采薇愣了一下，赶忙一手扶起他的头，一边给他顺气，又冲秦二牛喊道：“秦同志你快去叫医生！” 秦二牛反应过来，跳起来往外冲，一边大喊“医生”。 没了阻拦，刘湘湘一下子冲到床前，一把抢过那纸婚书：“陆同志，现在都是新社会了，什么婚书，什么父母之命都是封建糟粕，不算数的，我替你撕了！” 她说着，就将婚书刺啦撕成两半。 苏采薇还未有反应，陆庆平却一下子坐起身，双眼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伸手抓向刘湘湘的手，吓得刘湘湘倒退一步，手中的两半婚书都掉落下去。 “医生来了！” 秦二牛拉着医生冲进了病房里。 “你们真是乱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这么硬坐的！”医生一边骂人，一边接手陆庆平，又将在场之人指挥得团团转。 看到躺回去的陆庆平满头大汗，面如金纸，苏采薇被吓了一大跳，心底也涌出巨大的愧疚，对于医生的指使，她没有半点怨言，而且抢着干。 终于，陆庆平的情况稳定下来，苏采薇才想起那份被撕成两半的婚书，结果低头找遍整个病房的地面，也没找到半点纸屑，连同刘湘湘也不见了。 她哼笑一声，婚书没了就没了，反正陆庆平已经亲口应下，就不能反悔。 而今最要紧的是好好照看陆庆平，让他养好身体，否者自己岂不是要当寡妇？ “去拿毛巾给他擦一下身上。”医生指了下她，张口吩咐道。 苏采薇一听吩咐，下意识应好，随即反应过来：“我给他擦身上？！” 医生诧异地看她一眼：“你不是陆营长的爱人吗？” 苏采薇：“……” “我是。”她终是应下了这个身份。 医生笑了，冲她道：“去打水吧，我看着你操作，免得你又犯错。” 苏采薇：“……” 最终，她打了水，在医生的指导下，清洗毛巾拧干后，先擦拭陆庆平的脸。 他的脸很瘦，肤色苍白，唇上也几乎没有血色，往日凌厉的五官此时透出一种脆弱感，叫人忍不住心疼起来。 苏采薇尽量放轻动作，一点点擦掉他额头上的汗水，而后落在他的眉峰上。 如刀裁出来的眉峰上却有一道新鲜的伤疤，凝着褐色的血痂，苏采薇小心地擦拭周边，却倏然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四目相对，他的瞳仁极黑，盯着人时，好似要将人卷入他瞳仁里的漩涡之中。 又好似看到人的心底去，叫人莫名的心慌，苏采薇忍不住道：“闭上眼。” 她并指望陆庆平能听她的话，但在她话落之时，陆庆平的眼睫颤了颤，似黯然，又似不舍，而后缓缓闭上了眼。 第四十一章 别盯着你媳妇了，她又不会跑 陆庆平觉得自己做了个美梦，梦见苏采薇拿着婚书来找他，又体贴地为他擦脸，擦身上。 这是这个美梦太短了，梦里的苏采薇让他闭眼，他不舍，但还是闭上了，沉入更深的梦境里。 翌日醒来，他睁开眼，看到趴伏在床头的身影，看到暖阳照在姑娘白皙清透的侧脸上，将她额角的小绒毛染成了淡金色。 如此清晰，又如此真实，陆庆平怔住了。 半响，他抬起唯有能动的手，试探地触碰她的头发，很软。 禁不住想要触碰更多，他的手指慢慢往下滑，即将滑至她的额角时，睡梦中的苏采薇似有察觉，秀气的眉心微蹙了一下，又嘟囔了一声。 陆庆平立刻收回了手，却牵动了身上的伤，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苏采薇被那声闷哼惊醒，睁开眼看到陆庆平一脸痛苦的神色，额头还在冒汗，她忙问道：“你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叫医生！” 陆庆平想说不用，但苏采薇丢下这话，就跑出去叫医生了。 很快，苏采薇拉着医生跑回来了，跑得气喘吁吁的，脸颊泛红，竟比窗外的朝霞更加艳丽，叫人挪不开眼。 “别盯着你媳妇了，她又不会跑。来，张嘴，测一下体温。” 医生调侃了一句，将体温计放进了陆庆平嘴里。 苏采薇大喘了一口气，才反应过来医生调侃的“媳妇”是指自己，她立刻看向陆庆平，却见他垂眸含着温度计，根本没在看自己，但耳根似乎有点红。 苏采薇想要走近确认，医生就将温度计从他口中拿出来，瞧了一眼道：“三十八度六，你的烧还没退下去。” 所以陆庆平耳根红，是因为发烧烧的？ 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没关系，她只是要他妻子的身份，不是要他的感情。 苏采薇很是洒脱地抛开这事，就主动帮着医生忙上忙下，为其打下手，浑然不知陆庆平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的身影。 只是当她看向他时，陆庆平先一步移开了视线，以致耳根上那抹红一直没有消散。 “嫂子，我来了，我给你和营长带了早饭……同，同志你是谁？” 秦二牛大着嗓门提着饭盒走进了病房，却在苏采薇转身面向他时，吃惊得结巴起来。 苏采薇昨晚就卸掉了脸上的妆，恢复了白皙透亮的皮肤，又换上了一件蓝色棉布长裙，与昨天的“煤球”形象截然不同，难怪秦二牛认不出来。 她正打算自报身份，又有两人走了进来，正是刘湘湘与她哥刘显民。 刘显民一见来与病床上的陆庆平道歉：“对不住啊老陆，我今早才知道我妹妹昨天太过任性，害你差点再进一趟手术室，我这次是带她来给你道歉的。”说完这话，就瞪了刘湘湘一眼，“还不过来道歉！” 刘湘湘却没动，自进屋之后两只眼睛就盯着苏采薇，盯着她那张白皙又漂亮的脸，在瞧见她给陆庆平体贴地掖被角，危机感一下子拉到了顶点，张口喝问：“你是谁？” 刘显民见妹妹如此无礼，眉头皱起，但当目光扫过苏采薇的脸庞时，他微怔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妹妹的失态，因为即便他偏向自家妹妹，也不得不承认这姑娘更美上几分。 这姑娘将是自家妹妹的劲敌。 刘显民目光闪了一下，板起脸冲着苏采薇道：“这位同志，你是医院的护士吧？你这样的装扮有些不合规矩，请你先离开，换上合适的装束再来吧。” 苏采薇眉梢微挑：“同志，你这么笃定我是护士？” 她一出声，秦二牛恍然大悟：“你，你是——” 苏采薇冲秦二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者赶忙听令闭嘴。 刘湘湘也变了脸色，她的双眼瞪圆，似乎不敢相信心底的那个猜测。 刘显民意识到有些不对，侧头问刘湘湘：“小妹，你认识她？” 苏采薇笑起来：“她当然认识我，她昨天还撕了我的婚书。”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她！”刘湘湘摇头否认，昨天那人分明是个又黑又丑的乡下丫头，不可能是眼前之人！ 若两人真是一人，那她唯一的美貌优势就失去了！ 不对，她还有一个优势，她有她哥！ “哥，昨天就是她拿着一张不知真假的婚书逼陆营长娶她，我看不过去才撕了那婚书，免得陆营长被骗！”刘湘湘冲着她哥，理直气壮地告状。 刘显民赞赏地给了妹妹一个眼神，就该这般行事，先把理占住了。 他转头冲病床上陆庆平语重心长道：“老陆，我这妹妹虽然行事鲁莽了些，但她本意是好的。而且婚书这个东西，已经是过时了，就该跟故纸堆一般被清扫出去，而不是被它束缚住，老陆，你说对吧？” 他说这话时，特意看了一眼苏采薇，却见她没有半点着急，俏丽的脸上还是带了一丝笑意，刘显民心头生出一丝不安，就听得陆庆平开了口。 “婚书就是婚书，不是故纸堆。” 陆庆平说得很慢，声音嘶哑难听，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不容置疑。 见他拒绝了自己好意，刘显民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老陆，要不我找政委来跟你谈一谈，你立了功，或将升一级，但这期间也不容有半点差池。” 刘显民这话里暗藏了不少信息，甚至隐有威胁，但陆庆平的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只缓慢回道：“过些时日，我自会向政委打结婚报告。” 刘显民彻底变了脸，皮笑肉不笑道：“那我就祝二位早日喜结良缘。” 刘湘湘却不甘心，她急得喊了声“哥”，就被刘显民喝住：“小妹，我刘家还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回头哥给你找个更好的。” 说罢，就把她拉走了。 就在兄妹俩走出房间那一刻，陆庆平再也压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苏采薇连忙给他喂水，在他缓解之后，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是不是别人拿着婚书来找你，你也会认。” 第四十二章 小苏别揉了，陆营长要方便 苏采薇的声音很轻，而陆庆平刚刚咳得厉害，两耳还有些嗡鸣，并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便抬起头看向她，目露询问。 可惜两人之间并没有灵犀，苏采薇见他不言，便以为他是在默认，不由得自嘲一笑，告诫自己以后不要再问这类傻问题了。 搭伙过日子，求太多就是跟自己找不痛快。 调整好心绪，她冲秦二牛问道：“秦同志，你早饭带了什么？有流食吗？你们陆营长现在还只能吃流食。” 秦二牛早就等着了，连忙回道：“有的，是鸡蛋粥，我专门求炊事班长给做的，另外的包子和鸡蛋是给嫂子的。” 苏采薇笑道：“我还不饿，先让你们陆营长吃东西吧，把粥给我，我喂他。” 秦二牛应声把粥递给了她。 苏采薇先用勺子搅了搅米粥，等温度差不多了，才舀了一勺送到陆庆平唇边。 粥米的热气飘散出来，缭缭绕绕落在她的眉眼上，叫她更多了几分动人又鲜活的美丽，也叫人挪不开眼。 热气扑在脸上，热得她有些燥，又见陆庆平不张口，耐心告罄：“是不愿意我喂你吗？那我让秦同志来……” 但她的话还未说完，陆庆平就张口咬住了勺子。 走到病床边上的秦二牛，又识趣地退了回去，心里却在呐喊，原来他们营长也不是样样行，就哄媳妇方面，绝对是个生瓜蛋子！ 他要忍住，千万不能笑！ 陆庆平似有察觉，一个眼神扫过去，秦二牛一个激灵，瞬间控制好了表情，又机灵地打了个报告：“报告营长，我要申请去趟厕所！” 陆庆平的神色缓和了些，冲秦二牛点了头。 秦二牛立刻敬了一礼，便一溜烟跑了。 但他并没有跑去厕所，而是跑去了营地，带去了陆营长新鲜的八卦。 病房里的陆庆平，并不知道自己在营区再一次出名了，他张口吃下一勺又一勺米粥，直到医生过来查房喝止。 “你刚做完手术，不能吃多的东西，不然胀了食也是麻烦事。” 苏采薇看到饭盒里的米粥都见了底了，不由得紧张了：“医生，我好像已经给他喂多了，怎么办？” “那你就给他揉揉肚子。”医生随口答道。 苏采薇：“……” 陆庆平多处受伤，但好在腰腹并没有被波及，揉肚子是允许的。 在医生催促后，苏采薇一咬牙，将手放到了陆庆平的腹部上，只隔了一层衣服布料，她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 紧接着，男人身体的热力自掌心传递上来，一直传到了她的脸颊上，让白皙的脸颊染上了红霞。 医生好似浑然不知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开口指导揉按的手法：“小苏，你左手对准陆营长的肚脐，按住他腹部，随后将右手叠加在左手上，加点力气顺时针按摩50次，再逆时针按摩50次，如此反复几次就行。” 苏采薇是个好学生，很快排除杂念，把握要点，似模似样地揉按起来。 可第一轮还没有结束，陆庆平的脸色涨红起来，这不像是在发烧，而是在憋着什么。 医生瞧见了，提醒道：“小苏别揉了，陆营长要方便，你拿盆接一下。” 苏采薇整个人懵了：“医，医生，你说什么？” 医生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苏采薇不能再装听不清，整张脸都爆红了，连连摆手说不行。 “怎么不行，你不是他媳妇吗？”医生疑惑。 苏采薇快哭了：“可我们还没领证啊。” 医生点头：“那就是定下来了，跟领证也不差什么了。” 苏采薇无言以对，但她真的没做好准备啊！ “如果你不做的话，我就让别的女护士过来帮忙。” 医生强调了一个“女”字，但苏采薇完全没顾忌，护士就是干这个的，只要不用自己做，她立刻点头说：“行！” “不行……咳咳……”病床上的陆庆平张口反驳，又忍不住咳起来，咳得他的脸越发涨红，却坚持道，“等秦二牛回来……咳咳……” 但哪里能等得到，医生在陆庆平的膀胱位置按了一下，又连声指挥苏采薇。 苏采薇被逼无奈，终是拿了专用盆过去，但脸别过去了，什么都没瞧见，只听了个声。 但依旧让她面红耳赤，整个人就跟烧起来一样。 等到一切料理干净，医生也离开了，病房寂静无声，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也没有眼神接触，直到秦二牛提着中午饭回来了。 秦二牛觉得自己肯定错过了什么，因为病房里的气氛变了，而且营长看向他的眼神更可怕了，跟刀子一样。 他向嫂子打听，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而嫂子又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每次离开前，先帮营长方便。 秦二牛自是答应。 把这事丢出去，苏采薇暗松了一口气。 但其实她还有个烦恼，部队没有给她安排住处，陆庆平的病房倒是有一张空床，但同一房间更换衣服不方便，难道每次都让她去公共厕所换？ 她想跟陆庆平提一下，但见他开口就咳嗽的样子，只好决定先忍几天，忍到他嗓子好了再说。 下午有秦二牛守着，她拿了东西去水房洗头，快洗完的时候，有几个女人走了进来，一边洗衣服，一边聊八卦。 苏采薇原本没在意，直到听到八卦主角是自己，她关上了水龙头。 “你们听说了吗？106房间的那位姓陆的营长，被个村姑赖上了。” “听说了，我还听说那村姑拿着是一纸婚书让那位陆营长负责。哎呦，这村姑可笑起我了，她不知道这年头军人结婚要打结婚报告，要领证才算数吗？” “嗐，都说了是村姑了，那能有啥见识？多半没读书，还长得丑，丑人多作怪嘛，只可怜了那位陆营长……” 几个女人聊得热火朝天，苏采薇用毛巾擦干长发，往后腰一甩，走到她们边上笑问道：“我想知道那位陆营长可怜在什么地方。” 几个女人闻声转过头，看到苏采薇白皙透亮没有一点瑕疵的皮肤，又见她皓齿明眸，红唇如樱，竟比画报上的女明星还要多几分灵动和鲜活，一时间都怔住了。 第四十三章 等我能下床走动了就打报告 其实，女人也爱看美人。 当这美人还跟她们一样有八卦的爱好，立刻让人觉得亲切起来，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地将刚刚的八卦又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苏采薇表现出一副很有兴致的模样，又适时插话引导，终于将八卦源头找了出来，果然是刘湘湘。 她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 “对了姑娘，你是哪位首长家的孩子？”一个女人开口问道。 不怪女人这般猜测，因为这里是军区医院的住院部，出现在这的不是军人家属，就是军人家的孩子，而像苏采薇这般一身雪肤，气质谈吐都佳的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至少得是位首长家的千金小姐。 水房里其他女人也皆是这般想，齐齐看向苏采薇，等待她的答复。 苏采薇迎上她们的视线，倏然一笑：“我就是你们口中那位赖上陆营长的，又丑又爱作怪的村姑。” 说完，就冲对面傻了眼的女人们微微颔首致意，便拿上水盆走出水房。 “哎呦我的妈啊，那天仙一样的人能是个村姑？” “咱们肯定是被骗了呗！” “没想到刘营长的妹子居然是个骗子，你说她骗我们干啥啊？” “能是啥？嫉妒呗！” “我跟你说，刘营长的妹子这两天一直往那位陆营长的病房钻，肯定是看上人家了，可惜人家没看上她，人家还有个比她还漂亮的未婚妻，刘营长的妹子可不气坏了嘛，编点瞎话搞破坏，要是把人家小两口拆散了，自己就能补上去。就算拆不散，也能让小两口闹些矛盾。啧啧，这人心可真是太坏了……” 水房外的苏采薇听到这，就满意地往回走了。 但若说一点气都没有，那也不可能。 回到病房，她就瞪向靠坐在床头的陆庆平，但陆庆平根本不与她对视，还迅速闭上了眼。 瞧见男人的耳根慢慢红了，苏采薇才想起早上“放水”的事对方还没有过去呢。 当别人尴尬，那自己就不用尴尬了，内心还有点蠢蠢欲动。 见秦二牛出去了，苏采薇便轻咳一声，走到病床前，俯身凑到陆庆平面前，佯装疑惑问道：“你为什么不看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两人挨得太近了，呼吸几乎纠缠在一起，透着暧昧。 苏采薇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呼吸有所变化，也看到他眼睫浓密微微颤动，带动得她的心也颤了一下。 男色惑人。 她的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男人忽然在这时睁眼抬头，微凉的唇就清浅地擦过她白皙如玉的下巴。 刹那间，两人都怔住。 下一瞬，苏采薇反应过来，迅速后退拉开距离，而她的脸也在瞬间红透，如白玉生霞，又似灼灼桃花，叫人挪不开眼。 陆庆平的喉结滚了一下，沙哑开口：“你，想要什么？” 这是占了她便宜，就想给好处打发吗？ 这倒是他一贯的处事准则。 苏采薇抬手擦了下下巴，将那股异样的酥麻压下去，弯起唇角说道：“我要跟你领证，我材料都准备好，你的呢？什么时候弄齐？” 陆庆平怔了一下，他看向自己几乎无法动弹的身体，嘶哑又缓慢地问道：“你不再等等吗？” 说完，忍不住咳了两声。 苏采薇立刻拿了水杯喂了他一口，就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是要跟我玩拖延是吗？拖到最后不了了之。” “不是，咳！” 陆庆平急声否认，又咳了一声，但拒绝了苏采薇再次送到他唇边的水杯，而后看着她缓慢说道：“我的身体可能恢复不到从前了，可能要退下来，你还愿意跟我结婚吗？” 苏采薇早就跟医生打听过了，医生对他的恢复还是很乐观的，况且就算有个万一，也有别的选择。 于是，她淡笑着说道：“恢复不到从前，你也可以留在部队转文职，我对你的官职没要求，只要能让我随军就行。” 听到她这话，陆庆平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半响他轻嗯一声：“等我能下床走动了，我会给跟部队打结婚报告。” 苏采薇看了一眼他包着纱布的腿，笑着点了头：“行，我等着。”随后，她又想起一事，“在此之前我只是你的未婚妻，一直住你这病房里可不合适，你给我安排一个别的住处吧。” 陆庆平颔首应下，便让她喊秦二牛进来。 一个小时后，她跟着秦二牛来到部队招待所，到了前台被告知，没有房间了，但可以安排她跟别的家属住一间房。 苏采薇没多想，答应了。 进了房间才知道，别的家属不是一个，而是一家四口，一个妇女带了三个孩子，最大的孩子才六岁，最小的是还在吃奶的娃娃。 整个屋子闹哄哄的，尿布丢得哪里都是，还有一股异味。 苏采薇头都大了，退到门口问工作人员：“能给我换一间吗？” 工作人员摇头：“这已经是最宽松的了，别的房间至少住了五六个人。” “同志你别急，我这就收拾，我收拾一张床给你。” 妇女招呼着她，一边快速收拾靠窗的那张床，刚把上头的尿布收起来，另一张床上的奶娃娃就啼哭起来，那大孩子就叫起来：“娘，弟弟拉了！” 妇女赶忙抱起奶娃娃，扯下带着屎尿的布丢给大孩子：“快拿去洗了。” 大孩子应声拿着尿布往外冲，差点撞到苏采薇身上，她跳脚躲开后，就冲工作人员道：“同志，我不住了。” 退出招待所，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冲秦二牛道：“秦同志，麻烦带我去一趟供销社。” 秦二牛立刻问道：“嫂子，你要买什么东西？我先找大伙凑票。” 这年代是票证的年代，光有钱是不行的，还得有票。 苏采薇身上确实没有什么票，她说了自己的需求，又叮嘱道：“当是我借的，你把账记好了。” 秦二牛咧嘴笑道：“嫂子你太客气了，陆营长带我们立功又救了我们的命，几张票算什么？” “一码归一码，账还是要记的。” 在苏采薇的要求下，秦二牛无奈答应记账。 借了票，来到供销社，也是巧了，一进屋就碰见“熟人”。 第四十四章 陆庆平上交工资 这熟人正是刘湘湘，她身边还跟着好几个年轻的姑娘，正在柜台前讨论要买什么花色的布料。 当苏采薇走进供销社，两人四目相对，刘湘湘眼底闪过一丝恨意，转头与同伴低声嘀咕了一句话，那些姑娘便上下打量苏采薇，眼神里透着鄙夷。 苏采薇挑了下眉，走过去冲她们笑道：“若我猜得不错，这位营长妹妹刚刚跟你们说的是，我就是那个使手段赖上陆营长的村姑吧？” 这些姑娘没想到她会直接找上来，还猜对了刘湘湘讲的小话，一时间有些尴尬。 不过，其中一个脾气很冲的姑娘张口反问：“难道湘湘说得不对吗？” 刘湘湘得意地瞥了苏采薇一眼，又拉住那姑娘道：“兰芝妹妹，她这样的人不值得咱们为她费口舌，不用搭理她，咱们继续挑布料，我跟我哥要了好几张布票，咱们可以一人挑一身衣服的布料。” 这个时代布票难求，普通百姓家那是缝缝补补又三年，即便这些姑娘出自部队家属院，想要每年都做一身新衣那也是很难的。 所以刘湘湘给出的许诺，让在场的姑娘都雀跃起来，重新转向布料柜台。 苏采薇被冷落也不急，她从口袋里接连掏出六张布票，又掏出一沓钱，指点着柜台上的几样布料对售货员道：“同志，这几样每样给我扯上六尺，这个白棉布多些，扯一丈二吧。” 她这大手笔一出，震惊了挑选布料的姑娘们，那个脾气冲的姑娘李兰芝又冲口问道：“你哪来这么多的布票，你不是村姑吗？” 苏采薇笑着点头：“对啊，我是村姑，但我对象疼我，把他的布票给我，还跟人借了不少，叫我尽管挑我喜欢的买。” 这话一出，那些姑娘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看向刘湘湘，这跟她说的不符啊。 刘湘湘几乎要跳起来：“你说谎，陆营长根本不可能对你这么好！你的票，你的票是不是从黑市弄的？！” 刘湘湘如同抓住把柄一把，激动地拽住苏采薇的胳膊：“跟我去政治部交代清楚！”只要她身上有了污点，就别想通过政审，更不可能嫁给陆庆平！ 苏采薇很是关爱地看了刘湘湘，掰开她的手，冲外招呼：“秦二牛，你来告诉这位刘同志，我手里的票怎么来的。” 秦二牛早就等着了，一听她指令，立刻奔入供销社，立定敬了个礼后，又唰地拿出账本：“我嫂子手里的票，都是我们一营的人凑出来的，当是给营长和嫂子的新婚贺礼。” 苏采薇纠正：“不是贺礼，是借的，我和你们营长结婚不收贺礼。” 秦二牛憨笑挠头：“嫂子说了算。” 两人这一唱一和，让对面的刘湘湘脸色彻底黑了，也让那些姑娘看向她的眼神越发透着质疑。 “刘湘湘，我知道你做这么多事是因为看上我家老陆了，优秀的人被人喜欢很正常，但手段像你这么脏的，我倒是第一次见，只希望你失败一次后就吸取教训，别再用到其他人身上了。”苏采薇“善意”地告诫一句，又特意地看了眼她身边的姑娘。 那些姑娘没一个傻的，都听出了苏采薇的弦外音，于是纷纷与刘湘湘拉开了距离。 “你们别听她的，我根本没有，没有那样的心思！”刘湘湘高声辩解，又拉住李兰芝的手，“兰芝，咱们是好朋友，我是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李兰芝挣出手冷声道：“我跟你可不是好朋友，连朋友都不是，以后你不要上我家找我了。” “也不要去找我，我都不认识你！”其他姑娘纷纷附和。 苏采薇成功地挑拨离间之后，就愉快地招呼秦二牛提上了布料，又买了些必需品，便离开供销社，返回医院。 一走进病房，就对上了陆庆平的视线，好似他一直都望着房门的方向。 苏采薇弯起杏仁眼问道：“你在等我吗？” 陆庆平没有回应，又迅速移开视线，只是耳根微有些发红。 可惜他的耳根被头上的纱布遮住了，苏采薇只瞧见了男人偏过头后绷紧的下颚线，这是在恼她胡说八道吗？ 既然他生气，那自己就不气了。 苏采薇愉悦地指挥秦二牛找来两根棍子和一条绳子，再搭上那块一丈二的白色棉布，成功地将病房一分为二。 秦二牛忙完了，才想起来跟陆庆平汇报：“营长，招待所太挤了，嫂子以后会住在这病房里。” “别喊嫂子，我现在还不是你嫂子，你喊我苏同志吧。”苏采薇掀开棉布帘子走了过来，笑着纠正秦二牛，又瞥了眼病床上沉默的陆庆平。 秦二牛立刻应声：“好的嫂子，我记住了嫂子。” 苏采薇：“……” “嫂子，我去打饭了。”秦二牛飞快地走了。 病房里陡然安静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隐约可闻。 苏采薇忽然变得不自在，她掀开帘子想要走到对面去，身后就响起陆庆平嘶哑的声音：“等等。” “什么事？”苏采薇转过身，见他目光瞥向床头柜便问道，“要喝水吗？” “不喝水。”陆庆平轻摇了下头，嘶哑说道，“抽屉有个信封，里头是我上月的工……咳咳……” 话未说完，他咳了起来，咳得脸发红。 苏采薇赶紧拿过水杯，送到他嘴边：“先别说话，喝口水。” 许是杯口倾斜不够，陆庆平抬手握住了杯子，也握住了她的指尖。 他的手有些烫，掌心还带着茧子，带来异样的酥麻感，苏采薇怔住了，呆呆地看着男人因为喝水而上下翻滚的喉结。 “谢谢。”陆庆平低低道了声谢，也放开了杯子，纱布下的耳根微微泛红。 苏采薇猛地反应过来，飞快将被子放到床头柜上，当的一声，剩下的半杯水激荡起来，一朵水花跃过杯口，最终又落回杯中，好似宿命一般。 指尖一下子烫起来，她转身要走，男人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信封里有一个月的工资，你拿去吧。” 第四十五章 同屋而居 信封厚实，苏采薇将钱抽出来一数，一共八十九块，这是营级干部的全额工资，不免有些吃惊：“都给我吗？” 陆庆平颔首。 苏采薇又看了他一眼，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男人是占了便宜就给补偿吗？ 摸一次小手就给八十九块，可真大方。 呸呸，她不是卖身的人，她苏家大小姐也不缺钱！ 于是，她将钱塞回信封，然后迅速塞进自己包里，便折下腰冲陆庆平温柔问道：“陆大哥，你要吃苹果吗？我削成小块喂你。” 唉，她苏家不缺钱，但缺一个合理把钱拿出来花用的理由，所以她苏家大小姐也得折腰。 面对态度陡然转变的对象，陆庆平有一瞬的不适宜，于是他摇头拒绝：“不用。” “要的，你得多吃水果，补充营养。” 苏采薇笑盈盈的，拿过床头柜上的苹果迅速削光了皮，又切成块，然后用筷子一块一块地喂他。 苹果很甜，但当一整个苹果吃下肚后，陆庆平的神色有所变化，他的目光瞥向床底。 苏采薇一瞬间明白过来，忍笑道：“你等等，我去找秦二牛同志。” “嫂子你找我？” 秦二牛提着晚饭恰好进来了。 苏采薇绷着笑朝外走：“是你们营长找你。” 有了这段小插曲，晚饭过后，两人都没有交流，只有秦二牛一个人的高嗓门，倒也热闹。 等到秦二牛离开，病房彻底恢复安静，苏采薇坐过去给陆庆平盖上薄被，笑着道：“晚安，做个好梦。” 陆庆平听到她这话，张了张口，只是没等他出声，苏采薇就起身掀开帘子去隔壁了，紧接着关上了灯。 黑暗会扩大人的感知。 听着隔壁轻微悉索的声响，陆庆平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少女上床、盖被、翻身的画面。 这些都离他如此之近，好似伸手就能拥住，拥住她的娇软，拥住她身上清幽的暖香。 胸腔中这颗因为伤痛而浮躁的心脏，在这一刻好似给一只温柔的手抚过，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闭上了眼，进入带着清幽香气的睡梦中。 苏采薇听到隔壁绵长的呼吸声，知道陆庆平已经睡着，她就放心地闭上眼，期待今晚的预知梦。 两人婚事已定，又同睡一屋，彼此的呼吸都能在屋内完成一个内循环，也算是气机牵引了，这个梦一定会来的！ 苏采薇信心满满，意识沉入睡梦中。 迷雾散开，她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一只白狐，被一头老虎抬爪拎起后勃颈，它生气地蹬腿挠爪子。 娇嫩的爪子划过对方油滑的皮毛，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它恼得呦呦叫。 老虎忽然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它下巴上的柔软白毛。 这是打算吃了它？！ 白狐被惊得身体都僵直了，眼珠子都不动了。 装死是动物本能，是面对天敌时的欺骗手段。 果然，老虎似对它失去了兴致，把它放到草地上，转身离开。 白狐等到老虎身影彻底消失，又等了一会，然后跳起来嗖地蹿向远方！ 劫后余生它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花是香的……不对！ 嘭！ 白狐一头撞到了柔软的皮毛上，那是老虎的肚皮。 紧接着虎头垂下来，嘴里叼着一枝荆棘花，上头的尖刺泛着幽幽的光。 苏采薇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噌地坐起身。 “苏同志，你没事吧？” 隔壁传来陆庆平沙哑的声音，透着关切。 苏采薇翻身下床，拉开帘子到了隔壁，俯身望着床上的陆庆平问道：“陆同志，你刚刚做梦了吗？梦见了什么？” 清晨的曦光下，少女皮肤清透粉白，樱唇润泽，好似沾了露的桃花瓣，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陆庆平忽然有些口渴，他迅速偏过头，哑声道：“没有，没有梦。” “真的没有吗？你没有梦到我吗？”苏采薇再次问道，透着些许执拗。 梦中白狐变幻成少女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陆庆平耳根发烫，却否认得更坚决：“没有，我一整夜都没有做梦……咳咳……” 或许是不习惯说谎，话未说完就咳了起来，咳得整张脸都红了。 苏采薇只得将预知梦的事暂时丢下，连忙扶他坐起来，又倒了水喂给他。 之后医生过来查房，为他做检查换药，秦二牛送来早饭，喂他吃喝，所有的事苏采薇都得参与或协助，忙忙碌碌一上午，她觉得这并不比在大队上工轻松多少。 而且，她出汗了，汗水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她甚至闻到自己身上快馊了的味道。 因为这两天在医院，她没处洗澡，只是在水房用毛巾擦手脸脖子，身体其它地方却没办法擦洗。 而她在病房里至少陪护半个月，一想，她浑身就痒了起来，再也无法忍受。 正好病房这会没有其他人，苏采薇一咬牙，走到病床前跟陆庆平商量：“陆同志，我打水在房里擦洗身上你没意见吧？” 陆庆平：“……” 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滚烫的血液迸发至身体各处，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发干，艰难地说道：“没，没意见。” 看到他迅速泛红的脸，听到他有些磕巴的声音，原本有些尴尬的苏采薇立时不尴尬了，甚至起了点坏心思。 她用手摸了下他发红的脸，佯装惊讶地问道：“陆同志，你是又发烧了吗？要我去喊医生过来吗？” 陆庆平看到了少女灵动眼眸里的那点坏心思，胸腔里那颗心脏却跳动得越发剧烈，好似给他提供了足够的力量，可以挣脱身体的困境，一把将她拽下来压在床上，肆意惩罚她的坏。 男人的眼神有了变化，苏采薇忽然意识到危险，立刻拉开距离，拎起桶冲他摆摆手：“我去打水了，你好好休息。” 说罢，她直接溜走了，还顺带关上了门，那股危机感才消失了，她禁不住拍一下自己的胸口，打算以后再不挑衅他了。 病虎也是虎啊。 陆庆平望着她消失在门外，一直压抑的呼吸才放开，气息灼烫，隐有喘息之声。 第四十六章 你怎么这么硬？ “同志，到门口了，你把桶给我吧。” “我给你提进去吧，就几步路。” “真不用……” 男女的对话声隐约传进来，紧接着，房门被推开。 一个高个头的青年提着水桶走了进来，对上陆庆平的眼神，对方热情地打招呼：“同志你好，我叫俞振飞，是隔壁新来病人的陪护人员，平日事不多，若是有提水这类体力活，你可以让你妹妹去隔壁招呼我。” “妹妹？”陆庆平声音黯哑低弱，目光转向追着俞振飞进屋的苏采薇。 苏采薇并没有听到陆庆平那句问话，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俞振飞手里提着的水桶上：“俞同志，水可以放下了，谢谢你啊。” “小事一桩。对了，你还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吗？”俞振飞神色中透着一丝期待。 苏采薇忙摇头：“没有了，我送你出去吧。” 事实上，这桶水都是俞振飞主动帮她提的。 之前在水房里，她打了大半桶水，试了试太沉，打算倒出部分，结果边上洗手的俞振飞瞧见了，抬手就给提上了，又坚持给她送进屋里，脚步飞快，她空手的都赶不上，这才有了刚刚的事。 俞振飞笑着摆手：“我就在隔壁，哪里用送？你有事就去喊我。” 说罢，他又跟床上的陆庆平颔首致意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 苏采薇坚持去送了，送出了门，然后关上门上了闩。 没错，送人只是顺带。 她转身走回来，就听到陆庆平沙哑问道：“你告诉俞同志，你是我妹妹？” 他的语气平常，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苏采薇摇头笑道：“我可没这么说，是俞同志自己认定的，许是看着我长得小。” 听完她的解释，陆庆平点了下头，闭眼休息。 苏采薇本想说，等下次见到俞振飞就与他说清楚，但见陆庆平闭了眼，就把话咽了回去，提上水桶到了棉布帘子的另一边。 先把窗户关实，窗帘拉好，苏采薇又看了一眼隔壁，棉布厚实，半点身影不透，她这才放了心，脱下衣服。 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传入耳中，紧接着是哗啦水声，陆庆平的眼皮动了动，但没有睁开，只是耳根悄然红了。 苏采薇穿好衣服掀开帘子，看到陆庆平已然睡熟，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轻手轻脚的提着水桶出去。 “你要倒水？给我吧，我给你提过去。” 水提到门外，又碰见了俞振飞，后者立刻热情地伸手，苏采薇吓一跳，连忙躲开：“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谢谢你。” 她道完谢，就赶紧提着水桶走了，几乎跑起来，毕竟是自己的洗澡水，要是让刚见了两次的男人帮忙倒水，那真是不好说，也不好听。 幸好对方没追上来。 洗涮了桶回来，又在病房里见到了俞振飞，见他在跟陆庆平说话，她才没有自作多情地认为对方对她有意。 打过招呼后，又见时间到中午了，她就拿起饭盒道：“你们先聊一会，我去打饭。” 陆庆平点了头，目送她走出病房，自然看到了俞振飞与他相同的举动，他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淡声说道：“过段时间等我和苏同志领证结婚，如果你那时还在医院，我请你吃喜糖。” 俞振飞错愕地回头看向他：“苏同志不是你妹妹吗？” “我姓陆。”陆庆平瞥了对方一眼淡声道。 俞振飞先是恍然，随即黯然，喃喃道歉：“是我弄错了，抱歉。” 陆庆平并没有回他没关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俞振飞尴尬起来，起身告辞离开了。 苏采薇提着饭盒回来，见没有俞振飞没在，她也没在意，拿起勺子给陆庆平喂粥。 这次是蔬菜鸡蛋粥。 苏采薇与他说道：“我问过医生了，等再过两天你就能吃干饭了。” 话说完，自己先乐起来。 看到了她嘴角漾开梨涡，仿若盛了蜜一般甜蜜，陆庆平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下口中的粥，垂眸低低“嗯”了一声。 只这一垂眸，就看到她白皙的脖颈，精致的锁骨，再往下被衣领遮住，但那片被遮住的起伏越发叫人的目光无处安放，他飞快别过脸去，哑声道：“你拿桌板上来，我自己吃。” 苏采薇闻言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忽然起了性子的男人，看着他紧绷的下颚线，只觉得这人可真难伺候。 行吧，不喂就不喂，她还省事了。 拿过小桌板，架在他身前，放下碗，又把勺子塞到他手里：“吃吧。” 陆庆平的手有些无力，握着勺子微微发颤，但坚定地伸进粥碗里，慢慢地舀粥，喝粥，极其费时。 苏采薇在边上等着，等着男人认输服软，结果等到粥米凉了，男人只将将喝下半碗，却依旧没有开口。 “你怎么这么硬？算我输了，我给你热粥。” 苏采薇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拿走了粥碗，打开热水瓶，倒了半壶热水到盆里，另拿了一只碗扣上粥碗放进去加热。 陆庆平看着她口中抱怨，却又体贴地为自己热粥，就如家中的母亲一般。 他的心口不知不觉中热起来，脱口说道：“等二牛过来，我会写好结婚报告，让他提交到政治部。” 哐当！ 苏采薇把粥碗从热水盆里拿出来，正要放到桌板上，忽然就听到他这话，手一抖，碗差点摔了，好在及时扶住了，但溅了一些粥米到她手上。 “小心。”陆庆平下意识地前倾抓她的手，但抓了个空。 苏采薇飞快缩回手，拿帕子擦掉后背上黏糊糊的粥米，收拾完后见男人定定看着她，她后知后觉地解释：“粥米不烫，没事。” 陆庆平“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凝在她脸上：“结婚报告需要你提供一些材料。” 苏采薇却看向他的手：“你的手现在能写材料吗？吃饭都拿不稳勺子呢，还是过些时候吧。” 不是她临时反悔，而是真的走到这一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还是会紧张，会不安。 或许，是因为一直没有等到那个预知梦吧，她没有吃上定心丸。 “咱们再等几个晚上吧。”苏采薇试着跟他商量。 第四十七章 陆同志，你睡着了吗？ 陆庆平沉默片刻后，终是答应了她的提议，三日后再打结婚报告。 苏采薇暂时松了一口气，白天越发体贴地照顾他，到了晚上就早早上床睡觉。 或许是太过迫切的缘故，她天黑就上床，可翻来覆去睡不着。 拿出手表瞧一眼，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可是依旧没有睡意，她低声冲帘子另一头试探问道：“陆同志，你睡着了吗？” 过了三秒，那边传来陆庆平微哑的声音：“没有。” “我也没睡着，那咱们说说话吧。”苏采薇侧向他那一边，“你给我说说你部队上的事。” “部队上的事是机密，不能说。”陆庆平答道。 苏采薇：“……” “那你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有什么好玩的事不？”苏采薇又起了话题。 陆庆平不知道撒尿活泥巴，上树掏鸟蛋，光腚下河摸鱼，算不算好玩的事，但总归是不好在姑娘家面前说的，于是他道：“我小时候没有什么可说的。” 苏采薇：“……” “行，那就不说了，睡觉吧。” 她翻身闭眼睡了，没过多久，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许是临睡前被气了一遭，梦里她化身的小狐狸冲着那叼着荆棘花的老虎，狠狠地给了几爪子，将后者的虎须都给挠断了两根。 但老虎的虎须真不能碰，老虎怒目圆睁，张口咬住了它！ 苏采薇一下子被惊醒了，睁开眼发现窗外微明，但时间尚早，还不到六点。 她实在睡不着，便轻手轻脚的起床，掀开布帘发现陆庆平还在睡觉，便转身朝房门走去。 却不知陆庆平在她转身那一刻睁开了眼，静静看着她走出房间关上门，而后艰难地坐起身，伸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份文件，赫然就是结婚报告。 “苏同志早上好啊。” 苏采薇刚出了住院楼没几步，俞振飞迎面跑来，额头上带着汗珠，热情地与她打招呼，她便笑着颔首回应：“俞同志早上好，你这是锻炼回来了？” 俞同志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笑道：“跑完步了，但打算再走走，苏同志，咱们一起吧。” 清晨的医院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但苏采薇还是拒绝了：“不了，我就是随便走走，很快就回去。” 这年代，尤其今年“运动”开展之后，社会风气越发保守，青年男女走得近了就容易被人误解，所以她谨慎着呢。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了一旁的林荫道。 被拒绝的俞振飞并没有离开，他站在原地，看着她一身白裙悠然走入林深处，仿若失落人间的仙子一般，只那仙子不曾回眸看他一眼，他的脸上流露出失落的神色。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把她抢过来？” 一道幽幽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俞振飞转过身，看到来人惊讶问道：“湘湘，你怎么在这？” 来人正是刘湘湘，两人是一个大院长大的，虽差了几岁，但也是相熟的，曾玩在一块，只是后来俞振飞去了军校，很少有假期回家，两人便有几年不见了。 “湘湘都长大了，变漂亮了。”俞振飞又笑着夸了一句。 刘湘湘却幽幽问道：“那你觉得是我漂亮，还是苏采薇漂亮？” 俞振飞被她问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湘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了？” “不是我变得不自信，而是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更喜欢她那一款？”刘湘湘盯着他问道。 俞振飞这次没有回答，只笑了笑。 “你这是默认了？”刘湘湘也笑起来，“振飞哥哥，既然喜欢，为何不出手抢呢？” 俞振飞蹙眉，不赞同道：“湘湘，苏同志是有未婚夫的，我不能做那等不道德的事。” 刘湘湘挑眉：“振飞哥哥，我记得咱们还在大院的时候，你想要什么东西你可从来没让过，不是你的，你也能想法夺过来，才过几年，你怎么就怂了呢？” 俞振飞上下打量她一眼，忽然笑了一声：“湘丫头你出息了，都敢跟我使激将法了。” 刘湘湘凑近一步，仰头问他：“那哥哥你受激吗？” 俞振飞垂眸盯着她的眼睛，开口道：“说罢，你这么做的目的。” 刘湘湘看出他的松动，得意笑起来：“只要你能追到苏采薇，那她的未婚夫就是我的了。” 俞振飞奇异地打量她：“你看上了那位躺在病床上的陆同志？他虽然不错，但毕竟出身乡下，论前途都未必比得上你哥，你要挑对象也该在咱大院里挑才是。” 听到这话，刘湘湘眼底闪过一抹怨恨之色，她前世便是被周边人这般劝说，也被劝动了，最后挑的还是大院里最优秀的青年，也就是眼前的俞振飞，结果却输得一塌糊涂。 若非昨天在供销社被苏采薇气了一遭，回去的路上又摔了一跤，也将前世的记忆摔了出来，不然她这会已经放弃了陆庆平，听从家里的安排来讨好俞家人。 “湘丫头，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像是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一样。”俞振飞笑着打趣道。 刘湘湘被他的敏锐惊了一下，立刻掩下了眼底情绪，佯装生气道：“我都已经说了我的目的了，但你还没给我答复呢。” 俞振飞微微眯起了眸子：“你先把你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我才好做决定。” 刘湘湘闻言一喜，立刻将她所知的陆苏两人的信息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其实，前世的她就在这一天离开了这座城市，之后再没来过，也不曾见过陆庆平，直到她病重快死时，在电视里看到了身为将军的陆庆平，那一刻她懊悔之极。 好在她现在重生了，她要用一切手段成为陆庆平的妻子，她会辅助他，助他早日登上高位，而自己也将成为将军夫人，可以将前世轻视过自己，侮辱过自己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走在林荫道上的苏采薇，忽然察觉到一股凉意，她抬手摸了下后勃颈，回头看去，隐约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只是不待她看清，那人影一闪而过。 “苏同志，这会儿医院食堂开了，需要我帮忙给你和陆同志带早点吗？”俞振飞从另一条岔路上走过来，笑着朝她问道，态度是一如既往的热忱。 第四十八章 陆庆平的纵容 苏采薇笑着摇头：“不麻烦俞同志了，我晚点再过去。” 一早上接连拒绝两次，她以为自己的态度很明确了，接下来俞振飞应该不会再找自己了。 没想到只过了半小时，她刚刚用毛巾给陆庆平擦完手脸，俞振飞一直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苏同志，陆同志，我猜你们应该还没来得及吃早饭，正好我家阿姨都多做了些，我给你们送些过来，还望你们不要嫌弃。” 特制的精美食盒有三层，打开后露出好几样早点，有虾饺、小笼包，还有豆浆油条，以及两样粥米，散发着热气，香气扑鼻。 苏采薇只讶然一秒，就恢复了平静，因为她家下乡之前，吃得不比这差，她只是有些惊讶俞振飞竟也是个讲究人。 陆庆平的眉头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无功不受禄，但他没有生硬的拒绝，而是朝苏采薇道：“采薇，拿些钱票给俞同志，当是我们买的。” 苏采薇也是这般想的，立刻应声去拿钱。 俞振飞摆手笑道：“不用拿钱，本就是多出来的，麻烦你们帮忙吃完而已，咱们相邻住着也是缘分，你要拿钱可就见外了。” 苏采薇已经拿出了钱票，估摸着数也没数，直接放在食盒边上：“缘分是缘分，但吃食是吃食，钱票你必须收下，必然我们可不敢吃。” 俞振飞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无奈道：“行，我收，但用不了这么多。” 他只拿了最上面一张毛票，苏采薇全推过去：“多的当是我给你家阿姨的感谢费。” 俞振飞惊奇地看向苏采薇，不占便宜的人他见过，但像她这般行事大气给“小费”的，他只在那些老牌世家和留过洋的人身上见过。 刘湘湘给予的信息里，苏采薇只是一个村里姑娘。 但细看她的容貌肤色，周身气质，以及见识行事，都不像是村里姑娘所有能的，她身上如同蒙了一层迷雾，越发叫人想要探究。 原本，刘湘湘的提议他不想答应的，但现在，他有些动摇了。 望着面前长在他审美上的姑娘，俞振飞心旌摇曳，但没有半点显露，他收起钱票笑道：“好，那我收下了，我替我家阿姨谢谢你和陆同志。” 说罢，便道了别，很利落地退出了这间病房。 追人是要讲究套路的，尤其是挖人墙角，不能急，要慢慢来。 苏采薇不知俞振飞心中所想，等人走后，便来到桌前，指着那两碗粥问道：“一碗是红豆大米粥，一碗南瓜粥，熬得都很浓稠，你想先喝哪个？” “你喜欢这类早点？”陆庆平不答反问。 “精细粮没谁不喜欢。”苏采薇随口答道，也随手拿起一碗红豆大米粥放到他面前的小桌板上，“你既然不选，那我给你选了，趁热吃。” 又把勺子塞到了他手上，两人的手指难免触碰一下。 陆庆平绷紧的下颌线似缓和了一些，他用勺子搅了下米粥，抬眸说道：“以后家里的钱票都交到你手里，你喜欢吃精细粮可以多换些。” 六十年代物质匮乏，就算拿了粮票去粮店，也不能全部买到精细粮，甚至大半都是粗粮，例如红薯、玉米、高粱米之类的。 甚至有些人家，即便有精细粮的份额，也会找人换上粗粮，因为细粮可以交换更多的粗粮。 当然，也可以反过来交换。 或者拿钱偷偷跟人买细粮。 苏采薇实在没想到陆庆平会在吃食上这般纵容她，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我败家吗？” 陆庆平认真思索了一下：“那你还是要算计一些，不要把当月工资花超了。” 陆庆平一个月八十多的工资，如今精米精面的价格也才一毛一二，换成粮食那就是七百多斤，两个人吃饭别说一个月，便是半年也吃不完啊。 苏采薇喜滋滋地点头：“你放心，花不超的。” 看到她嘴角漾开的梨涡，陆庆平的心情随之舒展，不在计较面前的米粥是俞振飞送来的，低头喝粥，速度很快。 苏采薇也开始品尝虾饺和小笼包，嗯，味道还行，只比自己做的差一点。 军营家属院。 刘湘湘刚回来，就被她哥刘显民喝住：“湘湘，你一大清早瞎跑什么？你忘了你是今天上午九点的火车了吗？赶紧去收拾行李，我送你去火车站……” 刘湘湘打断道：“哥，我不走。” “你说什么？”刘显民瞪眼。 “我说我不走了，我一定会嫁给陆庆平的！”刘湘湘挺起胸膛说道。 刘显民被气得扬起了手，刘湘湘不等他挥下来就道：“哥，我知道家里想在大院里给我挑个对象，但我可以告诉你，咱们大院这一代人的前程没有一个比得上陆庆平。” “我看你是魔障了！咱大院里比陆庆平这个农家小子优秀的多得是，还比他多了背景，日后的前程还能比他差？不说别人，就说俞振飞，他军校毕业，又有他爸余首长在后面撑着，只需历练两年，就立马能超过陆庆平……” “哥，不用两年，再有一个月，俞家就会出现变故。”刘湘湘打断她哥，幽幽说道。 刘显民瞪圆了眼睛，往院墙看了一眼，立马将她拽进了屋里，叱骂道：“你疯了，瞎说什么？” “哥，我没疯，只需要两个月就能见结果。” “哥，如果一个月后，我的话被验证了，你就帮我拿下陆庆平好不好？” 刘显民见这个妹妹神神叨叨却又自信笃定的样子，不免也犹豫起来，一个月他不是等不起，不过—— “陆庆平可等不了一个月，再有几天他的结婚报告就会递上来，你就别惦记那小子了，如果俞家真有变故，哥重新给你挑一个就是了。” 刘湘湘急了：“哥，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对俞家的预测要是被验证了，那便意味着我别的预测也是对的！陆庆平日后必定前途无量，甚至能超过现在的俞家！如果咱们现在不借着联姻攀上他，日后就再没机会，我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咱们整个家族着想啊！” 刘显民目光闪动数下，最终拍板道：“我来想办法。” 第四十九章 你是否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苏采薇发现，这几日不管是去水房，还是去食堂，总能碰见俞振飞。 对方热情又恪守礼节，并不会让人生厌，也就让人无法开口让他离自己远点。 苏采薇很是无奈，最后只能尽量减少出病房的次数。 时间转眼到了她与陆庆平约定的第三日，过了今晚，陆庆平就要往政治部递交结婚报告。 前几日预知梦一直没有到来，她不免有些紧张，水多喝了一些，上床没多久腹部就感觉到了胀意，只好爬起床去厕所。 她动作很轻，但经过隔壁床时，陆庆平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你要去哪？” 冷不丁的，苏采薇被惊了一跳，不免有些羞恼地呛声：“我要去厕所，你也要寻根问底吗？” 黑暗中，也看不到男人的神色，只是过了一会，男人才出声道：“把灯开了吧，你回来的时候不会碰到床角。” 听到他话里的关心，苏采薇忽然有些羞愧刚刚的坏脾气，但张口道歉似乎又没必要，最终她软着语气说道：“不用开灯了，我夜视很好，不会撞到床角。你先早点休息吧，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她就摸到了房门，开门出去了。 走廊里灯光昏暗。 这个时间，病房里的人都休息了，仅剩几名医护人员也在办公室里，所以走廊分外安静，能清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不免加快了速度。 “苏同志。” 忽然，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拐角的地方响起。 苏采薇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惊得几乎要叫喊起来，对方许是察觉了，飞快解释道：“你别喊，我是俞振飞，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她终究将那声喊叫咽了回去，但心底的警惕并没有放松：“你要跟我说什么？白天不能说吗，非得在夜里？” 俞振飞无奈道：“我也想白日找你说，但你一直躲着我，所以我只能守在这里试试运气，看来我今晚的运气不错。” 说到后面，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苏采薇笑不出来，她今天运气可真不好，而且她想上厕所，有点急。 “你有话就赶紧说吧。”苏采薇催促道，语气带了一丝不耐。 俞振飞也意识到这个时机不是很好，但还是开了口：“采薇，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喜欢你……” “抱歉，我有未婚夫了。”苏采薇直接打断他，抬脚就要离开，但被抓住了手腕。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未婚夫，也知道我这样的行径算不得光明磊落，但我对你一见钟情，你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让我动心的姑娘，也将是最后一个。所以，我必须把我的心意告诉你，也把我自身的条件告诉你，你可以考虑谁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就在这昏暗的走廊里，俞振飞低声说家境背景与自身的经历，而后就松开了她的手腕，放她离开。 一刻钟后，苏采薇回到病房，推开门发现灯是亮着的。 她愣了一下，快步赶到病床前，就看到了陆庆平额上的汗水，她赶紧拿帕子给他擦汗，又忍不住埋怨：“说了不用开灯了，你干嘛要开？你这么折腾，要是加重了伤势怎么办？” 灯线距离病床有一些距离，普通人伸手能够着，但陆庆平浑身是伤，坐起来都艰难，拉个灯就可能要他半条命，所以苏采薇不高兴。 给他的头脸擦过汗后，她又给他检查身体，却被陆庆平按住了手：“我没事。” “有没有事，我看过才知道。” 苏采薇执意要查一遍，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薄被，便看到他身上只是穿着简单的背心和一件军绿短裤，而裸露之处多有绷带捆着，瞧着实在没什么美感，却让人的鼻头莫名发酸。 她掩下情绪，快速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就抖开薄被重新为他盖上。 这时，陆庆平忽然握住她的手道：“苏同志，明天我会让二牛将结婚报告递交上去。” 男人声音有一丝低哑，目光凝视着她的眼睛，神情无比认真。 苏采薇怔了一下，脑海里回响起俞振飞的声音—— “你可以选择最适合你的人。” 她真的可以选吗？ 谁又是更适合她的人。 “苏同志。” 陆庆平低哑的呼唤让她醒过神，她扯出一丝笑道：“陆同志，早点睡吧，晚安。” 陆庆平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平静，却让她有种被看穿内心的慌张，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陆庆平却忽然放开她的手，道了一声：“晚安。” 苏采薇有些晃神，她站起身，望着病床上的陆庆平很想问一句：你是否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她最终没有问出口，因为陆庆平很快闭上了眼睛，她自嘲一笑，拉灭了灯，掀开布帘，爬上了床。 淡淡月色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苏采薇犹豫的神色上。 俞振飞家境不凡，又是军校毕业，日后的前程只要不出意外便会一片光明。 若他出现在陆庆平之前，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的表白，嫁进能给她和家人强大庇护的京城余家。 可她现在是陆庆平的未婚妻，回想这段时日的相处，虽说两人没有培养出什么感情，但搭伙过日子应该是不难的。 纠结一番还是没有结论，她干脆闭上了眼，打算交给今晚的预知梦来做决定。 这预知梦会来吧？ 意识沉入黑暗，她陷入睡梦中，再次出现在青丘上，变成一只躲避猛虎的白狐，它亡命奔逃，无意中闯入一片迷雾，却一下子坠入更深的梦境中。 梦里，她看到自己答应了俞振飞的表白，这才得知住在隔壁病房的那位老爷子便是俞振飞的父亲，身居高位的俞首长，因为巡视途中身体不适，便住进医院调养。 俞首长为人和善，并不反对两人的婚事，只提出想见见苏家父母。 但就在苏家父母抵达那天，一群带着红袖章的人忽然闯入了俞首长的病房，将其他人轰赶了出去。 当天夜里，俞首长突然急病去世，俞家陷入大乱。 第五十章 苏采薇的答案 苏采薇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大汗淋漓，因为在梦境的后半段，俞家大乱之后，她被父母拉走，结果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她生生被疼醒的！ 打量四肢完好无损，她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生出一股惧意，这对象选不好可真要命啊！ 要不，她还是不结婚了？ “苏姑娘，你怎么了？” 布帘那边传来陆庆平关切的声音，还有他强撑着起身的动静。 苏采薇连忙道：“你别动，我没事，我就是做了个噩梦，缓缓就好了。” 布帘那边传来男人轻“嗯”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些痛苦。 苏采薇怕出意外，赶忙起身掀开布帘拉亮了灯，果然见他身体半撑着，额头汗水滚落。 伸手抱住他的肩膀，助他躺回去之后，苏采薇才抱怨一句：“你总是不听话，再这样下去我就不管你了。” 但她话音未落，陆庆平忽然握住她的手，哑声道：“苏同志，麻烦你打开抽屉，里头有一份结婚报告，你检查一下上面的信息是否正确。” 话题跳跃得太快，苏采薇有些懵，对上男人灼灼目光，半响她讷讷说一句话：“现在天还没亮。” “那你去睡一觉，睡醒了再看。”陆庆平放开了她的手腕，声音透着一丝紧绷。 苏采薇并没有听出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的梦，是刚刚梦里自己的惨状，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立刻说道：“我不睡了！” 说完，低头看向面前的男人，看他面庞消瘦五官凌厉，却有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眸底映入昏黄的灯光，似乎染上了几缕温柔。 这让习惯了他冷脸的苏采薇晃了下神，又很快清醒过来，表象不可信，有关他的预知梦也等不来，她只能自己考察了。 “陆庆平，你有没有什么高官亲戚，或者海外关系？” 陆庆平似被她问得愣了一下，随后示意她扶他坐起来，这才摇头道：“没有，我家三代贫农，目前家里职位最高的是我。” 苏采薇闻言松了一口气，贫农好啊，这年代最安全的就是贫农了。 想了想，她又问道：“那你会打媳妇吗？” 陆庆平眉头皱了一下，看着她问道：“我的人品让你如此不信任吗？” 苏采薇抓起他一只手，又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你瞧，这一大一小多鲜明啊，你要是动手，我是没有反手之力的……” 她还未说完，陆庆平就合拢了手指，握紧了她的手，声音微哑：“我不会对你动手。” 男人的掌心很热，好似火炉一般拢住了自己的手，苏采薇的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她有些慌的抽出手：“好，我知道了，下一个问题。” 陆庆平蜷起空了的手掌，轻嗯了一声，等待她下面的问题。 苏采薇连忙思考，但不知是不是灯光色调太暖，她的大脑有些空白，半响才冒出一个经典问题：“如果我和你娘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听到她这问题，陆庆平神情有些微妙：“我娘会游泳，你也会。” 苏采薇：“……” 说起来，两人的关系能发展到现在，全赖她会游泳。 “这个问题不算，下一个。” 苏采薇还要想，陆庆平却开口道：“苏同志，我生活作息良好，没有不良嗜好，没有暴力倾向，目前每月工资是八十九块，结婚后由你掌管工资，你可酌情给两方父母寄钱。” 听到后头那句，苏采薇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我寄多寄少你不管吗？” 陆庆平摇头：“我不会过问，但我相信你会做出合理安排。” 苏采薇：“……” 这男人可真埋坑，等哪天他不满了，就可以说她辜负了他的信任。 好在，她家不缺钱，但她需要一个寄钱的名头，不然爸妈有钱都不敢花。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苏采薇竖起了一根白嫩手指。 “你说。” 苏采薇看着陆庆平，试探问道：“我们村里的医生说我身体比较弱，最近几年最好不要孩子，你能接受吗？”她计划十年内都不要孩子，免得到时离婚多个拖油瓶，对谁都不好。 陆庆平的表情一瞬间凝重了：“严重吗？需要吃什么药？这里是医院，等晚点医生上班，你去做个全身的检查，找出问题后，咱们再商量如何治。” 苏采薇没想到他会如此重视，忙摆手：“不用检查，我没啥大问题，就是天生底子弱，不能做重活，不能太劳累，身子骨也要再长几年，否则可能一尸两命……” 陆庆平一下子握紧了她的手，打断她道：“有没有孩子没关系，但你一定要去做个检查。”他看了眼手表，“还有三个小时门诊就开门，我让二牛陪你去。” 苏采薇：“……” 她突然有些后悔拿身体说事了。 “结婚报告，今天还递吗？”她试探问道。 “递。”陆庆平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就不用做检查了，我真没啥问题，就是身子骨有些弱而已，自己调养就行。”苏采薇很坚定地说道。 陆庆平看着她，眼底似有情绪翻涌，又很快垂眸掩下去，颔首应了声：“好。”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苏采薇拉灭了灯，拿了盆打算去水房接水。 房门一打开，却见俞振飞等在外头的走廊上，眼下青黑，下巴上长着青茬，似乎一夜未睡。 苏采薇被惊了一跳，连忙关上了房门，又走了几步，才转身冲跟上来的俞振飞质问：“你想干什么？” 她压着声音，带着恼意。 俞振飞轻笑一声：“我等了一晚上，在等你的答案。” “我昨天就告诉你，我有未婚夫，你别再纠缠我了。”苏采薇冷冷道。 是的，她昨晚就拒绝了俞振飞，当然，以她当时的表情和语气，是留了余地的。 但这一次，她拒绝得很彻底。 那预知梦太可怕了，她可不敢答应俞振飞。 俞振飞怔了一下，张口想说什么，走廊的前方突然响起了一道咳嗽声，苏采薇立刻与他拉开距离，快步走了。 第五十一章 结婚报告递上去了 秦二牛一早来到病房，就得到一个重要任务。 他高兴的不行，拍着胸膛保证：“营长，我会亲手把报告交到政委手里，绝不会出岔子！” 陆庆平看了一眼在边上忙碌却偷偷竖起耳朵的苏采薇，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弧度，他将结婚报告放进牛皮纸袋，白线缠好，这才递给秦二牛：“去吧。” 秦二牛双手接过，敬了个礼，才满脸高兴地走了，但刚出门，似乎出了点意外。 “对不住同志，你哪里有不舒服吗？” 苏采薇听到这动静，心神一紧，立刻赶了过去，就看到与秦二牛相撞的正是俞振飞。 俞振飞并没有回应秦二牛的问题，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个牛皮纸袋上，直到苏采薇赶了过来，目光才有了移动，移到她脸上，嘴角扯出一丝牵强的笑意：“那里面是你和陆同志的结婚报告吗？” 看到他这样，苏采薇心底不免生出一丝复杂，但还是没有犹豫地颔首：“对，今天就会把报告递交上去。” 随后，又冲赵二牛道：“二牛，你去吧，俞同志这里应该没事。” 赵二牛憨憨点头：“嫂子，那我走了。” 说完，他拿着牛皮纸袋风风火火走了。 俞振飞脸上的笑意彻底维持不住，他望着苏采薇喃喃道：“苏同志……” “俞同志，你是要祝福我吗？”苏采薇笑问道。 俞振飞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一声：“好，我祝福你们，祝你和陆同志白头……偕老。” 艰难说出这句祝词，俞振飞立刻转过身去，但苏采薇还是看到他发红的眼眶。 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歉意，又想起预知梦里俞家的结局，苏采薇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俞同志，你多费点心在你父亲身上吧，最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让他独处。” 俞振飞愣了一下，转身想要问明白，却见苏采薇进了病房，抬手关上了房门。 他在门外怔怔站了许久，直到听到父亲的咳嗽声才离开。 苏采薇提醒过后就把事情放下了，关了门来到病床前，再次面对陆庆平，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虽然预知梦里，她与别人有过婚姻生活，但那些场景浮光掠影一般，根本没有实质的感受，倒是后面一家人的结局感知格外清晰，每次都能把自己疼醒吓醒。 她决定了，等哪天做了她与陆庆平的预知梦，只要结局不好，就立刻离婚保命！ 看到苏采薇不断变幻的神色，陆庆平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说道：“苏同志，结婚报告递上去，一个月之内应该就会审批下来。” 苏采薇下意识的抽出手道：“我不急。” 秦二牛回到军营后，直奔政治部，刚到门口就被刘显民唤住。 “二牛，你要往政治部递交材料啊？我正好进去，我给你顺手带上。”刘显民很自然地去拿秦二牛手中的牛皮袋，但秦二牛躲开了。 “刘营长，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找政委。”秦二牛憨笑道。 刘显民眯了下眼，笑道：“行，那你自己交。不过，政委现在开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没事，我就在外面等。”秦二牛憨憨道。 “那你等吧。”刘显民走进了办公楼。 秦二牛是个实诚人，走到政委办公室外头站定。 这一等就从上午等到了中午，会议终于结束，政委回来了，身边还跟着刘显民。 秦二牛立刻上前敬了个礼，双手递上文件：“政委，这是我们陆营长提交的结婚报告，请您审批。” 政委接过文件袋，笑道：“陆庆平要结婚了？好事啊！是哪家的姑娘？” 秦二牛张口要回答，却被刘显民抢了先：“政委，您忙了一上午了，这会都下班了，是休息吃饭的时间，有什么工作等下午再处理不急。” “而且，我家那口子已经炖好了一锅羊蝎子，政委你早前就答应过去我家吃饭，这次可不能再推了。” 政委之前连推了数次，眼下确实不好再推了，就颔首应了：“我先进去放文件。” “政委，我给你放吧。二牛，你也别站这了，赶紧去食堂吃饭吧。”刘显民接过了文件袋，又挥手赶秦二牛。 但秦二牛是个执拗性子，就站在政委办公室门口，看到刘显民将文件袋放到了办公桌上之后，这才跟政委敬礼告辞。 完事了，秦二牛就直奔医院复命。 “营长，您和嫂子的结婚报告已经放到了政委的桌上，我亲眼看着放的，就放在面上，政委下午应该就会处理了。”秦二牛的嗓门十分敞亮，都传到隔壁去了。 隔壁俞振飞正在削苹果，咔嚓一声，一块果肉被削掉，连带手指也被划了一下。 好在伤口不深，只渗出一点血，俞振飞随手抹掉，并不打算包扎。 病床上的余首长瞧了他一眼：“遇到了什么事了，这般心不在焉。” “爸，我没事。”俞振飞摇头否认。 这时，刘湘湘敲门进来，俏皮说道：“俞伯伯，我想跟您借振飞哥哥几分钟，可以吗？” 余首长笑呵呵颔首：“去吧，你们年轻人有话说，去外头多转转，不用陪我这老头子。” 俞振飞与刘湘湘走了出去，听她说了一句话后，神色顿时变幻起来。 第五十二章 宣示亲密关系 从这天开始，刘湘湘开始频繁出入隔壁病房，身份是俞振飞的青梅妹妹。 而隔壁余首长的身份也在住院部传开了，于是原本被人疏远的刘湘湘，身边立马热闹起来。 苏采薇对这些并不关心，除了照顾陆庆平之外，就一心等待结婚报告批下来。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中午，她端了盆去水房洗衣服，就碰见了被一众女人拥簇的刘湘湘，她本打算当作没瞧见，对方却主动朝她走来了。 “苏同志，我们前头是有些误会，不过咱们现在都有了各自的归属，咱们握手言和怎么样？”刘湘湘一脸大度地朝她伸手。 苏采薇还未回应，周边的女人纷纷劝说，有说“冤家易解不易解”的，有说“大家相识就是缘分，就别计较太多”之类的，还有夸刘湘湘大气有风度之类的。 在这一片声音中，苏采薇笑了一声：“大家劝和的心意我都明白，我要是不答应，就成不识好歹了。” 这话一出，女人们纷纷闭了嘴，面上有些尴尬，毕竟站在道德制高点逼人言和，不算啥光彩的事。 见四周安静了，苏采薇转向刘湘湘：“刘同志，既然你说是误会，我自然不会计较，不过握手就不必了，我这人有点洁癖，跟人握手后我都要洗个手，我要是当着大家的这么做，那不是下你面子吗？要是再传点流言，说我瞧不起你，那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这声音清脆悦耳，有理有据，却噎得刘湘湘脸色发黑。 最终，刘湘湘收回手，挤出一丝笑道：“不握手就不握手，咱们以后做好朋友，不会有什么人瞎传流言。” 苏采薇挑了下眉：“承蒙刘同志瞧得起，不过我这人慢热，没个一两年跟人成不了朋友。我还要洗衣服，没什么事的话，请让个道。” 刘湘湘脸上表情几次要裂开，但最终还会维持住了，让出道说道：“好，那我们慢慢熟悉，以后总会成为朋友的。” 苏采薇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就与对方擦身而过，而后拧开水龙头，就是水流有些急，水盆放得也寸，激起一道水柱直喷过去。 刘湘湘惊叫躲闪，但衣襟还是被打湿了，苏采薇连忙回身道歉：“对不住啊刘同志，我没注意你的位置。” “没关系。”刘湘湘黑着脸艰难吐出这三个字，掉头走了。 那些拥簇她的女人们面面相觑后，各自散了，苏采薇终于落了清静。 只是没多久，俞振飞来到水房，开口朝她道歉：“苏同志，我是来替刘湘湘跟你道歉的，她这个人其实性子不坏，就是有些骄纵……” 苏采薇拧上了水龙头，转身问他：“你以什么身份替她道歉？” 听到她这问题，俞振飞眼底亮了亮，开口解释：“我们一个大院的，她年纪比我小几岁，算是我妹妹。” 听到他这番哥哥妹妹的解释，苏采薇暗自庆幸自己没选他，不然就算俞家没有变故，自己顺利寄给俞振飞，那以后就要应付他那众多的“妹妹”，光想想就不寒而栗。 于是，她立刻端起盆子说道：“既然是你妹妹，那请你回去告诉她，别再做那些无谓的事了。” 说罢，也不等俞振飞回应，径自走出了水房。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走进病房就看见刘湘湘，其身边还有那位俞首长，像是串门串过来的，正与陆庆平交谈。 虽然梦里她见过俞首长，但在现实里却是第一次见，对方又身穿病号服，半点不显眼，她适时表现出一丝意外，客气地询问对方的身份。 刘湘湘却抢着回道：“这是俞首长，也是振飞哥哥的父亲，他听我提起了孟同志的事迹，所以过来看一看。” 苏采薇立刻做出了肃然起敬的样子，俞首长温和摆手：“小同志不用这么紧张，医院里没有什么首长，我现在就是个病号，闲得无聊过来走走。” 一位首长，再闲也不会闲得随意串门，她看向一旁的刘湘湘，后者回了她透着一丝得意的眼神。 俞首长当然不是随便串门，虽有刘家小辈的央求，但他也想了解基层军官的情况，便顺势答应来到了隔壁，状似闲谈一般跟陆庆平聊了起来。 这一聊，俞首长就察觉了这位年轻军官的不寻常，无论是理论知识还是实战能力都极为优异，就连他精心培养的小儿子俞振飞，都隐隐输其一截。 他不由得琢磨起来，等到他病愈后完成巡查工作，是否要将这个优秀青年带到京城去培养。 “爸，您该吃药了。” 俞振飞走的进来，冲着老爷子催促了一声，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苏采薇身上。 陆庆平似有察觉，目光如电般射过去。 俞振飞并没有避让，两人的目光之间似有刀光剑影一般。 俞首长恰在这时咳了两声，笑道：“我是该回去吃药了。小陆同志，咱们回头再聊。” “首长您慢走。”陆庆平立刻恭敬回道，又冲苏采薇道，“采薇，帮我送送首长。” 他这话是在宣告两人亲密的关系。 苏采薇哪能想到男人也有这么多弯弯心思，不过送人是应当，她立刻起身恭送，俞首长却摆手拒绝：“不用送，几步路的事。” 这时，刘湘湘趁机挽住她的胳膊，俏皮说道：“俞伯伯，我要跟苏同志说说悄悄话，一会再过去您那。” 在首长面前，苏采薇不好强行挣开，勾了下唇角：“行，咱们出去说。” 到了外面，苏采薇立刻抽出手，淡漠看向刘湘湘：“你想说什么？” 刘湘湘微抬下巴冲她道：“刚刚你看到了吧，俞伯伯是看我面子才去见陆庆平，他的前途也是我一句话的事，你如果真的爱他，就该知道如何选择对他最好，也对你最好。” 余舒心挑眉笑起来：“刘同志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跟陆庆平不过是父母之命而已，可没什么爱情之类的东西。而且，我和他的结婚报告已经递上去了，中途反悔这种事我也做不出来。” 她最后一句话，带了些许试探，因为刘湘湘这时冒出来搅局瞧着不合常理，但正常人是不会做无用功的，那必然是自己这方某个环节出了差错，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前一阵提交上去的结婚报告。 刘湘湘却没有接她的试探，一脸气愤地说道：“原来你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你配不上陆营长！” 苏采薇笑起来：“我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的。” 第五十三章 后知后觉撩了人 将刘湘湘气走后，苏采薇回到了病房，朝陆庆平笑问：“陆同志，你说这位刘同志是真心跟我交朋友，还是来找你的？” 陆庆平闻言皱起了眉：“苏同志，这种事不能随便开玩笑。” 苏采薇讶然地挑眉：“你怎会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而不是……”她骤然俯身，凑近他吐出两个字，“吃醋？” 距离骤然拉近，两人的呼吸都几乎纠缠在一起，灼热的气息不知熏红了谁的脸，又加快了谁的心跳，竟让人生出一丝慌张。 苏采薇迅速后仰拉开距离，又别过脸，欲盖拟彰地咳了一声：“我开玩笑的。” 半响，才听到男人轻“嗯”了一声，有点沙哑，又似乎透着失落。 她回过头，却见男人已经合眼休息，自然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 真是根木头啊！ 她不免想起陆母对陆庆平的这句评价，心口闷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了，因为木头总比花花公子强。 她愉悦地打开窗户，将之前端回来的衣物晾在窗外。 忽然起了风，她的红色裙子被刮得摇摆，一下子贴到了白色衬衣上，好似一对亲昵的青年男女在翩翩起舞。 苏采薇想了想，将一件睡衣隔在两者之间，立刻破坏了那个画面。 嗯，很好，她舒服了。 晾完衣服，她拎着盆转回身，就看到陆庆平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看着窗外。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感觉，自己刚刚的举动，这男人都瞧见了，就莫名地有点不自在。 她走过去说道：“等你伤养好了，你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陆庆平点头：“好。” 见他如此好说话，苏采薇眼睛一转，又道：“我不大会做饭，你下班回来可以做饭吗？” 陆庆平顿了下才道：“若我没有出任务，饭菜我来做。如果我不在家，你可以去食堂打饭。” 苏采薇闻言愣了一瞬，脱口说道：“陆同志你人真好，难怪总是招人惦记。” 话一出口，就看见对面的男人又绷紧了下颌，苏采薇忙又哄道：“我也惦记，所以大老远来找你。”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都好似有了变化。 瞧见对面男人的耳根泛红，苏采薇后知后觉自己好似无意中撩拨了人。 想解释，又无从说起，便迅速转移话题：“陆同志，中午你不睡午觉吗？我有些困，我先去睡了。” 她有些浮夸地打了个哈欠，就一步跨到隔壁床，迅速拉上了中间的布帘。 陆庆平望着那道布帘，不再克制情绪，任由耳根上的热力蔓延到脸上，又蔓延至心口，他忍不住低喘了一声。 苏采薇爬上床就真困了，刚要沉入睡梦中，便听到隔壁的声音，不由得支棱起来问道：“陆同志，你没事吧？” “没事，你不用过来。” 过了三秒，那边才传来男人的回应，声音带着一丝哑，一丝紧绷。 但苏采薇没有听出来那细微之处，她困得大脑有些迷糊，只听到对方说没事，便倒头睡下。 陆庆平也闭上了眼，调整呼吸，渐渐入睡。 隔壁病房同样进入午休时间，但俞振飞没有睡，一是他失恋了睡不着，二是刘湘湘占据了那张陪护床。 刘湘湘似乎睡得并不安慰，嘴里时不时吐出几个含糊的音节。 俞振飞本没在意，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微愣了一下，起身走到陪护床边，就听到刘湘湘怒声骂道：“俞振飞你个王八蛋，你害了我一辈子，下辈子我就是嫁猪嫁狗也不嫁你！” 一口气骂完人，刘湘湘一下子醒了，而一睁眼就对上了俞振飞的脸，她下意识地扬手打过去—— 啪！ 俞振飞抓住了刘湘湘的手，淡声问道：“你看清人了吗，就随便打？” 手腕被捏得生疼，刘湘湘一下子醒过神来了，佯装无辜道歉：“对不起振飞哥哥，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了坏人……” “梦醒了就行。”俞振飞笑了一声，放开了她的手。 刘湘湘心底却有一丝不安：“振飞哥哥，我，我刚刚没说梦话吧？” 俞振飞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没有。” 刘湘湘顿时松了一口气，又压着声音道：“振飞哥哥，我想到了一个能让你和苏同志增进感情的办法，只需要这样做……” 俞振飞听完刘湘湘的计划，眸子慢慢眯了起来。 苏采薇午觉醒来后不久，便收到了包裹单，是陆家那边寄来的，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这年代，包裹是必须去邮局取的。 跟护士打听到邮局离医院不是太远，她便对陆庆平道：“我先去取包裹，晚饭前我应该能赶回来。” 陆庆平却不大赞同：“还是等明天，让二牛陪你去。” “没有多远的地方，何必麻烦秦同志？”苏采薇不以为然，“我很快就回来，你要有事就按铃招呼护士。” 叮嘱过后，她就挎上包，愉快地走出了病房。 “苏同志，你要去哪？”俞振飞从隔壁病房出来，关切问道。 苏采薇并不想与他有太多关联，便随口回了一句：“随便转转。” 俞振飞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离开。 苏采薇出了医院，拿着地址一路问人来到了邮局，果然取到了一个包裹。 只是包裹里没有她设想的衣物、吃食之类的，只有几本书。 因为“运动”已经开始，书籍也可能犯忌讳，苏采薇心神一紧，连忙检查，发现只是几本红宝书，是这年代最流行也最安全的书籍，她才松了一口气。 但陆家为什么要给自己寄红宝书呢？ “同志，你包裹领完了就赶紧走吧，别耽误其他人。”柜台一名青年工作人员，不耐地冲她挥手道。 在外头要与人为善，这是苏家人的行事准则。 苏采薇道了歉，就拎着包裹往外走。 却不知她走出邮局后，邮局领导，就走到那青年跟前，皱眉问道：“这张包裹单谁办的？为什么这么多错漏？” 那青年连忙站起来狡辩，不，是解释：“领导，这单子有些特殊，我一朋友想接济她的朋友，但怕直接送东西伤人自尊，就借了她朋友家人的名义给她寄东西。” 第五十四章 嫂子，营长让我来接你 在邮局耽误了一些时间，出来已经是傍晚。 金乌西坠，霞光敛尽，天色渐昏，道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 再往前是一片林子，穿过当中的土路，再走几百米就是医院了，苏采薇的脚步却顿住了。 她看了眼边上的大道，绕一个圈要多走一两里路。 于是，她脚尖一转，走大道。 没一会儿，几个黑影在昏暗的林子里冒了头，骂骂咧咧，然后在林子里奔跑起来。 苏采薇终于绕过了大半林子，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她给让了一下道，不想那几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一段没有路灯，但还是能大致看出是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就是喘得厉害。 其中一个喘着气怒声质问她：“你干嘛不走林子？”害得老子们追了一路！ 苏采薇往不远处亮着灯的医院瞧了一眼，这才好脾气地答道：“我家里人告诉我，天黑了不要进林子。” “刚刚天还没黑呢！” “等我走出去大概就要黑了，你看现在不就黑了吗？” 三名流气青年无言以对，其中一个还点了头。 “我已经回答了你们的问题，你们是不是可以让开路了？”苏采薇微笑问道。 三名流气青年似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瞧了眼四周没啥人，立刻嬉笑起来：“姑娘，天黑黑的，一个人走路多不安全啊，你要去哪，我们送你呗。” 苏采薇挑眉：“是不是我不答应，你们也要强行送？” “哎呦，姑娘你可真聪明。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去林子里聊一聊。”其中一个说着话就去拉她，另两个则挡住她的退路。 苏采薇慌张地避开那人的手：“耍流氓是要判刑的，你们怎么敢？” “什么耍流氓？我们是在助人为乐……啊！” 先是动手之人捂住裆部蜷缩在地上，紧接着一阵红呼呼的喷雾，另两个人也倒地惨叫起来，苏采薇又转身冲捂裆之人喷了“红雾”。 俞振飞听到动静急奔过来，就看到三个男子在地上捂着眼睛流泪惨叫打滚，而苏采薇俏生生自站在一旁，毫发无损。 他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了刘湘湘的疾呼声：“苏同志，苏同志你没事吧？我喊人来救你——” 刘湘湘带着呼啦啦一群人急奔过来，手里还拿着手电筒，那明晃晃的光打在人身上，让刘湘湘的疾呼戛然而止。 “诶，小姑娘瞧着没事啊。”跟随来的人疑惑说道。 “地上倒有三个打滚的，到底谁欺负谁啊？” 人群议论纷纷，刘湘湘的脸色隐隐发黑，又很快惊喜地冲到俞振飞面前：“振飞哥哥，这三个小流氓是你制服的吧？你真是太厉害了！” 俞振飞神情复杂地看了刘湘湘一眼：“这确实是三个小流氓，但我还没赶到，他们三个就被苏同志制服了。” 这话一出，刘湘湘变了脸色，而人群则是一片哗然，再看向一旁那娇娇软软的姑娘，眼神全都变了。 地上的三人还在大叫：“快救救我，我的眼睛快瞎了，快送我去医院！” 人们这才想起地上的人，有人同意先送他们去医院，也有提议直接送他们去派出所了，还有人围住苏采薇，询问她是怎么制服三人的。 最后，还有人提议让他们三个自生自灭，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这提议之人，苏采薇特意瞥了一眼，是刘湘湘。 就在这一片闹哄哄中，秦二牛终于找了过来，大声喊着“嫂子”。 苏采薇立刻应声：“二牛，我在这！” 这是这群人来了后，她第一次出声，这期间她甚至没有多给俞振飞一个眼神。 秦二牛听到声音，一下子冲过来，拨开人群护在她身前道：“嫂子，你天黑了没回去，我们营长急坏了，让我来接你。嫂子，你没遇到啥事吧？” “是遇到点事。”苏采薇指向地上翻滚的三人，“这三人在林子里堵我，但我没走林子，他们就在这里拦截我，欲要动手动脚，被我用特制的武器伤了眼睛，你现在帮我将他们三个绑起来送去派出所，问出背后之人……行了，都别踢了，再踹会出问题的。” 秦二牛听了一半就气得不行，抬脚冲着那三人狠踹，围观群众气愤填膺，跟着出脚踹人，苏采薇无奈出声制止。 围观群众纷纷停了脚，刘湘湘却冲了过来，抬脚冲着地上一人的脑袋狠狠踏去：“这种流氓就得给他们一个狠的……啊！” 但脚还没有落下，刘湘湘就被喷过来的红色气雾吓得倒退，以致身体不稳一下子摔到在地，她气得大叫：“苏采薇你要干什么？” 苏采薇收起手里的喷雾瓶，挑眉说道：“这话该我问你，你刚刚那一脚给我一种你要杀人灭口的感觉，你不会是他们的背后之人吧？” 刘湘湘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但好在天黑没人瞧见，她急切地否认：“当然不是！我要是的话，我还能带人来救你？” “若你真是来救我，我当然会谢谢你。但你来的时间太赶巧了，要是我没有制服他们三个，要是俞同志晚来半分钟，我那会应该是被人拖进林子里撕扯掉衣服，你带人赶来正好能看到这画面，流言再传播一下，我就是不投河，也没脸再待在这里……” “你胡说，我没有！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刘湘湘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大叫，心里却慌得很。 因为苏采薇所说，正是她之前的计划！ “既然不是，你慌什么？”苏采薇挑眉。 “我没慌，是你污蔑人！”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这事情发展有些不对啊。 苏采薇面向众人笑道：“请诸位随我一道去趟派出所，将恶人绳之以法，也能为刘同志澄清名声。” 这个年代的人大多纯真又正义，纷纷答应了她的请求，扭送那三人前往派出所。 刘湘湘的神色变了又变，终是跟得上去。 苏采薇最终看向俞振飞：“俞同志愿意去当个证人吗？” 第五十五章 陆营长担心你，非要来 派出所里。 那三名小流氓用水冲洗过眼睛后，重新恢复了视力，立刻反口否认自己耍流氓，又坚称是苏采薇无故袭击他们。 秦二牛几乎要气炸，当下就要冲过去要教训那三个小流氓，但被苏采薇拦住了。 “是与不是，不是看一面之词的。”苏采薇神情平静，转向跟随而来的俞振飞，“你是最早抵达现场的群众，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负责的公安立刻转向了俞振飞，严肃道：“请你如实叙说你当时看到的场景。” “振飞哥哥——” 刘湘湘刚喊了一声，就被苏采薇盯住了，只得扯出一丝笑说道：“哥哥，我们都信你说的话。” 俞振飞面对众人的目光，沉默了一会说道：“当时天有些昏暗，我远远看到有三人挡住了余同志的路，等我跑过去的时候，他们三个已经倒在地上了。” 苏采薇听他说得还算客观，便转向了刘湘湘：“那你呢，你看到了什么？为何带了一群人来救我？” 刘湘湘这会恨得不行，但在众人之前无法否认自己做的事，只能避重就轻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救命，听着像苏同志你的声音，我就带人过去救你了，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因为天太黑，我什么都没看到。” “可我没有喊救命，是你出现幻听了，还是你对这个剧本太熟悉？”苏采薇盯住刘湘湘质问。 刘湘湘强制镇定：“什么剧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当时隐约听到人喊救命，可能是我听岔了……” “没听岔，是我喊的，是我喊救命！”那三人中的一个聪明地叫嚷道。 刘湘湘的脸色瞬间黑了。 苏采薇瞧她一眼，笑着冲那大聪明道：“你现在喊一声救命，叫我们听听是男声还是女声。” 在场的群众立刻起哄让他叫。 大聪明被逼无法，捏着嗓子喊了一声“救命”，那怪腔怪调逗得在场之人都笑起来。 办案公安怒声叱道：“马老三，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还有你们两个，一个个交代！” “公安同志，我建议让他们分别交代，不然容易串供了。”苏采薇委婉说道。 办案公安点头：“这是自然。” 刘湘湘脸色微变，张口想说什么，苏采薇已经转到她面前笑问：“刘同志，你还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办案公安的目光转过来，刘湘湘僵着脸摇头说道：“我没有什么好的提议，只是我现在累了，我想回去了。” 苏采薇讶然道：“你不说要跟我做好朋友吗？这案子还没定下来，我还不能走，你怎么能走了呢？” 刘湘湘被她噎得脸色发青。 苏采薇又转头冲秦二牛道：“你回一趟医院，告诉你们陆营长，我这没什么事，让他别操心。” 秦二牛原本不想走，但瞧见苏采薇冲他使的眼色，立即点头：“好的嫂子！” 秦二牛转身大步走了，。 刘湘湘心底急得不行，却没有可使唤的人，就把目光转向俞振飞。 俞振飞静静的观察着他们之间的，对上她的视线，嘴角微勾了一下：“留在这等结果也不错。” 刘湘湘错愕又愤怒，却也无计可施。 那些围观群众做了笔录之后，纷纷离开了。 而这时，秦二牛推着轮椅回来，轮椅上的人正是陆庆平。 苏采薇错愕地起身迎上去：“你怎么来了？”之后又责怪秦二牛，“不是让你跟他说我这边没事吗？” 秦二牛苦着脸解释：“嫂子，我说了，但营长担心你，非要来，我只好找了轮椅推他过来。” 苏采薇闻言有些吃惊，也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低头去看陆庆平，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却只看到一张紧绷的脸，隐约间还透着怒色，于是她抢先认错。 “我错了，我今天不该不听你的执意出门，不然不会遇到事。我跟你保证，以后到了下午，除非有人陪，否则我绝不出医院。”她举起手做保证。 陆庆平一路紧绷着神经，终于见到了苏采薇，那根弦还没有松懈下来，就听到她跟自己道歉，语气又娇又软，这让他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半响之后，他“嗯”了一声。 过关了！ 苏采薇松了一口气。 “陆营长你也在啊？我听说苏同志出了事，就赶紧过来了，看能不能帮上忙。” 这时，刘显民急匆匆赶了过来，嘴里很是热络，身上的军装极为正气。 刘湘湘大喜过望，喊着“哥”扑了上去，刘显民一把按住她，惊诧道：“湘湘你怎么也在这啊？” “哥，我——” 刘湘湘刚张口，刘显民又摆手：“你的事往后说，我进去问问案情，咱们军人的家属不能凭白被人欺负了！” 他说得义正词严，苏采薇却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刘营长，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妹妹吧。” 陆庆平这时也出声道：“不敢劳烦刘营长，二牛，推我进去。” 他的声音沙哑，但气势凛然，秦二牛立刻听令推车。 刘显民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又很快遮掩下去，说着官方的话，坚持跟着陆庆平进了审讯室。 这个年代，许多法规没有完善，且公安与军队几乎不分家，所以陆刘二人进入审讯室并没有收到办案公安的驱离，且向他们介绍了案情的进展。 而那三个小流氓看到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又看到刘显民身上带着四个兜的军装，彻底慌了，不等人再次审讯，张口吐露了实情。 “公安同志，我们就是替人办事的，就是想挣个零花钱，没有真耍流氓啊！” 办案公安眼睛一亮，立刻追问：“替谁办事？谁是你们背后之人？” 刘显民眯起眼沉声说道：“若敢虚言，罪加一等！” 本要张口的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陆庆平立刻转头看向刘显民，目光锐利。 “我，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是那人找的我们，见面是在一个黑屋子里，我们都没看见他的脸。” “对，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第五十六章 听你嫂子的 当夜，并没有审问出背后之人。 刘显民亲自将陆庆平和苏采薇送回了医院病房，离开前又保证：“庆平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追查到底！” 陆庆平语气有些淡：“不敢劳烦刘营长。” “咱兄弟之间谈什么劳烦？你今晚早点休息，案子有了消息我立马过来告诉你。” 刘显民又热络地说几句，这才带着刘湘湘离开病房。 出了住院部，刘湘湘就忍不住低声埋怨：“哥，你怎么找了那三个废物——” “闭嘴！”刘显民轻叱一声，便向着前方闪着猩红光芒的位置招呼了一声，“振飞，是你吧？” 俞振飞点了下指间香烟，烟灰抖落，猩红更甚，他略一颔首应道：“是我。” 刘显民立刻走过去，抬起头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振飞，今晚谢谢你照看湘湘，不然还不知道她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俞振飞侧身避开了刘显民的手，语气冷淡：“刘营长手段高超，哪用着我照看你妹妹？” 刘显民闻言面露疑惑之色：“振飞，你这话是何意？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俞振飞没有理会刘显民，他的目光转向刘湘湘：“湘丫头，是不是我之前太疼你了，所以你坑起我来没顾忌。” 刘湘湘立刻做出委屈的样子：“振飞哥哥，你冤枉死我了，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病房里。 陆庆平望着苏采薇哑声道歉：“对不起。” 苏采薇闻言轻笑一声：“你用不着说对不起，我选择跟你结婚，得到别人所艳羡的婚姻，自然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苏家是做生意的，即便到了苏世才这一辈没落了，但做生意的道理他是学过的，也曾絮絮叨叨地说给儿女听，其中一条便是挣多少钱，就担多少风险。 苏采薇深以为然，且将这道理类推到婚姻上，所以对今天的遭遇没有半点怨愤和迁怒。 听到她这话，陆庆平却怔了一会，半响之后与她承诺道：“我会追查背后之人，追究到底。” 苏采薇却摇头：“这事多半不会有结果，对方行事小心没有留下马脚，况且我也没有吃亏，窝火的是他们。” 陆庆平没有接她这话，只道：“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赵二牛立刻机灵说道：“嫂子，以后你去哪，我都跟着你，绝对不让小流氓再靠近你！” 这话一落，赵二牛忽然有些冷，转头对上陆营长的目光，顿觉刚刚只是错觉。 这一晚，赵二牛死活不肯走，非得留在病房里守着，结果他往陆庆平的床头一趴，就打起呼噜来。 苏采薇自然睡不好，肚子又隐隐不舒服，便起了床打算去趟厕所。 可是刚掀开布帘，赵二牛就一激灵站起来问道：“嫂子，你要去哪？” 苏采薇都被吓了一跳，忙摆手道：“你接着睡，我很快回来。” “那不行，我得陪嫂子，保证你的安全。”赵二牛坚定说道。 苏采薇：“……” 但肚子越来越疼，她没办法再坚持，只得道：“你跟着我也行，但得离我十米之远。” 赵二牛有些不明白，张口问道：“为什么？” “听你嫂子的。”陆庆平忽然开口。 赵二牛立刻应声：“好的，营长。” 苏采薇略松了一口气，结果一打开门，就被烟气呛了一口，忍不住咳嗽一声。 “抱歉。” 走廊里的俞振飞，连忙摁灭了手中的香烟，又挥赶了下身周的烟气，就朝她走去。 苏采薇没有回应，只是往边上挪了一步，露出身后十米之外的赵二牛，俞振飞的脚步骤然刹住。 赵二牛却警惕地盯着他：“俞同志，这大半夜的你咋不睡啊？” 俞振飞看了眼苏采薇，开口说道：“我在等人。” 苏采薇当然知道俞振飞是在等自己，但她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径自从他身边越过，一路走到厕所门口，转了进去。 原本还要跟着的赵二牛，立刻刹住了脚，也终于明白嫂子为何要他离远些了。 于是，他转过身，紧紧盯住俞振飞。 俞振飞：“……” 苏采薇从厕所里出来，就看到两个男人走廊里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很是无语。 “二牛，咱们回去了。”她招呼了一声，就往回走。 赵二牛立刻跟上。 原本沉默的俞振飞却忽然开口：“苏同志请等一等，我有话跟你说。” “大半夜的，你找我嫂子说什么？”赵二牛横身拦住俞振飞。 “赵同志，这是我跟苏同志的事，请你回避一下。”俞振飞的语气透着一丝倨傲和强硬。 赵二牛登时怒了，拳头攥起，苏采薇连忙拦下：“二牛你先别冲动，咱们先听听他怎么说。” “好的，嫂子。”赵二牛放下了拳头，但眼睛依旧紧紧盯着俞振飞。 见对面防备的姿态，俞振飞神情有些黯然，看着苏采薇说道：“今天的事我没法给你解释太多，但有一点我希望你知道，我从未有过伤害你的想法。” 苏采薇等他说完了，平静地问道：“还有别的吗？” 俞振飞摇了下头。 苏采薇便笑起来：“有句古话叫‘君子论迹不论心，在心无君子’，你倒是比君子更高尚。” 俞振飞被讥讽得面红耳赤，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解释只会让他更虚伪，最终他低低说了一声：“对不起。” “嫂子，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了？我现在就揍他给你出气！”赵二牛义愤填膺，握起拳头就朝着俞振飞的脸狠狠砸过去。 这一次，苏采薇没有阻拦，俞振飞也没躲闪，嘭！ 俞振飞被砸得倒退一步，嘴角溢出血，却一声都没有哼。 赵二牛还要补上一拳，但被苏采薇拦下了：“好了二牛，一拳就了清了，咱们回去了。” 赵二牛听令收了拳头，又警告地瞪了俞振飞一眼，才跟上苏采薇往回走。 等回了病房，赵二牛立刻给陆庆平汇报了刚刚的事。 陆庆平的目光转向了苏采薇，似乎在等她的解释，但她这会有些烦躁，因为她例假提早来了。 也懒得编造什么理由，只敷衍道：“无关之人理他作什么？都赶紧睡吧。” 说罢，便拉灭了灯，摸黑掀开帘子上了隔壁的床，捂住隐隐作痛的肚子。 却不知黑暗中，陆庆平望着那道布帘，久久不曾入眠。 第五十七章 我自高贵，不自贱 这一晚，苏采薇又做了个梦，梦里重现了她被三个小流氓拦截的画面。 这一次，她忘了带辣椒水，被那三人拉扯进了树林子，衣服被撕扯开的时候，俞振飞赶了过来，几下赶走了那三个流氓，又脱掉衬衣披到她身上，这一幕被路人瞧见，各种流言传得飞起。 她多次解释却没人相信，而俞振飞提议两人结婚，以此压下流言。 梦里的苏采薇火冒三丈，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你当我是什么？毁了名声就迫不及待要找人接盘的女人吗？” “我告诉你，别说我清白着，就是我真的失了所谓的清白，我也只当自己被狗咬一口，脏的是那些作恶事的，脏的是那些脑子里装屎，嘴里喷粪的，而不是我！” “我自高贵，不自贱，不需要什么人来充英雄接盘！” 隔壁病房，俞振飞猛然坐起身，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左脸，隐隐作疼。 刚刚的梦境就跟清晨的雾气一般，太阳一出就消散开去，唯一记得的便是梦里有个姑娘狠狠打他一耳光。 “振飞，你的脸怎么了？怎么青了一块？” 俞首长起床看了儿子一眼，诧异问道。 俞振飞醒过神，想起这脸是昨晚上被秦二牛揍的，不是梦里姑娘打的，不知为何，他有些怅然若失。 “爸，我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着脸了。”俞振飞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俞首长闻言哼笑一声：“这脸摔的跟被人揍了一样，运气够可以啊。” 俞振飞知道被父亲识破，却也没有多做解释，只道：“爸，我去给你打洗脸水。” 他打开了房门，就看到苏采薇端着盆走了过来，他的眼底立刻绽放出光芒，只是随后又黯淡下来，因为她从他面前径自走过，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这就是她昨晚所说的两清吗？俞振飞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俞首长看到儿子僵立在门口，隐约猜到了什么，开口训诫道：“我俞家人做错了事，该道歉道歉，该弥补弥补，而不是站在原地装死！” 俞振飞被训得猛然清醒过来，回身郑重说道：“爸，我知道了。” 他突然想起一件能弥补苏采薇的事。 隔壁病房里。 陆庆平对秦二牛道：“二牛，你别忙了，立刻回军营去，去找政委，问问我的结婚报告是否有哪里不足。” 秦二牛懵了一下说道：“营长，我看你写得挺多的，足足三页呢，应该没有不足吧？” 那份报告，陆庆平在脑海里斟酌了整整一周才下笔写下的，他自然不担心写得不够，或者那处有不足，他是担心交上去的报告出了别的差错，但这事不能明说，他也没有跟秦二牛解释，只道：“你就照我说的去做。” 他的语气严肃，赵二牛不敢再有质疑，立刻领命：“好的营长，我现在就回去！” 秦二牛出了病房，碰见了同样往外走的俞振飞，立刻瞪了他一眼，大步抢在前头。 俞振飞原本不准备搭理爱动拳头的秦二牛，但见两人路线似乎一致，便叫住他：“秦同志，你要回军营吗？” 秦二牛冷眼瞪回去：“关你什么事？” 俞振飞指了下身侧的吉普车：“我要开车去军营，你要顺路就上来。” “老子才不上……”秦二牛下意识要怼回去，但记起营长给他下令时似乎有些急迫，于是改口道，“不上白不上！” 说着，他拉开了副驾驶，跳上了车，就抱着双臂瞪向俞振飞。 俞振飞用舌尖顶了下还有发疼的腮帮子，轻笑一声启动车子。 “振飞哥哥，你要去哪？” 刘湘湘忽然跑了过来，拦在了吉普车前。 俞振飞冷脸叱道：“你不要命了？赶紧让开！” 刘湘湘有种强烈的预感，一旦她让开了，必然发生她不想见到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振飞哥哥你下来，我有件要紧事要跟你说。” 俞振飞没不打算理会，却听到刘湘湘又道：“事关你父亲的命运，你也不关心吗？” 俞振飞只觉得刘湘湘的话可笑，因为别说刘湘湘，便是整个刘家都够不到他父亲身边，两家交好，不过是老爷子惦念旧情罢了。 刘湘湘看出了他眼底的轻蔑，却也不急：“我知道你不信，但现在形势不一样了。振飞哥哥，你应该每天都有读报听广播吧？” 俞振飞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瞬的变化，最近形势的变化他当然知道，但那都是外部在动，军中并无变化。 但不知为何，他的内心开始不安起来，也想起了苏采薇曾经提醒他，不要让他父亲一个人独处。 心念转动，俞振飞终是下了车，凤眸微眯，盯住刘湘湘道：“湘丫头，我们两家的情分经不起一次次消耗，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刘湘湘却看了眼车上的秦二牛，笑靥如花：“振飞哥哥，这样隐秘的消息，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的好。” 俞振飞并没有把秦二牛赶下车，而是道：“我们去前面说。” 刘湘湘跟着他到了僻静处，直接了当道：“昨天的事咱们都当没有发生过，也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俞伯伯可能出事的时间。” 俞振飞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这就是你故弄玄虚的东西！” 刘湘湘手腕被攥得生疼，忍不住嘶了一声：“我是不是不弄玄虚，你一个月后就知道了，俞伯伯就在一个月后被人请去喝茶。” 这当然不是真的，在她前世记忆里，俞首长因受审而急病去世也就这十来天的事儿，但余家毕竟不是小家族，等到彻底倒塌，那就是一个月之后的事。 刘湘湘可从来没想过救俞家，她只是要用这些信息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一个月后，俞家彻底凉了，到时俞振飞自身难保，他说的话又有谁听呢？ 秦二牛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俞振飞回来，他气愤地下了车，靠着两条腿走回了军营，便直奔政委办公室。 敲门后，高声说道：“报告政委，我是一营一连一班的秦二牛！” 第五十八章 嫂子这么紧张他们营长吗？ 屋内却没有回应，倒是隔壁走出一人：“林政委不在，他一早走了。” 秦二牛愣了一下，忙问道：“林政委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就不晓得。”对方答道。 秦二牛无奈回到医院，将情况汇报给了陆庆平。 陆庆平闻言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吩咐道：“给我拿纸笔来。” 苏采薇从水房回来，就看到陆庆平在写结婚报告，不免惊讶：“报告不是提交上去了吗？怎么还要写？” “有备无患。” 他开口解释一句，便将报告收了尾，仔细检查过后，放进文件袋里，转头冲秦二牛道：“二牛，你以我的名义借辆车，带我回军营。” 这话一出，秦二牛摇头叫喊起来：“不行，营长你现在的身体还不能出院！” 陆庆平道：“我不是要出院，我是要回军营递交结婚报告，因为之前就递交了一份，所以我要亲自去跟人说清楚。” 听到他的解释，秦二牛脸上的委屈才消失了，却依旧不同意去借车，因为从医院到军营的路并不平坦，颠簸起来好人都能颠坏了，何况是陆庆平眼下的身体。 “这是命令！”陆庆平严肃叱道。 秦二牛还是有点小机灵的：“营长，这里不是军营，是医院，我听医生的。” 陆庆平的脸黑了。 噗嗤一声轻笑，两个男人一起转向了苏采薇，就听得她笑道：“你俩也别争吵了，不就是递交结婚报告嘛，我也是当事人，我送过去好了。” 陆庆平闻言一愣。 秦二牛却高兴说道：“嫂子这主意好，我给嫂子领路！” 苏采薇冲陆庆平举起两根手指，俏皮笑道：“民主投票，二比一，完胜！” 对上她亮若星辰的眸子，陆庆平禁不住别开了眼，轻嗯一声。 见他答应，苏采薇高兴起来：“我还从未进过军营，这次可以长见识了。” 陆庆平快速写了纸条，连同自己的证件一并递给她，转头吩咐秦二牛：“照顾好苏同志。” 秦二牛立刻立定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叫来护士照看陆庆平，苏采薇就带着文件袋出了病房。 走廊里碰见俞振飞，秦二牛立刻告状：“嫂子，今早就是这人耽误了我的时间，不然我也不会跟政委错过。” 苏采薇闻言，撩起眼皮看向俞振飞，后者并没有否认秦二牛的话，神情愧疚地说道：“苏同志，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到时会给你一个解释和交代。” 一个月？ 苏采薇对这个时间生出一丝疑惑，但也仅仅只是一丝而已，她没有追问，只叮嘱秦二牛：“以后无关之人不要理会，走啦。” 秦二牛立刻跟上，点头：“嫂子说得对！” 俞振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神情极为复杂。 医院距离军营有六里地，都是土路，又没有公交，全靠两条腿丈量，两人抵达军营门口已经是下午了。 有秦二牛作证，又有陆庆平的纸条和证件，苏采薇顺利进入了营地，一路往办公区走去。 或许是消息传得快，她发现不少新兵列队经过他们，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还有一些士兵红了脸，甚至红到耳根。 因为一片绿色的军营，忽然飘来一抹亮丽的红色，又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漂亮姑娘，自是难免心旌摇曳。 于是，有人走错了步，有人踩到了战友的鞋子，还有人不小心撞到前头黑脸的班长。 自然要被抓出来当典型训诫。 当然，这些事苏采薇并不知道，她此刻来到团里赵副政委的办公室，双手递交上那一份结婚报告。 赵副政委三四十岁，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接过报告后问道：“你们不是给林政委递了一份了嘛，怎么又往我这递一份？” 苏采薇闻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娇羞之色：“听闻林政委外出公干了，不知何时归来，而我想与陆同志尽早结婚，所以厚颜再来提交一份结婚报告，还望组织能早日批准。” 听到她这话，赵副政委哈哈笑起来：“你是有些急啊，不过你在陆庆平受伤治疗期间依然愿意与他结婚，这份拥军爱军的心思是值得肯定和表扬。” 苏采薇红着脸摇了头说道：“我不敢接受这份表扬，我知道陆同志很优秀，我怕拖得迟了，就轮不到我了。” 赵二牛一脸错愕地看向她，又挠了下头，嫂子这么紧张他们营长吗？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是因为笨吗？ “你是个实诚的孩子，”赵副政委对苏采薇更多了一份欣赏，“我作为陆庆平的领导，也给你一个保证，只要你们的报告详实无误，一个月之内必然批下来。” 苏采薇欣喜道谢：“谢谢政委。” “别客气，回去等消息吧。” 苏采薇向着赵副政委又鞠了一躬，才带着秦二牛离开了办公楼，迎面撞见了匆匆而来的刘显民。 刘显民瞧见她，立刻刹住脚，笑着问道：“苏同志怎么来军营了？有什么事吗？” 瞧见对方眼底的那丝紧张，苏采薇笑起来：“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替我家老陆又递交了一份结婚报告。” 这种事瞒不过人，不如大方说出来，还能试探一些信息。 果然，刘显民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又很快转换成诧异的表情：“不是前几天就提交了，为何又提交一份？” 苏采薇轻飘飘地睨他一眼：“因为我着急啊，免得出了意外被人抢走这么好的对象。” 她这话里的讥讽，刘显民听出来了，却也只能装作不知，转开话题道：“苏同志你忙吧，我也有事先走了。” 等到刘显民走了，秦二牛猛然拍了下脑袋：“嫂子我想起来了，我上次来递交报告，也碰到刘营长了。”而后又忧心忡忡，“咱们这次也碰到他了，报告会不会又遇到意外？” 苏采薇回头看了一眼，自信笑道：“这次不会了。” 办公室里。 刘显民佯装好奇地问道：“赵政委，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材料？” “陆庆平那小子递上来的结婚报告，他选择的结婚对象还是个高中毕业生，不错不错！”赵副政委一边翻开报告，一边高兴说道。 刘显民脸上的表情僵住。 第五十九章 两家商谈婚事 刘显民很快又寻到突破口：“赵政委，这报告是不是等到林政委回来再批啊？毕竟他们这报告也给林政委递过。” 一个团有正副两个政委，林政委是正职，也是赵副政委的领导，刘显民这话似乎没有错，却显得过于急切了。 赵副政委抬头看他一眼，呵呵笑道：“结婚这等好事，就是林政委在，也会催着我这副手赶紧给办了。对了，你妹妹最近来家属院了是吧？她有对象了吗？需要组织为她介绍一两个优秀军官？” 刘显民脸上的笑僵了一瞬，连忙摇头说道：“多谢赵副政委的好意，我妹妹的婚事，我家里已经有了安排。” 苏采薇步行回到了医院，第一时间拿了盆去水房洗脸，实在是土路的尘土太多了。 将手脸擦洗过后，她才舒服了一些，拿着盆返回病房，刚到门口就听见赵二牛转述她在政委办公室说的话。 “营长，嫂子说怕拖得久了，就轮不到她了，嫂子可真紧张你……” “赵同志。” 苏采薇连忙打断赵二牛的话，快步走进病房，就对上了陆庆平深邃的目光。 这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干巴巴解释道：“我是为了找个理由，随口编的。” 陆庆平眼底的光有一瞬的黯然，他颔首说道：“我知道了。” 秦二牛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找了打饭的借口就跑出去了。 苏采薇解释过后，那丝不自在就消失了，她坐在病床边，开口与陆庆平商议：“结婚报告递交上去，我觉得现在可以给家里拍份电报，告诉双方父母我们的决定，也请他们配合部队的审查。” 看着她认真的神色，陆庆平刚刚低落下去的情绪重新攀了回来，他开口道：“关于我们要结婚的电报，前两天我已经让二牛发回去了。至于审查，会有专人调档审查，或许还有别的调查，但不会直接与你家人直接接触。” 苏采薇闻言，立刻回想自家入档的材料，上头清晰记载，她这一辈往上三代都是“贫农”，暗暗松了一口气。 吉河大队。 陆母拿着一张电报赶到苏家，高兴地冲着苏世才两口子喊道：“亲家！两孩子发电报来了，说他们已经打了结婚报告，等完成政审流程就能领证结婚了！” 苏家两口子一听，大喜过望，立刻自陆母手里拿过电报，反复看过之后，拍手笑道：“好事，大好事！亲家母，你中午就不要走了，留我家里吃顿便饭。” 陆母摆手：“饭就不吃了，我就是来问问你们，对两孩子的婚事有什么要求？” 苏世才和石静兰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道：“没要求，他们小两口能把小日子过好就行。” 陆母闻言笑起来：“既然你们没要求，那咱们按本地习俗置办彩礼、家具、被褥等物，你们觉得行不？” 苏世才立刻道：“彩礼意思一下就行了，家具被褥之类的我们女方出，当是嫁妆。” 苏家这般讲究，陆母自是不肯被比下去，笑道：“彩礼少了可不行，会让外人觉得咱家不重视采薇，所以我想取了个吉利数99，你们看行吗？” 苏世才和石静兰对视一眼，眼底都透出满意之色。 这个年代，城里的青年男女结婚，彩礼也少有过一百的，到了农村，能拿出三十五十的彩礼，已然是家境不错的了。 有些穷苦人家拿不出彩礼，甚至会选择换亲。 所以，陆家愿意出99的彩礼，夫妻俩都有点惊喜。 若是夫妻俩知道，自家女儿已经从陆庆平手里拿到了整月工资，怕是会更惊喜。 商谈完结婚大事后，陆母就喜滋滋去了同村的女婿家，两家要结亲的消息也随之传遍了整个大队。 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暗自咬牙的。 不过，苏世才夫妻俩现在顾不上关注外头的舆情，他们拉上小儿子，给祖宗上坟去了。 没错，如今苏家的祖宗在吉河大队的后山上，因为苏世才把自己过继出去了，过继给了一位远房叔叔。 有多远呢？ 往上数八代才能扯上同一个祖宗。 远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这位叔叔是贫农成分，又无儿无女。 去年夏天，苏世才带着妻儿往这位叔叔跟前一跪，热泪盈眶地喊了声“爹”。 虽然，他是苏家嫡系独苗，但想来他亲爹亲爷爷，也不会在地下掀棺材板，毕竟他也没换祖宗。 原本瘫在床上的远房叔叔，激动得差点站起来。 好吧，最后这位老爷子也没能站起来，毕竟腿都断了，他苏世才也没能力让老爷子断肢重生，但之后半年里，他修整房屋，又带着妻儿好好伺候老爷子，让对方含笑而终。 穿麻戴孝摔盆后，苏世才终于在大队里立住了脚跟，避过了女儿梦里那场祸事。 如今，女儿要结婚，又到了考验的时候。 苏世才按照习俗给这位爹上了香，烧了纸钱，然后带着妻儿往坟前一跪，絮叨道：“爹啊，虽然咱们只有半年的父子情分，但儿子真心认您为父，薇薇也是您亲孙女，如今她即将嫁给一名军官，请您老在地下保佑她政审顺顺利利，以后他们小两口结了婚，会带着鸡鸭鱼肉来祭拜您的。” 苏小弟听得目瞪口呆，这是祭祖吗？ 这是贿赂祖宗吧？ 好像还带了点威胁，不保佑以后就没有祭拜。 不过，苏小弟没敢问，只跟着他爸跪完爷爷，又跪曾爷爷，曾奶奶，一路跪下去，他的裤子跪脏了，额头也磕红了，很有几分凄惨。 苏世才夫妻俩也不遑多让，而且还把眼睛哭红了，一家三口这般回到村里，孝顺的名声一下子传开了。 等到部队的审查到了大队，得到的皆是苏家人孝顺的风评。 至于政治成分，那就更没问题了，三代贫农！ 材料传回部队，赵副政委翻看过后，就打算用章，这时刘显民疾呼冲过来。 “赵政委请等一等！我觉得档案中有个漏洞，这位苏同志毕业的中学是在滨城，而她如今户籍所在却是h省一个偏僻村子，这一南一北，一城一村子，这跨越也太大了吧？” 第六十章 好似这个男人爱上了她一般 赵副政委握着手里的印章，抬眼看向刘显民：“材料刚传到我手里，你怎么就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事是我交代小刘跟进的。”林政委笑着走进了办公室。 赵副政委连忙起身：“老林你回来了。” “对，今早刚回来。”林政委颔首，“陆庆平结婚报告的事，小刘都跟我说了，那位苏同志的档案材料确实有存疑之处，咱们把人叫过来问清楚就行了，别留下什么问题，以免后续麻烦。” 如今形势不一样，处事自然要更谨慎些，林政委眉头隐现一丝疲惫和忧虑。 一旁的刘显民，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 医院里。 苏采薇刚从食堂打了午饭，就有一个年轻的战士找到她，通知她去军营一趟，只是当她问其细节时，对方却不肯言。 她举了下手里的饭盒，笑道：“请你稍等一下，我先去照顾陆同志吃了饭，就跟你回军营。” 战士应了，转身出去等她。 苏采薇回了病房，照常扶着陆庆平坐起来，往床上支了小桌板，放上饭盒，递给他筷子。 陆庆平却从她过于平静的神色里觉察出异常，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苏采薇抬眸瞧着他笑道：“你先吃，吃完我跟你说。” “你先说。”陆庆平放下筷子，凝视她道。 苏采薇见此，就起身拉开了窗帘，指向窗外那辆吉普车道：“你看到了吧，那是你们军营的车。我一会要坐车去一趟军营，应该是要解释我档案中的一些问题，不过在去之前，我想先跟你说明一下。” 陆庆平的视力极好，他看到了外头的吉普车，也看到了车旁的年轻战士，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颔首道：“你说。” 苏采薇便走回病床边，拿来床上的小桌板，坐在边上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家去年搬回村里，在此之前是住在滨城，住在一栋漂亮的洋楼里，我父亲在一所中学教书，母亲在供销社当会计，我曾就读于滨城一中，那里原是一所教会学校，后来改造成了公制中学……” 说到这，她停下，望着陆庆平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陆庆平眼底有一抹复杂，迎上她的视线道：“我明白，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婚姻。” 苏采薇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以为陆庆平至少会质问她为何不早说，但他什么都没问，还给了她一个如此坚决的态度。 这一刻，一向利己的苏采薇也不免生出一丝愧疚，秉着最后一丝良心说道：“我的情况相比别人来说，总归是有一些风险的，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前途，好在我们还没有领证，如果你后悔了……” “苏同志。”陆庆平张口打断她，神情似乎透着一丝怒气，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婚姻不是儿戏，结婚报告既然提交上去，就没有中断的道理，我跟你一块去军营。” 他说完，就要起床。 苏采薇怔愣了一下，就见他已经挪到了床沿，连忙起身按住他道：“你不用去，我去应对就可以了。” 但陆庆平却不听她的，执意要下床，可一动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势，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汗水如浆。 苏采薇没好气道：“就你现在的伤残状态，去了又能为我撑什么腰呢？你好好待着养伤，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还有，你要是养不好伤，最终残了退伍了，我可不会跟着你回农村吃苦。” 许是她最后这句话太狠了，陆庆平怔了一下，抬眸望见她蕴含恼意的眼神，抿了下唇说道：“我知道了。” 病床上的男人一下子变得很乖，尤其她把他挪到床上，也由着她喂饭，只是在她要离开病房之时，冲着她的背影说道：“我等你回来。” 那一刻，苏采薇有种错觉，好似这个男人爱上了她一般。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这男人只是遵从那纸婚书，坚守责任罢了。 她回眸冲他一笑：“你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走出病房，唤来护士照顾陆庆平，她便来到那辆吉普车前，对那名年轻战士说道：“可以走了。” 年轻战士立刻颔首，为她拉开了车门。 车子很快发动，朝外驶去，苏采薇回头看了一眼病房方向，只是她的角度没办法看到病床上的陆庆平，便不知他一直侧撑着身体，目光追随着行驶的车子，及至消失不见。 护士端着托盘进来看到他这姿势，惊呼着奔过去：“陆同志你不能这么侧躺，快躺平了。” 陆庆平拒绝了护士的搀扶，借着自身的力量靠坐在床头，然后冲护士道：“同志，你可以帮我打个电话吗？” 护士愣了一下，点头说道：“可以。” 苏采薇来到军营后，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见到了团里几位政治部的领导，主事的正是外出回来的林政委。 林政委的态度还是比较温和的，但其中一位领导却犀利地指着她的档案质问：“你如何解释你这档案前后不一的问题。” 苏采薇早有预料，也早就有所准备，在对方提问之后，镇定自若的说道：“在回答各位领导的问题之前，我想先说说我自己的浅见，可以吗？” 林政委温和颔首：“可以，请说。” 苏采薇再次斟酌了一番，便开口道：“主席曾说过，资本家是可以改造好的人民群众。我父亲便是在践行主席的这句话，他放弃了祖产的继承，全部捐献给了国家，又响应下乡支援农村建设的号召，举家搬到了乡下，成为大队里一名普通的社员，积极参与劳动，自食其力。所以，我认为我父亲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也是我学习的榜样。” 她最后那句引用，让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怔了一下，陷入沉默。 不过，那位犀利的领导很快敲了下桌面说道：“苏同志，咱们转回正题，你还没有解释你家更改成分的问题。” 第六十一章 等你能下床了，咱们就去领证 这话一出，会议室的气氛再次凝住。 苏采薇正欲开口，有人推门进来笑道：“听说你们是在讨论陆庆平结婚报告的事，我进来听听可以吧？” 会议室在座之人看清来人后，都齐刷刷的起身，称呼其“杨政委”，态度恭敬。 林政委更是将他请到了主位上，请他主持会议。 “这位杨政委是旅政委。”一旁的赵副政委，为苏采薇低声介绍道。 苏采薇有些诧异，正要开口细问，那位杨政委就看了过来，笑着冲她颔首道：“你是苏同志是吧？你别紧张，这次请你来只是了解一些信息，不是批判什么人，你坐下来慢慢回答就行。” 苏采薇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开口道了谢，便大方地坐了下去，而后看向那位犀利的领导，带着一丝无奈说道：“关于成分问题，我刚刚就解释过了，主席他老人家都不以成分论人，为何您却执着如此？” 那位领导被她噎得脸色发青，却无法反驳，因为主席的话无人能反驳。 苏采薇继续道：“不过您既然问了，那我还是说一下我家的具体情况。我家选择下乡的地方正是我苏家曾经的祖地，毕竟咱们华人都有个一个寻根的念头。下乡后，发现一位远房叔爷无儿无女，又身患残疾无人侍奉，我父亲动了恻隐之心，加上又是同宗同源，便办了过继手续，名正言顺地为这位叔爷养老送终，得到了村民的一致赞誉。” “或许您觉得，我父亲这过继之举有投机取巧之嫌，但我家要真取巧就不会捐献所有家财，而且过继手续的时间您可以去细查，那是在去年夏日，而非今年。” 今年夏天，也就是一九六六年五月，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时间，是运动的开始。 但苏家的过继却是在去年夏天，相隔了整整一年，那一切的揣测和怀疑就都不成立了，除非苏家人有前后眼。 苏家没有前后眼，但苏采薇有预知梦。 只是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在组织里谁敢提，谁就得挨批，也没人会信。 这也是苏采薇敢孤身前来面对一众领导的缘故。 至于能不能通过，那就听天由命吧。 顶多回去另寻良婿罢了。 啪啪！ 就在苏采薇打算摆烂的时候，杨政委忽然鼓了两下掌，微笑颔首道：“你说得不错，咱们部队不能唯成分论，而且你家的成分没有问题，你父亲的觉悟和孝心也值得赞扬。”转头又看向其他人说道，“对于苏同志和陆同志的结婚报告，我持支持的态度，你们也各自表表态吧。” 杨政委这一定调，在场之人都领悟过来，纷纷表态支持，就连那位言辞犀利的领导也都举了手赞同，至于内心如何作想，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全场通过，后头的流程都简化了，结婚报告当场就批了，只等两人找个合适时间领证即可。 “杨政委，谢谢您。” 从会议室出来后，苏采薇追上杨政委，一脸感激地朝他道谢。 杨政委摇头笑道：“你不用谢我，是有人为这事专门打电话求到我跟前。” 苏采薇懵了一下，不等她问那人是谁，杨政委已经走了。 军营里消息也传得快，刘显民知道这事后，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丢下正在进行的训练，转身回了家属院，却没有找到刘湘湘，忍不住冲妻子发火：“小妹去哪你都不知道，你这个嫂子怎么当的？” 刘妻也恼了，丢下手里正在洗的衣物：“那你先问问她这小姑子怎么当的？她一个成年的姑娘家，都来咱家两个月了，嘛事不干，每天放下碗就往外跑，还要我这个嫂子给她洗衣做饭，她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 刘显民都溅了一身洗衣水，他烦躁地骂道：“别再提什么千金大小姐，现在什么形势你不知道？” “别给我谈形势，我现在眼里只有这一堆家务活，要么你替我分担了，要么让你妹妹干，否则恕我这嫂子不留客了！” “你不可理喻！” 就在刘家夫妻俩发生争吵之时，苏采薇被之前那位战士开车送回了医院。 她拿着文件袋走进病房，就对上陆庆平的目光。 男人空茫的眼神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绽放出光芒，开口哑声道：“你回来了。” 苏采薇颔首：“嗯，回来了。” 她将文件袋随手往桌上一放，便凑到男人面前问他：“杨政委跟我说，有人专门打电话去求他了，那个打电话的人是你吗？” 她凑得很近，两人呼吸可闻，也能数清彼此眼睫的数目，却又被眼睫下那深邃的眸子分了心，苏采薇几乎瞬间后仰，拉开距离。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苏采薇眼底闪着光，“我就是好奇，你这样的人会如何开口求人。” 陆庆平一瞬间抿直了唇，下颚也绷紧了。 “你不说，那我也不告诉你政审结果。”苏采薇突然起了坏心思。 陆庆平的目光落在文件袋上头，而后抬眸看她：“政审通过了。” 他的语气平静又肯定。 苏采薇挑了下眉：“那你接着猜，我们什么时候能去领证。” 一直维持平静的陆庆平，听到她这话，呼吸有一瞬的絮乱，他坐直了身体，目光直直地看向她：“什么时候？” 见男人终于不是一副绷着的模样，苏采薇高兴了，将文件袋递给他：“好了，我告诉你，政审通过了，结婚报告批了，材料也齐全了，只等你能下床了，咱们就能去民政局领证了。” 苏采薇一口气说完，就看向陆庆平，看着他拿着文件袋一副呆愣的样子，好似没有反应过来。 她便伸手戳了他一下：“你认为，你什么时候能下床？” 男人似被她戳醒了，握住了她的手指，张口想说今天，但看见窗外的暮色又改口：“明天……” 啪啪啪！ 急促的拍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陆庆平的话，也将苏采薇惊了一跳，她立刻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第六十二章 形势逆转 苏采薇出了门，就看到隔壁房门前，俞振飞正跟几个带着红袖章的人对峙。 瞧见她出现，俞振飞脸上露出难堪之色，但依旧坚持堵在房门前。 “让他们进来吧。” 这时，俞首长在房内开口说道。 “爸！” “让他们进来。” 俞首长又重复了一遍，语气略有几分严厉。 俞振飞终是听从，沉默地让开了位置。 那群红袖章一拥而进，更将他推出房门叱道：“无关人等请回避！” 俞振飞大怒，正要动手，又被俞首长喝止住，眼睁睁的看着房门被红袖章关上。 他顿时变得急躁和惶恐起来，忽然想起什么，掉头往外跑。 旁观这一切的苏采薇目瞪口呆，俞首长正危险之时，俞振飞这个当儿子的竟然跑了？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陆庆平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免担心，努力撑起身体往床边挪。 苏采薇立刻赶回病床边，将他按住说道：“是俞首长出事了。” 她低声将刚刚的事说了一遍，也包括俞振飞的“逃离”。 陆庆平听完后，眉头皱了起来，而后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是想帮俞首长吗？但我建议你不要插手进去，你的级别也够不上。”苏采薇冷静说道。 这两年里，她做了好几个预知梦，每个梦里都清晰记录了这场运动掀起的风浪有多大，并非个人所能阻止，甚至一不小心被波及，就会有倾覆之险。 当初做了有关俞家的预知梦后，她便提醒过俞振飞，让他一定要关注俞首长的身体，让他不要让俞首长独处，却没想到事到临头他居然跑了。 “我知道，以我的能力做不了什么，但我相信俞首长的为人，也相信他的清白，麻烦你推我过去。”陆庆平沉默了一会说道。 见他执意要掺和进去，苏采薇顿时急了，指着桌上的文件袋道：“你要去可以，你把那些材料都撕了，咱们一拍两散，你去当你的英雄，我回老家另找个人嫁了！” 陆庆平的神情瞬间变了，他直直盯着苏采薇，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玩笑或者赌气之意。 苏采薇迎上他的视线，冷笑道：“人家儿子尚且知道危险躲了，你与俞首长认识不过半月，值得你为他搭上前途和性命？我与你又是什么关系？未婚夫妻而已，你凭什么要求我陪你一起踩火坑？” 面对她一连串的质问，陆庆平沉默了，他沉默地看着桌上的文件袋，半响之后开口解释道：“我并非想要插手，我只是担心俞老的身体，他心脏不好。” 听到他这话，苏采薇略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说道：“你现在的身体下床都难，我会替你关注俞首长的情况，只要不危急我自身的安全，能帮的我会出手帮忙。”若是可以，她也想救下这位为国征战了数十年的老首长。 陆庆平闻言动容，握住她的手哑声道：“谢谢你。” 男人手掌炙热，但这触不及防的接触让苏采薇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抽出了手：“你安心养伤不折腾，就是对我的感谢。” 说罢，她径自走到了房门口，打开一条缝，听着隔壁的动静。 俞振飞冲出了住院部，想开车去找刘湘湘，但吉普车却被红袖章扣押了，他向医院里相熟的人借车，一个个都婉拒他，因为俞首长被审查的事已经传来了。 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但没有放弃，借不到车，他就一路狂奔，奔到了部队家属院，找到了刘家。 但刘湘湘并不在，他彻底急了，抓住刘显民问道：“你妹妹到底在哪？” 刘显民看到俞振飞这着急的神情，忽然想起刘湘湘对俞家的预言，心口不由得狂跳起来，假装宽慰道：“振飞，你别急，我妹妹出去玩了，可能过一阵就回来了。你要是有什么急事，你跟我说，我能帮的肯定帮你。” 俞振飞摇头：“你帮不了我，只有湘湘能，你告诉我她在哪，我去找她！” 刘显民一听，立刻知道俞振飞已经被他妹妹彻底拿捏住了，而俞家也确如他妹妹所言，到了崩塌之际。 如今两家形势逆转，那姿态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刘显民嘴角噙着一丝笑，拂开俞振飞抓在他胳膊上的手：“俞五，你既然不说，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因为我妹妹一早就出门了，她具体去了哪，谁也不知道。” 俞五二字让俞振飞愣了一下。 他在俞家年轻一辈排行第五，唯有长辈偶尔这般称呼他，若是平辈这般叫他，多少是带了一丝轻视，乃至轻蔑。 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想到医院熟人对他的避之不及，想到刘湘湘对他父亲即将遇到变故的笃定，想到她给出了一个月的预测时间，而今却仅仅过去十天。 心中升起巨大的不安，这让他再也顾不上别的，低头对刘显民道：“显民大哥，请你好好想想湘湘可能会去哪，要是能找到她，要是她能帮我家度过这一劫，她就是我俞振飞的恩人，我会娶她，宠她，爱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哈哈哈——” 不等他说完，刘显民就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又指着他摇头笑道：“俞五啊，你怎么还在做梦呢？你家就要倒了，你还想娶我妹妹？你现在啊，给她提鞋都不配！” 俞振飞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 医院里。 苏采薇等了许久，等到暮色降临，隔壁病房门才重新打开。 几个红袖章走了出来，却又把门关上了，还留着一个人守着门，显然是要将里头的人监禁起来。 苏采薇皱起了眉头，她不是俞首长的家人，她可没有权利闯门。 当然，即便她想闯，也闯不进去。 回想预知梦的情形，似乎就是这一晚俞首长得急病去世。 她蹙起了眉，回到病床了，与陆庆平商量起来，只是刚说了一个提议，就被陆庆平断然拒绝：“不行，你不能去冒险！” “是你要我去帮他，如今又拦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苏采薇眉梢微挑，波光流转。 第六十三章 这男人是在撩她吗？ 陆庆平唇角动了动，但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苏采薇已经习惯了他闷葫芦性子，摇头笑道：“别担心，我这人最惜命了，不会将自己置身险地的。” 说完后，也不等陆庆平的回应，起身走出了病房。 看守隔壁的红袖章，见她出来，立刻警惕地盯住她，苏采薇笑着扬了下手里的药单：“我要去给我对象拿药，你也要拦着吗？” 红袖章冷漠地哼了一声，收回视线，退开一步让出了路。 苏采薇与其擦身而过时，状似无意地往那房门瞅了一眼，瞅见房门上已上锁，里头传出咳嗽声，但看守之人无动于衷。 心底叹息一声，她收回视线，加快速度，找到陆庆平的主治医师，询问他一些医学知识。 医生有些疑惑：“你提的这些病症，陆同志并没有。”他又看了一眼手表，“我到下班时间了。” 苏采薇立刻朝他作揖央求：“麻烦您稍留些时间，我问这些病症是我家一亲戚身上的毛病，但他家穷，去不起医院，也买不起药，偏又是个要强的人，还从不跟亲戚借钱，亲戚主动借他也不要，说还不起就不能收，实在是倔得很。” 医生被她话里的倔病人勾起了兴致，想了想说道：“不要钱的治疗方式，用针灸是最合适的，只要在几个关键部位上扎上针，既能缓解症状，也能救命。” 一听能救命，苏采薇欣喜道：“医生，我跟你拜师吧，您教教我。” 医生摇头：“拜师就不用了，只是针灸可不好学，短时间内你入门都很难。” 苏采薇立刻厚颜自夸：“医生，我很聪明的，学什么都快，而且就几针，我一小时准能学会。” 医生瞧她一眼，笑起来：“像你这么夸海口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行，我给你一小时，不过你得往自己身上扎。” 听到他后头那条件，苏采薇瞬间变成了苦瓜脸，但咬着牙答应了，又道：“老师，我要是做到的，您就送我一盒银针吧。” 医生深深看了她一眼，看得她以为自己要露馅之时，医生笑眯眯地点头应了。 只是很快，安静的诊疗室不时响起惨叫。 一开始还有护士来查看，见是苏采薇在往自己身上扎针，看了一会热闹后，就笑着换班走了。 于是，看热闹的人又换了一拨。 苏采薇：“……” 想到那间被监禁的病房，她努力沉下心，不管外头的纷杂，先取穴，而后拿起银针扎了下去。 偏了就调整位置，浅了就用力加深，疼得她额头青筋凸起，汗水滚落，她都没有放弃，也没再哼哼。 医生瞧着，眼底渐渐有了一丝欣赏，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对她道：“现在，你往我身上扎。” 苏采薇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双眼发亮，跃跃欲试：“真的可以吗？” 见她这生动的表情，医生哼笑一声：“这是对你最后的考核，考核不过，银针就没有了。” 苏采薇闻言，立刻放弃“公报私仇”的念头，摆出认真的态度，先抓住了医生的手腕，寻到了关内穴，在心底预演了一遍就拿针扎了下去。 等她扎完，医生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你不觉得扎得有些过深了吗？” 苏采薇看了眼银针和他的手腕，摇头道：“不深，因为您身体偏胖，扎针就得比别人深一些。” 她这话一出，医生哈哈大笑：“行，这一针你考核过了，继续。” 有了好的起头，苏采薇自信不少，很快就把刚学的几针全给老师扎上了。 但她终究学的时间太短，实践不足，有一针有些偏差，医生给她纠正又指导了一番，而时间已然超过了一刻钟。 苏采薇不免忐忑了：“周老师，这盒银针我买你的行不？” 医生姓周，五十来岁的年纪，鬓角里已然有几根白发，他开口笑道：“希望你夸了海口，不过在我教过的学生里，你还是聪明伶俐的，这盒银针就送你了，希望你能将它用在合适的地方。” 苏采薇欣喜过望，接过针盒连声道谢。 周医生摆手：“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你也回去好好照顾陆同志。” 苏采薇冲着周医生的背影鞠了一躬，才往回走。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但余家病房外的红袖章依旧没有懈怠，在她经过时，还特意盯了她一眼。 进了病房，陆庆平立刻注意到她手上的针眼，眼底起了波澜：“你……” “嘘，现在什么都不要说。”苏采薇将手指竖在唇边，小声说道，“正事要紧。” 陆庆平没再出声，却握住她的手，用指腹轻轻揉按针眼的地方，目光温柔又怜惜。 针眼已然不疼，却有一股异样的滋味随着他的揉按蹿至心尖，苏采薇的脸腾地热了。 这男人是在撩她吗？ 她挣了挣手，却没能挣开，直到她道：“我不疼了，你不用揉了。” 陆庆平抬眸看见她的脸颊如白玉染霞，明亮的眸子似漾着春水，他的喉结禁不住滚了一下，轻嗯一声，便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 苏采薇一得自由，立刻来到了窗台边，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没错，她会翻窗户。 她的身体虽然瞧着娇弱，但小时候爬树上屋顶这样的事也没少干，加上之前练过舞，身体柔韧性很高，翻个窗户不再话下。 当然，也是因为窗户就在一楼，几乎没有危险性。 她来到隔壁窗户前，很幸运，这里并没有守着人。 漆黑的夜晚，四周都没有人，但她不敢弄出大动静，只试探着扣了扣窗户，但里头没有回应。 她忽然想来，俞首长有好一会儿不咳嗽，是他的咽喉炎好些了，还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苏采薇心神一紧，立刻拨弄窗户，却发现里头上了栓。 怎么办？ 她想不出法子，立刻翻回了陆庆平的病房，压着声音飞快跟他说明了情况。 第六十四章 这么个美人，换他们也愿意哄着 安静的夜里，忽然响起一阵哭声。 年轻的红袖章并没有理会，他的任务就是看守住俞首长的病房，不让任何人接近。 但很快，隔壁病房打开了门，那个漂亮的姑娘哭着跑了出来，差点撞进他怀里，年轻的红袖章被惊得贴墙避开，等回过神，就见人跑远了。 只是没过多久，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几名医生护士推着医用推车疾步而来，后头还跟着一群被惊动的病患及其家属，浩浩荡荡的。 人一多，声音就杂乱，中间似乎杂加了一两道破碎的声音，红袖章心底生出一丝警觉，只是不待去检查，医用推车就到了眼前。 走廊狭窄，一旦有人挡路，这车就推过不去。 人太多，红袖章下意识警觉，张口质问：“你们要干什么？” 领头的医生开口解释：“同志，病人情况危急，请麻烦让一让。” 红袖章一听这话，先入为主地认定他们是要夺门救治俞首长，立刻冷脸喝道：“谁也不许进去，否则就是跟我们革委会作对！” 医生护士面面相觑，他们就是去救治陆同志，怎么就变成跟革委会作对了？ 难道陆同志也被审查了？ 不应该啊？ 终究是人命关天，值班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同志，如今陆同志陷入昏迷，情况很危急，作为医生我得去救治，之后审查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是掺和。” 听到这话，红袖章才知道自己搞错了，让开道，又没好气地训了一句：“以后要救治谁早点说清楚！” 值班医生心口发堵，但还是开口道了声歉，便领着人越过红袖章，推开隔壁病房，推车而入。 只见陆庆平昏迷在床上，面色潮红，值班医生心头一紧，立刻开始救治。 而一墙之隔的地方，苏采薇借着之前走廊动静的遮掩，迅速打碎了玻璃，伸手进去开了窗户，便翻身进了房里。 她不敢开灯，但好在窗外有月色照进来，她一眼瞧见俞首长头趴在桌上，一手还拿着钢笔落在纸上，另一手已经无力地耷拉下来，显然处于昏迷状态。 她赶紧过去，探得他还有微弱的呼吸，立刻将他搀起来放到床上，便给他脱掉上衣，取出银针，照着周医生所教，第一针扎入了俞首长的关内穴，之后依次扎下数针，就来回捻针，增加刺激。 时间一点点过去，隔壁病房发出的动静已经在减弱，而俞首长还没有苏醒的迹象，苏采薇不免有些着急，打算试一下人工呼吸。 就在她掰开俞首长嘴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闷哼，她惊喜松开手，压着声音问道：“俞首长你醒了？” 俞存山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张年轻姑娘惊喜的脸，有一瞬间的茫然，之后记忆慢慢回笼，他开口轻叹一声：“苏姑娘，你不该救我的，趁没人发现，你赶紧离开吧。” 苏采薇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救的是您这样的老英雄，那得给我多加两级浮屠。而您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而不是被人‘盖棺定论’。” 最后四个字她略加重音，俞存山怔住，神情几度变幻，之后他示意苏采薇将他扶坐起来后，便郑重致谢：“苏姑娘，谢谢你点醒我。” 他说完，身体前倾做鞠躬状，苏采薇被吓一跳，连忙扶住他：“首长您折煞我了，您是深陷其中，所以一时看不明白，而我是占了旁观者清的便宜。” 俞存山摇了下头：“你是个优秀的姑娘，是我家振飞没有福气。” 苏采薇被老首长这突然的转折弄得错愕了一瞬，原来她与俞振飞那短暂的接触，自以为隐秘，却连老首长都没有瞒住，那陆庆平呢？ 他是不是也看在眼里，只是不曾说破？ 光想想这种可能，苏采薇心里就开始发虚。 这时，隔壁的动静已经快听不到了，她赶忙给俞首长起了针，又找出他的药片给他吃下，就快速说道：“首长，您要是不舒服，就敲击那面墙壁，我听见了会离开赶来。” 俞存山点了头，苏采薇便立刻翻窗出去，之后绕一大圈，来到走廊，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年轻的红袖章看到她时，原本是有些怀疑的，不过瞧见她崴伤的右脚，那丝怀疑散去，收回了目光，也让开了道。 苏采薇暗松一口气，保持瘸拐的姿态回了病房，就看到陆庆平依旧昏迷着，任由医生护士想尽办法也没睁开眼。 这就有些“过”了。 围观之人都在窃窃私语。 她赶忙带着哭腔，扑到了陆庆平身上：“庆平，庆平你快醒醒！你要是醒不来，我可怎么办……呜呜呜……” 护士被她这举动吓得一跳，连忙喊道：“同志你快起来，别把病人压坏了……” 护士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床上的病人闷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你终于醒了！”苏采薇喜极而泣，连忙从陆庆平身上起来，却被他握住了手。 他的手心炙热，还有些潮湿，苏采薇下意识地挣了下，却没能挣开。 值班医生瞧见，开口说道：“家属同志，病人现在需要陪伴，你先不要动，我给他做个检查。” 苏采薇：“……” 她怀疑值班医生看透了一切，但没有证据，也只能配合地坐在床边，看着对方给陆庆平做着一项项检查。 等到检查结束，又给挂上一瓶葡萄糖后，值班医生便严肃对她说道：“病人的情绪对病情影响也很大，作为陪护家属，不光要照顾他的身体，也要照顾他的情绪，一定要避免争吵。” 苏采薇被训得一愣，随后打算将错就错的认下这个乌龙，陆庆平就握紧她的手，嘶哑说道：“不关她的事，是我的错，我不该惹她生气。” 这话一出，整个病房陷入安静。 屋内之人齐刷刷地看向陆庆平，又看向苏采薇，看她姣好的面容，梨花带雨的泪珠，顿时恍然大悟。 这么个美人，换他们也愿意哄着。 第六十五章 我们明天去领证 大伙儿调侃打趣了小两口几句，便与医生护士一道离开了病房，还体贴地给带上了房门。 苏采薇立刻道：“人都走了，不用再演了。” 陆庆平闻言微愣，随着她的视线看向两人交握的手，便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缓缓松开了手。 苏采薇暗松一口气，立刻将手放到裤腿上，悄悄蹭掉手心里的汗水，一边压着声音汇报：“俞首长醒过来了，没事了。我让他不舒服就敲击墙壁，我听到动静就过去。” 陆庆平听完“嗯”了一声，目光垂下，看向她的脚。 苏采薇了然地举起脚，动了下脚踝：“都是装的，不然没法糊弄住那个红袖章和其他人。” 之前跑过去喊医生的时候，她故意摔了一跤，做出崴脚的姿势，又让医生不必管她，等人走后，她迅速绕到后方开展行动，说起来也算有惊无险了。 苏采薇低声讲述着这个过程，突然发现陆庆平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脚踝上，她顿时不自在起来，因为她的脚踝虽然白皙好看，偏偏脚踝有一道浅淡的疤痕，那是她小时候顽皮受伤留下的。 这一点不完美，她原本是不在意的，但今天不知为何，就是不自在，不想让陆庆平看，于是迅速收回脚，又弯腰将腿脚往下拉了下。 蓝布裤脚挡住了如白玉般漂亮的脚踝，陆庆平似醒过神来，别过脸去耳尖微有些泛红，声音微哑：“以后，还是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 所以，他还是嫌弃她脚上的疤不好看？ 嫌弃就嫌弃，等结婚后两人就分床睡！ 苏采薇暗下决定，就见陆庆平又转回视线，开口说道：“你作势崴脚，筋骨韧带多少有些损伤，这几日减少活动多休息。” 苏采薇闻言微愣，随即又翘起那只脚，蓝布裤脚由此滑到小腿上，再次露出那只白皙的脚踝，线条优美流畅，在昏黄的灯光下，仿若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让人禁不住想要摩挲把玩。 陆庆平被自己心头的想法惊着，迅速移开目光，攥紧手指，但偏偏对面的姑娘使坏，凑近他笑问：“你关心我呀？” 她身上独有的幽香飘过来，陆庆平屏住呼吸，抬手抓住她纤细的肩膀：“苏同志，我们还没有领证。” 苏采薇被他抓得有些生疼，更被他的话弄得迷惑：“要领了证你才能关心我吗？” 不想，她这话刚问完，男人直接闭上了眼，往后一靠说道：“睡吧，时间不早了。” 苏采薇被气笑了，她放下翘起的脚，起身道：“你睡觉是这样靠着睡的吗？你下次不想回答我的问题，直说好了，用不着做出这般姿态。” 说罢，她转向走向隔壁，手腕却忽然抓住，男人声音发哑：“我们明天去领证。” “不去！”苏大小姐这会儿起性子了。 陆庆平没有说话，也没有松手，显然在表明某种坚持。 苏采薇好气又好笑：“你这样子下床都艰难，领了证又有什么用，能立刻洞房吗？” 最后一句，纯属口嗨，她却感受到手腕骤然一紧，让她没来由地心慌了一下，连忙补救道：“明天肯定不行，俞首长现在情况不好，他身边又没有别的人，咱们要守在这里听墙壁的响动……” “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立刻退后，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苏采薇还未说完，就被外头的激烈的争吵声打断，她有些惊愕：“俞振飞回来了？我出去看看。” 她挣出手就朝外走，没有注意到陆庆平那一瞬间变得黯然的眼神。 “退后，不然我可开枪了！” 苏采薇赶到门口，隔壁的冲突已经激烈到了动枪的程度，红袖章将枪杆对准了俞振飞，手也放到了扳机上。 被动静惊出来的人看到这场面，都变了脸色，包括苏采薇，她下意识劝了一句：“俞同志你不要硬来！” 俞振飞闻言朝她看过来，那眼神复杂难明，有绝望，有后悔，有愧疚，还有决然，他骤然上前一步，抵住枪口吼道：“有胆你就开枪啊！” 他这声吼气势惊人，不但震住了走廊上的人，也震住了年轻的红袖章，后者眼神慌乱，俞振飞趁机抓住枪杆，一个眨眼，枪支易手，干脆利落。 红袖章惊怒：“你要干什么？！” “开锁！”俞振飞盯住他喝道。 “我没有钥匙。”红袖章快哭了。 俞振飞转头拿起枪砸锁，嘭嘭嘭—— 这一声声仿若砸在众人的心口上，却让苏采薇皱起了眉头，俞振飞如此蛮干，后果怕不会好。 “振飞停下，不要再砸了……咳咳……” 屋内响起俞首长的声音，没说两句就咳了起来。 红袖章再次聚起了勇气，色厉荏苒地喊道：“赶紧给我停下，不然等我们的人来了，就把你关起来一起治罪……” 当！ 俞振飞最后用枪托用力一砸，门锁被砸开了，他回过身，就把枪丢还给红袖章，轻蔑道：“不用你动手，我自己进去！” 说罢，推门走了进去，只在最后回头看了苏采薇一眼，眼神里藏着无法言说的情愫。 嘭！ 红袖章反应过来，猛然将那道房门关上，转身持着枪，恼羞成怒地冲众人吼道：“都给我回去，谁也不许捣乱，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眼神轻蔑，但也没有与之争执，纷纷回了各自的病房。 苏采薇也回房了，闩上了门，走到病床边，发现陆庆平已经躺下睡觉了。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鼻梁高挺，轮廓流畅优越，更少了睁眼时的冷肃，瞧着动人多了。 苏采薇禁不住有些手痒，想戳一戳他的脸颊，但就在即将碰触之时，男人忽然睁开了眼。 被人抓包，苏采薇呆了一瞬，下一瞬落下手指，用力在男人脸颊上擦了一下：“有点脏，我给你擦擦。” 擦完就迅速收回手，又拿出帕子用力擦自己的手，很有点欲盖拟彰的味道。 陆庆平却没有揭破，他看着少女染上红霞的白皙脸颊，轻轻的“嗯”了一声，带着鼻音。 这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仿若一根羽毛在人心尖擦过。 第六十六章 窗台的信 翌日一大清早，苏采薇就被隔壁动静吵醒。 先是来了一群红袖章，要整治昨晚夺枪闯门的俞振飞，场面一度紧张。 关键时刻，一辆军卡开到住院部外头，下来了一个排的军人，以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首长。 老首长没有盛气凌人，只是拿出了一纸来自中央的调令，红袖章气愤又无奈地将俞家父子交了出去。 父子俩只简单的收拾衣物，就被带上了军车，临行之前没来得及跟任何人道别，也包括苏采薇。 匆忙间，只有一个眼神的对视，俞振飞无声冲她说了一个词，还不等苏采薇明白过来，军卡就启动开走了。 红袖章也撤走了，住院部重新恢复安静。 但总有一些东西留下了痕迹。 苏采薇是高兴的，俞首长挺过了昨晚，改变了既定命运，她这算是把人救下来了，甚造七级浮屠，不，是九级浮屠。 老天爷要是讲理的话，多少要给她一些奖励吧，她也不贪心，就让她和家人无灾无难到百岁就行。 苏采薇想着这些，嘴角就不由得露出笑意，回到病房里见陆庆平已经醒了，就拿起盆说道：“你再躺一会，我去打水给你洗脸。” 她出了病房没一会，秦二牛过来了，勤快地拿起扫把清扫病房，经过窗台时惊咦了一声：“营长，这里有个信封，还有一支钢笔，不晓得是哪个落在这了。” 信和钢笔是放在窗台那狭窄的外沿，而非里面。 陆庆平的神情有一瞬的变化，他开口道：“拿过来吧。” 秦二牛应声拿了东西过来，陆庆平没有理会那支昂贵的钢笔，抬手接过信封，扫视上面没有任何字迹，但用手一捏能感知里头有纸张，他的唇角慢慢抿紧。 恰在这时，苏采薇端了一盆水进来，瞧见陆庆平手里拿着一封信，便随口问道：“哪里来的信，是老家寄来的吗？” 陆庆平抬眸看她，深邃又晦暗，让她看不分明，她正要问，男人就把信封递过来。 “是你的信。” “我的信？” 苏采薇有些错愕，下意识接过，又听到秦二牛说道：“嫂子，信在窗台外头放着，还有一支笔。” 顺着秦二牛的指示，她看到桌上那支派克钢笔，又看了一眼窗台，恍然明白过来，这些东西应该是俞振飞留下的，他当时无声说的那两个字应该就是“窗台”。 这一刻，她也明白过来，为何陆庆平刚刚的眼神那般奇怪，一时间心里涌出一股奇妙的滋味，她嘴角微扬，将信递回去：“你帮我看吧。” 似乎没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陆庆平愣了一瞬，抬眸问她：“你确定让我看？” 苏采薇不答反问：“我不让你看，你心里不会琢磨吗？” “营长，嫂子，我先出去一下哈。”秦二牛见气氛不对，立马打了声招呼，溜了。 病屋内只剩下两人。 陆庆平没有接信封，垂下眼眸说道：“我相信你。” 苏采薇讶然地挑了下眉。 同一时间，军卡上。 俞存山咳了两声，俞振飞赶忙倒水递过去，但俞存山推开水杯，望着儿子问道：“你那封信是给苏同志的吧？” 俞振飞点了头：“是。”见父亲蹙眉，他又解释道，“爸，我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我只是道了声谢，又送了支钢笔作为他们的新婚贺礼。” 俞存山看着儿子隐隐发红的双眼，拍了下他的肩膀叹息道：“孩子，是爸爸连累了你。” 俞振飞摇头：“爸，不是您连累我，是我太蠢了，错信了人，好在最后您没事。”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发哽，眼泪也流了出来，泪里有悔恨也有庆幸，庆幸自己最后关头记起了苏采薇对他的提醒，及时赶回了医院，赶到父亲身边，守到了天明，守到了老首长的到来。 载着俞家父子俩的军卡一路疾驰，直奔京城而去，这消息也迅速传开了去，传到了刘家。 刘显民脸皮抽动，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 他黑沉着脸闯进一间房里，冲着床上之人喝道：“你还睡？你知道俞存山已经被人接走了吗？” “谁被接走了关我什么事？别吵我，我要睡觉。”刘湘湘眼睛都没睁开，随口嘟囔一句就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她昨天为了躲俞振飞，熬到半夜才回来睡觉，这会正困着呢。 “俞存山，俞存山没死，他被人接去京城了！”刘显明一声低吼，将刘湘湘的困意彻底吼没了。 她噌地坐起来，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他昨晚上就该死了！” 刘显民冷笑：“我就是信了你的邪，才会彻底得罪俞振飞，得罪俞家，以后只要俞存山不死，我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升职！” 刘湘湘还是不信，她用力摇头：“不可能的，我没有记错，俞存山就应该死在昨天晚上！” 刘显民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你醒醒吧，别再说你那什么预言了！你给我立马收拾行李回家去，我会给爸妈打电话，让他们赶紧给你安排个人家嫁出去，不然拖到俞家腾出手来，你这被子都别想再嫁人了！” 刘湘湘被这一巴掌打得脸都肿了，也被打清醒了，她盯着刘显民道：“哥，虽然俞存山没死，但他确实被审查的，被带去京城也未必能够脱身，我的预言大致方向是没有问题，至于出现的那点偏差，必然是有人暗中插手的，我要去医院一趟，我要把那人找出来！” 说罢，套上衣服就往外跑。 刘显民脸上阴晴不定，最终还是没有阻拦。 刚吃过早饭，肿着半边脸的刘湘湘就闯进了病房，苏采薇讶然地挑了下眉：“刘同志，你是被人打了吗？那你该去派出所报案啊，跑我们这来做什么？” 刘湘湘却没有理会她这话，径自冲到她面前喝问：“俞家的事，是不是你捣的鬼？” 刘湘湘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苏采薇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只是不等她抓住，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二牛，将人丢出去！” 第六十七章 遇到对手了！ 秦二牛听令，毫不客气的抓住刘湘湘，在其尖叫声中将她推出病房，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和议论。 苏采薇走到门口，示意秦二牛放开刘湘湘后，佯装惊讶问道：“刘同志，你一大清早来质问俞家的事，叫我有些糊涂了，难道他们家出事有你们刘家的功劳？” 她这话一出，走廊里的人神色都变了下，不约而同地远离了刘湘湘。 这几个月运动形势越来越激烈，人们对那些利用形势背后捅刀之人是深恶痛疾，更不愿与其接近，以免日后深受其害。 众人态度的改变，刘湘湘自然察觉到了，她又气又怒：“你血口喷人！我们两家是世家，我们怎么会害俞家？倒是你，出现没多久，俞伯伯就出了事，是不是你举报的俞伯伯？” 对方的颠倒黑白让苏采薇叹为观止：“刘同志，你要不要用你的脑子想想，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连革委会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我如何去举报？况且，我举报有什么好处？” 不等刘湘湘回应，苏采薇又意味深长道：“况且举报这种事情，熟人是最擅长的，还有一点便是谁得利，谁就是幕后之人，而我不会一个小老百姓，我能得什么利？倒是刘同志你，你刚刚说你家跟俞家是世交，那你们两家级别应该相近吧？是不是过一段时间就能听到你家里人高升的消息？” 这话一出，众人深以为然，与刘湘湘的距离又拉开了一截。 刘湘湘被气得差点吐血，冲着众人说道：“你们别听她胡说，我家根本没做这样的事，我家个个人品贵重，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更没有什么人高升！” 可惜她的话并没有什么相信，毕竟刘湘湘出现的时机太微妙了，就连她之前离开医院的时机也很微妙，恰好错过了红袖章的出现，要是没得到什么内部消息，不可能把时机掐得这么准。 唉，防人之心不可无，越是走得近的人越得防备。 众人纷纷回了各自病房，暗自警戒。 刘湘湘知道自己这一场是败了，却也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俞存山没死在昨夜如她猜测那般，跟苏采薇脱不了关系！ “苏采薇，我记住你了。” 刘湘湘盯着她，放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苏采薇没有回应对方的狠话，但一直盯着其背影，因为对方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像是提前预知了什么，而现实与预知出现了偏离，所以气急败坏。 她这是……遇到对手了！ 苏采薇忽然兴奋起来，她就喜欢这种强劲的对手，并不是因为她想从对方那里获知未来。 她转头叮嘱秦二牛：“二牛，以后如果有刘湘湘以及刘家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秦二牛愣了一下，问道：“嫂子，这事我能跟营长汇报吗？” 苏采薇听到他这大嗓门，往病房瞅了一眼，无奈说道：“行，你想怎么汇报都行。” 秦二牛闻言憨笑地挠了下头，就走进病房跟陆营长汇报了刚刚的事。 其实，刚刚房门开着，陆庆平什么都听到了，但依旧认真听了秦二牛的汇报，而后冲苏采薇道：“以后不要给刘家人接近的机会。” 听到他这话，苏采薇笑起来：“你把刘家人当作洪水猛兽了，还是把我当作菟丝花了？你忘了之前那三个流氓，是如何倒在地上的？” 听到她提及那件事，陆庆平神情微凝，说道：“那件案子暂时结了，那三人被送去劳教，幕后之人我会接着追查，总会揪出来的。” 听他依旧要这案子究根结底，苏采薇心里是有些一丝动容的，她颔首笑道：“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 啪！ 刘湘湘刚进了她大哥家，一壶热茶就砸在她脚边，锋利的瓷片和热水迸射出来，惊得倒退尖叫：“哥，你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去医院闹了一场，现在所有人都认定俞存山被审查，是因为咱们刘家出了黑手！”刘显民面目狰狞，看向刘湘湘的眼神像要吃了她一般。 刘湘湘懵了：“怎么会这样？我根本没有认啊，我解释过，这事跟咱家没有关系……啊！” 啪！ 一声脆响，刘湘湘另半边脸也被打肿了，刘显民指着她大骂：“你个蠢货，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方，你还在推卸责任！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刘湘湘捂着脸哭了起来：“大哥，我知道错了，你别赶我走，我知道很多未来的事，我们还有翻身的机会……” “翻身，怎么翻身？”刘显明的妻子走了过来，愤恨地冲她道，“你哥被你害得没法待在这里了，或许过不了几天部队就有调令，把他调去最偏僻的边疆去！你要是有你说的那般能耐，就去想法子让你哥留下来，我们就再信你一次！” 刘湘湘似被嫂子的话点醒：“我有法子，你们等我！” 说完，她就跑出去了。 傍晚秦二牛离开之后，苏采薇收到一个小孩送来的信，展开一看，是刘湘湘约她医院东面的小树林外见面，说有重要的事与她说。 苏采薇想到刘湘湘的古怪，说实话她真有一丝好奇，然后毫不犹豫地撕了那封信。 天黑路滑，她傻了才为了那丝好奇犯险。 刘湘湘手里攥着一个瓶子，一直等待着竹林外，等得手脚都被蚊子咬了一片包，也没等来人，气得狠狠踹竹子。 “谁在那？” 巡逻的人打着手电筒喝问，刘湘湘赶忙跑走。 路上慌不择路，摔了一跤，手里的瓶子被摔出去，啪的碎了，一股液体流出来，带着甜味的气味随之飘散而出，刘湘湘脸色大变，连忙偏头躲开，但还是吸入了不少气体。 她的四肢，她的动作都变得迟钝起来，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但一步三晃，跟醉酒一般。 “同志，同志，你没事吧？”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扶住了她。 第六十八章 你必须跟她道歉！ 刘湘湘虚弱地说了一声“没事”，但下一秒就栽了下去。 病号服男人一把将她抱起，又冲身边的勤务兵道：“快去找医生！” 今天下午，隔壁病房新住了人，有勤务兵忙忙碌碌地进出，一看架势不小，住院部的人因为之前俞首长的事都谨慎了，没人主动去探望认识。 不想，到了夜里，这位新来的病号就抱着一个姑娘冲进了住院部。 大伙儿一瞧，那姑娘还是个熟人，正是刘湘湘！ 这下，大伙儿的神色都有了变化，纷纷远离了这位新来的病号。 苏采薇则相反，她近距离地看了眼男人怀里昏迷的刘湘湘，她微微眯起眼。 “同志，你认识她？”新病号问道。 对方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头顶微秃，皮肤很黑，但透着一股很强的架势。 苏采薇迎上对方的视线，淡淡笑道：“认识，但不熟。” 男人瞧出她并不愿接手，便将刘湘湘径自抱进了自己病房中。 没一会，医生就被勤务兵请来了，还是跟苏采薇相熟的周医生。 “你站这干什么？”周医生随口问了一句。 “我来给老师打下手。”苏采薇笑道。 周医生横她一眼：“别给我捣乱。” 苏采薇没捣乱，她就跟着周医生进了病房，看他给刘湘湘检查一遍，很快得出了结论。 “是吸入乙醚导致的昏迷，还好情况不算严重，再等一会就能醒。” 周医生这话刚落，刘湘湘呻吟一声睁开眼，一眼瞧见了床边的苏采薇，眼睛霎时瞪圆泛红，伸手朝她抓起，但手臂刚抬起又无力地掉落。 “你要想起身，还得等几个小时。”周医生提醒一句，转头问新病号，“你在哪里发现她的？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新病号正要回答，刘湘湘忽然啊啊叫了两声，男人目光闪了闪，随意扯了一个地方，又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苏采薇看戏看到这，已然全部明白了，便冲着床上的刘湘湘笑着挥挥手：“刘同志，你这药剂用得好，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刘湘湘被刺激得又啊啊叫了两声，双眼通红得，像是要吃人一般。 苏采薇没跟她斗眼神，心情很好地回了自家病房，就对上了陆庆平的目光。 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望着她说道：“我们明天去领证。” 苏采薇回道：“明天是周日，民政局不上班。” 陆庆平：“……” 这一晚，苏采薇睡得很好。 翌日一早，她神清气爽端着盆出门，就对上了双眼通红的刘湘湘。 “昨晚，你为什么不去赴约？”刘湘湘张口质问，不等她回应又哭起来，“我一直在等你，却等来一个变态，他用乙醚想要迷晕我，还好我挣脱了对方，又跑了出去，幸运地遇到了丁同志，不然我不敢想自己会遇到什么事……呜呜呜……” 清晨的走廊安静，刘湘湘这一哭，引来不少人看过来。 隔壁病房的新病号更是直接冲她呵斥：“你无故失约，害得刘同志差点遇险，你必须跟她道歉！” 第六十九章 你要给我撑腰吗？ 苏采薇看着刘湘湘颠倒黑白，又见隔壁病房男人冲过来为其出头，忍不住笑起来：“这位丁同志，你以什么身份呵斥我？刘同志的对象吗？” 她这话让丁宗光心中微动，转头看向刘湘湘。 刘湘湘的目光却有些躲闪，张口否认：“丁同志不是我对象，他是个好心人。” 噗嗤！ 不知谁笑了一声。 丁宗光心头生出一丝愠怒，锐利的视线扫向走廊，可惜没能找到人，他转回头严厉地冲苏采薇道：“我与刘同志没有什么关系，但作为一个正义的人，看到你失当的行为，向你提出批评，你应该自我检讨，虚心接受！” 一句话在两人之间种下一根刺后，苏采薇也就不再惯着对面男人了，嗤笑道：“好一个正义之人，不问前因后果，只凭一面之词就给人定罪，比前两天的红袖章还要厉害啊，大伙儿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走廊里其他人问道。 大伙儿没有接话，但看向丁宗光的目光都有些变化。 丁宗光意识到不对，立刻道：“我不是偏听偏信的人，你可以说说你的理由。” 苏采薇冲他翻了个白眼：“一个屁股本身就歪了的人，我跟你说得着吗？” 丁宗光被她噎得脸色发青：“你——” 苏采薇根本不理他，转向其他人说道：“趁着大家都在，我跟大家说一下昨晚的事。昨天傍晚，有一个小孩给我递了一张纸，上面写着让我去医院小竹林外跟她见面，落款是刘湘湘。” “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做恶作剧，又觉得那个人蠢透了，明知我跟刘同志关系不好，前一阵我天黑出去的时候还差点遇到了事，纸条上还留刘同志的落款，这不是明摆着提示我不能去嘛。” 这话是指着和尚骂秃子，走廊里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刘湘湘被气得脸黑透了，却只能压着火辩解：“纸条是我写的，我是想跟你握手言和。” 苏采薇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过去：“你想跟我握手言和，就选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有诚意吗？还是另有谋算？” 刘湘湘恼道：“就在医院里，有什么危险？” 这话一说，就隐约觉得不对，但不等她找补，苏采薇就讥笑道：“刘同志，你莫不是健忘，几分钟前你在这控诉我失约，害你被变态袭击，而这位丁同志就为了这事在呵斥我，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所谓的变态，要么不存在，要么就是你找来对付我的人！”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就连丁宗光看向刘湘湘的眼神都有所变化，不再是怜惜和心疼，而是透着一丝怀疑。 刘湘湘没想到，自己只是一句失误就几乎要满盘皆输，她急忙否认：“我没有编制谎言，更没有要害你的意思，给你写纸条之前，我根本没有料到医院里还能遇到危险！”转头又冲丁宗光说道，“丁旅长，你相信我，我不是那样恶毒的人，我昨晚要是没遇到你，我真的差点……呜呜呜……” 她话未说完，就捂着脸一下子哭了起来，纤细的肩膀抖动着，叫人瞧着格外怜惜。 丁宗光忍不住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慰：“好了，别哭了，我相信你。” 苏采薇挑眉，原来是位旅长，难怪刘湘湘这般巴着。 但不管什么长，自己占理就得乘胜追击。 “既然你确定遇到了变态，那就该去找医院保卫科，让他们为你找到变态扭送派出所，而不是在这哭哭啼啼道德绑架他人。”苏采薇语言犀利，走廊上的大伙纷纷点头赞同。 丁宗光也觉得她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理还是对的，便牵起刘湘湘的手说道：“我带你去保卫科，你放心，有我协助，他们一定能找到那个变态，到时你想怎么出气都行。” 刘湘湘的身体僵了一下，因为昨晚根本没有什么变态。 而且这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腕，但对方年纪都快赶上她父亲了，刘湘湘根本没准备把自己搭进去，她抬起泪眼说道：“谢谢你丁旅长，麻烦你这么多，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我自己去保卫科就可以了。” 说话时，她把手腕抽了出来。 丁宗光眼睛微眯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眼角带出了褶子：“我这人做事向来善始善终，走吧，我陪你去保卫科。” 说完，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身上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刘湘湘这会骑虎难下，知道这趟保卫科必须去，只是心有不甘，走之前她横了苏采薇一眼，眼神黑沉。 苏采薇冲她一笑：“刘同志，给你一个忠告，以后天黑不要随意出门，外头危险得很。” 刘湘湘心口呕血，咬着牙说道：“谢谢你的忠告，我记住了。” “别客气，你快走吧，丁同志还等着你了。”苏采薇冲她挥手。 见苏采薇为自己说话，丁宗光忽然觉得这姑娘虽然牙尖嘴利，但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便开口道：“之前我不了解情况，对余同志你语气重了些，还请你不要介意。” 哟，这道歉还拿着架子呢。 苏采薇笑眯眯说道：“丁旅长放心，我不介意。”只记仇！ 丁宗光并不知道自己被苏小心眼记在小本本上，自认行事周全了，点了下头，便带着刘湘湘离开了住院部，前往保卫科。 走廊里却热闹得很，大伙纷纷讨论丁宗光来自哪个部队，三四十岁的旅长，瞧着前途很是不错啊。 有人问到了苏采薇面前，她茫然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是头一次见。” 她没与他们多聊，转身推开病房看一眼，便瞧见陆庆平已然挪到了床边，手还抓住了轮椅的护手。 “你是要去厕所吗？能不能等二牛过来，他应该也差不多要来了。”苏采薇赶忙过去扶住他说道。 陆庆平放开了轮椅，他看向她问道：“你刚刚没事吧？” 苏采薇一听明白，笑问：“你担心我应付不来，所以急着出去给我撑腰吗？” 第七十章 他不想她跟着自己受委屈 陆庆平瞧着她脸上漾开了梨涡，轻嗯一声：“你没事就好。” 苏采薇心中微动，开口道：“但我刚刚把那位丁旅长呛了一顿，他级别比你高，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不等他回答又道，“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等他回来我就去道歉。” 能屈能伸，也是苏家人的处事准则。 不想，陆庆平张口否决：“不用，你不用去道歉，该是他跟你道歉。” 苏采薇闻言有些吃惊，她未来的丈夫这般硬气的吗？ 这让她的腰杆跟着直了一下，随后又不免生出一丝担忧，担忧他这样直愣的性子会吃亏，立刻道：“丁旅长走之前已经跟我道歉了，所以这事就过去了，咱们谁也不提了。”至于小本本上记的那一笔，找着机会就报，没机会那就等着。 看到她一脸的不在意，陆庆平垂下眼眸：“我知道了。” 之前外头的动静，门虽关着，但他耳力好，听得很清楚，知道丁宗光所谓的道歉是如何的居高临下。 他其实不在意别人如何轻视他，但他不想她跟着自己受委屈。 “营长我来了！” 这时，秦二牛大着嗓门进来。 苏采薇便起身道：“二牛照顾你们营长，我先去水房。” 清晨男人要放水，她拿着盆避了出去。 医院保卫科的人，根据刘湘湘的讲述来到了小竹林，仔细勘察了一番，但并没有什么线索。 “刘同志，你确认那人是从林子里钻出来袭击你的？”保卫科科长跛着一只脚，从竹林走出来，望着刘湘湘问道。 刘湘湘笃定地点头：“对，就是竹林里。” “是从哪个方位出来？”科长追问，眼神锐利。 刘湘湘立刻摇头道：“我不记得，我当时太害怕了，就是感觉有人从后面竹林冒出来，用一张帕子捂我的口鼻……” “科长，这里有药瓶的碎片！”一名保卫人员在前方捡起一块碎片，高声说道。 这突然的变故让刘湘湘心里突了一下，懊悔今早清理的时候没仔细，落下了一两片。 不过，他们找到也没事，可以推到那变态身上。 刘湘湘迅速想好了对策，一抬头，就对上了保卫科长犀利的眼神，她一惊：“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同志，请你告诉我，你之前所说的遭遇是真实的吗？”保卫科长的语气变得严厉。 刘湘湘有种被人看破的慌张，但她不能认，绝对不能认，她红着眼眶哭道：“你觉得我编造故事骗你们？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个姑娘，我难道不要名声的吗？” 丁宗光立刻心疼了，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冷脸训斥科长：“你破不了案，就污蔑一个姑娘编造故事，你这个保卫科长是怎么当上的？” 保卫科长脸一沉：“我这科长如何当上的，还轮不到你小子在这指手画脚！” 他将裤腿一拉，露出短了一截的左腿：“我这腿是在朝鲜战场上做侦查时，被敌机投下的炸弹炸的。若我的腿还是完好的，还留在部队，你觉得你小子能比我级别高？” 丁宗光脸上神情一僵，沉默地敬了个礼，便带着刘湘湘走了。 “科长，那我们还调查吗？”年轻的保卫人员过来问道。 科长望了眼刘湘湘的背影，冲属下道：“这里不用查了，去药房那边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丢失什么药品。” 走路一段距离好， “丁旅长，我真的没有说谎。”刘湘湘有些急切的说道。 “好了，别哭了，我相信你。”丁宗光安慰另一句，就转移话题，“你陪我去拜访一下隔壁的病友吧。” 刘湘湘神情微变了一下，推脱道：“我跟住院部里的人都不大熟。” 丁宗光笑道：“正是不熟才要去认识，怎么，你不愿意陪我？” 刘湘湘察觉到他话里隐藏的不悦，又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咬牙点了头：“我愿意。” 苏采薇从水房回来，惊奇地看到丁宗光带着刘湘湘在与各个病房的人相互认识，最后进入了陆庆平的病房里，她立马加快脚步。， “小陆同志，今早的事是个误会，还请你和你对象不要介意。”丁宗光语带笑意地冲陆庆平说道。 陆庆平靠着在床头，看了一眼丁宗光身边的刘湘湘，淡声说道：“做错了事就该与人当面道歉，若没有诚意，就不用来了。” 这话一出，丁宗光脸上的笑意褪了下去，他转头看向刘湘湘。 刘湘湘眼眶泛红：“陆大哥，我就这么令你讨厌吗？我昨晚遇到那么糟糕的时候，都不能让你对我生出一丝同情吗？” “你与我何干？”陆庆平冷淡回道。 刘湘湘最后一丝希望破碎，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破罐子破摔地抱住丁宗光的胳膊：“以后就有关系了，我会嫁给丁旅长，你以后要叫我嫂子！” 苏采薇刚进屋子，就听到刘湘湘这声宣告，实在没忍住脱口问道：“丁旅长现在是单身吗？” 得了一个漂亮年轻的媳妇，丁宗光正高兴，毫不保留地回道：“对，我单身，我只有三个孩子，前头媳妇一年前生病去世了。” 苏采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挑了下眉看向刘湘湘。 刘湘湘的脸黑透了，立刻撒手，但被丁宗光一把抓住了。 “刘同志，咱们换个地方谈婚事。” 丁宗光不容分说地将刘湘湘带了出去，带进了自己的病房，便关上了房门。 苏采薇觉得这事的发展太奇妙，忍不住跟陆庆平探讨：“他们俩真能结婚吗？” 陆庆平看着她道：“明天是周一，我们去领证吧。” 苏采薇：“……” 隔壁病房，刘湘湘挣开了丁宗光的手，气愤地质问：“你今早只跟我说你单身，你没跟我说你结过婚，还有三个孩子！” “我这么大的年纪了，你怎么会觉得我这个单身是从未结过婚呢？”丁宗光反问。 刘湘湘被噎了一下，她能说她之前根本没想过嫁给他吗？ “丁同志，我之前在隔壁说的是赌气话，你不要当真，对不起，我先走了。”刘湘湘反悔了，抬脚走向房门。 “站住！你觉得我堂堂一个旅长，可以被人随意耍弄吗？” 第七十一章 我们自愿结成夫妻 这一夜，苏采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个梦接续了之前的梦境，她化身白狐，挠断了老虎的胡须，但老虎并没有一口吞下它，而是将嘴里叼着的荆棘花放到了它的脚边。 白狐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花是送给自己的，它试探地伸出爪子踩了踩荆棘上的红色花朵。 老虎并没有生气，而且在白狐身边趴伏下来，长长的尾巴甩起来，似不经意地扫了下白狐蓬松的尾巴。 白狐一下子炸毛了，转头瞪向老虎。 老虎低下脑袋咕哝了一声，白狐隐约明白了它的意思，傲娇的扭过头。 但耐不住老虎总是撩拨的它的尾巴，白狐最终抓起那朵荆棘花，就跳上了老虎的后背。 老虎虎眼亮起来，猛然起身狂奔，迅若闪电，吓得白狐赶忙抓住它后颈上的皮毛，这才没被甩出去。 苏采薇一觉醒来，首先去看自己的爪子，不对，是手脚。 她舒了一口气，起床拉开布帘，就看到陆庆平已经靠坐在床头，不由得惊讶：“你醒这么早？” 很快又发现出异常，盯着男人的眼睛问道：“你眼里怎么会有红血丝？你别告诉我你昨晚没睡。” 瞧见她脸上戏谑的笑容，陆庆平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嘶哑说道：“睡了，只是醒得有点早。” 苏采薇没再追问，拿起盆说道：“我去打水给你洗脸。” 但没走成，因为孟庆平握住了她的手腕，抬眸说道：“今天是周一。” 他的手炙热，原本语气平常的话语都有了别样的温度，苏采薇心尖禁不住颤了一下，她平复了一下心绪点头道：“我知道，民政局早上八点开门。” 说完，她就挣出了手，快步走出了病房。 陆庆平握着掌心里残留的温度，嘴角缓缓扬起来。 早上七点，秦二牛准时到达病房，立刻就发现营长跟往常有些不一样，张口就问：“营长，我看你今天特别高兴，是有什么好事吗？” 陆庆平“嗯”了一声，指了下轮椅说道：“你扶我上轮椅，一会我和苏同志要去民政局。” 秦二牛一下子明白过来：“营长，你今天跟嫂子要去领证了？太好了！” 他的大嗓门传到了外头，相熟的病友和家属纷纷来道贺。 从食堂打了早餐回来的苏采薇，差点挤不进病房，还是里头的秦二牛瞧见，大喊了声嫂子，大伙儿才反应过来，纷纷让开道，又纷纷与她道贺。 这一刻，苏采薇有种被人架着的感觉。 她看向坐上了轮椅的陆庆平，看见他一身齐整的军装，上衣的风纪扣都系上了，恰好抵他的喉结下方，喉结轻滚，透着一种别样的魅力，苏采薇原本堵在胸口的那口郁气一下子散了。 这么好看的男人，领证就领证吧，她也不亏。 于是，她大方接受大伙儿的道贺，又笑着许诺：“等领证回来，我给大家发喜糖。” 大伙儿一听，都很高兴，再次道贺后就纷纷离开了。 苏采薇便把饭盒放到桌上：“先吃饭吧。” 秦二牛却摇头道：“营长，嫂子，你们先吃，我回部队借辆车，你们等着我！” 他说完就跑了。 一个小时后，秦二牛开着一辆吉普车回来了，只是面上表情怪异的很。 到了车前，看到车里多出两人，苏采薇才明白了缘由。 车里的丁宗光笑着与他们打了声招呼，解释道：“我跟刘同志也要去民政局领证，咱们正好凑一块了，也是缘分。” 苏采薇闻言很是惊讶：“结婚要打结婚报告，你和刘同志的结婚报告一天就批下来了？” 丁宗光看了眼身边的刘湘湘，笑道：“特事特办嘛。” 苏采薇也看向刘湘湘，看她木着脸，忍不住道了声贺：“恭喜你啊，刘同志。” 刘湘湘被她贺得双眼都红了，目光略过苏采薇看向陆庆平，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被丁宗光握住了手，她没有挣扎，但眼泪淌了下来，哽声道：“谢谢，同喜。” 丁宗光满意地拍了拍刘湘湘的手背。 苏采薇看得叹为观止，果然一物还得一物降，丁旅长是个厉害人物。 之后一路倒也平静，顺利开到了民政局。 民政局来的人并不多，丁宗光带着刘湘湘要进去时，后者却忽然起了性子。 “让他们俩先进去，我们排后面。”刘湘湘坚持道。 丁宗光握住她的手笑道：“前后差别不大，你别闹了。” 刘湘湘却挣出手，来到轮椅前，红着眼望着陆庆平说道：“陆同志，我不会在你前头结婚。” 民政局里的人纷纷看过来，丁宗光的脸色一下子黑了。 陆庆平眉头皱起，冷漠地冲刘湘湘道：“你挡住我的路了。” 刘湘湘眼眶里的泪水再次流出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陆庆平却握住了身侧之人的手，仰头温声问道：“采薇，能帮我推下车吗？” 苏采薇看了一眼刘湘湘，便笑起来：“可以啊。” 秦二牛立刻让开了位置，把轮椅交给了她，苏采薇便推着轮椅，绕过了哭红了眼的刘湘湘。 丁宗光忍无可忍，一把抓住刘湘湘拽出了民政局。 屋内，工作人员看见轮椅上的陆庆平，不由得惊讶，接过材料后并没有翻看，而是首先朝苏采薇询问：“同志，你是自愿的吗？” 陆庆平的下颚不自觉地绷紧，双手握住了轮椅扶手，指节微微有些发白，却没有去看苏采薇。 解放后，法律规定婚姻自由，领证前工作人员这声例行询问，便是男女双方最后一次反悔机会。 但苏采薇可是过三关斩六将，才终于跟陆庆平走到了这一步，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我是自愿的，我自愿跟陆庆平同志结为夫妻。” 陆庆平一下子抬起头，看向苏采薇，看见她明亮又坚决的眸子，心口一下子滚烫起来，接过她的话说道：“我自愿跟苏晓薇同志结为夫妻。” 苏采薇闻言，心口禁不住悸动了一下，侧头就跟陆庆平的视线对上了。 工作人员见此笑起来：“既然你们都是自愿，那就进入下一个流程。” 第七十二章 十指交扣 啪，啪！ 红章盖下去，登记员面带笑意将一式两份的结婚证递过去：“恭喜二位结为夫妻，祝你们白头偕老。” “谢谢。” 苏采薇下意识地道谢，但脑子还有些懵的，因为她没想到办个证居然这么快，所以动作也慢了一点，以至于结婚证的边都没摸上，就被陆庆平接过，塞入牛皮纸袋中。 察觉到她直勾勾的视线，陆庆平动作一顿，侧头问她：“你要看看吗？” 哗的一声轻响，原本还露出半截的结婚证没入了牛皮纸袋里。 苏采薇：“……” 登记员噗嗤笑了一声：“你们回去再细看吧，先去边上领了一下票。” 每对新人都会发一些票，有糖票、布票、棉花票等等，方便新人办喜事和布置新家。 苏采薇欣喜道谢，推着陆庆平去边上桌子领了票，就把他推出了登记室。 “营长，嫂子，你们领完证了？”秦二牛等在门口，一见他们出来就欣喜问道。 陆庆平“嗯”了一声。 秦二牛立刻高声说道：“那我回去让大伙儿给营长布置新房！” “新，新房？”苏采薇心底没来由地慌了一下，也在此刻对于结婚终于有了实质的感觉。 “现在还不用布置新房，一会回去我会写住房申请，你帮我递交给政委。”陆庆平冲秦二牛道。 苏采薇闻言松了一口气，房子还没下来，新房洞房啥的都得往后拖。 而且，陆庆平这身伤，尤其是腿，没一两个月绝对站不起来。 察觉到苏采薇扫过他的腿，陆庆平抬眸与她说道：“我问过医生了，二十天后可以尝试行走。” 苏采薇脸上的表情僵了一声，开口劝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多养养更保险。” 陆庆平没有回答，只是眼底溢出一丝笑意，又握了一下她的手。 男人的手一如既往的热，苏采薇下意识要抽手，又想起两人领了证了，动作不由得顿住。 “你们办完证了？” 这时，丁宗光带着刘湘湘走了过来，开口笑问道，而刘湘湘的目光死死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是啊，我们办完了。”苏采薇笑着回道。 她一向是个讲究回报的人，于是反握住陆庆平的手，与他十指交扣，又冲刘湘湘笑道：“我们领完证了，你不进去吗？里头正好没人呢。” 刘湘湘的双眼瞬间红了，不是因为眼泪，而是因为仇恨，她死死盯了苏采薇一眼，就拉住了丁宗光的胳膊：“我们进去，现在就进去！” “那我就提前道贺你们白头偕老。”苏采薇满脸笑意的祝福了他们，就推着陆庆平走向吉普车。 上车后，她就对秦二牛道：“开车吧，咱们去供销社买喜糖。” 秦二牛愣了一下：“不等他们了？” 苏采薇还未回答，陆庆平便道：“听你嫂子的，走吧。” “好。”秦二牛立刻应声踩了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一刻钟后，两人走了出来，看到原地只剩下车轮的印记，刘湘湘气得跺脚：“他们说都没说一声，就把车开走了！丁旅长，你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 丁宗光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看向刘湘湘：“你喊我什么？” 刘湘湘愣了一下，咬了下红唇，才改了称呼：“老丁。” 丁宗光笑着抓住她的手道：“老丁就老丁吧，我年纪比你大，以后你只要不生外心，我不会亏待你。” 刘湘湘极力压制自己，才没有把手抽出去，心底却对苏采薇更恨了几分。 苏采薇自然知道刘湘湘恨她，但并不在意，到了供销社，她直奔卖糖果的柜台买了两斤饴糖，便准备离开。 陆庆平却拉了她的手，说道：“去买衣服吧。” 衣服柜台那边挂着几件款式宽松的衣服和裤子，苏采薇根本没瞧上，便摇头道：“不用了，我的衣服够穿。” 陆庆平却坚持：“是结婚的新衣。” 苏采薇：“……” 一个男人居然这么有仪式感，苏采薇只好道：“我不喜欢那些款式，我买布自己做，你的尺寸是多少，我也给你做一身。” 陆庆平似有些错愕，抬眸看着她欲言又止。 苏采薇一眼瞧出他在想什么，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什么都不会做是不是？买了布也是糟蹋。” 陆庆平立刻摇头否认：“不是，我是担心你辛苦。” “你真怕我辛苦，就给我买一台缝纫机吧。”苏采薇随口道。 “好。”陆庆平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苏采薇怔了一下：“一台缝纫机要两百来块钱，还要工业券。” 陆庆平点头：“我知道，回去后我把存折给你，只是工业券要等些时候。” 苏采薇闻言便知道，陆庆平的存折里应该有不少钱，她高兴起来：“行，那我先去把布买了。” 她到了卖布料的柜台，将刚得的布票和棉花票全部都给了出去，买了好几匹布，叫秦二牛搬到了车上。 满载而归，又把喜糖发给了医院里的病友和家属，时间就到了傍晚了。 这一天，秦二牛比往日走得还早一些，太阳刚落山，房里便只剩下这对新婚夫妻。 空气安静得过分。 苏采薇便把买来的布翻出来，开口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款式？” “简单一些的就可以。”陆庆平目光凝视在她脸上，声音微哑。 “那就是简洁大方的款式，我先给你量尺寸吧。”苏采薇拿着软尺走到了病床前，俯下身，先量了袖长。 当软尺拉到男人指尖时，陆庆平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抬眸望着她道：“不用急着做，我不缺衣服穿。” 两人挨着有些近，苏采薇清晰地看到男人眼中的自己，看到自己脸颊上染上了绯红，她飞快抽出手，别过脸道：“是你非要做新衣，给你做你又说不急。” “但我做事讲究有始有终，你给我坐好了，我跟你量其它地方尺寸。” 她说完，就摆出认真的神色，一板一眼地给男人量肩宽、胸围、腰围，依旧腿长。 等所有尺寸量完，她觉得自己的耳尖在发烫。 第七十三章 新婚当夜 而且耳尖有越来越烫的趋势，于是苏采薇迅速收拾了软尺和纸笔，快步走到另一边，拉上了布帘。 只是她却不知，昏黄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映照在了布帘上。 陆庆平靠坐在床头，一直侧头望着布帘，用目光描绘着她纤细的身影，目光越来越温柔。 苏采薇在本子上画完了一套男式衣裤，便抬起头转了一下脖子，忽然察觉有异，立刻伸手拉开布帘，就对上了陆庆平的目光。 或许是灯光透着暖色，让男人漆黑的眸子也多了一丝暖意，他开口问道：“你刚刚在画什么？我能看看吗？” 苏采薇闻言将本子递过去，但忽然想起一件事，在陆庆平触到本子之时猛然撤回去，佯装恍然道：“你不喜欢我的画，还是不给你看了。” 陆庆平的手顿在半空，目光落在被纤细手指捏着的话本上，很快想起两人相识之初苏采薇送了他两张画，一张是活灵活现的九尾狐，一张是他的肖像画，只是他都没有留下，而是让他姐都还回去了。 忆起往事，他抿了下唇说道：“我没有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那也没有多喜欢吧，不然为什么还回来？”苏采薇微偏着头笑问，实则心底还有一丝恼意，毕竟那是她费了不少心思画的。 当时还是夏天，太阳都快把她晒化了。 陆庆平瞧见了她眼底的那丝恼意，张了张口，却又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当时的复杂情绪，默了一会，他开口道：“过去的事不提了，今天是咱们新婚的日子。” 本要翻旧账的苏采薇，被“新婚”二字一下子堵住了。 可输人不输阵，苏采薇左右扫了眼病房，笑道：“病房里的新婚夜，也挺稀罕的。” 男人的呼吸似乎乱了一下，苏采薇立刻撤离，但被男人握住了手腕，他抬头与她说道：“抱歉我现在还站不起来，没法给你一个像样的婚礼。” 苏采薇被他的道歉弄得愣了一下，脱口说道：“其实还好，我对婚礼本来就没有什么要求。” 话一出口，又怕对方想多，便坐在床边又补充一句：“我觉得结婚就是搭伙过日子，其他的虚礼讲究之类的都不重要。” 陆庆平静静的看着她，听完她说完这番话，便放开了她的手腕，拉开了一旁的抽屉，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我托战友从滨城带的，你看看喜欢吗？” 苏采薇本要拒绝，但听到滨城二字便接住了，因为她老家就是滨城的。 打开盒子一看，里头放着一只欧米伽的机械表，金色表盘，褐色牛皮腕带，瞧着很是漂亮。 不过，苏采薇见过的漂亮手表多了，留在身上偷偷用的也是一块欧米伽手表，但是金属表链，镀金的。 扫了眼男人左手腕上那只陈旧的手表，她想了想，抓住了男人的左手，将旧手表褪了下来。 紧接着，将金表掏出来，套在男人的手腕上，咔嚓一声脆响，扣好了。 随后又将男人送的表带在了自己手上，冲他笑道：“你送我一块表，我也送你一块，新婚快乐……啊，你干什么？” 第七十四章 初吻 陆庆平忽然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腕，稍稍一带，没有防备的苏采薇就倒了过去。 男人俊朗的五官在视线里迅速放大，这让她很是惊慌，极力想要寻个着力点，但她唯一能抓住的便是男人的肩膀，而两人的鼻尖已然碰触在一起。 男人高挺的鼻梁，轻抵着少女俏丽的琼鼻，炙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而少女红润柔软的唇瓣好似香甜的樱果一般，就悬在他的唇边，诱惑得他喉结滚动，禁不住抬起了下颌。 苏采薇察觉到他的意图，慌张躲闪，但还是触及了唇角，又擦过她的脸颊，也擦出了一道电流，瞬间蹿入她的心间，引起一片酥麻的颤栗。 这也让她猛然醒过神来，立刻起身拉开距离，却不想那片颤栗让她双腿发软，身体打晃，几乎跌坐下去。 “小心。”陆庆平连忙伸手，但抓了个空。 苏采薇躲开了他的手，最后关头抓住两床之间的布帘，才将将稳住身形，就急切地说道：“很晚了，睡吧。” 说着，她拉了灯线，啪嗒一声，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抱歉，是我唐突了。”男人开口道歉，低沉的声音透着一丝哑。 回应他的是布帘哗啦拉上的声音，透着仓促和慌乱。 拉上布帘，苏采薇就扑到了陪护床上，扯上被子盖住自己烫得要烧起来的脸，但急促跳动的心脏发出砰砰的声响，如擂鼓一般响亮。 这让她有些慌，怕人听见，更怕人问，于是匆匆说道：“睡吧，不要说话了。” 隔着一道布帘，男人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了一声：“晚安。” 月色从窗外照进来，男人低醇磁性的声音，好似多了些许缱绻，撩得她耳尖又烫了几分，连带整个身体也热了起来。 真是要命，她今晚还能睡着吗？ 但显然她低估了自己的好睡眠，没过多久她陷入梦乡中。 梦里，那只威武的老虎驮着傲娇的白狐一路奔驰，奔到了海边才停下。 白狐高兴地从老虎背上跳下来，追着浪潮下抓鱼吃，吃得肚皮溜圆。 翌日，苏采薇醒来，一摸肚子，憋的。 隔壁有了动静，她立刻起床，拉开了布帘，就见陆庆平已然挪到了床沿，僵直的双腿努力地往下放。 “你做什么啊？你的腿不想要了吗？”苏采薇赶过去扶住他，带着一丝恼意问道。 陆庆平额头冒出汗水，但目光却很亮：“我刚刚试了试，双脚应该可以落地，你帮我拿拐杖来，我试着走一走。” 苏采薇大概猜到他为何这般急，不免有些羞恼，开口呛道：“你能不能走，要先问过医生，不要你自己觉得！” 陆庆平好脾气地点头：“那麻烦苏同志，去请周医生过来帮我看看。” 一声苏同志，好似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之前的客套与克制，而昨夜的暧昧全无痕迹。 苏采薇心底生出一丝异样，但没做多想，就去请周医生了。 周医生今天正好上早班，过来给陆庆平检查一番后，便说道：“你想早点下地行走，有一个办法，就是要吃一点苦头。” 第七十五章 双管齐下 苏采薇没想到，周医生所说的苦头却要落在自己头上。 “我给他扎针灸？”苏采薇难以置信，“我都不会啊？” “我记得有人前几天跟我说，她学什么都快，一小时就能学会好几针，还要跟我拜师来着。”周医生笑呵呵道。 苏采薇立刻想起前几天为了抢救俞首长，跟周医生吹的那些牛，最后还得了一盒银针。 眼下是赖不掉了，她很痛快地冲着周医生躬身拜下去：“师父。” 周医生抬手扶了她一把，笑道：“不用这么郑重，也不用拜师，我就教你十来针，给陆同志扎扎就行。” 苏采薇闻言松了一口气，只是她没想到，为了学这十来针，她要先学经络，记穴位，明五脏六腑等等，跟前几天直接上手扎针的路数截然不同。 好在她记忆不差，花了五天的时间，将周医生交给她的东西记了个七七八八，又经过考核之后，这才得到了上手实践的机会。 她拿了针走到床边，就看到陆庆平绷紧了身体，便开口问道：“你不相信我的技术？”不等他回答，又笑道，“其实我也不大信，但周医生非要你给我当实验品，你要怪就怪他吧。” “当我面吐槽我，你胆子够大的。”周医生睨她一眼。 苏采薇立刻做乖巧状，连说不敢。 周医生便朝病床上的陆庆平劝慰道：“放轻松，即便她扎错了，我能给调整了，不会伤你的身体。” 陆庆平颔首：“我知道，我也没有紧张。” 但他这话显然没有说服力，苏采薇在他腿上找穴位时，就感觉到上面的肌肉绷得跟石头一样硬，她开口问道：“要不我先给你揉揉？” 说话时，她就动手试了一下。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男人麦色结实的腿上轻轻揉按了一下，却好似带起了一串电流，刺激着知觉迟钝的大腿，让上面的肌肉轻颤了一下。 周医生瞧见这一幕，眼底若有所思，片刻后他道：“小苏，你先给他扎针，等针灸结束你再给他揉按，双管齐下，应该可以加快陆同志的康复速度。” 这话一出，陆庆平立刻抬头看向周医生，眼神复杂难明。 苏采薇却是追问：“我要怎么揉按？按穴位揉吗？手法有什么要求吗？” 周医生眼神兴味地看了陆庆平一眼，笑道：“没什么要求，就跟你刚刚那般随意揉按就行。” 苏采薇看了一眼的手，立刻自信了，信心满满地往陆庆平腿上扎下第一针，却发现只进去了针头，不由得求助地看向周医生。 “看我做什么？深度不够就再使力啊，每个病人的身体不一样，用的力道自然不一样，你得慢慢练。”周医生训诫道。 苏采薇连连点头称是，一边加力往里扎针，又看向陆庆平的神色：“你要疼了就跟我说。” 陆庆平迎上她的视线，回道：“不疼。”见她不怎么信，又补充道，“我腿上没多少知觉，所以针扎进去也不怎么疼……” 可他的话未说完，额头青筋忽然跳了一下，苏采薇一惊，立刻要拔针，但被周医生喝住了：“不要拔，这是贴骨针，自然是疼的，他能感觉到疼，是好事，你继续。” 第七十六章 房子批下来了！ 在周医生的教导下，苏采薇在陆庆平的身上扎了二三十根针，便发觉自己身上都出了汗，手腕也发酸。 “给他盖上薄毯以免着凉，四十五分钟后起针就行。”周医生交代了这句话，就离开了。 苏采薇迅速给陆庆平盖上了薄毯，遮住了他裸在外面的腰腹和大腿，当毯子拉到他脖颈下方时，发现这男人脖颈发红，耳尖也是红的，倒是他脸上不太显，或许是因为他脸上肤色晒得比较黑。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苏采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促狭地碰了下男人发红的耳尖，笑问道：“这么红啊，你很热吗？” 耳尖被触碰的那一刹那，陆庆平的身体瞬间绷紧，连带身上银头的银针都跳动了一下，带起一些细微的痛感，也限制了他的行动，他抬眸望着面前调皮的少女：“有点热，你把毯子往下拉一拉。” 男人的目光又黑又沉，似乎压抑着什么，苏采薇不敢再挑衅，立刻调整了一下薄毯，温软说道：“有什么需要，你就跟我说。” 陆庆平抬眸望见她热得发红的脸，还有额角被汗湿的头发，开口道：“你去洗脸吧，我这没什么事。” 苏采薇也感觉到头脸上黏黏糊糊，点头道：“行，我很快回来。” 她拿了盆和毛巾出去，就在走廊里碰见了给各个病房散发喜糖的刘湘湘。 大家客气地收下，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但再多的热情是没有的。 刘湘湘并不泄气，笑着冲大家说道：“明日是我和丁旅长结婚的日子，婚礼就在营区办，各级首长都会参加，大家明日要是用空，欢迎去参加我的婚礼。” 让各级首长都参加的婚礼，这丁刘两家的能量不低啊。 病患家属们不免犹豫起来。 “苏同志，你也在啊。”刘湘湘状似刚发现苏采薇，走到她面前笑道，“我正想找你问问，你和陆同志的婚礼什么时候办，要不要跟我们凑一块？明日各级首长都在，你也好认识一下。” 刘湘湘展示着自己的大方，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就这么想压她一头么？ 苏采薇扬起唇角，微微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现在提倡简朴作风，我和陆同志不打算办婚礼。至于各级首长，我想他们看重的是我家老陆的工作能力，而非他的妻子能不能撑起场面。”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意动的病患家属恍然大悟，苏同志说的对啊，简朴简朴，这是上头的倡导，也是如今的风向。况且，现在是多事之秋，明哲保身最是要紧，串联太多好处未必有，但一旦被牵连上那就是祸事了！ 再则，刘家人可是会背后插刀之人，俞首长一家都扛不住，别说他们这些普通家庭。 于是，大家纷纷找借口婉拒了刘湘湘的邀约，转而关心起陆庆平的身体来，苏采薇含笑一一回应。 再次被冷落的刘湘湘，指甲抠进了掌心里，才重新露出笑容道：“既然大家都忙，那我就不强求了。苏同志，回头我们在家属院再见。” 苏采薇闻言心中一动，她知道昨天结婚证一下来，陆庆平就让秦二牛回营区提交了住房申请的报告，难道刘家人想在这方面动手脚？ 不过她也没在意，要是真分不下房子来，那她在附近村落租个房就行了，她不差那点租金。 “好，我们回头见。”苏采薇笑着回应一句，就端着盆从刘湘湘身边越过。 刘湘湘盯着她的背影好一会，才离开了医院。 苏采薇洗漱完之后回到病房，没有跟陆庆平提起刚刚跟刘湘湘的交锋，等到行针时间够了，便起了针，又帮他揉按。 但陆庆平显然不习惯，没揉几分钟，就按住了她的手：“可以了。” 男人的掌心很热，手掌上还有茧子，在她柔嫩的手背上留下异样的酥麻，苏采薇飞快地抽出手道：“周医生说了，至少要给你按一刻钟，你不舒服也给我忍着。” 陆庆平确实觉得不舒服，因为那双白皙柔嫩的手每一次的触碰，都让他的身体禁不住紧绷，体内的血液却在沸腾，直往腹下冲，挑战着他的克制力。 在那双柔嫩的手从小腿一路按到他大腿上时，陆庆平猛然坐起了身，再次按住了她的手，声音微有些嘶哑：“真的可以了。” 他说完话，却没有放开她的手，反倒收进了掌心里。 男人麦色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又充满力量，而少女的手嫩如葱根，柔若无骨，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采薇怔了一下，想要抽出时，男人将手指插入她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虽然昨天两人也这般握过手，还是她主动的，但那时是为了向刘湘湘炫耀，心神都用在斗气上，感官上的东西都被忽略掉了。 但此刻在病房里，两人挨得很进，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也能清晰感觉到男人带茧的手指插入她的指间，刮蹭起一阵酥麻，加上对方的热力侵袭而来，苏采薇的脸瞬间热了，手心也开始出汗。 她有些难耐，抬头冲男人问道：“你不觉得热吗？” 陆庆平垂眸望见她海棠般的粉颊，如含朱丹的红唇，喉结禁不住微微滚动，慢慢俯首而下。 苏采薇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男人气息的迫近让她紧张又心慌，下意识想要躲避，但理智又告诉自己，两人结婚了，这样的亲近在所难免的。 理智和情感在撕扯，撑在床上的那只手将床单攥出了一片褶皱，她终是听从理智的声音，眼睫轻颤，缓缓闭眼。 “营长，嫂子，家属院的房子批下来了！” 恰在这时，房门被推开，秦二牛大嗓门地进来报喜。 苏采薇唰地睁开眼，立时起身，冲着秦二牛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房子这么快下来了？你有去看过吗？有几间房？院子大不大？”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得秦二牛没能注意到房内气氛的变化，挠了下头憨笑道：“我得了消息就赶来了，还没来得及去看。” 第七十七章 不一样的陆庆平 苏采薇笑着颔首：“下午没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去看看，看需要添置哪些东西。” 秦二牛下意识点头，陆庆平却开了口：“不用着急，等我出院之后再添置不迟。” 苏采薇回头冲他笑道：“可我想早点把咱们的家布置出来。” 咱们的家？ 陆庆平微怔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柔软又热烈，开口道：“别太累着。” 听出他话里的关心，苏采薇弯起了眼眸：“我知道了。” “营长你放心，有什么重活累活绝不让嫂子沾手，我来干。”秦二牛立刻表态。 陆庆平朝秦二牛点了下头，又道：“下午你去帮我办件事，明天再带你嫂子去看房子。” 秦二牛自是答应。 苏采薇也没强求，早一天晚一天没差别，而且周医生又给她布置了新的学习任务，她得赶紧背书，以免挨训。 时间在忙碌中一晃而过。 翌日上午，苏采薇又给陆庆平扎了一遍针，刚扎完，秦二牛赶来了。 看到被扎成刺猬的营长，秦二牛有些吃惊，但面对拿着针的嫂子，他不敢有半点异议，迅速掏出两把崭新的钥匙汇报道：“营长，自行车买好了，也挂好了牌，这是车钥匙。” 陆庆平躺在床上不能动，只开口道：“把钥匙给你嫂子。” 秦二牛立刻听令，将钥匙转交给嫂子。 苏采薇收拾好针盒，就看到递到眼前的钥匙，有些惊讶地询问床上之人：“这是给我的？” 对上妻子微微发亮的眸子，陆庆平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嗯了一声：“你骑车去军营，来回能省些时间。” 省出时间回来照看他吗？ 苏采薇觉得这也不错，两人各取所需嘛。 她握紧了钥匙，笑着点头：“给你起了针，我就骑车去看房子，中午应该能赶回来。” 陆庆平摇了下头：“不用急着回来。” 苏采薇疑惑地“嗯”了一声。 陆庆平看了眼她白皙清透的脸颊：“中午太阳晒。” “那我准备一个帽子。” 苏采薇是真的有些兴奋，她再也不想在这间病房里拉上帘子洗澡了。 她翻出之前买的布料，挑选出一块挺括的蓝布料子，比划了一番就开始剪裁，然后穿针引线缝起来。 秦二牛震惊地看着一个蓝色的宽檐布帽在嫂子手上快速成形，忍不住夸道：“嫂子，你的手真巧。” “熟能生巧罢了。”苏采薇随意拨了一下微有些耷拉的帽沿，又有些遗憾道，“要是有铁圈把帽沿支棱起来，会更好一些。” 说完，她将帽子戴在头上，将白色束带打了个蝴蝶结，又将乌黑的辫子拨在胸前，微微偏头问床上的男人：“我戴帽子好看吗？” 看着妻子被蓝色帽子衬得更加美丽灵动的脸庞，陆庆平张了张口，最后只道：“路上骑车慢点。” 苏采薇：“……” “知道了，我很快就回来了。” 苏采薇收拾了一番，去了一趟护士台，将陆庆平托给了值班护士，出了住院楼，就见到了一辆崭新的永久单车。 漆面铮亮，很是漂亮，不过这辆车并非常见的二八大杠，而是较为轻便的二六杠。 秦二牛解释：“这是营长要求的，二八的太高太沉，他怕嫂子骑着不方便。” 苏采薇心底莫名有些甜，她开了锁试着骑了两下，很是丝滑顺畅，便笑着冲秦二牛道：“你坐后座吧，我带你。你要不放心，你带我也行。” 秦二牛往病房方向瞧了一眼，立刻摇头：“嫂子，我今天的拉练任务还没有完成，你骑车，我跑步跟上就行。” 秦二牛坚持，苏采薇只好骑车先行。 六里的路程，她骑车花了十分钟，秦二牛真就跟上了，而且喘息声也不大，苏采薇不免惊讶，夸了他一句厉害。 秦二牛抹了把汗，憨笑道：“我这速度只能算一般，比我们营长差远了。” 陆庆平是个闷葫芦，从没跟她说过部队上的事，如今秦二牛起了话头，她便顺势道：“那你跟我说说，你们营长还有哪些方面厉害。” “那可多了，我们营长每次比武大赛都能获得第一，射击、 越野、障碍各个单兵项目他都拿第一。营长带兵也厉害，我们自从跟了他，就没输给过别的队伍。去年的全军大比武，营长带着我们大出风头，总司令都点名见了营长，又让营长写下练兵方法，供全军学习……” 秦二牛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不断夸耀他们的营长，听得苏采薇惊讶不已，因为这跟她印象里的闷葫芦截然不同。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陆庆平呢？ “苏同志，没想到你会过来参加我的婚礼。” 前方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苏采薇的思绪，抬头望见前方描了眉涂了红唇的刘湘湘，又瞧见前方小院热闹的场景，她侧头询问秦二牛：“分给你们营长的院子就在这边上吗？” 秦二牛挠了下头，仔细辨认了一番，便指了下热闹院子左侧的安静小院道：“那个就是。” 苏采薇顿时明白，刘湘湘给她留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原来应在这里。 她上前走了两步，笑着冲一脸风光的刘湘湘道：“我一时忘了你们今天举办婚礼，没带贺礼，就只有一句祝词，还请不要嫌弃。” 说到这，她顿了下，瞧了眼正在热情迎宾的丁旅长，含笑说出祝词：“祝你和丁旅长新婚愉快，白头偕老。” 刘湘湘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因为夫妻俩本来年纪就相差十几岁，而丁旅长还有些少白头，鬓角处能清晰看到几根白发。 “刘同志，你脸上都没笑了，是觉得白头偕老这祝词不好吗？”苏采薇佯装讶异地问道，声音略有些高。 四周的人都看过来，就连忙碌中的丁旅长都往这边瞧了一眼，目光有些沉。 刘湘湘的嫂子一见，立马上手掐这不争气的小姑子。 刘湘湘被掐得嘶了一声，也终于挤出了笑脸：“苏同志你说哪里话，这么好的祝词我怎会不喜欢？我刚刚只是在想，把你安排在哪个位置上合适。毕竟昨天我邀请你的时候，你也没说要过来，如今临时排位总归有些麻烦。” 苏采薇笑着拒绝：“不用麻烦了，我是来看我家院子的，中午还得赶回去，不然我家老陆一个人在医院，我也不放心。” 第七十八章 为何一直看我？ 挤兑完刘湘湘后，苏采薇就来到了自家院子。 院子是由红砖砌成，有三间正房，一间砌了灶台的偏房，又在西面墙角建了茅房，瞧着很是齐全。 但相比隔壁，这个院子的地势矮了一截，且是整个家属院的最西边，屋后杂草丛生，十米之外还有个水坑。 苏采薇在屋前屋后看了一圈，回到院里发现来了不少女人，还带着孩子。 她还来不及打招呼，一个剪着短发身穿列宁装的妇女就热情地上前，握住她的手笑问道：“你是陆营长的爱人吧？我男人是三营的营长，我姓庄，你喊我庄嫂子就行，我家跟你家就隔着丁旅长家，以后你要有事就招呼我，站院里喊一声我就能听到。” 骤然跟邻居们见面，苏采薇慢了半拍，但很快调整过来，热情地反握住庄嫂子的手笑道：“庄嫂子，我现在就有一件事麻烦你，请你帮我介绍一下各位邻居，我这初来乍到，许多事不懂，要是有所怠慢，还请大家见谅。” 她这话一出，让在场的女人们都生出好感，庄嫂子更觉有面子，热情地将邻居们一一介绍给苏采薇。 苏采薇一一跟她们握手寒暄，又把带来的糖发给了在场的孩子们，谁也没拉下。 吃了糖的孩子嘴也特别甜，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嘴里含着糖，奶声奶气说道：“娘，这个姨姨比隔壁的新娘子好看！” 其他小孩跟着点头：“对，这个姨姨好看，姨姨身上还是香的。” 孩子们的童言稚语，让院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传到隔壁，刘湘湘立时明白为何客人一下子少了许多，她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还靠她嫂子掐了一下，才重新扬起笑脸，迎接新一波的客人。 只是有些客人听到了那院子里的笑声，误以为那边才是正主，脚步一拐就过去了。 到了陆家院子，弄明白是误会后，客人也没急着走，主动跟苏采薇握手，又亲切地询问陆庆平的身体恢复情况，很是关心。 因为这一批来得稍晚的客人，都是军区里级别较高的领导，他们对陆庆平这个在去年全军大比武上为本军区赢得荣誉的属下，很是看重。 面对领导，苏采薇没有半分怯懦，她落落大方的回应了领导的问题，又替陆庆平表达了急于回归部队的意愿。 军区一号首长闻言叮嘱道：“你回去告诉小陆，让他安心养伤，等他养好了出院，部队会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更重要的任务？ 苏采薇心中一动，但她没有贸然询问，而是立刻道谢：“谢谢首长的关心，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我再借您的三分威势，压着他老实修养。”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俏皮，让在场之人都诧异她的大胆。 但一号首长却很高兴的点头笑道：“要是三分威势不够，你就用五分十分，要是他还不听话，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亲自去管教他。” 说完话，还让警卫员给苏采薇写了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从隔壁赶来的丁宗光和刘显民，这下再也等不及，立刻踏入陆家院子，与一号首长见礼，又再三邀请他去自家吃席。 一号首长没有驳丁刘二人的面子，去了隔壁，但因为工作繁多，只略待了一会就带着警卫员走了。 其他领导有留下的，也有提前走的，总体来说，这场喜宴还是风光的，如果忽略掉苏采薇那不经意的插入的话。 苏采薇并没有留多久，她收下一号首长的电话号码，与邻居们略聊了几句，就骑上单车离开了家属院。 刘湘湘却几乎要咬碎银牙，终于熬到喜宴结束，丁宗光带着一身醉意将她压在新房的炕上，刘湘湘再也忍受不住，一脚踹开他：“臭烘烘的别碰我！” 丁宗光被踢得差点摔下炕去，醉意也被踢没了，他眯着眼盯着新婚妻子看了一会，忽又笑起来：“好，我听你的，先去洗澡。” 苏采薇骑车赶回医院，时间快到一点了，她先去食堂打了饭，这才回到病房，便看到陆庆平靠坐在床头，似乎等待许久。 “路上热吗？” “你饿了没？” 夫妻俩同时开口询问对方，又同时静默。 苏采薇噗嗤笑了一声，取下头上的帽子，笑着对陆庆平道：“戴着帽子不算热，不过我今天在家属院却是凑了一场热闹。” 陆庆平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对她口中的热闹生不出兴趣，只道：“你先去洗把脸吧。” 苏采薇用手背拭了下脸，感觉到脸颊上有些烫，但也不过分，便笑道：“我一会再洗，我先伺候你吃饭。还有，我可是带来了首长对你的指示，你得听我的。” 她拿出写着电话号码的条子，又说了跟首长见面的事，最后把分好的饭菜递给他，得意说道：“我现在代表首长命令你，吃饭！” 看着她这狐假虎威的样子，对上她亮若星辰的眸子，陆庆平的心跳不由得有些加速，他接过饭盒，轻声说道：“不用首长的命令，我也会听你的。” “什么？” 苏采薇没有听清，回身问道。 “没事，吃饭吧。”陆庆平低头扒饭。 这男人是锯嘴的葫芦，他要不肯说，自己是问不出来的，所以苏采薇没有追问，端起剩下的半盒饭吃了起来，只是目光忍不住打量他。 陆庆平察觉到她的视线，吃饭的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越来越慢。 若是被他带的兵看到他这斯文的吃相，必然会吃惊地张大嘴，因为他们当中不少人因为吃饭慢，被陆营长处罚过。 罚得也不重，就是一天不许吃饭，饿着肚子进行高强度训练而已。 苏采薇倒没察觉到陆庆平的异常，因为她吃得更慢，不时停下来，大方地打量他，看着他鼓动着腮帮子咀嚼食物，锐利的喉结上下滚动。 这般看得久了，她竟觉出他吃饭的动作有些好看。 或许是他身上带着的那种力量感，又不显粗鲁。 “为何一直看我？”陆庆平停了下来，抬眸看向她。 第七十九章 心尖的酥麻 男人骤然抬眸看过来，眼眸漆黑又深邃，好似藏着一个深远的夜空，引诱人往里探寻。 不过，苏采薇只晃了下神，就迅速抽离，带着一点不服输的劲儿打趣道：“看你好看。” 陆庆平似愣了一下，眼神都有了一丝波澜，耳尖也泛起了一丝红。 苏采薇嘴角扬起一丝隐晦的得意，又把饭盒凑过去：“这些是我没碰过的，我吃不了，你替我吃了吧。” 说着，将大半饭菜拨进陆庆平的碗里。 陆庆平用筷子挡了一下：“你吃得太少了。” 苏采薇撅了下嘴：“医院食堂的东西太难吃了。” 医院食堂是给病人吃的，自然少油少盐，而且多数是炖的，炖得软烂，滋味当然不好。 看见她微微撅起的红唇，就像裹了一层糖的红沙果一般，隐约散发着香甜的气息，陆庆平的喉结禁不住滚了下，又迅速将视线移到饭盒里，将一些还算完整的土豆块挑出来，放到苏采薇的碗里：“你将这些吃了。明天我让二牛从部队食堂打饭过来。” 部队食堂确实味道好一些，但苏采薇还是摇头：“总不能让二牛一天三顿往医院送饭吧？不如等我收拾完房子，我就在家里做饭。” 陆庆平下意识蹙眉，苏采薇挑眉：“你是不信任我的厨艺吗？” “没有，”陆庆平摇头否认，顿了顿说道，“路途远，你来回跑太辛苦了。” “你心疼我啊？”苏采薇凑近笑问道。 陆庆平的下颚立时绷紧，苏采薇又迅速远离，笑着道：“再吃一阵医院食堂吧，房子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好。” 少女远离，但那股似有若无的幽香依旧漂浮在鼻尖，陆庆平轻轻“嗯”了一声，便低头将碗里的饭菜快速吃饭，再也顾不及斯文。 苏采薇倒没有察觉到陆庆平前后的差异，她收拾碗筷去水房清洗干净，等回来的时候，听到陆庆平主动要求下午再针灸一次，不免吃惊。 “你确定要扎吗？你能受到得了吗？”苏采薇与他确认。 因为她每次下针，陆庆平的身体总是紧绷的，之后的按摩，每次都会被陆庆平中途叫停。 陆庆平抬眸与她道：“我想早点恢复。” “那也不用这么急，首长都叫你慢慢来……”苏采薇下意识劝说，手却忽然一热，带着些许粗粝感。 是陆庆平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和手指上有茧子，在她白皙柔嫩的手上轻易地摩挲起丝丝电流。 苏采薇一下子咬住了红润的下唇，想要将手抽出来，但被陆庆平牢牢的握住了。 他望着她道：“不用急着收拾房子，你等我出院。” 他还记得在村里的时候，苏采薇只是割一会稻谷，就累得脸颊泛红，额头冒汗，更让他紧张的是，她割稻动作不够标准，每次挥动镰刀，他都会担心她会割到自己的手脚。 如今她要独自收拾房子，他哪里放心得下？ 已经传至心尖的酥麻，在苏采薇对上陆庆平严肃认真的表情后，稍稍消退些，她轻笑道：“行，我等你出院，但我每天会去一趟咱们的房子，就是看一眼也高兴。” 当然，最主要的是可以在那洗澡。 第八十章 发福利 说服了陆庆平，苏采薇第二天又来到家属院，还没进家门，就碰见过了昨天相识的庄嫂子。 “小苏你来得正好，过几天不就中秋了嘛，今天委员会发福利发票，咱们一块去领。”庄嫂子热情招呼她。 苏采薇心中一动，主动挽上庄嫂子胳膊笑道：“嫂子你跟我说说这个委员会吧。” 庄嫂子一把握住她柔嫩的手，笑呵呵道：“正要跟你说呢，咱们这个委员会是家属们自己组建的，负责发发票，调节一下邻里的纠纷，上面有什么指示和活动，也由委员会传达下来。现在主事的是安主任，她爱人是林政委……” 说着话，就到了委员会办公室，是家属院入口的一间屋子，十来平米的大小，摆放了一套桌椅，眼下人很多，热闹得很。 苏采薇不喜欢人挤人，打算等人少了再进去，不想里头有人冲她喊道：“苏同志来了怎么站外头呢？大家都给她让让吧。” 这话一出，屋里屋外的人齐刷刷转头看过来。 苏采薇抬起眼眸，隔着人群对上屋内桌后之人的目光，正是刘湘湘。 刘湘湘站在桌后，手里拿着钢笔和登记簿，远远冲她笑，似乎格外热情，但屋内的军嫂们却不大高兴，毕竟没人喜欢插队的。 苏采薇哪能看不出刘湘湘那点小算计，摆手笑道：“我来得晚，排在后面是应该的，你给先到的嫂子们发票吧，别耽误了她们的时间。” 她这话让原本对她有一丝不满的军嫂们，将那丝不满转移到了刘湘湘身上。 刘湘湘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张口想说什么，就被主位上的安主任叫住了。 “湘湘坐下吧，先把事办好了，再跟人叙旧。” 刘湘湘点头应是，冲苏采薇挑了下眉，便坐下来热情地对待领票的军嫂，认真做登记。 一刻钟后，前头的人都领票走了，轮到了苏采薇。 她走进去，笑着冲安主任伸手，自我介绍道：“安主任您好，我叫苏采薇，陆庆平家的，我刚到家属院有许多不懂，还请嫂子多指教。” 安雯之前没见过苏采薇，但这几天从刘家姑嫂口中听过她不少传闻，眼下见着人，安雯上下扫了她一眼，扫见她过于妖娆的脸，细嫩得一折就会断的手腕，眉头就禁不住皱起来，她起身严肃道：“既然你要我指教，那我就告诫你一句，咱们这家属院最忌讳惹是生非的人，以后你要安生过日子。” 这是要把“惹是生非”的帽子盖自己头上么？ 苏采薇将伸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看了眼边上的刘湘湘，嘴角弯起一丝弧度冲安雯道：“安主任，您既然给了我这句训诫，那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我昨天头一次来家属院，跟邻居们认识了一番，今天过来也只是来这领票，我哪里言行不当还请你指出来。” 委员会成立之初，安雯便是主任，一直以来少有人跟她呛声，此刻听到苏采薇的质疑，安雯愣了一下，随即拉下脸：“我只是说了一下家属院的规矩，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无需多言。” 第八十一章 荡漾至心尖 苏采薇闻言扬了下眉：“主任您这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话是没错，但落在不明真相之人的耳中，怕是会认定我犯了啥错，你说我这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嘛，所以还请主任澄清一下。” 她的嗓音稍稍提高，还未走远的军嫂们立刻转身回来了，有热闹谁不去凑啊？ 安主任被下了脸，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色顿时黑了。 刘湘湘见此心底暗喜，立刻开口道：“苏同志，主任并没有说你什么，要什么澄清？” 苏采薇转向刘湘湘：“既然不需要澄清，那我把安主任那句告诫还给你，”她顿了下，模仿安主任刚刚的训诫语气说道，“刘同志，咱们这家属院最忌讳惹是生非的人，以后你要安生过日子。” 这话一出，屋外的军嫂们顿时明白了事情原委，看向安主任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庄嫂子自认与苏采薇关系不错，开口就道：“安主任，你这平白无故地把人训一顿，搁谁心里能痛快啊？” 其他军嫂纷纷点头附和，安主任的脸色更黑了，她张口想说什么，苏采薇却抢先笑道：“嫂子们，这事我也有错，我之前狭隘了，怕有人听了安主任这句训诫就会误会我的清白，没想到大家都是眼明心亮的人，完全没有误会，所以安主任不用澄清了，只请安主任尽快把票发给我，完事后我还得赶去医院，照顾我家还下不了病床的男人。” 她这番话既夸了军嫂们，又点明了自家男人因公负伤至今躺在病床上，如此一来，针对她的安主任就显得越发丑陋了。 安主任自然听出了她的潜台词，也看到了军嫂们那异样的目光，知道自己再不道歉就要要失去人心了，只能压着火，迅速拿起一叠票递给苏采薇，又道：“抱歉苏同志，我这是无心之言，还请你原谅。” 这硬邦邦的语气听着可真不像道歉，但苏采薇是个大度的人，她接过票，又顺势握住安主任的手笑道：“主任，我知道你是无心的，只是有人在你耳边说得多了，让你先入为主而已，但日久见人心，我相信我们日后会相处得很好。” 她说完这话，就松手放开了神情怔愣的安主任，又与其他军嫂说笑了两句，就结伴离开了办公室。 很快，办公室里只剩下安主任和刘湘湘。 刘湘湘忽然有些紧张，她张口想说什么，安主任就道：“小刘，这里没事了，你走吧。” 之前喊湘湘，现在喊小刘，称呼的改变就透出了关系的亲疏。 刘湘湘心中一急，立刻握住安主任的手：“表婶，你不要听别人的挑拨，苏采薇根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之前俞伯伯还在医院的时候，她就跟俞振飞有过勾搭……” 安主任听到这立刻皱眉呵斥：“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还有，以后不要再提俞家。” 俞家的事很复杂，上面至今没有结论。 她曾听到过风声，说俞家的事就是刘家举报的。 不过刘家坚决否认了，加上丈夫和刘家又有亲，不能完全撇开关系，安主任只好压下心中的不喜，再次告诫刘湘湘：“你跟丁副旅长结了婚，以后过好你的日子就行，不要再想其他的。” 刘湘湘心里呕得慌，但她知道这个表婶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容不得别人反驳，眼下只能先顺着她：“我知道了表婶，我会好好过日子的。只是老丁工作挺忙的，我在家没什么事，就想找份工作为人民服务。听说咱们委员会要添一个人，您看我行吗？” 回去的路上，苏采薇也听庄嫂子提到了委员会招人的事。 庄嫂子拍着大腿说道：“委员会是开工资的，每个月有二十来块钱呢，可惜我不识字，不然我肯定去竞选。对了小苏，你看着这么斯文，肯定是识字的吧？上学了没，读了几年？” 眼下是六十年代，建国才十几年，全国识字的人并不多，多数还是通过扫盲班认得几个字，正经上学的人极少。 部队随军要达到营级及以上，能混到这个级别的军官基本得三十往上，像陆庆平这样二十出头升营级的，在部队里是很少见的。 所以，这院里的军嫂们大多也三十往上了，她们经历了国家最艰难的年代，少有读书的条件。当然，军官离婚或者当了鳏夫再娶的媳妇例外。 呃，后者有些意有所指。 苏采薇将杂乱的思绪丢开，谦虚地对庄嫂子道：“我也只是读了几年书，认识一些字。” 庄嫂子眼睛一亮，立刻拍手笑道：“那你可以去竞选这个委员，我再帮你拉拉票，你肯定能选上！” 苏采薇错愕：“这么容易的吗？” 庄嫂子笑道：“咱们整个院里正经读过书的妇女就那么三五个，你长得好看，说话又斯文，一看就是文化人，我再去招呼一声，大家肯定都选你。” 说完就要去招呼人。 苏采薇连忙拦住她：“嫂子，我这刚随军，家里都没有收拾出来，院子里的嫂子们也没认识完，要是贸然地央求她们选我，反倒可能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庄嫂子听着她的话在理，便催道：“那你就赶紧收拾好住进来，跟大家多熟悉熟悉，下周就要竞选了，你得抓紧啊。” 苏采薇知道庄嫂子是好意，她道了谢，表示自己会抓紧。 不过是否要竞选，她还没有拿定主意，因为陆庆平在医院至少还得住上一个月。 回了趟自家小院，但没有时间大扫除，她只清扫出了一间卧室，便洗了头，又提了一桶水进屋洗澡，最后换上干净衣服骑车往医院赶。 抵达时已经是中午，她匆匆去食堂打了饭，放到陆庆平面前：“是不是饿了，快吃吧。” 陆庆平看着她还有些发潮的头发，抿了唇说道：“以后不用这么赶，等头发干了再回来。” 苏采薇确实是赶着回来的，头发没干就编了发辫，原先还没觉得，被陆庆平点出后，就觉得头皮不舒服了，她退到窗边说道：“你先吃饭，我散开头发。” 她将皮筋捋下，葱白的手指灵活地解散发辫，乌黑的头发带着卷儿垂落而下，被窗外的阳光一照，折射出淡淡金光，如同华丽的绸缎一般，又如荡漾的海藻，径自荡漾进人的心尖。 第八十二章 你们新婚要悠着点 散开了发辫，苏采薇将垂落至胸前的波浪长发拨到身后，视线豁然开朗，她一下子捕捉到了陆庆平的视线。 只是男人迅速移开了视线，低头吃饭。 苏采薇嘴角一勾，慢悠悠走过去，海藻般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脚步骤然停在床前，发尾轻扫过她的腰窝，有几缕垂落到了起伏的胸前。 “我好看吗？”她轻俯下身，抿唇轻笑问道。 淡淡的幽香飘至鼻尖，陆庆平手中的筷子一下子捏紧了，他抬起头，目光掠过她被发丝覆盖的胸口，掠过她雪白纤细的颈子，掠过她的红唇，最后对上少女灵动的眸子，眸底清澈倒映出自己的渴盼和欲念。 他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苏采薇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只看到他抬眸看了自己一眼后就别过了脸，好似多看了就伤眼似的。 这是在嫌弃她轻佻吗？ 苏采薇立刻直起身，双手拢住了海藻般的长发，又从腕上褪下皮筋松松扎了两圈，便冲男人笑道：“不打扰你了，继续吃饭吧。” 她把自己那份饭拿起，走向房间另一边。 “采薇，”陆庆平忽然唤住她，在她回眸之时，抿了唇说，“我没觉得你打扰。” 苏采薇瞅了眼他床上的小桌，笑道：“那桌子太小了，我不习惯跟人挤，我去窗边吃。” 窗边支着一张桌子，一片阳光斜照在桌上，她走过去坐下，阳光便也洒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洒落在她欺霜赛雪的手臂上，美好得好似一副画面。 只是屋内过于安静，只能听见彼此吃饭的声音，却有一种无形的张力在扩展，让双方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还没吃完饭呢？” 这时，周医生从外头走了进来，笑呵呵问道。 苏采薇听到周医生的声音就紧张，赶忙回道：“马上就吃完。” 说完，就把剩下的饭菜三两下扒进嘴里，快速咀嚼。 “不急，慢慢吃，等你吃完了我再检查你的功课。”周医生笑呵呵道。 苏采薇忽然有些食不下咽了，但最终喝了两口水将食物都咽了下去。 见陆庆平也吃完了，立刻把他的碗筷拿过来，赶去水房清洗，路上还在默背着医书的知识。 只是这两天她没怎么用功，回到病房，面对周医生的周医生考察，有两三个问题答得磕磕绊绊，还有一些错漏。 周医生纠正后，啪地合上医书，看了眼小两口，打趣笑道：“小余，你俩刚结婚有些懈怠我能理解，今天就不批评你了。” 苏采薇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道谢的话还未出口，就听得周医生继续道：“不过从医生的角度，我得劝诫你们，陆营长的身体还未养好，不能大动，你们做什么都得悠着点。” 苏采薇被他说懵了，下意识回道：“我没让他动……” “采薇。” 陆庆平张口打断她的话，转头冲周医生道：“我知道，我有分寸。” 周医生瞧见依旧茫然懵懂的苏采薇，他笑着转开话题：“把衣服脱了，开始针灸吧。” 苏采薇应声，上前为陆庆平脱衣服，但被后者按住了手：“我自己来。” “你太慢了，还是我来吧。”苏采薇强制为他脱掉了衬衣和外裤，并没有注意男人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 周医生却是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之后指点苏采薇下针，穴位稍有些调整，顺带为她解释了缘由。 苏采薇先用脑子记下，等下完针给陆庆平盖上了毯子，又拿了笔记本记将要点记录下来。 周医生全程看着，暗自点了下头，又思量了一会说道：“小余，医院的人手有些紧，你不忙的时候过来帮我打打下手可以吗？” 苏采薇一听，想也不想就点头：“当然可以。” 但随即想到自己上午要去家属院，又补充一句：“我下午有空，给他起完针后就没事了。” 周医生虽然不让她喊师父，但在她心里是把他当做老师的，所以帮他干点活，苏采薇完全没有意见。 周医生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陆庆平，见他没有反对，就颔首道：“行，等你完事就去办公室找我。” 等周医生走了，苏采薇才想起询问陆庆平：“哥，你下午一个人在病房行吗？要不回头我跟阿牛说一声，让他下午过来陪你？” 陆庆平摇头道：“不用，我这没什么事，你去跟周医生多学些东西。”他能够看出，周医生并非单纯地想要妻子去打下手，只是周医生没提，他也不会说破。 苏采薇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觉得多学些东西没有坏处，见陆庆平支持她，之前堵在胸口的那点郁气也消了，她指了下床上的铃：“如果我不在，你有事就按铃吧，我会跟前台的护士说一声，让她们听到铃就喊我。” “好。”陆庆平点头应了。 从这天开始，苏采薇异常忙碌起来，上午给陆庆平扎针，而后去家属院一点点收拾自家院子，下午又给陆庆平扎针，然后给周医生打下手，到了晚上还得背医书。 一连忙碌了好几天，脑子一刻不得空闲，只隐约感觉自己好似忘了什么事，只是思索了一下也没想起来。 直到这一天上午，她又骑车来到家属院，就被庄嫂子拉住了：“委员会的竞选马上就开始，你可算来了！” 苏采薇一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她忘的是竞选这事，只是这些天她根本没顾上跟军嫂们交好，每次都来去匆匆，许多人还不认识。 “我就不去竞选了。”苏采薇思量了一下说道。 庄嫂子瞪她：“你就算不去竞选，但你手里有票，咱得投一个合咱心意的委员。赶紧把车锁了，再晚就赶不上了。” 苏采薇被催促着锁了车，跟上庄嫂子赶到了家属院东边的小广场。 这里已经搭了一个台子，军嫂们热热闹闹地携娃带崽过来，很快小广场就坐满了。 台上有两人，一个是安主任，还有一个是刘湘湘。 刘湘湘显然很关注她，她刚走进广场，刘湘湘就迎上来，脸上露着笑意：“苏同志来了，那这个竞选我得全力以赴了。” 第八十三章 想踩她上位，门都没有！ 看着满脸自信的刘湘湘，苏采薇笑着颔首：“那你加油。” 说罢，便转身在广场上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刘湘湘顿时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随即心里冷哼，等自己打败她竞选到委员的位置，再看她苏采薇如何得意！ 竞选很快开始，规则很简单，让竞选之人自己上台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再做一个简单的演讲。 在台下军嫂们还在你推我让之时，刘湘湘就快步登上了台，也没拿稿子，就这么冲着下方说道：“大家好，我叫刘湘湘，是丁副旅长的爱人。我之前在京城生活，读到了高中……” 刘湘湘说着自己的背景和学历，目光往下扫了一眼，扫见众人都一副吃惊的样子，心底有一丝得意。 但当目光触及苏采薇，见她还在跟边上之人低语，浑然没在意自己的演说，心口又憋了一口气，刘湘湘提声说道：“我学过跳舞，会唱歌，节日联欢的时候，我可以代表咱们家属院出节目，为咱们家属争荣耀！” 这话一出，下方的军嫂们目光越发热烈，苏采薇果然不再装模作样，抬头看了过来，刘湘湘嘴角勾起一丝得意，再接再厉道：“我竞选这个委员，不是为个人，而是为大家服务。我承诺，只要我当选，我会认真做好每一项工作，公正地调解大家的矛盾，我承诺会办一个扫盲班，让咱们院里的军嫂们每个人都能识字写字，也能读报看书，让军区领导们对咱们刮目相看！” 扫盲班的承诺一出，下方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许多军嫂激动地叫好，更是高呼会把票投给她。 唯有台子边上的安主任皱了一下眉头。 刘湘湘并没有注意到安主任的神色，她在高呼声中冲下鞠了一躬，起身时朝苏采薇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尽是得意和挑衅。 苏采薇微微一笑，并没有回应，倒是身边的庄嫂子有些急：“小苏，你要胜过她，就必须提出一个比扫盲班更好的建议，你快想想！” 苏采薇遗憾摇头：“我想不出。” 庄嫂子更急了：“你要是想不出，其他嫂子就更没招了，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刘湘湘当选吗？” 或许是气场不合，庄嫂子很不喜欢刘湘湘，这也是她极力怂恿苏采薇竞选的原因之一。 苏采薇安抚地拍了拍庄嫂子的手，便起身喊住正要下台的刘湘湘：“刘同志请等一下，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什么问题？”刘湘湘停下了脚步，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又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军嫂们很是给面子地安静下来，还拉住了身边闹腾的娃。 刘湘湘很满意，苏采薇也满意，不用提高嗓门喊了，她不疾不徐地说道：“刘同志你提到了这个扫盲班，想来是有了很详细的计划，对吧？” “当然。” “那请你告诉我们，这个扫盲班从何时开始？上课的地点在哪？谁来当这个老师？上课的具体时间定下来了吗？是否考虑到嫂子们的工作和生活？还有你制定的目标识字写字、读报看书，需要多久达成？” 苏采薇这一连串的问题，说到了军嫂们的心坎上，现场再次热烈起来，就连安主任也暗自点头。 台上的刘湘湘却恼怒得很，因为扫盲班的提议是她为了增加胜算临时提出来的，苏采薇这是故意拆她的台，想要踩着她上位，门都没有！ 她吸了口气，冲着下方大声说道：“只要我当选，扫盲班就从今天开始上课，地点就在我家院子里，我来当老师，时间都定在六点，那时大家应该都吃完晚饭了，有时间过来学习，每天学习两小时，我争取在一年之内让所有军嫂脱盲！” 刘湘湘这自信的话语一出，现场都安静了，直到一道掌声响起来！ 鼓掌的是苏采薇，她语气激动地冲着台上之人说道：“刘同志，我相信你是个说到做到的诚信人，所以我愿意把我宝贵的一票投给你！” 苏采薇要把票投给自己？ 刘湘湘没觉出半分高兴，只下意识地觉得苏采薇话里有坑，只是不等她想明白坑在什么地方，下方的军嫂们就热烈地鼓起掌来，一个个高呼着要把票投给她！ 刘湘湘又重新高兴起来，不管怎样，她胜了！ 她确实胜了，之后没有人自取其辱的上台竞选，于是她很快被认命为家属委员会的委员，协助安主任的工作。 当然，她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办扫盲班。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扫盲班是下午六点开办，也就是说只剩下七个小时给刘湘湘做准备了。 不过刘湘湘并不着急，因为她有安主任做后盾，竞选结束后，她就走到了苏采薇跟前，伸出手道：“苏同志，谢谢你支持我。” 看见刘湘湘以胜利者的姿态朝她道谢，苏采薇握住对方的手颔首笑道：“恭喜你。” 说罢，便放开她的手，转身打算离开。 刘湘湘喊住她，用一种施舍的语气对她说道：“苏同志，你哪天要是闲得慌了，可以去我的扫盲班，我可以分些工作给你。” 老师的工作是不可能分的，但打扫的活可以丢给苏采薇，到时让陆庆平看看，谁才是优秀的女人！ 苏采薇好笑地看了刘湘湘一眼：“谢谢你的关照，但我挺忙的，过一会儿就得回医院照看我家老陆了，我就先祝你扫盲班开班顺利。” “那就借你吉言了。” 言语交锋一番，两人就分开了。 刘湘湘一脸自信地去找安主任。 庄嫂子拉住了苏采薇，有些不满说道：“你怎么还给姓刘的当托啊？你难道真服气她？” 苏采薇点头笑道：“我服气啊，她承诺为咱们家属服务，又要开扫盲班，只要她能完成她的承诺，对咱们家属院不是好事吗？” 庄嫂子微愣了一下，随即恍然明白过来，拍手笑道：“对对，这是好事，下午六点我带我家小四一起去扫盲班学习。” 第八十四章 谁让你乱动了？ 没有意外，苏采薇回医院的时候又有些晚了，她打了饭回病房，一边吃，一边说起了家属院竞选委员的事。 说到刘湘湘竞选成功，她状似无意地朝男人问道：“你觉得刘同志优秀吗？” 陆庆平吃着饭，忽然听到这问题，筷子一顿，抬眸朝她说道：“无关之人。”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回答，但让苏采薇心底有一丝熨帖，面上佯装不满：“你就不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吗？” 陆庆平看了她的饭盒说道：“吃饭吧，快凉了。” 好吧，男女的频道不一样，苏大小姐大度地表示包容，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一口大饭菜，结果一下子噎着了。 陆庆平一直有一丝注意力在苏采薇身上，见她忽然变成了包子脸，又扬起白皙修长的脖颈，眼圈也有些微微发红，立刻明白过来，将手边的水杯递过去：“快喝水。” 苏采薇噎得难受，接过就灌了一大口水，等食物都咽下去后，低头看着手里印着红角星的搪瓷缸子，怔了一下：“这是你的杯子？” 只是不等他回答，苏采薇又唰地站起来：“我出去给你洗！” 话音未落，人就跑出去了，但陆庆平依旧看到了妻子白皙的脸颊上漫上的红霞，也看到妻子润泽的红唇，明媚又动人。 他将床上的小桌子拿开，手撑在床板上尝试抬腿。 后腿缓慢地抬了起来，只是脚面刚抬至胸口高度，他腿上肌肉就抽动起来，额头上青筋凸起，豆大的汗水滚落下来。 苏采薇将搪瓷缸子里里外外涮洗个遍，脸上的热力也消退了，便返回病房，就看到满脸通红又大汗淋漓的陆庆平，不由得吃惊：“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喊医生！” “我没事。”陆庆平一把拉住她，掌心里都是汗水，但眼神满是热切，“我刚刚动了一下腿脚，我觉得我可以尝试用拐杖行走了，你去帮我申请一副吧。” 听到他这话，苏采薇下意识看向他的腿，看到他腿骨上凸起扭曲的青筋，不由得急了：“谁让你乱动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明明是责怪的话语，但她的声音娇又软，眼圈也因着急微微泛红，只勾得人心尖发痒，陆庆平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声音也有些沙哑：“别担心，我有分寸。” 苏采薇瞪他一眼：“你的分寸就是乱来，我去喊周医生过来给你检查！” 说完抽出手，快步出了病房，掏出帕子擦拭手上，因为她的手早已被男人的汗液浸湿。 明明该是很讨厌的事，但擦拭过程中她的脸红了。 找到周医生时，后者还特意瞧了她了一眼：“脸这么红，你出门被太阳晒的？” 苏采薇哪好意思说出实情，含糊地嗯了一声，就赶紧把陆庆平的情况说了一遍。 周医生也没有迟疑：“你先去申请拐杖吧，我过去给他检查一下。” 苏采薇“啊”了一声。 “啊什么？赶紧去干活。”周医生冲她挥了下手，就拿上听诊器走了，脚步匆匆。 苏采薇只要听令去申请拐杖，等她办完手续，拿到拐杖回到病房，就看到周医生搀扶着陆庆平在床边站立。 早已习惯了男人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骤然见他站立起来身高腿长的，苏采薇仰头看着他，不由得微微怔愣，就对上了男人漆黑深邃的眸子。 周医生觉得今天的小苏失了往里的机灵，只得开口招呼：“赶紧把拐杖拿来啊，我年纪大了快撑不住了。” 苏采薇醒神，赶忙上前把拐杖递过去，陆庆平伸手拿住了一只拐杖，交接过程中，指尖无意识地触碰了一下，干燥清润，显然彼此都清洗过手了。 “谢谢。”陆庆平低声道谢，又拿过另一只拐杖，放置腋下，便尝试着迈出一步。 “别急，慢慢来。”周医生立刻提醒。 嗵的一声，拐杖往前拄了一步，陆庆平的左脚跟着落下，他的身体随之晃动。 苏采薇下意识去搀扶，却听得陆庆平说了一声“不用”，双手握紧了拐杖，手背上青筋狰狞凸起，却也爆发出了力量，稳住了身形。 随即，他迈出了第二步，第三步……一步步迈得艰难，却又坚定，汗水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顺着眉骨往眼睛滴落下去。 苏采薇赶忙喊住他：“你等一下，我给你擦擦汗。” 她拿出了帕子，抬手给男人擦汗，男人微喘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带着汗味的男性气息更是侵袭了她几乎所有的感官。 莫名的，她竟不觉得那气息难闻，只是脸颊和耳朵禁不住热起来，她胡乱地给他擦了汗，便迅速退开：“你继续吧。” “过犹不及，今天就练到这吧。小苏，你把他扶到床上去。”周医生吩咐道。 苏采薇只得再次上前，拿开了陆庆平手里的一只拐杖，又冲他道：“你把手放我肩上吧。” 男人迟疑了一下，才把手放到了她的肩上，她立刻感受到了男人掌心的热力，不过这会她也顾不上其他，因为这个男人真的很沉！ 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男人搀扶到床上。 至于周医生，全程袖手旁观。 “看来你一个人能行，那以后你看着他下床练习走路，上午下午各一次，完事再扎针灸。”周医生颔首笑道。 苏采薇：“……” 早知道，她就不这么卖力了。 “扎针吧，我看着你下针，有些穴位要调整。”周医生又吩咐。 苏采薇抹了把头上的汗：“老师，能让我先去洗把脸吗？” “这是又被太阳晒着了？”周医生瞧着她红彤彤的脸，又笑着打趣了一句。 苏采薇：“……” 有个喜好揭短的老师，可真是！！！ 她掉头跑去水房了，回来就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表情，下针快又准，让周医生暗自点头。 行针结束后，周医生又考察了一番她的功课，便开口道：“近来咱们军医院要招几个人，你有没有兴趣过来工作？” 骤然听到这消息，苏采薇整个人懵了一下，随即心跳骤然加快，她激动问道：“老师您说的是真的吗？” “要培训考核，过不了关你也留不下。” “当然，还得考虑你家属的意见。” 第八十五章 重拾梦想 听到周医生后头那句话，苏采薇立刻转头看向病床上的男人，水润的杏眸微微眯起，带着淡淡的威胁。 陆庆平全身上下都有针，包括咽喉下方，这一针是为了治疗口干和痰湿。 对上妻子的眼神，他想张口，但一动就带动了银针和刺痛，周医生笑呵呵阻止：“先别说话，针灸完了再说。” 傍晚，家属院。 刘湘湘连饭都没顾上吃，跑了好几趟后勤部，终于在自家小院里搭起了补习班的架子，有讲桌，黑板，还有一排排长凳，能坐下二三十个号人。 丁宗光下班回来，看见自家杂乱的院子，眉头皱了一下：“你这是在弄什么？饭做了吗？” 刘湘湘正在准备课堂内容，闻言抬头，一脸自得地冲他说道：“我当上咱家属院的委员了，要给军嫂们办扫盲班，最近会很忙，没空做饭，你就去食堂吃饭吧，顺便给我带一份，我中午没顾上吃，这会饿得很。” 丁宗光错愕地看着她：“为了个破扫盲班，你日子都不过了？” 刘湘湘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什么叫我不过日子？我不是为了工作吗？难道你想让我吃白饭的家庭妇女？” 丁宗光觉得家庭妇女没什么不好，但想着两人新婚，刘湘湘的娘家也不一般，暂退一步说道：“我不是不让你工作，但你不能影响生活……” 刘湘湘却看了眼手表，不耐打断：“好了别说废话了，你快去食堂打饭吧，我跟大家约定六点开班，现在只剩下半小时了。” 丁宗光黑着脸，掉头就走。 院门口遇到同事，对方笑着冲他说道：“丁旅长，听说你新婚妻子要给家属们办扫盲班，我家那口子要去上课，不过她人比较笨，还请小嫂子多关照。” 丁宗光刚升调到这个营区，正想着快速融入这个整体，听到对方这要求，自是满口答应：“老吕你放心吧，我家小刘耐心好，回去我再跟她说一声，肯定让嫂子尽快脱盲。” 他这承诺一给出，其他同事也纷纷过来打招呼，让他身边很是热闹了一阵。 丁宗光意气风发，一一答应了他们的请托，然后点了下手表：“我家小刘忙着这个扫盲班一直没顾上吃饭呢，我去赶着去给她打饭。” 同事们忙道：“快去快去！” 丁宗光快步去了，身后还隐约听见同事们对他妻子的夸赞，以及对他的羡慕，这让他脸上分外有光。 打了饭回家，看到闹哄哄的院子，丁宗光脸上都还带着笑，即便刘湘湘埋怨他回来晚了他也没生气，还哄着道：“你赶紧吃饭，免得一会上课撑不住。” 刘湘湘见他态度大变，心里得意了，吩咐道：“你去给我倒杯水来，要加蜂蜜的，蜂蜜润喉对嗓子好。” 丁宗光满口答应，家里没有，他出去找邻居借。 院子里早到的军嫂们纷纷夸赞夫妻俩感情好，又夸丁副旅长是个宠媳妇的。 刘湘湘有些自得，又有些不是滋味，因为她想嫁的人从来不是丁宗光。 不过也不急，结了婚又不是不能离。 刘湘湘往西边的空院子瞥了一眼，就敲了一下黑板喊道：“上课的时间快到了，嫂子们都进院找个位置坐下。” “来了来了！”庄嫂子抱着自家小四进了丁家院子，一马当先地坐在最前排的位置上。 刘湘湘扫见她怀里两岁大的娃娃，眉头就皱了起来：“嫂子，我们这是扫盲班，不是带孩子的地。” 庄嫂子抬头笑道：“我知道啊，我带我家小四一起来学习，给他扫扫盲，回头等他上学了，有了基础能学得更好。” 刘湘湘一时间无法反驳，更看到许多军嫂带着孩子进来了，孩子有大有小，大的十来岁，小的竟然是还在吃奶的娃娃。 她深吸一口气，冲着下方大声说道：“嫂子们，你们带孩子来我不反对，但你们要保证孩子保持安静，不能吵闹。” 下方的军嫂连连答应，还有直接拍孩子屁股喝令安静的，结果反倒把孩子拍哭了。 有了一就有二，现场顿时闹哄哄一片。 同一时间，苏采薇跟着周医生拿了报名单，填写了自己的名字，成为一名护士培训班的学员。 培训班也是今晚开课，她安排好了陆庆平，就匆匆赶去上课。 刚进教室坐下来，周医生就走了进来，朝她招呼道：“这堂课你来当我的助手。” 苏采薇有些惊讶，但很快站了起来，应声去了讲台。 下方的学员都用好奇又羡慕的目光看向她，苏采薇又找回了前些年在学校的感觉，那时她就是学校最优秀的学员之一，是校领导眼里的大学生苗子。 五六十年代大学很难考，一所知名的高中一年也只能考出十来个大学生。 但因为预知梦，她放弃了学医的梦想，连高考都没有参加，提前拿了高中毕业证跟着家人麻溜下乡了。 如今，她又有了重拾梦想的机会！ 瞧见小徒弟双眼发亮斗志昂扬的模样，周医生心情不错，开口说道：“这一堂课，咱们来说护理的要义，苏同学，你来给大家板书。” 苏采薇立刻应声，拿起粉笔按着周医生的叙说在黑板上快速写出来，整齐利落，一字不差，因为这是她之前都背过的。 下方的学员安静听讲，认真做着笔记，又用求知的目光看向台上老师和大师姐。 没错，大家都把苏采薇亲切地称作大师姐。 与此同时，家属院的扫盲班上，刘湘湘扯着嗓子教着“aoe”的拼音字母，但跟着念的少，吵闹得多，还有人嘟囔她教的东西可笑，跟学鸭鹅叫一样。 刘湘湘一下子火了，拍着桌子冲着下方喝道：“你们是来上课还是捣乱的？愿意学的学，不愿意学的都给我出去！” 一直闹哄哄的场面，霎时间安静下来。 军嫂们面面相觑，又抬头看了眼台上冷着脸的年轻媳妇，不少人心底不大舒服起来。 毕竟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媳妇拍着桌子训斥，谁又能高兴呢？ 很快，有个年长的嫂子拉着脸，抱着自家孩子走了，而后带动了一大群人。 原本有意留下继续学习的，见此也纷纷起身走了。 丁宗光从外头回来，恰好赶上这场面，顿时愣住了：“嫂子们，怎么这么早就走啊？” 第八十六章 清甜美味 苏采薇给周医生当助教，上了一晚上课，回到病房时已经十点了，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没跟陆庆平说两句话，就拉了灯倒头睡了。 黑暗中，陆庆平缓缓坐起身，挪到床边穿上鞋，拿起了床边的拐杖放至腋下，用劲站起来后，拉开两床之间的布帘，便抬起脚一步两步三步，终于行至苏采薇的床边，缓缓坐到床沿上。 窗外的月色透过窗户照在姑娘白皙的脸颊上，好似笼上了一层月辉，皎洁又剔透。 一缕乌黑的发丝搭在姑娘俏丽的鼻尖上，她似乎有些不舒服，皱了下鼻子，陆庆平便伸过手去，轻轻捻起那缕发丝放到了她耳后。 指腹不经意地触摸到她柔软的耳尖，微有些凉，如同软玉一般，这让陆庆平舍不得挪开手指，缓缓而下。 睡梦中的姑娘，很不舒服地嗯哼了一声，而后一个翻身用自己的脸将恼人的手压在下面。 陆庆平的呼吸骤然一紧，身体僵住。 梦境里，在海边吃饱喝足的小狐狸，瘫在沙滩上晒着肚皮，不想那头猛虎就踱步过来，低头舔舐它的皮毛，舔到了它尖尖的耳朵上。 小狐狸耳朵敏感，激灵得哆嗦了一下，但它又不敢惹怒猛虎，于是一个翻滚，滚到了猛虎的爪背上，毛茸茸的还有点舒服。 猛虎的瞳孔微微震了一下，随即趴伏下来，用自己的尾巴卷住了小狐狸。 翌日清晨。 苏采薇一觉醒来，感觉自己的右边脸颊有些异样，立刻拿了镜子来看，便看到这边脸颊红彤彤的，还残留着一道掌印，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 但脸上没有痛感，那就不是打的，可能是压出来的。 苏采薇立刻举起自己的手去比对，但完全不能覆盖，差了好大一截呢。 莫非是什么灵异事件？ 苏采薇被自己的猜测惊得“啊”的一声从床上跳下去，结果落地不稳，差点摔倒。 “采薇你怎么了？” 男人一手拉开布帘，一手撑着拐杖，着急地要朝她走来。 “别动！” 苏采薇手撑着床栏稳住身形，张口喝止住他，目光却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可真大。 刹那间，她想到了某种可能，立刻从床上拿起镜子往自己脸上照了一下，随即咬了下唇，抬起眼眸，羞恼交加地冲对面的男人瞪了一眼。 陆庆平这时也看到她脸上浅淡的掌印，想到昨晚的事，男人冷峻的脸庞红了，他张了张口，但还没发出声音就被打断了。 “你一根拐杖支撑得住吗？赶紧坐回去。” 苏采薇训了他一句，又拿起了盆朝外走：“好好待着，我去打水。” 到了水房，她先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捧水，秋日清晨微凉的水冲走了脸上的热意。 她刚刚堵住陆庆平的话，就是不想让他挑明，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 她按了下自己有些乱的心跳，打了一盆水回病房。 只是接下来她都很忙碌，忙得几乎没空说话。 陆庆平看着她繁忙的身影，唇角抿了下，开口道：“我这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家属院了。” 苏采薇忙碌的身影一顿，回过身冲陆庆平道：“你有什么需要的吗？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上。” 陆庆平摇头表示不用，苏采薇便收拾了一下，骑车前往家属院。 家属院里，三五成群的军嫂坐在树下一边聊天一边织毛衣，瞧见她后热情打招呼。 庄嫂子更是将手里的针线一收，颠颠走到她身边，脸上带着分享八卦的笑意：“昨天傍晚你不在，可是错过了一场热闹……” 只是不等庄嫂子详说昨晚的热闹，就有争吵声从丁家传出来，苏采薇和庄嫂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止住脚步，侧耳倾听。 “你必须去给嫂子们道歉，一家一家的去，一个不许漏！” “我凭什么去？昨天的事我没错，她们来上我的课，就必须守我的规矩！” “你的规矩？你是不是觉得你选上了那什么委员，就高人一等了？我告诉你，你这个委员别人能给你选上来，也能把你拉下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丁宗光丢下这句话，怒气冲冲拉开院门，苏采薇和庄嫂子连忙快走两步，装作路过的样子。 丁宗光走得急没注意，但随后出来的刘湘湘瞧见了，一张脸顿时涨红。 庄嫂子又恰到好处地转过身，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刘委员，你这是要出门啊？” 刘湘湘心底恼恨，面上却挤出笑道：“对，我要去找安主任。” 说罢，刘湘湘瞥了苏采薇一眼，便挺着胸，踩着皮鞋往安主任的家走去。 “德性！” 庄嫂子冲她背影啐了一口，又挽住苏采薇的胳膊说道：“小苏，现在大家对刘湘湘特别不满，这是个机会，我去跟大家说一说，一起联名重选委员，到时你上……” 苏采薇听到这忙拒绝：“嫂子，你就别为难我了，我一天天忙得很，没时间掺和别的事。而且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不如等几天再看。” 刘湘湘临走之前那个眼神，让苏采薇确认对方不会轻易放弃刚到手的委员职位，一定还有后招。 不过，她的劝说庄嫂子并没有听进去，很快去联络其他人了，风风火火的。 苏采薇便没管这事，她进了自家院子，清扫一遍后洗了澡，然后前往军人服务社，用昨天委员会发下来的票买了一包糕点，这才骑车返回医院。 抵达医院时又晚了一点，苏采薇拆开包装，拿出一块绿豆糕径自塞到陆庆平嘴里：“你先垫一下肚子，我去打饭。” 临走之前又担心他噎着，倒了水放到他手边：“以后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自己垫一口点心。” 说完，拿着饭盒走了，乌黑的发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甩动，好似从人的心尖上轻轻扫了过去。 陆庆平轻轻咬了一口绿豆糕，清甜美味，甜至心间。 家属院又开会了。 安主任把所有家属召集起来，面对闹哄哄的场面，她不疾不徐说道：“昨天的扫盲班出了些状况，今天的会就是为了讨论这事。” 第八十七章 炫耀 听到安主任这话，现场安静了些许，庄嫂子趁机站起来说道：“主任，我看别讨论扫盲班了，咱们重选了一个委员吧。” 广场上立时有几名家属附和起来，前台的刘湘湘脸色微变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 安主任看她一眼，眼神里透出一丝不满，但还是抬手压下了下方的声音，严肃说道：“委员选举是严肃的事，不能当作儿戏。” “至于昨晚扫盲班的事，你们不能都归责到刘委员身上，她性子是急了些，但也是为了大家能学好，而且为了激励你们学习，刘委员决定把她的工资拿出来当住奖励，奖给认真学习的学生。” 听到有奖励，原本不满的军嫂们眼睛亮了，立刻有人高声问道：“这奖励怎么发啊？什么样才算学习认真啊？” 安主任道：“这些问题由刘委员为你们解答。”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了刘湘湘，刘湘湘昂首挺胸地走上了前台。 …… 第二天上午，苏采薇回到家属院，发现了树下聊天打毛衣的嫂子们不见了，倒是在路过一些人家时，不时听到“aoe”的声音。 “苏同志，上次我给你的提议，你不如再考虑一下。” 苏采薇正要进家门，隔壁的刘湘湘就走了过来，微微抬着下巴冲她说道。 “什么提议？”苏采薇眉梢微挑了一下。 “就是你来给我当助手啊，你不知道现在大家的学习热情有多高，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只好请你来帮忙。”刘湘湘话里话外都透着炫耀。 苏采薇闻言笑了：“大家学习热情高是好事，你的邀请我也可以答应，只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刘湘湘立刻问道。 “你工资的一半。”苏采薇回道。 刘湘湘立刻变脸，提高声音说道：“你工作难道就是为了钱吗，不是为人民服务？你的觉悟怎么这么低？为了激励大家学习，我的工资都拿出来设作了奖金，你现在却跟我要钱？” 刘湘湘的高嗓门，一下子将附近的人都吸引过来，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苏采薇自是明白刘湘湘的用意，却笑着冲对方鼓了下掌：“刘委员的高风亮节确实令人钦佩，不过我是个俗人，没办法喝风就饱，也学不来刘委员的高风亮节，但我也不会逼着别人白干活来成就自己的名声。” 这话一出，过来听热闹的家属们，齐刷刷将目光转向了刘湘湘，眼神异样。 刘湘湘气急：“我何时逼你白干活了？我就是个提议！” 苏采薇似被她的语气惊着，退了一步，又拍了下自己的胸口：“原来你只是提议我白干活啊，那我就放心了，你没拿委员的权利来压我。” 刘湘湘的脸更绿了，但当着众人的面她不能发作，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苏同志，我知道你不服气我当这个委员，昨天你让庄嫂子提议重选委员，今天又污蔑我用权利压你，但没关系，日久见人心，大家最终会知道谁才是真正为她们考虑的人。” 苏采薇听完，摇头笑起来：“刘委员你莫非是忘了，昨天选举大会上我是第一个支持你的，你不能因为我只是不愿白干活，就把罪名栽我身上吧？” 吃瓜群众的头有些晕了，她俩谁说的是真的啊？ 这时，庄嫂子跑了过来，高声说道：“刘湘湘，是我看不惯你，提议重选委员的人是我，你不用栽到小苏身上，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第八十八章 烫到心尖儿 庄嫂子的出现，让刘湘湘的话不攻自破，她的脸色差点没绷住，最终说了两句场面话，就借口有事匆匆走了。 安主任得知后，把她叫到办公室训斥：“小刘，你以前跟苏采薇有矛盾我不管，但现在你身份不一样了，你是家属委员会的委员，你的工作为家属服务，调解她们的矛盾，不是让你制造矛盾！” “主任我……” “你不用跟我解释，你去跟那些家属解释，事情你要是处理不好，惹得她们再次提议重选委员，我是不会再帮你出头的。”安主任丢下这句话就走。 被留在办公室的刘湘湘，气得抬手扫掉了桌面上的东西。 另一边，庄嫂子挽住苏采薇的胳膊：“小苏，我现在是彻底得罪刘委员了，她的扫盲班我是不会去了，但你不会让我一个当文盲的对吧？” 苏采薇哭笑不得：“你这是赖上我了？” “谁让咱俩关系好呢，我就只能赖你了。”庄嫂子越发挽得紧了。 苏采薇没办法，只好应下：“行，我教你。只是我家老陆出院之前，我都只有上午半个小时的空闲，你要学就得专心学，不能分心。” 庄嫂子一听高兴点头：“没问题，你教我识字，我帮你干活，你看你这院子都一周了还没整出来。” 庄嫂子说着话，就来到小院东面的菜地，如今已经长满杂草，她弯下腰拔杂草，动作利落。 苏采薇拦不住，只好跟着干，庄嫂子扫一眼她的动作就笑起来：“你这叫干活啊？草一根一根的拔，跟绣花一样，要不是知道你家是农村的，我非得以为你是资本家的大小姐。” 苏采薇眼皮跳了下，直起身冲庄嫂子笑道：“我爸妈疼我，从小不让我干活，光让我读书了。” 庄嫂子顿时一脸羡慕：“那你爸妈可真疼你，就是可惜现在高考取消，不然你现在都是大学生了吧？” 她若是不下乡解决身份问题，上了大学也是挨批的份。 如今的生活，她还是比较满意，因为她从周医生那得到了学医的机会，算是走了一个弯道又回归正途了。 当然，这些她不会跟庄嫂子说，只笑道：“我现在开始教你吧，从拼音开始。” 她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在一旁的围墙上写下二十六个拼音字母，而后点着字母开口清唱起来。 苏采薇年少时学过声乐，嗓音清甜又有韵律，一开嗓就把庄嫂子吸引住了。 没一会，院门口又来了人，有大有小，全都安静听着没出声。 苏采薇唱完了，冲庄嫂子问道：“嫂子你记住了几个字母？” 庄嫂子不好意思地摇头：“一个都没有，我光顾着听歌了。” 院门口有个小男孩在家长的怂恿下，举起小手喊道：“小苏老师，我记住了五个！” 童言稚语一出，现场一片笑声。 庄嫂子佯装不满：“小臭蛋，你来凑什么热闹？” “许你过来，就不许我们过来，你可太霸道了。”臭蛋的娘开着玩笑，又转向苏采薇，“你说对吧，小苏老师。” 苏采薇当然不会把人赶走，她笑着说道：“庄嫂子是在开玩笑呢，大家都快进来吧。” 大家也没客气，牵着孩子走了进来，还有个嫂子开口笑道：“小苏啊，你干活不行就别占着地头了，就那么点草，我们一会就给你扒了，你就在边上唱歌就行。” 苏采薇不免脸热：“这多不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给我们唱拼音歌，也是在给我们教学了，说起来算我们占便宜了。”那嫂子笑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苏采薇见此，也就不再推辞，走出了杂草丛生的菜地，指着墙壁上的字母笑道：“我教你们唱吧，三四个字母连成一句。” 大家欢欣答应，一边拔草整地，一边跟着她唱，就连小孩也跟上了。 刘湘湘从办公室回来，听到隔壁有许多人在唱字母歌，她愣了一下，随即冲到了隔壁院门口，看见苏采薇在教众人字母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苏采薇似有所觉，转头看向院门口，就看到刘湘湘黑沉的脸色，她冲她笑了笑，便朝众人道：“今天就到这吧，谢谢大家帮我整理菜地。” “小苏老师别客气，咱们是互帮互助。”大家纷纷笑着说道，又有人问道，“我们明天还能再过来吗？” 苏采薇看了一眼院门方向，笑道：“我答应庄嫂子每天上午教她半小时，我的院门是敞着的，你们随时都可以来，只要刘委员没意见就行。” 听到她这话，众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院门口的刘湘湘。 刘湘湘几乎要呕出血来，但安主任的警告还在耳边，面对一众军嫂，她艰难地挤出一丝笑说道：“我当然没意见，感谢苏同志为我查漏补缺。” 苏采薇眉梢微挑：“不客气，为人民服务嘛。” 刘湘湘手指抠进了肉里才压住了火，跟在场之人强调了今天傍晚上课的时间，便保持着骄傲的姿态走了。 但进了家门，刘湘湘又把一个杯子扫到了地上。 苏采薇的心情却是极好的，中午回到了病房时，脸上还带着笑，明媚又动人。 陆庆平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她的脸上，问道：“遇到好事了？” “是啊，有好事。”苏采薇凑到病床前，冲陆庆平笑道，“院里的菜地整好了，这两天就可以种菜了，你喜欢吃什么菜，我跟嫂子们借些菜种。” 陆庆平闻言却不见喜色，抓住她的手问道：“有没有伤着？” 苏采薇愣了一下，连忙说道：“没有，没有伤着，活都是嫂子们帮我干的。” 她把上午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又装作不经意地往外抽手。 但在指尖马上要脱离男人的掌心时，陆庆平稍稍收紧，望着她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农活你做不惯就不用做，专心做你专长又喜欢的事就行。” 指尖被他握得有些烫，一路烫到了心尖儿，苏采薇咬了下唇，抬眸冲他问道：“若是我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当个米虫呢？” 第八十九章 投桃报李 陆庆平眉头凝了一下，苏采薇立时觉得自己的试探过分了，刚想收回去，男人就开口道：“我在家时，家务活我可以包揽，但我有时候会出任务，你需要照顾自己，或者把岳母接过来。” 苏采薇听到他这话，尤其后头那一句，顿时惊喜不已：“你是说我可以接我妈过来？那我爸和我弟也能来吗？” 陆庆平想了想回道：“住一段时间是可以的，但若是长期住，口粮问题不好解决。” 这年头，并不是有钱就能吃上粮的，城市居民吃粮靠粮本，定额定量，农村人则是在大队挣工分吃粮，吃不吃得饱全看一年的收成和个人的努力。 要是农村人搬到城里或者家属院，粮食关系迁不过来，那就没粮吃，只能靠家人均出来。 能均一时，但不能均整年，不然谁也受不了。 苏采薇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连忙说道：“不用，能让我家人过来探望就行。” 投桃报李，她又道：“家务活你不用管，我还是能做的。” 看到妻子满脸放光，眼睛亮得跟星辰一般，陆庆平立时明白家人在妻子心里极为重要，他道：“你一会给他们发电报，让他们过来探望。” 苏采薇下意识点头，又很快摇头：“现在正是秋收的时间，大队不会放人的。” 陆庆平又道：“电报可以先发过去，让岳父岳母得空再过来。” “好，我下午就给他们发。”苏采薇点了头，随后对陆庆平道，“哥，谢谢你。” 听到她再次喊哥，陆庆平的心尖好似被羽毛拂过，他微微别开脸道：“别客气。” 苏采薇这会儿心情激动，并没有注意到陆庆平微微泛红的耳尖，又凑近几分说道：“哥，你喜欢什么，我让我爸妈从老家带……” 她的话忽然止住，因为陆庆平又握住她的手，深邃的眸子望着她说道：“不要喊我哥，我们不是兄妹。” 他的声音有一丝沙哑，目光却又那般认真，似乎还藏着什么。 苏采薇莫名有些慌，挣出手道：“我不喊你哥，喊你什么，老陆吗？” 虽然对外她称呼过他老陆，但现在这般正儿八经地喊老陆，实在有些好笑，都让她忘了刚刚的心慌，调笑道：“虽然你比我老了五六岁，但你看着还是很年轻的，所以我还是喊你哥吧，亲切。” 看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听着她清甜娇软如同撒娇一般的声音，陆庆平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垂下眼眸道：“随你吧。” 这一下，苏采薇看到男人有些发红的耳尖，恶趣味再次上头，凑到他面前道：“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男人倏地抬起眼眸，四目相对，都能看到彼此眼底的自己，那般清晰，又好似有一个漩涡，将人往里头拽。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却好似有什么在两人之间涌动。 男人尝试着微抬起下颚，只是唇角还没印上，高挺的鼻梁却触到了少女俏丽的鼻尖上。 只轻轻一触，却带起了电流，噼啪一声。 第九十章 你准备怎么了账？ 静电劈得鼻尖发疼，苏采薇一下子醒过神，迅速拉开距离捂着鼻尖道：“起静电了，天气太干燥了，我往地上撒点水吧。” 不等男人回应，她便立刻拿起暖水瓶往盆里倒了水，水花都溅出来。 好在这瓶水打得早，水温不高，裤脚被打湿些许她也没在意，端起水盆快速撒水。 “采薇——”陆庆平轻唤了一声。 苏采薇拿着水盆直起腰，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笑问道：“哥，你有事吗？” 看见她如同染了胭脂的脸颊，陆庆平摇了下头：“我没事，你也别忙了。” 苏采薇只听进去了他前半句话：“你没事，那我去发电报了。” 放下水盆，她拿上挎包，戴上遮阳帽就小跑出去，差点撞上了人。 “你跑什么？” “老师，我要去邮局发电报，您帮我照顾一下我哥，我很快就回来了。” 话未说完，人就跑远了。 周医生走进病房，摇头说道：“小苏跑得跟小旋风一样，发个电报也不用这么急吧？她是有别的事吗？” 陆庆平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应该没别的事。” 周医生看见病人的耳尖泛红，瞬间了然，不禁感叹一声：“你们这些小青年啊，悠着点。” 陆庆平：“……” 苏采薇并不知道，独留在病房的陆庆平又被周医生教导了一番。 便是知道了，也只会庆幸。 骑车赶到邮局，苏采薇要了电报单填写，递过去时看了接单的人一眼，对方是个容貌普通的青年，她开口问道：“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没，没有。”青年否认，眼神有些躲闪。 苏采薇笑了一下，没有追问，将单子和钱递过去：“给我发过去，不要错漏一个字。” 她这话说的不客气，但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还好脾气地承诺不会错漏。 等到苏采薇走出了邮局，那青年才舒了一口气，同事撞了他的肩膀一下：“你咋脾气这么好了？是看人姑娘漂亮吧，你是不是想追她……” “别胡说！”青年急忙打断同事的话，头上都冒出了虚汗。 一月前，他财迷心窍，违规帮人弄了一包裹，收包裹的人就是刚刚出去的苏采薇，他原以为只是一件小事，谁能想到后面出了小树林事件，都牵涉到部队里头！ 那几个对苏采薇动手动脚的混混，不但被狠揍了一顿，最后还被送去劳改了！ 刚听到这消息时，他被惊得几天晚上都睡不着，也不敢去单位，生怕公安找上门。后来见案子结了，他才回来上班。 “你记得我对不对？” 苏采薇忽然又出现在柜台前，青年被惊得差点蹦起来，慌张摇头：“不，不记得。” 苏采薇朝他弯了弯手掌：“你出来你一下吧。” 青年脸色几度变化，最终还是在同事诧异的目光下，走出了柜台，又跟着苏采薇到了外头。 “那包裹是谁让你给我的？”苏采薇开门见山问道。 青年一咬牙回道：“我不是故意的，那人我不认识，对方戴着帽子和口罩，我都没办法辨清对方是男是女。” 苏采薇听完后并不意外，因为那人找上那三个混混时也是做乔装。 那案子基本上算结了，她找上青年也不是为了翻案，她盯着他道：“不管怎样，你是帮凶，你准备怎么了账？” 第九十一章 女婿的邀请 青年名叫王大力，听到她这话，立刻掏口袋，掏出了几张钱票递过去：“我才上班两个月，我没有多少钱，就这点。” 苏采薇看着神情忐忑的王大力，轻笑了一声：“我不要你的钱，但需要你办件事。” 王大力更忐忑了，苏采薇道：“放心，不会让你做违法的事。” 她压低声音说了要求，王大力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 电报时效快，第二天上午，邮递员就骑车送到了吉河大队，送到了稻田边上。 正挥汗如雨割稻的苏世才夫妻，忽然听到有他们家的电报，同时丢下镰刀冲上田埂，急声问道：“是不是我女儿发来的电报？” 苏小弟跑了一步，跟着后头。 邮递员笑着回道：“发报人的名字是苏采薇。” 夫妻俩欣喜点头：“对，是我女儿的电报！” 邮递员便拿出电报请他们签收，苏世才签得飞快，还没拆开，边上稻田里的村民已经开始打探。 “世才，你家丫头电报上说了啥？是不是有喜了？” “小两口结婚还不到一个月，这要是有喜也太快了吧？我看是有事，还是急事。” 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苏世才看完了电报，递给妻子后，大笑说道：“是好事，不过不是有喜，是我家女婿请我们去他那一阵。” “妈，姐有没有请我去？”苏小弟跳起来问道。 石静兰也是满脸笑意，将电报递给短腿的儿子：“你姐请我们全家去，当然包括你。” 苏小弟顿时高兴得蹦起来：“太好了，我可以见姐姐姐夫！” 大伙听到这消息，不免有些惊讶：“真是你家女婿请你们，不是你家丫头？” 苏世才哼笑一声：“我家薇薇是孝顺，但她一个刚嫁进门的新媳妇，哪会主动提这种要求？开口的就是我那女婿，电报上也写明了。” 不管是不是，都得一口咬定是女婿邀请，多长脸的事啊！ 这话一出，四周一片羡慕的目光。 “苏老哥，你们家要去北边探亲没问题，但要等到秋收之后。”生产队长赵大勇走过来提醒道。 苏世才点头：“这我清楚，我女婿也没催我们，只说我们得空就可以过去，还说要给我们汇路费，哎，你说我这女婿是不是太周到了？” 赵大勇：“……” 你炫耀就炫耀吧，咋还要自己捧哏呢？ 周围的村民已经不是羡慕了，已经眼睛发绿，心底泛酸了。 但没办法啊，当初陆家小子在村里住了几天，自家丫头也往他跟前凑过的，对方愣是没瞧上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一片羡慕嫉妒的目光下，苏家三口割稻子都有劲儿了。 当天下工后，苏世才夫妻俩连夜跑了一趟陆家，询问亲家有没有东西给小两口带的。 这让陆母心口有些发酸，但还是准备了一大堆东西让苏家夫妻带走。 另一边，苏采薇发完电报后，就等着家里的回复。 不过，等了三四天也没等到回电，想着秋收一时结束不了，也就暂且放下了。 第九十二章 中秋节礼 这些天，陆庆平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可以独立撑着双拐在病房里走一圈了，不过针灸和按摩却是每天必不可少的。 苏采薇依旧很忙碌，有时忙起来都顾不得回家属院。 这一次就隔了一天才回来，路过丁家时，碰见了臭着脸的刘湘湘。 苏采薇好奇地问了一句：“刘委员你是身体不好吗？脸色这么难看，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刘湘湘压着火没瞪她，只冷冷道：“我身体好着呢，只是工作有些累。” “那你可要好好休息啊，毕竟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苏采薇一脸关切的说道，至于落入别人耳中是不是阴阳怪气，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谢谢你的关心。”刘湘湘转身进院，嘭地砸上门。 苏采薇愉悦地推车进了自家院子，很快庄嫂子就赶来，满脸笑意地说道：“你猜猜，姓刘的为何黑脸？” 苏采薇看向庄嫂子：“是你做了什么。” “我可没做什么，这事要落你身上。” 庄嫂子一脸兴奋地说起了前几晚的扫盲课，因为有了白天苏采薇的教学，大部分军嫂都完成了刘湘湘的考核，按照后者之前设定的奖励要求，她们都能获得奖励。 “尤其是昨晚上，十六个人听读写都是满分，按照一人两毛的奖励，刘湘湘就要掏出三块六毛，别看这个钱也不多，但前头几天她都给出四五块了，你看不到一周她就给出了差不多一半工资，后面还有三个礼拜，她要怎么撑？”庄嫂子越说越开心，“她这个工作别说挣钱了，还得贴钱进去。” 苏采薇听完，摇头笑道：“我猜她会降低单次奖励金额，同时提升考核难度，这样就可以达到收支平衡。” 庄嫂子拍手笑道：“她昨天就想这么干，但大家闹起来了，她下不了台，只能掏了钱。” 苏采薇有些错愕：“你们薅羊毛有些狠啊。” “别把我囊括进去，我没上她的课，也没薅她的羊毛。”庄嫂子笑道。 两人正谈笑着，其他军嫂三五成群地走了进来，她们手里还提这些水果和糕点。 “小苏老师，今天是中秋，这些是我们的谢师礼。” 苏采薇讶然，连忙推拒：“太破费了，使不得，你们快拿回去。” 不想她们径自把东西放进屋子，又笑着解释道：“小苏老师，这些是我们用奖励的钱买的，要是没有你给我们补课，我们也得不到奖励。” 嘭！ 隔壁院子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透着气急败坏的意味。 大家安静了一瞬，随后接着说笑。 苏采薇没法将那些礼物退回去，只好今天多留了一小时，为嫂子们补课。 刘湘湘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跑去找了安主任。 安主任听完她说完委屈，眉头皱了一下：“你说苏采薇故意针对你，你有证据吗？” 刘湘湘愣了一下：“我刚刚说的事还不算证据吗？” “她们只是给苏采薇送了中秋节礼，算什么证据？小刘，你该想想为何同样是老师，她们却没给你送礼，是不是你哪方面还没做到位？” 第九十三章 指腹蹭过嘴角 苏采薇带上军嫂们送的糕点水果，骑着车离开时，又碰见安主任家出来的刘湘湘，后者的脸色好似更黑了几分。 她拨了一下车铃，笑着跟刘湘湘打了声招呼，便在一片叮铃铃声中驶出了家属院。 刘湘湘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回到家后看到丈夫丁宗光，实在没能挤出笑脸，甩手进了卧室。 “你又怎么了？”丁宗光解下武装带，走进卧室问道。 刘湘湘趴在床上没起身，闷声道：“没什么，我就是有些不舒服，中午饭我也不想吃，你自己去食堂对付一口吧。” 丁宗光闻言眼睛一亮，伸手扶起她问道：“你不想吃饭，是肠胃不舒服还是怀上了？” 他记得他头一个媳妇，刚怀孕的身后也是什么都不想吃。 刘湘湘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摸了下肚子：“我这个月好像还没来例假。” “那就是有了！”丁宗光欣喜不已，握住她的手道，“你现在可不能任性，东西是要吃的，我给你做！” “你想吃什么？鸡蛋面怎么样？”丁宗光极为高兴，并没有注意到刘湘湘异样的表情，也没等她回应就赶去厨房做鸡蛋面了。 刘湘湘坐在床头，摸着肚子神色变幻不已，这个孩子真的要生下来吗？ 她走出卧室，走到院里，目光盯着两家共用的院墙。 ……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陆庆平看见苏采薇提进来的水果和糕点，有些诧异问道。 “不是我买的，是咱院里嫂子们送的。”苏采薇放下东西，冲他笑道，“你忘了，今天是中秋，晚上也没有课，你有什么安排不？” 中秋了吗？ 陆庆平开口道：“你来安排吧。” “行，我安排。” 苏采薇应了下来，不过头一件事是给周医生送了糕点，又得了几个橘子回来。 傍晚，她借了医院食堂的灶台，做了一荤一素两道菜，又剥了个橘子挤出汁水。 动筷之前，她举起杯子笑道：“你伤没养好不能喝酒，咱就用这果汁庆祝咱们共度的第一个中秋。” 望着她带笑的俏颜，陆庆平应了声“好”，两只杯子轻碰了一下，叮的一声，橙黄的果汁漾开一层层涟漪。 陆庆平仰头喝下了一大口，对面的少女倏地凑近笑问：“甜吗？” 少女红润的唇角沾了一点果汁，陆庆平鬼使神差地伸手蹭了一下，少女一下子瞪圆了眼睛，雾蒙蒙的。 但只一瞬少女就反应过来，迅速后撤，又拿帕子擦了下嘴，就抓起筷子说道：“吃饭了，吃饭了！” 陆庆平嗯了一声，指腹似不经意地在自己嘴角印了一下，此刻他可以回答妻子的问题，确实是甜的，很甜。 苏采薇虽低头扒饭，但眼角余光注意到了某人的动作，脸一下子热了。 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这一顿饭吃得各有心思，苏采薇不禁迟疑，晚上的安排还要继续吗？ 她这边迟疑着，同楼的病友已经过来邀请了：“医院弄了一个猜灯谜活动，有奖品的，苏同志你文化高，带咱们一起参加吧。” 第九十四章 谜底 医院东面空地上挂上了各式灯笼，灯谜挂在下头，猜中了就可以拿走灯笼。 这活动刚开始，人们就涌了过来，一个个抓耳挠腮地猜着灯谜，现场很是热闹。 苏采薇没能免俗，用轮椅推着陆庆平来到这里凑热闹，不过她并没有猜谜，只是欣赏那一个个灯笼，有十二生肖，也有花灯。 天上悬着清冷的圆月，下方是红色的灯火，映照得少女的脸格外妍丽生动。 “你喜欢这盏灯？”陆庆平忽然开口问道，一手撑住轮椅努力站起来，伸出另一只手够向兔子花灯下的纸条。 人声嘈杂，苏采薇没听清，见他站起来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连忙按住他道：“不用，你快坐回去。” 不过她说完了，纸条被陆庆平拽了下来，他看着上头的灯谜思索起来。 苏采薇低头扫了眼字条，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恰在这时，陆庆平抬眸看来，四目相对，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问道：“猜出来了吗？” 陆庆平还未回答，一个相熟的病友就凑过来，看着那纸条念了起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打一古诗词名。” “这谁猜得出来，这年头谁还读古诗啊？”病友挠头。 “猜不出就挂回去。” 苏采薇伸手去夺纸条，却没有夺走，反倒被陆庆平握住了指尖，他看着她说道：“采薇。” 苏采薇的脸一下子红了，抽出了发烫的指尖。 “你喊你媳妇做什么？”隔壁病房的嫂子笑着打趣。 “嫂子，这个灯谜的谜底就是采薇，我记得这是苏师姐写的。师姐，你是不是故意把谜底透给姐夫骗灯笼呢？”守着灯笼的正是培训班的同学，她冲着苏采薇笑嘻嘻地打趣问道。 此刻，苏采薇的脚指头都能抠出一座医院，面上却绷着，点头道：“对，就是骗灯笼呢，你给不给我？” “给，当然给，姐夫你拎好了。”女生取下了灯笼，笑嘻嘻地递给轮椅上的陆庆平。 “谢谢。”陆庆平接过道谢。 女生笑道：“姐夫你别客气，培训班上苏师姐很照顾我们这些脑子笨的……哎呦，你干嘛敲我？” 女生捂着额头瞪向边上的同伴，同伴哼笑道：“你不光笨还没有眼力见，快别打扰苏师姐和姐夫的约会。” 苏采薇：“……” 在一众同学的打趣目光下，她威胁地回瞪一眼，就推着陆庆平赶紧走了。 直到远离了那片热闹区，她脸上的热力才稍稍退了些，扶在轮椅上的手却忽然被握了一下。 “采薇，给你。” 陆庆平将手里的灯笼举高递给她。 灯笼就在男人脸侧，照出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淡红的光晕削弱了他冷峻的气质，就连眉眼都好似多了几分温柔。 苏采薇不禁晃了下神。 见她没接，男人开口问道：“不喜欢吗？” 喜欢吗？ 苏采薇不知道，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男人用低沉磁性的声音说出谜底的场景，心跳禁不住加快。 她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谢。” 第九十五章 初次体验 夜风吹过树冠，发出沙沙的声音，也带来了淡淡的香气，似花香也似暖香。 尤其是少女俯身接过灯笼时，香气越发馥郁，陆庆平禁不住微微抬首，碰巧触到了少女温软的唇。 这一瞬，时间好似停滞了。 但蛙鸣虫叫又环绕在耳边，还有心口发出的擂鼓的声音，那般响亮和鼓噪，少女醒过神要撤退，但男人抬手贴上了她的颈子。 颈子上的皮肤又细又白，底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被男人带茧的手掌轻轻一触，就带起一阵颤栗的酥麻。 这让她的动作一滞，男人的唇就更贴近了几分，而后试探着轻吮了下她柔软的上唇，之后下唇，缓缓含住。 苏采薇便觉得，自己的唇好似一下子变成了橘子软糖，被他吮住，这一处强烈的酥麻感早已超越了颈子。 她的呼吸乱了，整个人好似都不是自己的，四周聒噪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唯有唇上那细碎又缠绵的声音。 啪！ 手中灯笼落地，这动静终于把魔咒打破。 苏采薇迅速起身后撤，胸口剧烈起伏着，面红耳赤，几乎要到掉头逃离。 “采薇，”男人弯腰捡起灯笼，里头的烛火还未熄灭，他轻唤她的名字，声音黯然，“咱们回去吧。” 许是刚刚的亲吻带来的余韵，听到男人唤她的名字，心尖就颤了一下，她没能跑掉，扶住了轮椅后背，轻嗯一声就推着车往回走。 月色皎洁，夜风清凉，却还是没能吹散两人之间那股升腾的热力。 路上遇到相熟的病友，相互打着招呼，苏采薇庆幸是在夜间，他们看不清她脸上有多红。 只是下一秒，一个嫂子就击碎了她的遮掩：“小苏，你的嗓子怎么了？” “没，没怎么了。”苏采薇心中有些慌，一向镇定的苏大小姐都有些结巴了。 那嫂子扫了小两口一眼，笑得促狭：“外头风大，你们快回病房吧，别着了凉。” 苏采薇这会都不敢说话了，连连点头嗯了一声，就推着轮椅飞快进了住院楼。 一路推到了病房里，苏采薇塞给陆庆平两只拐杖，就转到陪床前，哗啦拉上帘子，隔成了两个空间。 她扑到床上，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又忍不住蹭了下自己的唇。 唇上好似还残留着被吮过的酥麻。 初次体验这些的苏大小姐，实在有些无措，回想之前的种种，更绝自己落了下风。 想要找回场子，但手指攥上帘子后又变得僵直。 “采薇，早点睡吧，晚安。” 帘子的另一边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似乎还有一丝哑。 苏采薇忽然就觉得，自己没有完全落于下风，手指也有力气了，哗啦一声，帘子打开。 她拿起暖水瓶，倒了两杯水，其中一杯递给已经坐在床沿上的男人：“喝口水再睡吧。” 陆庆平接过了水杯，张口想要说话，可面前粉颊染霞的妻子转身拿起另一杯水就走了，速度飞快，好似一只敏捷的兔子。 嗯，像他赢回来的兔子灯。 他握紧水杯喝了一口水，水很甜，唇上好似还残留着那温软又甜蜜的触感。 第九十六章 苦茶子飘呀飘 中秋这晚，苏采薇又做梦了，梦见小狐狸被大老虎欺负了一番，但具体如何欺负却不清晰，好似蒙了一层雾。 一觉醒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苏采薇伸了下腰，而后拉开了帘子，却见隔壁的床是空的。 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苏采薇立刻出门去找人，最后在水房找见了陆庆平。 男人用盆接了水，坐在轮椅上弯腰清洗衣服，显得有些吃力。 “怎么自己过来洗衣服了？等一会二牛就过来了。”苏采薇连忙走过去，按住了男人的手。 陆庆平住院这段时间，他的衣服一向是秦二牛清洗的。 不过，两人结婚了，她是不是该把这个活接过来？ 纠结了一下，她说道：“要不我来洗？”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陆庆平立刻拒绝，拿开了她的手，飞快翻了一下盆里的衣服，将飘在上头的苦茶子压了下去。 原本没注意，但他这一动，苏采薇便看清了，脸一下子热了，她飞快别过脸道：“我先回去了，你洗不了就等二牛过来。” 也是巧了，她这话音刚落，秦二牛就找了过来：“营长，嫂子，你们都在这啊。” “营长你别动手，衣服我来洗。” 秦二牛抢到了水盆前，但依旧被陆庆平拒绝：“不用，我自己来。” 苏采薇已经离开了水房，并不知道陆庆平的执拗，回到病房后，她发现陆庆平连床单也撤掉了。 她记得这床单是前天换的，这才刚过两天，换得也太勤了吧？ 脑海里冒出这个疑问，但也没多想，她从柜子里翻出一床干净的床单铺上。 一刻钟后，陆庆平回来，看见铺好的床单，耳尖热了起来。 苏采薇趁着早上记忆好，正在窗台前背医书，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回过头就对上陆庆平的视线。 余光里也瞥见了挂在白墙上的兔子灯笼。 刹那间，昨晚月下的亲吻浮现在脑海里，少女的脸颊不由得染上了红霞，白里透粉，如果清晨枝头上带着露珠的鲜桃，勾得人想去采颉。 陆庆平不自禁地抬脚走过去，却忘了拐杖要先行，他的膝盖一弯，几乎要跌下去，身后就响起一道咋呼的声音。 “营长你别摔了，二牛扶你！” 秦二牛冲过来搀扶住了陆庆平，后者脸上面无表情。 不知为何，苏采薇想笑，没憋住，就用手里的医书挡住了脸，只留下一双带笑的眼眸。 杏仁眼笑得弯弯的，秋水含波，敛尽窗外的阳光，直教人想要醉入其中。 “营长，嫂子，你们饿了吧？我去打饭。” 秦二牛的大嗓门一下子搅散了暧昧的气氛。 苏采薇放下了手里的医书：“二牛，你留下来照顾你们营长，我去打饭。” 吃过早饭便脱衣扎针，但或许是太过坦诚，反倒失了那份朦胧。 总之，苏采薇认真工作，陆庆平也没别的举动。 但几天之后，陆庆平丢开了拐杖，单手撑着墙壁慢慢行走。 苏采薇不免担心，手里拿着拐杖跟着他身边道：“别逞强，坚持不住就跟我要拐杖。” “采薇。” 陆庆平忽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在她茫然抬头时，垂眸望进她的眼里：“采薇，我不能一直拄着拐杖，第一步总是要迈出去的。” 第九十七章 难耐 陆庆平甩开拐杖后，每天睁眼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扶着墙走路。 苏采薇是个贪睡的，这一天醒得稍晚，抻懒腰时忽然看到两床之间的帘子在震动，她下意识裹紧了毯子质问：“你在做什么？” 这话音未落，隔壁就发出嘭的一声响，像是有人摔着了。 “你没事吧？” 苏采薇生怕他摔出个好歹，急忙下床拉开了帘子，就见陆庆平一手撑着床角，但双腿支撑不住，滑坐在地上。 “你不用来，我自己能起来。”陆庆平额角有汗，却坚定地拒绝，手臂使力尝试起身，但效果不佳。 “哥哥，你想要面子，等你腿好了再说。” 苏采薇说着，便上前弯下腰，双手插入男人腋下使力将他掫起来，却不知自己睡衣领口大开，那片雪白白得晃眼，就连起伏的曲线也隐约可见。 男人麦色面庞瞬间红透了，飞快地撇过脸去，却听得姑娘娇嗔的声音：“你太沉了，你要跟着使力不然我掫不起来。” 男人醒过神，“嗯”了一声就使力，但呼出来的灼热气息喷洒在那截白皙娇嫩的颈子上，带起一阵酥痒让苏采薇憋着的那股力气几乎泄尽。 好在男人已经被掫起一半，紧急之下，她将男人往床上一推。 嘭的一声响，男人仰倒在床上，苏采薇来不及撤手，被带得倒了下去，压在男人身上。 陆庆平感觉到了姑娘胸前的柔软，只隔了薄薄两层衣料，他的身体瞬间绷紧，但尾椎骨却有一股电流蹿起。 苏采薇倒下那一刻感觉胸口被撞得疼了一下，慌张起身时发现男人的鼻息越发灼烫，喷洒在她的脖颈上，热气又蔓延至下方胸口，让她雪白的肌肤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从未有过的紧密接触，和那强烈又异样的滋味，让苏大小姐慌得不行，手往下一撑就要弹跳起来，却无意中按到了什么，身下的男人发出一声闷哼。 男人的眼睛都隐隐泛红。 苏采薇慌忙拿开手，从他身上翻下来，几乎就翻到了床底下去，最后关头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腕，才让她借力站稳了。 目光往她刚刚按过的地方瞥了一眼，苏采薇立刻明白自己干过什么，因为她虽然没有经验，但她是学医的呀，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连带全身都热起来。 “我，我去给你打水。” 她找了个借口就想逃离这里，但男人并没有放开她的手。 “采薇。”男人声音低沉又暗哑，他坐起身，灼烫的眼神望着她道，“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苏采薇没想到男人会提出这个要求，她张口想要拒绝，却又记起两人结婚了。 只这一迟疑，男人手上用劲将她拽入了怀里，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男人就在耳边道：“我什么都不做，只抱抱你。” 男人确实没做什么别的举动，但灼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她的身上，她也能感受到他身上肌肉紧绷和起伏。 苏采薇忽然觉得难耐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许是想要男人放开她，也或许做点别的什么。 第九十八章 出院！ 苏采薇不知道这次拥抱用时多久，只知道陆庆平放开她时，她身上的睡裙都被汗湿了。 不知是自己的汗，还是男人的。 却又不觉得难闻，只是让人浑身不自在。 一得自由，她就立刻蹿到了另一边，拉上了帘子，迅速脱掉睡衣，翻出一身干爽衣服套上。 期间，她一直很紧张，好在套上最后一件衣服时，两床之间的帘子也没被触动一下。 她松了一口气，来到窗边，将两扇窗户都打开了，凉风习习，吹散她脸上的热意，也吹动了那一片蓝色帘子，如海浪一般翻滚。 “这门咋还没开啊？营长，嫂子，你们还没起吗？” 门外响起秦二牛的声音，苏采薇立刻回了一声，便掀开帘子赶过去开门。 进门后，秦二牛总觉得营长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还没等他琢磨出来，营长就让他以后不用来了。 秦二牛顿时急了：“营长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跟我说，我改！” 这话听着像是被渣男抛弃的人，苦苦哀求渣男再给一次机会。 苏采薇差点没绷住笑，见陆庆平转眸看来，她立刻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望着她离开了房间，陆庆平收回目光，对秦二牛道：“你做得很好，是我的腿脚已经恢复了行走能力，不需要你再来回奔波。” 秦二牛用力摇头：“首长给我的任务是，你出院之前我就是你的勤务员，你的恢复情况我还得跟首长汇报呢。” “我过几天就出院，你可以先归队。”陆庆平道。 秦二牛是执拗的性子，依旧摇头。 陆庆平看了他一眼道：“那就改个时间，以后你下午过来。” 秦二牛没有再倔，只是在苏采薇进门后，低声嘟囔了一句：“上午和下午有什么差别么？” 什么差别？ 苏采薇想起今早那无意中被按了一下的东西，男人灼烫的体温，脸禁不住热起来，却还是绷起医生的严肃，走到床边道：“该针灸了。” 抬眸望见妻子绯红的脸颊，望见她漾着春水碧波的眸子，陆庆平喉结轻滚了下，一道“嗯”声从鼻腔里溢出。 接下来的数日，虽然秦二牛换到下午过来，但这对新婚夫妻都相安无事。 直到这日，陆庆平正式跟周医生提起出院之事。 周医生闻言看向苏采薇，她赶忙摆手否认：“不是我的提议，是他自己想要出院。” “那依你的判断，他可以出院吗？”周医生考问道。 苏采薇顿时纠结起来，陆庆平身上的伤口算是愈合了，只是身体机能的恢复还要一段时日，是住院恢复还是回家休养都在两可之间。 只是一旦出院回家，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就要更近一步。 虽然这是既定的事，但事到临头她又紧张了。 前几日的那个早上，无意中探知到的东西，实在让她害怕。 “苏采薇，你是要从医的人，给我一个专业的回答。”周医生语气严肃说道。 苏采薇醒过神，深吸一口气道：“可以出院，这是我的判断。” 第九十九章 回家了！ 定下出院，当天下午手续就办完了，部队派了车过来接人。 当车开进家属院，院子里玩耍的孩童，树荫下纳鞋底的军嫂们纷纷围了过来，热情地打招呼。 陆庆平坚持自己从车上下来，他之前没怎么来过家属院，许多嫂子都是头一次见他，乍然见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又年轻，不由得眼前一亮。 “小苏，这就是你家陆营长吗？长得可真俊！” “小苏也俊啊，小两口就是登对。” “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这片热情中，陆庆平有种携妻子回娘家的错觉，他不由得看向妻子。 苏采薇正回应大家的热情，见陆庆平下车后就朝自己看来，以为他腿脚吃力，连忙过去搀住他胳膊，笑着冲大家道：“嫂子们，我家老陆的身体还在休养期，我先扶他进去。” 陆庆平听到她这说辞，下颚就绷紧了一瞬，他想开口解释自己没事，但不等他出声，那些嫂子就让开了道，热情地簇拥他们进院子。 住在隔壁的刘湘湘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冲到门口，时隔半月再次见到陆庆平，“陆大哥”三个字几乎要冲口而出，但瞥见边上的苏采薇，她只能生生憋回去了，心底的嫉火几乎压制不住。 但随后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陆庆平冷了脸，在苏采薇触碰他胳膊时就绷紧下颚冷了脸，所以，陆庆平根本不喜欢苏采薇，他娶她就是为了父母之命！ 既然他们没有感情，那自己还有机会，还有大大的机会！ 刘湘湘眼底溢出笑意，拨弄了下耳边的发丝，掉头回去了。 一旁袁嫂子瞧见刘湘湘这作态，撇了下嘴角，找个机会凑到苏采薇耳边道：“小苏，隔壁那女的怕是对你家陆营长还没死心，你得多盯着你家男人，别叫人钻了空子。” 苏采薇对刘湘湘的心思清楚得很，她跟袁嫂子道了谢，又留她在家吃饭。 袁嫂子摆手：“你们小两口今天刚入住，事情多着呢，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先回去了。” 袁嫂子善解人意，不光自己走了，还把其他嫂子连同闹哄哄的小孩子都拉拔走了。 秦二牛等几名战士帮忙搬下东西，又给清扫了一下屋子后，整齐划一地敬了个礼，也走了。 喧嚣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了。 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树，在秋风的吹拂下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客厅里只有夫妻二人，太过安静了，让人不自在，苏采薇冲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问道：“一路上累着了吧？我扶你去炕上歇一会。” 话一出口，苏采薇不免懊悔，因为这个炕字叫人联想很多。 好在男人拒绝了：“不用，我不累。还有，我现在可以自己走。” 他完站了起来，一米八几的身高将窗前的光亮遮住，投射下来的影子一下子将她笼住，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的气息，灼烫的热烈的气息。 苏采薇禁不住屏住了呼吸，急忙说道：“你渴了吧，我去给你烧水。” 说罢，从男人的身影下逃开，疾步冲向了厨房。 陆庆平的目光追着她的身影，顿了下后，抬脚跟了过去。 第一百章 结婚不是让人吃素的 苏采薇往灶里点着了火，架上了水锅，起身之时差点撞着人，扭头见是陆庆平，忍不住瞪他一眼：“你怎么突然过来，也不吱一声？” “抱歉。”陆庆平道了一声歉，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抬手轻抚了一下。 这突然的亲昵让苏采薇身体后仰，差点蹭到灶台上，她有些羞恼：“你做什么？” 陆庆平收回手说道：“你脸上沾了灰尘。” 苏采薇闻言摸了下脸，果然摸到一点灰，应该是刚刚烧火时沾上的，她立刻往外走：“我去洗把脸。” 急匆匆去了院里，打了水泼在脸上，沁凉的水将脸上的热力带走，人也清醒几分，苏采薇对自己道，既然搬回了家属院，只要男人做得不过分，那就依着他，毕竟结婚不是让人吃素的。 恰在这时，男人从厨房走出来，苏采薇抬头看过去，被水润过的肌肤在秋日的霞光下清透又温润，好似刚剥了壳的熟鸡蛋。 陆庆平禁不住朝她走过去，只是他的腿脚还未痊愈，他走得缓慢又沉稳。 苏采薇却觉得男人的脚步踩在自己的心尖上，呼吸都有些紧张。 “陆大哥，恭喜你今天出院，我捏了茴香鸡蛋馅的饺子，刚煮熟的，给你送一碗，你尝尝。” 刘湘湘出现在陆家院门口，端着一碗带着热气的饺子，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夫妻俩之间那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苏采薇转头看向刘湘湘，轻笑一声：“这饺子闻着怪香的，辛苦刘干事了。” “捏些饺子而已，算什么辛苦？咱们给人做媳妇的，不说上得厅堂，至少要下得厨房，你说对吧苏同志？”刘湘湘嘴角带着笑意，看向陆庆平的眼神温柔似水，但转向苏采薇时却透着挑衅。 那碗中精致漂亮又散发着香气的饺子，让她的挑衅很有说服力。 苏采薇好笑地看了眼刘湘湘：“刘干事，你要做贤妻良母没人拦着，但不要把我归类进去，我结婚就是为了过好日子。” 刘湘湘听到她这话愣了一会，随即惊喜不已，这女人居然直接在男人面前坦言结婚是为了过好日子，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利用？ 刘湘湘期待地看向陆庆平，果然从他脸上看到了冰冷的表情，刘湘湘正想加一把火，就听得对面的男人开了口。 “刘同志，我不喜欢吃外人做的东西，请离开吧。” 刘湘湘闻言懵了一下，后知后觉男人脸上的冰冷竟是对着自己，半响才挤出一丝笑道：“咱们两家是邻居，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 “刘同志，”陆庆平打断刘湘湘，神情严肃道，“人与人相处得有分寸，请回吧。” 刘湘湘被堵得眼圈泛红，握紧手里的碗，挤出一丝笑道：“好，我先回去了。” “苏同志，以后灶上的事你有什么不懂，尽管可以去隔壁找我。”临走之前，她又给苏采薇留了这句话，这才走出了陆家院子。 苏采薇看了这么一场戏，转头笑着对陆庆平道：“我不会捏饺子，今天就喝稀粥吧。” 这话多少听着有点酸味。 陆庆平脸上没有一丝愠怒，语气似乎还有一丝温柔：“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苏采薇：“……” 第一百零一章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苏采薇当然不能让一个腿脚不便的病患做饭，哎，还是她太过心善。 但说出的话要算数，说喝粥就喝粥，将大米和棒茬子混着熬煮，加足了水，然后前往去菜地割了一把韭菜。 这块菜地是家属院里的嫂子们帮她整的，但她没怎么伺候菜地，唯一长得能看的就是韭菜了。 不过，她依旧很得意的举起韭菜冲陆庆平道：“之前我就跟你说过，等你出院就能吃上我种的菜。” 陆庆平看着妻子葱白手指攥着的那一把营养不良的韭菜，又瞧见她脸上明媚的笑容，一句违心的话脱口而出：“菜种得很好。” 苏采薇：“……” 总觉得男人的话是在反讽，但男人的脸又太过一本正经，就当他说的是真的吧。 她乐观的打了水清洗韭菜，陆庆平拎了把椅子走过来说道：“韭菜清洗麻烦，我来吧，我坐在椅子上不会累着腿脚。” 韭菜要一根根的清洗确实麻烦，她笑着放下：“行吧，我去做别的。” 她回了厨房，这屋里有两个灶台，将另一个灶也点了火，然后热锅炒了一个蒜末豆角，一个素烧茄子，一锅紫菜汤。 陆庆平的韭菜洗好拿了进来，苏采薇将韭菜切了撒入打好的鸡蛋里，用筷子快速打散，倒入热锅里煎。 这年头油金贵，只拿菜籽油润了锅底，所以蛋液煎得格外小心，灶台里的火先大后小，最后出锅的鸡蛋金黄，韭菜青绿，煞是好看，又散发诱人的香气，将人的馋虫都勾出来。 陆庆平的目光却落在苏采薇的脸上，让后者禁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脸：“又沾灰了？” “没有。”陆庆平的声音有一丝低哑，他没想到娇气的妻子竟然真的会做菜，看着很是不错。 隔壁院子，丁宗光下班回来，忍不住吸了下鼻子：“这谁家做菜这么香？” 屋里没人回应，丁宗光大踏步进了客厅，见桌上放了一碗饺子，样式精致，饺子皮又白又薄，都能看到里头馅料，他惊喜道：“荤香鸡蛋馅的，我最爱吃了。” 说完，筷子都不顾上拿了，用手捏起一个饺子就塞进嘴里。 刘湘湘从卧室走出来，看到他这粗鲁的模样，顿时恼了：“谁叫你动我的饺子的？” 丁宗光一口吞下饺子，转头看了眼新婚妻子，微微眯眼：“这饺子不是给我这个丈夫做的？你准备拿给谁吃？” 刘湘湘被他的目光刺得别过了脸，拿走饺子碗说道：“饺子都凉了，热了才好吃，再说你这不洗手的习惯就不能改一改？” 丁宗光闻言笑了一声，抬手在她娇嫩的脸上掐了一把：“行，我改，我去洗手。” 这手恰好是之前捏过饺子的。 刘湘湘在丁宗光转身后，立刻掏出帕子用力擦拭脸颊，眼底满是羞愤。 这个粗鲁的男人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虽然陆庆平对她冷淡，但是等到他知道婚姻就是柴米油盐这些繁琐之事，等他被懒惰又矫情的苏采薇折磨够了，就是发现她的好，就会对她动心。 所以，她不会放弃！ 一墙之隔的陆家。 小两口吃完了饭，清新可口的家常菜让肠胃很舒服，分解出来的热量让两人都微微有些发汗，瞧着气色都不错。 感觉到男人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苏采薇起身道：“我收拾完碗筷，你呢，在屋子里慢慢转，锻炼一下腿脚。” 话说完，碗筷也叠好了，苏采薇端上就出去了。 陆庆平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站起来缓慢走动，如今他可以连续走动半小时。 他在堂屋走了四五圈了，院子里某人还没洗完碗，陆庆平便朝外走去，刚走到了门槛前，院外进来一人。 “小苏，我就猜着你们吃完饭了，就过来找你聊聊天，陆营长不介意吧？”袁嫂子走进院子里，满脸笑意地冲陆庆平问道。 苏采薇正好洗涮完了，起身笑道：“他当然不介意。” “你说了不算，得让陆营长说。”袁嫂子打趣道，目光在小两口脸上打转。 苏采薇转头看向陆庆平，后者的目光也转向她，四目相对间，他点了下头：“不介意。” 却不知袁嫂子发现了什么，咯咯笑起来。 苏采薇不明所以，正待询问，隔壁丁家院子热闹起来。 是呢，扫盲班又要开课了。 这一天的扫盲课，刘湘湘的声音格外清甜温柔，传到了墙的另一边。 袁嫂子惊讶地说道：“刘干事今天的声音怎么怪怪的，跟夹着嗓子一般。” 她的嗓门高，自然也能穿透围墙，引得扫盲班上有人噗嗤笑出声。 刘湘湘捏紧了手里的教材，便没有改变声线，依旧温柔地说道：“拼音大家学得差不多了，今天咱们学一首歌，我给大家先唱一遍。” 嫂子们有些懵，因为刘湘湘没有板书歌词就开嗓唱起来，正是前两年很火的一部电影的插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哎，红得好像，红得好像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歌声飘过院墙，袁嫂子撇了下嘴：“唱得真不咋地，比去年过来演出的文工团女兵差远了。” 苏采薇笑了一声：“其实还好了，刘干事毕竟不是专业的，在业余里算是不错了。你说对吧，陆大哥？” 后头那一句，她是冲陆庆平问的，那声陆大哥又拖长了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陆庆平在院子里缓慢行走，听到她这一声喊，身体一激灵，竟觉得微微有些发冷。 对上妻子含笑的眼眸，陆庆平立刻摇头回道：“我不懂得欣赏，只是觉得有些吵。” 噗嗤！ 袁嫂子没忍住笑出了声，见小两口一起看过来，她忙摆手：“别误会，我不是笑你们，我是笑某些人白费心机。” “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我走了。”袁嫂子挥挥手，喜滋滋地走了。 路过隔壁丁家时，袁嫂子冲着里头唱歌的刘湘湘摇头笑了一声，让后者差点破了音，匆匆结束了歌唱。 丁宗光却满脸荣光地走进来笑道：“媳妇，你唱得挺好嘛，再唱一遍吧。” 第一百零二章 月下牵手 丁宗光不光是自己回来的，还有两位同事，漂亮媳妇给他长了脸，丁宗光就有些上头，提议刘湘湘再唱一遍。 刘湘湘差点没忍住翻脸，真当她是卖唱的吗？ 但想想隔壁的男人，刘湘湘扬起笑容道：“重复有什么意思，我再唱一首《东方红》，这也是我们扫盲班学习的教材。” 说完，她就开嗓唱了起来。 这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曲，班上的军嫂们跟着哼唱，气氛有些热烈。 对上两同事透过来的艳羡目光，丁宗光更觉长脸，哈哈笑道：“我媳妇不光歌唱得好，包饺子也是一绝，改天我请客，大家来我家吃饺子。” “那敢情好，到时我带酒过来！” 刘湘湘不在意丁宗光拿她出来显摆，因为她可以顺势塑造贤妻良母的好名声，传到隔壁陆庆平的耳中。 她拍着手，唱着歌，面向隔壁，眼底透着自信和势在必得。 但刘湘湘不知道的是，隔壁陆家已经没了人，夫妻俩结伴去师长家拜访。 师长夫人一见他们，就高兴地领他们进屋坐下，夸道：“你们小两口一个俊，一个俏，可真是登对。”又冲书房出来的丈夫道，“老孔，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咱们家属院最受欢迎的小苏老师。” 苏采薇很是受宠若惊，忙起身道：“阿姨您太过奖了，我可不敢称老师，反倒是院里的嫂子们格外照顾我这新人。” 孔师长走了过来，他脸上不显威严，亲和地朝她颔首：“小苏同志不必过谦，你在院里为军嫂们补习功课的事，你秦阿姨都告诉我了，你这事做得很好，值得表扬。” “既然表扬，那是不是该有所奖励？”师长夫人逗趣问道。 孔师长了然地看了妻子一眼，笑道：“家属院不是商谈着要开办一个幼儿园嘛，我看小苏同志就很适合去当个老师。” 苏采薇没料到拜访领导，还能意外得到一个工作机会，既高兴又有些遗憾：“孔师长，多谢您的看重，只是我目前在军医院上护士培训班，过几个月就会毕业成为一听护士。” 孔师长夫妻一听都很高兴，点头道：“护士好，你家陆同志有个伤痛你都能处置。” 一旁的陆庆平：“……” “小陆腿脚还没养好吧，快坐下，坐下说话。” 夫妻俩便留在孔师长家说话，相谈甚欢，一直聊到天色黑透了，月亮悬上了夜空，两人起身告辞离开。 扫盲班还没下课，家属院有些安静，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院里没有路灯，路面看不清楚，陆庆平突然踩着了什么，身体微晃了一下，苏采薇赶忙扶住他的胳膊说道：“你把手搭我肩上，或者你靠着这棵树，我回去给你拿轮椅。” “不用轮椅。”陆庆平立刻拒绝，顺势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这样就可以。” 男人掌心燥热，月色下的脸庞却一本正经，让人刚生出一丝猜测又打消了。 苏采薇笑道：“好，咱们牵着手回去。” 这话一落，男人的手紧了一分。 第一百零三章 滚炕 两人牵手穿过整个家属院，来到自家门前，正好赶上扫盲班下课，喧嚣的人群一下子从隔壁丁家涌了出来。 看到他俩，嫂子们笑着打趣：“瞧瞧，果然是新婚小两口，散个步都要牵个手。” 苏采薇被打趣得脸热，正打算放开陆庆平的手，就见刘湘湘的目光射了过来，她便又握紧了，还将两人的手往上举了举笑道：“没办法，我家陆营长的腿脚还没养好，我可不放心他，就只好牵着了。” 这话一出，现场一片笑声，大家纷纷夸赞小两口恩爱，夸赞苏采薇体贴。 刘湘湘几次想插话，都没能插进去，暗自捏紧了拳头。 “小刘，你下课了，咱们也走一走，散散步。” 丁宗光走了过来，一把握住刘湘湘的手，这男人的手劲大，刘湘湘都来不及挣脱，就被拉着走向另一边，她想用力甩开时，男人贴近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刘湘湘的动作僵了一瞬。 大家见此不由得笑起来：“咱们都忘了，丁旅长和刘干事也是新婚夫妻呢，真是个顶个的恩爱，咱们这些老夫老妻都被比下去了。” “可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在大家的打趣声中，一对“恩爱”夫妻飞快进了家门，另一对也很快走入前方夜色中。 其实，丁宗光之前在她耳边也没说什么，只问了她一句：“你是想要牵着手散步，还是现在让我亲你一口？” 刘湘湘知道丁宗光真能敢出当众亲她的事，所以她当时没敢挣手，不过眼下已经远离了人群，刘湘湘皱着眉挣出手道：“我不喜欢在外头拉拉扯扯，这很不庄重。” 丁宗光不以为然：“夫妻之间要啥庄重？你看隔壁那对不也在外头牵手。” 刘湘湘听到丈夫拿隔壁对比，心中好似被一把火烧着，声音都尖利了一分：“别拿我跟苏采薇比！她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女人，她要靠男人过活，自然想法设法勾着男人，我不一样，我是咱家属院委员会的干事，我做不来那种叫人轻贱的事！” 看着面前有些激动的新婚妻子，丁宗光想着妻子的工作确实给他长脸，他笑起来哄道：“行，咱们不在外头拉扯，咱们回家去！” 回家做什么？ 刘湘湘自然是清楚的，她立刻抚着肚子说道：“我不方便，你知道的，我可能怀上了。” “真怀上了？那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日子还浅，过段时间我再去检查。”刘湘湘搪塞过去，心底却想着，要是怀上了就要尽早处理了。 丁宗光不知她心中所想，但娶进家门没多久的妻子不能碰，心头不免有些烦躁。 陆家小院的东屋，此刻的空气都是燥热的。 因为这屋中只有一张炕，中间也没有隔断的帘子。 两人各自洗过澡后，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皂气息，还有丝丝缕缕的水汽，缠绕在人鼻尖，无端增添了暧昧的气息。 “你下午没有针灸，你现在躺上去，我给你扎一遍，扎完好睡觉。”苏采薇一不小心将目的秃噜出来了，便抬眼偷偷看他的神色。 不想，刚抬眼就被抓了现行，四目相对，昏黄的灯光加深了男人的眼窝，让他的眼神更具侵略性，苏采薇禁不住想要后撤时，男人低声说了声“好”，抬手解衣扣。 男人脱掉了白衬衣，也脱掉了军装裤，上炕躺在崭新的蓝布床单上。 他臂膀结实，腰腹上有着八块腹肌，漂亮的人鱼线收拢进军绿色的四角裤中，其下是修长的腿，昏黄的灯光好似为他麦色的肌肤增添了一层釉色，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男性魅力。 苏采薇从针盒里取出银针，走到炕边，却忽然有了第一次行针的紧张感，目光无处安放，手上的针微有些发颤。 但这一次，边上没有给她指导的周医生。 陆庆平似乎觉察到她的紧张，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坐起身道：“你今天累了，不扎了，睡吧。” 男人忽然坐起身，彼此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她的脸几乎贴到男人赤裸的胸膛上，男人独有的清冽气息瞬间侵占了她的呼吸。 她的脸颊发烫，立刻拉开距离：“不行，必须扎，持续不断你才能早点痊愈。” 瞧见妻子红着脸颊又严肃认真地说出这番话，陆庆平轻“嗯”了一声，松开她的手腕，往后躺了回去，闭上了眼。 见他闭了眼，苏采薇的呼吸都顺畅了几分，手上的针也不颤了，她赶紧下针，行云流水一般。 数分钟后，针扎完了，她为他盖上了薄毯了，随即才发现自己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男人一直没有睁开眼，她看了眼手表，便拿了一本书，一边看一边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但或许是屋里太过安静，也或许是这一天太过忙碌，倦意袭上来，眼皮越来越沉，头越低越矮，差点磕到桌上，她连忙掐了自己胳膊一下。 “你睡吧，到了时间我会喊你。”炕上的男人忽然开口道。 苏采薇脑子有些昏沉，看了眼手表道：“还有一刻钟，到点喊我。” “好。” 听到男人这声应答，苏采薇放了心，趴到了桌上，不过心底暗自叮嘱自己，趴个十分钟就起来。 却不知自己一闭眼，就陷入黑甜的睡眠中。 她梦见那只凶猛的老虎叼住了自己的后颈，不对，是叼住小狐狸的后颈！ 但这依旧把她惊醒了，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男人抱在怀里，对方已然走到了炕边。 猝不及防对上的眼神，似乎彼此都有些慌乱，男人抢先开口解释：“时间到了，你没醒。” “那肯定是你没喊我。”苏采薇倒打一耙，从他怀里翻下去，滚向炕的里侧。 或许是她翻身的动作有些激烈，压得男人腿脚有些承受不住，他发出一声闷哼，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又格外清晰。 “你没事吧？”苏采薇想起自己医护的职责，连忙问道，“你刚刚怎么自己拔的针？都拔完了吗？” 男人后背也有针，自己是不方便取的。 第一百零四章 同房 陆庆平上了炕，昏暗的灯光下望着她说道：“你帮我看看。” 男人上身依旧赤裸，前面有几处伤疤，还有几点拔针后留下的红点，但落在那结实流畅的肌肉上，反倒给他更添了几分别样的魅力。 苏采薇立刻别开目光说道：“你转过来，我看你后背。” 男人依言转身，却恰好处在灯光的阴影中，苏采薇只好挪到他身后去。 但见他的脊梁如山峦隆起，中间脊柱微微凹陷，两侧背肌紧致又流畅，并不过分夸张，却彰显着力量。 苏采薇匆匆一扫，见上面并没有留针，她便说了一句“好了”，便打算撤走，但男人忽然转过身，握住她的手腕。 明明已经到了秋天，夜里沁凉，男人的手掌却格外炙热，还有他呼出的气息，有着异样的烫。 “采薇，我们今晚……可以吗？”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暗哑，看向她的眼底好似有火光在灼灼燃烧。 苏采薇不是傻子，自是明白男人话里的含义，脸颊一下子热起来，好似被男人眼底的火光燎着了，身体禁不住颤了一下。 鬼使神差的，她脱口问了一句：“你行吗？” 男人的呼吸猛然一紧，眼神有了异样的变化，随即一手揽住她的腰，俯首而下吻住她的唇。 这是两人第二次接吻，相比第一次月夜下男人仅是轻吮她的唇，这一次或许是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他吻得急切又热烈，娇嫩嫣红的唇瓣被吻得一阵酥麻，还夹杂着丝丝疼痛。 娇气惯了的苏大小姐不满地推他，却不能撼动他分毫，她恼得张口咬住男人薄薄的下唇。 却不想让男人寻到路径，敲开牙关，攻城略地，卷起一片风雨。 这个深吻让苏采薇身体发软，抵抗不住，无助地抓住了男人的肩膀。 男人却顺势将她压在身下，一边亲吻，一边伸手解她的衣扣，带着薄茧的指腹触到那片雪白的绵软，苏采薇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惊醒了，挣扎地嘤咛一声。 “别怕，我会轻点。” 男人亲吻着她的唇瓣，低声哄着，声音暗哑又惑人。 苏采薇信了他，但当她浑身肌肤染上绮丽的绯色，男人骤然沉下，她痛呼出声，张口咬住了男人的肩膀，又死命拍打他，却并不能让男人停下…… “隔壁的灯咋熄得这么早？” 丁宗光和刘湘湘散步回来，看了眼黑乎乎的隔壁院子，张口嘀咕了一句。 “我怎么知道？”刘湘湘的指甲抠进了掌心里，极力绷着情绪快步进了自家门，却没有去主卧，而是去了客房，言明要分房睡，理由就是为了孩子好。 丁宗光看重子嗣，依了她暂时分房睡。 刘湘湘在客房却没法睡着，她贴着墙壁，极力想要听到隔壁的动静，因为这间客房与隔壁孟家仅隔了一堵围墙。 但不管她如何努力，还是什么都没听到，心却有如百爪抓挠一般，又恨又怒又妒，因为她有预感，今晚隔壁的两人十有八．九会同房。 此时，隔壁的暴风骤雨刚刚停歇。 陆庆平伸手抱住妻子，心底有着异样的满足，像是久旱的沙漠有了甘霖的滋润，长出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 但看到妻子哭红的眼角，陆庆平又生出一丝懊悔，懊悔自己刚刚没能压制住心中的欲念，没能顾及到妻子的感受，要得太狠了。 他低声道歉，亲吻妻子的脸颊，却不经意间又起了火，对上妻子惊恐的眼神，他连忙哄道：“我不会再做什么，睡吧。” 苏采薇却再不信他，抬起绵软无力的脚蹬开男人，裹住被子滚到了炕的里侧。 被角压得死死的，不给对方一点可乘之机，她又哑着声音警告男人：“不许挨过来，不然咱们分房睡！” 她却不知自己又哑又娇的声音，反倒让男人腹下又生了火，不过陆庆平克制住了，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你把水喝了，我就都听你的。” 往常说不出口的亲密言语，此刻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眼神里也满是温柔和缠绵。 苏采薇确实渴得厉害，她裹着被子坐起身，就着男人的手喝了大半杯水，才摇头表示不要了。 陆庆平便将杯里剩下的水仰头喝下，目光又落在妻子湿润又嫣红的唇上。 苏采薇隔着被子踢了他一下：“离远点。” 那点力道跟小猫挠一下一般，但陆庆平还是拉开了距离，轻声哄道：“好，我睡另一侧。” 苏采薇见男人真的睡到另一侧，这才放心地闭上眼，很快就陷入黑甜的睡眠中。 梦中，那只大老虎将小白狐狠狠欺负了一顿。 …… 翌日清晨，苏采薇被晨起的军号声吵醒，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男人怀里。 清晨的男人体温格外的高。 苏采薇懵了一下，随即被男人的体温惊得想起了昨夜的经历，连诘问都顾不上，立刻翻出男人怀里。 可这一动，她就忍不住嘶了一声，整个人好似被车子碾过一般，疼啊！ “采薇，你哪里不舒服？” 陆庆平紧张地握住她的手问道。 听他这一问，苏采薇满心的委屈，红着眼捶打他的胸膛：“我哪哪都不舒服，都怪你！” 陆庆平一下子明白过来，又看到她雪白肌肤上的痕迹，顿时愧疚又怜惜：“怪我，你多捶我几下解解气。” 男人的胸膛硬得跟铁一样，苏采薇捶了两下就手疼了，收回手瞪他一眼：“我不想捶了，你离我远点。” 陆庆平不知如何哄她，见她提出这要求，立刻起身下炕道：“你再睡一会，我去食堂买早点。你喜欢吃什么，我给带回来。” 苏采薇是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赌气的，问清食堂供应后便道：“我要吃豆腐脑，咸口的。” 陆庆平应了，穿上衣服走了出去，又体贴带上了卧室的门。 “陆同志，你吃早点了吗？我早上煎了葱花饼，不小心多做了两个，就给你家送来了，你尝尝吧。” 刘湘湘见孟家的院门开了，立刻端着两张葱花饼迎上去。 第一百零五章 头一次新鲜 纯白面煎出来的葱油饼，散发热气和香味，附近玩耍的小孩子都忍不住吸鼻子，刘湘湘脸上带着自信，只是眼下有些青黑。 显然昨晚没睡好，又一大早起来准备早饭，便是年轻也会在连脸上留下痕迹。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陆庆平看到自己的贤惠，刘湘湘冲着他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前方有路障，陆庆平的脚步略顿了一下，便熟视无睹地从边上绕过，径自朝外走。 刘湘湘脸上笑容僵了一瞬，又很快扬起来。 没关系，来日方长。 “刘阿姨，你手里的饼好香啊。” 几个小孩哒哒跑过来，围着了刘湘湘，一个个眼巴巴地瞅着她盘子里的葱油饼。 有家长瞧见，大声喝骂孩子回来，还有上手拖拽的，但孩子哭闹着不肯走，场面一时有些难看。 刘湘湘只能忍着心疼，将两张葱油饼都分给这群孩子，得了几句夸赞。 外头太热闹，吵得苏采薇没法再睡了，只能起床穿衣，来到院子里洗漱。 “苏同志，你这是刚起来吗？”刘湘湘看到她立刻打招呼，又举起空的盘子遗憾说道，“你起晚了些，不然我还能分你一块饼，免得你一会再做了。对了，你会做饭吗？” 这个时间，整个家属院大人小孩都起来了，吃过早饭的也不少，像陆家这样还没开火的，那是绝无仅有。 刘湘湘若没提，大家还没注意到，但她这一开嗓，附近的人都注意到了，齐齐看过来。 苏采薇用湿毛巾敷了下脸，这才含笑冲刘湘湘道：“多谢刘同志的关心，不过我早上不生火，我家陆营长去食堂打饭了，一会我就能吃上热乎的早点了。” 她可没打算立贤妻人设。 “你，你居然要腿脚还没养好的陆营长去买早饭？”刘湘湘一脸难以置信地质问。 但这一次不用苏采薇回应，就有一个嫂子呵呵笑道：“小刘，你也是新婚，你咋不懂啊，小苏明显是昨晚累着了，陆营长是心疼她才不让她干活。” 这话一出，四周一片笑声，因为过来人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苏采薇被打趣得红了脸，而对面的刘湘湘却是脸色黑透了，后者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哎呀，陆营长回来了，给你媳妇买啥吃的了？” 这时，陆庆平提着食盒回来了，看到他的嫂子都热情打招呼，虽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如实回道：“买了豆腐脑，还有一些别的。” “那你赶紧回去吧，你媳妇都饿着了。”嫂子们笑着催促。 陆庆平点头加快了脚步，跨入自己院子，却没在院里看到苏采薇，便提着食盒去了厨房。 站在外头的刘湘湘，望着陆庆平的背影脸色极为难看，原来他真去为苏采薇买早点了！ 没关系，头一次新鲜，但日后次次如此，总会烦的！ 刘湘湘眼神坚定，转身回了自家院子。 陆庆平在卧室里找到了苏采薇，见她侧躺在炕上，走过去温声说道：“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苏采薇坐起身，扬起白皙染霞的脸颊朝他问道：“要是以后我都不起早做饭，你会烦我吗？” 第一百零六章 赶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妻子俏丽的脸上，她的眼眸含水，眼角犹带着一抹浅红，像是晕染开的春色，无比动人。 陆庆平的喉结微滚，禁不住伸手抚着她的脸颊，声音微哑：“不会。” 男人眼底的灼烫温度，让苏采薇一下子忆起了昨晚的惨痛经历，即便男人今早上看起来很温柔，她也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我饿了，我要去吃饭。” 陆庆平的动作顿了下，起身应了“好”，又给她将外衣拿过来。 苏采薇接过穿上，就匆匆跑去厨房吃早点。 陆庆平感觉到了一夜之间，妻子对他的态度变化，她在躲他。 是昨晚他让她不满意吗？ 来到厨房，见妻子只拿着勺子吃豆腐脑，便递了一个包子过去：“这是白菜猪肉馅的，你尝尝。” 苏采薇抬头看了一眼拳头大的包子，薇摇头：“不用了，我有这个就饱了……” 但话未说完，包子就被塞入她手上，陆庆平道：“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 听到他这话，苏采薇下意识挺了下胸，哪里瘦了？ 陆庆平看到她挺起的圆润曲线，昨夜的记忆再次复苏，他的耳朵发烫，别开视线道：“多吃点，我中午可能要晚点回来。” 在他的视线掠过之时，苏采薇感觉被烫了一下，迅速收了回去，又听到他这话，不由得吃惊：“你今天就要去上班吗？” 陆庆平点头：“对，今天归队，不过我暂时不会参加训练，对身体不会有影响。” 苏采薇皱了下眉，见男人神色坚定，她眼眸一转笑道：“你要归队不拦着，但是中午和晚上都要针灸一次，而且要禁止不必要的运动。” 最后“运动”两个字她加重了语气，又咬了下红唇，抬眸含笑看着男人。 迎上妻子狡黠灵动的目光，陆庆平的拇指在食指关节上压了一下，颔首道：“我知道了，你这两天多休息。” 苏采薇：“……” 要休息的，难道不是他吗？ 算了，她不跟他计较这点嘴上便宜。 “包子太大，我吃不完。”苏采薇说着，就要把包子掰扯两半，但被陆庆平止住。 “别掰，里头有汁水会流你一手，你先吃，剩下的给我。”陆庆平说完，便拿起饭盒里的窝窝头，就着一点咸菜吃起来。 乍一看，就有种大小姐和长工同桌的既视感。 苏采薇张开口，在包子上咬了两口，尝到一点馅料的味道，就把剩下的包子递过去：“我吃饱了，给你。” 陆庆平抬眸，看到她鼓着粉白的腮帮子慢慢嚼着食物，就跟一只漂亮的小松鼠一般，眼底溢出一丝笑意，接过包子三两口就吃了下去。 苏采薇已然习惯他的吃饭速度，咽下口中食物，起身说道：“昨晚还剩点米饭，我去熬成粥，你再喝一口。” “不用了，我吃饱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去上班了。”陆庆平按住她的手，又问道，“中午需要我打饭回来吗？” 男人的掌心热乎乎的，在这沁凉的秋日清晨有些舒服，苏采薇挑眉冲他笑道：“中午你要是再提着饭回来，整个家属院都会传我是懒婆娘了。” “行了，你走吧，中午我做饭。” 将男人送出了院门，苏采薇就约了庄嫂子一起去军营边上的集市买菜。 这个年代禁止个人经营行为，这属于投机倒把，但赶集时，农民之间却是可以售卖或者以物换物的。品种数量不算多，就是农村人家里种的农副食品，或者鸡蛋，母鸡之类的，还有编筐笤帚之类。 因为离得近，家属院的军嫂们都乐意到集上逛一逛，买点东西。 苏采薇来集市，那自然是为了买菜，至于自家院里那块菜地，她已经不指望了。 她先去老农那买了一个挎篮，而后在边上的摊位买上豆角、南瓜、青椒和西红柿，满满一篮子才花了三毛钱，新鲜又水灵，她很满意。 卖菜的妇女也高兴，赶紧把钱用帕子包好，塞进里衣口袋里。 这时，刘湘湘走了过来，讶然问道：“小苏，你买了一篮子菜啊，是不打算打理院子里的菜地吗？也不对啊，我记得你老家在农村，这村里人不是都会种地种菜吗？” 刘湘湘当然知道苏采薇是资本家出身，但她之前的户籍在农村也是真的。当然，她要是肯亲口认下资本家出身那就更好了。 这年代，成分可是能决定很多东西的。 面对刘湘湘的再一次挤兑，苏采薇挑眉轻笑：“我老家是农村的，只是我不擅长农活，家里又疼我，一心想要我读书考大学，只可惜现在高考取消了。” 前半段说辞，她之前跟庄嫂子说过一次，后半段提到高考取消，又长长叹了口气，顿时让大家的注意力放到高考上，一个个替她惋惜起来。 至于不会种菜，这重要吗？ 文化人农活差点不是很正常吗？ 第一百零七章 咬住了男人最软的地方 面对大家的惋惜，苏采薇摇头笑道：“有得必有失，我没能去上大学，但我遇到了我家陆营长，也因为跟着他随军认识嫂子们，这份幸运一般人可碰不上。” 她说得真诚，还带了一丝新媳妇的娇羞，一起逛集市的军嫂们听着格外舒心，年纪较大的再看她又多了几分疼爱，拉住她的手笑道：“小苏，我知道你爸妈为何疼你了。” 苏采薇正茫然，就听到另一个嫂子接话：“因为小苏长了一张小甜嘴。” 说完，大家都笑起来。 苏采薇被她们笑得脸红，捂了下嘴嘟哝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撇开陆庆平那边，她真心觉得这群嫂子很不错，她在这的生活可比村里舒服多了，其原因之一便是嫂子们不但不针对她，还挺照顾她。 庄嫂子笑着挽住她：“对，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嘴甜也是真的。嫂子带你去个地方买些鱼肉，给你家陆营长补一补。” 苏采薇闻言眼睛发亮，颠颠跟上庄嫂子往一条巷子走去。 其他军嫂也三三两两地散了，独留刘湘湘一个人在原地，脸色发黑。 “姑娘买菜吗？”卖菜的农村妇女问了一声。 “不买！”刘湘湘没好气地呛了一句。 “你凶什么？不买就别站我摊位前挡道。”妇女也没好气，冲她挥手驱赶。 四周的人看过去，刘湘湘压着火，仰着头踩着皮鞋高傲地走了。 在较为隐蔽的巷子里，苏采薇看到了卖鸡鸭的，卖鱼的，卖鸡蛋的，还有偷偷卖粮食的，就是数量不多，因为要是多了，就要踩中投机倒把的红线了。 这里的东西也比供销社稍微贵一些，这便是农民更愿意赶集卖东西的缘故。 苏采薇不在乎多的这点钱，毕竟她家陆营长都把工资交到她手里，给他买些好的补补是应当的。 最终，她买了一只老母鸡，二十个鸡蛋，一斤香菇，一共花了三块钱。 没买更多，是因为她提不动了，她后悔今天没骑车过来。 左右手各挎了一个篮子，被捆着了爪子的母鸡不安分，差点从篮子扑腾出来，苏采薇连忙按下它，对庄嫂子道：“嫂子，我东西买好了，就先回去了。” 看见她被篮子提把压出了红痕的白嫩手腕，庄嫂子抬手拿走一个篮子：“我跟你一块回去，不过你这小身板啊真得多练练，咱们家属院里都是一群糙爷们，你家陆营长怕也不例外，你要没个好身板，可是经受不住。” 最有一句话庄嫂子说得戏谑，又瞄了眼她细软的腰肢，直把苏采薇瞄得脸颊发红，更忆起昨晚的“惨痛”经历，哪敢再延伸下去，快速转换话题：“嫂子，那我们快点回吧。” “哎呦，还害羞呢，果然是新婚夫妻。” 回去的路上，庄嫂子又打趣了几次，但苏采薇完全不接茬。 她能接啥呢，她没什么经验啊，更不好意思讨经验。 另一边，陆庆平归队之后工作很多，但偶有空闲的时候，也被战友关心和打趣，不过他长了一张冷脸，战友打趣一两句就转换了话题。 陆庆平张了张口，但最终没好意思开口讨经验。 哄媳妇的事，还是得自己慢慢琢磨。 到了中午，陆庆平返回家属院，刚走到自家门口，就有一只母鸡扑腾着尘土飞出来。 “快抓住它！” 陆庆平闻声抬手，一把抓住了差点骑脸的母鸡，眼前视线明朗了，他才看到妻子气喘吁吁跑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心头不由得一紧：“你做什么？” “杀鸡啊，但这只鸡特别能折腾，趁我没注意挣脱开绳子就逃窜，好在你回来得及时。”苏采薇带着些喘息声说道，又迅速整理了下自己散乱的头发，这是被母鸡扇的。 就在刚刚，她与这只母鸡大战三百回合，还是平手！ 但这一点，她不打算跟男人说，太没面子了。 只是她不知自己额头的汗水，沾了尘土的脸颊，还有手背上那一道被鸡爪划出的血痕，都暴露出了她刚刚的经历。 陆庆平一把掐住母鸡的脖子，手指一错就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咕咕叫唤的母鸡就失去了气息。 苏采薇哎呀一声：“干嘛掐死它啊，血水瘀在鸡肉里头味道就会差很多，刀给你，快给它放血，等等，我先去拿个碗。” 她虽然不会杀鸡，但鸡要如何处理才好吃她是清楚的，所以她把刀递了过去，又转身回去拿碗。 “等一等，先把你手背的伤处理一下。”陆庆平把鸡丢到一旁，握住她的手腕。 苏采薇被他提醒，才感觉到了手背上的疼痛，她轻嘶一声，又不以为意道：“这点伤不算什么，之前在生产队上工的时候，被锯齿边缘的茅草割一下都比这伤得重。” 陆庆平眼底有一丝变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苏采薇就挣出了手：“我自己去处理伤口，你给母鸡放血，晚了就不鲜了！” 她说完就急哄哄地跑进院子里舀水冲洗手背，因为她只要一想到鸡爪上带着的细菌就难受得不行，要赶紧处理。 用水冲洗几遍后，她回了屋拿出了酒精。 陆庆平走进屋里，看到妻子眼也不眨的用酒精冲洗伤口，但紧紧咬住唇，唇瓣都快出血了。 他心口一紧，快步过去，接手道：“我来吧，要是疼你可以喊出来，或者咬我。” 苏采薇是个怕疼的人，本就在硬撑着，忽然听到男人这话，好似心口被他人温热的大手揉了一把，再也撑不住，眼泪一下子决堤而出，又怕自己哭泣的模样难看，扭过脸道：“你快出去，我自己能处理！” 看她眼泪落下，陆庆平感觉心口好似被揪了一下，又想起昨晚自己让她哭得更惨，越发地愧疚和心疼，放下酒精和镊子，抬手捧住她的脸，一边为她擦拭泪水，一边道歉：“是我的错，你不解气就咬我，咬哪都行。” 从昨晚到现在，苏采薇心口确实有股气没消下去，听到他这话，她抬起泪眼上下扫视了他一番，而后寻着他最软的地方咬了上去。 咬住了男人的唇！ 第一百零八章 恩爱夫妻 下唇被妻子的贝齿咬住，有一丝疼意，却也让他身体紧绷，呼吸发沉，他禁不住伸手掐住妻子的细腰。 “不许乱动！”苏采薇松开牙齿，警告说道。 但她娇嗔的声音没有一丝威慑力，反倒让男人心底生出更多火，只是克制住了，他收回手放回膝盖上，声音黯哑：“你接着咬。” 苏采薇哪里敢继续啊，眼前的男人手背因为克制而青筋凸起，就跟即将要喷发的火山一般，她连忙摇头：“你出去吧，我自己处理伤口就行。” 陆庆平眼底闪过一丝遗憾，握住她的手道：“你忍一忍，很快就处理好。” 进入部队后，简单的伤口处理和包扎陆庆平是学过的，也为自己和战友包扎过，只是这一次动作格外的温柔又小心，花了小一刻钟才包扎好。 苏采薇惊愕地举起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这么点口子用得着这样吗？而且包成这样，我这只手都没法干活了。” 陆庆平道：“你不用干活，我来。” 于是，中午的饭陆庆平做的，只是有些简单，食堂买的玉米饼子，又炒了个豆角，就和着吃了。 至于那只老母鸡，还在灶上炖着，还有过一阵才能炖得香浓嫩滑。 这一折腾时间就紧了，陆庆平吃过午饭没来得及休息，就要赶去上班了。 临走之前，他对她道：“下班后我去医院接你。” 最近，护士培训班的课程从晚上改成了下午三点开始，七点结束。 苏采薇摇头道：“不用接我，我骑车去骑车回，很方便。你下班回来后先吃饭，不用等我。”叮嘱完又看了手表，开口催他，“你赶紧走吧，你腿脚不好，路上不要走得太急。” 陆庆平目光深邃地看她一眼，而后走出了院子。 苏采薇听到了刘湘湘跟陆庆平打招呼的声音，不过她没出去，而后守着灶上的鸡汤。 香气开始变得浓郁起来，她打开砂锅盖子，拿筷子往里戳了一下，一块鸡肉被穿透，她忍不住夹出一小块鸡肉。 申明一下，她不是贪吃，而是尝咸淡！ 鸡肉入口，咸淡适宜，鲜美至极，差点吞掉了舌头。 苏采薇赶忙盖紧了砂锅盖子，以免自己又忍不住。 将灶膛里的柴火撤出，让砂锅就着余温继续煲着，苏采薇走出厨房，关上门挂上锁，以免野猫跑进去。 收拾好书包，苏采薇就推着单车出了院子。 隔壁的刘湘湘似乎在专程候着她，等她出来就问道：“苏同志，你这是要去哪啊？” 苏采薇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出去办点事。” “那你还挺忙的。”刘湘湘脸上带着讶然。 “对，挺忙，就不与刘干事闲聊了。”苏采薇说完这话就骑车走了。 刘湘湘脸黑了一下，侧头对边上的人说道：“苏同志这个没工作的都这么忙，倒显得我这个干工作的闲得很。” 这话有人赞同，有人附和，也有人不以为然，在家属院里很是引起了一番讨论，这是刘湘湘头一次在舆论上压倒了苏采薇。 苏采薇并不知道这事，也不顾上，她骑车紧赶慢赶来到医院，可算掐着点进了补习班。 她包成粽子的手顿时引起了同学们的关心，纷纷询问她伤得严不严重。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周医生进来了，瞧了眼她的手：“这一节咱们做实践课，小苏你就贡献一下你受伤的手，让同学们给你重新上药包扎一下。” 苏采薇想拒绝，但顶不住周医生的威严，最终拆开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露出了手背上的伤。 周医生差点被气笑：“你再晚来一会，伤口都愈合了。包着厚，是觉得纱布便宜吗？” 苏采薇知道周医生最讨厌浪费，只得解释道：“不是我包的，是我爱人包的。” 周医生闻言脸色缓和：“是陆营长给你包的？那就不奇怪了。” “老师，为什么不奇怪啊？”有同学好奇问道。 周医生笑笑没答，但有一个女生答道：“因为师姐跟陆营长新婚啊，他们恩爱得很，上次中秋猜灯谜那天我都看到……唔唔唔……” 苏采薇急忙捂住了女生的嘴，这才没有继续丢人。 教室里却是一片笑声，笑得她红了一下午的脸，就连上课都没有往日专心。 被老师点名提问时都有些懵，还好边上的女生偷偷跟她说了一遍问题，她才利用以往的知识储备赶紧给出了答案，这才没有丢脸。 之后，努力专心。 偶尔大脑会分散一下思维，在同学老师的眼中，她和陆庆平算恩爱吗？ 明明是搭伙过日子而已。 顶多，陆庆平贪她的美色，不过男人火气方刚的年纪有此表现很正常。 第一百零九章 夫妻夜路 七点下课，往常苏采薇还会找老师问些问题，开了个小灶，但今天却是头一个收拾好书包冲出教室的。 “采薇。” 小跑到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她拿出钥匙正要开锁，忽然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一转头看到从暮色中一步步走来的高大男人，一下子惊住了：“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吗？” 来人正是陆庆平，他走到了自行车前，手握住车把借力支撑身体，但身体挺拔，看不出半点异样，他道：“我过来是找周医生复查，正好赶上你下课，咱们一起回吧。” “查完什么结果？”苏采薇追问。 “周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维持原有的治疗方案不变。”陆庆平回道，脑海里却想起周医生对他的调侃，调侃他包扎技术有待提高，目光不由得看向苏采薇的手。 苏采薇听到他的回答松一口气，随即察觉到男人的视线，跟着看向自己的手，纱布已经没了，露出一道愈合得不错的伤口。 “我的手没事了，老师说不用再包了，这两天注意少碰水就行。”她举起手解释。 陆庆平“嗯”了一声，朝她伸手：“钥匙给我，我骑车带你回去。” 苏采薇扫了眼他的腿脚，被逗笑了：“你带我？你不怕摔着我啊？” “我骑车，你坐后座，不然咱们一起走着回去。”苏采薇给他两个选择。 陆庆平凝眉看了眼她细嫩的胳膊和纤长的腿，随即做出决定道：“一起走着回去吧。” “行。”苏采薇应了，开锁推车，与陆庆平一起往外走。 五里路，半小时就能到，恰好是陆庆平的极限。 只是走到半途，天色黑透了，天边挂上了一弯弦月，风也渐渐大起来。 苏采薇禁不住抖了一下。 陆庆平立刻解扣子脱外衣，苏采薇忙阻拦：“不用，我不怎么冷，但你不能受寒，会影响你的康复……阿嚏！” 话未说完，她就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随即，一件带着余温的外衣就披上她的肩膀，衣摆直滑落到大腿上，将深秋的寒意一下子驱散了。 苏采薇转身见陆庆平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衬衣，不免有些急：“你冻住了怎么办？” 她要把男人的外衣脱下来，却又被陆庆平按住：“我骑车带你，运动量起来就不冷了？” “你的腿能受得了吗？” “采薇，我的腿绷直时会感觉到一丝疼意，骑车反倒不会疼。”陆庆平解释。 苏采薇将信将疑，但见男人坚持便让他试一试，见他骑得稳了，这才跳上了后座，而后抱住了男人的腰。 她给出了理由：“你骑车顺风，我坐后面为你挡一挡。”抱着自然能把风挡得更严实。 不想，车子却晃了一下，苏采薇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赶忙松手，却被男人的手掌按住了。 “别放开，前头路不平，抱紧一些。”陆庆平的声音与风声一道传入耳中，似乎透着一丝黯哑。 苏采薇心底涌起一丝异样，她的手没再动，但身体稍稍远离了男人的后背，轻咳一声道：“行，我不松手，但要是遇到路不好，你提前说一声，我跳下车。” “好。” 陆庆平应了，不过接下来的路程他骑得很稳，几乎没有颠簸，只是被妻子手臂环住的腰腹肌肉禁不住起伏，下方隐有火焰在燃烧。 秋夜的凉风也不能将那火吹灭，陆庆平额角有汗水冒出，一路流淌至下颚，又顺着脖子滑过上下耸动的喉结。 苏采薇的手掌交叠在男人腰腹上，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衬衣料子，清晰感觉他体温在上涨，灼得她也热了起来，禁不住开口问道：“你身体这么热是发烧了吗？” “不是，这是运动中的正常热量释放。”陆庆平开口解释，声音的沙哑就连风声也遮掩不住。 苏采薇隐约意识到什么，她“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也没有别的举动。 夜更加寂静，除了风声和车轮转动的声音外，便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这一段路似乎很长，也似乎极短。 “小苏，陆营长，你们刚回来啊？” 单车骑到家属院门口，有军嫂笑着打招呼。 苏采薇先一步从单车后座上跳下来，笑着回应了嫂子：“对，刚回来。” 在陆庆平推车进了自家院子后，刘湘湘忽然出现，截住了苏采薇：“苏同志，我得批评你，陆营长的身体还没养好，你又没工作不留在家里照顾他，反倒四处乱跑，还让他摸黑去接你，你这样的做派像话吗？” “你这是在给我们军嫂丢脸！”刘湘湘的语气陡然严厉。 四周的人一下子被吸引过来。 苏采薇挑眉：“谁跟你说我没工作？” 第一百一十章 苏采薇的反击 听到苏采薇的反问，刘湘湘心里一突，忽然想起家属院里正在筹建的幼儿园。 这消息已经算是公开的了，一个军嫂开口问道：“小苏，你打算应聘幼儿园的工作吗？” 苏采薇笑着摇头：“照顾孩子的工作，嫂子们比我有经验，更适合，我就不去应聘了。” 昨晚她向孔师长婉拒了这份工作，此时自然不会拿出来当谈资。 听到她这话，不少人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分家门口的工作许多军嫂都盯着呢，苏采薇有文化有知识，即便她不曾生育养娃，竞争力也是最高的，此时听到她放弃，那大家就多了一个名额，自是高兴。 唯有庄嫂子拉扯了她一下：“什么经验不经验的，照顾两天不就有了吗？我还想跟你一块应聘，你竞争老师，我竞争食堂做饭的。” 苏采薇感觉到庄嫂子话里的真诚，正要回应，刘湘湘就冲她道：“你有自知之明这很好，但以后还是要把心思放到家庭上，不要四处招摇，败坏咱们军嫂的名声。” 苏采薇不知道刘湘湘今天吃错了什么药，非要拿鸡毛当令箭来针对她，她自然不会惯着对方：“你张口闭口说我败坏军嫂的名声，你要是拿出实证我就认，不然就是污蔑，那这事我就要报到政治部去。” 她这话一出，气氛陡然变了，四周军嫂齐刷刷看向争锋相对的两人。 刘湘湘没想到苏采薇会反将一军，怔愣一下后，挺胸义正言辞道：“我是家属院委员会的委员，有责任监督和纠正院里军嫂们的言行，而你苏采薇搬入家属院才两天，除了晚上，你白天在家待的时间还不足四小时，甚至需要腿伤未愈的孟营长去找你，去接你回来，你难道不应该好好反省吗？” 只要抓住这个把柄，打压住苏采薇，那她以后都要在自己面前低一头！ 也能让陆庆平看到自己的优秀。 果然，苏采薇哑口无言，刘湘湘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正要逼近她再接再厉，一道声音从陆家院子传了出来。 “我妻子不需要反省，我家的事也不需要你来管。” 陆庆平从院里走了出来，冷冽的目光射向刘湘湘：“你现在立马跟我妻子道歉，或者我们去政治部。” 刘湘湘脸上顿时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陆营长，我是在为你说话，我希望你能够得到很好的照顾，而不是还要劳累……” “所以，你现在不肯道歉是吗？”陆庆平冷声打断质问。 刘湘湘眼眶一下子红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有一道声音从后方响起：“发生了什么事？” “安主任，安主任来了！” 大家让开了道，安主任走了过去，目光首先看向刘湘湘。 “安主任，我正想向您请教一下，”苏采薇首先开了口，面带笑意，“我搬入咱们这家属院里，是否有要求每日在家待的时间要超过四小时，是否一定要兢兢业业地留在家里伺候丈夫，如果有这些条例和规定，请您一定要告诉我，毕竟我新婚懂得不多。而且，我这人不喜欢束缚，真有这样的规定的话，我就要考虑跟孟营长离婚……” “采薇！”陆庆平张口打断了她的话，下颚线都绷紧了，似乎透着怒意。 安主任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没有的事，哪有这样的规定，你从哪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刘湘湘，安主任也随之看过去，刘湘湘脸色一白，连忙辩解：“我没有说这样的话，我只是觉得陆营长的身体还未痊愈，苏采薇身为他的妻子应该更上心一点……” 安主任听到这，脸色就黑透了，张口训道：“别人的家事用得着你来掺和吗？干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刘湘湘被安主任当众下了脸面，一时间恼羞成怒，挺起胸膛道：“我是咱们家属院的委员，我有责任纠正咱院里的不正之风！” 安主任被气笑了：“好，好，你倒是比我这个主任更会干工作，我是没资格指挥你了。这样吧，委员会重新举办竞选，选一个够资格跟刘委员共事的主任，当然，你要竞选主任也行。” 这话一出，四周一片哗然。 苏采薇也没料到事情能闹到这么大，目光不由得看向了陆庆平。 陆庆平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看来，四目相对。 “小刘，快跟安主任道歉，你这性子急，咋啥话都能秃噜出去。” 恰在这时，丁宗光疾步赶来说道，努力为刘湘湘找补。 他身边还跟着大舅哥刘显民，后者则在跟安主任说好话，也训斥刘湘湘不懂事。 刘湘湘刚说完那些话，其实就有些后悔，后悔不该跟安主任硬顶，但被丈夫哥哥接连教育，一时间很是羞恼，但若是重新竞选，她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她决定暂且忍下来，冲着安主任低头：“主任，我错了，对不起。” 安主任是真生气，但刘家跟她丈夫是亲戚，见刘湘湘服了软，她暂且压了火，轻哼一声道：“你跟我道不道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跟陆营长两口子道歉。” 刘湘湘的表情僵住，她可以跟陆庆平道歉，但向刘湘湘道歉，就没有—— “快点道歉。”刘显民推了刘湘湘一下，目露警告，他记得这个妹妹之前告知他的预言。 预言里，陆庆平日后会身具高位，那两家关系就不能僵在这里！ 刘湘湘推得踉跄了一下，眼眶发红，哽咽着冲着陆庆平道：“陆营长对不起，我是不是有心的……” “我还是那句话，跟我妻子道歉，或者去政治部解决。”陆庆平的声音冷冽如霜。 这下，安主任、丁宗光和刘显民全都变了脸色，捅到政治部去，那就彻底闹大了，他们谁也得不了好！ “小刘，立刻跟苏同志道歉！”丁宗光冷着脸冲刘湘湘叱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刘湘湘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冲着苏采薇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苏采薇闻言不置可否，随后转向围观之人笑道：“各位嫂子，因为刚搬进院子忙得很，我都忘了跟你们说，我现在军医院护士班培训，课程是在下午和傍晚，若无意外，再过几个月我会正是成为一名光荣的护士。” 这话一出，四周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热烈的掌声。 刘湘湘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随即面如死灰。 第一百一十一章 苏采薇的承诺 一场闹剧结束，人群散了。 苏采薇揉了下自己饿扁的肚子，赶忙进了厨房准备做吃的，却发现灶上温着东西，除了中午炖好的鸡汤外，还有玉米面馒头和一碗炒豆角。 她有些惊讶地回头问道：“你去接我之前做的？” 陆庆平“嗯”了一声，弯腰将吃食从屉上取出来，放到桌上。 鸡汤的香气浓郁又诱人，苏采薇都有些受不住，连忙取来空碗道：“先喝汤，喝汤润润肠胃。” 即便馋得慌，苏采薇还是先将汤面上漂浮的金色鸡油撇到一只碗里，然后才打了两碗清亮的鸡汤，一碗放到陆庆平身前的桌上：“你尝尝味，要是觉得淡，自己加盐。” 话说完不等男人回应，苏采薇就端起自己那碗，低头喝了一口，香甜鲜香的滋味在舌尖绽放，美得她都弯起了眸子。 陆庆平单手握着面前的汤碗，望着笑成月牙眼的妻子，原本因为听到“离婚”二字而发堵的心口，郁气悄然消去大半，他端起碗喝了一口。 很香，很甜，咸淡适中。 吃过晚饭后，陆庆平主动承担了洗碗的活，苏采薇没跟他抢，但守在灶前烧了一锅热水。 等他端了碗筷回厨房，苏采薇冲他问道：“你是先洗澡还是先泡脚？” 陆庆平看了眼灶上的热水道：“我之前洗过了，也不用泡脚，你去洗吧，我给你兑水。” 苏采薇白了男人一眼：“泡脚能缓解疲劳，通经活络，对你的康复很有好处。”又抬了下下巴，发号施令，“找张凳子坐下，裤管捋到膝盖上。” 说完，转身去拎洗脚桶。 “我自己来。”陆庆平长腿一迈，抢先拿走了木桶，自己兑好了水，而后坐下泡脚。 不想，苏采薇捋上衣袖，拎了凳子坐在木桶前，伸手进了水桶。 陆庆平立刻捉住她的手道：“不用，你不用这样。” 苏采薇仰起脸，差点与俯身而下的男人亲上，也能看到男人眼底自己的倒影，好似有漩涡将自己拽进去的。 但昨晚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只一秒她就挣出了诱惑，别过脸挣手道：“别捣乱，我是要给你按摩。” 男人顿了一下放开她的手，说了声“辛苦了”，缓缓坐直了身体。 距离拉开，苏采薇屏住的呼吸才放开，低头专心地给男人按摩小腿和脚部。 温热的水很快将她的手臂烫红，连带着身上也热起来，白皙的脸颊绯色，光洁的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额角细软碎发黏在上面，在昏黄的灯光下，勾起人心尖的柔软。 陆庆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那几缕汗湿的碎发别到她耳后。 耳朵忽然被触碰，即便热气蒸腾，苏采薇依旧感觉到了一串电流，身体都打了个激灵，不满地抬头看向作怪的男人。 陆庆平收回手，声音有一丝哑：“好了，不用再按了。” 苏采薇看了眼放在边上的手表，算着时间有十分钟了，起身拿起擦脚布递过去道：“今天先这样，你擦干脚就去炕上，我一会给你针灸一遍。” 陆庆平接擦脚布的手顿了一下，苏采薇猜到他要说什么，又瞪他一眼：“针灸的事不能商量，你要不想我给你扎，那就住回医院去。” 陆庆平望着她有些气鼓鼓的脸，点头道：“好，我去炕上等你。” 苏采薇：“……” 总觉得男人这话有些歧义，但她不敢点破啊。 等男人离开后，苏采薇用剩下的热水兑成温水，拎到洗澡房痛快地洗了个澡，然后走进卧室。 男人已经躺在床上，与昨晚一样，脱得只剩下最后一件。 好在这一次，她下针的手稳多了，又坚持睁着眼睛等了将近一小时，就为他起了针，最后拉过被子盖在男人身上：“早点睡……” 但话未说完，男人握住她的手腕坐起身，刚盖上去的被子滑落而下，露出肌肉漂亮的胸膛和腰腹，便是人鱼线也隐约可见。 “采薇，一起睡吧。”男人开口道，声音有些沙哑。 “你嗓子不舒服吧？我给你倒水。”苏采薇挣出手，扭头拿了搪瓷缸子倒了大半杯水递过去，“快喝。” 昏黄灯光下，陆庆平看出妻子发号施令下隐藏的慌乱，他接过搪瓷缸子喝了一口，便倾斜身体伸长手臂放回了桌上，动作间展示出完美的身体线条。 苏采薇立刻默念色即是空，又转头去拿枕头和被子，打算搬去客房住。 “采薇。”男人叫住她，又按住了她的枕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道，“我答应过你，那这两天就不会再做。” 苏采薇听到他话里最后一个字，身体都有了反应，面红耳赤。 “上来吧。” 男人没有下炕，伸手掐住她的细腰，稍一用力就把她抱上了炕。 苏采薇猝不及防，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却在他放开手后又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对方真的没再做什么。 “睡吧。” 男人将自己的被子分了大半盖在她身上，又抬手拉灭了灯。 黑暗一下子笼罩了整间卧室，除了目力外，一切感官都被扩大。 苏采薇能听到男人的呼吸声，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力侵袭到自己身上，也感受到男人躺下时被褥的微微塌陷，以及细微的声响。 他似乎在往自己这边挪。 苏采薇警钟大作，立刻坐起身道：“被子不过宽，咱们还是分开盖吧。” 但她刚要掀开被子，男人的手臂就压到她胸口上的被子，声音低沉地开口道：“采薇，我们是夫妻，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跟我说，我改，但我不想听到离婚之类的话，也不会跟你分床分被。” 男人的话似乎柔软，又似乎极为强硬。 苏采薇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之前跟刘湘湘对峙时，随口说出了离婚的话。 其实，她真就是随口一说，但男人显然入心了。 也对，这男人看重承诺，连父母给他定的亲事都认，自然不喜欢她这样随意说出离婚的话。 “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随便说离婚。” 第一百一十二章 血气方刚的男人如何做和尚？ 苏采薇在话里打了一个埋伏，不随便说离婚，不是一定不提。 男人或许没听出来，也或许听出来了，只“嗯”了一声，便道：“睡吧。” 苏采薇回了一声“晚安”，便闭上了眼睡觉。 但男人带着热力的气息从被窝里侵袭过来，让她睡得有些艰难，不同于昨晚她累极了入睡快。 不行，不能想昨晚！ 但脑海里的画面故意跟她作对一般，越不想想什么，就越冒出什么，这让她浑身都热起来，禁不住把腿伸出被窝外降温。 只是脚丫子刚探出被窝，男人就坐起了身，捉住她的脚塞了回去：“不许踢被子，不许贪凉。”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透着一丝命令语气，以及威严。 可她的脚被男人捉住后更热了，苏采薇不满地蹬了蹬：“可我热啊，我热得睡不着。”随即，她又用手指戳了下男人的胸膛，“原因就在于你，你身上太热了。” 男人的呼吸沉了一下，捉住她的手声音黯哑：“采薇，你再闹晚上就没法睡了。” 苏采薇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危险的气息，连忙挣出手，背过身闭上眼道：“我睡着了。” 说完，就故意打起小呼噜。 陆庆平没有戳穿她的伪装，只是伸手为她整理了一下被子，将她的肩膀盖实了，不留漏风的缝隙。 苏采薇立刻感觉热了，但没敢动，继续着小呼噜。 黑暗中，好似隐约有一丝轻笑。 紧接着，男人躺了下来，应该是平躺，规规矩矩的，没有触碰她一丝一毫，只有男人清冽的气息和热力传递过来。 渐渐的，她觉得安心了，困意就席卷而来，很快陷入了睡梦中。 梦里，大老虎又“欺负”小狐狸了。 陆庆平听到绵长的呼吸声，便知道妻子睡着了，他便伸出长臂，轻轻将她揽入怀里。 温香软玉，带起无数悸动，他的身体不由此紧绷起来。 许是睡梦中察觉到“枕头”便硬了，小女人不满地哼唧一声。 陆庆平俯身吻住她的唇，将哼唧声吞没。 他答应她不做，只是说的最后一步，所以亲吻并不算不遵守承诺。 血气方刚的男人，又是刚刚尝过味的，怎能要求他真的当和尚？ 不过，因为怕吵醒她，男人还是克制着浅尝即止。 只是浅尝了一次又一次，将小女人的唇都吮红了，眼见她要醒来才停了下来，搂着她入眠。 翌日，天色微明。 苏采薇醒过来，发现自己又躺在男人怀里，也感觉到了男人身体的热度和硬度，但自己身上没啥不舒服，睡衣也好好的穿在身上，所以她并没怎么慌张，只是缓缓地从男人怀里退出去。 但她一动，男人还是醒了。 他睁开了眼，眼神却不如往常的锐利，而是透着一丝惺忪，甚至有些呆，呆呆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女人。 莫名的，苏采薇被看得有些心虚，张口解释：“不是我要滚你怀里的，我晚上睡着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话一出口有些懊悔，她都说了什么啊，语无伦次的。 男人却“嗯”了一声，带着鼻音，似乎还有点撩人，苏采薇不禁抬眸看向男人，却见男人俊朗的脸在她的眼瞳里越来越大。 他一手抚着她的后颈，低头吻住了她。 或许，清晨就容易让人躁动，不论男女。 男人的亲吻温柔中带着克制，让本想抗拒的苏大小姐不知不觉地沉浸其中。 两人都是新手学生，彼此试探着，交流着，学习着，渐渐深入，撩起了波涛和浪潮…… 窗外天色渐明，晨起的军号声嘹亮的响起。 苏采薇被惊醒，按住了男人探入她睡衣里的大手，又偏头躲开男人的亲吻，沙哑说道：“到点了，要起床了。” 男人呼吸粗沉，将她勒入怀里数息后，终是放开她，倒了温水喂了她两口说道：“你再睡一会，我去做早饭。” 苏采薇没有拒绝，因为她现在身体一阵阵悸动，手脚发软，下炕怕是站不稳。 明明，他们刚刚没有做到那一步。 苏采薇羞臊地扯过被子盖住脸，但很快又拉下去了，因为憋气。 缓了一刻钟后，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苏采薇穿上衣服来到厨房，就闻到浓郁的粥米香气，肚子咕噜叫唤起来。 陆庆平正在用勺子搅拌粥米，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她，眼底溢出温柔：“再等一会，等一会就能吃了。” “是白粥吗？”苏采薇凑近问道。 “加了些红豆。”陆庆平顿了顿，补充道，“红豆补血。” 苏采薇本没觉得什么，当听到男人后头那句补充，立时想起了前夜，又羞又恼地瞪他一眼。 陆庆平不明所以，问道：“你不喜欢吃红豆？” 见他这表情，苏采薇意识到自己想多了，摇头道：“没啥不喜欢，我对吃的不挑。” 陆庆平想起之前住院的时光，默默地没有接话。 苏采薇知道他在质疑自己，拿过他手里的勺子哼了一声：“我是说我对食材不挑，但对做菜人的厨艺挑剔，就如这锅红豆粥，豆沙要煮出来才好吃。去舀一勺水加进来，至少还要再煮十分钟。” 陆庆平闻言，立刻照做。 这一早上，有红豆粥，还有玉米面打入鸡蛋后摊出的煎饼，香气都飘到了隔壁院子。 丁宗光闻着香味，打拳都没了力道，他走到卧室前敲门问道 ：“小刘，你什么时候起床做早饭？” 房门嘎吱拉开，刘湘湘眼下青黑，望着丁宗光道：“我不舒服，今早做不了饭了，你去食堂打饭吧。” 丁宗光抬手摸了下刘湘湘的额头：“不烫啊，你哪不舒服？” “我心里不舒服，行了吧？”刘湘湘忽然发作，眼眶泛红。 丁宗光眉头皱起，严肃说道：“小刘，你现在是军属，不是还养在刘家的姑娘，你该担起责任，而不是时不时起小性子。” “我起小性子？”刘湘湘难以置信地瞪向丁宗光，“我嫁给你后，为你做饭，为你操持家务，为你交好整个家属院的人，为你争面子长脸，你居然说我起小性子？我受的委屈还不够多是吗？” “你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有一丝诡异 隔壁丁家隐约有争吵声传过来，苏采薇没在意，因为她被陆庆平逼着多吃了半张煎饼，撑得她都打了一个嗝，连忙用手捂住。 陆庆平立刻给她倒了温水，苏采薇喝过水，就羞恼地赶人：“你都吃完了，还不去上班？” 陆庆平看了眼手表，时间还宽裕，但见妻子脸颊羞红，色如天边的朝霞，便伸手揽住她的细腰，亲了下她的唇角说道：“我先走了，碗筷不用收拾，等我中午回来。” 说完，松开了她的腰肢，转身大步朝外走。 见人走了，苏采薇抬手想擦一下唇角，但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先舔了下，霎时间，脸更红了。 “啊！” 外头忽然响起了痛呼声，似乎就在自家院门外，苏采薇心头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立刻赶过去。 就在两家院门中间，刘湘湘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呼，而陆庆平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姓陆的，你对我爱人干了什么？” 丁宗光从自家院子出来，看了眼倒地的刘湘湘，就立刻朝陆庆平挥拳头—— 嘭！ 陆庆平抬手接住了丁宗光的拳头，皱眉说道：“你爱人倒地跟我没关系。” “宗光不要动手，是我自己没站稳，不赖陆营长……但是我好疼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呜呜呜……”丁爱红举起被血染红的手，一下子哭了起来。 丁宗光脸色大变，立刻转身扶起丁爱红，盯着她被染红的两腿间，又急又怒：“你怎么就摔没了！” 下一瞬，他又转过头愤怒地瞪向陆庆平：“你刚刚为什么不接住她？” “丁旅长你这话就好笑了！瓜田李下尚要避嫌，我丈夫要是伸手扶一下刘湘湘，那整个家属院都要传遍他们的流言蜚语，你丁旅长大度不在意，我可受不了。”苏采薇赶到陆庆平身前，冷笑说道，“丁旅长你要是真关心你妻子，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带她去医院，而是忙着把责任推给无辜的人。” 只这一会，左邻右舍的人都赶过来，纷纷附和苏采薇的话：“小苏说得对，先把人送去医院。” “不，我不想去医院，”刘湘湘忽然挣扎地朝苏采薇伸手，满脸泪水地央求，“苏同志你是学医的，我相信你，你帮我看看……” 刘湘湘染血的手几乎要抓住她的裤脚，苏采薇及时避开：“我现在连实习生都不是，没有资格给你看病，你还是赶紧去医院吧，免得耽误了病情。” 众人听她说得在理，纷纷催促丁宗光送人去医院。 “我去借车，你们先帮我看着她一下。”丁宗光将刘湘湘交给一个军嫂，就急匆匆跑去后勤借车了。 “哥，你再不走就要迟到了，赶紧去上班吧。”苏采薇轻推了下陆庆平，却被男人顺势握住了手。 “不需要我请假吗？”陆庆平眼神深邃。 苏采薇嗔了他一眼：“又不是你媳妇小产，你请什么假？” “不许胡说。”陆庆平神情绷紧，眼底满是严厉。 “知道了，以后不说了，你快走吧。”苏采薇又推了他一下。 陆庆平临走之前，看了眼被几位嫂子围住的刘湘湘。 刘湘湘抬起泪眼看向他，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扭头哭泣。 只是这一扭头，就对上了苏采薇直射过来的目光，刘湘湘的哭声哽住，再一回头，陆庆平早已走远。 紧接着，丁宗光开车过来了，随后跳下车将刘湘湘抱了上去，便一踩油门冲出了家属院。 “小苏你没事吧？”庄嫂子走到苏采薇身边问道。 “嫂子，我当然没事。”苏采薇笑着回道。 庄嫂子摇头：“虽说刘湘湘小产跟你家陆营长没关系，但听我家男人说，”她说到这顿住，看了眼四周，压着声音道，“我男人说丁旅长有些小心眼，他怕是要把这事怪在你家头上，你们两口子以后当心点。” 苏采薇心中一暖，握住庄嫂子的手道谢：“谢谢嫂子，我知道了。” 她更知道，就算没有刚刚的事，两家的关系也要不了。 况且，刚刚的事似乎透着一丝诡异。 苏采薇从院里推出单车，锁好院门，骑车前往医院。 到了医院后，她来到急诊室询问，却得知刘湘湘并没有被送来，但以吉普车的速度，短短五里的路程，早该到了才是。 想了想，她找到周医生，说了刘湘湘的情况。 周医生不假思索地回道：“我没上手查看，不能得出任何结论，你要闲着就给我当助手，跟我去查房。” 苏采薇：“……” 被抓了壮丁，她只好暂时丢下这事。 一直忙到中午，她才骑车回去，到了家属院才得知刘湘湘被送去了省里的医院，据说是因为那边条件好，方便调养。 刘湘湘的嫂子王慧茹都收拾了东西，赶去照顾了。 丁宗光也没有回来，隔壁院子空了下来。 中午，苏采薇简单做了一菜一汤，陆庆平很沉默地吃完，并没有提及隔壁的话题。 但下午上班之前，陆庆平与她说道：“你上完课不用急着走，我去接你。” 苏采薇想了想，点头应了。 她绝对不是因为庄嫂子的提醒，只要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下午照常是上课，七点课程结束，她一扭头看到陆庆平等在教室外，手臂搭着一件衣服，那是她的风衣。 橘红色的，色彩艳丽，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走出教室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朝他看两眼，还有主动打招呼的，陆庆平都一一回应，温和有礼，不见半点在部队时的严肃。 苏采薇收拾了书包，小跑过去，仰头问道：“你怎么站在这里等啊？来多久了？” “刚到。”陆庆平温声回道，很自然地将手里的风衣搭在她的肩上，又示意她伸手，要帮她穿衣。 还未走远的同学们纷纷转头看来，挤眉弄眼地打趣他们。 苏采薇红了脸，急忙扯过衣服袖子：“我自己来。” 手上一空，陆庆平眼底闪过一丝遗憾，但还是依言退开了些距离。 第一百一十四章 烟火的暖意 省城医院，病房里。 丁宗光舀了一勺粥送到刘湘湘的嘴边，刘湘湘偏头躲过了，哽咽说道：“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只要想到失去的孩子……呜呜呜……” 丁宗光忙放下粥碗，搂住她哄道：“那孩子跟咱们没缘分，咱们以后还会有的。” “对，你们还会有孩子的，快收了泪，好好养身体。”刘湘湘的嫂子王慧茹劝说了一句，又对丁宗光道，“妹夫你工作忙就先回去吧，我留在这照顾湘湘就可以了。” 丁宗光闻言犹豫了一下，刘湘湘就从他怀里挣出来，善解人意道：“老丁，我现在好多了，你回去吧，工作要紧。” 丁宗光舒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票递给王慧茹：“嫂子，这两天要麻烦你了，你和小刘想吃什么就去买，不要省着。” 王慧茹接过笑道：“妹夫放心吧，我肯定把湘湘照顾好。” 丁宗光放心离开了。 王慧茹立刻关上了病房的门，转身冲刘湘湘拍了一下，压着声音叱道：“你胆子太大了，你怎么敢这么做？” 刘湘湘抬起苍白的脸，眼神幽幽道：“这么做可以解决我目前所有的麻烦。” 王慧茹是知道小姑子目前的麻烦，头一件就是她昨晚挤兑苏采薇不成，反被逼着道歉，威信全失，委员会的工作岌岌可危，但她今早“小产”了，不管是处于同情还是别的，短时间内都不会有人将她的工作拿下。 “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没了就没了，你犯得着做这么大一个局吗？”王慧茹还是没法理解，忍不住戳了下刘湘湘的额头。 “嫂子，我不只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咱们刘家的未来！”刘湘湘抓住了王慧茹的手，眼底又黑又亮，似乎燃烧着火焰一般。 王慧茹被她的眼神惊了一下，挣出手道：“我管不了你，但你这事要是露底了，我和你哥是不会为你托底的！” 刘湘湘嘴角勾起了一丝讥笑，她没指着娘家主动帮她，但她姓刘啊，有些事娘家不想帮也得帮，就跟这次一样。 …… 苏采薇和陆庆平回到家属院的时候，正赶上丁宗光也回来了，双方在家门口碰见。 丁宗光盯着陆庆平看了一会，忽然开口道：“陆营长，明天早点出门，我要给你们开了早会，调整一下工作部署。” 苏采薇立刻响起了庄嫂子之前的提醒，张口想说话，但被陆庆平握住了手。 “好，我会提前到的。”陆庆平开口应了。 “那就明天见。”丁宗光大声笑着，抬手在陆庆平的肩上重重拍了两下，这才转身进了自家院子。 “你怎么样？”苏采薇急忙搀住陆庆平问道。 “没事，咱们进去吧。” 陆庆平的语气很平和，走路姿态挺拔又平稳。 但苏采薇不放心，进了屋后上手扒开男人的衣服查看他的肩膀，见上面无碍后又要查看他的腿。 “采薇。”陆庆平捉住她的手，声音微哑，“咱们还没有吃晚饭。” 苏采薇原本有些懵，但对上他灼烫的目光，忽然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面红耳赤地抽出手：“谁想那个了？你歇着我去做饭！” 她转头跑去了厨房，却没看到陆庆平在她离开后就跌坐在椅子上，双腿无意识地微微颤抖，额头有汗水冒出。 苏采薇在厨房忙碌了半小时就整治出了晚饭，主食是二合面发酵后做的饼子，菜是用昨天剩下的鸡汤炖上土豆和白菜。 鸡汤香气霸道，苏采薇的肚子都咕噜叫唤起来。 “我来盛吧。”陆庆平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清洗过后的淡淡水汽。 苏采薇伸手拦了一下：“不用盛了，咱们围着锅灶吃吧。” 陆庆平面露一丝诧异，苏大小姐嗔他一眼：“老家那边到了秋冬不都是围着灶台吃吗？” 老家是在西南，秋冬阴冷潮湿又不烧炕，所以有了围灶吃饭的习惯。 陆庆平的眼神被火光照得异样温柔，看了一眼灶台道：“改天我把它修整一下。” “随你。”苏采薇转身拿了碗筷，先舀了汤递给他，“先喝汤暖胃。” 碗壁是暖的，但她的手指微凉，陆庆平捂了下她的手才接过碗，凝视着她道：“以后沾水的活你喊我。” 苏采薇的手被捂得发烫，低头夹了一个松软的饼子放到男人碗里：“快吃吧。” 这一顿晚饭吃得热乎乎的，因为灶膛里虽撤了柴火，但留下的碳火依旧红彤彤的，锅里汤水微滚，热气蒸腾，给玻璃窗户蒙上了一层水雾，清冷的月光照进来都多了烟火的暖意。 晚饭过后，照例泡脚针灸，一套下来都到了熄灯的点。 黑暗中，男人温热的手触到她柔嫩的细腰上，带起一阵颤栗，苏采薇连忙抵住男人的胸膛：“两天还没过。” 男人“嗯”了一声，随即俯身精准地吻住了她的唇，由浅入深，温柔又热烈。 月色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旖旎又多情。 许久过后，苏采薇昏昏沉沉睡过去，陆庆平为她整理了褶皱的睡衣，将她揽入怀里，努力平息着身体里的燥热。 一夜无话。 翌日，苏采薇听着军号声醒来，发现枕边已经空了，起床后看到男人留在桌上的纸条。 纸条上告知她灶上有早点，暖水瓶里有热水，叮嘱她别碰凉水。 苏采薇禁不住弯起了唇角，忽然觉得结婚也不赖。 就是晚上……好吧，只要不到最后一步，晚上其实也不赖。 她决定对男人好一点，于是早饭过后她就拿出锄头翻菜地，锄两锄头看一行医书摸摸背诵，这叫劳动学习两不误。 她正得意着，院门口响起笑声。 “你这深一锄头浅一锄头的，是准备挖宝还是种菜啊？”庄嫂子走进来打趣问道。 苏采薇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坑坑洼洼的菜地，顿时不好意思地用医书挡了脸。 “你啊，种不了菜就别为难自己了。上次我们帮你锄好地，移了菜秧，你也没把菜种活。不如这样吧，以后我们轮流帮你种菜，你就给我们上一小时的课，教我们识字。”庄嫂子提议。 第一百一十五章 应验的流言 听到庄嫂子的提议，苏采薇哑然失笑：“扫盲班不是有刘湘湘吗？” 半月前，苏采薇为军嫂们补课，教会了她们拼音字母薅了刘湘湘的羊毛后，她就没有继续补课了，也没问过大家的进度。 “这不是刘委员小产住院了嘛。”庄嫂子说起这事表情复杂。 想说同情吧，又同情不起来，因为不管前天晚上的事，还是昨天早上刘湘湘和丁宗光夫妻吵架，住在丁家隔壁的庄嫂子都一清二楚，她都怀疑刘湘湘小产是因为吵架被气的，却还跑到陆家院门前，好似要故意栽到陆营长身上一般。 庄嫂子张了张嘴，但没有实证的事她也不好对苏采薇说，只拉着后者的手道：“小苏，请你教我们识字是大家的想法，她们来让我给你说一说，你要嫌麻烦就拒了，大家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苏采薇闻言思虑起来，若是想跟刘湘湘打擂台，她倒是可以直接接下，毕竟有人帮着种菜她也不亏。 不过，她有更好的办法。 “庄嫂子，其实这事咱们可以去找安主任，她那应该有更好人选暂代刘委员给大家上课。”苏采薇提议道。 庄嫂子闻言愣了一下，往外看了一眼后，压着声音问道：“小苏你真不愿意？我是觉得丁家两口子做事太恶心，多次针对你家，你可以用这事恶心回去，叫他们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原来大家都看在眼里啊，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苏采薇的心里舒畅了一些，感激地握住庄嫂子的手说道：“谢谢嫂子的好意，只是丁副旅长是我男人的领导，昨天晚上丁副旅长就特意在我男人肩上拍了两下，通知我男人今早要提早去开会，你知道他的腿伤还没养好，但我今早听到军号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苏采薇说起这事一脸忧心，庄嫂子错愕说道：“男人三营的，也归丁副旅长管，但他今早没提前走啊，也没听说什么开会啊。” 苏采薇闻言睁大了眼睛，小声嘀咕道：“难道丁副旅长真那么小心眼，要给我男人小鞋穿……” 话说到这，她忙捂了下嘴：“嫂子，我瞎嘀咕的，你别传到外头去，不然要是让丁副旅长知道了，我男人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难过。” 庄嫂子忙拍了她的手背安抚道：“小苏你放心，嫂子没那么缺心眼。不过啊，部队自有规矩和纪律，不是让人随便乱来的。” “扫盲班的事是嫂子欠考虑了，你的提议好，这事咱们就得找安主任解决。小苏你不用出面，你就置身事外就行，不过大家都会记着你的情。” 苏采薇摇头笑道：“什么情不情的，大家一个院子住着，不会亲人胜似亲人。” 庄嫂子笑起来：“对对对，就是这话！我走了哈，晚点给你带回好消息。” 庄嫂子是个利落人，说完后就出去了，风风火火地召集了几个家属代表去找安主任了。 关于陆营长被丁副旅长特意“关照”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家属院，让大家议论纷纷。 陆家小院依旧很安静，苏采薇继续一边锄地，一边背医书，虽然菜地坑坑洼洼，但撒上菜籽，浇上水，总能发芽的吧？ 她记得大队种菜好像就是这样的，虽然她上工少，但步骤是记得的。 于是，她进屋翻出上次集市买来的白菜种子，洋洋洒洒地撒在新翻的土地上，然后舀水浇了一遍。 金色阳光撒在上头，苏采薇已经在脑海里描绘出白菜长大的画面，水灵灵的，必定又脆又甜。 光想想就开心，她就洗了手去厨房做饭。 煮了米饭，炒了一个蒜末豆角，煮了一个海带豆腐汤，苏采薇看了眼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陆庆平还没有回来。 家属院门口，陆庆平示意搀扶着他的秦二牛放开自己。 “营长你行吗？”秦二牛满脸担忧。 陆庆平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摆手道：“我行，你快去食堂吃饭吧。” 秦二牛恍然大悟：“营长，你不让我送回到家，是不想留我在你家吃饭吧？” 陆庆平：“……” 这时，秦二牛忽然双眼发亮，冲着家属院里大声喊道：“嫂子好！” 陆庆平闻言神色一紧，微微发颤的双腿立刻绷直了，这才转过身，就对上了苏采薇带着愠怒的眼神，他张口想要解释，就被打断了。 “别说话！” 苏采薇瞪他一眼，转头冲秦二牛道：“二牛，帮我搀着你们营长回家，我留你在家吃饭。” 秦二牛却不敢应了，迟疑地看向陆庆平。 陆庆平看着妻子的冷脸，朝秦二牛点了头。 “好咧嫂子。”秦二牛高声应了，又冲着陆庆平蹲下身，“营长我背你吧，省得累着嫂子。” 陆庆平：“……” 本在生气的苏采薇差点被秦二牛逗笑了，摇头道：“还是搀着吧，给你们营长留点面子。不过，路上不管谁问你，不管问什么你都不要回应，只唉声叹气就行了。” 她这话一出，陆庆平立刻看过来，苏采薇搀住他一条胳膊，没好气道：“你就更不用说话，但不许给我强撑，该是咋样还是咋样！” 陆庆平凝视着她的眼眸，低声应了声“好”，脸上的疲惫和痛苦显现出来，身体的重力也压向了刚搀住他胳膊的秦二牛。 秦二牛猝不及防，被压得膝盖弯了一下，瞧见另一边神色轻松的嫂子，不敢有一丝怨言，使力搀扶着营长往里走，一见有人过来，立刻进入唉声叹气的表演。 “陆营长这是咋的了？”一个军嫂瞧见讶然问道。 秦二牛张了张口，最后叹了一声气。 那军嫂就将目光转向了苏采薇，苏采薇摇头道：“我不清楚，我刚刚赶到咱家属院门口，我家老陆就这样了。” 院里的嫂子们接二连三地过来，秦二牛接连唉声叹气，等到三人进了家门，陆庆平受伤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家属院。 早上刚有流言说丁宗光要给陆庆平穿小鞋，只过去一个上午就应验了，家属们议论纷纷，暗自摇头。 刘显民得知这消息后，眉头都跳了一下，顾不得吃午饭就去找妹夫丁宗光。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博弈 秦二牛是个有眼力见的，在陆家快速吃完了饭，就告辞离开。 苏采薇没留人，她把陆庆平搀扶进卧室，就把手放到男人的裤腰上。 陆庆平立刻捉住她的手，摇头说道：“我没事，缓缓就好了。” “你有没有事得我说了算，你自己脱还是我来？”苏采薇瞪他，杏眸里隐约有雾气。 陆庆平心头发软，主动解开了皮带，褪下长裤，露出腿上狰狞的伤疤，还有凸显的青筋，两者都在无意识地抽动着。 苏采薇扫了一眼，差点被气哭了，一把将他按倒在炕上：“都这样了还说没事？不如拿把锯子把你的腿锯断得了！” 陆庆平张口想说什么，但被苏采薇一针扎在膝下一个穴位，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一阵极致的麻意后，腿上的疼痛缓解不少。 紧接着，一根又一根的银针扎到他的腿上，手上，脚上，是折磨也是舒爽。 “家里有人吗？” 这时，外头响起刘显民的声音。 “没人！”苏采薇的语气很呛，又瞪了炕上的男人一眼，警告他不许说话。 两道干笑声之后，来人走到了卧室外，又敲了门。 苏采薇唰地拉开房门，望见门外不光有刘显民，还有丁宗光，不由得冷笑：“你们不请自来，是来确定我男人的腿是不是彻底废了吗？” “误会误会，我们是听说陆营长身体不适，过来探望的，来得匆忙，只提了一罐麦乳精，苏同志别嫌弃。”刘显民将手里提着麦乳精递过去，见苏采薇没接，他也不尴尬，径自放到了窗台上。 赔礼道歉嘛，姿态低点很正常，把这事先揭过去最重要。 刘显民正想再接再厉，边上的妹夫丁宗光却哼了一声：“苏同志，训练场上出现得意外很正常，况且今天的训练都在正常强度之内，陆营长如果承受不住这样的强度就该提前说明，而不是用这种低劣的苦肉计给人上眼药。” 听到丁宗光的话，刘显民脸色都变了，心里暗骂猪队友，但也没法阻拦，因为丁宗光是他上级。 苏采薇被气笑了：“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明明给人下绊子，顺从了就是使苦肉计给你上眼药，不顺从那是不是要被你打压得直接退伍……” “苏采薇同志，主意你的言辞！”丁宗光黑脸叱了一句，又冲屋里喊道，“陆庆平你要是个爷们就自己回话，别让女人挡在前头！” 炕上的男人立刻坐起身，但牵动腿上的针一阵麻痛，完全使不上劲，下一瞬就跌回了炕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苏采薇立刻转身回屋，奔到炕边，按住他的肩膀张口骂道：“谁让你动了？你这么能耐回家做什么？你就该继续在训练场上练你的飞毛腿，不然怎么跟人表忠心？” 她骂声的声音也是清脆无比，一字一句却跟飞刀一般，刀刀扎进人心口里，扎得跟进来的丁宗光脸色黑沉如水。 陆庆平张了张口，也没说出话来。 “这是怎么了？” 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屋内之人都转头看过去，见是孔师长及其夫人一起来了，神色一凛，连忙立正敬礼。 陆庆平想要起身，但被孔师长喝止：“你好好躺着别动！小余，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孔师长让苏采薇先开口，刘显民心底都咯噔了一下，因为这事谁先开口，就对谁有利。 “师长，这事我不能开口，丁副旅长刚刚说了，我这个女同志没有权利开口，要让陆庆平亲自回话，像个爷们一样。” 这话一出，房间内外都安静了，刘显民的心彻底凉了，没救了。 丁宗光却急声辩解：“师长，我那是话赶话，本意不是如此。” 孔师长不置可否，师长夫人却叹了一声气：“主席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丁副旅长以后还是要多尊重一下妇女同志。” 一句话就定了性，丁宗光脸色涨红，无言以对。 “老孔，小陆要休养，要问什么话改天再问吧。”师长夫人又道。 孔师长颔首，叮嘱陆庆平好好修养，又给他特批了一周病假，就转身离开了。 刘显民和丁宗光自然也没法留下，跟着孔师长夫妻离开了。 没过多久，陆家小院又热闹了，因为庄嫂子她们过来了，有拿鸡蛋的，有拿红枣的，还有送小米的，都是来慰问陆庆平这个病号，也带来了各种消息。 这头一件就是孔师长批评丁宗光工作虽认真，但不够关心部下，尤其是有功劳的部下。 而这事不久，安主任下定了决心，从家属院里选出一位有着初中文凭的军属，让她暂代刘湘湘给大家上识字课。 第三个消息是刘湘湘这两天就要出院回来了，只不知是真是假。 说完这些消息和八卦，嫂子们没有多留，怕耽搁陆营长休养，纷纷告辞离开了。 家里恢复安静，苏采薇提了一桶热水进了卧室。 陆庆平身上的针已经拔了，他坐起身说道：“采薇，我现在没事了，你去医院上课吧，别耽误了课程。” 苏采薇将水桶放到炕前，热气蒸腾到她的脸上，熏起一片绯红，她抬起脸淡淡回道：“我已经让人帮我请假了。把腿放进来，我给你揉腿。” 陆庆平握住她的手，面露愧疚：“对不起。” 苏采薇抽出手，望着男人轻笑一声：“你有什么对不起我？我现在的好日子都仰仗你陆营长，伺候你是应该的，你好好享受就是。” 陆庆平心口骤然揪了一下，立刻下炕拉住苏采薇的手：“采薇，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今天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拿自己的身体来博弈，以后我不会再这样做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话说完，他的身体就支撑不住地往前跌去，苏采薇连忙抱住他，又使力将他推到炕上，气恼骂道：“你怎么这么不省心，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唔唔……” 男人的手忽然使力，将她带到炕上，一个翻身吻住她的唇，吞没了她的声音。 年轻的男女终是容易动情，炕下的水桶热气一点点消散，炕上缠绵的身影压到了鸳鸯戏水的枕巾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调戏 炙热的手掌触到细软的腰肢，带起令人颤栗的电流，苏采薇一下子清醒过来，按住男人作乱的手：“你的腿养好之前，都憋着吧！” 陆庆平听到她的话，身体僵住。 苏采薇趁机挣出男人的怀抱，下了炕，从厨房拎来一壶开水，往放凉了的水桶倒去。 陆庆平已经挪至炕沿，目光追着她的身影，好似一只可怜巴巴的大猫。 苏采薇半点不同情他，直接把兑热的水挪到他腿边：“泡吧，一刻钟后再喊我。” 她把干燥的擦脚布放在炕沿上，便转身往外走，但被男人抓住了手腕。 “采薇，对不起。”陆庆平再次开口道歉。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可以继续，我晚上可以睡得安稳一些。”苏采薇含笑说完这句话，就抽出手走了。 每天早上醒来都在男人怀里，就算第一次有些懵，但多来几次，她再傻也知道不是自己滚过去的。 她决定了，今晚上就睡炕的另一头，总不能再“滚”进男人怀里了！ 正这般想着，院门忽然被敲响，苏采薇走过去一看，轻笑一声：“刘同志这么快就出院了，看来身体好得很快啊。” 她医术不精，但从刘湘湘的面相上就能看出对方情况不对，毕竟谁小产都不可能过了一夜恢复红润的气色，眼神里也没有半丝哀痛，有的只是急切。 “陆大哥怎么样了？他现在哪？”刘湘湘急切问道，又往里走去。 苏采薇伸手拦住：“刘同志，你们夫妻都有不请自来的毛病吗？” 刘湘湘被噎了一下，随即冲着陆家卧室的方向委屈说道：“苏同志，今天训练场上的事我听说了，我丈夫事先不了解陆营长的腿伤情况，做出了错误的安排，我是来替他致歉的。这些两罐麦乳精还请你收下，每日给他冲泡两杯，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刘湘湘将手里的两罐麦乳精递向苏采薇。 苏采薇挑了下眉，果然兄妹，送的慰问品都是一样。 “你带回去自己喝吧，毕竟你小产也需要调养身体。至于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自己解决。”苏采薇说完，冲朝外伸手，“刘同志请回吧，不送你。” 听到她提及“小产”，刘湘湘心中莫名跳了一下，知道今天是见不到陆庆平了，但自己刚刚的话和关心，必定都透过窗户传入了他耳中，目的也算达到了。 “咳咳，那我先回去，明天我再来探望陆营长。”刘湘湘虚弱地咳了两声，又把手里的麦乳精放在台阶上，就如弱柳扶风一般走向自家。 苏采薇好笑看了眼刘湘湘一眼，就冲外头玩耍的孩子们招手问道：“你们想喝麦乳精吗？” 孩子们的眼睛唰地亮了，齐声喊道：“想！” “那就回拿搪瓷缸子，我给你们每人舀两勺。”苏采薇笑盈盈说道。 孩子们立刻撒丫子往家跑去。 刘湘湘弱柳扶风的姿态一下子僵住，转身看向苏采薇，面上露出怒意：“苏同志，这是我给——” “苏阿姨，搪瓷缸子我拿来了！”一个男娃举着搪瓷缸子冲了过来。 苏采薇笑着摸了下他的头，就打开了麦乳精罐子，舀了两勺倒进他的搪瓷缸子里。 “苏阿姨，苏阿姨！” 其他孩子也跑了过来，争先恐后的往她身前挤。 “大家都有，别挤。”苏采薇笑盈盈的，雨露均沾，给每个孩子都舀了两勺麦乳精。 到了最后两个孩子，她将罐子也送了出去。 孩子们欢喜又羡慕地看向那两个伙伴，一旁的刘湘湘气得脸色更不好了，苏采薇才忽然想起她来，转头问道：“刘同志，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刘湘湘冷笑：“你都送完了，我再说什么有用吗？” 苏采薇赞同地点头：“确实没用，你早点回家歇着吧，毕竟小产伤身，得好好修养才不会留下后遗症。” 很真诚地给了建议后，她就拍了拍手，转身进屋去了。 刘湘湘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住火气，甩手进了自家院子，却在推门进入那一刻被惊得倒退一步：“你，你怎么在这？” “我不在自己家里，我能在哪？”丁宗光盯着“小产”出院的妻子，目光沉沉。 刘湘湘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张口辩解：“这不是不到你下班的时间嘛。” 丁宗光没有解释，只看着她道：“你扫盲班的工作被人顶了，这几天你在家好好养身体，不要随意串门。” “你说什么？谁顶了我的工作！”刘湘湘又气又急，嗓音都变得尖利，却也宣示了她的中气很足。 丁宗光的眼底闪过一抹晦暗的光。 但刘湘湘却没有注意到，她急怒问道：“是不是苏采薇顶了我？我去找安主任！” “你找谁都没用，顶替你的人不是苏采薇，是杨政委的爱人，他与我同级。”丁宗光抓住她的手沉声说道。 刘湘湘听到这话，脸上终于失去了红润，一点点变白：“怎么会这样？” 她都“小产”了，不应该被大家同情吗？为何连原来的工作都没有保住？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对面的丈夫：“是你，是你针对陆庆平让上级有了意见，让我丢了工作！”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眼底出现一丝怨恨。 “工作，工作，你的工作是做好我的贤内助！”丁宗光语气变得严厉，“你刚小产我不想跟你吵，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 丢下这话，丁宗光拉开院门走了。 刘湘湘被气得胸口发堵，狠狠砸上了院门，目光就看向了隔壁陆家。 陆家卧室内。 陆庆平擦干了脚，看到推门进来的苏采薇，立刻说道：“水放那，我一会倒。” 水桶是木桶做的，加了几次热水后，有小五十斤。 苏采薇的细胳膊细腿，还真没法提起来，她含笑戳了下男人被泡得发红的小腿：“这腿现在能动弹了？” 男人的呼吸紧了一下，捉住她的手道：“采薇别闹。”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家人来了！ 苏采薇调戏了男人一番后，另拿了一只桶，分了两次将泡脚水倒了出去。 这天晚上男人很安分，即便她拿了被子睡炕的另一头，也没有提出异议。 只是睡梦中苏采薇感觉到凉意，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黑暗中，陆庆平睁开眼，轻叹一声，将自己身上的被子分出一半搭在妻子身上，不过依旧是分睡两头，只是彼此挨得近了些。 翌日清晨，苏采薇听到军号声醒来，发现自己没有“滚”到另一头去，但身上多了一床被子，难怪梦里感觉被五指山压住了。 但是，真暖和啊。 发现男人已经不在炕上，苏采薇掀开被子穿衣服，出了门就看见陆庆平撑着一根拐杖在院子缓慢行走。 东边太阳恰好跃出地平线，阳光撒在男人俊朗的脸上，映照得他额上滑落的汗珠璀璨又夺目，一路滑至他下颚，又淌过他凸起的喉结，往衣领下没去。 “擦一擦吧。” 苏采薇快步过去，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但男人没有接，只是朝她这边低下了头。 男性荷尔蒙霎时间逼近，连带着他身上蒸腾的热气，苏采薇觉得自己有些热了，她拿着帕子胡乱地给男人擦了额头，又一路往下到了凸起上的喉结，立刻感觉喉结的滚动，还有一声轻微的喘息。 喘息声就在自己耳边，让她脑海里立刻浮现了一些不该有的画面，面红耳赤地退开了，又将帕子往男人手里一塞：“自己动手，别老指使人。” 说罢，转身往厨房走去，就是脚步快了些，看着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陆庆平握着手里的帕子，望见妻子绯红的耳尖，眼底有些笑意，身体的疲惫也都消失了。 “练习别过力，累了就歇着。”踏入进厨房之前，苏采薇没忍住，回头叮嘱了一句。 陆庆平颔首应了，目光流连在她脸上，被清晨的阳光照得多了几分温柔。 苏采薇嗔他一眼，掉头进了厨房。 厨房屋顶很快升起袅袅炊烟，驱散深秋清晨的寒意。 王慧茹提着饭盒走进清冷的丁家院子，忍不住往透着烟火暖意的隔壁瞧了一眼。 “嫂子你怎么来了？” 刘湘湘衣服单薄地从屋里走出来，看到王慧茹盯着隔壁陆家看，眼底闪过一丝不虞。 “来给你们送早饭。哎呀你刚小产，怎么穿这么单薄？着凉了可是要留后遗症的！”王慧茹瞪了小姑子一眼，将她往屋里推，却差点撞上了丁宗光。 丁宗光顺手扶了一下刘湘湘，刘湘湘立刻躲开，皱眉问道：“怎么一身的酒气，你昨晚跟谁喝酒去了？” 两人分房睡，刘湘湘早早睡下了，根本不知道丁宗光夜里去哪了，又是几点回来的。 丁宗光眉头皱了下，王慧茹连忙拉扯了一下刘湘湘：“妹夫昨晚跟你哥喝的酒，你小点声别叫外人听见了。” 虽然不是执勤期间，但在部队里饮酒总归影响不好。 刘湘湘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捂住鼻子说道：“你快去洗澡换衣服，我受不了这个酒味。” 丁宗光看了她一眼，就进屋拿衣服去了。 王慧茹拍打了一下刘湘湘：“你俩怎么回事，新婚没多久就闹成这样？” “我哪有闹？是他一声不吭就出去喝酒。” “你这丫头，你哥让我给你带两句话。”王慧茹附到刘湘湘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刘湘湘一下子咬住了唇，神色变化，有恼怒有不甘，最后都化作妥协。 王慧茹很快走了。 丁宗光洗完澡回来发现，新婚妻子又变得温柔和体贴了，看来是大舅哥教妹有方，不枉他昨晚去大舅哥家喝了一场酒。 苏采薇不知隔壁的热闹事，也顾不上，因为刚吃完早饭就收到了一份电报。 电报是她父母发来的，告知她火车车次和抵达时间，正是今天中午抵达！ 电报是昨天发来的，但被通讯员不小心放错了地方，转了一圈才给送了过来。 苏采薇惊喜之后又着急起来，因为营区偏远，从这里骑车到城里的火车站得花三四个小时，而且她也没这份体力。 “采薇别急，我去后勤请他们安排一辆车把岳父岳母接回来。”陆庆平拉住乱转的苏采薇说道。 “真能安排车子吗？”苏采薇惊喜问道。 “可以，家属来探亲，部队一向是支持的。” 陆庆平没有夸口，后勤很快批了一辆吉普车，又派了一名战士当司机，接上苏采薇往火车站开去。 时间掐得很准，在北上的列车抵达火车站时，苏采薇冲到了月台上。 六十年代，接人是可以进月台的。 列车车门打开，人群蜂拥而下，吵嚷声和各种异味扑面而来，苏采薇没有半点嫌弃，双眼发亮地逆着人流而去，又用力挥手：“爸妈我在这！” 苏世才扶着妻子，拉着儿子，刚下了火车，就隐约听到女儿的声音，立刻循声看去，可前头有个高个子挡住了他的视线！ 苏世才急了，一下子爆发出力气，伸手扒开了前方的高个子，就看到女儿如乳燕投林地一般扑来……扑到了妻子怀里！ 苏世才张开的臂膀落了空，心一下子酸了起来。 “妈的娇娇儿啊，可想死妈了！”石静兰用力抱着女儿，喜得眼泪都流出来。 “姐，姐，我也想你！”苏小弟蹦了过来，抓住了苏采薇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 “闺女啊，爸也想你。”苏世才不再抻着，将思念说了出来，还擦了下眼角，红红的。 “爸，女儿也想你。”苏采薇生怕老爸当场哭出来，赶紧从亲妈怀里出来，抱住了老爸的胳膊。 苏世才顿时心满意足地揉了揉闺女的头发。 “姐，你不想我吗？”苏小弟又蹦过来，眼底透着委屈。 “想，想死你了。”苏采薇上手掐了把苏小弟的脸蛋，又训道，“你跑来做什么，不上课了？” “姐，我不上课也能考一百分！”苏小弟揉着自己的脸颊，挺高胸膛说道。 苏采薇呵了一声：“牛皮吹得很大嘛，回家我给你出习题，看你能不能考一百分。” 苏小弟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第一百一十九章 姐夫你快作法收了我姐吧！ 吉普车开进了家属院。 军嫂们好奇地看过去，就见车子停在陆家门前，车上下来一对中年夫妻，身上衣服整洁但洗得发白，手肘处和袖口还有两个补丁，看着像是乡下来的，但夫妻俩的姿态举止大方又从容，而且相貌出色。 大家正惊奇的时候，陆庆平快步从门外出来，开口喊道：“爸妈，你们来了。” “姐夫我也来了！”苏小弟从车上跳下来，直冲陆庆平扑过去。 “苏明泽你给我停下！” 最后下车的苏采薇连忙喊道，但还是慢了一步，苏小弟扑到陆庆平身上，后者身体一晃往后倒去。 危急时刻，还是苏世才这老丈人靠谱，一个健步上去抱住了陆庆平：“哎呀女婿你没事吧？” 石静兰慢了一步，抓住小儿子打了下屁股，就朝陆庆平关切问道：“小陆，你哪不舒服跟妈说，妈给你调养。” 对于这么热情的岳父岳母，陆庆平努力站直地身体，摇头说道：“爸妈，我没事，你们一路辛苦了，先进屋吧。” “对，爸妈你们先进屋。”苏采薇赶过来，一把搀住了陆庆平，又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再逞强。 陆庆平垂眸与她的眼神对上，安静了。 石静兰看着他们亲密的姿态，顿时眉开眼笑，朝苏世才道：“老苏，咱们先把行李拎下来。” “叔，婶，我来拎就行。” 开车的战士热情地帮忙搬行李，边上看热闹的军嫂们也上来搭把手。 随后，大家惊奇地发现苏家的家底似乎不薄啊，行李箱就搬下来三只，还有好几个大包袱，幸好有车去接，不然都不好带过来。 苏世才忙说明：“东西都是我亲家给他们小两口捎的，得知我们要过来探亲，亲家一周前就开始往我家搬东西，说来惭愧，我们一家三口就只带来了一个包袱。” 大家一听，心道他们果然没猜错，苏家就是底子薄，不然不能穿打补丁的衣服。 陆庆平眼底闪过一丝怪异，因为不管那箱子样式还是包袱用料，都不像他父母会用的东西。 不过，他没有追问，只是看了眼妻子。 男人的敏锐，苏采薇并无意外，她也没想完全瞒住他，只低声道：“晚些时候我跟你说，你先坐下歇着。” 陆庆平颔首坐下，苏采薇就出去招呼大家进屋喝茶。 但大家都是有眼力见的，纷纷摆手道不给他们添乱了，又热情招呼苏世才夫妻有空去自家玩。 苏世才夫妻自是应下，又赶紧打开了一个包袱，把里头的罗汉果拿了出来，每位客人都送了一个，连进来的小孩都有，又细细告知了罗汉果煮茶的步骤和功效。 听闻罗汉果茶甘甜可口，还能生津止咳，治咽喉痛，大家都欣喜地收下了礼物，对苏世才夫妻的好感度倍增。 将客人都送走了，苏世才和石静兰稍松了一口气，正想回屋，看到隔壁有个姑娘眼神幽幽地看着他们，两口子对视一眼后，石静兰上前笑道：“姑娘，你是我家采薇的邻居吧？承蒙你照顾我家采薇了，这是山里摘的罗汉果，不值什么钱，姑娘不嫌弃的话，拿回去煮茶喝。” 石静兰拿了一对罗汉果递过去，笑容温柔又真诚。 看着对面女人的笑容，刘湘湘有种直面苏采薇的错觉，都是一样的笑面虎，她心底暗哼一声，面上冷淡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喜欢喝茶。” 苏采薇走到院门口，正好听到刘湘湘这话，她上前拿走了罗汉果，含笑冲对方道：“你小产确实不适合喝茶，但可以多喝点红糖水，只可惜我家没有红糖，不然可以送你二两。” 刘湘湘的脸一下子被气白了。 石静兰却有些讶然，多看了两眼刘湘湘的气色，但也没说什么，随着女儿进了院子。 “姐，我刚刚不是故意撞姐夫的。”苏小弟跑到苏采薇跟前，急声解释。 苏采薇拿着罗汉果敲了下他的额头：“你不是故意，但你冒冒失失的性子必须给改了。” 苏小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改，然后充满希翼地问道：“我改了，你就不给我出习题了吧？” 苏小弟脑子聪明，小学课堂的东西没有能难住他的，但他姐姐出题刁钻啊，写错了还要被打屁股，他虚岁都十岁了，要脸的！ 苏采薇闻言颔首：“你不说我还忘了，正好我现在有闲，我给你出两道题。” 苏小弟嗷的一声，直奔向陆庆平：“姐夫，你快作法收了我姐吧！” 陆庆平：“……” 啪！ 石静兰一巴掌拍到小儿子的屁股上，训道：“瞎说什么怪话？” 苏小弟揉了下屁股，嘟囔道：“这是西游记里的故事，黄眉大王有个袋子，把孙悟空都收进去了。” 苏采薇哼笑一声：“我就两个月不在家，你这个猴头翻天了是吗？” “可不是嘛，我和你爸都管不了了，就把他带来了。”石静兰又“爱抚”了一下儿子。 苏小弟欲哭无泪，他不就是跟着村里的小伙伴们下河洗澡，上树掏鸟窝，进山追兔子嘛，怎么就成了不听管教的孩子了？ 苏采薇笑盈盈地接手弟弟，揉了下他的发顶：“你来了正好，跟你姐夫作伴。” 苏小弟一听，双眼顿时发亮，亮晶晶地看向姐夫：“姐夫，这些天我就跟着你了，你能带我骑马打靶吧？” 苏采薇噗嗤笑了一眼，扫了眼陆庆平的腿说道：“你姐夫现在养伤，别说骑马打靶，就是走路都要拐杖，你来了正好给你姐夫当拐杖。” 陆庆平：“……” 苏小弟：“……” “好了，别欺负小陆了。”石静兰嗔怪地拍了女儿，就冲女婿道，“小陆啊，薇薇一向嘴硬心软，有时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别放心上。” 陆庆平眼神温柔地看了眼苏采薇，而后朝丈母娘道：“妈，我知道的，我知道采薇都是为了我好。” 听到他这话，苏采薇心底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侧头看向他，两人的视线触碰到了一起。 第一百二十章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看到小两口眼神都黏在一起了，石静兰自女儿北上嫁人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然后是满心的欢喜。 就是老话说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老苏，别整理行李了，跟我去厨房做饭去。”石静兰冲没有眼力的丈夫使了个眼色，别在这耽误小两口培养感情。 “我这不是在挑选一会要做的菜嘛。”苏世才打开了一个个包袱和箱子。 苏采薇醒过神，连忙道：“爸妈你们歇着，我去做……” 她的话忽然打住，眼睛瞪大了，看向打开的包袱和箱子，满满都是吃的啊！ 那些晒干的竹笋、豇豆、蘑菇之类的菜类不说，更有许多肉，一条条的腊肉、板鸭、熏鱼以及熏兔子肉，加一块得有三四十斤。 这是熏干的，要是新鲜肉重量得加倍。 苏采薇禁不住问道：“爸妈，你们怎么带了这么多肉？” 话说完，警惕地往外看了一眼，见自家院门外没人，她才松了一口气，赶忙把装肉的行李箱盖上。 陆庆平也吃惊，撑着桌面站了起来：“爸妈，你们……”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世才很满意女婿被震住，打补丁的衣服是给外人看，但对女婿得展示实力，才能让女儿不被婆家看轻，他装作不经意地摆手说道：“只是一些肉而已，我和你岳母找山里的猎户换了些，自己也攒了些，全部带过来让你补补身体，就想着你早点康复，你们小两口也能好好过日子。” 陆庆平闻言顿时愧疚起来，看了眼苏采薇后，向着岳父岳母保证道：“爸妈，你们放心，我会照顾采薇的。” 苏世才夫妻俩对视一眼，满意颔首：“有你这话，我们就放心了。” 苏采薇心口却又满又涨，她随意抓起了几张食材就往外走：“我去厨房做饭。” “姐，我帮你。”苏小弟哒哒跟上去。 不过很快，苏小弟后悔了，因为他姐居然让他一边烧火，一边背课文。 背错一句话，脑门就要被敲一下。 这世上有他这么惨的弟弟吗？ “哎呦呦，脑门都红了啊。”石静兰走进厨房，毫不客气地嘲笑小儿子。 苏小弟欲哭无泪。 “行了，出去陪你姐夫说话吧。”石静兰挥了下手。 苏小弟如蒙大赦，嘴里喊着“姐夫”就跑出去了。 石静兰走到切菜的女儿身边，瞧了眼她的眼角：“哎呀，怎么还红眼睛了？是不是谁给你委屈受了？是陆家小子吗？妈替你找回来！” 说完，石静兰作势要去找陆庆平算账，苏采薇连忙放下手中菜刀，拉住她的胳膊：“妈，没有的事，没有给我委屈受，我只是刚刚切了辣椒又不小心碰了下眼睛。” 看着女儿泛红又蒙着雾气的眼睛，石静兰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只是拿出了帕子给她擦了下眼角，语重心长道：“薇薇，在家当闺女和嫁出去给人当媳妇，是两种不一样的生活，你要一点点适应过来。若是实在适应不了，告诉爸妈，爸妈带你回家，养你一辈子。” 听到母亲最后一句话，苏采薇的眼泪夺眶而出，忍不住投入母亲怀里。 石静兰见此心头一紧，搂住她问道：“薇薇，跟妈说实话，是不是陆家小子真欺负你了？” 苏采薇在她怀里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跟妈说。”石静兰抚着女儿的后背问道。 苏采薇抬起眼泪，沙哑说道：“妈，我就是想到你们过一阵要走就难过。” 就算陆庆平对她不错，但哪能跟父母对她的宠爱相比？ 若是可以，她真想做父母一辈子的小棉袄。 石静兰闻言哭笑不得，拉开她说道：“你想爸妈不要紧，但你可把小陆吓着了。” 苏采薇闻言一愣，转过头就看到陆庆平拄着拐杖站在厨房门口，眼底似乎透着紧张。 被对方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苏采薇有种羞耻感，慌忙背过身去擦眼泪，却忘了自己刚刚真的切过辣椒，眼睛顿时被辣得生疼，忍不住“啊”了一声，眼泪哗哗往下落。 陆庆平脸色一变，手里拐杖落地，疾步进来扶住她问道：“采薇你怎么了？” “这傻丫头切过辣椒还碰眼睛，快拉她过来洗眼睛。”石静兰连忙舀了一盆水，放到了脸盆架子上。 陆庆平立刻牵着苏采薇走过去，然后掬水为她洗眼睛，浑然忘了腿疼。 “姐夫，你的拐杖。”苏小弟捡起了地上的拐杖，很是乖巧地递了过去。 陆庆平说了一声“等一会”，手上的动作没停，苏采薇去偏头躲过：“我好了，我眼睛不疼了，你快歇着吧。” 她说完，又转身去找母亲要帕子擦脸，但陆庆平却先一步拿起了架子上的毛巾，一手托着她的下巴，一手擦拭她的眼睛和脸颊，轻巧又温柔。 苏采薇睁开了眼，看到男人专注的神色，心间就好似盆里的水一般，荡起了涟漪。 男人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眼眸，瞧见她蒙着水雾的眸子，低声问道：“还疼吗？” “不，不疼了。”苏采薇不知为何，舌头打了一下结，她不禁羞耻地咬住了唇，这让她的唇瓣越发红艳，如熟透的樱果一般。 男人“嗯”了一声，衬衣领口上方的喉结轻轻耸动了一下。 空气都好似热了几分。 忽然，厨房门口传来一道咳声，是苏世才，他冲小两口挥手道：“你俩一个腿不好，一个辣红了眼睛，就别待厨房碍事了，这一顿饭我们来做。” “姐夫，拐杖。”苏小弟再一次送上了拐杖。 陆庆平：“……” 苏采薇噗嗤笑了一声，接过拐杖递给了陆庆平。 等到小两口出了厨房，石静兰忍不住埋怨丈夫：“老苏，你刚刚是故意的吧？你是不是对女婿不满？” 苏世才唰唰切着腊肉，冲媳妇哼了一声：“来之前咱们怎么说的？要震一震这小子，给他立立规矩，紧紧皮，结果你倒好，三秒不到就倒戈了。” “我倒戈怎么了？他对咱家薇薇好，我就对他好，他就是咱家的半个儿。”石静兰理直气壮地说道。 苏世才哼哼一句：“果然女人靠不住，还得我自己来。” “你说什么？”石静兰眼一瞪。 苏世才立刻扬起笑脸：“我说媳妇你最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优秀的姑娘 这一顿午饭吃得晚了些，但格外的丰盛，有酸豆角煨干鱼仔、竹笋炒腊肉、木耳笋丁蛋饺、蘑菇油菜，以及一锅海带汤。 陆庆平看到端上桌的菜，眼底的惊讶遮不住，但来不及表达出来，丈母娘的热情就让他招架不住，身前的饭碗很快堆满了肉，冒了尖儿。 “多吃肉，把身体补好了。”石静兰热情地给他夹菜。 陆庆平连忙起身道：“谢谢妈，我碗里的肉菜已经够多了，不用再给我夹了，您自己吃。” “妈，您这是有了女婿忘了女儿呀。”苏采薇佯装生气地撅了下嘴。 “给你，给你，别说我厚此薄彼。”石静兰嗔了苏采薇一眼，手一转，刚夹起来的腊肉落入她碗里。 苏采薇露出了笑容，拿了公筷给父母和苏小弟各夹了一块鱼肉，桌上气氛融洽又欢喜。 陆庆平看着，默默扒饭，忽然一筷子青菜落入他碗里，他抬起头对上了苏采薇灵动的眼眸。 “吃肉也得青菜配，解腻消食。”苏采薇朝他解释一句。 陆庆平颔首“嗯”了一声，夹起青菜送入嘴里，慢慢咀嚼，喉结随之上下滚动。 苏采薇的视线在男人喉结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低头吃饭。 石静兰瞧见刚刚小两口的互动，脸上笑容更甚，碗里的饭菜也更香了。 苏世才却觉得嘴里的肉跟沾了醋一般，吃着酸溜溜的，他咽下食物，冲女儿问道：“薇薇，你下午有啥事没？” 苏采薇闻言看了眼手表，立刻放下了碗筷：“爸，我下午得去医院上培训课，晚上七点才能结束，时间快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她说着就起身离桌。 苏世才却很欣喜，起身道：“爸，送你过去。” 苏采薇摆手：“不用，医院离这不远，你们留家里歇着，顺带照看一下你们女婿。” 被点名的陆庆平，已经放下了碗筷，站起了身，只是不待他说什么，苏采薇已经如一阵风一般，跑进卧室取了书包，推上单车就朝外走。 “薇薇，你饭没吃饱，带上这包糕点，饿了就吃一块。”石静兰追上来，给她包里塞了一包糕点，但提前拿出了一块送到她嘴边，“是你最爱吃的绿豆糕。” 苏采薇眼睛一亮，就着母亲的手张口咬住了绿豆糕，含糊的道谢。 “薇薇，水壶也要带上，别噎着了。”苏世才送来了灌满热水的扁水壶。 苏采薇接过挂在身上，挥挥手就骑车走了。 “姐夫，你看我姐受宠吧？她的家庭地位是第一位，我排第四，”苏小弟又看了眼姐夫，小大人一般叹了一口，“但有了姐夫你后，我又得往后排一位了，排到第五了。” 陆庆平：“……” “等你外甥外甥女出生，你还能排到第六第七，反正是老末。”石静兰笑着走回屋里，毫不留情地打击小儿子，又用兴味的眼神看向女婿。 苏小弟被打击得生无可恋。 陆庆平被看得耳尖泛起了红。 “孩他妈，先别说那么远的事。小陆，你跟我们说说薇薇上的培训班是怎么回事？”苏世才走进来问道。 之前看女儿走得着急，苏世才哪舍得拦下她追问，好在还有这个不大顺眼的女婿可以问。 陆庆平察觉到岳父对自己隐有一丝不满，如今面对岳父的问题，他立刻言简意赅地将苏采薇得周医生看重，进入护士培训班的事说了一遍。 苏家三口听完后惊喜不已，苏世才更是大笑起来，带着些得意地冲女婿问道：“小陆，我苏家姑娘优秀吧？” 陆庆平毫不犹豫地点头：“薇薇很优秀，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姑娘。” 眼下，最优秀的姑娘刚刚赶到医院，就被周医生截住了，苏采薇立刻将包里的绿豆糕奉上：“老师，这绿豆糕是我老家那边的口味，口感细腻甜糯，您尝尝看。” 香气扑鼻而来，周医生绷着的脸缓和一下：“你老家那边的口味？” 苏采薇连连点头：“对，我爸妈从老家给我带来的，让我送给周老师尝尝。” “你爸妈来探亲了？难怪你昨天请假，是去接站吧？既然事出有因，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再有下次你就把《黄帝内经》抄十遍。”周医生接过绿豆糕，轻飘飘丢下这句话，就进教室去了。 苏采薇立刻摸了下额头虚汗，不敢解释昨天缺课并非是接站，而是因为家事。 她悄默默进了教室，刚坐下，同桌女生就把笔记递给她：“大师姐，你昨天没来，这是我做的笔记，你看看有没有用。” 笔记本上字迹娟秀清晰，内容详实，苏采薇欢喜地抱住对方的胳膊：“这笔记太好，小英你这真是我的及时雨！” 同桌女生名唤吴小英，得到肯定眼睛笑弯了：“对你有用就好，大师姐你之前教了我许多东西，如今可算帮上你的忙了。” 苏采薇给周医生当助理，对同学们的问题一向有问必答，所以人缘一向很好。 但她也不敢自傲，医术这一行要学的东西很多，而且是越学越多，不能有一丝懈怠，她笑道：“咱们都是相互学习。” “苏采薇同学，你能上来给我当助理吗？” 这时，周医生在台上冲她问道。 她敢说不能吗？ 不能就得回去抄《黄帝内经》十遍！ “老师，我能。”苏采薇硬着头皮走向了讲台，因为这堂课她只预习了一遍，不算精通。 许是周医生看在那一包绿豆糕的面上，这一堂课并没有太过为难她，让她将将过了关。 才舒了一口气，就到了下一堂课，西医临床。 虽然这个班名为护士培训班，但要学的不只是护理，更多的是学医术，中医西医皆有，因为只要医术精深，通过考核是可以从护士转成医生的。 这就是苏采薇打算要走的路线，所以她每一堂课都学得极为认真。 七点课程结束后，苏采薇又厚脸皮地找周医生开小灶，但周医生这次却没同意，指了下教室外头提醒：“那位同志是来接你的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其乐融融 苏采薇闻言转头看过去，看到教室外头的那道身影，惊讶不已，快步跑过去问道：“爸，您怎么来了？” “天黑了爸来接你呀。” 等在外头的正是苏世才，他笑呵呵地回应了女儿，就朝周医生道谢：“周先生谢谢你啊，我家小女愚钝，劳您费心了。” 那句自贬闺女的话当然是谦虚，苏世才眼底的骄傲都快溢出来。 周医生笑道：“苏同志自谦了，采薇同学人聪明也勤奋，课堂上给我帮了不少忙。” “那是她应该做的。” 苏世才下乡之前是中学老师，与人交际自有一套，很快就跟周医生聊得投机，从教学经验谈到了风土人情，最后为苏采薇定下了每天加课一小时的计划。 苏采薇：“……” 她当然得“欢喜”应下，又感激地跟周医生道了谢，这才与老父亲一道回家。 “爸，其实我每天的事还是很多的。” 路上，苏采薇委婉地说道。 苏世才笑呵呵：“你有啥事告诉爸，爸帮你做。”又指了下后车座，“上来，爸骑车带你。” 苏采薇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就是鼻头有些酸：“爸，我骑车带你吧，我都长大了。” “对，咱家薇薇长大了，不过爸爸还没老。等爸爸老了，你再骑车带我。” “爸，你一辈子都不会老。而且这条路你还没走熟呢，今晚我带你。” 父女俩争抢一番后，最终还是苏采薇赢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力骑车带着老父亲回到了家属院。 石静兰早早就等在家属院门口，看到父女俩骑车过来，走上前一把将丈夫扯下来：“你个老不修，薇薇上课那么辛苦你还让她骑车带你，真不怕累坏她啊？” 苏采薇连忙下车说道：“妈，我不累。您怎么来这了？” “姐，我也来了，我陪姐夫遛弯遛过来的！”苏小弟蹦了出来。 不远处，陆庆平拄着拐杖自夜色里走了出来，目光直落在她脸上。 苏采薇忽然有种感觉，陆庆平不是来遛弯，而是掐着时间来接她的。 当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苏采薇丢开这思绪，转头冲母亲问道：“妈，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石静兰道：“没了，等你们父女俩回来呢。” “那咱们回去吧，我有些饿了。”苏采薇揉了下肚子，有些一些娇憨。 石静兰失笑：“知道你饿得快，饭菜都做好了，这会还是热的。” “姐，妈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苏小弟又插话道，低声报了菜名，在外头他也是懂低调的，还往周边看了一眼，就是有点贼兮兮的。 石静兰抬手呼了小儿子一下：“做什么怪样子？那些菜你要不爱吃，今晚可以不吃。” “爱吃爱吃，我跟姐姐的口味一样。”苏小弟连连点头说道。 一家人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往回走，陆庆平拄着拐杖走在边上，却并没有感觉被排斥在外，而是被热闹环绕，如同年少时在父母身边一般。 “陆营长和他媳妇一家处得可真好。” 家属院里，有军嫂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感叹。 其他嫂子纷纷点头赞同，还有点羡慕，毕竟谁不想自家男人跟娘家处得好呢？ 但现实是，多数男人防着媳妇贴补娘家，当然，娘家强势的另说。 刘湘湘的娘家强势吗？ 在外人看来是的。 因为刘湘湘父亲的级别是比丁宗光高的，而且她哥就在这个营区当营长，可以直接照应她，为她撑腰。 可本该舒心顺畅的刘湘湘，此刻站在自家大门前，望着说笑走来的一家子，眼底的嫉妒都快溢出来， 石静兰走在前头，忽然感觉到一道不大舒服的目光，抬头见隔壁丁家那小媳妇正盯着自家人，眼神沉沉的，有点吓人。 “呔！” 石静兰忽然冲上前大喝一声，同时一脚跺了下去，距离刘湘湘跟前不过半米，惊得后者白脸倒退，尖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石静兰却似刚发现她一般，连忙道歉：“抱歉啊姑娘，你没吭声我也没看到你，就看到一个拳头大的老鼠从这边蹿过去，就着急地冲过来踩死它，免得它蹿到我家院子里偷我家的粮食。” 一听有老鼠，许多人赶过来，纷纷问道：“婶子你踩到了吗？”石静兰遗憾摆手：“刚刚差一点，我又忙着跟这姑娘道歉，老鼠就跑没影了。” 大伙一听并没有怀疑，反倒四处寻找那只老鼠，有拳头大呢，搁前几年饥荒，那可是一顿肉啊！ 咳咳，不是说他们要吃肉，他们就是单纯想除害！ 尤其是半大的孩子，寻找起来最为卖力。 刘湘湘被气得脸更白了，张口想说根本没有什么老鼠，但对上苏采薇似笑非笑的眼神，冲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咽下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向陆庆平关心说道：“陆营长，你腿脚还未养好，天黑后少出门为好。” 说罢，她施施然转身进了自家院子，又关上了门。 苏世才和石静兰立刻转身看向陆庆平，眼神都变了。 陆庆平张了张口，却发现无从解释，毕竟对方只是一句平常的关心。 “爸妈，咱们都进去吧，我饿了。”苏采薇笑着开口道，打破了这忽然变得紧张的气氛。 苏世才点头：“对，先吃饭。”吃完再算账！ 这一顿晚饭吃得有些沉闷，唯有苏采薇吃得最专心，因为上课真的费脑子，肚子空得极快。 一刻钟后，她吃饱了，放下了碗筷，发现桌上其他人也跟着放碗，唯有苏小弟有点犹豫。 苏采薇冲苏小弟摆手：“继续吃你的。” 苏小弟立刻埋头扒饭，又夹了两块酸辣干鱼仔，吃得小嘴通红油亮，一看就香得很。 对上父母看来的目光，苏采薇没有耽搁地说道：“爸妈，隔壁的刘湘湘你们不用管她，她有妄想症。” “什么样的妄想症？”苏世才立刻追问，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陆庆平。 陆庆平的脊背越发挺直，手掌扣在膝盖上，目光凝在苏采薇脸上，隐约透着一丝紧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望子成龙 苏采薇感受到陆庆平的视线，看了他一眼，便冲父母笑道：“对方大概是想着，这世间好的东西都该是她的吧。” 这话一出，苏世才夫妻俩恍然大悟，摇头说道：“这不就是被家里宠坏了嘛，以为地球都围着她转呢。” “都嫁人还有这想法，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来。” 夫妻俩在吐槽，陆庆平没有说话，但眼神有了异样的变化，目光紧紧黏在苏采薇脸上，都让她有些不自在了。 “姐夫，你是好东西吗？”刚吃饱的苏小弟忽然插了一句话，语出惊人。 唰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苏小弟，后者吓得蹦起来解释：“姐夫，我不是说你是东西，我是说隔壁那个女的想抢你……” 啪！ 石静兰一巴掌拍在小儿子后背上：“你闭嘴吧，今天轮到你洗碗，赶紧的！” 挨了打还要去洗碗，苏小弟哭唧唧，但不敢反抗。 其他人没再继续这话题，有去烧洗澡水的，有去房里收拾床铺的，还有上炕躺下挨针的，苏采薇自然是动手扎针的。 苏世才过来观摩了一下女婿针灸的过程，见女婿面不改色，他笑眯眯道：“小陆，今晚咱爷俩一张床，好好说说话。” 陆庆平面无表情的脸立时变了，眼角都有了抽动，或许是因为苏采薇一针扎在他大脚趾的一个穴位上。 这也是最后一针。 陆庆平张了张口想说话，但苏采薇先开了口，语气里满是高兴：“好啊，我今晚跟妈睡，我好久没跟妈一起睡了。” 陆庆平张开的口又闭上了。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苏采薇有些兴奋，抱住亲妈的胳膊说了好一阵话，说的是她来到这边的生活。 当然，报喜不报忧。 石静兰含笑听完，拍了下女儿的手道：“跟妈妈说说，隔壁那女的都用了什么手段勾引我女婿。” 苏采薇：“……” 另一边的客房里，苏世才跟女婿没问得这么直接，只是在拷问陆庆平跟隔壁那女的如何认识的，又有什么接触之类的。 苏小弟都竖起了耳朵，但被苏世才赶到院子里锻炼去了。 等到陆庆平一五一十地回答完岳父的问题，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苏小弟终于了进屋了，却累得跟一条跑了十公里的奶狗似的，喘着气爬上床，没过几秒钟就打起了小呼噜，四仰八叉的，一只脚差点蹬到了他姐夫脸上。 将小舅子的脚丫拿开，陆庆平有些睡不着，他隐隐有种感觉，岳父母探亲结束之前，他和妻子怕是都要分房而居。 翌日。 苏采薇不是被军号声叫醒的，而是被苏小弟惊喜的喊叫吵醒的。 起床出门一看，就见苏小弟手里拿着一把木制的手枪，兴奋地做着瞄准打靶的姿势，嘴里还模仿着啪啪的声音，苏采薇不禁扶额。 “姐，这是姐夫给我做的！”苏小弟蹦到她面前献宝。 苏采薇拿起一看，发现这木枪的做工很好，造型逼真，不免有些惊讶，她还记得还在村里的时候，陆庆平给她家做了一把木凳，那手法可是粗糙得很，这才过去短短几个月，他的木工活进步这么大的吗？ 将木枪还给弟弟，苏采薇走到柴房前，看着坐在高凳上俯身刨木花的男人。 他的动作轻巧熟练，刺啦声中，一朵朵轻薄的木花坠落下来，木块表面变得平整又光洁，木纹十分漂亮。 更漂亮的是男人起伏的肌肉线条，还有被晨曦镀了一层光的俊朗面容，以及那专注的眼神。 但很快那眼神落在苏采薇脸上，男人开口道：“你起来了？” 这似乎是一句无聊的话，但被晨曦点缀的柔和目光让这句话好似多一丝撩人的意味。 苏采薇轻嗯了一声，目光又移到了木块上，开口问道：“一大清早地做木头，你打算做什么？” “你有什么想要的？”男人不答反问。 苏采薇闻言微愣，看了眼边上还在兴奋玩木枪的苏小弟，不由得笑起来：“你当我还是讨礼物的小孩子呀。” 陆庆平抬眸看着她脸上的笑，看到她被微风吹动的青黑长发，拿起刨得光洁的木块，轻声问道：“我给你做把梳子可好？” 苏采薇下意识抚了下长发，忽然对他提议心动，但又有些担忧，看了眼男人的腿。 陆庆平注意到她的视线，开口说道：“坐着凳子不累的，而且我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哦，原来是为了消磨时间呀。 苏采薇就没有心理负担了，点头说道：“你想做就做吧，但不用着急，也别伤着手。” 陆庆平颔首应了，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恰在此时，红彤彤的太阳自他身后的天边爬了上来，天地间一下子亮堂了许多，也温暖了许多。 苏采薇被晃了一下眼，转身说道：“我去做饭了。” “薇薇，早上记忆好，你去背书温习功课，早饭我和你妈负责。”苏世才从厨房门口探出头冲她说道。 “对，薇薇你去学习，争取早点当上医生。”石静兰也探头出来，笑眯眯说道。 苏采薇：“……” 望子成龙的父母啊，苏采薇有些感动，一把抓住了玩耍的苏小弟：“明泽，跟姐姐一起进屋学习。” 她也是个望弟成龙的好姐姐！ “我不……啊啊啊，疼死我了，姐别拧我耳朵了，我都听你的。” 陆庆平抬起头，望着苏采薇拧着苏小弟的耳朵进屋，眼底溢出温柔和笑意。 等日后他们有了孩子，也要督促孩子学习……嗯，不需要妻子当严母，他可以用腰带教孩子听话，乖乖进屋学习，日后为国家做贡献。 苏采薇忽然觉得背后有一道热烈的目光，一转头看到陆庆平低头在木块上画着什么，画得很专注。 她没有凑过去看，进屋看书去了。 木块留做梳背的位置上，很快出现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娃娃，胖乎乎的，都有双下巴。 陆庆平收回了画笔，拿起刻刀慢慢雕刻起来，眼神专注又认真。 第一百二十四章 岳母的维护 胖娃娃雕刻了一半，陆庆平忽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立刻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院门，声音冷冽：“你来做什么？” 刘湘湘跨入陆家院门，本想轻手轻脚走到陆庆平身后，结果被提前发现，她停下脚步，撩了下耳边的发丝，转动眼波扫过他手里的目光：“陆大哥，原来你会做木工活啊，能否请你帮我做一个梳妆台？” “不能，我家女婿没这么闲！”石静兰手里拿着锅铲冲出了厨房，横眉冷对。 “我只是问问。” 刘湘湘面露委屈，眼波再次转向陆庆平，但后者没有接收到那动人的眼波，因为他已经低下头继续雕刻木梳。 石静兰满意女婿的安分，转头冲刘湘湘冷笑：“那我也问问，你一个嫁了人的小媳妇，缺了梳妆台不找你男人要，跑到别人家里来要，你要脸不？” 石静兰的嗓门大，左邻右舍都能听到。 刘湘湘脸色微变，急声解释道：“我没有找人要，我是打算付钱的！” “既然拿的出钱，那就去找个正经木工师傅，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我——” “我什么我，你看你就是想到我家来占便宜，觉得我女婿是你男人的下属，可以随便指使他干活还不用花钱，这不就是以前军阀的做派吗？” 石静兰语速快得跟机关枪一般，声音又高又脆，刘湘湘根本插不进话。 终于等到石静兰停下，陆家院门口已经围了一些人了，刘湘湘气恼辩解：“你这是污蔑，我根本没有这想法！” “你没这想法，那你一大清早跑我家做什么？难道你有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石静兰又接连质问。 院门口围观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刘湘湘，其实大家隐约知道刘湘湘跑到陆家的目的，但这种事不好挑明啊。 大家也没想到陆庆平的岳母居然这么生猛，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难道不怕丁宗光再给她家女婿小鞋穿？ 石静兰怕吗？ 怕有个屁用！ 本来就已经对上了，若是再行忍让，只会被对方得寸进尺，不如一开始就挑到明面上，让大家都瞅着，也能让对方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出手。 刘湘湘没想到苏采薇的妈比她还难缠，一时间又气又恨，却也只能辩解：“我什么目的都没有，是你自己心脏，看什么都脏！” “行，我脏你干净，那你踏我家的门做什么，不怕染脏你这朵白莲花？”石静兰讥诮。 大家一听，哎呦，白莲花的名声被害啊！ 刘湘湘的脸色被气得青紫，张口想怼回去，丁宗光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你跑这来做什么？又不是友邻，没必要交际。” 丁宗光这话说得冷硬，却也是给刘湘湘一个开脱，只是眼神黑沉，紧紧盯住雕刻木头的陆庆平。 陆庆平抬起头，迎上了丁宗光的眼神，隐约中似有火星迸射。 “你就是丁副旅长吧？你这话没错，不是友邻就别凑近乎，不然哪天我家丢了东西，我都不好找你家要，毕竟你级别比我家小陆高，年纪也大一轮有余。”石静兰一开口就打断了两人的对视，也让周围的人差点没忍住笑。 这位石婶子的嘴可真厉害，明着说丁宗光的级别高，实则是在损他年纪大，前途有限，没看丁副旅长的脸都青黑了吗？ 丁宗光最后冷哼一句，丢下一句“不与女人一般见识”，就带上刘湘湘走了。 围观人群随之散了。 苏采薇从屋里出来，冲亲妈竖起拇指：“妈，你真厉害。” 石静兰脸上努力绷着：“我这算什么厉害？我连刀都没耍呢。” 陆庆平愕然地看向岳母，忽然记起在村里的时候岳母好像耍过一次刀。 苏采薇则抱住了亲妈的胳膊：“咱们在家属院呢，可不兴耍刀。” “晓得晓得，妈没那么莽。”石静兰笑道。 苏采薇夸张地抹了把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得了亲妈一颗爆栗子。 “小陆，进屋咱们聊聊。”苏世才站在厨房门口，招呼陆庆平。 陆庆平点头应了，进了厨房。 苏采薇想跟进去，被石静兰拉住了。 “让他们爷俩聊，咱们娘俩出去转转。”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最初的锅和灶最合适 大清早的，母女俩在家属院里转了转，许多嫂子都来打招呼，态度热情。 因为会吵架的人，大家都希望当朋友，而非当对手，还能顺便打听了一下八卦，比如她们家与隔壁丁家的矛盾。 石静兰是个很会聊天的人，很快将自家的八卦转移到别家去了，跟大家相谈甚欢。 苏采薇完全沦为了陪衬，开心地在边上听八卦。 八卦当中，一个嫂子忽然提起丁家：“你们哓得不，丁副旅长是有孩子的。” “有孩子很正常啊，他这年纪没孩子才奇怪。”另一个嫂子接话道。 “是，有孩子正常，但刘湘湘好像不知道呀。” 这话一出，大家脸上神色都精彩了，包括苏采薇和石静兰，母女俩对视了一眼。 聊完八卦，母女俩身心舒畅地往回走，经过丁家时也是巧了，里头传出争吵声，隐约还提到了孩子。 “结婚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不是头婚。” “是，你说你结过婚，但你没说你有孩子啊，还有三个！” “是，我没有提，但你也没有问，我以为这是咱们之间的默契，我以为你们刘家会事先调查，难道没有吗？” 刘湘湘被问得脸色涨红，婚前她是跟家里提过丁宗光的，但家里并没有给她说丁家的情况，只道丁宗光前景不错，但是否要结婚以她自己的意愿为主。 以她的意愿？ 以她的意愿，她用得着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二婚男人吗？ 她是为了自家内忧外困的境况才嫁的啊！ 刘湘湘心里涌起了被家里背刺的愤怒，更愤怒的是丁宗光还要把那三个孩子从乡下接过来！ “我小产没几天，你就要把前妻生的孩子接过来让我照顾，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刘湘湘红着眼睛质问。 丁宗光烦躁地解开了风纪扣，双眼盯着她问道：“我还不够考虑你的心情吗？我让你在家歇着，在家养身体，但你呢，你大清早跑去隔壁惹来一堆闲话！你真闲的吗？” “既然闲，那就带带孩子吧，等他们三个过来你好好照看，这是决定，不是跟你商量。” “要带你带，我不带！” 刘湘湘怒急了，拉开院门冲出来，却差点撞上人，抬头见是苏采薇和石静兰母女俩，脸色瞬间跟打破了颜料盘一般。 苏采薇欣赏了一秒后，讶然问道：“刘委员，你这是跟丁同志吵架了吗？需要我去喊安主任过来调解你们夫妻矛盾吗？” 刘湘湘顿觉嗓子发甜，咬牙说道：“苏采薇，不要以为你现在赢了，以后的时光还长着呢！” 放了狠话，刘湘湘大步走了。 看了眼她的背影，石静兰冲女儿笑道：“隔壁的小媳妇虽然跟咱家不合，但刚刚这句话说得不错，日后的时光确实长着呢，好日子都在后头。” 苏采薇冲亲妈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前方的背影却似腾起了怒火，只是没有回身，反倒越走越快，去的是刘家的方向。 说起来，苏采薇是有些羡慕的，有哥哥同在家属院，可以撑腰啊，这下应该有更多热闹瞧咯。 “回家回家，早饭应该快做好了。”石静兰把想要看戏的女儿拉进了家门。 母女俩进了厨房，发现翁婿二人很是和谐的一起做饭，当然，苏世才嘴上还说着道理。 “这做人啊，跟做饭一个道理，一个锅一个灶，调整好火候就行，不要老想着换锅换灶，到时做出夹生饭，吃坏肚子的还是你自己……” “爸，你这话没道理。”苏采薇笑嘻嘻地凑过去，指着边上烧水的灶，“你看这个灶也燃着火，水锅和蒸锅调换一下不影响什么。” 她的话一落，被拆了台的老父亲立刻笑眯眯改口：“薇薇说得对，换灶也行，反正都烧着火。” 苏世才说着就握住了两个锅的提把，打算换一下，但没有提动，因为陆庆平忽然站起身按住提把。 隔着火光，陆庆平的目光直直看向苏采薇，缓缓说道：“不用换，还是最初的锅和灶最合适。” 苏世才张口想说什么，但被石静兰一把拉了出去。 到了外头，苏世才有些不满：“你拉我做什么？我早饭还未做完呢？” 石静兰白他一眼：“刚刚我们都出去半个多小时，你还没说教完呢？” “说是说了，但那小子闷葫芦似的，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心里去，不得多念叨几遍。”苏世才振振有词。 “把人念叨烦了，反倒适得其反。” 苏世才冷哼一声：“他连这点念叨都受不住，正好咱们把薇薇带回家。” 父母说话的声音隐约从窗外传进来，又被煮开的粥米咕噜声盖住，苏采薇连忙揭开了锅盖，米香和热气扑面而来，蒸得她脸颊泛起红润，肌肤晶莹又剔透，额角细碎的头发都沾了点湿气。 她一手撩起那些碎发别到耳后，一手拿起长柄木勺搅拌米粥，但中途手被握住了，耳边响起男人低醇磁性的声音。 “蒸气太烫，我来吧。” 陆庆平握了下她柔嫩的手指，便拿走了木勺，弯着腰快速搅拌米粥，从锅底搅到上头，一个个带着米香的气泡炸开又升腾，白雾撩过他冷峻的眉眼，好似用画面重新描了一遍，却又似给他的眼底添了几丝温柔。 男人抬眸看来的那一刹那，苏采薇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下。 就一下！ 苏采薇轻咳一声说道：“我有些饿了，粥熬好了就提下来吧。” 陆庆平嗯了一声，将锅提了下来，又把炒菜的锅放了上去。 菜已经洗好切好了，苏采薇炒了一盘韭菜鸡蛋，又用油炝了一大碗酸豆角，配上米粥以及窝窝头，虽不丰盛，但早上吃着清爽又舒心，肚子暖烘烘的。 但刘家却舒心不了，先是妹妹过来发火，而后妹夫丁宗光也来了，早饭都吃不下去。 留妻子在客厅招呼妹夫，刘显民将刘湘湘拉到屋里训斥道：“你一天天作什么啊？能不能过两天安生日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穿肚兜的胖娃娃 刘湘湘听到刘显民的训斥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哥，你说我作？那你事先知道丁宗光有孩子吗？” “知道，他有三个孩子。”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湘湘，人是你自己选的，你选他不就是因为他级别高吗？他这个级别和年纪，没有孩子怎么可能，你都不动脑子想想！”刘显民有些生气道。 刘湘湘当时确实没想那么多，她的脑子里只想着压苏采薇一头，想着嫁一个比陆庆平级别高的气他，想着不能让家里轻易舍弃她，是想着…… 将散乱的思绪收拢，刘湘湘深吸一口气道：“哥，我那时单纯没经过事，你和家里本应该替我考虑周全，但事已至此，我不追究前事，但你和家里要为我撑腰，不能让丁宗光把乡下孩子带过来。” 刘显民眉头锁紧：“你这有点强人所难，那毕竟是他亲生的孩子。” “哥，我是你亲妹妹，我嫁人不是为了给别人带孩子的，别忘了我之前给你的预言。”刘湘湘眼神变得幽深。 刘显民当然记得她给的预言，却也恼她给得太晚了，操作的时间不够，才会弄成现在这样。 “行，我去跟妹夫说，但你以后也得收着点性子，男人都喜欢贤惠的女人。” 刘显民妥协后又警告她一句，就出去跟丁宗光委婉提了刘家的要求，希望他不要接孩子来家属院。 丁宗光听到这要求并没有强硬拒绝，而是看向刘湘湘道：“小刘，我这年纪身边没孩子是不行，如果你不想接他们过来，那你给我生孩子吧，只要你承诺三个月之内怀上孩子，我就不接他们。” “不可能！”刘湘湘断然拒绝，气氛立时变得僵硬了。 王慧茹连忙打圆场：“妹夫，三个月太紧了，女人怀孕也不是说怀就能怀上的，况且湘湘小产没几天，她要养身体。” 丁宗光颔首道：“三个月是紧了些，那半年呢，一年呢？你们不能一直拖着我吧？” 他看向刘湘湘，刘显民夫妻也看过去，刘湘湘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声音。 …… “薇薇，你跟小陆同过房了吧？” 陆家卧室内，苏采薇正学着缝被子，将被面和棉胎缝一起，防止棉胎在被套里乱窜，最重要的是缝好边角。 冷不丁的听到母亲这个问题，苏采薇差点将缝针扎在指腹上，脸颊也腾地热了，娇羞地喊了声“妈”，又紧张地望向窗外。 此刻，窗外的阳光正好。 陆庆平坐在院子里，一点点打磨手里的木梳，许是察觉到屋内的视线，他抬起头来，阳光斜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半边脸明朗温暖，半边脸被光影勾勒得越发深邃俊朗。 两人就这么隔着窗户和阳光四目相对，苏采薇又感觉到了心跳的加快。 真是的，男人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苏采薇唾弃了对方一声，飞快收回视线，又对上母亲看透一切的眼神，脸上又热了。 “害羞什么？你们感情好，我和你爸才放心，我们现在就等着抱外孙呢。”石静兰满脸笑意说道。 “妈，我还小呢。”苏采薇忙摇头，她还是孩子呢。 “对对，咱们薇薇还小，孩子不着急。”石静兰忙安抚，又握住她的手叮嘱，“孩子是缘分，经常不期而遇，要是赶上了，你别慌，给妈发电报就行，妈过来陪你。” 苏采薇心里感动，又给母亲吃了一颗定心丸：“妈你放心吧，我当上医生之前不会有孩子的。” 必要措施做好，完全可以杜绝意外发生。 石静兰：“……” 突然很不放心好不好？ 石静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劝女儿，女儿才十八岁，慢慢来，过两年女儿或许就改变想法了。 不过，等到下午女儿去医院上课后，石静兰就去菜地找到丈夫，拉到一边说道：“老苏，晚上你别黏着小陆了，让他们小两口睡一间房。” 苏世才整理了一上午的菜地，累出了一头汗水，又听到妻子这话，心底顿时不痛快：“什么叫我黏着小陆，家里就一张床一张炕，明泽都十岁了，总不好让他再跟我们夫妻睡一张床。” “这多简单啊，找板子再搭一张给明泽睡好了。”石静兰一所当然道。 凑过来的苏小弟：“……” 你们礼貌呢？ 我还是个孩子啊，虚岁才十岁呢！ 苏小弟对父母失望后，哒哒跑向姐夫：“姐夫，晚上我想跟你一起睡。” 今早醒来，他发现自己都把脚蹬到姐夫脸上了，姐夫都没有生气，姐夫肯定爱他！ 陆庆平闻言放下手里的工具，问清楚事情之后就起身道：“后勤部应该有多的行军床，我去借一张。” 苏小弟：“……” “哪用你去？小陆你腿脚不好在家歇着，让你岳父去就行。”石静兰愉快地拍了板。 苏世才：“……” 晚上八点，苏采薇回到家，忽然发现客房里多了一张行军床，陆庆平也搬回了主卧。 “薇薇，你爸打呼噜，吵得小陆睡不好，所以还是你们两口子住一间房好了。”石静兰笑眯眯说道，又给了丈夫一个眼神。 但老苏这会有点中年叛逆，解决不接受这污蔑：“谁打呼噜了，我没打！” 石静兰瞪他一眼，就目光转向了儿子：“那就是明泽打呼噜。” 苏小弟瞪圆了眼睛，想反驳，但对上老母亲危险的眼刀，委屈巴巴地点头承认自己打呼噜。 苏采薇被逗乐了，噗嗤笑出声，就对上了陆庆平的眼神，似乎透着愉悦的眼神。 吃过晚饭后，照旧泡脚针灸一条龙，时针就滑到了晚上十点。 苏采薇将手表褪了下来，又解开了长发，习惯性地摸向梳妆台上的梳子，但手感有些不一样。 她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只崭新的梳子，犹自散发着松木的清香，但表面打磨得很光滑，唯有梳背上有雕刻，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活灵活现的胖娃娃，还穿着肚兜呢。 苏采薇有些错愕，看向炕上的男人：“是你雕的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男狐狸精 男人穿着跨栏背心，伸长手臂拿过枕头，动作间带起肌肉微微起伏，流畅又漂亮，听到她的询问转过眼眸，视线在她手中的木梳上掠过，淡淡“嗯”了一声。 苏采薇闻声微微偏头，长发垂落至一侧，她握紧这把木梳，缓缓地梳理着长发，又走到炕边笑盈盈问道：“为什么雕刻胖娃娃？你有什么想法吗？” 木梳滑过乌黑微卷的长发，许是因为秋日干燥起了些许静电，发丝飘了起来，有一缕青丝飘到了男人的脸颊上，下一瞬又被素白的手抓住收拢回去。 男人的喉结耸动了一下，抬手抓住木梳，连同那只素白的手，声音微哑：“我帮你梳头。” 苏采薇依旧握着木梳，眼波掠过男人耸动的喉结，轻咬唇瓣，嗔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陆庆平开口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却忽然记起领证前两人之间的约定，想起妻子说身子骨弱需要调养几年再生孩子，以及那一天晚上她提早准备好的计生用品，心口的那股热力一下子降去大半。 苏采薇注意到男人眼神的变化，张口想要说什么，男人却忽然俯下身，大手落在她的腰上，稍一用力就将她抱到了炕上。 彼此身体相贴，她都感觉到男人蓬勃的渴望，不禁吓一跳，正要挣开，就听到男人在她耳边低哑说道：“采薇，孩子不急，但你要好好调养身体，你太瘦了。” 说到她瘦时，男人炙热的手掌在她的细腰上轻轻摩挲，带起一阵电流和酥麻，让她心底刚涌起的那丝感动全都消散了，抓住男人放肆的手，哼声道：“想调养身体，就要清心寡欲，尤其是你。” 她的目光掠过男人的腿，笑盈盈的，带着调皮的恶趣味。 陆庆平呼吸一紧，颔首道：“好，今天不做，睡觉吧。” 苏采薇疑惑，这男人怎能用一本正经的脸说出这般色气的话？ 不等她想明白，男人抬手拉灭了灯，四周一片黑暗，她忙去抓灯绳：“我的头发还没梳好呢？” “先睡吧，明早我帮你梳。” 男人说完，扯了被子过来，俯身吻住她的唇。 “不是要睡觉吗……唔……” 男人亲吻加深，吞没了她的声音，黑暗又温暖的被窝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之声，渐渐又变成喘息…… 终于，在她快要受不住时，男人终于停下了，搂住她，在她耳边低低的喘息，声声撩得人耳朵发烫，让人禁不住想要主动一把。 好在理智拉住了她，苏采薇滚出男人炙热的怀抱，压住被角闭眼睡觉，很快陷入梦乡里。 但睡着前脑海闪过一个念头，这男人莫不是背着她练习技术了，不然她怎会如此轻易沦陷？ 或者，他就是男狐狸精？ 睡梦里，苏采薇又梦见那只狐狸和老虎了，只是她俯身到了大老虎身上，一下子扑住了那只雄性狐狸，然后甩动尾巴随意地拨弄它，好开心啊！ 陆庆平终于平息下腹的那团火，原本背对他熟睡的妻子忽然翻过身，扑到了他的怀里。 温香软玉，陆庆平的呼吸微紧，扣住她的腰肢轻唤一声：“采薇。” 但怀里的小女人并没有回应，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膛上蹭着，寻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手脚也攀了上来，如树袋熊一般。 陆庆平下腹又生出火来，却又不舍将她吵醒，只能搂着她闭眼睡觉，盼着困意击败心中欲念。 “老苏，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当上外婆啊？” 西面屋子也是黑的，石静兰却忽然侧身，推了下枕边的丈夫问道。 苏世才困意正盛，摆手道：“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赶紧睡吧。” 石静兰又推了下丈夫：“怎么能不想呢，这是大事啊。我看他们俩感情也不错，薇薇若是趁年轻生下孩子，产后身材恢复得快，我也能帮她带孩子，哎呦，光想想怀里抱着一个奶呼呼的外孙，我就开心得睡不着。” 苏世才：“……” 苏世才的困意彻底没了，坐起身，压低声音冲媳妇说道：“你忘了薇薇的预知梦了？前几次接触跟她有结婚意向的男人，她都能做梦预知将来，但就陆家小子，薇薇一个有关他的梦都没做，将来是好是坏都说不定，哪能随便生下拖油瓶？” 苏采薇并不是完全没做过有关陆庆平的梦，但不是预知梦，而是有关春天的梦，苏采薇哪好意思说出口？ “什么叫拖油瓶？孩子是拖油瓶吗？”石静兰骤然发怒，上手拧住了丈夫腰上的肉。 苏世才嘶了一声，连忙讨饶：“媳妇你快放手，我错了，孩子不是拖油瓶，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俩该不该要孩子……” “爸妈，你们在说什么？”苏小弟从行军床上坐起来，迷迷糊糊地问道。 见儿子醒来，石静兰暂时停了手，轻咳一声道：“我们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见，赶紧睡吧。” 苏小弟摇头：“我要去尿尿。” “我陪你去！”苏世才立刻挣脱媳妇的手，下床穿上鞋子。 苏小弟有些受宠若惊，困意都被惊没了，连连摇头：“爸不用，我知道茅房在哪……” “不，你用，你需要陪。”苏世才语气严肃。 苏小弟：“……” 等尿了尿回来，苏小弟发现爸爸居然还要陪他睡，跟他挤在只有一米宽度的行军床上。 他不想要，但不能反抗，缩在床角睡着之前他都在祈祷，爸妈再生一个崽吧，他就不是家庭地位最低的那一个了。 翌日清晨。 苏采薇起床后，发现苏小弟精神不好，还有点委屈巴巴的，似乎想要告状，但还没有开口，就被苏世才抓住。 “明泽，跟爸去院子后面处理那个水坑，给你姐的院子改变一下风水。” 苏采薇原本还有一丝困意，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了：“爸，你还会看风水？” “略懂一二。”苏世才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又往女婿那看了一眼。 看见老父亲的眼神，苏采薇猛然想起，这会儿提风水不合时宜，破s旧嘛。 于是，她也看向了陆庆平，想知道他是否要反对。 第一百二十八章 风水宜人 陆庆平在院子里缓缓练习行走，忽然两道目光一起看过来，是岳父和媳妇。 他停下脚步，想了想说道：“我不懂风水，但我想它传承数千年，自有其道理，只是不要对外宣称。” 听到他这话，苏采薇眼睛弯了下，原来这男人并没有他外表这般古板，还是有些灵活的嘛。 苏世才脸上也闪过一丝满意，颔首道：“风水自然有其道理，你们这院子在西边，方位本就差一点，屋后还有一个水坑，这不光漏财，还影响你们的健康和运势，不过并不需要大改，填上水坑，再栽上一些树，风水就好了。” 苏采薇立刻冲老父亲竖起一个大拇指：“爸，你好厉害。” 苏世才被女儿夸得心花怒放，谦虚道：“这不算啥，爸最厉害的是鉴定金石字画。” 苏世才提起自己的得意技能，瞥向女婿，似乎期待着什么。 陆庆平迎上老丈人的视线，思量了一下说道：“其他人家的屋后荒地一般开垦出菜地，咱家要种树的话，等吃过早饭我去后勤部问问有什么合适的树种。” 苏世才：“……” 石静兰冲丈夫哼笑一声：“别再提你那什么金石字画，那些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不如栽棵树来得实在，十年树木长出，还能砍了做成家具。” 金石字画在这个年代确实没有用处。 苏世才被媳妇怼得无言以对，就冲陆庆平道：“你既然要挑选，那就挑果树种上，薇薇喜欢吃苹果，你去弄苹果树来种上。” 苏采薇一听，忙道：“爸，其实我对苹果没那么喜欢，这边也不怎么产苹果，找树种不容易，换成别的吧。” 苏世才睨了闺女一眼：“你爱不爱吃苹果，爸爸能不知道？你是觉得我刁难小陆，心疼了吧？” “爸，我没有——” “好，我去找苹果树。” 苏采薇刚否认，陆庆平张口应下，两人四目相对，清晨的阳光下，似乎有什么在涌动。 见闺女的目光又转向女婿了，苏世才这颗老父亲的心又开始发酸，张口想说什么，就被石静兰一把拽住了。 “不是要去填坑吗？别待着了，把明泽也带上。等我做完早晚，那坑若是还在，我可削你们！”石静兰一脸威胁。 父子俩顿时苦了脸，苏小弟委屈巴巴：“我刚刚又没刁难姐夫，您干嘛连我一起削啊。” “你没听说过父债子偿吗？”石静兰哼笑一声。 苏小弟：“……” 苏采薇听到这边的对话，主动说道：“我也去吧。” “不用！” 这下是苏家三口异口同声地反对。 “姐，你拿一次锄头手上就要起泡，多麻烦啊。”苏小弟嫌弃完，不等姐姐教训，扛起锄头一溜烟跑去屋后了。 苏采薇决定早饭过后，就给苏小弟出一套习题册。 刚刚跑到水坑前的苏小弟，忽然觉得有些凉飕飕的，他摸了下后颈。 “你在这做什么？”刘湘湘走了过来，张口问道。 “填坑种果树。”苏小弟是个好脾气的，如实答道。 刘湘湘脸色微变，语气严厉：“这是部队的地方，不是你能随便动的。” “小刘同志，你家屋后能种菜，我家种果树有什么不行的？”苏世才扛着铁锹走了过来，笑呵呵问道。 “我不拦着你种果树，但水坑你不能动，水坑离你家院子十米开外，这是公共地方，方便其他家属打水浇菜。”刘湘湘义正言辞说道。 苏世才扫了眼隔壁的菜地，笑了一声：“小刘同志，不如直说方便你打水浇菜吧。” 刘湘湘纠正：“不只我一家需要打水浇地。” 水坑有些深，坑底的水有雨水积攒，还有地下水溢出来，但因为没有流动，水有些浑浊，上面还飘着些枯枝败叶。 眼下是深秋还好，到了夏日，必然蚊虫滋生，钻出条毒蛇来都有可能。 所以，这个坑极其影响风水，何况别有恶邻。 苏世才琢磨了一下，朝刘湘湘笑道：“小刘同志，既然你觉得这个水坑方便，不如咱两家换一下院子，你打水浇菜不是更方便嘛。” “不行！”刘湘湘张口拒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刘同志，你这是有意为难我家啊。”苏世才脸上依旧带着笑。 “这是家属院的规矩，我也是按规矩提醒你们。”刘湘湘面无表情说道。 “好，我们知道了，明泽我们走。”苏世才招呼儿子往回走。 刘湘湘眼底闪过一丝得意，隔壁院子是她特意给苏采薇留的，这个水坑更是妙，风水宜人，可不能被破坏。 石静兰见父子俩回来，诧异问道：“你们这么快就填完了吗？不能吧？” “没填，隔壁不让填。”苏世才将刚刚的事说了一遍，目光就转向了女婿。 陆庆平眉头蹙了一下，说道：“我出去一趟。” “吃了饭再去吧。”石静兰劝道。 陆庆平摇头婉拒，抬脚朝外走，直到苏采薇喊住他。 “等一下，把拐杖带上。”苏采薇给他送上了拐杖，双拐。 陆庆平：“……” “或者我搀着你走？”苏采薇笑盈盈问道。 陆庆平颔首道：“好。” 他没有接双拐。 苏采薇顿时有种坑了自己的感觉，但话已经说出来了，她只好搀着男人朝外走。 深秋的早上，风是有些冷的。 但两人挨得近，男人的手掌是热的，呼吸也热，将那股寒意一下子驱散了，让一向怕冷的苏采薇觉得这样也不赖。 “你们两口子这般亲亲密密地往哪去啊？”庄嫂子看到他们，打趣地问道。 院里其他人都看了过来，眼神里都带着打趣的笑意。 苏采薇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脸上泛起一抹羞窘说道：“我家陆同志腿脚还没养好，我只好搀着他去找一趟安主任，问一问我们屋后的水坑能不能填上，要是填了是不是违反家属院的规矩，我们新搬来的，许多规矩都不懂。” 一听到她提到规矩，大家立刻想到了刘湘湘，因为刘湘湘不久前就拿规矩来压苏采薇，结果被反将一军丢了脸面。 这是又要开始了吗？ 大家有些兴奋。 不过，距离水坑比较近的几家却嘀咕起来，填了坑他们浇菜就得去前院打水，怪累人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多子多福 被找上门的安主任有些头疼，这两家怎么又杠上了？ “安主任，屋后十米各家可以自行处理，但十米之外是公共地方，不能私自开垦，这规矩是写在咱们家属院的条例里的，我没说错吧？”刘湘湘手里拿了一本条例，且翻到了相关页面。 安主任当然知道这条例，还是她根据部队的要求亲自写的，她点了头：“没错，是有这条例。” 但多的话她也没说，她是主任，只需要当裁判好了。 刘湘湘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冲着苏采薇身边的陆庆平说道：“陆同志，你身体还没养好，应该少走动，在家多休养。如果你家缺了菜吃，可以去我家后院摘，我种得多，平日也吃不完。” 陆庆平目光淡淡扫过刘湘湘手里的条例：“十米之外不能私自开垦，那我自己跟部队申请多要些地，是否不违反家属院的条例？” 刘湘湘脸上笑意一滞，急忙说道：“这不好吧？你申请了，其他人也会跟着申请，这就乱了套了！主任你说对吧？” “个人向部队申请多占地，委员会不会拦着，但也不支持。”安主任不偏不倚地说道。 苏采薇开口笑道：“主任您误会了，我家申请往十米之外开拓，并不是要占用，而是打算种一片枣树，让咱们家属院添一道风景。若是秋天枣子结得好，还能给咱们院子里的孩子们添个零嘴。” 这话一出，刘湘湘变了脸，只是不等她反对，安主任就拍了手：“你这想法不错，不过往外拓地还是要跟部队申请，还有这树种从哪买，买树种的钱谁来出，都要商讨。” 苏采薇笑道：“既然是我家提议的，买树种的钱我家出，只是希望安主任给我这份申请盖个章。” 她掏出了一早准备好的申请文书，又避开了刘湘湘伸过来的手，递到了安主任面前。 安主任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刘湘湘，抬手接过了文书，看完之后笑道：“只在你家屋后种树单薄了些，我看这么着，我以咱们家属委员会的名义向部队申请每家往外拓出五六米，至于种什么树，各家自己决定。” 苏采薇立刻拍了一记马屁：“还是安主任想得周全。” 安主任笑着摆手：“为人民服务嘛。” 总得为家属做点实事，才能得到她们的支持和拥护。 眼见要成定局，刘湘湘急了：“主任——” “小刘，这个申请你来起草。如果你觉得做不来，你就去喊吴岚嫂子过来。”安主任语气透出一丝严厉。 吴岚便是杨政委的爱人，也是她前几日接替扫盲班的工作。 刘湘湘脸色白了一下，她知道这是安主任给自己的警告，只能咬着牙道：“主任，我能写。” 苏采薇和陆庆平一起走出了安主任家，也将安主任的决定告知等在外头的嫂子们。 这下，大家都高兴起来，就是离陆家近的几家也不惦记水坑的便利，纷纷跟小两口道了谢，又去找安主任道谢。 安家院子顿时热闹起来，留在屋子里写申请的刘湘湘，恨得笔尖划破了纸张，发出刺啦一声。 …… “哈哈哈，还是咱薇薇有主意，得了地种树，还能让别人记你的好。” 听了苏采薇讲了事情经过，苏世才立刻大笑夸赞女儿聪明。 “咱薇薇当然聪明，隔壁那个怕是要气哭了。”石静兰也笑起来，点头道，“枣树的寓意还好，多子多福。” 多子多福四个字让现场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在场之人都看向了苏采薇，只是每人神色不同。 老父亲是心酸，苏小弟是兴奋，而陆庆平眼底隐有情绪在翻涌，又温柔无比地看向苏采薇。 苏采薇：“……” 她有些无语，因为她当时仅仅是考虑本地枣树比苹果树多，想要得到树种自然要容易一些。 不过这个理由说出来，老爹怕是更要心酸了，因为种苹果树是老爹故意给陆庆平设置的难题。 算了，不解释了。 她咳了一声：“妈，我饿了，可以吃饭了吗？” “可以了可以了，薇薇你要多吃点。”石静兰立刻道，又摸了下她的腰，“太瘦了，你以后可不能挑食，要长点肉，才好受孕养孩子……” “妈。”苏采薇羞窘得连忙喊了一声，又偷偷瞧了眼陆庆平，却见他正好看来。 四目相对，她觉得自己的脸更热了。 石静兰却满心高兴：“好好好，妈不说了，妈晚点给你炖黄豆猪蹄汤。” 第一百三十章 以和为贵 部队的效率就是高，当天下午申请就批了下来，每家屋后都能外扩十米，可自行栽种树木。 当然，安主任的极力要求是其一，营地荒地多是其二，于是达成了皆大欢喜的结果。 也不知怎么传的，整个家属院都知道了苏世才会看风水的事，于是许多人找上门来询问。 苏世才自然满口否认，道自己不懂风水，只是个会种地的乡下人而已。 不过因为盛情难却，苏世才还是给上门的人指点了一下屋后种什么树风景更好。 虽然“风景”跟“风水”差了一个字，但大家心领神会，纷纷道谢，满意而去。 只是去了一批，又来一批，苏世才忙得走不开，只好将接闺女放学的事交给了媳妇。 回家路上听到母亲说起这事，苏采薇乐得不行：“妈，爸没赶上好时候，不然他凭这技艺就能养活咱们全家。” 石静兰笑道：“可不是，那些军嫂上门的时候都是带了东西的，有鸡蛋有糕点，还有给红封的，你爸一个都不敢收，全给推了。不过，东西不收，人情却是留下来了，以后你再跟隔壁对上，即便我和你爸走了，你也有人帮忙。” 苏采薇闻言心里暖得不行，她知道爸妈这是在给她和陆庆平做人情。 而隔壁之人实在不禁念叨，单车刚骑入家属院，刘湘湘就挡住了前路。 苏采薇及时捏住刹车，但并没有下车，就坐了车上轻挑眉梢：“刘同志，你对我有多大怨气啊，黑天瞎火的也来碰瓷。” 刘湘湘心里堵了一口气，抬头冲她说道：“我不与你争辩口舌，但我要告诫你，咱们家属院不是你们宣传封建迷信的地方。” “宣传封建迷信？”苏采薇一脸讶然，随即沉下脸，“你有证据吗？有就拿出来。” “我闺女说得对，有证据就拿出来，我不怕与你对质。” 苏世才赶了过来，后面还跟了一群嫂子和小孩。 嫂子们也有话说：“小刘，我们知道你跟小苏不和，但也不能张口污蔑人啊，我们不过是请有经验的老苏同志指点一下果树的栽种，到你嘴里就成了封建迷信，这种上纲上线的事我们可不敢认。” “就是，整人这一套在咱们家属院可不行。” 其他人纷纷附和，现场舆论完全一面倒，更隐晦提及不久前整倒的俞首长，提及刘家在其中出的力。 刘显民见人在这边聚集，本没在意，但听到风向不对，立马上前辩解：“这是个误会，我们刘家一向与人为善，从未做过那等事，以后也不会做。”又一扯刘湘湘，“你这丫头怎么每次都好心办坏事？快跟大家道声歉。” 刘湘湘没想到人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所有人都站在苏采薇那一边，心里恼火又不甘，冷哼一声道：“到底是不是，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们一句，莫要被人当枪使了，还觉得对方是好人！” 说罢，甩手就走。 刘显民恼怒刘湘湘的任性，但还是开口为她描补：“我妹妹她年纪小，又心直口快，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 苏采薇闻言有些诧异问道：“刘同志年纪很小吗？她成年了吗？不成年就结婚那可是违法的。” 刘显民被噎了一下，但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答道：“今年年初刚刚成年。” “她年初的生日啊，那她比我大半岁。”苏采薇颔首道，“我以后会原谅她的心直口快的，毕竟尊老爱幼是咱们华国的传统美德。” 这话一出，现场一片哄笑声。 刘显民被笑得脸色发黑，他终于明白为何妹妹总跟苏采薇过不去，因为对方的嘴实在太厉害了，太气人了！ 但他是男人，好男不跟女斗。 “小刘同志，大家都住一个家属院，以和为贵。”刘显民没忍住，开口点了一句。 苏采薇颔首：“刘营长，我记住了，下次遇到你妹妹的时候，也会提醒她‘以和为贵’这四个字。” 嫂子们纷纷笑道：“我们也会提醒的，次数多了，小刘同志肯定能记得住。” 刘显民：“……” 他就不该跟这些女人说话，果然好男不能跟女斗！ 苏采薇气了人之后，自不会管对方想什么，她又跟嫂子们说了一会话，就挥了挥手，跟爸妈回家吃黄豆猪蹄煲。 黄豆炖得香甜软面，猪蹄的皮肉跟骨头几乎分离，吸溜一下就吃到嘴里，软嫩得如同豆腐一般，却肥而不腻，咬一口，丰富的汁水连同美味一起在舌尖炸开，美得人都忘了所有的烦忧。 果然，美食是治愈心灵的最佳方式。 好吧，她也没什么烦忧，直到又一块颤悠悠的带皮猪蹄放到她碗里，又香又诱人，但晚上吃多了真会胖啊。 她用了一秒抗住诱惑，将猪蹄夹回给了陆庆平：“我吃一块就够了，你才要多吃一些，以形补形嘛。” 陆庆平：“……” “哈哈哈，姐姐你是想要姐夫长出猪蹄吗？”苏小弟捂着肚子笑，但随即乐极生悲，头上挨了一筷子。 “我看你长了个猪脑袋，以形补形补的是营养，不是形状。” 石静兰敲打了小儿子一下，转头就换了公筷，夹了一块猪蹄往陆庆平碗里送：“薇薇说得对，小陆你该多吃点，早点养好身体。” “妈，我已经吃了不少了，你们也吃。”陆庆平忙婉拒，但还是拒绝不了岳母的热情，只好用碗接住了，结果岳母又给他夹了一块。 苏世才举着筷子，眼睁睁砂锅里的猪蹄一块接一块的消失，最后只剩下黄豆，眼神变得哀怨。 石静兰接收到丈夫这眼神，舀了一勺黄豆在他碗里，哼笑一声：“这些黄豆还不够你吃？忘了你在家顿顿啃红薯的日子了？” 在乡下当然免不了吃红薯，但也不至于顿顿吃。 不过，苏世才不会戳穿媳妇的话，点头道：“够了，在这里吃得够好了。” 说完低头扒饭，带着汁水的黄豆与米饭一混，也香得很。 陆庆平看到这一幕，心里愧疚起来，岳父母这次探亲带来这么多东西，必然是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于是，这晚针灸结束后，他朝苏采薇问道：“采薇，家里现在还有多少钱？”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上道的女婿 结婚之后，陆庆平就将一张存折给了她，这两月的工资也上交了，苏采薇想了想说道：“差不多有五百块，我有记账的，我给你拿去。” 记账是个好习惯，因为她还住在城里的时候，就经常听到街坊邻里因为家庭花用争吵，有丈夫质问妻子把钱花到哪里去了，也有婆婆责怪儿媳偷偷贴补娘家，总之，涉及到钱总是有麻烦事。 为了避免麻烦，苏采薇早早准备好了记账本。 她说完就起身去拿账本，却被陆庆平拉住了手腕，他凝视她道：“不用，我不看账本，钱给了你，你如何安排都行。” 其实，领证前陆庆平就说过类似的话，但苏采薇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真不怕我败家吗？” 陆庆平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工资和存折，以及近两月的伙食，而后问道：“我给你的钱你没怎么花，还往里头添补了对吗？” 瞧瞧，这男人还是很精细的嘛。 她确实往里头添钱了，伙食费一人一半，很公平对吧？ 苏采薇含笑说道：“我北上来找你之前，爸妈给了我一些嫁妆。” 不想，她这话一落，对面的男人却皱起了眉：“你的嫁妆自己存着。岳父母在乡下生活不易，这次过来又给我们带了许多东西，他们手头必然紧张，你先拿一百块钱给他们吧。” 嫁妆的事先放一边，你哪里看出我爸妈手头紧张了？ 苏采薇差点脱口问出这个疑惑，随即想起饭桌上老妈无意提了在家天天啃红薯的话，没想到这男人真当真了。 好吧，老妈或许不是无意提的，而是故意套路，为的是他能念情对自家闺女好。 不想，这男人太上道了，竟打算贴补岳父母。 一时间，苏采薇不禁有些犹豫是否要说出实情，但下一秒否决了，当闺女的不能拆老妈的台：“好，我明天取钱给他们。” 顿了下，又开口道谢：“哥，谢谢你。” 这一声谢，她是出自真心的，也在心里记下了这份情，暗道日后就算预知梦突然冒出来，为了保命必须分手，那她也要分得体面一些。 陆庆平听到这声谢，心口却莫名地紧了一下，伸手将她拉上炕，扣住她的细腰说道：“我们是夫妻，无需这些客套。” 苏采薇张口想说什么，男人就亲了下来，侵占了她所有的呼吸，温柔又热烈。 男人的吻技越发娴熟，苏采薇抵抗不住，只发出了一声嘤咛：“灯，灯还有……” 啪嗒！ 男人抬手拉了灯绳，房间内陷入黑暗，却有一片火热在黑暗中蔓延，偶尔溢出一两声嘤咛，又很快被吞没。 但在最后关头，苏采薇还是止住了男人：“你好好养身体，别闹。”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还带了一丝哑，越发让人难以自控。 男人一把将她扣入怀里，几乎要将她嵌入身体之中，喘息着在她耳边说道：“采薇，屋后种枣树，咱们在前院也种两棵树吧，种石榴树好不好？” 男人身上的热力几乎要把她化掉，她哪里顾得上思考，自然应了一声“好”。 男人好似一下子愉悦起来，又亲了她一番才放她睡觉。 苏采薇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梦里她看到自家院子多了两颗石榴树，秋天结了许多石榴，个个又红又大，还裂开了嘴，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她没忍住诱惑，伸手摘下一个，不想石榴刚落入她手中就一分为二，紧接着一颗颗晶莹的石榴籽脱落下来，掉在地上化成一个个漂亮的小娃娃，一个个叫喊着“妈妈”扑向她。 苏采薇直接被吓醒了，坐起身发现窗外天色已亮，而枕边无人。 想起睡觉前男人跟她说要种石榴树，苏采薇忍不住磨了下牙，穿衣下炕，拉开门出去打算找他算账。 “姐，你看院子里多了什么？”苏小弟蹦了过来，指向院子南面满脸兴奋地冲她问道。 苏采薇顺着他的手，一眼就看到了两棵新栽的石榴树，一米来高，此刻陆庆平弯腰舀水浇树。 水泼出去，大部分浸入了泥土里，还有部分飞溅到了翠绿的树叶上，化作一颗颗水珠，折射着清晨的阳光，剔透又璀璨，连带边上的男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光。 “姐，那是我帮姐夫挖的坑，栽的树！”苏小弟又邀功。 苏采薇目光没有移开，只胡乱地撸了下苏小弟的脑袋：“你很棒。” “姐，你好敷衍。”苏小弟不满嘟囔，抓了下自己被撸乱的头发。 男人听到姐弟俩的对话，直起身来，侧头朝她笑道：“你醒了？” 肩宽腿长的男人，穿着白衬衫站在一棵小树旁，裤腿沾上了一些黄泥，眼神却很温柔。 苏采薇忽然就忘了昨晚的梦，嗯了一声问道：“这么早你从哪弄来的树？” 陆庆平回道：“营地边上的村子有人家种了石榴，我今天醒得早，就骑车过去买了两棵树苗。” 苏采薇：“……” “屋后的枣树还没种，这院里的石榴树你倒是很积极。”苏世才轻哼一声，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子心里想的啥，他可是风水大师！ “爸，枣树和苹果树苗我已经托人去问了，过两天应该就会有消息。”陆庆平说道。 苏世才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张口想要再点两句，就被闺女唤住了。 “爸，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妈，你也来。”苏采薇招呼。 “姐，还有我。”苏小弟蹦了一下。 苏采薇抬手给了他一颗栗子：“一日之计在于晨，你回书房背书去。” 苏小弟：“……” “我还是在院里背吧，院里空气好。”苏小弟反抗不能，但为自己争取了一个福利。 院子里背书，还能让姐夫帮忙抽背，免得考核时被亲姐抓住漏洞敲打脑门，他脑门都被敲得快起茧子了。 哎，他什么时候才能反抗赢姐姐啊？ 苏采薇不管苏小弟丰富的内心，她进屋取了一百块钱交到父母手里：“爸妈，这是你们女婿孝敬你们的。” 看到递过来的十张大团结，苏世才夫妻俩都愣住了。 “小陆给的？薇薇你没开玩笑吧？别是你拿自己的钱给他充面子吧？”苏世才一脸怀疑。 石静兰也有点怀疑，握住闺女的手说道：“薇薇，爸妈不缺钱，你把钱拿回去，别让人觉得你往娘家贴补钱，就算小陆不介意，陆家其他人未必心里没疙瘩。” 听到父母的话，苏采薇心里又暖又酸，她把昨晚陆庆平那番话复述一遍，又指了下院子问道：“你们要是不信我，就亲自去问他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双标的老丈人 “好，我去问问他。” 苏世才平常处事很灵活，但遇到闺女的事那是格外执拗，拿过钱就走到院子里，冲陆庆平问道：“小陆，这钱是你让薇薇给我们的？” 拿着课本听苏小弟背书的陆庆平，忽然被岳父问到跟前，他没有犹豫地点头：“对，可是不够？” 苏世才都愣了一下，忽略掉女婿后头那问题，再次问道：“是你主动提的，还是薇薇提的？” 看出了岳父的认真，陆庆平将书还给苏小弟，认真回道：“爸，是我主动提的。你们在乡下生活，明泽还小要读书，用钱的地方不少，这一百块你们先收着，日后要是不够，可以给我和采薇拍电报。” 苏世才定定地看陆庆平好一会，忽然把钱往兜里一揣：“行，你的孝敬钱我收了，明天我们就回去。” 苏小弟一下子蹦起来：“爸，咱们明天就走啊？我还没玩够呢。” “就知道玩，回家好好上学去。”苏世才抬手给了儿子一个脑瓜崩。 “爸，我不同意！”苏采薇疾步过来，鼓着粉白的脸说道，“你们才来几天就要走，我可是要生气的。” 听到闺女这话，苏世才既欣慰又心酸：“薇薇你大了，爸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我不听，你们前两天还说要接我回家，养我一辈子，才过两天就不算数了吗？”苏采薇委屈极了。 石静兰走过来就听到闺女这话，赶紧咳嗽，又冲闺女使眼色，可还是没能阻止闺女把话说完，她只好描补道：“小陆，这话是我们刚来的时候哄薇薇的，让她知道我们当父母的永远是她的后背。眼下见你们小两口感情好，我们当父母的自然高兴，也就不打扰你们的生活了，明天就买票回去。” 陆庆平闻言说道：“爸妈，你们多住几天吧，我和采薇都年轻，很多事不懂，需要你们长辈的指点。” 这话听着受用，苏世才与石静兰对视一眼后，颔首道：“那就等树苗到了，我指点你种上再走。” 陆庆平向岳父道了谢，又看向苏采薇。 苏采薇咬了下唇，回屋去了。 但这次爸妈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来哄她，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陆庆平。 苏采薇背过身，不想理他。 陆庆平走到她身边，伸手抱住她，她不满地推他：“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给爸妈钱，爸妈也不会急着走。” 她这话有些无理取闹，却也不完全，因为她父母就是因为陆庆平给钱的举动对其放了心，所以才会提早离开。 她猜得没错，此刻厨房中，苏世才夫妻俩也在聊着这事。 “舍得给媳妇钱的男人，人品就算过得去了，要是还能主动给岳父母孝敬钱，这人品就算百里挑一了，咱薇薇没有选错人。”苏世才眼底透着骄傲。 石静兰哼笑一声：“我早就看出来小陆不错，就你之前老挑刺。” “我不挑刺，他能对我这么尊重？我告诉你，上赶着不是买卖，男人也是这样……” “你就直说男人就是贱呗，看来以后我得给你挑挑刺。”石静兰打量着丈夫，琢磨从哪处开始挑刺。 苏世才皮都紧了一下，连忙双标：“媳妇你误会了，咱们老夫老妻，跟他们年轻人不一样。” “是不一样，你身上没有二两肉，小陆身上可有八块腹肌！”石静兰提到女婿眼底都有光，“咱们薇薇眼光好，比我这个妈好。” 苏世才：“……” 他决定了，从明天开始要练腹肌，不能比女婿比下去！ 卧室里。 陆庆平并没有展示自己的腹肌，他低头认了错，又搂住她哄道：“别生气了，等明年有了假期，我带你回老家多住几天。” 男人搂得紧，苏采薇都能感觉到他腰腹上的肌肉，带着蓬勃的热力，她的脸也热了几分，伸手推了他一下：“你明年什么时候才有假期？你是不是哄我？” 陆庆平捉住她的手道：“不哄你，每年三四月任务相对较少，到时我申请探亲假带你回家。” 家属随军，但父母没有同来，军人也是有探亲假的，只是假期较短。 苏采薇正算着假期有几天，回娘家能住几天，男人就忽然低下了头，吮住了她的唇。 男人口气清新，苏采薇不讨厌，但有些羞恼，张口咬了下男人的唇嗔道：“你们男人是不是成天就惦记这事？” 陆庆平呼吸一紧，微微拉来了些距离，问道：“你不喜欢？” “不喜欢。”苏大小姐傲娇的说道，还别过了脸。 粉白的脸颊微微鼓着，额角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陆庆平喉头紧了紧，但克制着没有亲上去。 他想，他可能真的有些放纵了，但每次看到她，他都忍不住想要亲近。 不对，最初认识她时，他是想远远避开的，或许他当时就预料到了，那个娇气的漂亮的姑娘会扰乱自己的心绪。 只是他最终还是没能避开，终是将她娶回了家。 如今，她就在自己怀里。 既满足，又有着更深的渴盼，但她不喜欢，陆庆平虽失落，但一点点放开她，哑声说道：“你不喜欢，我以后会减少一些。” 苏采薇错愕回头看他，这男人不知道女人喜欢口是心非吗？ 不知道女人有些话要反着听吗？ “你在屋里休息一会，早饭好了我再来喊你。”陆庆平说完这话，转身拉开房门出去了。 苏采薇：“……” 好吧，反正她也不想，大家一起清心寡欲好了。 又是忙碌的一天，背书、上课、给男人泡脚针灸，晚上睡素觉！ 素觉的第二天上午，枣树苗来了，秦二牛连同十几个年轻的战士趁着中午过来帮忙翻地种树，动作迅捷，一个小时就全部栽种好了。 石静兰看着这些健壮的小伙就高兴，连忙烧了好几盆菜，有鱼有肉有辣椒，吃得这些小伙子满脸通红，直道大娘的手艺能跟御厨比。 虽然他们没吃过御厨做的菜。 石静兰乐得合不拢嘴，回厨房又给烧了一锅冬瓜汤，降火，免得他们辣椒吃多了嘴上起泡。 一碗汤喝下去，秦二牛他们确实舒服了，第二天也神清气爽，想着过来道谢，却发现石婶子和苏大爷，连同漂亮的苏小弟，一早就离开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恭喜你当妈了 苏世才是干脆利落的人，昨天见树苗来了，便催着陆庆平给买了今日的火车票。 硬卧车厢里，苏世才指挥着女婿放置行李，石静兰拉着闺女的手细细叮嘱她一些生活细节，却忘了这些话自己都叮嘱好几遍了。 苏采薇半点不嫌唠叨，她恨不能每天都听到父母的唠叨，但车厢里广播已经催促送行之人下车。 “行了，别唠叨了，让他们小两口下车吧。”苏世才冲石静兰道。 苏采薇顿时鼻头一酸，抱住石静兰的胳膊撒娇：“妈，我不下车。” “你这傻姑娘，还能跟爸妈一起回乡下不成？”石静兰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又吩咐陆庆平，“小陆，快把她带走。” 陆庆平应声上前，郑重地朝岳父母道别：“爸妈，你们保重身体，有事就给我和采薇发电报。” “知道了，你们小两口也要照顾好自己，遇到事商量着来，别吵架。”石静兰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就把闺女推到女婿怀里，含笑挥手道，“走吧走吧，再不走就下不了车。” 只是笑着眼眶就红了。 苏采薇也红了眼眶，最后抱了下母亲，又抱了下苏小弟，就被陆庆平牵着手走出车厢，下了火车。 而在她转身那一刻，余家三口都红了眼眶，尤其是苏世才，眼睛红得厉害，心也酸得很：“薇薇刚刚抱你们了。” 石静兰一听就知道丈夫是在啥醋，忍不住白他一眼：“你还想薇薇抱你不成？她都多大了，女大避父，这不是你教她的吗？” “我教她这话的时候她才七岁，如今她都嫁人了。”苏世才越发感伤，却在看到闺女隔着窗户冲他挥手时，立马冲到窗前扬起了笑脸，挥手回应。 只是火车很快发动了，看到闺女追着火车跑，他忙喊道：“别跑别跑，别摔着了。”见闺女不听，只好招呼女婿，“小陆快拉住薇薇，别让她跑了！” 陆庆平腿长脚快，一路跟着妻子，此刻听到老丈人发话，立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恰在这时，火车加速，带起一阵大风，陆庆平立刻将她拽入怀里，侧身挡住风。 等到大风消散，南下的火车已经冲出了月台，陆庆平才放开了妻子，却发现胸口一片润湿，低头看见她脸上的泪痕，心头不由得发紧，连忙用指腹为她擦拭眼角，温声哄道：“采薇别哭了，明年我一定陪你回去。” 一年才能跟家人见上一次。 苏采薇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外嫁，还嫁这么远，她就应该选一个…… “采薇。”男人忽然开口唤她的名字，打断了她的思绪，握着她的手也有些紧，“只要爸妈愿意，他们随时可以来家属院，住多久都可以。” 苏采薇闻言心底微暖，悔意去了一半，但面上丝毫不显，又嗔了他一眼：“你这话只是说得好听，我父母和弟弟的户口迁不过来，粮食关系迁不过来，就不可能在家属院多待。” 陆庆平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以后会有办法的。” 苏采薇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这会月台又进了人，因为又一列火车马上进站停靠了，苏采薇不想人挤人，开口说道：“咱们回去吧。” “好。”陆庆平眼神温柔，牵起了她的手往外走。 夫妻俩即将走出月台时，迎面走来一对熟人，正是隔壁的刘湘湘和丁宗光。 刘湘湘的神色有些僵硬，但丁宗光却很热情：“陆营长，余同志，没想到你们两口子也来火车站，是给父母送行吧？你们要早说一声，我就顺便开车送你们过来，免得你们一路倒腾了。” 从军营到火车站要倒三趟车，花上两三个小时，确实很倒腾，但因为不想占用部队资源，所以夫妻俩今日送人并没有去后勤部借车。 如今看来，便是去了也是借不着的，因为车一早被丁宗光借走了，眼下正跟他们炫耀呢。 苏采薇并不生气，已经年少时苏家是有小车的，只是后来捐给了政府。 她看向对面貌合神离的夫妻，弯唇笑道：“丁副旅长与刘同志伉俪情深，我们哪好意思夹在其中当灯泡？” 听出她话里的反讽，刘湘湘的脸色又黑了三分，忍不住看向陆庆平，却没有得到对方一个眼神。 丁宗光却哈哈笑起来：“苏同志真会说话，看来以前咱们两家是有些误会，以后咱们多来往，多增进了解，也能成为好邻居。” 成为好邻居？ 苏采薇直觉丁宗光有毛病，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敷衍道：“日久见人心，大家一个家属院住着，总会了解的。” “对，就是这话。好了，火车停靠了，我得去接我孩子了，咱们回头见。”丁宗光说完这话，就拉着刘湘湘往前走。 刘湘湘被拉个踉跄，她的脸上闪过恼怒，又很快化作委屈，眼圈微微泛红，转头看向陆庆平，却意外对上了苏采薇的眼神。 不，不是意外，苏采薇迎上刘湘湘的视线，笑意盈盈地道贺：“刘同志，恭喜你当妈了。” 刘湘湘脸上的黑气几乎化作实质，她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我谢谢你。” “别客气。”苏采薇笑盈盈回道。 当看到丁宗光让三个怯生生的小孩冲刘湘湘喊妈时，苏采薇忽然没了看戏的兴致。 出了火车站后，她停下脚步，开口冲陆庆平道：“如果，我说如果我们以后万一有了孩子，我又出了意外，你就把我的孩子交给我爸妈抚养吧，生活费给足……” “不要说这样的话！” 陆庆平攥紧了她的手腕，神情格外严厉：“别人的事与咱们无关，不要套在自己身上。” “我，我就是假设一下。”苏采薇的声音有些弱。 “假设也不行！” 回去的路上，陆庆平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她的手，即便路上有人频频侧目。 这是1966年，运动开始的年份，风气格外严厉，即便夫妻也少有人敢当街牵手，否则会遇到盘问。 不过，碍于陆庆平这张生人勿进的脸，一路上也没人过来盘完。 苏采薇挣了下没挣开，就放弃了。 终于回到了家，苏采薇觉得自己的手腕都疼了，她转动了一下：“你现在可以放开了吧？啊，你做什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可能被调教的男人 突然被男人抱起，双脚离地，苏采薇忍不住惊呼，怕打男人的胸口：“你的腿不想好了？快放我下来。” 但男人却并没有听从，抱着她快步进了卧室，反手闩上房门就把她放在炕上。 苏采薇忽然明白他想做什么，羞恼交加，抵住男人压下来的胸膛：“你再这样我要生……唔唔……” 男人吻住她的唇，趁机攻城略地，吞没了她的声音。 苏采薇想反抗，但她的细胳膊细腿抵不住男人长着八块腹肌的身体，轻易就被压制住了。 男人的手掌又在她身上四处点火，她很快就被那片火焰烧得沉沦下去。 只在最后关头找回一丝理智，喘息着咬了下男人的耳朵：“你去拿那个东西，在炕柜左边抽屉里。” 男人动作一顿，额头汗水滴落，眼神如火一般灼烫，又似有什么东西在眼底翻涌。 苏采薇意识到危险，想要从他身下挣出来时，男人低哑地应了一声“好”，却没有放开她，长臂一伸拉开了炕柜的抽屉，取出了东西…… 深秋的风带着一丝寒意，透过紧闭的窗户缝隙钻进屋内，却吹不散里头越来越高的温度，也带不走那一声声缠绵的低吟。 乌云遮住了日头，雨忽然下了起来，啪啪地击打在门窗上，像似应和着某种韵律。 雨越下越大，狂风暴雨席卷大地，也摧残着新栽种的树苗。 每一次风雨袭来，鲜嫩的树苗好似都要被压垮，但最后又坚韧地挺立起来。 傍晚，风雨终于停歇，屋后树苗上仅剩的几片树叶被摧残掉落，但根系吸足了水分，枝干越发茁壮。 屋内。 苏采薇闭着双眼蜷在被窝里，眼尾泛着红，汗湿的头发凌乱地黏在粉颊上，发尾又落在那片堆雪一般的起伏上，只是堆雪上残留了些许红痕，仿若经过风雨摧残后的海棠，分外绮丽动人。 男人再次贴了过去，却得到了一个“滚”，但声音嘶哑又低弱，还透着无尽的委屈。 男人心底一软，连同被子一起抱起她，又将兑了蜂蜜的温水送到她嘴边：“采薇，喝口水，喝了再睡。” 苏采薇确实渴得很，因为之前那一段经久不息的浪潮中她几乎喊哑了嗓子，都没能让男人怜惜一分，后来她张口咬在男人的肩膀上，尝到了腥甜的味道，却反倒让浪潮越发高涨…… 她极力将那段记忆驱散，张口喝了半杯水，甘甜的蜜水缓解了嗓子的嘶哑，却也唤醒了身体残留的颤栗，她羞恼地瞪向给自己喂水的男人。 结果男人还笑了，她气不过，张口咬在男人脖颈上。 男人轻嘶了一声，但并没有挣扎，揽着她的腰肢，由着她磨牙解气，心底却重新踏实起来。 他要宠她，再宠一些，宠得她不再想离开，不会再如之前在火车站那般，仿若一缕清风，随时能从他怀里逃逸出去。 他动作温柔地为她擦拭额角的汗水，用手帮她梳理长发，又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她的眉心，一路往下至琼鼻，红唇…… “你还来？”苏采薇气恼地捂住了男人的唇，男人就吻在她掌心里，轻又痒，身体禁不住颤栗，她被气哭了，“你欺负死我算了。” 看到她夺眶而出的泪水，陆庆平心口一紧，连忙为她擦拭泪水，轻声哄道：“不来了，你别哭了。” 但苏采薇哭得停不下来，之前那一场倒不是多难受，比之第一次要好许多，但她害怕男人那股疯狂肆意的劲儿，害怕男人只是贪念她的身体，而无一点真情实意。 陆庆平这下慌了，捧起她的脸问道：“采薇你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 苏采薇别过脸不看他，眼泪继续往下流。 陆庆平恍然明白过来，心中骤然一痛，哑声说道：“你别哭了，我出去。” 他放开她，下了炕穿上衣服，一步一步朝外走，手放到了门把上，依旧没有听到一声挽留，他黯然拉开了房门，抬脚跨了出去。 “我饿了，我要吃饭。” 娇软又任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庆平惊喜转身，只看到小女人裹在被子里如蝉蛹一般，以及她乌黑的后脑勺。 但心口的喜悦并没有散去，陆庆平应声道：“好，等我半小时。” “蝉蛹”扭了扭，没有声音传出，陆庆平的嘴角却弯了起来，叮嘱一句桌上还有蜂蜜水，就带上了房门，挡住了带着湿气的寒风。 苏采薇听到屋外脚步声远去，立刻将被子掀开大半，伸出雪白手臂抓住桌上的蜂蜜水，仰头灌下，又舔了下唇，才感觉刚刚哭出去的水分补回来了。 余光瞥见手臂上方残留的红痕，虽然知道自己的肌肤稍稍用力就会留下痕迹，但苏采薇还是生出了恼意，这男人真的太过分了！ 结婚跟她以前想的完全不同。 这男人的性格与她之前的认知也不同，想要调教好这男人太难了。 回想他刚刚在炕上的强势，苏采薇用力摇头，这男人根本不可能接受她的调教，连这念头都不要有，不然被这男人觉察了，他绝对会让自己死去活来。 细胳膊是干不过大腿的。 所以，还是放弃吧。 等预知梦一来，她立马跟他一拍两散！ 只是这决定一做，她的心口又有些闷闷的，她绝对不是舍不得这男人，她是在心疼自己的沉没成本。 没错，就是这样！ 她拉过被子，盖在了头上。 迷迷糊糊中，她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窗外天色昏沉，她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也听到了自己肚子的咕噜叫唤声。 房门嘎吱打开，紧接着灯泡亮起，高大的男人端着饭菜走了进来，锋利的眉眼似被灯光晕染出几分温柔，让苏采薇一时晃了神。 “饿急了吧？穿好衣服就可以吃饭了。” 男人的声音低醇磁性，一手拿过炕桌，将饭菜摆了上去。 肚子又咕噜叫唤一声，苏采薇醒过神，脸上一热，立刻抓起散落在炕角的衣物往自己身上套。 “不要穿那一套了，我一会给你洗，我给你拿睡衣吧。” 陆庆平转身打开柜子，拿出一套干净的睡衣，一一为她穿上，动作温柔又细致。 苏采薇看着男人专注的神色，又看了眼炕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忽然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如果预知梦不来的话。 第一百三十五章 婶子给饭吃不是坏人 苏采薇穿好了长袖长裤的睡衣，发现炕桌上只有一双碗筷，便问道：“你吃过了吗？” “没有。”陆庆平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 “那你去拿碗筷，一起吃。” 苏采薇冲他说完这话，夹起了一块肥肉相间的腊肉放入嘴里，随即咸得小脸都皱巴起来，赶忙吐出来，喊住男人问道：“这碗腊肉你炒之前水煮吗？” “用热水冲洗过，不好吃吗？”陆庆平走了回来，又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 苏采薇喝了水，麻溜地下炕说道：“你出锅前尝过吗？太咸了！腊肉或者水煮冲淡腌入的盐分，或者跟其他素菜配合炒，不然咸得没法入口。” 其实，出锅之前陆庆平尝过的，有些咸，但他觉得还好。 不过，这话他没有提，颔首拿起了那碗腊肉：“我去回锅，你不用下来。” 苏采薇摇头：“还是我自己来的，我吃菜挑嘴，咸一点就受不了……” 话说到这，她忽然想到什么，侧头看向男人：“你是不是吃得比较咸？要不以后的菜分两次出锅，我给你那份多加点盐？” “不用，你做的菜我吃着都很合口味。”陆庆平立刻道。 苏采薇挑眉看他，没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迹象，她哼笑一声，从他手里拿过那碗腊肉，抬脚去了厨房。 生火烧锅，倒入腊肉微微煸出一些油，加入一碗水盖上盖子煮。 苏采薇转身来到案板前，拿过两根胡萝卜切成片，又拍两头蒜，最后切了葱段。 锅里沸水咕咕叫，腊肉的香气飘出来，苏采薇打开盖子，将胡萝卜和蒜一同倒入锅中翻炒，只两三分钟汁水收得差不多了，胡萝卜熟了，蒜香也炝了出来，就丢入鲜嫩的葱段翻炒两下。 霎时，葱香、蒜香、腊肉香还有胡萝卜的甜香融合在一起，融合出一股更加强烈又诱人的香气，一路飘过院墙，钻入隔壁院里小孩的鼻孔里。 三个孩子有大有小，大的九岁，中间的五岁，最小的还是两岁多的小萝卜头，全都被这香气勾引得直吞口水。 “蝈蝈，我饿。”小萝卜头吸溜着口水，可怜巴巴地拉扯哥哥的袖子。 九岁大的男孩回头看了“自家”厨房，那里还没有生火，又看了眼东屋，那屋里住着他们漂亮的后娘，但后娘也没有丝毫要出来的意思。 男孩一咬牙，跑进厨房舀了一勺凉水出来，冲两个小的说道：“闻着香气一人喝一口就饱了。” 两小的立刻照做，轮流喝了一大口水，男孩也喝了，但凉水落肚，他打了个激灵。 “蝈蝈，我更饿了。”小萝卜委屈说道。 “那是你香气闻得不够，咱们爬墙吧。”五岁那个指着墙头吞咽口水。 男孩没犹豫就点了头：“行，爬墙头。” 五岁那个欢呼着蹬蹬爬上了一米多高的墙头，就连最小的萝卜头也被大哥举着攀上了墙头。 大的更加利落，三两下就爬了上去，骑坐在墙头上，又一手拉着一个小的。 苏采薇盛出了腊肉胡萝卜，又用酸辣椒炒芋头。 辣椒是老家的朝天小米辣，经过热油一煸，激发出强烈又霸道的香气，苏采薇都禁不住吞了口唾沫，而外头响起了一道噗通声。 像似重物落地的声音。 菜做到一半离不得人，苏采薇吩咐烧火的男人：“哥，你出去看看吧。” 陆庆平往灶里添了一根柴后，点头出去了。 只是没过一会听到男人唤她出去，正好菜炒得差不多了，苏采薇立刻熄火盛出了菜，便走了出去。 她一眼瞧见自家院子里多了三个孩子，中间那个衣服脏兮兮，用力仰着小脑袋，最小的萝卜头哭得抽抽的，最大的男孩护着两小的，凶巴巴地瞪向陆庆平。 “这是怎么了？”苏采薇有些诧异问道。 “我出来的时候，这孩子从墙头摔进了咱们院里，流鼻血了。”陆庆平指了下仰着脑袋的孩子说道。 苏采薇望了眼墙头，顿时明白过来，难怪觉得这三孩子有些眼熟，原来是丁家刚接回来的孩子，上午她在火车站的月台上远远扫过一眼。 如今离得近细看，发现这三个孩子都瘦不溜秋的。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流鼻血的孩子，她温和招手道：“过来，我先给你洗鼻子。” 那孩子却摇了下头，闷声闷气道：“不能洗掉血，洗我就亏了。” 苏采薇不知道这孩子从哪得来的道理，但见两个孩子也一脸赞同的样子，她失笑说道：“你亏了的我给你补，等你止了鼻血后我请你……”她看了眼另外两个瘦不溜秋的孩子，改口道，“请你们三个吃饭。” 小萝卜头眼睛唰地亮了，伸出小手推流鼻血的那个：“二蝈，你快去洗。” “不用，我不饿。”最大的孩子张口拒绝，但肚子咕噜叫了一声，男孩的脸顿时涨红，一手抓住一个小的就往外拖。 “蝈蝈我饿，我要次饭！” 小萝卜头挣扎叫喊，男孩的力道立刻轻了，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陆庆平看了眼这倔强的男孩，开口道：“等你们爸回来，我会跟他要粮票，现在跟我进厨房。” 听到眼前的冷脸叔叔会跟他们爹要粮票，九岁的丁解放立刻松了一口气，吃亲爹的那就没负担了。 他拉上最小的妹妹，跟上冷脸叔叔的脚步。 “哥，还有我！”二弟拉上他的袖子。 丁解放犹豫，抬头看向比自家后娘还要漂亮的年轻女人，对方冲他笑了一下就拉走了二弟。 “鼻血止住之前，你吃多少亏多少，所以你要先跟着我洗鼻子。”苏采薇笑盈盈道。 丁小二一听有理，仰着头哒哒跟着她来到了水缸边，但在她要求自己低头时又叫嚷起来：“不能低头，我奶说流鼻血不能低头！” 孩子流鼻血，老一辈的办法就是让孩子仰头，再扯点棉花塞进鼻孔里，但这样只会让鼻子堵塞，让血液改变方向流向咽喉而已。 不过孩子小，苏采薇没跟他解释这么多，只笑道：“你流多少，我给你补多少，你亏不了。” 走到厨房门口的丁解放转头跑回来，拍了下弟弟的后背：“听婶子的！” 婶子给饭吃，不是坏人，听她的没错！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光要给，还要往多了给！ 有了大哥发话，一会还有饭吃，丁小二很是配合。 苏采薇轻松了些，先给丁小二洗了洗鼻子，便让他嘴里含一口冷水，又将打湿的毛巾覆在他额头上，最后是最关键一步，按住丁小二的鼻梁上部硬骨两侧的凹陷处，进行压迫止血。 因为按压下方便是利特氏区，这一处黏膜很薄，又有丰富的血管，孩子出鼻血基本便是此处血管破裂所致。 含冷水覆额头，也是为了加速血管收缩止血。 果然，两分钟之后，丁小二的鼻血止住了，他惊喜地蹦起来：“我能去吃饭了！” 苏采薇连忙拉住丁小二：“把手脸都洗了才能吃饭。” 丁解放也红着一张脸，默默过来洗手。 带着两个洗干净的小孩，苏采薇进了厨房，发现陆庆平正在给小萝卜头喂饭。 小萝卜头的手脸也是洗过的，很干净。 男人喂饭的动作熟练又耐心，小萝卜脸上沾了饭粒，他就用手给小孩喂进嘴里。 苏采薇忽然有些明白，这男人之前为何在炕上那么凶，他是喜欢孩子吧，但自己让他做好措施，他那时一定是生气了。 “都坐下吃饭吧。”陆庆平抬起头，朝愣神的妻子说道。 苏采薇醒过神，点头笑道：“好，一起吃饭，不过小二你不能吃辣的。” 丁小二早就盯着那盘酸辣椒炒芋头，闻言愣了一下：“为什么呀？” “婶子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丁解放拍了下二弟的后背。 丁小二委屈，但不敢说话。 苏采薇从丁小二身上看到了自家小弟的影子，不禁失笑，舀了一碗饭递给他说道：“你鼻子的血刚止住，吃辣的很可能会复发，会再次流血，所以你要先忍几天。” 丁小二听明白了，吸嗦着口水连连点头：“好的婶子，我听你的。” 接下来，饭桌前都能听到丁小二的声音。 “婶子，你做的菜好好吃哟！” “婶子，腊肉好香啊，我能再吃一块吗？” “腊肉就这么多，你都吃了婶子吃什么？吃胡萝卜！”丁解放凶巴巴地夹了一筷子胡萝卜到丁小二碗里。 苏采薇笑着给三小孩各夹了一块腊肉，玩笑道：“吃吧，回头我问你们爹要肉票。” 丁小二和小萝卜头立刻开心地吃肉，唯有丁解放有些迟疑，但最后也没有说什么，低头吃肉，真香！ 香得九岁男孩的眼圈有些发红，打亲娘去世后，他就没吃过肉了。 此刻，丁宗光回了自家院子，却发现三个孩子不在，厨房也没有烟火，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他大步走到东屋前，一把推开房门冲着里头质问：“我不是让你照看解放他们三个吗？他们现在人呢？” “不是在院子里吗？”刘湘湘从炕上坐起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自己看，哪有人？”丁宗光把房门整个打开，声音发冷。 刘湘湘意识到不对，下炕往外一看，果然院子是空的，她下意识把责任推出去：“可能是跑出去玩了。” “我叮嘱过解放，我回来之前不要出门，他不可能不听，除非别人跟他说过什么。”丁宗光看向刘湘湘的眼神透着怀疑。 刘湘湘被气红了眼：“你怀疑我赶他们走？我要赶他们，我同意你接他们过来做什么，没事找事吗？”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孩子的笑声，丁宗光愣了一下，拔腿往隔壁去。 刘湘湘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赶紧跟上。 “婶子，我吃饱了，我给你洗碗吧！” 丁小二放下了碗筷，摸下了自己圆鼓鼓的小肚皮，很是主动的要求干活。 苏采薇笑着逗他：“你这么小就会洗碗？不会把碗摔了？” “当然不会，我洗得可干净了。”丁小二骄傲说道，踮脚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苏采薇不可能让一个五岁孩子帮忙洗碗，忙伸手阻拦，恰在这时厨房门口响起一声呵斥：“小二放下，给我出来！” 苏采薇转过头，看到冷着脸的丁宗光，其身后跟着刘湘湘。 丁小二被吓得小手一哆嗦，手边的碗就被扫下去。 陆庆平长臂一伸，及时抓住那只碗，又起身挡在苏采薇身前，迎上来人的视线。 来人正是丁宗光，他冷着一张脸与陆庆平对视一眼后，便冲着三个孩子冷哼一声：“你们三个还不出来？” 丁解放抬头看了眼亲爹，以及亲爹后头的后娘，沉默地牵起弟弟妹妹的手往外走。 但走到厨房门口时停了下来，伸出小手说道：“爹，我要粮票和肉票，我们吃了婶子的饭和肉，要还的。” 这话一出，丁宗光愣了一下，随即脸黑透了，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家里没饭吃啊，你跑别人家来吃？” 丁解放被打得小脸红肿，但憋着没哭，两个小的却被吓哭了，哇哇大哭。 苏采薇没有料到丁宗光会突然动手打孩子，急忙上前扯过丁解放，讥讽道：“你们家有没有吃的我不知道，但三个孩子饿得肚子咕噜叫我却是听见了。至于粮票和肉票，我也没指望你家会给，以后少饿孩子两顿就行。” 这话如同一道巴掌打在丁宗光脸上，他扭头冲着刘湘湘喝问：“你没给孩子们做饭吗？” 刘湘湘没想到矛头忽然指向了自己，心底恼怒苏采薇一天到晚与自己作对，面上满是委屈：“家里没肉票了，我想着解放他们头一天来，想着带他们去食堂吃顿好的，只是没想到他们饿得这么快。” 听了解释，丁宗光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转头冲苏采薇和陆庆平扯出一丝笑意：“抱歉啊，之前是我着急了，怕这几个孩子在老家被教坏了，给你们两口子添麻烦。我先带他们回去，回头我把粮票和肉票给你们送过来。” 苏采薇大度摆手：“不用给票，就跟您上午在火车站说的那样，咱们两家要多来往，成为好邻居嘛。” 丁宗光的脸皮抽了抽，上午在火车站他居高临下说出这番话，这才过了半天，就被人挤兑回来。 “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咱们邻里之间，今晚我就把票送过来。” 不光要给，还要往多了给，他丁宗光要脸！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到了炕上力气用不尽 丁宗光笑脸告辞，领着三个孩子一回了家，脸就黑了下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我回来之前不要出门吗？” 丁解放顶着巴掌脸印没有出声。 最小的萝卜头缩在哥哥身后，只有丁小二指向墙头天真地说道：“我们没出门啊，我们翻的墙！” 丁宗光脸更黑了，抓起丁小二要打，刘湘湘好意劝说：“别打孩子，小孩调皮捣蛋很正常，你要有耐心，慢慢教总能教好的。” 丁宗光原本只有一分火气，被劝得一下子火冒三丈高：“老子忙得要死，你们在后头捣蛋，不打你们一次狠的，你们记不住教训！” 他扬起巴掌狠狠拍下去，啪的一声，却是落在丁解放后背上。 因为丁解放冲了过来，挡住他爹拍向弟弟的巴掌，倔强地扬起小脸吼道：“你打啊，打死我们算了！反正娘死了，我们在老家要饿，来爹这里也要饿，不如死了干净！” 小孩的吼声一出，整个院子安静了，但院门口却热闹了。 “哎呦，丁副旅长你家小孩太可怜了，年纪这么小就想着死。” “这不是亲娘死了嘛，孩子吃饭没人管还要挨打，可不就没了活的念头嘛。” “可怜，太可怜了！” 左邻右舍站在丁家院门口纷纷叹息，还有一些孩子跟着大人好奇往里看。 这突如其来的围观和议论让丁宗光变了脸，连忙解释：“你们误会了，是这三个孩子不听话，今天刚把他们接来家属院，可不得先教教规矩，免得他们冲撞了友邻。” “哎，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这些邻居要苛责你家孩子，整得我们跟刻薄人一样。”庄嫂子摇头说道。 “不是，我没这意思。”丁宗光连忙否认。 “那你就更有意思，孩子接来不给先吃饭，先用巴掌叫规矩，知道的是亲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后爹呢。”庄嫂子撇嘴道。 丁宗光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刘湘湘见此上前解释一句：“其实他们三个孩子已经吃过饭了。” “吃过饭啊？你家厨房何时生的火，我咋不知道？”庄嫂子诧异问道。 刘湘湘脸色有些僵，两家也只隔一堵墙，生没生火一眼就能瞧见，就算否认也没用，庄嫂子跟苏采薇是一伙的，她绝对能干得出冲进自家厨房检查灶台的事！ 刘湘湘深吸一口气，打算找话描补，就有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抢了先。 “后娘不给我们做饭，我们在漂亮婶子家吃的饭，漂亮婶子给我们吃肉啦，但爹一回来就打我们。”丁小二从哥哥身后探出头来，脆生生的告状。 这下，丁宗光和刘湘湘齐齐变了脸，又急声辩解，一个说打孩子是因为孩子没规矩翻墙头，一个说准备带孩子去食堂吃饭，不是不给做饭。 但左邻右舍眼明心亮，纷纷劝他们对孩子好一点，不然得了后爹后娘不好的名声，总归是不好的，对前途也有影响。 丁家夫妻俩挤出笑脸表示虚心接受，又说了许多好话才把围观的人哄走了，然后将三个孩子领进西屋，关上了房门。 站在道德制高点痛快地训了人的庄嫂子，神清气爽来到隔壁陆家，看到苏采薇正站在墙根边上呢，就笑呵呵地走近说道：“你刚刚都听到了，我说得不错吧？” 苏采薇立刻冲庄嫂子竖起了大拇指：“太厉害了，嫂子你是咱家属院最讲道理的人。” “那是，要不然你怎么会请我出马。”庄嫂子一脸自得。 没错，庄嫂子出现得那么及时，是因为苏采薇提前跟庄嫂子打招呼，庄嫂子对于挤兑刘湘湘的事也是热衷的人，还聪明地找了几位关系好的嫂子一起出现在丁家院门口，于是有了之前那场热闹。 庄嫂子又说自己刚刚得意之处，然后道：“你现在放心吧，有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丁宗光那么要脸的人，绝对不会再打孩子。” 苏采薇点头笑道：“我知道，辛苦嫂子们了。” “嗨，啥辛苦不辛苦？那三孩子既然进了咱家属院，那就是咱自家的孩子，还是没娘的，咱不得看顾点？” 庄嫂子是个心善的人，她这话是出自真心，只是很快注意力被转移了，指向苏采薇脖子问道：“小苏你脖子上的红痕是咋回事？” 苏采薇被问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飞快竖起衣领挡住，又转动脑筋找理由：“是蚊子咬的，太痒了我又抓了几把。” “这都快入冬了，哪来的蚊子啊？” “可能是我家烧炕早，比较暖和，屋子的蚊子没被冻死。”苏采薇强辩道。 看到对面小媳妇红透的脸，过来人庄嫂子哈哈笑起来：“你说啥就是啥吧。天要黑了，我也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亲热了，先回了。” 说完，笑着转身走了，还体贴地给带上了院门。 苏采薇：“……” 庄嫂子，你大可不必这么体贴！ 她回过头，看到男人拿着锄头正在给前两日栽下的石榴树重新培土，因为下午那场风雨冲刷掉了不少树下的泥土。 石榴有多子多福的寓意。 苏采薇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上前握住锄头木柄：“改天再弄吧，你去洗个澡，我给你针灸。” 陆庆平握住木柄的手顺势而下，握住她细软的手，垂眸凝视她说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不用每日针灸。” “是，你多好啊，到了炕上力气用不尽。” 这句带着怨气的脱口而出，但说完后苏采薇反应过来，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 陆庆平闻言喉结也滚了一下，握着她的手紧了一分，但随即又克制地放开，低头道歉：“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 苏采薇却是不信的，因为第一次事后他就道歉做了类似的保证，结果第二次更凶了，第三次是不是要弄死她？ 这么一想，心底畏惧一起，她想抽出手，又怕男人生气无间隙地来上第三场，于是她放柔了声音道：“行，我原谅你了。” “但针灸还是要做的，这是周老师给我的任务。” 唉，她就是太善良了，不然动手脚让他腿上使不上劲，以后就不用对炕上的事心惊胆战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呼出的气息热了起来 就在苏采薇给陆庆平针灸的时候，丁宗光头疼地盯着眼前三个小崽子。 打是打不得的，家属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骂吧，三个小崽子一脸死倔的样子，看来是骂不通的。 丁宗光琢磨了一下，就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新婚妻子，毕竟他当初娶她，不光是看她年轻漂亮，也是为了有人照看这三个小崽子。 “湘湘，我这三个孩子有些调皮捣蛋，你耐心点慢慢教，总能把他们教好的。”丁宗光张口将这番有些熟悉的话，甩回给了刘湘湘，但语气是有几分温柔的。 刘湘湘被噎得胸口发闷，有心想拒绝，又听得丁宗光道：“老话讲，带弟带弟，带来孩子。你现在好好照顾他们三个，自己也容易怀孕生育，你说对吧，湘湘？” 对上男人别有深意的眼神，刘湘湘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那日在哥嫂家，她被逼同意丁宗光接三个孩子来家属院，便是因为她没有答应一年内为这男人怀孕生下孩子的条件，理由是她之前流产后身体受损，不易怀孕。 至于真实理由……刘湘湘的目光往隔壁陆家方向瞥去一眼，又迅速收回，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我尽力。” 丁宗光立刻大笑着握住她的手：“我就知道你是我的贤内助，这三个崽子交给你我放心。我给你半年时间，你把他们教好，把他们养得健壮起来。” 刘湘湘脸色一僵，不等她开口说出其中的难度，丁宗光又吩咐道：“你给我拿两斤粮票，半斤肉票，我现在就给隔壁送去，免得让他人抓住话柄笑话咱们。” 刘湘湘的脸彻底黑了：“我倒是想给，但咱家粮票不多了，肉票一张都没有。” 丁宗光很自然地说道：“那你去你哥嫂家先借一些，等下月再还给他们。” 家里多了三张吃饭的嘴，下月能余出票还债吗？ 刘湘湘心里没底，但看到丁宗光渐渐皱起的眉头，还是起身去找哥嫂借票。 为了以后整个刘家的前途，哥嫂贴补一下她这个妹子也是应该的。 她要是立住了善待继子继女的人设，于以后的计划也是有利的。 但最好的结果，是她以后不需要照顾别人的孩子。 刘湘湘看向西面院墙，眼底闪过一缕暗芒。 “哥，那女人的眼神好可怕啊。” 等人走了，丁小二才拉着哥哥的袖子，一脸怕怕地说道。 “那你以后离她远点。”丁解放叮嘱二弟，又看向最小的妹妹，“你也一样。” 丁小二带着妹妹一起点头，但随后小脸又皱巴了：“可是爹要后娘照顾我们啊，她给的东西我们能吃吗？” 丁解放也犹豫起来，最后咬牙道：“以后我们等着爹回来一起吃。”那女人总不能连他们爹一起害了吧？ “可是我想去漂亮婶婶家吃饭，漂亮婶婶做的肉好香的。”丁小二吸嗦了一下口水。 小萝卜头赞同地点头，还啃起了自己的小手手。 丁解放立刻把妹妹的手拉出来：“以后不许啃手，也不许再翻墙到婶婶家去，咱们爹跟婶婶家关系不好，咱们跑过去是给婶婶添麻烦。” 两小的顿时一脸失望，还有点伤心。 屋内听墙角的丁宗光，原本听着有点受用，觉得大儿子还是比较懂事的，但听到大儿子最后那一句话，顿时恼火起来，亲生的儿子胳膊肘往外拐，不是被老家人教坏了，就是隔壁那对夫妻教唆的！ …… 苏采薇刚给陆庆平拔了针，院门就被啪啪拍向了。 陆庆平一跃而起，套上衣服：“你歇着，我出去看看。” “还是一起去吧。” 苏采薇猜测是隔壁来人，与陆庆平一起来到院门前，果然，正是丁宗光。 “这几张粮票肉票你们拿着，以后就不劳烦你们给我家那三个小崽子做饭了。”丁宗光将票递过去，又似笑非笑地扫了眼陆庆平的腿，“你们要真喜欢孩子啊，那就自己努力，尽早生一个。” 陆庆平的唇角一下子抿紧了。 苏采薇觉察到一丝寒意，立刻接过票，诧异问道：“丁副旅长怎么也跟村中那些中年妇女一般，喜欢跑别人家来催生啊？” 她这是骂人不吐脏字，把一个男人比作村里多管闲事的长舌妇，也是够犀利的。 附近有军嫂听见，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又欲盖拟彰地摆手：“丁副旅长我们不是笑你，是笑我家这臭小子，摔一跤滚一身泥怪好笑的。” 那嫂子抓起跌倒的自家小子，作势拍打了一下尘土。 丁宗光心中恼怒，但发作不得，只打了声哈哈，转头冲陆庆平夫妻俩道：“我也是好意，听不听在你们。不过，我家那三个崽子要是哪天调皮又蹿进你家里，你直接赶出去就行，毕竟他们也有妈照看，无需别人发善心。” 说罢，掉头走了。 苏采薇却看见两家共用的那堵墙上，有三个冒出来的小脑袋，但很快又缩了回去，随后传来“哎呦”一声，像是丁小二又摔倒了。 她下意识走过去，但中途又停下脚步，两家关系不睦，她确实不该跟丁家孩子走得太近，不然对那三个孩子也不好，毕竟他们的亲爹后娘的心眼都只有针眼大。 回头，还是让庄嫂子她们帮着照看一下吧。 想着隔壁家的孩子，苏采薇往回走，却没有察觉身前人停下了脚步，她便一头撞在男人后背上，连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男人忽然转过了身，指腹落在她的唇上，温热又带着酥麻感，苏采薇一下子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仰起脸看向男人。 男人俯首而下，轻轻吻在她的唇上。 很轻，像风拂过，是微凉的风，因为男人的薄唇有点凉。 或许是天上正好挂着一轮弯月，男人的亲吻又太过温柔，让苏采薇一时忘了这男人的危险，她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舔了下男人微凉的唇。 男人的身体顿时一僵，但呼出的气息热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胆大包天的小狐狸 感觉到男人的热息，苏采薇顿觉自己是一只胆大包天的小狐狸，居然敢撩拨虎须，于是她很从心地收舌抿唇，掉头奔入房中。 只是房门还没有关上，男人就跟了进来。 苏采薇有些头皮发麻，指向客房：“你，你今晚要不去睡客房？”见男人不吱声，立刻改口，“那我去……” “不用分房，晚上我什么都不做。”男人喉结微滚，声音轻又哑。 苏采薇：“……” 虽然有些担心，但合法夫妻，总要给予一两分信任不是？ “别开灯，我先换睡衣。” 她说完这话，也不等男人的回应，就凭着感知拉开衣柜拿出睡衣，然后迅速脱下身上的衣服。 衣料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扩大，女人曼妙的身材随着衣服脱下而展示出来，毕竟人有夜视能力的，尤其是军人。 陆庆平喉结滚动轻滚，迅速背过身去。 苏采薇匆忙换上了睡衣，随即拉亮灯泡，发现男人背对自己，心下有一丝满意，拿出一套崭新的男式睡衣放在炕边：“天冷了，你也换睡衣睡觉吧。” 陆庆平回身看到睡衣愣了一下，看向已经爬上炕的妻子：“你为我做的？” 苏采薇点头：“对，你试试合不合身。” 说起来，布料是领证那天买的，她承诺给陆庆平做身新衣，但之后培训班开课，她忙得没时间裁布缝衣，还是爸妈过来这几天她才空闲一些，抽空给做了一套。 最初是打算做外套的，但外套做起来费时费事，正好天气也冷了，她就临时改了主意，给男人做了一套睡衣。 “不用试，很合身。”陆庆平拿起衣服，展开看了一眼，眼神很亮。 “哪有不试就知道合身的？”苏采薇嗔他一眼，“还是你想当大爷，让我帮你换上？” 话一出口有些后悔，怕这男人得寸进尺，好在陆庆平摇了头：“不用，我自己来。” 啪嗒一声，陆庆平解下了皮带，随即褪下了军装长裤，外衣，然后解开衬衣扣子，露出里头一件背心。 往日他就是穿着背心睡觉，当然，亲热时例外。 眼下，男人将背心一并脱下，动作间臂膀上的肌肉和八块腹肌随之起伏，彰显出强大的力量，还有极致的美感。 苏采薇亲身体会过那种力量，耳尖一热，迅速抱过枕头躺下，拉上被子盖上发烫的脸。 当然，眼睛也闭上了，闭得紧紧的。 衣料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似就在她耳边，越来越响，摩得人的心尖痒起来。 随即，她发现声音真就在耳边，因为她闻到了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她一下子睁开眼，就与侧撑着身体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你不看看是否合身吗？”男人凝视着她的眼睛，开口问道。 屋顶的灯光打在男人身上，投射而下的黑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了，男人的眼神更是深邃，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似在盯着一只猎物一般。 苏采薇头皮发麻，半点动作都没有，声音却软得很：“你穿的时候我看了，很合身。”随即又打了个哈欠，“我困了，要睡了。” 说完，紧闭上眼。 她感觉到有热息拂过自己的脸，在她身体紧绷时又听到一声轻笑。 “确实很合身，谢谢你采薇。” 男人的声音低醇又温柔，但因为刚刚的笑声，苏采薇没敢睁眼，只“嗯”了一声，就翻了个身背对男人。 啪嗒一声，灯泡熄灭，苏采薇这才敢偷偷睁开眼睛。 黑暗中什么都瞧不见，不过能感觉到男人在她身边躺下了，但没有别的动作，她就放心，重新闭上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 又做了个梦，梦里小狐狸胆大包天的捋了下老虎的虎须，就被老虎一下压住了，接下来的画面少儿不宜。 翌日苏采薇醒来时，梦里细节忘记了，只恍惚记得小狐狸被老虎欺负了一顿，很惨。 枕边已经空了，苏采薇起床后，发现陆庆平正在院子里给石榴树培新土，这时要把昨天没完成的事做完吗？ 这男人可真执着。 呃，这男人是她的男人。 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树……算了，不要想了。 “哥，你早上想吃什么？”苏采薇站在屋檐下笑问道。 陆庆平直起腰，回身道：“我都可以，做你喜欢吃的吧。” 所以，男人下了炕还是能处的。 苏采薇笑道：“那就做煎饼吧。” 她进了厨房，用白面和玉米面二比一的比例，又撒了点盐揉成面团。 面团醒上十来分钟，用擀面上将之擀成长条状，刷上一层油折叠起来又擀一次，如此反复几次，便可以下锅煎了。 往日苏采薇是不敢这般奢侈的，但一来父母带来许多肉，不管是腊肉还是熏鸭都煸出油来，二来丁宗光昨天送来了粮票，她这个月又可以多买两斤面粉，自然乐意吃得好一点。 当煎饼出锅，香气飘出了窗户，握住锄头的陆庆平动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厨房。 隔壁丁家。 丁小二趿拉着鞋子，循着香气就跑到了西面的墙根，刚要爬就被丁解放抓住了。 “说了不许翻墙，你又不听！” “哥，我不翻墙，我就是闻闻，好香啊！”丁小二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你们一大早上叫嚷啥？” 丁宗光拉开房门走出来，随口训了一句，结果看到自家三个崽子都凑在西面墙根下流口水，他用鼻子一嗅，顿时明白了，又是隔壁那两口子在整事！ 他冲三个崽子骂了一句“没出息”，转头冲房里道：“小刘你起了没？起了就去厨房做饭吧，做你拿手的，面和油都不用省，但要香，香喷喷的！” 最好香气飘到西面陆家去！ 刚睁眼的刘湘湘脸黑了，她套上衣服下炕，找到丁宗光说道：“老丁，咱家的面和油都不多了……” 丁宗光不等她说完就摆手：“早饭不能亏了孩子，你先去做吧。” “爹你真好！”丁小二小嘴甜巴巴地扑向丁宗光。 丁宗光一把抱起这崽子爽朗笑道：“我是你爹能不好吗？还有，你们新的娘也是好人，这不要给你们去做好吃的嘛。” 打算立好后娘人设的刘湘湘，憋屈地挤出一个笑，转身去厨房做“好吃的”！ 第一百四十章 热情的亲家 苏采薇煎了面饼，又用切了干萝卜丁、蘑菇丁和一点腊肉，就着锅里的油炒成馅料，最后用外焦里酥的面饼一裹，便是独有的苏氏煎饼。 主打一个随心。 陆庆平洗过手后，连炫了三张苏氏煎饼。 苏采薇见此，忙把自己手里刚咬了两口的煎饼递过去：“是我做少了，下次我再多做几张。” 陆庆平摇头：“不用，我差不多饱了，再喝完粥就行。” 他说完起身，去盛了一碗棒茬子粥灌入肚子里，热气从头顶冒出，浑身舒坦。 这一天他去销假，旅级的杨政委上下打量他一番，颔首笑道：“恢复不错，还长了些肉，看来你爱人把你养得不错，是个贤惠的。” 陆庆平回味早上吃过的煎饼，嘴角不禁扬起：“她很好。” 正在院子里背医书的苏采薇，忽然打了个喷嚏，似乎是有人在夸她。 嗯，应该是老爹老妈，只有他们最惦记自己。 苏世才和石静兰确实惦记闺女，临到下火车，将行李归拢了一遍。 “小陆对咱们不错，薇薇婚前婚后也没去过婆家，咱们也别心疼东西了，把他们两口子买的礼物都给陆家送去吧。”苏世才大气说道。 其实，小两口礼物买了两份，陆家苏家各一份，有布料有吃食，很是丰厚。 石静兰还未回应，苏小弟就高兴举手：“我同意，我的习题册也送给陆家……哎呦！” 石静兰抬手拍了下儿子：“做啥美梦呢？那是你姐给你出的，回去就给我好好写完，再让你爸检查，错一个字就整页罚抄十遍。” 苏世才笑眯眯点头赞同。 苏小弟嗷呜一声，满脸幽怨地望向北方，嘴里还在碎碎念，希望他姐能听到，最好打一天喷嚏！ 可惜苏小弟失算了，他姐打了个一个喷嚏后，觉得天气寒凉可能是感冒前兆，于是她用生姜、葱白和红糖煮了汤，一碗灌下去，出了点汗，浑身苏爽，然后愉悦地收拾书本去培训班上课。 苏采薇还在上课的时候，火车在西南小镇停靠，苏世才和石静兰带着小儿子下了火车。 他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镇子边上的红旗大队。 陆家就在红旗大队。 “你们这大老远回来，咋还带这么多的东西啊。” 陆母见苏家三口登门，满脸笑意地迎进来，又出声抱怨。 “这些东西都是小两口给亲家买的，尤其我家薇薇，叮嘱我们一定要尽早给你们送来，因为有些糕点吃食禁不住久放。”石静兰笑盈盈地握住陆母的手说道。 陆母闻言脸上放了光，又摇头笑道：“这些礼物肯定都是薇薇准备的，我家那小子我最清楚不过，脑子里都是大事，根本不会想着跟家里买东西。”也就是每年给家里汇点钱票。 当然，最后一句不适合跟亲家说。 陆母又换了个角度夸：“亲家，你把姑娘养得这么好，让我家捡着一个大便宜咯。” “女婿半个儿，我家也不亏。”石静兰笑容满脸。 陆母哈哈笑道：“都不亏，咱两家双赢！”转头又吩咐儿子儿媳，“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快去烧火做饭。老大你去镇上买肉买酒，酒要好酒！” 陆家儿子儿媳连忙应声去做事。 苏家两口子忙婉拒：“不用招待，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陆母立刻抓住石静兰的手：“回去啥？一会吃了晚饭，你们就在我家歇着，改明儿让老大送你们回家。” 陆家其他人也纷纷开口留客。 盛情难却，苏世才夫妻俩最终答应留下吃饭，但还是婉拒了借住。 吃一顿饭，喝一场酒，两家关系更亲近了。 天色擦黑的时候，陆家派出大儿子去生产队借了牛车，送苏家三口回吉河大队。 两亲家依依惜别，一直送到了村口外。 不过，陆家两儿媳没有出门送人，而是留在家里收拾碗筷，做家务。 人手多，活很快干完了，陆二媳妇就瞄上了那堆礼物，提议道：“大嫂，咱们要不归拢归拢？” 陆大媳妇将手里的扫把放下，看了一眼，而后摇头：“等娘回来听娘的吩咐吧。” 陆二媳妇撇嘴：“等娘回来，她肯定搬进自己屋里去，他三叔送了啥咱也不清楚，难道你就不想知道？” 陆大媳妇神情犹豫起来，她抚了下自己微凸的肚子，刚两个月，正是吃啥吐啥的时候，但她从那堆包袱里闻到一股香气，十分诱人。 见她松动，陆二媳妇趁热打铁：“大嫂，咱们就看看，看完就恢复原样，娘肯定看不出来。” 陆大媳妇终是同意了，但她没有动手，只看着妯娌打开了包袱，就看到里头散落出马口铁包装的鱼罐头、油纸包着的糕点、罐装的麦乳精、一网兜糖果，以及好几块布料！ “哎呀，这布料真滑溜，要是做成新衣过年回娘家可长脸了！” 陆二媳妇惊喜地抓起一块鲜亮的布料，往自己身上比划，又连声问道：“大嫂，这颜色衬不衬我？我穿着好不好看？” 陆家大嫂往院门口瞥了一眼，立刻蹙眉阻拦道：“兰芬你快收起来吧，娘还没回来，东西不要乱碰。” 陆二媳妇名叫李兰芬，听到劝阻不以为然：“怕啥，娘这会又不在。讲真，他三叔一结婚就不往家里汇钱票了，这三四个月就往家送这么点东西，指定是他手里的钱被他媳妇卡住了，娘还说娶了老三媳妇是捡了大便宜，我看咱家是亏大本咯……” “咳咳咳——”陆家大嫂疯狂咳嗽。 李兰芬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转过身，就对上了自家婆婆的黑脸，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娘，我瞎说的，您别当真。” 陆母走上前，一把扯过李兰芬手里的布料，冷笑道：“我陆家娶你不亏本，你告诉我，你进门的时候带了多少嫁妆？” 只穿了一身衣服进门的李兰芬，脸色尴尬了一瞬，但很快抓过一个流着鼻涕的男娃得意道：“娘，咱们不能这么算啊，你看我给咱陆家添后了啊。” 陆家大嫂脸色僵了一瞬，看向跑进院门的三个丫头，随即温柔地抚摸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眼神里满是希冀。 此刻的苏采薇还不知道送回老家的礼物，让陆家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而今日的课程即将结束时，周医生忽然宣布了一件事，苏采薇不由得愣了一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孩子才坐单车横杠上！ 看到陆庆平来接自己，苏采薇没有意外，跳上单车后座后就告知他，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培训班的学员要跟随老师去山村实践。 “要去多久？”陆庆平按住单车手刹，单腿支地，扭头问道。 苏采薇因为惯性扑到男人后背上，深秋的夜里男人身上还是暖的，她禁不住伸手环住他腰，又把手插进了他的衣服口袋里，这才开口道：“时间说不好，短则一周，长则半个月吧。” 妻子主动抱住了他的腰，柔软的手又隔着衣服口袋在他腰腹上乱蹭，陆庆平心口胀满了暖意，只是身体禁不住绷紧，他双手插进口袋，捉住作乱的手说道：“回家后我帮你收拾行李。” 男人的掌心比他的口袋暖和多了，苏采薇就不在他口袋里摩擦生热了，舒服地喟叹一声道：“带上衣服和书本就行，我们会借住在老乡家里，食宿都不用操心。” 随后，又忍不住发出一声疑问：“你是怎么做到冬暖夏凉的？” 她是今年夏天来找他的，她记得他当时的体感温度不高，凉丝丝，只是当时没好意思把他当冰块用。 现在不一样了，两人是领证的合法夫妻，她自然能把他当暖宝用。 当然，炕上就不用了。 男人的呼吸似乎又沉了几分，声音微哑：“你身体弱，以后早上跟我一起锻炼，身体就不会那么怕冷了。” 苏采薇立刻摇头：“那还是算了，你起床的那个时间我可起不了，而且我要背书，早上的记忆最好了。”又用脸蹭了下男人的后背，“咱们回去吧，夜里的风越来越冷了。” 陆庆平“嗯”了一声，收敛了思绪，双脚用力蹬起单车，风从耳边呼呼刮过，但感觉到妻子紧紧抱着他的腰，便觉得这凉风也带着一丝甜意。 这天晚上，苏采薇给陆庆平针灸过后，就爬上炕钻进被窝里，脚边还放了一个灌满热水的输液瓶，瓶口用橡胶盖子封死了。 这是六十年代很流行的暖宝，一般输液瓶是要回收的，苏采薇因为医护学员的便利才得了一个。 用瓶子暖了下脚，苏采薇就舒服地睡过去了。 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一开始泡在温泉里，但温泉的温度渐渐低了，她冷得蜷缩起来。 忽然泉水消失，她落至一个火山口上，暖和是真暖和，但她又担心火山要爆发，于是想要远离，却又有一股热风将她卷回来。 来回几次后，她累了，摆烂了，呼呼大睡。 翌日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男人怀里，暖烘烘的。 男人下颚清晰，鼻梁优越，还有看起来有些软的唇，不过她终究记得这男人的危险，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但她刚一动男人就醒了。 男人睁开了眼，眼神带着些惺忪和空茫，远无平日的锐利和压迫力。 苏采薇莫名觉得这样的男人有点可爱，不免多看两眼，男人的眼神就渐渐清明起来，低下头试探地亲吻她的唇。 苏采薇醒悟过来，立刻抵住他的胸膛：“今早八点就要出发，我赶时间，我要起床了！” 说完，她挣出了男人的怀抱，翻身下炕，像一只敏捷的猫。 只是脱离了暖和的被窝，凉空气一扑，娇气的猫儿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先把衣服穿上了。”男人掐住了她的腰，将她提溜上炕，扯过被子把她裹住，又给她拿来衣服。 苏采薇抬头见他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不免疑惑他就不冷吗？ 见妻子呆愣看着自己，陆庆平眼底溢出笑意：“要我帮你穿？” “不用，我自己穿，你也快穿上衣服。”苏采薇立刻摇头，将衣服扒拉进被窝里，缩在里头快速换衣服。 下炕后看了眼手表，已经六点了，她立刻奔向厨房，将剩饭剩菜用蒸笼一热，就偏头冲外喊了一声：“哥，吃饭啦。” 但外头无人回应，她走出厨房，院子里也没人，但有个小脑袋东面墙头冒出来。 “婶婶，陆叔叔刚刚出门了。” 爬墙头的是丁小二，朝她小声说了这话后，又把小脑袋往回缩。 苏采薇被这孩子逗乐，走到墙根，也学他小声问道：“小二，你早上吃了吗？” 丁小二又冒出头来，小声道：“还没有，不过我看到后娘煮鸡蛋了，我不能跟婶婶多说话，不然我爹看到了，鸡蛋就不给我吃了。” 苏采薇哑然失笑，冲他挥手：“那你快下去吧，别被人看到了。” 丁小二点了头，但跳下墙头前又回头问道：“婶婶，我明天还能来这跟你说话吗？” 苏采薇摇头：“明天不行，我今天就要出门，要过一阵才能回来。” 丁小二顿时满脸失望，又追问道：“过一阵是多久啊？” “大概十来天吧。”苏采薇地踮脚抬手摸了下男孩的小脑袋，“快下去吧，等婶婶回来给你糖吃。” 丁小二又高兴起来，点头溜下墙头，一转头就对上后娘跟狼外婆一般的眼睛，他尖叫一声，喊着“哥哥”哒哒跑向堂屋。 刘湘湘并没有理会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崽子，一双眼无比灼亮地看向隔壁。 苏采薇若有所觉，抬头看向隔壁，恰在这时，院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是陆庆平回来了。 “你去食堂买早点了？怎么买这么多？” 苏采薇迎上去，看到他手里提着的好几个饭盒，不由得惊讶。 陆庆平解释道：“给你带的，你出去许多天，要多带些干粮。虽然老乡管饭，但他们吃的，你未必能吃得下。” 苏采薇：“……” 这是在说她娇气吗？ 不过看到这蓬松的白面馒头，香气扑鼻的发面饼，苏采薇拒绝不了，利落地塞进了行李箱里。 等吃过早饭后，苏采薇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个军用背包。 “包里有件军大衣，你上山的时候要记得穿。” 陆庆平叮嘱了一句，就拿起行李箱和背包走出了屋子。 苏采薇连忙跟上：“你不用送我的，我自己去就行。” 陆庆平没有听她的，径自将行李箱捆在单车后座上，就侧头与她道：“你坐前头横杠。” 苏采薇立刻反对：“孩子才坐横杠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立冬吃饺子 陆庆平看着面颊粉若朝霞一般的妻子，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好，以后让咱们的孩子坐横杠。” 苏采薇：“……” 对于孩子的话题她总是心虚，看了眼横杠问道：“怎么上去啊？” 陆庆平掐住她的腰肢，往上一举就将她放到了横杠上。 她赶忙抓着车把稳住身形，男人跨上了单车，在她耳边说道：“往后靠，靠在我怀里。” 苏采薇忙摸了下耳朵：“家属院人多。” 陆庆平语气里透出一丝无奈：“你这样我没办法看前路，会把你摔着的。” 苏采薇扭头看了身高腿长的男人一眼，眼底透出一丝怀疑，不过她更怕摔，所以还是妥协地往后靠了一下，就被男人一手揽住了腰肢。 稳是真稳当了。 出了家门就成了显眼包。 家属院里许多人跟夫妻俩打招呼，问他们去哪，脸上满是打趣的笑意。 苏采薇装傻不知道大家的打趣，挥手笑道：“我们培训班要去山村实践，我家老陆送我去医院汇合，时间紧，咱们回头见。” “回头见，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哈。”大家纷纷挥手提醒。 苏采薇自是道谢，又往后靠了下，头抵在男人宽阔的肩上，这个位置舒服，但落在某人眼里就是炫耀了。 刘湘湘指甲抠进肉里，双眼眯起来，且先让她得意一会，等她十天后再回来就会知道…… “小刘你在看什么？早饭做好了吗？” 丁宗光的大嗓门在身后响起，刘湘湘眼底闪过一丝厌烦，转回身露出温婉的笑容：“已经做得差不多，你带着三个孩子洗完手就能吃饭了。” 丁宗光满意点头：“好，我这就带他们洗手。” “爹，我已经洗好了。”丁小二哒哒跑来，伸出了还沾着水的小手，干干净净的。 丁解放带着妹妹过来了，小手也是干净的，衣袖也没有弄湿。 丁宗光更满意了，低头冲他们问道：“跟你们这个娘学的吧？” 刘湘湘嘴角扬起一丝矜持的笑，她确实提过让他们洗手。 “不是这个娘，是隔壁婶婶教的。”丁小二很诚实地答道。 丁宗光＆刘湘湘：“……” 还不知道自己又给别人添了堵的苏采薇，还不等单车骑到医院门口，就道：“你先放我下来吧。” 不过，她还是说晚了，好几个培训班的女生从医院大门出来，朝她挥手招呼：“大师姐我们在这！” 苏采薇脸一热，不等陆庆平停稳单车，就从横杠上跳下来，又冲陆庆平道：“把行李给我你就回去吧。” “大师姐，别这么着急赶姐夫走啊，你们可是新婚，一别就是十天半月呢。”几个女生赶了过来，笑呵呵地打趣。 苏采薇羞恼地拍了下笑得最欢的女同学。 “我爱人身体弱，进了山村后，麻烦你们多照顾她一下。”陆庆平从单车上卸下行李，就朝几个女生郑重拜托。 “姐夫放心吧，我们肯定照顾好大师姐，不让她少一根毫毛。”女生们笑嘻嘻承诺，又冲苏采薇挤眉弄眼。 苏采薇觉得自己大师姐的威严在这一刻全都碎掉了，还不好不领情，咬了下唇冲男人一眼：“快回吧，再不走你就要迟到了。” 陆庆平看了眼手表，时间确实有些紧，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粮票塞到她手里：“带的干粮吃完后，就跟老乡换些细粮吃。” 男人的掌心很热，在这微寒的立冬之日，好似把人的心尖都焐热了一下，她将票推了回去：“你找别人借的吧？拿回去还了吧。我的肠胃没那么娇气，别人吃什么我也能吃。还有，今天是立冬，家里还有些面粉，你自己在家做顿饺子吃吧。” 说完，她就抽出手，行李也不用拿，几个女生已经帮她拿上了，嬉笑着簇拥她往医院走。 进入医院大门时，苏采薇回过头，发现男人停在原地看着她，风刮起了男人的衣角，她的心尖忽然悸动了一下，但或许是因为冻的。 “回吧，我走了。”苏采薇最后冲他挥了挥手，转入了医院里。 “大师姐，你爱人对你真是太好了！”女生吴小英忍不住赞叹，又挽住她的胳膊嬉笑打听，“你俩是怎么认识的？第一次见面时是不是特别浪漫？” 苏采薇被问得一愣，随即笑起来：“浪漫什么啊？我和他初次见面是在晒谷场上，大家都忙着干活呢。” 至于男人害她摔了一跤，又抱她去医务室的事就不要告诉这群爱幻想的姑娘了。 “那你们一定是一见钟情，想想金灿灿的稻谷，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漂亮的姑娘，还有帅气的军官，两人目光相触，一眼万年，就跟电影画面一样！”吴小英兴奋地描述。 苏采薇被对方逗笑了，点了下她的额头：“你不该来学医，你该去学编剧。” 吴小英摊手道：“我想去学，但没大学收我啊，能进咱这培训班还是因为我爸就是医生，不然都没我的名额。” 说说笑笑，大家就到了集合地点，领队的医生已经到了，包括周医生。 “咱们这次是分组实践，去的地方不同，大家都过来拿一个纸团。”周医生指了下桌上的木盒，里头有许多小纸团。 同学们顿时哀嚎起来，纷纷问道：“老师，我们就不能自己组队吗？” 周医生闻言看向被众人围住的苏采薇，哼笑道：“你们自己组，是不是都要跟你们大师姐组一队，那还分什么？” 这话一出，同学们都笑起来，因为大家真是这么想的。 周医生挥手道：“好了，大家一个个上来拿纸团。苏同学，你最后一个拿。” 苏采薇自无意见，等所有人领完后，捡起最后一个纸团，展开一看，是二组。 “大师姐，我也是二组，今晚我可以跟你睡一张炕了！”矮个头的吴小英欢喜地扑进了她怀里。 苏采薇失笑搂住她，又被同组的其他人围住，很光荣地领了小组长的职位。 来到营区训练场的陆庆平，忽然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他转头朝医院方向看了一眼。 “陆营长，你媳妇今天刚走你就魂不守舍，这可不行啊。”战友拍着他的肩膀调笑道。 陆庆平拂下对方的手问道：“你家今晚吃饺子吗？” 战友愣了一下：“吃啥饺子？” 陆庆平道：“立冬吃饺子，我媳妇叮嘱我。” 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战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头一天考核 这一天，许多军嫂都被自家男人吩咐做饺子，问就是今天立冬要吃饺子。 吃饺子是北方的习惯，但家属院天南地北的人都有，今天却统一要求吃饺子，白面不够，就用玉米面、杂面来凑合，据说是被某个陆姓军官刺激的。 丁宗光进了家门后，同样对刘湘湘道：“小刘，今晚吃饺子，让他们三个小崽子尝尝鲜。” 丁宗光是纯纯的南方人，三个孩子自然也是。 面对巴巴看来的三双孩童眼睛，刘湘湘温婉一笑：“立冬吃饺子，我知道，下午我就包好了，包了有百十个，就等你回来下锅了。” 丁宗光满意颔首：“那你快去下锅吧。” 刘湘湘却欲言又止，丁宗光道：“有事就说吧。” 刘湘湘扫了眼三个继子女，又指了下隔壁说道：“解放他们三个吃了隔壁一顿饭，虽然咱们还了粮票，但在外人看来咱们还是欠了对方一份人情，不如趁今天立冬送一碗饺子过去，咱们大方的送，也能显出咱们的气度。” 丁宗光闻言双眼眯了一下，打量对面的新婚妻子。 刘湘湘心口发紧，但脸上笑容依旧完美，又慈爱地摸了下丁小二的脑袋。 丁小二一脸怕生地蹿到哥哥身后。 丁宗光看了眼自家三个崽，哈哈笑起来：“小刘，还是你考虑周到，等饺子熟了你给送一碗过去，把这三个一起带上。” 刘湘湘眉尖蹙了一下，随即笑着答应了。 …… 陆庆平回到家后，按照炊事班班长的教导，缓缓加水和面，但水还是不小心放多了，他便又抓了一把面进盆里。 “陆叔叔，我后娘来给你送饺子了！” 恰在这时，外头响起了丁小二的报信。 陆庆平眉头皱了一下，抬脚走出去，就见丁家三个孩子跑了进来，刘湘湘提着一个饭盒紧随其后。 “陆营长，你是在和面吗？”刘湘湘看了眼他沾了湿面粉的手，摇头轻笑，“你是南方人，做饺子不是你的长项，正好我做多了，给你送一碗来。今天是立冬，是一定要吃饺子的，咱们是邻居，你不用客气。” 这话说完，刘湘湘给丁小二使了个眼色，嘴馋的丁小二就冲到了陆庆平跟前，拉扯他的袖子仰头脆声道：“陆叔叔你快接了吧，你接了我们就能回去吃饺子了！” 丁解放毕竟年纪大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过去拉扯弟弟：“谁让你这么说话的？” 丁小二立刻看向刘湘湘，但被后者一瞧，黑溜溜的眼睛转了一下，笑嘻嘻道：“我自己想的。” 刘湘湘确实交代过丁小二这句话，见他这小崽子还算机灵没有暴露自己，心底暗松一口气，将饭盒往边上的木桩上一放，温婉笑道：“你忙着我们就不打扰了，记得要吃饺子。” 说完，招呼三个小崽子往外走。 “等等。” 刚走出院门，身后响起陆庆平低沉的声音，刘湘湘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优雅转过身，抬手轻撩耳边发丝，声音如水：“陆营长，还有什么事吗？” 陆庆平将木桩上的饭盒拿起，大步走到了门槛前，却没有瞧刘湘湘一眼，径自将饭盒放到了丁小二手里：“拿回去吃吧。” 嘴馋的丁小二立刻抱紧了饭盒，咧嘴露出大门牙：“谢谢陆叔叔！” “你这孩子，家里还有许多饺子呢，快把饭盒给你陆叔叔。” 刘湘湘伸手去夺饭盒，但丁小二死抱着不放，理直气壮道：“陆叔叔说了给我了，就是我的！” 丁小二的声音又脆又响亮，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刘湘湘眼底闪过愠怒，正要下死力，对面的陆庆平开口：“我不喜欢你家的口味，以后不要再送了。” 话说完，陆庆平就将院门关上了。 丁小二立刻高兴地抱着饭盒，哒哒跑向自家，还不忘喊上哥哥和妹妹。 刘湘湘望着紧闭的房门，抬起手又收回来，不急，还有十天半个月姓苏的才回来。 此刻，苏采薇一行人终于来到一个偏僻山村，村里干部对他们表示了欢迎，然后将他们安置到了一处农户家。 主人家姓王，很热情，给他们端来了吃食，立冬饺子是没有的，只有土豆炖白菜，以及颜色发黑的窝窝头。 吴小英拿起来窝窝头好奇问道：“王大娘，这是什么做的啊？” “是用榆树皮磨成粉，又加了玉米面做的，这是我们当地的特色。”王大娘笑呵呵问道。 吴小英啊了一声，放下了窝窝头：“那也是树皮啊，你们居然吃树皮！” 王大娘有些尴尬和无措。 苏采薇拿起一个窝窝头，咬了一口笑道：“味道还不错，而且榆树皮是一种药材，性寒，味甘，无毒，有利水、通淋、消肿之用，且能安神健脾，化痰止渴，这是好东西啊。” 王大娘一听顿时高兴起来：“姑娘你懂得多，话也说得好听，咱不懂这么多道道，就知道这是祖辈传下来的吃食，饥荒的时候能救命呢。” 周医生也拿起了一个，颔首笑道：“大姐你说得对，榆树皮确实有救命粮之称，闹饥荒那三年我也曾吃过，现在还惦记这味道。” 说完，用力咬了一口，满足地咀嚼起来。 吴小英三个同学赶忙跟着拿起窝窝头，大口吃起来，纷纷夸赞好吃。 王大娘越发高兴了，连声说着：“你们吃着，我再去炒个菜。” “大娘，不用再炒菜了，这些就够了，再多就吃不了了。”周医生连忙开口婉拒，王大娘这才作罢，去厨房烧水去了。 等人一走，周医生目光扫视屋内的学生，轻描淡写道：“下乡第一天的考核，苏采薇九十分，你们三个都不及格。” 苏采薇有一丝错愕，吴小英三人却是一阵哀嚎，纷纷抱怨道：“老师，下乡头一天您就考核，我们都没一点准备。” “行医行医，你们以为坐了堂才是医生吗？”周医生严肃训斥。 吴小英被训得没了脾气，低头不敢说话。 苏采薇弱弱举手：“我被扣掉的十分是哪里有问题？”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这运气我不要！ 周医生扫了眼她的细胳膊细腿：“我问你，你一路坐牛车，走了几步道？改天我们上山采药，也要牛车拉你吗？” “老师我错了。”苏采薇立马端正认错。 但周医生没停下：“当医生没有体力怎么行？你爱人不是当兵的嘛，回去让他好好给你练练，长点力气。” 吴小英嘻嘻笑道：“老师，大师姐的爱人可舍不得操练她，今早她爱人都让她坐单车横杆呢。” 另一个同学惊讶接话：“不是孩子才坐前杠吗？” 于是，屋内一片欢乐的笑声。 苏采薇被笑得满脸通红，掐了下笑得最欢的吴小英，又朝周医生保证：“老师，我回去肯定好好锻炼。” 周医生忍笑道：“行，回头我检验成果。” 苏采薇：“……” 这是不给她敷衍的机会吗？等回了家，她真要跟着陆庆平早起锻炼吗？ 这么一想，手里的窝窝头更吃不下去了，因为榆树皮再有药用价值也是树皮，磨得不够精细，又是与玉米面一起做的窝窝头，实在有些拉嗓子。 她艰难地吃下一个窝窝头，就表示自己饱了。 “我也吃饱了。”吴小英也放下了筷子。 晚上，两女生住一间房。 躺下没多久，吴小英挪到她身边轻声问道：“大师姐我饿了，你饿不饿？” 咕噜！ 苏采薇的肚子叫唤了一声，吴小英捂嘴偷笑了一下，就坐起身翻包袱：“我妈给我塞了一包糕点，咱们分着吃吧。” 糕点比馒头耐放。 苏采薇按住她：“我有馒头，咱们先吃馒头吧。” 吴小英连连点头，立刻下炕倒热水。 于是，两姑娘就着热水啃凉馒头，顿时觉得真香！ 因为香是对比出来的，细腻松软的馒头慢慢嚼还能嚼出甜味，再喝一口热水，舒坦！ 吴小英吃饱了，打了个嗝，忍不住夸赞道：“大师姐，你居然想要带馒头，比我妈还细心呢。” 细心的是陆庆平这个男人。 不过苏采薇并没有纠正，免得再被这姑娘揪住笑话，而思绪不由得飘向了家属院，想着那男人有没有听自己的话吃碗饺子。 家属院里。 陆庆平终于还是做出了饺子，只是往锅里一煮就破了，最终喝了一锅馅料很足的饺子汤。 进了卧室，他上炕躺下，下意识往一旁伸手，但只触到了空气。 他忽然体会到了“孤枕难眠”这个词的含义。 于是，他又出了房间，到院子里开始打拳。 苏采薇吃饱喝足，缩进被窝里一觉睡到大天明。 早上依旧吃的榆树皮窝窝头，苏采薇和吴小英分吃了一个，然后两人又偷偷摸摸垫了两块糕点，就跟着周医生在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屋子里给村民看病。 来看病的村民病症各有不同，但有一条相同，那就是穷，基本拿不出买药的钱。 周医生便给这些病人针灸，又开些随处可见的药材，甚至是野菜野草，比如最常用到的便是艾蒿。 苏采薇四名学员大开眼界，看周医生的眼神都在放光。 到了中午歇息的时候，周医生却对他们道：“穷有穷的治法，富有富的治法，但面对一些重症重病，一般药草起不来作用，还得寻好药，寻大药。” 苏采薇四名学员齐刷刷点头，表示记下了。 周医生便露出了笑：“既然你们都清楚了，那下午咱们就进山采药吧。苏同学，你是组长，先去做准备吧。” 苏采薇：“……” 她觉得自己最需要做的准备，是先让自己变成一只爬山虎。 可惜，她没法变身，只能兢兢业业地做好准备。 背篓、镰刀、小锄头、绳索，还有当拐杖用的木棍，一样不能少。 周医生过来检查时，在木棍上多瞧了两眼。 苏采薇拿起了木棍，讪笑解释：“老师，山上多半有蛇，我用这棍子赶蛇。” 周医生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蛇胆能入药，遇上了可是咱的运气。” 苏采薇闻言头皮发麻，连声说道：“老师，这运气我不要！” “我也不要！”吴小英一脸怕怕地抱住了苏采薇的胳膊。 另两名男学员却是跃跃欲试：“你们不用害怕，有我们男生在呢，捉蛇用不着你们动手。” 但苏采薇并没有安全感，她看向了周医生，后者却笑着道：“入山那一刻就是考核开始，我是评判，除非你们遇到危险，不然我不会出手。” 苏采薇明白了，周医生出手那一刻，意味着自己考核不及格。 她忽然有些后悔，之前在乡下待了一年，她都没去过后山一次，实践完全不足啊。 但不管如何担心，午饭之后，一行五人进了山。 山石嶙峋，灌木丛生，不时有鸟雀惊飞，小动物窜跑，还有蜘蛛和蜈蚣！ 两名男生兴匆匆地捉了蜈蚣当药材，便是不知名的甲虫也要捉来询问周医生。 苏采薇一开始头皮发麻，见得多了后渐渐习惯了，但让她动手捉还是做不到，于是她把注意力都放在草药上，仔细辨认遇到的每一样野草、藤蔓、花朵，乃至灌木。 吴小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碎碎念：“大师姐，我考核能不能及格就全靠你了。草药我记得不多，但活能干，你指哪棵草，我给你挖哪棵。” 苏采薇被她逗笑，指着一处藤蔓道：“那你快挖吧，把它的根部挖出来。” 吴小英二话不说就拿起锄头开挖，却没注意到藤蔓是长在山石边上的，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锄头脱手而出。 “哎呦吴同学，你就算想考核得第一，也不能把竞争的同学砸死吧！”一个男生跳脚避开落地的锄头，做出受惊的夸张模样。 “对不起对不起！”吴小英赶忙道歉，跑过去捡起了锄头。 只是还是晚了一步，因为周医生过来了，他扫了一眼缺了口的锄头道：“工具受损扣十分，不过你要是说上来那处藤蔓是什么药材，扣分可以加上来。” 吴小英顿时傻眼。 苏采薇见此，赶忙无声提示药材的名声。 但周医生好似长了身后眼，扭过头笑眯眯道：“作弊一起扣分哦。”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她想那个男人了 吴小英英勇挺胸道：“我不会，但我不作弊！” 周医生颔首道：“好，那就只扣你的，扣五分。” 吴小英立刻从英勇的战士，变成了蔫巴巴的土拨鼠，挂在苏采薇的胳膊上嘤嘤嘤地哭。 苏采薇摸摸她的手：“以后早晚跟我一起背书吧。” 吴小英哭丧着脸答应了。 苏采薇也不轻松，因为没过多久她就感觉到腿脚吃力，而师生五人此刻还只是徘徊在山脚处。 恰在这时，周医生开口道：“下边转完了，往上走吧。” 两个男生拔腿就往上冲，吴小英也蹬蹬上山，小个子腿脚却有力。 苏采薇默默地拿起了赶蛇的棍子，当然，这是当拐杖用的。 周医生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拿出评分本，在她的名字后面写下“—5”。 苏采薇：“……” 为了今日能及格，苏采薇拿出吃奶的力气跟上前头三名同学，只有碰见药材时才能稍微停一停。 等到傍晚下山，苏采薇累得双腿发软，跟两根面条一般。 “大师姐我扶你吧。” 吴小英主动请缨，把自己的肩膀借出去，但苏采薇靠上去后，差点把对方的小身板压倒，她只好杵着拐杖稳住身形。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念陆庆平，想念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可以轻易地将她举起来；想念他单车的后座，每次都很平稳，就是单车前杠她眼下也不挑了。 可惜，那男人不在这里。 …… 陆庆平今日很忙碌，忙着带兵训练，甚至抢了教导员的工作，跟战士们聊天谈心。 但天黑后不好再耽搁战士们休息，他回到家属院，推开家门。 门内一片寂静，石榴树上最后一片叶子飘落而下。 陆庆平略顿了一下，抬脚跨入家门。 “陆叔叔，你吃饭了吗？” 这时，东面墙头响起了丁小二的小脑袋。 “吃过了，你呢？”陆庆平走到了墙根下，平等地与这孩子对话。 “我也吃过了，后娘去食堂打的饭，不如昨天的饺子好吃。”丁小二砸吧了下小嘴。 陆庆平没有与这孩子谈论饺子的事，只提醒道：“天黑了，你该回屋睡觉了。” 丁小二摇头：“我爹不在家，后娘也出去了，没人管我们睡觉。” “让你哥哥带你洗脸洗脚，就可以上床睡觉了。”陆庆平提议道。 “那好吧，我去找哥哥。”丁小二很听劝，刺溜下了墙头。 陆庆平便走向厨房，但走到门口时目光忽然一凝，一脚踹过去，嘭！ 房门大开，昏暗的厨房里，只有灶膛透出未熄灭的炭火的光，灶台上架着蒸笼，有热气从蒸笼缝隙溢出。 但屋内没有人！ 陆庆平抬脚走进去，拉亮了灯，打开蒸笼，热气升腾，露出里头四个馒头，以及一碗红烧肉，香气扑鼻而来。 陆庆平眉头一凝，将蒸笼整个提起，出了家门。 家属院里有人瞧见，好奇问道：“陆营长，你提着蒸笼做什么去啊？” “验毒。”陆庆平言简意赅，继续往外走。 刘湘湘从哥嫂家出来，就听到陆庆平这话，急得要上前，但被她嫂子一把拉住了。 “你傻啊，你现在过去承认，是想把你和刘家的脸丢尽吗？”王慧茹用力掐了下刘湘湘的胳膊。 刘湘湘疼得叫了一声，羞愤又气恼：“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做的？” 王慧茹白了她一眼，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除了这个着了迷的小姑子，还有谁会去做？ 第二天，家属院就有一个离奇的八卦传出来，那就是家属院里出现一个田螺姑娘。 这位田螺姑娘会在女主人不在家的时候，进入人家里帮忙做饭做菜。 这传言一出，所有军嫂人人自危，严查自家院子的狗洞门洞，又冲自家男人耳提面令了一番。 “哥，田螺姑娘今天会来咱家吗？”丁小二哒哒跑回家，满脸期待地冲自家大哥道，“我也想吃红烧肉和大馒头！” 刘湘湘从屋里出来，听到丁小二这话，脸色顿时黑透了。 丁解放看了眼她的脸色，拉着弟弟妹妹往外走。 “哥，你还没告诉我田螺姑娘会不会来咱家。”嘴馋的丁小二很执着。 丁解放抬手打了弟弟一下：“闭嘴，成天就知道吃！” 丁小二委屈地闭上了嘴，但出了家门后又嘟囔了一声：“我昨天看到后娘往墙根搬梯子……唔唔唔……” 丁解放用力捂住弟弟的嘴，凶巴巴骂道：“你再不闭嘴，一天都不许吃饭！” 丁小二彻底不敢出声了。 刘湘湘并不关心那三个继子女，也没关注他们说了什么，一双眼只盯着隔壁。 田螺姑娘这一路线走不通，就是在逼她走另一条狠路。 …… “啊嚏！” 苏采薇早上一出门就打了个喷嚏。 “大师姐，是不是姐夫想你了？”吴小英笑着打趣。 苏采薇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咱是学医的，别整这些玄的。山村比城里冷得多，我得回屋加衣服。” 说完，她转身进屋翻出了厚实的军大衣，套在外面。 吴小英看见，了然地笑起来：“这是姐夫的军大衣吧？原来不是他想你，是你想他了。就是，就是你穿起来像个球……哈哈……” 苏采薇：“……” 陆庆平个头高，长度到他大腿的军大衣，穿在自己身上衣摆就能落到脚踝，可不就像一个球嘛。 穿成球出门，苏采薇再次成为显眼包，村里人纷纷瞧她，就连周医生都朝她多看了两眼，但她坚决不脱。 不说这衣服暖和得很，就是上山不小心摔倒了，也能帮她减少伤害不是？ 至于想那男人，完全是无稽之谈！ 这大衣上完全没有那男人身上的气息，只有淡淡的皂角味，明显是清洗过的。 她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 她拍了下脑袋，不想了，要上山了！ 刚走到山脚下，忽然迎面走来一人，穿着与她相仿的军大衣，胸腹处却鼓鼓囊囊的，就像怀孕一般。 但对方分明是个男人，而且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瘦溜男人。 男人形色匆匆，就要从她边上走过，苏采薇开口喊住他：“同志，你的胸腹处是不是长了什么东西？”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人贩子 男人是抱着肚子的，听到她的问题就捂住了胸口，一脸痛苦地点头：“姑娘你说得对，我这位置确实长了点东西。” 苏采薇很感兴趣地说道：“你能给我看看吗？我是医生，可以帮你治治看。” 男人却似被吓着了，倒退一步摇头道：“不用不用，我是男的，你是女的，这不合适。” 苏采薇道：“你要是顾忌这个的话，我可以去喊我老师过来，他是男的，免费给看病，不要钱的。” “我还有事，回头再看病。”男人再次拒绝，抬脚就走，却被挡了路。 “同志，你把你家地址给我吧，回头我和我老师去你家里给你看诊。”苏采薇拦在他面前，恳切说道。 男人却在这一刻变了脸，眼神凶狠：“我不想看病，给我滚远点，不然老子对你不客气！” 苏采薇被吓得脸色发白，立刻倒退，又朝男人后方招手喊道：“老师，我在这里！” 男人扭头发现身后真有人，还有好几个，脸色一变，拔腿就跑！ 苏采薇原本的五分怀疑变成了十分，她也没做别的，只是把手里拐杖打横出去，恰巧击打在男人的腿上，嘭！ 男人一个踉跄几乎摔倒，脸上变得无比凶恶：“你找死！” 苏采薇一击之后拔腿就跑，又大喊道：“老师救命啊，他是人贩子！” 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悠闲的周医生脸色大变，带着两个男学生就冲了过来。 那男人见此立刻放弃追赶苏采薇，拔腿往山林蹿去。 却不想刚蹿了两步，刚刚被击中的腿一阵麻木，人就栽倒在地上。 “哇哇哇——” 一阵婴孩的啼哭忽然从男人的大衣里头传出来。 周医生三人已经追到跟前，听到这哭声齐齐变脸，伸手就要按住地上的男人，但对方忽然掏出一把刀，挥动着恶狠狠道：“谁敢过来我就宰了谁！” 刀刃锋利，闪着寒光。 周医生立刻拦住了血勇上头的两名男学生，自己也退了一步，温和说道：“同志，咱们这样，你把衣服里的孩子给我们，我们放你走如何？” 男人已经爬了起来，一手拿着刀，一手用力按着胸口，恶狠狠道：“这是我的孩子，凭什么给你们？老实给我让开道，不然叫你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你不要那么用力，再用力孩子就要窒息了！” 苏采薇没有靠近，但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弱了，她心里着急忍不住出声提醒，立刻招来了男人凶狠的目光。 “老子的孩子不用你管，赶紧给我滚……啊！” 就在男人的注意力被苏采薇吸引之时，周医生出手如电，一根长针猛地扎入对方的肩井穴，对方一声惨叫，半身麻木，手里的刀啪地掉落在地。 周医生抬脚将刀踢开就喝道：“动手！” 两男生立刻扑过去，三两下就擒住了男人，却没防备一事物从男人的大衣里往下坠落，正是一个婴儿！ 苏采薇急冲过去，伸手接住了婴儿，就发现这婴儿已经不出声了，但面色发紫双眼紧闭，她心中一紧，立刻递给周医生：“老师您快看看！” “那是我的孩子，还给我！”男人还在挣扎大叫。 “闭嘴！” 苏采薇气得一脚踢中男人的两腿之间，男人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栽倒在地蜷缩如虾。 两名男同学就被惊着了，下意识地离苏采薇远了一步。 “把人捆上！” 苏采薇张口吩咐，两名男同学连忙照做，吴小英也跑了过来帮忙。 周医生则对窒息的婴儿进行紧急施救。 他查看了婴儿的口鼻，见没有异物就冲苏采薇道：“过来给他做人工呼吸。” 苏采薇立刻应声照做，但单纯的人工呼吸并没有起效，她便结合上后背拍打，几分钟后，婴儿终于发出一声虚弱的哭声。 “活了，活了！”吴小英惊喜喊道。 苏采薇紧绷的心一松，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但身体却禁不住晃了下。 “大师姐你没事吧？”吴小英赶忙过来搀住她。 苏采薇摇了摇头，却没有力气说话。 “她这是紧张过后的脱力，把她扶住了，咱们先回村子。”周医生抱着婴儿吩咐道。 “老师，这人大概没法走了。”名唤田鹏飞的男生指着地上男人道，又看了眼苏采薇，神情复杂。 周医生也看向苏采薇，颔首道：“踢得不错，比你那一棍子打得好。” 苏采薇那一棍子打得是有说法的，打中的是男人腿上的足三里穴，能使对方下肢麻木，减缓其逃跑的速度。 不想，周医生竟夸的是她后头那一招断子绝孙踢，她赧然说道：“我爸教我的。” 周医生想起了曾与他相谈甚欢的苏世才，哈哈笑道：“你爸教的不错！” “大师姐，一会你教我！”吴小英抱着苏采薇的胳膊激动说道。 两名男生：“……” 如今男生在外也不安全了，需要时刻保护自己的重要零件。 一刻钟后，师生五人抱着一个婴儿，拖着一个男人回到村子，立刻引起了轰动。 村里干部赶了过来，打量了两眼被捆的男人，就认出来：“这不是二狗子嘛，三岭村的。” 被唤作二狗子的男人，立刻扭动叫喊起来：“对，我是三岭村的，我表姑就嫁在你们村里，咱们是自己亲戚，快放开我……” “呸，谁跟你是自家亲戚，你个人贩子！”村民冲他吐口水。 二狗子急声辩解：“我不是人贩子，这孩子是我远房亲戚的，他家穷养不了太多孩子，就把这孩子送给我了，我准备把他当亲生的养的，结果被他们几个看见，非说我是人贩子，把我狠揍一顿又捆了，我真是冤啊，冤死了……呜呜呜……” 二狗子哭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给出解释又像是那么回事，于是村民们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苏采薇一行人。 苏采薇讥笑一声：“既然是送给你的孩子，你为何要藏在胸口？刚才更是差点把孩子捂死，这就是你对待亲生孩子的方式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报案 二狗子立刻辩解：“我把孩子藏衣服是怕他冻着，我也不是故意要捂他，是因为你们动手抢，我不小心捂了一下，要不是你们，我的孩子也不至于受这番罪，这都是你们的错！” 二狗子的嗓门越发大起来，站在他这边的村民也越来越多，纷纷劝说苏采薇一行人还孩子，有人还给二狗子解开了绳索。 就连村干部也出言道：“既然是个误会，周医生你们为孩子检查一番，就还给二狗子吧。” 二狗子眼底闪过一抹得意，抬起下巴道：“我不跟你们计较之前的事，赶紧把孩子还我！” 苏采薇从周医生手里抱过孩子，用自己的军大衣裹住，只露出婴儿的小脸，便冲二狗子道：“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孩子我就给你。” 二狗子皱了下眉：“行，你问。” “你家富裕吗？”苏采薇张口问道。 这问题一出，村民们都笑了，三岭村坐落在半山腰上，是出了名的地少人穷，都没有姑娘乐意嫁进去。 二狗子也没避讳：“我家穷咋的了？” 这年头穷不是耻辱，相反，越穷越光荣，成分越好，腰杆子越直。 苏采薇点了下头，又问：“你刚刚说，你远房亲戚是因为养不起孩子，所以把这孩子交给你抚养，对不对？” 二狗子很得意自己刚刚的急智，自然点了头：“对，就是这么回事。” 苏采薇笑了起来，打开自己的军大衣，露出婴儿身上的襁褓，上好的锦缎料子，上面还有花开富贵的图样。 “你告诉我，你那亲戚得穷成什么样，才能用锦缎料子给孩子当襁褓？”苏采薇质问道。 “这料子没有补丁，不像穷人啊。”围观的村民议论起来，他们见识少，不知道什么是锦缎，但没有补丁那必然是不穷的。 二狗子没想到会被抓住漏洞，眼神有些慌乱，但他脑子确实转得快，很快又想到一个说辞：“我实话跟你们说，这孩子的爹妈是资本家，成分不好，担心会影响到孩子，所以才把他给我……” “你好大的胆子！资本家的孩子也敢收留，必须上报派出所！”苏采薇张口打断二狗子的话，一脸正义。 吴小英虽然觉得大师姐这姿态有些异于寻常，但还是无条件地支持：“对，必须报案，不能让资本家的孩子混淆成分！” 她又踢了下两名男同学，田鹏飞率先反应过来，跟着附和：“对，要报案，我现在就去公社报案！” 村民们面面相觑，二狗子却是脸色大变，凶狠道：“谁也不许去！” 田鹏飞血勇上头，横身挡在两个女生之前，冷笑道：“你不让我们去，那就是心头有鬼，这个案我们还报定了！” “孩子我不要了，你们留着自己养吧！”二狗子当机立断，丢下这话，掉头就走。 苏采薇张口喝道：“抓住他，他就是人贩子，你们要是放跑了人，就有同伙的嫌疑！” 这话一出，二狗子变脸怒喝一声：“别听她瞎说！”但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跑起来。 村民们还在迟疑，因为一来大家是乡亲，总有点香火情；二来，一个黄毛丫头的话，在他们看来没啥力度。 周医生却在这时补充了一句：“我这学生的丈夫是一位营长，而且很年轻。” 村民们还未反应过来，村干部却急了，张口喝道：“快去追啊，把人抓回来！” 村干部是有威信的，这令一下，村民们立刻追赶，二狗子吓得拔腿就跑，但还是没有跑过村里的壮小伙，很快就被抓住带了回来。 “苏同志，您看现在怎么处置？”村干部请苏采薇拿主意，都用上了敬语。 苏采薇有些无奈地看向周医生，因为她这位老师是位军医，本身的级别并不比陆庆平低。 周医生迎上她的视线，笑呵呵道：“这人贩子是你识破的，后续如何办也由你来定吧。” 苏采薇明白了，老师这是要把主要功劳让给自己，一时心中感激，却也没再推让，冲村干部道：“把这人扭送到派出所去吧。不过，要先麻烦你找一个有奶水的嫂子，给这婴儿喂饱肚子，我出粮票。” 这婴儿从窒息中苏醒过后，只虚弱地哭了两声就又闭眼了，小肚子却是憋憋的，显然是饿得无力发声了。 村干部听到她这要求，忙说不用粮票，又冲人群中的女人招呼道：“你们谁有奶水，过来给这孩子喂奶，队里给算工分，五个工分！” 一听五个工分，村里有奶水的女人们争相上前奶孩子，最后还是苏采薇挑选了一个比较干净又壮实的妇女，将婴儿交给对方。 那妇女背过身解开了衣襟，婴儿就叼着粮袋急切吸吮起来，妇女忍不住嘶了一声：“这娃吃得够狠的，怕是有一两天都没吃东西了。” 过了一刻钟，婴儿才吸饱了，原本有些发紫的小脸蛋都白皙红润起来，吴小英爱得不行，抢先从妇女怀里抱走婴儿。 苏采薇掏出一张一斤的粮票递给妇女：“嫂子，辛苦你了。” 妇女喜出望外：“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妇女接了粮票又巴巴地看向村干部，后者没好气道：“你手那么快收了粮票，还想要工分不成？” 妇女有些失望，但有了粮票也不亏，因为他们村的工分不值钱，五个工分还不到一毛钱呢。 村干部没理会妇女那点小心思，他组织了几个青壮押送二狗子，又请周医生师生五人坐上了牛车，一起浩浩荡荡往公社去。 上牛车之前，苏采薇朝周医生问道：“老师，我今天坐车您会扣我分吗？” 她还惦记着下乡头一天被周医生扣到的十分。 周医生哼笑一声：“今天不扣你分，给你多加二十分，行吗？” “当然行啊，谢谢老师！”苏采薇喜出望外地冲他作揖拜谢。 “老师我呢，我能加分吗？”吴小英凑过来。 田鹏飞两名男生虽没言语，但也眼巴巴地瞅着周医生。 周医生颔首笑道：“你们表现都不错，每人加五分。” “耶！老师万岁！”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事情闹大了 这一天，向阳公社忽然接到上头打来的电话。 紧接着，武装部的人就被紧急召集起来，而后在整个公社进行撒网式地搜查。 当村里的牛车慢悠悠地踏过一座桥，马上要进入公社时，一名武装部同志忽然出现，拦住了牛车。 村干部心头一紧，连忙跳下牛车问道：“同志，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武装部同志却并没有理会村干部，锐利的视线扫过一圈后落在了苏采薇身上，因为她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同志，这是你的孩子吗？”武装部同志走过去严肃问道。 苏采薇隐隐有所猜测，回道：“不是我的孩子，是我们从人贩子手里抢回来的，正要送去公社……” 她的话还未说完，对方就有些激动地问道：“能给我看看吗？” “啊！”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出现骚动，是二狗子突然挣开了捆绑的绳索，用刀划伤了押送他的青壮，拔腿逃跑。 “那就是人贩子！”苏采薇指着逃跑的二狗子，连忙提示。 武装部同志闻言顾不得看孩子，立刻拔枪追赶：“快停下，不然我开枪了！” 二狗子不但没停，反倒加速奔逃，武装部同志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嘭！ 子弹射出，击中了二狗子的肩膀，他惨叫一声跌倒在桥面上，但下一秒就翻下了桥面，噗通落水！ 武装部同志脸色一变，冲苏采薇道：“你抱着孩子去公社，其他人愿意协助的就沿河追赶！” 他说完就吹起了哨子，哨声急促又紧急，但不等同事回应，就脱掉外衣，噗通跳下河，奋力追赶快河里的二狗子。 村里青壮受到鼓舞，争先恐后脱衣服跳河，跟下饺子一般。 就连田鹏飞两个男生也有样学样，但没等跳，就被苏采薇喊住了：“大冷天你们跳下去就不怕腿抽筋吗？到时你们是协助还是添乱？” 周医生也发了话：“穿好衣服，跟着我沿河追赶。” 被寒风一吹，田鹏飞两人清醒了，套好衣服跟上周医生沿河追赶。 村干部和车把式也都加入其中。 吴小英也想加入的，但被苏采薇叫住人，两人带着孩子一路来到公社大院。 苏采薇跟门卫简单说明了情况。 很快，得了消息的公社书记就跑了出来，快速检查了婴儿的相貌和襁褓，书记就激动与她和吴小英握手道谢：“谢谢两位小同志，你们见义勇为做了一件大好事，现在请上车，我们一起把孩子送到他父母手里。” 苏采薇隐约猜到这孩子父母的身份不简单，但她没急着上车，而是说道：“书记，我的老师和两位同学还在协助追捕人贩子，如今还没有结果。” “这事我知道，有武装部的同志主持捉拿人贩子，必不会有失，咱们现在还是先去县里，孩子的母亲产后本就身体不好，丢失孩子后情绪激动如今已然病危，所以我们必须立刻把孩子送过去安她的心。”公社书记快速说道。 “那您更需要等我的老师，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医生，或许能够帮上忙。”苏采薇将周医生的身份和医术成就简单说明了一下。 公社书记闻言大喜，立刻派人去找周医生，自己则跑回办公室，摇了个电话去县里。 半个小时后，周医生被找过来了，话都没说上一句就被请上了一辆212吉普车。 “说吧，你是不是又给我找事了？”周医生刚坐定，就冲苏采薇问道。 苏采薇搂着乖巧睡觉的孩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是这孩子的母亲情况有些危急，可能需要您出手救治。” 周医生一听是正事，立刻严肃起来，不顾车里颠簸就开始询问病情细节，只是公社书记知道也不多。 但周医生并没有因此歇着，而是在车上就对着学生讲解起产妇护理知识。 苏采薇和吴小英赶忙用心记忆，而公社书记立刻缩回了头，安静地坐在前排。 两个小时后，吉普车开到了县医院。 苏采薇抱着孩子刚下车，就有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不怒自威的男人疾步而来。 当看到孩子那一刻，男人威严的神情一瞬间破功，眼眶都有些湿润，他伸出手小心接过孩子，就朝苏采薇郑重道谢：“苏同志，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 苏采薇连忙摆手道：“叔叔您别客气，当时不管谁遇到人贩子都会出手救下孩子的，而且不是这我一个人的功劳，我的老师和同学都出了大力。” 这时，周医生和吴小英也都下车了，苏采薇正想将他们介绍给对方，不想对方先一步叫出了周医生的名字。 周医生看到对方也吃了一惊：“秦部长，这丢失的孩子居然是您家的。” “对，是我的孩子。我妻子现在的情况不大好，请您出手救治。”秦部长恳求道。 周医生闻言没再叙旧，招呼苏采薇跟上，又在路上询问了秦部长妻子的具体情况。 到了病房，师生两个见到面色灰败的秦夫人，好在秦夫人见到失而复得的孩子后，迸发出强大的求生欲。 周医生给秦夫人把过脉后，立刻开了药方让人去熬，而后吩咐苏采薇：“准备针灸。” 苏采薇点头，立刻关窗拉帘，为秦夫人解开了衣服。 “周医生，请您亲自为我爱人施针，生死面前没那么多讲究。”秦部长冲周医生道。 他是知道周医生针法的厉害，外头都传其名号为周一针，即一针见效，他有一次急病便是对方施针救下来的。 周医生闻言却摇了头：“不用我出手，我这学生已经学会了我的针法，她出手为您夫人施针，我在旁指导即可。” 秦部长有些吃惊地看向苏采薇，这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这么年轻就学会了周一针的针法，莫非是从小就跟着周一针练针法？ 不过，眼下的情况不好追问，秦部长冲这年轻姑娘道：“苏同志，麻烦你了。” 苏采薇其实有些紧张，因为她除了在自己和同学身上练过手外，也就正经给陆庆平扎过。 眼下却要给部长夫人施针，苏采薇心里慌，但面上绷住了，捏着银针点头道：“秦部长请放心，我会全力以赴。”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半夜惊梦 秦夫人最主要的问题是产后出血，后又因儿子丢失而情绪过度波动，造成出血量大增，若再不止住就回天乏力了。 苏采薇思索了一番，又与周医生商量过后，果断取了一寸半长的银针，扎入秦夫人食指与中指的指缝处，这是一处奇穴，有止血之效。 第二针便是脚趾上的隐白穴，而后往秦夫人的胳膊和肚子上扎针。 针越下越多，苏采薇额头上隐隐冒出了汗水，她没有停下，直到落下最后一针，但心依旧是悬着的，时刻观察秦夫人的情况。 直到半个小时后，秦部长凑近一看，忽然激动道：“血止住了，血真的止住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我爱人。” 周医生摆手道：“秦部长你先不要这么激动，血只是暂时止住了，但之后或许还有反复，需要好生调养。” 周医生跟秦部长说着调养的问题，苏采薇没有参与其中，但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了，随即感到头晕眼花，连忙倒退靠在墙上。 秦部长眼神敏锐，一眼瞧见她状态不对，连忙喊了护士进来搀住她，又问道：“苏同志是累坏了吧？” 老师在旁，苏采薇哪好意思说自己累，她赧然地捂了下自己的肚子：“中午没顾上吃饭，我肚子一饿就容易低血糖，其实没什么问题，缓一缓就好了。” 眼下太阳都要落山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刚刚又一阵紧张地扎针，她没有虚脱坐地上，都是苏家大小姐的骄傲在撑着。 秦部长顿时满脸歉意：“是我的过错，咱们现在去吃饭，吃个便饭，还请你们不要拒绝。” 师生俩并没有拒绝，又带上了吴小英，以及后来赶到的两名男生。 只是没想到秦部长说的便饭，是请国营饭店大师傅专程烧了一桌菜，荤素凉菜加一块有八大盘。 秦部长亲自给夹菜，让一桌的人除了周医生和苏采薇外，很是受宠若惊。 吃过饭后，秦部长又给师生五个安排了招待所，不过苏采薇这一晚并没有住招待所，她留在病房照看秦夫人。 另一边，部队家属院。 陆庆平在食堂吃过晚饭，天擦黑才回到家，这天的墙头没有冒出丁小二的小脑袋。 走到厨房门口，见门缝里夹着的头发并没有掉落，他便收起头发，推门进去，里面一片冷清，没有多出来的饭食。 烧水冲了个澡后，他就进屋上炕。 明天是周日休息，他打算去一趟苏采薇实践的山村，具体地址和路线他昨日就去医院打听清楚了。 明儿赶早去，或许能够见她一面，还有时间说一会话。 抱着这样的期待，陆庆平从暖水瓶里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润嗓子，便熄灯闭上了眼。 忽然，他感觉到身体越来越热，热得不正常，因为热力一个劲往腹下涌。 即便他思念妻子，也不该有这般强烈的反应。 心下警觉，陆庆平立刻起身下炕，拉开房门，立时有一股腻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不是妻子身上的香气！ 陆庆平出手如电，掐住来人的脖子：“你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喘息，却也带着杀气，手掌在一点点的收紧。 “咳咳咳……是我，我是刘湘湘……” 刘湘湘掰扯他的手，艰难报出自己的身份，不想男人的手掌一下子收紧，拖着她往外走。 刘湘湘痛苦地挣扎起来，几乎要窒息。 好在没多久，男人突然跌倒在地，急促喘息。 刘湘湘趁机挣脱了他的手掌，却没有离开，而是抱住他的胳膊，凑到他耳边说道：“陆大哥，我知道你难受，我能帮你，咱们回屋里去……啊！” 话未说完，刘湘湘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因为她被陆庆平一脚狠狠踹了出去。 踢开了人，陆庆平爬起身，跌跌撞撞地扑到院子里的水缸前，一头扎了下去，噗通！ “陆营长，你家咋这么大动静，没事吧？” 这时，院门忽然被拍响，外头响起了三营长询问的声音，也就是庄嫂子的丈夫。 刘湘湘神色大变，立刻爬起身，跌跌撞撞跑到了墙根处，但努力几次都没爬上去。 “没有回应，陆营长应该睡着了吧？”院门外，三营长猜测道。 “你当是你啊，雷打不醒，他家肯定有事，你撞门吧。”庄嫂子吩咐道。 “真撞啊？”三营长有些迟疑，大半夜影响不好吧。 庄嫂子气得踹了自家男人一下：“撞啊，出了事我顶着！” 三营长挨了踢，连忙冲里喊话：“陆营长你再不出声我就撞门了啊。” 里头依旧没有回音，但隐约有水声传出来，三营长意识到里头可能真出问题，立刻抬脚踹门—— 嘭嘭嘭嘭！ 一连踹了四脚，结实的木门终于被踹开。 几乎同时，隔壁传来噗通一声响，似有重物落地。 但庄嫂子夫妻俩却顾不上那点动静，因为他们看到了水缸里有人！ “小陆你怎么掉缸里了？你喝了几斤酒啊？” 三营长走近了才看清里头的人是陆庆平，惊愕不已，连忙招呼妻子一起捞人。 但陆庆平避开庄嫂子的手，只抓住三营长的胳膊，嘶哑说道：“送我去医院……” 话未说完，人就昏迷了过去。 夫妻俩赶忙将他从水缸里拖出来， “怎么回事？” 这时，被踹门声惊动的人家赶了过来，纷纷张口询问。 “我们也不清楚，他昏迷前就说了一句去医院。”庄嫂子回道。 “那就赶紧送医院，我去后勤部借车！” “我去拿棉被，但他身上的湿衣服得先扒了！” 人多手脚快，车也开来了，大家将裹着棉被的陆庆平抬上了车。 很快，车子开出了营区，开往医院。 刘湘湘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地拍开了刘家的院门，冲到刘显民跟前，慌张说道：“哥你要帮我！” 刘显民看到她浑身邋遢，嘴角还带着血，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你干了什么？” 刘湘湘立刻把刚刚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刘显明脸都黑了，点着她的额头：“你干的好事，你……你放药的暖壶处理了没有？” 县城医院的病房里。 苏采薇熬到半夜，迷迷糊糊睡过去，隐约做了个梦，而后猛然惊醒了。 第一百五十章 采薇，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苏采薇醒来后感觉到一阵心慌，具体的梦境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好似跟陆庆平相关。 “小苏，你可是哪里不舒服？”病床上的秦夫人侧过头，开口问道。 “我没事，对不起，吵醒你了。”苏采薇满脸歉意，又问她要不要喝水。 秦夫人轻轻摇头拒绝，又道：“不是你吵醒我，是我之前睡得太多了，如今反倒睡不着。如果你不困，就陪我说说话吧。” 苏采薇自然应了，将她搀扶起来靠坐在床头，又为她做好保暖措施，两人就叙起话来。 秦夫人三十多岁，面容姣好，性情温婉，谈吐文雅，像是大家族里养出来的闺秀。 苏采薇一问还真是，只是秦夫人早年就脱离家族投身革命，后与秦部长相识，结为伉俪。 聊了一会后，秦夫人温柔地握住她的手道：“小苏，我看你眉宇间似有愁绪，我年纪与你母亲相仿，就托大自称阿姨，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阿姨说说，阿姨看能不能帮上忙。” 这姑娘是他们母子的恩人，秦夫人真心想要报答，不管这姑娘提什么要求，她都打算尽力满足，自己不行，还有丈夫。 苏采薇不知秦夫人心中所想，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阿姨，我想请假回家一趟，晚上我会尽量赶回来。” 周医生已经接下了给秦夫人治病的工作，她这学生当然也要留下来，但之前的梦境让她不安，她想回去看看，所以最终还是向秦夫人提出了这个请求。 秦夫人闻言哑然失笑：“就这么点小事也让你犹豫这么久？等一会天亮了，我让小李开车送你回去。” 秦夫人口中的小李，是给秦部长开车的警卫员。 苏采薇受宠若惊，连忙婉拒：“阿姨不用了，我自己搭车回去就行，路途不是很远。” “不管远近，都让小李送你回去，如果遇到事，可以叫小李帮忙。”秦夫人拍拍她的手道，语气温柔但不容拒绝。 盛情难却，苏采薇只好应下，道了谢。 天刚蒙蒙亮，她跟周医生说了一声，就坐上秦部长的专车往部队赶。 县城距离部队驻地有五六十里路，开车的李警卫员技术娴熟，在太阳刚升起时就抵达营区大门外。 苏采薇下车本想做个登记，不想卫兵看到她后，敬了个礼就说道：“嫂子您回来了，昨夜陆营长被送去了医院，如今还没有回来，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苏采薇怔了一下，忽然想起了昨夜的梦，急声问道：“他为什么会被送去医院，他得了什么病？” 卫兵摇头：“嫂子，具体的我不清楚，只知道陆营长被送走时是昏迷的……” 但话未说完，卫兵就发现面前刮过一阵风，嫂子已经转身奔上了车，紧接着轰的一声，车子绝尘而去。 只用了几分钟，车子就开到了医院，不等车停稳，苏采薇就打开车门跳下去。 身体一个踉跄，差点崴脚。 “苏同志你别着急，有什么事你交代我，我帮你办。”李警卫员赶忙下车搀住她，出声宽慰道。 苏采薇摇头，她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心越慌，这慌乱的源头在哪里她很清楚，所以没人能帮她。 她谢绝了李警卫员的搀扶，活动了一下脚踝就跑去急诊室，没找到人，就直奔住院楼前台询问，果然，陆庆平半夜就住进了病房。 她快步来到病房门口，房门恰好从里打开。 庄嫂子走了出来，一看到她就满脸惊喜道：“小苏同志你回来啦！你快进去吧，陆营长昨夜喊了一整晚你的名字。” “他现在没事了？”苏采薇连忙问道。 “不能说没事，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庄嫂子不由分说地将她推了进去，又把待在里头的丈夫喊了出来。 苏采薇被推得紧走了两步，屋内拉着窗帘，光线昏暗，但依旧能够看清病床上的男人面色潮红，发汗，又不时抖动一下，像在打摆子一般。 她心头发紧，立刻走到病床前，抓住男人的手腕给他把脉，男人手掌却一翻，捉住了她的手，同时睁开了眼。 只是男人的眼神有些发直，直愣愣地看着她，半响才沙哑问道：“采薇，是你吗？” 苏采薇张了张口，但不等她出声，男人就放开了她的手，闭上眼睛沙哑说道：“我知道，这是个梦。” 她心口好似被一只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胀，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你给我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苏采薇手搭上他的肩膀，要把他拽起来，却忽然天旋地转，被男人压在了病床上。 “采薇，真的是你，你回来了！”男人的呼吸急促，眼底的光却格外的亮，又禁不住收紧双臂，想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苏采薇立刻意识到男人的危险，但他身上的潮热又让她有些心软，轻声哄道：“你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我给你治。” 经过一夜已经消去了大半的热力，此刻又重新往腹下涌去，陆庆平却死死克制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爆发起来一定会伤到她，所以只搂着她哑声说道：“不用治，你陪着我，陪着我睡一觉就过去了。” 他说完就从她身上翻下来，侧躺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闭上了眼。 只是他的呼吸急促，身上的汗越来越多，身体更是灼热得跟火球一般。 苏采薇想起刚刚在前台了解到，陆庆平是喝了不明药物，又为了抗药效跳入冰寒的水缸中，寒热交替以致高烧，情况复杂。 她虽然学医，但才学了三个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最终一咬牙，手伸到男人的腰腹上，一路往下…… 许久，男人呻吟一声，餍足地抱住她，轻吻着她白皙的颈侧沙哑道谢：“采薇，谢谢你。” 被亲得身体颤栗了一下，苏采薇连忙躲开说道：“你好好睡一觉，我去洗手。” “好。”陆庆平应了，乖乖地闭上眼睡觉。 苏采薇去了水房，洗了手，又洗了男人的裤子。 之后回到病房查看，见男人睡得很沉，身上的温度却在降低，她才舒了一口气，走出了病房。 守在外头的李警卫员，立刻走过来问道：“苏同志，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苏采薇的神情一瞬间冷下来，颔首道：“麻烦你陪我去一趟家属院。”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狐假虎威 李警卫员开车将她送到了家属院，许多嫂子好奇地打量，因为这车不是部队常用的吉普，而是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小车，漆面铮亮，瞧着怪好看的。 当看到车子停在了陆家门口，苏采薇开门下车时，嫂子们更惊讶了，纷纷过去打招呼，顺带摸一下这不一样的车子。 安主任看到这车却吃了一惊，因为她认出这是国外产的车，整个国内的数量都不多，通常用作领导的有数的专车，就他们这个营区，有专车的也不过是孔师长一人，而且就是一辆普通吉普而已。 想到这点，安主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上前握住苏采薇的手道：“苏同志你回来了？这位同志怎么称呼？” 她看向一旁的李警卫员，等待苏采薇的介绍。 苏采薇神情淡淡地抽出手道：“他是姓李，你唤他李同志就行。” 安主任立刻伸手过去，李警卫员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伸手的意思。 安主任讪讪收回了手，但还是介绍了自己家属委员会主任的身份。 苏采薇推开了家门，瞧见院里杂乱的脚步，转身冲安主任问道：“主任，我想知道，昨晚我丈夫被送去医院以后，谁又进了我家？” 安主任有些不喜她的语气，但还是如实答道：“我是今早才知道陆营长被暗算的事，夜里谁进去过我不大清楚，不过白天只有政治处的人进去查看过。” 苏采薇“嗯”了一声，就带着李警卫员进了家门。 安主任打算跟着进去，但被她伸手拦住了：“主任，我想看看我家里还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所以请主任自便吧。” 随后，她又露出笑意朝外头的军嫂们说道：“各位嫂子，多谢你们的关心和挂念，我家老陆情况还可以，大概一两天就能回来，到时再请嫂子们来家里喝茶。” 她这话妥帖又真诚，军嫂们听着受用，纷纷摆手道：“喝茶不急，找出根源才重要，有什么事你就招呼我们一声。” 苏采薇自是承情又道谢。 唯有被忽视的安主任脸色发黑，忍了忍没忍住，掉头走了。 其他人也纷纷散了，四周清静了。 “你是觉得那位安同志有嫌疑吗？”李警卫员轻声问道。 苏采薇摇头：“不会是她，她没有作案动机，但我不喜欢她，我这也算是狐假虎威了，谢谢你啊。” 李警卫员摇头笑道：“不用谢我，你谢夫人就行，她让我过来，本就有此意。” “夫人我自是要谢的，也谢谢你。”苏采薇笑道。 李警卫员被她的笑晃了下眼，连忙转了话题随后：“我之前当过侦察兵，苏同志若是相信我，我先帮你侦查一番。” “求之不得，麻烦你了。”苏采薇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也没收着。 但只了一堵墙的丁家很安静，刘湘湘没有出现，丁家那三个孩子也没有爬墙头，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好似隔壁根本没人。 她转头看向李警卫员，就看他拿出了本子，快速画出地上的脚印，几乎一比一复制，又在边上标注信息。 等画完了脚印，以及地上其他痕迹，他才进屋检查。 首先进的是卧室。 苏采薇也跟了进去，扫视一圈后皱了眉。 “苏同志发现了什么？”李警卫员问道。 “少了暖水瓶和一个搪瓷缸子。”苏采薇指了下炕边的桌子，“平常都放在那，我有早上喝水的习惯，我丈夫则习惯临睡前润润嗓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暗中的较量 两人正说着，外头来了人。 来的是林政委和政治部的一名干事，前者正是安主任的丈夫，与刘家有亲。 双方一见面，林政委就歉意道：“苏同志，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们第一时间查看了现场，但可能对方事先处理过了，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 “您的意思，你们过来的时候，这桌面就是空的？”苏采薇指了下炕边的桌子问道。 “这上面有什么吗？”林政委立刻反问。 苏采薇深深看他一眼，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外出好几天了。” 林政委颔首：“等陆营长意识清醒后，我们会询问他这些细节，再一一对照，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苏采薇眯了下眼：“我回家之前便去医院看过我丈夫了，他的意识已经恢复。” 林政委闻言露出一丝喜色：“这是好消息啊，我这就去医院问问他当时的情况。” “不用去了，我已经问过他了，他道昨晚身体刚出现不适，刘湘湘就出现在我家院子里，而当时我家的院门都已经闩了，她到底怎么进来的，有什么目的，林政委不妨去问问她。”苏采薇盯着他说道。 林政委闻言一脸错愕，断然摇头道：“不可能，刘湘湘昨晚都没住在家属院，她白天就带孩子去城里了。” 苏采薇双眼微眯，看了眼边上的李警卫员，就迫近一步问道：“林政委，您确定刘湘湘昨晚不在场吗？您敢对您的话负责吗？” 林政委被她质问得黑了脸，但看了眼她边上的李警卫员后，压住火道：“昨晚的事谁也不想发生，你身为家属心中有所怀疑我能理解，但昨晚刘湘湘确实不在家属院，而且你有没有想过，陆庆平喝下的药物里或许有致幻的作用，他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他看到的不是真的，那什么是真的？”苏采薇反问。 “要调查，要用证据说话。”林政委义正言辞说道。 苏采薇轻呵了一声，她早就想到要给刘湘湘定罪不容易，如今跟林政委一接触，就探知到刘家果然做好了抵赖的准备。 若是她一个人回来，或许真要吃了这个哑巴亏。 “林政委的调查方式我了解了，我无权干预你，但也请你不要干预我的调查方式。”苏采薇冷淡道。 林政委眉头一皱：“你想做什么？” 苏采薇没有回应，她走出了自家院子，来到树下唠嗑的嫂子们当中，冲她们微微鞠了一躬：“嫂子们，我想一件事想麻烦你们。” 离她最近的军嫂一把搀住她：“你有啥事就说呗，鞠啥躬啊，快唬人的。” “对，有事就说事。”其他军嫂纷纷附和。 苏采薇心里感动，开口道：“我想请嫂子们想一想，你们最近见到刘湘湘是什么时候，她当时在做什么。” 她这话一出，林政委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军嫂们却隐约猜到了什么，不过大家都没有点破，一一说起自己最近见到刘湘湘的时间。 苏采薇拿了纸笔记录，很快得出结论，刘湘湘昨天上午将丁家那三个孩子带出了家属院，但下午她又独自回来了，之后没人见她离开，也没人见到她的面，但今早丁家的院门是锁上的。 苏采薇向嫂子们道了谢，扭头看了眼林政委，但没说什么，只是招呼李警卫员朝外走。 林政委却追了上来：“苏同志，你刚刚拿到的证词并没有说明刘湘湘昨晚留在家属院，嫂子们没看到她，不意味着她没走……” 苏采薇侧头打断道：“林政委，你可以坚持你的看法，我可以坚持我的，一会咱们在孔师长面前各抒己见就行。” 林政委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苏同志，你这样未免小题大做了。” “我小题大做？我丈夫还躺在医院里，你却要我息事宁人，你到底在为谁家遮掩？”苏采薇忽然提高了嗓门，冷声质问。 家属院里的人都看了过来，神色各异地瞅着林政委。 林政委脸色一变，张口否认：“我没有为谁遮掩，等事情调查清楚后，我一定会上报孔师长。” “那你就继续去调查吧。”苏采薇丢下这话，带着李警卫员走出家属院，前往孔师长的办公室。 “政委，咱们现在怎么办？”干事开口问道。 林政委目光闪动了一下，吩咐道：“你先跟上他们，我回办公室拿点资料。” 干事应声跟上去。 林政委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立刻摇起了桌上的电话，冲接线员道：“给我接京城……” 师长办公室。 苏采薇见到了孔师长，首先介绍了李警卫员的身份。 孔师长有些讶然，与李警卫员握了下手问道：“秦部长的身体还好吗？” 李警卫员恭敬回道：“部长身体康健，但夫人的身体欠佳，是苏同志和她的老师将夫人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我这次送苏同志回家，便是夫人的嘱托。” 孔师长闻言更加讶异，他没有想到苏采薇会有这番际遇，还入了秦夫人的眼，这当然是好事。 “小苏，我知道你的来意，你放心，部队肯定会把昨晚的事调查个水落石出，还陆庆平一个公道。”孔师长严肃承诺道。 “师长，我相信您，只是调查的人能不能换一个？”苏采薇直白道。 孔师长笑道：“调查这事的人可不止一波。” 苏采薇眼睛一亮，立刻问道：“另一波人谁是领导，我能跟他交流一下吗？” 孔师长正要回答，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苏采薇立刻识趣道：“首长您接电话，我们出去等。” 苏采薇和李警卫员出去了，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许久，甚至等来了林政委。 林政委面带笑意问道：“苏同志，你刚刚跟师长谈好了吗？” 听到他这话，苏采薇忽然意识到，孔师长正在接的电话或许来自刘家。 李警卫员也有所猜测，低声朝她问道：“需要我给部长打个电话吗？” 苏采薇摇头：“暂时不用，再等等。” 第一百五十三章 沉得住气 又等了几分钟，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他们三人都被叫了进去。 孔师长道：“事情原委要调查清楚。林政委，你去把刘湘湘和丁家的三个孩子叫回来，调查清楚他们这两天的行踪。” 林政委立刻保证道：““师长您放心，我肯定会交给您一份满意的调查结果。” 孔师长破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去吧。” 林政委敬了个礼，转身离开，又在经过苏采薇身边时，冲她笑了笑。 那笑容里似乎带着一丝同情和怜悯。 苏采薇并不动气，只静静地看向孔师长。 孔师长笑了：“小苏同志很沉得住气嘛。” 苏采薇笑着回道：“因为我相信您的公正无私。” 孔师长摆手：“别给我戴高帽，昨晚的事极可能是特务蓄意投毒，这事很严重，所以必须彻查清楚。你们出去后，就去找一趟杨政委。” 苏采薇一听便明白了，杨政委就是另一波调查的人。 或者说，暗查的人。 杨政委是旅级，比林政委高两级。 半个小时后，苏采薇见到了杨政委，在陆庆平的病床前。 “小苏同志你来得正好，陆营长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想要出院，你同意不？”杨政委笑呵呵问道。 是不是做政委的，脸上习惯带笑？ 不过，杨政委脸上的笑更可亲，更真诚，苏采薇笑着回道：“政委您说笑了，我可管不了陆营长，家里大小事都是他做主。” 杨政委闻言转头，冲陆庆平笑问道：“真的吗？” 陆庆平：“……” 他看向妻子笑成月牙的眸子，走回病床前坐下说道：“我觉得我再住一天比较好。” 杨政委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双方交流了线索，也进行了一些探讨。 十分钟后，杨政委离开了，李警卫员也去了外头。 病房里只剩下夫妻俩，一时间有些安静。 苏采薇忽然凑近，病床上的陆庆平下意识地后仰，耳尖微微泛红。 “你后退干嘛？我就是想试试你的温度。”苏采薇本是准备贴额头的，见他这般，就换成手覆在他的额头上。 纤细柔软的手，带着淡淡的幽香，陆庆平的呼吸不自禁地粗重起来。 苏采薇察觉到了，立刻收回手：“降得差不多了，再住一晚应该就没问题了。” 陆庆平“嗯”了一声，目光凝在她的脸上。 “我想问你，你喝下那不明药物后，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苏采薇坐在床沿上问道。 陆庆平本要否认，却又记起被送到医院后，几次短暂苏醒都看到了妻子的身影，好在他克制住了并没有做什么。 “或许是有幻觉，但我不会认错你。”他握住了她的手沙哑说道。 男人的掌心很烫，温度好似在升高，苏采薇抽出手，又拿出了纸笔：“你再跟我说说你当时的情况，身体的症状，回头我去找老师，让他帮忙分析你可能中的药物。” 陆庆平怔了一下问道：“你要走？” “离得又不远，我一天就能打个来回。” 第一百五十四章 药效还没过去吗？ 陪着陆庆平吃了午饭，苏采薇就赶回了县城。 先去看望了秦夫人，然后她找到周医生，将陆庆平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着重讲了他中药的反应和症状。 周医生听完眉头皱了起来：“按你丈夫的描述，他中的药极可能是以前那些下九流的行当调配的秘药，解放后，咱们国家对那些不干净的行当进行了打击和整治，但难免有些漏网的，流到黑市上。” 黑市？ 苏采薇听说过，但从未去过，因为苏家人向来遵从“君子不立危墙下”的准则，只要吃喝足够，少点享受也没关系。 但这一次，她有了不同的想法：“老师，您知道离咱们部队最近的黑市在哪吗？” 周医生打量了她的细胳膊细腿一眼，问道：“你打算去黑市送菜吗？” 苏采薇有些囧，连忙摇头：“我有自知之明，不会亲自去。” 周医生道：“你也别指望部队上的人出面，军人身上都有股独特的气质，那些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苏采薇听他这一提醒，忽然想到一个人，嘴角弯了一下，对方欠了自己，是时候该还了。 “看来你有人选了，不用我这把老骨头出面了？”周医生笑道。 周医生其实不老，还不到五十岁，只是头发有些花白，便自称自己是老人家，因为在中医这一行越老越吃香，越受人信任和尊重。 但苏采薇依旧很感动，连忙道谢：“谢谢老师的好意，但您是咱医院的定海神针，这种危险的事您可不能沾一点边，不然出了差池，我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嘴倒是甜，你想想昨天山脚下你都干了什么？”周医生轻声一声。 昨天山脚下，她截住了人贩子，还把老师和同学都卷进去了。 苏采薇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老师，昨天事出紧急，我没过脑子，差点连累了您，我给您道歉。” 她像模像样地拱手鞠躬道歉。 周医生哼笑一声：“行了，快起来吧，我给你加分，就没觉得你错。过一会，秦夫人会转到咱们军医院去，你负责她的针灸和看护。” 苏采薇闻言惊喜交加：“秦夫人正要转过去啊？不会因为我吧？” “你想得美。秦夫人转院，是因为咱们军医院的条件更好，之前她就没准备在县医院分娩，只是除了些意外才住进这里。”周医生说道。 “不管怎样，秦夫人转院是帮了我大忙，我去谢谢她。” 苏采薇高兴地奔向病房，朝秦夫人道谢。 秦夫人握了下她的手笑道：“我转院是为自己方便，但能一举两得地帮到你，我也很高兴。” 天色擦黑的时候，陆庆平再次见到苏采薇，他愣了一下：“你回来了？” “对，我回来了，你不欢迎吗？”苏采薇笑问，手里还提着一包糕点。 只是话刚说完，男人就已经到了她跟前，一把将她抱住了。 男人烫人又急促的呼吸，让她不免紧张，用手抵住男人的胸膛问道：“药效还没过去吗？要不再输一瓶液？” 男人忽然僵住。 第一百五十五章 黑市交易 夜里，城市边缘，一处废弃的防御工事，有战壕，有掩体，还有坍塌了一半的碉堡。 忽然，碉堡上亮起了一点光，光晃了三下。 原本寂静的荒野，一下子涌出了不少人，纷纷进入战壕里。 这些人或三三两两的低声交谈，或往边上一靠，谁也不理。 一个纤瘦的青年显然不熟悉这里的环境，跳下战壕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边上人瞧见了，但只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黑市嘛，多管闲事的人很少。 青年有些狼狈的爬起来，就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凑过来，一边帮他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问道：“小兄弟第一次来？” 青年警惕地躲过男人拍打的手，装作老练的回答：“我以前来过。” “嘿，你别骗我了，虽然你把头脸包得严实，但我看人不看脸，只看身形和动作，就能判断来的是老鸟还是菜鸟。”鸭舌帽自信地说道。 青年依旧很警惕，根本不搭腔，捂着自己的口袋径自往前走，遇到低声交谈的人就会停下。 但他停下了，那些交谈的人也停下了，眼神警惕。 青年只好走开，来到那些单独靠墙的人面前，这些是卖家，他低声询问对方卖不卖药。 对方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就摆手：“不卖不卖，我这不卖药！” 一连问了好几人都是这态度，青年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过身，果然看到鸭舌帽在他身后不远处。 青年有些生气了：“你跟着我干什么？” 鸭舌帽走近他，嘿嘿笑道：“你想买药找我啊，我这什么药都有。” “真的什么都有？”青年有些不相信。 “不管是人参、虎骨、鹿茸，还是别的名贵药材，你只要能出得起价，我都能帮你搞来。”鸭舌帽拍着胸膛说道。 “我要的不是这些药，我要的是一种特殊的药，吃了能让人无办法抵抗，主动解衣的……”青年越说道后面声音越低。 鸭舌帽却一下子拉开了距离，摆手道：“我这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你找别人去吧。” 青年赶紧抓住鸭舌帽的胳膊：“哥，其他人都看你眼色不卖我药，你肯定是这里的头吧？就算你没有药，也可以从别人那拿到，对吧？” “嘿，我发现你这菜鸟不笨嘛。”鸭舌帽说话间，忽然瞧见青年细嫩的手，立刻抓过去。 但抓了个空。 “大哥，我没那喜好。”青年慌忙把手缩紧了袖子里。 鸭舌帽嘿嘿笑道：“我也没这喜好，就是看你手嫩得很，像个姑娘家。” 青年生气了，挺了下平坦的胸膛说道：“我要是女的，胸能这么平？” “瞧着是平的，我试试手感……啊，你藏了什么玩意？”鸭舌帽惊呼缩手，就见手腕上出了血，整条手臂都是麻的，顿时目露凶光，“小子你敢阴我！” “谁让你乱动手的？”青年收回了指间的长针，生气道，“别人都说这里的黑市守规矩，我才过来的，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一个有特殊喜好的，算我倒霉，药我不买了！” 青年说完掉头就走，但前方忽然冒出了两个凶悍的男人，将战壕通道整个挡住了。 “你们想干什么？”青年警惕质问。 “不想做什么，就是买卖而已，我们老大在前头的碉堡等你。”其中一个男人回道。 青年立刻看向四周，四周那些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没一个来帮忙的。 他估摸了一下自己爬出战壕逃跑的成功率，几乎为零，于是果断的跟上这两个凶悍男人往碉堡走去。 鸭舌帽也捂着手腕跟上去。 到了碉堡，青年发现这里视野极好，四周但凡有个动静都能被发现，里头的人也能及时撤离。 果然是个交易的好地方。 “听说你想买一种特殊的药，能说一下用途吗？”一个带着斗篷的男人忽然出现在青年身后，声音嘶哑苍老。 青年立刻转身，有些不高兴道：“你们卖东西需要问这么多吗？” “不问也可以，价格翻倍。”斗篷男人嘶哑地说道。 青年顿时犹豫起来：“不翻倍是多少钱？” “一份一百块。”斗篷男人答道。 青年被唬得结巴了：“我，我只有六十块。” “你买药要做什么？”斗篷男人又问了一遍。 青年一咬牙道：“我喜欢一邻居家的姑娘，但她看不上我，她嫌我长得不够英武，所以，所以我想让她喝了药后主动一些……” “哈哈哈，难怪人家姑娘瞧不上你，你这样子哪有一点男人样，分明就是个小白脸！”鸭舌帽毫不客气地嘲笑。 青年被气得胸口都剧烈起伏起来，但看着对方人多，他压着火道：“用途我已经说了，钱我也只有六十块，如果你愿意卖我半包，咱们现在就交易，不然我就走了。” 鸭舌帽嬉笑道：“半包可药不住人，对方要是挣扎跑出去告你耍流氓，你可是要吃枪子的。” 青年变了脸，纠结半晌说道：“可以先赊给我吗？我写欠条，算利息的那种……” “不不不，我们黑市可不收欠条，不过我个人可以借你四十块，只要你答应陪我一次。”鸭舌帽上下打量面前这个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纤瘦青年，目光火热。 “不，我不要了！”青年慌了，掉头就走，但前后左右都被人挡住了。 “你们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家里也是有人的，我要是今晚回不去，他们一定会报案的！”青年惊慌大喊。 “嘘，别喊，也别激动。”斗篷男人走到他面前，递过去一包药，“六十块我卖给你，只当大家交个朋友。” 青年似乎不敢相信，瞪着眼睛看了三秒，而后飞快掏钱塞给对方，又抢过药包拔腿就跑。 一路跑出了碉堡，又跌跌撞撞奔出好长一段路才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 碉堡上，鸭舌帽收回望远镜，朝斗篷男人：“大哥，那就是个弱鸡小白脸，就这么浪费一包药是不是太可惜了？咱们手里的药也不多了。” “老五，不要小看任何人，派人盯住他，或许他能给咱们带来惊喜。”斗篷男人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低沉慵懒。 “就算没有惊喜，也能拿捏住他的短处，讹诈出钱财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等了多久了？ 一个三角眼被派了出去，跟着那纤瘦的青年一路七歪八拐，进入一个胡同，眼见他进入一个大杂院，三角眼抬脚要跟进去。 哗啦！ 一盆洗脚水忽然从天而降，泼得三角眼湿了半个身子，气得他破口大骂：“你长眼了吗？” 泼水的妇女一叉腰：“老娘泼的就是你，你鬼鬼祟祟地往我们院子里偷瞄，想干什么？” “谁要干什么？我就是路过！” “我们这院子前头可是死胡同，你往哪路过呢？” 三角眼往前看去，见真的是死胡同，立刻改口：“我走错道了！” 妇女一把抓住他：“我看你不是走错道，是要做贼踩点！” 的确在踩点的三角眼，被妇女的话惊得心头猛跳，立马推开她：“踩你大爷，老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说罢，掉头就走。 妇女被推得倒地，但半点不惧，张口就喊：“来人啊，捉贼啊！” 这一喊，整条胡同都热闹了，拿棍子操扫把的纷纷涌出来想，吓得三角眼拔腿奔逃。 与此同时，大杂院最西边的房屋里。 纤瘦青年脱了帽子，解下脸上的布，露出一张黄中带青的脸，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吓得对面与他身材相似的人都结巴起来：“你，你的脸……” “这是化妆，你看不出来吗？要不是你死活不肯去黑市，我也不用弄这么麻烦。”青年出声，清脆甜美，正是女扮男装的苏采薇。 她扮演的就是对面的人，这人叫王大力，邮局的员工，也就是欠了她的人。 数月前的小树林事件，王大力为了一点钱掺和其中，苏采薇自不会放过，逼得对方答应为她做一件事，结果要做事了，对方却不中用，还得她自己犯险去黑市。 幸好有惊无险。 “我，我不敢去，我听说黑市死过人。”王大力缩着肩，弱弱说道。 苏采薇刚要说话，房门忽然被敲响，她拉开门，就见外头站着李警卫员。 “苏同志，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咱们可以走了。”李警卫员隐晦地说道。 苏采薇点了头，回头看向身材纤瘦的王大力，叮嘱道：“你这几天正常上下班，不要做多余的事。” 王大力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不会乱说话，也不会做多余的事，我会老老实实的。” “你不用害怕，这边有我们的人盯着，如果你遇到危险就大声喊叫。”李警卫员叮嘱了一句。 王大力惊喜道谢，李警卫员摆摆手，与换回女装的苏采薇一道离开大杂院。 回到医院后，苏采薇第一时间将药包给了周医生。 周医生往她脸上瞥了眼，就皱了眉：“你自己去的？” 苏采薇连忙擦了下脸：“您看出来了？我都洗过了。” “下不为例，回去睡觉吧。”周医生冲她挥了挥手，就去做检测了。 苏采薇松了一口气，出了周医生的实验室，走到病房过道中又犹豫了。 现在都半夜了，她回去不得把人吵醒了？ 于是，她转身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喊声。 “采薇。” 低醇磁性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让她整个人激灵了一下，一转身，男人已至她的身前，握住她的手，手心微有些凉。 “你忙完了？” “你等多久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在寂静的夜里，就连呼吸似乎都多了些暧昧。 苏采薇有些不自在，抽了下手说道：“我忙完了，咱们回去睡吧，以后不用专门等我。” 今天晚上她找的借口是给周医生帮忙，让他不必等自己。 “我已经睡过一觉。过道黑，牵着我的手别松开。” 陆庆平没有放手，牵着她走向最里侧的病房。 男人刚刚还微凉的手，渐渐热了起来，走入病房时，苏采薇都感觉到了一丝潮意。 啪嗒！ 灯泡亮了。 苏采薇松了一口气，把手抽了出来，但男人却突然抬手捧住了她的脸。 立刻想起刚刚被周医生看穿，虽然她又用帕子擦了一遍脸，但为保万一，苏采薇抢先开口：“我刚刚替老师当了一回小白鼠，脸上抹了些黄绿色的药膏，测试皮肤的过敏性，现在是不是还残留一些？” 望见妻子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随后又从容不迫地掰扯出一个理由，陆庆平心底暗叹一声，用指腹轻轻蹭掉她鬓角处那点青绿：“采薇，以后不要为了我犯险。” 苏采薇愣了一下，随后试探问道：“你都知道了？” 陆庆平嗯了一声：“我去找过周医生，你没在他的实验室。” 苏采薇见他猜到了，也就没瞒着：“我是出去了一趟，但有不少人在暗处护着我，所以一点事都没有。” 她这话轻描淡写，但陆庆平心口依旧揪得慌，凝视着她说道：“以后不要去犯险，不管是为了谁。” 男人的语气郑重，眼底翻涌着情绪，苏采薇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压力，偏过头打着哈欠说道：“我知道了，我好困，我要睡觉了。” 陆庆平立刻转身将床铺整理了一下：“你睡吧，我这会不困。” 病房里只有这一张床，她好像记着下午有两张来着。 “另一张搬去别的地方了。”陆庆平解释一句。 “那就一起睡吧。”苏采薇没有矫情，毕竟都已经是夫妻了。 就是上午在这张床上做的那件事，让人一想就脸热。 不想了，不想了，睡觉！ 苏采薇侧身躺着，努力空出大半的床。 一米来宽的床，实在有些为难了。 男人的手伸了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入怀里，呼吸拂过她的耳畔：“这样睡不会掉下去。” 耳朵敏感的苏采薇：“……” 要不是这男人怀里实在暖和，她就推他下去了。 忽然又想起一事，她微仰起头，观察着男人的脸问道：“你身上这么热，是又发烧了吗？” “没有，是被子厚，睡吧。” 陆庆平拉灭了灯，黑暗适时掩下他发红的耳垂，以及微耸的喉结。 “那咱们明天出院吧。” “好。” 夜色寂寥，没过两个钟头，就被晨曦扯开了黑幕。 陆庆平办了出院，夫妻俩一道返回家属院。 同一时间，一辆吉普车驶入家属院，停在了丁家门口。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个都不能放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个都不能放过！ 院里来了车，家属们不免关注。 就见车门打开，身穿穿呢子大衣的刘湘湘从车上下来，脚上踩着一双皮鞋，很是光鲜靓丽。 紧接下来丁家三个孩子，都是一身新衣新鞋，瞧着比往日精神多了，最小的丁小丫还修剪了乱糟糟的头发，终于能让人分辨出来这是个小丫头。 之后又下来两个男人，一个是大家认识的林政委，另一个瞧着面生，四十来岁，但很有威势的样子。 就在大家猜测那面生男人的身份时，林政委笑着邀请道：“刘团长，你看这快中午了，咱们先去食堂吃个饭吧。” “不用，你是为了工作找我们，那就先谈正事。”刘团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林政委笑道：“那也行，咱们先去政治部。” 刘湘湘立刻弯腰冲三个孩子道：“解放，你们三个先进屋，完事了阿姨再来接……” 她的话忽然顿住，因为前方有两人并肩走来，正是陆庆平和苏采薇！ 前天晚上的记忆一下子浮现在脑海中，腹部隐隐生疼，身体都禁不住发颤，直到听到大哥的咳声。 没错，这位刘团长就是刘家长子刘国栋，也就是刘湘湘亲大哥。 有了家里做后盾，刘湘湘稳定了心神，直起了腰，一脸笑意地打招呼：“陆营长，苏同志，你们回来了。” 双方碰面，夫妻停下了脚步。 陆庆平迎上了刘国栋锐利又深沉的目光，不避不惧。 苏采薇则看向刘湘湘，嘴角微勾：“刘同志换了一身鲜亮的行头，看来准备得很充足嘛。” 刘湘湘一脸无辜道：“你说的什么准备，我听不明白。不过，我们这两天在市里确实玩得很开心，你看我给解放他们每人买了一身新衣。解放，你们喜欢新衣吗？” 最后一句话，她俯身询问丁解放三兄妹，笑容温柔可亲。 但丁解放抿着嘴不说话，丁小二看了大哥后也抿着了嘴，丁小丫直接缩到了大哥身后，紧张地啃起了手指头。 苏采薇笑着提醒了一句：“小丫，不要啃手指头。” 丁小丫“哦”了一声，很听话地将手指头从嘴里拿了出来。 刘湘湘的脸色有一瞬的难看，又很快掩下去，重新扬起笑容：“他们三兄妹怕生，人一多就害羞，之前在百货商场买衣服的时候，他们都欢喜得很。” “好了湘湘，该去办正事了。” 刘国栋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锐利的视线在苏采薇身上一扫而过，就径直往外走。 刘湘湘应声跟上，路过苏采薇时自信笑道：“咱们回头见。” 苏采薇轻笑一声：“见肯定是能见着的，就不知是什么地方。” 刘湘湘不为所动，回来之前她就做好了所有准备。 “林政委，既然是关于我的案子，我是不是有权参加？” 这时，陆庆平忽然开口。 刘湘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刘国栋脚步一顿，警告地扫她一眼，就皱眉冲林政委道：“我的时间不多，下午就得回去跟老爷子汇报。” 林政委会意，立刻冲陆庆平道：“陆营长你身体不适，先回家歇着，我一会再来找你。” “我没什么不适。”陆庆平淡淡说道。 刘国栋双眼一眯，目光在他脸上凝了一瞬，就侧头冲迟疑的林政委道：“既然他想来，就让他来。” 说罢，再次率先往前走。 苏采薇想跟上，但被陆庆平又眼神制止了。 苏采薇也不强求，等他们走后，招呼丁家的三个孩子去自家。 丁解放却摇了头：“苏婶婶，那个女人不让我们跟你说话。” 苏采薇失笑：“你现在跟我说的是什么？” 丁解放捂嘴摇头，然后带着弟弟妹妹跑回了家，关上了院门。 不过，等到苏采薇进了家门，东面的墙头却突然冒出了三个小脑袋，她哑然失笑，这算不算掩耳盗铃？ “你们肚子饿了吗？”她走过去笑问道。 三个小脑袋齐齐摇头，丁小二压低声音说道：“苏婶婶，后娘这两天给我买了新衣，还买了好多好吃的，我都有点害怕。” 苏采薇心中一动，问道：“你害怕什么？” “害怕她把我们卖了，因为我们吃过她的东西后就想睡觉，村里的牛爷爷说，拐子就是这样拐卖小孩的。”丁小二脆生生地说道。 苏采薇立刻问道：“她哪天给你们买的好吃的？” 丁小二立刻开始掰手指，丁解放瞪了这蠢弟弟一眼，开口说道：“是前天上午，我们没想吃的，但天黑了她都没回来，我们肚子饿没忍住……” 丁解放的脸红了，满脸羞愧。 苏采薇立刻追问：“那你们几点睡着的，你还记得吗？” 丁解放先摇了头，随后又点头：“我睡着前听到了钟声，钟声好像响了九下。” “那就是晚上九点！” 苏采薇有些激动，因为陆庆平中药的时间也就是八九点，她抓住丁解放的手问道：“解放，你能帮苏婶婶一个忙吗？” 丁解放隐隐猜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点了头。 苏采薇欣喜道谢，然后去找了杨政委过来。 杨政委跟三个孩子详细聊了一下，就冲苏采薇点头。 苏采薇会意，骑车到了医院，找到周医生。 周医生熬了一夜，终于将检测做完了，把报告递给她：“与我猜测的一样，这是以前那些不入流的行当做的药，有罂粟、淫羊藿等物，能激发人的性欲，还有致幻的效果，若是剂量足够，服用的人不但任人摆布，醒来后还往往不记得当晚发生过什么。所以在解放前，这种秘药在纨绔之间备受推崇。” “陆营长能够抗住药性，保持清醒，已经很是难得。”周医生赞赏地点评了一句。 苏采薇却一阵后怕，紧紧捏着报告咬牙说道：“那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周医生颔首：“是不能放过，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身为一名医生，周医生难得表现出一丝杀气。 …… 政治部，会议室里。 刘国栋看了眼手表，又瞥了眼林政委，透出一丝不耐。 林政委会意，立刻合上本子，起身道谢：“多谢刘团长的配合，你和刘湘湘的行程很清晰，没有问题，你们可以离开了。” 刘国栋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轻飘飘地瞥了眼那个不识趣的年轻军官，就招呼妹妹离开。 兄妹俩走向门口，外头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又整齐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