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于我》 第1章 你们玄天宗吃枣药丸! 【小小小小小tips: 1.女主睡完不负责,会睡很多人,所以说女f男全c。 2.女主不无情,反而很多情,爱着每个人。 3.女主是唯一的主角,请爱护妹宝,不要说她qwq~ 4.前期伏笔多,希望大家能看完,鸣谢~ 5.接受礼貌的写作指导和建议,么么~】 玄天宗十三峰之中唯玄华仙君所处的青尧峰灵气最为充沛。 当年容华仙尊将此峰送给小徒弟是没有人反对的——毕竟那时的向璃书已展现出令人牙酸的修炼天赋。 向璃书与她师兄师尊不同,或者说她与她的嫡系师门——各大早已飞升的师祖师祖祖师祖祖祖们都不同。 那些或飞升或仙陨的仙尊们都是冷着个脸闭关修炼,旁人见上一面都难,哪会像玄华仙君一样呢?她有最美丽的皮囊最动人的笑容,连青州的乞丐都能得到她的慰问—— “我说,这有点离谱了吧?” 黑衣少年抱剑嗤笑一声,他拿下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随手一扔,脸上挂着浅笑看向“玄天宗”三个大字:“做仙君的哪有这么闲的。” “真是无礼。”素衣女子翻了个白眼,“这些人尽皆知的事实我哪里有必要诓你!反倒是你们,不是说未初到吗,我和子初多等了你们一个时辰!” 季琛轻哼一声,随着两名玄天宗弟子拾级而上。 “分明只迟了三刻钟,玄天宗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流仙门,弟子竟然如此浮躁。” 身后的几位归虚宗弟子连忙制止他,示意他少说两句,别把人气晕了。 素衣女子显然还欲争论,却被身侧的男子拉了拉袖子,她似有所感往上看去,瞬间敛了神情规规矩矩行礼。 “大师兄。” 季琛也向上看去。 立于兰庭的男子身形颀长,眉目俊美,眼底晦暗不明叫人看不真切,季琛知道了——他这是听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心底有些不爽了。 季琛和对方互见了礼,心下发笑。 穆清淡淡道:“诸位道友远途而来,舟车劳顿,玄天宗已为各位安置好了房间,诸位跟随李师妹便好。” 他看了眼素衣女子,对方便立刻挺直了背,严肃道:“大师兄,交给我吧。” 穆清点点头,他没那么多时间招待这些人,他急着去给师尊做会议记录。 “穆道友就这么走了?还要麻烦穆道友带我们去见玄华仙君一面。” 穆清顿住了,他回首看向季琛,“几位来的时候不巧,师尊在给各大长老开会。” “开会?”季琛挑眉,显然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那还要麻烦穆道友带我们去旁听旁听了。” 拜托,哪个宗门还会举行什么高层会议啊,各大长老和宗主齐聚一堂的时候大抵只有招新和重大事故——比如有弟子成为魔修啦,比如和魔界妖界大战啦,当然,这种事件百年难遇。 穆清定定看着季琛,忽然笑了笑,“季道友若是感兴趣的话,当然可以。” 这一刻,季琛嗅到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是真的。 他看了看手上的会议记录簿,又看了看坐在上座的女子,表情木讷,显然是没缓过来。 这里是玄天殿的偏殿,各大长老议事之处。此刻,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学情交流大会暨去年工作总结”。 首座的女子容貌妍丽,瓷器般细腻白皙的面庞更衬得眉眼如画,她鼻梁高挺,朱唇娇艳,此刻琉璃般夺目的眸子正看着他。 “顷之带来的弟子我最信得过,那么这次会议记录就由你来负责。” 季琛:“啊?” 他想说自己是穆清带来的不错,但是自己压根不是玄天宗的啊喂!难怪穆清愿意带他来——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往后一看,师弟师妹们也是一脸便秘样。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季琛恶狠狠地翻了翻会议记录簿,前面几页记录者全是穆清,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详细记录了每次会议每名长老所汇报的弟子修炼进程、每座峰每年花销、明年预计实现什么什么…… 他爹的记录每年的招新情况、委托完成度、宗门花销他都能理解,为什么穆清连各大长老对向璃书拍马屁的话都记下来了啊!!! 他!不!理!解! “会议中,玉阳峰长老称赞玄华仙君神女之姿,乃玄天宗中流砥柱,在她的带领下,玄天宗蒸蒸日上,待仙君突破后,玄天宗便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宗……” 够了!我说够了!季琛望去,撞进了向璃书含笑的双眼,他在心底默默想,你们玄天宗吃枣药丸!!! 第2章 少看点龙傲天小说 玄天宗对于季琛来说,不理解的有很多,比如为何宗主林温与不收弟子,所以首席弟子是向璃书的亲传弟子穆清。 又比如为何现在的年会现场坐在首座的是向璃书,而林温与坐在她的左手边静静地看着她发表去年总结,嘴角还带着温柔笑意—— 不是,到底谁才是宗主? 季琛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向璃书身上,忿忿在记录簿上写字。 “这次玄天宗招新人数同比上一次增长了五百六十一人,其中外门弟子三百四十九人,内门弟子二百人,还有亲传弟子十二人,在这一年里,玄天宗依旧稳步前进……” 向璃书一身桃色云雾烟罗裙,发髻中的蝶纹水晶步摇随她微微转头而摇晃不已。 接着,她笑眯眯地看着林温与:“师兄,你那捡到的两个弟子算是内门还是外门呢?” 来了来了,其他长老们精神一震。 玄华仙君最讨厌止风仙尊随时随地圣父心发作当烂好人了,终于又到了他们最期待的环节——玄华仙君怒斥止风仙尊:这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林温与轻咳一声,面上是无辜的表情:“师妹,事情是这样的——” 他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是不是他们正在被追杀或者即将被魔修妖修修士杀死,你路过顺手救了他们,挖掘出了他们可怜的身世,又不忍心让他们继续逃亡,不得已带回了宗门?” 林温与听完,尴尬地抿口茶:“哈,哈哈,师妹料事如神。” 向璃书一拍桌子,响亮之声让满殿的人不禁抖了抖。 清亮女声传来。 “别给我来这套,我说了多少次了,四年一次的招新已经过了你就不要到处捡人了!捡来的人测灵根了吗?没测你就直接丢外门了是吧?要是什么杂灵根废灵根连进我玄天宗的门都没有!这传出去我们玄天宗就是凭宗主心意招新,哪里还有公平可言——” 林温与默默听着她发话,几次欲言又止,心底却在叹息,我的亲亲师妹,我可是为你好。 他又不自觉地想起那个预示梦—— 师妹会在成为仙尊后被一个魔修杀掉。因为她曾为了维护小徒弟设法将这魔修从仙门除名,这才导致他只能入魔境,而且他又是个先天魔修圣体,用浊气修炼一日千里,竟比师妹修炼速度还快。 如此,在百年后,向璃书会被这魔头一刀劈成两段。 实在是太可怕了,林温与每每想起都要心惊。 他只记得这么多,唯一记住的细节就是这少年家门被灭,全族三百余人仅他一人存活,恰逢此时又被未婚妻退婚,他一路逃亡至仙门,从云端跌落至谷底不外如是。 他曾经跟向璃书讲过这个梦,但向璃书只是古怪地看着他并叫他少看点龙傲天小说,然后她又说自己有钱有颜有修为确实适合当大反派。 林温与见她没信也不欲多说,只是在近几年开始到处捡那些差点被杀之人,结果这些人全说自己家门被灭,未婚妻落井下石退婚—— 他曾经救了这些人之后就直接杀了一了百了,就这样杀了几十人。 某夜做梦时他梦到一个浑身散发灵气的石头气急败坏地吼他:“我给你预示是让你阻止一切发生救向璃书的!不是让你去杀人的!杀孽太重的人不配修仙!!!” 林温与醒后琢磨一番,就开始捡人回宗门,毕竟宗门里都是向璃书的脑残粉,在这个氛围下再坏的人都只会对向璃书抱有崇敬之情。 林温与又想起,几个月前向璃书一剑劈死了上上次他带回来的弟子——死了也行,死了刚好。而且上上次那两人是灵儿发现他们在背后说容华仙尊的坏话。 这向璃书可忍不了,敢说师尊的坏话,她一气之下直接将两人一剑劈死了。 思绪就要逐渐飘远,此时向璃书又发话了,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带着缱绻情意一寸寸划过她的鲜妍面容。 “玉阴峰长老呢?” “玄华仙君”一袭红衣的女子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眉目忧愁,“我座下六名亲传弟子,今年新收的两个已经练气了,只是我这二徒弟——” “长老但说无妨。” “他已经结丹了,我这为了他的本命法宝可是愁得打坐都静不下心啊,其余的也还好,我告诉他材料他一个人去搜罗了三年也都拿到了,唯独这一阶麒麟骨,你也知道妖界……” “明日你让他来我青尧峰取,我记得当时我拿来想给灵儿做法器但她没用得上。” 这一阶麒麟骨还是五年前有一位妖王来求她前往妖界北地勘破幻境所得的。 当时妖界为外界熟知的唯一一个一阶麒麟死于北地,多少人想进入它的领地分一杯羹,却死于它所布置的阵法幻境。 入了阵法在它的幻境里消失的妖修人修越来越多,掌管此地的妖王才来求到她,毕竟与她广为人知的越阶杀人的能力相提并论的就是——她的幻术,天下第一。 是天下,而非九州。 这也是向璃书为何如此有钱的原因。 各大仙门的委托、阵法、走火入魔的修士,这些都与幻境有关,那些宗门解决不了的,就会都来寻她。此外,妖界魔界她也去得不少。 向璃书的天灵地宝给了两个徒弟之后剩余的她也不吝啬地送给其他峰,毕竟当年她也是集全宗之资源成长的。 玉阴峰长老早就喜笑颜开了,她老老实实地说完玉阴峰概况后就乖巧坐着,向璃书听完点了点头,又问:“玉阳峰长老呢?”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捋了捋自己白色的胡须,开始了他的演讲。 “玄华仙君依旧是那么慷慨大方实乃世人楷模啊!玄天宗定会在仙君的带领下走向下一个辉煌……对了,我玉阳峰……这一切都是因为玄华仙君的英明指导……” 季琛面无表情地在会议记录簿上写到“会议中,玉阳峰长老称赞玄华仙君……” 呵呵。 向璃书听完他的长篇大论,问:“玉阳峰可缺什么物什?” 玉阳峰长老连忙摇头:“前年玄华仙君赠予了我家老三的风行草和赠予老四的蜃海瓶我还记得呢,怎敢让仙君再为他们费心呢,而且我家老五老六离金丹还甚远啊……” ———— 季琛等到各大峰长老皆离去了,才上前将会议记录簿呈递给向璃书。 向璃书翻开随意扫了一眼,赞许地看向他:“做得不错,你是内门弟子吗?哪个长老座下的,要不以后都由你来记录吧。” 季琛急了,但他又说不出来话,只能用手指着自己的喉咙 又指指身后的师弟师妹们。 向璃书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轻笑出声,跟站在身侧的穆清相视一眼。 季琛这还哪里不明白,这是分明知道他是谁在这里看笑话呢!要是他真是玄天宗的她也不会给自己下术了!这师徒俩忒坏! 向璃书将会议记录簿扔给师兄,然后才看向他,朱唇轻启:“说吧。” 季琛清了清嗓子,他有些急切道:“我乃归虚宗宗主的二弟子季琛,特奉师尊之命携仙器千雪寒玉赠予玄华仙君,感谢仙君三月前来归虚宗救我师妹。” 向璃书接过悬在季琛双手上的圆形玉佩,其四周恍若泛着淡淡月华,中间是五瓣千年雪莲的花纹。 这个给师尊,向璃书想,师尊是冰灵根。 她将寒玉收至储物戒,才看向一直弯腰鞠躬将双手举过头顶的季琛:“你一直鞠躬不累吗,起来吧。” “师尊说见到玄华仙君时一定要表现出十足的敬意”季琛看起来很认真,“玄华仙君以后就是归虚宗的上宾。” 向璃书漫不经心地点头。 这是应该的,毕竟归虚宗宗主的三弟子走火入魔,想要救她,就必须入其神识进入她的灵海幻境将其金丹上吸附的浊气清除,还得用天灵地宝吊着养大半年。 所以走火入魔的修士一般只能等着自己爆体而亡。 当时向璃书还在指导小徒弟的剑法:“灵儿,手伸直,这样——” 倏尔间,青尧峰寒风乍起,天幕被一神剑撕裂出一道口子,那个男人衣袂翩然,眸色阴沉,如同天神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向璃书:……装。 向璃书让小徒弟自己再去练练,下一秒就被男人抓着胳膊闪到了归虚宗。 她回想起那时的场景仍觉得历历在目,她在归虚宗禁制之地看着浑身是锁链的少女痛苦地哀嚎,身上浊气溢出,到处都是血污。 “走火入魔了?” “嗯。”身旁的男人皱着眉,“被发现时她已经砍了季屿三刀,砍了季琛两刀。” “哦。”她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我记得你的首席弟子是季屿?” 男人不懂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嗯了一声:“他是本尊的大弟子。” “季屿和季琛还是双生子是吧,我听说他们一个弟控一个兄控,兄弟情意甚笃。” 男人像是不耐地扭头看他,正欲开口。 “呀。”向璃书喊了他的名字,“陆渊屿,你急了。” 男人当时就不说话了,只是用那双幽深的鹰眸注视着她,他的眼底好像有一口深不可测的古潭,她看不真切。 向璃书上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少女的情况,心下有了底:“这怕不是普通的走火入魔。” 陆渊屿又嗯了一声:“我看出来了。” “所以很难救她呀。”向璃书抱着手,站在那里浅笑地看着他。 “玄华想要什么都可以。” “哎呀,幸好你找来的是我,只有我能救她。” 虽说能救,但还是很艰难的。 陆渊屿又拿出了上品灵器通灵镯戴在向璃书手上,然后又将副镯扔给自己的五弟子。 据说她和三弟子情同手足,在师姐走火入魔后整日以泪洗面。 通灵镯能将二人神识连接起来,同步副镯经历的一切。于是向璃书看见少女神识内是一派破败之地,地表皲裂,缝隙中翻滚着发黑发亮的胶体,举目望去,没有一丝生机。 ——这是魔界。 灵海幻境罢了,她基本上没用多少时间就勘破了幻境,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五弟子破幻,前往灵海,用通灵镯将向璃书的幻体附到她身上,施术,清浊。 等向璃书回到本体时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她确实是有些累了,可她惊觉自己躺在陆渊屿怀里。 这下她清醒了,她直接赠予他一个响亮的巴掌,然后厉声指责他堂堂归虚宗宗主竟然还占她便宜。 陆渊屿有些无奈地叹气:“不然我眼睁睁看着你的身体砸地上吗?” 向璃书仍双手叉腰瞪着他。 “好吧。”陆渊峪投降了,“玄华想要什么呢?” 她狮子大开口:“下品仙器,千年寒玉。” 陆渊屿一口应下,又说:“取千年寒玉要解开归虚禁制,估计得三月后送至玄天宗。” 向璃书随即大方表示没关系的,她可以多等等。 她不知道的是,为了千年寒玉,陆渊屿遭到了归虚另一位仙尊的指责,而她的后半生,又与那位仙尊纠缠,至死方休。 第3章 玄华仙君对谁特殊 “寰琅仙府出版正品《仙器榜》,内容涵盖中品仙器凝霜剑、下品仙器辟厄剑、敕炎鞭……正品保障,假一赔十,宜轩楼自提。” “找人代上后日大师兄的课,有偿,代价来。” “七日前卖我‘玄华仙君用过的陶碗’那个杂种呢?你他爹的碗底有‘王二狗’三个字你当姑奶奶我瞎啊!” “理智讨论:玄华仙君对谁更特殊” 向璃书眼角一跳,在玉筒上戳了戳,点了进去,瞬间,里面密密麻麻的讨论映入眼帘: “玄华仙君肯定对宗主和前宗主容华仙尊最特殊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仙君她最见不得别人诽谤师兄师尊……” “唉,归墟宗宗主俟合仙尊前日不才给咱们仙君送来仙器吗,我看,啧啧啧……” “你们这些算什么,宥穹仙尊那和咱们仙君才是正儿八经的拜过堂、结过同心契的,虽说已是前尘往事,但听说宥穹仙尊至今仍对仙君——” 底下有人说她大胆,怎么敢在玄天宗的板块下谈到这个人,又有人问仙君真的和别人结过道侣吗,一时之间,众说纷谈,这个帖子的热度直线飙升,隐隐有“爆”的趋势。 向璃书又戳了几下,将帖子删除了。 她收起玉筒,拿起案上长老们的笺书,输入一丝灵力,上面便呈现出长老的字迹,她看完后用指尖回了几句话又看向下一份。 穆清站在她身后帮她整理公务,他在检阅理事堂交上来的难度为甲的委托,这些委托之后要分发给各大长老,让长老们的亲传弟子去完成。 眼见自己的字迹湮没,对面的长老开始回话,向璃书认真看着,蝶翼般的睫毛投下簇簇阴影:“对了,好几个月不曾听到灵儿的消息了。” “师妹大概已经到了魔界”穆清微叹一口气,“师妹的玄天绫只差最后一个材料。” 向璃书颔首,想到小徒弟甜美的笑颜又不自觉蹙了下眉:“踏入魔界,中品玉筒便不能再与九州联络,看来有必要给她换个上品的了。” “好,弟子会为师妹准备好的。” “对了,归墟宗那群小孩呢?” “其余人平日只在宗门内走动,有时也会去听课,但是季琛此人——” 穆清顿了下,按理来说他们给完东西就可以直接滚蛋了,但师尊却让他特意腾出住处安置那几名弟子。 “嗯,你们也别盯着他们了,随他们去吧。” 向璃书看向窗外巍峨雪山。偶有几只神龙马壮的仙鹤飞过,留下响亮鹤鸣:“我瞧着玄天宗的仙鹤养得倒是肥头大耳的,怕不是只晓得喂他们吃食而疏于锻炼吧?” 穆清有些怜惜地看着无忧无虑嬉戏逗乐的仙鹤,应声:“我会安排下去的。” 与此同时,玉筒上玄天宗的板块内一个帖子泛着红色光芒“【爆】玄华仙君删除‘玄华仙君对谁更特殊’帖子,合理怀疑是因为xx仙尊——” 有人在里面不耐烦地写道:“到底是哪个仙尊啊,什么时候连名字都不能写了?” “当然是因为,在玄天宗提到他的名字会被删帖啊~咱们前宗主曾经把那两个字设置为屏蔽词,可被仙君改回来了,说是没必要呢。” “师姐/兄,你还有什么知道的!快说快说快说!”x10086 “想知道更多九州八卦吗?戳我私聊一条消息五株钱哦~小店良心生意童叟无欺~” ——魔界—— 举目望去,只有玄色苍穹和破败荒芜的土地,这里的空气都被浊气污染了,压得陶泠一阵窒息感。 她身上的烟萝纱裙有些灰扑扑的,为了掩人耳目,她在外从不穿玄天宗的蓝白色弟子服,甚至还会避开蓝色的衣裙。 大概走了多久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 她启动的传送阵明明落点就是魔界的九魂宗附近,但一路走来满目苍夷,只有零散的边陲小镇,她依旧朝着手上的定海针的方向慢慢走着,她不是第一次入魔境,但没有哪次是孤身一人。 一路上听了不少关于魔界的消息,比如九魂宗的宗主,也就是魔尊,现如今不在魔界,所以魔界事务全权交由七大使君。 又比如星和使君近日在领地举行擂台赛,魔修们各个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只要是让使君满意的都能成为九魂宗一员。 陶泠知道,魔修们大多都是魔尊的脑残粉,如今魔尊不在,倒是方便她行事。 此时,她站在澧都的城门口,看着街道熙熙攘攘,魔修们面无表情地进进出出,大街小巷交错,万千楼阁林立,簇拥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宫殿,九魂宗的中心,魔尊的地盘。 手中的定海针开始发热发烫,好像在告诉她她要的东西近在咫尺,。 突然“铮”地一声,定海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方扑去。 陶泠急了,刚想追进去就被守门的两个魔修拦住,眼看刀尖贴在脖颈处划出血痕,陶泠毫不犹豫地举起双手。 “大哥有话好说,我是来澧都走亲戚的。” 第4章 踏入魔界 真是曹了……陶泠用指腹摸了摸脖子,只摸到满脖子血。 她好不容易出示了“亲戚”家的居住证明和信件想快点追上定海针,才走了两步就被人拉进巷弄。 陶泠先是一惊,再看向身前的男子,他头戴帷帽,一身黑色劲装,帽檐下垂的黑绢长至颈部,叫人看不见五官。 虽然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但看这完美的腰肩比和身形,想必不会太差,而且—— “杂灵根?”陶泠低问,手腕一翻,手中匕首似闪电般刺向他胸口,“定海针一直跟着你,把螭魔丹交出来。” 黑衣男子躲闪不及,匕首刺歪,将他的肩膀捅了个血窟窿。 他有些狼狈地靠在墙壁上,右手捂着伤口,血液从指缝中涌出,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你身上的浊气还不明显”陶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是修士?却偷偷来魔界用浊气修炼?为什么啊,因为杂灵根吸收灵气受阻?” 少女的语气疑惑,并无嘲弄,可男子的身形僵了。 良久之后。 “吃了。”男子的声音喑哑。 “什么?”陶泠愣住了,下一秒火冒三丈,抓着男子的肩膀,不顾他流着血的伤口,怒骂,“你把螭魔丹吃了?” ———— “幻之一术,观于象,拟于象。”向璃书指尖轻挑,一卷栩栩如生的画面展开,里面赫然是玄天宗四年一开的天阶。 “物生而后有象。”她走在讲堂一侧站着,抿了口茶。 玄华仙君每月只开一次课,为了抢座许多人提前半个时辰就来占座,此刻能容纳三百人的讲堂座无缺席,最后面甚至还有人席地而坐,她扫了一眼,归墟宗的几名弟子也在。 “这是我当初进宗门时的情景!”有弟子惊呼,“我看到我了!” “我也看到我了,我那个时候还摔了一跤,哎哟太丢脸了。” “这些情景仙君如何得知的?” 向璃书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一名弟子身侧,点了点他的案台:“你看见什么了?” 那名弟子挠挠头:“回仙君,弟子看到的场景很模糊,也看不清人脸。” “你呢?” 向璃书走到季琛身畔,柔声问他。 季琛看着讲堂前面的幻境,他看到了他和兄长并肩拾级而上,可是…… “归墟宗的云梯,也是我和兄长拜入师门的情景。”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底下的声音嘈杂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对方看到的画面,时不时夹杂几分惊呼。 “啊?这样说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啊。” “那仙君是看到了我们的记忆然后给每个人对症下药现创了幻境?” “什么?幻术第一竟恐怖如斯!” 身后的幻术消散,向璃书缓缓开口:“我方才说了,物生而后有象,你们看到的都是你们记忆中拜师当天的场景,有人记忆深刻也有人早已淡忘,所以‘象’中之景不一而同。” “当然了,我原先不知道你们那日都经历了怎样的事迹,但我能看到每个人的‘象’,所以我知道有人摔跤、有人累瘫在阶梯上、有人还趁着爬天阶的时间搭讪小姑娘……” 底下哄笑声起。 “幻术一道,可不止呈现情景。” 向璃书随意施了个术法,满堂几百人顿时身临市井闹市之中,儿童嬉闹声、包子肉汤的香、扑面而来的蒸包子的热气…… 突然,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响起,但见路边酒楼的栏杆上一个小女孩身形摇晃—— 他们“看见”自己的身体捏决虚空踏过去,在半空中稳稳当当接住了女孩,那小丫头还傻乎乎地乐着,方才尖叫的妇人也连连道谢。 “如若这是事实。”弟子们耳侧乍然响起敲冰戛玉之声,“那么幻术一道,还可捏造事实。” 场景蓦然切换,他们看见自己的双手死死掐住女孩的脖子,女孩眼睑下垂、口角歪斜,身体渐渐失去温度……方才还鲜活的生命早已无了气息。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尖叫声、辱骂声、议论声,太逼真了……他们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四周密集的人群让他们胸闷窒息—— 下一秒,幻境消失,大家看着讲坛上笑容嫣然的向璃书。 “仙君,这个幻境太真了。” “不真一点入幻人岂不是下一秒就能破幻了?”向璃书拿玉筒轻敲了下她的脑袋,“真正的幻境,不能让入幻人感觉到这是幻境,你想困住他,可以为他织一个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的美梦,让他一辈子醒不来。 “许多仙门弟子接委托去斩妖除魔,却久久不回宗门,为何?” 有弟子在下面抢答:“万物死后都有残念,演化为幻境,许多道友困于其中,这种现象极其常见。” 向璃书颔首:“有些同门师兄妹一道驱魔,却在幻境中生儿育女,他们的师尊来求我带他们出去,他们却求我莫要破坏这幻境,宁愿在里面待到老死也不愿再回师门,简直可笑。 “某些幻境会影响人的心智,这必须联系到施幻之人——” 一道男声插入“仙君,弟子还有一问。” 向璃书看向季琛,点头示意他直说。 “仙君曾经在妖界不施一法一术,仅仅站在那里便能控制百来大妖生剜自身妖丹,当场殒命。此战常为外界所道,仙君当时可是用的幻术?” 这是她化神期三重时,作为仙盟派出的保护仙门大比弟子的护法长老,当时她在所有弟子面前清理仙盟炼境的妖魔,那群弟子就跟炸开了锅一样叽叽喳喳,以至于传到九州的时候版本越来越颠,还衍生出了许许多多咯噔文学—— “不错”季琛说的大差不差,向璃书意有所指道,“幻术杀人于无形,可比剑好用。” “但是仙君从炼气到元婴的大小比试中,从未用过幻术。” 向璃书挑眉,没想到季琛对她了解这么多,炼气,好生疏的名字,这得一百多年前了吧。 她又用那种柔和的目光扫过底下的弟子们:“每次比试我都只用仙尊教授的法术和我的辟厄,我觉得,无论是玄天宗的比试还是仙门大比,都要公平公正公开,不然我上台只捏个幻术让对方不战而退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有弟子不禁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她,连连赞叹:“玄华仙君不愧是九州第一天才,心境如此淡然,以后,仙君代替宗主成为我的偶像了!” 身边无一例外都是马屁声,只有季琛拧了拧眉头。 不过,向璃书没给他思索的时间:“既然说到这里,那么我给大家施个小幻术,大家来试试多久能解开呢。” 向璃书悠闲地喝了口花茶,看向底下的弟子们,有人面目惊恐、有人含笑、有人皱眉……意念一动,她便能看到所有人的幻境。 不过她没那么闲,她拿出玉筒,林温与刚刚还在给她发消息。 【璃璃,我刚刚在青州看见了一个双凤滴玉月白珠钗,给你带回来】 【刚刚看到一件烟云蝴蝶裙,很仙,衬你,宜轩楼拍卖的,给你买回来了】 【你说师尊会不会喜欢这块石头?[留影]】 向璃书一条条回复:【月白珠钗?送给柳月白去】 她还要回下一条,对面就又给她发消息了:【璃璃,师尊哪里用得到这个】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对面无可奈何的神情了,她轻笑,继续回复:【你的审美我信得过,这是你这次出门给我带的第几条了?】 点开留影仔细看了看,似乎是路边捡的小石头:【柳月白喜不喜欢有什么说法吗,反正都要放在杂物间】 她看着林温与又要写字回她。就在此刻,储物戒中一块玉牌逐渐发烫。 向璃书秋眉微皱,顾不得还身处幻境的几百人,缩地为寸行至青州边界,眼见此处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她虚空一握,辟厄剑指苍穹,剑身将天空撕裂一道小口子。 闪烁着寒光的仙剑辟厄被她握在手中,向璃书迈步直接踏入魔界。 第5章 九州第一天才 陶泠觉得自己诸事不顺。 先是前几日和这杂灵根纠缠被人趁乱丢进酒楼后厨,她正想着跑呢就见一群魔修鱼贯而入将后厨所有人赶进传送阵,她这才发现这后厨藏了近七八十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不男不女。 她突然歇了逃跑的心思打算随机应变。 那杂灵根灵力微弱根本没打算能跑,跟着推推嚷嚷的人群一起上了传送阵。 整个过程死寂一般,没有人哭闹争吵,只有黑袍魔修驱赶他们时的几句低骂,每个人面无表情地等待着。 陶泠本是存着看热闹的心思,伴随着传送时的阵阵目眩后,他们到了一座空荡荡的宫殿,殿内只有几只骷髅头骨散发微弱荧光,以至于她看不清坐在首座的男人。 “开始。” 听着声音像是个中年男人。 她站在队伍末端四处张望着,却见前方蓦然出现一道法阵,六芒星嵌于乾坤内,复杂的纹路泛着血色红光,此阵一出,四周浊气都被它强制吸纳。 陶泠心中错愕,这是血祭阵!十大禁术之一! “是,地刹使君。” 站在首位的魔修看起来像是使君座下的首领,他领命后抬手向身后的魔兵示意,魔兵们有条不紊地将在一旁等死的众人拎到血祭阵中。 没有一丁点声音。 陶泠看着一个接一个的魔界子民平和地躺在阵法上,身上的魔纹开始渗出血来,血液混着浊气流入阵内。 血祭阵的红光愈发耀目,她看见他们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天花板,嘴巴越张越大,却还是没有发出痛呼。 他们的身体迅速瘪下去,印出清晰的骨骼的形状——他们的血肉已经被血祭阵吸食干净了。 于是那个低台之上的法阵内,有越来越多的尸体,他们眼睛的窟窿和张着的嘴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你们两个,为何不动?” 瞬间,首座上的使君和所有魔兵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 陶泠瞥了眼前面的杂灵根——这么多日她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更别提长相和身份了。但她看得出来他很难受,几乎要站立不住,可能是用过浊气修炼的原因。 “原来二位不是魔修啊。” 远处的地刹使君咯咯一笑,一道凌厉掌风传来,伴随着化神灵压,将二人掀翻在地。 陶泠吐了口血,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灵压震碎了,但她仍强忍痛意在体内运转一个小周天用灵气吊着一口命。 这就是化神期对金丹期的绝对碾压吗。 陶泠有些绝望地眨了眨眼,从古至今,大境界的不同就是百分之百的绝对碾压,比如元婴对金丹,金丹对筑基…… 这是世界公认的,从有记载以来的历史长河中,从未有过差错。 小境界的不同——比如金丹三重打金丹五重还算有几分胜算,这便要靠个人的悟性与基础,以及本命法宝的差异。 但即便如此,有史以来越阶打赢了的记录也才三个小境界而已。 大境界的不同,便是天堑,没有人可以越过去。 ——除了师尊。 陶泠费尽全身所有的气力将手中的木牌捏碎。 除了师尊,师尊曾经一战成名成为九州人人熟知的“第一天才”就是因为她金丹期曾在宗门内打败了两个元婴期的修士。 金丹,打,元婴,两个,赢了。 彼时外界都在传师尊就是气运之子、天命所归——陶泠也是这样觉得的。 此刻她还在呕血,胸前的衣襟已经满是血污,但她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剑,她扶着夭行缓慢地、笨拙地站了起来。 地刹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竟然还能站起来?一个小小金丹,也算有几分本事。” 他刹那间瞬移到她面前,单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拎起来:“可惜啊可惜,我的血祭不需要人修,只能杀了你了。” 陶泠只觉得他的力道之大好像要将自己的脑袋生拧下来,窒息感愈发厚重,她手中的剑掉在地上,发出悲鸣。 蓦然,脖间的手一松,她看过去,虽然她的眼底充血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红光,但她隐隐约约知道是那个杂灵根。 地刹怒喝一声,将左脚上插着的匕首拔出,他气极反笑:“蝼蚁一般的凡人,也敢伤本君!” 他发了狠劲将匕首捅向那黑衣男子,一下捅进了他的左脚,又一下捅进了他的大腿——马上就要捅到心脏了。 “锵”地一声,一道白光袭来,那匕首如同废铁一般被撞烂了。 浑身都是血窟窿的男子躺在地上,他看着地刹像发怒的公牛一般大吼:“谁?!谁敢坏本君好事!” 他有些想笑,但他扯了扯嘴角全身的脉络都在发痛。 他顺着剑光看去,宫殿门口有一人逆光而立,她衣袂翩翩,青丝微扬,黑白交织的神剑在她手中发出剑鸣,素青水雾裙高雅华美地与魔界格格不入。 “我还以为何人如此大胆敢伤我徒儿。”女人慢慢踱步近前,嗓音冰冷,“原是魔界一个小小化神,不知天高地厚。” 地刹看着女人的容颜冥想了一会,确定她不是那几位仙尊,语气又有些狂妄起来。 “哈哈哈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乃魔尊手下赫赫有名的地刹使君,除了那几位尊上这个世界上我还没有怕的!” “哦?那不知我这个化神第九重能不能让你怕呢?” 向璃书凌空飞起,挥动辟厄,剑气激荡瞬间划破了半座宫殿,地刹连连后退,他方才听见她说的话早已冷汗淋漓,下意识地给手下传音让魔尊出面救他一命。 他硬生生地接下这一剑,心下诧异,化神期的灵压竟恐怖如斯。 剑气与浊气碰撞,宫殿早就尘土飞扬摇摇欲坠,二人在空中交手数回,身形快如闪电,不断交错。 辟厄剑气凌厉,直接将地刹的心脏捅个对穿。 陶泠刚扶着半死不活的杂灵根远离战场,随手丢给他一瓶丹药便急匆匆地去找师尊了。 向璃书杀了地刹后以防万一将他的灵台毁了,神识便给辟厄吸收滋补。 手中的剑振动两下好似在跟她撒娇。她低着眸子轻抚几下剑身又看向陶泠,“怎么伤得这么重。” 师尊的灵力顺着葱白指尖滋润着她的筋络,体内的伤慢慢疗愈,几息之间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陶泠忍不住抱住向璃书的手轻轻晃动,“师尊,这次是灵儿连累师尊了。” “哪里叫连累啊。”向璃书笑着点她的头,“为师再不来你的命灯都要灭了。” 陶泠吐吐舌头,又问:“师尊,你杀了魔尊的七大使君之一,魔尊不会派人暗杀你吗?” 结仇是肯定的,向璃书想,修仙的哪有没仇家的,她一路走来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不还是不敢动她吗? 有男子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自然是不会的。” 向璃书转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两个男子,为首的男人身形颀长,肤色白皙如玉,五官秾丽如画,眸光清澈仿佛能洞察人心,一袭青衫含笑立在那里。 他身后的那人戴着鬼脸面具,身着魔修们喜爱的漆黑如墨的劲装。 那青衣男子看清她的脸后眉间轻挑,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身后的鬼面男子,随即他又风度翩翩地向她作揖,“在下言卿,不知姑娘名讳。” “玄华。”她顿了顿,又说,“你确定不会吗?毕竟你身后那位看我的目光恨不得杀了我。” 她说的是真的,那张鬼面下只露出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此刻他双目泛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听到她说的话,又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 言卿也看向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诫,“瑾之啊,不就是死了个同事,别激动。” 瑾之幽幽看他一眼,未置一词。 向璃书思忖他们可能都是领地较近匆匆赶来的使君,便也不再浪费时间,将躲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小徒弟拎出来,“你的螭魔丹呢?” 说到这个陶泠就有些怄气:“师尊~我好不容易来到魔界一路跟着定海针,结果螭魔丹竟被一个杂灵根吃了!我还和他一起卷进这个血祭阵,真的太倒霉了,东西没拿到还连累师尊来救我,师祖肯定要责罚我了……” 陶泠还未说完就见师尊已经走到那杂灵根面前,面露思索,“为师将他灵台毁了,拿螭魔丹给你炼器。” 陶泠大惊失色:“师尊不要啊——” 第6章 前尘事1 向璃书入幻了。 她无比清晰地清楚这是幻境,但这世间谁能不知不觉地给她施幻?那两个看热闹的魔修? 应该不是。 总不能是那个杂灵根吧?更别谈了。 她有些烦躁,但看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刹她的内心竟然平静了——她躺在床上,床头一位婢女毕恭毕敬地喂她汤药。 殿内的安神香还带着丝丝花香,层层幔帐后有一人站在远处瞧着她。 这是往生境,向璃书无法改变幻境内任何事情,因为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不会随入幻人的心境而变,比如她不记得当时寰琅仙府的弟子和仙婢们的脸,但在幻境中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透过幔帐与屏风旁的人遥遥对视,她只能听见别人唤他“尊主”。 他颔首,转身走了。 后来她在偏殿养伤,得知他是寰琅仙府的宗主,宥穹仙尊。 像是她们这些普通的修士和婢女是不知道仙尊们的名讳的,况且很多仙尊彼此也漠不关心,见面也只叫对方的尊号。 那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也会给自己取尊号的,结丹的修士才会给自己取,她知道了金丹期和元婴期的要叫真人,化神期的要叫仙君,渡劫期的才能尊称一声仙尊。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特殊且新颖的,她没有记忆,甚至连寰琅德高望重的医师都无能为力,其他人告诉她她是昏迷在瀛州的边陲被仙尊带回来的。 “我猜你肯定是哪家的小姐,被歹人陷害了才会昏迷在荒郊野岭的。” 其他婢女又七嘴八舌地讨论:“我觉得可能是妖怪去村子里吃人你跑出来的——” 大家坐在一起一边掰玉米一边闲聊,她们之后还要去寰琅的食斋给未辟谷的弟子们做饭,当然了,有些辟谷的弟子也会去吃饭,可能这就是一种爱好吧。 等婢女们手挽手走了,偏殿就剩她一人,这时又有弟子来找她带她去尊主的书房。 她一路上不免有些紧张,本就是一个失了忆的凡女,还住在仙府的偏殿蹭吃蹭喝,仙尊大抵是要赶她走的。 她终于见到了宥穹仙尊。他一身玄色锦缎华袍,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光如炬,孤傲而凌厉,看她的眼神好似一只蝼蚁。 她有些怕他,又想着那些姐姐们也未曾教过她见了尊主如何行礼,心下又惴惴不安。 尊主似乎并不在意细节,只问她“可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她下意识摇摇头,又点点头:“向——” 脑袋一阵刺痛。一只大手抚上她的额头,有一股让人舒服的气流进入身体,“想不起来就别想。” 她懵懂地点点头,尊主站在她身侧,黑眸仔细描摹她的五官。 “尊主?”她有些迟疑地发问,“我脸上可有什么东西——” “松纹簟滑琉璃色,卧展南华书一帙。璃书,可好?” 璃书,璃书,她在心底默念这两个字,心底微颤。 “好。”她抬头认真地看着宥穹仙尊,“璃书很喜欢这个名字。” “会写吗?” 她点点头,尊主便领她到桌前,按着她坐在椅上,自己在一旁研磨。 向璃书虽然对尊主伺候自己写字一事有些局促,但还是在玉笺上端端正正写下“向璃书”三个大字。 尊主拿起来看了看,又收了起来。 向璃书很久之后才知道,他一直在帮她在凡间查可有哪位向家的小姐失踪,又让人来对着字迹查找。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她还是住在偏殿,只是经常会被尊主叫过去帮他整理卷宗。 她看见尊主每日拿着玉笺和玉筒与人议事,也知道了寰琅仙府以前并不是仙府。 这个鼎鼎大名的仙门的前身是个望族,姓沈。沈家盘踞在瀛州,后来势力又扩散到相邻的豫州。 瀛州有仙山,沈家人天纵奇才不少,就将此山纳入沈氏本族的私有财产,靠着浓郁的灵力沈家家主历史上诞生了好几位尊者,飞升了三位。 后来家族内真人仙君收徒入府,弟子越来越多,渐渐地演化为现如今的寰琅仙府。 只是寰琅仙府还是与其他仙门不同的,大家称呼宥穹仙尊为尊主而不是宗主,宥穹仙尊也并不收弟子。 有一日山上下雨,尊主发玉筒让她不必再去书房,向璃书本来打算在偏殿歇一天,结果一位弟子在食斋遇见她跟她说今日尊主没见着她心情欠佳。 她心有疑虑却还是去了书房,没人。 细雨飘进窗棂,她将窗户关上,又想检查桌上是否有淋湿的宣纸。 其实她知道修仙者不用这些的,但尊主念及她是凡人,经常会备一些在书案上。 她低头愣住了,桌上的宣纸、玉笺上密密麻麻的全在重复写着三个字——向璃书。 她心内大乱,不经意后退一步,却撞上男人的胸膛,他不知站在她身后多久了。 尊主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看见了。” 向璃书扭了扭身子,不自在地说:“尊主——” “别叫我尊主,叫我沈郁。”男人强势地将她的身子转过来,用手勾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他,“叫。” “沈郁。”向璃书声若蚊蝇。 沈郁笑了,他的大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她的秀发,“乖。” 之后的一切像是在梦境里。 沈郁日日都要求她在他身侧,他在弟子们面前肆无忌惮地牵她的手,和长老议事的时候让她坐在他腿上—— 向璃书心里怒骂他不要脸,一开始她只将脸埋在他胸前不想见人,结果沈郁竟然闷笑几声,跟旁人说他的道侣有些许害羞。 那长老也是很上道,连连祝贺仙尊好事将近,又问结契的日子可确定了。 沈郁说确定了,两月后便是黄道吉日。 向璃书一下子清醒了,原来他前几日在书房没日没夜地静坐是在选这个。 她有些气愤,又有些说不清的酸甜滋味涌上心头。 宥穹仙尊要结契了。这个消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天下,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不光寰琅的住处、连瀛州的客栈酒楼都住满了。 向璃书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她晕乎乎地好似在云端,只是一直牵着沈郁的手。 他领着她在姻缘树下结同心契,他们即将成为受天道庇护的神仙眷侣。 在结契的那一刹那,向璃书生出了退缩的心思,她真的要和眼前的男人成为道侣吗?她真的要将自己的后半生与他捆绑吗? 她突然认真地看着他,看着他精致的眉眼,看着他此刻唇角压不住的笑意。 在契成的那瞬间,沈郁吻住了她。他此刻的亲吻深情而热烈,他们的唇舌交缠,他仔细感受着她的清甜、她的柔软。 结果晚上在床榻之上时,向璃书狠狠扇了沈郁一耳光。 沈郁有些发懵,动情的脑子清醒了一刻,他下意识地双手握住她的右手轻轻揉揉,“怎么了宝宝,是太疼了吗,我轻点。” 向璃书面含怒意,她眼角还泛着红:“卿卿是谁?” 沈郁听后,哑然失笑,又将她揽入怀中:“卿卿是我给宝宝取的字,只能我念。” 向璃书狐疑地看他一眼,又想起来他似乎确实这样叫过自己,便心虚地用手贴着他的脸,“疼不疼呀,夫君。” 一声“夫君”被她叫得千娇百媚,沈郁眸色渐深,喉结微动:“不疼的宝宝,我们继续——” 沈郁婚后就像是从不上朝的昏君,恨不得日日与她缠绵。 向璃书便让他教自己修炼,沈郁在给她测完灵根后有些古怪地跟她说,她是先天阴灵根,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阴阳双灵根同体。 向璃书问他,这很特殊吗。沈郁跟她说九州内现如今找不到一个阴阳双灵根的。 向璃书瞬间垮下脸来,沈郁又去亲亲她的眉眼,“阴主杀,阳主生。阴阳属性可转化调和其他属性的灵力,若是能做到阴阳相互作用便可运化万千,如此看,其实这是卿卿的机缘。” 沈郁帮她洗髓灵根,跟她说她以前就已引气入体,可能是某个宗门的小师妹。 沈郁带她修炼,看着她一日千里的修行速度,如他所言她确实是个修炼中的天才。 日子还是这么一天天地过着,向璃书隐隐约约对沈郁时刻和她黏在一起不让她修炼这件事有意见了,正愁不知道怎么发作,这时沈郁出门一趟带回了个姑娘。 向璃书打算借机发作,于是她趁着沈郁和那女子单独在书房的时候闯了进去。 只见沈郁和那“女子”隔着三四人的距离站在窗前,听到声音两人都回头看来。 向璃书看着和沈郁差不多高的女子咽了咽口水,特别是“她”俯视自己的目光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沈郁走向她将她揽入怀中,“卿卿怎么来了?” 向璃书将他推开,一个巴掌甩上去,“你还好意思说!” 她秋眉微凝,眼角含泪,拿着小手绢擦了擦不存在的泪痕,“这书房她进得,我进不得?” 站在那里的“女子”浅笑几声,声音倒是好听。 沈郁剜“她”一眼,又低头哄人,“卿卿,这位是沈家的世交,你唤他‘荷华’便好。” 向璃书阴阳怪气,“哦,荷华妹妹。” “诶~”荷华压抑着笑声。 向璃书顶着两人的视线硬着头皮道:“荷华妹妹日后可是还要和我好好侍奉尊主呢,是吧尊主?” 沈郁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尽力柔和地问她:“可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卿卿。” 向璃书又趁机发作,她提高声音,像只张牙舞爪吵吵闹闹的小鹦鹉。 “还需要有人和我说什么吗?你和她日日共处一室,方才还、还站得那么近,明眼人都能看出你们俩有什么!” 她琉璃般璀璨的眸子一直在他们俩身上打转。 话音刚落,荷华就夸张地“呕”了一声,“她”上前来挽住她的手,嘤嘤道:“姐姐~你可冤枉妾身了,妾身虽然和宥穹青梅竹马,但妾身有磨镜之好——” 说罢,“她”还给她抛了个媚眼。 向璃书一阵恶寒,而身旁的沈郁像是冷气制造机,他将向璃书打横抱起,警告般斜了荷华一眼。 他将她放在床榻上,拂过她额前的一绺细发,语气认真:“卿卿,我这辈子只有你。” 向璃书别开眼不看他。 她还是要离开的,她想。 第7章 前尘事2 荷华平日里除了和沈郁议事就是和向璃书赏花逗鸟,这是“她”得的新乐趣。 向璃书百无聊赖地将鱼食洒进碧水池内,自上次她无理取闹后沈郁将偏殿差人改造了一番,还题上了“湫璃殿”的名。 她每日看见那块牌匾总觉得压抑,而且近日沈郁越来越忙,也没多少时间带她修炼,还不许别人教她。 向璃书心头窝火,她要跟沈郁说清楚,他不让她修炼那就放她出去,她要去别的仙门。 她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书房内正在议事,她便自觉走远想等他结束。 身后传来沈郁的声音:“卿卿来了,进来吧。” 向璃书走进去,几位长老见是她便起身唤她尊主夫人。 她点点头,对沈郁道:“既然你在办事那我待会再来。” 沈郁牵住她的手摩挲几下:“你的事最要紧。” 他让长老们先退出去,向璃书还是站在他身畔,目光复杂地看着沈郁啄吻自己的柔荑:“沈郁,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 沈郁看着她认真的神色,愣住了,勉强挤出一丝笑:“怎么了,卿卿。” “你不愿意让别人教我,就让我出寰琅,正好我也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沈郁沉默地盯着她,眼底阴翳,嘴角再也挂不住笑,他有些急切地起身将她抱入怀中。 “卿卿可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我把那些乱说话的人都杀了,杀了好不好——” 他又吻她,他贪婪地吮吸她唇中的香甜,好像这样才能让他的心得到片刻安宁。 向璃书想挣脱却被他死死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等到一吻过后她只能无助地攀附在他胸膛。 沈郁变得有些疯癫了。 他杀了好多人,还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湫璃殿,每次沈郁来想和她说说话她就假寐不理他。 很多时候沈郁就站在床头静静看着她,看她从装睡变成真的进入梦乡,他就悄悄上床抱住她,亲亲她的脸,然后在她醒前离去。 向璃书印象中她和沈郁冷战了很久了,她都有些累了。 她从不做绝食上吊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法子,她只是每次故意忽视他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眼见自己被锁在殿内越来越久,向璃书狠下心来,放火烧了湫璃殿。 沈郁那个时候每日都不知道在忙什么,旁人也不知晓尊主怎么就突然忙起来了——明明前几年他一直无所事事,呃,也不至于无所事事,反正还挺闲的。 等弟子们慌慌张张找到长老,长老又慌慌张张给沈郁传音,湫璃殿的火势已经大起来了。 那时沈郁看着大火,目眦欲裂,身上的灵压紊乱止不住地暴动。 一旁的长老们一边吐血一边让他冷静不要走火入魔,弟子们在他的灵压下都七窍流血了。 可他什么都听不清了。 突然下起了大雨。 雨势磅礴,沈郁等不了火灭直接冲进殿内,他在地上看到了昏迷的向璃书,他颤抖着手慢慢地、珍重地将她抱在怀里。 他看着怀中的人儿白净的小脸灰扑扑的,双唇隐隐因为缺氧呈现蓝紫色,她的外裳也爬上了星星火点,显得狼狈不堪。 沈郁哭了。 他默默地掉着眼泪,看着泪珠溅在她的衣襟上,他低头去蹭她的脸蛋,现在他脸上应该也是灰扑扑的了吧?他想,卿卿是爱美的,他要去给她沐浴换身衣裳,还要让医师给她开药,他要亲自喂她喝下去才行…… 他脑子里很乱,刻意地不去想那个让他心碎的答案,他只是麻木地、又带着些甜蜜地给她梳头、焚香、沐浴、穿衣、并给她喂药安置她睡下。 向璃书是半夜醒来的,她咳嗽几声,看到了坐在床头一直看着她的沈郁。 她下意识去抓他的手,却只摸到满手冰凉,她又收回了手。 “怎么,这么冷。”她又咳嗽,顿了顿才继续说,“为什么,不上床。” 沈郁一直枯坐在床头,他用那双深邃又阴沉的眸子一遍遍描摹她的五官,然后哑声道:“我可以放你走。” ———— 向璃书看着手上的储物戒,她一直忘不了那天夜里沈郁对她说的话“我可以放你走,但是,卿卿,有同心契在,你永远摆脱不了我的。” 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她离开寰琅那日他没来见她,只是托弟子给了她这个储物戒。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应该去哪,她一直呆在瀛州,准确地说,她一直呆在寰琅,她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她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连沈郁都查不到,她也不知从何查起。 “姑娘?是去青州玄天宗的吧?今年玄天宗四年一次的招新,来我家的传送阵,满十人传一次,包你满意!” 向璃书犹豫了一下,又点点头,随手给了他一块银子。 那修士喜笑颜开,高高兴兴地把她请过去。 向璃书遥望着云端矗立的仙府,内心无比平静。 若是有一日,你能爱着某个人的同时跟他分开,你会思念他但又庆幸自己离开了他,然后坚定地走得更远。 反正未来会更好的,是吧? —— 一年后。 夜风习习,玉清峰上萤火灿烂,琉璃灯的光辉和月华在地上铺满碎银。 按照门规,只有化神期的仙君有自己单独的峰祉,所以林温与哪怕成为元婴真人了也和师尊和师妹住在同处。 柳月白和林温与为了向璃书的生辰忙活了好几个月,他们想让她在玄天宗过个称心的生辰礼。 因为向璃书曾经无意说了一句“想看看能织梦的琉璃扇长什么样子”,柳月白三月前就亲自去魔界砍了一个魔尊的使君,还没杀成对方就把千幻琉璃扇双手奉上。 林温与将玉筒上所有联系人都问了个遍,甚至连妖王魔尊都没遗漏,综合一下,于是他前去妖界把所有大鸢的毛都薅秃了,宜轩楼历经七七四十九天制成了世上独一无二的流玄羽衣。 这些向璃书都不知道,她那时体会到了修炼的乐趣,每日都去万炼堂进秘境修炼。 于是那日她回到玉清峰,看着有些局促地坐在玉桌旁的师尊师兄和桌上摆放着的菜肴甜点愣住了。 “……今日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吗?”她恍恍惚惚地坐下。 柳月白拂过她云鬓间的落花,“璃儿,今日是你的生辰。” 哦,她记起来了,当时拜师时写的生辰是沈郁给她定的生辰——是他捡到她的那一天。 前两年都是沈郁陪自己过,直到现在她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真的离开了寰琅,来到了新的仙门,虽然名字和生辰没有变,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而且——向璃书看着一直给自己夹菜,还露出求表扬模样的师兄师尊——虽然自己隐瞒了和琅寰仙府有关的一切,但是他们也从未逼问她,而是一心一意为她好。 她现在的日子简直如鱼得水,除了沈郁经常让她出宗门与他私会外。 “这道菜是谁做的?”向璃书冷不丁地问道。 柳月白和林温与身形一僵,这里每道菜基本上都是他们一起讨论领悟,一人准备食材一人掌勺,可以说都是一起完成的。 “怎么了?不合口味吗璃璃?”林温与小心翼翼地看她。 “太合口味了!”向璃书突然赞叹起来,“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嫁个厨子,这么好吃的菜简直直接拿捏住了我的胃!要是掌勺大厨是两个美男子——” 林温与和柳月白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丫头就是逗逗他们呢。 林温与轻哼一声:“你还想坐享齐人之福?” 向璃书瞪他一眼:“怎么了?你有意见?” 林温与耳根红了:“不合伦理。” 向璃书喝桃花酿喝醉了,桌上的盘子已经被林温与收拾干净了,柳月白坐在她身旁垂眸仔细看她,看她密密的睫毛、白皙的皮肤、小巧的樱唇—— 林温与突然说:“师尊不必内疚的。” 柳月白看向他,手抚上了向璃书发顶,看得林温与手心也痒痒的。 这次生辰柳月白从魔界回来还特意带给了他礼物,其实从收向璃书为弟子后,师尊就一直对他有各种各样的“补偿”——他缺的或不缺的,师尊都会给他。 林温与知道,师尊之前收他为弟子时也是因为其他长老的劝说,当时他问师尊:“师尊还会收师弟师妹吗?” 柳月白彼时站在月台,眼底肃冷,对他说,不会。 他一直嫌收徒烦,收徒代表责任和羁绊,他有一个弟子足矣。 林温与在心底叹了口气,无论那时还是现在,他心底一直不在意师尊会不会再收徒,师尊对弟子很负责,对他一直很好,他只会觉得自己幸运。 但柳月白不同,他一旦承诺了,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份不可违背的契约,于是他可能一直怀着对大徒弟内疚、对小徒弟的喜爱和对自身的恨内耗。 “我不在意的,师尊。”林温与低声说道,“而且按照您的性格,肯定是特别喜欢璃璃才会收徒。很巧,我也很喜欢她,这不是很好吗?” 柳月白轻叹一口气,微微点头:“本尊知晓。” “我一直觉得我很幸运,有负责的师尊,可爱的师妹,虽然说首席弟子要处理很多鸡飞狗跳鸡毛蒜皮的事,但现在的日子于我而言珍贵异常,如果能一直这样便好了——” —— 向璃书睡醒时迷迷糊糊的,虽说修士不用吃饭睡觉,但偶尔放纵一下也没事。 突然,她顿住了,看着床边熟悉的人影,有一时竟不知道现如今自己在玉清峰还是湫璃殿。 沈郁骨节分明的手撵起她肩上垂落的墨发在鼻尖轻嗅:“好香,我的卿卿还是这么香。” 向璃书直接甩了他一巴掌,“你怎么在这?” 沈郁摸了摸刚刚被她打过的地方,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上前把人禁锢在怀里,他抵在她肩上痴醉地闻她的味道。 “我当然是来给卿卿过生辰的。” 向璃书感受着他落在她颈侧的细吻,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她的生辰是他们的初遇。 “……你是狗吗?” “宝宝,这句话你之前在床榻上经常说。” 沈郁明显更兴奋了,他迫不及待地和她接吻,贪婪地汲取她口中的香津,攻城略地般夺取她唇中的空气,向璃书很快软在他怀里,双手无助地抵在他胸前。 向璃书喘着气,骂他:“你这都能石更?变态!” 听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妻子的娇声怒骂,看着她面若桃李的脸颊,沈郁觉得自己要憋炸了。 他将人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啄吻她的嘴角,“宝宝,我好想你,我的卿卿宝宝。” 向璃书一动不敢动,只能等他自己平复下去。 沈郁低头咬她耳朵,“宝宝,找个机会出玄天宗我们做。” 向璃书又一个巴掌呼上去,“你有病啊!” 沈郁低低笑了,“我当然有病,你就是我的病引,我在寰琅没有哪日是不想你的,想你想得不光心脏疼,下面也疼,石更得发疼。” 向璃书已经懒得打他了。 沈郁平复了一会又要吻她,她扭着身子不让,“你把我的生辰礼留下就快走。” 沈郁有些酸涩地看她一眼,又恶狠狠地亲她脖子,一路向下,在她胸前留下点点红梅。 向璃书还在推他,“你走啊,你走啊,我师尊师兄肯定知道了要来了。” 沈郁刮了下她的鼻子,“小没良心的。” 他又认真地给她戴上一条银色的手链,“你是阴阳双灵根,别小瞧这条手链,好歹也是仙器,对你修炼大有裨益。” 向璃书惊奇地转转手腕,看着眼前坠有几只水晶蝴蝶的手链在黑夜里散发点点银华。 他又让她拿出玉筒,并表示以后每天都要跟他传音,向璃书向他翻了个白眼。 等沈郁恋恋不舍地松开抱着她的手,打开殿门就看到了立于门口的柳月白和林温与。 他挑眉,没想到这两人比他想象中来得快。 “容华仙尊。” 殿内的向璃书听到,瞬间从床上弹跳起身,连鞋都不穿,直接奔到门口。 柳月白拧眉看着眼前冰肌玉骨的少女和她脖颈的红痕。 “师尊,师兄。”向璃书无意识地用手指绞着裙子。 柳月白并未回应,而是看向沈郁,“宥穹仙尊深夜拜访玄天宗所为何事。” 沈郁突然伸手揽住向璃书盈盈一握的腰肢,“道侣过生辰,我这个夫君怎么说也要来看一看吧。” 此言一出,气氛寂冷下来。 向璃书能感受到师尊师兄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她,她欲哭无泪。 沈郁见被柳月白发现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想留下来跟她一起睡,结果被向璃书和柳月白赶出去了。 等终于送走这尊大佛,向璃书还来不及松口气,就看见师尊师兄盯着自己的渗人的目光。 她一手牵一个领他们坐下,然后右手竖四根手举着“我发誓,这件事情我今日本想趁着生辰日跟师尊师兄坦白的,没想到醉过去了。” 林温与看了看师尊,又看了看师妹,连忙拉站着的向璃书坐下,斟酌地问:“你们真的是道侣?” 向璃书有些不忍看师傅的目光,“确实结过同心契。” 她又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被沈郁捡到,后来又结契,又因为很多事她独自离开的过程都说了,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总之,我觉得分开更好,我们不合适。” “那同心契呢?”柳月白突然发声,冷冷问,“同心契,解了。” “我倒是想解。”向璃书挎着个脸,“沈郁死活不同意啊。” 她看到师尊愈发冷漠的神情,又发誓“我下次见到他一定再跟他提这件事!” 林温与见师尊缓和了脸色,又问:“所以你们当了两年的夫妻。” 向璃书点头。 “你们,你们不会亲了吧——” 向璃书露出奇怪的表情“为什么会这么问?” 林温与和柳月白同时松了口气,又听她道—— “夫妻肯定都睡了啊。” —— 向璃书把荷华睡了。 这事发生在两个月后。 沈郁说他现在把所有事情处理完了,还从妖界得了宝物要送给她,便传音约她出来。 向璃书想着刚好把解契的事情说一下,便定好了酒楼将消息发给他,闲来无事她就提前了一个时辰到了房间。 她吃了几块糕点只觉得这厢房有些许怪异,且不说碧奁内袅袅升起的异香,能容纳四人的床榻上铺着红色锦被,床榻周围还有层层数不清的红纱幔帐…… 这是正经酒楼吗? 来不及多想,她只觉得闻多了这香脑袋都变得昏昏沉沉的,脸颊有些许烫意,傻子都知道不对了,可她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不想思考。 反正来的人是沈郁,又没事。 迷迷糊糊中她被人抱起放在床上,柔软的被褥包裹住她,她又不自觉地贴上来人的胸膛蹭来蹭去。 男人低笑一声:“这么急啊,宝宝。” 向璃书放下心来,这肯定是沈郁了,她又主动去吻他的唇,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玉筒正在泛着金光。 等荒唐完后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迷情香的效果已经褪去,她转头去看抱着自己的男子。 “啪——” 很清脆的巴掌声。 方才还在感受怀中的温香软玉,现在贺华就被一巴掌打醒了。 他被气笑了:“怎么了宝宝,用完了就丢?” 向璃书把他踹下床:“怎么是你?” 她现在还在凌乱中,没想到一直叫的“荷华妹妹”掏出来这么大。 贺华不慌不忙地穿衣服,又摸摸她的头,“沈郁又被妖族的人缠上了,他没告诉你?” 向璃书急忙去找自己的玉筒。 【卿卿,我这边还有事,我让荷华代我去了,我们明天再见好不好宝宝。】 她冷酷无情地回了个【不好。】 开玩笑,她满身红痕的样子他看到了还不得杀人? 沈郁系好衣带,突然半是感慨半是窃喜。 “唉,沈郁为了不让你卷入妖界之事忍痛将你送走,又为了我这个好兄弟去得罪妖尊,结果我竟然和你好上了。” 又是一巴掌袭来,向璃书冷哼:“这是意外。” “不要这样嘛,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你也疼疼我好不好。” 贺华死皮赖脸地黏着她,他将一簇羽毛放至她手心,“妖尊身上的好东西,以后你炼本命法宝肯定用得上,而且这羽毛是永久资源,不烂不坏。” 向璃书眼底一亮:“天命真火!” 而后她又问:“沈郁怎么样,你方才说他得罪妖尊——” 贺华给她披好外衣,悠哉悠哉说道:“再怎么说也是两个尊者,动起手来毁天灭地,他们肯定有分寸的。” 向璃书和贺华分道扬镳,只不过走到半路她又折回酒楼,看了看门匾上的“天字柒号”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正巧听到里面一个男子气急败坏地讨伐掌柜:“你看看这床榻——你们上个客人来快活走了你们都不换床被子是吧?” 掌柜连声道歉,并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小店真的没有把这间屋子定给别人啊,今日就您和夫人两个住户……” 向璃书心虚地离开了。 而此时的贺华看了眼玉筒上沈郁的消息。 【我方才看错了,不是天字柒号,是天字玖号。】 第8章 睡了你也是顺手的事 “所以呢?” 向璃书抱着剑,四周是一片虚无,她静静等待着幕后之人出现。 “向璃书!你辜负众多气运之子,导致九州天命者的轨迹偏离,而现在你还要杀其他气运之子!你简直是祸国妖女,罄竹难书!” 这声音怒气十足,虚空中甚至还飘来几声回响。 “我怎么辜负别人了?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叫辜负呢?” “你、你——” “我这才睡了几个人呀。”向璃书笑眯眯的“睡了你也是顺手的事。” 天上掉下一块浑身散发着灵气的小石头,它身上的浮光有一瞬诡异地泛粉,它又围着向璃书转了几圈:“你简直是饥不择食!” 向璃书切了一声:“一块破石头?你要是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话,我就先走了啊。” 问天石急匆匆地叫住她:“喂!你不可以伤害气运之子听到没有——” 向璃书顿住了,问它:“凭什么我不是气运之子天命之人?那我把他们杀了是不是就行了?” 那小石头气急败坏,它知道她能轻而易举破它的幻所以才迟迟不找她,结果现在它苦口婆心地劝她她反而更想杀人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问天石眼睁睁看着她毫不留情离去,心底有苦说不出。 它废了老大劲才把她困住,她出去一个不高兴把气运子砍了咋办? 陶泠眼见师尊将剑架在那杂灵根脖子上,然后诡异地顿住了,停了几秒又收回了剑。 她急忙去抱住师尊的手:“师尊,咱们不杀他了,他之前也算救过我,两清两清。” 向璃书神色复杂地瞧着地上那半死不活的躯体,嗯了一声。 “那你的螭魔丹怎么办。” “哎呀世界之大肯定有能替代它的东西啦,只不过多费些精力罢了,我又不在乎。” 陶泠抓着她的手晃来晃去。 此时一道突兀男声传来:“在下知道九魂宗内还保留有一颗螭魔丹,若是仙君不嫌弃的话可随在下一同前去。” 向璃书看向言卿,又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鬼面男子,叫什么来着,瑾之? 她几乎没怎么思考,直接点了点头,又对陶泠说:“你先回去给你师兄报个平安。” 陶泠撅了撅嘴,语气无奈:“好吧——” 回去肯定又要挨批了—— 向璃书隐隐觉得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但思考无果,遂放弃。 而此刻,九州已进入黑夜,玄天宗的弟子们发现自己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怎么还没回来,于是他们急匆匆地找到各大长老。 长老们面对身入幻境的几百弟子束手无策,宗主又不在门内,只能惊动尚在闭关的容华仙尊。 弟子们解了幻,心有余悸,碰巧陶泠回宗将师尊为了救她砍了一位使君的事迹说出来,大家纷纷表示理解,玄华仙君心有大爱所以才会忘记将他们放出来这件小事。 可这件事不是小事啊,这算是严重的教学事故了吧! 弟子们强迫自己理解玄华仙君,颓然回到住所。 陶泠又被柳月白拒之不见。 她只能哭丧着脸去找师兄,想一吐自己悲伤倒霉的经历。 穆清兀自坐在案前看卷宗,随口安慰:“毕竟每次你惹祸都是师尊去救你,师祖不待见你也是人之常情。” 陶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干完:“师祖哪里是不待见我,师祖对我就是眼不见为净!” “师妹慎言,玄天宗一草一木都逃不开师祖的神识。” “师尊不在,师祖才不会这么闲看青尧峰呢。” —— “坊间传闻仙君对小徒弟一向溺爱,今日方才窥见一斑,可见传闻不假。” 言卿与向璃书并排走着,时不时用手虚护着她不让街边的行人儿童碰到她。 瑾之依然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灵儿可是名副其实的仙二代,千娇百宠长大的,性子娇纵不分善恶。” 向璃书秋眉微皱,摇着头叹气,露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言卿轻笑地接过她的话:“陶小友天资聪颖,父亲和师尊都是有名的仙君,宠着些也是应该,我倒觉得她是个率直天真的好孩子。” “这倒是,虽然她经常杀人,却也救人,全凭喜好罢了。” “陶小友如今规规矩矩地在玄天宗修炼,全靠仙君教导有方,仙君的两个徒弟闻名九州也是因为他们有个好师尊。” 向璃书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之前陶泠随手帮助一个凡人报仇杀了一位真人的儿子,她去领人的时候那真人冷汗涔涔,却还是给她行礼颤颤巍巍地夸她仙君教导有方。 后来她和陶泠一离开,那凡人便被杀害了。 向璃书并不打算管这件事,让她意外的是陶泠也没再去找那真人,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 她扫了言卿一眼,那人低垂的眸子注视着她,看起来不像在说违心话。 向璃书含糊地嗯了一声:“顷之比她可省心多了。” “早就听闻玄天宗的首席弟子待人接物风度翩翩,曾经在往届仙门大比一举夺魁,惊艳四座。”言卿顿了下,又暗昧地说,“如今见到仙君,才觉得仙人之姿,能教出这样好的弟子也是理所应当。” “顷之的身世与灵儿相比可就凄惨多了,我捡到他时他小小一只,差点被冻死,身上除了身份玉牌再无他物。” “哦?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那么仙君是亲手将他带大的?” “我只是捡了他,却没养过他。那时师兄搬出了玉清峰,偌大的地盘只有我和师尊二人,我虽捡了个孩子回来,但我和师尊从未教过他读书习字,任由他在宗门内自生自灭。” 言卿低低笑出声来:“那穆小友能成长到今日地步委实不容易。” “他饿了就自己去食堂找饭,平日里也是到处乱跑,长老们在课上经常能看到这个连字都不识的小屁孩,有弟子可怜他会经常教他练字,有时就直接将他扔到藏书馆。” 向璃书不知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后来我见他换了套新衣服,才知道他原先的衣服抵御不了玉清峰的寒冷,弟子们看他衣物纤维都洗破了内心不忍,凑了点钱给他买了新的衣物。” “唉,虽然听着很可怜,但在下心底还是羡慕穆小友的,后来他拜入仙君门下再没吃过一点苦罢。” “他十岁那年刚好玄天宗招弟子,他比四周的少年们都低两个头,却爬上了天阶,拜入我门下,确实是不易。” “唔,这般看来,仙君确实是他命定的贵人了,捡了他,又收他为徒,真是前世修来的天大的福分——不知多少人羡慕嫉妒呀。” “有他们两个也是我的福分。哦,顷之十四岁那年给我送了一份特殊的生辰礼。” “哦?妖丹魔兽、金银器宝?” “当然不了,他那一年参加了青州书法大赛拔得头筹,在他的作品展示完后他将其装裱赠给我了。” 言卿问到:“不知穆小友写的是何内容?” “《我的仙君师尊和仙尊师叔师祖》。” 言卿:……突然就知道为什么能当第一名了呢。 “你可不要认为是因为内容拔得头筹的啊,他的书法真的很好的。” 言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表示相信。 这篇文章到现在还挂在青尧峰的偏殿,当时大赛要求要写满两千字,穆清直接洋洋洒洒写了一千九百七十五字赞美她端庄温婉、蕙心纨质、不栉进士、燕妒莺惭…… 在文章的最后,他又提到:“此外,我的师叔止风仙尊和我的师祖容华仙尊也是很好的人。” 刚好两千字。 街道两侧的魔修来来往往,却都不敢靠近他们三人,甚至会提前躲进巷弄等他们走过了再出来。 于是他们三人旁边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空气带。 “对了。”言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问她:“止风仙尊给仙君过生辰时有没有送过裙子?” 向璃书想了想:“送过一件流玄羽衣。” 言卿怅然长叹:“唉,以前不知仙君天仙之貌,止风仙尊每每问我给师妹过生辰送什么好,我都随手写送仙裙,如此三次止风仙尊便也不再问我了。” “师兄师尊总爱做这些,修士哪有年年过生辰的,我好说歹说才让他们给我十年办一次。” “仙君自是值得的。” 说话间,他们来到九魂宗,向璃书看着周围魔修对二人毕恭毕敬的模样心下思索。 三人畅通无阻地来到一巍峨楼阁之下,雕梁画栋精美绝伦,一砖一瓦都透露出奢华的气息。 言卿泰然自若地走进,却见向璃书和瑾之还站在门口,他哑然失笑:“仙君不必见外,进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器物。” 向璃书跟着他,四周天灵地宝光芒闪烁如星辰,恨不得将她的眼睛闪瞎。 她一路看去,灵器不必多说比比皆是,可恨的是她竟然还看到了好几个仙器! 向璃书以前从没觉得自己仇富,因为一般她就是别人仇的对象,可现在方知人外有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天杀的怎么这么多宝贝! 好你个看起来两袖清风衣冠楚楚的翩翩公子,原来这么贪的吗! “仙君,伸手。” 男人嗓音如同山间溪涧,柔和而流畅,她硬生生将视线从宝贝移到手中的螭魔丹上。 收好螭魔丹,她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只留下一道娉婷身影。 她摆摆手:“魔尊大人,后会有期啦——” 路过门口候着的鬼面男子,她不知为何又看了几眼他的眸子,而后身形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藏宝阁门口。 言卿不慌不忙地踱步出来,语气幽怨:“这么急做什么,还没加玉筒好友呢……” 他抬步往远走,瑾之在他身后,终是忍不住发问:“尊上——” 言卿瞅他一眼:“你可别自作多情,我给她螭魔丹纯粹是因为我想,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瑾之默默闭上了嘴。 “怎么样,她是不是?” 听到尊上发问,瑾之无奈地说:“尊上肯定也看出来了。” “嗯……”言卿摸摸下巴,又问,“你打算怎么办?默默关注默默守护?” 瑾之没回尊上。 “啧,还真是没劲。” 言卿感叹完,又说:“走吧。” 第9章 妖尊此人痛恨人修狂妄至极凶狠残暴 “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简而言之,一‘气’生万物。” 向璃书手中拿着玉筒在讲堂转悠,水蓝色滚雪细纱散花裙留下一路淡淡梨花香。 天地交而万物通,万物生之而有象,象之生又立于气。 阴阳二气交感,万物生生不已,故为通达,即是“万物通”。 如此观之,就可以解释玄华仙君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位阴阳灵根共体之人,为何在幻术一道上天赋异禀、首屈一指了。 有人问到:“仙君,此‘气’是指灵气与浊气吗?” “非也。”向璃书摇头,“此气充盈于宇宙穹宇之间,无论上天入地,皆有此气。灵气、浊气、甚至你呼出的‘气’皆可成为‘象’的介质。” 上次授课因为她匆匆离去而烂尾,向璃书便主动让穆清给自己再排了一堂课。 这次课上的人远比上节课多,甚至连窗边都是挤来挤去的人脸。 据说是因为弟子们在玉筒上发帖痛哭玄华仙君的幻境太可怕了,要不是容华仙尊及时破幻,许多人道心都不稳了。 ——当然是夸张的啦,玄华仙君怎么也不会真的用幻境腐蚀他们的意识、摧毁他们的灵台,但更多弟子闻名而来,据说开课前一个时辰已经占不到座了。 又有弟子问:“许多人施幻需要借助织幻灵器或术法,仙君好像并不需要?” “如果你们多加留意便会发现天下赫赫有名的幻术修士都属阴灵根,这是因为阴灵根能调和其他属性灵力之‘气’,但他们的法器大多属阳,因为阴阳双气交互幻术才能达致臻境。 “此种理论被曾经早已飞升的妩姮仙尊记录在《九州幻术》之中,玄天宗的藏书阁也誊抄收录过,大家有兴趣的可以课后去查阅。” “说起来,妩姮仙尊是欢妩宗最为崇拜的开山祖师,媚修修行的媚术能麻痹修士的意志,让人见之倾心。”陶泠坐在下面举手,“可是,听说往届大比所有人见到欢妩宗的倾月仙尊都会痴迷不已,唯有师尊不受其影响。” 陶泠又皱着眉头想了想:“虽然媚术并不是幻境,但和幻术一样能左右人的意志,影响人的思维,媚术是不是幻术特殊的形式?” 向璃书目带赞许地看了眼小徒弟:“这也是我前几年和倾月仙尊讨论过的,媚术是依靠媚修对自身属性灵力的运用,但更依靠自己的本命术法,我虽不受其影响,但也不代表媚术就是幻术的一种。” 她想到倾月那双翦水秋瞳盈盈看向自己的小心翼翼的模样,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似乎有点怕她,因为媚术对她毫无效果,她是唯一一个修为在他之下的、不被他魅惑的人。 无论外界对媚修传得如何神乎其神,有说媚修夜夜笙歌的、有说他们养鼎炉修炼的、又说欢妩宗内弟子都不穿衣服随地——的。 但倾月似乎对所有人对他一见痴迷时刻盯着他这件事有点苦恼,他无论何时何地衣服总是所有仙尊中最多的,脖子都不想露出来,表面一直是一副淡漠禁欲的模样。 上上次仙门大比向璃书去了倾月的住所讨论媚术,结果就传出来倾月仙尊见色起意强抢小白花玄华仙君。 这谣言有模有样,外界都开始写他们俩的小本子了。 但其实,向璃书清楚倾月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本来就如花似玉的一张俊脸,配上魅惑buff和冰冷冷的神情像是淡雅出尘的谪仙,像明月、像清辉,让人想将他的所有目光聚集在自己一人身上。 虽然这样听起来好像向璃书也被荼毒地不轻,但她真的没受媚修buff影响,所以她理解那些弟子们见到倾月会流口水这件事。 言归正传,向璃书清清嗓子:“对‘气’的掌握和你们修炼时引气入体不同,无需你们打坐捏诀,这要看个人的悟性,任何丹药灵宝都是无用的。 “就像窗外这雪,你们能否感受到每粒雪花飘落时所带起的‘气’,只需目无旁骛,将自己的思绪全集中于一粒飘雪上,慢慢用灵力追随它、将它的‘气’转化、吸收……” “砰”得一声,窗外的松树被炸了一小截枝丫,肇事弟子尴尬地挠头。 又是“哇”的一声,一团雪球砸上了一名弟子的脑袋,那弟子拍案而起对身旁好友说:“你对着我砸干什么!” “屏气、凝息。” 向璃书站在陶泠身旁握住她的手。 陶泠只觉得师尊的灵气引导着她的,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金属灵力牵着一粒粒雪花,将其中的冰灵力“拉”了出来。 “不错,当年穆清第一次也能做到引出冰灵力,灵儿若是想学的话可以多请教请教你师兄。” 向璃书笑着拍拍她的肩,又走到下一位弟子身边:“火属性对于引灵并不擅长,你可以这样——” 一堂课结束,向璃书表示还有没得她指导的弟子下月的课再继续,也可以请教其他同门,反正明年的最后一堂课她会根据大家对‘气’的运用程度打分。 众人稀稀疏疏三五成群地离开课堂。 陶泠慢悠悠地收拾东西,等没人了才凑到讲坛上贴着师尊:“师尊,明年玄天宗就开始弟子小测了。” “以你的能力没问题。顷之是上次玄天宗的魁首,后来又在仙门大比一举夺魁,灵儿再怎么说也肯定是玄天宗的第一名。” 陶泠瘪着嘴:“那仙门大比呢师尊。” 向璃书沉思了一会:“如今的三个一流仙门的首席弟子都已入了元婴,不会再参加大比,但二流仙门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而且你的心思难花在修行之上,为师估摸着捞个前五也不成问题。” 自从寰琅仙府凭一宗之力伤了妖尊,又凭空出现了第二位赫华仙尊之后,一流仙门便是寰琅、玄天宗、归墟宗三足鼎立。 “对了,归墟宗的弟子走了?” 陶泠点点头:“那日师祖将他们从幻境中救出来后,他们便连夜回宗门了。” ……好吧。 “季琛是归墟宗首席的亲弟弟,他可能会成为你的劲敌。” “什么?”陶泠后悔不已,“早知道让他晚点走,我和他打一架先。” 向璃书又道:“五个二流仙门,其中药王谷、欢妩宗皆是因为有仙尊坐镇才跻身此列,他们多是药修丹修和媚修,而剑行宗却是真真切切的既有仙尊在上,又有众多天骄,成为当之无愧的九州第四大仙门。” 陶泠拧着眉头:“听说剑行宗的首席如今金丹第九重了,迟迟不突破是因为他不想,据说此人曾经一夜之间从炼气直接冲到金丹,他觉得一个境界一个境界地提升太麻烦。” “嗯哼。”向璃书也听说过他的事迹,“你师兄早年和他交过手,不过那时我并不在顷之身边,只听顷之说他们平手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对方不想和他打,所以点到为止。” “啊——”陶泠仰天长啸,“天之骄子这么多,老天奶能不能让我也当一下仙门大比的魁首啊。” 向璃书轻笑:“反正你炼气和筑基时也参加过仙门大比,虽然是给那些金丹的师兄师姐们陪跑的,只要你跟那位剑行宗首席一样熬到你成为参赛弟子中境界最高的就行了。” “也是,反正师兄这么牛也参加了三次大比才当上魁首。” 当然,有很多金丹的弟子直接一举突破了元婴从而再也不能参加大比,这些人大多会后悔——毕竟宗门大比的含金量摆在那,前十的奖励那可叫一个龙肝凤髓稀世之宝。 当然更可贵的是前五的名字均会被记录在《九州天纵录》之中。 这本册子和《仙器榜》一样均由寰琅的百晓真人记录,据说该真人从不在宗门出现,人们却能在九州、妖界、魔界任何一处见到他。 更有传言真人之前前往妖界打听妖尊的天命真火和法宝,结果被妖尊一掌掀回了瀛州,他卧病半年痊愈后第一件事就是编改《九州天纵录》。 他将描绘妖尊的法力、武器、特点的那一页多加了一行字“妖尊此人痛恨人修狂妄至极凶狠残暴……” 第10章 安乐镇之疑 【瀛州边境安乐镇两百年前曾受妖兽突袭,全镇无一人存活,瀛州张家家主出钱重修了安乐镇,被当地居民称赞为大好人。后来,张家两位少主被魔修杀害,家主广招天下修士保护自己。】 向璃书本来半倚在品竹贵妃榻的身子微微坐直。 她看着百晓真人发来的消息,他应该是第三次游历妖界回宗整理所见所闻。 【瀛州地处九州最西处,有妖兽侵袭确实正常,但怎么会全镇无一人存活?张家为何要重建安乐镇?他那两个儿子怎么死的?】 【这件事我曾经问过张真人,他说安乐镇是他妻子的娘家,那妖兽对他有杀妻之仇,又感念这般苦难,便出钱为妻子多造份功德。我觉得他也算个善人。至于他那两个儿子,听说是大妖来张家夺宝,杀了张家三十余人。】 三十余人?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呐? 来不及感概,她又问【这件事跟换灵禁术有关?】 沈郁和柳月白都曾说过她是先天阴灵根,可确确实实是阴阳灵根双修,于是她一直没放弃寻找换灵禁术的消息,这是解开她身世的唯一方法。 玄天宗的藏书阁曾有一本描述十大禁术的书,只不过过于笼统,里面只写了一句换灵之术有三种方法。 其一,启用血祭阵转移灵根。 这是极其凶残的阵法,血祭阵一旦开启,便是献祭施阵人的生命。若是转移了灵根之后想强行关闭阵法,唯其一死。 插个题,血祭阵现如今世上依旧常见,比如拿他人的生命为自己换取修为、寿命诸如此类。但凡不是献祭施阵人自己生命的,为了维护阵法通常需要牺牲百人左右。 其二,换灵阵。 这种方法不太可行,因为它需要七种仙品器宝,佐以生死镜、幻元皿、魂晶等十种阴属上品灵器。 生死镜和幻元皿如今在剑行宗保存。 生死镜除了转化灵气外还能强制拉一人随自己进入镜中世界,只有双方其中一人死绝,生死镜才会将二人放出。这种能力被险恶之辈运用便能杀害无辜而不受他人限制,剑行宗从未将此物借给他人。 而魂晶则需仙尊渡劫失败后仙陨幻化而成,一般各自宗门的仙尊仙陨后都会将魂晶祭于护山大阵,外人无法觅得。 其三,夺舍。 简单粗暴,但夺舍一术只能抢占他人灵根,并不能转移灵根,她原以为是书上写错了,后来才发现夺舍之后再启用血祭阵和换灵阵,将原来废弃躯体的灵根转移到现在的身体上,适配度会更高且毫无排异反应,这样,你就拥有了双属灵根。 ——有病啊!!! 且不说九州以单灵根为天骄,杂灵根只能在宗门打杂,谁会闲着没事给自己多加几个灵根,再者说了,干脆直接地用血祭和换灵不是更快更好吗? 向璃书那时看着“适配性良好,无排异反应”陷入了沉思。 虽然但是,血祭和换灵都需要两个人,而夺舍可以无视对方的想法强行强占灵根?而且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排异反应…… 不会吧不会吧,向璃书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真的不至于为了一个阳灵根夺舍吧?莫不是她真的想快点修炼想疯了,追求什么“阴阳转化运化万千”所以把人家阳灵根夺过来了? 而且她对十大禁术也持怀疑态度,这换灵之术就包括了三大禁术,结果自己还占了一个禁术的位置,她有些不理解。 但是向璃书一直托别人帮自己留意相关的消息。 五十年前百晓真人告诉她豫州一乡野曾被人发现了几种报废的仙器和阴属灵器,他怀疑曾经有人想启用换灵阵。 于是向璃书哼吱哼吱飞过去了,发现那几个仙器灵器确实是换灵要用的,她立刻让沈郁派弟子随她一起调查,陆陆续续查了半年无疾而终,但她一直让沈郁留心着豫州的状况,有情况立刻告知她。 二十年前百晓真人跟她说妖界有废弃血祭阵,她便借着为仙盟炼境清理妖魔的名义杀了几百只大妖,弟子们进入炼境后她就前往那些大妖的洞穴中,查了七日碌碌无为。 而现在—— 【我怀疑安乐镇居民之死可能就是被献祭了,我在旁边的山崖感到了轻微浊气波动。】 血祭阵?献祭了全镇的人?浊气? 向璃书心底有隐隐不安。 【不是说安乐镇之人是被妖兽杀的吗?】 【是这样,好像是一只狮鹰,但是妖兽一般不会对没有灵力的凡人下手,就算是填饱肚子吃十几个人也就够了吧。而且这座山的浊气波动有些不正常,我怀疑不会这么巧。】 向璃书扶额,心底哀嚎,这件事显然更难查,她都不知道如何查起,只能在玉筒上回复【多谢真人告知,此番游历只花了三年,想必真人收获颇丰迫不及待回宗整理了。】 【那确实。】对面好像有些得意【我围观了赫华仙尊和妖尊交手,对于二人的武器和天命能力有了更深的感悟,除了被他们的灵力震碎全身经脉外,一切都很好。】 很……好吗?向璃书对这种研究精神表示敬佩。 随即她又问【妖尊醒了?宥穹仙尊不是将他打伤了吗。】 【其实啊,当年是赫华仙尊和尊主一起制服妖尊的,妖尊被尊主二人设下的完美陷阱埋伏,沉睡了这么些年伤也该好了。】 向璃书不置可否,聊了几句就将玉筒放下。 她想了想,起身去找对外宣称一直闭关的柳月白。 柳月白是冰灵根,玉清峰上也常年冰雪覆盖。 雪花如棉,寒风如刀,但修士早不会在乎外界温度寒冷与否,向璃书直接推开主殿的大门,但见男人一袭白衣,面若寒玉,身如玉树,墨眉似剑,此刻正垂眸盯着眼前的棋盘。 他坐在那就好似一幅画。 “师尊~” 向璃书走过去抱住他的手臂。 柳月白伸出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脸,原先淡漠疏离的眸子好似冰雪消融一般柔和下来:“想问什么。” “师尊都知道了还问我。”向璃书一双葱白玉手握住他的左手轻轻摇晃,“师尊快帮我卜一卦嘛。” 柳月白总说自己不擅卜卦之术,但他的卦术在九州已经算得上无出其右。 他总不会拒绝她,他对她永远都是予给予求的。 向璃书在旁边屏息,看着柳月白施用九宫八卦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向璃书原本急不可耐的心看着柳月白淡雅出尘的脸庞奇迹地平和下来。 两刻钟后。 “坐西而施禁,于穴而悉明,解惑必吉。” 第11章 乖乖的,好不好 从师尊口中得到了“吉”的预示,向璃书不急了,毕竟师尊也让她万事顺理而为,不必太过忧心。 于是跟师尊下了一刻钟的棋的向璃书不干了。 她耍赖:“我规定,下盘棋我每次能走两子,你走一子。” “驳回。” “师尊!”向璃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柳月白,你一点都不爱我这个小徒弟!” 柳月白心底一颤,抓住她趁机悔棋的手:“怎会不爱。” 向璃书还想耍赖,殿门就传来林温与的声音:“师尊,我回来了——” “璃璃也在呀,刚好把送你的礼物一并给你。”林温与先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块平平无奇的小石头递给柳月白,“请师尊品鉴。” 就是一块没有灵力的小石头,柳月白甚至没有接到手中:“嗯,你有心了,待会放在偏殿吧。” 林温与撇撇嘴:“好吧。” 他又兴冲冲地将整个储物袋塞进向璃书手中:“璃璃你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向璃书笑嘻嘻地接过,林温与的审美很好,每次都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衣裙。 下棋的人变成了林温与和柳月白,向璃书在一旁帮着师兄扰乱师尊的视线,悔棋抽老千换位什么的不在话下—— 这一幕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三人都在玉清峰上。 柳月白原是不喜欢徒弟也没打算收徒的,玉清峰一直冷清,后来大徒弟来到这里,终于给此地添了一丝生气,小徒弟的到来让玉清峰彻底活了过来。 只不过在柳月白眼里,玉清峰也只活了那么一瞬,很快又是他独自一人了。 —— “师尊,您找我。” 看着秉节持重的大弟子,向璃书原本因沉思而微皱的眉目舒缓开来。 “顷之,我后日要离开宗门一阵子,届时宗内事务全权交给你负责,有拿不准的就和长老们协商。” 穆清闷声嗯了一声,问:“师尊何时回来?” “我打算偷偷参加仙盟二十年一次的剑冢秘会,肯定会在玄天宗大比前回来看灵儿比赛的,你帮我把我下月的课调到后日,在我走之前能教一个是一个。” 穆清不自觉地唤她:“师尊——” 向璃书拉他坐到自己书案前,将自己的个印交给他,又摸摸他的头:“好啦,我们顷之不会像以前一样一离开师尊就掉小珍珠的,对不对?” 还是会的,穆清默默想,他会偷偷一个人躲起来掉小珍珠。 向璃书坐在书案上,低眸含笑看向他:“顷之乖乖地帮师叔管理宗门,师尊回来后给你带礼物。” “一定要去吗?我不懂,剑冢内有师尊想要的东西吗?那我也可以——” 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抵上了他的唇,穆清顿时噤声了。 “我近日总是在思考,有了线索为何还是不愿去查,我已滞留在第九重太久,我想早日突破,我不想再听别人叫我仙君了——” 向璃书满不在乎地笑笑:“反正无事,与其整日打坐还不如多出去走走,明年仙门大比我还想混进仙盟炼境呢。” 穆清突然起身,他弯着腰将她虚抱在怀中。 向璃书轻轻拍着他的背:“我离开的这几月灵儿的修炼就靠你监督了,指点指点她,让她别天天出去瞎玩。” 穆清闻到师尊身上的淡淡花香,他又靠近了一点,好像要将自己染上师尊的味道。 “顷之?小穆?清清?小宝?” 穆清有些沉闷的声音传来:“不要像小时候那样叫我。” 他刚拜入她门下的那一年,她自觉以前忽视他想要快速拉近两人的关系,反正十岁的小娃娃在她眼里确实是个宝宝,干脆就叫他小宝。 “乖乖的,好不好。” “嗯。”穆清应下了。 师尊从来都是这样,她会考虑到师叔无意宗门事务便交给他,会考虑到师妹懒散惹祸所以让他多加看管,甚至还会考虑宗门弟子的课业…… 师尊还会在离开宗门的日子里定时和师祖传音聊天,可是她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大弟子。 她觉得自己稳重可靠,足以维系宗门,可是她从没没想过他也会像师祖那样时刻忧心她、想念她。 第12章 玄华仙君粉丝团 “特价甩卖寰琅百分百正品《仙器榜》、《灵器榜》、《天纵武器录》等,假一罚十,童叟无欺。” “诶,听说这次仙盟派来开启剑冢封印的是浔州陶氏家主陶盛仙君,什么?你不知道?!他女儿可是那位拜入玄天宗门下的——” “唉,首席师姐不在身边真的感觉好没安全感。” “希望剑冢开后我也能像当年的俟合仙尊一样得到仙缘,一举拿到仙品神剑——” 剑冢秘境如今的管理权在仙盟手中,但并不局限于仙门百家的弟子,凡修散修皆可进入觅得机缘,明面上是不许魔修妖修进入的,但剑冢开启时鱼龙混杂,仙君们也不会管这些烂摊子。 更有甚者,杀人夺宝抢夺机缘,但只要事后无人追究,仙君们也不会管。 据说俟合仙尊在剑冢中拔出了神剑墨天,当时有多少人想抢劫,结果俟合仙尊直接将剑插回去了,后面无数人使尽浑身解数却不能撼动神剑一分。 最后俟合离开了剑冢,墨天又在所有人面前从天而降,落在他手边。 此传言被收录在《修仙轶事记》上,还有不少人想借此事巴结身为归墟宗宗主的俟合仙尊,但俟合一直表现淡淡,让人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向璃书坐在酒楼大厅,慢条斯理地品尝宜轩酒楼的桂花糕。 很明显,这种壕无人性的修真界连锁酒楼隶属于宜轩楼,而宜轩楼名下的产业还有钱庄、旅馆客栈、茶楼书肆等等等等。 向璃书也算宜轩楼的超级贵客,不光在钱庄存了天文数字,住酒楼还只住天字一号。 此刻在别人看来她的容貌只能算得上小家碧玉,跟玄华仙君的模样天差地别。 这是幻术的一种,当然虽然市面上有很多她的画像,但并没有真实的留影册,就算不幻容大概也没有人认识她。 她坐在角落默默听着四周修士的八卦声、议论声,突然感受到两道目光在打量自己。 她泰然自若地把最后一块桂花糕送进唇中。 “这位道友,可否容我母子二人和你一起拼个桌?” 向璃书抬眼望去,眼前站着一男一女,皆身穿白衣,看着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女子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男人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欠,他抱着剑冷冷站在女人身后,好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 “二位道友请坐。”向璃书露出单纯又无害的笑容,“看不出来二位竟然是母子。” “这世道啊女人就是艰难,孩子他爹死得早,我一个人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喂大,这不,听到了剑冢的消息我们奔波数日来到此地,我就是为了给儿挑把好剑,结果这孩子还闹脾气闹了一路……” 女人坐下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顿说,男人的脸色愈发铁青。 向璃书配合地露出惊讶的模样:“没想到道友沉鱼之貌,身上却担负了这么多心酸往事。” “唉,不说了。”女人伸手招呼小二,“来几份樱桃酪、梅花糕和两壶花茶。” 她看着向璃书:“请道友吃几份点心聊表谢意,不知道友可要用膳?” “不用不用,我就是闲着下来坐会听听八卦的。” 女人见状也没再强求,自顾自地拿出几本小说。 男人在一旁咳嗽几声:“我们出来可是干正事的,你还带着这几本杂书。” “怎么能这样跟娘亲说话呢二狗。”女人将翻开的小说倒扣在桌面,“在九——在酒舍你就说我成日只看杂书,现在还说我。” 女人对向璃书歉意一笑:“我们家以前卖酒,一直住酒舍,我这儿子就是没大没小惯了,我这个娘亲也没什么威严。唉,做女人真难。” 向璃书艰难地点点头,然后问:“我能看看这小说叫什么吗?我刚刚好像看到了萱化仙君四个字。” 女人眸底一亮:“你也看这本《萱化仙君宗门秘事:师尊师兄不要啊》?这本小说写得特别好!我特别磕萱化仙君和她的冰山师尊荣桦仙尊——” 这他爹的什么狗市化名?就差把玄华仙君和容华仙尊两个大名贴上去了!!! 女人见向璃书没有反应,大惊失色:“你不会磕萱化和凤之仙尊吧?这种傻白甜师兄真的有人喜欢吗?!” “我谁都不磕。”向璃书认真地说,“我是萱化仙君的脑残事业粉。” “不错!”女人看向她的目光带着赞许,“女人就该搞事业!” 下一秒她嘴角又挂着神秘兮兮的笑容“不过,还是要玩玩男人的,嘿嘿。” “这个我赞同,不过在你儿子面前讨论这些是不是不妥啊。” “别管他,小孩子懂个屁。对了,你关注‘玄华仙君粉丝团’没有?” “这是什么?是我想的那个玄华仙君吗?”向璃书嘴角一抽,怎么连化名都没有了。 “对呀,小说粉丝一般都会在玉筒上加入正主的粉丝团,可以讨论所有正主相关的小说、画集。哦,还有玄华容华同人圈、玄华俟合同人圈、玄华倾月同人圈、玄华揽竹同人圈……” “等等。”向璃书弱弱发问,“揽竹不会是揽竹仙尊吧……” “当然啦~我还挺磕他们的诶,一个醉心药学不问世事,一个却怀着入世之心名扬九州,或许她懂得他的沉默,他却一直等待她的选择……”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和揽竹仙尊好像只有仙门大比的几面之缘吧?人家仙尊估计都没把她这种小人物放心上。 她怀着最后的希翼问:“这个玄华,是玄天宗的玄华仙君吗?” 女人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不然呢?” 啊,九州人民的创作热情真高。 第13章 拥护她也没事 深夜,向璃书目光复杂地看着玉筒上多出来的许多板块。 【玄华宥穹同人圈 117.9万帖子丨99万琼花粉 (同人榜第三)(热门第三十五)(今日热度70万)】 【报告!发现“琼花就是坠香的”大大今日更新了《和离后仙尊他发疯了》第一百七十章,大家快去看!!!】 【理智讨论:琼花热度真的一日不如一日了吗,全靠旧粮撑着,隔壁玄华容华圈子都要反超了】 【超涩超禁忌同人画集震撼来袭!】 ……像这样的圈,还有三四五六个。 向璃书扶额坐在窗前,她看着楼下夜市人头攒动,街道两侧摊市众多,修士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 那对母子? 向璃书下意识看去,二人步履匆忙,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形。 “我都说了在外面出任务别带着那几本破书了,你看你一下午除了看小说还干了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我?我没有在打听消息吗?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儿子,给老娘放尊敬点。” “切。” 二人来到一处无人空巷,又缩地为寸瞬移到一座府宅门口。 男人低声问:“你确定这里是震光那老头的府邸?” 女人翻了个白眼:“爱信不信,他儿子近日赶来参加剑冢秘境,今日能抓他回宗更好,实在不行就去剑冢里找他。” “啧啧啧,你说那老头好歹也是个仙尊,怎么就生了个用丹药续命的废灵根。” “说不定还是个魔修体质呢。”女人抱臂冷笑,“毕竟用浊气修炼不看灵根,要是抓回宗内还真发现他适合浊气,也不知是该哭该笑了。” 女人说完便飞上墙垣,她惊呼一声:“不好,有护阵。” 她面色阴沉地跳下来,对着身旁男子没好气地说:“一个废灵根,也值得那老头如此宝贝。” “不急,先告诉尊上我们的消息,去剑冢再做打算也不迟。” 一道温润男声在他们身后乍然响起:“他在乎的可不是这个儿子。” 二人听到声音神色一凛,急忙向来人下跪行礼:“属下见过尊上。” 言卿没让他们起身,只是看向几枝伸出墙垣的梅花。 女人保持着单跪的姿势,壮着胆子询问:“属下愚笨,不知尊上所言何意。” “府上有什么东西值得那老头如此费心掩护呢。”言卿状似困惑,接着漠然道,“你们二人进不去的,在秘境上下点心思。” 二人飞速点头称是。 过了片刻,尊上的声音又传来:“你们今日接触了何人。” “回尊上,只是和一位女修拼了桌,那人并无出奇的地方,天刹倒是和她聊了许久。” 话音刚落,男人就遭到了身侧女人猛烈的视线攻击。 言卿饶有兴味道:“哦?聊了许久?” 天刹身体微僵,颤着嗓音回话:“聊的都是些不入眼的话本子,入不了尊上法眼——” 灵台一阵刺痛,言卿强行读取了她的记忆。 几息之间,言卿已经看完了所有,他别有深意地看向地上强撑身形的女子:“你和地刹一直以来被外界看作关系最好的同事,而不久前地刹被玄华所杀——” 天刹以为尊上是在说她竟然加入玄华仙君粉丝团的事情,她真心解释:“属下只是闲来会看这些玩意打发时间,并非真的拥护她。” 天知道今天她只是刚好带了那几本同人小说,尊上怎么就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呢?尊上不是一点也不关注下属吗?今日竟然还说闲话了。 言卿淡淡留下一句“拥护她也没事”便没了身影。 “原来只是尊上的幻身。”男人心有余悸地站起来,下一秒就被天刹一拳揍进墙壁。 “血煞,你他爹的在尊上面前乱说什么!”天刹又用劲几分,将他的脑袋镶嵌进墙壁。 “我不是实话实说吗?你急什么。”血煞吐出嘴里的血沫,呵呵一笑“我劝你最好松手,明天还要一同前往秘境。” 天刹冷眼看着他被砸出乌血的脑袋迅速愈合,一言不发地走回酒楼。 向璃书放在手里的书,看着那对母子一前一后回来,只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好像更冷了。 她瞥了几眼男人后脑勺残留的乌血,合上了窗。 第14章 包在我身上! 浔州大陆天光正好,来往修士络绎不绝,人们聚集在广台之上。有人和同伴低声交谈,有人漠不关心地擦拭手中的铁剑,有人嚼着烧饼骂骂咧咧埋怨封印怎么还不开。 还有一刻钟剑冢秘境开启,不光场上人山人海,旁边的树上也挂满了人。 浔州是剑行宗管辖的大陆,剑行宗的弟子们又都是剑修,因此它也是唯一一个由首席弟子带队而来的仙门。 其余仙门并不会为弟子组织队伍,想来的弟子都是孤身一人或寻找同门结伴而行。 向璃书并没有看见那对母子,她被人群挤在广场中央,剑行宗护行的有资质的弟子们正努力维持秩序,但收效甚微。 那群散修们最不服管教,推推嚷嚷的。 向璃书默默注意剑行宗前来护行的金丹弟子,这些人在明年的大比都可能是灵儿的劲敌。 有个身穿弟子服的少女一路挤开人群:“大师兄,我的包刚刚被人偷走了!里面还有宗门发的木剑,我换洗的衣物还有玉筒!” 她费力冲到少年面前,喘着气跟他告状。 那少年身如修竹,在一堆剑行宗白花花的弟子服中鹤立鸡群,只是他木着一张脸,浪费了优异的外形条件。 少年听罢也没说什么帮她找之类的的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此时站在一边的另一位弟子发话了,语气义愤填膺:“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小师妹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少年终于有了动作,他转头看向那名弟子:“还给她。” “不是,大师兄,我——啊?” 那弟子懵了,不知该说什么。 少年却认为此事已了解,向旁边走了几步离开二人。 向璃书看着少年离自己越来越近,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那少年好像只是挪个位置,而这个位置刚好就在她身侧。他依旧像之前那样握着剑站得挺拔,不看努力维护秩序的同门和一群叽叽喳喳的师弟师妹。 “观察我,为什么。” 向璃书听到声音惊了一下,她往身旁看去,少年依旧目视前方,可刚刚的话确实是说给她听的。 她斟酌了一下:“素闻剑行宗首席祁道友的美名,不经意间多看了几眼,给道友带来困扰实在抱歉。” “嗯。” 嗯是什么意思?觉得她确实给他带来了困扰,接受了她的道歉? 祁闻只是继续站着,显然不欲多说。 听闻剑行宗的万硎仙尊从不过问宗门事务,任由各大长老手握大权,在向璃书看来,这首席跟他师尊学了个十成十,日后上位恐怕也不问宗门事。 但这跟她半毛钱关系没有,她将目光投向前方金光大闪的传送阵。 陶盛来了。 他的到来让哄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翘首以盼看着他将灵力输入仙盟秘印。 一个可容纳百人的秘境入口展现在众人面前,陶盛理了理嗓子,灵力将他的话送入所有人耳中。 “剑冢秘境限时开启一个月,时间一到所有人都会被自动送出,当然,诸位也可以随时提前出来,望各位道友觅得机缘,收获本命之剑。” 人群待陶盛身形消散后一哄而上,向璃书也被推着进入了剑冢。 第15章 我的命是他的 剑冢并不是剑的冢,虽然不少人说剑冢秘境内有一座剑山,沿着山洞向内深入就可以看见真正的“冢”,那上面插的全是仙品神剑。 对于此说法向璃书是不信的,首先,秘境内的剑山就数以百计,其次,每座山都有数不胜数的山洞。 但正是因为秘境内随处可见的被封印的剑,所以阴属灵力格外浓厚,向璃书随处找个地方打坐都能让修行一日千里、事半功倍。 她能感受到哪里的阴封印最为浓厚,说明此地至少有灵品质的好剑。 她走进一处山洞,此地是山麓,大家都相信山上才会有好宝贝,所以山脚反而人少了起来。 沐浴在阴属灵气之中,向璃书感到自己身心都舒展开来,四周灵力自行地向她的身体里汇聚,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忘了所有的心事,只觉得畅快。 地上的、墙上的、天上插着的剑在她经过时都发出了嗡鸣,而她只是向里走去,她感到此地是这座山阴封印最强的地方。 一把浑身赤黑的剑插在隆起的小丘上,待她走近后强烈振动起来。 向璃书突然感受到自己的本命剑辟厄在生气。 她召出辟厄,神剑威压一出,所有的蠢蠢欲动的剑都噤若寒蝉一动不动,包括那把赤黑剑。 她忍俊不禁,用手轻抚辟厄的剑身:“我只是来此处修炼,不是来寻剑的,我已经有了辟厄又怎么会三心二意呢?” 辟厄在剑身上用灵气幻化出一朵小花。 向璃书指尖轻触一下,灵气便全融入她体内:“谢谢我的辟厄送的花花,我好喜欢。” 辟厄的剑穗微微摇晃,这是开心的象征,接着它自发地又回到她的灵海之中。 向璃书席地而坐,这里不仅位于山脚的山洞,还有土丘挡着,有人进来她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她闭上双眼,在体内运转一个大周天,感受阴灵力在筋脉游走,最后汇聚到灵台处源源不断地被元神吸收。 化神期的修炼更依靠的是个人悟性和对道的理解,从注重锻体变为注重精神的修炼,但师尊和师兄都不能形象化地告诉她“意识和精神”该如何修行,只说一切要看缘。 向璃书的修行速度其实已是首屈一指,她作为九州史上最年轻的仙君,不知多少人眼红她的天赋。但她总觉得自己要再强一点、再强一点。 “轰——”地几声,向璃书睁开了眼。 她看向地上掉落的剑,又看着眼前呆站在那的男子。 是无法修炼的废灵根,一介凡人,难怪她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那男子显然不知道这里有人打坐,他急忙道歉:“在下打扰了仙长修炼,请仙长恕罪。” 他苍白的病容好似一幅水墨画,勾勒出如玉面庞和微蹙的眉目,好似是因为说话太急了些,他又止不住地咳嗽几声。 向璃书毫不在乎地摆摆手:“无事,既然你来此地我就先出去。” 说着她向外走去,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她的衣袖:“仙长别出去,有魔修。” 向璃书停下了,她给他画了个阵法:“你就在此处不要走动,也不要发出声音,我帮你隐蔽了你的身形和气息。” 男子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向璃书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了进来。 “道友?” 天刹诧异地看着她,又假笑几声:“没想到这么巧呀,竟然在偌大的秘境内还能再见。” “确实很巧。”向璃书随意地扫过四周的剑,“二位也是来寻剑的?” 血煞默不作声地环视整个洞穴,悄悄给天刹传音。 天刹面色不变,依旧笑着说:“是啊是啊,既然此处道友在寻剑,那我们母子去其他地方看看。” 待二人离开了洞穴,天刹脸上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住:“他的气息分明就在附近,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血煞也皱眉:“别说了,再去附近找找,你左我右,记得活拿。” “所以,你为何说他们二人是魔修?” 见向璃书与二人认识,又不信自己说的话,男子刚想解释,却又猛咳几声。好不容易平缓了气息,他忍着喉咙的刺痛感:“我见他们二人曾杀了好几个修士夺取宝物,那分明是浊气。” 向璃书表情依旧淡淡的,看起来好像不相信他所言:“那他们为何要找你?” “我不知道。”男人紧锁眉目,语气有些低落,“可能是震光仙尊的仇家。” “归墟宗的震光仙尊?”向璃书又看了他几眼,“你一介凡人,总不能是仙尊的徒弟吧?” 男人神色平淡:“震光是我血缘上的父亲。” 这下向璃书真的有几分惊讶了:“你是宋楚玉。” 震光此人看着一脸凶样的,儿子竟生得如此花容月貌,颇有些病美人弱柳扶风的姿态。 宋楚玉向她作揖:“多谢仙长的救命之恩。” “震光也舍得让自己没有修为的儿子入此秘境?” 这秘境之中杀人夺宝之事比比皆是,也不知该说他是心大呢,还是心大呢。 宋楚玉笑了笑:“可能在他眼里,这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你们关系看起来很不好。” “嗯。” 宋楚玉并不在乎别人知道他和他父亲的关系。 震光此人算是俟合的师叔,然而俟合的师尊飞升时,俟合已经突破成为仙尊了,震光却还是仙君,所以宗主之位传给了俟合。 后来听说震光仅仅闭关了十年,出来摇身一变成了仙尊,当时还有传言说震光仙尊是看不惯俟合仙尊当上了宗主,所以化悲愤为动力,现在要出来狠狠打脸俟合仙尊了。 但其实陆渊屿完全不在乎这位师叔怎么想的,所谓的打脸也是无稽之谈,陆渊屿成为仙尊时的年龄是当时震光的一半。 向璃书对震光仙尊知之甚少,却也知道震光极其疼爱儿子,平日里都不许他出门,毕竟是凡人,做父母的都会忧心些。 “所以你不是进秘境寻剑的?” 宋楚玉嗯了一声:“仙尊让我来寻封灵草。” 封灵草只有在阴属灵气充沛之地才会大片生长,剑冢秘境的山上确实随处可见。 “你们关系不好你还帮他呀。” “我的命是他的。” 那时的向璃书只以为,他的意思是震光是生养他的人,却完全没想到这句话的意思是,宋楚玉的命,在他手上。 第16章 原来这就是天之骄子 “你确定不要帮忙吗?” 向璃书倚着粗壮的树干,看向身后慢吞吞跟随她脚步的男子。 宋楚玉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根笔直的树枝杵在手里,可能是因为山坡有些陡,他走得小心。 但是向璃书还是注意到他时不时会蹙眉,似乎是有些难受。 “无碍。”宋楚玉扯了下毫无血色的嘴角,朝她笑笑,“只是一些顽疾,我早已习惯了。” “震光好歹也是仙尊,竟然连医师都不给你请?” 宋楚玉避而不谈:“这些年稍微活动些全身的骨头便会作痛,但也是可以忍耐的。” “哦。”向璃书看他跟上了,又迈步向前走去。 周围林木茂盛,草色葱郁,泥土和草木清香混合着她身上的馥郁馨香萦绕在宋楚玉鼻尖,他低头踩着她的脚印一步一步跟上。 “仙长。”宋楚玉看着前方的纤纤背影,她的云鬓只用两只青玉簪随意挽着,任由青丝垂至腰间。她回头疑惑地望向他。 “如果在下拖累了仙长的进度……” “打住。”向璃书随手折下山上开着的菡芍花别在他发间,“娇花配美人,衬你。” 宋楚玉刹然间愣住了,他敛下眸中的神情,心底发苦,小声地问道:“仙长陪我来寻封灵草,耽误了寻剑的话……” “首先呢,我不是来陪你采草的,阴灵气充盈之地对我修炼大有裨益。”向璃书又打断他说话,“其次呢,我来秘境不是来寻剑的,我家可有个正宫呢。” 宋楚玉认真听着,未置一词。 “说起寻剑,一路过来,好像所有剑都很喜欢你。” 向璃书想起方才见他时,地上掉落了好几把灵剑,而他们走了这么一段不远不近的路,路上遇到的所有剑都很喜欢他,吵得她头疼。 他面色如常:“这些剑,认错人了。” “怎么还有认错人之说。” 按常理来讲,剑会喜欢修为最高之人,所以对她会展现出极大的热情,但这些剑对宋楚玉却有天然的、本能的跟随与依附。 但他偏偏是个废灵根,身子骨又不好。 向璃书摇摇头,她不欲过多探究别人的秘密,能帮他施幻术躲掉那两个魔修于她而言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这是一座剑山的北坡山腰处,此处阴灵气浓厚地到了诡异的地步,却也滋养出大片大片的封灵草。宋楚玉弯着腰将封灵草一株株放入储物袋中,粉色的菡芍花还别在他发间,将原本苍白的面容衬得鲜妍起来。 向璃书在不远处打坐,二人之间竟有一种奇怪的和谐。 完完整整地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向璃书只觉得浑身通畅,睁开眼时却看到宋楚玉坐在她身边低头看着药书。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修长的指尖翻过一页古籍,他换了身衣物,即便席地而坐背依旧挺得笔直,那菡芍早已成了干花,被他别在书中。 “你没走?” 宋楚玉突然听到她的声音,便把书合上收入储物袋,一双琉灰色的眸子专注看着她:“反正封灵草已经采集地差不多了,左右也不急,便想跟仙长道个别。” “叫我玄华。”向璃书站起身来施了个净身诀。 “好。”宋楚玉一字一顿道,“玄华。” “现在震光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你也要跟我道别了?” “嗯,每月十五我必须要回归墟去找仙尊。” “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三了。” “好,你去吧。” 一段平淡寡味的对话结束了。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怒喝,伴随着骂声,有男有女,向璃书只觉得两道白光飞来,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呀,道友,好巧呀。”天刹看见是她,有几分惊讶。 接着这对母子又狐疑地盯着宋楚玉看,但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接着一声洪亮的“魔修,哪里逃!”传来,远处又飞来一大堆她曾见过的剑行宗弟子,包括那个丢了包的小师妹和包在他身上的热心弟子,还有面无表情被迫跟来的祁闻。 刚才那句势如破竹的怒喝就是热心弟子发出的,他此刻手拿秘境里刚获得的灵剑,指着天刹血煞二人吼:“不要脸的魔修,快把我们的东西还回来,否则剑行宗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他又看了眼祁闻:“对吧大师兄。” 祁闻没说话。 于是他又趾高气昂地继续输出:“看见没,我们大师兄都默认了!” “哎呀呀,一群小娃娃菜,给我塞牙缝都不够格的。”天刹掩面笑了几声,“这剑冢的东西本就是有能力者拿之,自己不好好修炼还怪别人。” 热心弟子被呛住了,那个小师妹又帮他还嘴:“剑冢秘境本就隶属仙盟,魔修没资格进来!若是我们将此事上报给陶盛长老,必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好怕怕哦,小妹妹~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叫你们活着离开?” 眼见一场大戏即将开启,向璃书给自己和宋楚玉画上封印以免被殃及。 接着,他们就看到剑行宗的弟子十几人合众摆出万剑阵,还没等每个人各就各位,天刹和血煞就把他们掀翻了。 天刹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血煞也蔑视地看着瘫倒在地的众人。 就在天刹的手抓上热心弟子的脖子时,一道凛冽剑气向她袭来,将她逼退几步。 “各退一步。”祁闻说。 他站在师弟师妹们面前,顶着天刹的威压也不曾挪动步子,身后的弟子们倒是有些刚站起来就被灵压一震,又倒下去了。 “挑衅了我还想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天刹媚眼如丝,摸了摸他身上穿得工整的弟子服,“倒也可以,我看你蛮正点的,做我的男宠如何?” 血煞有些头疼又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却并未开口。 祁闻眉头微皱,是极忍耐的模样。不得了哦,围观的向璃书心下点评,难得有点表情。 祁闻手中的剑像是读懂了主人的心声,一直嗡嗡作响,一道剑风挥来,天刹不得已收回了手。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的,那死你们要不要呀?” 天刹和血煞一齐动手,浊气四溢,祁闻生生接下二人的攻击,灵气和浊气分庭抗礼互不退让。 眼见着三人来来回回过了数招,只留下一道道虚影,剑光荡尽污气又须臾被吞噬,祁闻身上的伤口逐渐多了起来。 向璃书认真看着祁闻的一招一式,他对剑的掌握绝不是一个金丹第九重的修士有的,同时她内心暗暗思忖他会不会原地突破,这样灵儿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身侧的宋楚玉也看着祁闻的身影,他低声说了句:“原来这就是天之骄子。” 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 第17章 都过来挖地! 祁闻再怎么天骄也是不敌两位魔界的使君的,剑行宗的弟子们强撑着站起来,握着剑加入了战局,一个、两个、三个……所有人冲上去后又被打倒在地。 看着弟子们呕血,宋楚玉别开眼去。 向璃书还在观赏战况,时不时啧啧称奇,这祁闻还真有两把刷子,竟然撑了这么久。 可能不到生死攸关的关头他不会突破了。向璃书失望地想。 祁闻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他却还是一声不吭地挥剑,拼力抵挡住二人密密麻麻的攻击。 天刹和血煞却还是一身干净的白袍,只是脸色也不太好看。 二人同时催动浊气向着祁闻袭去,但见他足尖一点,堪堪避过这招,右肩登时渗出血迹。 “轰隆”一声巨响,山腰处被天刹和地煞的攻击砸出一个大洞。 阴灵气愈发浓厚起来。 向璃书突然走出来,神情严肃地向三人走去。尽管剑气灵气纵横交错,但却吹动不了她的一根发丝。 “道友,你可是要管闲事?”天刹冷眼看着她。 向璃书看着那个刚刚被砸出的坑,面带思索,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身边唯一一个有剑的人拉过来。 祁闻手臂上被浊气腐蚀的伤口被她抓得生疼,但他只是疑惑地看看她。 “挖。”向璃书向着那块地努努嘴,简洁明了地示意。 接着,她又叫那边半死不活的剑行宗弟子:“身上有剑或是其他工具的,都过来挖地。” 剑行宗的弟子哪里会听她的话,他们坐在一起含着丹药就是不起身,祁闻也抱着剑站在一边。 “你们两个,去把人请过来。”向璃书转向天刹和血煞。 二人面色铁青,刚想给她来一爪子就看见辟厄浑身散发冷气抵在他们面前。 与此同时,向璃书面上的幻术褪去,露出原本的姝丽面容。 天刹和血煞老老实实地走过去,将那群弟子一掌风掀过来,才在磕丹药的弟子们又齐齐吐血并再磕了几颗丹药。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向璃书那张艳色绝世的脸和手中的辟厄神剑。 “你们俩真是的,怎么能对小朋友们这么暴力呢?”她笑嘻嘻的,“小朋友们今天要是挖不出结果的话,你们俩那九阴白骨爪也别闲着。” 天刹和血煞两个人一起肯定是能打得过她的,但他们也只敢杀杀小弟子,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惹她这个有背景的仙君。 于是两人站在一旁幽幽地看着她,并不敢还嘴。 此时有弟子磕完丹药脑子清醒了看清了她的剑,于是指着她:“你你你——” 向璃书走过去弹一下他的脑门:“你什么你,快去挖。” 除了向璃书、宋楚玉和两个使君,所有剑行宗的弟子都埋头苦干,时不时窃窃私语,就连祁闻也木着张脸拿剑身挖地。 “大师兄,你拿这个。”小师妹凑到他身边给他一个小铲子。 祁闻接过了。 “你说玄华仙君刚刚看了那么久为什么不救我们啊,我们和玄天宗也没有矛盾吧?” “你小声点。”身旁的弟子小心翼翼看了眼坐在远处监工的向璃书,“我倒是想知道这地下有什么。” 于是,陶盛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幅诡异的画卷。 他看见了向璃书,眼底一亮:“玄华仙君!” 向璃书笑着向他颔首,却猛然看向他身后跟着的人。一袭青衫,此刻脸上挂着温润笑意看向自己:“言卿?” “谁是言卿?”陶盛顺着向璃书的视线看向身后,“原来你叫言卿。” 说着他向她介绍:“方才收到剑行宗弟子的消息我就匆匆赶过来了,恰巧这位公子说他有办法对付魔修,我原本还不信呢,但看见他和仙君相识,我就彻底放下心来了。” 你放心放得太早了。 向璃书点点头:“原来如此。” 早在看到尊上的那一刻天刹和血煞就觉得要遭,心下拔凉拔凉的,此刻见尊上披着个新身份便也假装不认识,只是在心底暗恼自己怎么就这么好奇,非要看他们挖土。 言卿今日手执折扇,颇有些风流倜傥的意味,他看着挖土的弟子们,好奇询问:“不知那些人在此地做什么?” “挖土啊。”向璃书回答。 “在下看出来了。”言卿眼底含笑,“想不到玄华仙君还特意带了这么多农民,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 身上灰扑扑脸上也灰扑扑的剑行宗弟子:…… 陶盛也问:“为何不用剑直接劈开呢?” “这底下可有大机缘。”向璃书闭上眼吸了口山间清新的空气,她本就疑虑半山腰的阴灵气为何如此之多,没想到眼下就有了眉目,“剑气毁了可就不妙了。” 听到向璃书说的话,陶盛立马命他带的那几人也撸起袖子去帮忙。 于是,站在旁边看的人变成了向璃书、宋楚玉、陶盛、言卿、使君x2。 陶盛一直费尽心思询问女儿的状况,向璃书一一作答,还说了灵儿许多修炼中的趣事。 陶盛眼角泛红眼底泪光闪烁:“我知道仙君数次救灵儿于生死之中,上月更直接杀了魔尊的使君,为了小女得罪暇眦必报的魔尊,仙君之恩,陶家千秋万代难以偿还啊!” 向璃书斜了眼在旁边认真倾听的言卿和面色古怪的两个魔修:“小事而已。” 天色渐晚,弟子们挖了许久,在外面都要看不到众人的身影了。众人早已大汗淋漓,胳膊酸痛不已,腰疼手疼浑身难受,他们小声嘀咕埋怨,认为玄华仙君很可能就是在骗人。 终于—— “仙君!挖通了!” 第18章 手给我 向璃书疾步走去,她跳进坑内,看着大坑的中间凿通了一个可容两人下去的口子,底下的洞穴内散发出幽幽银光,一看就知道有好宝贝。 向璃书看向身侧的宋楚玉,他新换的衣袍因为下坑弄脏了:“你怎么下来了,你也想下去看看吗?” 此处尘土太多,宋楚玉咳嗽几声,说:“一个人也没意思,反正跟你一起待了这么久,不如一起下去。” “好,手给我。” 言卿在他们身后看着二人相连的手,手里的折扇也不挥了,嘴角的笑意消散,他抿着唇跟着下去。 天刹和血煞霸道地拦住想接着下去的陶盛,自己插队跟在尊上身后跳下。 等众人稀稀拉拉都跳下来,才方知此处别有洞天。灵草灵花长满了偌大的洞穴,岩壁铺着熠熠生辉的水晶,无数灵剑插在两侧,整个穴室散发着耀眼银华,宛如白昼。 宋楚玉垂眸看着向璃书自然而然地松开他的手。 她的手柔若无骨,却在刚刚利落地牵着他跳下,她的灵气还围绕在他身上,带着馨香。 言卿一言未发地跟上她的步伐,同她并肩而行。 陶盛剥开天刹血煞二人,凑到她身后。 后面的弟子们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时不时发出几声惊呼,顺走岩壁上附着的水晶和灵草,甚至有人拿出本命剑凿壁…… 天刹也想趁机顺走一点宝贝,但碍于尊上在前,内心煎熬许久,在血煞的掩护下偷偷扣下几只岩晶。 向璃书专注地走在前面,阴灵气在她身边打转,急不可待地冲进她体内。 阴灵气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途中出现了好几个岔口,向璃书毫不犹豫地走在前面,众人虽然疑惑但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不知走了多久,众人来到一处洞窟,穴室内到处都是嗡鸣的灵剑,在其正中央有一隆起的“冢”,大家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那边散逸的金光,其夺目程度不亚于玄华仙君的辟厄。 它好像在引诱着众人来到它面前,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向前迈步,想看清它的真面目。 这是一把神剑。浑身藤黄,剑柄上攀附着真龙的纹路,剑身笔直剑峰尖锐凌冽,它在无声地邀请众人伸出手将它从剑冢中拔出—— “啪——” 很清脆的拍打声。向璃书将蠢蠢欲动想拔剑的弟子的手扇得通红。 所有人都想得到这把神剑。 这可是神剑!这可是神剑!《仙器榜》上收录的神剑只有三十六把,其中在世十把,十六把都下落不明,剩下的十把则是随着主人们飞升了。 十柄神剑中,有一在魔界、一在妖界,剩余的则在现如今用剑的仙尊们手里。 当然了,众人瞧着站在那的向璃书,玄华仙君手中的也是一柄。 祁闻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开口了:“龙行剑。” 《仙器榜》有记录,龙行剑,剑柄附龙,通体藤黄,是曾经仙解的清宛仙尊的本命神剑。 说起来,清宛仙尊也算是心有大义的救世主,曾经以一己之力将唯恐天下不乱的上上上任妖尊封印,可惜这样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女子,却仙解了。 她殒命后,剑行宗便一日不如一日。据说,她曾预感到自己时日不多,便主动将宗主之位传给师妹,自己散尽全身修为融入剑行宗的护山大阵,这也算她为宗门做的最后一件事。 生为天下,死亦无憾。 她死后,龙行剑便销声匿迹。而她的师妹一心修行,成功飞升,此后的剑行宗宗主,均是只懂修炼不管宗门的修炼狂魔,进化到如今的万硎仙尊,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剑行宗的弟子是最兴奋的,这可是他们的祖师的本命剑,如果能带回宗门,可就是实实在在地大功一件,长老们肯定会大加奖赏。 有弟子想拔剑,可碍于向璃书在前,便说:“感谢玄华仙君领我们寻到龙行剑,方便我们将神剑带回宗门。” “谁说龙行剑是剑行宗的私有物?”向璃书好笑地看着他,“神剑只认自己选定的主人,自古以来能者居之,既然清宛仙尊已经仙解,那么龙行剑就会寻觅下一任良主。” 那弟子面色不佳:“所以仙君是想将龙行剑带回玄天宗?” 向璃书不回答,只是说:“你大可试试能不能拔出此剑。” 那弟子顶着众人的视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却还是走到剑冢前,心底又有一丝期待,如果能拔出神剑,他就是它的主人了…… 用力,龙行剑纹丝不动,再用力,双手一起上…… 看着使劲使得满脸通红的弟子,向璃书一脚将他踹走:“还有人想试试吗?” 剑行宗的弟子和陶盛带来的人都心下发痒,轮流试了一遍。 天刹和血煞也是急不可耐,凭借尊上的实力肯定能将龙行剑收为所有,可是尊上纹丝不动,他们俩就像热锅蚂蚁,心下干着急。 以尊上的实力,把所有人杀了夺走龙行剑未尝不可,可尊上还在那站着扇那个破扇子,什么扇子这么好扇,能有神剑重要吗?尊上,您糊涂啊! 言卿好像意有所感,随意打量他们一眼。 被尊上轻飘飘看了一眼,天刹和血煞瞬间精神了,立马放空脑袋,什么也不敢想,生怕又被尊上听到他们的心里话。 所有人灰溜溜地回到原位,向璃书看着原封不动的龙行剑,又看向祁闻:“祁道友不试试?” “对啊大师兄,你是我们这最厉害的,你肯定可以的!你快去试试啊!” “不会。”祁闻静静站着,“玄华仙君说的对。” 他是说他支持她说的那句龙行剑不属于剑行宗,而是能者居之。 弟子们心下忿忿:“既然仙君想将神剑带走,那仙君自己为何不试?” 向璃书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拍了拍宋楚玉的肩:“楚玉,你去帮我拔剑。” 楚玉?言卿眉头微挑。 宋楚玉顶着众人怀疑的目光,面色不变,泰然走向前去。 “他?他可是凡人……” 有弟子在远处嘟囔。 宋楚玉握住剑柄,那雕刻的真龙好似活过来,在他手下泛出金光,原本固若金汤的神剑,在他手下好似一把铁剑,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拔出来了。 “什么?!!!” 不光是那群原先轻蔑的弟子,就连天刹地煞也惊叹起来,大家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个废灵根,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 言卿若有所思地看着乖顺的龙行剑,又将目光移到了宋楚玉身上。 宋楚玉拔出剑后听话地将龙行剑递给向璃书。 此刻他身上还有她的幻术,因此除了她自己和言卿,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龙行剑在她手中不满地振动起来,却在下一秒感受到了向璃书和言卿的威压。 它对她身侧那青衣男子有种莫名的恐惧,于是安静下来。 向璃书轻轻抚摸龙行剑的剑身,被迫安静的神剑此刻好像全心全意地归顺于她,甚至在剑身上幻化出一朵小小的烟花。 她并没有急着把剑收起来,而是问向宋楚玉:“就这样给我吗?你要不要它?” 龙行剑又微微颤动,好像在纠结到底要跟谁。 宋楚玉压下心底涌上的苦痛,对她露出柔和笑意:“跟着我,怕是世间的神剑又要少一把了。” 众人不解,唯有言卿好像看出了什么,垂着眸子看不清神情。 向璃书将剑收起来:“好了,那么龙行剑便归属玄天宗,可还有人有异议?” 祁闻、陶盛、言卿都不说话,他们身后跟着的人自然敢怒不敢言,脸色跟吃了土一样。 回去的路上众人安静许多,只是愤怒地多抠了几块岩壁上的水晶,这可值不少钱,赶得上他们半年做委托赚的了。 陶盛本来就不会阻止玄华仙君做任何事,现下玄天宗多了把神剑,大概以后是要给穆清的,这样算下去,灵儿也快了,于是又乐呵呵地跟向璃书搭话。 第19章 想陪玄华一同修炼 “你不走吗?” 剑行宗的人和陶盛仙君都已离开,宋楚玉也要离开秘境了,他捏碎木牌之前又专注地看着她,低声问。 月光洒在他姣好的面容上,四下寂寂,唯有清风吹过。 “我当然不走啦。”向璃书朝他挥挥手,“我还要修炼呢,你先回去吧,马上就是十五月圆夜了。” 宋楚玉颔首,捏碎了木牌,他的身影在她面前渐渐消散,随着他那一句“后会有期”也一同湮没在夜风中。 看着身边的言卿和他身后的天刹血煞,向璃书问:“魔尊大人可还有什么事?” 天刹血煞面色一惊,不知道她竟然认识尊上。 “明明之前已经告诉你我的名讳了。”言卿轻叹一口气,语气惋惜,“玄华竟然还是如此见外。” 说着他手上的折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玉筒。 “不知在下是否有此殊荣能够拥有玄华的好友位呢?” 向璃书也拿出玉筒跟他的碰了下:“加了。” 天刹血煞瞠目结舌地看着这荒诞的一幕,眼底流露出不可思议。 向璃书突然面色一凛,顿住了。 “怎么了?”言卿问。 “龙行和辟厄在我的灵海打起来了。” 向璃书将龙行剑取出,不顾它的反抗挣扎将它放进了储物戒,祈祷它别在她的储物戒中发疯,比如砸烂她的器物、销毁她的灵石之类的。 然后她又行云流水地摸摸辟厄的剑身和剑柄熟练地安抚它。 做完这一切的向璃书揉了揉太阳穴,颇有些头痛。 言卿目睹了一切,感叹道:“玄华就连对自己的剑都这么好啊。” “毕竟是本命剑,还是要宠着些的。” 话音刚落,向璃书就感受到辟厄在她的灵海里放烟花。 言卿则是向灵海中蠢蠢欲动的见幽神剑施加威压,迫使它安稳下来。 向璃书打算回到洞穴继续打坐,就见言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她疑惑:“你不走么?你们不要办事?” 言卿向后扫了一眼,天刹和血煞立刻跪下告退。 等二人离开,他嗓音含笑:“闲来无事,便想陪玄华一同修炼。” “这里可都是灵气,没有浊气。” 向璃书也不管他,自顾自走在前面。 她坐在方才的剑冢旁边,此处的阴灵气浓郁地让她头脑发昏,恨不得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 “我见四周的阴属灵气都会自发地涌入你,那么玄华可以不必使用仙门修炼的一招一式了。”言卿道,“普通的弟子需要借助打坐才能吸纳灵气,可玄华不是。” 向璃书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打坐是仙门百家弟子修炼的统一方式,没想到他还能帮她量身定做打坐plus。 言卿指点了几句她转化灵气的方式,他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响起,她好像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对,就这样。现在能不能感受到灵气在体内运转了?” 是不是有些太近了?向璃书已无心追究,因为她感受到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在她体内奔腾流动。 她完全醉心于修炼之中,阴阳灵气在她体内不断交融转化,已不知时间流逝几多。 等她再次睁眼时,言卿正坐在她身边,他看着手里的玉筒,面色不虞。 不过下一秒他又换上温柔的笑:“玄华修炼好了?” 向璃书点点头:“你怎么还在这?过去多久了?” 言卿自然地伸手牵她起身:“二十天吧?刚好今日秘境就要关闭了,要不要一起出去?” 向璃书讶然,没想到这次她修炼了这么久,可能是因为一次性吸纳灵气太多的缘故。不过她确实感到这种方式更适合她,这还要多谢面前的人。 她点头:“好啊,为了多谢魔尊指点我,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好呀。”言卿笑,“说了多少遍啦,玄华不要这么生疏地叫我嘛。” 向璃书顺着他的心意:“好哦,言卿。” 二人出了剑冢秘境,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修士济济一堂,但却不如开启封印那日那般多了。 他们相伴走进宜轩酒楼,向璃书财大气粗,入了天字间后将所有招牌点了一遍,言卿则安静地坐在她身侧,在向璃书将菜谱递给他时随意加了两道甜品。 在等待上菜的间隙,言卿一手支着头一手轻轻摇着折扇,他用那双多情眼看着向璃书,语气柔缓:“玄华看起来对天刹和血煞在秘境的出现完全不惊讶呢。” “魔尊——言卿的手下办事,哪里有我好奇的必要呢。” 言卿点的桂花糕反而是最先上的,现蒸的桂花糕口感软糯,舌尖弥漫上甜意,蕴藏于糕粉之中的桂花香味愈发浓郁,向璃书没忍住又拿了一块。 言卿语含笑意:“玄华喜欢宜轩楼做的桂花糕吗?” “好吃的哦,只不过有些甜,只能吃两三块,多了就腻。” 言卿认真听着,点了点头“好的。” 好的?什么好的? 此刻菜已经上得七七八八了,言卿又自觉地拿着公筷为她布菜,又延续了之前的话题:“我还以为玄华对宋道友很上心,会想知道天刹二人为何寻他呢。” 向璃书捡了道麒凤炖灵豆:“我是蛮关心他的吧,但我并不想介入魔尊和他的矛盾之中。” 言卿不急不恼地拿空碗给她盛汤:“我和他何来矛盾之说呢?在下只是想调查魔界血祭阵一事罢了。” “血祭阵?”向璃书没忘记她上次去魔界把地刹砍了,“地刹私用禁术?说起来,十大禁术在魔界也不能用么?” 言卿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的声音传来:“魔界也和九州一样有规章制度,禁术就是禁术,若是人人都能使用,那魔界早没了如今的秩序。” 向璃书点点头:“可是地刹早就被我砍了啊,元神都被毁了。” “谁说那日出现的血祭阵,施阵人是地刹呢?”言卿笑笑,“他顶多算是分一杯羹,与真正布阵之人一起靠此阵增涨修为罢了。” “真正布阵之人不是他?”向璃书放下了筷子,“震光?” “只是有所怀疑,所以才要查。”言卿感受着碗中汤已不烫,便推给她,“毕竟我也是一介闲人,便亲自来了浔州,但是现下明显有比他更重要的事。” 向璃书就着调羹慢慢喝着汤,心中消化着刚刚听到的事:“震光乃是仙尊,兹事体大,你为何告诉我一个外人?” 身侧之人好像知道她已经不想吃了,此刻懒散地把玩手里的扇子:“我以为玄华会对血祭阵感兴趣。” 向璃书将碗和调羹放好,定定盯着他。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之前为了救小徒弟斩了私用禁术的地刹,可从来没多过问一句有关血祭阵的消息,而如今他说她对血祭阵感兴趣—— 言卿一定知道什么。 血祭阵和夺舍是她如今最倾向的换灵禁术,言卿此言是在告诉她她应当要去查血祭阵吗? 联想到瀛州安乐镇之事,百晓真人几乎要把“全镇之人被血祭阵献祭了”贴在脑门上告诉她。 可此事已过去两百年,两百年间变数太多,而且这件事一直被那个大好人张家家主压着,外界几乎没多少风声,若不是百晓真人闻名修真界,向璃书怀疑张家也不会好声好气地告诉他这段往事。 可疑,太可疑了,明明是在做好事却捂着不让外界知道,浊气动荡残留了两百年—— 联系言卿方才所言,向璃书叹了口气,这不是明摆着有坑让她乖乖跳进去吗。 “我确实对血祭阵感兴趣。”她露出了一个纯美的浅笑,“言卿可以再说说吗?” 第20章 向璃书,我叫向璃书 言卿将折扇一甩,横在二人面前:“是地刹联合他人私用的血祭禁术呢,还是旁的什么。” 向璃书看着面前折扇上的泼墨山水画有些懵,她伸出手将扇子拨回去,语气疑惑:“言卿?” 但见面前形貌昳丽的男子移开了眼:“玄华方才笑得实在是太乖太甜了,在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言卿这样貌美之人,平日里照镜子难道不应该已经免疫了么。” 听到这话,男人低低笑出声来,他确实照镜子,他见她之前整理了无数次仪表,还模仿那些同人话本里面的公子拿起了扇子,可是—— “可是面对玄华肯定是不一样的吧。” 他像是终于平复好了心情,转头和她对视,眨了眨眼睛。 向璃书不知道这句话里有多少真心,只问:“你方才所言,便是这世间所有的血祭阵法你都知晓?” “非也。”言卿看着听到他否认之后抿着唇凝眉的向璃书,话又转了个弯,“不过和玄华有关的,我确实知道一个。” 来了来了,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困扰了她两百年的谜题马上要揭开真面目了。 言卿像是有些不忍地看向她期待的目光:“我帮玄华纯粹是我的私心,尽管有人并不想我将此事告诉你。” 不想告诉她?为什么?她的事情牵扯到了谁? 不等向璃书继续发散思维,言卿又道:“我知道的事情也不算多,此物是定邪钟,肯定能帮到玄华。” 事情又扑朔迷离起来,定邪钟她知道,能够辨认浊气,她将其收入储物戒,又忍不住发问:“你知道却又知道得不多?” 言卿无辜地点点头:“我从来不过问他人隐私,只是有个猜测罢了。” 好吧。向璃书扶额,这个“他”肯定是上面那个不想告诉她的那个人吧,她脑袋里乱乱的,见外面天色也不早了,便想起身告辞。 “对了,玄华还没告诉我真名呢。”言卿幽怨地叹气,“我告诉玄华的可是真名呢。” “向璃书,我叫向璃书。” “向璃书。”言卿一字一字慢慢读过她的名字,语气缱绻,带着说不清的勾人意味,“好美的名字,松纹簟滑琉璃色,卧展南华书一帙。是吗?” 这一句诗让向璃书恍若回到了寰琅,看到了当年的沈郁。 发觉她的愣神,言卿的笑容慢慢放下了,他轻咳一声:“虽然定邪钟能分辨出血祭阵的浊气所在,但是璃书切记不可牵扯进其他的事情,你和震光父子保持距离于你而言才是最安全的。” 向璃书颔首,她也是这样想的。 “今日多谢言卿了,天日不早了,我就先回旅舍了。” 言卿并没有挽留她,她猜测天刹二人待会会来见他。 她走出包厢,酒楼内来来往往宾客众多,大厅里还有巍巍青松、高山流水之景,她才下楼,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男人就迎了上来。 “天字壹号,结单。” 那年轻男子却摇摇头:“您是宜轩楼的贵客,现如今我们推出了消费满一百万灵石即可免单一次哦,贵客这单不用花钱呢~” 向璃书心下诧异竟有这么好的事,以前怎么也没人说宜轩楼有免单活动啊。 那年轻男子不知那时拿出一个黄釉粉彩食盒,这食盒上还附着灵气,他将食盒递给她:“这是宜轩楼赠予贵客的小礼物,希望贵客笑纳。” 虽然这件事很怪异,不收钱还倒给她礼物,但是向璃书还是道着谢接下了。 待她走后。 言卿冷眼看着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二人:“所以,你们又无功而返了。” 天刹感到自己额上冷汗滴下:“尊上,我们出了秘境后遭到了陶盛诸人的伏击,费力逃脱后马不停蹄地敛息跟随宋楚玉至那处府邸,但那府邸封印实在是毫无漏洞——” 血煞也急忙接话:“自从宋楚玉回到府上之后,竟然无一人外出。据我们所查,这宅院没有一个下人,也就这个月宋楚玉来居住了那几日,可见里面应是布了传送阵,可这宅子为何被震光防备得如此严密——” 一道恐怖威压向二人扫去,他们嘴角溢出鲜血,天刹又接着补充:“我们在秘境寻到宋楚玉时,他似乎在寻找什么草药,只是属下愚钝,被他的敛息之术所惑,竟然在一息之间就找不到他的气息。” “你们确实愚笨。”言卿懒懒扫了他们一眼,“他摘的是封灵草,还有,他并不会敛息术。” 天刹和血煞连连称是,并赞扬尊上明察秋毫英明神武他二人实在是愚笨不及尊上一分…… “滚去领罚。” 言卿将二人扫出门内,低眸看着楼下那道身影走出大门。 “聒噪又无用。” 入夜,月明星稀。 可能是因为剑冢秘境才关闭的原因,附近的夜市依旧繁忙,向璃书走在人群中,她才给师兄师尊挑完礼物,此刻正打算回旅舍。 四周灯火通明,人们的八卦声随着夜风吹到她这里。 “玄天宗真的是要一家独大了啊,如今玄华仙君拿到了神剑正打算带回宗门呢,你说啥,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 “是啊,清宛仙尊仙解了几百年了,这龙行剑怎么就被玄华仙君寻了去呢?玄华仙君可是仙君里头唯一一个神剑之主,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诶,你说玄华仙君会把神剑给谁?玄天宗首席还是她最爱的小徒弟?” “按理来说应该是大弟子吧,可是玄华仙君……嘶,真是不好说。” 相似的讨论向璃书一路上已经听了无数次,她很想告诉别人顷之和灵儿都是她最爱的徒弟,只是灵儿经常在外惹祸让她去捞人,而顷之少年老成,从未让她费心过。 久而久之,外界经常会传玄华仙君又去哪哪哪救小徒弟,而她和大徒弟却没什么好说道的,于是在人们心中她肯定更加偏爱小徒弟。 但是当年穆清的得奖书法作文也是引起了较大的轰动的,那时外界都在传她和穆清师徒情深,后来有了陶泠之后再看这篇作文,外界又纷纷道穆清敬爱师长——言下之意还是她偏心了。 “师兄,你说外界怎么全都在说玄华仙君拿到了龙行剑呢,没有我们,她哪能拿到啊!” 向璃书循声望去,是那个小师妹,身旁跟着热心弟子和一男一女,都是那天帮她挖土的人,此时他们身穿便装逛着街市。 很显然大家都赞同小师妹说的话:“对啊对啊,多亏了我们帮她挖土,结果大家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功劳嘛!” 其他人也附和,面上愤怒不甘。 向璃书就在这时走到了他们面前,女子的面容在街边彩灯的映照下更加姝艳,此刻脸上还带着令人心寒的笑意。 四人看到是她,脸上表情几度变化,纷呈各异。 小师妹看起来要哭了:“仙……仙君,我们不是有意诽谤仙君的……” 向璃书好笑地看着他们,拿出了一袋灵石:“里面有十万灵石,那天挖土的所有弟子平分。” “什么?!” 大家呆愣地看着鼓囊囊的储物袋,不可置信。 “这是无底袋,我在里面放了十万灵石,本来就想给你们的。”向璃书将袋子塞进小师妹手里,“本君向来赏罚分明。” 说完,她的身影又匿入人海之中,只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也就愣了几息,一道狂笑爆发: “十万灵石,每人最起码八九千,加上神剑洞穴扣下来的水晶——天啊!我是发了哈哈哈哈哈两年不用接委托了哈哈哈哈哈” 第21章 那恐怖的女人竟然还有此善心? “仙尊,这是此次剑冢秘境摘获的封灵草。” 宋楚玉跪在殿内,双手将储物袋奉过头顶,他长长的眼睫低垂,静待震光接过储物袋查验。 震光向来以他这个凡人儿子为耻,从来只允许他叫自己“仙尊”。 仙尊这两个字,能满足他的虚荣,能让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自己确实是万人之上的至强者。 “嗯,你走吧。” 震光坐在椅上,他面庞滚圆,眼角还有些许细纹,眼里闪射出凶狠的精光,他将封灵草拿出,心下细细思索。 血祭阵转移极为困难,那玄华仙君将地刹杀得太快、也太突然了,他现在还没想好该如何转移阵法,强行转移很可能造成意外。 可是血祭阵不可再呆在魔界了,血祭阵刚开始好几日没有供奉,已加倍反噬到了他身上,本来献祭了几百人几千人也可以关闭阵法了。 ——但他还在向血祭阵求取修为,那他便日日夜夜要供奉这个阵法。 只要不在魔界妖界,但凡在九州任意一个地方,他都可以来去自如。 震光在心底宽慰自己。 “仙尊,请给我炼灵蛊这个月的解药。” 宋楚玉依旧跪在地上,垂首不看他。 震光随手将一粒丹药扔在地上,怒喝道:“滚吧。” 宋楚玉跪在地上摸索许久,终于找到了那枚小小的丹药,他无悲无喜地说了句“是”就退出殿内。 刚走出殿门,迎面走来两位容貌几乎别无二致的少年,一人搭着另一人的肩,二人无论长相、修为都是一等一的好,是归墟宗的两位天骄。 季琛看见宋楚玉,将搭在兄长肩上的手放下朝他打招呼:“楚玉,好久不见!” 宋楚玉看着他随意打个响指,灵力便在他手上幻化成一朵朵小花。 “许久不见。” “听说你去剑冢啦?你有没有看见玄华仙君?近些日子她发现神剑一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说完季琛又皱眉摸摸下巴:“不过当时你好像不在。” 玄华仙君觅得神剑一事的首尾外界已全都知晓了,包括现场有多少多少人,似乎现场确实有个好样貌的,但好像叫什么艳禽,也对不上号。 季屿对宋楚玉歉意一笑:“我们是来找震光仙尊的,不知楚玉能否通告一声。” 宋楚玉也笑了笑:“仙尊就在殿内,季道友可自行前去。” 说罢,他又顿了顿看向季琛:“我确实见到了玄华仙君,因某些原因仙君帮我遮挡了容貌和气息。” 季琛和季屿都惊讶了一瞬。 季琛喃喃道:“那恐怖的女人竟然还有此善心?” 紧接着他拉过宋楚玉,向兄长挥挥手:“兄长你自己去请仙尊吧,我要和楚玉聊聊天!” 季屿无奈叹气,推门而入,向殿内之人行礼:“季屿见过仙尊。” 而此刻的季琛顾及宋楚玉是个凡人,已经拉人上了仙鹤,他将宋楚玉此行的首尾问了个遍。 宋楚玉敛去了一些二人独处的细节,只说了外界知晓之事。 季琛还在那啧啧称奇,经过大半个月了,他还没从“玄华仙君竟真的拔出了神剑”这件事带给他的震惊中走出来。 顶着呼啸的寒风,宋楚玉止不住地咳嗽,他抿了抿唇:“不知季道友可否带我去见俟合仙尊。” “你要见师尊?可以啊,现在他刚好在白静峰上,只不过待会各大长老还有震光仙尊就要来了,你有事的话要快点说完。” —— “你想要应天镜。” 陆渊屿终于放下手中的玉笺,看着站在殿中的病秧子少年。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他苍白面容和因为冷风而发紫的唇,嗓音冰冷:“你知道应天镜启动会动用三界灵气。” 宋楚玉顶着他的目光却不见丝毫退缩:“我知道,只要有了应天镜,我宋楚玉可为宗主随意差遣。”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跪下,只是眸光坚定,衬得他的病容也有了点点生气。 “我不需要差遣一个凡人。” 此言一出,宋楚玉愣神了,心下又泛上苦水。是啊,他只是一介凡胎,归虚宗的宗主,整个宗门的弟子都可以任他差遣,哪里会需要一个凡人呢? “我可以将震光仙尊的所作所为都告知宗主。” 宋楚玉神色僵硬,似乎下定了决心。 “师叔的所作所为与本尊何干?”陆渊屿并不接话,“他会毁了归虚?” 宋楚玉心底绝望,摇了摇头。 “那便是他的私事。” “我明白了。” 宋楚玉彻底死心了,他强撑着起身,正想告退,又听到主座之人沉声道:“本尊可以借你。” 一惊一喜交杂,他的喉间涌上一丝腥甜,又向陆渊屿行礼:“谢过宗主,我必好好保管应天镜,完璧归赵。” 正巧季屿回到白静峰,他扫过站在殿内的宋楚玉,向主座之人道:“师尊,震光仙尊和各长老都来了。” 宋楚玉心下发凉,恍若窒息,若是被仙尊知道他见了宗主——不知道这条命还能不能留住了。 陆渊屿说:“我敛了你的气息,从后殿出去罢。” “多谢宗主。” 等宋楚玉离开了,各大长老也陆续赶到,季屿站在师尊身后,悄悄问:“师尊,楚玉为何会来寻你啊。” “借个东西,此事不要同旁人说。” 季屿点头:“弟子记住了。” 而此刻的向璃书站在一处府邸前,将储物袋中振动不已的定邪钟拿到手上,看着它的指针剧烈颤动,然后又归于静寂,仿佛刚刚的暴动是一场错觉。 啧,言卿给的东西没问题吧? 第22章 乖宝宝,你还不人见人爱啊 向璃书回到旅舍时已是深夜。 夜幕如墨,皎月如钩。 白日里喧闹的旅舍也和这夜一般安静下来,向璃书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将储物袋内的物品整理一遍,在众多珍宝中看见了那个灵力护着的黄釉粉彩食盒。 她打开食盒的那一瞬间,附着的灵力便散去,晃晃悠悠湮没在空中。 食盒里摆着几只桂花糕。 香甜的气息蔓延,它们甚至还冒着热气。 还未来得及享用,就听到旅舍大厅一阵闹哄,在深夜里这样的杂音极为明显。 她敛了身息,推开门站在四楼的走廊向下望。 怎么又是剑行宗的弟子? 向璃书看着大厅里站着的三派人,一行人赫然是她之前遇到的剑行宗弟子,只是不知为何祁闻不在。 另一行人看着模样约莫是散修,手里有拿剑的有拿灵器的,共有五人。 最后一行人看着势单力薄,只有两人,一人身着玄衣,一人穿着襦裙,个子倒是高,这两人足以蔑视其它所有人,颇有一副“你们十几个人被我们二人包围了”的架势。 散修:“这两人鬼鬼祟祟,在各个房间游荡,肯定是妖鬼之人!” 剑行宗:“没有证据你们怎能血口喷人!” 散修:“敢惹我们弟兄五人,势必要给你们颜色瞧瞧!” 一位弟子挡住那正在启动灵器的散修:“这两位义士今晚还救了师弟,帮小师妹抢回钱袋,肯定不是妖鬼!” 散修:“敢挡我们,你找死!” 弟子:“虽然在下不欲拿身份压人,但我们可是剑行宗的内门弟子!” 散修:“呵呵,我们可是无敌霸王宗的掌门和长老!” 等等,无敌霸王宗,有这个宗门吗? 九州世家林立,仙门众多,然而三流仙门以下皆是些不入流的杂门杂派,甚至金丹元婴期的修士就能当一宗之主,想来这个什么无敌霸王宗也是如此。 弟子:“什么名不见经传的杂牌宗门,你全宗上下就你们五个人吧!” 那群散修面红耳赤,脸上颜色变化精彩纷呈:“我们来浔州就是找仙盟之人带我们去登记宗门的,你别小瞧我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精彩,真是精彩。 向璃书勾勾唇角,就见大厅里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两人中的玄衣男子朝自己看了一眼。 ……不是吧,有人能识破我的幻术? 向璃书眯了眯眼,越看这两人越眼熟。 就在此时,那女子摘下了幕笠,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弟子和散修们都有些着迷地看着她。 那散修咽咽口水:“大妹子,虽然你女生男相,还有点太高了,但你愿意跟我回去当宗主夫人的话,我就将此事既往不咎!” 贺华清了清嗓子:“诸位,我和兄长途径此地是为了查清妖族路径,叨扰各位实在是不该,但此妖乃妖尊手下的大妖,实力可堪渡劫境仙尊,希望各位多加配合。”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 向璃书扭头就走。 察觉到楼上之人业已回房,贺华嘴角的笑容消散,他看着想对他动手动脚的散修,右手微抓,那散修的头就化作齑粉,没了头的身子站立不住,一边喷血一边倒下。 血腥味弥漫在大厅,尖叫声四起彼伏,将整个宜轩旅舍唤醒了。 沈郁听着刺耳的尖叫漫不经心地揉揉耳朵,目光扫过每一户推门而出睡眼惺惺的住户。 二楼31号的住户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就回去睡觉了,三楼45号有人在房间却并未走出,12号住户拿着剑出来冷冷看着大厅里剑行宗的弟子们。 他环视了眼这座珠光宝气的旅舍,低声道:“走吧。” 二人的身形如风消散,人们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的灵力波动,只有地上还在喷血的尸体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向璃书尝了一块桂花糕,还是温温的,依旧绵软细腻,只是甜度好像降了一些,她吃了三块都未尝感到腻。 她心下诧异,还要再拿一块时手却被男人握住了。 她抬眸望去,沈郁那张俊脸蓦然闯入她眼中,他的大掌握住她的手摩挲几下。 “卿卿,你果然还在浔州。” 沈郁眸色沉沉,他看着还在慢慢品尝糕点的向璃书,眼底痴念埋藏不住。 太乖了,我的宝宝。 好想亲。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的吻就一个一个落在她的脸颊、眼睛、红唇上。 贺华手里的幕笠被他捏得变形,他死咬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我还在呢,你能不能把兽欲收一收。” 沈郁随意瞥他一眼,虽然不亲了,但手还是揽在她腰上。 向璃书将他不安分的手打掉:“什么大妖,需要两位仙尊亲自来抓?” 沈郁在她身侧拉开椅子坐下:“妖尊手下的第一大将,雪妖王。” 向璃书曾经赠予玉阴峰长老的一阶麒麟骨就是雪妖王赠予她的,当初雪妖王掌管的妖界北地幻境杀人杀妖无数,请她亲自前去勘破幻境。 想到那个在雪地中冷淡地看着她的男人,他的眉目皆是北地一般极致的白,但整个人就像天地雕刻的最完美的作品,他面容精致,眉间自有一股冷气,像是冰雪中最美的画卷。 “可惜有孩子了。”向璃书叹气。 “什么孩子?雪妖王当然有孩子,要是他没有家室你还想收他为入幕之宾不成?” 沈郁冷笑一声,目光凉凉,像是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向璃书也哼一声:“我倒是想,但我又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大美人……” 沈郁捏捏她的脸:“乖宝宝,你还不人见人爱啊,你和各位仙尊的绯闻都遍布三界了你还想怎样,别忘了我才是你拜过天地的道侣。” 向璃书听着他酸溜溜的语气,乐了,她也捏他的脸:“我师尊还让我和你早日解契呢——” 沈郁一听,怒了:“打死我也不同意,解契之后呢,你是和你师尊还是师兄结缘?还是说你打算解了契继续去拈花惹草,比如那个雪妖王?” 向璃书故意逗他:“也未尝不可哦~” 贺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二人打情骂俏,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他暗骂自己真是自虐狂,宁愿在这里看他们恩恩爱爱,也不舍得回房。 霎那间,沈郁想要继续摸摸她的脸的手顿住了,他和贺华对视一眼,连声道:“卿卿你待在房间,我和贺华去去就回。” 向璃书还未点头,房间里早已无了二人的身影,她无奈地起身关窗,却看见窗棂上缀着几朵小雪花。 第23章 她见过的,最帅的男子 向璃书召出辟厄剑,神剑在漆黑的夜里灿若星子,竟比房间内的灯火还要夺目。 “玄华仙君,好久不见。”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向璃书回首,看着站在屋中的男子,他的眸光平和而淡远,越发衬得他如月下美人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想来他将她和沈郁的对话听了个遍,也不知他拿了什么法宝能将敛息做到极致,连沈郁和贺华都发现不了。 向璃书露出礼貌又疏离的微笑,辟厄仍在手中发散寒光:“许久不见,妖王容貌更盛。” 雪妖王一直是无悲无喜的,闻言也只是摇摇头:“北地苦寒,就连孩童的容貌也不易变化。” “妖王来寻我可不是叙旧的吧。” 雪妖王颔首:“此行我带了妖界至宝一路而来,不出意外的话妖尊的羽毛在你手中。” 向璃书想起来了,贺华曾经代替沈郁来见她,将妖尊的羽毛给了她,妖尊出品,必属精品,这羽毛在她炼器、她两个徒儿锻炼真命法宝时作用巨大,也让她对妖尊的真命天火赞不绝口。 唯一不好的就是向璃书阴差阳错把贺华睡了,唉,江湖儿女野合者数多,她相信贺华也跟她一样就将此经历化作一场梦,梦醒就散。 大家都是成年人,睡了也不需要负责。 “妖王的至宝可能出错了,羽毛并不在我这呢。” 开玩笑,听闻妖尊自恋又臭屁,天天没事就在那梳毛,天天在那照镜子看自己毛发光泽度、饱和度、亮度如何,这样爱美的凰鸟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掉一根毛的。 虽然这根毛也不是掉的,是沈郁打伤他故意拔下来的。 妖尊和沈郁、贺华二人的恩怨就这样越演越烈,妖界和寰琅终于成了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的死对头。 “仙君不必扯谎诓我,我用灵宝吸附北地气息将宥穹与赫华仙尊引到远处,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回来,这段时间够我杀你了。” 向璃书很无语:“他们又不是傻子。” “那就试试。” 向璃书将窗户支开,毫不犹豫地从四楼跳下平稳落地,雪妖王还欲追她,却在下一刻顿住了,他那双恍若冰雪覆盖的眸子变得混沌起来。 向璃书看着在窗边定住了的雪妖王,一刻不停地动用腾云诀向远处飞去。 雪妖王看着面前软糯可爱的女儿,因为年岁太小,她毛茸茸的尾巴拖在身后,一双耳朵也微微颤动:“爹爹,爹爹我终于找到你啦。” 他将女儿抱在怀里,慈爱地摸摸她的狼耳:“初初怎么在这里?” 初初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尾巴扫过父亲的臂弯,她好像被自己的尾巴吓到了,又呼了一口气,将尾巴尖尖抱在怀里仔细品尝。 雪妖王无奈又好笑地亲亲她的额间:“初初,爹爹说了多少次了,尾巴不能吃。” 初初口齿不清地回答他:“爹爹,是妖尊大人送我和哥哥来找你的!他嫌我和哥哥去吵他,就把我们送过来了。” 说话间,有个小不点扯扯他的裤管,扁着嘴道:“爹爹,我也要抱。” 雪妖王只好一手抱一个,看着在自己怀里吵吵闹闹的两只小狼崽,他的心柔软又幸福。 向璃书发觉身后一直没有雪妖王的气息终于平静下来,她之前就发现雪妖王就和他掌管的北地一样,荒芜、死寂、冰冷,只有在面对一双儿女的时候才会展现出柔情。 看来这个幻境她捏对了,向璃书拍拍手,独自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雪妖王的王后在嫁给他的第三年香消玉殒,只留下刚出生的小皇子和小公主,外界传闻雪妖王对亡妻一向是冷冷淡淡并未有什么特殊,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珍贵自己的子嗣。 雪妖王到底爱不爱亡妻呢?向璃书不知道,这跟她也没关系,虽然雪妖王是她见过最帅的男人,但是她肯定是不会喜欢有妇之夫的。 沈郁帅吗?帅。林温与帅吗?帅。柳月白帅吗?当然帅。 可是她总觉得雪妖王才是最帅的,初见他时她心里就痒痒的,她把这种感觉归结于——人夫的魅力。 特别是曾亲眼看见雪妖王为儿女亲手缝制御寒兽衣、喂女儿吃肉粥、给女儿换尿裤——咳咳。 虽然向璃书只在北地待了三天,但这三天都在雪妖王的宫殿日日看他带孩子奶娃,这种情节她也看得不少了。 每逢此时,向璃书就觉得雪妖王的魅力蹭蹭蹭往上涨。 “想什么呢。”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雪妖王奶娃的样子真的太帅了。” 说完,她看着沈郁和贺华两人均是一脸欲言又止。 “咳咳,他的颜值在我看来本来就已经是最帅了,只不过带孩子的时候更有魅力。” 向璃书解释。 沈郁和贺华两人更是面露难色。 沈郁强势地跟她十指相扣,语气却带着罕见的小心:“卿卿,你想要孩子吗?我们去姻缘树下献出两滴精血,你什么都不要做,我来孕育这个孩子。” 他难掩喜色,胸膛下那颗心跳得愈发快,牵着她的那只手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他已经幻想到他和她的儿女该有多么可爱…… 无论儿子女儿他都喜欢,最好是像她,这样他会更加爱这个孩子。 到时候就算卿卿再忙,也肯定会为了孩子时常回寰琅,那个时候他们一家团圆,他和卿卿一起教导小宝宝,看着这个他们爱情的结晶…… 就算小宝贝给卿卿带到玄天宗也没事,那他就入赘,也跟着她去玄天宗住,日日夜夜老婆孩子热炕头…… “你想什么呢?”向璃书古怪地瞥他一眼,“我日后可是要飞升的,才不会留个孩子在三界。” 三界中除了妖界那群妖乐于产崽,魔族和九州修士大多运用阵法培养孩子,道侣则是用姻缘树,无论是阵法还是姻缘树,皆需要父母至少有一人日日照料,用自己的精血培养。 向璃书还是很招孩子喜欢的,自己也喜欢孩子,但这些跟她的飞升大业比起来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不想飞升之际还在忧心孩子没了娘该如何是好,这样很影响她渡雷劫的。 毕竟她有一颗多么温柔又善良的心肠,肯定与别的修士父母不一样,会为孩子倾注很多心血。 听到向璃书斩钉截铁的否认,沈郁的心,啪嗒一声,碎了。 贺华强忍喜色,咳嗽一声:“快些赶回去,雪妖王说不定还没破幻。” 沈郁也抛却杂心,牵着向璃书化地为寸,暗骂道:“这个不知羞耻的贱夫。” 向璃书看着身侧因嫉妒而愤懑的男人,叹了口气:“你也帅的,干嘛非吃他的醋。” 沈郁赌气冷哼一声。 等他们回到旅舍,哪还有雪妖王的气息,早就人走茶凉,窗棂处的小雪花也化成了水。 沈郁闷声面色不虞地站在屋内环顾四处,终于认清了雪妖王已走的事实,这才去帮向璃书整理被褥,又为她散下发簪步摇为她梳头。 贺华也退了出去,到隔壁的房间歇息。 向璃书坐在床上,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里衣,首饰早已卸下,青丝如瀑,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白皙细腻,她歪着头看沈郁:“你还不走?” 沈郁埋在她胸前感受着她的绵软馨香,他紧紧环抱着她:“我可是你的道侣、你的夫君,自然要和你睡在一块。” 他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的身体,向璃书只觉得他的手、他的唇经过的地方泛起阵阵战栗,她任由自己在他怀里沉浮,滩成一汪甜水。 贺华睡不着,一点都睡不着。 倒不是房间隔音不好,对于他来说,再好的隔音都无用,只要他想听就能听见。 一股邪火直冲腹下,他一边自虐似的听他们水乳交欢的声音,一边在心底念清心咒。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泛白,隔壁那声娇软女声怒骂道:“你再来我就去隔壁睡!” 贺华将门锁解开,枯坐了一夜。 第24章 卿卿也要注意安全,不然夫君会心疼的 向璃书直到下午才睡醒。 被沈郁伺候着洗漱好,他又为她穿好衣物,给她挽了个揽月髻,并将后面垂腰的长发梳顺。 向璃书被伺候地迷迷糊糊的,止不住地往他怀里倒。 每次双修他给她渡来的灵气都太多了,弄得她脑袋发昏,只能睡大觉。 有些时候她还会有一种荒诞的想法:沈郁不会被她采补至死吧? 但很显然,沈郁事后神清气爽,就算再与她修个万万年都不在话下。 脑袋里胡乱思考着,沈郁又俯身亲亲她的眉眼,贺华也在屋内的桌椅旁坐着,自顾自地沏茶。 “卿卿,我和贺华打算去妖界,你要不要随我们一起?” 妖界?向璃书的脑袋清明过来,距玄天宗比试还有一个多月,她确实也不急于一时,况且二十年前她在妖界什么都没查到,可现下有了定邪钟—— 向璃书的心思活络起来,言卿明明知道她想知道什么,上次谈话实则说了一堆废话,说了跟没说一样,现在她去妖界启用定邪钟的话说不定真能发现什么。 但是她不想跟着沈郁和贺华,他们可是要寻妖尊的,到时候殃及她这个小池鱼可如何是好。 她知道沈郁肯定有百分百的把握保护好她,可他们二人的目的不同路线肯定也不同,分道扬镳才是最好的。 于是向璃书主动亲了亲他的嘴角:“我要回玄天宗看看灵儿准备如何了,你和贺华注意安全。” 沈郁叹气,但他也不想她跟着他入妖界,于是轻柔地理了理她的鬓发:“卿卿也要注意安全,不然夫君会心疼的。” 贺华淡定地品了一口茶,心下鄙夷:恶心。 —— “你怎么连个小小的凡界仙君都杀不了!” 金碧穹宇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一袭红衣的妖尊随手将手边的灵器砸向殿内跪着的雪妖王。 他锐利的眼神刺向跪着的人,鼻若悬胆,唇若涂丹,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身上华贵的暗红色锦袍泛过丝丝缕缕的金光,肤色白皙却丝毫不显病容,反而透着邪气。 “任陛下赏罚。” 苍潇看着地上不冷不淡的男子,怒从中起,随手一掀,一道带着滚烫热气的灵压袭来,雪妖王生生承受下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血的腥气让苍潇的眸子有一瞬转化为竖瞳,可惜了,这么好的血液他却不能吃,毕竟这个手下他还是挺认可的。 雪妖王冷静地说:“属下会在她落单时将她的项上人头和尊主的羽毛一同带回来。” 苍潇冷眼看着他,突然将灵压散去,露出残忍笑意:“我的羽毛,踏入妖界了。” 雪妖王还跪在妖尊的赤天神殿,但妖尊早已离开,只留下一句“我亲自去杀她”。 半晌后,远处殿门探出两个小脑袋,四只毛绒绒的耳朵动了动,确定妖尊早已离开,他们才手牵手迈着小短腿跑到爹爹身边。 初初惊呼:“爹爹你流血啦!” 若若也瘪着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和妹妹一样要哭不哭的模样。 妖尊自己身上的羽毛绚丽夺目,他也对身上有毛的妖族偏爱些,于是这两只小狼崽经常在爹爹来赤天殿的时候去其他偏殿玩。 雪妖王吃了颗丹药,擦拭嘴角的血迹,一手抱一个小狼崽,稳步走出宫殿:“爹爹没事,你们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修炼?” 第25章 我不光背后蛐蛐,我还要当面蛐蛐你! 向璃书找了家酒楼住下。 妖界民风开放,大多数妖族耽于享乐,无论是口腹之欲还是情乐之欲皆不会委屈自己,她暂住的酒楼位于东南之地,管领此地的是位蛇妖,名唤腾妖王。 蛇性本淫,此妖王与领地的众领主皆是情人关系,生了不知道多少小蛇妖。 妖族一般产下崽就走,如果崽子破壳而出成功活了下来也能寻着血脉气息与自己相聚,如果被天敌或是路过的强者吃了那也是它们的命。 于是腾妖王的大本营林溪涧记名的小皇子小公主就有99位,实际上他的孩子可能连999个都不止。 妖族产崽太多,凡人也爱生子,却是远远比不上妖。 如果修真界也有人口普查,那么妖肯定是最多的。 妖界的酒楼做出来的灵兽肉更是一绝,很多妖自觉自己过了茹毛饮血的年代,也喜欢吃熟食,当然了,这不代表他们看见弱小的妖会手下留情。 毕竟妖丹可是个好东西,谁会嫌多呢。 向璃书找了角落坐下,给自己倒了一壶茶。 “诶,听说黑月苍的那位近日消停不少啊,不过这些年消失的妖却是仍无头绪。” “切,一个新生妖王罢了,和我们腾妖王殿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蛇妖,也不知道那群妖干嘛天天拿他和我们家殿下比。” “我可听说黑月苍那边对他崇拜至极,他之前不还经常去人界杀人么。” “就是因为这种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暴力妖,才导致我妖族在外风评受害!” “他好像之前杀了瀛州张家的子孙和弟子。” “张家?杀得好!这张家不知杀了多少妖,取了多少妖丹,这就是因果报应哈哈哈哈。” “你刚刚还说他玷污了我们的名声。” “我们有没有名声你不是心知肚明么,你看到天敌会忍得住不吃?还真以为自己一心向善啊,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向璃书喝茶的动作一顿,想到了百晓真人发给自己的话: “【这件事我曾经问过张真人,他说安乐镇是他妻子的娘家,那妖兽对他有杀妻之仇……至于他那两个儿子,听说是大妖来张家夺宝,杀了张家三十余人。】” 她向高谈阔论的那桌人走去,烟云蝶戏水仙裙下身影娉婷,碎钻云纹流苏摇摇晃晃,配上面纱外露出的那对翦水秋瞳,很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她低声询问:“二位可否让我拼个桌?我请客。” 那狐妖女子看得眼睛发直,连忙牵着她的手拉她坐下:“妹妹怎么这么客气,快快请坐。” 对面的狐妖男子又让店家上了几道菜。 向璃书问:“方才听两位哥哥姐姐谈到了瀛州张家?” “是啊。”女子义愤填膺,“那张家着实可恶,瀛洲和妖界接壤,他不知派多少门生杀妖夺丹,那些愚蠢的修士还觉得他是个大善人呢。” 男子咳嗽一声:“别忘了九州修士都是人族,若是有妖杀了九州修士,你也觉得那妖是个好人。” 女子怒瞪他一眼,又摸着向璃书的小手:“哎呀妹妹你可真香,姐姐坐在你旁边都要流口水了。” 向璃书面色不变,又问:“那黑月苍的妖王又是谁?” 女子松开她的手:“就是这些年黑月苍的领主啊,新上任的妖王,听说他爹沉睡了几百年,他现在才夺回黑月苍,啧啧啧,这种没能力的鼠辈凭什么跟腾妖王相提并论。” 旁边有妖拍桌而起:“鼠辈怎么就没能力了?鼠妖怎么你了?” 女子也不甘示弱:“一群阴沟老鼠,就是垃圾,我说的。呵呵,你这妖长得就贼眉鼠眼的,看着真倒胃口。” “我告诉你,你放尊重点,我们鼠族生生不息繁衍万代,可不是你一个垃圾可以背后蛐蛐的!” “哟这么厉害怎么没听说有那个妖王是鼠族的啊,我不光背后蛐蛐,我还要当面蛐蛐你!” 又一桌妖拍桌而起:“蛐蛐怎么你们了!在这个全民修炼的年代,我们虫族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听着吵架声四起,向璃书将钱袋放在桌上,走出了酒楼。 树木郁郁葱葱,林间溪流众多,山脉绵延起伏,难怪腾妖王给这里起名为“林溪涧”。 向璃书心底对妖界的血祭阵是不抱希望的,毕竟师尊给的卦象是“坐西而施禁”,她认为应该是九州的西边,也就是瀛州地带,但瀛洲更西确实是妖界。 唔,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26章 她这辈子看上的两个男人,怎么都是妖族 苍潇好不容易传音让几个妖王困住沈郁和贺华两只苍蝇,转眼间跟着的人就丢了。 他明明是看着她从酒楼出来,朝深林走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一身黑袍戴着鬼面面具的男子敛着气息在密林中出现。 倒真是个怪人,一身黑,戴着黑手套连手都不露出来。苍潇想了想,跟着上去。 一个魔修,来他的妖界做甚。 向璃书跟着定邪钟的指引在林间穿梭,她立于树冠之上,垂眸看着手心那小小的指针,足尖轻起,霎时间空中只留下一道烟紫色的残影。 因要时时刻刻留意定邪钟的指向,她走走停停,或者说其实她内心倒也不急于一时。 她不知道的事,她立在树叶的那一刻,有毒蛇盘蜷在枝干上,蛇信子汲取着她的清甜,正打算向她发起攻击,然而下一秒,毒蛇被浊气悄无声息地腐蚀,只剩下白骨。 向璃书侧目,咦,刚刚好像听到了蛇的“嘶嘶”声,难道是这串蛇骨发出的? 在她在溪流边洗手时,河里虎视眈眈的食人鱼群蓄力待发,可是还未有什么动作就被浊气劈开,鱼群头身分离,河面上飘着许多鱼头和鱼尾。 向璃书看着被血腥沾染变红的小溪,庆幸自己洗手洗得早。 她在翻越峡谷时,身后的棕熊悄无声息地靠近,想要饱餐一顿,却被莫名其妙的浊气挡住,眼睁睁地看着美味可口的人类飞越深不可测的峡谷。 越过里非峡,便到了黑月苍。 向璃书心下思忖,传闻中危机四伏的妖界,也不过如此嘛。 苍潇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这魔修为她扫平一切障碍,看得他咬牙切齿。 他心底有了主意。 —— 李夜刚看完父亲的状况回到寝殿,就看见一张传令符在窗边散发着暗红光芒。 他敛眸接过传令符,妖尊的声音便映入他灵海:“青州玄华仙君在黑月苍,给你表现的机会,杀了她。” —— 到了黑月苍,指针愈发明晰,也不再左右摇晃了,向璃书看着熟悉的山野,心中叹了口气,二十年前她来这里查了七日碌碌无为,如今兜兜转转又来到此地,真是造化弄人。 夕阳西下,半江瑟瑟,鳞次街道,巍峨从楼。 向璃书踏入了苍月城。 蛇妖拖着长长的尾巴在街道晃悠,鸟妖任由翅膀舒展,还有鳄鱼的那像盔甲一样的鳞片在夕阳下反射光泽。 妖大多更喜欢自己的动物形态,经常以半人半兽的模样在外面晃悠。 但也有很多人形的妖,大多是觉得人形态方便些,比如鸟妖没有手只有翅膀的话买东西都不知道怎么拿,鳄鱼的尾巴经常扫翻路边的摊铺,蛇妖尾巴太长了经常被人踩到。 向璃书走到一家谒舍订了晚间的房,又回到了刚刚路过的书局。 她这才发现各大妖王的事迹早已传遍了妖界,今日xxx和xxx打架,昨日xxx去人界杀了几个人,xxx和xxx通奸,这些事迹随便打听一下妖界无妖不知无妖不晓。 她找到了关于苍妖王李夜的事迹。 两百多年前,苍妖王上任领主,也就是李夜的父亲陷入了沉睡,黑月苍动荡不安,许多大妖伺机而动想要前来分一杯羹,也就导致了此地被割据、被战争吞噬。 青州玄天宗玄华仙君带领仙盟弟子划地为秘境,用幻术杀害几百大妖。 李夜以强硬手腕杀异己、驱除外来大妖,将黑月苍夺回,称苍妖王。 黑月苍年年消失之妖踪迹何去?有知情人称他曾在半夜看到一颗会飞翔的脑袋—— 李夜杀害张家上下三十余人,妖界民众猜测张家可能有至宝,但张家家主雇佣了许多修士在身侧,无人敢近身。 张家一周前遭到魔修袭击,张家家主重伤,妖界民众猜测张家至宝也遭到了魔修的觊觎。 ……等等,一周前? 向璃书将书简收好,付了钱,走出书局。 苍妖王消失,黑月苍生灵涂炭,这段时间他在干嘛呢?会和废弃血祭阵有关吗?苍妖王与张家究竟有何恩怨,真的是张家有宝物吗? 这般想着,她走回了谒舍,推开门,一男子背对着她坐在桌前。 肩宽腰窄,周身自带低气压。 那男子听到开门声转身,向璃书看清了他的容貌。 心下开始发疼发胀,她捂住胸口,有一瞬间愣神。 该死,她这辈子看上的两个男人,怎么都是妖族。 男人略带哽咽的声音响起:“娴儿,你还活着?” 第27章 陛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向璃书被男人的一套红眼哽咽弄懵了,她面纱下的红唇轻启:“公子不光走错房了,还认错人了?” 李夜看着她那一双秋眉和灿若繁星的眸子,他也暗笑自己关心则乱,不过是眉目有些像罢了,自己何苦草木皆兵,更何况,这人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手下亡魂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代替他的娴儿呢? 每次看到有和娴儿相像的女子他都恨不得除之后快,他的娴儿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一群庸脂俗粉像她是玷污了她。 李夜并不解释,右手微抬,黑旗萦绕在他指尖,化作一条小黑蛇冲向她。 向璃书暗骂一声,在屋子里打起来的话这栋楼就散架了,她推门而出,从楼上一跃而下,那黑蛇的影子不断变大、不断变大,它赤红着双目,就要将她吞食入腹。 辟厄剑斩碎了蛇影,下一秒黑气又凝聚起来,不死不休。 向璃书心下捏诀,身轻如燕,在连延屋檐上与黑蛇一来一回,空中隐约得以窥见一黑一紫两道虚影,底下来来往往的妖驻足观看。 苍潇好整以暇地看着暗处那魔修慌张地用浊气保护她,又看了看李夜毫不留情地招招死手,心情舒畅。 黑蛇离她越来越近,明明是妖气凝聚成的影,她却好像感受到了它的鼻息扑洒在她的脸上,面纱被掀起,摇摇欲坠。 这一秒,黑蛇顿住了。 他看到了女子精致小巧的鼻,面如羊脂玉,唇似樱白。 李夜沉默地、久久地注视她,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一寸又一寸地扫过,双手在身侧用力握成拳,好像要碾碎指骨。 向璃书的气息有些不稳,她看着面前定在原地的男子,不知道他还想耍什么花招。 李夜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他又用那种复杂的、暗藏汹涌情意的眼神看她。 “你走吧,我不杀你。” 苍潇仅仅是被她的面容惊了一瞬,闻言又恨铁不成钢地剜李夜一眼,一个两个的,不过是杀个仙君,有这么难下手吗?真是废物! 虽说蛇性本淫,但李夜就是蛇族的异类,他从未有过情人或是床伴,苍潇原本是不待见蛇族的,但他如此守男德,也被忠贞的凰鸟赏识过,可如今,可如今他竟因为看了那女人一眼就违背妖尊陛下的命令! 陛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苍潇觉得还是要自己出手杀了她将羽毛拿回来,至于雪妖王和苍妖王,等他杀了这两个女人就回来杀他们。 —— 月明星稀。 向璃书本是想休息一夜再出发寻血祭阵的,但白天遇到的那个疯子让她心惊,虽不知出于何等缘由他莫名其妙不跟她打了,但避免夜长梦多,她决定晚上就出发。 玉筒在夜色下泛起淡淡金光,她戳了几下,言卿的声音从玉筒里传来。 “璃书还在寻血祭阵的下落吗?” “嗯,一路上还遇到不少麻烦。” 言卿好像有些惊异“是么?我以为会有人保护你。” “我独自一人来此,难道还要雇个人给我拖后腿吗?” 言卿低低笑出声来:“这倒确实,以璃书的修为好像只有雇个仙尊才能保护你。” “那是按照九州的说法,妖界和魔界能与仙尊一战的高手并不少吧。” “嗯?璃书在妖界?” “对呢。” “为何想去妖界?我以为你会去——” “去瀛洲?” “你知道。” “我其实并不清楚。” 良久,玉筒那边传来一声喟叹:“璃书还是和从前一样啊,你知道,很多人并不想你查下去,但是,记得保护好自己。”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向璃书时不时看几眼定邪钟,这样赶着路倒也不嫌无聊。 在寂静之岭,树林密丛,叶影摇晃,发出飒飒声响,有声轻微的鸟鸣声响起,这鸣叫声如天籁之音,似乎能摄人心魂,一下又一下回响在她的心间。 她本来不想理会,但她看到了,那只可怜的、弱小的凰鸟,它暗红的羽毛在月辉下呈现出不同的色泽和纹理,闪烁着绚烂迷离的光泽,如同一段斑斓奢华的丝绸,没有人看见它的羽毛能不痴迷的。 真是太迷人了,向璃书想,她应该再多拿几根羽毛。 第28章 你说,这声音像不像有一颗人头在敲门? “怎么了,璃书?” 男人温润的声音从玉筒传来。 向璃书将小凰鸟捧在手心,她用灵力将它身上的灰尘拂去,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它的身体,她的目光柔和:“我想,我遇到了比血祭阵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我遇到了一只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凰鸟,它的羽毛如同上等的丝绸,它的鸣叫比传说中的塞壬还要动人心弦。” 她原以为贺华给自己的那根羽毛已经够美了,没想到它自己身上的还要更美。 向璃书这样想着,手下的动作愈发轻柔,小凰鸟被她摸得舒适,一直蹭她的掌心。 苍潇离得她越近越能闻到她由内散发的香甜,她的血、她的肉、她的内脏都在无声地引诱他,他从未遇见过这样诱人的食物,他的食欲快要遏制不住。 可能是这股香味弄得他头脑发昏,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吃了她。 况且,她说的话极大地取悦了他,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凰鸟,一切生物的皮毛都不及他的万分之一,一切生物的嗓音都不及他的声音悦耳。 小凰鸟沉浸在女人的香气和抚摸中。 向璃书看着沉醉的小鸟,嘴角勾出一丝恶趣味的笑,她面上温柔,慢慢地亲了亲小凰鸟的翅膀。 苍潇惊了,小鸟炸毛了,苍潇怒了,小鸟叽叽喳喳鸣叫。 向璃书心下暗笑,手上继续安抚着小鸟,语气受伤:“怎么了,我只是想亲亲世上最漂亮的小凰鸟,我有错吗?” 小鸟在她手心哼哼唧唧。 而在她没注意的地方,玉筒的光泽渐渐暗下。 向璃书抱着小鸟,一步一步向深林走去。 或许是月色清浅,或许是甜味浓郁,或许是那双柔软的手太过温暖,小鸟在她怀中眯着眼,意识也混沌起来。 等小凰鸟醒来时,向璃书正在给被咬伤的小兔子包扎,她揉揉兔子的长耳朵,将它放生。 这个女人,真的是该死的好看。 可是,他还是要杀她的,他的羽毛不容亵渎。 “漂亮小鸟醒啦?”向璃书抱起它给它顺毛,“真是乖乖小鸟。” 她又亲它的羽毛! 可恶,现在玄华仙君是他最羡慕的人了,他自己都没亲过自己的羽毛! 他们踏入一处洞穴。 这洞穴二十多年前向璃书已经来过一次,无功而返。想来是黑月苍群妖割据混战,才留下这么多大妖和它们的临时洞穴,没想到多年后定邪钟又指引她来到此处。 洞穴内的小动物听到有人来了都四处逃窜,向璃书环顾穴壁四周,没有大妖的气息,也没有大妖的尸骨。 她用手摸过岩壁,将耳朵贴在上面,可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山洞。 小凰鸟又叽叽喳喳。 她走过去,看到它围在一块巨石旁边,用小小的尖喙戳它。 向璃书一剑将巨石劈碎,看到下面湿软的泥土里泛着妖气,她挖开上层的泥土,露出了几张高阶传送符。 小凰鸟飞到她肩头看了看这传送符,又没兴趣地移开视线,谁知下一秒向璃书便将传送符贴在它身上。 小凰鸟没有躲避,一息之间它就来到了一处破庙,他不是黑月苍的领主,他自然不知道黑月苍还会有庙的,这里实在是破败不堪,供奉的神像连头都没有,窗户早就被风雨侵蚀,连庙门都合不起来。 小凰鸟落在了紧跟着到来的向璃书手心里。 此时已是深更半夜,呼啸夜风萧瑟,月光并不能完全照清这个破庙里的场景。 向璃书在外面找了木柴,她将破烂的门合上,在庙中随手捏了个火诀,这堆柴火就是黑夜中唯一的热源。她又将角落阴湿的稻草烘干,铺在地上。 “咚” 不知哪里来的声音。 “咚”“咚”“咚”—— 这声音隔几秒就响一声,好像是重物砸在门上的声音。 向璃书和小凰鸟坐在火堆旁,她突然低声对它说:“你说,这声音像不像有一颗人头在敲门?” 第29章 不是风,难不成还能是鬼? 小凰鸟瞥她一眼,一只小鸟竟然流露出无语的情绪。 这时,咚咚咚的声音消散了,向璃书本想去开门的脚步却没停,她朝着门上破开的洞向外面看去,外面依旧是寂静夜岭,毫无生气。 “唔,我还以为是这尊神像的脑袋来敲门了呢,原来没东西在外面啊。” 她嘀咕了一句,将小凰鸟捧在手心:“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先睡吧,乖乖小鸟。” 她给了它一个晚安吻。 他们在暖烘烘的稻草上相依偎着睡下,柴火依旧在燃烧,发出低微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四下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和火堆燃烧的声音,静谧又美好。 ——美好个鬼啊!!! 向璃书屏息,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火柴堆不再发出啪啪的声响,应该是被灭了,而自己怀里的小凰鸟化作了人形,男人高大的身躯抱住她,她假装不知道将脑袋依偎在他胸膛。 太安静了,太安静了。 不知何时起,庙里传来脚步声,那声音窸窸窣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自己和妖尊在稻草上睡觉,在走路的是谁? 向璃书假装熟睡,并未睁开眼。 但是有人不想让她装下去—— “醒了。”男人推她。 脚步声也消散了。 向璃书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揉了揉眼睛,现在四下比刚刚更黑了,她伸手只能摸到男人的胸膛。 “啊。”她惊讶,“你幻化成人了?” “嗯……还要多谢姑娘捡到了我,我伤好了就能幻化人形了。” 向璃书一边生火一边配合他演戏:“原来如此,咦,火堆怎么被吹灭了啊。” “可能不是风吹灭的?” “不是风,难不成还能是鬼?” 反正也睡不着觉了,两人零零散散地聊着天。 苍潇看着她拨弄堆起的木柴,道:“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这环境。” 漏风的纸窗飘来冷冽夜风,将刚升起的火苗吹得摇摇晃晃,向璃书答道:“我随师尊游历之时,甚至有些时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游历?你师尊还会带你游历?” “嗯,那时我才筑基,师尊就带着我走遍三界了。师尊身份尊贵,到哪都被尊为贵宾,但很多时候我们并未到城镇。” “那种时候连个能挡风遮雨的破庙也没有?” “当然没有,但是我并不觉得苦,反而很幸福。” “幸福么?” “师尊不食五谷却会为我烤灵蛋、捕鱼捕兽,师尊也不需要睡觉却每夜守着我和我一起睡,师尊在的时候我总是很安心。” 苍潇显然是想象不到柳月白这样的人会做出这种事的。 向璃书又道?“当然,若是城镇还要好几日才到,师尊还会为我缝衣服。” 苍潇坐在她身侧和她一样伸出手感受着火堆散发的热意:“你师尊有带你师兄游历过吗?” 向璃书摇摇头:“没有,但是现在看来,我倒是比师兄安分得多,师兄动不动就出去捡人,而我待在宗门的时间比他多得多。 “但是,你怎么知道我有一个师兄?” “我猜的。” “哦。” 火舌缠绕少女白皙纤长的手指,却伤不了她丝毫,火光给她的面容增添了一丝暖色,显得她愈发娇妍。 坐在她身边,她身上的香甜味道更加浓郁了,勾地他食欲更盛。 苍潇舔了舔后槽牙,咬住舌尖。他实在是忍不住想将她吞食入肚。 “嘘——”向璃书将升起的火堆又扑灭,她一根手指抵住嘴唇,向苍潇低声道,“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咚”“咚”“咚” ——有颗脑袋在敲门。 第30章 我们装睡试试? 向璃书和苍潇向庙门悄然走去。 庙门破破烂烂,有许多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的洞,有些洞好像是被野兽撞开的,然后被风吹雨打日夜侵蚀越来越大。 向璃书随意望去,在这个长长的、四周是尖锐木刺的洞外,她能看到角落有黑色的毛发蠕动。 苍潇扯了扯她。 她看向他面前的小洞,只能看到有一片白色包裹着一个黑色的小圆…… 是一只眼睛。 这只眼睛从他们来到这里就一直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向璃书指尖凝聚一簇火苗,向这只眼睛刺去。 它的那只眼睛流出血来,脑袋往后退去,向璃书和苍潇这才看清,这真的是一颗人头—— 青白色的肤色,一只眼睛流着血,另一只眼睛还在死死顶着他们,它的嘴巴张开张到极致,好像在无声地尖叫,下半张脸因大张的嘴变得诡异又恐怖。 向璃书和苍潇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她说:“我可能会言灵。” 他点头:“真被你说中了。” 他又问:“所以这是那尊像的头?” 二人转身看向庙内,但见那高台之上,哪还有什么佛像鬼像,他们进来时看到的无头之像早就消失不见了。 她说:“它可能自己走下来了?” 他赞同:“很有可能。” 苍潇莫名其妙随着向璃书被卷到这座鬼气四溢的破庙,他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应该让李夜来才是,毕竟这是黑月苍的地盘,可是他看了眼身边诱人可口的女人,算了算了,多养养吧。 向璃书和苍潇又摸黑在稻草堆坐了会,四下只有人头敲门的咚咚声,再无别的声响。 “我们装睡试试?” 说着,向璃书自顾自地躺在稻草堆上。 苍潇:…… 他堂堂妖尊! 算了,他忍……苍潇神色复杂地侧着身子躺在她旁边,他强撑着不去在意她的香甜,合眼闭上。 二人的呼吸平稳,约莫过了一刻钟,庙内又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好像是从庙台后传来的,一开始走得极缓,后来又走得急促,才走几步就听巨大的一声“咚”——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一会儿脚步声又传来,朝他们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她的身上。 向璃书睁眼,就见苍潇没好气地将压在二人身上的无头尸体扔远。 看来是尸体走路的时候被苍潇绊住了,然后跌倒在他们身上。 那尸体浑身青白干瘦,脖颈处的切口平整,它步履僵硬,手和腿都是僵直的,此刻它又站起来,朝着向璃书和苍潇的方向走来。 向璃书拉着身边的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一旁,默默注视它的动作。 那无头尸体走到了他们稻草的位置,又缓慢地、标准地转了个直角弯。 只是它的四肢生锈一般,显得此情此景诡异异常。 向璃书懂了,她和妖尊的稻草堆刚好对着门,挡到它的路了。 无头尸体终于要走到庙门前,给它的脑袋开门—— 向璃书将门扉抵住,不让它开门。 尸体就是个无头苍蝇,只会一遍遍重复开门的动作,尖锐的指甲在门扉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本就脆弱不堪的庙门又添新伤。 门外那颗脑袋撞门的声音也越发大起来,它的死鱼眼透过小洞狠狠看着向璃书。 “所以,这就是供奉它的庙?” 第31章 黑月苍有个破庙,破庙里还有个血祭阵? “用什么供奉呢?” 向璃书自言自语,她用灵力封住庙门,从储物戒中拿出一颗成色极好的夜明珠,淡淡莹光照清了庙内陈设。 她走到高台之下,穿过从高高的屋顶垂下的破旧的幔巾,看着摆放贡品的案台上空无一物,连个盘子都没有。 她丝毫不嫌弃案上堆积的灰尘,用手在上面仔细摸索。 “我说,我们干嘛非要来这里,睡这个破庙啊?让那劳什子李夜来不就行了。” 苍潇抱臂站在一旁,看到那白玉指尖染上灰尘时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你有什么急事?想回家?” 苍潇噎住了,他却是可以扭头就走,不陪她在这里耗时间,也可以一口吞了她。可是…… 他看见向璃书蹲下,将被老鼠啃得破烂的桌布掀起来,朝桌下看去。 她面色不变,招呼苍潇一起蹲下。 他堂堂妖尊……! 可恶! 苍潇忸怩了一瞬,就被她扯着衣袖蹲下了,但见桌底正中有张血腥鬼脸,看见探进来的苍潇后,它的眼睛立刻盯住了他,嘴角越咧越大,鲜血从眼睛和嘴巴涌出,地上很快堆积起一滩血河。 苍潇没好气地说:“好恶心的幻术,我要吐了。” 他正要站起来,头砸在桌沿,将整个案台掀翻了。 向璃书:…… 她面色不虞地瞅他一眼,也站了起来,分析道:“这个幻术是以鬼气持续的,可能就是那个无头像。当然,它是有头的,只不过我们将它关在门外了。” “奥。” 苍潇并不感兴趣。 向璃书走到掀翻的案台旁,伸手在鬼脸上摸了摸,突然,一块小凸起蹭过她的掌心。 她将这块凸起拧了拧,又向左向右转了转。 这个画面看起来,就是向璃书在抠鬼脸的眼珠子,还在不断蹂躏那颗快被挤爆的眼球。 苍潇别开眼去。 向璃书看着毫无变化的庙堂,百思不得其解,她又向那里注入了一丝灵气。 庙堂正中间的空地微微颤动起来,见状她注了更多灵气,一次性输入太多,地面迅速凹陷,苍潇骂骂咧咧地从坑里走出来。 “这是什么?”他给地面微微泛起的红光施舍了一点眼神。 向璃书知道,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看着这个血祭阵慢慢成形,可能是供奉不够,六芒星的图案流转着断断续续的暗红光泽。 “血祭阵?”苍潇不解,“黑月苍有个破庙,破庙里还有个血祭阵?” —— 李夜到时,就看到向璃书和苍潇并肩站着,他们看着这个阵法窃窃私语,一颗夜明珠被灵力托着悬浮在半空。 他将庙门外一直撞门的那颗脑袋握在手中,那无头尸体发现门开了立马走了出去,却是呆呆立在门外,毕竟它看不见,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在别人手里。 向璃书首先看到他,对他笑笑:“原来你就是苍妖王啊。” 李夜看了她许久,又将目光放在血祭阵上,未置一词。 向璃书却好像得了兴致,问她:“你为何之前要杀我?” 苍潇极不自然地摸摸鼻子,警告地看他一眼,故作淡定道:“啊?你们之前见过?他还要杀你?” “对呀,小凰鸟。”向璃书好笑地睨他,又露出可怜兮兮的小白花表情,“唉,你都不知道,我差点没命了呢。” “哈,这、这样啊,岂有此理,亏我把你当兄弟将此事第一时间告知你,李夜,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狠毒之妖!” 向璃书小鸡啄米般点头。 苍潇看着手痒,他想摸摸她的黑发,看看是不是跟羽毛一样柔软,但他忍住了,将抬起的手握拳挡在唇边轻咳一声。 李夜静静看着二人互演,只是若有所思道:“我想我知道为何黑月苍会有血祭阵法。” 向璃书闻言,眸光微闪,恰似好奇问他:“为什么呀?” 李夜答:“外界都说父亲是两百多年前陷入昏迷的,但其实父亲沉睡了百年后醒过一次,有人趁黑月苍大乱之际召出子鬼,想刨父亲的妖丹。” “不知玄华仙君是否记得,你曾用幻境杀了百余只妖,那些妖自觉剖妖丹而亡。” 向璃书点头。 他又道:“但我到时,并未见到妖丹,如果仙君没有炼化那些妖丹的话,它们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此后,父亲便再陷入沉睡,而那子鬼也不见踪迹,如今黑月苍年年失踪的妖族,可能就是子鬼为维持阵法所抓。” 所以查了这么些日子,这个血祭阵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这个阵法的施阵人是谁?献祭妖命维持阵法意欲何为?如你所言的话那些妖丹喂给了血祭阵让子鬼能力大涨,那子鬼就是施阵人?这可能吗?” 李夜避而不答:“这些是黑月苍的事。” 向璃书咄咄逼人:“可是这血祭阵是我发现的!” 她看着他隐忍地闭起双眼,语气不耐:“施阵人曾纵火害千人性命,父亲就是因为这场大火在两百多年前昏迷。” 向璃书讶然,她接受了自己调查多日为他人做嫁衣的现实,她看着李夜泛红的眼角,再也问不出话。 但那时的她若是再多问一句“什么大火?哪里的大火?被害者只有妖吗?”,那么她日后的经历便截然不同。 可惜,她没有。 第32章 你该不会对我一见钟情吧? “所以传送符实际上就是将大妖们献祭的手段之一,而我将大妖们杀死,反而方便了幕后之人直接取他们的妖丹。” 向璃书蹲在寺庙外,看着朗月高悬,夜风拂面,树影摇曳,飒飒声起。 苍潇慢悠悠踱步出来,坐在她身旁,侧眸看着她。 来了妖界一趟又碌碌无为,她面上拢着一层忧愁的雾。 苍潇并不说话,他心底也不舒畅,沈郁和贺华两条疯狗对他穷追不舍,他手下好几位妖王都没绊住他们。 “我走啦,小凰鸟。”向璃书拍拍衣裙,对他道,“后会无期。” “你要离开妖界?” 苍潇手指蜷缩一下,他现在倒是不想杀她,但是想吃她,虽说这二者没什么区别——嗯,该想个法子把她留下来才是。 “嗯哼,人妖殊途,我得回青州了。” 苍潇的脑袋高速运转,他拉住她的手:“你不想在妖界逛逛么?” 她反问:“妖界有什么好逛的?” 他说:“林溪涧的蛇妖好像在举行脱衣舞赛,我带你去玩。” “我对看人家脱衣服这件事没兴趣。” “春花簇五十年一次的花会你不想去看吗?” “……” “妖异书局最近在举行话本交流大会。” “。。。” 苍潇咬咬牙:“妖尊的赤天殿是三界有名的神殿之一,我和他同为凰鸟族,听说他准备后几日举行缴日域宴,我带你溜进去。” “!” “我听说妖尊自从被宥穹仙尊伤后昏迷至今,缴日域宴业已一百多年未开,你怎么确定后几日会举行呢?” “妖尊没有被那群狡猾的人类伤到,他只是中了陷阱。” “哦。” “妖尊的事,凰鸟族当然知道了,你放心,这次的域宴保证空前盛大。” “可是妖尊好像只宴请自己看得上的妖族,一般都是妖王携家眷参宴,我怎么去呢?” “有我在你还怕什么,我们隐蔽身形去参观一圈不是难事,到时候你拉着我,神殿的结界不会阻拦你。” 毕竟他才不想有人看见堂堂妖尊和一个小小人类在一起呢。 “哇哦。”向璃书佯装惊讶,“你和妖尊关系这么好呀,都能无视结界。” 苍潇冷哼:“这算什么,你就说去不去吧。” “话说你干嘛千方百计让我留下来,我们才相处了短短几日啊,你对我一见钟情?” 苍潇闻言,咋咋呼呼跳起来,耳尖红透,妖尊陛下何时见过这等不要脸之人,他凶狠道:“不许瞎说!” 向璃书轻笑,璀璨眸子深情款款地注视他:“那你怎么脸红了?” 面前穿着华贵红衣的男人一下子变成了一只小小凰鸟,向璃书从半空接住这只小鸟,感受着小鸟略高的体温,她没想到,堂堂妖尊这么不禁逗。 还是有一点可爱的,除了他经常垂涎欲滴地看着她。 向璃书看了眼庙内守着的李夜,他安静地站在那,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想到这是她这辈子看上的第二个男人,虽然是个疯子,但是大抵也是被妖尊安排来杀自己的,毕竟自己身上有妖尊的羽毛。 她对他并没有别的什么情绪,只想道个别以示礼貌。 只是不知为何,她脱口而出问他:“苍妖王的名讳是李夜?木子李,黑夜的夜?” 男人微哑的声音响起:“并不是。妖民只知道我唤李叶,却不知是哪个‘ye’,便自发给我取了黑夜的夜,其实是落叶的叶。” “李叶。”向璃书心下微颤,“后会无期。” 第33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是妖尊苏醒后第一次举办缴日域宴。 距离上次域宴,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 妖界陷入了盛大的狂欢之中,寻常铺子开启限时福利,什么打骨折,什么买一送八不在话下。妖异书局的头条全变成了缴日域宴倒计时三天、两天、一天。 为了迎合这盛大的宴会,洛妖王强行使春花簇的百花盛开,群花交相辉映绚烂夺目,海妖王将族中圣水倾入河海源头的三江地,宴请天下妖,就连与沈郁二人相斗的羽妖王也抽空编了段乐谱,说要在赤天殿演奏给陛下欣赏。 时间很紧,但妖们兴致勃勃,倒觉得两日时间太长了些。 万妖期盼的缴日域宴终于开始了。 妖王们领着族亲,在结界大门处将请帖递给守卫检查。 许多资历老的妖王也是参加过几次域宴的,但妖界争夺领地的现象屡见不鲜,很多妖王苍潇也不认识,此刻他和向璃书隐了身形,光明正大地跃过结界。 东海有四位妖王,一只水母,一只鱼,一只鲛人,一只海星。 向璃书看着四人在前庭叙旧,她问苍潇:“海妖王的化形是和鲛人一样人身鱼尾吗?” 苍潇很平淡:“可以人身鱼尾也可以鱼头人身,甚至可以人头鱼身人脚。” 向璃书问:“人头鱼身人脚?不是很丑吗?” 苍潇疑问:“有妖身怎么都不会丑的吧?” 向璃书默然。 雪妖王一手抱一个孩子,身后跟着他的弟弟妹妹和侄子侄女。 向璃书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 雪妖王的属下站在他身边狂揉小狼崽的头,初初在抓哥哥的尾巴玩。 雪妖王无奈地将初初递给属下,那狼妖稳当当地抱着狼族小公主,满足地在她毛绒绒的脑袋上深吸一口气。 腾妖王一身黑衣,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此刻在跟身边的情人们耳语,他左手牵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右手摸着情人的腰,一举一动风流成性。 他毕竟有99个子女,不能全带来,但他的情人们也各带了一个孩子,有些孩子是他的,有些不是。 毕竟他的床伴们都是林溪涧各个地盘的领主,总要和身边人亲热亲热的。 苍潇知道蛇族大多如此,但他还是忍不住跟她道“蛇族没羽毛,还多情重欲,不如凰鸟族。” “凰鸟族很专情?”向璃书问。 “一生一世一双人。”苍潇神色带着自得,“忠贞组成了凰鸟的血肉,他们的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 “若是对方不爱他呢?” “心悦之人不爱自己,那真是只倒霉的凰鸟,他会被痛苦的爱河溺死。” 向璃书没回他。 有只小狐妖拖着蓬松柔软的三只尾巴在妖群里跑来跑去,撞上了行人的大腿,她张开嘴巴就要哭闹,却被赶来的男狐妖抱起来捂住嘴。 男狐妖向他歉意一笑:“想来这位就是黑月苍的苍妖王了,幸会。” 李叶点了点头,并不回话。 四周的妖王们肆意打量着这个新生妖王,这是苍妖王第一次参加域宴,他形单影只,与热热闹闹的妖群们截然不同。 腾妖王的一位情人说:“很美丽的黑蛇呢~” 另一位情人也附和:“这世间这么完美的皮囊可不多见呐,只是不知道床上滋味如何……” 腾妖王笑着捏住她的腰肢:“是我带你来的,可不是他。” 那情人娇笑着趴在他的胸膛:“可是比起殿下您,他就显得不值一提了呢。” 李叶对四周打量的视线恍若未知,自顾自地拾阶而上。 那被抱在怀里的小狐妖此刻努力板着身子从男妖臂弯中逃离:“父亲,我爹爹呢?我要爹爹我不要你!我要爹爹!” 那男妖脸色微僵,却还是弯下腰来在她耳边笑着说:“域宴盛大,苏侍君还不配来。” 那小狐妖一听,眼泪啪嗒啪嗒地就往下掉:“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男妖站起身来,面色不佳地看着无理取闹的小狐妖,他身后一直安安静静的另一只小狐妖此刻拉拉他的袖子,牵起父亲的手。 男妖看着自己的女儿,面色稍缓,又看向那只泪狐:“你什么时候能跟太女姐姐一样懂事呢?此次域宴按理王上只能带正夫和嫡系子嗣,带上你已经是破例了。” 男妖说话的声音很低,他不想将小事闹大,谁知小泪狐被宠坏了,此时更加大声的哭闹:“我不管!呜呜呜,我要告诉母亲和爹爹,父亲欺负我呜呜呜。” 男妖牵着的小狐妖也安慰妹妹?“等回去你就能见到苏侍君了,妹妹别哭了。” 小泪狐瞪姐姐一眼,继续哭。 哭声招来了四周的视线,有些年龄小的妖也被感染地抽抽泣泣,很快广场就听取哭声一片。 男妖焦头烂额,而此时正在交际的狐族妖王也被小女儿的哭声吸引,循声而来。 小泪狐见到母亲,终于不再大声哭闹,伸手就要抱。 这是她的宠妃为她生的小女儿,妖王自然对她是极其疼爱的,此时她将小泪狐抱在怀中轻哄。 男妖牵着自己的女儿,面色受伤地看着妖王,而小狐妖看着母亲怀里的妹妹也露出一丝羡慕。 小泪狐哼哼唧唧问母亲:“为什么父亲能带太女姐姐来,却不允许爹爹带着我和哥哥来。” 男妖心下怨恨,面上却不显,只是站在妖王身侧。 “你哥哥毕竟是雄性,哪有你尊贵呢?”妖王哄她,“但是娇娇以后可不能这样没大没小了,你要多向太女姐姐学学,知道吗?” 小泪狐不想回答,将头埋在母亲胸前,只能看到头顶的狐耳动来动去。 男妖牵着小太女跟在妖王身后,小太女拉拉父亲的手,等母亲和妹妹走远了才和父亲悄悄说:“父亲,为什么母后从来没抱过我呀?我也想被母亲抱。” 男妖露出苦涩的笑:“你母亲那么多子嗣,她也只抱过你小妹妹。” “那母亲是不是不爱我只爱小妹妹呀?”小太女扁着嘴。 “怎么会呢?母亲不喜欢音音的话,就不会立音音为太女了。” “难道不是因为我是嫡长女吗?” 男妖沉默了一瞬:“……你要相信母亲是爱你的,音音。” “那父亲呢?母亲也爱父亲吗?” “不要乞求王上的爱。” “可是父亲很爱母亲呀,父亲天天都枯坐在殿内等母亲来。” 二人渐渐走远,听不清声音了。 第34章 完啦,陛下坠入爱河啦 “……不要乞求王上的爱。”向璃书笑,“在狐族是不要乞求王上的爱,在凡间那些朱门绣户就是不要乞求夫君的爱。” “所以你应该感叹姻缘树是多么伟大的存在。”苍潇说,“它将凰鸟族的一夫一妻制贯彻到底。” “一夫一妻制好像不是凰鸟族的专属吧?” “那难不成还是狐族的专属?” “根本就不是专属……”向璃书无语,“不过,我要是狐族妖王,我肯定雨露均沾。” 苍潇:…… 他说:“我为这世间所有三妻四妾的人感到悲哀。” 向璃书:“悲哀?” 苍潇:“真爱是永恒且唯一的。” 向璃书:“好吧。” 她并不打算讨论这个问题。 赤天殿无疑是宫殿群中最华丽的,但簇拥着它的其他宫殿也各有各的妙处。 妖王们领着族亲前往赤天殿入座,而向璃书却和苍潇一起走进赤天殿右后方的文华殿。 苍潇向她介绍:“这里放着洛妖王昨日进贡的万万朵鲜花,很多品种九州没有,你或许会喜欢。” 这是一座花城。 殿内四壁和屋檐上长满了生意盎然的锦簇花团,灯架上、案牍上、就连地砖上都铺满了怒放的鲜花。左边是粉色和淡黄交相辉映,右边又是大红和翠绿争相绽放,不同的地方铺着不同的色彩,却又奇异地融合起来。 真似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 向璃书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处落脚,还好外庭放了两张藤蔓做的摇椅,着藤蔓上的花卉开得如火如荼,见向璃书做上来了,一朵淡黄色的牡丹爬到她的云鬓一侧、 她今日穿的是鹅黄色曳地霓裳裙,那牡丹在她发间,刚好一串碎金流苏落出来,倒真像是她发上的首饰。 向璃书言笑晏晏,问苍潇:“小凰鸟,我美吗?” 苍潇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竟分不出是花香更浓郁还是她的香味更盛,只能听到心跳如擂鼓。 向璃书显然不满意他呆愣愣的模样,伸腿踢他一下:“哑巴了?” 苍潇罕见地没有回话,向璃书却看见他通红的耳尖。 这么纯情又忠贞的小凰鸟呀…… 她眼底笑意乍泄,笑眯眯地对他说:“你什么都不说吗?” 苍潇僵硬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几次欲言又止。 向璃书鼓励地看着他。 苍潇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你,你当我的婢女。” “什么?!” 向璃书几乎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苍潇莫名:“你怎么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妖跪下来求我收他们当婢子,这可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工作。” “啪——” 向璃书毫不犹豫甩他一耳光。 堂堂妖尊陛下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苦!他眼底阴鸷狠辣,刚想开口就听她娇喝道:“我又不是妖,我堂堂仙君怎能给你当婢女?你何苦故意凌辱我,你不待见我我走就是。” 苍潇内心复杂地抓住她的手:“不是的,我,我刚刚只是逗逗你,我是想你扮作婢女我扮作侍卫一同去赤天殿。” 逗逗她是吧,那她也逗逗他。 向璃书泫然欲泣,她扯着他的衣袍擦拭自己的眼角,一双秋眸盈盈望向他:“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故意贬低我呢,以我的身份,别说你凰鸟族的什么王子少主,配妖尊也是绰绰有余了。” 苍潇瞠目结舌,差点要忍不住将自己的衣袖扯出来:“配妖尊?!你也敢想!” “怎么不行了呢?”她向前一步,几乎要依偎在他胸前,“我是长得不好,还是性格不好,还是说妖尊看不上我小门小户的。” “妖尊不看重家世……”苍潇艰难地咽咽口水,“你以前说过人妖殊途……” “呀,我说过吗?”向璃书吃惊,“可我心里觉得真爱是跨越年龄、种族、门第的。” 苍潇也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向璃书又扔掉他的衣袖,抬手轻触他脸上残留的红印,面露心疼:“别说这个了,刚刚下手有点重,疼不疼呀。” 岂止是有点重,她那一巴掌还带着灵力,用了十成十的劲。 仙君打出来的一巴掌,啧啧啧。 饶是修为高深莫测、皮糙肉厚的妖尊陛下,平常灵剑都划不破他的皮肤,但这一巴掌却留下了印子,还在泛痛。 苍潇感受着她指尖微凉划过火辣辣的脸颊,立刻引起阵阵战栗,他还要强忍着化形的冲动,愣愣定在原地。 “哎呀怎么这印子还在呀,来,我吹吹。” 她踮起脚点,又双手扯着他弯腰,女人清甜香味传来,他只能感到她的气息洒在他脸上,好像真的不痛了。 他的心、他的脑袋、他的四肢都好像生锈了一般,只能顺着向璃书的意思弯腰俯首,大脑里一团浆糊,没有旁的什么心思,他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好近好近好近好近…… 不能化形不能化形不能化形不能化形…… 第35章 这个道理,是向家教给他们庇护的百姓的。 生锈了的妖尊陛下任由女人牵着他的手来到赤天殿,都快到殿门了他才想起来要幻容。 “等一下,我们还没换衣服。” 向璃书不以为意:“换什么衣服啊直接捏个幻形不就得了,谁会在乎我们两个啊。” “哦哦。” 二人刚想踏进赤天殿就被守卫拦住:“婢女怎么不端东西?” 向璃书:“我忘了,现在就去拿。” 她顶着守卫狐疑的目光转身,却见苍潇也眼巴巴地盯着她想和她一起走。 完了,刚刚把他撩地太过火让他脑子生锈了。 “你先进去等我。”她给他传音。 他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看她。 向璃书走到拐角处,用幻术捏了个果盘端在手上,等了一会才向赤天殿走去。 不是她吹,以她天下幻术第一的实力在座的各位没几个人能识破她的幻术。 当然了,除了修为比她高的,可是她不相信有人会那么闲看她的果盘是真是假,如果真有人怀疑她的果盘是假的那也太离奇了。 修为比她高的妖王那也相当于九州的仙尊了,可是妖和人评定修为品阶的方式不同,她也不知哪些妖更厉害、哪些妖不如她。 但是她的幻境,是天下最完美的幻境,就算是仙尊,也没人能制作比她更好的幻境,也没人的幻术能与她媲美。 向璃书刚踏入殿内,就见苍潇没个正形地站在角落,见她来了,目光又开始黏着她。 赤天殿确实又大又气派,灯火辉煌,妖声鼎沸,大妖们案前的菜肴琳琅满目,他们随意走动着,和相识之人交谈,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妖族骨子里就是贪图享乐的,每个妖族都献上了自己的才艺,妖尊不在反而让他们更加活络,殿内外都萦绕着快活的气息。 向璃书端着果盘在边上走过。 有只小狐妖扯扯她的裙子,低声问她:“姐姐,我能吃你手上的葡萄吗?” 男妖看见,想要制止她,但向璃书已经蹲下来,揉揉她可爱的狐耳:“当然可以了,这串最大最甜的葡萄就送给妖族的太女殿下了。” 音音惊呼一声:“你认识我?” 男妖看着远处交际的妖王,也放下心来,不去阻止女儿。 “当然啦,音音。”向璃书笑,“因为你是最可爱的小狐妖。” 音音尾巴不自觉地晃动,狐耳也颤颤,她有些害羞地说:“谢谢你,你是第一个说我是最可爱的小狐妖的人。” 坐在男妖另一侧的娇娇也注意到这边的声响,她跑过来,一眼就相中了姐姐面前的果盘里那串最大最饱满的葡萄:“太女姐姐,我能和你一起吃这串葡萄吗?” 音音说:“当然可以呀妹妹。” 男妖看着姐妹两人友友爱爱地共吃一串葡萄,心下无奈。 狐族这个位置不错,对面那一侧就是狼族,向璃书一眼就能看到雪妖王在认真地给女儿喂饭。 小狼崽一口一口吃得很香,雪妖王的儿子则在不远处和同辈的小狼崽玩游戏。 在喧嚣的闹声中,唯独她旁边这人静得有些过分了。 向璃书看见右手边的李叶一个人坐着,好像与世隔绝。 也有认识他父亲的来和他交谈几句,但他似乎太闷了,总是说不了多久别人就告退了。 而他一个新晋的妖王,整日待在黑月苍,也不认识什么人,也没什么交恶。 “苍妖王,我来为您斟酒。” 向璃书蹲坐在他身边。 李叶将她倒酒的手腕抓住:“你来做什么。” “你都没看我一眼,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不用看。” “哦?不过是交了一次手,苍妖王对我就熟悉至此了?” 李叶深吸两口气,将手松开:“是我失礼了。” 向璃书笑:“什么时候这世间也有克己复礼的妖了。” “有残暴不良之妖,就有善良无害之妖,就像这世间有恶人,也有好人,不是么?” 这个道理,可是向家教给他们庇护的百姓的。 李叶将她斟的酒一饮而尽,喉间涌上辛辣,却不及心间万分之一。 “我调笑一句你还要跟我扯大道理呀。”向璃书在他耳畔嘀咕。 李叶没回她。 “你不喜欢这宴会?” “何以见得。” “你四周有一股冷漠的气势,你不觉得吗?” “……” “咦,有美人找你哦。” 林溪涧的一只蛇妖扭着水蛇腰,走得万千风情,她手里拿了一杯酒坐在他身侧:“苍妖王,我敬您一杯?” 说着她也不管李叶,自己喝完了杯中的酒:“黑月苍和林溪涧相邻,殿下要时常和我们走动呀。” 李叶不回。 “毕竟我们是同族嘛,自然该亲近些。” 没回。 “听闻苍妖王没有床伴和情人?这可真不像其他蛇族呢。” 没回。 “苍妖王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帮您……” 李叶终于开口了:“我对你没兴趣。” “兴趣是可以培养的嘛。” “没兴趣培养。” “你——” 向璃书在他们身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下发笑。 那只蛇妖愤怒地走了,回到腾妖王身边。此时腾妖王身边有三个情人做伴,她们妩媚地靠在他身上调情。 蛇妖也挤在腾妖王身侧,那英俊的男人看见她的神色勾唇轻笑:“怎么了?被拒绝了?” 他任由蛇妖抱着他的手臂哭诉:“那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他摸摸蛇妖的头,不置可否。 靠在他胸前给他喂水果的紫衣蛇妖听了,惊讶问她:“你都会被拒绝?” 腾妖王笑:“你也要去试试?” 紫衣向他索吻:“才不是呢,我要给殿下喂葡萄。” “呀,只剩最后一颗葡萄啦?”娇娇苦恼,“太女姐姐,我们来石头剪刀布吧。” 音音说:“我比你年长,我让给你吧。” “好耶!”娇娇将最后的葡萄放入嘴中,幸福地眯眯眼,“等回去了我会还太女姐姐一颗葡萄的!” 第36章 真是啰嗦。 娇娇吃完葡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狐族妖王和别的妖攀谈回来后宠溺地揉揉她的头。 雪妖王的女儿吃饱后从父亲怀里跳出来,向闹作一团的小狼崽们跑去。 有小蛇妖没忍住,咬了小鸡仔一口,就被娘亲拧着耳朵回到座位上。 真是其乐融融团结友爱的景象啊—— 这盛世之下暗流涌动的,一切阴暗的、仇恨的情绪全都掩埋,做起码在缴日域宴,众妖合乐,好不快哉。 有一只鸟族少年问身侧之妖:“母亲,父亲怎么还未来啊,父亲不是说做了乐谱要献给陛下吗?” 那女妖面露愁色:“可能马上就到了吧,再等等、等等。” 向璃书沿着神殿边缘走到苍潇身边:“没想到妖族不光能歌善舞,各种戏法也不在话下。” 苍潇哼哼:“那必然,鲛人和凰鸟的歌声魅惑人心,羽族的歌喉举世无双,蛇族和狐族的舞闻名三界。” “真羡慕妖尊,整日沉浸在歌舞享乐之中,天上人间不外如是。” “喂,妖尊才没有天天看他们表演呢,他没那么闲。” “哦,你又知道了?” 苍潇还欲反驳,眸色却倏尔沉下来,他俊朗的脸此刻淬了毒一般阴沉,他低低对她说:“你就在此地等我,我去处理两只苍蝇。” 向璃书看着他消失在原地,若有所思。 —— “缴日域宴开始了,妖尊陛下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贺华用长指捻起一绺墨发,笑意讽刺。 “看来这神殿的结界是该换换了,竟然连两只苍蝇都拦不住。” “是呢,我轻轻一碰它就化为齑粉,妖界的东西,就是脆弱不堪啊。” “更不堪的好像是你们吧?被困了七日的感觉如何?” “多谢款待,要不是想见到您,我们早就把羽妖王的妖丹刨出来了。” 沈郁面若冰霜,静静听着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终于忍不住:“能不能开始打。” 在他的地盘打,想让他的神殿化为废墟?苍潇冷笑,身影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沈郁和贺华也瞬移远去。 向璃书慢慢走出来,身上的幻影消散,她用手挡住耀眼的阳光,摇头道:“真是啰嗦。” 啊,终于要回玄天宗了。 —— 山门“玄天宗”三个大字磅礴有力,仙山云雾缭绕,越往里走,灵力越发充沛,偶有几声鹤鸣划过,更多的是上山下山御剑而行的剑修弟子。 向璃书在山门看见三只壮硕的仙鹤低着脑袋啄毛。 她伸手摸摸其中一只的毛发,看着它腹腔精瘦不少,点了点头,看来仙鹤们确实注意了合理的饮食搭配,加强锻炼了。 那仙鹤不耐烦地叫一声。 干嘛干嘛,上山一块白品灵石,没钱就不要来骚扰鹤! 向璃书顺手拔掉它一根羽毛:“抬头看看我是谁。” 那几只仙鹤听到她的声音,鹤躯一震,面露惊恐地看着她。三只仙鹤蜷在一起,颇有些可怜的意味。 向璃书看向她身后欲言又止的年轻弟子,问:“你要借仙鹤上山?” 那弟子是前些日子被宗主捡回来的,此刻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友先来的,自然该道友先挑。” 向璃书听到“道友”两个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是宗主捡回来的?” 那弟子点头:“宗主的恩情在下铭记于心不敢忘却。” 向璃书打量着他:“测灵根了吗,内门外门?” “木系风系双修,是内门弟子。” 向璃书闻言神色稍缓,她拍拍仙鹤的屁股:“送人家回主峰。” 说着她又看了眼那弟子:“就当我请你的,别给它喂灵石。” 仙鹤低低悲鸣一声,那弟子还想问她不乘这仙鹤吗,就见这鹤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他面前,愤怒地将他拱到自己背上,来不及道别就已经被仙鹤带着飞上了天。 那弟子慌乱抓着仙鹤的羽毛,低头望去,山门前哪还有女子的身影。 肯定是哪位功力深厚的师姐,弟子想。 第37章 最好逃到天涯海角,叫他一辈子遇不到她 青尧峰上。 九州的冬季带着些凛冽的寒风和如棉大雪,凡人们早就穿起了厚厚的冬装,但仙门里却丝毫不受季节的影响,比如玉清峰总是大雪覆盖,而青尧峰四季冷暖适宜。 陶泠这几日练剑练地格外认真,不光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宗门比试。 此刻身穿桃红色衣裙的少女在后山温习她所习的《阳灵十三式》,穆清在案前整理宗务,他抬眼便能透过窗户看见师妹的一招一式。 “师尊!” 陶泠欢呼一声,像只蝴蝶般轻快地扑进向璃书怀中。 穆清闻言,也放下手中的卷宗,颇有些急切地走出屋门。 向璃书摸摸陶泠的头,又看向眼角湿润,一眨不眨看着她的大弟子。 穆清慌乱的步子现在慢下来,不徐不缓地走到她身边。 向璃书也略带安抚地抱了抱他:“顷之和灵儿都很乖呢。” 陶泠有些骄傲:“当然啦师尊,我这几个月白天练剑晚上打坐,恨不得一天修炼十三个时辰!” 说着她又要拉向璃书去看她的学习成果。 向璃书捏捏她的脸:“为师给你们带了礼物,方才才从玉清峰回来,现在储物戒里的礼物都是给你们的。” 三人走进殿内,向璃书将礼物一件件摆出来,引得陶泠阵阵惊呼,她又扯着她的手撒娇,说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 青尧峰上师徒三人其乐融融,向璃书除了和穆清一起处理宗务,还会指点二人的修行,陶泠也天天跑到主殿拉师尊看她练剑。 这日陶泠练完剑,神秘兮兮地说:“师尊,我听爹爹说,月州很快要出一位仙尊了。” 向璃书闻言,颇有些诧异:“好像是有个二流仙门在掌管月州,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修仙世家,这未来的仙尊从何处来?” 陶泠煞有其事:“爹爹说他半月后要去月州倚天门,就是那个二流仙门,好像是倚天门的首席跟爹爹说他们宗主不日就可出关,应该是突破了。” “原是如此。”向璃书不以为意,只当个八卦听,“但愿他能渡过雷劫突破为尊,仙盟曾经核查倚天门,弟子整肃,长老清正,确实不错。” 陶泠见她不感兴趣,又瘫在她怀里:“师尊师尊,你怎么不问问这倚天门的宗主是男是女呢?” “听你此言,肯定是女的咯。” “对呀!仙尊你不想去看看吗?自古以来飞升的仙者男女各半,但上一任仙尊们,作为如今归虚俟合、剑行万硎、欢妩倾月等人的仙尊,无一例外是女子!” 陶泠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消息:“就连上上任妖尊和上任魔尊也都是女子,而如今她们大多都飞升了,倚天门宗主如今很可能成为这个时代第一位女仙尊!” 向璃书好笑地看着她:“我看你想去的另一层目的是去见你爹娘吧。” 陶泠嘟囔着嘴:“师尊师尊,如果倚天门真的出了个仙尊,那我们肯定要派长老去道贺的,干脆师尊带我去呗。” 此事玄天宗派个普通长老去便好了,但向璃书愿意宠着她,便一口答应下来。 “好耶,我就知道师尊宠我!等宗门比试完了我就收拾收拾东西!” 陶泠哼着不成曲的调调走远,穆清站在她身后,嗫嚅道:“师尊又要走。” 向璃书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这不是还早么。” 与此同时,苍潇一脸怒气地抓住守卫的脖子:“你说她走了?” 那守卫战战兢兢:“回、回陛下,那貌美婢女确实离开了赤天殿,再也没回来。” 苍潇将此妖甩在地上,桃花眼中此刻溢出肃杀之气。 走了? 好,走得好,最好逃到天涯海角,叫他一辈子遇不到她。 第38章 今年的这位外门弟子可不一般哦。 玄天宗大比。 向璃书坐在林温与右手边,和几位长老说说笑笑。 柳月白并未到场,还是同以前一样借口闭关在玉清峰烹茶弹琴。 前五日是外门弟子的比试,同时进行七个擂台,速战速决。因此前五日长老们不会到场,围观的弟子们也不多。 今日是第六日,内门弟子和亲传弟子随机抽签,五个擂台同时进行。 在此之前,外门弟子的优胜者也会参与抽签,随机与一内门弟子交手,只是按照玄天宗的惯例,从没有外门战胜内门的先例。 虽是擂台,实则大有玄机。每个擂台都设有结界,保证不会殃及围观群众,同时擂台之上又是一处幻境,待结界关闭后,对战弟子所处的擂台便蔓延百里。 外界看到的,都是二人对战的幻影。 此种幻境极大地考虑到精英弟子的需求,毕竟他们一打起来就是上天入地飞驰万丈。 现在是外门优胜者对战一内门弟子。 围观的弟子已经聚集在那处擂台周围,广场之上人山人海,主峰的平台处早挤满了人,大家靠着扶手望向下面的擂台。 长老们安坐于高台之上,有些没被抽到的亲传弟子就站在自家师尊身后,一起看着下方的擂台。 年年的开场都是外门第一被随便哪个内门弟子打趴,又是低阶弟子三脚猫般无意义的争斗,长老们并未放在心上。 “今年的这位外门弟子可不一般哦。” 说话的是楚峰长老,她作为执法长老和外门长老,前些日子外门的比赛都是她主持的。 闻言,长老们终于将一丝目光投入了场上。 “难得你有这样的评价。”向璃书笑,“那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赢了。” 楚峰长老喝了口茶:“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赢,但他肯定会让仙君惊讶的。” 向璃书颇有兴致地看着场上身穿外门弟子服的男子。 和他对战的是一内门符修女弟子,似乎也是玉阳峰长老的记名弟子,玉阳长老精通符箓一道,曾写了不少着作,被符修弟子视为大能。 那小老头摸着胡须摇头:“这丫头很有灵性,想赢她怕是难上加难。” 场上的二人早已打得如火如荼,符修少女指尖灵气描绘出一张张符箓,皆是水灵系和木灵系,符箓印在外门弟子身上。 她并未用什么主杀之符,很显然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 那内门弟子身轻如燕,化作一道道虚影躲开,但符箓可不像不长眼睛的剑气,仍追着他的身形袭去。 那内门弟子手上变化莫测,结了防御之印,将这几道符化作灵气消散于天地。 符修少女心下暗暗吃惊,一道道灵力和杀符袭去,她也凌空跃到他身边,与他缠斗起来。 内门弟子不光要应付她的招式,还要注意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杀符,即便如此,他也毫不见下风。 二人来来回回竟交手了二十余回合。 不光围观的弟子惊了,长老们也啧啧称奇。 “这外门弟子不过是个杂灵根体修,竟也会灵脉结印之法,真是奇才啊。” “楚长老,这弟子究竟什么来头啊。” 楚峰长老微微一笑:“说起来,这是宗主捡回来的弟子。” 向璃书听罢,瞥了林温与一眼,却见他此刻正襟危坐,认真地注视台上情景。 她心下发奇,拉拉他的袖子:“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这弟子太奇怪了……但愿不是。” 向璃书见他神神叨叨的也不欲多说,将视线抛向下面缠斗的二人。 约莫又过了几个回合,符修少女被他摔倒在地,过了几息依旧未能站起来,穆清开了结界,语气如常:“外门弟子,苏也胜。” 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和讨论声像狂潮一般席卷在层层围观的弟子之中,他们议论着这个玄天宗首个打败内门的外门弟子,他的名字在人们口舌中传递,有人不可置信有人痛哭压的灵石全输了,但结局已定。 符修少女的师姐将她抱走了。 场上的苏也像是感受不到身上的伤口一般,对穆清道:“大师兄,不必给我安排休息时间,直接抽下一个弟子吧。” 他的话又引起了声声议论,有人觉得他自信狂妄,有人觉得他装逼,大家看着他身上的几处淌血伤口,现场又嘈杂起来。 按理来说,一轮比赛后,双方弟子都会被安排再过三轮再来抽签,但以苏也的意思,他难不成还想打车轮赛? 向璃书现在对他抱有极大的兴趣,于是她传音给穆清:“答应他。” 第39章 我们璃璃是要与天同寿的 主峰广场上围观的弟子越来越多,有人拿着玉筒给师姐妹传音“玄天宗历史上首个天才外门弟子苏也,速来速来!” 甚至有人直接用玉筒留影分享给千里之外的好友,让旁人也看到苏也比赛的情景。 穆清答应了苏也的请求,让下一个抽中的弟子上台。 向璃书一只手撑着下巴,目光紧随着苏也的身形,她也不禁道:“确实怪哉。” 长老们点评着苏也的一招一式,说他不愧是体修,近身作战就是他的统治区,但他会的术法也不少,虽然灵气的运用滞涩,其他印法也是可圈可点。 “师兄,你方才就皱个眉头,现在脸黑得能滴墨了都,到底有何心事啊。”向璃书看着林温与,好奇问,“这可是你捡回来的人才,你不开心?” 林温与长叹一声,不知饱含了多少心酸与苦泪:“我捡人回来是让他们修炼的吗?” 向璃书觉得好笑:“你还对你梦到的那本龙傲天小说念念不忘啊?” 林温与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这么操心都是为了谁啊。” 她不以为然:“他要是真能杀了我,那也是他的本事。” 林温与立刻捂住她的嘴:“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呢,我们璃璃是要与天同寿的。” “我不要与天同寿,我要早日飞升。” “好好好,飞升成仙不就与天同寿了吗?” 师兄妹二人说着悄悄话,下面的弟子们又传出来一阵惊呼。 高台之上的长老们也坐不住了,渐有嘈杂之声,长老们讨论着这个惊艳连连的少年,时不时指点自家徒儿几句。 向璃书看去,发现苏也已经进行了第三轮比试。 林温与的心则渐渐沉下去,此等废物逆袭的剧本,杂灵根,又是被他捡回来的人,他越想越觉得这人符合一切标准。 得早日除掉这个祸患,林温与心下思索,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要是向璃书知道了他因为这件事已经杀了几十无辜之人,恐怕会觉得他才更适合当个反派。 三轮,四轮,五轮。 底下的弟子们打了鸡血似的称苏也为千年一遇的天骄,而长老们却觉得不对劲了。 向璃书给穆清传音:“再过一轮就让他下场。” 穆清将灵力输入在木签上,他念着灵力凝聚而成的字:“下一场,苏也对陈之。” 人群中有一长相儒雅的男子上场,和仍立在场中的苏也互相见礼。 穆清将结界关闭。 此时的苏也满身血污,却丝毫不见疲态,他这几轮赢地确实不算轻松,他不能很好地运转灵气,只能凭借体修的法子获胜。 似乎也想速战速决,苏也率先发起了攻击。 “咦?” 听见她的惊呼,林温与温声问她:“怎么了?” “没事,这个陈之是我回宗那日遇见的,我还请他免费坐了一次仙鹤。” “真巧。”林温与摸着下巴,“这个什么陈之是我不久前捡回来的。” “哦,我知道。” 两人都是宗主捡回来的弟子,一个外门一个内门,还都是体修,弟子们又纷纷下注赌输赢,几乎没什么人赌陈之胜。 那符修少女被医修治好了身子,也下了注,赌苏也胜。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她压苏也,毕竟这可是真实领会过苏也拳头的人。 却没想到陈之看着温文尔雅,实则拳拳入肉,凶狠得狠,只是苏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似毫无痛觉一般。 陈之只是试探一下,他又运转着灵气向后退去,方才他观察了苏也这么多轮,心底也有了对付他的法子。 第40章 内门弟子,陈之胜。 “不错的风系术法。” 向璃书也赞同:“师兄都说不错了,肯定是出神入化非同一般了。” “出神入化倒也不至于,毕竟还只是个筑基。” “嗯嗯,毕竟师兄对风系灵力的掌握才能算得上是出神入化。” 旁人说这句话要么带着谄媚要么带着讥讽,但林温与知道,向璃书是百分之一万的真心,于是他笑着喂了她一口茶点:“好了,别贫嘴了。” 向璃书牵住他的手:“我说的是实话嘛。” 林温与感受着掌中温热柔软的小手:“是啦是啦,璃璃不管怎样都是对的。” 她的手在他掌心挠痒,他触电般收回手,又用大掌抱住作乱的小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二人的视线交缠一会又看向比试的擂台。 陈之对风系灵力和木系灵气还是有一些独到的见解的,他不像别人那样处处杀气毕露,反而像一把柔和的钝刀,等对方走投无路时,才方知已到死局。 苏也的灵脉结印之法能召出抵挡的结界,却并不能反击,他沉下心来,手上结印的姿势变化,陈之的风系灵力竟直接融入印记之中,为他所用! 众人惊了。 陈之眼底也浮现出讶异与不解,但他却不见慌忙。 玉阴峰的长老不禁出声: “‘气’的转化,不是仙君最擅长的吗,可是外门弟子也没有旁听仙君课堂的机会……” 向璃书对苏也的兴趣更大了,她说道:“杂灵根,若是含有阴阳灵根的话能转化‘气’倒也不难理解,但他的天赋甚至比单阳灵根或是单阴灵根还要好。” 这可就奇怪了。 到底是年轻,不知过犹不及、树大招风的道理。 无数的藤蔓从地上拔起,缠绕在苏也的脚上,还欲再向上攀爬却被他用蛮力扯断,与此同时无数风刃像他袭来,钝却也疼。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苏也不会感到痛,也不会被他耗死。 陈之身形如鬼魅一般冲向他。 无数的风刃和藤蔓袭来,带着陈之密密麻麻的攻击,苏也怒喝一声,身上藤蔓尽碎,他迎上对手的攻击,越战越勇。 不知过了几个回合,陈之明显力不从心了,苏也却还是不知疲倦的模样。 围观群众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就在这时,陈之被狠狠摔在地上,苏也却突然定住了,他身上处处被风刃划过的地方开始发痛发痒,那种痛如疽附骨,让他也跌倒在地。 他落地的瞬间,又有藤蔓从他脚下冒出,将他的四肢缠住。 群众唏嘘声四起。 穆清道:“内门弟子,陈之胜。” “他的基础很好,而且从不自乱阵脚,能很快找出破局之法。” 听着长老的赞叹,向璃书也点点头。 “今年的宗门大比真有意思,你说是吧,师兄。” “……嗯。” “我得晚些时候召这个苏也来谈谈心,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是个好苗子。” 林温与哪能不清楚她心底在想什么,只能随她去了。 内门弟子之间的比试终于开始了,五场擂台,每个擂台围观的人有多有少,但场场精彩,电闪雷鸣,火光冲天,冰雪夹杂……各种属性的灵力交相辉映,更加符合弟子们对比试的期许。 玄天宗最多的,是剑修。因此台上少不了刀光剑影,兵器相撞发出的剑鸣,也少不了血迹抛洒,满身伤痕。 第六日的比试于亥时结束。 第41章 少年意气,不外如是。 第十日。 玄华仙君亲传弟子陶泠,对子虚仙君亲传弟子梅良。 这是玄天宗大比的最后一场比赛,一局定魁首。 围观弟子的热情空前高涨,乌有峰的弟子们为梅良振臂高呼,但更多的弟子为陶泠加油呐喊。 这是向璃书最看重的一场比赛,在她的心中,永远是自己的弟子第一重要。 陶泠是单阳灵根,梅良则是单水灵根,从属性上看,似乎谁也不克谁。 “水虽柔但坚,容纳万物,生生不息,梅良对水属性的参悟还是有点东西的。” 乌有峰长老子虚仙君听她所言,也知她不是吹捧自己说客套话,于是应下了:“这孩子还算刻苦,但论天资却还是不能与陶泠相论。” 向璃书也叹气,不知道灵儿两个月临时抱佛脚的修炼成果如何。 但是打败梅良,应该没问题。 桃红色衣裙的少女向对手握拳行礼:“梅师兄请赐教。” 梅良笑了笑:“该我向陶师妹讨教才是。” 二人的本命剑都是上品灵剑,此刻二人的灵压泄出,结界内金色与浅蓝光泽分庭抗礼互不退让。 “一上来就飙灵压啊?我嘞个去,这谁受得了。” “该说不愧是结丹大佬吗,这样飙灵压竟然还不动声色。” “天呐梅良师兄好稳,陶师姐也好牛!入门时间这么短就隐隐有称霸玄天宗的气势了!” “该说不说,还是仙君收徒弟收得好呢,一个大师兄,一个陶师姐,都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哎呀该说天才的还得是仙君吧,这可是九州公认的天才。” “诶,你们说陶师姐能在仙门大比夺魁吗?” “唉,难啊,前有归虚首席的亲弟弟,后有剑行宗首席……” “剑行宗首席好像以前跟咱们仙君见过?还帮咱们仙君找龙行剑来着……” 擂台上二人的身影难舍难分,每一次剑刃相抵都能带起狂风,将二人的衣袖吹得猎猎声起,底下围观的众人只能看到两道残影你追我赶,金色光芒与浅蓝彼消此长。 向璃书看着陶泠粉色的身影紧追梅良,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她这个小徒弟是个蛮力解决一切问题的性子,丝毫看不出来梅良的设局,或者说看出来了也不理会,修为压倒一切。 果然,一道水龙腾空而现,挡住了陶泠的道路,她手腕翻腕,挽了个漂亮又利落的剑花,水龙张着个血盆大口飞来,却被剑气斩碎,水汽氤氲在尘埃里。 下一秒,空中的水汽又凝聚起来,而身后也传来一道凌厉的剑风。 陶泠腾空而起,向身后之人发起攻势。 无数留影珠在记录这场精彩的比试,赌注上陶泠与梅良也是平分秋色,弟子们真情实意地为他们加油助威。 但结界内相斗的二人是听不见的,他们眼里只有对方的身影和手中的剑。 不知缠斗了多久,陶泠手中的夭行剑抵上了梅良的脖子,剑气削断了他的一绺长发。 “梅师兄,承让了。” 少女脸上有几个小伤口,却丝毫阻挡不了她的明媚笑意。 梅良没说话,因为他的喉咙一动可能就要被夭行刺伤了。 结界落下,穆清道:“陶泠胜。” 下一秒,排山倒海的赞叹声席卷了主峰广场,陶泠欢快地从走下台阶,她撞了撞穆清的手:“怎么样,我表现地好吧?” 穆清笑着为她理了理凌乱的碎发:“确实不错。” “和当年的你比呢?” “那可能还要再练练。” “哼,等着瞧吧,我以后再也不天天出去玩了,我日日修炼,终有一日打败你!” “好啊,师兄等着。” 落日余晖映照在二人的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暖色,少年意气,不外如是。 第42章 杀了他 “外门弟子苏也,见过宗主、仙君。” 少年站在空荡的玄天殿不卑不亢地向二人行礼。 向璃书从主位站起身来,慢悠悠地拾级而下,好似寻常闲聊般问他:“我看了你的比试,你对‘气’的转化运用实在是天赋异禀,来玄天宗以前师出何门?” 苏也不敢因为她随意的语气而懈怠,浑身绷地很紧:“在下孑然一身,并未和旁人打过交道。” “你在说谎?”向璃书站在他身前。 苏也低垂着眸:“弟子不敢。” “不要让我读你的灵台。” 苏也闻言,指骨被握地发白,他坦言:“之前确实是得一男子指点,只不过我和他萍水相逢,他留给我的就只这一句话而已。” “九州还有这样的大能。”向璃书思索,“阴阳灵根的仙君也并不多见啊……” 苏也沉默不语。 “你的天赋极好,可愿入内门或当长老们的亲传弟子?” 出乎意料的,苏也没有半点思索就拒绝了:“弟子不愿,外门束缚少,也算自在。” 向璃书问:“你看泠儿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她自不自在?” 苏也道:“陶师姐有仙君您撑腰,自然是另当别论。” “哦?那你入我门下可好?” 苏也又沉默了。 “这就是不愿了?” 向璃书嗓音微凉,但苏也毫不松口,寂静地像汪死水。 “你还是第一个拒绝师妹的人。”林温与笑,“既然不愿,那就去死。” 下一秒,有流动的风萦绕在苏也周围,向璃书未受丝毫影响,苏也的脑上却淌下了乌血。 向璃书和林温与对视一眼,她一挥衣袖将苏也封印在结界里,仗着他听不见光明正大地和师兄讨论怎么处置他。 林温与说:“杀了。” 向璃书惊讶:“你何时如此残暴了?” 林温与:“杀了他以绝后患,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向璃书不赞同:“他目前风光正盛,总不能平白无故消失吧,将他魔修的身份广而告之,顺理成章地逐出玄天宗。” “他若日后来找你寻仇呢?” “咦,你脑子里还在想那本龙傲天小说啊?你看他那绶印翻来覆去就那几个,魔气虽说滋养了他的体魄,但也不至于是龙傲天男主吧。” “……” “就把他逐出宗门得了,而且我也想见见那个指点他的奇男子。” “不行,你将他逐出宗门就真的跟梦境里的际遇重合了。” “……好吧,师兄你想如何。” “杀了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 向璃书拗不过他,只得随他去了:“在杀他之前记得录下留影,证明他真的是魔修。” 林温与颔首:“这是自然。” 那被蒙在鼓里毫不知自己暴露了的少年,才解开封印,就陷入窒息之中。 他所站的地方俨然成为一片真空,他的皮肤肿胀,肺部破裂,面上痛苦不堪,终于,他的身体好似胀到极限,爆了开来,血肉和内脏挤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内。 向璃书面露嫌弃:“明明可以一刀杀了他,你偏偏选择了最恶心的一种。” 林温与却毫不在意:“这不是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调动空气嘛。” “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能力了?”向璃书不轻不重地锤他,“你又背着我偷偷进化。” 林温与笑着揉她的手:“我在玄天宗太无聊了,你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总会想些稀奇古怪的招法。” —— 苏也的名讳传遍了青州,大家称他为外门弟子的骄傲,新一代杂灵根偶像,他证明了天资不好依旧可以靠后天努力战胜不可能。 玉筒上一个又一个讨论他的帖子浮浮沉沉。 然而—— 【林温与:魔界卧底苏也,已被逐出玄天宗。[留影]】 这条帖子迅速被人们顶上【爆】的热度,留影里是苏也满身浊气,流下乌血的画面。 第43章 真是一位残暴的尊主啊 向璃书在玄天宗过得痛快,她整日清闲,除了修炼就是指导徒弟修炼,时不时去找师尊和师兄串门,然后满载而回青尧峰。 向璃书让陶泠抓紧些能修炼一天就是一天,毕竟下下个月就是仙门大比了。其实不要她说,陶泠自己也知道其重要性,倒真的一日也没出去闲逛,整日在青尧峰上修行。 向璃书向百晓真人打听妖界之事,百晓一五一十地同她道来。 【你是问黑月苍吗?据说苍妖王捕获了妖贩子,好像是只子鬼,那些消失的妖都被子鬼吃了。】 李叶没向外界透露血祭阵和幕后之人的消息?毕竟按他所说,那真正的凶手是他的杀父仇人啊。 向璃书:【你可有打听到苍妖王最近有无动作,比如杀人杀妖之类的?】 百晓:【没有啊,苍妖王好像变得低调了起来,自从他去过张家杀人之后就再也没出过黑月苍。不过关于妖界我倒是知道还有件事。】 向璃书:【何事?】 百晓:【据说妖尊自从缴日域宴后更加喜怒无常,真是一位残暴的尊主啊……】 向璃书:【……】 百晓:【对了,张家似乎真的有至宝,二十日前一魔修也去张家杀人了。】 那时的她刚打算去妖界。 ——瀛洲—— 张家乱作一团,无数医修进进出出,他们聚在一起商讨家主的病情,最终却只是叹息地摇摇头。 张家家主每况愈下,很显然撑不了几天了。 家主绝望地躺在榻上,他原本富态的身子此时骨瘦如柴,就剩张松松垮垮的皮披在身上。 他恨苍妖王。 那妖日日夜夜派属下守在血祭阵旁边,他不好转移阵法,也不能再杀人去献祭。 他之前派过高手去将守卫的妖都杀了融入血祭阵之中,也让他续了几天的命,可是苍妖王派了更多精兵严防死守,竟叫他的人无处下手。 血祭阵一日不关,便会反噬于施阵人身上,直至施阵人身死。 苍妖王是铁了心要他的命。 可惜,他也想要他们父子二妖的命。 张家主招来心腹,他费力地说道:“去,去找——一具好的身子——来——” 他恨,不光恨自己费尽心机没杀死苍妖王的父亲,更恨自己两百多年前的那场大火没能顺便烧死他们,放了他们父子二妖这两条漏网之鱼。 那可是他花了大力气弄来的灵火,水扑不灭,还能保证能吞噬修士的灵台神识,让他们永不超生。 不过,当初他的策划里可没有这两只蛇妖的影子,他是看妖兽没杀死该杀之人才选择纵火的,倒是意外发现了妖力深厚的大妖,简直是飞来横财。 虽然是只难啃的骨头,但他有的就是法子。 回想到那片荒芜废墟,无数的焦尸凌乱地躺在地上,灵火吞噬了一切,什么安乐镇,什么“予一方安康、祁万世喜乐”,都化作了一捧尘土。 他第一次杀那么多人,内心却只觉得快意。 一切与他作对之人都会死的。 以前是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以后是这样两只令他深恶痛疾的蛇妖。 第44章 可能明天就死去了 月州倚天门出了位仙尊。 近日三界大大小小的书局的头条都被这个消息霸占了。 九位仙尊鼎足九州的格局在经历了几百年后,终于发生了变动。最高兴的,当属月州人民,月州有了一位仙尊,那此地便多了份保障。 青州玄天宗,瀛洲寰琅仙府,益州归虚宗,皆是两位仙尊坐镇。此外,宛州欢妩宗,浔州剑行宗,平州药王谷,皆有一位仙尊。 这剩下来三州中的也就只有豫州受寰琅管辖,而其他两州的人民不可谓不急。 但急也没用,几千年就那么几个仙尊。 向璃书带着几位弟子登上凌云船,月州离青州较远,传送阵的稳定性便不能保证了。 对于玄华仙君亲自前往月州道贺这件事,上至柳月白林温与,中至各大长老,下至弟子们都觉得不妥,一个二流仙门,哪里值得她亲自前去呢? 在他们眼中,没有什么比玄华仙君修炼更重要的事,毕竟她的天赋让九州人民都觉得恐怖如斯。 但向璃书还是来了月州,还带上了玄天宗的种子选手陶泠。 凌云船行驶了数日终于安安稳稳地落在了月州边境,弟子们又随着她进入传送阵来到倚天门附近。 向璃书大手一挥,将宜轩楼的天字间全包下来了,因仙门大比近在眼前,各门派几乎都只派了外门长老来月州,还真找不出一个财力比她还雄厚的。 弟子们进屋收拾东西,而向璃书和陶泠坐在大厅,和早就在此等候的陶盛夫妻相见。 陶泠见了爹娘,又欢欢喜喜地抱着娘亲,一家人团团圆圆叙旧。 向璃书却看见了熟人。 她没有打扰聊天的一家人,走到角落的桌子旁坐下:“二位,许久不见。” 天刹此刻正在看《温柔前妻哪里逃》,闻言见是她,随意地摆摆手:“是你啊,和尊上认识的修士,玄华仙君。” 说完,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话本收好,掩饰性地咳嗽一声。 向璃书眉间微挑:“言卿又派你们来做什么。” 天刹惊讶于她随意地唤出尊上的名讳,要知道,甚至只有五个使君知道尊上的真名,除此以外,世间再无知情之人。 她心下百般流转,如实告诉了她:“当然是来找宋楚玉啊。” 血煞不赞同地拉她的袖子,天刹也意识到了,她问:“你和宋楚玉交好,你不会要保护他吧?” “我何必为了他和魔尊交恶。”向璃书给自己倒了杯花露茶,“宋楚玉也不是归虚的弟子,能代表归虚来?” “他不是代表归虚,但他是震光‘宠爱’的儿子,能为震光交一份好。” 向璃书颔首:“原来如此。” 她正要喝茶,却看见远处一抹高挑身影,便匆匆道:“我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她的身影消散,而玉杯中的花茶还冒着缕缕热气,天刹见她离去,将《温柔前妻哪里逃》又拿出来,口中念叨:“在正主面前看话本真是羞耻啊。” 只有血煞疑虑地盯着那只小巧的玉杯。 向璃书将刚要入宜轩楼的人拦住:“你不能进去。” 宋楚玉见了她,眸色中带着喜悦,激动之下又是剧烈的咳嗽,好不容易平缓下来,他已经被向璃书拉着袖子远离宜轩楼的大门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沙哑:“为何我不能进去?” “浔州追你的那两个魔修在,你想进去的话我不拦你。” 不远处归虚的弟子们面露疑惑地看着远去的二人,但又想到宋楚玉并非同门,也并未过问他的行踪。 “你看起来瘦了好多,震光不给你吃饭?” 再见宋楚玉,他的病容更盛,眼下也有淡淡乌青。 宋楚玉不知道怎么回她,炼灵蛊的解药每月都续着,能保持他与常人无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具身子强撑了这么些年,也到了强弩之末。 不知他还能活几个年头呢? 可能明天就死去了。 第45章 半点不由人 宋楚玉不答,向璃书也知道他们父子二人关系恶劣,便也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不自觉地拉着她衣袖的一角。 女子纤纤背影就在前方,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月州近日格外热闹,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他只能看得见那抹青衣,他忽然有了种有所依靠的感觉。 可能是他从来都孑然一身,有人对他施舍出一丝善意他便忍不住沉溺其中。 二人来到了月州当地的一家旅舍。 这家旅舍隶属于倚天门的某位长老,此刻一名少女坐在柜台拨弄着算盘,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少女是这名长老的记名弟子,玄天宗的长老们也有自己的资产,有制衣局、盐场、矿产等,这些资产的持有单位实则是玄天宗,只是分给各位长老管理,长老又安排自己的弟子们前去巡视。 于是赚到的钱轮班弟子们占一成,长老占四成,宗门占五成。 少女听到风铃声响,头也没抬:“上等客房余两间,普通客房余五间。” 敲冰戛玉之音传来:“谢谢,两间上等客房,这是定金。” 一颗橙品灵石出现在柜台上,少女拨算盘的手停住了,她愣了好几秒才猛地抬头,却见那青衣女子带着一男子入了座。 “这。这太多了,贵客。”少女急忙跑过去。 向璃书用除尘术将桌椅扫了一遍,闻言对她笑笑:“不多,我住在这里这几日免不了劳烦你们。” 少女露出郑重的表情,声音坚定:“您就是我们的第一贵客,您居住期间的一切要求我们都会完成!万死不辞!” 向璃书愣了下,莞尔道:“那就劳烦您让小厮给我们拿个菜单了。” 少女九十度鞠躬:“请允许我亲自为您献上本店菜单。” 说着她向后一退,跑出了残影。 向璃书:…… 宋楚玉却忍俊不禁:“真是很有活力的小姑娘。” 他又拿出一旁的瓷杯为她倒茶:“我昨日听说玄天宗的玄华仙君会来月州,原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真遇见你了。” “一方水土一方风情,多走走也是好的。” “是啊。”宋楚玉强忍喉咙的痒意,说:“能见到你真是意外之喜。” 说话间,那少女又风风火火地跑来了,虔诚地弯腰将菜单双手奉上,高高举过头顶。 向璃书扯了扯嘴角:“……谢谢。” 她将菜单摊在二人中间,问宋楚玉想吃什么。 她扫了一眼,思即他吃不了重口辛辣的,便指了指菜谱上的白玉灵芝鸡汤问他:“这个可以吗?” 宋楚玉看着她指尖下的那一行“人眼炖大肠”沉默了。 见他不说话,向璃书以为他不喜欢,又指了指松茸灵肉鲜,问:“这个呢?” 宋楚玉看着那一行“人血炒脑髓”,他有些艰难地对向璃书道:“这张菜单有幻术。” 向璃书也沉默了。 一层阴灵力包裹着这张菜单,向璃书清晰地看到上面一行行的“羊粪球”“血管大蒜”“人耳配胃液”…… 怒了。 向璃书一拍桌子,瞬间满堂的人都向她看来,她的声音饱含怒气:“掌柜的。” 那少女一惊,小跑到她身边,疑惑地问:“贵客,可是没有您喜欢的菜?” 向璃书将菜单甩她脸上:“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贵客的?” 少女定睛一看,这不是上个月和师兄换班的时候她故意留下来吓他的菜单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少女欲哭无泪,诚恳地道歉:“贵客息怒,这个菜单是之前和同门师兄开玩笑弄的,不知为何还在,我这就去为您更换菜单。” 少女见她无动于衷,咬咬牙:“我将您的定金退回,这顿饭也免单,您看能接受吗?” 向璃书开口了:“不必,你去换菜单吧。” 那少女急忙道“谢谢贵客,谢谢贵客。”接着“嗖”地一下离开了。 宋楚玉低柔的嗓音响起:“玄华,我没被吓到,没事的。” 向璃书双手撑着头看他:“只是想到,你没有灵力,想必被旁的修士捉弄的时候不少。” 宋楚玉无言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只低低叹息一声:“万般皆是命。” 第46章 这种场景我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遍 宋楚玉和向璃书用玉筒告知旁人自己在别处住下,第二日清晨又分道扬镳,各自回了各自的领队。 倚天门在仙盟的记录中门规清严,弟子苦肃,长老们也身正廉洁,并没有多少龌龊。也正因为它庇佑月州,历史悠久,有稳定的生源,虽无仙尊坐镇,却也跻身二流仙门。 而此时的倚天门却难得奢华了一把,弟子们领着来自八方的宗门世家的修士们入殿,脸上也带着丝丝笑意。 其实这个门派也是有盛期的,它曾连续诞生了两任飞升的仙尊,只不过这盛期昙花一现,近百年来的倚天门宗主闭关,首席弟子也步入瓶颈,如今才算是熬出了头。 像这样的宗门的首席是比不上一流仙门那些天骄的,毕竟他们的生源来自九州,倚天门的弟子大多来自月州,而如今的这位首席,似乎已经四百多岁了。 倚天门的弟子们早已候在门口迎接向璃书一行人的到来,首位的弟子说道:“仙君见谅,首席师兄身缠琐事,无法亲自迎接仙君。” “劳烦道友了,我们不过是普通宾客罢了,哪里需要王仙君亲自来招待呢。” 向璃书带着弟子们跟在引导弟子的身后,时不时跟陶盛夫妻交谈几句。 玄天宗的几位弟子大多也没来过月州,这两日他们的精力充沛,对哪都充满好奇。 倚天门的主殿已聚集了不少的修士,各门派世家带上自己的贺礼给首席登记,而后一一入座,这也是个结识大能的好机会。 向璃书一来,大殿内的视线便若有若无地向她聚集,她面色不改,让弟子们拿出贺礼跟在引导弟子身后去见首席。 那首席王仙君听到了殿内众人的议论,似乎要亲自来见她,可又被人围住,只得做罢。 陶盛夫妇也带着贺礼去了,向璃书独自一人正想落座面前就挤满了人。 众人在她面前极力展示自己,有人弹弹衣袖,露出腰间的上等玉佩,有人摸摸头发,将发梢捋直,还有人表现得风度翩翩,只是脸上的奸笑伤害了她的眼睛。 “这位想必就是玄华仙君了,今日一见,方知何为天上神女。” “没想到玄华仙君竟真的亲自来月州,能见仙君一面当真是在下的荣幸。” “仙君,鄙人豫州荀氏家主,豫州盛产美玉,还望仙君收下这小小见面礼。” “仙君,我乃景州秦氏,景州的风光很是不错……” “玄华仙君,瀛洲张氏这厢有礼了,不知仙君可需要瀛洲并蒂莲……” 向璃书将目光移到一精瘦的男子身上,语气兴味:“瀛洲张家?” 众人见她独独对张家感兴趣也看向那男子,素闻张家家主富态圆胖,眼前的男子却像猴一样瘦弱,有人便发出质疑:“张家主不长你这样。” 那男子高深莫测地笑笑:“前任家主仙逝,我乃他的族亲,自然继承了家主之位。” 众人明悟,却也搞不清玄华仙君为何对这样其貌不扬的男子青眼相向。 “原是如此么。”向璃书笑,“素闻张氏之名,未曾想能和张家家主在这种场合相见。” 那张家家主听闻,喜不自禁,又急声说道:“岂敢,岂敢,仙君之名九州何人不知,在下仰慕仙君已久。” 向璃书颔首,拨开人群向宴席座位走去,弟子们献完了礼也依次落座在她身后,唯独陶泠坐在她身侧和她共案。 不远处的陶盛见到女儿这番模样不轻不重地呵斥她一声,见仙君宠着陶泠,也就放下心来。 倚天门的宗主鹤夕仙尊还未到场,但那首席却听到了师尊的传音,将礼单递给师妹,向玄华仙君的席位走去。 待他走近了,看到了正在品尝徒弟亲手喂的水果的向璃书,心中却翻起了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静。 像,太像了。 时间好像就在这一刻静止,一切怀念的、酸涩的、感伤的情绪席卷而来,他的眼里只能看到那位有着师姐模样的女子,此情此景让他几欲落泪。 向璃书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好似要哭出声来的男人,问:“仙君有何要事?” 王涛喉间一梗,颤抖着声音:“师尊请你去后殿。” 向璃书心下疑惑,面上笑意嫣然:“没想到仙尊竟想见我,还请仙君带路。” 穿过连廊和几方殿宇,向璃书颇有闲情逸致地欣赏倚天门独特的建筑风格,她问:“仙君可知道仙尊找我何事。” 王涛原是不知的,但现如今见了她的容颜内心也有了猜测,于是翁声道:“仙君去了便知。” 向璃书讶然,听着声音像是哭了?她不自觉地想起苍妖王,他也曾见到她时失了态。 王涛将她领至一殿门前,接着站在殿门一侧,示意她独自进去。 这是一处简朴的书房,但卷宗玉笺却被打理地整洁有序,一女子坐在案前,闻声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她。 原来这就是近日名声大鹊的的鹤夕仙尊,她的发间只用一只玉簪挽着,身上穿着的是最简单的白裙,她的面容看着有些严厉,可此时她的眸中却慢慢蓄满了泪水。 她的嗓音轻柔:“这种场景我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遍,你进来时就好像是安儿回来了。” 第47章 就好似予安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她永远的家 向璃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斟酌着问:“安儿?” “你不知道你的母亲唤何名讳吗?” 鹤夕仙尊的两行清泪坠下,她的话音刚落,向璃书的心便揪起来。 “我的……母亲?” “你不知道?”鹤夕抬手微微颤抖地抚上她的脸颊,苦笑一声,“你竟连你的父母都不知道,也是,也是,你如今成了鼎鼎有名的仙君,按照他们的性子,早就带你来见我了。” 鹤夕认真又带着怀念地注视她,眸光却淡淡,好似在透过她看着她的母亲。 “但好在,你是她的血脉,他们还有后代留在世间。” “这是什么意思?”向璃书心间酸涩,太多的信息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有些失态地脱口而出,“您真的能确定我是她的女儿?什么叫还有后代留在世间,他们难道……” 她颤栗着哽噎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不会认错的,玄华。”鹤夕打断她的话,“你的血脉、你的容貌、你的气息,全都跟你的母亲一样,我的神识一扫就能确定,你就是她的女儿。” 向璃书心下慌乱,她不禁抓住鹤夕的衣袖:“那我的母亲父亲呢?他们去哪了?” 鹤夕并没立即回复她,而是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倚天门最高的山峰上,她推开殿门,里面放置了万万展魂灯。 幽幽灯火照亮了整座压抑的殿宇,向璃书跟着鹤夕来到中间摆放魂灯的台前。 鹤夕跟她说:“这里摆放了历任宗主和他们的亲传弟子的魂灯。” 说着,她指向一块名牌:“这是你母亲的名字,她是我最器重的大弟子。” 小小的牌匾上刻着三个字“向予安”。 而她的魂灯死寂一般,无半点光亮。 向璃书倏尔落下泪来,她控制不住地流泪,心好似被捅了个窟窿,蔓延出酸痛,她的手脚冰冷,那股凉意蔓延到全身上下。 鹤夕仙尊也在哭,她说:“安儿在冷寂的孤峰陪了我一百多年,她是首席弟子,天资聪颖,却总爱下凡去惩恶扬善。” 向璃书摇着头,她想让她别再说了,她的心在淌血,悲怆之情快要溢出。 但鹤夕又指了指临近的另一盏灭了的魂灯:“这是你父亲的名字。” 祁愿。 原来她父亲叫祁愿。 “他自从拜入我门下后就多得安儿指点,对这个大师姐崇拜至极,师姐弟二人感情甚笃。” “然后呢。” 她惊觉自己的嗓音已沙哑至此,摧枯拉朽般,可她依然分辨不出心神整理自己现下糟糕的形象。 “五十年后我收了王涛,他天资虽不及你父母,却也吃苦耐劳,是你母亲让我收下他的。至此,我便有了三个徒儿,而我此生,就只这三个徒儿。” “你母亲曾跟我说,她修仙是为了黎民百姓,与其终其一生修炼求大道,不如下山去。” “于是她走了,她走愿儿自然要随她一起,他们成了一对散修,结了契,云游九州,救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后来他们到了一边陲小镇,此地深受妖兽侵袭,他们打算暂时定居于此,守护这方被迫害的百姓。” “因为你父母的缘故,此地安定下来,渐渐有了越来越多的人定居,你父母便给这无名小镇提了名字,唤作‘安乐’。” “你父母经常给我发玉筒传音和留影,告诉我他们近日又帮助了镇民赶走妖兽,后来我得知你母亲怀孕了,生了一对儿女,都随她姓向。” “她说安乐镇还离不了他们夫妻,待你和兄长长大后便将你们带来月州见我。”鹤夕扯出一抹悲伤的笑,“而今日我看见你了,你和五百年前你的母亲一样鲜妍亮丽。” “你来到了倚天门,就好似予安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她永远的家。” 第48章 你刚刚的模样,跟你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这里是炼堂,看到正中间的那块牌匾了吗?” 向璃书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匾上提着四个大字“仁者爱人”。 书法大气磅礴,充满了力量与气势,又带着婉约细腻的笔触,铁画银钩,若游云惊龙。 她的心中弥漫着一股强烈而莫名的情感,她呢喃道:“仁者爱人……这是我母亲写的?” “是。”鹤夕面露哀色,“当时她作为月州瞩目的天骄,不追求大道,却写下了这四个大字,你能感受到吗?这上面还附着她的灵气。” 向璃书点点头,沉重万分。 “安儿和愿儿虽不在人世,但他们给你们兄妹二人留了羁绊,务必记住这个感觉,这是属于你们的东西。” 向璃书深深地注视这四个大字,她和鹤夕仙尊驻足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于鹤兮而言,她已两百年未踏足此地,此情此景再看大徒弟的亲书,顿觉恍如隔世,不禁悲从心起。 终于,向璃书开口问:“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才——” “我只知道安乐镇遭到妖兽侵袭,他们二人云游时得罪过不少地方豪绅,我当时亲自去查却只看到满目焦土。” “我的道心受损,便闭关了。我原想着自己大概会仙解,却未曾料到天道又让我突破,可能是安儿和愿儿也在为我祈祷吧。” “妖兽,大火。”向璃书低语,“不可能这么巧。” 她看向鹤夕仙尊:“我会查,也会找到自己丢失的记忆。” 鹤夕久久凝视着她,又闭上双眼:“你刚刚的模样,跟你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 向璃书一刻也等不了,她在玉筒上告知陶泠自己先离开月州,希望她几日后带着同门们安稳回到玄天宗。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的青衣被吹得猎猎作响,可她的脚步却从未停过,她不断地奔赴下一个传送阵,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抵达了瀛州边境。 她面上丝毫不见疲色,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一声又一声打在她的耳边。 瀛州早就没了安乐镇这个地方,地图上没有,她就四处询问,竟无一人知晓。 “啊?你问安乐镇啊?那地方有什么好去的,早就化作一捧黄土啦。” 一位中年散修对她如是说。 向璃书面露恳求:“请你告知我安乐镇的大概方位就好,这对我很重要。” 那散修挠挠脑袋,努力思索着方位,对她说:“喏,你再往西北,就是这个方向,再走个两个时辰,御剑的话估摸着一刻钟左右。” 向璃书向他道歉,塞给他一颗灵石,就急忙离去了。 那散修看着手中的橙品灵石大惊失色:“喂,你是不是想给白色的给错了啊——” 面前哪还有女子的身影,散修四处张望一下,将灵石小心翼翼收入储物袋:“我今天走了什么狗屎运啊,哈哈哈哈哈” —— 她行至一处山麓地带停下,此地是群山围绕处唯一的平地,还真如那散修所言,所有的街道房屋都化作了一捧黄土。 无数的植物生长在这处平原,她向下挖了挖,还能摸出寻常百姓家中的瓷器,只不过上面布满了焦灰。 她的身体在颤抖,她有些茫然地向周围望去,这是她第一次被如此深厚的无力感包围。 第49章 不要来 向璃书随着定邪钟颤动的方向朝深山走去,山上开满了小小的阑郁花,她任由花枝划过她的发髻,在她发间留下朵朵米粒大的白色鲜花和满身清香。 她疾步朝里走去,却又突兀地止住步子。 定邪钟原本微弱颤动的指针此刻突然坚定地指向西边。 向璃书没多想,她心乱如麻,恨不得立即飞到目的地。 在层层叠叠的峰峦之中,坐落着一处桃源山村,只不过这小村庄近日不算太平,先是某个贵人在山腰处建了一座气派的宅子,再是村上时不时就闹失踪案。 原先大家还以为山上妖兽多了起来,直到失踪人口断断续续,甚至还有妇孺,大家才重视起来,虽然没明说,但大家都觉得这是和那位贵人脱不了干系。 可是深山老林的妖兽和瘴气都能要人命,大家也不敢随意迁离。 暮色四溢,落后又古朴的村庄中,打猎归家的村民和街边小贩组成了一幅简画。 向璃书是在一贩卖红薯的老妪前看见天刹和血煞的。 她面色不佳:“你们怎么在此地?” 天刹反问:“怎么,你能来瀛洲我们不能来?” 月州瀛州相隔不算近,她没日没夜两日才到,没想到他们二人也出现在了此处。 向璃书现下缓过神来,她暗叹要遭,说不定此行又要毫无收获了。 可是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都到了此地,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毕竟,万一呢? 那老妪驱赶他们三人:“喂,不买红苕就不要挡道啊。” 向璃书低头去看手心的定邪钟,又匆匆离去了,徒留天刹和血煞站在原地: “那死小子又去哪了——!” 向璃书向山上走去,她看着指针的指向一动不动地朝着前方,徒步走到一座府邸门前。 真是奇怪,这山野之间还有如此气派的宅院。 她想进去,却被结界拒之门外,很显然里面的人修为比她要高上许多。 她冥想片刻,从储物戒中挑挑拣拣,找出百年前师尊送给自己的避海珠。 这珠子不光是一次性的,还只能作用半个时辰,实在是珍贵又鸡肋,她从来没舍得用过。 师尊当年为了送她这颗避海珠还亲自前往东海杀了一位妖王,将它的妖丹佐以各种灵器炼化了整整一年才得此一颗。 向璃书将避海珠含入口中,那珠子瞬间消散,无形的屏障铺在她的身上。 翻墙落地时她便感受到了浓浓的威压向她袭来,这感觉很不舒服,但向璃书也顾不得那么多,在宅子里的各处房间翻找起来。 什么灵宝避海珠,什么完全隐蔽,都特么是骗人的,她身上的灵压还能骗她不成!她只能祈祷这主人晚些发现自己这个入侵者。 宅子也不算大,只有五处房间,一间柴房,一间书房,一间主厅,还有主卧和次卧。 她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搜寻起来。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昏暗的地下室,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他们在这里被困了太久,没水、没食物,拉撒也全在此处,而他们早已适应了这股臭味。 门口传来微弱的光芒,几个身着粗布衣服的村民急忙跪下来向他磕头:“求求您放我出去吧,求求您放我出去吧,我家里还有几亩地全给您了,我的儿子才一岁,求求您……” 有三位穿着统一弟子服的修士看清了来人的脸,登时大怒:“宋楚玉!果然是你们,你和震光究竟想要干什么!” 宋楚玉的一生中见过了不少这样的场景,他的心从怜悯到麻木,他很清楚,今日的他们便是明日的自己,等他的最后一滴血肉被压榨干净,躺在血祭阵上的,就是他宋楚玉。 只不过,他还是轻轻地叹息了:“我之前劝过你们,不要来月州。” 这些年来,震光迫害的归虚宗弟子不少,但都是些对宗门无足轻重的外门弟子,但这次月州之行是难得的机会,他必然不会错过的。 虽说不会将十几名弟子全传送来此,但肯定会有几只倒霉蛋。 他曾私下告诫他们,不要来月州,来的人越多,日后“失踪”之人便越多。 可惜外人尊称他一声“楚玉公子”,心底却丝毫看不起他这个废灵根,没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众人都觉得,他不过是投胎好,有个好父亲,才得以住在归虚,毕竟他的住处靠着震光仙尊,灵气自然浓郁。 第50章 宋楚玉的秘密 向璃书将耳朵贴在地板,她轻轻用指节敲了敲,便知道了这书房地下肯定有东西。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几乎是翻箱倒柜地排查书房中各式陈设,终于在地毯下找到了一块颜色较深的地板。 她将相邻几块地板掀起来,果然露出了一道暗道。 暗道很窄,仅能容一人行,地下幽深不可探,墙壁上甚至连烛火都未设,浓墨的黑色像是要吃人的妖鬼,瘆人又诡异。 向璃书悄无声息跳下去,她不敢用灵气,一旦泄露一丝灵气自己就会暴露。 她摸索着拾级而下,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终于出现一处地下室。 避海珠的能力还有一刻钟,她贴在窄小的暗道边上,悄悄向里望去。 储物戒中的定邪钟震动不已,她终于看见了地上浮现的六芒星图案,红光大盛,这必然是被滋养地极好的血迹阵。 有一男子背对着她而立。 此时这处暗室对面的墙壁打开了,她这才发觉那里还有一处隐门,隐门中走出四男两女,有些穿着粗布麻衣,有些穿着归虚的弟子服。 向璃书想拿留影石录下,但留影石的运转需要灵气,她便歇了心思。 她看清了走在最后的那人,病容恹恹,虽然清瘦却也挡不住他芝兰玉树的气质。 宋楚玉?看来背对着的那位就是震光了。 那六人被仙尊的威压震得吐血,修士倒也还吊着一口气,凡人却是五脏六腑尽碎,当场没了生息。 震光向立在一旁的宋楚玉示意,他便将六人拖在阵法上,鲜血被血祭阵吞噬地一干二净,很快那些新鲜的肉体也被侵蚀。 痛苦的哀嚎声起,震光却舒畅地感受着体内涌出的灵力。 宋楚玉面无表情地做完这一切就要离开,向璃书心下一惊,急忙踮着脚尖转身爬楼梯离开。 才走到一半,她的手腕就被身后之人抓住,她登时往身后看去,但见宋楚玉皱着眉,带着讶然看向她。 二人都知道此地不能久留,便没有言语,急忙离开这条长长的甬道。 等出了府邸,宋楚玉还是沉默地抓着她的手腕,他们来到村子上,借四周来往的村民遮挡二人的气息。 外边已经是黑夜,满月高悬,山中的星子确实是最多的,可惜没人有闲心观赏夜空。 宋楚玉最先打破了寂静:“你为什么会在这。” “……” “你不该来。” “为什么?因为我发现了震光的秘密?” “要是被他发现的话,你必死无疑——” “我本来就知道他私用禁术一事。” 宋楚玉松了她的手腕,沉默地走在她身侧,二人之间的氛围愈发压抑沉重。 “你一直不敢和我对视,为何?” “……这也是我的秘密。” “什么?”向璃书停下了脚步,她看向身侧之人悲怆的神情,“什么秘密?” “我是震光的帮手。”宋楚玉眼角落下一行泪,“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是我将他们拖到血祭阵的。” 他的身边弥漫着死寂与荒芜。 向璃书走到他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认真地注视他:“不,你不是,你没有选择,不是吗?” “我有选择的,我可以死。” 他终于看向她的双眼,眸光却痛苦。 “我还可以去死——但我没有,我一直幻想着揭露他的一切,然后再毫不犹豫地赴死。” 向璃书摇头:“不,你不能去死,你还有我这个朋友,你在尘世中还有羁绊。” 宋楚玉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死亡是我的解脱。” 向璃书没接这句话,她只是说:“宋楚玉,我带你坐在屋檐上看星星吧。” 他们就相依着坐在檐边看着底下稀稀落落的村民和头顶灿烂明亮的繁星。 “圆月了……今日是十五么?” 宋楚玉低声说:“玄华,一会你千万不要被我吓到。” 什么? 向璃书想起来之前在剑冢时他说过自己十五必须回宗门,可还未多问,身侧之人便痛苦地倒下,她急忙将人揽在怀里,她无助地看着他浑身虚汗,皮肤下好似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子游走。 蛊虫?! 这么多虫子在他的皮肤在蠕动,她难以想象此刻的他究竟有多痛,可他死咬住下唇,一丝哀嚎也没有发出,眼看他唇上冒出血珠,向璃书将手伸过去:“咬我的手,我有灵气护体你咬不破的。” 剧痛让他眸中生出水雾,他含着泪挣扎地看她一眼,咬上了她的手。 向璃书并无疼痛,手上的肌肤只能感受到一阵湿意。 她左手凝起丝丝灵气为他护住心脉,除此之外,她竟不知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蛊虫侵扰,束手无策。 不知过了多久,蛊虫终于退去,又重新蛰伏于他体内,他终于熬过了此劫。 他虚弱地躺在她腿上,过了好一会才挣扎着坐起身来。 “寻常蛊只会种一只子虫,你的体内怎么会有那么多只蛊虫?” 宋楚玉声音低哑:“炼灵蛊,初种的时候是一只,后来它在我体内繁殖,从一只变成了两只、四只、八只……不消多久,我的血和肉就会被它们蚕食殆尽,只留下一张人皮。” “那样的我,还是我吗?”宋楚玉带着苦笑看她,“所以我要死。” “我要找个荒无人迹的地方,或者把自己封死在棺中,我死后,这些蛊虫就会从我的眼、口、鼻中爬出来,他们找不到新的宿主,便也过不了多久就会化作一滩血。” 向璃书半晌无言。 她问:“震光给你下的蛊?” 宋楚玉默认了。 她又问:“你是他开启血祭阵后开始献祭的第一人吧,他献祭了你的灵根吗?” “嗯。” “你原先是什么灵根?” “单雷系灵根。” 这么好的灵根……单雷系灵根甚至抵得上十个归虚的内门弟子了。 可是,就这样被震光毁了。 “他是不是还献祭了你别的东西?” “我的剑骨。” 这下连向璃书都惊讶了,但思及初见他时他脚边掉落的剑和剑冢内灵剑对他的喜爱程度,又有一种果真如此的感觉。 天生剑骨,还是单雷系灵根,若是没有震光的话,他必然就是如今的三界第一天才了。 她和他沉默地坐在屋檐上看星星,感受着山间晚风拂面。 她的手心被塞了一块小镜子,她诧异地看向他。 “这是应天镜,若是他想要杀你,记得用应天镜,它无视一切的结界和封印,你只需要熬到你的师尊和师兄来救你。” “你怎会有此仙器的?” “我向俟合仙尊借的,所以你日后要记得还给他。” “你原本是打算用它揭露震光的恶行的?” “嗯,可是现下它有了更重要的用途。” 向璃书有些哽咽,她将应天镜收好,心中苦涩。 而此时的震光关上暗室的门,却看见门口的地上有一朵小小的阑郁花。 第51章 我在这里等你许久了,从天光破晓开始。 向璃书和宋楚玉并肩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周围的小摊小贩早已无了踪迹,此情此景,还颇有些天涯沦落人的悲苦意味。 空气中灵气波动,震光就这样乍然现至他们面前。 他看清向璃书的脸,有一瞬间的讶异,却又无所谓地笑笑:“玄华仙君从何处来到此方小地的,还带着满身的阑郁花。” 他的神色算不上和善,甚至有些阴狠。 向璃书心下一凉,却无动于色,她笑着牵起宋楚玉的手:“来找楚玉聊聊天,不行么?” 震光看着二人相执的手面露思索,他又看着她面色如常,无半点心虚与害怕,便也笑了笑:“二位感情甚笃,既如此我择日就送请柬去玄天宗。” 向璃书无惧地和他对视:“好啊,那本君就在玄天宗恭候仙尊大驾。” 宋楚玉却扯出自己的手,咳嗽几声,道:“仙尊说笑,楚玉不过是个病秧子,如何配得上仙君。” 震光哈哈大笑:“确实,毕竟玄华仙君可是名扬九州的第一天才。” 而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天才。 —— 宋楚玉被震光带走了,临走前他在她手心捏了两下,示意她快离开。 这个世界没有人比他更懂震光,他知他这个血缘上的父亲有多么伪善,又有多么狠厉,震光决计不可能会放过她的。 他要她走,走到人多的地方,不要有落单的时候。 他的心底又在庆幸,庆幸自己给了她应天镜,无论何种境地,她终归能撑住,这就够了。 他离开之前回眸深深地看她一眼,他不知今夜过后,自己还在不在人世间,于是他想再看她一眼。 一眼就够了。 街道上只留下了向璃书一人孤单地伫立,这些日子的经历叫她心境跌宕起伏,大起大落之下是无比的空虚与难言的悲怆。 她知道震光没杀她不是顾忌她的师尊师兄,毕竟山高水远,他们必然不可能现在就瞬移至此。他顾忌的,是这个小山村活生生的人,毕竟这些可都是他血祭的养料。 她心底凄凉,拿出定邪钟又看了看。 指针还是顽强地指着西边。 她白日里脑袋一团浆糊,不假思索地跟着指针走,现下微凉的夜风将她的脑子吹醒了,想想也是,她寻的那处地方该是两百多年前了,哪会有如此厚重的浊气呢? 夜色深深,她又踏上来路,星光与月光为她铺路,凉风与树影奏起悲乐。 走得远了,指针又开始晃动起来,一会指向西边,一会又跑去北边。 她朝北走去。 指针终于不再摇晃,只是颤颤巍巍地为她指引方向,她翻阅山川溪流,夜间的深林总是冷意和寂静的,带着不祥的气息。 她走到一处山洞。 里面的浊气已经很微弱了,她看着丛生的杂草,都不知从何处下脚。 山洞的正中长满了茂盛的哭泪草,这种植物多遍布魔域,喜好浊气。 她将哭泪草扯起来扔到一旁,露出了下面的岩石。 右手贴在石面上,向璃书闭上眼睛用神识仔仔细细查看这处地方。 是血祭阵的浊气无疑,但却是一个废弃之阵,早已没了支撑,想必是施阵人已死或献祭了足够的生命被关闭了。 她跌坐在石床上,脑子里毫无思绪。 言卿。 心下突然浮现出这个名字,她还可以问他。 她刚手忙脚乱地找出玉筒给他传音,就听见山洞外传来了一段悦耳的箜篌声。 言卿踏着满地月光而来,微风吹过他的墨发却丝毫不见凌乱,他用那双宠溺包容的眸子看着她,手中泛着金光的玉筒还在作响,他的青衣在月色银辉下更显风逸。 她的眸光湿润。 言卿含笑摸了摸她的头“璃书,你在找我?” 那时的她显然是没有意识到,只有唯一关注的好友玉筒才会有提示音的。 他在她身侧坐下,指尖划过她含泪的眼角,语气带着怀念:“这里是我们初见的地方。” “璃书,我在这里等你许久了,从天光破晓开始。” 第52章 我原以为,我此生这颗魔心不会再跳动了 “这么久未到,你该是见到了震光,他那处的血祭阵会干扰你的方向。” 向璃书闷声:“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只有你亲自来到此地,你才会相信我。” 他低低叹息一声,带着无奈:“我也是才知晓他将血祭阵转移到此处的,但那时你大抵已经见到了。” “你那两位手下就是跟踪宋楚玉来瀛洲的?” “是。” “我们以前认识?” 言卿不答,反问她:“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向璃书沉默良久,她并没有和他初见的记忆,不知如何作答。 “过了两百五十六年我再次遇见你,心悸更盛初遇。”言卿嘴角挂着柔和笑意,“我原以为,我此生这颗魔心不会再跳动了。” 在没遇见你时,我原以为,我此生这颗魔心不会再跳动了。 在以为你身陨时,我原以为,我此生这颗魔心不会再跳动了。 他不是个和风细雨的翩翩公子,他嗜血又好战,甚至连忠心追随他的魔将使君也得不到他的一丝在意,可是她曾对她说她只喜欢李哥哥那样的斯文暖男,绝不会爱上他这种大魔头。 于是他努力改变自己,他处理完魔界战乱时回来,却发现此地已无她的气息。 她大抵是死了,整个安乐镇的人都死在了接连的灾祸中,无一活口。 他绕着此地查了三遍,终于确定了这个事实。 他来到他们初遇的这个洞穴,见到一位逃生至此的面目模糊的少年。 这是他见到的唯一一个幸存者。 他知晓她见到了鹤夕仙尊后便连夜离开了月州,虽不知二人交谈了什么内容,但他总觉得,她会来此地的。 “你兄长曾告诉我他当年身上带着父母的遗物和你的凝忆珠,只不过现下也丢散了,这么多年他只寻回一件。”言卿轻叹,“这么多年过去,凝忆珠被浊气侵蚀,怕是会有残缺。” 鹤夕仙尊的话又在她的耳畔回响:“务必记住这个感觉,这是属于你们的东西。” 向璃书神色恍惚,又坚定下来。 “我要找到爹娘的遗物和凝忆珠。”向璃书转头看他,“我兄长呢?他在何处?” 言卿微微摇头:“我陪你一起寻回你的东西,但你的兄长——” “——他并不愿和你相认。” 她的身子摇晃一下,心底涌上密密麻麻的涩意,她想笑着说她不在意,但却牵不起嘴角。 言卿心疼地揽住她:“不要悲伤,璃书,你要相信他是爱你的。” 有湿意从胸膛传来,他抬手一下又一下轻抚她纤细的后背。 这么多天的委屈和无处可诉的苦楚就随着泪水倾涌,向璃书此刻才终于觉得,自己是一片随水飘零的浮萍,连世上唯一的亲人都不愿与她相认,她的一切悲伤和心酸又能如何抒发呢? 她脑中时刻紧绷的弦就这样崩溃了,她先前觉得宋楚玉苦,现下自己的心境也不遑多让。 但宋楚玉只有她一人,她却有许多的后盾。 向璃书心里还是一揪一揪的,她因哭泣而缺氧的脑袋昏沉,在言卿的轻声安抚中昏睡过去。 第53章 她最大的得罪,就是不喜欢他。 向璃书醒时,窗外日头正好,晨光洒在屋内,言卿坐在椅子上,手下小心轻柔地将书页翻过。 她坐起身来,问道:“你一直坐在这?” 言卿闻言,缓缓开口道:“你昨夜拉着我的袖子,还在梦中啜泣,我实在放不下心。”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问:“这里是哪里?” “瀛洲的宜轩楼。”言卿顿了顿,询问:“今日的心情好些了吗?” 她恹恹地耷拢着脑袋:“若我说我还是想哭,你当如何?” “那么我可能会借你一个肩膀或温暖的怀抱?”言卿挑眉,语气诙谐,“毕竟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漂亮的女孩子,不知璃书可愿教教我?” “你还想作弊?自己想去吧你。” 向璃书穿好外衣,走到梳妆镜前坐下,给自己随意挽了个飞仙髻,她一手稳住头发一手去勾自己的青云簪,一个不留神将簪子推了出去,就要掉在地上。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稳稳接住青云簪,言卿笑着摊开手,手中是三种款式一样、材质不同的云簪。 “美丽的姑娘,你掉的是这只玉质的青云簪,这只纯金的金云簪,还是这只陨晶做的流云簪呢?” 向璃书毫不犹豫:“流云簪!” 言卿笑出声来,他为她绾好头发,将流云簪插入她丝绸般的云鬓。 真是太可爱了,他心中感叹。 “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每个诚实的孩子都值得奖励。那么,美丽的姑娘你有什么愿望吗?” “当然有。”向璃书和镜子中的他对视,“现在把我的凝忆珠找来给我。” 言卿:…… “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他闷笑着轻抚她的墨发。 —— “下面想去哪?” 二人站在队伍末端,言卿问她。 “先回玄天宗。” “好。” 队伍很快就到了他们二人,向璃书付了一块白色灵石,踏入阵内,谁料言卿也跟着她入了传送阵。 “你也去青州?” “我要送你到玄天宗。” 向璃书想让他别那么杞人忧天,但转念一想又闭了嘴,一个连亲生儿子都不在乎的人,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 这是个中型传送阵,阵内仅有十五人左右,向璃书和言卿紧挨着站在一起,周围看起来都是些寻常百姓。 言卿在她耳边低语:“有浊气,中等魔修。” 向璃书颔首。 她原以为这些魔修会立刻对她动手的,震光买几个魔修来杀她倒也是情理之中,但她未曾想到整个传送站的人都被他收买了。 脚下的传送阵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黑色阵法,四周伪装的魔修见浊阵成型,立马对他们二人围攻而上。 在此阵法中灵力被压制,只有浊气不断溢出,魔修们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如鸟归林—— 她的身形有些不稳,但还是召出了辟厄,剑气纵横,将他们掀翻在地。 想就这样杀了她,未免将她想得太简单了些。 魔修们对视一眼,又摆出阵法,她握着剑的手刚要举起,就被言卿按住。 “璃书是不是忘了,我也是魔修。” 话音未落,那十余魔修身上的浊气将他们的身形吞噬,血和肉都被吸食殆尽,甚至连一丝血腥都未曾有,一切就好像未发生过,好像从始至终传送阵上就只有他们二人。 向璃书惊了。 “你竟然还能控制他人身上的浊气?” “千年来天天和浊气打交道,略有一些心得。” ……这岂止是略有一些心得啊,不要太变态了啊你! 看着向璃书复杂的神色,言卿笑着问:“在想什么?” “我以后可千万不要得罪你。” 言卿忍俊不禁。 她最大的得罪,就是不喜欢他。 第54章 呜呼哀哉! 向璃书和言卿待传送阵打开后便抬步向外走去。 怎料传送阵外站着一身高马大的男子,他背对着二人,身上是肆意浮涌的魔气。 向璃书向前几步,她开口道:“这位公子——?” 男子转过身来,冷哼一声:“一群没用的废物,竟连一个小小的仙君都杀不了。” 向璃书看清了他从右眼倾轧着蔓延至下巴的狰狞疤痕,语气淡淡:“他竟高价买了你来杀我。” 星和使君,曾是忠心跟随魔尊打遍魔域的一位将领,后来和另一位魔将一起成了九魂宗的使君。此人嗜杀成性,只要钱到位,他能帮你跨越三界杀人。 而此人也是蛮讲契约精神的,他每次委托结束后只告诉外界是他杀的人,从不泄露雇主身份。 “玄华仙君,我承认你确实是有两把刷子,五十年金丹,两百年化神,但可惜啊,你还太年轻了,你的修为也止步于化神了。” “嗯?为何?” “因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着,他的左手化作白骨,利落地向她面上袭来。 向璃书身形消散,露出了身后面色不虞的言卿。 星和心下大惊,左手硬生生地向内拐个方向,可是冲出去的身子却刹不住车,就要向自己最崇拜的尊上撞去。 言卿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厌恶,意念微动,就瞬移至向璃书身旁。 星和摔跪在地上,白骨掌打在了自己的胸口,他的胸膛登时被掏出一个血洞,被浊气覆盖的鲜血滴滴嗒嗒地砸在地上。 向璃书慢悠悠地踱步到他身侧,看着他将左手拔出,空荡荡的胸膛还能看见内脏和经脉。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星和使君?” 星和忍着剧痛站起身来,下一秒又向言卿下跪:“尊上!” 言卿没让他起身,他只能一边咳血一边问:“不知尊上为何会和她在一起。” 敢这样质问,简直胆大包天,言卿刚皱起眉头,右手却被一只柔软的小手牵起,他听到了她带着坏笑的声音响起: “就是你看见的这样咯~” 星和瞪大了双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尊上和玄华仙君牵起的手,大呼一声“我不信”便白眼一翻,昏厥过去。 不消片刻,他又揉着眼睛起身,口中喃喃:“好可怕的噩梦——” 再定睛一看,玄华仙君仍笑得焉儿坏地看着自己,尊上用一种春心萌动的见鬼了的温柔目光注视着她,星和不禁在心中仰天长叹—— 【呜呼哀哉!他英明伟大的尊上一去不复返也!】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往者主英武无侍,睥睨群雄,视情爱如尘土。今则沉沦情海,惟玄华是念,魔界前途未卜,哀我魔域将沦亡矣!】 译文:想当初魔域乱战时的峥嵘岁月,往昔的尊上英明神勇,睥睨群雄,将爱情看作是尘土。如今(尊上)却沉沦在情海之中,只挂念着玄华仙君,魔界的前途不可以被知道,可怜我魔域即将要沦亡了! 【臣之痛,非常人所知,臣之苦,无处可诉。惟愿吾主英明神武,不为妖女所惑。归来我主!赐魔界以光明之未来!】 译文:我的悲伤,不是普通人所能知晓的,我的痛苦,没有地方可以诉说。(我)只希望我英明神武的尊上不被这个可恶的女人所迷惑。归来吧,我的尊上!赐给魔界一个光明的未来! …… 不管在心底如何写小作文,在尊上目光扫来的那一瞬间星和还是老老实实地放空大脑,他一边心痛地看着尊上不值钱的样子,一边在给自己强行洗脑:这桌子可真桌子啊…… 向璃书说道:“还好有你在,不然我肯定要被他刮掉一层皮了。” 言卿失落地看了眼她松开的手:“他若是伤了你一根头发丝,那便也没有存活于世的需要了。” 星和听得胆战心惊。 向璃书强压住心下的笑意,故意在星和面前和他腻歪:“言卿,你真好~” 言卿神色柔和地为她理了理发丝:“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星和听得大跌眼镜。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好啦好啦,你就送我到这里吧,青州是玄天宗的地盘,他总不能还派魔修偷袭吧?” “这可说不准。”言卿煞有其事,“我还是得亲自送你到玄天宗山门比较稳妥。” “尊上!万万不可啊!”星和猛呼一声,“怎么能劳烦您亲自前往呢?尊上实在担心的话,还是让属下送这个妖——” 话才说到一半,他的身体就被霸道的浊气拍到远处的墙上,他被嵌入在墙壁里,刚刚长闭合的胸膛本就只有一层薄如蝉翼的肌理,这下直接溃烂掉,又成了穿风的破洞。 言卿面色平和:“走吧。” 半死不活的星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呜呼哀哉! 第55章 他也配 “这条路我已经走了几千几万遍,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他总不能在我回玄天宗的每个必经之路都设下重重关卡……” 言卿寸步不离地跟随在她身侧:“不可不小心,他必不可能只安排魔修。” 说着,他又有些疑虑:“我还是将他杀了好,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呆在你身边——” “不可!”向璃书连声否定:“炼灵蛊的解药只有他有,不到万不得已……” 闻言,言卿的眸子沉下,还带着几分失落,他安静下来。 向璃书则暗自思忖,师尊师兄的反应肯定和言卿一样,那她就不能和他们说是自己发现了血祭阵—— 想着,她余光扫过一边低沉的某人,语气安抚:“你别这样,我和他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言卿细细揣摩这四个字,看她的面色确无异常,便放宽了心,又问她:“那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向璃书想逃离他的视线,却又强迫自己回望过去,她硬着头皮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嗯?救命恩人?” “你比其他的朋友更好一点,你是好朋友。” “好、朋、友?” 向璃书跑远了。 言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又摇摇头,什么时候自己这么幼稚了。 名分嘛,不急于一时。 —— “青州多是平原,玄天宗所处的仙山在青州南边,和多山的豫州接壤。” 向璃书说着,和言卿行至峡谷旁,对他努了努嘴:“喏,前边就是玄天宗山门了,我就说没问题的吧?” 言卿走到峡谷边缘向下望去,隐约能看见峡谷底下流淌的河湖。 向璃书也走了过去:“若是有人失误坠下深渊,云和鹤会将人送上岸。” 言卿问她:“还有其他路吗?” 向璃书闻言奇怪地睨他一眼,御剑或是缩地成寸都能轻轻松松越过峡谷,但她还是说了:“有啊,走天梯咯~” 言卿垂眸沉思:“我知道了。” “什么?” “峡谷下的水是幻术,水下有阵法,将此地的灵气吸聚在阵法中。” “他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幻术?” 向璃书听罢,也向下望去,在她的眼中,峡谷之下是三道纹路复杂的卦阵。 “他是在赌我回来的时候不会检查峡谷下的河流吗?”向璃书冷哼一声,“还真被他赌对了。” 灵气被聚集在卦阵内,仙云和仙鹤便不会出现,若是放任此地继续留存下去,这阵法可就要吸纳玄天宗各峰的灵气了。 向璃书向他招招手:“来,我们下去。” 灵气运转滞涩只能困得住她一会,辟厄在她灵海中不适地振动,渐渐地也被她安抚下来。 向璃书毫不犹豫地向下跃去。 言卿看着她纵身一跃,心下瞬间一颤,不安的情绪笼罩在他四周,他急忙追上她,想抱着她落地。 向璃书一开始确实是没有运转灵气,失重感袭来,可她眸中没有半丝担忧与害怕,她最擅长的,可就是剥丝抽茧了。 峡底被封印的各种属性的灵力在她的指引下化作阴阳灵气为她所用,萦绕在她的周围,向璃书本来极速坠下的身子缓了下来,她的青衣飘逸,如同在深渊中盛放的花,开在了言卿心中。 他真的是忘了,她可是天下有名的第一天才,这世间没有什么困境能阻碍到她。 原本因害怕剧烈跳动的心平稳下来,言卿含笑看着平稳落地的向璃书,跟着她一起看向地上的卦阵。 “一个封灵,一个封气,一个封音……震光到底想干嘛。”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 此方卦象很显然将此地封闭成了一个独立于世的空间,向璃书此刻才了然,他根本就不是想在自己御剑的时候摔死自己,而是想在此地杀了自己。 她问:“他能成功杀了我吗?” 言卿不屑:“他也配。” 第56章 可怜的小凰鸟 “两个狂妄小儿,今日必将你二人斩于剑下!” 震光从阵法之中走出,面露凶光,手中的神剑铮鸣,看得出来他这些年的修为还是没跟得上变老的速度,眼角有些许细纹,却更衬得他面目阴森。 “他不认识你吗?”向璃书悄声询问。 “不知道。”言卿用那俯视蝼蚁一般的目光随意地扫了眼震光,“他的寿元才一千九百年,这么年轻却长得这么老,啧。” ……好歹毒的一张嘴。 果然,震光听到他毫不掩饰的嘲讽,心下大怒,卦阵里的灵气源源不断向他身上涌去,一时之间,他鬓发肆意飞扬,面容扭曲,像是索命厉鬼。 但言卿并没有给他多余的展现时间。 他手下冒出丝缕浊气,强行破了几个卦阵,看得站在一旁的向璃书啧啧称奇,内心直呼有修为就是好。 震光脸上露出一丝裂隙:“怎么可能?你究竟是何人?!” 他心下思索起来,星和使君方才找他退了钱,他才知此事未成还得自己亲自动手,现在看到这个实力强劲的魔修,也有了几分猜测,当即毫不犹豫缩地为寸离开此处。 自己心下太着急了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他必须做个缜密的计划……确保能利落地杀了她还无后顾之忧。 生死镜。 他眸中寒光乍现,发觉身后无人才放下心来,他要回归虚好好思考一下。 “就这样跑了啊。”向璃书语气惋惜,“还没让他长长记性呢。” “此人利欲熏心又极其难缠,你不在玄天宗时切记要提前告知我,我好陪在你左右。” 言卿眸色担忧。 “好。” 玄天宗山门口前。 向璃书催促他:“好啦好啦,你快些回去吧。” 言卿不言,只是用一种粘腻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他垂下眼睑,神色无辜又可怜。 向璃书心下发软,可还是硬气道:“快些回去啦,别被我师尊师兄看见。” 言卿暗自叹息一声,颔首道:“我看着你上去。” 山门处已然聚集了不少弟子,大家看着玄华仙君和一俊美男子拉拉扯扯,八卦的目光几乎要将他们二人捅个对穿。 向璃书环视一眼,那群弟子又规规矩矩地向她行礼:“见过仙君。”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目光中,言卿便也离开了。而那群弟子就跟炸了锅一般拿出玉筒,手指写字写出了残影,还有人向着地上留影:“仙君和绯闻男友一起站过的地面,有意者速来!” 一路上,向璃书总觉得四周的弟子们在偷偷摸摸地、以一种自以为很隐蔽的目光看她,她心下奇怪,自己和言卿拉扯了那么一小会时间已经传遍宗门上下了么? 还没思考出什么结果,陶泠就风风火火地跑到她面前:“师尊不好啦!你快去玉清峰看看吧!” 她稳住小徒弟的身子,问:“出了何事如此慌张?” 陶泠猛吸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有个英俊的男子来玄天宗说要找玄华仙君结契!被师叔和师祖请过去了,师祖听到他和您的爱情故事快要被气疯啦!他们刚刚打了一架直接把宗门的一座山峰削了!” 等等,什么爱情故事?她好像没在外面惹过情债吧? 玉清峰上。 比雪更冷的是柳月白的表情。 他的白发因出剑而微微凌乱,眸光冰冷,像是没有感情的神只。 而对面的苍潇大大咧咧地坐在石凳上,口中嚷嚷:“叫玄玄出来,我们二人的私事,轮不到外人置喙。” 平日里待人接物如沐春风的林温与也罕见地木着脸,眼神带着敌意:“你连师妹的名讳都不知晓,还敢说出和她结契这种大话。” 苍潇被哽住了,他有些焦急找补:“我们分别时太过仓促还没来得及互换姓名怎么了!她曾说过我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她最喜欢我。” 虽然是对凰鸟说的,但凰鸟就是他,也就是说她已经向他表过白了。 虽然在她走后他大发雷霆把赤天殿砸了个遍,也怒急攻心呕了血,但他回忆起他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发现她肯定是对他有意的。 这一段感情,一直都是她在主动维持,他确实是有些冷傲了。他深刻地反思自己检讨自己,他明白,爱情是需要两个人共同维持的,所以他就迫不及待来找她了。 他要对她说,自己知道她的情意,他在几天的辗转反侧中也明白了自己对她也是有那么几分意思的,他愿意和她试试。 殊不知,在他沉睡期间,他的死对头已经娶了他心爱的女人,那场婚礼还闹得沸沸扬扬。 而玄华仙君入门时,也有许多人惊叹她竟是宥穹仙尊的道侣,只不过二人明面上并无多少交集,众人便猜测这两位怕是解了契,便也渐渐不再谈论二人的往事。 于是可怜的小凰鸟至今还沉迷于和玄华仙君结契、成为一对神仙眷侣的美梦里。 第57章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玉清峰上剑拔弩张,苍潇还吵着闹着要见玄华,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话,柳月白被冰霜覆盖般的面容更冷了。 他手中的玉寒剑也散发着冷气,愤怒般铮鸣。 向璃书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匆匆赶来的。 她看着手握玉寒神剑的师尊,心下叫苦不迭,连忙去牵住师尊的手,玉寒剑发觉她的气息也安稳下来,在她手心结出一片晶莹剔透的小雪花。 “师尊,你召出玉寒干嘛呢,吓到我啦。” 听见她刻意软下来的声音,柳月白的心也软了下来,冷漠的神色回温,略带指责地看她一眼。 向璃书丝毫不怕,还撒娇般扯他的衣袖,佯装委屈:“师尊干嘛这般看我,是不是不待见璃儿了?” 柳月白最是禁不住她这般模样的,无论多大的矛盾都被她三言两语插科打诨中轻飘飘地翻篇了,向璃书把他吃得死死的。 也是,从始至终都只听到这犯病的小妖一个人在那自导自演,言语中他只感到了这妖对宝贝徒儿的觊觎和意淫,但宝贝璃儿又做错了什么呢? 思及此,柳月白顺从地牵住她的手,亲昵地摸摸她的头:“你瞧瞧你,又惹了情债,又闹到玉清峰来。” 本来见到向璃书心花怒放的妖尊陛下此时看到他们师徒二人的相处模式罕见地呆住了。 正常师徒有这么亲昵吗?还是说他和他那五千年前登仙门的师父关系生疏地不正常了? 思索无果,但苍潇还是因为向璃书的忽视而低落下来。 林温与也皱着眉头:“璃璃,我和师尊不是不让你谈恋爱,可是你实在遇人不淑,上次来的那个丝毫不懂礼法,在玉清峰上、师尊的眼皮子底下擅闯你的闺房,这个更别说了,一身妖气和匪气,看着就不正经。” 向璃书扶额:“师尊,师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等我一刻钟,我把他打发回去。” 说着她转身看向规规矩矩坐在那掰手指的苍潇:“你跟我来。” 苍潇本就心情低落,听见她要把他打发走更是伤心地不得了,他现下恨不得不管不顾地放火烧了整个玉清峰。 心里不舒坦,就要发泄出来,这是他作为妖的本能,他才不搞人类的克己复礼,在妖界唯我独尊惯了,他既不会伪装神色,也不会遮掩欲望。 此刻心痒、手痒,发泄不出的情绪通通转化为食欲,想将身边散发香甜气味的女人吞食入腹。 他恶狠狠地想,他要啖其肉、饮其血,这样他们二人就能永远地在一起了,这样她永远不能打发他走了。 向璃书走到后山停住,她回眸看向他悲伤又凶狠的神色低叹一声,牵上他的手。 苍潇浑身一震,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向璃书给他传音:“你先设个师尊神识无法察觉的结界。” 苍潇点头如擂鼓,他意念微动设下结界,才开口道:“你、你干嘛牵我的手。” 刚刚一切阴暗的、狂躁的、痛苦的情绪都被她牵手这一小小的动作化解了,只剩下心脏还在微微发痒。 向璃书看着这个将所有情绪摆在脸上的男人,笑出声来:“刚刚听我那么说,不高兴啦?小凰鸟?” 苍潇没说话,只是湿漉漉的眼神出卖了他,他就这样看着她,甚至带着破碎感,让向璃书心下抗拒不了。 她抿了抿唇:“这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师尊和师兄是我的家人,你不可以对他们不礼貌,知道吗?” 苍潇一下子就想通了,容华仙尊和止风仙尊是她的家人,那么自己日后和她结契,他们便也成了一家人,对于这两位相当于玄华父兄的长辈,他方才确实是有一点点无礼了。 真是失敬,刚刚和未来的“父”打起来了。 而止风仙尊,作为玄华的“兄”,日后他们结契之日可是还要背玄华出门的,自然也不可怠慢。 苍潇觉得向璃书的这句话就是在暗示他这些,心下的阴霾一扫而去。 “好,我日后好好对待他们二人。” 向璃书不知他脑补了什么,变得满面喜色,只能点了点头。 “对了,玄玄,方才师尊他们说的什么登徒子闯你闺房啊。”苍潇心底有一丝不安,“他们还说你遇人不淑……” “没有哦,我和他只是很正常的关系,日后你也会经常见到他的。” 可不是么,她和沈郁一个玄天宗,一个寰琅,很正常的分房睡的夫妻关系嘛,而且妖尊和沈郁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别说日后经常见了,现在也经常见啊。 苍潇也美滋滋地想到,玄玄这是要把她的朋友日后介绍给他,啊,好幸福,马上要融入她的交际圈了,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 “刚刚止风仙尊还说我连你的名讳都不知道,不配和你在一起呢。”他难见地扭捏,“我们交换名讳吧。” 说罢,他先补充道:“我叫苍潇,我自己给自己取的,我从没见过生我的父母。” 这在妖界是一件极其常见的事情,妖们全都要靠自己活下去,生死由天,从没有生下来就被父母养着的。 “我叫向璃书。” “梨子的梨,读书的书吗?好可爱的名字。” 向璃书轻笑点头,言卿博览群书所以脱口成章,而这妖尊是个自由散漫的性子,也从不爱书册话本一类的玩意儿。 她将他的手抬起,在他手心仔仔细细写下一个字:“是这个璃。” 苍潇只能察觉手心细细密密的痒意,这让他浑身敏感地颤栗起来,他嗫嚅着道:“原来是一个王加一个离别的离。” 他不认识这个字,以前也没见过这个字,但不妨碍他装作识字的样子。 向璃书颔首:“真棒。” 苍潇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小心翼翼问:“那我们互换了姓名,我们现在——”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他突兀地止住了,他想,人类最讲究三聘六礼,他还不能这么快、这么草率地和她确定关系,他还没准备好。 于是他换了句话:“书书,你最爱的人是谁啊?” 向璃书闻言松了一口气,拿搪塞言卿的那句好朋友肯定糊弄不了苍潇,他说不定一气之下哭天喊地地大闹玄天宗,弄得人尽皆知。 她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看着他的面容染上红云,神情更加温和:“你说呢?苍潇。” 一声苍潇在她的口齿中被念出,像一道惊雷响彻在他的心间,他有些晕乎乎的,觉得自己现在好似在云端。 他想,当然是我啊。 向璃书想,当然是师尊和师兄啊。 送走了一脸痴迷的苍潇,向璃书再回到山前,看着坐在那抚琴的师尊和品茗的师兄,她抱住师尊的臂弯:“师尊师兄,我已经把他送走啦。” 林温与关切询问:“他没像上次那个登徒子一样对你做出格的事吧?” 向璃书面上不以为然:“一只小妖懂什么。” 林温与和柳月白的神情缓和下来。 林温与道:“他说的那些和你的爱情故事应该都是他自己虚构的吧?” “诶?什么爱情故事?” “他说你用手摸遍了他的全身……” “……” “他说你说你最喜欢他。” “?” “他还说你们玩那个什么,情趣扮演?” “?!” 第58章 时过境迁,你还是成了魔修 震光又一次被万硎仙尊拒绝。 万硎实在是个古板又无趣的人,他专心剑道,对剑行宗的大小事务丝毫不过问,一切都是沿着传统,就像这生死镜,剑行宗以前没借给过旁人,那么他也不会借给震光。 震光几次求生死镜未果,此刻他也难免带上怒气,面上却表现得和蔼,循循善诱道:“仙尊最爱的就是修炼和剑,想必也能理解我们朝论剑,夕死可矣的决心。” 乍一听觉得这话无厘头,比剑还有什么夕死可矣之说,但万硎闻言确实有些动容。 震光又道:“生死镜不比九州,像你我二人的修为,打起来必然毁天灭地,仙尊您也很久没有遇到实力相当的对手了罢。” 别看震光年龄大,但他的修为比万硎低一阶,此刻也低声下气的。 万硎沉默了。 震光继续劝说:“生死镜用完后,本尊必然完璧归赵,我愿拿我的敕天神剑起誓!” 对于剑修来说,没什么东西比得上自己的本命之剑了,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如若您愿意将生死镜借予我,我可以将玄华的两把神剑奉上,任您赏玩。” 万硎必然是心动的,他和其他几位仙尊的神剑都有过切磋,唯独没和那位传闻中的玄华仙君交手过,闻言他面上疑惑:“你何时和玄华仙君有如此交情了?” 还能让她给他看她的两把神剑。 震光心下冷笑,等他在生死镜中将她杀死,神剑无主,不还是他的囊中之物? 到时候嘛,先借神剑给这个脑子有毛病的剑痴看两天,自己再拿回来献祭了,毕竟他早有了本命剑,多两把也无用,还不如多换点修为和寿元。 至于何时能接近玄华将她拉入生死镜中? 震光暗自思忖,想到不日即将举行的仙门大比,心下大笑连连,恍若已经看到了她惨死的模样。 玄华啊玄华,好好享受你人生中最后一个半月吧。 —— 向璃书知道震光估计在憋个大招,但她素日待在玄天宗,有时讲讲课,和师尊一起赏赏花,和师兄一起去城镇挑挑裙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穆清和陶泠终日在青尧峰和她在一起、得她指点,也是万分珍惜眼下平常又可贵的日子。 近日陶泠修炼愈发认真,还顺带着狂补她的强劲对手的信息,据说是她花重金在玉筒上买的,然后又将里面的内容印在了玉笺上。 她本来波澜无惊的脸上露出了不解:“师兄你快看,这上面怎么还列了个杂灵根的外门弟子的名字?” 穆清闻言,看了眼玉笺:“陇傲,真是奇怪的名字,剑行宗的外门弟子,这次的仙门大比好像就轮到了剑行宗。” 陶泠摇摇头:“不光是他在这名单上很奇怪,更奇怪的是这个的留影册上,嗯……身形特别眼熟,你不觉得吗?” 穆清摇摇头:“并未见过此人。” 陶泠又拿着留影跑到不远处玩着玉筒的向璃书身侧:“师尊师尊,你看这个人眼熟不眼熟?” 向璃书闻言,眸间也带上了一丝疑惑:“……确实很眼熟,陇傲?这什么名字啊,龙傲天啊他是。” 陶泠闻言也忍俊不禁:“是吧是吧,师兄也说他的名字奇怪。” 说着她又跑回去,坐在穆清身侧,翻下一页玉笺:“诶?剑行宗首席祁闻?啊,那个金丹九重!我真的不想和他打啊啊啊。” “师兄师兄,你之前不是和他交过手吗,快和我说说他招式的特点。” 穆清想了想,又无奈摇头。 “他并不想和我打,我当时也只是好奇和我并称为九州三绝的祁闻实力如何,他使的招式大多是剑行宗的基本剑法,而他那时拿的又是宗门统一发的木剑,我哪里好意思和他继续打下去呢。” 陶泠撇了撇嘴。 向璃书却道:“我在剑冢倒是见到他和魔修交手,他的本命剑和他本人一样坚韧如竹,招式利落直取对方要害之处,不会使什么阴招。” 说完她又叹息:“那种危急关头他都不愿突破,想必他内心认为自己是有能力和那两位使君交缠等至陶盛仙君来的。” 陶泠仰天长叹,大呼一声:“好麻烦的一个人啊。” 穆清安慰她:“你是第八重,未必打不过他,况且师尊说的是他在努力拖延时间等待支援,并未说他打得过使君,你别多想了。” 向璃书也为她鼓气:“是哦,他一日不突破,那么他的修为便会压制在第九重,小境界的不同,可就要看你的悟性和之前打下来的基础咯。” 陶泠本就不是自怨自艾之人,此刻听到师兄师尊的鼓励,瞬间信心满满:“我必打得他找不着北!” 穆清:…… 向璃书:“不可勉强自己,无论你拿到何种名次都是师尊爱的小弟子,玄天宗的骄傲,知道吗?” 陶泠好胜心强,她怕这个小徒弟一上头连命都豁出去了,虽说只要喘着一口气,就算五脏六腑都碎了也能救得回来,但她这个当师尊的可不愿看见她这副模样。 想当年,金丹期的她一口气连续越级打败了两个元婴,那可真的是命悬一线,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了。 思索间,手上的玉筒微微泛着金光,她看去,是外门长老楚长老发的讯息: 【玄天宗山门前有魔修扰事,伤了十余弟子,此人前不久被归虚俟合仙尊逐出宗门,目前已被内门弟子陈之束缚住。】 向璃书看到消息眯了眯眼,敢在玄天宗闹事的魔修?归虚前弟子? 她瞬移至山门口,穆清和陶泠见状也紧跟在她身后,三人这才发现山门前围着诸多弟子,大家手上拿着玉筒拍来拍去,嘈杂声愈演愈大。 穆清朗声道:“劳烦师弟师妹们让路。” 大家朝他看来,窃窃私语声四起:“玄华仙君来了!” “别挡道啊,我要拍玄华仙君!” “仙君更美了呀——” “我现在对仙君行礼她会让我幻术课及格吗?” “这个魔修都惊动仙君啦?她什么来头哇” …… 楚长老清了清嗓子:“无关人士肃静。” 这位执法长老兼外门长老向来是最严厉的长老之一,虽长了张芙蓉面,但赏罚分明,一点人情也不近,弟子们大多都是怕她的,于是他们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 向璃书对她这等威严颇为佩服,她自己的课上弟子们老是不安分,动不动就说悄悄话,看来她以后也要表现地严一些。 被弟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是一魔修少女,此刻她被陈之的藤蔓绑住,很显然陈之又进了几阶,他的藤蔓已不能被蛮力挣脱开了。 地上躺着许多重伤的弟子,楚长老先前已安排人手将他们转移,但事发突然,大家都没准备,人手不够的情况下进度十分缓慢。 现下穆清来了她自然松了口气,这个首席向来可靠,办事有条不紊,眼下就将受伤弟子们安置好了。 向璃书仔细端详着那魔修少女,念及归虚,她终于记起来了:“我当初救了走火入魔的你,没想到时过境迁,你还是成了魔修。” 第59章 槿花一日自为荣 向璃书面上带着浅淡的慨叹,她看着跌坐在地上浑身溢出浊气的少女:“想当初你的师尊拿出了归虚的仙器千年寒玉,就是为了救你。” 这少女赫然就是她之前救下的陆渊屿的三弟子。 槿荣下颌处倾轧着几道魔纹,这是彻底走火入魔的修士才有的标志。 此刻她面目癫狂,声嘶竭力朝着那高高在上的仙君喊道:“才不是,才不是!你想要的师尊自然会给你,才不是因为我!” “你为何会这样想呢?”向璃书疑惑,“他不会做对他无益之事,你是他的三弟子,是整个归虚最信任最崇拜的师姐,他是为了你才来找我的。” 她的身份特殊,虽为化神期,但她代表着玄天宗,在仙盟中是和其他仙尊们一样的地位,因而对几个一流仙门的情况颇为了解。 槿荣面上的魔纹蔓延的速度变快了些,还溢着森然浊气,她的喉咙沙哑:“住嘴!你这个、害了阿也的罪魁祸首!”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青衣一尘不染的女子,这传闻中的玄华仙君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眼神轻蔑又冷漠。 凭什么?凭什么!阿也被这个女人的师兄害死,而他们依旧众星捧月,像是正人君子一般高高在上,无视她的痛苦与阿也的冤屈。 她这几日发了疯般找阿也的踪迹,心底有个意念蠢蠢欲动,牵引她找到了被随意丢在玄天宗山林滋养灵木的一堆烂肉。 这样的烂肉,连山里的灵兽都不吃。 她哭着闹着,心脏像是被浊气腐蚀殆尽,反正自从去年她的修为就一滞不前,倒不如彻底为魔,杀到玄天宗去,给她的阿也讨个公道。 向璃书则陷入了沉思。 阿也?她杀过这个人吗? 思索无果,她杀的人太多了,难道在杀人之前还要问一句“你好,你姓甚名谁”吗? 槿荣看着她的模样心下怨念疯长。 “你想不起来他是谁?哈哈哈哈哈”她仰天长笑,眼角流出血泪,“对啊,金玉在外的仙君其实不过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想必阿也一个外门弟子入不了仙君尊眼。” 四周围观的弟子因为仙君在的原因集聚地越来越多,少女凄厉的哭喊也传在众人耳里。 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没听见,心里悄悄骂归虚的弟子没教养。 陶泠恨不得冲过去将这人撕了,她低声怒骂这人脑子残疾。 穆清眼底发冷,也有些按耐不住,但见师尊并无动作便强行稳住身形,在她耳畔道:“师尊,是之前的魔修弟子苏也。” 向璃书闻言,倒是想了起来。 楚长老听到这般大逆不道之话登时勃然大怒,下意识想拿出执法鞭,可却被一只柔软有力的手按下。 向璃书此刻敛了神情,对着那个不知死活的魔修少女道: “我原以为你和仙盟里整理在案的玉笺上一样,是个坚韧不拔的天之骄女,却没想到你为了一个已死的外门弟子道心大乱,沦为魔修,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大闹玄天宗。” 她的嗓音带着三分怒气,不知是恼这少女的无礼,还是怒其不争。 槿荣的一双眸子好似被浊气蒙蔽一样灰蒙蒙的,她仍带着歹毒的恨意瞪着向璃书,眼神淬了毒般。 “我没杀你是看在千年寒玉和俟合仙尊的面子上,别让我再看到你。” 向璃书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四周的弟子们纷纷为她让路,穆清和陶泠也要抬步跟上。 槿荣却好像感觉不到痛一般,她拼命挣脱藤蔓的束缚,即使她的身体被勒出血痕,露出白骨。 她像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猛地冲向向璃书,连一旁的楚长老都没反应过来,但见她下一秒手下凝聚的浊气就要触碰到那一抹青衣。 她的神情带着奇异的疯狂,眸光更加灰暗,只有身上的鲜血和乌黑浊气更加明晰。 浊气喷涌而出,近处的弟子们不幸被浊气沾染,好些人的面容也开始痛苦起来。 穆清和陶泠的心从未如此惊恐过,他们想瞬移到师尊身后为她抗下这一招。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凝固了。 向璃书面色不惊,泰然自若地站定,汹涌灵力包裹着浊气,瞬间将看着可怖的招式化解了,灵力汇聚成一条气势非凡的长龙穿过槿荣的胸膛。 槿荣喷出一堆乌血出来,身上的伤口还在泛痛,却不及内脏破碎的万分之一。 她咬牙看着仍背对她的青衣仙君。 “刚刚是我给你的最后的机会,你已经用完了。” 又是这种波澜不惊的、带着不屑的语气。 槿荣狂笑着吐血:“你杀我啊,你不杀我,我日后就会杀了你和止风。” 向璃书毫不掩饰地冷笑:“就凭你?” “对,就凭我,我用浊气修炼的速度可不比你慢。”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说浊气修炼一日千里,像是什么邪教一般。 向璃书悠然转身,好整以暇地看着狼狈的少女:“你用灵力修炼尚且算得上一句天才,不过于我而言还是不足挂齿,浊气亦如此。”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哦?这是有什么惊天机缘了?”向璃书来了兴致,“我怎的就不知了,我不是面前还有个魔修吗?” 槿荣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往后退,只不过她一动浑身的伤口都在剧痛,只能无力地缓慢地挪动身子。 向璃书伸出右手毫不留情地抓住她脏污的发丝:“我的读灵术并不好,你忍耐一下。” 头疼如潮水般袭来,分不清是灵海还是发根,槿荣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 槿荣原是不叫槿荣的,她叫严来弟。 她出生在凡间一户穷苦人家,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 她的生活就是日复一日地割猪草、喂猪喂鸡、为家人煮饭烧菜。幼弟顽劣,父母无才,她就自己偷偷攒下一笔钱想趁仙门招生时试上一把。 偷藏的钱被父亲知道后,她差点死在那个冬天。 可她还是想摆脱这个家庭,恰好三年后归虚招生,她一双草鞋走了八天终于走到了归虚山门。 她的脚底血肉模糊,就这样一步一个血脚印爬上了云梯。 她的生活焕然一新,单火灵根和不菲的资质让她成了宗主的三弟子,成了弟子们敬仰的师姐,她一日不敢懈怠,更加刻苦地修行。 变故是她接委托去魔界那时发生的,她不小心跌进了魔窟,却被一黑衣男子所救,他戴着玄色帷帽,黑绢垂到颈部,她感谢他,说她日后会给他一笔丰盛的报酬。 回宗门路上她途经青州,遇见了苏也被玄天宗弟子们欺负,爱意密密麻麻疯长,像是被下了降头,她下意识出手为他解围。 向璃书叹息:“真是个好名字,槿花一日自为荣。” 地上神色痛苦的少女愣住了。 第60章 亲爱的 向璃书在意的不是那救了她的黑衣魔修,更不是她和苏也的爱情故事。 思及槿荣灵海中魔窟的模样,她吩咐穆清:“将她关在禁闭室,再带这些被浊气污染的弟子去净室。” 穆清颔首,和楚长老留下来善后。其余没被浊气侵袭的弟子们早就如鸟兽状惊慌散去,倒也机敏。 玉清峰上。 “魔窟大开,天下便不得安宁。” 林温与听到她的话倒茶的手一抖:“你确定魔窟封印松动了?” “不然她怎么会掉进去呢?”向璃书拿着玉筒,手下疾速书写,“想来浊气修炼变快也是魔窟的原因。” 柳月白弹琴的手顿下,不慌不忙地按住琴弦,将经过的小徒弟揽住:“不必忧心。” 向璃书看着山崩于面前不改色的师尊,顺势靠在他肩上:“师尊早就知道?” 柳月白如松般笔直端坐在案前,身上清冽之气淡淡:“天象有异,吾算了一卦。” 她闻言放下心来:“我也不欲管此事,先将它上报给仙盟,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林温与颔首:“璃璃说的对。” 又有谁能知晓,这个“日后”究竟何时到来呢? —— 赤天殿妖火通明,苍潇随性不羁地靠在王位上,削薄的唇微抿,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眸子不耐。 【亲爱的书书: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真的好想你啊,我现在已经在准备聘礼了,你等我——】 不行不行,删了重来。 【亲爱的书书: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我真的好想你啊,我现在已经在准备聘礼——】 还是感觉怪怪的。 苍潇烦躁地将玉筒砸在羽妖王的头上,桃花眼隐隐含着怒气:“你找的什么狗屁不通的诗句,难听死了。” 羽妖王的额头顷刻间肿了起来,他跪在地上连声哀叹:“冤枉啊陛下,这些可都是玉筒上投票选出的女子最爱的情诗前三。” “文绉绉的,念起来又拗口,写起来也不顺,而且书书又不是寻常女子,她的审美跟孤一样高尚,你个鸟精懂什么。” 羽妖王还在直呼冤枉:“陛下真的确定您那位爱人审美和您一样吗?” “屁话。”苍潇冷哼,随意理了理自己松散的暗红锦袍:“孤是世间最美的凰鸟、最英俊的男子,她也这样觉得,不是审美一样是什么?” 羽妖王抽了抽嘴角:“陛下英明。” “行了,你滚吧,没用的鸟精。” 苍潇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玉筒,坐在王位上专心钻研该如何给她发消息。 做妖嘛,最重要的就是舒心了,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玉筒上戳戳写写: 【亲爱的书书:我好想你,我现在就要娶你,你在玄天宗等我,我马上就到。】 玉筒在储物戒泛着金光,可向璃书却并不知晓,她看着青尧峰上这位不速之客,嘴下不饶人:“上次就强闯我玄天宗的结界,现下又来一次?” 她才回到青尧峰就看见远远立着一人,身材挺拔,乌黑如墨的长发披在肩上,静静地驻足。 陆渊屿听到她略带无奈的声音心下一慌:“听闻槿荣来玄天宗闹事,我——” 他翁动着唇,却是不知该如何出声。 向璃书径直走到石桌旁,为自己倒茶:“她已不是归虚的弟子,你还想为她补偿我不成?” 陆渊屿沉默着,无声地注视着她。 “我已让顷之将她关在禁闭室中,你想要人大可带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渊屿头疼道,“她从彻底入魔,打伤师兄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归虚的弟子,我也不是来寻她的。” 向璃书喝了口热茶,安静听他说道:“……我本意确实是来补偿你的,此事也算归虚之错。” 她脑中浮响着槿荣那一道不甘的怒吼“你想要的师尊自然会给你,才不是因为我”。 于是她便这么问了:“当初你给我千年寒玉,是因为槿荣还是因为我?” 陆渊屿眼底浮现不解:“为何会因为你?” “自然是因为你喜欢我啊。” 她一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模样,陆渊屿却被这句话惊地咳嗽几声,他的耳尖红透,心底荡起圈圈涟漪,半是惊疑半是不可置信。 不知何处拂来微风,吹皱满池春水。 向璃书看着他这般强烈的反应,疑惑地嘟囔:“至于吗。” 那槿荣那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怎么想的,觉得自己这个外人比她这个亲传弟子重要。 陆渊屿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落在她如画的面容上:“当初自然是为了感谢你帮她渡此难关。” 此言既出,两人又沉默下来。 当时的他们哪里能想到,日后的槿荣会自愿成魔、被逐出师门呢? 世间缘起缘灭,自有定数罢了。 第61章 我只是喜欢璃儿,我又有什么错呢? 向璃书与陆渊屿之间的气氛不知怎的变得微妙起来,她自己不觉,但陆渊屿却难见地局促,没坐一会便离开了。 怎料青尧峰今日门庭若市,送走了个俟合仙尊又来了宥穹和赫华。 他们是看到了仙盟的讯息赶来的。 她还端着玉杯就被沈郁抱住了,男人身上的檀木香包裹住她,这是他书房常备的香,有安神凝思之效。 在她刚离开寰琅的那些年,他常常要借助此香稳定心神。 她手上的玉杯掉在地上,发出叮铃脆响,茶水洒翻,玉杯则咕哝咕哝滚了几圈跑到贺华脚边。 沈郁贪婪又痴迷地嗅闻她的气息,他的话轻轻落在她耳侧,带着热流喷洒在此处:“好久不见了,我的卿卿。” 贺华默不作声地弯腰捡起玉杯,踱步走到桌边坐下,丝毫没有作为第三者的自觉。 向璃书伸手推他:“你别压我。” 手下的胸膛硕大宽阔,她按在他的胸肌上,她知道沈郁的身材向来是极好的,鼓鼓囊囊的肌肉将衣裳撑出饱满的形状。 她没忍住,又捏了捏。 沈郁“嘶”一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伸出舌尖舔舐她的耳垂:“卿卿,我们进屋。” 贺华恍若不知他们的动静,指尖不住地摩挲那小小的玉杯,他眸色深沉地盯着杯沿那一点点湿濡,趁着无人在意之际将那处湿润贴上自己的唇。 隐秘,又刺激。 这个动作让他的内心奇异地战栗,他止不住地兴奋,他想笑想颤抖想让他们看见自己在做什么下见的勾当。 可是他没有,他面上泰然,好似真的在喝茶一般,只不过舌尖却在描摹那处痕迹。 真变态。他心下唾弃自己。 而向璃书听到沈郁不着调的话早就把他踹出去了:“禁止在玄天宗随地发*。” 沈郁夸张地喊疼,抓住她的小手就要往自己身上按。 “别打诨了,你们来干嘛的。”向璃书从盘子里再拿出一盏玉杯,又疑惑道,“刚刚掉地上的杯子呢?” 贺华微惊,急声道:“魔窟不知多久现世,兹事体大,又是你先发现的,我们是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向璃书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随意地摇晃着杯盏:“我不想管这事。” “仙盟大概会派一位仙君领队前去查探虚实。”沈郁站在她身后为她捏肩,“可能让你们在玉筒上抽签?” 她舒服地眯眼,不以为意:“九州五十多位仙君,这概率这么小,总不能是我吧。” “只是先告诉你些,让你有个准备。” 沈郁以前就经常给她按摩,为此还夜读穴位书,手下力道刚好,大掌温热有力,让她的神经舒缓下来。 只不过她还念着师尊不待见他,无论他揉地有多舒服,她都要狠下心撵他走。 “好了,你们无事就快些离开,省得被师尊发现,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们。” “总要先给卿卿伺候舒服了。”沈郁凑到她跟前,亲亲她的朱唇,掰开她的贝齿和她缠绵,又喟叹道:“真香。” 多日不见的思念在此刻得到了满足,他忍不住想防人自己被这温柔乡溺死。 贺华很不是滋味,他只能将玉杯放入储物戒,心下苦涩酸痛。 向璃书须臾间神色一凛,用力扯开面前之人:“师尊的神识在青尧峰,你快去向师尊问个安。” 师尊看到自己又和他交缠必然不悦,只推他去主动领罪转移怒气。 沈郁走后,贺华看着乖巧端坐的向璃书,密密麻麻的痒意弥漫心间,他的掌心也痒痒的。 他挪着步子坐在她身侧,试探般触摸上她的手背。 向璃书讶然地看着他。 贺华心上涌起这么多年浓稠粘腻的爱意,他想起那些为她辗转反侧的夜晚,无数次口中念着她的名字倾慰。 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因为道德伦理反复煎熬的内心,终于在每次见到她的时刻愈演愈烈。 他慎重地、缓慢地包住她的手,语气含带失意:“璃儿,为何你从来都不爱我,明明我们也做过——” 向璃书差点将茶水喷出来,她错愕看向他,心想贺华今日吃错了药不成。 她原以为,他和她一样都是不拘小节者,一个意外罢了,哪里值得放在心间呢? 贺华很清醒,他的眸光干净认真地注视她,好似她就是他的全部:“璃儿,我每次看到你和沈郁一起,我就痛,这里痛——” 他拉着她的手放至在他的胸膛,向璃书只感受到宽敞有力的胸肌在手下颤动,他的心跳很快,一下又一下传递到她的手心。 他露出一副清纯又真诚的模样,芙蓉面暖,人比花妍,无辜的神色撞进她的心间:“我没有哪天不思念璃儿的,如果那夜是个美丽的错误,那么错便错了。” 向璃书被男色迷到了一瞬,听到这话脑子又清醒过来,不是,贺华真疯了吧? “我只是喜欢璃儿,我又有什么错呢?我宁愿和璃儿一直错下去。” 向璃书瞠目结舌:“你、你和沈郁不是世交好兄弟吗?” 哪有人这样当好兄弟的? “璃儿担心被他发现吗?”贺华浅笑,“我只要偷偷的和璃儿在一起就很幸福了,我只是想给璃儿带来快乐而已。” “我保证,能比他带给你更多的欢愉。” 第62章 欲心死绝此身生。 贺华嘴角勾出浅淡的弧度,眼角微微的挑起,面若中秋之月,如春晓之花。 他用那双脉脉含情的眸子注视她,情愫涌动,在他的心间翻滚。 疯了,真是疯了。 向璃书惊悸,她自然地伸出手抵住他的额:“你被夺舍了?” 面前的男人在她触上的那一刻微微震颤,露出沉醉迷情,惊得她下意识将手收回。 贺华却不让她的柔荑逃走,他紧紧握住那只小手,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手心来回磨蹭。 “璃儿,你不会厌烦沈郁吗?不如让我来陪你……就算是地下情人也没事,我读过不少的书册,我知道如何给你带来新奇和欢爱。” 说着,他在她的手背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吻着吻着他含住她的食指,他的舌尖在纤细的食指上打圈、挑逗,他眯了眯眼,像是在享受极乐。 向璃书……向璃书看懵了,她看着他暗含情愉的双眼和铺着红霞的面容,有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如果这真的是个梦境,那她未免也太禽兽了,竟然还想坐拥齐人之福。 贺华见她的思绪不在自己身上,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指尖,他的嘴离开她的食指,带着银光。 “璃儿,你接受我了对不对?” 他坐起来抱着她,感受到怀里的人儿,他这才有了些真实感,他贪念她的温暖、她的喜怒嗔痴、她的一颦一笑,他靠着她度过了数不清的夜晚。 他的心脏在狂跳、在叫嚣,他不愿每次只能用隐秘的目光追随她。 最起码……要让她知道,他是她的小狗狗。 他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内心安宁无比:“璃儿,不要拒绝我,就当可怜我。” “你把我用完就丢也行,你闲来无事戏耍我也行,我只要你的目光能看我一眼。” 向璃书被震撼地说不出话来,她叹为观止地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系列动作,此刻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先起来,马上沈郁回来了。” 她这个人确实没什么道德感,善恶也混沌,但这种出德之事她也第一次遇见。 贺华笑着凑到她的面前,离她的唇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蕴含怒气的声音响起。 向璃书和贺华都慌乱一瞬,刹那间分开,欲盖弥彰地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沈郁,此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贺华顿住了,他诧异地看向来人,登时不悦道:“怎么是你,一个鸟妖追我追到了玄天宗?” 苍潇也看清了他的面貌,内心怒火丛生,本以为是有登徒子引诱书书,没想到登徒子竟然是他的死对头之一! 他紧紧咬着牙关,胸膛极速起伏,一双手被握得青筋直冒,桃花眼也危险地眯起:“赫华,你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徒!竟敢诱哄孤的未婚妻!” 话音落下,不光贺华没反应过来,向璃书脑子也懵了。 这小凰鸟真会脑补,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未婚妻,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苍潇的眼神闪烁着对贺华的谴责和恨意,他恨不得能将其碎尸万段:“真是不要脸的玩意儿,你要是控制不住自己,孤帮你阉了如何!” 贺华悠哉悠哉地为向璃书倒茶:“妖尊的脑疾一如既往。” 苍潇脸色铁青,似乎在爆发的边缘:“要不是这里是玄天宗,孤早就将你这个卑鄙小人碎尸万段了!” “还知道这里是玄天宗不是你的鸟巢啊。”贺华冷笑一声,方才的旖旎氛围全被这鸟妖扰乱,他心下也不痛快,“识相些就滚。” “书书的地盘就是孤的地盘,应该是你这个外人走吧!” “原来妖尊除了脑疾还患有癔症,年纪轻轻就得了众多疾病,妖尊要多注意些身子啊,免得哪日就身死他乡了。” “你——!” 苍潇哪里说得过贺华,新仇旧恨一股脑涌出,愤恨如同滚滚江水,他再也忍耐不住,出手向贺华袭来。 贺华也知毁了玄天宗必让向璃书不喜,于是飞身而去,引着紧追不舍的苍潇远去。 虽二人不在眼前,却还能感受到天边异常的威压,后山的灵兽们战战兢兢待在窝里不敢动弹,玄天宗的弟子们也被席卷的威压震住,许多人冷汗直冒,走路都不利索。 柳月白和林温与瞬间赶至,下一秒沈郁也随之而来,自然而然地揽住她:“发生什么事了?贺华在和人切磋?” 这天崩地裂的架势,想必不是普通的切磋。 向璃书也不知他们怎么一言不合就出手,她颇有些头疼:“妖尊。” 柳月白闻言,宁和淡远的目光扫过她,含着些许无奈。 沈郁却是不知她和妖尊的渊源的,只是道:“真是个狗皮膏药,整日里不是我们追他就是他追我们。” 向璃书不语,这种场景但凡多说一句都要露馅,她感到了久违的糟心。 夕阳余晖照在玄天宗连绵起伏的仙山之上,将山峦的轮廓镀上金边,贺华的身影先出现在众人眼帘。 他看向沈郁光明正大揽住她腰肢的手,不置一词。 苍潇忿忿不平之声也传来:“喂,怎么逃了,你这个手下败将。” 他看着青尧峰上的众人,目光锁紧了向璃书,嗓音刻意地温柔下来:“书书,我白日里给你发的讯息你看到了吗?” 什么讯息? 向璃书还未做出反应,苍潇咋咋呼呼的声音又起:“宥穹!你这个登徒浪子的手往哪放呢!” 沈郁冷笑:“你个鸟妖也敢置喙本尊的道侣。” 苍潇愣住了,他无意识地反驳:“你在说什么疯话!书书是孤的未婚妻!” 沈郁宣誓主权般和身边之人十指相扣,牵起她的手:“本尊和卿卿的结契大典宴邀九州之人,妖尊这么感兴趣的话自己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苍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他浑身颤抖,手脚发凉,如坠冰窟。 他的天命力量是真火,怎么会觉得冷呢? 他迫不及待地往向璃书看去,他想听她的反驳和解释,他想看她挣脱沈郁的手,然后跑过来抱抱他、安抚他,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向璃书只是凝着秋眉,几度欲言又止,再也看不出旁的什么情绪。 苍潇懂了。 他的眸光中再无往日的神采,只有绝望的雾霭掩罩,他嘴唇颤抖着,却无法再发出一丝声音反驳。 他的内心世界已然崩塌,只剩下荒芜废墟。 他想大骂向璃书说话不算话,想潇洒地一走了之,将自己的真心收回来。 可是他翁动着唇,只能吐出一口血来。 沈郁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只觉得倒胃口,他讥笑:“就凭你也配肖想卿卿,奉劝你一句,插足别人爱情的第三者是没有好结果的。” 这句话激怒了苍潇,也打在贺华心上。 一时之间青尧峰上无人发言,寂静地可怕。 良久,苍潇用指腹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他死死地盯住向璃书,声音带着恨意和决绝:“我苍潇此生,再也不会原谅你。” 欲心死绝此身生。 第63章 该上路了 青尧峰上只剩下柳月白师徒三人。 向璃书漫不经心地将玉盏杯放好,脑子里浮现出不久前苍潇看向自己时死寂的目光,以至于她并未发现少了只玉杯。 苍潇离开了,沈郁二人也被师尊赶走了——这都什么事啊! 林温与看着她心不在焉的动作,问:“你喜欢上他了?” 向璃书被这话拉得回了神,这才发现师尊师兄都在仔细盯着她。 她迷惑:“谁?” 林温与道:“你不是在想那个妖尊吗?” 向璃书这才回过味来,她哑然失笑:“我为什么会喜欢他?” 林温与探究的目光划过她的脸庞:“可是你刚刚目光溃散神游天际……一看就是痛失所爱。” “……” 向璃书又看向柳月白,却见他紧锁眉目,双眼若冰封的古潭,深邃又冷漠,简直将想杀了苍潇写在脸上。 向璃书叹息:“妖也好,人也罢,我从不会真的钟情于谁。他们的爱意我不曾拒绝,可并不代表我也会对他们死心塌地。 “要我回馈于相同的爱意?我做不到。爱只是调剂品,我有很多爱意,所以并不渴望他们的那一点,更不在乎。 “所以说什么痛失所爱,不过是个妖,我哪里会费心劳神去为他忧思呢?” 旁人或会觉得她这番言论惊骇世俗,但柳月白身上的戾气却消散了,他揉揉她柔顺的发丝:“吾所求不过是你的平安喜乐,万不可为他人伤痛。” 向璃书笑着扑进他的怀里,感受他身上熟悉的冷香。 林温与摇摇头,却也安心下来。 向璃书将柳月白一丝不苟的衣袍蹭得皱乱,她又想到什么,从储物戒拿出玉筒,口中喃喃:“好像刚刚震了一下,是不是仙盟——” 她顿住了,因为她看到仙盟的消息之下还有一条未读的讯息:【亲爱的书书:我好想你,我现在就要娶你,你在玄天宗等我,我马上就到。】 她面色复杂地忽略此条消息,点进仙盟的通告,按下【抽签】的按钮。 概率这么小,肯定不会轮到她的—— 向璃书看着自己的签幽幽泛起紫光,心中暗骂一声,将玉筒摔在石桌上。 林温与将玉筒捡起来看了看,琢磨道:“怕不是故意的吧,仙门大比近在眼前,竟让你去魔域。” “肯定就是嫉妒灵儿资质好,想把我调走。”向璃书忿忿,口不择言,“这谁发的通告啊,别被我逮住!” 林温与划开页面:“似乎是震光?他说因魔窟而消失之人越来越多,择日不如撞日,得即刻前往魔域。” 向璃书冷笑连连:“哪里是因魔窟而消失,怕不是被他献祭了去。” 她早就跟他们说过血祭阵一事,却只说是魔尊发现,他们并不知二人的矛盾,于是林温与并未多想,只觉得是巧合。 柳月白对她的事情总是格外敏感的,震光私用禁术兹事体大,他便为二人卜了一卦,但他观卦象只窥得“吉”之一字,便也并未阻拦。 此时的他不知道,此“吉”乃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向璃书得带队去寻魔窟,一流仙门各派了长老和弟子来协助她,只不过都是些外门长老,关键时刻没人会来做这些闲事。 昏暗幽闭的禁室之内,少女昏倒在地上,下颚的魔纹愈发明显,她的手脚被镇灵链锁住,魔气被压制,和凡人别无二致。 禁闭室的大门被两位弟子打开,外界的阳光倾洒而入,少女勉强睁开眼来,看着一道逆光的身影渐渐走来。 她自己都尚未看清来人,心中却不自觉涌上恨意,这股强烈又莫名的感情让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管不顾地向来人冲去。 镇灵链发现浊气泄露,又开始收紧捆在她身上的链条,她只能跌倒在地,将膝盖砸出血来。 只是心中恨意依然,她瞪着来人,终于看清了向璃书的面貌。 向璃书干净素雅的白衣和此地格格不入,像是俯视人间的神女,她看着槿荣冰冷犀利的眼神,丝毫不在意地唤外面等待的弟子入内。 “喝下此蛊,你日后要是对我有什么不好的情绪想动手杀我的话,你会先被自己疼死的哦。” 向璃书好整以暇地看着弟子将一个小小的银瓶塞入她口中,槿荣拼命地挣扎却被镇灵链越勒越紧,只能被迫咽下面前的毒蛊。 看着她吞下,向璃书神色稍霁:“放心,每月初一我会给你解药,我只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危罢了,你能理解的吧?槿荣?” 槿荣凄厉地哀嚎,她的心脏被分成两瓣,一边是绵绵不断的仇恨,叫嚣着要杀了面前的女人,一边是无限涌起的畏惧,下意识地想听向璃书的话。 她的恨意即使只有一半,却依旧让她痛得直冒冷汗,她的嗓子被喊得沙哑,全身上下被她自己抓破,一块块血肉被撕扯下来,痛上加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平复下来,只是身上布满了形容可怖的血窟窿,好不瘆人。 “说服你自己了?”向璃书见状,打了个哈欠,“行了,该上路了。” 第64章 他和她在不归城的巷弄不期而遇 仙盟的意思是此行需保密,不可让魔界的高层知晓,毕竟魔窟大开浊气大盛,但凡魔尊有点野心,他就能将魔爪伸向九州。 向璃书虽觉得言卿不如外界所言可怕,却也带着众人一路上低调行事,连租用的传送阵都是最低等的。 此刻她身着魔界最常见的黑袍,带着槿荣在阡陌街道上漫步,此行大多需要槿荣带路,毕竟先前也没人去过魔窟。 有子蛊在她身上,向璃书无需担忧她欺骗他们。 “你之前走火入魔的原因就是因为魔窟的浊气侵袭?” 槿荣不敢不答,她前几日还想反抗,再不济就沉默,可是她完全拒绝不了向璃书的要求,若不照实回答剥肤之痛都算轻的了。 她只能答道:“是的。” 向璃书看到了她不情不愿的神色,可她并不在乎,随手拿起街边摊面上的小吊坠把玩,缓缓开口:“我见过你的灵海幻境,可记得魔窟在何处?” “不一定知道。”槿荣迟疑,“我只能按照那日委托的路径走,走到第一处才能想起第二处。” 向璃书虽不耐却也无法:“行程加快些。” 槿荣不语,毕竟她没有决定的权利,只能听从安排。 他们落脚的地方名不归城,此城为原先的魔界第一大将、现如今的第一使君鬼面所管。 据说鬼面追随尊上不过百年,可修为却吊打一众使君,又有赫赫战功,是当之无愧的使君之首。 不归城的繁华程度也仅次于澧都,鬼面接管这座城之后并无太大改变,一切循旧制,他也不像星和使君那样热衷以擂台赛招揽弟子,他似乎压根就不在乎九魂宗。 不归城的民众倒也自在,没有使君压榨,他们还是照常举办百年一次的祭拜大典。 “祭拜大典?此为何物?” 向璃书早就将灵石换取了魔界的株钱,此刻她随手一挥,株钱哗啦啦地撒在桌上,引起众魔哄抢。 魔修们一边捡钱一边回答她:“当然是祭拜我们不归城最古老的魔神——天矶娘娘啊!” “天矶娘娘是每位不归城民永远的母神!每个在外的魔修都会受到母神的庇佑!” “天矶娘娘每次祭拜大典都会显灵,给予不归城民举世无双的圣物!” 向璃书听着,拖着长音道:“显灵?圣物?” “娘娘的神像在祭拜后会现出圣物,这是母神对她的子民的赐福!敬爱的母神——” 向璃书思索着,看着众人捡完株钱后又分散开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说说笑笑。看得出来,不归城的城民对这祭拜大典充满了憧憬。 她走出酒楼,槿荣也跟着她。 向璃书这么些日子的习惯就是和槿荣两个人出去行动,留着一大帮人在谒舍自己做自己的事,反正别来烦她就行。 外边来往的魔修们步履不停,大街小巷灯火辉煌,高楼矗立,如同一幅瑰丽画卷。 “你以前来此地时有祭拜大典吗?” “并没有。”槿荣努力搜刮记忆,“我只来匆匆停留了几日,可能没碰到祭拜大典的日子。” 向璃书颔首,并未多言,毕竟此番出来是为了找路的。 槿荣走在她身侧,和她一起穿过蜿蜒曲折的巷弄,迟缓地开口:“从这条巷子向里走,大多都是穷困的魔修偏居一隅,我曾追一人来到此地——” 槿荣蓦地停顿下来。 深巷尽处是户户拥挤的木门,一戴着黑绢帷帽的黑衣魔修匆匆掠过,身后跟着一叽叽喳喳的小孩。 “大哥哥你这么快就走啦?娘说我如果能跟着你修炼以后就能出人头地了!” 黑衣魔修低着声:“你快些回去,我要离开魔域了。” 小孩被地上的石头绊住摔跤了,手肘撑在地上,他无助地扁着嘴:“娘说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机会,我得抓住!” 黑衣魔修语气带着无奈:“我永远不会收徒,你回去告诉你娘,别再跟着我了。” 他身高腿长走路带风,小孩还没爬起来呢他就拐过弯曲的巷弄,与向璃书和槿荣打了个照面。 槿荣就是听到他的声音定住了的。 向璃书忖量着,颇有些兴味地看着面前这个似曾相识的黑衣魔修。 与此同时,他也愣神地盯着她,还好有从帽檐下垂的长长的黑绢挡住了他的面庞,以至于向璃书二人均看不到他因激动而泛红的眼角和颤抖的薄唇。 槿荣迟疑了一瞬,轻声道:“是你?” 那黑衣魔修也缓过神来,循声望着向璃书身侧的她,沉声说:“我并不认得你。” 槿荣看了眼向璃书,急声说道:“这就是将我从魔窟中救出的那魔修。” 说着她又看向他:“我之前还说要给你一笔报酬呢,你忘了么?” 那魔修思忖片刻,慢吞吞地说:“原来是你。可是,你上次并未给我报酬,反而带了个累赘。” 槿荣沉默下来,那魔修伸手稳住帷帽,从她们身边经过,带起一缕流动的风。 他的右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指节内带着层薄薄的茧,很像一只握剑的手。 他的心跳如惊雷一般传至耳膜,他极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和颤动的手,装作寻常模样经过向璃书的身畔。 他曾无数次回想起那日,地刹就差一点就要刺穿他的心脏,幽暗昏沉的宫殿,像只丧家犬一般半死不活的他。 她就那样若天神降临,黑白双色的神剑将那匕首斩得粉碎,他只能看到她衣袂飘飘,青色衣裙微扬,她是那样轻松地斩了地刹,利落果决。 从那日后,他就想修炼,拼命地修炼,日复一日地修炼,他想拥有能够再次看见她并向她道谢的勇气。 没想到他和她在不归城的巷弄不期而遇,而他却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她,更不敢跟她说一句话。 黑衣魔修的身影消失在眼帘,向璃书这才收回目光,思绪淡淡。 “他在不归城很有名吗?” 槿荣解释:“他不是在不归城有名,他在整个魔界都很有名,曾经是星和使君车轮赛的优胜者,但他却拒绝了使君请他入九魂宗的机会。” 她又道:“他真是不像个魔修,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当初救下我也不过是顺手而为,他忘了我也是理所应当。” 向璃书倒是有些好奇:“他说你给他带了个累赘?” 说到此事,槿荣的心又揪了起来,恨意和痛意交织,她倏尔落下泪来:“我曾带阿也来寻他。” 她被痛得蹲下身来,冷汗将发丝凝成一绺一绺,向璃书站在一旁看着她自己平复,又问:“所以苏也就是得他指导学会了转化‘气’的能力?” 槿荣死咬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迸:“这、我并不知道——” 向璃书又觉得无趣,她不管身后痛生痛死之人,施施然离去:“好了就跟上。” 第65章 是你? 沿着斑驳的砖墙行走,一个个木门挤在这并不宽敞的巷弄的两侧,一家连着一家,一户挨着一户,此刻所有的门窗紧锁,望不见头的巷子像是吃人的鬼道。 槿荣走在前面,口中念叨:“就是这里,再走一刻就会出现一处传送据点,将我们传到不归城的某一边境处就到了。” 这一趟任务似乎过于简单了。 穿过仅容二人行的穷巷陋室,眼前霎那间豁然开朗,一栋三层楼高的据点映入眼帘,无数的魔修交了株钱从楼中走出,向璃书这才发现此传送据点四通八达,连着无数康庄大道。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从那条小巷穿过来呢?” 她倒也还好,槿荣的衣裳早就被那狭窄的巷弄石壁蹭得一片白灰,不过她显然也预料到向璃书此问,理直气壮地答:“我当初就是走此路来的啊。” 向璃书剜她一眼:“看来每次到了一处地方我就要先读你的灵台,看看你想起来没有。” 槿荣瑟缩一下,不敢言语。 这幢楼倒是修得雄伟异常,外壁缀着夜明珠,闪烁出幽幽银光。 出传送阵的魔修接踵而至,入传送阵的却寥寥无几,槿荣接到了向璃书命令的视线,硬着头皮跨进大门,向忙得脚不沾地的掌柜询问:“现在还有出不归城的法阵吗?” 掌柜闻言脚步顿了下来,他怀疑的目光扫视她脸上的魔纹,语气谨慎:“你是什么人?天矶娘娘的祭拜大典就在明日,这种关键时刻竟然还想离开不归城?” 有魔修也顿住了脚步,审视着这浊气惨淡的女子:“我们都是从外地回来特意参加祭拜大典的,回不归城的传送阵我预约了一个月才抢到名额,你竟然想出去!” 讨伐声渐起,好像在此时离开不归城就是对至高无上的魔神的亵渎和背叛,槿荣一时被怼地哑口无言。 向璃书看着这气派非凡的据点大厅,足足有三十个传送阵站点,一楼二楼来来往往的魔修更卜难数,三楼却寥若星辰,似乎还都是些工作人员。 她心下有了底,将披肩黑袍拢好,顺着拥挤的人流走出大门。 槿荣感应到她的离开心下一喜,此地鱼龙混杂,如果自己不知不觉地逃开—— 钻心痛楚袭来,她猛地吐出一口乌血,登时脑子一片混乱,只能循着本能强势拨开围挤的人群,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掌柜的傻眼了:“被浊气反噬了?” 浊气比之灵气不可定性太高,心智稍不坚定便会被千万倍反噬,轻则灵台重残成为嗜血的疯子,重则爆体而亡被浊气吞噬。 因此九州人民常自持清高不愿与魔修为伍,最起码修士转化灵气能为自己所用,浊气稍有不慎便会将魔修化作养料。 浊气说到底是魔窟意念的化身,魔窟想吞噬天下就得先让所有人用浊气修炼,但魔窟毕竟也只是个物什,只能吞噬些走火入魔、灵台被毁之人。 但这事魔界群众是不知晓的,他们坚信浊气是上古魔神仙逝后的残留,是神赐的恩典。 “可能是被反噬了吧,真奇怪,我觉得近日修炼越来越容易了,更别提被反噬。” “是啊,总觉得这几日魔域的浊气浓了些……真是舒坦啊。” “我已有好久没感受过浊气紊乱的痛苦了,这人真是奇怪,莫名其妙就被反噬。” …… 槿荣好不容易追上向璃书,心脏这才慢慢安稳下来,她大口喘着粗气,随手擦拭嘴边的乌血,亦步亦趋跟在向璃书身后。 她们没有再走那拥挤的小巷,而是走了条方向差不多的阳关大道。 不归城民近日的热情高涨,街道多了不少采买物什的魔修,所有人都在为近在眼前的祭拜大典准备。 向璃书还在思索小巷遇到的黑衣魔修,回想起那似有似无的熟悉感,故意压低的嗓音,一只带着薄茧的右手…… 他对那孩子说他要离开魔域,可是现下据点外出的阵法已然关闭,他用何方法离开呢? 脑中漫无目的地游思着,以至于她并未发现一男子和自己擦肩而过,带着淡淡的草药味,撞上了身后的槿荣。 槿荣短促地“啊”了一声,那男子诚恳地道了句歉,她便也不追究,继续跟上向璃书的步伐。 “你怎么还跟着我?我都说了没关系了啊。” 槿荣不耐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向璃书终于分给身后两人一个眼神。 那男子一袭浅蓝衣袍,身形修长,眉目清秀,眸子若清泉般清澈,鼻梁高挺,唇色浅淡,嘴角挂着春风般轻柔的微笑,腰间别着一枚温润白玉。 是十分无害的面容和一身低调的穿搭。 向璃书却是十分意外:“是你?” 第66章 今生簪花,来世漂亮 蓝衣男子定定凝睇着向璃书,眼睛缓缓眨了眨,这才明悟:“玄华仙君?” 向璃书复杂地点点头,揽竹仙尊记不清人是众所周知的事,他能将她的脸和名字对得上号已然叫她大吃一惊,毕竟他们二人只在仙门大比见过几面。 揽竹又看向槿荣,语气疑惑:“这是你的小徒弟?” 向璃书解释:“……不是,这是俟合的三弟子。” 揽竹颔首,望着槿荣的脸在心底默念三遍俟合:“我记住了,俟合的三弟子。” “仙门大比迫在眉睫,你竟不待在药王谷反而来了魔界?” 揽竹温吞吞地笑笑:“来寻一味神药,就在此地。倒是没想到会和你们相遇。” 揽竹作为药修却跻身仙尊一列,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叫药王谷的弟子们扬眉吐气,唯揽竹是瞻。 向璃书表示理解,她道:“我此行带着仙盟的任务,便不打扰仙尊了。” 揽竹张了张口,又看了眼跟在二人身后的槿荣,眉头拧着,面露纠结。 向璃书奇怪地看着他的模样,让槿荣先回旅舍找其他人,自己和揽竹不疾不徐地在街道闲逛。 等槿荣走远了,揽竹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道:“她身上被下了蛊?” 向璃书闻言,神态自若,毫不意外他能看出来:“是我下的,怎么了?” 揽竹对医学以外之事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因为根本没往心里去所以他说话总是慢吞吞的,像是无法思考的模样,他也从来记不住他人的五官和名字,却对草药如数家珍。 此时的他罕见地露出惊讶的神色,一双眸子微微瞪大,流露出一丝一缕的难以置信:“你给她下——这种蛊?” 向璃书好笑地看着他如同猫儿炸毛一般的模样:“这么吃惊做什么?我只是要她乖乖听话,永远不能反抗我罢了,很奇怪吗?” 揽竹一会儿吸气一会儿抿唇,过了好久才消化这信息:“你想让她忠诚有一万种蛊供你选择,你偏偏给她下这种蛊。” 向璃书敛下神情。冷然道:“不好么?我就是要让她痛苦。” 敢对她起杀心,千刀万剐都算轻的了。 揽竹像是终于说服自己,艰难开口:“这种蛊,一般异性下得比较多。” “为何?”向璃书纳闷,死忠蛊似乎下给谁都可以吧?还有同性异性之分? 揽竹见她真是一副困惑的模样,心下蓦地浮起一个猜测,莫非玄华仙君本就不喜男子,所以才觉得此蛊就是下给女子的—— 他似乎触及到了她的隐私,心下悲叹,只能劝告一声:“玄华仙君,强扭的瓜不甜,此蛊下后若是再解,她便会生生世世加恨于你。” 槿荣恨她倒也能理解,但强扭的瓜不甜又是何意?告诫她死忠蛊买不到心甘情愿的服从?她只是要槿荣带路去魔窟罢了,还要花时间收服她吗? 向璃书狐疑地看着揽竹,揽竹也一边叹息一边注视着她。 真是太奇怪了。 二人同时在心底想。 近日不归城的街边多了许多花铺,不光祭拜大典要用到鲜花,家家户户也要洒扫屋子,辅以鲜花装饰。 向璃书和揽竹站在一起,男俊女美好不养眼,有小童捧着一篮鲜花绕到二人面前,抬头乖巧地看着揽竹:“哥哥,给姐姐买一束花吧~” 揽竹微笑:“谢谢,不用了。” 那小孩垮着脸走了,寻找下一位客人。 不消多久又有一小童跑来:“哥哥,你要不要给姐姐买束花呀?” 揽竹疑惑:“我刚刚不才拒绝过你吗?” 向璃书看得真切,方才那小童揪着两个冲天辫,这小童明明有五个冲天辫,更别论面容也毫无相似之处,揽竹这是又犯脸盲了。 这小童葡萄似的眼睛转了转,又跑到向璃书面前:“姐姐,你想不想要花呀?” 向璃书也摇摇头:“我不需要花。” “今生簪花,来世漂亮,姐姐你现在就已经这么美了,来世肯定能成为上天入地第一大美人!” 向璃书被逗乐了,递给他几枚株钱:“那你给我一束花吧。” 小童急忙将钱收在袋子里,在花篮中精挑细选,拿出一只怒放着的粉色菡芍花。 花瓣层层叠叠,粉色娇艳,美不胜收。 向璃书却愣住了,她想起来她在剑冢秘境遇见宋楚玉时也给他簪了只这样的菡芍花,后来那花被他做成干花别在书中。 小童没将花直接递给她,反而伸手传给揽竹,对他挤眉弄眼:“哥哥,你快帮姐姐簪花呀。” 揽竹手足无措地拿着这朵花,这小童显然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但玄华却无解释…… 他抬眼望去,看着失神的向璃书,在心下为自己打气,反正玄华喜欢的是女子,他、他便是为她簪花她也不会多想的—— 他有些局促又有些腼腆,抬起手缓慢又小心地将花枝插入她的云鬓,粉色的菡芍和她绚烂的眸子交相辉映,她的唇比花瓣更要粉嫩,一张素净妍丽的小脸更显明媚。 他不自觉地蜷缩着方才拿着花枝的右手。 果然是娇花衬美人。 向璃书也回过神来和他对望,周围是嘈杂闹市,二人相视立在繁华大街,瞳孔里只映着对方的模样。 第67章 玄华仙君真的会不管他们,任他们在不归城自生自灭, 揽竹回了宜轩楼,向璃书也顺着路走回自己住的那不起眼的小旅舍。 储物戒中玉筒一直在闪烁,她打开玉筒查看未读的讯息。 鹤夕仙尊知道仙盟的消息,特意发消息问她可到了魔域。 向璃书指尖在玉筒上划划写写:【到了,一路都很顺利。】 那边很快浮现鹤夕的字迹:【我曾用信物感应安儿的灵气,魔界或有她的遗物。】 向璃书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阴郁厚重的乌云萦绕在心头,她的指尖微微颤着:【我知道了。】 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压抑沉重的情绪掩埋,她点开下一条消息。 前几日贺华就一直在和她吐槽这抽签机制,怎么偏偏选上了她,今日又在发些毫无营养的话:【唉,今天练了会剑,可惜璃儿看不到……(留影)】 她点开留影,最上面是男人凸起的喉结,接着是他微微敞开的胸膛,可能是练剑出了汗的原因,能看到健硕的胸肌和隐隐露出的腹肌上的水光。 向璃书:【……】 贺华:【璃儿喜欢吗?我以后天天给璃儿发~(害羞)(眨眼)】 下面那条是沈郁问她魔界之事可还顺利,有没有遇到危险,末了又可怜兮兮地说想陪在她身边,向璃书发了个已阅的表情就退出了。 最下面一条是言卿昨日发的消息:【璃书今日到了不归城了吗?】 他的字很是好看,笔锋凌厉又隽永清秀,没有人会把这样一个饱读诗书的文化人和杀伐果断嗜血好战的魔尊结合起来。 向璃书很警惕:【你怎么知道的?】 过了几息言卿才回她的消息:【仙盟中有人告诉我的。】 ……好好好,仙盟还让他们此行保密,断不可让魔界高层知晓行踪,结果人家早就把手伸到九州了。 【仙盟里有卧底?】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这是线人。】 【有什么区别吗?】 【我不想对仙盟和九州做什么的,是他主动告诉我的,我想不知道都难。】 【……】 向璃书回到了旅舍,众人基本上都在楼下三三两两地聊天,只有槿荣一个人坐着,孤寂得很。众人知道她是魔修,又是被归虚逐出的弟子,自然不愿意接近她。 向璃书将玉筒收回,跨入大门,众人便一窝蜂地围着她,询问她可找到了下一处地点,夹杂着些拍马屁的谄媚话。 她便也没看到玉筒上言卿的询问:【璃书,我可以来找你吗?】 言卿定住,耐心地等了一刻钟,玉筒上对方依旧没有回他的消息,跟在他身后的属下们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地陪他站在原地静候。 “唉。”言卿叹气,终于将玉筒收了起来,语气意味不明,“为什么不回我呢?”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战战兢兢,生怕惹了魔尊的霉头。 向璃书和大家说过两日便可借传送阵到达魔窟附近,众人又支支吾吾,你推我我扯你,终于推攘出一个女弟子站在她面前。 那女弟子红着脸:“仙、仙君,大家想去看祭拜大典,可、可以吗?” 向璃书顶着众人希翼的目光笑了笑:“想看就去看吧,出了事我不管。” “仙君放心!我们绝对安安分分的。” 那女弟子急声保证,又像兔子般溜到人群后面。 旅舍内流动着欢呼声和活跃的气息,那时的他们并未料想到,玄华仙君真的会不管他们,任他们在不归城自生自灭。 第68章 他是来抢人家的圣物的? 次日一早,外头便敲锣打鼓扰人清梦,大家都精心打扮着涌出旅舍,向璃书倚在门扉上看着众人挤进魔修们的队伍,满眼皆是熙攘,人潮汹涌澎湃。 无数的鲜花装饰在街道上,所有的小摊小贩全都没了,只剩下一簇簇盛放的花朵。 脚步声、乐器声和人声鼎沸漫天,果真是百年一遇的盛典。 那些弟子也是有点蠢的,一个个的穿着复杂繁琐的仙裙和锦衣,和泱泱黑袍魔修大军格格不入。 槿荣静默地站在她身后,整个旅舍就只她们二人。 街道上人群全往一个方向涌动,向璃书望去,猜测他们要前往不归城的中心。 “走吧,带你去看热闹。”向璃书披上黑袍。 等仙盟的弟子们终于随着人流来到城中心时,向璃书早就高价包下了宜轩楼二楼的雅间,她凭栏望去,能看到整个祭拜大典的全况。 向璃书前些日子也来过此地,并未发现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可今日偌大的广场上却突兀矗立着一尊高耸入云的雕像。 是天矶娘娘。 她的神情冷漠又庄严,长发披在身后垂到了脚底,她的双手捧着放在胸前,身上披着的似乎就是魔界最常见的长袍。 这尊雕像没有眼珠,却也正因为如此,让每个来往驻足之人都觉得祂在注视自己。 魔修们神情癫狂地跪在神像面前:“天矶娘娘,我们最敬爱的母神——!” 声音太嘈杂又太响亮,向璃书头疼地揉揉耳朵。 有一老者杵着拐杖站在神像前面一方小小的高台上,他用力跺了跺拐杖,众魔便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全场肃静下来。 向璃书挑眉:“这是鬼面?” “不是。”男人好听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这是祭拜大典的大祭司。鬼面从来不管不归城的事务。” 向璃书闻到了淡淡草药香:“揽竹仙尊?” 揽竹向她笑笑:“我就住在这隔壁,方才刚打开窗户就看到你了,便也来到这走廊,仙君会因为我不自在吗?” 说着他又向槿荣点点头:“俟合仙尊也在。” “……” 向璃书懒得纠正他,继续看向下面的祭拜大典。 揽竹又慢吞吞说:“下面竟还有九州的修士?是仙盟派来协助你的弟子吗?他们又穿白衣又不下跪,身上还有灵气,太危险了。” 向璃书轻飘飘道:“管他们呢。” 揽竹轻轻笑了笑。 大祭司已经在带着众魔祷告了,他的声音借助法阵的传播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敬爱的母神,今天是敬拜你的日子——” 底下众魔重复着大祭司说的祷告词,浩浩荡荡响彻云霄:“敬爱的母神,今天是敬拜你的日子——” “感谢你!不归城的子民每一天都享受你的恩典——” “感谢你!不归城的子民每一天都享受你的恩典——” “我们一生一世有恩惠与慈爱伴随我们,是你赐予了我们力量——” “我们一生一世……” ………… 真是漫长又整肃的过程,向璃书都快听得困倦了,这场祷告才终于接近了尾声。 大祭司身上的皮肤已经干枯皱在一起,可他精神矍铄,语气激昂,颤颤巍巍地朝神像跪拜:“拜至高无上的魔神——天矶娘娘!” 包括大祭司在内所有的魔修都虔诚地跪拜,他们的手肘和脑袋贴在地面,一眼望去乌泱泱的好不壮观。 顷刻间狂风骤起,浊气四溢,呼啸的风拍打在每个人身上,向璃书眯了眯眼,注意到神像捧起的手掌中冒出耀眼的光芒。 显灵,圣物? 来不及多想,身侧之人呼吸间便没了身形,但见那一抹浅蓝色立在神像的掌心,衣袍被吹得飒飒,下一秒他便匿了踪迹,连带着那处的光芒也暗淡下来。 向璃书惊了,揽竹是来抢人家圣物的啊。 风也小了,渐渐平静下来,众魔疑惑地抬起眼来,看到了毫无动静的神像。 广场上炸了锅般闹哄起来,众魔喧嚣声起,大祭司看着神像怒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有人偷了天矶娘娘赐予不归城的圣物!” 这像是什么机关一般,让所有魔修怒骂出声,现下嘈杂的声音比方才祷告时还要盛大,魔修们推推嚷嚷,现场一片杂乱,无数的魔兵涌出,将所有可疑之人绑走。 “肯定就是他们!一群九州的修士,见到了天矶娘娘也不下跪!” “就是!肯定是他们偷取了圣物!” 向璃书看着那群仙盟弟子被魔修们围攻,又无助地被魔兵压制住,心头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揽竹方才不会是在笑这群人为他当了替死鬼吧? 第69章 最起码让她做一回自己 底下的魔兵还在到处抓人,已经搜查到宜轩楼了,各种各样的噪音混杂在一起,怒喝或是起哄,向璃书倚在栏上,一手撑着脑袋遥遥往下望。 雅间房门传来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向璃书睨槿荣一眼,后者便乖乖去开了门。 揽竹的墨发稍有些凌乱,他目不斜视地穿过布置雅致的厢房,推开外侧的百叶门来到向璃书身旁。 “你还敢回宜轩楼?”向璃书惊奇,“下面正在查呢。” 揽竹却是摇头:“这根本不是什么圣物,否则我也无法知晓化灵花会出现于此,只有不归城的子民相信真有所谓的‘显灵’。” “你这话可以对即将来的魔兵说。” “化灵花可解她身上的蛊,你若真的钟情于她,亲手解了她的蛊她或许不会恨你。” 他为了此花提前半月就来到不归城蛰伏,化灵花虽珍贵异常,但他觉得医者应有一颗仁心,应该将其赠予更需要的人。 他这番话,不光把槿荣听愣了,也叫向璃书摸不着头脑。 向璃书语气有些迟疑:“谁钟情于谁?” 揽竹对上她复杂的目光,回想起两人间为数不多的交流,他又将视线转向槿荣,右手微抬,一道舒缓的灵气萦绕在槿荣的身侧。 他看到她的心脏被两只蛊虫占据,这两只蛊虫已然啃食了她的大半颗心,无数的血管被摧毁,只有浊气拟的脉络慢慢流动。 “原来如此。”揽竹思忖,“她身上的钟情蛊已一年有余,那只蛊虫逐渐影响了她的心脏、她的思想,所以我第一眼见她只看见了钟情蛊。” 钟情蛊。 三个字被他念得轻缓,却似千斤重般砸在槿荣身上,心脏上盘踞的蛊虫又蠢蠢欲动,一道又一道的痛楚潮水般袭来,她面色苍白,带着几丝绝望。 向璃书倒是有所猜测,槿荣这一生自从遇见苏也开始便跟下了降头一般,归虚引以为傲的师姐走火入魔,修为停滞不前,最终被宗主逐出师门。 陆渊屿也曾找医修为她看过,可惜苏也活着母蛊便也活着,槿荣体内的子蛊安分,医修们看不出来任何问题,只是道槿荣命数于此。 命数于此。 她曾经就是因为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才走了八天八夜来到归虚宗。 向璃书凝着秋眉看向地上被疼地生生撕咬下自己小臂血肉的少女,问揽竹:“还有救吗?用化灵花就可以解此蛊?” 揽竹也皱眉思索:“还需要一味灵药,宜轩楼似乎每轮拍卖都会有。” “去拍卖场,不归城有吗?” “离得近的地方,酆都有。” “就这两味药即可?” “其余的都是寻常草药,可以买到,或者给我一捧土,我也可以用灵力催化出,解药仅需一柱香时间即可炼好。” “好,那就去酆都。” 地上的少女满嘴是血,她的脑袋被撕裂一般,听到钟情蛊三个字时那一瞬的清明,很快又被无穷无尽的爱意和恨意交缠淹没。 她的眸子还是如初见时那般灰蒙蒙的,那时的向璃书本以为是被浊气掩盖,没想到是蛊虫蚕食了她的意志。 揽竹看着向璃书复杂的神色,问:“你为何想救她?” 向璃书闻言好笑地睇他一眼:“你觉得我想杀她?” “好吧,之前确实是想的,但现如今我知道了她对我的恨都是钟情蛊的驱动,她自己不过是个行尸走肉的躯壳罢了。” 揽竹道:“那我们早日拿到铸念草,快些炼出解药她便快些寻回清明。” 接着他又顿了一下,语气一转:“不过,她的心、她的灵台、她的意志都被侵蚀地差不多了,况且已然堕落为魔……” 向璃书知道他的意思,却依旧坚定:“最起码让她做一回自己。” 无论结果为何,无论钟情蛊解了之后她还能不能拥有喜怒嗔痴和完整的意识,总归要让她做一回自己。 外边突然传来猛烈的敲门声,伴随着大声吆喝:“不归城奉命搜查,里面的人速速出来!” 第70章 不准伤她 房间内一直没有动静,在外等候的魔兵早就不耐烦地将门冲撞开了。屋内香炉上还飘着渺渺幽香,桌案上的茶水尚且温热。 魔兵怒吼着:“封锁城门!加强排查!” 这边向璃书和揽竹悠然自得地走在哄乱的街道上,槿荣被蛊虫控制着有些发狂,却也乖乖跟在向璃书身后。 “说起来,城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鬼面也不出来管管吗?” “祭拜之事全权由大祭司负责,魔兵们也是他向鬼面借的。” 向璃书若有所思:“说到底,他为何会给自己取鬼面这个名字呢?” “这个名字不是他取的,只不过是因为他常常戴着鬼面面具,众人便这样称呼他罢了。” 揽竹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就回忆起初见言卿时他身后那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魔修,往日之事再度回显,她心底有了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猜测。 向璃书问他:“你对魔界之事了解得也蛮多的嘛。” 揽竹温和笑笑:“不过都是些人尽皆知的消息,在这里待了几日便也耳熟能详了。” 二人与周围行色匆匆的魔修扦格难通,他们恍若游山玩水般怡然,但身上却涌动着淡淡浊气,衣着也没什么特殊的,来往魔兵们端详他们一会又离开了。 “特殊时期,禁止离开不归城。” 传送据点的掌柜凶着一张脸,横眉冷对,看到槿荣又有几分诧异:“你是之前那个被反噬的?” 向璃书扔给他一袋株钱:“不够还可以再加。” 掌柜用手掂了掂,眼里冒出精光,不过还是不肯松口:“过几日城里太平了我可以让你们第一个出去。” 向璃书不以为意:“倘若我今日必须出去呢?” 那掌柜又倒着八字眉,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语气也凶狠:“你听不懂——” 不过片刻间,他那双瞪大的眼睛便蒙上了一层雾般迷糊起来,巨大的悔意如海水般席卷而来,他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我错了主人,我错了主人,我怎么敢违抗您的命令。” 他跪在向璃书面前,鼻涕和泪水糊在衣服上,两边的脸颊被自己抽得红肿不堪,哭声震天动地好不可怜。 向璃书颇为嫌弃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不许碰我,现在,带我们去酆都的传送站。” 掌柜立马用衣袖擦干泪痕,殷勤地为他们带路:“主人,请随我来。” 几人走到楼梯间上了三楼,掌柜又是鞍前马后地为他们开门,给他们准备上等传送阵,甚至还想陪他们一起离开。 看着面前神志不清的男人,揽竹道:“玄华仙君不愧是幻术第一人,不借助任何法器就能织就各式幻境、控制人的心神。” 向璃书念及自己阴阳灵根双体,心下莫名地沉闷,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不知何时才能解开自己身世的谜题,自己身上那阳灵根的主人又是谁呢? 揽竹也察觉到她情绪不佳,脚下的传送阵开始散发金色光芒,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不要难过,我们会一路顺风的。” 向璃书眸光古怪地看着自己肩上那只修长的手,能清晰地看到上面凸起的青筋,似乎是经常给自己扎针的原因,还能看到几个小针点。 揽竹这是……把她当兄弟了? 向璃书无言,身旁的景象迅速变幻,无数流光闪烁划过,修为越低的人越会觉得晕眩,但于他们二人而言不过是眨眼一瞬间,并无异常。 二人抬步迈出阵法,槿荣稍微有些恶心却还是紧跟在向璃书身后,这几日她的心脏已然被啃噬得差不多了,她被钟情蛊影响而带来的爱恨也更加强烈。 但死忠蛊也紧紧盘踞在她体内,一旦钟情蛊控制她的神识想让她动手 她便又会陷入剧痛,仿佛成了个折磨人的死循环。 酆都不愧是魔域第一都、九魂宗圣地,远远望去就能看到万千高楼簇拥着的恢宏宫殿,街道交错复杂,一派繁荣之景。 听闻酆都的教育普及度是整个魔域最高的地方,路边不光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正规书局,还有大名鼎鼎的“育英书院”。 这书院是宜轩楼资助的,以“有教无类”为核心,不计亏盈,指让魔修们能寻到自己的“道”。 这种理念多多少少是参考了九州的百家书院的,诸子百家传道者甚多,百家书院向下兼容,无论修士或是凡人皆可入院修行,仙盟也曾大力推崇,只不过没能翻出什么水花。 在人人追求修为和境界的时代,谁能静下心来学习百家思想,坚定自己的道心呢? 宜轩楼的拍卖场就在育英书院旁边。 三人到时掌柜告知他们三日后才开始本月的拍卖,让他们到宜轩酒楼暂住几日。 —— “城主,这些人都是可能偷取圣物之人,其心可诛啊!” 大祭司带着零零散散约莫三十余人来到鬼面的宫殿,一字一句真情实感恍若泣血。 他一边情绪高昂地指责这些人来历不明可能对不归城造成威胁,一边暗搓搓地说祭拜大典是不归城的万年传统,却被这些人破坏了。 戴着鬼面身着劲装的男子果然顺着他的话:“你自己处理就行,无需问我。” “是,城主。”大祭司佝偻着腰,缓慢地朝鬼面行了个礼就要退下。 这三十余人面如土色,其中十人都是仙盟的弟子,此刻他们衣衫破损,脸上不知是血痂还是灰尘泥块混杂,终于有人忍不住大哭出声:“我们可是仙盟的人,你们不能抓我们!” 他一哭,其他弟子心下也惴惴不安,他们都是来自各大仙门的弟子,被派来协助玄华仙君,谁知怎的竟到了这种地步。 “你们不许碰我!玄华仙君会来救我们的!” 弟子们拼命挣扎着,却被魔兵们粗暴地摁住,他们的头被按在地上,瞬间砸出血来。 鬼面却是怔住了,正在整理袖口的手顿住,锐利的目光在哭闹的几人面上扫过。 弟子们却觉得抓住了希望,继续大喊:“玄华仙君办完事肯定会来找我们的,你们等着被仙君一刀两半吧!” 大祭司看到鬼面的动作心下暗叹要遭,斟酌地问:“城主——” 鬼面缓过神来:“先别弄死,其余的你随意,我先去一趟酆都,玄华若是真来了你第一时间告知我。” 说着他大步走出宫殿,不知想到什么,他回头吩咐大祭司:“不准伤她。” 第71章 吴明?还是无名? 槿荣被向璃书派去整理房间,后者则坐在摇椅上,手边台几上放着掌柜方才送来的桂花糕。 四楼的走廊视野开阔,不光能看清楼下街道的行人,还能看到育英书院的门扉和远处巍然的九魂宗殿宇。 向璃书趴在栏杆上漫无目的地发着呆,一熟悉的身影乍然闯入视线,她微微回过神,凝眸向下望去。 是那日巷弄中遇到的黑衣魔修。 他仍戴着帷帽,此刻正和身后的老者告别。 那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神色颇有不舍:“这学期的课已告一段落,不知你明年是否还愿来学院助教啊?” 黑衣静默了一会,才道:“一月和二月可能无法再来魔域了,以后可以。” 老者放下心来:“只要你肯来,学院定会敞开大门欢迎。” 黑衣点了点头,帷帽也晃动一下,向璃书指尖微挑,楼下清风四起,将他的黑绢掀起一个角落。 向璃书只能看到那如玉般棱角分明的下颚。 黑衣稳住帷帽,似乎抬头望向了她的方向,向璃书撑着手朝他微微一笑。 那黑衣还未有所反应,书院内又跑出来几位年轻人。 “夫子,明月苑有人打起来了!”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和黑衣点头示意,又回到书院,口中念叨:“真是一天也不消停。” 老者进了书院,那几位年轻人却没有跟着进去,一少女略有些焦急地对黑衣道:“无名哥哥,被打的是你之前救回来的王二,你不去帮帮他吗?” 向璃书闻言细细思考,吴明?还是无名? 黑衣并无动作:“关我何事。” 那少女扁了扁嘴,想拉他的袖子:“你们不是一个派别的吗,你为何不帮他呢?” 黑衣后退一步,少女伸出的手尴尬地定住了,黑衣声音冷漠:“再说一遍,与我无关。” 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开,在经过宜轩酒楼时他的身形微顿,心中莫名涌上一丝无所适从的自卑。 方才他毫不留情地离开,对书院弟子冷漠无情,全被她看在了眼里—— 她会下意识地唾弃他、认为他毫无义气、自私自利吗? 他很想再看一眼四楼的方向,可是他只能强行稳住身形,将一切翻滚着的、黏腻浓稠的情绪压下,逼迫自己离开。 向璃书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目送他远去,本以为这场大戏就这般落下帷幕,怎知你方唱罢我登场,书院门口又来了个熟人。 那少女本来还在不可思议地看着黑衣的背影,身侧之人劝她别看了回去吧,少女哼一声:“无名哥哥做的一切自有他的说法,你们别摸黑他。” 那几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们谁摸黑他了? 说话间众人看到了行至书院门口的天刹,大家都规规矩矩地行礼:“天刹使君。” 天刹脸色算不上好看,她打着哈欠:“都杵在门口做甚?叫清风苑的小兔崽子们出来,把这学期最后一节实战课上了。” 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热衷于看同人话本的魔界使君人前却是个严肃的武学夫子。 众人踏入了育英书院,向璃书也收回了目光,咬一口摆盘精致的桂花糕,微微甜,倒是刚好。 揽竹从外面回来,也坐到她身边,为自己沏了壶茶:“听闻鬼面也来了酆都。” 向璃书并不感兴趣:“可能也是来教学的吧,魔尊倒是对教化子民一事颇为上心。” 第72章 哥哥 三日后。 向璃书三人在天字号包厢内,能清晰地看见楼下主场上陈列的宝物,底下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修士,人妖魔皆有,满堂济济,叫拍声此起彼伏。 包厢内燃着檀香,花露茶清甜,各式糕点应有尽有,向璃书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玩着玉筒。 她前几日看到了言卿“我可以去找你吗”这句询问,不过她并未回答,结果言卿又来找她,问她是不是在酆都的拍卖场。 魔域到处都有他的眼,向璃书也不奇怪。 言卿:【我让宜轩楼直接将铸念草赠你,无需再破费参加拍卖了。】 向璃书:【你帮我垫付?】 对面之人似乎有些无奈:【宜轩楼本就是我的产业,你想要什么都是可以的。】 言卿总是能给她带来一些惊愕。 宜轩楼三界连锁,遍布天下,也不知他怎么将自己藏得这么好的,若是让仙盟知道宜轩是魔尊的产业,必不能叫它风靡九州。 向璃书:【你要真心想送我,就别送这么廉价的东西,把你那藏宝阁送我就行。】 言卿字迹飘逸,似乎还蛮愉悦:【那些都是你的东西。】 末了他又添上一句:【你可以随时来九魂宗拿,我陪你挑。】 向璃书觉得他们两有点暧昧了。 铸念草虽然珍贵但想要拿到也并非难事,揽竹一人关注场上情况即好,此刻上的至宝是一千年珍品固元丹,引得众人竞相拍卖。 向璃书扫去,看到台上的主持介绍地慷慨激昂,底下群众也神情疯狂,拍叫地唾沫横飞。 最终这颗珍品固元丹以三千万高价卖出。 有两位身材婀娜的女子端着一宝箱缓缓走上台,主持将宝箱打开,现出了里面保存完好的铸念草。 主持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神药铸念草,起拍价五十万。” 这次叫拍的人没有抢固元丹的人多了,底下竞拍声稀稀落落的,似乎大多是药修。 “一百万。” 有一坐在人群中的中年男子高声说道,将铸念草的价格直接翻了一倍。众人朝他看来,中年男子双眼通红:“在下的道侣生命垂危,急需这铸念草,望大家行行好。” 他神情悲痛不似作假,大家收回了视线。 医者仁心,此言一出那些药修自然不再和他争抢,只有天字一号间的揽竹在玉筒上点了点,门口的侍从立即帮他们举了牌子:“两百万。” 下面的群众窃窃私语,那中年男子不可置信地望着二楼他们的方向,几欲落下泪来,他的神情纠结,却还是咬牙道:“两百一十万。” 侍从按照揽竹的指令继续加价:“三百万。” 众人唏嘘声起,可怜又怜悯的目光落在中年男子身上。 “唉,遇上了天字间的客人抢这草药,他妻子的性命怕是——” 中年男人嘴唇颤抖着,他穿越拥挤的座位来到走道,朝天字一号间跪下。 “贵人,我此番也是在钱庄贷款来这拍卖场,求贵人高抬贵手,我妻子真的不能没有这神药啊!” 字字句句如锥心之言,不少修士别开眼去,向璃书看向揽竹:“你是药修,是不是最见不得这种可怜人了?” 揽竹确实动了恻隐之心,不过也仅有那么一点:“如果铸念草还有剩余的一点,我或许可以亲自医治他的妻子。” 向璃书颔首,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 天字一号的侍从面不改色,也再没有声音传来。 “三百万一次。” “三百万两次。” “三百万三次。” “恭喜天字一号间的客人获得神药铸念草。” 句句打在中年男子的心上,他形神俱灭,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又被宜轩楼的侍从架走,将他扔回他自己的座位。 男子一边流泪一边站起身来朝大门走去:“我来就是为了铸念草的,既然没拿到此药,我还不如回去多陪陪我夫人。” 众人神情多有动容,几位药修均有些坐不住了,面露不忍。 主持在场上继续介绍下一宝物:“这是瀛洲张家委托宜轩楼拍卖的宝物,据说曾是两位名震天下的散修遗留于世的宝物,此剑穗用的是妖界琉璃丹和金线所制,这琉璃丹乃是一只千年大妖的妖丹……” 拿到了铸念草,三人便想离开,可向璃书站起的身形愣住了,一股接着一股的悲痛和绝望潮水袭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不可置信地跑到窗前,看着远处台上放在软垫上保存尚好的剑穗,如此熟悉的灵气,恍若母亲般温暖又强大的灵气。 仿佛溺水之人,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她的喉咙被噎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急切地找出玉筒,按下了加倍的按钮。 门口的侍从传送她的指令:“一百万。” 底下的人们也有些蠢蠢欲动,毕竟是千年大妖的妖丹,众人还是想争取一番。 向璃书双手死死抓住窗棂,外面的人看不见包厢的情况,也没人知道此刻的她眼角湿润,双手将窗棂捏得变形。 底下的叫拍逐渐加价到了两百万,此刻已没有多少人跟拍,向璃书又在玉筒上戳戳点点。 侍从道:“四百万。” 众人惊呼,显然觉得这琉璃丹不值这个价,也在讨论这天字一号间究竟是何等人物,竟出手如此阔绰,还非要买这些玩意儿。 向璃书见无人跟价心下松了一口气,她脱力地瘫坐在椅上,手还颤着。 揽竹自然看出了她的异常,他走到她身后捏了捏她的手:“没事的,我们肯定能拿到的。” 向璃书渐渐安下心来,怎料旁边的隔间也传来跟价声:“五百万。” 是天字二号间。 向璃书的心顷刻间又揪了起来,她急忙打开玉筒,眼角的泪就要划下,揽竹一只手握住她因不安而抖动的右手,另一只手在玉筒上操作。 门口的侍从道:“六百万。” 隔壁不依不饶:“七百万。” “八百万。” “九百万。” …… “两千九百万。” 价格已经翻到了一个天文数字,不光底下的群众瞠目结舌,觉得天字间那两位客人脑子傻了,连一旁观看的掌柜也冷汗淋漓。 一边是鬼面使君,一边是尊上特意要求关照的玄华仙君。 无论最终谁拍下了这剑穗他都不可能收人家钱啊,毕竟这还是一个天文数字。 掌柜两股战战,正打算上前告诉主持把这剑穗定给玄华仙君算了,这样竞拍下去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他们倒是可以随便喊喊,苦的是他这个为尊上打工的人。 就在此时,天字一号间的客人没了声音,一道清亮女声从二楼传来: “里面的人出来,我和你谈谈,你想要什么好处我都能给你。” 天字二号没有动静,向璃书就这样抱剑站在门口,心下默念三个数。 三个数后二号间依旧没有开门,向璃书忍不了了,什么宜轩楼什么魔尊的产业都抛之脑后,黑白双色的辟厄出剑鞘,灵气登时充满了整个拍卖场。 底下的群众喧闹起来,一个个的离开座位趴在栏杆上往天字间那边眺望。 掌柜被这动静吓住了,胆战心惊地联系上头那位替魔尊打理宜轩产业的若和使君,求她快点联系魔尊,玄华仙君要在拍卖场杀人了。 宜轩楼的房门再坚固也不可能抵得住神剑的攻势,一道又一道剑气劈在门上,就差最后一剑这门就要如同将朽之木。 里面的人终于走了出来。 鬼面面具,身形秀颀,黑色劲装,和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 鬼面,就是瑾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初见他时她便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探试他的目光,后来言卿又和她道她的兄长初入魔界时将凝忆珠丢落,还说他不愿和她相认,如今他又来和她争母亲的剑穗…… 向璃书定定地望着他,身形摇晃一下,手中的辟厄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发出悲鸣,她双眸泛红,带着悲痛向他刺去:“我杀了你。” 瑾之只是沉默地避开她这一剑。 底下的群众还摸不着头脑,方才才说要给人家好处,现在怎么又喊打喊杀的了。 天字二号的厢房被剑气劈地只剩下一块地面和半高的墙壁,砖块向楼下砸去,把正在努力向里探的群众吓得半死。 侍从们跑到掌柜身边,看着崩塌的房间,夸张地张大了嘴:“掌柜,这你都不去管啊?” 掌柜幽幽看他一眼:“你不怕死的话你去。” 向璃书倏尔落下泪来,她的心脏怦怦直跳,灵台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足尖微点,飞至瑾之身侧,辟厄直取他的面门,凌厉剑气将拍卖场的帷帐吹地猛烈飘摇,底下的众人被他们俩惊得散去。 “你就只会躲吗?”向璃书哽噎,“有本事杀了我啊。” 旁人看不清瑾之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的眼角也泛了红。 这种沉默的模样,仿佛是在纵着她胡闹一般,让向璃书心火更盛,她不管不顾地挥剑,灵压将底下的群众震地摔倒在地。 等言卿到时现场已是一片狼藉,掌柜颤颤巍巍躲在门口,拿手绢擦拭眼角的泪,见了他的模样如同看见了救世主。 “尊上您终于来了!您快去管管使君和玄华仙君吧!” 向璃书近不了他的身,她突然觉得无力,右手微松,辟厄消散,她就站在大厅中央看着远处那人。 他们遥遥相望,灵压也散去了,刚刚倒在地上的群众又爬起来逃到拍卖场的边缘看着他们二人。 最先打破沉默的竟然是言卿,他走到向璃书身旁安抚性地握住她的手,温柔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璃书,怎么了?” 他看着台上未被战火波及的剑穗,低声询问她:“这个剑穗是你的,宜轩楼的一切都是你的。” 瑾之看着二人亲昵的模样,右手紧握,却又无可奈何。 向璃书没理言卿,她只是继续望着对面那人:“你现在走出宜轩楼的大门,从此你我二人再无关联。” 第73章 娴儿,那你还愿唤我一句哥哥吗? 瑾之一言不发,仿佛一座静默的石像,无声的拍卖会上,向璃书只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在独自回响。 倚竹也从二楼走下,站定在她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向璃书朝鬼面男子走了几步,语气讽刺又嘲弄:“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瑾之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女子,右手颤抖着握成拳,浊气在体内翻涌着、叫嚣着,扑山倒海的情绪几乎要把他淹溺。 他死死定在那儿,脚上似有千斤重,叫他不能迈出步子。 是啊,这不正是他希望的吗? 以前是冒死将她送走,现在是让她继续当九州光鲜亮丽的仙君,前尘往事随尘土散去,她没有什么沉重的过往,更没有他这个魔修哥哥。 他和李叶的选择一样,他们都下意识地帮她维系她目前圆满的生活。 向璃书若是知道了肯定会破口大骂。 他们从来没有问过她自己的意见,正如两百多年前一般,她想死,他们偏偏叫她活。 瑾之内心煎熬,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走出宜轩楼的大门,和她从此无半点关联? 他只是想默默关注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保护她,可是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存在的呢? 瑾之想不通,可能是言卿告诉她的,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到别的什么人。 向璃书嘴角勾起残忍笑意:“不想分离又不想相认,你真恶心。” 她在没日没夜追赴血祭阵之时,她在因他的态度伤心欲绝之时,他一刻也没出现过,他知道一切却不愿与她相认,说什么爱她,她根本看不到“爱”的具象表现。 瑾之的呼吸因她轻飘飘又含着恶意的话语急促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回她,解释吗?认错吗?他要怎样做才能让她别那么恨他? 她毫不掩饰的怒气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子插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心下血淋淋的,空洞又麻木。 瑾之虚空一握,将一只精致的匕首放在她的手心,嗓音沙哑:“对不起,你杀了我吧,别恨我…” 匕首隐隐流淌着熟悉的灵气,上头嵌着一颗中品的白宝石,手柄处似乎刻着两行字,不过她的泪眼朦胧,根本看不清。 她握着匕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冷笑:“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从小就很厉害,我知道的。”瑾之面具下的嘴角弯起,“我只求,你不要恨我。” 恨我自以为是的保护,恨我在发现你后没有立刻与你相认,恨我没有陪在你的身边—— 他的罪行,似乎罄竹难书了。 爹娘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让他保护好妹妹,别让她伤心。 他似乎不是一个好哥哥,他还是让她伤心了。 他唯一的遗憾,就是在与她分别两百五十六年后再次相逢,她没有像记忆中那样唤一句哥哥,他也没有权利再摸摸她的头,叫她一句娴儿。 她和言卿举止亲昵,却和他形同陌路甚至兵刃相向。 向璃书没有丝毫迟缓,用力将匕首捅进他的腹部。 “噗嗤”一声,匕首全数没入,乌血须臾间从他的身上淌下,她握着匕首的右手也被乌血沾染,血顺着她的手滴滴嗒嗒地砸在地上。 瑾之的语气未乱,只是声音哑意更重:“你这样杀不死我的,往我的心捅,或是把我的脑袋割下来。” 言卿站在不远处,只能看到向璃书的背影,他不知她的表情,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倚竹皱着眉却也安静不言。 向璃书利落地拔出匕首,血液喷涌而出,又迅速凝结,伤口开始愈合。 她食指勾着手柄将匕首在手中转了几圈,行云流水般刺向他的咽喉。 但她没把他的脖颈切割下来,匕首就那样插没在他皮肤下,他的喉管被切断,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向璃书笑了笑,声音愉悦却低沉。 她伸手触碰他那可怖的青面獠牙面具。 瑾之发不出声音,也没阻止她。 面具被她掀开,露出一张和她八分相似的面容,鼻梁高挺,薄唇淡淡,面庞棱角分明又有些冷俊。 他和她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那一双眼了,他的眼型略微狭长,却和言卿那一双多情眸不一样,言卿看着她时总是有些缱绻,而瑾之的眸子却给他更添几丝漠然。 但此刻这双眼却含着湿润水汽,像只丧家之犬。 向璃书认真地描摹他的五官,无论心下翻涌着多么浓烈的情绪,面上却轻松:“刺了这两刀,我们便真正两清。” 喉咙的剧痛让他无法忽视,他将匕首随意地拔出来又塞进她的手心,声音嘶哑难听,却掩藏一丝希冀:“那你不讨厌我了吗?” 向璃书鼻尖发酸,别开眼去。 下一秒他就轻柔又郑重地抱住了她。 血浓于水,无论她心下多么不满都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渴望亲情的。 他的怀抱温热,让她的心奇迹般安定下来,只觉得发软发涩。 有一滴泪从她的脸庞落下,留下浅浅泪痕。 不是她的泪,是瑾之的泪。 “……娴儿,那你还愿唤我一句哥哥吗?” 他的声音卑微又卑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浅浅期盼。 向璃书的心像是被酸水浸泡了般不自觉地揪着,她眼中的泪欲落不落,并没回他的话。 二人如相依偎着的雏鸟,只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与气息。 良久,瑾之以为她再不会回答时,一声“哥哥”轻地如同一缕飘烟,几不可闻,却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娴儿。” 瑾之的泪汹涌而出。 第74章 而那人,却是为了她赴死,而非天下人。 向璃书没有以前的记忆,面对瑾之除了心底涌起的下意识的亲昵之外更多的是一些无所适从。 但瑾之明显自然多了,伺候她梳妆用膳不在话下,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步步勘破她的底线,让言卿颇有微词。 向璃书尝了口言卿喂给她的桂花酥,这是宜轩楼新推出的糕点。 她认真地看着玉筒上鹤夕仙尊给她的回复:【你哥哥确实是叫向瑾之,你找到他了吗?】 【嗯……不过他有些特殊。】 【再怎么样都是安儿和愿儿的孩子,都是我们的家人……他有多特殊?】 【他是魔修。】 【……那也是我们的家人,他愿意来九州吗?】 【更特殊一点,他是魔尊手下的第一大将,现如今的鬼面使君,哥哥他有自己的宫殿的。】 对面沉默了。 良久,鹤夕仙尊的字迹浮现:【以后你带他来看看我吧,我想见见他。】 向璃书郑重写道:【我会的。】 宜轩楼被她破坏地损失惨重正在努力维修,但她本人并没有丝毫负担,既然拿到了铸念草和母亲的剑穗,她只想快点去不归城做完任务交差。 她将母亲的剑穗保管好,又想到了那日瑾之给她的匕首,上面也流淌着熟悉的气息。 她拿出匕首仔细擦拭,终于看清了那两行小字。 “赠师姐安:文短情长,言有穷而情不可终。” 所未尽者,尚有万千,何止其乎? 她的指尖摩挲那手柄处雕刻出的细小文字,感受着那处的凹凸褶皱,心下怅惘。 她叹息一声,言卿揽着她的肩让她往自己怀里靠,语气低柔:“累了就歇息会,晚上还要去不归城。” 他要和她一起去查探魔窟的状况,于公于私他都只愿和她待在一起。 揽竹推门而入,就看到向璃书半阖着眸子毫无防备地靠在言卿的半边身子上,他的手还在一下下地轻抚她的背,又绕到她腰间将她圈住。 揽竹似乎并没有被此种景象惊住,反而像看不懂风情的木头,说话还是慢腾腾的:“钟情蛊的解药已经做好了。” 向璃书闻言并未睁开眸子,反而在言卿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给她吃了吗?” 言卿狭长的眸子愉悦地眯起,他将揽着她的臂弯略微紧了紧,接着又略带戾气地斜了揽竹一眼,眸光阴沉黯淡,像条冷血毒蛇般刺着他。 揽竹不但不懂风情,对言卿的目光也恍若未见,语气依旧平和:“她受钟情蛊控制不愿吃解药,此刻心脉爆破,七窍出血,又发作了。” 向璃书这才清明些,她揉揉眼站起身,口中咕哝:“我去看看。” 揽竹走在她身侧为她带路,言卿也跟上牵住她的手,察觉她并无抵触又得寸进尺地与她十指相扣。 其实槿荣就在隔壁,她不能离向璃书太远。此刻屋内陈设一派杂乱,花瓶香炉一类全被她掀翻打碎,尖锐的碎片刺进她在地上挣扎的身体,她无声地哀嚎着。 “槿荣。” 向璃书的声音好似一汪清泉流淌入她心扉,死忠蛊渐渐压制住钟情蛊的狂躁,槿荣平稳下来。 向璃书接过揽竹手上的丹药,蹲下身,用手捏住她的下巴,看清了她魔纹和血痕纵横的脸。 “乖一点。”向璃书强势地将丹药塞进她嘴里,按住她的下颚不许她动弹。 丹药入口即化,神药的灵络一瞬间遍布在她全身筋脉,仅剩的可怜的心脏上钟情蛊渐渐化作一滩血水,被揽竹的灵力化解。 揽竹收回为她输送灵气的手,面上却不容乐观:“她几乎没有心脏了。” 向璃书摇摇头:“浊气能拟灵脉,总归死不了。” 揽竹作为医者,他知道槿荣从一具行尸走肉变回自己可能并不会感到解脱,毕竟死可比生不如死好上太多了。 但他并未着声,只是站在一旁,柔顺安静地像是要与环境融为一体。 槿荣那灰扑扑的眸子终于像拨开云雾般清明起来,身上的痛楚也消失不见,只要她不反抗向璃书,那么死忠蛊便形同虚设。 她依旧是她,回忆一帧一帧在她脑海放映,她像旁观者一样看到了自己一切的所作所为。 没了心,她该是没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 可偏偏,她还有仅剩的那么可怜的一丁点儿。 槿荣依旧跌坐在地上,眼神漆黑却空洞,像是一尊残破的雕像。 “等我们到了魔窟我便帮你解蛊,到时候你便再无禁锢,九州或是魔界随你去往何处。” 向璃书看着她这副模样,没忍住多说了句:“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以你的悟性和韧性,在哪里都能活得更好的。” 槿荣突然抬头看她,哑着声音认真地说了句:“谢谢你,玄华仙君。” 向璃书被她诚恳的眸光怔住了,她的眸如黑曜石一般,不难想象,若她还是那个名扬益州的归虚三师姐,那么这双眸子会是多么的耀眼,她该会有多么迷人。 “歇会儿出来用膳吧,晚上就回不归城。” 言卿和揽竹跟着她的步子离开了,房间内又只剩槿荣一人,她环顾着满室狼藉,看到了地上刚刚被她打破的花瓶碎片。 她爬过去,将尖锐碎片握在手里,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咽喉。 她的眼角落下泪来,她从小就不甘于成为爹娘的傀儡、家庭的傀儡,她为自己换了名字来到了归虚,为自己打造了想要的未来,却被一个男人毁了。 他为了搭上无名竟给自己下钟情蛊! 她的人生就这样被毁了。 她想活,就算浊气修炼她亦不惧。 可她犯下的错太多了。 不光是师尊和两位师兄,还有玄华仙君。 人这辈子肯定要为了什么活着,她之前是想改命,后来又想更强一点,成为归虚的骄傲,她想为自己和归虚而活。 她犯下的错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玄华仙君,更对不起归虚。 碎片割破了喉咙,疼,也有血喷出来。 但是不一会儿伤口便开始愈合,她本就是金丹修士,一朝入魔修行速度更是如虎添翼,就算她之前被蛊毒折磨得不人不鬼,一夜之间伤口便全愈合如初。 她扔掉碎片,恍惚地扶着墙站起来,耳鸣声扰得她晕晕乎乎的。 “槿荣来了?快坐吧。” 向璃书看着推门而入的她似乎并无异常,便放宽了心继续和言卿聊天:“那魔窟若是现世岂不是无解之局?” 瑾之坐在向璃书左手边为她布菜,言卿看见他自然的动作心下有一丝不悦却也无可奈何,虽然他觉得瑾之抢了他的工作却也不好打扰人家兄妹相处。 但只要向璃书分了一丝心神给他,他便枯木逢春般,嘴角挂着令人觉得舒适的笑意。 “并不是,万年前,我的师祖——姑且算是我的师祖,毕竟她是上上任魔尊,以身饲魔,自愿坠入魔窟,换来了魔窟万年来的安宁。” 向璃书问:“只有魔可以献祭自己封印魔窟吗?” 言卿答:“只有魔,而且不是封印,只能让魔窟消停一阵子。” 瑾之用指腹感受着瓷碗里骨汤的温度,此刻才将碗递给她,贴心地为她备好汤匙。 向璃书喝了几勺咸淡适宜的鲜汤,又问:“修为越强的魔能让魔窟消停的时间越久?” 言卿颔首:“照我推测,应是如此。” 只有默不作声的揽竹注意到槿荣的手顿了一下。 言卿说着露出一副悲伤的模样,他的眸子注视着向璃书:“届时魔窟若真的开了,必定生灵涂炭,璃书会让我学着师祖那样主动跳进魔窟吗?” 向璃书并不在乎:“那我得努力努力,争取在魔窟大开之前飞升,就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飞升自然是不可能的,她也永远预料不到,以身饲魔献祭自己换天下安宁的另有其人。 而那人,却是为了她赴死,而非天下人。 第75章 恭迎大小姐回宫! 不归城。 孤寂空冷的主殿内,大祭司早就恭候多时了,得知魔尊和“大小姐”晚上要随城主一起回来,这位老者下令将宫殿里里外外洒扫了三遍。 他还命令所有侍从魔兵都必须以最完美的微笑和礼仪招待客人,为此,那些下属们日日对镜苦练最标准的八齿微笑。 瑾之牵着向璃书的手下了传送阵,言卿见到了也要凑到她身边去勾她的手,大庭广众之下一只手牵一个男人成何体统,向璃书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言卿立马露出可怜无辜的神情,心下却在思索能不能滥用职权把他这个下属踹远点。 还未走到魔宫外墙,就有两排严阵以待的魔兵,见城主带着客人来了,齐刷刷地面向他们露出微笑,边笑边向他们行礼:“见过魔尊,见过城主,见过大小姐!” 接着魔兵们又齐刷刷地抬头挺胸,每个人都露着他们白花花的大牙,连笑容弧度都整齐划一,在步道旁的灯火映照下,显得诡异又阴森。 尤其是每个魔兵都向他们行注目礼,他们走一步,魔兵们的视线和笑容就跟着移动方向。 瑾之青筋发疼,他忍着火气,抬手遮住向璃书的视线:“别看了,太丑。” 向璃书被逗乐了,她双手将挡在她眼前的大掌扒下,瑾之顺其自然地又牵住她的手,语气略有些别扭:“肯定是大祭司的主意……平时魔宫很正常。” 向璃书也觉得这些被训练地假人一般的魔兵瘆人,她扯了扯嘴角:“大祭司想法真多。” 大祭司就站在魔宫大门前,两排魔兵的最后,此刻他佝偻着身体朝他们行了个标准的大礼,向璃书都怕他一趴下去就起不来了。 “恭迎城主回宫!恭迎魔尊来不归城视察!恭迎大小姐回宫!” 瑾之听着他慷慨激昂的声音只觉得无言,他冷着声:“免礼。” 大祭司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灰白浑浊的眼睛盯着瑾之和向璃书相牵的手,心下大惊,又仔细端详着她的容貌。 “想来这就是我们不归城的大小姐了,简直就是风华绝代一顾倾城啊!老朽活了千年来第一次见过此等容貌的女子,恭喜城主找到大小姐,接大小姐回家!” 瑾之心下的怒气消散了不少,语气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欢愉:“嗯,这是自然。” 向璃书晃了晃他的手:“城主说的是。” 她这话说得颇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意思,但没人会反驳她,毕竟大家都有眼睛。 众人披着夜色走入魔宫。 仙盟弟子们一大早就看到来来往往看守他们的魔兵们沐浴更衣焚香,连地牢都打扫地一尘不染,众人商量了下,这必然是有大人物要来魔宫,魔兵们大多出去充排面了,这可是他们逃跑的好机会。 于是他们设计用迷香迷晕了仅剩的魔兵,又纷纷拿出自己的宝贝们砸锁,好歹都是些大门派的边缘弟子,老实本分接委托也能拿到一两件灵宝。 就在众人离开监狱时,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们不认识出去的路。 于是众人沿着错杂的地道七歪八扭,议论后决定选择最小最暗的那条密道——建成这样,必定是通往城郊的道。 打头阵的人想掀开头顶的那块砖,却发现上边被什么东西压着怎么顶都顶不开,后面一身高体壮的弟子扯开他:“让我来!” 向璃书只觉得脚底那块地砖在摇晃,她疑惑:“不归城会地震吗?” 瑾之尚未来得及回她,向璃书踩着的地就被一股霸道的力掀起来,她不自觉地向后倾倒,还好瑾之牢牢地牵着她的手,言卿也急忙伸手揽她的腰,她踉跄几步便稳住了身形。 众人看着面前的地洞钻出来一个又一个弟子,他们互相搀扶着爬出来,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大喘气,这才发觉旁边站着许多人。 他们最先看到的是向璃书。 一群人痛哭流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玄华仙君,您终于来救我们了!我们就知道您不会放弃我们的!” 大祭司本来看着鱼贯而出的弟子们气得胡须都在抖,此刻听见众人的话心下骇然,他结巴道:“大大大小姐是玄玄玄华仙君?!” 他面上的惊悚毫不掩饰,瑾之凉凉地睇他一眼,大祭司顿时噤若寒蝉,只是心下还在消化这个震惊的消息。 “什么大小姐?”弟子们在风中凌乱,有一少年瞪大了双眼,食指剧烈抖动着指向鬼面使君和玄华仙君相执的手,“玄华仙君你你你你——” 众人齐齐石化。 弟子们心下惴惴不安,揣测着他们二人的关系,但思及现下他们自己的境遇便纷纷坐不住了,要么就被大祭司关回地牢等死,要么—— 一女弟子顾不得鬼面就在身边,哆哆嗦嗦地抓住向璃书的裙角:“玄华仙君您一定会救我们的对吧?您是仙盟长老,要把我们平安送回去的!” 向璃书微微凝眉往后退一小步,语气听不出咸淡:“我就算一人回仙盟又有谁能说我不成?” 这话平地惊雷,炸得弟子们心惊胆战。 大家对视几眼,一男弟子鼓起勇气大声道:“玄华仙君您作为仙盟长老、九州第一君,自然应该负起责任,保护大家的安危!” 向璃书闻言眯了眯眼,勾唇笑了笑:“仙盟好像轮不到你做主吧?” 若是论仙盟谁的话语权最大,那必然要属玄天宗,两位仙尊一位第一仙君,她做事自然不容旁人置喙。 “哦,你是不是忘记啦?”向璃书笑语嫣然,俯身看向他,补充道,“我曾说过,出了事我可不管哦~” 那弟子瞧着向璃书柔和却冷漠的神情心知她真的会说到做到,慌乱间他还想往前抓住她的衣袖,右手就这般被旁边两道浊气硬生生砍掉。 霎时间血气弥漫,向璃书嫌恶地又退几步,看着弟子右手那完美平整的横切面喷涌鲜血,耳侧是他鬼哭狼嚎的凄惨尖叫。 因瑾之和言卿两人的攻击并不吻合,那弟子掉在地上的断手还有两截,毕竟浊气给他切了两个光滑的横切面。 向璃书不想再闻这里的血腥气了,她衣袖半掩着脸,对那群如丧考妣的弟子们道:“哦对了,仙盟是让你们协助我,而非要我保护你们。” 她接下来的话更刺得弟子们如坠冰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想抢魔窟的一份功,可惜啊,脑子又蠢,又没实力,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你们惋惜的。” 第76章 恒我 “当初你是一人坠入魔窟的?” 槿荣走在最前面带路,无尽玄夜之下是破败不堪的荒地,地表皲裂,里面翻涌着泛着黑色光泽的胶体,半点生机也无。 瑾之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向璃书,此刻他没戴鬼面面具,薄唇抿着,如临深渊般看着她步伐轻巧地跨过裂隙。 言卿这几日看惯了兄妹的相处日常,只能见缝插针地往她身边凑。 揽竹昨夜和她告别,他要去妖界寻下一味神草,等他拿到时估计又要匆匆赶往仙门大比了。 槿荣的步伐并不快,她走走停停,时不时就要认真辨别方向。毕竟隔的日子太久,她也不能每处细节兼顾。 此刻她正回着向璃书的话:“那时我本是带着两个内门师弟接的委托,是益州江家丢了件灵宝,我们将灵宝从魔修手中夺回后师弟们就回宗门交差了,我便追那魔修至此。” “你倒也是心善。” 槿荣听不出向璃书此言是夸是贬,只是将实话奉出:“寻回灵宝只是治标不治本,只有心怀不轨之人改善或是消失,这才算得上完成了一桩任务。” “那你觉得杀了他们或是教化他们,哪种更为合适呢?” 向璃书跟着她的步子慢悠悠地晃着,瑾之皱眉看着她鹅黄色的锦裙拂过肮脏丑陋的荒土,自然地弯腰伸手帮她提裙子,向璃书察觉他的动作不轻不重地在他手背拍了一下。 瑾之想起来了她有灵气护体,身上根本沾不了灰尘,于是起身凑到她耳边道:“我还以为是小时候呢。” 他的声音总是冰冷冷的,此刻却掩藏着一丝委屈和悲伤。 向璃书闻言心下发软,槿荣的声音又传来,她像是思考了许久:“长远看来,唯有教化才能拯救一方民众,但若是事急从权,杀了他们或许更快更省力。” 槿荣顿了顿:“仙盟的百家书院亦有教化百姓的愿景,若是百姓们能在他们耳濡目染之下摒弃重男轻女、缠足冥婚之类的陋习,那这世间被吃掉的女子就会少了。” 被什么吃掉?被封建礼教吃掉。 原来细细想来,这世间的陋习多是针对女子的。 槿荣能背着爹娘每天多砍点木头攒钱,双脚走到血肉模糊前往归虚,但这世间大多数女子是不行的。 世人总说九州仙凡一体,但仙凡还是有别,仙门庇护凡间,但仙门却以强者为尊,凡间仍以男子为尊,更遑论穷苦人家。 槿荣的步子蓦然顿住了,她仔细环顾周围的景致,语气肯定:“不对,这里不是通往魔窟的路,越往里差别越大了。” “——就像是有人按照我的记忆捏出了现在的路,引导我们离开。” 向璃书闻言,静下心来看着黝黑坚硬的地面,脚边的黑浆还在猛烈翻滚,她笑了笑:“原来我们早就身处幻境了。” 玄华仙君是三界幻术第一,槿荣不疑有他:“是谁要困住我们?” 向璃书反问她:“你方才说有人按照你的记忆捏了幻境,可你的记忆只有我读过,现下又只有我们四人,谁知晓通往魔窟的路而且能做到在我们面前悄无声息织幻呢?” 槿荣不解,言卿却帮她回答了:“恒我魔尊。” 上上任魔尊,献祭己身平定魔窟,她身死后,她的养女在魔域杀出一条血路荣登尊主之位,又创立了九魂宗,没有人知道上任魔尊和恒我竟有这般关系,言卿也是在她飞升之际才知晓的。 “师尊说恒我不仅是她的养母更是她的师长,她飞升时还千叮咛万嘱咐我必要抢到下一任魔尊之位,她料到了魔窟封印之事,让我时刻关注。” 槿荣问:“恒我魔尊为何要阻拦我们前往魔窟呢?” “恒我魔尊的残念完全被魔窟吞噬的那一刻便是魔窟大开之时,她的浊气尚能供给一日便会阻拦一切靠近之人。”向璃书思索着,“你那日坠入魔窟完全是碰巧,是不是?” 槿荣点头。 “这就对了,千百年间从未有人进入魔窟,你是唯一一个。” 向璃书抬首看向天际流淌的污浊魔气,又道:“恒我是为了三界才自愿跳入魔窟的,现如今魔窟又有蠢蠢欲动的迹象,她便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靠近,以免其陷入危险。” 槿荣摇头,面色仍不解:“可是届时魔窟大开,不是更危险吗?” “是啊。”向璃书还是继续看向天边,嘴角挂着柔和笑意,“魔窟大开,三界便陷入生灵涂炭的危险境地,现如今我们来此尚能寻求解法,若真到了那种地步便是回天乏术了。” 四周寂寂,唯有黑浆翻滚的滋滋声。 向璃书继续道:“这世间必须要有人牺牲的,既是为了众生,便要舍弃小我。仙盟之后定会派弟子前来,魔窟可能会吞噬他们,但这都是值得的,你现在困住我们四人,以后还要困更多的人吗?” 向璃书并不在乎苍生,但她面上正义凛然,眸光微动,天际边的浊气似乎更加浓稠,四下景色变幻几瞬,慢慢露出了它们原本的模样。 “是这里,就是这里。”槿荣道。 第77章 你会飞升的,你会离开—— 之后的路很顺,一切都是槿荣记忆中的模样。 万丈深渊撞入眼帘,森然浊气滚滚如海潮,在这般庞然大物面前,几人的身影渺小若蝼蚁。 四溢的浊气铺洒在他们身上,惹得发丝微扬,衣袍也被吹起在身后拍打,猎猎作响。 “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不是魔窟变了,是我的感受变了。”槿荣平静地看着那处无底深渊,“那时我身上的灵气被魔窟扰得紊乱,我被浊气吸引,这才不小心坠入魔窟的。” 她犹豫了半天,缓缓开口问言卿:“原来浊气和灵气是相吸的吗?” “魔窟是浊气的本体,浊气离了这个本体便是外人熟知的‘魔气’,但魔窟内的浊气——” 他突然怔住,慌忙地看向身边久久不言语的向璃书。 “璃书?” “玄华仙君?” “娴儿!” 向璃书越靠近魔窟,身上的灵气越是蠢蠢欲动,不止地在她筋络里肆意冲撞,她克制着自己跳下魔窟的冲动,但见其余三人并无影响,心下也有几分猜测。 原来浊气和灵气是相吸的吗? 阴阳二气共生相吸,便能助她在幻术一道上天赋异禀,但浊气和灵气在体内相吸,只会让人爆体而亡。 魔窟原是有意识的,她毫不意外,自己若是真的坠入魔窟,那些浊气会在它的引导下和她的灵气相吸转化,让她化作一道滋养它的养料。 她顿住步子站定,可浊气对她的引诱并未衰减,反而愈演愈烈,恰在此刻,一道红色的身影显现在她面前。 又是幻境? 向璃书身陷混沌,四下空荡,唯有那道漂浮在半空中的瘦小红影。 她问那影子:“恒我尊上,你到我的灵海里来了?” 恒我的残念仅剩下这么一点了,向璃书心下感叹,估算着她应该撑不了两年了。 那团残念并不能说话,空灵的声音是从向璃书灵海四周传来的:“你身上灵气太盛,更会吸引魔窟,你不该来。” “若我是魔修就该来了?因为只有浊气才会让它消停一段时间?” 红影一动不动,那声音也并未出现,久到向璃书以为恒我要困她一辈子时,她终于又说话了:“你身上有她的气息。” 向璃书不解:“谁?” “清宛。” 向璃书了悟,她斯条斯理地说:“当然是因为龙行剑了。” “这是她的本命剑?” “是。” “那她是没能飞升了。” 那声音不悲不喜,也或许是因为被魔窟蚕食地太久,早就没了喜怒,所剩无几的残魂最多也只能维系说话的声音罢了。 向璃书没回答。 “她因何而死的?” 向璃书也不想回答,但她还是说了实话:“跟您一样,为了苍生。” “这个世界真是危险。”那声音继续说,“你早些回去吧,你不该来。” 眼前的灵海景象变得迷蒙起来,向璃书只听到一句似有若无的“你会飞升的,你会离开——” 离开什么?离开这个世界? 面前几度幻化,她眼前罩着一层雾一般看不真切,为什么会这么模糊?恒我从她的灵海出去了?还是说那本来就是一道幻体? 她的眸光从溃散变为清朗,围在她面前的众人也舒缓了一口气,瑾之的手还牵着她,言卿担忧的目光尚未来得及收回。 向璃书发觉魔窟浊气对她的吸引力变小了,虽然心下还在发痒。 “我没事。”她展颜一笑,又问言卿,“你知道恒我和清宛仙尊是什么关系吗?” 言卿听她此问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曾知晓。” “清宛不会也是恒我的养女吧?你师尊有跟你说过她有兄弟姐妹吗?” 言卿叹息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她飞升之际只告诉我恒我坠身魔窟,让我仔细注意,其余的便再也没了。” 向璃书颔首,也并未放在心上,她也不是很好奇二人的关系,恒我只想让她离开,那几句询问更像是即兴而发。 她又向前走了几步,将魔窟边沿来来回回扫了几遍,此番举动吓坏了瑾之和言卿,二人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侧,她还想再深入就被二人伸出的手挡住了。 向璃书无奈:“我自有分寸的。” 二人巍然不动。 她拿出留影石,动用一丝灵气将此处景象全部记录下来,魔窟察觉她的灵气泄露,围绕在她身边的浊气逐渐变多。 向璃书确实有分寸,即便此时她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要奔向魔窟,但她却入定一般纹丝不动。 她检查了几遍留影册的内容,又挑了几张留影发给言卿:“好了,我们回去吧。”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 三人转身,唯有槿荣沉默地盯着魔窟,也因此发现了边沿的浊气集聚成一只无形的手,朝向璃书袭去。 槿荣并没有声张,她瞬移挡住了那团浊气的路,浊气撞在她身上又汇聚成一只手,扯着她的身子往魔窟拖去。 向璃书首先发现了不对,她讶异地转身寻槿荣踪迹,却看见她已然要坠入深渊。 她心下微惊,不自觉地动用灵气飞至魔窟边沿,浊气感到了她身上纯粹磅礴的灵气气息,立马反应过来,将槿荣松开,又要奔向向璃书。 身上的桎梏松懈,槿荣平静地感受着瞬间而至的失重,心下并无杂念,唯余解脱。 但向璃书抓住了她的手。 那团浊气被言卿和瑾之困住挣脱不得,向璃书握紧她的手,继续催动灵力包裹住她,想将她救出来。 槿荣诧异地看向她,恍惚间看到了那日救她的无名。 眼底迅速衔满了泪水,她哽噎地说:“玄华仙君,你放手吧。” 向璃书皱眉:“我说过,以你的悟性和韧性,无论是人修魔修都能有所作为。” 槿荣摇头,她笑了笑:“玄华仙君,你能替我给师尊和师兄们带句话吗?” “就说——槿荣对不起他们,更对不起归虚,但槿荣已知错了。” 她猛地挣脱向璃书的手,萦绕在她身边的灵气也刹那消散,槿荣无畏地坠入魔窟,她仍笑着,眼里却带着闪闪泪光。 “对了,玄华仙君,我也欠你一句对不起。” 她的最后一句话也被幽暗不见底的森然魔窟吞噬干净。 第78章 我从不以他为耻 槿花一日自为荣。 何须恋世常忧死。 木槿花花期虽仅一天,但它并不悲哀,即便朝开暮落,它仍在短暂的花期中绽放出自己的光彩。 绚烂夺目,如槿荣的一生。 她当初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追求槿花那般自强不息的坚韧,还是渴望怒放那一刻的荣耀与璀璨呢? 无论如何,总归不是寓意那昙花一现般的短暂花期。 “她坠入了魔窟。” 向璃书说这话时不自觉地去瞧陆渊屿的神情。 各大尊者都只分一丝元神化了虚影参会,众人的身形本就模糊飘渺,向璃书看不清他的面容,也不知他心下做何感想。 她便继续道:“也因为她,魔窟还可以消停一段时间,不过据我推测,满打满算最多安定两年。” 两年对于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尊者们没有说话,各大仙君先急了起来。 “我们得先派弟子们再多去勘探些详情。” “不行,你没听玄华仙君说吗?魔窟会将修士们吸进去。” “再不想想办法下一个吸的就是你了!”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议议议,就剩两年了,议着议着我们就都死了!到时候再去地府议议?” “你这个暴脾气什么时候改改——” …… 仙君们一句接一句地讨论,嘈杂中带着一丝有序。 没有人关心一个被归虚逐出师门堕落为魔的弟子,她的死亡在全天下的存亡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终于,有个不起眼的仙君咳嗽一声,问向璃书:“玄华仙君,请问仙盟派出的弟子们缘何全都未归呢?” 向璃书大可说他们全被魔窟吸进去了,毕竟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可她只是无所谓地笑笑:“他们太蠢了,偏要看热闹,被不归城抓起来了。” 能聚在这里讨论的哪个没有些人脉,大家多多少少听闻了不归城城主鬼面寻回妹妹的消息,遑论魔界书局这种消息早就满天飞了,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外界都在传鬼面的妹妹是玄华仙君。 简直是荒谬! 此等消息一传入九州就被修士们破口大骂,玄华仙君何等人也?最有望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百年飞升的天才,三界幻术第一人,岂会和魔修扯上关系? 若玄华真认了这门亲,那鬼面就会是她人生中第一笔污点。 九州的书局凡是有报道此等消息的全都被修士们砸石头砸得关了门,众人像是刻意回避着不归城的一切话题。 于是他们纷纷说:“那是他们太蠢了,拖累了仙君。” 只盼这个话题能快速掀篇。 刚刚问话的那不起眼修士却再次口出惊言:“外界都在传鬼面使君是玄华仙君的兄长,仙君不打算澄清吗?” 为什么又要提这个话题啊!你是有什么主人的任务吗?! 众人安静如鸡,心下思绪烦乱,眼睛却都似有似无地朝向璃书望。 向璃书一回到宗门就开会,此事还未跟师尊师兄说,于是包括尊者们,所有人的视线都向她转来。 向璃书语气自然,丝毫不见异常:“为什么要澄清?” 众人如被雷击一般,现场寂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向璃书知道此事定会传开来,遮也遮不住,更何况她从来都不想掩埋此事。 瑾之总是忧心她风评被害,他不渴望外界知晓他们的关系,甚至在不归城时还想主动压下消息,不许下属们传播。 向璃书那时制止了他,对他说:“你本是我的哥哥,没什么要遮掩的。” 有位仙君憋了许久,翁动着唇:“仙君清者自清,确实不需要理会这些无稽之谈。” 向璃书不爽了,她拍了拍桌子,语气冷硬:“鬼面就是本君的兄长,本君为何要澄清?” 仙君们噤若寒蝉,唯有震光抚掌大笑:“九州第一天才竟有个魔修哥哥,这说出去丢脸不论,还长了魔界威风!玄华,你这亲认得好啊!平白给自己添了个污点!” 柳月白和林温与正要发作,陆渊屿却先说话了:“仙尊若是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被自己的师侄摆了脸谱,震光心下愤恨,他平生最爱的就是面子,哪里受得了这气,直接收回了元神,他的幻身也随即消失不见。 向璃书环视了眼剩下一大桌人的幻身,嗓音微凉:“我从不以他为耻,若是下次有人再这样诽谤我兄长的话,休怪辟厄无情。” 她话音落下又是一阵静默,揽竹率先道:“恭喜玄华寻回兄长,本尊已派人往玄天宗送了贺礼。” 沈郁语气含笑:“我不光要给卿卿送贺礼,我还要给内兄备贺礼,毕竟都是一家人。” 向璃书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低头用玉筒给他发消息:【别犯病。】 那边很快回复:【怎么啦卿卿,我和你、和大舅子难道不是一家人吗?】 陆渊屿也道:“归虚亦会为玄天宗献上贺礼。” …… 向璃书不知道现场为何突然变成了送礼大会,除了早就走了的震光,所有人一个接一个地恭喜她、说要给她备礼,过了三刻钟,这场闹剧才终于拉下帷幕。 她坐在桌案前,颇有些头痛。 手中的玉筒泛起金光,她扫了眼陆渊屿发的消息,又即刻起身,缩地为寸行至归虚宗。 第79章 死亡也是我的解脱 归虚主殿内,正午骄阳恰好,将冰冷庄严的玉堂映得有几分暖意,可殿内几人面色却凄冷。 季屿和季琛兄弟二人在归虚相识最久的便是槿荣,他们亲自教导这个嫡亲师妹,三人并肩论剑除恶,扬名益州。 俟合仙尊仅有他们三个亲传弟子,于是空荡孤独的山峰,他们相伴着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 槿荣走火入魔打伤过他们兄弟二人两次,但他们并无痛恨,只有心疼。 他们看着她从局促却坚韧的小师妹成长为人人敬慕的师姐,从不知如何行礼的小丫头变成举止大气的归虚门面,这一路走来,几多风霜。 槿荣初入归虚拜师时身上还是带着补丁的破布衣裳,执法长老让她向宗主行拜师礼,她茫然又拘谨,惹了不少仙门弟子的嘲笑。 往事历历在目,只是故人不再。 陆渊屿垂着眼睑,似乎并无多少情绪波澜,唯独唇角抿着:“原来如此。” 季琛攥着拳,眼角泛红:“师妹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们却、我们却——” 归虚却将她除名了。 “槿荣无错,归虚也无错。”向璃书道,“归根结底,错的只苏也一人,可他身死灯灭,再追究过错只是徒增烦恼。” 她眉间也忧愁:“仙门百家皆以天资收徒,却无品行之论,然而立人之本不外乎此,硬要追究起来,是我玄天宗收徒之误。” 陆渊屿淡淡道:“仙门皆是如此,玄华也不能保证弟子私下皆是高风亮节之人,槿荣的死是她自己为自己选的路,如此,也算解脱。” 他看到了两位弟子默不作声立在一旁,二人消沉又哀伤,便又说到:“本尊收槿荣为徒时,外门长老曾为我算了一卦,说她的命魂浅淡,乃薄命之象。” “我当时并不相信,同他道‘若是你在她拜入归虚前为她算卦,定又会是草草嫁人生子,烦劳忙碌之命’,他听后点了点头,命理本就只是推演,一举一动都或逆天改命。” 向璃书看着他黝黑晦暗的眸子,思忖道:“其实你还是相信的吧?殷长老的卦术首屈一指,他的卦象总是极准的。” 陆渊屿不答,向璃书从他的不言中知晓了答案,她摇了摇头:“既然和别人制造了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 他想为她真正的改命,却还是没逃得过命运的安排。 一举一动都或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万籁俱寂,季屿叹了一口气:“那师妹,就这样抱憾而死了吗?” 无人能回答。 —— 向璃书出了归虚主殿,季屿一举一动礼节周全,他微微欠身为她指路:“在下送仙君出山门。” 她摆首:“不必了,我再寻一人。” 于此同时的青尧峰上,穆清在陪陶泠练剑,此刻他手腕一翻,灵剑消散在掌心,他望着来人道:“赫华仙尊所来何事。” 向璃书在季屿的介绍下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偏院,此山灵气浓郁到了异常的地步,院内种满了各式灵草。 她推开外门,但见书房的窗敞着,能看到案上的书册翻了一半,里边夹着一朵干花,旁边还堆着各式杂书,大多都是医书和剑法书册。 宋楚玉应当才离开案牍,她静静地站在院中,园圃内长势极好的灵草被主人打理得井然,整个院子干净又简朴,透着生机。 大门吱呀作响,宋楚玉推开门就看到院中之人回首看向他,阳光洒在她的面容上,他本该惊喜或是心悸,可现下内心却如一潭死水,空荡沉寂。 他下意识地转身离去。 步子有些慌乱,带着些惊慌失措的急躁,他只想离开她,去哪里都行。 手腕被追上他的人握住,她的声音依旧如记忆般动听:“宋楚玉,你躲我?” 逃也似的这几步让他猛烈地咳嗽起来,他现如今形销骨立,更觉得无颜面对她:“……没有。” “没有?”向璃书松开他的手,佯装生气,“那你转过身来,和我对视。” 宋楚玉僵硬地站在原地,他感受不到什么情绪,意识却在大声喧叫着逃离。 向璃书也站着等他,没有丝毫动作。 终于,宋楚玉慢慢地转身,他终于看仔细了她的脸,她那双吸引人的眸子和柔顺的长发也都撞进他死气沉沉的瞳孔。 向璃书发现了他的不对。 他鸠形鹄面,愈发消瘦了,不但如此,他半点眸光也无,整个人像是走肉行尸,似乎下一秒这仅剩的躯壳就会随风而逝。 “你——” 宋楚玉却平淡:“母蛊发怒,我的心脏被子蛊吃了。” 这一个两个的——! 向璃书不知如何回答。 宋楚玉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没了心脏,我便没了爱恨,没了供血,我现在的躯体冷硬如尸。不过还好,我的意识还在,就是不知道还能撑过几次蛊虫发作。” 他确实没有爱恨,无悲无喜,从前那些暗流涌动的爱意和对震光久久蛰伏的恨意,如今全化作青烟,从他的躯体里消散。 但他还有意识。 于是他还记得自己苦苦追求的揭发震光的信念,也还想在她面前保持一份体面。 尽管他对他们早就心如止水,无波无澜。 向璃书张了张口却哑然,最终还是问道:“几次?” “两次吧。” 他说:“我的生命,最多能支撑两次虫潮,我会在第二次发作前将自己封死在棺中,和蛊虫一起长眠于地下。” 向璃书忍不住伸手触摸他消瘦的病容,他的冰冷从手心传来,她却并未收回手:“一定会有办法的。” 宋楚玉摇头:“不会有办法了,自我的剑骨灵根从体内剥夺,我便常年病痛缠身,世上所有医书翻遍,我只能看到一个死字。” “不会的。”向璃书也摇头,“我带你去寻揽竹仙尊好不好?他是药王谷的宗主,定有办法的。” 她的目光悲戚,若是以前的宋楚玉定然软了心哄她答应她,可现下的他语气寻常:“不会有办法的,死亡也是我的解脱。” 第80章 他不甘心只当小三 向璃书回了青尧峰,身心俱疲,脑中却还想着下月的仙门大比,暗忖着那时定要找揽竹为宋楚玉看看。 “玄华仙君,你回来了。” 贺华见了她来,眸子微亮,笑着起身大步走到她身侧。 穆清皱眉思索,他一向知晓师尊和宥穹关系亲近,却不知何时赫华也对她如此亲昵。 贺华就要来勾她的手,向璃书急忙把手收在身后,低声道:“光天化日的,回房间再说。” 贺华笑兮兮的,像只偷了腥的猫般愉悦,他在入内后迅速将门扉合上落了锁,迫不及待地拥她入怀,去亲她的眉眼:“璃儿,我们好久未见了,魔界苦不苦啊,你细皮嫩肉的哪里能去那种地方……” 穆清一个人站在外边,眉目紧锁看着紧闭的门,心下沉沉。 向璃书没什么心思和他闹,随意推了推他,此番举动却极大地鼓励了贺华,他眸中欢愉更甚,主动牵着她的手往自己衣裳里探去。 “璃儿,我日日训练,就是为了你能喜欢。” 他的声音刻意低柔,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带着欲。 向璃书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紧实的触感,他又牵着她的手慢慢往下,从胸肌沿着,她又摸到了他凹凸不平的腹肌,硬硬的,他指引着她的手按下,她才发现腹肌还这般有弹性。 她想收回手却被他牢牢禁锢住,她又惊又恼:“你竟然里面不穿里衣!” 贺华和她凑得极近,她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眼底的姝色,更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铺洒在她耳边:“就是为了璃儿我才不穿的啊。” 他又要按着她的手往下:“璃儿不喜欢吗?” 向璃书何时见过这么大胆的男人,她的不作声在贺华眼中就是默许,于是他探入她的樱唇之中和她交缠,他紧紧环抱住她,仿佛要将她嵌入血肉。 舌唇水津声响在屋内回旋,向璃书无力地抵在门上,她道:“最近烦心事太多了,不想和你胡闹。” 贺华眼底一片水光,他又牵着她的手抚上他的胸膛:“我就是来为璃儿疏解烦闷的呀,为了来见璃儿,我这两处都被磨得生疼。” 他低低引诱她:“既然烦心,不如坠入欢愉享受此刻,我近日苦读话本,又学了许多新奇玩意儿,璃儿会喜欢的。” 他吻着她的唇、她的眼、她的锁骨,向璃书的意识浮浮沉沉,倒真的有几分模糊。 贺华引着她的手探向下面,他忍不住在她耳边低喘:“璃儿,我们去试试话本里的知识好不好?” 向璃书面上红晕诱人,他伸出舌尖舔舐她的每一寸,正想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外边,穆清不知驻足了多久,直到沈郁走到他身边时他才回神。 沈郁并无弟子,但向璃书的弟子就是他的弟子,他也常给穆清和陶泠带些新奇玩意儿,陶泠也算待他和善,穆清却总是摆着张死人脸,他知向璃书疼爱弟子,也不敢多言。 他可没失智到问她他和穆清哪个重要。 但今日的穆清一反常态,见了他便立刻大声地对他行礼:“见过宥穹仙尊。” 沈郁被吓了一跳:“你这么大声是怕我聋了听不见?” 真晦气,他弹了弹衣袖,走上几步台阶,就要推开房门。 屋内的向璃书听到穆清的声音立马回了神,贺华却还痴迷地俯首品尝她的香甜。 她拧了拧他腰间的肌肉,压低声音:“你疯了?沈郁来了,你还不快藏起来。” 一门之隔,沈郁在外边敲门,敲打隔着门扉砸在向璃书后背,叫她心惊,而贺华依旧在蹭她的手,还和她拥吻。 向璃书给他传音:“你去躲床榻下面,别出声,别被他发现你的气息。” 贺华面上无所畏惧:“大不了就被他发现,若是他非要独占你,你就休了他和我在一起。” 完了,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贺华被情爱占据的脑子也清醒了,他依依不舍地啄啄她的嘴角,不情不愿地向内室走去,委屈地挤在榻下。 还没到时间,再等等……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卿卿?为何还不来开门?” 门外沈郁语气疑惑,向璃书深呼吸几息,将自己的发丝用手指梳顺,又跑过去照照镜子,等脸上红云消散了些才去打开殿门。 沈郁的笑意在真的看见她时消失了些。 “卿卿方才和谁见了?” 没人更比他懂她情动时的迷离和妩意,她现下这般模样—— 沈郁只觉得心脏被撕得血肉淋漓,滚滚阵痛袭来,让他心底升起无限的戾气和不安,多少阴暗的情绪在他深邃暗沉的眉眼涌动。 向璃书好似看到了两百多年前那个阴郁的宥穹仙尊。 她定住心神,面上装得天衣无缝:“嗯?我方才在休憩啊,哪见了什么人?” 沈郁紧锁着眉,走进屋内环视一圈,语气依旧不爽:“当真?” 向璃书见他这副模样,抱着手赶人:“不信我就滚出去。” 见她似乎真的动了怒,沈郁也不敢再想,他下意识地将她揽入怀中轻哄:“对不起宝宝,我只是一下子应激了。” 向璃书那双翦水秋眸睇他,语气不耐:“我辛辛苦苦从魔界回来,几天几夜未合眼,回来倒头就睡,你也不问问我此行可有不顺,上来就是指责。” 不远处的内室里,贺华蜷着身子缩在榻下,听到向璃书的怒骂忍不住在心底叫好,就是要这样,等璃儿厌倦了沈郁—— 只不过下一秒唇舌交缠的声音便响起,夹杂着沈郁低声下气的解释,贺华强忍住妒意,心下又涩又麻。 硬了,拳头硬了。 他这才发现他之前对璃儿说的话不能作数了。 他不甘只当个小三,他不愿只能在背地里同她欢愉。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可每次他们交欢的声音总能引起他无穷无尽的妒忌。 沈郁好像揽着璃儿来了内室。 他们要做什么? 贺华在心底默默地祈祷,不要,不要,最起码别在这里,不要让他承受这无穷无尽的折磨。 向璃书是知道榻下还有个贺华的,她心下也杂乱无章,止住了脚步。 “宝宝,怎么了?” 沈郁见她顿住,大掌暧昧地摩挲着她被吮吸得娇红的樱唇:“这么久未见,卿卿不想我吗?” 向璃书对上了他阴沉的眼,颇有些惴惴不安,心跳声乱如擂鼓,脑子也乱。 怎么办?总不能说我不喜欢这床,我们去酒楼吧? 第81章 斩情根 沈郁嘴上哄她相信她,但那双锐利黑眸还是仔仔细细扫视着内室每处旮旯,衣柜、梳妆台、床榻—— 贺华蜷缩着身子挤在榻下,隔着一层幔纱看到沈郁那双黑靴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他心一横,大不了就被发现罢了,大不了就和他打个你死我亡罢了,大不了就兄弟反目成仇他横刀夺爱抱得美人归…… 沈郁弯下腰想要掀开从床沿垂至地上的幔纱。 贺华咬咬牙也伸出手想揭开幔纱出来。 向璃书不敢言语,现在自己多说一句话沈郁便多怀疑一分,她只好静观其变,左右不过是他们两人打一架罢了,到时候自己就脱身离去美美隐退。 虽然这般想着,她还是感到了油然而生的紧张感,这种诡异又安静的氛围扼住了她的咽喉,叫她窒息。 “师尊,有客来访。” 外边的穆清朗声道。 向璃书从未觉得大徒弟的声音如此娓娓动听,她强制压下内心的窃喜,不紧不慢地走出殿内,嘴里埋怨:“怎么动不动就有客来访,我青尧峰是什么名胜景区么?” 沈郁俯身的动作也止住了,跟在她身后出去。 只不过他的面色沉如墨,一派黑云笼罩的模样。 向璃书瞟见了他不爽的神色,弯了弯唇主动挽了他的手。 沈郁心下的不安瞬间被她这副模样化解了,只剩下充盈着的柔软和甜意。 方才殿内的气息不对,可他怎么都察觉不了,现下他也清醒了过来,卿卿这么爱他,又怎么会找其他的野男人呢? 他竟然敢怀疑她在屋内藏了人,实在是不该。 他宠溺地摸了摸她圈在他臂弯处的白皙小手,嘴角挂着笑意。 这世间是没人能将卿卿和他分开的,他们有同心契,是姻缘树见证的道侣,是这世间最紧密的联系。 也没有野男人能勾引她让她从自己身边离开的。 就算是死,他都不会解契。 “玄华仙君,许久不见。” 无机质般没有起伏的嗓音响起,向璃书这才发现雪妖王隐在暗处,他的敛息愈发高超了,不知是不是借助妖界至宝的原因。 “雪妖王,许久不见。”向璃书看见男人那张如刀刻般完美又无情的容颜,她欣赏了一下,才问,“雪妖王所来何事?” 说起来,她喜欢的两张脸都在妖界,也不知何时能再见李叶那张脸。 她第一次从瑾之口中听见他唤她“娴儿”时总觉得耳熟,可她初见李叶那日只顾得上那惊鸿一瞥,哪有心神听他那轻如鸿毛的一句呼唤。 兜兜转转,她还是觉得自己与李叶仅有妖界那几日的交情,她对他的定位还是:帅,但装,脑子不好。 雪妖王眸光平静地注视着她:“还请劳烦玄华仙君亲自前往妖界一趟。” 向璃书自然不乐意:“我奔波数日好不容易回到宗门休息,下个月还要前往仙门大比,我不去。” 余光瞥见殿门口一道身影匿着气息小心地离开,沈郁好像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想要转身,向璃书连忙抱紧了他的手臂,软下声音:“况且我和宥穹也是许久未见了。” 一丝一缕的甜蜜弥漫心头,沈郁忍不住啄吻她的额间:“卿卿,我知道你最爱我。” 雪妖王知道方才从殿门正大光明离开的那人是赫华仙尊,眼神却还是一动不动地与她对视:“去妖界一趟,赤天宝库的所有至宝任玄华仙君挑选。” 向璃书的笑意收敛了,她认真地端详他的眉眼:“妖界出了什么大乱子,惹得你们这样破费,又是幻境?” 雪妖王微微摇头:“陛下想斩断情根,近几日所有的妖王劝阻未果均被陛下打伤,羽妖王让我来寻您。” 情根是凰鸟一族的根基。 没了情根的凰鸟,便和废物无异,它的修为、妖丹、妖力便全都毁于一旦,无法再塑。 这世间没有哪只凰鸟会自寻死路斩断情根的。 沈郁听到妖尊这两个字,眸中暴戾乍泄,自从知道了苍潇对卿卿那毫不掩饰的爱意,他更是对妖尊深恶痛疾:“让他斩,死了最好。” 向璃书也兴致缺缺:“你找错人了吧,我又不是什么情感大师,救不了他。” 雪妖王默了一瞬:“你真无情。” 向璃书笑道:“谁有雪妖王您无情呢?” 除了他那一双儿女得他真心,这世间万物在他眼中不过是青灰点点,他可是妖界名震天下的刽子手,杀夫杀母不在话下,是妖尊手上最锋利的一把没有感情的刀。 雪妖王并没有接她的话,话锋转到了正题上:“只需要仙君去妖界随意劝陛下几句,妖界至宝便任您挑选,无论有没有效果。” 向璃书诧异挑眉:“此话当真?” 雪妖王那双眸子没有生意,看人的眼神也是虚妄无物的,让人感觉不到他的目光是否降临到了自己身上,但他微微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沈郁知道向璃书的动摇,此刻恨得牙痒,他勾了勾她的小拇指:“卿卿,我们这么久未见——” 向璃书已经做好了打算,随口安慰他:“等我回来。” 沈郁委屈:“等你回来你又要去浔州仙门大比了。” 向璃书语气轻松:“你又不是不在,大比那些日子我们可以天天见面呢。”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浅浅淡淡。 沈郁看着向璃书和雪妖王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当、然、不、一、样。” 第82章 凰鸟一般会自剖真心求死。 “玄华仙君,请。” 雪妖王与她并肩立于赤天神殿外,来往大妖数不胜数,进去一个便出来一个,每个都捂着伤口面色凄惨仓皇逃出。 “不如先去宝库寻个称心的仙宝?” 向璃书看着络绎不绝吐血的大妖,心下不由得感叹苍潇这妖尊真是有两把刷子的,要是自己进去不知道能抵住他几招。 自己刚离开魔界回到青州就去归虚,再回到青州又来妖界,短短一日的生活从白天折腾到晚上,驴都没她忙,不拿点辛苦费还算话吗? 雪妖王颔首,领着她向后面的殿宇走去。 藏宝楼其实就位于最南边,其上金银雕饰,孔雀翎毛、沧海龙珠、麒麟獠牙……件件外界寻觅不到的至宝在这里只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 向璃书心下啧啧称赞,想到了九魂宗的藏宝阁,也不知里面的东西是否和言卿的宝库一般合璧隋珠,有价无市。 确实没让她失望。 这里头全是苍潇的私人宝库,哪件不是稀世之珍,苍潇喜欢毛茸茸,喜欢闪亮亮,于是楼内吉光片羽,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琉璃丹和护心羽交相辉映,用九尾白狐做的折扇流淌肆意妖气,角落里的玄武骨保存尚好。 她边走边赞叹:“确实都是些奇珍异宝。” 雪妖王道:“陛下的私库保存妖界所有的宝物,上天入地,水陆两栖,没有陛下寻不来的。” 向璃书拿起一盏青玄武做的玉壶:“我听闻妖界曾有万年巨蛇,曾有人传言服下它的妖丹便能以毒攻毒,最终做到百毒不侵。” 雪妖王语气冷淡:“此为传言,黑幻蟒早就没了踪迹,无人得知它现如今居于何处。” 向璃书点点头:“所以苍潇的宝库里没有它的妖丹。” 雪妖王沉默,并不打算和她继续交谈。 向璃书绕着宝库走了一圈,心下有了底,虽然每件宝物她都爱不释手,但她也不至于全拿了去,还是要给妖界剩点的。 她顺走一片蛟龙护心麟,道:“我看完了,走吧。” 雪妖王将她的动作看得清楚,此刻也点了点头,耗了这么些时间,也该去见陛下了。 等他们走到大门时,孤零零躺在角落的玉笺吸引了她的注意,她问雪妖王:“这也是宝物么?还是些妖界机密?” 她没有偷看妖界隐私的自觉,自然而然地翻开玉笺,乍然看来这不过是无字天书,可向璃书顿住了。 玉笺打开的那一刹无数景象蹿入她的眼,一张张、一幅幅,带着主人隐秘而欢喜的情绪,一股脑涌入她的灵海。 苍潇确实不识几个大字,但他很会画画。 就像是凰鸟族天生动人的嗓音一般,他的画技鬼斧神工,世间万物在他笔下呼之欲出,他将一切与她的瞬间都画在这小小的玉笺内。 第一幅是身着烟云水仙裙的女子捧着一只暗红色羽毛的凰鸟。 下面写着小小的注记:她第一次看见我,她很美,是我见过最美的人族。 心悸。 第二幅是破庙之中相依偎的两人,他们的墨发交缠在一起,她的手抵在他胸前和他相对而眠。 下面那行小字:她太香了,很想吃掉她。 食欲。 第三幅是文华殿内群花拥簇的她凑到他面前,她伸出手轻轻触摸他的脸,面露心疼,他别扭地移开视线,脸上有浅浅红晕。 下面那行小字:凰鸟族会爱上只认识几天的人吗? 爱意。 第四幅是后山之上相对而立的两人,他们视线交缠,情意绵绵,仔细看能注意到他红透的耳尖。 下面的注记:相爱不论时长,无论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以后还和她有万万个天天。 欢喜。 与行云流水栩栩如生的画像相比,他的字迹只能算勉强维持着形状,能让人认得出来罢了。 他将自己的一切情绪宣泄在画中,于是那些汹涌而来的情意便将她淹没了,排山倒海般。 雪妖王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只是默默站在一侧等待她回神。 向璃书神色复杂地将玉筒收回,她问:“妖尊很会画画吗?” 雪妖王说:“有可能吧。” 他又道:“放在这宝楼之中的物什必然都是陛下认为珍贵无比的,但这玉笺却掉在了不起眼的角落。” 他对这里面的宝物不感兴趣,对这玉笺也一视同仁,随口一说后又请她去赤天殿。 向璃书笑了笑:“以苍潇现在的精神状态,他要是伤了我可如何是好啊?” 雪妖王没有犹豫地否定她:“他的情根在你,便不会伤你,这是凰鸟族的特性,他们永远不会伤害心爱之人。” “那心爱之人要伤他呢?” “凰鸟一般会自剖真心求死。” 第83章 孤这辈子,都不可能当三的 磨磨蹭蹭地又到了赤天殿。 羽妖王在殿门望眼欲穿,见他们二人来了眸子一亮,对着雪妖王喋喋不休。 “我就说方才好像闻见了你的气息,怎么又越走越远了,还好你们现在来了,陛下还在发怒我们一直打扰他斩情根呢,唉,真是……” 雪妖王神色淡漠,宛如冰冷的雕塑不为所动。 羽妖王习惯了这位同僚的脾性,于是从善如流地和向璃书打招呼:“玄华仙君,久仰大名。” 他身后又出来位七窍流血的大妖,它已维持不住人形现了妖身,坚硬的尖喙和黯淡的翅膀沾着血迹,整只妖生不如死。 向璃书:…… 她问:“下面我要进去吗?” 羽妖王擦擦眼角的泪,拖着长音:“只有您能劝住陛下啊,仙君——!” 向璃书叹息一声,认命地抬步向殿内走去。 已是黑夜,但殿内并未烛灯火,一片漆黑幽谧,却不感到寒冷,因主座上那人的妖力泄露,至纯至热的天火之力扑面而来。 殿内那穿山甲大妖被真火吓得冲出殿内,但向璃书却完好无损,他那骇人听闻的天命真火柔柔地绕在她身边,像是依恋,像是喜爱。 不知是她身上有他羽毛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又来。” 黑暗中,正前方那道声音烦躁又冷峻。 “来一个走一个,让孤把这世间所有大妖都伤一遍吗?” 他语气嘲讽。 向璃书继续向前走,她看不清,但神识扫过了神殿内的一寸一地,她稳稳当当地迈上台阶,朝主座的方向靠近。 “竟不怕真火。”他冷笑,“那要我亲自动手了?” 他起身,她也站定在他面前。 下一秒,他迅猛伸手,他那只大掌衔住了她纤细的脖颈,他感受到了手下细腻的肌肤和跳动的脉搏。 ——他竟使不出力。 一双手抚上他掐在她咽喉处的手腕,他听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声音。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他流下泪来。 但语气还是凶狠:“你来做什么,嘲笑我、贬低我、肆意看我的笑话?” 向璃书没说话,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他讽刺嘲弄的话。 “你很得意是不是?撩拨我、戏耍我、看我为你着迷、为你沉沦,你很爽是不是?” “天下都知道我和寰琅那两人是死对头,你作为他的道侣,你故意来看我失魂落魄的姿态,因为我输给了他。” “你和他夫妻同心,惯是喜欢做些恶心人的事情,这些事情我不屑做,也不屑用什么阴暗手段,可就像两百年前他陷计我害我沉睡一样,我也被困在名为你的幻境。” 他一边说一边落泪,但声音强撑着无异,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还好是漆黑的夜,他的眼泪无人望见。 他的心早就被她捅得千疮百孔,连带着自己的妖丹也出了裂隙,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恨和痛,名为她的梦魇日日夜夜追随在他身后,叫他求生不得。 还好是漆黑的夜,他的憔悴、他黯淡无光的衣袍、他遮挡不住的疲意无人望见。 真的很痛、真的很痛。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要爱上这样一个无情的人族。 她没有毛茸茸光鲜亮丽的羽毛,也没有闪耀绚丽的皮甲。 她有的只是那股勾人的香甜气息,勾得他饥肠辘辘。 他应该要吃了她的。 她不爱他,不能和他在一起,那他就吃了她,这样也没有什么可烦恼的了,反正他早就想把她吞食入腹了。 毕竟是仇人的道侣,他不会怜惜她的,他的牙齿会咬破她娇嫩的肌肤,那个时候她香甜的血液定然会喷涌而出,他就吮吸她的血,再将她的皮慢慢地咬开,仔细品尝她那鲜嫩的肉。 他以前从不对人族的肉感兴趣。 泪水止不住,但也没有关系,反正有黑暗阻挡,就算水汽蒙住眼睛也无妨,他不需要看清任何东西。 更不想看清她的脸,因为上面必然挂着高高在上的笑。 他掐住她脖颈的手无力地松下。 向璃书上前一步,几乎要贴着他:“你要斩情根?” “与你何干。” 苍潇讥笑:“仇人的道侣,来关心我?” 向璃书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身体,她的手慢慢沿着他松散的衣袍往上,摸到了他消瘦的下颚和一片冰凉。 “哭了?” “与你何干。” “为什么和我无关?” “……” “你不是因为看见我哭的吗?” “……自作多情。” “那你是因为那群大妖一直进来打扰你?你一边哭一边用天命真火打退他们?” “……” 向璃书动作轻柔,她的指腹抹去他脸上的冰冷湿润,可他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又一滴落在她的手上,越擦越多。 她无奈:“别哭了好不好?” 苍潇说:“你来做什么。” “来看你。” “是他们几个让你来的。告诉他们,我不需要,你也走吧。” 对面没了声息,黑暗与空寂又席卷而来,静得可怕。 苍潇突然生出了悲戚,她真的走了吗?毫不留情,没有一丝犹豫,又丢下了他。 良久,向璃书轻笑:“你青春期吗?这么别扭。” 苍潇觉得心下又怒又喜,他翁颤着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就不能省省心,你看你那些妖王多关心你啊,你就这样斩了情根他们还要哭死呢。” 苍潇苦涩:“……那你呢?” 那你呢?你也会关心我吗?在我离开的日子里,你也会想到我吗?你会不会有一丝后悔那天没叫住我?你也会回忆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吗? 他辗转反侧苦苦煎熬最终被一切哀痛和恨意吞噬,他生不如死,不如斩了这情根,当个废人。 那些破庙里相依而眠,缴日域宴打闹说笑的时刻,当时只是道寻常。 在妖界他们相处了七日,这七日里,她有过那么一丝的动心吗? “我当然也是啊。”向璃书牵起他的手,“不然我为何会答应雪妖王他们来妖界寻你呢?” “……当真么?” “千真万确。” 苍潇的泪又喷涌而出:“可是你是他的道侣,你是他的道侣……” 他别扭又悲痛:“孤这辈子,都不可能当三的。” 第84章 我的情根在你,我的心便是为你而跳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什么小三……就算你现在想当小三还当不了呢,小三我另有人选——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浓稠的黑暗如同一层厚重的幕布,赤天殿太大太空了,微弱的月辉透过百米窗棂铺洒在宫殿边缘,根本照不到他们的身上。 向璃书轻哄:“先烛上灯火,好不好?” “不行!” 苍潇不自觉地拔高声音,惊呼出声。 即便是慌忙的语气,凰鸟的声线依旧婉转悦耳,千回百转流淌入心间。 “怎么了?” 向璃书刻意低柔着声音,尽可能温柔地问他。 他冷哼:“我、我不想看见你!” 哪里是他不想看见她,自遇见她起,他的梦魇便全是她,日日夜夜,朝思暮念。 他的一切欢喜、委屈、妒忌、悲痛都源于她,若是没遇见她,他便可以永远做那桀骜不羁的妖尊。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敏感、又不安。 “你可真不讲道理。” 她的声音朦朦胧胧,似水中月镜中花,虽轻却笼罩在了他的心间,让他又不自觉地沉醉。 不行,不行,斩情根,斩情根方能不被她控制! 他脑中的胡思乱想在看见她拿出玉笺时戛然而止,只剩下窘迫和羞耻。 玉笺在夜色中泛着白玉光泽,也微微照亮了她纤细的手。 她又重复了一句:“你可真不讲道理。” 她的字字句句敲打在他心间:“这些画和注记是你回忆我们之间的点滴记录下来的,你在第一幅画里说我是你见过最美的人族,可你明明派了雪妖王和苍妖王来杀我,就是因为我身上的羽毛。” 苍潇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他努力地摇头,又忽然想起来她看不见,便急忙连声否认:“不是的,不是的!” 向璃书却还在继续:“他们没能杀我,你便化作受伤的小鸟躺在我的必经之路,你的鸣叫有勾人之效,你想吸引我过去,虽然你们最终因为各种原因都没伤到我,但你们来见我时都抱着杀了我的心思。” 她的话像尖锐的针密密麻麻刺在他身上,他泣不成声,哽噎又慌乱:“我没有!我没有……我这辈子都不会杀你的,我——” 一根手指抵上了他的唇,他瞬间哑然,只是泪水还在往下淌。 向璃书踮起脚尖凑近他,宛若恶魔低语:“这几幅画是你回忆时刻意挑选的你喜爱的场景,那些题字也是你刻意回避自己那糟糕的初衷,想营造一副痴情的假象。” 苍潇脑中那紧绷的弦登时断裂,他一边哭着一边口不择言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确实是想杀了你,见了你之后又想吃了你,但我、但我不会这样做的。” “我喜欢你,我不会这样做的,以前我那些不好的心思在和你相处之后都烟消云散了,我只喜欢你,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他的哭腔和辩解支离破碎,没有哪个人族能抵挡住凰鸟的泪水而不心生怜惜的。 但向璃书能。 她甚至还能分出心神思考他哭了多久了,他的泪水就跟泄了闸般绵绵不绝,她从不知道有人能哭这么久的。 他一抽一抽的,向璃书见他念叨地差不多了,便问他:“我们把烛火点上好不好?” 他吸吸鼻子不作答。 “我想看看面前这个小泪鸟。”她语气故作亲昵。 苍潇不情不愿地将整座宫殿的灯火燃起来,瞬间殿内亮如白昼,她将他通红的眼和满脸的泪珠看得一清二楚。 他那总是流转着光泽的暗红色衣袍变得黯淡,这代表着他引以为傲的羽毛此刻也暗沉无光,他眼下有淡淡的青乌,面上消瘦不少,那双桃花眼恹恹地流着泪。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不许看孤!” 向璃书慢慢地将他抓皱衣袍的手牵在自己手心,语气有些严肃:“苍潇,你看着我。” 苍潇的一双眼泪光盈盈,他强忍着还想哭的冲动,对上了她平静如水的目光。 向璃书循循善诱:“既然你我一开始的目的都不单纯,那么我们便两清了。” 苍潇眼底一亮,她接下来的话却又将他打入深渊。 “但是你一开始想杀我,而我只是想要你的羽毛,孰轻孰重,你能明晰吧?” 苍潇紧紧抿着颤抖的唇,眼中蓄的泪花愈来愈多,也将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所以呢,你还是欠我更多,是不是?”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你应该和我闹脾气吗?” 他终于忍不住了,抽泣地说:“可是你骗我,你是他的道侣……” “我哪里骗你了呢?我压根从来没说过我是单身啊。” 苍潇忿忿不平地一边拿衣袖擦眼泪一边道:“可是我喜欢你,你也对我有意……” 他努力将泪水擦干,倔强地盯着她的眼眸,语气却带着恳求:“——不是么?” 向璃书无言半晌,才道:“你确实是我最喜欢的小凰鸟,可是我既已结了契,我们便是有缘无分了。” 苍潇急声反驳:“谁说的!你还可以跟他解契和我在一起!” 他握紧她的手,又弱弱地添上一句:“好不好?” 向璃书露出纠结又无奈的模样:“我倒是想解,可是宥穹他不让啊。” 苍潇咬牙切齿:“我这就去把他杀了!” 向璃书恨铁不成钢地斜他一眼:“你是不是傻啊,我和他既有了同心契,他身死之后契确实会解,但我也会受到伤害啊。” 苍潇又落寞下来,像只耷拉着脑袋的湿漉漉的小狗,不对,是只可怜的小凰鸟。 他嗫嚅着唇:“那不是没有办法了?” 身为妖界之尊的骄傲贯穿着他,他心下拧巴又难受,闷着声:“反正,孤永远不会当三的。” 向璃书哄他:“万一哪日宥穹厌了我弃了我,那到时候你还会喜欢我吗?” 苍潇毫不犹豫:“这是自然!” 他抓着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胸膛:“我的情根在你,我的心便是为你而跳的。” 宽阔胸膛下慌乱有力的心跳传递到她的手心,她勾了勾唇:“可是到那个时候,我可不会喜欢上一个修为尽失的废物哦。” 苍潇心下赌得慌,他牵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虔诚又饱含情意地在她手心落下一吻:“我不会斩情根的,我会等你的。” 但宥穹真的会厌弃她吗? 苍潇望着她那如画娇颜,她是这么美好又诱人,世界上真的会有人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吗? 他的心下恐惧,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顺着她铺的路走去。 “乖。”向璃书摸摸他湿润削瘦的脸,“你乖乖待在妖界,我以后经常来看你好不好?” 苍潇蹭蹭她的手心:“好。” 第85章 那你先奖励奖励我 向璃书离开了赤天殿。 苍潇一个人坐在尊座上,他不断思索着二人方才的一言一句。 她说,她也是关心他的,不然她为何要答应羽妖王二人来妖界看他呢? 她说,她愿意解了契就和他在一起,到时候他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可是他心下还是悲楚惶惶,他不愿去想宥穹是否会真的和她解契,更不愿去想若是二人永不解契他又该何去何从。 羽妖王和雪妖王陪着向璃书在藏宝楼中挑挑拣拣选好她心仪的宝物,待二人送走了她,雪妖王也回了北地。 羽妖王又孤身一人站在赤天殿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踏步进去。 他小心谨慎地低着头向主座之人行礼。 苍潇脑中想着事情,随口应付道:“起来吧。” 平常稀疏的一句话,却让羽妖王心下波澜汹涌,他飞速地抬头看一眼陛下,眼见苍潇神情无异,想象中的暴怒和灼热的真火通通不见踪迹,他不禁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玄华仙君真乃神医啊! 他视线触及陛下紧锁的眉目,思索了片刻:“陛下,可有什么烦心事?” 苍潇扫了眼自己这个读书万卷的下属,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语气迟缓: “我这两日看了个话本,就是,有个人,爱上了有夫之妇,那女子说她和丈夫和离了便和他在一起,可是她丈夫不一定愿意和离,那人也不愿做情夫,你说这如何是好?” 羽妖王一听就顿悟了,思及上月陛下魂不守舍地回来问他玄华仙君和宥穹仙尊结契大典之事,他煞有其事地劝解苍潇:“陛下,您是如何定义‘情夫’一词的呢?” 苍潇皱眉不解。 羽妖王道:“依属下看,这丈夫不一定是好人,但这‘情夫’一定是个痴心痴情之人!丈夫若是真的善解人意就该遵循妻子的意愿而不是强行将她捆绑在自己身边,恕属下多嘴,这妻子爱丈夫吗?” 苍潇道:“自然不爱!” 羽妖王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那便是了,这丈夫实在是个自私自利的阴暗之徒,真正相爱之人其实是妻子和那所谓的‘情夫’,那么话又说回来,陛下是如何定义‘情夫’一词呢?” 羽妖王没等苍潇回答,继续说道:“情夫,说得难听便是小三,是插足别人爱情之人,可现在妻子和那男子两情相悦,真正的‘情夫’实际上是那个阻挡他们二人相爱的丈夫啊!” 苍潇恍然大悟,苍潇醍醐灌顶。 他喃喃道:“原来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羽妖王用力地点头。 苍潇眸中殷切地看着他,眼底还带着希翼:“依你所见,这男子下面应该如何?” 羽妖王说:“依属下所见,男子应当大胆追爱,将妻子的心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时不时在妻子面前挑拨离间……咳咳,最好也让那丈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放妻子自由。” 他充分考虑了一切陛下可以钻的空子,只希望陛下能争争气,抱得美人归、还妖界一个安宁啊! 苍潇郑重地点点头:“确实有理。” —— 向璃书回到青尧峰时天边已泛了鱼肚白。 夜色浅浅,朝阳马上就要升起,空气中带着氤氲水汽。 穆清一夜未眠,他在向璃书的殿门外枯坐了一夜,因为沈郁在她的屋内歇息,他不愿放任一个陌生人随意出入师尊的房间,却又无法。 此时陶泠打了一夜的坐也拿着本命剑来后山修炼,穆清又要去指导她的剑法。 师兄妹二人默契非常,陶泠一个眼神穆清就知道她下一招是什么了,一来一回剑气凌然,两道身影在密林丛石间穿梭,惊起雀声阵阵。 向璃书神识一扫,便感受到了二人的一招一式,她认真地看着小徒弟身形敏捷地闪避,她手中长剑剑芒如鸿,招式不断变化、层出不穷。 她并未打扰二人练剑,也不知沈郁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 他抱紧了她的腰肢,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湿濡的吻印上她的锁骨。 他将殿内每一寸用神识扫过,确实没有一个人躲藏,但这并不能让他安心,因为她去见了他的死仇兼情敌。 “宝宝,我好想你。” 他的手在她腰肢游走,肆意勾起酥麻。 向璃书带着安抚摸了摸他的手背:“放心啦,我和苍潇什么都没说,我进去就被真火推出来了,倒是逛他的藏宝楼逛了不少时间。” 沈郁的心慢慢安定下来,他就这样紧紧地抱住她,语气依恋:“嗯。” “不日就是仙门大比,你不需要回去看看寰琅的弟子吗?” “我又没有弟子,不如和卿卿待在一起。” 她无奈:“你没有我还有呢,我现在可忙了,你别扰我。” 沈郁本该松开手的,可不知是因为大起大落飘无定所的那颗惶惶的心,还是她身上沾染的那真火的气息,让他生出了些惊恐。 他缠着她,亲吻她:“那你先奖励奖励我。” 第86章 为玄天宗而战!为宗门赢得荣耀!为自己拼出未来! 向璃书醒时天光已大白,只是窗帘垂着将阳光遮挡得严,再加上屏风笼着,内室依旧昏暗不见日。 不得不说和沈郁修炼后自己的灵台焕然一新,全身上下疲意一扫而空,沈郁仔仔细细帮她处理过那些湿润精华,此时身上干爽惬意。 她半点也没有贪念床榻的温暖,梳洗好后推开殿门,穆清和陶泠早就没有练剑了,此刻他在看她灵术掌握如何。 向璃书心下是急的,毕竟穆清性子沉稳又有分寸,但陶泠争强好胜,倒真有可能在仙门大比打得半死不活地回来。 她招呼着陶泠过来,将从妖界顺来的护心麟给她:“你万万不可逞强,大比时若是情势危急就用这护心麟,知不知道?” 陶泠虽收下了护心麟,但还是扁着嘴:“师尊,我要是用防御法器我就犯规了。” “所以我说情势危急时你再用啊。”向璃书不赞同地凝眉,“实在是扛不下的话就用它护住心脉,总归必须给我全须全尾地下擂台,知道吗?” 她自己曾为了赢被打得只剩一口气,那时她越阶连赢两个元婴修士,出来时就是个血人,林温与悄悄抹眼泪,柳月白也不眠不休地给她渡灵气护住心脉。 她自然是不希望陶泠跟她一样莽。 陶泠吐吐舌头,钻进她怀里:“师尊你放心吧,我肯定能保护好自己的。” 向璃书清楚她的脾性,也心知这不过是句空话,倒不是她不相信小徒弟的能力,而是前有狼后有虎的,她想夺魁必然少不了死战。 向璃书心底浮现出淡淡不安,不仅是忧心陶泠,更是因为蛰伏许久没有动作的震光。 毫无疑问,仙门大比之日他们二人相见之时震光必然会给她一个大惊喜。 时间紧迫,按理来说大比前七日各大长老都要授课,尽可能多地传授些术法和技巧,但长老们大多专注自己的亲传弟子和记名弟子,少有认真备课教导其余弟子的。 按照以往的惯例,都是向璃书开一门大课,但她现下才得了空,前几日全是穆清代课的。 仙盟给了玄天宗三百个名额,划分下去外门弟子该是五十人,但许久前苏也开了先例,他虽为魔修却也激励了不少外门,在众人商议下划了外门八十名额。 其余的便全是内门和亲传弟子。 现下众人齐聚一堂,玄天宗最大的授课讲堂能容纳五百人,可现如今不仅是参赛弟子,许多慕名而来的弟子也挤在室内,现场哄乱。 穆清站在前门旁,他一来,众人便偃旗息鼓,渐渐安分下来。 向璃书笑了笑:“看来顷之这个首席颇有威严。” 有弟子在下面小声说道:“大师兄的课永远是最严格的,经常上课一不留神学分就扣光了。” 穆清无言,向璃书却点了点头:“原来这就是树立威严的方法,那我要向顷之多学习学习了。” 弟子哀嚎声起,大家七嘴八舌地挽留从前那个和善的玄华仙君:“仙君!幻术虽然难,但是因为您,幻术课永远是最热门的选修课!” “是啊,仙君,您要是学大师兄那么严,到时候我们就不愿意学啦!” “仙君,我求求您让我混个学分吧,我们天天还要接委托,还有剑修必习课,都没时间去挣多余的学分啊!” “好啦好啦。”向璃书温温柔柔的,“我们时间不多了,前几堂课顷之应该教了你们实战剑术,今日我来教你们灵气如何融入剑意。” “这堂课比较难,最注重悟性,不能学会的小朋友们也不要担心,你只要掌握一半就能够在擂台上与对手比剑的同时用灵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偷袭啦。” 她招手让穆清站到讲坛中央来,穆清手下挽了个剑花,做了个玄天宗最基础的破军剑术其一。 “这便是大家一开始都会经历的,学了剑术,记住了招式,可是空有这些是不行的,虽然你们先前也学过灵气和剑气交融,但并无融会贯通,若是想精益求精,需得达到人剑合一的臻境——” 向璃书讲的累了,她基本上将所有技巧嚼碎了喂给弟子们了,但一堂课还是上了整整一天,她和穆清两人一个个地指导众人,从正午教到了半夜。 她累了,心累。 “仙君,我这样可对?” 谦卑又和缓的声音响起,她看到了一道利落的剑光划过,带着草木清香,斩断了正对着窗户的松树。 “……不可以搞破坏。” “对不起仙君。” 那人的的声音带着自责和歉意,还有些耳熟。 向璃书看向他:“陈之?” 陈之朝她作揖:“初见仙君时某还以为是哪位功力高深的师姐,未料到是仙君,失礼之处望仙君海涵。” 向璃书摆摆手:“你哪有什么失礼之处,不过你的悟性确实极佳,是我目前看来掌握得最好的弟子,若非你是风木双修,修行定然比单灵根弟子要快。” 陈之闻言羞赧:“弟子不敢当。” 向璃书拍拍他的肩:“没什么不敢当的,你定能在仙门大比大放异彩。好了,现在剩余的弟子就由你来指导了,教学相长,你懂我的苦心吧?” 陈之眸中坚定:“弟子定不负仙君所望。” 第一夜落下帷幕。 第二日是论如何借最少的灵气发挥最大的功力,窗外的松树全倒了一片,每人扣了一灵石,向璃书自己还贴了五十灵石命人将树栽好。 第三日是论剑修、符修、体修、音修、媚修、器修等的特点,辅以参赛人员中比较强劲的其他宗门弟子举例,让大家在遇见时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结果弟子们在跟其他派别弟子比试时,比如剑修对体修、符修对音修,大家各个出招快准狠,每个人都被打趴了。 向璃书于心不忍,让他们快点磕药站起来。 第四日是论打不过对方时如何巧妙地躲避、逃出生天。 弟子们听得津津有味。 第五日是如何灵活地运用灵力在擂台上阴对面一把,打对方措手不及。 弟子们听得还是津津有味。 第六日,动员大会。 向璃书语气虽轻柔,目光却沉静:“你们有信心吗?” 弟子们:“有!” 向璃书问:“是谁培养了你们?” “玄天宗!” “你们要干什么?” “为玄天宗而战!为宗门赢得荣耀!为自己拼出未来!” 慷慨激扬,热情澎湃,主峰上的仙鹤振翅飞远,声音之大传遍了玄天宗门上下,玉清峰上弹琴的柳月白顿住了。 林温与还在烹茶,他忍俊不禁:“真是难为璃璃了。” 第87章 祖母 浔州,剑行宗。 此届仙门大比轮到剑行宗主持,玄天宗作为一流仙门,贡献了两个灵宝作为前十的奖励。 百晓真人作为《九州天纵录》的编者早就住进了剑行宗,每次仙门大比最忙的仙君非他莫属了。 按理来说,只有仙门百家能参加大比,但近几年来各大家族势力也不可小觑,也有许多望族带着一两个参赛弟子。 今日是大比第一日,并不做比试,而是介绍大比流程。 每个宗门设置的比试方式不一,就如同二十多年前向璃书带着弟子们去妖界秘境,那时举行大比的是寰琅,也就理解为何要将比试地点设在妖界了。 但剑行宗一向是崇尚剑意,原始又古老,应当不会出什么新意的比试方式,更别论万硎仙尊此人极其无趣,脑子里除了剑还是剑。 陶泠挽着向璃书的手,穆清领着弟子们走在她们身侧。 剑行宗并不能容纳这么多前来比试的弟子,只能给仙尊仙君和亲传弟子们提供住处,客栈酒楼的租金也都是各大宗门自己出的。 不过毕竟是掌管浔州的仙门,大比这几日每个店铺都会打折,酒楼旅舍那更是打骨折了。 若是有仙门想趁大比之日赚得盆满钵满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仙盟只会罚它更多的钱。 剑行宗山门前人头攒动,一眼望去乌泱泱的,各大仙门仙君们通常在山门口遇见了就开始寒暄,导致身后跟着的弟子也陪他们站着,造成堵塞。 “玄华仙君。” 一道女声传来,向璃书抬眼望去,归虚的执法长老领着弟子前来。 她便也笑了笑:“青绫仙君,许久未见。” 青绫身后跟着季屿和季琛,季屿又领着归虚的弟子们七歪八拐地跟随长老的步伐。 看着愈发拥堵的山门,向璃书眼角抽了抽。 青绫语气轻松:“呀,这不是陶泠小友吗,都这么大啦,这次大比我很看好你哦。” 陶泠最不擅交际,只乖乖抱着向璃书的手,礼貌地弯唇笑笑。 向璃书道:“哪里,季琛不也是很厉害嘛,我也是很期待归虚双骄之一的表现的。” 青绫闻言,随意地拍拍季琛的肩:“听见没,玄华仙君很看好你呢。” 季琛扯了扯嘴角,回了一个勉强的笑。 向璃书心下吐槽,还不如我们家灵儿懂礼貌呢,最起码灵儿的笑容甜甜的,哪里像他这样丑陋。 “对了,剑行宗的大弟子不是金丹第九重也要参赛嘛,仙盟就准备让季屿来主持弟子抽签比试。” 听到青绫的话,季屿摸了摸鼻子,未置一词。 向璃书微笑:“穆清之前也是的,老是主持这些,站在那里看一群师弟师妹们比试其实也无聊得很。” 说着,她又不经意般提了一嘴:“还好师兄师尊都是仙尊,能坐在殿内看底下弟子们比试。” 青绫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宗主和震光长老也是啊,也不知这次大比前十我们归虚能包揽几个呢……” 向璃书皮笑肉不笑:“季琛肯定能包揽一个前十的。” 青绫说:“哎呀,肯定不能只一个嘛,玄天宗也不可能只进一个前十的,是不是?” …… “卿卿。” 沈郁不知从何处而来,走到她身侧。 向璃书本来就在周围人群的视线中心,此刻宥穹仙尊也来了,她脚下这块地几乎就要成为风暴眼。 她觉得头痛:“你不是仙尊吗,不应该早就到剑行宗内休息了吗,怎么还来山门?” 沈郁也觉察到周围如狼似虎的视线,不敢做过分之事,只是低头暧昧地凑到她耳边:“当然是来看我的宝宝啦。” “……” 贺华也站在他身边,他今日穿的是正常的男装,因他时男时女,外界都言他修炼的是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阴阳神功,会让他时而出现男性器官,时而出现女性器官。 但不可否认,除了震光筑基时的年龄太老,其余的仙尊们个个天人之姿、靡颜腻理。 贺华察觉她的视线,浅浅伸出舌尖润了润唇瓣,眼神缱绻不明。 向璃书:…… 四周弟子们都举起玉筒留影,几人周围的氛围颇为奇怪。 青绫的目光在沈郁和她之间流连,也没有告辞的意思。 “玄华。” 又是一道柔和的女声。 “鹤夕仙尊,您怎么也来了。” 向璃书看着不远处的鹤夕,朝她走了几步和沈郁拉开距离。 因鹤夕突破之日临近仙门大比,宗门大多派不重要的外门长老和弟子前往贺礼,这算得上鹤夕出关以来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仙门百家的弟子们在周围窃窃私语地讨论,鹤夕像是察觉不到那些狂热的视线和升起的玉筒,十分自然地牵住了向璃书的手。 鹤夕看向她的目光慈爱:“你我之间何须见外,你唤我一句祖母或是师祖都是可以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修士们的听力也不差,霎那间周围议论声变大,本来各自寒暄交谈的仙门长老们也围聚过来,弟子们便也跟着围聚过来。 向璃书看了眼越发拥堵的山门。 鹤夕说:“安儿于我不仅是最爱的弟子,我也将她看作了自己的女儿,你唤我什么都可以。” 向璃书鼻尖微酸:“那我便叫您一句祖母。” 没办法,她不能为柳月白认一位师尊啊。 况且,鹤夕确实待她很好,总是给玄天宗送些灵宝,说是全赠予她的。 鹤夕眉目间愈发柔和,隐隐有水汽,她理了理向璃书的鬓发:“乖孩子。” 沈郁也凑到向璃书身侧,尊敬地唤了一句:“祖母。” 鹤夕淡淡地瞥他一眼,四周光明正大偷听的弟子们也被震惊到了,玉筒留影的光芒不断闪烁。 向璃书终于忍无可忍,将他推走:“你有多远滚多远!” 第88章 九州论坛 九州论坛,现下所有的帖子都在讨论两件事: 【扒一扒玄华仙君和宥穹仙尊的三两事[附留影详解版]】 【惊!玄华仙君找到丢失多年的祖母!】 【玄华仙君和宥穹仙尊旧情复燃!二人现场姿态亲昵旁若无人![留影]】 【鹤夕仙尊现场认亲,外孙女竟然是她!】 数千万帖子浮浮沉沉,玄华仙君热度飙升,或者说,玄华仙君本身就不缺热度,接二连三的八卦砸下,将三界人民砸懵了。 玉筒上无数帖子刷新,热度前十中玄华仙君包揽了八个。 排在热度第九的是个五十年前的帖子: 【求助:爱上了好兄弟的道侣,真的是我的错吗?】 “如题,我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和好兄弟约好了到他的府上做一些事,为了掩人耳目我还是女装去他府上的。 结果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被她深深吸引了,她真的很有趣又很漂亮,我总是时不时地就会想到她,连打坐都静不下心。 后来我仗着自己女装天天约她看花品茶,时不时拉拉小手啥的……(这个我承认是自己的错) 后来她离开了我好兄弟,但一直没和离,我觉得她其实不爱他,不然为什么一直想着离开呢?而且我好兄弟为了她已经疯疯癫癫的了,配不上她了我觉得。 我觉得她的内心是空虚的,只有我和她才是灵魂的契合者,不然她怎么和我赏花品茶,不和我好兄弟赏花品茶呢? 我本来想把自己的心思全都埋藏在心底,但是上次我好兄弟让我代替他去见她,她中了迷情香而且把我错认成好兄弟了,于是我们就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自从那以后,我觉得我对她的爱恋已经不能被我忽视了,我想把她抢到我身边,毕竟她不爱他,他又何必困着她呢? 哦对了,她现在还有个傻白甜师兄和冰山师尊,我真的怕她被带歪…… 虽然爱上了好兄弟的道侣一开始是有点不道德,但我问心无愧也自觉没做错什么,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可是我的内心还是很痛苦,希望大家给我点意见。” 底下评论: 【无语,我只看到一个涩情自大狂。】 【不是,还问她为啥不和你好兄弟赏花品茶,人家肯定做夫妻之间的事啊,就你个阴暗女装批只能和人家拉拉小手……】 【有病吧我骟】 【你好兄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 这个帖子又火了一遍的原因是底下的一条昨天发出的评论: “兄弟,我倒是挺能理解你的,因为我爱上了一个和我注定不可能的女人。 唉,说来也是缘分,她身上有我的信物,所以她一到我的领地我就知道了,我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降妖除鬼…… 后来我假装受伤接近她,和她同行,一路上她对我多有照料,我觉得自己慢慢沦陷了…… 可是!他爹的她竟然是我死对头的道侣!!!天知道我知道的时候究竟有多崩溃,我哭过闹过上吊过,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她,我真的真的彻彻底底地爱上了她。 她就是我的光、我的信仰、我的挚爱! 唉,偶然翻出了你的帖子有感而发一下,顺便问问有没有人教教我怎么抢别人道侣啊。” 该作者隔了五分钟又把自己的这条评论转发:【求助!爱上了死对头的道侣,真的是我的错吗?】 于是这条帖子成了热度第十。 玉筒极大地便捷三界人民的生活,大家闲来无事便会刷刷玉筒,在各大板块闲逛,来来回回讨论地也是些奇葩的八卦和那几个至尊强者。 经一上午的发酵,玄华宥穹同人圈一度过了年似的,无数同人话本如雨后春笋疯长,琼花粉猛增二十万。 但这些向璃书是不知晓的。 剑行宗山门堵了整整一个时辰,祁闻带着弟子们来领各大仙门前往主峰广场,他虽面冷礼仪却挑不出错来,负责地为向璃书几人疏通道路。 向璃书挽着鹤夕,祁闻在前面为她开路,沈郁和贺华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几人走一路,两侧的仙门弟子们便目送他们一路,伴随着玉筒留影时的银光闪闪。 怒了,但忍。 好不容易领着玄天宗弟子们到了主峰广场,向璃书这才终于有了些大比即将到来的实感。 各大仙门的弟子们形容整肃,排列整齐,纪律严明,不同颜色纹理的弟子服干净整洁,正午骄阳下,所有弟子站如青松,身姿挺拔,人虽多却也不见半点杂音。 她看了眼玄天宗白蓝色的方阵,心下满意。 主峰广场只有万硎仙尊一人,只是宣读规则罢了,其余的仙尊们只会各自在住处休憩,等第二日时才会到现场。 又过了一刻钟,所有仙门弟子到齐,包括几十余望族。 万硎那张俊朗的脸不带半点表情,他的视线扫过时极具压迫感,如传言那般严肃又淡漠。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肯定连宣读规则这件小事都想让长老代劳,于他而言,这些无意义之事不如不做,省下时间练剑。 祁闻走到他身侧耳语片刻,万硎点了点头,师徒二人站在一起倒正如一个模子刻出来般,古板无趣。 世人皆说柳月白是天上谪仙,但依向璃书所见,柳月白分明是这世间最食人间烟火的修士。 他会为她缝衣服、摘野菜炖汤、烤灵蛋,还会带她下赌场、逛青楼、夜袭皇宫。 他带她历练的那些日子,她想一出是一出,他便惯着她、与她一同胡闹。 可能比起尘世烟火,他也喜欢抚琴焚香、吟诗作对,但这并不冲突。 世人说他如明月清辉般清冷,是世人只看皮相未见骨相,他们只看得到他那张谪仙脸和深不可测的修为,他们便觉得他高高在上,不惹尘埃。 于向璃书而言,这世间最不沾烟火的,定是万硎。 开玩笑,你看万硎这与剑相依为命的样子,他会和师尊一样做女红、刺绣、缝衣服吗? 万硎的声音也是古井无波的,他并不看下边乌泱泱的弟子们,他的眸光深远,落不到实处。 “本次仙门大比分为两个阶段,积分制和擂台制。” 简单来说,积分制就是将弟子们扔到秘境,为期七天,夺宝、杀妖鬼、淘汰对手均能获得积分,此淘汰赛只晋级一半人。 开局就杀掉一半,简单利落,符合她对剑行宗的刻板印象。 擂台制,顾名思义,抽签对局,优胜劣汰,预估仍要持续七日,每日每三局炼气筑基的弟子比试和一局金丹弟子比试交叉,直到分出前十时,前十的弟子们再度抽签分出优胜顺序。 也是最常见的比试方式,更加符合她对剑行宗的刻板印象。 此届仙门大比对陶泠至关重要,她只有这次能冲一把前五的名次,等到下次仙门大比,她都说不定要突破了。 弟子们井然有序地去领取自己的身份号码牌,陶泠抱着她的手,跃跃欲试又带着欢快:“师尊,终于到我金丹期参加仙门大比了!你相不相信我能给玄天宗抱个第一名回来!” 向璃书笑笑:“我当然相信啦,只要你别逞强为师就放心了。” 心中的忧愁更胜,不安的愁云蔓延全身,她一直没瞧见震光,只觉得不妙。 这股不安的预感一直持续到下午,她在剑行宗安排的住处看见了柳月白和林温与,那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柳月白并不关心仙门大比之事,两个徒儿一个仙尊一个仙君,早就过了年龄,对于那个徒孙他更是漠然。 此刻林温与在给自己在浔州找到的稀奇物什分类,柳月白坐在桌旁,手中拿着针线,他垂着头,眸色认真,一绺雪白的发丝悠悠垂下。 林温与给向璃书展示他新寻到的木枝,据他所言这是世界上最完美最笔直的木枝。 向璃书敷衍地赞赏他几句,又坐到柳月白身侧,看着他修长的手灵活地穿针引线,好奇询问:“师尊,这是什么啊。” “我在学青龙刺绣。”柳月白道,“左右来剑行宗不能抚琴,倒不如做些事情消磨时间,多学点也可以给辟厄多做几个样式的剑穗。” 向璃书在旁边闹他,他便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拿着银针,面容宠溺又无奈。 一直到了夜间,也未听到震光的消息,向璃书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第二日一大早,柳月白来叫她起床,她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帮自己梳妆挽发,这些事情柳月白以前便经常做。 弟子们均已在主峰广场集合,十位仙尊也要前往殿内,向璃书倒是不急,一个人慢悠悠地给自己换了件白色云锦月裙。 林温与急匆匆地拉着柳月白走了,路上还跟他说不要吵醒师妹让她多睡会。 修士的睡眠是可有可无的,困了打坐也行修炼也行,睡觉其实是最浪费时间的一种。 奈何向璃书躺着灵气都会钻她体内,且受瓶颈期桎梏,她便也乐得睡觉。 现下都这么晚了,震光肯定早就到了主殿,也不会来找她麻烦了……吧? 等她打开院门时,毫不意外地见到了那张令她生厌的脸。 她忽然有了一种安详的感觉。 第89章 生死镜之战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打开院门的那一瞬间向璃书就想立刻关上门眼不见为净,可震光手中那灵力催动的黑白光芒大盛的镜子须臾间便将二人的身形笼住。 他们下一秒便来到了镜中世界,与九州隔绝,与三界隔绝。 四周是一片虚无,唯有脚底下的镜面有些实实在在的触感。 震光看着她的目光好似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想到可能发现他秘密的人马上就要魂归西天,他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今日,本尊就将斩于剑下!叫你再无张口的可能!” 向璃书脑子也仅仅懵了一瞬,便立即悄悄运转灵力激活储物戒中的应天镜。 宋楚玉希望借应天镜揭露震光恶行,可后来又希望用它保护她,但兜兜转转,向璃书还是愿意替他完成夙愿。 与此同时,九州、魔域、妖界的天幕之上,清晰地印出了二人在生死境中的场景。 原本喧闹的仙门大比的弟子们安静了,高台之上闲聊的仙尊们也安静了,九州正在走路的行人、摆摊的小贩、妖界争夺领地的大妖们、魔境来来往往的魔修们都停下了。 他们驻足停留,仰望着天幕里对立的二人。 那句“今日,本尊就将你拉到生死境中斩于剑下!叫你再无张口的可能”传入了修真界每一个人的耳中。 就连街上嬉戏打闹的儿童也惊奇地看向天幕。 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音调,贺华几乎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震光这是想干什么——” 沈郁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贺华勉强扯了下嘴角:“他想对嫂子做什么……” 很快沈郁也分不出心思追究他的异常,因为下一秒向璃书娓娓动听的声音传来,她好像并不惊讶,只是说:“你就不怕我师兄和师尊追究吗,震光仙尊。” 话音刚落,无论是下面聚集的仙门弟子,还是凡人散修、魔修妖修,所有人都讶异地窃窃私语。 “呵,我把你杀了,死无对证,会有谁能无缘无故地怀疑我?” “哈,我之前就猜到了,在背后屡次陷害我想要我性命之人就是你吧。” “是又如何?”震光已经召出了本命剑,“怪就怪你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我知道什么?”向璃书勾着嘴角,甚至不怕死地挑衅他,“知道你私下运用血祭阵,杀害数百人献祭他们的生命,只为了换取修为?” 震光面色铁青,额头青筋狂跳,又听她继续道:“我还知道什么呢?知道你儿子明明是先天剑骨、修炼天才,你却为了超过俟合,献祭了他的剑骨和灵根?” 向璃书眼底冰冷:“杀害道侣,怕儿子报复还在他身上下蛊毒。震光,你虽为仙尊,却是拿他人的性命换取的,怎配得上仙尊之位!” “午夜梦回之时,你听不到冤魂啼哭吗?血祭修炼之时,无辜之人的哀嚎也唤不醒你的良知吗?” 向璃书心下越乱面上就越发镇定,她也不愿与震光这厮白费口舌,但早死晚死她还是想选择晚死。 此言一出,天下哗然。 弟子们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骂声四起。归虚宗的弟子们面色诧异,身上的归虚弟子服将他们架在镣铐上接受周围人质疑审视的目光。 本来排列整肃的弟子们现下也顾不得维持队形,他们本就在等待最后一位仙尊到场,怎料人老人家在天上呢。 弟子们吵闹喧杂,比不得玄天宗弟子们的忧心,大多数人们唾弃震光,对于玄华只有第一天才即将陨落的淡淡怜惜,毕竟局外之人也无能为力。 “震光仙尊竟然是这种人啊……” “玄华仙君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这哪里是凶多吉少,这分明是必死无疑啊!” “可这是玄华仙君——” “越阶战胜那都是百年前的传说了,那时玄华仙君打败元婴已是跨越天堑不可思议了,现在可是实打实的渡劫境仙尊!就算是血祭而来的修为那也是实实在在的修为啊!” “是啊,可是我还真的很喜欢玄华仙君呢,唉……” 广场上的议论声传不到殿内,但殿内仙尊们的气氛更为冷凝。 “生死镜。”林温与声音颤抖,他站起来,几乎立不住身形,摇摇晃晃地走到高台栏杆处看着天空上二人的身形,“这是生死镜!” 柳月白强忍着喉咙泛起的血腥味,他的道心在看到向璃书的幻影时就已经乱了,他不敢看、不敢听、不敢关注天空上二人的一举一动,可是她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耳。 他皱着眉,发丝温顺地垂下,和他皎洁的白袍融为一体,他似无悲无情般纹丝不动,唯有手心的玉盏凝结出冰霜, “我要杀了震光。”沈郁双目充血,他死死盯着那道身影,“他出生死境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他的脑袋一片杂乱,嘈杂的耳鸣声围绕着他,叫他有些晕厥。 “万硎!你为何会将生死镜给震光那畜牲!为什么!”贺华抓住万硎的肩膀,声嘶竭力。 对啊,生死镜作为剑行宗保管的上品仙器,又怎么会在震光手里。 顶着众人质问仇恨的目光,万硎只觉得不解:“他跟我说的是要和仇人公平公正决一胜负,如今他用在了玄华仙君身上你们也不必忧心,只能说明玄华修为不够。” “去你爹的修为不够。”沈郁推开贺华,直接卯足了劲给了万硎一拳,“你化神期能打得过渡劫期的仙尊?” 万硎被打得偏了偏头,却并未还手,只冷声说:“你要打,我奉陪。” 沈郁哪有心情打架,他也大步往外面走,虽心急如焚却也只能专心看着向璃书的身影。 “还有你!”贺华又转向了认真看向天际的陆渊屿,“你和震光的龌龊竟然连累了玄华!” 陆渊屿不愿理他,留下一句“别发疯”就饶过他也向外走去。 魔域,原本正在与魔尊议事的使君们都听到了声音,他们随着魔尊的步伐走出殿内。 看着天上的幻影瑾之的心好似在淌血,他只能无助地喃喃她的小名:“娴儿。” 他甚至才和她相认,又要经历一场旷日持久的离别。 言卿那双狭长的眼仔细地望着天幕,眸中晦暗汹涌,两百五十六年前那绝顶的悲楚和绝望似乎又要卷土重来,手下的勾阑被他生生捏变了形:“生死镜。” “生死镜?”苍潇冷笑几声,刚刚他听到声音将案上的呈递全推翻在地,妖王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看着陛下急匆匆地走出殿门。 “好你个震光。”苍潇笑着,眸底却一片死寂,“敢对我的人下手,本君必将你剥皮抽筋,送你入十八地狱!” 而震光早就忍耐不了她,手中的敕天剑向她刺去:“牺牲一些不必要的人成就本尊大业,这是他们的荣幸!今日我将你杀了,又有谁能知道这些事?!” 向璃书身形一动,躲过了这一剑,却还是被渡劫剑气波及,她喉咙涌上一丝腥甜。 右手虚空一握,辟厄在她手中发出悲鸣,好似知道这是生死一战。 向璃书没有跟仙尊不遗余力地打过,却也知道自己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比得过震光,即使是以越阶战胜对手而闻名天下的她,也不可能打败仙尊。 她已滞留第九境太久,再怎么打坐修炼也无济于事,若是想踏踏实实地突破为尊,便要等到自己寻“道”的契机。 这是师尊师兄同她说的,可她这么些年来却连“道”的门槛也没摸到。 反正都要死。向璃书勾了勾唇,辟厄在她手中光芒大增。她想,如今也将真相告知天下,她没有什么遗憾或不舍了,还不如风风光光地战死。 第90章 突破为尊 震光面上凶光乍现,横眉皱着,冷哼一声:“我看你能躲几次。” 他腾空跃起,破空剑气从敕天剑中喷薄而出,以雷霆之势朝向璃书袭去。 她的身影消散了。 “幻术?”震光不屑嗤笑,“我承认你的幻术确实很强,但困不住渡劫境的我。” 他站在原地闭上双眼,而后化作一道虚影冲来,向璃书硬生生接下这一剑,敕天和辟厄的剑身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金光与白光闪烁不停,互不退让。 向璃书感受着压制性的灵压,嘴角流下一道血迹,霎时,她用力挥剑,身上灵力涌出,将震光阵后几步。 “有点本事,但不能过我三招。” 震光和向璃书瞬间交错,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术法和手下神剑连连催动。 震光恨极了她,剑剑死招,向璃书哪怕是再快的反应也只能尽量一避再避,就算这样她已经被渡劫灵压震得口吐鲜血。 但她没办法,她只能被迫承受着震光的一招一式。 震光眼见她的状态越发不稳,心下得意,向璃书才堪堪避开一剑下一剑又追了上来,敕天没入她的肩膀,血迹染红了她的白衣。 震光忍不住大笑:“中了这一剑,你必死无疑!” 向璃书感受着左肩的痛意和麻意,现下她只能听到眩晕嘈杂的耳鸣声,嘴下咒骂:“你在剑上竟抹了蛊毒?” 手腕一翻,辟厄的剑身随之缩短到匕首大小,她毫不犹豫地将其刺进左肩,手上发力转了一圈,随着她的动作伤口四周的肉被她生生剜出,露出里面的白骨。 痛,锋利的刀尖生生划开血肉刺在骨上,血立即喷涌出来,千刀万剐之痛不过如此。 在她的视线中,对面那人已经出现了重影,晕眩感接踵而至,她想倒下去,却还是咬牙稳住了身形。 震光惊住了。 不仅是他,镜外所有人都愣神看着她的动作,她脸上甚至还扬起了笑,不屑的、恣意的、张狂的笑,她嘲笑他堂堂仙尊,竟然为了杀她还用起了毒。 身上的血越流越多,鲜红血液顺着匕首滴落,又沿着她的手腕污了衣裳,雪白月裙已经被染红了一半,她的身体有些发冷了。 真奇怪,修士竟也会感到冷么? 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阴阳灵根,就要这样被震光这畜牲打败了么? 阴主生,阳主杀,阴阳转变,运化万千。 她眸光微闪,身上迸发出的灵气相互缠绕,围住了敕天剑的纵横剑气。 阴属灵力能封印其他灵力,也能转化各属灵气。 向璃书灵台澄明,她专注地感受着阴阳二气交互,将剑上的灵气一寸寸瓦解、吸收、转化—— 她抬手接住了这一招,辟厄闪着银光,气浪迸飞,猛地击中震光,将他逼得疾驰后退。 “震光,我金丹期能打败两个元婴,如今我化神期也能将你这渡劫期的斩了。” 震光啐出一口血沫:“别唬人了,阴灵根吸收其他灵力极废元神,你别以为本尊看不出来你早已是强弩之末!” 刀光剑影交织出一幅壮阔幻影,两人的身形又交错起来,二人都下了死手,每一次剑身相撞都发狠地好似要啖其骨肉,磅礴灵力好像要把生死镜震塌。 不知过了多久。 又可能就只有几息之间。 向璃书却觉得一分一秒如此煎熬,她的手吃力地握着剑,维持基础的抵挡都要耗费她全部气力,一举一动渐渐迟缓下来。 “她支撑不住了。”沈郁目眦欲裂,咳出血来,“她撑不了多久的……卿卿,我的卿卿……” 向璃书不知自己呕出了多少血,血液混着碎掉的内脏,将她的衣裙染得破败不堪。 终于,她被震光的威压打翻在地,辟厄被扔在一旁不住地振动着,她咳嗽几下,看着震光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敕天剑锋拖在地上露出刺耳的声音。 “怪就怪自己管了不该管的事。”震光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可是他满不在意,此刻他癫狂大笑,“终于要送你走了,没想到废了这么长时间。再见了,九州第一天才。” 鹤夕闭上双眼,眼角的泪就划了下来。 她经历过安儿命灯熄灭的绝望,如今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安儿的亲生骨肉魂飞烟灭。 与她一样,无数人闭上了双眼。 陶泠早已泣不成声,泪珠大颗大颗地滴落,她将头埋在穆清身后,身体发抖:“师兄,我好怕。” 穆清的身体也忍不住地颤着,他想再看看师尊,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可他看不下去她浑身浴血的悲惨模样,每一剑刺在她的身上,他却觉得被凌迟被折磨的是自己。 没有人愿意看这残忍的一幕。 这一瞬间在向璃书眼里好像凝固了,她早已筋疲力竭,筋络震断灵力溃散,马上血也要流干了吧…… 她看着敕天剑上还残留自己的血迹,震光因兴奋而纷乱的灵压,四周包围着的、渡劫期尊者的、置她于死地的法力。 她的脸上没有悔恨没有愤懑没有悲伤,她很平静,她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就这样了吗? “阴阳一体两面,彼此互藏,相感替换,不可执一而定象。” 她曾在玄天宗跟弟子们说阴阳交互,万物通,物生而有象。 师尊说步入化神后修炼更注重个人悟性和对道的理解。 什么是“道”呢? 于她而言,一阴一阳之谓道。 阴阳相冲化万物,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之道。 她不知自己的阳灵根根源于何,但正是因为阳属灵气,才成就了如今的她,给了她一线生机。 她是世间唯一的阴阳灵根共体,前路渺渺,没有先人开路,一切能靠的只有她自己。 向璃书感受着灵海元神不断地挣扎、颤动、起伏,最后终于挣脱束缚,灵气乍溢。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须臾间,生死镜内雷鸣声起,其声响振聋发聩,镜内竟然聚起了厚重的乌云,闪电的光辉映照在向璃书血迹斑斑的面容上。 她不管被袭退的震光,只是努力去够不远处一直嗡鸣的辟厄。 将剑握在手中,她撑着辟厄慢慢站起来稳住身形。 劫云在她头上盘桓集聚,几道白色闪电划过。她随手擦了擦嘴角几欲干涸的血迹,哑声道:“现在是你的死期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震光眼底血丝交纵,他不可置信地嘶吼着,“你怎么能突破?你怎么能突破?!” 他浑身灵压紊乱,已经有了走火入魔的架势:“凭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能突破?凭什么!哈哈哈哈,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们!” 震光眼底乌气凝聚,他握着敕天还想与她一战。 “玄华仙君突破了?玄华仙君突破了!” 生死镜外,欢呼声四起,玄天宗弟子们一扫方才的阴霾,窒息的气氛流通起来。 其余弟子们也纷纷瞠目,玄华仙君自己创下的越阶记录,又由她自己打破了。 不,今日此时后,便应当称呼她为玄华仙尊了。 “这哪里是九州第一天才……这分明是有史以来的修真界第一天才啊!” 三界民众不可思议地看着天际那道鲜血染成的红影,雷云翻涌带来的狂风吹起她微微凌乱的发丝,却遮不住她明珠璀璨般的容颜和那双寥廓淡漠的秋眸。 林温与过分紧张的身体松懈下来,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他眼底闪着泪光:“璃璃,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可以。” 言卿看了眼被捏变形的勾阑,随手施个术将它变为原状。 苍潇大笑起来,笑声嘶哑,那双桃花眼血泪交织,他让后面跪了半天的妖王们起身随他一同看:“这就是你们未来的君后,给我好好看,记住了!” 一道道雷劫势如破竹向她击来,她却看向挥剑的震光,阴阳灵气从她体内迸发,交缠着将凛冽雷击引出,向冲过来的震光身上打去。 毕竟是天雷,震光吐出一大口血,双手无力地垂下。 向璃书意念微动收起辟厄,缓步走到他身边弯腰捡起了敕天。 她端详着这把赤色神剑,敕天在她手中没有任何反应,乖顺地好像她是它的主人一样。 向璃书问他:“有遗言吗?” 她没有说任何废话,语气也淡淡的,全身血色将她衬得如修罗一般。 震光一边吐血,一边强忍痛意说到:“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杀了我,宋楚玉就必死无疑!” “留你一条生路才是对他最大的残忍。” “不!只有我有炼灵蛊的解药!你不爱他吗?你真是此间最无情之人!他明明——” 向璃书握住敕天,将剑捅进他的心脏,没有半点犹豫。 血衣修罗,玉面姝颜。